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娇》 第一章 重生 “啊——!”幽静雅致的阁楼深处,一阵嘶哑痛苦的呻吟穿过,惊起庭院几只麻雀。 房内,一名浑身伤痕的女子正被三个婢子紧紧抓住手脚,新鲜的伤痕在她脸上交错,缓缓淌着血。 叶昭言眼眶通红,在锥心的皮肉之痛下,忍不住抽搐挣扎。 拿着剪刀的中年女子在她眼角划下最后一刀,眉目狰狞,狠辣的模样,与平日里矜贵端庄的贵妇人做派大相径庭。 颜凤姿最痛恨这双眼睛,与那故作清高的老贱人一个模样! 一旁躺椅上的薛翦泈起身,替她擦拭双手,“母亲何必亲自劳驾,也不嫌脏了手。” 叶昭言模糊的视线里,一双碎花碧玉的锦鞋踱步至前。 薛翦泈用脚碾着叶昭言落下残疾的膝盖,语气无比嫌恶:“也亏得父亲当初顾念昔日之情,还能留得你一条贱命。你也不必怨恨,宁远府上下伏诛,唯有你和你娘还能苟活至今,已是恩赐。” 薛翦泈与叶昭言,同为薛怀澹的女儿,薛翦泈却从出生便被打上私生女的印记,十余年来被养在府外,不得见光。 曾经嫉妒过无数个日夜的嫡女,此刻被踩在脚下,薛翦泈浑身无一处不是舒爽的。 叶昭言被疼痛撕裂得意识模糊,无暇理会眼前,只是倔强地透过幕帘看向内间。 帘内一位面容俊郎的中年男子倚坐在内间上首,已经冷眼旁观了半晌。 叶昭言无不嘲讽地想,如果不是二人的容貌有三分相似,这样薄情冷漠的神色,很难想象这个人是她的父亲。 “够了凤姿!给她个痛快吧”有些疲惫的声音从内间传来,似乎已经看惯了眼前的场景。 颜凤姿似有不甘道:“老爷,是她害我们母女十年如一日隐姓埋名,我咽不下这口气!” 昭言扯了扯嘴角,看着眼前妆容华贵的妇人冷笑。 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如何不隐姓埋名? 是她鸠占鹊巢,拿走了本不属于她的一切。 薛怀澹微闭着双眸,淡漠道:“你想怎么办?” “我要慢慢折磨她!让她去阴曹地府陪那老东西!” 叶昭言睁开了眼睛,眼中带着几分怨怒,他们竟如此怨恨逝去的外公。 “这种人,还不配死在宁远府。”薛怀澹说罢,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药,撇过她的头,亲自灌下。 一股刺痛感混合着苦涩的药水划过喉咙,她口齿溢满血腥,忍不住吐出一口带血的药汁。 叶昭言痛得伏地,这种药入口,人的喉咙便废了,然后内脏慢慢溃烂而死。 叶昭言想张嘴说话,吐出了嘶哑的残缺声线。 薛尹贤像松开一块垃圾一样松开她的头,冷声吩咐道:“将她扔到荒郊野外,找个好点的葬地埋葬了,别脏了我的地方!” “等等!“薛凤姿急忙阻止,她眼珠微转,娇笑道:“我怕她的尸体烂在荒郊野外,污了你的眼睛。” 薛怀澹扫过浑身狼狈的叶昭言,眼中闪烁着森冷阴鹜。 半晌,终于语调冰凉道:“既然你如此善解人意,就交给你处理。” 薛怀澹打开房门,冷风灌进来,吹到他森冷铁青的面上。 他背过身不再管身后发生的一切。 “给她松绑!”颜凤姿厌恶的扫视叶昭言一眼,转过头,吩咐身后的仆从。 叶昭言软软倒地,发丝散乱遮住脏污的脸庞,身子因为痛苦不停颤抖着。 颜凤姿挥手,一个仆从应声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到叶昭言嘴边,“夫人,您说怎么办?” 颜凤姿阴森笑着,伸手拍着仆从的匕首,恨恨道:“扒光她的衣服羞辱,让她尝尽痛苦!” 两个仆人一拥而上,将满身鲜血的叶昭言扒得精光,一丝不挂的丢在地上。 浑身的冰冷带着刻骨的羞辱袭来,叶昭言跪倒在地,眼神空洞。 叶昭言的四肢被仆从们粗暴地抬起,尖刻的匕首在她身上一点点折磨。 她疼痛欲绝,额头上青筋直蹦,但却咬牙不哼一声。 这种屈辱是她从未承受过的。 她想起了当时在棠园,那些下人也曾如此欺凌她,她甚至想过自尽。 “不够!我要她痛不欲生!”颜凤姿笑的极其疯狂,一张倾国倾城的娇颜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 仆从们将匕首插入女子的身体,一点点挑断她的经脉,剜去她的骨头。 叶昭言只觉得身体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块废铁,全身的筋骨都断裂开来,痛楚难忍。 那随着些下人越来越放肆,她眼神变得无比绝望,满含仇恨和痛苦,就像一朵盛放的彼岸花,在这片花海之中,她只需轻轻的吹拂,便可以化作尘土。 叶昭言闭上眼睛,渐渐陷入黑暗。 “昭儿......”一滴泪珠顺着睫毛滑下,落入鬓角,消失不见。 叶昭言猛然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梦? 一股寒气袭来,她忍不住抱紧自己,她这才发现,原本破旧不堪的衣服竟然变成了绫罗绸缎。 细看之下,她的身上竟是一件红色绣着金色雀鸟图案的华美衣裙,腰间系着紫檀木镶嵌珍珠的腰带,一枚紫色玉佩挂在脖颈,整个人高贵优雅,气质脱俗。 “我没死?”叶昭言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不过生病一场,怎么张嘴就说昏话。”耳边传来一声慈祥的叹息。 这声音好熟悉,叶昭言转过头,只见一个女子手里拿着一件披风给她盖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眼前的女子满头青丝云鬓,面若芙蓉,美眸似月,唇红齿白,身段窈窕,正是叶昭言的母亲,叶扶归。 叶氏的身后站着两名少年,年纪约莫十六七岁左右。 其中一名身材高挑,英俊潇洒,正是叶昭言的表哥叶昭辰。另一名身材偏瘦,长得颇为清秀,却是她的表哥叶昭华。 “母亲,你没死?”叶昭言看着母亲,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孩子,怎么说话疯疯癫癫的,母亲都快被你吓坏了。” 叶扶归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和的声音仿佛能治愈病痛,“我日日陪在你身边,你怎么会见不到我。” “是,我只是做噩梦了。”叶昭言哽咽地点点头,暂且将那梦魇般的前世暗自埋在心底。 第二章 梦魇 “快别哭了。”叶氏抬手帮叶昭言擦去脸颊的泪水,“这么大的人,说哭就哭,真是让母亲操心。” 叶昭言看着眼前的美妇,无法想象她后来竟然沦落到前世的老妪模样。 叶府叶扶归,向来都是名门闺秀的翘楚。 叶氏出生于锦都大族,祖上曾是开国功臣,父亲叶文轩官拜武状元,祖父更是先皇麾下最威风的统领。叶家的儿子也都是人中龙凤,个个出类拔萃,在朝廷的影响力颇为广泛。 叶氏作为叶将军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自小便是京城的名媛贵女羡慕的对象。 叶扶归及笄后两年,更是因为叶将军爱而不舍,招了当年新科状元郎薛怀澹入赘叶府。甚至连叶扶归所生的女儿都被冠以叶姓,取了尊贵男丁才有的昭字辈,自小便精心教养,习得一身武艺。 劫后余生的喜悦过后,叶昭言想起了前世的惨剧。 她已然重生,阴霾并未远去。如若不能被拔除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叶家将重蹈前世覆辙。 想到这里,她看向叶氏认真道:“母亲,颜妹妹还在城郊吗?” 颜妹妹便是前世薛尹贤和颜凤姿在外苟合所出的私生女,也就是后来的薛翦泈。她被冠以侄女的名义邀来叶府,其母颜凤姿假意与叶氏交好,而后来...... 后来便是种种离奇的变故。 前世的画面如潮水汹涌而来,昭言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长长的睫羽遮住了清澈眼中的滔天恨意。 她绝不会让前世那些肮脏的事情再次发生! 叶氏不知她此刻的心绪变化,见女儿垂首不语,只以为她受惊过度,劝慰道:“昭儿,你先修养好身体,这些事以后再说。” 颜家侄女的行踪叶氏并不关心。想起这个一面之缘的小姑娘,不知为何,她总有些奇怪的感觉,说不清喜恶。 昭言微微点了点头,“一切听母亲的。” 这时,一名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放着一碗银耳汤,以及几样糕点,“大小姐,您刚醒过来,需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这银耳汤是老爷命厨房亲手熬制的,老爷还吩咐奴婢给您准备了几套换洗的衣裳,您赶紧趁热喝,奴婢告退。” “你父亲总是很关心你的。”叶氏脸色轻松了许多,将托盘放在桌上,又取出几个小碟,放在旁边,然后端起银耳汤准备轻抿一口试试温度。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熟悉的浓香飘散出来,那味道曾让叶昭言午夜梦回都冷汗淋漓。 “别喝!”叶昭言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扫落碗碟,整个人跌出床榻。 一旁的叶昭华见状倾身过来准备扶住叶昭言,突然一阵大力擦过,一个颀长的身影更快地扑了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她。 晶莹剔透的白玉碗摔落,撒去了大半汤汁,停在垫脚的厚毯上,竟完好无损。 叶昭言只感觉落在一个硬实的胸膛,鼻尖是有些厚重的熏香,凤糜香,京城上流女子最为推崇的尊贵之香。 抬眼是少年优美的下颌,对方一双顾盼流转的凤目关切地凝视着她,“还好吗?” 这味道让她感到呼吸滞涩,忙咳嗽一声,不着痕迹地抽身回到母亲身边。 叶氏看着惊魂未定的女儿,抚了抚她的额头,微惊道:“这是怎么了?” 叶昭言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心下念头电转,叶昭辰似乎在她呼唤的那一刻便开始动身,扑过去的瞬间,脸上的神色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惊恐。 斟酌了措辞,她缓缓开口:“母亲,这汤羹似乎味道不对,许是隔夜的。” 这汤羹里是让人长期服用陷入梦魇,逐渐致幻的药,也是前世令她错失数次时机的元凶。 此时她并不打算说出来。即便今日将这汤羹的阴谋戳破,薛怀澹也只会从别的地方暗算她们母女。 况且,前世的叶昭言向来信任父亲,更没有一颗受尽暗算得来的九曲玲珑心。 叶氏闻言,低头看了一眼瓷器碗中的银耳汤,微微皱眉,对身旁的惜云道:“去将雯娘请来。” 雯娘是薛怀澹专门从江南请来的有名厨娘,平日变着花样做些精致的吃食,供叶氏母女享用。 叶昭华见状脸色微变,看向叶氏:“我来尝尝吧!” 不等他说完,叶昭辰已经抢先一步端起瓷碗,舀起汤汁放在唇边轻轻嗅了嗅。 “嗯......”他皱起眉头,神情有些迷惑。 “辰儿,怎么了?是否哪里不妥?”叶氏看着他,心里一紧。 叶昭辰是恒阳药观的记名弟子,对药理是有些精通的,他若说有问题,便八九不离十了。 “这碗银耳汤......有药效!“叶昭辰舒展神色,“这是一道药膳。” 此时一个身形纤瘦的妇人脚步踉跄地进来,低头扑通一声跪下:“夫人赎罪,是奴婢见小姐总是梦魇,心里担心,便自作主张做了这道药膳,只愿小姐能够安心歇息。” 叶昭言讶异,如若她早先便说汤羹有毒性,此刻雯娘便是替死鬼。 竟是提前预料到了最糟糕的情形,可见背后之人心机之深沉。 “奴婢有罪!”雯娘见无人回应,更加惊恐,开始不住地磕头,清脆的响声随着她的动作不断传来。 叶氏心里五味杂陈,内心烦躁道:“住手,若这药膳当真没有问题,我请太医验过便......” 她话未落,雯娘已经捡起剩下的汤汁仰头饮下,急急地开口:“绝对没有!奴婢再喝十碗都不会有事,请夫人放心吧!” 叶昭言看向那白玉碗,竟然光洁如新,一滴都不剩。 “母亲,堂兄说这是药膳,想必是有益身体的。” 叶氏见她开口,压下内心的疑虑,勉强点头道:“雯娘罚一年俸禄,不可再沾染小姐的吃食,以后便回老爷身边伺候吧。” 叶扶归心思并不深,向来待人宽厚。只是此事触及女儿的安危,她不得不谨慎。 雯娘说到底也是薛怀澹的人。 叶氏与他相敬如宾,在外温婉知礼,即使寻常小事她也从不僭越。 连薛怀澹都自得于夫人的乖巧懂事,这其中的微妙恐怕无人能知晓。 她转过身,见女儿脸色恹恹,有些心疼:“昭儿,你饿坏了吧”,又拿起惜云新端的清粥,递到昭言的身前,动作轻柔地喂她吃。 见她胃口不错,叶氏脸上露出了笑容:“再过半月,你父亲便接你去棠园避暑。” 叶昭言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已经是盛夏了吗?” 死前浑噩度日了三年,她被折磨得险些忘记了时间。 棠园便是前世噩梦的开始。 第三章 帮衬 前世,原本华美静谧的棠园,变成了一座充斥着羞辱的牢笼。 即使叶昭言睁着眼,母亲眼角泣血的模样也瞬间浮现在眼前,她绝望而空洞的眼神令人惊骇欲绝,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永生都难以忘怀。 “待到月中便是盛夏了,棠园种满了花草,还有荷塘和莲花池,里面还有你最爱的秋千,你向来怕热,用来避暑......昭儿!你怎么了!”叶氏本来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意说着,不经意间低头,才发现女儿已是满面泪水,不由得又惊又痛。 “昭儿只是舍不得离开母亲。”叶昭言低着头,敛去眼里那抹沉重。 听到女儿的话,叶氏更加心痛,伸手轻抚着女儿的秀发,安慰道:“傻孩子,娘一直都在你身边,实在不行,娘陪你去棠园避暑。” “母亲!”叶昭言抬眸,忍住沉痛,故作轻松撒娇道:“昭儿就想母亲在叶府陪伴。如今外公在边西,这里冷冰冰的,我们在家等他回来好不好?” 叶氏见到女儿的笑容,心酸道:“我本答应你父亲让你月中去棠园避暑,他费了好一番周折为你打点。” 叶昭言不语,轻轻抚了抚母亲温婉的面庞,她绝对不能让母亲远离叶家势力的庇护。 看着叶昭言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叶氏心疼的抱紧了她,轻声说道:“也罢,既然如此,昭儿就与母亲留在叶府吧!” “嗯嗯!”叶昭言连忙点了点头,将头埋进了母亲怀中。 眼见女儿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叶扶归带着眼下的乌青,总算回去歇下。 叶府设了晚宴为叶昭言庆贺病愈,太阳未落山,丫鬟映儿便进门为叶昭言梳洗打扮。 叶昭言看了眼奁箱里的衣服,选中了一件苏绣月华褶缎裙。 那是薛怀澹送她的生辰礼。 叶昭言前世对这些不甚在意,如今她有更重要的意图。 “映儿,帮我把头发挽起来。” “是。“映儿拿起木簪,很快便绾出一个双平髻。 镜中的人儿,肤若凝脂,眉若柳梢,双目流盼,朱唇微翘。 叶昭言未施粉黛便已是如此好颜色,只可惜从前素衣简钗,惯爱穿行于军中校场,未免珠玉蒙尘。 映儿正要为她更衣,忽然听闻院落外一阵嘈杂的声响。 “妹妹你别那么急,冲撞了她可如何是好?”一个沉静内敛的声音担忧道。 “我前日分明听说她病得快......”有些恣肆的声音笑道,音量渐渐小了下来。 叶昭言让映儿打起门帘,只见院子里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俱是衣着华丽,打扮精致。 其中一个女子穿着鹅黄色锦缎袄,下罩淡蓝色纱裙,长及腰际,乌黑顺滑的秀发披散在肩头,显得高贵端庄。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薛氏一族真正的表亲薛芷烟,也是薛家最为出挑的姑娘。 而另一位穿着嫣红色纱裙,面容姣好,身材玲珑,气质嚣傲的女子,自是薛幼菱。 她二人幼时颠沛流离,自薛怀澹入赘之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过起了骄纵的生活,在薛怀澹的授意下被精心培养,都是极聪慧之人。 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颇得老夫人的喜欢,尤其薛芷烟,琴艺堪比宫廷乐师,更是令薛夫人赞不绝口。 院子里俩人正不怀好意地揣测着“卧榻上的千金”。 平日里,她们打扮极尽华丽,在叶昭言身旁便艳压一头。有什么时兴的好东西,即使赏给了叶昭言,最终也会被她二人不小心“借”走。 此前听闻叶昭言病重不醒,薛幼菱在下人面前已然一副叶府家生小姐的派头了,叶昭言若是不行了,这独一份的鳌头她自然要争一争的。 如今知晓叶昭言醒来,她难免心有不甘。 叶府唯一大小姐的名头,比什么珠宝都更华贵。 叶昭言垂眸不语,前世她心思简单,一心扑在兵法习武上,从不在这些小事上留意。直到叶府败落,她与母亲被囚,薛氏姐妹为了讨那薛翦泈的欢心,亲手敲碎了她的膝盖骨。 正当二人意犹未尽,就见一道素雅的身影款款而来。 “多日不见,两位姐姐更是动人了。”叶昭言一边走近,一边浅笑道,如同前世温婉接待二位姐妹的亲昵模样。 看清楚叶昭言之后,薛幼菱眼睛一亮,立马露出了笑容,但眼里却闪过一丝厌恶,只是稍纵即逝。 薛芷烟见叶昭言气色不错,不似传闻中病恹恹的模样,并不讶异,仪表端得十分得体。 “今日晚宴是专为昭言妹妹准备的,怎么穿得如此素净?”薛幼菱脸上关切,眼中却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昭言姿容平常,打扮不打扮又有什么区别。”叶昭言轻柔说道。 “呵呵,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薛幼菱眼珠子转了转,掩嘴轻笑道:“妹妹不嫌弃的话,我来替你挑选衣饰吧。” 不等叶昭言回答,已经拖着她的手亲昵地走进屋内,扑向满是妆匣的梳妆台。 薛芷烟进门便看见架子上的苏绣月华褶缎裙,惊讶地慢了步伐。 按照惯常,这类华丽衣裙叶昭言是压箱底的。 她的那些衣饰固然华丽,可如何能与这条裙子相比?如果今晚叶昭言穿这件衣裙······薛芷烟面上的平静有些支撑不住。 叶昭言从前不喜打扮,她的梳妆台依然有着大大小小九个妆匣。 薛幼菱看着这些精美贵重的首饰,忍不住两眼放光。 一旁自诩清高的薛芷烟也忍不住看了两眼。若是这些东西能为她所用,锦都的大小宴请,她必然独占风采,只可惜被这不识货的俗人白白占着。 薛幼菱选了碧玉金步摇、珍珠卷须簪、嵌珠金耳环和琉璃珠玉手镯,为叶昭言重新梳了发髻,体贴地戴好珠钗。 映儿在一旁欲言又止,薛幼菱梳的分明是朝云近香髻,配上这些厚重古朴的首饰,好似已嫁妇人的装扮,而非尚未及笄的少女。 这几件首饰看起来金光闪闪,却是最为普通的金银和不甚名贵的珠宝制成,带着几分粗俗的匠气。对于叶昭言这样的名门贵女而言,未免太过平庸。 第四章 家宴 “昭言妹妹真漂亮,怪不得平日不爱打扮,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薛幼菱柔声夸道,连声音都甜了起来。 叶昭言只当没听懂她语气中浓厚的讽刺之意,恳切道:“姐姐选的这些首饰不错,不过妹妹不适合戴这些,倒是姐姐这样的人,才适合这样华美的首饰。” “呵呵,妹妹说的哪里话......”薛幼菱有些尴尬,分不清叶昭言是认真的还是故意嘲讽。 她印象中的叶昭言天真蠢钝,极好糊弄。 “这簪子看着挺别致。“薛芷烟突然出声道。“虽然款式不时兴了,却也有几分意趣。” 说着便将一支天宝磐宜簪随意拿起,往薛幼菱头上戴去。 叶昭言眼睫颤动,无声地笑了。 这支簪子看似平凡,用料十分名贵,整个锦都不过两支,另一支在荣安县主那里。 薛幼菱早就知晓这支簪子的名头,却苦于没找到借口“借”走,她自然知晓当今最爱奢华的荣安县主日常穿戴便有这样一支独二的绝世簪子。 “确实不错,不过配昭言妹妹太过寒酸了。”薛幼菱应和道,心里着急起来。 平日里她们拿什么试一下,叶昭言不用她们开口也会主动问起,然后被她们以赴宴的名义“借”走,今日实在反常。 正当她戴也不是摘也不是,头上簪子快成了烫手山芋的时候,叶昭言方才转过头来笑道:“姐姐戴起来竟是如此得宜。” “那妹妹可否割爱借几日?” “这是哪里话,姐妹之间无需客气。” 见叶昭言语气无常,二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薛芷烟趁机上前为叶昭言选了一条金泥如意云纹裙,语气难得讨好道:“妹妹满头珠翠贵不可言,苏绣月华褶缎裙却不太适合了。这条裙子华美无双,最为符合妹妹的气质。” “姐姐的眼光甚好,劳烦两位姐姐为我费心了。”叶昭言笑着应道。 “你我姐妹相依,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被挤到边上的映儿委屈地嘴角下撇,这样的花色和面料,配上大小姐身上的首饰,活脱脱一个庸俗的新妇。但是她深知这二人跋扈又小心眼的过往,只敢在心里抱怨,暗骂这两位姑奶奶真是恶心。 薛幼菱见状暗暗高兴,看样子叶昭言并没有发现这件裙子的不妥,不由得又添油加醋道:“昭言妹妹这身打扮果真出挑,竟将我们都衬得黯然无色。” 薛芷烟见薛幼菱夸张的表情,忍俊不禁道:“姐姐我也是无奈之举,不曾想竟弄巧成拙。” 叶昭言微笑不语,静静地看着二人做戏。 薛幼菱又道:“姐姐,这苏绣月华褶缎裙的确不是昭言妹妹所适合的,倒是与芷烟姐姐的风格相投。” 叶昭言看着她们一唱一和,有些腻味。 “芷烟姐姐便替我试穿这衣裳吧。” “这......”薛芷烟迟疑了一番。 这是让她“借”走的意思? 她确实对叶昭言这件衣物有些垂涎,不仅因为她身上这套衣物不管是面料还是款式,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更因为这件衣服原本就是舅父薛怀澹按照她的身量做的。 叶昭言虽然比她小一岁,却与她一样身量出挑。薛怀澹令绣娘赶制这件衣衫时,叶昭言并不在锦都,便是薛芷烟替她量身的。 “姐姐,昭言妹妹盛情难却,你就收下吧!”薛幼菱见薛芷烟犹豫,立马劝阻。 薛芷烟咬咬牙,最终点点头。 这边叶昭言还未梳妆完成,前厅因为晚宴已经热闹开来。 薛氏姐妹惯爱出风头,早早找了借口丢下叶昭言前去。 薛怀澹携带叶扶归、薛老夫人坐在上首,而他们的左边分别是、薛芷烟、薛幼菱以及琴夫人,右边则是叶昭辰、叶昭宇。 薛幼菱正昂着头娇声谈笑,为她头上那支簪子得到的夸赞而自鸣得意。 今晚叶家最为出色的两位表兄在场,她更要好好表现。 一想起叶昭言那身土气的打扮,她嘴角的笑意更盛。 不知谁喊了声“大小姐来了”,略显热闹的正厅一瞬间寂静下来。 所有人皆望向门口,只见一个面若桃李的少女缓步走来,乌黑的长发用红玉冠高高挽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叶昭言一袭碧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淡紫色的腰带,显得玲珑有致。裙摆处绣着繁复花纹,随风翩跹在烛火下闪烁着荧荧的光芒。 薛幼菱一眼便看到了叶昭言,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其余人也纷纷望过去。 叶昭辰看到叶昭言,眼中也浮现出惊艳之色。 这般模样,竟是与薛芷烟有五分相像,又带着她自身独有的英姿飒爽。 薛芷烟看到叶昭言那身打扮时,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有一种喉咙被扼住的感觉,令她无法顺畅呼吸。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印象中总是一身戎装的叶昭言,竟然会穿上这样女人味的衣裙,而且那张脸还化成了与她相似的妆容,却比她更加惊艳。 其余人的目光中或多或少带了几分震色。 唯有薛怀澹这个父亲,目光深邃难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昭言站定脚步,盈盈施礼,姿态优雅大方。 她虽然不喜欢穿戴这些首饰,但是这样的装束却很符合她的样子。 “爹、娘、祖母,各位表哥、表姐。昭言来晚了,请各位恕罪。” 叶扶归忙将叶昭言扶起,欣慰夸赞道:“我的昭儿长大了。” “昭言大病初愈,来得晚些也是情有可原,入座吧。”薛怀澹语气开怀道,仿佛刚刚那个面色晦暗不明的人不是他。 “昭言多谢爹爹关心。“叶昭言道。 薛老夫人见叶昭言穿戴整齐,一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是个很爱面子的人,最喜欢华丽精致的打扮。 “昭言今天很漂亮。”叶昭辰由衷道。 薛芷烟闻言,眼中掠过一抹失落。她一直是薛家最为出挑的姑娘,在叶府更是风头最盛。过去若不是叶昭言还有个尊贵的名头,外人提起叶府最为称道的也是她薛芷烟的名字。 叶昭言看着一旁低着头,强撑笑容的薛芷烟,面上露出温婉的笑:“多谢表哥。” 第五章 关切 晚宴很快便开始了。 席间觥筹交错,酒香扑鼻。 叶扶归与叶昭言两人不时交谈,薛怀澹则是与其余人寒暄。琴夫人则坐在薛老夫人身旁,陪着她与其余女眷闲聊。 “昭言,你大病初愈,勿要饮酒才是。”薛怀澹看着叶昭言面前的酒杯,关切道。 “父亲放心,昭言知道轻重。”叶昭言乖巧应道。 “嗯。”薛怀澹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这几日身体如何了?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劳烦父亲惦念,孩儿的身体已好多了。” 叶昭言乖巧应着,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景象,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是恭敬恳切。 “怀澹,今日特地把我请来,可有什么要事?”琴夫人开口询问道,脸上满是关心的神色。 她保养得宜,年逾四十仍是一副美妇模样,眉宇间隐隐透露着精干,是一把管家的好手。 “姑母,我这次南下,是奉旨去江南赈灾的。今天早上皇上召我下旬动身,我便想,不如让昭言也跟着一块儿去,将她和扶归安置在棠园,也便我时时探望照顾。” 薛怀澹说话间微微皱眉,如同一个操心妻女的慈爱父亲。 不等人回答,又紧接着道:“此番南下,路途遥远,不知几时才能归来。澹儿想请姑母帮衬着母亲打理府中庶务。” 薛怀澹一副询问的样子。 听到他的话,叶昭言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为了能把她骗去棠园,竟然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行骗也不忘做戏给人看他慈爱父亲的嘴脸。 叶昭言心里暗忖着,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异常。 叶扶归闻言微微讶异,她午后才与薛怀澹说起让女儿留居叶府的提议,只是薛怀澹不甚在意,说会为昭儿打算。 没想到竟一声不吭地要带她们母女南下。 她心里不禁有些不舒服。 薛怀澹看到叶昭言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语气轻松道:“昭言怕热,年年都去棠园。为父怎得放心他人护送,此番便一同前往罢。” 薛怀澹的话说得合情合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父亲待昭言真好。只是今年孩儿恐怕不能如愿南下了。”叶昭言眉头紧锁,表情柔弱道。 薛怀澹眉头动了动,看着她:“这是为何?” “孩儿身子大病初愈,本来好了许多,可是今日只是下床便险些晕倒,只怕南下路上会多番辛苦父亲。若是延误了差事,昭言于心不忍。” 叶昭言眼睫沾染着水汽,楚楚可怜地说道。 这副懂事又委屈的模样,任谁见了不心疼三分。 叶扶归爱女心切,自然不例外,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扶住女儿的肩膀。 就连向来淡然清高的琴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鬓间的发钗一阵晃动。 前世叶昭言自幼随外公习武,虽然偶尔性子娇蛮泼辣了些,却不曾耍过装柔弱的手段。 如今这副“病弱不堪”的模样,倒叫人信以为真了。 只是薛怀澹显然不在其中。 他看到叶昭言眼眶泛红,面露忧虑担心之色:“是为父疏忽了。” 叶昭言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竟这样轻飘飘揭过了,她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倒是没派上用场。 这时,一个身着绿裙的婢女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婢女将盘子放在桌上,恭敬地道:“启禀老爷、夫人、小姐,这是老夫人备下的康泰酿。” “这酒是特意从崂山求来,以药果酿制,并不醉人,据说是增强体魄的佳酿。”琴夫人解释道。 众人闻言,眼睛瞬间亮堂了起来。 “这酒是极品佳酿,正适合昭言的身体。”薛怀澹说完,对那婢女道:“你且将它拿给昭言尝尝。” “是,老爷。” 那婢女应道,走到叶昭言身边,将那瓶酒放在了她的桌上。 薛怀澹见叶昭言没有反驳,又道:“昭言,这康泰酿酒味醇甘甜,乃极佳佳酿,喝完之后,对身体也是大有裨益的,你试试。” 叶昭言犹豫片刻,伸出手揭开了盖子。 只见那酒液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味,沁人心脾,令人陶醉。酒液呈现碧绿色,晶莹剔透,散发着莹润光泽。 叶昭言皱眉,这酒似乎并无问题。 婢女极有眼色地替她斟上酒,叶昭言接过轻抿,忽然一股细微的刺痛从舌尖传来。 她脑中警铃大作。 若非她前世遭难后被无数毒物折磨,如今也不能察出其中猫腻。 倒入杯中的康泰酿与那瓶中的,并非一物。 婢女在众目睽睽下如何下手,叶昭言感到疑惑。 薛怀澹一直观察着她,看到她面露惊疑,立刻开口询问:“怎么?这酒有何不妥吗?” 叶昭言连连摇头:“没事,只是忽然觉得胃有些疼。” “昭言身体孱弱,不如让琴夫人带昭言去医署瞧瞧。”薛怀澹关切道。 叶昭言听了薛怀澹的话,心中一沉,看来薛怀澹是担心她知道酒中的猫腻,故意想要试探她。 此时入夜良久,贸然被带离叶府,恐会横生枝节。 薛怀澹一副“我是为你好”的神情,令叶昭言十分厌恶,但面上却一副感激的样子。 “多谢父亲的一番好意,昭言只是肠胃不适,没必要劳烦琴夫人。” 叶昭言的话音刚落,便转头吐了起来。 事发突然,她正愁找不到理由赖在叶府不走,此刻恶心感上涌,正好顺势而为。 叶扶归赶忙上前扶住叶昭言,声音颤抖道:“老爷,昭言现在不宜走动,还是请张太医入府诊治吧!” 那语气里含着幽怨,似乎在埋怨他对女儿不够体贴周到。 薛怀澹的神色陡然变得阴沉下来。 他语气不善道:“昭言是我唯一的血脉,身为父亲,我自是担心她的身子。只是方才情急,关心则乱。” 说罢,转头朝着门外的方向喊道,“来人!” 门帘掀起,一个身材魁梧的仆人从外面快步而入,站在薛怀澹面前恭敬道:“老爷有何吩咐?” “用软轿将小姐送回房去,着人去请张太医。”薛怀澹命令道。 叶昭言暗暗叹了口气。 暗藏玄机的晚宴似乎就这样揭过了。 经过前世,她还是有些了解薛怀澹的。 他从不轻易放过任何想要溜走的鱼。 乘着软娇的叶昭言有些不安,她猛地掀开帘子向身后望去,只见薛怀澹正对着她的大丫鬟怜霜说些什么。 薛怀澹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 她身边有四个大丫鬟,除了惯常伺候的映儿,其余三人打理好院落庶务便会退下。 这是一向喜清静的她定下的规矩。 隔得有些远了,叶昭言眯起眼睛,瞧见怜霜正一脸迷惑眉头越皱越紧。 第六章 失物 叶昭言耍了个心机,让映儿打起厚厚的帘子,用她的手让张太医把脉。 她没料到这么快便要问医,还是府外的张太医。 前世张太医甚少出现,她不确定此人与薛怀澹是否有渊源。 这两日来,为了能有精神应对眼前的难题,她没再碰过薛怀澹的东西。 那些吃食被她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但是每次端药食的映儿却是要尝一口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叶昭言没有拒绝汤水送进来,负责交接的映儿自然也少不了当面查验试吃。 这些微的剂量不至于让映儿身体有恙,最多午间多打半个时辰瞌睡。 微服药量的映儿恰好是应付把脉的最佳人选。 叶扶归本来忧心忡忡,见张太医出来后直言无碍,便松了口气。 “以后入口的东西,再不可随意。”她不放心道。 今晚宴会上的情形,让她心生忧虑。 偏偏叶昭言一副担保此事无碍的模样,让她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猜想。 思忖了片刻,她转过身对身旁的惜云吩咐道:“你将小姐的贴身婢女带去好好教导一番。” 叶昭言看着母亲忙碌,既心酸又高兴,由着她张罗。 待到夜深,叶扶归总算顺着叶昭言的意出了门。 叶扶归离开,叶昭言开始思量今晚的一切。 她转头看向那瓶康泰酿,以及一旁整齐的蓝玉杯碟,陷入了沉思。 恐怕薛怀澹已经不满她的暗暗反抗了。 从前她这个女儿太乖顺了些,无需他花多少心思便能牢牢把控。 凭的自然是那一份毫无防备。 十几年平安无虞,谁能想到亲生父亲会对自己的妻女下手。 想到这里,叶昭言神色凝重起来。 迟早都要针锋相对,父女间撕破脸皮是必然的。 那件事,她要早做准备。 夜半,叶扶归和带着两个丫鬟进了薛怀澹的书房。 书房内烛火通明,书案后方,薛怀澹正襟危坐在案几后方,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书,脸上带着一丝冷峻。 琴夫人提着一盒点心立在案牍前,低声劝到:“澹儿,你就听姑母的话,用些饭吧。” 见叶扶归前来,薛怀澹抬起头问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扶归,你快劝劝澹儿,他为了昭言的事情茶不思饭不想。”琴夫人忙道。 “我正是为今天的事情前来。” 叶扶归脸上的神色戚戚,颇有些委屈。 她身后的丫鬟身着蓝底的碎花布衣,打扮平常,并非是惯常出现的几个大丫鬟。 两个丫鬟神色俱是沉重,似乎憋着什么话要说。 薛怀澹直言道:“可是查验过昭言今日的汤水了?” “回老爷,已经检查过了。”一个丫鬟恭敬答道。 “可有什么不妥吗?“ “回老爷,没有什么不妥。”丫鬟答道,“只不过......” 薛怀澹闻言面色深沉了起来,眼中酝酿着一抹更深的黑色。 “只不过什么?”琴夫人蹙眉追问道,似乎生怕那个丫鬟说漏了嘴一般。 “只不过......”那个丫鬟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 见状,叶扶归心中有些着急,怨这厨房的丫头这么怕事。 这时薛怀澹缓缓开口,语气冰凉,“有话直说,不必遮掩。” “是,老爷!奴婢们发现,大小姐用的那套杯子,在宴会后连同康泰酒,一齐消失了。”另一个丫鬟终究是忍不住,将当时的发现说了出来。 “混账!”薛怀澹闻言勃然大怒,一巴掌重重拍在书案上,震得案台上的宣纸飘落下一地,“事情尚未查清,你们竟然将证物弄丢了?”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两个丫鬟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她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本来在厨房忙的焦头烂额,晚宴一结束又前去帮着收拾碗碟,一刻也没有耽搁。 谁知道出了大小姐那档子事。 本已入夜,夫人又吩咐大管家彻查今晚所用之物。 谁成想,竟然查到少了一套杯碟。 正是大小姐当晚饮用康泰酒所用的那套。 “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叶府颜面何存?”薛怀澹愤懑地质问道,语气中带着威胁。 若是物证落下他人之手,便是无穷的隐患,难保哪一天不被查出点蛛丝马迹。 纵然他为了让自己双手干净,许多事情都借着薛老夫人的名义,明面上不曾亲手沾染。 可世上哪有漏风的墙。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两个丫鬟磕头求饶。 “来人!给我打二十鞭,锁进暗室,谁都不准探望!”薛怀澹厉声喝道。 “是!”书房门口的侍卫应了一声,冲进屋里将那两个丫鬟拉扯出去。 两个丫鬟拼死挣扎,哭叫道:“老爷不要啊,不要啊,求您网开一面......求您......求您饶了奴婢们......” 两个丫鬟的哭闹声渐渐淹没在鞭挞声中。 二十鞭,运气好还有半条命在。只是琴夫人深知,眼前的薛怀澹明显想下死手,侍卫的二十鞭也绝不可能轻易让两个丫鬟熬过去。 她不禁感觉背脊发寒,上前劝慰道:“澹儿,你消消气,别动怒,这件事情不能怪两个丫头。” 薛怀澹怒瞪着她,目光如箭,仿佛想将琴夫人戳穿。 琴夫人吓得一哆嗦,身体往后挪了挪,躲避了他的视线。 叶扶归只能看见薛怀澹的后背,并不知晓他此刻骇人的表情。 她甚少见到薛怀澹失态的模样,满心的委屈随着薛怀澹的暴怒散去了一些。 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女儿的,只是……叶扶归压下心中那抹怪异。 却见薛怀澹这边已经整理好情绪,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夫人,这两个丫鬟胆敢疏忽,就要做好承受惩罚的准备。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他说着,看向站在一旁的叶扶归,眼里带着浓浓的担忧和关怀。 “夫君也是为了昭言。”叶扶归勉强露出笑意,还没从方才的情景中缓过来。 “近来府中怪事频繁,害得昭言也受累。我看,不如让琴夫人带着昭言去寻隐寺祈福。”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露着无法违逆的威严。 一旁的琴夫人只觉得脊背发凉,忙应下来:“我也早有此意。昭言前些日子大病,是该求求菩萨保佑了。” 琴夫人在佛法上确实有些名气。 当年还初为人妇时,就是因为一套祈福礼行云流水,被宫里的老太太看对了眼,赐了一柄玉如意。 从此琴夫人醉心礼佛的名号便打了出去。 “也好。”想起来琴夫人日常虔诚参拜的模样,叶扶归点了点头,“有劳琴夫人了,带昭言一起去隐寺求个安稳,也算是替昭言去除烦恼。” 琴夫人连声应道:“好好好,这是昭言的福分。” 不觉间,她的手心已经布满了一层薄汗。 第七章 出行 很快便到了祈福的吉日。 叶扶归一大早陪着女儿去往前院,脸上笑容和煦。 叶昭言精心休养了几日,看起来气色极好。 “昭儿,你父亲为了你的事情颇为上心,这两天都在四处查探,不分昼夜,险些累坏了身子。” 叶扶归开口,话里有几分心疼的味道。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几分心疼也多是为了女儿。 叶昭言闻言心里好笑,只怕是那酒和杯子丢了,让薛怀澹焦急不已,恨不得掘地三尺。 他万万也想不到,顺走东西的会是叶昭言自己。 那顶软轿更是瞌睡送枕头般令她事半功倍。 “昭言会提醒父亲多加休息。”她乖巧应道。 早在薛怀澹生疑之前,叶昭言已经将这份“大礼”处置妥当了。 二人走到前院,只见有人已经候在那里。 薛怀澹一袭玄衣骑装,腰缠金链佩刀,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琴夫人则换上一身月白色绣着竹林纹路的锦袍,梳着飞仙髻,身披斗篷。 叶扶归拢了拢女儿的领口,叮嘱她一路小心。 耳门打开,叶昭言走出去,一袭素白色的纱裙,头戴珠钗,容貌秀丽清雅,犹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叶昭言微微颔首,笑着道:“父亲。琴夫人。” 她身上自带一股清雅脱俗的韵味,与平常女儿家身上那股庸俗的脂粉香气截然相反。 这样的她令薛怀澹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那股单纯的气息似乎不是深谙谋略的狡诈之人。 或许之前的揣测是他多疑了。 他的脸色缓和了几分,道:“昭言,父亲今日护送你和琴夫人一起去隐寺。” “父亲连日操劳,如此劳烦,女儿于心不忍。”叶昭言微微愕然,不知薛怀澹打的什么主意。 此时才走到府门的薛芷烟也听到了薛怀澹的话,脚步顿了顿。 她知晓琴夫人要带叶昭言祈福,本来就有些不高兴。 过去几年间,叶昭言与叶将军常年在外,即使回府也甚少出门。 这类女眷外出的场合大都是她和薛幼菱出席。 她二人在外惯以叶府小姐自居,受到无数优待,颇有脸面。 如今叶昭言要出门,这份优待恐怕要不复从前了。 好在这次祈福的寺庙是一处偏僻的小庙,并不如何出名,就算叶昭言去了也影响不到她。 只是叶昭言亲自出门,是偶然兴发还是有别的打算,就不得而知了。 正是想到这一层关系,她才起了个大早来打探情况。 没想到大老爷竟然还要亲自护送。 这不禁让她有些怀疑。 难道是叶昭言在其中捣鬼,要夺回这些年丢掉的荣光? 这么一想,她心中的嫉妒便如潮涌般涌上来,令她不由地握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有几分生疼,也让她清醒几分。 苦心经营了几年的叶府小姐名声,如今要被人摘桃子,她如何能沉的住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丝微笑来,柔柔地唤了一句:“舅舅!” 听到侄女娇滴滴的声音,薛怀澹转头望过去,见是薛芷烟,眉头皱了皱。 他对于薛家的女儿,从来都是和善的态度,更不用说是如此出挑的薛芷烟。 在他的眼中,薛芷烟是有特殊意义的。 不过今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薛芷烟的出现此刻有些碍眼了。 “嗯!你也来了!“薛怀澹点了点头,还是给薛芷烟面子。 薛芷烟心中窃喜,面上依旧不露痕迹,只是柔弱地应道:“是,烟儿听说了舅舅要出门,所以特地来送送舅舅,顺便看看昭言姐姐。” 叶昭言听闻此言,心里不由冷笑。 薛芷烟一身湖蓝色浣花锦衫,衬得她精致瓜子脸白皙水灵。 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薛芷烟见众人无言,不禁有一丝尴尬。 “舅舅,芷烟想跟着昭言妹妹一块去寺庙里求福,也好替昭言妹妹祈祷。”她继续柔声道。 琴夫人见状有些惊讶,今日前去的寺庙不过是名气甚微的小寺,竟能让薛家小姐上心。 往日并不见她如此关心礼佛之事。 薛怀澹皱了皱眉头,正想拒绝,就听到叶昭言温婉的嗓音传来:“既然芷烟姐姐愿意出力,那昭言就先谢过了。” 说完,她还冲薛芷烟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见此笑容,薛芷烟有些意外,心生怪异道:“姐妹之间帮衬是应该的。” 不管叶昭言是否真心感激她,至少她的目的达成了。 薛怀澹皱眉,这与他原本的计划有些出入。 他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琴夫人便带她们一同前去吧。两个姑娘家在一起总有些照应,我也放心。” 马车很快便驶出了叶府,进入繁华街市。 薛怀澹带着一队人马,远远地骑马在后。 叶昭言轻轻掀起轿帘朝外瞧去,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街边的店铺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一派繁华景象。 她心中暗自感叹,三年不见天日,她已经忘记京城繁华如斯。 叶府的马车宽敞舒适,叶昭言倚在坐垫旁,开始闭目假寐。 拉上薛芷烟这个垫背的,她总算能歇一口气。 更何况她还有别的后手。 薛芷烟坐在叶昭言的另外一侧,时不时地朝着她看去。 叶昭言不想搭理她,直到另一道视线也投了过来。 她睁开眼,看见琴夫人一双眸子正定格在她的脸颊上。 那表情极为复杂。 叶昭言自重生后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夫人。 她保养得宜,肤色细腻,眼角微弯,笑起来十分可亲。 已是四十多岁,仍然风姿卓越,一颦一笑间风姿卓越。 只是那双凤眸深邃明亮,透出一抹精明,似乎能够洞察到任何人的秘密一般。 她看向叶昭言的眼神中,充满着怜惜。 那种眼神,像极了看一个受伤的孩童。 只是,这样的眼神在叶昭言的记忆中,却是没有的。 前世的琴夫人与她来往甚少,更没有带她去祈过福。 见叶昭言看过来,琴夫人笑着说道:“昭言啊,昨晚睡得可好?” 叶昭言收回思绪,淡然一笑,道:“多谢琴夫人惦念,昨夜睡得很好!” 她心中对琴夫人的感官并不坏,即使她是薛怀澹的姑母。 只是该有的谨慎却不能少去。 琴夫人听了叶昭言的话,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道:“今日风大,小心着凉,我为你准备了一件披风。” 说罢,便伸手从马车的奁箱中拿出一件浅红色织锦披风递了过来。 叶昭言拿着那件披风看了一眼。 披肩是上好的羊皮毛,触手温润滑嫩,摸起来十分暖和。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素白色纱裙,披风穿在身上正好能遮挡住她玲珑的曲线。 这样的材质,怕是价值不菲。 叶昭言不动声色地瞥了琴夫人一眼。 她倒是十分周到。 只是,这样的花色如此扎眼,令她心生怪异。 第八章 祈福 琴夫人笑眯眯地说道:“今儿日光甚好,若是再多加一件披风便美了。” 她自己也穿了一件披风,此刻因为车内暖意融融,被叠放在一旁。 一件贵重的雪狐厚披风,看着低调又温暖。 一旁的薛芷烟则穿着一袭湖蓝色绣着莲花的长袄,看起来比叶昭言更为华丽。 只是若多了这件织锦披风,便瞬间沦为了陪衬。 她心中又是嫉恨又是不甘。 却不能表现分毫。 这样美貌的物件,原本该属于她。 她虽是薛氏人,却已养在叶府好几年。 她才是叶府最出挑的女子。 叶昭言迂腐老旧,这样华贵漂亮的衣裳配她,简直暴殄天物。 琴夫人自然注意到薛芷烟的视线。 只是她无暇在乎这些,眼前的事情更为重要。 “这披风是我特地让人赶制的,你穿在身上肯定很好看。” 她将披风塞到叶昭言怀里,催促道:“快试一试!” 叶昭言接过披风试了试,却道:“这披风十分好,穿着却有些小了,许是这几个月胖了些。” 叶昭言甚少做新衣,披风是按照春天量的尺寸赶制的,距离现在已经有三个月了。 若说小了,也说得过去。 只是琴夫人分明瞧着十分合身。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又浮现出一丝笑意:“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谦虚,你娘还说你太瘦了要多长长身子!” 一旁的薛芷烟听见这话,不着痕迹地攥紧了帕子。 以她的骄傲,此刻本来不宜开口。 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别人上赶着求她收下。 眼前却是情况特殊。 斟酌再三,空气都快凝固时,她缓缓道:“昭言姐姐,你身子单薄,穿着我的衣裳可好?” 说着打开自己的包裹,拿出一件藕荷色的外衫放在叶昭言身边。 外衫款式雅致,绣着繁复的花纹,袖口上绣着淡绿色的竹节。 瞧着也十分精致,但论华贵,却与叶昭言手中那件衣裳差之甚远。 琴夫人慌忙阻止道:“昭言第一次去隐寺,要穿得贵重一些才好。” 薛芷烟被反驳,脸面有些撑不住,勉强道:“我只是怕昭言妹妹着凉。” 说着,拿着外衫的手也有几分局促不安。 叶昭言微微垂下眼睑,掩饰住眸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她接过薛芷烟的手,主动说道:“多谢姐姐。这件浅红色织锦披风,芷烟姐姐替我拿着吧。” 薛芷烟面色转晴,心里庆幸。 她方才险些下不来台。 谁能想到常日里对她客气捧场的琴夫人,关键处竟然掉链子。 真是古怪异常! 她故作矜持地犹豫了片刻,总算将披风接过来。 “谢谢昭言妹妹。” “不用客气。” 叶昭言唇角含笑,温和有礼,语气平静而淡然,让人无法生出一丁点厌恶。 琴夫人看此,忍不住心底叹息了一声。 马车驶进城门之后,一路畅通无阻。 不久,便驶入了一座大型寺庙前。 此刻已是午后时分,阳光渐渐西斜,寺庙前站满了香火鼎盛的百姓。 街道两边摆满了小摊,小贩们吆喝卖着香烛、糖葫芦等物品。 叶昭言没想到,地处角落的隐寺竟是如此热闹。 马车停靠在寺庙大门前,叶昭言、琴夫人和薛芷烟走下车来。 薛怀澹的人马众多,怕阻碍了百姓通行,停在不远的山腰休憩。 只派了六个精明的侍卫随行三位女眷的车马。 车夫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恭敬地问叶昭言:“大小姐,您先行一步,我们拾掇完行头,稍候就到。” 叶昭言道了声谢,朝着寺庙走去。 寺庙前有数十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僧人负责维护秩序,见他们三人来访,立刻迎了上来。 一众人早收到消息,知晓叶府贵人光临,自然明白眼前三人身份不凡。 却不知谁是最为尊贵的叶府大小姐。 眼前三人装束俱是讲究,唯有浅红色织锦披风披风最为惹眼。 几个有眼色的僧人围在薛芷烟身侧鞍前马后。 这让她感到极有脸面,更加故作清高,一副少言寡语的千金做派。 叶昭言见状心里好笑,她抛下热闹的人群,往侧门走去。 隐寺供贵人祈福参禅的厢房,往往都在主殿一旁。 “昭言姑娘来了,老衲法号慧缘,请随老衲到后院。” 一名不起眼的僧人走近,朝着叶昭言微笑着说道。 他的脸色黝黑,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憨厚老实。 叶昭言未曾见过他,对方却准确地认出了她。 真是稀罕。 “多谢师傅!”她朝着慧缘福了一福,跟随在他身后进了寺庙。 不远处的薛芷烟见状,紧随其后,生怕漏下了什么。 琴夫人落后几步,悄然停在了院门外。 山脚下,薛怀澹望着隐寺的方向,眸光深沉,似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如同蛰伏的捕猎者,等待暴雨后被围困的猎物。 一位衣着朴素的清秀僧人正往山上寺庙赶去。 他路过车马,好奇地看了薛怀澹一眼。 “缘主为何在此停驻?佛祖近在咫尺,何不上前拜一拜?” 薛怀澹周身透露着威严和贵重,一路上寻常过路人不曾正眼对视他。 此人面貌平凡,面对他却无惧无畏,实在罕见。 薛怀澹勉强敷衍道:“心中有佛,拜与不拜有何区别?” “有佛心之人的确不差这丝毫厘。”僧人双手合十道。 他见薛怀澹眉宇间萦绕着黑雾似的戾气,终究是叹了叹。 “敬与畏终究是不同的。” 薛怀澹没有理会这奇怪的僧人,见他走远,转头招来心腹。 “那人送过去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身旁的褐衣侍卫低头应道。 自叶昭言病愈之后,薛怀澹对叶府的掌控开始失衡。 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他很久未曾体会过了。 上一次还是老丈人叶文轩给他的。 南下之期临近,若不能带走叶氏母女,他的计划就要搁置了。 偏偏这个看似乖顺的女儿不如他的意。 他不介意给她制造一点把柄,好方便他牢牢把控这对母女。 另一边,叶昭言一行人跟随慧缘走到寺庙后方一个十分僻静的院落前。 这个院落占地约莫百亩左右,四周种着一排排树木,树干高大,郁郁葱葱,看起来生机勃勃。 叶昭言心中暗自称奇。 这座人声沸腾的寺庙之内,竟有如此大一块幽静地方。 隐寺竟是建在隐藏在树林之间,实在是别具一格。 难道这座寺庙是哪位贵人的礼佛居所? 叶昭言随慧缘走进院落。 “请昭言姑娘入内祈福。”慧缘对叶昭言说道。 薛芷烟正要一同上前,却被拦住。 第九章 画卷 “姑娘,你的厢房在一旁。”慧缘指了指不远处角落。 只见最边缘有一间窄小的厢房,紧挨在一棵歪脖树旁。 那处厢房远不如眼前这间宽敞华丽。 薛芷烟觉察出了不寻常,却不好说什么。 这次来隐寺本就是为叶昭言祈福,她不过是来帮忙的。 她有些不甘地止步,尴尬道:“我一个人有些害怕,先在外面等昭言妹妹。” 刚进屋里,叶昭言便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檀香味。 这味道有些熟悉,好似在她记忆里曾经出现过。 屋内陈设素雅,是惯常规制的祈福之地。 望着正前方的玉石佛像,叶昭言的神情有几分恍惚。 她想起当年沦为阶下囚,被折磨地重病,四处求路无门。 在叶府的角落里,母亲也是这般虔诚的模样。 拜在一尊简陋的木雕菩萨像前...... 叶昭言的眼中露出痛楚之色,她闭上双目,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 过了好一会儿,她复又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拜了三拜。 心中祈祷着所有的牵念。 重活一世,她一定不能让叶府再蹈覆辙。 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起身,却突然瞧见,佛像靠后的地方有一点泛黄。 她伸手摸了摸,一层薄薄的异物感从指尖传来。 这背后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 叶昭言慢慢走过去,发现这层黄色本是一层幕帘,由于年代久远,与画作紧紧贴在了一起。 她伸手揭开墙上那层黄色的布。 是一幅古朴的画卷。 画卷之上,有一个青年男子正在煮茶。 青年男子面容清俊,气度非凡,一看就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他身后还悬着一柄剑,剑锋出鞘,寒光逼人。 青年男子正在泡茶。 在他的对面则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那女孩儿正在喝茶,目光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茶杯。 两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趣事,女孩子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女子的侧脸极为完美,仿佛雕琢了一般。 叶昭言紧紧地盯着画中的女子,像被定住了身。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相像的人呢? 这画中的女子,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她的眸光微微颤动了一下,心中突然涌出一丝疑惑。 那人......是她吗? 为何她对眼前这副画会有熟悉的感觉。 她仔细端详了半晌,才发觉这画中的女子虽与她极为相似,但神态举止却比她更加优雅从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气,仿佛天潢贵胄一般。 而画中的那个青年男子虽然与画中之人年龄相近,但看他的气质,却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青年男子眉眼间隐隐透露着睿智沉稳,绝不是寻常少年能拥有的气势。 凡俗难得此少年。叶昭言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个认知。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画中那个手持白瓷碗的青年男子身上,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停在他指尖,在灯笼的映衬下栩栩如生。 这个人的轮廓,这个人的背影,都令她觉得似曾相识。 正当她疑惑之时,一阵异响从内间传来。 “砰!砰砰砰!“ 伴随着异响,一连串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听到声音,叶昭言心头猛跳了几下,下意识向内室看了一眼。 内室中烛台燃烧着,一片昏暗,但却隐约可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缓缓走过来。 一股奇异的香味混着檀香飘向鼻尖。 叶昭言顿觉一阵昏昏欲睡。 这香有古怪! 她再抬眼细看,那炷香正燃烧旺盛,刚燃尽的灰,比已经掉落的灰烬更显细腻。 显然是不同的材料制成。 竟是一炷“嫁接”的假檀香。 叶昭言强忍住头晕脑胀,边往门口走边观察室内的身影。 男子身形瘦削,一张普通的五官搭配着一袭布衣。 他衣衫凌乱,面色红润异常,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视着她,让人觉得极不舒服。 叶昭言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 只是她不敢相信那人会如此大胆地设计她。 他走过来的每一步,仿佛踩在了叶昭言的心上。 叶昭言感觉呼吸困难,驱使着内力往外挪动。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之际,她的手终于拍响了门。 门外的薛芷烟本来被支走了,可瞧见琴夫人和外面的侍卫也撤走了,不禁起了疑心。 她料定叶昭言要避开众人,行不可告人的密事,便一直躲在角落观察着动静。 此刻门扉轻响,她总算找到了机会,愣是一个健步冲开了房门。 “昭言妹妹!” 叶昭言只觉得耳畔风声乍起,眼前一花,已经被人用力推到了一边,她整个身体撞在了桌子上。 “啊!” 推开门的刹那,薛芷烟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门口,不敢再上前一步。 她看见了屋内的男子,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男子见状笑了,轻轻地扯开了胸前的衣襟。 这个动作让薛芷烟感到心惊肉跳,她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我只是路过......” 这样一副场景,任傻子看了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薛芷烟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清高之态。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否则...... 叶昭言捂着疼痛的胳膊,此刻大门打开,她呼吸顺畅,神志清醒了几分。若是能再拖一拖...... 她抬头看向薛芷烟,显然对方并没有跟她想到一处去。 薛芷烟平日里还能敬着叶昭言几分,维持面上的礼节。 即使她心里嫉妒叶昭言,但想着对方身上的荣光,以及日后能沾染的好处,也不得不“情真意切”。 只是今日事发之后,叶昭言恐怕只配给她提鞋了。 犹豫了片刻,她内心的阴暗在一瞬之间倾泻而出。 见男子走来,她决绝道:“她是叶府大小姐,我只是她的丫鬟!你要找就找她!” 说着将叶昭言狠狠推了过去挡住,毫不犹豫的往门口跑去。 叶昭言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芒,身形一晃,牢牢拖住薛芷烟的脚。 “你做什么!”薛芷烟惊慌失措地叫道,脸上的假面具已然摘下,一副无情的陌生样子。 她没想到叶昭言的反应居然会如此迅速! 见叶昭言不撒手,她忍不住用力地踢踩着地上的叶昭言。 叶昭言忍住疼痛,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青年男子此刻才看清薛芷烟身上那件浅红色织锦披风。 而叶昭言身上的藕粉色外衫,不过是寻常富贵人家的衣着。 两相对比之下,谁是那位小姐就很明了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眼中射出危险的寒芒。 原来认错人了。 第十章 陷阱 青年男子的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地盯着薛芷烟问道:“小妹妹,你可是来找我的?” 薛芷烟听到男子的话,脸色骤变。 叶昭言心下了然,装作踉跄地跌出门去,用尽力气掩上了门。 薛芷烟听到房门关闭之声,吓得腿软发抖,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手脚俱是冷汗。 “你要多少银子我给你!只要你放过我!”薛芷烟急道,难得腾出一丝冷静。 “银钱哪有美人儿好使?”青衣男子不为所动。 放了她难保事情败露,万一她反咬一口怎么办? 若是被捅出去,那位大人也保不住他。 有钱也要留住命消受,这道理他是铭记在心的。 薛芷烟闻言,仿佛掉入了万丈深渊。 待到男子的手摸上她的脸,她才如梦初醒般跳起来。 这男子恐怕真的视金钱无睹。 “我愿意帮你!我帮你弄来叶府大小姐!”薛芷烟口不择言道。 此时她已经维持不住贵小姐的体面,说话的底气都消失了。 男子却不愿跟她废话,伸手就要揽住她。 薛芷烟转身逃脱,却慌不择路地绊倒在地,额头狠狠磕在地板上。 血珠冒出,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青年男子皱了皱眉,伸手将薛芷烟拉了回来,一把将她按在门板上,一把将她腰间的腰带扯了下来。 薛芷烟拼命挣扎,可惜她的反抗收效甚微,男子的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 她头发一紧,头皮传来剧烈的疼痛,痛得她泪眼朦胧,眼前金星乱转,几乎睁不开眼睛。 薛芷烟拼命捶打着男子的胸膛,想要逃脱束缚,可男子的双臂竟像铁一样牢牢地限制住了她。 “放开我!救命......”薛芷烟哭喊着,声嘶力竭地叫道。 “啪嗒!啪嗒!” 他一只手扯着薛芷烟的头发,另一只手扯着她的裤腰带,不断拉扯着。 他将裤子的扣子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亵裤。 薛芷烟看到亵裤后,吓得浑身一哆嗦。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滚开!不要......” 她哭喊着挣扎着。 男子听到她凄惨的求饶声,心中升起一阵快意,他将裤子扔到一旁,用力撕扯起薛芷烟的裙子来。 院落里,随着叶昭言往外逃,耳畔的呼救声也越来越远。 外面空落落的,琴夫人早不见了踪影。 她进门之前分明看见院门外有数人把守。 诡异的安静透露着一股不寻常。 叶昭言心中疑惑,不由停了下来。 薛怀澹不让人带丫鬟婆子,她便布置了两个影卫。 以暗哨为约,能在关键时刻护她周全。 等走出廊下,正当她准备吹暗号时,一声凄惨的呼唤从厢房的方向传来。 细碎的脚步声随之传来,是院落相反的方向。 有人正从外面赶来。 “大小姐?”一个打扮娇俏的丫鬟气喘不定,有些惊讶地看着叶昭言。 竟是怜霜。 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个精干的侍卫。 衣饰是叶府专有的,面容却瞧着眼生。 叶昭言心里有数,按下疑虑表情自然道:“我没事。” 怜霜闻言,并没有笑意,反而流露出一丝慌张。 此刻的叶昭言衣衫带灰,脸上还有一块红肿,形容有些狼狈。 显然是经历了什么。 只是她的衣裙完好,表情十分淡定,不似怜霜之前被叮嘱的那样...... 怜霜方才分明听到一声女子的呼喊。 正当她疑惑时,叶昭言指着院落里的厢房道:“我方才似乎听到芷烟姐姐呼唤。” 三个侍卫闻言立刻冲了进去。 唯有一位身材魁梧的黑衣侍卫顿住了脚步,和怜霜停在原地。 怜霜冷汗连连,她想到一种可怕的情形。 那事若是被芷烟姑娘遇上了,她该如何交差。 叶昭言看着怜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有些心寒。 她对四个大丫鬟都不赖,不仅用度上优待,日常也给足了宽容,她院子里的下人,可谓是叶府最舒适的。 眼前跟了她四年的怜霜,却轻易地为了一个异姓人,来算计她。 怜霜想起那位大人提及的万一,急道:“大小姐,随我......随我......” 她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由头。 “大小姐受伤了,随我们去禅房找僧医吧。” 一旁的黑衣侍卫面色深沉道,语气带着几分强硬。 叶昭言盯着他紧握刀柄的手,沉默不语。 她知道,若是不答应,他定然会将她强行带走。 “大小姐,请吧!”黑衣侍卫再次催促道。 叶昭言咬了咬牙,道:“我的伤无碍,我先去给父亲问安。” 此时寺外的守卫只怕不少,她的影卫不过两人,面对众多敌人,也占不了便宜。 佯装出寺再伺机而逃,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她的话音未落,黑衣侍卫身形一闪,挡在了她的前方,目光冰凉地盯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托词。 叶昭言见状,眼眸微微一凝。 黑衣侍卫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杀气,一看便是久经沙场的老手。 叶昭言闪身向后而去,侍卫抽刀欺身上前。 “得罪了!” 他挥刀干脆利落地刺向叶昭言。 叶昭言险险避过,素白的下裙被划破一大块。 待她旋身的片刻,束腰被对方一刀劈烂,裙摆散开来。 这些招式并不狠厉,似乎意不在伤害她。 “你是谁的人?”叶昭言冷冷问道。 对方并未回答她,反而收起刀退到一旁。 此刻叶昭言虽未受伤,却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一副被凌辱过的样子。 她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叶昭言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侍卫警惕地抬头望去,见人已经退到了墙边,大喝一声,提刀追了上去。 他出招迅捷狠辣,叶昭言虽然躲过,却也不好受。 叶昭言一边躲着,一边想办法逃脱。 她眼神中闪烁起冷光,突然抬掌便向他拍去。 黑衣人果然持刀相击。 利刃擦过少女的手臂,划破衣袖。 叶昭言痛呼出声。 黑衣侍卫的刀势猛地一顿。 叶昭言的袖中翻飞,现出一抹亮色。 黑衣侍卫只觉得觉眼前一花。 一支银色的短匕首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朝着他飞射而来。 他猝不及防,被射中左臂,身体踉跄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叶昭言转身便朝墙根飞奔而去。 “拦住她,不许她离开!”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第十一章 少年 那是她做梦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薛二管家。 前世,在她第一次出逃叶府时,将她出卖给薛怀澹的人。 心中隐隐的猜想更加清晰了。 这是个陷阱,若是继续跑下去,必定会坐实那些子虚乌有的事。 她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只见数十个侍卫已经包围了在院落之外。 叶昭言心头一凉,更加坚信,她绝对不能被抓走。 她目光扫过四周,眼中掠过决绝,几步跃上假山,借势猛地纵身跃上了墙头。 “大小姐!” 黑衣侍卫看到这幕,脸色剧变,大吼一声。 叶昭言站在围墙之上,低头望着地面那群人,唇角浮现一抹冷笑。 她纵身一跃。 薛怀澹一直在远处静静注视着,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从围墙跃下。 他的瞳孔中,叶昭言的身体仿佛化成了一片柳絮,缓慢而柔软地坠落下来,稳停在地上复又跑远。 他心脏骤然紧缩,脸色也跟着惨白下来。 她怎么敢...... 此时,寺庙外,一个青色的身影骑着骏马匆匆赶来。 “大人。”那青色的人影从马背上下来,恭敬地向他行礼。 “怎么现在才来?“薛怀澹看到他,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但语气却很焦急。 没等对方回答便道:“人已经跑远了,你自己想办法将功赎罪吧!” “是!”青色人影应了一声,立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叶昭言借着寺周树木的掩盖,踏入密林深处。 身后的人尚未追上来,她趁机吹响了暗哨。 很快,一阵马蹄声传来。 叶昭言心中松了口气,转头走向一侧的树丛。 她的脚刚踩在草泥路上,便听见身后一道破风声袭来,她本能地向右侧翻去。 没还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便后背猛地一凉。 竟被人打了一剑。 这力道浑厚,震得她内脏抽痛。 叶昭言的身子晃了晃,眼前发黑,险些栽倒在地。 她转过头,对上一张陌生俊秀、却冷若冰霜的脸。 “你......”她瞪着那名陌生少年。 少年五官棱角分明,剑眉星目,身穿一袭青衫,腰间系着一条同色布帛,手中握着一把剑,剑尖斜斜向上指着地面。 一匹骏马稳稳地停在十米开外。 他的身手如此迅捷。 “大小姐......”一声惊呼传来。 此时两名影卫才匆匆赶到。 青衣少年拔剑指向二人。 白色的剑身在夕阳下映衬着余晖,仿佛缭绕着一股剑气。 叶昭言看向少年手中的长剑,眸中充满了震惊和诧异。 这张脸她不认得,这剑却熟稔无比。 前世,这剑的主人曾救她一命,也曾伤她一剑。 那人为了心爱之人,被薛怀澹收为棋子,成为他的一把好刀。 叶昭言回想前世,那妇人有一个孩子,年岁与眼前之人倒有些相符。 若是印证心中的猜想,此事便好办了。 只是眼前的少年在前世与她并无交集。 事情的推移开始出乎她的意料了。 那名青衣少年见叶昭言盯着他的剑,冷哼一声,向她走去。 “大胆贼匪!”一名影卫拔出长剑,护在叶昭言身前。 那名青衣少年眼中露出不屑之色,淡淡地说道:“让开!” 他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刃风刮了过来。 影卫只觉得身上一阵压迫感传来,身子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叶昭言心中一惊,连忙向后躲去。 只见这柄长剑带着呼啸声,朝着身前一个影卫劈砍过来。 剑光森寒,锐不可当。 转眼间鲜血四溅,影卫倒下。 另一名影卫挥动手中的长剑迎击。 一声声金戈铁马般的声响在密林中回荡。 叶昭言想上前支援,刚运力便眼前发黑。 她已然受了内伤。 青衣少年剑术精湛,剑风凌厉。 影卫被逼得节节败退。 叶昭言心中骇然。 这少年竟然如此强悍,不仅武艺超群,且剑法出众,若是留在薛怀澹麾下,日后必定是薛怀澹的得力助手。 那少年剑锋所至,一切皆不可挡。 影卫最终被逼到死胡同,一击毙命。 叶昭言看向那名少年,眼神阴晴不定。 那名少年也正好看向她,眼神冰冷,毫无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你是什么人?”她盯着对方问道。 “我是什么人,你无需知道。”少年收剑回鞘,冷冷地回道。 “祭如冰是你什么人?” 叶昭言忍不住说出了那个名字。 祭如冰是眼前少年的师父,也是这把剑的主人。 只是不知为何,祭如冰的剑会在少年手中。 只是前世祭如冰的徒弟还在澄海历练,这一世已经出世。 一切与过去不一样了。 少年一惊,警惕道:“你是从何得知的!” 说话间他的剑已经指到了叶昭言的脖颈处。 “你若杀了我,你也休想活命!“叶昭言笑道。 看少年紧张的反应,她是赌对了。 “我为何要杀你?“ 少年冷笑,手中的剑又近了半分。 “因为......”叶昭言抬头看向天空,“你要救那妇人!“ 前世,祭如冰正是为了救那妇人而入了薛怀澹麾下。 他与少年的母亲是多年的故交,少年自小便被他教养武艺剑术。 妇人身染重病,非罕见药材无法续命。 机缘巧合下祭如冰被薛怀澹赏识了。 只是后来,少年的母亲之死被栽赃给了叶氏母女。 而实际上,她极有可能是死在薛怀澹的设计之下。 “你认识我母亲?”那名少年愣住了,眼中满是震色。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面带病容的妇人。 她朴实平凡,却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为了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是出卖自己的性命。 “我可以帮你。”叶昭言抛出了一个条件。 “在我面前花言巧语,我可不会轻饶。”少年冷漠道。 “我叶昭言从未食言!”叶昭言丝毫不惧。 少年看着叶昭言坚毅的面庞,手中的长剑有一丝动摇。 “你如何保证?” “叶府所有珍贵药材,为你娘驱使。”她并非夸大其词。 少年闻言,眼中顿时浮现出犹豫之色。 正当叶昭言打算继续劝说的时候,突然感觉肩膀一凉。 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边的少年,发现少年也一脸讶异。 一支箭矢已经刺穿她的左肩。 第十二章 清白 鲜血从剑尖流了出来,染红了叶昭言身上的紫袍。 叶昭言的眼睛瞪大,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知道背叛的后果!”从射箭处传来一声怒喝。 少年立刻收敛神色,恢复了先前的冷漠。 母亲的安危让他不能再犹豫。 他的尊严、清白和性命,早已不属于他自己。 看着肩膀流血的叶昭言,他闭了闭眼,拦腰抱起她,朝着密林外走去。 “你!”叶昭言指着对方,眼中满是怒气,“你为什么......” 她还没有问完,少年手腕轻抖,撕破了她的袖管。 她身上的衣服本就破损不堪,露出洁白的肌肤,此时一双纤瘦的胳膊更是裸露在外。 叶昭言瞬间明白了他意图所在。 她的双眼圆睁,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没想到薛怀澹为了坐实她清白已毁,竟然不惜如此代价。 她心念电转,很快联想起南下一事。 如果她清白有辱,南下避风头便势在必行,甚至被他设计出嫁也是顺理成章。 薛怀澹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如此大胆筹谋。 虎毒尚且不食子。 这不禁让她怀疑自己是否是他的亲生女儿。 叶昭言的心逐渐冰凉。 少年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紧紧抱着她向外走去。 “大人,人找到了!在后山林。”一名暗卫飞奔而来,向薛怀澹汇报道。 薛怀澹听罢,眉目舒展,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虽然事起波澜,但他好歹比叶昭言老练十几年岁。 女儿怎么算计得过父亲。 此时戴着斗篷的薛芷烟在怜霜的搀扶下,从寺庙里慢慢走了出来。 尽管她内里衣衫已经换过,掩盖了身上的惨状,依然透露着不对劲。 兜帽下鬓发汗湿,脸上还有可疑的红痕。 整个人憔悴极了。 “你来做什么?”薛怀澹看向薛芷烟,眉宇间浮起了几分不悦之色。 薛芷烟低垂着头,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她的样子很狼狈,不禁让人想到那方面去。 薛怀澹有些嫌恶。 只是若真是那样,此刻她恐怕也没脸来见他。 他脸色稍稍缓和,仍旧板着脸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薛芷烟听到他询问,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哽咽起来,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她该怎么说呢,说自己在后院遭遇劫持,那贼人撕破了她的衣裳亲近她,却又没有行最后一步。 最关键的是,她不能让人知晓自己被轻薄了。 可这引人遐想的模样又作何解释? 薛怀澹见状,心中升起了一丝恼火。 他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又不是傻子,岂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怒,问道:“方才你为何要留在内院?“ 薛怀澹分明差人将多余的女眷遣散开来。 薛芷烟闻言一怔,慌乱地摇了摇头。 薛怀澹见状已经明白了。 他精心设计的圈套竟然叫自家侄女撞上了。 还是培养地最为出挑的一个。 为了撇清关系,他找了一个从未露面的暗棋。 被他养为暗棋的男子与叶府人俱不相识。 这本是极大的优点,却成了事情失败的最大破绽。 真是阴差阳错。 “你太令人失望了。”薛怀澹的语气中充满了嫌恶。 好在他只吩咐那人做样子,此刻薛芷烟定然是完璧之身。 只要遮掩过去,她依然有用武之地。 薛芷烟见状,咬了咬牙,跪到地上。 “请舅舅责罚。” 薛怀澹沉吟了片刻,道:“念在你不懂事初犯,便原谅你这次。只是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多谢舅舅,芷烟知错了。“薛芷烟连忙磕头。 她身旁的怜霜闻言也是一抖,跟着一起跪地。 薛芷烟察觉动静,抬眼撇了怜霜一眼。 知晓内情的还有身旁这位伺候过叶昭言的大丫鬟。 她不由地掐着手心恨恨下决心。 薛怀澹点了点头,目光在怜霜身上流连了片刻。 怜霜定是看见过什么,只是这丫头还有用处。 “你先退下吧!“ 这边叶昭言被青衣少年带到了一片山坡上。 山坡四周都是空旷的野地。 夕阳下的寒风呼啸,吹得树木沙沙作响。 少年在山坡上停下了脚步,休憩片刻。 叶昭言抬眼看去,山坡下是茫茫大雾,隐约能看到一条小河,河水湍急。 这是一条下山的隐秘小路。 “你带我下山去做什么?”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自然是去送你一程!”少年没有正面回答,再次弯腰抱起了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像一汪深潭。 只是眼底有着结着厚重的淡漠和疏离。 这是一个看似温柔实则冷酷的人。 叶昭言压下心头的不详感,轻声询问道:“方才与你所谈之事,考虑得怎么样?” “我担不起这风险,恕不奉陪。”少年依然脚步不停,神色平静。 叶昭言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疏远,她抬起头,目光迎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对方的眼神很冷,就算是在这个夕阳照耀下,依然散发着寒气,让她浑身不自在。 一股浓郁的绝望涌上心头。 她被带下山之后,迎接她的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这一路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叶昭言不相信是薛怀澹怕她难堪,特地让人避嫌。 她总觉得前方有更黑暗的陷阱在等待着她。 忽然,她看见远远的有一队车马经过。 也许会是她得救的转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掐灭了。 因为她看到了薛二管家。 他年约六十,穿着灰色的锦袍,须发半百,面容看上去很是慈祥。 薛二管家身后站着十数个侍卫,与那队车马停在原地。 两方衣饰迥然不同,似乎是偶遇在这荒野小路,在商量着什么。 叶昭言脸上浮现一抹惨然的苦涩。 她不想放弃。 远处的车队显然注意到了这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华丽的马车旁,一位管事皱着眉问道。 听到那个人的询问后,薛二管家立即走了过去,一副恭敬地表情。 “我们也是偶然路过,见这女子与一群乞丐起了冲突,那乞丐将女子打伤玷污!我们正着人将她送回家。” “如此?彦忠,你去护送一程。“那辆马车里传出一个声音。 “是!“一个中年汉子跳下马背,快速地跑向叶昭言。 叶昭言的脸早已被青衣少年掩在怀里。 那个被唤作彦忠的汉子看到叶昭言破烂的衣裙后,愣了愣,眼中闪过一抹同情。 叶昭言有些气闷。 青衣少年的手虽然看似温柔护住她的后脑勺,实则稳稳的按住,令她不能动弹。 众人只以为少年在顾全被玷污女子的脸面,并不觉得异常。 第十三章 路遇 这边叶昭言被青衣少年带到了一片山坡上。 四周都是空旷的野地,夕阳下的寒风呼啸,吹得树木沙沙作响。 少年在山坡上停下了脚步,休憩片刻。 叶昭言抬眼看去,山坡下是茫茫大雾,隐约能看到一条小河,河水湍急。 这是一条下山的隐秘小路。 “你带我下山去做什么?”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自然是去送你一程!”少年没有正面回答,再次弯腰抱起了她。 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眼前的叶昭言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身材高挑了些。 但这样的亲近始终让他不能适应。 叶昭言被少年的动作牵扯到伤口,闷哼一声。 肩膀的箭伤还在流血。 虽然那支箭很纤细,不过威慑之用,但没有包扎的伤口依然让她吃痛不已。 青衣少年撕下衣摆替她缠住伤口,又将剩下的布料裹在她肩膀上。 叶昭言静静地注视着他认真的模样。 少年的眼睛很漂亮,像一汪深潭。 只是眼底有着结着厚重的淡漠和疏离。 这是一个看似温柔实则冷酷的人。 叶昭言压下心头的不详感,轻声询问道:“方才与你所谈之事,考虑得怎么样?” “我担不起这风险,恕不奉陪。”少年依然脚步不停,神色平静。 叶昭言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疏远,她抬起头,目光迎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对方的眼神很冷,就算是在这个夕阳照耀下,依然散发着寒气,让她浑身不自在。 一股浓郁的绝望涌上心头。 她被带下山之后,迎接她的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这一路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叶昭言不相信是薛怀澹怕她难堪,特地让人避嫌。 她总觉得前方有更黑暗的陷阱在等待着她。 忽然,她看见有一队车马远远经过。 难道是来救她的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掐灭了。 因为她看到了薛二管家。 他穿着灰色的锦袍,须发半百,面容看上去很是慈祥。 薛二管家身后站着十数个侍卫,与那队车马停在原地。 两方衣饰迥然不同,似乎是偶遇在这荒野小路,在商量着什么。 叶昭言脸上浮现一抹惨然的苦涩。 她不想放弃。 远处的车队显然注意到了这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一辆华丽的马车旁,一位管事皱着眉问道。 听到那个人的询问后,薛二管家立即走了过去,一副恭敬地表情。 “我们也是偶然路过,见这女子与一群乞丐起了冲突,那乞丐将女子打伤玷污!我们正着人将她送回家。” “如此?彦忠,你去护送一程。”那辆马车里传出一个声音。 “是!”一个中年汉子跳下马背,快速地跑向叶昭言。 叶昭言的脸早已被青衣少年掩在怀里,只露出一身破脏不堪的衣裳。 那个被唤作彦忠的汉子看到叶昭言破烂的衣裙后,愣了愣,眼中闪过一抹同情。 彦忠本来因为自家老爷行好事,想要让这女子当面谢过。 毕竟他家主人惯爱做些博得美名的“善事”。 不过那女子身材单薄纤弱,又是一个残花败柳,恐怕是入不了主子的法眼。 想必是主子不愿让这被侮辱的女子认得他的模样,故而才会派他过去。 彦忠心中暗暗摇头,女子名节一失便遭人人嫌弃,他不禁有些惋惜。 叶昭言有些气闷。 青衣少年的手虽然看似温柔护住她的后脑勺,实则稳稳的按住,令她不能动弹。 众人只以为少年在顾全被玷污女子的脸面,并不觉得异常。 “稽斯年!你还站着干嘛?还不赶紧随他送姑娘返回家中?”薛二管家对青衣少年厉声呵斥道,眼神中带着警告和威胁。 眼里的余光却瞟向彦忠。 彦忠回过神来,先是对着马车方向躬身行礼,随即转身走到叶昭言身旁,恭敬地道:“姑娘,请!” 叶昭言的肩膀突然抽痛了一下。 她被这叫稽斯年的少年摁在怀里许久,本来就感觉他的手抱得有些过紧了。 此时不知对方是何故,方才手又紧了一紧。 叶昭言的箭伤位置不算要害,但也流血不少。 此刻,本已凝血的伤口在按压下复又缓缓渗血开来。 包在她肩膀的布料悄然晕染开了一朵血花。 一位眼尖的下人像是瞧见了,呐呐疑惑道:“这姑娘怎么还在流血,不会快死了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钻进了在场几人的耳朵里。 几道目光转向叶昭言,只见她肩膀上的血迹越来越多,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染上了青衣少年的袖口。 彦忠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惊愕。 稽斯年的神情却丝毫未变,只是眼底的冷漠更加严重了几分。 薛二管家的脸色变了又变。 这时,彦忠身旁的下人也看见了叶昭言流血,不由惊呼道:“老爷,这位女子快死了!” 薛二管家一直盯着叶昭言动静,他察言观色的功夫一向十分了得,瞬间便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他心头一沉,强忍着怒气道:“她还没死,流点血又有什么关系,赶紧送到山下叫个郎中看看便是了。” “这......”彦忠为难了。 “不必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语气却有些冷淡。 车帘被一只手捞起,马车内的人探出身来。 是一位绛紫华服的男子。 此人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身体高瘦挺拔,眉宇英俊,面部线条硬朗而坚毅。 这张容貌与他的声音十分相称,让人感受到了他内在的霸气与强势。 薛二管家心中一阵紧张,忙躬身行礼,“见过诸大人!” “薛老管家,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不如回家种地。”诸千逢笑道。 “是!”薛二管家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诸千逢又吩咐了几句后,挥手让彦忠去扶着叶昭言。 他的眼角扫过薛二管家身旁一脸紧张之色的青衣少年。 “你是何人?为何抱着这女子不撒手?”他声音平淡无波,仿佛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叶昭言闻言心中一动,她原本按捺住冲动就是为了辨清此人是敌是友,方能随机应变。 此刻事态似乎明了。 她喉咙有些干涩,张嘴正想说话,却感觉稽斯年的指尖在她身上一点,便动弹不得了。 第十四章 转机 薛二管家心中一颤,忙道:“回大人,他乃是我府中的下人,正要将这女眷送回家。不知大人可否让他们先行一步,也好方便这姑娘尽快就医?“ 他的眼中闪烁着期盼之色。 诸千逢迟疑地转身,半晌才道:“既是叶府所管之事,我也不好插手,不如就让他送回家中吧。” “只是……”,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叶昭言肩膀的衣服,那血迹已经染红了叶昭言的半边衣衫,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你们将她包裹得这样严实,不会有什么隐瞒之处吧?” 他这话看似询问,却给人一种不可违抗之意。 薛二管家忙对着少年使眼色。 彦忠上前遮挡住众人的视线。 叶昭言感觉到少年解开了她的穴道,这才慢慢抬起头。 一张略显狼狈的的秀丽面庞露了出来。 诸千逢的眼眸微微一缩。 记忆深处,有一张与此人极其相似的脸庞,只是那张脸比起眼前这张略显成熟。 而年岁也对不上。 叶昭言被他打量了良久,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眼眸,对上了他的目光。 这人似乎在看她,又像穿过她看另外的东西。 他的目光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自己的秘密被看穿了一样。 薛二管家在一旁紧张道:“莫非大人识得这位姑娘?” “这位姑娘生得英姿飒爽,气质罕见,我便多看了两眼。”诸千逢收敛起眼中的震惊。 薛二管家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诸大人是有些强硬之处的。 薛怀澹还是侍郎时与这诸大人同窗过几年,在仕途上狠狠较量过好几回。 后来薛怀澹借了老丈人的势力,又好一番算计,才把当时的诸千逢踩下去,夺得了晋升之位。 若是诸千逢阻拦,此事怕是要麻烦些。 “原来如此。“薛二管家陪着笑脸,“我这就去吩咐下人,先将她送回家中。“ “不用劳烦薛二管家。“诸千逢拒绝道。 他的语气平静,但却让人感觉到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薛二管家的表情有一瞬间僵住。 “我家老爷见这姑娘肩膀上的伤,担心她撑不住,特意着我用马车护送她去医馆,还请薛二管家放心。” 彦忠见薛二管家难堪的样子,出声解围道。 “既然如此,那便辛苦这位壮士了。“ 薛二管家客套了一番,便命稽斯年抱着叶昭言上了马车。 他虽然不清楚眼前的诸千逢究竟有什么目的,但稽斯年武艺不凡,多了一个彦忠随行,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薛怀澹原本的安排里有一计,便是命他带人迂回路线前去接应稽斯年。 他本来是来此接应的,不成想竟然遇到了诸千逢。 不过此事无碍,他再绕过一个山谷,就能与稽斯年再次“偶遇”。 到时候找个借口把彦忠赶走便是。 彦忠冲着诸千逢拱了拱手,转身坐到马车前,扬鞭策马而去。 马车驶入山林之中,渐行渐远。 薛二管家见状也开始赶路,他要趁人进城之前接应住。 诸千逢看着渐渐远去的几人,眉峰微微蹙了起来。 “老爷,已经跟着那群人离开了。“ 说话的是一位身着黑衣的魁梧男子,长得颇为粗犷。 “嗯。” 诸千逢招了招手,男子上前,附耳低语了一阵。 “慢着……先将她劫下来。”他犹豫了片刻道。 “是!”黑衣男子消失在山林之中。 叶昭言坐在马车内,心中忐忑不安,眼睛往车门方向瞟了一眼又一眼。 彦忠隔着一道布帘驾着马车。 稽斯年与叶昭言并肩而坐。 看似一直紧紧地护着她,实则拿捏着她的要害,不准她开口求救。 叶昭言的脸颊苍白,左肩上血迹斑斑,鲜血顺着肩头滴落,染湿了她的裙摆。 看着这个伤口,她不禁皱起眉头。 若再这样下去,就算找到机会,她恐怕都没力气跑了。 马车行在山路上,有些颠簸,那股血腥味萦绕在她鼻尖,混合着车厢里闷热的空气,令她有些恶心。 恶心? 她忽然灵机一动,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不再抵抗那令人作呕的感觉。 “呕!” 叶昭言的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咳嗽起来。 “姑娘,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彦忠关切的声音传来。 她强忍着难受,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虚弱道:“没事!“ “这位小哥,是否停下来让这位姑娘歇息一下。” 彦忠看着被少年紧紧护住的叶昭言,有些无奈。 这位小哥看似颇为紧张这位姑娘,却更急着赶路。 “不用。“稽斯年犹豫了片刻,拒绝道。 叶昭言正要开口,被一阵剧烈地反胃所打断,连忙趴到马车边上呕吐起来。 “姑娘,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番,等你身子稍微好点再启程。“彦忠有些不忍,上前扶着她的袖子替她顺气。 又递给她一块帕子。 叶昭言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歉意,道:“对不起,拖累你们了……” “一炷香。”稽斯年轻身跃下马车,背过身去。 叶昭言明白这是让她休息。 她因为呕吐,脸色有些苍白,却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谢谢你。“她道谢道。 稽斯年没有答话,只是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我去找个干净的水袋来,让姑娘漱漱口。“彦忠说完,走向不远处的河流。 “我也要去洗一洗。“ 叶昭言挣扎着站了起来,心跳不经意间加快了几分。 她刚站稳脚步,脚步便踉跄了几下。 “姑娘,我替你打水过来吧!“ 彦忠伸出手想要搀扶她。 “不必了!“ 她强忍着那份刺痛感,继续朝着河流方向迈开脚步。 她现在已经不能再继续呆在马车内了,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逃跑机会。 她原本想借助彦忠尽力脱身。 只是她已经看出,彦忠虽然身手不错,却比不上这稽斯年。 彦忠没有阻止她,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稽斯年见四下平坦宽阔,两人去的地方不过百米之远,便静静地立在马车旁盯着。 叶昭言一步一步朝着河岸边走去。 她低头望着清澈的河水。 这条河流很宽,她从来没有来过,不清楚水里面究竟有什么。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做法,有很大的风险,万一失败了,彦忠也会被迫陷入其中。 越往后,脱困的机会越渺茫,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伸出手试图去触碰水面,冰凉的触感令她浑身一颤。 但她仍然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里。 一入水,一股沁凉顿时袭击她的身体。 “姑娘!“ “你做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叶昭言听到那道声音,浑身一颤,连忙抓住周围的草丛,双腿一蹬,往深处潜去。 第十五章 蒙面男子 水中的视野很差。 叶昭言只觉得脑袋有些发蒙。 她的身体受伤本就虚弱,又遭受了一路的颠簸,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叶昭言眼眸中闪过一抹忧虑。 在水中挣扎了片刻之后,她感觉自己变得异常虚弱,仿佛随时都可能昏厥过去。 就在她准备放弃挣扎,任由水流将她带走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重重的砸进水里,溅起一层巨大的浪花。 她忽然感觉身上一重,一只手托住她的腰。 紧接着,她便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向上浮了上来。 透出水面,叶昭言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幽暗深邃的墨眸。 眼前的人身材修长挺拔,脸庞俊朗冷漠。 是稽斯年。 他的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胸膛急促起伏。 叶昭言感觉胸腔的窒息感缓和了许多。 “你......”她想开口,却因为嗓子太干,只吐出了简单的字眼。 “闭嘴!”稽斯年怒斥一声,抬手将她按回岸上。 “你疯了么!”少年有些凶悍地呵斥道,“你为了逃走连性命都不要了!” “咳咳!”叶昭言被河水呛了几声,喘息道,“我没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体力不支。” 若是平日里,她在水里游半个时辰都不会觉得疲惫。 今日身体受伤流血过久,已是极度疲惫。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昭言抬眼瞥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河流的下岸。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稽斯年整理好衣襟,干脆道。 前面便是计划中约定的山谷,他要带着叶昭言前去与薛二管家“巧遇”。 然后按照那人的计划行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将火把丢进了水中。 “哗啦!”一声,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河滩。 山谷的另一面,薛二管家看着远处河面的亮光,心领神会,携着蓄势待发队伍往那方向赶去。 “跟我走。”稽斯年低沉的声音响起,伸手去拉叶昭言。 他的手刚碰到叶昭言的胳膊,便痛哼了一声。 挺拔的身姿缓缓半跪在地。 叶昭言的视线落在他的下跪的右腿,上面正鲜血直流。 那是一支三寸长、锋利无比的箭矢,差一点就贯穿了他的膝盖。 箭矢的边缘的血还带着微微的黑色。 “那箭矢上有毒。” 叶昭言低声说道,声音有些颤抖。 她的心提了起来。 这射箭之人是敌是友? “不妨事。” 稽斯年低低地说道,却忍不住用手撑地。 英挺的眉头微蹙,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寒霜。 叶昭言抬起目光望向他,却看到他的瞳孔里映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她惊讶地转过头去。 那是一名身形魁梧、穿着一套黑色劲装的蒙面男子,正骑在马背上搭着弓箭。 他的脸部轮廓十分硬朗,双目炯炯有神,透着精光,十分威武霸气。 那人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劫匪。 但他为何要害稽斯年呢? 叶昭言心里的紧张越发深了几分。 就在这时,响起几道凌厉的破空声。 “嗖嗖嗖”的破风声,几枚箭矢飞快朝着稽斯年疾驰而来。 箭矢带着尖锐的啸声,速度之快,几乎眨眼就到了眼前。 “小心!”叶昭言低呼一声,连忙将稽斯年推倒在地,同时自己也翻滚了出去。 她刚趴到地上,一枚箭矢擦着她的衣袖飞了过去,直直钉在她身侧的石壁上,箭尾还在微微地颤抖着,显示着刚刚那箭矢的力量之大。 叶昭言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看向那名骑在马背上的蒙面男子。 “姑娘,我是来救你的,快跟我走!”黑衣蒙面男子开口道。 他的语气中满含关切,似乎刚刚的行动只是出于本能反应。 叶昭言的心里有了底。 看来这名黑衣蒙面男子并不想置她于死地。 “多谢。”她轻轻出声道谢,看了一眼稽斯年已经发黑的箭伤,继续道:“你押着他离开,我自己走就行了。” “不行!”黑衣男子果断拒绝道,“我不能放任你独自行动。” “我已经没事了,不劳你费心了。”她淡淡地说道,眼中满是疏离。 此番出门遭遇诸多伏击,她已经决定不再相信任何人。 眼前这名黑衣人究竟是何目的她还未可知。 “你!”黑衣男子被噎了一句。 他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站在叶昭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中充满了威胁。:“我让你走,你就乖乖的走,别给我耍花样,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杀人灭口!” 叶昭言闻言,心中涌起一阵怒意。 “你敢。”稽斯年从地上站起来,他本已封住了血脉,不宜运功行动。 此时他将那毒血逼至右脚,暂缓毒性发作。 只是时间一长…… “你看我敢不敢!”黑衣男子冷笑一声。 “那就试试好了。”稽斯年冷笑一声,从背后抽出他的长剑。 他和黑衣男子两人对峙着,剑光四溢。 叶昭言看着两人的交锋,眉头不由皱起。 那人的武艺不俗,稽斯年也很厉害。 两人交手,竟然都不落下风。 看得出来,他是有备而来。 蒙面男子和稽斯年交手数招之后,突然发难,出掌朝着他袭去。 稽斯年反应也很快。 他一剑刺向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躲避,右手握着长剑,左手成爪朝着稽斯年抓去。 稽斯年手腕一抖,长剑变换方向,直取蒙面男子胸口。 蒙面男子身形一矮,险险避开了那一剑,同时左手扣向稽斯年的脖颈。 稽斯年身法灵活地避开,一手持着长剑攻击蒙面男子的侧腰。 叶昭言屏息观察着不分伯仲的两人。 她看得出来稽斯年的剑术不凡。 不过蒙面男子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两人都是高手。 犹豫片刻,她决定趁乱逃走。 她站起身,脚尖一点,整个人飞掠至二人的身后,手指一弹,一颗石子弹在马屁股上。 马儿受刺激向前跃起。 叶昭言趁势跳上了马背,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准备逃走。 不料就在此时,蒙面男子却一声冷笑,纵身跃向叶昭言:“想走?” 眼看他一掌就要劈向叶昭言,突然一道剑锋袭来,阻挡了他的攻势。 第十六章 极其俊美 稽斯年挥动长剑抵挡在前,与蒙面男子纠缠起来。 叶昭言看了他一眼,赶紧策马向前。 她骑在马背上,看到那两道人影已经打斗在了一处,根本顾不上追自己,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继续策马狂奔,寻找可以暂避风头的地方。 她的动作利索敏捷,一眨眼便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 远远的,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山坳。 她连忙策马冲进山坳。 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叶昭言咬紧牙根,拼命催促着马匹。 “吁......” 骏马吃痛地长嘶一声,前蹄扬起。 叶昭言从马背上摔下来,掉在一处灌木丛里。 她感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好不容易爬起身,只见不远处一队人押着几辆车慢悠悠地行进在小路上。 马车俱是朴素低调的规制,看来是押送货物的。 唯有一辆土黄色的破旧马车夹在中间。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叶昭言心念一转,在半黑的天色下,掩盖身形,悄然靠近这辆马车。 她一个翻山,轻巧地跃上车缘,紧紧地攀住,借势爬了上去。 马车被颠簸着,不断摇晃。 她刚稳住身形,便看到马车正前方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叶昭言,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见他穿了一件蓝衫,背脊挺拔,身姿俊美,一头乌黑的墨发用玉冠束起,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银色光泽。 见那人专心赶路,似乎毫无察觉,她伸出手想要掀开帘子进去。 “姑娘,你这般做,可是在挑衅我。”那人开口。 叶昭言一愣,随即收回手。 那人缓缓转过头。 叶昭言看着他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愣住。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 一双深邃如墨玉的双眸摄人心魄,让人移不开视线。 绝世无双的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头飘逸的青丝在空中轻轻拂动。 他的眸中闪烁着琉璃般的璀璨光芒,整个人给人一种干净温暖的感觉。 那样的目光看着她,像一束阳光直射入她的内心,暖洋洋的。 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啊! 叶昭言只觉得呼吸一滞。 她从未见过像眼前这样干净纯粹的少年。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那少年开口,声音低沉好听,仿佛带着魔力,蛊惑人心。 虽然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但是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而且他的眉宇之间有着一股英气,这股英气使得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与众不同的阳刚。 她从未想象过有少年人能够把这股英气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就像是一柄剑,傲立在天地之间。 她不由得想到那句话,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昭言收敛心神,开口。 少年闻言,微笑起来,“我以为姑娘这副架势,要劫持我呢?” 只见叶昭言此时衣衫破败,浑身血迹斑斑,一副亡命之徒的模样。 叶昭言一怔:“什么?” “我知道姑娘是一个侠义之士,刚才姑娘想要劫持于我,但是姑娘又怕伤害了我,便不敢下杀手。我说得没错吧?”那人笑盈盈地说着,语气充满了肯定。 “我为何要劫持你呢?”叶昭言反问。 少年闻言,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既然姑娘不愿意劫持我,又为何要躲藏在这马车之中呢?” 这少年太聪明,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伪装,她说谎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我并不是要劫持你,我是在逃跑,因为我不想被人抓住,所以才躲在这车厢里。”叶昭言说。 那少年闻言,微笑起来。 他看向叶昭言:“那我倒要问姑娘,你为什么觉得此处安全呢?” “我......” 叶昭言一噎。 此时一阵喧哗声从不远处传来。 两人抬头看去,原来是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群人。 那是一群人骑马奔驰而来,领先者一个身材魁梧健壮的蒙面汉子。 那汉子身材高大,骑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 他的后方,则跟着几个骑马的侍卫,看着皆是武功不俗。 这些人分散在车队四周,俨然形成了一个包围之势。 他们似乎认定了这里面有猫腻。 叶昭言知道,如果他们真想抓自己,凭自己现在的实力恐怕很难逃脱,只希望这些人不要搜到她。 不过眼前看来,这次注定逃不掉了。 “你若不让我们搜,就是藏了人!”为首的汉子语气嚣傲,一点也不退让。 “这恐怕不合时宜......”领队的中年人下马来,他身材高大健壮,开口的语气却十分客气,一副老江湖的样子。 见这队人不配合,汉子身后的侍卫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强来。 护送这队马车的人不多,皆身着百姓服饰,恐怕抵挡不了他们。 此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伯悄然起身,颤巍巍地往后走,正是朝着叶昭言二人的马车而去。 “公子!” 叶昭言见少年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趁机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他脖颈间。 她不清楚少年的武功深浅,事出紧急,只能赌一把了。 “随我入马车内!” 叶昭言冷酷的声音在这半黑的天色下显得异常刺耳。 少年脸上没有一丝慌张,淡淡地道:“姑娘,你这样的举止,会让我误会,你想劫持我,却不敢下死手,你的胆量可见一斑。” “不要试图惹怒我。”叶昭言说完,匕首微微用力。 少年雪白的脖颈上,现出一丝血痕。 “姑娘何必心急,怎知我不会帮你?”少年丝毫不惧。 “少废话!”叶昭言语气生硬。 少年微微叹息一声,伸手撩起车帘,弯腰钻了进去。 叶昭言用匕首抵着他紧随其后。 “公子!那些人......”老伯走到车前,有些焦急地喊道。他方才分明看见公子的蓝袍露出一角,此刻竟然没见人影。 或许他真是年纪大了看花眼了。 “孟伯,拖延一会,我自会主张。”少年的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透过帘子传出。 闻言,老伯擦了擦汗,颤巍着脚步离去。 第十七章 你我互换 “姑娘,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少年突然开口。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少年低吟了一遍,脸上浮起一抹浅笑。 他看了她一眼,“我看姑娘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叶昭言心中咯噔一下,心道,不会这么巧吧?难道他认出自己是谁了? 她连忙否认:“没有见过,你一定认错人了。” 少年闻言,笑了笑,“也许是我记错了。” 叶昭言忍不住多看了那少年两眼,却见那少年目光澄澈、干净透亮,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如同清水流淌,温润如玉,毫无杂质。 此人并无恶意。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道:“我们素昧平生,不熟悉。” 少年闻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叶昭言,“既然我们不熟悉,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叶。”叶昭言伸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少年见状,唇边的笑容愈发扩大。 这姑娘还挺率性。 “我叫濯....” 马车外突然喧哗起来,淹没了少年的声音。 叶昭言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道:“你刚刚是说你叫什么?” 这时候,外面传来马蹄声和吆喝声,显然那群人已经开始搜查马车了。 “叶姑娘,你不要担心,待会儿我会替你挡一会儿刀剑,你只管逃跑就行了。”少年笑道。 叶昭言微微一怔。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玩笑。 少年轻笑,“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的意思是,我不会伤害你的。” 叶昭言听到少年这么解释,并不以为然。 她掀开一角帘子看了眼外面的情形。 那些人正搜查着第二辆马车,过不了多久就会到她这一辆。 而叶昭言所在这辆马车,不远处有根缰绳,正系着两匹随行的骏马。 她心中有了决定。 少年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忍不住挑起了眉毛。 叶昭言对上他的目光。 这少年不过是个局外人,自己若是挟持他,肯定是逃不出这些人的追捕。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这少年帮忙引开他们。 她心念一动,站起身走到马车窗旁。 少年见状,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 “叶姑娘,你这是作甚?”少年的语气中有些惋惜。 若是此刻贸然出去,风险极大。 叶昭言闻言,微微扬唇:“我有办法让他们离开这里。” “你想怎么做?”少年问道。 “等会儿就知道了,你只需要配合我就好。” 少年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松地说道:“好!我会配合你的。” 他倒想看看这个姑娘究竟是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境的。 叶昭言见他答应了下来,便不再犹豫,俯身将他玉冠摘下。 少年一头墨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腰间。 “把外袍脱下来。” 少年闻言,眉头一挑:“脱外袍?” “你不脱我可不敢保证我会不会手抖,一失手就会割破你的皮肤,到时候,你这张脸,可就毁容了。” 见少年犹豫,叶昭言又将匕首逼近他道。 少年没有说话,缓慢地将衣裳脱下,丢在一旁。 叶昭言将他的外袍拿过,然后背过身,开始脱身上那件外衫。 少年目瞪口呆地望着叶昭言的背影,这姑娘...... 她竟然还要脱掉自己的衣服,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叶昭言的速度很快,几乎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将身上的外衫脱掉。 少年见状,心脏猛烈跳动了几下,这姑娘......居然真的在自己面前脱衣服。 他的内心有种崩溃的感觉,为什么他会遇到这么一个姑娘呢?! 他摇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外面的情况。 此刻外面的人已经在盘点物品。 叶昭言的动作十分快速,不消片刻,便已经换上了蓝色外袍,将玉冠也套在了头上,这才转身。 她转身看着眼前的少年,“可以了。” 眼前少女换上男装,五官俊秀,长发高束,眉宇之间英气勃发,一身蓝衣穿在她身上有些宽松,却更显修长。 样貌气质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他原本以为这姑娘只是个普通的姑娘家罢了。 他从未想过,一个姑娘竟然可以将自己伪装得如此之好,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到她其实是一个女孩子。 她将自己的外衫扔给少年,道:“把这个穿上吧!” 少年接过衣服,有些哭笑不得,她竟然让自己穿着一件女子的外衫,而且还是这么残破的衣衫。 叶昭言似乎知道少年的心中所想,“要么穿上衣服要么把命留下。” 少年麻利地披上了叶昭言的衣裳。 这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简直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少年披着头发的样子多了几分清秀,女式的外衫披在身上有些短促。 仔细看并不似女子。 好在现在天色已暗,离得远了便也不容易分辨。 少年看到这,总算是明白了叶昭言的意图。 她竟然要让他假扮她,然后引开那些人。 可真是聪明之举。 但是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危险至极啊。 “叶姑娘,我也有一事相托。”少年正色道。 叶昭言看见他从桌底的暗格拿出一只木匣子递给她。 木匣上干干净净,半点装饰也无。 叶昭言看不出什么。 “请叶姑娘代为保管。” 她迟疑了片刻,接过了。 叶昭言见他穿戴整齐,便转身看向他:“你先走。” 少年摇摇头,“有人来了。” 叶昭言见状,心中疑惑。 正当她想催促少年时,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 另一队人马赶来了。 他们来的速度很快,不过几个呼吸间就与蒙面汉子相遇。 一个老者从马车里走出来。 这个人,赫然就是黄昏时才与叶昭言薛二管家。 薛二管家走到那群蒙面汉子身旁,与他们交谈了片刻。 那些蒙面汉子纷纷后退,给老者让出一条路来。 老者带着人走向车队尾端,开始往回查探起一辆辆马车。 “又是来抓你的?”少年瞧着叶昭言严峻的神色,揣测道。 叶昭言沉默不语。 “我猜对了?”少年看了看外面,继续说道,“两队人马?这下逃跑可难了。” 只见少年依旧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丝毫没有任何惊惶之色,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叶昭言有些气恼。 “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她冷冷道。 第十八章 恩将仇报 “那我该怎么办呢?”少年故意装傻。 他知道这个姑娘的目的是想引开那群劫匪。 “你假扮我先逃走。” “然后让他们抓走我是吧。”少年耸耸肩,十分无奈地道。 叶昭言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可是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少年又道。 “那你想怎么办?” 少年沉思片刻后,抬眸道:“我不介意陪你一起死。” 叶昭言听到这句话,瞳孔骤缩。 她刚才不过是想利用他的假扮,来拖延一些时间,换取逃出去的机会。 没有想到,这少年竟然宁愿与她一起赴死,也不愿让她活着。 这种人,果真不能小觑。 少年看着叶昭言严峻的神色,正想张口解释,马车外传来了那名老者的声音。 叶昭言心中暗道糟糕。 她收回那把匕首,掀开帘子,纵身跳到了外面的马背上。 少年连忙跟了上去,“姑娘叶,你等等我啊!我的匣子……”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叶昭言一脚踹下马车。 “你自求多福吧!”叶昭言扬鞭策马,朝着另一个方向冲去。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当中。 少年摔落在地的声音很快吸引了人群的注意。 “糟糕……” 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连滚带爬从地上跳起来,骑上另一匹马,追着叶昭言而去。 薛二管家一眼便看见了那件熟悉的带血外衫。 “那是叶……快追!” 他忍住了即将出口的那个名字。 蒙面男子见状更是纵马狂追起来。 一行人迅速消失在小道上。 叶昭言感受到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咬咬牙,猛地挥舞马鞭,向着山林策马狂奔起来。 “驾!驾!驾!”骏马狂奔起来,扬尘而起。 那名少年骑着马一直追赶叶昭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叶昭言见状,咬牙切齿地怒骂了一声,然后加快了速度。 “你不是要带我逃出去吗?好歹我是为了救你才被追杀,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少年大声地喊道。 “你不是不怕死吗?不怕死就继续追吧。”叶昭言回复道。 “你这是要害我死吗?我还没有活够呢,怎么会死?”少年不满地道。 “既然不怕死,那你就继续追吧,追到天亮,你就能离开这座山了。”叶昭言冷笑道。 少年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 说着,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坏笑。 原来这位姑娘并不识得这山林里的路,只是胡乱转着,若是无人引路,恐怕一晚上都要迷在这山路上。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喊叫,马蹄的嘈杂声随之而响。 叶昭言心脏猛烈地跳动着。 如果此时被发现,她肯定跑不掉的,这群人的实力不弱,更何况她还有重伤在身。 可惜这山路崎岖难行,她不但没能摆脱他们,反而被拉得更近。 叶昭言咬紧了牙关,双手握紧了缰绳,不断地催促着坐下的马儿。 她不敢停下来。 “再不停下就放箭了!”身后远远传来声音。 “嗖!” 破风声传来,数支箭矢呼啸着飞射而至,叶昭言连忙一偏头,躲过了一支箭矢。 偏头的瞬间她才看到,这些箭矢是冲着少年而去的。 他的身上正披着叶昭言那件带血的外衫。 少年身后不凡,几个闪避间,箭矢几乎擦着他身上的衣服飞了出去。 唯有一支箭矢擦着他的肩膀飞射了过去,带走下了几缕黑发,箭尾还有些微烫。 叶昭言双手勒紧缰绳,双眼紧紧地盯着他。 少年感受到她的目光,侧头从她的身上扫过,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啧啧,我为你挡刀,你把我踢下车。” 他摇着头道。 一支箭矢突然破空而来,少年猝不及防得仰下身子,避过箭矢,可还是被擦伤了脸颊。 叶昭言惊魂未定,全神贯注地看着后方的情况。 身后的弓箭手已经将弓拉满,寻找着合适的角度。 少年也注意到了,他的手腕微微颤抖了一下,心中不禁有些后悔。 万一这箭上有毒的话…… 那他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唉,罢了罢了,就当是做好事了吧!”少年轻叹了一口气。 他一夹马背,追上了叶昭言,向她伸出了手。 “干嘛?”叶昭言皱眉问道。 少年笑道:“帮你啊!” 没等叶昭言反应,少年臂膀使力,将叶昭言拽过。 叶昭言猝不及防腾空,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顺势旋身上了少年的马背。 “嗖!嗖!嗖!嗖!” 叶昭言刚坐稳,数道箭矢划破空气,飞射而来。 少年深吸一口气,手腕一翻,从叶昭言的腰间探去,抽出一把软剑抵挡。 那蓝色外袍的腰带竟是一柄带有装饰的软剑。 一阵金属撞击声响起,那丛箭矢被震断四射而去。 这些箭矢的威力并不强,可是却足够让叶昭言心有余悸了。 若是这些箭矢射中的是别人,只怕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给我追上他们!”身后的人见箭矢已经无法奈何二人,策马猛奔起来。 少年没有犹豫,猛地一扯缰绳,骏马嘶鸣一声,朝着另一条小路跑去,他知道这条路能够通往一个隐秘的山谷。 看着少年轻松化解了危险,叶昭言心里不由得有些诧异。 这少年的实力竟比自己还高。 “叶姑娘,现在该轮到我来救你了!”少年笑道。 叶昭言与少年共骑一匹马,靠在他身前,在少年高大的身形之下,原本高挑的身量,显得娇小。 她有些不习惯道:“你还是赶快想办法逃跑吧!” “叶姑娘,我说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你这样的……”少年笑着打量了她一眼,接着道:“你这样的翩翩少年,要是就此殒落,岂不是太可惜了?” 少年叹息一声,一脸惋惜的表情。 他看似随性而为的模样,却令人觉得他是一个十分有智慧的人。 “少废话!赶路要紧!”叶昭言催促道。 “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既然我救了你,你就必须报答我!“少年嘿嘿一笑,道:“不然,我会不甘心的!” 少年一边策马狂奔,一边观察着叶昭言的神色。 只见叶昭言神色紧绷。 “喂!我说叶姑娘,你怎么这么不讲究呢?救你一命,怎么可以连谢都不说一句?” 少年调侃道。 一件冰凉的物件突然抵在少年的下颌处。 第十九章 情愿垫背 “你......你干嘛?”少年看向唇畔的匕首,不解地问道。 “我拿你的命跟你感谢,如何?”叶昭言不客气道。 少年一脸错愕地看向叶昭言,道:“你不是吧!你这人怎么如此小气!我救了你,你居然用我的命来和我换!” “是又怎样?”叶昭言一脸冷漠。 少年的眉头顿时拧成一团,看着叶昭言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呢?他救了她,他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拿他的命来和他交换,实在太过分了! “算了算了!”少年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道:“反正你欠我一个人情,日后总归是要还的!” 叶昭言轻蔑一笑:“若不是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早就把你丢在乱箭之中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个人情,你不能不还!” 少年一副得逞的模样,看着叶昭言一脸笑容。 叶昭言冷笑道:“既然你说救我,那么,你就要答应我的条件。” 少年一愣,“什么条件?” “一会要是被人追上你得替我垫背。”叶昭言说道。 少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叶姑娘真是太狡猾了。”他低头看着叶昭言,轻轻吹了一记口哨。 他身后不远处的草丛中,突然窜出了十几匹骏马,迅速得朝着四处奔散开来。 地面上的马蹄痕迹瞬间凌乱成数道。 那些追兵怕是要头痛了。 “这下不用垫背了!”少年笑道。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刚才不跑?”叶昭言皱眉看向身边的少年。 少年听到这话,突然安静下来。 长长的睫羽在脸上投下一层铅影。 空气中一瞬间流淌着滞涩的气息。 “嗯?”叶昭言感觉有些怪异。 却见少年抬起头看向她,目光温柔,像是一汪春水:“其实我早就看到你了,但是姑娘的武功不弱,我又守护着重要的物件。我怕姑娘太过警惕,故此我一直装作没有发现你,等着你主动出击。” 叶昭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说完,少年一甩马鞭,将身体贴近叶昭言,双腿紧夹马肚子,让马的脚程更快。 叶昭言感受着身后那温热的体温,不由得皱眉。 “不要挤我。” 少年一脸笑容,道:“不可能,我们两个现在共乘一匹马,怎么可能分的这么清楚?我可不喜欢别人占我便宜。” 少年一脸无辜的表情。 叶昭言不再理会他。 他们二人已经穿越了一座山峰,进入一片茂密的林子里面。 这片区域树木葱茏,灌木丛茂盛,穿过林子便是另一条下山的路。 叶昭言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树林,心里暗自庆幸,她终于摆脱了那些人的追杀,终于可以离开了。 少年看着叶昭言脸上的笑表情,也暗自松了口气。 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逃出生天了。 此地山势陡峭,已经不适合骑马了。 叶昭言翻身下马,将匕首插回腰间的剑鞘中,准备继续往林子里走。 “叶姑娘,你不是想逃吗?那咱们为何不一块跑呢?”少年也跳下马来,拦在她的面前问道。 叶昭言闻言,不禁停住脚步,瞪着少年:“你到底……” 没等她问出口,眼前的少年突然软倒而下。 叶昭言急忙伸手抱住他的腰部。 借着月白的天色,可以看见少年的脸颊上的擦伤微微发黑。 那箭矢上竟然有毒。 两人在夜色中一直赶路到此,竟然没有发现这处细微。 “这下完蛋了......”叶昭言心里苦笑了一声。 少年是因为保护她而受了伤,她不可能置之不理,况且这人还帮她从那些追兵的包围圈逃了出来。 “喂!你没事吧?”叶昭言看着少年,担忧地问道。 少年没有任何反应。 叶昭言将他放倒在地上。 她试探地掐了一下少年的人中,却发现没有半点儿反应。 她急切地将自己手腕上的脉搏搭在少年的手腕上,发现他只是晕厥过去了。 随即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扎进他的几处穴位,尽力将他体内的毒素逼了出来。 叶昭言做完这一切之后,将少年扶起来,将他放在旁边的草丛旁坐下,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瓶金疮药,洒在少年的肩膀和胸前的伤口上。 叶昭言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看来今晚,是不能继续赶路了。 她找来一些干柴,用火折子点燃。 “嘶!“少年痛呼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是被痛醒的,叶昭言的针扎得太痛了,要不是他昏迷着,他一定挣扎开了。 看到叶昭言升起篝火,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原来叶姑娘也不是那么无情,见我昏倒竟然没有走!” “你不是想帮我垫背吗?”叶昭言挑了挑眉,戏谑道。 “呃......”少年顿时噎住。 “不过......”叶昭言突然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她看向前方的树林,目光灼灼地看向少年:“你说那些人会不会找来这里?” “他们会找来这里。” “为什么?” “这里是一条捷径。”少年干笑着解释道。 “捷径?”叶昭言一脸的狐疑。 “这条捷径可以通往城外。”少年一脸认真地道。 叶昭言闻言,沉默不语。 “那你为何不早点提醒我?”叶昭言怒视着他。 少年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道:“我以为我们会比他们先走出去。” 叶昭言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跟他计较。 她不是傻子,很多事情稍加思考便明白了。 “叶姑娘,我还能走,我们赶紧赶路吧。” 少年看起来有些虚弱,虽然体内的毒素清除了大半,体力却有些不济。 他们现在必须尽快赶到城外才行,否则他们二人恐怕都难以安全离开这里了。 叶昭言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往树林深处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疾驰,没过多久就穿过了这片茂密的丛林, 走出丛林之后,少年就靠在路边的大树旁闭眼,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体内余毒已经缓缓扩散开来。 叶昭言见状,准备扶着他前行。 “等等!”他猛然拉住叶昭言的衣袖,神情焦急地说道。 第二十章 如斯无情 叶昭言转过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少年脸色苍白,额头冒着丝丝汗珠,喘息了几下道:“先扶我到一旁” 叶昭言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的丛林,她眉头紧锁起来。 ...... 黄昏的余晖隐去最后一丝光线,夜色悄然笼罩在锦都的上空。 此时叶府的正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你说什么?”叶扶归看向眼前站立的男子,声音失去了一贯的平静。 “夫人,大小姐失踪了,”那名侍卫跪在地上恭敬地道。 叶扶归闻言,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叶昭言去了隐寺不久,叶府便接到消息,邀薛老夫人和叶府众人前去山脚接应叶昭言等人。 却不想一等便是日落。 直到脚步蹒跚面色不善的薛芷烟归来,也没能等到叶昭言的音信。 众人以为叶昭言早就从别的路回了叶府,便匆匆赶回来。 不成想叶府也没有任何消息。 此事总算惊动了叶扶归。 “如此说来是真失踪了?”薛老夫人也有些惊讶。 “叶府已经出动侍卫前去寻找。”薛怀澹看着叶扶归道。 他一身劲装,风尘仆仆,对此似乎不甚意外。 叶扶归眼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事,她的心被女儿紧紧牵引着。 “几时发生的事?”她的嗓音带着颤抖和惶恐。 “太阳落山前,寺里进了贼人,大小姐就不见了。”侍卫低垂着脑袋道。 叶扶归闻言,整个人踉跄了两步。 “夫人,你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派人将小姐找回来的。”一名管家模样的老伯连忙开口安慰道,正是叶府的大管家祁老。 祁老是叶老将军留给叶扶归的倚仗之一,替她打理着叶府的部门庶务。 叶扶归闻言,更是神伤,都是她没有保护好女儿。 要是父亲在就好了。 “让卫大人帮忙搜寻吧。”祁老摸着胡须深思道。 卫大人身居兵部要职,在朝中也是一位人才。 他乃叶老将军的门生之一,与他颇有些恩情,平日里待叶老如授业亲师一般。 此时由他私下打点叶昭言的事,最为安全可靠。 叶扶归闻言动也不动,只是眼中闪烁着泪花。 她明白祁老的苦心,只是她担心女儿,更害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祁老见状,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亲卫心领神会,朝着外院跑去。 “站住!不许去!”薛老夫人面色铁青地走上前,“现在报官的话,我们叶家的脸面往哪搁!” 叶昭言是叶府的嫡女,若是报官,岂不是会传出了叶昭言失踪缘由的种种猜想,叶家的颜面将荡然无存,剩下的薛氏子女以后如何议亲。 薛老夫人想到这些,脸色越发阴沉难看。 “母亲!”叶扶归震惊地看向薛老夫人,眼中的泪水都停住了。 祁老摸着胡子的手也一怔,赶紧劝道:“老夫人,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啊,大小姐万一被劫持了......” “我自有分寸。”薛老夫人打断他的话,“这件事不准告诉任何人。” 叶扶归忍不住双手握紧,叶府的名声如何能与她的女儿相比。 “扶归,你听母亲的话,不要报官,你也知道那些歹人不是吃素的,如果我们报官,别人一旦怀疑昭言失贞,到时候......”薛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没有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她相信叶扶归明白自己的苦心。 叶扶归听到这话,脸色伤痛地仿佛要溢出来。 “扶归,你也知道,芷烟她们还未论婚嫁,若是报官,她们的声誉也会受损,到时候......”薛老夫人苦口婆心地劝诫叶扶归。 叶扶归闻言,心中又是伤心又是愤怒。 “母亲!”叶扶归悲恸出声。 “好了!扶归,你先回房休息,这件事我们会妥善处置的。”薛老夫人有些强硬道。 这个家的内宅从来都是她说了算,如今这种关键时刻,她作为当家主妇更要顾全大局。 “娘......”薛怀澹看着叶老夫人有些无奈。 “老爷!”叶扶归走到薛怀澹的面前,伤心道:“昭言......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叶扶归的声音带了一丝哀求。 薛怀澹沉默着没有说话,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薛老夫人走上前逼视着她:“你要是自作主张,丢的不仅仅是叶昭言的脸,还有整个叶家!!” 她看着叶扶归,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表情。 叶扶归有些震惊地看着薛老夫人,她实在没料到,薛老夫人会如此绝情。 她一直以为叶府的长辈对叶昭言十分亲厚,会顾及到叶昭言安危。 “扶归,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将昭言救回来!”薛怀澹拍了拍叶扶归的肩膀,沉声安抚道。 叶扶归的眼眶微微湿润。 “我累了,我回去休息了,”她神色黯然地看了一眼薛老夫人。 “祁老。”她唤了一声大管家,转身朝着厅外走去。 祁老立即跟上前去。 “祁老,那支影卫还剩几人?”叶扶归出门后,轻声问祁老。 她一直以为,她的影卫足够保护叶昭言的安全,不曾想会出这种意外。 “还剩八人。”祁老答道。 这支影卫实力中等,由叶扶归豢养,并非出自叶老将军之手,平日里极少派上用场。 叶昭言临走时带走了两人,于是她更加放心地由着女儿前去祈福。 叶扶归沉吟片刻道:“将这八人召唤过来吧,吩咐他们去隐寺附近搜寻昭言的痕迹。” “是。”祁老恭敬地应声退下了。 叶扶归走到了叶昭言的房间,看着空荡荡的床榻,心头涌上浓郁的悲痛。 “夫人,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您不要太担忧了。”惜云走到叶扶归的身边道。 叶扶归点了点头,目光幽怨地看向远方。 她真的很后悔,当初不该答应薛怀澹让叶昭言去隐寺祈福,否则,她也不会遭遇这次的变故。 “惜云,昭言从小就听话守时,这次她失踪肯定是遇到了麻烦,都怪我……”叶扶归神色有些凝重道 “夫人,您别太自责了,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平安归来。”惜云安慰道。 叶扶归闻言苦笑一声。 她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第二十一章 围追堵截 叶府暗室。 “老爷,探子来报,薛二管家没能追上大小姐的踪影。”一名黑衣人道。 薛怀澹眉头微蹙:“派人去追查了吗?” “已经派了人去追,可惜没有找到踪迹,我们的人反而被分散了。”黑衣人恭敬地回答道。 薛怀澹点了点头,脸色阴沉。 “薛二管家呢?”薛怀澹问道。 “回禀老爷,薛二管家至今未归。”黑衣人如实禀报道。 薛怀澹闻言脸色越发凝重。 薛二管家所带的人马中有几名精锐,足够应付大部分情况,再加上一个剑术非凡的稽斯年…… 可是现在,他们竟然都同时消失了。 薛怀澹坐在书桌前,陷入了沉思中。 他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着他寻找叶昭言。 到底是谁?是哪个势力将人掳走的? 难道说这只是巧合? 如果巧合的话,这些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是冲着他来的,还是为了叶昭言? 薛怀澹越想越觉得棘手。 “继续找,务必要找到大小姐。”薛怀澹吩咐道。 “是!” 黑衣人应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 “等等!”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薛怀澹突然叫住了他。 “老爷有什么吩咐?” 薛怀澹一双漆黑的眼眸闪烁着幽幽寒芒,仿佛有两团冰刃在他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 “派一行人去山下,潜伏在叶府的必经之路,你知道如何做。”他语气冷厉道。 “是!属下立刻去办。” “另外派人去找薛芷烟,让那边准备好。”薛怀澹继续道。 黑衣人退了出去。 薛怀澹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 他总感觉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这件事情只是巧合的话,那也太凑巧了。 他目光阴霾地看着窗外,神色冰冷,眼眸中透露出浓烈的恨意。 “叶昭言,这次你可千万别怪为父心狠手辣,谁让你是个不听话的女儿。” …… 叶昭言并未察觉危险正在靠近。 休息了片刻,她和濯姓少年一直往东南方向走,希望尽快离开这座山岭。 走出林区,便是一条下山的近路,通往城里。 叶昭言和那名少年已经疲惫不堪,身上的血迹斑驳,脸上也布满了灰尘。 叶昭言看着前方的路,咬牙道:“你再坚持一下,很快我们就到了。” 一路上,因为叶昭言时不时的搀扶,少年偶尔会碰到她略显孱弱的臂膀,感觉十分温暖。 这样的感觉,似乎很熟悉。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叶昭言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让人能真正地松懈下来。 天空的星斗比起之前更亮了,叶昭言心中感慨,也不知道母亲在家如何担心她。 又走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二人终于看到了一条岔路。 叶昭言看着面前熟悉的城墙,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少年身子摇晃了下,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被叶昭言一把扶住。 “你怎么了?”叶昭言关切地问道。 少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回道:“没事,脚滑。” 为了防止余毒扩散,他没有使用内力赶路,几乎耗尽了大半力气。 如今身体实在虚弱得厉害。 叶昭言看着他脸色苍白如纸,皱眉道:“你体内的毒......还撑得住吗?” 少年摇摇头正想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嘘,有人……”他看向前方,压低了声音对叶昭言说道。 叶昭言顺着少年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真看到两名蒙面的黑衣人朝着他们走来。 “是他们。” 叶昭言点点头,看衣饰,这两人正是那群黑衣人之中的。 只是,这二人恐怕是分散开来探路的小队之一。 叶昭言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两名黑衣人越走越近,距离二人不足一丈。 “不要轻举妄动,你躲在这棵树后面。”她对少年叮嘱道。 “怎能让人你一个人涉险?”少年皱眉道。 话音刚落,两名黑衣人已经站定在了二人面前。 “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叶昭言沉声问道。 “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领头的高个男子轻蔑地瞥了叶昭言一眼,冷笑一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叶昭言冷喝一声,将少年护在自己身后,同时掏出匕首,朝领头的男子刺去。 男子见状,冷笑一声,一掌拍向她刺来的匕首,然后运足内力一拳打在了她的右臂上,直接将叶昭言震退数步远。 叶昭言吃力撑住,肩膀的伤口撕裂开来。让她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此人的武功不凡,竟有稽斯年六成水平。 她内心沉到了底。 若是放在平日,她完全有一战之力,与眼前人周旋十几个回合都无碍。 此时受伤多时,她不仅身形受限,因为赶路体力也有些不济了。 “不知死活!”男子啐了一口,一脸嘲讽地看着叶昭言。 这个女子看上去比他小了十岁不止,竟然敢对他出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找死的家伙。 叶昭言咬牙,一双美丽的眼眸中闪过狠厉的光芒。 这群人的确是冲着她来的。 只是对方不仅有武功高强的同伴,还有刀剑在手。 她只有一把匕首,又受了伤,根本不足以与那二人周旋。 叶昭言看了看倚在石头旁的少年,此刻他正闭目打坐,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他的身上还有余毒,若是再贸然运功,恐怕会在体内留下病症。 叶昭言握紧手中的匕首,她必须速战速决。 男子见叶昭言握着匕首,身形一动,快速地向叶昭言攻击而去。 叶昭言急忙躲避,手中的匕首也快速挥舞起来。 “锵!锵!” 兵器交织在一起发出阵阵金属碰撞声。 数招之后,叶昭言攻势缓慢了起来。 她肩膀的伤口已经流血不少,顺着手臂淌到了指尖。 两个黑衣人见状,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叶昭言一边喘息着,一边盯着对面的黑衣男子,神情戒备。 就在这时,另外一名黑衣男子已经摸到她身后,一掌拍向她的后脑勺。 “啪~”的一声闷响,叶昭言眼前一黑,整个人险些失去意识。 第二十二章 濯府公子 叶昭言用力地稳住身形,摇摇头甩去那几分混沌感,努力保持清醒。 “噗!” 一口鲜血喷出,她身形摇晃了下,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少年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睁开了眼睛。 看到叶昭言吐血跪倒在地,他的瞳孔微缩了一下。 “她受重伤了,我们快带她走。”一名黑衣男子低声道。 “站住!不准动她!”少年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脸怒容。 “你不是中毒了吗?”黑衣人皱眉问道。 “用不着你们费心!”少年冷笑一声。 他终究还是冒着余毒侵脉的风险运功了。 “管好你自己的小命,切莫多管闲事。”黑衣男子冷笑一声,随即朝着叶昭言走了过去。 少年闪身挡在了叶昭言的前面。 两名黑衣人见此,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名黑衣人冷笑道:“不自量力,这女人轮不到你管!“ 他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少年。 少年眼眶赤红,眼珠瞪得浑圆,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了不准动她!” “既然如此,那我们只好把你解决了!”黑衣男子冷哼一声,手中长剑横扫而出。 剑气凛冽锋利,直逼少年面门。 少年脸色微变,连忙侧身躲过攻击,左臂被剑尖划过,鲜红的血液顺着他洁白的衣衫缓缓流淌下来。 他不顾肩膀上的疼痛,一把抓住另外一名黑衣男子的剑柄,借着反作用力,身形向后倒飞而去。 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手臂一松,被少年抓住了剑柄。 “嗖!嗖!嗖!” 三道寒光从他左右各自射出,直奔少年。 少年瞳孔骤缩,急忙向一旁躲闪,但是右肩仍被擦破了一道伤痕。 “噗嗤!” 鲜血喷溅而出,溅在叶昭言的脸颊上。 少年握紧剑柄,忍着剧痛将黑衣男子甩了出去,顺势握着那把剑直接刺进了黑衣人的胸膛里。 黑衣人眼神一凝,重重摔倒在地,胸口还插着自己的剑。 他瞪大眼睛,满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身躯抽搐几下,一命呜呼了。 叶昭言看着少年,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另一名黑衣人见状脸色顿时大变,一双阴鹫的目光看向少年,厉喝道,“你敢杀了我兄弟,老子和你拼了!” “砰!” 一声巨响传来,黑衣人一拳砸在少年的胸口。 少年身形一顿,压抑住胸中上涌的血气,一脚踢飞了那名黑衣人的佩剑。 旋身闪避间,手中软剑划破黑衣人的身体。 黑衣人捂着自己的腰腹,咬着牙稳住身子。 他的手往袖中探去,一把精巧的袖剑缓缓对准了少年的咽喉。 “我会让你求生不得……” 他话还没说完便睁大双眼,呜咽声卡在喉咙里。 一把匕首穿进了黑衣人的脖颈。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脸惊讶的看着叶昭言。 叶昭言喘息着,脸上满是汗水。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棵参天古木,深吸一口气,将匕首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衫。 黑衣人身体僵硬地向前倒了下去。 有滴滴答答的声音轻轻响起,是鲜血顺着手臂流到了草地上。 叶昭言的半边身体已经被血染红了。 少年握着那把沾染着血迹的剑,转头看向叶昭言,眼神中满是愧疚和心痛。 叶昭言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看着少年,道:“我没事。” “是我拖累了你......”少年抬起右手擦掉自己嘴角的鲜血,目光一瞬不转。 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眸闪烁烁,恍惚间竟然有几分湿气。 叶昭言喘了口气道:“我们继续赶……” 话没说完,少年身子摇晃了一下,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他的嘴角渗出一丝丝鲜血,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远处,嘴唇颤抖着。 叶昭言见状,脸色顿时变了,急忙扶起少年,担忧地喊道:“你怎么样?“ “咳咳咳......” 少年摇摇头,看向叶昭言,眼神中满是担忧。 体内毒素发作,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这次如果他们再逃不掉,恐怕都要丧命于此了。 “咳咳,我......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一口鲜血来。 叶昭言看到他吐出的鲜血,眉头皱了皱,撕下内衫的一角帮他擦拭掉唇边的血迹。 “我带你离开这里。”她轻声道。 少年想站起身,却眼前发黑,不受控制地软倒在地。 “喂,喂......醒醒......你别吓我啊......”叶昭言看着少年苍白的脸色和唇边溢出来的鲜血,焦急不安道。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睁眼道,“走另一条路......”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叶昭言感觉少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然后便触到一个温润之物。 她低下头,看到少年的手心中躺着一块玉佩。 叶昭言将那枚玉佩拿在手中细看。 玉质晶莹剔透,雕刻成精致的花纹图案,散发出淡雅清香,令人闻之陶醉。 玉佩呈圆形,正中央刻着一行小字。 【濯逸白】 她心脏一跳,不由地脱口喊出。 濯逸白...... 原来少年叫濯逸白,跟濯王府的人一样,都姓濯。 “你是......濯逸白?” 濯逸白没有回答叶昭言的话,他的睫毛微微煽动,似乎想要挣扎着醒来,却无奈身体虚弱,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她的心跳不断加速,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看着眼前这张与濯王爷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庞,她的心情无比复杂,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记得前世曾听人说过一件事,濯王爷有个流落在外的小公子,长到半大才抱回来。 后来濯王府出现了内乱,小公子被派往西疆镇守,十四岁才返回京城。 叶昭言还知道,濯王府与叶府,也曾有一段渊源。 叶家祖籍江南,叶将军年少封将,而濯王爷的父亲乃是当朝前任太傅。 叶将军与太傅自幼便结为亲家,两家交好,可惜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导致两家关系恶化,后来更是兵戎相见,直到后来,叶府被抄...... 她想起前世发生的一切,脸色微微苍白。 前世,就是因为濯王爷的临阵倒戈,叶将军才会在关键之处被设计…… 叶昭言紧咬着牙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枚玉佩,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之意。 第二十三章 费尽心机 前世,濯王爷为了保全家族利益,毅然背叛与父亲曾有恩情的叶将军,投靠了谋逆的卿王,帮助他夺得皇位。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场战役,最后胜利的一方,正是薛怀澹和濯王的势力。 没有濯王的背叛,叶将军不会轻易被薛怀澹扳倒。 那一战,叶府被灭门,叶将军身亡,整个叶府血流成河。 母亲叶扶归被贬为庶民,囚禁在叶府。 叶昭言抬头望向天空,湛蓝的天空飘着点点繁星,璀璨夺目。 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那么今生她和他的命运又会怎样? 叶昭言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情绪,将那枚玉佩收入怀中。 看着昏迷中的少年,她犹豫片刻,伸手将少年背在背上,朝着濯王府走去。 濯逸白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如果不赶紧救治的话,肯定会危及性命。 她不可能看着他死掉。 ...... 叶府中,灯火通明。 左厢的偏房里,薛怀澹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地喝斥道:“竟然连一个女子都对付不了!你们还能干嘛!“ 话落将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茶盏应声而碎,滚烫的热水溅了侍从们一脸。 跪在地上的侍卫吓得浑身颤栗,低声道:“属下等无能,请您责罚!” “责罚?呵......”薛怀澹冷哼一声,“责罚有用吗?” 领头的侍卫抬头偷偷看了薛怀澹一眼,只见薛怀澹脸上挂着一层寒霜。 他小心翼翼道:“死去侍卫身上的刀痕……并非一件兵器所为,恐怕大小姐身边还带着那个人。” 薛怀澹脸色铁青,冷声问道:“那个人?” “是......是一个男扮女装的的男子,实力十分厉害,派去的人根本无法奈他何。” 薛怀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沉声问道:“他们二人都是活着离开了?” 侍卫迟疑了一下道:“是,不过一路上都有血迹,似乎有人受重伤了……” 薛怀澹脸色阴沉,沉吟半晌,开口道:“立即调集人马,循着那两人的踪迹,务必将人拦下!” 侍卫心中一惊,慌忙叩首道:“遵命!” 薛怀澹摆摆手,示意他退下,随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院子里,薛芷烟缓步从阴影里走出来,有些迟疑地停在原地。 见薛怀澹看向她,总算抬起头,脸色苍白地问道:“舅舅,你唤我来?” 薛怀澹沉声道:“芷烟,你可知道昭言平日里有什么熟识的男子?” 薛芷烟摇摇头。 薛怀澹皱眉道:“不仅是熟识的男子,甚至还能以性命相托……” 他想了想,继续问道:“你觉得,会是谁呢?” 薛芷烟的瞳孔猛地一缩,身躯微微颤抖。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俊美无铸的容颜,一双雾霾深蓝的瞳孔,深邃的眼眸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薄唇抿成锋锐的直线,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刃,让人胆寒。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那个人与叶昭言有着天然的默契,还曾经救过叶昭言两次。 只是他已经死去三年了。 薛芷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表达自己的震撼。 那个人的死,就像是一场噩梦一般。 以至于年幼的叶昭言因此大病一场,失去了关于他的记忆。 这其中有许多东西十分隐晦,就连薛芷烟也不能想明白, 但是她更知道,这里面有舅舅不能为人知的秘密。 不能细想。 “芷烟,你想到了什么?” 薛怀澹见薛芷烟神色变幻莫测,不免心生疑虑。 薛芷烟回过神来,她连忙摇了摇头:“我......我没有......” 她不敢提及此人,怕触碰到舅舅敏感的神经。 薛怀澹盯着薛芷烟,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我吩咐的做,为免夜长梦多,现在就去。” 薛芷烟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脚步突然顿住。 她突然转过身,望向薛怀澹,问道:“舅舅,今日之后昭言妹妹......是不是回不来了?” 薛怀澹的眼底掠过一抹诧异的神色,不过很快他便恢复常态。 “你操心这些做什么?” 薛芷烟抿了抿嘴,低声道:“我......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薛怀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漠地说道:“收起你的小算盘,这件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薛芷烟的心脏骤然一疼,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一颗心跌落到谷底,原本还指望着借由这件事情将叶昭言推进火坑,可是却没想到,她的如意算盘居然打不响。 “你只需办好我交代的事,不要生出别的念头!” 薛怀澹看着一脸苍白的薛芷烟,忍不住怒道。 芷烟咬着唇瓣点了点头。 薛怀澹站起身,拍了拍薛芷烟的肩膀,嘱咐道:“去找老夫人吧,人都在那里。“ 薛芷烟心中忐忑不安,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是。” 薛怀澹离去后,薛芷烟一个人在院子中静静地站了良久,才朝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走到院子里时,薛芷烟听到有说话声传来。 此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下人。 “满口胡言!” 薛老夫人的声音透露着浓烈的愤怒,听得出来,她此刻很生气。 “老夫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啊,你不信的话,可以让人将这件衣裳送去给钦香阁的老板娘看,看看是否是为大小姐定制的!” 那人大声叫嚣道。 薛芷烟的心脏一阵狂跳,这人正是在隐寺门口接待叶府车马的一名僧人! “你......你放肆!”薛老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指着那人,颤巍巍地道:“堂堂叶府的女眷,怎会在寺庙里行这等腌臜事!” 可是眼前这件披风分明是琴夫人为叶昭言定制的,此刻衣裳上还沾着些许泥土的印记。 “老夫人,您别忘了,我们寺庙是名家寺庙,守卫森严,这男子只可能是大小姐带进去的!” 那人的话说的振振有词。 在他身侧不远,跪着一名被捆绑住的陌生男子。 男子身材瘦高,衣裳半解,发髻凌乱,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 此刻他正低垂着头,一语不发,对眼前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薛老夫人被气的差点吐血。 叶昭言失踪之事,她本已压下,不许下人声张,以免有损叶府的名声。 却不想隐寺的僧人竟然找上门来,还押着一个衣衫凌乱的放荡男子。 第二十四章 不敢妄言 此刻正厅聚满了叶府众人,就连院子里也挤满了下人。 薛老夫人坐在上首,抚着额头有些头痛。 叶扶归站在门口,一脸担忧,时不时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那僧人。 而琴夫人和几个小辈则坐在老夫人的旁边,面露焦急之色。 其余人等见那僧人押着一位衣衫凌乱的男子在此,纷纷投去诧异的目光。 薛芷烟悄悄地躲在人群中,看着厅内的状况,心中暗暗吃惊,她本以为只需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出那些话即可,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在。 “老夫人,这披风可是叶大小姐身上的,您可别做睁眼瞎不认了!” 那人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 薛老夫人一向高傲,如今却被隐寺的僧人当众羞辱,脸面完全挂不住了,恨不得叫下人上前去扇那个僧人几巴掌。 偏生叶府众人就在门外,若是她让人动手打了这个男人,肯定会被人抓住机会,大肆宣扬此事。 她只好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对着那名僧人厉喝道:“空口无凭,岂容你在此放肆!“ “我亲眼看到大小姐和一名男子在厢房之内……” 僧人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扇了一巴掌。 他的脸瞬间肿了起来,嘴角鲜血直流,脸颊上浮现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竟是叶扶归的贴身婢女惜云下的手。 叶扶归生气地走上前,指着僧人的鼻子道:“混账,我女儿的为人我最清楚!” 那僧人捂着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叶扶归,颤声问道:“你......你......你们凭什么打我?” “闭嘴!”叶扶归冷喝一声,“你再污蔑我女儿,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薛老夫见状,揉了揉眉心道:“扶归,你先冷静一下。” 她转头对一旁的琴夫人道:“素心,这件披风怎么回事?”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在地上的浅红色织锦披风上。 琴夫人连忙跪倒在地,惶恐道:“老夫人,妾身冤枉!” 薛老夫人皱眉道:“听说这件披风是你替昭言做的?” 琴夫人泪流满面,她哭诉道:“老夫人,妾身怎敢冒犯大小姐!只是妾身担忧大小姐身体,这才命丫鬟赶紧将衣裳拿来让大小姐换上,没想到,却被那人给诬赖成大小姐与人……” 琴夫人说着,掩面哭泣起来。 “祖母,这披风分明就是提前几个月给昭言做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叶昭辰连忙上前劝慰道。 琴夫人擦了擦泪水,委屈地看了叶昭辰一眼,随后又继续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妾身真的不知情,妾身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够了,你别说了!” 叶扶归气得浑身发抖,“昭言从小乖巧懂礼,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主的,何曾会把自己的贴身之物丢给有心之人算计?这披风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你却说这是昭言与人私通留下的证物,真是可笑至极!” 琴夫人被叶扶归说的哑口无言,她没想到叶扶归为了维护叶昭言,竟然如此不客气,心中更加难堪。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看到院子里的薛芷烟之后,眼睛顿时一亮,仿佛抓到了救星般,快步朝她走去。 她对着薛芷烟擦泪道:“芷烟啊,你怎么不早点过来?你若是晚来一步,只怕我就被这些人给污蔑了。” 薛芷烟心中暗骂一声,面上却装作惶恐不安的样子,连忙虚扶了她一把,勉强笑道:“夫人小心脚下。” 琴夫人连忙挽住薛芷烟,边拉着她往门内走,边柔声道:“你这孩子,目睹了昭言遭遇那事,一定吓坏了吧。“ 琴夫人的演技不错,就连薛芷烟自己都觉得佩服。 待薛芷烟缓缓走近房门,一眼便看见屋内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僧人旁边被捆绑住的男子。 她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些令她不敢想的羞辱画面顷刻间浮现在脑海。 她只觉得胸腔中一阵翻滚,仿佛有一股热气冲进喉咙,她连忙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稳了稳心神,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薛芷烟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她不禁冷汗直冒,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口。 地上那男人仿佛有感应似的也抬起头看向她。 当那双漆黑的眸子撞入她的视野中,她浑身猛地一抖,一种难掩的惊慌袭上心头,她的呼吸顿时紧促起来。 四目相对,那男子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讶之色,但是很快便消失不见。 薛芷烟慌忙移开目光,低垂下头,不敢再多看那男子一眼。 薛幼菱看见她进来,急忙走了过去,关切地问道:“芷烟,一天没看见你了,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薛芷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低垂着眼帘。 “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可是哪里不舒服?”叶扶归察觉到薛芷烟的不妥,不禁问道。 薛芷烟勉强笑了笑,紧张道:“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到她的异状,众人都有了不同的揣测。 “芷烟,我听闻你今日一直陪在昭言身边,不如就让你出来说说这件事情吧,也好为昭言洗脱罪名。” 薛老夫人的声音虽然不重,但是语调却不慢,一字一顿地落入众人耳中,让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纷纷,将视线转移到了薛芷烟的身上。 薛芷烟微微一愣,没想到老夫人会把这烫手山芋扔到她的手里,她不由得在心里哀叹一声。 琴夫人见到老夫人开口说话,连忙趁热打铁,说道:“是啊,芷烟,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如让你说说,也为昭言洗脱嫌疑,免得大家心中猜测。” 薛芷烟心中暗骂琴夫人狡猾无耻,表面上依旧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叶扶归看着薛芷烟道:“芷烟,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说,希望你能给昭言一个公道!” 她的目光充满了信任和温柔。 薛芷烟看向众人,眼底满是愧疚,哽咽道:“这件事情我......” 她咬牙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我实在不敢妄言......” 薛芷烟抬起头,看向薛老夫人。 第二十五章 肆意诋毁 薛老夫人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她冷哼一声,说道:“不敢妄言?难道就能抹杀昭言被欺负的证据吗?” 叶昭华闻言立即反驳道:“祖母,您这话说的未免太武断了,若是妹妹真做了那样的丑事,又怎么会故意让别人发现?这明显是有人故意陷害!” 薛芷烟看着叶昭华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忍不住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那贱人竟然被如此维护。 琴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辣的寒芒,她脸色苍白,有些不情愿地附和道:“昭华说的极是,昭言可是叶府的嫡长女,岂是这等龌蹉之徒能够染指的?” 她目光落到薛芷烟的身上。 “芷烟,既然昭言没有做过那等事,那你就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大伙儿吧,也省得大家心中存着怀疑。” “这......”薛芷烟面露难色,看向薛老夫人,低声道:“祖母,孙女不知该如何开口,还请祖母不要深究……” 薛老夫人闻言,不禁皱了皱眉,“芷烟,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善罢甘休,这是我们叶府的颜面,怎能任人如此肆意妄为?” 薛芷烟看了看众人的反应,又扫了眼地上的男子,咬了咬牙,终于鼓足勇气道:“祖母,毕竟昭言被人掳走的,而且是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说……万一会影响昭言姐姐的名节……” 薛芷烟这番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叶扶归也露出诧异之色,连忙走到薛芷烟身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芷烟,你这番话,可是在诋毁昭言?” 薛芷烟咬了咬牙,坚定地说道:“不是,我说的都是事实,昭言妹妹一直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昭言妹妹蒙受委屈,却什么也不做,那样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薛芷烟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兮兮模样。 琴夫人见薛芷烟这番话,立即插口道:“是啊,这件事情可是关系着昭言的清誉,可不能任由那些外人胡说八道。” 琴夫人的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顿时引起一阵轰动。 叶昭华脸色铁青,怒斥道:“荒唐!我叶家的女子岂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我看你是被吓傻了吧?” 薛芷烟一听叶昭华竟然不信她的话,心中顿时生出一团愤懑之火,她猛地抬起头,眼眶中噙着晶莹剔透的泪水,委屈地说道:“昭华哥哥,你是真的冤枉我了!” 琴夫人见叶昭华的态度,连忙拉了拉叶昭华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 叶昭华却不罢休,依然义正言辞地训斥道:“我怎么冤枉你了?你刚才的话分明就是在诬赖昭言!” 叶昭华的话一出,薛芷烟顿时更加委屈起来,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琴夫人一脸焦急道:“昭华,你这是做什么呢?” 叶昭华气愤道:“你为什么要诋毁昭言,你可要知道诬赖昭言,就是污蔑整个叶府!” 薛芷烟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昭华哥哥,我可以用性命担保,绝对没有诬陷昭言姐姐,如果我有半句谎言,就让我不得好死。” 叶昭华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敢用性命担保,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嘲弄之色,他冷笑着说道:“呵!好一个不得好死,只怕到时候你会求我帮你收尸吧?” “昭华!”琴夫人厉喝一声。 “好了!”薛老夫人突然开口,阻止了几人的争吵,她转过头看向薛芷烟,沉吟片刻,问道:“芷烟,你说昭言蒙受委屈是怎么回事?你说说,你当时看见了什么?” 薛芷烟低声啜泣道:“当时我在屋内休息,不曾离开过院子一步,只是看见有人进去,然后那屋内便传来昭言妹妹的哭喊,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昭言妹妹的身影,直至现在,我仍是不知道昭言妹妹在什么地方?” “那你知不知道那男子的模样?”薛老夫人接着问道。 薛芷烟摇了摇头,说道:“只隐约觉得那男子似乎是个陌生人,并不认识......” 叶昭华冷笑着反驳道:“既然你不认识,那如何认定屋内这男子就是那人呢?” 叶昭华这句话一出,薛芷烟立即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昭华:“昭华哥哥,你......” “怎么?我说错了吗?”叶昭华挑衅地看着薛芷烟,“莫不是你做贼心虚?” “我......”薛芷烟气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一张俏丽的小脸因为愤恨变得涨红。 “行了,你们都少说一句!”薛老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二人的争执,说道:“让芷烟继续说!” 叶昭华的话让薛芷烟心中恼怒,但是她还没有忘记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遂硬生生压制住心中的怒火,继续说道:“昭华哥哥,我知道你因为昭言妹妹被人……很伤心,但是今日我看见那男子的背影了,与屋内这男子倒是……” 她说着,偷偷瞥了那男子一眼,见其一直低垂着头,没再看向她。 这让薛芷烟松了一口气了。 这一幕恰巧被薛老夫人尽数看在眼里。 她看了看那男子,又看了看薛芷烟,心里不由得升腾起一股怒气。 “老夫人......你看你们自家人都认了。” 那僧人不依不饶地叫道,一副誓死要把这件事情搞个水落石出的架势。 众人的脸上皆是露出惊讶之色。 难怪叶昭言破天荒去隐寺祈福,原来是去幽会男子,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个敏感的地点! 叶家的嫡系女子,与人私通,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了,那可真的是没有后路,不仅仅是毁了叶家的颜面,恐怕连叶家的其他女子都会受到牵连。 薛老夫人闻言,勃然大怒。 “你简直胆大包天!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薛芷烟慌忙跪倒在地,哭泣道:“祖母息怒......这件事情都是芷烟不好,没有保护好昭言姐姐,才害得她和那名男子在一起!“ 她越哭越伤心,眼泪啪嗒啪嗒往地上掉。 “够了!”叶扶归厉声呵斥道。 “我不管是谁,我只知道我的女儿是清白的!我女儿不像别人,喜欢用下三滥的手段去害人!”叶扶归的声音很是冰冷,语气里更加充斥着怒火和厌恶。 她无法想象一个女子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不惜残害手足。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看了好几年的薛芷烟。 第二十六章 斩断束腰 此言一出,不少目光都投向薛芷烟。 话中直刺的暗指自然不言而喻。 薛芷烟一瞬间面色苍白,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打了一巴掌。 她不敢抬头直视,心里却暗恨叶扶归太过偏袒自己的女儿,竟然当众如此给她难堪,害得她里外不是人。 僧人听了叶扶归的话,冷嗤一声:“你说的轻巧!你女儿做出那样的事情,已是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三言两语颠倒黑白?” 薛老夫人一拍桌案,对他怒吼道:“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给我闭嘴!” 那僧人被薛老夫人的呵斥吓得一哆嗦,连忙闭上嘴,不敢再开口说话。 薛老夫人这才转过头看向薛芷烟,皱眉道:“芷烟,你先起来吧。” 薛芷烟感激地看了薛老夫人一眼,这才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小声地说道:“祖母......” 薛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道:“芷烟,你是个好孩子,虽说你此次行事有些不妥,但是你却是为了澄清真相,这件事情我会调查清楚。只是......若是发现你所说的是假的,我定会严惩你!”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一名侍卫匆匆跑来,边跑边道:“老夫人,有新的线索!” 众人纷纷转头朝那侍卫望去。 那侍卫喘息着跑到薛老夫人面前,躬身禀报道:“府中的侍卫在隐寺找到了这个!” 说着,那名侍卫将一块断裂的束腰用托盘呈上来。 薛老夫人一愣,疑惑地看着那束腰仔细地打量起来。 那素白的腰带上毫无装饰,边缘用针线绣着雅致的花边。 看起来平平无奇。 叶扶归看到这个束腰,却脸色大变。 她自然认得自己女儿的衣饰。 早上她亲自送叶昭言出门时,她的素白裙身上便是这样一条束腰。 难道是昭言出事了?叶扶归紧张地攥紧了手指,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各种猜测。 薛老夫人眉头紧锁道:“这是在隐寺找到的?” 那名侍卫恭敬地说道:“回老夫人,在隐寺后院找到的......” 薛芷烟一听也连忙凑上去看。 这......这是叶昭言的束腰! 她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满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实则心底却乐开了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叶昭华走上前仔细察看片刻,突然将束腰翻过来,背面竟然有几滴干涸的血迹。 那鲜艳刺目的红色令人触目惊心。 叶扶归的眼睛被这抹颜色刺痛,一瞬间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 她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眼中却已经含不住泪珠。 看到那刺目的血渍,薛老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抬起头看向那侍卫,厉声质问道:“这是谁的束腰?” 那侍卫被薛老夫人的语气吓得一愣,结结巴巴地说道:“回老夫人,是……是大小姐的……” 话音刚落,整个大厅内陷入一片寂静中,所有人都呆住了。 “混账东西!” 薛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抬起手指着那侍卫骂道,“你可知道做伪证的下场!你是叶府的侍卫,竟然串通外人污蔑自家主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薛老夫人这一番话可谓诛心。 那名侍卫顿时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瑟缩着身体。 “老......老夫人......奴才不敢欺瞒老夫人。” 薛芷烟看到这样的场景,心底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她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侍卫,脸上闪过一丝嘲弄和鄙夷,心底却在窃笑着。 她本来就对叶昭言恨得咬牙切齿,如今见到这个情况,她心中的痛快更胜以往。 只是她的表面功夫却并未忘记。 “昭言妹妹她......她不是只私会了那男子一会吗,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薛芷烟故作担忧的问道。 薛老夫人冷冷地扫了薛芷烟一眼,怒喝道:“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薛芷烟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解释道:“祖母,我只是担心昭言妹妹的安危而已......” “好了!”薛老夫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件事情你也有责任!” 薛芷烟不甘心地咬了咬牙。 薛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喝斥道:“你所说的可有其他人证?!” 那侍卫低垂着头,额头上冒着冷汗,战战兢兢地说道,“前去隐寺搜查的侍卫一共十几人,都亲眼看着这束腰在后院里……” “好!好得很!”薛老夫人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怒视着那名侍卫,怒喝道,“来人呐!把那些侍卫统统拉下去家法处置!” 这简直反了天了! 自家的奴才竟然不帮着自家主子遮羞,还在这言之凿凿谈论证据! 叶昭华不禁皱起眉头,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这些侍卫若无人放话,如何能将此类物证直接呈上来? 薛芷烟见状,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道:“祖母,这些侍卫也是奉命行事,若是闹大了此事,那就不好办了......” 此话表面上为了大局考虑,却坐实了叶昭言的私通之实。 “铮”地一声,叶昭华突然抽出了那侍卫身上的佩剑。 众人看着叶昭华手中的剑,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骇然,不敢多言。 叶昭华的手腕一转,锋利的剑刃便直直地劈向侍卫手中的托盘,寒光凛冽。 那些侍卫一脸的惶恐,跪地求饶道:“叶少爷饶命啊!!” 叶昭华轻挑剑尖,托盘中的束腰瞬间从中间断成两截。 他手握着长剑,冷笑道:“既然你们不辨黑白,那我就让你们明白一下!” 他拿起两截束腰,放在跟前对比道:“这束腰上先前的断痕平整干净,与我方才斩断开的痕迹几乎一样,分明都是我手中这样的刀剑划破的痕迹!昭言妹妹一定是遭遇了歹人袭击,在打斗中遗失了束腰!” 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扶归更是直接泪崩,忍不住掩面而泣。 她脑中那种最不敢想的猜测应验了。 叶昭言果然遭遇了不测。 她对女儿的安危太过松懈,以为凭着叶府的势力无人敢冒犯,没想到竟被人钻了空子。 若是女儿真的出了什么闪失,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第二十七章 怜霜之证 那名侍卫听到叶昭华的话后,心中一惊。 他急忙磕头求饶:“叶少爷,我们绝对没有撒谎!我们只是拾到了束腰,别的我们根本不知情!” 叶昭华冷笑一声,道:“既然没有撒谎,那就跟我去隐寺与当场目睹之人对质一番!” 叶昭言虽然与他相处不多,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对她的人品自然十分清楚。 更何况,这个妹妹的在武艺上颇有天资,虽然年纪小,却也不容小觑,不是寻常男子能奈何得了的。 他宁愿相信她是遭遇了劫持,也不愿苟同眼前几人的污蔑之词。 薛芷烟闻言,连忙开口劝阻道:“昭华哥哥,你何必大费周折?我们......” “闭嘴!”叶昭华怒喝道。 薛芷烟吓得浑身一哆嗦,再不敢多言。 她偷眼瞧了叶老夫人一眼,发现叶老夫人脸上露出阴郁的神色,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 她心底咯噔了一下。 若是他们前去搜寻,查到些什么端倪…… 那日她在屋内出事之后,虽然隐蔽地极好,却难保没人听到她的求救声,然后发现叶昭言并不在屋内…… 薛老夫人看着地上的那名侍卫,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陪同昭华一同前去,务必查清真相!” 薛芷烟的瞳孔骤然一缩,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 若是叶昭华也一同前去,万一真的看出点什么...... 薛芷烟急切地看向薛老夫人,恳求道:“祖母......昭言妹妹定然不愿意将此事张扬,您又非要去追究,若是昭言妹妹知晓......恐怕她心中更加难受......!” “闭嘴!“叶昭华厉声呵斥道,“叶芷烟,祖母已经决定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插嘴!” 说完之后,他不顾薛老夫人的反应径直走了出去。 薛芷烟咬了咬唇,脸色难堪至极。 叶昭华竟然为了那贱人如此凶悍地训斥她! 看着叶昭华离去的背影,她心中充满了愤懑,咬了咬牙喊道:“等等!” 叶昭华脚步微顿,回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薛芷烟的心中一紧,深呼了一口气才压制住了心中的惧意,缓缓开口:“昭言妹妹身边的大丫鬟怜霜......那日也看见了......” 若不是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借助怜霜之口,将这件事栽赃给叶昭言的。 毕竟怜霜是那日闯进屋目睹真相的人。 更重要的是,怜霜是舅舅的人,而不是她的心腹。 这一招棋有几分冒险。 但是,眼下她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来了。 听到薛芷烟提及怜霜,叶昭华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叶昭华轻哼一声,道,“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哪里懂得那么多?你又怎知她是否知道了真相?若真是知道真相,又该如何解释?” 叶昭华眸中透出浓浓的杀意。 薛芷烟的心中不免升腾起一股寒意,却依旧坚持说道:“昭言妹妹的贴身丫鬟怜霜,所言所行自然是偏向自己主子。若是她自己丫鬟的供认都不可信,外人所言就更不用说了。” “当日怜霜听到昭言妹妹的惨叫,第一个冲进屋内,她肯定目睹了全部真相......”薛芷烟状似回忆地点头说着,脑中回忆的却是当天她自己的经历。 此刻怜霜已经被侍卫带到了正厅中间。 她听到薛芷烟的形容,脸色瞬间煞白,感觉自己的脊梁骨仿佛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心脏怦怦狂跳不止,手心也浸出了一层冷汗。 薛芷烟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 她想起薛老爷曾经吩咐过她的话,心中一阵忐忑和慌乱。 她不能将真相供出来,否则她一定死路一条,她只得硬着头皮接下来。 “怜霜!芷烟说的可是事实?”薛老夫人见怜霜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不耐烦道 “回禀老夫人,奴婢确实看见昭言姑娘从屋内出来......”怜霜颤抖着声音开口道。 薛芷烟闻言,心中暗暗地冷笑一声,心中的担忧渐渐消散。 怜霜,你最终还是要出卖叶昭言。 “既然如此,你且仔细回忆一遍,那日你进屋之后看见了什么?” 怜霜低头想了半晌,突然抬头道:“当时昭言姑娘衣衫不整,好像很伤心,还哭了许久......” 叶老夫人听闻怜霜所言,眉头微皱,道:“你的意思是昭言是在房里遭遇了欺负才哭的?” “是的......”怜霜的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声音颤抖地回答。 薛老夫人沉默了片刻,随即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怜霜听见叶老夫人的命令,如蒙大赦,急忙跪倒谢恩后退了下去。 薛老夫人扫了众人一眼,面色深沉地说道:“今日之事,我已有分寸。” 她转头看向在场众人,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我希望今天的事情,你们都烂在肚子里,否则的话,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她已然平息下怒气,心中有了打算。 既然事情已经遮不住了,便只能将叶昭言“藏起来”了。 锦都的名门望族极重脸面,家中大家小姐们若有谁犯了“那等”错事,便会借着生病的由头悄悄送去外地“辟邪”,然后便悄无声息地没了消息。 人自然是活着,只是再不能光明正大见人了。 薛老夫人突然转变的语气,让叶扶归的心里一沉。 恐怕薛老夫人这是信了那这三人的话。 她的脸色愈加苍白,垂落的眼泪都不顾,急忙道:“母亲,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相信昭言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你觉得我应该相信谁?” 叶扶归的嘴唇微微发白,不可置信道:“她可是您的亲孙女” 薛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不必替她洗脱冤屈,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她若是清白的,又何须躲躲藏藏,至今都不现身?她若是清白的,又为何会被贴身婢女目睹与男子私会,还留下一件披风,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不顾廉耻的女子?” 薛老夫人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叶扶归。 “你这是在怀疑我们叶家人的品行吗?”叶扶归怒气冲冲地问道。 “我只是怀疑事情的真相。若是叶昭言做出这等恬不知耻之事,我身为叶府的主母,自然要秉公办理,不允许任何人包庇她!”薛老夫人掷地有声地说道。 第二十八章 薛氏私心 “你!”叶扶归气得浑身发抖。 薛芷烟见状,心中暗暗激动。 她不禁在心里祈祷,这次一定要让叶昭言落下万劫不复之地。 叶扶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中的愤怒,冷声问道:“既然如此,那我请教母亲,昭言至今未归,如此轻易取信于这些人,是否不妥?” 薛老夫人不屑地扫了一眼,淡漠地道:“有何不妥?不仅人证物证齐全,连自己的丫鬟怜霜都指承认了!叶昭言至今不归,如何名节能保?” 最重要的是,众目睽睽之下,对叶昭言不利的证据全部被验证了! 即使叶昭言被送去外地,此事也会从小道消息里流露出去,让叶昭言翻不了身! 纵然她从前再尊贵,从今以后便是废人一个了! 这才是薛老夫人最在乎的事情! “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孙女的?”叶扶归声音中透露着浓浓的讽刺之意,“你可知这件事情如此草率处置,会对昭言产生多么大的伤害?” 薛老夫人脸色微沉,语气冰冷地说道:“我对自己的孙女自然是百般疼爱,但是,若是有人有损叶府的门楣,我自然也是不会轻易放过!” 薛老夫人有着自己的私心,她从前就不喜欢叶昭言这个孙女。 她不仅不随她们薛家的姓氏,还惯爱舞刀弄枪,一点也没有大家小姐的风范。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起薛家旁支的小姐,还要差上许多。 这种性格,她实在是看不上。 但是因为叶昭言在叶府的地位,以前她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叶扶归闻言,脸色变了又变,半晌,她终于忍无可忍,“你这番话的意思是,已经认定了昭言做出了有辱门庭之事,还要处罚她?” “正是如此。”薛老夫人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为何对昭言如此无情?”叶扶归气得满脸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神愤怒地瞪着薛老夫人。 “无情?”薛老夫人嗤笑一声,道,“你既非薛家人,自然是不会懂我们薛家人的做法。我们薛家虽然世代经商,却素来以门风严谨著称,从未有过如此有辱名声之事!昭言是我薛氏一族的血脉,我自然要处置她,维护薛家的荣誉!” 薛老夫人的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在她心中,叶扶归是没有儿子的人,根本不可能懂得她心中所想。 她本就对叶扶归没有生下男丁十分有意见,只是碍着叶老将军的威势,被迫假装贤良婆婆。 她心里的怨气一日都不曾少过。 薛芷烟闻言,心中也十分震惊,她没想到,薛老夫人竟然为了薛家的荣耀,竟然如此动气。 见她们二人僵持不下,她站出来劝道:“祖母,这件事情还请您不要再追究了。给昭言姐姐留一些颜面吧!” “芷烟,你这是在帮她求情?”薛老夫人脸色一冷,语气不善地问道。 “祖母您误会了,我并不是在为她求情,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已经闹成这样,再追究下去也是徒增伤悲,反而对昭言姐姐不利。祖母也知道,叶老将军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倘若让他知道这件事情……” 薛芷烟故作担忧地说道。 薛老夫人的眼眸微眯,她心知薛芷烟这是在提醒她,不能把事情弄得太过分。 “芷烟说的不错。”薛老夫人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她虽然心中气愤,但是却不会愚蠢到做得太过,否则就会让叶扶归抓到她的把柄。 “您看这样好不好,先把昭言姐姐送走,待她离开了锦都,风波停了再把她接回来,好不好?”薛芷烟低眉顺眼地恳求道。 “这件事情你就不需要操心了,我会处理妥当。”薛老夫人挥了挥手说道,语气依旧强硬。 “我只是担心昭言姐姐受不住。”薛芷烟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薛老夫人转头看向叶扶归,说道:“昭言已经受了委屈,不能在继续受苦,待她回来后,我决定先把她送走。至于其他事情,我会派人调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 “不行!这件事情我绝对不同意!”叶扶归态度坚决地说道。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薛老夫人态度强硬地说道。 “不行!昭言是我唯一的女儿,若是昭言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命,也要为她报仇!”叶扶归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疯狂之色。 薛老夫人被叶扶归的眼神吓了一跳,心中不禁暗暗吃惊,看来叶扶归对她那个便宜女儿护短得很。 不过,她并不畏惧叶扶归的威胁,冷笑着说道:“叶昭言不管是你的女儿还是我的孙女,她都是罪有应得,她犯下的错就是应该付出代价!” 薛芷烟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光芒,心里暗暗窃喜。 这样最好了! “休想!我是绝对不会让人把昭言送走的!”叶扶归的脸上闪过一抹坚毅的神色。 薛老夫人的双眸中流露出一抹狠厉之色,冷冷地看着她,道:“你不愿意把昭言送走,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如今叶昭言做出了这等有辱叶家门风的事情,已经成了废人一个,她完全有理由把她送到一个远离锦都的小村庄里,让她孤身一人,过着凄惨的日子,彻底断了联系。 而且,叶扶归的性格她很了解,倘若真的把叶昭言送走了,恐怕叶扶归以后就再也不愿意踏进锦都了。 叶扶归闻言,心头猛地一颤,薛老夫人这话中的威胁之意,她怎么会听不懂。 