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嫂嫂是驸马》 1. 试探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晟历二十五年,晟都城内战火纷飞,萧瑟的街道混杂着凄厉的呜咽,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断壁残垣,百姓流离失所,四下流血漂橹、满目疮痍。 白吟酌血染白衣,仿佛着了一身明亮的婚服,拖着剑尾,从远处带着腾腾杀气而来,剑芒锋利,挑开了棠醉的红盖头。 “将军挑错了盖头吧。” 棠醉抬眼笑盈盈地望着他,可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字一句敲击着白吟酌的痛处。 “你不是我的驸马。” “棠儿,你怎么敢……” 棠醉全然忽视他眸中的猩红,不知是杀红了眼,还是悲伤难掩。 半晌后她才开了口,只客客气气道:“还请白将军屈尊移步,别误了我的吉时。” 白吟酌却像没有听见一般,挡在花轿前一动不动,颇有让她从自己的尸首上踏过去的架势。 棠醉垂眸无声地笑了。 就在白吟酌以为是她心软了时,她本安安分分叠放至□□的手,猛然间打向了白吟酌的胸口。 掌风迅速而锋利,愣是让毫无防备的白吟酌向后倒退了几步,半跪在几米开外。 当他再度茫然望向花轿内时,棠醉已然无事发生般平静地放下自己的盖头,掩了花轿的帘子。 微风拂过,稍吹开一道缝隙,只听得她清冷的声音毫无波澜。 “起轿。”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从白吟酌身边走过,他心口突然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望着那一抹喜庆的红色逐渐变成一颗黑点倏尔消失不见。 白吟酌重重地倒在地上,生死未明。 * 晟历十八年,前九晟帝暴毙,居安关遭突袭。 驻守边关的三皇子林淮肆为抵御外敌,一时难以抽身返回晟都护城。 九晟内忧外患,朝中陷入混乱,体弱多病的二皇子林淮序被推举继位。 心怀鬼胎的百官以为,从不过问朝政的林淮序不过是个短命的病秧子,任谁都能随意摆布。 谁知他刚坐上皇位,前脚便娶了北川长公主江姝允巩固权势,后脚又废了丞相一职,将大权悉数揽在自己手中。 三年间,各方权势恐他预备大刀阔斧改制,朝野顿时暗潮汹涌。 各种风言风语自是传进了于后宫中养病的九晟公主耳朵里。 棠醉担心皇兄腹背受敌,又害怕他身体每况愈下,便不顾病体亲自下榻来探望,希望能替皇兄分忧。 刚踏入偏殿,棠醉便遥遥地听到林淮序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身旁是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嫂正悉心照料着。 “皇兄身体抱恙,切勿太过操劳。” 棠醉话音刚落,便忍不住咳了几声,江姝允见状,赶忙给她递了杯茶,语气关切。 “妹妹身子骨本就娇贵,经不起折腾,殿下这边有我照看,你无须如此牵挂的。” “皇嫂贤淑是皇兄的福气,但妹妹怎能沾皇嫂的光呢。” 棠醉三个字里咳两声,林淮序听着心疼,便摆了摆手让江姝允先离开。 殿内只剩兄妹二人,说起话来也方便些。 “皇兄还是小心为妙。” 眼见着姝允已经离开,棠醉也收起了病怏怏的神态,一屁股坐到林淮序身边,往他每日必饮的药汤里探了探银针,见没什么变化,才放下心来随手将其扔到一旁。 “枕边人更懂得绵里藏针。” “她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暂且不会对我下手。” 林淮序疲惫地轻笑一声,望向棠醉的眼神却无比宠溺,温柔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宛若儿时那般,语气欣慰。 “棠儿长大了,想保护二哥了。” 棠醉的心思却没能因他的安抚而得到疏解,她垂着眸,叹了口气。 “现如今朝堂不稳,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二哥如此急迫行事定然触动了他们的利益,那些狡诈小人如何会放过你?骂你狼子野心,骂你违背祖训,亲自推你坐皇位,又要拉你下云坛……” “二哥,我听闻近来镇关王呼声颇高,三哥驻扎边关,屡立战功,极具威望——你说,他会不会有所行动?” 林淮序耐心听完棠醉的一番说辞,却丝毫不觉得何惧之有,反而心情不错地给她拾了几块糕点。 许是近来操劳太久心乏体虚,好不容易见到妹妹,眼下都清明了不少。 “棠儿,这不是你该忧虑的事情。” 林淮序将糕点推至棠醉面前,仍是满面笑容。 “不管谁坐上这皇位,你都是九晟最尊贵的公主。” * 遥远的居安关内,人人称道的镇关王正左拥右抱、美人入怀,流连于风花雪月之中惬意得很。 自新王即位两年来,谣言传了又传,可这位当事人偏偏丝毫不在意外界如何议论他们皇家之事。 一曲终了,几个尾音变了调。 林淮肆眼底一抹警觉稍纵即逝,只是不动声色地张开嘴,接过美人剥好的几瓣橘子,才不紧不慢地挥了挥手,招身旁的舞姬离开。 “殿下,晟都有动静了。” 林淮肆已然变了神色,他皱着眉掸了掸身上刺鼻的脂粉味,没有出声打断。 “前些日子公主旧疾复发,连夜召太医入宫诊治,好不容易才将公主从鬼门关救回,圣上怜爱妹妹,特命人护送公主南下至泠苏静养,不日启程。” “泠苏?” 林淮肆一手拨开桌上的果盘酒壶,洒在桌面上的酒水瞬间洇出一副地图。 “虽说没有军事力量依仗,但却垄断我九晟经济命脉……林淮衿那个草包在泠苏整天就知道吟诗作乐,完全不顾其中弯弯绕绕……” “哼,泠苏啊,野心勃勃。” “难道圣上担心泠苏勾结外党叛乱?可即便如此,命身娇体弱的公主去探查,岂不是白白送了个人质给他们?” 林淮肆却只是轻笑一声,没有任何解释。 身娇体弱……他这个妹妹啊。 许是太久没见到棠醉,林淮肆脑海中浮现出三年前临别时二人的最后一面,不由有些伤感。 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的变化大不大。 依他对棠醉的了解,这次南下静养就是她的鬼主意。 “再者,朝堂上正在鼓吹镇关王的威名……属下惶恐,如今圣上最该忌惮的不是您吗?” 林淮肆听罢却是冷哼一声,将壶中酒一饮而尽,不怒反笑。 “二十年前天下四分五裂,父皇同母后在马背上建立九晟国,震慑北川,赶大颜于弥州之外,统一广阔疆土,暂得太平……” “那时条件艰苦,从娘胎里落了病的哥哥才五岁,却吃穿用度事事以我为先。” “大局未定之前,死亡和胜利仅一步相隔,父皇母后于阵前斩杀敌人,我们两个小孩相依为命——血流成河的敌营、心腹大将的背弃……那帮安安稳稳坐于朝堂上动动口舌、工于心计的小人如何能理解。” “母后自小便教导我们兄友弟恭,我铭记于心,二哥自是不会忘记。” 林淮肆突然咬破了拇指,在地图上泠苏的位置重重地抹了一笔,留下嗜血的红色,沉声道。 “回府。” * 镇关王府人丁稀少、清冷得很,虽说世人皆知镇关王经常出入烟花柳巷、爱好花天酒地。 但前阵子不知从哪冒出来个白氏,令这镇关王神魂颠倒、惟命是从。 为表心意,他直接遣散了府中许多妾室,独留白氏一人。 平日里若流连花月场所久了,但凡白氏出面,他都乖乖随其回府,毫无怨言。 世人都很好奇 2. 春宫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九晟公主南下泠苏的车马启程,受着各派势力上百双眼睛的严密监视。 然而棠醉却早就在放出消息前,女扮男装离开晟都百里开外。 此刻正坐在居安关一处闲散的茶楼里,听着百姓们话聊着他们皇家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这几日里,棠醉不动声色地探听着自己的亲三哥。 ——镇关王的名声,并不急于入府表明身份,抱头痛哭诉说亲情一番。 分别几年,她需得先行确认如今的三哥对九晟国那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权力并无二心。 “听说宁知府今晚宴请镇关王,各方权重作陪,兴许要有大动静了。” 棠醉坐在一旁喝着茶,顺便凑过去个耳朵。 她听说过这个宁知府,天天在朝堂上哭穷,卷走了国库不少钱财,明面上是为民所忧,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缺德事。 可偏偏做事缜密抓不住漏洞,所列之言皆有所查证。 此人又左右逢源,虽然年轻,但却积累了不少人脉,父皇在位时就拿他没办法,如今皇兄弱体继位,更是肆无忌惮。 近来四面风声都将镇关王鼓吹过盛,在此敏感时期,宁知府敢大张旗鼓宴请镇关王,定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棠醉拾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示意店小二结账,又听到身旁议论纷纷的众人语气里颇为期待。 “据说宁知府还请动了镇关王府那位轻易不露面的白氏夫人,你们说,这该不会是宁知府藏起的私心吧……” 在一片哄笑声中,棠醉离开了茶楼,此后与政事无关的八卦传谣她并不感兴趣。 如果宁知府此举的目的是在试探镇关王对当今九晟帝的态度,那么三哥的选择其实并不重要。 ——此人已有谋反之心,他不过是想确认镇关王是敌是友,若为后者,两边皆大欢喜,否则,他绝对会想法设法铲除掉镇关王这个障碍。 可他不过一介知府,想要兴风作浪扰乱局势,背后必定有更核心之人撑腰。 如今棠醉只是暗中探查,不好大张旗鼓,而仅仅抓住一个知府的尾巴,最好的方式便是顺藤摸瓜。 * 入夜,棠醉轻手轻脚地潜伏在墙头,想要观察宁府的一举一动,可除了莺歌燕舞的嬉笑声间断性传出,并无其他异常。 正当她打算掉头离开,疾驰的马蹄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来者匆匆入府,不知汇报了些什么,林淮肆便带着手下们一涌而出,面上还挂着吃酒的醉意。 这是军令——边关出事了。 棠醉下意识想随着军队离开的方向追去,可刚迈出一步,猛然间便滞住了脚。 宁知府的鸿门宴,边关的急令……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 最简单的一点,便是刻意的调虎离山。 ——既然棠醉都能有所觉察,统领边塞军多年的林淮肆不可能想不到。 只是军令紧急,他不能靠猜测作判断,无论是真是假,他必定要出走这一遭。 而宁知府如此行事,莫非……他要跑? 棠醉当机立断,直接跳下了房檐,偷偷摸摸混在宁府的后院里,想要寻找些蛛丝马迹。 然而刚刚分明还歌舞升平的院落顿时冷清下来,那些受邀参加宴席的各方权贵已然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个仆人收拾着残局。 棠醉自知这些人不过是傀儡,一句有用的话都问不出,便绕过他们想查看书房所在,希望能找到宁知府触犯律法的证据。 而她这一转身,差点迎面撞上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 “都小心着点!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们都担待不起!” 为首之人语气不善,正对着身后的四个手下发号施令。 “大人吩咐,先将人置于大人的卧房,待他亲自处理。” 那四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卷起的铺盖,听这话的意思,里面大概是藏了一个人。 可当下棠醉一心惦记着找证据,为着不相干的人或事暴露自己的行迹实在犯不上,于是丝毫没有犹豫地避开耳目,朝着另一个方向消失在别院里。 她误打误撞探身进到某间屋子,四下摸索着点亮了盏微弱的烛火,以便稍能看清这屋内的陈设,又不至于太过招摇引来了府中的护卫。 棠醉秉着烛火照过一面书墙,确定自己的选择没错。 只是在一众无用的簿子里找到自己需要的账簿,实在令她犯了难。 可她没时间浪费,便一手持烛,一手飞快翻书,想要在账面上寻找到有用的信息。 而正当她全神贯注读着账簿上的文字时,伴随着细细簌簌的翻书声,她听到了细碎的脚步正在向这间房间靠近。 棠醉当机立断,吹灭了烛火的同时,随手将一本账簿揣在了自己的房中,便向着窗户撤离。 可这宁府的护卫也没有那么好糊弄,烛火的明灭让他顿时起了疑,再加上窗户的摇摆,他不敢犹豫,当即吹响了急令,大嚷着。 “全府戒备——抓刺客!” 棠醉暗叹不好,其来时的退路在刹那间被封堵,担心身份曝露的她只好往府邸中央跑去。 思虑之间,她脑海中突然闪过方才几个护卫抬走的那一卷铺盖。 宁知府特意支走了林淮肆和他的军队,好不容易争取到喘息的空隙。 可他既不在书房处理自己的罪证,又没有立刻返回卧房中享用美人,定然还有更重要的人等待他去交涉。 而此人,很有可能同他背后的势力有关。 只是棠醉现在自身难保,即便她抓到了二人碰头,有没有命把消息传递出去还是另一回事。 于是,她便退而求其次——先保命要紧。 棠醉回忆着那几名护卫离开的路线,轻而易举寻到了宁知府的卧房。 ——他的手笔可真是名不虚传,富丽堂皇的装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居安关的野皇帝。 她毫不费力地避开屋外看守的耳目,轻手轻脚探进了敞亮的房间。 烛火摇曳,红缎垂挂,棠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人的洞房花烛夜。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床榻之上,半掩的薄纱床帏里,分明安静地躺着一位美人。 “姑娘……你还好吗?” 棠醉试探性地凑近,抬手缓缓撩开挡在二人之间的床帏,四目相对的瞬间,似水柔情决了堤。 许是自己的母后向来严苛又坚毅,对孩子们一向吝于流露母性的温柔,而自己从小也都是在哥哥堆里长大,唯一接触过的外宗女子,便是同皇帝哥哥没什么感情的北川长公主——她的情绪从来只浮于表面,不曾入心。 因而,她眼眸中柔和里的破碎,疏离里的亲切,是棠醉从未遇见过的。 3. 嫂嫂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天色将明,林淮肆才率领部队浩浩荡荡返回镇关王府,脸色阴沉。 他利索地下了马,将缰绳随意丢给驯马人,全程无人敢吭声,目送镇关王带着一夜的血腥和阴冷推开了别院白氏的房间。 此时时辰尚早,白氏被这突如其来的肃杀之气惊醒,皱着眉微睁开眼,想要将与这房内温暖格格不入的冷意望个清楚,却只瞥见了那张难得正色的脸。 “出什么事了?” 白氏惺忪着双眼坐起身来,微微靠在床头,一脸茫然地问他。 “你还问我出了什么事?宁之樾竟敢打你的主意!” 在看到白氏的瞬间,林淮肆所有的狠厉都在眉间化作了一抹浓重的忧愁。 ——他猜到军令有诈,却不曾想宁之樾已明目张胆到敢给他家堂堂镇关王夫人下药的地步,还将他匆忙之间留下的护卫杀了个干净。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白氏抬手捏了捏鼻梁,昨晚那药确实下得猛,好不容易才将药效压制住,辗转难眠许久才堪堪入睡,却是被自家男人鲁莽打断了,现下白氏已然毫无睡意。 “既是假军令,为何耽搁一夜?宁之樾人呢?” 白氏的眼底已然一片清明,昨夜之事也并非突然,他们赴宴之时便已经猜到一二。 ——宁之樾明里暗里探听林淮肆对于那个病秧子哥哥继位的看法,又对林淮肆的功绩吹捧上天,明摆着是想推举新君,在如今的地位之上再跨越一层。 二人本想顺水推舟,借着赴宴名正言顺地入宁府查探一番。 可宁之樾这个人谨慎得很,似乎是觉察林淮肆有意和他兜圈子,便有提前结束宴席的倾向。 只是还未当他开口,军令倒先传入了府中。 林淮肆不敢怠慢,留下些人手护送白氏回府,自己则带领边塞军们前往边关查看情况。 “我本以为军令只是宁之樾脱身的幌子,但边关的变故竟确有其事。” 