《李让子率以正》 第3章 唐俭的态度 片刻后,一旁的安修仁拱手道:“莒公,不论旧事是否重演,我等还是早做准备方为上上之策。” 这话可谓是说到了李让的心里。 是该早做准备,不仅要早做准备,最好现在就带着所有人跑路。 深吸一口气,李让决定趁热打铁,说服唐俭带着使节团离开大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唐俭便一脸复杂的看着李让:“李让,你去大帐外生一盆炭火进来。” 李让抬起的双手僵在了半空,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唐俭。 被李让这么赤裸裸的盯着,唐俭脸上不自觉的有些赧颜,但也只是一瞬间便被他很好的掩饰过去。 片刻后,李让眼中露出一抹颓然之色,拱手道:“莒公稍等,卑职这就去。” 随后便转身朝着角落的里堆放的一堆木炭走去。 伸手捡了几块木炭丢进火盆里,端着火盆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李让的背影走出大帐,唐俭不由得叹了口气。 安修仁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唐俭的用意,便也只是定定的看着李让走远。 走到半路,李让望着手上的火盆,胸中忽然生出一股怒意。 他很想回头,质问唐俭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小人物的命不是命吗? 但理智告诉他,回头是没用的。 唐俭方才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他宁愿抛去性命不要,也要帮助李靖拖住突厥人,为大唐除掉突厥这个心腹大患。 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愤怒,李让准备先回到营帐再想其他办法自救。 他佩服唐俭为国献身的觉悟,但要他跟着唐俭留下来为突厥人陪葬,他是决计不肯的。 凭什么大唐的荣耀要他一个后世的灵魂付出性命的代价,他又不是大唐人。 李让匆匆走回营帐前,方老五便一脸愤怒的拦住了他:“二蛋,你和公爷说了什么?” 李让面无表情地端起手上的火盆朝方老五示意,淡淡地应道:“没说什么,公爷让属下生出来生一盆炭火。” 可惜方老五并不是傻子,他一脸探究之色的看着李让,低声质问道:“生火在大帐之中就能生,为何公爷偏偏要你出来生?” 闻言,李让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中的火盆,心中的怒意差点就要喷涌而出。 唐俭为何要让他出来生火,当然是借故支开他。 李让也没想到,唐俭竟然会将他这个最先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人撇开。 难道在他们这些大人物的眼里,他们这些小人物的命就不是命吗? 李让抿了抿嘴唇,压下心头的不快,看着方老五沉声道:“伍长,你信不信我?” 方老五眉头一皱,突然一巴掌拍在李让的脑门上,没好气道:“怂娃,你娃是额带出来滴兵,额不信你谁信你?” 方老五毫不犹豫的信任差点让李让湿润了眼眶。 从他穿越到这具身体,一直到现在,半天时间过去,似乎只有这位伍长把他当人看。 整理好情绪,李让在方老五耳边低声道:“伍长,您若是信我,便跟我来。” 说完,李让便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端着火盆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方老五的脸上露出一抹挣扎之色,但犹豫片刻后还是跟着在李让身后进了营帐。 一进门,方老五便忍不住急切道:“怂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让随手将火盆丢到一旁,连带着一盆里的木炭也洒落一地。 看着方老五急切的脸色,李让拉着他来到床边坐下,沉声道:“伍长,咱们很有可能要死了。” “嗯?” 方老五一愣,随后赶紧伸出手捂住李让的嘴巴,不满道:“说啥胡话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呸,快呸掉,咱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李让扒拉开方老五的手,满脸认真的说道:“伍长,我说的是真的,因为用不了多久,代公就会突袭阴山大营。” “代公突袭阴山大营?” 方老五重复了一遍李让的话,随后脸上忽然露出笑容:“怂娃,你是不是风寒没好,烧糊涂了,突厥的可汗都投降大唐了,咱们这一次和莒公来突厥大营就是为了受降这档子事儿的,代公突袭哪门子大营?” 见方老五不信,李让急了:“伍长,刚才你还说你相信我的。” 方老五拍拍李让肩膀:“额是相信你,额信你脑子烧糊涂了。” “行了,你病没好就好好休养,额去找公爷给你怂娃赔个不是。” 说完,方老五起身就要走。 李让急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伍长,我发誓,我以我李家先祖的名义发誓,我没有骗你。” 此言一出,方老五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以先祖的名义发誓可以说是极重的誓言了。 他忽然一巴掌拍在李让的脑门上,正色道:“可不敢胡说,额信你就是,可不能以祖先的名声开玩笑。” 李让用力拉他坐下,一脸严肃的说道:“伍长,我真的没骗你,代公真的会突袭突厥大营,我们如果不早做准备,肯定也会死在乱军之中,我刚才和公爷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嘶~” 方老五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又给了李让一巴掌:“你个怂娃,你咋啥都敢和公爷说,你不要命了你,你知道谎报军情是什么罪吗,那是杀头的大罪,还好公爷大度,不和你怂娃计较,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啊?” 李让皱眉道:“我没有谎报军情。” “你没有谎报军情,那你咋知道代公会突袭阴山大营,这不胡说八道吗?” 见方老五还是不信,李让只好搬出刚才在唐俭大帐里那番说辞。 “韩信灭田横旧事,是个啥么?” 方老五一脸懵逼,显然并不知道兵仙韩信和齐王田横是何许人也。 李让无奈道:“韩信是前汉的兵仙,您就当他咱们大唐的代公,田横是当时的齐王,您把他当作突厥可汗就成。” 方老五一双老眼之中透露出清澈的愚蠢:“这和咱有啥关系么?” 李让一拍脑门,只好给方老五讲述整件事情的始末:“汉皇刘邦派遣韩信攻打齐国,齐国被韩信打得丢盔弃甲。 第4章 自救的办法 悄悄逃跑则更不现实。 且不说会被安上一个逃兵的名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还有可能被迎面而来的唐军一刀砍了祭天。 更不要说在阴山大营周边还有十数万突厥人围绕,想要逃走,这些突厥人就是一道横在眼前难以逾越的天堑。 现在的突厥人可不是后世载歌载舞的少数民族朋友。 而是手提两把西瓜刀从定襄东路砍到长安门眼睛还不干的杀神。 在这一点上,渭水之盟的参与者李二陛下最有发言权。 所以唐俭不愿意走的话,那他能逃出去的几率基本为零。 就在李让疯狂思考如何自救时,方老五突然怒声道:“妈的,大不了和突厥蛮子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血赚,咱们大唐都已经把他们撵到这里来了,一群手下败将而已,怕他个逑。” “什么???” “等等!!!” 李让好像在这句话中抓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突然抬起头问道:“伍长,您刚才说什么?” 抬起头时,李让那炽热的眼神让方老五忍不住一愣。 “额说,大不了和突厥蛮子拼了,反正他们也是咱大唐手下败将,怕个逑啊。” 重复一遍方才的话,方老五怔怔问:“怂娃,咋了?” 李让看着方老五丑萌丑萌的老脸,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是啊,怕个逑啊~” 李让激动的一拍大腿,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 他发现他走入了一个误区。 从穿越过来时想的就是如何逃命,或者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却独独没有想过反抗。 此刻,方老五的狠话提醒了他。 除了将希望寄托在唐俭身上,或者做逃兵以外,他分明还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反抗! 历史上苏定方突袭阴山大营,也不过带了两百精骑而已。 他苏定方两百人就敢奇袭阴山,唐俭麾下战兵足足八百之数,为何不能反抗呢? 况且,自己还是个穿越者! 一瞬间,李让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一个又一个想法遏制不住的从脑海里冒出来。 表情也是瞬间丰富起来,时而惊喜,时而扭曲,时而癫狂。 方老五看着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变得不太正常的李让,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李让的肩膀。 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伸出手掌贴在李让的额头。 随后自语道:“怪哉,没有发热啊。” 李让明显不正常的状态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 方老五的脸上已经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他很怀疑这娃是不是因为马上就要和突厥蛮子征战,被吓到失心疯了。 “娃,你咋啦嘛?” 终于,方老五觉得不能再让李让这样下去了,便贴在他的耳边一声大喝:“魂归来兮!” 李让被吓得一个激灵,瞬间回神。 一转头就对上了方老五那一口恶臭扑鼻的大黄牙。 “呕~” “娃,你咋了嘛,可别吓额啊。” 方老五赶忙凑了过来,李让赶紧拨开他的丑脸,低声道:“伍长,我有办法了,请您去一趟公爷的大帐,请公爷和安修仁将军过来。” “呕~” 这后劲太大了,李让的眼泪都差点被熏出来。 方老五闻言一愣:“你有办法,啥办法?” 李让摇摇头:“我就是有办法,您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方老五板着脸训斥道:“怂娃,有办法了你和额一块儿去见公爷不成嘛,你啥身份嘛,还要公爷来见你。” 李让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办法必须要在我的大帐里说,否则就不灵了,伍长,时间就是生命啊,耽搁不起。” 方老五将信将疑的起身:“还有这说法咧?” 李让颔首:“您去告诉公爷,就说我有破局的办法,不仅能保全大家的性命,还能抢走代公的首功,公爷一定会来的。” 见方老五还在迟疑,李让干脆起身将他推出大帐,并叮嘱道:“伍长,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用力将方老五推出大帐之后,李让赶紧回头捡起刚才丢弃掉的火盆和木炭,当然,重点是散落一地的木炭。 刚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木炭,此刻看在眼里就是一件稀世珍宝。 李让那是真的一点都不敢浪费啊。 唐俭比李让想象中来得更快,几乎在李让刚刚把木炭捡完,方老五便带着唐俭和安修仁走进了营帐。 “见过公爷,安将军!” 李让朝二人拱手行礼,两双神色复杂的眼睛便同时盯上了他。 “你说你有破局的办法?” 唐俭盯着李让,眼神中满是探究的意味。 李让点点头:“回公爷,卑职确实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应了一句,李让左右看看,发现大帐里并没有坐的地方,只好将两人引到自己那张散发着刺鼻膻臭味的床上坐下。 唐俭倒是不拘小节,坐下后目光灼灼的盯着李让:“说来听听,你有什么办法能带着老夫死里逃生?” 唐俭此话一出,李让便知道他猜的没错。 如果今天自己没想出办法,他就会带着所有人赴死。 李让沉吟片刻后,看着唐俭的眼睛沉声道:“卑职的办法很简单,咱们与代公里应外合。”火山文学 “里应外合?” 听见这四个字,唐俭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就是你说的破局的办法?” 李让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不错,这便是卑职破局的办法。” 看着李让言之凿凿的样子,唐俭和安修仁对视一眼,眼中忍不住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急匆匆叫他们过来,他们还以为是什么样的破局之法。 可惜里应外合的策略,他们早就想过了。 行不通。 根本行不通。 唐俭可不认为他们八百战兵就能对十数万突厥大军造成什么威胁。 看见唐俭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李让继续补充道:“公爷,卑职这个里应外合和您想象中的可能有所不同。” 唐俭摇摇头:“咱们只有八百人,没可能突破突厥人的封锁与李药师取得联系的,连李药师会在什么时候发起突袭都不知道,怎么里应外合?” 话毕,唐俭起身便要离去。 他实在是不想在这里和李让多费口舌。 事实上,早在李让以韩信灭田横旧事之事点醒他时,他便想过无数种逃生的手段。 只是都不靠谱。 八百人对战十数万突厥人,就算唐军将士能够以一敌百,他们也没可能杀穿突厥人的大营逃出生天。 而一旦李靖发起突袭,他们这些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被颉利砍了祭旗。 所以,这是一个死局。 唐俭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他肯定是猪油蒙了心,才会相信一个少年能想到破局的办法。 他堂堂纵横家当代传人都想不出来,一个少年就更不可能了。 见唐俭要走,李让沉声道:“若是卑职手中有一种威力巨大宛如天雷的武器,能够引起突厥大营的混乱呢?” 唐俭脚步一顿,回首看向李让,蹙眉道:“就算你能引来天雷,咱们八百人,又怎么对抗这么多突厥人呢?” 李让斩钉截铁道:“咱们无需对抗突厥十几万大军,只需要对抗颉利可汗的亲卫军即可,代公突袭阴山大营,必定引起大营骚乱,届时再有卑职的武器相助,乱军中未必不能攻入颉利大帐。” 话音落,唐俭还没做出反应,安修仁的眼中便率先闪过一丝异色,“你的意思是,挟持颉利?” 李让忙不迭的点头:“不错,就是劫持颉利,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 唐俭的脚步一顿,他感受到了少年语气之中的自信。 见两人态度有所松动,李让急忙补充道:“据卑职所知,颉利大帐周边的亲卫军不过三万人,而阴山大营若是真乱起来,咱们要面临的压力可能更小。” “这......” 唐俭面露思索之色,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很大胆。 八百人去冲击三万人守卫颉利大营,怎么都感觉和找死没有区别, 但...不去冲击颉利大营,冲进人数更多的突厥大军之中,他们只会死得更快。 就目前来说,似乎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要不然,赌一把?” 唐俭不是什么犹犹豫豫的人,更何况他是纵横家传人,纵横家都是出了名的投机分子,最不惧怕的就是赌博。 “详细说说你的打算。” 唐俭一屁股坐回原位,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失望转为凝重。 终于说服了唐俭,李让大喜,当即伏在他耳边耳语道:“公爷,卑职的计划很简单......” 听完李让的计划,唐俭的脸上顿时露出狐疑之色:“你说的那个火药,当真有那么大的威力?” “卑职愿立军令状,若是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卑职愿自绝当场。” 关键时候,李让也豁出去了。 火药他是必须要造的,否则他想活捉颉利就是个笑话。 但要造火药,离不开唐俭的支持,那些原材料,也只有唐俭这个正使才有本事弄来。 唐俭诧异的看了李让一眼,见他神色认真不似作伪,心中便下意识的信了几分。 当然,主要也是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第5章 制作秘密武器 “如此,老夫就信你一次,你要的那些东西,晚一点老夫会安排人送过来。” 从内心来说,唐俭已经接受了李让的计划。 八百人冲击三万人成功的可能性确实比杀穿十几万大军的可能性要大。 至于李让口中说的秘密武器,唐俭却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但就凭李让为他提供的这个思路,他不介意满足李让一些小小的要求。 更何况李让要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左右不过是一点木炭,硝石和硫磺罢了。 “多谢公爷,公爷慢走!” 目送唐俭带着安修仁走出大帐,李让终于忍不住长长的松了口气。 穿越不过半天时间,李让却是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心累,一股精疲力竭的疲惫感瞬间如潮水一般侵扰他的心神。 好在结果是好的,只要唐俭愿意配合,李让便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带着所有人逃出生天。 一直沉寂的方老五此刻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一脸好奇的凑到李让身旁问道:“瓜怂,刚才你和公爷说了什么?” 李让不自觉的避开方老五呼出来的口气,低声道:“也没说什么,就是问公爷要了点东西。” “真的?” “真的!” 方老五一脸狐疑之色,正想再说点什么,李让便率先开口道:“对伍长,卑职还需要您帮我一个小忙。” 闻言,方老五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问道:“什么忙?” “帮我收集一些尿液,不管是人尿还是马尿都可以,再给我找口大锅......” 李让话音未落,方老五便露出一副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随后有些不确定的反问道:“你确定要收集...收集尿?” “没错,伍长,请相信我,我不会害大家的。” 李让满脸郑重的样子反倒让方老五有些不自信了。 但一想到连公爷都已经被这小子说服,方老五也不好得拒绝。 “行吧,行吧,额去给你弄......” 方老五嘀嘀咕咕的走了,帐中只剩下李让一人。 他终于忍不住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股疲倦的侵扰,整个人软软的躺在木板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李让很想闭着眼睛睡上一觉。 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绝对不是他可以睡觉的时间。 生命的威胁一刻不解除,他便没可能睡得安稳。 躺在硬邦邦的羊皮被褥上,深呼吸几下平复下内心的激动,李让缓缓的坐直身子。 帐中没有硫磺和硝石,但有几十斤木炭。 他现在可以先把木炭研磨成粉,等唐俭派人将硫磺和硝石送来正好先做一批火药。 在大帐里找了一圈,李让找到了合适的工具,一柄墙杵。 将火盆里的灰清理干净,把木炭放进盆里,李让开始研磨起来。 而唐俭离开大帐后,唐俭吩咐了安修仁一声,便带着两个扈从径直朝颉利的大帐走去。 木炭在草原上是稀缺资源,唐俭手中也没有太多,所以只能去找颉利要。 反倒是硫磺和硝石,唐俭那有不少存货。 硫磺是草原之上驱赶蚊虫鼠蛇必备的东西,而硝更是硝制皮货不可或缺的主料。火山文学 唐俭去找颉利弄木炭,安修仁便带着两个唐军将士将大帐里的硝石和硫磺送过来。 随后便向全军下达命令,除了他和公爷还有方老五外,任何人不得靠近李让所在的大帐。 至于理由,自然是李让的病情又恶化了。 为了防止别人误入,安修仁还很贴心的在李让的大帐门口安排了两位唐军将士轮流值守。 当天夜里,唐俭就遣人偷偷摸摸的往李让的大帐里送了好几百斤原材料,还有一些陶罐,牛皮和绵纸。 而这一切,都是在突厥人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刺激极了。 有了原材料,李让便全身心的投入制作火药的大业之中。 木炭需要研磨成粉,硫磺需要提纯,硝石需要解析。 好在这些事情都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也不需要太多精密的工具。 李让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将一堆木炭研磨成了粉末,又用细筛子细细的晒了一遍,才终于得到了几十斤可以用的炭粉。 随后便是提纯硫磺和解析硝石。 提纯硫磺很简单,李让找了一个坩埚,把硫磺放在火上烧,待坩埚里的硫磺开始沸腾,就找来一个木头槽子罩在上面。 草原上的冬天很冷,倒是为李让减少了用冷水降温这一道程序,硫磺蒸汽遇冷凝固,李让就得到了纯度极高的硫。 解析硝石就更简单了,在水缸里加入草木灰,再把硝石一股脑的扔进去,任由温度升高,解析出来的就是火硝。 两天之后,李让已经不负英俊之名,脸上手上黑黢黢,这是被木炭染的,原本一头柔顺的长发也变成了一头鸡窝,整个人都萎靡不正,眼窝深陷嘴唇龟裂的样子,像极了用肾过度的大镖客。 所有的原材料都已经准备完毕,终于到了最后的成型阶段。 李让盘腿坐在地上,手中是一杆唐俭悄悄让人送来的小秤。 大唐的计量单位与后世不同,好在李让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一杆秤而已,倒也难不住他。 李让神态专注的秤出来三堆粉末,火硝最多,木炭其次,最少的是硫磺(具体配比不能说,会出问题。) 随后将三堆粉末混合,又往粉末里添加了一点鸡蛋清。 最后用筛碳粉的筛子将一堆粉末筛成颗粒状态,随后开始装填。 唐俭送过来的陶罐不多,而李让还指定必须要拳头大小的就更少了。 一百多个陶罐装完,颗粒状的火药还剩下一大堆,李让便用牛皮纸将剩下的火药做成了火药包。 五公斤一个的炸药包,想来足够颉利的大军喝一壶了。 又是一天过去。 李让得到了一百三十二个炸弹,一百多个火药包。 看着面前这一堆秘密武器,李让心中终于被满满的安全感占据。 这些火药他都试过,当然,是拆开试的。 可以燃。 可以燃,自然就可以爆。 李让对自己用黄金比例造出来的火药很有信心。 “咕咕~” 李让发出约定好的暗号,没一会儿,一个唐军将士便走进大帐,将几颗小陶灌塞进皮甲下带出大帐,如此循环往复。 看着唐军将士那鼓鼓囊囊的皮甲,李让都忍不住提心吊胆,生怕被突厥人发现什么端倪。 好在突厥人似乎都很忙,又或许是没工夫搭理他们。 直到大帐中的火药被转移完毕,也没有人前来盘问。 前来转移火药的每一个将士,李让都给他们交代了无数遍火药的使用方法和保存方法。 火药被搬空,大帐中已经是一片狼藉。 但李让还不能休息。 将大帐中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火药残留之后,李让又马不停蹄的生火,然后强忍着骚臭味,将摆在角落的几口大缸搬在火上熬煮。 这几口大纲里装的都是这几日方老五收集来的尿液。 众所周知,磷是一种极度容易低温自燃的化学元素,萃取又很方便,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杀人放火不可或缺的必备武器。 身为穿越者,李让自然不会放弃制作这种阴毒的武器。 尿液之中含磷,李让这几天叫方老五收集尿液的目的,便是为了提取磷粉。 大火烧得旺盛,没一会儿大缸里的液体就开始沸腾起来。 而尿液沸腾之后散发出来的味道,简直让李让欲仙欲死。 那感觉,和直接喝尿也没什么区别了。 可惜料液中的含磷量不高,李让烧干了四口大缸里的料液,也就只得到了一小把磷粉。 将磷粉装入牛皮袋子里沉入水缸,李让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这一小包磷粉他不打算拿给唐俭,而是准备自己留着,关键的时候可以用来救命。 直到此时此刻,李让才觉得自己的生命算是有了一丁点保障。 就着熬煮尿液的火烧了点热水洗了个澡,李让满脸的疲惫的躺那张梆硬的羊皮垫子上。 床头有两个梆硬的白面饼,这是李让今天的口粮。 别看只是两个面饼,却是唐俭从他的口粮中省出来的。 即便唐俭是大唐的使节,突厥人平日里也不会管他的饭,唯有面见颉利可汗时才能混到一点粮食和肉。 这个时代,贫穷得超乎李让的想象。 他原本还以为草原上不缺牛羊肉,直到这几天彻底适应了这个时代,他才发现这个时代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李让想着草原上嘛,干的就是放牧的活计,草原上的汉子应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才对。 但实际上这个时代寻常牧民大多数时候都是牛羊吃什么他们吃什么,天天吃肉,那是头人才有的权利。 伸手拿过一个面饼,费了很大的力才咬下来一块。 面饼死面,带着一丝丝咸味,还带着一丝丝苦味,又干又硬,噎得李让胸口生疼。 但他必须吃下去,不吃就只能饿死。 用了好几分钟去消化,李让才有了咬下第二口的勇气。 望着眼前的干饼子,李让很是惆怅。 不是说盛唐吗,为何他只感觉到了贫穷? 是只有草原上是这样,还是整个大唐都这样? 李让也不确定。 第9章 雪夜追击 大地忽然颤抖起来。 “咚~咚~咚!” 沉重的马蹄声加上急促的鼓点,巨大的动静远远超过了阴山大营正中传来的爆炸声。 马蹄声起,马蹄声落。 这是唯有千军万马才能齐声踩踏出来的声势。 “大军到了,随本将杀穿敌阵,活擒颉利。” 苏定方一声暴喝,两百唐军精骑顿时化身杀神。 整齐的马蹄声仿佛踩踏在众人的心间,让所有人的心神都跟着摇弋起来。 突厥语:“唐军来啦,逃啊~” 凄厉的吼叫响彻了整座营帐,听见动静的突厥士兵肝胆俱裂,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无数的突厥士兵狼狈逃窜,让本就混乱不堪的大营更加骚乱。 求饶声与哭喊声似乎都被唐军的马蹄声掩盖,一时间,被自己人踩踏致死的突厥士兵数量远远超过了死在苏定方刀下的突厥士兵。 马蹄声越来越近,逃窜的突厥人越来越多,苏定方率领的两百人小队被乱军裹挟,距离颉利所在的帅帐越来越近。 阴山脚下,有了火药开路,安修仁也成功带着剩下的唐军杀穿了敌阵。 “颉利就在前方,弟兄们,随我杀!” 颉利的亲军被唐军的火药吓破了胆子,绝大多数都已经跪地投降,剩下的零星抵抗并不能对杀红了眼的唐军将士造成什么威胁。 安修仁没有去管这些已经跪地投降的突厥将士,而是一马当先杀进了颉利的营帐。 帐中,空空如也! “颉利跑了。” 好不容易杀穿敌阵的安修仁脸色阴沉的可怕。 李让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从他们发起突袭开始,一直到杀进颉利的帅帐,少说也过去了两个时辰。 以颉利的性子,不跑就怪了。 他挤出人群,凑到安修仁身边沉声道:“将军,咱们杀穿敌阵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颉利此刻必定还没有跑远。” 李让的话让安修仁瞬间回神,急忙大喝道:“弟兄们,上马,追!” 大唐使节的战马在进入突厥大营之后便被突厥人收缴,但现在杀穿了军阵,颉利未曾带走的战马也足够剩下的唐军将士骑乘。 但新的问题现在又来了,往哪里追。 乱军阵中,没有人看见颉利带着人往哪个方向跑了。 帐中还有零散的颉利亲军,但无一例外,都是一问三不知的状态。 安修仁皱忍不住仰天怒骂:“颉利,你这个天杀的田舍奴。” 此刻,安修仁麾下只剩下不到五百人的战兵,不知道颉利逃跑的方向,就这么像无头苍蝇一般追进草原那是去找死。 更何况现在所有唐军将士的状态都很差,两个时辰的激战,让所有唐军将士都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毕竟突厥人是人,不是畜生,就算是三万头猪组成围墙,也足够唐军杀到手软。 安修仁的副将凑到安修仁身边,急切道:“将军,代公的大军顷刻便至,咱们应当早做决定。” 这个时候,谁都能看出来突厥人败局已定,不管是已经被唐军火药吓得肝胆俱裂的颉利亲军,还是大营外围被李靖的大军如戮猪狗的突厥士兵,此时都已经无法再对唐军造成什么威胁。 也就是说现在到了抢功的时候,谁能抓住颉利,谁就是首功。 安修仁又怎会不知。 但他更要对还活着的唐军将士的性命负责。 “代公,哪个代公,是李靖吗,李靖来了?” 就在安修仁左右为难的当口,颉利的大帐里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谁,是谁?” 听到这个声音,帐外的唐军将士忽然一愣,因为这道声音竟是熟悉的关中腔。 “谁在装神弄鬼?” 安修仁手持长槊将大营挑开一个大洞,一道佝偻的身影便映入所有唐军的眼帘。 “你是谁?” 安修仁剑眉倒竖,因为这个老妇人刚才竟然躲过了他的搜捕。 “你是,前朝义成公主?” 李让愕然的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现场的唐军将士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谁能想到,这个老枢竟然是前朝的义成公主? 李让之所以能一眼认出他的身份,是因为他想起了史书上的记载。 李靖攻破突厥帅帐,不仅俘虏了颉利之子叠罗施,还有前隋义成公主。 只是现在,李让没有发现叠罗施,想来应该是被自己这一群人“打草惊蛇”,让他和颉利提前跑了。 “你认识老身?” 而那老妇人在听见李让一语道破她的身份之后,却是忽然激动起来。 一路小跑到李让身边,激动道:“你认识我,你知道我,快告诉我,是不是李靖要来了,是的,一定是的,是李靖。” 随后就开始又哭又笑的喃喃自语:“是李靖,李靖来接我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 老枢干裂的皮肤像是树皮,整个人干瘦得像是一具干尸,脸上狰狞的表情看得李让忍不住一阵心悸。 此刻,他忽然想起了后世流传在关中一带的恐怖故事——虎外婆,故事中的虎外婆就应该长这个样子。 老枢状若疯魔的抓住李让的手,一边落泪一边大笑:“好娃子,你是关中人,关中人对不对,我不会看错的,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老枢的力气很大,以至于指甲都已经嵌入李让的皮肤里,一时间,他竟然挣脱不开。 李让吃痛之下,连忙转移话题,大声吼道:“公主殿下,我们是来接您回家的,但回家之前咱们还要替您报仇,您先告诉我颉利往哪个方向跑了。” “报仇,对对对,报仇。” 提到报仇两个字,老枢脸上顿时露出浓烈的恨意,咬牙切齿的疯魔道:“杀了颉利,替本宫杀了颉利,本宫要他死,要他死啊。” 李让趁热打铁的追问道:“颉利跑了,您能告诉我他往哪个方向跑的吗?” “西边,西边,颉利往西边跑了,快去追,杀了他,杀了他,一定要要杀了他......” 得到确切的方向,李让赶忙给了还在愣神的安修仁一个眼神。 安修仁会意,给了李让一个赞赏的眼神,随后便带着剩余的唐军将士跨上战马朝西边追了过去。 李让有些不忍的看了一眼抓住自己不松手的义成公主,他承认对方很可怜,但此时此刻,绝不是可怜他人的时候。 第10章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若非他率先以韩信灭田横旧事惊醒老公爷,又造出火药这般利器,只怕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突厥人的刀下亡魂。 又哪还会有这等立下赫赫之功的机会。 李让对于朝他投过来的善意目光一一回应,随后便将胯下战马催动得越发迅疾。 不知不觉,天光大亮,李让和一群唐军将士也追出了阴山大营将近百里的距离。 奔袭百里之地,不管是早已强弩之末的唐军将士,还是胯下的战马,都已经累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为首的安修仁的神色之间疲态尽显,杀穿突厥军阵和追击逃跑的颉利,他都是一马当先。 所以他面临的压力最大,受的伤也是最重。 若非是心中有一股气强撑着,只怕早就忍受不住伤痛倒地不起了。 但此时此刻,他深知他绝不能倒下,一旦他倒下了,麾下的将士们那股心气也就散了。 突然,前方的斥候惊喜的声音传来:“将军,发现了突厥人丢弃的辎重。” 闻言,所有的唐军将士不由得大喜过望。 既然发现了颉利丢弃的辎重,那就意味着他们没有追错方向,并且距离颉利已经不远了。 安修仁更是当机立断的下令道:“所有人下马,就地休整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所有人一起随本将活捉颉利,届时,本将亲自向陛下为你们请功!” “吁~” 安修仁话音刚落,骑在马上的唐军便像是下饺子一般滚落下马。 李让也是忍不住眼前一黑,身体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重重地栽倒下马。 幸好草原上的积雪足够厚,柔软的积雪成为了唐军将士们最柔软的垫子。 刚刚滚落在地上,李让便抓着积雪大口大口的往嘴巴里塞。 经过一夜的拼杀,又马不停蹄的追出了上百里的距离,所有的唐军将士此刻又累又饿。 像李让一样大口大口吃着柔软的积雪的人不在少数,包括领头殴打安修仁也不例外。 为了减轻战马的负担,一众唐军将士并未携带干粮和水,所以眼前的积雪便是他们唯一能够充饥的东西。 安修仁并未贪嘴,感觉到喉咙里干涩被积雪滋润得恢复正常以后,便起身用积雪为战马降温,又从鞍鞯上取下干草喂给马儿。 一个合格的骑兵,可以不携带干粮和水,但一定会携带足够多的马料。 其余的唐军将士见状,也纷纷开始为战马顺毛降温,然后开始喂马。 这些东西李让不会,但这具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的灵魂,学着其他唐军将士那样操作。 降温,顺毛,喂马,一气呵成。 一炷香的时间眨眼就过去,李让身上的疲惫并没有得到有效的缓解。 但现在也没有时间给他休息,安修仁率先翻身上马,其余的唐军将士便明白他们该启程了。 “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 “喝,弟兄们,杀!” 安修仁再度大喝一声,将士们的士气也随着他的大喝攀升到顶峰。 没有人会不知道活捉颉利可汗意味着什么,所以纵然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将士们还是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 与眼前这泼天的富贵相比,身体上的疲惫根本不算什么。 “杀!!!” 一声响彻云霄的暴喝,似乎让天穹之上的漫天飘散的大雪都停顿了片刻。 “驾~” 没有什么多余的废话,斥候早已探明了颉利逃跑的方向。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要做的便是继续追击下去,活捉颉利,就是这么简单。 李让似乎也被这种雄壮的氛围所感染,嗷嗷叫着跟在安修仁后面,将胯下的战马提速到了极致。 一望无际的白色晃得人眼睛生疼,但这有什么关系。 身上的伤口被疾驰的战马颠簸得重新裂开,鲜血止不住的流淌,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寒风,大雪,这些就更不足为道了。 终于,又是数个时辰的追击之后,李让再次看见了一堆辎重。 辎重里除了粮食之外,还有不少金银珠宝。 但没有人对这些东西动心。 只要抓住了颉利,长安太极宫里那位皇帝陛下,会给他们更多,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娇妻美婢。 安修仁更是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弟兄们,颉利连随身携带的粮食都丢弃了,说明咱们已经快要撵上他了,本将判断,咱们和颉利的距离最多不会超过三十里,再加把劲儿,杀,活捉颉利!” “杀!” 安修仁不愧是常年领兵征战的大将,仅凭颉利丢弃的粮草辎重便能判断出来双方之间的距离。 而一众唐军在听见双方仅有不到三十里的距离时,更是宛如打了鸡血一般,整个人激动得眼珠子通红。 李让也不例外,这泼天的富贵,终于是要轮到自己了。 “哇哈哈哈哈......” 众人再度疾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李让还陷在活捉颉利回到长安受赏,然后就躺在功劳簿上开始斗鸡遛狗,欺横霸市的幸福生活里时。 为首的安修仁却忽然勒住了马缰。 “吁~~” 大军突然停止前进,李让差点撞在了前方唐军将士的马臀之上。 若非马儿有灵,在千钧一发之际人立而起,只怕是一场大型的连环追尾事故就能让他直接嗝屁儿。 “将军,怎么了?” 有将士忍不住发问。 因为安修仁突然停下,让许多将士都差点发生交通事故。 安修仁半晌没有搭话,李让忍不住好奇的拨转马头朝前走去。 然后,只一眼李让便看见了让安修仁不得不停下的原因。 很简单,原本颉利逃窜时留下的痕迹只有一条路,但是到了这里,一条痕迹变成了三条。 李让能看见的东西,其他唐军将士自然也能看见。 安修仁还在那蹙眉思索,便有将士提议道:“将军,分兵吧。” 这个提议一出,顿时引来许多将士的附和:“是啊将军,分兵吧。” 有附和分兵的将士,自然也有将士反对分兵。 “将军不可,颉利这是在和咱们玩虚虚实实的把戏。” “不可,咱们人手本就不多,还都是强弩之末,一旦分兵,万一被颉利各个击破,岂不是前功尽弃,徒劳为他人做嫁衣?” 这里的他人是谁暂且不提,但安修仁显然是陷在了分兵与不分之间犹豫不决。 诚如将士提议,不分兵很有可能追错,让颉利有机会逃出生天,白白放走这即将到手的功劳。 但分兵的话,本来唐军的人数就不多,再分成三拨人那就更少了,搞不好还存在着被反杀的风险。 就在安修仁犹豫不决时,李让打马上前,指着其中一条痕迹朝安修仁拱手道:“将军,颉利肯定朝这个方向逃窜了。” 在一众唐军将士们争论分兵还是不分兵时,李让并未参与进去,而是一直观察着雪地上留下来的三条痕迹。 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颉利一定是朝他认准的这条路逃走的。 安修仁听见李让的声音,并未第一时间否决,而是沉声询问道:“你怎么知道颉利是从这条路逃窜,而不是从另外两条?” 李让跳下战马,走到三条岔路的分叉口前,指着雪地上留下的最宽那条痕迹道:“这条路,不是小股骑兵留下来的,唯有粮草辎重的队伍能留下这么宽的痕迹。 试问颉利都已经丢弃了部分粮草,又怎会将剩下的辎重带走呢,所以,这条看起来最宽的道路,实际上的作用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李让说完他对最宽的那条道路的看法,不等其他人开口询问,又指着最窄的那条痕迹道:“这条路一看就是小股骑兵留下的,诚然小股骑兵逃跑的速度更快。 但从代公发起突袭之后,颉利选择第一时间选择逃跑,而不是抵抗,可以判断出来颉利此人是个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之人。 从这支骑兵留下来的痕迹来看,这支队伍人数最多不会超过百人。以颉利贪生怕死的性子,绝不会只在自己身边留下这么点人。 所以属下断定,颉利逃窜的道路只可能是这一条。当然,还有属下的直觉。” 李让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将士们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诧异。 这些细节他们不是没看见,但他们却没办法用这些细节分析出来颉利逃窜的方向。 或许,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安修仁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好奇道:“李让,你还懂兵法?” 李让赶紧否认道:“卑职不懂什么兵法,只是依照常理做出推测罢了。” 听到李让否认,安修仁忍不住深深的看了李让一眼。 从这个小家伙去到莒公帅帐提醒他和莒公开始,到他提出与代公的人马里应外合冲击颉利帅帐,造出威力惊人火药,再到现在有理有据的推测出颉利逃窜的方向,这个小家伙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所以他决定再信这个小家伙一次。 片刻后,安修仁翻身上马,解释道:“弟兄们,贸然分兵乃是兵家大忌,更何况咱们就这点人手,实在是经不起损耗了,所以本将决定采纳李让的建议。” 随后腰间横刀出鞘,直指李让手指的方向:“追!” 第11章 唐军的认可 唐军令行禁止,没有人质疑安修仁的决定,只是将手中的马鞭挥动得噼啪作响。 李让也不再躲在大部队之中,而是一直簇拥着安修仁。 一个时辰过去,安修仁又领着一众唐军将士追出三十里的距离。 忽然,两匹战马出现在众人眼前。 安修仁神色一沉,举起手中的马鞭大喝道:“所有人止步!” 李让也看见了不远处的两匹战马,这是唐军遣出的斥候坐骑。 但此刻,唐军的斥候不见了踪影,只有两匹战马不安的在原地打转。 “将军!” 副将刚要开口,安修仁便举起马鞭示意他噤声。 李让没有说话,只是不自觉的握住腰间横刀的刀柄。 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没了多少理智,心里面只剩下一定要立功的心气在支撑着他。 地面上的积雪忽然颤抖起来。 “有埋伏,全军列阵!” 安修仁一声大喝,目光死死的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不到三分钟,一支两百人左右的骑兵队伍便朝着唐军将士疾驰而来,而看来犯之敌的打扮,赫然就是颉利的亲军。 因为突厥人唯有颉利的亲军才有资格着甲,这说明颉利就在附近。 看着疾驰如风的突厥骑兵朝己方发起了冲锋,李让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虽说昨夜已经和突厥人拼杀了一晚上,但李让的终究是来自后世的灵魂,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种血腥的杀戮。 血气上头那一瞬间可以不管不顾的提刀杀人,因为不杀死别人就要被别人杀死。 但此刻恢复了一丝理智之后,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了害怕。 唐军并未发起冲锋,而是作防御之势。 突厥人冲锋之势已成,反冲锋没机会提起战马的速度,这个时候发起冲锋只是徒劳送死罢了。 敌军距离己方不足一里之遥时,安修仁举起手中的马鞭:“火药投弹手准备!” 唐军身上还有不少昨夜没来得及点着的火药包,闻言,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着。 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敌军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百步。 “发射!” 安修仁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 而唐军将士也不再犹豫,点着引线之后,便用出最大的力气将滋滋冒着火星的炸药包投掷出去。 “轰隆~” “轰隆......” 熟悉的爆炸声响起,只是第一轮爆炸,冲锋的突厥骑兵便折损半数。 且,死无全尸! 剩下的突厥士兵脸上顿时露出惊恐之色,连忙止住冲锋之势。 又是这种熟悉的爆炸声,又是熟悉的残肢断臂四处乱飞的场景。 不由得让他们想起了昨夜被这种会爆炸的武器支配的恐惧。 突厥语:“唐军有神明相助,逃啊~” “快逃!” 这些跟着颉利狼狈逃窜的突厥人在昨夜就已经被火药吓破了胆,此时还敢向唐军发起冲锋,也不过是因为颉利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而已。 但他们根本没机会冲到唐军面前便折损了一半的人手,这还怎么打? 顿时一个个肝胆俱利开始四散逃命。 火药的味道混合着血腥味让李让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看着眼前四散飞溅的残肢断臂与花花绿绿的内脏,李让的心中除了恐惧之外就是恶心想吐。 昨夜虽然也是尸山血海,但好歹有夜色作为遮掩,所以落在李让的眼睛里远不如今天这样直观。 而今天,在亲眼看见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火药爆炸后产生的冲击力撕成碎片,李让心中的惊惧终于忍受不住了。 “呕~” “哇!” 不管李让怎么控制身体,但这具身体就好像是有自己的思想一样,根本止不住呕吐的趋势。 下体也有些发热,这是大小便失禁的前兆。 “呕~” 一股酸水通过喉咙,从嘴里,鼻腔里不断的冒出,扯得李让的胃里一阵痉挛,胸口也是闷痛得慌。 安修仁冷眼旁观着侥幸未死的突厥人四处逃窜,并没有要上前追击的意思。 这些残兵没有追击的价值,现在当务之急是寻找躲藏在附近的颉利。 他收回视线,一眼就看见了李让满脸狰狞的弓着腰骑在马背上狂呕不止。 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揶揄道:“小子,第一次上战场?” 李让有些耳鸣,身体上传出的不适让他没有精力去分辨安修仁说了什么。 但看见安修仁脸上的笑容,还是下意识的点头回应。 安修仁脸上的笑意更甚,随后轻笑道:“能挺到现在,心理素质不错,大多数将士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敌人只是一个冲锋便已经尿了裤子。” 安修仁的话顿时引得一众唐军将士哄笑起来。 因为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像李让这样,能够完整的参与一次拼杀,还能上马跟着他们追击出将近两百里的距离,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天生的好苗子了。 残余的突厥人袭击,反倒为安修仁麾下的唐军将士争取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老兵们纷纷打马上前围观着吐得昏天暗地的李让。 他们都知道这一次攻破突厥大营的火药出自眼前这个小家伙之手,所以面上都带着善意。 见李让一直在吐,当即有老兵打趣道:“再吐可就要把肠子吐出来咯。” 另一个老兵接话道:“是啊,忍着点嘛娃子,抓到颉利,回去就能吃上饭了。” “哈哈哈哈哈......” 老兵们又是一阵哄笑,但李让没工夫听老兵的打趣,因为他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本来从昨夜现在就吃了几口雪,现在这么一吐,雪水很快被吐完,再吐出来的就是胃酸了。 吐胃酸的滋味,可不是一个酸爽能够解释的。 不知道吐了多久,李让只觉得自己苦胆都快要吐出来了,吐无可吐之下,便只剩下干呕了。 身上软趴趴的提不起一丝力气,李让是真的很想就此跌落下马。 可惜,他不能。 他发誓,回去以后三个月不吃肉。 安修仁见李让吐无可吐了,便打马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再坚持一下小家伙,颉利就在附近,抓到他咱们回去之后便能休息了。” 这句话李让听清楚了,但他实在没力气说话了,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还行。 安修仁也不再多说,当即下令道:“弟兄们,本将判断,颉利应该就藏在在附近,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揪出来。” 安修仁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很简单,颉利连身边最后的人手都舍弃了,说明他已经知道了安修仁并未在他留下的路口处分兵。 那么他是怎么分辨的,总不能是还留下了斥候断后吧,肯定是用眼睛看见的。 而现在他身边的突厥残兵四处逃窜,他唯一的选择只有找地方躲起来,而不是四处逃窜。 否则他就是唐军的活靶子。 以颉利贪生怕死的性格,安修仁可不会认为颉利会选择成为唐军的活靶子。 安修仁一声令下,唐军便默契的分成了数十支小队,每支小队二十人左右,准备以众人停驻的地方为中心点,呈扇形朝四周开始搜索。 “等一等!” 李让虚弱的声音响起,唐军将士们不由脚步一顿。 安修仁蹙眉道:“小家伙,还等什么?” 李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五脏六腑,朝安修仁道:“将军,可以重点搜捕一下旱獭洞。” 此言一出,就见围绕在李让周边的唐军将士面露惊喜之色。 是啊,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上,颉利能躲到哪里去呢? 不外乎是雪地里或是旱獭洞里面。 但躲在雪地里,以草原现在的气温,就算颉利身上穿着的皮袄再厚也支撑不了多久就会失温。 而狼狈逃窜的颉利,也没机会携带太多保暖的东西。 如果将目标锁定到旱獭洞,众人的搜捕工作一下子就轻松了一半还多。 安修仁更是忍不住一阵大笑,拍着李让的肩膀唾沫横飞道:“好小子,这都被你想到了,不错不错,这一次不管谁先抓到颉利,本将都可以做主将首功让给你。” “李小兄弟,好样的。” “二蛋,没说的,哥哥若是抓到了颉利,这首功就是你的!” 听着此起彼伏的打趣声,安修仁看着其他将大笑道:“本将说李小子的首功,你们没意见吧?” “俺没意见,如果不是二蛋,俺早就死在突厥大营了,哪里还有机会追杀颉利。” “俺也没意见,谁有意见就是与俺过不去。” “将军,不用您说,这首功就是李小兄弟的,谁也抢不走。” 安修仁满意的点点头:“那还在等什么,还不去把颉利这头大老鼠给本将抓出来。” “抓颉利,抓颉利,抓颉利!” 唐军将士的士气空前的高涨,哪怕明知就算抓到颉利这个功劳就会被安在李让身上,也挡不住他们那颗火热的心。 因为这么大的功劳,李让一个人是领不完的。 首功给了李让,剩下的功劳也足够所有人吃得满嘴流油了。 李让歉意的朝安修仁笑笑,虚弱的样子顿时引得安修仁关切道:“没事吧,还能坚持一下吗?” 李让艰难点点头,随后便趴在马脖子上等着最后的结果。 第12章 我好像看见了太奶 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这是古往今来亘古不变的道理。 这几天李让已经用自己的能力折服了随唐俭出使突厥的唐军将士,当然也包括这支唐军的主将安修仁。 所以在将多余的唐军将士遣出去之后,安修仁便亲自充作护卫守卫在李让身旁,顺便撕下衣服上的布条处理身上的伤口。 作为沙场宿将,安修仁很清楚怎样做才能提高活命的几率。 至于李让,则是已经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事情了。 他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浑身提不起一丁点力气,胃痉挛带来的疼痛让他清秀的脸色变得狰狞。 眼前更是一阵又一阵的眩晕袭来,几欲让他昏厥。 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让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失温了。 他身上的皮甲本身就不算厚,想要抵御草原零下几十度的温度几乎是天方夜谭。 战马狂奔的时候,李让还能依靠战马身上的温度来保证自己不至于被冻僵。 现在战马停止奔跑,他的身体便迅速失温。 还有昨夜的军阵拼杀受的伤也没有妥善处理,失血过多加上失温,李让似乎看见了死神在朝他招手。 安修仁处理完身上的伤口,戒备的看了一眼无边无沿的雪原,没发现什么敌人后,终于舍得将目光看向了李让。 只是这一看,便被李让现在的状态吓得一个激灵。 只见李让整个人软趴趴地趴在马背上,口鼻之间已经结出了厚厚的一层冰碴子,眼皮耸拉着,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俨然已是一副重伤垂死的状态。 安修仁心下大惊,李让可以说得上是所有出使突厥大营的唐人的救命恩人,要是就这么死了,回去老公爷还不得扒了他的皮啊。 更不要说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对这个机灵的小家伙也喜爱得紧。 安修仁急得在原地打转。 奈何为了追击颉利,他下令唐军放弃了所有物资和累赘,现在连热水都没有,更别说找粮食和药材给李让续命了。 安修仁犹豫片刻,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 忽然迅速的在雪地上刨出一个大坑。 然后便将李让从马背上抱下来放进了坑里。 雪坑里未必就比外面暖和,但至少可以让李让不受寒风的侵扰。 做完这一切,安修仁又迅速朝方才爆炸的方向跑过去,随便寻了两具还算完整的尸体拖拽过来。 突厥人的尸体上没什么好东西,就连身上穿着的羊皮袄子都已经被火药爆炸的冲击力变成了碎条。 但有总比没有好,安修仁迅速将两具尸体扒光,将拔下来的碎条一股脑的盖在李让身上。 片刻后,似乎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又将李让从坑里拖出来。 随后将两具尸体当作垫子丢进坑里,再把李让放在两具尸体上给他盖好碎布条。 李让现在只是没力气说话,但意识是清醒的。 安修仁用尸体给他当垫子,让他心里本能的有些抗拒。 奈何他没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安修仁蹂躏这具身体。 第13章 挖洞 一个六尺长三尺深的小坑,李让和安修仁挖了足足半个时辰。 挖好坑,两人又将已经烧得只剩下骨头的两个袍泽搬进坑里,随后便将土坑填平。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战死在异国他乡之人,能有一个埋骨之所便已是侥幸。 至于马革裹尸还,那是军中大将独有的殊荣。 绝大多数将士在战死之后,唯一的下场便是尸体被野兽吞食。 看着被填平的土坑,李让忍不住有些唏嘘。 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时代,人命是不值钱的。 在他和安修仁忙碌的这个半个时辰,也有出去搜捕的唐军将士陆陆续续的返回。 但大都是一无所获。 安修仁给他们的命令,是搜捕方圆二十里的距离,不能超出二十里之外。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更方便驰援同伴。 二十里的距离,恰好是骑兵发起冲锋的最远距离。 谁也不知道颉利身旁还有没有护卫,万一某一支唐军遭遇袭击,其他的唐军将士便能快速支援。 草原上没有时间的概念,漫天的风雪让人分不清现在是早上,中午,还是下午。 去搜捕颉利的唐军陆陆续续的返回,每个人的脸上的失落都没法掩盖。 颉利就像是人蒸发了一样,任凭唐军怎么搜索,都没有发现一丁点蛛丝马迹。 天色越来越暗,安修仁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没有携带粮食和水,追击两百里已经是唐军的极限。 一旦再继续追击下去,唐军便很有可能冻饿而死。 就算不被冻饿而死,也很有可能在雪原中迷失方向。 回来的唐军将士已经超过四百之数,只剩下零星的两三支小队还不见踪影。 而对于那两三支还没返回的小队,其他人也基本上不抱什么希望了。 看着一群袍泽们脸上的失望,李让忍不住眉头微蹙。 “没道理啊,历史上那谁不就是在旱獭洞里找到颉利的吗?” 终于,最后几支唐军小队也回来了。 和预料之中的一样,他们也没能逮到颉利。 不过他们也不是毫无收获,而是带回来一只以金丝银线作为装饰的牛皮靴子。 不用怀疑,在草原上一只靴子能做得如此豪华的人,唯有颉利。 安修仁冷着脸将靴子丢到一边,随后清点了一下人数。 见所有人都已经安全回来,便沉声道:“弟兄们,追出两百里,咱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再追下去就会有迷路的风险,这一次虽然没能逮到颉利,但率先攻破突厥帅帐的功劳依旧是属于我们,现在该回去领赏了。” 安修仁的声音传遍了全军,可惜效果不大。 攻破突厥帅帐的功劳虽然大,但也要看和怎么比,和活捉颉利的功劳比,攻破突厥帅帐的功劳就是渣渣。 所以,将士们是真的不甘心啊。 “可恶啊,就差一点点。” 有唐军将士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泼天的富贵就差那么一点了,换成谁来都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 只是他们也很清楚,没有携带水和粮食的情况下,追出两百里已经是所有人的极限,再追下去就有性命之危了。 第14章 大老鼠 大雪天里,那将士的额头上竟不自觉的冒出了汗水,握住横刀的手也在止不住地颤抖,可想而知他现在究竟有多激动。 安修仁见状,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横刀,以刀尖为锄,一下又一下的切割着旱獭洞周边的冻土层。 旱獭洞被越挖越深,洞壁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多。 其他将士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安修仁挖洞。 被安修仁夺了横刀的将士便自动充当起了刨土的工具人,负责将安修仁切下来的冻土往外扒拉。 没一会儿,他的十指就变得血肉模糊。 但他恍若未觉,就好像失去了痛感一样,哪怕指尖上的血肉已经被冻土磨掉一层皮,隐约间已经能够看见森森白骨,指甲也开始脱落,依旧在不断的扒拉着安修仁切割下来的冻土。 安修仁不知道他挖了多久的冻土,只看见脚下的大坑已经越来越深,此刻已经超过了三尺。 忽然,安修仁戳下去的横刀轻易地穿透了脚下的土层。 “咦?” 安修仁一愣,随后收回横刀,一脚踹在方才横刀轻易穿透的土层上。 “轰~” 土层突然垮塌,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映入将士们的眼帘。 “嘶~” 看清洞里的东西,所有的将士瞬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道人影蜷缩在洞里,怀中还抱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大老鼠,老鼠的头已经被生生啃食掉一大半,只剩下一只眼球耸拉在外面。 看见这幅场景,李让差点又没忍住五脏六腑里的翻滚。 “哈哈哈哈......” “好大的一只老鼠啊~” 安修仁忽然发出一阵畅快至极的大笑,笑声酣畅淋漓,连带着围观的将士们也被他的笑声感染。 “果真是一只大老鼠啊。” “真大!” “哈哈哈哈......” 将士们的笑声震破了天际,许多将士更是忍不住喜极而泣。 没错,洞中那具血淋淋的人体,赫然正是所有人狂追了一天一夜的正主。 让草原周边所有国家闻风丧胆,更是在李二陛下登基时带领数十万大军杀到渭水,逼迫李二陛下签下了渭水之盟的突厥大汗——颉利可汗。 一代雄主,最终却与老鼠同穴,这个结果,可谓是让人哭笑不得。 “来人,给本将拖出来!” 安修仁一声令下,便有两位将士上前,一左一右拽着颉利的两条腿,将他从洞里拖了出来。 几个将士合力将颉利抬出大坑,又检查了一下颉利是否还活着,这才喜滋滋地朝安修仁禀报道:“将军,已经验明正身,确认是颉利本人,另外,他还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哈哈哈哈哈......” “好哇,好哇,好哇!” 安修仁激动得连道三声好哇,随后目光灼灼的看向李让大笑道:“你小子,你立大功了,活禽颉利的大功啊。” 一听这话,将士们顿时笑眯眯的看着李让。 抓到了活的颉利,这个功劳可不是李让一个人能吃得下的,他们所有人都有份。 李让挠挠头,看着将士们对他释放出来的善意,不由憨笑道:“侥幸,侥幸而已,若非将军指挥得当,弟兄们拼死搏杀,咱们也不可能立下这等大功,这不是我李让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我们所有兄弟的功劳!” 第18章 天杀的厨子 总而言之一句话,李靖可以放弃使节团的所有人,包括安修仁,却独独不能放弃唐俭。 因为其他人没有什么身份背景,而唐俭身后,站着的是整个李氏皇族。 现在他将唐俭给得罪死了。 可以想象得到,他回到长安之后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 说起来,李靖这一生,除了在军事上的成就,在做人方面可谓是一塌糊涂。 每一次需要站队的时候,他都能成功避开正确答案。 李渊谋反时被他察觉,他选择去找杨广告密。 最后密没有告成,他反倒被李渊抓住了,若非李世民爱惜他的才能在李渊面前下力气死保他,只怕现在就没有军神李靖了。 后来李世民要造老爹的反,本以为凭借着当初对他有救命之恩,请他帮忙还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他选择两不相帮。 得亏李世民心胸宽广,不仅不介意他两不相帮的事情,还让他领兵征伐突厥。 要是李世民早知他会放弃唐俭,不知还会不会让他领兵? 当然,这些事情已经与李让无关。 出了帅帐之后,李让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吃顿饱饭再睡个好觉。 李让自认这两个要求不算太高,所以他本想向唐俭提的,只是看见唐俭的兴致不怎么高。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朝身旁的安修仁小声询问道:“将军,咱们恶了代公,代公还能给咱们饭吃吗?” “扑哧~” 听见李让的问题,安修仁忍不住笑出声来。 瞥见唐俭的视线传来,又赶忙捂住了嘴,随后用眼神瞪了李让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话。 唐俭回过头来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瞬间恢复正常,又继续负手赶路。 李让也不敢多话了,只得低着头跟着唐俭和安修仁穿过一座又一座的营帐。 期间自然少不了看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将士,毕竟夸功三圈不是白夸的,现在不说整个大营所有人都知道李让长什么样子,至少已经没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是的,李让出名了。 这人要是一出名,走到哪都会有人指指点点。 虽然绝大多数将士看着他的目光里都是善意和崇拜,但仍然有少数人目光之中带着不屑和嫉妒。 对此,李让的态度是,一笑置之。 他一个穿越者,难道还要去和这些老祖宗计较吗? 可以,但没必要。 唐俭带着两人穿过了大半个阴山大营,最终在一座崭新的,看起来富丽堂皇的营帐前停下。 随后转头淡淡的说道:“你们俩便暂时住在这里。” 这座大帐与李让先前居住的大帐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所以李让当然没什么意见。 况且其他营帐都是五到十人居住,这座大帐却只有他和安修仁居住,他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住的地方解决,接下来就是吃。 看着李让眼巴巴的目光,唐俭瞬间会意他心中所想,不由得哑然失笑道:“放心吧,跟了老夫,难道老夫还能让你饿肚子不成?” 李让顿时眉开眼笑:“那哪能啊......” 话还没说完,李让便收到了安修仁警告的目光。 第19章 发疯的李让 李让如愿以偿的吃到了肉,但无一例外,每一碗肉里面都没有盐味。 吃肉不放盐巴,那还怎么吃? 李让心中的怒意越来越盛,终于,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连带这几天心里面的委屈,压抑,害怕等情绪一起爆发了出来。 “草!” 李让怒喝一声,恶狠狠的将筷子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巨大的动静也也吸引了一旁吃得津津有味的安修仁。 在安修仁惊愕的目光中,李让怒气冲冲的端起桌子上的肉碗大步走出了大帐。 安修仁错愕的伸了伸手,但李让已经走远。 收回手掌揉揉脸,安修仁忍不住怒骂一声:“又是咋了嘛?”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追了出去。 李让抬着手中的肉冲出大帐,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士兵,问清了火头军的大帐位置后,便直奔营帐而去。 正在啃着某种黑乎乎的食物的火头军们发现一个少年端着一个碗走进大帐,认出这位少年正是那位活捉了颉利的少年英雄,脸上全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只是还不等他们打招呼,李让已经将手中的木碗狠狠的砸在了灶台上,然后眼神不善的看着一群火头军问道:“今日我的食物是谁做的?” 一群火头军面面相觑,搞不明白为何李让冲进大帐就开始发火。 片刻后,一道畏畏缩缩的身影举手道:“是我做的,怎么了李兄弟,是不合胃口吗?” 李让几欲喷火的眸子瞬间盯住了那个出声的火头军,特别是听见他还敢问是不是不合胃口,胸腔之中的怒火的顿时就按捺不住了。 他端着木碗快步走到那火头军面前,连碗带肉扣在他的嘴上,恶狠狠的怒骂道:“你自己尝尝,这肉能吃吗?” 那火头军猝不及防之下被李让扣了一大嘴肉,脸上顿时露出惊恐之色。 其他的火头军见李让这么凶残,也纷纷露出惊恐之色,迅速的闪身与李让拉开距离。 毕竟这是个连颉利都能活捉的猛人,换谁来谁不害怕啊。 那火头军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李让,但嘴里传来的肉味却是让他瞬间丧失了理智。 急忙将那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咀嚼起来,一边嚼肉,一边还小心翼翼的偷瞄了李让李让,生怕李让反悔一般。 鼓胀的腮帮子,看起来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 李让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火头军咀嚼几下便将拳头大小的一块肉吞进了肚子,忍不住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 片刻后,那火头军脸上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随后眉开眼笑的看着李让道:“多谢李兄弟赐肉,我吃了,没什么问题啊。” 说完,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的油脂,最后干脆将手指也放进嘴里嗦了几口。 看着眼前火头军脸上的意犹未尽之色,李让大为惊恐,又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就连脚下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而其他火头军见状,则是纷纷朝那被李让强制性喂肉同伴投来羡慕的表情。脸上还带着无尽的惋惜之色。 仿佛在说为什么这种好事轮不到自己呢? 瞥见一群火头军脸上的表情,李让顿时反应过来,我他妈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羞恼的情绪瞬间占据了整个脑袋,李让的脸色陡然间涨得通红。 随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一把薅住那火头军的衣领,厉声问道:“我问你,盐呢,吃肉不放盐,你是想谋杀我吗,问你啊,盐呢?” 李让一张清秀的脸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整个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大有一副下一秒不把盐交出来,他就准备将那火头军生吞活剥的架势。 那火头军也是被李让狰狞的表情吓住了,他惊慌看着李让锁着自己衣领的手,脸上露出恐惧之色,颤声道:“盐,什么盐?” 李让怒了,锁住衣领的手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珠子瞪得通红:“盐啊,快把盐给我!” 可惜,那火头军被他锁住咽喉,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哪还有力气说话。 其他火头军早已被李让突然爆发出来的杀气给震住了,此刻竟然也没有人想起救人的事情。 匆匆追赶而来的安修仁看见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 “住手!” 一声大喝之后,安修仁忙冲上来一下抱住发疯的李让。 李让的力气很大,但大不过称得上猛将的安修仁,整个人一下子被安修仁抱着甩出去老远。 那火头军获救,顿时心有余悸的迅速逃李让身前,牙齿止不住的打架。 被李让掐住脖子那一刻,他是真的感觉到李让会杀死他。 安修仁死死抱紧李让的腰,但发疯的李让比过年要杀的猪还难摁,手脚并用之下,好几次差点挣脱了安修仁的束缚。 眼看李让就要挣脱出去,安修仁不淡定了,急忙暴喝道:“李让,你发什么疯?” 一声大喝,让李让的理智逐渐回归,挣扎的力度也逐渐小了下来。 片刻后,李让放弃了挣扎,随后忽然用手捂住了脸,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已经这么惨了,为什么连一点盐都不愿意给我?” 李让真的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心里面的委屈几乎要从嗓子里溢出来。 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鬼地方,莫名其妙的遭遇生死危机,好不容易立了功劳想着换顿肉吃,结果,厨子连一点盐都不愿意给他。 他本该在后世吃着火锅唱着歌,悠哉游哉的过着醉生梦死的咸鱼日子,享受着各种科技发展的成果带来的便利,而不是在这里因为厨子煮的肉没放盐而发疯。 “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鬼地方,为什么?” “贼老天,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我他妈哪里得罪你了?” 李让是不再挣扎了,但他歇斯底里的样子,让安修仁都感觉到了一抹恐惧。 他不明白,在今天之前还无比睿智清醒的李让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他和李让接触的时间不久,但从那天李让闯进莒公的帅帐开始。 李让给他的印象便是有勇有谋,做事沉着冷静,颇有名将之风。 这样的李让,让他感觉到很陌生。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让终于不再发疯一般的质问老天,而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颓然得让人心疼。 见李让终于安静下来,安修仁抿了抿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悠悠叹了口气便转身出了营帐。 而一群被李让发疯吓得愣神的火头军也终于回神,急忙在大帐之中翻找起来。 差点死在李让手中那火头军最先在大帐之中翻找出一条黑乎乎的布条,然后隔着老远拎着布条朝李让递。 脸上不自觉的露出恐惧的表情,颤声道:“李...李兄弟,咱们军中没有盐,只有...只有醋布,你...你要不要?” 李让眼神空洞的看着大帐的棚顶,对于那火头军递过来的醋布恍若未见。 口中念念有词道:“回不去了,我真的回不去了......” 听见李让的喃喃自语,一群火头军神色愕然的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莫名的怜悯。 显然,现在他们已经把李让当成了疯子。 “多好的一孩子啊,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可惜疯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火头军惋惜的摇摇头,但这句话恰好落在了李让的耳朵里。 他忽然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说他是疯子火头军,一字一句的解释道:“我不是疯子。” 说完,便在一群火头军惊恐的目光中站起身子。 就在一群火头军以为他要继续行凶时,李让却只是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随后便转身离去。 走到大帐门口,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走回那刚才差点死在他手中的火头军面前,拱手道:“抱歉兄弟,刚才是我误会你了。” “没...没关系...” 那火头军的神色惊惧的罢了罢手,脚步无意识的后退。 见状,李让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是的,刚才他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从后世灯红酒绿的生活一下子来到贫瘠的大唐,这巨大的落差感差点让他起了自杀的念头。 先前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想的是如何保命,后来追杀颉利的时候,他想的是如何立功让自己在大唐成为人上人。 现在,命保住了,颉利也抓住了。 那股巨大的落差感便不可避免的侵扰了他的神智,一开始李让还能勉强忍受。 直到吃到了不加盐的肉,终于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理智回归,他也知道煮肉不放盐根本不是厨子的锅。 而是大唐军中根本就他妈的没有盐,只有那种散发着酸臭味的醋布。 中原的盐,一直都是金贵物。 他一个大头兵,哪里有资格吃盐。 想明白了一切,李让再次朝着那火头军歉意一笑。 随后颓然转身走出大帐,失魂落魄的朝着唐俭给他安排的营帐走了过去。 第21章 唐俭的谢意 木炭是个好东西,能脱毒,还能过滤,制作火药,过滤盐水溶液,还能用来制作白糖。 这些东西在后世算不上什么秘密,但放在这个时代却是弥足珍贵,甚至在某些时候能直接影响到一个国家的兴衰。 脱毒这道程序,李让没有假借他人之手,亲手将木炭敲得细碎,将麻布叠了足足五层,再将磨好的木炭用麻布包裹着。 随后取来一个漏斗,在漏斗里塞了些稻草,包着木炭的麻布包塞满漏斗,用力掖了几下,确认没有任何缝隙,便将漏斗放在架子上固定好。 随后将已经过滤好的溶液倒进漏斗里面。 看着李让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唐俭和安修仁顿时屏住呼吸凑到李让身前。 “这样就能将石头盐里的毒物去掉吗?” 安修仁有些狐疑的盯着漏斗问道。 “可以。” 李让的回答言简意赅,眼睛死死地盯着漏斗底部一滴一滴滴下来的盐水。 经过木炭和稻草的过滤,盐水溶液已经从浅红色变成了淡青色,李让伸出食指蘸了一点一点放在嘴里嗦着。 咸味已经盖过了苦味。 这一刻,李让的心里也有些紧张,这些理论虽然在后世早已经烂大街了,但像这样实践他也是第一次。 好在直到现在一切都很顺利。 第一次,李让准备的盐水溶液并不算多,所以很快就过滤好了。 唐俭和安修仁看着滴在木桶中的半桶盐水,眼神中的狐疑已经变成了好奇。 唐俭指着半桶盐水好奇道:“这水怎么能变成盐呢?” 李让脸上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公爷稍安勿躁,这已经是非常纯净的盐水,只需要将其中的水分蒸发掉,剩下的便是可以食用的盐了。” 一边说着,礼让一边将盐水倒进了铁锅。 然后将铁锅架在火盆上开始熬煮。 刚开始是用大火,在锅中的盐水开始翻滚冒泡以后就用小火。 这下连在一旁忙碌的将士们都默契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定定的看着铁锅。 唐俭和安修仁更是一动不敢动的看着锅中不断冒泡的液体,就连呼吸声都下意识的粗重起来,可想而知他们现在有多紧张。 两人一副色眯眯的眼神,看得一旁的李让直想笑。 委实是两人现在根本看不出哪里像是大唐重臣,倒像是街边看见好看姑娘的流氓。 大约一炷香后,锅中的液体开始解析少许洁白的晶体,随着水分不断的蒸发,溶液中的盐终于开始露头了。 唐俭和安修仁在看见锅里面出现白色晶体的瞬间,眼神更是瞬间炽热起来。 “是盐,真的是盐。” “卑职看见了,是白色的盐,没错,是盐。” 唐俭的声音有些颤抖,安修仁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就像是上青楼终于嫖到了花魁的浪荡子,一瞬间眼珠子都开始泛红。 李让见锅中的液体都逐渐减少,便退掉了火盆里的燃烧的木柴,用剩下的余温慢慢的蒸发掉剩下的水分。 最后,锅里便只剩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结晶体,表面上看起来通体雪白,唯有靠近铁锅那面有些微微泛黄,这是没有控制好火候,将盐烧焦了的缘故。 李让将锅中的盐块倒出来,轻轻摆下一小块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随后颔首道:“还不错,品质应该比盐池里捞出来的青盐差不了多少。” 闻言,安修仁和唐俭脸色瞬间激动起来,两人闪电般伸出手各自掰下一小块,想也没想的塞进嘴里,哪怕脸都被齁得抽搐起来也不愿吐出盐块。 李让忍不住脸皮一抽吗,这可是盐,还是没有加碘的盐,两人直接将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盐塞进嘴里,真的不怕得大脖子病吗? 脸上抽搐了好几分钟,唐俭和安修仁才逐渐平静下来。 随后安修仁忍不住朝李让伸出大拇指,一脸敬佩的夸赞道:“是盐,盐味比精盐还浓,也没有其他味道,本将算是彻底服气了。” 唐俭也是喜不自胜,招呼着一群将士道:“来,这么好的盐,都来尝尝,对了,步骤都记下来了吧?” 闻言,李让又是忍不住脸皮一抽,这他妈是盐,不是什么绝世美食,还都来尝尝...... 但下一秒,李让就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将士们在听见唐俭的招呼声后,瞬间蜂拥而上,争抢着将盐掰成小块往嘴里塞,愣是一点渣都没留下来。 许多将士在尝到盐的味道之后,竟忍不住流下激动的泪水,也不知道是被咸的还是被咸的。 “这就是盐的味道啊,俺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盐。” “俺也一样。” 大帐里,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响起,他们的看李让的眼神也从先前的敬佩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李让姑且算他们都是激动的。 待众人情绪平缓一些,李让有些无奈的说道:“各位,这是盐,不是什么金贵物,没必要如此,这种没有加碘的盐吃多了容易得大脖子病,大家尝个味也就行了,没必要如此激动。” 此言一出,顿时有将士眼睛红了。 “李小兄弟是不知道啊,咱们这些人已经许久没有尝过这盐味了,这些年来突厥人年年犯边,商道断绝,山东的盐运不到关中。盐池更是掌控在突厥人手里,关中到处缺盐,就连醋布许多人家都已经没得吃了。” “是啊,如今有了李兄弟这制盐之法,咱们终于尝一尝这盐是什么滋味,一时激动没忍住,会得大脖子病的盐,那也是盐啊。” 听见将士们的哭诉,一旁的安修仁和唐俭霎时红了眼眶。 唐俭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低声道:“别说军中数年不见盐味,就连陛下,也只有在漱口的时候能蘸上一点,如今李小子你为朝廷献上这制盐之法,毒盐也能变成食盐,功德无量啊。” 安修仁走上前来拍了拍李让的肩膀,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来,他对将士们说的那些话也是深有体会。 看着满帐突然就开始emo的将士们,还有眼前的唐俭和安修仁,李让抽了抽鼻子表示共情。 随后鼓足了力气大声喝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年大家的日子不好过,但现在突厥已经被咱们大唐灭了,就连颉利都被咱们抓了起来,以后不会再有突厥人为祸大唐,大唐也不会再陷入无盐可吃的窘境,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李让的声音很大,话中蕴含的能力更是感染了所有人的情绪,将士们不是emo,而是异口同声的应和道:“不错,李小兄弟说得不错,大唐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李让的话,不仅是说给将士们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听的。 唐俭笑眯眯的看着李让三言两语便将将士们的情绪调动起来,忍不住朝安修仁感慨道:“这个小家伙天生就该是人上人富贵命。” 安修仁深有同感的点头应和。 唐俭的话音很小,但还是落入了李让的耳朵里。 李让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他不是天生的富贵命,他只是在合适的时间做了合适的事情。 将士们闹了一阵便安静下来。 唐俭整理好情绪,朝众人问道:“刚才李小子操作的步骤都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 将士们异口同声的答道。 李让刚才的操作并不算难,那些步骤也很简单,一群连仗都能打明白的唐军将士,没道理记不住一个小小的制盐之法。 唐俭满意地点点头:“既然都记住了,那便开始制盐吧,今天晚上大军能不能吃上盐,就看你们了。” 此言一出,将士们心里顿时充满了干劲,他们尝到了盐的味道,那些袍泽兄弟们也理应吃上盐。 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李小兄弟辛辛苦苦教会他们制盐之法? 见将士们开始顺着李让方才制盐的流程忙碌起来,唐俭对着安修仁微微颔首,随后看向李让淡然道:“李小子,你随老夫来。” 李让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变成小黑作坊的营帐,顺从的跟在唐俭身后走出营帐,又一路走到了一座更大更豪华里的营帐里。 走进大帐中央,唐俭停住了脚步,回头打量着眼前这个俊秀的少年。 迎着唐俭审视的目光,李让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 主要是双方身份差距太大,他和唐俭似乎没什么好聊的。 打量了李让片刻后,唐俭忽然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然后很认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 就在李让疑惑的当口,唐俭忽然平举双手,满脸认真的对着他九十度弯腰作揖。 看见唐俭的动作,李让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急忙闪身躲过了唐俭这一礼。 “公爷这是为何?” 李让有些慌乱的声音响起,面色由白转青,显然是被唐俭突如其来的大礼给吓了一大跳。 唐俭未曾起身,用严肃的声音说道:“李小子,你分文不取,无私为朝廷献上制盐之法,让大军再无缺粮之苦,更能惠及天下百姓,这一拜,是老夫替大唐这数十万大军与天下百姓表示谢意,你当得起。” 第23章 回家 回到营帐里,安修仁不知将那些学会制盐的将士带到了哪里。 李让也没有多问,反正秘方已经交出去了,剩下的便与他无关了。 营帐里有两张床,其中一张旁边放着安修仁的随身兵刃,包括那杆平日里他视若珍宝的马槊。 马槊,算得上是猛将标配的武器,据李让所知,大唐的绝大多数猛将,如程知节,尉迟敬德,秦琼等人使用的武器都是马槊。 同时又由于马槊的制作工艺繁琐,成本极高,一杆上好的马槊往往需要三年时间左右才能制成,所以马槊又被称为贵人之器。 至于人们熟知的什么宣化斧头金戟铜鞭之类的奇奇怪怪的武器,都是后世的演义虚构出来的。 反正以这具身体以往的身份,是绝对没可能接触到这种武器的。 穿越过来的李让对这种武器也很感兴趣,或者说他对这个时代所有的东西都很感兴趣。 到现在他已经接触了唐军标配的横刀,长矛,牛皮甲。 横刀的名声不用说,即便是在后世一千多年以后,依旧是冷兵器的巅峰之作,长矛没什么稀奇的,历朝历代的士兵都在使用,至于牛皮甲,纯粹是因为原身太穷,置办不起铁甲。 去安置那些制盐的将士的安修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营帐,见李让定定的看着这自己立在床头的马槊,不由得笑道:“怎么,喜欢马槊?” 李让回神,露出一嘴整齐的牙齿笑道:“好奇。” 安修仁走到床头,将立在一旁的马槊朝李让扔了过来。 “喜欢就送你了。” 看着一根三米多长的马槊带着破空声朝自己而来,李让急忙躲开身子,躲开身子的同时又闪电般地探出手掌握住了马槊手臂粗细的槊杆。 然后,没拿稳,马槊掉在了地上。 李让的神情有些尴尬,因为他发现这杆马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最起码不会低于四十斤。 安修人眼中露出一抹狭促之色,脸上却带着一丝好奇问道:“怎么了,不趁手?” 李让捡起马槊在手中把玩了一下,随后老老实实地摇头:“卑职耍不动,还是还给将军吧。” 没错,李让使不动这杆马槊。 毕竟是猛将专用的武器,那重量绝对不是寻常士兵能够挥舞起来的。 安修仁能将一杆马槊舞得虎虎生风,是因为他天生力气就要比别人大上很多。 安修仁似乎早就能料到这个结果,顿时露出揶揄的表情笑道:“本将还以为你小子什么都会呢,没想到一杆马槊就把你给难住了。” 李让脸上毫不掩饰的显露出对手上这件武器的喜爱,但奈何使不了就是使不了。 他这小身板,当个大头兵还凑合,要他去当什么绝世猛将,那就是为难人了。 将马槊立到安修仁床头,李让笑道:“卑职是没有做将军的命了,还给您。” “说了送给你就送给你了,你拿回去摆在家里看也好拿去用也好,本将管不着,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拿的道理。”火山文学 安修仁毫不在意的挥挥手,价值能够买下数十条人命的马槊,在他眼里仿佛一文不值,大方得一塌糊涂。 李让惋惜地摇摇头:“卑职读书不多,但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卑职还是懂的。” 听完这句话,安修人赞赏的看了李让一眼,随后笑道:“无妨,本将家里还有很多。” 李让:“......” 你家里还有很多,你倒是早说啊,为什么不早说呢? 朝安修仁丢过去一个嗔怪的眼神,李让喜滋滋的朝安修仁拱手一礼:“卑职多谢将军赐槊。” 说完,便抱着马槊回到自己的床头欣赏起来。 安修仁毫不在意的罢罢手,随后打了个呵欠:“本将要睡一会儿,公爷要出发了记得叫我。” “好嘞。” 李让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眼睛盯着手中的马槊,不断的在脑海中拆解马槊的构成。 明明是用柘木制成的长杆,却在火光中隐隐泛着金属光泽。 光看表面,李让便被大唐工匠精湛的手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简直就是艺术品一般的存在,不愧是与陌刀齐名的巅峰冷兵器。 研究了一阵子,李让也终于忍不住潮水般袭来的困意,将马槊与自己的横刀还有长矛放好,便躺在被褥里缓缓进入了梦乡。 美美的睡了一觉之后,李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这具身体的素质,不知比他后世那具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强上了多少倍。 这才第三天,前些日子冲击突厥帅帐时受的那些伤便已经开始结痂,虽说都是些皮外伤,但能在短短三天之内就能恢复到生龙活虎的状态,也足以证明原身的身体素质。 神清气爽的跳下了大帐,注意到一边的安修仁还没睡醒,李让便摸黑走出了营帐。 现在天还没亮,大营之中只有少数唐军将士在巡逻。 望着天边的即将消失的启明星,李让借助大营里微弱的火光走到一处大坑前,忍着坑里传来的排泄物臭味痛痛快快的放了个水。 哗啦啦的声音此起彼伏,显然睡醒了来放水的唐军将士不止李让一个。 凄厉的寒风让李让整个人不自觉的打了几个颤。 放完水,李让便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 但在回程的路上便被人拦了下来。 拦住李让的人是安修仁的副将,突击突厥帅帐的过程中,除了安修仁以外,就属他最为勇猛。 “李小兄弟,公爷已经起来了,你去叫将军一声。” “哦!” 李让还以为他有些什么事情,却没想到只是让他去叫安修仁起床。 回到营帐叫醒了熟睡之中的安修仁,安修仁朦胧着睡眼问道:“这么早就要启程了吗?” 李让也有点奇怪,这个点连唐军将士都还未曾起床操练,唐俭干嘛要走得这么急? 只是疑惑归疑惑,唐俭发话了,两人也不得不开始着甲收拾东西。 待两人赶到一处营地上,这才发现使节团里的唐军将士都已经集合起来,反倒是他们两个来得最晚。 唐俭也在人群之中,似乎是在专门等他们两个。 安修仁凑到唐俭身边,拱手行礼后问道:“公爷,怎么了,为何走得这么急?” 唐俭面无表情的说道:“义成公主昨夜自尽了,咱们先行离开大营吧。” 一听这话,安修仁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义成公主自尽和他们离开大营有什么关系? 不过看见唐俭面无表情的脸,他还是迅速的组织好队伍准备拔营。 李让倒是迅速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义成公主自尽,说明李靖要有麻烦了,唐俭这是要与李靖撇清关系。 根据历史记载,李靖平灭东突厥立下了大功,但回到长安之后,李靖不仅没有受到嘉奖,反倒被御史弹劾纵兵劫掠。 最后的结果是李世民训斥了李靖一顿,从此李靖从朝堂上半隐退。 而现在,由于李让的到来改变了原本的历史,导致李靖还没机会纵兵劫掠,安修仁就先带兵攻破了突厥帅帐。 所以,纵兵劫掠这个罪名自然安不到李靖身上。 但逼死前朝公主的罪名,这个罪名可操纵的地方就要比纵兵劫掠大得多了。 本来照理说不管是纵兵劫掠还是逼死前朝公主这种事情,相比平灭东突厥的大功根本不值一提。 但谁让李靖立下了这么大的大功呢。 功高震主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很显然,唐俭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茬,才会急匆匆的要求所有人离开大营远离李靖。 启明星消失不见的时候,使节团已经走出了阴山大营的范围。 李让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诞生”的地方,忍不住轻轻摇头叹息了一声。 被李让和安修仁簇拥在正中间的唐俭掀开了马车帘子,面无表情的问道:“李小子这是舍不得这阴山大营?” 李让回过神来,急忙应道:“倒也没有不舍,只是想着以后可能再没机会踏足草原,多看一眼罢了。” 唐俭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看完了,那就走吧。” 说完便合上帘子不再出声。 和李让沉重的心情不同,使节团里的唐军将士因为要回家了,顿时一个个激动得鬼哭狼嚎起来。 李让见将士们的兴致很高,也不自觉的想要融入其中。 再想想李靖是那种已经脱离了凡人范畴的半神,并不需要他去可怜。 况且前些日子自己还差点死在李靖的算计之下,他干嘛要去惋惜呢? 这不纯纯圣母病吗? 我呸! 这么一想,李让的心情突然就轻松多了。 唐俭的马车吱呀吱呀的撵在雪地上,在雪中留下两道整齐的轧痕。安修仁和李让时不时的拂去马车上的积雪,将士们就兴高采烈的跟在马车的轧痕走。 越往南边走,风雪就越小,走了一整天,使节队伍终于将阴山大营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天上的风雪变小了,从鹅毛大雪变成了绒毛小雪。 寒风依旧凌冽,但并不能浇灭将士们那颗火热的心。 终于,要回家了。 第24章 渡河 家这个字,对于汉人来说,总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感情。 譬如落叶归根、衣锦还乡、恭敬桑梓、故土难离、归正守丘、告老还乡......等等一系列的词汇,都表明了汉人心中对于家这个字眼的特殊词汇。 不管在外面获得了怎样的成就,亦或者是在外面的生活有多么颠沛流离,一提到回家二字,汉人总是饱含热情的。 当使节团走到黄河边上的时候,对于家这个字的眷恋便达到了顶峰。 无他,渡过黄河,穿越河套平原,便是关内道的范围。 这也意味着,穿过黄河之后,众人便进入了传统意义上的中原范围。 唐俭怜惜一众将士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下令众人于怀朔镇外休整一天。 怀朔乃是中原王朝防卫草原的重镇。 其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赵武灵王在此筑造九原城用以防备匈奴的进攻。 秦时设立九原郡,到了汉时,又曾在此设立五原,云中郡。 南北朝时期,此地处北魏辖下,遂改名怀朔,一直延续至今,可谓是名副其实的边陲重镇。 怀朔既然是处在黄河边上,自然是有码头存在的。 可惜大河水流湍急,航道不济,是以航运并不发达,怀朔镇的码头存在的意义,主要还是为了方便中原王朝运兵。 怀朔是军城,使节团便没有选择进城休整。 安修仁将营地选在了黄河北侧,怀朔城西南侧。 这里是一处洄水湾,距离码头不远,现在是二月份初春时节,黄河已经化冻,但河水携带着巨量的冰山滚滚倾泻而下,看起来就危险至极。 这也是为什么唐俭不立即渡河的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渡河,必须要找到坚固的大船才行。 使节团扎好营地,就见怀朔守将领着一群亲兵朝大营走来。 以唐俭的身份,只要他到了这里,尽管他不愿进城,怀朔守军也没法做到视而不见。 李让不知道唐俭和怀朔守将说了些什么,只看见晚些时候,大河边上的码头上便停驻了一艘大船。 今日李让还是和安修仁一个营帐,似乎是唐俭特意照顾他的原因,这些日子李让清闲得令人发指。 闲得无聊,李让便找来桐油开始擦拭安修仁送给他的马槊。 古拙的马槊浸染了桐油之后,看起来更是大气。 安修仁从唐俭的大帐中回来,见李让在擦拭马槊,便也取出自己的佩刀开始保养起来。 晚上的饭食依旧是唐俭的亲兵给二人送来,方老五也端着一个大海碗跟进了营帐,碗里面是某种不知名的糊糊。 李让身前的菜式同样是万年不变的水煮肉和水煮干菜,但至少从营养上来说还是勉强比方老五手中的糊糊好了不少。 看着方老五端着自己的大碗,时不时的伸长脖子看一眼自己面前的肉,李让一头黑线的将一大块肉夹进了方老五的碗里。 看见那块拳头大小的肉块,方老五顿时眉开眼笑道:“就知道你是个好娃子,额莫有白疼你咧。” 李让端着不知名的干蘑菇汤一口一口的喝着,见方老五三两口便将肉块吃进肚子,同时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又将另一个碗里的肉全部倒在他的大碗里。 第25章 唐俭的试探 看见唐俭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李让的身子有些僵硬。 片刻后,他还是轻哼出声:“嗯,某位长辈。” 唐俭背着手走近了一点,与李让并肩站在黄河边上,淡淡的说道:“倒是有点大气磅礴的意思,既然是长辈所作,为何只有半阙呢,这最后一句呢?” “卑职忘了。” 李让的回答有些出乎唐俭的意料,他歪过头来,难以置信的问道:“忘了,如此上乘的诗余,你说你忘了?” 李让微微点头后沉默不语,倒不是忘了,主要是这最后一句他根本不敢念出来。 唐宗现在还不是唐宗,还是这大唐的皇帝,宋祖的祖宗更是还不知道在哪里挣扎求生。 自己现在来个唐宗宋祖稍逊风骚,那不是稍逊风骚,那是找死。 片刻后,唐俭微微蹙眉问道:“既然你说这是你某位长辈所作,以这首诗余的水平,你那位长辈应当不是无名之辈才对,你且说说,你那位长辈叫什么名字?” “他死了,卑职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卑职年幼的时候,他教过卑职许多东西。” 一个谎言往往需要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弥补。 但不说谎,李让实在是没办法给唐俭解释清楚穿越这种事情。 正好他早就打算找个借口来解释自己这一身奇奇怪怪的本事,此刻若是能顺水推舟将这些东西推到那位不知名的长辈身上,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可惜,唐俭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他满眼探究的打量着李让,似乎要将他的心肝脾肺肾都看个透。 李让也不多话,就这么直直的与唐俭对视着,眼神之中带着某种难明的意味。 半晌之后,唐俭忽然叹了口气,随后罢手道:“也罢,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老夫不想追问什么,只盼你的出现对于大唐来说是一件好事,这就足够了。” 在草原上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唐俭早就开始怀疑李让的来路。 试想一个普普通通的府兵,只是得了一场寻常的风寒,整个人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不仅能一手造出火药这种利器,更是连如何制盐都是信手拈来。 这样的转变,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开窍二字能够掩饰过去的。 这些日子,唐俭已经派人将李让查了个底朝天。 包括他户籍,成长经历,甚至他死去的双亲祖籍在哪里都已经查了个清楚。 一切的一切都证明,李让不过是个寻常农户家的孩子,履历更是清白得像一张白纸。 找不到证据,唐俭就没办法对李让如何。 更何况他也不想为难这个孩子,因为他是真的喜爱这个孩子。 今日此来,目的也只是想问李让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好在陛下面前替他遮掩一番罢了。 听见唐俭的话,李让心里生出一股暖流,随后一脸严肃的保证道:“还请公爷放心,小子的存在只会为大唐添砖加瓦,大唐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小子绝不会做出任何对大唐不利的事情。” 这句话,李让是发自内心的。 纵然他不是大唐人,但脚下这片土地生育了他,滋润了他。 他从小吃的是脚下这片土地长出来的粮食,喝的是这片大地涌出来的泉水。 纵然时空变换,也更改不了这个事实。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对生他养他的地方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闻言,唐俭沉默了,他是纵横家传人,最擅长的便是揣摩人心。 所以他能看见李让眼中的真诚,如果不是真的热爱这片土地,热爱大唐的人,绝不可能露出这般眼神。 至少从目前看来,李让的存在对大唐是有利的。 可惜,人心是世界上最难揣摩的东西。 他能看透现在的李让,以后呢? 就凭他能轻而易举的拿出来火药这般利器,谁敢保证他拿不出第二种比火药更加可怕的东西? 见唐俭沉默不语,李让也不再说话。 他很清楚,像唐俭这样的人,如果愿意信他,那么他说一遍就足够了。 如果唐俭不愿意信他,那么他就算磨破嘴皮子,也逃不了杀身之祸。 该来的总会来的。 天色暗了下来,两人的耳边只剩下了大河的咆哮声。 “等见了陛下,你也要咬死了这么说,知道吗?” 唐俭的声音很低,但还是清晰的传进了李让的耳朵里。 李让心中一喜,随后正色道:“公爷放心,卑职省得。” “嗯!” 唐俭微微颔首,转身便朝着灯火通明的大营走去,他知道的,李让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会理解他的苦心。 李让也急忙跟在他身后,默默的朝营地走去。 入营前,唐俭忽然顿住脚步,转头问道:“李小子,你方才那首诗余最后一句,当真忘记了?” 对上唐俭满是探究之色的目光,李让深吸一口气,随后挺起胸膛道:“回公爷,卑职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小滑头。” 唐俭微微一笑,伸出手指点点了李让,李让很配合的露出一个憨厚的傻笑。 入营后,两人就此分别,李让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唐俭则径直走向帅帐。 目送唐俭走远,李让心里才算是彻底轻松下来。 没错,李让早就发现唐俭开始怀疑自己了,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大抵是他将自己和安修仁安排在一个大帐的时候。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唐俭这么做的真实意图乃是为了让安修仁方便监视自己,而非是因为对自己的喜爱。 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唐俭在暗中调查他,所以今日他独自去黄河边,便是为了制造一个和唐俭单独会面的机会。 不然他吃饱了撑的大冷天跑去黄河边上吹寒风啊。 他就是在赌,赌唐俭愿意听他表明心迹,也在赌唐俭不会揪住他的过往不放。 好在他赌赢了,唐俭心里总归是还念着旧情的,也愿意在李世民面前帮他遮掩。 假如今日他赌输了,那么他便会就此消失在大唐,去海外做个逍遥王也好,去其他小国隐姓埋名也好,总归是不会再和大唐扯上什么关系。 至于造反,他从未想过。 且不说在李世民手下造反的难度丝毫不逊色于跑去三国玩统一,就说他方才对唐俭表明心迹的话,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一个穿越者能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造成什么样的危险,从他能够轻易制作出超越这个时代的火药就能窥见一斑。 这个民族已经足够多灾多难了,他不想,也不愿再给这个民族的苦难再添上一笔。 今天与唐俭接触下来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 当然,大唐君臣对自己的试探肯定不会到此为止,唐俭不和她计较不代表其他人不会。 所以他也还需要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莫要被别人拿住了把柄才好。 “回去就去种地,千错万错,种粮食总不会错。” 想到了对策,李让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微笑。 有唐俭在,至少自己的生命能得到保障,再加上自己不主动去惹事,安安心心待在家里种田,想在大唐苟完这一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真是越来越期待在大唐当咸鱼的日子了。 李让嘴角含笑走进大帐,就见安修仁正一脸纠结的盯着自己。 “怎么了将军,卑职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李让的心情很好,连带着语气都轻快起来。 安修仁欲言又止的看着李让,神情颇为复杂。 听见李让发问,他急忙摇摇头:“没有。” 李让对安修仁的心理活动不感兴趣,所以径直走到火盆边上将一口陶罐架在火上开始烧水。 赶了这么久的路,虽说都是骑马,但骑马也是会让人疲惫的。 现在好不容易全身心的放松下来,就该烧个热水泡个脚,好好放松一下。 安修仁也凑到了李让身旁,不过李让没理他。 而是娴熟的烧水,又从行囊里翻出两个黢黑的面饼,用树枝穿起来放在火上烤。 待饼子烤热了,便取了一个递给安修仁,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讲?” 安修仁接过面饼,小口小口的咬着,纠结半天之后,还是低声问道:“你去见公爷了?” 对于自己和唐俭单独会面会被安修仁知道,李让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因为与他同住以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一丝不苟的告诉了唐俭,今天自己笃定唐俭会去黄河边上见自己,也是因为有安修仁的存在。 况且,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所以李让满不在乎的咬了一大口面饼,随后狭促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和公爷单独待了一会儿。” 看见李让狭促的笑容,安修仁眉头都拧巴在了一起,片刻后憋出来一句:“那什么,公爷他对你没有恶意。” “我知道啊。” 李让耸了耸肩:“卑职当然知道公爷没有恶意,刚才公爷还说要去陛下面前为卑职请功呢。” “啊?” “是吗?” 安修仁的表情很精彩,一脸拧巴的瞅着李让,很有一种小学生做坏事被人逮到了的感觉。 第28章 长安 唐俭端着面片有些愣神,看着眼前完全迥异于大唐的饭食,忍不住迟疑起来。 猪肉在大唐是贱肉,因为腥臊之味很难去除。 野猪虽然要好一些,但肉质依旧比不得羊肉和鸡肉,更别说现在他打算吃的是连寻常百姓都不吃的下水。 但...不得不承认,出自李让手中的这些食物,闻着真的太香了。 唐俭试探性的夹起一块腰子放进嘴里,下一刻,脸上便忽然露出了愕然之色。 安修仁像是小狗一样凑在唐俭身边:“公爷,味道如何?” 唐俭用行动回答了他,端起大海碗便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面片,就连平日里最为讲究的仪态都顾不上了。 安修仁傻眼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失态的老公爷。 看着唐俭大快朵颐的样子,啃着黑乎乎的面团的将士们,突然觉得手中的干粮不香了,就连火头军兄弟用大锅煮出来的肉汤,喝起来也没了滋味。 面片没有了,安修仁挣扎良久,找来一个碗将手中面团掰碎了,然后学着李让的样子往里面浇了一些内脏。 一截巴掌长的肠子,都没怎么咀嚼便被他吞下了肚子。 “真香!” 赞叹了一声,安修仁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将士们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但又不好去和老公也争抢,只能将不满的眼神看向队伍里做饭的将士。 几个做饭的将士面容苦涩,只得学着李让的样子开始处理那头大野猪的下水。 他们也很好奇,猪下水吃起来到底是什么味道。 唐俭独自坐在桌子边上吃着面片,李让和安修仁便顿在他旁边,时不时的伸出筷子夹一筷子菜。 桌上的炸排骨和酥肉很快就见底了。 蒸出来的肉丸子成了唐俭的最爱,他年纪大了,排骨和酥肉只能尝个鲜。 但肉丸子肉质鲜嫩,入口即化,他一张开就停不下来。 “嗝~” 小半个时辰之后,三人坐在一块儿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李让削了根牙签掏着牙,唐俭靠在马车上一脸满足的说道:“老夫活了这么些年,山珍海味也不曾放在眼里,本以为早就过了满足于口腹之欲的年纪,却不曾想今日才算是吃了一顿人该吃的饭食。” 安修仁在一旁疯狂地点头应和:“与李小子你做的饭食比起来,本将家中的那些厨子就该拉去喂狗。” 李让面上带着矜持的笑容,谦虚道:“公爷和将军过奖了,不过是一些家常菜而已,若是有一口铁锅,卑职便能做出炒菜。那才是真正的美味。” “铁锅!” “什么样的铁锅?” 两人的眼神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差点闪瞎李让的狗眼。 “呃......” 李让有些郁闷,历史上没有记载唐俭是个吃货啊。 片刻后,李让还是找来纸笔,在图纸上画出了可以用来炒菜的铁锅的模样。 唐俭大手一挥,军中的铁匠便开始叮叮当当的敲打起来。 翌日,李让便成为了唐俭和安修仁专用的厨子。 对于李让来说,做三个人的饭菜只是小事情,无非就是按照自己的口味每次多炒一点菜罢了。 第30章 冒失的小鬼 如果说李让当面向李世民的面讨赏的行为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那么李世民不仅没和李让计较,反而一脸认真的问李让想要什么赏赐的行为更是让他们的三观狠狠的炸裂开来。 所以还能这么玩是吗? 那礼仪算什么,兵部算什么,国家法度又算什么? 这下就连唐俭都不淡定了,他是承诺过李让,要在陛下面前替他保举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但不是现在啊。 他急忙朝李世民拱手道:“陛下,朝廷赏赐自有法度,李小子的功劳还是由兵部厘定清楚再谈论不迟,私相授受恐为天下所议论。” 房玄龄也赶紧劝慰道:“陛下,臣附议茂约所言,今日咱们乃是为出迎茂约而来,赏赐之事待兵部拟定的结果出来再议不迟。” 不怪两人着急,这个时代讲究的是一个君无戏言,万一李让当真提出来什么逾矩的要求,李世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同意了,那就是违背朝廷法度,不同意,那就是君王出尔反尔。 怎么算这都是一件非常不划算的买卖。 长孙无忌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李让的眼神更加阴沉了些。 李让定定的看着李世民,他很好奇李世民对于两位心腹老臣的反对要怎么处理。 但李世民只是朝两位老臣罢罢手,淡笑道:“君无戏言。” 一句君无戏言,便堵死了两位老臣想要继续劝诫的心思。 没有理会两位老臣的欲言又止,李世民对着李让再度重复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看着李世民脸上淡淡的笑容,不知道为何,李让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种为君者本该如此的想法。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觉得李世民天生就该当皇帝。 或者说,皇帝就该是李世民这种样子。 咬了下舌尖,强行将自己从胡思乱想的情绪中拉回现实,李让拱手道:“只要是陛下赏赐的东西,对于卑职来说皆是无价之宝。” 李让一句话又将皮球踢给李世民。 而这句话,换来的便是唐俭和房玄龄赞赏的笑容。 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怕李让提出什么让他们为难的赏赐。 对上两双赞赏的眸子,李让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所有人都觉得他方才的话很冒失,但...真的冒失吗? 或许唐俭都忘记了,在草原上的时候,他有多忌惮出自李让之手的火药。 但李让没忘。 火药在阴山大营时,是能够拯救所有人性命的利器,但回到大唐之后,只要自己一日不成为李世民制作火药的工具人,那火药就永远是悬在他头上的利剑。 他刚才对李世民说的那番话,既是在试探,也是在向李世民表达自己投诚的意思。 整个过程,或许只有李世民明白自己算计,否则他也不会选择配合自己。 至于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或许时间长了会逐渐回过味来,但短时间内他们一定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冒失的小鬼。 当然,误导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是李让的目的之一。 只有自己无害,才能让人轻视。 他不明白为何长孙无忌会对自己抱有敌意,但早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拼了命才从草原活着回来,最后反倒死在自己人的阴刀之下。 皮球又被眼前这个小家伙踢回给自己,李世民顿时哑然失笑。 “小滑头!” 笑骂了一句,李世民的表情恢复平静,随后淡然道:“既然朕给你什么赏赐你都接受,那便进宫陪太子读书吧,顺便也在宫里学学礼仪,省得日后再闹了笑话。” “谢陛下恩宠。” 李让急忙拱手谢恩。 李世民的赏赐,可以说正中李让的下怀。 他现在刚刚回到大唐,大唐究竟是什么个状态他并不清楚。 在没弄清楚为何长孙无忌会莫名其妙的对他抱有敌意之前,还是躲在皇宫里比较安全。 长孙无忌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进皇宫里面。 唐俭和房玄龄听完李世民的最终赏赐之后,紧绷着的脸色也终于好看了一点。 还好只是赏赐李让去做太子的伴读书童,要是赏赐了爵位或者官职之类的,他们俩一定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现在的结局算是皆大欢喜。 生怕李让和李世民再搞什么幺蛾子,房玄龄赶紧出言道:“陛下,既然咱们已经接到了茂约,还当速速回长安才是。” 李世民回过神来,不由得一拍脑门:“是是是,朕之过矣,茂约,朕已在皇宫设宴,快快随朕进城。” 李世民话音一落,便有玄甲军将士替几人牵来几匹高头大马。 唐俭加入了被玄甲军簇拥的行列,剩下的李让和安修仁等人就没这个待遇了。 各自翻身上马,便跟在玄甲军屁股后面自开元门进了长安。 长安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城市,由一百零八坊,连带着正北方位的皇宫,正西方位的兴庆宫,东南角的曲江池组成,光是城门便有十三座。 进了开远门,便是开远大街,大街的尽头一直连接到皇宫内侍省所在。 今日的大街似乎被人清理过,走在大街上看不见一道人影,想来是李世民特意交待过巡街的武侯。 顺着开远门走到了尽头,哪怕隔着高墙,墙后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的穹顶还是差点闪瞎了李让的狗眼。 顺着开远大街走到尽头,走在前面的玄甲军便转道向南。 大唐的皇宫由宫城和皇城组成,只在南北两个方向留出大门,东西两面的宫墙上是没有大门可走的。 倒是有小门,但唐俭刚刚从草原回来,带着他走小门明显不合适。 皇宫的南面是皇城,皇城的正门唤做朱雀门,朱雀门前宽阔到可以踢足球的大街就是朱雀大街,大唐的勋贵和高级官员大多住在朱雀大街两侧的坊市里。 在朱雀门左右还有两道侧门,左边那道唤作含光门,右边那道唤作安上门。 而朱雀门唯有早朝前才会大开,朝会结束后便关闭。 所以众人走的自然便是距离比较近的含光门。 进了含光门便是皇城,皇城是除了内侍省之外的中书省,门下省连带六部办公的地方。 至于内侍省,则是被李世民安置在宫城的东南角,也就是开远大街尽头的宫墙后面。 一进门,由一座座大殿组成的宫殿群便映入李让的眼帘。 唐宫的辉煌与庄严让他的心狠狠的颤抖了一下,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在后世的时候,李让看的那些小说里,都喜欢用金碧辉煌这四个字来形容皇宫,李让原本以为金碧辉煌是个形容词,没想到是个名词。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庞大的宫殿穹顶,龙盘虎踞的大唐皇宫,让李让心中生出一抹置身天宫的不真实感,浑然不似在人间。 与之相比,李让在后世见过的紫禁城都显得小气巴拉的。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光从皇宫来看,大唐就当真是当得起大气磅礴这四个字。 当然,皇城还不是此行的终点,一路穿过皇城,便来到一堵赤红色的高墙前。 到了这里,所有人就都只能下马步行了,包括李世民在内。 因为穿过这道红墙,便是宫城所在,李世民召开朝会的太极宫,掖庭宫,东宫都在这堵高墙之后。 一群手持鸡毛掸子的小太监早就候在承天门前,待李世民,唐俭,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下马以后,便有太监手持常服木屐上前,为几人褪下身上的大氅,披上常服,换上木屐。 不出意外,这个待遇李让和安修仁等人还是没有。 倒是一群小太监手持鸡毛掸子在他们身上掸来掸去,也不知道是在掸些什么。 反正李让觉得自己身上挺干净的。 掸完并不存在的灰尘,一群太监便从众人手上接过兵刃和战马,替众人卸下身上的铠甲。 李让穿着一身单衣有些愣神。 倒是一旁的安修仁神态自若,似乎已经非常习惯了这种待遇。 见李世民和唐俭已经把臂走进了承天门,李让便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安修仁。 接下来要干啥,李让是真不知道。 “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想,跟着本将走就是。” 瞥见李让脸上的疑惑之色,安修仁低声耳语了一句,便跟一个小太监颇为熟稔的攀谈起来,一边攀谈一边朝着承天门走去。 进皇宫李让还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回。 只得紧紧的跟着安修仁,生怕一个不小心走迷路。 当然,也不是李让一个人是这样,大部分将士都很拘谨,许多将士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李让跟在安修仁屁股后面走进承天门后,李世民和唐俭等人已经消失无踪。 而李让看见太极宫大殿的瞬间,便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即便看惯了后世的高楼大厦,但是陡然看见太极宫这么庞大的单体古典建筑,还是会给人一种摄人心魄的震撼之美。 跟在李让身后的将士们,则是已经快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了。 都是大头兵,都是第一次进皇宫,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第31章 大唐宫宴 一群小太监将众人领进了一处偏殿,便怀抱浮尘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偏殿里就吵闹起来,一群大头兵东瞅瞅西看看,一会儿抚摸一下面前案几上的花纹,一会儿又伸手去戳戳大殿里的柱子。 安修仁坐在首位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也没有劝阻,他很清楚自己手下这些大头兵的德行。 除了安修仁以外,便只有李让和方老五还坐得住了。 李让是因为见惯了太多东西,接受新事物的东西快,这会儿已经习惯了大唐的装横。 至于方老五,则是一脸不屑的看着一群好奇的将士。 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皇宫。 坐了一会儿,李让就有些无聊,皇宫是金碧辉煌,但就这么干坐着,有点傻逼。 于是,他果断朝安修仁所在的位置挪了挪。 大唐跪坐的方式让他很不习惯,就这么一会儿,腿已经有些酸了。 安修仁注意到李让的动作,也很配合的朝他这边挪了一点。 出声问道:“怎么了,不习惯?” 李让诚实的点点头,问道:“这个宴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安修仁低声道:“很快!” 李让不知道安修仁说的很快究竟是有多快,因为大殿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声。 “咚~咚~咚~” 鼓声响起,安修仁突然坐直了身子,就连好奇得东张西望的将士们也顿时正襟危坐。 李让还在好奇这急促的鼓点是从哪里传来的,下一刻,偏殿的屏风后面便涌出一群身披铁甲,手持银枪的女子。 “喝~” 女子们手持银枪一声暴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咚~” “咚~” “咚~” 鼓点由急促转为沉重,一下一下仿佛敲击在众人的心上。 李让明白了,为何一定要来皇宫,又为何要在皇宫赴晚宴。 原来是有节目可以看。 《秦王破阵乐》可太有名了,有名到来自后世的李让都知道唯有凯旋而归的大唐将士才有资格欣赏。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偏殿中央身着战甲的女子抑扬顿挫的开始吟唱,一边吟唱,一边手持银枪开始舞动起来。 《秦王破阵乐》不仅是战曲,也是战舞,唯有曲子与舞蹈一齐演绎方能体现出精髓所在。 李让定定的看着场中的女子手持银枪舞动,跪坐着不太舒服,干脆换个姿势盘腿坐着。 对于名震中华一千多年的《秦王破阵乐》。要说李让不好奇,那是假的。 但现在亲眼看见由一群女子演绎出来的《秦王破阵乐》。 怎么说呢? 就是一个感觉,索然无味。 在李让看来,像这样大开大合的战舞,还是要一群铁塔一样的壮汉上去表演才能演出那种狂野的美感。 倒不是说这群女子跳得不好,她们的舞蹈是赏心悦目的,但太柔了,也太媚了,完全演绎不出来战场之上的那种肃杀之气。 如果她们跳的是古典舞,或者是艳舞,那李让一定很有兴趣仔细欣赏。 一炷香后,李让带着批判性的目光看完了一整场完整的破阵乐。 随后便将身后的柱子当作倚靠慵懒的半躺着,准备等着开饭。 现在是大唐初期,宫廷里还没有没那么多好玩的项目,所以李让自然提不起什么兴趣。 如果是穿越到开元年间的唐宫夜宴上,李让一定会比所有人都精神。 表演完的女子们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退到屏风后面,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群宛如蝴蝶一般的宫廷女子,身着杏黄色的宫装长裙,在大殿里跟着屏风后面的乐师的节奏翩翩起舞。 刚刚表演完秦王破阵乐,又要开始表演古典舞,不得不说,在皇宫当侍女,工作量还是蛮大的。 观赏了一阵舞蹈,李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另一群宛如蝴蝶一般的宫装女子手持托盘缓缓走进了大殿。 为首的大太监站在宫门口吟唱道:“陛下有令,使节团出使突厥,有功大唐,于皇宫赐宴。” 赐宴二字一出,手持托盘的女子们宛如潮水般四散开来,以安修仁为起点,将托盘上的菜碟放在了众人面前的案几上。 上完菜,女子们袅袅退出大殿。 片刻后,一群小太监手持托盘走进大殿,只是托盘上的东西从菜碟换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银壶。 那大太监站在大殿门口,再度吟唱道:“赐御酒。” 话音落,小太监们分散开来,将托盘上的银壶取下,开始为众人斟酒。 终于可以干饭了,李让一下子精神起来。 但是当他看清这些青铜制成的菜碟里的饭菜之后,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好了。 四菜一汤算得上是国人传统,这没什么问题。 但是这些都是些什么菜? 白花花的蒸肉,看起来就能腻死人,还有一道不知道是什么肉做成的烤肉,全是香料也就算了,为什么里面还有几颗红彤彤的果子,真的不会闹人吗? 一碗水煮芹菜,一碗连鳞片都没有去除的清蒸鱼,还有一小鼎浓稠得像鼻涕似的羹汤。 这就是皇宫里用来款待凯旋而归的将士的菜? 不是说大唐有通花软牛肠、小天酥、鸭花汤饼、升平炙、水晶龙凤糕、冷蟾儿羹、白龙臛、鳜鱼肉羹......是名副其实的美食之国吗? “呔,唐史误我!” 李让气得差点翻了白眼。 明明知道大唐没有炒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对大唐的宫廷宴会抱着期待。 正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反正他对面前这些宫廷美食是一点食欲都提不起来。 除了李让以外,其他将士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毕竟这个年头能吃到肉就是美事了,谁还敢挑味道啊,况且,他们觉得皇宫里的食物绝对算得上是人间美味。 无奈之下,李让只好端着酒杯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美食暂且不提,至少皇宫里这酒,李让喝着还不赖。 比起当日在突厥大营时唐俭赐下来的浊酒,皇宫里的御酒简直就是极品。 就是酒味有点淡,入口有点酸,别的真没什么好挑的了。 第32章 献上火药 大唐的皇帝与重臣在一边高谈阔论,李让在一边坐如针扎。 就在李让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李世民终于讲完了他的英勇事迹。 随后像是终于想起了坐在一边的李让似的,指着案几上一头被切割得七零八碎的烤全羊道对一个小太监吩咐道:“赐给李让。” 李让差点哭了,还赐烤全羊,你人怪好的嘞。 但是我可以不要吗? 那小太监根本不给李让拒绝的机会,便将那具裹满了香料,散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的烤全羊端到了他面前。 李让苦着脸道:“谢陛下赏赐,只是草民方才在已经吃饱了,草民能够打包待会儿带回家当宵夜吗?” 李世民沉思片刻后便答应了李让的请求,还很贴心的让太监取来一个食盒,不仅将烤全羊给李让打包好了,就连他们吃剩的蒸驼峰,驼掌,白肉都很贴心的装进了食盒。 装了这么多肉,李世民脸上还露出了迟疑的表情:“这些够了吗?” 李让热泪盈眶道:“够了,多谢陛下赏赐。” 看见李让激动的样子,李世民突然自责起来:“都怪朕能力不够,不能让天下百姓都过上顿顿有肉的日子。” 自责了一阵,还转头对着房玄龄喟然叹息道:“听唐俭说李让这小娃子自小父母双亡,过惯了苦日子,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有肉吃,现在朕算是信了。” 李让:“???” 这种事要怎么解释呢? 他爱吃肉是不错,但不是你赏赐下来的这种肉啊! 一旁的小太监忽然心有戚戚焉搭腔道:“奴婢方才去召李公子来见陛下时,就发现李公子将陛下赐下的白肉和烤肉都吃光了,却独独剩下水煮绿菜,本以为是菜不合李公子口味,不曾想原来是这样。” 李让脸都绿了,很想解释那些肉都是被安修仁吃了。 但是看见在场的几人脸上都露出了一副愧疚的神色,忽然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解释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是啊,草民自小过贯了苦日子,像草民这样的还好,至少在军中还能吃到正经粮食,其他百姓就惨了,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得靠树皮草根充饥。” 说着说着,李让脸上还适时的露出了一副我很苦,但是很坚强的表情。 然后,成功将几人尬得以脚抠地。 “咳咳。” 李世民轻咳一声,随后淡淡地说道:“朕与满朝文武殚精竭虑,定能改变我大唐穷困的现状,让大唐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李让道:“如此,草民谢天下百姓谢过陛下。” 李让说着,竟真的站起来朝李世民施了一礼。 坐在李世民身旁的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还有唐俭见状,全都下意识的袖子=掩面。 也不知道是被李世民和李让这副君民情深的样子恶心到了,还是因为李让的一番话让他们羞愧了。 眼见话题被越带越偏,唐俭只好轻轻的拉了一下李世民的衣袖。 李世民回神,对着李让罢罢手示意他坐下,随后淡淡的说道:“朕叫你过来,是听茂约说你手中掌握着一种足以开山裂石的利器,名唤火药?” 第36章 李承乾的好意 “政事堂送来的奏折何在?” 老李纲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了大殿。 只能说老李纲不愧是三代太子师,光是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如洪钟大吕一般敲击在李让的心上,让他完全生不起不听不敬的心思。 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木箱子走进了大殿正中,弯腰行礼道:“李师,政事堂今日送来的奏折悉数在此。” 老李纲点点头,自木箱里取出一封奏折看了几眼,随后便扔给李承乾。 李让没了睡意,便凑到李承乾身边,和他一同看奏折上记载的内容。 这是一封山东大旱的折子。 像这种地方灾情的折子,算是国事里最简单的折子,因为地方官员已经给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法。 而李承乾要做的便是在奏折上批阅准或是不准即可,没什么难度。 李承乾手持朱笔,每看完一封奏折,便会在上面批阅上自己的建议。 李承乾批阅的每一封奏折,老李纲都会再过一遍。 只要他觉得没什么问题,便会移交政事堂发还地方。 若是有问题的折子,他会先指出李承乾批阅建议中的不足之处,再告诉他这件事情怎么处理才算妥当。 看着他们师徒情深的样子,李让坐在一边就很突兀了。 他不懂政事,也没学过怎么处理国事。 纵然他的眼光超越这个时代一千多年,但他从后世带过来的那些东西,都是一些专业性很强很具体的事物,与国事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所以很快,李让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 但这一次李承乾没有惯着他,每当他要伏案而睡的时候,忙碌的李承乾便会抽出一只手将李让扶起来。 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老李纲倒是完全不在意,他已经知道李让为何会来东宫,也知道李让在东宫待不长久,所以对他显得很是宽容。 一大箱子奏折,李承乾终于赶在宫门落锁之前批阅完成。 老李纲将有问题的奏折挑出来,没问题的便让东宫的属官的送到政事堂。 如此,今日的课业便算是彻底结束了。 忙碌了一天,东宫尚膳监的厨子为两人上了一份简单的饭食。 李承乾一边吃着饭食,一边欲言又止的看着李让。 片刻后,脸上的欲言又止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李让似乎没有察觉到李承乾的情绪,只是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饭菜。 吃完了东西,李承乾终于还是忍不了了,他看着李让问道:“李让,你今日睡了一天。” 李让茫然的点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 李承乾的胸膛起伏起来,恨铁不成钢的问道:“这么多博学大儒悉心教导,你就用来睡觉?” 李让双手一摊:“太子殿下此言差矣,他们悉心教导的是您,可不是草民。” 李让无所谓的态度让李承乾一时气急,但良好的教养又让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半晌后,李承乾忽然悠悠的问道:“既然你不喜欢太子伴读这个身份,又为何要答应父皇来东宫读书?” “这个嘛...” 李让蹙眉沉吟片刻,随后反问道:“太子殿下可知,草民为朝廷献上了制盐之法,让从此大唐再无缺盐之苦?” “孤自然是知道的,若非如此,孤也不可能同意父皇随意往东宫塞人。” 李承乾的小脸上露出狐疑之色:“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珍惜这个在东宫学习的机会才是。” 听见李承乾理所当然的话,李让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随即朝李承乾拱手问道:“殿下可知,大唐的盐铁生意是谁在操持?” “自然是......” 李承乾刚想应声,下一刻脸色便像是吃了翔似的难看起来。 半晌之后,他问道:“这便是父皇安排你进东宫的原因?” 李让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目露探究之色的看着李承乾问道:“这么说来,太子殿下很满意如今的生活?” 李承乾被李让的话问得一愣,眼中倏地闪过一抹迷茫,随即不太确定的点点头。 而后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羞恼之色,不忿道:“现在是孤在问你,不是你在问孤。” 李让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笑道:“既然太子殿下觉得草民不上进,那还请殿下在赵公面前替草民分说一二,如此,草民自会离开东宫。” 李承乾的眉头紧紧皱起:“孤为何要替你......” 话说到一半,李承乾忽然住嘴。 李让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承乾的神色变幻,就见他的表情从最开始的不忿,一下子转为羞怒,最后又转为愧疚。 “此事,确实是皇家处理得不妥当。” 说出这句话,像是用尽了李承乾所有的力气。 他不是傻子,他很清楚李让此举为大唐解决了多大的麻烦。 皇家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确实有些不尽人意,一切的原因,只因长孙家与皇家是姻亲,李让是个平头老百姓。 之前他还以为父皇就是单纯的给他找了个伴读,倒是没料到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许多弯弯绕绕。 