她心中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懑之感,她的心里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心脏一样,痛得快要窒息。 她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沉声问道:“母亲,我最后再问你一遍,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昭言?!” “我不是说过了吗?昭言犯下了如此大错,理应受到惩罚,否则,岂不是让旁人以为我们叶府门风不正,纵容嫡女作乱!”薛老夫人冷冷地说道。 叶扶归心中一阵酸涩,她的眼眶泛起泪水,心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上面,让她喘不过气来。 “母亲......你就真的如此对待我们叶家吗?” 叶扶归哽咽着问道,声音沙哑。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们叶家?”薛老夫人一愣,旋即笑着说道,“你这孩子,是不是误解我的意思了?” 第二十九章 不靠女儿 叶扶归闻言,眼角的泪珠滚落下来。 她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薛老夫人,心里很是失望,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自诩尊荣的薛老夫人,居然还有这么一幅嘴脸。 薛芷烟在一边见状,立刻劝慰道:“祖母,您也不必如此动怒,这件事情,确实是昭言妹妹有错在先,祖母也是在为她考虑,还望祖母莫要生舅母的气……” 薛老夫人见叶扶归哭得伤心,冷哼一声道:“芷烟,这件事情是她做错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为她考虑,这是为叶家考虑,又有什么不对的。你就不用替她多说什么了。” 如今薛家的势力日渐强盛,如果能够将叶家掌握在她的手中,那自然最好不过。倘若叶扶归识相的话,倒也罢了,如果不识相的话,那她就只有杀鸡儆猴的办法了。 见时机成熟,躲在暗处听了许久的薛怀澹,总算走进了正厅。 他刚一进来,便看到叶扶归在薛老夫人身后,低垂着脑袋,眼圈通红,看上去似乎十分委屈难过,心中不由得一软。 年少慕艾之时,面对这位无数人肖想的梦中闺秀,他也曾幻想过能够成为她唯一的心上之人,与之心意相通。 奈何自叶昭言出生之后,各自利益的倾轧盘根错节,他被迫与她隔着一条鸿沟。 薛怀澹看向叶扶归的目光充满了怜惜,不过,很快他便收敛了心中的感情,恭敬地冲着薛老夫人福了一礼,道:“母亲。” “嗯。”薛老夫人淡漠地应了一声,脸色有些不善。 她心里也捏了一把汗,虽然儿子一向听话,此刻却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薛怀澹的目光落回叶扶归身上,沉声道,“扶归,这件事情我已知晓了……” “夫君......”叶扶归抬起头,期待地看向薛怀澹。 她极少这样唤他。 她现在最希望得到的,便是他站在自己这边,哪怕是跟自己的母亲翻脸也无妨。 女儿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薛怀澹看着叶扶归,眼中满含愧疚,他张了张口,想要为她辩解几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扶归......”薛怀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情昭言做得有些鲁莽了,她也确实应该承担起责任来,本来我也不忍心……”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犹豫。 叶扶归闻言,心中的希翼顿时消散不见,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嘴唇微微颤抖。 他终究还是不肯护着昭言吗...... 薛老夫人见此,心中一阵欣慰,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这么快就选择站在她的这一边了,她原本还以为自己需要费一番口舌。 薛怀澹面上带着一抹歉意,开口说道:“扶归,你也别怪母亲,毕竟昭言做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叶扶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她看着薛怀澹,声音悲怆地说道:“夫君......你真的连最后的一丝念想都不给我留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薛怀澹闻言,不禁皱紧眉头,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心疼之意,但他却并没有妥协的意思,依旧坚持道:“扶归,母亲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就要把我的昭言带走!”叶扶归歇斯底里地喊道,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这般蛮不讲理?!”薛老夫人勃然大怒,怒斥道,“我们这是在帮助你,你不领情就算了,反倒是怨恨我们!” 叶扶归闻言,冷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嘲讽和悲凉:“帮我?既然你们如此薄情,那么我也不必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们不愿意救昭言,我自行去找人。” 说罢便脚步有些踉跄地往门外跑去,险些栽倒在地。 “站住!” 薛老夫人见叶扶归竟敢忤逆她,当场怒喝了一声,随后一把抓住叶扶归的胳膊,将其拽了回来。 叶扶归一个踉跄撞在门廊边,撞得七荤八素,头晕脑胀的,一时间竟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夫人!”惜云早已泪流满面,哭着扑上去。 薛老夫人一个狠厉的眼色过去,惜云还没摸到叶扶归的衣角,就被侍卫扣下。 “你这孩子!简直是反了你了!”薛老夫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宛若一根针,狠狠地戳进了叶扶归的胸膛里。 “你若是再执迷不悟的话,我们不会再管你了,我也绝对不会认你这样的儿媳妇!”薛老夫人气急败坏地指责道。 叶扶归咬了咬牙,从地上缓缓爬起身来,擦掉眼角滑落的泪痕,倔强而又决绝地盯着薛老夫人,眼中闪烁着泪花,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你们把昭言赶出去,我也不稀罕这个家!” 说罢,叶扶归迈步就要离开,却被薛怀澹一把抓住。 薛怀澹脸色阴沉,他看着叶扶归,眼神复杂无比,开口说道:“扶归,我们都是一家人,何苦闹得如此僵硬?你等此事平息之后,我便派人接昭言回来。” 叶扶归的心中满是失望,转身要走。 “我们叶府,不是一定要靠着女儿才能够维持的。”薛怀澹在她身后轻轻道。 叶扶归闻言一顿,脸色越发的苍白,心中的痛楚一波接着一波涌来,脚下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生生磕在了门槛上,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块血迹。 “扶归!”薛怀澹被她额头上的血迹惊道。 叶扶归顾不得额头上传来的剧烈疼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来。 “叶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一声中气十足的高喝从不远处传来。 叶扶归抬头望去,只见一名中年男子快步从院子外走了进来,他看上去三十多岁,一身青袍裹着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剑眉虎目,脸庞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刚毅果决的气质,尤其是那对锐利的眼眸,令人看了心惊胆战,仿佛能够洞察一切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叶扶归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两下,脸颊上的肌肤也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起来。 这位男子,便是叶老将军的得意门生之一,卫临风。 卫临风的父亲乃是前朝右相,卫临风从小便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年少时在锦都风头无限,卫老爷子也对于儿子寄予厚望。卫临风是个天赋异禀之人,十余载的时间内,他已经晋升为四品武官,可谓前途无量。 薛怀澹和薛老夫人的脸色都不由得变得难看起来,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卫临风居然会突然来访。 第三十章 合情合理 “卫大人!”惜云趁机低声喊道。 “参见卫大人。” 扣着她的侍卫不由得松开了手,她忙冲上去扶起叶扶归。 一众仆从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行礼。 卫临风微微点头,示意大家免礼。 “卫大人。”薛老夫人勉强招呼了他一声。 她不过四品官员之母,还没有正式的封号,论尊贵自然不能凌驾于卫临风之上。 但她自诩执掌叶府中馈,不同于寻常妇人,因此对待一般官员也多了几分骄矜。 “薛老夫人客气了。” 卫临风看了一眼叶扶归,随即转头看向薛老夫人问道,“薛老夫人,你们叶府是否有女眷被劫持?” 薛老夫人闻言,面露尴尬之色,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这样,不过,我们已经派人去追查了。” “听闻此事尚且没有头绪,不如交给下官吧!薛老夫人放心,下官定会将凶徒缉拿归案,为叶府讨回一个公道的。”卫临风看着薛老夫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薛老夫人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她心里很想拒绝。 特别是她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大管家祁老,更加怀疑此人是叶扶归撺掇来的。 可是眼前这人的身份在那里,他帮衬叶府于情于理都十分符合,让人找不到理由拒绝。 她不禁有些担心叶昭言的事情还有波折。 毕竟她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叶扶归留在锦都。 薛老夫人咬了咬牙,勉强道:“那就有劳卫大人了。” 为了避免别人抓住破绽,她只能忍痛让叶氏母女暂且留在叶府,等到这件事情解决了之后,再另作打算。 卫临风笑着说道:“薛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承蒙叶大将军照顾多年,这是身为学生应该做的。” 薛老夫人看着眼前一脸谦逊的卫临风,心中的怒火暂时减退了许多。 卫临风转头看向叶扶归,脸色稍稍柔和了几分,对她问道:“不知道叶夫人伤势如何?” “多谢卫大人关心,我没事。”叶扶归垂眸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 惜云在一旁拧着帕子敷在她额头上,满眼的心疼。 “既然如此,老身就先失陪了。”薛老夫人生怕卫临风继续问下去,忙告辞离去。 “且慢!” “卫大人,你还有何吩咐?”薛老夫人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卫临风不悦道。 “下官前来,还另有一件事告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卫临风的嘴角勾勒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 薛老夫人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好奇之色,“不知卫大人所说何事?” “这件事关乎叶府和薛家的颜面。”卫临风说道。 “哦?请卫大人明示。” “关于昭言姑娘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瞒薛老夫人说,昭言姑娘的性格虽然不太讨喜,但是下官却觉得她的品性不坏。”卫临风沉吟片刻说道。 薛老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的嘴唇微抿,看着卫临风,道:“卫大人是想替她求情?” 卫临风摇了摇头。 “那是为何?”薛老夫人问道。 “薛老夫人误会了,下官是想说,昭言姑娘之事虽然没有水落石出,却并非外人认定的那样。”卫临风看着薛老夫人说道。 薛老夫人愣了愣,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看向卫临风,带着一丝嘲弄之色说道:“卫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叶府的家务事,难不成要你这个外人来说几句话来认定?” “当然不是。“卫临风看着薛老夫人说道,“在下带了人证。” 话落,两个僧人缓缓从身后现了出来。 “这两个和尚是何人?”薛老夫人疑惑地问道。 “薛老夫人,这两位乃是隐寺的高僧,也是那日目睹些许真相之人。他们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告诉您,不过,我希望您在听完他们所说之后,不要迁怒于他人。” 卫临风话音未落,两个僧人便恭敬地向着薛老夫双手合十道,说道:“阿弥陀佛!” 薛怀澹和薛老夫人对视了一眼。 “卫大人,还请你把话说清楚一点。”薛老夫人开口说道。 薛怀澹看着右边那个高个子僧人,眼底闪烁着冷光。 那个僧人分明就是白日在山路上经过他的那个僧人。 他原本以为对方是个普通的僧人,没有想到竟然是隐寺的高僧,难怪他会说他们两个是目击者。 薛怀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表面上却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 卫临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微扬,将目光投向两位僧人,客气地说道:“请慧禅、慧殇师父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告知诸位。” 年轻一些的僧人应了一声,便走上前说道:“小僧慧殇,白日晌午时分,我正好往隐寺赶路。走到后山路上,便看到有一个女子轻功离去,她的脚步很快,看起来十分敏捷。我原本以为是哪个江湖女侠,却没想到她竟然十分年轻,年约十三左右,身形窈窕,穿着一袭素白色长裙,长发用木簪挽起。我记得她仪态整齐,表情从容,并不似被人侵犯过的模样。” “只是,不过几个瞬息的功夫,她已经消失不见了。我在寺庙周围寻遍了整座后山都没有找到她,只得返回寺院,禀报了方丈,方丈说她那便是昭言小姐。” “晚间我听闻慧殇师弟说起这件事,便想起正好见过这样一人。”另一个年老的僧人慧禅接着道:“我见后院祈福的院子里,有一女子与侍卫对峙,打斗了一番后离去,那女子的外表正如慧殇师弟形容的一样。我当时正在院门外,看见她腰带被那侍卫一刀斩断,十分凶险。” “芷烟分明听见屋子里有昭言的哭喊声。”薛老夫人突然开口反驳道。 “昭言小姐的哭喊声?” “没错”,薛老夫人神情严肃地说道,“而且,叶昭言的婢女当时也亲眼看到了。” 听到薛老夫人这般说,卫临风低笑了一声,目光直射向薛老夫人,沉声道,“薛老夫人,您这话未免有些颠倒黑白了,您说叶昭言被人欺辱,那您怎么知道那人是叶昭言呢?” “我...”薛老夫人张口结舌,她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一章 可能眼花 “不知道薛老夫人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有人趁昭言姑娘不在场,将那等不检点之事联合嫁祸给她,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卫临风看向薛老夫人,问道。 薛老夫人闻言,面露震惊之色,看向卫临风。 “你是说我家芷烟和昭言的婢女在撒谎?” 卫临风看着薛老夫人说道:“撒谎与否,老夫人心中自有判断,昭言姑娘的身手不凡,不是随便哪个男子能够欺辱的。” “卫大人这话,是在质疑我们薛家人的证词?”薛老夫人皱眉道。 卫临风微笑着说道:“薛老夫人,下官可没有这般说,只不过,下官认为这其中的缘由不简单。” 薛老夫人闻言,眉头紧锁,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卫大人认为有人故意陷害昭言吗?”薛老夫人问道。 “薛老夫人此言差矣,叶昭言乃是叶府掌上明珠,又是您最贵重的嫡亲孙女,又有谁能陷害得了她?”卫临风微微一笑道。 听了卫临风的话,薛老夫人心中一紧,卫临风的话虽然说的委婉,但却暗含威胁。 她心里清楚,这一次确做的有些过分了,而且还是趁叶老将军不在之际,让他女儿和孙女受了委屈。若是被卫临风查出来她们冤枉了叶氏母女,肯定会对薛家不利。 这么多年,薛家一直处于弱势,实力比起都城里的二等家族还稍逊一筹。 近几年在她的暗中打点下,好不容易有了几分起色,正是不能功亏一篑的关键时刻。 薛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芷烟,你来说!” 薛芷烟瑟缩了下,抬眸看向卫临风。她知道,今天若是不说出个什么,卫临风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强行压下自己的心慌,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祖母。我的确听见屋内有女子哭喊......” 说到这里,薛芷烟顿了顿,颤抖着身子跪下道,“只是我也不知道那哭喊声的主人到底是谁。我在屋子外听到那叫喊声的时候,只觉得声音很熟悉,但是我没有进去看过……” “你没有进去看过?”薛老夫人皱眉问道。 “嗯”,薛芷烟点点头说道,“因为屋内的声音太过凄厉恐怖,所以我怕会引来别的人,不敢贸然闯入。” 听了薛芷烟的话,薛老夫人皱着的眉头更加紧皱了。 薛芷烟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那个人很有可能是昭言妹妹,因为她曾经跟我说起过,她很喜欢一个男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被人掳走......” 薛老夫人闻言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 薛芷烟的话,令在场众人皆感到十分诧异,就连薛老夫人身旁的那名年纪稍长的和尚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满脸震惊之色。 可能?! 分明方才还信誓旦旦指认一定是叶昭言的声音! 而且她还爆出叶昭言心仪一名男子?! 叶扶归闻言禁不住又是一阵泪水,她方才担心了许久,这才好过一些。 本来她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刻心底又升起了希望。 薛老夫人的目光则落在薛芷烟脸上,仔细打量了片刻后才开口问道:“你真的没有进过屋子,也没有看见那女子的长相?” 薛芷烟忙摇头道:“没有。” 薛老夫人看着薛芷烟,眼神复杂,半响后才缓缓开口道:“你既然没有进过房间,没有看见那女子,又怎么会言之凿凿那人就是昭言?”。 听到薛老夫人的问题,薛芷烟垂在两侧的手指紧握成拳。 “是怜霜看见的,她告诉我那是昭言妹妹……” 为今之计,只能将事情推给怜霜了。 ”怜霜,你可曾看清那女子就是昭言?” 薛老夫人看向角落里早已跪下的怜霜,目光中透着审视的味道。 怜霜感觉到薛老夫人的目光,她不敢直视薛老夫人的目光,只能低着头。 “奴婢...奴婢看的很清楚,那女子的衣服很像昭言小姐的衣裳,不过,奴婢也只能凭借衣服和背影判断而已,具体的长相却不清楚。”怜霜迟疑了一下,说道。 怜霜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在场众人的耳朵里。 薛老夫人的看了一眼怜霜,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薛芷烟,脸上满是失望之色,心里却是越来越乱了。 卫临风在一旁看着,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之色。 见总算无人说话,慧禅站出来说道:“那屋内女子的呼喊声,我倒是听见了,只是那时候我在院外看得清清楚楚,昭言姑娘分明还在院子里与人打斗,屋子里的女子绝无可能是她。” “不错。”慧殇点了点头赞同道,“我见昭言姑娘逃走时,身上的衣服似乎被人撕烂了,身上带着伤痕,应是与那侍卫打斗所致。” 薛老夫人听了两位高僧的话,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慧殇又补充道:“至于屋子里的女子是何人,这就要问一下屋内那位男子了。” “这倒不用,我当时见一丫鬟朝着那厢房方向而去,相必一定知晓那女子是谁。”慧禅说道。 听到这句话,薛芷烟的身子猛地一僵,一颗心也瞬间提了起来。 怜霜忙低下头,双手有些发抖地交叠在腿上,不敢吭声。 “什么丫鬟?” 薛老夫人质疑地看向他。 慧禅并未理会,他的目光直接投注到怜霜身上,淡淡地说道:“正是昭言姑娘的贴身婢女,怜霜。” 薛老夫人闻言脸色变得十分阴沉,眼中闪烁着愤怒之色,厉声喝道:“怜霜!” 怜霜被薛老夫人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赶忙答道:“奴婢在!” “你之前说看见屋内那人穿着昭言的衣裳?“薛老夫人看着怜霜沉声问道。 “奴婢......奴婢可能看花眼了。”怜霜说道。 “看花眼?” 薛老夫人冷笑道:“慧禅师父说你知晓那女子是谁?” 薛芷烟闻言心里一阵慌乱,慌乱之余,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她瞪着慧禅冷冷地质问道:“师父又没有跟着进去,怎知怜霜有没有亲眼见到那女子!” 慧禅淡淡地瞥了薛芷烟一眼,说道:“是否亲眼见到,一问便知。” 薛芷烟的脸色骤然一白。 怜霜闻言,冷汗直冒,薛芷烟那声怒问让她感到害怕。 她不敢想象说出薛芷烟的名字之后会遭到怎样的报复。 第三十二章 乞丐骗子 她支吾了一下后,才开口说道:“奴婢...奴婢当时进去,只见一个女子离开的背影,留下屋内凌乱不堪的摆设......” 薛芷烟闻言身子晃了晃,差点瘫软在地上。 薛老夫人看着怜霜的目光中满是失望。 “这样看来,昭言姑娘是被人陷害了。”卫临风说道,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我与慧殇师弟也是如此认为。”慧禅附和道。 薛芷烟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慧殇和慧禅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 他们虽不能完全肯定那女子就是薛芷烟,但是从她的言行举止和行为方式来说,应该就是她没错了。 只是到这里就是叶府后宅的家务事了,他们不宜插手。 “我知道了。”薛老夫人叹息一声,说道,“辛苦两位大师了。” 慧禅、慧殇二人听罢,齐刷刷地冲着薛老夫人行礼,然后退出了院子。 等到两人走远后,薛老夫人这才收回目光。 此时薛芷烟已经平静下来,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无比,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看着薛芷烟脸色惨白的样子,薛老夫人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她抬眸看向薛芷烟问道:“芷烟,你可曾记得祖母对你的期望?” 薛芷烟闻言,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怔,咬牙道:“芷烟记得......” “芷烟回去闭门思过,待昭言回来再行处置。怜霜打二十杖,关进柴房审问!”薛老夫人冷声吩咐道。 “老夫人!”怜霜见此急忙站起身,扑了过来,开口哀求道,“老夫人,您听我解释,事情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样......” 薛老夫人的两名贴身婆子早有准备,一左一右将她按住,拖开几丈之远。 “住嘴!” 薛老夫人打断怜霜的话,说完之后,便转身朝内院走去。 薛芷烟咬了咬牙,对着薛老夫人的背影恭敬跪下,硬着头皮道:“谢祖母。” 薛老夫人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即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看着薛老夫人的背影,怜霜咬着下唇,心中的恨意翻涌而来。 这一切都被薛芷烟看在眼里。 她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衣袖,目光死死地盯着怜霜。 怜霜,你要是敢供出那件事,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的脸色很难看,因为心中的愤恨,一张俏脸显得有些扭曲。 卫临风见薛老夫人离去,转头看向一旁脸色阴晴不明的薛怀澹道: “薛副使,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薛怀澹沉默了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我会加派人手将昭言寻回来。” “薛副使,若是找不回来呢?”卫临风继续追问。 薛怀澹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摇了摇头,说道:“正如你说的,叶府嫡女无人敢轻易冒犯。” 卫临风听罢,笑了笑,说道:“府中探子送来消息,歧山背面有昭言姑娘出没的踪迹。我已派遣府中精兵三十余人,前去接应昭言姑娘,愿助副使一臂之力!” 薛怀澹闻言,心中不由地暗骂卫临风一番,面上却露出一丝歉意道:“有劳卫大人深夜赶路,我代昭言谢过了!” 卫临风摆手笑道:“薛副使客气了,这件事本就关系叶将军血脉,自当由叶将军门生出一份力。我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留了。薛副使保重!” 薛怀澹听了卫临风的话,脸色变了几变。 他看着卫临风,一脸诚恳地说道:“卫大人请慢走。” “告辞!” 卫临风拱手抱拳,转身快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薛怀澹站在原地,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 他攥了攥手掌,转过身,吩咐下人将怜霜押送到暗室。 ...... 濯王府中,一片静谧。 大门口,两名守卫正打着瞌睡犯困不已。 这个时辰,已经深夜了,他们都累得够呛,想着今晚不用值班,就偷懒一晚了。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守卫打着呵欠,一边擦拭着嘴边的哈喇子一边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人影,他揉了揉双眼,看清眼前人的样貌后,守卫立马收敛了瞌睡之色。 叶昭言正气喘不匀。 濯逸白看着纤弱,没想到却死沉死沉,差点把她累断气。 等她好不容易苟延残喘到濯府前,却发现要先上几十级台阶才能进门,她只好把濯逸白扔在台阶下,独自爬上来。 刚走到门口,守卫就拦住了她。 “站住,干什么的?”守卫看着眼前这位形容狼狈的女子,厉声问道。 “送你家小公子回府的。” 守卫闻言,上下打量了叶昭言一眼,见叶昭言的衣服脏兮兮的,衣领上有血迹斑驳,再加上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颇为憔悴。 怎么看都一副被拐卖了逃跑的模样。 想着眼前的女子是否是个骗子,守卫的脸色变得冷淡许多,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哪位小公子?” 他家小公子今晨有要事出门了,要过两日才回来,这深更半夜的,怎么可能回府? 叶昭言很是语塞。 她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蠢货,随即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人道:“他!” 守卫顺着叶昭言手指着的方向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素白锦缎的人正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身上满是脏污和血迹。 凌乱的发丝下,依稀看得出那人身材修长,皮肤白皙。 守卫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冷哼道:“他?你当我是傻子吗?他那个样子像是个正常人吗?我看他八成是个乞丐。” “乞丐?” 叶昭言闻言一愣。 “对啊,乞丐,一身破烂不堪,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臭气。”守卫撇了撇嘴巴,一脸嫌弃道,再次来回打量着叶昭言,更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想。 一名绿衣婢女闻声走过来。 “你是什么人?怎么擅闯我们王府?”婢女趾高气扬地瞪视着叶昭言,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叶昭言从身上翻找出那枚佩玉。 “你认识这东西吧?”她沉声问道。 几人看到这枚玉佩时,脸色齐刷刷地一变。 “你这贼人偷了我家公子的玉佩,还敢闯我濯王府,真是找死!”护院啐了一口,语气中满是嘲讽之意。 叶昭言闻言气结,忍了忍一鼓作气将台阶下的少年背了上来。 那婢女愣了愣,有些好奇地走上前去。 叶昭言撩开了少年遮住半边脸的黑发。 正是濯王府的小公子濯逸白。 此刻少年闭着眼睛,脸上的五官因为痛苦紧皱在一起,嘴唇微微张开,脸上布满了汗水和血渍,看起来极其凄惨,让人触目惊心。 第三十三章 濯王之女 那婢女吓坏了,连忙让身后的丫鬟拿出帕子,小心地擦拭他脸上的血渍。 “这......这是......这是我家公子......”那婢女有些结巴地看着叶昭言。 说话间她让身后的丫鬟小小心翼翼地扶过少年,转过身又认真打量了一遍叶昭言。 没成想这一看竟吓了一跳。 叶昭言腰间血迹斑斑之处,正揣着一柄扎眼的匕首,露出古铜色的刀鞘,上面沾染的血迹已然干涸。 俨然是一把嗜血不久的凶器! 婢女旋即反应过来,猛得推开叶昭言,跳起来道:“好大胆子,你居然伤害小公子!来人,快抓住她!” 叶昭言猝不及防差点跌倒,那婢女手劲不小,推得她的伤口隐隐作痛。 “蠢。” “你......” 那婢女刚要发怒,看到叶昭言那双冰寒彻骨的眸子,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窜起,瞬间蔓延至全身。 她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这冰冷刺骨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 叶昭言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破败不堪,身上也满是血迹,但是依旧面容沉静,气度不凡。 从院内跑来的几个侍卫,已经聚了上来,将叶昭言团团包围了起来。 叶昭言抬眸扫了一眼四周的侍卫,目光落在为首的那个侍卫的身上。 她冷笑一声,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屑。 “就凭你们?” 那侍卫闻言立刻冲上来,准备擒住叶昭言。 叶昭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一脚踢飞他手中之剑,脚尖一勾,伸手挽住剑鞘。 她右手握剑横在胸前,猛然挥动。 “砰!” 为首的侍卫倒飞而出。 “噗通!” 身后两个侍卫撞击在墙壁上。 “嘶!” 那几个倒霉的侍卫被撞得七荤八素,疼得呲牙咧嘴,捂着肚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看起来异常滑稽。 叶昭言将剑收入剑鞘,朝那名婢女走了过去。 那婢女见状,立刻吓得脸都白了。 叶昭言倾身微微低头看她。 她身量高挑,气质凛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叶昭言伸手捏住她的下颚,那婢女顿时疼得叫了起来。 “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 一道温婉又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寂静的夜。 众人转头,便看到一名身穿华丽紫衣,妆扮华贵,面容娇美的少女快步走来。 那少女脸上挂着焦虑、愤怒等复杂情绪,她的视线最终定在濯逸白身上,脸上的神情化作了担忧。 见状,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那少女冲到濯逸白面前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触着少年的手腕脉搏。 少女看到他肩膀和手臂的伤痕,顿时眼眶红肿,泪水簌簌而落。 她伸出手,轻柔的擦掉他脸上的血污,看着少年苍白的脸颊,一颗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叶昭言看到那少女眼中含着泪花,眉梢微挑。 这少女的眼睛好漂亮! 但却不是那种纯澈的美丽,她的眼角略带上翘,眼珠呈现出幽深,显得有些妩媚。 她的眼睛,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叶昭言松开婢女,那婢女捂着下颚站直身子,一脸恨恨地盯着叶昭言,眼中闪烁着恶毒之色。 “小姐,救命!”她转头看向那名紫衣少女,一边哭诉,一边朝她跑过去。 紫衣少女抬起头看向叶昭言,目光饱含幽怨。 “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紫衣少女捏着濯逸白的手,质问道,声音中含着委屈。 叶昭言闻言微怔。 她怎么照顾他? 她又不是他娘,她管的着? “是又如何。”叶昭言冷哼一声,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她从未想到,这世界上竟会有如此愚笨的人。 她明明能够看出来濯逸白的伤势有些严重,却迟迟不肯叫人去请大夫,反而任由他受伤昏迷不醒。 难道她不担心他出事,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 “你!”听到叶昭言这句话,紫衣少女气急,她指着叶昭言,声音柔柔地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是逸白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绝饶不了你。“ 叶昭言闻言不禁莞尔,“饶不了我又能如何?” 紫衣少女气得脸色绯红。 “你要是再不救人,他可就真的要三长两短了。” 叶昭言淡淡瞥了一眼晕厥不醒的少年,冷漠地提醒道。 少女忙转过身对着一旁的婢女道:“青梳,去把大夫请来!” 她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有些沙哑,显然忍不住有了哭腔。 青梳身后几个丫鬟侍卫小心翼翼地扶起濯逸白,慢慢地送进了府内。 叶昭言看着少女哭泣的模样,眼神变得深邃幽暗,眼中闪烁着异光。 前世那场生死决战后,卿王登基,大行封赏。 其中濯王身为左膀右臂之一,更是全府备受隆恩。 就连濯王外室所出的庶子都有所封赏,却未曾听闻濯王有女儿被赐。 眼前的少女对濯逸白如此关怀。 显然关系匪浅…… 叶昭言心中疑惑不解。 她看着少女的目光不由得带了探究和好奇。 少女站起身,转过身看向叶昭言,眼神黏在她的衣衫上,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穿着逸白的衣服,但是……别以为心中所图无人知晓,你这种卑劣的女子我见多了。” 少女顿了顿,眼神中带着威胁地看了叶昭言一眼。 “若是在濯王府继续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 叶昭言闻言微微蹙眉,脸上闪过一抹不悦。 “我胡搅蛮缠?”她轻嗤一声,“你这般对待他,究竟是谁胡搅蛮缠?” “你不必狡辩,方才逸白身上的伤分明是因你而起。” 少女恨恨地看着叶昭言。 叶昭言闻言眉头蹙起。 “你究竟是谁?”叶昭言看着那少女开口道。 少女闻言,一怔,随即有些不悦地看着叶昭言,开口道:“我是濯王府的小姐,你又是什么人?” 听到那少女自称是濯王府的小姐,叶昭言眼中划过一抹愕然。 她怎么会是濯王府的小姐。 叶昭言不相信。 “濯王没有女儿。”叶昭言摇头说道。 紫衣少女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抹羞恼之色。 一旁的婢女则是一脸惊讶地盯着叶昭言。 第三十四章 慌不择路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小姐就是濯王的女儿!” “你家小姐叫什么名字?” “我家小姐叫什么名字你管不着。”婢女怒声说道,她还从未见过敢如此诋毁自家小姐的人。 叶昭言闻言,眼睛微眯,看着这个婢女说道:“莫非她不姓濯?” “我家小姐濯天心,是濯王府唯一的千金!”婢女傲气地扬起下巴,看着叶昭言说道。 “濯天心?没听过。难道是外室所出?” “小姐怎么可能是外室所出!”那婢女激动地冲叶昭言喊道。 濯天心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眼神闪躲。 她伸出手拉扯那婢女,小声呵斥道:“青梳!” 叶昭言见那婢女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她看向濯天心,语气温润地问道:“你真的是濯王的女儿吗?” 濯天心则一脸警惕地看着叶昭言。 “我是不是濯王的女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请你马上离开,别打扰我们王府。” 她伸出手,指着门外的方向,示意叶昭言赶快离开。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 叶昭言见状,微微挑眉,心中猜测那名少女的身份。 那少女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她穿着紫衣,面容精致绝艳,气质典雅出众,看上去十分高贵。 这样的少女绝非普通勋贵之女,身世肯定不简单。 濯王的女儿? 一桩前世的往事在脑海中缓缓浮现。 记忆中,那妇人声泪俱下,在濯王封赏的车仪后哀戚哭喊着追赶。 叶昭言有些不敢确定。 濯天心见叶昭言没有离开的意思,眼神更加警惕起来。 “再不走,本小姐可是要遣人报官抓你了!”濯天心开口威胁叶昭言。 叶昭言闻言微微眯起眼眸,眼神危险而冰冷。 濯天心身后的侍卫见状立刻拔出长剑,剑锋直指叶昭言的咽喉。 叶昭言脸上闪过一抹讥讽,她轻轻拍了拍袖袍,将袖子上的灰尘抖干净。 她看着那些剑指向她的长剑,语气平静道:“不用报官了,这位小姐,你还是回去快点救家公子吧,他伤势太过严重,不能再耽搁时间。” 叶昭言说着转身朝外走去。 她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在这个小插曲上。 毕竟她可是个正“逃亡在外”的人。 濯天心见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吩咐下人将大门关上。 叶昭言走到下长长的阶梯,刚准备离开,人影寥落的街道上响起一阵嘈杂声。 只见前方转角处涌进来一群人,皆是身穿铠甲的士兵。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满脸的横肉,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在漆黑的夜里有些骇人。 她赶紧隐匿在石狮子后,刚稳住身形,身后一声沉闷的“咚”,濯王府的大门已经飞快地关上了。 这濯府小姐的意思很是明了,绝对不愿收留她这“可疑”之人。 耳畔传来渐渐逼近的整齐脚步声。 叶昭言抬眸望去,那名男子的身侧跟着一位年约四旬、身形瘦削的老者。 正是薛二管家。 薛二管家身侧的年轻士兵走到那群人面前,低声禀报道:“薛管家,东巷来了两队人马,看样子不是私兵,已经将整条巷子堵住了,让我等人进退两难。” 薛二管家闻言,皱紧了眉头,脸上露出一抹焦虑。 “薛管家,怎么办?”另一旁的那名中年男子问道。 薛二管家看着那名士兵,开口道:“先派一队人前去查探虚实,其余的人守在这,分散几人去各个路口把住!” “是!”中年男子应了一声,带领着一批士兵走进东巷去查探消息。 薛二管家看着那群士兵消失在东巷尽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这一路上他都很小心谨慎,生怕会被其他人发现踪迹。 可惜的是,今日他还是没能避免与他路人马碰撞在一块儿。 叶昭言抬眸扫视着左右,发现不远处已经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她的唇角泛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眼中露出一抹狡黠之色。 她抬步走到巷口,从一侧跳入围墙。 叶昭言的身体灵活地在空中翻了个圈,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那群人听到声响,纷纷扭头望向巷口,却只看到看到叶昭言的衣角,忙追过去。 叶昭言眼神一凛,身子迅速往后退去。 她的身体在墙壁上借力弹跳到半空,旋身一跃飞身离去。 身姿灵敏,轻松翻越过围墙,落入另一处巷子里。 巷子的两边都是宅院,一排排高大的屋顶将整个巷子围成了密不透风。 叶昭言抬起脚踩上屋檐,身形轻盈地跳跃上屋脊,一路往上攀爬而去。 她的武功极好,身体素质一向不错,此刻身上的伤势却有些限制手脚了。 一路往上攀升到房顶,叶昭言停止攀升。 她站在房檐,俯瞰着下面的情景。 巷子两边有几个巡逻队的士兵在巡视。 她赶忙朝着反方向轻身踏去。 “什么人?”一名队长听见瓦砾碰撞的轻响,开口喝道。 “别那么敏感,深更半夜的鬼影都没有,兴许是野猫呢。” 那队长被士兵取笑,有些不甘地抬头朝四周扫视了一阵。 晃眼间似乎有一抹黑影飘过,他再朝那里定睛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道:“在那里!” 叶昭言脚步一顿,目光四周环顾一圈,最终定格在巷子另一端的院子里,她纵身一跃,朝着那个院子掠去。 这院子的一角看起来华丽高贵,围墙边沿处的栏杆有些眼熟,她来不及多想,飞身朝墙头掠去。 叶昭言身子如同燕子一般灵巧,在黑暗中轻巧地翻越院子。 她落在屋脊,轻飘飘地踩在瓦砾上。 院子里悄然寂静,叶昭言抬步走到屋脊边沿,目光环视了四周一眼,最终将注意力放在院子中央,靠近门廊的位置。 四周并无守卫。 真是天助我也。 她的嘴角泛起一抹笑,身体一跃从屋脊滑进院子内的草坪上。 她刚落地,才发现屋檐下立着一名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 白衫男子身材挺拔修长,身形清俊,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垂落肩膀。 那人背对着叶昭言而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叶昭言进入院中。 叶昭言准备绕过他离开。 “站住,你是谁?”那名身着白色长衫的男子忽然转过身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冷冷地看着叶昭言。 叶昭言听到他冰冷的声音,身体微微一僵,脚步顿在原地。 这个男子身材高大,气息平稳,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第三十五章 心有所图 叶昭言心里明白,这里应该是这个男子的地盘。 他身上穿着一套白色儒雅的长衫,腰间束了一条玉带,将他健壮修长的身材包裹在里面,显得愈发英伟不凡。 “在下正要回家,不小心误入此地,不知阁下是?”叶昭言转头看着那名男子,客气询问道。 濯明轩盯着叶昭言,脸色冷酷地开口,“此刻,城里东西两巷正有不少人马在搜寻什么。” 叶昭言闻言眼皮微微一跳。 难怪刚才遇到那群人时,他们的动作有所迟疑,原来是撞上了别队人马。 “二公子!小姐她......”这个时候,一个穿着青衣的护卫跑了过来,见到叶昭言,惊了一跳。 “何事?”那名男子看向青衣护卫,询问道。 青衣护卫连忙道:“小姐将小公子带回来了,小公子受了很重的伤!“ 叶昭言一听,心里一惊。 怪不得她觉得这围墙有几分眼熟。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濯王府,还是从人家后院翻围墙偷进来的。 “禹信,带我去见他。”濯明轩闻言,眉宇微拧。 禹信点点头,凑近白衫男子附耳几句,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白衫男子面带凝重地看向叶昭言。 叶昭言瞳孔骤然缩紧,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迈步跟在青衣护卫身后。 “我的手下说,有位身着蓝袍的女子,送我弟弟回府,你可知道她在哪?”白衫男子冷漠开口。 “知道。”叶昭言开口道。 他忍不住转头再次看向叶昭言。 叶昭言冲着他笑了笑,道:“就是我。” 白衫男子打量着叶昭言,扫过她的衣饰,眼底流露出一丝诧异。 没想到她竟大方承认了。 “你在我府邸门前闹事,胆量倒是不小!” 他开口讥讽道。 “你是濯王府的公子吗?”叶昭言开口询问道。 白衫男子闻言无声地瞥了她一眼,道:“濯府二公子,濯明轩。” 语气十分坦荡,竟有几分光风霁月的味道。 叶昭言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愣,随即开口道:“在下绝非有心冲撞贵府,实在是有急事。” 叶昭言的态度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让濯明轩多看了她两眼。 濯明轩沉默片刻后,语气稍缓,继续道:“什么急事?” “我与贵府濯逸白遭歹人袭击,皆身负重伤,他中毒昏迷前嘱托我送他回府。”叶昭言看着濯明轩,认真地解释道。 她之前在濯王府门前的确是故意闹腾的。 为了引起那群人的注意,她还特意打了几人,好让人将她扣在府中, 这样一来让她才能借濯王府之名,让叶府来接她安全回去。 只是,她没想到濯天心的警惕性这么高,还对她敌意满满。 如此一来这办法就行不通了,再暴露身份便是将要害送到濯天心手中,十分不妥。 濯明轩闻言,目光闪烁,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叶昭言心里也没有把握能够让濯明轩相信她说的话。 濯明轩盯着她看了片刻后,开口道:“既然是你救了我的弟弟,你是我濯家的恩人,以后也不用再翻围墙了,直接跟本公子进去吧!”濯明轩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叶昭言听到他这番话,心中忍不住诧异万分。 她没想到这个男子居然愿意收留她。 这倒是让她觉得奇怪了。 叶昭言犹豫了一瞬,跟在他的身后走进院子。 院子内灯火高燃,人影攒动,聚集了不少人。 叶昭言一踏入院子,就有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有鄙夷,有嘲弄,也有好奇。 “二公子!出事了!”一名侍卫匆忙跑了进来,在濯明轩面前跪了下来。 “什么事情如此慌张?”濯明轩皱眉道。 侍卫闻言,颤抖地低着头道:“二公子,有一队人马聚集在门外,说我们濯王府窝藏了刺客!” 叶昭言见状,心里隐约猜测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刺客?” 濯明轩听到这两字,心里猛然一震。 他深深地看了叶昭言一眼,冷淡开口:“既是刺客,为何要来咱们府邸?莫非他们还以为这座宅子是他们家开的?” 叶昭言心中咯噔了一下。 这个男子是在试探自己。 若非她早就料到这种情况,恐怕早已经被他给看穿了。 叶昭言心中暗暗思考,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依旧保持着平静。 侍卫战战兢兢地道:“小人也不知道那伙人为什么突然闯进来!而且,他们说,他们亲眼看见人进来的!” 濯明轩闻言,脸色阴沉下来。 他的心里有一个预感,那些人是冲着眼前这位女子来的。 他心里虽然不太愿意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情,但他的确有一丝怀疑。 毕竟方才,他亲眼目睹了她从翻墙从屋檐上飞下来。 他抬头朝着叶昭言看去。 只见叶昭言神色镇定,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 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这件事情既然已经牵扯到他弟弟了,那便由他来处理吧! 濯明轩正要开口,叶昭言率先开口打断了他。 “二公子,在下身负重伤,请您能容留几刻钟,等到在下包扎完伤口便马上离开,他日必定会登门道谢。”叶昭言看着濯明轩,开口说道。 若是被当成刺客送出去,他们自然会毫不留情将自己擒拿住,哪里会给自己辩驳的机会呢? 她不能冒险一试,所以,她必须要竭尽所能寻求一线生机。 叶昭言说完,不敢看濯明轩的脸色,低下头装作身体有恙的样子。 她不敢赌对方会拒绝。 濯明轩闻言,眉毛轻挑道:“你先去处理伤势,随后我再安排人送你离开。” 他心里其实并不太希望她走,毕竟他还想要从她嘴里问出濯逸白受伤的真相。 更重要的是,从禹信方才附耳的话里,他得知濯逸白护送的那东西已经不见了。 那匣子若是被寻常人捡到就罢了,毕竟看起来实在简陋,可若是万一…… 他不敢赌,只能先稳住眼前这个最可能知道线索之人。 “好,有劳二公子了!”叶昭言恭敬应声道。 “二公子,您看,我们要不要把他们请进来?”侍卫小声开口询问道。 濯明轩摆了摆手。 他的心里有了决断,看了看四周,吩咐侍卫道:“去前院当着那些人面传我令,命人在府内严查刺客行踪!” 第三十六章 就要硬闯 “既然人已经到我府门前来了,我就去前院招呼他们一番!”濯明轩说完,转身离开了。 叶昭言长舒了口气。 她看向一旁的小丫鬟道:“我想包扎一下,带我去找大夫检查一下伤势。” “夜深了,府里只请来了两位大夫,都在小公子房里,我带你过去吧!”小丫鬟开口说道。 叶昭言犹豫着想拒绝,不知是不是错觉,肩胛处血污黏连,那股滞涩感更加明显了。 她眼前又浮现少年浸染血痕的脸和濯天心横眉冷竖的样子,心中忍不住轻叹。 叶昭言跟着小丫鬟走进一进宽敞的院子。 院子里的厢房紧闭着,只有一间房间亮着灯。 小丫鬟敲了敲门,道:“小姐?” 见无人回应,叶昭言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烛火摇曳,一个面容俊美的少年正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 两名大夫坐在床沿边,替少年包扎伤口。 叶昭言站在门口,看着眼前两位大夫的手,目光不自觉移到少年脸上。 一双剑眉下,睫毛长长的卷翘着,在眼睑下投射出两抹阴影,眼睛微合,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睡熟了的幼猫。 濯逸白面上的青色已经渐渐褪去。 叶昭言目光在他脸颊停留了几秒,走了进去。 里间里,除了两名大夫,还有两名嬷嬷正在打理药箱和衣物。 濯天心正背靠在一旁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她睁开了眼睛。 一看到叶昭言,眼眸顿时瞪圆了。 “你怎么又来了?”濯天心诧异道,面色不善。 “你是谁?为什么进入我家小公子的房内!”两个嬷嬷闻言也看向叶昭言,脸色一冷,呵斥道。 一旁的小丫鬟被眼前的场面吓住了,鼓起勇气小声解释道:“回禀小姐,这位姑娘身上的伤势严重,需要诊治……” 她一说完便往门外钻去。 叶昭言抬眸朝着床榻上的濯逸白看了一眼。 面下似乎还有黑色的阴影…… 她没理会这三人的挑衅,径直走到床榻旁,俯下身探了探他的脉。 身上的毒暂时止住了,只是…… 她想起树林里濯逸白强行运功的那一幕。 他体内余毒发作了几个时辰,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病根。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肩膀传来,叶昭言回过神,伸手摸了摸肩膀,发现手掌沾满了鲜血。 她抬头,对上了三人不善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收敛住心神。 眼下,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随即站起身道:“给我一些干净的帕子和酒,我需要处理伤口!” 语气不卑不亢。 “我们府里哪来的干净东西给你!”一名嬷嬷冷笑一声。 “小少爷现在病得厉害,不方便招呼客人,姑娘还请改日再来吧!”另外一名嬷嬷也冷喝道。 濯天心低垂着眼睫,一言不发,仿佛没看到这一切。 叶昭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两人一眼。 这几个家丁不过是仗势欺人,看人下菜碟。 她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能嚣张到何种程度。 嬷嬷见叶昭言不语,以为她害怕了,心底涌上一抹鄙夷之色。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得意。 她们是府里当差多年的老人,平日里,就算主子不在府里,其他闲杂人等人见了她们也是恭恭敬敬,从未见过像叶昭言这般胆敢与她们叫板的家伙。 这世上有些人,就算在府外再有本事,进到濯王府里,也只能任她们宰割,不敢放肆。 两名嬷嬷心里想着,嘴上也不忘继续羞辱叶昭言。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走吧!” “姑娘还是识相一些的好!” 两人一唱一和,一个比一个尖酸刻薄,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叶昭言闻言,缓缓勾唇露出一抹冰寒的笑容。 “请她出去。”一旁的濯天心忍不住皱眉道。 两名嬷嬷对视一眼,眼底露出一抹狠辣的笑。 她们一左一右,分别朝叶昭言的胳膊抓去。 二人力气极大,一把便捏住了叶昭言胳膊上的肉。 这些年,她们帮主子处理各类丫鬟、小厮,也算是见怪不怪了,早就练出了一身本事,就算遇到比她们厉害的高手,也可以抵挡几招。 “既然你们这样说,那我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识相。”叶昭言冷淡开口,语气充满了威胁。 “啪!” 两记响亮的巴掌声骤然响起。 两名嬷嬷的脸瞬间红肿了起来。 叶昭言捏了捏震得生疼的手臂,这两巴掌她可一点没有省力。 两名嬷嬷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女。 本就肿胀的脸因为愤怒,变得通红。 一名嬷嬷见叶昭言本事不俗,又气又怕,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道,“我们王府不是什么平常人家,你若是硬闯,主子不会放过你的!” 叶昭言瞥了眼面前的雕花楠木钿云桌,一脚踹碎。 “我要是硬闯呢?” 两名嬷嬷见此,心中暗暗叫糟。 “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喊人啊!”濯天心面色冷凝,对着身侧的婢女吩咐道。 本来以为这两个婆子能给她找回颜面,没想到也是中看不中用。 两名嬷嬷听闻,慌忙朝屋子外跑去。 就在这时,一道端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怎么回事?” 嬷嬷抬起头,看到来者竟然是一身绣金春锦长衣的濯王侧妃赫连碧,身后跟着数十个仆从,顿时一惊。 “参见碧王妃!”众人立刻跪了下来,恭敬地称呼道。 叶昭言抬眼望去,只见那赫连碧高挽着云鬓,眉眼含煞,气质雍荣华贵。 赫连碧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免礼。 她视线越过众人,看向床上的濯逸白,眼中带着浓烈的担忧之色。 “逸白怎么样了?” 两名嬷嬷立刻上前回禀道:“小公子的身体还好,但是他身上的毒没有全清……” 赫连碧皱了皱眉。 “如何中毒的?” “奴婢也不太清楚,”嬷嬷连忙道,瞥了眼一旁的叶昭言,瑟缩道:“是刚才那位女侠把小公子带回来的。” “女侠?”赫连碧看向叶昭言,目光凌厉如剑。 第三十七章 咎由自取 赫连碧的目光一寸寸剐过她的全身,在她衣衫上的文竹刺绣处停住。 眼中顿时浮现浓浓的厌恶,以及一抹狠辣的杀机。 “这位姑娘,为何穿着逸白的衣服?”赫连碧质问道。 一种不妙的直觉在她心里横生。 “她……”角落里的濯天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很想证明这只是叶昭言的诡计,却又苦于没有抓到破绽。 赫连碧眉头微蹙,轻轻扫了濯天心一眼,“心儿,你知道些什么?” 赫连碧看向濯天心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耐。 叶昭言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心惊,思量起二人的身份,不由得更加疑惑。 “不是,”濯天心咬了咬牙道,“逸白尚未清醒,事情的定论还需经过他的口……方才真实。” 闻言,赫连碧看向叶昭言,眼中带着审视。 这个女孩仪表有些脏污,却看得出长相不俗,并且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令人移不开视线。 叶昭言冷淡地扫了赫连碧一眼,语气不卑不亢道:“我与他不过是,他救我一命,我救他一命而已!” 救命之恩?! “莫非逸白是因为救你才会中毒?”赫连碧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叶昭言脸颊上的血迹上,语气莫辨道,“姑娘就是用这张脸勾引逸白不成?” 叶昭言闻言,眉梢微挑。 勾引? 真是个侮辱人的词语! 叶昭言冷毫不畏惧地迎视赫连碧的目光。 赫连碧见叶昭言丝毫没有羞愧,心中升起一抹怒意。 她堂堂的一个王妃被一个小女娃如此无礼地顶撞,心中怎会甘心? 眼前这个丫头长得确实不错,不过,再美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休想妄图用美貌从濯王府贪图些什么! 她赫连碧也绝对不会给她一点可乘之机! 赫连碧想到这儿,脸色阴沉地更加厉害,目光冷飕飕的盯着叶昭言,一字一句道: “你的行径已经犯了大罪,若是逸白因此丧命,你可知该当何罪?” 叶昭言嗤笑一声道:“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她是被人追杀才跳上那马车,那少年也是主动跟着她的走的。 更何况,那毒箭可不是她射的。 这些人想把黑锅背她身上,她可不依。 “你说什么?”赫连碧闻言气得浑身颤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目光凶狠地看着叶昭言。 叶昭言毫不退缩地与赫连碧对视着。 “你可知逸白是谁,竟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赫连碧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语气冰冷道。 “他是什么人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叶昭言毫不在意道。 赫连碧不禁蹙起柳眉,揣测着眼前女子的来意。 “不管你与逸白有何瓜葛,”赫连碧语气嚣傲,“濯王府不会接纳不清不白的女人。” “我与濯逸白并非你们所想的那般龌龊,我二人不过萍水相逢!” 赫连碧嘲讽地笑道,“既然是萍水相逢,又岂会身穿他的衣裳?怕是故意为之!” 叶昭言闻言,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赫连碧冷笑,“意思就是你不要妄图用你的鬼蜮伎俩来迷惑逸白。” “呵......”叶昭言突然轻笑一声,“原来如此,那我倒是想问一句,你怎知是我迷惑他,不是他迷惑我?” “你......”赫连碧没想到叶昭言居然如此反驳,一时气结。 “我们家小少爷天资不凡,你一个贱民居然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一旁的嬷嬷冷哼一声,讥讽道。 如今有主子撑腰,她必然要抓住时机,公报私仇一番! “哦?”叶昭言轻笑一声,“我是癞蛤蟆,那你就是天鹅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 一群人齐刷刷看向嬷嬷。 嬷嬷的脸瞬间涨的通红,眼中闪过一抹羞恼。 赫连碧脸上也浮现出几分尴尬之色。 “你,你这贱民!别欺人太甚!”嬷嬷怒喝道。 “你也知道什么叫欺人太甚?我若是个贱民,哪敢欺负人。”叶昭言笑着说道。 嬷嬷一时语塞,她本想借此羞辱打击叶昭言,可没想到对方脸皮竟然如此厚。 叶昭言扫了嬷嬷一眼,又扫了一眼赫连碧,继续道:“一条狗都比你强,也不知道你是哪家养的?” 嬷嬷被气得浑身颤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旁的丫鬟们见状,纷纷低垂着头憋住笑。 赫连碧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姑娘,本宫奉劝你最好收敛一点。” 叶昭言耸耸肩,“多谢碧王妃提醒,我会收敛的。” “你......”赫连碧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叶昭言如此伶牙俐齿,竟让她有一种无从反驳的感觉。 赫连碧强忍着心中的愤怒道:“本宫知道你心仪逸白,不过,你最好搞清楚,你现在身处何处,是本宫的府邸,你最好识趣一点,否则本宫有的是法子治你,到时候,就算是王爷也护不了你!” 叶昭言听到这话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轻松地笑道:“谨遵教诲!” 赫连碧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她不知道这女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她能够肯定的一件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她和逸白有任何牵扯。 濯逸白,还有更重要的…… 不管怎样,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必须赶紧除去这个祸患! 想到这儿,赫连碧眸底寒芒更盛。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本宫就成全你。”赫连碧语气森然道。 叶昭言听到赫连碧的话,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昭言问道。 “意思就是你可以死了。”赫连碧语气森冷地说完,便抬起手臂,朝一旁的几名侍卫挥了挥手。 侍卫会意,连忙走上前来。 赫连碧冷着脸吩咐道:“将她拖出去处理掉,手脚干净点!” “是!”侍卫们领命,立即上前欲擒拿叶昭言。 叶昭言见状,脸色一沉,眼中迸发出浓郁的杀气,身形一跃,飞身掠上了屋檐。 她没料到对方如此心狠手辣,一时只感觉棘手异常。 此时外面那群人守株待兔,正愁找不到地方下手。 若是打起来,被丢出府,恐怕正好落入那群人之手。 腹背受敌,真是进退两难。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将她抓起来!”赫连碧厉声喝道。 第三十八章 鸡毛令箭 “慢着!”突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赫连碧闻声,收敛起愤懑的情绪。 一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袭墨绿色绣暗纹的锦缎袍,腰佩玉佩,身形魁梧高大,面庞英武刚毅。 赫连碧看到此人,连忙走上前轻声道: “哥哥。” 来人正是赫连碧的哥哥,赫连仲阳。 赫连仲阳目光锐利地看了赫连碧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凌厉道:“你想做什么?” “我在教训一个贱民。”赫连碧神色复杂地说道,似乎十分忌惮这位哥哥。 赫连仲阳一副明了的表情,仿佛见惯不怪,叹道:“碧儿,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来料理。” “可是逸白这边......”赫连碧不放心的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濯逸白。 赫连仲阳看着床榻上满身是伤,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的少年,眉头深锁。 赫连仲阳目光落在一旁的叶昭言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老夫听说小公子在外行走时遇到了歹徒刺客,险些丧命,被一女子带了回来。”,随即对着身后的仆妇挥了挥手道,“去拿外伤药过来!” 仆妇应了一声,连忙转身离去。 赫连仲阳目光在叶昭言身上打量着。 这个少女虽然穿着男装,但身材纤长挺拔,身上那股英姿飒爽的气质浑然天成。 “老夫姓赫连,名仲阳。” “这位姑娘,素昧谋面,你为何要救濯逸白?” 叶昭言闻言,淡淡地瞥了眼赫连碧,语气冰凉道:“因为他救了我的命!” “哦?”听完叶昭言的话,赫连仲阳目光更加疑惑了。 “他如何救你?” “他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穿,带我逃过刺客追杀。”叶昭言简洁明了道。 “脱衣服给你穿?”赫连仲阳脸上浮现出一抹震惊,眼睛死死盯着床榻上的少年,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看出点什么。 可惜,床榻上的少年昏睡着,脸色苍白的吓人。 赫连碧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放肆!”先前那名嬷嬷听到叶昭言狂妄无礼的话语,立刻冲上前指责道,“你一个女子,居然如此放荡不羁,实在是丢尽了女子的脸,这里可是濯王府,岂容你胡言乱语!” “呵......”叶昭言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女子放荡不羁?我倒想问问,女子和男人在一起有何不对?你家夫人口口声声让我不要攀扯濯逸白,可曾问过是否是濯逸白攀扯我?” “你......” 嬷嬷气急,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话反击。 “不管你是何方妖孽!赶紧滚出濯王府!”赫连碧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说道。 “呵,你说让我走就走,我偏不走!”叶昭言冷哼一声,直接盘膝坐在了屋顶上,一副无赖的模样。 “混账东西!”赫连碧气得俏脸通红。 “好了。”赫连仲阳摆摆手,目光落在叶昭言的身上,语气莫名地叹息道,“你若是想进入濯王府当侍妾,老夫可以帮你,只是成与不成就看你造化了。若能留在逸白身边安心伺候他,倒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 叶昭言闻言,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多谢前辈厚爱,但是小女子志不在此,不能够伺候在濯逸白的身边。” “哦?”听完叶昭言的话,赫连仲阳目光更加疑惑了。 他是王妃的胞弟,这位姑娘救了濯逸白,更是濯逸白舍命相救之人,他自然有理由收留他。 “姑娘救了逸白,濯王爷必定会赏赐姑娘很多金银珠宝,不知姑娘打算要多少?”赫连仲阳语重心长地询问道。 “我不需要其它东西!”叶昭言拒绝道,神态坚决,轻身飞下屋檐,落在赫连仲阳身前。 她伸手按压着自己的肩膀,缓解疼痛,看着他道:“前辈,能否借一步说话!” 赫连仲阳闻言,点了点头。 二人走到偏厅,赫连仲阳端起桌案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递给叶昭言,道:“姑娘,请用茶。” “多谢。” 叶昭言接过茶水,轻轻地吹拂了两口,送至唇边抿了口,然后放回桌子上,抬起头看向赫连仲阳。 “前辈,小女子有一事相求,希望前辈能够答应。”叶昭言直截了当道。 “说吧,只要老夫力所能及,都可以满足你!” “我出游途中遇刺,逃跑时与家人走散,希望前辈能够派人暗中将我护送归家。”叶昭言开门见山地说道。 赫连仲阳闻言,眉头微皱,不禁联想起府外那群找上门来的人。 眼前女子如此急着离开,着实有些可疑。 叶昭言看出他的犹豫,连忙道:“前辈,我是二公子带进来的,他身边的禹信亲眼得见,一问便知。” 事出紧急,只能拿鸡毛当令箭了。 赫连仲阳闻言果然眉头舒展。 叶昭言继续道:“您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透漏此事,万一出了差池,也绝不会攀扯濯王府。” 听到这里,赫连仲阳才彻底放松警惕,道:“老夫会派人暗中护送你从王府后门离开。” “多谢前辈!”叶昭言感激地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赫连仲阳关切地问道。 “免贵姓叶。”叶昭言如实回道。 “叶?”赫连仲阳喃喃自语,“叶氏世家,难道是叶氏家族的人?“ 叶昭言闻言一惊,诧异地看向赫连仲阳。 锦都叶姓旁支繁多,并不特指最有名的叶氏。赫连仲阳竟然马上怀疑到了这里,不得不说他看人的目光很是犀利。 “不瞒前辈,晚辈的确是叶氏家族之人,不过现在不方便明示身份。” 赫连仲阳眼中光芒闪过,谨慎道:“原来如此!既然如此,老夫就不再多问了,希望叶姑娘日后能够遵守承诺。” “前辈的恩情,小女子谨记在心!”叶昭言郑重地保证道。 见状,也不强求,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安排一行人秘密送这位姑娘归家。” “是,王爷。” “哥哥!”看着叶昭言随侍卫离去,赫连碧忙上前阻拦。 “休得胡闹。”赫连仲阳拦在她身前,难得正色道。 “哥哥,你真的相信她说的话吗?” “碧儿,这样一个女子,怎会是平凡人家的女儿?更何况,若是从我们府里被抓走了,恐怕才真要牵扯不清了。”赫连仲阳面色凝重道。 听到他的话,赫连碧沉默了。 “碧儿,你要相信,有些事,是有原因的。此女恐怕来头不小,不是你我可以轻易揉搓的。” 第三十九章 顺水推舟 夜深了,锦都主城内已是一片漆黑,只有几处要道闪烁着微弱的光点。 叶府暗室,烛火跳跃着幽蓝色的火焰。 一盏油灯被搁置在房间中央的桌案上。 “芷烟,你看看这是谁?” 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男人被丢在暗室中央。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的身体被牢牢地捆绑住,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看起来惨不忍睹。 一条条鞭痕清晰可见,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伤口处还在渗出殷虹的血迹。 是隐寺里撕烂薛芷烟衣裳的男人。 看到地上的人,薛芷烟瞳孔猛然缩起,一脸震撼地看向薛怀澹,声音都在发抖。 “舅舅,芷烟错了,芷烟不该闯进那个房间!” 薛芷烟跪伏在地上,声泪俱下。 薛怀澹看向她,嘴角带着一丝苦涩和嘲讽,道:“昭言已经被证实了与这男子无关,若是你真的知道错了,就该明白这人留着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舅舅!” “芷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说话间,一把刀掉在薛芷烟跟前。 刀锋闪烁着寒芒,在暗室昏黄的烛火下泛着森然的光泽。 薛芷烟眼眶中噙满了泪花,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我错了,舅舅。” 薛怀澹看到她的样子,心中升起几分不忍。 这枚棋子太过稚嫩,若是不狠下心肠,迟早拖累他的大计。 他别过视线,冷漠道:“他若不死,有一天死的就是你!” 薛芷烟抬眸望去,只见刀刃上还沾染着鲜血,顿时脸色苍白如纸,身体颤栗地摇摇欲坠。 “是!芷烟明白!”她哽咽着点头,颤抖着拿起刀柄,朝那男人刺去。 就在刀尖距离男人脖子还剩下半寸远时,那男人突然睁开双眸,目光凌厉如刃地盯着她,一双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啊!”薛芷烟吓得手臂一软,手里的匕首跌落在地上。 她惊慌失措地看向薛怀澹,颤声喊道:“舅舅,救我!” “哼!” 男人一声闷哼,张嘴吐出了一大滩污血。 薛怀澹冷冷地睨了地上的人一眼,冷冷开口道:“他不死,你就替他去死!” 薛芷烟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站起身,提着刀,朝着地上的人刺去。 地上的男人看着越来越近的利器,眼中露出浓烈的恨意和怨毒。 “噗呲!” 一道利器入肉的声音传来。 男人瞪大双眼,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似乎没有料到,最终结果竟会是这样。 刀尖正中心脏位置,血流不止。 “砰!” 薛芷烟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眶通红,泪珠不停地往下掉落,却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男人的脑袋耷拉在旁边,双目圆瞪,眼睛睁得很大,仿佛死不瞑目一般,看起来很是骇人。 “噗嗤噗嗤!” 又是几声轻响传出,地上的男人,身体一阵抽搐,慢慢失去生命气息。 “呕!”薛芷烟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她亲手杀了人! 薛芷烟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一双美丽的眼睛中全部是恐惧、害怕。 “大人!”一个侍卫从门外快步踏来,走到薛怀澹跟前。 薛怀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声喝斥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那侍卫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惶恐地道歉道:“属下该死!启禀大人,薛二管家有昭言小姐的线索了!” 薛怀澹眉头猛地挑起,急声询问道:“快说!” “是”侍卫恭敬地应道,接着将刚刚收集到的线索全部讲述了一遍。 听完侍卫的汇报,薛怀澹的眼神愈发冰寒。 “你是说她藏在濯王府?” “属下确定,她就藏身在濯王府,似乎还得到了濯家公子的庇护。”侍卫回答道。 “好!”薛怀澹眼中迸射出浓浓的杀意,冷笑一声,“看来我真是小瞧这丫头了!她果然不愧是那叶老儿的孙女!” 若不是叶老儿精于算进,怎会害他被牢牢陷在叶府,做着面上不光的赘婿。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侍卫问道。 薛怀澹眼神阴翳地道:“既然那丫头骨头这么硬,如此狡猾,我就顺水推舟送她个大礼!”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滋生。 “顺水推舟?”侍卫诧异地问道。 薛怀澹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抹诡谲的光亮,道:“是呀!既然她不喜欢循规蹈矩,偏要惊世骇俗!我就送她一程,倒要看看,她能撑多久!” “大人的意思是?” “传令下去,撤回在外的侍卫,留一些人把沿路的眼线清理掉,关于昭言的行踪要隐瞒好。”薛怀澹吩咐道,就着昏暗的油灯在纸上写下几行字,交给自己的亲信继续道:“让薛二管家亲手送去诸大人府里,务必在天亮之前交到他手里。” “属下明白!” “芷烟,你可愿意助舅舅一臂之力?”薛怀澹转过身,看着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女,声音柔和了许多,问道。 “舅舅请吩咐。”薛芷烟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回答道。 薛怀澹看到她的表现,脸上浮现满意的笑容,凑近她细语一番后,便离开了。 ...... 叶府西北角,一处狭小的下人院落。 院门后杂草丛生,杂乱不堪。 整个房子格外的破旧,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椅之外,再也没有其它装饰品,显得极为陈旧。 房内一盏油灯,发出昏暗的灯光。 床上,躺着一名穿着青色衣衫的少年。 少年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雪,身上盖着一层破旧的毯子,呼吸微弱,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 身上的衣裳已经脏乱不堪,仍然掩饰不住他俊逸的五官,眉宇间透出一股高傲和桀骜之气,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受了伤的豹子。 房门被推开,一个高瘦魁梧的黑影从门口处走进来。 “咳咳!”少年猛地咳嗽一声,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眼中带着几分疲惫和痛楚,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床前的男人。 男子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冷哼一声,语气颇为不善地质问道:“你是怎么搞的?竟然会让人钻了空子?!” 第四十章 诱人交换 少年吞下药丸,缓了好长时间,脸色稍微有些红润。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男子,语气平静地道:“我没想到还有别的人在追捕她,所以没能防备。” “废物!”男子冷冷地骂了一句,伸手指了指少年的腿,愤怒地吼道:“任务失败的后果你可知道?!你丢的可不止这条腿,还有你的命!” 少年垂下头,沉默不语。 男子眉头拧成疙瘩,沉声道:“你死了谁来照顾你娘?” 少年的身躯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良久,他才抬头看着男子,低声问道:“若我死了,君大哥会帮我完成遗愿吗?” 男子闻言,皱起眉头,脸色难看无比,“你这话是何意?” 少年抬起头看着男子,眼中闪烁着坚毅的目光,低声开口道: “君大哥,我愿用我手中那本古尘剑法与你交换。” 这本剑法是师父祭如冰留给他最重要的东西,价值不可估量。 “你觉得这样值得吗?”男子反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值得,非常值得。” “呵!”男子嗤笑一声,冷冷地道,“愚蠢!” “反正我就算活下来也是废人了……” 他没能带回薛怀澹要的人,拿不到解药,自然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薛怀澹不仅罚了他鞭刑,还迟迟不肯派大夫诊治他,分明就是要他自生自灭。 男子的眉头皱得更深,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叹息一声,道:“小年,薛大人要你为他办一件事,若是办成了,就判你将功折罪,只是此事有些难度。” 稽斯年的瞳孔瞬间放大,激动地抓住男子的手,语气兴奋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但是,薛大人说了,你若是答应了就必须完成这件事,否则就算你死了,也别怪他见死不救。”男子冷声道。 “好,只要能够活下来,什么都可以,我答应了。”稽斯年迫不及待地点头。 “薛大人在前院等你,赶紧去吧!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情。”男子催促道。 稽斯年点点头,“嗯!” 说罢,他站起身来,脚步颤抖地向门外走去。 稽斯年来到门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房中的男子,声音郑重地道:“君大哥,谢谢你对我的帮助,若非遇到你,或许我早已经死了。” 男子脸色一僵,眼中露出一丝羞恼之色,他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道:“别给我戴高帽子,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稽斯年微微一笑,“君大哥,若是我没能完成任务,也希望你遵守承诺,让我娘平安度过余生。” 男子目光复杂地看着稽斯年,语气沉重地点点头,“你放心吧!” 稽斯年微微点了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看着少年略显蹒跚的步伐,男子的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 稽斯年径直走向前院,直到那一抹熟悉的背影出现在远处。 只见薛怀澹坐在石凳上,悠闲地品茶,看到稽斯年后,薛怀澹放下手中的杯子,朝他招了招手。 “你来啦。”薛怀澹温声开口道。 “薛大人,您叫我有事?”稽斯年语气恭敬地道。 薛怀澹脸上露出一丝淡漠的笑容,语气嘲讽地问道:“你的腿怎么样了?” “不大好。”稽斯年苦涩一笑。 他已经尽力控制腿上的伤势了,只是寻常伤药已经奈何不了了。 再晚一天,怕是神医都救不回来了。 薛怀澹的眼神锐利地扫过他的腿道:“这是你得的。” 稽斯年一愣,避开薛怀澹的视线,没有回答。 薛怀澹似笑非笑地道:“听闻稽家世代武学天赋卓越,你的本事应该不俗,这次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薛大人是在怀疑我?”稽斯年挑眉问道。 “不,只是觉得奇怪,堂堂稽家后人,竟连一个小小的叶昭言都看不住。”薛怀澹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清香浓郁的茶水,漫不经心地道。 他的语气很轻松,听不出喜怒哀乐,却让稽斯年心中涌起一阵压抑。 稽斯年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轻启唇瓣道:“这次是我疏忽了。” 薛怀澹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稽斯年的目光带着一丝怜悯和不屑,:“没关系,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挽回的余地?” “你的腿,我会找人帮你治好,至于你娘亲的病,只要你能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我可以保证你娘亲的性命无忧。”薛怀澹语调慵懒而又随意地道。 稽斯年的心底微微一动。 薛怀澹虽然早就承诺要将他娘亲医治好,却迟迟没能兑现。 此次掳走叶昭言本是薛怀澹开出的条件,奈何他搞砸了。 “薛大人想要我怎么做?” 薛怀澹目光深邃地注视着稽斯年,缓慢地道:“你们稽家祖宅可是在南方一带?” 稽斯年心中暗暗警惕,面色平淡地道:“是。” “你治好你娘之后,是否会回到祖宅?” 稽斯年微微皱眉,没有否认,沉吟半响后开口问道:“薛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怀澹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弧度,语气悠悠地道:“我要你将叶昭言留在稽家祖宅。” 稽家与棠园同在江南,距离不过三十里,在那里动手将人送去棠园,十分轻易。 “什么?“”稽斯年眉头一跳。 他看着薛怀澹,语气认真地问道:“薛大人,我如何能将叶大小姐留在稽家祖宅?” 薛怀澹勾唇浅笑道:“你放心,这件事情对你而言轻而易举,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稽斯年眉头紧蹙,沉默了片刻后才道:“薛大人,我需要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才能够保证娘亲的病治好,否则的话,我无法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很好!”薛怀澹拍了拍巴掌,语气欣赏地道,“既然你这么爽快,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听薛管家说,在隐寺后山路上,不少人曾目睹你与昭言在一起。” 稽斯年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薛怀澹将稽斯年神色收入眼底,微笑道:“你是一个聪明人,不用我再多费唇舌,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第四十一章 狡焉思启 稽斯年的拳头微握,目光复杂地看了薛怀澹一眼,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薛怀澹也不在意他是否答应,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悠然地道“可惜了这一身武艺,也可惜了你娘……” 稽斯年手心攥紧,咬了咬牙:“叶大小姐怎会愿意……” “她愿不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意不愿意为了你的家人做一些牺牲。”薛怀澹打断稽斯年的话,语气淡漠地道。 稽斯年呼吸一窒,双眸中流露出挣扎之色。 他想起在山路之上,少女的目光清澈又坚韧,口中的承诺郑重又真诚。 薛怀澹凑近他,声音阴冷道:“若她不愿,我自有办法。” 他的目光幽深危险,仿佛此事已经势在必得。 稽斯年浑身猛地一颤,一股凉意从骨髓窜进脑海。 她的命运已经被安排了。 就算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薛怀澹继续逼问道。 稽斯年深吸一口气,强忍心中翻腾的情绪,沉声道:“我答应你。” 薛怀澹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很好!你放心吧,你只需要按照我吩咐的做,其余的我会替你安排妥当。” 近年来他多方打点,已经侵蚀了不少叶家的势力,虽然并不完全在他掌控之下,玩转一个毫无防备的叶府还是不在话下。 趁着叶府众人还在梦里尚未觉醒,他要抓紧机会好好布局,争取一击即中。 薛怀澹挥了挥手,道:“天快亮了,去准备准备吧,顺便将腿上的伤处理一下。” 稽斯年抬起头来看了薛怀澹一眼,目光复杂地道了一句“是”便转身离开。 待到稽斯年离开后,薛怀澹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露出一抹狠戾之色。 昭言,就算叶府强留你,你也待不长久了。 这时,薛二管家走进来,向薛怀澹拱了拱手,语气恭敬地道:“老爷,信已送到,诸大人说人可以借,但是他不能保证他会说什么。” 薛怀澹嗯了一声,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 “老爷,要不要老奴去提醒一下他?”薛二管家试探地问道。 薛怀澹摇了摇头,“不必了,只要他承认眼睛看到的东西就可以了。” “是。”薛二管家低头道,眼中却闪过一抹精芒。 薛怀澹为了这次的布局如此舍得,分明想要将叶氏母女置于绝境,恐怕这次叶府要遭受当头棒喝了。 这些年来,薛怀澹的筹谋有不少经过他这个下属之手,其中的较量他自然是清楚的。 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叶府根基深厚,薛怀澹不一定能占据上风。 权衡利弊之后,他还不想置身其中。 薛怀澹看着薛二管家的表情,语气淡漠地道:“薛管家,你跟随我也有十几年了吧?” 薛二管家恭敬地道:“是的,老爷。” 薛怀澹点点头,目光幽深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信赖你,明日会有一件大事发生,正是需要你表忠心的时候。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老奴明白。”薛二管家心里咯噔一下,继续道:“老奴愿一辈子赴汤蹈火,感激老爷的提携之恩。” “嗯,不愧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你懂得分寸,我很欣慰。”薛怀澹微笑道。 薛二管家的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恭敬地行礼,然后悄悄退下。 薛怀澹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敛去,目光阴沉而又冰冷。 他一定要将叶氏母女圈进棠园,以免夜长梦多。 薛怀澹目光冷冽,眼眸中充斥着浓浓的恨意。 “昭言,你最好乖乖地束手就擒,否则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好过。” …… 诸府,诸千逢书房。 “大人,薛怀澹派人前往青州关的隐寺去找的人,很可能是叶家的人。” 一位身形健硕的中年人站在诸千逢面前,一五一十地禀告道。 诸千逢目光深沉地盯着窗外漆黑的天空,语气淡漠地问道:“裴晋,查清楚是谁吗?” “查清楚了,是叶昭言。薛怀澹虽未透露,但是他派去的人都称呼那人为昭言姑娘。”裴晋如实禀报道。 诸千逢坐在书桌后面,手边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字迹狷狂的话,字里行间隐隐透露出下笔之人的桀骜不驯。 过目无数次的笔墨,自然熟稔无比。 诸千逢将纸条丢到桌案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大人?您觉得有哪里不妥吗?”裴晋见诸千逢沉默不语,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诸千逢摇了摇头,沉声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想不通罢了。” 诸千逢与薛怀澹争斗多年,若不是对方岳父叶老将军相助,此刻薛怀澹那个位置上坐的是他。 多年过去,他怎么也想不到,薛怀澹会有挥刀向自己恩家的一天。 此人的贪婪,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夸张,他甚至觉得,若不是薛怀澹忌惮叶老将军的势力,恐怕叶府现在已经易主。 更重要的是,薛怀澹的谋划一旦成功,薛家对叶家的蚕食必定更胜从前,由此而来的势力倾轧也将重新洗牌。 他与薛怀澹的对抗将不复从前。 想到薛怀澹的野心,诸千逢就觉得有些心悸。 薛怀澹,你想要利用叶氏母女来得到多少? 或者说,更大的一盘棋? “大人,薛怀澹此次的计划,会对叶家产生不利,那我们……”裴晋看着诸千逢问道。 诸千逢摇摇头,淡淡地道:“他许诺了这么大一块好处,要求仅仅是让彦忠去一趟,可见他后手充足,不是我们能够轻易撼动的。我们不欠叶家的,静观其变。” “是。”裴晋躬身应道,心里虽然担忧叶家的处境,却也不敢违背诸千逢的意思。 “另外”,诸千逢目光沉静地看向窗外,语气幽深地道,“我要你调查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裴晋道,“不过我已经暗中加派了人手调查这件事,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诸千逢的目光落在纸条上,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你亲自去一趟叶府,确保彦忠未遭胁迫。” “是,大人。” “另外,我让你派人暗中监视叶家的事,不要让他们察觉到我的人。”诸千逢继续道。 第四十二章 置之死地 将近黎明,锦都的天际有了一丝微弱的红光,映衬的半边天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看上去煞是诡异。 只是很快,天色又转暗,乌云聚拢来。 整座都城笼罩在昏暗之中,雾蒙蒙的一片,看不真切。 风扬院内,吹起树枝沙沙作响,带着一丝冷意。 彻夜未眠的叶扶归推门而入,望着女儿空荡荡的床铺,心中升起一抹悲伤。 一声沉闷的雷鸣响彻在天空,伴随着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叶扶归叹口气,缓缓的向着外面走去,经过廊下时,看到那里摆放的烛台燃烧的已经差不多了,上面还挂着几根蜡烛,在风中摇曳生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啪嚓!”“啪嚓!” 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雨水打在窗纸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一滴一滴,砸在庭院的树下,溅起泥土四散飞扬。 一颗又一颗雨珠从空中掉落下来,洗刷着整个锦都。 叶府不远的北市口,刚出摊的几个卖货郎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街上行人渐稀,只有一辆小小的马车在雨中行驶,显得格外萧条。 “快,再快一点儿,不要停。” 马车内传来一道焦急的低呼,叶昭言的声音夹带着急迫。 她紧绷着脸庞,此刻显得格外的凝重和难看。 从濯王府出来之后,护送的车马一路平顺,她的心却没有一刻安静下来。 这一路处处透露着诡异。 自过了城中门,她一直感觉有一股窥探的气息环绕着她。 这气息很细微,但依旧被她察觉到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一般。 “小姐,快不了了,再快一点儿马车恐怕要翻倒了。”赶车的马夫满头大汗,额头冒出豆粒大小的汗珠,喘息着回答道。 她掀开马车帘子往外望去,只见雨水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已经少了很多。 她目光紧紧地锁着雨幕之下过分安静的街市,脸色苍白无比。 “小姐,你别看了,再看也没用啊。雨势太大,根本就看不清楚外面。”驾车的马夫喘息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慌乱之意。 叶昭言收回目光,闭上双眼,将自己的脸庞藏在宽大的衣袖中。 简单包扎过的伤口因为长时间赶路,又开始渗血。 她的脑袋很昏眩,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在了她的肩膀上一般。 经过一天一夜的逃杀,她的精神已经到了疲惫的临界点,全靠心中的执念支撑。 若是倒下去,不知醒来叶府又是如何变天。 想到这里,叶昭言不敢再犹豫了,强忍住昏睡的欲望,催促道:“走,继续赶路。” 