林淮肆见白氏确实没有大碍,便冷静下来坐在一旁,为自己倒了杯凉茶,快马加鞭赶回来,他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 “我处理边境造反的喽啰费了些功夫……不过都解决了,你别担心。” 白氏的目光在林淮肆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才缓缓下了床,从梳妆台的隔层中取出备用的白纱和金疮药,径直走向林淮肆,下手没轻没重地一把扒开他的衣襟,将小半瓶金疮药悉数倒在其上。 “一进屋就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 白氏漫不经心地为林淮肆处理着伤口,淡淡道。 “什么样的喽啰还能伤了你?宁之樾这是见劝说不成,想灭了你的口。” “他是贪钱贪权,但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勾结外敌对我下杀手。” 林淮肆顿了顿,脸色更加阴沉。 “回程路上我收到暗卫通报——宁之樾死了。” 白氏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边继续手下的动作,边轻声询问。 “有什么线索吗?” 林淮肆摇摇头,有些气恼。 “宁之樾,算是畏罪自杀吧——他留了遗书忏悔,还有几本有问题的账簿,口供和物证,完美契合。” “所以为他撑腰的那位位高权重之人,便可安然隐匿在他的死亡之下,置身事外。” 白氏为林淮肆上好药后,便将他晾在一旁,顺势坐在了林淮肆身边。 “这种明明疑点重重,却被迫接受伪造事实的感觉可不好受啊。” 林淮肆轻嗯了一声,恨得牙痒痒。 “宁之樾在位时克扣军饷,收受贿赂,敛了不少不义之财,我让人对了对账,虽说幕后之手完全遁形,但大致的数目也是有迹可循的……” “于是,我拆了他那万分宝贵的宁府,换取的钱财一半充军,一半赈济居安关百姓。” 白氏见他挑了挑眉那副得意模样,不由觉得他孩子心性显露,生动得很,笑着为他递了杯茶,颇为善解人意。 “那不如我亲自出马,为殿下分忧可好?” * 棠醉昨夜刚从宁府逃出来,便被那位姑娘暗算打中了后颈,醒来后便在一家不知名的客栈里。 她还没来得及探听那姑娘的底细和去处,就在楼下嘈杂的议论声中,听到了宁之樾自杀谢罪的消息。 她深知事情绝非表面这般简单,而在遥远的居安关,三哥是她目前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于是,在客栈用过早膳后,棠醉便以男装的形象登门拜访,托门外的看守将一枚纹样别致的玉佩带给林淮肆。 “夫人昨日受了惊吓需要休养,不要打扰她。” 林淮肆向白氏别院外候着的丫鬟们交代完,便见看守急急忙忙寻着自己,接过那枚玉佩时,便心下了然,亲自将女扮男装的妹妹亲自迎进了自己的房间。 “棠儿,几年不见,越发亭亭玉立了。” 林淮肆望着眼前变化颇大的妹妹感触良多。 虽说她现在以男装示人,却毫不遮掩她五官神态之中的英气和俊俏。 她自小便那般自信、张扬,如此,无所畏惧地成长着。 “三哥哥。” 棠醉像小时候那般唤他,只是没了当初的稚嫩,语气听来倒有些疏离,她的视线落到林淮肆手中那枚玉佩,淡淡地笑着。 “你还记得这枚玉佩。” “那是自然,那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林淮肆招呼棠醉先坐下,恍惚间记忆飘回了她八岁那年的生辰宴,被掳走的少女、走散的兄妹、偶遇的陌生人、掉落的玉佩…… 只是这枚玉佩所绘样式,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头绪,也就自然没能对应起那桩突发事件的幕后黑手。 “你早早入了这居安关却登门不拜,反而四处打听我的情报,还真当三哥要谋反不成?” 林淮肆说话直接,丝毫不觉得同自己的妹妹交谈需要有什么避讳。 “我不把动静闹大一些,宁之樾会有所行动吗?你这几年装窝囊让他平白无故得了多少好处,我替你择了个由头让他把吃进肚的真金白银全吐出来,不正合了你心意?” 棠醉笑着望向自己的哥哥,很庆幸这几年的边缘化并未让他心生怨恨,反而保持一贯的肆意洒脱,不为权势所累。 “算哥哥没有白疼你。” 林淮肆凭着记忆挑了几块棠醉喜爱的糕点,推到她的面前,笑盈盈道。 “二哥这次亲自派你前来,有何指示?” “晟都同居安关的联系被刻意切断了,似乎是想给你盖上个蓄意篡位的高帽。” 棠醉不紧不慢地边吃着哥哥亲自备好的糕点,边慢悠悠道。 “公主南下养病只是个噱头,我几天前就动身前往居安关了,此时公主的轿子里坐着的,是锦婳。” “母后当年为了保护你,随意择了个公主体弱多病的由头,可真是思虑长远。” 林淮肆笑着望向吃得津津有味的妹妹,满目宠溺。 “不过你让锦婳替你去泠苏,路途遥远,不怕出事吗?心腹,也很有可能变成心腹大患。” “锦婳自小同我一起长大,是最了解公主的人,她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在泠苏,见过真公主的人很有限。” 棠醉喝了口茶润润嗓,眼神明亮。 “若是公主的身份被拆穿,那矛头会指向谁便显而易见,真正的密谋者不会因小失大。” 林淮肆轻笑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才是他的妹妹。 “对了三哥哥,皇兄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棠醉突然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皇嫂在晟都城内的安稳可要仰仗镇关王的威名了。” 林淮肆听罢,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不过我听闻二哥府上那位白氏嫂嫂貌美贤淑,你们夫妻恩爱得很,不知道皇兄这句温柔的震慑还能否起到他期盼的作用呢。” 见林淮肆脸色一会青一会红,棠醉觉得有趣,不过玩笑开过便也收了嘲弄,转而正色。 “虽然二哥觉得无所谓,可我反而觉得,江姝允会害二哥。” “嗯,”林淮肆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坦言道,“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棠醉耸了耸肩,撇嘴道:“她是一点都不顾及你的面子。” “棠儿……” 林淮肆求饶似的拖着尾音唤了棠醉一声,见她收敛起戏谑的神色,才继续道。 “这事我记在心上了,但二哥绝不是那么容易被摆布的人……还有什么事?” 棠醉这才端正了坐姿,双手置于膝盖 4. 撬墙角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本以为找到那位偷走自己账簿的姑娘要经过一番周折,没成想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棠醉特意拉着白漪聊了好久,想从她的话里听出什么破绽,久到让林淮肆都心生疑惑,棠醉才放白漪回房休息,转而对林淮肆继续询问。 “所以绕来绕去,你不就是怀疑漪儿抢走了你从宁之樾那偷出来的账簿吗?” 棠醉见他说得轻巧,满脸不可置信。 “三哥哥,镇关王,林淮肆——你不会觉得这其中一点问题都没有吧?你的枕边人,表面上娇娇弱弱,却能偷袭得了我,甚至还对宁府的账簿有兴趣,这不奇怪吗!” 林淮肆却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话里话外都在替自己夫人解释。 “漪儿因为貌美总被人惦记着,你瞧,这次宁之樾不就干出了件龌龊事嘛——所以我先前就教了她一些防身术,她又不认得你,对她而言,你当时也只是个陌生的可疑男子,偷袭你很正常呀……” “至于你说的丢失的账簿,我会找漪儿问清楚的。” “你就这么护着她?!” 棠醉不敢相信这竟然是林淮肆说出来的话,即便是对上江姝允,他也不曾如此偏袒。 “三哥哥,莫要感情用事啊……你已经因为江姝允吃过一次大亏了!” 林淮肆摆了摆手,不想让棠醉旧事重提,起身道:“好了我知道了——棠儿你啊,越来越像母后了……没了感情,如何为人啊。” 棠醉目送着林淮肆离开,没再多说什么。 远处传来一阵鸣啼,棠醉冷漠地扫过庭院,确认四下无人,便一手持茶杯,一手将胳膊抬起,在高空盘旋的白翎便很有眼色地稳稳落在棠醉的小臂上。 棠醉那只放下茶杯的手顺势打开了白翎脚边的信筒,取出了其中的密令。 “白漪啊……” * 夜里,林淮肆喝得醉醺醺地边往白氏的房间里凑,一头栽进了软榻里,笑眯眯地望着背对着自己卸妆的妻子。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我表弟才刚来,就拉着你谈天说地,仿佛我才是那个局外人一般……” “你表弟看上我了?” 白氏已然将妆容全然卸下,回过头来时,竟是一张男人的脸,冷峻无比。 林淮肆仍然保持着那副笑容,一手撑在脑袋上,一手摆弄着床帏的一角,语气轻飘飘地。 “你什么时候见过澄子?” “不过一面之缘罢了,调戏嫂嫂说的话也能当真吗?” 白氏向林淮肆挑了挑眉,抱着胸倚靠在床柱边,睥睨着仰躺在床的林淮肆。 “又喝得一身酒臭味,滚开我的床。” “白吟酌,我可是你的夫君啊——” 林淮肆笑盈盈地起了身,转头轻车熟路地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被褥,突然手顿了顿,又回头和白吟酌商量着。 “万一澄子今夜趴墙角可如何是好?不如我们将就一晚呢,夫人——” 白吟酌压根没说话,只一个眼神就让林淮肆噤了声,默默地给自己铺好床,谁让他打不过白吟酌呢! “你这个表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说话间,白吟酌已然坐到了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盘腿坐于地铺上的林淮肆,满眼审视。 “远上祖坟的表弟嘛,没什么交情。” “林淮肆。” 白吟酌与生俱来的气场让林淮肆不由打了个寒颤,但他也只是笑着打哈哈。 “真的,我骗你干嘛?” “他夜闯宁府,还善用口技——我有必要提醒你,林淮肆,别太轻易相信别人。” “我知道我知道,他没什么本事,靠着口技谋生赚点辛苦钱,也可以理解嘛……你男扮女装的时候不也说得一口娇滴滴的音调,会点口技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啊……” 林淮肆听白吟酌提到宁府之事,颇有兴致地趴到床边,用手背垫着自己的下巴,笑眯眯问道, “说到宁府,你被下了药却还能安然无恙回家,是不是也有澄子一份功劳啊……你打晕他的时候,有没有顺手抄走什么东西?” 白吟酌对林淮肆的暗示不为所动,淡淡道:“有话直说。” “澄子从宁府中偷来一个账簿,或许能抓到宁之樾和幕后黑手所隐瞒的交易往来,那才是我们需要的东西——可是澄子在同你分别后,发现这本账簿不见了。” 白吟酌点点头,但神情却无异样,一脸坦然。 “我若是发现什么线索,没理由不同你共享。” 听他这样说,林淮肆也就没有多问。 只是那不翼而飞的账簿确实可疑,但棠醉和白吟酌各执一词,两边都是他信任的人,无凭无据,他不想让彼此为难。 “另外这次暗访,我查到了宁之樾的老家。” 白吟酌皱了皱眉,继续道。 “宁之樾老家有位失明的老母亲,由一位姑娘多年照料着……老婆婆有些痴傻了,嘴巴里时而念叨着‘樾儿’的乳名,其余的一概不知……宁之樾死后没几天,老婆婆就去世了。” “也是被那群人暗杀的吗?” 白吟酌摇了摇头,沉声道:“是自然死亡,许是感应到儿子的死讯吧……” “据那位照料她的姑娘说,那几天老婆婆都很沉默,搬着个板凳坐在院子里望着远方,就这样望着望着,望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世人皆知宁之樾出身贫苦,好不容易受到权贵的青睐,一路扶摇直上,逐渐为权钱蒙蔽,贪得无厌、薄情寡义。 有心之人想要以其家庭出身相要挟,却只能查到他幼年丧亲、孤苦无依。 不曾想他早就在入朝为官之时,篡改抹去了自己的所有信息,为的便是保护他心中唯一柔软之处。 “宁之樾的父亲早亡,母亲独自一人将他拉扯大,受到很多冷眼和欺凌,但依旧没有忽视对宁之樾的教育和栽培……” “虽说他能够走到如今的地位,玩弄了不少手段,但不可否认的是,宁之樾有自己的才华,只是他最后走偏了。” 白吟酌顿了顿,说话间语气都没什么波澜。 “他本是一腔热血想要改变自己和与自己同病相怜之人的境遇,但仅凭他一人之力,不过是痴人说梦——我想他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才向现实妥协了。” 宁之樾生得好看,又出口成章,总能哄得许多达官贵人开心。 虽然他向来不齿如此行事,但迫于生计也别无选择。 他厌恶这般的自己,却必须依靠自己生存。 宁府华丽的装潢不过是他这些年所获财富的冰山一角,他以这般张扬的府邸作掩护,塑造出与真实的他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宁知府的身份。 暗地里他以金钱上下打点,多方辗转后终于将那些昧着良心搜刮的财富交付到老家母亲手中,而压榨过后留给母亲的,或许只够日常吃穿用度和看病罢了。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必须弯弯绕绕走这一遭,好保佑母亲性命无恙。 可惜在他死前,都没能再见到儿时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一面。 转天,林淮肆便将白吟 5. 八卦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宁之樾的老家名为松渔,恰好处在公主南下车马的必经之路上。 棠醉盘算着趁此机会也可以当面向假冒自己的锦婳询问一些情况,让她对周遭的异常多留意些,以便日后行事不至于露出马脚。 而此时,棠醉正坐在慢悠悠行驶的马车里,一脸不耐烦地托着腮帮子,时不时焦急地撩开帘子向外瞅瞅行进了多少路程,估摸着这速度心下却更是烦躁不堪。 ——毕竟镇关王府浩浩荡荡的车马,还拖着不轻不重的慰问礼,车队中央的豪华轿子里坐的是尊贵的镇关王夫人,又如何能跑得快。 棠醉越发后悔怎就答应了三哥哥这般磨人的提议,完全将颇爱策马奔腾的她牢牢禁锢于这悠然而行的轿子里。 相比于焦躁的棠醉,白吟酌便显得端庄而稳重多了,他时而闭目养神,时而递给棠醉一个柔软的眼神,丝毫不对躁动不安的她有任何限制和责怪。 只是两个人在这密闭空间之中的气氛好生尴尬。 当时在宁府误打误撞演的一出戏,现在想起来还让棠醉觉得自己太过莽撞,虽然她是个姑娘家,但在嫂嫂眼里可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啊…… 然而棠醉却没在白吟酌的神情里看出同样的顾虑,他似乎已经遗忘了那晚的“亲密”,棠醉在心里琢磨着他的心绪,觉察到这层时竟然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一想到林淮肆得了这么个善解人意又识大体的貌美妻子,心里却分明还惦记着晟都皇城里养尊处优的那位,棠醉就替白氏嫂嫂感到惋惜,甚至以为他不过是随意找来个不情不愿的替身,囚在他那座失了自由的镇关王府。 这般思虑着,棠醉便越发想要替白氏打抱不平,又想起这几日对白氏的怀疑,故意直言。 “嫂嫂这般贤淑温良,我三哥哥却妻妾成群,实在委屈——嫂嫂不如跟了我可好?我自为嫂嫂打下一片天地!” 白吟酌只当这是玩笑话,并没有同她计较,微笑着婉言拒绝。 “殿下待我情真意切,还为我遣散了府中一众妻妾,何有委屈之说?” 白吟酌似乎是看出了棠醉的不相信和不耐烦,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帕,小心翼翼打开后,竟是去皮削好的几瓣苹果。 “这是临行前你三哥哥为我准备的,怕我路上困乏,好给我解闷儿。” 说着,白吟酌便伸手递给棠醉,示意让她尝尝。 “阿澄,你很好奇我同你三哥哥的故事是不是?” * 三年前,林淮序继位九晟帝,迎娶北川长公主,被先帝命令镇守边关的林淮肆曾偷偷跑回晟都,只为向江姝允作出最后的挽留,却遭到拒绝。 “我嫁给谁,谁就是下一任九晟王。” 这是江姝允当年对林淮肆的第一次表白给出的答复,只是下半句话不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依旧含笑望着林淮肆,一字一句,扎在林淮肆的心尖。 “三殿下,如今大局已定,你承不起这天下大任。” 林淮肆了解江姝允的个性,他没再多说什么,灰头土脸地独身一人悄悄返回了居安关,没等到她风光加冕的那一天,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只是从那之后,林淮肆性情大变——他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向着男人的方向。 他的眼里流连过各式各样的女子风情,世人都羡他战场无敌、情场风光,可他心底那一块空缺终究是无人能够填补得上。 而美人相送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变成了奉承镇关王的一种方式。 林淮肆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来者不拒,在整个居安关当他的浪荡王爷。 只是某天抬入镇关王府的花轿中,竟然坐着一个男人。 林淮肆当时喝得醉醺醺,跌跌撞撞进了房门,想去挑自己新娶进门的小妾的红盖头,却直接被刀尖的锋芒闪了眼,瞬时清醒过来。 可他定睛一瞧,那明明就是个貌美如仙的女子。 但下一秒致命的招式向他逼近,他才反应过来——这个“新娘子”很可能是敌人派来刺杀自己的杀手! 再怎么说,林淮肆也是堂堂镇关王,带领将士们出生入死、所向披靡,二人在僵持中不相上下,林淮肆这才看清“新娘子”的面容,可他开口时,却是低沉冷冽的男声。 “你强抢民女、骄奢淫逸,身为镇关王却对百姓危难视而不见、助纣为虐,我今日就要替那些被你祸害的黄花姑娘和被你辜负的黎明百姓教训你!” 林淮肆一听便知此人有所误会,恰巧二人的打斗声惊动了镇关王府的护卫们,林淮肆不想误伤了他,便随意择了由头把人都轰走了,才得以有闲隙同白吟酌解开误会。 两人并排靠在床沿席地而坐,勉强称得上心平气和。 “这位兄弟——男扮女装的功底很深厚啊。” 林淮肆不自觉地在白吟酌的身上打量着,即便是经过这么一番打斗,他仍能维持一派貌美的女性之姿。 “不然怎会被抢了来,当作送给镇关王的贺礼呢?” 白吟酌说话时皮笑肉不笑,盯着林淮肆怪瘆人的。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抱歉。 “我知道那些权贵送我美人的意图,却没想过竟是从寻常人家那里抢来的姑娘。” “我老家在弥州。” 弥州距离居安关多远,不需要白吟酌来说明,林淮肆自己就明白他纵容了一件多么可憎的事情。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还是林淮肆先开的口。 “我看你一身本领高强得很,在哪里高就啊?” 白吟酌冷漠地望着林淮肆,并没有回答,林淮肆怕他误会,赶忙解释。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见白吟酌没有打断他,林淮肆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对外摆正你镇关王夫人的地位,表露出对你的倾心痴情和百依百顺,借此既能遣散各方势力塞入我府中的细作,又能阻断他们继续强抢民女搏我欢心……” “至于你的身份背景都不是问题,我可以捏造出一个完美的白氏,堵住悠悠众口……私底下,你我兄弟相称,我绝不逾矩!” “其实挽留你也有我的私心——近来局势不太平,我想培养一支精明的暗卫,我认为以你的能力和品行,是难得的领头人选。” 话音刚落,林淮肆又飞快补充道:“当然若你想回家,我现在就命人备马。” “也好。” 白吟酌突然起身理了理自己的着装配饰,满目柔情地低头 6. 知县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镇关王府的车马只在郊外客栈停留了一宿,第二日便进入了松渔地界。 他们没有提前知会松渔知县,怕松渔为了迎接镇关王夫人大操大办,让本就不富裕的百姓雪上加霜。 知县得知来人是谁时,一行人早已在某间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了,连棠醉都没想到自家这位白氏嫂嫂完全不摆架子,对她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不过说来奇怪,他们途径之处所遇皆是妇孺老少,基本连个壮年男子的影子都没见到,而他们的脸上尽是疲惫和忧伤之态,即便不经意间同那与松渔格格不入的车轿对视了一眼,也只有冷漠和排斥。 “嫂嫂,我觉得乡亲们好像不太欢迎我们。” 白吟酌微皱着眉头,对棠醉所言很是认同。 上次以男装身份潜入松渔调查时,注意力全放到宁之樾和他那位老母身上了,现下明目张胆地观察后才发现,这松渔的乡民似乎只沉浸在自己的小生活里。 就算是同乡间在大街上偶遇,也不曾有过可以称之为亲切的问候和寒暄。 “可能是封闭久了,不习惯接触外界吧。” 白吟酌招呼心急的棠醉先坐下,语气轻柔。 “我们这般大张旗鼓,消息很快便会传入知县的耳朵,他管辖松渔多年,其中怪异之处必定了解透彻,但若是不利于他的仕途发展或是牵扯了多方利益,他很可能同我们绕圈子,为官之人圆滑得很,我知你直来直去惯了,到时候可要多多忍耐。” 棠醉嘴上满口答应,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自己在嫂嫂心目中的形象什么时候如此莽撞了,难不成嫂嫂以为林淮肆的亲戚都跟他一样冲动吗! “嫂嫂放心,我一定好好配合你。” 知县战战兢兢地被请入正殿,慌慌张张拜见了处于主位的镇关王夫人和偏位的镇关王表弟。 “不知夫人和大人前来,徐某有失远迎,还请二位责罚!” “徐知县言重了,我们的本意也是不想惊扰了松渔的百姓。” 白吟酌含笑命丫头为徐奉臣看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王爷听闻松渔近年来境况大不如前,青壮男子外出务工多年未归,留下可怜的孩童和多病的老人,松渔的生活步履维艰,你为此操劳多年实在辛苦——” “只是王爷奉命守关、重任在肩,不可擅自离城,便特意让我同阿澄表弟备些薄礼,前来帮衬一二。” “王爷心善,又思虑周全,徐某何德何能,承了这王爷的垂怜啊——” 徐奉臣越说越激动,就差老泪纵横了,棠醉实在看不过去,便在一旁插了话。 “徐知县,还请你同我们说说松渔目前的情况,我们也好知晓哪里可以帮得上忙。” “这些年虽说过得艰难,但我同松渔的乡亲们也算是熬过来了……” 徐奉臣接过丫头递来的手帕,拭了拭干涩的眼角,声音颤抖。 “早前县里的男人们都声称要给松渔带回更好的生活,才纷纷头也不回地离开,结果是一去不返啊……留下孤儿寡母,我一个知县又如何能力挽狂澜?我向圣上禀明情况,可消息根本就传不出去,没有人在意贫瘠落后的松渔,权当它是拖累……” “我本可以撇下这烂摊子一走了之,可我又深知为官的责任,我不能放弃这些无辜的生命啊——所以我砸锅卖铁,换取钱财,四处游说,广求良友,迟迟得不到亲友的支持和理解,害得我自己的小家也支离破碎,可我还是坚持下来,等到了那些心怀大志的年轻人来此支援松渔的发展。” “前些年,松渔开办了孩童学堂,有些饱读诗书却屡屡落榜的书生便选择投身于此,教导那些可怜的孩子们,日日如此,也算小有所成……至于那些无人照顾、疾病缠身,甚至有些痴傻的老人家,也请来了专人照料……” 徐奉臣说起这些年松渔情况的好转,眼神里都闪着光。 “愿意施以援手的少年少女因为心存善意来到松渔,其中不乏在相处中心意相通而成为眷属的——臣以为,这也是美事一桩啊……” “徐知县为着松渔真是尽心尽力,王爷知晓你的付出,自是少不了嘉奖。” 白吟酌满心赞赏地望着细数自己功绩的徐奉臣,心里却在冷静地分析其中破绽。 如果真的像徐奉臣所言那般,松渔的百姓不该是那般消沉而冷漠的模样。 “徐某不求荣华富贵、加爵升官,只愿松渔的生活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便好,便好啊。” 徐奉臣这话似是发自肺腑,但在棠醉听来不过是精心包装过的场面话——她相信清官的存在,但面前这个人,绝非表里如一。 镇关王府一行人的突然到来让徐奉臣没办法提前警告这里的百姓,该装出什么模样表演给他们看,而他又没有足够的时间捏造一个虚假的其乐融融的松渔,便只好用他一个人声泪俱下的言语美化,以试图应付他们这两位不速之客。 如果是一般的高管来视察,这件事可能便一带而过,甚至会被说服与松渔知县同流合污。 可惜啊——白吟酌和棠醉,谁也不是好对付的。 “徐知县的用心良苦我们都明白……你看我们特意从居安关长途跋涉而来,是否方便安排我们在松渔参观一番?这样也更了解松渔的近况,提供些实质性的帮助。再者,待我们回府,也好同镇关王有个交代。” 棠醉想学着白吟酌那副平易近人的温和,可咧嘴笑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倒更像是种胜券在握的算计和志在必得的骄傲,令徐奉臣几分恐惧,不敢同她对视,又转而望向了温柔如水的镇关王夫人。 “阿澄所言,便是我的意思。” 白吟酌笑吟吟的,给身旁的丫头递了个眼神,为徐奉臣续茶,又继续道。 “只是不知徐知县意下如何?” 徐奉臣下意识想拒绝,可是看着白吟酌的笑容,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最后,也只是隆重地起身行了个大礼,定下了这 7. 破绽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跟随着徐奉臣的步伐,棠醉一行人又到了松渔的居民区。 此时孩子们正在学堂,他们能瞧见的只是一些孤寡老人和妇人,而他们对外人的到来,依旧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夫人别介意,老人家们习惯了自己的生活,看到陌生面孔总是有些不适应。” 总是吗…… 棠醉抓到他字眼中的疑点,同嫂嫂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便听到嫂嫂波澜不惊道。 “在我们之前,还有其他人造访过松渔吗?” 徐奉臣听闻微微一愣,很快变回了神色,赔着笑,似乎想要将什么不小心暴露的细节遮掩过去。 “松渔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除了夫人和大人,还有谁会惦记呢……” 白吟酌含笑点点头,没再多言,但他和棠醉却心知肚明——徐奉臣嘴巴里没一句实话! 松渔的独居老人很多,但镇关王夫人却一一拜访过来,即便是遭到冷漠对待,却依然笑容不减,饶是徐奉臣看在眼里,都佩服他这般亲和力。 不知不觉间仅剩下最后几间旧屋还未光临,白吟酌老远就瞥见了他几日前曾潜入的房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当众人踏入那间宁之樾老母生前居住的木屋时,一位姑娘闻声推开门来迎接。 “这是特意来松渔慰问的镇关王夫人和肖大人。”徐奉臣又向着二人介绍道,“这位是一直照顾春绣婆婆的姑娘,玉枕。” “玉枕见过夫人,见过肖大人。” 白吟酌对上玉枕胆怯的视线,当即便确定了——这不是那日与她谈论宁之樾老母的姑娘。 “姑娘不必多礼。” 白吟酌笑着向屋内投去了视线,又望着玉枕道。 “春绣婆婆是?” 只是还未等玉枕开口,徐奉臣便在一旁插了话。 “春绣婆婆啊是我们松渔的老人了——她年轻时耳聪目明,又心灵手巧,经常在开春时,将自己亲手绣制的图样送给乡亲们,时间一长,大家都不记得她的本名,仅以‘春绣’代称……在松渔啊,无人不知其美名。” 说着,便让玉枕引众人入房内,只见他口中的“春绣婆婆”已然满头花白,坐在各式布料之中,不知所谓地摆弄着,并没有因为外人的进入而有任何反应,甚至不曾递给他们一个好奇的眼神。 “春绣婆婆一直都是这样,糊涂之后,便只对布料感兴趣,我怕她不知轻重,便将房内的剪子都收了起来,不至于伤到自己。” 玉枕适时在一旁解释了一通,徐奉臣也适时帮腔道。 “是啊,春绣婆婆也怪可怜的,糊涂地活在世上,也就只有刺绣能让她感到愉快了,就这么点要求,我们总得满足她不是……玉枕心思细腻,有她日日照料春绣婆婆,我也放心。” 棠醉听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心里就一直在翻白眼——她从春绣婆婆面容上捕捉到的,只有忧伤罢了,而她关注的是,这忧伤究竟从何而来。 只见白吟酌徐徐走到春绣婆婆面前,徐奉臣作势想要阻拦,却被棠醉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春绣婆婆?” 白吟酌试着唤她的名字,可春绣婆婆却无动于衷,仍然眼神涣散地注视着手边的布料。 “你很喜欢这些布料吗?它们没能在你手下变成精美的绣品,是不是很可惜?” 春绣婆婆的手闻声微微颤抖了一下,只是瞬息,她便不管不顾地继续摆弄那些皱皱巴巴的布料。 “你若是不喜欢,我也可以命人再送些新式的布料来。” 白吟酌还是执着地尝试与春绣婆婆沟通,还伸出袖子递到她的面前,语气恳求道。 “你看,我身上的花样都过时了,听闻春绣婆婆手艺无双,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春绣婆婆为我设计一套新衣裳,待我回了居安关,也好令王爷更倾心。” 这时,春绣婆婆才抬起头来,认认真真打量着面前这位美人,那神情似乎是在确认镇关王夫人是否有资格接受她精巧的设计。 “夫人——春绣婆婆她糊涂了,您堂堂镇关王夫人,如何能穿她缝制的衣裳啊。” 似乎是见春绣婆婆有了反应,徐奉臣便有些急切了,竟完全没顾及棠醉的眼神威慑,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无妨,如果春绣婆婆真能缝制出令我满意的纹样,我自是欣然接受的。” 白吟酌说话间一直望着春绣婆婆,又伸出双手将她那双饱经风霜的手握在手里,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笑容。 “阿澄,立刻命人上城中选出些上好的布料,亲自送到春绣婆婆手上,我很期待自己的新装。” 话毕,还看了看一旁强装镇定的徐奉臣,微笑道。 “徐知县,本夫人此举,没什么不妥之处吧?” 白吟酌收回眼神的同时,余光还扫了一眼他身旁神色慌张的玉枕。 “不敢不敢,全凭夫人心意!” 徐奉臣陪着镇关王府一行人一天,直到用过晚膳后才离开,美其名曰陪访,但在白吟酌和棠醉看来,却是小心翼翼的监视。 “徐奉臣可真是步步谨慎,完全不给我们自由的间隙,他也不想想,就算平常的场合他可以随行,也没办法跟到咱们的卧房吧?还倒不如表现得轻松一点,少引起些我们的怀疑。” 因着徐奉臣这个外人在场,棠醉的晚膳都没吃痛快,便从厨房那里淘了些能吃的东西,气哄哄地抱着去找嫂嫂了,将一肚子窝囊火倾数吐了出来。 “没关系,他跟我们相处越久,破绽便越多。” 白吟酌望着棠醉那鼓鼓的腮帮子,不由觉得难怪他和林淮肆是亲戚,生气起来都一个样子,全然是个不服气的孩子。 “那嫂嫂,你今日看出了多少破绽?” “临行前王爷同我细说过宁之樾母亲的住所,以及那位曾经照顾她的姑娘。” 白吟酌手下剥了几瓣橘子放在小碟里,推到棠醉面前,继续道。 “就是徐奉臣声称春绣婆婆多年居住的那座小木屋,而那位玉枕姑娘,与当日同王爷的人打过交道的姑娘,也并非同一位。” “玉枕?