见李承乾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李让也不再多说。 李世民将他安排在东宫,其实就是变相的告诉长孙无忌他对李让的看重。 在这件事情面前,李承乾能起到的唯一作用,便是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而想要解开这个死结,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要么皇家再分出一分利益给长孙家,要么李让自己给补足长孙家的损失。 总归都是利益在作祟。 李让乖乖来到东宫,还陪着李承乾忍受着那些折磨,就是在等李世民最后的处理结果。 李承乾在愧疚,李让在胡思乱想,于是大殿里的气氛彻底陷入了沉默。 两个小太监悄悄收走了摆在两人面前的碗筷。 吃饱喝足,李让也准备继续回去补觉,白天趴在案几上睡得很不舒服。 “太子殿下,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草民就先告辞了。” 李承乾心不在焉的罢罢手。 见到李让已经走到大殿门口,忽然出声喊道:“李让,过些日子是孤的生辰,届时孤会邀请舅父来东宫饮宴。” 李让回首笑道:“殿下是想要为草民求情?” “你对大唐有大功,理当如此。” 李承乾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格外认真。 李让没有拒绝,这本就是皇家欠他的。 信步走回居住的地方,李让的思绪在疯狂运转。 想要化解与长孙家之间的矛盾,自然不是李承乾从中说项一下就可以。 盐铁生意究竟有多大的利润,李让再清楚不过,更何况长孙家的盐铁生意遍布大唐,其中的利益之巨,更不是长在深宫之中的李承乾能够想象的。 李世民或许已经在考虑重新分割一块蛋糕给长孙家。 但李让又怎么可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李世民身上,万一李世民不舍得,为了利益牺牲自己呢,那不是丸蛋? 说到底,自己一没有权力,二没有靠山,简直就是软柿子中的软柿子。 牺牲他来平息长孙家的怒火,算起来可比真金白银的送出去一块蛋糕划算多了。 李二应该,不会那么无耻吧? 不能赌啊。 想了半天,李让还是觉得不能赌,万一李二就有那么无耻,那他就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了。 那就还是从利益出发吧。 在脑海中复盘了一下长孙家对自己敌意的来源,李让迅速做出了决定。 他打算给长孙家补足因为自己献上制盐之法而损失掉的利润,顺便再将长孙家和自己绑在一起。 盐的利润很大,但比盐利润更大的东西,李让身为一个穿越者,还是能勉强拿得出来几样的。 “香水、玻璃、肥皂、水泥、炒菜、水车、水磨、曲辕犁......” 李让像是报菜名一般,迅速说出了好几种在这个时代大有可为的东西。 最终,他锁定了香水和肥皂。 为什么要选择香水和肥皂呢,很简单,因为这两样东西的利润最高,制作流程最简单,而且香水和肥皂是消耗品,不管产出多少货品市场都能消耗掉。 其他的东西,像是水车曲辕犁这些农具,大多都是一眼便能仿造,而且市场占有率不大的东西。 而水泥和玻璃,利润倒是高,但制作过程太过于繁琐,还得建窑,还得炼焦,还得提纯原材料。 回到房间里,将原材料一一写在纸上,抬手招来守在门外伺候的小太监吩咐了几句,便将纸条交给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李世民交代过东宫,东宫里伺候的宫人太监对于李让的要求,几乎可以谈得上有求必应。 李让昨夜才让小太监给他准备那些原材料。 第二天一大早,李让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那些东西便已经出现在他居住的小院子里。 李让围着这些东西转了一圈,确认没什么遗漏之后,才慢慢的朝上早课大殿走去。 和昨天一样,李让今天又来迟了。 连带着昨天没抄的三遍《礼运》,今天又翻了一倍,也就是他需要抄九遍。 但...问题不大! 抄书,抄书是不可能抄书的,反正他马上就能离开东宫,暂且虚以委蛇先...... 第37章 烂泥扶不上墙 到了中午国子监博士授课的时候,李让便脚底抹油,开溜。 与长孙家的恩怨还是尽早解决比较好,谁有工夫留在东宫听这群老夫子讲些晦涩难懂的书籍。 回到自己的小院之后,望着木桶里腥臭扑鼻的猪油,李让指挥着小院里的小太监将大扇的猪油切成小块。 又让人搬来一口大锅,简单砌出一个土灶之后,将大锅架在火上烧着,切好的猪油便放进大锅里开始熬。 肥皂的制作方法很简单,即脂肪酸与碱产生反应之后,解析出肥皂与甘油。 这个时代不好找纯碱,李让用的是草木灰水。 灶台里的火苗像是有生命一般律动起来,一簇簇的火焰在柴垛上跳跃。 在大火的加持下,大锅里的猪油很快开始融化,一股怪异的味道迅速在小院里弥漫开来。 大唐的猪油,味道一言难尽,这个时代饲养的猪很少有阉割过的,没有经历过阉割长出来的猪肉,吃起来就是又腥又臊,猪油的味道也差不多。 好在李让并不是要吃,只是用来制作肥皂,也勉强能用。 用漏勺清理掉油里的油渣,抽掉灶台里大块的干柴,只留下一簇小小的火苗保证锅里的猪油温度足够。 最后再将过滤得很清澈的草木灰水倒进去,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用一柄超长的铁铲站在大锅边上不断的搅拌,让草木灰与猪油里剩下的脂肪酸充分的融合。 这么热的天气,站在火边搅拌铁锅里的油水混合物这种事情,李让当然不会去做。 小院里伺候的小太监当仁不让的接过了这个任务,两只手握着大锅铲,一只脚踩在一截木桩上,搅动得非常起劲。 很快,大铁锅里冒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刺鼻气味。 李让以袖子捂住口鼻来到大锅边上看了一眼。 很好,锅中已经开始解析出白色的泡沫,液体也逐渐开始时分层。 最下层的雪白色液体只要凝固之后,便是肥皂,中间一层泛着焦黄色的液体是甘油,至于最上面的一层无色液体,自然是多出来的猪油。 望着成分已经反应得差不多,李让急忙让小太监停止搅动。 两个小太监迅速将大锅抬下灶台,将大锅里的液体一股脑的倒进折了好几层的纱布上。 猪油与甘油被纱布过滤出去,李让便得到了一坨像是嫩豆腐一样的肥皂。 将这些肥皂倒进早就准备好的模具里,只要放在太阳底下控干水分,就是一块精美的肥皂,如果往里面添加一些香料,那就是一块纯天然无污染的香皂。 将模具摆在大太阳底下晒着,李让便回到房间补觉。 先将肥皂制作出来,至于香水,李让准备留着以后慢慢搞。 香水的制作流程比肥皂要繁琐得多,尤其是其中还需要用到高度酒精,否则便没办法将香味萃取出来。 况且,补偿长孙家的损失,肥皂的利润也足够了。 大唐没有肥皂,寻常达官贵人洗衣洗澡使用的是一种叫做澡豆的东西。 据说是使用无数种香料细细研磨成粉,再以某种秘方粘合起来。 第39章 一笑泯恩仇 “臣见过太子殿下。” 长孙无忌来得很快,进门看见李让坐在李承乾身旁,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精芒。 李承乾笑着起身迎了上去:“舅舅来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谢殿下。” 长孙无忌顺势起身,在李承乾的搀扶下来到案几后与李让相对而坐。 李让拱手见礼道:“草民见过赵公。” 长孙无忌略微颔首,淡淡的应道:“李家小子也在啊,免礼吧。” “多谢赵公。” 各自行行完礼,李承乾来到主位上坐下,大手一挥吩咐道:“来人,设宴。” 大唐的待客方式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不管什么时辰,也不管来者是谁,客人来了,就没有饿着肚子出门的规矩。 长孙无忌的眼神在李承乾和李让之间不动声色的来回打量几下。 看清两人脸上的表情,他心中便大致有数李承乾今日为何会请他过来了。 李承乾的表情很平淡,但眼神中炽热瞒不过他。 至于李让的脸上则是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忐忑之色。 捻了捻颌下三畧长须,长孙无忌深深的看了李让一眼。 他承认,他倒是有点小瞧这个小家伙了。 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还有几分本事,两天时间便和太子殿下熟稔到这种程度,能说动太子殿下来做说客。 可惜啊,这个小家伙还是不太明白盐铁之利对长孙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光靠太子殿下的情分,可还远远不够补足长孙的损失。 长孙无忌在看李让,李让也在看长孙无忌。 只是他的功力还太浅,只能看见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然后就是面无表情。 至于揣测他在想什么,对不起,真的做不到。 东宫的厨子很敬业,尽管现在距离晚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一盘盘菜如流水般端了上来。 还给长孙无忌和李让各自上了一壶酒。 李承乾待会儿还要和老李纲学习处理国事,所以他喝的是果汁。 长孙无忌没有吃菜,只是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品着。 李让和李承乾倒是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东宫每天的支出都是有定例的,所以这顿饭就是他们的晚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长孙无忌看了看天色,见李承乾和李让都吃得差不多了,这才耐着性子问道:“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召老臣前来所为何事?” 长孙无忌开口,李承乾便放下了筷子。 他先是朝着长孙无忌笑了笑,随后看向李让吩咐道:“李让,将礼物取出来给舅舅掌掌眼。” 李让瞬间会意,朝李承乾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后笑着从案几下取出一个礼盒双手捧着递给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冷眼看着李承乾问道:“太子殿下这是?” 李承乾起身从李让手中取过礼盒,笑嘻嘻的递到长孙无忌面前:“外甥近日寻到了一个新奇玩意儿,想着舅舅一向对一些新玩意儿感兴趣,便请舅舅过来一同鉴赏。” 这一次长孙无忌倒是没拒绝,而是顺势从李承乾手中接过了礼盒,问道:“什么新奇玩意儿?” “舅舅一看便知。” 李承乾一边和长孙无忌说话,一边给李让打手势。 李让点点头,随后迅速打来一盆清水放在一边。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的打开礼盒,看清礼盒里的物品,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狐疑之色。 “此物,谓之何名,有何用处?” 听见长孙无忌发问,李承乾迅速将李让拉到长孙无忌面前,笑道:“舅舅。此物名唤肥皂,乃是出自李让之手,至于有何用处,不如让李让为您演示一番。” 长孙无忌诧异的看了李承乾一眼,见他和李让两人挤眉弄眼的,心里一时间有些茫然。 难道他猜错了,今日李承乾叫自己来不是为李让说项求情的? 但他终究是老狐狸,心里的想法自然不会流于表面。 只是稍加迟疑,便将礼盒递给李让道:“如此,便有劳李家小子为老夫演示一番此物的用处。” 李让双手接过,笑道:“赵公,此物名唤肥皂,乃是沐浴所用,用来清洁衣物亦可。” 李让一边说着肥皂的作用,一边将手伸进了案几上的残羹剩肴里搅动几下,没一会儿,手上便沾满了油脂等物。 长孙无忌看着李让的动作眉头微蹙,肥皂的作用他明白了,不就是另一种澡豆嘛。 现在让他不舒服的是李让的动作,什么样的人才会将手放进剩菜里啊,实在是体统大失。 对于长孙无忌嫌恶的眼神,李让就当没看见。 待手上的油脂逐渐凝固,他从礼盒里将肥皂取出,蘸点水后在掌心里搓揉几下,起了泡沫就开始洗手。 短短几秒钟,手上的油脂附着物便消失不见。 李让朝长孙无忌举起双手,笑道:“赵公,这便是肥皂的用处,其清洁的效果远甚于澡豆。” 顿了顿,李让继续说道:“但究其成本,不足澡豆百分之一。” “什么?” “你说多少?” 长孙无忌倏地起身,面露震惊之色,与李承乾方才别无二致。 李让将肥皂放回礼盒里,重复道:“不足澡豆百分之一。” 看见李让脸上的笃定之色,长孙无忌死死的盯着礼盒里的肥皂,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不足澡豆百分之一的成本,让他的心里狠狠的震颤了一下。 半晌之后,李承乾上前搀扶着长孙无忌坐下,笑道:“舅舅,您觉得这个新奇玩意儿如何?” 长孙无忌闭上眼睛,强自压下内心的震惊之色,深吸一口气后淡淡的说道:“若是此物成本当真不足澡豆百分之一,则其利将胜盐铁远矣。” 长孙无忌不是李承乾,李承乾只知道肥皂能赚钱,但能赚多少钱他心里是没什么概念的。 但长孙无忌却是实打实的老狐狸,一眼便能看透肥皂的前景。 肥皂和盐不一样,盐是生活必需品,既然是必需品,那价格就不能定得太离谱,太离谱了百姓买不起,所以相应的利润就会被压缩。 但澡豆却是奢侈品,即便是大户人家,也不是随心所欲的想用就用。 第40章 拜别李承乾 长孙无忌走了,今天的商谈可以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但李让却开心不起来。 倒也正常,没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利益分出去给别人,只为了化解不该自己承受的敌意。 是的,李让从来就不觉得长孙无忌的敌意该自己来承担。 他是献上了制盐之法不错,但制盐之法却是朝廷在用,理论上来讲,这份敌意该是李世民去承担的。 但是很无奈。 长孙无忌不敢记恨身为皇帝的李世民,只能记恨他这个小人物。 看着李让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李承乾识趣的没有多说什么。 他也清楚,这一次是皇家欠李让的。 李让用自己的能力化解了他自身的窘境,而皇家自始至终在这件事情上面都没有做出什么应对。 拜别了李承乾,李让晃晃悠悠的回到了自己在东宫的小院子。 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躺回了床上。 来到大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见过了不少所谓的大人物。 老实说,对大唐,李让是有些失望的。 在后世的时候,每一次看史书,书上记载的总是大唐的皇帝多么多么圣明,臣子多么多么贤能。 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感同身受,他发现大唐的君臣和后世也没什么区别,一样的自私自利,一样的冷漠无情。 片刻之后,李让忽然自嘲一笑。 他之所以认为大唐君圣臣贤,不过是来自后世的滤镜罢了,是他给大唐君臣强加上去的,自己怎么反倒怪起大唐的君臣来了。 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对他们的期待太高了吗? 自己为什么要对他们抱有期待呢? 所以,其实错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自我安慰了一下,压下心中的不忿,李让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 翌日,天光大亮时分李让才从床上爬起来。 很奇怪,东宫的宫女和太监竟然没有早早的叫醒他,所以宋尚仪的礼仪课,他又来晚了。 当然,这一次李让没有给宋尚仪什么好脸色。 一进门,李让冷眼瞥了宋尚仪一眼,便大大咧咧的坐到了一边,准备等李承乾上完礼仪课后就和他道别。 但主位上的宋尚仪就很不爽了,阴阳怪气道:“当真是毫无教养礼仪的野小子,登不得大雅之堂,若非娘娘有心抬举,就你这等粗鄙之人,岂能有进入东宫读书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恩荣,你却日上三竿时分才姗姗来迟,还不速速上前受罚?” 李让盘腿坐在蒲团上,对于宋尚仪的话,他只当是在放屁。 这种人,就是典型的狗仗人势,你越搭理她,她越来劲儿。 倒是一旁练习跪坐仪态的李承乾在听完宋尚仪的阴阳怪气之后,不由得面露不满呵斥道:“宋尚仪,谁给你的胆子随意置喙我大唐的功臣?” 李承乾是太子,他愿意任由宋尚仪摆布,任由宋尚仪批判乃至咒骂,不过是因为他需要完成母后交代下来的课业罢了。 不代表宋尚仪真就可以骑在李承乾的头上拉屎撒尿。 第41章 太平村 东市的叫卖声很热闹。 李然牵着马在东市内逛了一圈,走进一家杂货铺买了些日用品,赶在日落前从延福门出了长安城。 长安城在夕阳的映衬下变成了一座金色的巨城,恍若九天之上的仙家城池。 李让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长安,洒脱的笑了笑,便顺着城东宽敞的官道朝着四十里外的骊县走去。 长安虽好,但他不属于这里,他有家,就在骊县与长安中间的太平村。 太平村坐落在骊山脚下,是一个很美的村庄,不算高大却很险峻的骊山水土养育了这一方人。 李让是来自后世的灵魂,但这具身体却不是。 这具身体喝着骊山上流淌下来的山泉水长大,对于骊山的感情早已融入了这具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之间。 赶在天色擦黑之前,李让牵着马站在了村子前面。 太平村不是一个很大的村子,总共就一两百户人家,这个村子与其他以宗族血脉为纽带的村子有很大不同。 在这个村子里生活的村民,大多都是因为隋末战乱流离失所的人家。 所以这个村子里的人有姓陈的,姓李的,姓王的,姓钱的...... 不过太平村虽然不是以宗族血脉为纽带的村子,大家却很团结,可能是大家都是可怜人的缘故,所以抱团取暖这种事情就显得轻车熟路。 李让的父母早在他还未出生之时,便已经在太平村定居了。 循着记忆中的线路,李让牵着马慢慢的走进村子,朝这具身体的家走去。 现在是饭点,大家都在家中吃饭,所以李让并未在村中见到什么人。 一直走到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一声苍老的,略微有些迟疑的声音响起。 “二蛋?” 李让的脚步一顿,脸皮不自觉的抽搐起来。 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具身体的爹娘要给他取这么个小名,难道就是为了宣告他是个儿子吗? 就算是取个贱名好养活,也没必要将自己有两颗蛋这样的事情到处宣扬吧? “二蛋,真的是你!” 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次那声音中略微带了些惊喜。 李让没办法再视而不见了,脸上陡然间浮现出一抹惊喜的笑容,回过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激动道:“二叔公,您老在这遛食呢?” “哟,三大爷,四阿公,五奶奶,您几位也在啊?” 李让凭借原身的记忆,准确的叫出了几个老人的称呼。 这些老人都不姓李,但在村子里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人家辈分摆在那里,该敬称的还是得敬称。 “哎呀,真是二蛋这娃子回来了啊。” 被李让称作二叔公的那位老者陡然起身,颤颤巍巍的朝他走了过来,李让急忙将身上的东西卸下来放在马背上迎了过去。 “二叔公,是我,我回来了,您慢点。” 从记忆里得知,这几位老人家是村中的宿老,在村子里的地位高得很。火山文学 尤其是这位二叔公,已经八十多岁了,据说得过太上皇的鸠杖赏赐的,是大唐名副其实的人瑞。 这要是摔了,村子里的唾沫星子能将他淹死。 “哎呀呀,好娃子,你回来了啊。” 老者一靠近李让就开始在他身上乱摸起来,李让的笑脸有些僵硬,又不好得推开他,便只能陪笑道:“是啊,小子回来了。” 另外几个老人也拄着拐杖朝李让走了过来,无一例外,一靠近便开始对他动手动脚,一个摸摸头,一个拉拉手,那个五奶奶更过分,竟然直接摸上了他的脸。 片刻后,还是二叔公比较权威的说道:“很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没有缺胳膊,也没有断腿。” 几个老人家同时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二叔公的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老汉听说你去北边打突厥人去了,现在打完了吗?” “娃子,有没有吃饭了,快随奶奶进屋,屋子里的饭菜还热乎咧。” “好娃子,给四阿公说说,你杀了几个突厥蛮子......” 几个老人确认了李让没有缺少什么零件之后,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朝李让问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李让有些不知所措,更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咚咚~” 最终,还是二叔公用鸠杖使劲敲了几下地面,训斥道:“二蛋刚刚回来,肯定还没来得及吃饭,你们几个老家伙有啥话不能等会儿再问?” 二叔公年纪最大,在村子里威望最高,他一发话,什么三大爷四阿公五奶奶便住了嘴。 二叔公不容置疑道:“二蛋既然回来了,那便是凯旋而归,老三,去通知你家的,今晚摆酒给二蛋庆功。” “老四,你去通知村子里的人,都给我出来接功臣。” “老五,叫你家老大去把老汉埋在村头的猴儿酒挖出来......” 此刻的二叔公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几句话便将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指挥得团团转。 至于李让的意见,不重要。 大唐尚武成风,太平村也不例外,整个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无一不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 中青一代也大多都是府兵,只不过府兵战时为兵,闲时为农,这一次出征突厥的部队没有太平村所在的骊县折冲府,所以他们并未随军出征,而是留在家里种地。 至于李让,他的运气比较好,一参军便被选进了十六卫,归属于归德中郎将安修仁麾下,不在骊县折冲府治下。 所以这一次,他算是村子里唯一去了北边的男丁。 虽然是和唐俭出使大营去的,但终究还是去了。 只要杀了突厥蛮子,那就是好汉子,就是功臣。 几乎只在片刻之间,小小的村庄便热闹起来。 最先出现的是一群光着屁股的娃娃,大的七八岁,小的三四岁。 离家两年半,李让已经认不出他们了,但他们跟在李让后面一口一个二蛋哥哥叫得亲热,李让也只好将从东市上买来当宵夜的各种零嘴取下来分给他们。 紧接着是一群婆娘,一个个看见李让就像是恶狼看见了羔羊,眼睛里都泛着绿光。 “二蛋回来啦,来让婶婶瞧瞧。” “哟,长大了,也长高了不少。” 不知道是哪个女流氓,竟然抓了一把李让的蛋蛋。 “俊了,在军中吃得不错啊二蛋。” “哎,乖女婿,让伯娘看看,你不知道啊,你去参军以后我家二丫是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就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嫁给你生娃。” “什么女婿,这明明是老娘的女婿,二蛋过来,阿婶给你做了好吃的。” “你家大丫长得跟个水桶似的,哪有我家二丫俊秀。” “我家大丫女红可好,哪里比你家二丫差啦......” “......” 一群村妇,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两个李让看着眼熟的婶娘更是为了争抢李让差点大打出手。 一只只黢黑的手在李让身上摸过来摸过去,似乎都在检查他身上少了什么物件。 说起来,从这些女人出现到现在,也不过是一眨眼功夫,怎么还吵起来了? “闪开闪开,都给我闪开,老娘倒是要看看谁敢和老娘抢女婿...”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顿时盖过了所有婆娘的叫骂声。 李让循声看去,顿时脸色一垮。 来人正是那位三大爷家的儿媳妇,也是太平村的这个小村子里人人谈之色变的悍妇。 他男人是村长,所以在村子里没有哪个婆娘声音敢比他大。 当然,最最最重要的是,李让从原身的记忆里得知,她家的闺女是个两百斤的大胖子。 而这个女人,在原身还很小的时候就放出狠话去,将来他家狗丫丫是要嫁给李让的。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吵得李让头疼。 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村,想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谁知还是被几个村老抓了个正着。 村子里的男人们也出门了,见自家婆娘正在为了李让的归属争吵,只是哄笑一阵便开始从家中搬出桌子,马扎,油灯之类的东西。 很快,村子里便摆出了一串长长的桌子,一碗碗粗狂的菜也被男人们端上了桌子。 庄户人家穷困,吃不起肉,端出来的食物也大多是糜子面团或是水煮野菜之类的菜式,但难的是这份心意。 二叔公绕着桌子看了一圈,随后不满的看着村长:“功臣回家,你就给他吃这些东西?” 村长是个瘸腿汉子,姓王,在战场上受了伤,退下来之后便凭借着一把子力气得了村长这个位置。 见二叔公不满,不由得苦着脸道:“二伯,您也知道,现在这个时节新粮才抽穗,没有哪家有白面啊。” 二叔公闻言,脸上的怒意更甚:“老汉让嫩去老汉家中把那只下蛋的母鸡杀了给二蛋补补身子,嫩是莫听见吗?” “二伯,那老母鸡不能杀啊,那是留着下蛋给您补身子用的。” “额老都老咯,补个甚身子,二蛋刚从战场上回来才需要补身子,怂娃,还不快去。” 老人家发怒了,一鸠杖戳在地上便气势十足的对着汉子咒骂起来。 第42章 难以招架的乡土情 “二叔公,杀鸡就不必了,孙儿在草原上顿顿吃肉,都快吃吐了,想的就是家里这一口粮食。” 李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女人堆里挣脱出来。 才刚刚走到二叔公身边,就听见他要杀鸡给自己补身体,急忙出声制止。 他从原身的记忆中得知,这位二叔公不仅是被太上皇嘉奖过的人瑞,更是称得上满门忠烈,他年轻的时候打过突厥人,打过高句丽,两个儿子在大唐立国时战死在洛阳。 还有两个小孙子,贞观元年的时候战死在泾阳县。 这样一个孤寡老人,他怎么忍心吃掉老人家辛辛苦苦饲养的鸡。 说完这句话,他生怕老人家不信,急忙从桌子上拿起一坨黑乎乎的糜子团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这是王二叔家的面团吧,好吃,真好吃。” 啃了几口,他转头看向村长道:“王叔,不是有猴儿酒吗?” 村长当即如梦初醒:“有的,有的,二蛋你等等,叔这就去给你拿。” 说完,便像逃似的跑掉了。 二叔公回头看了一眼李让,怒哼道:“你就惯着他们吧。” “那哪儿能啊,二叔公,您尝尝这个。” 李让笑嘻嘻的从桌子上端一碗煮得稀烂的野菜羹递到老人面前,面上还带着讨好的笑容。 很奇怪,李让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些亲人。 但他却能很轻易的就融入人群之中,哪怕做出这种小孩子才会做的邀宠行为也没觉得有丝毫不妥。 甚至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怎么说呢,就好像出门多年的游子归家。 对了,是家的感觉。 这里的男人们是豪迈的,女人们是粗犷的,村子里也没有什么男女有别,大家的嗓门虽然大,但聊的都是让人听了便心生亲切的家长里短。 这一刻,他觉得他就该是李让。 桌子上的食物不算精致,至于味道,更是谈不上可口。 但大家吃得都很香甜。 孩子们为了一个菜团子你争我夺,女人们为了多吃一口粮食塞得腮帮子鼓鼓的,男人们喝着浊酒询问李让在草原上的经历,李让一边吃着往日里难以下咽的糜子面团,一边回答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叔伯兄弟的问题。 还有老人,他们的牙齿酥了,或者已经掉光了。 但仍旧能自己用木勺喝着煮的烂糊的野菜羹。 这是一群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么纸片人npC,两个时空的李让,在不知不觉间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在草原上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下口的浊酒,李让端起来就喝掉一壶,喇嗓子的糜子面团李让吃出了一股独有的粮食香气。 让李让内心感到奇怪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 庄户人家的粮食总是不够吃的,今天晚上是给李让的接风宴,女人孩子敞开了肚皮吃,所以桌子上的食物很快就消失了。 但是没有食物,并不能影响村里人的热情。 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打闹着央求母亲给自己讲故事。 同时,李让这边的故事也正式达到了高潮。 村长率先忍不住疑问出声:“娃子,你说的那个火药,真有那么大威力?” 他一出声,汉子们的声音便不绝于耳。 村东头的李二叔也问道:“不可能的,什么东西能把地上炸出那么大的坑,除非是你请来了雷公爷爷。” 瘸腿的钱三叔道:“你还别说,上一次村外道观里的道长炼丹失败不就把道观炸没了吗?” 少了半个手掌的赵大伯问道:“娃子,既然安将军带着你杀进了突厥帅帐,那突厥大汗长啥样你看清了没,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长着三个脑袋六只手?” 听着汉子们的疑问,李让一一解答,他笑道:“火药的威力就是那么大,现在陛下已经知道了火药的秘方,以后叔伯们随军出征,说不定还能有接触到的机会。” 然后又转头看向赵大伯笑道:“大伯,长着三头六臂的是哪吒,不是突厥大汗,小侄当然看见了突厥大汗,甚至突厥大汗还是小侄亲手抓住的。” 听见李让这么说,一群人顿时好奇追问起来。 “突厥大汗是你抓住的,那娃子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立下这么大的功劳,陛下不赏你个官做做?” “既然你抓到了突厥大汗,那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给俺们也看看?” “听说突厥人杀不死,娃子你是咋抓到他的啊?” 面对着一群叔伯脑洞大开的问题,李让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这些问题要他怎么回答呢? 关键时候,还是一直安静的听着李让讲述的二叔公敲了敲鸠杖,不满道:“恁们话咋多,让二娃子讲。” 老人的威望不是一般的高,他一开口,汉子们顿时闭口不言。 李让感激的朝老人笑笑,继续说道:“要说这突厥大汗,那真是一只大老鼠,不仅胆小如鼠就算了,最后更是在小侄的追击下躲进了老鼠洞里,就是草原上那种和豚藸一样大的老鼠。 当时安将军带着小侄,还有其他的弟兄一直追出阴山大营两百里,本来都要放弃了,但小侄突然发现一个老鼠洞里面有血迹。 于是果断建议将军挖开那个老鼠洞,这一挖可不得了啊......” 李让没有卖关子,用了将近半个时辰将自己是如何在突厥人的眼皮子底下造出火药,又是怎么从老鼠洞里把颉利挖出来这些事情一股脑的讲给了一群叔叔伯伯听。火山文学 甚至连献上制盐之法时,莒公要保举他当侯爷的事情都没有隐瞒。 没法子,庄户人家就爱听这些。 讲完了故事,李让灌了一大口浊酒润了润发干的嗓子。 再次对上一众叔伯的眼睛,就见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变成了崇拜,崇拜的同时还带着一丝怜惜。 半晌之后,村长拍了拍李让的肩膀,感慨道:“真是苦了你了。” 李让谦虚一笑:“为国效力,怎能言苦。” 几个老人也是感慨道:“能回来就好,你算是为咱太平村长脸了。” 这个不用谦虚,他确实为太平村长脸了,毕竟附近几个村子没有哪个村子能出一个活捉突厥大汗的少年人。 讲完了闲话,村长便说起了正事。 他看着李让说道:“二蛋啊,你今年也十八岁了吧?” 一听这话,李让瞬间心中一紧,一股不妙的情绪瞬间从心头浮现。 但他还是掩饰住了,强笑道:“是啊,十八岁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村长说:“你都十八岁了,该成家了,你耶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能用脚丫子挑鸡屎吃了。” 此言一出,就连几个宿老都忍不住搭腔起来。 二叔公率先说道:“不错,是该议亲了,你赵大伯家崽子和你同岁,娃都生了两个了,前两年你在军中,我们这些老家伙便没想过这茬,现在你都回来了,再不议亲隔壁胡家村子该说咱们这些老家伙亏待你了。” 三大爷说:“李家娃子走得早,就剩下你这么一根独苗苗,李娃子临走时还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多照顾着你,你现在年纪也到了,议了亲,就可以去官府分田,也算是了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桩闲事。” 两个老人家说得还算正常,到了五奶奶便直接说道:“二蛋,你和王老三家二丫一同长大,你要是点头,老婆子亲自登门给你说媒。” 话匣子一开就不容易收住,一开始还只是王家二丫,然后就扩散到了村长家狗丫,再然后是张家大丫。 说着说着,全村的适龄女子都被几个老人讨论了个遍。 片刻后,二叔公目光灼灼的看向李让问道:“二蛋,你能娶几个?” 李让一愣,随即面色大变。 娶几个? 这是一个村中宿老该说的话吗? 见李让不回应,二叔公便自言自语道:“这些年村子里净生女娃,都生成祸害了。” 李让沉默不语,村子里近些年女孩子是多了些,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 男人要当兵,要服徭役,要打仗,还要干农活。 谁家男人经得起这么造,所以不是女娃生得太多了,而是大唐的男子死得太快了。 生的速度总是赶不上死的速度的。 一个少年人,从生出来到长成人需要十八年,但死却很简单,一场战争,一场疾病,甚至是一场宗族间的械斗就有可能让一个男人死于非命。 这些道理老人们明白,所以二叔公这句话的意思绝对不是重男轻女,而是真的觉得村子里的女娃太多了。 似乎是注意到李让的表情变换,二叔公忽然停止了自语,转头看向李让和颜悦色的问道:“二蛋,恁心中可有心仪的女娃?” 李让摇摇头,随后强笑着咬牙道:“二叔公,孙儿想了想,议亲的事情不如先放一放,您也知道,孙儿现在家中好屋没有两间,薄田没有半亩......” 李让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老人家打断道:“屋子可以建,村子里这么多汉子,一个人一把土也要给你建起来。 至于田土,你爹娘的四十亩土地还在村子的名下挂着,你现在满了十八岁,照例可以去官府分二十亩永业田。 六十亩地还不够你种是咋,庄户人家,勤快一些,总归不会饿肚子就是。” 第44章 相亲大会 翌日,天色微亮,李让才刚刚睡熟,院子里便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二蛋哥哥,二蛋哥哥,起床啦。” “二蛋哥哥是懒虫,大懒虫。” 一群小屁孩将李让家的木门拍得啪啪作响,李让被吵醒,他本不想理会这群小屁孩的吵闹。 但任凭他怎么用被子蒙住脑袋,在床上翻来覆去,这群小屁孩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像是魔音灌耳,怎么也隔绝不了。 终于,李让受不了了,跳下木窗拉开木门呵斥道:“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去一边吵去,不然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李让的威胁对于一群正处于鸡嫌狗不爱这个年纪的小屁孩来说,和屁话没什么区别。 几个调皮一点的孩子见他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由得朝他做了个鬼脸:“呜啦啦,二蛋哥哥是懒虫,大懒虫,现在还不起床,以后肯定没饭吃。” “我看你们是皮痒了!” 李让当然不会和他们客气,开什么玩笑,连颉利可汗到了他手里都得挨两大逼兜,他还治不了一群小屁孩? 趁着小屁孩做鬼脸嘲笑他的间隙,他几个闪身便冲到了小院门口,迅速将两扇破旧的小木门关上。 然后仰天长笑几声:“哈哈哈哈~” 笑完,脸上便露出狰狞之色,一把抄起一根摆放在角落里的藤条杀进了阵中。 等一群小屁孩见势不妙想要逃走的时候,才发现院门竟然已经被锁上了。 “扰人清梦是吧?” “大懒虫是吧?” “以后没饭吃是吧?” 李让狰狞的笑着杀进了人群,一群小屁孩顿时被他撵得鸡飞狗跳。 藤条在空气中甩动,发出劈里啪啦像是炒豆子一般的爆响,一群小屁孩早已不服方才的调皮之态,一个个满脸惊恐的四处乱窜。 当然,李让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藤条专门朝着这些小屁孩的屁股上招呼。 屁股肉多,打不坏! “别打了,二蛋哥,我们错啦~” 小院里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声。 “错啦,有饭吃,有饭吃。” “你不是大懒虫,别打啦~” 一阵鸡飞狗跳过后,李让志得意满的睥睨着一群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屁孩。 “现在你们说说,谁是大懒虫,谁没有饭吃,以后还扰人清梦吗?” 一群小屁孩捂着屁股满脸惊恐的看着李让,听见李让的一脸三问,急忙摇头否认。 “我们是懒虫吗,我们没饭吃,不了,以后不敢了,饶了我们吧二蛋哥哥。” 见一群小屁孩在自己的淫威下瑟瑟发抖,李让将藤条一丢,一屁股在坐在院子里的石磨边缘,淡淡的说道:“说吧,这么早来扰人清梦,你们要干嘛?” 一个小屁孩壮着胆子起身惊恐的看了李让一眼,下意识的捂住屁股说道:“二叔公说了,让你早点起来去村北谷场等着,今天还有隔壁村的姐姐要过来村里。” “哦~” 李让点点头,脱出一个长长的尾音,随后看着一群小屁孩淡淡的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去告诉二叔公,我一会儿就过去。” 听到李让的回答,一群小屁孩顿时点头如捣蒜。 李让指着院门:“你们可以走了!” 一听这话,一群小屁孩顿时如蒙大赦,逃似的逃离了李让家的小院子,没法子,李让这家伙那是真打啊。 看着一群小屁孩跑出院子,李让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进入了房间。 既然是老人家安排的好几个村子的相亲大会,不管李让喜欢不喜欢,该去还是要去的。 太平村虽然不是一个以宗族血脉为纽带的村庄,但村子里的几个宿老在周边村落都很有威望,不夸张的说,县太爷到了村子里,都得先给老人家行礼。 所以李让不去不行,被点名了还不去,那就是不孝,走到哪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找出放了两年多的黢黑水壶,从院子外面的水渠里打了点水烧着,李让便在行李里翻找起来。 昨天买的零嘴都分给村子里的小屁孩了,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小袋白面。 但是家中的锅碗瓢盆都已经生锈了,就算有白面,李让也没有工具来做,最后还是找到了一个缺了一角的陶罐,在水渠里翻来覆去的洗掉上面的污垢,才熬出一罐白面糊糊哄了一下肚子。 吃饱喝足,洗了脸,院门外折来一根柳枝条漱了口,李让才慢条斯理的准备出门。 现在不是农忙时节,不用下地,所以村子里的人很多,再加上今天村中宿老举行了相亲大会,隔壁的几个村子也会过来,所以村里就更热闹了。 几个村的小屁孩凑到一起,村里大槐树上的鸟窝就遭了殃,村庄外有许多水田,现在虽然不是鳝鱼肥美田鸡鸣的季节,但农户家的孩子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补充蛋白质的机会。 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光着屁股的小屁孩。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若非二十里外就是繁华的长安,李让甚至觉得此处便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骊山上流下来的山泉在村子里汇聚成一条小河,小河的最终归属是骊山北麓的渭水,李让只需要顺着小河边上的石板路走上十分钟,就能到达村子北边的谷场。 谷场,顾名思义,就是村子里晒粮食的地方,没有粮食可晒的时候,周边几个村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在这里举行集市,会有许多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来售卖一些生活必需品。 今天正好是集市的日子,再加上二叔公放出话去,今天在这里举行相亲大会,所以李让远远的就已经看见了谷场上人流涌动,大有一副项背相望的感觉。 李让没怎么打扮,长长的头发用一根头绳绑成马尾,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 但他本身就长相清秀男生女相,一米八的个子即便放在大唐军中也算是出挑的,再加上在军中历练了一段时间,身上自有一股杀伐之气的压迫感,能够很好的中和他阴柔的长相。 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在东宫的时候尚衣局的绣娘量身缝绣出来的,虽然谈不上锦锈华服,却能很好的将他的身材衬得修长。 所以他刚刚走进谷场里,一下子就成为了人群之中的焦点。 就好像淤泥里突然开出了一朵白莲花,又好像乌鸦群里惊现了一只凤凰,看得许多年纪不大的小娘子异彩涟涟。 当然,李让也不是没有缺点,站在人群里,他的年纪有点大了。 是的,年纪大了。 李让原本以为村中宿老既然举行相亲大会,那来的人应该都是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 但现在放眼望去,不管是来的男男女女,大多看起来都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甚至连十一二岁的都有。 大唐人成婚很早,李让早就知道,但他亲眼看见这些所谓的适婚男女时,心里面还是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什么情况? 他十八岁的小鲜肉,在大唐的相亲市场里竟然已经变成了大龄剩男? “咳咳~” 一声苍老的咳嗽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其他村子带队的宿老看见老人,急忙迎上去搀扶:王老来了,您慢点。” 其他村子的宿老年纪也很大,但是在八十多岁的二叔公面前,那就是年轻小伙子。 “咳咳~” 二叔公再次轻咳一声,手中的鸠杖在地上“咚咚”戳两下,便顺利的将在场的男男女女的目光吸引过来。 “王老,二叔公!” 不管认识老人的还是不认识的,都自发的给老人行礼。 老人家中气十足的开口道:“村里适婚的小辈可都来齐了?” 老人这话问的不仅是太平村,还有周边的胡家村,赵家村,李家村等诸多村落。 二叔公做为这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人瑞,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举行一场这样的相亲大会。 用他的话来说是为人口计,但其主要原因,还是为了避免同村之间近亲通婚。 其他村子带队的宿老听见老人的话,急忙应道:“王老,都来了。” 老人点点头:“既然都来了,那就开始吧。” 说完便在几个宿老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到谷场边缘的一颗大树下坐着,将主场留给了年轻人。 李让站在原地一脸懵逼,这就开始了? 那他到底要和谁相亲啊? 起码说一下相亲的规则啊喂,追不到一个能追下一个吗? 但李让的疑惑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他就明白这个相亲是怎么回事了。 只见一群娇羞的小娘子,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手绢,迅速丢到了李让的脚边,然后便以手掩面迅速跑开。 更有甚者,直接胆大到将手绢塞到了李让的手里。 当然,也有一些小娘子将手绢递给场上其他男子的,就是数量上少得可怜。 李让拿起手绢一看,大多数手绢上绣的都是鸳鸯戏水,唯一不同的是家庭地址不一样。 小娘子们将绣有家庭地址的手绢交给心仪的男子,男子若是有意,便能按照手绢上的地址请媒人去提亲,这就是相亲大会的规则。 事实证明,大龄剩男李让还是很受欢迎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手上便多了厚厚的一叠手绢。 他一个人,几乎包揽了相亲大会一大半女孩子的青眼相加,看得一群同来相亲的男子羡慕不已。 第46章 小心机 像这种场面,李让是真的应付不来。 但又没办法,总不能当官了就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两世为人,李让很清楚,脱离人民群众的官,做不久的。 哪怕是装,他也得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最后还是二叔公站出来给李让解了围,而他解围的方式也很简单,举起鸠杖就是一顿乱砸。 一边砸一边喝骂道:“二娃子当官这么大的喜事,还不赶紧回去准备,各家有什么出什么,一定要给老头子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都别在这嚼舌根了。” 太平村今天有喜事,附近几个村子的来的宿老,自然也不好离去。 只得咬着牙从怀中掏出用麻布包了好几层的铜钱在集市上买些礼物,大多是些日用品之类的实用但不贵的物品。 看这架势,李让便知道,他连买锅碗瓢盆的钱都不用花了。 二叔公老当益壮,将村民们撵回家去准备开宴席,谷场上的人霎时间就少了一大半。 最后二叔公举起鸠杖指了指不远处那群弓匠,吩咐李让一句好好招待以后,便背着手朝村子里走去。 李让想了想,还是没有先去管那群外人,而是抓住了即将回村的赵大伯。 赵大伯憨笑着问道:“二娃子,怎么了?” 李让道:“大伯,我床下包裹里有十贯钱,还请您骑上马去城里买头猪,再打点好酒回来,怎么说也是小子的喜事,不能让乡亲们吃得太寒碜不是。” 李让此言一出,赵大伯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不满道:“你这娃子,你有钱你就留着娶婆姨用,猪村子里就有,拉来杀了就是,浪费这钱干啥。” 赵大伯的话还没说完,李让便一把捂住他嘴,然后鬼鬼祟祟的看向工匠那边低声道:“大伯,您是想小侄当官第一天就没了前途吗,杀村子里的猪对于官员来说那叫与民争利,要是闹到陛下面前,小侄是要受处罚的,搞不好就没官儿当了。” “啊?” 赵大伯有些狐疑的看了李让一眼:“有那么严重吗?” 李让点点头,示意赵大伯的看工匠人群中的那个中年文士,随后煞有其事的说道:“赵大伯,那个人是工部派来的官员,您说第一次见面就让他看见小侄与民争利,小侄能讨得了好?” 似乎是为了验证李让所言的真实性,那个中年文士也恰好朝两人这边看了一眼。 就是一眼,赵大伯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大伯不懂什么工部,也不懂当官的道道,但咱们太平村好不容易出了个当官的,大伯肯定不能让你没了前途。” 赵大伯拍了拍李让的肩膀,随后低声道:“二娃子放心,大伯找个没人的地方把猪宰了,对外就说是你花钱买的,村子里没人会嚼舌根的。” 此言一出,李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旋即摇摇头道:“不行的大伯,朝廷想要查这种事情很简单,咱们最好一开始就不要给人留下把柄,小侄也不瞒大伯,小侄与长孙家合伙做买卖赚了不少钱,那十贯钱只是九牛一毛,花了以后小侄还能赚更多。” 谁料赵大伯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一把抓住李让肩膀摇晃道:“娃子,好娃子,你现在是官员了,如何能去操持贱业?乖,听大伯的话,以后好好做官,别去沾那些东西。” “不是贱业,不是贱业啊,大伯你听我说。” 李让一时被他晃得头晕,急忙分辨道:“小侄没有操持贱业是长孙家,小侄只是给他们提供了秘方,赚的钱对半分,其中还有太子殿下的分子呢。” “啥?” 赵大伯顿时惊呼出声:“你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能做买卖吗?还有长孙家,哪个长孙家?” “还能有哪个长孙家,当然是赵国公家。” 李让揉揉被赵大伯捏得有些疼痛的肩膀,幽怨的看着他道:“大伯放心,小侄知道的,小侄不会去操持贱业,买卖也是长孙家的下人在做,小侄只用等着分钱就行,您快去吧,去晚了可就买不到新鲜的了。” 赵大伯依旧是一脸狐疑之色:“真的?” “当然是真的,小侄岂能拿自己的前途去开玩笑?” 看见李让脸上的认真,赵大伯终于还是半信半疑的答应道:“那行吧,老汉这就去趟县城。” “这就对咧,大伯早去早回!” 听见赵大伯总算松口,李让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他也没想到,对一个长辈耍个小心机竟会如此艰难。 是的,与民争利影响前途这些话当然是假的,李让只是单纯的不想一句话便拿走乡民们努力大半年的成果。 村民们对他已经够好了。 昨天自己回来的时候才消耗了一波乡民们的存粮,现在又要杀他们的猪,李让于心何忍。 以乡民们对他的态度,杀了猪他们也不会要自己的钱。 自己回来还没有回报他们,便要从他们手中拿走他们的全部,李让是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所以他才会耍个小心机。 尽管猪肉在这个时代是贱肉,尽管一头猪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回报村里。 但对于养猪的人家来说,那可能就是家中一年到头的希望。 更不要说当官本就是他自己的事情,哪里有让村子里为他买单的这种道理? 打发走赵大伯,李让才慢悠悠的来到工匠群中,朝着那中年文士欣然施礼,口称:“见过王侍郎!” 被李让一语道破身份,那王侍郎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李让道:“既然李监正忙完了,那咱们这便走吧。” “走,去哪?” 李让一愣,刚准备问出口,那王侍郎身后便探出一个文吏模样的男子笑道:“李监正,陛下有令,于骊山西北侧划出三百亩荒地建立火器局,李监正是本地人,对骊山周边应该比较熟悉吧,不如领着大家伙儿去看看哪里比较合适?” 李让当即会意,原来是这个走。 不过他记得骊山西北侧似乎是秦始皇陵所在,那片地寸草不生,远离村落不说,环境更是荒凉得不行。 当然,李让倒不是觉得那里偏远,而是觉得将火器局建在秦始皇陵周边,万一发生爆炸,那地下的兵马俑岂不是要遭殃? 那可是整个中华民族的瑰宝,要是被自己破坏了,岂不是要在史书上留下万世骂名? 李让还在愣神,那位王侍郎便率先上马朝西北方向而去。 李让的大青马被赵大伯骑着去骊县县城买猪去了,他便只好跟着一群工匠在大太阳底下步行。 太平村距离秦始皇陵的距离大约二十里的样子,与去长安和县城差不多远,骑马只需要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但走起路来,尤其是在大太阳底下走路,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这个时代的秦始皇陵还没有被发掘出来,所以放眼望去,只能看见一个孤零零的土丘突兀的立在平原之上。 这片地方长不出庄稼,所以也没有什么百姓居住在附近。 但工部的工匠们在看见土丘周边荒凉的环境时,无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不荒凉怎么对外保密? 王侍郎名义上是请李让过来选址,但真到选址的时候,却是丝毫没有过问李让的意见便吩咐匠人们开始丈量土地。 李让的脸色阴沉了一瞬。 在他看来,既然要保密,火器局就不该建立在平原之上。 哪怕建到骊山深处,或是更远一点的终南山,甚至秦岭都可以。 建在平原上,不就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但这个王侍郎显然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于是李让索性转头就走。 对于不尊重他的人,他也没必要给予对方过多的尊重。 反正他大概率就是在火器局挂个名,真正制作火药的工作还是得这些工匠来完成。 李世民都无所谓,那他就更无所谓了。 傻子才留在荒原上晒太阳,他回去村子里吃肉喝酒不香吗? 对于李让的突然离开,王侍郎并没有出言挽留,只是看着李让的背影,面露玩味之色。 在他看来,这个小家伙只是运气好了点。 但还不足以让他以礼相待。 李让顶着大太阳回到了村子里,心中的阴郁在看见守在村口的一群小屁孩时,忽然就消散了。 大唐的官员大多数都是令人讨厌的,这点从他接触过房玄龄,长孙无忌还有这个王侍郎,他便看得透透的了。 但大唐的百姓是令人暖心的,不管是那些曾经和他并肩作战过的大唐府兵,还是太平村的二叔公三大爷四阿公五奶奶,亦或者是这群早上才被他抽了一顿的小屁孩。火山文学 他们身上的人气,比那群大唐的官僚重多了。 整理了一下心情,李让露出一个笑容朝一群小屁孩迎了上去。 “二蛋哥哥,你可算回来了,二叔公他们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但他们不准我们吃,还说只有你回来了才能开饭。” 一个小屁孩吸了一下鼻涕,开口就是告状大人们不准他吃东西。 第47章 村宴 李让上前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没关系,狗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听见李让的保证,狗娃忍不住使劲吸了吸鼻涕,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其他小屁孩见狗娃得了保证,纷纷上前揪住李让的袖子或是衣角追问道:“二蛋哥哥,那我们呢?” “都吃,都吃,我让赵大伯买猪杀了吃,咱们快去吧,晚了可就吃不到肉了。” 一听见吃肉两个字,一群小屁孩顿时双眼冒光,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走走走,快走,去吃肉!” 一群小屁孩不由分说便拖着李让朝村子里走去。 村子中间的大银杏树随风摇移,银杏树下,是村民们精心准备的长桌宴。 李让才刚刚走到桌子前面就挨了二叔公一鸠杖。 “败家子哟~” “额打死恁个败家子。” “有那钱去买杀猪,咋不留着买几亩地,都是庄稼人,吃什么肉?” “额打死恁个败家子!” 老人家的声音中气十足,李让没法还手,只能双手抱头挨揍。 没关系,老家人的鸠杖打在身上也不疼,等他打累了就好了。 一群小屁孩见李让挨揍了,则是瞬间像鸟兽一般哄散开来。 上一秒还哥们儿好,下一秒见李让挨揍却没有一个人出手帮忙,纯纯不讲义气。 老人家终究八十多岁的年纪了,揍了李让几下便累得气喘吁吁的。 李让急忙和几个长辈将老人家扶到银杏树下坐着,絮絮叨叨地说道:“孙儿知错了,孙儿这不是想着当官了,总不好什么都靠着村里的叔伯兄弟......” 李让的话还没说完,老人家便气咻咻的说道:“咋,当官了恁不靠这些叔伯兄弟,恁想靠啥,老头子告诉恁,恁就算是当皇帝了,也是太平村的娃。” 感受到老人语气中的愠怒,李让急忙认错:“是是是,孙儿当然要靠叔伯兄弟们帮衬,但当皇帝这种话可不兴说。” 老爷子眼睛一瞪:“咋不兴说,就算是皇帝陛下见了老头子也得叫声老哥哥,去年老头子还在陛下的金銮殿吃饭,咋啦?” “是是是,孙儿知道的,您老放心,孙儿永远是咱太平村的娃子,将来就算是死了也要埋在咱村的土地上,接受村中后辈血食供奉的。” 李让一脸郁闷的给老爷子顺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人家这是故意找茬,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根在哪呢。 听见李让的保证,老爷子面色稍霁,随后咕哝道:“这还差不多。” “嗯嗯嗯!” 李让小鸡啄米一般使劲点头。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忘本的人,自然明白老爷子的心思,无非就是怕他发达了就丢下村里这帮穷亲戚一走了之。 但李让可舍不得走,长安城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哪有太平村来得有人情味,他好不容易在大唐找到了一个让他有归属感,有亲情的地方。 现在就算是村子里的人逼着他离开,他也只会在村外找块地再修一栋房子。 第48章 一觉醒来家没了 李让一愣神的功夫,那群人影便已经走进了村口。 一个商贾打扮的汉子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李让,问道:“可是李让,李公子当面?” 李让晃了晃脑袋,断断续续问道:“我...是李让,你...是谁?” 那汉子确认了眼前之人的身份,便放开了李让。 随后扫了扫袖子欲要行礼,却不想李让竟然一个踉跄挂在了他的身上。 口中还喃喃自语:“我不离开太平村,我要修房子,我要娶媳妇......” 片刻后,口鼻间便响起了均匀的鼾声。 汉子有些无奈的扶起李让,对身旁的随从呵斥道:“都是死人吗,还不上前帮忙?” 闻言,两个随从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李让就要往村里拖。 汉子见状,顿时焦急的呵斥道:“背,用背,背他进村,这可是咱们的财神爷,都给我小心点,别磕着了。” 酩酊大醉的李让被汉子的随从背回了村里,向几位宿老道明来意之后,顿时受到了村民们的热情招待。 又听说今天竟是李让的升官宴,顿时一脸愧疚的连道失礼。 最后硬是派出下人骑着快马去县城买回来一份厚礼,这才肯上桌吃饭。 至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李让,则是已经躺在不知道哪家床上呼呼大睡。 ... 翌日,天光大亮,李让翻了个身,阳光照在透过大开的窗户洒落在李让的脸上。 李让睫毛微动,随后惊醒过来。 打量了一圈房间里的布置,房间很陌生,似乎并不是自己的家。 不过李让倒是没担心什么,总归还在村里,在哪家睡不是睡? 套好衣衫出了房间,来到堂屋之中,李让细细打量了一番,从遥远的记忆中辨认出自己似乎是在村长王叔家。 但奇怪的是,李让竟然没有在王叔家没有看见人。 不仅王叔不见了,就连王家婶娘和那个从小就倾心于自己的王家小妹也不在了踪影。 既然家中没人,李让也不好多留,随便在水缸里打了点冷水洗了个脸便出了王叔家小院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村长家在村北,李让家在村东头,所以李让需要穿过大半个村子才能到家。 但奇怪的是,他在路上竟然没有看见一个人,就连平日里最闹腾的小屁孩都不见了踪影。 路过银杏树下的空地时,依稀还能看见昨晚村民们酒醉之后留下来的痕迹。 李让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季节也不是农忙时节,就算要下地干活,也不不至于全村出动,村子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呢? 带着满心的疑惑,他缓缓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很快—— 他心中的疑惑便解开了。 是的,村子里的人全都聚集在了村东头,就在李让家附近。 “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让快步上前,顿时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 “二娃子醒了啊?” “二蛋哥哥,你回来啦?” 李让朝众人点头致意,拨开人群之后,便看见自己的家没了。 是的,他家没了! 家人们谁懂啊,醉个酒回来家没了。 李让目瞪口呆,急忙上前阻止道:“你们是谁,干嘛拆了我家?” 一个工匠模样的汉子看了他一眼,随后华丽丽的将他无视了。 李让气急败坏的骂道:“谁让你们把我家拆了的,你们这是犯法的知道吗?” “住手,都给我住手!” 围观的村民们看见李让气急败坏的样子,急忙出声劝慰:“二蛋,是有好心人要给你盖房子,快回来。” “是啊,二蛋,快回来。” 村民们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但李让的心情却是更加恶劣。 就算有好心人要给他盖房子,先通知一声是最起码的礼仪吧,就这么一声不响的把他家拆了算怎么个事儿? “呵呵,是我让拆的。”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进了李让的耳朵里。 李让回头看去,一个商贾模样的汉子便朝他走来。 李让的满心怒火终于有了倾泻的地方,顿时冷冷的看着来人问道:“你是谁,拆我家干嘛?” 来人面对李让的诘问,脸上并不见丝毫慌乱之色,先给李让行了个大礼道:“草民郭淮,见过李公子。” “你就是郭淮?” 李让的表情不善起来:“就算你背靠长孙家,也不能一言不合拆了本官的房子吧?” 此言一出,郭淮的脸色愕然一下,随后辩解道:“李公子误会了,是昨夜您自己说的让草民给您修宅子的啊。” “我说的?” 李让一愣,随后眉头轻蹙:“你是不是弄错了?” 郭淮一脸认真道:“没错啊,是您说的,您说您要修宅子,还说您要娶媳妇。” 随后有些为难道:“这个,您要娶媳妇这事儿吧,草民办不到,主要是也不知道您心仪哪家女子,所以只能先替您将宅子修起来。” 郭淮的话音落下,当即有村民为他作证道:“是啊二娃子,确实是你自己说的,这人也是好心才拆了你家老宅。” 李让抬头,无语望天。 所以,他昨晚喝醉了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揉了揉眉心,李让决定不再去纠结昨晚的事情。 既然连村民都替郭淮作证了,那他也不好继续深究下去,毕竟说到底有人给自己修宅子也是好事。 反正他是没打算给郭淮钱的。 片刻之后,李让苦着脸问道:“你来这里,可是赵公的意思?” 郭淮这个名字,当日在东宫之时他便听李承乾提起过,既然他来找自己了,那就说明长孙无忌已经做好了和自己合作的准备。 郭淮微微一笑道:“草民听说李公子手里有一种效果倍于澡豆,成本不足澡豆百分之一的肥皂,特来与李公子商量合作事宜。” 李让一拍脑门,无奈的看了一眼眼前的残局,只得对郭淮道:“你随我来。” 村民们昨天就已经知道了郭淮的来意,所以倒也没有人好奇什么。 郭淮跟着李让挤出人群,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之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李公子,你说的肥皂,成本当真不足澡豆百分之一?” 李让点点头:“自然,个中详情当日在东宫我与赵公已经分说清楚,我只提供秘方,建造厂房,生产,销售之类的事宜皆由你来办,赚得的利润除去东宫的两成之外,剩下的你我两家平分,这些事情你可知晓?” 听见李让确认,郭淮忙不迭的点头应道:“知晓,草民自然知晓。” 旋即双眼放光:“若是肥皂的成本当真不足澡豆百分之一,草民有把握将肥皂卖得全大唐都是。” 说着说着,郭淮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他是一个商人,实在是太清楚一个奢侈品市场能带来的利润有多大了。 他试过家主从东宫带回去的肥皂样品之后,当时就惊为天人,敏锐如他,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商机。 哪怕他是在为长孙家赚钱。 但这么大的市场,就算大头被长孙家拿走,剩下的一点汤汤水水也足够他吃得满嘴流油了。 李让没有多说什么,既然郭淮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建立厂房,生产产品就可以。 当下,李让觉得自己最需要思考的问题还是家没了,他去住哪? 所以李让打断了郭淮的美好畅想,直言问道:“郭淮,你把我家拆了,我无家可归了。” 闻言,郭淮自得一笑,随即应道:“李公子不必担心,草民在拆您家之前便已经想到了这一茬,您若是不愿离开太平村,便先在临时建造的木楼之中将就几天,若是愿意进城,草民在长安和骊县皆有房产,定能让李公子宾至如归。” 李让脸皮一抽,郭淮都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他也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处了。 不过他倒是没料到郭淮竟然在长安和骊县都有房产,尽管早就知道他是长安有名的盐商,李让还是觉得有点惊奇。 这么大的商人竟只是长孙家的一个家奴,长孙家的家业得多大? 李让嫉妒了。 长孙家那么大家业,还来为难他这么一个小小的穿越者,让他不得不怕破财免灾,实在是过分。 按下嫉妒心,李让淡然道:“还是留在太平村吧!” 郭淮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随后笑道:“那就请李公子稍加等候,木楼拼接起来还需要一点时间,但草民保证,入夜之前定为公子安排妥帖。” “嗯!” 李让轻嗯一声,朝郭淮不情不愿的拱拱手:“有劳了。” 对于李让随意的态度,郭淮并不在意,在他看来,李让已经是非常好相处的那一类人了。 况且,财神爷啊,本就该供着。 想到这里,郭淮又接着问道:“不知李公子对新修的宅子可有什么要求?” 一提这个,李让的眼睛顿时一亮。 “有要求,当然有要求!” 他可是早就规划好了宅子的设计图,只等有钱就动工,现在既然有人免费代劳,那肯定得逮着往死里用啊。 “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图纸。” 李让说完,便急匆匆的带着郭淮来到自家的残垣断壁之上。 “咦,我那些家事儿你们给我放哪了?” 第49章 时代与时代的区别 回到工地上,从自己的家伙事儿中找出纸笔画下自己理想中的院子交给郭淮。 就见郭淮的老脸陡然黑了一下。 随后指着宅院边上的池子问道:“李公子,这是何物?” 李让伸长了脖子,解释道:“这是游泳池,游水用的。” “那这个?” 郭淮又指着后院的另一个大水池,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这是鱼池啊,本公子打算在后院种点芙蓉养养鱼虾王八,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郭淮强笑道:“没...没什么问题。” “那这里?” “哦,那是花园。” “那这?” “菜园子,毕竟是住在乡下,种点菜自己吃也挺绿色,挺健康。” “这......” 郭淮黑着脸全盘接受了李让的全部要求,眼神中都写着肉疼二字。 毕竟一开始他只打算给李让修一栋三进的宅院,满打满算也就四十几间屋子,这年头砖瓦木头都便宜,花不了几个钱。 但李让这些要求一出,院子的面积陡然扩大了三倍有余,他还得特意从骊山上修建一条水渠给院子引来热汤,成本也是呈几何倍数的增长。 要知道骊山上的汤池,但凡好开发一点的都成了皇家御用,他只能从更远的地方去引水。 但他终究是个合格的商人,知道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 虽然肉疼,但是一想到肥皂能带来的利润,他的心就没那么痛了。 李让交代好郭淮,便走到一边的空地上看一群工匠怎么搭建临时居住的木楼。 至于郭淮要怎么去达成他的要求,那就不是他应该思考的了,郭淮既然拆了他的屋子,那现在他就有义务给他重建一座。 真当李让的钱是那么好拿走的啊? 修宅子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他注定是要当侯爷的人,将来家中的桌椅家具怎么也不能再像宅子这样糊弄他吧? 什么黄花梨木的大床,酸枝的茶几,金丝楠木的椅子沙发总该安排上吧? 当然,还有涣洗的侍女,添香的红袖,美貌的厨娘,养马的小厮...... 反正这些东西他都没打算花钱。 长孙家家大业大,应该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和他计较。 李让看了一会儿工匠们组装木楼,发现和后世组装活动板房也没什么区别,便打算回村长大叔家继续补个觉。 但还没挤出人群,就被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拦住了去路。 “二蛋哥哥!” “怎么了狗娃?” 狗娃使劲将两股泛着绿光的鼻涕吸回去,应声道:“二叔公叫你去大树,三大爷四阿公和五奶奶也在。” 李让点点头:“知道了。” 消息传达到位,狗娃便甩着小雀雀带着一群孩子又去野了。 李让背着手慢悠悠的朝村子中间的银杏树走去,狗娃所说的大树,指的就是老银杏树,据说这棵树在还没有这个村子的时候就长在这里了。 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也很喜欢蹲在大树下纳凉。 李让来到村子中央的时候,昨晚留下来的痕迹已经被勤快的妇人们收拾干净。 第50章 请帖 太阳不知不觉从山头移到了头顶,李让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肚子饿了,该去觅食了。 天大地大,吃饱肚子最大,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思考去哪找媳妇。 李让起身来拍拍屁股,转身顺着水渠上游的村庄走去。 “驾,驾~” 李让才走到半路,远远的便有两骑顺着水渠狂奔而来。 骑士的速度很快,李让便站到了田埂边上,准备等他们过去再说。 毕竟大唐可没有车让人的规矩。 只是在靠近李让时,那两骑却忽然放缓了脚步。 “李公子,李公子,可是李公子当面?” 来人远远的便骑在马上大喊起来。 “找我的?” 李让一愣,随后慢条斯理的站到了道路中央,等候那两个骑士靠近。 “吁!” 距离李让还有四五十米距离时,两个骑士勒住马缰,随后下马朝李让小跑过来。 还未走到近前,为首那人便惊喜道:“李公子,太好了,可算找到您了。” 李让看了一眼两人。 嗯,不认识! 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李让还是很有礼貌的朝两人拱手道:“不知二位寻李某何事?” 为首那骑士小跑到李让面前,这才拱手道:“李公子,吾等乃是莒公府下奴仆,奉莒公之命,特来邀您端午时节赴国公府赴宴。” 说完,那人便从怀中掏出一封烫金封面的帖子双手奉上。 李让打开看了一眼,确实是莒国公府的落款,遂点点头:“还请二位回报莒公一声,就说李某一定准时赴约。” 两人得了李让的答复,当即行礼道:“如此,莒国公府便恭候李公子大驾光临。” 说完,两个骑士便不再过多停留,转身打马而去。 目送两个骑士离去,李让便饶有兴趣的翻开请帖边走边看起来。 现在才四月中旬,距离端午节还有半个多月时间,倒是没想到,国公府竟然这么早便开始筹备起端午节的事情了。 李让只能说,不愧是大户人家。 看完请帖,李让便悠悠回到了村子里。 只是还没找到觅食的地方,又是两骑来袭,然后准确无误的来到李让面前停下。 为首那骑士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道:“可是李让李公子当面?” 这一次来的骑士姿态就要比莒国公府来的姿态高上太多了,就连说话也是用鼻孔对着李让。 李让挑了挑眉:“二位寻李某有何要事?” 为首那骑士淡淡地说道:“吾等乃是赵国公府上奴仆,此来乃是为李公子送请帖而来,五月初五端午佳节,吾家公爷包下了曲江池大宴宾客,还请李公子准时前来赴宴。” 李让一愣,随后摇摇头:“还请回去转告赵公,李某已经接下了莒国公府的请帖,端午节只怕是没有这个荣幸一游曲江池了。” 闻言,两个骑士眉头一皱,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李公子有邀约,那吾等便只能如实回报家主,告辞。” “有劳二位白跑一趟。” 李让朝两人拱拱手,便不再理会。 两个骑士来得快,去得也快。 李让很快就将这事儿抛之脑后,长孙无忌会请他赴宴,无非是两人即将成为合作伙伴的情分上。 不然他堂堂大唐第一宠臣,吃多了撑的请他一个六品小官,还是没上任的六品小官去游院子。 唐俭愿意对他礼贤下士,那是真的喜爱他,长孙无忌嘛,以后还是少打交道为好。 清空了脑子,李让来到一处小院门口。 这里算是李让的第二个家,原身小时候就和王三叔家的虎子哥玩得最好。 从遥远的记忆里,李让得知原身小时候经常跟在虎子哥屁股后面,也经常在他家睡觉。 既然要蹭饭,那肯定哪家亲近去哪家。 李让继承了原身的绝大多数记忆,自然也继承了原身那些微妙的情感,所以来王三叔家蹭饭,他一点压力都没有。 大摇大摆的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很好! 来得正是时候,人一家正在吃饭。 “王三叔,三婶,虎子哥,嫂子,小虎......” 李让循着记忆中的样子朝院子的主人打了声招呼。 王三叔见李让来了,急忙起身迎上来:“二娃子来了,吃了没?” 李让笑笑:“没吃呢,这不,闻着味道就来啦。” 王三叔大笑道:“孩他娘,给二娃子盛碗粥来,小虎,快去给你二蛋叔搬个马扎。” 李让就是来蹭饭吃的,当然不会和他们客气。 接过三婶递过来的稀粥,道了声谢,便夹了几筷子野菜拌进粥里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庄户人家讲究的是一个闲时吃稀忙时吃干。 所以说是粥,但实际上也就是一碗微微有些泛黑的水,底下用筷子勉强能捞出几粒糜子。 野菜也是田埂上挖来的荠菜,用清水煮一下,吃起来稍微有些泛苦。 但李让吃得很香甜。 来到这个时代,李让已经逐渐习惯了村里的饮食习惯。 见他吃得香甜,被李让称作虎子哥的那个青年抬着大碗靠近了李让,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碗底那几粒干粮食倒进了李让的碗里。 李让一愣,抬起头看了一眼肤色黝黑的青年,青年脸上浮现出憨厚的笑容,低声道:“现在新粮还没下来,再过一个月麦子收了,俺让娘给你扯面皮吃。” 李让看着碗里那点干粮食有些愣神,随后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好。” 青年放下碗,随后继续在李让耳边低声道:“俺在后山支了几个扣子,待会儿一起去看看,如果勒到野鸡,晚上就给恁熬汤喝。” 虎子哥一句话,顿时勾起了李让那些遥远的记忆。 原身小时候为什么喜欢跟着虎子哥玩,似乎就是因为他总能在山上弄到山鸡野兔之类的野味,村里和李让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几乎都吃过虎子哥勒回来的野鸡。 李让将那点干粮食吞进肚子,随后笑道:“要不要叫上钱兴和赵大牛?” 李让口中的钱兴和赵大牛,一个是瘸腿的钱三叔家的孩子,一个是赵大伯家的孩子。 他们和虎子哥一样,也是原身在村子里关系最好的小伙伴。 第51章 润物细无声 熟悉的话传来,四人脸上都多出一抹微笑。 “看来今晚是有口福了,” 钱兴难得的多说了一句话,三人便跟着虎子进了山。 骊山属于秦岭北麓余脉,虽只有方圆百里大小,但在关中平原上,却是仅次于华山的山脉,加之山势险峻秀美,南北盘桓宛如骊驹,是以得名骊山。 山中多豺狼虎豹,也多狡诈兔狐。 但再狡诈的兔子狐狸,也很少能逃得过虎子的陷阱。 他支扣子的本事,在整个太平村都是出了名的。 三人像是尾巴似的跟在虎子哥屁股后面七绕八绕,顺着蜿蜒的小路慢慢爬到了半山腰。 不多时,身后便已经不见了太平村的影子。 李让跟来虎子哥身后,一路来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旁边,远远的便看见一棵松树上挂着一只野鸡。 虎子支的扣子基本上都是就地取材。 掰弯松树做杠杆,将竹子掰成半圆形,两头插在地上,中间横放一根竹节用来固定松树的树干,在打横的竹节上搭上许多小竹条,再用山间藤蔓打一个活死套拴在松树上,拿干松针盖住,松针上放几粒粮食或者虫子,一个扣子就算成型了。 贪图松针上那点粮食或者虫子的山鸡野兔,只要将头探上去,稍加用力将打横用来固定松树的竹节压落,藏在松针下的活死套便会被松树带起来,勒住山鸡野兔的脖子。 山鸡野兔一旦被扣子勒住,基本上就没有逃脱的可能。 因为活死套越挣扎,勒得越紧。 据说这样的扣子如果支得好,材料足够牢靠,就算野猪上套了也很难挣脱。 不过虎子没有打到过野猪,李让三人更是只是听说,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虎子走到小河边上,自树干上取下已经死透的野鸡笑道:“还行,有收获,虽然只是一只野鸡,用来炖汤倒也足够了。” 说完,便将手中的野鸡抛给赵大牛。 赵大牛笑着伸手接过,三人继续前行朝骊山深处而去。 不多时,几人来到第二个陷阱,扣子里只有一只短腿,看起来像是灰兔的腿。 “竟然让它跑了!” 钱兴从扣子上取下断腿,面露惋惜之色咒骂了一句。 李让看着地上的血迹,笑道:“断腿求生,我断定这兔子跑不远,咱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李让此言一出,顿时取得了三人的赞同。 “腿都断了,我就不信他能跑到哪里去,逮回来晚上烤了下酒吃!” 虎子自语一句,率先顺着地上的血迹钻进了林子里。 李让和钱兴赵大牛紧随其后,很快,四人便追到了血迹的尽头,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虎子捞起袖子往洞里掏了掏,脸上瞬间浮现起惊喜之色。 再收回手臂时,手中便多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灰兔和两小只受惊的小兔。 “接一下,里面还有。” 虎子的声音传来,李让急忙从他手中接过来两只小兔,钱兴则是接住了那只奄奄一息的大兔子。 “好家伙,这么大!” 钱兴在手里垫了垫,肥胖的母兔看起来足有两三斤的样子。 虎子又从洞里掏出两只小灰兔,全都拿给李让抱着,四人这才赶往下一个陷阱所在地。 只是众人的好运似乎在逮到一窝兔子之后便用完了,接下来的第三个陷阱,第四个陷阱都没有什么收获。 要么是扣子上只有几根羽毛,猎物不见踪影,要不然就是干脆就没有猎物上套。 在检查完第五个,第六个陷阱依旧没有什么猎物之后,四人的表情都有些意兴阑珊。 赵大牛的性格最为耿直,一手提着兔子一手提着野鸡惋惜道:“可惜了,就这点肉还不够塞牙缝的。” 一听这话,虎子脸上便有些赧颜。 进山之前他可是夸下了海口,结果就收获这么点猎物,青年人的自尊最是强烈,脸上还如何能挂得住。 注意到虎子脸上的难为情,李让急忙笑道:“没事,有收获已经很好了,要不是虎子哥设的陷阱,咱们连汤都没得喝,更别说吃上肉了。” 此言一出,虎子脸上的表情稍微好看了点。 赵大牛也知道说错话,急忙辩解道:“虎子哥,我不是那意思,就是...就是...” 赵大牛就是半天也没能就是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但几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吃肉绝对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别管什么肉。 虎子上前拍拍赵大牛的肩膀:“没事,过几天俺再来设几个逮山猪的大陷阱,到时候逮只山猪回来,请你们吃到满足为止。” “哈哈哈哈,好,那我们等着!” 几人哄笑一声,脸上同时露出期待之色。 尽管大家都知道这句话未必会有成真的那一天,但并不影响几人生出对吃肉吃到满足的渴望之心。 虎子,钱兴笑,赵大牛笑,李让也笑。 笑完之后,李让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三人,心里面忽然就有了明确的方向。 既然讨媳妇的事情急不来,那就先想办法让乡亲们过上顿顿有肉吃的生活吧。 他决定,带着村民们发家致富。 这么可爱的一群人,不该一直活在苦难里,连吃顿肉都是奢望。 他们配得上更好的生活。 至于怎么做,回家填饱肚子再说! 他肚子里能赚钱的主意很多,随便拿一个出来也能让乡亲们的日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拔一毛而利大家的事情,李让愿意去做。 只不过,村里人光是能赚钱还不行,教育也必须跟上才行。 教育的目的是为了让村子里的人有能力守住自己的财富。 否则德不配位,必遭灾殃。 大唐毕竟不是一个法制健全的国度,巧取豪夺之事也并非天方夜谭。 所以看着眼前的三个小伙伴,李让暂时不打算告诉他们自己对村子的规划。 有些事情,润物细无声才好。 几人笑闹一阵,关系瞬间亲近了不少,连带着盘桓在几人之间隔阂似乎都因为这一次进山消散了许多。 李让知道这是假象,但没关系。 他现在有能力,自然会裹挟着这些小伙伴一同进步。 二叔公那句话说得很好啊,他李让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依靠的,永远只有村子里这些叔伯兄弟。 其他人,哪怕对他喜爱如唐俭,亲切如安修仁,欣赏如李世民,也只是因为他李让有价值罢了。 一旦某一天李让失去了价值,这些人必然是最先抛弃他的。 对于自己的认知,李让历来清晰。 虎子笑完,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回家吧。” “好,回家!” 几人提着猎物原路返回。 下到山脚,已是夕阳西下。 村庄里升腾着袅袅炊烟,看起来就很有生活气息。 回到虎子家,虎子指挥着三人将肥硕的野兔剥皮,烧开水烫掉山鸡身上的羽毛,掏出内脏。 便将清理干净的野兔和山鸡交给了虎子的婆姨去处理。 王三叔和三婶下地还没有回来,农家总有做不完的活计,尽管现在并不是农忙时节。 李让洗干净手,刚拉了个小马扎坐下,小虎儿便迈着小短腿朝李让小跑过来。 “鹅蛋呼呼,阿娘说您现在是大官了是吗?” 李让抄起小虎儿将他放在腿上,笑道:“叔叔哪里是什么大官儿,大官儿都很忙的,叔叔要是做了大官,哪里还有时间和你耶耶去山上逮山鸡兔子。” “当了大官就不能去玩了吗?” 小虎儿奶声奶气的声音顿时引得几个大老爷们大笑起来。 赵大牛一指点在小虎儿脑门上:“恁以后自己当大官了不就知道了嘛。” 小虎儿歪着头想了想,随后重重的点点头:“那行,鹅长大了就要当大官!” 天真可爱的话语差点萌化李让的心,李让大笑道:“好,小虎儿以后长大咯当大官,二蛋叔叔等着你当大官了提携叔叔。” “嗯嗯,那肯定的,鹅祖都说鹅以后肯定能当大官。” 对于小朋友的美好愿景,李让一向不忍心戳破。 但逗弄小孩子是每个成年人的天性,李让也不例外,更何况他还有着自己的盘算。 他揉揉小虎儿的脑袋,将小虎儿放在地上站定,笑问道:“那小虎儿知道当大官之前你需要做什么吗?” “不知道!” 小虎儿的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小脸上显得很是迷惑。 “要先学会读书写字。” 李让告诉了他答案,随后继续问道:“小虎儿你会写字吗?” “写字?” 小虎儿认真思索了一下,但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读书写字这个词。 片刻后,他的小脸垮了下来:“鹅不会,鹅蛋呼呼你会吗?” “我当然会啊,不然陛下也不会让叔叔当官儿,小虎儿你不会的话,是当不了大官的。” “那鹅蛋呼呼你教鹅好不好,鹅要当大官!” “好好好,当然好,我教你。” 李让老怀大慰,对于小虎儿的觉悟简直欣赏得不行。 润物细无声最好的方式便是从孩子开始,他们还不像父辈那样早早的背上了生活的重担,他们现在还是一张白纸,可以任由李让涂抹,他们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第52章 人间五月天 回来的路上,李让已经思索过无数遍。 想从根子上解决掉太平村的穷困,绝对不是发明一个什么赚钱的东西,或是直接给村民们钱就能够解决的。 现在是农耕时代,穷困不是个例,而是普遍存在。 人们一心扑在土地上,但土地每年的产出就只有那么多,饿不死人,但想要富裕起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当土地的产出不再增长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到了求变的时候。 不管是脱离土地去做官,做工匠,做商人,亦或者想法子增加土地的产出,都是在变。 但老一辈的人,没有足够的能力也没有魄力去求变。 他们不知道怎么做生意,不知道怎么增加土地的产出,更不敢奢求自己能当官。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田地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这些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已经让他们的思维固化。 哪怕李让给他们钱,他们也还是会选择将钱埋进猪圈里,然后继续扛着锄头去田地里找食吃。 李让想要改变这一现状,就只能从思维还未固化的孩子去着手。 教会他们做官,教会他们做生意,教会他们怎么增加田地里的产出,如此,太平村才有可能过上顿顿都有肉吃的生活。 否则都是空谈。 今天对于小虎儿的试探只是一个开始,好在结果还算不错。 不仅小虎儿很上道,就连三个大人也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虎子大笑道:“二蛋,你是个有本事的,你若是愿意教会小虎儿读书写字,虎子哥感激你一辈子。” 李让罢罢手:“没那么夸张,读书识字而已,算不上什么难事,好歹你兄弟我早些年也上过几年私塾,去了军中学问也没落下,我还怕小虎儿不愿意学呢。” 两人都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这些话,但相互之间的神色却很认真。 应了虎子一句,李让转头看向身旁一言不发的钱兴和赵大牛,笑道:“虎子哥家小虎儿要读书认字当大官,兴哥儿,牛哥儿,你们家小子要不要读书认字?” 钱兴和赵大牛对视一眼,随后有些勉强的笑道:“二蛋你愿意教他们,我们肯定送他们来学,但就怕他们不愿意学啊。” 李让看出来他们的迟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钱兴家的钱松已经五岁,赵大牛家的小牛儿也有四岁半,在村子里,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能够帮助家中做一些活计,烧火煮饭煮点猪食之类的,算是半个劳力。 尤其是他们家中的地都比较多,钱三叔和赵大伯一个腿瘸一个少了半个手掌,这半个劳力就显得珍贵起来。 至于村长家的狗娃六岁还能甩着小雀雀带着一群三四岁的孩子天天在村里乱窜,纯粹是因为村长家大丫已经长成人,可以分担家里的事情。 李让不急,这种事情本来就急不得。 他要教导村子里面的孩子读书识字,自然也不是靠一张嘴就行的,还得编写教材,还得寻找书籍,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 几人又谈了些闲话,小虎儿的母亲见山鸡汤已经炖得差不多,土炉子里的野兔也烤得滋滋冒油,便吩咐虎子去叫王三叔和三婶回来吃饭。 至于小虎儿,则是早就迫不及待的蹲在土炉边上吞咽口水,虎嫂见状,只得先掰下一条腿塞进小虎儿嘴里,算是堵住了他咽口水的声音。 王三叔和三婶扛着锄头回来,见家中这么多人,顿时眉开眼笑道:“四个小崽子还能聚在一起,真是不容易,虎子又打到了什么好东西?” 三人迎上去从两位长辈手中接过锄头,李让将锄头放在墙角,笑道:“虎子哥勒了山鸡和兔子,这不等您二位回来,寻思着好好喝一杯。” 王三叔使劲在地上跺跺脚,将鞋子上的泥土跺下来,蹲在门口处的水渠上洗了手,便睥睨着四个青年:“行啊,看看你们四个小崽子能不能喝得过老汉。” 王三婶一回来,手都来不及洗,便去抱自己的宝贝孙儿,闻言不由得笑道:“你老了,小崽子们长大了,你还以为是他们小时候你用筷子蘸酒给他们喝的时候啊。” 被自己的婆姨拆台,王三叔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得放下狠话:“酒桌上面见真章!” “好嘞!” 李让应了一声,屁颠屁颠的坐上桌子。 大唐人爱酒,农家的浊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很能醉人。 但李让不慌,反正是四个喝一个,自己不行不是还有三个兄弟嘛! 虎嫂和王三婶给几人盛好粥,便将炖煮了许久的山鸡汤连锅端上了桌子。 野兔切成大块,每人一块。 这顿饭,可谓丰盛。 女人照例不上桌吃饭,五个男人围坐着,自然是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李让再一次在酒桌上提起愿意教导村里小孩子认字的事情,顿时赢得了王三叔的支持。 他家里没什么负担,四个壮劳力操持田地里那些事情问题不大,更何况小虎儿才三岁,也帮不上家里什么忙,若是能识得几个字,当然是好的。 李让提了一嘴,也就没有多说。 劝住了马上就要去找二叔公商议这件事情的王三叔,李让索性放开心神,不再控制自己的醉意,开始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理念借助醉意缓慢的表达出来。 不知不觉,夜已深,酒席也到达尾声。 村子里逐渐沉寂下来,婉拒了虎子哥留宿的请求之后,李让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村东头。 残垣断壁旁边的空地上,是一座精美的木屋。 木屋没有关门,里面还亮着灯。 李让跌跌撞撞的走进房门,才发现郭淮已经帮他准备好了一切,床榻已经铺好,就连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也给他换了新的。 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一袋子白面,几块不知道是猪肉还是牛羊肉做成的熏肉。 思虑之周到,就连李让也不得不感慨一句:“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 捎点热水泡了个脚,李让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 接下来的日子,李让便在村中开启了咸鱼生活模式。 东家混顿馍,西家混碗粥,偶尔有地里忙不过来的人家,他也会扛着锄头下地帮帮忙。 郭淮在村子外面买下了一片荒地开始建厂,李让的宅子也肉眼可见的拔地而起。 每日都会有许多人过来围观李让的新宅子,望着那些精美的阁楼发出羡慕的感叹。 如果说唯一有什么让李让不满意的地方,就是那位负责火器局建造的王侍郎,这些日子竟然一次都没有派人来告知他火器局的修建进度。 搞得他这个火器局监正一直没班上。 终于,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五月。 当土地里第一簇麦穗开始泛黄时,便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迅速朝着周边蔓延而去。 麦子开始抽黄,只需要再等个半把月,等麦子里的水分彻底控干,便可以开始收割,于是太平村开始忙碌起来。 夏收还有半个月,但忙碌却是从五月头头上开始的。 半个月时间,村子里要清扫粮仓,平整谷场,还有搭好遮雨的雨棚,因为夏收时节,也代表着雨季。 粮食一旦泡了水,用不了几天就会长芽,而这些新粮很大一部分都是要拿给官家交税的,千万马虎不得。 村子里但凡能活动的老人小孩都开始忙碌起来,整天闲得无所事事的李让就显得很突兀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存在碍着大家,五月端午这天,李让很自觉的起了个大早。 先烧水洗了个澡,最后里里外外的将家里收拾一遍。 换上一套从东宫出来后就没舍得穿的华丽衣袍,便打马进了长安城。 毕竟是去国公府赴宴,总不好邋里邋遢的去给唐俭丢脸吧。 “驾!” 李让驰骋在官道上,两岸是一望无际的农田。 一片金灿灿的光景,配合着田间地埂边上成荫的绿树,在李让的眼中形成了一片视觉盛宴。 这个季节不仅是粮食成熟的季节,田间桑树上的叶子和桑葚也长得很好。 养蚕不是蜀中的专利,关中的养蚕人同样不少。 这些肥美的桑树叶,便是为秋蚕准备的粮食。 春蚕在四月份已经缫丝,所以桑树上的树叶也是第二茬。 但这些黑乎乎的桑葚,可就便宜了乡间光屁股的小娃娃。 打马走到半路,见路边有几个孩子在树上采摘桑葚,小小的竹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依旧还在不断的往兜里塞。 李让不由得勒住马缰,对着几个小娃娃喊道:“小朋友,你们摘的桑葚卖我一些可否?” “你是在叫我们吗?” 树上最大的那个孩子疑惑的看着陈堪,陈堪点头称是。 孩子们更疑惑了。 “你要桑葚,自采便是,这田间地头多的摘不完,为何还要出钱买?” 李让笑道:“我着急去长安赴宴,没时间采摘,观你们的竹箩已经装满,便想着买一点,也好做个伴手礼赠与长辈。” 闻言,那大孩子沉思片刻,随后摇摇头道:“既然你时间紧迫,那就送你一筐,这树上还有许多,我们再摘便是,说甚买与不买。” 第54章 输人不输阵 经历了这一遭,李让也算看明白了,唐俭这是打算投资他。 说什么端午佳节请他过来赴宴,其实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向朝堂宣布他李让属于莒国公一脉。 而唐俭亲自带着李让认人,也就意味着他将李让当子侄对待了,还是特别重要的子侄辈,否则不会如此隆重。 假如将来李让有机会踏入朝堂,有了今天这一遭,众人便会下意识的在他身上打上莒国公府的标签。 或者换句话说,李让攀上了莒国公府的高枝。 从此,他的身上便打上了莒国公府的印记,想要去除这个印记,除非有一天李让的身份地位能够超过莒国公,否则他便永远是这一脉的人。 看清唐俭的打算之后,李让其实是很乐意配合的。 因为大唐并不是一个有才能就能出头的地方。 这个时代讲究出身,讲究门第。 哪怕是大唐继承了前隋的科举制度,那些科举出来的学子,也需要先到勋贵府上行卷站队才能有做官的机会。 这是一个由世家门阀把持朝堂的时代,即便是当今的皇帝陛下李世民也是世家门阀之中的一员。 不夸张的说,李让如果不能及时找到一根粗壮的大腿抱住。 那么他的才能越出众,死期也就越近。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李让这颗木还不属于他们的林,没人会愿意将吃到嘴里的蛋糕吐出来,分给一个没有背景,没有立场的庄户子弟。 当然,李让也可以选择拒绝唐俭抛出来的橄榄枝。 但拒绝了唐俭,也就意味着李让此生的官职尽头就是火器局监正了。 或许唐俭承诺的侯爵还会给他,但一个侯爵加一个火器局监正的职位,显然还不足以让李让过上无波无澜咸鱼生活。 综合各种考量,李让觉得抱紧唐俭的大腿也没什么不好的。 最起码生命算是有了保障。 唐俭给李让介绍了一圈,便亲自拉着他来到自己身边的案几上坐下。 随后大手一挥:“开宴!” 话音落,一排侍女便手持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上只有一个小碟子,碟子里装着几颗洗干净的桑葚。 侍女们将碟子摆在众人的案几上,便顺势依偎着众人屈膝坐下。 紧接着又是一排身着鹅黄色侍女长裙的女子走进礼堂,屏风后面的乐师存在的目的便是此刻。 悠扬的琴声响起,配合着唐俭的大笑声,国公府蓄养的舞伎便开始翩翩起舞。 唐俭身旁的美艳女子伸出纤纤玉指捻起一颗桑葚放进他嘴里,唐俭的眼睛顿时一亮。 “不错不错,这山间野味偶尔尝尝也颇有滋味啊,你们这些老家伙有福啊,这可是李小子专门带来孝敬老夫的。” 唐俭的话音刚落,一群为老不尊的家伙便哄笑起来。 唐俭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侍女喂完他们桑葚之后,便纷纷称赞起来。 一时间,礼堂之中的称赞声不绝于耳,也不知道夸赞的是桑葚,还是李让。 反正李让是觉得迷惑,这桑葚虽然甜,但城外到处都是,也没必要夸到天上去吧? 舞姬们卖力的扭动着身子,配合着咿咿呀呀的音乐,见过大世面的李让只觉得索然无味。 或许他是真的欣赏不来这种古典舞吧。 唐俭安置好李让之后,便也不再和他多说,转头和一群老家伙谈笑起来。 跪坐在李让身边的侍女捻起一颗桑葚就要喂他,李让急忙伸手阻止。 “我自己来吧!” 李让可没有让人伺候着吃东西的习惯,百无聊赖的往嘴里塞了几颗桑葚,便开始百无聊赖的欣赏歌舞。 侍女的动作被李让阻止,顿时露出泫然欲泣之态:“可是奴家柳浦之资不入公子法眼?” 李让一愣,随后摇摇头:“姑娘多虑了,就算你不是柳浦之资,我也不会让你伺候我吃东西,你自己吃饱吃好比什么都重要。” 李让这耿直的话顿时让侍女眼中闪过几分惊诧与愕然,一时间她竟然分不清这是好话还是赖话。 正想再卖力的表演一番,却见李让不知何时已经溜走。 安修仁看着凑到自己身边,还很霸道的将伺候他的侍女也赶走的李让,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无奈之色。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安修仁没好气的白了李让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他也不是一个好女色之人,和那些已经开始上手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李让挑了挑眉,应声道:“对于不太熟的人,我一向没什么兴趣。” 听见李让一语双关的话,安修仁摇摇头低声道:“公爷也是为你好,你的底子太薄了,骤然身居高位难免让许多人眼红,不趁着代公还未班师替你造势,你的侯爵之位就算落下来也只是个空头,你有在这闲谈的功夫,不如多少去露露脸。” 一听这话,李让的脸色顿时苦了下来。 这种场面他还不至于怯场,但他嫌麻烦。 他来大唐就是为了躺平的,但......来都来了。 也罢! 唐俭的苦心李让还是要体谅的,和安修仁攀谈几句,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后,李让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国公府的侍女很称职,即便李让已经说过不用他服侍,还是尽职尽责的给李让布菜,只是没再开口自讨没趣罢了。 一群老家伙们玩嗨了,眼睛欣赏着礼堂正中的歌舞,一手揽着美貌的婢女蹂躏,李让甚至能看见粗狂的程咬金一双大手已经伸进了伺候他吃菜的侍女的胸口。 李让脸皮一抽,很怀疑自己现在究竟是身在国公府还是在青楼。 注意到李让在看他,程咬金对着他招了招手。 “李家小子,你过来。” 程咬金开口了,李让自然不好装作没听见,正要起身过去,程咬金脸上便露出嫌弃的表情。 “酒啊,不喝酒你来干啥,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李让闻言,只得不情不愿的从桌子上端起青铜筑造的漆耳方樽朝程咬金走去。 走至近前,不等程咬金开口,李让便笑道:“早就听闻程叔叔是我大唐无双猛将,为我大唐立下战功无数,这一杯,小侄敬您。” 说完,便端起方樽一饮而尽。 李让果决的动作顿时让程咬金在侍女身上游动的大手一顿,片刻后,程咬金忽然大笑起来:“好小子,这可是四两的杯子,年纪不大,酒量不小啊。” 李让面带笑容的朝程咬金挑了挑眉,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唐俭今日叫他过来不就是为他造势吗,自己不嚣张一点岂不是有违唐俭的好意。 李让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避免不了,不如高调到底。 程咬金便是李让选出来的突破口。 至于为何要选程咬金而不是其他人,只能说李让受后世演义荼毒太深,天生就对程咬金这个带着好感。 咬金啊,多好的名字,听着就是一股子富贵的感觉。 果然,被李让用眼神挑衅了一下之后,程咬金坐不住了。 开什么玩笑,他堂堂大唐无双猛将,今日要是在酒量上被一个年轻后生比了下去,将来还怎么有脸出去见人。 将怀中美人一把推开,程咬金冷笑着看向李让:“好小子,从来都只有俺老程挑衅别人的份,今日倒是看走眼了,你过来,俺老程今天就要试试你有多大的量!” 李让欣然拱手:“既然程叔叔有此雅兴,那小侄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啧,文绉绉的,不爽利。” 程咬金啧了一声,转头扯着大嗓门道:“老唐,你有了个好侄子啊,叫人去搬酒,俺老程今天就教教他怎么尊敬长辈。” 程咬金的大嗓门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距离两人最近的牛进达和尉迟恭率先凑了上来:“怎么说,有热闹?” 程咬金扯着大嗓门笑道:“李家小子和俺老程比酒量,你们做个见证,免得到时候老唐说俺老程以大欺小。” “嘶~” 程咬金此言一出,礼堂中瞬间响起无数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人能在酒桌上胜过程老匹夫,现在一个少年竟敢和程老匹夫拼酒,他疯了吗? 一下子,众人看向李让的目光都变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牛进达迟疑的问道:“李家小子,你是认真的?” 尉迟恭也凑上前来:“李家小子,可别怪老夫没提醒你,程老匹夫的酒品可真不怎么样,你确定要和他喝?” 李让气定神闲的点点头:“牛伯伯,尉迟叔叔,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小子对自己有信心。” 此言一出,牛进达和尉迟恭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混账话,难道他以前就没有打听过程老匹夫的酒品和酒量? 但片刻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却是同时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兴奋。 尉迟恭嚷嚷道:“来来来,开赌盘,开赌盘,买定离手!” 欺负小辈的事情他们做不出来,但是这样的热闹他们必须凑。 多新鲜啊。 程咬金更是被李让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好小子,好一个输人不输阵,对俺老程的胃口,你是晚辈,文喝还是武喝,你定。” 第55章 斗酒 “文喝有个什么说法,武喝又是怎么喝?” 秉承着不耻下问的精神,李让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主要是大唐喝酒的规矩他是真的不懂。 不等程咬金开口,虞世南便凑上来解释道:“文喝嘛,自然是有对赌的规矩,如投壶,酒令之类的小游戏,输者自饮,至于这武喝,便是没有任何彩头,以多饮者胜。” 李让了然的点点头,听起来,大唐的酒场与后世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这个时代的游戏更文雅一些。 “既然程叔叔要小侄来定,那便武喝吧!” 了解了规矩,李让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武喝。 他一个后来者,对于大唐这些酒桌游戏的规矩并不熟悉,玩起来多半是输的一方。 所以武喝是对他最有利的方式。 在后世的时候,李让便是混迹于各大风月场所的有名的浪荡子,酒量也是有的。 更何况现在这具身体的素质,可要比他后世那具被酒色掏空的身体素质好得太多了。 再加上大唐的酒度数不高,就算国公府饮的是传说中的三勒浆,大唐有名的烈酒,实际度数估摸着也就十七八度的样子,比起后世的二锅头差得太远。 综上,李让不认为自己就一定会输给程咬金。 他武喝两个字一出口,围观的众人脸上顿时露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笑容。 唐俭最先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递到尉迟恭面前,大声道:“老夫压李家小子赢,赔率看着给。” 有了唐俭带头,尉迟恭面前的气氛顿时热络起来,你压一块玉佩,我压一颗明珠,不一会儿,尉迟恭面前便堆满了各种随便拿一样出去都价值千金的奇珍异宝。 当然,大多数都是压程咬金赢的。 没人觉得李让一个后生小子能在酒量上比得过程老匹夫。 当然,也有压李让爆冷门的,除了唐俭之外,安修仁,老李纲,孔颖达也来凑了热闹。 程咬金拽下腰间的压衣袍的暖玉,豪迈的丢到尉迟恭面前,大吼道:“尉迟黑子,压俺老程自己赢,你开赌盘可别赔不起啊!” 尉迟恭收走了暖玉,大笑道:“老夫的国公府就在你家隔壁,老夫要是赔不起,看上什么老匹夫你自去府里搬就是。” 李让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放到尉迟恭面前,故作羞怯的笑道:“小侄比较穷,就压二十文钱赌小侄自己赢吧。” “没问题!” 尉迟恭来者不拒,大手揽过,二十文铜钱就没了踪影。 赌盘收盘,唐俭大手一挥道:“来人,上酒。” 唐俭话音一落,国公府备酒的小厮便将抬进了许多酒樽一一摆在李让给和程咬金面前的案几上,随后又抬进来几大缸酒。 望着下人们开始打酒,程咬金阴恻恻的看着李让笑道:“李家小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俺老程也不为难你,自罚三杯即可!” 李让笑眯眯的望着程咬金,毫不客气的回怼道:“前些日子小侄家中长辈教了小侄一个道理,好汉子要在酒桌之上见真章,世上只有技不如人的道理,却没有不战而降的道理。” 第56章 疯狂的程咬金 “老夫随你一同前去吧!” “正好,老夫也想去个茅厕。” 程咬金从案几上起身,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让,他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这么有趣的小辈了。 所以他决定亲自跟过去看看。 就算李让在茅厕将刚才喝的酒都吐了出来,看在他有勇气挑战自己的份上,他也不介意假装没看见。 李让没有拒绝,他本来就是去撒尿。 六七瓶啤酒的量,他还不至于吐。 至于他现在表露出来的醉意,还是做戏的成分居多,不这样,怎么能一鸣惊人呢? 二人在两个国公府小厮的带领下走出礼堂,路过一片花园时,程咬金忽然停住了脚步,大笑道:“去甚茅厕,就在这里吧。” 说完,径直走进花丛便开始解袍子。 李让的脸色一僵,这个,随地大小便,似乎并不太好吧? 但是见两个带路的国公府小厮都没有阻止,反而很默契的转过头去,李让也只好解开袍子对着一株绿植开始放水。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程咬金见李让在学他,忽然轻咦道:“李小子你不是要去茅房吗?” “啊?” 李让一愣,呐呐道:“不是程叔叔您说就在此地解决吗?” 见李让迷糊的样子,程咬金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芒,随后大笑道:“哈哈哈,看来是老夫醉糊涂了。” 李让嘴角微微抽搐,随即明白了程咬金的用意。 看来自己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还可以,否则也用不着找这种借口来给他打掩护。 但李让只想说,他真的是来撒尿,真的不是要吐啊喂! 两人很没素质的在国公府花园里撒完尿,下一刻,便有两位侍女端着铜盆手持丝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为两人净手之后,便开始清理两人留在地上的痕迹。 效率高得一塌糊涂,看得李让目瞪口呆。 这就是大家族的做派吗? 程咬金紧了紧腰带,再次问道:“李小子,你当真不去茅房了?” “嗯嗯嗯,不去了。” 李让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随后逃似的逃离了作案现场。 这种干坏事还被人当场抓包的事情实在太羞耻了,更别说抓包的还是两个女子。 回到礼堂,小厮已经斟满了第三轮的酒。 放完水,李让肚子里终于没有那么鼓胀,朝程咬金微笑示意之后,便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程咬金怜悯的看了李让一眼,也端着酒樽开始了第三轮的比拼。 速度上,程咬金略胜一筹,李让稍慢,但终究还是喝完了第三轮的酒。 见李让还是没有要认输的意思,程咬金大手一挥,直接开始了第四轮。 第四轮喝完,李让已经是一副摇摇欲坠的姿态,程咬金更是瞳孔涣散,脸色黑红到透亮,说起话来更是舌头都大了起来。 四轮比拼过后,众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复杂起来。 就连唐俭也忍不住沉默了。 他都没想到李让竟然有这么大的量,竟然能在酒桌上和程咬金连走四轮。 片刻后,牛进达上前拍了拍李让的肩膀,摇摇头道:“娃子,差不多了,再喝下去程老匹夫该耍酒疯了。” 第57章 奇怪的名单 李让睁开眼睛之后,只觉得身上哪哪都不舒服。 脑子晕乎乎的,就好像被谁用板砖砸了一下,嗓子也干涩得厉害。 强撑着精神坐了起来,那些纷乱的记忆瞬间自脑海之中涌现. 他记得他好像在和程咬金斗酒来着,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来着? 想不起来! 李让放眼望去,古香古色的房间古朴典雅,桌子上还放着醒酒汤。 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新的单衣,看来自己还在国公府里。 “吱呀~” 大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娇俏的侍女手持托盘进门,见李让竟然坐在床上,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哎呀,李公子,您醒啦?” 少女急忙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子上,上前来搀扶着李让。 李让指指桌子上的水壶,沙哑道:“水!” 侍女急忙上前替李让倒了杯水,李让接过一口喝干,嗓子有了水的滋润,总算要好了一些。 就是口腔之中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让他有点难受。 “我喝醉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我醉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何身上这么难受呢?” 李让一连三问,就见娇俏侍女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随后摇摇头道:“公子还是去问公爷吧,奴婢只是一个做下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她不敢说! 李让了然的点点头,倒也没有追问。 侍女将案几上冷掉的醒酒汤收到托盘上,朝李让盈盈一礼道:“既然公子醒了,奴这就去打水来替公子洗漱,还请公子稍候。” 李让现在实在是没什么精神,便轻轻颔首表示知晓。 侍女走出房门之后,李让忍不住揉揉有些发胀的脑袋。 他不记得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但心中却莫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片刻后,娇俏侍女去而复返,手中的托盘换成了铜盆,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一个手托衣物,一个手托洗漱的用具。 “公子,奴替您洗漱,您的衣裳在昨日的酒会上弄脏了,奴给您洗了还没晒干,今天先委屈您穿一下府中小郎君的衣衫。” 李让点点头,轻声道:“有劳!” 话音落下,三个侍女便开始给李让漱口洗脸。 李让现在全身上下提不起什么力气,便任由他们摆弄。 柳枝条蘸着青盐漱口,热毛巾轻轻敷在脸上,几个侍女动作轻柔,比起东宫那群专门伺候的宫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穿好衣衫,又给他梳头,长长的头发盘成道髻,用一根青玉簪子固定住。 李让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了一句,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简直太美好了。 光是伺候洗漱就是三个娇俏可人的侍女齐上阵,更别提其他的了。 梳理完毕,两个侍女将一块硕大的铜镜搬过来,看着铜镜里唇红齿白的自己,李让差点被自己帅瞎了眼。 望着李让对着铜镜欣赏自己欣赏到目不转睛,三个侍女的脸上不自觉的染上一抹酡红。 片刻之后,侍女移开铜镜,李让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三个侍女捂嘴轻笑,也不知在笑什么。 李让抬起头看了三人一眼,三人顿时娇羞的别过脸去。 望着她们少女怀春的样子,李让一脸正经的自恋道:“本公子魅力不减当年呐。”火山文学 三个少女一听这话,脸色顿时红到了耳朵根。 最先进门那娇俏少女风情万种的白了李让一眼,随后低下头喃喃道:“公子,公爷还在客堂等您呢。” 李让伸了个懒腰,笑道:“我这就过去,烦请姑娘帮忙带个路。” “公子请随奴婢来。” 少女将头低得更低了,生怕李让看见他脸上的羞怯之意。 另外两个人侍女则是留下来收拾房间,李让刚走,两个侍女便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侍女甲:“这位李公子好俊啊,长得比女子还好看些。” 侍女乙:“是啊是啊,还很有礼貌,不像别家公子,对待下人呼来喝去。” “他刚才还给我道谢了耶。” “别想啦,咱们只是下人。” “......” 那娇俏侍女将李让带到国公府正堂,便掩面跑开了。 守在门口的小厮看见李让,急忙上前行礼:“李公子。” “嗯!” 李让微微颔首问道:“还请通传公爷一声,小子李让求见。” 小厮弯腰指引道:“公爷交代过,李公子您来了直接进去便可。” “多谢!” 李让也不继续客气,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进了正堂。 “见过公爷。” 唐俭独自一人坐在主位上,手持一本泛黄的书籍看得津津有味,旁边只站着一个伺候的侍女,房内便再无其他人。 听见李让的问好声,淡淡的应道:“李小子来了,先坐。” “是!” 见李让看书看得入神,李让便走到一旁坐下静静的等着。 一个侍女轻轻进门,给李让抬来一碗小米粥,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李让点头微笑致谢,便小口小口的用勺子舀起粥往嘴里送,尽可能的不发出任何声响打扰到唐俭。 送粥的侍女就立身于李让身后,看着李让慢条斯理吃粥的样子,眼中满是眼前之人的身影。 李让吃完粥,侍女贴心的用手绢替李让擦完嘴,便捧着碗退了出去。 唐俭放下手中书籍,看向李让问道:“可曾吃饱了,若是不饱,老夫让人再送一份过来。” 李让摇头道:“多谢公爷好意,小子吃饱了。” 闻言,唐俭脸上露出些许愧疚:“昨日让你受委屈了,早知如此,老夫就不该请程老匹夫过来。” 李让一愣,随即笑道:“公爷言重了,小子全须全尾的好着呢,倒是小子刚来府中就喝酒闹事,给公爷添乱了。” 两人客套了一句,便没有再多谈昨日酒宴上发生的事情。 都是聪明人,既然达到了目的,那其他的就都是旁枝末节,纵然过程中发生一些小波澜,也没有再去计较的必要。 唐俭不紧不慢的从身前的案几上拿起一张纸,身旁侍立的侍女便接过那张纸,快步来到李让面前双手奉上。 李让犹豫着接过,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唐俭不紧不慢的开口道:“这是李药师送回长安的请功名单,王师这个月月底便会班师回朝,届时百官出城三十里相迎,这些日子你便住在府上,老夫会安排唐兴带着你去各家府上走动一下。” 第81章 传说中的人 李承乾吩咐两个将士上前缚住了李让的双手。 李让也很配合的将手反背在身后。 两人都很清楚,现在必须尽快见到李世民,如此方能洗刷掉李让身上的嫌疑。 火药出现在外人手上,这事情太大了。 谁也不知道对方手上还有多少火药,有多少人掌握了火药秘方。 万一流落到民间或者敌对的国家手上,两人实在很难想象那样的后果。 见李让束手就擒,李承乾沉着脸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木球,率先出了月门。 两个将士在李让耳边轻声道:“李监正,得罪了!” 李让点点头,两人便架住李让跟着李承乾进了皇宫。 几人一直来到太极宫,却发现此时的太极宫灯火通明,数不清的甲士往来其间,甲叶猎猎作响。 甘露殿门口,常德似乎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一看见李承乾和李让,便一甩浮沉迎了上来。 “太子殿下,李监正,陛下已经等了许久。” 一听这话,李让和李承乾心里都是一沉,但随即又释然了。 皇宫这一亩三分地是李世民的大本营,有什么风吹草动必定瞒不过他,若是瞒过去了,那才不正常。 李承乾微微颔首:“有劳常大伴相迎,孤这便进去向父皇请罪!” 常德躬着身子,待李让经过他面前时,忽然朝他眨了下眼睛,随后脸上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常德是李世民的贴身大太监。 他的表情几乎与李世民是同步的,他笑脸相迎时,便代表着李世民心情不错,他面无表情时,那就说明李世民心情不好不坏。 现在他露出了沉痛的表情,可想而知李世民的心情究竟坏到了什么程度。 李让缚住的双手比出一个ok的手势表示收到,也不知道常德看不看得懂。 李让跟着李承乾走进大殿之中,整座大殿都被手臂粗细的牛油蜡烛照耀得恍若白昼。 李世民半靠在主位之上,眸子半阖着,看不出什么表情。 “儿臣见过父皇!” “臣见过陛下!” 二人同时弯腰见礼。 李世民抬了抬眼皮,随即朝两人招了招手。 二人走至近前,与李世民相隔不到数米时停下,李世民这才抬起头来。 随即淡淡的朝一旁侍立的小太监吩咐道:“给李小子松绑吧。” 两个小太监上前解开困住李让双手的绳子。 活动了一下气血不畅的双臂,李让刚想开口,李世民便揉揉眉心开口道:“先坐吧!”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来到一旁跪坐下来,静静等待着李世民的下文。 东宫发生的事情必然已经传到了李世民的耳朵里. 两人来见李世民,除了表明心迹以外,也是想看看李世民对这件事情是什么看法。 只是两人等了半天,李世民都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而是不时看向大殿之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半晌之后,一阵甲叶碰撞的声音在大殿之外响起。 不多时,一位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银甲将军踏入了大殿。 李世民也终于有了点表情,看向银甲将军问道:“段卿,如何?” 来人正是李世民的亲军玄甲军大统领,左骁卫大将军,樊国公段志玄。 段志玄向李世民行了一个军礼,随即沉声道:“回陛下,已探明刺客逃进了南城玄都观。” “玄都观!” 李世民闻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沉吟片刻后,淡淡的吩咐道:“继续盯着,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 “是!” 段志玄直起身子,再度朝李世民一礼,便大步踏出了大殿。 两人的对话很简短,却在李让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现在有理由怀疑,用虎子哥引诱他来长安,和闯入东宫的刺客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批人! 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又为什么会盯上自己?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他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挡了谁的路。 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那刺客送来的东西拿给朕瞧瞧!” 李世民的声音响起,惊醒了正在沉思的李让。 李承乾闻言,急忙双手将小木球捧到了李世民面前。 望着上面的李让二字,李世民朝李让招招手,问道:“李让,你说这里面装的是火药,有什么依据?” 李让神色凝重的来到李世民面前,与他相对而坐,随后沉声道:“陛下,还请让宫人取凿子一用。” 李让为什么确定这里面装的是火药,因为火药之中那股刺鼻的硫磺味道实在是太难掩盖了。 尽管刺客将火药密封在木球之中,但他还是一闻就闻出来了。 片刻之后,宫人去而复返,将凿子递到了李让手上。 李让从李世民手上接过木球,将凿子插进木球之间的缝隙之中用力一翘,木球便从正中间裂开。 里面装的,赫然便是火药药粉。 看见药粉的瞬间,李世民和李承乾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状。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看着球心中那一小堆药粉,抓住龙椅的手不自觉用力,嘴唇紧紧的抿着,显然其内心的波动远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 李让神色凝重用指尖捻起一点火药感受了一下细腻程度。 随即心中陡然松了一口长气。 还好,这些火药的纯度远远比不上他造出来的火药,说明对方还没有掌握火药的黄金配比。 他就说嘛,这个时代除了他之外,不应该有其他人知道火药的具体配比。 因为历史上的火药出现的时间虽然很早,但真正运用到军事领域,却是唐朝中后期的事情了。 一直到了北宋年间,失去了战马的宋人才摸索出来火药的具体用法。 真正到黑火药大放异彩的时候,已经是元明时期了。 还好,只要不是自己和李世民的手中的火药泄露出去,这样的半成品火药还不足以对大唐造成什么威胁。 李让将木球中的火药倒在一张纸上,顺手取下案几上的檀香点着了火药。 “唰~”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空气中顿时弥漫起刺鼻的硫磺味。 纸上的火药并未燃烧殆尽,而是留下了一滩宛如凝固后的岩浆一样的液体。 这是硫化物放得太多的表现。 望着案几上的火药残留物,李让捂住口鼻,沉声道:“陛下,臣,或许已经知道这些火药的来历了。” “这些火药,来自何处?” 李世民眉头紧皱,用袖子遮住口鼻隔绝那股刺鼻的味道。 此刻,他也发现了这种火药和按照李让献给他的秘方造出来的火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按照李让献上的秘方造出来的火药,点着之后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而这种火药,留下了一滩令人作呕的液体。 两种火药孰高孰低,一眼就能分辨。 李让撤下案几上的火药残局,沉思片刻后,淡淡的应道:“如果臣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来自道门的五雷天心正法。” 李让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猜测,一开始,他便想过火药来自道门,但是不确定,直到刚才段志玄说出玄都观的名字。 历史上,火药最早便是道门那群一天只想着怎么成仙的道士,或者说炼气士捣鼓出来的。 道门有引天雷降妖除魔的手段。 最早可以追溯到东汉时期,天师张道陵在蜀中青城山以五雷天心正法镇杀八部鬼帅。 后世的时候,便有许多人猜测道门的五雷天心正法是最早的火药。 现在,这个猜测基本上得到了证实。 而在李让说出五雷天心正法之后,李世民却是忽然神情一震,随即喃喃道:“如此说来,便解释得通了。” 李承乾和李让同时看向李世民,因为李世民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李世民没去管两人探究的眼神,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朕在皇宫里试验火药的威力,从那以后,朕便发觉有人在暗中窥探。” 李世民的话音刚落,李让便忍不住问道:“陛下,如果只是道门的话,应该还不至于有这个能力在皇宫之中来去自如吧?” 李世民点点头:“不错,如果朕猜得没错,道门应该只是其中之一,道门背后必然还有更多的人,他们,这是在试探你。”火山文学 “试探我?” 李让一愣,随即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李承乾面露恍然之色,接过话头问道:“父皇的意思是,那些山门在寻找代言人?” “山门?” 又是一个李让没听过的词汇。 此刻,李让觉得长安这滩浑水真是越来越深了。 不行,必须尽早回太平村苟起来! 面对李承乾的疑问,李世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半晌之后,李世民看向李让问道:“李小子,你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李让一怔,旋即双手一摊道:“陛下明鉴,小子和道门从来就没有任何往来,更不知道山门是何物,小子怎会知道此事如何处理?” 李让说的是实话,他确实不知道山门是何物。 不过,心中已经隐约间有所猜测。 毕竟,中华大地上从来不缺少那些人的传说,只是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那些人就很少在世间露面了。 第82章 长安太危险了 见李让一句话便将所有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李世民的脸上顿时狐疑起来。 “你,和那些人真的没有关系?” 李世民的问题一出,李承乾看向李让的目光也不由得狐疑起来。 毕竟李让真的太可疑了,怎么会有人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好东西呢? 火药、制盐、肥皂、香水、烈酒...... 如果说拿出一样还能用灵光一闪来解释,那么同时拿出那么多,也可是灵光一闪吗? 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啊。 “李让,你不会真的是山门中人吧?” 李让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这父子两人,心中却是暗暗叫苦。 他伪装了那么久,今天终于还是露馅了。 但......他是真的和那些古老传承没什么关系啊。 难道要坦白自己穿越的事情? 两人的眼神盯得李让直发毛,没一会儿,李让的额头上便冒起了冷汗。 “陛下,太子殿下,如果臣说,这世界上有人生而知之你们信吗?” 李让尝试性的问出了一句屁话。 然后,就见李世民和李承乾同时露出了看傻逼的表情。 李承乾冷眼道:“李让,你觉得,孤和父皇是傻子吗?” 李让不太确定的摇摇头,这个理由确实很牵强,李让自己都不信,更别说李世民和李承乾了。 但咱就是说穿越这种事情李让也是头一次,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啊。 时空,虫洞,磁场,灵魂互换? 要是坦白了,万一李世民把他拉去切片怎么办? 他可是听说大唐有两个叫做袁天罡和李淳风的半仙,万一他们把自己当成什么魔鬼镇压了怎么办? 算了,沉默是金吧! 见李让沉默,李世民和李承乾狐疑的打量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李世民淡淡的说道:“朕不管你和那些山门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不做出危害大唐的事情,朕还不至于容不下你一个庄户小子,但...事情既然是你惹出来的,那便交给你去解决吧,别让朕失望。” 李让沉默着点点头。 老实说,如果他站在李世民的角度,也绝不会相信他和那些山门没有什么关系。 一个庄户出身的十八岁的少年精通那么多奇淫技巧,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其实和那些山门扯上关系,对他来说也未必是件坏事。火山文学 至少他往后再拿出什么好东西的时候,就不用费劲巴拉的去编造什么来历了,直接往山门身上安就行。 也不用再担心穿越者的身份露馅,被李世民拉去切片研究。 同时,李让也很好奇,那些古老传承为何要盯上他,难道他是什么天选之子吗? 三人沉默的坐了一会儿,李世民忽然神色复杂的说道:“此事便到此为止吧,明日是克明出殡的日子,承乾,你代朕去送克明一程。” “孩儿领命!” 李承乾应下之后,李世民便挥手送客。 二人站起身来,朝李世民行了一礼,慢慢的退出了大殿。 李承乾负手走在前面,李让沉默着跟在后面。 “李让,你和那些山门中人,当真没有关系?” 李承乾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语气之中听不出什么情感。 李让眉头微皱:“太子殿下,有些事情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臣对大唐,对您和陛下没有恶意。臣也不知道什么山门,如果太子殿下认为臣是山门中人,那臣便是吧!” 李让没有把话说死。 如果山门的定义是古老的传承学派,那他或许也勉强能算得上半个山门中人。 因为他在后世所受的教育,同样是无数的先贤一步一个脚印摸索出来的。 也算是一种传承,只是没法子进行派别归类。 李承乾微微颔首,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当了几年储君,自问辨别一个人说的话是真是假还是没问题的。 他能从李让的话语之中听出真诚。 只要李让的一身所学能够为大唐所用,他并不在乎李让究竟是什么来历。 二人回到东宫,李承乾忽然从腰间解下一块似金非金似铁非铁的环佩丢给李让。 不等李让发问,李承乾便解释道:“这是太子翊卫的兵符,明日孤要去蔡国公府上,你若是要去长安县衙见宋城,或是去玄都观,便带着太子翊卫的将士去,保险一点。” 李让将兵符收进怀里,朝李承乾拱手道:“多谢太子殿下。” 这是李承乾的好意,李让没有拒绝的余地。 李承乾无所谓的罢罢手:“别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大唐不会亏待你。” 说完,便大步流星的朝自己的寝殿而去。 李让目送李承乾走远,不由得自嘲一笑。 他能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就是一个会点奇技淫巧的少年,相比大唐人,他最多能占点先知先觉的本事。 真要争斗起来,他觉得他可能连李承乾这个注定要被废掉的太子都斗不过,更别说去和千古一帝的李世民掰手腕。 李承乾,太看得起他了。 收回思绪,李让慢悠悠的朝自己的小院子走去。 他从来就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他现在只想赶紧解决长安这一摊子烂事,然后就回去太平村苟起来。 长安,太危险了! ...... ...... 翌日,李让并未急着去长安县衙,也没有着急去玄都观。 既然他们把自己引到长安,并且进行了连番试探,相信也不会介意多等他一段时间。 但程咬金肯定介意。 他要的东西,程咬金已经给他了。 他若是迟迟拿不出报酬,他毫不怀疑程咬金一定会杀上东宫。 所以,还是先造香水比较重要。 洗漱完毕,李让便召集了所有宫女和太监开始了接下来的流程。 或许是因为昨夜的变故,李让总觉得今天这些宫女太监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不过,这不重要。 李让指挥着宫女们将已经吸足了各种香气的猪油收集起来。 然后叫人找来三个大木桶,将昨天提炼出来的酒精分成三份装进桶里。 现在是夏天,东宫能找到的鲜花只有芙蓉,桂花,牡丹。 分别将吸足了三种鲜花香气的猪油倒进了三个木桶之中,密封完毕之后。 李让便让三个力气比较大的太监抱着木桶使劲的摇晃起来。 然后,东宫的小院里,就多了三个抱着木桶发羊癫疯的太监! 李让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廊桥之下,给几个小太监鼓劲儿加油:“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有了李让的鼓舞,再加上一群小宫女面露娇羞之意的看着他们。 三个小太监摇晃得越发起劲了。 李让一边喊,一边看着一旁案几之上的信香。 第一次做香水,李让生怕摇香不均匀,所以特意将时间定成了半个时辰。 信香烧完之后,李让伸手握拳:“收!” 李让的声音传出,三个小太监顿时气喘吁吁的停止了摇晃的动作。 “可以了!” “找个阴凉的地方放着就行!” 李让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起身回屋。 香水做到这个程度,基本上已经成型了,接下来只需要静置一夜,等着融合了香味的酒精和猪油分层。 把猪油去除,香精加水稀释,就能拿去市面上售卖。 猪油也不会浪费,还能用来继续制作肥皂或者循环利用,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回到屋子里,小宫女为李让换上了一套轻便的圆领宽袖长袍。 如今,伺候李让生活起居的小宫女看李让的眼神中再无半点爱慕之意,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惧。 