马夫长舒一口气,连忙加速赶路。 马车的颠簸使得叶昭言的身体剧烈晃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咬牙忍住,强制忍耐,不让自己晕倒。 “砰咚~~~” 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一辆牛车撞到了叶昭言坐着的马车上。 幸亏车厢够坚固,马车也够厚实,虽然被撞坏了车辕,却并没有翻倒。 “小姐,雨中看不清啊!马车险些翻倒,我们还是先躲避雨吧!”赶车的马夫劝说道。 叶昭言正要开口,隐约有什么声响传来。 她闭眼屏息感知,似乎有杂乱的脚步声透过厚厚的雨幕传来。 咬了咬牙,她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此时,雨势已经变得极为凶猛。 雨水顺着马车的顶棚滑落,落在了地面,形成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小水花。 叶昭言走出马车,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天空中的乌云仿佛有一双大手抓着,遮蔽着整个天空。 四处寂静无比,雨水冲刷在脸上,冰凉刺骨,一瞬间她的思维仿佛被冻结。 叶昭言看着前方不足百米的路面,只能勉强看到一团模糊的轮廓。 那是前往叶府的方向。 不过两里的路,被厚重的雨幕相隔,犹如天堑。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抑制住浑身颤抖,一把抽出长剑,将牵引着马车的套绳斩断,翻身上马。 “砰”一声巨响,脱离套绳的车厢撞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吓得那匹马顿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嘶叫,撒开蹄子拼了命的往前奔去。 车厢歪斜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全部滚落在地。 “小姐,你做什么?”车厢内的几名侍卫见状,纷纷下了马车追了出去。 她的身影在雨水中变得越来越渺小,仿佛被吞噬掉了一般。 没等叶昭言纵马多久,一股凌厉的杀机笼罩在了她的前方,让她浑身寒毛直竖。 这股气息让她感到非常熟悉,她猛地抬头看去,顿时愣住了。 一个魁梧高大的男子,站立在雨幕之下,手持一柄长枪,一脸冷酷肃穆。 叶昭言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浑身僵硬在原地。 怎么会是他...... 她的脑袋一阵眩晕,感觉身躯都在轻微地颤抖。 她认识这个人,叶家的护卫副统领,叶云飞。 叶府的六大高手之一,实力不俗。 “叶统领,你怎么在这儿?”叶昭言艰涩地吐出一句话。 “昭言,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叶云飞将手枪对准叶昭言,冷峻的脸上没有温度。 “叶统领,你是奉了叶家的命令来抓我的吗?”叶昭言握住手中长剑,冷冷地道。 叶云飞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长枪举过头顶,遥遥指着叶昭言。 叶昭言的心中涌现出一股悲凉、绝望和愤怒。 这个世上,除了叶家的人,还真没有任何人能够命令叶云飞做任何事情。 除非他叛变了。 “既然叶统领不愿意回答,我也不勉强你。”叶昭言收敛起自己心中所有的情绪,冷声道:“但是,我还是要提醒叶统领,背叛叶家的后果你应该清楚。” 叶云飞冷笑着,嘲弄道:“昭言,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自己能够威胁得了我?” 叶昭言闻言,眼眸中迸射出一丝寒芒,握紧手中的剑柄,咬牙切齿道:“既然叶统领这样说了,那么,我们之间就没有再多话的必要了。” 说完,她提起剑,翻身掠过马背向着叶云飞刺去。 叶云飞没想到叶昭言竟然还敢向他出手,手腕一转,手中的长枪化作流星,朝叶昭言刺去。 叶昭言瞳孔一缩,连忙侧身躲避,长枪擦着她的胳膊划过。 她只觉得胳膊火辣辣的疼痛,鲜血顺着手臂流淌而下,浸润了衣裳。 叶云飞的枪法十分厉害,招式简洁明了,一出手就是精准的攻击,毫不留余地。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冷芒,右臂一震,将叶云飞震退,趁着他站稳之际,再次欺身而上。 叶云飞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看着眼前这名少女,眼中浮现出一丝凝重。 这一次叶昭言出手更快,手中的长剑仿佛有生命一般,一招一式都充斥着霸道刚猛的力量。 她的剑又急又快,竟完全不顾防守,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方,叶云飞的枪来不及收势,眼看就要逼近叶昭言的胸口,只能仓皇避开。 “噗嗤......” 一滴鲜血滴入地面,在泥泞湿润的土壤上晕开了一朵小小的花朵。 枪锋擦过了叶昭言的左肩,刺破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流淌而出。 叶昭言趁势将长剑刺向叶云飞的胸口,剑尖因为对方的急退斜斜没入他的胸口。 鲜血顺着伤口流出,很快将地面染红了一片。 “你......” 他脸色苍白如纸,瞪着眼睛看着那把沾染着血液的长剑。 他不敢相信叶昭言竟然如此刚直,宁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的勇气。 第四十三章 意外之外(加更) 叶昭言没有理会他震惊的表情,手中的长剑向前送进了几分。 叶云飞的嘴角溢出了一缕殷红的鲜血。 他一脚踢在了叶昭言肩膀之上,借助反作用力,将剑挑飞。 叶昭言的右臂瞬间传来一股撕裂的疼痛 她没有去理会,一掌拍向叶云飞的胸膛。 叶云飞连忙侧身闪躲,躲开了这一掌,同时手腕一抖,长枪化作一道寒芒朝着叶昭言刺去。 叶昭言连忙后退,躲开了这一枪,同时右手的长剑也狠狠地刺向叶云飞。 两人手中兵刃相接的刹那,火星迸溅而出。 叶云飞撤回两步,再次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朝着叶昭言的腹部划去,想要在叶昭言的腹部留下一道的伤口。 这是他的拿手绝活。 “嗖嗖......” 两声轻微的破空声传来,一枚细如牛毛的铁令射在了他手中的枪身之上。 “叮叮当当......”长枪被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么人?”叶云飞低喝一声,迅速地转过头,看向四周,眼中满是警惕之色。 叶昭言也抬头看去。 雨幕之中,有一道朦胧的身影。 那人背对她而立,身形挺拔,风姿绰约,乌发高高挽起,一袭青衫衬托出他清雅孤高的气质,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看着那人的后背,叶昭言心里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她眉梢挑了一下,这一路过来,可没有遇到叶家势力,这个人却在此处出手相助…… 这人究竟是谁? 青色身影缓步从雨幕走了出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俊朗非凡的脸庞。 他一边朝叶昭言走过来,一边道:“我是谁你不必知晓。” 叶昭言的身体猛地僵硬在原地。 眼前的少年被雨淋湿,身上带着浓浓的风霜之气,双目之中还带着一丝血丝,眼神中透着一股疲惫的气息。 正是昨日的稽斯年。 此刻他已经换上了一件簇新的青色长袍,腰间系了一条红带,腰封上绣着一朵朵怒放的梅花,显得有几分喜庆。 看着他英俊的脸孔,叶昭言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稽斯年,更没有想到他会在此时此景出手救她。 他这是何意? 还是另有目的? 叶昭言的眸光一暗,手中的长剑紧握。 “你怎么在这里?”她皱眉看着他问道。 稽斯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抽剑对叶云飞道:“叶统领,你走还是留?” 叶云飞的脸色很难看,他死死地盯着稽斯年,冷哼一声,道:“你确定要多管闲事?” 于他而言,临阵与对手谈条件,无异于耻辱。 只是此人手中的剑,他却是有所耳闻的。 若是他猜得不差,眼前便是江南稽家的后人。 想到这里,他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要不是被叶昭言刺了一剑,即使是稽家人,也没资格跟他谈条件。 “我只知道,叶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稽斯年语气十分平静,却带一丝着巍然不动的坚决。 他的目光扫过叶昭言,落在了她的脸颊之上,“若是你将叶大小姐带走了,只怕叶府的人都不会放过我。” 叶云飞的眉宇间浮现出一抹怒容:“就算我今天杀了你,也没人会知道是我干的,你信不信?” 稽斯年淡淡地摇摇头:“我相信你,但是别人不相信你。” 话中意味深长,无不昭示着稽斯年有备而来。 听到这话,叶云飞心中恼怒至极,手中长枪突然划向稽斯年。 稽斯年闪身避开,猝不及防被划破了衣袖。 叶云飞怒视着稽斯年,冷声道:“我的枪记住你了。” 稽斯年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以为意和挑衅之意,“随时奉陪。” “好!”叶云飞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说完,他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叶昭言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半晌才收回目光。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现在已经天亮了,天色在乌云之下却那么暗,若是不能尽快离开这里,只怕又要生变。 她起身准备上马,却感觉深受重伤的身躯有些沉重,双腿一软,摔坐在了地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努力地站起身来,然后扶着肩膀,一瘸一拐地朝着马匹走去。 看着她蹒跚的身影,稽斯年眉头微蹙。 “叶昭言。”他唤了一声。 叶昭言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稽斯年,道:“你还有什么事?” 他的眼神闪了闪,伸手扶住了叶昭言的胳膊。 叶昭言的身体一颤,本能地挣扎了几下,然后抬头看着稽斯年,冷冷地道:“你想要干什么?” 她没有忘记她是如何遇险如何与他敌对。 她仍然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不可与他有过多的牵扯。 “你受伤了。”稽斯年道。 叶昭言咬了咬牙,甩开了他的胳膊,道:“我自己能行,无须你操心。” 说罢她翻身上马,却眼前发黑了一瞬,险些摔了下去。 她的身躯在雨水之中瑟缩了一下,有些寒冷无力。 见状,稽斯年身形一动,扶住了她。 叶昭言在雨水之中,脸色惨白。 稽斯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扶着她,然后驾驭着马匹,朝着雨帘之外奔去。 叶昭言的身体在雨水之中不断地颤抖,她的脸颊泛白,嘴唇发紫,呼吸困难。 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眼皮沉重无比。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画面。 有在叶府温馨甜蜜的场景,有她小时候和外公在一起玩耍的情形,有她和母亲一起练字的情形...... 想到这些,她咬紧了牙根,不让自己昏倒。 眼下的危机还没有化解,她不愿意就这样昏睡过去。 她不甘心,她一定要推翻前世的惨剧。 “到了。”清朗如玉石碰撞般嗓音在耳畔响起。 叶昭言勉强睁开了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住了十几年的宅邸。 心中一阵宽慰。 “扶我下去。” 稽斯年闻言,欲按住她的手一顿。 只见叶昭言脸色惨白,嘴角溢出几丝血渍。 他的心中升腾起了一抹说不清的情绪。 稍纵即逝。 “等。”稽斯年松开手,轻巧地下马,转过身背对着她。 他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一点儿的温度。 “等什么?” 叶昭言的声音嘶哑无比,听上去像是两根针在摩挲一般。 稽斯年没有回答,一双桃花眼被低垂的睫毛半掩,流转着复杂的神采。 叶昭言脑子昏昏沉沉的,仍旧不懂话里的意味。 她屏息恢复了一丝体力,挣扎掉下马来,踉跄了一下,朝着大门蹒跚走去。 就在叶昭言绕过少年的刹那,他手中的剑突然从袖口中飞射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朝叶昭言袭去 “你干什么?”叶昭言心头一跳,猝不及防向后倒去,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剑飞向她。 稽斯年突然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叶昭言一阵天旋地转,还没等回过神来,少年就伸出另一只手捏着叶昭言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 叶昭言被他的举动弄得心里很是恼怒。 “哐当!” 长剑撞在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竟紧紧地钉在了门缝里。 “对不起。”稽斯年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刷过她的心尖儿。 叶昭言感觉她肩上的手有些抖,少年低垂着眼睑,睫毛颤动了一下。 他的唇瓣轻轻抿着,似乎在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 他在害怕? 她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对不起什么?”叶昭言艰涩地吐出一句话来,身躯忍不住晃了一下。 稽斯年没有回答,伸手握住剑柄一提,那把剑便从木门上弹了出来,掉落在地。 下一刻,她感觉少年的指尖点在了她的脖颈。 一阵酥麻感传来,眼前逐渐发黑。 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远远地,几张模糊的面孔映入眼帘。 叶昭言心中一颤,升腾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她的眼前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四十四章 旧日噩梦 叶昭言又做梦了,梦见娘亲被囚禁在棠园,每日遭受凌虐。 她看不见自己,却感觉自己也正在受刑,疼痛让她的心脏一直在隐隐作痛,痛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拼命地呼喊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娘亲一次次受苦,最终在痛楚的折磨之中,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之上。 她想要冲过去,但是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无法靠近。 “昭言,昭言,醒来,昭言。” 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昭言的心中涌出一种莫名的悸动,让她不由自主地回应道:“娘......娘亲......昭言不会丢下您不管的......娘亲,您等等,女儿来救你了,女儿马上就来救你。” “傻孩子,不要你救娘亲,你是娘亲的命,娘亲的希望啊,娘不能拖累你......”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 她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娘亲...... 娘亲,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救你,娘亲...... 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心口随时都可能爆炸开来。 “昭言,昭言,你醒来。” 她的耳朵里充斥着那熟悉的声音。 “娘......娘亲!!” 叶昭言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 身上的衣服粘腻黏稠,就像是刚从水中捞起来一样,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她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鼻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这是一种极其好闻的花草的味道。 是娘亲的房间。 一个身影映入眼帘,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是仍旧辨认出了眼前的人。 与梦里的面孔不同,眼前这张脸十分年轻美丽,带着温柔的关切。 叶扶归正坐在床头看着她。 她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眼睛红肿一片,整个人瘦削的厉害。 她眉宇间透露着浓郁的忧虑和担忧,看到叶昭言清醒了过来,眼角的泪珠禁不住滑落。 “昭言,你终于醒了。” 叶昭言伸手擦拭着她的眼角,露出了一个笑容:“娘,别哭,女儿没事了。” 叶扶归摇了摇头,摇落眼眶泪珠:“娘没有哭,娘高兴还来不及,你昏迷了两日,把娘亲吓坏了。” 说完,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叶昭言憔悴消瘦的脸颊,眼中流露着心疼的神色。 她的手很软,手指修长,十分温暖。 “娘。” 叶昭言唤了一声。 叶扶归笑着点了点头,笑容却藏不住哀戚。 看着叶昭言的眼眸中充满了怜惜。 叶昭言的心猛然一揪,脑海中浮现昏迷前的一幕。 稽斯年那声对不起,犹在耳畔。 她的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恐,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叶扶归伸手握住了叶昭言的手,“昭言,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叶昭言微微一怔,回过神来,轻声开口道:“娘,我昏迷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叶扶归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黯淡。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柔声安慰道,“昭言,你先养病。如今娘只希望你养好身体。” 叶昭言心中一凛,心里越发不安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盯着叶扶归,看着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 叶扶归被她的目光看的不自在,别过头去,语气有些仓促:“你再多睡一会。” 她站起身来,“娘去小厨房给你做些吃食,你想吃什么?” “娘亲......” 她轻唤了一声叶扶归。 叶扶归停下脚步,背对着她站定。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告诉昭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语气有些急躁。 叶扶归沉默半晌,才转过身来看向叶昭言,眼眶早已湿润,泪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昭言,你父亲说……” 叶扶归哽咽着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她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他说因为前几日的事,你只能离开锦都,你祖母也这样说。” 叶昭言的双眸瞬间瞪圆。 “前几日的事?什么意思?” “你父亲说,你被歹人侮辱,名节已失,只能离开锦都暂避风头。”叶扶归深吸一口气,用力压制着内心翻滚的怒火,“那日,稽少侠救你回来,你祖母属意他带你走。” “我被......玷污?” 叶昭言的嘴唇轻轻颤抖着,脸上写满了震惊。 她没有想到,她昏迷期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昭言,你不用紧张,我已经跟你爹说过,他答应了会再与祖母商议暂缓此事。” 叶扶归说到此处声音有些哽咽。 “娘......” 叶昭言的声音有些发干。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她记得在隐寺后山被稽斯年制服后,他抱着他赶路,经过了一行车队和薛二管家,薛二管家污蔑她被乞丐玷污...... 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愤怒、屈辱。 她没有想到,薛怀澹竟然会使出这么下作的计策。 她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娘亲,他们是不是说,稽斯年将我从歹人手中救下?” 叶扶归的脸色十分难看:“是。” 听到这句话,叶昭言的眼眸骤然一缩,眼中燃烧起熊熊的怒火。 果然是薛怀澹在其中捣鬼。 “若我说此事有蹊跷,娘会相信吗?”叶昭言的声音中满是坚毅。 她的眼神十分锐利,似乎能够洞察世间一切阴谋诡计。 叶扶归苦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地说道:“昭言,我是你的娘亲,怎么会不相信你?” “既然如此,娘亲,你告诉我,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扶归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女儿,心里充满了愧疚。 “当日你爹说稽少侠会救你回来,然后过了一个时辰,稽少侠果然把你带了回来,虽然受了很多伤……娘本来很高兴......” 她低下头,眼中带着几分悲恸之色,“可是当晚,又有一个诸府的下人上门,与薛管家一同说,亲眼见你被歹人侮辱后,被稽少侠救下。他们还说见到此事的人不少……” 她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叶昭言看着叶扶归伤心欲绝的表情,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她伸出手,帮叶扶归擦干眼泪:“娘亲,您不要伤心。” “昭言......”叶扶归伸出手捂住了眼睛,低声啜泣了起来,“是娘亲没有照看好你!” 第四十五章 险恶用心 “娘亲,此事并非他们所说的那样,”叶昭言叶轻轻拍了拍叶扶归的肩膀,语气郑重地看着她,“我并没有被歹人侮辱。” “你......你说什么?” 叶扶归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眼底写满了震惊, “您没听错,昭言真的没有被歹人侮辱。” 叶昭言轻轻颔首,声音中带着几分坚定与冷酷。 叶扶归伸手抓住了叶昭言的手臂,有些激动地开口道:“昭言,你说的是真的吗?” 叶昭言点了点头。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叶扶归的眼泪再次涌出了眼眶 看着女儿眼中的坚定与倔强,她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叶昭言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了叶扶归脸颊上残留的泪水,声音清冽:“娘亲不需要为我担心,我自幼习武,武艺高强,那些人根本奈何不得我。至于那些所谓的证据,也不过都是诬陷罢了,不足为惧。” 叶扶归连连点头,眼角的泪水依旧未曾停止,“娘也是这般认为,只是当娘亲看到你身上那斑驳的伤痕时,还有那些人的说辞,实在是心痛不已......” “娘亲放心。”叶昭言握住叶扶归的手掌,语气郑重地说道,“此事我会查清的。” 叶扶归愣了愣,声音有些颤抖:“昭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娘亲!” 叶昭言抿唇,眼神冰冷:“我没事,就是一场误会罢了。” 她微微垂眸,遮掩住了眼中的复杂之色。 她的心中充满了仇恨,可是这份仇恨却只能够压抑在心中。 娘亲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更无法藏住眼里的关切和担忧。 她看着眼前这张尚未谙熟世间险恶的脸,又庆幸又心痛。 若不是薛怀澹,前世的叶府也不会遭遇灭门之祸…… “误会?” 叶扶归的心里划过一抹异样。 “昭言,你可知道是谁导致这等误会?” 叶昭言摇摇头,声音轻飘飘地响起:“不知道。” “娘亲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叶扶归的眉宇之间透露着几分坚毅和果决 她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件事情绝非是巧合。 “娘亲,不必了,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叶昭言看着她,目光灼灼地说道。 “昭言,娘亲不能容忍别人害你。” 叶昭言伸出手抓住了叶扶归的衣袖,轻声说道:“您先别着急,此事交给我吧!我自有安排!” 叶昭言的语气之中,充斥着几分强势。 叶扶归闻言,心中稍稍安稳了一些,她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慌乱与恐惧,看着叶昭言开口道:“昭言,你先安心养病,等到伤势痊愈后再做打算。” 叶昭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夫人,老爷请你前去书房。” 就在两人谈论之际,门外传来了李嬷嬷的声音。 叶昭言松开了叶扶归的衣袖。 “昭言,你好生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就让人来告诉娘。” 叶扶归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娘亲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 叶扶归应了一声,然后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一名丫鬟就端了一碗补药进入了屋内。 竟是香柳。 明面上是薛老夫人为她挑选的丫鬟,实际上却是薛怀澹的人。 叶昭言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前世香柳伺候她汤药的情景。 这碗药会不会有问题?叶昭言的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她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香柳,声音平淡而清冷:“把药拿出去!” 香柳的身体微微怔了怔,眼中浮现出一抹惶恐之色。 她没有想到,平日甚少接触的大小姐突然变得如此不客气。 她分明记得府中人人都称大小姐不拘小节,十分平易近人。 “大小姐,老夫人特地命奴婢给你熬药,说是这是最好的疗伤药,对您的伤势有好处,还请大小姐将药喝了吧!” 香柳的态度十分恭敬,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 叶昭言皱了皱眉。 “这碗药是老夫人的意思?” 香柳点点头:“正是。“ 叶昭言的眼中露出了嘲讽之色,语气却很温柔:“老夫人还真是费心了。” 香柳的眼皮跳了跳。 “将药放下吧,叫映儿进来。” “是。” 香柳将药碗放下,然后转身退出了叶昭言的房间。 叶昭言动作熟练地将药倒进了花盆里。 过了半晌,映儿从外面推门而进,端着几样吃食。 她将东西放好,走到叶昭言身边跪下,满脸泪水。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叶昭言眼中闪烁着一抹疑惑。 “这是哭什么?” 映儿摇了摇头,用衣袖胡乱擦了擦眼角,哽咽着开口道:“没什么,是映儿没有照顾好大小姐,才让大小姐受伤……”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继续开口道:“小姐的恩情映儿无以为报,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好好报答!” 叶昭言看着眼前跪着的映儿,眼中满是诧异。 “映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映儿抬起头,看了一眼叶昭言身上的伤,咬牙说道:“小姐,薛管家说我们没有照顾好大小姐,将我和茱萸都打发明日出府,不许再伺候大小姐。” 叶昭言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沉。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忍耐不住了吗? 叶昭言一共有四个丫鬟,映儿和茱萸是从叶府过去的下人里面挑选的,她们的性格相近,彼此的感情自然很好。 此时,李嬷嬷快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茱萸,二人朝着叶昭言福了一礼。 茱萸眼眶通红,忙跪伏在叶昭言身边。 “映儿姑娘,老夫人让你们出府,是因为前几日你们没能照顾好小姐,自然是不能留下,免得以后怠慢了大小姐,到时候再生出事端,还请映儿姑娘见谅。” 李嬷嬷开口说道,目光却是停在叶昭言身上。 “今日留你们在府里伺候一日,是念在你们昔日辛苦侍奉的份上。若是不愿意,现在便可以离开了!” 换做从前,她可不敢如此硬气。 可是最近两日,她已经听到风声,大小姐过不久就要出府去了。 又见大小姐昏迷这几日,薛老夫人十分冷淡,问都懒得问几句。 她心中自是了然。 今日,薛管家逢命下了令遣走这两个丫鬟,她的底气足多了,也不怕叶昭言再说什么。 第四十六章 狗仗人势 叶昭言微微蹙眉,目光落在李嬷嬷身上。 李嬷嬷初入叶府时,对叶府众人十分热络,甚至多次讨好她与娘亲身边的大丫鬟。 如今,她的地位却已经比许多大丫鬟都高出一截了。 叶昭言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虽然李嬷嬷是薛家的家生子,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但左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叶昭言抬眸看向李嬷嬷,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此事能安排下来,怕是费了一番周折吧。” 李嬷嬷被她看得心虚,勉强梗着脖子迎上了她的视线。 “大小姐说哪里话,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她眼珠子转了转,继续开口说道:“虽然映儿和茱萸伺候小姐的时间比较长,但是叶府后院还有不少好丫鬟,老夫人已经着人去挑选了,今日傍晚就能送入院里。” 叶昭言挑眉,“哦?既然这般麻烦,那便不必换人了,先留她们二人继续伺候,就当是将功折罪。” 她的语气很轻缓,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让人捉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李嬷嬷微微一怔。 大小姐都自身不保了,还在乎身边伺候的是谁。 她眼中划过一丝不屑,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收敛了心思,继续开口说道:“大小姐,这可使不得,此等罪奴若是继续伺候在旁,指不定如何耽误了大小姐。” 她嘴唇一张一合,说话滴水不漏。 说完,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映儿和茱萸,道:“映儿,茱萸,你们两个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咱们现在就走。” “等等。” 叶昭言开口阻止,“李嬷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院子何曾让外人插手?” 李嬷嬷的身子僵了一下。 “大小姐,您这说的什么话?奴婢只是想着您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是不方便,所以才......” 叶昭言冷笑了一声:“我这幅模样?难道李嬷嬷认为我如今说话不管用了?” 李嬷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慌张之色。 “大小姐息怒!大小姐乃是叶府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说不管用呢!” 叶昭言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李嬷嬷,我的院子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你可别忘记了,过去你伺候的,可是薛家人!” 李嬷嬷心中咯噔一声,脸色涨得通红。 这件事她也确实有几分私心。 初入叶府那几年,她可是狠狠伏低做小了好些功夫,才站稳脚跟。 她都一把年岁了,为了地位竟要去讨好叶府的几个黄毛丫鬟。 这份耻辱她一直记在心里,如今得了机会她自然要就“借力”踩回去。 李嬷嬷站起身低头道:“大小姐,您别怪奴婢多管闲事,只是老夫人的吩咐,奴婢不得不从啊!” “我倒是忘记了,这可是你们薛家的主子!” 叶昭言的目光落在李嬷嬷身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中带着冰冷,“薛老夫人的意思,就算冲撞了我,你也没办法拒绝。李嬷嬷,你还真是尽忠职守,忠心耿耿啊!”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听在李嬷嬷耳朵里,却像是晴天霹雳。 她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罢了,怎么变得这样咄咄逼人了? 竟然直呼老夫人的姓氏。 与她平日里见的倒像是两个模样。 “大小姐教训的是。” 李嬷嬷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嘴上继续识趣道:“是奴婢逾越了。” 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拿老夫人的权威办成此事。 这些事情老爷也是默许了的,失了两个最大的依仗,叶昭言最多狐假虎威,拿着叶大将军的余威糊弄人。 “李嬷嬷,我敬重你是祖母派来的人,所以不与你计较,但是若是你敢借此对我的人指手画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叶昭言开口,声音冰冷无情 李嬷嬷跪下身,恭敬道: “大小姐,您不要为难奴婢,若是大小姐要留下她们,也得让老夫人做主才是!” “嬷嬷的意思是,让我去和祖母请示?“ 李嬷嬷闻言,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叶昭言包扎过的手臂。 她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 叶昭言看着李嬷嬷的模样,脸上闪过一抹冷笑。 “还是说李嬷嬷觉得我没本事,连祖母都不敢反驳了?” “奴婢不敢!” 李嬷嬷的脸色一白。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毕竟这是薛夫人打理的后院,即使叶昭言是叶府嫡女,也不得不服从自己的祖母。 更重要的是,叶昭言在叶府待不久了,她一走便算不得叶家的主子了。 可是,她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大小姐竟然还要蹦跶,丝毫没有自知之明。 “大小姐,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也是为您着想。就算你去找老夫人,只怕也会惹怒她,还会让您陷入不利的境地。” 李嬷嬷一字一句地开口。 只是她看错了如今的叶昭言。 自叶昭言回来后,最不怕的就是得罪薛氏一族,暂时的按捺也不过是为着日后的长远之计罢了。 不过,从这次隐寺之行后,叶昭言已经没有必要再忍耐了。 叶昭言抬起头,看向李嬷嬷: “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威胁我了。” 她的声音低沉而冰寒,隐隐透着几分杀伐果断。 李嬷嬷被叶昭言的语气吓了一跳,脸上的血色褪尽,连忙跪伏在地上。 “奴婢不敢,奴婢怎敢威胁小姐,只是希望大小姐能够三思而行,千万别因小失大!” 叶昭言看了李嬷嬷片刻,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要拿她的人开刀,她便回敬好了。 她缓和了脸色,笑眯眯的开口道:“李嬷嬷的忠告,我记住了。” 李嬷嬷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了。 她的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她还以为叶昭言变了,谁曾想,大小姐却还是如同往日一般,极好说话。 李嬷嬷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奴婢谢谢大小姐!” 叶昭言笑着点了点头。 “我也有一番话要忠告嬷嬷。” “大小姐请讲,奴婢洗耳恭听。” 叶昭言看着她,缓缓开口道: “你刚刚的提议很好,既然你这般为我着想,我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李嬷嬷满是褶子的脸,继续说道: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在叶府尽心尽力多年,也应该找个人家返乡养老了。我看车夫贾魏就很适合,你们年岁差不多,正好相互照应,也免得贾魏年迈之际孤苦伶仃。” 李嬷嬷一惊,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大小姐,这......” 她没有想到大小姐竟然让她跟贾魏在一起! 贾魏是府里的一个粗使车夫,年逾五旬,身子骨十分瘦弱。 不仅如此,他还是个鳏夫,性格怪异,极不讨人喜欢。 她怎么可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叶昭言见状,不由笑了。 “怎么?嬷嬷是嫌弃贾魏?” 她可是听说了,贾魏这些年为了李嬷嬷,背地里做了不少辛苦事,就连月银都有大半被她收入囊中。 “不是,奴婢只是担心老夫人责怪。”李嬷嬷低头掩去脸上的愤恨,语气里透着一股委屈。 “放心,祖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贾魏的年岁实在是大了,辛苦多年,也该配个贴心人了。” 叶昭言的语气依旧温婉,却让人不寒而栗。 “大小姐恕罪!饶了奴婢吧!” 李嬷嬷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额头瞬间青肿了起来。 “大小姐,是奴婢糊涂了!奴婢知错了!” 叶昭言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若不是担心映儿和茱萸被送走之后遭遇不测,如此贱奴本不值得她费心教训。 她脑海中浮现出薛老夫人那张自恃矜贵的脸,恐怕她此时正稳坐泰山一般得意。 薛家人从主到仆果然如出一辙,骨子里都流淌着过河拆桥、落井下石的恶毒。 李嬷嬷见叶昭言不应,忙直起身子,顾不得擦掉额头上的血迹,朝着映儿和茱萸道: “奴婢给两位姑娘赔不是!” 映儿和茱萸被吓得不轻,赶紧站了起来。 “大小姐,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奴婢一定回去面壁思过,以后努力守好本分!” 李嬷嬷声音颤抖着,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之色。 第四十七章 未雨绸缪 叶昭言冷冷地瞥了一眼,并不放在心上。 狗仗人势就要当着人的面打狗才精彩。 如今她手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无暇与这些人继续纠缠。 “既然你如此识趣,就暂且饶了你这次。以后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不用到我的院子来了。” 李嬷嬷闻言,脸上一滞,连连应下:“是,是,奴婢知道了!” 叶昭言淡淡地嗯了一声,“行了,你退下吧。” 李嬷嬷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逃一般的跑出了屋子。 “大小姐。”茱萸看到李嬷嬷离开,脸上露出一抹担忧。 叶昭言微微皱眉,说道:“茱萸,你去把门关上。” 茱萸闻言,立马乖巧的应了一声,跑到门前将房门关上了。 叶昭言看着茱萸将房门关好,这才转过头看向二人。 前世,叶昭言还未被折磨致死,茱萸早已经死于非命,而映儿更是被卖出叶府之后死在了勾栏院。 这一世,她重生回来,两个丫鬟都好好的,让她有种恍惚的感觉。 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试图将那种感觉驱散。 映儿和茱萸见状,不解地看着叶昭言。 “茱萸,你觉得,李嬷嬷是个聪明人,还是个笨蛋?” 叶昭言的问题,令茱萸怔了怔。 她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 “李嬷嬷虽然是老夫人的家奴,又在府里伺候了十几载,奴婢觉得,李嬷嬷算半个聪明人,她很擅长仗着自己的主子,借力压制别人。” 茱萸想到自己之前听到李嬷嬷说自家小姐不懂事的时候,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叶昭言点点头,赞赏地看了一眼茱萸。 她过去只知道茱萸是个心细沉稳的姑娘,却不知她也是如此伶俐。 “你能够分析的很清楚。”叶昭言欣慰道,“她能够从一个普通的嬷嬷爬到管事嬷嬷的位置,肯定是有过人之处。” 茱萸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小姐的心智成熟了许多,也比以前更加精明强干,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又激动又担心。 “我有一事交于你们办理。”叶昭言顿了顿,认真地看向二人道,“茱萸,若是其他院子里的人再来,你暗中留意,及时禀报我,不要打草惊蛇。映儿,再有汤药饮食进来,你便想办法挡下,悄悄在我院里处理掉,不要让人看出端倪。”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似乎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样,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茱萸和映儿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里面的惊诧。 她们两个都没有想到,大小姐居然会让她们这么做! 难道说,真如下人之间议论的那样,大小姐被老夫人对付了? 她们两个心中虽然震惊,但是面上仍旧保持镇定。 叶昭言嘱咐过二人之后,便去找祁老了。 她总觉得如今的叶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她必须谨慎一些,赶在薛家人动手之前做好打算。 祁老看到叶昭言的时候很是惊讶。 他原本想着叶昭言在养伤,这几日一定不会出院子。 更何况,她向来不沾手内院之事。 这一年来,小姐为数不多的几次找他,都是为了练兵校场的物资之事。 “祁老,今天我来找您,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您帮忙。” 叶昭言开门见山地说道。 祁老看着叶昭言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就是。” 祁老从来不称呼她为大小姐。 叶昭言是独女,何来大小之分。 那不过是薛氏的把戏。 薛老夫人入府时,薛氏家族已经有了好几位小姐出生。她一入府便重新划定了丫鬟和管事,让府里人称叶昭言为大小姐。 至于这二三小姐是谁,直到薛芷烟、薛幼菱入府,祁老才醒悟。 祁老心中,叶府始终只有叶昭言这一位真正的小姐。 “我想知道外祖父留在锦都的人现今如何了?”叶昭言没有犹豫,当即开门见山地道。 “小姐想知道什么?” 祁老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指,大将军留下的兵力?” 叶昭言点了点头。 祁老神情一肃,问道: “小姐是怀疑叶府有变?” “不是怀疑,是肯定。”叶昭言神色凝重地说道,“此次我遇袭,并非无妄之灾,而是有人蓄意设陷!” 祁老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薛老夫人近几日的反常,他也有所察觉。 从昨日开始,叶府陆续发生了一些可疑的变化,他本来想对夫人言明,只可惜好几次都被薛怀澹身边的仆从挡了回去。 他虽是叶府大管家,却始终被一个“主”字压着,薛怀澹借着主仆尊卑可以阻碍他许多事情。 方才他听闻夫人去了小姐处,便赶忙起身,结果前脚刚踏出院门,就被薛二管家缠着了。 等他脱身得空,夫人又被薛怀澹请走了。 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叶昭言看着祁老,神色严峻地说道: “祁老,这件事非同小可,恐怕日后我们对待薛家,不可再如从前一般看待。薛氏之心,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叶昭言的目光灼灼,让人不敢直视。 “小姐,你说的没错。老奴已经派人留心了薛氏一族的动静,发现确实有蹊跷。“祁老沉吟片刻之后,认真地说道,“大将军在锦都原本留了两千精兵,只是两年前被薛老夫人提议,以减少用度为由将他们迁去了橙雨关外的尚壁山。” 尚壁山?叶昭言闻言,眉头微微拧起。尚壁山地势险要,距离锦都四十余里,若是一来一去,最快也要近两日。 祁老看着叶昭言的神情,继续说道: “这尚壁山,原本是大将军的封地,只是气候略有些潮湿。加上大将军在战乱的时候留下了病根,不适宜在那练兵,便改做了猎场。后来薛老夫人接手叶府后院,以商贾之谋维系用度,讲究开源节流之法,一直收效良益。叶府许久不曾动用的私卫本来安置在城关外,也被她顺理成章地插手了用度,以节源为由迁回了尚壁山。” “这么说,外祖父留在锦都城的私卫,如今就剩下了城关那些人?”叶昭言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的表情。 祁老轻轻地颔首,继续说道:“是的,如果老奴没有猜错,还剩五十余人,且很可能已经被薛家盯住了行踪。” 不然,叶昭言出事之时,这些本该早早收到消息的私卫,竟然一无所觉,显然是被封锁了消息途径。 听到祁老的话,叶昭言的心头闪过一抹寒意,她原先还以为是叶府的势力雄厚,薛家无胆顾及这些兵权之事,没想到这些年,他们一直在韬光养晦。 “祁老,这些兵权,是听令于我们,还是......” 还是被薛家收买了? 第四十八章 祁老之忠 “小姐不用太过担忧,这些兵权虽然被薛老夫人支远了,但护卫统领正平乃是将军义子,忠心耿耿。这些年来薛家虽然有意培植自己的势力,但也仅限于暗地里罢了。” 祁老的话,让叶昭言的心里有了底,但心里还是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 她想起了副统领叶云飞的叛变,如今不论她如何打听验证,叶家众人都以为叶云飞远在关外,并未出现在锦都。 她原本以为不过是叶云飞一人被薛家人离间,如今听到祁老的话,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怀疑。 莫非尚壁山的护卫也出事了?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一世,叶家或许要提前遭逢大难了! “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祁老看到叶昭言突然变了的脸色,疑惑地开口。 叶昭言猛地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没事,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如果有什么需要老奴的地方,尽管开口,老奴绝不推辞。”祁老说道,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决。 叶昭言微微一怔,随后朝着祁老拱了拱手: “谢谢祁老,若是真的有事相求,昭言自然不会跟祁老客气的。” 她现在的处境,确实需要一股势力的支持。 只是自外祖父年少时,祁老就跟着外祖父打理叶府,比他还年长好几岁。如今祁老年迈,本该回自己的宅子里颐养天年。 若是此次将他完全卷进去,也不知道会将他置于何种险境。 因此,叶昭言的这声谢谢,说得极其诚恳。 “小姐言重了,老奴是叶府的人,叶家的安危是老奴的责任。”祁老郑重其事地说道,皱纹横生的脸上,一双眼眸十分清明坚定。 叶昭言见状,有些动容。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老仆的眼睛里看到了忠诚,以及不畏惧死亡。 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老者,似乎深藏着不为人知的能力。 如今他愿意为了叶家的安危放弃他的安稳,她自然不能让他失望。 “祁老,我想支使城关那些人,可有办法送口信?” “送口信?小姐想让他们送什么口信?”祁老闻言,诧异地看着叶昭言,“叶府如今出入似乎有眼线,若要送去消息,寻常人恐怕不行。” 叶府里的男子多是熟面孔,动向清晰,稍有向外的动作,恐怕极容易被薛氏的人察觉。 “祁老可有更合适的人选?” “老奴曾收养一孤女,如今守在我的外宅。她曾随叶统领的卫队一起习武,略有些身手,也识得不少卫队旧人。” 若是换成女子乔传打扮一番,就不一样了。这也是一般人所想不及的。 叶昭言点了点头,说道:“好,既然祁老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那就请祁老帮忙让她到城关捎句话给他们,就说叶昭言邀他前往锦都。” “小姐的意思是,让他们潜入都城伺机而动?”祁老的目光落在叶昭言的脸上。 叶昭言淡淡一笑: “正是如此,不瞒祁老,如今我叶府恐有内鬼。” “如果真的是内鬼,那么此人的能耐定然不简单。老奴会让他们小心谨慎行事。”祁老恭敬应道。 他是大将军留在叶府的老人,叶昭氏母女的安危就交付与他,如今叶府遇到了危险,他当然会竭尽全力,将危机化解。 “那就有劳祁老了。” “小姐不必和老奴见外。” 叶昭言又叮嘱了几句注意的事项,才和祁老告退。 傍晚时分,叶昭言便见到祁老口中那位义女。 祁老口中的义女名唤祁端舒,今年二十五岁,生的面容秀丽,身材高挑,穿着青色粗布麻衣,十分朴素。 一双眼眸中却透露着凌厉之色,颇具英姿飒爽的味道。 让人看一眼,便知道此女是个利爽聪明的女子。 她看到叶昭言,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快步迎上前。 “见过小姐。” “你是祁老的义女?”叶昭言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心里对祁老有些佩服,没想到这位平日里寡言少语的老管家,居然默默培养出如此优质的苗子。 祁端舒点了点头,冲着叶昭言福了福身,声音清脆地应道:“正是。” “那就好,我与祁老皆是性格直爽,你不用拘束,直呼我名即可。” 叶昭言微笑着说道。 祁端舒闻言,犹豫了片刻,还是喊了一声“昭言”。 毕竟她没有卖身契,并不算叶府的仆从,叶昭言和她同辈,这么叫她,倒也无妨。 “昭言,”祁端舒正色道:“父亲已将口信告知我,只是,我担心城关之人,并不全是可信之人。” 祁老把消息尽数剖析与她,她便很快想到此行贸然而去,可能不妥。 叶昭言看向祁端舒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 这也是她想考验对方之处。 若是连这么一点儿考验都无法通过,那么她也不敢将此任务交到她手中。 叶昭言继续道:“你是担心城关那些人鱼龙混杂,有人并不是真正效忠于我们,对吧?” 祁端舒点了点头:“不瞒你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守在府外,并不曾接触过城关之人,时移事变,所以有些顾虑也是应该的。” “这正是我要拜托你的另外一件事。”叶昭言正色道:“若是你能分辨可信之人,便暗地原封不动传达我口信。若是领头几人已经被收买,就需要你随机应变,仔细挑选合适之人一同赶往尚壁山,请求叶正平前往锦都救急。” 祁端舒闻言,有些吃惊地看向叶昭言,她没想到对方考虑如此周全。 叶昭言的年龄看上去不过是个小姑娘,她却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令人信服的气场,让她不得不承认,叶昭言不愧是大将军的后人。 “你的意思是......” “没错,但是你若是不愿意,也没有关系,不用勉强。”叶昭言温柔一笑道。 祁端舒一点就通,她的聪慧实在令她欣赏。 只是此事潜在的风险不小。只身涉险,即使身为男子也不一定有把握,她担心祁端舒不知其中厉害,甚至勉强自己。 “不,我愿意。”祁端舒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昭言既然将此任务交付给我,我自然愿意为叶府效命。只是,城关之人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若是有变,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胜任。希望你允许我带上几个相熟之人一起前往城关。”祁端舒连忙道。 她心里已经想到了更为稳妥的办法,比起女子孤身独行,有老有少、举家赶路的一行人更加不引人瞩目。 叶昭言颔首,说道:“你放心,我会派几人在城关附近接应,若有变故,他们会第一时间赶去,带你前往叶府别院避险。” “多谢!”祁端舒冲着叶昭言行了一礼,很快便收拾出发了。 第四十九章 见缝插针 祁端舒这一去便是一日半,叶昭言不禁有些心忧。 派去打探的两拨人来报,祁端舒入了城关便再无风声放出。 祁老却很淡言,父女之间多年默契,身陷险境之前,祁端舒总会想办法知会他。 这两日叶府安静地诡异,除了叶扶归和叶府旧人,再无人踏足叶昭言的院子。 薛老夫人不曾再着人去看她,偌大的叶府,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 叶昭言心里清楚,薛老夫人这是在威逼她先服软。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落入被动的境地。 老夫人那等待她的是什么,她怎么会猜不到。 她偏不接招。 这天茱萸便前来禀报,薛怀澹接见了外府的濯姓公子。 叶昭言听罢形容,便知来人极可能是濯明轩。 从前世发生之事来看,濯府与薛家的渊源,应该是早有端倪。 只是其中细节她并不完全知晓。 前世,薛怀澹不仅与濯王共同合作了扶持卿王之事,甚至连薛怀澹后来的妾室,也是濯氏旁支女子。 如今,濯明轩突然造访,难不成已经开始计划谋逆之事?! 按照前世的记忆,明明她十六岁时卿王才登基。 算起来,现在合谋早了些。 叶昭言不敢掉以轻心。 “茱萸,你去小厨房挑一个生面孔的小丫头,随颜嬷嬷去前厅送茶水,顺便问问濯公子喝些什么。”叶昭言低声吩咐道。 茱萸点头,立刻领命离开。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茱萸又返回来了,“大小姐,颜嬷嬷上了一盏茶便把她打发了出来,她只听见说那濯姓公子身边的侍从说起找人两个字。” 来叶府找人? 叶昭言眉宇间浮现出一抹凝重。 她可以确定,濯王府与薛怀澹在卿王谋反前达成了同盟,濯明轩作为二公子是否参与了这场阴谋,却不能确定了。 濯王府最有可能的继承人应是在戎北戍守的大公子。 此时薛怀澹方才官从四品,按理说以此攀上濯王分量不够,二者很可能尚未达成某种契约。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 若是有人知晓了她的身份,想要从她这个突破口着手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毕竟,叶府如今的局势,实在太过敏感。 这个濯明轩到底想要做什么? 叶昭言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浓烈的警惕之意。 她不禁在心中猜测,濯明轩是否已经察觉了她的身份。 此时,正坐在前厅喝茶的濯明轩忽然打了一个喷嚏,眉宇间浮现出疑惑之色。 他身边的随侍连忙递给他一块手帕,轻声道:“公子,您没事吧?” 濯明轩摇了摇头。 他这次前来是为了濯逸白那只丢失的匣子。 前几日,他解决完府门前闹事之人后,发现那位可疑的“救命恩人”已经消失了。 他查遍濯王府的出行记录,才得知有一支护卫队曾在天明之时匆忙出行。 根据一名随行侍卫的回忆,马车正是往叶府的方向而去。 他曾听闻叶府养了好几位有名的小姐。 心里便隐约猜测,这姑娘有几分可能是叶府的某位小姐。 不论如何他必须试探一番才行。 若是能找到她,他定能顺利取走那匣子。 “濯公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风华绝代。”一道略显低沉的男声传入耳畔,濯明轩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穿着墨蓝色锦袍的中年人朝他快步走来。 他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身材高大健壮,面貌英挺,看上去颇具风度。 濯明轩看着对方走到自己身侧,不卑不亢地拱手行了一礼,淡笑着说道:“薛大人。” 他身后跟着的几名随侍,看向薛怀澹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忌惮之色。 在这锦都,薛大人虽然只是一介文职,可却没有人敢小看薛大人。 因为薛大人的背后,站着一个大家族,叶氏。 濯明轩与他客套了几句便表明了来意,直奔主题:“这次前来,是想让薛大人帮我找一个人。” “哦?不知道是何人?”薛怀澹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心中划过淡淡的失望。 他本以为眼前的这位濯府公子是奉濯王之命拜访,这样一来他好趁机与濯王府建立联系,进一步攀上这颗大树。 却没料到,对方竟是只身前来,话语间分毫不沾染濯王府! 他心中的失望不由又深了几分,面上却丝毫不露。 濯明轩神情不变,语气谦逊地解释道:“是一位叶府的姑娘,却不知是叶府的什么人。” “叶府的姑娘?”薛怀澹的瞳孔猛然一缩,神情微微变了一下。 他联想起叶昭言曾藏身濯府的事情,心中隐隐浮上一瞬怀疑。 不过,薛管家曾言,那日在濯王府门前,濯二公子肆吩咐管家搜查刺客,怒火极盛。 这样看来,濯二公子不大可能是当晚庇护叶昭言之人。 濯明轩点了点头,“薛大人,我依稀记得那姑娘气质高华,长相却有些淡忘了,约莫及笄的年纪。” 气质高华?及笄?! 薛怀澹不由地惊诧,莫非濯公子在物色适宜婚配的女子? “原来如此。”薛怀澹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收敛起内心的波涛汹涌。 “不知道薛大人可否帮忙寻找此人?”濯明轩继续问道。 “叶府约莫及笄的姑娘倒是有两位,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薛怀澹含糊其辞地说道。 叶昭言才刚过十三岁,自然不算及笄,薛芷烟和薛幼菱年纪相近,都在十四岁附近。 不过,这件事,他并不会告诉濯明轩。 薛怀澹与他周旋了许久,见时机成熟,总算“勉为其难”答应请叶府小姐前来一见。 薛氏二姐妹被请到了前厅。 一进门,她们便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 一双清亮透彻的眸子停留在她们的身上。 二人微微抬眸,便看到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 眼前之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岁左右,身形修长,一双剑眉下眼眸深邃,一身浅杏色锦袍将他衬托得愈发丰神俊朗。 男子的气质极佳,举止优雅,举手投足之间皆充满了贵公子的傲骨。 薛芷烟不禁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朝着他微微施礼:“芷烟见过濯公子。” 薛幼菱也紧跟着福了一福。 她二人得了薛怀澹暗中提点,皆是精心装扮过的,一个柔媚似水,一个娇憨可爱,各有特点。 薛芷烟的五官秀美,一双杏眸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间自带三分柔媚。薛幼菱的面容较之薛芷烟要稍稍逊色一些,可胜在肤色细腻,五官小巧可爱,配上一身粉红色的百蝶戏莲纹纱衣,浑身透着一股乖巧可人。 第五十章 觊觎之心 若是换了寻常男子见了二人,只怕会把持不住,忍不住沦陷其中。 濯王府从来不缺美人,更何况是见识不凡的濯二公子。 看到薛氏二姐妹的容貌,濯明轩不禁有些愣怔,这两位姑娘十分美丽,却与他脑海中残存的印象怎么也对不上。 他目光落到她们的脸上,又仔细地确认了一遍,心中不由暗叹一口气。 “二位姑娘免礼。” 薛芷烟和薛幼菱站定之后,时不时瞥向着眼前的男子,眼神之中掩藏着惊艳。 濯明轩身姿挺拔,容貌俊美无铸,浑身散发着矜贵尊华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他是濯王的儿子,身份尊贵非凡,濯王府的地位与叶府相比更高一筹,若是能嫁给他...... 想到此处,二人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羞赧和激动。 薛怀澹自然注意到了二人眼中闪烁的异彩,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濯明轩的那一瞬的呆愣亦被他看在眼里,显然是惊艳于他培养的两个侄女。 若是能将此人拉拢,他的计划就能事半功倍,他日想要谋求更大的利益,也会容易许多。 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将两个侄女的诱饵好好抛出去。 想到此处,他微微笑着开口道:“濯公子,这两位养在叶府的姑娘,都是我的侄女,芷烟已经及笄一月有余,幼菱再过两月及笄。” 薛芷烟听到他的话,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之色,随即便反映了过来。 薛怀澹故意用“养在叶府”这种词来形容自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濯明轩展现自己的亲近之意,让他知道二人的身份不同寻常薛家姑娘。 “原来是薛大人的侄女。”濯明轩恍然道。 他虽然不知薛怀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对方特意为他请来了叶府的姑娘,他还是愿意赏脸配合一二。 只是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正是。”薛怀澹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濯明轩,见他神情淡漠,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不禁皱了皱眉,难道这小子对他的侄女没有兴趣? 不可能啊! 这两个女孩姿色非凡,加上叶府的显赫背景,虽然比不过荣安县主之流,但放眼整个锦都也算是上选。 濯明轩又不能承袭濯王之位,眼光总不能高过天顶。 薛怀澹正想着,一旁的薛幼菱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去。 她走到濯明轩的面前盈盈拜道:“薛幼菱见过濯公子!” 薛幼菱的声音软糯甜美,将濯明轩的神智一下子从思绪中拉扯出来。 他挑眉看了一眼对方脸上的两抹绯红,突然后知后觉,有些会过意来。 薛怀澹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居然拿两个女娃当诱饵? 不说他是不是真有什么用意,单凭他将两个女娃往他跟前一送,这心思就昭然若揭。 看到这里,他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对这两个姑娘越发没有好感起来。 没等他推辞,薛怀澹先一步开口说道:“不知道里面是否有濯公要找的人?” 说完,便有些期待地盯着他。 濯明轩心中暗暗吃惊,不过面上仍旧不露声色,语气淡漠地说道: “没有,不知叶府是否还有其他姑娘?” 此言一出,薛怀澹和薛氏姐妹心里都有些不详的预感。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一个人。 “没有了。”薛怀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暂且按捺不动,以静制动。 濯明轩目光转而望向薛芷烟和薛幼菱,开口道:“既然如此,便不多做打扰了。” 薛怀澹只得咬牙陪着笑脸相送。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俊美背影,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要沉住气。 若是他贸然行事,将叶昭言送到濯明轩跟前,万一对方坏了他的事,薛家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薛芷烟和薛幼菱见人走了,神情皆是一黯。 “舅舅,就这样让他走了?”薛幼菱有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薛怀澹,有些委屈地开口。 她如此费心打扮,好不容易才得见一面濯王府的公子,还没有所收获就结束了。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薛怀澹微微蹙眉:“若是我不让你们来,你们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这样亲见的机会!” 薛芷烟闻言,顿时反应过来:“辛苦舅舅替我们打算。” 薛幼菱亦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听到薛芷烟的话,薛怀澹心里的怒火消减了一些。 见她们俩似乎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意,他叮嘱道:“好了,回去吧!这件事千万不要让昭言知道。” 听到这句话,两人皆是微微颔首。 二人路过叶昭言的院子时,见茱萸带着个小丫鬟跟着颜嬷嬷后头跑,不禁对视一眼。 她二人嘴上不说,心里都对那句“叶府别的姑娘”都十分忌惮。 薛幼菱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薛芷烟,开口道:“姐姐,你说,濯公子为何会找到这个地方?” 薛芷烟听出薛幼菱语气中的酸味,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你看,颜嬷嬷是方才伺候濯公子茶水的人,茱萸是叶昭言身边的大丫鬟......” 薛幼菱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那......叶昭言不会在跟濯公子暗中来往吧?” 薛芷烟眸光一凝:“这就要问她了,我们也只能猜测罢了。” 这话便是影射了叶昭言与濯明轩有些旁人不知晓的交情。 薛幼菱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就算她有心攀扯又如何。如今清白尽毁,只是外人不知晓罢了。若真有什么好事,也轮不到她如今!” 薛芷烟见她有些生气,急忙劝慰道:“你莫要生气,不一定就是真的。再说了,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清白之躯了,濯公子若是知晓内情,又怎么会多看她一眼。” 薛幼菱闻言,脸色稍霁,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 她抬眸朝着院落的方向望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这次叶昭言在外遇险,不仅让祖母冷遇了她,舅舅也有几分放任之意。 她已经探听到消息,叶昭言很可能要被送出府去了。 叶昭言一走,叶府的诸多好处就落到她和薛芷烟身上。 可要是叶昭言巧言令色攀上濯公子,甚至蒙蔽欺瞒他,难保她使诈死皮赖脸留在锦都。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让祖母早些惩治此事。 第五十一章 突发调令 不仅如此,薛幼菱还要想办法将这件事告诉濯公子。 她可以肯定,对方若是知晓了内情,一定会抛弃叶昭言。 况且,她帮助濯公子揭露叶昭言的真面目,定会让他另眼相看! 薛芷烟看着薛幼菱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 她不介意借用别人的手,来除掉叶昭言。 想起薛怀澹在暗室给她的教训,她的眸光暗了暗。 不论如何,她都要尽力促成此事,毕竟这关系到她在薛府的前途。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件事需要一个契机。 而这个契机...... 薛芷烟想到这里,嘴角勾勒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另一边,茱萸将打探到的消息上禀报给了叶昭言。 那颜嬷嬷是个溜奸耍滑的,拿了五两银子,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濯公子见了两位小姐”。 叶昭言听罢,左思右想也不得要领。 濯王府的公子来叶府竟是为了见两位小姐? 有什么计划能牵涉到薛氏姐妹? 叶昭言的眉头紧锁,想了半天也没有猜到合理的可能,心里顿时郁闷无比。 听闻濯明轩上门,她原本有几分找他的想法,将心里的诸多疑惑问清。 结果濯明轩到了府里,竟然直奔薛怀澹等人,让她一下子断了念想。 敌人的朋友,那便不能再当做朋友了。 “小姐,要不我再多拿些银子去打探?”茱萸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担忧不已。 叶昭言摇了摇头,恐怕真正要紧的消息,也不是颜嬷嬷这等身份能够知晓的。 好在这天傍晚,总算收到了祁端舒的消息。 祁端舒在飞鸽传信中道,她已经在前往尚壁山的路途之上了,两日之内便会抵达。 叶昭言心里又是沉重又是叹息。 城关的兵里果然有内奸。 恐怕此人身份地位不低,不然怎么会连祁端舒这种“老人”也没办法撼动,只能退而前往尚壁山。 她让茱萸打发两个小丫头时常去门房附近溜达,继续留意叶府里的情况。 如果此人是内奸,必然与他背后的主子有所来往。 她有九成的把握,此人跟薛怀澹的势力脱不了干系。 敌人依旧在暗处不明,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条很有利的线索。 城关的兵是不能用了,眼下要是发生什么,就棘手了。 虽然薛氏暂无动静,但她和祁老都能感觉到,恐怕前方正酝酿着幽深的阴谋。 她的目光看向窗户外的夜空,突然想起娘亲说过的话,脑海里浮现了出一个名字。 卫临风。 叶昭言失踪之时,便是他前往叶府镇住了兴风作浪的魑魅魍魉。 此人作为朝廷里实力强劲的武官,虽然官阶不高,却手握着实打实的兵权。 只可惜叶大将军不在,薛怀澹身为叶府暂时的家主,绝对不会允许他在侧庇护叶氏。 不过要是他能提供一些助力,也能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 “茱萸,你让人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写封书信。”叶昭言沉吟片刻,开口吩咐道。 她要写信向卫临风请求支援。 即使不能明面上插手,也能提供一股“不知名”的力量。 她相信卫临风不会拒绝。 “是!奴婢立马命人取来!”茱萸闻言,立即转身朝书柜走去。 她很快取来笔墨纸砚,叶昭言提笔在纸张上快速书写起来。 “小姐!”此时祁老匆匆赶来。 叶昭言放下手中的笔,开口问道:“祁老,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般焦急慌乱?” 祁老走进屋子,急切地说道,“方才仲学士的亲信送来消息,朝廷颁发了调令,遣了不少官员三日后前往江南各地赈灾!” 叶昭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调令?” 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薛怀澹在家宴上提及的话。 皇上命他下旬前往江南,他“忧心”妻女安危,要顺路带走。 只是当时并未提及调令之事。 莫非…… “什么时候下的?” “说是昨日就下达了!仲学士说他也要随同一部分官员去江南。”祁老说完,有些担忧地看向她。 仲学士也是叶大将军的学生之一,武艺并不出挑,好在为人正直,做事极有条理,被叶大将军提携做了文官。 叶昭言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封书信上,随即拿了起来,快速拆开。 一行行读下来,她的面色越来越沉。 她知道,她已经猜对了。 这封信上罗列了南下的数十人人,其中有一半都是叶大将军的门生和拥护者。 她几乎能够想象薛怀澹对圣上的那套说辞。 叶将军的女婿推荐老丈人的门生一同前往,再合情不过。 “小姐,怎么了?”茱萸看见她神色不安的模样,心里一阵担忧。 叶昭言将手中的书信递给茱萸,嘱咐道,“这事先别声张,东西收好。” “是,小姐。”茱萸点点头。 “还有......”叶昭言看向茱萸,犹豫了片刻,开口叮嘱道,“明日一早你就去夫人院子里,见她用过早饭就对她说,小姐身体不舒服,请她过来探望。” 祁老见状,有些诧异地看向叶昭言,似乎有些弄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昭言解释道:“我想,外公兴许会留给娘亲什么解救之法。我权当一试。” 祁老闻言,恍悟了过来。 叶昭言是想从夫人身上找寻属于叶府的暗处援力。 这一想法很是刁钻,他原本以为,小姐不可能想到这一层。 没想到她心思如此敏捷。 祁老忍不住在心里肯定叶昭言。 “老奴会着可信之人分别给几位亲熟的大人送去口信。”他颔首诺道。 多一重准备就多一分希望。 若是到了危急关头,他们还能有些筹码。 翌日清晨。 “小姐,茱萸和映儿不见了。” 叶昭言刚吃完早膳,就见一个外院的丫鬟匆匆跑到她的房中,语气里满含焦虑之色。 叶昭言皱了皱眉,茱萸出门大半个时辰未归,她以为是小丫鬟在等娘亲用完饭,便没在意。 倒是映儿莫名着急,“奴婢给茱萸留了饭,再不回来就凉了”便跑着去找人了。 此刻,叶昭言心中有种隐约的不安。 这俩丫头平常性格活泼乐观,即便偶尔贪玩,也不曾对她交待的事情怠慢。 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叶昭言心中疑惑,但是面上却不显。 她淡淡开口,“你可看见她们在哪不见的?” 第五十二章 虚惊一场 “回禀小姐,奴婢在锦绣阁的花园里瞧见了她们,还特意叮嘱了几句,让她们小心一旁的荷花池水深。”小丫鬟回答道。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叶昭言的眼睛倏然变得凌厉起来,像是刀锋一般犀利。 “她们为何会去荷花池?!”叶昭言语气徒然冰冷,像是从寒冬腊月里刮过一股凛冽的寒风,将人冻成一块冰。 小丫鬟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寒之气吓坏了,战战兢兢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啊,兴许是因为荷花盛开,她们想去采莲子。” 听她的描述,叶昭言的心中顿时一沉,快步朝着锦绣阁赶去。 进了锦绣阁不远就是花园。 花园旁边有一排树丛,枝繁叶茂的,将荷花池遮挡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辨认其中的形态。 叶昭言看见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心中一喜,加快脚步奔了过去。 “茱萸,映儿?!” 喊了几声,都没人应答。 她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难道说茱萸和映儿掉入荷花池中了? “小姐?”叶昭言走近一看,发现竟是个年纪不小的婆子。 叶府里负责烧火的刘婶儿。 看到站在廊檐下的叶昭言,她连忙低下了头。 叶昭言不解地问道:“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刘婶儿闻言,心虚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大小姐,那边好像有人......” “谁?”叶昭言微微拧眉,心中有些紧张。 难道是茱萸和映儿? “奴婢没看清。”刘婶儿开口答道。 “男的还是女的?”叶昭言心中的怀疑更加浓烈了。 “也没看清……”刘婶儿看到叶昭言阴沉的脸色,额头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叶昭言闻言,心里一紧,不悦地质问道:“什么都没看清,那你看到了什么?” 这刘婶儿虽然只是个厨房的杂役,但是在叶府伺候了多年,对于她,叶昭言从前还是很信任的。如今却突然被她这般搪塞,心中顿时有些失望。 “奴婢只看见有身影往走廊那边去了,”刘婶儿看到叶昭言有些不满地瞪着自己,不禁吓得身体抖了抖,“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她话说到一半,停顿了片刻,见叶昭言并无表示,便继续说道:“方才那边还有声音传来。”她指了指拐角的一条长廊。 叶昭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拐角尽头有一扇门。 那扇门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清里面是何模样。 刘婶儿说完,不等叶昭言再发问,便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叶昭言目送刘婶儿离去的背影,眸光闪烁了一下,心里升起了一股不安。 这个时辰,叶府内院的人都各自忙碌着,只有她一个人闲置在这里。 她担心茱萸和映儿的安危,几乎就要忍不住冲进去看看。 但她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扇门后面像是藏匿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往前走了一段,突然看见地上有一根浅绿色的丝帕。 叶昭言捡起来察看,丝帕的一角绣着一朵别致的兰花。 她的心猛然揪紧,这块丝帕是茱萸的。 难道说茱萸和映儿遇险了?! 叶昭言想到茱萸和映儿很可能在那扇门后的某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起来。 她紧抿着唇瓣,双手不由握紧,快步走去,用力一推门。 一股刺骨的凉意迎面扑来,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叶昭言定睛一看,不由愣住了。 前方是花草繁多的一处小园子。 芍药和杜鹃正开得旺盛。 除此之外,没有半个人影。 放眼望去,可以看见园子深处的另一扇门。 难道还要往前走? 刚走了几步,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略显着急的声音:“叶昭言。” 她急忙转身,冷不防撞上了一堵厚实宽阔的胸膛。 望向眼前这个熟悉俊美的容颜,叶昭言的心中涌起一阵怒火,一把推开对方。 她没想到居然会是稽斯年。 这个两次将她掳走的少年剑客。 虽然他是祭如冰的徒弟,在前世二人也无甚纠葛。 但这一世,眼前之人俨然已经与她站在对立。 稽斯年的脸上浮现一抹苍白,到了嘴边的话忽然说不出口。 实在是该他被嫌弃。 叶昭言心里焦急,无暇跟他较量,专心询问道: “你可曾见过一个身着绿衣,梳着双髻的小丫鬟?” 稽斯年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不是这么高?”他在胸口比划了一下,继续道:“我路过西苑时,看见她和一个蓝衣的小姑娘一起走着。” 蓝衣?那不就是映儿。 叶昭言松了一口气。 等等!西苑? 叶昭言蹙眉,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 西苑的方向,正是刘婶儿说的反方向。 难道有人故意让她这样说的? 叶昭言越想越觉得这事情有蹊跷,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稽斯年一眼。 “你怎么在叶府?” 按理说稽斯年把她掳回来,完成了薛怀澹的任务,还博得一个“救了叶府大小姐”的美名,理应离开。 竟还赖在叶府。 难不成真如娘亲所说的,薛老夫人要让稽斯年把她带走? 简直可笑。 “老夫人留我在叶府暂住。” 叶昭言闻言,眉毛微挑,“暂住?” 这个词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老夫人留稽斯年在叶府暂住是什么意思?难道老夫人还想打别的鬼主意? 稽斯年听到叶昭言带着几分讽刺的语气,脸上浮起一抹苦涩。 看着眼前视他如仇人的少女,他该如何告诉她,薛大人给二人的安排。 “这次是老夫人特意留我住下,并非我自作主张。” “既然是老夫人让你暂住的,你为何要擅自闯进内院来?”叶昭言皱了皱眉,语气冷漠地开口道。 “是叶府的下人带我过来的。”稽斯年回答。 “那他们为何不通报?若是男子入内,都要先经过通报。”叶昭言不悦地开口。 “因为那名下人说,得了他们小姐的吩咐,让我在此等候。”稽斯年静静地回道。 “小姐的吩咐?”叶昭言愣了愣,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念头,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这话说得也太含糊了,叶府又不止一位小姐。 “是。”稽斯年肯定地点头。 “我并未找过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 第五十三章 瓮中圈套 稽斯年愣了愣,接着道:“有三个丫鬟都这样说,她们说完就往晨曦园的方向去了。” 叶昭言闻言,心脏骤然一紧。 晨曦园附近是薛老夫人和薛家姐妹的院子。 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纷乱的思绪。 “你赶紧离开这里!” “你是让我现在就离开?” 稽斯年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的表情。 叶昭言已经厌恶他到这种地步了? “快走!” 叶昭言冷声开口,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话落便立刻往回走去。 那种莫名的不详预感越来越强烈,好像要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一样。 叶昭言快步走到来时的拱门,却发现这扇门紧锁。 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她的心中顿时浮起一股焦躁感。 稽斯年见状,飞身掠向另一扇门前。 伸手用力推门,门竟然纹丝不动。 这扇门也被锁上了。 叶昭言见此,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焦急。 现在的处境很是微妙,若是那些下人发现她和稽斯年在此处私会,一旦禀报了老夫人和薛怀澹,她就麻烦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 叶昭言咬了咬牙,转身往围墙处跑去。 稽斯年抽剑劈向门锁,竟然奈何不得。 平日里叶府内门多用门栓,这小园子却用的铁锁。 他已经明白过来了。 叶府里面竟然有人给叶昭言设套,此人还很可能是熟悉她之人。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紧闭的大门,脑海里忽然浮现带叶昭言入府那日的情景。 那些人的眼眸中,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和事不关己。 叶昭言转了一圈,发现这园子围墙足足有五六丈高,而且每一小段距离,还有些倒刺在围墙上,想要翻过去,难度极大。 可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就在此时,她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凸起来的石块,那石块的旁边还长着一棵粗壮的大树。 她咬了咬牙,踏上石块跃上了树干。 叶昭言攀附住树干然后用手缓缓地扒拉着向上爬去。 树上的枝杈很短,仅能支撑她单薄纤细的身躯,不断晃动。 不一会,叶昭言就爬到了树顶附近,再往前,枝丫就撑不住。 她抬头朝前望去,隐约看见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动。 几个人正朝这边走来。 “糟糕!”叶昭言心里暗叫一声。 她的身体不由得紧绷了起来,紧贴在树干上。 她必须抓紧时间,赶在那些人过来之前离开! 稽斯年也注意到叶昭言的举动,忙飞身掠去。 他自然知晓叶昭言的意图,只是此举太过冒险。 “叶昭言,等等!”他喊道。 叶昭言没搭理他,只顾着全神贯注地支撑着身体。 这棵树的高度不过三四丈,距离围墙一丈多远。要想从树上越到围墙上,确实有一些难度。 最棘手的是,围墙上还有不少倒刺。 叶昭言咬着牙,在树顶小心地支撑着,额头上沁满了细密的汗水。 她必须赌一把。 想到这里,她用力地蹬了蹬树干,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 “呲”地一声,她的手险险地攀在了围墙的边沿,距离倒刺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双手擦在粗糙的墙沿上,浸出一丝血迹。 稽斯年站在叶昭言所在的那颗树下,仰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围墙。 只见叶昭言双手攀爬在围墙上,双脚悬空晃荡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落下来。 稽斯年皱了皱眉。 心底涌起一抹难以形容的滋味。 这件事对他来说无伤大雅,对叶昭言来说未必。 叶昭言松了口气,准备调整角度翻过围墙。 就在这时,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 她整个人失去平衡,着后方栽去。 叶昭言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就在此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她的腰部,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她。 下一瞬间,叶昭言跌落在那具结实温暖的胸膛上。 “砰”地一声闷响,两个人同时撞击在地。 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青草香味。 她惊魂甫定,抬起头,对上稽斯年镇静的眼睛。 “别拦我。” 叶昭言忍住脚踝的剧痛,转身继续往上攀爬。 她的眼睛紧盯着围墙的位置,只盼着能够顺利地逃脱这片危机。 “大小姐!” 就在叶昭言刚刚爬到半米高左右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糟糕,来人了! 叶昭言咬牙努力攀爬,只是她脚踝受伤,有些艰难。 忽然,一阵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的周身,让她瞬间身子一轻。 一个呼吸间,她已经被带上了树杈。 稽斯年携着她,身子轻飘飘地落在树顶。 他盯着那堵高高的院墙,目光中带着一丝凝重。 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再加上那些倒刺…… 来不及犹豫,他一手揽住叶昭言纤细柔软的腰肢,另一只手稳稳一撑树干,借力朝围墙跃去。 眼看围墙就在眼前,竟然还差一点距离,下一秒就要坠下。 “!”叶昭言被吓了一大跳。 随着一声剑鸣,稽斯年抽剑刺入墙缝,持剑牢牢贴在围墙上。 “抓紧了” 就在这时,稽斯年的一句话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叶昭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猛地一倾。 紧跟着,她和稽斯年一齐翻到了围墙上面。 稽斯年的身体狠狠地震动了一下。 叶昭言抬起头,只见稽斯年的后背正垫在一小片倒刺之上。 他的嘴唇紧抿,脸色有些苍白。 “你.....” “没事!”稽斯年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那围墙,携着叶昭言轻身移到一小块空隙上。 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那扇门外面传来丫鬟的呼唤声。 “大小姐,你在里面吗?” 叶昭言听了那丫鬟的声音后,眉头微皱。 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呢? “昭言妹妹,你在里面吗?” 门外又有人大声问了一遍。 叶昭言这次听清了,是薛幼菱的声音。 稽斯年闻言抿了抿唇,带着她朝围墙外飞了下去。叶昭言轻轻落地,她的衣服有些破损,但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淡定自若的模样。 而稽斯年的衣服也破了几处,不过看起来并不严重。 若是两人同时离去,万一被有心之人看见,恐怕又是一顿编排。 叶昭言正要开口,稽斯年已经飞身又掠进了院墙里。 第五十四章 软硬不吃 叶昭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转身迅速离开了。 “大小姐?”园子门外的人见没人应答,又叫唤了一声。 “吱呀”一声,那扇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 待看清楚屋内的景象后,外面的人都不禁一愣。 “这、这怎么可能!?” 薛幼菱惊讶地瞪大眼睛,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一副见鬼的样子。 门里确实有人,却只有稽斯年一个人! 她让人亲眼盯着,等人进来了才锁门的,怎么会没有叶昭言! 她不过花了些许时间去找两个丫鬟,才好一起佯装路过“捉奸”。 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叶昭言消失了! “怎么,难不成这里有贼不成?”稽斯年冷笑道:“薛姑娘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自己搜查搜查,或者请人帮你查探一下也好。” 薛幼菱回过神来,眼睛扫视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园子,有些不可置信。 “你们去角落里仔细察看,地上也不要放过你!”她语气凌厉地吩咐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闻言战战兢兢地应了声,忙老老实实找起来。 一炷香过去,怕是连草皮都要翻一遍了,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薛幼菱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昭言呢?” “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她去了哪里,也是她自己的事情。”稽斯年一脸冷漠。 薛幼菱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她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刚刚明明就跟着昭言!你们两个人明明都在!” “我只不过是恰巧路过罢了。” “哼!你们俩分明一起待在这里!”薛幼菱愤怒地说道。 她一直派了好几拨人盯梢,等确定人进去了她才打发他们走开,免得漏了马脚。 “薛小姐真爱说笑,叶府大小姐怎么可能跟在下走在一起?”稽斯年故作一脸迷茫的表情。 这家伙竟然在她面前装疯卖傻,真不是东西! 薛幼菱的眼底闪过一抹阴沉的光芒,语气也冷厉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请稽公子告诉我,你刚刚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刚刚分明听到了一阵兵器碰撞的异响,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结果,出现在她面前的,竟然只剩下稽斯年。 稽斯年闻言一脸的坦诚,很是认真地说道:“薛姑娘误会了,有丫鬟告诉我这花园里有位姓薛的小姐找我。所以就进来了。” “胡扯!” 薛幼菱怒喝了一声 他竟然敢攀扯她们薛氏姐妹。 “薛小姐何必动怒呢?”稽斯年一脸平静地说道:“我实话实说罢了。” 薛幼菱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两巴掌。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少年的衣衫之上。 “那是什么?”她指着衣衫上的破口和血迹问。 “我被关在里面,想爬树出去,不小心被树枝刮伤了。” “不可能!”薛幼菱大喊一声。“那树枝怎么可能把你划伤,分明就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刺破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越看越怀疑,忍不住走上前去仔细察看。 一定能找出端倪! 眼看就要走到少年背后,稽斯年一个冷厉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 薛幼菱被那双冰冷的眼眸看得心生怯意,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薛小姐,麻烦你自重。” 稽斯年的语调很平常,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威胁都没有。 却让薛幼菱瞬间恼羞红了脸。 “......” 