她言谈举止的确怪怪的,我还以为是受到了徐奉臣的威胁……” 棠醉顺手便将几瓣橘子直接赛进了嘴里。 “侍奉的人被掉了包,能确定吗 8. 学堂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接连几天徐奉臣都仿佛没什么公务一般,颇有闲情逸致地陪镇关王府一行人遍访松渔各个角落。 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戳破。 棠醉不喜欢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决心同嫂嫂分开行动,便提出想在学堂当一天教书先生。 “我再怎么说也是镇关王的表弟,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勤学苦读,也算得上博才多识……徐知县以为如何呢?” 棠醉笑眯眯地看着徐奉臣,还未等他回答,又凑到白吟酌跟前儿,很是骄傲道。 “如此一来,也能让孩子们觉得我们镇关王府不摆虚假子、平易近人得很,对表哥的名声百利无一害,嫂嫂也觉得很不错吧?” 白吟酌抬手拍了拍棠醉的肩膀,点了点头顺应着她的意思,满脸赞赏。 见到镇关王夫人这般态度,徐奉臣也不好多说什么拒绝的话,当即命人照着棠醉的意思安排下去。 “不知肖大人可否有自己想要讲授的内容?还是需要先生提供一些范本材料?” “不用那么麻烦——” 棠醉摆摆手,转身便要向学堂的方向而去。 “徐知县只管陪同我嫂嫂便好,学堂的事没什么好操心的。” 棠醉来的路上特意加快了脚步,与通报人几乎同一时间抵达了学堂门外,那时学堂里传来书声朗朗,先生今日的教学还未被打断。 “好了好了,既然我都到门口了,就不劳烦你通知先生了。” 棠醉一把搂过那家仆的肩膀,分明感觉到那人的恐慌。 “你废什么话?我很凶吗?” “没,没有……” 家仆说话时一直低着头,若不是棠醉凑得近,还真听不清他吐的什么字。 “知县的吩咐,按规矩,小的须照办……” “知县的规矩——堪比圣旨吗?” 家仆一听这话,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向棠醉磕头求饶,嘴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我不为难奉命办事儿的人,你不用害怕。” 棠醉笑着蹲下来,双手按住了家仆的脑袋,让其不能动作。 “别动,晕。” “你听好,今天无论学堂有任何异常,都与你无关……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少了你这一句警告,他徐奉臣的秘密也不会因此遁形,多了你这一人的忠诚,他徐奉臣的罪行也不会因此湮没。” 棠醉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现在,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别多嘴。” 说罢,棠醉便不管此人的反应,径直推开了学堂的门。 砰—— 开门声突如其来,瞬间吸引了学堂内的孩童与先生的视线。 “抱歉啊先生,打扰了。” 棠醉在先生莫名其妙的注视下走到了他的面前,从他手中抽出了所谓的书卷,轻笑道。 “不过今日,该站在这里的人,是我。” “你是什么人!怎可随意扰乱学堂秩序!” 先生不明所以,便要去抢棠醉手中的书卷。 而棠醉却直接握着书卷戳在了先生的胸口,以此保持两人的距离。 “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去找徐知县。” 棠醉笑着看向脸色极差的先生,心情反而很舒畅,余光不由瞟向杵在二人之间的书卷,语气意味不明。 “我想,你应该有教育孩子们——什么是安全距离吧。” 听到这句话时,先生的眼底分明有些慌乱的闪烁,只是他还强装镇定,斥责着棠醉无礼的行为。 “听起来你对我很不满啊——不过遗憾的是,依照徐知县的官职,还不配给我定什么罪……这样吧,我请徐知县放你几天假,不如你跨上行囊直接去居安关,找镇关王状告可好?” 棠醉抱着胸看向先生,虽然她比先生的个头矮小一些,却在气场上完全压过他一头。 “你,你是镇关王府的人……” 此时先生的脸色绝对可以用精彩来形容—— 想必在他们抵达的当天,徐奉臣便已经对整个松渔作出了警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一定都做出了具体的指示和威胁。 若不是她刚刚故意不先报上姓名和身份,反而以一种纨绔的姿态激怒自命不凡的先生,他也不会这么快露出马脚。 “先生以传道解惑为己任,但愿你所传为正道,所解非蛊惑。” 棠醉眼神凛冽地盯着他,沉默片刻后,抬起右手向着身后作出一个“请”的手势,沉声道。 “不送。” 棠醉得意地气走了先生,抱着胸转过身来时,却发现一众孩童要么直愣愣地看向自己,不带任何情绪,要么就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令他们提不起兴趣。 “好了孩子们——我是你们的新先生,肖澄。” 棠醉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话,可是现场的气氛却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排斥吗?不,更像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恐惧,但她却不知道这股恐惧从何而来。 “你们为什么想要读书呢?” 无人理会。 “你们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依旧鸦雀无声。 这倒是让棠醉发了愁,面前的一众孩童完完全全像是没有思想的傀儡,躯体老老实实地留在那里,灵魂却生生被残忍地偷走了。 一堂课下来,棠醉没能从他们嘴里得到任何有关松渔的真实情况。 兴致缺缺的她直接回了房间,连去往农田里查看情况的嫂嫂回来都不曾知晓,甚至晚膳都没有露面。 白吟酌听身边的丫头说了棠醉今日的表现,倒也没多评价什么,只是招呼着大家先用膳,待夜里才端着夜宵叩响了棠醉的门。 “这么容易就气馁了?” 棠醉听到嫂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便慢吞吞开了个门缝,扁着个嘴巴从屋里挤了出来——毕竟自己现在是男儿打扮,嫂嫂半夜入了自己的房间,总会遭人话柄。 “我气馁什么?我明明是干劲十足!” 说着,棠醉便往嘴里塞了大半个肉包子,鼓着个腮帮子,向嫂嫂挥了挥她的小拳头。 白吟酌见她这副模样,轻笑了一声,直接戳穿了她的小心思。 “你这番行径,徐奉臣自然会以为你是因为在学堂一无所获,才这般颓废,连饭都不肯吃了……阿澄,你还真是鬼机灵。” 棠醉神秘兮兮地对望了白吟酌一眼,笑而不语。 “那位先生有跑去徐奉臣面前告状吗?”棠醉边嚼着包子,边问道,“我今天为了激怒他,说话可不是很动听。” “怎么会有人愚蠢到跑去自家人面前告黑状。” 白吟酌无奈地笑了笑,为棠醉倒了杯热茶。 “现在是同我分享信息的良机吗?” “同嫂嫂说道说道,自然是无妨。” 棠醉迷茫地摊着两只沾了油的手,眼神四处张望着,白吟酌见状, 9. 孩童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碎尸灭迹吗……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死寂了许久,白吟酌才缓缓开了口。 “按照时间来推算,那位教书先生的亡妻很有可能就是照顾宁母的姑娘。” “嗯,□□成吧——现在死无对证,那个自大的读书人更是不可能亲口承认的。” 棠醉的视线落到桌子上那块包裹着什么东西的方帕,顿时觉得有点恶心。 “不过有这东西,至少能说明他们的残忍行径确有其事。” “这是何物?” 白吟酌刚刚就对棠醉拿出的方帕有所疑惑,刚要伸手去拿,就被棠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 “嫂嫂,这东西血腥得很,你还是不要看为好。”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对视片刻,棠醉望着那双宛若一汪清潭的眸子,不知怎得竟觉得有些害羞,赶忙错开了眼,清了清嗓子稍做掩饰,回到正题之上。 “是未能完全碾碎的手指——准确地说,勉强可以辨认出是人身上的某块肉,而且肤色不一,肤质不同,肯定不止一个人。” 白吟酌顿了顿神,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放在胸口顺了顺自己的气息,似乎是在竭力压制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呕吐感。 棠醉刚想倾身瞧瞧嫂嫂情况如何,便听她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 “阿澄,你如何想到去那片荒地寻找痕迹?” “你还记得那个窗边望向我们的小女孩吗?” 白天棠醉正在学堂里发愁——这群孩子完全不吭声,甚至没有一个表情和动作,对于她所教授的内容也毫无反应,唯独在散堂时才会恭恭敬敬地道一句“谢谢先生。” 棠醉坐在讲堂前,撑着脑袋望着台下的孩子们一个个有序地离开,却什么也做不了,便越发恼火。 这时,窗边那个小女孩再次吸引了棠醉的视线。 按照孩子们排列的离堂顺序,这个小女孩在最末端。 处在人群之中,她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棠醉看来,这小女孩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叛逆”。 孩子们的衣装和背包几乎无异,而棠醉的视线却落在了女孩背包角落里,绣着的一朵小巧却傲然的梅。 女孩路过棠醉的瞬间,还未来得及张口向她道别,背包里的书册却先掉了出来。 棠醉下意识俯身帮她去捡,在一众平平无奇的白纸黑字里,她窥见了一个不太讨喜的侧影,猛然抬头间,她看到那个女孩正神情漠然地俯视着自己,拨不开迷雾般的忧郁之感。 “谢谢先生。” 女孩伸手接过那些书册,唯独落下了与其他纸张格格不入的画本。 等棠醉回过神来站起身时,女孩已经消失在学堂的拐弯处。 “她在帮你?” 白吟酌接过画本,一页页翻过,眉头不由皱成了一团,不知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悲伤更沉重些。 “最新的一页里,清楚地画下了那个家伙伙同徐奉臣杀了自己的妻子,又粗糙地扔进了农田碾压的全部过程。” 棠醉抱着胸,紧锁眉头,语气厌恶。 “小女孩年岁尚轻,光她知晓的一桩桩一件件,他徐奉臣所为恶事,便已足够画满这本册子了!” “原来那个敢于开口却又被残忍灭口的姑娘,叫汀兰啊。”白吟酌轻叹了口气,“让人去查查汀兰的家世吧,若她也是同那些可怜的姑娘一样,被徐奉臣游说而来,强行扣留松渔终身,也该让她魂归故里。” 棠醉点点头,她与嫂嫂有同样的想法,并且在看到这本画册时便先行吩咐下去了。 “她的画里,偶尔也有些温情——如此看来,汀兰真的是温柔又坚韧的姑娘。”白吟酌将画本递还给棠醉,“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挽救这些被桎梏的生命。” “小女孩的画是从她第一次险些受到伤害,因为对心灵的冲击过大而开始记录的。” 棠醉把画册小心装起来,恢复了冷静同嫂嫂分析着。 “她只是其中一个代表,这只能说明在松渔,所有的孩子们到了那个年纪或多或少都受到过那样的伤害,无一例外。” “而这只是徐奉臣留住外乡那些书生的手段之一……” “徐奉臣那张嘴啊——可真是能颠倒黑白。” 似是觉得有点冷了,棠醉不由缩了缩身子,但嘴巴还是闲不下来。 “先是说动了那些善良的姑娘们来这里帮他带孩子、照顾老人,又请得动自命不凡的落榜书生,再依靠宁之樾那些不义之财——这破败的松渔倒真让他找到了重生的出路。” “可徐奉臣不但不心怀感恩,反倒想利用姑娘们的温良和忍让,作为他控制书生的筹码,劝说不成便直接伙同教书的混账强迫她们,被殴打、被虐待、被践踏,最后在麻木中接受现实或迎接死亡。” 伴着白吟酌话语中的冰冷和夜里空气中的寒气,棠醉不由打了个喷嚏。 “受凉了吗?” 白吟酌正欲解下自己身披的大氅,棠醉赶紧连连摆手——比起自己来,她觉得还是嫂嫂更需要被小心呵护着。 “那些混账都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享受着暴力和特权带来的虚荣感和兴奋感,在那些无力反抗的躯体和强行捏碎的灵魂上反复践踏仍不满足,变本加厉地将罪恶的魔爪又伸向了无辜又幼小的孩子们。” 只是说话间,白吟酌便已经起身将大氅披在了棠醉身上,她双手扶在棠醉的肩头,站在她身旁,周遭的寒气里顿时多了几分暖意和柔和的清香。 “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松渔那么多人,即便老人和孩子居多,他们或许心有余而力不足,可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反抗吧。” 白吟酌思考得入神,扶在棠醉双肩的手不由握紧了几分。 “像是汀兰,还有那个小女孩……” “他们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他们的潜意识里只懂服从。” 棠醉清了清嗓子,不至于被与嫂嫂的近距离接触分了神。 “汀兰和小女孩只是个别倔强的灵魂,而且就算有这样的人存在,多半也是被徐奉臣解决了——那些书生再体弱,也毕竟是个男人,对付小孩子和老人的力气还是有的……毁尸灭迹,他们不是很擅长了吗?” “可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便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若是知晓了他们的下场,你觉得是杀鸡儆猴的作用大,还是铤而走险的几率大?” 听罢,棠醉扭过头来抬眼望着嫂嫂,二人对视之时,晚风吹落了树梢的花瓣飘至嫂嫂的发梢,棠醉不由入了神,而下一秒她便被冻得又打了个喷嚏。 “先回屋休息吧,身体要紧。” 白吟酌抬手环过棠醉的身侧,给她倒了杯热茶暖身子,莞尔一笑。 “我也回房了……待春绣婆婆那边有了新线索,我想我们此行便可以收网了。” 棠醉目送着嫂嫂离开,待他走远了,才又将身上的大氅裹了裹,闻着其上嫂嫂余留的清香,棠醉下意识侧着头,用脸颊蹭了蹭大氅的温度。 嫂嫂啊,真是好温柔。 棠醉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好一会儿,才慢吞吞收了桌上剩下的饭菜和凉茶,往屋内而去。 而当她刚打开门,便见那张熟悉而稚嫩的小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眸中涌动着不明的忧郁。 房间里突然出现个活生生的、且本不该出 10. 诬陷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暗夜笼罩在整个死寂的松渔,以徐奉臣为首,身后跟着一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壮硕男子们,而他身旁站着的正是白日里那位被棠醉赶出去的教书先生,此时正趾高气昂地杵在那里,一副等待看好戏的表情。 “肖大人,有人举报您对我松渔的可怜孩子有不轨行为,此事关乎您的名誉和我松渔的尊严,实在非同小可,还请您开门让我们检验,不要让徐某为难。” 话音刚落,棠醉便已经将大门推开,望着眼前一众假装兴师问罪的人,满脸不耐烦。 “徐知县,这等不实传言,还需得您如此大张旗鼓,向我求证吗?” “你少一副瞧不起人的姿态——我们并非求证,而是调查!” 还未等徐奉臣回应,一旁的教书先生倒是先憋不住开了口。 “若是真有此事,哪怕你与那镇关王沾亲带故,也逃不脱律令的制裁!” 棠醉这才望向教书先生,眼含笑意。 “还没请问先生尊姓大名?不然日后向圣上递奏折禀明真相,倒遗漏了你。” 教书先生听棠醉如此言语,先是一愣,但视线又在徐奉臣身上停留一瞬,突然又有了骨气,大声奉上自己的姓名。 “在下凌彦嵩,不过一介书生,不为官职所扰,不受金钱之诱,潜心育人,何惧之有?” 棠醉只觉得讽刺,在这般紧张的气氛下直接笑出了声。 “凌先生真是清高啊——肖某不知,你那位无端身亡的妻子汀兰,是否也如这般认同。” 听到“汀兰”的名字,在场之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棠醉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场压过了对方人数上的优势,嘴角勾起的弧度瞬间恢复到同一水平线,沉声道。 “徐奉臣,你已经露出了足够多的破绽,而气急败坏的冲动所为,便是致命一击。” “我奉劝你,别垂死挣扎了。” 徐奉臣噤声不语,身后的一众打手也不敢吭声,双方僵持着。 而凌彦嵩突然发了疯似的冲向屋里,其他人见状也一拥而上。 棠醉没想到一个柔弱书生竟会做出如此意外之举,仅凭她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抵挡对方之势,只能下意识躲闪到一旁,部分打手便趁机挡在她的面前,不让她进屋阻碍徐奉臣和凌彦嵩的搜查。 即便她武功不凡,当下的情况也不能失去理智顽抗,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再者她也尚不认为现在的局面值得她暴露身份。 于是,棠醉眼睁睁看着凌彦嵩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找着,最终在衣柜里发现了躲藏的月人。 而可怜的小姑娘一言不发,被他粗鲁地拉到了棠醉的面前,得意洋洋的表情颇有人赃并获的架势。 “肖大人,还请您解释解释,我们月人——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为何会在深夜出现在你的——衣柜里?” 凌彦嵩挑着眉,那语气和神情都让棠醉觉得很不舒服,她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可棠醉这副不愿理睬的模样,在凌彦嵩眼里看来却是面对铁证后哑口无言的默认。 “你顶着镇关王的名义,假意随夫人来慰问松渔,却心思肮脏,意图不轨!” 凌彦嵩越说越起劲儿,连声音都拔高了几个调,末了还差点破了音。 棠醉厌烦他的嘴脸,毫不客气地啐了口唾沫在凌彦嵩的白袍上,冷笑一声。 “徐知县都还没开口,月人也尚未指证,你一个教书先生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镇关王的使者指指点点?” 凌彦嵩在棠醉这里吃了瘪,转头就望向徐奉臣,仿佛在求助一般。 徐奉臣清了清嗓子,背着手走过来,在月人身旁蹲下,满目温柔地望着她问道。 “月人啊,你别害怕,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们——这位肖大人,是否对你做了什么不轨之事?” 月人毫无表情地看了看徐奉臣,又看了看棠醉,一言不发。 凌彦嵩似是有些着急,再次插了嘴。 “徐大人,月人这孩子本就是慢性子,又不爱说话……你让她亲口说出外人对她的伤害,本就困难,更何况若真有此事,她也会羞于启齿。” “怎么?你怕月人说出违背你心意的真相吗?” 棠醉抱着胸,视线扫过众人,心里默默盘算着这群打手的战斗力。 “肖大人也不必同彦嵩逞口舌之快了。” 徐奉臣笑着在二人之间打哈哈。 “这件事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定不能姑息一个犯人——既然肖大人是涉案者,还请您全力配合我们查明。” “哦?既然徐知县如此大公无私,肖某倒是好奇——你想要如何配合?如何调查?” 棠醉倒是想看看徐奉臣这个狡诈小人是如何盘算的—— 名义上她还是镇关王府的人,既然徐奉臣还想继续保有松渔的现状,在荒郊乡野做他的霸王,就不可能敢真的对自己下手,否则惹来了镇关王,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自是由松渔的姑娘为月人检查身体、询问情况……而待事情未明之前,还要劳烦肖大人不要随意走动。” 呵,原是想要借此禁足于她,好让她不能在这松渔上上下下明察暗访,以此拖延时间,而嫂嫂碍于镇关王的面子和表弟的清白,自然也不敢再深入松渔的秘密。 ——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竟然不惜污蔑一个小女孩的清白,无论此事是真是假,在旁人的嘴巴里指指点点,便成了她一生的噩梦和污点。 “那倒是可惜了,我还未欣赏够这松渔的佳景人情呢。” 徐奉臣虽然心虚,但面子上却维持着客套的笑容。 “肖大人不必惋惜,不过一日,若您真是被冤枉了去,徐某定然亲自奉陪肖大人,继续玩赏我们松渔……只是,若检举为实,恕徐某将公正处置。” 棠醉只是轻笑一声,望向了一直被凌彦嵩抱着的月人——她低着头,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要今晚他们将月人带走,那么他们想从月人嘴里得到什么样的实情,便会传出什么样的实情——她已然能够料到明日等待自己的结果。 只是她并不心急,沉不住气的人最容易自乱阵脚。 卧房的另一端,一个纤弱的背影瞧着棠醉这边兴师动众的场景,怀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小心翼翼地穿过了走廊,直奔镇关王夫人的庭院而去。 白吟酌同棠醉分别后便已经睡下了,他总觉得近几日时常困乏,不知究竟为何,以至于棠醉的庭院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都没能觉察。 睡梦中他只觉得惶惶不安,血腥的屠杀、坍塌的城墙,惨不忍睹的记忆再次席卷而来,让白吟酌不由惊觉而起。 均匀呼吸的间隙,他的余光扫到院子里鬼鬼祟祟的身影,瞬间恢复了常态,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将枕边的匕首握在手中。 此次远行本就暗藏危机,林淮肆本想让他将佩剑带在身上,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防身。 但白吟酌以为 11. 羁押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听到肖澄出事之时,白吟酌的心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冷静下来。 他知道此时即便自己出面,也不能让谣言和污蔑荡然无存,若自己冲动之下直接寻了徐奉臣,他或许会给镇关王府卖个面子,以此作为要挟的筹码——这是他的惯用伎俩,绝不可着了他的道。 如果自己大公无私让徐奉臣处理这件事,无论是真是假,都必将这罪名安插在肖澄头上,如此也能灭灭他在松渔这几日以来的威风,同时又束缚了他的手脚,不至于在松渔的角角落落仔细搜寻,拿到徐奉臣什么致命的把柄。 ——这般分析看来,徐奉臣所为实在一举两得。 而徐奉臣既然有胆量对镇关王的表弟下手,那必然是做过一番周密的准备和深入的调查,知晓肖澄与镇关王并非那般亲近,或是在赌镇关王不会为了这么个好色又关系疏远的表弟,为难于他。 ——污蔑肖澄这件事,横竖他都不会吃亏。 眼下,尚且不知林淮肆的援兵何时会到,此行的人数也多为王府中的寻常家仆,暗卫的数目还不足以同整个松渔的人手对抗,他自以为越是危急关头,越应当小心为妙。 脑海里迅速分析过徐奉臣的盘算和当前的局面,白吟酌面对着眼前的玉枕仍然只流露出不动声色的温柔。 如此,还是先将玉枕和春绣婆婆妥善安置,派暗卫带她们先行离开,以免落入徐奉臣手中。 “玉枕姑娘,松渔已不便久留——以徐奉臣的为人,肯定会秋后算账,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见你今夜入了我的房间,定会上报徐奉臣,那时你将百口莫辩。” 玉枕随手拆了几个首饰递到玉枕手里,微笑道。 “今夜我会派人送你离开,你拿上这些首饰去当些钱财,暂时先到陌生之地生活些时日,待风波过去再回到老家寻你未婚夫君也不迟。” “夫人,谢谢您……太感谢您了——您的大恩大德,玉枕今生……” “今生好好度日,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白吟酌笑着拉起玉枕,让她先到偏房等候,为她合上门的瞬间,白吟酌已然变回了那副漠然的面容。 他站在屋檐下望着天边,眼神凛冽。 一只黑鸟出现在他的眸中,令其瞳孔越发幽深。 “墨羽,你来迟了。” 墨羽落在白吟酌的肩头,似乎是听懂了主人的责怪一般,神情沮丧,沉默地哀鸣了几声。 “让林淮肆快马加鞭滚过来,不然我可救不下他那宝贝表弟。” 白吟酌将密信卷好塞入墨羽脚踝的信筒之中,它便扑扇着黑翅速速朝着居安关的方向而去。 见墨羽已然离开,白吟酌便轻轻吹了声暗号,回到屋内,闭上房门等候。 合门的瞬间,一道黑影便隔着窗纸出现在白吟酌眼前。 “安置好玉枕和春绣婆婆,速归。” “是,主上!” 第二天,镇关王亲属以权谋私、对女童不轨的消息便通报到整个松渔,而白吟酌只装作昨日入睡极早,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在自己的庭院里等待徐奉臣亲自拜访以说明,暗中派人给棠醉通了个气。 只是消息前脚刚刚发布,后脚凌彦嵩便带着人来捉拿棠醉,差点跟来通风报信的人撞了个正着。 而本该在学堂的凌彦嵩倒是直接放了一天假,似乎只要能打压到棠醉,都是他的头等大事。 “你来抓我?” 棠醉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背对着凌彦嵩坐在庭院的石桌旁,斜着个身子悠哉游哉地品昨日嫂嫂带给自己的家乡茶,完全没心思打理这个闲人。 “肖大人,眼下证据确凿,我想,你还是不要拘捕为好,否则镇关王的脸面也挂不住。”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我哥哥的名号?” 棠醉猛然回身,一把将茶杯摔碎在凌彦嵩的脚前,滚烫的茶水溅到了他的衣摆,愣是吓了他一跳。 似乎是对凌彦嵩的反应很是满意,棠醉笑着拿出嫂嫂给自己的手帕擦了擦手,慢悠悠地问道。 “既然你说证据确凿——那么请问,为月人检查的是谁呢?” “此事本不该由我多言,但为了让肖大人心服口服,我可以将事情原委悉数告知。” 凌彦嵩特意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道。 “昨日让月人开口、又为她检查安抚之人,乃照料春绣婆婆的玉枕姑娘——她并非松渔本地人,不存在任何偏袒的嫌疑……如此,肖大人可还有什么疑惑?” 想起更早时候手下人的汇报,说是昨夜玉枕冒着风险找上嫂嫂,将春绣婆婆绣制好的衣裳亲自交到她手上,为了安全起见,嫂嫂已经连夜让人将她和春绣婆婆带走了。 从时间上来推算,凌彦嵩所言根本就是凭空捏造,而之所以选择玉枕,不过是因为她曾经与自己打过交道,又是外地人,如此也好让棠醉挑不出理。 但照凌彦嵩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还没发现玉枕和春绣婆婆被带走的事情,这般也能说明他们平安了。 “那月人对玉枕说什么了?” 凌彦嵩见她没有过多纠结于玉枕这个证人,底气更足了。 “还能说什么?无非是你如何在学堂上相中了她,又如何迷晕了她、如何将她带入你的房中行不轨之事!” “人证有了——那物证呢?” 听棠醉的意思似乎还是不死心,凌彦嵩情绪激动地高嚷道。 “你对月人做出如此龌龊之事,竟然还敢舔着脸向我要物证!我问你——她红肿的嘴唇算不算物证?她浑身的淤青算不算物证?她白皙皮肤上惹眼的吻痕算不算物证?” 只是这些肮脏的痕迹来自于谁,对峙的二人都心知肚明。 因着棠醉现下的男人身份,她不曾对月人有过细心的检查,但她没想到,这些恶行竟然被施暴者如此大言不惭地宣泄于口。 棠醉的拳头早已在凌彦嵩说出第一个事实时便已然握紧,话音刚落,她便三步并两步跨到了凌彦嵩的面前,一拳挥向了他那满□□秽的嘴巴。 不过是一拳,丝毫不能解她心头之恨。 棠醉的拳脚功夫在虚弱书生的身上完全施展,饶是跟在凌彦嵩身后的几名被雇佣而来的打手都被这场景震慑住了,完全不敢对棠醉如何——也或许,他们心中还尚存一丝良知吧。 “让徐奉臣亲自来 12. 越狱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棠醉不过是想吓唬吓唬狂妄的凌彦嵩,根本没心思同他在狱中争执。 松渔人手不足,男性尤其少,平常也不存在什么需要审判的罪行,除了引她进入的家仆,她都还没瞧着半个狱卒的人影。 如此也好,对于棠醉来说更是方便许多。 于是,当着凌彦嵩的面儿,棠醉轻而易举敲开了自己所在狱房的门锁。 “你你你……” 鼻青脸肿的凌彦嵩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指着棠醉,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嘘——” 棠醉笑着将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笑意更浓。 “乖,别多嘴。” 话毕,只留下了一个孤傲的背影和还未回过神儿来的凌彦嵩。 之前嫂嫂的话提醒了她—— “若是知晓了他们的下场,你觉得是杀鸡儆猴的作用大,还是铤而走险的几率大?” 徐奉臣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做事绝对不可能不设想所有可能引发的后果,而他自知没能力应付暴动的局面,赶尽杀绝或许会唤醒人性深处的反抗意识,这不是徐奉臣希望看到的。 再者,并非所有孩童和老人都是被抛弃在松渔之中,若是外出务工之人不定期回来查看,却发现自己的亲人失踪了,肯定又会引发一场不小的风波。 那么,最保险的方法就是——无声的监禁。 要让他们不能开口反对他,又要他们能够应付家人的问答。 而最好的监禁地——自然是松渔这座鲜有人至的牢狱了。 况且对徐奉臣而言,那些违逆他的人,都是罪犯。 棠醉记下了方才进入牢狱的路线——这是最常规的一条,但徐奉臣绝不会如此轻易让人发现他所藏之人的痕迹。 她在半漆黑的牢狱里摸索着,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在其中兜了多少圈子,她只觉得不能再在此处浪费时间,便立刻折返回去寻找被关押的凌彦嵩。 凌彦嵩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棠醉了,谁知道她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下意识往牢狱的深处移动了几分。 “我不过是想向你打听个事,用不着这般惧怕我吧。” 而凌彦嵩似乎毫不相信棠醉的鬼话,依旧保持着安全距离,一声不吭地想听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牢狱,有暗道吧?” 棠醉抱着胸靠在牢狱的大门上,从栏杆的缝隙里捕捉凌彦嵩的表情—— 他明显惊诧了一瞬,虽然这样的神情变化此刻在他那张肿胀的脸上毫不明显,但谁让棠醉的观察人就是比常人更敏锐些。 “你不用着急否认,我既然如此问你,便是有我的依据。” 