对此,李让也很无奈,昨夜他确实有点冲动了。 小宫女忍着恐惧为李让换好衣裳,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李让从枕头下将昨夜李承乾给他的兵符放进袖子里,又从柜子里翻出袖弩绑在手臂上。 最后又跑到东宫府库要来一把横刀别在腰间,心里面终于有了点安全感。 如果可以,他很想搞几个炸药包揣在身上。 可惜上次在草原上提炼出来的那包磷粉放在了太平村,不然火药加磷粉,简直就是绝杀! 没法子,他不警惕不行啊。 对方先是用一个诬陷案把他引到了长安。 在自己发起反击之后又主动暴露身份,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在引诱着自己去见他们。 但不管他们是引诱还是试探。 总归到现在为止,他们对李让都是带着恶意的。 如果说对上世家门阀,李让还能耿着脖子喊上一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与天同寿的话。 那么对上这些传承了上千年的教派,李让心里面是真的有点发怵。 因为他不确定他有的东西对方有没有,但就从对方能拿出来火药这种东西,他不敢赌。 从交锋开始到现在,若非他还算机灵,这会儿可能都在去岭南摘香蕉的路上了。 准备好一切,李让便带着一千太子翊卫浩浩荡荡的朝长安县衙开去。 太子翊卫,乃是太子亲卫军的一支,与太子勋卫,太子亲卫合称太子三卫。 太子三卫便是三个折冲都尉府,这三千人可以说是太子保命的底牌,同时,也是造成东宫穷困的罪魁祸首。 李承乾愿意将其中一千人交给他,足以证明他对李让的信任。 第84章 舌战 “噗嗤~” 听见宋城的诘问,李让不由得嗤笑出声。 “画虎不成反类犬,也好意思谈古礼!” “既然宋爵爷要和本官谈古礼,最起码一套完整的礼器要准备好吧?” “为何只有铜箸、铜鼎、铜案、铜樽?” “本官不知道古礼,但也知晓铜匕、铜俎、铜盘、铜碗、铜敦、铜爵之类的礼器,为何一件没有呢?” 李让用咄咄逼人的语气说出了一大串礼器的名字。 宋城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精彩起来,指着李让想反驳什么。 但李让岂能给他这个机会,当即追问道:“是凑不出来,还是欺我李让不识礼仪?” 此言一出,就见宋城脸色一下子定格,最终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主位上那人。 见李让几句话便化被动为主动,主位上那人也坐不住了。 当即沉声道:“李监正,我百家传承至今几经沉浮,先贤留下的礼器丢失泰半,纵然今日礼仪不周,但仍不失一颗重视之心,就算李监正不喜欢,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吧?” 闻言,李让脸色一沉,看向那人问道:“我咄咄逼人?” “阁下设计陷害李某至亲,险些令李某陷入九死一生之境地,现在邀李某赴宴更是连名讳都不肯透露,阁下觉得李某咄咄逼人,某家反倒想问阁下一句,这便是你们这些古老传承山门中人的待客之道?” 李让的话中隐隐带着怒气,他确实愤怒。 若非想要看看这百家传承都是些什么货色,他今日绝不会陪他们在这里演这么久的戏。 什么贤士论道,比得上他凭白将那么多利润白白分出去? 自己付出了人情,付出了真金白银的代价,到了这里还要落下一个咄咄逼人的罪名,真当他李让是泥捏的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他李让是个活生生的人。 主位上那人听见李让的诘问,眉头微微皱起。 随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朝李让拱手一礼道:“这倒是某家的不是了,某家田襄,墨家巨子。” 李让收回视线,看向堂中其他人,眼神冷冽得宛如锋利的刀子。 宋城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朝李让拱手道:“某家宋城,农家侠魁。” 坐在宋城身旁的那人站起来,笑眯眯的看着李让拱手道:“贫道李淳风。” “李淳风?” 听见这个名字,李让不由得眼神一凝。 “据李某所知,李道长是如今的道门魁首,怎的又与百家扯上了关系?” 李淳风笑呵呵的开口道:“道门虽非太上老子所创,却也是道家传承,如何算不得山门?” “哦!” 李让点点头,算是认同了李淳风的说法。 自我介绍继续,坐在李淳风下首那人站起来,面无表情的朝李让拱手道:“某家璇玑城华良,领医家传承。” “公输家,公输铭。” “阴阳家,韩度。” 李让挑了挑眉,淡淡的应道:“在下李让,无师承无派别!” 古礼既然被打断,田襄索性也就不再搞那些有的没的。 看向李让问道:“李监正既然坚称自己无师承派别,可否能为老夫解释一下,为何李监正对于百家学说能够无师自通?” 李让白了他一眼,淡淡的答道:“如果你们还不说正事,而是非要纠结李某的师承派别,那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田襄沉默片刻,随后看向李让道:“既然李监正不愿吐露,那田某也不好强求。” 李让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田襄。 如果他下一句话还是废话,那李让一定转身就走。 田襄似乎看穿了李让的想法,急忙出声道:“对于贸然试探李监正一事,老夫先在这里说声抱歉。” “一声抱歉就算了,你好大的脸啊。” 李让直视着田襄,眼神中忽然燃起怒火。 香水的利润,每年最少几十万贯,就因为他们一次试探,他损失了六成。 “那李监正意欲何为?” 与李让对视着,田襄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他堂堂墨家巨子,显学门派掌门人亲自道歉,这小子还在不依不饶,饶是他多年的涵养,此刻也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心塞。 李让伸出两根手指,淡淡的说道:“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按照每年香水纯利的六成赔偿我的损失,第二,为我所用!” “竖子好胆!” 李让此言一出,田襄还没说话,宋城便先坐不住了。 倏地站起身来指着李让呵斥道:“尔不过一介黄口孺子,侥幸得了百家传承方有今日,胆敢反噬师门,就不怕百家雷霆之怒吗?” “呵呵!” 闻言,李让忽然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宋城道:“别再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早就说过,我之所学与百家毫无干系,就你们手中掌握着那点破烂,我还看不上。” 回了宋城一句,李让转头看向田襄道:“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之所学远比你们守着的那些破烂东西要先进得多。 如火药,曲辕犁这般利器我手中还有很多。 我不知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来试探我,也不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想要掌控我。 但如果你们继续来招惹我,我不介意对你们赶尽杀绝,反正就你们那些已经被时代淘汰的学说我也看不上。 现在,二选一,我时间有限,还请巨子尽快做出抉择。” 李让现在已经完全没了继续和他们虚以委蛇的想法。 不管他们是想选自己做他们在朝堂上的代言人也好,还是想出山重新和儒家兵家法家纵横家争夺显学之名也好,李让都不关心,也不感兴趣。 他从后世带来的那些先进的知识,让他有着将百家传承弃如敝履的底气。 墨家牛逼,造得出热气球吗? 公输家牛逼,知道什么是水车水磨吗? 农家再吊,知道怎么育种,怎么建大棚,怎么提高粮食产量吗? 至于道家,道门势力是很大,但宗教这种东西,李让从来都不感兴趣。 阴阳家,什么玩意儿,一点用没有。 在李让看来,在场之中唯一还有点用的也就只有璇玑城的医家传承了。 毕竟,李让不懂医术。 第88章 程咬金打上东宫 见李让安坐原位不动如山,面上没有一点焦急之色,李世民眼中的恶趣味也逐渐收敛。 敲打这种东西,只要让人感受到就行了。 过犹不及的道理李世民还是懂的。 现在李让定然已经明白了他心中的不爽的根源,再继续下去就会显得很傻逼了。 赐婚他当然会赐,但不是现在。 至少也要等北征的大军回到长安,诸国使节离京才行。 主要还是李让现在的身份,有点配不上任城王府的门第。 这个时候赐婚,难免让人看轻李氏皇族,对李让的名声也会有影响。 尽管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李让是大唐少有的青年才俊,但只要他的身份一日还是庄户,这才俊两个字便有水分。 唯有等李让的功劳核算出来,赏赐发下去,爵位落到实处。 那个时候再赐婚,才会让人觉得这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 李世民对李让的定位很清楚,他需要的是李让能成为大唐的栋梁之才,以此来为天下寒门子弟立上一杆标杆。 只要李让堂堂正正的站在朝堂上,他便可以藉此告诉世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大唐,在他李世民治下,不只是一句空话。 在他削弱世家门阀的计划里,李让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所以他绝不愿让世人误以为李让只是一个靠着皇室姻亲身份才能身居高位的弄臣。 当然,李世民的这些算计,李让肯定是不知道的。 见李世民的脸色终于正经起来,李让朝李世民拱拱手道:“陛下,若是没什么事情,臣就先告辞了!” “嗯!” 李世民嗯了一声,随即淡淡的说道:“英国公李绩和任城王李道宗率领的先锋大军已回师至陈仓之地,长则七日短则五日便能回到长安,届时朕会带着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相迎,这些日子你便住在东宫吧,届时随朕同去!” “臣领命!” 李让应下,便起身慢慢的退出了大殿。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不等李世民心中的气消了,这赐婚之事就算自己提起,李世民也不会同意。 既然如此,他只能暂时先选择沉默。 当然,他也不能将希望完全放在李世民身上了。 必须再想其他办法接近金城,最不济也要化解掉金城对自己的恶感。 走在回东宫的路上,李让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现在他算是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食恶果。 回到东宫,检查了一下香水的分层情况,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李让便躲回屋子里开始沉思起来。 说起来,来到大唐也好几个月的时间了。 收获自然是巨大的,几个月时间做到由民变官的转变,在穿越者大军之中也不算是慢的。 土地是他将来赖以生存的根本,有太平村的乡民们在,土地之事他不用太担心。 宅子的事情也解决了,没花钱。 生意虽然还没开始做,但合伙人都是有实力的,只需忙过这一阵子,便能立即投入生产。 工作是旱涝保收的火器局监正,尽管还没去上过一天班,但俸禄已经领了好几个月。 他还缺什么呢,无非就是一个枕边人。 可就是这个枕边人,不是他用努力就能搞定的。 愁,很愁,非常愁! 愁着愁着,李让便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梦乡。 “呼~呼~呼~” “啊~” 李让打着呼噜,半睡半醒之间,只觉得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吵闹声。 从门外传来的尖叫声中,李让似乎听见了恐惧害怕之类的情绪。 “公爷,不要啊~” “李让在哪?” “李...李公子他去皇宫见陛下了,还没回来呢?” 好像是伺候自己那个小宫女的声音,另外那道粗狂的声音怎么有点像程咬金? 李让翻了个身,只觉得门外嘈杂极了。 “砰~” 一声巨响传来,吓得李让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谁?” 李让心下大骇,因为自己房间的门已经被人撞开。 “哇哈哈哈哈......” 下一刻,一阵大笑声传入李让的耳朵里。 程咬金那魁梧的身躯便映入李让的眼帘。 “咕嘟~” 李让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颤声问道:“程叔叔,您怎么来了?” “怎么,老夫不能来吗,好小子,敢在酒里给老夫下药的,你小子还是头一个。” 程咬金冷笑着朝李让逼近。 李让这才发现今日的程咬金与往日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头发乱得像鸡窝。 “这这这,小子在酒里下药,这从何说起啊?” 李让满脸惊恐的看着程咬金。 他喝了酒头,酒头诶,这会儿不应该躺在床上打滚吗,怎么会来东宫? 程咬金脸上露出狞笑朝李让扑了过来,狞笑道:“你没在酒里下药,老夫岂会头痛欲裂?” 程咬金说着,脸上忽然闪过一抹痛苦,急忙抡起拳头朝自己的脑袋砸去。 趁着这个间隙,李让赶紧一个闪身窜到门口。 “嘶~” 看见大门外的景象,李让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太监宫女躺得一地都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恐之色。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些宫人的时候。 再不解释,只怕他的下场便和这些宫人一样了。 李让急忙辩解道:“程叔叔,小子岂能干得出在酒里下药这等下作事,您头痛欲裂纯粹是高度烈酒喝多了的缘故,和小子可没什么关系!” 站在门口,李让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心里也就没有那么慌了。 是程咬金自己要喝的酒头,和他有什么关系? 况且,看程咬金现在的样子,显然头疼的症状还没缓解。 全盛时期的程咬金李让确实打不过,但现在...... 好吧,现在也打不过。 但是问题不大,他可以跑! 程咬金用力的捶打几下脑袋,双目通红的盯着李让道:“老夫饮酒无数,从未听说过饮酒还能致人头痛欲裂的,李小子,老夫劝你现在交出解药,否则待老夫缓过神来,就是你的死期!” 程咬金话说得不客气,李让却不敢跟他不客气,只得继续解释道:“程叔叔明鉴,小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给您下药啊,您若是不信,咱们可以请大夫来辨认酒中的成份,小子真的冤枉啊!” 李让说得情真意切,程咬金却是压根不信,冷笑道:“别废话,交出解药,老夫饶你不死!” 李让脸皮一抽,双手一摊道:“我真没有在酒中下药,我可以发誓,若是我真在酒中下药了,甘受万箭穿心之痛。” 誓言,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所以李让此言一出,程咬金的眼中顿时狐疑起来:“你真没有下药?” “真没有!” 李让回答得很果决,因为他真的没有下药。 “我以李氏先祖的名义起誓,若是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小子便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李让也是豁出去了,他是有坑程咬金一把的想法。 但谁能想到程咬金这么虎啊,竟然直接打进了东宫。 程咬金听见李让竟然以李家先祖的名义起誓,而且誓言竟然如此恶毒,整个人不由得一愣。 这年头,还没有人会以祖宗的名义开玩笑。 但他此时头痛欲裂也不是开玩笑的。 “你没有下药,老夫为何会头痛欲裂,可别告诉老夫是因为喝酒过多导致的,老夫绝不相信清清白白的粮食做出来的酒会害人!” 程咬金咬着牙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反正他喝酒会导致头痛这种事情他是决计不信的。 李让沉默了。 喝酒确实不会头痛,当然,工业酒精兑出来的酒例外。 但酿过酒的人都知道,酒头不是酒。 见李让沉默,程咬金冷笑道:“怎么,无话可说了吧?” 望着程咬金痛苦的样子,李让忽然出言道:“既然程叔叔不信我,那便请大夫验酒吧,若是酒中检测出任何一种药物残留,小子便自绝于当场给程叔叔谢罪。” “嘶~” 程咬金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是痛的,还是被李让的话惊到了。 “你确定?” 程咬金这会儿也不太自信了,他认为李让会在酒中下药报复他,是基于当日在唐俭府上他差点将李让弄死。 但李让现在这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心里有鬼的人啊。 难道自己真的冤枉他了? “孤可以作证,李让确实未曾在酒中下药!” 就在这时,李承乾的声音忽然从月门外传了进来。 “太子殿下!” 看见李承乾的一瞬间,原本躺了一地的宫人便像是看见了主心骨一般,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李让和程咬金一愣,赶紧给李承乾行礼。 李承乾没管委委屈屈的宫人,走到房间门口淡淡的说道:“孤可以作证,李让没有在酒里下药,宿国公若是不信,孤可以召太医来验酒!” 程咬金虎目一瞪:“太子殿下,酒都进了老程肚子,怎么验?” 李承乾淡淡的应道:“酒坛子总还在吧!” 程咬金锤锤脑袋,一脸痛苦道:“酒坛子自然是在的。” “行,孤这便让人去国公府取来。” 第89章 大赚特赚 东宫之内,一群人紧张的望着宫内的老御医,使出各种工具验着酒缸之内剩下来的几滴酒。 是的,程咬金最终还是答应了李承乾验酒的提议。 不答应不行,冲击东宫,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程咬金是虎,但他不是傻子。 李让伸长了脑袋,望着老太医在那捣鼓酒坛子。 尽管知道老太医验不出来什么问题,但他还是有点紧张,主要是程咬金这老匹夫太吓人了。 程咬金不时抬手捶两下脑袋,整个人看起来痛苦极了。 唯有李承乾还算淡定,静静的背着手站在院子里。 明明他的年纪是在场的众人之中最小的,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挥手间便能镇压一切的淡定从容。 对此,李让只能感慨李世民基因真好。 半晌之后,老太医用手指蘸起一点酒浆放进嘴里,咂摸了一下嘴巴,便随手将酒坛子丢弃。 快步走到李承乾面前拱手道:“回太子殿下,臣已查明,酒中并未含有任何药物,此酒甚烈,少饮有通气活血之效。 但多饮伤身,宿国公头痛欲裂,应是饮酒过量导致的,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三两日便能恢复如初!” 望着老太医一副权威专家的派头,李承乾微微颔首。 老太医医术高超,乃是皇家御医,酒中若是真的掺杂了别的东西,不可能瞒得过他。 既然他都说酒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了。 李承乾看向程咬金问道:“宿国公,你有何话说?” 程咬金揉揉脑袋,瞪了老太医一眼,随即龇牙咧嘴答道:“是俺老程冤枉了李家小子,俺老程愿意向他致歉!” 李承乾点点头,朝一旁的李让招招手道:“李让,你过来。” 李让小跑着来到李承乾身旁站定,对着李承乾露出一个狡黠的眼神。 李承乾憋住笑意,看向程咬金说道:“宿国公,你无端冲击东宫之事,孤不与你计较,但李让乃是孤的客人,你空口白牙诬陷于他,此事于情于理都不是一声致歉就能解决的吧?” 程咬金闻言,不由得悻悻然道:“太子殿下明鉴,臣确实不知这烈酒饮完会头痛欲裂,臣只能想到有人下药......” “烈酒是个新奇事物,宿国公不知道其后遗症也很正常,但现在知道了,此事还需做个了结!” 李承乾罢罢手打断了程咬金的解释,顺便给了他一个台阶。 毕竟是大唐的功臣,戏弄一下也就算了。 程咬金闻言,转过头不情不愿的看向李让拱手道:“李家小子,是俺老程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你,此事就此揭过,算俺老程欠你一个人情可否?” 看着程咬金郁闷的样子,李让只觉得心中无比舒坦。 急忙罢手道:“程叔叔说得这是哪里话,小侄先前也不知道随手制出来的高度烈酒竟然会致人头疼欲裂,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程叔叔喝下,说起来,也是小侄的不是。” 李让的话说得漂亮,眼中的笑意却差点溢出来了。 今天赚大了,是真正的大赚特赚那种。 不仅戏弄了程咬金一波,还收获了一个人情,简直不要太爽。 要知道这可是国公的人情,要是换算成钱,那可就是香水四成的纯利。 程咬金扯了扯嘴角,知道自己今日理亏,倒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很狐疑。 当然,不是怀疑李让往酒里下药的事情,毕竟老太医的检测结果在那摆着。 老太医的权威他还是相信的。 他怀疑的是,饮完这种酒会头痛欲裂的事情,李让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可惜,人情都给出去了,真真假假也没法去探究了。 只得吃下这个暗亏! 见误会解开,李承乾朝太医罢罢手,示意他可以离去了。 但程咬金却是快人一步拉住了太医的袖子问道:“你说这烈酒多饮伤身,那是不是俺老程少喝一点就没事了?” 老太医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见状,程咬金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随即放开太医的袖子,喃喃自语道:“能喝就行,能喝就行......” 李让和李承乾面面相觑,心中不由得暗笑。 只能说程咬金不愧是程咬金,都已经这样了还在惦记着烈酒能不能喝。 太医离去,程咬金晃晃脑袋,朝李承乾拜别之后便也要离去。 “程叔叔留步。” 李让急忙出言叫住了他。 程咬金回过头来,面色不善的盯着李让:“怎的?” 李让笑眯眯的说道:“香水已经成型了,程叔叔不妨带点样品回府,也好试试香水的潜力。” “成型了?” “你不是说三五日吗,这才过去两日?” 程咬金顿住脚步,满脸狐疑的盯着李让,只是因为头痛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怎么看怎么滑稽。 “三五日那是留给香精发酵的时间,不过现在也能制作样品。” 李让说着,走到那装着香精的木桶旁边,揭开了盖子。 只是一瞬间,一股令人精神一振的桂花香味就弥漫了整个小院。 “嘶~” “好香!” 程咬金瞪大了眼睛,有些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清新的花香。 李让凑在桶边看了一下,香精之中依然漂浮着油脂还未沉淀,但问题不大。火山文学 现在只是第一天,香味还没完全发酵出来。 等多放上两天,油脂和酒精彻底分离,那会儿的香味才是真的会刺鼻子。 李让找出一个精美的瓷瓶,往瓷瓶里装了三分之二的水,撇掉油脂打出小半勺香精倒进水中稀释。 香气立即就淡了许多。 但正是这种似有若无的香味才是最勾人的。 将水和香精摇匀,李让笑眯眯的将瓷瓶递给程咬金道:“程叔叔可先带一瓶样品回去给家中女眷试用,至于用法,每次滴出一滴放在手腕处抹匀,香味便可经久不散!” 程咬金愣愣的接过瓷瓶,眼神之中不由得闪过一抹贪婪。 就凭他刚刚闻到的香味,他就知道这笔买卖做对了。 这一小瓶水,一定会引得整个大唐的贵妇人和贵女小姐们疯抢! 大唐人对于香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异国商人运来的香料,在大唐等同于黄金和铜钱。 尤其是苏合香,好的苏合香在西市能买到几贯铜钱一两,没错,是一两! 那种带着香味刺鼻的香尚且能卖到那么高的价钱。 那这种香味柔和经久不散的香又该能卖到多少钱? 掂量着手中的瓷瓶,程咬金的呼吸都不由得粗重起来,就连头似乎都没有那么痛了。 深吸一口,程咬金朝李让拱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目送程咬金远去,李承乾淡淡的问道:“你这是打算从勋贵府邸之中打开香水的销路?” 李让点点头,答道:“不错,香水和肥皂不一样,肥皂是日用品,价格不宜定得过高,香水是奢侈品,自然不能和肥皂一样走平价路线。” 李承乾沉思片刻,随即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确实,香水放在寻常百姓家中,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百姓也不可能有余钱去买香水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那么香水的真正受众,便只能是勋贵家中的夫人和女儿,当然,想必平康坊这等烟花柳巷之地的女子也不会拒绝香水。 而将样品送给程咬金的夫人,不出三天,整个长安的贵妇人都会知道香水这种好东西。 “行吧,那孤就等着收钱好了!” 李让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送走李承乾,李让将被太医丢到一边的酒缸捡了回来。 下一次再给程咬金送一杠酒头过去,也不知道他敢不敢喝。 望着院子里被程咬金弄出来的满地狼藉,李让转身回到房间开始继续补觉。 ...... ...... 时间来到五月底,长安城以西百里开外的扶风县官道上,越来越多的士卒脱离大队伍回到了各自所在的折冲都尉府。 但即便如此,剩下来的士卒依旧有着万余之数。 剩下来的这一万将士,皆是精锐之中的精锐,乃是隶属于长安十六卫禁军之中的左武卫。 左武卫也是这一次长安十六卫之中唯一一支参与北征的禁军。 禁军与府兵不同,府兵隶属于折冲都尉府,闲时为农,战时为兵。 朝廷征召之时,需要自备战甲与马匹等物,唯有兵刃和粮食是由朝廷临时配给。 当然,府兵的战利品有七成是不用上交的,并且立下战功还会有其他赏赐。 所以大唐的男儿皆以参军为荣。 但禁军就是实打实的职业部队了,战马铠甲皆由国家配给,每个月还能领上一笔不少的俸禄。 这一万禁军,皆是要回到长安受赏的。 中军之中,一位身着明光铠的黑脸汉子正在和一位青衫儒士攀谈。 身着明光铠甲的男子,自然是和李让在草原之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任城王李道宗。 青衫儒士则是姓徐,名世绩。 当然,现在他被赐姓李,所以也叫李绩。 与满脸激动士气高昂的禁军将士们不一样,这两位主将面上却是带着一抹忧色。 两人的心情似乎都不怎么好的样子。 第90章 世上无奈之事 “别说药师,只怕是老夫也讨不了好啊!” 李绩无奈的叹了口气,口中吐出来的话语却和刚刚灭掉突厥,立下大功该有志得意满毫无关系。 反倒是莫名有一种颓然的意思。 “这一次,你确实是做错了。” 李道宗应和了一声,随即淡淡的说道:“唐俭此人,才高而气狭,突袭阴山大营之事虽是李药师首肯,但计策却是出自你手,只怕你回京之后,免不了大出血一次。” 李绩仰天长叹一口气,应道:“战机转瞬即逝,老夫却是不得不为,如今再说什么悔意也晚了。”火山文学 李道宗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当初若是老夫处在你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 两人现在谈的正是大军突袭阴山大营,导致唐俭身处险地的事情。 之前不谈,是因为大军深入草原,一切必须以战事为先。 牺牲唐俭换来突厥覆灭,怎么看都是一件大赚特赚的事情。 但现在战事结束,大军即将回到长安,这件事就不得不谈了。 唐俭不比那些藉藉无名的小兵,那些兵死了就死了,反正胜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唐俭不一样,他不仅是大唐的国公,更是大唐未立之时最大的投资者之一。 论起资历,他比现如今朝堂之上绝大多数人都要高得多。 开国之功,拥立之功,唐俭一样都不缺。 真要算起来,估计也就宋国公萧禹在身份上能和他拼上一拼。 就连李靖和李道宗都要差上一筹,李绩一介降将就更别提了。 突袭阴山大营虽然是李靖的手笔,但以韩信灭田横旧事惊醒李靖的却是他李绩。 唐俭焉能不恨他? 若是此次唐俭死在草原也好,大不了去他灵前哭上一哭,李世民也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和他们计较。 毕竟死人不能带来利益,但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可以。 但唐俭偏偏活着回来了,不仅活着回来了,还是携攻破阴山帅帐,活擒颉利的大功强势回归。 唐俭活着回到了大唐,那这件事情就不是认个错服个软就能解决的了。 搞不好上了朝堂之上就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一想到那种后果,李绩便不由得忧心忡忡。 倒不是他怕了唐俭,而是如果唐俭和他在朝堂上斗个两败俱伤,恐怕会让旁人捡了便宜。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就聊了很多。 但要怎么化解唐俭的仇恨,或者避免和唐俭的争斗。 饶是他李绩平日里一向以智计百出著称,此刻也是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没办法,这是害命之仇。 半晌之后,李绩长叹一声,颓然道:“罢了,一切回到长安再说吧,若是茂约当真恨老夫不死,说不得老夫也只能学廉颇向茂约负荆请罪了。” 李道宗微微颔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李靖,李绩和唐俭之间的仇恨,尽管有家国大义作为掩盖,但仇恨就是仇恨。 他一个宗室王爷,不太好插手。 两人跳了过这个话题,再度闲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就将话题扯到了和亲一事上。 而一聊起这个话题,忧心忡忡的人就变成了李道宗。 大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灭了强大的东突厥,吓得一众邻国纷纷跑来长安朝拜。 但每一次,只要有外国使节来朝,国书之中总会有一条请求大唐下嫁公主,使小国得以沐浴天恩的要求。 当时李道宗在草原上,陡然听见陛下意欲从宗室女子之中挑选出几位,赐予公主之名送去和亲的消息时,心态差点就崩了。 说好听点是从宗室之中选,说难听点不就是盯上他李道宗的女儿了吗? 整个宗室之中,哪里还能找出比他女儿更加贤良淑德,年纪也适合的女子? 倒是有一个长乐公主,可陛下舍得吗? 最终这和亲之事,还不是要落到他任城王一脉的头上。 他在风雪中想了半天。 才终于选出李让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用来破坏和亲之策。 为什么要说李让合适? 只因当时李让在草原上立下大功,让他看见了李让的潜力。 其次是李让出身庄户,对任城王府来说,比较好掌控。 再加上李让靠上了莒国公府这棵大树,平步青云是迟早的事情,将女儿嫁给李让,也算是他对李让的一种投资。 和大家族联姻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去考虑的,他是宗室王爷,只能不断削弱自己的力量,不能去到处安插羽翼,那是取死之道。 但是下嫁到小家族他又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所以有能力,无背景,好掌控的李让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只是他没料到,他堂堂任城王之女,还有莒国公做媒,竟然被一个庄户子弟给拒绝了。 这就让他很恼火了。 什么玩意儿,他堂堂任城王不要面子吗? 但好在李让虽然拒绝了娶他的女儿,最终却也说服了李世民暂时打消了和亲之策。 只是,李道宗难免还是有些忧心。 李世民只是暂时打消了和亲的想法,却并没有废除和亲这条国策。 万一哪天李世民受不了一众小国的再三请求,他的宝贝女儿还是有被送去和亲的风险。 所以,现在赶紧将女儿嫁出去就成了他迫切要做的事情。 将女儿嫁在大唐,总好过去贫瘠荒凉的苦寒之地受苦。 两人聊着和亲之事,就难免聊到嫁女。 李道宗的担忧李绩自然是知道的,同时,也很能理解李道宗的爱女之心。 因为他李绩也有女儿。 平心而论,若是要将他的女儿嫁到大唐之外的苦寒蛮荒之地受苦,父女终生不复相见,他也不愿意。 “若说大唐如今的少年才俊,老夫倒是觉得李让此子堪当大任,王爷若想要嫁女,此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绩此言一出,李道宗老脸之上便不由自主的闪过一抹尴尬的神情。 李让拒婚之事李绩不知道。 所以李道宗能够理解李绩说这句话的初心确实是在为他着想。 但他听着,还是感觉不是滋味,他总不好自揭其短吧? 第92章 与民同乐 李世民亲热的拉着李道宗和李绩穿过文武百官,走到两辆白色御所拉的战车旁。 待宫人将他们扶上战车,李世民坐上御辇之后,队伍便朝着长安缓缓前进。 走到开远门时,队伍陡然转道向南。 大军是凯旋而归,入城当走正门。 长安城的正门,便是处于正南离火方位的明德门。 明德门,也是朱雀大街的正门。 朱雀大街两侧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 白马拉车,走在宽阔的朱雀大街上,两侧是夹道相迎的百姓。 将士们敲甲以示凯旋之意。 走到一半,最前方的御辇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朱雀大街的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巨大的高台。 “咚~” 台上有战鼓声响起,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声响起,百姓们这才发现敲响战鼓的竟是两位身着战甲,英武不凡的女子。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台下的将士们不自觉的跟着台上的女子吟唱出声,就连为官的百姓也跟着唱了起来。 台上正在表演的,正是音律皆出自李世民之手的《亲王破阵乐》。 帝王引道,战舞相迎。 这一刻,李道宗和李绩的声望在长安百姓之中达到了顶峰。 李让缩在人群之中,面上浮现出一抹疑惑之色。 《秦王破阵乐》他和唐俭回京的时候,李世民也在皇宫特意让人给他们表演了一次。 所以他并不感兴趣。 他疑惑的是,为何李世民迎接李道宗和李绩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明明这次北征的主角是李靖。 现在迎接李道宗和李绩都这么大的阵仗,那过几日迎接李靖的时候,岂不是要更夸张? 可惜,没人能给李让解惑。 《秦王破阵乐》很快就演奏完毕。 不知道是谁率先大喊了一声:“大唐,万胜!” 紧接着,整条朱雀大街都沸腾了起来。 “大唐,万胜!” 不管是百姓,还是大军将士,皆嘶吼出声。 一时间,大唐万胜的声音竟然盖过了战鼓声,响彻整座长安。 李让只觉得耳朵都快要被震聋了,一些上了年岁的老臣更是已经捂上了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年轻人会觉得现在这一幕令人血脉偾张热血沸腾,但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李让是少年,但他的心智不是。 跟着喊了几句之后便捂住耳朵住了嘴。 李世民坐在御辇之上,对着空中虚按一下,百姓与士卒瞬间收声,静静的等待着聆听他们的皇的圣训。 “王师凯旋而归,自当普天同庆!” 李世民开口了,声音虽然不大,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长安城,解除禁宵三日,朕要...与民同乐!” 李世民的话音刚落,整条朱雀大街之上便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大唐万年,陛下万年。” 不管是百姓还是士卒,尽皆发自内心的喊出了自己的心声。 大唐人浪漫,热情,豪放,包容。 李世民解除宵禁的命令刚刚传出去,百姓们便迅速忙碌起来。 家家户户门口挂起了红灯笼,大街之上以红布,丝绸,灯笼点缀。 迎接王师凯旋的仪式结束,左骁卫的将士们绕着长安城夸功三圈之后,便各自归营。 李世民在皇宫大内为李道宗和李绩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顺便赐食归营的将士。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傍晚,李让总算明白了李世民所说的与民同乐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带着满朝文武和后宫妃嫔以及皇子皇女,来到皇城的城楼之上吃饭喝酒纵情狂欢。 而城楼之下,聚集着无数的百姓,像是在动物园看猴子似的围观他们吃饭。 李让坐在角落,望着眼前案几之上早已冰冷的食物,忍不住脸皮一抽。 李世民要与民同乐他没意见,反正他当皇帝都不介意被人当猴子为官,李让这个小小少年就更无所谓了。 但李世民给他吃冷掉的肉和菜,他就很有意见了。 他承认,皇宫的御膳房离皇城城楼很远,但这不是食物已经冷掉的理由。 都是好东西,风干的鹿舌,炙烤的羊蹄,一整只的荷叶鸡...... 但正是因为东西太好,才让李让很生气。 人家百家钟鸣鼎食还知道往鼎下面放几坨碳呢。 都是肉,冷了之后,吃下必定窜稀。 用筷子扒拉几下,生气的将筷子一丢,李让便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慢慢的品着。 李让跪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宴席之中推杯换盏,李世民和老婆长孙皇后齐上阵,其乐融融的场面看不出半点龃龉。 城楼之上被一扇巨大的屏风隔绝开来,屏风的另一侧,是李世民的皇子公主和嫔妃。 李承乾穿过屏风,给满朝文武和李世民敬了一杯酒,说了些吉祥话,顿时引得满堂喝彩。 敬完了酒,李承乾便端着酒杯来到李让旁边跪坐下来。 “怎么了,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李让看了一眼一副自来熟的李承乾一眼,指了指面前案几上的冷肉,意兴阑珊道:“御膳房的厨子都该杀了祭天。” 李承乾微微一笑道:“这些食物本身就不是用来吃的。” “不能吃,抬上来干嘛?” 李让嗤笑了一声,语气之中不自觉的带着一抹嘲讽。 李让和李承乾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知道李承乾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所以说起话来便没那么客气。 李承乾也不在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慢条斯理的回了一句:“看,给百官看,给百姓看。” 李让闻言,面上的表情一滞。 忽然有些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 李让当然知道,宴席上的菜不是用来吃的。 只是想着这些菜最后都会被浪费掉,就觉得有些不值。 为大唐的百姓不值,为在烈日炎炎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不值。 见李让沉默,李承乾也没说什么。 只是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想了想,又给李让斟满。 两人轻轻一碰,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父皇要与民同乐,这三天长安不会太平,你自己小心点!” 喝完酒,李承乾给李让留下一句告诫,便起身回到了屏风的另一侧。 他是太子,这种庆功宴露个脸就行了。 待久了,容易抢掉别人的风头。 目送李承乾走远,李让放下酒杯。 看着城楼下面静静出神。 这三天,确实会是令人激动的三天。 百姓们狂欢,为了抢夺皇后娘娘洒下的一把宫花奋不顾身。 就连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走出了闺房,走上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但看似平和的长安城,这份平和下面隐藏了多少漩涡,恐怕就只有鬼知道了。 饮完最后一杯酒,李让起身离席。 他离开太平村太久了,如今也是时候回去了。 回到东宫,收拾好行囊,来到马厩牵出战马。 李让便趁着月色出了长安朝太平村奔去。 未来好一段时间之内,长安城都不会太平了。 杜如晦去世之后留下的权力空白还没有瓜分完毕,李靖又即将携灭国之功强势回归。 曲辕犁自从到了李世民手上便没了消息,指不定也是在憋什么大招,可能就等着太庙献俘的时候打出来。 还有李靖,李绩,唐俭之间爱恨情仇。 再加上四方馆内上蹿下跳的各国使节,未来几个月的长安只会比杜如晦去世的时候更乱。 李承乾来提醒他小心一点,便是在告诉他赶紧远离漩涡中心。 所以,李让选择毫不犹豫的开润。 出了长安城,双腿轻轻磕在马背上,李让便尽情的享受着战马狂奔带来的刺激。 反正官道平整,反正月色大亮,反正现在官道上无人,也不虞有跌落的风险。 唯一不美的是这个时代的马镫只有一边,李让的另一条腿没有着力点。 也不知道大唐的人怎么想的,既然都发明了单边马镫,为何不直接在鞍鞯两侧都装上马镫? 就很迷。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长安城。 李让估摸着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有机会来长安了。 心下也再无眷念。 月上中天时分,李让终于看见了骊山的高大的轮廓。 狂奔的村口,李让翻身下马,选择牵马而行。 长安的热闹影响不到与世隔绝的太平村,所以这个时候村民们早已经睡下。 李让不愿做那扰人清梦的混账玩意儿,便轻手轻脚的走进了村子。 一片寂静之中,李让看见了村子中间那棵巨大的银杏树。 这个季节,银杏树已经开始泛黄了。 清澈的月光洒在上面,让整棵树都散发出一种令人迷醉的光辉,就好像是树叶本身在发光,而不是因为反射了月光。 李让牵马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悠悠的朝木楼走去。 尽管李让的大宅子早就已经完工了,但他现在依旧没有要搬进去住的意思。 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子难免空旷,小木楼正好。 第93章 百姓的幸福 “二娃子,你回来了?” 翌日,李让正在水渠边洗漱,忽然听见赵大伯有些惊喜的声音。 “咕噜噜~忒。” 将口中的盐水喷出,李让看着一脸惊喜的赵大伯笑道:“是啊,昨夜回来的,大伯这是要下地?” “是啊,去翻翻地,马上要到雨水天了。” 赵大伯应了一声,颠了颠扛在肩膀上的锄头,笑问道:“听虎子说恁要在长安待好长一段时间,咋这就回来咧,事情都办完了?” “办完了,不办完侄儿也不能回来不是。” “对了,虎子哥家小虎儿的病?” “得亏你从长安请来的大夫医术高明,几针下去小虎儿又能活蹦乱跳咧,皮实的很,二娃子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听见小虎儿没事,李让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年头幼儿夭折率高得离谱,一点小痛小病的都有可能带走一条生命。 尤其是热症,放在后世也不过就是一场普通的重感冒。 但在这个时代,基本就等同于重症急症。 像太平村这种离城近的还好,可以去城里面请大夫。 但一些离城远的偏僻乡村,得了热症,很大程度上只能听天由命。 两人接着攀谈了几句,赵大伯看了看天色,罢罢手道:“不说咧不说咧,额要下地咧,二娃子你回来就好了。” “行,那您先去,侄儿随后就来!” 送走了赵大伯,李让回到木楼里。 木楼里堆着许多生活物资,米面粮油鸡蛋都有,其中甚至还夹杂着几条油汪汪的腊肉。 这些都是郭淮在他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叫人送来的。 李让琢磨着平日里自己也不在家做饭,换好干活用的衣衫之后,便将这些物资打包起来。 一手拎着锄头,一手拎着食物出了门。 先将打包好的物资送到村长王叔家,交代王婶待会儿给大家加餐之后,便扛着锄头朝着村子北边的田地走去。 现在是六月,多数地方都已经收完了麦子。 但农户们还不能闲下来。 因为第二季的粮食又要开始播种了。 关中之地自古以来都是种两季粮食,一季麦子,一季糜子。 麦子初春时分播种,夏天收获,成长周期约莫三四个月的样子。 糜子在夏收之后播种,十月份左右收获,生长周期和麦子相差不大。 但对于绝大多数农户来说,第二季种的糜子才是他们一年的口粮。 因为糜子不值钱,而且吃着喇嗓子,贵人们吃不惯这种粗粮。 百姓们第一季种的麦子,是真正的精粮。 官府收税也只收精粮。 所以庄户们收获的第一季麦子,绝大部分要先拿去给官府交税,剩下的一部份则是拉去卖了,换成盐巴抹布之类的生活物资。 真正能进入百姓口中的精粮少得可怜。 也只有逢年过节或是遇上什么大日子,庄户人家才会一脸肉痛的将为数不多的精粮磨成粉,用来蒸成馍,或者扯上一碗面片。 李让扛着锄头来到地里,也不管是谁家的地,就开始翻了起来。 除了李让之外,田里还密密麻麻的四处分散的许多村民。 第二季粮食是大家的口粮,所以没人敢偷懒。 因为偷懒就代表着明年没饭吃。 村长王叔眼尖的发现了李让,撇下手中的犁迅速朝李让跑了过来。 “二娃子,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和大家伙说一声” 王叔小跑到李让身边,像是做贼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块沾着泥土的干肉塞到了李让的手中。 李让笑着接过,答道:“昨天刚回来,这不想着大家都在忙碌,也就没说。” 王叔了然的点点头,问道:“长安城太平了吗?” “还没呢。” 李让拄着锄头,压低了声音道:“大将军班师回朝了,这段时间长安到处都是兵丁,还请王叔跟大家伙知会一声,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尽量别去长安了。” “行,包在额身上。” 王叔拍着胸脯应下,也没有和李让多说什么。 主要是大家都在忙,他们也不好闲着。 雨季马上就要来了,所有人都在想着尽可能的在落雨前多翻出一些地来。 糜子不需要像麦子那般精耕细种,但能把地翻出来的话,种出来的糜子长势肯定比直接将种子洒在地上再翻地要好一些。 这个年头,哪怕每亩地能多收一瓢粮食也是好的。 更何况现在有了曲辕犁,大家伙都是干劲十足。 王叔刚刚走,虎子哥便又朝他小跑过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怀中掏出来一块黑乎乎的干饼塞到了李让手里。 李让将干肉和干饼装进怀里。 脑海之中忽然就想起昨天在宴席之上李承乾对他说的那句话。 宴席之上的食物就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看的。 皇宫里那些冷掉的鸡鸭鱼肉珍贵食材,最后的下场很可能是成为於堵皇宫下水道的罪魁祸首。 而大唐的百姓,却将一块肉干,一块干饼都视若宝贝。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多讽刺? 心中有些苦涩,但李让并未表现在脸上,只是握着锄头的手越发用力了一些。 日头不知不觉升到了正中,热火朝天的人们早已经汗流浃背。 “开饭咯!” 村长王叔一声大喝,在田地里忙碌的村民们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开始三三两两的朝着地梗边的大树下聚集。 几个婶娘将挑着的箩筐摆在树下,将盖在箩筐上的纱布掀开,几大筐热气腾腾的糜子面团便勾得所有人狂咽口水。 箩筐边上还有一个大铁锅,锅盖还没揭开,众人便闻到了一阵阵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王家媳妇,锅里是啥,好香哟。” 有人忍不住问出声,往日里送来的野菜汤也没有这么香啊。 王婶子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说着,便开始招呼着几个妇人给大家发面团。 足有人脸大小的面团,一人一个。 像这样的面团,村民们一整年内也就只有这几天时间能吃到。 忙时吃干闲时喝稀,在这个时代可不仅仅只是一句空话而已,而是贫穷两个字的具象化表现。 李让也分得了一个大面团。 老实说,尽管这个面团够大,但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依旧不足以填饱肚子。 第9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有肉吃的日子就是好日子。 望着大家一脸幸福的品尝着那为数不多的腊肉,李让也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咀着。 肉是热的,还有点烫。 三两口将肉嚼碎了吞进肚子里,李让学着大家的吃法,将面团掰碎放进了鸡蛋汤里。 顺便将王叔送给他的干肉和虎子哥给他的干饼也掰碎了泡进去。 待面团吸满汤汁,李让喝了一大口。 老实说,味道并不好。 因为汤里没有盐味,只有一种发馊的酸味,那是因为蘸了醋布的原因。 如今朝廷虽然在靠着李让献上的法子在大量制盐。 但那些盐都是优先供给军队,其次是长安城中的贵人,最后才轮得到这些庄户百姓。 盐又是日常所需的消耗品,制盐的速度总是赶不上消耗的速度的。 但李让依旧吃得香甜。 相比皇宫里那些精美但只能用来看的食物,李让还是更喜欢这种虽然粗糙,但是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汉子们吃完了碗里的食物,脸上露出了片刻回味之色,随即便又浩浩荡荡的冲进地里。 下午时分,毒辣的太阳不知不觉中被乌云遮蔽。 雨来得比大家想象中的要快。 一开始吗,只是几滴雨落在大家的脸上手上衣袖上。 下一秒,就是倾盆大雨。 “先收犁!” 王叔交集的声音传遍了整片土地。 赵大伯钱三叔几个掌犁的汉子急忙收了犁牵着大牲口朝村子走去。 下大雨了,人淋雨没事,但牛不能淋雨。 “都回家,都回家!” “去两个人看看谷场,千万不能积水,再检查一下有没有仓屋漏水。” “二娃子,赶紧回去了!” 雨幕阻隔了村民们的交谈声,但李让还是隐约间听见了王叔催促人去谷场的声音。 尽管村子里的粮食大部分都已经交了税,剩下的大多数也都送到县城去卖了。 但仍然有一小部分粮食还在存放在谷场边上的粮仓里。 另外,准备播种的糜子粮种也还在粮仓里。 李让将锄头扛在肩上,一只手遮在眼睛上看路,便朝着谷场冲了过去。 地面变得泥泞起来,你讲溅在衣裳上,下一秒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没一会儿,李让就觉得脚下的学子忽然沉重起来,那是稀泥粘在了鞋底。 甩了两下,没甩掉,李让也就由他了。 他让郭淮给他弄的黄豆种子还堆在粮仓,黄豆在不准备耕种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泡水的,否则只需要一夜时间就会发芽。 发芽的黄豆就只能用来做豆芽了,因为种不活。 李让跑到谷场的棚子底下,抖抖身上的雨水,甩掉靴子上的黄泥,便朝着最大的那座粮仓跑去。 这些粮仓都是今年新修的,但茅草屋子哪里会有不漏水的。 进了粮仓,同村的村民已经到了好几个,正在有条不紊的将摊在地上准备风干的粮食装进箩筐,移到木架上摆放着。 漏雨的地方也放上了木盆接着,最大限度的保证雨水不会到处流淌。 剩下的粮食不多,李让帮着搭了一把手,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所有的粮食收好了。 “行了二娃子,没事了!” 一个汉子上前拍拍李让的肩膀,随即笑道:“六月的天是娃娃脸啊,说变就变了!” 李让望着门口屋檐上滴落的雨水已经形成了一道水幕,不由得赞同的点点头。 谁能想到上午时分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现在就变成大雨倾盆了呢? “快回家换身干爽的衣衫吧,别受凉了!” 汉子又拍拍他的肩膀,便冲出了粮仓往村子里赶。 其他几人和李让打了个招呼,也冒着雨回家了。 李让将粮仓的大门关上,便冲进雨里。 “二蛋哥哥,二蛋哥哥!” 雨中,李让似乎听见王叔家狗娃在喊他,但雨势太大让他睁不开眼睛,自然也无从分辨声音从何处传来。 又往前冲了一小段路程,李让终于听得清晰了。 这才看见雨幕中似乎有一个小屁孩撑着雨伞跌跌撞撞的朝他跑来。 “狗娃?” “二蛋哥哥!” 狗娃的声音有些急切。 看清了李让所在的方位之后,急忙举着伞朝他小跑而来。 狗娃的打着伞,但身上的衣衫也难免被溅起的雨水打湿了。 李让顾不得身上已经湿透了,一把将狗娃抱起来,扶正了他打着的伞。 这才问道:“这么大雨,你怎么跑出来了?” 狗娃答道:“二蛋哥哥,村口,村口来了好多人,骑着马,凶神恶煞的,俺爹已经去村口了,让俺来寻你过去。” 李让眉头一皱,抱着狗娃便朝村口赶去。 这么大的雨,什么人会来村子里? 骑着马,还凶神恶煞的,难道是官兵? 李让冒着大雨才刚刚走到村口,便看见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一个全身着甲的士卒在一群汉子的惊呼声中一矛捅穿了王叔的胸膛,将长矛高高的抬起,狠狠的将王叔甩了出去。 而王叔被甩到地面上,只来得及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住手!” “耶耶~” 李让眼珠子一下子就红了,瞬间暴喝出声。 但那士卒非但没有停手,反而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朝王叔狂奔过去过去的赵大伯。 李让眼见来不及阻止,急忙放下狗娃,抬起右手扣动连弩之上的机括。 “咻~” 破空声划破了雨幕。 那士卒似是有所感应,硬生生收住了即将投掷出去的长矛,抬起手臂格挡了一下,堪堪挡下这差点正中他心脏的一箭。 但箭矢还是稳稳的穿过了他身上的铁甲,深深的嵌入了他的皮肉之中。 士卒忍不住闷哼一声,吃痛之下连手中长矛也掉在了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李让深感庆幸。 还好这些日子他不曾取下手中连弩。 否则,今日只怕他就要失去两个长辈了。 一群驻足在村口的将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也来不及去找那两个刁民的麻烦了。 纷纷将杀意朝李让倾泻而来。 李让满脸杀意的看着那为首的士卒,今日不管他身后站着的是何人,他都死定了。 第96章 交换利益的正确打开方式 方老五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李让丢过来一块抹布。 “擦擦,这么大雨也不知道打个伞,草原上受寒的事情都忘了是吧?” 方老五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这点李让早就知道。 但他现在实在没时间和他多说什么,只得言辞恳切道:“伍长,属下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去见陛下,还请伍长先放属下进城,办完了事情您怎么骂都行,属下一定不还嘴!” 李让故意没有改口,依旧自称属下的效果很明显。 因为方老五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明朗起来。 但还是故意板着脸道:“放你娃子进去可以,但俺必须提醒你一句,你去了皇宫也未必能见到陛下。” “陛下一定会见属下的。” 李让非常笃定的回了他一句。 太平村发生的事情,这会儿估摸着早就已经传到了李世民的耳朵里。 李世民可能正等着他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于李世民的情报系统,李让从来不怀疑。 见李让有这个自信,方老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手示意拦截的士卒让出一个缺口。 他清楚李让的性子,这个时候去见陛下,那肯定是大事。 李让感激的看了方老五一眼,牵着马穿过门洞之后,便再次上马朝着皇宫的方向狂奔。 朱雀门门口,一个小太监打着伞站在屋檐下方。 看见李让来了,便撑着伞迎了上去。 “李监正,太子殿下已经等您许久了。” 那小太监乃是东宫内侍宋青,李让自然是认识的。 李让翻身下马,拱手道:“有劳宋内侍久侯。” 宋青将伞朝李让倾斜了一点,淡淡的应道:“无妨。” 二人穿过皇城,朝东宫走去。 李让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六品小官,还没有直接面见李世民的资格,想要见到李世民还是只能靠着李承乾这条路子。 也不知是李世民忘记了,还是故意的,李让身上太子伴读的身份一直也没有收回去。 不过就算没有太子伴读的身份,看在肥皂和香水的面子上,李承乾也不会拒绝李让的请求。 来到嘉福门,李承乾已经撑着一把伞等在门口。 见到李让走近,淡淡的说道:“走吧!” 李让快步跟上,问道:“太子殿下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走在前面的李承乾摇摇头:“孤没什么好问的,你有什么话还是留着去跟父皇解释吧。” 李让微微颔首,便也没有继续开口。 以现在关中的戒严情况,太平村的事情瞒不过李世民这个皇帝,自然也瞒不过李承乾这个太子。 正好免了他一番口舌。 李承乾径直领着李让来到了太极宫偏殿门口。 随即转头对着李让吩咐道:“孤就送你到这里,你...自求多福吧。” 李让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偏殿的大门。 “跪下!” 李让刚刚走到偏殿中央站定,李世民冷漠威严的声音便在李让耳边响起。 李让扯了扯嘴角,然后膝盖一软便跪倒在大殿中央。 这是李让来到大唐之后,第一次下跪。 第97章 斩草要除根 “可以!” 李世民答应得很痛快。 他虽然不知道李让说的这三样东西具体的功效,但光听名字也知道是了不得的东西。 对于人才,尤其是能为他所用的人才,李世民一向是格外宽容的。 李让淡然起身,甩甩发丝之上的雨水。 正欲走到一旁的案几之后坐下,常德便捧着一身常服走进了大殿。 李世民挥挥手道:“去打理干净再来回话。” “谢陛下!” 李让也没有拒绝。 他身上这身衣服还是干活的短衫,上面沾满了泥浆,再说长头发湿漉漉的坠得头皮疼,确实很不舒服。 常德带着李让绕过屏风来到一间寝宫,几个宫女便手持毛巾梳子开始给李让打理起来。 几个小太监为李让换衣裳的时候,常德淡笑道:“李监正,尚衣局暂时寻不见合您尺寸的衣衫,您与陛下身材相仿,老奴便自作主张寻了一套陛下少年时穿过的旧衣,还请李监正不要嫌弃啊。” 李让稳稳的坐在铜镜之前,听闻此言,浑身顿时忍不住一个激灵。 然后转头看向常德结结巴巴的颤声道:“你...你说...这...这是陛下的旧衣?” 李让的心肝都有些发颤。 李世民到底要干什么? 他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要抬举他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何非要选择捧杀? 常德点点头,望着强自镇定的李让笑道:“不错,李监正赶紧去回话吧,莫要让陛下久等了。” 望着常德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李让定了定神,拱手道:“有劳常大伴。” 说完,脚步踉跄的逃出了寝殿。 他知道,这是李世民的意思,绝非是什么常德自作主张。 他没有拒绝到的余地。 但...穿着李世民的旧衣衫,压力是真的大啊。 试问,一个幼童怀抱黄金走在闹市会是什么下场? 李让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只能强自稳定心神走回偏殿中坐下。 李世民见李让去而复返,满脸笑意的点点头:“不错,倒是有些一表人才的意思。” 李让抿了抿嘴,朝李世民一拱手道:“陛下赞誉了。” 事到如今,衣衫已经穿上,李让肯定不可能脱下来了。 他知道李世民这是在保护他,让他去大理寺蹲监牢是保护,赐下他穿的旧衣衫是保护。 但...这个举动在保护他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从今往后,世人都会知道李世民有多么宠爱他这个庄户小子,连旧时的衣衫都赐给了他。 换句话说,他以后想要继续在太平村过咸鱼日子的打算只怕是很困难了。 整个大唐从上到下,将会有无数的好意和恶意朝他涌来。 但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李让都是真的不想要啊。 他就只想好好的享受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 心中苦涩,面上还要装作一副受宠若惊感恩戴德的样子。 李让:“我太难了!” 李世民打量了李让一眼,继而问道:“你说的那些东西,当作何解?” 见李世民开口将话题拉回正轨,李让急忙坐直了身子。 第98章 交易达成 李世民收走秘方,交给了忽然出现在大殿之中的一个影子人。 就跟当初拿走火药秘方时一模一样。 李让算算时间,从他离开太平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他承诺过最晚一个时辰便会回去,便准备起身告辞。 “李小子。” “臣在!” 李让还未开口道别,李世民便率先开口了。 他望着李让,眼神之中除了惊喜与打量之外,还多了一种李让看不懂的神色。 “你替百家求一座书院,也是因为此事吗?” 李让一愣,对上李世民眼神之中的探究之色时,心里面忽然明白了李世民为何有此一问。 李世民可能觉得他让百家建一座书院,是为了对付世家门阀做准备。 不过,李让是真的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点亮大唐的科技树,为了享受无数新发明带来的便利罢了。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和李世民说。 因为在这个时代,懒惰是一种被所有人唾弃的东西。 所以李让准备换一种说法。 他故作沉思之态,思虑片刻之后,轻轻摇头道:“臣只是单纯的觉得百家造出来的东西,或许能造福天下百姓,仅此而已!” 此言一出,就见李世民顿时露出满意的神情。 “你...有心了!” 这句夸赞,李让恬不知耻的收下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同样一件事,用不同的话说出来,就能起到完全不一样的效果。 就拿百家建造书院一事来说,李让要是实话实说,换来的一定是李世民的训斥。 但李让换了一种说法,将天下百姓扯了进来,换来的便是李世民的夸赞和欣赏。 但其实两种说法本质上是一样的,百家造出来的东西能够福泽天下百姓,自然也能福泽李让。 因为李让,也是天下百姓之一。 李世民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轻罢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因为没什么好问的了。 纵然在书院一事上李让存了其他心思。 但这句大义凛然的话一出口,李世民便没了继续深究的理由。 否则倒显得他这个帝王心胸狭隘了。 李让站起身来,想了想还是拱手道:“陛下,臣窃以为军人的天职乃是保家卫国。 不管什么原因,对于自家百姓出手之事都绝不可取。此等恶行,无异于自毁根基。 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还请陛下明察。” 李世民闻言,忽然轻笑道:“朕知道了,你不用与朕讲什么大道理,此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谢陛下,如此,臣告退!” 李让倒退着出了大殿。 走在太极宫的御道上,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李让想了想,拐到去了东宫寻了一套衣衫夹在手里,这才出了朱雀门,牵着马慢慢的朝出城的延兴门而去。 刚刚踏出长安城,李让便迅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李世民穿过的旧衣裳换下,这才打马朝着太平村狂奔而去。 穿着李世民的衣衫在大街上逛,是为了向所有人表现李世民对自己的宠爱。 第99章 杀鸡儆猴 “见过江少兄,华世妹!” 李让一边给两人行礼,余光疯狂的给钱三叔使眼色。 江舟和华栀刚要给李让回礼,得到李让示意的钱三叔便带着两个村民迎了上去。 “早就听说华神医乃是在世华佗......” 钱三叔的瞎话同样是张口就来。 闻言,三人都有些懵逼,江舟和华栀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华良。 华良轻咳一声,正想解释,但李让没给他这个机会。 给了钱三叔一个眼神,钱三叔便带着两个村民拉住三人就往村子里拽。 主要是赵大伯已经带着人押着那些贼兵朝村口走来了。 杀兵是太平村的事情,李让并不想将璇玑城的人牵扯进来。 尽管他们今日出现在太平村的事情瞒不过别人,但正所谓宁教人知莫教人见。 医者,还是行医救人,造福天下苍生就好。 钱三叔刚刚从另一条小路带走三人,赵大伯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押着王兴,连同剩下十四人在内的唐军士卒来到了村口。 “跪下!” 赵大伯一脚踹在王兴的小腿之上,王兴吃痛,屈膝一软跪在了泥地上。 此时,十四位唐军将士都已被除去兵刃卸掉铠甲,双手皆被绳索捆缚,嘴里塞着破布,俨然一副即将押上刑场的重犯模样。 王兴满脸狼狈的抬起头,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张大伯扯掉他口中含着的破布,淡淡的说道:“恁可以交代遗言了。” 王兴转头看着李让,满脸凶光的问道:“李监正,尔欲谋反乎?” 此刻,他终于想起了眼前这个少年是谁。 在草原上攻破突厥帅帐,活擒突厥大汗,以弱冠之龄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英雄。 早知李让是太平村人,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对太平村的人下手。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现在他只能奢望自己背后站着的大将军能够震慑住眼前这个少年。 李让没有答话,只是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赵大伯冷漠的瞥了王兴一眼,转头看向李让问道:“二娃子,现在就处决他们吗?” “不急,再等等!” 李让没去管那些脸色灰白的唐军将士,一双平静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村外的官道。 他要等,等长平郡公张亮过来。 太平村发生的事情,整个长安都传遍了。 连破落的百家都得到了消息,派了华良过来救人。 张亮没道理不知道。 而他迟迟不露面,估计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时间摸不清李世民是什么想法。 但他总要露面的。 王兴是他手下的兵,如果自己要处决王兴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露面,将来也没必要在军中继续混下去了。 官道上一骑又一骑的快马驶过,大多都是远远的望了几眼便又原路折返。 对于这些探子,李让始终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 直到官道上远远的驶来一队精骑,李让终于有了动作。 随着李让抬手,赵大伯领着十四个壮汉走出,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柄环首大刀。 大刀对准了十四位唐军士卒的脖子,只等李让一声令下,刀下之人便会瞬间身首异处。 李让能看见的,跪在地上的王兴自然也能看见。 他的眼中爆发出一抹对于生的渴望,脸上也陡然轻松下来。 他不怀疑李让敢杀他,对于一个能在突厥阵中杀个对穿,还能俘虏突厥大汗的狠人来说,杀人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他决不相信李让敢当着一位郡公的面杀他,尤其是这位郡公还是一位手握兵权的大将军。 “李监正,尔若现在迷途知返,放本将与麾下士卒离开,本将可在大将军与陛下面前为尔分说。” 王兴尽量挺起胸膛,说话也凭空多出来几分底气。 可惜,李让鸟都没鸟他。 王兴有些气急,继续出言道:“李监正,莫要一错再错,尔阻挠军务在先,扣押士卒在后,此事若是闹到陛下面前,少不了一个身首分离的下场,本将敬你是少年英雄......” 李让望着官道上那队骑卒越来越近,为首者黑甲黑面,正是长平郡公张亮。 王兴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刚刚张嘴,嘴里便多了一团破布。 “聒噪” 赵大伯咒骂了一句,将破布塞进他嘴里,便提着大刀站在他身后。 “呜~” 王兴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卒,挪动膝盖就要朝那队骑卒迎去。 “杀!” 终于,在那队骑卒距离村口只剩下不到百米距离时,李让口中冷冰冰的吐出一个杀字。 见环首刀高高扬起,骑卒正中为首那黑甲黑脸的张亮急忙高声大喝:“李监正,刀下留人!” “唰~” 张亮的话音刚落,十四位唐军便成了十四具身首分离的尸体。 “吁~” 骑卒勒住马缰,为首的张亮瞳孔缩成针尖状,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似乎是没想到李让竟真的敢当着他的面杀人。 王兴的头颅滚落,眼睛大大的睁着,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明明大将军就在眼前,他怎么敢,怎么敢的啊? 但他注定只能死不瞑目,因为李让等的就是张亮。 张亮不来,他还不杀呢。 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张亮就是他选中的那只鸡,那头虎。 王兴只是个小人物,他要达到的目的,是在张亮面前杀人,张亮还拿他无可奈何。 唯有如此,才能震慑住那些对太平村,对他有恶意的人。 你要对我出手? 可以! 但出手之前你先掂量一下自己,身份有没有张亮高,权力有没有张亮大,手段有没有张亮狠辣果决? 十四具无头尸体就静静的躺在太平村口的泥浆里,远处的官道上,除了张亮率领的骑卒之外,还有更多的探子。 李让站在尸体中间,与张亮静静的对视着。 张亮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愕,逐渐变成恼怒,最后又趋于平静。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张亮双腿轻轻磕着马肚子上前几步,来到李让面前站定。 他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地上的尸体,居高临下的望着李让一字一句的问道:“李!监!正!可否让本将带走他们的尸体?” 第100章 蹲大狱 李让没有多说什么,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于官兵总是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心理。 纵然太平村有自己撑腰,对于杀兵之事心怀踌躇之人依然不少。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宽慰这些村民,言语总是苍白无力的。 他需要做的是赶紧站上高位,如此,才能给予他们无以伦比的自信。 快了,李靖已经回京,北征大军的功劳正在有条不紊的核算着。 他世袭罔替的侯爵之位,李世民也该给他了。 待赵大伯带人收拾完收尾,李让又亲自盯着村民们将沾了鲜血的泥浆铲起来丢进渭河,李让便转身回了王叔家。 王叔家正堂里,华良和刘御医正在小声的交流着什么,江舟和华栀就提着药箱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两人讨论。 见李让进屋,两人停止了交谈。 “华神医,刘御医,怎么样,能治吗?” 华良和刘御医对视一眼,起身走到李让身旁轻声说道:“伤者的伤势伤及内腑,万幸的是没有伤及心脏,能救活,但就算救活了,也是个废人,还有后续调养身体所需的花费,恐怕不是一个庄户人家能够承担的。” 华良的言外之意李让听懂了,就是说王叔家的家境,没办法养活一个废人。 但这话听在李让耳朵里,却是让他忍不住松了一大口气。 能用钱续命就好,李让怕的就是有钱都买不回来王叔的命。 “还请华神医尽力施为,银钱之事,我会解决!” 华良闻言,忍不住深深的看了李让一眼,随即点点头。 二人交谈完毕,二叔公朝李让招招手问道:“事情可都解决了?” 李让走到老人家面前蹲下,轻声道:“都已经解决了,不过孙儿要离开村子几天,若是有什么事情无法解决,可差人去宿国公府上。” 二叔公点点头便不再多问,李让在村口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知道了。 也知道了李让要去监狱关禁闭的事情。 李让站起身来,走到忧心忡忡的赵大伯身前,嘱咐道:“大伯,侄儿木楼的床下有两张纸,夏粮下种之后,您将上面张送到村外的肥皂厂里交给郭淮,另一张交给宿国公府来的人。若是他们送来银钱,留下一半给王叔治伤,另一半分给乡亲们。” 末了,李让继续补充了一句:“先前去长安之时,侄儿承诺过大家,夏收之后请大家喝酒的,就当酒钱吧。” 赵大伯原想拒绝,但听见这句话后,只是叹了口气,应道:“好!” “还有华神医与其弟子亲女,刘御医,晚上便安置进侄儿的宅子里,莫要叫人觉得我太平村失了礼数。” 赵大伯一一应下之后,拍拍李让的肩膀道:“早去早回!” 李让点点头,出了门牵上马便朝长安而去。 李世民说要关他半个月,那就一天都少不了,正所谓君无戏言。 李让和李世民做的交易归交易,但是该受的罚还得受。 否则往后人人效仿李让所为,那这个大唐也就不用治理了。 而且这一次,李世民给李让的处罚已经很轻了,甚至都不算是惩罚,更像是晚辈犯了错,长辈出手教育。 李让进了长安城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但大理寺依旧是灯火通明,上到大理寺卿,下到寻常衙役皆未曾离去。 李让牵马来到大理寺前,朝两个守在门前的差役道明了来意。 两人顿时一个激灵,满脸惊恐的转身就朝衙门里跑去,都顾不上招呼李让。 李让抽了抽嘴角,心想自己有那么可怕? 但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真不像一个六品官能做得出来的,对于两个差役的反应也就有所理解了。 常人只会知道他当着大将军的面斩杀了大将军的下属,大将军还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又怎会知道这场立威杀人背后存在的交易。 所以,往后他手段狠辣杀伐果断的名声算是洗不干净了。 不过,这样也好,能避免掉很多麻烦。 ...... ...... 大理寺卿名叫孙伏伽,乃是科举史上第一个有据可查的状元。 如今位列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从官职上来说,与唐俭的鸿胪寺卿是一个等级。 自古以来,三公九卿之位便是权力和清贵的代表词。 孙伏伽能坐稳这个位置,倒是不算辱没了他状元郎的身份。 此时—— 大理寺的公廨之中,孙伏伽手持一卷竹简正看得津津有味。 尽管这个时间点,早就过了官员下差的时辰,但他脸上依旧是一副不急不缓的表情。 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挑动他的心绪。 两个差役慌慌张张的跑进公廨之中。 “孙...孙棘卿...咱们要等的人来了!” 棘卿,乃是唐以前对九卿的统称,唐以后就变成了大理寺卿的专用称呼。 差役的语气有些慌张,孙伏伽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他卷上手中的竹简,皱眉看向两个差役,不满道:“来就来了,慌什么?” 两个差役被孙伏伽呵斥了一句,不由得面面相觑。 面对那样的凶人,他们实在是没法不慌啊。 大理寺大狱关过的人很多,犯事的凶徒,触怒陛下的官员,长安勋贵们的子嗣...... 但像这样敢无故斩杀军中士卒的人还是头一个啊。 而且那凶人闯下这么大祸,最终的下场也就是轻飘飘的蹲半个月大狱,连官职都没有被褫夺。 万一他们一个没注意触怒了他...... 那少年连军中士卒都敢杀,据说其中有一个还是什么校尉,校尉啊。在他们眼里那都是顶了天的大人物。 杀他们还不是手起刀落的事情? 现在那凶人到大理寺,他们的生命就没有了保障,换谁来谁不慌? 望着两人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孙伏伽忍不住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 呵斥道:“出息,随本官去看看,本官倒是要看看是何等样人,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莫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说着,孙伏伽便大步踏出房门,迈着四方步朝衙门大门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一俊美少年牵着马静静的站在大门口,脸上噙着淡淡的笑容,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孙伏伽一愣,他身为大理寺卿,朝堂之上绝对的高官,自然是听过李让的名字的。 但他忙于公务,确实不知道李让长什么样子,只知道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且是军中悍卒。 他本以为既然是悍卒,模样应该粗犷无比,就算比不得程咬金尉迟恭,怎么着也该是个膀大腰圆的大汉。 结果! 就这? 孙伏伽在打量李让,李让也在打量孙伏伽。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孙伏伽的大名他当然是如雷贯耳,真正以科举出头的第一个状元,后世读书人顶礼膜拜的对象。 在大唐虽然没有进入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名单里,但知名度绝对不低。 他本以为这样的人怎么着也该是头角峥嵘的意气风发之辈。 结果! 就这?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小胡子,长着一张神似葛大爷的脸,若非确信这里是大唐,李让还以为他又穿越了。 “你是李让?” 孙伏伽开口了,就连声线也很像葛大爷。 李让脑海中霎时想起葛大爷瘫在榻上,有气无力的那句:“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呐......” 定了定心神,李让急忙将脑海中葛大爷的身影赶出去,朝孙伏伽行礼道:“见过孙棘卿!” 孙伏伽点点头,道:“既然来了,那就走吧!” “走?” “去哪?” 李让的问题刚刚出口,孙伏伽已经背着手朝转身朝衙门里走去。 两个差役畏畏缩缩的上前解答了他的疑惑。 “那个,李监正,这里是大理寺,您该去监牢...” “哦!” 李让恍然,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随手将手中的马缰丢给其中一个差役。 正想好言道谢让他养好自己的马,但注意到两人脸上的恐惧之色,又想起自己如今的人设乃是嚣张跋扈当街杀人的混账东西。 急忙话锋一转,凶神恶煞道:“养好本官的马,不然抽死你!” 混账人设很好用,具体怎么个好用法,从两个脸色煞白的差役脸上就能看出来。 牵着马那差役小鸡啄米般点头,生怕李让现在就给他一套。 李让跟着孙伏伽进了监牢,孙伏伽指着一间有扇小窗的牢狱道:“进去吧。” 待李让乖乖走进牢狱之中,孙伏伽继续说道:“陛下让本官告诉你,这半个月就好好待在大理寺,半个月之后,长安自会风平浪静!” 李让点点头,拱手谢道:“多谢孙棘卿。” 孙伏伽微微颔首,对着一旁的狱卒淡淡的吩咐道:“照顾好李监正。” 说完,便转身离去。 狱卒最会看人下碟,见李让是孙伏伽亲自送过来的,又让他住进了唯一一间带有窗户的牢房。 只待孙伏伽一走,便顿时露出一脸谄媚朝李让问道:“李监正,小人是这大理寺监牢的牢头吴三儿,您若是有什么要求,只需唤小人一声即可。” 此言一出,李让脸上顿时露出饶有趣味的神色,问道:“什么要求都行吗?” 第101章 朝堂之事 吴三儿一愣,他承认,他只是客套一句。 但李让都开口了,他也不好说方才说的只是客套话,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道:“只要小人能办到的事情,都行。” “行,那你带人将牢房清扫一下,去给我买几床干净的被褥,再去找家酒楼给我订一份吃食,对了,再去找宿国公府要几坛子好酒,顺便问他们要饭钱,还有,条件允许的话给我送个女人进来,另外.......” 李让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巴拉巴拉便提了一堆要求出来。 然后,吴三的脸色就变得好像是吃下三斤翔一样,铁青铁青的。 李让意犹未竟的住了嘴,转头看见吴三难看的表情,不由得问道:“怎么了,办不到吗?” 吴三刚要点头,就见李让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不满道:“不行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吴三闻言,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在李让的脸上。 听听,这是什么混账话? 你是来蹲大狱,还是来度假来了? 但男人岂能说不行,他堂堂大理寺牢头,不要面子的吗? 半晌之后,吴三一脸铁青的点点头道:“李监正,这被褥和吃食还有酒好解决,但是女人......” “啧!就知道你不行。” 李让啧了一声,随即不耐烦的罢罢手道:“能办到什么就赶紧去办吧,本官等着睡觉呢。” 吴三抽了抽脸皮,脚步踉跄的走了,连牢房都没有上锁。 很快—— 一群差役便按照李让的要求开始清扫牢房。 稻草全部换成的了新的,墙面上都用石灰水细细的清洗了一遍,地上铺好了上好的羊绒毯子。 酒菜,被褥,甚至木床都很快就到位了。 与这些东西一起到位的,还有宿国公府上管家程二,莒国公府上管家唐兴。 两人带来的随从正往着牢房之中大包小包的搬东西,吃食零嘴、脸盆口缸、恭桶、书本、案几...... 李让目瞪口呆的看着原本空旷的牢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实起来,突然觉得,在大理寺定居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程二一脸愧疚的站在李让面前,低声道:“小郎君,这女人小人实在是弄不进来,这里毕竟是大理寺,就算是公爷也没法子插手,要不然您先忍忍,公爷说了,等您出去,府中舞姬任您挑选。” 唐兴赧颜道:“公子,小人也没有办法,公爷说让您暂时先忍忍,等您出去了,他亲自给您做媒。” 李让望着被装扮得比他的宅子还要豪华的牢房,很大方的挥手道:“既然弄不进来,那就算了吧。” 两人闻言,急忙出声道:“多谢郎君体谅。” 李让嗯了一声,走进什么都不缺的牢房之中,打量了一圈,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东西。 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差什么。 只得朝两人挥挥手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缺什么我再差人传话!” “是,小人告退。” 程二和王兴给李让行了个大礼,带着随从便转身离去。 李让看着案几上摆放的酒食,跪坐下来,便开始大快朵颐。 他是真的饿了,今天跑了两趟长安,根本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东西。 此时进食起来,简直就是风卷残云。 半炷香后,李让打了个饱嗝,但桌子上的食物依旧还剩下大半。 李让倒了杯酒慢慢的品着。 守在门外的狱卒便迅速进门收拾了残局,全程不敢看李让一眼。 吃饱喝足之后,李让终于发现牢房之中缺了什么东西。 缺了一个浴缸。 他可是要在大理寺监牢之中住半个月,没有浴缸怎么行? 李让正想换来狱卒,让他们去给自己准备一个浴缸,顺便烧点热水。 但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得窗外传来三声梆响。 这是守夜的更夫在报时,铜锣敲三下,便代表现在是三更时分。 李让顿住了脚步,这才惊觉,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难怪整座监牢都安静得可怕。 想了想,李让还是觉得不要大半夜麻烦别人比较好,一夜时间而已,忍忍也就过去了。 返身吹灭烛台,李让和衣躺上柔软的小床,没一会儿,便迅速进入了梦乡。 ...... ...... 翌日,不过四更天时分,李世民便一脸倦容的从长孙皇后所居的坤宁宫踏上了步辇,开启了朝会之路。 大唐的朝会分大朝与小朝。 大朝十五日一次,小朝三日一次。 不过大朝会虽说按制是十五日召开一次,但大多数时候,李世民都会选择罢朝。 只因大朝会一般宣布的都是如祭天,太庙献俘,将士出征之类的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情,在长安五品以上皇室宗亲勋贵官员皆需要上朝, 平日里没有那么多大事需要宣布,所以这大朝会便也极少召开。 今日李世民罕见的召开了大朝会,是以在长安的大小官员早早的便在朱雀门前等候。 朱雀门前上演着一幕幕喜相逢的问好之声。 “吱呀~” 终于,在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沉重的朱雀门被宫城力士缓缓推开。 刚刚还在喧闹的文武百官顿时安静下来。 按照文左武右分成两列,缓缓的顺着御道朝太极宫走去。 其中文官以当朝宰相房玄龄为首,身后站着的是吏部天官长孙无忌。萧禹,王珪,魏徵,唐俭等诸多文官分列其后。 武将以回到长安之后便未曾露面的代国公李靖为首,身后跟着李绩,李道宗,张公谨,程咬金等诸多名将。 文武百官的队伍缓缓走进大殿之中站定,今日是大朝会,许多品级低下的官员,只剩站在大殿之外参与朝会。 李世民缓缓的从屏风后面走上龙椅,那张坚毅的脸上带着些许睥睨之色,但被他隐藏得很好。 “见过陛下。” 群臣拱手行礼,声音震耳欲聋。 李世民缓缓抬手道:“免礼。” 大唐是没有什么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那一套的。 所以群臣见礼完毕,李世民便淡淡的说道:“今日召诸位前来,乃是为了封赏北征的将士一事,诸卿,还请畅言。” 如今王师已经班师回朝,兵部业已经将将士们的功劳核算完毕,召开大朝会的目的,便是为了宣布兵部最终的决定。火山文学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便瞬间讨论起来。 这一次大唐一战灭东突厥,不仅是为大唐解决掉了一个心腹大患,同时,也代表着大唐取代突厥,成为整个东亚地区的霸主。 朝臣们虽然不知道东亚的概念,但他们也知道在此战之前,东突厥是他们认知之中最强大的国家。 现在覆灭了东突厥,大唐理所应当取代东突厥,成为四海诸国的新爹。 那么这一次立下大功的忍,也该重赏才对。 百官们窃窃私语片刻,身为宰相的房玄龄上前一步,朝着李世民拱手道:“陛下,此次我大唐王师转战千里,威服四夷,理当重赏有功将士,以为天下人之榜样。” 房玄龄开了头,底下百官之中的讨论声便越来越大。 李世民闻言,微微颔首道:“准!” 待房玄龄退回百官之列,李世民环视了一圈百官,大殿之中顿时安静下来。 李世民继续开口道:“兵部尚书何在?” 闻言,潞国公候君集上前一步,拱手道:“臣在。” 李世民看了候君集一眼,随即吩咐道:“兵部既然已经敲定有功将士的名单,便交由中书省用印,随即明发天下吧。” “臣,遵旨。” 候君集点头应下,随即退回队列之中。 李世民沉思片刻,正想继续说下去,一个身着绿袍的官员便非常突兀的走出了御史台所在的文官队列。 “陛下,臣有本奏!” 李世民的话头被堵,不由得将不满的目光看向了御史台治书侍御史刘洎。 因为御史台的主官,正是刘洎。 今日是大朝会,理论上来说没有这些御史言官什么事情。 而且就算是小朝会,御史要弹劾臣子,也该写奏折送到门下省,而不是直接在朝堂之上出言弹劾。 御史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只存在一种情况,即辩驳所弹劾之人的罪证。 所以,这个御史忽然出言,确实突兀。 刘洎的眼神脸上也有些茫然。 他知道最近的长安不太平,所以这些日子除了按照陛下的心意弹劾李靖之外,并未指示手下的御史朝谁开炮。 刘洎瞪了一眼站在大殿中央那御史,蹙眉道:“张松,回来。” 但张松对刘洎的话却是恍若未闻。 见李世民不说话,便继续拱手道:“陛下,臣有本奏。” 李世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但此刻倒是不好轻易驱赶他了。 张松摆明了就是要在大朝会上搞事情,否则也不会连刘洎的命令都不听了。 片刻之后,李世民决定看看他要放什么屁,淡淡的说道:“奏来。” 张松直起身子,环视一圈满朝文武,与武将队列之中一双坚定的眸子对视一眼。 随即沉声道:“陛下,臣要弹劾火器局监正李让,率领刁民阻挠军务,扣押士卒,最后更是胆大包天,将前去太平村查办皇命的十四位士卒尽皆枭首。 其恶硕累,其迹甚劣,简直与造反无异,还请陛下严惩凶徒,着令缉拿行凶的刁民问罪,还我大唐十四位枉死的将士一个公道。” 第103章 细节决定成败 李世民走了,走之前还喝了李让一壶酒。 然后,牢房之中便只剩下李让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大眼瞪小眼。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李让倒是没什么不习惯的。 毕竟没穿越之前他也算是一个灯红酒绿的浪荡子。 但小丫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此刻李世民和李承乾一走,整张小脸就红得像是一颗苹果。 手足无措的站在角落里,愣是不敢多看李让一眼。 李让揉揉眉心,心下有些犯难。 大户人家嫁女儿之前,会先派出贴身丫鬟试一试新姑爷的成色,这事儿在大唐属于正常操作。 但李让自问他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他顶多是属于有色心没色胆那一类的怂货。 虽然前世的时候他也会感慨,为何老祖宗三妻四妾的优良传统没有传承下去。 但真到这个时候,他反倒下不去手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李让没有恋童癖,审美也还算正常。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萝莉,前不凸后不翘的,他是真提不起兴趣。 既然睡不了,那该如何安置她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牢房的空间本就不大,也不可能再放一张床进来。 他的床也不大,堪堪只够他一个人睡。 但要他将床让给这小丫头,自己去睡稻草的话,他是决计不肯的。 别谈什么君子之风,李让从来都不是君子。 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为了提前退休而奋不顾身努力奋斗的咸鱼。 只有他舒服了,他才会去替别人考虑。 他不舒服之前,谁来都不好使。 气氛沉默半晌,还是缩在角落里的婉容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李...姑爷...奴...奴婢为您铺床。” 李让点点头,看向纷乱的床铺,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闪。 既然一张床睡不下两个人,那分时间段睡不就行了吗? 完全可以一个人白天睡,一个人晚上睡嘛。 这么一想,李让顿时喜上眉梢,他果然是个天才! 然后,他果断的一头扑到了床上,朝着小丫头罢罢手道:“不用铺了,本公子要睡觉。” 婉容一怔,无辜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大唐是没有睡午觉一说的,但不重要,从现在起,有了! 李让没去管懵逼的小丫头,将被子踢到一头,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酝酿睡意之前,李让急忙转头看向婉容吩咐道:“待会儿国公府的人送吃食过来,记得让他们准备一个浴桶,再让狱卒烧点儿热水,我睡醒了要洗澡!” 见小丫头怯生生的点头应下,李让便心满意足的进入了梦乡。 少年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睡眠质量好。 尽管现在是三伏天,房间里闷热得不行,但李让的呼吸声依旧均匀。 婉容站在角落里,望着床榻上熟睡的少年。 一张脸上满是羞怯之意。 特别是一想到此人即将成为王府的姑爷,她作为郡主的贴身丫鬟,早晚也是要成为这个少年的房中人的,视线便不敢继续在少年的脸上停留了。 从李让身上移开目光,婉容打量了一下牢房之中的布置。 第104章 送财童子程咬金 守在牢房门口,婉容的神情有些懵逼。 她明明记得她是来替郡主试验姑爷行不行的。 但现在姑爷连洗个澡都要背着她,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姑爷不懂高门大户的规矩? 还是,姑爷没看上自己? 但...就算没看上自己,该走的程序还得走啊,不然自己回去怎么交代? 小丫头胡思乱想着,也顾不得心中的羞意了,伸出小手就要推门。 推一下,没推动。 再推一下,还是没动。 然后,脸上便露出了颓然之色,一双大眼睛里更是隐隐有雾气浮现。 不过是眨眼之间,豆大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滚落。 小丫头站在房门口抽泣了许久,可惜,现在牢里没人,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自然也就无人欣赏。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牢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李让换了一身轻便的里衣,脸上是神清气爽的表情。 但下一秒,神清气爽的表情就被懵逼所取代。 “怎么还哭上了?” 李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小丫头的思绪。 婉容急忙擦去脸上的泪珠,行礼道:“姑爷,奴婢,奴婢失礼了。” “下次让你先洗就是,哭什么?” 婉容:“?” 李让一脸不耐烦的将他拎进房间,随即对着房门大喊道:“吴三儿~” “在在在,小人在的。” 吴三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脸谄媚的朝李让拱手行礼道:“李监正有什么吩咐?” “换水!” 李让决心将霸总演绎个淋漓尽致,能用简单的话术说清楚的事情绝不多哔哔。 吴三一愣,急忙点头:“李监正,稍等,稍等!” 很快,房间中又多了一桶干净的热水。 “洗吧!” 李让很自觉的走出房间关上房门,站在门口哼着小曲开始等待起来。 房间之中的婉容这会儿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理论上来说她应该洗澡。 但...... 难道说姑爷是嫌弃自己太脏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婉容还是窸窸窣窣速度开始脱衣服。 李让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口,心里面倒是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 她知道婉容是带着任务来的,所以也没有赶走她的想法。 换个角度想想,他毕竟要在大牢里待上半个月,若是他一个人,那得多无聊啊。 尽管还有狱卒和他聊天以供消遣,但有个女子在房里,看着也赏心悦目不是。 在门口站了许久,当李让口中的小曲从乌蒙山连着山外山变成在你的心上自由的飞翔的时候。 房门忽然被拉开了一道口子,婉容声若蚊蝇怯生生道:“公子,奴婢好了。” 李让推开房门,罢手道:“好了就和狱卒说,和我说干嘛。” 婉容站在门后,十指相交,咬着嘴唇,脸已经红到耳朵根。 “姑爷,时候不早了,该...该安寝了!” 婉容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越说越低。 李让指了指床榻,淡淡的说道:“白天我睡,晚上你睡。” 说完,李让便走到案几后盘腿坐下,随手拿过一本书籍开始研读起来。 嗯,屈原的楚辞! 读不懂,换一本。 大学,还是读不懂,再换一本。 连换三本书,李让终于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民间流传的话本子,写得通俗易懂,乃是打发时间的最佳读物。 婉容:“?” 她的心绪有些凌乱,看看小床,又看看李让。 但此刻李让已经沉浸在山精鬼怪的故事中。 看完话本,李让望着婉容还没去睡,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小丫头咬了咬嘴唇,但最终也没有勇气说出愿意侍寝的话。 只是低眉顺眼道:“姑爷未曾休息,奴婢这个做下人的......” 话未说完,便被李让打断道:“都说了这里没有什么主子仆从,让你睡就去睡,废什么话?” 果然,见李让皱眉,小丫头脸上顿时露出慌乱之色。 然后,就被李让提溜着丢到了床上。 “睡!”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顿时吓得小丫头没了声息。 毕竟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这一沾床,困意便瞬间将她吞没。 李让看着小丫头入睡,在案几后坐到后半夜,这才吹灭了蜡烛靠在案几上小憩起来。 ...... ......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第四天,经过李让三日的调教,小丫头终于适应了李让的生活习惯。 也默认了李让不喜欢她的事实。 今日,李让刚刚吃完午饭,婉容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案几上的残羹剩肴,牢房之中便来了个不速之客。 “哇哈哈哈哈哈......” 程咬金的大笑声让整个牢房都颤了三颤。 “发财啦,李小子,咱们发财啦。” 程咬金手中捏着一瓶香水,走进房中大马金刀的坐在李让对面,笑得小舌头都在打颤。 一边笑,一边朝李让递过来一本账本。 “小侄见过程叔叔!” 李让先给程咬金行了一礼,这才接过账本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李让的脸上露出笑意,显然是对账本上记载的金额很是满意。 没错,程咬金今日是来给李让报喜的。 李让入狱之前,吩咐赵大伯将香水和肥皂的秘方分别交给宿国公和赵国公府的人。 两家人也没让李让失望,拿到秘方之后就紧密锣鼓的安排了第一批生产。 昨日,香水和肥皂正式上市。 无一例外,两样商品都是刚刚上市便被疯狂的长安市民清扫一空。 尤其是香水,还没运到长安就被各家女眷提前预定了,简直就是供不应求。 也不怪程咬金亲自跑一趟,谁看见账本上那净利润三千贯的数字不得疯狂啊。 这才是第一天,净利润便达到了三千贯。 若是将来香水能够卖到大唐各大城市,那利润空间有多大,程咬金都不敢去想。 李让倒是没有太激动,香水毕竟是穿越者发家致富必备的东西。 若是不赚钱,他也不会拿出来。 待程咬金笑完,李让将账本还给他,笑道:“既然第一批香水的市场反应良好,程叔叔不妨再加大产量,尽快将货源铺满大唐,咱们挣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程咬金眉开眼笑道:“是极是极,老夫回去便让府中管事加大生产,务必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香水卖到整个大唐。” “不止大唐,大唐周边的国家也有富人,想必那些富人家中女眷也不会拒绝香水,可惜小侄身陷囫囵,一切只能靠着程叔叔操持了。” 李让补充了一句,顿时让程咬金笑得更加开怀。 随即大声吼道:“贤侄瞧好吧,俺老程虽然是个大老粗,但府中的管事也不是吃素的,这香水如此畅销,老程定要替陛下刮下四海诸国几层油来。” 李让刚要点头附和,忽然想起今天不就是李世民太庙献俘,诸国给他进献天可汗尊号的日子嘛。 想到这一茬,李让急忙一把抓住程咬金的袖子,问道:“程叔叔,诸国的使节现在还在长安吗?” 程咬金被突然变脸的李让吓了一跳,但还是不明所以的点头:“还在,俺老程受不了那些肉麻的场面,便提前溜了出来。” “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李让先是自语了一句,随后一脸严肃的看着程咬金道:“程叔叔,第二批的香水暂时先别卖了,拿去送给诸国的使节。” “送?” 听见李让的话,程咬金一下子变脸道:“开什么玩笑,从来只有别人送俺老程东西,你何时看见俺老程做过亏本买卖?” 李让道:“程叔叔,信我,将香水白送给诸国使节,咱们只会赚得更多。” “你都说白送了,咋会赚得更多咧?” 程咬金的表情变得危险起来,像极了一只护食的猫。 李让解释道:“程叔叔您想啊,咱们将香水送给诸国使节,那就等同于是大唐的回礼,既然是大唐的回礼,将来他们需要购买的时候,咱们将价格翻上一番也很合理吧?” 此言一出,程咬金眼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精芒。 然后一巴掌拍在李让的肩膀上,大笑道:“哈哈哈...合理,简直太合理了!” “对嘛,毕竟是国礼。” 见程咬金反应过来了,李让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诸国云集长安,这是多好的展销机会啊,白送一点香水出去,换来的却是利润再翻一番。 这样的买卖,谁不做谁是傻子。 程咬金当然不是傻子,明白了李让的用意之后便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临走时还不忘恐吓一下狱卒,让他们务必照顾好李让,敢让李让少掉一根毫毛,就杀他们全家...... 李让送走了程咬金,便继续安安稳稳的坐在案几后等着下一批人。 今日是李世民太庙献俘的日子,这个程序将会进行一整天。 程咬金偷偷溜出来给李让报喜,算是一个预料之外的惊喜。 但他不是李让要等的人。 婉容从角落里走出,望着李让沉思的样子,一言不发的开始收拾桌子。 待婉容收拾好残局,李让朝她招了招手。 小丫头乖乖来到李让对面坐下,低声问道:“姑爷有什么吩咐?” 李让淡淡的问道:“能和我说说,你们家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第107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牢狱之中的生活总是无聊,且持续无聊的。 自从那日唐俭,程咬金,长孙无忌,安修仁四人来过之后,李让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再没有迎来第二波访客。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甚至连娱乐方式都少得可怜。 斗鸡遛狗,熬鹰出猎,这些大唐常见的娱乐方式李让一概玩不了。 所以当李让将婉容小丫头的油水尽数榨干,将市面上能收集到的画本子都看完之后,他唯一打发时间的东西就变成了一种叫做叶子牌的游戏。 叶子牌,这种起源于汉代的卡牌类游戏,应该算得上是麻将,字牌,扑克的祖宗。 但玩法少,而且趣味性很低。 所以在玩了几天叶子牌之后,李让终于忍不了了。 而忍不了的直接后果,就是扑克牌的问世。 “叫地主!” “不要。” “抢地主!” “抢你妈个头......” 李让,婉容,吴三,三个人能玩的游戏有很多,但要说最有趣味性的,莫过于的斗地主。 吴三头上挨了一个爆栗,顿时满脸幽怨的看着李让。 李让懒得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一把将地主牌扒拉到面前。 “侯爷,您这是耍......” 吴三的赖字还没有说出口,李让已经开始出牌了。 “飞机~” “不要!” “连对~” “炸弹!” “王炸!” “我赢了,给钱给钱!” 李让一只脚踩在桌子上,豪迈的大吼了一句。 不顾两人幽怨的眼神,将桌子上的一堆铜钱扫进怀里。 然后抓出一把丢到桌子上,招呼道:“洗牌洗牌,继续!” 吴三脸皮一抽,望着自己干瘪的钱袋,欲哭无泪的将牌收拢,准备开始下一局。 婉容的小脸上一副气鼓鼓的表情,将一个粉色荷包丢到桌子上,不满道:“我就还剩三文钱了。” 李让大手往怀中一掏,抓出一把铜钱丢到婉容面前,睥睨道:“借你,赢了还我就行。” 望着那一小堆铜钱,婉容气鼓鼓的小脸顿时变得明媚如春。 “下注下注!” 李让迫不及待的催促了吴三一句,吴三不情不愿的掏出一把铜钱摆在桌子上。 然后绕着圈子开始发牌。 但手中的牌才刚刚发完,牢房的门便被人推开。 一个面容有些陌生的狱卒探进脑袋看了一眼牢房之中的场景。 先是对着李让拱手一礼,随后跑到吴三耳边耳语了几句。 那狱卒的悄悄话说完,吴三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凝重起来。 “侯爷,小人先去处理一些事情,晚点再过来陪您玩耍。” 李让无所谓的罢罢手:“去吧去吧,晚上记得多带点钱过来。” “是,小人告退!” 吴三躬身一礼,同那面生的狱卒匆匆离去。 吴三走了,这扑克也就失去了意义。 李让伸了个懒腰,将怀中的铜钱一股脑的掏出来摆在桌子上。 对着小丫头吩咐道:“钱收好,姑爷我先睡个午觉。” 看着这些铜钱,婉容一双大眼睛里亮晶晶的,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姑爷放心,奴婢最会藏东西了。” 李让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微微颔首后便朝小床扑了过去。 小丫头没说谎,她确实很会藏东西,尽管牢房只有巴掌大点,但她藏起来的东西,如果她不说,李让基本上找不到。 和衣躺下,听着窗外雨声滴滴答答,李让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出狱的日子。 快了,还有两天,两天之后,他就能离开大理寺,成为大唐最尊贵的侯爷。 想着想着,李让便进入了梦乡。 小丫头藏好铜钱,听着李让均匀的呼吸声,又侧着耳朵听了一阵窗外的雨声。 起身走到角落里,找出一件嫁衣开始一针一针的绣了起来。 时间缓缓流淌,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 “轰隆~” 一个炸雷响彻长安,大理寺不远处的宫禁之中,数不清的甲士在雨中疾步前行。 雷声吵醒了正在熟睡的李让。 李让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神中还带着未曾睡醒的朦胧之色。 “姑爷,怎么了?” 婉容放下手中的嫁衣,点着了烛台之上的蜡烛。 李让回过神来,望着一脸关切的婉容摇了摇头:“没什么,被雷声吵醒了而已,现在什么时辰了?” “约莫申时一刻了。” 小丫头回了一句,倒了一杯水递到李让面前,问道:“姑爷可还要继续睡?” “不了。” 李让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 “吱呀!” 下一秒,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身着红色官服的官员带着两个狱卒快步走进房门,朝着李让拱手道:“侯爷,本官大理寺正裴珉,奉陛下之命,前来带领侯爷转移监牢。” 李让一愣,望着眼前的官员,不由得皱眉问道:“裴寺正,这无缘无故的,陛下为何要本侯转移监牢?” 裴珉一脸凝重的回答道:“陇右下了半个月大雨,大河洪水泛滥,陇右百姓沦为鱼鳖之食,无数流民逃至关中,此刻正在冲击长安城门,陛下担忧流民之中藏有别有用心之人,特遣本官前来将侯爷转移到刑部大牢。” 李让闻言,面上不由得露出恍然之色。 喃喃道:“原来如此!” 见李让明白了其中原委,裴珉不由得催促道:“还请侯爷速速启程,本官将侯爷送至刑部之后,尚有其他公务耽搁不得。” “哦。” 李让哦了一声,拱手回礼道:“还请裴寺正稍等。” 待裴珉点头应下,李让转头看向婉容,呵斥道:“没听见裴寺正的话吗,还不赶紧替本公子穿衣。” 婉容如梦初醒,急忙从床头取过衣衫,朝李让身上套。 李让双手张开方便婉容套衣衫,脚也没闲着,迅速朝着靴子里套。 婉容低下头给李让系宫绦之时,李让却忽然平举左手对着裴珉,一脚将婉容踹到床底下。 “咻~”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支数寸的长针自李让左手射出,直奔裴珉门面而去。 “小心!” 千钧一发之见,裴珉身后的一个狱卒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用力往后一扯,堪堪躲过了李让的暗器袭击。 “咚~” 长针插进一旁的木头柱子里,入木三分。 望着长针不断颤抖的尾翼,裴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转头怒视李让道:“侯爷这是何意?” 李让冷冷的盯着门口的三人,伸手将婉容的小脑袋摁回床底,呵斥道:“别出来!” “不愧是满朝文武交口称赞的少年英才,这么快就看出了破绽。” 那救了裴珉一命的狱卒开口了,开口的同时,腰间的横刀也顺势出鞘。 李让望着逃过一劫的裴珉问道:“河东裴氏何时与五姓七家搅到了一起?” 此言一出,裴珉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望着丝毫不见慌乱之色的李让,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让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自顾自的说道:“都说世家门阀沆瀣一气蛇鼠一窝,现在看来,此话果然不假!” “如果你是想拖延时间的话,我劝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现在整个大理寺上下都是我们的人手。短时间内孙伏伽回不来,李世民为城外流民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更不会有时间来救你。” 那狱卒打扮的中年人开口了,望着李让的眼神之中满是揶揄之色。 李让深吸一口气,脑海之中心思百转,迅速思索着破局之法。 中年男人的话应该是事实,因为对方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但......他们既然在拖住李世民,掌握整个大理寺的情况下,想的还是将自己诓骗出去,而不是直接冲进门来下杀手。 那是不是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跟你们走,还请诸位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李让迅速做出了决定,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离开这间小小的监牢,可操纵的空间都比留在监牢里要大。 对方三个人,看起来就裴珉没什么危险。 但另外两人手持兵刃。 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李让没把握拿得下他们。 就算还能抽冷子放暗器,但也未必能护住婉容这个小丫头的人身安全。 权衡利弊的情况下,跟他们走是最稳妥的办法。 而那中年人在听见李让妥协的话后,脸上顿时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明智的选择,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侯爷既为俊杰,吾等也不会枉做小人,对一个小丫头下杀手。” 中年人称赞了李让一句,反手收刀入鞘,随后朝李让拱手道:“某家崔澶,受家主之命,请侯爷去往博陵小住些日子,侯爷,请吧。” 李让点点头,解下手中的连弩丢到地上,高举着双手走到三人面前。 婉容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见李让真的束手就擒,急忙从床底探出脑袋喊道:“姑爷,您不能跟他们走。” 李让回头看着涕泪横流的婉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呵斥道:“好好待着!” 崔澶和裴珉都没去管一个小丫鬟的叫唤,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个一言不发的男子将李让浑身上下搜了个遍。 第108章 身不由己 男子将李让从头到尾搜了一遍,随即朝崔澶和裴珉微微颔首:“可以了。” 确认李让身上再无什么利器,裴珉阴沉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崔澶捡起李让丢在地上的连弩,饶有兴趣的研究了一会,然后将连弩绑在自己的手上,朝着两人说道:“走吧!” 裴珉皮笑肉不笑的推搡了一下李让,冷声道:“侯爷,请吧!” 李让很顺从的跟在三人身后走出牢房,整座监牢空旷到看不见一个狱卒的身影。 倒是监牢之中的犯人,不约而同的透过门缝,朝四人投来麻木的眼神。 走出大牢门口,几个狱卒打扮的人顿时赶着一辆马车走到四人身前。 崔澶走上前去,和那几人交谈了几句。 不知道得了什么消息,脸上顿时露出沉重之色。 裴珉与李让并肩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崔澶和那些狱卒打扮的人交谈。 片刻之后,崔澶折返,对着李让拱手道:“侯爷,请!” 李让毫不犹豫的踏上了马车,崔澶和裴珉也跟了进来,一左一右坐在李让两边。 剩下那狱卒打扮的男子则是坐在了车辕的位置上。 “驾~” 马车缓缓掉头,驶入了雨幕之中。 李让静静的坐在马车中央,听着雨滴敲打在马车帘布之上的声音。 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心里不断的盘算着如何才能脱身。 他本以为世家门阀就算要对他出手,怎么着也该等他出了大理寺监牢。 完全没料到他们竟然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 甚至为了掳走他,不惜煽动流民冲击长安来吸引李世民的注意力。 老实说,李让现在的压力很大。 对方搞出这么大阵仗,又不杀他,又是是对他以礼相待的,自然不可能真的只是单纯的邀请他去做客这么简单。 那么他们在图谋什么就很明显了。 越是深思,李让心中的压力就越大。 马车疾驰在长安的街道上,但奇怪的是,长安城中明明有着许多兵丁正在四处巡查,却是独独对这一辆马车视而不见。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马车忽然开始颠簸起来。 外面传进来的声音,也不再是甲胄摩擦的声响,反倒是多了许多凄厉的哀嚎声。 感受着屁股下传来的颠簸,李让的心沉到了谷底。 道路会产生这样的变化,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们已经出了长安。 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离开长安的距离越远,他想要逃脱的可能性就越低。 沉默了一路,李让开口了。 “本侯心中有两个疑问,不知二位能否替本侯解惑?” 李让突然出声,顿时引得两人同时侧目。 裴珉阴狠的看了一眼李让,并未选择搭话。 崔澶沉默了一瞬,淡淡的说道:“侯爷请讲。” 李让面露沉思之色,沉吟片刻后,问道:“不知二位费这么大心思将本侯带出长安,图什么?” “图什么?” 李让的问题一出,崔澶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反问道:“侯爷觉得,吾等图什么?” 第109章 猎人与猎物 “这话若是别人说,某家是决计不信的,但若是侯爷说来,某家却是宁愿信侯爷几分。” 出乎预料的,崔澶竟然选择相信李让的屁话,一时间倒是让李让不知该如何搭话了。 不知该如何接话,李让唯一的选择唯有沉默是金。 崔澶嘴角含笑,慢悠悠的抿了一小口酒,眼中满含深意。 李让将盘子里最后几块糕点以美酒送服,随后朝崔澶拱手一礼:“有劳崔先生款待。” 崔澶微微颔首,亲自动手将案几上的盘子收拾完毕。 随即靠在软榻之上,看着李让淡淡的说道:“长安去往博陵还得耗费些时日,舟车劳顿之苦难免,还请侯爷见谅。” 话语平淡,似宽慰,又不乏威胁之意。 李让无所谓的罢罢手,没有出声。 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自找苦吃的人。 反正靠自己逃走是没什么希望了,还不如咸鱼一点,吃好喝好,等着李世民派人来救他。 李世民苦心孤诣经营了大唐四年,多少是有点力量在手上的。 要说彻底覆灭世家门阀,那确实是在为难李世民。 但要说他从世家门阀手中救出一个人的能力都没有,那李让就真的要开始考虑改换门庭的可能性了。 反正都是当咸鱼,在哪当不是当? 正所谓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 马车中没了声息。 崔澶似乎是真的不担心李让会对他下杀手,靠在软榻之上,不一会儿,口鼻之中便传出均匀的鼾声。 李让以双手做枕,盯着马车的棚顶怔怔出神。 脑海中不断的盘算自己被掳走会带来的影响。 一开始,李让还以为世家门阀会直接对他下杀手,以此来向李世民示威,顺便敲打一下普天之下想要打破规则的人。 但现在世家门阀不仅没有杀他,反而对他以礼相待。 这就很高明了。 如果说杀了他能够做到一石三鸟,那么掳走他,就是一石四鸟了。 多出来的那一只鸟,便是告诉天下人,他们世家门阀比李世民更看重人才。 对李让这个撅他们屁股的人,他们尚且能做到以礼相待,更遑论其他人? 尽管掳走他的成本比直接杀他的成本要高得多。 但若是能以李让来竖立一个世家门阀愿意收罗天下英才的典型例子,那付出再多成本,都是稳赚不赔的。 想明白了世家门阀的谋划,李让发现他竟然成了一个香饽饽。 不管谁拥有了他,都会变得好运。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锦鲤体质? 这种感觉,好怪! 想着想着,李让也陷入了梦乡。 ...... ...... 长安,太极宫,甘露殿。 一场暴雨的洗礼,让这座承载了整个大唐的大殿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甘露殿偏殿之中,李世民高居龙椅之上,宛如九天神明,面无表情的俯视着殿中朝臣。 殿内朝臣不多,左侧坐着老神在在的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右侧是三位身着重甲的大将。 宿国公程咬金居中,一左一右分别是潞国公候君集,谯国公柴绍。 大殿中央还站着一道人影,正是消失了一整天的大理寺卿的孙伏伽。 此六人,乃是李世民真正意义上的心腹。 孙伏伽拱手朝李世民陈述着什么,整个大殿之中,唯有孙伏伽的声音起伏。 半晌之后,孙伏伽说完,将一封折子送上了李世民的案头,转身回到长孙无忌的下首安坐。 李世民翻看着孙伏伽呈上的折子,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微微眯起的眸子却是杀意尽显。 片刻之后,李世民将折子合上,随手丢到房玄龄手上,望着偏殿之中的六人淡淡的说道:“都看看吧,这便是咱们苦心孤诣所经营的大唐,若非这一次流民冲击长安,只怕朕还被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房玄龄打开折子,粗略的看了几眼便递给了一旁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倒是看得仔细,只是看完之后,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冷笑。 “好,好得很呐,堂堂大唐国都长安,竟然是一个四处漏水的筛子!” 长孙无忌冷笑着自语了一句,将手中的折子丢到程咬金手中。 程咬金打开折子,柴绍和候君集的脑袋便凑了过来。 三人看完折子上的一连串名字之后,眼中顿时燃烧起怒火。 折子上记录的,正是参与此次煽动流民冲击长安,为世家门阀掳走李让提供便利的大小官员的名单。 林林总总数百个名字,有文官,有武将,甚至连守卫城门的士卒的名字都记录在册。 三位大将看完折子上的名字,顿时异口同声的朝李世民拱手道:“陛下,下令吧。” “呵~” 李世民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精芒,缓缓摇头道:“不急,李小子还在他们手上呢,这一次,朕怎么也不能干了亏本买卖。”火山文学 没错,李让被掳走,这依然是李世民将计就计布下的局。 连李让都能想到的事情,李世民怎么可能想不想呢,更何况李世民身边还有房玄龄这么一个智囊。 既然知道世家门阀会对李让下手,李世民又岂能不早做准备。 放任李让跟他们离去,不过是为了引出世家门阀安插在长安的暗手罢了。 也就是名单上所记录的那些人。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李世民能够容忍世家门阀的人在朝堂之上上蹿下跳,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他绝对不能容忍大唐的国都四处漏水。 堂堂一国帝王,竟然掌控不了国都,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现在名单到手,也到了收网的时候。 但在收网之前,还需要将李让这个“诱饵”先收回来。 毕竟是大唐钦封的侯爵,若是任由他流落在外,传出去容易寒了人心。 就算不考虑其他的影响,李世民也不希望李让最终为世家门阀所用,或者死在外面。 他还是很喜欢这个有趣的小臣子的。 而殿中几人听见李世民提起李让,神色都不由得复杂起来,尤其是程咬金和长孙无忌。 李世民的谋划,他们都是知情的。 李让是诱饵,孙伏伽是钓鱼人,而他们则是收网的渔夫。 第110章 真相 天色朦胧,雨声渐小,李让在车辕上枯坐一夜。 最终,顶着两个黑眼圈钻进了马车之中。 崔澶见状,不由得笑道:“侯爷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世家做事,若是那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也不配搅动六朝风云了。” 面对崔澶杀人诛心的嘲笑,李让只回应了一个白眼。 他受一夜风雨,确实是为了寻找逃窜的机会,也是想看看李世民究竟还有没有安排什么后手。 崔澶从大理寺将自己掳出长安的过程实在是太轻松了点。 轻松得好像此事就是李世民一手促成的一样。 世家门阀认为他们可以掌控李世民,大唐的百姓也只觉得李世民就是打仗厉害。 但李让可是熟知李世民这一生的所作所为的。 他总觉得这不是李世民的真实水平。 世家门阀确实牛逼,但要说牛逼到能在千古一帝李世民的眼皮子底下带走自己,怎么都让人觉得有点玄幻了。 见李让竟然不接自己的话,崔澶也不生气,作为世家子弟,这点胸襟气度他还是有的。 整理了一下思绪,崔澶继续说道:“侯爷若是在等陛下的救兵,那可能是等不到了,某家没猜错的话,这会儿陛下应该已经自顾不暇,长安城外十数万流民,足以拖住长安城任何人的脚步!” 李让一愣,忍不住皱眉道:“十数万,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 崔澶慢条斯理的看了李让一眼,笑道:“某家不是已经和侯爷说过了吗,陇右大雨导致黄河泛滥,十数万流民,已经算是少的了。” 听着崔澶平静的叙述,李让心里悚然一惊,一个大胆的猜测自心头浮现。 随后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咕嘟~” 李让吞了一口口水,强压心头的恐惧,颤声问道:“黄河泛滥,是你们做的?” 崔澶呵呵一笑,否认道:“某家不知侯爷在说什么,黄河泛滥乃是天灾,与吾等何干?” 此言一出,李让顿时变了脸色,压着心中的杀意问道:“世家门阀如此作为,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李让眼中的杀意几乎就要喷薄而出。 此时,崔澶在他眼里已经不算是人了,连带着他身后的世家门阀都变成了恶魔的化身。 那可是几十万人啊,他们说淹就淹。 仅仅只是为了朝李世民秀肌肉,和李世民争一个高低。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的啊? 李让的脸色,在问出这句话之后,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此刻,他两世为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就连精神都有些恍惚起来。 他不敢想象,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心究竟是有多么冷血。 崔澶的嘴角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抹嘲弄之色:“报应,世上若是当真有报应,李世民杀兄杀弟,逼父退位,为何没有遭受报应?” 李让惨笑一声,像是忽然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屁股跌坐在软榻之上,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崔澶漠然的看着李让,淡淡的说道:“侯爷,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有的人天生就是高贵的,如你,如我,生来就注定不凡,而有的人,生来就该是贵人的垫脚石。” 第111章 白面的用途 天亮了,雨也停了,马车停在了一条小河边上。 李让跳下马车,对着小河伸了个懒腰。 跟在马车之后的甲士就地扎营,开始有条不紊的生火做饭。 李让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马车正行驶在一条林间小道上,完全脱离了官道,以至于他现在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但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按照已知的条件推测未知的东西属于基本技能。 况且,李让从未放弃过自救的打算。 他可以确定李世民一定会让人来救他,但李世民派出来的人什么时候能到,他就无法确定了。 要是他去到崔氏认祖归宗之后,李世民派出来的人才姗姗来迟,他真的会哭死。 那等禽兽人家,他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让他去认祖归宗,那不是扯淡嘛。 所以,他不能完全将希望放在李世民身上,必须要抓住一切自救的机会。 崔澶走下马车,看见李让对着河水发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才不信在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的看守下,李让还能寻到逃窜的机会。 更何况道路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除了明面上的甲士之外,暗中潜藏的探子数不胜数,就算李让会飞天,也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李让站在河边,余光瞥见崔澶朝甲士扎营的地方走了过去,整个人顿时轻松下来。 旁人以为他是对着河水发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观察河水的走向。 昨夜是雨夜,马车的速度不快,一夜时间至多不会离开长安两百里的距离。 再加上四周的植被依旧是关中常见的榆树,透过榆树依稀还能看见北方有着茫茫群山。 配合眼前的小河南北的流向,李让很容易便能推算出他大致的位置。 若不是在泾阳县境内,那便是在三原县境内。 至于为何能得出这个结果,很简单。 关中的河流大多是南北流向,最终的归宿都是贯穿整个关中平原的渭河。 眼前这条小河向南流,说明他的位置在关中平原的北方。 朝北走一夜就能看见北山山脉的地方,整个关中都不多。 因为八百里秦川的整体地形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北边是北山山脉,南面是秦岭。 能看见北山山脉,说明他们压根没绕路,出了长安之后就是一直朝着北边走。 长安的北边是泾阳和三原两县,其中泾阳是安修仁的老家,三原是李靖的老家。 但泾阳李让从草原回来的时候便路过过一次,临近北山的地方并没有连贯的榆树林。 所以李让现在基本上能够确定自己处于三原县境内,而且,距离三原县县城的距离不会远。 甚至李让怀疑,穿过这片榆树林很可能便是三原县县城。 只因方才他站在河边的时候,还看见了河水之中有着大量人口聚集和生活的痕迹,包括但不限于粪便,食物残渣,油脂等。 通过河水之中看见的那些东西,李让推测,就算榆树林前面不是县城,也定然有一个极大的村落。 李让几乎在一瞬间便在脑海之中理出了一个连贯的脉络。 他的头脑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清明。 推测出上游很有可能有许多人生活之后,李让的一颗心忽然不由自主的活络起来。 如果崔澶的队伍不和外人接触,他自然是没把握从一队甲士的看守之中逃出生天的。 但若是人多起来,出现各种意外的可能性就要大上很多了。 或许可以求助于三原县官府? 李让心中瞬间浮现出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但稍微一深思,他还是觉得不太稳妥。 崔氏的手连长安都伸得进去,谁敢保证三原县官府的人不是崔氏的走狗? 他可不想当着崔澶的面表演自投罗网的戏码。 好歹是个侯爷了,要脸。 但沉思了半天,李让还是没有想到什么稳妥的法子。 “吃饭!” 恰逢此时,崔澶的声音响起,打乱了李让的沉思。 李让也只好强行收拢思绪,慢悠悠的朝甲士们升起来的灶台走过去。 崔澶将一个大海碗递到李让面前,李让伸手接过,但看清碗里面的食物之后,眼中不由得露出一抹沉思之色。 碗中的食物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碗白面糊糊,糊糊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根肉条。 但白面,除了吃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用途啊。 李让的内心不自觉的雀跃起来。 他想到了。 他想到了合适的脱身之法,或许不仅能脱身,还能彻底将崔澶留在关中。 内心无比的欣喜,但李让并未表现在脸上。 反倒是露出一副愤恨之色,一下子将手中的大海碗砸在地上,怒声道:“你们就给我吃这个?” “哐当~” 陶碗砸在地上的响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崔澶正在扒拉碗里的食物,看见李让摔在地上的陶碗,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行军路上,能有一口热食吃便已是侥天之幸,纵然食物不合口味,也不该如此失礼。 堂堂世家子弟,岂能如此没有教养?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呵斥,李让已经率先发难。 “这便是堂堂博陵崔氏,百年簪缨,千年世家的待客之道?” “好好的白面做成了这等猪食,还有脸用来待客?” “暴殄天物,浪费粮食,早晚要挨天打雷劈!” “滚开!” 李让的态度堪称恶劣,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顿时让在场的众人眼神不善起来。 崔澶放下手中的陶碗,语气不善道:“我千年世家自是钟鸣鼎食之家,山珍海味亦是寻常,但如今乃是行军路上,你就算心有不满,也不该选在这个时候发难吧?” “行军,行哪门子军?” 李让脸上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但说话的语气却是瞬间点满了崔澶心里的怒气。 “不要试图挑战某家的耐心!” 李让才懒得和他掰扯什么,走到灶台边上,对着做饭那甲士轻蔑道:“滚开!” 甲士心中有气,但李让根本没给他出言的机会,抬手就将他推到了一边。 “面粉,肉干,砧板,菜刀!” 李让口中不急不缓的说出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甲士:“?” 崔澶沉着脸上前,淡淡的说道:“给他!” 甲士一愣,但又不敢反驳崔澶的话,只得将李让提到的东西找出来丢到临时搭建起来的灶台上。 李让撸起袖子,打开面粉,倒了一小半袋出来,找了个陶盆开始和面。 将面和好发着,李让提起菜刀便开始切肉。 顺便朝一边的甲士吩咐道:“那个谁,去林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野菜。” 甲士心中有气,刚要严词拒绝,崔澶便开口道:“听他的!” 甲士:“?” 这个季节,正是各种野菜井喷式生长的季节,甲士纵然再不甘,崔澶发话了,还是只能放下兵刃钻进林子。 