她竟然被一个男人训斥了,薛幼菱感觉到自尊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她咬着牙,狠狠地瞪了稽斯年一眼。 等她告到祖母跟前,看他还怎么嘴硬! 薛幼菱心中恶毒地想着,目光扫向园子里,却是再没有新的发现。 “你身上这么狼狈,肯定是和叶昭言一起弄的吧?”薛幼菱一脸阴森森地看着稽斯年,冷声问道。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稽斯年,好像要将他看穿一般。 “薛小姐这样冤枉我,似乎有些不合适吧。”稽斯年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嘲弄之意。 薛幼菱见他竟敢顶撞她,顿时更怒。 “怎么,你不承认?”薛幼菱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不承认没关系,我有证人!我马上去找叶昭言对峙!” “薛姑娘,你若是想去,最好先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再去,否则你一旦出现在昭言小姐面前,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稽斯年淡淡地瞥了一眼薛幼菱。 他说话虽然很客气,但语气中透着一股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薛幼菱一听,脸色立刻变了。 她要是主动去问,叶昭言肯定就知道是她在捣鬼了。 那她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行! 绝对不能去! 薛幼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见院子里除了那棵老槐树有些枝杈掉在地上,其余的一草一木都没有任何异常。 她心里暗忖: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不可能! 一定是稽斯年胡说八道的。 这人实在太狡猾了! “好!那我就暂且相信你。不过你要记住,今天的事要保密,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好了,薛姑娘,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没有欺骗你,就请离开吧,这里没什么好留下的。”稽斯年淡淡地说道。 他看也不看薛幼菱,只是右手轻轻擦过佩剑的剑鞘。 薛幼菱只感觉一阵莫名的心慌。 她总觉得眼前的男人不像他表面上这样简单。 他的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她咬了咬下唇,随即冷哼了一声,带着丫鬟拂袖离去。 走的方向正是薛老夫人所在的悯珠院。 薛老夫人正坐在房间内,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看着,时不时的用毛笔在账册上勾勒出一条条线条,好像很满意的模样。 叶府的许多家产在她手里打理得很是不错,尤其是这两年,收益颇丰都不够形容了。 其中自然包括叶氏母女的嫁妆。 她的眼角余光瞟到走进来的薛幼菱,无奈地叹了口气,立刻呈现一张慈祥和蔼的笑脸,招呼着薛幼菱。 看到薛幼菱就想起薛芷烟做下的破事。 原本薛芷烟是她最为看重的孙女,薛幼菱不论哪方面都要差上一筹。 如今却不能同往常一样差别看待了。 “幼菱,快来坐下。最近身体怎么样了,风寒可好些了吗?” 薛幼菱走到桌边,难得乖巧地坐下。 “我没事了祖母,已经全都好了。” “那就好。”薛老夫人微微笑道。 薛幼菱从旁边倒了杯茶水递到薛老夫人的面前。 “祖母您尝尝看。” 薛老夫人看了薛幼菱一眼,笑眯眯地说道:“你今天怎么来看我了?是不是被拘久了心里烦闷?” 薛幼菱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其实,我是有点私事想要请教祖母。” 第五十五章 徐徐图谋 “哦,什么事?” 薛老夫人饶有兴致地问道。 薛幼菱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音道:“其实是有关于那位稽少侠的事情。” “他?”薛老夫人疑惑地反问道。 薛幼菱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凑到薛老夫人的耳畔轻声嘀咕了几句,最后还补充了一句。 薛老夫人闻言,眉头紧皱,目光深沉。 薛幼菱所说的何尝又不是她想的。 只是叶将军的门生还有不少留在锦都,薛怀澹已经知会过她,此时还需静待时机。 “祖母,您怎么看?” 薛幼菱一脸期待地望向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你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薛幼菱一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祖母,你为什么不能答应?”薛幼菱急声追问道。 薛老夫人叹息了一声。 “因为我们薛家现在还不能这样做,这件事你还是先不要插手的好,免得引火烧身。”薛老夫人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为什么?”薛幼菱不解地质问道:“您是叶府主母,舅舅是叶府的家主,为什么还要怕她们?” “你呀,还是太稚嫩了!”薛老夫人伸出食指点了点薛幼菱的脑袋瓜子,语气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味道。 这丫头怎么如此冒进,她想起从前举止得宜的薛芷烟,不由得有些失望。 两个孙女终究是有些差距的。 薛幼菱心里一凛,立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太冲动了。 她忙赔笑道歉道:“祖母恕罪,是孙女唐突了。” “你这孩子,祖母并非责备你,只是觉得你太年轻,有些事情还看不透。你以为你舅舅真的有本事和叶家势力抗衡吗?”薛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薛幼菱抿了抿嘴,没吭声。 她当然不相信薛老夫人的话,如今在叶府还不是她们薛家人说了算。 见薛幼菱没吭声,薛老夫人继续说道:“祖母知道你都是为了薛家的利益,可是这件事兹事体大,不仅牵扯到叶府,还牵扯到叶家的嫡女。祖母也希望你暂且不要惹麻烦。那叶昭言也不是个听话的,你若是惹恼了她,只怕日后吃亏的就是你。” 薛幼菱闻言心中有些愤懑不平,她哪里惹祸了?她明明做了很好的事情好不好? 但她不敢直接反驳,毕竟她还有诸多仰仗薛老夫人的地方。 只能忍下心里的憋屈,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谢谢祖母提点,幼菱记住了,日后一定会注意的。” “嗯,记住了就好。”薛老夫人看薛幼菱态度恭敬,满意地点了点头。 犹豫了片刻,见薛幼菱脸色还残留着几分幽怨,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首饰盒,塞进了薛幼菱的手中。 那盒子上绣着金丝勾勒的祥云,一看便知所盛物件价值不菲。 薛幼菱看到那盒子的外饰,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喜,不禁喜笑颜开道:“这是什么?” 这盒子她见过。 有一次经过叶府库房,她看到叶扶归的大丫鬟在整理东西,她们手中就是这样的盒子。 她自然知晓这盒子里是好东西。 薛老夫人笑了笑,缓缓打开。 只见一只通体碧绿的玉簪盛放其中,成色极好。 玉簪上镶嵌着一颗颗拇指般大小的莹白色玉石,玉石被雕刻成凤鸟的模样,栩栩如生,仿佛真实的活物。簪身缠绕着一条金丝蛟龙,盘踞其上,威风凛凛,气势不凡。簪顶处的三朵精雕细琢的小小牡丹花,娇艳欲滴。 “这支碧玉簪子,据说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宝物,价值不凡。”薛老夫人得意道。 薛幼菱双眸亮晶晶地望着盒子里那根碧绿的翡翠簪子,眼底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祖母,这是给谁的?”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薛老夫人笑了笑,点了点头:“这支簪子是祖母从库房里拿的,自然是给你的。” 库房自然是叶府的库房,只是东西却不是她们的。 本来要等到叶昭言出嫁了,才能将里面的好东西拿出来处置。 不过这几日已经在筹备叶昭言南下稽家的事情了。 送嫡女出府,自然是要带上厚重的嫁妆。 库房便被薛老夫人以“为孙女挑选”的名义顺理成章占了去。 她给叶氏孙女打点的时候,自然也要为自己的孙女着想。 “祖母您太厚爱幼菱了。” 薛幼菱感激涕零地说道。 她没想到祖母给了自己这么贵重的东西。 “傻孩子,你是我嫡亲的孙女,祖母不疼你还疼谁呢!祖母只盼着你好,别人对你不好,你不必放在心上,明白了吗?” 话中所指自然不言而喻。 薛幼菱心中一暖,心中某个念头更加强烈了。 另一边,叶昭言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刚进门就看见叶扶归在等她。 “昭言,你去哪里了?叫娘亲好找。” 叶扶归的目光落到了叶昭言的衣衫之上。 她的衣衫上沾染了许多尘土,衣服褶皱不堪,还残留着不少灰尘。 瞧见女儿手上还有红痕血迹,叶扶归立时心疼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叶昭言苦涩地笑了笑,道:“没什么,跌了一跤。” 叶扶归一边埋怨女儿粗心一边替她包扎伤口。 待梳洗换过衣裳,叶昭言犹豫了片刻,方才正色道:“娘,外公可曾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给你?” 叶扶归惊讶地望着叶昭言,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在她记忆中,父亲的确曾经交给她一些物件,叮嘱她好好保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示人。 只是那些东西她从未用过,更是没想到会有何种用途。 叶昭言看叶扶归神色迟疑,知道她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娘,那东西能交给昭言看看吗?”叶昭言恳求道。 叶扶归见状,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回房取出了了两把钥匙。 其中只有一把是库房钥匙,另一把却是她的秘密。 那东西虽然跟其他贵重物件都在库房里,却并不在一处。 寻常人轻易发现不了。 二人来到库房处,叶扶归拿出钥匙开锁,却怎么也打不开。 这让她不由地有些诧异。 “娘,钥匙不对吗?”叶昭言疑惑道。 叶扶归又换了把钥匙,却发现那锁依然纹丝不动。 “怎么会这样?”叶扶归脸色微变。 叶昭言仔细观察了一下锁孔,发现那锁孔里竟然光洁如新。 她顿时明白了。 这锁已经被人调换了,换了一把崭新的锁。 第五十六章 库房之陷 叶扶归皱眉回忆道:“前几日来这锁还能打开的,不知道何时就变成新锁了。” 叶昭言闻言,心中升腾起一股寒意。 难道是薛家人调换的? 如果是他们...... 莫非是知道些什么? “娘亲,这库房钥匙还有什么人沾过手吗?”叶昭言询问道。 “还有你祖母。”叶扶归思索片刻,答道。 这处库房里面有三间屋子,一间大的用来放叶府的贵重物品,两间小的一间是薛老夫人的,一间是叶氏母女。 叶扶归的嫁妆中有许多好东西是给叶昭言准备的,因此就放在了一起。 这间小的本是她私人的地方,平日里除了管账的账房先生和自己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过了。 十日前,悯珠院的下人说,老夫人丢失了一件名贵的玉嵌七宝步摇,疑心被误收进了叶扶归的小库房。 薛老夫人便让叶扶归把钥匙借给她,要进去清点最新的那排柜子。 因着老夫人借钥匙也不是第一次了,这小库房从前确实误收过薛氏的物件,叶扶归当时并没有怀疑。 如今一看,其中恐怕有猫腻。 她真是太糊涂了。 “娘亲,那钥匙还有什么人碰过吗?” “这几日内院库房并无外人进入过,而且那钥匙一直都是我保管着,从未丢过。”叶扶归有些犹疑道。 叶昭言闻言,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叶扶归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看到女儿这副神色,也知道一定出事了。 “昭言,我去找你祖母……” 叶昭言忙拦住她,“娘亲,你可曾记得那天的情形?是祖母亲手找你拿的钥匙?” 叶扶归蹙了蹙眉,迟疑道:“是她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来拿的……” 叶昭言露出了然的淡笑,嘴角扯起一抹嘲讽,“娘亲若是去,恐怕祖母也只会推脱给下人罢了,不仅如此,还会打草惊蛇。” 叶昭言担心,如此明晃晃的差错,更像是薛氏设下的圈套,就等着叶扶归找上门去。 正中对方下怀。 若是实在不行,大不了她找夜深人少的时候,悄悄将这锁劈开。 先将里面那件东西拿到手才是最要紧的。 想到这里,她对叶扶归提醒道: “娘,你先把那钥匙放好,以后再不可把东西交给她们,更不能轻信对方的话!” 她总感觉薛氏似乎要有动作了,不然的话不会在关键时刻换掉那把钥匙。 叶扶归慎重地点了点头,“昭言放心。” 待叶昭言走后,叶扶归左思右想,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难道薛氏真的在图谋着什么吗?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在脑海,就怎么都挥散不去。 薛老夫人执掌着叶府后院,享受着尊贵的地位和用不尽的财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为什么她还要做出这般举动? 这库房里的东西又该如何顺利取出来? 叶扶归突然想起一桩旧事。 当年,她还小的时候,经常被库房里的奇珍吸引,躲在里面玩得不亦乐乎。 甚至经常默默不出声假装不在,等库房外的人走了才出来尽情玩耍。 结果有一次房门落锁了,她被关了一夜,晕倒在库房里面。 父亲被吓坏了,再不准她进去。 母亲严厉地责骂她,她只是委屈地哭着说父亲忙于公务她不敢烦扰,只好自己玩耍,还说起羡慕恒渊王的小女儿有父亲陪伴。 父亲闻言十分心酸,见她如此乖巧懂事,又想起自己常年在外征战,确实愧对女儿,便将所有的宠爱都倾注在她的身上。 甚至在那库房后门修建了一个用于进出的小小暗格,教会她如何使用。 每当她贪玩出不来的时候,就从那暗格里自己走出来。 她就这样被捧着长大,养成了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 只是长大后,她再也没有进去过了。 那暗格自然被弃置了。 叶扶归也未曾想过这辈子还有利用它的一天。 叶昭言的话仿佛在耳边萦绕,不停地告诫着她,一定要防范着薛氏。 望着窗外不再炽烈的阳光,她思虑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去找一个人。 ...... 随着毒辣的日头开始弱下来,金灿灿的阳光撒在锦都,增添了几分和煦的味道。 濯王府后山,青石板铺砌的路面上被烤得无比干净,道路两侧种植着高大的松柏。 松柏的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只有稀薄的几缕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投射在地上。 濯明轩穿过一排排松柏,向深处行去,一直走到一座亭子前,亭子里坐着一名少年。 少年身姿挺拔,气质出尘,面前一盅汤药正散发着热气。 闻脚步声,他忙转过身,清秀俊逸的脸上带着一抹病态的苍白。 正是濯逸白。 “二哥,你终于来了。”濯逸白起身迎了上去。 濯明轩微微颔首,将手中的文书放到桌上,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无碍。”濯逸白摇头,“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过些日子就能痊愈。” 他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烫金的文书上。 那是朝廷的圣旨。 濯明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道:“此次南下我要随左少卿前往。” “南下?”濯逸白愣了愣,“二哥是否知晓这其中的缘由?” “知晓。”濯明轩点了点头,“是父亲的意思,此次前去是为了考验一个人。” 再往深就不便说了,这是濯王交给他的重要任务。 濯逸白也是聪慧之人,闻言立即就猜测出了这其中的含义。 他的身份,是不宜参与这些政治斗争的。 “二哥来找我,可有什么要事吩咐?” 濯明轩从袖笼里掏出了一张精致的纸笺递给了濯逸白。 “上次那件事尚未查清,你先替我留意一下这封信上的女眷,若有线索一定要找到那东西。” 前几日去叶府一探,也不算一无所获,他暗中打点了一番关系,拿到叶府几乎全部有身份的女眷名字,其中不乏叶姓。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查探,便要离开锦都。 那件东西太过要紧,拖延久了只怕夜长梦多,只得让尚未病愈的濯逸白奔波一番。 濯明轩继续叮嘱道:“后日我就要南下,也无暇顾及府中之事,只得拜托你多加留意了。” 濯逸白接过纸笺,展开,上面用小楷写了十多个名字,字迹娟秀工整,显示写字之人极为认真。 他抬头看着濯明轩,眼眸里带着一丝疑惑,“二哥要我去叶府找那姑娘?”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眉梢微挑,一颦一笑间透着一丝俏丽与霸气。 那样一个女子,怎么会出自叶府那样高门大户的后院? 他有些不相信,但是看濯明轩凝重的神情,却又不得不信。 濯明轩点了点头:“嗯。那东西是从你这里丢失的,拿走东西的人你比我熟。这件事除了你,别人也不合适。” 他沉默了片刻又补充道,“不论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找到那人便可。” 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 “我知道了。”濯逸白点头应道,看着手中的信笺,心里升起了几分谨慎,“二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第五十七章 循画索人 濯逸白回去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仔细研读那张纸笺上记载的东西。 他将那张纸反过来,发现背后竟然还有注释,寥寥几语点明了所记女子的特色。 让他有些惊讶的是,有些女子的描述,竟然从衣着打扮,身形,容貌,气质等等,无一遗漏。 比如薛芷烟、薛幼菱、薛琴瑶等人。 关于叶家几位叶姓小姐的描述却并不是很多。 尤其是一位嫡出小姐和两位旁支小姐的,只在上面简单地勾勒了一下,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 他看完纸笺上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那张纸笺上记载的特征大多都是简略描述出来的,并没有具体描绘她们的模样。 他将纸笺收入袖笼,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吩咐了蔚羽几句。 申时不到,他要的人便被请上门来。 这是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身材纤瘦,相貌斯文,身上有一股文人的气息。 眼睛虽然不大,却透露出亮光,看上去很有神采。 他是锦都有名的画师,名叫周儒,以给未出阁的小姐画像出名。 他最擅长的是丹青和水墨画,对人物肖像有着独特的技艺。 在他的作品中,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肖像都是女子,而且大多姿容美艳。 “公子,人带到了。”蔚羽上前请示道,脸上挂着一抹可疑的尴尬。 他带着这人从街市一路走回府里,不知收获了多少揶揄的目光。 他才明白,此人在锦都常与喜事相伴,哪位大户人家要为自家公子挑选佳丽,便会请这样一位画师上门。 周儒的手中可是掌握着锦都不少闺中待嫁之女的画像。 “你便是周儒?”濯逸白打量着这名画师问道,“可带来我想要的东西?” 周儒点了点头,道:“带来了,公子请过目。” 他从背上取出了一个紫檀木盒,恭敬的打开,从中取出一卷卷轴,摊开放在桌案上。 叶府七八位女眷的画像竟然都罗列其中。 濯逸白拿起画轴,细细端详。 这幅画上所画的人物各具特色,栩栩如生,堪称绝妙。 尤其是一位清丽女子,虽然已经年纪不轻,但是却颇为耐看。 她站在荷塘边,衣袂翩跹,双眼清澈如水,嘴角噙着浅笑,似乎对于一切都充满兴趣。 那副画卷的右上角,有一行字:《春江花月夜》。 这幅画是周儒临摹的,他的手法很娴熟。 周儒忙道:“这是叶府夫人叶扶归,当年可是享誉锦都的美人,引得无数贵公子为之争风吃醋。” “确实不俗。”濯逸白赞叹了一句,画上之人眉眼间流露的风华堪称一绝,恐怕放在如今的锦都也是不输各家贵夫人的存在。 他又拿起另一卷画轴。 这一卷是叶府小姐们的画像,每一幅画中都有一名女子。 有的美艳不可方物,有的温婉可爱,有的温柔娴静......各有千秋。 与记忆中的女子却又截然不同。 “这几幅都是叶府小姐的画像。”周儒恭敬道。 濯逸白有些失望。 他又拿起一幅画卷,仔细看了看,眉梢微蹙。 这幅画中的女子眉眼有两分眼熟。 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叶姑娘的模样。 他一惊,莫非那叶姑娘与这女子是姐妹? 他又将画中的人与画册中的画像一一对照。 最后又挑选出了叶扶归的画像。 画像上的这位姑娘虽然与叶扶归相差甚远,妆容上却是如出一辙。 论长相不像是亲生母女,论妆容却像是一个屋子里打扮出来的。 真是奇怪。 “这幅画中的姑娘是?”他将画册放下,有些困惑的询问道。 “回禀公子,这画中的女子名唤薛芷烟,是薛家嫡出的小姐,养在叶府好些年了。” 周儒恭敬答道。 “薛家小姐?”濯逸白微愣了一下,那就是不姓叶,自然与那叶姑娘不可能是亲生姐妹。 “正是,这位薛家小姐可是锦都出了名的才女。” “哦!”濯逸白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可还有别的叶府贵女没有画完?” “有是有,但是那几位年纪尚小,并未及笄,并未着急画像。公子若是需要,日后为她们画完像,我再将画像送来濯王府。”周儒道。 他在锦都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这位公子虽然看起来温润如玉,十分随和,但是显然很看重这件事。 他要是办好了,就促成了濯王府的亲事,他的名声恐怕又要水涨船高。 “不必了。” 濯逸白摇了摇头,继续道:“据说你擅长肖像画,可愿帮我绘制一幅画?” “自然愿意。” 周儒毫不犹豫地答应,“只是......不知公子所要画的人是何等模样,可否详细描述一番?” 他也知道画像是需要讲究技艺和经验的,若是一蹴而就的话难免会造成失误。 所以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贸贸然答应下来,不是稳妥之举。 濯逸白闻言沉思了片刻,循着记忆中叶姑娘的模样开口描述道:“她看着约莫十四五岁,一双的桃花眼很漂亮,却又不显媚俗。眉宇间有些凌厉的英气,嘴角微抿,似乎有一层淡漠,浑身散发着一种疏离冷傲,似乎是与生俱来,与世俗间的那些女子不同......” 他说的极为细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听的人心中怦然心动,恨不得能亲临现场观摩。 周儒听完濯逸白描述的画像,心中暗暗惊叹,同时也有些疑惑,不知道对方形容的这位女子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他在锦都十余载,都未曾见过这样的一位佳人,对方是画上之人吗? 他看着站在书案前的男子,心中升起一股敬畏之感。 不愧是濯王府的公子,果然胸中妙思不同于常人。 “公子,我觉得公子描述的人与我在锦都所见的女子有些不同,她的容貌更胜一筹,似乎十分独特。”周儒皱着眉头想了想,缓缓开口。 他说的倒是实话。 恐怕这女子是眼前人臆想出来的,只是他不好挑明了说,怕扫了这位贵人的雅兴。 “哦?”濯逸白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望向周儒,“有何不同之处,请周画师详细讲解。” 周儒闻言微怔,他只是凭借感觉,却不敢妄加揣度。 但是对方既然提出了要求,他也不好拒绝,只得含蓄道:“虽然锦都佳人不少,只是这样特别的女子......恐怕不多见......” 第五十八章 忽明忽暗 濯逸白点了点头,“不错,她确实与众不同。”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独特的女子,也没有见过哪个女子有她这般特殊。 “那公子可否告诉我这名女子的名字?”周儒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对方的口吻中,似乎流露出亲眼得见的意味,他不禁有些好奇。 “你可曾见过这姑娘?”濯逸白不答反问。 他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目的,毕竟周儒是个聪明人。 “没有......”周儒摇了摇头,“我在锦都呆了这么久,从未见过此人。” 他说的是实话。 他虽自诩见多识广,但并非神通到掌握每一处角落。 “那你觉得她的相貌与谁更为相像?” 周儒思考片刻,缓缓道:“我觉得与锦都一位女子有几分相像,但又有些不同。” 濯逸白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周儒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女子身上也有些英气,只是却生得一双凤眸,年岁也合不上。” 这是他唯一能够肯定的地方。 “凤眸?”濯逸白微微一愣便在心底否定了。 他对那双眼睛很是印象深刻,绝对不会记错。 出于严谨,他还是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人,名叫什么?” 周儒回忆了一番,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名女子的些许信息。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名字倒是记不全了,只记得姓祁。” 他顿了顿,又道:“她与叶府关系匪浅,似乎是叶府某个人的亲眷。“ “嗯,我记住了。”濯逸白轻轻颌首,“多谢周先生指点迷津。” “公子客气了。”周儒笑道,“能为您效劳是小人的荣幸。” “嗯。” 濯逸白轻轻点了点头,“那就请周先生将我描述的女子画下来吧。” 此人的线索看似断了,他却并未死心。 他就不信,拿着画像还能找不到这位姑娘。 “好。” 周儒拿出纸笔,按照濯逸白描述的女子模样在纸上挥笔描摹。 不一会儿,纸上就多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比起濯逸白记忆中的容颜,已经有七分相像。 “画得不错。” 濯逸白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画卷,赞赏了一句。 “多谢公子夸奖。”周儒连忙谦虚道。 濯逸白收好纸张,吩咐蔚羽奉上银票。 蔚羽在心里啧啧惊叹,这位画师的犒劳可不小。 周儒忙接过,顿时喜笑颜开拱手致谢:“公子客气了。” 待周儒离去,濯逸白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忽然抬手敲击了一下桌面,“蔚羽,你让人查一下叶府祁姓女子的底细。” “是,公子。”蔚羽点了点头,立即吩咐人去办了。 黄昏时分,濯逸白用过点心,复又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拜访叶府之事还需要考虑妥当。 方才一顿回忆,他突然想起那叶姑娘与他逃亡时的情形。 那天在他们身后追杀的人,似乎是那姑娘的仇家。 她现在是否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藏身在叶府的某个角落? 以至于他和二哥都遍寻无果? “主子,属下查到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蔚羽的禀报。 “快进来。”濯逸白抬手示意蔚羽进入书房。 蔚羽走了进来,在濯逸白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神情凝重道:“据属下打听到的消息,那女子名唤祁端舒,如今二十多岁,似乎是叶府管家的女儿。平日里甚少露面,知道她的人也很少。” “哦?管家的女儿?” 濯逸白挑了挑眉,联想起那叶姑娘眉宇间的英气,以及两人的年纪...... 莫非二人是亲戚? “还有其他线索吗?” “没了。”蔚羽摇了摇头,又开口道:“那祁端舒似乎已不在锦都,据她院门附近的大娘说,已经两日未曾见过她出门了。” “她不在锦都?”濯逸白眼底划过了一抹深思,这样的话,祁端舒这条线索就断了。 他本来想先去这位祁姓姑娘那里打探一番再做打算。 如今看来只能先去叶府一试了。 “逸白!” 濯逸白正要将桌案上的画像收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娇呼声,他脚步一顿,转身望去。 门外,濯天心站在院子望着他,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 她一袭鹅黄色衣裙,梳着双鬟飞月髻,插着一支鎏金映珠簪,脸上是淡妆,看起来很是靓丽动人。 “天心,”濯逸白唤了一句,“你怎么在这?” 他的语气中略微有几分惊讶。 这个时辰的阳光还有些烈,濯天心怕晒黑,往常是决计不愿意出门的。 濯天心走近,笑道:“我听说你在院子里赏画,特意过来瞧瞧。你的伤还要多久才能痊愈?” “再过几日便无大碍。“ 濯逸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之色。 上次自他中毒醒来后,濯天心便有一些怪异之处。 一直旁敲侧击送他回来那位姑娘的底细。 待他要询问那日在濯王府发生了何事,濯天心却含糊其辞了。 他记得自己在昏迷间,一直被什么东西硌得慌,依稀摸到是一件细巧的物件,醒来后却怎么也找不到,仿佛是梦一般。 再问濯天心,却见她一瞬的紧张。 不禁让他十分疑心。 濯天心见他如此模样,不禁微微一怔。 “这是怎么啦?为何一脸戒备地看着我?难道我是坏人吗?”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委屈的表情。 “没有,只是身体还有些不适。”濯逸白收起了心中的疑惑,轻声说道。 他虽然受了伤,却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内伤,只要好生调理,过几天就能完全康复。 只是那日与他一同遇险的人却不知如何了。 他记得她受的伤并不轻。 前日完全清醒后,他才将那日的内情告诉濯明轩。 濯明轩听完,更加着急寻回匣子之事。 毕竟那姑娘身份不明不说,还背负着仇家追杀,可谓是处境凶险。 要是他们不能在她遭遇不测之前找到人,这匣子的线索恐怕就断了。 濯天心见他并未怀疑什么,心里稍安,又道:“逸白,我今日特意来看你,你怎么好似不太高兴?” “怎会?”濯逸白笑道,“倒是你,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呢?” “我......”濯天心有些犹豫,最终道,“我......我是担心你。” 她说话时,眼神有些闪躲。 第五十九章 凭空妒意 她的眼线得到消息,濯明轩曾经出府去寻找那日在濯王府的嚣张女子,这让她十分震惊。 没等她想明白,便听闻濯逸白请了周画师上门。 此人的身份和作用不言而喻。 她想起那日赫连仲阳曾对那女子说过的话,不禁怀疑此人真与濯王府有什么渊源。 不然为何连濯明轩这样的人,都要为这等琐事费心? 这段时间她一直暗中观察着濯逸白,想要弄清楚那名女子的来头。 可是一连几日下来,她都毫无所获。 “逸白,你请那画师上门是为何?”濯天心眼里满是探究,目光随即落在那桌案之上,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女子画像,俱是姿色出众。 “难道是要为自己相看姑娘?” 濯天心试探道。 濯逸白还不到娶正妻的年纪,纳妾却是可以的。 “天心,”濯逸白敛了神色,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乱揣测的好。” 他有些疑惑,濯天心这几日太反常了。 濯天心抿唇不语,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见濯逸白没有多的解释,她忍不住拿起那画卷一张张看起来,越看脸色越难看。 一直看到濯逸白手边那张,眼底的神色都变了。 那张画像尤为传神,落笔自然用心,勾勒出一位眉眼英气又秀丽的女子。 正是那日在濯王府出言不逊的姑娘。 她握着画卷的手指不由地攥紧,留下明显的褶痕。 “天心?”濯逸白有些诧异地望着她。 濯天心平日里很懂礼数,少有失态的时候。 今日是怎么了? “没事。”濯天心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逸白,你这幅画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画像。 “周儒画的,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姑娘好美。”濯天心摇摇头,眼眸垂下,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嫉妒和恨意。 濯逸白看了看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转移话题问道:“天心,你今日特意跑到这里来是因为何事” “逸白,我担心你。” 濯天心抬起头,望向濯逸白的目光有些哀怨和期盼,“切莫被外面来路不明的女子欺骗了。” “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濯逸白有些好笑,“我与那位姑娘之间清清白白,并非你所想象的那般。” “你与她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那你为何要让人画下她?莫不是打算将她迎进府!” 濯天心有些气愤,竟口不择言道。 “天心!”濯逸白皱了皱眉头,“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难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他的目光有些冷冽地注视着她,眼眸之中隐藏着一丝薄怒。 “我只是担心你啊。”濯天心眼圈红红的,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知道,”他叹了口气,“只是我与那位姑娘并没有什么交集,你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可是那日在府里,那姑娘话语里很是暧昧。”濯天心终于忍不住咬牙道。 内心的阴暗的秘密挣扎着要破土而出。 她实在忍不住了。 “话语里暧昧?”濯逸白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他与那位姑娘的关系仅限于半日一晚的搭救,而且那姑娘从始至终都未提过一句逾距话。 这些话若是从其他人嘴里听来或许并不奇怪,可是偏偏是他这个年纪相仿到的妹妹。 濯天心一见他如此反应,心里更加着急了。 那女子分明就是看上了他,故意用言语挑衅众人。 偏偏濯逸白被蒙在鼓里一般,什么都看不出。 “你不知道吗?”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尖锐,“那日在濯府后院,她说你攀扯她!” “你说什么?”濯逸白闻言一愣,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一时没能消化掉这句话。 “天心,你怎会如此胡言乱语?” 他的记忆中,他与那姑娘不过同行赶路,怎么会有攀扯一说? “我没有胡言乱语,”濯天心着急道,“濯王府许多人都听见了,你为何不承认?你若是与她无关,为何你总是避讳着不愿提起她?” 她的目光带着几分真诚的担忧。 眼底的嫉妒与怨恨却出卖了她此刻的真实心情。 “我没有。” 濯逸白摇了摇头,他对那位姑娘确实毫不知情。 就连名字都不知晓,何来什么关系? 不过是濯天心有时问得深了,他便不能再多说了,毕竟不能叫她知晓那匣子的秘密罢了。 可是这话,他自然不能对着濯天心说。 “逸白......”濯天心咬了咬唇,低声喊道,声音中充满了委屈,“我只是想替你抱不平罢了。我们相处这么久,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会害你的。” 濯逸白从外回府并不久,自出生以来,大半时间并未在府里度过。 算起来两人共处也不过三年不到。 这三年,平日里见面倒是不少,几乎都是濯天心去找他。 他自小没有兄弟陪伴,对于这个妹妹的热络和关心,还是有些触动。 “天心,我们是兄妹,你要相信我,我是绝不会故意欺瞒你的。” 濯逸白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些无奈。 这个妹妹向来乖巧,又极为懂事,怎么这次如此冲动? “逸白,我自然希望你好,只是那样的女子是决计不能深交的!” 濯天心眼眸中闪烁着泪花,让人不由得升起怜惜之意。 “我知道,”濯逸白点点头,温言安抚她,“只是有些事情你现在并不了解,我也不好跟你解释太多。” 他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眸底闪过几缕复杂之意。 濯天心看了他半晌,见他态度坚决,也知道此事是无法改变,只得点了点头。 趁着濯逸白送她出门之际,她给贴身丫鬟递了个眼色。 那丫鬟立刻会意,走上前去捡起地上一张画卷道:“小公子,奴婢替你打理吧。” 小丫鬟手脚麻利,很快就将凌乱的画卷整理装好,放在了架子一处空格里。 濯逸白点了点头。 “那天心告退了。”濯天心咬了咬唇,起身离开。 待她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从床底拿出一只木盒,放到梳妆台上,轻轻打开。 木盒中躺着一支木簪。 这木簪做工极为精致,雕刻着一朵盛开的紫罗兰花,花瓣栩栩如生,散发着淡淡的紫光。 那花蕊中央镶嵌着一粒细如牛毛的蓝色宝珠,通透莹润,看起来十分珍贵。 这木簪正是当日濯逸白昏迷之时握在手中之物。 自然与那送濯逸白回来的女子脱不了干系。 看到那簪子,濯天心不由得露出一抹讥讽之色。 濯逸白昏睡时都不放开手中之物,可见他们俩人的关系非比寻常,看来那女子果然是觊觎上他了。 那女子虽容貌清秀脱俗,举止端庄大方,可是她身份卑微,根本配不上濯逸白。 想及此,她拿着簪子把玩了一番,随即又将它子小心翼翼地放入床底,掩饰好后才离开。 第六十章 如坠冰窟 叶府,一位老伯在惜云的指引下,来到了叶扶归的院子。 这名工匠是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姓周,是当年修建仓库暗格的工匠。 周姓工匠在看到叶扶归之后,一脸激动地向她行了一礼。 “姑娘,您是找寻我?”周姓工匠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中尽是期盼之色。 他修剪叶府仓库暗格的时候,叶扶归还是个几岁的小女娃,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这小小女娃备受叶将军宠爱,那暗格的种种巧思设计,无不是为她一人考虑。 他怎么也想不到,过了二十多年,这位姑娘竟然能够想起来找他。 叶扶归点了点头,道:“是的。” 周姓工匠眼睛里浮现了一抹欣喜之色,语气带着几分颤抖地道:“不知姑娘找小老儿所谓何事?” 叶扶归望着眼前的老人,语气温柔地道:“这位周老伯,请随我去仓库,我有事情要麻烦周老伯。” 她语气温和,语气里带着恭敬,这副尊敬的姿态倒是把老人吓了一跳,连忙向她鞠了一躬,道:“姑娘言重了,姑娘有什么事情,但凭吩咐!” “那好。”叶扶归点了点头,趁着午饭后人少,带着两个丫鬟悄然往仓库后门去了。 另一边,叶昭言愈发忐忑不安。 祁端舒上次回信之后,又过去一天一夜。 她再未收到回信。 祁老送出的口信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响应。 直到日落黄昏,叶昭言才弄清真相,原来这批人已经被召入城关之外的驿站。 驿馆人多戒严,此时再赶去报信便不适宜了。 好在卫临风因为之前经手叶府之事,留了个心眼,派了几人留在叶府附近注意异动。 如此便跟祁老的人对接上了。 只是他作为武官,此次南下也是奉命领兵肃清灾情动乱,若是再派一部分人去其他地方,必然不足以应付灾情。 能够用私用的兵力便少了许多。 虽然他不相信薛怀澹能如何胆大妄为,但他还是竭力替叶氏母女留下了一小块势力。 若是叶氏母女真遇到危险,这一小块势力并不足以对抗锦都的世家大族,却能以最快的速度传信。 只是,这一切他还没来得及跟叶昭言说。 “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映儿看着一天未歇息的叶昭言心里很是心疼,柔声劝道。 叶昭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管他,自己独自呆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不停浮现出前世的一切。 叶府之人被虐杀的一幕仿佛还在昨天。 他们死不瞑目的模样,以及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仿佛闭眼就能看见。 这一切就像是刀子扎进心脏中一般,使她呼吸困难。 她忍不住伸出手扶住桌案的边沿,努力地压制着心头翻腾的情绪。 距离南下之期只剩一天。 一天之后,叶府的势力便有大半离开锦都。 薛怀澹一直按捺不动,不留一丝破绽,等的恐怕就是这一刻。 叶昭言索性披衣去书房写信。 若是明日祁端舒再无音信,这封信无论如何也要送出。 即使是在薛怀澹眼皮子底下。 书房中烛火明亮,她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宣纸,笔尖在墨汁中来回划动。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叶昭言眉头微皱,手中的毛笔停滞了片刻。 “叩叩叩!” 三下轻盈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小姐!”祁老推门而入,面色焦急,“你快来看看!” 叶昭言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走到桌案前,“怎么了?” 祁老将一张小小的字条递给她,语气急促道:“舒儿被扣押在尚壁山脚下,如今生死不明,她在出事前有所察觉,匆忙放出这消息。她叮嘱小姐最近小心行事,叶府恐怕生变。” 叶昭言脸色瞬间煞白,心中涌起一股浓烈的悲痛,手指紧紧抓着字条。 祁端舒居然被扣押在了尚壁山脚下! 她一定是预知到她的处境,才不顾生死发出消息求救。 没想到尚壁山的军中也有内奸。 这下子,叶府的处境更加危险了。 叶昭言只觉得一颗心仿佛坠入冰窟,冷得她浑身战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着祁老深施了一礼。 “昭言有愧,让祁老的女儿涉险。” 祁老连忙伸手搀扶住叶昭言,满脸忧愁之色,语气凝重地道:“昭言,这事你无需自责。” 他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哀伤:“这也怨不得任何人,若有意外,只能说舒儿命数如此......” 叶昭言勉强抿了抿嘴唇,心情沉重。 祁老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我们祁家和叶府世代交好,我们自然不愿看到你们陷入危险。” 他心里清楚的很,叶昭言并非不负责任之人,她是一个有担当之人。 “我会想办法营救她。”叶昭言沉声道。 尚壁山的军中若是有谁想要趁机生事,阻拦消息传递,这山高路远的,她确实来不及阻拦。 却不代表她会袖手旁观。 “尚壁山距离锦都甚远,想要赶过去,恐怕要费些功夫。”祁老叹道。 叶昭言沉默片刻,抬头看向祁老,语气坚定道:“祁老,卫大人留给我们的人不少,你挑选一些耐力好的,连夜赶路去尚壁山支援。” 叶昭言将信笺折好放进了信封中,道:“另外,务必让可靠之人传信,请叶正平统领来锦都一叙。” 叶昭言想要让叶正平出面主持大局。 她与娘亲手中没有足够的筹码。 卫大人留下的势力有限,又不便入驻叶府之内。 两者都不足以震慑薛怀澹。 这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孤军奋战。 “我这就去安排。”祁老点了点头。 待祁老走后,叶昭言重新坐下,看着手中的字条,眉宇间透出几分冷凝。 薛怀澹果真是个狡猾的狐狸。 他不但暗中布置下人手阻拦消息传递,还设计将她的人困在尚壁山脚下。 更让人无力的是,这一切偏偏在暗处发生,让人抓不住把柄,没办法拿事问罪。 这样谨慎的布局,可谓是费尽心机。 他们如今已经身处绝境。 叶昭言深吸一口气,将那那字条随手扔进了烛台里,烧成灰烬。 第六十一章 蓄势待发 翌日,一辆马车缓缓从客栈驶出,往西面行去。 马车里的人穿着一袭月牙白绣着金线的袍子,腰间系着白玉佩,一双眸子漆黑深邃,犹如浩瀚星空中的星辰。 他身形修长,面容俊美,眉宇间尽显少年的阳光英气。 “蔚羽,还有多久到?” 濯逸白掀开车帘,朝外望去,声音清润好听。 撩开车帘的一刹,颇为养眼的面容引得街上的姑娘频频侧目。 他面露无奈之色,将帘子又放了下来。 马车缓缓往西边行去。 “启禀公子,再过三余里,便可抵达。”驾车的蔚羽开口道。 濯逸白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转头继续闭目假寐。 “吁......” 一声长啸传遍整个城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濯逸白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扫向外面,眸底闪过一抹疑惑之色。 蔚羽跳下车,恭敬地弯腰道:“公子,前面是南下的人马之一。” 濯逸白掀开车帘,只见不远处的街道上,正有一队人马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那些人都穿着黑色劲装,骑在骏马之上,看起来威风凛凛。 这条路显然是不能通行了,要么耐心等待,要么弃车步行。 “公子,咱们要不要绕行?”驾车的男子问道。 濯逸白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道:“不用了。” 他心里有些着急,没有等待的闲情逸致,吩咐道:“把东西收好带上,我们赶路。” “是,公子。”蔚羽恭敬地应了一声,立刻钻进马车,收拾包袱。 “公子,这都是今天可能用到的。”蔚羽笑道,“当然,这一个是最重要的。”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长盒,递到濯逸白面前。 濯逸白瞥了一眼,伸手接了过来。 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打开检查了一番。 只见里面躺着一叠画卷,正是昨日周儒带来的那些。 奇怪,最上面那幅竟然不是叶姑娘的。 濯逸白将那叠画卷全部展开,目光落在一幅幅画上,直到看完了所有,也没有找到那张画。 他脸色骤然一变,瞳孔紧缩。 “公子?” 蔚羽见状,惊讶地喊了一声。 公子的脸色好难看,难道是那幅画出了什么问题? 濯逸白没有理会他,而是将那些画卷全部摊开,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可结果仍旧一样。 “难道是被人掉包了?” 濯逸白眉头紧皱。 他昨夜晚膳前还看过那些画,叶姑娘的画像赫然在其中。 入夜之后敢随意进入他屋子的人,濯王府恐怕没有几个。 濯逸白将那些画卷放进信封里,对着驾车的男子吩咐道:“我们回去。” “是,公子。”驾车的男子应了一声,驱动马匹调转了方向,朝着原路返回。 马车刚离开不久,薛怀澹骑着一匹快马,带着一众侍卫赶回叶府。 他在门口翻身下马,径直朝着正厅走去,神态嚣张。 在那等候多时的薛老夫人一脸笑容迎了出来。 薛老夫人身穿一件宝蓝色的丝绸衣裳,脖子上戴着一串硕大的东珠项链,看起来富贵逼人。 “母亲,办妥了!”薛怀澹冲着老夫人笑着拱了拱手,道。 薛老夫人眉梢微扬,露出一副极为欣慰的模样。 如此,他们总算可以动手了。 她打发一旁的丫鬟道:“请将昭言和扶归请来!”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飞快地走出去了。 此时薛芷烟正走进叶府一处偏院,身边带着一个手捧托盘的伶俐丫鬟。 略显简陋的窄小院子里,一个少年坐在石桌前,手执一根毛笔,一边认真看着什么,一边提笔沾墨,写的一手娟秀的行楷。 薛芷烟款款迈步,那少年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她只好轻咳一声走上前去。 “稽少侠,这是祖母给你定制的衣裳,请笑纳。”薛芷烟冲着身旁的伶俐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笑着将托盘递到稽斯年的面前,躬身道:“稽少侠,请您品鉴一下!” 稽斯年闻言,停下了写字,抬起头朝那端端正正站在一旁的少女瞥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之色,道:“送我衣裳?” 薛芷烟面带浅笑,温声道:“我奉祖母之命,特来送衣裳,请稽少侠穿上。” 只见托盘里放着两件款式不同的男装,一身蓝色锦衣、腰系白色软缎,衣摆绘着一朵朵盛开的桃花,纹理清晰流畅,十分漂亮夺目,很符合叶府的审美。 而另一件则是淡紫色,颜色鲜艳华丽,绣工考究,上面绣着祥云图案,看着颇为高雅大气,气质卓越。 薛芷烟将两套锦衣推到了稽斯年的面前,含笑道:“稽少侠,祖母说,少侠身材高挑挺拔,穿上一定很合适。” 稽斯年闻言,微愣。 淡紫色这件有些厚重了,色调也过于华丽,蓝色这件倒是清爽利落。 他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拿起桌子上的那套蓝色锦衣,认真端详了起来。 蓝色锦衣绣着繁复的图案,袖口用金线勾勒出了一圈桃花瓣,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就要绽放开来。 薛芷烟凑近些,悄声道:“这是昭言妹妹喜欢的颜色......”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稽斯年凌厉的目光盯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连忙闭嘴,讪笑了两声,然后退开了一步。 他盯着薛芷烟瞧了片刻,忽而勾唇浅笑。 那双清澈如水般的眼眸里泛着一层薄雾,仿佛有什么情绪在涌动,让人捉摸不透。 “莫非薛小姐想替我做主?” 稽斯年语气平静的问道。 他与叶昭言之事虽已势在必行,但只要没有定下来,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薛家小姐和她祖母这般殷勤,其中意味可想而知。 这些人恐怕又在设计叶昭言。 连着他也被一并算计在里面。 薛芷烟怔了一瞬,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自然是但凭稽少侠决定。” “薛家小姐倒是个聪慧之人。” 薛芷烟闻言,微垂下眼睑,掩饰住眼中的阴狠。 稽斯年冷笑了一声,“那么......” 他话音未落,将盘中的锦衣都扔到了地上,转身朝着房内走去。 “诶!”薛芷烟连忙追了过去。 “稽少侠,你这是......”薛芷烟不解地望着面前的少年,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之色,“你怎么能将祖母的心意扔到地上呢?”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似乎很是心疼那衣服。 “薛家小姐何必惺惺作态,明知故问呢?” 稽斯年的目光停在那衣裳袖口上的桃花纹理,眼神一黯。 这颜色和绣花,分明就是照着女子的喜好来的。 莫不是想制造他二人“私相授受”的证据。 薛芷烟听到他的话,脸色顿时大变。 “我......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薛芷烟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的少年。 这家伙太讨厌了! 不过出身江南一个剑客世家,就算有些名气又如何,竟敢在叶府如此假清高,着实不给人脸面。 薛芷烟心底将他诅咒了千百遍,但是脸上仍旧维持着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单手抚着柔弱无骨的双臂。 她一脸受伤的望着稽斯年,“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别装傻了。” 稽斯年嗤笑了一声,冷冷地睨着面前的少女,“我说什么你心里很清楚。” 若他猜得不错,眼前人并非只是送衣裳那么简单。 这衣服一旦穿在身上,恐怕还有后文...... 想到这里,他起身走进屋内,不再理会身后的人。 第六十二章 便宜算盘 叶府花园里,叶昭言正被李嬷嬷领着往正厅走。 晨露还很重,风吹在脸上有些微冷。 花枝在风中轻轻地晃动着,叶片落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响声,显得格外的空洞。 院墙外有鸟儿的鸣叫声隐隐传来。 叶府的守卫比平日里多了许多。 叶昭言伸出右手,将鬓角的发丝捋顺到耳后,眼神更加清明。 这几日,她一直留意着薛氏的动静,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也不知道薛怀澹究竟谋划些什么。 “昭言小姐,快点跟我过去吧。” 李嬷嬷见她步伐有些滞涩,忙朝着她招了招手。 得了上次的教训,她可不敢在明面上再给叶昭言使绊子。 只是今日这差事是老夫人亲自交待的。 更何况,今日之后,叶府的风向怕是要大变。 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 二人刚走出花园,便看到一个衣衫华丽的身影。 薛芷烟站在拱门入口,看见叶昭言连忙迎了上去。 “昭言妹妹,这里。” 瞧见薛芷烟一脸热情地望着自己,她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弧度。 “薛姐姐有事?” 她语气客气疏离,不咸不淡。 薛芷烟朝那嬷嬷递了个眼色,嬷嬷连忙告退。 “昭言妹妹。”她这才一脸热络地拉起叶昭言的左手,亲昵道,“那日多亏你救了我,我这才没有遭受到那个登徒子的骚扰。” 叶昭言微微一怔,隐寺后院祈福的画面瞬间浮现在脑海。 她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语气淡漠地道:“芷烟姐姐是否遭遇登徒子的骚扰,我并不知情。” 无事不登三宝殿,叶昭言一眼便看穿了她的用意。 薛芷烟竟然打着如意算盘,让叶昭言来替她澄清当日的肮脏事。 “昭言妹妹莫不是在怪罪姐姐吗?那日是姐姐失礼在先,还希望昭言妹妹不要计较。” 薛芷烟一脸诚挚地向叶昭言告罪。 想着一会正厅要发生的大事,她不得不提前做些功夫。 万一叶昭言到了绝处攀咬她一口,可就得不偿失了。 “姐姐言重了,若是姐姐被那人冒犯了,实在不应该让昭言做证。” 叶昭言淡淡说道,脸上挂着疏离的笑容。 她一句话,便戳中了要害。 薛芷烟脸上立刻挂不住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昭言妹妹,那日是我鲁莽了,也是情急所致,还望昭言妹妹体谅我......” 叶昭言闻言轻笑了一声,语气凉薄地道:“姐姐不必担忧,昭言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当初是姐姐替我挡住了那登徒子,受了那份羞辱,昭言是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她语调平缓,但是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刃一样扎在了薛芷烟的心上。 薛芷烟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将话说得好听一些,叶昭言肯定会心甘情愿地答应自己帮助自己。 却没有想到,这丫头如此难缠,她一再示弱,这丫头居然还死咬着不松口。 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这个小贱人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她咬了咬牙,心中暗恨。 若不是舅舅要那般算计,叶昭言又如此狡猾,她怎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此刻还要生生忍下这等嘲讽。 薛芷烟脸色变幻了数次之后,终于恢复了常态,她抬起头望向叶昭言,笑道:“昭言妹妹果然是个明白人,既如此,姐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若是昭言妹妹能够帮我,我也会投桃报李,替昭言妹妹解释一二。” 她伸出纤细白嫩的玉指轻轻扯住叶昭言的衣角,态度低下。 如今叶昭言声名受损已经无法挽回,她再帮着解释什么也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 叶昭言为她说几句好话就不一样了,那日在隐寺亲眼目睹实情的人不过丫鬟一个。 而知道些内情的薛怀澹......自然也会替她保密。 倒是叶昭言...... 要是从她嘴里说出什么不对味的话,怕是会引起别人的揣测猜忌。 虽然叶昭言回来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但若是今日......她有些担心叶昭言到了关键处会说出些什么。 毕竟万一叶昭言因为记恨那件事报复她,可就难办了。 “哦?”叶昭言眉梢挑了挑,语气不咸不淡,“如何帮你?” 薛芷烟微微垂眸,遮挡住眼中飞速闪过的一抹狡黠之色 “昭言妹妹只要说,那日我们在祈福的屋内,那登徒子并未与我独处......”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祈求,听得叶昭言一阵恶心。 并未独处? 那就是她叶昭言和那登徒子一起? 或者三人一起处? 那屋子里的女子呼声又该是谁的? 她不是个傻子,自然听出了薛芷烟话里的盘算。 不禁觉得好笑,这薛芷烟真当自己是个白痴了吗? 居然想让她给自己当替死鬼。 叶昭言面露疑惑之色,语气有些诧异地问道:“薛姐姐,恕昭言愚钝,那屋子里分明只有两人,若女子不是你,又该是谁?” 薛芷烟闻言,心中暗骂,该死的贱人,竟然不领她的情。 不过这种话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自然不会说出口。 她微微笑道:“昭言妹妹,你怎么会那么想呢?想让妹妹为我做个见证罢了!更何况姐姐确实跟他没什么,只是苦于没有人证明,所以才请妹妹出来作证的。” 她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眨巴着,似乎很是期盼。 叶昭言眼底闪过一抹讥讽的笑意,这人也真够厚颜无耻的。 她故作惊讶地看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薛姐姐,你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让昭言对大家撒谎吗?” 叶昭言语带讥讽地反问道。 薛芷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般不配合。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妹妹莫不是不肯替姐姐澄清?” 她有些急切地问道。 现在叶昭言还没有实打实地跌落泥潭。 一时之间,她还真拿她没有办法。 叶昭言没有应答,眼神淡漠地瞟了薛芷烟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薛芷烟眼睁睁地看着叶昭言从自己身边经过,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正厅中走去。 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 她只得攥紧了手心,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 第六十三章 各怀鬼胎 “昭言,你来了!” 叶昭言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叶扶归的声音。 她缓缓收住了脚步,侧首朝着她所在的位置看去。 只见叶扶归正立在正厅前,脸上带着一抹担忧和关切。 薛怀澹身着官服,满身风尘仆仆之气,站在落后几步之处,脸上阴晴不定。 他们身后的大堂内,坐着琴夫人陪着薛老夫人,一旁还有薛幼菱和叶氏表兄等人。 甚至还多了几个年长族人的面孔。 细细看来,这几个老人虽是叶姓,却鲜少露面,叶昭言一时半会也没有想清楚利益关系。 叶昭言敛住心思,上前向众人行礼。 她身姿挺拔如梅,清丽脱俗,一举一动之间,尽显贵气。 众人瞬间眼前一亮。 叶昭言今日身着一袭水蓝色的裙衫,裙摆上绣着几朵精美的云纹,腰间系着白玉束腰,显得她整个人端庄秀雅。 头发高高地绾起,发髻一侧插着一支碧蓝色的玉钗,一看就是上乘之物。 她的五官极其标志,眉宇间英姿飒爽,尤其是那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眸,仿佛能将一切污秽全部看透,令人望而生畏。 这一套装扮,是叶昭言前世时最喜欢穿的衣服,而且穿了许久,如今再看来,这套衣服也颇具特色。 这一刻,薛芷烟正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妒嫉之色。 几个叶氏族人看着眼前这个清丽的姑娘,不免有些感慨。 他们今日前来,却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叶昭言的事情。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他们在叶氏家族并不如别的长者德高望重,却被薛怀澹请了来。 他们本来万般推辞。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们可不想沾手。 直到薛怀澹说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让他们动心不已,不由得答应下来。 便将信将疑地来了。 只是如今看来,叶昭言容光焕发,气质出尘,哪有半点狼狈的模样? 几个叶氏族人见此,心里有些怪异,对叶昭言越加疑惑起来。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薛老夫人有些不舒服。 叶昭言遭遇了大挫,本该低调慎行,却打扮得如此出彩,哪里有半点识趣收敛的模样? 薛老夫人看了半晌,总算收起眼中的不耐,攒出一抹慈爱的笑容道:“昭言,你的伤势怎么样了,一连昏迷了几日,祖母担心死了!” 这担心有几分分量,众人心知肚明。 若是真担心,就不会一连几日都未曾探望。 叶昭言微微屈膝,波澜不惊地答道:“谢过祖母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快过来让祖母看看。”薛老夫人见她如此乖巧,忍不住得寸进尺:“祖母听说你被人绑了去,真的是担心坏了!如今你没有事就好。” 叶昭言闻言,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绑了去? 真亏她说得出来,难道不是他们薛家一手策划的? 她的脸上却挂着一抹浅笑,乖巧地走过去,任凭薛老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丝毫看不出半分被诬陷的恼怒之色。 “昭言,你这次可要好好谢过祖母,若不是祖母派人去找你,恐怕就没有你今天了。” 薛怀澹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道。 他恨不得马上揭开那日之事,让叶昭言赶紧按照他的安排来办。 只可惜自己还挂着个父亲的身份,不好说得太直接。 “是啊昭言妹妹,多亏祖母派稽少侠去就了,否则你这条命可真的就交代在那乞丐窝里了。” 一旁的薛幼菱也附和着说道,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幸灾乐祸。 她记得,那日叶昭言归来时衣衫破败,昏迷不醒。 晚些赶来的老伯还一脸惋惜地说了好些瘆人的话。 她亲耳听见那人说“姑娘被乞丐凌辱实在可怜”,她初闻时内心很害怕,过后又觉得十分解气。 叶昭言经历了这等惨烈遭遇,恐怕再无翻身之地,倒省了她多番算计。 薛幼菱此话一出,众人神色皆是一变。 在场之人或多或少都知晓几分内情,不由得想到那些捕风捉影的揣测。 叶扶归闻言眼眶瞬间红了,定定地看着薛幼菱,一双双美丽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指控和愤慨。 虽然她相信女儿所言,但女儿在众人之下被这般羞辱,她还是难受无比。 “幼菱,休得胡说八道!” 薛怀澹瞪了薛幼菱一眼,呵斥道。 “我有胡说吗?明明是事实!”薛幼菱嘟了嘟唇,有些委屈地说道。 她自然感受到了叶扶归的目光,却一点也不畏惧这位柔弱的妇人。 更何况,她知道舅舅和祖母在心里都是护着她的。 “闭嘴!” 叶昭言身旁的薛老夫人皱起了眉头,有些责怪地瞪了薛幼菱一眼。 薛幼菱脸色一滞,心中顿时委屈不已,低下头,不敢再多言语。 “昭言,你别跟幼菱一般见识,幼菱这丫头平日里被宠惯了,性格也比较刁蛮,你别放在心上。”薛怀澹对叶昭言解释道。 叶昭言闻言,神色平静如初,没有半分变化,似乎并不把薛幼菱这些挑衅的话听进耳里一般。 薛怀澹见状,脸上划过一抹失望之色。 他原本以为,叶昭言是个性情刚烈之人,绝对不会受这样的侮辱。 只要闹开了,这事情就能铺展开来。 偏偏叶昭言不接招,这让他们有些难办。 薛老夫人看着叶昭言沉默的态度,心中也有些不悦。 他们计划了半晌,没想到卡在叶昭言的沉稳之上。 她这样身份尊贵的人,若是亲口提议叶昭言受辱避世,恐怕有损身份。 不过,她毕竟是薛家的掌舵人,心智多窍,很快便压制住了心中的不悦,露出温柔的笑容,柔声安抚道: “昭言,幼菱那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冲撞了你,希望你能体谅她。”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她与你情同姐妹,此番言行也是事出有因。” 她这句话明着是安慰叶昭言,实际上暗指薛幼菱所说并非无稽之谈。 这个时候,叶昭言才抬头,目光深邃地望着薛老夫人,嘴角勾勒起一抹似嘲非嘲的笑容。 薛老夫人心里一突,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装作不曾看见叶昭言的目光。 她不相信叶昭言敢当着这么多族人驳她面子。 毕竟,这件事情薛怀澹处理得滴水不漏,即便叶昭言知晓了其中的阴谋诡计,他们也不会承认。 薛老夫人自信她叶昭言不敢。 果然,叶昭言没有说什么,只是语气淡淡地道:“孙女明白。” 薛老夫人闻言,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就怕叶昭言会是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那她今日做的所有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 这么想着,她的嘴边露出一抹笑容,对叶昭言说道。 “好孩子,你既然明白祖母的苦心就好,这段日子你也受苦了。祖母日后一定加倍补偿你!” 叶昭言闻言,心里不禁觉得好笑。 如何补偿? 将母女俩送进棠园好生折磨? 这样虚伪的话,她也说得出口? 叶昭言没有拆穿薛老夫人的谎言,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薛老夫人的笑容僵住,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淡淡地瞥了一眼角落的琴夫人。 琴夫人忙上前走向叶昭言,语重心长地道,“昭言,你好不容易回来,也不知道恢复得如何了?” “无碍。”叶昭言淡淡地点了点头。 “可曾留下什么病根?”琴夫人脸上满是关切之色。 叶昭言摇了摇头。并不打算接过琴夫人的话柄。 此人所言所行,皆是有所用意,她没心情跟她周旋。 琴夫人看着她,欲言又止。 按理说叶昭言被乞丐玷污,如今已经不是...... 这叫她如何当着众人的面说出。 薛芷烟见琴夫人犹豫不决,恨不得替她说出来。 她瞧准时机,上前道:“夫人,你有话要对昭言妹妹说是吗?” 琴夫人闻言叹了一口气。 “昭言,我本不想提前那日的事情,只是有些事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是一片好意。” 琴夫人身为女子,实在难以启齿。 但是薛家的利益与她息息相关,薛怀澹那里不仅给了她许多好处,还握着她的把柄。 第六十四章 强横逼迫 琴夫人说到这里,见众人皆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差不多了,便朝薛怀澹使了个眼色。 薛怀澹见此,连忙走上前,一脸严肃地看向叶昭言道:“昭言,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叶昭言闻言,皱了皱眉。 薛怀澹顿了顿,似是下定了决心,狠心道:“我们知道你在隐寺后山遇险,遭遇了难堪之事,心里一定很苦,可是涉及叶府名声,若不早日下决断处置,以后还不知道会产生如何的影响!” 此言一出,偌大的叶府正厅霎时安静。 薛怀澹说着看向叶昭言,目光里满是沉痛。 “所以我们决定让你和你娘跟着爹南下避险!等到事情平息之后,再回到锦都。” 话落,叶府众人神色各异,面上却不约而同带了一份震惊。 尤其是叶扶归,满脸的不可置信。 昨日,薛怀澹分明宽慰她,已经给女儿想好了一个万全之策,定能妥善解决眼下的困境。 这让她无比欣然,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薛怀澹刚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难道这就是他说的给女儿的好谋算? “夫君,此事恐怕还有隐情!”叶扶归回过神来,急忙说道,“昭言是被诬陷的!” “此事来龙去脉已经明晰,相信诸位都没有异议。”薛怀澹背过身看向众人,底气十足地说道。 在场之人除了他的人,便是已经被他许诺了好处说服的人。 少有的几个例外,说的话却没多少份量了。 厅内众人闻言不置可否,似是默认了他的话。 叶扶归顿时急了,她上前抓住薛怀澹的手,焦急地问道:“夫君,这是昭言亲口对我说的,难道你不相信女儿的话?” 薛怀澹转过头看向她,面上带着几丝不忍,但语气依旧强硬道:“夫人,眼见为实。这件事人证物证俱在,已经有了定论!” 叶扶归听此,只感觉自己脑子嗡嗡直响,心中的那根弦也被彻底拨乱。 她以为薛怀澹听了她的话,至少会重新查清真相。 没想到对方一反常态地决绝,好似笃定了什么东西一样。 “夫人,此事已无挽救之法,你得接受。”薛怀澹趁热打铁道。 他的话像是针刺一般扎进叶扶归的心窝,让叶扶归浑身一颤,差点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薛怀澹心中不禁闪过一抹愧疚之意。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做的有些残酷,但为了心中的大业,他别无选择。 很快他就收起了心神,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 叶昭言扶住母亲,担忧地看着她。 若是只凭稽斯年一人的证言,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可惜彦忠和薛二管家的人也做了佐证,要翻转此事,恐怕不易。 薛老夫人和薛幼菱等人都盯着叶昭言,等待着她的回应。 这件事情,他们可是早就想好了的。 只等叶昭言一点头,便可敲定把人送走。 这段时日,叶大将军不在锦都,正是好办事的时候。 “叶家祖宅乃是叶家祖先立足之地,我身为叶家人,怎么能够弃它而去呢。”叶昭言缓缓道。 薛老夫人等人闻言,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到叶昭言竟然拿叶家先祖说事。 如此大义在前,倒显得他们小家子气了。 况且他们是薛家人,也不好反驳这种话。 “昭言,我知道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但是现在事关重大,我们不得不替你考虑。”薛怀澹面带愁绪地道。 既然叶昭言要拿舍小取大说事,他便好好扮演一个为女着想的贴心父亲。 薛幼菱也见机跟着帮腔道:“昭言妹妹,你也知道,如果被外界知晓此事,该是如何难堪?就算你不顾及自己,也该替叶府众人的利益着想。” 一个“利益”二字又将叶昭言结结实实地困住了 叶昭言冷笑一声,连一个眼色都懒得给她。 她上前两步,面色淡然,看着薛怀澹问道:“父亲,你可是担心我留在锦都会影响你的仕途?” 薛怀澹闻言面色一变,这话说出来岂不是让别人误会,他薛怀澹是个没有担当的人? “昭言,你误会了,我不过是为你着想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毕竟你是叶家唯一的嫡女,发生了此事,继续留在这里恐怕后果更加严重。”薛怀澹沉吟片刻后,语气诚恳地说道。 “哦!”叶昭言应了一声,“那依父亲之意,是打算让女儿离开锦都,去哪里?” 薛怀澹闻言,面色一喜,心中暗道,总算说到正题上了。 “锦都虽好,却是个是非之地,我已经派人将江南棠园翻新过了,你们随时可以过去居住。等到风波过去,你们再搬回来即可。” 薛怀澹说完,目光灼热地看着叶昭言。 几位叶氏族人见状,不由得皱起眉头。 薛怀澹不愧是一家之主,在处事上颇有魄力,这般强势地让叶昭言留下来,显然是有备而来。 叶昭言闻言,眼底滑过一丝嘲讽。 她若真的按照薛怀澹所说,和母亲去江南棠园居住,那她们娘儿两岂不是永远也别想回到锦都了。 “父亲的用心良苦女儿心领了。但是女儿伤势未愈,无法离开锦都半步,还请父亲体谅。”叶昭言语气坚决地拒绝了。 薛怀澹闻言,心中恼怒不已。 他这么费尽心思,就是想让叶昭言离开锦都,去江南棠园。 没想到对方一点也不配合。 虽然他还有别的招数,却要辛苦他多费几番周折。 不过,他也只是心中恼怒罢了,脸上仍旧一派慈爱之色,看着叶昭言道:“昭言,你可知道这是为你们母女着想,若是你不肯离开锦都半步,只怕会遭受诸多风言风语。”薛怀澹继续劝解。 叶昭言神色清寒地道:“此等风言风语,我叶昭言无所畏惧!” “昭言,我们是为了你和母亲好,你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呢!”琴夫人看着叶昭言一脸哀伤地道。 叶昭言面色平静地看着琴夫人,没有说话。 她对这位夫人的情分,已经消耗殆尽。 薛老夫人见状,脸色铁青。 这个叶昭言,真是不识趣! “昭言,不管如何,你必须听从长辈的安排。” 薛老夫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叶昭言看了她一眼,淡漠地道:“除了离开锦都。” 薛老夫人闻言,抿唇不语。 她就知道这个不懂事的油盐不进,不肯轻易就范。 薛芷烟见状,心中有些着急,连忙上前道:“昭言妹妹,你不能任性胡闹啊。你现在的情况,若是一直呆在锦都,恐怕会拖累整个叶府。” “你是想说叶府容不下我吧?”叶昭言淡淡道。 “你......”薛芷烟一噎,说不出话来。 叶昭言没有理会她,抚了抚母亲的肩膀,继续道:“我娘亲前些日子受了委屈,心情才好转,我不希望她因此而受到更多的刺激,更何况我们叶家是有祖宗庇佑的世代勋贵,若是此等麻烦都解决不了,只怕会让天下人耻笑我们叶家无能。” 话里的“委屈”直指薛老夫人。 叶昭言失踪时薛氏给叶扶归受气的事,她没有忘记算账。 她顿了顿,看着薛老夫人继续道:“还请祖母成全!” 薛老夫人闻言,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这死丫头! 明明就是自己不愿意走,却把所有责任推脱给他们。 这些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他们沦为了叶府的笑柄? 她还真当自己是叶府嫡女,可以在锦都呼风唤雨,肆无忌惮吗! 薛老夫人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 “昭言,你这么说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慧通透的好孩子......” 薛怀澹见状,连忙出来圆场道:“昭言,你也知道,祖母是担心你,你不要让祖母太伤心!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任何刺激。” 叶昭言看向薛怀澹,目光冰冷。 他薛怀澹的娘受不了刺激,叶昭言的娘就能受得了? 第六十五章 落井下石 “祖母,我说过,我不会离开锦都,您若执意如此,那就请恕晚辈不能从命了。”叶昭言郑重道。 薛老夫人闻言,心中一阵愤恨。 薛怀澹见叶昭言态度如此坚决,知道这一条路是行不通了。 他总不能把人绑去棠园。 那棠园离锦都有些距离,若是将叶氏母女绑去,二人在路上不听话,甚至寻着机会通风报信,被有心之人发现了蛛丝马迹,那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薛怀澹看着叶昭言沉声道:“昭言,既然你不愿意走,那就只好委屈你继续拘在府里,只是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若是被旁人知晓,到时候恐怕对你不利。” “父亲放心便是,女儿自有主张。”叶昭言淡淡地道。 薛怀澹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阴翳之色。 几位叶氏族人也皱眉沉默。 若是叶昭言继续坚持,或许他们真的奈何不了叶昭言。 “昭言,父亲不勉强你,不过父亲有件事要拜托你。”薛怀澹收敛心思,语气平静道。 既然叶昭言不给他面子,他也不必顾及叶昭言的面子了。 “什么事?” “父亲想要拜托你的件事,是关乎你名誉的终身大事,你务必要答应下来。”薛怀澹语气郑重地道。 叶昭言闻言,眉毛微挑,似乎猜到薛怀澹拜托的事是什么事情了。 她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并不露声色,淡淡地道:“昭言尚未及笄,谈及终身大事为时尚早。” 见叶昭言这幅模样,薛怀澹脸色不由得有些僵硬。 他看着叶昭言,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昭言,我与你祖母为你费尽心力,不要辜负了我们的一番心意。” “为我费尽心力,便是逼迫于我,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叶昭言语气淡定,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屑与轻蔑。 听到叶昭言毫不遮拦的话,薛怀澹脸上浮现怒火,不过很快就压制了下去。 “父亲并非是想逼迫于你,只是你也知道,叶府是锦都有名的世家,外面有不少眼睛盯着。” 薛怀澹看了叶昭言一眼,语气严肃地继续道:“昭言,此次遇险之事虽未众所周知,但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天会瞒不住的。你作为嫡女,不可一味躲避,必须要做出表率。否则还会累及叶府其他的姑娘。你现在的年龄,正是最适婚配的年岁,若是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往后恐怕会有更多麻烦,到时候你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此话一出,不仅叶昭言愣住了,其他人也都纷纷惊愕地看向薛怀澹。 薛怀澹的话可谓是诛心之言。 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羞愧难当,立马逃之夭夭。 “夫君......” 叶扶归的目光里充满了震惊,他怎么能这样对叶昭言这样? 叶府别的姑娘怎能与昭言相提并论? 这可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屋内的几位叶氏族人也变了脸色,目光复杂地朝薛怀澹投去探询的目光。 原本他们以为薛怀澹只是单纯地想让叶昭言暂避风头。 没有料到薛怀澹竟然打算将叶昭言嫁出去。 叶昭言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这个薛怀澹,倒是比以前会说话了。 不仅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她头上,还将自己塑造成为一个爱护晚辈,顾全大局的好父亲形象。 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说得极其高明。 他这是打算拿她的终生大事来威胁她,让她离开锦都。 要么随父南下或者要么嫁去别家,叶昭言被逼进了死胡同。 若是她再固执,恐怕还会被冠上不孝的名号。 只可惜,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叶昭言了。 薛怀澹见叶昭言不吭声,以为叶昭言害怕了,心中不禁一松。 他继续道:“昭言,我知道,你一时间可能接受不了这件事,不过你放心,我和你祖母商议过,已经给你选了一门好婚事,绝对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叶昭言是一个出色的女儿,是我叶府的荣耀!” 叶昭言神色不动,没有接话。 她已经猜到对方选好的人是谁了。 这时,一直静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薛老夫人忽然睁开眼睛,冷声道:“既然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那就该让她尽早嫁到稽家去,在叶府待着对别的姑娘也不好!” 别的姑娘自然是她薛家的嫡出姑娘们。 薛怀澹闻言,立刻顺水推舟地点头道:“母亲说得极是,早点嫁过去也能止住风言风语,就对外说是两人早有亲事,也能遮掩住那日的不妥之举。” 这一套说辞,简直无懈可击。 薛怀澹不愧是个狡猾的赘婿,处处算计着别人,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仿佛叶家欠他们一般。 薛怀澹见叶昭言不吱声,以为对方是默认了自己的提议,于是开口道:“此事就定下了!” 叶氏族人闻言也很动容。 “虽然有些仓促,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 “话虽如此,但婚期还需从长计议。” “昭言,你也该找户好人家了!” “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胡闹了。” 众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叶昭言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面无波澜,心中暗恨。 她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想赶紧了结此事,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罢了。 叶扶归听到几个族人这么说,心里顿时有些焦急,语气严肃地道: “各位叔伯,昭言的婚事可是叶氏一族的大事,怎么可以一两句话就定下来呢?” 一位头发花白的族老站出来,皱眉道:“扶归,这件事你闺女也有错,你可不能让她再任性妄为了!” 此人名叫叶胥威,是这几人当中最有地位之人,在叶家二支中有几分名望,平日里最爱做些“讲公道”之事。 “是啊,扶归,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嫁了人自然就知道收敛了!” 其余几人纷纷帮腔。 叶扶归见他们义正言辞的架势,心里又失望又愤怒,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是我叶家人,怎能帮外人欺负自家人?” “扶归,你可别糊涂,这可不是外人欺负你们,是你们自己不争气!你们自己想想,前段时日昭言做下的事情,是不是丢了咱们叶家的脸?”另一个叶氏族人站出来指责道。 第六十六章 忘恩负义 其他几个叶氏族人闻言也纷纷附和。 他们原本还不甚清楚利害关系,直到薛家人话里挑明了,他们才明白事情有多严重。 这样的女子若是留在叶府,岂不是辱没了其他人的名声,平白惹人指点,若是传扬出去,恐怕他们也会被笑话。 还不如早点嫁出去远走高飞,免得连累了叶家。 叶昭言见几个叶氏族人一唱一合,心中怒火冲天。 这些人,不过是以为她成了弃子,再无别的可能,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羞辱她。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叶氏的名声还要靠女子嫁人?”叶昭言怒斥道。 几位叶氏族人闻言,面色微沉,避而不答道:“不管是嫁入谁家,总归不能辱没了我叶氏一族。” “我们叶家人,可不能丢脸。” “我们也不能因为你的私怨,让整个叶家蒙羞。” 叶昭言心中冷笑,这些人,倒是真会说大话! 若不是为了自己那点私利,哪会不辞辛苦跑来这里“大义凛然”? 她叶昭言可不吃这套。 她冷冷地瞥了几人一眼,淡漠地道:“几位叔伯这般维护叶家的颜面,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们可别忘记了,这叶家,姓叶,不姓薛!” 叶昭言这句话,直戳众人痛脚。 他们正是贪图薛家许诺的好处,才来蹚这浑水。 若是以前,或许他们会惧怕这种言论,担忧自己的名声会受到影响。可是现在,他们却根本就不畏惧了。 他们已经得到了薛家的提示,这次叶昭言的丑事若是被揭穿了,恐怕以后,叶氏母女再也没办法在锦都立足了,薛家赘婿却依然可以占着叶府的一切! 叶昭言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一个毫无价值的棋子。 “昭言,你不用在这里逞口舌之快,我们说的,都是事实。”叶胥威冷冷地道:“我知道你不愿接受这桩婚事,不过我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安心嫁出去,千万别再给叶府惹麻烦了。否则,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不会饶恕你!” “昭言丫头,你迟早要嫁人,还是乖乖准备一下婚事吧!” 叶昭言看着眼前这些陌生的族亲,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墙头草罢了,若是没有了叶氏这个靠山,这些族亲又有什么资格站在她面前? 这些人,也配当她的长辈? 想到这里,叶昭言怒极反笑道:“你们都不要忘了,你们如今的身份地位可全都是我外祖父给的。” 锦都不乏承袭爵位之族,只是,这些世家祖宗多文职,传给后人的不过一份虚的体面。 叶氏家族这份无上的荣光,却不同寻常。 这份荣光,乃是叶大将军用自己的双手拼搏而来的。 先帝在位期间,叶大将军兢兢业业,为朝廷尽忠尽职,是先帝身边的左膀右臂。 而且,叶家祖先乃是一代战神,一生戎马沙场,建立起了赫赫威名,是真正的大将之辈! 叶昭言话落,几位族老顿时面露惊容。 “昭言,你这是什么态度?” “放肆,谁允许你对你几位叔伯不敬了?”薛老夫人冷喝道,“还不向诸位长辈请罪!” 其他族人闻言,立即顺杆而上:“如此目无尊长,实在欠缺管教!” “我凭什么向他们道歉?如果没有外祖父,你们现在什么都不是!我的婚事,可还轮不到你们说话!”叶昭言声音掷地有声,字字铿锵有力。 她的话犹如重锤狠狠地敲打在众人的胸膛,震得几个族老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一阵青一阵紫。 叶昭言这是在告诉他们,他们都是沾了叶大将军的光才有如今的一切! “你......你......”几个族老被她的话刺激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叶昭言,你好歹是叶府的嫡系小姐,怎能如此无礼!” 叶昭言不愿与他们纠缠,冷冷道:“我的亲事不劳诸位担忧,我自有主张。” 薛老夫人闻言,顿时觉得棘手,那些话仿佛指桑骂槐似的,让她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思虑了片刻,她皱眉开口道:“昭言,你年纪不小了,此事若是传出去,怕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人家。祖母也不希望看到你耽搁青春,还请你好好考虑清楚,婚期定下来之后,祖母允许你住到婚期之前。” 薛老夫人的话引得其他叶氏族人频频颔首。 此言甚是有理! 他们被叶昭言揭了老脸,此刻心里残存的愧疚感荡然无存,恨不得叶昭言赶紧走! 薛怀澹心里暗喜,这样一来,倒是省得他再费唇舌。 不过,他面上依旧维持着一副关怀备至的神色,开口劝慰道:昭言,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等你成了稽家媳妇,以后你和你母亲相聚的机会多的是,父亲也会常常派去车马接你过来。” 叶昭言冷眼瞧着薛怀澹虚伪的脸,心里愈发厌恶。 表面上一副关切地模样,背后却恨不得将她置之死地而后快。 她心中清楚,若是答应了这桩婚事,以后恐怕再无翻身的余地。 “这桩婚事,我拒绝。”叶昭言开口冷冷道。 叶氏一族的人闻言,面色顿时难堪起来。 没想到叶昭言软硬不吃。 薛老夫人瞬间怒气涌上心头,她闭了闭眼顺过气来,不耐烦道:“怀澹,你派人去稽家打点一下,那边一点头就接昭言过去。” 叶扶归闻言,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母亲,昭言还未及笄,怎能随意嫁人?”她一双美丽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指控和愤慨。 叶老夫人瞪了叶扶归一眼,冷声呵斥道:“这件事还不都是因你而起?我早说过,让你好好管教女儿,不要让她整天不务正业,净做些舞刀弄枪之事,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你偏不听,现在可好,事情成了这般模样!” 叶扶归闻言,脸上浮现出震惊和痛苦,泪水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分明是别人居心叵测算计我们!“ 每一字都带着浓浓的委屈,仿佛受了莫大的冤枉似的。 “哼!别人算计你们,难不成叶昭言被那稽斯年抱在怀里也是被人算计?”薛老夫人冷哼一声,“这件事本就是你们自己不对,若非叶昭言不懂规矩,不知检点,又怎会惹出这种麻烦?她自己做了错事,却还要怪罪到别人身上!” 薛老夫人看着叶扶归眼中饱含泪水的柔弱样子,心里更加不爽了。 这个媳妇平时装的跟圣女似的,一副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如今竟然因为她的一番话,当众哭泣起来,实在是太不识趣了! 第六十七章 反了天了 薛怀澹见叶扶归哭的那么伤心,心中的愧疚涌上来,他虽然不喜欢叶昭言这个女儿,对叶扶归却还有感情。 他走上前,温和地安抚道:“扶归,你莫要生气,母亲只是关心则乱,你莫要放在心上,她向来疼爱你和昭言,你是知道的。” 薛怀澹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一边劝慰,一边伸手去摸叶扶归的肩膀,企图安抚她。 叶昭言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下意识揽过母亲的肩膀。 薛怀澹伸到半空中的右手硬生生地停在原处,他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那里。 他眼底掠过一丝阴狠,但很快掩饰过去,换上了一幅温润如玉的表情。 叶扶归抬头瞥了他一眼,低垂下头,不再去看他。 她心中那股直觉越来越强烈。 或许眼前相处的十几年的薛家人,真有着另一副可怕的用心。 她已经渐渐相信了女儿的话。 薛老夫人见状,心中越发地不满了。她轻咳一声,开口道:“昭言,扶归,今天你们都在场,我就直说了吧!昭言的婚约,是我和怀澹一起做出来的决定,叶氏族人也已经同意了,昭言必须要听从命令完成这门婚事。” 薛老夫人的语气极为坚决。 叶扶归神色焦虑,开口阻止:母亲,这怎么......” 薛老夫人打断她的话,厉声喝斥道:“怎么?你要抗命?” 她目光犀利,充满威严地看着叶扶归。 这十几年来,叶扶归无不是恭敬客气待她,她早已习惯了颐气指使的姿态。 在这尖刻的目光下,叶扶归忍不住身体颤抖了一下,咬牙说道:“我怎会忤逆母亲!只是昭言还小,岂能将她草率嫁人!这桩婚事若是真的定下来,只怕以后昭言会后悔!” 薛老夫人闻言,心中愈发恼怒了,冷笑一声,不屑道:“再晚些时候嫁过去,岂不是更糟糕?她后不后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你不按照我们商议好的办,那就别认我这个娘!” 事已至此,叶昭言算是废了,就等叶老儿死了,薛家吃绝户便是了。 到时候,没有女儿的叶扶归也只能仰仗他们薛家了! 看谁仰谁鼻息过活! 叶扶归闻言,心底升起一股深深地寒意。薛老夫人是何等精明强干的人物,她既然敢这般说,就一定能够做到。 薛怀澹在一旁劝解:“母亲,扶归不懂事,还请您莫要怪罪她。昭言的婚姻大事自然要父母做主,若是由母亲做出决定,这婚事自然不用再议。” 他转而对叶扶归道:“扶归,母亲的决定已经定下,你无需再多说。我知道你是为昭言好,但这桩婚事,母亲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就不要再反对了。” “你们不能这样对昭言!”叶扶归不住摇头,看着二人的目光充满了失望与怨怼,忍不住落下泪来。 薛老夫人见叶扶归仍旧不肯松口,干脆将矛盾转移到叶昭言身上,“昭言,此事就这样敲定了。若是你再推三阻四,别怪我这个做祖母的,不给你留情面!” 薛老夫人这是准备强行逼婚了! 叶昭言站起身,目光坚决地看着薛老夫人。 “我不嫁!” “你说什么?!”薛老夫人瞪大双眼,一脸震惊地看着叶昭言。 这也是众人所不曾想到的。 都到了这种份上了,叶昭言竟然还能撑住,逆势而行! 他们原以为,叶昭言不肯松口,只是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如今听叶昭言的意思,似乎不是没有想通,而是早已有了决定。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薛老夫人声音尖利。 琴夫人也是一脸错愕地看向叶昭言:“昭言……” 她从未见过如此叛逆的女子。 叶昭言神情冰寒,目光锐利地盯着薛老夫人道:“祖母,您刚才不是也已经把话撂在这里了吗?既然我们都已经各自决定了,何必还要再多问一遍?” “你......”薛老夫人脸色一变,看向叶昭言,沉声道:“大胆,难道你还要违抗你爹和祖母的命令不成?” “昭言,快给你祖母磕头!”薛怀澹开口呵斥道。 “不敢,我自幼便与祖母不亲,自然没资格跪拜。” 薛老夫人闻言,面露怒意,她猛地站起身,指着叶昭言的鼻尖,怒道:“你真是反了天了!” 薛怀澹见薛老夫人动了怒,急忙上前拉着她,小声道:“母亲息怒,这里可是正厅,有诸位长辈和族人作证呢。” 薛老夫人被薛怀澹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 叶昭言神情淡漠,毫不畏惧地看着薛老夫人。 她虽是薛老夫人亲孙女,可她姓叶,薛老夫人若是不念血缘,也休想她给薛老夫人行礼。 