棠醉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毫不心急。 “我劝你好好想清楚再回答我……如果你还寄希望于那棵你背靠的大树,我想就别白费功夫了——为了出狱,你可是连威胁的话都一并说出口,完全得罪了他——你是知道徐奉臣秘密最多的人啊,你觉得,他还有必要留你一命吗?如果我此时闯入关押你的房间,将你暗杀,只怕他徐奉臣还会感激我为他解决了一个不安分的麻烦吧?” 凌彦嵩良久未言,棠醉也不催促,甚至合上了眼,想靠在牢狱的大门上稍作休息。 凌彦嵩本就是容易情绪激动之人,面对棠醉的态度已然慌了手脚,只是苦撑着做最后无畏的挣扎。 可他这样的人,如何同棠醉对抗。 果不其然,他最终还是抛出一些交换条件,向棠醉寻求可怜的庇护。 她没应允,但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按照凌彦嵩背给自己的口诀,她来到了某一块寻常的地面,而她脚下所踩的方砖是空心的,其下汩汩的水声已经传入棠醉灵敏的耳朵——水牢正是此处。 她的眼睛已然适应了黑暗,淌着淹过自己小腿的水,一步步向前探去。 “哟,来新人了?” “看样子模样俊俏得很,衣着又华贵——莫非是被徐奉臣骗来的教书先生?” “春绣婆婆走了,自然要有个足够份量的人来填补她的空缺。” 棠醉并不介意狱中众人对自己打量的目光,反而很认真地听清他们含糊的话语,想要从中捕捉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春绣婆婆?她以前被关在这里吗?” 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沉沉道:“绣娘可是我们之中,被困在这里最久的人。” “为何被囚困?” 众人似乎方才觉察到棠醉的与众不同,七嘴八舌的议论顿时噤了声,几双眼睛纷纷投向棠醉。 “你是什么人?” 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见棠醉的身后并未跟随任何徐奉臣的人,而他被困于此数年,却从未见过有什么外人能进得来这水牢。 “能救你们的人。” 原来春绣婆婆的确如徐奉臣当日所言,美名遍松渔。 她家当年在松渔算是小有富余,生活也更轻松些,平日里春绣婆婆就爱做些绣制的手艺活儿,将各式的布样分发给乡亲们,人美心善的闺中小姐自然受到了不少人的追捧,徐奉臣便是其中一位。 “徐奉臣算是半个外乡人,他初上任的时候,的确胸怀大志又为人正直,一心为乡亲们着想。”老者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惜后来啊——走了歧路。” 年轻的徐奉臣一表人才又满腹才华,为官端正清廉,颇受春绣的父亲赏识,二人就此订下婚约——百姓安居,民风淳朴,佳人相伴,官途顺遂,那该是他这一生最春风得意且心满意足的时光了。 可是后来松渔的发展陷入了瓶颈,许多人背井离乡,只留下孱弱的父母和刚刚断奶的孩子,家家户户都宣称有困难,全然依附于这位好官,等待他来收拾这被撇下的烂摊子。 徐奉臣为此焦头烂额、四处奔波,不过几日愣是苍老了几年。 “那时候世道不太平,即使后来林家开国建九晟,也没腾出功夫安抚松渔,徐奉臣啊苦求无果,险些就要放弃了——只是这时,松渔突然来了个外乡的暴发户。” 棠醉对那段时间还有些隐约的记忆——她印象里的父亲是名武夫,长年累月的战争本就令国库算不上充裕,而他的关注点又更多在于此起彼伏的叛乱和失去重心的兵权上,一些偏远的村落,便少有估计,也因此伤了百姓的心。 据老者所言,那名暴发户声称愿意出钱帮助松渔度过难关,条件是让徐奉臣亲自到他们的钱庄指导经营之道,而徐奉臣凭借自己的本事,自然是出色地完成了这笔交易。 只是当他兴致勃勃地带回这个好消息要与春绣分享时,等待他的却是已然发疯的妻子,而一旁是每日以泪洗面服侍的贴身丫鬟。 后来在徐奉臣的追问下,丫鬟才道出真相——原来,趁着徐奉臣离开松渔的间隙,那名暴发户夜夜宿于他的家中,指使着他的家仆、霸占着他的官位,甚至欺辱着他的妻子。 那些受了他恩惠的乡亲们,却无动于衷。 半个月的往返时日,半个月的外乡停留。 徐奉臣一日未归,他的骄奢淫逸一日不止。 “春绣婆婆,竟是徐奉臣 13. 迷魂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棠醉很快收了攻击的姿态,将匕首上的血置于水中洗了个干净,随即便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边将匕首别在自己腰间,边去撬水牢的锁。 “徐奉臣发现此人没有按时回去复命,肯定会生疑……这水牢不能再待下去了,你们快快随我离开。” 狱中之人被困水牢太久,往日的饭菜又算不上有营养,身体因而虚弱无比,在水中迈开步子都显得十分缓慢。 棠醉告知他们逃离的路线,自己留下断后,而回头却望见那位老者坐在水中岿然不动。 “老伯,您这是?” “我不走了。”老者睁开微闭的双眼,笑容和蔼,“小兄弟,谢谢你今日慷慨相助。” “为何不走?” “我大半生都在此度过,即便离开此处,又能有什么分别呢?” 棠醉沉默片刻,没有劝阻,也没有反驳。 她似乎能明白老者的心情——他对自己失望,对松渔失望,对整个世道失望。 “我答应您,会还给松渔一个公道。” 老者听罢却是轻笑了一声,语重心长道:“那就好好活着,不违背本心地活着——公道自在人心啊。” 话音刚落,周遭的墙壁出现巨大的裂痕,地面随之剧烈晃动,水流也顺势翻覆倾倒。 ——糟了,水牢在坍塌。 “快!快跑!” 棠醉最后回望了老者一眼——他依然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面容含笑。 这是他的选择,她没再说什么,冲着老者的方向微微颔首行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的水牢在顷刻之间覆灭,棠醉顺着牢狱大门的方向继续跑去,波澜不惊。 只是这牢狱之中,还有一个倒霉蛋。 “肖,肖大人……” 看见棠醉返身回来救自己,凌彦嵩突然有种溢于言表的感动。 “别婆婆妈妈的——” 棠醉嫌弃地拽住凌彦嵩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将他拖走。 “我是带你出去伏法认罪,可不能让你这么便宜地死了。” 凌彦嵩一只胳膊被棠醉禁锢着,另一只手不住地抹眼泪,一句啰嗦的话都不敢有。 此时的松渔,一边在爆炸声中坍塌,一边在大火之中灰烬。 林淮肆立于马上,身前环抱着美人,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骑兵部队。 几个时辰前,许是春绣婆婆和玉枕的突然失踪,令徐奉臣觉察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可他又偏偏不愿意束手就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拉着松渔一干人陪葬。 他先让人将下了毒的饭菜送去水牢之中,又为了以防万一在牢狱内外安置了火药。 又派人监禁了镇关王夫人,打算作最后一搏。 可当他带着人向镇关王夫人下榻的客房而去时,遥遥地就望见了一众骑兵部队,暗叹不好——一切为时已晚。 他调转了方向,直奔春绣婆婆之前所住的木屋,等在庭院里,直到林淮肆与自己心爱的妻子碰了面,一并向他而来。 “镇关王,草民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毫不犹豫地点燃了火把,随手扔向自己身后,被浇了烈酒的整座木屋瞬间燃气熊熊火焰。 林淮肆见状,又退避几步,以防火势之大燎伤了自己娇弱的爱妻。 “去寻水,救火!” 待棠醉赶到时,木屋的火势越烧越盛,骑兵们都从外地赶来,对此地的水源并不熟悉,而且松渔本就储备不足,如此形势,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奉臣葬身火海。 棠醉望向马背上的三哥哥,相顾无言。 而当她视线落到被三哥哥娇羞地环抱于马上的嫂嫂,不知何来一股羡慕,甚至嫉妒。 想起自己的三哥哥不过是对嫂嫂逢场作戏,心里明明还揣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北川长公主,心中便气不打一处来。 林淮肆身份特殊不便久留,派了些可靠之人留在这里善后,便带着白吟酌和棠醉离开了。 白吟酌作为镇关王夫人安安稳稳地坐在轿中,受众人保护着。 而男装的棠醉则是跟在林淮肆身边,并肩骑行。 “三哥哥,你来得是不是太慢了些?” 不知何故,棠醉现在看向林淮肆,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抱歉啊妹妹……” 白吟酌在身后骑兵们看不见的位置,向棠醉双手合十求饶解释道。 “我忙着拉架,耽误了些时辰……不过还好,你们都安然无恙。” 棠醉挑了挑眉,不明所以:“拉架?拉谁的架?” “白翎和墨羽!” 提起这两只鸟,林淮肆瞬间就垮下了脸。 “白翎?墨羽?” 棠醉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的三哥哥——莫非是因为思虑嫂嫂过度,精神都不正常了? 怎么可能! 他对江姝允的痴心天地可鉴——这个男人也太会装了! “对啊!这两只胖鸟太不让人省心了!明明是给我送信的,却非要争个先来后到,我若是偏袒了谁,愣是不给我瞧那信件的内容!” 林淮肆翻了个白眼,喃喃道。 “棠儿啊——你以后少喂白翎点食儿,它那身形都要飞不动了!” 棠醉见他居然责怪自己的白翎,嘴角抽搐道:“那墨羽呢?” “啊——它的主我可作不了,现在兴许在面壁思过吧……” 思虑时林淮肆下意识向后方的轿子瞅了一眼,只是帘子拉得紧,根本窥不见白吟酌半分办毫的容颜,也不知道自己同妹妹的窃窃私语,能不能被他听了去。 再次回过头来,林淮肆又冲着棠醉一脸认真道:“真的!这次消息传递不及时,都怪它们吃胖了飞不快!” 棠醉瞥了林淮肆一眼,懒得理他。 “还有一事要同你讲……春绣婆婆也在那场大火里。” 林淮肆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一本正经。 “据暗卫说,春绣婆婆在路上突然折返,许是不愿让徐奉臣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离世,所以不顾我们的阻拦,生生冲进了火海。” 棠醉没有回应,林淮肆便继续道:“不过当时月人那孩子就在春绣婆婆身边,暗卫说了你的名字,便将她一通带走了,现在月人正与玉枕在一处,等你安排。” “有什么好安排的?玉枕姑娘本是要嫁人,嫂嫂都同她讲清楚了,待风平浪静,定是要回家安然过她的好日子……” “至于月人——如果她无处可取,自已又愿意,便留在镇关王府如何?反正你和嫂嫂婚后一直无子,若你们有意,倒可以将她收入名下,悉心教养。” 林淮肆仰着脖子,轻笑道:“妹妹真是会安排——你将 14. 图腾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天气转寒,旭日高悬,然而扶芳的街角却只闻酒肉臭,唯见冻死骨。 疯癫的老妇人紧抱着婴孩的双手已然红肿僵硬,可却浑然不觉怀中失了气息的生命早就冰冷无比。 她挨家挨户敲着门,祈求着好心人能给予些果腹的粮食,可又怎知扶芳百姓个个自身难保。 最终她精神萎靡,游荡在毫无生气的街头,猛然被拉入漆黑的巷子里,不见踪迹。 一旁被拴在柱子上的瘦马闻声抬头,却只瞧见眼前风平浪静,便只当作无事发生,垂下眼睑的瞬间竟倏尔被割去了肚子。 外表简朴的府邸内,唯有大人的几间房装潢华贵。 他摆弄着笼中鸟,漫不经心地听手下人汇报城中的情况。 终了,只是满不在乎道:“等耗死了那群聚众闹事的难民们,再施些银两上下打点一番,将此事隐瞒下来也并非难事。” 日上三竿,居安关镇关王府内,棠醉还懒洋洋地赖在被窝里不出来。 知道的她是从镇关王处寻了个差事,刚刚解决一大难题得了清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什么穷亲戚无赖,跑到镇关王府来蹭吃蹭喝。 林淮肆毫无眼力见地使劲儿敲着棠醉的门,声音大到愣是把棠醉烦了起来。 眼瞅着妹妹挂着一脸阴郁的起床气,林淮肆却视而不见,笑眯眯地挤进了她的房间。 “大清早的,什么事啊这么急?” 棠醉不满地揉了揉眼睛,可还是耐着脾气坐下来听三哥哥讲话,还顺手给他倒了杯客套的茶。 “好妹妹,这个时辰可不早了。” 但棠醉却对林淮肆的纠正充耳不闻:“到底什么事?你不陪着嫂嫂,来烦我作甚?” “你嫂嫂一大早就去街上施粥了,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在旁边卿卿我我。”林淮肆心满意足地喝了口妹妹为自己奉的热茶,继续道,“我来是有正事——关于春绣婆婆留下的关于宁之樾的秘密。” 林淮肆随即便掏出包裹里的衣裳,棠醉这才注意到,三哥哥进门时抱了这么大一个包裹。 “把你的玉佩拿出来。” 棠醉也没问原因,便顺着林淮肆的意思掏出了那枚印有特质纹样的玉佩,放在桌上的同时,林淮肆也翻到衣裳内里绣上一模一样图案的位置。 棠醉瞬时清醒,猛然抬头对上林淮肆那双幽深的眸子。 晟历十一年,棠醉公主八岁的生辰宴。 先九晟帝疼爱自己唯一的女儿,大张旗鼓地操办宴席,又特赦四方,还特地请了弥州净慈寺的老观空大师进晟都为女儿祈福,各方重臣权贵也都远道而来,奉上自己的厚礼,为博公主一笑。 好不容易棠醉应付完诸多陌生面孔上如出一辙的僵硬笑容,等来了开席,但往来的客套话还是不少。 棠醉实在不喜欢这繁琐的礼节,便跟身旁的林淮肆打了个暗号,林淮肆心领神会,转头便瞧见了默默注视着这边的二哥林淮序。 正当二人以为计划破灭时,林淮序突然开口吸引了大堂上的视线,明摆着要掩护自己的弟弟妹妹偷跑出去玩儿,林淮肆最是了解林淮序,当机立断拉起妹妹就开溜。 林淮肆带着妹妹翻出了皇城,此时的市集里因着九晟公主的生辰,比往日更加热闹。 棠醉生性顽皮跳脱,刚进集市望到红红火火的景象,便撒开三哥哥的手四处乱窜。 集市人太多,林淮肆眨眼的功夫,就找不见了妹妹。 慌忙之中,他却瞧见了北川长公主江姝允。 那时江姝允尚未及笄,可却已然失了双亲。 北川国丧,上下着白,她觉得这般打扮参加九晟公主的生辰宴不合适,仅是亲自送上了厚礼,便离开了九晟皇城。 之前宫廷设宴时,林淮肆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便觉得她与众不同。 后来先北川王去世,留下年幼的一双儿女,世人都暗地里讨论北川可能就此改名换姓,可不出几日,江姝允便出面整顿朝纲,拥护自己才九岁的弟弟江昀书即北川王之位。 听闻此事,林淮肆对她的欣赏和爱慕又多了几分。 相隔人山人海,他的眼中却只她一人——几年过去,她依旧那般清冷疏离,却忍不住想要靠近。 林淮肆在市集的一端坠入爱河,而棠醉却在玩闹之中与三哥哥和随从们走散,正拿过摊主新鲜出炉的糖炒栗子,转过头来便被漆黑的抹布袋子套走了。 棠醉下意识叫喊着,可集市太过嘈杂,她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人声鼎沸里。 棠醉见求救无果,便省了省力气没再挣扎,况且她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敢这般为所欲为。 于是棠醉老老实实缩在麻袋里没有轻举妄动,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尚在,心下更有几分底气,跃跃欲试想要抓住幕后黑手的狐狸尾巴。 只是还没等她出手,便听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什么人,拦住了这个牙行的去路。 “先生哪里走啊——” 是位姑娘。 被裹在麻袋里的棠醉觉得这位姑娘声音好听,尾音还带着含笑的慵懒,便不由竖起了耳朵。 “哪里来的臭丫头!别挡路!” 此人言语粗鲁,丝毫没有要害怕的意思。 可那位姑娘不恼也不惧,倒是同他讲起了道理。 “先生背着的麻袋,装着不该带走的人。” 棠醉听到姑娘装饰的银铃清脆作响,想必是一步步靠近自己,只是那人似乎想保持些距离,不由后退了几步。 “刚刚先生所为,我亲眼所见——我的贴身丫头已经去报了官,想必官府之人正在赶来的路上,若先生不想将事情闹大,放下麻袋,尚有逃跑的余地。” 那人似乎在思考,棠醉身处麻袋之中,只觉得自己突然被扔在了地上。 正当她以为是这牙行束手就擒时,便听见从自己身边倏然响起的短剑出刃的声音,暗叹不好。 他居然想出手伤人——对方还是柔弱姑娘! 棠醉刚想用随身的佩剑划开麻袋救下为自己仗义执言的姑娘,可还不待她出手,便又听闻第三个人的脚步声,随之便是打斗的声音。 与此同时,那清脆的银铃声似乎也已经远离了打斗的范围。 看来是有人出面收拾了这个家伙。 于是,棠醉干脆老老实实等在麻袋里,装作被迷晕的样子尚未清醒,等待被解救,如此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妹妹,你有没有受伤?” 棠醉感觉麻袋被人解开,迷茫地张开眼睛,便先见到一张眉目清秀的脸,开口便是那温柔之音。 她望着这位姑娘一脸担忧的神情入了神,只是摇了摇头,在姑娘的搀扶下钻出了麻袋。 “谢谢姐姐相救……” 棠醉乖巧地向那位姑娘行了一礼,她微笑着没说什么,只是用自己飘着芳香的手帕,为她擦了擦脸上的灰尘。 “是这位公子及时出现,否则那人面露凶光,又携带利刃,我也是无力制服的。” 被她这样提醒,棠醉才发现不远处还站着另一个少 15. 饥荒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没问题!” 林淮肆笑着跟自己的妹妹击了个掌,棠醉这才注意到他泛红的面颊。 “三哥哥你方才去哪里了?为何脸这般红?” 林淮肆被突然这样一问,又不禁想起了方才自己对江姝允的表白,而她回应的那句话,久久盘旋在他的耳畔。 “我嫁给谁,谁就是下一任九晟帝王。”江姝允上前一步,含笑望着林淮肆,“三殿下,可承得起这天下大任?” 时间回到当下,棠醉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玉佩。 这几年来她深居皇城,三哥哥镇守边关又行动受限,玉佩的来路始终不明。 “如今回忆起当时突然出现救下我的一男一女——那个姐姐……她的眼睛,好熟悉。” 棠醉抬眸望向林淮肆,语气认真。 可她这才发现,林淮肆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完全没在意她的话。 “林淮肆,你完全没在想绑架之事是不是?你在想江姝允!” “没有,怎么可能……我当然更关心我自己的妹妹了!” 林淮肆被直接戳中了心思,连连否认。 “那你当年就不会因为碰巧遇上江姝允她表明心意而把我看丢了!也不会因为她一句话向父王主动请缨,酿成大错,险些丧命!” 棠醉一下站起身来不再理他,抱着个臂鼓着腮帮子气哄哄的。 “我要去找嫂嫂了——你这个脚踩两只船的男人,看着就讨厌!” 此时的镇关王夫人正带着几个家仆,在居安关城外搭好粥棚为难民施粥,一部分护卫在粥棚附近保护镇关王夫人的安全,另一部分护卫负责难民的排队秩序。 镇关王夫人心善,总会不定期在城外施粥。 难民们感恩,虽然着急拿到粮食,但都老老实实等候着,不会闹事。他们连连道谢,甚至还有老人家带着自己的孩子,跪下向镇关王夫人磕头。 白吟酌在粥棚下站了几乎一个晌午,快到午膳时间,他才坐下来休息一会,遥遥地就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抱着家里新鲜出炉的糕点向自己而来。 “嫂嫂——” 棠醉大老远儿就摆着手向白吟酌打招呼。 白吟酌笑吟吟地望着她,专门腾出来一个位置,还给她铺了层柔软的卧枕。 “你怎么跑来了?休息好了吗?” 白吟酌接过餐盒打开,里面放着的是精巧的点心,香味随着盒盖打开扑鼻而来。 不远处的队伍里,他隐约觉察几道望向这餐盒的目光,抬眸一瞧,原是几个穿着破烂的孩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渴望。 白吟酌对着那几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微微抿了抿嘴角,取了两块糕点放在自己的手帕里,置于面前的桌子上,又拎着餐盒跨过粥棚,向着那几个孩童而去,将放在餐盒中的大部分糕点分发给他们,又笑着说了些什么。 此番场景看在棠醉眼里,只觉得自己的三哥哥不配——她的嫂嫂,总是那么温柔又善良。 如果有了自己的小孩,一定会千般万般宠爱她吧。 “在想什么?” 棠醉入神的间隙,白吟酌已经坐了回来,她抬眼看了看嫂嫂,又看了看刚刚那几个得了糕点的孩童,正心满意足地弄花了嘴角,对上棠醉的眼神,还特别激动地向她挥了挥手。 棠醉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学着嫂嫂的模样微微点头,还以笑容。 “嫂嫂这么喜欢小孩子,怎么不同哥哥生一个?” 白吟酌听闻微微一愣,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殿下公务繁忙,平日里顾不上家中许多事,总不能让孩子受了冷落。” 棠醉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听了此话,越发觉得嫂嫂在镇关王府的日子并不像她表面上那样幸福而无忧,三哥哥不是真心爱她,最多只能做到相敬如宾,或许她所言真正被冷落的,其实是她自己。 她不明白为什么如此贤良淑德的嫂嫂要对三哥哥百般痴情忍让,难道只求这安稳的生活吗?那她同样能给予嫂嫂,而且会比三哥哥给她的,更自由、更真挚。 白吟酌拾起棠醉带给自己的糕点放进嘴里,举止优雅。 而棠醉的视线却落到嫂嫂的皓齿红唇之上,虽然咀嚼时嫂嫂以袖遮掩,但坐在其身旁的棠醉却能从侧边的缝隙里看得分明。 薄唇泛着微光,那触感似乎很柔软。 白吟酌觉察到棠醉的目光,只当是这位远方表弟对自己的身份尚存怀疑,特意没有戳穿,而是自顾自地吃着那块糕点,末了才慢条斯理地侧过头来。 “阿澄,你不尝尝吗?味道不错。” “啊,我在府里吃过了,”棠醉慌张地转过头来,一把将面前的糕点全数塞进嘴巴里,鼓着腮帮子,声音含糊不清道,“确实好吃,嫂嫂喜欢便好。” 白吟酌看着棠醉这副模样,倒是笑了。 “我去帮忙!” 棠醉有些不好意思地落荒而逃,遣了正在施粥的家仆去休息,自己拿着碗勺上阵。 不多一会,白吟酌也凑了过来,二人并肩而立,一同为难民施粥。 “对了嫂嫂,今早三……表哥他,来寻我,给我看了那件绣衣,”棠醉好不容易想起了正事,向白吟酌询问道,“嫂嫂对那绣衣上的纹样可有什么想法吗?” 白吟酌边给排队的难民递上满满一碗滋补粥,边笑着回答棠醉:“我也毫无头绪,这个纹样我之前从未见过。” 棠醉点了点头,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个纹样自己同三哥哥调查了那么多年,在九晟境内本就是个不寻常的图案,若是嫂嫂都曾有所耳闻,那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话,时辰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正当他们准备收摊时,突然砰地一声,一个骨瘦如柴的难民直直地昏倒在粥棚边,响声之大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快去帮忙!” 白吟酌见状立刻吩咐丫鬟给他喂了些水,又命护卫将人抬回府中。 棠醉刚开始还有些恍惚,不过片刻间也投入到救援的行列中。 白吟酌不能撇下剩下的难民不管,便继续在粥棚下施粥,安抚好百姓,而棠醉则带着护卫们先行回到了镇关王府。 此时林淮肆正在军营巡视,棠醉便做主将那位昏倒的难民安顿下来,命护卫和家仆各自分工,探察其来历,并寻请郎中诊治。 白吟酌和林淮肆先后回到府中之时,棠醉已经差不多将事情了解清楚了。 “此人从扶芳而来,就为了一口吃的。” “扶芳?扶芳距离居安关,可谓长途跋涉啊。”林淮肆似乎还有些不相信,再次确认道,“消息可靠吗?” 棠醉见三哥哥竟然怀疑自己的能力,没好气道:“听闻镇关王夫人菩萨心肠, 16. 乱葬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入夜,白吟酌已然换回了男子打扮,正准备和衣而卧。 偏偏门外有道黑影鬼鬼祟祟,他瞬时警戒起来,摸到枕头下的匕首。 在那人开门潜入的同时,一把匕首便精准而快速地抵在来人的脖子上,差点印出血痕。 “夫人夫人,是我啊——” 白吟酌一听是林淮肆的声音,才收起眉目间的狠厉,瞬时变作嫌弃。 “你怎么来了?” 林淮肆摸着黑,轻车熟路地溜到桌边点了盏微弱的烛光,转过头来时满脸委屈。 “我进我夫人的房间有什么不妥吗……我估摸着这个时辰你可能睡了,怕吵醒你才蹑手蹑脚进屋的……” “有事快说,我要就寝。” 白吟酌抱着胸坐在床边,目视着坐在对面依靠着桌面的林淮肆,语气颇为不耐烦。 “我听说你把白日里救下来的那个难民留在镇关王府了?还给人家起了个名字,叫……云程。” “嗯。”白吟酌有些乏力地按了按太阳穴,“普通人能单凭脚程从扶芳走到居安关,没有食物和水作支撑,若不是敌人用苦肉计塞来的细作,便是个可塑之才。” “你想培养他?这人底细都还没摸清楚……” “所以你不是拉着人去试探过了吗?”白吟酌瞥了他一眼,继续道,“结果显而易见吧。” 林淮肆见自己所为全部被白吟酌看穿,故意不答,嘴角抽搐道:“他在暗卫面前可是自称白云程的。” 自作主张冠上了他的姓吗? 白吟酌对林淮肆的调侃和白云程的小心思没什么兴趣,一言未发。 “还有一事——” 林淮肆见白吟酌不吭声,怕他一个不乐意就把自己赶出去,赶忙岔开了话题。 “扶芳那边,你亲自去一趟吧?” “要带你表弟一起去吗?” 林淮肆不由瞪大了眼睛审视他,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起了棠醉。 可白吟酌被这样不可思议地望着,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你想阿澄与你同行吗?” 林淮肆挑了挑眉,似乎对他们的关系很感兴趣。 “我真的很好奇——不过松渔一遭,你们感情就这么好了?先前不是还嫌弃澄子是你的拖累吗?你们不会是背着我偷偷隐瞒了什么秘密吧?夫人——” “怎么,殿下怀疑我红杏出墙吗?” 白吟酌故意说得缓慢,还着重咬了音,让林淮肆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忙噤了声。 林淮肆摆了摆手,迅速窜到衣柜前将自己打地铺的褥子拿出来,老老实实和衣而睡。 几日后,镇关王府的车架便启程了。 林淮肆担心再次发生同松渔一般的危机情况,特意暗中增派了些暗卫随行。 为了赶在天黑前落脚,他们起了个大早,害的棠醉现在还昏昏欲睡。 白吟酌见他那模样骑马也危险,便招呼棠醉入了轿子,分了她半边席位。 棠醉并不同嫂嫂客气,刚想抱住嫂嫂撒个娇,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男子身份,伸出的胳膊转而垂直向上变成抻懒腰,又打着哈欠不声不响地钻进了轿。 行程过半,棠醉才有些睡饱的架势,摸着囊袋要喝水。 白吟酌自始至终坐在她对面,既不催促也不恼,撩开帘子命丫头将水袋递给自己,他又拿给了棠醉。 望着棠醉那副悠闲样子,他真是想不通林淮肆怎么心甘情愿养了这么个散漫的远房表弟。 不过……这个表弟居然不讨人嫌,孩子心性也算得可爱。 连白吟酌自己的都没意识到,他打量的目光在棠醉身上停留许久,最后化作嘴角一抹温柔的笑。 “嫂嫂,我们到哪儿了?” 棠醉慢悠悠地坐起身来,一边询问嫂嫂,一边自己撩开帘子查看外边的情况。 “睡好了?” 白吟酌将自己身上的书册合上,笑盈盈地望向棠醉。 “嗯。”棠醉望着外边的天色,也估摸出大致时间和行程距离,“嫂嫂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不是什么要紧事。” 棠醉隐约瞟到书册里夹了个泛黄的信封,落款露出的半边若是拼凑完全,似乎是扶芳二字。 “嫂嫂曾与扶芳有过什么交际吗?” “只是与扶芳一位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白吟酌目光垂落,棠醉觉得嫂嫂情绪有些莫名哀伤,便没敢打扰。 良久才听到白吟酌喃喃自语:“希望我的预感是错的。” 棠醉难得老实地坐在一边,也不再言语。 大概是见这孩子太过无趣,白吟酌便主动同她谈起了扶芳的情况。 “扶芳地处居安关与弥州之间,两年前先帝暴毙,朝堂一片混乱,大颜趁此机会夺弥州、灭寺院、焚典籍、屠百姓,无恶不作……虽然新帝勤政,却尚无机会收复弥州,也因此,扶芳边境多受大颜侵扰,再加上扶芳本就常年干旱又盗贼猖獗,扶芳的县令便以此为借口屡屡向朝廷请。” 其实扶芳的情况早在晟都时,棠醉就常听林淮序提起。 早在失弥州前,扶芳就总因为饥荒拨款和盗贼泛滥让父王百般头疼,派遣的使者还专门远赴扶芳查看,结果都同扶芳的地方官所言一致。 如此看来,似乎是这扶芳的“清官”颇有本事啊。 “那这扶芳目前是谁人管辖?” “太守乔逸舟。”白吟酌顿了顿,突然补充道,“但我觉得他不像是贪婪无度之人。” 棠醉听闻不由抬眼瞧他,似是觉得这般缺乏深入调查而给出的主观判断,不该是从自己嫂嫂嘴里说出的话。 “嫂嫂认得这乔太守?即便是相识,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嫂嫂心善,莫要被表面的伪装欺骗了。” 二人相视许久,谁也没有首先错开眼神,仿佛那样做便是一种莫名的心虚。 白吟酌轻笑了一声,望着棠醉那张纯良无害的脸,做出让步。 “确实是我武断了。” 棠醉也不刨根问底,至于这乔逸舟究竟与嫂嫂有何干系,待抵达扶芳见了真人,便会明了。 而当下她更好奇的是,嫂嫂对于这件事有何盘算—— 依照嫂嫂的聪慧,不会不明白扶芳之事诡异,必有身居高位之人从中作梗,而他若是信任那扶芳太守,便肯定对他人心生疑虑,不可能是毫无缘由的偏袒。 “或许嫂嫂另有怀疑之人?” 白吟酌见自己被棠醉戳穿了心思,倒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很乐意同她分享自己的见解。 “扶芳主簿,关昌言。” 17. 星沉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在最后一段路程里,白吟酌一言不发,棠醉不知道那块玉镯代表什么,只是跟在嫂嫂的身后,偷偷用手帕将那些碎片拾了起来,小心藏在袖中。 直到一行人抵达扶芳城内,白吟酌才开口简单向仆人们叮嘱了些。 “在下扶芳主簿关昌言,见过镇关王夫人、肖大人。” 主簿关昌言候在城门口带人迎接,而镇关王夫人现在似乎没心思应付他那些官场之上的客套,假称路途遥远、身体抱恙,如此,关昌言便省了许多漂亮话,直接引一行人安顿好,不再打扰。 棠醉乖乖跟在嫂嫂身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白吟酌见她这副模样,不由觉得好笑,待所有家仆都退下后,才打趣道:“我们阿澄,什么时候喜欢当小哑巴了?” 棠醉瞧着嫂嫂已然一扫阴霾,这才笑着凑到嫂嫂身边,满脸堆着笑,撒娇道:“嫂嫂,我饿了。” 白吟酌摸了摸棠醉的脑袋,莞尔一笑:“早就让人备着了——这一路上啊,你的肚子比你自己还兴奋得多。” 棠醉坐在嫂嫂脚边,仰着个脑袋痴痴望她。 小时候,她也喜欢这样望着母后,只是母后每每都觉得她太过依赖自己而把她赶到一边,再后来,母后早亡,她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嫂嫂你说——你堂堂镇关王夫人,扶芳怎么就敢只派一个小小的主簿出面迎接呢?”