没一会儿,便捧着一把野葱和一把野生的荠菜回到了营地。 李让吩咐着甲士将找来的野菜清洗干净。 自己将行军铁锅里剩下的面糊糊倒掉,洗干净铁锅,便开始烧油。 “调料,花椒,胡椒,盐!” 李让再次喊了一句,这会儿不用崔澶开口,便有甲士找出李让需要的东西递到他手里。 毕竟是世家门阀的私兵,比大唐的府兵富裕多了。 随身带点香料也很合理! 李让一样抓了一把丢进锅里爆香。 然后将砧板上的肉丁全部倒进锅里开始爆炒! 李让行云流水的动作,成功吸引了十几位甲士的目光。 尤其是炒肉爆出来的奇香,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甲士们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的盯着锅里的炒肉咽口水,手中的面糊糊突然就不香了。 就连崔澶,这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世家子,也不可避免的吞了口口水。 香,太香了。 大唐的肉不吃煮就是烤,这种新奇的烹饪方式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水!” 李让喊了一声,一个甲士急忙抱着木桶往锅里倒水。 这个分量,明显就不是开小灶的分量,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下人待会儿也有可能品尝到这样的美味。 崔澶完全被李让的动作吸引,好奇的问道:“你这是,煮汤?” 李让没有搭理他,只是对着烧火那甲士吩咐道:“烧大火!” 说完,便取出发好的面团用菜刀削了起来,很快便削出一盆巴掌大小厚薄均匀的面片。 还剩下一半的面团,李让却是放回盆里密封起来。 水开了,李让就将一大盆面片倒进了锅里,顺手将那甲士找来的野菜也倒了进去。 然后自顾自的找来一个大海碗,在锅边等待着。 几分钟时间过去,面片在汤里翻滚起来,馋人的香味弥漫开来。 李让见面片熟了,自顾自的舀了一碗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面片,这种后世关中常见的食物,放在这个时代就是降维打击。 什么山珍海味,不如一碗面片加几头蒜。 李让已经吃了好几口,见一众甲士没有什么动作,不由得蹙眉道:“自己动手啊,怎么,还等着本侯给你们盛吗?” 第112章 天不报我来报 此言一出,负责做饭那甲士急忙给崔澶盛了一碗。 待崔澶吃了第一口,便迫不及待开始与一众甲士开始分食。 李让做了满满一大锅,十几人的队伍,每人都能分到一大碗。 见大家都在吃了,李让才抬着大海碗坐到马车车辕上。 崔澶端着碗来到李让旁边站定,神色复杂的问道:“你还精通易牙之术?” 李让斜瞟了他一眼,嘲弄道:“你不知道,看来崔氏的情报系统也不怎么样嘛?” 崔澶眉头微蹙:“正所谓君子远庖厨!” 李让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鬼扯。 当初唐俭也这么说,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的跟着他研究了一路的美食? 而且李让做这顿饭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口腹之欲。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那袋白面。 但突然开口要白面,未免显得过于突兀,若是以美食作为借口,那就正常多了。 三两口扒完碗中的食物,李让走回灶台边上将碗放进了锅里。 待崔澶跟过来,李让忽然朝做饭那甲士问道:“饺子会做吗?” 甲士抱着比他的头还大的陶碗正吃得开心,忽然听见李让的问题,顿时一脸懵逼的摇头。 “饺子是什么?” 李让做作的翻了个白眼,喃喃道:“废物。” 甲士大怒,大怒的同时打开了个嗝。 崔澶一头黑线的补了一句:“确实废物。” 甲士:“?” 李让找出一条肉干丢给甲士,淡淡的吩咐道:“剁碎,再去找点野菜混合进去,有鸡蛋的话再打个鸡蛋进去!” 甲士:“......” 有面片的加持,甲士尽管心中不忿。 但也难免好奇起来。 饺子,听起来就像非常好吃的美食。 李让没有和甲士多说,端着面盆走到马车前,又转头对崔澶吩咐道:“白面拿过来,顺便找个适合擀面的东西。” 崔澶眉头微蹙,看李让这模样,似乎是要把马车当作厨房了。 但他也很好奇饺子是个什么东西。 然后,他就提着半袋子面粉钻进了马车里。 面粉到手,李让也懒得继续装下去,躺回软榻上便开始闭目养神。 崔澶有点懵。 将面粉放到角落,问道:“你不是要做饺子吗?” 李让背对着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淡淡的应道:“这不是还没到下午嘛,还是你现在就想吃?” 闻言,崔澶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只是对着马车外面淡淡的吩咐道:“继续起程吧!” 雨停了,又是白天,所以众人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马车吱呀吱呀的行走在小道上,李让虽然闭着眼睛,但并没有睡去。 不出意外的话,进了城池之后,崔澶是不会让他在人前露面的。 所以他只能靠耳朵听。 李让一只手伸进怀里,握着怀中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他现在无比庆幸,在大理寺搜身的时候,那侍卫没有收走他的火折子。 想来应该是不担心李让靠着一支火折子能翻出什么风浪吧! 崔澶没有睡,只是靠在软榻上怔怔出神。 他在想李让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为什么一个人能够在这个年纪,不仅通晓百家之术,更是立下赫赫战功。 甚至连易牙之术都能做到登峰造极。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才,世家门阀本就是培养人才的摇篮。 但像李让这样的妖孽,古往今来似乎都没有出现过几个。 难道世界上当真有生而知之这么离谱的事情? 如果说昨夜李让说他生而知之的时候,他说相信几分还有玩笑话在里面,那么此时此刻,他就不得不怀疑起这句话的真实性了。 沉思半晌,崔澶忍不住揉揉眉心。 他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李让感觉到马车在一瞬间变得没那么颠簸的时候,整个人倏地睁开了眼睛。 但他不确定现在马车有没有进城了,只好竖起耳朵,争取不放过任何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他假装翻了个身,而后从睡梦中悠悠醒来。 崔澶问道:“醒了?” 李让坐直身子,随意的应了一句:“醒了!” 一问一答之后,马车之中的气氛便又陷入了沉默。 李让伸个懒腰,故作好奇的问道:“咱们现在到哪里了?” 崔澶淡淡的答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 李让哦了一声,问道:“我能坐到车辕上透透气吗?” “现在不行。” 崔澶拒绝得很干脆。 “行吧,把面粉给我。” 李让倒也没有强求,只是指了指放在角落的面粉。 崔澶顺手将面粉放到案几上,李让从袋子里抓出一把面粉放在砧板上,装模作样的从盆里掐下一块面团,用擀面杖熟练的擀成面皮。 然后将甲士调好的肉馅端上案几放着,开始包饺子。 见一块面皮在李让手里瞬间变成了一个包满肉馅,造型精美的柳叶饺。 崔澶眼中不由得露出跃跃欲试之态。 李让顺势笑道:“我来擀面皮,你来包?” 崔澶面露微笑:“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李让一边擀着面皮,一边听着马车外边传进来的声音。 现在应该是在闹市区,因为他已经听见了小贩的叫卖声,路人的攀谈声,以及牛马嘶鸣的声音。 听着马车外越来越嘈杂的声音,李让将一张擀好的面皮递到崔澶面前,忽然出声问道:“我很好奇,你们掘开黄河的时候,有想过这么做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崔澶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李让会旧事重提。 不过也只是愕然了一瞬,心绪便恢复了平静。 他将一个包得贼丑的饺子放到盘子里,又取过一张面皮,挑馅。 随即一边包一边轻声笑道:“能有什么后果,左右不过是淹死一群泥腿子罢了,怎么,你可怜他们?” 崔澶专注的眼神完全放在了饺子上,随意回答李让的问题时就显得随意。 在他看来,这件事情远没有他包出一个好看的饺子来得重要。 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第一个饺子包得丑,他能接受,但第二个若是还不完美,他就要生气了。 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用轻松随意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让的眼神之中已经布满了杀意。 终于,崔澶包出了一个在他看来与李让包的那个饺子不相上下的饺子。 欣赏了一阵,他有些恋恋不舍的将这么完美饺子放到盘子里。 伸手去拿擀好的面皮,却忽然发现李让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愣着干嘛,继续啊!” 崔澶催促了一声,李让便掐下面团继续擀了起来。 擀到一半,李让继续出声问道:“那是几十万条人命,你们难道就没有过一瞬间的愧疚吗?” 崔澶抬起头与李让对视一眼,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让继续擀面皮,只是握着擀面杖的手不知为何微微颤抖起来。 半晌之后,李让将一块擀得不太均匀的面皮递到崔澶手里,这才淡淡的说道:“我想说,你们信不信报应?” 崔澶面上露出不满之色,将面皮丢还给李让。 “不均匀,再擀一下。” 闻言,李让面上不由得露出自嘲之色。 他觉得他肯定是疯了,才会去问一个魔鬼会不会有愧疚之心。 他们连心肝脾肺肾都烂了,又怎么会有良心呢? 所以,李让乖乖将面皮又擀了一遍。 这一次倒是均匀了。 崔澶接过面皮,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随即淡然道:“这一次下令掘开黄河的是李钦那个老家伙,你心中要是有气,认祖归宗之后去李氏的地盘上撒。” 李让嗯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我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报应的,如果天不报的话,那就我来报吧。” “什么意思?” 崔澶抬起头发问,但迎面而来的是一片雪白! 众所周知,白面,除了用来吃,其实还有第二个用处。 以密闭空间,制造粉尘爆炸! 密闭的空间,足量的粉尘,只需一点火星,爆炸的威力不比火药小上多少。 至少,炸死崔澶没什么问题。 李让也不担心会误伤百姓,马车后面跟着这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足以让寻常百姓退避三舍。 至于接近马车的,要么是崔澶的探子,要么是不怀好意之徒,炸死了活该。 李让瞬间将白面倾洒,甚至快到崔澶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四散的白面便瞬间充斥了整张马车。 而李让早在洒出白面的瞬间,便已经滚出马车帘子。 赶车的汉子神情有些懵逼,这个满身白粉的东西是个啥么? 下一秒,汉子悬在腰间的横刀便到了李让手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汉子懵逼了一瞬。 他只来得及看见那满身白粉的怪物朝马车里丢了什么东西! “轰隆~” 一声巨响震天动地,帘子里吐出一抹火舌,马车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尽管李让在朝马车里丢完火折子的瞬间就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但仍旧是被强大的冲击力炸飞了好几米远。 “啊~” 尖叫声,惊呼声接踵而至,有幸目睹这场爆炸的百姓们满脸惊恐。 跟在马车后面的甲士则是被巨大的冲击力冲了个晕头转向,半天才回过神来。 “二郎!” 凄厉的喊叫声从甲士们口中传出,一群甲士目眦欲裂,面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第113章 以生命为赌注 百姓噤声,甲士绝望,城池失真。 一时间,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马车的骨架被大火吞噬的画面。 沉寂良久,才有百姓凄厉的大喊出声:“死人啦~” 是的,死人了。 驾车的车夫被强大的冲击力炸成了一堆碎肉,至于马车里的崔澶,则是尸骨无存。 李让怀抱横刀趴在地上,他现在只觉得这个世界安静极了。 晃了晃有些发懵的脑袋,踉跄的爬起身来,眼前的所有场景都变得恍惚起来。 这是经历过巨大冲击之后留下来的后遗症。 后背传来一股凉意,麻麻的,酥酥的。 若是此刻有人掀开他破成布条的衣衫,一定会看见他血肉模糊的后背。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李让终于站稳了身子。 飞出去的魂儿似乎也在这个时候回归了身体。 转头看了一眼被炸得皮开肉绽的战马,还有燃烧着熊熊烈火的马车,李让笑了。 “呵呵呵!” “咳咳~” “哈哈哈哈......” 李让的笑声很大,胸腔剧烈的起伏起来,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正是这两声咳嗽,惊醒了望着马车怔怔出神的甲士们。 为首那甲士茫然的看着笑得撕心裂肺的李让,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 崔家二郎死了,他们这些人,包括他们的家眷,全都活不了。 “杀了他,为二郎报仇。” 甲士眼中带着绝望之色,颤颤巍巍的指着李让,朝身后的甲士吩咐道:“杀,杀了他!” 李让舔了舔嘴角,缓缓举起了从马夫身上夺来的横刀。 尽管是一人独占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甲士,李让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惧意。 他在赌,赌周边有李世民安排来护卫他人身安全的人。 尽管在崔澶口中,这一次是他们将李世民耍得团团转,但李让对李世民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他相信,李世民定然在谋划着什么,他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李世民在后世千百年中享有千古一帝的名声,必定不会如同看起来那么简单。 “杀!” 甲士们长刀出鞘,吓得百姓们四处逃窜。 “杀人了,杀人了,快逃啊~” 今日发生在城中这一幕,让许多百姓不由得回想起来那段世人不愿提及的乱世。 战马狂奔的威势李让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了。 比起草原之上的凶险,这点场面还不足以动摇李让的心神。 “杀!” 李让的声音沙哑而有力,竟是提着刀主动朝那十几骑杀了过去。 街边酒楼之上,受李世民之命暗中保护李让的柴看着街道上的场景,脸色淡漠,却无法掩双眸之中的震惊。 火药的存在在大唐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 李世民选在皇宫之中试验火药的威力,炸塌了一座大殿,一时沦为长安城中的笑料。 柴绍是李世民的姐夫,自然听说过这种威力奇大的古怪武器。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粉尘爆炸,所以自然而然的将马车爆炸归结到了火药上面。 望着马车上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火。 半晌之后,柴绍才满脸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第116章 人言可畏 魏徵忧心忡忡的回到府中。 本欲支使府中下人去打探谣言的全貌。 但还未开口,其子魏叔玉便冲进了中庭。 “父亲,父亲,出事了,出大事了......” 魏叔玉冲进房间里,气喘吁吁的样子顿时让魏徵皱起了眉头。 “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老夫平日里教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听得魏徵呵斥,魏叔玉急忙束手而立。 口中却辩解道:“父亲容禀,并非孩儿失礼,而是长安发生了了不得大事。” “成不得大器的东西。” 闻言,魏徵不满的呵斥了一句,这才没好气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天塌了不成?” 魏叔玉左右张望了一眼,走到魏徵对面坐下,问道:“父亲可听说了坊间的今日流传的谣言。” 魏徵眉头一皱,淡淡的问道:“什么谣言?” 魏叔玉低声道:“孩儿今日出门,发现坊间都在传朝堂之中有位侯爷杀娘舅,弃祖宗......” 魏徵精神一振,他正想让人去打探此事的真伪,倒是不曾想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急忙追问道:“可曾打探出来,传言之中的那位侯爷是谁?” 魏叔玉望着自家老爹的反应,不由得有些惊讶。 自己老爹是什么性子他可是了解得不要不要的,何曾如此失态过?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妥,魏徵急忙清了清嗓子,淡淡的说道:“此事为夫偶有听说。” 魏叔玉脸上顿时露出了然之色,随即用只有父子两人的声音道:“孩儿听说,此人正是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昭应县侯,李让李县侯。” “什么?” 听到自家儿子口中那个名字,魏徵顿时惊呼出声,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对于自家老爹的反应,魏叔玉毫不意外。 他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反应比自家老爹还大。 主要是李让这个名字,在大唐的勋贵群体之中知名度太高了。 擒颉利,献火药,制盐之法,曲辕犁。 与太子殿下,赵国公,宿国公合伙做生意。 最近更是一跃成为大唐当红的炸子鸡鲜肉侯爷。 更关键的是他的年纪,弱冠之年以军功封侯,古往今来,也就那位冠军侯了。 可以说长安满朝文武,几乎就没有人不知道李让的名字和他的光辉事迹。 震惊过后,魏徵的第一反应是否认。 “不可能,李县侯绝不是那样的人,这绝对是有人在恶意中伤国侯。” 魏徵一边说一边摇头,他不信李让会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因为他很真的欣赏李让这个小家伙。 当日李让给李世民进献曲辕犁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他是亲眼见过李让的,那个谦逊有礼,话里话外都在眷顾百姓的少年,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 一个心系百姓,无私为朝廷献上曲辕犁和制盐之法的小家伙,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魏叔玉苦笑道:“一开始孩儿也是不信的,但现在坊间都传遍了。” 魏徵眉头紧紧皱起,怒道:“坊间愚民,竟敢如此恶意中伤一位有大功于国的国侯,长安这些歪风邪气真该好好治一治了。” “哼!” 说着说着,魏徵忽然冷哼一声,起身就要朝门外走去。 魏叔玉急忙起身追上:“父亲,您要去哪里?” “老夫去见陛下,定要陛下阻止这股歪风邪气的蔓延!” 魏徵语气不善的留下一句话,大步流星的朝外面走去。 而此时,整个长安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流言充斥。 有人说李让就是个衣冠禽兽,不过是侥幸当上了侯爷。 更有人旧事重提,将李让杀害大唐将士的事情重新翻了出来。 一时间,整座长安群情激愤一片哗然。 关于李让的咒骂声讨不绝于耳。 今天之前,百姓们对于这位侯爷的了解并不多。 大多数百姓也就只知道他是一个少年,运气好抓到了颉利,仅此而已。 但现在整个长安基本上没有百姓不知道李让这个名字。 所有人都知道了大唐有一位侯爷,不仅杀害了想要接他回去认祖归宗的娘舅,更是放出豪言不认祖宗。 可笑的是,李让出名,不是因为他对大唐的贡献,是因为他杀娘舅,弃祖宗。 长安的谣言越演越烈。 第一天,有零星的百姓跑到雍州府衙,长安县衙,万年县衙门口要求官府将谣言正主缉拿归案。 第二天,一群书生联名写了一封状纸送进大理寺,要求大理寺将昭应县侯缉拿归案,还枉死的大唐将士和昭应县侯的娘舅一个公道。 第三天,魏徵在朝堂之上弹劾李让不尊孝道悍然杀亲,要求陛下将昭应县侯革职查办。 第四天,雍州府衙正式受理此案,开始调查谣言的真假。 第五天,有百姓和士子跑到了太平村,对太平村所有村民展开咒骂。 太平村不得已之下,只得求助于骊县县衙。 县令王丰出面,劝退了群情激愤要求李让授首以正国法的百姓和士子,并封锁了太平村和周边几个村子。 短短几天时间,流言已经传遍了整个关中,并迅速朝着陇右,河北,山东,山西蔓延。 百姓们咒骂的对象也从那位侯爷,变成了直呼李让。 正所谓法不责众,当谣言只在少数百姓口中流传的时候,他们会担心得罪贵人。 但当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的时候,百姓们的胆子忽然就大了起来。 杀害将士,杀害娘舅,背弃祖宗。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放在哪个时代都是大逆不道,挑战道德底线与法律底线的恶事。 用一句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来形容如今的李让绝不过分。 当然,谣言传归传,皇宫里李让却是不慌不忙。 老实说,李让养伤的日子过得还可以,凡事都有婉容在照拂,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就是他梦中的生活。 就是拉屎有点不自在,需要婉容将他扶了坐到便桶之上。 拉完屎之后也需要婉容给他擦屁股。 没办法,粉尘爆炸的威力不是那么好抵御的。 崔澶和驾车的马夫都被炸到尸骨无存,李让还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内腑移位,后背大面积烧伤,还是让他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 当日还能抱着横刀与崔澶的私兵火拼,完全是肾上腺素飙升的表现。 此时—— 李让坐在恭桶之上,脸色从涨红逐渐涨青。 这段时间肉吃多了,再加上又没有机会运动,导致他有点便秘。 小丫头婉容一脸不忿的给李让讲述着宫外的流言。 “姑爷这么好的人,他们怎么能这么骂您呢,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不行,我要回去,请郡主殿下给您做主。” “欺人太甚!” 小丫头气鼓鼓的自说自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李让的脸色变化。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李让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小丫头急了,急忙掏出手绢为李让擦汗。 一边擦汗一边宽慰李让:“姑爷,咱不气,不生气,他们骂您,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您的好......” 李让:“?” 努力了半天,吧唧一声过后,李让的脸色终于舒坦起来。 小丫头气鼓鼓的给李让善后,将李让扶到床上躺下,正欲去打水来给李让擦拭身体。 大门忽然被推开。 “哈哈哈哈,李小子,鱼儿上钩了!” 李世民大步流星的走进卧房,一阵大笑过后,忍不住抽抽鼻子,狐疑的问道:“什么味道?” “咳咳。” 李让轻咳两声,急忙朝李世民道:“没什么味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计若成,定能剪除一心腹大患尔。” 听见李让的恭贺声,李世民顿时将其他事情抛之脑后,继续大笑道:“哈哈哈哈,朕也没想到,舆论竟有这等威力,真真是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李小子,你不妨猜猜,此次入彀之人都有哪些。” 李世民的心情似乎很好,还有心情和李让卖关子。 李让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没有接李世民的话,而是一脸严肃的说道:“陛下,舆论可杀人,亦能诛心,非可畏二字能道尽,此番事不过半,大意不得啊。” 李让突如其来的严肃,顿时让李世民的笑意戛然而止。 李让继续问道:“陛下,报社与造纸厂那边准备得如何?” 被李让打断,李世民也没了开玩笑的意思,淡淡的回道:“放心吧,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筹备之中,朕倒是要看看,李氏能不能顶得住天下百姓的怒火。” 李让嗯了一声,这才接过李世民方才的话头,问道:“陛下今日如此高兴,想必此次在背后推波助澜中伤微臣的人不少吧?” “呵~” “是不少啊,朕倒是没料到,对朕不满之人竟会如此之多,看来朕这个皇帝,做得确实很失败啊。” 李世民冷笑一声,眼底是浓浓的杀意。 李让脸上露出了然之色,笑道:“既然鱼儿上钩了,那臣也就放心了,希望臣这么多天的挨的骂不会白挨。” 第118章 陇西李氏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太平村中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已是一片金黄。 太平村也被县衙派出来的差役封锁了整整一月有余。 没办法,不封锁不行啊。 太平村外,每天都有前来让李让去雍州府衙伏法认罪的士子和百姓。 若非有县衙的差役守在村口,只怕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百姓们早已冲进村子里将李让揪出来了。 但尽管有着官方的庇护,百姓与士子们进不了村子。 他们仍旧守在村子外面,时不时的就朝着村子里咒骂几句,或者朝村子里丢一些腌臜之物。 骂声也很难听,大抵便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和李让一样,是数祖忘典背弃祖宗的大逆不道之徒。 但不管外面如何喧嚣,太平村的村民们却始终坚信李让是无辜的,这是有人在故意针对他。 万幸的是在李让被举国咒骂之前,太平村的秋粮已经种到了土地里。 所以现在能不能出村子,太平村的村民倒是不甚在意。 就是苦了村子里那些皮孩子,没法可着劲的到处撒欢了。 值得一提的是,村长王叔终究还是在刘太医和璇玑成华良华神医的救治下捡回来一条性命。 虽然后半生都没法下苦力气,还需要随时用珍贵药材补身体,但他终究还是活下来了。 村子外面的荒地上,长孙家建立的肥皂厂和程家建立的香水厂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依旧在日夜不停的开工,产出源源不断的货物。 就是两样商品的销量太好了,以至于两座厂子产出来的货品都不够卖。 郭淮和程府的管事商量了一下,决定联手在不远处的大片荒地之上,建立一个更大的厂子,力求让所有的百姓都能用上两家出品的肥皂和香水。 总而言之,整个大唐似乎除了李让在挨骂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挺好的。 今天是七月半,也是民间传说中的鬼节。 按照传统,百姓们需要在天黑之后,为死去的先人烧钱祈福。 就算是再怎么穷困的人家,今日都会准备几炷香几张纸钱烧给祖先。 富裕一点的人家还会准备几套衣衫或是童子之类的纸扎。 太平村也不例外,天还没完全黑尽,村子里便已经冒出一股股黑烟。 那是村民们在祭祖。 太平村后山的骊山山脚处,立着两座光秃秃的坟冢,坟前没有立碑,也没有摆放任何祭品。 李让站在两座低矮的坟冢前面,心里面忍不住有些感慨。 这两座坟,里面埋的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双亲。 尽管他只是一个冒牌货,但这具身体毕竟来自于这两座坟冢。 今天这种日子,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来祭拜一下。 几个身着便衣的老太监的将一袋纸钱丢到李让面前,为首那老太监淡淡的说道:“李县侯,陛下只允了咱们半个时辰,还请您尽快祭完双亲,咱们也好去与陛下汇合。” 李让微微颔首,将袋子里的纸钱和纸扎之类的东西全都倒在了两座坟冢中间。 坟里的两人是夫妻,纸钱烧过去也是夫妻共同财产,所以分不分开烧也就无所谓了。 将纸钱和纸扎拢成一堆,李让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一张纸钱之后,一股火舌便迅速吞没了整堆纸扎。 李让手持一根木棍,不断的将下面没有烧尽的纸钱和纸扎挑起来。 因为他听说,纸钱如果不烧尽的话,另一个世界的人收到以后也是残缺的,不能流通。 毕竟是纸制品,就算数量再多,真烧起来也就是几分钟的过程。 地上的纸灰逐渐熄灭,李让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木棍插到坟头上,淡淡的说道:“好了,咱们走吧!” 为首那老太监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问道:“李县侯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李让转头,笑问道:“说点什么?” 老太监一脸沉思之色,回答道:“咱家听说给先人烧完纸钱,都要喊一阵魂,没人喊他们找不到路来领。” “原来如此。” “多谢提醒!” 李让朝老太监拱手一礼。 随后转头看向两座坟冢,沉默片刻后,喊道:“耶耶,阿娘,孩儿给你们烧钱了......” 李让喊了一句,心中忽然难以抑制的生出一股萧瑟之感。 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就是让他的眼眶忍不住发酸。 举目无亲,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深吸一口气,将这股不合时宜的感受抛之脑后,李让的眼神坚定起来。 “走吧,该是祭奠死难百姓的时候了。” 李让跨上战马,头也不回的朝西北方打马而去。 就在李让离开后不久,赵大伯和钱三叔等一众村民也举着火把来到了骊山脚下。 村长王叔在他家大丫的搀扶下,慢悠悠的走到两座坟前。 但看着两座坟之间烧尽的纸灰时,却不由得愣了愣神。 而后忍不住老泪纵横。 “额就知道,额就知道,二娃子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人......” ...... ...... 大唐没有汽车,没有飞机,也没有网络。 所以消息传递的速度就很慢。 慢到什么程度呢,李让被掳走的日子是六月初,而现在已经是七月中旬。 足足一个半月的时间,李让的骂名和崔氏与李氏发出的联合声明才传遍了大唐北方的主要城市里。 至于江南蜀中之地,这会儿估摸着还不知道李让是哪一号人物。 只不过按照大唐的交通情况,能有现在的局面,也很不错了。 当然,一个半月的时间,也足够李世民将麾下的人手散布到大唐北方的大多数城市之中。 “驾~驾~驾~” 李让借着月色,将胯下的战马催得飞快。 不到半个时辰,李让便赶到了长安西北方位的灞桥边上。 一支不到千人的骑队立身于灞河东畔,在看见李让飞骑而来时,为首那汉子顿时露出了笑容。 李让打马上前,朝为首那汉子拱手道:“见过陛下!” “免礼!” 李世民抬手虚扶,笑问道:“祭奠完了?” 李让嗯了一声,随后看向李世民身后不到千人的队伍,问道:“陛下就带这么点人,会不会有些少了?” 李世民笑而不语,但不远处的林子里,却是惊起一阵飞鸟。 对上李世民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李让顿时若有所思。 “走吧,去晚了可就没有好戏看了!” 李世民出声催促了一句,便率先打马走上灞桥。 李让也急忙打马跟上。 这一次,君臣二人的目的地乃是渭州陇西李氏的祖宅。 陇西李氏是大族,有着襄武房,昭武房,成纪房,狄道房,金城房等诸多分支。 其传承千年,最早可以追溯到前秦年间陇西郡守李崇。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陇西侯李信,飞将军李广,西凉王李暠皆是出自陇西李氏。 大唐军神李靖,亦是出自陇西李氏丹阳房。 但李靖这一支,与陇西李氏的血脉关系其实已经非常淡薄了,至少陇西李氏是看不上李靖的,李靖对陇西李氏也不感冒。 李渊建立大唐的时候,也想和陇西李氏扯上关系,却被陇西李氏狠狠的嘲弄了一番。 原来的历史时空之中,李世民也曾冒认过陇西李氏的家主,后来被李氏拆穿打脸。 李世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却拿陇西李氏毫无办法。 最后只得编撰氏族志来打压五姓七家。 连皇族李氏上赶着去认祖宗都被拒绝了,由此可见,陇西李氏在民间的声望究竟恐怖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但......声望这种东西,积累起来很难,要毁掉却很简单。 李让这些日子的谋划,就是要撕开世家门阀在百姓眼中那一层神圣的滤镜,让百姓们知道,其实世家门阀也是由人组成的。 而且,世家门阀的人不仅不比普通人高贵,反而是自私卑劣的穷凶极恶之徒。 他们滥杀无辜,视人命为草芥,垄断普通人上升的渠道,玩弄人心于鼓掌之间。 更是为了一己私利,让几十万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些在世家门阀眼里不值一提的小事,还有那些因为世家门阀妻离子散的百姓,终将成为刺向世家门阀最尖锐的一柄利刃。 李让和李世民连夜赶去渭州,一是为了看一场羊吃人的好戏,二便是为了斩草除根。 当然,这里说的斩草除根,指的是李氏的嫡系。 陇西李氏家族庞大,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分支更是蔓延整个大唐。 但他们的直系弟子并不多,世家门阀为了保障血脉的纯粹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精简家族成员。 将那些庶子,或者出了五服的嫡子遣送至其他地方,或重新成立家族,或收徒授课为李氏开枝散叶。 总归一句话,不管是去哪里为官或者扎根的子弟,都需要为家族的声望继续努力。 而剩下来的便是陇西李氏真正的嫡系,而且这些嫡系都集结在李氏的祖宅里,等闲不会离开渭州。 有些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在李让的计划之中,李氏的那些分支可以不用去管,但嫡系必须全部杀干净。 唯有如此,李氏麾下那些庞大的支系才会为了争夺嫡系和正朔之名杀个头破血流。 第119章 舆论反转 凉月初生风满林,千骑狂奔的威势踏破了关西的宁静。 出了咸阳范围,渭水的河道便肉眼可见的变窄,陇西渭州,便算是以渭水之源而得名。 天色蒙蒙亮,李世民驻足岐山太公庙,下令麾下千骑在此休整两个时辰。 太公庙,顾名思义,祭奠的正是那位开创周朝天下八百年的兵家鼻祖姜尚姜子牙。 大唐以武立国,李世民更是以战功起家。 到了太公庙前,自然要瞻仰一番这位古之先贤。 至于为何说是瞻仰,而不是祭奠,则是因为李世民的身份是君,而姜尚是臣。 自古以来,只有臣祭君,还没有君祭臣的先例。 李让手捧信香陪着李世民走进庙宇,守庙的庙祝急忙上前见礼。 “见过二位贵人,贵人可是要为太公上香?” 庙祝不敢和为首的李世民说话,毕竟门外千骑不是吃素的。 所以他问话的对象只能是落后李世民半米距离的李让。 李让点点头,举起手中粗大的信香示意了一下,庙祝便很有眼力见的退场了。 像这样的贵人,自然是看不上庙中粗糙滥制的香烛。 但贵人一向出手大方,就算不买庙中的香烛,留下来的香火钱依旧足够庙祝过上一阵好日子。 李世民负手看着大殿之中的姜太公泥塑。 李让上前一步,将手中粗大的信香点燃,插进香鼎里,又默默的退回李世民身后。 李世民顿足半晌,这才转身走出房门。 庙前的广场之上,亲卫们已经搭好一顶规模不大但奢华至极的帐篷。 待李世民钻进帐篷,一群便衣打扮的宫人便迅速守住帐篷的四角,另一群宫人则是开始搭建灶台,将从宫中取出来的各类食材一一取出,开始为李世民准备膳食。 李世民有帐篷住,其他人可没这么好的待遇,只能各自寻地方开始小憩。 李让找了一个角落,从战马上取下一块毯子铺上,靠在角落里沉沉睡去。 这一次李世民算是微服私访,除了少数几个心腹之外,基本上没有人知道李世民此刻已经到了岐山太公庙。 与此同时,大唐北方各大城市也随着太阳升起,开始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天。 为何说不同寻常,只因今日各大城池之中多出来许多此前从未有过的叫卖声。 “号外号外,大唐人民日报正式发行,走过路过别错过,只需一文钱一份......” “新鲜出炉的大唐人民日报,时事政治,娱乐八卦,诗词文章,应有尽有......” “卖报嘞,卖报嘞,新鲜出炉的报纸,只需一文钱一份,一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能买到大唐所有的消息...... “昭应县侯杀害娘舅真相为何,陛下迟迟不作回应又是为何,你想知道真相吗,尽在大唐人民日报...” 此起彼伏的卖报声,响彻了大唐各大城市的每一个街道。 长安、洛阳、青州、河中、晋阳、泾州、渭州...... 一座又一座的大城刚刚自黑夜中清醒过来,此起彼伏的卖报声便充斥在这些大城之中的大街小巷。 第120章 选择 李让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李世民翻身下马,走到李让边上,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脸色。 “啧,年轻人,怎么虚成这样!” 说着,还做作的提了一下腰带。 闻言,李让大怒之后怒了一下。 然后,就继续躺平了。 五天狂奔八百里,吃喝拉撒都在马背上,像李让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不说别人,李世民有猛将体质加成,现在同样是眼窝深陷形若枯槁,完全看不出来半点龙章凤姿天日之表的样子。 两个将士合力将李让抬进了一栋渭州城外的宅子。 刚进宅子,李让就发现了一堆熟人。 程咬金,张公谨,柴绍,李道宗...... 尽是李世民身边的绝世猛将。 “啧,这年轻人,不太行啊!” 程咬金非常轻蔑的看了一眼被抬进屋子的李让,李让继续大怒。 “啧,还龇牙咧嘴的,这熊样,真给咱大唐将士丢人......” 李让:“......” 柴绍一把拎住李让的后脖颈,将他塞到了一处案几后坐下。 随后冷眼看了一眼程咬金。 “欺负一个小辈,显得你能耐似的。” 此言一出,李让对柴绍的好感直接拉满,他愿称柴绍为大唐最后的良心。 下一秒,柴绍转头看向李让,淡漠道:“不过现在的年轻人,确实要好好练练了,就走这么点路,搞一出死样给谁看呢。” 李让:“?” 他收回刚才的话,因为大唐已经没救了! 说好的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呢? 老我尊了,幼你们怎么不爱呢? 谈话间,已经换了一身衣衫的李世民在李道宗的簇拥下,大步流星的走进了房间之中。 李世民到场,程咬金和柴绍顿时闭嘴了。 李让也是强提精神坐直身子。 计划进行到现在这个程度,也该是到了为这场闹剧画出一个完美的句号的时候。 李世民走到主位盘腿坐下,也不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开始了正题。 “公瑾,陇西的情况如何?” 李世民出声,一直未曾说话的张公谨急忙起身朝李世民拱手道:“回陛下,陇西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哦?” “怎么个不好法,仔细说说!” 李世民揉揉眉心,强撑着精神问了一句。 张公谨沉吟片刻,淡淡的回道:“主要是百姓的精神状态不好,自从陇西水患的真相大大白于天下之后,这些日子去李氏祖宅寻仇的百姓不在少数,被李氏家奴打死打伤的百姓更是数以百计。” 李世民嗯了一声,继续问道:“李氏那边,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李氏那边,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所言,李钦已经聚拢了私兵三千拱卫祖宅。 并对李氏各房下达了家主令,要求各房往祖宅派遣私兵抵御百姓,同时利用各房在民间的影响力引导舆论。 但,似乎没什么效果,至少目前为止,臣还没有听说哪一房愿意出手襄助祖宅。” 张公谨的话音刚落,李世民脸上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个结果并未出乎李世民和李让的预料之外,因为此时此刻,自身难保的是整个李氏,而非是哪一房。 第122章 高墙终塌 李氏在商议对策,李让这边也没闲着。 程咬金安排好组织百姓的人手之后,李让便带着一群人趁着月色朝洮河上游出发了。 洮河并不是一条很大的河流,最宽处不超过二十米,最深处不超过两米。 这样一条水流平缓的小河,当然拦不住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百姓。 但洮河对岸的高墙,对于没有攻城器械的百姓来说,与天堑无异。 所以用火药炸开高墙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李让这个火药的发明者身上。 高墙之上有许多预留出来的射击空洞,直接从河对岸划船过去,容易被李氏的私兵射成筛子。 所以李让选择了迂回。 不多时,李让便已经来到了高墙的尽头。 短短五天时间,李氏便能建起这样的高墙将整个祖宅围起来,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惊人的壮举。 可惜,时代变了。 高墙拦得住刀剑,却难不住开山裂石等闲视之的火药。 望着洮河对岸高墙的拐角,李让找了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隐藏好身形。 跟在李让身后的悍卒便取出羊皮筏子开始充气。 不一会儿,三艘羊皮筏子成功下水。 几个士卒先将带来的炸药包运到对岸藏好,这才开始分批次的将人运过去。 李让将两个炸药包挂在肩膀上,其他的士卒有学有样。 十余人摸黑顺着墙根,借助李氏私兵的视角盲区,开始朝预备发起进攻的地方爬了过去。 李让的运气一向不错,这一次也不例外。 直至他已经摸到了高墙中端预定的位置,李氏的私兵依旧未曾发现这一群人的存在。 高墙是以石头砌成,这倒是省了李让刨坑的功夫,只需要将炸药包塞进石头之间的缝隙里就大功告成。 当河对岸的丛林之中有火把开始晃动的时候,李让急忙对着身后的一群士卒挥手示意撤退。 得到李让的命令,一群人迅速的顺着石墙的墙角开始后撤。 李让也在后撤,只不过他手上还多了一大把引线,一边撤,一边牵线。 当第一支火把出现在东乡村河岸时,高墙之后的李氏私兵顿时紧张起来。 下一秒,无数的火把排成长龙,将整个洮河两岸映照得宛如白昼。 几乎只是一瞬间,东乡村的河岸便喧嚣起来。 “陇西李氏,你们不得好死啊......” “李氏禽兽,还我耶耶命来。” “李钦,我杀你全家!” “苍天啊,你开开眼吧,降下神雷为我等小民讨回一个公道吧......” “......” 数之不清的咒骂声在河岸响起,百姓们以声嘶力竭的大骂声宣泄着心中的恨意。火山文学 同时,高墙之后的李氏私兵也迅速做出应对。 墙洞之后,无数的私兵张弓搭箭,只要百姓们开始冲击洮水,他们手中的箭矢将会立即离弦。 他们的精神高度紧绷,手心更是紧张到手汗直冒。 虽说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们的存在,也是为了这一天。 但当他们亲眼看见河对岸聚集的火把一眼看不到尽头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第124章 顺应民心 “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见李让沉默不语,李世民缓缓道出了这一句李让在他耳边重复过好几遍的道理。 李让依旧沉默。 李世民揉了揉眉心,脸上闪过一抹疲态。 整个人都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他斜靠在软榻上,喃喃问道:“李小子,你当真无话可说?” 李让偷偷看了一眼李世民现在的表情,嗫喏道:“陛下,臣切以为,最好的应对方式是顺应民心。” “顺应民心?” 李世民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随即闭上了眼睛,感慨道:“好一个顺应民心啊,朕知道了。” 李让从李世民话中听出了一股子萧瑟之意。 但...他确实无话可说。 李世民随意的罢罢手道:“下去吧,朕乏了!” “臣告退。” 李让恭敬的行礼,起身退出大帐。 守在帐外的一个宫人见李让出来,上前躬身行礼道:“李县侯,奴婢带您去您的营帐。” “有劳了。” 李让微微颔首,跟在宫人身后朝着不远处的一座营帐走去。 穿过高台,李让下意识的抬眼朝火光冲天的方向看去。 强大如李氏,传承千百年来未曾断绝,即便是帝王也要忌惮几分。 但遇上了暴怒的百姓,消融起来就好比春雪遇到了艳阳。 所以李让没说错,最好的应对方式,是顺应民心。 刚刚走进营帐,李让瞬间就被宛如潮水一般的疲惫吞没。 身与心俱疲。 心累是因为这些日子对于舆论的引导。 身累则是因为五天时间狂奔八百里,又接连不停的放了半夜的炮。 所以,李让睡了,睡得很沉。 李让能睡着,那是他的本事。 因为今夜,注定有许多人彻夜无眠。 这些人里,包括了在洮河对岸狂欢的百姓,包括了来源于大唐各大世家派出来的探子,也包括了大帐之中的李世民。 当然,也包括自密道之中逃出来的李氏族人。 陇西祖宅二十里处,一身难民装扮的李钦跪在路上,望着远方的火光泪流满脸。 他的身后,是数百名李氏的直系血脉。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长者年过半百,年少者还在襁褓。 但无一例外,每个人都在无声的啜泣着。 今夜之前,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今夜过后,他们已是惶惶无终的丧家犬。 祖宅被毁,李氏被灭,如此巨大的落差,早已让许多人心神崩溃。 “走!” 李钦对着祖宅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朝身后的李氏之人大吼了一句。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 空气中便传出一道沉闷的声音:“抱歉,李家主,今夜你们可能是走不了了。” “谁?” 李钦面色一变,急忙止住眼泪,顷刻间又化身成为陇西李氏那位杀伐果断的传奇家主。 “本将柴绍。” “本将张公谨。” 两道自报家门的声音响起,张公谨和柴绍一前一后打马走出,与此同时,林中燃起了无数支火把。 借助火光,李钦终于看清了林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来一支千人左右的伏兵。 李钦的表情先是诧异,随后是恍然,最后变成了绝望。 “呵呵......” “哈哈哈哈,天要亡我李氏啊。” 李钦惨笑几声,眼中露出癫狂之色,大骂道:“李世民,你不得好死啊~” 突如其来的伏兵,吓得一众李氏子弟呆若木鸡。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浓浓的绝望之色。 柴绍的声音响起:“速战速决吧!” 张公谨点点头,朝着身后的士卒下令道:“活捉李钦,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张公谨一句话,直接决定了李氏数百人的生死。 李钦眼神之中充斥着浓烈的不甘与恨意,他看着柴绍和张公谨,忽然笑了。 “想要活捉老夫,做梦去吧,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过后,李钦抽出了用来防身的长刀架到脖子上就要自尽。 张公谨冷眼看着已经状若疯魔的李钦,不紧不慢的张弓搭箭。 “咻~” 破空之声响起,一支利箭弹开了李钦手中的长刀,箭尖没入李钦的手臂,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之力。 “杀!” 士卒暴喝,跃马冲杀。 “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夜空,那是李氏子弟被屠戮之后发出来的不甘的怒吼。 李钦被两个士卒用渔网裹了个结实,望着李氏的子弟死在士卒的屠刀之下,眼中忍不住流出血泪。 “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李钦的挣扎并不能使得将士们手中的屠刀慢上半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现场便只剩下了一堆残肢断臂。 将士们对于张公谨的命令执行得很彻底,即便是襁褓之中的婴孩依旧没能逃过他们的屠刀。 地上的鲜血汇集成溪流,缓缓流进了不远处的洮河。 马儿不安的打着响鼻,显然也是被浓烈的血腥味刺激到了。 柴绍探马一抓,将已经被气晕过去的李钦提到了战马的后背,带着一支小队朝来时的路归去。 张公谨面色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淡淡的朝将士吩咐道:“烧了吧。” 将士们一言不发的将一地的尸体堆成一堆。 不需要其他的助燃物,尸体上的油脂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燃料。 火光冲天的同时,一阵肉香弥漫开来。 西乡村的乱象持续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天明,怒火倾泄完毕的百姓们才冷静了下来。 但冷静下来的第一时间,百姓们就茫然了。 他们彷徨无措的看着眼前的一片残垣断壁,眼中尽是惧意。 “咕嘟~” 无数百姓同时咽了一口口水,心中完全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反倒是无尽的恐惧与后怕袭上心头。 “我们做了什么?” “这,这......” “李氏没了?” 怒火宣泄完之后,留给百姓们的只有难以置信。 陇西李氏,千年簪缨世家就这么没了? “逃!”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百姓们顿时如梦初醒,朝着四面八方开始逃窜。 只是逃出一段距离之后,百姓们又茫然了。 为什么要逃?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 第127章 真正的珍宝 不出预料,李世民果然将宝贝留在了营帐里,并留下了两个内侍看守。 一共四件宝贝,分别呈列于四座基台之上。 见李让进门,两个宫人立即迎了上来,口称:“见过李县侯。” 李让拱手回礼道:“有劳二位久侯,还请二位替本侯介绍一番这些珍宝。” 闻言,二人相视一笑。 “还请李县侯随咱家来。” 李让跟着他们走到第一件宝物前面,那是一株三尺高,通体火红,外形酷似一株神树,没有一丝杂色的珊瑚。 领路那宫人道:“据李氏的记载,这株珊瑚出自东海,名唤离火,曾为大汉淮南王刘安所有。” 李让盯着珊瑚,眼睛已经变成了孔方兄的模样。 这种看起来就很值钱的东西,实际上只会更值钱。 但......为什么刘安的珊瑚能从汉朝一直保存到唐朝,几百年都不腐朽不老化,这科学吗? 可惜,没有人解答李让的疑惑。 管他,只要值钱就行! 李让笑纳了。 第二件珍宝是一张风干的,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 装在一个巴掌大小,纯净剔透的方形盒子里。 李让不知道这是什么皮,但光是装皮的琉璃盒子,放在市面上那就是价值万金的珍宝。 李让好奇的看着琉璃盒子之中那块皮,问道:“这是何物?” 老太监抿嘴一笑,说道:“只是一张白鹿皮而已。” “白鹿皮?” 李让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失望起来,他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呢。 就在他准备打开琉璃盒子将皮丢掉,只打算要琉璃盒子的时候。 老太监忽然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过,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白鹿币!” “瓦特?” 李让手一抖,像是触电一般急忙缩了回来。 “这是白鹿币?” “妈的,李氏怎么连这玩意儿都有?” 李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都怀疑李氏是不是把汉朝的大墓全都给掘了? 先是汉朝的珊瑚,后又是汉朝的白鹿币。 只是珊瑚不老化腐朽他还能理解。 谁能告诉他,李氏究竟是用什么手段将白鹿皮保存下来的? 老太监继续慢悠悠的补刀:“这张白鹿币是出自汉武帝之手,可不是王莽弄出来的冒牌货。” “嘶~” 李让持续的倒吸凉气。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琉璃盒子收进了怀里,这么好的宝贝,程咬金肯定是山猪吃不了细糠的。 所以,他也笑纳了! 第三件宝贝是一对碎裂的玉斗。 看清玉斗的瞬间,李让整个人都麻了。 “你别告诉我这是鸿门宴中被范增击碎的那对玉斗?” 老太监微微一笑,拱手道:“李县侯好眼力。” 麻了,李让人麻了。 他知道能被李氏收藏的东西肯定都是了不得的珍宝。 但他真的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了不得。 汉武帝的白鹿币,刘邦献给项羽的玉斗,这些东西,光是看看都让他的心在微微颤抖。 也得亏现在是大唐啊。 这要是在后世,他此生恐怕只能与缝纫机为伴了,搞不好还要吃枪子。 第129章 疲敌之策 韩信用过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今日李让也来用一用。 绵延数里的车队,足足有两千唐军士卒护卫。 放在贞观年间,两千精锐的唐军士卒,若是搭配上足够的后勤补给,那是可以灭国的。 所以李让虽然是趁着夜色出发的,但走在路上时,却完全没有什么隐藏行踪的想法。 因为没必要。 这么大一支队伍,出了渭州之后,但凡是个人,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见。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李让安然无恙的走到了麦积山,也就是后世的天水附近。 过了麦积山,狭隘湍急的渭河便陡然宽阔平缓起来。 两岸植被的树叶脱落,被萧瑟的秋风卷得漫天都是,车队绵延在渭河边的官道上,倒是真有几分肃杀之感。 李让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鱼鳞甲,隐藏在一群唐军士卒中间,并不出众。 他可是清楚的知道,李氏覆灭以后,他基本上已经成了世家门阀的公敌。 他可不敢把自己暴露在别人的眼球之下。 人群中,一骑逆袭而来,在李让边上停住脚步。 “侯爷,前方三十里处有一山,名唤虎头山,渭河在那里拐了个大弯,是一处绝佳的伏兵之地,咱们是否需要早做准备?” 开口之人正是这支唐军的主将,名叫刘丛,官居上府折冲都尉。 李让闻言,摇头道:“不必,一切如常即可!嗯,将斥候放出去六十里吧。” “是!” 刘丛领命,拔转马头而去。 他走后,李让便取出地图开始看了起来。 理论上来说,最适合伏击李让车队的地方是他们刚刚走过的麦积山。 但世家门阀的人既然没有选在麦积山设伏,那也就不会选在距离麦积山仅有不到六十里的虎头山设伏。 至于李让为何如此笃定,是因为他相信世家门阀的人不会是蠢货。 李让的车队过麦积山之前,已经做好了受伏的准备。 因此,在无惊无险的穿过麦积山之后,唐军必定士气旺盛。 在唐军士气正盛之时,跳出来与唐军拼杀,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这些东西是从未有过领兵经验的李让都能想到的,没道理世家门阀的那些聪明人会想不到。 反正换做李让来设伏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将伏兵的地点选在陇右之地的。 看了半天地图,然后李让给在场的将士们表演了一个手撕地图。 因为他在地图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陈仓两个字,更别说陈仓周围的山川地形了。 也不知道这地图是谁画的,一个土包就是山,一道横线就是河。 抽象得堪比圣母玛利亚穿上了红色内裤,还被太上老君的青牛当成了坐骑。 他堂堂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牲愣看了半个小时愣是没看懂。 此时此刻,李让无比怀念后世那个能把人导沟里去的坑爹德。 扬了手中的碎屑,李让对身旁的将士吩咐道:“去,叫刘丛来见我。” 那将士一愣,对上李让暴躁的脸色之时顿时被吓得一个机灵,急忙打马走出列队去寻刘丛。 一小段时间之后,刘丛逆马而来。 “侯爷,有什么吩咐?” 李让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找几个脚程快一点的人速速赶去陈仓打探地形,本侯怀疑,那些老鼠很有可能会在陈仓等我们。” 刘丛直愣愣的盯着李让,忽然笑道:“侯爷,这不能吧,陈仓都属于雍州治下了,他们在陈仓设伏,那不是找死吗?” 李让斜了他一眼:“叫你去你就去,废话那么多干啥。” 刘丛抬手摸了一下头盔,憨厚一笑道:“行,末将这就去办。” “赶紧去。” 李让催促了一声,目送刘丛远去之后,便继续沉思起来。 李让之所以会关注到陈仓这个地方,主要原因就是刘丛方才那句话。 陈仓是关中门户,属于李世民的大本营。 李世民能够容忍世家门阀安插探子到关中,但绝对不可能容忍世家门阀的私兵大举进入关中。 探子就好比是老鼠和蟑螂,谁家里都有几只,杀不尽屠不完,自然是能忍就忍了。 私兵死士不一样,那就好比一个一米八的壮汉举着大砍刀冲进了自家院子,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忍不了。 更别说李世民这个占有欲极强的帝王。 但民间有一句谚语,叫做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也有一种说法叫做灯下黑。 车队进入陈仓,便相当于回到了家里。 都回家了,谁还会抱着警惕之心呢? 刘丛方才的质疑,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若是敌人就恰好利用了这种心思,直接在他的家门口设伏呢? 当你风尘仆仆的回到家里,却发现一个一米八的壮汉就提着砍刀躲在门背后,你一开门就上来给你一刀,试问,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所以李让必须要杜绝掉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 无非就是安排几个人先去探探路罢了,也费不了多大力气。 车队继续上路,傍晚时分安然无恙的过了虎头山。 事实证明,李让还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夜深了,将士们找了一块空地,将车队围成一个圈,两千士卒便就地在扎营。 李让吃过干粮便钻进了睡袋。 北方的秋日昼夜温差极大,白天可以热到人汗流浃背,到了夜晚,又能冻得人瑟瑟发抖。 夜半三更时分,李让半睡半醒之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敌袭,敌袭!” 刘丛扯着破锣嗓子喊了两声,整个大营顿时变得灯火通明。 将士们有条不紊的着甲配刃,准备开始反击。 李让钻出睡袋,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大帐,随手扯过来一个朝士卒问道:“敌人在哪呢?” 那士卒看清李让的脸后,急忙躬身行礼:“回侯爷,属下也不知敌人在哪。” 李让:“......” 无语了一阵,李让选择回到营帐等待。 世家门阀的疲敌之策罢了,就算有敌人,不过也就是大猫小猫两三只,来了也是送人头的份。 不出所料,四更天时,刘丛便将几个人形物体带回了大营之中。 李让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巨大的黑眼圈里带着朦胧的困意。 刘丛单膝跪地,指着一旁的几个人形物体道:“侯爷,抓到几个活口,该如何处置?” 李让打了个呵欠,大手一挥道:“推下去杀了吧。” 刘丛:“?” 众死士:“?” 刘丛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侯爷,不审一审吗?” 李让无力的回道:“有什么好审的,杀了吧!” 刘丛:“......” 欲言又止的看了李让几眼,刘丛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开口,对着帐中几个士卒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人拖下去宰了。 待几个士卒将抓回来的死士带出营帐,刘丛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侯爷,真的不用审吗?” “不用,以后别费力留活口了,来犯之敌,一律当场杀掉。” 李让留下一句话,打了个呵欠之后,便又钻进了睡袋之中。 倒不是李让嗜杀,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去做无用之事而已。 审了又如何,且不说能不能审出有用的信息,就算审出来了,难道刘丛还敢带兵杀上门去不成? 反正李让是不敢的。 所以,与其去浪费时间审人,还不如多补充一下睡眠。 而刘丛看着李让的背影,不由得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这是什么人啊,这样真的好吗? 但李让却完全没有给刘丛解释的意思,缩回睡袋里,口鼻间很快就响起了均匀的鼾声。 刘丛无奈的跺了跺脚,最终还是轻手轻脚的退出了营帐。 ...... 时间就这样无声的流淌,不知不觉,又是十天过去。 这十天时间,李让的睡眠质量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一塌糊涂。 几乎每一夜,世家门阀的死士都会来袭扰车队。 有时候是几十人,有时候是几百人,虽说每次都是来送人头,但他们对此却是乐此不疲。火山文学 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全队两千人的唐军士卒,不得不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分成三部分轮流值夜。 但尽管如此,许多唐军士卒还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 李让更是每天晚上都要被吵醒无数次,他真的是恨透了发明出疲敌之策那人。 时间来到第十天,李让终于等到了刘丛派去陈仓打探消息的士卒归来。 刘丛一共派出了两伍士卒去陈仓,一共十二个人,全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而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则是让李让喜忧参半。 喜的是据十二位士卒所言,他们搜索了陈仓周边适合藏兵的地方,没有发现什么伏兵。 忧的是李让觉得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不实。 但十二个士卒众口一词,李让也不得不承认他可能猜错了。 而现在,他们距离陈仓的距离不足两百里。 以车队每日前进六十里的速度来看,最多再有三天,他们便能进入陈仓境内。 这个时候,再派人去打探陈仓的消息就未免显得有些多余了。 所以李让只能下令让所有唐军士卒打起精神,并尽可能的将斥候遣出去更远的距离。 第132章 亲与理 总的来说,大唐依旧是一个以血脉为纽带,以血亲为核心的宗族社会。 就拿李让麾下的四百封户来说,除了太平村这一百多户人家之外。 剩下的三个村子,胡家村,赵家村,李家村,从村子名字的前缀就能看得出来,这些村子都是以一姓宗族组成的村子。 而这几个村子中的宿老,在村里的威望比之太平村几位宿老在太平村的威望只高不低。 至少太平村有什么事情都是大家商量着来。 实在商量不出结果,二叔公才会出来一锤定音的做出决定。 而另外几个村子,村中宿老在村子里几乎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因为村子里都是他们血脉上的后辈。 在没有成为李让的封户之前,他们以族规行事,即便是官府想要传达什么政令,也需要通过这些族老。 从家族构成来说,这些宗族血脉构成的村子和世家门阀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不同了,他们成为了李让的封户,还是实封那种。 李让有了对他们生杀予夺的权力,即便是官府也管不了。 而主家和朝廷可不一样。 朝廷不会对他们这些百姓怎么样,只要他们不违背大唐的法律,按时交税,便可以活得自由自在。 但主家的性格却是能直接影响到他们未来的生活。 要是主家是个宽厚的,他们就有好日子过。 要是主家是个喜怒无常的,那他们这些封户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所以他们才会迫切的找上门来。 二叔公在李让的宅子外面的小木楼里接见了一众宿老,针对一众宿老的问题做出了详细的解答。 当然,主要是围绕着李让的性格方面。 至于将来的赋税,或者说租子要怎么收,这是李让才能做决定的事情,二叔公也不敢越俎代庖。 毕竟如今李让的身份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个他不高兴了就能随意打上一拐杖的小孙儿,而是大唐有数的尊贵侯爷。 有了二叔公这位得到过太上皇宴请的人瑞做背书,一众宿老们心里也有数了。 留在村子里吃了一顿便饭,在下午时分才坐着牛车欣然离去。 当然,对于回到村中引起的这一切连锁反应,李让这个当事人是不知道的。 两天两夜没睡,他实在太累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面,心中骤然被巨大的安全感包围,一下子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同时,村民们也得了二叔公的严令,除了饭点的时候,不允许有人去打扰李让。 尤其是村子里这些上蹿下跳的熊孩子,今日全都不许出门。 村民们也很自觉,只留下了王叔家大丫守着李让。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段时间李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 但就凭前些日子无数人堵在村口咒骂李让的行为,便猜得出来他消失的这些日子肯定不好过。 现在他回家了,让他好好睡个安稳觉才是正事。 李让也没让村民们失望,这一觉愣是睡了两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清醒过来。 李让茫然的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环境。 第133章 什么叫做格局 屋子里的气氛沉默了有一会儿。 村民们能够从李让平淡的语气里听出来这些日子他内心的煎熬。 半晌之后,王叔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咳嗽了两声,望着李让一脸慈爱道:“二娃子恁觉得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良心就行咧。” 望着一脸病态的王叔,李让脸上浮现起一抹微笑。 他就知道,太平村的亲人们永远是无条件相信他的。 二叔公在赵大伯的搀扶下起身,转头看向一屋子的村民,淡淡的说道:“二娃子是咱太平村的娃,他的根在太平村,和那劳什子李氏没甚干系,此事,到此为止吧。” 二叔公开口了,相当于为李让覆灭宗族之事定下了基调。 村民们当然没意见,他们本来也没有责怪李让的意思。 且不提李让本就是太平村的娃,除了血缘之外与李氏完全没有什么关系。 就说李氏掘开黄河水淹陇右,他们就打心底觉得李让这事儿做得对,就该大义灭亲。 否则任由这等禽兽之家高高在上,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他们的算计之下。 毕竟,他们也是普通百姓之中的一员。 李让此举,对不起祖宗,但对得起天下黎庶,对得起天地良心。 李让有些感激的瞥了二叔公一眼,尽管他在决定和村民们坦白一切的时候就知道村民们不会怪他。 但现在二叔公和王叔的话里话外的维护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村民们在沉默过后,也开始七嘴八舌的安慰起李让。 李让当然是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 太平村是他的避风港湾,他心里感觉到彷徨失措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回家。 事实证明,他永远可以相信太平村能让他得到精神之上的慰藉。 屋子里的气氛霎时间热闹起来。 听着大家直白但饱含感情的关切之语,李让暗暗决定,以后就留在太平村好好过日子,哪里也不去了。 反正现在他的侯爵之位到手,钱也有了。 就差一个好好过日子的女人,但李世民已经承诺过给他赐婚,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就好。 也是该退休躺平的时候了。 至于烦人的世家门阀,有了李氏这个惨烈的前车之鉴,想必他们也没胆子找上太平村打扰李让过舒心日子。 剩下的,就交给李世民去和他们斗吧。 有李让提供给他的造纸术,活字印刷术和报纸,又有了百家书院这个思路,瓦解世家门阀的垄断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李世民瓦解不了,李世民还有儿子,他的儿子还有儿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他就不去掺和这些麻烦事儿了。 夜渐深,当坐在堂上的几位老人脸上出现疲态之时,堂下的汉子们默契的停止了交流。 王叔颤颤巍巍的起身做了最后的总结:“二娃子刚刚回来,家里面也还没有收拾妥当,大家伙就先散了吧。” 李让起身朝在场的诸位长辈行了一礼,恭声道:“侄儿这些日子给大家添了麻烦,待过几日小侄理顺了家里,便将欠大家伙的这顿酒补上,还请长辈们再担待几日。” 此言一出,在场的老少爷们脸上顿时大笑起来,随即搀扶起几位老人便准备离开。 李让将村民们送出了大门,回到家里烧水洗了个澡,拿着钥匙走进了库房。 这些日子,肥皂和香水可谓是成为了大唐各大城市之中香饽饽。 而作为大股东之一的李让自然也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早在李让还在皇宫里埋头算计李氏的时候,肥皂与香水第一季度的分红就被郭淮打包送到了宅子里。 李让现在需要知道自己究竟拥有多少财富。 因为接下来的几日,就是需要花钱的日子。 宴请太平村的村民倒是花不了多少钱。 但是封侯的大宴需要补上,而大宴来的都是大唐的顶级大佬,若是办得太寒碜,丢的不仅是他这个当红炸子鸡侯爷的脸,也是在埋汰前来祝贺的宾客。 然后是大婚,虽说李世民赐婚,大多数程序肯定是礼部来包办,比如六礼之类的。 但他总不可能真的一毛不拔,至少下聘礼的时候不能太寒碜了,好歹也是个侯,老丈人更是大唐尊贵的王爷。 要是大婚都叫人看了笑话,那他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在大唐立起来的人设就白搭了。 还有麾下的封户也需要赏赐,侯府以后要靠他们供养,他出征打仗的时候,也需要封户里的这些部曲来护卫。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可都离不开庞大的财富支撑。 李让在库房里一待就是大半夜时间。 大唐的流水账本看起来很费神,看完账本之后,李让只觉得脑袋都有些发胀。 然后,他得出了一个结果。 他有钱,很多钱。 至于是多少钱,不重要,反正满满一库房都是铜钱。 美滋滋的走出库房,李让打算明天让郭淮帮忙安排一个管家。 侯府的宅子很大,但他一个人住未免有些空旷。 所以,涣洗的娇娘,添香的红袖,手艺精湛的厨娘,喂马的马夫,管理库房的账房都需要添置。 嗯,就按照后世大奸臣严嵩的标准来。 严嵩有的,李让也要有。 美人纸美人痰盂美人枕例外,因为李让怕老婆不高兴。 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李让再一次陷入了梦乡。 ...... ...... 翌日,李让还没有睡醒,郭淮与程府的管事程三便联袂而来。 要不怎么说商人会做人呢。 昨日他们不来,那是因为知道李让长途跋涉,回到家中之后必然没有心思接见外客。 而他们选择今日来,还是早早的过来等着李让睡醒,既表明了他们个人对于李让的恭敬,也表明了两人身后的大佬对李让的看重。 李让睡到日上三竿,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刚刚拉开卧室的大门,顿时被守在门口两个貌美的女子吓了一跳。 “砰~” 李让一下子合上房门,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卧槽,起猛了,竟然在家里看见美女了。” 李让如此举动,顿时引得门口两个女子一愣。 一个女子试探着开口问道:“侯爷,可需要奴家服侍您洗漱?” 听见门外传来的声音,李让一愣,狐疑道:“我没看错,梦想成真了?” 然后拉开房门,只探出一个脑袋,问:“你们是谁,为何会在本侯府中?” 看到李让略显惊恐的表情,两个女子相视一笑,盈盈行礼道:“回禀侯爷,奴婢等人乃是府上新来的下人,专司照顾侯爷起居之事。” 李让:“?” 两个女子声若黄莺,成功压下了李让的戒备之心。 李让拉开房门,细细打量了一下两女的长相,这才问道:“郭淮雇你们来的?” “回侯爷的话,奴婢等人乃是郭大善人买回来的,并非是雇来的。” “哦!” 李让哦了一声,脸上依旧带着狐疑之色。 两女也不辩解,只是半蹲着守在门前,大有一副李让不开口她们就不起来的态势。 李让抬手搓了一下脸颊,强忍着尴尬对着两女抬手虚扶:“你们起来回话。” “是!” 两女依言起身,做出一副垂头准备接受训斥的样子。 李让站在门槛后面,望着两女温驯的样子,只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任谁睡醒起来发现门口多了两个貌美的女子,还露出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只怕都要疑惑一阵子。 李让也不例外。 “这个郭淮也真是的,要安排人来府上也不提前说一声。” 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了郭淮一句,李让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沉吟片刻,李让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娟儿。” “奴婢名唤月儿。” 两女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名叫娟儿的是一个面容娇憨的少女,看起来年岁和婉容差不多大。 月儿年纪稍微大点,鹅蛋脸,柳叶眉,长相颇为大气端庄。 李让不得不承认,郭淮是会选人的。 至少这两个侍女,完美的契合了他审美所有的点。 既然接受了现实,李让也就没那么尴尬了,点点头道:“行,娟儿,月儿,打水过来替本侯洗漱吧。” “还请侯爷稍候,奴婢这就去办。” 两女应了一声,款款移步离去。 李让合上房门退回了卧室,准备等洗漱干净再出去见人。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郭淮和程府的管事此刻应该还在中庭礼厅等着他。 算算时间,他们也该来了。 只是昨夜李让还在想着,今日见了郭淮要让他给自己安排一套大户人家标配。 倒是没想到压根都不用他去开口,郭淮便已经给他准备到位了。 可能这便是权势的带来的好处吧,永远有人在想你所想做你所做。 当然,其中必然少不了钞能力的推动。 但即便如此,李让心中对郭淮此人的好感依旧上升了不止一个度。 他不得不承认,长孙家的人比程家的人要会做人得多。 至少截至今日,他还没有受到过程家的任何好处。 反观长孙家,又是修宅子又是送美婢。 什么叫做格局? 这一对比,高下立判啊! 第135章 富贵还乡 人员郭淮给他安排齐备了,李让也没有继续耽搁。 第二天便让周行领着人亲自去骊县采买各种物资,他要先宴请村民们。 宴请村民们需要准备的材料很简单。 肉,各种肉。 猪肉,羊肉,鸡肉,鸭肉...... 当然,牛肉是没有的,牛在大唐属于重要生产物资,私自宰杀违法。 在这个时代想要吃到牛肉,只能等牛自己摔死,或者老死。 把牛养死了还得去官府交上两百文罚款。 李让倒是听说程咬金的庄子上经常摔死牛,嗯,还有尉迟恭的庄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让特意让周行每样肉都采购个几百斤回来。 尽管庄子上一百多户人家,满打满算不超过一千人,那么多肉肯定是吃不完。 但李让也不担心会浪费。 吃不完的肉只需要晒成肉干,或者熏成腊肉,放到过年的时候就是一道压轴菜。 而肉这种无比珍贵的东西,李让直接送给村民们,他们肯定不会要。 但若是说买多了吃不完,必须分给大家一些,不然放着就放烂了,大家一定会很乐意接受。 别小看这种看起来多此一举的赠送方式。 说穿了,这都是人情世故。 李让不会因为自己当了侯爷,就觉得高人一等。 这些体现在日常生活之中的琐事,才是真正能和村民亲近起来的大事。 我送你一块肉,你送我一把葱...... 周行去采买物资,李让就躲回书房里埋头奋笔疾书。 他在写拜帖和请帖,为自己的封侯答谢大宴做准备。 其中拜帖只需要准备二十几封,送到地位比李让高,但不太熟的那些公爷府上,表示什么时间我要来拜访,拜访的目的是什么。 至于熟悉的亲近的,如唐俭,程咬金,长孙无忌之类的就不需要准备拜帖,只需要将请帖送过去就行。 但请帖粗略一算至少也需要写一百多封。 无他,大唐的爵爷太多了。 封侯宴既是答谢宴,答谢诸多同僚对他的支持。 同时,也是一场向大唐勋贵群体,展示他这个新兴贵族正式成为勋贵集体一员的政治作秀。 所以只要是长安有名有姓的爵爷,都需要邀请。 不管漏了谁,都是一场大事故。 纵然李让不太喜欢这些条条框框,但身在这个时代,有些规矩他就必须要遵守。 正所谓进什么庙拜什么佛,李让可不想把自己弄成孤臣。 一百二十多封请帖和拜帖,李让足足写了一整天。 直到傍晚时分才算功成。 揉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李让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走出书房。 此时的昭应侯府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府中配备的厨娘只有六个,想要搞定那么多食材自然是不容易的。 所以周行将府中的小厮下人全都召集起来,杀猪的杀猪,宰羊的宰羊,整个候府偏院是好不热闹。 李让的命令下得急促,侯府的下人们只能加班加点。 尤其是猪羊肉,为了保证明日一早就能直接上桌,宰好就得用大铁锅煮熟,明日需要出席之时,只需加热一阵便能直接上桌。 所以除了杀猪的哀鸣声之外,侯府之中还弥漫着一股子肉香。 李让慢悠悠的踱步至偏远,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儿几个厨娘煮肉。 然后走进厨房逛了一圈,发现锅里还有蒸好的米饭。 便找来一个大海碗打了一碗米饭,刚刚煮好的羊肉汤上面飘着油花,光闻着香味就忍不住让人食指大动,一勺羊肉汤浇在米饭上,喷香! 还有提前用各种香料卤好的一整只鸡,热气腾腾的。 李让掰了两只鸡腿,打了一碗羊肉汤,往汤里撒了一把葱花,倒了点胡椒粉,开始往嘴里刨米饭。 不得不说,专业的厨娘做出来的食物,味道确实不是村子里这些糙汉子和村妇做出来的能比的。 李让扒完了一碗米饭,正想去打第二碗。 耳边忽然传来厨娘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这都是明日侯爷要用来招待客人的食物,你怎能偷吃呢?” 李让咂摸了一下嘴巴,转过头对着那厨娘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笑道:“可是我饿了啊,人饿了不就得吃饭吗?” 厨娘还没见过李让,但看见李让唇红齿白的样子,还是不自觉的愣了一下。 但片刻之后又反应过来,忍不住气急败坏道:“就算你饿了这也不是你能吃的,那边有下人的厨灶,赶紧走,要不然让周管家发现你在这偷吃,你就完了。” “哦~” 李让哦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的开始舀米饭,泡羊汤。 厨娘急了,上前拉住李让就要将他往外面拖:“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听劝呢?” “住手!” 周行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厨娘脸色一白,急忙放开李让,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周行快步上前,行礼道:“侯爷,您怎么在这里?” 李让抬起手中的大碗示意了一下,回道:“饿了,来找点吃的。” 周行一愣,旋即脸色煞白,急忙请罪道:“侯爷恕罪,老奴,我...一时忙昏头了。” “无妨,厨房已经给我送过膳食了,只是当时我在忙着,没来得及吃,不必迁怒他人。” 李让随意的罢罢手,当时月儿和娟儿确实传过膳食,但他当时正在烦恼怎么写请帖,所以也就没吃。 周行见李让无所谓的态度不似作伪,顿时松了口气。 李让现在肚子饿着呢,也懒得和周行多说,端着碗继续去找有什么符合自己口味的食物去了。 周行狠狠的瞪了那厨娘一眼,怒斥道:“连侯爷都认不出来,留你何用?” 厨娘早在周行叫出侯爷两个字时便被吓得抖若筛糠,但她也觉得自己很冤啊。 谁家侯爷会亲自跑到厨房来找饭吃,还穿着一身粗布衣衫来? 周行又瞪了厨娘一眼,但想到李让不要迁怒他人的交代,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对厨娘说什么重话,急忙转身跟上了李让。 李让拧下一个鸭头放进碗里,正准备开吃,但看见站在自己身后小心翼翼的周行,只得抬着大碗朝门外走去。 他真的很不习惯在吃饭的时候有人直勾勾的盯着他。 周行见状,急忙识趣跟着李让走出厨房,在离他还有好几米的地方站定。 第137章 恩与威 关于这个问题,李让和二叔公早有腹案。 租子肯定是要交的,而且必须按时按量的交。 这与李让拥有多少财富,看不看得上封户们交上来的那点东西无关。 这是维持侯府的基础。 租子相当于封户与侯府之间的桥梁,李让收了庄户们的租子,侯府便有了管理与保护封户们的责任。 这个桥梁不能断。 所以胡太爷这个问题刚问出来,李让便毫不犹豫回道:“胡太爷这个问题,本侯早有考量,这租子嘛,本侯自然是要收的,毕竟本侯这侯府里的三百多号人也要吃饭,当然,本侯也不多收,往年大家伙给朝廷交多少,便给本侯交多少就行。” 李让此言一出,就见满堂乡民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了一下。 谁让李让是庄户出身呢? 大家当然幻想过李让会看在都是同乡亲人的面子上免掉他们的租子。 但......大家也就是黯然了一瞬,就恢复了正常。 李让说得也没错,侯府那么多人要吃饭,不可能让李让这个侯爷亲自去种地来养活这么多下人吧? 更何况他们本就有奉养侯府的义务,只是将以往交给官府的粮食交给李让而已。 从本质上来说,对他们的生活影响不大。 胡太爷和十几个邻村宿老倒是没什么意见,对于除了太平村以外的几个村子来说,李让只要不加税就行。 贞观初年朝廷实行与民休息的政策,特意将税率定得很低,所以只要按照朝廷的税率来,他们都能接受。 李让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得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但是......” 但是两个字一出,村民们顿时精神一振。 胡太爷心里一沉,问道:“敢问侯爷,但是什么?” 李让风轻云淡道:“但是本侯打算以后只收糜子不收麦子,所以大家明年收完粮食,来侯府缴纳租子的时候,千万别搞错了啊。” “哈?”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乡民们愕然了一瞬,脸上忽然浮现出惊喜的神情。 “只收糜子不收麦子?” “真的假的?” 此刻,就连平日里与李让最是亲近的几位长辈此时也是满脸惊愕的看着李让。 他们是幻想过李让会因为亲戚关系,免掉他们一部份租子。 但现在事情成真,他们反倒开始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主要是李让免得太多了。 虽然李让没说要减免掉多少粮食,只是把收麦子改成收糜子。 但市面上麦子与糜子的价格可是相差了三倍有余。 也就是说,两种粮食这么一倒换,相当于李让免掉了他们三分之二的租子。 三分之二啊,每年多出那么多的盈余,他们能够多吃多少顿饱饭,多扯多少块布啊? 可以说李让这么一换,往后但凡只要不是什么灾年,他们家里的孩子就不用再光屁股了。 婆娘每年也有钱做新衣裳。 精打细算一点,说不定还能吃上几顿肥肉片子喝上几台小酒。 要是再节省一点,攒个几年的钱,起一栋新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让粮食没少收,但他们的生活却是十足十的发生了改变。 一时间,大家只觉得有些懵懵的,像是天上突然砸下来几大块馅饼,还是肉馅的。 胡太爷揉揉耳朵,难以置信的问道:“侯爷,此言当真?” 李让点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关中汉子一口唾沫一个钉,我一个小辈,还能说话不算话不成?” 听得李让确认,胡太爷一张老脸之上顿时笑成了菊花。 忍不住感概道:“哎呀呀,侯爷宅心仁厚,当真是我乡民百姓之福,更是社稷之福哇,呵呵呵......” 其他乡民也是纷纷开始对李让说起各种吉祥话,直把他比作了天上下凡的仙神,大唐离了他都不行那种。 听着大家不要钱的恭维话,李让也是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毕竟,他将粮食从收麦子改为收糜子,此举在大唐也算是独一份了。 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少在大唐除了李让之外还没人这么干过。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转变,足以让百姓们将他和其他贵人分成两种人, 其他贵人可吃不惯糜子这种粗糙的粮食。 就连他们喂马的粮食,也都是上好的黄豆。 糜子这种东西,在他们看来,甚至都称不上粮食。 而且李让选择收糜子,也不是用来吃的。 只需要酿成烈酒,卖给那些对糜子这种粮食不屑一顾的权贵,又能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心智成熟稳定的成年人,李让可不会傻傻的去做那种做事情只求本心不求回报的傻蛋。 名和利,他都要。 听完乡民们的恭维话,李让呵呵一笑,说道:“但本侯丑话说在前头,可不许出现缺斤少两的情况,不然别怪本侯不留情面。” 话音刚落,满堂哄笑。 “那不能,二娃子已经免了咱们这么多租子,要是还出现缺斤少两的情况,那还是人吗?” “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哪能去做这种让祖宗蒙羞的事情。” “老头子活了一把年纪了,最见不得的就是奸猾之人,别的地方不敢说,额们胡家村子要是有人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儿,老头子不把他沉塘都对不起老头子这几十年清名.......” “俺也一样!” “......” 李让这话本身带着几分玩笑意味,但其实也是说给几个邻村的宿老听的。 除了告诉他们自己是个和善的人之外,也是在告诫他们,自己这个侯爷不是泥捏的。 可以施恩,也可以施以雷霆之怒。 胡太爷也是个人精,立即就表现出来一切以侯爷为主的态度。 也顺便强调了一下他在宗族之中依旧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目的达到,李让也不再继续多说,笑着打圆场:“也没那么言重,小惩大戒即可,本侯相信本侯的封户都是实在人,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这些话说完,李让今日举办这个宴席的目标就已经完成了。 而经过李让这么一施恩,宴会之间的气氛又更活络了几分。 只是大多数村民看李让的眼光就有些不一样了。 除了慈爱以外,还有几分欣慰。 这个孩子,确实没有让他们寒心。 ...... ...... 侯府的宴席一直从早上延续到晚上,算是真正的做到了宾主尽欢。 是一场很成功的宴席。 李让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起来之后只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 但他依旧不能闲下来。 村民们宴请过了,接下来就是宴请长安城的勋贵们。 宴请勋贵们,规格与乡村大席肯定是有着云泥之别。 乡民们要求的是吃饱吃好。 而勋贵们要追求的是一个高级的社交圈子。 所以李让风吩咐周行将剩下来的肉食带人分给村民们之后,就开始对家中的厨娘进行培训。 首先,府上厨娘们的手艺李让是认可的,但勋贵们认不认可他就不知道了。 所以,李让决定教会她们炒菜。 以炒菜这种新奇的菜式来招待勋贵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落了他们的面子。 要知道现在整个长安,也就莒国公唐俭府上有炒菜这种东西,还是偷师李让。 若非贵客上门,唐俭等闲不会以炒菜招待。 而有幸去唐府尝过炒菜的味道的贵人,对于这种新奇的菜式更是赞不绝口。 但唐俭对于炒菜的方式捂的很紧,勋贵们又拉不下脸来求李让这个小辈教。 以至于炒菜在长安城之内一直是个传说。 李让教了六个厨娘三天,然后就宣布他们出师了。 能到勋贵府上当厨娘的人,都算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那种。 李让又不是专业的厨师,他教的那点东西,厨娘们学起来根本不废什么功夫。 培训好厨娘之后,李让又带着周行开始了第二轮忙碌。 第二轮忙碌的内容很简单,但是很累,就是去长安城各家府上送请柬。 没法子,周行和李让一样,在长安的管家圈子里属于新人。 李让需要先带他去认门,顺便认人。 以后像这种事情,就是管家与管家之间的联动。 但在周行没有熟悉各家之前,李让只能亲力亲为。 先将那二十几封拜帖送到一些李让不熟悉的大佬府上,如冀国公,虢国公,河间王,宋国公,武昌公,潞国公之类的。 反正该做的事情做到位,不能让人落了口舌。 然后是送请帖。 按照关系远近来说,李让先去了任城王这位未来老丈人府上。 接下来是唐俭府上,程咬金,长孙无忌,牛进达,柴绍,张公谨...... 在长安城逛了一天,李让像是散财童子似的,不仅送出去了几十封请帖,也顺便送出去了几千贯铜钱。 主要是上门拜访不好空手去。 他可不是程咬金,程咬金不要脸,他要。 等送完请帖回到太平村,李让已经是累得精疲力竭了。 然后第二天,依旧是重复第一天的工作。 当李让将长安城中所有的勋贵都照顾到位之后,八月也到了尾声。 九月初九,狂烈的西风将太平村中间那颗银杏树掉落的叶子吹得漫天飞舞之时,侯侯府的答谢宴正式开始。 第138章 不请自来的帝王 今日,侯府门前的小道被下人清扫得一尘不染。 李让的仪仗,旌节,摆在府门两侧。 侯爵亲卫队也被李让临时抽调回来,驻扎在侯府一侧的空地上。 李让更是早早的盛装出席,站在门前迎客。 这一次宴席来的人只有上一次的十分之一,但规格绝对是大唐最高。 唐俭终究还是心疼李让的,早早的派了唐兴带着国公府的管事团队来到侯府帮他处理各种杂事。 说到底,李让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李让这次的侯府答谢宴若是出了纰漏,他这个伯乐同样脸上无光。 李让的老上司安修仁更是一大早就带着亲卫来帮他站台。 李道宗也派出了管事前来帮忙,尽管只是将管事隐藏在莒国公的队伍里,但维护的态度已然非常明显。 有了这些人在,至少今日李让这个侯府的架子算是撑起来了。 唐兴站在府前水渠的拱桥上,有宾客来就唱名。 周行则是站在侯府大门内侧,负责唱礼。 “宋国公,武昌公到~” 唐兴的声音传来,李让正了正衣冠,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快步上前见礼:“萧伯伯,戴伯伯,还请府内看坐~” 萧禹,戴胄,和李让都不算太熟,所以面对李让的见礼只是微微点头。 李让将他们迎进府门,继续回到门口站着。 “宿国公,莒国公,赵国公,潞国公之子侯杰,冀国公之子秦怀道到~” 程咬金,唐俭,长孙无忌,这三个人几乎是李让在大唐联系最紧密的三人。 “哈哈哈哈,李小子,俺老程来给你道喜了,美酒可曾备好?” 程咬金人未至声先到,大嗓门吼得站在门口等能听得见。 李让也是难得的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笑着迎了上去。 “程叔叔放心,今日可是小侄的大日子,那必须肉管饱,酒管够。” 应了一声,李让对着扶须含笑的唐俭和长孙无忌行了一礼:“唐伯伯,长孙伯伯驾至,小侄未曾远迎,还请恕罪则个。”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吾等为酒肉而来,你迎不迎老夫可无所谓。” 长孙无忌笑着打趣了李让一句。 李让面色不变,回道:“那长孙伯伯今日可算来对了,小侄这里别的没有,就是美食多。” “老夫知道,炒菜嘛,来的时候唐俭老匹夫可就与老夫吹嘘了许久,呵呵呵。” 唐俭白了他一眼,没有选择搭腔,而是朝李让温声问道:“怎么样李小子,府中可还算顺遂?” 李让拱手道谢道:“还得多谢唐伯伯今日遣人相助,否则小侄今日可就要抓瞎了。” “顺遂即可,顺遂即可,放心,一切有老夫在。” “多谢唐伯伯!” 客套了一句,李让急忙伸手相请:“几位叔伯请入府内稍坐。” “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三人应了一声,一同入了府门。 等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一直站在旁边当小透明的侯杰和秦淮道才朝李让见礼。 侯杰乃是潞国公候君集长子,秦淮道则是冀国公秦琼长子。 侯杰年岁与李让差不多,拱手口称世兄,告罪道:“世兄融禀,家父身在洛阳,不能脱身前来道贺,还请世兄见谅则个。” 李让笑道:“侯兄客气了,大将军镇守洛阳,乃是为国为民,小弟岂有见怪之理,只盼大将军回长安之时,能够把酒言欢,还请侯兄进门稍坐,请!” 秦淮道年岁尚小,今年只有十三岁,有些拘谨的朝李让道:“李世兄,家父卧病在床多日无法亲自前来,还请世兄见谅。” 听秦淮道说起秦琼的近况,李让的脸色也有点黯然。 李让还是很敬仰秦琼的,不管在演义里还是正史里,他都是当之无愧的大唐第一猛将。 可惜,秦琼因早年冲阵受伤太多,现在已经到了英雄迟暮的境地。 李让上门送请帖的时候见过秦琼一面,他的状态很差,差到和李让说了几分钟话就吐出一大口鲜血,想来确实是不久于人世了。 如此豪杰竟落得个病痛缠身的下场,岂能不令人唏嘘。 问了几句秦琼的近况,李让将一脸悲切的秦淮道迎进府中。 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忍不住揉揉快要抽筋的脸颊。 时间不知不觉接近中午,大部分宾客都已经到位。 而李让迎了一早上的客,一通叔叔伯伯叫下来,脸皮都已经开始抽搐了。 深吸一口气,李让转头问道:“周行,还有哪些人没来?” 周行翻了一下手中的名册,微微躬身道:“回侯爷,还有华阳县子,渭南县子,平安县侯......” 周行口中念出了一堆县子县男的名字,大多是一些没有实封,在长安城内也没有府宅的低等爵爷。 他们距离长安都比较远,来得不及时倒也正常。 李让想了想,吩咐道:“如果人来了,你先替我迎接一下,对了,如果是常大伴来了,一定要叫人来叫我,我先去休息一下。” 周行点头应下,李让便进门从小道进了后院。 还没有到的人之中,值得李让亲自出迎的,就只剩下一个常德了。 常德就在皇宫,照理说不该来这么晚。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世民不肯放他出宫。 但李世民的性子一向宽厚,应该没道理不准他来。 想来应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回到后院躺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 眼见日上三杆,距离开宴的时间越来越近,常德还是没到。 李让也不好让一群大佬们干等,毕竟侯府可没有蓄养什么歌舞伎来供大佬们打发时间。 只得起身走到礼厅开始和一群大佬们攀谈起来。 李让刚刚和一众大佬们打完招呼,周行走到李让身旁,低声道:“侯爷,时间到了!” 李让点点头,问道:“常大伴还没到吗?” “没有。” 周行摇摇头,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开宴的时间到了,宾客却还没来齐,这要是被有心人宣扬出去,那侯府可就沦为笑话了。 见李让和下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唐俭朝他招了招手。 李让走到近前,唐俭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变故吗?” “没,就是常大伴还没到。” 唐俭沉吟片刻,摇摇头道:“别等了,先开宴吧,别叫人看了笑话。” 李让点点头,对周行使了个眼色。 周行会议,正准备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号:“陛下驾到~” “嗯?” 满堂宾客同时惊讶出声。 “陛下来了?” 一众大佬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一场小小的侯府答谢宴,竟然能把陛下招来,这就有点稀奇了。 但不等众人疑惑多久,侯府大门外便冲进来两队禁军开始清场,不管是侯府之中的下人还是宾客们带来的随从,都在清场之列。 听着宾客们议论纷纷,李让也有点懵逼。 李世民怎么来了? 他也没请李世民啊。 倒不是不想请,主要是不敢请。 请了也未必能请来。 皇帝怎么可能到臣子家里吃饭,这不扯淡嘛,吃出问题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啊。 而一众宾客们看见李让脸上的懵逼之色,则是心中大为震惊,就连看李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李让没请陛下,所以陛下是不请自来? 这是何等的恩荣? 说一句简在帝心不过分吧?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大多数人心中对于李让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度。 李让竟有如此恩荣,先不提要怎么打好关系,但绝对是不能得罪的。 于是,许多人下意识的开始检查自己今日的着装是否得体,配饰够不够隆重,甚至思考起来今日带来的礼物够不够分量,需不需要叫人补送一份过来...... 李世民的到来,激起了好一阵连锁反应。 坐在正厅最前方的任城王李道宗和河间王李孝恭对视一眼,李道宗起身朝满堂宾客朗声道:“诸位,吾等还是先出门迎接陛下吧。” 作为满堂宾客之中唯二的两个王爵,此时若是只论身份,他们俩最高。 所以李道宗一开口,满堂宾客无一不从。 李让是主,由他打头,带着一百多位大唐地位最高的爵爷浩浩荡荡的涌出正厅,朝府门走去。 李世民的銮驾几乎和李让同时到大门处,只是一个在外一个在内。 李世民下了銮驾,在常德的搀扶下走进大门。 一看这么多人在等着他,乐了。 “哟,这么多人在这里等朕一个人,不合适吧?” 闻言,连同李让在内的众人同时弯腰行礼:“见过陛下。” 李世民大手一挥:“免礼!” “谢陛下。” 直起身子,李让有些好奇的看着李世民。 但不等他开口,李世民便似笑非笑道:“昭应县侯面子很大啊,这满朝文武来了大半吧?” 李让脸色一僵,期期艾艾道:“这个,陛下,那个,主要是同僚们抬爱。” “这么多人你都请了,就连朕身边的常德都收到了你的请帖,为何独独不请朕,是朕不够格来吃你这顿封侯宴吗?” 李世民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但李让却是笑不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是一回事吗? 第139章 小小的尝试 李世民一句话出口,李让连同一群宾客都沉默了。 本来呢,这个时候大家该反思陛下是不是觉得他们在结党营私。 但是......李世民话语之中的幽怨实在过于明显,就好像是被李让辜负的什么纯情女子一样。 沉默半晌,李让幽幽的应道:“陛下说笑了,您是九天的真龙,臣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哪里有资格邀请您来赴宴。” 李世民咂摸了一下嘴巴,啧了一声,道:“话是好话,就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像在骂人。” 李让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的拱手道:“陛下明鉴,臣此言可表天日。” “行吧,朕今日就当一回不请自来的恶客。” 李世民罢罢手,背着手大摇大摆的朝正厅走去。 满堂宾客见状,面面相觑一阵,急忙尾随在李世民的屁股后开始问长问短。 至于李让这个正主,则是被所有人华丽丽的无视了。 “砸场子,砸额滴场子~” 李让在心中咆哮了一句,发现常德还一脸无辜的站在门口。 不由得阴恻恻的说道:“常大伴,今日还真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啊。” 常德一愣,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辩解道:“李县侯,咱家冤枉啊,陛下要来,咱家也拦不住啊?” 李让知道常德拦不住,但他就是不太爽。 帝王赏赐给臣子恩荣的途径有很多种,但亲临宅邸绝对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一种。 因为相比帝王亲临带来的看不见的恩荣,帝王亲临带来的麻烦却是切切实实的存在。 没有哪个臣子喜欢在家里面接待帝王,李让也一样。 没办法,在这个时代,江山社稷的安危尽数系于帝王之身。 万一帝王在臣子家里出了点什么事情,那真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其次便是喧宾夺主,君不见李世民一到,李让这个正主反倒成客人了。 府中的侍女小厮被尽数驱赶,就连府中的茅房都要被侍卫翻个底朝天。 没有谁会喜欢别人一来家里就以主人自居,尤其是李让还是个经历过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时代的人。 没奈何这是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时代。 生了一会儿闷气,李让还是得不情不愿的走进屋子招待李世民。 与常德结伴走进正厅,李世民正跪坐在原本属于李让这个主人的主位上,与李道宗李孝恭两位王爷谈笑风生。 李让无奈,只得陪坐客位。 周行和唐兴两个大管家此时也是失了方寸,内心无比纠结这个宴席到底要不要正常上。 但没等他们纠结多久,李世民便结束了和两位王爷的攀谈,淡淡的对着常德吩咐道:“既然时间到了,那就开宴吧。” 常德微微颔首,退出正厅唱道:“传膳~” 李让给了周行和唐兴一个眼神,两人只得满脸无奈的退了出去。 帝王到了,侯府便不是侯府了,而是帝王的临时行营。 他们这两个大管家自然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 常德站在门外吆喝了一嗓子,取代了侯府下人的宫人便端着各式菜肴鱼贯而入。 第140章 不识趣的帝王 有道是细微之处可见真章。 真正的人才,不是说你干了几件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是看你能不能以细微之事体现事物的真实本质。 很多时候,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反倒是以运气成分居多。 所以在李世民看来,李让是那种真正可以做事情的人才。 就像房玄龄和杜如晦,他们似乎没有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唯一说得上惊天动地的,也就只有策划了玄武门之变。 但李世民麾下那么多能臣干吏,却没有人敢不服气他们的。 在后世,他们也是千载史书公认的贤相大才。 宴席继续,但相比刚才的沉闷,这会儿气氛就要松快得多了。 李世民继续品尝侯府菜肴,李让就干脆停下筷子给李世民做起了讲解员。 替他一一介绍这些菜肴的做法和用料。 直到讲解到一盘看着不太起眼的小炒肉时,李让忽然住了嘴。 因为那盘肉的正式名字叫做小炒黄牛肉。 牛肉的来历呢,很清白,是李让亲自去程咬金庄子里薅来的。 程咬金的庄子上老摔死牛,李让想着不能浪费,就搞了几百斤过来。 只是此刻在李世民面前,要怎么讲解李让却是犯了难。 李世民为了在天下百姓面前树立起一个重视农桑的形象,三令五申不得私自宰杀耕牛。 这要是告诉他自己办个宴席竟然让程咬金的庄子上摔死了一头牛,也不知道李世民会不会当场翻脸。 李世民伸筷子在肉里面翻了两下,脸上顿时变得狐疑起来。 “李小子,这是什么肉?” 李让眼珠子一转,一脸认真的说道:“陛下,此肉乃是鹿肉,半岁的小鹿肉切片以葱姜爆炒,佐以蒜叶,滋味乃是一绝。” “鹿肉?” 李世民半信半疑的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咀嚼两下后忽然瞪大了眼睛,露出一脸古怪的神情,问道:“这是鹿肉?” 李让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回陛下,此肉确实是鹿肉。” “鹿肉!” “好一个鹿肉,滋味确实不错。”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让,倒也没有拆穿李让的屁话。 李让赧颜一笑:“陛下喜欢就好!” “喜欢,朕当然喜欢。” 李世民应了一句,随即阴恻恻的说道:“不过你这鹿肉滋味可比朕在皇宫里饲养的好要好上许多,哪里来的,给朕送个两百斤进宫如何?” 李让脸皮一抽,低声回道:“陛下,这鹿乃是宿国公庄子上饲养的,臣也没有多少,都用在这次宴席上了,不如陛下去问问宿国公,宿国公府上肯定还有多的。” “哦~” 李世民哦了一声,看着程咬金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 正在大口干饭的程咬金茫然的抬头看了一眼李让,李让适时的偏过了头去。 出卖程咬金这种事情,李让心理负担可以说是半点没有。 反正他经常偷着吃牛肉在权贵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许多权贵嘴馋的时候,不想祸祸自己家庄子,就会去程咬金或者尉迟恭府上观赏他们舞槊。 对上李世民的视线,程咬金眨巴了一下眼睛,继续埋头干饭。 李世民也不再纠结肉到底是什么肉,想了想,问道:“李小子,你府上可曾备了米饭?” 李让一愣,顿时露出一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神色。 坚定的答道:“有!” “给朕来一碗。” 只能说李世民不愧是李世民,这么快就盖特到了鹿肉的正确吃法。 大唐北方主要还是以面食为主,面片啊汤饼啊糊糊啊还有各种点心之类的。 米饭属于小众主食,只在江南一带流行。 但小炒黄牛肉这种菜肴,还真就要配着米饭才吃得出滋味。 小炒肉,回锅肉,麻婆豆腐,肉末茄子,堪称下饭神菜。 宫人很快端上来两碗米饭,李让和李世民不约而同的将肉倒进米饭里拌着,开始往嘴里刨。 两人几乎同时开始刨米饭,同时放下碗,又同时打了个饱嗝。 放下筷子,两人相视一笑,骤然觉得关系亲近了不少。 而正厅之中同样如此。 大多数人风卷残云一般吃菜,反倒是李让特意高价从西市买回来的三勒浆备受冷落。 就算偶尔饮一口,也是用来解腻。 这要是放在别家宴会上,绝对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李让打破了宴席上的菜只是用来看的这个魔咒,成功将大唐所有的高官显贵带偏,让他们化身吃货。 这就是美食的力量。 吃饱了肚子,李让倒了一杯酒,慢条斯理的喝着,顺便和李世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正厅之中,此起彼伏的打嗝声不绝于耳。 很难想象,对于这些每天饮食都会有专人把控的权贵来说,竟然也会有吃撑的一天。 果然,口腹之欲是每个人都难以逃离的桎梏。 程咬金吃饱了肚子,用案几上配备的牙签剔着牙,大声说道:“这是俺老程第一次觉得菜比酒香,今日才发现,俺老程以前吃的那就是猪食啊,府中那些厨子,真该杀来祭天。”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唯有唐俭笑而不语。 因为他府中的厨子经过调教之后,早就已经成为了大师。 菜过五味,酒还未过三巡,见大多数人都吃饱了,李让起身举杯,笑道:“小子非常感激诸位叔伯今日能够来到寒舍为小子捧场,说起来,小子方才都光顾着吃了,还未曾向长辈们敬酒,还请原谅则个。” 直白的话术,亲切的语气,永远是最能拉近关系的社交利器。 况且满堂宾客都是大佬,不知道听过多少客套话,此时骤然听见这么亲切的话,只觉得有趣得紧。 所以他们也不介意其中的失礼之处,纷纷举起酒杯祝贺。 不过,这样的话必须得李让这样的身份的人来说。 要是换个白身,那就不是亲切,而是不知上下尊卑了。 见众人有所回应,李让淡笑道:“诸位叔伯,请酒。” “干!” “饮胜。” 敬完满堂宾客,让气氛活络起来之后,李让转头看着李世民。 举起酒杯示意道:“陛下,如今我大唐威服寰宇,八方来朝,全靠陛下呕心沥血伤精费神的治理,吾等小民有幸生之于此太平盛世,实为邀天之幸,这一杯,臣敬陛下。” 第142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侯府的答谢宴总的来说办得是比较成功的。 李让宣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宾客们利益交换的目的达到了。 尽管因为李世民的到来,让这个结果来得晚了一点,但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出了点岔子都在李让的容忍范围之内。 更何况李世民是来给他撑腰的。 李让等了小半年的赐婚圣旨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升官发财娶老婆,可以说男人的三大成就李让都已经逐步达成了。 李让很开心。 因为只要娶了老婆,他就可以退休躺平了。 夜半时分,宴席终于散去。 醉醺醺的大佬们被李让送出了门外,随从们自然会将他们安置到各家在长安城外的别院里。 只有少数几个身份地位都不怎么高,别院路程又有些远的县子县男在侯府住下。 李道宗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倒是没有喝醉,只是临走之时,他看李让的目光怎么都算不上和善。 可能,这就是老丈人看女婿的眼神吧。 但李让无所吊谓,反正李世民赐婚的事情有着诸多大佬作为见证。 李道宗就算想反悔,也得考虑一下悔婚之事会带来的影响。 将李道宗送出村口,李让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走回太平村,迎接他的是一片寂静。 路过村尾时,恰好遇见了拎着一盏油灯起夜的赵大伯。 看清是李让,赵大伯朝小院里探出身子,问道:“二娃子还不睡啊?” “这不刚把今日的客人送走嘛,这就回去睡了。” “侯爷还真是不好当啊,快回去睡吧。” 赵大伯感慨了一句,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喃喃道:“冬天要来了啊。” 李让点点头附和道:“是啊,天冷了,大伯赶紧睡吧,小侄也要回去睡了。” 拜别赵大伯,李让返身回到府中。 周行正带着人收拾府中的一片狼藉。 李让打了个呵欠,吩咐周行将府中下人召集起来。 一群下人眼巴巴的看着李让,不明白大半夜了为何侯爷还不睡,难道是要宣布什么大事吗? 李让站在门廊下,见下人都聚齐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懒散道:“这些日子大家伙都辛苦了,我让账房给大家每人准备了一贯钱的奖金,明日记得去账房领哈。” 说完,又打了一个呵欠,转身朝后院走去。 聚集在前院的侯府下人们面面相觑,面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忍不住小声讨论起来。 “奖金,还是一贯钱,真的假的?” “真的!” 周行冷着脸确认了事情的真实性,咒骂道:“还不赶紧去干活!” 下人们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只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就连干起活来手脚都麻利了几分。 翌日,李让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随口调戏了一下月儿和娟儿,逗得她们面红耳赤之后,李让才伸着懒腰走到了前院。 忙完了这一阵子,李让终于可以好好的闲几天了。 至于大婚之事,宗室嫁女一般都是由礼部操持,并不需要他费多大的心思。 反正六礼之中的纳采,问名、纳吉、请期这四个环节都和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而和他有关系的纳征和亲迎,这两个环节很简单,只需要把准备好的聘礼送到王府,然后等着太史局选出良辰吉日,把人接回来就行。 甚至连所谓的八抬大轿都不用他准备,宗正寺就会提前给他备好。 当然,大唐是没有八抬大轿的说法的,而是以马车送嫁。 郡主乘坐的马车属于皇室御用,李让是臣,他准备就是犯忌讳。 所以,娶宗室的女子,就图俩字——省事! 吃完一顿厨娘精心准备的饭菜,看了一会儿下人们排队领钱的盛况。 李让搬出一个躺椅,开始躺在廊桥下晒太阳。 真的是许久没有过这么悠闲的时候了。 感受着初冬的阳光洒在脸上,还有伸手就能够到的美酒和零嘴,李让的评价只有两个字,舒坦! “侯爷!” 有人叫了他一声,李让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怒容:“谁啊?” 账房老张正对上李让怒气升腾的双眼,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但职责所在,老张还是畏畏缩缩的将一本账本递到了李让手边,低声道:“侯爷,这是昨日前来府上赴宴的宾客的礼单,小人已经整理完毕了,还请侯爷过目。” “礼单?” 听见这两个字,李让决定原谅老张对于自己的冒犯。 随手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竟然,这么多?” 老张小心翼翼的回道:“侯爷,这只是宾客们送来的礼物,还有昨夜您换回来的那些商道,小人已于今日早辰与各家管事完成了交接。” 李让一边翻阅账本,一边频频点头。 他不得不承认,大唐的这些权贵是真的有钱。 昨天一天收获的礼物,价值都快赶上香水一个季度的分红了。 见李让的脸上浮现笑意,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老张趁热打铁的询问道:“侯爷,那些商道咱们府中暂时没有合适的人去接手,您看要不要再招募一些人手入府?” 李让随手将账本还给老张,揉了揉眉心,慵懒道:“你看着办吧,以后这些小事就不必与我商议了,直接问老周就行,过些日子我给你们娶个主母回来,家由主母管。” 老张闻言,急忙点头应下:“小人明白,小人明白,侯爷是要做大事情的,岂能沾染铜臭腌臜之物。” 李让咂摸了一下嘴巴,也懒得解释。 他做大事,做个屁的大事,他就是单纯的怕麻烦而已。 反正钱赚回来总有地方去花,谁花不是花。 不如留着老婆花。 被老张这么一打岔,李让也没了继续晒太阳的心思,干脆起身回到后院取了鱼竿朝渭河边走去。 当然,还带了两个侍卫。 好歹也是个侯爵了,既然李世民拨给他两百亲卫,那自然该有的排场要安排上。 所以李让特意留下了二十名亲卫照看太平村。 将剩下的一百八十人送回了长安。 两名亲卫一个叫陈一,一个叫王二,很普通的名字,长相也很普通。 但他们俩却是李让这两百亲卫里当之无愧的大力士。 因为他们用的武器也是马槊。 只不过今日他们放下了武器,成为了李让的鱼搭子。 李让就拿了一根杆,其他的东西全都交给了两个亲卫。 波光粼粼的渭河在初冬时节显得非常特别。 两岸的垂柳掉光了叶子,远处的枫叶林也枯枝败叶洒落,就连土地里的糜子也开始泛黄。 唯有渭河一片碧绿,像一条翡翠玉带点缀在萧瑟的关中平原上。 李让走到了一处水流缓慢的洄水湾。 陈一放下渔具,很狗腿的给李让平整出一处乱石滩,将带来的折叠小马扎放好。 又搬来一块平整的石块当成桌子,将带来的桂花糕,芙蓉酥,米酒之类的零嘴摆放好。 若非李让手持鱼竿,让别人看见还以为他们是出来野餐来的。 王二负责打窝,用的是昨夜剩下来的冷饭。 李让将米饭舂成的鱼饵挂在鱼钩上,远远的甩了一竿。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过程。 九月的关中,尽管天上还挂着明晃晃的太阳,但河风拂过脸颊,依旧让人冷得直打哆嗦。 当李让发觉今日穿的衣衫可能少了,准备回家舔件衣衫的时候,鱼儿很不凑巧的上钩了。 李让没想到渭河里的鱼儿竟然真的会吃米饭,急忙收竿拉线。 “咦,你们在这里啊?” 李让正在手忙脚乱的收线,耳边冷不丁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一个疏忽之下,刚要到手的小鱼就这么溜了。 李让回过头,不满的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道:“赔我的鱼!” 婉容小嘴一瘪,咕哝道:“不就是一条鱼嘛,还要人赔,小气。” “一条鱼,你可知这一条鱼是三个男人在这里努力了大半个时辰的结果?”火山文学 李让声音越发不满,白眼更是要翻到天上了。 他在这干等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是上鱼了,还被吓跑了。 这两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第一条鱼对于一个钓鱼佬来说意味着什么? 婉容十指交叉,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金城。 “李世兄,婉容也是无心之失,还请世兄见谅,至于跑掉的鱼儿,小妹愿意折合市价赔偿给世兄。” 金城开口了,声音宛如黄鹂清脆动听。 有人撑腰,婉容再次支棱起来,对着李让翻了个白眼,继续咕哝道:“小气鬼,一条鱼还要人家赔。” 女子开口轻声呵斥了一句:“婉容,不得无礼。” 李让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和婉容小丫头计较。 未来老婆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将鱼竿递给一旁的陈一,李让顺着缓坡爬上官道,走到女子前面,懒散道:“看来今日不适合钓鱼,赔偿就算了,下不为例。” “哼!” 婉容躲在金城身后,探出个小脑瓜轻哼了一声。 李让懒得理她,对着金城拱手道:“不知郡主来访,李某未曾远迎,还请郡主恕罪。” “无妨!” 金城罢罢手应了一句。 第144章 炒茶 茶是汉人历史上最重要的饮料作物。 饮茶、艺茶始于中国西南。 战国以前,饮茶和茶业主要在巴蜀和汉中的部分地区。 秦朝统一中国以后,饮茶和种茶由巴蜀首先东传到荆湖与关中地区。 老秦人曾将茶用作草药治疗疾病。 东汉末年的名医华佗在《食论》中也提到:“苦荼久食,益意思。”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荼的味道苦涩,但饮后能使人深思熟虑、开拓思维。” 《食论》之中的苦荼,指的便是茶。 所以李让的问题一出,陈一和王二口中就像是报菜名一样将关中有着茶园种植的地方给报了一遍。 李让点点头,继续吩咐道:“王一,你先回府,找老张支应一些银钱,带人去买点茶叶回来,记得要嫩芽,不要老叶子。” 王一没问李让要茶叶干什么,领命之后便迅速朝村子里小跑而去。 茶树属于四季常青的苗木,其中又以春芽与秋芽为佳。 这个时节,刚好还能赶上秋芽的最后一茬。 当然,李让要制作茶叶也不是单纯的为了装逼。 今日他本可以说些漂亮话,将金城哄个心花怒放,但他没有,而是选择将她的茶道贬得一文不值,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将茶叶这种东西推广出去做准备。 至于为何要推广茶叶,则是因为昨日宴会之时李让用香水在江南的代理权从宋国公萧禹手上换来了一条西域的商道。 西域的商道那是什么? 丝绸之路! 纵观汉人历史,说白了就是靠着三样东西在混,首先肯定是精美的丝绸,其次便是茶叶和瓷器。 而一条丝绸之路,就是汉人倾销这三样东西的大动脉。 这样的一条商道,李让肯定要好好的经营。 但光是售卖去丝路尽头的国度售卖丝绸,未免太过于单调。 所以李让就想到了茶叶,就算今日没有金城表演茶道之事,茶叶李让也是要弄出来的。 而炒茶的工艺,李让刚好会上那么一点点。 绿茶靠炒,红茶用烘。 但不管是绿茶还是红茶,放在大唐对于大唐的茶道技艺来说都是降维打击。 别看那些酸腐文人煮茶汤,又是文化又是真味又是精髓的,可着劲儿的忽悠别人去喝他们煮出来的泔水茶汤。 历史上的炒茶工艺成熟以后,他们抛弃茶汤抛弃得比谁都快。 而李让选择去东宫表演茶道,说白了就是故技重施而已。 茶叶的利润比起香水和肥皂只高不低,如果做独门生意,他一个没有根基和底蕴的空头侯府根本守不住这么大的财富。 去东宫扯虎皮做大旗才是守住财富的正确打开方式。 究其核心,终究脱不开利益二字。 装逼? 顺带而已! 陈一的速度比李让想象中的还要快上许多。 中午安排给他的任务,下午他就带着一车茶叶回到了府中。 茶叶这种东西放不了太久,所以李让不得不征用厨房临时加班。 众所周知,每当李让亲临厨房的时候,就是新品问世的时候。 所以即便是晚上,围观的人依旧非常的多。 管家周行看着面前满满几大箩筐的茶叶,一脸狐疑的问道:“侯爷,您这是要吃茶吗?”火山文学 这么多茶叶摆在面前,周行能想到的也就是用来吃了。 毕竟,茶叶也算是一种蔬菜。 至于做茶汤,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李让摇摇头,淡淡的回道:“是用来吃,不过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吃。” 李让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厨娘将茶叶摊在竹篾编出来的帘子上。 初冬季节的茶叶,即便再怎么嫩,也早已色泽碧绿,不如第一茬那般嫩黄。 至于水分,更是少得可怜。 不过李让打算做的是绿茶,倒也不用太在意茶叶的老嫩,对水分的要求也不高。 摊平之后,李让指挥着厨娘将其中烂掉的,尤其是捂久了开始发酵的茶叶甄别出来。 随即找来一个绸布做成的筛子,抓了一把茶叶放在绸布上慢慢的揉捻起来。 “看好了,我只做一遍,以后这些工作就交给你们来做。” 李让提醒了几个厨娘一句,便开始聚精会神的工作起来。 绿茶,是所有的茶叶种类之中工序最简单的,晾干,发酵,炒制,揉捻,风干,一共五个步骤。 这个季节的茶叶连晒干这个步骤都可以省略,因为晒干的主要目的是去除茶叶表面的水渍,而不是茶叶本身蕴含的水分。 如果是做红茶,就还需要多出晒青,杀青,烘干,晾晒,定型之类的乱七八糟的步骤。 而且红茶对于茶叶的品质也有要求,所以红茶以后再弄。 先把绿茶弄出来大捞一笔再说。 第一步揉捻的目的是为了让茶叶更好的发酵,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所以李让只是随便示意了一下,几个厨娘就已经能够上手了。 很快,摊了一地的茶叶就变成一地焉了吧唧的叶子条。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发酵。 李让指挥着厨娘们在茶叶上盖上一大块麻布,今夜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在一群下人们不解的目光中,李让大手一挥,宣布解散。 翌日...... 李让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因为茶叶发酵的时间不宜过长,时间长了,茶叶就烂了。 来到厨房,六个厨娘已经严阵以待,只等李让来传授他们新的知识了。 李让先是检查了一下茶叶的发酵程度。 还不错,闻着已经有淡淡的茶香了,拿去晒晒说不定还能晒出白茶。 但李让不是一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 所以,李让大手一挥,开始将六个厨娘指挥得团团转。 炒茶的大铁锅已经到位,本来炒茶的灶台该是斜面的,但时间上来不及,就只能用家里的灶台将就一下。 一截老树桩点着,一簇幽幽的火苗燃起。 炒茶的火不易过大,李让在后世的时候可是专门去一个家中有茶园的同事家里进修过炒茶技艺的,如今做起来,只能用轻车熟路几个字来形容。 锅壁微微发烫,但还不到烫手淡淡程度就能下茶。 一次性不用下太多,一两斤的样子足以。 李让以手作铲,轻轻的翻动着锅中的茶叶,不多时,厨房里陡然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熟悉的味道。 李让满脸陶醉,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不是因为他炒茶一次就成功了,而是因为这个世界又多了一种他熟悉的东西。 手掌感受不到潮意,就是茶叶出锅的时候。 紧接着就是揉捻的程序,这一次揉捻比第一次要难一些,因为还要给茶叶定型。 其实不定直接风干也可以的,就是外形比较丑,所以为了接下来的装逼时刻,李让还是将茶叶揉成了细长的长条。 李让亲手操作过一次,便将舞台留给了府中的六个厨娘,他负责在一边指导。 茶叶这种东西,不仅是汉人爱喝,草原上的汉子更是要靠着这东西补充维生素和治疗便秘。 所以以后侯府每年茶叶的出货量必定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早点把别人教会,早点挣钱,挺好。 李让将炒好的茶叶放到通风处,找了两个围观的下人扇风进行人为风干,指导了六个厨娘一阵,给他们画了一阵大饼,吩咐她们好好练习,以后有敞亮前途等着她们。 随后就出了府门来到张二叔家里。 泡茶最好的工具自然是瓷器。 但大唐初期的瓷器工艺还远不如五代宋元那么成熟,成套的更是少之又少,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所以茶杯茶盏李让只能用琉璃杯琉璃盏代替。 尽管这个时代的琉璃李让也看不上,气泡多,颜色也没那么透明。 但至少比陶器或者青铜器具要好得多。 至于来找张二叔,则是要他给自己雕刻一个茶盘。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茶叶的高贵自然也需要一套好的茶具来衬托。 且一定要多精美,用料一定要贵。 前日宴席那些宾客送来的礼物之中有着不少珍贵木料,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将那些木料一股脑的塞给张二叔,告诉了他自己需要的东西的制式,得到张二叔拍着胸脯的保证,李让兴冲冲的回家了。 晚上,茶叶已经风干。 迫不及待的找来一个瓷杯冲泡了一杯,滚烫的茶水烫得口腔生疼。 但感受着舌尖上的苦涩和舌根处的回甘,李让却是差点热泪盈眶。 就是这个味道。 虽然比不上后世那些动辄成千上万一两的好茶,但比起在超市之中买回来的那些机炒茶却是丝毫不逊。 就凭这个味道,李让有把握靠着这个东西将大唐周边的国家都刮下来一层油。 只是一杯茶下肚,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李让一夜无眠。 躺在床上,李让无语凝噎。 忘了茶还有提醒脑的功能了。 第二天一早,李让顶着一个黑眼圈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月儿和娟儿都被他这副憔悴的模样吓傻了。 不知不觉,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李让要的茶盘,张家二叔也给李让送来了。 手艺当然没得挑,就是这颜色,这包浆,古香古色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新做出来的。 李让好奇的问了一句:“二叔,你用桐油擦拭过?” 张二叔闻言,脸色顿时变了,低声道:“二娃子,这可是叔叔吃饭的秘密,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李让点头应下,既然是张家二叔吃饭的秘方,李让也不会去到处乱说。 万事俱备,接下来是装逼时刻。 李让收拾好东西,便马不停蹄的朝长安而去。 第145章 争端 东宫,李让向来是出入无阻的。 现在整个东宫的宫人都知道他是东宫的财神爷。 香水与肥皂的两成份子,让东宫的财政忽然变得宽裕起来。 最明显的改变,就是东宫那些破旧的大殿全都换上了崭新的琉璃瓦。 内里有没有装潢起来李让不知道,但只看外表,倒是非常的金碧辉煌大气磅礴。 还有就是宫内伺候的宫人,衣衫配置也从冬衣两套夏衣两套,变成了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衫各三套。 同时,李承乾对于宫人的赏赐也变得大方起来。 三天两头的就找个借口赏赐下人收买人心,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东宫上下皆对他赞誉有加。 老李纲和孔颖达这两位太子师,更是大肆吹鼓李承乾小小年纪便已展露仁君之象,是社稷之福,大唐之福。 李让走在去往显德殿的御道之上,引路的宫人笑得像跟烂柿花似的,一张嘴跟机关枪一样吧啦个不停。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这段时间东宫的改变,三句话不离太子殿下的仁德。 李让静静的听着宫人的讲述,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 李承乾这是生怕自己的太子之位被废得不够快啊。 一个逐渐长大成人的太子,一个有能力,被朝臣们爱戴的太子。 当他遇上一个雄才大略还年富力强的父皇。 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 汉武帝与他的太子刘据早已给出了答案。 帝王正值壮年,你一个太子殿下就开始展露仁君之气象,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李世民可不是朱元璋,李承乾也不是朱标。 纵观整个封建王朝史,朱家父子那样的奇葩几千年来也就只有那独一份而已。 二人一路走到显德殿,宫人说得口干舌燥,李让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不想,不敢,也不愿参与进皇家那些破事儿里面。 他今日来东宫的目的,只是为了推销茶叶,仅此而已。 李承乾究竟是聪慧还是仁德亦或者是暴虐,他不关心,也不在意。 还是那句话,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说到底,他这个所谓的太子伴读,与李承乾的交情有,但还没有深到能提点他,甚至做他人生导师的地步。 李承乾也不需要他来提点。 至于做买卖,李让从拿出肥皂开始,与东宫的牵扯便始终局限于东宫太子殿下这几个字,而不是李承乾。 合作也始终是太平村李氏,东宫,长孙家,程府四家合作。 不管谁家的主事者换了,都不会影响到买卖的正常运转。 立身于焕然一新的显德殿殿前,宫人也结束了对于李承乾的追捧。 恭恭敬敬的朝大殿里喊道:“禀殿下,昭应县侯已至。” “请李县侯进来!” 李承乾的声音自大殿里传出,宫人对着李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让拎着箱子毫不犹豫的进了大殿。 殿中除了李承乾之外,还有正襟危坐的老李纲,孔颖达,唐俭。 早在几日前李让就已经安排人给李承乾递过帖子,让他务必要将这几位老人请过来品茶。 李承乾明白李让肯定是又弄出来好东西了,所以很爽快的应下了李让的请求。 这四人之中,李承乾和唐俭是李让早就选好的茶叶生意的合作对象。 李纲和孔颖达,则是李让特意让李承乾请过来的宣传大使。 这两位是当今天下读书人执牛耳者,李世民亲口认证的学问大宗师。 在士林之中皆有着道德楷模的称号。 