她这个样子,无疑是将自己放在薛老夫人对立面了。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见叶昭言竟然敢顶撞薛老夫人,纷纷摇头感叹。 如今谁不知道叶府内院是薛老夫人掌家,在外理事的薛怀澹又是她的儿子。 薛老夫人可谓是叶府地位最高的女人,没人敢轻易开罪。 就算是叶氏族人,都要敬薛老夫人三分,更别说其他人了。 薛老夫人被薛怀澹这么一提醒,心中的怒火渐渐消散,但脸色仍然不是很好看。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扫视全场,开口道:“你们看到了?我们薛家的孙女,竟然敢如此忤逆我这个当祖母的,真是岂有此理!这桩婚事若不尽快办妥了,我这副身子迟早被她气出病来!” 一旁的叶氏族老见状,讨好道:“老夫人说的极是,这件事传出去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闲言碎语呢。我看啊,还是趁现在赶紧办了这件事情,免得夜长梦多!” “就是!”另一名族老附和道。 “不如......昭言和那稽斯年先定亲,这样也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这倒是个办法!’ “......” 几个族老七嘴八舌,一个比一个热络,薛老夫人听着他们各自提出的建议,心中颇觉满意。 见众口风向已经不可阻挡,她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薛怀澹见状,给一旁的丫鬟递了个颜色,那丫鬟想着先前的吩咐,悄然快步离去。 “我是不会嫁给稽斯年的!”叶昭言忽然出声,目光坚定地看着薛老夫人,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来。 “放肆,不嫁给稽斯年难不成要一辈子不嫁人?你若不嫁,叫旁人如何看我们?薛家的名声岂能毁于一旦?” 薛老夫人闻言,怒斥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第六十八章 僭越本位 “名声?”叶昭言闻言不由冷笑,“叶家人的事,怎关乎薛家名声?” “你!”薛老夫人闻言脸色涨红,指着叶昭言气道,“孽障,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叶昭言看着薛老夫人,嘴角挂起一抹嘲讽。 薛老夫人身为薛家人,破例入驻叶府做当家主母,虚伪讨好了几年,在叶府站稳脚跟。 这些年借着叶家的势力,面上得了无数尊荣,背地里更是收了不少好处,便飘飘然了。 如今不仅敢对叶家人不客气,甚至还处处算计她们母女。 她叶家向来照顾这位老夫人,平日里给足了尊重,从未有过任何亏待,可今天,她竟然被薛老夫人欺负至此。 “祖母,您是长辈,我敬您是长辈,不与您计较,可您也不能仗着自己是长辈,随意羞辱晚辈。” 叶昭言看着薛老夫人冷漠道。 薛老夫人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叶昭言,你竟敢用这种态度与祖母说话?!” 薛老夫人的脸色非常难看 “祖母,请你记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叶昭言一字一顿地看着薛老夫人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薛老夫人闻言,脸上的怒火一闪即逝,眼神中满是不屑,“我乃是薛家的老祖宗,叶府的当家主母!你一个声名尽毁之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顶嘴?” 叶昭言看着薛老夫人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心里涌起了滔天恨意! 前世,她原本以为薛老夫人虽然性格跋扈,但总归是知恩图报之人,可后来才知,她竟比叶家的仇人还要恶劣十倍百倍! “我的确没有资格!因为我根本不姓薛。”叶昭言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说道。 薛老夫人闻言脸色微变:“混账东西,你竟然敢如此顶撞我?!” 叶昭言看着薛老夫人淡漠地道,“我只是在告诉祖母一个事实,我不姓薛,我姓叶。” 说完,叶昭言便站了起来。 叶氏族人闻言都是一愣。 他们都没有想到,平日里对待薛老夫人恭谨谦逊的叶昭言今日竟敢公然与她对峙。 “昭言......”叶扶归惊讶地说不出话。 她未曾想到女儿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竟然公然与薛老夫人叫板。 这样的勇气不禁让她浑身一震。 薛怀澹也站起身看着叶昭言道:“昭言,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始终是我们薛家的人,你就算不喜欢薛家,你的骨子里也留着薛氏的血脉。” 薛老夫人看着叶昭言怒声喝道:“你说你不姓薛,那你是谁生的?!你叶昭言就算扒去一层皮皮,也改不了你生身父亲是我薛家人!” 叶昭言闻言,轻轻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薛老夫人,眼眸中充满了讥讽。 “薛家的人都像您一般不讲道理么?”叶昭言冷笑一声道,“那我倒要问问您,薛氏族谱上可曾有我叶昭言的名字?” 薛老夫人闻言顿时被叶昭言堵得哑口无言。 她脸色铁青,一双眸子愤怒地盯着叶昭言,眼中满是怒气,仿佛要吃了叶昭言一般。 “你别忘了,如果不是你父亲悉心教养,哪里会有现在的你?!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想甩掉我们薛家,是不可能的!” “母亲!”薛怀澹看着薛老夫人,语气有些担忧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们先把婚事定下来,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薛老夫人看了叶昭言一眼,冷哼一声道:“这婚事我说了算,谁敢反驳?!” “叶家的规矩您不知道吗?叶氏嫡女出嫁得叶大将军点头!”叶昭言冷冷地道,“薛氏的族谱上没有我的名字,叶家女子的婚事也轮不到你做主。” “你......”薛老夫人闻言,顿时被气得面孔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琴夫人闻言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扶住了薛老夫人。 薛怀澹的脸色也有些尴尬了起来。 薛家的族谱上,确实没有昭言的名字。 他们薛家虽然有些家业,在锦都却没有权贵支持。新帝登基后,商贾之事处处受限,薛家不得不寻求一处靠山。 正是那个时候,薛怀澹盯住了叶氏待嫁的叶扶归。 叶扶归彼时已经十六岁,坊间传闻叶老将军不舍得爱女外嫁,恐怕要招一名赘婿上门。 只是锦都能与叶府门当户对的大家族,又有谁能拉得下脸将儿子送上门? 薛怀澹看中了这个机会,使了好一番手段才算“弄巧成拙”。 当初他入赘叶府之时,确实默认了子嗣的随叶姓,叶昭言的婚事自然轮不到薛老夫人一个人做主。 “昭言,你......你这孩子,这是什么话?!”琴夫人道,“你的婚事,怎么可以不是老祖宗做主?” “是啊,”薛怀澹也附和道,“你和芷烟她们一同长大,都是薛家的小辈,就应该听从老祖宗的安排。” 薛怀澹一句话,便将自己的责任撇了个干净。 他说得冠冕堂皇。 叶昭言闻言,看着薛怀澹,眼中的神情越发冰冷了起来。 她真想不明白,薛怀澹这样一个禽兽不如之人,为什么可以活得如此理直气壮,为什么可以在她的面前如此嚣张跋扈! 叶扶归在叶昭言身边,一直紧紧地握着叶昭言的手臂,似乎想要借此给她力量一般。 她能感受得到昭言此刻心中对于他们的失望与痛苦,但是昭言却不愿意表露出来。 叶扶归抬头看向薛老夫人,缓步走到她的面前,恭敬道:“母亲,昭言是我的女儿,你如果真要让她嫁人,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薛老夫人闻言,有些不屑地看着叶扶归道:“婆婆做事还要经过儿媳妇同意?她是我的亲孙女儿,我想怎么安排便怎么安排!” “要是我不答应呢?” “什么?!”薛老夫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琴夫人闻言一愣,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扶归。 “昭言是我的女儿,我不可能让她受到委屈!”叶扶归一脸坚定地说道。 薛老夫人看着叶扶归,脸上满是嘲弄之色。 她早就料到叶扶归不会轻易点头,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叶扶归居然如此不给她面子。 她还是错看了这个看似乖顺的儿媳妇! “叶扶归,我是你婆婆,我的命令就是圣旨,谁敢不遵守!”薛老夫人看着叶扶归怒声喝道。 第六十九章 撕破脸皮 叶扶归的脸色有些苍白:“婆婆,昭言是我唯一的女儿,也是我的底线,你若是真想让她嫁给稽家少爷,那除非我死!” “你......”薛老夫人闻言气结。 她还从来没有被人威胁的如此憋闷过! 对方偏偏是个惯会装柔弱的女子,要是哭上几哭,她怕不是要背上恶婆婆的名头! 薛怀澹上前扶住薛老夫人:“母亲,扶归只是一时没想明白罢了。” 薛老夫人猛地甩开薛怀澹的手,走到叶扶归身边,伸手抓住叶扶归的衣袖,厉声道:“你不孝敬婆婆也就罢了,你难道还要忤逆婆婆的意思不成?” 叶扶归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在地。 薛怀澹站在薛老夫人身旁,下意识地伸了伸手,却没有上前。 叶扶归的目光落在薛怀澹的身上,眼眶中忍不住涌出两滴眼泪。 她从来没有想到,薛怀澹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如此不顾亲情,甚至连最基本的爱护妻女都做不到! 叶昭言伸手扶住了叶扶归,挡在她身前,脸色不善地看着薛老夫人道:“不许再动我娘亲!” 薛老夫人闻言脸色一僵。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叶昭言如此强势的样子! “昭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怀澹皱眉看着叶昭言问道。 “我是什么意思?”叶昭言扶着叶扶归坐回到自己的座椅上,目光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薛老夫人,一脸冷漠道:“祖母,我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希望您可以对我娘亲放尊重一些!否则,你怕是不能再当这个叶府主母了!” 叶昭言冷冽霸气的话语,让整个客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在场的众人脸上皆是震惊之色。 他们不相信,叶昭言竟然敢公开威胁薛老夫人。 叶昭言不是一向都非常孝顺吗? 怎么现在变得如此强势了。 薛老夫人脸色铁青,身上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叶昭言,你太放肆了!你以为你能说了算?!” 薛老夫人厉声呵斥道,看着叶昭言的眼神充满了杀机。 叶扶归闻言,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更加内疚。 若不是因为她平日疏于防范,女儿就不会在外遭遇陷害,也不会面临现在这幅局面。 叶昭言冷笑着看着薛老夫人,神色间丝毫不惧。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那她也就没有顾忌了。 更何况,她还有一个最大的底牌没有使用,她不相信薛老夫人敢对她动手! 薛老夫人被叶昭言这样的眼神看着,心中有一丝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叶昭言的眼睛就像是一把利剑一般,让人忍不住心中发虚。 薛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道:“好啊叶昭言!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是想要违抗叶府的家法吗?!” 叶昭言闻言,冷笑一声道:“家法?恐怕您还不够资格动用我叶氏的家法!” 叶昭言说着,眼中闪烁着浓烈的寒芒。 叶府的家法是什么东西她再清楚不过,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叶老将军之外,其他人都不会有资格对她用叶家的家法! 她倒要看看,薛老夫人有什么胆量来处罚她! 薛老夫人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 “昭言,你......你这个逆子!你竟然敢......竟然敢说我不够资格.....你真是反了你了!” 薛老夫人指着叶昭言气得手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叶昭言居然敢这样当众打她的脸面。 这是她从未见识过的! 叶昭言闻言,嗤笑一声道:“我反了吗?我怎么没有觉得!你是我的长辈没错,我尊重你,也尊重你的身份,但前提是,你得是个合格的主母!“ “你......” 薛老夫人看着叶昭言那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她眼中闪过一抹狠辣的光芒,心中暗自想到,等你嫁出去了,你这个孽种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到时候,你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而付出代价! 叶昭言看着薛老夫人那愤怒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冷笑。 她隐约猜到薛老夫人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祖母,昭言的话已经说到了。至于昭言的婚事,还请你莫要插手。”叶昭言淡淡地道。 薛老夫人看着叶昭言,眼神愈发恶毒道:“我不插手,你以为你就可以摆脱眼前的困境吗?我告诉你,此事若不照我说的做,你永远都声名狼藉,也不会有任何大户人家愿意接纳你!” 大不了狠狠心让薛怀澹照着另外一个计划行事! 本来,薛老夫人爱惜薛氏羽毛,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这样做的,但叶昭言如此蛮横,只能逼得她下狠手了! 叶昭言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祖母,我就算声名狼藉,影响的也是叶家人,和薛家没有多少关系吧。” 薛家过去不过商贾之流,在锦都世家大族里根本排不上号,更遑论与叶氏家族相比。 就算薛老夫人说的事真的发生了,外面的人也不会在乎薛家如何。 薛老夫人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不愧是叶府的嫡小姐,只可惜,你再能干,也不能改变你遭人作践的事实。你就算有一万个理由来拒绝你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也改变不了这一切!” 她此刻怒极,已是口不择言,直接撕开事情真相,丝毫不顾及叶昭言一个未及笄女娃的颜面。 薛老夫人的话一说完,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大厅之人均变了脸色。 他们纷纷朝叶昭言投去怜悯和同情的目光,眼中充满了惋惜。 薛老夫人说话实在是恶毒,不仅辱骂了叶昭言,还侮辱了叶家。 叶扶归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看着薛老夫人的目光多了一抹恨意。 这话生生剜痛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心! 天底下竟有如此刻薄的亲祖母! 叶昭言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一双眼眸冷冷地盯着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看着她冷笑道:“呵,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现在可以不嫁,但是,你损毁的名节,可没人为你担下!” 她见叶昭言不语,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心中暗暗地想到,她就不信叶昭言还有别的退路! 只要她抓着这一点,就足够威慑叶昭言了。 第七十章 一见倾心 “什么够了?”薛老夫人愣了。 叶昭言淡淡地瞥了薛老夫人一眼道:“我不管祖母对我有什么不满,但是我想告诉你,我是叶家的子孙,也是叶家的嫡出,你一个外姓人,不要妄想左右我的婚事!” 叶昭言的语气中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坚定,令人无法反驳。 薛老夫人一张苍老的脸,顿时扭曲了起来,看向叶昭言的目光也充满了怨毒。 这打脸的手都要戳到她肺管子里了,岂能再忍?! 她冷笑一声:“好啊,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旧情了,来人!去请进来!” 一旁的薛二管家闻言恭敬应了一声:“是!” 片刻后,一个翩翩少年走进来。 他身材高挑,眉目如画,穿着白衫,一头墨黑的长发高高束起,颇有一番风采。 正是稽斯年。 “见过老夫人!”稽斯年对着薛老夫人拱了拱手,声音清澈,透露着一股飒爽。 薛老夫人闻言,脸上怒气未息,勉强扯出僵硬的笑容,“快来坐。” 稽斯年依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向叶府众人,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斯年啊,你可算是来了,来的正好,你可要帮着我好好劝劝昭言,莫要胡闹才行啊!”薛老夫人拉着稽斯年的手,慈爱的道。 那模样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让薛二管家看得目瞪口呆。 叶昭言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她早就猜到薛家人肯定会拿稽斯年做文章。 “好!”稽斯年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叶昭言,不禁有几分惊讶。 只见眼前的少女身着水蓝色外衫,腰束白玉腰带,这套装扮正与薛芷烟送来的那套蓝衣锦衣相映衬。 若是他穿着那套蓝衣来了,怕是又一番风波。 只是眼下,他将要做的事情,与此相比,又有什么区别。 病重的阿娘听闻他要求娶叶家大小姐,只觉得他在玩笑,却未曾怀疑其他。 稽斯年劝说了好一番,假称二人两情相悦,只待他上门提亲,阿娘才将信将疑地点头。 他的目光落回叶昭言的身上,神情有些复杂。 眼前之人,与他不过三面之缘,却让他印象深刻。 那日隐寺后山之行后,他从未想过,他还会与叶昭言见面,而且是如今这个样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叶昭言问道:“叶大小姐,我奉了母亲的旨意前来提亲。” 稽斯年的话落,众人便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居然要求娶叶昭言? 叶昭言不仅清誉已毁,更是个叛逆之人,毫无礼义廉耻,这个时候,居然还主动求娶,真是脑子不正常! 这人该不会疯了吧? 叶昭言看着薛老夫人和叶府众人脸上的表情,心中忍不住冷笑起来。 薛怀澹果然好计谋啊,竟然将这件事情栽给稽斯年。 她知道薛家想要用这门亲事控制她,逼迫她嫁给他,但她偏不如他们的愿。 今天这场戏,她一定不能输了,否则,将会给叶府带来灭顶之灾! 叶昭言一脸平静地望着稽斯年道,脸上挂着疏离和冷漠,看着稽斯年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提亲?不知道稽公子所谓何事?我记得你与叶府的诸位小姐并无来往。” 叶昭言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却给人一种沉稳、内敛,又有些冰冷疏离的感觉。 此刻开口,颇有几分威势。 “叶大小姐,我知道我贸然求娶是有些唐突,但我确实喜欢叶大小姐,希望叶大小姐能答应我的请求。”稽斯年一字一句,认真地道。 他面上十分淡定,心底却忍不住紧张起来。 他知道,叶昭言并不喜欢他,甚至有些厌恶他。 这次,他能来求娶叶昭言,全赖薛家的帮助。 只不过,他并不感激薛家,反而有些厌恶那些威逼利诱。 自己若想让薛家兑现诺言,必须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他的婚姻。 他也明白,薛家想要甩开叶氏母女,就必须让叶昭言嫁出去,这样,叶家才会彻底放弃叶昭言。 “你喜欢我?”叶昭言闻言,嘴角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只是笑容却没达到眼底:“稽公子是否搞错了,我与你素无来往,你我根本就不熟悉,又怎么谈的上喜欢呢?” “我对叶大小姐一见倾心。” 稽斯年语气诚恳,脸上没有丝毫敷衍之意。 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到手心的冒汗,这让他不由地握紧了佩剑上的剑穗。 “是么?那不知道你有多喜欢我呢?我倒要听听,稽公子究竟是怎么评价我的?”叶昭言似笑非笑地看着稽斯年道。 在场的其他人闻言皆是暗暗摇头,叶昭言的性格实在是太强势了,若是一般的姑娘遇到稽斯年这样优秀的青年俊杰,估计早就心动了,但是叶昭言偏偏如此挑衅。 她一个废弃之人,哪里配的上稽斯年这种人物,只怕是稽斯年想要攀上叶家这门姻缘罢了! 稽斯年闻言,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我觉得叶大小姐的品行极佳,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他从小习武,身体素质极佳,身形挺拔,身姿卓越。 今日穿了一身白衫,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儒雅,犹如翩翩佳公子。 此刻说出这番话,颇有几分动人,就连一旁看戏的薛芷烟都有些嫉妒。 薛老夫人看着稽斯年,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 这小子果然没让她失望。 叶昭言看向稽斯年的目光更是冷漠了几分。 “谢谢稽公子夸奖,我自当铭感五内,只是......”叶昭言停顿了片刻,目光灼灼地看向稽斯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违抗的霸气:“我叶昭言的终身幸福,只属于我自己,不允许任何人算计!” 说着,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稽斯年道:“我想,你或许对我有兴趣,但是,我对你并无兴趣。” 叶昭言的话落下,整个大厅里瞬间寂静无声。 在场的人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震撼,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叶昭言的话,实在是太狂傲了。 薛二管家的嘴巴张得老大,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叶昭言。 他活了半辈子也未曾见识过如此无礼的女子! 叶昭言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众人,目光落在了稽斯年的身上,继续道:“还有,我想你是搞错了,我是叶府的嫡小姐,而你只是一介寒微之辈,根本配不上我!” 叶昭言的这番话说完后,大厅里一片哗然,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实在是无法理解叶昭言的想法。 在众人看来,叶昭言已经是废弃之人,没有几个大户人家愿意接纳,就算是嫁给江南稽家做正妻,也不算丢人,甚至十分体面。 第七十一章 心虚小偷 毕竟,她的情况摆在这里,锦都各大家不会将一个如此糟践的叶昭言放在眼中。 然而,叶昭言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着实令众人大吃一惊。 这简直是对稽斯年赤裸裸的蔑视! 这等羞辱,让人不敢恭维。 薛怀澹和薛老夫人听到这里,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看着叶昭言的目光满是恼怒。 稽斯年虽然不及锦都的贵公子,但也是难得的少年英雄,而且还是江南有名的世家子弟,身份不凡。 没想到这个叶昭言,竟然不屑一顾! 他们选的人被叶昭言这般羞辱了,连带着打了他们的脸,心里怎能好受。 叶昭言不以为意,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悠闲地把玩着茶盏,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稽斯年闻言,并没有如薛家人一般愤怒,反而十分平静。 他仿佛并不在乎叶昭言这番话一般,只是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探寻。 叶昭言虽然有些骄纵跋扈,但也不是那种盲目目空一切,任性妄为的人。 她这样尖刻的话语,也只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罢了。 可惜他没有办法如她所愿。 稽斯年的眸光定在了叶昭言身上,缓缓开口道:“叶大小姐,若是我执意想要娶你呢?” 叶昭言顿时抬眸朝着他看去,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中闪烁着几分嘲讽。 “这件事不是你能够决定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稽斯年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可是你却不得不答应我。” 叶昭言眉毛一扬,目光冰冷如刀锋一般射向稽斯年:“不知道稽公子为什么这般笃定我会答应你的提亲呢?” “因为叶大小姐,已经给过我定情信物!”稽斯年看着叶昭言,认真地道。 叶府众人皆是一愣。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稽斯年竟然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件事情。 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薛老夫人听了稽斯年的话,脸上忍不住露出得逞的笑容。 这次,看她怎么收场。 薛家众人看着叶昭言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 叶昭言听了稽斯年的话,也是一怔。 她的定情信物? 她眼皮不由跳了两下,心里有些不安。 “什么定情信物?”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给过稽斯年定情信物,难不成是叶家哪个不懂事的丫鬟送的? 稽斯年取下身旁的佩剑,从上面摘下一个小小的剑穗,递到叶昭言的跟前,认真地道:“这就是定情信物,当初,你在我受伤的时候送给我。” 叶昭言看着稽斯年递给她的剑穗,一脸震惊,眼中带着一抹不敢置信。 只见这剑穗,通体雪白,用料上乘,看起来非常漂亮。剑穗的一端系着碧绿如翠的玉佩,刻着一个“昭“字,看起来格外的醒目,让人一眼便能认出它来。 叶扶归见状,霎时血色褪尽,不可置信地走上前,看着那块小小的佩玉,半晌才道:“稽少侠,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吧......” 她一双美目中闪烁着泪光,还有着母亲的担忧,让稽斯年不忍直视。 他无法回答,轻轻别过眼,心中只剩下愧疚万分。 叶昭言拍了拍母亲的背,伸手攥紧这柄剑穗。 这剑穗上的玉佩,乃是她首饰盒里的物件,上面的“昭”字却不是她刻的。 而那白色剑穗的用料,是她遇险那日身着白裙的衣料。 “这是叶大小姐所用之物制成。”稽斯年见对方不语,迟疑了片刻,有些不忍道。 叶昭言低垂下眼帘,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白色的剑穗,心中百转千回。 那日她的衣袍全部都被血染红了,所以,她才用那条裙布裹住了伤口。 她没想到稽斯年竟然拿出了这样一件东西。 “原来是这样,那我可不能答应你的提亲。” 叶昭言终于抬起头,看着稽斯年微微一笑道。 众人闻言,心中一阵诧异。 薛老夫人听到叶昭言拒绝的话后,脸色顿时一变,看向叶昭言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阴霾,冷冷的道:“怎么,还想不承认这份定情信物不成?那可由不得你了!” “祖母此言差矣。”叶昭言看向薛老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嘲弄地笑道:“这玉佩上的刻字怕是不入流侍卫雕刻师父仓促完工的吧?我与母亲定制刻字之物,皆是出自大家之手,寻常人就算花重金也求不到!“ 叶昭言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轻蔑的意味。 薛氏所用之物只讲究财大气粗的贵重,却不懂得品味的分别,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几百年的世家大族终究不是一时煊赫的小门小户能相比的。 薛老夫人闻言,心中一窒,脸上的怒火瞬间升腾起来。 “你放肆!”她指着叶昭言厉喝道,声音中夹杂着愤怒的火焰,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撕烂她的脸。 她怎么都没想到,叶昭言居然连府里的刻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语便戳破了她的谎言。 叶昭言不是整天舞刀弄枪吗,怎么连这等小事都知道地一清二楚? 但她心底不得不承认,叶昭言说的没错,这块玉佩确实是出自她院子,是她让儿子特意去找一位雕刻师傅打造的。 叶昭言看着薛老夫人,继续道:“至于这白色剑穗,恐怕是你们趁我昏迷的时候从我衣裙上偷来的!” 叶昭言的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原来这白色剑穗竟然是从叶昭言衣裙上偷来的。 这薛家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做出这等卑鄙之事。 “叶昭言,你血口喷人,竟敢诬陷自己的祖母,今天我就要讨回公道!”薛老夫人脸上尽是一片恼羞成怒。 她没有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计策,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识破。 “祖母,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何来血口喷人,莫非祖母做贼心虚自认是偷东西的人?还是说怕我揭穿小偷是谁?”叶昭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地道。 这剑穗的针脚虽然看似简单,但细节处理的恰到好处,足见这绣娘功力极高,不仅仅手法熟练,更加重要的是,她对针线活颇为擅长,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绣出这般精致的剑穗,足见其对剑穗这类物件的绣技精湛。 叶昭言虽然惯爱用剑,却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她院子里的小丫头也从未精习过这样的本事。 所以她猜测,这件事八成是薛氏的人做的。 薛怀澹和薛老夫人都喜欢在华而不实之物上大做文章。 薛老夫人听到叶昭言的话后,顿时一噎,脸色黑了起来。 她自诩是名门贵妇,自觉比普通人家的女眷更加讲究一些,因此所用之物不论是什么,都要求用料越贵重越好。 至于这贵重的标准,自然就用花费银钱的多少来衡量。 若是这次的事情坐实了,被叶昭言说出她做小偷,这传扬出去,她这张老脸还往哪搁? 第七十二章 察觉异常 这些年她在叶府人面前一直表现出温婉娴淑的样子,没有想到,今日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给气成这幅模样。 都怪那个不中用的这雕刻师父!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瞪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薛怀澹。 她刚才只顾着生气了,倒是忘记了那人是儿子请的。 薛怀澹接触到薛老夫人投来的目光后,顿时感觉背脊一凉,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无奈。 他知道自家母亲肯定是想借这件事情将叶昭言推到风浪尖上。 可惜计差一筹。 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局面啊! “昭言,祖母知道你一直对我有偏见,但是你这般诽谤于我,实在有些太过了。但你可曾想过,如此诬陷之语,会让祖母遭受多少流言蜚语?” 薛老夫人看着叶昭言,一副慈祥的模样,但眼底却闪烁着浓浓的怒意。 叶昭言的话茬她是没法接了,硬来不行,只能再来软的试试。 “祖母这番说辞可谓是颠倒黑白!”叶昭言一脸不屑地道:“明明是祖母派人去我房里偷了我的玉佩和衣物,还制出了这样一件信物栽赃我,如今反倒是怪罪我诽谤你。祖母,难道您不怕别人说你们薛家别有用心?” 在场之人中,不少人本就有些疑心薛家用心,如今被叶昭言揭开来说,顿时恍然大悟。 恐怕薛家在故意设计让叶昭言外嫁! 薛老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气得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我......我们薛家有的是钱,怎会看上这样一块玉佩?再者说,我们薛家从商多年,最讲究信用,从来不屑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薛老夫人一脸正气凛然地说道。 看来薛老夫人是打定主意死鸭子嘴硬了。 叶昭言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不管祖母承认不承认,这剑穗所用之物的确是在从我那里偷走的。”叶昭言说着,目光扫了一眼众人,接着开口道:“至于这剑穗的来历,想必大家心中都有数。还请祖母给我一个交代!” 叶昭言一字一句的说道,目光锐利的盯着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看着叶昭言,心底有一点点发怵。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叶昭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是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她的目光落在叶昭言身上,眉头紧蹙,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她记得上个月之前,叶昭言还颇为乖巧。她将宫里赏赐的物件挑了好的尽数给了薛氏姑娘,也未见叶昭言有任何不满。 这才过了一个多月,为何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像换了一个人似得,不仅说话咄咄逼人,那双充斥着冷意的眼睛,更是让人感觉心底一阵发凉。 薛老夫人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令她十分害怕的念头。 难道这丫头知晓了薛家的秘密? 不会! 应该不会的! 他们薛家行事向来隐蔽,即使叶昭言有心调查,也根本没办法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叶昭言见薛老夫人神情恍惚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怎么?祖母不敢回答吗?” “哼,我为何要回答你!”薛老夫人猛然醒悟过来,看着叶昭言道:“你如今自身难保,已是穷途末路,还有心情刁难别人!” 薛老夫人的威胁并没有吓退叶昭言,相反,叶昭言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深邃。 “祖母说我自身难保,我看祖母才是自身难保吧!如此欺辱我们叶家人,也不怕外祖父找你们算账!”叶昭言说完这话,将目光落到了薛怀澹的身上:“父亲,你说呢?” 薛怀澹看着叶昭言,嘴唇动了动,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确有私心,想借着这件事情除掉叶氏母女,好让薛家能够占据叶府的一切。 但是,他更清楚的知道,如果叶昭言当真知道了什么,他们薛家也会有麻烦。 因为,这些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的身份权力虽然比叶昭言大,但毕竟不是叶家子孙,等叶大将军回来,叶昭言找他告状,对薛家而言,绝对是大大的不利! 薛怀澹想到这个结果,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他原以为自己掌控了全局,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小伎俩早就在叶昭言的预料之中了。 叶昭言这么说,分明就是警告自己,不要再冒犯叶家人! 想到这里,薛怀澹的眼眸中快速地闪过一抹决绝。 既然如此,那便不要怪他狠毒心肠了。 薛怀澹想到这里,朝着叶昭言拱了拱手,语带愧疚地道:“昭言,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们对不住你。这玉佩的确是你的。不过这件事情不能冤枉祖母。祖母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今天这般羞辱祖母,实在是太不孝顺了。” 薛怀澹一脸诚恳地望着叶昭言,说出来的话让众人纷纷惊讶起来。 这是准备包庇薛老夫人? 薛怀澹接着正色道:“你祖母说的言之有理,如今你身陷囹圄,是该先为自己考虑考虑!” 薛老夫人闻言,心中微松,不过想到叶昭言笃定她偷东西的话,心又悬了起来。 不行,这个孩子不能留!否则,以后肯定是个祸患! 想到这里,薛老夫人看着叶昭言,一脸严肃地道:“我是为了整个叶府好,才提议让你嫁给稽斯年。你身为小辈,竟然反过来中伤长辈,实在让人心寒!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 薛老夫人说到这里,一双浑浊的双目中迸射出两束凌厉的精芒,看着叶昭言的目光就仿佛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一般阴狠! “祖母,您真当我是傻子吗?”叶昭言的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祖母,若非我知道内情,恐怕还真要被你给骗了!” “你!” 薛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你休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呵呵......”叶昭言的脸色变得越发冰冷起来:“祖母,若是我真的有证据,你当如何辩解?!” 叶昭言这句话,让薛老夫人的心中咯噔一声。 这小贱人,难道当真有证据?! 若是没有证据,她还能辩驳几句,但若当真是如此,她岂不是要被叶昭言给牵着鼻子走! 想到这里,薛老夫人的心中一横:“你看你是辨不清如今的形势!来人,将那婆子请进来!” 第七十三章 终生不嫁 薛老夫人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名丫鬟应了一声:“是!老夫人!” 片刻后,一个身着紫棠色长衫的高个婆子匆忙走进屋内,对着薛老夫人福了一礼。 “奴婢拜见老夫人!” 只见那婆子年岁在四旬左右,面容姣好,一双丹凤眼透露着一丝媚态。 她头戴紫色镶嵌玉石的金钗,腰悬翡翠葫芦坠饰,衣服做工精良,看得出来是一件不便宜的货色。 那婆子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两人皆身穿碧绿色长裙,身姿窈窕,颇有几分姿色。 薛老夫人看着她道:“把你知道的给叶昭言讲讲。” 那婆子看着薛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畏惧之色,但是很快又恢复平静。 她快步走到桌案旁站定,恭声开口道:“奴婢叫青竹,是这锦都上章街初翠楼的媒人,专门负责给人说亲的。” 青竹说罢,转头看向叶昭言问道:“奴婢昨日已经知晓姑娘的难处。姑娘如今的情形,在锦都说亲怕是有些难了......” 叶昭言闻言,嘴唇紧抿着没有说话。 “不过,姑娘虽然遭遇了非人之事,但容貌出众,好好打算一番,还是有机会嫁入好人家的。”青竹继续道。 青竹的这番话一出口,立刻引得在场的所有人一阵哗然。 这上章街乃是整个锦都最繁华热闹的街道,这里聚集了锦都数百位达官贵族、大富豪、商贾巨贾、官员大臣,这样的地方出来的媒人,恐怕不会信口开河,说出的话自然掺不了多少水分。 青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看着叶昭言,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怜悯之色道:“奴婢知道这件事对姑娘有些残酷,但是人言可畏,若是姑娘不抓紧时机找个人嫁了的话,以后更没有机会寻得良人了。” “哦?”叶昭言闻言,轻飘飘地扫了青竹一眼。 “奴婢是这锦都最好的媒人,绝对不会欺瞒姑娘。”青竹见她神色质疑,连忙保证道,这锦都的做媒行她敢说第一,没人敢当第二。 叶昭言闻言,脸上的表情更加冷漠了。 “你的意思是,我嫁不嫁得了还得你说了算?” 青竹闻言,脸上浮现一抹震惊,她连忙躬身行礼道:“不敢!” 她印象里,锦都的小姐,无不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淑,鲜少如此强势。 “既然不敢,为何敢来我叶府指手画脚?” 青竹闻言,脸上闪过一抹难堪。 没想到叶昭言如此犀利,竟然把她的话堵得无话可说。 她是堂堂上章街最好的媒人,平日里都是被别人巴结讨好的,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些,缓缓地开口道:“姑娘误会了,奴婢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为了姑娘的名誉着想,才这般提醒姑娘的!” 叶昭言看着她,冷笑一声道:“你倒是会为我着想啊!” 青竹一怔,不知道叶昭言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青竹就明白了叶昭言话中的含义。 “你如此替我着想,倒是说说看,遭遇非人之事如何嫁入好人家?”叶昭言看着她问道。 青竹闻言,犹豫了片刻,看着叶昭言,一本正经地道:“姑娘这么聪慧美丽,自然有不少好人家肯收姑娘为妾室的。” “哈哈!”叶昭言闻言忍不住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看向青竹的目光中充满了嘲讽之色。 叶昭言笑了片刻,随即停止了笑声,看向青竹的目光变得越发冰冷起来,她看着青竹道:“青竹,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青竹有些不解地道。 叶昭言看着青竹,冷声道:“我是谁?你可曾知道?” “奴婢知道!”青竹低下头,声音细弱蚊蝇地道:“叶家大小姐。” “知道就好,你觉得,我会嫁给那些人家为妾?”叶昭言讥讽道。 “这......”青竹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叶昭言的身份,她自然是清楚地很,可是,叶昭言的情况却是非常难堪。 她心中虽然有些同情叶昭言,但是一想到这件事是叶昭言自己惹出来的,她又有些嫌恶。 要不是叶昭言的祖母薛老夫人花重金相请,她根本就不会来。 青竹虽然心中鄙夷叶昭言,不过表面却是不敢表现出半点。 她抬头看着叶昭言一脸真诚地开口道:“叶姑娘,此事还需仔细考虑,毕竟你的情况实在难办,若是不......” 青竹的话还未说完,叶昭言便直接打断了她,冷笑道:“你是谁?你凭什么以为我叶昭言会听从你一个小小媒婆的建议?” 青竹闻言,神色骤然大变,脸上露出一抹惶急之色,连忙开口道:“叶姑娘,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奴婢的一片好心。早晚也要嫁人,为何要等到事情挽回的地步呢?” 说着,青竹还冲着坐在首座上的薛老夫人使了一个颜色,让她开口帮衬自己一二。 她没想到叶昭言如此不识抬举。 她是锦都最好的媒婆,锦都的百姓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 这样的人,放到外面,那是绝对的大红人,而且还是最得力的媒婆。 在叶昭言面前却仿佛什么都不是。 薛老夫人青竹已经说不过了,忙道:“与人为妾室确实不像话。只是事已至此,不如嫁给稽斯年,至少还能做个正妻。” 叶昭言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起来。 她伸手拍了拍青竹的肩膀道:“你们说得很对,事情注定无法挽回,我的名誉的确已经彻底败坏了!” 薛老夫人闻言,心中一喜。 叶昭言这么说是想通了? 叶昭言终于承认她的话了! 薛老夫人心中暗暗地得意,看来,这次的事情,她是赌赢了! 她就知道,只要咬住叶昭言的名节捣鬼,就算那也老儿来了也无力回天! “昭言,你既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就该明白,如果你不听劝告,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薛老夫人站起身,看着叶昭言道。 如今事情要成了,她更要趁热打铁,在叶昭言改变主意之前敲定此事。 只是,她心中的激动并没有持续多久,叶昭言的下一句话便将她的幻想打断。 “我已经想好了,若是不能澄清此事,我便终生不嫁!”叶昭言继续道。 薛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昭言。 这倔丫头疯了不成?! 她不嫁人?! 简直闻所未闻! 这怎么行! 不仅是薛老夫人,就连薛怀澹和琴夫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叶昭言,一脸震惊地道:“叶昭言,你说什么?你不嫁人?!你是不是疯了?!” 第七十四章 鸠占鹊巢 薛怀澹深感意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受控制。 他不明白,为什么叶昭言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辛苦谋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设计至此,逼她不得不嫁给稽斯年,怎能轻易让她脱离掌控?! 想到这里,他一张俊秀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这一切全都落在叶昭言的眼中,让她笑容更甚。 她一边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茶水,一边淡定道:“我没疯,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这番话,让原本沸腾的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稽斯年看在眼里,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叶昭言的性子跟传言中有所差距。 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柔弱,反而很坚强。 不仅如此,她的性子刚烈,有一股傲骨,不甘人后,不会轻易妥协,也绝不会屈服。 他很欣赏她。 “叶昭言,这种玩笑可不好笑!你以为不嫁人就能洗刷掉你所犯下的错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薛老夫人忍不住站起身来怒喝。 她已经完全坐不住了。 “我没有跟你们开玩笑。” 叶昭言微微一笑,一脸认真地道。 薛家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她身上,似乎想要看穿她是否是在说谎。 叶昭言见几人一脸如临大敌,不禁笑意加深:“不嫁又如何?” 前世薛家那位子侄为了利用她,可是费尽心机做戏了好几年。 人心难测。 她对情爱之事已经看透。 这一世就算不嫁人,又能糟糕到哪里去? “昭言,你疯了!” “昭言,你知道你现在做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吗?你这不是自毁前途吗?!” 几个叶氏族人也难以相信。 “你是疯了!” 薛老夫人几乎是尖叫出声。 女子若是不嫁人,还能干什么?! 叶昭言闻言,却是淡淡一笑,道:“祖母,不是我疯了,而是你疯了!你想要逼着我嫁一个不喜欢的人,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薛老夫人闻言,只觉得一颗心猛地一颤,眼睛瞪得滚圆。 叶昭言一脸嘲弄地看着她,语气坚定地说道:“你们想要逼着我去嫁给一个陌生人,那我宁可不嫁人!我就是死,也不会屈服于威逼之下!” 薛老夫人看着叶昭言一脸坚毅的模样,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无力。 她原本想要利用此事来对叶昭言让她离开叶府,可是,没想到事与愿违,事情反而朝着她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叶昭言的性格,比她想象的更加坚韧,更加顽固。 她拿捏不住。 “你真的要为了一时之气,放弃自己的前程吗?”琴夫人忍不住问道。 “前程?!”叶昭言冷笑一声道:“这样的前程,我不稀罕,我从来都不曾在意过什么前程,我在意的,只有叶家而已!” 薛家人全都呆住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叶昭言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这还是他们熟悉的叶昭言吗?! 她怎么会变得如此狂妄自大,目空一切! 薛老夫人的脸色难看无比,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叶昭言竟然会这般不把婚嫁放在眼中,甚至连薛氏一族的利益都不顾了。 叶昭言这分明是要和她作对啊! 叶昭言见状,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容,道:“怎么?难道祖母不相信?” 薛老夫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叶昭言:“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叶昭言点头。 “昭言,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我希望你别后悔!” “我从来都不会做让我后悔的事情。”叶昭言看着薛老夫人一字一句道。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你可以试试,等你的前程毁了该如何收场!”薛老夫人威胁地道。 叶昭言笑得开怀:“是吗?那我倒要看看,我的前程会如何毁了!” “你!”薛老夫人被她气得一阵哆嗦,指着叶昭言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竟敢如此胡闹!你简直丢尽了我薛家的颜面,简直是给我们薛家蒙羞!!” 她愤怒地看着叶昭言,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抽叶昭言几巴掌。 “呵!”叶昭言冷笑一声,道:“祖母,这么多年,薛家鸠占鹊巢,分明是外姓之资,却以主人自居!除了让我们一直受到你们的欺压,你们又为我们叶家做过什么?如今你却要责备我丢脸,当真是可笑!” 这话简直戳中了薛老夫人最痛之处,她此生最恨别人拿两家对比! 她的儿子那么出众,若不是情势所逼,何至于入赘! “叶昭言,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薛老夫人厉喝道。 “敬酒?吃罚酒?”叶昭言嗤笑一声,一脸不屑地道:“你也配跟我说这两个字!你们薛家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若是再敢威胁我,休怪我不念旧情。” 薛老太太闻言一滞,有些心虚和顾忌,但又不肯轻易示弱,梗着脖子道:“叶昭言,你不要太嚣张,你可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叶昭言闻言,冷哼一声道:“我叶昭言的处境?我的处境又岂是你这种老妇人可以左右的?” 叶昭言一席话,让薛老夫人哑口无言。 薛怀澹见状,忙上前劝解道:“母亲莫要恼怒,这种事情,我们从长计议便是,总会有办法的!” 薛老夫人闻言,狠狠地瞪了薛怀澹一眼,仍旧压制不住怒火。 她的目光再次转移到叶昭言的脸上,怒声道:“昭言,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你可要想清楚!” 薛怀澹也附和着道:“昭言,此事关系重大,你可千万不要一时糊涂,做了错误的决定!” 叶昭言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不冷不热地道:“我心中有数!” 此时一名侍卫从急匆匆外走进来,对薛怀澹低声禀报了几句。 薛怀澹听罢,脸色一变。 看来今日之事必须立刻敲定下来。 随即他看向叶昭言,一脸郑重地道:“昭言,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考虑清楚!你是选择继续留在叶府与稽斯年定亲,还是随我南下?” 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叶昭言坚持拒绝稽斯年定亲,那么他就会强行将其带走,然后将其带到江南去。 他就不信,凭他薛怀澹的手段,还奈何不了一个叶昭言! 叶昭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昭言,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第七十五章 持剑弑父 琴夫人有些惊愕。 叶昭言看着他们,嘴角挂着一丝冰凉的笑意,道:“我都不选。” 薛老夫人闻言,顿时怒斥道:“叶昭言,你简直就是冥顽不灵,不识抬举!” 叶昭言却不理会她,转头看向叶扶归道:“娘,我送你回房。” 说罢,叶昭言扶着叶扶归朝着门外走去,根本不搭理薛怀澹等人。 薛怀澹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叶昭言扶着叶扶归的背影远去,脸色一片铁青。 薛老夫人气得直喘粗气,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她强撑着站稳身形,指着叶昭言的背影,厉声呵斥道:“叶昭言,你敢这么忤逆我,今日若是不给我一个合适的解释,你休想离开这里!” “我是叶氏一族的人!你凭什么拦着我?!”叶昭言头也不回地冷声呵斥道。 “叶昭言!你给我站住!” 薛老夫人看着叶昭言那嚣张跋扈的背影,忍无可忍地吼道。 叶昭言闻言,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往前走去。 薛老夫人气极反笑,对着叶昭言的背影冷笑了一声,道:“昭言,你会为你今天所做的决定后悔的!” 薛老夫人的声音冷厉无比。 她知道,她想要利用此事,来逼迫叶昭言就范,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因为叶昭言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这丫头太倔强了。 她眼中闪过一道怨毒,今日人多,有些东西不好下手。 再缓一两日,她一定把今天的账算回来! 她就不信,她还收拾不了叶昭言这个小贱种了! 薛怀澹见状,脸色顿时一片惨白,心中涌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南下这一去,不知道叶昭言还要闹出如何情形。 叶昭言的性子,他今天才算是见识了。 她平日里看起来温吞洒脱、谦虚有礼,可是,一旦触及到她的逆鳞,叶昭言就是拼尽最后一丝力量,也绝对不会妥协的! 她的性子,实在是太像叶大将军了! 想到叶大将军,薛怀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恨意。 当年的所作所为让薛怀澹记忆犹新,薛怀澹对他可以说是充满了怨恨。 如今叶昭言的行事风格颇有些叶大将军的影子。 她这是打算和叶氏族人彻底撕破脸皮,和他们撕破脸皮吗? 薛怀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顿时心脏狠狠跳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昭言,你站住!” 薛怀澹冲上前去,拦在叶昭言的面前道:“昭言,你真的要如此执迷不悟吗?!毁了整个薛家吗?!” 薛怀澹的声音中透露出浓重的愤怒和不甘。 叶昭言抬眸,:“我从来不在乎薛氏一族的任何利益。” 薛怀澹闻言,心中一窒,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道寒芒。 他猜中了! 恐怕叶昭言打着和他们薛家决裂的心思! “若是你执意如此,我只能带你南下了!” 薛怀澹相信,只要自己把叶昭言带去南边,就算叶昭言再有本事,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父亲,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叶昭言的态度异常坚决。 “昭言,你真的非要如此吗?!”薛怀澹看着叶昭言的眼睛,沉声道。 叶昭言闻言,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容道:“你觉得呢?” 薛怀澹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看着叶昭言的目光,带着森然冷酷的杀机。 “既然如此,我今日便绑着你上路,等过了关口,我再向陛下奏请此事!”薛怀澹冷笑一声,眼神中弥漫着疯狂之色,“我相信,陛下肯定不会拒绝!” 薛怀澹的话刚落,立刻有几名侍卫从外面进来,朝叶昭言扑去,欲擒拿住她。 叶昭言看着薛怀澹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脸上并没有露出害怕或担忧,而是身形一动,快速地探向一旁的稽斯年,手腕一抖,他身侧佩带的长剑便出鞘。 锋锐的剑刃散发着寒光,显得异常刺眼! 叶昭言持剑对着薛怀澹:“休想!” 说完,她手腕一转,轻松地挽起一朵剑花, 直奔薛怀澹而去。 薛怀澹眼睁睁地看着叶昭言朝自己扑来,心中大惊,慌忙抽出一旁侍卫的剑抵挡叶昭言的攻击。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叶昭言会如此动手,猝不及防,直接挨了叶昭言的一剑。 “噗呲~” 伴随着一声闷响声传来,薛怀澹胸口处的衣服瞬间裂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从衣服的裂缝中渗透出来。 叶昭言这一剑可谓是用足了力气。 薛怀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无比。 “舅舅!” 薛芷烟惊呼一声,慌忙快步跑了过来:“舅舅,你怎么样了?!” 薛老夫人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薛怀澹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处的伤口,眉头紧皱。 胸口处的伤口不浅,流淌出来的血液都已经染红了胸前的衣衫。 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脸色有些难堪,抬起头来,瞪着叶昭言道:“叶昭言,你竟敢对我下杀手!” 叶昭言神情平静地看着薛怀澹道:“我不过是自卫罢了,我想,父亲应该不至于因为这点儿小伤就迁怒我吧?” 薛怀澹闻言,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浓烈的恨意! “你......” 他尚未说完,就被叶昭言打断了:“父亲,您若是想要我叶昭言顺从你的意,等你能打过我再说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怀澹眼中的怒火蹭地燃烧了起来。 这是讽刺他连自己女儿都打不过?! 他当年在锦都极负盛名,文章很有些名气。 但他在武学上却有些欠缺,天资所限,多番努力也无所成就。 这一点自然是入不了叶大将军的眼。 此后的多年间,他眼睁睁看着叶大将军提拔了无数学生做武官,眼红十足,却无一点办法。 待到而立之年,他才堪堪被提拔四品,甚至还比那卫临风晚了两年,实在可恨。 明明他才是这叶府的女婿! 他一直怀疑叶老儿看不起他,如今被叶昭言这般嘲讽,旧仇新恨一起袭来,心中顿时怒火冲天! 叶昭言看着脸色狰狞的薛怀澹,眼神中满是嘲讽:“父亲,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可不是我的对手啊!” “放肆!” 薛怀澹被叶昭言这番话彻底激怒,猛地一拍桌子,怒喝一声,挥动手中长剑,对准叶昭言就刺了过去。 第七十六章 剑走偏锋 叶昭言看着袭来的长剑,脚下轻轻一点,身体快速地往后退去。 她身形一闪,避开薛怀澹凌厉的攻势。 薛怀澹见叶昭言躲开了自己的攻击,眼睛微眯,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再次出剑! 剑气纵横,带着凛冽的杀气,朝着叶昭言刺去! 叶扶归见状,一颗心紧紧地揪着,她既自信女儿的实力,又不得不担心起来。 倒是一旁面露震惊的薛老夫人,却是满眼的痛快! 被叶昭言抗命之后,她愈发痛恨叶氏母女,恨不得二人死个干净才好! 薛怀澹的招式极其凌厉,招招致命!。 叶昭言的反应很快,身法诡异灵活,总能在关键的时候险而又险地避开薛怀澹凌厉的攻势。 稽斯年在一旁表情凝重。 他紧紧地盯着叶昭言的每一个动作,有些愕然。 他看得出来,薛怀澹此番攻势是铁了心要重创叶昭言。 但他心里却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按照常理,叶昭言应该占据上风才是,但薛怀澹却是越挫越勇,反倒是叶昭言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而且,薛怀澹的攻击虽然看似凌厉,但在叶昭言异常灵敏的动作下,并未能够伤到她丝毫。 叶昭言躲闪间不仅游刃有余,反倒时不时地对着薛怀澹展示一下剑术。 反观薛怀澹,他的衣服上却多了许多的剑痕,身上也挂了彩。 很是怪异。 正当稽斯年暗自纳罕的时候,薛怀澹已经怒气冲冲,攻势越来越凌厉,招招致命! 叶昭言的身形也是愈加灵活。 直到叶昭言的身体靠近门框,薛怀澹的攻势再也无法躲避的时候,她身影猛然一晃,持剑迎上薛怀澹劈砍而来的长剑。 “叮当!” 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在屋中响起,两个人神色皆是一变。 薛怀澹手中的长剑被叶昭言手中的长剑给挑飞了出去。 “啪嗒!” 薛怀澹的长剑掉落在地。 叶昭言的剑尖直指薛怀澹的咽喉处,只要再往前两寸,那柄剑就会刺穿薛怀澹的喉咙。 “你敢!”薛老夫人大喝一声,目眦欲裂,一阵腥甜涌上,眼前不由得发黑。 要是知道有今日,她就该早早让人把这叶氏母女赶出府去! 真是悔不当初! 琴夫人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揪着衣袖勉强支撑住薛老夫人的身体。 稽斯年闪身上前,拿起身侧的剑鞘,准备抵挡这致命一击。 叶昭言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内心轻轻叹息,屏息握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稽斯年身后的薛怀澹。 这一剑,若是能杀死他就好了。 只可惜没这么容易。 薛怀澹大骇,猛然侧身避过,然后身形如同猎豹般迅捷的朝着叶昭言而去。 与此同时,他右手凝力拍向叶昭言的肩膀,企图震掉她手中之剑。 叶昭言突然收敛了全部的功力。 “嘭!” 她被薛怀澹的一掌拍中,整个身体朝后倒飞出去。 “噗嗤!” 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口中喷洒出一口血。 “昭言!” “叶昭言!” 叶扶归看到叶昭言吐血,忍不住喊叫了一声,朝她跑去,眼泪夺眶而出。 叶昭华见状,心中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悲痛,挣开拦在身前的叶氏族人,朝着叶昭言的方向飞驰而去,伸手将她扶起。 “昭言,你怎么样?!”叶扶归看着叶昭言满脸的血迹和嘴边的血沫,心疼万分。 叶昭言擦拭干净唇边的血迹,摇摇头。 薛老夫人见受伤的是叶昭言,才吐出一口浊气,瘫在椅子上喘息不匀。 就该一掌打死这个孽畜! 薛怀澹看着叶昭言脸上苍白如纸的神情,才恍然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将手掌收进袖子。 方才那一击,叶昭言没有运用内力抵挡! 恐怕已经内俯受伤! 她是故意的! 薛怀澹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羞辱感。 叶昭言竟变得如此狡猾,胆敢算计他! 叶扶归看着薛怀澹瑟缩袖中的动作,眼神变得冷厉起来,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指责和愤懑,“薛怀澹!这就是你所说的不会让我们母女受半点委屈?!” “你不是说要保护好我们母女,为昭言谋划一个好出路吗?!你现在做出来的事情就是在保护我们母女吗?!” 叶扶归语调尖锐,满腔的愤怒让她几乎失去了控制,对着薛怀澹怒吼出声。 她一句句质问,一字一句如同钢针般扎进薛怀澹的心里,让薛怀澹羞愧万分,脸颊涨得通红。 他温婉贤淑的妻子,何曾当众如此尖利过,还直呼他的名讳,这让他难以接受。 “你……”薛怀澹看着眼前满身杀气的叶扶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叶昭言持剑抵地,勉强爬起来,身子有些站不稳,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意,眼神中满是讥讽。 “你输了。” 她看着薛怀澹,语气冰凉地道。 胸口的疼痛让她有些难挨,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若不如此,恐怕今日不是被逼婚待嫁,就是被掳去棠园的路上了。 为了能够挽回一线生机,她只能剑走偏锋! 薛怀澹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看着神情冷峻的叶昭言,眼神中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怨毒之色,咬牙切齿地道:“没想到,你竟然会使诈!” “父亲,您说笑了。”叶昭言笑了笑,“我被父亲所伤,伤势严重,恐怕只能委屈父亲自己南下了!” 薛怀澹闻言,脸色一僵,眼中露出一抹挣扎之色。 他现在的确很想带走叶昭言。 但是,叶昭言被他所伤不轻,要是贸然带走,南下之行人多口杂,恐怕这件事就遮掩不住了。 一旦传扬开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不是蠢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将叶昭言困在叶府然后只身南下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这样的话,叶府若是情况有变,他就来不及应对了! 他总觉得叶昭言不会乖乖待在叶府等他回来。 即使有薛家人坐镇。 万一发生意外,恐怕悔之晚矣。 薛怀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副决绝的模样,对稽斯年耳语了几句。 稽斯年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讶和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薛怀澹。 第七十七章 荒唐之计 此前他从未想过,薛怀澹给他的那些物件,会是这样的用意。 可是如此做,恐怕许多事情再也回不了头。 他瞥了眼人群之中那清秀的少女,她苍白如纸的面上满是坚毅。 强烈的不忍袭上心头。 薛怀澹见稽斯年还在犹豫,顿时急了,低声道:“柳夫人还在等你。” 这位柳夫人,正是稽斯年的母亲,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一直被薛怀澹捏在手里,名为照料,同时也是控制。 此刻,这张最大的底牌是该派上用场了。 稽斯年听到薛怀澹的话,身子僵硬了一瞬。 脑中浮现出一个温婉的笑颜。 他终究是妥协下来,看了一眼叶昭言,缓缓朝她走去。 他走到她跟前,持剑而向,动作并不急。 一旁的叶昭华见状,不迭地上前阻止。 他一把抓住稽斯年的手臂,目光凶狠地瞪着他:“放肆!” 稽斯年皱了皱眉,不悦地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年纪还要小一截的男孩,声音冷冽如刀,“叶公子,请自重。” 叶昭华闻言,眼神微寒,眼底闪过一道冷芒,“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总之,你不能碰昭言一根汗毛!” 今日众人倒戈相向,若他身为叶家人还不出手,恐怕叶昭言更无希望。 人群之中的叶昭辰见此,悄然摇了摇头,如今形势明朗,再多抵抗也不过螳臂当车。 识时务者为俊杰。 稽斯年看着眼前明显比他矮一截,但是却满脸坚定之色的少年,眼中浮现出一抹诧异,不过,片刻便消失了。 他不屑于和一个少年争辩什么。 他抬起另外一只空闲的左手,一掌朝着叶昭华的胸膛挥了过去! “轰!” 随着一声闷响,叶昭华如遭雷击,一连退后了数步,一张俊俏的小脸变得煞白。 “昭华” 叶扶归和叶昭言看着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叶昭华,顿时吓了一跳。 “昭华,你没事吧?!”叶扶归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冲到叶昭华的身边,将他扶起。 “我没事。” 叶昭华摇摇头,却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大小姐,得罪了。” 稽斯年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此刻正是紧要关头,薛怀澹不允许他失误,也不容许他有任何自己的想法。 若是照着他自己的意愿,他一定…… 叶昭言回过神来,看着稽斯年的神态,心中一凛,手中的长剑朝着稽斯年的咽喉划去。 “砰!” 一道闷响声响起,长剑被打偏。 稽斯年用剑鞘就轻松招架住了。 此刻叶昭言已经受伤不轻,显然不是稽斯年的对手。 她正要抬手再持剑劈去,手腕却被稽斯年抓住,反手一拧。 她只感觉自己的右臂传来一阵巨痛,手中的长剑差点脱手而出! 稽斯年趁机夺去她的剑,反手持剑相向,剑势锐不可当。 “昭言,小心!” 叶扶归惊呼一声,伸手拉住叶昭言的胳膊,将她拽到身旁来。 “嘶啦......” 寒光乍现,空气中顿时传来一阵布帛撕裂的声响,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剑刃在距离叶昭言的脸颊只剩下一公分距离停止住,随即戛然而止,发出一声轻微的碎裂声。 随着这声轻响,一缕青丝从叶昭言脸颊处飘落而下。 叶昭言惊魂未定,目光惊惧地盯着眼前的稽斯年,心跳加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才那一瞬间,她真以为,那把剑会刺入她的头颅,刺穿她的喉咙…… “冒犯了。” 稽斯年的声音响起,他伸手握住那一缕青丝,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叶昭言的眼中露出震撼之色。 方才若非是他克制力道,她的命已经交代在他的手里。 正当叶昭言震撼不已的时候,稽斯年突然挥剑,剑光快得让人看不清。 一声裂帛轻响,一缕发丝从他的剑上飘飞而下,竟是他自己的头发。 他手腕翻转,那一缕发丝又回到了他手中,一丝不苟。 叶昭言看着稽斯年那完美无瑕的动作,突然有些不安。 叶扶归也察觉到了有些怪异。 叶昭言看了看自己鬓角那截断掉的发丝,突然有些明悟。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方才的那一幕,一双眸子中满是骇然之色。 难道稽斯年想…… 稽斯年将两缕发丝放在一起,缓缓缠绕,动作很是细致。 叶昭言猛地睁大眼睛,看着稽斯年的视线多了一丝惊惧。 众人也俱是震惊不已。 稽斯年感觉众人投来的视线,转过头来,与叶昭言四目相对。 眼底一片漠然。 他移开视线,将缠好的发丝用一根红绳绑好,小心地放进一个荷包里。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对着叶扶归拱手行礼。 “我与大小姐结发定情,从今以后,定会护她周全,望夫人成全。” 他脸上挂着疏离的浅笑,看起来十分英俊出挑。 只是,再看向叶昭言的眼中,却多了几分复杂。 此刻大厅众人才回过味来。 原来稽斯年此举竟是这样的目的。 一时间,几位叶氏族人也有些唏嘘。 叶昭言竟被逼着成婚,着实不体面。 即使成婚了,也有损身份。 薛老夫人见叶昭言好好的站在那,不禁有些惋惜。 终究还是便宜了这倔丫头,以后还得她来帮着张罗婚事!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盘算库房之物,那些个好东西,绝对不能便宜了这外嫁的孽畜。 “你......”叶昭言看着稽斯年,艰难的开口,一双眼眸中写满了惊惧和惶惑。 没想到薛怀澹竟然想出了这样阴毒的计策! “不行!” 叶昭华怒吼一声,一张俊秀的面容变得涨红。 “我与大小姐已然结发,此物为证。”稽斯年看向叶昭华,语气坚决地说道。 叶扶归的脸色变得苍白,看着稽斯年的目光充斥着难以置信。 “夫人,请恕我逾越。”稽斯年不忍与她对视,再次行了一礼。 叶扶归闻言,眼眶一下子通红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而出,打湿了脸颊。 “不,你不能这样对昭言!” 她紧咬嘴唇,眼中含泪,看向稽斯年的目光,满是哀求。 从薛怀澹与稽斯年的动作中,她已经察觉出二人关系匪浅。 恐怕好些事情都是薛怀澹授意稽斯年做的。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正直庄重的薛家,居然会设计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 “你们这样会毁了昭言的。” 叶扶归说完这句话,眼泪流得更加厉害了。 第七十八章 和离之念 薛怀澹看着叶扶归的眼泪,认真地说道:“昭言与稽斯年情投意合,拜堂成亲,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这话,叶扶归顿时怒极攻心,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倒在地。 “叶家待你不薄!你竟是这般无情!” 叶扶归怒火中烧,指着薛怀澹,悲愤地说道。 薛怀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大人,天色不早……”一旁负责通报的侍卫忍不住提醒道。 现在已经快午间了,南下的人马已经去了大半,若是晚了就不好了。 看着眼前倔强的叶氏母女,薛怀澹有些迟疑。 叶氏母女的反抗,让他觉得棘手,已经激起了他心中的决绝,他必须要立刻解决了此事! 叶昭言将对方的迟疑看在眼里,渐渐想明白了眼前的情势。 如果她不按照薛怀澹的要求去做,只怕她今天就走不出去了! 这一刻,她的心中闪过一抹狡黠。 只有让薛怀澹放松警惕先走了,才有机会离开! 她想到这里,缓缓说道:“南下路途遥远,父亲还是尽早上路吧,免得耽搁了时辰。” 薛怀澹脸上的凝重渐渐浮现,他冷冷地注视着叶昭言。 “昭言,等我南下归来,一定为你风光操办亲事!” 这句话很是郑重,叶昭言读出了试探的意味。 “静待佳音!” 她目光冰寒彻骨,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 薛怀澹若是放心不下,一定不会独自南下。 如今局势已定,唯有先让他离开锦都,才能有别的机会。 叶昭言想要尽力一试。 “昭言!”叶扶归听见女儿这样说,忍不住心中一窒。 她紧紧握住手心,指甲深陷肉中,鲜血渗透出来。 她从未如此悔恨过。 或许当年她就不该嫁给薛怀澹,明明…… 叶扶归的心中涌起一股无法遏抑的悲哀,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和离! 此念一出,挥之不去! 她半生都未曾想过这件事。从前她事事如意,不曾受过委屈,就连眼泪也都是感动和思念父母所致。 “和离……”她嘴唇嚅嗫了两下,不知不觉间竟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声若蚊蝇,却叫身旁的叶昭言听了个清清楚楚。 叶昭言如遭雷击般地看着她。 薛怀澹正心意不决,若是此时提出和离,恐怕要对她们母女下死手了! “扶归,你说什么?”薛怀澹见她神色决绝,有些紧张。 薛老夫人却突然开口道: “这门婚事,我会着人尽快准备着,等怀澹一回来,便即刻操办!”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听到这话,叶扶归心里一阵阵绞痛,眼中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落。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她挣扎着要说出那句话。 “薛怀澹,我要与你和……” “母亲!” 她话未说完,便被叶昭言急切的声音打断。 “不可!”她一把扶住叶扶归的手臂,阻止她继续往下说,眼中的泪水也顺着脸庞滑落而下。 叶扶归依稀看见女儿的泪水,心中升起浓浓的绝望和后悔。 她闭上眼,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缓慢下降,眼角的泪水无声滑落。 “母亲!” 叶昭言神色哀戚,叶昭华听见她的呼喊,忙扶起叶扶归。 薛怀澹看见她如此模样,心中一软,沉声说道:“薛管家,立即着人好好为夫人诊治!” 说完,薛怀澹朝着一侧的薛二管家使了个眼神,便转身踏出去。 叶昭言服软,叶扶归昏迷,如此,他可放心南下了。 只是,还需抓紧时间料理南下之事,早日赶回来操办婚事,以防夜长梦多。 日头正烈之时,锦都城外南下的队伍晃晃荡荡而去。 叶府陷入了一时的死寂。 直至傍晚,负责诊治叶扶归的大夫才离去。 叶扶归气急攻心又哀痛欲绝,一直昏迷不醒。 叶昭言和叶昭华与几个大丫鬟一同轮流守护着。 薛家众人,心中各怀鬼胎。 叶昭言看着母亲憔悴的睡颜,不由轻叹一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天空灰蒙蒙一片,看不到半点星光,像是一团乌云笼罩着大地,让人看不到半分希望。 不一会儿,天空中响起几道轰隆隆的雷鸣声。 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小姐,我们要不要趁此机会带着夫人逃走?”茱萸眼眶通红,小心翼翼地问道。 逃走,她不是不敢。 只是如今形势已定,她不能贸然行事,还要保持镇定和理智,不能露出半分破绽。 以薛怀澹的谋算,恐怕留了不少后手,此刻叶府内外,数双眼睛盯着。 又过了两日,叶扶归总算醒转过来,却精神不济,面色苍白,显得异常虚弱。 叶昭言同她讲了不过几句话,她便又昏昏沉沉睡去了。 翌日清晨,叶府门前来了两位陌生的客人。 “叶府?这不就是那位薛大人的家吗?” 其中一个男子抬头看了看匾额上烫金的大字,开口问道。 站在他身旁的少年点了点头。 他面容清隽秀美,眉眼含笑,身穿一袭蓝衫,身形修长,一条腰封系在腰间,墨色发丝束起,用一根玉冠固定住,看起来十分随性和洒脱。 他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好奇,打量着叶府。 另外一人则是穿着一身玄色衣衫,面容刚毅,身姿挺拔,身材纤瘦,气质卓绝。 正是濯王府濯逸白主仆二人。 濯逸白回去之后,翻找了两天也没有找到那副画,只得请周儒重新画了一副。 恰逢濯明轩回府,他又探听了对方那日拜访叶府的情形。 得出一个重要的信息:那薛大人对濯王府别有心思。 濯逸白此次前来,隐藏身份,就来濯王府最平常的马车,也不曾驱使。 叶府的门房听闻有贵客驾临,忙将他们迎进门去。 濯逸白见一路守卫神色严肃,审视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量了又量,不禁感到奇怪。 这叶府的气氛着实有些紧张。 怎么像审内应一样打量他们? 正要往前厅去,一个穿着青衫,留着长胡子的老头走了过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叶府!” 老者怒喝一声,神情十分凶恶。 “老伯,我们是来找叶姑娘的。” 濯逸白微微拱手作揖,礼仪周全。 老者听见这番话,神色变了变,不禁仔细打量了濯逸白和他身边的男子几眼。 第七十九章 处处蹊跷 “哪位叶姑娘?”老者沉声开口道。 这叶府之内住过的叶姑娘有好几位,自小长居于此的却只得一位。 叶府嫡出大小姐叶昭言。 “就是最近出过府的那位叶姑娘。”蔚羽耍了个心机。 老者神色再次一惊,最近出过府的那位可不就是叶昭言么。 “你们找她做什么?” 老者不答反问。 濯逸白与蔚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怀疑。 如此神秘,莫非这叶姑娘真如他们揣测的那般,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得已躲藏在暗处? “这个不太方便透漏,还请老伯行个方便,我们要见叶姑娘!” 蔚羽说完,又从腰包里拿出几锭银子递给老者。 “这......”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收下银子。 “我帮你们通报一声!”他说完,便转身往府里走去。 这一去便是许久未再出现,濯逸白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他带着叶姑娘的画像,本该方才就拿出来让人辨认。 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处处透着蹊跷,所遇之人不似可信的模样。 此时一个半老婆子远远走过,身上衣饰简朴,神情和举止皆透着一股子谦卑,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一看便是个身份不起眼的下人。 “这位嬷嬷请留步。”蔚羽出声叫住了那名老妇人。 老妇人听见有人唤她,转头看向眼前衣饰不凡的两人,脸上带着几分惶恐之色。 “嬷嬷,你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不敢去看蔚羽的双眼,恭敬回答:“老奴姓张,单名一个玉字。” 蔚羽点点头,开门见山的问道:“张嬷嬷可知叶姑娘住在哪里?” “哪位叶姑娘?” 她在叶府伺候了十几年,可是见过不少叶氏姑娘。 濯逸白想了想,灵机一动:“就是那位武艺出众的叶姑娘!” 这样身手不凡的女子,整个锦都打着灯笼也寻不见几个,他就不信这叶府还能同时出两位! 老妇人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你们是说大小姐?” 濯逸白听见张嬷嬷的称呼,心中微微一动。 难道她真是叶府的小姐?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变了变,压下心中的讶异。 张嬷嬷见二人神情古怪,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大小姐住在内院,男子不可随意入内!” 她的声音十分诚恳,不像是在撒谎。 濯逸白从蔚羽手中接过那副画,缓缓展开。 画卷上正是叶昭言。 张嬷嬷看见这幅画,神情明显松懈下来,眼底闪过一抹赞赏,“原来公子是为大小姐送画的!” “嗯。” 濯逸白没有纠正对方的误解,轻轻应了一声。 他清澈的眸子里浮现一抹温暖,又道:“这幅画我想亲手转交给叶姑娘,不知嬷嬷可愿意为我通报?” 张嬷嬷神色一惊,嘴唇颤抖了一下,止住了本想说的话。 “公子,大小姐身体虚弱,在休养中,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老夫人说了,大小姐不喜欢外人打扰,便不让她见客。” 她听闻薛家主离去之时,夫人大病不起,大小姐便很少出院门了。 前日薛老夫人已经吩咐下来,不许外客叨扰大小姐和夫人的清静。 她不敢违背薛老夫人的意思,故此没有告诉他们二人真相。 “哦。” 濯逸白点点头,眼神闪烁了一下。 “既如此,那便改日吧!” 他将画卷重新收起来。 张嬷嬷松了一口气,连忙弯腰行礼,然后快速离开。 等张嬷嬷离开后,濯逸白和蔚羽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眸中的困惑。 看来他们所料果然不错! “这叶府,果然有古怪!” 蔚羽皱眉说道,眼睛盯着叶府大门,眼中露出一丝警惕之色。 虽然不知道叶姑娘究竟遭遇到了什么,但他们都有种预感,这里面恐怕有些猫腻。 “看样子,今日是见不到叶姑娘了。” 蔚羽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此次前来,是为了确定那张画像上的人是否身在叶府。 如今见叶姑娘果然在叶府之中却不得而见,他们也只能暂时搁置计划。 濯逸白叹了口气,脚步缓慢地朝叶府大门走去。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他脑中浮现那位张嬷嬷欲言又止的一瞬。 于是他又转过头,对蔚羽说道: “你跟在我身后,我们进去看一看!” 蔚羽听罢一愣,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公子三思啊,叶府之中戒备森严,而且府中的护院皆是精锐,万一有个什么差池,我怕是保护不了公子!” “无妨。”濯逸白轻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冲动行事的,只是要辛苦你了。” 蔚羽看着濯逸白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心里咯噔一声。 濯逸白让他附耳过来,轻言几句,将要点交代清楚。 蔚羽脸更黑了几分,怎么公子不来做这坏人? 他抬起头,只见少年的眼神清澈,笑容纯净,怎么看怎么不像坏人。 算了,不同人不同命! 两人来到了叶府的正院。 “站住,此处不可随意出入!” 就在他们二人刚刚走进院落,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壮汉从院中走了出来。 他满脸横肉,一身肌肉鼓鼓囊囊,浑身散发着一股彪悍的气息。 “叶府大小姐在我们这里定制了画像,特地让我们送过来!不知道可否通传一声?” 蔚羽并不惧怕他,神色不卑不亢。 壮汉打量了二人一眼,冷哼一声,“我家大小姐身份尊贵,岂需劳动自己亲自定画?” 蔚羽的眉毛忍不住微微蹙起,语气不悦道:“我们只是奉命送画而已,难不成你们叶家的家教就是如此的?” 壮汉听闻蔚羽的嘲讽之语,神色微微变了变。 “哼!你们两个,我是绝对不会放进去的!识趣的话,就乖乖离开吧!” “不好意思,这幅画我们必须亲手交给叶姑娘,不然我们是无法离开的。” 蔚羽语调平静地说道,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冰寒之气。 壮汉闻言,面色沉了沉。 他抬脚朝蔚羽的方向迈近了两步,眼中射出阴狠的光芒。 “我倒要看看,是你这个文弱书生厉害还是我这个粗人厉害?!” 说罢,他抡起拳头朝蔚羽挥去。 蔚羽见状,眼神一暗。 “不自量力!” 他冷哼一声,右手伸出,直奔壮硕大汉的胸膛。 蔚羽的手掌看似简单随意,可那壮硕大汉的拳头却被他一把抓住,然后猛然往上一提。 “砰!” 壮硕大汉被他生生的摔倒在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呢?” 一道尖利的声音忽然从一旁响起。 第八十章 以貌取人 薛二管家不知何时已经到来。 “薛管家,您可来的正好,这两个人来路不明,贸然闯进正厅,实在太嚣张了!” 壮汉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濯逸白和蔚羽,一脸委屈地对薛管家诉苦。 薛管家目光在蔚羽和湛羽身上扫过。 二人打扮讲究,衣饰不凡,却年纪轻轻。 尤其是这位蓝衣公子。 “薛管家,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二人今天是为了送画像前来的。”蔚羽看到薛管家的目光停留在他们两个身上,连忙解释道。 薛管家收回目光,眼底闪过一抹异彩,语气缓和地对二人说道: “原来是这般啊。” 他朝濯逸白投去一记友善的目光,然后面色不善地扫视了一眼壮汉: “放肆!刘虎,谁允许你对两位公子不敬的?” 刘虎听到薛管家的呵斥,身躯一怔,面露惶恐之色。 忙跪下磕头认错。 “请薛管家责罚,小的知错了。” 薛管家见差不多了,看向二人。 “两位公子,让你们见笑了,这下人不懂事,还请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濯逸白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不碍事!” “两位公子里边请!” 薛管家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濯逸白跟着他走去,满心不解。 这叶府怎么突然又愿意邀请他们进去了? 这一切,似乎太反常了。 他的眼角余光瞥向蔚羽,只见蔚羽也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得心中升起了一丝疑惑。 薛管家领着二人径直走到一座精致雅致的阁楼门前停了下来。 “两位公子,这是叶府的厢房,里面的东西你们可以尽管使用。” 薛管家对二人说完,转身离开,没有继续陪同。 二人踏入阁楼后,蔚羽关上门,目光警惕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间阁楼的布局非常独特,屋内装饰典雅,处处透着古典气息。 整间阁楼内除了一张长案,其余摆设极其奢华,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长案前放着一幅画像。 画像上,一男一女相互依偎在一起,男子英俊潇洒,女子美貌倾城,看起来是一对璧人。 蔚羽走到窗户前,推开一扇窗户,顿时一股凉爽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人忍不住舒畅无比。 他转过身,对濯逸白说道: “公子,这里的风景很不错,要不要下去参观一番?” 濯逸白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桌子上的画像,露出了几分沉思之色。 “公子?” 蔚羽见状,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濯逸白发觉,这幅画上的画像,似乎和那叶夫人长得极为相像。 他想起一件事。 叶扶归是叶府的夫人,叶姑娘是叶府的大小姐,所以二人便是母女么? 正思索着,一阵脚步声响起。 只见一个穿着华丽的老夫人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青葱玉臂的妙龄少女,衣饰不俗,看起来应该是这老夫人的孙女。 她们走到濯逸白和蔚羽身旁,打量了他们几眼,然后目光便移不开了。 这位蓝衣公子,实在太过俊美! “薛管家,你怎么才把人领过来?!我已经等你半天了!” 薛老夫人一进门,便对着薛管家斥责道。 “是老奴怠慢了!方才从外面回来,未曾来得及关照客人!” 薛管家面色恭敬,连连解释道。 蔚羽看着那老夫人,神色微微一凛。 这个老妇人看起来虽然有些富态,但是身体骨骼结实,面容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应该有五六十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睿智精明。 薛老夫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到了濯逸白身上。 濯逸白站在一旁,背脊挺直,身形修长,整个人显得飘逸脱俗,宛若神仙中人一般,给人一种不食烟火的感觉。 看着对方那张精致俊朗的脸庞,以及身上散发的贵气,老夫人的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赞赏的点点头。 她走上前,对着二人拱了拱手,温婉地说道: “两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刚才老身因为身体不适,故而耽搁了。” 濯逸白和蔚羽忙谦逊回礼。 薛老夫人身后的薛芷烟和薛幼菱也屈膝行礼,一张脸不禁飞上了红晕。 薛老夫人有些激动。 她听负责监视门房的下人说,府里来了不速之客找叶昭言,便起了疑心。 忙让薛管家派人去查探一番。 薛怀澹走之前曾谨慎交代,一定不能让身份可疑之人入府,尤其不能让叶昭言贸然接见外面的人。 结果薛二管家探听得知,这行人极有可能是打城东运天街而来。 那可是个达官贵人的聚集之地啊! 她如何能够怠慢? 立刻换了身衣服,亲自前来迎接。 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 当她看到眼前这位年轻公子居然如此不凡,不禁惊喜无比。 这位恐怕来头不小! “这位公子,不知你是......?” 薛老夫人压抑住心中的震惊,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询问道。 “我叫白逸,是一名画师。” 濯逸白开口答道。 画师? 听到这两个字,薛老夫人和薛幼菱的眼中皆是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薛芷烟的目光黏在蓝色身影上,若有所思。 “原来是白画师……” 薛老夫人脸上的神色冷淡了许多, 她又转头上下打量了蔚羽一眼,沉吟片刻,目光带着几分鄙夷。 这人看似气势不凡,衣料不过是平常富贵人家所用,并不稀罕。 与画师的身份倒是相符。 几个丫鬟婆子惯会察言观色,见状也收敛了脸上的恭敬,悄然打量起这二人来。 这两人长得确实不错,只可惜身份低微,算不上什么人物。 比起她们叶府一等丫鬟婆子的身份,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她们的胸脯更挺直了一些。 蔚羽微微皱眉,这些丫鬟婆子看起来骄矜无比,以貌取人,一个个趾高气扬,眼神中透着浓烈的鄙夷和不屑。 