棠醉抱着曲起的双腿,回想起关昌言的模样,“我还以为关昌言会是个穿戴华贵、膀大腰圆的富态模样,今日一见,倒颇有书生般的清冷高洁之气,怎么也不像是会私吞十万余赈灾款的贪官啊。” “你先前不才刚刚叮嘱我——人不可貌相的吗?”白吟酌轻笑了一声,转而有些伤情道,“刚进城的时候,多少听闻太守家里出了丧事,许是怕仪容不佳、心绪不宁,恐怠慢了我们吧……关昌言算是乔逸舟的心腹,也是这扶芳城里暂且主事之人。” 棠醉却是冷哼一声,拆台道:“我看啊,乔逸舟是怕现在脑筋迟钝,被咱们抓住了马脚,才躲着不见人的。” 白吟酌没回应,只是将一个汤婆子递到棠醉手中,柔声笑道:“怎么这么怕冷,跟个小姑娘似的。” 棠醉心下一颤,下意识望向嫂嫂,见她只是平常的打趣,并非故意所指,便没太在意。 而在棠醉慌乱的瞬间,白吟酌已经起身唤人备车。 “嫂嫂,去哪儿啊——” 棠醉抓着汤婆子就跟上了嫂嫂的脚步,却没注意到先前嫂嫂往自己身上披的大氅,脚下不小心被绊了一跤,生生跌倒在地。 白吟酌闻声回头时,棠醉正扑倒在地上,手里却还稳稳地护住那个汤婆子。 “怎么毛手毛脚的……” 明明是责备的话,从嫂嫂嘴里说出来却总是那样温柔。 “我没事。”棠醉笑嘻嘻地赶在嫂嫂搭手之前爬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再次询问道,“嫂嫂,咱们去哪里呀?” 白吟酌见她的确没伤到哪里,才放下心来。 “去一个能听到真话的地方。” 明明是扶芳城内,但车马所行之处却荒无人烟,偶尔冒出的几个人影猛地扑向镇关王府的轿子,棠醉只听到呜呜咽咽的嚎叫声,具体所言为何却听不分明。 他们仿佛没了人的意识,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求生。 好在护卫将这些时不时出现的难民牢牢拦在外围,没让轿内金贵的二人受伤。 轿子在一处府邸前落了脚,棠醉掀开帘子才瞧见匾额之上写着“夜心园”。 “这是谁的府邸啊?” 棠醉跟在嫂嫂的身后四处打量,这处院落似乎刚建成不久,还没来得及修缮,许多角落都蒙着灰尘,庭院里的摆设也尚未完成,只有门口那处匾额崭新得很。 “关星沉,关昌言的独子。” 白吟酌头也不回地往正厅而去,似乎对这座府邸的装潢毫无兴趣。 “这座府邸,是关昌言赠予他独子成亲的贺礼……只可惜,没能等来它的女主人。” 棠醉还想继续问清楚,却被门外飘忽的脚步声打断了。 白吟酌只是掏出块手帕微微擦拭了下两张椅子的灰尘,示意棠醉先坐下,好一会儿才向姗姗来迟的男主人递上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眼神。 “你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同他的脚步声一般,完全不肖正值大好年华的俊朗青年。 关星沉望着高高在上坐于自家正位之上的女人,和一旁穿戴华贵的富家公子,颇为疑惑。 棠醉刚想禀明身份,可嫂嫂却先自己一步,大袖一挥,狠狠将一个红色的帖子甩在关星沉脚前。 就在关星沉蹲下身来捡起那张帖子查看之时,只听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自己头顶飘过。 “乔儿唤我一声姐姐。” 两双眼睛同时向白吟酌望去,一边是好奇,一边是震惊。 “你是——烛妹的白姐姐?” “不错。” 白吟酌冷漠地睥睨堂下之人,只觉他配不上那可怜的妹妹。 “乔儿写信,万分欣喜地请我来见证你们的喜事。”白吟酌顿了顿,眼底闪过稍瞬即逝的恨意,“可眼下看来,我是连她的丧事,都错过了。” 棠醉作为局外人虽然还有些一头雾水,但是她分明觉察到关星沉眼神里恐惧与悲痛的交织。 “你……你见过乔大人了?” “尚未,”白吟酌沉沉地呼了口气,微抬了下眼皮,一字一句道,“但我见过乔儿了,在乱葬岗。” 关星沉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跪倒在地,抱着头深埋在地上,只听得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你没保护好她——关星沉之妻……呵,你配吗!” 白吟酌想起乱葬岗附近,那块潦草的墓碑,周围是断壁残垣,寸草不生——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她该有多害怕啊。 “我会把她带回关家祖坟的,会的……待此次饥荒之事了结,待我们等到了朝廷的赈灾款……” “荒唐!” 白吟酌已然拍案而起,其上的热水洒了满地。 “关星沉,你当真不清楚吗——害死她的 18. 烛曳 《不知嫂嫂是驸马》全本免费阅读 扶芳闹饥荒,实在没什么山珍海味得以招待远道而来的尊贵镇关王府夫人。 虽然知道嫂嫂是从不在意这些的,但棠醉却不想委屈了自家嫂嫂,更何况还是刚刚遭受丧友之痛的他。 正好棠醉择了个由头骑马而归,便盘算着可以趁此间隙到郊外打几个野禽也好。 在被母后明令禁止舞刀弄枪之前,小棠醉时常闹着让三哥哥带自己骑马狩猎,虽然后来因为只能偷偷摸摸练习而束缚了手脚,但不过是射几只野禽解解馋,对于棠醉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棠醉抓着几只野兔,得意地在嫂嫂面前炫耀了一番,一脸等待被夸赞的表情。 “没想到阿澄你——还有狩猎的本事?” 白吟酌笑吟吟地望着棠醉,突然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林淮肆的影子——明明是远方表兄弟,可是得意起来的模样却是如出一辙的张扬。 棠醉被白吟酌这样一望竟有点心虚,生怕自己一得意便露出了马脚,赶忙推着嫂嫂往客栈的厨房跑。 “嫂嫂饿坏了吧——今天阿澄亲自下厨,你尝尝我的手艺!” 可是当棠醉站在灶台前无从下手时,白吟酌就觉得自己今天这顿饭悬了。 有些不太美好的记忆突然涌上他的脑海——林淮肆那个家伙,曾经声称自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自己生辰宴结束时喝得酩酊大醉,偏要拉着自己去厨房,扬言要为爱妻大显身手一番。 白吟酌拗不过他,又怕他耍起酒疯吵来一众家仆闹得沸沸扬扬,再者毕竟他是为了哄自己开心才执意如此,便难得顺了他的心意。 只是这一心软,他便后悔了。 林淮肆那个金贵的九晟皇子,从小到大自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什么做饭的本事。 果不其然。 那晚,镇关王府的厨房被炸了。 半夜三更,全府出动灭火。 第二天,“镇关王为博夫人欢心,献上厨艺赔了全府家当”的故事便在居安关内,毫不意外地传扬开了。 白吟酌嫌林淮肆丢人,饶是大半个月没有理他。 如今看这位远房表弟的架势,颇有林淮肆当时的风范,甚至还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阿澄,不然换我来吧?” 白吟酌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本想直接上手,又怕打消了她的兴致。 “那怎么行,说好了我亲自下厨的!” 棠醉信誓旦旦地望向嫂嫂,可是转过头来盯着那尚待处理的猎物,却是愁眉苦脸。 白吟酌这下更加笃定——这远房表兄弟,完全是半斤八两。 “阿澄啊,还是我来吧。” 白吟酌思虑着如何以较为婉转的方式表达,才好让她不觉得失落。 “你看啊——今日这猎物本就是你的战利品,你还要为我下厨,实在辛劳……况且我若是什么都不做,也会觉得受之有愧。” “你入府也有些日子了,却还没尝过我的手艺,择日不如撞日,给嫂嫂一个施展的机会吧?” 说话间,白吟酌已然默不作声地走到了灶台前,挽起袖子准备下手。 棠醉不自觉地便错身到一旁,怔怔地看着嫂嫂利索地处理猎物、热锅、下肉。 很快,一阵香味便扑鼻而来。 “嫂嫂好厉害啊——”棠醉一脸崇拜地望着白吟酌,可是转而又撇了撇嘴,酸溜溜道,“表哥可真是有福气。” 白吟酌笑了笑,只道:“吃饭吧。” 两个人只在厨房的长桌上点了盏油灯,白吟酌靠在桌边,棠醉双手一撑坐上了桌面,借着微弱又有限的烛光,二人的距离被迫拉近。 “我本是弥州人,殿下可曾与你提起?” 面对嫂嫂没由来的一句话,棠醉下意识停止了闷头吃饭的动作,塞得鼓鼓的腮帮子一动不动,就抬起眼望她,老实地点点头,等待她的下文。 “那年大颜趁乱突袭,占领弥州要塞,屠杀弥州满城——在死人堆里,我捡回一条命。” 白吟酌讲述起那段往事时,语气若往常般轻柔,仿佛他所言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经历,可谁人能知晓,这真相的重量是用整座城的尸体堆砌的死寂。 “后来经多方辗转,我来到扶芳,为乔烛曳所救。”白吟酌往棠醉的碗中夹了块肉,又补充道,“乔烛曳是乔逸舟的独女,同关星沉是青梅竹马。” 棠醉点点头,似懂非懂道:“难怪嫂嫂会这般信任乔逸舟——能养出这么善良的女儿,大概本身为人就清廉正直吧。” 白吟酌却没有回应,反而问道:“你可曾知晓殿下在两年前,四处饮酒作乐、骄奢淫逸的名声?” 棠醉没想到嫂嫂竟会突然提起三哥哥,而且还是这样的评价,下意识道:“当时都传扬镇关王威震四方,好大喜功,或许对九晟王之位早就蓄谋已久……” 白吟酌赶紧捂住了棠醉的嘴巴,担心隔墙有耳,没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这都是谣言,莫要听信、不可议论。” 白吟酌神色严肃,见棠醉点了点头,才舒了口气放松些,继续道。 “当时许多奸佞为博镇关王欢心,甚至让各地主动献出‘花娘’,也就是最美的女儿家,要送给镇关王当小妾……扶芳被看中的那位,就是乔烛曳。” 棠醉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事,她本以为三哥哥当时不过是受了父王暴毙和佳人另嫁的双重打击,为了装装样子才如此荒淫无度,没成想竟然不经意地促成了这般罪恶行当。 “那……”棠醉在脑海中迅速捋清了事情发展,猜测道,“莫非嫂嫂为了成全乔烛曳和关星沉,替她嫁给了表哥!” 白吟酌择了杯清茶润嗓,没有言语,只当默认。 “嫂嫂你——这不是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和自由……” “我在哪里都一样的,更何况,殿下待我不薄。” 白吟酌巧笑嫣然,似是安慰。 “从松渔一回来我便收到了她的信函,里面还附上了那封喜帖……我还以为能见到她盛装出嫁。” 白吟酌轻叹了一口气,烛光下映照的脸庞好生哀伤。 棠醉不想嫂嫂沉浸在失去妹妹的痛苦里,便将话题转移到关星沉身上。 “那嫂嫂是觉得关星沉知晓太守和主簿的所作所为吗?可即便是知情,私吞赈灾款、毁尸灭迹、欺君瞒上可都是大罪,那可是他亲生父亲,他也不一定会开口吧。” “乔儿的惨死甚至全城百姓的性命,同血脉相连的贪赃枉法,二者之中,他必然要做出选择,而我今日所为,是在给他机会——看在乔儿的面子上,还有可能将功赎罪。” 棠醉点点头,明白嫂嫂的用意。 只是他那样透彻地看清了别人的感情、为他们的圆满让步,可他自己呢? 嫂嫂真的就甘心在深宫大院之中被镇关王夫人的名号压住一辈子吗? “嫂嫂。” 白吟酌嗯了一声,随即抬头望她,难得见棠醉这般认真模样,不禁一愣。 “怎么了?” “嫂嫂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棠醉问得没头没尾,白吟酌的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措辞。 现在的生活是自己的选择,他有非要为之的理由,至于是否快乐,那并不重要。 “怎么这样问?” “因为表哥他……”棠醉差点嘴巴一快,便将他爱慕皇嫂的事情捅了出来,赶紧话锋一转道,“我觉得表哥他配不上这么好的嫂嫂。” “你表哥在你心里这么差劲吗?” 白吟酌不禁觉得好笑,原来林淮肆百般娇惯的远房表弟,地位还不如他这个外人嫂嫂重要。 “不是的,”棠醉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表哥他对我很好,哪里都好,心里揣着谁,也是一心一意的……” 白吟酌不由向棠醉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听懂了她话里话外的暗示——表哥他深爱着的那个人,不是嫂嫂你。 原来这个爱操心的表弟,是在担心他表哥心中另有所属,委屈了自己啊。 这孩子,还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阿澄,你还小,等你再经事些,就会明白了。”白吟酌说话时完全一副长辈姿态,语重心长道,“想要过安稳日子,就不能奢求太多。” “可嫂嫂想要的,该不止安稳而已。” 白吟酌警觉地望向棠醉,只是尚沉浸在忧愁之中的棠醉,没觉察到他眼里瞬时闪过的狠厉。 “嫂嫂这般美好的女子,本就是值得被疼爱的。”棠醉低下头来,有些固执道,“我父,父亲母亲,在九晟开国前也曾颠沛流离,可即便如此,相互依偎的日子却已然幸福无比……世道安稳后,他们也能恩爱如初,父亲敬她爱她,此生只她一人,直至生离死别,那份深情也不曾淡却。” 白吟酌看着棠醉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明明是在劝他放弃情许他人的林淮肆,自己倒是先钻进牛角尖闷闷不乐起来。 这个傻孩子,或许真的对他所扮演的贤淑嫂嫂这一角色,入戏太深。 “阿澄,你不用总是为我忧心,殿下会护我安乐无恙。” 白吟酌的话听上去柔和,实则锐利——他用叔嫂的身份将二人拉远,委婉地告诉他,不要越界。 棠醉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对嫂嫂的事情这般上心。 莫非,她也同三哥哥一样,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嫂嫂放在了心尖? 还不及想清楚这个问题,远处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棠醉下意识跳下桌面,护在嫂嫂身前,刚刚站稳脚跟,便听到家仆的声音慌张传来。 “夫人,大人——乔太守出事了!” * 乔太守畏罪自尽。 棠醉和白吟酌闻声赶到时,太守府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难民,仿佛在等堂内的衙役们下达最后的结论,好让他们饱餐一顿。 当然,这不过是那些难民的异想天开——太守的尸体,自然是要入殓厚葬。 “查清楚了?” 棠醉抱着胸望向为首的衙役,虽说是提出自己的疑惑,但语气里满是不信任。 关键时刻,位居要职的太守突然自尽,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捋清头绪,这衙役要是直接结案敷衍了事,她明日便要写信去晟都,让人革了这几个不中用的家伙的职。 “这位是肖大人,这位是镇关王夫人。” 面对衙役傲慢的眼神,身旁的关昌言打圆场介绍道。 而知道二人身份的衙役瞬间变了一副面孔,连连让位邀请他们上座。 “乔大人,啊不——乔逸舟,他前些天刚死了女儿,思念过度,整日哀愁,再加之您们因扶芳饥荒一事前来问罪,他自知跑不掉便连夜服毒自尽,人证物证确凿,实在没什么可查之处。” 棠醉听了此话,不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来这个衙役就是个吃干饭的。 “尸体呢?”棠醉根本不搭他的茬,自顾自地往屋里钻,“现场发现什么痕迹了吗?” 一众衙役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吭声——如此反应,棠醉也心下了然了。 她强压着想骂人的怒火,已经径直来到了乔逸舟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