只要这两位老人认可了李让的茶叶,那么士林之中便会迅速卷起一抹饮茶的浪潮。 茶叶和香水肥皂不一样,茶这种东西,属于真正的奢侈品。 李让想要用他的新茶取代掉旧时代的茶汤,离不开读书人的支持。 毕竟风雅,浪漫都需要用钱支撑。 全天下也只有读书人会为这些东西买单。 至于适合庄户和旅人所饮的浓茶,还有卖到其他国家去的茶砖,李让也会制作,但时间上肯定得往后稍稍。 李让将手中的木箱放到案几上,先对李承乾见礼,随即朝几位老人告了一声罪。 “小子来迟,让尊长久候,还请尊长恕罪。” 年纪最大的老李纲罢罢手,扶着胡须笑道:“无妨,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在长安,离东宫近,你住在城外的庄子上,来得晚一些情有可原。” 此言一出,唐俭立即接过话头,笑眯眯的说道:“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来早了,现在距离咱们约定的午时还有半个时辰呢。” 二人对待李让的态度都还算是和睦,李让有些感激的朝老李纲笑了笑。 对于这位老人,李让还是很有好感的。 自己刚回到长安他就表示让自己跟着他学习容养之术,说是学习,其实就是在提醒他要学会隐藏锋芒。 尽管最后他拿出肥皂与长孙家合作,成功让自己从东宫脱身。 但一个刚见面就对自己释放善意的老人,确实值得尊重。 唐俭与老李纲都对李让释放了善意,只剩下孔颖达臭着一张脸,脸上写满了我很不爽四个大字。 李让记得自己似乎没有得罪过这位有着关西孔子之称的老夫子,所以他到底是哪里不爽,李让也不知根由。 但......李让很快就懂了。 因为孔老夫子一开口就是诘问。 “李家小子,金城丫头的茶道是老夫教的,老夫听说你将我儒家茶道贬得一文不值,还放出狂言说你的茶道领先大唐一千多年,此事,属实否?” 李让眨巴了一下眼睛,陡然发现屏风之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心下顿时明了。 老夫子这是给爱徒要说法来了。 孔颖达被李世民誉为关西孔子,学问高深自是不必多说。 他不仅是李承乾的老师,还是众多宗室子女的老师。 据说他平生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教出来李承乾这个聪慧的太子,还有金城这个钟灵毓秀的宗室郡主。 爱徒被欺,老师跳出来找场子,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孔老夫子终究是学问大宗师,还会问上一句属实否,而不是一上来就给李让定罪。 实话实说,以他在士林之中的声望,已经算是很给李让面子了。 第148章 不好忽悠的长孙 李只用一句话就将另外三人都给拉了进来。 开什么玩笑,自己在承受长孙的诘难,你们还想置身事外,那我不白带着你们赚钱了? 盟友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嘛! 不出意料的,下一秒,长孙的凤眸便从三人脸上扫过。火山文学 而后脸上挂起一抹冷笑,就要朝三人辨明真伪。 而被李让一句话卖了的三人,顿时对着李让怒目而视。 尤其是金城,李承乾和唐俭他们俩跟李让那属于是狼狈为奸,可她是受害者啊! 什么时候受害者还要为加害者作证了。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长孙冷笑着扫过三人的脸颊,问道:“唐卿,承乾,金城,李县侯所言为真?” 李承乾和唐俭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将目光看向了早已两颊绯红的金城。 人家正主都没有开口,他们也不好直接替李让站台。 毕竟,皇后娘娘的贤良淑德,那只是针对百姓。 私底下谁都知道娘娘是个腹黑的,要是一个应对不好被她惦记上,脱层皮都是轻的。 开什么玩笑,长孙无忌这种老阴逼的妹妹,能是好人? 金城脸色通红,满心都被羞耻感占据,活脱脱一副被人捉奸当场的窘迫景象。 但皇后娘娘问话,她又不能不答。 只得隐晦的朝李让瞪了一眼,期期艾艾的应道:“回,回娘娘的话,是真的。” 李让咧嘴一笑,这个老婆没白娶,不枉自己赚那么多钱都留着给她花。 正主开口了,唐俭和李承乾立即点头如小鸡啄米。 见四人口径高度统一,长孙眼中的笑意更甚,嘴上却是不饶人。 “如此说来,倒是本宫多管闲事咯?” 李承乾急忙上前找补:“母后说的这是哪里话,您是后宫之主,也是天下之母,看见孩子犯错教训几句乃是天经地义。” 唐俭身为老臣,此刻自然也不可能干看着,急忙笑道:“娘娘教化子民谁也挑不出来错处,小辈嘛,人年轻,难免失了分寸,娘娘教训得对。” 李让也不再和长孙针尖对麦芒,服软道:“臣与郡主之间确实失了分寸,好心办坏事,皆臣之过也,娘娘的教诲,臣自当铭记于心。” 有了台阶下,长孙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走到主位上坐下,淡然道:“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行了,都免礼吧。” “是是是,都是误会。” 李承乾应和了一句,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母后今日怎么有时间来儿臣这东宫,可是在宫里待得烦闷了?” 长孙没有理会李承乾的屁话,对着金城吩咐道:“金城,过来本宫身旁侍候!” 金城小心翼翼的走到长孙身后站定,很快就恢复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看起来两人倒是有点一脉相承的意思。 李让心下了然,长孙无忌这个老阴逼的妹妹不是什么好东西,李道宗这个为了自黑不惜把青楼当家的人生出来的女儿就是好人了? 李让的评价是:“一丘之貉。” 长孙凤眸微眯,转头看着李让问道:“本宫听说李县侯今日于东宫展示茶道,特意赶来品鉴李县侯的手艺,你们这是结束了,还是还没开始呢?” 第151章 再议和亲 很奇怪,金城不在的时候,村子里的婆姨们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心里面一个比一个好奇。 此时金城就站在他们身边,反倒没有人敢说话了,一个个都拘谨起来。 汉子们更是屏住呼吸,不敢多看金城一眼,就好像金城不是大唐郡主,而是什么令人恐怖的洪荒猛兽。 李让放下镰刀,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尘土,慢悠悠的走到金城面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金城一双美眸扫过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温婉的声音自面纱之后传出:“父王在骊县也有庄子,开始收粮了,让我过去看看,正好路过太平村,就来瞧瞧。” 李让微微点头,也懒得拆穿金城的借口。 什么去庄子,谁家府上去庄子组织收粮让女子去? 家主不去的时候,都是让儿子去,从来没有让女儿过去的道理。 况且金城现是待嫁的女儿家,就该待字闺中等着婚期,哪有理由出门。 所以,李让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在家里待得无聊了,偷偷跑出来的。 从见这个女子第一面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不是个喜欢循规蹈矩的女子。 二人互相问好一句,婉容在一边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出声问道:“姑爷,你现在都是侯爷了,怎么还要亲自下地干活呢?” 李让将目光从金城脸上移开,看着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迥异的婉容。 微微一笑之后忽然贱贱的说道:“这是我们太平村的传统,不管官当得多大,爵位多高,都需要亲自下地,不然就没饭吃,不只是我,将来你陪着你家郡主嫁过来也得下地干活。” “啊?” 婉容惊叫一声,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也要干活?” “当然,在咱们村里,不干活的懒女人是要被族老沉塘的,知道什么叫沉塘不,就是把人和石头装进猪笼子,然后沉到深深的水潭里去。” 李让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婉容的一张小脸一下子就变得慌乱起来。 然后扯住金城的袖子小声哀求道:“郡主,沉塘好可怕,咱不嫁了好不好?” 金城面上浮现出一抹无奈,正想开口,李让便继续怪笑道:“不嫁肯定是不行的,陛下圣旨都下了,不嫁就是抗旨,抗旨要被杀头的。” 闻言,婉容顿时小脸煞白,急忙改口道:“不,不要,那......那还是嫁吧,我能干活的。”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自幼长在高门大院之中,就算再怎么知性又能有多大的胆子。 于是乎,被李让三言两语就吓得方寸大失。 金城暗叹口气,淡淡的说道:“李世兄何必恐吓一个小女子,若是记恨当日婉容吓跑了你的鱼儿,我让她赔给你就是。” 婉容一愣,她不算蠢笨,一下就听出来金城话中的意思。 所以,姑爷这是在吓她? 不对,姑爷就是在吓她。 姑爷是个坏人。 李让撇了撇嘴,忽视了婉容不忿的目光。 环一圈看似在干活,实则在用余光偷偷打量他和金城的村民们。 伸手指着地梗边上的一处树荫底下,询问道:“郡主,换个地方说话如何?” 金城微微颔首:“李世兄,请。” “请。” 三人走到树荫之下,树干遮蔽了村民们的目光。 李让搬来两块石板,用袖子擦干净石板上的尘土,笑道:“郡主,坐。” 金城也不嫌弃,在其中一块石板上坐下。 李让挨着她坐下,顿时收获了一道来自婉容的白眼。 “看什么,自己找地方坐。” 李让瞪了回去,完全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他和婉容太熟了,那是一起蹲过大牢的交情,再用霸道总裁那一套就显得有点装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金城已经到手,小丫头对他什么看法就不重要了。 婉容气鼓鼓的搬来一块石板,掏出手绢细细的擦拭掉上面的灰尘,这才坐了上去。 李让贱嘴继续正常发挥,揶揄道:“还嫌脏,就你这派头当什么丫鬟啊,直接做郡主多好?” “哼!” 小丫头头一偏,决定不和坏姑爷一般见识。 反正斗嘴她是斗不过的,在大牢里的时候,她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 “金城就是个被我惯坏了的小丫头,李世兄何必与他一般计较?” 金城开口了,李让的注意力立即就转移到金城身上。 “好,不计较了。” 随口应了一声,李让笑问道:“我观郡主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庄子上的收粮计划不太顺利?” 金城摇摇头,眉眼间萦绕着一股愁绪。 李让追问:“难道是还在为我在东宫表演茶道之事耿耿于怀?” 金城继续摇头,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问道:“李世兄可听说了昨日朝会之上发生的事情?” 李让一愣,随即缓缓摇头。 这些日子他的日子过得非常咸鱼,除了关注两位老夫子对于茶叶的评价登报之后造成的影响之外,并没有主动去打探长安发生了什么事情。 况且,长安的消息,他不想关注,也懒得关注,更没资格去关注。 他可不像别的勋贵,在长安的每个犄角旮旯都安插了探子。 他只想好好的躺平过日子。 见李让摇头,金城忽然萧索的说道:“昨日朝会,吐谷浑的使节再度向陛下提起了和亲之事,要求大唐下嫁公主,使吐谷浑与大唐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李让又是一愣,诧异道:“吐谷浑的使节还在大唐?” 李让还以为诸国的使节早都回国了,毕竟李世民也没那么闲,天天有时间接受他们的吹捧。 金城忧虑道:“诸国都已经离去,只留下数位使者居于四方馆聆听陛下圣令,唯有吐谷浑,似乎是铁了心要从大唐取一个公主回去,昨日吐谷浑使节天柱王慕容顺旧事重提,听父王说,陛下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 李让迟疑道:“所以郡主殿下今日凑巧来见我,便是为了此事吗?” “不错,我虽已避免了和亲的下场,但宗室之中诸多姐妹仍有被送去和亲的可能。 第152章 无力阻止之事 送走金城,李让回到地里,提着镰刀开始继续收割地里一簇一簇金黄的糜子。 大家都能看出来李让的心情不怎么好,连带着脸上丰收的喜悦之情都收敛了许多。 虎子哥凑近李让身边,小声问道:“怎么了二蛋,和郡主殿下聊得不开心?” 李让摇摇头,笑道:“没有的事儿,就是不怎么想说话而已。” 虎子哥皱眉道:“那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李让刚想否认,虎子哥便继续说道:“你可不是一个能藏得住事儿的人,要是遇见了什么困难,一定要和大家说。” 李让动作一顿,点点头道:“放心吧虎子哥,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我肯定不能瞒着大家,真没什么事儿,就是听见了一些不好的消息而已。” “不好的消息?” 虎子哥面上露出狐疑之色,但李让已经开始继续干活了。 想了想,虎子哥还是决定不再继续追问。 毕竟这是李让这个侯爷和郡主之间的事情,他也没法多问。 所有人都加快了手上的速度,镰刀划过的地方,一簇簇糜子杆倒在地上。 半大的孩子就负责将这些糜子拖到谷场之上晾着。 糜子和麦子不同,麦子颗粒大,容易分离,只需要晾干水分用粮解反复捶打就行。 糜子要多晾一段时间,然后靠人力一把一把的用棍子抖落,再过几遍筛子才能得到糜子米。 总的来说,和吃有关的东西,就没一样是来得容易的。 时间来到正午,几个婆姨将大锅饭抬到了田里。 村民们抖抖身上的尘土,便开始有条不紊的排队领取食物。 李让领了一块面团,一碗不知道什么叶子煮成的汤,坐在地坎子上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回想上午金城和他说的那些话。 想起那些话,隋朝义成公主那张苍老的脸,就总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恐怕直到临死之前,义成公主还在天真的认为李靖是去接她回家的吧? 当时觉得没什么,但此刻回想起来,李让总感觉心里不是很舒服。 第156章 无用功 不多时,陈一从府中取回了今日的报纸。 李让收拢思绪,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火山文学 正所谓圣心难测,李世民这样的帝王,心思更是难猜。 回神之后,李让接过报纸慢悠悠的看了起来。 掠过那些无聊的娱乐新闻和广告内容,李让直接找到了关于和亲之事的报道。 报纸之上自然不可能直接照搬李世民圣旨的原文,而是翻译之后的白话版本。 大体意思便是敕封胶东王李道彦之女翠云郡主为弘化公主,赐婚于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元正过后于贞观五年择日完婚。 而圣旨的颁发时间,赫然是昨天中午。 也就是说,早上金城来见过自己之后,李世民便同意了吐谷浑和亲的请求,然后,晚上李世民就来太平村告诫了自己。 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李让忽然就明白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明明他并未承诺过金城任何事情,明明他还没有想到任何破坏和亲之策的办法。 但李世民还是果断的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敲定了和亲之事。 就好像李让是一条疯狗,晚了就要被他咬上几口似的。 将报纸揉成一团之后,李让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李世民这是彻底绝了李让破坏和亲之事的任何可能,圣旨登报明发天下还不够,还要让官府的人将这件事情传达到每百姓的耳朵里。 李让满心苦涩。 何必呢? 难道我李让是那么不识趣的人吗? “收粮咧收粮咧~” 汉子们议论一阵子,吃完手中的食物之后,继续开始了忙碌。 对于百姓来说,什么联姻和亲也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他们无力改变那些事情,也接触不到那么高的事情。 唯有地里的粮食才是真的。 随着一簇簇饱满的糜子倒在他们的镰刀之下,他们很快就忘记了什么和亲之事。 反正庄户人家总是忙碌的。 李让提着镰刀也钻进了庄稼地。 和亲之事木已成舟,明发天下的圣旨不可能收回。 想必此时满朝文武也正在为送出去一个女人从而换来丝路数年的安稳感到欣喜不已。 李让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假装这件事情从未发生。 人与人之间的攀谈声逐渐沉寂,取而代之的镰刀割过糜子杆的沙沙声。 李让身后的糜子越堆越多,半大的小子们已经逐渐搬不过来。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让一镰刀下去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起身擦了擦额头之上的汗水,李让放眼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田地的尽头。 回头看去,大多数村民也已经停了下来。 抬头看,才发现日头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在天空之中,只剩下天边一抹火红。 两日时间,全村人齐心协力之下,已经收割了太平村土地之中将近三分之一的粮食。 只要继续像这样再来上四五天,这秋收也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既然到了水渠边上,李让也就顺势洗了个手。 “开饭咧~” 王家婶子的大嗓门响起,人群便三三两两的朝树荫下走去。 李让领到了属于自己那一份饭食,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正准备开吃。 一辆马车忽然在李让身前不远处的官道上停下。 李让端着大海碗拿着大面饼慢悠悠的朝马车走了过去。 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我被禁足了。” 这是金城开口的第一句话。 李让见她没有下马车的意思,将面饼掰成三块,递了一块给婉容,递了一块给金城。 待两女接过之后,李让才问道:“既然被禁足了,你怎么出来的?” “翻墙。” 金城的回答简洁明了。 李让沉默了一瞬,将剩下的那块面饼也递给了金城。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婉容的嘴。 倒不是要对婉容做什么不忍言之事,而是李让看见她打算将啃进嘴里的面饼吐出来。 被李让这么一阻,婉容顿时被干涩的面饼噎得直翻白眼。 李让放开手,捏着她的嘴给她灌了一大口野菜汤。 然后,婉容的脸色成功变得寡白。 “咳咳咳~” “好,好难吃的面团~” “郡主,姑爷要弄死我......” 李让一把夺过来婉容手中剩下的面团放进嘴里。 对着躲在马车帘子后面的金城含糊不清道:“你今天不该来的,特别是不该把翠云郡主带过来。” 帘子掀开,露出两张明媚的脸,一张脸上满是不忿,一张脸上满是忧愁。 “见过李县侯。” 满是忧愁的那张小脸怯生生的开口,李让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的行礼:“臣,见过公主殿下。” 金城的胆子大,李让是知道的,但是李让没想过她的胆子会这么大。 竟然直接将翠云郡主拐了出来。 要知道和亲的圣旨一下,翠云就该被送去鸿胪寺待嫁,也就是说金城是从鸿胪寺里将翠云给弄出来的。 金城无辜的眨了一下湿漉漉的大眼睛。 就这么一直盯着李让,也不说话。 李让无奈的揉揉眉心,他算是发现了,金城这妮子不仅胆子大,还腹黑。 “还请李世兄想个法子救救小妹,小妹感激不尽。” 翠云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幽怨,可怜兮兮的语气让李让忍不住又想翻一个白眼。 果然,李家的女子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如果说金城胆子大,腹黑,有长孙的风范。 那翠云就是个披着小白兔的狐狸,用狡猾两个字来形容完全不过分。 金城一拐她就跟着出来,还是来见一个陌生男子,寻常女子有这么大胆子? 怕不是糊弄鬼来了。 就算是将李让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不该如此。 如果李让没猜错的话,金城怕是被翠云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李让不顾婉容幽怨的眼神,用力咽下干涩的面饼,对着金城问道:“你将郡主拐出鸿胪寺的事情,唐伯伯知道吗?” 金城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让心下了然,朝翠云拱手道:“公主殿下找错人了,臣哪里有什么法子,臣就是个空头县侯。” “李县侯当真忍心看着小妹于塞外苦寒之地香消玉殒?” 翠云满脸绝望,声音凄凉至极。 第157章 问罪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太平村的秋粮收割很顺利。 大多数平原地带上的粮食已经入库,只有一些河谷丘陵地带的犄角旮旯还有些零零碎碎的需要去收尾。 粮食丰收的喜悦悬挂在太平村每一个村民的脸上。 唯有李让,这几天的心情一直都非常忐忑。 自己给翠云出主意的事情瞒不住人,尤其是瞒不过李世民这位目光锐利的千古一帝。 李世民已经跑上门来警告他,他依旧还敢顶风作案。 李让都能想象到,李世民在得知是自己给翠云出的主意之后,会有多么愤怒。 这是在赤裸裸的挑衅李世民这个帝王的威严。 所以李让心里很忐忑,因为他不知道李世民会怎么处理他。 人对于未知的事情总是会本能的感到恐惧,李让也不例外。 时间来到第四天,大唐人民日报上登出一条消息。 去往吐谷浑和亲之人,由翠云郡主李嫦改为高平县公李道立之女龙陵县主李娀。 高平县公李道立复高平郡王爵,龙陵县主改封弘化公主。 另,胶东郡王李道彦降爵为恒远县公,其女翠云郡主封号不变,等级降为县主,称翠云县主。 李让看完报纸上的内容,独自在后院枯坐了许久。 翠云不用嫁到边塞苦寒之地去受苦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无辜的女子。 她叫李娀,她的封号是龙陵县主,她的年纪只有十四岁,比翠云小一岁,比金城小两岁。 李让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救了一个翠云,又亲手将一个龙陵送到了绝境。 是的,绝境。 就算没有和亲这回事,再忽略掉吐谷浑国内的恶劣环境,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也不是一个良配。 李让没记错的话,伏允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黄土都已经埋到了脖子根。 而龙陵只有十四岁。 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去到异国他乡,语言不通,风俗不同,嫁的男人还是一个没几年活头的老头子,她未来的生活该会是怎样的? 李让不敢想象。 枯坐了良久,李让想起他在后世看过的某部电视剧。 电视剧里,还未成为大将军的卫青在看见汉武帝射杀战马之后。 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汉朝没希望了,汉朝没希望了,因为汉朝人不爱惜自己的马,也不爱惜自己的女人。” 李让现在忽然就理解了卫青当时的所思所想,也理解了卫青在喊出那句话时该有多么绝望。 即便那只是一部电视剧。 而唐朝比起电视剧里的汉朝,只多了一个优点。 ——唐朝人爱惜自己的马。 但唐朝人也只爱惜自己的马。 将报纸撕得稀碎,随手扬得漫天都是。 李让面无表情的返回房间,脱下了准备下地参加太平村秋粮收尾工作的短衫,穿上了许久未曾上身的县侯冠服。 然后静静的坐在前院等着。 既然改换和亲人选的事情已经登报,那么李世民对于李让的惩罚也该来了。 临近中午,李让没等来李世民的惩罚,反倒等来了百家之一的农家掌门人,华阴县子宋城。 “李县侯,久违了!” 胖胖的宋城今日打扮得非常复古,一袭宽大的深黑色襦服,发髻微偏,腰系皮带,险些让李让以为是始皇陵里面的人俑复活了. 李让拱手回礼,满脸古怪的看着宋城问道:“宋县子今日玩cosplay?” 宋城:“什么谱嘞,李县侯此言何意?” “没什么,随口一说而已!” 李让的表情恢复正常,坐回主位上,伸手示意道:“宋县子,请坐。” 宋城微微颔首,跪坐在客位上。 李让大手一挥:“来人,设宴。” 话音刚落,宋城便急忙罢手:“李县侯不必如此麻烦了,某家今日此来,乃是为送请帖而来。” “请帖?” 李让一愣,就见宋城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以羊皮制成,金丝绣面的小巧请帖双手捧到了李让面前。 李让一脸古怪的接过,很想送宋城一句百家的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嘴贱惹祸嘴贱惹祸......” 反复默念了几遍了嘴贱惹祸,李让打开了微微散发着腥膻味的羊皮请帖。 宋城退回位置上,淡然道:“托李县侯的福,百家书院在陛下的支持下已经建成,韩度那厮夜观天象,算出十一月初九有吉星落于西荒,乃为大吉之象,便将书院上匾之礼定为十一月初九,届时,还请李县侯出席观礼。” 李让嘴角抽搐,问道:“韩先生确定没算错,是有吉星落于西荒,而不是北荒南荒或者东面大海?” 宋城脸色一僵,沉吟片刻后,面色不大自然的应道:“韩度那阴阳人虽然性格古怪了些,但精通星象占卜之术,想来应该不会算错吧。” “哦~” 李让哦了一声,也不准备拆穿宋城的屁话。 吉星落于西荒,不就是在说李世民决定与吐谷浑和亲乃是上天认定的大吉之事嘛。 说穿了,就是百家在拍李世民的马屁。 见李让表情不耐,宋城讪讪的拱手道:“请帖既已送到,某家也就不再多留了,这便告辞,还请李县侯到时候务必出席观礼,百家定将扫榻相迎。” “有时间的话,我会来的,周行,替我送送宋县子。” 李让意兴阑珊的罢了罢手,也没有挽留宋城的意思。 他知道宋城很忙。 百家书院的剪彩仪式,必定是要将官面上的大部分人物都邀请到的。 而百家的人虽多,却也只有宋城这个县子够资格登大唐勋贵的门拜访。 毕竟李世民只说了筹建百家书院,可没说百家的人在大唐能享受什么等级的待遇。 在他们的官方身份没有明朗之前,大唐的勋贵不会和他们接触,他们自然也不会上门自讨没趣。 宋城不一样,他本身就是勋贵的一员,由他来和勋贵群体打交道再合适不过。 不过,大唐的勋贵是出了名的多。 李让能够将答谢宴办得圆满,那是有莒国公府,任城王府,泾阳县侯府的鼎力相助。 宋城可没有人为他提供便利,也不知道他在跑断腿之前,能不能将所有的请帖送到位? 目送宋城走远,李让收回思绪。 百家能不能把剪彩仪式办得出彩,那是百家的事情。 李让只是一个牵线的中间人,那些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 随手将请帖丢到案几上,揉揉眉心缓解一下闷烦,便继续枯坐着等待李世民的惩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让从中午等到了下午。 心里面也是越来越不耐烦。 他平生最恨的事情就是拖拖拉拉。 要杀要剐就不能给个痛快吗,非得一直拖着,什么毛病? 就在李让准备回房间睡个回笼觉的时候,周行慌张的声音陡然从门外传来。 “侯爷,侯爷,天使到,天使到了。” 周行慌慌张张的进门,一下子就对上了李让那张不耐烦的脸,然后一下子就焉了。 李让皱眉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天使到了又不是天塌了,慌什么?” 李让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常德尖锐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李县侯,有陛下口谕,出来接旨吧。” 听见常德的声音,李让反倒松了口气。 既然李世民派了常德来,那对他的处罚,顶多就是小惩大戒。 李让大步走出房门,迎面对上了常德那张苦瓜脸和一群身着黑甲杀气腾腾的甲士。 在常德身前一丈的地方站定,李让面无表情的拱手道:“臣李让,聆听圣谕。” 常德苦着一张脸,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但身后的甲士威势太盛,常德努了努嘴,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作了一道叹息声。 李让抿了抿嘴,给了常德一个无奈的眼神。 常德深吸一口气,扯着尖锐的嗓音说道:“陛下口谕,昭应县侯李让,目无纲纪,藐视皇家,恃才而傲,不敬礼法,胆敢为一己之私毁坏国策。胆大妄为,罪不可恕,着令拿入大理寺问罪,不得延误,李县侯,你可认罪?” 此言一出,侯府的下人顿时满脸慌乱。 李让嘴角扯起一个嘲弄的笑容,淡淡的应道:“臣李让,认罪。” 常德点点头,有些不忍的闭上眼睛,对着身后的甲士招招手,吩咐道:“来啊,摘去李县侯头上贤冠,腰间银鱼袋,拿入大理寺。” 两队甲士迅速上前制住李让,一人摘下他头上的头巾与贤冠,一人解下李让腰间的银鱼袋,只给他留下一件表明身份的袍服。 发丝散落,李让忍不住皱了皱眉,转头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周行,淡淡的说道:“照顾好家里,我入狱的事情先不要告诉村民们,一切如常即可。” 周行慌张的点头应下,刚想开口问点什么,李让已经一把甩开两位甲士的钳制,迈步朝门外走去。 李世民终究还是给李让留下了一丝体面。 派来接他的并非囚车,而是一辆朴素的马车,也没有准备枷锁等物来束缚住李让的手脚。 李让跨上马车,常德坐上了车辕亲自驾车。 两队甲士翻身上马,紧紧的贴在马车两边。 一行人打马朝着落日余晖之下的长安而去。 第161章 人生萧索 李让认罪,挑衅皇权,破坏国策,哪一条拎出来都是大罪。 这些事情他干了,他认罪。 但他绝不认错。 被选去和亲的女子受无妄之灾,他出手相助何错之有? 而李世民,听完李让坚定的回答之后,一下子就被气得大笑出声。 “呵呵呵,哈哈哈哈.....好,好,好啊,你没错,是朕的错。” “砰~” 碎裂的声音传来,竟是李世民一巴掌将面前的木制矮几都砸成了两半。 “陛下息怒,息怒啊~” 常德被吓得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而李世民,一拳砸破矮几之后,拳头上霎时便有鲜血滴落。 李让毫不畏惧的对上李世民怒火滔天的眼神,问道:“敢问陛下,臣,何错之有?” 李世民闭上了眼睛,脸色忽然平静下来。 “是,你没错,是朕的错” 咬牙切齿的留下一句话,李世民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常德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李让了,追在李世民的屁股后面,嘶声裂肺的大喊:“陛下息怒,太医,快传太医啊~” 李让目送李世民远去,一屁股坐回床上,忍不住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来自李世民的威压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 坐在床上喘了几口大气,李让开始收拾房中的一片狼藉。 不出意外的话,往后他在牢中的一切优待都要取消了。 现在动手,就当提前适应一下未来的生活。 李世民走后不久,金城带着婉容去而复返。 见李让在收拾房中的残局,二人一言不发的帮助李让一起收拾。 将房中的一片狼藉搞定,金城忍不住有些忧愁。 偏过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让,正想说点什么,吴三便带着一群狱卒呼啦啦的涌进房门。 “郡主,那什么,宫中下了严令,您可能得先离开了。” 吴三很为难,他只是一个狱卒,陛下的命令他不能违背,但任城王府和昭应县侯府他也得罪不起。 金城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李让。 李让抬起头,淡淡的说道:“先离开吧,记得我跟你说的话。” 金城点点头,留下一个哀怨的眼神,带着婉容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吴三顿时松了口气,朝李让瞥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但只是片刻,吴三又为难起来。 “侯爷,不是我吴三儿不愿给侯爷行这个方便,主要是,陛下,唉,您知道的。” 李让站到一边,抿了抿嘴,开口问道:“床能留下吗?” 吴三面色迟疑,但还是坚定的摇头:“恐怕不行。” 李让嘴角一抽,忍不住又在心里面吐槽了李世民一句。 然后故作潇洒道:“搬吧搬吧~” 吴三见状,也不和李让客气,指挥着麾下的士狱卒开始朝门外搬东西。 他们的动作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间牢房就已经变得空旷起来。 李让站在一边,他们每搬走这牢房之中的一样东西,李让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终于,当吴三指挥着狱卒开始对他温暖的小窝动手时,李让崩溃了。 “行行好啊,天气这么冷,晚上没有床我会被冻死的。” 李让一脸哀求的看着吴三,一双大手紧紧的搭在小床的床沿上。 吴三脸色涨红,一根一根的掰着李让的手指。 “不行啊侯爷,小人只有一颗脑袋......” “放手,侯爷,算小人求您了,放手......”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李让一人之力终究还是敌不过一群狱卒。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温暖的小窝被一群狱卒打包搬出了房间。 世界莫名有些萧瑟。 哦,原来萧瑟的是李让的内心,那没事儿了。 房间里也很萧瑟,原本被各种物资塞得满满当当的物资一样也不剩,就连地毯都被狱卒卷起来带走。 李让一脸懵逼之后一脸懵逼。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他睡哪?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好在吴三终究还是有点良心的,虽然不多,但仍然是给他留下了一个造型精美的恭桶,以及,一堆还算干净的稻草。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起码还有个房间能住。” 打量了一圈房间之中的环境,李让觉得还行,起码比在草原上的时候要好得多。 好歹还有四面墙能够遮风挡雨,草原上连墙都没有,他不一样活着回来了。 所以,问题不大。 李让甚至还有闲心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叶包着的大鸡腿啃食。 一个鸡腿肯是吃不饱的,所以李让又从怀中掏出一袋牛油纸包裹的点心,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银壶。 一口点心一口酒。 填饱了肚子,总算觉得世界没有那么萧瑟了。 找了个角落把稻草铺好,抱着腿蹲下,李让开始假寐起来。 窗外的光亮不知不觉的暗淡下来,整个牢房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阿嚏~” 半夜时分,李让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牢房之中的温度低得令人绝望。 李让摸黑想要点起蜡烛。 但摸了一阵子,忽然想起来蜡烛已经被吴三带人收走。 摸到门边,李让想要问吴三要点取暖的东西,但大门并未像往常一样一拉就开。 感受着门把手上的冰凉,李让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李世民这是真的打算将他冻死在大牢里? 黑暗的环境总是让人感受到绝望,门拉不开,李让只好扯着嗓子开始喊。 “来人,快来人啊,要冻死人辣~” 李让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阵子,但无论他怎么喊,门外都是寂静无声,甚至连其他犯人都像是死光了一样,没有一点声响。 李让止住了声音,忽然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黑暗加上寂静的环境,确实很容易将人逼疯。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李让心里面已经生出了想要自杀的念头。 “现在向李世民低头还来得及吗?” “急。” “在线等!” 半晌之后,李让不得不接受了自己已经被所有人抛弃的事实。 走回角落里抱着腿蹲下,尽量减少身体与空气的接触面积,能够有效的减少身体之中的热量流失。 脚下的稻草谈不上柔软,但至少比直接与冰冷的地面接触要好得多。 冬日的夜晚,温度总是在持续降低的。 瑟缩在角落里,李让不确定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天才会亮。 但他知道,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他被冻死在牢里是迟早的事情。 将手伸进怀中掏了几下,又掏出来一个银壶,还有一支火折子。 李让在银壶与火折子之间纠结了一阵子,最后果断选择了火折子。 喝酒御寒,只会越喝越冷。 但火折子的热量并不足以支持他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夜,所以他必须选择点着某一样东西来御寒。 脚下的稻草是要用来睡觉的。 恭桶...... 难道要把恭桶烧了? 一想到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他的排泄物的味道,李让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那些东西是从他的身体里排出来的,但一点都不影响他嫌弃那个味道。 对了! 说起恭桶,李让忽然想起来一个很严重问题。 吴三把他的笔墨纸砚都收走了,他用什么擦屁股? 恭桶上倒是有配套的厕筹,但那玩意儿李让也不敢用啊。 黑夜之中,李让的脸色由青变白,又由白变黑,五彩斑斓的脸色像极了一个调色盘。 “草(一种植物)” 一想到那个场面,李让就忍不住一个恶寒。 想要自杀的冲动越来越强烈,李让觉得,他很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来人,快来人啊,陛下,臣知错辣~” 李让一个箭步冲到门后,用力的拍打着门框。 可惜,任凭他怎么拍打,门外仍然是寂静无声。 拍得手都疼了,李让也绝望了。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在物欲面前,坚持,什么都不是。 失落落魄缩回角落,李让沉默了好半天,将火折子吹着,从脚下垫着的稻草之上取出一部份,点燃。 微弱的火光亮起,寂静的黑暗之中终于多出一丝希望,也为李让给带来了一丝温暖。 “不能坐以待毙啊~” 将双手放在火苗之上炙烤,李让的脑海高速思索起来。 自己今日算是将李世民彻彻底底的得罪死了,依照李世民的性子,接下的日子,自己别想从外面得到任何补给。 而天气只会越来越冷。 必须想个办法保证自己不被冻死。 烧稻草和恭桶是不现实的,而且稻草和恭桶也禁不住烧。 借助微弱的火光,李让头一偏,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以圆木制成的牢房隔墙上面。 有了想法就要付出行动。 更何况,李让一直都是个行动派。 找来白天丢弃的银壶,借助稻草燃烧的微光,以壶嘴做锄头,开始挖掘圆木之下的泥土。 稻草很快烧尽。 但挖土这种事情,不需要火光也能进行,所以李让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运动,永远是让身体产生热量最快的方法,别管什么运动,总之就是运动。 牢房之中的夯土很硬,李让的每一次挖掘都只能蹭下薄薄的一小层。 但效果真的很好,不到半个时辰,李让已经是大汗淋漓。 第162章 寂寞让人脑 “呼呼呼~” 天色蒙蒙亮,李让将手中的银壶丢到一边,靠着隔墙坐下,大口的喘着粗气。 刨了一夜的土,他现在很想骂人,骂修建这座监牢的人。 谁家用来做隔墙的圆木埋这么深? 他都掘地三尺了,还没有挖到头,圆木也是纹丝不动。 挖不了,真挖不了一点。 他说的掘地三尺,那是名词,而不是形容词,就算唐尺只有二十三厘米出头,那也是将近七十公分的深度了。 到底谁他妈修建的监牢? 喘了几口大气,李让无力的靠在墙上,完全不想动弹,真的动不了一点。 早知道这圆木埋得这么深,他就不该挖木头,而是挖墙根。 挖墙根越狱不好吗? 胡思乱想了一阵,李让手脚并用的爬回稻草上,整个人呈大字型躺下。 越狱是不可能越狱的,李让也只是只是想想。 且不说大牢的基座是以条石砌成,他的银壶根本奈何不了一点。 就算他能挖穿条石,外面就是大理寺衙门,衙门里多的是巡逻的衙役。 他走不出三步就得被逮回来。 李让不是肖申克,大唐也不是美丽国。 李让静静的躺着,望着窗外的光亮照了进来。 又歪过头看了一眼那堆自己刨出来的泥土,还有镶嵌在泥土之中纹丝不动的圆木。 其实,他也不算一无所获。 至少,他熬过了一夜。 在稻草上躺了许久,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李让赶紧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白天的气温虽然不像晚上那样能将人冻得瑟瑟发抖,但也绝对称不上温暖。 躺久了,身体依然会被冻僵。 要是身体失温了,李让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窗外天光大亮,李让打完一套广播体操,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下一秒,木门上就开了一个小洞,一个木碗被推进了房门。 “侯爷,吃饭了。” 听见吴三的声音,李让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急忙跑到门后大喊:“吴三,开门,快开门。” 吴三苦涩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侯爷,不是小人不愿意给您行这个方便,君命难违的道理,您应该比小人懂才是。” 李让急切的说道:“不开门也行,给我送点保暖的东西进来总可以吧,现在这个季节晚上真的能冻死人。” “侯爷,小人......” 吴三的话头刚起,便被李让无情的打断:“你想想,我要是冻死在大理寺监牢,你能有好日子过吗?” 此言一出,门外顿时沉默下来。 李让趁热打铁道:“就算陛下不会追究,你别忘了我还有那么多权势滔天的长辈,他们能放过你吗?” “小人......唉......侯爷稍等,小人去去就来。” 吴三满是苦涩的声音响起,说明李让的恐吓效果还是不错的。 李让静静的等在门后,听着吴三的脚步声远去。 不多时,门外脚步声再次传来。 送饭的门洞打开,李让一下对上了吴三那双挣扎不已的眼睛。 吴三像是做贼似的左右打量一眼,然后将一块破旧的麻布毯子从门洞里塞了进来,同时递进来的还有一个羊皮缝制而成的水袋。 “侯爷,小人就是个无权无势的牢头,真的已经尽力了。” 第163章 愁云惨淡 又熬过一个艰难的夜,看着最后一截树桩子逐渐熄灭,李让本就无神的双眼更加无神。 寂寞的环境会让一个失去做任何事的欲望。 比如李让,现在他完全不想去再放倒一根圆木。 即便他只需要顺着之前挖出来的坑再挖掘几下,就能放倒一片圆木用来取暖。 李世民对他制裁是多方位的。 不仅隔绝了他获取外界的任何信息,也成功隔绝了他的精神世界。 身体与精神之上的双重囚困,使得李让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最开始那几天,李让心中也有过后悔。 早知道监牢之中的日子这么难熬,他就应该果断认错,然后回太平村好好过日子,从此不问世事。 但现在,他只想守住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至于认错,可去他妈的吧。 该受的罪都受了,还要去认错,那是脑子有坑。 火堆彻底熄灭,李让表情麻木的取过角落里那最后一壶酒。 这一壶酒,已经是他最后的精神寄托了。 但今天,李让打算将这壶酒饮下。 拧开盖子,闻着酒壶之中的酒香,李让麻木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陶醉。 这些日子,大牢之中提供给他的食物只能保证他不饿死。 所以他一直没敢动这壶酒。 不过现在嘛,无所吊谓,他要用这最后一壶酒,来表达对李世民这个千古一帝的蔑视。 脑海之中思绪翻腾,来到大唐这段时间的经历不断的从脑海之中闪过。 李让没有丝毫犹豫,对着壶嘴就是咕嘟咕嘟一阵豪饮。 巴掌大小的银壶,能装的酒最多不会超过一斤。 这点量对于李让来说,只是洒洒水,完全不足以让他醉死过去。 但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口气喝干壶中美酒,李让人没醉,心已经醉了。 趁着脑海之中的一丝酒意未曾散去,随手将手中的酒壶丢弃,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未尽之炭做笔,牢狱之墙为幕。 李让开始在墙上晃晃悠悠的留下自己的大作。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 李让一边写,一边念。 李白是个失意人,李让也是。 李让相信,以李白的才能,他失意时,一定还能写出更加大气磅礴的诗词。 但他写不出来。 大家都姓李,这首诗谁来用都无所谓,想必李白知道了也不会见怪。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写完最后一句,李让头一偏,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沉思良久。 李让发现了问题所在,李白这首诗大气是大气,但总觉得不过瘾。 “不过瘾啊不过瘾。” 咆哮了一句,李让抬起袖子就要将这首诗擦去。 擦了一下,没擦掉。 再擦一下,还是没擦掉。 问题不大,大牢也不止一面墙。 李让将目光投向了另一面墙,忽然咧嘴一笑,大吼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赴与疏狂。”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写完,吼完。 舒坦了。 由内而外的舒坦了! 李白的诗好,但朱敦儒这首更过瘾。 李让狂笑了一阵,手中的木炭掉落,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不偏不倚,正好倒在那堆稻草上。 闭上眼睛,李让的意识逐渐消散。 ...... ...... 这几日的莒国公府沸腾一片,无数的郎中大夫被莒国公府的下人态度强硬的请到了府中。 长安有名的郎中基本上都没能逃脱莒国公府的魔爪。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一个青年陷入了昏迷。 李让:“不错,正是在下。” 李世民囚禁了李让,但李让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天都有人报到李世民面前。 所以李让昏迷的第一时间,李世民便让唐俭走了一趟大理寺监牢。 而现在,距离李让被唐俭从大理寺监牢带回莒国公府已经三日有余。 奇怪的是,李让这三日时间一直在沉睡,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然后,就有了整个长安的名医联合会诊的这一幕。 首当其冲的人,自然就是华良这个璇玑城掌门人。 理论上来说,不管什么疑难杂症,有了华良这个医家掌门人出手,都该药到病除才对。 可李让的一个沉睡,就让满长安的名义束手无策起来,其中自然也包括华良。 不管他们施针也好,用药也好,就是唤不醒李让。 至于李让陷入昏迷的原因倒是已经诊断出来了,是因为他昏迷前饮下的那壶酒已经变质。 说变质或许也不算严谨,更准确的来说,李让陷入昏迷的原因应该是酒精中毒。 大唐没有酒精中毒的说法,但不影响一群医者将他昏迷的病因和那壶酒联系起来。 对症下药起不到任何作用,这就让人很烦恼。 许多大夫信心十足的来,失魂落魄的走,其中就包括李世民派过来的御医。 到了第四天,被莒国公府强行请来的老大夫都走得差不多了,因为他们留在莒国公府,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只有华良这个医家掌门人和刘御医这个李让的老熟人还在坚守。 “没道理啊,李县侯的身体很健康,怎么会一直睡不醒呢?” 房间里,刘御医苦着一张老脸,看着躺在床上栩栩如生的李让,忍不住有些怀疑人生。 刘御医的身旁,是一脸苦瓜相的华良。 “不如,再施一次针,看看能不能刺激一下李县侯产生意识?” 华良的语气有些迟疑,主要是这几日李让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扎成了筛子,实在没有可以继续扎针的地方。 刘御医摇摇头,皱眉道:“扎针也没用,该扎的穴位都已经扎过了,再扎针,只怕会对李县侯的身体造成不可估量的损伤。” “那刘御医有何高见?” 华良现在是彻底没辙了,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正常人,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连续沉睡三天。 如果睡了三天,只能说明他陷入了深度昏迷。 可现在李让体内让他陷入昏迷的物质都已经排干净了,李让却还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这样的情况,他学医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 刘御医显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是一个劲的叹气。 主要是现在李让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一个人要是沉睡得太久,意识是很容易消散的。 一旦意识消散,人也就成了活死人。 半晌之后,刘御医忽然抚着胡须,蹙眉道:“如果,老夫的老师他老人家在的话,一定有办法让李县侯清醒过来,可惜,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身在何方。” 华良一愣,询问道:“敢问,令师何许人也?” “姓孙,讳思邈。” “孙思邈?” 华良惊呼一声,震惊道:“未曾想刘兄竟是孙老神仙的高徒,华良失敬,失敬啊。” 刘御医叹了口气,连连罢手:“可惜老夫医术未曾学到家,说起来实在有辱师名,让华兄见笑了。” 二人闲聊了几句,却不防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二位确定孙老神仙能让李小子清醒过来?” 话音落,人已至,正是刚刚下朝回到家中的唐俭。 刘御医和华良急忙拱手行礼:“见过公爷。” “免礼!” 唐俭抬手虚扶,目光灼灼的看着刘御医,继续发问:“刘御医,你说孙老神仙能让李小子清醒过来,可是真的?” 对上唐俭灼灼目光,刘御医有些迟疑。 片刻后,微微颔首道:“家师是医术胜老夫千倍百倍,想来定然是有办法让李县侯清醒过来的,但公爷也知道家师的脾气,向来是行脚天下治病救人,鲜少在长安停留,只怕要寻到他,不是一件易事。” “好,老夫这便去请孙神医。” 唐俭忽然抚掌大叫了一声好,吓得刘御医一个激灵。 “公爷知道家师在哪?” 唐俭回道:“前日终南山雪崩,山下好几个村庄受灾,灾民死伤无数,有人看见一邋遢老道往来于几个村子之间救死扶伤,若是老夫没猜错的话,那便是孙神医。” “当真?” 闻言,刘御医一张老脸顿时激动起来。 唐俭再度点头,道:“老夫这便亲自去请孙神医过来替李小子诊治。” “老夫与公爷同去。” ... 唐府那边,一队人马冒着风雪往终南山而去,而此时的皇宫大内之中,李世民这个帝王同样是满脸愁云。 今年关中的初雪格外的大,且断断续续的连下了半个多月。 长安周边几个州府都已经逐渐出现了大雪压倒房屋造成伤亡的情况。 现在才冬月初,大雪便已经阻断了关中各县的交通。 接下来几个月,还不知道会不会继续下雪。 若是继续下雪,造成大范围的雪灾,以大唐现在的财政情况来看,将会是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大灾之后往往伴随着大疫。 一旦瘟疫席卷关中,对大唐造成的损失将无法估量。 第164章 药王孙思邈 “啪~” 随手将一封渭南县送上的折子丢回案几之上,李世民有些无力的靠在龙椅之上。 雪灾,又是雪灾。 自从大雪降下的第三日开始,李世民收到的报告雪灾的折子已经装了一箩筐。 这就导致他看见与雪灾相关的折子就有应激反应,很想将折子撕碎,大喊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可惜,他是帝王,他不能这么做。 回想他登基这些年,水患,旱灾,蝗灾,雪灾,冰灾...... 几乎没有一年是太平的。 有些时候他也会想,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夺位的方式不得人心,所以导致上天降下如此之多的灾难吗? 但......他得不出答案。 枯坐了片刻,李世民还是拿起折子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殿之中只剩下李世民批阅奏折时落笔的沙沙声。 傍晚时分,李世民终于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常德,准时在李世民放下朱笔的瞬间醒来。 一路小跑到李世民身后,低声问道:“陛下,可要传膳,还是去哪位娘娘的宫里用膳?” 李世民摇摇头,揉了揉眉心,淡淡的说道:“朕去皇后那吃吧。” 常德微微颔首,正想出门去做准备。 但李世民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令他非常愤怒的事情似的,忽然一下子将桌子上的朱笔砸在了地上。 常德顿住脚步,忍不住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陛下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常德弯下腰,一言不发的将朱笔捡起搁回笔架山。 而后便有两个小太监迅速端进来一盆清水清洗地面。 观这些宫人熟练的样子,李世民发这样的无名怒火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来人,摆驾出宫。” 李世民倏地从龙椅上起身,虎目环视,宫人尽皆被吓得瑟瑟发抖。 常德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出宫去哪?” 李世民皱眉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到要去哪。 片刻之后,忽然一脸颓然的坐回龙椅,闷声道:“罢了,还是去皇后那吃晚膳吧。” 对于李世民现在的精神状态,常德表示很担忧。 也不知道陛下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导致精神失常? 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看一看呢? 常德还在纠结,李世民的声音又冷不丁的传来:“李让那小子还没醒吗?” 常德一愣,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这还是李世民当日从大牢之中回来之后第一次主动问起李让的情况。 所以,陛下这是已经消气了? “狗才,问你话呢,到底醒没醒?” 常德只是愣了一瞬,李世民便勃然大怒,将桌子上的东西尽数朝常德砸来。 常德不敢躲,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回道:“陛下容禀,据莒国公府传来的消息所言,李县侯似乎还在昏迷之中,尚无清醒过来的迹象。” 闻言,李世民更怒,站起身来喝骂道:“废物,一群废物,救个人都救不醒,都是废物......” 常德瑟瑟发抖,不敢接话,更不敢反驳。 第165章 马屁不穿 李世民与孙思邈的到来,为莒国公府增色不少。 一个人间帝王,一个人中祥瑞,想来有帝王之气和祥瑞之气加持,莒国公府大富大贵不成问题。 尽管莒国公府已经富贵至极,但唐俭就是这么想的。 进了国公府,为李让诊治一事反而不急了。 要知道唐俭和刘威还有孙思邈这个人瑞赶了一天路,到现在还滴水未进。 三人进入唐府正厅,唐俭正欲开口。 便听的管家唐兴来报,宿国公,赵国公,琅琊公,宋国公等人联袂而来。 唐俭一愣,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么晚了,这些老家伙来干嘛。 转头看见跪坐于主座之上的李世民,心中顿时了然。 感情这是将他的国公府当成李世民的行宫了啊。 客人来了,当然没有往外赶的道理。 吩咐唐兴将一群大佬迎进府中。 唐俭大手一挥,宣布设宴。 一众大佬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来唐府还能混上一顿饭,于是在与李世民见过礼之后,便欣然入座。 当然,也免不了朝孙思邈行一个晚辈礼。 毕竟一群大佬之中,年纪最大的唐俭在孙思邈面前都是棒小伙。 宴席甫一开始便进入了高潮。 没办法,有程咬金在,宴席想不进入高潮都不行。 在程咬金的带领下,一群将领很快拼起了酒。 灯火通明的莒国公府也逐渐沸腾起来。 整个宴席期间,众人都很默契的没有与李世民谈起李让。 主要是不确定李世民现在有没有消气了。 虽说李世民今日来莒国公府中,很大概率是为了看望李让,但帝王的心思向来是最难揣测的。 万一猜错,很有可能起到反效果。 不过,唐俭这样的人精,虽然不会轻易表明某些事情,通过一些题外话旁敲侧击却是不难。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 在唐俭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话题就不可避免的转移到了李让留在狱中的两首诗上面。 然后,酒宴之中就出现了唐俭念诗,李世民击节相和的和谐场面。 如此盛景,就连性格出尘的孙思邈都看得津津有味。 而当他得知这两首无名诗正是他要救助的那个少年所作之时,更是忍不住抚掌叹妙。 直夸那位昏迷的少年侯爷是位大才。 李让在狱中留下的两首无名诗,传播速度远比他本人陷入昏迷的消息传递得更快。 短短几天时间,整个长安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了那句几曾着眼看侯王。 之所以说长安的百姓都知道了那句几曾着眼看侯王,则是因为另外一句宣泄愁绪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早在年中之时就已经被宣扬得满世界都是。 只是那首诗自宫廷流出之后,一直没有人知道是何人所作。 有人说是陛下所作,也有人说是玄成公,还有人说是房相,也有人说是莒国公所作,说是出自赵国公之手的人也不少。 因为那首诗最早便出自这几人之口。 而这几人身份地位太高,也就导致没人敢去问这首诗到底是出自他们谁的笔下。 第167章 华胥之国 孙思邈皱起了眉头。 沉吟片刻之后,摇摇头道:“李县侯之惑,也是贫道心中之惑。” 闻言,李让不由得有些失望。 孙思邈继续说道:“不管我道家典籍,还是医家典籍之中的记载,神魂都是人身体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贫道活了将近九十年,也不敢说真正的了解神魂之意,所以,请恕贫道无法替李县侯解惑。” 暗叹了口气,李让也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神仙,那么孙思邈绝对是离神仙最近的一个人。 孙思邈都无法替他解惑的话,想必世界上也没有人能替他解惑了。 看来,他想穿越回后世,终究只是一场空。 只是失望归失望,李让倒也还能承受,毕竟早在来到大唐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收拾好心情,李让开始给几人讲述起来自己在梦中见到的画面。 是的,梦中。 《列子·黄帝篇》记载:“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万里,盖非舟车足力所能及,神游而已。” 这便是神游一说的来历。 当然,小人物叫做梦,大人物就叫神游。 而李让神游无法醒来,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情况。 不免让孙思邈好奇,好奇李让究竟在梦中看见了什么东西? 这对于他研究神魂之妙有着极大的帮助。 随着李让开始讲述在梦中的见闻,三人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凝重,凝重着凝重着,就逐渐懵逼起来。 听不懂啊。 啥叫汽车,啥叫飞机,还有酒吧是个什么鬼东西? 钢铁森林? 钢铁都能组成森林,那个国家岂不是无敌了? 还有能够随意毁灭一座城市的武器,那武器能飞行数万里而不坠?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震惊。 李让没有丝毫隐瞒他在梦中的见闻。 他无法告诉别人穿越之事,但趁着这个机会将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身在异世,守着这么大一个秘密,李让活得很累。 生怕哪一天就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异端,被抓起来绑在十字架上烧死。 现在既然能够名正言顺的将一切推到神游之事上。 李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些事情流传出去,别人就算心中有惑,也挑不出李让什么毛病来。 毕竟,华胥氏之国那么离谱的事情都能记入典籍,李让这点小秘密也就不足为道了。 夜越深,守夜的侍女添了好几次灯油,李让才算将梦中的所见所闻讲完。 听故事的人早已陷入了无尽的震惊之中无法自拔。 太惊人了,实在太惊人了。 李让讲述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他们无法理解,但他们大为震撼。 李让收声许久,三人这才从震惊之中回过来神来。 唐俭只觉得颌下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胡须拽下来一把。 孙思邈活了将近九十岁,离奇的事情已经见过太多太多,还能勉强做到面无表情。 但额头上在冬夜里仍旧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表明了他的内心定然不如看起来那般平静。 至于刘威,则是露出了与李让刚醒来时的表情如出一辙的恐惧之色。 李让说的那些东西,每一样都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能够飞跃数万里,将一座数百人万人夷为平地的恐怖武器,那是连传说之中都不存在的事情。 就算仙人御剑是真事,只怕也做不到如此。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唐俭喃喃自语,甚至都顾不上颌下的疼痛。 李让点点头:“确实不可思议。” 是啊,不可思议,确实不可思议,李让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只在小说之中出现的情节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但这样的事情已经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孙思邈抬起破旧的袖子拂去额头上的汗水,忽然目光灼灼的看着李让问道:“你昏迷之前饮的是什么酒?” 李让:“?” 唐俭:“?” 刘威:“?” 三张懵逼的脸看向孙思邈。 孙思邈激动道:“你去到的,可能是真正的华胥之国。” 说着,孙思邈忽然开始诵念道:“华胥氏之国,其国无师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 孙思邈诵念的,正式《列子·黄帝篇》之中对于华胥国的记载。 越是诵念,孙思邈越是兴奋。 自古以来,道家便认为华胥氏之国是修仙得道飞升之后要去的的地方。 “对得上,你所说的与典籍上记载的都对得上,此般天下大同之地,定然是真正的华胥之国。” 孙思邈一下子站起身来,整个人因为激动导致脸色都开始涨红起来。 “华胥之国真的存在,真的存在,如此说来,贫道飞升有望,飞升有望啊。” 刘威有些诧异,他实在很难想象,一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老师,竟然会因为李县侯的一个梦如此激动。 但诧异之后就是激动。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果老师飞升,那自己身为他的弟子,岂不是也能跟着他一同去往华胥之国? 看着忽然激动起来的孙思邈,李让更懵逼了。 什么叫做华胥之国真的存在,什么叫做飞升有望? 他承认,穿越之事是很离谱,但好歹也还能勉强用科学来解释吧。 什么黑洞啊,时空隧道之类的。 但飞升华胥之国,这不是扯淡嘛。 “快告诉贫道,你昏迷之前饮的什么酒?” 孙思邈凑到李让跟前,问出的问题却是让李让一阵无语。 “说啊。” 孙思邈催促了一句,李让只得不情不愿的应道:“回孙老神仙,好像是三勒浆吧,嗯,变质的三勒浆。”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酒会变质得那么快,但李让确信那酒肯定变质了。 当时喝的时候有点酸,还以为是酒的本味,现在想起来,那不就是馊味嘛。 孙思邈得到了李让的答案,顿时目光灼灼的看着唐俭。 “莒公,还请为贫道备上一坛子三勒浆,贫道准备明日带着路上喝。” 第170章 书院的目的 李让没有观察多久,便开始寻找出口。 “八阵图”的组成,是以乾坤巽艮四间地,为天地风云四正阵,以水火金木四元素,为龙虎鸟蛇四奇阵。 四正四奇,此为八大阵。 而大阵之中又有小阵,可随山川地势的变化而灵活变换,一共是六十四小阵。 百家书院做出了其中三十六种小阵,便意味着这座迷宫可以有三十六种变化。 能将迷阵做得如此复杂,足以证明墨家与公输家的底蕴。 不过,阵势未启之前,这就是一个寻常迷宫,还难不倒李让。 作为一个qq三国的骨灰级玩家,李让不说熟知八阵图的每一种变化,但也不至于会被困在一个迷宫里出不去。 只是需要点时间而已。 李让陷入了思考,给他带路的墨家弟子也很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看着眼前的一道道叠墙,李让嘴里念念有词。 “西北者为乾地,乾为天阵。西南者为坤地,坤为地阵。东南之地为巽居,巽者为风阵。东北之地为艮居,艮者为山,山川出云,为云阵......” 念完之后,李让闭上眼睛想象了书院的朝向。 书院是坐北朝南之象,但书院利用了视觉错位将迷阵之内的方向颠倒了过来。 所以,迷阵之中的方向是反的。 睁开眼睛,李让感受了一下方向,忽然咧嘴一笑,喃喃自语道:“八阵之中,生门在艮宫所在的东北方位,所以,真正能进入书院的方向在迷宫之中应是西南方位才对。” 李让一直都是一个行动派,确定了方向,便顺着西南方向的甬道走去。 甬道的尽头是一道木墙,正常看见了木墙之后,第一想法应该是原路返回。 但李让没有,他走到木墙面前,轻轻伸手往着左边扒拉一下。 几乎都没怎么用力,墙壁便被李让拉开。 而后,一道更加高耸的木门便映入李让的眼帘。 带路的墨家弟子走上前,一脸敬佩道:“李县侯不愧是集百家之大成者,在下佩服。” “雕虫小技而已,不值一提。” 李让谦虚了一句,随即指着眼前这道紧闭的大门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道门,才是书院真正的大门吧?” “呵呵,不错,此门正是我书院之正门。” 青衫少年说着,抬起手便推开了大门。 “能走过迷阵来到我书院大门口之人,我书院便不会再设置任何阻碍,李县侯,请。” 李让抬眼看了一眼门后的景象,忽然明白了少年口中的不会再设置任何阻碍是什么意思。 门后空旷一片,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之上别说树,连根草都没有。 广场的尽头,是一座古拙的大殿,门额上书龙飞凤舞的开智堂三个斗大之字,落款正是李世民的私人小印。 李让迈步朝开智堂走去,那青衫弟子继续开口介绍:“李县侯,我百家书院取开智,善识,定宗开设三堂,三堂可容纳弟子六千名。其中开智堂设学六年,善识,定宗各设学三年,一共十二年,十二年期满,入职大唐科学院,另私设有归真堂为书院学子所有,可专司钻研学问......” 随着少年的讲述,百家书院的真正面貌也在李让眼前逐渐铺开。 十二年制的教育方式,各堂开设的科目与类别都有详细的归类。 李让越听,眼睛越是冒光。 这哪是百家书院,干脆改名百家大学算了,竟然连星相学这么冷门的学科都准备开授,更别说寻常的算学,格物,医学,哲学...... 百家书院这是要逆天啊。 李让津津有味的听着墨家弟子讲述书院的全貌,脚下却没有停住脚步。 他想看看百家书院还有多少好玩的东西。 一路走过开智堂,善识堂,定宗堂,归宗堂,甚至连书院茅厕李让都没有放过,进去痛痛快快的放了一泡水。 主打的就是一个来都来了。 将整个百家书院逛完,一个上午的时间也就悄然而过。 然后,李让得出了一个结果,百家书院的综合条件比起后世的理工类大学丝毫不差,就是地方小了一点。 毕竟,全校加起来就只能教授六千名弟子,放在后世也就和一个高中的规模差不多大。 但......这是在大唐。 寻常地方书院能够教授一两百名学生已经算是有点规模的书院了。 大唐的官方指定大学国子监,在巅峰时候人数也就八千人上下,那还是在开元年间,还是加上了各国遣来的遣唐使留学生才有那么大规模。 所以百家书院能教授六千名学子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李让逛完书院开始往回走,而其他的宾客才开始逛。 书院举办一个建成仪式的目的说白了就是招生,招各种有权有势还有钱的学生。 请大唐这些勋贵过来,就是在变相的展示书院的实力,好让他们来当冤大头,把家中的子嗣送过来上学。 毕竟,百家书院这么大一座书院,不可能全靠李世民一个人养着。 倒不是说李世民养不起,而是涉及到一个面子问题。 百家传承千年,最后却成了依附于帝王的囊虫,以百家那些老家伙的骄傲,是绝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的。 况且,百家也不可能一直依附帝王。 如今李世民倒是看重他们,谁能保证李世民的继承人也能像李世民一样? 否则他们吃饱了撑的安排那么多弟子站在风雪里等候,还要营造出庄重肃穆的氛围来装逼,大家凑一块吃吃喝喝不是更热闹? 基于这个目的,随着书院之中聚集的宾客越来越多,一幕幕喜相逢的场景也在每一个角落里上演着。 李让一路走回大门口,便已经“偶遇”了好几位长辈。 而这些长辈家中,大多都有一些不省心的子嗣。 比如程咬金家里有三个缩小版的混世魔王,程处默,程处亮,程处弼,小小年纪便有了长安三害的名声。 再比如李让的两个小舅子,李景仁与李景恒这哥俩,仗着李让老丈人李道宗的威名,在宗室子弟之中乃是堪称恶霸一般的存在。 还有尉迟恭家那两个双生的孽子,尉迟宝庆与尉迟宝林,三岁偷看侍女洗澡,五岁就敢偷侍女的贴身衣物。 现在才十三岁,连外室子都已经生了好几窝了。 房玄龄家老二,长孙无忌家老二老三,高士廉家的老四....... 总而言之,长安的一群二代之中,基本上都是令人谈之色变的人物。 李让年纪比他们大了一茬,所以很少和这群二代们打交道,就算打交道也是和他们的父辈。 但这些人的累累恶名,即便李让久居太平村都有所听闻。 而这些人,就是书院第一批要招收的弟子。 李让估摸着等过完年,要是书院能将这些人都管控起来,长安的百姓很大概率要给书院送来万民书万民伞和锦旗。 书院为民除害啊,简直大快人心。 时间来到中午,李让回到书院门口,开始百无聊赖的等待起来。 等待什么,当然是等待最重要的宾客驾临,然后好开饭啊。 书院建成这么大的事情,李世民这个大老板肯定......不会来。 主要是李世民最近正在头疼如何恢复关中与外界的联系。 关中的雪大,北方的雪只会更大,河北河东陇西山东关内辽东幽燕这些地方的都在关中的北方。 大雪封路,传递消息就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消息又不能不传递,因为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哪些地方受灾了。 而针对受灾的地方,朝廷若是不能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做出应对,很容易激起民变。 自古以来,脾气最弱懦的是民,脾气最火爆的也是民。 李世民是亲眼看见过“民怒”有多大威力的,堂堂千年世家的陇西李氏一夜之间就沦为一片废墟。 那比任何武器,任何手段,任何计谋都要令他恐惧,所以,由不得他不慎重。 但......李世民虽然不会来。 书院建成这么大的事情,李世民肯定还是要派出代表来替书院站台的。 毕竟,经过李让的一番洗脑之后,李世民很清楚书院的存在代表着什么。 那是大唐的另一条腿,也是彻底瓦解世家门阀的关键所在,他必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至于他会叫谁来,有可能是太子李承乾,也有可能是长孙皇后,更有可能是母子两人联袂而来。 ... 很多时候,李让都非常痛恨自己那准得令人发指的推理能力。 因为门外传来的两声尖锐的暴喝,无不在预示着,这一次他又猜对了。 “皇后娘娘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听见这两道刺破云霄的声音,李让忍不住嘴角一抽。 他还想着若是李世民派李承乾来的话,他就可以在迷宫后面等着,不用去外面吹寒风了。 他是真不想出门取接驾啊,外面真的太冷了。 荒原上连颗树都没有,寒风吹来没有任何遮挡,直奔人的门面,能吹进人的骨头里。 但长孙也来了,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必须出门接驾。 “李小子,愣着干嘛,出门接驾啊。” 闻声而来的程咬金看见瑟缩在墙下的李让,忍不住出声催促了一句。 抬起头,看着程咬金野兽一般魁梧的身躯,李让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第171章 粗鄙的程咬金 对于程咬金,李让没什么好跟他客气的。 这么魁梧的身躯,不正是遮挡寒风的绝佳人墙嘛,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于是,李让果断跟在了程咬金的屁股后面。 几个百家弟子将二人带出迷阵,李让顿时觉得自己的决定实在是再正确不过。 程咬金高大的身躯,正好能够阻绝来自荒原正面吹过来的寒风,就是左右两边的寒意无法遮挡。 但......问题不大。 能挡一点是一点,总归最冷的正前方有了挡风墙。 门外,两个太监已经带着人在清场了。 长长的毯子盖在地上,一直从长孙的车驾所在绵延至书院正门。 尽管李世民没有来,但太子殿下和皇后联袂而来,排场比起君王出行也差不到哪里去,清场实在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李让瑟缩在程咬金身后,静静的等着。 不多时,两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在几匹白马的拖拽下艰难走出雪地,在空地中央停下。 随着场中聚集的宾客越来越多,李让的身边也越加温暖。 反正他只是一个侯爷,缩在后面也没人挑得出毛病。 马车在空地上停稳,李让跟着人群移动上去。 车帘子掀开,一个宫人半跪在地上充作阶梯,盛装出席的长孙在另一个宫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一举一动之间,尽显母仪天下的风范。 李承乾就要惨多了,不仅拉车的马匹比长孙的少了两匹,也没有宫人进行搀扶。 好在李承乾大多数时候都是个乐天派,被冷落也不会多想,自己跳下马车,眼神便开始在人群之中寻找着什么。 最终他的视线稳稳的停在缩在人群之中的李让身上。 “臣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一大群人分列毛毯两边,恭恭敬敬的朝着两人拱手行礼。 “免礼。” 长孙的声音传出,听着就令人心生亲切。 在宫人的搀扶下,长孙慢步走至书院正门,李承乾端着太子的架子跟在身后,但四处乱转的眼珠子已经暴露了他的本性。 以田襄为首的一群百家之人早已在此守候,待长孙站定,田襄上前一步,沉声道:“娘娘携太子殿下亲至,我百家书院深感荣幸,还请娘娘与太子殿下受我百家之献礼......” 长孙听完田襄的话,一双好看的眸子之中露出笑意,微微颔首道:“有劳巨子。” 李让伸长了脖子,他很想看看百家准备给长孙和李承乾献什么礼。 只见田襄的话音落下,韩度与华良便捧着两个盒子上前。 然后,李让的脸色顿时变得愤恨起来。 因为其中一个盒子他太眼熟了,或者说不是眼熟,而是本来就熟。 没错,正是他早上带过来的白鹿币。 好一个百家,竟然用他刚送出去的礼物来做人情,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草(一种植物)” 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国粹,李让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白鹿币抢回来。 要不是不敢,他一定会付诸行动的。 田襄从韩度手中接过盒子,双手捧到李承乾面前,沉声道:“此乃出自汉孝武帝之手的白鹿币,便赠与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以此为戒,能广施仁政,福泽天下。” 第172章 公输家不传之秘 吃完饭,就来到了今日真正的主题——上匾。 世人常说匾额匾额,但实际上匾与额并非是一种东西。 匾,一般是用于府宅正门,比较正式一点,而额一般多用于府宅内院。 从制式上来看,匾成横长形状,额成竖长状。 书院之中,已经上额的开智堂膳识堂定宗堂便是额,而书院大门口要上的才是匾。 可以简单的理解成挂牌仪式。 李让依旧是随大流,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小屁孩。 李承乾:“不错,正是在下!” 李让很不爽,堂堂太子殿下不和百家那群老家伙待在一起,跑来他这里算怎么回事? 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程咬金的身体就那么大,李承乾一来就抢了半个身位,还怎么给他挡风? 外面真的很冷的! 可惜,李承乾完全没有半点自觉,自以为挨着李让走就是在看重他,反倒为自己的亲民感到沾沾自喜。 前面程咬金倒是很无所谓,大大咧咧的走在前面给两个小家伙挡风。 或者换一种说法也可以,两人成了程咬金的护卫。 “太子殿下,百家书院上匾,您作为大股东的儿子,要上去剪彩的吧,和微臣走在一起会不会不太好?” 李让试图驱赶身边这条未成年的龙崽子。 孰料李承乾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幽怨起来。 小声嘀咕道:“有母后在,你觉得能轮得到孤吗?” “倒也是哈。” 李让下意识的点头附和,只是刚开口就发觉不太对。 不是要驱赶龙崽子吗? 怎么变成可怜龙崽子了? 龙崽子也是龙,需要我可怜吗? 李让一连三问之后,目标再次清晰起来,低声道:“但您作为太子殿下,不露脸始终不太好吧,要不然您还是上前面去?” 李承乾:“你在嫌弃孤?” 李让:“?” 这被看出来了? 李承乾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李让还在愣神,李承乾幽怨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是在讨厌孤对不对,你驱赶孤,你怎么能这样呢,把你关进大牢又不是孤的主意,那是父......” 李承乾的小嘴巴拉个不停,李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个皇字出口之前捂住了他的嘴。 李承乾:“......” 李让长舒一口气,压低声音问道:“你这个太子不想当辣?” “呜呜~” 李承乾挣扎了一下,李让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松开了手。 然后,忍不住在衣服上擦了一下,什么人啊,还太子殿下,自己的口水都管不住。 李承乾脸都绿了,指着李让:“你......你......” 李让无所谓的罢罢手,你什么你,我都没嫌弃你用那么幽怨的语气和我说话。 等等...... 历史上李承乾是不是喜欢玩断背山来的? 这幽怨的语气,这幽怨的眼神。 糟糕。 这下脸绿的人变成了李让。 不应该啊,李承乾十四岁就开始喜欢男人了吗? 李承乾愣愣的看着李让的脸色变化,整个人有些懵逼。 李让这是,犯病了? 第205章 怒打刺史 李让的语气已经很不耐烦。 他实在不理解什么事情非得和公主说,连陛下都做不了主。 若非还要维持着官场的体面,李让早就叫人将曹宁丢到路边了。 长得就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还这么不会来事儿,这家伙到底怎么做到三品官的? 而曹宁听着李让话里话外的疏离,甚至还有威胁,脸色也是一下子垮了下来。 想他堂堂从三品下的上州堂官,虽说没有爵位在身,但也是妥妥的封疆大吏。 李让之名他也不是没听过,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县侯而已。 大唐的开国县侯,论品级也是从三品。 大家都是从三品,你还没实权,有什么资格来威胁我一个手握一州军政大权的刺史? 不过,脸色难看归难看,曹宁倒还不至于和李让翻脸。 毕竟是有求于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总归是能做到一州刺史的人物,这点轻重他还是拿捏得了的。 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曹宁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下来。 随即正了正衣冠,朝李让拱手道:“李县侯,实不相瞒,我兰州地处边疆大荒之地,百姓的生活更是穷困不堪。 本官受潞国公指点,得知了弘化公主的车队将会路过兰州的消息,便起了打通我大唐兰州至吐谷浑伏俟城商道的想法。 两国商道若通,则国库多一份创收,百姓多一条活路,乃利国利民之大事。 是以本官这才冒昧带着兰州属官拦路,求见公主殿下一面,只盼殿下怜惜我兰州百姓,携带几支商队一同上路。” 曹宁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更兼有理有节,听得李让面无表情的不断点头应和。 “曹刺史拳拳为国为民之心,着实令人倾佩,不过,本侯方才听得一知半解,不知曹刺史可否再重复一遍?” 李让闭上了眼睛,语气变得平淡起来,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李让即将发怒的前兆。 而曹宁听完李让的要求,心中顿时恼怒至极。 要他重复一遍,重复一遍什么,重复一遍他的靠山是潞国公候君集吗? 见曹宁脸色僵硬站在原地拱手,李让睁开了眼睛,问道:“怎么,曹刺史有何为难之处?” 曹宁咬咬牙,抬头直视李让,怒声道:“本官说,本官得潞国公指点......” 李让挥手打断道:“知道了,你直接说最后一句。” “李县侯这是要故意与本官为难吗?” 面对李让的一再刁难,曹宁怒了,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直接就开口质问。 一介黄口孺子,真当他曹宁是什么软柿子好捏? 李让眯起眼睛,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看着眼前一脸羞恼的曹宁,平静的回道:“曹刺史请回吧,公主殿下不见外客,王爷也不见。” 说完,李让转身招呼随从,就要打马离去。 他怕他再多留一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站住!” 曹宁忽然开口了。 李让脚步一顿,回过头问道:“曹刺史还有什么指教?” 曹宁眼中一瞬间充满了恨意,随即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道:“还请李县侯怜悯一下我兰州百姓,通禀公主殿下一声,准允我兰州商队跟随殿下的队伍,去往吐谷浑国都伏俟城,打通两国商道。” 李让一愣。 曹宁再度咬牙问道:“李县侯,满意了吗?” 闻言,李让有些萧索的抬头望天。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人呢? 兰州,多好的地方啊,河西走廊的起点,大唐联通世界的桥头堡。 每日里,数不清的商队从这里启程,又有数不清的商队在这里停驻。 这样的地方,百姓不说是富得流油,怎么也和贫困不堪扯不上关系吧? 曹宁用这种鬼话糊弄李让,李让忍了。 曹宁搬出靠山来压迫李让,李让忍了。 但李让不是忍者神龟啊。 有人当着他的面,将吃人血馒头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还要冠上为国为民的的理由,李让要是还能忍,那他就不是李让了。 干他,必须狠狠的干他了。 李让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将手上的马鞭递给随从,淡淡的吩咐道:“站远点。” 随从:“?” 曹宁眉头一皱,问道:“李县侯意欲何为?” 李让摇摇头,慢悠悠的走近曹宁,一边走一边解下了封侯时李世民赐给他的玉带。 看着李让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逐渐靠近,曹宁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李让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一旁的随从看着李让的动作,更是忍不住一个激灵,大吼道:“侯爷,且慢。” “啊~” 可惜,他喊晚了,李让的玉带已经照着曹宁的脑袋狠狠的抽了下去。 一声惨叫,响彻河谷两岸,惊呆了李让带来的随从,也惊呆了曹宁带来的一众兰州属官。 两方的人马,就这么愣愣的看着李让行凶。 直到被一玉带抽懵的曹宁头上的鲜血顺着脸颊流到地上,双方的人马才同时打了一个激灵。 兰州的一干属官慌了,急忙大吼道:“住手,李县侯住手啊” 李让带来的随从也慌了,不过他倒是没有出声阻止,而是一脸惊骇的翻身上马,朝着送亲队伍所在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随从是长安来的,他知道李让是个什么样的人,此时此刻,唯有王爷才能阻止他继续行凶。 鲜血顺着脸颊滴到了手背,曹宁抬起手,看着手背上的鲜血,满脸的难以置信。 呆滞片刻,他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李让,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传出。 “你......你...你怎么敢,怎么敢......” “啪~” 曹宁的话说到一半,玉带抽打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吐出了一口血和一嘴碎牙。 “呜~呜~” 曹宁一下子捂住嘴,眼神之中瞬间被莫大的恐惧充斥,整个人忽然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住手,快住手!” 兰州城的一干属官,脸上挂满了惊恐,理智告诉他们此刻应该上前阻止。 但直觉告诉他们,现在上去,一定会挨打。 所以,他们只能站在李让的玉带挥舞不到的地方声嘶力竭的大吼着:“住手,快住手。” 李让扬了扬手中的玉带,布满了凶光的眼神扫视了一圈这些畏手畏脚的兰州属官。 暴喝道:“滚!” 李让的声音宛如魔音灌耳,兰州一众属官这才想起来,这个青年曾经一手灭掉了一个距离兰州不远的千年世家。 那个千年世家的家主的尸体,现在还被镶嵌在大河的堤坝上。 回想起这个青年的所作所为,一种莫大的恐惧忽然席卷他们的全身,让他们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李让满意的点点头,而后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痛得满地打滚的曹宁。 曹宁脸上的惊恐,还有眼里的仇恨,李让都看到了。 但......问题不大。 他连李世民的威胁都不放在心上,一个候君集而已,他还惹得起。 反正他在大唐的仇家不少,也不差这一个了。 兰州城的一众属官被李让的一声暴喝吓得集体熄了火,李让也就懒得再搭理他们。 抬起袖子,擦掉玉带之上的血迹,李让不得不承认,御赐的玉带质量是真的好,曹宁的牙都没了,玉带依旧完好无损。 将玉带系回袍子上,李让蹲下身子,直视着曹宁那双因为疼痛而控制不住泪水的眼睛,问道:“人血馒头好吃吗?” 曹宁不懂什么叫做人血馒头,但他从李让的眼神之中看见了杀意。 生命受到了威胁,让他本能的屈从于人类的趋利避害的习性。 他疯狂的摇头,嘴里不断的发出无意识的呜呜声。 “唉~” 李让忽然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擦掉曹宁脸上的血迹。 曹宁的眼里满是惊恐,双手撑地不断的往后退去。 李让抓住他的脚将他拽了回来,不由分说的去擦他脸上的血,但他的头上被玉带打出了一个缝,鲜血不断的流下来,导致李让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李让干脆不擦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问道:“曹刺史,很痛吧?” 曹宁疯狂的点头,又疯狂的摇头。 此时此刻,李让在他眼里,那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恶魔。 他是官啊,还是一个三品的大官,李让却就这么毫无顾忌的打了,就因为他提出要让几支商队跟着送亲的队伍去吐谷浑。 就不怕律法的制裁吗? 就算不怕律法,李让就不怕他的靠山报复吗? 他的靠山是谁,大唐的开国公,潞国公候君集啊!!! 曹宁又惊又怒,眼中满是恐惧,但是对上李让那双满是杀意的眸子,他却是连仇恨的心思都不敢生出。 他只想赶紧远离这个恶魔...... “唉~” 李让又叹了口气,随即一脸苦恼的说道:“曹刺史,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说与吐谷浑通商这种胡话了,知道吗?” 曹宁疯狂点头,一边点头一边用手撑着身子不断的往后退。 这一次,李让没有将他拽回来。 而是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一群面露惊恐之色的兰州属官,没好气的呵斥道:“还看什么看,带你们家刺史回去治伤啊。” 第206章 终点 李让呵斥出声,一群兰州属官如梦初醒,手脚并用的上前搀扶起了曹宁。 一言不发的将曹宁扶到一个差役模样的少年背上,便迅速朝着官道旁停驻的马车走去。 一群人,对上李让,愣是连屁都没敢放一个,更别说什么留下什么狠话。 目送着一干兰州官吏的马车,像是被狗追了一般狂奔着远去,只留下一地的灰尘,李让忽然有些萧索。 萧索过后,剩下的就是悲愤。 一个女子,为国为民远嫁到异国他乡。 有一些人,不心疼也就算了,反而还在想着怎么榨干这个女子身上最后的一滴油水。 李让有悲愤的理由。 但更让他难过的是,他身为一个穿越者,竟然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 这算什么穿越者? 此时此刻,他非常想念后世的某两种极度高产的粮食作物。 如果他穿越的时候将土豆,玉米,红薯之类的粮食带着一起穿越,还会有今天的事情吗? 可惜很多事情没有如果。 李让回过神来,想到方才的妄念,不由得苦笑数声。 低头打量了一下身上残留的血迹,收拾好心情,他也没在这里多留,跃马扬鞭回归了队伍之中。 不论如何,送亲的队伍还是要继续上路的。 回到队伍之中,还是那个能远眺兰州城的地方。 李道宗依旧骑在马上未曾动弹,但前来报信的随从却是跪在他身后,身体不断的颤抖。 听见身后的马蹄声,李道宗回过头来,看见李让的手上袖子上全是血迹,不由得眉头微蹙。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起了随从禀报之事。 “听说你打了曹宁?” 这样的事情瞒不住人,所以李让果断的点头回道:“打了。” 李道宗问道:“为什么?” 李让回答道:“他想让几支商队跟公主殿下的队伍一起上路,打通兰州城和伏俟城之间的商道。” 李道宗微微颔首,继续问道:“打成了什么样子?” “打掉了他一嘴牙。” 李道宗哦了一声,随即面无表情的摇头道:“打轻了。” 李让抿了抿嘴,沉默了一瞬,淡淡的回道:“曹宁的靠山是潞国公。” 李道宗摆了摆手,平静的说道:“候君集,一个猥琐的小人罢了。” 这话李道宗可以说,但李让没法接。 所以,李让选择沉默是金。 “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李道宗忽然低声咒骂了一句,李让也不确定他是在骂谁,但大概率不会是曹宁。 “行了,传令下去,继续前进吧。” 李道宗意兴阑珊的罢罢手,率先拨转马头上了官道,李让急忙打马跟上。 队伍继续启程,接下来的路程之中,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地方官再跳出来拦路。 兰州至河州,直线距离仅有短短的四百里,若是快马,只需两天时间便能跑一个来回。 就是这么近的距离,两地的面貌却是完全迥异不同。 兰州在黄河边上,又是河西走廊的起点,商业,渔业发达,就算放眼整个大唐,也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地。 第207章 四战之地 河州,地处三国交界之处,西出河州城百里,便是传说中的西海盐池。 在贞观四年之前,西海盐池是突厥人的私有盐池。 不管是大唐,还是吐谷浑,想要开采盐池之中的盐,都得受到突厥人的制约。 而贞观四年以后,突厥被大唐打没了,照理说河州便能借助盐之暴利,一跃成为大唐最富裕之地。 但偏偏李让在此时献上了新式制盐之法,能够提纯大唐境内大多数盐矿,大唐也就没必要舍近求远来盐池运盐了。 所以,现在的西海盐池,除了吐谷浑偶尔会来捞一些凝结的盐块之外,河州出产的盐块便只有附近的几个州县消化。 在这种先天条件不足又被断后路的情况之下,仅仅只和平了不到一年时间的河州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发展。 所以,当众人看见河州城墙的第一眼,心中便难免生出莫名的感慨之意。 无他,河州的城池实在是太破败了。 河州城名为州府所在之地,但规模还不如关中的一个县城,城墙仅为夯土所垒,高度不足两米。 当然,若只是如此,还不至于让人心中生出悲凉之感。 真正让所有人感到心情沉重的地方,在于河州城的城墙到处都是缺口,透过那些缺口,众人甚至能看见河州城的大街之上空无一人。 送亲的队伍在河州城外三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看着不远处破败的城池,李让还有些不太习惯。 自从来到大唐,从草原回来之后,他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陇右。 陇右虽然被大水淹过一次,但城池受到的影响其实不大。 毕竟是陇西李氏的大本营。 李氏虽然丧心病狂,但也不至于真的将自己的根基之地全都毁掉。 而李让在关中看见的城池,不论人口多寡地理位置多差,都能给人一种坚固安稳的感觉,哪怕只是一座县城。 像河州这么破败的城池,李让还是第一次看见。 车队停稳,走在最前面开道吐谷浑武士便分成了三支队伍,一队打马绕过了河州城朝西边而去,一队守卫在车队前方,另一队则是调转朝李道宗和李让所在打马而来。 “见过上国王爷,李县侯。” 一群吐谷浑武士在李道宗和李让不远处停下,朝着二人拱手施礼。 李道宗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跳下战马走到马车前面,问道:“龙陵,可要下车来透透气?” 马车之内传来龙陵蚊蝇一般嗯了一声,随即在两个内侍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走下马车之后,龙陵便对着不远处的河州城发起呆来。 至于李让,这一路上对于这些吐谷浑武士都没什么好脸色,此刻更不会去搭理他们。 但这些吐谷浑武士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索性也翻身下马,走到李道宗身后,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城池。 为首那吐谷浑武士,在李道宗和李让跟前吃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反而是带着剩下的武士快步走到龙陵面前,齐刷刷的朝龙陵跪了下来。 龙陵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后退了一步,手足无措的问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李道宗不着痕迹的将龙陵护在身后,对着一群吐谷浑武士虚扶了一下,淡然道:“诸位,起来说话。” 为首那吐谷浑武士直起腰,对着李道宗沉声道:“此番王后能顺利到达两国交界之处,幸赖大唐上国王爷和李县侯相送,下臣唯有行此大礼以示感激之意。” 李道宗点点头,再次抬手虚扶,淡然道:“此事理当如此,贵使不必如此,还请起来说话。” 那吐谷浑武士摇摇头,再度带着一群武士朝三人磕头,而后沉声道:“王爷容禀,我家大汗派出来迎亲的使节已至河州城西二十里处等候,接下来的路程,便不劳上国天使同行了,吾等自会护卫王后回到王都,王爷,李县侯,请回吧。” 听见吐谷浑武士的话,李道宗和李让的脸色同时一沉。 龙陵的眼神也是不由自主的慌乱起来,有些哀求的看着李道宗,低声道:“伯伯......” 李道宗摇摇头,平静的回道:“既然贵国迎亲的使团即将抵达河州,本王在此等候片刻也无妨。” 闻言,那吐谷浑武士一愣,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微微颔首,便默默的起身退到了一旁。 既然唐国的人要等,那就让他们等好了,反正河州还是唐国的土地。 李道宗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远眺着天际,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荒原,看见了旌旗招展的吐谷浑使节团。 李让寻了个地方坐下来,双手撑着脸,脑海之中是一团浆糊。 理论上来说,将龙陵的车队送到这里,他和李道宗便可以返程了。 毕竟这里是河州,处于两国交界之地,吐谷浑在河州城外驻扎了大军,大唐同样在河州城这边驻扎了八千大军。 处在这样一个敏感的地方,双方能不见面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反正二十里的路程,有数百名吐谷浑武士的护卫,龙陵的车队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但不知怎的,李让就是不想走,李道宗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局势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麾下的随从开始安营扎寨,李让枯坐了好一会儿,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正打算和李道宗说一声,然后带人去河州城里逛逛。 但刚刚抬起头,便发现远处的天际线之上出现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点。 李让脚步一顿,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 吐谷浑的迎亲使团,来了。 但这速度却是有些出乎了李让的预料。 虽说二十里的距离,战马狂奔只需要一个时辰,但这里的一个时辰,说的是单程。 从送亲的队伍在此处停驻,吐谷浑的武士分出一支小队去给吐谷浑迎亲的使节团报信,到现在时间也就最多过去了一个时辰。 吐谷浑的马这么快,这合理吗? 很显然,这并不合理。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早在大唐送亲的队伍还未到河州城外之时,吐谷浑的迎亲使团便已经开始出发了。 那么问题来了,谁给他们报的信呢? 吐谷浑的武士团是队伍停下之后才去报信的,不可能是他们,而河州城这边就是大唐的领土,吐谷浑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将斥候放进大唐的领土。 第208章 终别离 原本因为看见了迎亲使团正在欢呼雀跃的吐谷浑武士,见唐军竟然做出了攻击的姿态,顿时急了。 急忙上前朝李道宗辩解道:“王爷,李县侯,来的是我家大汗派出来的迎亲使团,还请王爷下令约束一下河州守军,千万不要误伤了姻亲啊。” 李道宗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本王可没那个能耐能约束得了河州守军。” 闻言,那武士脸上不由得露出焦急之色,转头看着躲在李道宗身后的龙陵,下拜道:“王后,来的可都是您的子民,还请王后垂怜。” 龙陵有些手足无措,李让轻声开口道:“无妨,殿下不必忧心。” 果然,随着李让的话音落下,吐谷浑派出的迎亲使团便在河州城外数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观其规模,约莫三千人上下。 而见吐谷浑的使团停下脚步,不管是河州城上的守军,还是送亲队伍里的使节团,全都下意识的松了一口长气。 这种两国交界的地方,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最是难搞了,稍微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引起两国冲突。 可别把喜事搞成坏事,那问题就大发了。 吐谷浑的使团停下,队伍之中便驶出三骑,来到河州城下开始和河州守军交涉。 李道宗和李让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情一下子差到了极点。 龙陵忽然开口问道:“伯伯,姐夫,你们要走了吗?” 李让一愣,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李道宗抿了抿嘴,也不回答,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现在他也说不出来要看着龙陵出嫁之后再走这种话了。 而龙陵看见两人的表现,小脸上却是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她朝着李道宗盈盈一礼,随即又给李让行了一礼。 糯糯的声音响起:“伯伯和姐夫能够送龙陵到这里,龙陵已经很知足了,接下来的路就让龙陵自己走吧。” 闻言,李道宗笑了笑,伸出手在龙陵的头上揉了两下,温声道:“出了大唐,龙陵就是大人了。” 龙陵点点头,笑道:“龙陵本来就是大人了,他们都叫我王后呢。” 不多时,与河州守军交涉完毕的吐谷浑使者便打马朝着送亲的队伍赶来。 三人结束了交谈,静静的等待着。 三骑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功夫,李让已经能够看清来人的长相了。 为首的一人是个身材魁梧的老者,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大热天身上依旧穿着一身包浆的羊皮袄子,麾下骑着一匹神异的骏马,并未携带武器。火山文学 跟在他身后的两人像是他的随从。 三人呼啸而至,在距离送亲队伍还有百步距离的地方翻身下马,朝着李道宗和李让所在的婚车小跑而来。 李道宗回过头,对着龙陵温声道:“龙陵,你先回马车里好不好?” “好!” 龙陵点点头,转身钻进了马车里面。 吐谷浑的使者小跑到婚车前面,环视一圈,对着那站在一旁的吐谷浑武士微微颔首,朝着李道宗纳头便拜。 用非常流畅的汉话高声道:“下国使臣慕容顺,拜见上使。” 第209章 李让的迷茫 龙陵的马车远去,马车之后是弥漫着伤悲的陪嫁队伍,长长的绵延着。 工匠,侍女,宫人...... 李让打马站在路旁对着车队挥了挥手,他忽然觉得今天的太阳好刺眼。 刺眼到灼了他的眼睛。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轻声低吟:“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汇入吐谷浑迎亲的使团。 李让忽然就想到了辛弃疾这首《青玉案》。 他也不知道是谁令他神伤,更不太清楚为何这首词会在此时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明明是一首与离别完全没有联系的词,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此时非元夕,更非夜。 如果可以,李让更希望刚才从他脑海里冒出来的是那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但......并没有。 他只是突兀的想到了这首词,而后念了出来。 李道宗神色黯然,喃喃自语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听见李道宗的声音,李让回过神来,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不由得晒然一笑。 “叫岳丈见笑了。” 李道宗摇摇头,问道:“这首诗余不错,叫什么名字?” “青玉案·元夕” 李让语气低沉的吐出五个字,只觉得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那些低声的饮泣,还有龙陵合上马车帘子时那张决然的脸,此刻好像都不见了踪影。 “呜~” 远处忽然传来了号角声,那是吐谷浑的迎请使团与龙陵的车队汇合的信号。 李让和李道宗回头看,吐谷浑的迎亲使团已经将龙陵的车队团团围住。 旌旗迎风作响,战马势均奔腾,宏正的雅乐声起,端庄,沉重,哀怨,婉转。 好一幅昭君出塞图! 李道宗回过头来,忽然挺起了胸膛,高声道:“只愿今日过后,我大唐人人如龙如虎。” 李让收起悲伤,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喃喃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龙陵的车队已经走远,远到李让已经看不清。 李道宗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走吧,回长安。” 李让指指河州方向,问道:“岳丈不打算见见那些人吗?” 河州方向,几架马车正朝送嫁使团奔驰而来,看规模,应是河州官吏全都来了。 李道宗摇摇头,语气低沉道:“本王是武将,向来不干涉地方内政,你去帮我打发了吧。” 说完,打马掉头,带着随从踏上了来时的路。 李让点点头,吩咐其他亲卫跟着李道宗先走,自己则是带着陈一和王二等在原地。 李道宗的队伍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处时,河州官吏的马车也到了。 为首一辆破旧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个身着绯袍,面色黢黑的中年汉子。 汉子下车,身后的几辆马车里便一窝蜂的钻出来一堆官员。 汉子环视一圈眼前,见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此时只剩下寥寥三人三马,脸色不由得有些愕然。 但仍是带着一众官吏上前,朝李让拱手道:“本官河州刺史宋成,足下是?” 李让拱手回礼道:“某家李让,见过宋刺史与诸位同僚。” “原来是李县侯当面,本官眼拙,还请侯爷恕罪。” 听见李让自报家门,宋成急忙躬身告罪,随即问道:“李县侯,未知王爷何在,本官此来,乃是想请王爷与李县侯随本官入城小憩些时日,也好让本官与河州一众同僚尽一尽地主之谊。” 宋成的语气尤其诚恳。 方才他不出城拜见,是因为早已收到朝廷的旨意,不得干涉和亲事宜,更不得擅起边衅,只需防备吐谷浑使团即可。 而今公主的车驾既然已经出了河州,他便有理由前来拜见了。 不过对于宋成的来意,李让和李道宗早就猜到了,否则李道宗也不会要先走了。 武将和地方官吏搞到一起,实在是太犯忌讳。 留李让在这里,也就是为了全一下官场的礼节。 所以李让也没卖什么关子,直言道:“有劳宋刺史白跑一趟,王爷已经走了,本侯也要速回长安,宋刺史与诸位还是请回吧。” “走了?” 宋成一愣。 李让点点头,朝着宋成拱手抱拳道:“宋刺史,咱们便就此别过吧,告辞了。” 宋成刚想出声挽留,李让却已经翻身上马,带着两个亲卫远去。 看着李让的战马跑远,宋成有些懵逼,一群河州官吏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这么大阵仗的来,结果就说了这么几句话,连正主的面都没见上,这算什么事儿啊? 收回视线,宋成苦笑着摇摇头。 “算了,咱们河州没那个福分,走吧。” 招呼了一众属官一声,宋成率先钻进马车。 一群人可谓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李让也很快便追上了李道宗率领的大部队。 毕竟李道宗只是不想见河州官吏,不是着急回长安,自然是走出一截便减缓了速度。 二人打马并肩,李道宗问道:“打发走了?” 李让嗯了一声,旋即陷入了沉默。 李道宗也不再多问,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情说话。 或者说,现在整个回程的送嫁队伍情绪都很低迷。 走着走着,天黑了下来。 李道宗也不管地形如何了,直接就下令安营扎寨。 亲卫开始搭建帐篷生火做饭,李让和李道宗则是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开始休息。 枯坐片刻,李道宗率先开口问道:“你打算一回到长安就带着金城去江南?” 李让手中拿着一截树枝,无意识的摘去树枝上面的绿叶。 听见李道宗的问话,下意识的回道:“是有这个打算。” 李道宗点点头,继续问道:“你就这么去江南,若是江南那些老顽固们不同意你的条件,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李让摘下树枝上的最后一片叶子,将树枝随手丢弃,摇头道:“宋国公已经将小婿给出的条件传回了江南,那些人虽然没有表态同意,但也没说拒绝。 总归就是觉得小婿好拿捏,认为还有谈判的空间罢了。 待小婿去了江南谈完再说吧,若真谈不拢,大不了就去岭南,小婿就不信大唐这么大,找不到一个可以种植三季稻的地方。” 听着李让近乎赌气一般的话语,李道宗不由得暗叹口气。 李让说得简单,但找遍大唐,除了江南还真是找不出来一块可以种植三季稻的地方。 北方倒是有辽阔的土地,可惜都是旱田。 至于北方的水田,一样掌控在世家大族手里,而北方的世家大族,因为陇西李氏覆灭一事,和李让几乎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至于去岭南,那更是假话。 且不说岭南多山,根本没多少地,就算有地,也在冯盎手里,江南士族不好搞,难道冯盎就好搞? 更何况岭南现在在打仗,哪来的人手给李让种地。 说到底,大唐的人口基数就那么点,人口少,就是做什么事情都要受到制约。 李让要走的路,很长,也很难。 收回思绪,李道宗也不再继续说话。 李让是他的女婿,但更是大唐的县侯,有些事情,他提醒过就行了。 至于去插手,他不会去插手,也不愿去插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这是天理,也是人欲。 风吹野草的声音沙沙作响,翁婿二人简单的交流了几句,气氛便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陈一和王二一人手中端着一个木制的餐盘,小心翼翼的凑上来,低声道:“王爷,侯爷,吃饭了。” 二人回神,同时打量了一眼餐盘之上的食物。 李道宗指了指自己的羊皮大帐,低声道:“送到大帐里吧,本王一会儿自己会吃。” 李让起身拍拍屁股,摇头道:“你们分了吧,我没胃口。” 说完,朝着李道宗行了一礼,便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帐中以火把照亮,李让脱掉靴子,走到木板和石头垒成的床上坐下,尽可能的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老实说,他现在的心情很差。 来到大唐之后,本以为凭着他从后世带过来的那些先进的知识和经验,一定能够混得风生水起。 但事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 于他个人来说,他确实算是混得风生水起了。 十八岁封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万贯家财和娇妻美婢也都到手了。 但当他彻底的融入大唐,心中有了某些坚守的信念之后,他才发现他这个所谓的穿越者就是个屁。 古人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糊弄,相反,他们尤其精明,精明到李让这个穿越者只能成为他们手中的玩物。 而且他也没有能力改变那些历史上真正的大事件走向。 他能改变,能阻止的事情很有限,那些应该要发生必须要发生的事情都会发生。 就好像时代发展有着强大的规律和惯性,这种规律不仅能排除一切干扰,更是有着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 此时此刻,他很想问问那些穿越者前辈。 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穿越之后,便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做到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 第212章 绝世猛将李道宗 听完李道宗的感慨,李让也无话可说。 毕竟他会的诗词都是剽窃来的,真要论鉴赏水平,比起大唐这些博学大儒,他充其量是个新手。 李道宗去问问也好,正好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在那样的环境之下这首词会那么突兀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翁婿二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趣,便各自端着一杯酒慢慢的品着。 沉默了一会儿,一个亲卫忽然匆匆进门对着陈一耳语了几句。 陈一的表情严肃起来,凑到李让的耳边低声道:“侯爷,门外值守的弟兄们发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可要弟兄们出手教训一下?” 听完陈一的话,李让将询问的目光看向李道宗。 李道宗一口喝干杯中美酒,摇摇头道:“不急,几条杂鱼,杀了也没甚意思。” 李道宗开口,那亲卫便又匆匆忙忙的退出了酒楼。 “走吧,出去等着,看看他们能来多少人,这捕鱼,还得用网捞才有意思。” 李道宗起身背着手朝门口走去,李让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丢到了侍立在远处局促不安的掌柜手里,淡淡的说道:“饭钱,多的不用找了。” 那掌柜接过玉佩,看清玉佩的成色之后,手腕一翻便收进了袖子。 而后恭恭敬敬的朝李让弯腰施礼道:“贵客慢走!” 李让点点头,转头对着陈一吩咐道:“叫个人去告诉弟兄们,沣河里的水不要喝了,另外要小心营帐起火,还有,看住粮草。” 李让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走在前面的李道宗听个清楚。 李道宗顿住了脚步。 李让问道:“岳丈,可是有什么不对?” 李道宗回过头,笑道:“就凭你方才那句话,若是到了本王麾下,老夫便能让你独自领兵千人。” 李让陡然瞪大双眼,问道:“难道小婿不能独领一军吗?” 此言一出,李道宗顿时笑着一巴掌拍在李让的后脑勺上,笑骂道:“小混球,野心还挺大,你以为我大唐的一千精兵是个人都能领的啊,领兵千人,那已经是上府折冲都尉才有的权限了,更遑论是精兵。” “哦~” “一千精兵啊,那没事儿了。” 李让笑着应和了一句,忽然有些自豪起来。 在大唐,领一千精兵,其实便已经算是独领一军了,按照大唐的标准配置,一千精兵至少要搭配一倍以上的辅兵,三倍以上的民夫后勤。 算起来也有五六千人了。 对外号称话,说是一万大军也不为过。 按照这个比例,历史上那些动不动就号称几十万大军出征的战役,其实真正的战兵人数也没多少。 而是将辅兵和民夫也算了进去。 真要领着几十万精兵出征,以封建时代的社会生产力,就算举国之力也供不上那庞大的后勤基数。 以汉武帝和唐太宗两位杰出的帝王为例子。 汉武帝发动漠北之战,那是用光了三代人积蓄,连底裤都当了才给卫青和霍去病凑出来十万大军。 李世民也是勒紧了裤腰带才给李靖凑出来十万人,这还得亏李靖是个快男,半年就平灭了东突厥。 第214章 大营之乱 “侯爷遇刺了。” “什么?” “快快快,先将侯爷抬进大营。” “快去请王爷......” 大营门前,骚乱再起。 任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大营门口,在所有刺客均已伏诛的情况下,暗中竟然还藏着一个刺客。 并且还是一个惯用暗器刺杀的刺客。 这样的情况,别说李让没有预料到,就连李道宗都没有料到。 一群人着急忙慌的将李让抬回大营,李道宗和渭州刺史周目下匆忙闻讯而来。 “人怎么样?” 人未到,声先至,李道宗的脸阴沉得几乎快要滴出水来,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刺客之中竟然还有如此人物。 周目也是脸色难看至极,一位开国县侯竟然在他的治下被刺客成功刺杀,这下他是真的逃不了干系了。 李道宗挤开人群,看见李让惨白的脸,发紫的唇,不由得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 “王爷,侯爷这伤不致命,但暗器之上涂了毒药,具体是哪种毒药,属下也不确定。” 随行的军医额头冷汗直冒,硬着头皮向李道宗说了李让的现状。 李道宗闻言,咬着牙道:“治好他,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否则军法从事。” 此言一出,那军医额头上的汗水更是宛如密集的雨滴一般冒出。 “王爷,下官已派人回城请大夫去了,李县侯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周目虽然现在也是一脸的寒意,但比起李道宗还要稍微好些,见李道宗状态不对,不由得出言安慰了一句。 李道宗闭上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行控制着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对着人群喊道:“李四。” 一个面容坚毅的汉子挤出人群,来到李道宗面前跪下,拱手道:“末将在。” “你带着带本王的手令去找渭州折冲都尉府调兵,再派几个人快马赶回长安,将此处的情形报与陛下知晓。” 此言一出,李四还未来得及领命,周目便神色大变惊声道:“王爷,不可,您若是擅自调兵,将来在陛下面前该如何自处?” 李道宗没有搭理周目的屁话,只是继续开口道:“另外,叫回长安的去草庐请孙思邈老真人来一趟渭州,若是孙老真人不在,就去百川书院请华神医。” “末将领命!” 李四没有过多的废话,他是李道宗的亲卫,换言之,他是任城王一系的私兵,李道宗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王爷,不可,渭州现在经不起战乱了啊!” 周目是真的急了,也不管李道宗是个什么心情了,直接将心里话都给说了出来。 “不...不可~” 忽然,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军医惊喜的声音:“醒了,李县侯醒了。” 李让的声音响起,不由得让暴怒的李道宗恢复了一点理智,周目更是神色激动,就差把大喜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岳丈,不...不能...调兵......” 李让虚弱的声音传出,却是在阻止李道宗调兵的行为。 在大唐,无令调兵,形同谋反。 第215章 李道宗杀疯了 渭州请来的老大夫在大营之中待了三天,这三天时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李让来到大唐之后最痛苦的三天。 每天都要灌下大量的清水,导致他频繁的出恭,关键他行动不便,每一次出恭都需要亲卫搀扶。 虽然被两个大男人看光似乎也不会损失什么,但那种羞耻感还是让他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还有老大夫开的黑乎乎的药汁,每间隔两个时辰就要喝一次。 喝完之后就会腹痛难忍,躺在床上打滚半天都缓不过来。 而这三天时间,李道宗则是杀疯了。 渭州折冲都尉府的一千人,加上李道宗麾下八百亲卫,几乎将渭州给翻了个底朝天。 当然,效果也是极好的,微微泛红的洮河水便足以证明一切。 终于,当时间来到第四天的时候,老大夫在陈一和王二的礼送之下,缓缓出了大营朝渭州而去。 当李让得知他终于不用再喝大量的清水和黑乎乎的药汁之后,顿时忍不住喜极而泣,躺在床上仰天大笑数声。 匆匆的脚步声自帐外传来,李让急忙停止了大笑,随即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现在他身体之中的毒素排完了,身上的伤势也不算不重。 所以自己动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浑身乏力,纯粹是因为药汁和水喝多拉虚脱了,只需好好的吃上一顿饭,再休养一两天便能恢复正常。 大帐的帘子被人掀开,风尘仆仆的李道宗走进了大帐,见李让已经坐了起来,不由得沉声道:“身体还没好就好好的躺着休息,起来作甚。” 李让摇摇头,应道:“多谢岳丈挂念,小婿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力气还没恢复过来。” 李道宗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闻见李道宗身上传来的血腥味,李让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岳丈,渭州的老鼠都杀光了吗?” 李道宗大马金刀的走到一边坐下,颔首道:“明面上的已经清理得差不多,至于藏在暗中的,估摸着短时间内不会露头了。” 李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渭州刺史周目,岳丈准备怎么处理?” 李道宗道:“你无需多问,好好将养身子才是正事。” 听见李道宗略显不耐的语气,李让眨了眨眼睛,很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其实这三天时间,他有仔细思考过李老丈人在渭州的所作所为。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李道宗所作的这一切都是出自李世民的授意。 因为李道宗的种种作为都显得太刻意了。 到了渭州就要钓鱼,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女婿遇刺就要擅自调兵,甚至还敢软禁刺史。 这已经不能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了。 就凭这两桩罪名,若是没有李世民的授意,即便他是战功赫赫的宗室郡王,最少也是个流放的下场。 最开始李道宗说要钓鱼的时候,李让只是单纯的认为老丈人这是在为他去江南扫清后患。 毕竟他去江南不是独身一人前去,家眷肯定也是要带着去的,要是在路上遭遇了刺杀,会很麻烦。 但现在嘛,随着渭州被李道宗带兵翻了个底朝天,李让的想法已经没那么单纯了。 可李世民授意李道宗这么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李让却是一头雾水。 毕竟渭州这地面上最大的地头蛇陇西李氏已经没了。 朝廷想要彻底掌控渭州,完全可以慢慢来,根本没必要像这样来个大清洗,搞得人心惶惶的,得不偿失啊。 他怀疑李世民可能在憋什么大招,但他没有证据。 “行了,既然没事了,那就好好休养两天,也好回长安。” 李道宗坐了一会儿,确定李让没什么大碍之后,便起身叮嘱了一句。 待得李让点头,便又转身出了大帐。 听着帐外传来李道宗铿锵有力的声音,李让也不再继续多想。 不管李世民要在渭州憋什么大招,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他是注定要去江南的人。 不多时,帐外没了声音。 李让发了会儿呆,便又继续陷入了睡梦之中。 不管什么时候,睡觉永远都是让身体恢复正常最有效的方式。 ...... ......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李让的身体恢复了正常,胸口上的伤洞也开始结痂。 以他现在的状态,至少策马奔腾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但奇怪的是,这两天李让都没有在营地里发现李道宗的踪迹,甚至就连被软禁在后营的周目也不见了踪影。 在大营之中逛了一圈,李让发现整个大营似乎就只剩下他麾下的亲卫。 李让有些迷惑。 既然两天前李道宗便已经将渭州明面上的老鼠杀得差不多,这会儿怎么又消失不见了? 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应该不会。 毕竟他裤腰带上可是拴着一千八百名精锐,而且他本身便是一个绝世猛人。 能空手接箭的人,寻常暗器李让估摸着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这么一想,李让也就不再疑惑了。 回到帐中,一直等候到傍晚时分,李道宗终于领兵回到了大营之中。 李让隐约间看见李道宗手中还抱着一堆卷宗。 正想凑上去问怎么回事,李道宗便率先开口道:“老夫睡一觉,接下来的大营交给你值守,明日一早便回长安。” 李让下意识的点头,李道宗便将厚厚的一叠卷宗塞进了李让的手里,随即转身进了帅帐。 李让抱着卷宗,懵逼之下懵逼了一下。 但李道宗不欲和他多说,他也不会上去自讨没趣,抱着卷宗便朝着自己的大帐走去。 进了大帐李让便开始翻看这厚厚的一沓卷宗,只是李让越看,整个人就越懵逼。 因为卷宗上记载的赫然是渭州,洮州,定州等陇右各州的在册田土数量,其中甚至详细到水田几亩旱田几亩,哪些田地靠河,哪些又是山地。 愣神片刻之后,李让无奈的放下卷宗。 他越来越不懂李世民究竟要干什么了。 很明显,李道宗带回这些卷宗是为了清查陇右之地的田土数量。 但这种事情,只需要交给地方官就行,压根就用不着一位王爷亲自出手吧,更没必要开启大清洗。 想不通! 不过李让有个优点,那就是遇到想不通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去钻牛角尖。 所以,他果断将疑惑抛之脑后,准备等明天李道宗醒来之后直接问。 开玩笑,能直接问的事情,废那脑细胞干啥。 但李让不知道的是,除了陇西之外,尚有河内,山东,关内,河东,淮南,淮北,乃至于大唐北方各道数十州都有朝廷派出的黜置大使到达地方,开始清查在册田土。 尤其是水田一项,更是逐亩逐亩的清查...... 翌日,大营一大早便热闹起来。 被帐外的喧嚣声吵醒,李让惺忪着睡眼走出大帐,发现天还没亮,便打算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小混球,赶紧收拾收拾,回长安。” 睡了一夜的李道宗精神抖擞,指着李让一声大喝之后,李让的困意便不翼而飞。 “这么早吗?” 李让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启明星,推测离天亮最起码还要一个时辰。 陇西可不是关中,到处都是一片平坦,夜色中赶路,摔死怎么办? 但事实证明,李让的担忧很没道理。 等他回到大帐里磨磨蹭蹭的收拾好昨日李道宗交给他的卷宗,再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亲卫们将羊皮大帐从木制的架子上剥离,折叠好放在换乘所用的闲置马匹背上。 随着李道宗的一声令下,众人再度踏上了回归关中的道路。 随着李道宗率领着送亲团队远去,渭州城内各方的慌乱也逐渐平息下来。 只是独独缺少了一位刺史。 ... “驾~” 马蹄奔腾的声音势若万钧冒雨而行,战马背上的骑士面色坚毅。 即便是大雨滂沱,雨中的能见度不足百米,李道宗依旧未曾下令减缓马速。 李让簇拥在李道宗身旁,尽可能的将衣衫盖在面前的木箱之上。 木箱里的卷宗都是纸张书写而成,即便木箱的防水效果一流,李让还是不敢大意。 “岳丈,雨太大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李让一开口,雨水便顺着脸颊流进他的嘴里,导致他说话总是含糊不清的。 闻言,李道宗果断摇头道:“前面三十里就是陈仓了,到了陈仓再找地方避雨吧,护好你怀中的东西,千万别让雨水打湿。” 李道宗这么说了,李让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尽可能弯着腰将木箱护在面前。 二人的话音刚落,对面的官道上忽然有几骑朝着李道宗率领的骑队而来,但雨幕太大,导致李让看不清来者是谁,更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禁戒~” 陈一的高呼声透过雨幕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下一秒,众人便听见了几道略显惊喜的声音。 “王爷,可是王爷?” “是我!” 李道宗高声应了一句,因为他已经听出了对面声音的主人是谁。 正是半个月前,他从渭州遣回长安报信的亲卫王忠。 第216章 公报私仇李世民 两拨人马汇聚,王忠有些惭愧道:“王爷,属下没请到孙老真人,只请到了华神医。” 李道宗摇摇头道:“此处雨太大了,不是说话的地方,到陈仓再说吧。” 说完,便对着斜挎着药箱的华良微微颔首致意。 华良点头回礼,倒是未曾开口说话。 一群人再度打马上路,再次狂奔了两个时辰,终于在陈仓城外的驿站安顿了下来。 进了关中,就意味着彻底的安全。 不仅是李道宗和李让松了口气,就连麾下的亲卫们都下意识的放松了心情。 驿站内生起了火堆,李让来不及换衣裳,而是先第一时间打开木箱查看卷宗是否被雨水浸湿。 确认无误后,这才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向远道而来的华良表达谢意。 尽管他身上的毒在渭州的时候便被那老大夫解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李让还是在李道宗的强烈要求下接受了华良的诊治。 华良伸出食指和中指搭在李让的脉搏上,沉吟了好半天才开口道:“还行,李县侯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看来那位老大夫也是一个善于针灸之术的高手。” 得到了华良的再次确认,李道宗终于彻底的放下心来,正正经经的朝华良拱手一礼。 李让收回手,朝华良抱拳道:“让华神医白跑一趟,皆某之过矣。” “无妨!” 华良面无表情的罢罢手,随即凑到了火堆旁开始烘烤衣衫。 注意到华良和王忠等人都未曾携带换洗的衣衫,李道宗唤来一名亲卫交代几声,那亲卫便冒着雨朝不远处的陈仓城跑去,不多时便带回来几身成衣。 华良接过衣衫换上,明显不太合身。 但华良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一次他来得确实急。 驿站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哗啦啦的雨声吵得李让有些心浮气躁。 他送龙陵出嫁的时候是二月,去的路上耽搁了两个月,回来又是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如今已经是四月底,若是大雨一直不停,他去江南的行程被耽搁尚且不提,万一影响到今年的夏收,那问题就大了。 李道宗则是拉着王忠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问些什么。 李让懒得去打听。 当然,主要还是当日从渭州起程之后,他问李道宗陛下究竟在布什么局的时候,李道宗不仅没说,还将他臭骂了一顿。 还说什么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简直过分~ 大雨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堪堪变成了毛毛细雨。 一群人再度打马冒着小雨朝长安而去,进了关中,整支队伍的情绪都难以抑制的高昂起来。 