真是见风使舵。 看着老夫人和那两个少女,他心中升起了几分厌恶。 “不知道二位公子来叶府是有何事?” 老夫人目光凌冽地扫视了濯逸白一眼,问道。 她的语气有些疏远。 第八十一章 正经扯谎 濯逸白微微皱眉道,“前些日子,叶府大小姐付了定金令我为她作画,如今画已完成,却迟迟未付给我酬金。” 他顿了顿,看向一旁的蔚羽继续道:“这位羽兄是我的债主,再过两日,我欠他的银钱便要逾期。” 一旁的蔚羽忙露出一个颇为急切的表情,仿佛不给钱便不罢休。 薛老夫人见状,眉毛一挑,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 “昭言欠的债,我们叶府理应替她付了。薛管家,你带两位公子去账房门口侯着,拿了银钱便送出门去。” 老夫人不咸不淡地说道,言语间透着几分不耐烦,仿佛在赶苍蝇一样。 闻言,蔚羽微愣了片刻,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神情。 这老夫人倒真是够势力,听说他们二人是上门讨债的客人,就这般冷漠。 昭言?叶昭言? 濯逸白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想起少女英气的眉宇,觉得颇为相配。 他回过神,见薛老夫人倨傲的神情,嘴角微弯:“只是这酬金可是不小。” 他语气为难,一脸的无辜。 “多少?” 薛老夫人脸上露出一抹不耐烦,一幅画作而已。 眼前这位画师如此年轻,不可能是名师,价钱又能高到哪里去? 她叶府家财万贯,还缺这点? “五千两!” 濯逸白开口说道,目光直视薛老夫人,眼神清澈坦荡。 “你说什么?” 薛老夫人一怔,脸上露出一抹震惊之色。 五千两? 听到这个数额,薛氏姐妹均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眼底满是骇然。 她们做梦也没有料到,一幅画居然要价这么高! “放肆,你们这两个穷鬼,居然敢敲诈我叶府,你们不怕遭报应吗?” 薛老夫人勃然大怒,指着他们破口大骂起来。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鄙夷,恨不得将他们立刻赶出去。 “夫人,我说的是真的,可与大小姐当面对质。” 濯逸白看着她,声音平静地说道。 “你以为你是谁呀?五千两随随便便就能给你?” 薛老夫人冷哼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蔚羽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无奈,怎么叶府这样的大户,竟是如此蛮横做派。 濯逸白皱了皱眉,思索起来。 看来只能继续扯谎了。 “我乃是上清阁画师,画技非同寻常。”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薛老夫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蔚羽看着自家公子说谎不打草稿的模样,心下叹服。 这上清阁画师,分明是二公子的画技授业师父。 濯逸白的话一说完,屋内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上清阁是锦都赫赫有名的画室,画师的水准堪称顶尖,而且画技高超,等闲达官贵人想要得到一幅,要费上许多功夫。 这些高雅的谈资,薛老夫人并不很精通,薛氏姐妹得叶府精心教习,却清楚得很。 薛芷烟悄然扯了扯薛老夫人的衣袖。 “如果薛老夫人不相信,我可以让你看看,我这副《百鸟争奇图》的价值。” 濯逸白说着,转过头对身边的蔚羽使了个颜色。 蔚羽会意,走到屋内桌案前,打开纸扇,缓缓展开了那副《百花争奇图》,一时间,屋内众人纷纷被这幅画所吸引了。 只见扇上画着一幅百花盛开,彩蝶翩跹的奇特图画,栩栩如生,犹如活物一般,每一朵花瓣都像是鲜血染上去似得,鲜艳夺目,美不胜收。 薛氏姐妹的目光紧紧盯着图画,目光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她们两人都是多年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哪里会不识货。 薛老夫人仔细盯着那幅画瞧,越看越喜欢。 她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惊叹之色。 这画画工太过精湛了。 不但画得惟妙惟肖,就连那些鸟儿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绘制的栩栩如生。 她总算相信眼前这位年少英俊的画师所言。 他确实非一般画师。 这世间除了画艺卓绝之人,不会有人如此巧妙地雕刻出如此逼真的百鸟朝凤图。 只是这五千两银子,她是决计不会替叶昭言出了。 这小子仗着有些名望,竟然敢敲诈她叶府。 简直岂有此理。 薛老夫人看向濯逸白,“不知道这位公子所说的话是真是假,若是我将昭言请来,她可会真的付出这五千两?” 她心中有些怀疑。 毕竟五千两不是一笔小数目。 “自然!只要叶大小姐来了,自然会付给我酬金。” 逸白一本正经地说道。 见他笃定无比的模样,薛氏姐妹也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薛老夫人心中稍安,心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昭言亲自来赎这幅画好了。 这笔账,她先记在心中。 于是,她对身后的薛幼菱吩咐道: “去请昭言过来!” 此刻叶昭言正在院子里与祁老谈话。 祁老看着叶昭言眼下的乌青,有些担忧。 他方才进府之时,见门口守卫有些眼生,便留了个心眼,去送了个口信才绕回来。 结果刚进府就被盯住了,他再想出门,被拦住了。 如今这叶府,恐怕等闲人不能随便出入了。 他将这几日的情况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才提到了祁端舒,“舒儿得助,逃脱了关押,却被追兵拦截,失去了踪迹……” “砰!” 叶昭言手中茶杯应声碎裂,茶水溅射一地。 “舒儿被追捕,我必须赶快派人去营救,否则......”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如今除了叶昭言,谁也不能帮他。 但是,他却不愿意让叶昭言冒这个险。 “你再带上一队人,去接应她。”叶昭言沉默半晌,才抬头看向祁老,她知道祁老不论表面上多么不在意,内心始终是很为这个女儿紧张的。 即使情势紧急,她也不能寒了他的心。 祁老闻言,不敢多耽搁,匆匆忙忙离开了叶昭言的院子。 叶昭言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悲凉。 她想起祁老方才说过的话,不由得走到围墙边,看向高处的天空。 蓝天洁净如洗,白云如玉盘悬挂。 那么干净的一片天空,却藏着这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围墙高深,对身具轻功的叶昭言,也不是高不可逾。 要是能从这里逃出去就好了! 只可惜,那围墙另一边,布着薛怀澹的眼线和守卫。 贸然翻出去,只会打草惊蛇,若是因此被对方找到由头关押起来,就得不偿失了。 “昭言妹妹,你可还好?” 一道声音传来,叶昭言抬头看去,竟是薛幼菱。 第八十二章 无耻胁迫 薛幼菱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显得格外娇俏可爱。 “昭言妹妹,前厅有位画师找你,祖母叫我来领你去。”她转了转眼珠,继续道:“那画师生得英俊潇洒,怕是与你交情不浅吧。” 她故意将英俊潇洒四字咬得很重,意有所指地说道,她相信,叶昭言肯定能够听懂她话语中的意思。 “不认识” 叶昭言冷声道。 薛幼菱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不认识?怎么可能呢? 那名画师长得这般英俊潇洒,一点也不逊色于锦都美男,她不相信叶昭言不认识这个画师。 她很是好奇,那名画师究竟是何来头,与叶昭言又有何渊源。 薛幼菱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不过,她不想再继续和叶昭言废话。 她直接将这话点破:“你不认识?可你欠他五千两!祖母说了,你得从自己那里拿钱!” “你说什么?” 叶昭言眉头微皱,一脸惊讶地看向幼菱。 薛幼菱看着叶昭言脸上的惊诧之色,心中愈加狐疑,难道她真的不认识那个人吗? “我说,祖母让你把银票交出来,然后跟我过去。” 薛幼菱强调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心中更加确定了叶昭言没有认出那人来,又补充道: “那画师说,你曾与他约定,画像完成就要付给他五千两!” 叶昭言皱了皱眉,她何时找人约过画像? 这莫非是薛家人搞出的事? 不过五千两,实在不行找府里账房支钱便是,何必找她。 “我不去。” 薛幼菱不禁愣了愣,她没有想到叶昭言会如此强硬地拒绝。 “你怎么能不去,我们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欠钱不还,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薛幼菱皱眉说道,心中暗骂叶昭言的不识抬举。 “我不认识那个人。”叶昭言摇摇头,“更没有与那个人约定什么事。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说罢,她转身往叶扶归院子走去。 她现在一颗心全都系在叶家生死存亡上,哪有闲情雅致理会其他事情。 薛幼菱看着叶昭言的背影,气得牙痒痒的。 她心中暗恨,觉得叶昭言是故意推辞不肯承认,不过,没有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再去找薛老夫人。 “祖母,昭言妹妹不肯去赴约。“薛幼菱回到老夫人身侧,低声说道。 薛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也太不把祖母放在眼里了。“薛幼菱小声地哼了一句。 “话多!”薛老夫人横了她一眼,给一旁的薛管家使了个眼色,眼神中包含肃杀威胁之意。 如今叶昭言在叶府不过任人宰割的圈养鸡鸭,还不能让她们薛家随便揉搓不成? 至多再过几月便嫁出去了,还敢在叶府矫情! 濯逸白看着这一切,陷入了沉思。 他从外面回来不过几年,锦都世家的内院消息并不是他关心的范围。 不过他仍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蔚羽却是待了许多了多年了,早已心头暗惊。 这位操持内院的老夫人似乎与那叶姑娘不对盘。 与外界传言的不太一般。 都说叶老将军的赘婿体贴妻子,钟情不二,女儿的婆婆也是勤勉持家,爱护儿媳。 他们莫不是走错地方了! 若不是碍于场景,他真想与自家少爷痛快讨论一番。 薛管家带着薛老夫人身边的大嬷嬷和几个婆子,浩浩荡荡地去“请”叶昭言了。 叶昭言此刻正在叶扶归房中,看着惜云给母亲喂药。 叶扶归已经服用了两副药,但仍未苏醒。 叶昭言的眼神黯淡无光。 “大小姐,老夫人派人过来请你,说是有要事。”薛管家刚走进门便大声道。 “祖母有何要事?”叶昭言看也不看他那嚣张的情态,平静问道。 “说一位画师来找你了。” “不去。”叶昭言头也不抬。 她的眼神落在床榻上的叶扶归身上,她现在哪儿还有心思理会其它的人。 薛管家一听叶昭言拒绝得这般干脆利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本以为叶昭言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毕竟叶昭言已经不是从前那般地位了。 他看了一眼床上正被喂药的叶扶归,眼底划过一丝算计。 “大小姐,老夫人让你即刻前往前厅,若是不去,恐怕这院子里的汤药就得换了。” 叶昭言听到这话,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向薛管家。 “你威胁我?” “大小姐误会了。”薛管家摇头,“我是在陈述事实。你若是不去,这药可能就要浪费掉了。”他笑吟吟地说道。 叶昭言闻言,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屋里的惜云。 “替我照顾好母亲,我去去就来。” 惜云点点头,目送着叶昭言离开。 濯逸白在客间坐了许久,茶换了两盏,仍旧气定神闲。 他正端起手中杯盏掀盖,就见一英姿飒爽的少女走进来。 心头不由一跳,呆愣地看着走近的人。 只见她清丽脱俗,眉宇之间有着几分傲气,乌黑浓密的秀发挽成了一个简单精致的高髻。身着一件蓝色百褶长衫,腰束紫色金线绣竹节流仙绦,上面缀着流苏。 这张脸,赫然便是那晚与他一同逃命的少女。 这是......叶昭言吗? 濯逸白心中震撼不已。 这还是他初见时那个狂放不羁的女子吗?怎么感觉她一下子就脱胎换骨了一般? 濯逸白不禁看呆了,待他回过神来,看到叶昭言那双冰冷如寒潭水般的黑眸,他手中杯盏一歪,茶水溅了出来。 “啊呀......”蔚羽被茶水烫到,惊呼一声,连忙站起来。 怎么自家少爷如此反常,像没见过美貌女子似的? 他分明记得他不是这种人。 濯逸白收敛起自己的神思,将手中茶盏递给一旁侍奉的丫鬟。 叶昭言看着面前的少年,有几分惊讶,她没想到会是他。 濯王府的小公子,濯逸白。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正当她要开口时,却见少年突然站起身来,朝她拱手一礼,声音温润如玉,“叶小姐,在下画师白逸,按约前来送画。” 画师白逸? 第八十三章 此物相抵 叶昭言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他恐怕是乔装掩饰身份而来。 叶昭言看了一眼濯逸白身后的男子,似乎是个贴身侍卫,看起来是主仆二人上门拜访。 只是,她仍旧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昭言微微颔首:“既然如此,还请白画师将那东西拿出来。”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叶小姐稍等片刻。” 说完,濯逸白走到桌子旁边,将画卷打开。 叶昭言看着画上的人物,瞳孔微微一缩,这幅画,居然真的画的她。 这画上的女子容颜极美,眼睛明亮澄澈,鼻子笔挺,薄唇嫣红如花瓣一般,整个人看起来灵气动人,尤其是那清冷眉宇下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 虽然画中的女子只与她七分相像,却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让人不忍亵渎。 叶昭言的心里升腾起了一股异样的情愫。 怎么会画得如此像她呢? 这画又是从何而来? 叶昭言心中疑惑,却并没有询问。 “这幅画可是画得真好。” 她看了半天,忽然开口说道。 “谢谢叶小姐的夸奖。”濯逸白闻言笑着谦虚道,“若不是叶小姐如此美貌,也不能成就这画。” “昭言妹妹的美貌,怕是连画师的都忍不住心动”薛芷烟开口道,语气有几分暧昧不明,“这下笔之人莫不是含着情意,怎么将昭言妹妹画得比本人还要美上几分!” 薛芷烟这话虽然听起来很讽刺,实际上却是带了几分暧昧之味。 “这画师画技精湛,确实比我还要漂亮几分。”叶昭言看向薛芷烟,坦荡道。 薛芷烟听了,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她本以为叶昭言会害羞,没想到她居然如此不解风情! “未能完全还原叶小姐的美貌,叶小姐不要怪罪才是。”濯逸白适时开口,将话题转移。 “白公子缪赞了,不知白公子今日到访,所谓何事?”叶昭言没有理会白逸的话,直奔主题。 “叶小姐果然快人快语,这次来,自然是为了画作之事。” 白逸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画递给一旁的蔚羽,心中斟酌着措辞。 该怎么说才能隐晦地让叶昭言明白,他是来讨要那匣子的? “他是叫你付给酬金!”一旁的薛老夫人忍不住插话道,“你自己欠的钱,总不得让我这个长辈来还吧!” 叶昭言看了薛老夫人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往常叶府这些小事从来不会打扰到她,如今这是刻意刁难了? “大小姐,老奴奉劝您还是快点儿把钱拿来吧,否则老夫人可不会纵容你!”薛管家在一旁义正言辞。 叶昭言看着他,眼中迸射出一抹凌厉的锋芒。 薛管家赶紧低头,避开她犀利的眼神。 “大小姐,老奴也是为你着想,你就别怪罪老奴了。”他心中暗叹,这叶昭言真是除了叶大将军外最不好惹的人了。 濯逸白有些惊讶,为何叶府大小姐会受到如此打压? 心中不禁猜测叶府内部的形势,恐怕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昭言,你去拿五千两过来吧!”薛老夫人开口,语气强硬。 叶昭言皱了皱眉,明明从叶府账房取钱就行了,非要找她拿? 叶府账房的银子莫不是她叶家的钱? “祖母......” 她刚要开口,薛老夫人便冷哼一声,打断道:“怎么,我这个老太婆的话,也不中用了?” “这银钱倒不急的!”濯逸白忙开口道:“我与叶姑娘约定,若是画作满意,可拿一物相抵。” “哦?”薛老夫人挑眉,看着他问道:“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值多少银子?” 若是把府里的贵重物件抵出去了,她可是绝不会依的! “不瞒薛老夫人,我这画也不过是寻常品级罢了,想要多少再画便是。但是叶姑娘所许诺之物就不一样了,可是孤本。” “孤本?” “不错。”濯逸白微微一笑,开始扯谎:“是上清阁前任阁老的遗作,只是如今流传坊间的已经很少了。” “上清阁前任阁老?”薛老夫人愣住。 他继续道:“是的。他是位非常神秘的画师,只有少数人知晓其身份。” 叶昭言也是一怔,上清阁的前任阁老?她倒是未曾听闻过。 蔚羽在一旁啧啧称奇,他家公子忽悠起人来炉火纯青。 薛老夫人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好看向叶昭言:“既然如此,昭言,你就将那画作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她得确认一下那东西究竟是不是白画师所说的,若是别人的什么遗作,她才不感兴趣,让叶昭言拿出来便是。 叶昭言皱了皱眉,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幅画? 濯逸白见少女疑惑的神色,忙道:“那副画用一个木匣子装着,上次见面,叶姑娘还拿给我看过。” 叶昭言恍然。 第一次见面,濯逸白曾将一物交给她保管,便是这样一个木匣子。 想到这里,叶昭言吩咐茱萸去取那木匣子来。 不一会儿,茱萸就将木匣子带了过来,恭敬地递向叶昭言。 薛老夫人迫不及待地伸手抢过木匣子,打开,顿时露出一张古朴的宣纸。 纸上画着一处自然山水,用炭笔标注出许多奇特的符号。画上还有一座高塔,高塔上有一块巨大的黑石,看上去像是一个巨大的石碑,石碑上雕刻着几个字体,模糊不清。 “这是什么鬼画符!” 薛老夫人看着画中那奇奇怪怪的图案,脸上露出一丝嫌弃之色,将手中的宣纸丢在地上。 “这是哪个画师画的?简直是糟蹋了这样好的宣纸!” 薛芷烟说着,连忙捡起地上的画,仔细端详起来。 画上的那高塔,让她觉得有几分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可是偏偏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看向叶昭言,发现少女面无表情,似乎对眼前的事情并不在意。 她将画重新放进木匣子里盖上。 “上清阁前任阁老恐怕是个高人,所作之画定然非同寻常。”薛芷烟开口解释道。 “那又如何?”薛老夫人冷哼一声,“这画哪值得了五千两,五两银子卖给我,我都嫌贵。” 濯逸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看向叶昭言。 “既如此,叶姑娘可否割爱,将画作交予我?” 第八十四章 隐晦哑谜 “自然是可以的。”叶昭言轻声应答。 这东西原本就是濯逸白的,如今物归原主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她想着眼下的局势,心中泛起一股忧愁,不禁将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如今叶府内忧外患,消息闭塞,正缺一个能够与外界沟通之人。 眼前这位濯公子倒是个选择。 若是他愿意帮助自己,那么叶府的困境也就有了一个突破口。 她原本是不愿意为难濯逸白,但是想到叶府,也顾不得考虑那么多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濯逸白笑着应道,将盒子里的画收好,又朝叶昭言拱手道:“叶姑娘,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等......”叶昭言开口。 “叶姑娘还有事?”濯逸白停住脚步,笑着反问道。 他的眼眸含笑,眸光清澈,让人有一刻失神。 “我还有一个请求。” “叶姑娘但说无妨。” 叶昭言想了想,说道:“我想请你今日再作一幅画。” “再作一幅画?”听到叶昭言的话,濯逸白愣了愣。 他以为对方要提及一些关于画作的事情,却不想,她要自己再画一幅画。 他有些犹豫,若论人像画技,他自是比不上周儒。 更何况,他的人像画自成风格,与周儒的画一对比便见端倪。 若是再画,他未必能够胜任。 “这个......叶姑娘,恕在下难以完成。”濯逸白婉拒,“我作画多是兴致促成,如此刻意而作,恐怕不能胜任。” “我相信你的画技。”叶昭言摇摇头,肯定地说道。 画作如何根本不重要,她要的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 见少女如此坚持,濯逸白微微沉思片刻,随即答应道:“既然叶姑娘如此信任在下,那敢问叶姑娘想让我作什么画?” “白画师的画艺精湛,不如画一幅我们府上的景观图,怎么样?” 闻言,濯逸白微微一笑:“那自然是没有问题。” 若是风景画,他倒是有几分自信。 “好,那就谢谢你了,不过,我希望能亲自观摩,可以吗?”叶昭言问道,眼神里有几分期盼。 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她想寻个机会再与濯逸白细说。 听到这话,濯逸白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既然叶姑娘相邀,我自然是乐意效劳。” 叶昭言见濯逸白爽朗应允,心中微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感激。 听到叶昭言的话,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开口的薛老夫人站起身,一脸不悦地看向叶昭言。 “昭言,让他自己画完了便是,不必这样折腾。” “祖母,您不懂画。”叶昭言摇摇头,“画画是件雅事,若是能够欣赏画师的画艺,也是件美事。” 这话呛到薛老夫人脸色尴尬。 最忌讳别人说她俗气了! 她不禁心里有些气闷,什么雅不雅的,都是那些个文人矫揉造作、惺惺作态罢了! “哼,什么美事!不过就是在纸上涂涂抹抹,你竟然为了这么一桩小事而大费周章!”薛老夫人冷哼一声,满脸鄙夷之色。 一旁的薛芷烟和薛幼菱见状,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掩饰住嘴角的笑容。 “不过是一幅画而已,祖母又何必计较。”叶昭言眼神有些冷,若不是情势所逼,她也不会跟薛老夫人废话。 这次机会她不可能轻易放过。 薛老夫人还要再训斥,瞥见一旁的薛二管家正朝她递眼色。 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忙收敛语气道:“好啊,好啊,我倒要看看,那白画师有几斤几两,芷烟、幼菱,你们也跟着去!” “是,祖母。”薛芷烟和薛幼菱齐声应是。 “白画师,我们这就走吧。”叶昭言转过头看向濯逸白。 濯逸白笑着点点头,然后对着一旁的蔚羽说了几句话,一行人便朝后院走去。 薛二管家见薛氏姐妹落在人群之后,赶紧上前提点了几句。 叶昭言边走边将将叶家大宅的布局和周遭的环境都告诉了濯逸白。 薛氏姐妹得了薛二管家提醒,一直紧紧关注着二人。 此时已在一旁听了半晌,仍旧没有收获,不由得有些兴致缺缺。 叶昭言说完叶府,话题一转:“那日在白画师府上,西南角有一处景致,颇有新意。” 那日在濯王府,叶昭言翻墙进去的院子,就是西南角。 那一处不仅僻静无人,守卫疏松,更是地势低矮,容易出逃之处。 “西南角的景致?”濯逸白问道,有些了然,那似乎是二哥的院子。 “是,西南角有一处湖泊,湖边有一棵大榕树,枝繁叶茂,绿荫蔽日,风景极佳。”叶昭言点头道,“那处景致尤为突出,白画师可知是为何?” “为何?” “那处少了高墙遮挡,压抑感散去,便显得尤为雅致。” “原来如此。”濯逸白恍然大悟,随后抬头,目光落在叶昭言身上,笑着说道,“原来叶姑娘喜欢这样的风格。” 叶昭言眸光深邃,继续道:“叶府的西北角也有这样一处景致。” 这个地方也是叶昭言小时候贪玩经常逃出去的地方。 若是外面没有守卫,就是个逃命的绝佳之处。 只是如今却不是了。 若是没有外应,也只能做摆设。 “这么巧?” “是巧合吗?”叶昭言轻轻道,“我可不这么认为。” “叶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濯逸白皱眉看向叶昭言,他能感觉叶昭言想告诉他什么。 “白画师应该能猜到。”叶昭言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濯逸白心中依然存惑,不知叶昭言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并非普通女子,所言所行,不可能没有深意。 只是不知,想要做什么? 一旁的薛芷烟见状,心里警惕起来,笑着插话:“昭言妹妹跟白画师打什么哑谜呢?” 叶昭言转过头,看着薛芷烟,嘴角扬起一抹嘲讽。 “这是我和白画师的秘密,恕不奉告。” 薛芷烟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 “昭言妹妹,你这是何故?”薛幼菱脸上带着一丝不快,“芷烟不过好心提醒你,不要说了不该说的话才好。” 这叶昭言,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明明都已经是个待嫁之女了,竟然还一副叶府大小姐姿态! 薛幼菱心中很不是滋味。 第八十五章 此时此刻 叶昭言闻言,不置可否地挑眉,然后笑着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薛芷烟狡猾,就算对方怀疑,她也不会傻到去解释更多。 薛芷烟见叶昭言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心里憋屈极了,更加打起精神盯着二人。 若是能从中得到什么消息,她一定不会放过叶昭言。 濯逸白见三人针锋相对,心中叹了口气,愈发同情起叶昭言来。 叶府大小姐竟会沦落至此么? 他本来很好奇叶昭言所说的话,只是如今看来,恐怕这件事很是神秘,甚至叶昭言有些难言之隐,不能叫另外两位姑娘听见。 蔚羽见状,也陷入了沉思。 叶昭言没有再解释什么,领着濯逸白去了西北角那处景致,只见那里有一座亭台楼阁,亭台四周湖水环绕,看起来很是幽静。 亭台之外,围墙低矮,露出了外面的苍翠大树,墙边绕着许多藤萝花卉,在这炎热天气里依旧绽放着它们独特的美丽,使人眼睛移不开视线。 “白画师,你看如何?”叶昭言笑着问道。 “甚好。”濯逸白点点头,“不愧是叶姑娘选择的地方。” “我想要此处景致的画。”叶昭言微笑道,“还望白画师能够成全我这份心意。” “叶姑娘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濯逸白爽快应承。 他看着叶昭言那清亮明媚的双眸,忍不住笑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有趣的姑娘。 一旁的薛芷烟看着他们两个聊得这样好,手紧紧地抓着袖中的帕子,目光闪烁。 如此英俊的少年,若不是碍于身份低微,恐怕连她都忍不住心动。 不过少年身上散发的气质出众,让她心里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眼前之人怎会仅仅是个小有名望的画师? “好啦,昭言妹妹,你们就别磨蹭了。赶紧画画,我们也好早些离开。”薛幼菱也忍不住催促道。 “我差点忘记正事了。”濯逸白歉意地对着二人笑了笑,随后走到画案前,取过笔墨纸砚,开始描绘那处景致。 他在画纸之上描绘的速度很快,不消片刻功夫,画纸之上就已经勾勒出精致的亭台阁楼,以及四周静谧的湖水。 湖水之中还生着着些许青苔、草木,看上去颇为奇异。 画完之后,濯逸白拿着画稿,走到叶昭言面前。 叶昭言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赞叹道:“果然画工精湛,栩栩如生。” “叶姑娘谬赞了。”濯逸白谦逊地拱了拱手,然后道,“不知道叶姑娘还满意否?” “这画的确很精致,但是还有些欠缺火候。”叶昭言摇了摇头道。 “哦?是吗?” 闻言,薛氏姐妹不由得朝着叶昭言看去。 蔚羽也有些惊讶,这叶姑娘未免有些挑剔了,他家公子的画虽比不上大家,却也算得了上乘之作。 “是啊。这幅画虽好,但是太过平实,没有一丝灵动,所谓画龙点睛,就是指在最关键的位置,画出一些生动的东西。”叶昭言皱眉道。 濯逸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划过一丝疑惑。 叶昭言说的完全是反的。 他的画技巧一般,胜在心意十足。 “不如三日后再请教白画师,我相信凭借白画师的本事,定能让人眼前一亮,一鸣惊人。” 叶昭言笑着道。 薛氏姐妹在一旁虎视眈眈,她想开口说些什么都有些困难。 薛幼菱虽愚笨,薛芷烟却是个狡猾的。 她不敢冒险。 “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濯逸白苦笑着答应了,心底疑惑更深,这叶姑娘到底想做什么呢? “昭言妹妹这般怕是不妥吧!”薛芷烟冷声道,“你怎么可以几次三番邀请外男到家中做客,万一被外人知晓了,岂不是丢尽了我们叶府姑娘的脸面?” “此话怎讲?”叶昭言笑吟吟地问道。 薛幼菱冷哼一声道:“你莫要装傻了,难不成你以为自己是叶府嫡出大小姐,就可以肆无忌惮,不把其他姐妹放在眼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这话说得严重了。”叶昭言淡淡一笑,“我只是想找人讨教一番,怎么就成了肆无忌惮不将其他姐妹放在眼里了?” 薛幼菱冷哼一声,道:“你是在狡辩吗?你这分明就是故意想引诱外人来叶府做客,目的就是图谋不轨!我要去告诉祖母,以后不准你再见外男!” 叶昭言看向薛幼菱,眸光冷下来。 她知道薛幼菱胡搅蛮缠的性子,恐怕真会薛老夫人那里告状。 这样一来,以后再见濯逸白就困难了,更严重的是,接触外面人的机会也会失去。 薛幼菱触到这冰冷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幼菱,莫要胡乱污蔑昭言妹妹。”薛芷烟开口制止道,“昭言妹妹不过是与白画师有几分交情,想要在出嫁前叙叙旧情罢了。” 她眼神里有几分刻薄,看向叶昭言,仿佛是看待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一般。 出嫁?! 濯逸白心中一窒,惊讶地看向叶昭言,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她就要出嫁了。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那天夜里少女那绝尘脱俗的姿态。 她就要出嫁了吗? 叶昭言只是笑了笑,“我确实是有几分想念故人了,所以想要约他叙叙旧情,并不是你所说的那样,不知道你这话从何而来?” 薛芷烟捕捉到濯逸白的神色,心中暗喜,她就知道二人私下有些来往。 她不怀好意地道:“白画师怕是不知道这件事吧?想必昭言妹妹也不曾告诉你她要嫁人了!” “我倒是没想到,原来叶姑娘竟然要出嫁了,这倒真是意料之外。”濯逸白苦笑着道。 “白画师不必惊讶,等舅舅回来,昭言妹妹的婚事就会操办起来。”薛芷烟笑起来,语气里透露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感觉。 “原来如此。”濯逸白轻飘飘的说道,“不知道叶姑娘婚配哪家?” 很难想象,这世间怎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如此一位姑娘。 想到这里,他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怅然。 “自然是......”薛芷烟缓缓说着,然后顿住了,轻轻一笑道,“自然是......江南稽家的公子。” “稽家?”濯逸白诧异地皱起眉头,“听闻是有名剑客世家……” 门户倒是不低,只是配叶昭言,终究是有些勉强了。 “正是。”薛芷烟道,“江南稽家的公子一表人才,剑术不凡,乃是江南一绝,我想昭言妹妹嫁给这样的公子,一定会幸福的。” “是吗?”濯逸白看向叶昭言,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我此刻的心情,和那夜在马背上的心情一般。”叶昭言坦然地迎上了他的眼眸,“只是,这一次我却没有办法做到后面的事情。” 那夜在马背上,二人如同亡命之徒,逃避着身后追杀的众人。 那番情景,相信濯逸白不会轻易忘记。 第八十六章 纯良无害 果然,听闻这句话,濯逸白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半响都没有说话。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叶昭言那晚英勇救他的模样。 他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冷静沉稳,不卑不亢。 这样一个女子,竟有这样的胆识,危急关头奋不顾身地拔剑相向。 叶昭言不愧是他见过最厉害的女子。 他突然想起,追杀在后的蒙面人接连不断,却并未下死手,似乎想活捉叶昭言。 濯逸白的眼神变得越发复杂,心里涌起一阵阵波澜。 如今的叶昭言,也是身在困境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她又为何说这些饱含深意的话?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多看了叶昭言两眼。 薛芷烟紧紧盯着二人的神色,心中也浮起浓重的疑惑。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薛幼菱倒有些不屑,看着叶昭言的目光愈发鄙视,即将外嫁竟然还与外男如此眉来眼去,实在掉价。 叶昭言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濯逸白,轻声道:“白画师记不起了么?” “怎会。”濯逸白收敛心神,摇头。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叶昭言身为叶府大小姐会陷入如此困境。 “我想我应该明白叶姑娘的意思了。”濯逸白缓缓道,“只是我不明白的是,叶姑娘为何如此信任我?” 他的目光紧盯着叶昭言,希望得到她的答案。 蔚羽看着自家公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嘴角撇了撇。 还不是因为公子你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不知道欺瞒了多少人! 叶昭言微微颔首,轻启朱唇,道:“毕竟你我可是有过命的交情。” 再怎么也是共生死、患难与共的战友。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听到这里,濯逸白怔愣了片刻,随即释然一笑,笑声爽朗,充满了阳光,仿佛心情大好。 “哈哈......好一个过命交情!” 他想他明白了。 这个女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慧勇敢。 叶昭言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眼中光芒蕴动,嘴角勾勒出浅浅的弧度。 少年的回应让她很是满意,不枉费她如此大费周折。 她的眼眸像宝石一样闪耀。 让人忍不住注意她。 二人这番意味不明的话让薛氏姐妹心中更加狐疑,不由得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俱是满含不安。 叶昭言竟然与这画师有这般渊源,两人似乎情谊不浅,甚至白画师知道叶昭言待嫁,竟然没有离开?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想到这里,两姐妹眼中皆露出不甘之色,看来她们得想点别的办法才行了。 “昭言妹妹,你们在说什么呀!”薛幼菱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试探性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遇见旧人,感慨颇多。”叶昭言笑着道,似乎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她这副模棱两可的态度,让薛氏姐妹心中愈加疑惑。 难道他们真的有什么秘密瞒着她们? 薛芷烟总感觉,叶昭言在说谎。 “昭言妹妹,什么叫过命交情,你倒是讲给我们听听!”薛幼菱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叶昭言微微一笑,道:“我与白画师之间,也算有点小秘密,不便对外人讲解。” 薛幼菱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 外人?! 她们都算得上是她的亲戚,叶昭言竟然把她们都划入了外人的行列。 她咬牙切齿地瞪了叶昭言一眼。 薛芷烟压抑住心底的不悦,柔声道:“昭言妹妹,这话就见外了,我们姐妹之间哪用这样生分。” 叶昭言却仿若没有看到,自动无视了二人探究的神色。 薛芷见叶昭言如此冷淡地对待她,气得差点儿吐血,却又不敢当众发作,只好忍着,不动声色看向濯逸白,道:“白画师,你和昭言妹妹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总觉得二人方才那番话是有深意的。 她的直觉一向准确,叶昭言绝非是那种喜欢废话寒暄的人。 这其中一定是有蹊跷的。 “在下的事情,薛姑娘还是少打听为妙。”濯逸白不咸不淡地说道,“毕竟正如你说的,叶府规矩严明,闺阁女子不宜接触外男。” 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温暖的笑意。 薛芷烟被呛得说不出话来,脸颊一阵通红,恨不得挖一个洞钻进去。 这个画师不仅对他冷冰冰的,而且还拿她的话堵她,让她以后莫要打听外男的事情,免得坏了规矩。 这话在她听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她眼色苍白得吓人,脸上却依旧保持微笑道:“白画师真会开玩笑。” 叶昭言听到他如此护短的话,眼底浮现一抹笑意,她还真没有想到濯逸白会帮她出口恶气。 毕竟眼前这个少年怎么看怎么纯良无害,根本看不出一点儿心机,也不像是能够对付薛芷烟的人。 她忍不住看向一旁的薛芷烟。 只见薛芷烟眼眶微微泛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见到这幅情形,叶昭言有些哭笑不得。 她不禁怀疑起濯逸白的城府来。 薛芷烟一直以来都是个心高气傲,心狠手辣的主儿,平日里也就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如今居然被这个英俊温柔的少年郎给欺负了? 叶昭言不由得摇摇头,感叹道,人生果然处处充满惊奇! 蔚羽见薛芷烟那可怜模样,忍不住说道:“薛姑娘,我家少爷是个直性子,你千万别在意。他就是喜欢实话实话。” 薛芷烟听到前半句,还有些宽慰,然而听到最后一句,脸上的羞恼几乎止不住了。 什么叫做他就是实话实说?! 她脸上浮现出几分怒气,看着蔚羽的目光不由得带了几分刀光。 蔚羽见她恼怒,脸上露出疑惑,怎么越说越生气? 还恨起他来了? 他不禁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好心没好报。 濯逸白见蔚羽一副后悔不迭的模样,忍不住轻笑。 蔚羽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他刚才说错了什么吗? 叶昭言也忍不住抿唇一笑。 这对主仆还真是有趣呢。 薛氏姐妹的目光一直在二人身上流连,不曾离去。 薛芷烟心中恨急,她看向叶昭言,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搞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一时之间,她心里百转千回,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第八十七章 心意明确 这时,一个小丫鬟走了过来。 “老夫人让奴婢来送白画师出府。”小丫鬟福身恭敬地道。 听到这话,叶昭言脸色微微变了变。 算算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薛老夫人这是准备赶人了。 她与濯逸白虽然已经达成默契,却并没有详细计划好该如何行事,一时间也无从商议。 不等叶昭言出声拒绝,薛芷烟抢先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道:“白画师,请!” “叶姑娘……”濯逸白冲着叶昭言歉意一笑,他也看出来了叶昭言的犹豫,知道她心中所急。 只是此刻却没有理由留下,不得不暂且先离开。 他看向叶昭言身后那堵矮墙,眸光暗了一瞬,心中打定主意,改日得再寻个由头进来。 想到这里,他不禁看向一旁的叶昭言,眼中闪过一抹幽芒。 叶昭言也正看向他,眉宇紧蹙。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仿佛在交流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叶昭言心中有许多打算要对他说,却苦于没有机会。 薛芷烟是个聪明人,她怕一不留神就被她识破,到时候事情将会失控。 她的计划不能出差池。 但不论如何,她必须将消息传递给濯逸白。 想到这里,她心里更是坚定不移。 “白画师,此处风景甚好,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再来叨扰。”叶昭言笑容勉强,语气中满是担忧。 夜长梦多,过几日的叶府,保不准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实在难办。 “一定,一定会有这个机会的。”濯逸白郑重道,他眼神落在叶昭言身上,眸光闪烁了一下。 他该用什么法子与叶昭言互通消息呢? 再次上门是否还有机会? 又该择哪日? 他心中思绪万千,面上的表情却不显山露水。 就在此时,叶昭言从旁摘下一朵花来,递给了濯逸白,道:“白画师,送你的!” 濯逸白怔怔地盯着她手里的花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接过花朵,“叶小姐,这是送给我的?” 叶昭言直视他的眼眸,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这花叫做''''月桂'''',乃是一种奇特的植物,它的叶片呈银灰色,花瓣如白玉一般,散发着皎洁的月华。只是花期甚短,不过三日。” 濯逸白微微一愣,眼睛里闪过一抹异彩。 三日。 这便是约期么…… 他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看向叶昭言。 真是巧思妙计! 叶昭言被他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心中突然涌上一股紧张,她连忙将脸扭开,避开他的目光。 薛芷烟见叶昭言将花送给濯逸白,心里有些吃味,不知为何,她很讨厌看到叶昭言跟濯逸白单独相处。 薛幼菱也是一脸诧异。 这个画师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居然敢如此直勾勾地看着叶昭言! 他难道不知道叶昭言就要嫁给别的男子了吗? 不仅如此,他竟然还接过了叶昭言手里的花朵。 “昭言妹妹怎能如此不懂礼数呢?你这样如何对得起稽公子!”薛幼菱一副大义凛然、痛心疾首的模样,声音中满是责怪之意。 看上去倒像是在替稽斯年打抱不平一样。 只是,在场的人又岂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叶昭言听到她的话,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个薛幼菱还真是会装腔作势啊。 濯逸白正要开口,叶昭言先他一步走上前来。 “没想到还未出阁的女子竟像街头泼妇一般蛮不讲理,爱论他人长短!”她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薛幼菱被叶昭言一顿训斥,顿时涨红了一张俏丽的小脸,眼眶微微发红。 “叶昭言!你这是什么态度!”她怒瞪叶昭言,指着她怒吼道,“你凭什么这么骂我?” “呵,这话倒问得好,你又凭什么随意品评我?”叶昭言不屑冷哼一声,冷嘲热讽道。 薛幼菱被他一句话噎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叶昭言眼底闪过一丝讥笑:“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就不要再耽误客人的时辰了。” 蔚羽在一旁看着叶昭言,目瞪口呆。 这叶府的大小姐说起话来竟然如此犀利,真是不好惹。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家公子,目光中流露同情。 和叶小姐打交道,公子可得悠着点,最好收起那套糊弄人的不良心思。 濯逸白见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笑意柔和,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蔚羽不禁摇了摇头,看来自家公子不信邪,以后怕是有他苦果子吃的。 叶昭言说完,不再理会薛氏姐妹,转身领着濯逸白主仆二人朝前外走去。 薛幼菱被叶昭言一席话气得够呛,胸脯剧烈起伏,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心中恨极了叶昭言,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狠狠地给她一巴掌! 薛芷烟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同情地抚了抚薛幼菱的手,忙转身跟上叶昭言等人的步伐。 她可不能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薛幼菱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愤怒之色。 叶昭言,你别得意太久! 今天的耻辱,她一定加倍奉还! 她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边朝着薛老夫人的悯珠院走去。 濯逸白离开叶府之后,叶昭言又回到院子守着叶扶归。 晚间,昏睡了多日的叶扶归悠悠醒来。 她醒来时,叶昭言正坐在桌前皱眉沉思。 “昭言......”叶扶归看见女儿疲惫的面庞,眼眶微红。 叶昭言心中激动,眼眶一热,快步走到床榻前,握住了叶扶归的手腕。 她的脸颊消瘦苍白,整个人憔悴不堪,看上去十分虚弱。 仿佛从前那个面色红润娇俏的美妇转眼便逝去。 看着这般模样的她,叶昭言心中苦涩。 叶扶归过了三十多年无忧无虑的日子,此生扒手第一次大受打击。 只是,比起前世那些惨绝人寰的境遇,眼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昭言,我们不嫁了!”叶扶归哽咽着开口,气息有些不足,“娘带你离开锦都,去找外公!” 昏迷之中,她脑中闪过许多零碎的画面。 一会是女儿穿着嫁衣笑靥如花,一会又是母女二人在血泊中相扶。 她越来越坚信,叶府必须摆脱薛家。 叶昭言听了这话,眼眸闪过一抹复杂,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如今叶府怕是出不去了。” 叶扶归不由得愣住,怔怔地看着叶昭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叶府被人监视住了,除非薛家的人都不在了,否则别想走出叶家大宅。”叶昭言开口解释道。 叶扶归呆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难道我们就这样一辈子躲在叶府,任凭别人摆布吗?” 她的眼眸中透着坚定与愤怒,她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心意明确。 “不是我们不走,而是需要一个时机!”叶昭言摇了摇头,“我们现在根本就逃不出去。” 叶扶归沉思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 第八十八章 机关暗格 “昭言,不如我们......”她凑近叶昭言耳畔轻声说道。 “你说得没错。”叶昭言眼睛一亮,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放心。”叶昭言抚摸着母亲乌黑的秀发,心中有了决断。 入夜之后,待叶府众人睡下,叶昭言悄然起身。 她的怀中,揣着一件重要的东西。 想起母亲将此物交到她手中时所说的话,她的动作更加放轻了些。 这几日叶府的守卫已经少了许多,负责监督的头领早已歇下,正是松懈的时辰。 此时夜色已经浓郁到伸手不见五指,叶昭言手中捏着一柄短剑防身。 她轻车熟路地避开夜里巡逻的耳目,缓缓朝库房后门而去。 房附近的灯早就熄灭了,四下漆黑一片。 她循着母亲的描述,摸索了半晌,总算在门的最下方摸到一异常坚硬之处,正是机关所在。 她从怀中掏出那件东西,飞快地开起锁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成功打开了机关。 一闪小小的门缓缓出现在墙上,构造精巧,仅容半人高的小孩子通过。 这便是外公在娘亲小时候命人建造的机关门,前几日,已经被叶扶归寻来的老工匠修复。 叶昭言心中松了口气,轻巧地钻进去。 库房里暗黑无光,叶昭言不敢掌灯,凭感觉径直朝着右边的角落而去,她记得那里有几排不显眼的架子,上面摆放着精致的卷轴。 叶昭言慢慢绕开靠墙那排架子,在后面的墙上敲打了几下,便听见一声异响,她用手摸到一块凸起,轻轻一拧,一个小巧的凹槽便露了出来。 是一个看不出内里的包裹。 等她正准备把凹槽里的东西放入怀中,却听得身后一阵响动。 她连忙蹲下身子,屏住呼吸,静静地站立。 吱嘎! 库房的门缓缓地被推开。 叶昭言神经骤然紧绷起来。 当那门后之人完全走出来之后,叶昭言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僵硬在原地,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竟是稽斯年! 他怎么来这儿了?! 她不禁暗骂自己太过大意,竟然没有注意到他,让他偷偷进了库房! 稽斯年走进来之后,四下望了一眼,看起来像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随手将库房的门关上。 叶昭言松了一口气,良久,才走出库房机关门,小心地恢复原状。 她刚走远几步,便听见一声轻轻的脚步。 “守卫在东边。”稽斯年的声音在后响起。 叶昭言的心跳顿时漏跳了半拍。 她转头看向东边,只见远处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正一脸警惕地朝着此处走来。 看来,稽斯年是早就发现她了,所以特意跑过来通风报信。 可稽斯年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昭言心中疑惑不解,正在这时,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脸色一变。 “你在这儿做什么?” 稽斯年脸上的平静一滞。 “路过此处。” 他眼眸深邃,此刻看起来十分柔和温暖,叶昭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不像作假。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一时间想不明白,心中的疑虑更重。 “你在监视我和娘亲的院子?”叶昭言盯着他的双眼,冷冷道。 “你误会了,我并未监视你。”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奉薛大人之命,保护你们的安危。”稽斯年叹了口气。 保护? 叶昭言心里冷笑。 “稽少侠,我和娘亲可不需要你保护。”叶昭言语气嘲讽,“方才之事,你若是敢泄露出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的话威胁意味十足。 “你多虑了,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既然我已经达到目的,就先告辞了。”稽斯年说着,转身便朝着外面而去。 叶昭言的嘴唇微抿,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 她根本不相信这番说辞。 若是稽斯年出卖了此事,她定然不会放过。 想到这里,她更加搂紧了怀中之物,看来这件东西要在天亮之前藏好。 院子里,叶扶归并未睡去,她半睡半醒间恍然听见院子里有声响,匆忙披衣起来。 看见隔间空荡荡的床铺,她正要出门,便碰上踏露归来的叶昭言。 叶昭言身上沾染了不少露气,额头上微微出汗,怀中抱着一个泛黄的方形物件。 “昭言。”叶扶归看见女儿,连忙走过来,一把将她揽住,拉进屋里。 二人回到屋中,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物件。 只见它表面是一层精致的垫布,完全包裹住了。 泛黄的垫布有些年岁了。 叶扶归轻轻撕开这层垫布,露出了下黑漆漆的一团,像是某种机关暗格。 她微微蹙眉,循着记忆将机关暗格打开。 “昭言,你仔细看看。” 叶昭言凑了过去,仔细地端详起来。 只见机关暗格内有一个小小的布包,似乎包裹着一只小匣子。 叶昭言解开布包,将匣子打开,顿时,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只女子的手环。 手环通体墨绿,中央雕刻着一条青龙图案,青龙爪子上抓着两朵莲花,四周刻满繁杂而古朴的花纹。 叶昭言小时候见过它,这是外公给娘亲准备的定亲礼,也是叶家祖传的宝贝,一直以来都由叶府主母保管。 叶昭言拿起手环细细打量起来,越看越是感觉奇怪。 她将手环握在手里,发现手环很薄,摸起来冰凉冰凉的,比寻常的佩玉细腻得多,似乎不是玉制品。 看得久了,会有青龙似乎还在呼吸的错觉。 难道这手环还具有灵性不成? “昭言,我听说这是一个很有名的大师雕琢的,据说是百年之前钟离世家所出产的佳作。” 叶扶归见叶昭言一副呆愣的表情,开口提醒道。 “钟离世家?” 叶昭言微怔,她从没听过什么钟离世家。 “没错,钟离世家乃是崇纪国皇室中最为顶级的世家之一。” 叶扶归解释道。 叶昭言微微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同时心中愈发好奇起来。 钟离世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这件手环又有何特别的用处...... 她正想着,叶扶归收好手环,又打开了第二层机关暗格。 第八十九章 无耻闯入 第二层,是一只黑色的令牌,令牌的底部刻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看上去非金非木,非铁非石。 叶昭言伸出手,将令牌握在掌心,入手冰凉。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古朴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她仔细研究了一番,她发现令牌底部有一个凹槽,可以用拇指粗细的铜钉将其镶嵌入铜钉内。 叶扶归接过令牌,看着上面繁琐的纹路,神色凝重。 “这应该是叶家军令的凭证。” 叶家军令,顾名思义,是叶家军统领和执法者的专属令牌,拥有它们,便能够调动整支军队的兵力,而且不仅可以调动叶家军的军士,而且可以调动叶家军的各种资源。 只是这一枚颜色不同于叶扶归以前见过的令牌。 她印象中,那两枚都是青铜色,这一枚却是黑色。 莫非...... 叶扶归呼吸一窒,突然醒悟过来。 她继续道,“叶家军的令牌只有三枚,每一枚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除非死亡,否则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得到,而且,其中最为核心的一枚嫡令,必须是血脉相通者才可使用。” 眼前这一枚,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那枚嫡令。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此物一定要封存在她们母女库房了。 不论叶大将军有没有子嗣,也不论薛怀澹是否出色,这件东西都轮不到外姓人染指。 叶扶归说着,抬头看向叶昭言,“昭言,你是叶家的嫡长女,这枚令牌理应交由你保管,只是从前想着你年纪小,外公与我不希望有外人因为这枚令牌对你有所图谋,才一直封存起来。如今情势危机,娘亲相信你已经有了主意,这枚令牌就交由你保管。” 这枚令牌的意义,着实有些沉重。 叶扶归的眼神中有不忍有希冀,她从未想过要女儿承担什么,只盼着女儿健康长大便心满意足。 叶昭言点点头,郑重地将令牌收起来。 “娘亲放心,昭言一定会竭尽全力保管这块令牌。” 叶扶归轻轻叹息,看了看手中的机关暗格,打开第三层。 正在此时,房间门外传来敲门声。 二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一惊。 这个时辰,谁会到访她们的院子,而且还没有通报。 叶昭言将桌上的机关暗格藏好,叶扶归将窗户紧闭,随后走到门边将房门打开。 一阵风吹了进来。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着华丽的老妇人站在自己的门前,身后跟着薛管家和四个嬷嬷。 妇人年约五旬,皮肤白皙,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脸上还画着一些艳丽的妆容。 “娘,您怎么来了?” 叶扶归见薛老夫人一身华服,兴师问罪的模样,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无事不登三宝殿,恐怕不妙。 “我若是不来,恐怕你们娘俩要把库房搬空了!”薛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叶扶归一眼。 叶昭言在一旁听着,脸若寒霜。 叶府的库房的东西怎么搬,还得她来点头不成? “祖母为何说我们把库房搬空了?”叶昭言故作诧异地问道。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偷偷摸摸做什么?我刚才听见薛管家说你们在库房里偷东西。”薛老夫人冷哼一声,“我来就是为了警告你们的,以后这库房的东西,一个都不许随便动!” “我们偷偷摸摸做什么?叶府的东西都是我们叶家的。”叶昭言反问道,语气坦荡。 薛老夫人被这话堵的心中一梗,强横怒斥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娘俩的小动作吗!我告诉你们,别打库房的注意,否则,休怪我不念及祖孙之情,连嫁妆都不给你打算!” 叶扶归听着她的威胁,心中愈发寒冷。 她已经见识过薛家的无耻,但却没有想到无耻已经到了如斯境界。 她和昭言从自己的小库房拿走东西,竟然还说成她们偷东西。 “祖母未免太过蛮横不讲理。”叶昭言轻飘飘地说道,懒得和她理论。 如今正是叶府存亡之际,那些个值钱的物件都是次要的。 只要那件东西保管好,这叶府的掌家权她迟早拿回来。 薛老夫人闻言,更加盛气凌人,一双眸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你还敢狡辩?!薛管家,进去搜!” 薛老夫人厉喝道。 薛管家闻言,连忙带着四个婆子冲进叶扶归的屋子。 叶昭言看见五人动作,俏脸一沉,一把拦在两个嬷嬷面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祖母,这可不是你的悯珠院,你这样强行闯入,未免有失体统!”叶昭言忍住怒火说道。 薛老夫人闻言,冷哼一声,“哼,体统,那些东西都是死的,不过是一堆废纸罢了!我告诉你,叶府我说了算,我的话就是体统!” 叶昭言闻言,眉目间染上一抹杀意,她看着薛老夫人,声音清冷,“祖母何必咄咄逼人,此刻夜深了,非要搅得整个叶府都知道此事?来看祖母如何倚老卖老欺压儿媳孙女?!娘亲尚在病中,本不宜被打扰,还请祖母过几日再来!” 薛老夫人自知说不过她,气极反笑:“哼,你别想糊弄我,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偷拿的东西,可是比叶府库房里其他东西值钱多了!我告诉你们,别想再拿不该拿的东西!” 叶昭言即将远嫁江南,也配拿最好的东西! 叶扶归闻言,神色愈发阴沉。 她知道薛老夫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她捂了捂发闷的胸口,转身朝着屋里走去。 她记得女儿藏东西的地方正好在卧榻附近,她此时身体不适,正好上去躺着遮掩一番。 看见叶扶归的举动,薛老夫人以为她要进去藏东西,顿时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我倒要看看,你们娘俩还能藏得下什么!你们两个把人抓住,薛管家去将那件宝贝给我找出来!”薛老夫人对着五人冷声吩咐道。 “是,老夫人!” 四个婆子得令,立刻冲了上去。 “放肆!你们敢!”叶昭言怒叱道,一双犀利的眼眸中满是愤怒之色。 “我倒要看看,我们哪里放肆了!”薛老夫人冷声呵斥道。 第九十章 杀鸡儆猴 看着脸色苍白、气息虚弱的叶扶归,她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叶扶归,我看你能装到几时?!今天还有谁护得住你!你们还愣着干嘛?赶快抓住她!” 四个婆子身手麻利,瞬间架住了叶扶归。 她们身上都有些功夫,此刻双臂如铁一般,牢牢地钳制住叶扶归。 叶扶归想着屋内的东西,心中大急,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身体虚弱,根本无法挣脱开。 她脸色惨白,眼底浮现一抹绝望之色。 叶昭言正欲上前解救,薛老夫人表情一横,拦在她身前。 叶昭言正惊异薛老夫人何时如此大胆了,只见她拍了拍掌,数十个侍卫便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为了对付身手不凡的叶昭言,她可谓是准备充足。 叶昭言脸色微变,叶扶归更是一脸绝望。 “昭言,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我劝你识相点,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你出嫁之日,别怪祖母不为你上心!” 薛老夫人自知拿捏着叶昭言的嫁妆礼,很是得意。 女子的嫁妆何其重要,若是没有这些东西傍身,后半辈子在娘家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甚至会遭遇各种刁难。 她不信叶昭言会赌上前程跟她翻脸。 叶昭言抬头看向薛老夫人,眼底涌动着滔天怒火。 拿她叶家的东西跟她谈条件威胁她? 薛老夫人似乎察觉到了叶昭言的想法,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快感,“怎么,你还想动手?我最讨厌别人用这样的眼神和语气来威胁我!我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还嫌不够解气,笑看向叶扶归,“怎么样?你还有力气反抗吗?” 叶扶归脸色惨白,胸口愈发疼痛。 她心中暗恨自己实在是没用。 薛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看向那四名嬷嬷,语调冰冷:“你们把她拖走,不要挡着我们的道!” 那四个婆子闻言,立刻按在叶扶归的肩膀上。 “夫人!”惜云大喊着赶来,身上还穿着中衣,显然是刚从床上醒来。 这几日她日日守着叶扶归不曾合眼,疲惫至极。 白日里,她看着夫人安然无恙,便死死睡去,没想到竟然会出现眼前这副情形。 她自小就跟着叶扶归,这辈子都未曾见过她被人如此冒犯。 薛老夫人见惜云朝叶扶归跑去,立刻冷声喝止道:“站住!谁都不许救她!” 一个身材健壮嬷嬷闻言,上前拦在惜云身前。 “奴婢不敢,求老夫人绕过夫人!”惜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簌簌落下。 薛老夫人见状,脸色更加不好,叶氏母女已经失势,这奴婢竟然还巴巴地贴上去,丝毫不给她这个主母面子,实在可恶。 那嬷嬷见势,眼中酝起一抹阴狠。 “啊!”惜云惊叫一声歪倒在地,脸色出现五个鲜红的指印,被那嬷嬷抽得险些晕过去。 “还敢装死!”那嬷嬷揪着惜云的头发就要将她扯起来。 叶昭言看了看不远处的侍卫,右手摸向怀里的短剑。 叶扶归大急,一口血气涌上喉间,她努力挣了挣胳膊上的钳制,却纹丝不动。 此刻惜云被生硬扯起,脸上痛苦却忍着没有喊痛。 叶扶归心中无比难受,身子一晃,踉跄了两步,软绵绵地靠在一侧的柜子上。 叶昭言抽出怀中的短剑。 短剑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锐声响,直指那个打人的嬷嬷。 那个嬷嬷脸色一变,立刻闪躲,避过了攻击。 叶昭言眼底泛起冰霜,脚步一错,身形迅速掠过,短剑划过空气,带着凛冽的劲风,朝着那名嬷嬷袭去。 那名嬷嬷见状,慌忙躲避,但她毕竟实力有限,短剑擦过她的胸口,留下一条长长的划痕。 点点血迹滴落在地,昏暗的烛火下,幽深似墨,嬷嬷的胸前已经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脸色煞白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后退,不断喘着粗气。 叶昭言趁胜追击,挥舞短剑,逼迫那名嬷嬷节节败退,眼看短剑就要砍断她的脖颈,突然,嬷嬷脚下一滑,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叶昭言趁机冲上去,手腕一抖,短剑毫不犹豫的刺穿了那名嬷嬷的脖子,顿时鲜红的血液流淌而出,染红了地面。 “啊!” 那名嬷嬷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声,身子不断地抽搐。 其他嬷嬷吓坏了,慌忙后退,一时间不敢再靠近,生怕招惹到眼前这位姑奶奶。 叶昭言趁着她们后退之际,扶起了软倒的叶扶归。 “若是娘亲有事,就算拼了我的性命,也要你偿命!” 惜云赶紧走上前来帮忙,她的脸上红痕扎眼,眼中还嗜着泪水。 薛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骇然,悄无声息地退到那几名侍卫身后。 她虽然年迈,但却并不傻,眼前的丫头功夫很高,招招致命,根本不留余地。 一旦挨上那么一剑,恐怕半条命都没了。 若发起疯来,说不定连她都伤。 她就知道这个疯丫头,绝不能留! 薛老夫人想着,眼睛微眯,心念电转间,决定暂且让步。 “昭言,你先停下,有什么话咱们慢慢商量。”薛老夫人缓缓开口,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眼底却透着一抹狠戾。 叶昭言见状,收敛起身上的寒意,语气淡漠:“没什么可谈的。”她顿了顿,又继续道,“祖母若是还有良心,便请一位大夫为我娘诊治,否则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叶府如今是出不去,若是请外面的大夫,还要劳动薛老夫人点头安排。 叶昭言此时只顾着扶着叶扶归,并未看见薛老夫人嘴边的诡异笑容。 “这是自然的。”薛老夫人故作无辜道,眼底闪烁着精光。 她看向地上那个被叶扶归刺死的嬷嬷,目光中闪过一抹阴狠,随即恢复了原本的慈祥,看着叶扶归道:“扶归啊,刚才是娘不好,娘马上为你请大夫。” 昏迷的叶扶归眼帘轻垂,没有任何反应。 夜半,叶府请的大夫总算上门。 袁大夫替叶扶归诊治了一番,摇了摇头道:“夫人心中郁结已久,若是不及时疏导,恐怕会引发心病,这段时日,还需要小心照顾,不可再动气。” 叶昭言一听,松了一口气,心中浓重的担忧散去了大半。 第九十一章 两难抉择 薛老夫人则是一脸惋惜,道:“既如此,那扶归就劳烦袁大夫了。这银钱你先拿着,这几日烦请上门替我儿媳把平安脉。” 她将早已准备好的银票递给袁大夫,态度非常客气,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叶昭言看了一眼薛老夫人,心中有些诧异,她一直知晓这位薛老夫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必了,以后还是由从前的林大夫请脉。”叶昭言拒绝道。 袁大夫脸上浮现尴尬的神色,随即讪讪笑了笑。 薛老夫人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的叶扶归,眼底划过一抹怨愤。 这儿媳惯会装柔弱,生的女儿又蛮横无比,在外人跟前丝毫不顾她脸面。 “昭言,你娘这几日身体虚弱,还是由祖母派个嬷嬷专门照顾她吧。” “不用。”叶昭言语气坚决,眼神坚毅,“我是娘亲的女儿,自然由我来尽心服侍。” “你......” 薛老夫人见叶昭言油盐不进,眼中闪过一抹阴翳,她看向袁大夫,眼神中满是威胁。 袁大夫心领神会,恭敬道:“既然如此,老朽就告退了,这几服药还请按时煎服。” 说着,他将方子和几个药包递给旁边的惜云。 惜云接过,将方子塞入袖笼里,恭敬道:“多谢大夫。” 等送走了那名大夫,叶昭言立刻打开那几个药包。 她将所有药材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才放下。 “惜云,你好好照顾夫人。”叶昭言叮嘱了一句,转身走出房门。 此刻天边已经有了鱼肚白,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从云层后探出脑袋,金黄色的阳光铺洒在大地上,万物初醒。 叶昭言抬头望着那轮旭日,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让她觉得有些温暖。 精神紧绷了数日,未曾松懈过一刻,不知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 叶昭言抬起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屋檐上,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她怎么觉得那屋檐上有人影晃动,好像有谁一直在盯着她看? 叶昭言揉揉眼睛,再次睁开眼眸,屋檐上依旧没有人影。 她摇摇头,或许是因为太累了,产生幻觉了吧。 这些日子,她一直殚精竭虑,夜里时常睡不好,精神疲惫。 叶昭言伸展了一下筋骨,准备回院子。 叶昭言刚走出两步,忽然觉得背后有一股冷飕飕的寒意传来,脊背瞬间冒出冷汗,一股危险的感觉席卷全身。 叶昭言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却见那个角落站着一名黑衣男子,男子戴着斗篷,遮住大部分的面貌,只能隐约看清他的轮廓和身形。 他的周围有一片树丛,树丛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若是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这名男子的存在,只当是风吹动树枝。 “你是谁?”叶昭言警惕地问道。 黑衣人依旧不说话。 叶昭言眼神一凛,拔出佩剑,一脸戒备地朝他走去,脚尖用力地踩住地面。 “你到底是谁?为何跟踪我?” 待叶昭言走近些,那黑衣人一把扯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坚毅的年轻面孔来。 “叶姑娘,你小声点......”蔚羽压低声音提醒道,“小心被别人听到。” 他心中实在无奈至极。 他夜半就来叶夫人院子里蹲着,怕被其他人察觉,不敢贸然行动。 万一碰到那些个小姐丫鬟,吓得人家惊叫一声,他岂不是就交代在这里了。 结果竟然碰巧见到薛老夫人来这院子里大闹。 好不容易薛老夫人领着一干人走了,他想着偷偷潜伏了这么久,脚都麻了,总算可以等叶昭言了。 没想到,叶昭言竟然一直在屋子里不出来,他只能在这院子附近转悠。 “是你!”叶昭言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来了?” 蔚羽闻言翻了一个白眼,道:“自然是我家公子着我来的!不过,公子说,叶府四周守备森严,尤其是夜里,似乎在防着里面的人趁黑逃走。不过好在清晨时分,那些人熬不住了,正是最为松懈之时。“ 他看向叶扶归的屋子,道:“你的情况不乐观,需尽快做出决定。若是你走了,叶夫人恐怕无人照应,你若是不走,你们俩迟早遭人算计。” 叶昭言闻言心里一沉,道:“我知道了。” 她转头看向叶扶归的屋子,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此刻娘亲昏迷不醒,身体虚弱,恐怕无法一同上路。 “公子说,他之前与你约定三日后动身,今日便是让我来知会你提前准备好,后日一早便随我们离开,到时候公子会带着人在外接应。”蔚羽语速极快,一字一句都显得很急促。 叶昭言心里有些慌乱,不停地点着头。 蔚羽叹了一口气,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过头道:“对了,公子还有另外一句话。” “什么话?” “公子让我转告叶姑娘,让姑娘放宽心,他定会将姑娘平安送去叶家势力范围。” 说完,蔚羽也不管叶昭言的反应,快步离开。 他刚翻出院墙,院门外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得让人看不清。 叶昭言站在原地,心中有些茫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蔚羽说得没错,叶扶归如今的状况,实在没有办法上路。 如果这一次,她若是选择留下,等到叶府被架空,她就难辞其咎了。 叶昭言咬咬牙,决定先暂避锋芒,再寻找机会救叶扶归出来,如今叶府正是多事之秋,她还是先稳住局面比较好。 她回过神,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深吸一口气,抬脚朝叶扶归的屋子走去。 那机关暗格之中的物件,她还需要仔细研究一番。 翌日黄昏,叶昭言已经收拾妥当物件,叶扶归仍在昏迷中没有醒来。 叶扶归在床前流连,眉宇间焦虑越来越深。 “大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忧?”惜云问道。 叶昭言看着脸上犹有红痕的惜云,犹豫了片刻,叹息道:“我有重要的话对母亲说。” 惜云怔怔了看着叶昭言,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她转身走向叶扶归的床榻。 “大小姐!”惜云惊呼一声。 叶昭言有一丝慌乱,快步走向正在被惜云把脉的叶扶归。 “夫人的脉象不仅不见好,还更是微弱,奴婢明明已经煎了三服药给夫人服下!” 第九十二章 如履薄冰 惜云急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叶昭言心中酸涩。 这段时间,就连她的身体都支撑不住。 更何况不曾习武的叶扶归。 “大小姐!”惜云终究忍不住说出口,“夫人这几日一直身体不适,却不让奴婢说出来,为的就是怕大小姐为难,找到老夫人跟前去。” 惜云看向叶昭言,眼眶泛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叶昭言闻言,心中一震。 “惜云,为娘亲施针。” 惜云眼泪更凶。 夫人怕疼,甚少施针,大小姐这是没有办法了,才会叫她如此。 如今她们在叶府的处境,如履薄冰。 “是!” 她哽咽地说道,拿出针灸箱,找出一根纤细的银针,扎进叶扶归的身上穴位,缓解她的痛苦。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叶扶归渐渐恢复了些血色,脸上呈现深深的痛楚,艰难醒转过来。 “昭言,我怎么这么痛?”叶扶归的声音有几分嘶哑。 叶昭言闻言心里一酸,眼中闪过一抹愧疚,道:“娘,你再忍耐一下,很快就不会再痛了。” 叶扶归脸色苍白地笑了笑,眼皮有些发沉。 叶昭言握紧拳头,“惜云,继续。” 惜云擦干眼角的泪水,继续帮叶扶归施针。 叶昭言坐在床边守候,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叶扶归,心中有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谁能想到,天禄王朝第一将军之女,会在新帝继位后的庆靖年沦落至此。 传闻叶将军之女出嫁时,锦都无数世家公子扼腕叹息。 往事不可追。 一个时辰过去,叶扶归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脸色看上去比方才好看许多,但依旧十分的憔悴。 叶昭言屏退屋里的人,将心中的计划和盘托出。 “昭言,你是想......” 叶扶归听完叶昭言的计划,舒展开眉头。 “没错,只是我担心离开之后,娘亲的处境会变得更加艰难......” 叶昭言抿唇,心中依然有一丝犹豫。 她真的可以放心让娘亲一个人呆在叶府,任由他们欺负吗? 叶扶归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娘的身体虚弱,不宜舟车劳顿。” 她看着女儿,笑容温暖,却有几分脆弱。 “她们最多耍耍威风,不敢真的拿娘的性命开玩笑!你就安心去吧,娘会好好保护自己。” 叶昭言心中感慨万分,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正在此时,叶扶归眉头一皱,表情隐忍了一瞬,吐出一口血来,倒在床上。 惜云猛地一惊,伸手摸向她的脉搏,脸色变得煞白。 “夫人恐怕熬不住了!” 叶昭言脸色苍白,眼中满是震惊,“娘亲她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间不好?” “自从上次夫人在正厅晕倒,就开始不好了......”惜云哽咽道,“就那一回请了大夫,后面的药都是奴婢照着那一张单子熬的。后来老夫人将库房看管起来,好些温补的药材都拿不到了。夫人不准奴婢告诉小姐......” 听到这句话,叶昭言心中一凉。 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叶扶归一直强忍着不表现出脆弱,不让叶昭言操心。 她心中悲愤,忍不住攥紧手指,“你去悄悄将尹嬷嬷请来。” 叶扶归在月子里时,尹嬷嬷曾经照看过两月,略懂些药理。 只是后来年纪大了,便去了门房管箱笼,静养身体。 片刻后,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老妪快步跑来,气喘吁吁地道:“老奴见过大小姐!” “尹嬷嬷,您来看看我母亲。” “扶归......”看到床榻上脸色灰败的叶扶归,尹嬷嬷跪倒在床前,眼眶瞬间湿润。 叶昭言走上前将尹嬷嬷扶起来,“尹嬷嬷,您起来说话。” 尹嬷嬷擦干泪水,伸出手指在叶扶归的脉搏上搭了片刻,眉宇间染上一抹愁绪,道:“大小姐,夫人的身体很差,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会伤了根本。” 叶昭言心中震撼,让茱萸将那药包递给尹嬷嬷。 尹嬷嬷从中取出几副药,闻了闻,脸色微变。 “嬷嬷,这些药有什么问题吗?” 尹嬷嬷将药包打开,一一辨认了一遍,脸色越发凝重,“大小姐,这些药虽然无害,但是对夫人的病情来说,不仅没有益处,还会造成体内的寒毒。若是健康的身体服用,顶多体虚畏寒,但是夫人近来身体极度虚弱,再服用几日,恐怕会伤及根本、难以恢复!” 叶昭言闻言浑身一僵。 她一直以为药包没有毒性,所以才放心让叶扶归服用,如今看来,她真是错估了薛老夫人的恶毒。 尹嬷嬷察觉到叶昭言的情绪波动,安慰道:“大小姐莫要太过悲伤,夫人她福缘深厚,肯定不会有事的。”她忍不住哀叹:“奴婢虽微通些药理,却也只能替夫人调节一二,若是要根治,还请大小姐着人请大夫上门。” 她自然是清楚叶氏如今的处境,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被请来。 叶昭言勉强一笑,“我明白嬷嬷的苦衷。还请嬷嬷暂时照看着娘亲。” 尹嬷嬷见她明白,又劝了几句便去煎药了。 叶昭言看了眼床榻上双眼紧闭的叶扶归,抬脚往悯珠院走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能够保护娘亲,让娘亲免受欺辱。 却没能想到,在关键时刻,她还是帮不到娘亲。 悯珠院里,薛氏姐妹正围绕着薛老夫人伺候。 叶昭言到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薛芷烟在煎药。 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在屋内,闻着便有几分苦涩。 她的视线在药炉上扫了一圈,默不作声。 这屋里三人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哪有人生病? 角落里突然有个身影瑟缩了一下,叶昭言见那人低着头,仔细看过去。 竟是怜霜。 上次事后,她就被叶昭言赶出了院子。 其他院子听闻此事更加看不上她,都不要这等背主的丫鬟。 薛氏自然不会搭理一个利用完的弃子,怜霜只好在花园做些洒扫的粗活。 今日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叶昭言有些纳闷。 正沉思着,就见薛幼菱站起身朝她走来。 叶昭言看都不看她,转眸看向椅子上的薛老夫人,道:“祖母,昭言来问药。” 第九十三章 天大好事 薛老夫人睁开双眼,慵懒地看了叶昭言一眼,“昭言,你娘的病还没好吗?” 她这是明知故问。 叶昭言心中冷笑,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端倪,“好是不好,祖母恐怕比我还清楚!那袁大夫是个庸医,治不好娘亲,还请祖母另请一名大夫!” 薛老夫人似乎早已料到叶昭言会是这种反应,也不恼怒。 薛幼菱在一旁煽风点火,“昭言妹妹,袁大夫是薛家亲自聘请的,所用的药材都是叶府提供的,他怎敢怠慢舅母。” 她一口一个“舅母”叫得格外顺嘴,叶昭言听在耳中,心中更加厌恶。 “祖母究竟要如何才肯请人替娘亲医治?”叶昭言压抑住胸腔中翻腾的怒意,开门见山。 “你若是听话,令祖母省心,这些都好说。” 薛老夫人不疾不徐地说着。 她知道,以叶昭言的脾气,肯定不会轻易就范,只是这一次,拿叶扶归的性命相要挟,不怕她不服软。 果然,听到薛老夫人的话,叶昭言往前走了几步。 “哦?”叶昭言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地看向薛老夫人,“祖母的意思是,若是昭言不答应祖母的条件,娘亲的病情就不会痊愈?” “昭言是个聪明孩子。”薛老夫人微微一笑,“芷烟,把东西拿上来!” 薛芷烟应声而至。 只见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盛着一件精美的红色衣裳和一套首饰。 薛幼菱拿起来轻轻抖开,竟是一件嫁衣。 这套嫁衣很是华丽,嫁衣上绣着凤凰展翅欲飞、彩蝶戏花,凤尾和蝶翼栩栩如生。下摆是精致繁复的花纱,一层一层地叠在一起,显得十分喜庆,看起来分外漂亮。 叶昭言眼神凌冽,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嫁衣,声音冰冷,“祖母这是何意?” 薛幼菱娇俏一笑,道:“昭言妹妹,这是祖母吩咐人给您准备的衣裳,还有这套红珊瑚首饰也是祖母的意思。” “昭言,你即将成为稽家主母,总不能还穿素色衣裙吧?也该是你穿上嫁衣的时候了。你父回来尚早,祖母疼惜你日日守着空闺,与斯年不得相见,今晚便安排你二人叙旧。” 薛老夫人的话一字一顿地传进叶昭言耳中,她感觉整颗心都像浸入冰窟之中,透骨的凉。 她看着薛老夫人,只见薛老夫人面容慈祥,满脸都是温和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件天大的好事一般。 这是让她以通房丫鬟的规制去伺候稽斯年? 锦都的高门大户中,哪怕是后娘对待庶女,都做不出如此下作之事。 叶昭言看着薛老夫人,一双眸子如同利剑,“祖母,您的心意昭言领了。不过,昭言并不打算与稽斯年叙旧。” “昭言妹妹若是拒绝,岂不是拂逆了祖母的一番心意?” 薛芷烟看了叶昭言一眼,眼神闪烁,心中暗自腹诽,这贱丫头还真是不识好歹。 她倒是想看看,等薛老夫人真的放任叶扶归病死,叶昭言还能否像刚才这般淡定! 薛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眼睛微眯,声音严厉地呵斥道:“所以你就打算跟着别的外男私奔?!” 外男?私奔? 叶昭言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神色镇定道:“祖母,昭言不懂您的意思。” “你不懂?”薛老夫人冷笑,“怜霜,你来说!” 怜霜闻言,赶忙跪在地上,将昨日清晨在叶扶归院子里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薛老夫人。 只是她终究离得远了些,听不见二人在谈论些什么,却记得二人很是熟稔,怕是交情不浅。 此人便被薛氏认定为要带叶昭言私奔之人。 叶昭言脸上的血色褪尽,瞳孔剧烈地一阵收缩。 原来,薛老夫人派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丫鬟暗中监视娘亲的院子。 “怎么样?昭言,你是不是无话可说了?”薛老夫人眼神犀利地盯着叶昭言,“若是祖母没有冤枉你,你该知道如何做!” 她自然知道此番安排于理不合,上不得台面,不过叶昭言一旦嫁去江南,事情便会渐渐平息。 更重要的是,那黑衣男子身手不凡,在叶府后院来去自如,很是令她忌惮。 万一他真的与叶昭言私相授受,甚至珠胎暗结,岂不是后患无穷? 为了阻止这件事,她只得未雨绸缪,不惜用些非常手段。 叶昭言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薛老夫人见她不松口,眼底浮现一抹刻薄,“若是不依,祖母便当你没有来过!玉柳,把药收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让外面的大夫进来!” 她身旁的嬷嬷连忙端走炉上的药罐。 叶昭言上前拦住她。 薛老夫人站起身,迎上叶昭言的视线,神态从容。 “昭言,我只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你可要想清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薛老夫人一边说一边让嬷嬷放下药罐,“这药可暂时缓解一刻,你若是答应,我便马上送去扶归院子里。” 叶昭言眼神阴沉地望着薛老夫人手里的汤药,心中万般念头闪过。 尹嬷嬷那句“伤了根本”反复回响在脑海。 薛老夫人见她有所松动,用勺子盛起药汁抿了一口,药苦得她皱眉,“你放心吧,这次的药,绝对没有问题!” 叶昭言垂眸看向勺子上沾染的药汁,心中有了一丝裂痕。 至少要度过眼前的难关才行,至于稽斯年那里......她心中瞬间起了几个念头。 或许可以从那处下手。 “你若是答应,今晚过后,我便将那驱除寒毒的药包给你,保准让你娘药到病除!”薛老夫人看叶昭言没有再阻止,继续添油加醋,“昭言,祖母对你一片苦心,你怎么就这般倔呢?” 她知道自己已经拿捏住了叶昭言,根本不着急。 叶昭言眼眸倏地变得锐利起来,“祖母,您这般做,难道就没有半分愧疚?” 薛老夫人闻言,脸色微僵,随即又恢复如常,淡漠地瞥了她一眼,“祖母不过是在尽自己的责任罢了!” 守护好薛家的利益,保证薛氏家族长盛不衰,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荣耀! 第九十四章 嫁衣新妇 “是吗?”叶昭言目光灼灼地看着薛老夫人,满心嘲讽。 吸别人的血来成就自己,还能如此大义凛然,真不愧是薛家人。 叶昭言眼神下,薛老夫人仿佛感觉自己被剥光了,脸上渐渐挂不住。 就在她忍不住拂袖而去之时,叶昭言将那药罐拿起。 “好,我答应你!” 薛芷烟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嘲讽。 她本以为叶昭言是个多么刚直硬气的人,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想到叶昭言以后要面对的一切,她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薛老夫人见叶昭言应承下来,心中大喜,“昭言,祖母还是那句话,你是稽家未来的主母,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祖母说就是,祖母必当竭力帮衬。” 叶昭言冷笑,“多谢祖母厚爱。” 薛老夫人笑了笑,“咱们是一家人,互惠互利是理所应当。芷烟,幼菱,快替昭言收拾打扮,换上衣服!” 二人连忙将叶昭言拉到偏房,忙碌起来。 叶昭言一直紧绷着脸,不为所动,任由二人折腾。 等到她们忙活好,叶昭言也差不多打扮好了。 她一身大红色嫁衣,腰间系着一条鸳鸯刺绣玉带,长发高挽,一根金镶玉簪斜插其间,分明是高雅明艳的打扮,却因为她独特的气质,带着几分英姿飒爽。 叶昭言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眉宇之间,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成熟,一举一动之间,隐隐有着贵女风范。 薛芷烟眼中掩饰不住惊艳和嫉妒。 不过她一想到叶昭言再出色,以后也没机会到她跟前耀武扬威了,那几分嫉妒也被冲散了。 “真不愧是我叶府最出色的女儿,你瞧瞧这身装束,哪里是那些乡野村妇穿得起的。” 薛老夫人走进屋内,赞叹道,她以无才为傲,胸无点墨,就连夸人的话都讲不出几句像样的。 叶昭言淡淡地扫了薛老夫人一眼,“祖母谬赞了。” “好好,祖母夸你,你不用谦虚。”薛老夫人笑着走近叶昭言,打趣道:“昭言,祖母还是第一次见你打扮得这般正式。祖母记忆中的昭言,一直都是随意粗狂,怎么现在看来......倒像是一位新媳妇了。”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意,叶昭言若是她薛家女儿,打扮地如此出挑,她定然第一个夸上天。 只可惜,非她薛姓人,不可盖过自家人风头。 叶昭言默不作声,懒得搭理她。 薛氏姐妹听见薛老夫人的打趣,不禁莞尔,今后叶府小姐这份荣耀,便由她们薛氏姐妹接过了。 薛老夫人拿起妆奁里的一支金步摇,亲自为叶昭言插在了发髻上,“昭言,你真是越长越标志了。” 她的手突然一用力,叶昭言感觉头皮一阵生疼,像是被什么锐物刺痛。 她强忍着痛,抬眸看向薛老夫人。 “哎哟,祖母手笨,弄疼了你!” 叶昭言眼中闪过一抹厌恶,转过头去。 薛老夫人望着那支金步摇,眼中划过一丝算计。 “昭言啊,你是叶府嫡女,身份尊贵,可一定要记住祖母说过的话,今后在稽家的一切都要以叶府的荣辱为重,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她谆谆叮嘱道。 叶昭言嘴角勾起一抹轻蔑,不咸不淡道:“孙女明白了。” 薛老夫人这是在教导她不要因为个人喜好而坏了叶府的规矩,更不能因为一个男人而放弃叶家的荣耀。 她怎么忘了,薛老夫人最擅长的就是教他人“无私奉献”。 “祖母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姑娘。”薛老夫人笑吟吟,“晚些祖母派人送你去斯年那里吧,你多留一会,祖母也好与你话家常。” 这两年来,她第一次对叶昭言如此热络,自然存了几分私心。 江南稽家在锦都不甚出挑,却是江南屈指可数的几个大家族之一。 她得防着有一天稽家势起,万一被叶昭言撺掇着结怨。 此时正是做人情的好时候。 叶昭言没有接话,她实在不愿意在她的面前多做逗留,转身端上药便朝外走去。 她走到门边,停下脚步,背对着薛老夫人,轻启朱唇,声音平静无波,“希望祖母信守承诺。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孙女便先告辞了。” 薛老夫人闻言,心中略略气闷,却没有强留。 只要过了今晚,叶昭言便被拴死在稽家,再无回头之日。 “小姐!”映儿和茱萸见叶昭言身着嫁衣归来,俱是一惊。 “嘘,别喊,我这身装扮可还行?”叶昭言冲着二人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 “很美,只是......”茱萸和映儿由衷赞叹道,眼中却禁不住流泪,难道等不到老爷回来,小姐就要嫁人了吗? 叶昭言看到两人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一酸,轻轻拍了拍二人肩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两人闻言,皆是震惊不已,薛老夫人竟要如此作践自家小姐。 竟然让她未经六礼便去服侍稽斯年! 小姐是那种性格高傲,不屑于服软的人,怎肯如此屈膝于他人? “小姐,你怎么能答应?”茱萸不敢置信地看向叶昭言。 映儿更是难受,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她们小姐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拱月一般的存在,哪里会受如此委屈,甘心受人欺辱! 叶昭言轻轻拍着两人的手臂,安慰道:“茱萸,映儿,你们先别哭,那只是情急之下的应对罢了。等我想好对策再告诉你们该怎么办。” 用过晚膳之后,叶昭言回到了房间,闭上眼睛斟酌心中的几个方法。 半响,叶昭言睁开眼睛,她从床底拿出一只朱漆盒,将盒子打开,取出两把袖箭。 这两把袖箭,乃是当初她在叶家祠堂里偷出来的,据说是外祖在外公小时候替他打造防身的。 叶昭言握着这两把袖箭,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不管怎么样,她是断然不会嫁给稽斯年的。 但是娘亲的药,她也要拿到手。 打定主意,她便用帕子仔细擦拭那两把袖箭来。 “映儿,打盆热水来!” 映儿闻言,赶忙去准备了热水。 叶昭言洗干净袖箭,将袖箭的针孔都细心清理干净之后,便将袖箭塞入袖口内掩饰好。 第九十五章 阴差阳错 映儿看着叶昭言做完这一切,眼中满是震惊,似乎明白小姐想要做什么。 她心疼地望着自家小姐,她知道,小姐这是要铤而走险了。 只是那稽家公子武艺卓绝,小姐如何能够匹敌? 叶昭言收拾完,深感疲惫,不过一日未眠,怎么如此困倦? 映儿见她犯困,心疼道:“小姐,这会天色还早,奴婢替你按摩一番,这样小姐也好休憩片刻。” 叶昭言看了一身身上繁复的衣裙,有些犹豫。 映儿忙上前替她脱下层层外衫。 叶昭言没拒绝,她现在的确很累很疲惫。 叶昭言躺在椅子上,映儿为叶昭言揉捏身体,叶昭言闭上眼睛,感觉浑身轻松不少。 “小姐......你的武功与稽公子比,如何?”映儿轻轻问道,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有一丝突兀。 叶昭言睁眼,见映儿一脸紧张,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不如他的。” “小姐,稽公子与我们有仇吗?” “他不是与我们有仇,他的娘亲被薛家拿捏着。”叶昭言闭眼苦笑,“不过这不是我们对他心慈手软的理由。” 映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稽公子原本是讲道理的么?” “他原本是个什么人我倒是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他师父是个好人。” 