虽说这一次送龙陵出嫁只用了短短三个月时间,但不管是李道宗也好,还是李让也好,都感觉像是过去了三年那么久。 主要还是和心情有关。 一群人再度打马狂奔了数天,终于在端午节这一天看到了长安高耸的城墙。 开远门前,三个月前人山人海的景象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往来于大唐各处的商队进进出出。 李道宗勒马悬停,偏过头问道:“小混球,你是和老夫一起去见陛下,还是先去回太平村,再来向陛下负荆请罪?” 李让抿了抿嘴,开口道:“小婿还是和岳丈一块儿去吧,有您老在,还能帮着求个情什么的” 听完李让的屁话,李道宗不由得笑骂道:“这会儿知道怕了?” 李让回应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而后果断闭口不言。 李道宗所谓的请罪,说的自然是李让殴打兰州刺史一事。 先前在路上,没有人提这事儿,那是因为没有提这事儿的必要。 但此刻回到长安,这殴打朝廷命官一事,却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 尤其是李让殴打的还不是一般的朝廷命官,而是从三品的封疆大吏。 而李让的想法也很简单,直接和李道宗去见李世民,他要打要骂也就这一次,早点将长安的事情搞定,他回家之后就没必要再来长安了,省事儿。 至于说让老丈人帮忙求情,不过是玩笑话。 对于李世民的惩罚,他早就免疫了。 这都将他远蹿扬州了,他就不信李世民还能将他贬去岭南。 翁婿二人打马进了长安,李道宗遣散了大部分亲卫,李让也只留下陈一和王二护卫,几人便打马朝着朱雀门走去。 朱雀门前,早有李世民安排的内侍在此守候。 李让和李道宗翻身下马,那内侍便迎了出来,欠身行礼道:“见过王爷,李县侯,陛下有令,王爷到来之后不必通报,自去承乾殿觐见即可。” 李道宗微微颔首,偏过头看着李让道:“拿好东西。” 李让不情不愿的从陈一手中拎过木箱,亦步亦趋的跟在李道宗身后。 承乾殿,乃是太极宫的偏殿,李承乾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他乃是在此殿出生,由此而得名。 太极宫一共三座大殿,正殿为甘露殿,偏殿为承乾殿与武德殿,每一座大殿都是一片庞大的建筑群。 往日李世民接见大臣都是在甘露殿,也不知今日怎的会选在承乾殿? 不过,李让虽然疑惑,但也懒得问。 反正他今天就是来挨骂的,不管是在甘露殿还是承乾殿挨骂,都没什么区别。 翁婿二人在那小内侍的引领下来到大殿门口,一阵尖锐的笑声吓得李让一个激灵。 “呵呵呵,王爷,李县侯,您二位可算来了啊,陛下可是已经等了您二位许久了。” 常德一甩浮沉弯着腰迎了过来,余光之中透出某种李让看不懂神色。 李道宗面无表情的对着常德说道:“有劳常大伴久侯,还请通传一声,臣李道宗送亲事毕,特来向陛下缴令。” 常德呵呵一笑道:“王爷自进门觐见便可,无需通传。” 李道宗点点头,迈步便准备进入大殿。 李让也想跟着进去,但却被常德伸出浮尘给拦了下来。 “李县侯,陛下只说王爷可以进,没说您也能进。” 李让怒了,一把薅住常德的衣领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王爷能进,我不能进,歧视我是吧?” 常德面色不变,也不知怎么的便轻易挣脱了李让的封锁笑眯眯的说道:“李县侯您为难老奴也没用,这是陛下的命令。” 说完,随意的一伸手,等李让回过神来之时,手中的箱子竟已经到了常德手里。 第217章 你听我狡辩 “哼,混账东西!” 气氛僵持了足足好几分钟,最终以李世民怒哼一声拂袖而去告终。 三个异族壮汉亦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亦步亦趋的跟在李世民身后,就好像李世民是他们亲爹似的。 李让直起身子,一下子就对上了神色复杂的李道宗。 “小混球,你这张嘴......” 李道宗欲言又止,喟然叹息一声,低声道:“还不跟上。” 李让撇了撇嘴,乖乖跟在李道宗身后,一群人便朝着甘露殿而去。 只是进了甘露殿之后,李让的白眼更是翻到了天上。 无他,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有座位可以坐,只有他站着。 李世民在主位上坐下之后,便开始与李道宗攀谈起来,似乎完全忘记了还有李让这么个人存在似的。 两人聊了一阵子送亲路上发生的事情,李世民又粗略的问了一下渭州发生的事情。 当然,李道宗终究还是心疼女婿的,特意将李让受伤的事情描述得悲壮了一些。 于是乎,李世民便朝李让投来了一个轻蔑的眼神,似乎在说行不行啊细狗...... 李让大怒,然后,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怎么说呢,主要这事儿确实有点丢人,这么多人的护卫下还能让刺客近身,还差一点就成功...... 等等! 这么多人的护卫下,难道不应该怪他们护卫不力吗? 我是受害者啊,我是无辜的啊~ 这么一想,李让忽然又支棱起来了。 没错,让刺客近身那属于护卫不力加意外,又不是他能力的问题。 如果再来一次,他肯定能在刺客没动手前...... 好吧,事实是没有如果。 李让承认,这一次确实是他大意了,没有闪... 臊眉搭眼的站在一群人大汉面前好一会儿,李世民像是才想起他一样,没好气道:“站着干嘛,坐啊,还等朕请你吗?” 此言一出,李让果断找了个远离李世民的角落坐下来,然后继续听着李世民和李道宗在那叭叭。 不多时,李让就开始打瞌睡了,另外三个异族大汉也是昏昏欲睡。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在李让已经逐渐控制不住眼皮的时候,李世民终于开口了。 “李让!” 李让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朝着李世民的方向拱手便拜:“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李世民用非常怪异的眼光在李让身上打量了一圈,随即罢手道:“无事!” 李让:“?” 没事你叫我,玩呢? 李让怒了,一下子站起来就打算好好和李世民说道说道。 但李让才刚刚起身,三双铜铃一般的大眼睛便同时盯住了他。 李让本想毫不畏惧的瞪回去,但考虑到自己和三人的体型差距较大,最终还是选择了按兵不动。 嗯,面对这样的敌人,还是需要好好谋划一番,得让他们死得神不知鬼不觉才行...... 李世民诧异的看着李让,问道:“你屁股生疮了?” 李让低眉顺眼的朝着李世民一拱手,低声道:“陛下,臣想出恭。” 此言一出,李世民的脸皮顿时止不住的抽搐,毫不客气的怒骂道:“懒驴上磨屎尿多,滚滚滚!” “谢陛下。” 李让脚下生风,一下子跑出了大殿,然后狠狠的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 无他,大殿之中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 更准确的说,是那三个突厥大汉身上传出来的味道太难闻,一身的腥臊味,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 话说,李世民就不怕被他们熏死吗? 站在门口,迎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李让不由得陷入了头脑风暴。 嗯,和李世民会不会熏死无关。 主要还是疑惑李世民到底要干嘛。 先是清查渭州的在册田土,现在又是召集异族将领。 他到底要干嘛呢? 李让站在大殿外面,沉思良久,直到值守的小太监出声提醒才回过神来。 想不通。 也不知道直接去问他,会不会被他骂? 嗯,算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微微叹了口气,李让转身回了大殿。 只是刚进大殿,李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殿中五人都在用某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李让一头雾水的走回位置上坐下,直被五人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陛下,可是臣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李世民摇摇头,忽然出声问道:“道宗说你送别龙陵的时候做了一首诗余?” 李让一愣,皱眉看向了李道宗。 他就不理解了,怎么老丈人什么都要往外说? “混账东西,问你话呢。” 李世民不满的呵斥了一句,李让急忙低声道:“回陛下,这个,确实,那个,有感而发。” “什么这个那个的,朕就是想问你,为何每次大作出世皆是诗余,我大唐文化虽说包罗万象,但诗余并非主流,为何不好好作诗?” 李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是进宫来挨骂的吗? 怎么现在反倒变成讨论什么诗余什么诗了? 直接进入正题不好吗? 见李让愣神,李世民面上的不满之色更加明显,没好气道:“小混球,问你话呢。” 李让嘴角抽搐,期期艾艾的说道:“回陛下,这个,有道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什么东西从臣的脑子冒出来,臣也没办法控制啊,臣也想写诗来着,奈何写不出来啊......” 李让的话音落下,李世民和李道宗顿时愣在了当场。 “文章本天成。” “妙手偶得之。” 二人对视一眼,跟说相声似的一人重复了一句李让的废话。 随即脸色陡然变得复杂起来。 “呃,又怎么了?” 李让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用余光打量着李世民和李道宗的表情,至于三个脸上的懵逼,不在他的关注范围。 李世民没搭理他,抚着胡须对李道宗感慨道:“这小混球性子虽然混账了些,倒也有几分才气在身上。” 李道宗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二人就这么华丽丽的将李让无视了。 李让懵逼之下懵逼了一下。 什么情况? 到底还骂不骂了,不骂他可要走了,他还得回家带着兄弟们去找场子,很忙! 似乎是看出了李让内心深处的想法,李世民忽然脸色一肃,偏过头对着李让问道:“混账东西,曹宁给朕上表,说你无故殴打于他,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前戏终于完了。 李让大喜,急忙开口道:“陛下,你听我狡辩......不是,解释......” 李世民脸色一黑,李道宗和三个异族大汉也是神色古怪。 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李让有些赧颜。 但......问题不大。 李让开始一本正经的胡扯道:“陛下容禀,臣当时就是一时冲动,没控制住,此事还真不能怪臣......” 李让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越说李世民的脸色就越黑。 算了,摆烂了,爱咋咋吧。 李让沉默了。 李世民咬着牙道:“说啊,此事不能怪你,难道还怪朕吗,你继续说,朕倒是想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混账话。” 闻言,李让很光棍的双手一摊道:“陛下,臣是打了曹宁,但那是曹宁自己找打,反正现在打也打了,臣也不可能让他打回来,陛下要杀也好要剐也好,臣都受着。” 李世民瞬间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之色。 这是,这是什么混账话? 李道宗和三个异族大汉同样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显然他们已经被李让这一番无耻的话给惊呆了。 什么叫人自己找打,什么叫打也打了,什么叫不可能让他打回来? 这是无辜殴打朝堂大员,不是街边泼皮打架好吗? 看着目瞪口呆的几人,李让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而已。 一个曹宁,打了就打了,他有能耐的话,完全可以打回来,李让保证让他三招。 “你...好个...无耻的...混账东西。” 李世民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指着李让的鼻子语无伦次的骂了一句。 下一秒,抄起桌子上的玉石镇纸就朝李让砸了过来。 这一次李让没有大意,果断闪开了李世民的暗器。 开什么玩笑,那镇纸那么大一块,被砸到会死人的。 “混账东西,还敢躲!” 李世民气坏了,抓起案几上的笔筒,笔架山,宣纸,软垫,有什么抓什么。一股脑的朝李让砸了过来。 李让以灵活的走位躲开了好几样砸在身上真的会受伤的东西,至于什么宣旨软垫就没有躲的必要了。 李世民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为了防止他再一次将他丢进大狱不闻不问,总归是要让他砸几下出出气的。 “混账东西,你...你...你......” 李世民气喘如牛,眼神更是像烧红的火炭。 指着李让你你半天也没骂出什么比较有建设性的话,顿时气急败坏道:“滚,你给朕滚,有多远滚多远。” 李让一愣,随后大喜,起身果断朝着李世民行了一礼。 又朝着老丈人和三个异族大汉行了一个注视礼,转身便脚下生风朝大殿甬道跑去,回头看一眼都欠奉。 整一个被狗追的架势。 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对于李让来说,李世民那可比狗要可怕得多。 第218章 义薄云天何四哥 “站住!” “滚回来。” 李让的左脚刚刚跨出门口,门后便传来李世民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李让抬头望天,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收回了脚,认命般的走回李世民面前站定。 他就说嘛,李世民要是那么容易放他走,那他就不是李世民了。 “混账东西,能耐了你。” 看着眼前臊眉搭眼的李让,李世民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发现,自从重用了李让之后,他生气的次数就蹭蹭蹭的直线上升。 以前只需要受魏徵老儿一个人的气就好,现在直接是脑瓜子生疼。 再这样下去,他很害怕他会被气得英年早逝。 听着李世民的咒骂声,李让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而后低头玩起了指甲。 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就看你要咋地吧。 贬官无所谓,蹲大狱李让也是无所谓的。 至于杀头,这个不行,这是底线...... 李世民咒骂了一句之后,有些无奈的揉揉眉心。 他算是看出来了,李让这混球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块滚刀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那种。 纠结了许久许久,李世民才不耐烦道:“关于你殴打曹宁一事,朕决定罚你一年俸禄以示惩戒,你可有异议?” 李让一下子抬起头,嘴巴都张成了o型,难以置信道:“罚俸一年?” “你有意见?” “没有!” 看着李世民眼中的不耐之色,李让果断摇头,但心中早已将李世民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 罚俸一年,那不相当于他要给李世民打一年白工? 开什么玩笑! 资本家也不能这么剥削吧。 虽然李让家财万贯,也看不上李世民给那三瓜俩枣的,但他不要是他的事情。 你李世民不给,这就是你李世民不厚道了啊。 李让心中在咆哮,要不是因为不敢,他早就揪着李世民的衣领给她两大逼兜了。 “行了,滚吧,朕现在看见你就来气。” 李世民像是吃了死苍蝇一样,一脸便秘的朝李让不耐烦的挥挥手。 李让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还看见他就来气,他现在何尝不是看着李世民就来气。 还千古一帝,就这么点气量,罚俸一年,吓唬谁呢。 就那三瓜俩枣,还不如多卖几瓶香水赚得多,搞得好像谁多稀罕似的。 踏出了大殿,李让转身指着甘露殿大殿低声骂了好一阵子,心情终于好受了一点。 骂完,收工,李让毫不留念的走出了皇宫。 这鬼地方,他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出了朱雀门,陈一和王二赶紧迎了上来,见李让脸色不怎么好看,即将问出来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 李让招呼道:“去东市。” 说完,便翻身上马朝东市而去。 此时—— 东市的一家酒楼之中,一脸狰狞恐怖的伤疤,还顶着个大光头的吴三正在和一群常年混迹于东西二市的泼皮闲汉高谈阔论。 “我何四平生最爱听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更爱结交四海英雄豪杰,既然都已经放出豪言,谁的故事讲得好谁的酒肉我买单,那便不会食言,诸位尽可畅所欲言。” “对对对,某可以作证,呐,某这坛子酒就是四哥给请的,三勒浆,你们可饮过?” “你这算啥,前几日某不过是给四哥讲了一个长平郡公府的传言,四哥不仅请某吃肉喝酒,还请某去了一趟平康坊,啧,平康坊的娘们,那肉嫩的都可以掐出水来,某至今回味无穷.......” “哈哈哈哈,何四哥,确实当得起义薄云天这四个大字啊。” “......” 化名何四的吴三一只脚踩在小马扎上,大手一挥,便引来无数泼皮闲汉交口称赞。 而其他还没有得到四哥宴请的汉子,听见这么多人讲起四哥带他们享受过的那些生活,一个个急忙搜肠刮肚的开始琢磨脑海之中有什么能够打动四哥的故事。 当然,更多的闲汉则是悄悄溜出了酒楼,准备去呼朋唤友。 闲汉泼皮嘛,主打的就是一个交友广阔。 一个故事就能换一顿酒喝,这样的好事都让他们遇到了,那提携一下一起混的弟兄也是应有之义。 都说了是兄弟,那主打的就是一个有福同享有难你当。 出于这样的思量,越来越多的闲汉非常默契的开始朝那些还在饿肚子的好兄弟递话出去。 甚至连递话的内容都高度相似。 “东市遇冤大头,人傻,钱多,速来......” 所以,李让来到东市之后,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一眼就能看见吴三在哪。 更准确的说,是判断出吴三在哪。 哪里的闲汉泼皮比较多,肯定就是吴三在当散财童子了。 李让骑在马上,远远的看着那家酒楼不断的有泼皮闲汉进进出出,也没有靠近的想法。 抬起头寻了一圈,找了一家还算上档次的酒楼,李让翻身下马,对着陈一吩咐道:“叫个面生的兄弟去唤吴三来见我。” 说完,便径直走进酒楼大堂。 跑堂小二迎上来问道:“贵客是要雅间,还是在大堂就坐?” 李让随意的罢罢手:“雅间吧!” “好嘞,雅间三位,贵客二楼请......” 而闲汉聚集的酒楼这边,吴三看见人群之中化身闲汉的李让亲卫之后,大手一挥道:“弟兄们吃着喝着,某先去入个厕。” 说完,又转头对着店家吩咐道:“今日我这些弟兄们的花费都记在某家账上。” 那店家笑眯眯的点头,应和道:“三哥自去,小人会替您招呼好您这些兄弟。” 吴三点点头,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酒楼。 先是带着陈一在街上溜了几个圈子,这才钻进了一条小巷。 亲卫走到吴三身后,低声道:“侯爷叫你去拜见。” “侯爷在长安?” “就在对面的酒楼,二楼雅间。” 吴三嘴角抽搐,回过头看着那亲卫没好气道:“搞得这么神秘,我还以为侯爷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呢。” 那亲卫一愣,勃然大怒道:“侯爷没打算隐藏行踪,是你带着我绕来绕去的......” 二人大眼对小眼,随即各自露出了一个便秘的表情。 ...... 李让等了半天,直到快等到不耐烦,吴三才终于在亲卫的带领下姗姗来迟。 “小人吴三,见过侯爷。” 李让看着眼前已经胖了好几圈,一身泼皮装扮的吴三,不由得皱了皱眉,指了指对面的案几,淡然道:“坐吧。” 吴三老老实实的坐下,低声问道:“不知侯爷唤小人前来,有何吩咐?” 李让道:“没什么事,路过,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钱花光了没。” “那哪能......” “小人的意思是,三千贯没那么快花光,侯爷大可放心,若是钱花光了,小人一定不会跟侯爷客气。” 听着吴三的吊儿郎当的语气,李让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大意了,应该给他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的。 他是让吴三扮泼皮,没说让他真的成为泼皮啊。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小事的时候,随口问了几句现状之后,李让给便和吴三说起了正事。 首先便是他去了江南之后吴三应该怎么发展长安这些泼皮闲汉,应该怎么培养眼线甚至是死士刺客。 李让的话说得比较隐晦,好在吴三是狱卒出身,一些隐喻他他也听得懂。 李让说着,吴三的头就像小鸡啄米一般点得可勤快。 说了半天,李让有些意犹未尽的住了嘴。 吴三小声问道:“侯爷,就这些吗?” 听出吴三语气之中的怀疑,李让狐疑道:“你有什么高见?” “其实小人是打算......” 很快,局势反转。 本来是李让说,吴三听,一下就变成了吴三说,李让听,然后,李让点头的频率比起方才的吴三也丝毫不逊色。 “啪~” 听完吴三的想法,李让忽然抚掌,顿时吓得吴三一个激灵,小心翼翼的问道:“侯爷,可是小人说的哪里不对?” 李让果断摇头:“不,你说得对,就照你的想法来。” 得到李让的肯定,吴三一张丑脸之上顿时露出了矜持的微笑。 李让一脸赞赏的看着吴三,笑道:“我突然觉得让来做这事儿太跌份了,你他娘的就该去做特务,还是执行国际任务那种,不然都配不上你那阴暗的心思。” 吴三的脸色一僵,眼中露出清澈的愚蠢。 侯爷这话,究竟是在夸她,还是在骂他? 不确定,再琢磨琢磨。 李让这话是绝对的称赞,在他看来,吴三此人在做密探和间谍一事上确实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 因为许多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吴三却想到了。 比如,分层阶梯式管理...... 这么简单的事情,李让身为一个穿越者竟然忽略了。 当然,说忽略也不太对,主要还是李让一直觉得不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手用着不放心。 但随着吴三的分析,李让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既然不是他培养出来的人手,那就不是他的人,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些人经不住诱惑或者折磨,那也和他扯不上关系。 什么是大智慧,这就是了。 二人又继续交流了好一阵子,确认吴三能够很完美的执行他的任务之后,李让这才准备回家。 临走的时候,顺便还交代给了吴三一个任务,让他打探一下某些世家门阀在关中的别院里的人员构成。 第219章 和谐山村 和吴三商议完事情,李让也没有在长安久留。 战马狂奔在渭河南面的官道上,放眼望去,五月初的关中景象美得像一幅画。 麦浪泛黄,高大的榆树碧绿,河岸之上一簇簇的野花儿开得正盛。 种种景象镶嵌在平坦的关中大地上,一眼望不到边,更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渭河两岸的森林里,草地上,多的是长安城内出城踏青的贵人。 李让纵马狂奔,引来一道道好奇的目光。 但这些目光在看清李让身后跟着的两百名杀气腾腾的亲卫之后,便默契的收回了视线。 很快,骊山的轮廓映入眼帘。 看着那一匹宛如奋蹄的战马即将离地而起的山,李让的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座山下,有他心心念念的人。 “吁~” 临近太平村,李让放缓了马速。 控制着战马缓缓自小道走向村子。 村子还是那座村子,静谧而美丽。 低矮的篱笆院墙上挂满了各种农具,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是个生机勃勃的村庄。 村子中间的水渠里,一大群光着屁股墩子的小屁孩正在嬉戏打闹。 小女娃们在水渠里浆洗着衣衫,看着一群小屁孩的面前甩着的小雀雀,不由得羞红了脸。 嘴里骂着不知羞,但仍时不时的就抬起头偷瞄几眼。 男大女防那是贵人的说法,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 大多数贫穷的村子里,小孩子八九岁十岁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很正常,大家都是脏兮兮的,分什么男女。 村子里的汉子们大多都在田地里忙碌,庄稼快要成熟了,可不能让杂草抢了土地里的养分。 女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做着针线活,聊着八卦。 几个老人则是靠在村子中间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下谈天说地,顺便晒晒太阳。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自然。 但这一份平静,很快被一阵整齐却不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二蛋哥哥回来啦~” 有眼尖的小屁孩看见了村口的李让,其他的小屁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被李让的排场震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二蛋哥哥,真威风啊!” 狗娃惊掉了下巴,连垂在嘴唇上的鼻涕都忘记吸回去了。 “二蛋,二蛋,苏苏.....” 小虎儿还说不明话,但一张小脸之上满是崇拜。 小女娃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奇地偏过头去。 女人们放下了针线活,回头看清李让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 就连靠在树根脚的老人们,也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这还是李让封侯这么久,他们第一次看见李让真正的排场。 以前的时候,李让在太平村的宅子只有二十名亲卫值守,且陈一和王二他们都很少着甲,和太平村的汉子们没什么两样。 当然,李让的所有亲卫驻扎在太平村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封侯答谢宴和大婚之时,这两百亲卫都曾前来守卫。 但也是驻扎在荒野里,并不与太平村的村民直接接触。 所以,现在李让带着两百全副武装的甲士走进村子,给他们造成的震撼甚至比他大婚之时各路权贵齐聚太平村更大。 这一刻,他们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帝国县侯的威势。 李让收到了全村人的注视,不由得抬起手对着所有人挥动:“大家,我回来了。” 李让的声音传出去老远,顿时引得一帮小屁孩嗷嗷怪叫起来。 “二蛋哥哥~” 狗娃怪叫一声,甩着雀雀就朝着李让的战马就冲了过来,其他小屁孩一看被狗娃抢了先,也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从水渠里爬了出来。 “哈哈哈哈......” 李让一阵大笑,顺手将堪称孩子王一般的狗娃抄了起来放到马脖子上。 然后,狗娃的惨叫声就传出去老远老远。火山文学 “硌屁股哇......” “谁让你这么大人了还不穿衣裳的?” “苏苏,二蛋苏苏......” 小虎儿伸着手,想往大青马身上爬,奈何身高不够,跳起来也只能拽到李让的脚。 李让生怕他被大青马一蹄子踹飞,急忙伸手将他提起来夹在了腰间。 而后回过头吩咐陈一带着亲卫们先回府宅,他则是跳下战马,一手夹着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屁孩朝大树下的几个老人走去。 “二娃子回来了?” 二叔公越来越老了,李让已经能在他身上闻到一股迟暮的味道。 “二叔公,三大爷,四阿公,五奶奶......” 将所有老人都问候到,李让才笑问道:“孙儿回来了,您几位身子骨可还康健?” “闲着吃白饭么,有啥不康健的。” 二叔公开口应了一句,几个老人顿时七嘴八舌的开始说起来。 李让笑着听几位老人家的唠叨,但被他夹在腋下的两个小屁孩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挣扎着就想逃走。 “放开,放开额......” 狗娃比虎娃大点,挣扎不开还知道开口,小虎儿就只能在李让的桎梏之下不断的蹬着小短腿。 李让手一松,两个小屁孩顿时屁股着地。 狗娃起身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跌跌撞撞的跑远。 小虎儿也逃走了,似乎非常害怕几个老人的唠叨似的。 目送一群小屁孩继续跑到水渠里玩耍起来,李让摇头笑了笑,便继续和几位老人攀谈起来。 说的无非就是一些送亲路上发生的趣事,以及他准备去扬州的事情。 几个老人家倒是很看得开,只是让他去了扬州之后别忘了带信回来就行。 李让笑着点头应下,辞别了几位老人,慢悠悠的朝自己家走去。 走到村头,巨大的宅子大门处,金城已经带着月儿和娟儿,还有一脸不高兴的婉容等在了门口。 每次只要一看见金城,李让总觉得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九天的仙女临凡,连带着心情都会不由自主的雀跃起来。 也不知道李道宗那么粗犷的汉子,究竟是怎么生出这样的女儿来的。 “美人儿们,我回来了!” 走到四女面前,迎上金城湿漉漉的眼神,李让的心都要化了。 “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金城薄唇轻启,语气有些颤抖。 短短的八个字,道不尽的缱绻柔情。 没有人知道,自从知道了李让受伤中毒的消息之后,她的心里究竟有多么煎熬。 “侯爷。” 月儿,娟儿,婉容则是朝着李让盈盈一礼,脸上同时满是欣喜之色。 四女的感情内敛,那是因为时代的桎梏。 但时代桎梏不了李让,所以李让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步,大手一张,便将四女揽进了怀里。 别问为什么李让能抱住四个女子,问就是手长。 感受着李让怀中的温度,几人皆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但下一秒,心中那点感动便被羞怯之意取代。 赵大伯扛着锄头,一脸尴尬的看着站在大门外含情脉脉的几人,罢手道:“额就是路过,恁们继续,继续......” 被赵大伯这么一说,几女的脸色更加羞怯,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急忙挣脱李让的怀抱,转身进了府门。 李让笑呵呵的朝赵大伯行礼:“大伯见谅,家中婆姨没什么见识,失了礼数。” “啥礼数不礼数的,咱庄户人家不讲那个。” 赵大伯无所谓的罢罢手,随即问道:“刚回来?” 李让答道:“是,刚回来,您这是刚收工?” “是,庄稼地里都长草了,正好铲回来喂猪......” 和赵大伯简单聊了几句,李让笑呵呵的送走了赵大伯,随即进了府门。 门后,四女眼含羞意,水波流转。 李让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先吃饭。” 四女微微颔首,簇拥着李让朝饭堂走去。 回家第一天,李让就算有再多的心思再多的打算,也是不可能去实施的。 所以,即便晚上吴三已经差人将打探的消息送到了侯府,李让也只是让陈一去准备一下。 紧接着,吃完饭,李让就拉着四女回到了后院。 月儿去放水,李让躺在躺椅上,娟儿负责捏肩,婉容负责捏脚,金城就负责给李让讲述他离开这几个月长安发生的事情,顺便喂他吃零嘴。 听完金城讲述长安的近况,李让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疑惑道:“你是说,陛下在两个月前朝全国各地都派出了钦差?” 金城一愣,反问道:“钦差是什么?” 李让无所谓道:“黜置使,钦差,不就一回事儿嘛,夫人知道陛下派他们出去干什么吗?” “不太清楚,陛下没有明发天下,总之很奇怪,那些人之中许多都是异族。” “异族?” 李让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忽然想起了上午在皇宫看见的那三个异族大汉。 阿史那结社率,阿史那思摩,还有契必何力。 李世民的护卫变成了异族,就连派出去的钦差也是异族。 李世民用这么一群猢狲,能成什么大器,还有,他究竟要搞什么? 李让疑惑片刻之后,水池之中的水放满了。 月儿小跑到李让身边低声道:“侯爷,水放好了。” 听见月儿的声音,李让顿时将此事抛之脑后,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站起来便开始脱衣衫。 第220章 小别胜新婚 几乎只是一眨眼功夫,李让就把自己扒了个精光。 四女瞪大了眼睛,脸色一下子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这样,真的好吗? 李让表示,问题不大。 扒光了衣衫,李让一个纵身跳进水池,溅起的水花足足三米高。 四女害羞的同时也有些无语。 虽然说大家是夫妻,但是,谁家夫妻是这么相处的啊? “愣着干嘛,下来啊~” 李让从水中冒头,怪笑着朝几女招了招手,金城脸颊微红地侧过头去,对着月儿和娟儿吩咐道:“你们伺候好侯爷,我...我身体不适,婉容,扶我回房。” 月儿和娟儿小脸通红,下巴都快垂到了土里。 交代了月儿和婉儿一句,金城便打算走,但只是刚生起这个念头,身后便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大眼瞪小眼,金城呐呐道:“衣衫还没脱呐。” 李让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正所谓若隐若现迷死......” “呀~” 金城还没听清李让究竟说了什么,便忍不住惊呼一声,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李让摁进了水里。 月儿和娟儿站在上面手足无措,有心想走,又怕这里没有个伺候的人。 毕竟婉容那家伙早就跑路了。 但要是不走吧,万一...... 没有万一,李让一伸手,二女便应声落水。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看着水中的三具娇艳美妙的胴体,李让哪里还能忍得住,当即化身恶狼。 “嗷~~” 数“日”后...... 李让靠在水池的台阶上,整一死出,好似厌世的绝世美男子。 三女则是像鹌鹑似的缩在角落,身体藏在水下,只露出三张娇媚的脸。 脸上布满红霞,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什么原因。 李让也没想到,金城一直不同意的大被同眠,最终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实现。 靠在石阶上休息了半天,他忽然一脸坏笑的朝着三女招招手。 金城脸上顿时露出警惕之色,像是老母鸡护崽一样将两女护在了身后。 李让的脸色一黑,开口道:“月儿,来给侯爷捏脚,娟儿,来给侯爷捶背。” 吩咐完月儿和娟儿,李让看着金城,脸上忽然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至于夫人嘛......” 沉吟片刻,李让喃喃道:“再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此言一出,饶是对李让的无耻有着深刻体会的三女全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夫君,色乃是刮骨钢刀......” “少废话!” 李让瞬间朝金城扑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富贵不能淫,那他要这富贵有何用? 更何况,他只是在履行夫妻之间该有的义务,这很合理的好吧。 “嗯~” 金城再度落到了李让手里,忍不住闷哼一声,求饶道:“回房间可以吗,或者让月儿......” “不行!” 李让恶狠狠的拒绝,随即长驱直入。 “嗯~” “啊~” “轻点~” 金城的声音婉转压抑,月儿宛如黄鹂,娟儿很懵,李让吭哧吭哧。 数“日”后,李让将三女当作挂件挂回了房间。 第221章 杀人诛心 “陈一,你去准备几十套夜行衣。” “王二,你去挑二十个弟兄出来。” 李让面无表情的给两人下达了命令。 二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这不还是扮成强盗吗? 有什么区别吗? 无非就是人少了点而已。 陈一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清澈的愚蠢,问道:“侯爷,几十个人能起什么作用?” “那你别管,赶紧去准备,准备好了,天黑的时候跟我出门。” 李让也懒得和他们掰扯了,像是赶苍蝇似的将两人赶出去,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 沉思片刻,李让又唤来周行,让他去执行了一个秘密任务。 没错,李让就是要扮强盗,但强盗和强盗之间那是有区别的。 像王二说的那样,直接扮成强盗冲进去杀个片甲不留,那不是在扮强盗,那是在找死。 世家,什么是世家,有钱有人有粮还能打,他们能怕强盗? 真当世家就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啊! 更何况这里是关中,李让要是敢带着几百人烧杀抢掠行灭门之事,都不用世家出手对付他,李世民就先把他就地正法了。 既然不能出动太多的人手,那就要讲究策略。 李让的策略很简单,那就是扮强盗,只不过他要扮的强盗不是去对付世家的。 至于针对谁的,李让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们,省得他们未战先怯。 很快,时间就来到傍晚。 李让悄摸从后门出了府邸,来到荒原上与陈一等人汇合。 看着眼前一溜水的蒙面大汉,李让表示很满意,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精悍,这才是要干大事的人嘛。 “侯爷,咱们真的就只带着这么点人去王氏的别院吗?” 陈一蒙着面,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但眼神之中满是藏不住的担忧。 就带这么二十来个人,怎么都像是去找死的吧? “当然不是!” 李让摇头,随即开始往自己的身上套夜行衣。 陈一向李让表示了充分的担忧之后,倒也没有继续开口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李让穿衣衫。 夜行衣上身,李让活动了一下身体,确认不会影响行动之后,便翻身上马,下令道:“跟我走!” 二十多名蒙面大汉翻身上马,跟在李让后面,趁着夜色悄悄摸摸的离开了太平村,整个过程没有惊动任何一个村民。 只是刚刚跑出太平村的范围,陈一便又凑上来显摆他的聪明才智了。 “侯爷,这方向不对吧,王氏的别院在北边,咱们跑西北边来了。” 李让连回头都欠奉,呵斥道:“别废话,跟我走就行。” 被李让呵斥了一句,陈一缩了缩头,也不敢继续开口。 一群人继续上路,过了渭水,转道小路进了荒原。 月色之中,一座看起来如同金字塔一般的小山映入眼帘,正是秦始皇陵。 走到这里之后,陈一和王二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因为这个方向,很像是去百川书院的方向。 不,这就是去百川书院的方向! “侯爷,咱们跑来书院干嘛,不是去王氏别院吗?” 鉴于问问题有被喷的风险,两人决定换着来,所以这一次发问的是王二。 李让回过头像看白痴似的看了王二一眼,不耐烦的回道:“屁话那么多,去王氏别院之前,不得先做点准备啊。” 王二挠挠头,还想继续问,便被陈一拉了回去。 不多时,两片巨大的建筑群映入眼帘,大的那一片自然是百川书院。 小的那一片,就是火器局了。 看见火器局的瞬间,李让顿时大喝一声:“兄弟们,跟我冲!” 说完,马鞭狠狠的抽打在马儿的臀部,本来温和的大青马就好像是离弦之箭一般迅速朝着火器局冲了过去。 陈一和王二傻眼了。 不是说做准备吗,怎么反倒向火器局发起了冲锋? 但眼下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们犹豫,李让已经冲了出去,一群亲卫也只能头皮发麻的跟着他冲。 但随着他们这么一冲,奇怪的事情来了。 正常情况下,不管是白天黑夜,一旦有人靠近火器局三里的范围之内,便会受到驱赶。 但今夜,他们竟然畅通无阻的杀到了火器局大门口,不管是巡逻的护卫,还是值夜的太监,一看见他们这群人,就像是被狗撵了似的撒丫子狂奔。火山文学 冲到火器局大门口站定,陈一和王二一脸懵逼,身后的亲卫更加懵逼。 所以,侯爷所说的执行秘密任务,就是带着他们冲击火器局的工厂? 这......玩大了啊! “桀桀桀......” “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识相的就赶紧交出火药。” 李让骑在马上,手中拎着明晃晃的刀子,嘴里发出桀桀怪笑。 在他的面前,则是两个瑟瑟发抖的老太监,正抱头缩在地上,一个口中大叫着:“好汉饶命,饶命啊。” 另一个叫道:“饶命,我等愿意献出火药,火药就在进门右手边第三个仓库地下的第二个隔间,不要杀我......” 听见那小太监口中报出如此准确的藏火药地点,除了李让之外,一群亲卫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陈一和王二这俩卧龙凤雏眼神之中更是茫然。 我是谁? 我在哪? 我特么干了什么? 两人有心想要开口问问李让这是怎么回事。 但不等他们开口,李让便没好气的呵斥道:“聋了吗,去搬啊!” 此一言出,陈一和王二顿时如梦初醒,翻身下马就冲进了火器局大门。 李让则是带着剩下的人守在门口,手上明晃晃的横刀颠啊颠的,活脱脱就是一副山大王下山的姿态。 很快,陈一和王二就满载而归,每个人手中都抱着好几箱牛皮纸包裹的炸药包。 李让对着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很默契的将“抢”到的炸药包分给了一众弟兄。 确保每个人手中都有了三个炸药包之后,李让欻的一声收刀入鞘。 对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桀桀怪笑道:“听好了,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骊县土一大王是也!” 说完,大手一挥道:“兄弟们,咱们走。” 李让像是一阵风,呼啦啦的来,呼啦啦的去。 待一群蒙面大汉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之中,两个太监便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其中一人风轻云淡道:“写折子吧,告诉陛下,土一大王洗劫了火器局,抢走了五千斤火药,另外,咱家怀疑这位土一大王姓王。” 另一人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五千斤,会不会太小气了?” “那就写一万五千斤,对了,让值守的那些个丘八往自己身上来上那么几刀......” “......” “侯爷,咱们抢这么多火药干嘛?” “侯爷,为什么您要化名土一大王?” “侯爷,咱们扮成强盗能瞒得过陛下吗?” “侯爷......” 陈一和王二就像是两只苍蝇,吵得李让不厌其烦。 “别废话,你们聪明还是我聪明?” “那当然是侯爷聪明!” “既然我聪明,那就听我的就行,再问宰了你们。” 无效威胁:“别吵。” 有效威胁:“宰了!” 被李让威胁了一句,陈一和王二默契的闭上了嘴巴。 要说当初他们作为李让亲卫的时候,那也是沉默寡言的。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们是侯府的家臣,既然是家臣,那不管家主要做什么,他们都有关注的义务,并随时指出家主的得失。 不过,侯爷是个聪明人,他们蠢笨。 那就按照侯爷说的去做吧! 耳根子终于清净下来,李让便吩咐道:“记得我刚才说的话,扔完炸药包,千万千万记得从骊山上绕回去,谁敢把尾巴引到咱家,别怪我家法处置。” 陈一和王二眼神肃穆起来,异口同声道:“侯爷放心。” 李让嘴角抽搐,就他们这个状态,他放心,他怎么放心? 可惜,计划已经进行到一半,不可能终止。 这一次,他非要给世家门阀来一次杀人诛心。 是的,李让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栽赃嫁祸让王氏陷入自证陷阱。 先扮成强盗抢劫火器局,然后将抢来的火药全部扔进王氏的宅子,当然,是点着了扔。 他要夷平王氏的别院,还要让王氏背上偷盗火药的名声。 杀人,那太低级了,不诛心,他不解恨。 世家门阀不是最擅长操弄人心吗,这一次李让倒是要看看,他们要怎么为自己辩白。 当然,这样的事情肯定是瞒不过真正的聪明人的,但那不重要,只要瞒得过天下百姓就行。 当天下人都说火药是王氏抢的,那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王氏就永远都洗刷不了这个污点。 更不要说还有火药在王氏别院爆炸来对此事进行佐证。 不是你抢的,为什么火药会在你的别院爆炸,难不成是火药自己飞到你王氏别院的吗? 再度在心里复盘了一遍计划的全部过程,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之后,李下令让所有人加快了速度。 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时间已经来到子夜时分,李让终于领着一群蒙面人来到了骊县北面的荒原之上。 陈一压低声音,指着一座远离村庄的精美建筑群,说道:“侯爷,到了,那便是王氏的别院。” 第222章 掩耳盗铃 李让勒住马缰,看着王氏的别院,心中开始算计起来。 在月光下远远的看去,约莫有个两亩上下,和十几亩的侯府自然是没法比。 倒也正常,毕竟是别院。 世家门阀再怎么财大气粗,也不可能将别院修得太夸张,两亩已经是很高的规格了。 而此次李让带来的人手,连他在内总共二十三人,每人手中都有三个炸药包。 一个炸药包五斤左右,六十九个那就是三百四十五斤。 这么点炸药想要夷平两亩的宅子,有点难度。 沉思片刻,李让伸手唤过来陈一吩咐道:“待会儿记得指挥所有人将炸药朝着宅子里最高大最豪华的建筑扔,扔别的地儿也没效果,记得哈,扔完就跑,千万别回头。” 待陈一和王二应下之后,李让再度开口问道:“你确定别院里没有老人与小孩?” 陈一伸着脖子,低声道:“应该没有吧,反正吴三是这么说的,王素已经带着家眷走了,换来的王益来也没有带家眷。” “行吧,记得待会儿都看准了扔啊。” “走!” 李让一声令下,所有人翻身下马,窸窸窣窣的开始朝王氏的宅子摸去。 这个时间点,正是所有人熟睡的时候,倒是给李让等人摸进王氏的宅院创造了有利条件。 很快,一群人便已经摸进了王氏别院百米的范围。 王氏巡夜的棍夫打着呵欠在宅子外面巡逻,李让给了陈一一个眼神。 陈一点点头,带着几个人就摸了上去。 “谁?” “嗯~” 一声闷哼过后,三名棍夫同时软软的倒下了身子。 看着陈一带着几个亲卫如此轻车熟路的就解决掉了巡夜的人,李让不由得朝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至于在黑夜中陈一能不能看见,那就不是李让该关心的事情了。 “咕咕咕~” 陈一发出夜枭一般的叫声,李让便带着剩下的人摸了上去。 一群人开始围着王氏别院的围墙打转。 又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两拨巡夜的人,李让终于摸到了后院的围墙。 “速度要快......” 李让小声的叮嘱了一句,陈一和王二便指挥着一群亲卫开始搭人梯。 都是身手不错的军中悍卒,翻墙这种事情,完全小儿科。 李让也将炸药包挂在脖子上,顺着人梯悄无声息的翻进了院子里。 借助月光,李让便能发现院子里种满了奇珍异草。 可惜了,这些奇珍异草,注定要毁在今夜。 李让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耳塞塞进了耳朵里,大喝道:“动手!” 话音落,他率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着引线,然后毫不犹豫地朝后院之中最显眼的那栋建筑扔了过去。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就连大地都为之一震。 火药爆炸形成的冲击,险些让李让都有点站立不稳。 与此同时,其余人也瞬间将火药丢到了后院的建筑之上。 一瞬间,火星四溅,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啊~” 阵阵惨叫声响起,可惜,李让听不到。 李让迅速将剩下的两个炸药包点燃,然后用出全部的力气将火药包丢了出去。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炸药包炸响,不远处那座高大的建筑瞬间四分五裂。 炸别人家这种事情,李让实在是太有经验了。 陇西李氏的祖宅,够大够坚固了吧,随着李让的一路爆破,最终同样是沦为了一片废墟。 更何况 “轰隆~” “轰隆~” “......” 声声巨响响彻天际,整个王氏别院瞬间骚乱起来,前院的下人和侍女齐齐发出刺耳的尖叫,别院的护卫更是满脸惊骇,手脚并用的朝前院跑去。 看着眼前的废墟之上燃起熊熊烈火,李让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大喝道:“走!” 说完,李让便一把扯开了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了那张阴柔俊秀的脸。 总归是来收利息的,他当然要让王氏知道,他们受的并非无妄之灾,而是有人来找他们索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光明正大的赢固然能让人开心,但是用肮脏的手段赢了更能让人感受到成就感袭来的快乐。 一个正面对抗的赢,和劣势带兵偷塔的赢,能有可比性吗? 现在,李让就是用肮脏的手段赢了的那个。 既然赢了,那就该露面了。 带着亲卫们一路朝前院狂奔,李让本以为会有一场拼杀,却没料到是一路畅通无阻。 不管是护院也好家丁也好都在抱头鼠窜,下人丫鬟们更是惊声尖叫四处奔逃。 许多侍女甚至来不及穿衣裳,只套了一件肚兜便闭着眼睛尖叫着横冲直撞。 李让眨巴了一眼眼睛,暗道自己果然还是太快了。 毕竟就那么点火药,不到一分钟就点完了,实在是,索然无味! “侯爷,待某家为您杀出一条血路!” 陈一热血上头,提着刀就要乱杀一通。 李让翻了个白眼,一把揪住他的脖颈,淡然道:“杀什么杀,走了!” 陈一怒目圆睁,随即一秒泄气。 确实,现在还杀什么啊,人家都不把他们当仇人,把他们给华丽丽的无视了,现在赶紧跑路才是正事。 一群人畅通无阻的穿过中庭,直到来到前院,才遇上了几个凶神恶煞的护院。 这群护院在杀人,不过杀的是他们自己人。 每杀一人,就大喝一声冷静。 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很想重新组织起慌乱的人手,可惜,方才的爆炸声给人的冲击实在太大,他们脚下已经血流成河,但该四散奔逃的人手还是在奔逃。 看见以李让为首的一群黑衣蒙面人,那些护院一下子就疯了。 “尔等好大的胆子,竟然摸进我王氏的别院行凶,死来!” 为首那护院一声大喝,瞬间提刀欺身而上。 “王氏的人?” “杀了!” 李让眉头一皱,瞬间退到王二身后。 开什么玩笑,什么人需要李让亲自杀,当然是由亲卫代劳啊。 而陈一见那护卫一个人便敢提刀上前,顿时仰天长笑一声,赞道:“是一条好汉!” 说完,避开那护卫的长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刀捅进那护卫的肚子,手腕翻转,那护卫只来得及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便倒了下去。 看着陈一干净利落的收刀入鞘,李让不由得嘴角抽搐,看来,他还不是最快的男人。 第223章 都水监 战马狂奔一整夜,李让带着一群蒙面人,在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从另一面上了骊山。 骊山上,一座座宫殿藏匿在林间。 这些宫殿有的是前朝修建,有的是武德年间修建,但现在无一例外都归属于李世民。 “嗡~” 李让领着人手刚刚来到宫殿前面,还没来得及站稳。 一支箭便深深嵌入他的脚下。 看着眼前尾翼振颤的利剑,一滴汗水顿时从他的额头滑落,这要是再上前一步,只怕他的下场就是被刺穿喉咙。 “保护侯爷!” 陈一和王二迅速提刀上前,脸上已经满是杀气。 里然那个心中生起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不由得恼怒道:“看清楚,是我,李让,射什么射?” “正是因为看清楚了是李县侯您,这支箭才射到了地上,不然,这支箭穿过的该是李县侯的脑袋。” 一道阴柔的声音自阴影里传出来,须臾之间,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太监映入李让的眼帘。 老太监一出场,陈一和王二顿时脸色大变,急忙将李让护在了身后。 其他的亲卫也是瞬间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唯独李让,在看清那老太监长相之时,便暗自松了口气。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老太监正是去年李让从草原回来向李世民献上火药秘方之时,负责试验火药威力的那位。 但这个老太监很神秘,李让和他做了一年多的邻居,也只知道老太监的名字叫影。 至于他到底是做什么的,李让心中有所猜测,但不确定。 李让唯一确定的是,老太监一定是李世民在关中情报网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可以说是头部。 今日他之所以非要绕上骊山,很大的因素就是因为这个老太监。 唯有这个老太监,能在长安宵禁时分将消息传回皇宫。 另外,李让的人手太少,也不足以扫掉所有的尾巴,还需要这个老太监出手给他擦屁股。 李让翻身下马,将一脸戒备的陈一和王二扒拉到一边,对着身后的亲卫们做了一个手势,亲卫们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安抚好亲卫,李让走到老太监面前,没好气的问道:“本侯连温汤监和皇宫都是来去自如,怎么到了这里就不行了?” 老太监上下打量了一番李让的装扮,似笑非笑道:“这里可不是温汤监,更不是皇宫。” “废话,不然我还不来这里。” 李让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迎上李让不满的眼神,老太监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老神在在的开口道:“侯爷,栽赃嫁祸可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 “用你说,快看看身后还有没有什么尾巴,另外,后续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要是敢把我供出来,我一定弄死你。” 对于李让的威胁,老太监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开口道:“放心吧,没有什么尾巴逃得过都水监的眼睛,侯爷只管去江南就是。” 听见老太监自报家门,李让不由得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明悟之色。 都水监这个名字,很多人都比较陌生。 毕竟一个都管水务的部门,在大唐不说鲜为人知,也是真的和小透明差不多。 但如果换个名字,只怕有不少人都会在这个名字之下瑟瑟发抖。 ——百骑司! 不错,都水监,正是大唐赫赫有名的特务组织百骑司的前身。 这个结果,和李让猜测的差不多,所以他倒也没有很惊讶。 而是转过头来指挥着麾下的亲卫将身上的衣衫都脱下来。 亲卫们将夜行衣堆在一起,李让开口道:“这些夜行衣,在我手里已经没用了,交给你,你看着办。” 老太监微微颔首,身后的阴影里便走出两个面无表情的小太监。 一言不发的将一堆夜行衣抱在怀中退回了阴影里。 “行了,我走了!” 李让对着老太监挥了挥手,而后翻身上马,带着亲卫再度钻进了阴影里。 目送李让走远,老太监不由得摇头笑了笑,旋即对着空气中淡淡的吩咐道:“派几个人走一趟王氏别院吧......” ...... ...... 骊山不高,但靠近太平村的一侧异常的陡峭。 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上骊山的时候,李让还能带着一群亲卫们打马狂奔。 但下山的时候,即便是李让贵为县侯,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牵着马试探着走。 “侯爷,方才那老太监是什么人,为何属下方才面对他时,竟然有一种被恶狼盯上的感觉?” 陈一烦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之中满是疑惑。 这一次,李让罕见的没有训斥,而是语气温和的回道:“你别管他是什么人,教你一个乖,以后遇见他记得绕着走,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让的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身后所有的亲卫都听见。 听见自己侯爷将那老太监说得如此恐怖,除了方才直面老太监的陈一和王二之外,一个个脸上皆是露出不以为意之色。 陈一和王二倒是若有所思。 他们跟随李让的时间也不算短了,知晓李让不是那等无的放矢的人。 李让应了一句,听见身后没了声音,倒也没有多说。 都水监这样的组织,寻常人也很难和他们打上什么交道,交待一声也就够了。 李让带着队伍下到半山腰时,天色已经大亮。 山脚之下的太平村,业已升起了袅袅炊烟。 昨夜的爆炸似乎并未对关中大地造成什么影响,放眼望去,田间地头依旧有着蚂蚁般大小的人在忙碌。 李让顿住脚步,将战马拴在树上,找了一块能眺望长安城的石头盘腿坐下,开始欣赏眼前的风景。 陈一和王二相视一眼,当即下令所有人就地休整,随后凑到李让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出去。 只是两人看了半天,依旧是一头雾水。 王二疑惑道:“侯爷,您在看什么?” 李让摇摇头,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他在看什么,当然是看风景,看长安,看朝堂之上的唇枪舌战。 李让这一次收利息收得成不成功,就看今日的朝会之上李世民要怎么将屎盆子往王氏的头上扣了。 这一次李让的栽赃嫁祸,将火器局,王氏,都水监,乃至于李世民的心态都算计了进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王氏一定会背上觊觎火药的罪名。 王氏别院发生的爆炸,以及都水监在王氏别院搜出来的夜行衣,都会成为最有力的证据。 但这是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事情不到尘埃落定之时,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会赢。 枯坐半晌,李让收回了视线,指着一棵粗壮的大树对着陈一吩咐道:“那棵树往南走两百米左右,有一个陷阱,你去看看里面有没有猎物。” 陈一一愣,疑惑的挠挠头,问道:“侯爷怎么知道那里有陷阱?” 李让不耐烦道:“让你去看你去就是,屁话那么多,信不信宰了你。” 又被训斥了,陈一不由得露出一个悻悻的表情,果断朝以那棵大树为坐标朝陷阱走去。 陈一开始行动,李让又对着王二吩咐道:“那块大石头上面,应该有一个兽夹,你去看看。” 王二倒是没那么多屁话,叫去就去呗,反正也不远,就当去看风景。 紧接着,李让又陆续唤过来几个亲卫,将有陷阱的地方一一告知他们。 李让为何会知道骊山有捕猎的陷阱,很简单,去年虎子哥设置陷阱的时候并没有瞒着他。 去年上山,虎子哥承诺过,上山打一头野猪回去分弟兄们吃。 尽管到现在也没有实现,但虎子哥依旧会三天两头的上山支扣子设置捕兽夹。 正好今日李让到了这里,有没有猎物,总要去看看,有的话就带回家下酒,没有就算了。 不多时,去查探的亲卫陆续回来。 一共十几处陷阱,但只收获了两只灰兔和两只山鸡,野猪毛都没有一根。 好在两只灰兔和两只山鸡都是活的,也算是一点安慰了。 带上猎物,李让便马不停蹄的下山。 回道侯府后面的荒地,亲卫们归营,李让归后院。 李让拎着两只野兔和两只山鸡从后门进了后院,一下子就对上了四双幽怨的眼睛。 李让将猎物丢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道:“怎么了,用这种眼神盯着我?” “婉容,上!” 金城一声令下,婉容便快步逼近李让,像只小狗似的在李让身上嗅来嗅去的。 李让嘴角一抽,再度问道:“到底怎么了?” 金城好看的眸子眯起,问道:“夫君昨夜不在月儿房里,也不在娟儿房里,更不在婉容房里,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李让一脸懵逼的将婉容的小脑袋推开,整个人都有点莫名其妙。 婉容小跑回金城身后,对着三女摇了摇头。 得到婉容的确认,金城顿时一脸狐疑的走到李让面前,上下打量着李让。 片刻后,问道:“夫君一夜没睡?” 听着金城话语之中的酸味,李让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原委。 当即煞有其事的点头道:“可不是嘛,昨夜在平康坊荒唐了一夜,不说了,我去睡会儿。” 第224章 恶心人恶心事 李让昨夜带人离开的时候,正是金城带着几女忙碌的时候,所以她们不知道李让去干嘛了也情有可原。 但......李让记得他明明嘱咐过周行他晚上要出门一趟。 为什么金城还能将他离家一夜和去外面寻欢作乐联系起来? 他哪里像是那种好色的人了? 莫名其妙! 就在李让疑惑的当口,金城则是一脸狐疑的问道:“您确定您昨夜在平康坊过的夜?” 李让翻了个白眼,大马金刀的在石凳上坐下,冷眼道:“是在平康坊过的夜,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妾身哪敢有意见啊,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小娘子,竟能让夫君缠绵一夜未归,妾身很好奇,夫君不妨引荐引荐。” “若是姿色尚可,妾身也不是什么善妒的人,一顶轿子抬进后院,无非就是多了个说话的姐妹。” “你说话啊,夫君,为什么不说话?” 李让自动忽略了金城的阴阳怪气,金城的性子,他早就摸得透透的了。 大胆,热烈,这是她的优点,至于占有欲强,一位金枝玉叶的郡主,还有一个牛逼哄哄的老爹撑腰,占有欲不强就怪了。 见李让沉默不语,金城挥手屏退了另外三女,走到李让的对面坐下。 李让饶有兴趣的和她对视,打算听听她的口中还能说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来。 却没料到金城喟然叹息一声,叹道:“妾身倒真的希望您昨夜是在平康坊过夜的。” 李让神色一凝,蹙眉道:“怎么了,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金城单手撑着脸,轻声道:“您还没回来之前,已经有两拨人找上咱家门了,一波来自于皇宫,一波来自于父王府上。” “哦!” 李让哦了一声,问道:“那他们人呢?” “妾身打发他们走了。” 李让微微颔首,淡然道:“打发走了就行,这几天咱家就闭门谢客吧,吩咐周行加快速度,能不带的东西就不要带了,到了扬州再添置也是一样的。” 金城点点头,也不继续多问。 她本就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就算李让不说,她也能猜到昨夜李让去干嘛了。 但凡李让真的去了平康坊,以金城的性子,早就带着婉容杀去平康坊了。 夫妻二人沉默了一阵,李让打了个呵欠,淡然道:“吩咐厨房整治一下我带回来的山货,再吩咐周行晚点请虎子哥,大牛,钱兴过来喝酒,我先去睡会儿。” “好!” 听见金城应下,李让便打着呵欠回到了房间。 连洗漱都欠奉,直接一头扎进了被窝。 就在李让呼呼大睡的当口,太极宫甘露殿的朝会上,却是热闹的像是一个菜市场。 文臣与文臣之间互相喷得唾沫横飞,武将与武将之间更是可着劲的比谁的嗓门大。 唯一还算安静的,就只有坐在龙椅上冷眼旁观的李世民了。 李世民靠在龙椅上,整个人面无表情,眸子半阖,像是要睡着了一般。 朝堂之中的喧闹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他半分心绪,若是有人敢直视他,或许还能看见他埋藏在眼底深处的一抹欣喜。 没错,朝堂上正在争论的事情自然是王氏别院爆炸一事。 王氏别院距离长安不远,那么大的爆炸声更是不可能瞒的住人。 可以说,王氏别院爆炸之后不到半个时辰,长安城里的大佬们便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知道了这件事情。 然后,长安就炸锅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炸锅。 王氏是什么,是大唐最顶尖的世家,赫赫有名的五姓七家之一,更是李渊太原起兵之时最大的投资商,堪称大唐的原始股东。 可以说没有太原王氏的支持,李渊当年很可能连太原都走不出去。 更遑论联合世家入主长安,成功登基称帝建立大唐。 就是这样堪称庞然大物一般的太原王氏,在关中的别院竟然炸了。 这个消息对于朝堂的冲击,完全不亚于深水炸弹。 所以,朝臣们疯狂了。 他们必须疯狂,也不能不疯狂。 王氏别院爆炸,朝廷要是一个应对不好,极有可能与世家彻底决裂。 别看如今朝堂之上的满朝文武不是出自关陇系就是新兴勋贵,但他们是绝对不希望看见朝廷与世家决裂的。 至少不是现在决裂。 理由很简单,关陇系是以鲜卑六镇为核心形成的军事贵族集团。 什么是军事贵族,说直白一点,就是一群丘八。 至于新型勋贵,要不然就是程咬金牛进达尉迟恭这样的大老粗,要不然就是张公谨柴绍李绩这样的阴阳人,再不然就是候君集那样的泼皮。 世家要是撂挑子不干了,他们全都得傻眼。 难道要让他们这些国公国侯之类的去当一个县令或者刺史,然后治理地方吗? 那可能吗? 所以,王氏别院爆炸的消息一出,他们的反应反而比王氏安插在朝堂之上的官员还要激烈。 一个个叫嚣着要让行凶者付出代价。 更有甚者,干脆直接请求陛下调动大军,对关中来上一个全面的封锁。 反正就是怎么夸张,怎么能显示存在感,他们就怎么吼。 反正吼吼也不要钱。 至于其中有几个是真心的,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听着满朝文武像是吵架一样的讨论声,李世民始终未曾发表什么意见,因为他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封折子。 折子是宫门刚开的时候火器局那边快马送来的,落的也是火器局的宽。 至于上面的内容,那就不是用有趣两个可以形容的了。 总之就是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土一大王携带上百名蒙面盗匪洗劫了火器局的弹药库,并大肆毁坏了火器局的主体建筑,更是伤人无数。 请求陛下拨人,拨钱,拨粮!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土一大王洗劫了火器局的火药之后不到一个时辰,王氏的别院就发生了爆炸。 李世民越看,越觉得这封折子有意思,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此时的环境,他很可能早就大笑出声了。 李世民看折子看得太入迷,以至于朝堂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都不知道。 百官之首的房玄龄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声唤道:“陛下,陛下?” 听见房玄龄的声音,李世民如梦初醒,急忙应道:“房卿唤朕何事?” 房玄龄胡子一抖,暗道陛下还真是够心大的,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情发呆。 不过心里这么想,说却不能这么说。 见李世民回神,房玄龄便手持笏板自案几之后走出,对着李世民躬身一礼,道:“陛下,王氏别院爆炸一事过于骇人听闻,还请陛下早日派出人手查明真相,以安天下四民之心。” “臣附议,还请陛下早日查明真相。” “陛下,臣愿毛遂自荐。” “陛下......” 房玄龄一开口,顿时附和声一大片,就连一群武将都忍不住上前来凑热闹。 一声声陛下,叫得李世民头疼。 “肃静!” 站在一旁的大太监常德上前大喝一声,朝堂之中顿时没了声息。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房玄龄,随手将面前案几上的折子递给房玄龄,笑道:“玄龄莫急,王氏别院爆炸之事,雍州刺史已携带差役前去查探,玄龄且先看看这封折子上的内容。” 房玄龄一头雾水的接过折子看了起来,只是看着看着,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等他看完折子之后,整个人便像是便秘了一般,表情说不出的难受。 李世民温声开口道:“诸卿不妨传阅一番。” 听见李世民这么说,满朝文武看看李世民,又看看房玄龄,眼神之中不由得露出疑惑之色。 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吗? 但随着折子上的内容被传阅了一遍之后,满朝文武的脸色顿时变得和房玄龄如出一辙。 怎么说呢? 难评,很难评。 关中有强盗,这不是扯淡嘛。 谁家强盗专门去抢火药,抢完还要特意强调一番自己的名号。 这不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吗,栽赃嫁祸也不是这么栽赃的吧?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火药被抢,如果没炸,光凭土一这两个字,谁都知道是栽赃嫁祸。 但是怎么这火药就那么巧的在你王氏的别院炸了呢? 黄泥巴沾到裤裆里,你可别告诉我那不是屎。 谁信啊? 你信吗? 就算我信,你问问天下百姓信吗? 满朝文武面色古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约而同的在心里琢磨这么恶心的事情究竟是谁干出来的? 以后一定要离他远点。 实在太恶心了。 没错,就是恶心。 土一大王四个字一出,满朝文武都知道王氏是冤枉的。 但......也就只有满朝文武知道。 百姓们会自动排除掉有人嫁祸王氏这个可能, 毕竟,谁会胆大包天去抢火器局的火药,然后去炸堂堂五姓七家之一的太原王氏? 同时得罪朝廷和王氏,那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除非脑子有坑,不然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去干这种事情。 那么事实的真相,就该是王氏觊觎火药,趁夜洗劫了火火器局,将火药运回别院之后,又不小心意外引爆了火药。 所以李让此次谋划,真正诛心的地方根本不在于炸掉王氏的别院,也不在于炸死了王益。 而是让王氏在天下百姓眼中,成为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典型反例。 第225章 崔氏来人 李让一回家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了中午时分才睡眼惺忪的走出后院。 来到前院,李让请来赴宴的三位发小早就等着李让了。 “早啊大家!” 李让随手跟三人打了个招呼,神情恹恹的在主位上坐下。 虎子哥神色如常的回了句:“早。” 钱兴和赵大牛就稍微有些拘谨,很有一股想要站起来对李让行礼的冲动。 但挣扎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起身,只是头压得更低了些。 看着眼前三个小伙伴的表现,李让不由得在心里微叹口气。 都是一起光着屁股玩到大的玩伴,但现在,也就只有虎子哥还在把他当兄弟,钱兴和赵大牛早就已经陷入了李让封户的身份之中无法自拔。 但李让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不是鲁迅,赵大牛和钱兴也不是闰土。 在这个时代,很多事情无法避免,只要大家还能坐在一起喝酒,李让都愿意把他们当成兄弟。 “上菜!” 李让对着守在门外的侍女吩咐了一句,便转头和几个小伙伴攀谈起来。 讲的无非还是村子里的大事小事,家常闲话。 聊着聊着,发现李让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就变得不可接近,赵大牛和钱兴便也逐渐放松下来。 很快,烹制好的野兔野鸡就被端上了案几。 李让指着野兔笑道:“虎子哥,今天早上你放的那些陷阱我都去收了一遍,猎物全在这里了,没有野猪,可别说我私吞了啊。” 听着李让随意的语气,虎子哥顿时笑道:“这是说的什么话,二蛋你好歹是个侯爷,能做出那事儿。” “嘿嘿~” 李让嘿嘿一笑,率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只鸡腿抢到了碗里。 虎子哥紧随其后。 抢到鸡腿,两人就开始往嘴里塞。 钱兴和赵大牛眼中闪过一抹兴奋,抢肉吃,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干的事情。 那会儿穷,虎子哥在山上猎到的山货,大部分要拿去集市上换盐换布,留给他们的就只能是一些边边角角。 但就算是边边角角,对于庄户人家的孩子来说,那也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美味。 数量少,村子里的孩子又多,就得靠抢才能抢到。 多熟悉的一幕啊。 既然两个兄长都开抢了,怎么能少得了他们。 于是,两人果断朝两只烤得喷香金黄的野兔下手。 好一场食物争夺战。 两只野兔两只山鸡,本来也没有多少肉,对于四个成年壮汉来说,也就勉强能塞个牙缝。 很快,案几上的食物便消失无踪。 几人满足的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笑意。 气氛和谐下来,几人说话的语气也就随意了许多。 李让吩咐下人再上一桌子菜,便顺势聊起了正题。 他走之后,村子还是要发展的,如今私塾和养猪场都已经建立起来。 私塾里面虽然没几个学生,但还是要办下去。 那是几个村子共同的希望。 侯府的根基浅,但谁家的根基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积累起来的。 可以说只要他们能读出来,李让就有把握将他们送去吃皇粮。 等第一批吃上皇粮的人诞生,侯府麾下的封户就算有了标杆和动力,到那时,才是李让真正能培养自己的人手的时候。 另外,养猪场的第一批阉割猪长势也不错,中原本土的黑毛猪,虽然生长周期长,但胜在肉肥好吃。 肥肉,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那就是绝顶的美味,也能卖上价格。 李让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番,尤其是猪场的防疫和卫生。 三人自然也知道猪场对于几个村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们都听得很认真。 就这么聊着聊着,时间便不知不觉来到了下午。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满足的离开了侯府。 送走三个小伙伴,李让正准备睡个回笼觉,周行便急匆匆的小跑而来。 “侯爷,清河崔氏来人求见。” 李让的脚步一顿,周行急忙将手中的拜帖递到李让手里。 李让给打开拜帖,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 “清河崔氏,还敢来啊......” 喃喃自语了一句,李让忽然回头问道:“他们带礼物了吗?” “啊?” 周行一愣,眼神之中闪过一抹清澈的愚蠢。 随即一个激灵,急忙点头道:“带了带了,好几马车呢。” “带礼物了啊~” “那还等什么,大开中门,迎贵客啊。” 李让秒变宾至如归脸,转过身大步朝前院而去。 周行扯了扯嘴角,快步跟上。 怎么说呢,就自家侯爷这变脸的速度,实在是有够难为人的...... 李让大步来到前院,周行命人打开中门,一位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便映入李让眼帘。 少年年岁约莫和李让上下,但那张脸,让李让很有一种向他泼硫酸的冲动。 无他,颜值受到了威胁。 看见李让,来人脸上顿时露出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恭恭敬敬的朝李让行礼道:“青州崔慎,见过李少兄。” 李让伸长脖子,一眼便看出崔慎身后的马车里装的都是值钱的东西。 既然人家是送礼来的,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李让也正正经经的回了一礼。 “太平村李让,见过崔少兄。” 二人互相见过礼之后,李让给了周行一个眼神,周行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带着下人接受礼物,心中却是暗道苦也。 上次冯盎送来的礼物还摆在库房,现在又来个崔氏。 侯府的库房装不下了,真的装不下了啊...... 崔慎见李让只是派出下人接礼,却迟迟不开口邀请他进门,脸色不由得有些僵硬。 但世家子弟的良好教养,还是让他选择了按兵不动。 很快,几辆马车的礼物被周行带人连马带车的从侧门接进了侯府。 眼见礼物到手,李让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随即再度朝崔慎一拱手,问道:“不知崔少兄今日此来,所为何事?” 崔慎:“?” 崔慎愣神片刻,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李少兄不打算请在下进门一叙吗?” 李让眨巴一下眼睛,随即一本正经的摇头道:“崔少兄不知,在下这侯府这几日闭门谢客,一门心思的为去江南做准备,只能说崔少兄来得不是时候。” 听着李让无耻的话,看着李让无耻的嘴脸,崔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闭门谢客! 闭门谢客你收我礼物干什么? 李让饶有兴趣的看着崔慎的反应。 见他只是愣神,面容之上却没有浮现出半点不满之色,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 随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朝崔慎投去了一个嗔怪的眼神。 你发怒啊,你为什么不发怒。 你不发怒我怎么好意思叫人把你乱棍打走? 崔慎愣神了好一会儿,这才苦笑着朝李让施了一礼,温声道:“如此说来,在下确实来得不是时候,还请李少兄恕罪,也罢,既然李少兄有要事在身,那在下改日再来拜访李少兄,告辞!” 说完,便转身招呼着侍从,缓步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这下轮到李让瞪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 自己随口胡诌的鬼话,他竟然信了! 这孩子脑子没什么毛病吧? “且慢!” 挣扎良久,李让还是开口叫住了崔慎。 崔慎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疑惑道:“李少兄还有何指教?” 李让一愣,这个问题,还真是把他问住了。 是啊,他本来就是要赶崔慎走的啊,叫住他干嘛? 难道是自己先入为主了,崔慎不是来找麻烦的? 沉默片刻,李让决定打直拳,直接对着崔慎问道:“崔少兄不是来找事的吗?” “找事?” 崔慎的眼神之中浮现出一抹茫然,有些不自信的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扮,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他今日的着装也不算失礼啊,更何况他也不是空手上门。 这位李县侯,是怎么判断出来他是来找事的? 看着崔慎脸上的茫然之色,李让心中狐疑至极,几步走到崔慎面前,问道:“崔少兄来自清河崔氏青州房?” 崔慎点头道:“不错,莫非李少兄怀疑在下是冒名顶替之人?” 李让摇摇头,再度问道:“王氏别院发生爆炸的事情,崔少兄可知?” “略有耳闻!” “陇西李氏覆灭一事,还有本侯大逆不道杀害娘舅一事,崔少兄可知?” 崔慎再度点头,微笑道:“这便是李少兄判断在下今日乃是恶客上门的原因吗?” 李让摩挲着下巴,绕着崔慎转了一圈,淡然道:“既然这些事情崔少兄都知晓,我实在想不出崔少兄前来拜会本侯的理由,总不会是为了看看本侯长什么样子吧?” 李让的话音落下,崔慎顿时哑然失笑道:“在下敬仰我大唐少年英雄,慕名前来拜见,有何不可?” “哦~” 李让哦了一声,正准备再度开口。 崔慎便温声道:“在下明白李县侯的意思,无非是觉得世家与昭应县侯一脉没有媾和的可能,可对?” 李让挑了挑眉,问道:“崔少兄莫非以为昭应县侯李让乃是卑躬屈膝之徒?” 第226章 来头惊人的迷弟 此言一出,崔慎的脸色顿时正经起来。 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 “依在下看来,李县侯风骨无双,前有为陇西几十万枉死的百姓,冲冠一怒大义灭亲之大仁,后有为大唐无辜女子不受和亲之苦,自请贬官千里耕地之大义,乃是世间一等一的仁义之人。” 此言一出,李让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确诊了,这孩子不仅脑子有病,还病得不轻。 跑仇人家里来,称赞仇人仁义,这是什么逆天操作? 对上李让难以置信的脸,崔慎笑了笑,继续说道:“更不要说李县侯于诗词,战阵,百工之道均为当世大家,光是一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便足以让吾辈读书人汗颜,自觉无颜面对圣贤之书,当世有如此少年英杰风流人物,在下缘何不能仰慕?” 听着崔慎的一句句夸奖,李让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急忙罢手道:“那什么,你先别说了,等我下一个国家反诈app先。” 李让是真的大吃了好几惊。 敌人跑到家门口,不找事不闹事也就算了,还又是送礼又是称赞的,直言他是自己的迷弟。 这是什么新型诈骗,以前没见过啊! 崔慎一怔,非常认真的朝李让拱手一礼,问道:“敢问李少兄,这国家反诈app是何物,为何在下此前从未听说过?” 李让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崔慎,心想你听说过那才有鬼了。 不过,鉴于崔慎那么认真的求教,李让还是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国家反诈app嘛,顾名思义,便是能够帮助人识别各类诈骗的一种工具,只需打开软件商城直接搜索,然后安装就行,很高端的东西,你没听说过也正常。” 但李让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崔慎反而更茫然了。 李让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高端,这大唐还有什么高端的东西,是堂堂清河崔氏千年簪缨世家不知道的? 见崔慎还是一脸茫然,李让不由得扶额道:“简单来说,他能帮助我辨别你方才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崔慎沉默了,他觉得李让很有可能在逗他玩。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不过,被李让这么一闹,他也回过味来了,很显然,李让并不信他。 想到这里,崔慎不由得朝着李让认真道:“李少兄,有道是君子和而不同,魏晋之时尚有陆抗向羊祜求药之旧事,立场之上的不同与个人私交并不冲突,今日在下前来拜会,确实未存其他心思,只是单纯的仰慕李少兄而已。” 听完崔慎的自白,李让沉默了。 李让能确认羊祜是真君子,陆抗也是。 但李让很清楚,他就是个咸鱼,跟君子扯不上半点关系。 同时,他更不敢确定眼前只有一面之缘的崔慎就一定是真君子。 万一崔慎是世家故意派来迷惑他的人呢? 他不敢赌。 见李让沉默,崔慎不由得晒然一笑,随即朝李让拱手道:“无论如何,今日是在下来得冒昧,李少兄此去江南,尚不知经年能回,今日一见,也算了却在下一桩心愿,既然李少兄不欢迎在下,在下这便告辞了。” 李让点点头,并未出声挽留。 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梦幻了。 他从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人。 以如今他和世家不死不休的关系,他宁愿相信崔慎是世家派来迷惑他的人,也不愿相信崔慎是真的仰慕他所以特意前来拜会。 更不要说如今的局势如此敏感,他昨天晚上才把王氏的别院炸了,今天世家的人就来和你交朋友。 怎么看,这都像是世家的阴谋。 崔慎也是真的洒脱,拜别之后,便侧坐在车辕上,晃晃悠悠的驾着马车远去,始终未曾再回头多看一眼。 看着这一幕,李让脑海之中不由得浮现出四个字——魏晋风流。 摇晃了下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李让耸了耸肩,转头进了府门。 “砰~” 随着侯府的大门合上,昭应县侯府再度恢复了往日的气氛。 李让一路来到后院,见金城竟然霸占了他躺着晒太阳的摇摇椅,当即大怒,一把将金城揽进怀里,然后自己躺了下去。 发出一声舒坦的呻吟,李让稍一用力,金城便由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变成了侧躺在他的怀中。 原本正在伺候金城的三女,见侯爷躺了下去,便分出月儿来,专门给李让喂零嘴。 月儿给李让喂了一颗葡萄,婉容也不甘示弱的将一颗葡萄塞进了金城嘴里。 造成的直接结果便是夫妻二人同时被酸得打了个哆嗦。 李让呸的一声吐出了葡萄皮,问道:“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葡萄?” 金城以同样的频率将口中的葡萄皮吐出去,慵懒道:“早上父王派来的人带过来的,说是陛下赏赐的,就这么两小串。” “哦!” “怪不得又酸又涩又难吃。” 李让哦了一声,脸上顿时露出意兴阑珊之色。 李世民这个帝王很奇怪,他总是喜欢赏赐臣下各种奇奇怪怪的的东西,但赏赐的东西,又没有一个实用的,就连食物也是一样。 因为李世民有一个毛病,他从来不愿意将最好的给别人,他自己也不会去用最好的。 甚至有传言说他吃饭的碗,都特意让宫人打出来一个缺口。 还说什么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人这一生就是不能太圆满。 当然,那是美化的说法,在李让看来,李世民就是在为玄武门之变找借口,只是不好明着说而已。 金城仰头看着李让的表情变化,不由得伸出手指在他嘴上狠狠的戳了一下,不满道:“你这张嘴,真该收敛点了。” 李让将金城的手扒拉开,见娟儿站在婉容和娟儿之间左右为难,伺候他也不是伺候金城也不是。 不由得懒散的抬起手指着月门吩咐道:“娟儿,去给侯爷泡杯茶过来。” 此言一出,娟儿如蒙大赦,一溜烟的小跑着离开了后院。 金城伸出手指戳了戳李让的胸口,不满道:“娟儿您都心疼,又不见您对妾身这么怜香惜玉。” 李让一把捉住金城宛如羊脂白玉一般的柔荑,喃喃道:“她傻,你聪明,我要是不护着点,她能被你玩死。” 闻言,金城不由得狠狠的瞪了李让一眼。 虽然没有说话,但压在身下那只手已经悄然搭在李让的腰间软肉上旋了好几圈。 李让面无表情的低下头,问道:“崔慎这个人你了解吗?” 金城白了李让一眼,反问道:“您不是刚把人家送走吗,怎么反倒问起妾身来了?” “你在长安混迹多年,面子大,人脉广,我不问你问谁?” 金城脸上露出矜持的微笑,随即低声道:“崔慎此人,出自清河崔氏乌水支青州房,乃青州房一脉的嫡系子孙,少时便有聪慧之名,年十四及冠后,拜师山东大儒颜师古,两年时间便将颜氏家学融会贯通,出师后又拜弘农杨氏大儒杨丛为师,其学问一途已臻至化境,贞观三年时,孔师曾考较过他的学问,直言此人若是勤学不殆,不出二十年,崔氏将再添一名学问大宗师。” 李让愕然道:“这么牛逼?” 金城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李让立即改口道:“那崔慎这么厉害?” 这一次金城听懂了,随即点头应道:“崔慎此人不止是学问厉害,道德一项更是堪称年轻一辈的楷模,时人莫不称之为方正君子,有传言说,崔氏将崔慎作为三代家主在培养,但真实的情况如何,妾身也不得而知。” 李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 他本以为这个崔慎就是崔氏的一个普通弟子,倒是没想到此人来头竟会如此之大。 清河崔氏三代家主,这就相当是隔代培养了啊。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父死子继传承有序,鲜少会有隔代培养这样的情况出现。 或者说整个历史上,这样的情况也只有两例,并且这两例都在一个朝代。 明朝朱元璋隔代培养孙子朱允炆,明太宗朱棣隔代培养孙子朱瞻基,除此之外,别无成例。 崔慎能被清河崔氏当成三家主来培养,那一定是优秀到了远超同代弟子,甚至是将二代弟子都甩在了身后的程度。 但这么牛逼的人,没道理在史书上默默无闻才对,为何自己前世的时候从未听说过? 是历史的遗漏,还是这个人还没来得及搅动历史的风云就死了? 李让觉得很可能是后者。 毕竟连颜师古这样在大唐存在感不高的大儒李让都听说过。 见李让陷入了沉思,金城便不再开口,轻轻起身对着伺候的两女吩咐道:“走吧,不要打扰侯爷。” 说完,便带着三女款款离去,将李让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院子里。 娟儿泡茶回来,见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小心翼翼的将茶杯放在李让身旁的案几上,便也小跑离去。 “不对劲!” “太不对劲!” 沉思良久,李让忽然从躺椅上起身,下一秒,整个人便跳了起来,捂着腰嗷嗷怪叫。 掀开衣衫,李让才发现腰上已经青了好大一圈。 “臭女人,下手这么狠!” “草”(一种植物) 第229章 软饭硬吃 李让无耻的嘴脸惊呆了金城。 其余几女也是脸色古怪,视线不断的在金城和李让身上来回移动。 金城瞠目结舌,好半天之后才张了张嘴,喃喃道:“夫君,您这脸皮,只怕是比长安城的城墙还厚。” 李让捏捏自己的脸,笑呵呵的罢手道:“夫人赞誉,赞誉了。” 金城沉默了,她只能说,不是她对李让了解得不深,而是她太浅薄,竟然没有意识到人的下限是个无底洞。 很显然,李让的下限是没有标准的,随时都可以改变。 暗叹口气,金城有些幽怨的说道:“夫君,人家都说您是我大唐少有的俊杰。” “都是谣言,谣言而已!” 李让笑呵呵的摇摇头,已经完全把脸摘下来揣进了兜里。 开玩笑,和自己的老婆还谈什么要脸,要脸能娶到金城的这样的老婆吗? 要脸能大被同眠吗? “真是个冤家。” 金城一脸萧索的回答了一句,李让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李让为什么要吃软饭,因为他现在没有和候君集正面硬刚的能力,所以必须要借一下老丈人的势。 他打曹宁,那就是在打候君集的脸。 以前大家相隔两地的时候,你拿我没办法,我拿你也没办法,大家只能把这个仇记在心里。 但现在是李让主动踏上候君集的地盘,候君集要是能这么轻易的放李让过去,那他就不是候君集了。 鉴于候君集的脾性如此,现在摆在李让面前的选择有两个。 一个是化敌为友,就像当初面对长孙家一样。 只要利益给够,那大家就都是好朋友。 其次便是硬刚到底。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李让可能会选择和候君集化敌为友。 毕竟候君集大小也是个国公,有道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他一个县侯,去和一位国公死磕,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这不是其他事情。 候君集要曹宁趁着龙陵去和亲的机会打通大唐到吐谷浑的商道,其性质和陇西李氏为了逼迫李世民妥协,掘开黄河大堤水淹陇右也差不了多少。 说白了都是吃人血馒头的行为。 在这样触及底线的事情上面,李让不想,也不愿低头。 既然不愿不低头,那就只有硬刚了。 当然,硬刚也有硬刚的讲究,不是李让就这么顶着个脑袋去和候君集打一架就行的 而李让选择的硬刚方式,便是将任城王府绑上车。 我一个国侯刚不过你一个国公,那加上我老丈人这个王爷呢? “阿嚏~” 就在李让盘算着怎么让老丈人分摊掉更多火力的时候。 远在长安任城王府的李道宗忽然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喷嚏。 见李道宗打个喷嚏半天回不过神来,不由得出声问道:“王爷,可是昨日在宫中淋雨受了寒,可要唤御医前来诊治一番?” 李道宗揉揉鼻孔,皱了皱鼻子,摇头道:“没事,就是打了个喷嚏,其他的也没什么。” 柳氏微微颔首,将手绢递给了李道宗。 接过手绢,擦了擦手,李道宗忽然问道:“对了,金城和李让那小混球现在该到河南境内了吧?” 柳氏点点头道:“算算时间,约莫是到了。” “洛阳留守是候君集那泼皮,李让那小混球打了曹宁,候君集那厮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李道宗抚着胡须沉思片刻,问道:“夫人,大兄那边可有回信了?” “暂时还没有。” 柳氏摇头应了一句,旋即宽慰道:“其实王爷大可不必忧心,候君集的性子是狭隘了一点,但李让那小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就算大兄不出面,他也吃不了什么亏。” 此言一出,李道宗不由得哑然失笑道:“夫人多虑了,本王担忧的可不是那小混球在候君集手底下吃亏,本王是担心那小混账收不住手,把事情闹大了,闹到陛下面前,到时候大家的脸上不好看。” 夫妻二人正在交谈之间,李家老大李景仁手持一封信件进了大堂。 “父王,母妃,舅父的信......” 第232章 千年世家的底蕴 李让的话音刚落,道路尽头便传来阵阵马蹄声。 三人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看清来人之后,李让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柳氏的人终究还是靠谱的。 金城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依旧显露出一抹庆幸。 就凭候君集方才那几句话,金城便知道李让这关不太好过。 候君集在整个勋贵群体之中都是出了名的心胸狭隘。 更重要的是,候君集是武将,却总喜欢来文人那一套。 说好听一点叫委婉,说难听一点就是喜欢来阴招,她还真怕自己父皇的名号在候君集面前不好用,毕竟她现在已经是昭应侯府的妇人。 理论上来说,已经和任城王府没什么关系。 现在柳氏的人到了,金城便安心了。 与李让和金城的淡定不同,候君集在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努力学习文人那一套姿态,便是想告诉世人,他候君集同样是贵族。 哪怕被世人评价为沐猴而冠,甚至更有甚者说他画虎不成反类犬,他依旧是我行我素。 但真正对上柳氏这样的老牌的世家,他那点修养一下子就露陷了。 就好像一个暴发户站在真正的王子面前,哪怕嘴上叫嚣着我和你是平等的,但那种潜藏在血脉里的自卑感还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是真没想到,李让连柳氏之人都能请来。 要知道那可是柳氏,河东四姓之中的柳氏,放眼整个大唐,也是一等一的高门大户。 想他候君集贵为国公,想进柳氏的门槛,也得提前送上拜帖,而柳氏接不接拜帖,还得看柳氏的心情。 而今日,柳氏竟然不请自来了。 仅仅是为了一个李让,千年世家,竟然自降身份来为难他一个国公。 我候君集是暴发户,难道他李让不是吗? 此时此刻,候君集心中有的不只是恨,还有浓浓的嫉妒,他心里嫉妒得几欲发狂。 对比他为了融入世家圈子所做的努力,李让不仅什么都没做,反倒是和全体世家为敌。 偏偏世家接纳了和他们为敌的李让,却不接纳他。 凭什么? 究竟是凭什么? 难道就因为他李让命好,娶了个郡主吗? 候君集心中几欲癫狂,心里失衡的嫉妒,让他的脸色都有些扭曲起来。 李让的目光直视着越来越近的柳氏之人,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候君集的神色变化。 见他眼中有嫉妒之火在熊熊燃烧,脸上还不得不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心中狂笑不已。 他当然知道候君集在嫉妒什么。 但这就是命。 有些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戏剧化。 他掘世家的根,世家拿他没办法时,反而会想方设法的拉拢他。 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好,世家是承认他李让有实力,够做他们的对手的。 而候君集不敢和世家为敌,只是一味的跪舔世家,期望世家能良心发现接纳他,反而被世家弃如敝履。 世家对待李让和候君集的态度,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个人间至理。 ——舔狗没有好下场,暖男排在狗后面! “吁~” 柳白勒马在府门前停下,翻身下马顺手将马缰丢给随从。 按理说来到国公府门前,柳白就算再看不起候君集,但候君集毕竟是此间主人,柳白也不该太过失礼,至少见个礼,也算全了双方颜面。 偏偏柳白当真就直接忽略了候君集,快步来到金城面前。 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金城,而后不等金城见礼。 便率先用嗔怪的语气问道:“你这妮子,怎地到了洛阳也不先去娘舅府上拜见,要不是下人告诉某在街上见了你的行踪,你是不是打算直接去江南?” 柳白无视候君集的行为,直接惊呆了李让。 所以,这才是世家的真正做派吗? 堂堂国公,竟然直接无视,甚至连表面上的客套都懒得维持? 金城也是呆了一下。 她知道世家眼高于顶,但从未想过自己这位娘舅会直接无视候君集。 这种情况,她长这么大也没遇见过。 在她的记忆里,这位娘舅虽然性格直率了一些,但待人向来和善,就算遇见冲撞了他的百姓也是和颜悦色的。 等闲不会与人计较。 这这这,柳白现在的行为反而给她整不会了。 两个当事人尚且如此,一旁的候君集更是羞愤欲死。 他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里,竟然被华丽丽的无视了,如果是十年前他还是一个泼皮的时候,他可能会选择忍气吞声。 但现在他已经贵为国公!!! 柳白一介白身,平日里无视他也就算了,但今日柳白摆明了就是要给他难堪,他再忍下去,岂不是真成龟公了? “柳家六郎,老夫敬你是道约公嫡系,你忽视老夫,看在道约公的清名之上,老夫不与你计较。” “但郡主与昭应县侯今日乃是老夫恭请而来的贵客,你跑来老夫门口抢人是什么意思?” “今日若是不给老夫一个合理的解释,休怪老夫不给柳亨面子,他日必定登柳氏之门询问一番柳氏家风若何?” 候君集怒火上头,指着柳白就是一顿输出。 但刚刚输出完毕,心里便后悔了,不是后悔质问柳白,而是后悔提到了道约公名讳。 果然,候君集此言一出,柳白的脸便瞬间沉了下来。 “潞国公此言好没道理,金城是你请来的客人,却也是某家亲亲的外甥女,柳某来见她乃是天经地义,不知潞国公要状告大兄柳白何处失礼?” 柳白从金城面前移步,皱着眉头走到候君集面前站定质问了一句。 候君集强压怒火,正欲开口。 但柳白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再次开口道:“反倒是潞国公方才提到我祖名讳,我柳氏先祖清名,却是不容闲汉泼皮之流轻辱,待来日,某家兄长自会登门与潞国公论个道理出来。” 此言一出,候君集满腔怒火顿时哑火了。 心中不由得暗自后悔,好好的提道约公干嘛,现在反而把柳氏给得罪了。 但心中后悔归后悔,此刻在外人面前,国公府的面子却是不能丢。 面对柳白的威胁,候君集只能硬着头皮怒声道:“哼,今日老夫宴请李让贤侄与金城侄女,不欲与你计较,待来日老夫定当登门拜访。” 候君集这话说出来,相当于放了句你给我等着的狠话。 李让站在一边,心中大呼精彩,实在太精彩了。 上一秒还在暗讽他没有底蕴的候君集,下一秒就被柳白骂成了闲汉泼皮。 偏偏候君集还只能象征性的放句狠话,甚至连威胁都不敢威胁。 这就是千年世家的底蕴! 当然,李让心中大呼精彩的同时,也免不了有些小小的嫉妒。 世家就是有这样的底蕴,他们的家族出过太多厉害的人物,有些名字甚至让后人只是提起来就充满敬佩之情。 比如柳氏的始祖柳下惠,再比如方才候君集提到的道约公。 柳下惠此人的事迹自不必多说。。 这道约公又是何许人也? 道约公,姓柳讳俭,字道约,乃前隋官员。 《隋书》评价柳俭:“柳俭去官,妻子不赡,赵轨秩满,酌水饯离,清矣!” 时称“清名天下第一者”。 前隋文帝时期官拜水部侍郎,封率道县伯,出为广汉太守。 同时,柳俭也是柳白的嫡亲曾祖父。 “清明天下第一人”,这样的人,别说放在某个家族,就算放在几千年的封建史上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但像这样的人,柳氏还有很多。 相比自己这个空头侯爷,还有族谱上那寥寥两代人,李让实在是没办法不嫉妒。 除此之外,候君集方才所提的柳亨,也是个牛逼人物。 至于牛逼在什么地方,首先他是柳白的嫡亲大兄,柳氏这一代家主,官至左卫中郎将,拜散常骑侍。 其次柳亨之妻乃是太上皇李渊的外孙女窦氏。 所以,他还是李世民的甥婿,关系就类似于柳白和李让。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李亨比李世民小一辈,但李道宗和李世民同辈,偏偏李道宗又娶了柳亨的嫡亲妹妹。 怎么说呢...... 梳理了一遍皇室和世家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李让忽然很想坐摇摇车。 还必须坐两块钱的,因为一块钱的摇不明白。 看了一会儿戏,见柳氏对候君集施压的目的达到之后,李让准备出手了。 主要是再不出手,候君集就真下不来台了。 他给了金城一个眼神,金城立即会意,上前拉着柳白的袖子低声劝慰道:“舅舅消消气,侯叔叔邀请侄女来赴宴乃是好意......” 李让则是不着痕迹地将候君集和柳白间隔开来,朝着候君集拱手笑道:“侯叔叔恕罪,是小侄没说清楚,闹了个乌龙,您二位都是小侄的长辈,都是自家人,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夫妻二人开启和稀泥大法,候君集和柳白同时怒哼一声,各自别过头去。 不过候君集终究是人精,方才是为了面子不得不硬刚。 现在有了李让给的台阶,他便顺坡下驴,朝着柳白没好气道:“老夫今日宴请李让贤侄和金城侄女,没时间与你细细计较,你若是想外甥女了,便随老夫进门,若是不愿,自便就是。” 第233章 具象化的世家 煮熟的鸭子嘴最硬。 候君集得罪不起柳氏,但仍不想失了面子,便只能用最硬气的语气来服软。 听着候君集服软的话,柳白不由得撇了撇嘴。 不过他今日本来就是来为李让和金城撑腰的,尽管打心底看不起候君集这样的泥腿子,但仍是矜持的点点头。 “也罢,今日有小辈在场,某家也不想与潞国公争论,凭白让小辈看了笑话。” 柳白此言一出,候君集不由得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 河东柳氏,对于大唐任何一个新兴勋贵来说都是一个庞然大物,累世公卿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想他候君集如今虽然贵为国公,但要是追根溯源,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祖父侯植,还只是一个北周平州刺史。 若非万不得已,他是真的不想与柳氏为敌。 毕竟,整个大唐也只找得出来李让这么一个愣头青,完全不在乎什么郡望,不在乎什么底蕴,就是硬刚。 候君集怎么说也是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自然不可能去学李让当什么愣头青。 气氛一瞬间缓和下来,李让和金城对视一眼,亦是长舒一口气。 今日这一关,现在才算是真的过了。 一群人进了潞国公府,上一秒还在剑拔弩张的几人,只是进了一个门槛,便开始笑意吟吟的攀谈起来。 李让和金城以晚辈的身份跟在候君集和柳白身后,金城面色肃穆端庄,就连前进的步子都像是丈量出来的一般,很好的体验了一个郡主的教养。 相比之下,李让则是若有所思。 方才候君集和柳白之间交谈的每一个细节,在他脑海里不断的回放。 回想起候君集面对柳白的每一次退让,李让的心情便不受控制的下沉一分。 在今日之前,李让也知道世家很牛逼。 但世家究竟有多牛逼,他没有概念,世家在他心里更像是一个抽象的怪物。火山文学 他知道这个怪物是大唐这个庞大帝国实际上的掌控者,也知道这个怪物垄断了大唐绝大多数的资源。 他不否认,他有手段能够团灭这些怪物。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想找一些能够与天同寿的东西实在太简单,比如天花,比如鼠疫,再比如某些生物病毒。 但与天同寿之所以叫与天同寿,就是世家没了,他也没了,大家都没了。 那样的情况,除非与世为敌,不然李让不会用,也不敢用。 但今日,这个怪物在他心里具象化了。 他方知一个千年世家真正的底蕴究竟有多恐怖。 要说之前为什么没概念? 因为他和世家对上的地方在关中,关中有李世民坐镇,世家真正的压力基本上都是李世民在承受。 他扮演的角色,更像是一只老鼠,今天扣一下世家的地基,明天又咬一下世家的门槛。 这样的情况下,能指望李让对世家有什么概念? 但今日,亲眼看见候君集在世家压力之下的退让,世家忽然就明白了世家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常人提起候君集,只会说他心胸狭隘,说他年轻的时候浮夸成风,连学射箭也学不会。 即便是在后世,世人对候君集的评价除了反贼,也就只剩下心胸狭隘了。 要不然就是称赞李世民心胸宽广,连候君集这样的反贼都能上榜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但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候君集也是万军丛中拼杀出来的好汉,更是大唐开拓西域第一人,真正的手握灭国之功的不世名将。 这样的履历,若是不提他造反的事情,当得起一句大英雄大丈夫的称赞吧? 就是这样的人物,在面对世家之时也只能选择服软退让。 尽管柳氏今日是站在李让这边的。 但李让清楚他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柳氏早晚是要和他分道扬镳的。 没法子,别看他天天喊着要做咸鱼,喊着此生要享受生活。 但大唐一日不安稳,他就没法子真的安心做咸鱼。 动物尚且知道在筑巢之前选择一个安稳的环境,何况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见识过安稳是什么样子的人。 现在让他去躺平,他也不敢啊。 李让沉默的进门,沉默的入席,沉默地往嘴里吃着不知道原料,也不知道味道的食物。 直到金城实在看不下去,轻轻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李让才回过神来。 “贤侄何故发愣,可是老夫府上的饭菜不合口味?” 候君集眼神之中略显诧异,估计是从来没见过李让这么心大的人。 注意到席上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李让顿时一个激灵,摇头道:“非也,候叔叔府上珍馐佳肴自是可口的,只是小侄在想着去往扬州之后该怎么施展,一时便入了神,还请候叔叔不要见怪。” “哦,呵呵,原来如此!” 听完李让的理由,候君集先是呵呵一笑,随即一本正经说道:“都说贤侄乃是我大唐罕见少年英杰,倒是不成想贤侄还未到任,便已在思索如何治理地方,果真无愧英杰之名啊。” 李让方才思绪飘得太远,以至于一时间也分不出来候君集此话有什么含义,只得朝着候君集腼腆一笑以作回应。 候君集见李让不答,也不再继续开口。 他也清楚,柳氏的人今天就是来给李让撑腰的,只要柳白在这里,他想找回场子就不现实。 但他今日可以不提此事,却不代表他和李让之间的仇恨就过去了。 仇恨不会消失,只会越来越深,更别说今日李让用柳氏来压他,对他来说本身也是奇耻大辱。 柳氏今天能来给李让撑腰,可不代表以后也会一直力挺李让。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等着那一天...... 当然,这些道理李让也明白,所以他今日就不是来和候君集化解仇恨的。 他来候君集府上赴宴,只有一个目的——拖延时间。 他去扬州,可不代表他放弃了经营长安。 先拖上个十年八年的,然后趁机猥琐发育。 李让就不信,发育个十年八年的,他一个开了上帝之眼的挂逼,会干不赢一个早就被他看透人生轨迹的候君集。 第234章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一场宴席,吃了个寂寞。 候君集本身也不是什么健谈的人,更何况他今日的麻烦还没找成,心里还憋着一股气,就不要指望他能好好招呼李让和柳白了。 李让则是一直在思索世家的事情。 今日候君集在柳家面前低头,给他造成的冲击力足够大。 至于柳白,更是只和金城攀谈,偶尔问李让几句话,也都是出于礼貌。 宴席散了,候君集像是送瘟神一样将李让夫妻俩和柳白送出府门。 随即露出一脸便秘之色,迅速回府闭门,就好像李让他们是什么洪荒猛兽一样。 出了国公府,柳白的表情便和煦下来。 “小妮子,李小子,某家就先走了,你们自便。” 李让微微颔首,朝柳白拱手一礼,诚心诚意道:“有劳舅舅跑一趟洛阳,皆小婿与金城之过也,而今此间事了,小婿和金城也要南下,还请舅舅保重。” “无妨!” 柳白不在意的罢罢手,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 骑在马上犹豫片刻,回头叮嘱道:“李小子,候君集此人气量狭小,今日又受某家之辱,新仇旧恨相加,只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与金城此去江南,还需小心为上。” “小婿省得。” 李让躬身受教,柳白也不再多说,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目送柳白跑远,李让牵起金城的小手将他扶上马车,轻声道:“走吧。” 金城上了马车,李让上马,簇拥着马车缓缓驶离国公府所在的街道。 金城掀起侧窗的帘子小声问道:“夫君,潞国公会派人在暗中寻咱们的麻烦吗?” 李让抿了抿嘴,摇头道:“不会!” 金城眉头微蹙,问道:“那舅舅方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大概率是让咱们小心朝堂之上的暗箭。” 金城眼中闪过一抹明悟,随后合上了马车帘子。 待夫妻二人回到洛阳南市,周行已经领着侯府的下人们整装待发了。 陈一和王二整合亲卫,率先上了一艘大船。 贴身亲卫,顾名思义,肯定是要和李让和金城同乘一船的。 还有照顾李让和他老婆团的侍女小厮,厨娘等等。 尽管周行租用的已经是运河上最大的商船,但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待周行领着下人收拾好船上的房间,李让也没有继续耽搁,带着老婆团上了船。 掌舵的水手呼号几声,船队便缓缓驶离了南市码头,踏上了南下的道路。 运河上的风光很好,碧波荡漾的水面宛如一条翡翠玉带,玉带联通南北,也勾连了希望。 两岸栽种的柳树碧绿苍翠,长长的枝条垂落水面。 不多时,洛阳城高大的城墙也被船队甩在了身后。 金城是带着女眷在装点船上的房间,毕竟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他们都将在船上度过。 李让是个闲人,所以他可以站在甲板上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有道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如今李让家资颇丰,下几回扬州倒也没什么问题。 就是坐船,比起骑鹤要少了那么几分仙气。 但...问题不大。 回望洛阳,感受着温暖的江风,李让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一首《汴河怀古》,缓缓自李让口中诵念而出。 念完之后,李让脸上露出矜持的微笑,准备迎接夸奖。 但...... 李让等了半天,想象之中的那种排山倒海的称赞之声并未如约而至。 李让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簇拥在自己左边的陈一,又看了一眼簇拥在自己右边的王二。 沉默片刻,李让问道:“此时此刻,你们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陈一茫然道:“说什么?” 王二懵逼道:“怎么了侯爷?” 李让问道:“我作诗了,你们没听见吗?”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茫然。 陈一一脸懵逼的问道:“听见了,怎么了侯爷?” 关键时候还是王二机灵,急忙夸赞道:“好诗,好诗啊!” 终于听见了夸赞之声,李让的脸色顿时如沐春风起来。 先是朝王二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随即又嗔怪的看了陈一一眼。 陈一一个激灵,赶紧开口找补道:“好诗,确实是好诗。” “嗯!” 李让嗯了一声,偏过头看着王二,问道:“那你说,这首诗好在哪?” 此言一出,王二的脸一下子像是吃了死苍蝇一样,绿得发慌。 “侯爷,这...这首诗...它好就好在...好在......” 王二支支吾吾半天,忽然像是泄气了一般,苦着脸道:“侯爷,小人不识字啊。” 李让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但仍不死心的转头看着陈一。 陈一憋红了脸,朝李让拱手道:“俺也一样。” 李让的脸色又垮了下来。 “啧,文盲!” 为难了陈一和王二一下,李让忽然明白了装逼的真谛。 以后作诗的时候,一定要挑个女人多的地方。 看着李让脸上的失望之色,陈一和王二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羞耻的表情。 李让也懒得继续为难他们,伸了个懒腰之后,便打算回房间休息一下。 “侯爷,属下,属下知道了。” 李让刚刚迈出步子,身后忽然传来王二惊喜的声音。 “你知道什么了?” 李让回过头,没好气的瞪了王二一眼。 王二伸出大拇指,谄笑道:“侯爷这首诗,好就好在是侯爷所作。” “嘶~” 王二的话音落下,李让和陈一便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让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开窍了?” 陈一看王二的眼神,更是像在看一个怪物。 这话,怎么都不像是木讷老实的王二能说出来的啊,莫非,自己这个小伙伴真的开窍了? 那自己第一亲卫的位置岂不是要不保? 对上李让和陈一难以置信的眼光,王二赧颜一笑道:“侯爷,属下就是个大老粗,不懂什么诗词,但属下觉得,只要是侯爷作的诗,那就一定是好诗。” 又是一记马屁,李让顿时被惊得后退了一步。 反观陈一,则是瞬间焦急起来。 什么情况,大家笨得好好的,你突然开窍了,还要不要人活了。 但想了半天,他发现他能想到的马屁就只有王二说的这两句。 “侯爷,俺也一样!” 陈一焦急的补上一句,随即继续开口补充:“属下也觉得......” 李让嘬了嘬牙花子,忍不住一拍脑门。 他很怀疑王二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 据说运河的河床是用劳工的尸体铺就而成,可想而知运河下面究竟有多少冤魂。 他都能穿越,王二被夺舍也就显得很合理了。 想到这里,李让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他快步走到王二面前,问道:“奇变偶不变?” 王二:“?” 看着王二眼中露出熟悉的愚蠢和茫然,李让长舒了一口气。 很好,没有被夺舍,这清澈的愚蠢,是王二无疑。 “侯爷,啥,啥鸡?” 王二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李让随口道:“鸡就是鸡,你刚才的马屁拍得很好,下次别拍了。” 说完,转头看着陈一。 “你也很好,下次别拍了。” 陈一:“......”火山文学 王二:“......” 李让回到房间,见金城和他的三个小老婆正在聊八卦,顿时一脸感兴趣的凑了过去。 “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 金城果断住嘴,另外三女也是瞬间沉寂下来,只是盯着李让目不转睛。 李让撇了撇嘴:“有啥稀奇的,还对我保密?” “咱们聊的,都是些女儿间的事情,侯爷你一个大男子凑什么热闹?” 金城将李让逐渐靠近他的大脸使劲推开,没好气道:“侯爷若是无事,不如出去外面晒晒太阳。” 李让强行挤进了几女之间的缝隙,满不在乎道:“太阳都落山了,哪还有太阳。” 金城继续说道:“那就吩咐厨娘传膳!” “呃...不是已经在潞国公府上吃过了吗...” “那是吃的午饭,现在侯爷可以去吃晚饭了。” 眼见几女是铁了心不愿让自己听见她们的话题,李让也只得悻悻离开。 再次回到甲板上,陈一和王二也不见了踪影。 李让忽然觉得有点无聊。 船上能活动的地方有限,要不然就是甲板上,要不然就是房间里。 而运河上的风景,一开始的时候还有点看头,但看来看去也就那样。 感慨片刻,李让觉得他有必要找点事情做一下。 于是他果断下到了船舱里,循着食物的味道找到了厨房。 一群厨娘见李让亲临,顿时非常有默契的给他让开了位置。 李让伸长了脖子看了一圈,问道:“今日船上都有些什么食材啊?” “侯爷,刚捞上来的大鲤鱼,可以吗?” 胖胖的厨娘一脸谄媚的迎了上来,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大鲤鱼?” “有多大?” “大概这么大!” 厨娘连比带划的将李让带到了一处大缸。 看着缸里游弋的足有两尺多长的大鲤鱼,李让有些愣神,随即大喜。 就是它了! “看好了,鲤鱼焙面,我只做一次......” 第236章 损失惨重 大唐的船只主要动力来源便是风帆和摇橹。 不收帆,在这样的狂风之下,侧翻就是唯一的下场。 李让果断加入水手之中,一群人互相拉扯着往甲板而去。 费尽千辛万苦,一群人终于在天旋地转之中爬上了甲板。 李让刚刚找了个着力点扶稳,眼前的一幕就差点惊掉了他的下巴。 滂沱大雨之中,数道巨大的水龙卷宛如擎天玉柱一般屹立在湖面上,一眼看不到顶。 湖水被狂风席卷,不断的倒灌而上。 龙吸水! 李让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目睹这种奇观。 几个水手倒是见怪不怪,只是满脸焦急的攀着船沿朝风帆而去。 巨大的水滴被狂风席卷,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李让也不敢多看,只能顶着狂风和几个水手朝着升帆的桅杆而去。 风帆,是导致船只摇晃的罪魁祸首。 只要收起风帆,便能用人力控制船只远离风暴中心。 生死攸关的时候,没有人敢大意。 “解绳子,绳子。” “拉!” “快拉!” 水手们的咆哮声盖过了狂风呼啸的声音,在死亡面前,每个人潜力都爆发到了极致。 李让手中握着一根手臂粗细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仿佛缠绕着什么深渊巨兽,即便是数个壮汉同时用力,依旧很难将风帆滑动下来。 “解开了,快放手。” 去解绳子的水手咆哮出声,风帆瞬间从桅杆之上滑落,李让只是晚了一秒放手,掌心就变得血肉模糊。 但风帆滑落之后,带来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几乎只是一瞬间,原本地动山摇一般摇摆的大船,摇摆的弧度就减缓了一半还多。 风帆收了,但危险还没有解除。 谁也不知道湖面上的风暴会持续多久,尤其是那几道水龙卷,光是看着都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压迫力。 要是那些水龙卷朝船只袭来,只怕船上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回去,快回去。” 几个水手此时也顾不得多说,他们是操控船只的主要人手,当下必须尽快操控船只驶离风暴中心。 李让也急忙跟在他们身后下了船舱,尽管手中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快要晕厥过去。 但现在不是顾这个时候,赶紧回到船舱里安抚慌乱的人群才是正事。 “夫君......” “回去!” 金城慌乱的声音传来,但紧接着就被李让的咆哮声打断。 这个时候,待在哪里都不如待在房间里安全。 房间的空间狭小,受伤的几率不会太大,但出来过道上面就很难说了。 方才那一阵剧烈的摇摆,已经让整艘船都变得一片狼藉,尤其是过道两侧,更是到处都是杂乱的物品,锋利的东西更是不少。 现在摇摆的弧度没那么大,但依旧很危险。 李让咆哮了一句,也没有和金城多说,而是顺着过道朝前面走去。 刚走到一半,陈一何王二也扶着着力点出门。 看见李让那个,二人都有些焦急。 “侯爷?” “回去!” 李让同样没给两人面子。 安抚人心这种事情,只需要一个人来做就够了。 人多了,反而容易出事。 两人刚刚踏出房门的脚步一顿,又被李让给喝退。 李让走到过道中间,当即扯开嗓子大吼道:“大家不要慌,就是一点小风暴,很快就会过去。” 李让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样的话,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传遍整艘船。 效果也很明显,原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随着他的大喊逐渐开始减弱。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侍女们低声的啜泣。 李让继续大喊,但忽然间脚下又是一个趔趄。 船只剧烈的摇晃了一下,但就一下,很快便趋于平稳。 李让知道,这是船只已经成功掉头,开始驶出风暴区域。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船只摇摆的弧度就变得越来越小。 重新站稳脚跟,李让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行了,风暴都过去了,大家暂时先待在房间里,等船只彻底停稳再出门。” 李让对着过道大吼了一句,回应他的依旧是一些侍女低声的啜泣。 李让也不再多管,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夫君,您的手怎么了?” 刚刚回到房间,金城的惊呼声便传进李让的耳朵。 另外几女尽管脸上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但听见金城的惊呼声,还是一脸担忧的朝李让凑了过来。 “没事,破了点皮而已。” 李让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宽慰着他们,但手掌之上火辣辣的疼痛还是让他的脸色有点扭曲。 没办法,皮肉撕裂的疼和被刀砍被箭射都不一样。 被刀砍了,当时基本上不会怎么疼,因为麻木了。 但皮肉撕裂是真的疼,因为不致命...... 几女快步上前拉起李让的手,见李让的手掌不断的冒雪,皮肉更是消失不见,顿时双眼含泪。 娟儿和婉容更是哭了出来。 “哇,很疼吧姑爷?”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大家都还好吧,可有人受伤?” 李让扯出一个笑容,本想伸手去揉揉婉容的脑袋,但貌似不太方便的样子。 金城将心疼藏在眼底,摇头道:“还好,没有人受伤。” 月儿没有落泪,只是不忍的将头侧朝一边。 李让一边安抚着几女的情绪,一边感受着脚下摇摆的弧度。 终于,当船只彻底停止摇晃的时候,李让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夫君,妾身先给您上药吧。” 确定船只停稳之后,金城急忙带着几女找出了纱布和常备的药粉。 确认没什么危险之后,李让也放松下来,将双手交给了四女侍弄。 很快,两只裹得跟熊掌一样的肥手就这么诞生了。 李让刚准备出门,陈一和王二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侯爷,您和郡主还有几位夫人没事吧?” 李让起身拉开房门,就见两人领着几个亲卫还有管家周行脸色寡白的站在门口。 “没事,兄弟们怎么样?” “侯爷,您的手?” “刚才收帆的时候被绳子擦了一下。” 李让解释了一句,问道:“可去其他房间看过了,有人受伤没,另外几艘船的情况如何?” “侯爷,还没统计呢,风浪刚停,还没来得及。” 回话的是周行,他的脸色惨白无比,脸上还有泪痕,似乎刚才哭过。 考虑到情况非常,李让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了。 简单的交流了几句,确认主人都没事之后,陈一和王二留下几个亲卫听用,也没有多留。 李让刚准备回房间,船老大便领着几个水手小跑而来。 “贵人,贵人,您没事吧?” “小人听说您的手受伤了?” “小人也没料到此次航行竟然会遇到风暴,还请贵人恕罪,恕罪啊。” 船老大小跑到李让面前屈膝跪下,语无伦次的说了好几句话。 几个水手也急忙下跪请罪,一个个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方才情况紧急,他们也顾不上李让,此时安全了,才忽然想起来船上的贵人似乎和他们收帆的时候受伤了。 “呃......” “我没事,你们起来说话。” 李让有些愣神,船老大突如其来的大礼把他给整懵了。 “还请贵人恕罪,恕罪,小人......小人给您磕头,还请贵人饶命。” 李让估摸着船老大应该是将他当成了那种不容冒犯的权贵,只得耐心解释道:“你们先起来,我真的没事,况且这是天灾,是意外,并不是你们的错。” 但一群人对李让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的磕头赔罪。 李让生平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情。 他是真的不习惯有人给他磕头行大礼。 好在李让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处理,越是对他们客气,他们就越是惶恐。 所以,李让果断转换了语气,不耐烦的呵斥道:“都给我滚起来,好好的去操你们的船,接下来的路上要是再出什么差池,我饶不了你们。” 李让呵斥了一句,船老大果然不敢再继续磕头。 而是一脸惊慌的站起来,不断的点头哈腰道:“贵人放心,贵人放心,多谢贵人宽宏大量,多谢贵人宽宏大量。” “行了,滚吧!” “是是是,小人这就滚,这就滚。” 李让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句,船老大急忙带着一群水手小跑离去。 暗叹口气,李让摇摇头,也不愿多说什么。 他就是从小人物成长起来的,他知道小人物的悲哀。 想当初他在草原上的时候,同样是满心凄惶,生怕死在突厥人的屠刀之下。 心里莫名有些感慨,李让摇着头回到房间。 房间里,金城正在指挥着几个侍女收拾杂乱的屋子。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整艘船都变得一片狼藉,不收拾没法住人了。 李让在房间里等候片刻,周行便带着人将统计好的损失给报了上来。 人都还好,没人死亡,只有几个倒霉蛋被撞伤了。 就是战马的损失比较大,被勒死,撞死,惊惶到掉进湖里的马匹多达百匹。 李让此次从关中带来的战马拢共就三百多匹,这一下子就损失了三分之一。 市面上一匹好的草原马大概要二十贯上下,一百匹就是两千贯,算得上是损失惨重了。 毕竟人会自救,马可不会。 第238章 扬州 一夜之后,雨过天晴,风平浪静。 李让再度踏上了去往扬州的道路。 这一次,一直到船队驶入扬子江,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李让预想之中的截杀也没有来。 一路平安得让李让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前半段的路程走得太顺利了,以至于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来场风暴给他增加点难度? 老天肯定不可能回答李让的疑惑。 所以李让只能将疑惑埋在心底。 然后,扬州到了! 扬子江畔,扬州斑驳的城墙倒映在水中,往来的客船轻摇船桨,水波荡漾,连带着城墙也开始荡漾。 夏秋交替的季节,正是琼花绽放的季节,扬子江两岸,满江芙蓉盛开,花香沁人心脾。 世人只知洛阳满城牡丹绚丽,却不知扬州满城的琼花同样缤纷,更不知苏轼笔下“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的古扬州是何等歌扇萦风,吹散愁。 人间仙境,不过如此了。 李让立身于船头,静静的打量着这颗江南明珠。 这里是扬州,是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扬州;是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的扬州;更是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的扬州。 自魏晋以来,这座城便在无数名人雅士的笔下熠熠生辉。 数不清的风流才子,更是以赢得扬州秦楼薄幸名为荣。 这里盛产才子,更盛产美人。 同时,这里也是寻遍大唐寻不见繁华之地。 对于李让来说,这里便是他的梦想启航之地,更是他的战场。 他即将在这里与江南八姓展开博弈,也即将在这里,将整个大唐带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扬州是一个会令人诗性大发的地方,任何一个读书人,只要来到扬州总会想着留下点什么。 李让不是读书人,也不懂怎么写诗,但他也想留下点什么。 于是他果断张开双臂,站在船头,大声的开始吟唱:“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尖易得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绝美的辞藻自李让口中缓缓吐出,配上他浑厚的嗓音。 顿时引得过往船只停驻,船上的行人侧目。 而扬子江两岸携美出游的文士士子,则是瞬间朝他投来仇视的目光。 因为李让抢了他们的风头。 他们花大价钱从春风楼请出来的小娘子,听李让念完一首诗之后,看着李让的眼神,瞬间就冒出来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慕之意。 都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 李让的颜值加上才华都让她们身旁的男子黯然失色。 就好比萤火与皓月,如何能不让她们黯然神伤呢? 大唐民风开放,体现在任何一个方面。 比如现在,李让的话音刚落,便有江岸的女子摘下面前的琼花,用手帕包裹住花柄朝李让所乘坐的船上丢来。 至于身旁同游的男子黑如锅底的脸色,早已被她们华丽丽的无视。 尽管一首诗造成的效果是轰动性的,但李让仍然觉得有些遗憾。 第239章 斗心眼子 王行舟想要给李让来个下马威,李让便干脆将计就计,来个反客为主。 扬州的一众属官都不来,其实李让并不在乎。 毕竟,他是来种地的,不是来混官场的。 但他不在乎那是他的事情,别人不行。 不管什么时候,面子都不能丢,尤其是王行舟这个下马威还如此低劣。 李让觉得他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很清晰,倒是王行舟,似乎有些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没关系,李让帮他认一认。 而对于李让的恶趣味,金城还能怎么办呢,毕竟是自家男人,也只能配合咯。 所以,李让的话音落下,金城便只好不情不愿的给王行舟行礼:“小妇人见过王刺史。” 王行舟一愣,却是没想到李让竟然会借女人的势。 但他终究不敢真的受金城的礼,急忙闪开身子,摆手道:“郡主使不得,使不得啊,郡主乃是宗室贵女,微臣是臣,臣岂敢受郡主之礼?” 金城也就是做个样子,闻言,自然就直起了身子。 李让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完全没有仗女人之势的羞耻感。 开玩笑,没听说夫妻一体。 金城的就是李让的,谈什么借不借势的。 现在多好,王行舟给李让下马威的目的达到了,但同时他也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是嘛,微臣是臣,李让也是臣,大家都是臣,何必互相为难呢? 对上李让似笑非笑的表情,王行舟不由得有些尴尬。 他对李让没什么敌意,或者说整个江南士族对李让都没什么敌意。 只是官场规矩如此。 管你是什么人,到了地方,你想要上任不是不可以,但是该受的气你得先受,该认清的形势你得先认清。火山文学 他原本以为李让年轻气盛,见只有他一人便装来迎接,必定大发雷霆,就算不大发雷霆,心中也必然有气。 只要李让发难,扬州刺史府一众属官便有理由为难他。 这都是历朝历代的官场老规矩了。 但他独独没想到,李让会不按套路出牌,借金城郡主的势。 要知道大唐是个男权社会,男人借女人的势,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可不是那么好听的。 双方斗了几个心眼子,谁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第240章 谋划江南 李让刚到扬州,便在江南地界上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一座座的古老的宅邸之中,一位位等闲不在百姓面前露面的大人物走出了宅门。 金陵,常州,兰陵,琅琊......一处地名,就是一处郡望。 每一处郡望,都盘踞着一尊庞然大物,那是千百年来传承从未断绝的千年世家。 江南士族,是真正意义上的古老家族。 顾陆朱张,王谢袁萧,随便哪一家单独拎出来,只论家族郡望,都不会比五姓七家差。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南士族的传承比之北方的世家门阀更加纯净。 比如血统。 江南士族单从血统上来说,比之北方诸多世家都要更加纯粹。 五胡乱华时期,北方的世家或多或少都与异族有过联姻,有的是为了自保,有的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诉求。 就以如今的李唐皇室来举例,几乎世代与异族通婚。 太上皇李渊的皇后窦皇后,是北周文帝宇文泰的外孙女,而北周乃是鲜卑人建立的政权。 李世民的皇后长孙皇后亦是汉化鲜卑人。 所以后世为什么会有人拿李唐的血脉说事? 根源便在于五胡乱华时期,有太多的异族人进入中原建立了政权,以至于胡人汉人早就没了明确的界限。 但江南士族不一样,他们是纯正的汉人。 西晋末年,晋元帝司马睿携民渡江,于建康定都建立了东晋,自此拉开了魏晋南北朝的序幕。 而这里的携民,携的便是江南士族。 历史上将这一次汉人渡江,称之为第一次衣冠南渡。 也正是因为如此,江南士族一直以来都以汉人正统自居。 如果说大唐的门阀之间也有鄙视链的话,江南士族就是鄙视链最顶端的那一批人。 山东豪族与关陇门阀之间互相鄙视,五姓七家与关东六姓鄙视山东豪族与五姓七家。 其中关东六姓之中的河东四姓又看不起另外两姓,同时,五姓七家又看不上关东六姓。 至于江南士族,他们平等的看不起北方的任何一个士族集团。 不过,北方的世家门阀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主要是江南士族离政治中心太远,到了隋唐时期在朝堂上更是没有一丁点影响力,以至于只能天天拿血统来说事。 而现在,因为一位年轻人的到来,整个江南都动了起来。 八姓之中的另外七姓,全都派出了家族之中最为核心的人,朝着顾氏祖宅所在的常州无锡疾驰而去。 李让要来江南这个消息,去年的时候远在长安的萧禹便已经传回了江南。 当然,与之一齐到达江南的,还有李让那些近乎“苛刻”的条件。 为什么说苛刻? 因为李让要求江南全境改种三季稻,稻种若能三熟,便缴纳其中两季为税,若能两熟,亦需缴纳其中一季为税。 古往今来,这样的税率,闻所未闻。 哪怕是先秦远古时期,这样的税率也不存在。 但现如今,反倒被一个年轻人提出来了。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那位少年侯爷疯了,甚至连带着对萧瑀都有了点意见。 第241章 才华的作用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才华。 李让的谋划很简单,他要用他的才华来征服扬州的官场。 理论上来说,江南世家传承千年,他们见过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甚至他们的家族便是青年才俊的生产基地。 如果只是光靠才华,李让肯定是没办法打动江南士族这些老顽固的。 但那只是理论上。 事实上,才华可破一切,如果没破,那就是才华不够。 历史上有一个人,他的才华闪耀了整个亚洲一千多年。 ——他叫李白。 后世的人提起李白,除了诗仙二字之外,还会觉得他怀才不遇。 更会感慨唐玄宗侮辱李白,召他进宫竟然只让他做一个翰林待诏的六品小官。 而这些观点,都是后世之人对李白才华的认可。 但......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大多都忽略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那便是李白的出身。 在李白的自述之中,他把自己的出身与陇西李氏扯上了关系。 但事实却是他出身商人之家。 商人,在大唐是贱籍。 什么叫做贱籍,便是整个大唐最底层的一群人,即便是乞丐也看不上的一群人。 大唐还有着明文规定,商籍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和君子一起吃饭。 同时,大唐对商人的限制还有不得骑马、不得穿绫罗绸缎等等。 李白无法参加科考,便是因为他乃是商籍。 试问李白若是真的出身陇西李氏这等大唐最为顶尖的世家门阀,又怎么可能因为无法参加科举而不仕呢? 但就是在这样一个对于商籍无比鄙视的时代里,李白靠着他的才华硬生生杀出来了一条血路。 不仅先后娶了大唐两位宰相,许圉师和宗楚客的孙女为妻。 更是打破了商籍不得入仕的禁锢,让唐玄宗都不得不破例召他进宫做官。 而做的官更是不得了。 翰林待诏,很多人只会关注这个官职的品级,认为这个官的品级太低,配不上李白的才华。 但他们忽略了这个官职的意义。 翰林待诏,乃是天子近臣,职能上掌四方表疏批答、应和文章,同时还与集贤院学士分掌制诏书敕。 什么意思呢,即帮助皇帝批阅奏折,起草诏书圣旨。 很多人会认为这个官职就是一个写诗词文章逗皇帝开心玩官,但实际上,那只是这个官职的一部份职务。 这个官职真正的核心乃是作为皇帝延伸皇权触手。 张说,陆坚,张九龄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贤相明相,都是以翰林待诏起家。 所以历史上的唐玄宗,还真就是没有亏待李白,他把李白放在那个位置上,本身就是奔着宰相去培养的。 至于李白辞官,纯粹就是因为他自己的性格原因。 他的性格太狂太傲,太过于理想主义,总觉得他名满天下,才不逊管仲乐毅,不让他当宰相就是不重用他。 这就是属于不讲道理的自嗨。 唐玄宗就算再昏庸,也不可能让李白一上来就当宰相吧? 更何况李白出宫的时候,唐玄宗还生怕他在路上冷着饿着,赏赐了他无数的金银财宝。 就这样的做法,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是亏待了吧? 但......世人还是觉得李白怀才不遇。 放眼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封建史,有哪个商籍的人能够像李白这样,能与高官权贵交朋友,能连娶两位宰相的孙女为妻,能让帝王都不得不在他的才华面前低头? 甚至帝王已经低头了,是他自己觉得自己不适合当官,辞官去云游天下,都还能让世人觉得是帝王怠慢了他? 这就是李白的才华!!! 当一个人的才华高到了一定的程度,全世界都会为他让路。 李白一个商籍尚且能赢得全天下的赞誉和尊重,没道理李让一个侯爷不行。 所以,李让的谋划就是这么简单。 他要展露他的才华,让江南士族为之侧目,让江南士族争着抢着请他为座上宾。 事实上,这个谋划从他还未进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没错,就是那首《忆扬州》。 才华要怎么体现,治国吗,写道德文章吗,还是扯着别人的耳朵告诉他我有才华你信我? 都不是。 体现才华最好的方式就是——装逼! 历史上因为才华被帝王赞誉的人可不止李白一个。 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一篇《讨武檄文》直接俘获了武则天的芳心。 而《讨武檄文》在李让看来,就是骆宾王装得最完美的一个逼。 李让来到大唐之后,除掉方才在扬子江上那一次,拢共装过的逼不超过三次。 第一次是装给唐俭看,那是为了表明心迹,他祭出了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第二次是为了逼李世民赐婚,他祭出了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第三次是为了脱身,他祭出了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可以看出来,李让每次装逼,都是有着一定的目的性。 至于收获名声,那是次要的。 而他在城外所作的那首《忆江南》,压根就不是念给那些围观他的小娘子听的。 就那些小娘子,他想拿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更何况他有金城这样的绝色美人陪伴,还有月儿,娟儿,婉容这样各有千秋的小老婆,个个都是人间绝色,他也压根看不上外面那些妖艳贱货。 众所周知,李让是出了名的懒,出了名的不喜欢做无用功的事情。 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去在大庭广众之下装逼,难道是吃饱了撑的? 当然不是! 李让就是要装给江南士族看,他要让江南士族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自行惭愧,为接下来的谈判做准备。 要知道谈判这种事情,可不是在谁的地盘上谈,就对谁更有利的。 不然后世某位老佛爷,也不会被人骂成傻逼误国误民了。 现在李让不断的喝酒,也是在为装逼做准备。 不喝酒,他怎么斗酒诗百篇? 不喝酒,他有什么理由抄袭诗词? 不喝酒,别人怎么把他架到风口浪尖上? 等他把逼装到位,再去见江南士族那些话事人,他便能堂而皇之的说出那句:“什么狗屁江南士族,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要的就是这样的压迫力。 李让酒倒杯干,对于扬州刺史府一众属官的马屁也是来者不拒,主打的就是一个豪迈。 而扬州刺史府的一众官吏,见李让眼神越来越迷离,也是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发笑。 果然,少年人就是少年人,还是太年轻了,一点点糖衣炮弹就搞定了,似乎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嘛! 王行舟默默的看着一众属官们轮流吹捧李让,见李让越加放浪形骸,再结合李让下船时借女人之势力,心中也是难免起了轻视之心。 只是一旁陪坐的金城郡主,似乎也太淡定了一点。 难道她就不担心李让被灌醉以后出什么丑? 还是说李让在玩什么他不知道的把戏? 沉吟片刻,他还是觉得稳妥为上,先试探一下,别待会儿反倒被李让反将一军。 想到这里,王行舟脸上瞬间露出一个假笑,朝着李让拱手问道:“李县侯当真海量,本官服气了,只是侯爷从长安远来,一路上毕竟是舟车劳顿,本官见郡主似乎有些疲态,不如今日的宴席就到此为止?” 此言一出,李让眼中的迷离之色不变,但端着酒杯的手却是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他倒是没想到,他都已经如此放浪形骸了,这王行舟竟然还未放下戒心。 真不愧是琅琊王氏培养出来的人,尽管并非直系,但就这份缜密的心思,也足以证明此人之能了。 心思电转之间,李让已经再度一口干完杯中美酒。 “砰~” 他重重的将酒杯砸在桌子上,偏过头一脸醉意的看着王行舟笑道:“王刺史这话好没道理,且看诸位同僚,明明都还未曾尽兴,本官若是就此离去,岂不是自认酒量不如诸位同僚?” 此言一出,王行舟不由得微微蹙眉,暗道难道是他想多了? 还不待他开口,李让便又继续转过头看着金城问道:“夫人,你累了?” 对上李让的视线,金城不由得暗叹口气。 显然,李让又要把她当工具人了。 但此时此刻,她也不太确定李让要谋划什么,为了李让的大计,她也只能选择配合。 所以她很“识趣”的站起来,朝着一群官员盈盈一礼道:“本宫确实有些乏了,不过,家中仆人已经备好了下榻之所,诸位且尽兴便是,本宫便先行离去。” 李让不着痕迹的朝金城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金城则回应了一个白眼。 而一众属官听见金城这么说,全都将目光看向了李让。 李让笑眯眯的朝一众属官拱手,笑道:“诸位同僚安坐,待本官送完夫人,便回来舍命陪君子。” 说完,李让便脚步踉跄的搀扶着李让出门。 见状,王行舟急忙跟上。 一群属官陪李让将金城送到在府外等候的侍女手中,便又反身回到宴席。 而金城这位唯一的女眷一走,宴席的氛围就肉眼可见的高涨起来。 李让环视一圈,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弧度。 接下来,该装逼了! 第243章 装一个完美的逼 李让愣神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离谱的现实。 没错,王行舟出的题太简单了,简单到李让都有些难以置信,简单到李让都有些纠结,究竟是请出诗仙呢,还是诗圣,亦或者诗鬼诗佛的大作。 出这么简单的题,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挂逼吗? 哦! 他不知道。 那没事儿了。 待李让回过神来,计时的信香已经烧掉了一半。 而扬州刺史府的一众属官包括王行舟在内,全都静默不语,就这么静静的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打量着李让。 脸上满是势在必得的微笑。 李让依旧保持着那副醉醺醺的姿态,但心里却是无比纠结。 无他,他知道的写宴席的诗词实在太多了,多到他都不知道该用哪一首。 纠结片刻,李让心里不由得对王行舟有了点意见。 你说你出这么简单的题干什么,害得我还要思考,思考不用浪费力气的吗? 真是的。 太过分了! 李让纠结了好一会儿,信香也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而以王行舟为首的一众官吏,则是已经准备好开始庆功了。 王行舟甚至在想,要不然待会儿轮到李让出题的时候,让一下他算了。 毕竟还是个少年人,少年人嘛,心气都高。 要是让他输得太难看,万一他玩不起跑回去找李世民告状怎么办? 他可是清楚的知道,这样的少年人最难哄了。 在心里不动声色的吐槽了几句,见信香越来越短,李让脸上的纠结之色也是越来越明显。 王行舟收敛笑意,准备大方一次,给李让降低一点难度。 毕竟江南士族还是有和李让好好谈判的意向的,要是一次就把他的信心玩崩塌了,那可就没得玩了。 让他难堪三分之二柱香的时间,也算磨了一下他的棱角。 想到这里,王行舟不由得为他的气量感到无比的满意。 “李县侯,可是题目太难?” 王行舟饶有兴趣的开口问了一句,而后静待李让的回答。 他已经打定主意,若是李让服软,他便将七言的限制放到五言。 只是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李让便豪迈的大笑道:“有了,拿酒来!” “嗯,五言也......” 听见李让开口,王行舟还以为是他服软,下意识的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但话说到一半,他便有些难以置信的将那个可字吞了下去。 “有...有了?” 王行舟一副见鬼的表情,七言律诗,随手指题,你有了? 其他官员也是瞪大了眼睛。 有了,什么有了? 李让没去管一众世家官员吃惊的表情,而是一巴掌拍在案几之上。 “砰!” 巨大的声响传出,将所有人都吓得一个激灵。 见自己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李让故技重施,使劲将手中的筷子砸在案几上。 “哗啦~” 一阵声响过后,一众官员顿时面露古怪之色。 你有了就有了,你砸筷子干嘛? 李让偏过头,给了王行舟一个古怪的眼神,随即摇摇晃晃的走到案几前面,顺手从侍候的小厮手里夺过一壶酒。 第244章 见好就收 李让晃晃悠悠地回到案几后坐下,整个人都是一副醉得不成样子的状态。 一众官员回过神来,顿时苦笑着面面相觑。 王行舟表情淡漠的坐在主位上,心里苦涩至极。 李让这首诗一出,他们便已经没有作诗的必要了。 因为不管他们做出什么样的诗词,哪怕运气好真能做出一首传世诗词,也不可能会比李让这首更好。 但战书是他们下的,他们出题了,李让也答了,若是不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世人就该说他们江南士族玩不起了。 本来以多欺少说出去已经够难听,若是再背上一个玩不起的名声,对江南士族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暗叹口气,王行舟还是硬着头皮朝李让拱手道:“李县侯果真大才,此诗一出,恐江南再无诗矣!”火山文学 王行舟的话音落下,一众官员脸上顿时露出赧颜之色,因为这句话几乎就在变相地朝李让服软认输了。 尽管他们很不想承认,但大家都是世家出身,对彼此之间有几斤几两心里都有数。 他们也知道,他们之中不可能有人做得出比李让这首诗更上乘的佳作。 再怎么不甘心,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 看着一众同僚的脸色变化,王行舟的脸色不由得苦涩起来,沉吟好半晌,这才声音暗哑道:“接下来,还请...还请...李县侯...出题。” 李让醉醺醺的趴在案几上,只留余光将所有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见王行舟一脸苦涩请他出题,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弧度。 很显然,诗仙的大作已经彻底将他们的信心给打垮了。 现在硬着头皮请他出题,无非就是一个面子问题,不想别人说他们玩不起。 毕竟哪有下战书的人先退场的,这要是传出去,让江南的百姓们怎么看他们? 李让心思电转之间,已经将王行舟的心态摸得透透的。 但他不准备痛打落水狗,而是决定见好就收。 因为没必要。 反正他装逼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既然已经达成了既定目标,那就没必要将江南士族的脸面彻底踩在脚底下。 毕竟双方是合作关系,而不是死敌。 心里做出决断之后,李让不由得抬头朝着王行舟憨厚一笑,醉眼朦胧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醉鬼该有的姿态。 “到......到我出...出题了啊?” “那就...那就......” 李让的手指在一群官员之中转了一圈,一群官员顿时满脸苦涩的竖起耳朵准备听题。 “砰~” 下一秒,李让便一头栽倒在案几上。 王行舟:“?” 众官员:“?” “李县侯,李县侯?” 王行舟有些惊疑不定地喊了两声,案几上便响起了李让均匀的鼾声。 一群官员面面相觑。 “李县侯这是醉过去了?” “大抵是吧?” 听着一众同僚窃窃私语的声音,王行舟快步上前拍了拍李让的肩膀。 见李让确实像是熟睡过去了,整个人不知为何一下子就轻松起来。 长舒一口气,王行舟一本正经的说道:“李县侯醉了!” 此言一出,满殿官员不由得齐齐松了一口气。 只是心情难免喜忧参半。 喜的是李让醉了,那他们就不用出丑了。 忧的是李让的才华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万一以后李让用今日之事来压他们,那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毕竟,今日李让可还没来得及出题。 看着一众同僚的表现,王行舟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既然李县侯醉过去了,那今日的诗会便到此为止吧。” “也只好如此了。” 听着一众属官的应和声,王行舟转头朝伺候的小厮吩咐道:“通知李县侯的家仆吧。” 小厮领命而去,不多时,周行便带着陈一和王二来到宴席之上。 “李县侯不胜酒力,醉了过去,有劳诸位壮士将李县侯带回下榻之所。” 王行舟没有丝毫架子的朝三人拱手一礼。 周行急忙回礼道:“有劳府尊招待,吾等自会将侯爷安然带回去。” 双方简单交谈了两句,陈一和王二已经架起李让出了房门。 目送李让被两个侍卫拖走,王行舟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 他不太确定李让是真醉还是假醉。 但不管是真醉还是假醉,他觉得家族都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这个年轻的少年侯爷。 李让若是真醉,能在醉酒的情况下做出此等千古绝唱,已经足以证明此人之才华究竟有多么惊人。 而若是假醉,那就更为可怕。 第246章 稻花香 来到扬州第一天,李让的行程可谓是排得满满的。 连装两个逼,又是精心设计让扬州刺史府的那些官员不得不承他的情。 总而言之,这一套流程下来,李让还是比较满意的。 现在各个环节都已经算计到位,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江南士族的人主动找上门。 他就不信江南这些官员的脸皮当真就能比城墙还厚。 若是他已经做到这一步,江南士族还不对他释放一点诚意的话,那他就只能打上门去问问那些老顽固是不是彻底不要脸了。 如果他们真的不要脸。 那......问题也不大。 不要脸有不要脸的玩法,大不了多花费一点时间。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李让在唐旺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城外的仓库。 大,很大! 这是李让对于眼前这个仓库的第一印象。 三万石稻种,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概念,甚至给人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 但当李让站在一眼看不到边的粮仓前面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一石粮食,换成大唐的斤数,就是一百斤,大唐一斤十六两,换算成后世的单位,一石就是五十三公斤。 三万石,那就是接近一百六十万公斤粮食。 能够存放这么多粮食的粮仓,自然不可能小到哪里去。 唐旺带着李让走进了大仓内部,大仓之内则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小仓。 “侯爷,江南气候湿润,是以稻种只能以小仓存放,否则便容易受潮,此大仓内有小仓三百零三之数,一仓储粮百石上下,合计三万石左右。” 唐旺一边带着李让朝粮仓内部走,一边给李让介绍着粮食的基本情况。 仓内还有许多人手正在忙碌。 见李让好奇的盯着那些正在忙碌的人手,唐旺立即解释道:“这些都是小人在江南本地雇来的劳工,稻种毕竟是用作种粮,即便是分小仓存放,依旧有受潮的可能,是以小人便雇了些人手时常将粮种搬运转出去晾晒一番。” 李让微微颔首,真心实意的夸赞道:“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受到夸奖,唐旺矜持一笑,继续领着李让朝粮仓深处走去。 “侯爷,小人还在粮仓后面买了一块土地育种,种下的稻种如今也快要结穗了,侯爷可要去看看?” 李让来了兴趣,笑道:“来都来了,自然要去看看!” “还请侯爷随小人来。” 唐旺招呼了一句,便领着一群人走到大仓尽头,推开了一道小门。 小门刚刚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荡。 紧接着一股非常清香的味道便钻入了李让的鼻孔。 李让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只觉得特别好闻。火山文学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清香的味道吸引身体,陡然间,似乎连脑海之中的酒意都消散了几分。 跟在李让身后的陈一和王二更是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好闻?” 唐旺看着三人的表情变化,不由得微微一笑道:“侯爷,这是稻花的香味,在北方是很难闻到的。” 被李让这么一提醒,李让也回过味来。 其实从他走进粮仓的时候,鼻尖便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一开始他还以为就是米香味,现在看来,那分明是稻花的香味。 李让有些惊奇道:“原来稻花香是这个味道。” 不怪李让大惊小怪,主要是前世今生,他都是第一次闻见这样的味道。 今生不用说,大唐的北方主要种植的粮食就是麦子和糜子。 稻米虽然也有种植,但都分布在黄河两岸,而且数量稀少。 北方人,还是更喜欢面食一些。 至于前世,他家乡所种植的稻种早就被产量更高的玉米和土豆代替,街上也只能买到已经加工好的白米。 至于李让脑海里的那些育种知识,也仅限于理论。 此时此刻,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后世那句歌词是风吹稻花香两岸,而不是风吹麦浪,或者吹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原来稻花真的是香的。 吸了一大口稻花的香气,李让的脸上露出笑容,朝唐旺吩咐道:“稻田在哪呢,带我去看看。” 唐旺微微颔首,带着几人走出粮仓,穿过芦苇荡之中的一条小路。 还没走出几步,眼前便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一块块淤泥田间躲藏着一簇簇粉红色的琼花,琼花,即荷花,有的地方也叫芙蓉。 一块不大的稻田就被花海包裹在正中间,李让方才闻到的清香,正是从这块稻田散发出来的。 看着眼前的景象,李让不禁脱口而出:“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好诗!” 这一次陈一和王二没有李让的提醒,好诗二字便脱口而出。 唐旺笑意吟吟的说道:“侯爷果真大才,这些琼花其实是附近百姓种植的藕菜,此处离城比较近,藕菜的价值比稻米要高,扬州城附近的农田基本上都不种稻米了。” 李让会意,笑道:“江南果真是个好地方,难怪来过江南的人,都喜欢忆江南。” “江南气候温润,像这个时节,正是出城踏青赏花的好时节,所以扬子江畔常常能见风流才子,也能见婉约丽人。” “要是再凉快点就好了。” 听见李让的感慨,跟在他身后的陈一和王二顿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江南风光是好,就是有点热,要是凉快点就好了。” 陈一附和了一句,便伸手摘下一张莲叶顶在头上,以手作扇不断的扇风。 王二有学有样,先摘了一张巨大的叶子顶在头上,又摘了一张叶子当扇子。 今日李让穿的轻薄的长衫,所以还没有多热,顶多就是额头上有些细密汗珠。 但陈一和王二身上穿的是铠甲,铠甲不散热,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下巴滴落,导致他们俩现在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似的。 “天底下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地方。” 看着两人的表现,唐旺笑着摇头反驳了一句,随即带着几人从水田中间垒起来的一条小路朝稻田走去。 第247章 麸糠似的稻米 走进稻田中央,李让蹲下来,伸手揽过一束稻子,仔细打量起来。 青色的禾苗上,黄白色的稻花呈穗状排列,花朵细小,像是没有花瓣。 一朵稻花能结出一粒稻米这样的常识李让还是知道的。火山文学 只是江南本土的稻子李让暂时还没见过,没有对比自然也就没有发言权。 所以李让没有问什么废话,只是静静的观察。 当一个人在面对一片粮食地的时候,心中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生活有了希望的感觉。 观察了好一阵子,李让没有看出什么头绪,但他就是觉得生活是有希望的。 这种感觉很没来由,但让人很舒服。 放开麦穗,李让起身回头问道:“这些稻子还有多久能收获,育种用了多长时间?” 唐旺沉吟片刻,回道:“从育种到开花,约莫用了两个月左右,小人请教过当地的老农,依照这片稻子的长势,约莫再过一旬便能抽穗,但收获的话,可能最短还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李让点点头,不由得面露沉思之色。 时间对的上,三到四个月一茬,正好是三季稻种一季的时间。 李让记得他在后世看过的关于三季稻的记载,似乎是种一茬便能收两茬。 即一茬种下去之后不用重新育种,老的根会发第二茬芽,成熟了直接来收割就行。 当然,是不是真的他也不确定。 但他觉得大概率是假的,就算真有第二茬,那也是因为第一茬收割的时候成熟的种子落在水里重新长出来的,和第一茬的稻根没什么关系。 时间对上了,接下来就是产量核对。 如果产量真如历史上所记载的那样,一亩地能产两石稻子,那就说明他没有找错稻种。 一个月时间,他还等得起! 想到这里,李让也没有再说什么废话,径直起身回了仓库开始验粮。 随手指了一个仓库,又随意的提了一麻袋种粮打开。 李让抓起一把稻种放在指尖仔细打量。 大唐本土的稻子怎么生长的他没见过,但大唐的米饭他是吃过的。 所以,他很容易分别出来这种来自真腊国的稻种和本土的稻种有什么区别。 首先是颗粒,这个稻种的颗粒明显比他记忆中的稻子要大上一圈。 想了想,李让吹掉用来保存稻米的麸糠,将手中的种米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没什么异味,就是寻常大米的味道。 看来还得煮熟了吃。 “陈一,带上一袋稻种,咱们回家煮了吃吃看是什么味道。” 听见李让的吩咐,陈一当即兴致冲冲的上前将一麻袋稻种扛在肩上。 他也很想尝尝这个稻米是什么味道,因为方才那股稻花香实在是太迷人了。 “这个,侯爷,试味道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与兴致冲冲的陈一不同,唐旺则是一脸迟疑。 李让疑惑道:“怎么了?” 唐旺摇头道:“怎么说呢,这种稻子的口感,小人很难跟您形容,反正您若是只想尝尝味道的话,小人不建议您带那么多,带个一两斤就差不多了。” 众所周知,李让一直是一个很听劝的人。 所以,李让果断让陈一重新找口袋来装。 陈一屁颠屁颠地去干活,李让便好奇的问道:“这米,难吃吗?” 唐旺比划了一下,以一种非常复杂的语气道:“这个米,它不是好吃难吃的问题,侯爷您应该知晓,这个稻米在真腊国内就没什么人吃,侯爷您是贵人,肯定也是吃不惯的。” “就是好难吃是吧?” 李让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没事,反正就是尝尝味道,再难吃它也是正儿八经的粮食,我就不信它能难吃到哪里去?” 看着李让满不在乎的样子,唐旺脸皮抽搐了一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很快,陈一带好稻种,一群人便又呼啦啦的涌回了扬州城。 回到扬州,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李让抬头看天,只能感慨今天真是忙碌而又充实的一天。 回到宅子,陈一便马不停蹄的将稻种送去了厨房。 他们带回来的稻种约莫两斤左右,稻种是种子,吃之前还需要用碾子碾成糙米。 而李让要尝味道,肯定是不可能吃糙米的,所以还需要用石磨磨成精米。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 等一镇子白米饭被端上桌子,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 第248章 若隐若现 实话实说,三季稻不能算是难吃。 只是口感粗糙了一些,味道太淡了一些,香味少了一些...... 好吧,没错,三季稻的就是难吃! 至少对于李让这样吃遍了各种人造香精,尝试过味蕾的极致刺激的人来说,三季稻是真的很难吃。 它难吃在什么地方呢,李让还真不太好形容。 首先它的口感很面,其次,它本身没有任何米香味。 就是吃麸糠好歹还能吃出点味道来,但吃三季稻,没有任何味道。 反正李让尝完第一口,就已经彻底丧失了要尝第二口的欲望。 “嗯,味道确实不怎么好,比糜子都差了些。” 金城咽下一口米饭,做出了最中肯的评价。 婉容吐了吐舌头,幽怨道:“妾身还以为咱家已经吃不起米饭了。” 金城没有理会婉容的俏皮话,话风一转道:“不过,若是这稻种真如夫君所说的那样,能一年三熟,亩产两石,那味道上的缺陷也就不算缺陷了,灾荒年间有米吃,最起码比吃野菜树皮泥土要强。” 金城此言一出,李让顿时朝她伸出了大拇指。 “夫人金玉良言。” 夸赞了金城一句,李让淡淡的说道:“三季稻固然难吃,但它本身也不是给贵人准备的口粮,对于百姓来说,稻米同样是正儿八经的粮食,所以该种还得种。” 金城一脸赞同道:“况且,军中的口粮也未必就比稻米要强,最起码这还是白米。” “那可不,你夫君我在军中的时候,那吃的还不如猪食,通常都是马吃什么人吃什么,什么草根树皮麸糠糊糊,军中要是能吃上这种白米,那真该烧高香感谢满天神佛。” 夫妻俩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看得一旁的三个女子一愣一愣的。 金城白了李让一眼,没有选择继续接话。 没了捧哏,李让只得言简意赅的宣布:“行了,吃饭。” 说完,便率先下了筷子。 几女见状,整齐的目光投向金城,直到金城拿起筷子,她们才敢动手。 气氛沉默下来,李让随意的吃了几口菜,便倒了一杯酸酸甜甜的像是饮料一样的米酒喝着。 这种酒李让在北方没见过,据说是江南的特产,叫什么醪糟,还有个别名叫甜酒。 第249章 顾氏请帖来 中午时分,李让有些萎靡的捂着腰出了后院。 很显然,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这句话乃是金玉良言。 至少一个上午的荒唐,他没看出来金城哪里肿,反倒是他,真的肿了...... 一路来到前院,在院子里找了个阴凉的廊桥坐着,立即便有侍女奉上一杯清茶。 李让慢悠悠的饮了几口,咂摸了一下嘴巴,总觉得这个茶还差了点什么。 坐在原地思索半天,李让终于想到了差什么。 似乎......差点......枸杞? 枸杞,府中大抵是有的,只是李让现在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算了,下次再补! 休息了一会儿,来到饭厅随意的吃了点东西,吩咐月儿和娟儿抬个躺椅放在院子里。 李让准备先躺上一天再说。 反正现在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该卖的人情也都卖了。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江南士族那些老家伙的消息就好。 在那些老家伙没有对他释放出任何善意之前,他不打算再有任何动作。 至于去扬州刺史府赴任,那更不可能。 且不说江南士族那些官员不可能给他权力,就算给他权力,一个扬州别驾的权力,有他当咸鱼躺一天香吗? “哦~舒坦!” 李让躺到躺椅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月儿和娟儿一左一右的侍奉在两边,一人给他喂水果,一人给他喂酸酸甜甜的米酒。 米酒以琉璃杯装成,杯子里还插了一根芦苇杆做成的吸管。 鉴于昨夜的米酒太上头,李让吸取了教训,只是喝一小口。 还有婉容负责给他捏肩,金城......嗯,金城负责坐在一旁当观赏物。 总而言之,这样的日子,别说给他一个扬州别驾的权力,就是给他一个皇帝的位置他也不换。 李让一口米酒一口水果,随即惬意的眯起眼睛。 金城一双杏眼在他身上来回扫视,片刻后,忽然好奇的问道:“夫君,你是不是还没洗脸?” 李让睁开眼睛,以非常厌世的语气回道:“咋,你有意见?” 金城摇摇头,淡淡的开口道:“没,妾身方才听周行说有人给咱家送了请帖,好像是邀请您去饮宴来着。” 李让哦了一声,慵懒的抬起手。 “拿来!” 金城诧异道:“什么?” 李让没好气道:“请帖啊,不是说有人请我去饮宴吗?” 金城翻了个白眼,问道:“您就打算以这副尊容去?” “不行吗?” 李让反问了一句。 “行行行,反正丢的不是妾身的脸。” 金城用力的将一封请帖拍在李让的手上,随即将头侧朝了一边。 李让慢悠悠的收回手,先是看了一下请帖之上的落款,随即打了个呵欠,翻开请帖慢悠悠的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李让便随手将请帖丢在了一旁的小桌子上。 请帖上的落款是无锡顾氏,至于宴请他的名义,则是顾氏听闻李让手中有一幅顾氏先祖所画的水府图,顾氏准备将这副图请回祖宅供奉。 至于时间,则是下午。 当然,宴请他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是无锡,而是在扬州城内。 顾氏盘踞江南多年,在江南各处皆有根基,常州无锡不过是郡望和祖宅所在而已。 既然时间是下午,现在才中午,李让也不急,看完请帖便又躺了回去。 “啊~” 李让张开嘴,月儿便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喂到了他的嘴里。 “忒~” 咀嚼几下吞下果肉,随口将葡萄籽吐得到处都是,李让可谓是把没素质这三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金城皱了皱眉,招来一个侍女清扫干净地板,而后转过头看着李让问道:“夫君,顾氏的请帖都送过来了,您就不打算准备一下吗?” 李让诧异道:“准备什么?” 金城一愣,疑惑道:“那好歹是顾氏......” “吸溜~” 李让吸了一口米酒,含糊不清道:“顾氏怎么了,他们晾了我一天,难不成我还得陪着笑凑上去?” 金城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李让便立即保证道:“放心吧,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算了,妾身说不过您,反正您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金城也是被李让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给弄得没了脾气,留下一句话之后,便起身朝后院走去,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金城走了,李让便继续当起了咸鱼。 过了一会,李让想了想,还是又从桌子上拿起请帖看了起来。 老实说,这封请帖的出现,并不出乎他的预料。 开玩笑,昨天他装了一天逼。 又是卖力的表演,又是不着痕迹的卖人情,江南士族但凡对重返朝堂还有那么一丁点欲望,那就不可能继续晾着他。 毕竟这是一个双向奔赴的事情。 就好比两个准备谈恋爱的小青年,没谈之前,彼此之间试探一下很正常。 但也不能一直试探。 进度条到哪了,总要让人心里有个谱才行。 他来江南,就是因为在关中的时候,江南士族对于他的条件并没有表示出明确的拒绝。 那就说明江南士族其实也是有和李让谈个恋爱的打算的。 只是他们不确定李让这个小青年怎么样,到底靠不靠谱,所以才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现在李让人已经到了江南,并且还很给面子的先展示了一波才艺,江南士族要是还要一直晾着他,就不礼貌了。 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请帖之上的内容,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李让便懒洋洋的从躺椅上爬了起来。 “娟儿,你去准备热水!” “月儿,你来服侍侯爷洗澡。” “婉容,你......嗯,你找个阴凉的地方待着去!” 李让慢悠悠的下令,婉容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侯爷,您...是不是嫌弃奴婢?” 婉容低落的语气,顿时引得李让侧目:“怎么个事儿,何出此言呐?” 婉容委屈巴巴的说道:“为何您每次洗漱都不让奴婢服侍,奴婢也是您的侍妾啊。” 李让咂摸了一下嘴巴,上下打量了婉容一眼,评头论足道:“小,太小了!” 婉容:“......” 第250章 金城训夫 “哇,侯爷欺负人!” 婉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泣几下之后,捂着胸口落荒而逃。 李让一脸懵逼,好好的怎么还哭上了? 眼见婉容已经跑远,李让急忙大声解释道:“哎,我说的是年纪小。” 李让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婉容跑得更快了。 婉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李让的视线里。 “莫名其妙!” 李让咂摸了一下嘴,一头雾水。 他说的真的是年纪,婉容跑什么? 目睹了一切的月儿和娟儿都有些忍俊不禁。 李让回过头,看着捂嘴偷笑的两女问道:“莫名其妙,你们也这么觉得是吧?” 两女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副憋笑憋得很辛苦,又不敢笑出声的样子。 下一秒,两女的小脸瞬间收敛。 “嗯?” “有杀气!” 李让果断开闪,但是没闪开,腰间一阵剧痛传来,顿时痛得李让倒吸了一口凉气。 熟悉的痛感,让李让很快洞悉了偷袭者何人。 回过头,果然是一脸不善的金城,身后还跟着一脸委屈巴巴的婉容。 “放手,夫人,快放手!” 见李让痛得直跳脚,身后的月儿和娟儿非常默契的后退了一步。 金城拧着李让腰间软肉,语气不善地问道:“你为什么总是欺负婉容呢?” 李让使劲拍掉金城的小手,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 “郡主,侯爷说奴婢小,胡说,奴婢明明不小!” 婉容委屈巴巴地朝金城告状了一句,然后朝李让挺了挺已经初具规模的胸膛。 李让嘴角抽搐了一下,无奈道:“我说的是年纪小,你在想什么啊?” 金城没好气道:“年纪小就年纪小,你不会好好说啊。” 婉容忍不住嘀咕道:“年纪也不小了好吧。” 听见婉容的嘀咕,李让脸上忽然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年纪小哪里不好了,你想想,过几年她们人老珠黄,而你风华正茂,到时候侯爷腻歪了她们,可不就只稀罕你了,怎么这么不会想事儿呢?” 第251章 必拿下 听见金城语气里已经是羞意多过怒意,李让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正如他所言,这两天家里的人都绷得太紧。 尤其是金城和月儿,她们俩比较聪明,许多事情李让不说,她们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在关中的时候,他去做什么,她们都不会忧心,因为她们知道在关中有人可以依靠。 不管是陛下还是李道宗,当他真的陷入危难之时,他们一定会伸出援助之手。 但现在他身在江南。 与扬州官场斗智斗勇也好,与江南士族纵横捭阖也好,他都只能靠自己。 所以李让现在的情况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孤立无援。 李让当然知道她们在为他担忧,生怕他吃亏,生怕他受到什么诘难。 他也能理解金城的心情。 但他是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些事情,他不需要两个女子替他忧心。 这几个女子既然跟了他,那就只需要在他的庇护下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就好。 从这几个女子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刻开始,庇护好她们,照顾好她们,就成了他必须要承担的义务和责任。 至于那些腌臜事情,他会解决的,他能解决的。 李让要的很多,家宅里的安宁和谐,世俗里的所向披靡他都要。 这是他身为一个穿越者,与生俱来的骄傲。 所以,他精心策划了今天这一出闹剧。 李让和金城停止了打闹,院子里很快安静下来。 “行了,闹也闹了,打也打了,该干嘛干嘛去。” 李让再度开口了,却不是对着金城,而是对着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三个女子。 话音落下,娟儿急忙小声道:“我去打水。” 月儿迅速起身,应道:“我去准备换洗的衣物。” 孤立无援的婉容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动两下,忽然哭丧着脸道:“我我我...我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待着。” 对于婉容的自称总是在变化这件事情,李让保持缄默。 但对于婉容终于有了自知之明这件事,李让表示非常满意,肯定的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很快,三女就消失在院子里。 没了外人,金城也就不羞怯了,上前一步,轻轻拉起李让的手,低声道:“夫君,其实您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逗妾身开心的,妾身和她们都是您的女人,替您忧心是应该的。” 李让咧嘴一笑道:“说什么胡话,夫君我好得很,用得着你们忧心?” 金城一脸认真的说道:“总而言之,妾身只希望您好好的,这江南若是待不下去,咱们就回太平村,咱家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放心吧!” “你夫君我是什么人?” “大唐的少年英杰,陛下都夸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就江南士族那群老不死的老家伙还想为难我?” “让他们食屎去吧。” “必拿下!” 李让做了一个必拿下的动作,滑稽的模样顿时引得金城失笑不已。 风情万种的白了一眼李让,金城将头轻轻靠在李让的手臂上蹭了两下。 “那妾身就在家中为夫君摆好庆功酒。” “没问题!” 李让豪气云干地挥了挥手,大步朝卧房走去。 ...... 两个时辰之后,李让身着魏晋宽袖襦裳,腰系棉柔宫绦,脚踏软木制成的木屐,晃晃悠悠地坐着一驾牛车出了宅邸。 今日李让这一身,可以说是完全还原了魏晋风流名士的装束。 有道是进什么庙拜什么佛,李让来了江南这座大庙,自然要拜江南士族这尊大佛。 江南士族,起于秦汉,盛于魏晋,极盛于南北朝。 隋唐时期虽然已经不复往日荣光,但那是因为汉人的政治中心从建康迁回北方长安的缘故,并不代表江南士族不行。 事实上相比于北方的世家门阀在唐末五代时期被一锅端掉的情况。 江南士族的延续反而更为长久。 到了后世的宋明清,他们依旧在靠着科举这条路为中央朝廷输送人才。 只是把名字从江南士族换成地方乡绅,把自己从台前隐到幕后了而已。 像后世大名鼎鼎的王安石,朱熹等人,追根溯源都是江南士族后裔 至于“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样的诗句,只不过是诗豪刘禹锡一个美好的愿景。 但愿景也只能是愿景,不能拿愿景当事实。 李让今日特意穿这一身,还特意驾了牛车,除了表示对江南士族的尊重之外,也是在向江南士族表达他的诚意。 翻译过来就是我都已经融入你们了,你们也憋搁那给我整那些虚头八脑的了,大家都坦诚一点,早点谈完,对大家都好。 李让就这么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驾着晃晃悠悠的牛车来到了顾氏请帖上所写的地址。 牛车在顾氏别院门口停稳,立即有两个白白净净的童子上前,一人牵牛,一人伏在地上给李让踩踏下车。 李让嘴角抽搐一下,木屐跨过那伏地做阶的童子,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他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世家之人总喜欢将人踩在脚底下? 难道是这样更能凸显出他们的优越感吗? 他也给人当过阶梯,但他那是出于对龙陵以身饲虎的敬意。 至于世家的作态,他只能呵呵。 见李让下了牛车,两个童子迅速退下,顾氏别院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哈哈哈哈......” 一阵故作豪迈的大笑声传出来,门后快步走出一个中年文士,着装打扮与李让如出一辙。 “李县侯大驾光临,陋室蓬荜生辉啊。” 文士大笑了一阵,朝着李让拱手一礼道:“某家顾玖,见过李县侯。” 听见来人自报家门,李让心中顿时有数了。 顾玖,常州顾氏当代家主顾允的嫡亲弟弟,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顾恺之这一脉的直系后裔。 李让是来谈判的,所以江南八姓之中有哪些核心人物,他早就了然于心。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而这位顾玖,就是江南八姓核心人物之中的核心。 顾氏派顾玖这样的核心人物来接待他,那就说明今日的宴席不再是试探,而是真正的主题。 想到这里,李让也回了一礼,笑道:“有劳二先生与诸位尊长久候,某之过也。” 第252章 江南逢故人 “哈哈哈哈,李县侯哪里的话,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顾玖说着就要来拉李让的手,李让见状,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急忙快步走进别院中门。 魏晋之时的风流名士好男成风。 江南士族蓄养童子,明显是将好男风这一恶习也遗传了下来。 鉴于某种可怕的事情,李让不想和顾玖产生什么肢体上的交集。 反正对于别人的这种特殊爱好,李让一向是尊重但远离。 顾玖扑了个空,看着自己伸到一半的手,脸色不由得一僵。 但毕竟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子弟,应变能力和脸皮都是一流的,不着痕迹的收回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 唤过门后小厮交代几句,那小厮上前与李让带来的亲卫交谈起来。 李让带来的亲卫一分为二,陈一和王二自牛车上取下今日所带的礼物跟着小厮自侧门进了别院。 其他人则是跟着牵引牛车的童子绕过正门朝府后走去,他们只能从后门进府。 三言两语之间安排好李让的亲随,顾玖转身进门。 “李县侯,今日晚宴之上还有几位慕名而来的贵客,皆欲一睹先祖所作之《水府图》为快。” “照理说这是我顾氏与李县侯之间的私事,不该有外人在场。” “但某家听闻李县侯喜交四海文人雅士,便自作主张应了下来,还请李县侯莫要多意才是。” 不知为何,李让总觉得顾玖说话有些酸溜溜的感觉,他听着总是不太得劲儿。 可能是他在长安的时候和那些老将军打交道打习惯了。 在长安的时候,基本上不会有人用这种语调和他说话。 但心里面再别扭,李让表面上也只能入乡随俗。 “二先生说笑了,您是主人,某是客人,某岂有多意之理啊。” 用同样的语调回了顾玖一句,李让心里别扭极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样浅显的道理他明白。 只是明白归明白,习惯了豪放之后再来故作婉约,总是叫人不那么舒坦。 好在顾玖只是给李让打个预防针,告知李让今日各家主事都来了,倒也没有说些什么其他屁话。 顾玖不说话,李让就更不可能去主动的没话找话。 两人一路沉默着拐过九曲十八弯的连廊,终于来到一处明堂。 看着眼前不算高大,但细节之处无不透露着奢华与典雅的明堂,李让也只能在心中暗道一句:“奢侈” 确实奢侈! 这里只是顾氏别院一处会客所用的明堂而已,但光是两根檀木制成的门柱,便已经是价值连城。 更遑论镶嵌整木做成折门之上那轻薄的青铜浮雕,一看就是上了年代的古物。 横窗亦是以黄花梨木制成,内嵌簪花工艺的银画。 顾氏一座小小的明堂,在李让看来,就是历史沉淀,比起那些金碧辉煌的建筑,不知高了多少个档次。 这种无形中透露出来的历史底蕴,足以让任何人自行惭愧。 “李县侯,请!” 顾玖出声邀请,李让收回视线,跟着顾玖进了明堂正门。 进门之后,顾玖依旧未曾停下脚步,而是带着李让一路穿过明堂,从一道小门而出。 门后的景象则又是别有洞天。 一弯波光粼粼的小湖出现在院子正中,湖泊不大,约莫二三亩的样子,湖上一簇簇芙蓉开得正艳。 湖泊的正中间,又是一座古朴雅致的明堂坐落。 湖中的明堂与李让身后的明堂以一座石桥相连,石桥不宽,仅容一人通过,但布局与布景之间可谓是将“雅”之一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让本以为身后的明堂就是顾氏会客所用之正堂,却不曾起到的竟然只是一个连廊的作用。 看着湖中那座更加精美的明堂,李让沉默了。 他现在很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那种目不暇接的既视感。 照理说他连皇宫都去过不止一次,甚至连前世的时候那些高达数百米的摩天大楼,都未曾让他心里升起半分渺小之感。火山文学 但现在,一座小小的明堂,却是让他心里有了一种他很渺小的感觉。 第253章 形势一片大好 李让认识的江南人不多,能称得上故人的就更少了。 或者说只有两位。 一位是给李让托底的宋国公萧禹,另外一位就是眼前这位,吴郡大儒陆德明。 说起陆德明这个名字,许多人可能很陌生。 纵观有唐贞观一朝,陆德明这个名字似乎知名度都不高。 但若是提起他的另外一个身份,很多人绝对会恍然大悟。 ——秦王府十八学士。 陆德明,正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别看秦王府十八学士的名声在后世不如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那么响亮。 但论起含金量,秦王府十八学士的含金量比起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只会高不会低。 李世民登基之前征战天下定鼎中原,几乎所有战术与谋略,后勤与补给,都是秦王府十八学士在把控。 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于李世民,就好像张良陈平萧何之于韩信。 他们不在台前,但台前所有的情况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后世还有人疑惑杜如晦在贞观四年就去世了,怎么还能和房玄龄并称房谋杜断? 根源就在秦王府十八学士这个名头之上。 他们在李世民还没有登基之前,就已经是李世民身边最牛逼的谋士。 李世民登基之后,他们成了宰相,反倒只是多了一个名头,一个官职而已。 而陆德明与房玄龄杜如晦许敬宗等人并称秦王府十八学士,就算知名度不高,也没有人敢小看他。 至于李让为什么要称呼他为老师,那就得从他刚回到长安之时说起了。 他在草原上的时候,向朝廷献上新式制盐之法,无知之下动了长孙家的蛋糕。 等回到长安知道真相之后,想要后悔却已经为时已晚,只能听从李世民的安排,以太子伴读的身份进入东宫避祸。 既然是太子伴读,那太子的老师自然也就是李让的老师。 不巧的是,陆德明恰好是教授李承乾经义的老师,李让也有幸听过两集陆德明的课。 虽说没几天李让就以肥皂化解了长孙家的敌意。 但师徒名分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约束力的。 所以后来李让去东宫装逼的时候,见到老李纲和孔颖达,依旧是以师礼事之。 现在见了陆德明,自然也不例外。 反观陆德明,听见李让这句老师就是老师,岂有半个老师之说,顿时老怀大慰。 “老夫就是跟你客套一句,老夫自谦可以,你要是厚此薄彼,那就不行!” 陆德明抚着胡须打趣了一句,但其中的一语双关却是只有李让能听懂。 很显然,这是在隐射李让当初在东宫请孔颖达和老李纲品茶,却不请他一事。 想到这里,李让不由得咧嘴一笑道:“老师说的哪里话,弟子岂能厚此薄彼,今日自有香茗请老师品鉴一番。” 陆德明呵呵一笑,摇头道:“果然是个滑头。” 李让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是谦卑的做出受训状态。 在看见陆德明那一瞬间,李让就知道江南之事稳了。 陆德明在长安待得好好的,没道理会一声不吭的跑回江南。 既然他出现在江南,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李世民决定助他一臂之力。 没有李世民的命令,陆德明也不可能擅自离京,毕竟他还有负责教导太子的重任。 所以今夜这场宴席,他只需要将陆德明哄高兴了,吴郡陆氏同意的他的条件那就是手拿把掐。 除此之外,顾氏主动上门想要请回《水府图》,说明顾氏内部的意见已经倾向于和他合作。 再加上他手中还有萧瑀的亲笔信,拿下兰陵萧氏估计问题也不大。 如此说来,宴席还未开始,江南八大姓,已经有三姓在朝他靠拢。 至于剩下的朱张王谢袁五姓,陆德明也不可能看着他这个名义上的弟子被这五姓之人为难。 更何况李让笃定,陆德明回江南一定是李世民的授意,他就更不可能放任不管。 形势一片大好啊!!! 相比陆德明带来的好处,被骂一句滑头算什么。 “陆师,李县侯,叙旧的话咱们不如先入座再聊,如何?” 二人交谈的间隙,顾玖也跟了上来,出声招呼两人进屋。 陆德明微微颔首,转身进了明堂。 李让跟进去,见只有陆德明身边有一个空位,便毫不客气的挨着他坐下。 顾玖坐回主位,一一给李让介绍了各家主事人。 陆氏的主事人,自然是陆德明,顾氏的主事人是顾玖,其余六家,基本上也是除了家主之外的核心人物,要不然就是当世大儒,要不然就是嫡系血亲。 毕竟今日要商议的事情关乎着江南士族能否重回朝堂,他们也不可能真的等闲视之,随意的派一个人过来。火山文学 比如王氏的王行舟,三品刺史,在这间明堂里就连上座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一旁站着。 顾氏替双方互相介绍了一遍身份,也不废话,对着明堂之外侍奉的侍女吩咐道:“传令,设宴!” 顾玖话音落下,明堂之中的屏风后面便传出钟声,随后悠扬的琴音便宛如流水一般潺潺作响。 以音律佐食,号钟鸣鼎食之家,也是古老世家的一种仪式传承。 如今程序虽已不似古时那般繁杂,许多流程都已经简化了无数遍,但许多传承有序的大家族依旧会保留这样的传承。 不多时,成套青铜礼器所盛的食物便被侍女一样一样的端上了案几。 只是礼器之中本该装盛的各种靡状糊状食物,已经被新式的炒菜所取代。 李让数了一下身前案几之上的青铜礼器,光是盛菜的就有器皿就有十八种不同的形状。 还有各种餐具器皿,李让更是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相比之下,李让当初赴百家之宴时,百家那些礼器都该拿去融了铸钱。 李让咂摸了一下嘴巴,心里忽然有些担忧起来。 照这个架势,待会儿宴席结束,这些人该不会拉着自己磕五石散吧? 据说那玩意儿比秦始皇的金丹还毒,磕完轻则头晕目眩产生幻觉,重则全身溃烂疼痛不已,而且相当容易上瘾,堪称最早的成瘾性d品。 最重要的是伤腰子啊!!! 李让胡思乱想之间,顾玖开口了。 第254章 鉴赏 “李县侯,我顾氏先祖所作《水府图》一画,早年光大年间便已失传。” 顾玖开场便点明主题,包括李让在内的一群人都竖起了耳朵。 见状,顾玖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某听闻李县侯手中有《水府图》摹本,乃是我顾氏先祖讳缜公临摹本,我顾氏有意请回祖宅供奉,不知李县侯能否割爱?” 闻言,李让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急,此事不急,如今某所持《水府图》是真是假尚且难辨,今日在座的诸位皆为当世名士,不妨请诸位先行鉴别一番,鉴论真假之后再谈不迟。” 李让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席间众人纷纷附和。 “是极,是极,某等今日便是为《水府图》而来,顾二郎莫要心急,且先让吾等一睹为快。” “慎之兄此言极是,李县侯不妨让吾等先开一开眼界。” “顾氏要将《水府图》请回祖宅供奉一事,待吾等鉴赏结束,顾二郎再与李县侯私论不迟。” “......” 开口应和之人几乎年岁都比顾玖要大,所以话里话外便没那么客气。 顾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毕竟今日的宴会主题就是鉴赏《水府图》,而不是吃饭。 等议论声稍微变小,顾玖便将目光看向了李让,笑眯眯的说道:“李县侯,照理说顾某不该越俎代庖,但诸位贵客盛情,某家却是难却,不知李县侯可否请出《水府图》一观?” “理当如此,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李让回了一句,便对着门外招了招手,吩咐道:“陈一,请图。” 话音落下,一身戎装的陈一便双手捧着木盒进了明堂。 李让起身接过,在一众宾客之间扫视了一圈,忽然笑道:“诸位,家师在侧,诸位可别说李某厚此薄彼啊。” 说完李让便将打开木盒取出卷轴交到了陆德明手上,恭声道:“还请老师品鉴。” “呵呵,那老夫便却之不恭了。” 陆德明呵呵一笑,也不和李让客气,伸手取过卷轴便小心翼翼的打开看了起来。 对此,其他宾客倒是没什么意见。 所谓事有轻重缓急,人有亲疏远近。 李让作为陆德明名义上的弟子,首先亲近自己的老师,于情于理,他们都挑不出毛病来。 更何况陆德明作为当世大儒名声在外,众人之中本就是他的名望最高。 顾玖身为此间主人,更不会有什么意见。 《水府图》是顾家先祖所作不错,但落到了别人手里那就是别人的,别人想给谁看就给谁看。 作为千年世家,这点气度他们还是有的。 不然顾氏也不会特意在请贴上注明要将《水府图》请回祖宅供奉。 这个请字,本身就是一种气量。 说得直白一点,若是顾氏不是什么讲究人家,就算直接要求李让归还,从法理上也说得过去。 鉴宝大会开始,一群人静默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陆德明。 陆德明则是忽略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整个人全身心的投入了鉴宝的过程。 顾恺之世人称之为三绝:画绝、才绝和痴绝。 与曹不兴、陆探微、张僧繇合称“六朝四大家”。 其作画,意在传神,最重“迁想妙得”、“以形写神”,乃是中国传统绘画的发展最首要的奠基人。 他的《水府图》在一生所作之画里,谈不上最惊艳,但亦深藏其书画写意传神之真意。 李让带来的《水府图》虽只是临摹本,但却是出自顾恺之嫡子顾缜之手,就算不得原本十分真意,至少也有十之六七。 否则以顾氏严谨的家风,岂能让残次临摹之本流传出去坏了顾恺之的名声。 正是因为如此,陆德明看得很仔细,他也不得不仔细。 这样的东西,即便是江南世家世代传承未曾断绝,也拿不出来多少。 不是没有,而是太难保存了。 不管是纸张也好木轴也好,想要保存几百年不腐坏,要投入的财力物力绝对是难以计数的。 陆德明一边看,不时地还伸手抚摸一下画作的表面,尤其是落款的印章,更是来回摩挲了好几遍。 第258章 小心眼的李世民 情报对账,这是一种非常无奈且丢脸的方式。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容不得他们私底下商量了。 在江南士族八去其四的情况下,他们已经没有了太多拿捏李让的余地。 留给他们的选择也只剩下两个,要么同意,要么拒绝。 这个时候再说谈判之事,未免就有些又当又立的意思了。 所以,他们只能尽快做出决定。 要么跟随顾陆萧王的脚步投效朝廷分口汤喝,要么一口回绝李让,继续苟在江南。 朱张袁谢四家开始商议,顾陆萧王四家便开始静静地等待起来。 他们投效朝廷一事,彼此之间同样没有通过气。 但这样做才是正常的。 任何一个士族集团,在外人面前都是一个整体,但那是集团与集团之间。 比如在五姓七家眼里,江南士族就是一个集体,在江南士族眼里,五姓七家也是一个整体。 但事实上是在集体之中,同样有着竞争关系存在。 对外时,他们可以放下一切争端达成一致。 等到对内的时候,就算不拼个你死我活,心里也会暗暗想着我一定要想个办法压你一头。 国人喜欢内斗,这是几千年以来的传统,家族内部同姓之人尚且要争,何况家族与家族之间。 谁都想自己的家族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选择对家族发展更有利的方向,实在是无可厚非,谁也不可能去怪谁。 就像现在,江南士族被分成了两部分,朱张袁谢四家并未出言责怪顾陆萧王。 只是心中恼怒四家找好下家才和他们摊牌,这样的行为实在不地道。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们不会去怪四家为什么不按照商量好的流程来,只会反思自己的目光是否短浅了一些,为何没有抢在几家前面先将肥肉吃到嘴里? 趁着现在没人注意到自己,李让小心翼翼的挪到陆德明身后,小声问道:“老师,陛下和江南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陛下不会把弟子卖在江南了吧?” 听见李让的问题,陆德明不由得嗤笑了一声,满口不屑地回道:“把你卖在江南,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就你这一百多斤,能进顾氏的门就该烧高香了,你凭什么觉得你值九十万亩土地?” 听见陆德明极度不屑的话,李让勃然大怒。 然后,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陆德明的话说得很难听,但...李让偏偏还没办法反驳。 因为,这就是事实。 他丝毫不怀疑,要是没有李世民的后手,光靠他这个少年侯爷的面子,有很大可能连江南都到不了。 就算能顺利到江南,大概率也是被江南士族当孩子哄着玩,就像昨日的在扬州刺史府的酒席一样。 但事实归事实,陆德明的大实话听在耳朵里,还是让他心里憋了一股气。 不服气! 总之就是相当的不服气,想他在关中之时,谁见到他不称赞一句少年英杰...... 陆德明是何等样人,一眼就看穿了李让内心的想法。 他有些莞尔的摇摇头,笑问道:“怎么,不服气?” “有点!” 李让老老实实的回了一句,顿时引得陆德明失笑不已。 笑罢,陆德明也没有继续打击李让,而是慢条斯理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陛下小心眼?” 李让一愣,反问道:“不是吗?” 陆德明神色古怪道:“是吗?” 李让嘴角抽搐一下,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李世民是不是小心眼,那得看是谁承受了他的操控。 至少在李让看来,李世民完全就是小心眼的代名词,他就是请了一次他爹显圣而已,李世民就记恨他记到了现在。 每次见他没个好脸色不说,时不时的还要给他挖个坑。 就比如这次来江南,李世民明明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他,江南都搞定了,你直接去干活就行。 哎...他就不,就是要将李让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不是小心眼是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他也不好和陆德明争论,毕竟全天下都知道李世民心胸宽阔。 更何况,陆德明身上还挂着一个老师的名头,虽然只是有名无实的名头,但一个名头也能压死人。 就好像后世老家亲戚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一样,明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亲戚,偏偏他们说什么你都没法反驳。 第259章 前车之鉴 听见李让似是而非的问题,陆德明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微笑。 “到底还不算太笨,既然猜到了,就在江南好好的配合陛下。” 听见陆德明确切的回答,李让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这这......陛下,陛下,他他他......” “现在就开战,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李让语无伦次了半天,最后像是牙疼一般嘬了嘬牙花子,问出了一句只有他和陆德明听得懂的话。 是的,开战! 李让怎么也没想到,丫的李世民竟然直接和世家门阀开战了。 当然,李让说的开战,不是李世民派出大军和世家门阀的私兵互砍。 而是李世民选择对世家门阀垄断的教育资源和上升通道下手了。 不然江南士族的大儒去长安干什么,总不可能是去旅游吧? 既然不是去旅游,那就是去替李世民站台了。 李让一想到大唐现在脆弱的财政,周边群狼环伺的国际局势,以及全国上下满打满算不到两千万的人口,就忍不住一个头两个大。 李世民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和世家门阀开战,他疯了吗? 好歹等他种几季粮食出来,让大唐的人口基数再大上一些啊。 现在就动手,他就不怕把世家逼反吗,他就不怕隋末乱世的情况重演吗? 看着李让目瞪口呆的样子,陆德明挑了挑眉,问道:“怎么,怕了?” 李让摇摇头,苦笑道:“弟子不是怕,是担忧,那些世家门阀为了自己到底利益,连掘开黄河大堤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若是再让他们搞一个隋末乱世出来,大唐本来人口就凋零,学生就担忧五胡乱华之事再度重演啊。” “呵呵!” 陆德明呵呵一笑,淡淡的开口道:“陛下不是隋炀帝,中原之事,你大可不必忧心,好好的在江南种你的粮食,比什么都强。” 陆德明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李让更担忧了。 隋炀帝的前车之鉴在那摆着,他没法不担忧啊。 隋炀帝接手的是个什么样的国度? 那是一个刚刚经历了开皇之治,人口多达五千余万,粮食装满了洛阳太仓,国力强盛到了极致庞大帝国。 但就是这么一个强大的帝国,就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在短短十几年时间之内就分崩离析。 这其中除了隋炀帝本人确实志大才疏,扶不起来之外。 主要就是因为隋炀帝妄想将手伸向世家门阀的口袋。 李让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思绪从隋炀帝三个字上面拉回来,问道:“老师,陛下到底怎么想的?” 听出李让话中的不满,陆德明随意道:“无他,尊王攘夷而已。” “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弟子也明白,但现在确实不是什么好时机啊,陛下他...唉!” 陆德明倒是似乎对李世民很有信心,听见李让叹气,也只是重复道:“陛下不是隋炀帝,陛下能力远胜隋炀帝多矣。” 闻言,李让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点什么,但木已成舟,他也实在找不到话说。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震惊于李世民的魄力,另一方面又有些担忧隋末乱世重演。 李让很相信李世民不会去犯隋炀帝犯的那些错,也相信李世民的个人能力。 但有些事情不是不犯错,也不是有能力就行的,还得看手上有多少资本啊。 隋炀帝手上的资本如此雄厚,但最终的结果是他输得很惨。 纵观隋炀帝的一生,三征高句丽,百万大军尽皆出自山东河北之地。 山东河北,乃是世家门阀大本营所在。 征高句丽若胜,则山东河北之地尽为帝王之土。 可惜,隋炀帝是个废物,他败了,不仅败了,还送去了百万大军的装备和粮秣,将高句丽养得肥肥的。 于是,齐人王薄的《无向辽东浪死歌》出现了。 隋炀帝征发民夫百万连通数段运河,让江南到关中变成了一片坦途。 若是他稍微有点脑子,就该大力扶持江南士族去对抗北方的世家门阀。 可惜在他的一系列微操之下,连江南士族也一块儿得罪了。 最后,他身死江都。 李世民是不会隋炀帝犯的那些错误,但他手上有什么资本? 是杀兄囚父的骂名,还是经过隋末乱世之后,留下的一个人口不足两千万的废墟帝国? 李让倒是给了他一些工具和建议。 但不管是报纸还是活字印刷术亦或者造纸术,这些东西都没办法做到一击致命。 至于以天子门生扶持寒门士子,大力发展和改进科举制度,那更是需要长时间的积累。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绝对不是夸大之词,而是真正的至理名言。 现在才贞观五年啊,李世民到底在急什么? 李让的神色变化尽数落入陆德明的余光之中,陆德明晒然一笑,也不再继续开口。 年轻人嘛,有点压力是好事。 师徒二人交谈完毕,朱张袁谢四家代表也终于商议出来了一个结果。 “咳咳!” 谢氏的代表轻咳两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李让也急忙回过神来,不再去想李世民与世家门阀那些屁事。 相比关中发生的事情,还是江南之事对他来说更为重要。 如果说之前他来江南种三季稻,只是单纯的为了提升大唐的国力,好早日让大唐强大起来,尽快出兵接回龙陵。 那么现在,他种粮食的意义又多了一层。 若李世民真的将世家逼反,隋末乱世重演,有江南这些粮食托底,至少能少饿死一些人。 谢氏代表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也不说什么废话,直接宣布了他们的决定。 “我谢氏与袁氏,朱氏,张氏,愿先腾出水田四十万亩助李县侯一臂之力,待来日李县侯提供的稻种试种成功,再将剩下的水田改种李县侯的新式粮种,不知李县侯意下如何?” 四十万亩,比起李让预料之中的要少了不少。 毕竟前四姓共出九十万亩,而后四姓只出了前四姓的一半不到,怎么都让人觉得有点小气。 但谢氏的人既然说等稻种试种成功,其他水田也能改种,那李让就一定会当真。 所以,李让当然没什么意见,当即拱手行礼道:“多谢诸位尊长慷慨解囊,某感激不尽。” 第261章 扬州风流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陆德明,见陆德明闭目不言,心里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 顾玖紧随其后从侍女手中接过茶杯,学着陆德明的样子闻香,慢品。 茶水入口的瞬间,顾玖眼睛一亮。 回味片刻,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而后称赞道:“好茶!” 陆德明睁开眼睛,将杯中茶水饮尽,开口道:“此茶有趣,可清心,还可明目,先苦而回甘,道尽茶之本味,难怪孔老头和李老头称赞不已。” 听见陆德明的夸赞,再看顾玖脸上一副回味之色,其他人也忍不住了,纷纷接过茶杯开始品尝起来。 “嗯?” “陆先生似乎还少说了一道功效,老夫此刻竟觉通体舒泰,连脑海之中的混沌之意都少了不少。” “不错,此茶确有提神醒脑之效,老夫的酒意解了不少。” 一群人饮完茶水之后,明堂里顿时传出阵阵惊疑之声。 有人在夸赞茶水的功效,有人在回味茶水的味道,但无一例外,都是在夸赞李让的茶和茶道。 李让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心中却是狂喜不已。 他只能说,夸得好啊! 他们不这么夸,李让还不太好意思将茶叶卖到天价。 但现在,不把茶叶按克卖,他都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些冤大...不,上帝!!! 顾客就是上帝,这是李让做生意一贯秉持的理念。 他相信,今日之后,在座的各位上帝一定能将新的茶道发扬光大,并将他这个茶道奠基人狠狠的踩在脚下。 好啊。 茶之一道后继有人,李让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到欣慰。 就在李让为茶道即将发扬光大感到欣慰之时,一群上帝也回味完了。 侍女们从他们手中接过琉璃杯,按照坐位的顺序放回李让的茶盘。 看着空空如也的琉璃茶杯,李让心里挣扎了片刻,而后果断将杯子收起来泡进了滚烫的开水之中。 茶很好,但不能多喝。 都是一群上了年纪的上帝,为了他们晚上的睡眠考虑,李让只能忍痛将剩下的茶水倒掉。 看着那只泡了一泡的茶叶渣子,李让抽了抽鼻子,忽然被自己的善心狠狠的感动了。 第265章 金城的恶趣味 “侯...侯...侯爷,亩...亩产三石...二......” 持秤那汉子激动到连话都说不利索,而他口中的数字一出,现场倒吸凉气的声音顿时不绝于耳。 “什么?” “亩产三石二?” “这怎么可能?” “真的,是真的,真的是三石二。” 参与了收粮和打粮过程的汉子们听见这个数字,顿时激动得面红耳赤。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天啊,亩产三石二的粮食,莫说见过咧,连听都没听过。” “是说啊,这...这得够养活多少人啊?” 许多人掰着手指头开始计算起来,他们不约而同的得到了一个结果。 ——很多!!! 这样的粮食,若是能推行天下的话,绝对能养活很多人。 听见这个数字,李让则是若有所思。 三季稻的产量他比谁都清楚,亩产三石,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能有两石出头就已经顶天了。 唐旺也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凑到李让耳边小声道:“侯爷,现在稻种并未干透,且这一亩地乃是小人差人精心照料的结果,依小人看来,这三季稻种的真实产量约莫在两石二三的样子,绝对不会超过两石五。” 李让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了唐旺的说法。 唐旺预估出来的数据,和他所知道的三季稻产量吻合。 就算大唐时期是封建王朝之中难得的温暖期,粮食的产量比后世遭遇小冰河时期的南宋和元明高上那么一点,但也绝对不会高得太离谱。 大唐的稻米亩产在一石六七的样子,三石二,那就是高出了足足两倍有余,这个数据明显是不合理的。 不过,李让也没有多说什么。 难得大家都这么高兴,他又岂能扫了大家的兴。 “周行,传令账房,今日参与了收粮的人,一人赏钱一贯。” 李让大手一挥,让所有人的兴致都变得更加高昂。 而唐旺带来的那些农人打扮的汉子,本就是扬州城外的农户。 见到亩产三石二的粮食,已经足够让他们开心了。 现在听见还有钱拿,顿时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个个的跪下来就要给李让这位贵人磕头。 一贯钱,多少人家一整年都存不到一贯钱的积蓄。 江南是富裕,但富裕的始终只是少数人。 对于大多数农户来说,在温饱线上挣扎才是常态。 李让最怕的就是一大群人跪着给他磕头的场面,那会让他心里产生一种他已经被摆上了供桌的错觉。 所以他将场面交给唐旺和周行控制,他则是溜之大吉。 粮食丰收,这是好事,得庆祝。 李让带着几个亲卫离开收粮现场,打算先去将老婆找回来,然后回家好好庆祝一番。 但才刚刚离开粮仓的范围,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声惊呼。 惨叫声听起来不太熟,李让自动忽略了。 但几女的惊呼声却是让李让神色一变。 急忙带着亲卫朝声源处赶。 顺着一条小路穿过芦苇荡,李让在一处碧波荡漾的小湖边发现了老婆团的踪迹,看见几女都没什么事情,身旁还有亲卫和侍女簇拥,李让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确认老婆团没什么事情之后,李让这才将目光投向了湖中央。 湖里似乎有一道人影在挣扎,看着有些熟悉。 但他没喊救命,水似乎也不怎么深,李让便也没有过多关注。 带着亲卫快步走到一群人身侧,李让排开人群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见李让来了,几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急忙朝他靠了过来。 “夫君,有登徒子啊!” 金城悲愤的喊了一声,但李让分明在她眼睛里看见了某种恶趣味。 李让一愣,下意识的问道:“登徒子,谁啊,水里那位吗?” “对,就是他,竟然在远处鬼鬼祟祟的偷看妾身和您的几个小老婆,被妾身发现之后竟然还想逃窜,妾身便叫人把他扔水里啦。” 金城一语道破了水里那位登徒子的恶行。 李让怒了,走到湖边刚想问候一下这位敢偷看他老婆的登徒子,下一秒,整个人便瞪大了眼睛。 “唐...唐...七郎?” 李让试探性的喊了一句。 湖中那道人影忽然悲愤道:“李...咕噜噜...世兄...是...咕噜噜...你吗?” “快...咕噜噜...救我...咕噜噜。” 尽管这求救声断断续续,但李让还是听出了这是唐俭小儿子唐观的声音。 他就说怎么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李让陡然色变,大惊道:“陈一,救人。” 陈一不为所动。 李让回头,恼怒道:“陈一,你想背主吗?” 陈一脸皮抽搐几下,忽然站在湖边大吼道:“唐七郎,要不然您站起来试试?” “救...咕噜噜...我。” 李让又气又怒,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刚才金城眼神之中的恶趣味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救,我去救!” 李让说着,迈着步子就走进了湖里。 正好他穿着齐腰防水皮裤,没所吊谓。 但刚刚走了几步,李让的脸色就不由得古怪起来,整个人也不焦急了,心里更是瞬间没了救援唐观的心思。 妈的,不到屁股深的水,还救个屁! “李......” “别叫了,站起来,自己走过来。” 李让叉着腰站在水中,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唐观在湖里挣扎。 唐观听见李让的声音,在水中扑腾了两下,站稳脚跟之后,看着还没有自己大腿根部那么深的水陷入了沉思。 “上来吧!” 李让无奈的打断了唐观的羞愧,率先上了岸。 唐观的眼神闪烁几下,还是跟着踩着水走到了李让身边,只是头低得比李让被金城训斥的时候还低。 李让走到金城面前,不满道:“就算是熟人,也不能一言不合丢水里,这是个坏习惯知道吗,万一水里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金城十指相交,低眉顺眼道:“不丢水里丢哪里?” 李让没好气道:“你打一顿丢到茅厕里也行啊!” 金城:“?” 唐观:“???” 第269章 报信 半个时辰后,一群洗得干干净净,换了新衣裳,但鼻青脸肿的二代纨绔安安静静的坐在李让两侧等着开饭。 大唐实行的是分餐制,唯有李让府中例外。 因为李让固执的认为,吃饭还是要一家人一起吃才热闹。 所以李让府中吃饭用的不是案几,而是一张红木圆桌。 圆桌不大,是标准的八仙桌,毕竟平日里侯府上桌吃饭的人也就李让和四个老婆。 有客人来的时候,李让会启用礼堂。 但今日,李让实在懒得在礼堂招待一群小屁孩,干脆随便吃一顿了事就行了。 于是,十个纨绔加上李让这个主人,一共十一个人,将圆桌挤得满满当当。 至于李让的老婆团,今日就只能委屈她们去后院吃饭了。 面对着一群小屁孩,李让忽然有一种他莫名成了中学老师的既视感。 叹了口气,李让回过头,对着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开饭。” 听见李让口中终于吐出开饭二字,一群纨绔们眼中顿时冒出绿光。 很快,侍女们便将用盆装的各类菜肴端上桌。 一群纨绔们不住的咽口水,但仍然保持着该有的教养,李让不说话,他们就不动筷子。 看着一群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小屁孩,李让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发现他今日叹的气,比去年一年叹的都多。 “行了,吃吧,不够还有。” 李让开口招呼了一声,一群纨绔便齐齐端起了大海碗装的米饭,一口饭一口菜的吃了起来。 终究是大家族出来的子弟,即便再饿,也不会像寻常人那样狼吞虎咽。 吃菜也好,吃饭也好,都很优雅,也不像李让那样,吃饭吧唧嘴,发出各种声响。 不过,他们进食的速度很快。 一大海碗米饭,也不见他们怎么扒就见了底。 要求侍女给他们盛饭的时候,虽然不至于说谢谢,但也会礼貌的用上一个请字。 当然,如果说吃饭的礼仪还属于家族教导的范畴的话,那他们几乎是同时端起碗,同时吃完一碗米饭的默契,就让李让忍不住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同一个礼仪老师教出来的了。 第270章 小聪明和大智慧 “陛下,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一道温婉的女声传来,惊动了自言自语的李世民。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信件,回过头笑道:“观音婢,你怎么来了。” 长孙手一只手提着一个食盒,另一只手托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缓步走到李世民身后。 “妾身盼早盼晚没能盼到陛下,只好来主动来见陛下咯。” 言罢,长孙将食盒放在案几上,取出一盅银耳羹,笑道:“夜深了,陛下不妨喝盅羹汤暖暖胃。” 李世民莞尔一笑,从长孙手中接过羹汤,说道:“观音婢,你现在有了身孕,这些事情交给宫人去做就行了,不必如此操劳。” “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您在为大唐操劳,妾身是个没用的,也帮不了什么忙,若是连一盅羹汤都熬不了,妾身有何颜面窃居这皇后之位。” 长孙的语气嗔怪,手却已经伸到了李世民放在案几上的信纸上。火山文学 见状,李世民摇头笑了笑,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只是手持调羹开始小口小口的喝着温热的银耳羹。 “江南来的信啊?” 长孙展开信件看了一眼,脸上不由得露出诧异之色。 李世民笑道:“李让这小混球,在长安的时候,朕催促他几次,他就是不愿好好的做几首传世之作出来,这一去扬州,佳作反倒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听见李世民话里话外的嗔怪之意,不由得轻轻开口念道:“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咦,这首运河怀古不错,李家小子对前隋炀帝的评价很高啊,就是读着总感觉差了点什么,这诗该有上阕或下阙才对。” “天下三分明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这扬州,风光若是当真如此诗所写这般,那妾身倒是有些理解隋炀帝为何宁愿亡国,也要数次南下江南了。” “别说隋炀帝,就连妾身读完这句诗之后,心中也不免对扬州生出了向往之意。” “嗯?”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首行路难,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只怕我大唐现存的诗作之中,也就同出李小子之手那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可与之媲美。” “不过两首诗相比,一首写愁,这一首虽有消极茫然之意,却也有黑暗之中窥见光明的希望,妾身还是觉得这句长风破浪会有时更胜一筹。” 长孙看完信上的内容,同时也将李让去到江南之后所作的三首诗词点评了一遍。 李世民听着长孙的点评喝完羹汤,将羹盅放到一边,赞叹道:“有时候连朕都有些好奇,李让这小子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诗词文章在他嘴里仿佛不要钱似的,还有他给朕出的那些鬼点子,乍一听很无厘头,但用起来就是很好用。” 长孙将信放回原处,说道:“小聪明用对了地方,那就是大智慧,李家小子的性子虽然混账了一些,却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谁说不是呢,朕这一次将他丢去扬州,就是要磨一磨他的棱角,三五年之后回到长安,也该当得起大任了。” 李世民脸上露出一抹自得,似乎对自己的安排很是满意。 长孙见状,也不好给他泼太多的冷水,而是话风一转问道:“陛下,各家的小混账集体从书院出逃之事,您都放了一个多月了,他们这些日子可都忐忑得很啊,您就不打算处理一下?” 听见长孙提起长安各家二代集体出逃之事,李世民原本还很好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特别差。 “这群小兔崽子,真是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李世民问道:“朕记得撺掇各家小兔崽子出逃的,是任城王家老二对吧?” 长孙道:“是任城王家老二,但任城王到底是宗室老将,您总不能拿他开刀吧?” 李世民有些无奈的揉揉眉心,摇头道:“也罢,那些小混球现在也该到江南了,既然他们不喜欢书院,让他们留在江南帮李让种地吧,种不好不许回来。” 第272章 嚣张跋扈的纨绔 陈一紧赶慢赶的带人赶到道路尽头,看清眼前一幕之时,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原地升天。 一群泥人正在农田之中嬉戏打闹,抓鱼的抓鱼,滚泥的滚泥。 浑身沾满淤泥的战马正在啃食着农田之中的禾苗。 侍弄这片农田的几个百姓,被一群纨绔们指使得团团转,不是要求他们放掉水田之中的水方便他们抓鱼,就是要求他们看好自己的战马,若是喂不饱战马,就抽死他们。 百姓们都是寻常农户,哪里惹得起这些在江南都有战马骑乘的公子哥,只能敢怒不敢言的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 陈一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道路从宽阔的官道忽然拐了个大弯变成了小路,立即就推算出来这群纨绔们遭遇了什么。 很显然,他们战马的速度太快,来不及转弯,所以一头栽进了农田里。 “快,快去告诉侯爷。” 陈一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骑队之中立即分出一骑打马朝扬州城跑去。 “诸位小郎君,小祖宗,别玩了,快住手,那是禾苗,是粮食啊!” 陈一翻身下马跌跌撞撞的朝农田跑去,其他亲卫也是急忙分成两拨人,牵马的牵马,安抚百姓的安抚百姓。 纨绔们见状,顿时不满起来。 程处默将一条稻花鱼朝一个去牵马的亲卫头顶砸过去,怒骂道:“杀才,马儿载着我们玩了那么久,吃点禾苗怎么了?” 被砸那亲卫敢怒不敢言,只得牵着战马上了官道。 看着几个帮忙赶水帮助他们抓鱼的百姓,也被侯府亲卫带出农田。 纨绔们怒了。 李景恒双手叉腰,朝那安抚百姓的亲卫质问道:“你把他们带走了,谁来帮我们把鱼儿赶进水塘子里,你来吗?” 李让的亲卫们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虽不敢直接和这么多纨绔二代硬顶,但听见纨绔们的混账话之后,一个个面色也开始变得不善起来。 作为亲卫首领的陈一表情变化更是明显,原本还在哭丧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见李景恒蛮横的话语,整个人一下子就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气质。 杀气! 将门的孩子,对杀气这样的东西都不陌生,目睹一众亲卫们的气质发生变化之后,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 “吓唬我,当耶耶我是吓大的?” “你不过是我姐夫门下的一条狗罢了,什么时候狗也能对主人龇牙了?” “信不信耶耶一句话就能让你滚蛋。” 李景恒瞪着陈一,程处默,柴令文,张大安几个出身将门的纨绔默默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上前与李景恒并列。 看着一群纨绔们团结一致的样子,陈一叹了口气,对着亲卫们挥挥手,转身走出农田。 得到陈一的示意,亲卫们也一言不发的走上官道列阵。 看见一群亲卫的整齐划一的动作,李景恒更是恼怒。 在他看来,这群人都是昭应县侯府的家仆,那就等同于他的家仆。 一群腌臜玩意儿,竟敢对他甩脸子,他堂堂任城王府的少郎君不要面子的吗? 其他纨绔或多或少也是这种想法。 他们哪个在长安的时候不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不过是借一块农田玩闹一下而已,相比在长安的时候,他们已经很收敛了。 结果,一群下等人竟敢对他们甩脸色,真当他们好脾气不成? 就算这群下等人不是他们家的下人,敢对他们甩脸色,那也不行。 看着陈一带着一群亲卫越走越远,李景恒终于忍不住怒斥道:“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陈一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问道:“小郎君还有什么吩咐?” 李景恒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我让你走了吗?” 陈一不卑不亢的回道:“没有。” 看着陈一不卑不亢的样子,李景恒心里瞬间被莫大的羞耻感充满。 一条狗,竟然敢在他面前摆出如此姿态,简直岂有此理。 看着纨绔们恼怒的模样,陈一再度暗叹口气,开口道:“诸位小郎君想要玩闹,尽管自便,吾等的职责乃是护卫诸位小郎君的安全,职责在身,不便参与,还请诸位小郎君见谅。” 听见陈一服软的话,一群纨绔的怒意稍减,李景恒也终于感觉自己在一众纨绔里的威信重新树立起来。 心里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嘴上仍是怒斥道:“狗才,既知自己的身份,那便做好分内之事,再敢多嘴,休怪我替姐夫管教你一番。” 陈一点点头,将几个百姓打发走,便开始带着一干麾下布防。 他确实不敢顶撞这些个纨绔二代,但封锁一下现场还是没问题的。 纨绔们见陈一还算识情知趣,也继续开始玩闹起来。 就是负责帮他们赶鱼的百姓们被陈一打发走了,导致他们捉鱼的速度直线下降。 但这也难不住他们。 两群纨绔迅速分成两拨人开始分工合作,以程处默为首的一群纨绔负责用柳枝条抽打水面,以李景恒为首的一群人则是守在水田的出水口。 两拨人马相互配合之下,鱼篓里很快就装满猎物。火山文学 巴掌大小的稻花鱼,拇指粗细的鳝鱼,一些个头超大的田螺,甚至还有几条菜花蛇。 很难想象,一群身上裹满淤泥,在农田里玩得不亦乐乎的少年们,竟然是一群王爷国公家的孩子。 此时—— 李让正带着以王二为首的一群亲卫打马狂奔。 当亲卫将纨绔们飙马失败的消息传回侯府之后,李让就无比的后悔。 他总觉得他今天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明明知道这群纨绔是个什么货色,知道他们出去一定会闯祸,怎么当时就硬不起心肠,直言打破他们想要出门玩耍的幻想呢? 可惜现在木已成舟,他只能祈祷纨绔们玩闹出人命,最好也别霍霍掉他多少粮食。 尽管知道这样的希望渺茫,但李让还是忍不住幻想。 万一呢。 万一纨绔们觉得农田里也没那么好玩呢? 只是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一阵阵欢乐的大笑声传进李让的耳朵里...... 李让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第274章 先吊一晚上 被李让一通臭骂之后,纨绔们脸上的不忿之色更浓,几个脾气本就火爆的小屁孩更是怒视着李让。 “江南怎么了,我耶耶......” “啪~” 李让一鞭子抽下去,刚刚张嘴准备搬出靠山来压李让的李思文顿时痛得脸色狰狞起来。 “你耶耶怎样,你信不信我把今日的事情传回长安,你耶耶会打断你的腿?” 李让收回鞭子,慢条斯理的开口问道。 此言一出,李思文顿时脸色一僵,眼中的不忿之色稍减。 其他纨绔见状,尽管还是恼怒,却没有人敢继续开口说我耶耶怎么样了。 李让满意的点点头,随手将马鞭丢给周行,淡淡的吩咐道:“先吊一晚上,以后他们每天的口粮减半,什么时候补足了损失的那两千斤粮食,什么时候给他们充足的口粮。” 听见李让对周行的吩咐,一群纨绔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只要不用挨打了就好。 至于口粮减半,问题不大。 有道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就不信凭借他们的聪明才智,在江南还混不到一口吃的。 至于吊一晚上,那更没所谓。 他们之中,哪个没有个被吊上三五天的经历,吊一晚上,那简直就是洒洒水。 反正今日李让给予他们的耻辱,等到他们回到长安之后,总有报还的一天。 一群纨绔心中默念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安慰自己,而后默默的等待着惩罚结束。 看着纨绔们安静下来,李让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随即转身进了房门。 这些纨绔心里在想什么,李让一眼就能看穿。 但如果这些纨绔认为他只有这么点手段,那李让只能说他们实在是太看不起人了。 这一次,李让一定要彻底的治好这群纨绔爱闯祸的毛病。 经过这二十多天的相处,李让也算是看出来了,短时间内,各家不可能将这群小混球接回长安。 否则各家的人手早就露面了。 他可不认为那些老家伙当真放心让这群小崽子就这么一路狂奔到江南。 至于老家伙们打的什么主意,李让也能猜到。 无非就是让他们跟着李让一起在江南避祸,免得回到长安之后被陛下教训。 既然小混账们要跟他在江南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李让就必须想办法一劳永逸。 不将他们一次性整怕了,以后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李让进了屋子,金城也急忙跟在他的身后,担忧道:“夫君,将他们吊一晚上,不会出什么事吧?” “一个个皮糙肉厚的,能出什么事。” 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李让示意金城坐下,开口道:“若是不教训一下他们,今天他们敢毁农田,明天就该打上江南世家的门去了,不要低估他们闯祸的决心和能力。”火山文学 “妾身是担心他们不识好,记恨您,毕竟他们身后......” 金城话才说道一半,李让便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无妨,为夫有的是手段让他们屈服,你信不信,最多三天,他们就会哭着喊着主动去将今日毁坏的禾苗补种好?” “啊?” “这不能吧?” 金城眼中的担忧变成了狐疑,看着李让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 李让邪魅一笑,淡淡的开口道:“你看好吧。” 考虑到李让那些好用但有病的鬼点子,金城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休息片刻,李让唤来下人将府中吃饭的圆桌抬到了院子里,而后又唤来周行在他耳边吩咐几句。 金城一脸好奇的看着这一幕,问道:“夫君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吃饭啊!” 李让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对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去请几位夫人来前院吃饭。” 侍女应声而去,金城更加疑惑。 “夫君是要在院子里吃饭,这不合规矩吧?” “不止是我,今日,咱们府中的所有人都在院子里吃饭。” 待李让的老婆团到齐,李让便带着几女出了房门。 只见院子里已经摆上了许多桌子,厨房里的下人正在将一盘盘精致的菜肴端上桌子。 李让拉着金城和几个夫人坐上了主桌,大手一挥道:“吃饭。” 第275章 言出必践 周行和唐旺连续重复了好几次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便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而纨绔们脸上的表情,也从愤怒变成了对食物的渴望。 是的,他们饿了。 他们今天在外面撒了一天的欢,唯一进到肚子里的东西,可能只有摔进农田之后啃到的淤泥。 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来就饿得快。 又都是娇生惯养的孩子,从小不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 现在见别人吃得香甜,哪里还忍得住。 只是碍于自尊,也不好开口,只能强忍着将头侧朝一边。 李让将纨绔们的表现尽收眼底,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对着周行挥挥手,周行便指挥着下人们将所有的残局收拾好。 很快,院子里的人群散去,只留下一院子的饭菜香味。 然后,受了一天气的陈一出场了。 他带着王二和几个侍卫端着一碗白饭来到了纨绔们面前。 “诸位小郎君,吃饭了!” 陈一开口招呼了一声,纨绔们回过头来,看清碗里只有白米饭,其他的菜一点没有时,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就给我们吃这个?” 纨绔们怒了,手脚不断的摆动,一个个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样。 见纨绔们怒不可遏的样子,围观的金城眼中顿时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随即转身进了院子。 “滚开,谁要吃这玩意儿?” “我们不服。” “对,不服。” 纨绔们七嘴八舌的咒骂起来,陈一掏了掏耳朵,淡淡的开口道:“侯爷说了,你们的口粮减半,所以,只有白米饭,没有菜,谁若是不吃,就只能饿着。” “滚开,我程处默就是饿死,我也绝不会再吃他李让的一口米饭。” “对,不吃!” “赶紧滚。” 纨绔们相当硬气,就连对李让的称呼也从李世兄和李兄变成了李让。 陈一点点头,用木勺咬了一勺子饭递到年纪最小的长孙换嘴边,长孙涣犹豫片刻,还是果断的将头偏到了一边。 其他纨绔有学有样,对于亲卫们喂到嘴边的白饭不屑一顾。 陈一一脸严肃道:“诸位小郎君,这可是你们不吃的嗷,跟我可没关系。” “滚开,小爷就不信他李让还敢让我们饿死。” “就是,你个狗才,去转告他,我们不会屈服的,让他别后悔。” 听见纨绔们的咒骂声,陈一和王二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带着亲卫们迅速撤离了现场。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一条条像是腊肉一样挂在架子上的纨绔。 夜晚来临,李让洗漱完毕,回到房间里,开始和金城研究起了人体构造。 事毕,金城躺在李让怀里,问道:“夫君,您真打算将他们挂在外面一整夜?” 李让侧过身子将金城抱紧,笑道:“关键时候,别提扫兴的事情,咱们再来。” “唔~” 金城和李让在研究人体结构的同时,前院被当成腊肉悬挂在架子上的纨绔们也有些难熬了。 江南气候温暖,但这个温暖是有条件的。 现在已经进入十月份,北方一些地方早就开始下雪,江南再温暖,到了夜晚,降温也是在所难免之事。 今日他们在田里滚了一身泥,浑身上下本就是湿漉漉的,再加上江南的空气之中湿度本来就高,凉了一个下午身上也没干透。 而李让也没有给他们换衣衫的机会便将他们吊了起来。 身上裹着泥浆本来就不舒服,晚上这么一降温,顿时冻得他们直打哆嗦。 纨绔们哪里受得了这种又冷又饿的双重折磨,当即扯开嗓子就要开吼。 但还没有叫唤两声,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便从黑夜之中冲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坨黑乎乎的麻布。 “狗才,你们要干......” “呜呜呜~” 世界安静了下来。 纨绔们又惊又怒,但浑身上下都被捆了个结实,此刻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这样冻饿到了后半夜,一群纨绔们终于想通了,开始用力荡了起来,相互之间抱团取暖。 可惜,被捆成粽子的人,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真的挨到一起。 荡了一夜,他们发现他们更冷,更饿了。 ...... 第二天一大早,李让打着呵欠走到前院, 看见纨绔们吊在架子上终于不再挣扎,当即大手一挥,对守了一夜的陈一吩咐道:“放他们下来!” 李让向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说吊他们一夜那就绝对不会打折扣,当然,也不会多吊他们一分钟。 “呜呜呜~” 听见李让的声音,一群纨绔们顿时愤怒起来,用着为数不多的力气荡来荡去。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李让现在已经死了很多次。 可惜的是,他们的眼神并不能让李让心里生起半分恐惧。 很快,陈一带着亲卫将一群纨绔放了下来,并很贴心的将堵住他们嘴巴的麻布也取了。 “阿嚏,李让,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就是,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来单挑啊~” 李让自动忽略了纨绔们的屁话,吩咐道:“带下去,洗干净。” 李让一声令下,亲卫们便像拎小鸡仔一样将纨绔们拎到了客房。 半个时辰后,侯府开始吃早饭。 还是和昨天一样的流程,李让带着全府的人在院子里吃得满嘴流油。 纨绔们的待遇倒是提升了一点,李让特意将他们安排在了房间里吃饭,还特意贴心的打开了所有窗户,顺便再派了一对全副武装的甲士守卫他们的安全。 纨绔们围着桌子坐下,看着眼前和昨夜如出一辙的白米饭,脸色阴沉得厉害。 程处默转头怒视一旁的护卫,大骂道:“狗才,这让我们怎么吃?” 护卫并不理他,只是像一尊石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要不,吃吧?” 年纪最小的长孙涣和柴令武喉结涌动,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碗白米饭。 “吃个屁,要吃你们吃,反正我不吃,他李让给要是有能耐就饿死我。” 程处默恼羞成怒的将白米饭盖在桌子上。 门外立即传来李让的声音:“程小公爷不吃,晚上就不用准备他的那份了。” 第277章 纨绔内讧 一天一夜过去,纨绔们也基本上到了极限,一个个眼珠子都是红的。 但面对寡白无味的白米饭,仍然很硬气的各自回房,准备以睡觉来对抗饥饿。 夜已深,整个侯府安静下来。 吃完饭之后就在后院枯坐等待的李让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就要朝前院走去。 “夫君,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干嘛去?” 金城酥胸半露,等了半天不见李让上床就算了,现在发现他竟然还要出门,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开心了。 李让回头怪异一笑,问道:“要去看一场好戏吗?” 金城翻了个白眼,见李让的表情不像是要去找小老婆温存,顿时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不去,你说你堂堂一个侯爷,还去偷看别人吃饭,是不是有点跌份啊?” “啧,话说得这么难听,我这不也是为了大唐的未来嘛。” 金城再度以白眼回敬。 金城不去,李让也不再耽搁,提着一个食盒悄悄摸摸出了后院。 来到前院,确认房间里没人之后,便像是做贼似的溜了进去。 九碗已经冷掉的米饭还摆在桌子上,李让毫不犹豫端起一碗将米饭倒进食盒,将碗摆回原处便溜之大吉。 就在李让离去之后不久,中庭的门廊阴影里便传出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长孙兄,咱们这样,不太好吧,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兄弟们。” “柴兄糊涂,咱们去吃一碗米饭,然后将剩下的米饭多匀出一碗来,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看得出来?” “那咱们为什么不去厨房偷吃?” “我白天看过了,厨房里有守卫啊,咱们去就是自投罗网。” “可是......” “别可是了,快点的吧,我饿死了。” “......”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两个半大的孩子顺着各种障碍物摸到了前院。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陈一和王二看了个清楚。 “去告诉侯爷,猎物上钩了......” “吱呀~” 房门被悄悄推开,柴令武和长孙涣先探进两颗小脑袋。 确认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之后,二人这才鬼鬼祟祟的来到桌子边准备大快朵颐。 第278章 圣旨北来 “李世兄!” 长孙涣和柴令武回过头,正好对上李让的笑脸。火山文学 “李世兄,我们知道错了,我们愿意赔偿毁坏的粮食。” 两个小屁孩同时脱离了纨绔队伍,蹭蹭蹭的跑到了李让身后。 对上一群纨绔怒气冲冲的目光,李让也懒得搭理他们,回头对着门外招招手,陈一和王二便抬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进了屋子。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种地。” 李让揉揉两个小家伙的狗头,将他们摁在胡凳上坐下。 看着长孙涣和柴令武面前的一桌子美食,纨绔们很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两个小屁孩更是连仪态都不顾的大吃起来。 “不行,姐夫,我也要吃饭!” 李景恒一脸的委屈相,怪叫一声之后就朝着李让冲了过来。 程处默怒道:“李景恒,你也要叛变吗?” “我叛什么变,我们来江南,不就是来帮姐夫种地的吗?” 李景恒很不耐烦的回了一句,一路冲到桌子面前坐下,而后可怜兮兮的看着李让。 李让撇了撇嘴,淡淡的开口道:“吃饱肚子就得补种一亩地的粮食,能做到吗?” “能能能,肯定能!” 李景恒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唐旺立即从门外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递到了他手里。 现在,已经有三个人屈服于李让了。 其他纨绔尽管还在坚持,但眼神之中对于食物的渴望已经出卖了他们的内心深处的想法。 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孩子,脾气大是真的,不扛饿也是真的。 更何况现在还有长孙涣,柴令武,李景恒在一旁大吃大喝着引诱,李让就不信他们真的能继续坚持下去。 此刻,纨绔的怒容,李让的微笑,三个小屁孩不顾形象的胡吃海喝,三波人不同的表现在屋子里形成了三个极端。 李让等了片刻,见其他纨绔还要继续坚持,也不再与他们对峙。 自顾自的在李景恒旁边脱了一根胡凳坐下,倒了一杯米酒小口小口的品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景恒长孙涣柴令武三人吃得满口流油,其他纨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279章 不种好地腿打断 小太监能被李世民派到江南传旨,那自然不是一般人。 一声厉喝,顿时吓得全体纨绔一哆嗦,老老实实地躬下身子准备听训。 “一群小混账,你们要翻天了!!!” 小太监甫一开骂,口水横飞。 李让总算明白小太监为什么特意让他离远点,口水要是喷他身上,那确实不太礼貌。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偷了书院的马,还敢擅自跑去江南,简直无法无天!!!” “娘贼的,一群小混账,学问学问不好好学,叫你们惹是生非倒是行得很。” “要不是顾念着旧情,朕早就叫人打断你们的腿拖回长安了,看你们还敢跑......” 小太监模仿李世民的神态语气惟妙惟肖,一群纨绔缩成鹌鹑,老实得不得了。 看着小太监将口水都喷到一群纨绔脸上,李让不由得咂摸了一下嘴。 听得出来。 李世民很生气! 满篇脏话,从爹娘骂到了十八代祖宗,这是连李让都没享受过的待遇。 魏徵那么杠,李世民也就是骂句田舍奴。 脏话很难听。 但......纨绔们完全嚣张不起来。 他们是嚣张,但不是傻,轻重厉害他们清楚得很,否则以他们的尿性,也不会听见圣旨来了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现在既然没躲过,那就只能受着了。 被骂一顿,总比被打断腿像死狗一样被拖回长安要好。 小太监持续输出,李让站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精彩之处,甚至差点抑制不住想给小太监鼓鼓掌。 没法子,这就是群熊孩子,有熊孩子,那必定就有熊家长。 李让只敢对熊孩子动手,但骂熊家长,那是一句也不敢骂的。 尤其是某两位不讲道理的程某某和尉迟某某。 要是李让敢像李世民似的骂他们,他毫不怀疑那俩老家伙能直接从长安杀到江南给他一顿揍。 他不敢骂,现在听见别人骂,还骂得那么难听,关键被骂的人还不敢反驳,李让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若非进宫当太监必须要割以咏志,舍不得家里那些如花似玉的美娇妻,李让恨不得以身代之...... 李让看热闹的同时,小太监也未曾停止输出。 而是从开始的动嘴直接变成了动手,伸出食指就朝着纨绔们眉心一个个的点了过去。 一边点一边骂,看得李让那叫一个解气。 “一群小混账,怎么不死在江南算了?” “省得以后回长安来,朕瞧着还闹心。” “朕真是恨不能将你们挫骨扬灰.” “......” “咳咳~” 骂了足有半炷香时间,小太监清了清嗓子,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管家周行适时的递上一杯蜂蜜水,小太监接过一口饮尽,朝李让投来感激一瞥,转头看着一群纨绔时,脸上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哼,既然你们那么喜欢江南,那就待在江南陪李让种地吧,什么时候种好了,什么时候回长安,种不好就永远别回来了!” 咆哮出李世民的最后一句话,小太监的表情一秒变得谄媚,朝着一群纨绔嘿嘿笑道:“诸位小郎君,好了,陛下的口谕就这么多。” 纨绔们挨了一顿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奈何口谕同样是圣命。 他们也只能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朝小太监拱手。 “臣领旨......” 圣旨和口谕都宣完,除了纨绔们脸色难看之外,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松懈下来。 李让看完一场好戏,心里直呼过瘾。 面上则是露出一个客气的假笑,对着小太监拱手道:“有劳天使不辞辛劳辗转千里来到江南传旨,本侯感激不尽,现下正是饭点,还请天使与诸位贵客进门小憩片刻,本侯这就吩咐下人整治一桌酒菜。” 小太监摇头拒绝道:“侯爷的好意咱家心领,但咱家着急回长安复旨,圣命在身,咱家也不好迁延,这酒菜就不吃了。” 李让道:“天使千里迢迢而来,若是连顿便饭都不吃就走,传出去只怕是世人要说本侯待客无方啊。” “侯爷不必介怀,咱家算不得客人,而今圣旨已达,咱家这便回宫复命,告辞。” 小太监再度拒绝李让的客套,只是脚下迟迟不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李让微微一笑,对着院子里的唐旺招招手,唐旺便立即将几个刚刚备好的木箱子抬到那小太监脚边。 看着脚下几个看起来分量就不怎么轻的箱子,小太监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李让拱手笑道:“也罢,天使既然有圣命在身,本侯也不好强留,只是此去关中千里,路上难免风餐露宿,本侯准备了一些江南特产赠与天使,回程路上以备不时之需,还请天使莫要推辞才是。” 小太监摇摇头,一张面白无须的脸笑得跟烂柿子似的,急忙回礼道:“侯爷客气了,咱家就是来传个旨......” “哎,天使不远千里而来向本侯报喜,报完喜连饭都不吃,这是何等高洁的品性,一点土特产而已,天使若是再推辞,那可就是看不起本侯了。” 李让佯装生气,打断了小太监的屁话。 “侯爷莫要误会,咱家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谁不知道您是我大唐少有的少年英杰。” 小太监连连罢手解释了一句,忽然一脸气急的咬牙道:“也罢,既是侯爷盛情,咱家也不好推辞,这特产咱家就收下了,侯爷,时间紧迫,咱家这就告辞了。” 李让转怨为喜,笑道:“这才对嘛,本侯送送天使。” “有劳侯爷!” 传旨的天使来得快去得也快,李让微笑着将小太监和随从送出府门,再回到院子里时,脸上的微笑已经变成了狞笑。 圣旨来得及时啊。 简直太及时了,他正愁怎么调教这群小混蛋呢。 虽说他已经让大半的纨绔屈服在饥饿之下,做出种一亩地还债的承诺。 但只让他们种一亩地,显然是不足以让他们长记性的。 教训不深刻。 种完地他们或许不会再去祸害禾苗了,但扬州城里的百姓可能就要遭殃了,毕竟李让也不可能一直将他们关在府里。火山文学 而跟在一群小屁孩后面帮他们擦屁股这样的事情,李让打心底不愿去做。 他又不是厕纸,更不是纨绔们的爹,能管他们吃饭睡觉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好了,李世民的口谕到了。 谁不种地,就是抗旨不尊。 将他们拖在田地里,总比放他们出去闯祸强。 而李让放肆的笑容看在纨绔们的眼里,又是让他们的脸色一白。 环视了一圈被李世民的口谕骂成鹌鹑的纨绔,李让伸出手指一一指向还未屈服的五个纨绔,问道:“你们几个,怎么说,是我把你们打包送回长安呢,还是乖乖在江南种地?” 被李让点到的程处默,房遗爱,张大安等人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 圣旨没到之前,他们还能仗着身份和李让僵持一下。 现在圣旨一到,李让相当于有了尚方宝剑。 李世民的口谕说得很清楚,好好种地,回到长安之后还能免去责罚。 不然,就等着挨揍吧。 几个纨绔臭着脸窃窃私语了一番,片刻之后,整齐的露出如丧考妣的表情,不情不愿的推搡着加入了已经叛变的队伍里。 李让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行吧,既然都不愿意回长安,那就好好吃饭,吃完饭本侯带你们去补种禾苗。” 纨绔们不情不愿的点头,开始往嘴里刨已经冷透的食物。 唐旺见状,不由得凑到李让身边小声问道:“侯爷,饭菜都冷了,要不要给诸位小郎君换些热食?” “不必,冷掉的饭菜也是饭菜,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何况是菜,让他们就这么吃。” 李让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唐旺的提议。 开什么玩笑,纨绔们背景是强,但这里是昭应县侯府江南分府,纨绔们想在他家里充大爷,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还不够格。 别看李让在长安的时候,对这些纨绔身后的老家伙一口一个叔叔一口一个伯伯,搞得李让怂得像个孙子似的。 但是...有谁敢真的把他当成孙子? 称呼上那是因为孝道,年纪小的人对年纪大的人必须用敬称,属于辈分问题。 但身份上大家是平等的,他们是家主,李让同样是家主。 李让与他们的父辈尚且平等相交,一群二代纨绔,还不够资格让李让尊敬他们。 更何况这次李让占着理,又有李二撑腰,纨绔们谁敢找他的麻烦? 想吃热饭热菜,当然可以,但是得先把这桌冷菜吃完。 李让做事,就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唐旺见李让态度坚决不似作伪,也不好再出言相劝,只得怜悯的看了一眼自家小郎君,旋即摇摇头退出了屋子。 李让耸耸肩,继续在李景恒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李景恒很有眼力见的给空酒杯添满米酒,一脸谄媚的递到李让面前,开口道:“姐夫,喝酒。” 李让忽略了纨绔们眼中对于酒的渴望,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出声催促道:“吃快点,天该冷了,禾苗得早点补种下去。” 第281章 灯火通明太极宫 夕阳西下,老牛长哞。 扬州城外,纨绔们的笑闹声不绝于耳。 李让坐在牛车上,听着身后纨绔们的议论声,嘴角微微上扬。 今日平整土地,虽说只是短短两个时辰的经历,但李让相信,今日之事一定会在他们心里留下一个永生难忘的烙印。 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他们都是要走进官场踏入政途的。 今日李让在他们心里种下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待来日他们掌握了权力之后,再回首过往,难免受到今日之事的影响。 李让不求他们将来能一直有良心,只盼他们将来成为大人物之后,能够偶尔抽空想想小人物的不容易。 润物细无声。 李让改变不了太多的东西,他的性格也决定了他不会去做一些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但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他去做,他愿意去做。 就从,改变纨绔们开始吧! 迎着夕阳,李让伸了个懒腰,控制着牛车进了扬州城。 今日的纨绔们依旧是泥人。 扬州城内,自然也少不了打量他们的目光。 但今日的纨绔们,在面对别人的打量时,心中生出了别样的意味。 往日他们恨不得冲上去扇那些多事之人两个大逼兜,顺便再挖掉他们的眼睛。 但现在,他们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膛,只希望这样的目光再多一些。 这样的转变,让纨绔们都有些愕然。 他们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态转变。 唐观移到李让身后,小声问道:“李世兄,为何小弟今日不反感别人打量我,甚至还希望别人多看我两眼呢?” 听见唐观的疑问,李让没有回头,只是笑问道:“那你说,为何百姓们总是痛骂前朝炀帝,而称赞当今陛下呢?” “因为前隋炀帝是暴君,当今陛下是贤君?” “哈哈哈,你自己去想吧!” 李让大笑着回了唐观一句,随即跳下了马车。 倒不是他不愿意解答唐观的疑问,而是因为到家了。 劳累一天,好不容易回到家,当然是要先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饭菜,顺便洗个澡搂着老婆睡个觉。 至于纨绔们的疑惑关他屁事! “先去洗澡,换身衣裳,然后出来吃饭!” 李让给纨绔们留下一句纨绔们初到江南时说过的话,只是同样的话,心态已经截然不同。 纨绔们见李让已经跑路,怪叫一声之后也冲进了府门,巨大的力道差点把前来迎接的周行和唐旺装成肉饼。 小半个时辰后,洗得白白净净的纨绔们安安静静的坐在方桌两边静候开饭。 没错,侯府吃饭的桌子也升级了。 从圆桌升级成了长条方桌。 十几个人分列两侧而坐,一点都不显得拥挤。 “开饭~” 李让大手一挥,侍女们将大盆装的菜肴端上桌子。 今天侯爷的晚餐格外丰盛,红烧肉,糖醋排骨,溜肉段,大肘子…… 各种肉上了桌子,看得饿了两天的纨绔们直咽口水。 没有人能拒绝侯府的美食。 李让下令开饭之后,纨绔们便像是风卷残云一般开始进食。 小臂粗细的排骨,纨绔们进嘴一滑溜,再吐出来就只剩下骨头了。 人头大小的肘子,纨绔们也不嫌腻,抓起来就啃。 很好,纨绔们已经完全被李让带坏了。 刚来时那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公子哥仪态已经一去不复返。 这年头海鲜不太行销,至少北方人是吃不惯这种海里捞上来带着某种腥味的食物。 这倒是便宜了李让。 纨绔们在为最后一个肘子争抢的时候,李让就手持一把剪刀一柄钳子优雅的吃着海蟹。 虽说现在已经过了吃蟹的季节,但海蟹的肉还是很香的。 比装菜的盘子还大的大青蟹,只需要蒸熟,再配上一个蒜蓉蘸料,李让一个人能吃两大只。火山文学 一顿饭吃完,天也黑了下来。 纨绔们撑得直打嗝,李让只好叫侍女们端茶水来给他们解腻。 至于喝完茶水他们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那就不在李让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留下一堆蟹壳,李让优雅的拍拍手,起身离席朝后院走去。 天黑了,是时候让金城履行她的赌约了。 第282章 困扰李世民的难题 但李世民的安抚非但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反倒是让程咬金更加怒不可遏。 “李小子走的时候就说时间充裕,李小子这都走了半年多了,时间还充裕,要是等到年后春耕时分那些刁民还是不愿意配合呢?” 程咬金扯着大嗓门,唾沫星子横飞。 看着程咬金义愤填膺的样子,连李世民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柴绍一脸无奈道:“行了行了,就你有本事,还大军压境,你这么有能耐,当初咋不带着大军将河北之地扫平呢,这会儿放什么马后炮。” 程咬金回头怒视柴绍,咆哮道:“放你娘的屁,啥叫马后炮,俺老程领兵打仗的时候,你还在窝尿和稀泥玩。” “这一次我认同柴老匹夫,人家说的是你程大将军没能领兵扫平河北,关领兵早晚什么事儿?” 张公谨也加入了战局,一句话便说的程咬金脸色涨红起来。 程咬金萝卜粗细食指指向张公谨,怒道:“匹夫,尔欺俺老程马槊不利乎?” 张公谨起身针锋相对:“我的槊也未尝不利!” 牛进达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你俩出去打一架,谁赢了谁说得对。” 张公谨和程咬金二人同时怒哼一声,异口同声道:“正有此意!” 说罢,二人起身就要出门比个高低。 关键时候,坐在程咬金身旁的李道宗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张公谨也被长孙无忌拉住。 “行了行了,都消消气,陛下叫你们过来是让你们想办法的,不是要你们内讧的,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耍什么小孩子脾气。”老好人房玄龄开始和稀泥。 眼见事态就要升级,李世民不由得揉揉眉心,淡淡的开口道:“都给朕闭嘴。” 要不说李世民能当皇帝,他一开口,原本还怒不可遏的张公瑾和程咬金顿时没了脾气。 互相瞪了对方一眼,旋即悻悻然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心腹们安静下来,李世民也不再废话,开口道:“朝廷推行新式良种至今,已三月有余,然除了陇右两淮之地,其他地方却是毫无成效,尤其是山东河北之地,更是出现了百姓大规模阻止朝廷推行新型良种的情况,朕召你们进宫,不是听你们吵架的,都说说吧,你们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李世民三言两语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包括方才吵得最凶的程咬金和张公瑾也陷入了沉思。 朝廷要推行新式良种的事情,早在李让离开关中之后,朝廷的邸报和大唐人民日报就开始大肆宣扬。 本以为以报纸的传播力度,百姓们对于新式良种就算不持欢迎态度,至少也不该抵触才对。 但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 除了陇右两淮之地的百姓接受了新式良种,其他地方的百姓对于新式良种的抵触情绪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是山东河北之地。 提到这两个地名,是个人都能猜出来百姓们抵触新式良种肯定是有人在背后煽动。 但偏偏朝廷还只能选择怀柔政策。 没法子,朝廷代表官方,官方要的名正言顺,要的是大义。 虽说李世民在和北方世家门阀的人才争夺战上,以兵威恐吓的手段小胜一局,但那毕竟是针对世家门阀本身。 而现在,他们煽动的是百姓。 李世民不可能派大军过去恐吓百姓。 别说李世民,就连当初杨广在位的时候,天下乱成那种样子,在百姓没有杀官宣布造反之前,也没敢直接派大军镇压百姓。 李世民真要接受了程咬金的提议,他这个皇位也就坐到头了。 偏殿之中,一群老家伙陷入沉思,李世民则是伸出手揉揉有些疲惫的脸颊,忍不住在心中暗叹口气。 他很清楚推行新式良种一事的难点在于什么地方。 百姓们相信世家,而不相信朝廷。 说得直白一点,无非就是民心二字。 这就是最大的难点。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世家门阀盘踞地方成百上千年,百姓们都已经习惯了世家门阀的存在,也认同世家门阀的做事风向。 朝廷则不同。 大唐从武德元年成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十四年时间,且这十四年时间有一大半是在打仗。 真要算起来,大唐从武德五年基本统一全国开始恢复生产,一直持续到到贞观五年,也就九年时间。 其中还要刨除对东突厥用兵的半年。 第283章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辅机兄何必自谦,直言便是。”房玄龄笑着推脱了一句。 长孙无忌见状,还欲推辞一番。 一旁的程咬金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道:“房老头,长孙阴人,有主意了就赶紧说,都什么时候了,现在是你们自谦的时候吗?”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自动忽略了程咬金的屁话,二人相视一笑,颇有些狼狈为奸的味道。 李世民也是被两人故弄玄虚的作态勾得心痒痒,但他比程咬金要有耐心些。 见两人惺惺相惜,不由得提议道:“既然玄龄与辅机都有了主意,不如你二人各自执笔写下对策,也好教朕与诸位爱卿评判一番孰高孰低,你二人意下如何?” 房玄龄未曾开口,长孙无忌便哈哈一笑,道:“陛下有令,臣岂有不遵之理,玄龄兄以为如何?” 听出长孙无忌话中的挑衅意味,房玄龄点点头,笑道:“自无不可。” 两位当事人同意下来,李世民立即朝一旁侍立的太监招手道:“奉纸笔!” 两个小太监应声取来笔墨纸砚,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也不再推脱,各自执笔在纸上开始书写。 二人几乎同时提笔,又同时落笔。 坐在两人身侧的张公谨和李道宗伸长了脖子,看清两人在纸上写下的文字之后,脸上不由得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两人落笔之后,便有小太监将两人面前的宣纸呈到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先是看了一眼房玄龄所写的对策,而后看了一眼长孙无忌的对策,旋即扶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众所周知,当主公发笑之时,身旁一定有麾下捧哏。 李世民坐在主位上哈哈大笑,李道宗很自觉的充任捧哏的角色。 尽管他刚才已经看见了长孙无忌所写的对策,但仍是好奇的问道:“陛下何故发笑?” “哈哈哈哈,莫急,朕何故发笑,承范稍候便知。” 李世民大笑着回了李道宗一句,将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所写的宣纸交叉一下,分别递到了两人手里。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接过,看见彼此的对策,对视一眼之后便也大笑起来。 两人对视着大笑了好一阵子,这才将写有彼此对策的宣纸朝早已急不可耐的众人传了下去。 很快,众人就知道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还有房玄龄大笑的原因。 只因二人的对策是一模一样的八个大字。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程咬金皱着眉,看一眼房玄龄手书的八个大字,又看一眼长孙无忌手书的八个大字,咕哝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是个甚意思么,能不能说明白点?” 程咬金的问题一出,满殿君臣顿时大笑起来。 长孙无忌抚着胡须,笑道:“很简单嘛,就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故弄玄虚!” 一旁的尉迟恭小声嘀咕了一句,但他的小声,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是震耳欲聋。火山文学 程咬金附和道:“俺老程就是见不得你们这些酸腐文人故弄玄虚,有啥话不能一次性说明白?” 张公谨慢条斯理的开口道:“自己蠢就不要怪别人聪明,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还有脸问。” 程咬金白了张公谨一眼,不屑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怎么没想到呢,最后还得靠房老头和长孙阴人。” 眼见程咬金和张公谨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李世民赶紧开口道:“行了,都少说两句,现在主意是有了,这事儿你们谁去办?” 李世民开始交代任务,一群人顿时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长孙无忌。 房玄龄呵呵一笑,扶着胡须道:“陛下,依老夫看来,此事非得辅机兄出马不可。”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众人的一阵附和。 长孙无忌有些愣神,倒是没料到今天他竟然能做到众望所归。 见状,李世民笑道:“辅机,既然诸位都觉得此事非你莫属,那便交由你去办,你意下如何?” 长孙无忌抬头环视众人期盼的目光,只得点点头,苦笑道:“也罢,那就由臣出面,请那几位老夫子随臣走一趟河北。” 长孙无忌的话音刚落,包括李世民在内的一众老家伙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所谓的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说白了就是矛盾转移大法。 百姓们信世家不信朝廷,这是民心上的争端。 既然朝廷出面百姓们不信,那就换个人出面。 换谁呢,换世家门阀! 大唐又不是只有五姓七家是世家门阀。 河东六姓,江南世家,关陇门阀都是世家门阀。 先前站在朝廷这边的世家只有关陇门阀,这是关陇门阀本身的性质决定的。 关陇门阀属于军事贵族集团,既然是军事贵族,那就注定只能站在朝廷这边,其他地方也没法捞军功啊。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江南世家也成为了李世民的拥趸。 百姓们不是认为朝廷说新式粮种能高产能多熟是放屁吗,那就让江南世家和关陇门阀现身说法。 这一招真正的高明之处,便在于强行把朝廷和百姓之间的矛盾,转移到了南北两方的世家门阀身上。 你是世家我也是世家,我还是比你更古老更正统的世家,你说不能种,我偏说能种。 而且我有证据,因为我真的种了,你说不能种,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一边说不能种,一边又拿不出证据,这不是扯淡吗? 而众人之所以认为长孙无忌是去办这件事的不二之选,便是因为他是关陇门阀在朝中的代表人物。 关陇门阀联手江南士族,可谓是强强联合。 五姓七家纵有天大的能耐,能应对其中一方已是不易。 更不要说五姓七家现在的名声本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不管是陇西李氏的覆灭,还是大唐百川学院文理学院的建立,都对五姓七家的名声和威望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有些事情,可不是过了就算了的。 它的影响可能会持续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而这两件事情,恰好就和玄武门之变一样,影响力属于超长待机那一类。 第284章 我在泉州有条路 长安的变故影响不到江南。 正如在水田里劳作了三天的纨绔们,哭着喊着要回长安,最终也只能回到扬州的侯府一样。 今日,距离纨绔们平整土地的那一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时间。 没错,整整三天。 足足用了三天时间,纨绔们才将他们毁坏的十亩农田补种上禾苗。 也就是李让看他们第一次下地劳动,而且干得也挺卖力,实在是不好说什么苛责的话。 不然他是真的很想嘲讽一句,就他们这手脚,真要叫他们种地为生,那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要是大唐的劳动人民都像他们这样,那汉民族早就被灭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看着因为三天的劳作,导致回到府中吃饭都有些无精打采的纨绔们,李让敲敲桌子,臭着脸道:“赶紧吃,装这死出给谁看?” 纨绔们幽怨的看了李让一眼,端起饭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开始往嘴里扒米饭。 扒着扒着,程处默忽然把碗往桌子上一放,问道:“为什么天天都是吃米饭,府里没有面吗?” 其他纨绔们听见程处默发问,也是不约而同的放下了筷子,忍不住齐齐叹了口气。 看着纨绔们的表现,李让咂摸了一下嘴,摇头道:“江南就是吃米饭的,想吃面只有回关中。” 李景恒小声问道:“就不能从关中运一点面食过来吗?” 李让慢条斯理的应道:“可以是可以,但将一斤白面从关中运到江南至少要消耗三十斤的粮食,数量多还好,数量太少的话,成本会很高,你们谁愿意出这个钱?” 听见李让口中吐出的数字,一群纨绔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了起来,算着算着,一个个脸上顿时露出颓然之色。 经过这些天的劳动,他们对粮食的概念早就不是之前的小白,也明白了粮食为何这么珍贵。 一比三十的消耗,要是放在以前,他们绝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现在,还是算了吧。 当然,他们没听懂李让话中的陷阱,李让说一斤白面运到江南要三十斤粮食,但其实一百斤也是一样的,反正都是用船运。 他们没听出来,李让自然也不会好心给他们解惑。 反正主打的就是一个欺骗无知少年! 李景恒不死心的问道:“城里的粮店总有白面卖吧?” “有当然有,但你们没钱买!” 提到钱字,纨绔们顿时无语望天,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咆哮。 唐观弱弱的问道:“那什么,李世兄,看在咱们一同挨过揍的份上,能不能借点钱,等回到长安我双倍还你?” “双倍?” “嗯嗯嗯!” 唐观小鸡啄米般点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期盼之色。 双倍返还,不得不承认,李让有点心动了。 百分之两百的利润啊,这不比他做什么生意赚钱得多? 这里这么多纨绔,家里面都是不缺钱的主,要不然给他们放点高利贷? 嗯,还得让他们写借条摁手印,不然长安那些老家伙不认账怎么办?火山文学 啊~ 不行不行,太邪恶了。 想他李让生在阳光里,长在红旗下,怎么可以干放高利贷这么龌龊的事情? 要不然还是给他们让一分利? 也不说什么九出十九归了,大方一点,十出十九归,再加利滚利,十九滚十九就是三十八,三十八滚三十八七十六,七十六再滚...... 这么算下来,他很快就能再下一次扬州 仁义啊~ 李让又被自己感动了。 看着李让在那沉思着自我感动,纨绔们全都忐忑起来。 到了江南,他们才明白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真正含义。 想他们在长安,哪个不是一掷千金的主。 来到江南之后呢? 被拉去田里当牛马也就算了。 想去逛个青楼,没钱。 想去买点白面,没钱。 想出逃,还是特么的没钱。 虽说在李让府上也不愁吃穿,吃得还蛮好,来江南他们都被李让养得胖了一圈。 但......没钱啊! 看着李让沉思半天没动静,唐观小声询问道:“怎么了李世兄,要不然三倍还。” 李让还是没动静,纨绔们急了。 程处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豪迈道:“五倍!” 李让回神,一秒正经,怒道:“放屁,我李让是那种坑兄弟钱的人吗?” 纨绔们互相对视,大喜! 程处默急忙谄笑道:“多谢李世兄慷慨解囊,我们也不多要,每个人借一千贯就成,您放心,等回到长安我们一定如数奉还。” 李让取出手绢擦擦嘴角上的口水,慢条斯理的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借你们钱了?” 众纨绔:“?” 纨绔们急了,李景恒气急道:“姐夫,可是你刚刚......” 李让打断道:“我刚刚说什么了?” 纨绔们一愣,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李让耸耸肩,开口道:“我只说我不坑你们的钱,又没说要借钱给你们,借钱这种东西吧,常言道救急不救穷,你们既不急也不穷,我干嘛借你们钱,再说了,你们在我府上,哪天不是好吃好喝招待着,哪有要花钱的地方?” 闻言,纨绔们顿时心如死灰,一个个臭着脸低下了头。 李让也不惯着他们,起身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只留下纨绔们垂足顿胸。 回到后院顺着院子慢走几圈消消食,在侍女的伺候下洗漱完毕,李让随便找了一个房间钻进去。 嗯,是月儿,正合他意! 第二天一大早,李让从月儿房中走出,迎着初升的朝阳伸了个懒腰。 “夫君,昨天那群小家伙找你借钱了?” 金城突然冒出来,吓得李让一个激灵,转头怒视:“你这婆娘,走路咋没声儿的?” 怒视完毕,李让忽然瞪大了眼睛。 大冬天的,金城这女人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红色丝绸睡衣,胸前的雪白若隐若现,波澜壮阔,好一幅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壮阔景象。 她站在那里,脸颊在朝阳的映照下呈现迷人的胭脂红。 李让怒了,虽说江南的冬天不太冷,但他是绝不能让他的女人受冻的。 作为男人,他有责任,有义务,有必要告知妻子穿衣保暖有多么重要。 “咳咳,夫人啊,我观你脚步虚浮,印堂发黑,这大冬天的还穿个睡衣出门,定然是被邪祟上身。” “啊?” 金城一脸迷惑,脑门上冒出几个大大的问号。 李让一脸严肃道:“来,夫君我熟读四书五经,精研奇门遁甲,更知阴阳五行,随我回房,定能替你驱除邪祟,顺带再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金城稀里糊涂的被李让拉回房间,直到整个人被李让打横抱起,脸上才爬上了一抹酡红。 “要死啊你,人家跟你说正事呢?” 金城粉拳锤在李让的胸口,李让一脸淫笑道:“给夫人检查身体也是正事啊。” 第285章 真正值钱的东西 “一千贯!!!” 纨绔们眼睛一亮,显然一千贯这个数字,对于他们的吸引力不小。 李景恒凑到李让身边,一脸谄媚道:“姐夫,细嗦!” 李让伸手将李景恒的大脸推到一边,淡淡地开口道:“泉州治下建州崇安县有一座正平山你们知道吧?” “正平山?” 纨绔们一头雾水,脑海之中疯狂思索正平山这个地名。 半晌之后,唐观一脸无奈道:“李世兄,这泉州我知道,据说是江南最大的几个港口之一,但这正平山小弟就没听说过了。” 唐观的话音落下,年纪最小的长孙涣忽然开口问道:“李世兄,你说的正平山,莫不是虎夷山?” “虎夷山?” 这下轮到李让愣住了,武夷山还有个名字叫虎夷山? 为什么他不知道! 武夷山的古称不是叫正平山吗? 见李让愣神,长孙涣继续说道:“李世兄,如果按照你说的方位,那大概率是虎夷山,前汉武帝时期,武帝曾派遣使者至五闽之地虎夷山上以乾鱼祭祀武夷君,位置与你说的大差不差,那虎夷山与你所说的正平山,皆在古建平县,今建州治下。” 长孙涣的话音刚落,李让便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虎夷山,就是虎夷山!” 那必须是虎夷山啊,虎夷山上武夷君。 都已经这么明显了,李让当然不会坚持什么正平山的说法,反正后世的时候他也没去过武夷山,现在管他叫什么山,能找到就行。 听得李让确认,长孙涣的小脸之上顿时露出矜持的自得之色,这么多人都不知道李让说的地方在哪,反倒让他一个年纪最小的猜出来了,成就感这不就来了! 李景恒迟疑道:“姐夫,那什么虎夷山,一听就知道是蛮荒之地,能有什么赚钱的路子?” 李让不屑地瞪了李景恒一眼,淡淡地开口道:“那你就别管了,既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还是那句话,事成之后一人一千贯。” 李让重提一千贯,纨绔们顿时将怎么发财抛之脑后。 开玩笑,完成一个任务就有一千贯,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房遗爱将李景恒扒拉开,凑到李让身边问道:“李世兄,说吧,要弟兄们去虎夷山做什么?” 李让慢条斯理地说道:“很简单,你们去虎夷山给我找几棵茶树,找到之后就去找当地官府将那片山林给我买下来。” “就找几颗茶树?” 房遗爱差点跳起来,其他纨绔脸上也瞬间布满难以置信之色。 “李世兄,就为了几颗茶树的话,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吧?” “是啊,江南到处都是茶树,要不然我们去给你弄几颗回来。” “跑虎夷山去找茶树,不合算咧。” 纨绔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给李让算账,话里话外都是不认同李让的做法。 开玩笑,泉州虽然也属江南道治下,但距离扬州还有着上千里距离。 跑这么远就为了找几棵茶树,这不纯纯脑子有坑么? 尽管他们也很想要那一千贯钱,但毕竟都是高门大户出身的孩子,还是有点羞耻心的。 他们十一个人,要真去了,那李让就得损失一万一千贯钱。 什么茶树值一万一千贯? 就算把关中江南的所有茶树都找来,也值不了这么多吧? 听着纨绔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李让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 他只能说纨绔们还是太年轻了。 武夷山那几棵母树大红袍,在这个时代确实不值钱。 毕竟大唐的茶道刚刚起步,炒茶也还没有大规模的普及出去,那几棵树充其量算是几棵野茶树。 但李让是出了名的不做亏本生意,他既然愿意开出一千贯的价格让纨绔们去找,那就说明他有本事在纨绔们身上将这一千贯赚回来。 没错,从纨绔们身上赚回来。 这个时代的大红袍不值钱,但纨绔们找回来的大红袍就值钱。 重点不在茶树身上,而是在纨绔们身上。 眼前这十一个纨绔,每一个身后都站着一位国公,一位国公爷家公子找回来的茶叶,卖个一贯钱一两不成问题吧? 那十一位国公爷家公子不远千里跋山涉水才从虎夷山悬崖峭壁之上找到的顶级茶树,一年就产那么几斤,卖个百八十贯一两不也很合理? 毕竟普通的炒茶一两都得好几十文钱呢。 什么? 你说不值? 那就是你不懂茶,我不卖你! 说白了,李让花一千贯钱,要的就是他们去找茶的这个过程,至于找到的茶是大红袍还是烂树叶子,并不重要。 李让要的是过程,是他们头顶上的国公家公子的光环,是这个故事。 这些才是真正价值一万一千贯的东西。 至于茶,说一千道一万也就是几片树叶子,就算它是母树大红袍,在大唐它也值不了一万一千贯。 不然他直接派几个亲卫去找还更省事,只需要管几顿饭,甚至连钱都不用给。 当然,其中的弯弯绕绕,李让并不打算和纨绔们细说,他们自己能悟出来就悟,悟不出来就算逑。 总归这是件双赢的事情,纨绔们得到了钱,他得到了更多的钱,很公平! 想到这里,李让一抬手打断了纨绔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淡淡的说道:“赚钱的机会我是给你们了,去不去,你们自己决定,但我可告诉你们,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你们自己掂量一下。” 此言一出,纨绔们顿时住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主要李让给出的条件,怎么说呢,就让他们很不安。 只是去找几棵茶树就有一千贯钱,这跟白捡也没什么区别了。 以他们对李让的理解,李让绝对不会这么好心。 指不定是挖了个坑给他们跳,但他们又没有证据。 一群纨绔面面相觑地纠结了许久。 程处默忽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声道:“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任务不管你们接不接,我程处默接了。” 第286章 纨绔的正确使用方式 程处默慷慨激昂的屁话顿时引得纨绔们一阵白眼。 李景恒阴阳怪气道:“明明就是个捡钱的活计,被你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真不要脸!” “呸,不要脸!” 纨绔们集体啐了程处默一口,而后异口同声道:“李师兄,这任务我们接了。” 李让打了个响指,一本正经地颔首道:“明智的选择。” 纨绔们嘿嘿直笑,互相对视之间,眼中都写满了赚大了几个大字。 唐观挪到李让另一侧,嘿嘿一笑,问道:“李师兄,那一千贯钱?” 李让豪爽道:“先付你们每人五百贯定金,完成任务回来之后给你们结尾款。” 李让话音刚落,纨绔们上扬的嘴角就比ak还难压。 唐观谄笑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是我们几个去,还是......” “你们要是能等,过完元旦再去也不迟,我让唐旺带着侯府一半的亲卫和你们一同前去,足以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李让话音落下,唐观顿时一脸正气的罢手道:“我们不急,我们肯定不急,但这是李世兄你交代下来的事情,弟兄们定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纨绔们一脸大义的附和道:“赴汤蹈火啊李世兄!” 唐观回头朝纨绔们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旋即继续说道:“依小弟拙见,今日当是良辰吉日,我等今日出发,定能马到功成。” 柴令文一本正经地附和道:“唐兄所言正合我意,早间出门的时候我就看过黄历,今日大吉,利远行。” “那就今日出发?” “有什么好等的,现在就走,走走走!” 纨绔们像是生怕李让反悔,急不可耐地起身就要出门。 李让心里暗笑不已,脸上则是露出惋惜的神色,迟疑道:“要不然吃过晚饭再走,或者等元正过完,开春再出发也来得及嘛。” “不了不了,为李世兄办事,宜早不宜晚,吾等先去替李世兄寻到茶树,再回来过元正不迟,现在才十月中旬,时间还早。” 纨绔们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李让的挽留,一个个撒腿就跑,仿佛后面有狗在追一样。 看着纨绔们匆匆离去的背影,李让笑着摇摇头,叫人唤来周行和唐旺,着手安排纨绔们去武夷山的一应事务。 毕竟纨绔们的身份摆在那里,李让必须小心谨慎地安排好一切才行, 但凡其中一个人出点什么事,长安那些老家伙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事实上让纨绔们去武夷山找茶,并不是李让一时兴起的念头,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首先,这个任务的难度不高,侯府的一半亲卫足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且各家藏在暗中照拂他们的护卫,也必定跟随而去,安全性自不用说。 其次是五闽之地距离江南不远也不近,纨绔们一来一回最少一个半月的时间。 将纨绔们打发去泉州,至少年前他能过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 这点很重要,因为这段时间,纨绔们差点将他的脑子闹炸。 最后则是纨绔们身上的吸金属性,恰好是李让所需要的。 在李让看来,这群半大的纨绔们,就是一个个怀中抱着金元宝招摇过市的小孩子。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价值何在,但放在别人眼里,他们就是行走的人形黄金。 不夸张地说,但凡李让稍微有点坏心思,利用他们的名头去赚个盆满钵满简直不要太容易。 不过,就算李让没有坏心思,也能利用他们的名头赚个盆满钵满。 现在只是让他们简单的去武夷山找个茶,还给一千贯跑腿费,李让的良心简直大大的好。 吩咐好唐旺和周行,李让还准备去后院看看纨绔们。 但纨绔们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快,他还没走出房间,纨绔们已经收拾好换洗的衣衫前赴后继地挤了出来。 唐观迎面就是一句:“李世兄,唐旺那老狗呢?” 李让回敬他的是一个大鼻兜。 “唐旺是唐府家臣,不是唐府家仆,唐伯伯都十分尊敬他,你迎面叫旺叔,背着就叫老狗,给你能耐的,要上天不?” 唐观捂着脸,一脸委屈地改口道:“错了错了,旺叔准备好了没?” 李让没好气道:“准备好了,这一次王二带队,他当年和卫公在江南混过,对江南比较熟悉,有什么问题多和他交流,遇到什么事情别自作主张,不然我抽死你。” “知道了知道了!” 唐观一脸的不以为意,李让也没有多说什么。 反正关键时候,各家的护卫自然会出手。 侯府的人不好治他们,他们自家的人治他们别人总没什么话说。 见唐观挨揍,其它纨绔也学乖了,一个个提着自己的行李小心翼翼地从李让两侧穿过,生怕触了李让的霉头。 李让咂摸了一下嘴,转身跟提着大包小包的纨绔们来到前院。 院子里,唐旺和周行已经带人搬出了几十箱子铜钱。 都是朝廷近几年新铸的新钱,盖子一打开,在太阳的映照下金灿灿的,看着看着就让人看入了迷。 “一箱子钱是一百贯,此处乃是五千五百贯定钱,还请诸位小郎君清点一番。” 看着满院铜钱,纨绔们的眼眶都变成了孔方兄的形状,一个个强行控制着内心的喜悦,上前开始查验铜钱的成色。 周行补充道:“诸位小郎君,侯府钱库里都是六成铜的好钱,绝无以次充好的锡钱或铁钱,大家可以放心查阅。” 纨绔们当然要好好查阅,毕竟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五千五百贯钱,不管放在哪个时代,哪个家族都是一笔巨款。 都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子弟,个人私交和在商言商分得很清楚。 纨绔们各自从每个箱子里取出一枚铜钱,用剪刀剪开,查看铜含量。 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纨绔们也不再掩饰内心的喜悦,纷纷对视着笑了起来。 房遗爱起身笑道:“这定金还是请李世兄暂时先帮吾等保管,待吾等回来之后再行交付,吾等这便出发了。” “好!” 李让点头应下,周行便又带着人继续将钱搬回钱库。 第287章 闲过头了 纨绔们浩浩荡荡的上路了。 李让怀着沉重的心情将他们送出扬州城,回到家之后,立即开启了狂欢模式。 侯府欢庆一直持续三天。 李让用事实证明了没有纨绔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三日之后,侯府恢复平静。 没有纨绔们在府中吵闹,李让也终于能够回归咸鱼生活,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 起床吃完饭,要不然就是回到后院躺着享受老婆团的亲密服侍,要不然就是带上陈一到扬子江畔垂钓。 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去吹着冷风钓个寂寞,但李让依旧乐乐此不疲。 生活就这样一天天重复,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淌。 时间来到贞观五年的最后一天,李让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他胖了! 李让坐在门槛上,不时伸手捏捏粗壮了一圈大腿。 顺便监督周行带着府中下人们准备过年的一应事务。 门神是要贴的,红灯笼是要挂的,爆竹是要烧的。 减肥......也是很有必要的。 怎么说李让也是府兵出身,更是以军功封爵,要是太胖的话,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看着忙碌得没时间搭理他的侯府下人们,李让咂摸着嘴暗叹口气。 今天是元夕,明天是元正。 整个侯府都在为迎接新的一年做准备。 包括他的老婆团们,也在用红纸裁剪一些丑不拉几的窗花。 所以,现在府中就他一个吃闲饭的闲人。 闲人吃闲饭,不胖就有鬼了。 想着减肥的痛苦,李让又叹了口气,慢腾腾地从门槛上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扯着嗓门吼道:“陈一,人呢,死哪儿去了?” “来...来...来...啦~” 陈一应声出现,手中端着一碗糯米糊糊,脸上满是黑色的烟煤,眼中满是清澈的愚蠢。 “咋啦么侯爷?” “呃~” “没事了,玩去吧。” 李让一脸便秘的摆摆手,想了想,决定去找金城问问保持身材的秘诀。 金城饭量不比他小,并且李让还经常出去运动。 第289章 施恩的学问 老叟传递的另外两个信息,就与他息息相关了。 一个是江南士族对他卖高价茶一事表示不满。 本来寻常的茶就价格不菲,现在李让又让纨绔们去虎夷山寻找所谓的灵茶。 灵茶找回来了,谁买单? 大概率还是江南士族。 所以老叟特意提起灵茶之事,就是在告诫他不要太过分,差不多就得了,江南士族是有钱,但他们不是冤大头。 另一个就是江南士族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只和朝廷进行表面上的合作,所以特意和他提起联姻之事,想要加深双方的合作。 老叟着重提点了李让给已经娶妻,就是在暗示他江南士族很看好他,有意和他联姻,但江南士族的女子,不可能为妾。 简单来说,老家伙这是在劝他为了前途与金城和离。 从沉思中回神,李让不由得撇撇嘴。 江南士族还是小气了一些。 那么好的灵茶,他们竟然嫌价格贵,他们懂个屁的茶。 他卖的那是茶吗? 不是! 他卖的是故事,是文化,是传承。 十一个自小锦衣玉食,过惯了荣华富贵的国公家孩子,不辞辛劳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寻回灵茶,只为一个承诺。 听起来就很励志。 开玩笑,那是国公家孩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就这,江南士族竟然觉得灵茶贵,简直不知所谓。 至于联姻一事,李让稍加思考,很快得出一个结论——去他妈的! 江南士族的女子固然优秀,但要他抛弃金城,那和陈世美有什么区别。 别的事情李让都无所谓,但唯独这件事情,李让不想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江南士族要联姻,加深彼此之间的牵扯,大可去找李世民。 反正李世民的儿子多,没成婚的也很多。 再不济嫁给李世民当妃子,也挺好。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李让耸耸肩,转身回到钓台上。 不出所料,方才上钩的鱼儿已经脱钩而去。 换上新的饵料,李让继续靠在伞上发呆。 不多时,鱼儿上钩,李让收竿,又是一尾巴掌大小的鲫鱼。 日头黄昏,远处传来百姓们燃烧爆竹的声音,噼里啪啦和放屁似的。 李让收回鱼护,将今日的收获倒进木桶里,满满一小桶。 “走了,回家了!” 招呼了亲卫们一声,李让背着手,缓缓自下游扬州城而去。 回到家中,侯府一片喜庆。 今日是元夕,也就是后世的除夕,大唐没有守岁的说法,但这个节日仍旧是一家团聚的日子。 “夫君回来啦,快净一下手来吃饭了。” 金城带着几个女子正在忙碌,看见李让也就是随口招呼了一声。 “拿去,加餐。” 李让随手将装满小鱼的木桶递给路过的下人,拍拍手朝饭厅而去。 一顿团圆饭,吃到了三更时分。 李让被几个女子灌醉了,几个女子同样也被李让灌醉。 侯府一片欢腾,下人们同样陷入了狂欢。 元夕时分,主人家酒菜不禁。 家丁门童手持酒杯,另一只手抱着比人头还大的肉块,亲卫们吆五喝六,已经开始赌上了钱。 李让半醉半醒的趴在桌子上,听见门外传来的喧嚣声,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 ...... 翌日,李让难得起了个大早。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府中要燃放爆竹以示吉利,同时,今天也是主家向下人们施恩的大日子。 尽管李让不是太看得上大唐的爆竹,总觉得只放爆竹不太攒劲。 但考虑到去年火器局爆炸的教训,李让最终还是放弃了私造火药的念头。 侯府前院的院子里,一个巨大的火盆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下人们围在火盆前面,每人手里拿着一根干掉的竹竿。 火盆旁边,府中的账房在周行的指挥下核算着什么,两人身旁摆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账房不时颔首,不时拿着朱笔在账本上勾勒一下。 “见过侯爷!” 李让打着呵欠进入前院,院中下人急忙躬身行礼。 “免礼。” 李让抬手虚扶,下人们急忙停止了窃窃私语。 “开始吧!” 李让一声令下之后,院子里顿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放屁声。 第290章 日蚀 金城继续给下人们发钱,李让下意识收起脸上的惫懒。 坐直了身子,开始仔细打量着下人们领到奖金之后那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一刻,李让觉得他的价值观或许出了点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他总是以后世的眼光在臆想大唐,他所认为的大唐,一直是他在历史书上看见的大唐。 大唐的文臣武将也好,大唐的黎民百姓也好,包括大唐的君王,在他眼里与其说是活生生的人,倒不如说是一串串符号。 他们就像是npc,而李让则是一个接受了历史任务的游戏玩家。 但是这不对,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大唐君臣百姓,他们不是道具人,而是实打实的人,他们和李让是一样的。 这个时代也不是游戏,它有着自己运行规则。 李让陷入沉思,他需要知道究竟是他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侯府的发钱大计仍旧在继续,李让脑子也逐渐从一团浆糊变成了一团毛线。 很快,钱发完了,下人们聚集在一起齐齐朝李让和金城行礼。 李让被下人们感激的声音唤醒,正欲摆手道句不谢,天上的太阳上忽然出现了一片阴影,整个侯府的光线也变得黯淡起来。 李让抬头望天,不由得心头一惊。 日食,来了! 金城脸上露出惊慌之色,急忙朝李让靠了过来。 “夫君,这是天狗食日,大不吉之兆,怎么办?” 刚刚拿到奖金的下人们仰头看天,忍不住窃窃私语。 李让起身,环视了一圈惊慌失措的下人们,以极威严的声音说道:“此为日食,不过是一种寻常的天文现象,乃是月亮运动到太阳和咱们所居住大地中间,挡住了太阳射向大地的光,很快就会散去,大家不必惊慌。” 下人们一愣,脸上齐齐露出不明觉厉的表情。 金城握住了李让的手,低声问道:“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相信我。” 李让抓紧金城的手,就在这个间隙,整片大地瞬间黑暗下来。 与此同时——。 长安城,太极宫,太极宫,甘露殿。 正在推杯换盏的大唐君臣陷入了沉默之中。 日蚀,大唐的君臣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贞观二年三月,日蚀后大蝗,李世民被迫生吃蝗虫,并在世家的压力下,不得不下罪己诏,向天下百姓承认他的德行有亏。 贞观三年夏,日蚀后大旱,李世民再度向老天请罪,请求亲爸爸给个面子施几滴雨露。 可惜,李世民大概率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老天爷丝毫没有给他面子。 若非后半年李靖带着十万大军去找草原给他找回来一点面子,将东突厥的可汗抓回长安跳舞,只怕他又得在世家的压力下来个罪己诏。 今日又遇日食,尽管太史局早就已经给李世民打过预防针,他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了几句自己的亲爹。 老天干嘛总要为难他这个天子呢,难道是因为他是隔壁王叔叔生的吗? “唉~” 一声叹息响彻黑暗,李世民淡淡的开口道:“传,太史令,李淳风。” 此时—— 山东,河北,河东,一座座古老的宅邸之中。 有人摸黑出了房门,也有人发出畅快至极的大笑。 “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啊。” 一次日蚀,争端再起,朝堂与民间皆是议论纷纷。 ...... 江南侯府之中,李让紧握金城的小手,直至天色恢复正常,仍旧未曾放开。 “天亮了,天又亮了!” 下人们抬头看天,一个个激动得眼眶通红。 李让拍拍手,将下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淡淡的开口道:“行了,没事了,日食过去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眼中带有迟疑之色。 他们都知道自家侯爷是个大学问人,但日食这种天象,总是会让他们本能的感到不安。 李让也没有给他们多解释什么,挥挥手道:“都散了吧。” 下人们迟疑散去。 日食第二天,一切正常,什么都没发生,第三天第四天也是一样。 下人们接受了日蚀只是一种寻常天文现象的说法。 到了第五天,侯府已经没人提起前几天的日蚀之事了。 “你奖金多少?”这五个字取代日蚀之事成为了侯府新话题。 侯府直接发钱所带来的后遗症是深远的。 具体表现在元正已经过完了许久,侯府的下人们依旧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主家奖励彼此了多少钱。 当双方的领取的奖金差不多时,总是免不了互道一声恭喜。 而当一方的奖金远高于另外一方之时,奖金少的一方总会以请教的姿态询问立功秘诀。 奖金多的一方,也总会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侯府也不禁止他们互相打听。 包括侯府亲卫们的月钱,例钱,全被宣扬得人尽皆知。 这样放任不管所带来的直接影响,便是下人们在称赞主家仁义的同时,干活也更卖力了。 一个个天天琢磨着怎么立功,好在下一次论功行赏的时候涨一涨月钱和奖金。 侯府的奖金讨论热潮,一直持续到了过完上元节。 过完上元节,下人们之所以停止讨论,也不是因为没有热度了,而是纨绔们要回来了。 没错,跋涉千里去五闽之地寻找茶叶的纨绔们即将回归江南。 众所周知,纨绔两个字向来是麻烦的代名词。 侯府的下人们,对于纨绔们所带来的麻烦更是深有感触。 纨绔们心情不好,侯府的下人们就要遭殃,动辄挨打挨骂,偶尔还要被纨绔们以我弄死你之类的屁话进行威胁。 侯爷不让他们出去玩,他们也要把气撒到侯府的下人身上。 偏偏他们去找侯爷告状,侯爷也只是让他们暂时忍忍,等纨绔回长安就好了。 长此以往,侯府的下人们都成纨绔们的出气筒了。 发钱了,下人们当然开心。 但纨绔们要回归,因为发钱维持的那点开心也就消散了。 周行正在给下人们洗脑,做动员。 “大家再忍一忍,侯爷说了,等那些小郎君们回长安,就给大家发补偿......” 第292章 大家族的育人之道 以往的时候,李让是很讨厌别人立什么军令状的。火山文学 但今日,他非常郑重其事的拍了拍周行的肩膀,开口道:“好,等茶树死了,我会把你的骨灰和它葬在一起的。” 周行一愣,旋即脸色一白,急忙和下人们一起动手移动栽种茶树的大翁。 看着周行和下人们小心翼翼,对待茶树比对待自家婆姨还要温柔的场面,李让放心了。 没法子,这株茶树要是他想象中的那株,那价值可就太惊人了。 要是放在玄幻世界,第一灵根不敢说,但高低混个东南大陆顶级灵根的名头。 也就是大唐的茶道跑偏,才让李让钻了这么大个空子。 放在后世,别说拥有这样一株茶树,就算凑近一点去看,搞不好还要被请去喝杯茶。 茶树被周行带人移走了,李让耸耸肩,转身回了饭厅。 等候片刻,洗了澡换好衣衫还做了头型的纨绔们鱼贯而入。 三个月时间跋涉千里之遥,纨绔们的脸上多了一丝沧桑,性格也多出来几分沉稳。 如果说以前他们就是一群纨绔二代,那么现在,他们倒是有了点世家贵公子的气质。 纨绔们按照以往的惯例在餐桌两侧分列而坐,只是脸上的淡然完全掩盖不了眼中的热切。 李让交代给他们的事情他们办好了,那么接下来,就该是他们获得报酬的时候了。 劳累数月终得果,他们焉能不激动? 李让当然知道此时此刻他们最关心的事情是什么。 轻咳两声,将纨绔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李让淡淡的开口道:“诸位奔忙三月,方得今日凯旋,做生意嘛,最讲究的就是诚信,我李让不是什么黑心资本家,答应大家的事情肯定不会食言,大家先吃饭,吃完饭,诸位自可去侯府账房......” 李让话才说到一半,门外便传来周行略显慌张的声音。 “侯爷,有客至。” 李让停下话头,纨绔们整齐看向门外,怒视着前来报信的周行,心中更是对周行口中那位冒昧的访客破口大骂。 什么客啊! 早不来晚不来,非得在这个时候来,多冒昧啊。 纨绔们怒了,起身就打算去看看什么客人这么不长眼。 下一秒,周行便将一堆拜帖交到了李让手上。 没错,就是一堆! 李让接过拜帖,看清封面落款,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 纨绔们看着那一堆形制各样的拜帖,脸色更是一下子比吃了屎还难看。 无他,这些拜帖都是来自在座的诸位纨绔身后的国公府。 自家的拜帖长什么样子,他们可太熟了。 李让将各家的拜帖对号入座丢到纨绔们手里,看着周行问道:“客人呢?” “就在府门外等候。” 李让微微颔首,看着纨绔们问道:“走吧,去迎接你们家的长辈。” 纨绔们臭着脸点点头,跟在李让身后。 侯府中门大开,门外站着一溜水的熟人。 基本上都是长安各家勋贵府上的内管家或者各位大将军亲卫头子,地位最低的,也得是个国公府的家臣。 看见这些人,基本上和看见勋贵本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李让的脸色越发古怪,心里面疑惑不已。 各家在江南安排暗手保护纨绔们的安全,一直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暗手之所以叫暗手,重点就在这个暗字上面。 暗变明,也就失去了暗的意义。 当然,心里疑惑归疑惑,李让还不至于表现在脸上。 依旧是按部就班的行礼,按部就班的将客人迎进府中。 至于纨绔们,在看清这些人之后,就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只是僵硬的随着李让的行动而行动。 进了礼厅,李让大手一挥,安排下人设宴。 等候上菜的间隙,李让环视一圈各家代表,直言问道:“诸位远来江南,可是关中长辈对小侄有什么见教?” 各家代表对视一眼,与李让关系最为亲近的莒国公府管事唐金起身朝李让拱手一礼,开口道:“侯爷容禀,吾等今日冒昧前来府上拜访,乃是因侯爷与我家小郎君交易之事而来。” “哦!” 李让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问道:“本侯确实与各家小郎君做了一笔买卖,正打算交付尾款。” 第294章 长安来人 装钱的箱子被下人们打开,金灿灿的铜钱是如此耀眼。 纨绔们眼睛都直了。 一万一千贯铜钱摆在眼前,造成的冲击力,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 纵然纨绔们出身高贵,从小也没有缺了银钱使用。 但他们上青楼也好,吃饭也好,完全不需要自己带钱,身后跟着一堆给他们擦屁股的人,自然会替他们解决银钱上的烦恼。 他们何时见过这么多现钱? “都...都是我们的?” 此刻,就连平日里神经最大条的程处默说话都有些哆嗦。 “这是你们应得的。” 李让应了程处默一句,心里默默的为纨绔们默哀三秒钟。 这些钱,注定只会经他们的手过一道,然后会被他们身后的长辈强行没收。 没法子,各家教育子弟的目的没有达到,以各家勋贵府上的行事作风,岂能轻易放弃。 别看他刚才跟各家代表人据理力争,说什么和他做生意的是纨绔们本人,他不可能绕过纨绔们把钱直接给他们。 但这句话本身就代表着两个意思。 第一个意思嘛,就是要维护侯府的诚信,和谁做买卖,给谁结算钱,这是合情合理也合法的。 第二个意思,则是暗示各家代表,虽然我不会直接把钱给你们,但钱到了纨绔手上,你们可以去纨绔手上取,我不会阻止。 所以这些钱,纨绔们注定只能闻闻味。 看着纨绔们兴高采烈的冲上前去开始清点铜钱,李让耸耸肩,转身欲回后院。 李景恒见状,急忙跟上李让,像哈巴狗似的谄媚道:“姐夫,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保证不闯祸了,没必要禁足我们了吧?” 李让脚步一顿,回头似笑非笑的问道:“我什么时候禁足你们了?” 李景恒一愣,急忙摆手讪笑道:“没有没有,小弟说着玩呐。” “嗯~” 李让长长的嗯了一声,刚刚走出偏院,迎面便遇上了脚步匆匆的陈一。 “侯爷,长安来人了!” “怎么,你婆娘来了?” 陈一脸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欣喜之色,仿佛长安来的不是人,而是他的婆姨,李让遂有此一问。 陈一一愣,苦涩道:“卑职那婆姨不听话,说什么江南太热,她来了受不住。” “啧,没出息的玩意儿!” 李让斜了陈一一眼,问道:“长安来的人在哪呢?” 闻言,陈一立即压低声音,像做贼似的说道:“在厢房的小书房里,卑职是从偏院小门带他进来的,没人看见,侯爷放心接见。” 看着陈一的猥琐之态,李让张了张嘴,想了想,最终还是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咱们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把你猥琐的姿态收一收。” 告诫了陈一一句,李让背着手慢悠悠的朝陈一说的书房而去。 来到书房门口,两个亲卫一言不发地替李让推开房门,待李让进了门,便合上房门,认真履行着守卫之责。 书房里有些暗,一个行商模样的中年汉子坐在书房里,抓耳挠腮的同时又有些局促不安。 见李让进门,那汉子呆了呆,起身就要行礼,但行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开口问:“阁下可是言上先生?” 李让没有搭话,径直来到主位上坐下,上下打量了一遍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汉子。 汉子越发不自在,但想到身后之人的交代,还是硬着头皮和李让对视。 打量汉子许久,李让微微颔首,开口道:“如果你说的言上先生是个让字,那么我就是。” 听见李让的回答,汉子顿时神情一松,恭敬的弯腰行礼道:“小人庞在,受东市何四哥之命,特来拜见主人。” “东市,何四哥,主人......” 李让饶有兴趣的念叨了一遍庞在口中的关键词,忽然笑道:“何四这厮,在长安混得不错嘛,这么快就连头衔都有了。” 听见李让的打趣,庞在只是憨厚一笑,并不答话。 看出庞在的拘谨,李让也不再多问什么废话,直言问道:“何四叫你来江南见我做什么?” 庞在左右打量了一眼,见书房的窗户还开着,先是上前将窗户合上,这才从怀中恭恭敬敬的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递到李让面前。 李让伸手接过信件,正欲撕开蜜蜡看看何四搞什么鬼。 庞在却是急忙开口制止道:“主人且慢,小人来时何四哥交代过,这信是什么阴书,要对着看。” “呃~” 李让一愣,尽管心里对何四的谨慎不以为然,但还是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 他倒是要看看,何四要给他传递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竟然连军事手段都用上了。 所谓阴书,其实就是军队为了防止情报被敌人截获所采用的一种加密方法。 即将一份情报分成几份,以多人报信的方式分开送,或是将情报的顺序打乱,需要以某本书籍上的某种顺序重新对信息进行校对。 汉人对信息加密应用得很早,兵家始祖姜太公所著《太公阴符经》直至今日大唐的军中都还在使用。 后世的时候,李让见过各种各样的加密方式。 在他看来,阴书的加密聊胜于无,甚至都还不如后世我大送采用的字验加密好用。 但放在这个时代,倒也勉强够用。 展开信纸,李让只是扫了一眼信上的文字便找到了其中规律。 起身走到书房之中找到一本论语,顺着论语的对话,很快就将何四要传递的消息重新理顺。 李让看着信,顺手将书籍丢给庞在,淡淡的说道:“回去告诉何四,不要将儒家经义的书名用来加密,这太简单了,是个读书人都能看得出来,哪怕用对话也比书名要好。” 庞在一把接住书籍,有些尴尬地挠头道:“何四哥说,他只读过论语。” “那就让他自己编一本书,哪个字表示什么意思,只有他知道那种,以后写信就对着字逐一查验。” 李让随口将本该在宋朝才出现的字验加密方式甩了出去,但庞在一脸懵逼的样子,显然是不太理解。 庞在挠挠头,赧颜道:“主人,那写书的都得是大学问人吧?” 第295章 影子 写书人是不是大学问人李让不知道,但吴三确实不是个学问人。 一封信学人家军队用阴书加密,搞得李让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看完信上的内容,李让的评价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吴三信上的内容很简单,简要的说了一些他离开长安之后,北方发生的事情。 无非就是朝局官场动荡,各大派系争斗,世家和朝廷之间的局势又有了什么新的变化。 而且都是一些流于表面的皮毛,真正的核心完全没有涉及。 这些东西,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或许算是秘闻,算是惊天大秘密。 但官场上,这样的事情只是日常,就算李让的消息断绝,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也不算新鲜事,随便一猜就能猜到。 不过,考虑到吴三使用的人手大多是城狐社鼠,时间上也才短短半年,能有这样的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 这些消息他不用去打听也能知道,那是基于他现在的社会层次,就算不去打听,每天也会有人主动将这些消息有意无意的传递给他。 而吴三现在说到底就是一个东市泼皮,再怎么砸钱,社会地位摆在那里,真正核心的人他还接触不到。 当然,李让也不着急。 万丈高楼也不是一天就能建起来的。 看完信件,李让沉吟片刻,开口吩咐道:“你回去转告何四,他做得不错,短短半年时间,许多事情已经摸到了门道,让他继续保持,嗯,接下来可以将重心偏移到一些重要人物身上,你将原话告诉他,他明白我的意思。” 得到了李让的肯定,庞在急忙小鸡啄米般点头。 “主人放心,那小人就先告辞了。” 李让微微颔首,“嗯,再给他说一声,如果没有十万火急之事,少派人来江南,我在江南好得很。” “小人明白。” 庞在低声应了一句,慢慢的倒退着退出书房,跟着亲卫一言不发的出了侯府,很快融入大街上的人群之中。 吃晚饭的时候,李让罕见地没有在饭桌上看见纨绔们。 要知道在往日,纨绔们吃饭比谁都积极。 伺候李让吃饭的侍女小声解释道:“侯爷,诸位小郎君说他们今夜不回来,府上不必留门。” 李让咂摸了一下嘴巴,淡淡的开口道:“行吧,既然他们不回来吃,那就去后院请几位夫人过来一起用餐。” 侍女应声而去。 不多时,金城便带着三个各有千秋的女子来到饭厅。 金城屁股刚落座,便忍不住皱眉道:“这群小混账,手上刚有点钱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放心吧,他们很快就没钱了。” 李让随口应了一句,慢条斯理的提起筷子开始吃饭。 夫妻五人一块儿吃饭,自然不像和纨绔们吃饭那样嘈杂喧嚣。 大多数时候都是月儿和娟儿在伺候着李让吃,婉容则伺候着金城吃。 吃饱喝足,金城慵懒的问道:“夫君,这群小混账回到江南,肯定是要闯祸的,您就打算这么放任不管吗?” 李让很没形象的用牙签剔着牙,含糊不清道:“没事儿,他们很快就没时间闯祸了,第一季的稻子已经结穗,等气温回升晒上几天就能收割,到时候有的是活儿给他们干,就让他们先松快几天。” 见李让已经有了安排,金城也不再多问,夫妻几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一直聊到了二更时分。 婉容,娟儿和月儿已经耐不住困意去睡了,李让依旧很精神。 金城打了个呵欠,问道:“夫君还在等什么?” 李让微微一笑道:“等恶客上门。” “恶客?” 金城一愣,诧异道:“大唐还有比你恶的?” 李让翻了个白眼,指指自己的脸,问道:“我这么英俊的人,恶吗?” 金城刚想点头,礼厅里忽然冒出一道黑影。 “桀桀桀,相比老夫,李县侯确实算不得恶。” “谁?” 金城的瞳孔缩成针尖状,整个人瞬间汗毛矗立,心中更是惊骇无比。 “你是,影子……” 金城骇然的声音刚刚响起,那道黑影便摇摇头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第298章 不一样的江南 纨绔们没钱了,只能跟着李让继续过咸鱼日子。 他们不出门,各家的代表也就没有理由继续出现。 只是纨绔们难免偶尔悲愤,总认为他们那一趟五闽之地白走了。 李让倒是觉得他们没有白走,现在他每日不去看看后院那株茶树被照料得如何,总感觉睡觉都不太安稳。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二月中旬。 往年这个时间,不管是江南或者北地,亦或者关中之地,定然是一片忙碌的春耕之象。 今年的江南,千里沃野之地尽是金黄的麦穗。 春耕变春收,这样的情况,纵观江南有人种地以来,也是极为少见的。 倒不是说江南没有种植冬季稻米地方。 有。 但大唐本土的稻种,十月育种,往往要到第二年四五月份才能收割。 冬季稻米,就没听说过二月份能收割的。 但今年,他们见到了。 当亲眼目睹了二月份的沃野中满是沉甸甸的稻穗之后。 原本还对主家突然更改稻种颇有微词的百姓们,一下子就爆发出极大的热情。 勤劳的江南汉子们,开始磨刀霍霍向农田。 只等主家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满地的稻穗变成粮仓里的粮食。 第一季稻子要熟了,各家也没有闲着,纷纷派出人手开始测算稻米产量。 扬州刺史府也开始动员地方,派出小吏,文书,账簿走访走访各村各镇。 收割虽然还未开始,但江南整体的气氛已经开始逐渐紧缩焦灼起来。 当然,这份焦灼影响不到有李让在的侯府。 在整个江南都准备忙碌的时候,李让的府上每日除了纨绔们的怪叫声,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声响。 李让这个主人一如既往的咸鱼,府上的下人每日依旧在懒洋洋的做事情。 就好像侯府主动隔离了整个江南,颇有些遗世而独立的意思。 二月十八的早晨,李让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侯府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行舟,这位自去年顾氏晚宴过后就再没和李让打过照面的扬州刺史,携带今日早间回归州府的文吏亲自登门求见。 李让虽然有些奇怪这位刺史大人来干嘛,但仍然是选择在客厅接见了他。 二人相视而坐,李让打了个呵欠,慵懒的朝侍立的侍女吩咐道:“来人,设宴!” 李让话音刚落,王行舟便立即摇头道:“李县侯,本官今日此来,乃为报喜而来,待会儿回到衙门还有公务,这饭就不吃了。” “既然王刺史说不用了,那就不用了,先上点早餐吧。” 王行舟拒绝,李让也不跟他客套,大早上的,他也不想喝酒,更不想吃些油腻的东西。 王行舟也不墨迹,从身后的小吏手中接过一册账簿。 “侯爷,这是扬州府衙这些日子走访江南各地,对第一季稻子产量进行的预测。” 李让接过账簿认认真真地翻看了一遍,不由得对王行舟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他不得不承认,就拿如何做事这一特性来说,世家子弟确确实实对寒门子弟有着碾压性的优势。 就拿扬州刺史府记录的这一份数据来说,记录是随手而记,但其详细程度完全可以当作留存的档案来用。 抽查田亩的投种数量,稻种的生长周期,植株数量,预测产量,乃至于生长条件全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甚至精细到了哪一天下雨,雨量多大,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持续了多长时间。 大唐重农桑。 但即便是大唐司农寺,或者户部下辖专司农业的农业司,都很难拿得出这样一份详细的数据。 见李让已经看完,王行舟继续说道:“侯爷,目前第一季稻子已经趋近于成熟,到了可以收割的时候,一百一十万亩水田,都是天字号的农田,除却各类损耗,本官预计产量在两百万石左右,这两百万石粮食,不知侯爷作何打算?” 李让道:“第一季收成除却种粮之外,剩下的皆留作百姓的口粮,朝廷那边,待年底后两季粮食收割,自会派人前来转运。 另外,本侯自真腊国内购买的几批粮种也即将到达江南,到时候还需王刺史带人将进口稻种与新种混合育种。” “行,李县侯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 “没了,暂时就这么多。” 第300章 做擅长的事 江南也在祭祀,不过江南主祭的不是上天,而是农神后稷。 后稷何许人也? 周始祖,姬姓,名弃! 生于稷山,被尊为稷王,稷神。 后稷为童时,好种麻、菽。成人后,有相地之宜,善种谷物稼穑。 是历史上第一个建立粮食储备库之人。 其和畎亩法,放粮救饥,赐百姓种子,去世后,被后人尊为农神。 汉人靠种地为生,耕种之时,收获之时,必定祭祀农神,以求丰收。 江南的第一季三季稻成熟了,收割之前,也必须敬告农神,感谢农神一年的照拂。 这是一个盛大的活动。 为什么说盛大,只因这个活动连李让都出席了。 众所周知,李让就是个咸鱼,来到江南之后从来不参加什么社交活动,没有必要更不会出门露面。 连他都不得不出席的活动,可想而知含金量有多高。 扬州城外的农田边上,一个简易的祭坛四周是人山人海的景象。 靠近祭坛的一块空地上,江南各家的代表和扬州刺史府的官员神色肃穆,中间夹杂着一个神情慵懒的青年。 青年是谁呢? 李让:“不错,正是在下。” 其实李让今天是懒得出门的。 收割粮食不用他亲自动手,至于这样的祭祀活动,他也一向不感兴趣。 但……他又不得不出门。 因为今日祭祀农神的活动,是地方官府组织的。 而李让,他身上还有一个扬州别驾的官职。 也就是说,他成主办方了! 好在什么仪式什么活动不用他亲自动手,不然他一定转身就走。火山文学 李让打了个呵欠,正准备问问仪式什么时候结束,耳边突然传来王行舟的声音。 “李县侯,今日在场者,您身份最高,待会儿便有劳李县侯替草龙点睛,如何?” “嗯?” “什么什么,还要我动手?” 李让有些诧异,他今天不是来当吉祥物的吗? 没人告诉他今天还要干活啊! 早知道要干活,他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王行舟一脸无奈道:“就是替草龙点上眼睛,象征性地收割几簇稻穗而已,废不了多大力气。” 李让脸色有点臭,还要下地收割稻穗,更不想干了。 怎么办? 急! 在线等。 可惜,王行舟没什么眼力见,安排好任务之后,也不管李让同不同意,便自顾自地走上了祭台。 焚香,祭表,昭告农神,一应程序在王行舟的主持下很快完成。 随着王行舟一声令下,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一队身着“奇装异服”的舞龙队舞着一条陈年稻草扎成的草龙,顺着祭坛开始转圈,左一圈,右一圈,身后的锣鼓队敲锣打鼓的声音震天响。 草龙顺着祭坛绕了三圈,稳稳当当地在李让面前停下。 王行舟朝李让投来一个动手的眼神,李让只好臭着脸从下人呈上的托盘里提起毛笔,蘸上朱砂,在草龙的眼睛里轻点一下。 据说草龙点上红色的眼睛,焚烧之后就会变成真龙飞到农神后稷身边,向他报告人间的景象。 待草龙葬身火海,李让又接过栓着红布的镰刀,排开人群走到就近的农田,割下几簇饱满的稻穗。 如此,仪式才算结束。 祭台上的王行舟满意地点点头,大声宣布收割开始。 随着他一声令下,围观的百姓们立即举着镰刀井然有序的进了农田。 浩浩荡荡的收粮大计,开始了。 众目睽睽之下,李让这个始作俑者也不好得离开,只能硬着头皮举着镰刀开始劳作。 没法子,大家都在干,包括王行舟这个扬州刺史,包括各家派来组织收粮的代表。 热火朝天的收粮景象,真正是做到了粮食面前人人平等。 他要是不干,总感觉有点脱离群众。 不来的时候还好,坏就坏在那句来都来了。 耐着性子和百姓们收割了一下午的粮食,等晚点回到侯府,李让觉得他的腰都快断了。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活计,真不是他一个当惯了咸鱼的人能干的。 晚上,洗完澡躺回床上。 金城光着玉足给李让踩背。 李让整个人程太字形趴着,一脸的痛苦之色。 “啊,轻点轻点轻点!” 第305章 立国之艰 拒绝江南士族的招揽,对于李让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不夸张的说,他现在在大唐就是个香饽饽,想要招揽他的人不在少数。 但还是那句话,他自由惯了,不喜欢约束。 他要是有那个心,当初就不会拒绝唐俭的培养。 毕竟莒国公府这棵大树,也不比顾氏差。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要准备投靠哪一家,江南士族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投效莒国公一脉,再不济投靠程家或者长孙家,能获得的政治资源和物质支持,比起投效江南士族得到的只会多不会少。 只是没有这个必要。 归根结底,所谓的背靠大树好乘凉,远不如自己成长为参天大树来得更加简单直接。 更何况他李让并不是一个多差的人,他是有成长为参天大树的潜质的。 他现在唯一所欠缺的,只是时间。 走出望江楼的大门,李让就没有再回头,只是吩咐亲卫去告知金城玩够了记得回家。 他则是带着纨绔们在城里逛了一圈,采买了一些小玩意儿便回到家中,继续开始他的咸鱼生活。 端五一晃而过,随着盛夏的来临,江南的天气越发炎热。 天气凉快的时候,李让还会出门去扬子江钓钓鱼,偶尔还会去街上逛一逛,感受一下江南风情。 但天气变得炎热之后,别说李让,就连纨绔们都不怎么出门了,每日里就是躲在院子里游水。 李让本来是连游水都懒得游的,但最终还是抵不过两脾日益剧增的肥肉。 自此,侯府后院自扬子江牵引活水用来养鱼的鱼池,就变成了李让带着纨绔们玩水的乐园。 没法子,游水可以减肥。 而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整个夏天,一直到第二季稻谷穗充盈才终于结束。 七月,是初秋的七月,也是丰收的七月。 和李让当了一整个夏天咸鱼的纨绔们,又重新拿上了镰刀,开始了他们的收割任务。 纨绔们叫苦不迭,但李让没有给他们任何偷懒的机会。 每日必定是一大早就将纨绔们从被窝里抓起来,让他们换上干活的短衫,提着收割稻穗的镰刀,他则是手持马鞭,跟在纨绔们屁股后面,非常完美的完成了他的监督任务。 第二季稻种的收割时间远比第一季要长,整整持续了二十多天时间。 因为多出来了一百二十万亩的稻子。 是的,江南世家后面恭献出来的那一百二十万亩土地,收割的时间上和前面的一百三十万亩土地并无任何区别。 也就是说,早在顾家的老家伙找李让要和他联姻的时候,他们已经和朝廷谈好了那一百二十万亩土地的归属。 甚至连稻种都已经悄摸运了过来。 对此,李让除了在心里暗骂姓顾的老家伙真鸡贼之外,剩下的也就只有满心的欣喜了。 现在整个江南,三季稻的种植面积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二百五十万亩。 就算因为种植的面积太广泛,导致三季稻的产量略有下降。 但每季产出的粮食,也不会低于五百万石。 要知道在以前,朝廷可是没有这五百万石粮食的。 也就是说,站在朝廷的角度,这五百万石粮食相当于是白捡来的,是预料之外的收获。 五百万石粮食,如果只看纸面数据,足以供应十万大军五年所食。 当然,算账肯定不能只算纸面数据,还要根据实际情况。 以江南到长安再到河州为例。 江南至长安单边距离三千里有余,长安再至河州边州直线距离又是三千多里,一石粮草想要从江南运到边疆,路上的民夫至少需要消耗掉十倍以上的粮草。 这五百万石粮食从扬州转运到河州,足足将近万里之遥,路上的消耗不是一个小数。 但即便如此,一季的粮草就算支撑不了一场国战,支持一场小规模的边境战争却也不算太难。 第二季粮食入库之后,李让算过一笔账。 历史上大唐平灭吐谷浑,是贞观九年的事情,大唐一共出动兵力十余万,历时四月余。 李让就按照李靖带着十万精兵,三十万民夫出征的数据来算。 四十万人吃加上马嚼再加各类损耗,每月消耗的粮草大约在百万石上下。 若是以这个数据将时间延展到一年,就是一千二百万石。 这是李让往宽裕了算,算出来的数据。 也就是说,只需要江南种植三季稻米,便能支撑一场国战。 现在是贞观六年的七月,第二季稻米产出的五百万石粮食已经入库。 如果照这个算法,最多明年七月份,大唐便能向吐谷浑出兵。 尽管这个数据并不准确,但李让当时得出这数据之后,心头仍旧火热无比。 大唐贞观年间令人热血沸腾的战争有很多,像什么唐灭东突厥之战,灭吐谷浑,灭薛延陀,灭高昌,灭龟兹,灭中天竺,征高句丽...... 但能称得上国战的,唯有灭东突厥和吐谷浑两国。 这两个国度,无一不是控弦之士数十万,幅员辽阔百万里的超级大国。 但就是这么两个强大的帝国,都是在贞观中前期被大唐灭掉的。 真正了解过大唐建国之艰的人都知道贞观初年的大唐是个什么样子。 那是真的一穷二白。 人口从隋朝大业年间的五千多万锐减到一千五百多万,各路诸侯征战几乎将整个中原打成废墟。 唯有江南和岭南还算完整。 但江南有江南世家盘踞,岭南只听冯家的命令。 就是这样一个地狱开局,李世民愣是凭借着他强硬的手腕和无以伦比的智慧治理出来一个贞观之治。 灭国无数的同时,国家还能越来越强大。 纵观上下五千年的封建史,贞观初年这样的情况绝对是独一份。 李让心头为什么火热? 因为他真的利用他的先知先觉之能,替这个年轻无比的帝国积攒了一份家底。 尽管贞观七年平灭吐谷浑还只停留在理论上。 但就算理论能够比历史上提前两年,那也是巨大的成就。 两年,别小看两年。 两年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第308章 即兴剽窃 和几个老婆闹了一阵子,李让开始正正经经地带着她们逛街。 元夕的扬州格外热闹,杂耍,灯会,庙会,舞狮,猜字谜...... 李让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各种庆祝活动,扬州都有。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沉浸式的体验大唐百姓的生活。 李让很投入,用尽毕生所学横扫了扬子江两岸一个又一个猜字谜的小摊。 金城,婉容,娟儿,月儿,四个女子每个人都得了一堆奖品。 就连今日他带出门的一干亲卫身上,都挂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东西。 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但有趣又好玩。 横扫到最后一个字谜摊上,李让理理衣袖,正准备大发神威,金城忽然抓住他的袖子,指着扬子江上游一处放灯的地方,脸上更是露出期待之色。 李让很少在金城脸上看见这样的小女儿姿态,当即善解人意地问道:“怎么,想去放花灯?” 金城点点小脑袋,低声道:“想,但是现在天还没黑。” 李让晒然一笑,拉着金城就朝卖花灯的摊子走去。 开玩笑,谁规定花灯只能晚上放。 他就要白天放! 给四个女子一人买了一盏精致的荷叶灯,李让笑吟吟的从摊主手中接过笔墨,示意四女写下自己的愿望。 花灯又叫许愿灯,只需将愿望写在纸上,放进许愿灯里随水漂流,天上的神仙看见了,就会帮你实现愿望。 当然,这种屁话李让是不信的。 四女的新年愿望,大概率也到不了神仙面前便会被龙王捞去。 但......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景,李让不愿去打破她们的幻想。 四女很快写好了自己的愿望,将纸条卷成小小的卷轴塞进了灯里。 期间李让无数次的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几个老婆会许个什么新年愿望,但都被几女宽大的袖子给拦住了视线。 无奈之下,李让也只得收敛好奇心,一脸悻悻然的看着几女点着了灯芯,而后将花灯放在水面上,任由小小的灯盏顺着水面晃晃悠悠的漂流而去。 李让一脸不以为意的看着金城问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第309章 人才收集计划 刘仁愿,这个名字李让在后世的时候听过。 尽管他不太清楚刘仁愿这一生之中做了些什么牛逼的事情,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名字他听过。 能在煌煌史册之中留下名字的人,一定是非常牛逼的。 所以在听到刘仁愿这个名字的第一时间。 李让就知道。 他收集人才的时候。 来了!!! 哪个穿越者还没有点人才收集的小癖好呢? 李让当然也有。 他手底下太缺人才了,非常非常缺。 之前在长安的时候不收集人才,是因为已经出名的人才都是别家的,他没办法。 而那些已经降世,但还没有崭露头角的人才,比如传说中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打得吐蕃找不到北的裴行俭,他则是没资格收集。 人家有靠山,薛仁贵出身河东薛氏,裴行俭出身河东柳氏,都是超级世家的子弟。 至于什么许敬宗,李义府,上官仪,来济,韩援,褚遂良,程务挺之类的,那都不用提了,几乎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尊庞然大物。 他记得的几个没有靠山的人才,唯有眼前的刘仁愿,还有抗倭名将刘仁轨,然后还有一个出身山东寒门最终一路做到宰相的马周。 最多再加半个苏定方。 为什么苏定方是半个,只因苏定方是李靖的弟子。 但这个身份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加持,反而让他在贞观一朝始终无法出头。 一直到高宗显庆年间,唐俭去世之后,苏定方才逐步受到重用。 所以他算半个。 此三个半人,便是他知道的,在大唐不靠别人扶持,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和运气达成青史留名这个超级成就的全部人才。 是的,就三个半人。 太宗朝高宗朝加起来五十多年时间,除去投降大唐的异族人,其他人才几乎全部出自于世家大族。 唯一没什么根基还能和那些大佬并列史册的人,唯有此三个半人。 李让也没想到,江南水师的主将竟然是传说中的刘仁愿。 这不正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吗? 简直奈斯! “刘将军不必客气,请坐。” 尽管心里面已经对刘仁愿势在必得,但李让并未表现在脸上,而是客套的请他落座,不显得亲密也不显得疏离。 刘仁愿点点头,在李让对面坐下。 李让大手一挥,淡淡的开口道:“设宴。” 侍女应声而去,李让转头看着坐在客位上宛如一座小山的一般的刘仁愿,心中暗道一句好一员悍将。 嘴上则是直言问道:“不知刘将军元夕造访本侯,所谓何事啊?” 刘仁愿瓮声瓮气道:“侯爷不看拜帖吗?” 拜帖? 李让一愣,年礼都没带,你叫我看拜帖? 而且,这和拜帖有什么关系? 这是程序啊。 稍稍沉吟片刻,李让摇头道:“实不相瞒,本侯还没来得及看。” “哦!” 刘仁愿哦了一声,也不纠结这个话题,而是瓮声瓮气的说道:“末将此来,乃是受陛下之命,转运江南存粮而来,特来请侯爷行个方便。” 听着刘仁愿道出来意,李让微微颔首,心中对于刘仁愿此人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这是一个耿直的人,耿直到不会转弯的人。 李让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爽快,不拖沓,而且懂得感恩。 所以,李让也没有拖沓,直接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印信朝他丢了过去。 “此为本侯印信,你带着去城外粮仓,管理粮仓之人看见此印自会安排人手帮江南水师的将士们装船。” 刘仁愿顺手接过李让的印信,忍不住有些发愣。 此时此刻,他就算神经再大条,也看出了李让豪爽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人给信物直接给印信啊? 官员的告身和印信,那就好比将军的兵符,等闲不能离身。 结果,这位侯爷竟然就这么丢给了他。 甚至都不验证一下他身份是真是假。 不是,他有病吧? 愣神片刻,刘仁愿忽然抬起头翁声道:“侯爷,这个印信,就不必了吧,要不然您还是给末将写个条子。” 李让非常豪迈的摆摆手,一脸不以为意道:“无妨,本侯信任我大唐水师将士,本侯也是军伍出身,知晓什么东西最管用,你尽管拿着去用,用完叫个人送回来就行。” 笑话,不这样做,他怎么和李孝恭掰手腕,将刘仁愿挖到侯府麾下? 别看李孝恭现在不管大唐水师,每日沉迷享乐。 但大唐的水师终究是他和李靖一手建立起来的,江南也是他和李靖一同平定的。 尽管刘仁愿不属于河间王一脉的人手,他毕竟身在江南水师任职,就算想要改换门庭,也必须顾虑河间王一脉的想法。 不将信任给足了,他怎么知道李让会比他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顶头上司更靠谱? 反观刘仁愿,见李让豪迈得一塌糊涂,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怪异。 怎么这个场景,和他来的时候,那些谋士推测的不一样啊。 那些谋士不是说昭应县侯府是高门大户,昭应县侯本人更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他来一定会受到诘难吗? 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个侯爷这么和蔼? 堂堂国侯的印信想都不想就丢给他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刘仁愿是带兵打仗的猛将,军事素养自然是够硬的。 尽管针对官场之事,他不如面对军事时那么灵敏,但仍旧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 看着手中古朴的小印,一时间,他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那个,侯爷,转运粮食之事乃是陛下的命令,一刻也耽搁不得,要不然末将就先告辞了。” 刘仁愿嗫喏着说出了告辞的话,他本能的感觉,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是逃离眼前这位年轻侯爷的视线,而不是继续留下来吃侯府的宴席。 看出刘仁愿的不安,李让心里暗笑不已。 就这? 就给一块印信就受不了了? 要是哪一天举荐你当大将军,那你还不得以命相报? 想到这里,李让不由嗔怪道:“刘将军说的哪里话,江南此去长安数千里之遥,你再急这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哪里会差了这顿饭的时间,休提,休提。” 第310章 男人的友谊 李让佯装不悦,刘仁愿脸色悻悻,倒也没再提要告辞的事情。 来的时候他以审视的目光打量李让,打的是先发制人的主意。 在他想来,这位侯爷既然是军伍出身,又干出了活擒颉利这样名动天下的大事,应该会很欣赏他那副桀骜不驯的精锐态度。 毕竟,当年他在卫公和王爷手下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他表现得越桀骜,卫公和侯爷就越看重他。 任何时候,军中都是以强者为尊,因为只有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桀骜。 不然凭他一个异族人,怎么可能成为大唐从四品下的归德中郎将。 别小看一个归德中郎将的军职。 从四品下的品级,单论品级,在唐军之中,已经是有资格独领一军出征的中层将领,与中府折冲都尉一个级别。 大唐虽然不重视水师,但这个位置,仍旧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 只是他也没料到,这位侯爷竟然会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以至于他提前准备好的各种预案都没有机会用上,便已经轻松达成了目的。 就凭这一点,他心里便已经对眼前这个年轻的侯爷好感度拉满。 他是一个军人,他耿直,但不代表他没有心眼,在他看来,能够为军务提供任何方便的人,都是好人。 见刘仁愿悻悻的坐在原地,不再提告辞之事,李让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话,多做什么事情。 招揽人才,那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一面两面的一次两次施恩,并不能让人死心塌地的追随。 他又不是王八,身上也没有王八之气,自然不会去做那种抖一抖身上的王八之气,别人便纳头就拜的美梦。 反正他还要在江南待上许久。 刘仁愿是江南水师的主将,专司负责转运江南的粮食。 往后他们能接触的时间还很多。 慢慢来,不着急! 很快,宴席开始,李让招呼刘仁愿开始吃菜。 本来今天除夕,李让该陪家人吃团圆饭的。 但刘仁愿来了,为了将来麾下多出一名名将,李让不介意浪费一个除夕,大不了晚上加餐,陪几个老婆再吃一顿宵夜。 “刘将军,此物乃是半岁的关中小鹿,肉质最是鲜嫩。” “听说刘将军是关内雕阴郡人,其父乃是太上皇麾下大将义成公,怎地会来这江南成了水师主将?” “那刘将军来到江南之后,可曾习惯了江南的气候?” “呵呵呵,刘将军,请酒,请酒~” 宴席上推杯换盏之间,李让看似在拉着刘仁愿闲聊,但依旧三言两语之间搞清楚了刘仁愿的家世和来历。 刘仁愿,匈奴右贤王刘豹之后,关内道雕阴郡大斌县人,家族世居关内道。 其乃是高祖年间的左武卫大将军刘大俱之子,与五花乱华时期刘汉的建立者刘渊,隋朝征南名将卢国公刘方同属一系。 至于为何他会成为江南水师的主将,还是那句话,他没有根基。 刘姓确实是大族,偏偏刘仁愿这个刘,是母姓。 因为他是匈奴族,他的刘,是汉朝和亲公主的刘,而不是汉人大族那个刘。 别看大唐海纳百川,似乎异族的将领在大唐都混得不错,但大唐的异族人与异族人也是有区别的。 纵观大唐那些叫得出名字的异族名将,哪一个不是灭国无数,自身的军事能力强到离谱? 他们的名声,那是靠自己打出来的,而不是大唐给他们的。 除掉那些异族大将军,其他异族人在大唐根本就不算人,只能算是人形工具。 相比之下,刘仁愿这么个靠着恩荫入仕的异族人,就有点不够看了。 他本身并没有什么很有名的战绩,再加上他出身的家族也不像是长孙家那等异族之中的高门大户。 虽然有一个左武卫大将军的父亲,但死得早不说,那个左武卫大将军也是个水货,水到只能在碑文上才看得见记载,正史之中,则是只字未提。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一个北方猛将,被安排到南方统领水师也不足为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仁愿估摸着是搞清楚了李让的脾性,言语之间的拘谨也逐渐开始消散。 也会开始和他说一些军伍之事,尽管都是闲聊,但李让能感觉到,刘仁愿他在酒精的作用下,正在放松下来。。 这正是李让要的效果。 酒是什么,那是粮食之精气,是男人和男人之间感情迅速升温的催化剂。 只需几顿酒下来,男人之间,想不建立起来友谊都难。 所以李让也难得的豪迈了一次。 酒倒杯干只是基础,言语间的试探更是必不可少之事。 刘仁愿一个异族人,本身又是军人,官场之上的弯弯绕绕哪里玩得过李让这个两世为人的老狐狸。 所以,一顿酒席下来,李让基本上就连他的老婆孩子叫什么名字都问清楚了。 一顿饭,从中午吃到日落时分,可谓是宾主尽欢。 刘仁愿喝得舌头都大了,也没有忘记他的任务,酒足饭饱,见太阳落山,起身朝李让抱拳一礼,千恩万谢的感激了李让一阵,脚下摇摇晃晃地就要告辞。 这一次李让倒是没有挽留,毕竟大过年的,他也没时间一直陪着一个老爷们喝酒。 他还要陪老婆呢。 吩咐亲卫将刘仁愿搀扶出门,再三叮嘱陈一一定要将人交到刘仁愿带来的随从手里,李让这才起身朝后院而去。 刚刚进院子,迎面就遇上了笑意盈盈的金城。 她走到李让面前,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笑问道:“夫君这是起了招揽那傻大个的心思?” 金城一言点破心思,李让顿时大为惊奇,诧异道:“夫人莫非是为夫肚子里的蛔虫?” “啧,嘴里咋就没句好话呢。” 金城不满地咕哝了一句。 李让追问:“夫人怎么看出来的,我觉得我做得很隐秘啊。” 金城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哼哼道:“妾身可没见您对谁这么客气过,更别说那傻大个大过节的上门,还没带礼物,依照您的性子,如果没把他赶出去,那大概率就是看上了他。” “呃~” 李让微微一愣,忍不住咂摸了一下嘴巴。 他做人有这么差劲吗? 他还是很有礼貌的好不好? 而且,那句看上了他是什么鬼,怎么听着不对劲? 第311章 纨绔之殇 金城能看透自己的心思,李让一点也不意外。 总归做了这么久的夫妻,该有的默契肯定不缺。 夫妻二人互相打趣几句,另外三个老婆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从房间出来,与李让汇集到了一处。 “先吃饭,吃完饭再出去逛庙会。” 李让大手一挥,带着四个貌美如花的老婆朝前院而去。 今天是元夕,李让肯定是要陪着几个老婆吃团圆饭的。 至于纨绔们,现在李让对他们实施的是放养态度,即完成他们该做的既定任务,剩下的时间里,只要他们不闯祸,李让就不管他们去哪里干什么。 不过,他们一般也很少出门,因为他们没钱。 几人刚刚来到前院,又遇到了脚步匆匆的周行。 “侯爷,侯爷,又有客来访。” 又有客来? 李让微微一愣,心里顿时就不爽了。 哪个好人家大过年上别人家拜访啊,这么不懂事的吗? 李让深吸一口气,问道:“带年礼了吗?” 周行脸色一僵,期期艾艾地摇头道:“好像,好像没有!” 没有? “那算什么客,轰出去!” 李让怒了,声音都提高了八个度。 这些人是真不把他这个侯爷当干部啊,一个个大过年的上门也就算了,连礼物都不带,当他的侯府是收容所吗? 全都跑来他的侯府混饭吃! 简直,岂有此理! 周行一脸为难之色,迟疑道:“那人,那人是邹国公府上管事,不太好轰啊!” 李让怒了,质问道:“国公府的人怎么了,国公府的人就能上别人家吃饭不给钱吗,把他给我请进来,我倒要看看邹国公府的人脸皮怎么就能这么厚!” 话毕,李让怒气冲冲地朝礼厅走去。 周行站在原地,脸色如丧考妣。 摊上这么个主家,他表示真的很心累,突然就不想当这个管家了...... “行了,赶紧去请人吧,侯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晚了你又得挨骂。” 关键时候,还是金城的温婉的声音给周行指引了方向。 周行如梦初醒,急忙朝金城一礼,转身朝门外小跑而去。 第346章 悲情皇子 打发走两个墨家子弟,李让便拿起书院的教学安排翻看起来。 现在回到长安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以后大概率不会再去外地为官,最多就是要打仗的时候去参与一下,给李世民出出主意,花不了多长时间。 他现在才二十多岁,总不可能一直闲在家里面吃了睡睡了吃当猪,总要找点事情做的。 种地太辛苦,他不想种,去朝堂和那些老家伙斗心眼太累,他也不想去。 来书院当先生,专门教导各批次的纨绔,既不劳心,也不劳力。 反正书院肯定是不可能干扰他怎么教学的,他就随便教,想教什么教什么,愿教什么教什么,最多就是看好纨绔们别让他们去闯祸。 就这样的工作,完全就是摸鱼混日子必备岗位,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也不为过。 所以,他决定在书院养老了。 当然,顺带夹带点私货也是可以的,至于怎么夹带,看心情。 待在房间里研究了一个上午的书院教学计划,李让刚打算出门吃饭,李恪便已经端着餐盘将饭食送到了公署。 “先生,吃饭了!” 李恪手里端着餐盘,只将头颅伸进公署。 李让一愣,对着他招了招手,打趣道:“有劳吴王殿下亲自给臣送饭,臣惶恐啊。” 听见李让的打趣,李恪赶紧进门将餐盘放在办公桌上,一脸惶恐的摆手道:“先生说笑了,在书院,弟子就是一个寻常的学子,可不是什么吴王殿下。” 望着李恪这小心谨慎的模样,李让不由得摇摇头。 如果说历史上李世民一众逆子之中,最让人惋惜的是李承乾这个因为后期患了脚疾导致心理变态的聪慧太子。 那最悲情的,一定就是眼前这个被李世民评价为英果类己吴王李恪。 一辈子小心翼翼,经营出来一个贤王的名声,最后也没能逃过那位腹黑高宗的屠刀。 亏得李世民去世之前,还在为自己挑选出来一个仁慈的继承人感到欣慰。 估计李世民也没想到,在他面前懦弱胆怯的三子李治,一上台先娶了小妈不说,更是放任长孙无忌将一众弟兄,女儿女婿,宗室亲王一一铲除,最后又用小妈制衡长孙无忌,逼得长孙无忌不得不自挂东南枝。火山文学 到最后,一切对皇位有潜在威胁的人都死了,骂名也全都背在了长孙无忌和武则天身上,李治反倒落了个仁厚的名声。 就李治这手腕,比起历史上那位汉太宗刘恒也不遑多让了。 回顾一下历史,李让收回思绪,再度打量一下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李恪,旋即问道:“魏王殿下,可是已经回宫了?” 李恪一愣,急忙恭敬地应道:“青雀他已经在护卫的保护下回了长安。” 应了李让一声,李恪急忙开口道:“先生,青雀他年岁尚幼,性子稍微冲动了些,今日之事他确实做错了,弟子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还请先生不要与他计较,弟子休沐回宫,再叫他回书院进学。” 李让微微摇头,淡然道:“十三岁,也不小了,太子殿下在他那个年纪,都已经开始处理国事了。” 感慨了一句,李让继续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就好好在书院学习,魏王殿下的事情,我会和陛下详聊的。” 闻言,李恪欲言又止,但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着李让欠身一礼,缓缓退出了公署。 他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李世民的儿子之中,除了今年已经年满十六岁,算是成年的李承乾,以及夭折掉的二皇子李宽之外,就属他最大,但年岁再大,也就十四岁。 十四岁的年纪,再怎么早慧,他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能想起替李泰给李让赔个不是,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 下午,书院宣布了纨绔班暂时放假,让纨绔们回家等通知的消息。 李让则是细细的研究了一阵书院的教学计划,便开始了教材编写的过程,既然决定要在书院做先生,他肯定是要把后世的一些知识传达下去的。 其他的不说,算学,物理化学,也就是大唐所谓的格物,这些都是能开花结果的东西,纵然大唐现在的生产力实现不了太多的理论,但先传达下去肯定没错。 至于什么时候开花结果,那就不是他能预测的了。 就这样,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李让待在书院编写教材的同时,也顺带给墨家和公输家提出了很多改良热气球的意见。 第三天,书院后面的空地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热气球,终于问世了。 相比李让造出来的超大号孔明灯,由墨家和公输家联合侯府弓匠造出来的热气球,明显有了质的飞跃。 首先是外形上的改变,由李让造出来的龙头型大气球变成了真正的圆球,其内以竹篾为骨头,藤条为肉,沾了鱼胶的布帛为皮,四根儿臂粗细的绳子死死地拉住下方载人的竹筐,一看就是满满的安全感。 一群人围在书院后面的空地上,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口中不断地发出各种赞叹声。 “巧夺天工......” “世所罕见......” “这才是祥瑞啊~” 听着各种赞叹声不绝于耳,李让仰起头,也不得不感慨墨家和公输家不愧是依靠建造起家的。 就两家合力造出来的热气球,与他后世所见的热气球,从外形上看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田襄和公输铭两个老家伙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片刻,而后联袂朝李让走来。 “李县侯,今日暂且先试验一下热气球的飞行效果,以及携带的燃料能让热气球在空中驻留多长时间,至于能改变热气球前进方向的工具,我墨家和公输家弟子还在加紧研制,你以为如何?” 听见田襄的询问,李让立即小鸡啄米般点头。 “既然巨子已经安排好流程,一切只需按照流程走便好,至于我的意见,我没意见。” 李让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没意见,墨家和公输家都很专业,如何试验一个新东西,他们早就有了固化的流程。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很合理。 第347章 陛下驾到 “轰~” 火油的爆鸣声响起,众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几个墨家子弟拉动风箱,一股火舌直直的蹿向热气球内部的空间。 不多时,巨大的热气球忽然不受控制的动弹两下,而后缓缓离地而起。 李让的视线随着热气球缓缓腾空,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皱起。 相比他做出来的大号孔明灯,书院做出来的热气球确实更像他记忆之中的样子。 但...随着热气球升空,他还是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书院造的热气球,升空的速度太慢了,或者换句话说,书院造的热气球,质量太大了。 李世民要将热气球运用在军事上,无非就是用作前锋斥候打探军情,或者在一些极差的地形用作后勤转运。 而这两种情况,都需要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完成。 热气球的质量太大,就意味着迟缓,起飞迟缓降落也迟缓,对于燃料的消耗也更大,对于瞬息万变的战场而言,就显得很是鸡肋。 不过,李让也没有多说什么,现在试验才刚开始,一切还是要以数据为准。 况且墨家和公输家的弟子也不是瞎子,他相信他能看出来的问题,墨家与公输家只会比他看得更清楚。 事实也不出李让的预料,随着热气球缓缓升空,田襄和公输铭也皱起了眉头。 二人作为两家掌门人,同时也是大唐最顶尖的能工巧匠,一眼便看出来热气球现在的问题出在哪里。 作为匠人,他们比寻常人更能理解热气球在军事上的用途。 显然,现在的热气球,是达不到李世民的要求的。 李世民要的不仅是热气球能飞,还要热气球能够人为的控制飞行方向。 对速度上虽然没有做出要求,但既然是在战场上运用,热气球就算不能即时起飞和降落,最起码也不能太慢,否则还如何承担起传递军情的作用。 两个老家伙皱着眉头开始沉思起来,一众看出了问题所在的墨家公输家弟子亦是小声的窃窃私语起来。 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声,李让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这就是有团队的好处了。 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可以丢给专业的团队,然后,自己就等着出结果。 时间到了出不了结果,还能甩锅给团队。 嗯,是很不道德,但是好用啊! 李让默默地退出了围观人群,刚准备转身,院子里便忽然涌入一队武装到牙齿的甲士。 甲士人数不多,约莫三十四人的样子。 但就是这么点人,只让人看一眼就心里生出莫大的恐惧,因为甲士的名字叫——玄甲军! “陛下驾到~” 常德尖锐的声音响彻书院,李让愕然回头,就见李世民的步辇已经穿过了书院大门,稳稳地在空地上停了下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鼻青脸肿看不出原貌的胖子。 嗯,看起来,怎么有点像李泰? 李世民到了,两个老家伙也顾不上热气球了,急忙带着麾下弟子迎上去见礼。 “见过陛下!” 李世民微微颔首,然后,将意味难明的目光看向了李让。 对上李世民的眼神,李让不由得一愣,心中暗道难道是自己打了他儿子,来给儿子找场子来了? 就算给儿子找场子,也没必要这么大的阵仗吧,连玄甲军都带出门了,这是要给他挫骨扬灰的节奏? 呃......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急! 在线等! 李让刚开始胡思乱想,李世民便忽然开口道:“兀那小子,滚过来!” 听着李世民的语气,李让再度心里一沉。 好嘛,打了小的来老的,这都赶上玄幻小说的套路了。 不过,问题不大。 他专门反套路! 主打一个叛逆。 深吸一口气,李让梗着脖子来到李世民面前,问道:“不知陛下今日来此有何要事?” 李让语气僵硬地质问,顿时让李世民一愣,沉默一瞬,他忽然问道:“你小子,今天吃火药了?” 李让一愣,诚实地摇头:“没有!” 李世民吹胡子瞪眼,“没有你冲朕瞪什么眼?” 看着李世民的样子,貌似不太像是来找麻烦的,李让不由得眯起眼睛,放缓语气问道:“不知,莫不是知道书院今日进行热气球首飞实验,特来观摩?” 第349章 李世民的来意 李让被吓到了。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早就听说李世民对待儿子都是非打即骂,暴躁得不行,以前李让还觉得这是谣传。 毕竟历史上记载李世民的儿子基本上能力都还算可以,就算性子最畜生的齐王李祐,处理起封地上的政务也都还算出彩。 但现在亲眼看见李世民一脚将平日里最宠爱的小胖子李泰一脚踹飞三米远,他忽然就理解了为何历史上又会评价李世民是个合格的皇帝,但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三天前,李让也一脚将李泰踹飞了三米,但他终究还是收着力道的,最多就是让李泰摔个屁墩。 但李世民这一脚,是真踹啊! 回过神来,李让忽然一个激灵,赶紧狂奔到小胖子李泰面前将他一把抄起来。 此时的李泰,额头上已经是冷汗直冒,紧咬着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让掀开他的衣袍,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泰的腰上,一个巨大的脚印淤青已经逐渐成型,李让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现在忽然明白为何李世民的几个儿子会在历史上互相残杀了,也总算明白了李承乾为何小小年纪就变得如此冷漠。 就李世民这种暴力的教育方式,长孙皇后在的时候还好,可以调停一下父子间的关系,一旦长孙皇后去世,父子反目成仇就是必然之事。 李世民是一个沙场猛将,大唐t0级别的将领,李泰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怎么可能经得住他这么踢。 李让皱了皱眉,忽然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您的歉意臣领了,青雀这个弟子,臣也愿意继续教,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臣就先带青雀去治伤了。” 李世民快步上前,一脸怒容的看着已经站都站不起来的李泰,怒喝道:“逆子,还不快给李先生道歉!” 李泰浑身一个哆嗦,急忙咬着牙开口道:“李...李先生......前些日子...在课堂上,是...是弟子不对...弟子...” 李让暗叹口气,忽然有些烦躁的开口道:“行了,我知道了,我原谅你!” 见李让接受了李泰的道歉,李世民这才面色稍霁,对着门外的亲卫吩咐道:“去请华先生来给这逆子治伤。” 李世民让亲卫去请华良了,李让便将李泰搀扶到平日他小憩的木床上躺下。 华良来得很快,似乎是早已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进门朝着李世民微微欠身,便径直走到李泰面前放下药箱开始给他检查身体。 就这么一会儿,李泰腰上的淤青已经凝成一个巨大的脚印。 李让站在窗前,看着躺在床上一脸痛苦之色却不敢喊叫出声的李泰,不由得为他默哀三秒。 老实说,李让对李泰这个人没有什么恶感,相比长安城内的一众纨绔,李泰已经算是其中拔尖的存在了。 要学问有学问,要长相有学问,要脾气有学问。 当然,脾气差,孤高,自傲,这些所谓的缺点在李让看来,并不算什么缺点。 叛逆期谁都有。 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屁孩,正是树立正确的三观之时,当父母的要做的应该是想法子正确的引导他去做一些正确的事情。 动辄打骂的打压式教育,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李让对此都是持深恶痛绝的态度。 见李让守在床边,李世民也缓步走近。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李泰,便对着李让吩咐道:“李小子,随朕走走。” 说完,李世民率先背着手出了公署。 李让想了想,还是跟在李世民后面出了房门,二人顺着院子的廊道下慢慢的走着,身后只跟了两个玄甲军将士。 李世民问道:“李小子,以你的聪明才智,想必已经知道朕今日的来意了吧?” 李让一愣,随后缓缓点头。 李世民的来意并不难猜。 李世民这段时间应该是忙得脚不沾地,毕竟大军出征可不是说句话那么简单,征调军队,民夫,转运后勤粮草,推演战争走向,种种事情,都是既劳心又费神的事情,且都需要他这个帝王来操心。 就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抽出时间亲自带着李泰来书院找李让赔罪,只能是为了他那些能够轻易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的字符而来。 第353章 乡党 李让的话音落下,王虎脸上忽然露出赧颜之色。 “可是大家有什么难处?” 李让继续追问,簇拥在王虎身边的几个青年都下意识的低下头。 “倒......倒也不是。” 王虎挠挠头,压低声音道:“主要恁现在已经是侯爷咧。” 李让有些诧异,“对啊,我是侯爷,大家既然想参军,编入我的亲卫队伍里面,岂不是更好?” 王虎道:“好是好,就是...就是捞不到仗打?” 李让皱眉道:“捞不到仗打?” “昂,恁现在是侯爷咧,上战场肯定是坐镇后方指挥大军滴命,大家去参军,都是奔着捞军功去,若是成了恁滴亲卫,还咋打仗咧。” 王虎有些难为情地道出了原委,簇拥在他周边的几个青年亦是闻声点头。 听着王虎道出村中青壮的担忧,李让不由得脸皮一抽,问道:“你们听谁说的我要坐镇指挥?” 王虎理所当然道:“恁是侯爷啊,肯定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难不成恁还带着大军去前线冲锋啊。” 李让深吸一口气,问道:“所以,大家是打算用自己的性命,去给家人搏一个前程是吗?” “那可不,封妻荫子咧,谁不想。” 话说透了,王虎也就没有那么难为情,一脸向往道:“现在咱周边几个村子,哪个不把恁当榜样,恁就是战场上杀出来滴侯爷,大家也不想给恁丢脸咧。” 李让沉默了。 此刻,他忽然明白了大家的想法。 用命去换军功,死了封妻荫子,活着大捞一笔,听起来好像很划算,毕竟这个时代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但...封妻荫子...有那么容易吗? 见李让沉默,王虎不由得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道:“二蛋,恁也别生他们滴气,额们都知道跟着恁安全,但是谁都想出人头地,额们不像恁,读过书,能识文断字,脑子灵醒,额们就一条贱命,想出人头地,不拿命拼有啥法子咧,恁莫见怪。” 听着王虎朴素的话,李让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以他两世为人的价值观,肯定是没法子接受用命去换前途这种事情的,毕竟命都没了,立再大的功劳也没用。 他一向奉行的是人活着才能享受的金科玉律。 但看着王虎和几个邻村青年脸上对未来的向往之色,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劝他们。 沉默片刻,李让摇头道:“虎子哥,你还记得二叔公他们将村子改成太平村的用意吗?” 王虎一愣,嗫喏道:“记得是记得,但现在不是隋末乱世了,那时候人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现在不一样,现在战死朝廷有抚恤,还有功劳赏赐。” 闻言,李让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有追求,我也不拦着,虎子哥你转告大家,若是有人想编入我亲卫队的,大军出征之前都可以来侯府报道。” 李让此言一出,王虎脸上顿时露出笑意,点头道:“好!” ... 给亲卫们打了个招呼,李让一言不发地朝侯府走去。 王虎的话很朴素,说得也很随意,李让的心情却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沉重。 自从送龙陵出嫁之后,他没有一天不想着,大唐赶紧出兵灭掉吐谷浑,把龙陵,还有随龙陵出嫁到吐谷浑的那些无辜的宫人,女子,僧侣,工匠接回大唐。 但现在,大唐真的要出兵了,他忽然又有些惶恐。 来到大唐快四年多的时间,他的记忆早就和原来的李让融合,也早就将自己当成地地道道的大唐人。 要打仗了,其他人的性命他可以不在乎,但太平村这些在他记忆中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成人的小伙伴,他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们战死在战场上,他回到太平村之后,该如何与村子里的叔叔伯伯婶子伯娘交代。 李让慢慢的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侯府门前。 仰起头看着眼前辉煌气派的侯府大门,李让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或许,他应该搬离这里了。 以前的时候,李让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富贵了不愿意还乡。 第354章 清流 翌日,李让早早的告别了温柔乡,在天色蒙蒙亮之时便带着备好的十几大车礼物朝长安城进发。 今日他的行程安排非常紧凑,不仅需要带着顾氏三兄弟去长孙无忌的府上行举荐之事,还得去长安各家与侯府交好的人家送礼。 没办法,人情往来这种东西,看似不起眼,但想要在长安混,还真就不能少了这个环节。 去年前年的时候,他远在江南,维持人情还只需要以书信的方式往来就可以,长安那些老家伙知道他在江南,也不会挑他什么错处。 但现在不行了,今天已经是他回长安的第五天,家里也该安置稳当。 再不走一趟长安,老家伙们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该给他扣上目中无人的帽子了,尤其是某个姓程的老流氓,李让是真的打心底发怵。 天色蒙蒙亮时出发,待李让赶到长安时,天光已经大亮。 畅通无阻的进了延兴门,李让咂摸了一下嘴,吩咐王二带着亲卫们将预备送给各家的礼物先送上各家府门。 他则是带着陈一径直来到宋国公萧瑀府上。 宋国公府上的老管家见李让来了,上前见上一礼,便急忙返身回府,不多时,顾氏三兄弟便在他的带领下出了国公府。 “李县侯!” 三人朝李让拱手一礼。 李让看着盛装打扮的三人,笑道:“怎么样,可还习惯长安的气候?” 顾新笑道:“比江南凉爽些,就是有些干燥。” 李让微微颔首,继续问道:“在萧伯伯府上这三日时间,可曾了解了长安的大致情况?” 顾氏三兄弟齐齐点头。火山文学 顾新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李县侯操劳了。” “无妨!” 李让摆摆手,指了指队伍里的三匹空马,说道:“先上马吧,我带你们去见见赵国公,至于最后陛下给你们安排什么职位,某现在也不敢保证。” 顾氏三兄弟互相对视一眼,依言上马。 李让也不继续耽搁时间,直奔赵国公府上而去。 赵国公府门前,早已得到李让亲卫知会的长孙家管事已在门前等候。 见李让冒头,当即勒令国公府守卫大开中门。 “李县侯,公爷已在府中等候您多时了!” 国公府老管家笑眯眯的朝李让迎过来,李让急忙翻身下马,大笑道:“让长孙叔叔久等了,是小侄的不是,还请长孙叔叔莫要见怪才是。” 老管家矜持的摇摇头,笑道:“不说这许多闲话,侯爷还请入府中安坐。” “请!” 老管家将李让和顾氏三兄弟引进国公府礼厅坐下,屏风后便传来一阵故作豪迈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李让贤侄来啦。” 李让循声望去,就见长孙无忌阔步而来。 “见过长孙叔叔。” “见过赵国公。” 李让带着顾氏三兄弟起身行礼,长孙无忌立即嗔怪道:“都是自家人,搞这些虚礼作甚,坐,都坐。” 长孙无忌说着,大马金刀地来到主位上坐下,旋即大手一挥道:“来人,设宴!” 李让坐下,打趣道:“礼多人不怪嘛,小侄今日来可是有事相求,先把礼数做足了,待会长孙叔叔就别想把小侄扫地出门。” 此言一出,长孙无忌顿时失笑道:“你这小混球,两年不见,嘴皮子倒是越发利索了。” 李让咧嘴一笑,并不搭话。 长孙无忌轻笑几声,目光看向顾氏三兄弟,笑问道:“这便是顾氏三位郎君吧,果真是一表人才。” 见长孙无忌将目光看向他们,顾新立即起身朝着长孙无忌一礼,应道:“公爷过誉了,小子顾新,这是小子的两位堂弟,顾阳,顾徐,公爷直呼小子等人的名字即可。” 顾新站起来自我介绍了一番,长孙无忌微微颔首,笑着应道:“三位贤侄且安坐,到了老夫这府上,就当自己家一样,无需拘谨。” 顾新点点头,将礼数做足之后便坐回客位上不再说话。 长孙无忌见状,不由得看向李让,“你这小混球可是无事不登三宝三宝殿的主,难得你来长安一次不是先去唐俭和李道宗那两个老匹夫的府上,说吧,今日来见老夫,有什么事?” 李让嘿嘿一笑,从大袖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举荐文书递到长孙无忌面前,嬉皮笑脸道:“小侄这不是想着为国荐才嘛,长孙叔叔您现在乃是我大唐的礼部尚书,有人才小侄不得先带来给您过目啊。” 长孙无忌摇头笑笑,接过李让手中文书翻开看了起来。 趁着长孙无忌开始看举荐文书,李让则是赶紧开始大口的吃起案几上的各种食物。 不出意外的话,待会儿到了程咬金和尉迟恭府上,他肯定是没有吃饭的机会的,现在先填一下肚子,省得待会儿喝醉了酒吐胃酸难受。 不多时,长孙无忌看完李让的举荐文书。 见李让正在大口吃东西,也不与他多说,而是看向顾氏三兄弟问道:“三位贤侄出身顾氏,想来于治学一道定然出彩,只是这为官治国不比治学,不知三位贤侄可有治国议疏呈上?” 长孙无忌开口,李让立即竖起了耳朵。 治国议疏,便是行卷之中的卷,可以是治国文章,也可以是针砭时政的建议,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笔试。 顾新闻言,则是立即打开了来时携带的木箱,从中取出一沓写满了小字的宣纸。 世家子弟,从小就学习如何治国理政,纵然今日有李让举荐,长孙无忌问治国议疏也就是走个过场,但对于顾氏三兄弟来说,这是他们仕途的开始,议疏,很大程度上代表着他们的政治方向,他们自然不会随意对待。 看着顾氏三兄弟取出厚厚的一沓纸张,长孙无忌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惊讶,旋即便被赞赏取代。 他原本以为顾氏三兄弟今日和李让来也就是走个过场,倒是不曾想他们还真的做足了准备。 他见过太多走举荐这条路子的世家子弟了,大多数人别说议疏,就连举荐文书都很少准备,毕竟,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什么成分。 顾氏三兄弟,相比他见过的那些世家子,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第356章 什么见解 直到李让弯着腰给一群老家伙见完礼,唐俭和李道宗这才脸色稍霁。 李道宗黑着脸道:“混账,看在你刚从江南回来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下次再敢如此失礼,老夫抽不死你。” 李让脸皮一抽,无奈陪笑道:“岳丈教训得是,小婿受教。” 唐俭淡然开口:“行了,有什么话先进府中再说吧,都是一群上年纪的老家伙了,站大街上也不嫌害臊。” “走走走,进门进门。”火山文学 程咬金的大嗓门响起,招呼着众人进门。 李让也只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跟在一群老家伙身后进了唐府。 来到礼厅,一群老将熟稔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李让琢磨片刻,走到礼厅之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然后,就是听着老将们吹牛逼。 很快,李让便从老将们的口中了解到他们为何齐聚唐府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李世民准备出兵吐谷浑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是在唐俭一个文官的府上聚集,而不是在其他将领的府上,则是因为一个叫赵德楷的人。 年中之时,吐谷浑出兵侵袭大唐凉州河州等地,李世民派出赵德楷为使,要求吐谷浑撤兵。 但吐谷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扣留了唐使赵德楷。 李世民大怒,先后又遣出数拨使者,但均被吐谷浑扣押。 而这数拨使者之中,又以赵德楷的身份最为特殊。 在大唐和东突厥未曾展开大决战前,赵德楷便数次出使突厥,为大唐的发育争取了好几年的时间,唐俭出使草原时,也是赵德楷作为副使负责传递唐俭与颉利谈判的消息。 同时,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唐俭的关门弟子。 没错,赵德楷除了是大唐著名的外交家,还有一个身份是纵横家下代传人。 现在大唐决定对吐谷浑出兵了,唐俭自然也要想法子营救一下自己这位关门弟子,这才聚集了许多有可能出征的将领,打算让他们卖自己一个人情,去到吐谷浑之后顺便将他那不成器的弟子给接回来。 当然,现在距离大军出征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李世民也还未点将,暂时只定下了李靖作为主帅的人选,到底哪些人要出征,则是还不确定。 第357章 吐蕃威胁论 舒坦了。 听着李让被程咬金折磨的惨叫声,满堂宾客脸上皆露出了舒坦之色。 对于李让的秉性,老将们早就有所了解,不用点非人的手段,是拧不出来他真正的想法的。 所以,面对程咬金蒲扇一般的巴掌雨点似的落在李让身上,包括唐俭和李道宗在内,都是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 “停...停手,别打了!” 李让双手抱头,在宽阔的大厅之中狼狈逃窜。 但程咬金就好像他后世看过的某部电影里面的瓢根儿杀人狂魔一样,根本无法摆脱。 屁股上连续挨了好几脚,李让终于怒了。 挺直胸膛对着程咬金龇牙道:“程叔叔,再不住手我就不说了,信不信我回去就停了香水买卖?” “哟呵,小混账,还敢对老夫龇牙了,威胁老夫!” 程咬金顿住脚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这么多年来,只有老夫威胁别人的份,还是头一次遇见有人敢威胁老夫,有趣,实在有趣。” 满堂宾客闻言,亦是忍不住露出笑容,饶有趣味的看着龇牙咧嘴的李让。 李让怒了,捂着屁股大声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程咬金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变得极度不善,阴恻恻地笑道:“老夫也不跟你开玩笑,再不说点人话,老夫就住到太平村,每日睡醒第一件事就是教训你一顿,你大可以试试。” 迎上程咬金不善的目光,李让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以程咬金的秉性,他毫不怀疑,程咬金肯定能干出这种不是人干的事。 真要让程咬金住到太平村,他还能有太平日子过? 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想到这里,李让急忙放缓语气,“说,我说,那什么,气大伤身,程叔叔你坐下先!” “哼哼~” 见李让服软,程咬金顿时冷笑一声,缓缓坐回原位,恐吓道:“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见解,老夫抽不死你!” 李让小心翼翼的绕开他,走到角落里坐下,有些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才算是稍微松了口气。 太可怕了。 程咬金的威胁实在太可怕了! 改天一定要想个办法弄死他,省得将来老家伙动不动拿住到太平村一事来威胁他。 李让长舒一口气,见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向他,小声试探道:“那小侄就先说了?” 李道宗不满道:“屁话忒多,赶紧说。” 李让:“......” 算了,老丈人,看在老婆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 心里安慰自己几句,李让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以小侄看来,大唐此次出兵吐谷浑,最大的威胁不是吐谷浑本身,而是高原之上的吐蕃部落。” “吐蕃?” 李让的开场白一出,满堂宾客顿时诧异出声。 唐俭沉吟道:“何解?” 李让道:“诸位叔伯莫急,且听小侄慢慢道来。” 老将们面面相觑,暂时将疑惑埋在心底,看着李让的目光逐渐认真起来。 “咳咳,诸位叔伯都是我大唐的肱骨,但想来对于吐蕃这个部落联盟似的国度也不甚了解吧?” 听见李让的问题,唐俭皱眉道:“去年八月份,吐蕃曾遣使入长安朝贡,所携贡品均为原始的皮毛,青稞等物,据老夫了解,高原吐蕃部落民不过三十万户,国中困顿不堪,虽有万里疆土,却均为高原苦寒之地,这样的一个国度,尚不及吐谷浑一半,更不及我大唐万一,怎地会成为我大唐最大的对手?” 唐俭的疑惑,也是诸多老将的疑惑。 他们确实没怎么重点关注过吐蕃这个国家,但作为大唐的最顶级的权贵,对于大唐周边的国际局势他们还是清楚的。 高原,自古以来便不是中原王朝的主要对手,中原的边患永远在北方。一个在高原苦寒之地立国的吐蕃,有什么能耐威胁到大唐? 将满堂宾客的表情尽收眼底,李让表情不变,心里却是忍不住暗叹口气。 若非是身为穿越者的先知先觉,他也不会相信一个由高原部落组成的国家会成为强盛的大唐一生之敌。 但事实就是如此。 一个人口不足大唐十分之一,领土面积不到大唐全盛时期的三分之一的联盟式国家,在历史上曾两次攻陷了汉人历史上最强盛的王朝之一的大唐帝国国都长安,并将长安洗劫一空后扬长而去。 虽然那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但李让既然回到了贞观年间,肯定要想办法避免历史上的事情再度重演。 沉吟片刻,李让不再卖关子,直言道:“小侄看到的吐蕃,或许和诸位叔伯看到的吐蕃有所不同。 据小侄所知,早在贞观三年之时,吐蕃那位年轻的赞普便在其国中大相噶尔·东赞的辅佐下,以摧枯拉朽之势统一了高原各部。 诸位叔伯应该不知道,贞观三年时,那位年轻的吐蕃赞普,才十二岁。 去年,那位年轻的赞普又将都城从山南琼结迁到逻些,并将高原上发起叛乱的旧贵族土地收归国有,分给高原上的中下层农奴种植,彻底巩固了他对高原的统治。”火山文学 李让缓缓说出高原之上的近况,满朝宾客顿时一脸愕然。 李道宗难以置信道:“你是说吐蕃那位赞普,今年才十六岁?” 李让颔首道:“不错,诸位叔伯,试问一个十二岁便有魄力横扫高原,十六岁便能以迁都的方式来巩固统治,甚至有魄力将旧贵族的土地收归交由中下贫农种植,以此来保证国家税收稳定的君主,会不明白唇亡齿寒这么浅显的道理吗?” 唐俭问道:“你的意思是,大唐出兵吐谷浑,那位刚刚一统高原的赞普会出兵帮助吐谷浑抵挡我大唐的天兵?” 李让摇头道:“明着出兵或许不会,毕竟吐蕃国内的局面其实与我大唐相差不大,都是天下初定,需要求稳之时,但吐谷浑若是亡于大唐之手,吐蕃可就要与我大唐直接接壤了,换做诸位叔伯是吐蕃赞普,国土直接与大唐这么强大的国度接壤,不知诸位叔伯夜晚可否睡得着觉?” 第359章 嘴炮名将 “李小子,饮酒!” 李让还没反应过来,嘴巴里面就被灌满了酒。 “呜呜~” 突如其来的满满一大杯酒下肚,顿时呛得李让脸色通红。 李让这才发现,尉迟恭这个老匹夫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他身后。 见李让将一杯酒咽下去,尉迟恭顿时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地上,大笑道:“好小子,硬是要得,哇哈哈哈。” 李让直翻白眼,很想脱下他四十五码的臭靴子狠狠扇在尉迟恭的老脸上,再把靴子塞进他的血盆大口。 妈的,什么要得,难道不是你硬灌的吗? 李让越想越气,好半天才扼制住心里的冲动。 嗯,主要还是打不过。 算了,改天想办法弄死程咬金的时候顺带把尉迟恭这个老家伙也弄死,省得活着也是祸害。 李让刚刚回过神来,肩膀上顿时又挨了一巴掌,半边身子一麻,全然失去了知觉。 “李小子,老夫家里那两个小混账,多亏你在江南照料,才能安然回到长安,来,老夫再敬你一杯!” 李让脸都绿了,看着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酒杯,很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关键时候,程咬金突然出现,像是拎小鸡仔一般将他拎了起来。 “说起来,老夫家那几个小混球,也得亏李小子照料得好,老黑你已经敬过了,这杯酒当由老夫来敬,来,贤侄,满饮此杯。” 程咬金的大嗓门震得李让脑瓜子生疼,他一手拎着李让,一手篡着巨大的青铜酒杯朝他嘴里塞来。 李让一脸惊恐,死死地咬着牙关。 “小混球,老夫亲自喂你喝,你还不喝?” 李让疯狂摇头,根本不敢张嘴解释,他毫不怀疑,他张嘴的瞬间,一定会被灌下一大杯酒。 程咬金皱着眉头还要开口,尉迟恭忽然扯着大嗓门吼道:“程老匹夫,老夫敬酒敬得好好的,你来凑什么热闹?” “凑热闹?” 程咬金随手将李让丢弃,语气不善道:“尉迟老黑你什么意思,只许你敬就不许老夫敬?老夫承李小子的在江南照顾家里小混账的情分,敬杯酒怎么了?” 尉迟恭起身怒道:“怎么了,你要敬不会等老夫敬完吗,你说怎么了?” 两个老家伙突然吵起来,李让终于得以逃脱毒手,急忙连滚带爬的躲到了老丈人李道宗身后。 “出息!” 看着李让狼狈的模样,李道宗不由得黑着脸咒骂了一句。 看在李道宗是老丈人的份上,李让只好假装没听见。 至于程咬金和尉迟恭,二人吵了几句之后,便开始互相打嘴炮,嘴上说着不服出去干一架,但谁也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随着两人的嘴炮升级,满堂宾客也逐渐将目光移到两人身上。 如柴绍,李绩这些老将,一个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当即开始起哄,要两人出去院子里比个高低。 见状,李让缩在李道宗身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老实说,只要不是有人针对他,李让还是很喜欢看这样的热闹的。 “程老匹夫,你欺人太甚,要试试老夫马槊锋利乎?” “我的槊也未尝不利!” 论打嘴仗,尉迟恭这个大老黑终究还是不敌程咬金这个混世魔王,几句话之后就败下阵来,准备以拳脚见真章。 李绩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你俩现在出去干一架,谁赢谁有理。” 此言一出,柴绍和牛进达顿时应和道:“可行,谁拳头大谁有理。” 薛氏兄弟倒是没开口,毕竟他们资历浅,又不是李世民嫡系,但脸上依旧是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听着老将们拱火,李让脸颊抽搐几下,忽然明白了为何小纨绔会从小养成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们老三的纨绔性子,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有这样一群老家伙,大唐的未来,堪忧,实在是堪忧。 程咬金和尉迟恭亦是火爆性子,听得这么多人起哄,哪里会肯低头服软。 程咬金语气不善道:“打就打,尉迟老黑,你可别说老程欺负你。” 尉迟恭怒道:“放屁,你还能欺负老夫,待会儿你别怪老夫不手下留情还差不多。” 李绩继续拱火道:“别啰嗦了,要打赶紧打,早点打完好喝酒。” 第360章 大唐老丈人 唐俭这个主人都走了,一群老家伙们也没了继续拱火的兴致。 程咬金和尉迟恭两个主角一脸晦气,眼中满是意犹未尽之色。 很显然,他们是真的有在唐府干一架的想法。 不过现在大家都忙着去打听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俩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程咬金率先摆手道:“不打了,下次再比过。” “下次,下次老夫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尉迟恭黑着脸回应了一句,顿时引得众人失笑不已。 随着一众老将互相拱手道别,热闹的唐府也瞬间冷清下来。 李道宗走在最后,李让也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现在唐俭去了皇宫,李让也就没有留在唐府的意义了。 翁婿二人出了唐府,王府的亲卫迎了上来。 李道宗示意亲卫牵马步行,旋即背着手缓缓走在街道上面露沉思之色。 半晌之后,李道宗忽然开口问道:“李让,方才你在唐俭府上说的那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让一愣,沉默一瞬后,老实应道:“不瞒岳丈,小婿去江南这两年时间,已经将侯府的商队铺满了大唐,这些消息都是侯府名下经常去往吐蕃的商队带回来的。” 李道宗眉头微皱,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两年时间你便能把商队铺满大唐?” 听出李道宗言语之间的怀疑之意,李让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岳丈应当知晓,小婿一向不怎么喜欢做些效率低下的事情。” “行吧!” 李道宗明显还是有些不信,但李让不说,他也不会追问。 翁婿二人简单的交流几句之后,便又沉默了下来。 李让张了张嘴,最终也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李道宗不信,因为他也确实没说实话。 这两年时间,侯府麾下的商队的的确确踏足了大唐的每一个州县,但也仅限于大唐。 他真正的消息来源,还是前世的记忆,以及遍布大唐的泼皮游侠之流。 但不管是他的先知先觉,还是他对大唐各大城市之中下九流的控制,都是没法对外言说的事情。 翁婿二人一路沉默着走到王府门口,李道宗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李让。 李让被吓了一跳,愣愣的问道:“怎么了岳丈?” 李道宗压低声音皱眉道:“你和金城,到底什么情况?” 李让一脸懵逼,什么什么情况? 看着李让傻不愣登的样子,李道宗心里顿时来气,忍不住怒声道:“现在贞观七年了,你说什么情况?” 李让更懵逼了,贞观七年,关他和金城什么事情? 眼见李让还没get到关键点,李道宗左右看了下,确认没人之后,不由得恶狠狠的问道:“你与金城已成婚两年多快三年了,为何还没有子嗣诞下?” “啊?” 李让一脸震惊,忍不住诧异出声。 “瓷麻二愣的,问你啊,为何现在还没有子嗣诞下?” 李道宗估摸着也是要脸,明明就在自己家门口,说话时非得像做贼似的压低声音。 李让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一脸诧异的看着李道宗。 大唐的老丈人还管女儿女婿之间的私人生活? 长见识了! 不过,为何没有子嗣诞下这种事情,他要怎么和老丈人说呢? 李让有些难为情了,这种事情,真不好说啊。 “金城昨日回府,你母亲已经请来御医为她诊断,她的身体很健康,老夫问你,你是否有什么隐疾?” “卧槽?” 李让瞪大眼睛,只能依靠语气助词才能缓解现在的心情。 他能有什么问题,他...他...他... 等等! 他有四个老婆,四个老婆都没怀上,难道真是他的问题? 李让愣了! 莫非是穿越的时候,让他丧失了生育能力? 但这也不应该啊,现在他四个老婆,但照样每天早上起来一柱擎天,这...... 李道宗继续压低声音道:“你若是有什么隐疾,无需讳疾忌医,你现在也算老夫半个儿子,孙思邈孙神医这些日子正好在长安,老夫带你去见见他,请他给你好好看看。” 李让有些羞怯,老实说,他现在也有点怀疑自己了。 毕竟,他和几个老婆都已经成婚两年多快三年,一个没怀上或许是巧合,但四个...... 看着李让的神色变化,李道宗顿时恨铁不成钢道:“你不早说,早说老夫......” 话说到一半,李道宗忽然叹气道:“罢了,你现在随老夫去孙神医的药庐走一趟吧。” 李让呐呐道:“现在?” “怎么,你待会儿还有事?” “呃...没有!” 李让果断摇头。 “那就走,现在走!” 李道宗说着,从亲卫手中接过战马翻身上马,李让尽管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跟着翻身上马,翁婿二人打马朝着孙思邈所在的药庐狂奔。 孙思邈的药庐,其实就是一间茅草屋,坐落在长安城南通化坊内的天真观后院,天真观,同时又是太史令李淳风的道场所在。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道观门前,一个小道士刚想上前迎接,但看清是李道宗之后,顿时又退了回去。 李道宗翻身下马,带着李让熟门熟路进入道观之中,径直穿过供奉三位大天尊的三清殿,来到后院的一处菜园子里面。 没错,菜园子。 菜园子正中,一座低矮的小屋突兀地立在正中,屋子里还有滚滚浓烟冒出,两个小道士守在屋子前方。 看见李道宗和李让之后,急忙迎上前来欠身行礼道:“见过王爷,侯爷。” 面对外人,李道宗恢复了高冷,微微颔首问道:“孙神医可在?” 两个小道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恭敬应道:“回王爷,孙道长在是在,不过道长正在开炉炼丹,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恐怕不太方便。” 小道士话音刚落,茅草屋里顿时传来一声巨响。 “砰~” 紧接着,一阵黑烟高高窜起。 两个小道士顿时脸色大变,也顾不得李道宗还在,急忙转身朝茅屋跑过去。 “孙道长,道长,您没事吧?” 李让听见这声巨响,脸色则是瞬间古怪起来,因为这分明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第361章 王侯命 道家有火药,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早在百家对朝廷进行试探的时候,就已经拿出过火药。 而历史上最早出现火药的记载,就是孙思邈所著的《孙真人丹经》。 但孙思邈把火药当成丹药练,还是让李让脸颊止不住的抽搐,历史上,孙思邈到底怎么活到一百二三十岁还没被炸死的? 李让心里的疑惑刚刚升起,两个小道士已经拉开茅屋的木门,慌慌张张的钻了进去。火山文学 李道宗面无表情的看着茅草屋内黑烟直冒,亦是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深吸口气,李道宗淡然道:“过去看看。” 李让一愣,有点怕怕的小声道:“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开玩笑,孙思邈在药庐里练火药,现在药庐还冒着浓烟,鬼知道他们靠近之后还会不会爆炸。 那他妈可是火药!!! 但李道宗完全不采纳李让的意见,说罢便背着手朝冒着浓烟的药庐而去。 见状,李让也只得畏畏缩缩的缩在李道宗身后。 虽然说李道宗是老丈人,但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况且李道宗武功那么高,说不定火药不是他的对手呢? 李让胡思乱想着,两个小道士也慌慌张张的扶着一个一身焦黑的老头子走出药庐。 从体型上看,正是孙思邈无疑。 李让瞪大眼睛,有些怀疑人生,这都没被炸死,难道孙思邈真是神仙? 两个小道士搀着孙思邈来到李道宗身前,看见李道宗身后的李让,孙思邈忽然挣脱了两位小道的搀扶。 先是对着李道宗敷衍的一拱手,然后探出焦黑的手就要来抓李让。 “李县侯你来得正好,快把上次你神游华胥之国的细节再与贫道细说一遍。” 李让:“?” 李让一个没注意,袖子已经被一只黑黢黢的手紧紧抓住。 “怪得很,上次你说了华胥之国的细节,贫道明明心有所悟,自认有仙缘可以飞升,这才开炉炼丹,但不管老道怎么练,不是炸炉就是炼丹失败,真是怪得很,快与老夫细细再说一道。” 听着孙思邈有些急切的催促声,李让的脸色有些难看。 合着孙思邈把火药当丹药练,是因为听了他编的故事? “那什么,孙老神仙,要不然您先放手,实不相瞒,小子这次是来......哎哎哎~” 李让话说到一半,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被孙思邈拖拽着挪动。 很奇怪,明明他感觉孙思邈也没用多大的力气,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 被忽略的李道宗一头黑线,但他也熟知孙思邈的脾气,知道孙思邈就是这么一个不拘小节不理世俗的高人。 暗叹口气,也只好转身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来到一处供昊天大天尊的偏殿,孙思邈也没有去洗个澡或者换身衣裳的打算。 招呼李让和李道宗坐下,示意殿内小道给两人上茶水,迫不及待的看着李让道:“李县侯,你再说一遍你看到的华胥之国,贫道有预感,你再说一遍,贫道肯定能练成金丹白日飞升。” 看着孙思邈眼中的期待,李让脸颊直抽搐。 孙思邈能不能练成金丹百日飞升他不知道,但要是他继续把火药当丹药练,早晚被炸升天这是肯定的。 好歹是大唐难得的人瑞,看来得想个法子劝劝他。 李让心思电转之时,一旁的李道宗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孙神医,实不相瞒,老夫此次领着这混球前来拜访,乃是因为这小混球,额,咳咳......” 李道宗说着,疯狂给李让使眼色。 迎上李道宗的眼神,李让回神,这才想起正事,急忙开口道:“孙神医莫急,华胥之国小子待会儿和您说,现在,还得请您先给小子解解惑。” 孙思邈微微皱眉,问道:“贫道能给李县侯解什么祸?” “呃......” 李让有点尴尬,虽说讳疾忌医不可取,但是这个事情它,真就不怎么好说啊。 “这个,是...嗯...” 支吾片刻,李让还是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老丈人,反正是老丈人带他来的,不得负责到底啊。 迎上李让求助的目光,李道宗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第362章 忽悠孙思邈 李让则是白眼直翻。 他算是发现了,孙思邈这空话一套套,其实没一句有用的。 他是王侯命,这点没毛病,他现在本身就是传国县侯,他的子嗣是人杰,也是一句废话,传国侯爷家孩子,哪怕是头猪,在外人看来那也是人杰。 就这,他觉得他也能去长安街上摆个摊靠算命为生了。 李道宗沉吟良久,轻叹口气,朝着孙思邈拱手一礼,问道:“有劳孙神医,不知孙神医这里,可有什么方子?” “方子?” 孙思邈一愣,抚着胡须沉思道:“这生子的方子嘛,老道这确实有,但那是给病人用的,李县侯与郡主身体都很健康,完全用不着。” 李道宗忽略了孙思邈的解释,直接说道:“既然有,那还请孙神医留个方子。” “行,待会儿王爷和侯爷走的时候老道给写一个。” 孙思邈答应得很痛快,李道宗刚要道谢,孙思邈已经转头看着李让,再次面露期待之色。 “李县侯,华胥之国......” 李让嘴角一抽,心知今日是逃不过编胡话的命运了,只得开口道:“孙老神仙,关于华胥之国的事情,有些细节小子已经记不太清......” 孙思邈挥手打断道:“没事,记得多少说多少!” 话说到在这份上,李让也不好继续推辞,沉吟片刻,李让开始重复两年前对孙思邈和唐俭说的那些他在前世的所见所闻。 李道宗是武将,对仙神鬼怪之事一向不怎么感兴趣。 但听李让开始讲故事,还是悄悄竖起了耳朵。 随着李让开始讲述,孙思邈则是听得如痴如醉如饮琼浆。 人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钢铁巨兽咆哮,一件武器便能将一座城市从地上抹去,人还能朝至东海,暮宿昆仑,千里传音......火山文学 这就是华胥之国啊,亦是他飞升之后要去的地方。 李让尽可能的隐去一些敏感的东西,只将他在后世的见闻讲述出来。 讲到最后,李让犹豫片刻,还是继续添加了一些内容。 即炼仙丹不可使人成仙之事,也被他用神游之事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这算是他的一点私心吧,孙思邈这样的人,是整个汉文明的宝藏,若是因为炼丹被炸死,或者吃仙丹吃死,对于大唐来说,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李让还打算几年之后,百川书院规模持续扩大,便将医学院,工学院之类的从中分裂出来。 大唐不需要那么多综合型人才,但专业性超强的研发人才是大唐急缺的。 到时候肯定是要想办法将孙思邈骗...请去传道的。 李让开始夹带私货,孙思邈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如痴如醉变得难看起来。 李让刚刚讲完,孙思邈便急切的问道:“你是说,老道炼丹这条道路走错了?不对啊,抱朴子丹经里明明记载了以合之用古秤黄金一斤,并用玄明龍膏、太乙旬首中石、朱砂,水银,冰石......熔炼仙丹,服之可以白日飞升......” 李让脸颊不断抽搐,光听孙思邈口中说出来的一个个材料名字,李让就知道不对劲。 不是重金属就是硅基材料,服用这些东西能不能成仙李让不清楚,但体内重金属超标而死是肯定的。 尤其是朱砂和水银,这两种玩意儿孙思邈都敢放进炉子里烧,真不知道历史上他是怎么活到一百多岁的? 暗叹口气,李让低声道:“孙道长,小子的意思不是说炼丹这条路走错了,而是炼丹本来就无法...无法飞升,况且,您炼的哪是丹药,分明就是一个个铁疙瘩。” 李让此言一出,孙思邈顿时一脸惆怅,喃喃道:“那岂不是,老道此生飞升无望?” 看着孙思邈的神色变化,李让有些于心不忍,八九十岁的老人家了,唯一的追求就是修炼成仙白日飞升,自己就这么戳破了他的幻想,是不是有点太残忍? 想到这里,李让深吸一口气,摇头道:“具体如何才能修炼成仙飞升华胥之国小子不太清楚,但丹药是绝对不可能的,小子建议不如走功德成圣这条道路。” “功德成圣?” 孙思邈像是瞬间抓到了希望的光芒,问道:“何解?” 李让回想了一下历史上孙思邈的成仙之路。 孙思邈,在后世被尊称为“药王神“,“医神”,全称“九天采访三界药王天医大圣”,享受道家香火供奉。在道家正神位上又被称作“开元普度天尊”或是“感应普救天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孙思邈最后也算是成仙了。 回忆完孙思邈的成仙之路,李让沉吟道:“简单来说,就是治病救人,传道授业,积攒功德。” 孙思邈一愣,问道:“这治病救人老道理解,但传道授业,老道不过是一行脚郎中,如何做得来传道授业之事?” “呃...孙神医过谦了,您是神医,若是能收得千百弟子,将您这身医术传承下去,使得天下百姓再无病痛之苦,岂非莫大的功德?” 听见李让的胡扯出来的屁话,孙思邈顿时若有所思,缓缓颔首道:“有道理,老道一人,救不了天下人,但若是有一千个老道,嗯......” 眼见孙思邈成功被自己绕进沟里,李让大喜,急忙开口道:“小子也是这么想的,若是孙神医不弃,不妨先到百川书院挂个博士之名,书院的璇玑城亦是医家传承,待将来书院规模扩大,医学院定然是要独立出来造福世人的,老神仙去挂个名字,也就不必行脚天下收徒,在书院开堂授课即可,老神仙以为如何?” 李让现在也不管那么多了,直言道明了自己的打算。 没法子,孙思邈平日里来无影去无踪,四处行医救人,他想找都找不到。 今天不说,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上。 而李让的话音才刚刚落下,一旁的李道宗便立即帮腔道:“依老夫看,可行,孙神仙您行脚天下治病救人乃是大功德,但人力终有尽时,您一个人,就算医术再高明,也救不了全大唐的病患,倒不如开堂授课,多交些医术高明的弟子出来,方能解百姓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