叶昭言的记忆里,祭如冰武艺高强,是个行侠仗义的侠客,更难得的是,他还对那位夫人一往情深,半生都在为他奔走。 映儿嗯了一声,未再发话。 不知不觉,叶昭言沉沉睡去,待她醒过来的时候,映儿已经为她擦拭了脸庞和脖颈上的汗渍,替她盖上了薄被。 叶昭言起身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精致无瑕的俏颜,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映儿,进来为我宽衣!” 若不是她不会侍弄繁复的发髻,她便自己收拾了。 叶昭言等了半晌也无人答应,心中一沉,眼睛朝四周看去。 那红色的嫁衣外衫连带着两把袖箭,都不见了! “映儿!茱萸!......”叶昭言冲出内间,慌乱地喊起来。 “大小姐......”尹嬷嬷听到叶昭言的呼唤声,从外间快速走了进来,见叶昭言赤着脚站在地上,忙上前扶住叶昭言。 叶昭言紧抓住尹嬷嬷的胳膊,“嬷嬷,茱萸和映儿呢?她们怎么不见了?” 尹嬷嬷见叶昭言如此激动的模样,心中一突,“大小姐莫急。” 叶昭言心中焦虑,她怎么可能不着急? 事情到了关键处,正是需要她小心筹谋的时候。 尹嬷嬷将叶昭言带到桌子旁坐好,轻声道:“大小姐,映儿穿着您的嫁衣,跟着茱萸去了稽公子的院子......” “什么?!”叶昭言大惊失色。 “大小姐您别担心,茱萸会帮大小姐照顾映儿的。” 她想起临走前,那丫头找她要的东西,心中不忍。 那么小的丫头...... 叶昭言转身拿上佩剑,往门外走去。 “大小姐,您现在出去,她们的一番苦心便白费了!”尹嬷嬷拦住叶昭言。 叶昭言闻言,眼眸一冷,她转过头看向尹嬷嬷,“那依嬷嬷所说,便要眼睁睁看着映儿被人糟践?!” 尹嬷嬷低下头,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叶昭言的猜测。 叶昭言走出门。 尹嬷嬷拉住她,语重心长地劝解道:“大小姐,老奴是怕你身陷困境啊!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可就回不了头了!” “嬷嬷放心,我既然已经想好了,必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叶昭言斩钉截铁地道。 尹嬷嬷还想再劝,便见叶昭言已经抬脚迈出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她知道拦不住叶昭言,无奈地摇摇头,拿上一件带着兜帽的黑色披风,跟了上去。 “大小姐,穿上这个!” 叶昭言一路往叶府西北角而去。 另一边,茱萸扶住身着嫁衣、头披盖头的映儿,缓缓走进西北角一处宽敞的院子。 薛老夫人身旁的玉柳嬷嬷正领着二人踏进去。 “老夫人念着大小姐今晚过夜,特意给稽公子换了一处敞亮舒适的院子!大小姐可还满意?” 嬷嬷指了指前方,笑眯眯地说道。 茱萸看着面前的院子,眼眸微闪。 她才不信薛老夫人有这么好心,怕是此处离悯珠院更近,防着大小姐进去了反悔逃跑。 还好是映儿顶替大小姐来了,不然大小姐就难了...... 想到映儿,她的眸光暗了暗,眼里几分泪意闪动。 嬷嬷见两人情绪低落,不怎么搭理她,继续开口道:“老夫人命我送大小姐进屋。” 红盖头下静谧无声。 茱萸回过神来,“嬷嬷请回吧,小姐心情不好,我一人伺候便可。” 玉柳嬷嬷看向眼前静默的嫁衣女子,心里浮起几分同情。 她娘家的侄女嫁人,都没有这样寒碜的。 “好,那老奴就在外面等着大小姐。”玉柳嬷嬷说完,便退出院子,顺手关上院门。 茱萸扶着映儿走进房间,环视四周。 屋子虽简单朴素,却不失奢华。 房间布置的很雅致,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雕花桌上摆着一个小巧的花瓶。 茱萸打量一圈儿,便朝屏风后走去。 后面没人。 她忙扶着映儿到后面坐下,替她取下头上的盖头,露出一双美丽无暇的眼眸。 映儿的睫毛很长,眨眼间就湿润成一团水雾,让茱萸看的心酸。 映儿声音哽咽:“茱萸......” 茱萸心中微颤,眼眶也红了,“要不我替你吧!” 映儿抹了抹眼角的泪痕,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害怕。” 茱萸将手中的手帕递给映儿,道:“先擦把脸吧。” 映儿拿过手帕擦拭眼角的泪痕,眼泪却越掉越凶。 “别哭!别哭......”茱萸心中一阵揪痛,忙抱住她,“你把衣服给我穿吧!我来!”说着,她就要去给映儿脱嫁衣。 “稽公子,奴婢为您宽衣。”门外传来说话声,让两人瞬间屏息不语。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你下去吧。” “是。” 随着一声掩门轻响,一阵脚步声渐近。 映儿连忙盖上盖头,站起身来。 茱萸也擦干脸上的泪水,让映儿扶住她的手。 烛光下,少年的影子映在屏风上,让人觉得他有些孤独。 第九十六章 偷梁换柱 片刻后,一阵脚步声靠近。 茱萸看到少年清隽俊逸的面容,不禁呆愣了片刻。 稽斯年身形挺拔,穿着大红色锦袍,腰系玉带,衬托得身材修长挺拨,英俊非凡。 “稽公子,奴婢给您宽衣。”茱萸低下头,不敢叫脸上的泪痕被看见。 “你下去吧。” 稽斯年的吩咐刚落,茱萸感觉扶着她的手一紧,不由得呼吸一窒。 她僵硬了一刻,最终恭敬地福了一礼,转身退下。 “叶大小姐”,就在茱萸即将退出屏风之际,身后传来稽斯年的声音,“坐。” 茱萸咬了咬牙,没有回头,已是满脸泪水。 她终究缓慢地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了二人。 “你不必如此拘谨。”稽斯年的目光落在女子垂下来遮挡住面颊的盖头上,语气柔和。 这样一桩强人所迫的交易,对叶昭言来说是无法可想的。 他也难以想象如此高傲的女子,是怀着如何的心情,竟然愿意走进这间屋子。 映儿紧紧揪住手帕,不敢搭腔。 她不说话,便不会暴露身份。 稽斯年看着对面的人,轻叹一口气,道:“我知道这么做有些强人所难。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这一次嫁给我,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你父亲的意思。” 映儿听了他的话,心跳骤然加快,身体微微发抖。 她不敢出声,紧紧捏着衣服里的袖箭,寻求一丝安慰。 只要杀了这个人,小姐就不用嫁给他了! 稽斯年看着女子微微颤动的肩膀,继续道:“我知道这样逼婚很委屈你,但是,形势所迫,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你若是不答应,会连累到叶夫人。” 映儿心中微震,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竟然有这么多曲折。 衣服里的袖箭变得烫手起来,若是她杀了稽斯年,会连累到夫人吗?! “你答应这门亲事,薛家人也会放你一马,保全夫人的安危。我也不希望你白白牺牲自己。” 稽斯年说完,停了片刻,见她不说话,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映儿听着脚步声慢慢逼近,心跳加快,心中无比惶恐。 此事若搞砸了,不仅救不了小姐,还会连累她。 不行,绝对不能让稽公子活着揭发他们! 她的手指越收越紧,竟忍不住啜泣出声来。 “呜......”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的眼睛滑落,砸在嫁衣上,化开。 这声呜咽声让稽斯年停下了脚步。 “怎么哭了?” 少年如珠落玉盘的嗓音传来,映儿惊地掀开一丝盖头,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抬起,似乎想要伸手掀开红绸子。 “别担心,我绝不勉强你。只不过......” 映儿咬着嘴唇,揪住少年的衣袖,制止他继续往下掀红绸。 稽斯年看着那双有些稚嫩的小手,察觉到一丝异样。 这双手细巧柔软,没有一丝瑕疵。 叶昭言用剑,虎口处是有茧的。 这只手,根本不是叶昭言的。 而且,她的指尖上,还涂抹着一种药粉。 “你是谁?”稽斯年的声音有些冰冷。 映儿脸色变得煞白,狠心一用力,衣中袖箭齐发,刺向了对方的胸口。 稽斯年眉头微皱,身子往旁边踉跄一避,那袖箭错开心口,划破了他的肩膀。 映儿心中暗暗吃惊,他反应怎么这么快。 一股钻心的疼痛袭遍稽斯年的全身,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湿了他大红的衣襟。 他吃痛皱眉,一把扯下了女子的盖头,露出一张有几分陌生的脸来。 “你是叶昭言的丫鬟?”稽斯年看着女子的容貌,有些诧异,“她安排你来的?” 映儿捂住嘴巴,紧张地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甘心,再次扬起袖箭,瞄准了他的心脏射去。 可惜并没能如愿,被少年轻松躲过。 “你不用再费力气了。” 见她还要射出第三枚袖箭,稽斯年擒住她的手臂,摘下发带束缚住她的双手,用内力将她推到一侧。 那袖箭刺伤的肩头正流血不息。 稽斯年走到一旁,简单地清理了一番伤口,勉强止住了血。 看了看屋里默默垂泪的映儿,他终究没有叫大夫进来。 若是来人,这一切便会暴露。 想到这里,他起身准备去锁上院门。 映儿见他要推门向出去,以为他要去找薛老夫人算账,心中大急,要是去了,小姐就要遭殃了。 她用手指搓了搓右手指甲盖里那层药粉,咬了咬牙,追上去拖住稽斯年的衣袖。 “稽公子,我求你了,放过小姐吧。”映儿满脸泪痕。 稽斯年看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犹豫了片刻,摘下袖箭,解开了钳制住她的发带。 映儿看着空荡荡的袖子,心中一紧,藏着药粉的右手朝稽斯年挥舞过去。 稽斯年眼疾手快,抓住了她挥舞过来的右手腕,一阵异香从他鼻尖飘过,浓郁的味道让人有些窒息。 “你对我做了什么?!”稽斯年的脸色瞬间寒冷下来,眼神如利刃般盯着眼前的女子。 “我......我......我只是想帮帮小姐!” 映儿吓得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地说道。 稽斯年感觉到体内涌上一股燥热,眼底泛起一丝迷离的欲望,身体里像是燃烧起熊熊烈火。 “你对我用了......”稽斯年眼中全然不可置信。 他跟着师父行走江湖的几年,都未曾遇到这般路数。 眼前这小小年纪的丫鬟,竟然出招狠毒。 莫非是叶昭言授意? 他握着映儿手腕的力度逐渐加重。 映儿痛的直掉眼泪。 “我伺候你,你放过小姐吧。”映儿哭着哀求道。 稽斯年皱眉,松开映儿的手,将盖头扔回她头上,对着门外吩咐道:“来人,送水进来!” 院子里等候了许久的两个婆子连忙喜笑颜开着上前,一脸谄媚的模样,“哎呦喂!恭喜姑爷!” “要冷水。”稽斯年说道,身体里的热浪越演越烈,像是有一团火焰正在焚烧着他。 婆子们不敢怠慢,连忙倒了水进来,端到屏风后。 “大小姐不要水么?”另一名婆子讨好道,眼睛却是看向稽斯年,顾都不顾屋里的“叶昭言”。 第九十七章 杀气腾腾 怎么姑爷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只给自己要了水。 另一名婆子也凑上前,拎着一桶冒着热气的水。 一旁的嫁娘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放下吧。”稽斯年点了点头,额上已是汗水连连。 那两名婆子互相使了一个眼色,立即退了出去。 稽斯年赶紧脱衣进入浴桶里,冰凉的水漫过他的腰腹,让他的神志恢复了几丝清明。 他用左手按着肩膀,想要缓解伤口的疼痛。 可是,那些欲念却是挥之不散。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约莫半盏茶时间,身上的燥热终于稍稍降了一些。 “你也洗一洗,换上常服吧。”稽斯年收拾得当,对一旁背身的映儿说道。 一会嬷嬷要来收拾浴桶,若是看见“叶昭言”碰都不碰,怕是要起疑心。 映儿也想到了这一层,她不敢耽搁,拿起茱萸给她准备的常服,跑到屏风后,踏入另一个浴桶。 此刻,院墙里,一抹黑色的身影悄然潜入。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叶昭言轻巧地闪身进了屋子,一脸焦灼。 她去到了西北角的院子才发现人去楼空,连忙赶来,尹嬷嬷跟不上脚,歇在了半路。 屋子里空无一人,只听到里间传来的水声和女子压抑的抽噎声。 叶昭言心下一慌,快速奔至屏风后。 映儿听见门响,身子一僵,赶紧用双手遮挡住了身子,忍不住惊叫一声。 “小姐!”见来人是叶昭言,映儿痛哭出声。 “你被人欺负了?!”叶昭言看着衣衫不整的映儿,心里又气又恨。 “叶昭言?”屏风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听见稽斯年的声音,叶昭言倾身过去,一剑抵住他的咽喉,“你对她做了什么?“ 稽斯年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女子,心中一凛,正要开口。 叶昭言手中剑锋一紧,他感觉到喉结下面被割出了一条血印子。 汩汩鲜血顺着剑锋留了下来。 “啊......”屏风后的映儿吓得脸色发白,总算回过神来,“小姐,他没有对我......” 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神色暗示了一切。 “你没骗我吧?“叶昭言问道,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关心之意。 映儿摇了摇头,心中一暖。 “稽公子没有碰我。” 叶昭言闻言,微微放下心,松开了剑。 映儿松了一口气,擦干了眼泪,拿衣裳胡乱地裹住身体。 她抬眸看向叶昭言,眼眶红肿,声音带着哭腔:“小姐,我......” 叶昭言叹息一声,伸手替她擦拭眼泪,心疼道:“以后不可再擅自做主。” “嗯。”映儿含泪点点头。 “姑爷,你们洗完了吗......”门口突然响起叩门声,是那两个婆子。 映儿的身子猛地颤抖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叶昭言见状,不禁皱眉。 她将手里的剑丢进床底,转身走向屏风后,飞快地换上那套嫁衣。 映儿见状,赶紧拉过衣服裹紧自己,躲进了另一旁的侧室。 稽斯年擦了擦身上的血迹,轻轻背过身去。 “进来。” 两个婆子推门而入,将早已凉了的浴桶提了出来。 见叶昭言已经掀了盖头,一脸冷峻的坐在桌边,她们眼中充满了鄙夷和嘲弄。 都已经沦落至此了,还这副高冷不可攀的模样,做给谁看呢? 她们的目光扫过屏风下,见地上的衣裳凌乱不堪,不由暗骂叶昭言下贱。 不过这个姑爷也是可悲,竟然摊上这样一桩婚事。 “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将东西搬走。”叶昭言命令道。 那两个婆子听见这番话后,一脸嫌恶地将衣裙捡起来。 “是,大小姐。”说话间,还不忘用鄙视的眼神斜睨着叶昭言。 待那两个婆子走远,叶昭言这才转身走到一旁。 “一会我去找祖母,将院子里这些人也打发走,你就悄悄从后门跑回去。” 映儿点点头。 叶昭言深深地看了一眼稽斯年,转身走出了屋子。 悯珠院里,薛老夫人由薛氏姐妹陪着,并未睡去。 若是等不到她想要的,今晚是睡不安稳的。 “哦?自己主动去的?” 薛老夫人挑眉看向玉柳嬷嬷。 “回老夫人的话,老奴亲眼所见。” “呵!”薛老夫人轻嗤一声,“难得她如此乖顺,后面可顺利?” 此问倒是多此一举,她想着那金步摇上的东西,自然是知道结果的。 虽然不如那等下作东西好使,却自有它的好处。 果然,玉柳嬷嬷应道:“应当是。那婆子说,稽公子还要了两桶水。” “两桶水?!”薛老夫人脸上露出诧异之色,“真是不知羞耻!” 薛氏姐妹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还纳闷昭言妹妹为何这次主动了,怕是早就看上了稽公子。”薛幼菱笑嘻嘻道。 “别看稽公子冷冰冰的,对谁都是不假辞色,对昭言妹妹还是不一般的。”薛芷烟也附和道。 薛老夫人闻言,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心里暗道,叶昭言果然有些本领,能将如此冷若冰霜的男子降服。 这稽斯年背后站着江南稽家,说不定哪日还能派上用场。 话刚落,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了?”薛老夫人疑惑的问道。 “回老夫人,大小姐来了,说是来拿药。” 薛老夫人心中不悦,这么晚了还往她这里跑,真是没规矩。 就等上一晚又能如何,那叶扶归还能死了不成?! 薛芷烟拿帕子掩住嘴,一脸嫌恶之色。 叶昭言刚行完那等事,就跑来这里,实在膈应人。 “真是晦气。”薛幼菱嘟囔道。 悯珠院外,守门的丫鬟一脸不耐烦,“老夫人已经睡了,大小姐明日再来吧。” 叶昭言看了看院子里的烛火和院墙上那几个洞眼,眉宇间闪过一丝怒色,绕过她径直往里走。 “大小姐,您可别让奴婢为难,老夫人已经休息了!” “滚开!”叶昭言怒喝一声,用剑鞘将她拍开,却感觉手臂有一丝抽痛。 她有些怪异地看了看双手。 那守卫的小丫鬟吓得尖叫出声,摔倒在地,一脸惊惧地看向叶昭言。 叶昭言懒得跟她废话,一脚踹开院门走了进去。 正要敲门,玉柳嬷嬷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捧着一个包裹,福身行礼:“大小姐,这是您要的东西。” 叶昭言接过包裹,仔细察看了一番,药材和药方一应齐全。 第九十八章 下药暗算 叶昭言这次长了个心眼,又让尹嬷嬷仔细检查了一番。 想着天亮就要离开叶府,她心中牵挂无比。 她将药方拓印了几份,分给心腹几人,药包也分成两份,一份交给尹嬷嬷,一份交给惜云。 叶昭言交代完毕,将机关暗格里的东西拿好,这才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此刻已近卯时,一股冷风吹得人瑟缩。 叶昭言房门外赫然立着一个男子,身着青色锦袍,腰束玉佩,长发高高束起,一双眼眸寒若霜晨。 叶昭言心头一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夫人让我来接你,以后同我住在兰溪院。”稽斯年开口道。 “不去。” 稽斯年好似早就料到,“你我分住里外间。” “与你同在一个屋檐,我也觉得恶心。”叶昭言直白道。 稽斯年看着眼前少女清丽的容颜,眸光幽深。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他。 “此命难违。”稽斯年不理会她愤恨的目光,径直进了屋。 叶昭言持剑拦住他的去路,脸上露出戒备之色。 “你想做什么?” “等你收拾东西,接你过去。” 稽斯年看向她手中的剑,目光微沉。 论剑术,叶昭言不可能胜过他。 叶昭言看出他的意图,将剑收到袖笼里,冷笑一声,蓄起内力出掌。 她一掌挥过去,两股强劲的内力撞击在一起,只感觉到手臂一阵酥麻,一股无力感袭来。 两人各自往后退了两步,叶昭言眼中露出一抹凝重,她怎么感觉身子有些瘫软? 她连忙运功抵抗这种不适感,然而越抵抗越是吃力。 叶昭言脸色变得难看,心脏狂跳不止。 这是怎么回事?!这感觉竟像服用了药物一般。 难道她被暗算了! 稽斯年手中的攻势却没有停。 叶昭言一时不查,险些中招,身体摇晃两下差点栽倒在地。 她抬手反攻,却感觉到脑袋一片眩晕,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你给我下的什么毒?!”她强撑着身体,看着稽斯年。 稽斯年一脸疑惑,不解道:“我什么时候给你下毒了?” 说罢,他蹲下身,探了探叶昭言的手腕。 “是中了虚风散?”他一边思索着一边问,“这药是要从伤口进入体内的,你可有受伤?” 叶昭言突然想起了什么,摸向头上那支金步摇,一瞬间明白过来。 怪不得薛老夫人能放任身怀武艺的叶昭言去稽斯年院子里,原来是早就用簪子刺破她的头,把虚风散下到她身上。 真是好算盘! 她的剑术远比不上稽斯年,真要动手必然动用内力,从而药发失力,陷入被动之中。 “你想干什么?!” 叶昭言看到稽斯年伸过来的手,警惕道。 稽斯年将金步摇摘下来,“送你去兰溪院。” “我不去。” 叶昭言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不是我的对手。”稽斯年一针见血道,她现在连握剑都握不稳了。 “你......” 叶昭言气得浑身颤抖,脑中飞快地转起来。 上次她与濯逸白约定在西北角出逃,稽斯年从前的住处也在那附近。 她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我不喜欢兰溪院。”叶昭言眼神冰冷,“你若是带我走,就去你从前的院子。” 稽斯年愕然,“那院子简陋,恐怕会委屈了你。” “我不在乎。” 即便少女如此斩钉截铁,稽斯年依然迟疑。 他在那破小的院子里住了大半年,环境如何他自然比谁都清楚,那里也是唯一一处无人问津的院子。 见他半晌沉默不语,叶昭言心中一凛,难不成他看出了什么? “你随我走。”半晌,少年总算开口。 叶昭言心中松了一口气,脚步虚浮地跟着他走了。 等到了那处破小的院子,她迟疑着没有走进去。 “这处院落实在委屈大小姐。”稽斯年平静地说道,一副见惯不怪的神情。 这样简陋的地方,是矜贵小姐们无法想象的。 叶昭言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你去哪里?” 稽斯年看着她的背影,蹙眉问道。 叶昭言脚步未停,走出很远才回头,“那边风景好,我想去坐一坐。” 稽斯年见她朝远处的亭台楼阁走去,微微皱眉。 那楼阁比起他的破院子,确实好上不少。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那四周没有什么屋舍,也算是个僻静之地,只是有些阴凉罢了。 夜色下,叶昭言坐在一座假山旁,看着水池里的小鱼自由地游弋。 上次濯逸白的画里,也有这样的鱼。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还要等上多久才来。 不过才三日,竟像一辈子般漫长。 叶昭言叹息一声,低垂的眼帘遮掩了眼底的黯淡。 稽斯年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她坐在假山旁,嫁衣衬着秀丽的眉眼,如一副水墨画卷,美不胜收。 低垂的眼睑,在月色中透着柔婉的气质。 已是卯时了,霜降更甚。 稽斯年不打算打扰她,转身走进院子里,准备给她拿一件披风。 叶昭言正想着濯逸白,忽然听到一道轻响。 “谁?!” 叶昭言一怔,连忙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胖胖的鹅卵石滚落在地。 这样品类的石头是叶府没有的,叶昭言心中升起一丝期待。 她走过去,弯腰将鹅卵石捡起来,果然是有字。 “三日。”上面刻着小小的两个字,娟秀飘逸。 叶昭言心中一喜,攀上一颗矮树,要往墙外翻去,可是腿部早就酸痛无力,再加上体内的虚风散发作,让她浑身乏力。 “该死的!”叶昭言暗骂一声,额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这深更半夜的,她不敢大喊让人发现,咬牙继续往墙外爬,却失力跌了下来,膝盖撞到石头生疼,鲜血瞬间浸染了衣裳。 她看了眼膝盖处的血迹,心中一动,扯下那缕衣料来,包住那块鹅卵石扔向围墙外。 蔚羽正与自家少爷在叶府围墙外守株待兔,突然感觉一团东西砸到脑袋上,砸得他眼冒金星。 他摸了一把脑袋,看着指尖的鲜红,顿时脸黑了。 谁这么缺德暗算他? 第九十九章 我来晚了 濯逸白捡起那团东西,竟是一块红色的衣料。 “这是?”蔚羽惊讶道。 濯逸白扯过蔚羽的的脑袋看了一眼,“不是你的血。” “啊?!”蔚羽傻眼,那是谁的? 围墙里,叶昭言见外面没有响应,正准备再爬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叶昭言吓得一哆嗦,差点摔了下来。 “叶昭言!” 身后响起稽斯年的声音,透露着浓浓的紧张。 叶昭言心中一紧,她没有理会身后的声音,又往外面爬去。 这一次,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成功地翻到了围墙边沿上。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昭言心中焦急,她绝对不能让稽斯年抓到她! 她身体已经疲软无力,此时根本没有办法像平时那般,轻松跃出去。 “别动。”身后传来少年好听的嗓音,仿佛下一刻就到耳畔,“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叶昭言心中一紧,绝望而认命地翻出了围墙,整个人直直地摔了下去。 下一刻,濯逸白俊逸的脸庞在她眼前放大,一双温润的眸子映入她的眼帘。 他的眼中倒映着嫁衣新娘,清澈的眼底盛着担忧。 他旋身了即将掉落的少女。 淡淡的清香钻入鼻中,叶昭言僵硬的身体一松,整个人瘫在了他的怀里。 两人重叠在一起,落在围墙外的青石板路上。 叶昭言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不断。 “你......”她抬头看他,想要开口说话,喉咙却一片沙哑。 “我来晚了。”濯逸白的声音低醇好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大红的嫁衣,“你没事吧?” 感觉怀中少女微微挣扎,濯逸白将她轻轻放下。 他的目光落在叶昭言膝盖的血迹上。 刚才的情形十分诡异,如果他慢了一步,叶昭言就会摔个凄惨。 只是,以叶昭言的身手,怎么会摔下来呢? “叶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蔚羽疑惑不解。 叶昭言正要开口,一道剑锋擦破空气而来。 濯逸白连忙拉起叶昭言,将她护在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稽斯年持剑飞身而下,一双眸子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长相俊逸出尘,一身素雅锦袍将他衬托得清贵非凡,举手投足皆是不俗。 他看向他和叶昭言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仿佛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蔚羽也在打量着稽斯年,盯着他手中的长剑,表情十分忌惮。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太危险了,似乎是个练武奇才,身手了得。 “我们是来找叶姑娘的。” 濯逸白缓缓开口,他的目光从稽斯年手中的剑上移开,定格在叶昭言的身上,看着她膝盖处的血迹,眉宇微蹙。 “找她做什么?”稽斯年语带敌意,“你是叶家人?” “不是。”濯逸白摇了摇头,看向叶昭言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忧,“我来带她走。” 稽斯年手中剑再度出鞘,直指濯逸白:“就凭你?” “是我又如何?”濯逸白神情冷漠,丝毫不惧稽斯年的威胁。 “好胆识,我佩服!但是,你若要带她走,要先问过我!”稽斯年沉声道。 两人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叶昭言心中暗叫糟糕,再拖下去,恐怕会被其他人发现。 “此地不宜久留。”叶昭言在濯逸白身侧小声道,“我中了虚风散,握不住剑。” 濯逸白瞬间明白过来,收敛起周身冰寒的气势,转眸看向叶昭言苍白的脸色。 蔚羽悄然挡在二人身前,稽斯年神色一滞,手中的剑微微一偏,划伤了蔚羽的左胳膊。 蔚羽咬牙一声令下,两名暗卫挡在身前,手中的长剑横亘,剑锋凌厉。 他们眼带杀气地看着稽斯年。 “我们走。”濯逸白护着叶昭言朝另一边去,身后已是一片杀气凛冽的剑光。 叶昭言也顾不得许多,快速跟着濯逸白走。 她刚走几步,便感觉脚步虚浮,身不由己地往前跌倒。 还未反应过来,濯逸白已经轻轻揽住她,施展轻功掠离此地。 几个呼吸间,已经快走出叶府的外圈。 “叶昭言!”身后传来稽斯年的声音,“别走!” 叶昭言回头看去,只见稽斯年追到他们身后,身上血迹斑斑,似乎受伤不轻。 他眸中含忧,表情痛苦,他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叶昭言的裙摆,奈何她瞬间飞离了视线。 不知为何,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他心中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远去,再不复还。 他加快步伐,手中长剑划过虚空,斩向濯逸白的背影。 濯逸白抱着叶昭言躲过袭击,继续朝着远处飞奔。 蔚羽紧跟而来,身上已经挂了彩。 他挥剑上前,暂缓稽斯年的攻势,为濯逸白拖延片刻。 几人追追逃逃,在晨风中划过残影。 叶昭言被带着疾行,心跳如雷。 他们跑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身后的刀剑声渐渐远去。 眼前豁然开朗,周围全是树林,茂密而葱茏,一眼望不到尽头,天际隐隐泛白,晨曦从树梢穿透薄雾洒下,一派宁静祥和。 她的心跳稍稍缓和了一下。 “我们到了。”濯逸白停住脚步,将怀里的少女放下。 叶昭言环视四周,眼前一棵大槐树上挂着两条缰绳,缰绳另一头是两匹漂亮的棕色骏马。 她伸出手去拿面前的缰绳,却被另一双手握住。 “你握不稳,我来。”濯逸白露出浅笑,从她手里接过缰绳。 他的手很热,像是烙铁一样滚烫。 她怔忪片刻,回过神来,“其中一匹马不是给我的吗?” “原本是,可是,现在我不想你自己一人骑。”濯逸白笑容灿烂,眼中是一片温柔。 叶昭言的心脏骤然漏跳了半拍。 濯逸白扶她上马,再轻巧地掠上马背,牵过缰绳,手臂轻轻护住她。 叶昭言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望向濯逸白,只见他正低着头注视着自己。 她的脸颊贴着他宽厚的胸膛,一阵暖意从后背传来,驱散了晨风的寒冷。 淡香萦绕在鼻尖,令她心底升腾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异样感觉。 “走吧。”濯逸白催动内力,策马离去。 第一百章 天造地设 两人一骑奔行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城门口。 在守卫的阻拦下,濯逸白与叶昭言被迫停留。 “可有身份证明?”领头的守卫面无表情的问道,眼睛看向马背上的男女。 昨日,叶府管家派人来打过招呼,若是发现身份不明的年轻男女,要及时通报。 眼前二人匆忙赶路,着实有些可疑。 尤其是这位身着嫁衣,鬓发凌乱的女子。 濯逸白从怀中掏出一块墨玉递过去。 质地温润的玉牌上镌刻着笔力遒劲的一个“濯”字。 见此,领头的守卫脸色缓和,态度也变得恭敬起来:“请!” 他身旁另外两个守卫见状,欲言又止。 叶昭言和濯逸白顺利走出城关。 沿路景色逐渐变成了绿色的田野,一片生机勃勃。 “这是去尚璧山的路?”叶昭言坐在马背上仰首望向濯逸白。 “不错。”濯逸白笑着点了点头,“这条路能避免被其他势力的人发现,很安全。” 他脑中回忆起史籍中关于尚璧山的记载。 此山位居南陵城西北方向的橙雨关,高耸入云,山脉蜿蜒,险峻异常。 据传说,几百年前那里曾是他国皇家军队所在,后来因为战乱被毁,这座山也随之被遗弃...... 叶昭言闻言,没有再多言,闭上了眼睛休息养精蓄锐。 濯逸白的骑术不错,一路安全护送着她到达尚璧山下。 再往前就是前往山上的岔路口,道路约两车宽度,此刻正被栅栏牢牢围住。 旁边不远是一座小小的茅草院子,在远处高耸山峦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渺小。 “站住!”院门外的守卫拦住两人的去路。 濯逸白勒住马,神色平静地看向面前两个肤色略黑的男子。 两人皆是佩刀在侧,一个年约三十五,满脸沧桑,另一个年纪尚小,不过十余岁。 “你们是何人?”中年男子问道。 “我们路过此地,借道。”濯逸白思索着开口,想到叶昭言告诉他的内情,他用词谨慎。 听见这话,中年男子脸色缓和下来,“你们等着,我进去通报。” 他说完便朝里走去。 年纪小的男孩子默默走到入口处,立在栅栏门下守好,防着有人偷跑。 片刻后,一名高个守卫走出来,年约四旬,戴着一顶高帽,似乎是有些身份的。 高个守卫上下打量着濯逸白怀中的嫁衣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凝重。 “她是你什么人?” 眼前女子正值妙龄,令他不由得想起叶副统领曾经吩咐的话。 要是漏掉了他要阻拦的人,他家中老小可就一起陪葬了。 想到这一层,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濯逸白微愣,随即回答道:“是在下的妻子。” “哦?”高个守卫目光再次落到叶昭言身上。 马背上的女子身着嫁衣,眉眼冷峻,气质卓绝,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与她身旁的少年并不如何亲昵。 “她真是你娘子?怎么瞧着这般生分?”高个守卫狐疑地问道。 “我们感情甚笃,怎会生分呢?”濯逸白笑道,“只不过……” 不待他把话说完,高个守卫便打断了他的话,恍然大悟地指着叶昭言的膝盖道:“这如何解释?这女娃儿莫不是被你给强抢过来的?” 只见她的膝盖处血渍浸染,怕是受伤已久。 在场之人纷纷变了脸色,心中各是一番看法。 刘大见状,更是得意。 他虽常年守在这荒凉之地,却也是有些见识的,这女子的气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若她当真是被强抢过来的,他必然要深究到底。 “这位大哥真会开玩笑。”濯逸白摇头笑道,笑容有些无奈,“实不相瞒,在下骑马太急,不小心摔伤了夫人,夫人正与我置气。”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 “刘大,刘二,小虎,吃饭。”一个微胖的婆子端着一盘东西走来。 盘中是三碗茶水和一大碗白馍,还有两碟青菜,正冒着热气。 “你别糊弄我,我可不是好骗的人!”高个守卫说道,朝着婆子走去。 濯逸白见他油盐不进,有些无奈。 叶昭言抿唇不语,心中犹豫着。 “宁婆子,今天的馍怎么颜色不对!” 高个守卫盯着碗中的白馍,皱着眉头,一脸嫌恶。 “红糖用完了,才少加了一些。刘大还信不过我老婆子?”宁婆子将白馍推至他面前,笑眯眯地说道。 刘大拿起白馍咬了一口,嚼了嚼咽下,点头赞许道:“还挺香。” 宁婆子笑了笑,看向一旁的濯逸白和叶昭言,“这小两口看着倒是俊俏,郎君骑马劳累了吧,要不要下来歇息一番?” 她看向两人,眼中流露出暧昧不明的光彩。 这样俊俏的郎君,又气质不凡,想必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吧,不然怎会带着这位貌美如花的少女来这偏僻贫瘠的地方? “宁婆子,他们看着哪像夫妻?”刘大瞪了宁婆子一眼。 “哪里不像了。”宁婆子不满地嘟囔一声。 “你这是什么眼光?” 刘大斜睨着她,一脸的鄙夷。 “我眼光怎么了?这位郎君貌比潘安,娘子美若天仙,分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里不像夫妻?”宁婆子理直气壮地反驳。 濯逸白看着两人斗嘴,有些哭笑不得。 这刘大性格直来直去,而宁婆子则有趣多了,看似憨厚老实,实际上伶牙俐齿,一张嘴巴总能把人说得哑口无言。 他低下头看向怀里,见少女怔怔出神,眼下有些乌青,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盯着碗里的白馍。 他们赶路了半日,滴水未进,此刻已是疲惫不堪。 “宁婆婆,还有白馍吗?” 濯逸白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争执。 他的嗓音清朗悦耳,听得人浑身舒坦。 宁婆婆的脸上立即堆起笑容,连忙应声:“还剩了三个!” “这馍可不是白拿的!”一旁的刘大插嘴,一脸的不满。 他守在这尚璧山偏僻的一角,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几个过路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然要痛宰一番。 眼前两人衣着贵重,不正好是头肥羊? 濯逸白有些为难,他身上并未带银子,仅有几件不可轻易示人的贴身之物。 第一百零一章 如意郎君 “出门匆忙,未来得及带盘缠,可否宽限一日,明日在下便着人送来银钱。”他冲着宁婆子歉意一笑道。 “那可不行!”刘大眉毛倒竖,“我看这小娘子头上的簪子倒是值当几个钱,不如拿这个换吧!”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叶昭言的头上。 只见少女繁复的发髻上,攒着一支华丽的红玉簪子,簪身上沾染了几点灰尘,却仍见不凡。 簪子通体血红,雕刻繁复华丽的花纹,簪头缀着颗晶莹剔透的血钻,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这么漂亮的簪子拿去换馍,太亏本了!” 宁婆子看着那血红色的红玉簪子,忍不住赞叹道。 叶昭言默默取下簪子,低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这东西是薛老夫人那里来的,她倒是不稀罕,只是流落在外终究是不妥。 得防着有心之人循迹而至。 就在叶昭言踌躇不决之时,手中的簪子被轻轻拿走。 一阵凉意划过脸庞,几缕柔软的黑发拂过她的眼睫。 她抬起头,只见少年长发如瀑而开,然后乖顺地披散在肩头。 不知何时,他已经解下头上的冠玉。 他拿着簪子,用衣袖擦拭掉上面的灰尘,一边替她簪好,一边温声细语道:“这簪子太贵重了。” 他的动作很温柔,就像是对待心爱之物一般,让叶昭言的心中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她抬起眸,望着他那张清秀俊美的脸,一瞬间有些失神。 “这簪子并无特殊之处。” 叶昭言的语气平静如水,她看不穿他的心绪。 “这冠玉也无特殊之处。”濯逸白笑着说道,将解下的冠玉递给一旁的刘大。 刘大接过冠玉,看着上面的纹饰,一双虎目中流露出几分贪婪之色。 这冠玉比起那红玉簪子更为珍贵,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公子竟然舍得拿这样的宝贝来换一包馍? 刘大抬起头上下打量他,目光落到叶昭言的脸上,“小妹妹,你真是嫁了个好郎君啊!” “是啊,郎君对你这么好,你可要好好对待他!”宁婆子也笑着附和道。 叶昭言垂眸看向自己的裙角,轻轻点头。 “姑娘,山上入夜了冷得很,若是不嫌弃,带一件婆子的衣裳如何?”宁婆子问道。 这小娘子长得如花似玉的,若是受了冻,肯定要受寒生病。 叶昭言正要拒绝,身后一松,少年已经轻轻翻下马背,“那就麻烦宁婆婆了。” 说完他转过身,对叶昭言伸出修长的手臂,示意她将手搭在他身上下马。 一旁三人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四下一片安静。 叶昭言正犹豫着要不要自己跳下马,少年微微侧首,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嘴角带笑,“娘子,扶好了。” “你......”叶昭言低下头,对上那双浩瀚星辰般的眼睛,脸上有些不自在。 她最终将手放到他的掌心。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干燥柔和,非常温暖。 叶昭言的手心有茧子,这样的手,不像女子的手,更不适合弹琴写字。 宁婆子看着他们亲昵的举动,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她家男人虽然不错,但是没有这般细致温柔。 两人随着宁婆子进入一间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就是一张木床,两个柜子和一套桌椅,除此之外便再无它物。 宁婆子取出了自己的衣袍,递给叶昭言,“姑娘晚上记得换上,免得受了寒气。” 叶昭言冲她感激一笑。 濯逸白端着一碟子青菜,将白嫩的馍塞到她手中,递给她一双筷子,“先吃东西。” “我自己来。”叶昭言伸手接过白馍,走到一旁坐下。 “慢点吃,桌子上有水。”濯逸白的眉梢挑起一抹淡淡的浅笑。 叶昭言没再看他,低头专心地吃起白馍。 “宁婆婆,你这里可有复息丸?”濯逸白开口询问。 “复息丸?”宁婆子愣了愣,旋即摇摇头,“这种药太过昂贵,婆子可买不起。不过里面的药材我倒有几味,郎君若是急用,不妨拿去。” 说罢,她翻找了一番,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药包,递给濯逸白。 “多谢。”濯逸白拱手谢道。 他从药包里拿出几味药草清洗干净,又拿了一块帕子将药包仔细包裹好,用木棍捶打地细腻,将药粉交给宁婆子。 “劳烦宁婆婆为我熬煮一刻钟。” “好嘞,郎君真是令人赞叹。”宁婆子接过药包,笑眯眯地答道,转身朝灶房走去。 叶昭言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竟然懂医术? 她还以为,他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她低着头吃着白馍,心中暗忖,以后得多修习技艺,有备无患。 等药熬好了,濯逸白将药递给叶昭言,“趁热喝吧!” 叶昭言一愣,看着碗中褐色泛黄的汤汁,“给我的?” “嗯。”濯逸白微微颔首,声音越来越轻,“可以缓解虚风散。” “你家相公可真是个好人。”宁婆子笑盈盈地道。 叶昭言将药汤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她皱着眉头,一边将碗递还给他,一边说道:“下次要放糖。” 濯逸白:“......” 看着他无奈的模样,宁婆子笑得更灿烂了。 濯逸白将空碗放到宁婆子手中,“婆婆,今日多谢了!” “郎君客气了!“宁婆子摆摆手,“婆子也有一事相求。” “请讲。” “不知郎君能否带一封信到尚璧山叶家军中?”宁婆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听到她的请求,叶昭言微微一怔。 尚璧山叶家军,叶正平统领的军队? 不正在好他们要去的地方吗? “这......”濯逸白心中疑惑,却没有直接问出。 见濯逸白有所迟疑,宁婆子连忙开口保证道:“郎君放心,那叶统领是个好人,不会为难你们的。” 她顿了顿,眉心蹙紧,“只是不知为何,那里如今不许外人探视,我家大虎已经很久没有写信给我了,我这做娘的实在担心,还请郎君成全。” 叶昭言的目光变得深邃,眼中波澜暗生。 “有多久了?”她开口问道,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快一个月了。” 第一百零二章 山林偶遇 “好。”叶昭言勉强笑道,心中深感不妙。 濯逸白也察觉到其中蹊跷,不由得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在下一定会将信带到。” “多谢郎君!”宁婆子冲他行了一礼,“那老婆子就不远送了。” 两人离开小院,沿着山路往前走去。 刘大望着二人渐渐消失在夕阳中的背影,不禁微微蹙眉。 他总觉得这两人怪怪的,可是究竟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大哥,那小娘子似乎有些功夫在身上呢!”刘二从一旁的屋中钻出来,“跟前些日子上山大闹的女子,颇有些相似之处!” “是吗?”刘大一愣,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安。 刘二看见他脸色,心中有了主意。 叶昭言和濯逸白行了约摸两刻钟的时间,来到一条溪流旁边。 这是一条环绕在山腰处的小溪,溪水潺潺流淌,溪水的清澈让人心旷神怡。 叶昭言下马,用手在溪水中拨弄着水花。 她的力气渐渐恢复,显然是体内的药效起了作用。 她伸手撩起水,沾染在唇瓣上,溪水很凉,清冽的感觉让她浑身的血液都舒服了不少。 濯逸白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在溪水中倒映的那双眼睛上。 溪水清冽澄亮,映衬着那双清冷孤傲的眸子,仿佛天上皎洁的明月。 濯逸白心中忽然浮现一股熟悉的感觉,他抬起右手揉了揉眉头。 那双眸子好像......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 “就在此地休息片刻!”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马蹄声很快临近,濯逸白拉着叶昭言躲进一旁的树丛里。 他们刚刚藏好身子,几匹枣红骏马疾驰而至,马上坐着七八名年龄稍长的中年男子,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神采奕奕。 黑色骏马上,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身银白色盔甲,身形挺拔,相貌堂堂。 他手持缰绳,骑乘着黑色宝驹,一步一步朝溪边行来。 “怎么追到这里还不见人影?莫不是那人记错了方向?”他面色肃穆,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目光锐利地盯着面前的将士。 叶昭言眸中带着一丝讶异。 这个青年正是尚璧山叶家军的副统领叶云飞。 他们在这儿碰面并不算意外。 一名将士走到叶云飞的身边,拱手行了一礼,“回禀叶统领,刘二亲眼看着他们选的这条岔路,许是那二人脚程快了些。” 听到这句话,叶昭言和濯逸白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凝重。 “哦?”叶云飞挑眉,声音中含着一抹质疑。 “属下绝对不敢欺瞒!”护卫一脸诚恳地保证道。 “这里有一匹马!”一声惊呼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溪旁拴着一匹骏马。 它毛发油光铮亮,脖颈处系着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拴在另一颗粗壮的古树上,随风摇曳。 “这附近定是有人,给我搜!”叶云飞翻身下马,一挥手吩咐手下的将士分两路寻找踪迹。 一行人迅速朝四周散开,搜寻起来。 叶云飞停在原地,目光在四周扫过,眉宇间露出一丝疑虑。 按理说,他的速度比较快,应该先一步找到二人才对,为何会被甩下? 叶云飞的脑海中迅速掠过一个猜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的目光在草丛中打量了一番,最终停留在几棵树下,目光猛地一凝。 “你们留下来陪我搜寻,其他人继续找!”叶云飞对着不远处两名身材魁梧的将士吩咐道。 他带人迅速走了过去。 叶昭言和濯逸白在数十米的树后,看到叶云飞朝他们走来,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去。 尽管如此,寂静林子里细微的动静还是被有心之人察觉到了。 叶云飞冷哼一声,目光阴狠地看向林子深处,“你们倒是跑得够快,竟然跑到这林子里来了!” 他的话语刚落,其余几人迅速朝树后围了上去。 濯逸白带着叶昭言在林间疾驰,二人的身法极快,加上林中遮蔽物繁杂,不利于行马,渐渐脱离了那群人的视线。 走出林子的范围,他们停下来歇息。 叶昭言靠着树,大口喘着气,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 “你的伤势还未完全康复,还需要继续调养,不宜奔跑太久。”濯逸白的目光落在叶昭言的腿上,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叶昭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但若不抓紧时间赶路,待会儿他们肯定会追上来。” 濯逸白沉吟了片刻,携着她往尚璧山高处走了一段。 二人的视线渐渐开阔,不远处山脉高耸入云,山顶上长满了青葱茂盛的树林,树林深处,一切隐藏在浓郁的雾霭之中,仿佛一团迷雾笼罩住了整个山体,让人看不真切。 “叶家军就在那里面吗?”濯逸白问道。 “嗯,那里是部分叶家军驻扎的地方。”叶昭言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远方,真正最为强大的叶家军,正在边外。 “不过,那里防守严密,想要混进去很困难。”叶昭言回过神,接着道。 “这对叶姑娘来说,不是难事吧?”濯逸白看向叶昭言。 “自然。”叶昭言笑了起来,目光紧紧地注视着那团浓雾,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自小她便经常去军中玩耍,不少将士都识得她。 薛老夫人掌事几年后,将薛氏姐妹带回府里养着,便经常拿薛芷烟举例,告诫叶昭言以“女子以德行为本”,不许她再去了。 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些人如今怎么样了。 “既然如此,那就再委屈叶姑娘一次,如何?”濯逸白看向她,眼中满是温柔之色。 叶昭言抬起头看向他,目光中有着询问和疑惑。 忽然,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叶昭言和濯逸白迅速闪身躲在了大石后,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着。 片刻之后,一队骑兵策马而来,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勒住马匹,马背上的将士纷纷下马,为首的正是叶云飞。 第一百零三章 寓意不凡 “守在这里,一直苍蝇也不许放进去!”他的声音冰冷,透着一抹杀伐果断,让人不寒而栗。 “是。”一众士兵齐声应答道。 叶昭言听着那些士兵们铿锵有力的答复,心里升起一抹焦虑。 这些生面孔,恐怕都是效忠叶云飞的。 不仅如此,他们的武功都不低,贸然硬来怕是不成。 叶昭言往身后看了看,此处地势险要,若是不走这条路,怕是只能从悬崖峭壁上飞檐走壁了。 如此险峰,自然不可行。 “叶姑娘。”身侧响起少年低沉悦耳的嗓音,如一汪清泉,安抚她心底的焦躁。 叶昭言转过头,只见少年手中拿着一件衣物递向她。 是他的外衫。 “给!”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眼中流淌着温柔,“穿在身上。” 她目光落在那件衣衫上,衣衫颜色素雅,绣工精致,上好的锦缎制成的袍服上面用金线绣着腾云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衣衫虽简单,却透着贵气。 她有些迟疑地接过。 “跟叶姑娘学的,交换衣服。”少年的声音清脆,像是一把玉石撞击在石壁上,让人忍不住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眼中流淌着温柔。 他解下身侧的佩剑,递给叶昭言。 剑身通体乌黑发亮,剑鞘上镶嵌着一颗紫色的宝石。剑柄的雕刻是麒麟的形象,栩栩如生。 叶昭言抽出长剑,剑锋雪亮,锋芒毕露,显然是一柄不凡的宝剑。 “那你怎么办?”叶昭言犹豫道。 “我自有妙计脱身。更何况,我的轻功可比叶姑娘强多了。”少年清秀绝伦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我相信有此剑在侧,叶姑娘定然不负众望。” 叶昭言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心中涌起一抹异样,他的目光中没有半点嘲讽和不屑,有的只是一片真诚,眼眸中仿佛藏着千万朵绚烂的烟花。 叶昭言目光坚毅地看着少年,紧紧握住了那把剑。 “谢谢!”她轻声对少年道。 濯逸白很快穿上大红的嫁衣外衫。 他的头发乌黑亮泽,宛若墨染,披散在肩膀上,几缕碎发垂在他的胸前,从背后远远看去,竟真像女子一般。 他穿戴妥当,从腰间取出一块碧绿色的玉佩递向叶昭言,“这件东西烦请叶姑娘替我保管,若是我被困,将此物带到濯王府,就可以救我!” 叶昭言伸手接过,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心中有些震撼。 这块玉佩,正是濯王给嫡系后人打造的,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有另一层含义。 若是交由女子保管,则意味着女子将会成为他的妻子,与他共同经历一生,共同承受磨难和荣辱! 看着她震撼的神情,少年微微一笑,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红晕。 “你......”叶昭言伸手欲阻止。 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叶姑娘请放心,等我安全回到锦都之后,便会来找你拿回玉佩。” 他的眼眸漆黑明亮,充满认真和诚挚。 叶昭言看着少年的表情,心脏莫名地抽搐了一下,她感觉自己有些心慌。 她慌忙别开脸,低声道:“那......你多加小心。” “放心。”少年的唇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他转过身,悄然行了数十米远,缓缓靠近远处最外围靠右边的骑兵。 只见他干脆利落地将那人打晕在地。 顿时,周围传来了惊讶的叫声,不敢置信地看着远处的红衣女子。 “怎么回事?”领头的将士皱眉,目光落在那抹红色身上,脸色有些难堪。 刚刚那个骑兵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居然毫无防备地被人暗算,简直是耻辱。 濯逸白转身,翻身上马,随即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追!” 那些原本守护在四周的士兵也纷纷掉头朝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追去。 片刻后,原本嘈杂喧闹的树林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叶昭言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少年,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不知为何,看着他那一袭红衣离去,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刚少年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睛。 她抿了抿唇瓣,将玉佩收入怀中,朝着尚璧山顶处走去。 此处的地形比较特殊,只有在半山腰才能看到山顶的屋舍。 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叶昭言忍着膝盖处的伤痛,终于登上了尚璧山顶。 眼前豁然开朗,远远的一扇高门出现在眼前,再往里,简约的帐篷错落有致地排列,点点篝火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映衬着天际的晚霞,宛若一幅优美的画卷。 叶昭言走到外围处,找到一个刁钻的角落,悄然潜入。 她的身影刚一消失,立马从远处走来一名穿着灰褐色劲装的男子,满脸络腮胡子。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刀,眼睛微眯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咦?怎么没有?”他疑惑地喃喃自语。 叶昭言在驻地内潜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发现从前的统领帐篷已经不在了,不禁心中疑惑。 正当她急得到处搜寻时,突然看见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褐色帐篷。 她记忆中,褐色帐篷正是叶家军统领叶正平的帐篷。 叶昭言大喜,沿着墙正要摸过去,前面的小路竟被封住了,她想了想,走向旁边的白色帐篷。 她记得这里面是将士练甲存放处,有后门可以出入。 正好她可以顺走一件衣裳乔装打扮。 她刚翻进去,便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气势迎面扑来,仿佛一把剑锋锐无比,直逼向她的面门,心中猛地一颤,连忙伸手抓住窗边翻身避开。 只听砰地一声闷响,一枚箭矢射入她刚刚所站的位置,箭矢上面附着着极强的劲道,射入地面深深没入。 叶昭言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两下,额头瞬间冒出一层薄汗。 刚刚那一箭太过突然,若是刚刚她再慢一步,必然血溅当场。 “是你,叶昭言?”一道凌厉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浓郁的杀气,“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叶云飞一身黑色劲装,手持长弓,英姿飒爽地站在后门口,目光紧盯着叶昭言。 第一百零四章 联手对抗 叶昭言心中一惊,没想到叶云飞已经事先设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镇定自若地看着叶云飞,“我要见叶统领!” “我就是叶统领!”叶云飞冷哼一声,面露不善。 他与叶正平同为尚壁山叶家军统领,一正一副,处处被叶正平压了一头。 分明他才是与叶氏有血缘关系的远亲,叶正平不过是外面的野种。 想到这里,他更觉不公,举起手中的弓箭朝着叶昭言的腿射出一箭。 叶昭言轻身翻到窗框上,躲过了。 她的目光落在外面黑压压的人群身上,心中一惊。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聚集了五六名将士。 这么多人围攻,根本就逃不掉。 叶云飞看着她从窗户逃脱,眸光闪烁,“没想到,你还挺机灵,不过今日之后,还得老老实实被我送回叶府。” 叶昭言没有答话,攀上窗框准备跃下,谁知叶云飞的箭再一次从身侧射来,箭头与方才不同,呈现深黑色,看起来格外骇人。 叶昭言的心猛地一沉,连忙往旁边滚了过去,堪堪避开了箭矢。 箭尖从脚踝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叶云飞,你到底是谁的人?”叶昭言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诧。 叶云飞冷笑着看着她:“我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那人目标一致,我帮他,他帮我,大家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叶云飞的话,叶昭言的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事情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但是此刻她却顾不上思考这些,叶云飞已经再次朝她发起了攻击。 叶昭言蓄力再次攀上墙头,准备跳下去。 叶云飞见状,又射出了一支箭矢。 这次的速度更快,距离更短。 箭尖直冲着叶昭言的膝盖而来,她的心脏猛地一抽。 正在此时,她感觉到身侧突然多了一道劲风,一条细巧的绳索从叶昭言身侧窜出,牢牢地缠住了叶云飞的手腕。 叶昭言趁机翻出了窗户,刚落地,便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祁端舒。 祁端舒看见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昭言,你终于来了!” “端舒,你怎么......”叶昭言的目光从祁端舒身上移开,落在她的背后。 祁端舒回头望去,只见数十名身材魁梧的将士提着长枪,冷冰冰地看着她们。 叶昭言心头巨震,她们已经被包围了。 “昭言,快走吧!不用管我!”祁端舒提刀挡在叶昭言身前。 “我不会扔下你不管!”叶昭言的声音坚决而果断,她的目光落在那几名拿着长枪的将士身上,目光微凝,“端舒,我们联手对付他们!” 祁端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叶昭言的意图。 她没有犹豫,点头同意,“好!” 两人手持利刃与六名将士交战在一起,看起来略显单薄,却丝毫没有畏惧。 一时间,厮杀声不断。 叶昭言在心底着急,不知为何,叶正平还没有发现她们。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二人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地单膝撑地。 她们身上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尤其是祁端舒,替叶昭言挡了几击,受伤不轻。 “你以为你们能跑的掉吗?”叶云飞走上前去,一脚踹在祁端舒身上,把她踹得摔倒在地,狼狈至极,“上次被你侥幸逃脱,这次不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我就不姓叶!” 叶昭言上前踢开他的脚,长剑噌鸣而出,招式凌厉。 祁端舒持刀挣扎着爬起来,“我看你今日就得改姓!” 她的话音未落,便被一脚踢中小腹,疼得蜷缩在地上。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从她背踩住她,一脸凶神恶煞。 他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这女人长得倒有几分姿色,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跟着瞎掺和什么?” 叶云飞感受到叶昭言的攻势渐厉,边打边退,一挥手,几个将士上前接手,与叶昭言缠斗在了一起。 他走到祁端舒跟前,“让我改姓?你也配?”他看向祁端舒的眼中满是轻蔑之色,“你不过是叶家下人收留的野种,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嚣张?” 祁端舒强忍着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冷笑着讥讽道,“叶云飞,枉你也算叶家军副统领,没想到竟然是个孬种!有种就跟我单挑!” 叶云飞的脸色铁青,狠戾的双眸中涌现一抹寒霜。 这女子竟然当众挑衅,简直是在他脆弱的自尊心上浇油,叫他如何能忍? 他的目光在叶昭言和祁端舒之间扫视一圈,“好,我就成全你们,一起上!” 说着,他站起身来,大步流星朝叶昭言走过去,一掌拍向她的肩膀。 “昭言小心!” 祁端舒看着叶昭言,急切地大喊出声。 叶昭言早已经做足了功课,在叶云飞出手之际便立刻侧身闪过,险险避开之后又是一击,祁端舒上前接应。 “砰!” 一声闷响,祁端舒只觉得右臂像是被巨锤砸中,整个人如遭雷劈,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三四步,才勉强站稳。 又是一拳袭来。 叶昭言抬手格挡住叶云飞的攻击,借力腾空而起,一记鞭腿横劈而下。 她的鞭腿带着呼啸的劲风,狠狠地抽打在叶云飞的胸膛上。 叶云飞闷哼一声,被狠狠抽中,身体倒退几步,险些跌坐在地。 “你这个贱丫头,竟然敢伤我?”叶云飞抹去嘴角的鲜血,一脸狰狞地看着她。 叶昭言乘胜追击,出手攻击。 这一次,她用尽了所有力量,每一招都带着必死的气势,直取叶云飞的咽喉和心脉。 她要叶云飞死。 叶云飞没料到叶昭言的路数竟然这么狠辣,心中顿时生出忌惮,连忙闪避。 三人打得难分难解。 叶云飞渐渐被逼到了绝境。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悄然从三人背后袭来。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祁端舒的脑袋,震得她脑子昏沉。 祁端舒的身体顿时失去重心,跌倒在地,白皙的侧脸上,清晰可辨红色的指印。 第一百零五章 身临绝境 她艰难地抬头,一张粗犷的面庞映入眼帘。 “叶统领,跟娘们较什么劲儿?赶紧把人收拾了,浪费时间!”那张面庞满是络腮胡,粗声粗气道,“这娘们就归我了!” 络腮胡子说完,抓起祁端舒,朝着不远处的帐篷走去。 “站住,放开她!”叶昭言看着祁端舒被抓走,无心与叶云飞缠斗,急得大叫出声。 那络腮胡子头也不回,一路将祁端舒拖拽着,只是朝她挥了挥手,“别担心我,我会伺候好她!” “端舒......”叶昭言想要追上去,却被几名将士阻拦住,根本没办法脱身。 看着祁端舒被那名粗犷男子带走,叶昭言的心瞬间凉透。 她心中一急,看见一旁燃烧的篝火,一咬牙,用长剑挑起几根烧得正旺的火棍向那顶帐篷掷去。 “轰隆!”帐篷顶部瞬间燃烧开来。 叶云飞上前阻拦,叶昭言灵活地扭开,不与他过招。 她手中不停,如法炮制,将火棍掷向那帐篷旁边的草垛。 一瞬间,浓烈的火焰在空中蔓延开来,浓烟四溢,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熊熊火焰燃烧,很快就将旁边几堆草垛引燃,将几座帐篷包裹其中。 “不好!着火了!快救火啊!”远处一名将士看见燃烧起来的几座帐篷,惊恐地大声呼喊着。 几乎在同一时间,军营里跑出数百人朝那几座燃烧的帐篷奔跑过去。 叶昭言趁机冲开了身前的阻拦,朝那顶帐篷而去。 “快灭火!灭火!” 一群将士围着火堆忙活起来。 看见叶昭言成功地将几座帐篷引燃,叶云飞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他一边指挥人灭火,一边紧盯着叶昭言的背影。 “该死的贱丫头!看我明日回府路上怎么折磨你!”他一字一句说道,语气中满是恶毒。 不远处,络腮胡子赤裸着上半身从帐篷里探出身来,一张黝黑的脸变得铁青,他的手臂还搭在祁端舒的肩上。 他一边扯着祁端舒往外面走去,一边骂咧咧地说道:“臭娘们,真是麻烦,等老子灭了火再来收拾你。” 祁端舒用手肘抵着他的胸口,冷声警告道,“放开我!你若敢碰我,我定杀了你!” “你还真是够辣的,老子喜欢!老子就不信驯服不了你!”络腮胡子邪笑着说道,手臂不安份地在祁端舒身上游移着,撕开她的领子,露出光洁的肩头。 “啊!” 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忽然响起。 络腮胡子浑身猛地一颤,一股冷汗顺着脊梁骨流淌到脑门上,自己的腰腹处一片粘腻,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缓缓滑落。 他抬手摸了摸,手上沾着殷红的鲜血。 低头一看,一柄剑刺穿了他的小腹,叶昭言正持剑冷冷地看着他。 “啊!!!” 他惨叫一声,捂着小腹瘫软在地,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直冒。 祁端舒一把推开他,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朝叶昭言跑过去。 “昭言!”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叶昭言拿出宁婆子的外衣,替她披在肩头。 “我没事”,祁端舒伸手擦掉脸上的血迹,眼眶通红。 忽然,叶昭言小腿一紧,低头一看,地上的络腮胡子正用力拽住她的腿,不让她走,“你这臭娘们敢暗算我!” 祁端舒从他腰间拔出佩刀,一把刺进络腮胡子的胸口。 “啊!” 络腮胡子凄厉地嚎叫着,双腿拼命蹬动,想要挣脱。 “噗嗤!” 祁端舒又一刀刺进去。 叶云飞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这络腮胡子跟他生死之交,没死在战场上,却被眼前这女子随便宰杀。 他怒吼一声,一柄细巧的暗器悄然射出,稳稳地扎进祁端舒的后心, “呃......” 祁端舒闷哼一声,感觉后背钻心的疼痛,整个身子晃了两晃,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叶昭言看着祁端舒倒下,脸色骤变。 叶云飞的目光冰冷阴翳的瞪着她,“快,把她拿下!” 周围混乱的人群里冲出几个将士上前围住两人。 “等等!”人群中的陈大虎士看着祁端舒身上的外衣,轻轻扯住了身旁的将士。 这衣裳太过眼熟。 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娘最好的一件衣裳,平日里都舍不得穿出去。 怎么会出现在这女子身上? 就这两瞬的功夫,有人仔细看清了叶昭言的脸。 “这不是从前那个女娃吗!”一名年纪略大的将士看着眼前有几分熟悉的面孔,惊讶道。 他旁边的将士恍然大悟,“她是叶......”他刚要说出叶昭言的名字,话未出口,喉咙一痛,一条鲜血箭一般喷射而出。 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叶云飞,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身体慢慢倒了下去,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断了气息。 叶云飞一脚踩在他的尸体上,目光凶残地看着剩下几人。 “你、你想干嘛?”年纪略大的将士结结巴巴地问道,脸色苍白。 “干嘛?处罚处置你!”叶云飞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长枪,对准他,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其余人见不对劲,默默地后退了两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云飞眼神森冷,目光在那几名将士的脸上掠过,“都不许乱动,别坏了我的事!” 说罢,一把抓起手中的长枪,朝着叶昭言刺了过去。 叶昭言察觉到身侧传来的凌厉劲风,急忙转身,挥剑朝叶云飞斩了过去。 两人交战在一块,刀光剑影中,迸射出星星的火花。 叶云飞身形灵巧,招式诡异,刀剑相交之间,铿锵作响。 叶昭言每每被逼迫地退后几步,一时竟难以近他身。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帮忙!”叶云飞冲周围的将士吼道。 他身旁的将士立刻反应过来,有两人冲过去加入到交战中,和叶昭言缠斗在一起。 人群之中,陈大虎悄然溜走,沿着小路朝着山下而去。 一阵阵金属的铿锵声,伴随着兵器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叶昭言的身上已经多处挂彩,她的衣衫上,手掌上,脸上全是血痕,狼狈不堪。 第一百零六章 以身相护 叶昭言看着眼前的景象,逐渐体力不支,额头上的汗珠滚落,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潮红,呼吸也越来越重。 就在此时,叶云飞忽然撤去长枪攻势,朝着她近身扑过来。 叶昭言心里一紧,连忙闪避,可惜速度太慢,还是被叶云飞一拳打在左肩膀上。 她踉跄地后退几步,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脸色也更加苍白了。 叶昭言心头一颤,看着叶云飞,心底涌上一丝不安。 “叶昭言,你以为你今天能逃出生天?”叶云飞阴恻恻的说道,目光狠戾地瞪着叶昭言。 他手握着长枪,速度极快,枪锋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凌厉的枪痕。 叶昭言连忙挥舞手中的长剑格挡,可惜,她的内力已经消耗殆尽,根本无法抵挡住叶云飞狂暴的攻势。 短短片刻时间,叶昭言已经身上挨了好几下,身体渐渐不支,手中长剑的速度越来越慢。 叶云飞趁机夺去她手中的长剑,朝她攻了过去,步伐轻盈迅捷。 叶昭言咬牙迎战,却因为手无寸铁,被压制地毫无还手之力。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一阵剧烈的咳嗽。 “叶昭言,你就乖乖滚回叶府,老实呆着等嫁人吧,薛老夫人给你找了个好婆家,保证你吃香喝辣下半辈子不愁。”叶云飞弯腰捡起地上的长枪,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叶昭言说道。 他缓缓走近叶昭言,绞住她的双手准备束缚住。 正在此时,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叶云飞的后心,直接将他震退数米。 叶云飞重重跌倒,溅起一阵灰尘,将他的脸蒙住了一半。 那道红色身影翩然落下,挡在叶昭言跟前。 是一名长得眉清目秀的少年,身披一袭红衣嫁衣,身材修长挺拔,看起来很是俊俏。 他一手抱剑,另外一只手扶起倒地不起的叶昭言,目光淡漠地盯着叶云飞。 叶云飞从地上爬起来,满脸狰狞的表情看向站在叶昭言身前的少年,“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完了!”少年道,目光中却是森然冷意。 叶昭言抬眸看向他,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激动,“你......你不是走了吗?” “下山路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濯逸白皱了皱眉,伸手擦去她脸上的血污。 叶云飞脸色阴沉,看着眼前的二人,咬牙切齿道:“在我面前逞能救人,也要看看自己够不够斤两!” 他一声令下,其余几名将士立刻上前,对濯逸白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濯逸白一把搂住叶昭言纤细的腰肢,腾空跃起,在几位将士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抬腿狠狠踹向一名将士的胸口。 叶昭言抽出腰中软鞭,与他协同作战。 两人的武功虽然都比叶云飞差一些,但是联合起来的话,倒也能与对方抗衡一二。 叶昭言的身形灵活迅速,濯逸白的长剑招式精妙,配合得天衣无缝。 叶云飞心慌意乱,左臂被刺了一剑,虽然及时躲避,但是肩膀上还是被划开了一条长约一寸的伤口。 叶昭言趁势扑向叶云飞,一脚踹在叶云飞小腹上,让他吃痛,踉踉跄跄地朝后退出几步。 “贱丫头!”叶云飞愤怒地吼道,手中长枪横扫出去,濯逸白替她格挡,自己却避闪不及,被身侧一名将士刺伤小腿。 叶昭言手握软鞭,一个鞭花甩过去,将叶云飞的长枪荡开。 叶云飞见状,立刻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朝叶昭言攻击而去。 “砰!”叶昭言手腕翻转,将鞭梢卷住他的长枪,用力一拉,直接将长枪拉脱。 叶云飞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身来,手腕一番,手中的利刃已经悄然换成短刀,另一只手悄然摸向袖中。 叶昭言手持软鞭,灵巧地躲闪着叶云飞的攻击,一时之间竟也拿叶云飞没辙。 忽然间,叶昭言脚底一顿,感觉到身侧有一阵风吹过,不由眉毛轻佻,手中的软鞭忽然一抖,朝叶云飞而去。 正在此时,一只细巧的飞镖朝着叶昭言的胸前袭来。 她握着长鞭的手来不及收势。 “小心!”濯逸白面色一变,倾身挡在叶昭言面前。 只听一声闷哼,濯逸白捂着肩膀跌坐在地上。 叶云飞从腰间抽出一支短箭,对准他的胸膛,用力地扎了下去。 “住手!”叶昭言惊叫一声,手中的软鞭用力地抽向叶云飞。 叶云飞躲闪不及,脸上被抽出一条深深的血痕,手中的短箭却已经钉向濯逸白。 “噗哧!”一声轻响,叶云飞手中的短箭从濯逸白右肩透体而过,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白色里衣。 点点鲜血飞溅在叶昭言的脸颊,有几分滚烫。 叶昭言瞳孔微缩,伸手扶住他。 濯逸白眼前一阵昏黑,他忍着剧痛,在陷入黑暗前轻声道:“叶姑娘,先走......“ 叶云飞脸色狰狞地看着两人,咬牙切齿地说道:“臭丫头,没想到你这么贱,居然找了男人来帮你。” 他趁着叶昭言双手不空,一掌打在她的后背上,叶昭言顿时口吐鲜血,昏倒过去。 “住手!” 一声暴喝从远处传来,只见一名身着盔甲的高大男子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目光冰冷,身周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煞气。 正是叶正平。 他的身边,还跟着几名将领。 众人立即恭敬行礼。 叶正平大步流星冲到叶昭言面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松了一口气,吩咐道:“将我叶家大小姐带下去悉心诊治!” 叶家大小姐?! 四下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方才叶云飞打了半天的女子竟然是他们效忠的叶氏所出的那位大小姐? 不少人看向叶云飞的目光瞬间变了。 “是!”身侧两名亲信小心翼翼地扶起叶昭言往军营里走去。 叶正平的视线在场中环顾了一圈,发现了地上的濯逸白和祁端舒。 他的目光落在女子清丽的面孔上,此人看着有几分面熟,他一时却想不起来。 见一旁的少年肩头深深穿着一支短箭,他眉头深皱,“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第一百零七章 清除异己 一旁的将士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回禀叶统领,方才有人偷袭大小姐,这位少年替她抵挡了一箭才......”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这名女子,似乎是大小姐的同伴,被叶云飞统领误伤......” 他不敢当着叶云飞的面将话说得太直白,叶正平却察觉了其中的耐人寻味。 他眼睛微微眯起,神色晦暗难辨,“既然如此,都带下去好好诊治吧!” 他的声音虽低沉但却透着一丝冷意。 将士们恭敬地应了一声,将二人带走。 被带离的路上,祁端舒的外衣掉出一封信来,陈大虎慌忙上前捡起来,扶着她的身子一同往军营里走去。 叶正平站起身来,大步朝着叶云飞走去,“叶云飞,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怎么来了?”叶云飞面色苍白,见对方气势汹汹,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我若再晚来一会儿,你岂不是要把我叶家众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叶正平目光冰冷地看着叶云飞说道。 “玩弄?有何凭证?你别在这里信口雌黄!”叶云飞冷哼一声,不屑地看着他。 “信口雌黄?”叶正平冷冷一笑,“若非你的命令,那些将士岂敢擅离职守去围攻叶家嫡女?我叶家军何时如此乱来了?!” “我可没有命令他们伤害叶昭言!”叶云飞辩解道。 他刚才也是迫于无奈,没办法才让人围住二人的,并没有真的打算诛杀叶昭言和祁端舒。 叶正平指了指不远处两具尸体,厉声质问道,“那两名死去的将士又作何解释?!” “他们枉顾军纪,我自然要处置他们!”叶云飞强硬地说道,眼神躲闪。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对叶家嫡女动手,便是违反军纪?”叶正平目光森寒,眸中隐含怒气。 “叶昭言等人屡次挑衅我叶家威严,还想要烧毁军营,我这样做是为了维护叶家威严!”叶云飞咬牙说道。 叶正平看了一眼那顶燃烧着的帐篷,眉毛一掀,眼中掠过一丝厉芒,“好一个维护军威!叶云飞,你是在维护叶家军的威严?而不是在维护你个人私利?我看来你真是越发不将我叶家放在眼里了!” “你闭嘴!休要血口喷人!”叶云飞恼羞成怒,“你口口声声你叶家,别忘了,我才是叶家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最清楚不过。”叶正平冷冷地看着叶云飞,“若不是你暗中授意,那些将士会这般鲁莽?我早就知道你野心勃勃,觊觎着正统领之位,你想把我骗下山借此勾结外人挑事,却没有料到我会中途赶回来!” “叶正平,我没有!”叶云飞无力辩解,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好!很好!”叶正平怒极反笑,“既然你不知悔改,我今天便废了你!” 他一拳击出,直取叶云飞胸口。 他早就怀疑这小子与外人有勾结,故此今天行到半路便往回赶,特地赶来查看情况。 没想到路途中有人前来传信,叶云飞竟然在军营滥用私权,甚至重伤叶氏嫡女,简直罪不容恕! “叶正平,你疯了吗?”叶云飞没料到他突然出手,躲避不及,被一拳击中,嘴角溢出鲜血,重重摔在地上。 “我是疯了!”叶正平厉喝一声,一脚踩住叶云飞的胸膛,一只手按住叶云飞的脖颈,“当年就不该允许你爬上这副统领之位!” 叶云飞抬头,目光与叶正平对视,眼中露出一抹恨意,“叶云飞,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觊觎叶家衣钵已久,只可惜你不过是叶家收养的野种,身上哪有半点叶氏血脉,若不是我比你晚出世几年,你哪里有机会坐上统领之位?” “哦?是吗?”叶正平嗤笑一声,“你不论武艺还是地位,皆屈居我之下,如此说来,岂不是连一介野种都不如?” “你说什么?!”叶云飞闻言勃然大怒,他一直视叶正平为生平劲敌,一度想要超越对方,没想到叶正平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优秀,不仅仅在武学方面,在其他各项方面,叶正平也胜他一筹! 这个结果让叶云飞十分难以接受。 他伸手抓住叶正平的胳膊,狠狠地拽着。 叶正平吃痛,手腕猛地一震,叶云飞立刻松了手。 他抬脚狠狠踹向叶云飞的肚子。 叶云飞猝不及防,整个人飞出两丈远,撞在一棵树干上,倒在地上。 叶正平愤怒地盯着叶云飞,“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叶家养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背叛叶家!今日我便亲手废了你,为叶家清除异己!” 话落,他挥舞着拳头朝着叶云飞扑了过去。 叶云飞被揍得满脸淤青,狼狈不堪,眼睁睁地看着叶正平的拳头落在他的脸颊上。 叶云飞的手下见叶云飞快不行了,上前劝阻:“叶统领,再打就出人命了!” “给我滚开!”叶正平冷喝一声,一掌击出,顿时将挡在路上的三名将士打趴出去。 其余将士纷纷后退,不敢再阻拦。 叶正平的拳头砸在叶云飞的颧骨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叶云飞的嘴角缓缓滴落。 叶云飞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冒金花,耳朵轰鸣作响,一时间什么都听不清。 叶正平一连打了叶云飞十几拳,叶云飞终于忍受不住,双目圆瞪,晕厥过去。 叶正平收回手,转身朝着不远处那两名没了气息的将士看过去,脸上闪过一抹惋惜,“将他二人好生下葬,挑个日子上门安抚家眷。” 他拎起叶云飞的衣领,“来人,先把他关起来。” 两名将士会意,上前将叶云飞拖走。 “叶统领,为何这次的处置......”叶正平的亲信廉洛问道,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叶正平心领神会,摇了摇头,“从前他如何冒犯我,都不重要。唯独这次,我不能轻易放过,不然我叶家将永无宁日!” 他这句话,给人一股不怒自威之感,让周围的那些将士噤若寒蝉。 “你们都听到了吗?”叶正平环视着众人。 众人齐刷刷地点了点头,“是!” “那就好!我希望从今往后,我们叶家军中再不要有这类事情发生!”叶正平沉声说道,“若是再让我发现有谁心存不轨、勾结外人,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众人闻言,心中凛然,再也没有人敢有异议。 第一百零八章 前因后果 叶昭言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夜半。 她睁开朦胧睡眼,发现正躺在一处干净的帐篷里,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上过药,悉心包扎好了。 她的额头上还搭着一块干净的帕子。 一时间竟像在梦里。 直到四肢和胸腹间传来阵阵疼痛,她这才惊觉,昨天她被叶云飞拍了一掌,吐血晕了过去。 这时,她听到帐篷外有悉索的穿衣声,似乎有人在穿衣服。 “谁?”叶昭言警惕地喊道。 外面的动静停止了片刻,一个年轻的将士走进来,对她拱手施礼,“大小姐,我叫陈大虎,乃是奉叶统领之命来照顾你的,他吩咐我等在此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陈大虎? 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叶昭言揉了揉脑袋,仔细回忆着昨日的见闻,这才想了起来,原来眼前这名年轻的将士就是昨日宁婆子让她带信的人。 她的儿子就叫陈大虎! “叶统领为何挑了你来守我的帐篷?”叶昭言不解地问道。 陈大虎憨厚一笑,挠了挠头,“是我厚着脸皮请求的。祁姑娘身上穿着娘的衣裳,还有娘写的信,我实在好奇。祁姑娘经过诊治无大碍了,可惜还昏迷着......听说祁姑娘是大小姐的人,我便来守着......” 陈大虎的解释倒合理,叶昭言也没再深究。 听到祁端舒转危为安,她心中浅浅一叹,又想起红衣少年紧闭的双眼。 “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陈大虎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问了娘亲的近况,叶昭言耐心一一解释。 “我也有一事拜托你。”叶昭言终于开口道,“你可知昨日那名红衣少年在何处,现在如何了?” 听到叶昭言提起红衣少年,陈大虎神色微变,“他伤势颇重,一直昏迷不醒......” 叶昭言心里一紧。 “伤势极重?有多严重?有没有生命危险?” “不太清楚,但是听说他身体内有余毒残留......”陈大虎开口说道。 “有毒?”叶昭言眉宇紧皱,脸色变幻不定,“我要见见他!” “这个......“陈大虎有些为难,“两个时辰前,他已经被家里人接走了,来了不少人......” “哦。”叶昭言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失望。 “小姐!”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叶昭言抬起头,只见祁老正端着一只碗走进来。 几日不见,他的面色有些憔悴,又苍老了几分,可见这段日子殚精竭虑。 “祁老,你怎么在这?”叶昭言有些疑惑,尚壁山高险,祁老年纪大了,上来一趟十分不易。 祁老将手中的汤盅递了过去,“小姐,赶紧趁热喝了吧,老奴熬了很长时间了......” “谢谢祁老。”叶昭言伸手接过。 祁老坐在床边,看着叶昭言,语气郑重,“那日了老奴带着卫大人留下的侍卫将人引往山下,为舒儿创造机会,好溜进叶正平的营帐,可是谁曾想叶云飞竟然有所埋伏,将我们全部抓住关押起来,一直到叶正平来了,老奴才得知舒儿差点遇害,幸好小姐在她身侧......” 危急时刻,若非叶昭言与祁端舒相携而战,祁端舒恐怕已经遭了歹人侮辱了! 叶昭言闻言,心中不由地感慨万千。 祁老说道:“这次多亏了小姐,否则我们凶多吉少!” “这件事本就是因我而起,不应该将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叶昭言说道,“祁老,你也操劳一整日,先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你照顾了。” “一把老骨头,早就习惯了,哪有什么大碍。”祁老摆了摆手,正色道:“小姐,老奴担心夫人。如今叶府发生如此巨变,叶家上下人心惶惶,不知道夫人现在如何了......” 他的目光充满担忧。 叶昭言轻吸了一口气,想起临走时叶扶归苍白的病容,心中不由有些难受,“天亮我就启程,骑快马回去!” “不可!”祁老连忙阻拦道,“你才刚刚醒过来,尚壁山路途坎坷,若是骑快马,你的身体怕是承受不住......” 祁老虽然年纪大了,但思维却并未迟钝。 他知晓叶昭言的性格,若是如此枉顾伤势,她肯定会落下病根。 “小姐,不如让叶统领派车马先送老奴下山?”祁老站起身来,“左右老奴也无法安心歇息,不如在马车上凑活一日,也好早些回府将养!” 叶昭言沉默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天不亮,一辆简朴的马车从尚壁山出发。 叶昭言服过药,又昏睡了几次,总算能够下地了。 翌日清晨,晨曦笼罩着军营,叶昭言病体未愈,脑子还有些昏沉,也不打算继续待在帐篷中。 穿戴整齐之后,便跟随众人前往了军营大门。 军营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叶家将士。 “大小姐!”见到叶昭言,众人连忙上前打招呼。 几年未见,当年在马背上舞刀弄枪的小丫头出落得如此美丽。 叶昭言微微颔首,看向站在最前边的叶正平。 此刻叶正平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站在众军之首,俯视着下方的大军。 没想到短短两年,他还能带着叶家军重回锦都城关。 想起两年前那些人有意无意的离间,以及一夜之间突然变了风向的叶府,他缓缓摸向怀中的令牌。 是时候该好好算一账了。 “统领,大小姐来了!”廉洛轻声提醒道。 看到叶昭言走来,叶正平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直接迈步走到马车旁边,“昭言,你伤势未愈,山路颠簸,还是坐马车回家吧!” 叶昭言没有拒绝叶正平的好意,干脆利落地钻了进去,一行人很快朝着锦都奔驰而去。 马车缓慢,叶正平顾念叶昭言等人的伤势,也行军缓慢,走了整整一日才行了大半路程。 一行人来到锦都附近的道兴关时,已是第二日晌午。 叶昭言掀开帘子探出头看向窗外,只见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鳞次栉比,宛如一条龙盘踞在大地之上。 锦都已经遥遥在望。 众军就地驻扎歇息,叶正平带着叶昭言在路旁的茶摊歇脚。 叶昭言刚刚坐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第一百零九章 囚禁逼迫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策马疾驰而来,马背之后坐着一位老人,身着青灰色布袍,看样子年岁甚高,正是叶府大管家祁老。 看到叶昭言,祁老翻身下马,“小姐,出事了!” “祁老,出了什么事情?”叶昭言皱了皱眉,心中隐隐升起不详的预感,“可是母亲出事了?” 她一语道破了重点。 祁老点了点头,焦急地说道:“叶府被封锁了,夫人被关押,不知生死!” “什么?!” 叶昭言闻言,瞳孔骤缩,整颗心脏像是被人捏紧了一般疼痛。 “小姐,我们得尽快赶回去。”祁老焦灼地说道。 “好!”叶昭言翻身骑上马匹,一挥马鞭“驾!”地一声疾驰而去。 叶正平见状,对一旁的廉洛吩咐道:“你带上两人保护大小姐安危!我领兵随后就到!” “是!”三匹快马很快朝叶昭言追了上去。 叶正平带领其余将士加快行军步伐。 一行人很快冲过道兴关,消失在路上。 锦都,叶府大院。 一名衣着华丽的老妇人焦急地走来走去,徘徊在雕刻精美的廊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祖母,您别担心了,那叶云飞可是以一敌十的存在,一般将士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柔弱的姑娘家。”薛芷烟劝慰道。 “叶云飞和稽斯年去了三日都没有回来,到现在还渺无音讯,他们该不会是被那姓叶的给害死了吧?!”薛老夫人焦躁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恐惧。 她虽然对叶家武将见识浅薄,却知道叶正平可比叶云飞厉害多了,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薛芷烟闻言,也察觉了其中关键,脸上却表现的十分淡定,“祖母,我听说前天有人从那尚壁山上接下了一名受伤的公子,听说是被叶云飞所伤的,这样看来,那山上叶家军还在他手里捏着。再不济,就算叶云飞败了,咱们叶府人多势众,可不是软柿子,您就放宽心好了!” “但愿如此......”薛老夫人点了点头,心里依旧忧虑,“可恨你舅母死活不肯说出昭言的下落,害地我一把年纪了还如此焦心,饭都吃不香了!” 薛芷烟闻言,转了转手中的团扇,“祖母,您不是还准备了那路招数吗?如此妙招,怕是舅母再叛逆,也得乖顺听话......” 薛老夫人恍然大悟,欣慰道:“还是芷烟记性好,我都快忘了这茬!老婆子上了年纪,老是记不住事!” 说完,她转身对一旁伺候的玉柳嬷嬷吩咐道:“你将那童老六带上,同我去看看扶归!” 玉柳嬷嬷闻言,惊恐地倒退了半步。 她以为那人不过是老夫人一时兴起,找来恐吓下人的,没想到竟然是用来对付叶夫人的! “老夫人......”她脸上露出了不忍。 “还愣着做什么!”薛老夫人厉喝道,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威胁。 玉柳嬷嬷不敢违抗,只得吩咐一旁的丫鬟去将人带过来。 “哼,若不是她嘴硬,怎会还抓不回那个小贱种!这次若还不知悔改,是该给她一点儿教训了!”薛老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薛芷烟的眼睛微闪,嘴角扯了扯,没有吭声。 在她心里,叶扶归遭遇如何,根本不重要。 毕竟,叶氏母女的荣耀总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叶扶归受辱,必然波及叶昭言,她只会更觉痛快。 “祖母,小心脚下。”她殷勤地扶着薛老夫人,一行朝着叶府祠堂而去。 叶府祠堂。 门外把守着数十个护卫,俱是神情肃穆。 祠堂里,叶扶归跪坐在蒲团上,原本秀美的容颜苍白如纸,脸上还带着几丝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门后边,惜云满脸脏污,嘴唇干裂,意识昏沉地躺在地上,衣衫破败,身上布满鞭痕和淤青,只有一件薄毯遮掩。 薛老夫人一行人走来,看都不看地上的惜云,径直跨了过去。 “扶归啊,你可是想开了?”薛老夫人一进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叶扶归闻声抬起头来,目光呆滞,没有一丝情绪波澜。 自从她醒来后,薛老夫人便来逼问叶昭言的下落,问不出便将她软禁起来,恐吓斥责,甚至责打,已经折磨了好些回。 母女俩身边的丫鬟都遭受了不少毒打,就连尹嬷嬷也被关起来了。 若不是亲身经历,叶扶归这辈子都不会相信薛老夫人能恶毒至此。 “昭言几日未归......”薛老夫人见叶扶归还是那副老样子,装模作样地悠悠叹气。 叶扶归闻言,猛地站起身,一双黑眸直视着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被叶扶归的目光吓了一跳,脸色骤变,“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这个儿媳从来没用过这么仇视的眼神看着她,即使这几日受了不少折磨,也不过变得呆滞少话。 她压下忐忑,硬着头皮开口询问,“扶归,昭言究竟在哪里?” 叶扶归没有反应。 薛芷烟走上前,拿着帕子擦了擦叶扶归的脸颊,“舅母,昭言妹妹失踪这么久,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你要是再不说出她的下落,恐怕尸骨都找不回了。”她语气沉痛,眼底却没有一丝哀伤。 “昭言......被你们害死了?”叶扶归看着她,语气悲怆。 “这是什么胡话?!”薛老夫人勃然大怒,“昭言她是我的孙女,我们怎么可能害她?” “不是你们害她,她怎么回不来?”叶扶归激动地看着薛老夫人,揪住她的衣领。 精致的衣领上瞬间出现带着污渍的手印。 叶扶归这几日缺衣少食,白日里炎热出汗,夜里冻得冷汗连连,已是一身脏污。 薛老夫人被叶扶归的举动给激怒了,嫌恶地拍开她的手,怒声说道:“她是我的孙女,难道你认为我这个当祖母的会害自己的孙女?” 叶扶归看着薛老夫人的脸庞,突然笑了,只是笑容却让人觉得阴森、诡异,“你敢发誓,你从来没有害过昭言?” “你......”薛老夫人被叶扶归气的说不出话来,她瞥向一旁的玉柳嬷嬷,“嬷嬷,将外面的人撤走!” 第一百一十章 不怕天谴 “是。”玉柳嬷嬷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皱眉走了出去。 见人撤走,两个婆子很有眼色地将门带过来。 薛老夫人看着叶扶归,眼中恨意流露:“给她灌药,看她还能嘴硬多久!” 身后两个婆子上前来抓住了叶扶归。 叶扶归使劲挣扎着,“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昭言是不是被你们害死了?是不是?!” 门边的惜云闻声,挣扎着爬起来,匍匐着爬到叶扶归跟前,抓住两个婆子裙角,哀求道:“求求你们......放过夫人!” 叶扶归听见惜云的求饶声,浑身一颤,“惜云,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夫人......”惜云的眼圈红了,“老夫人,求求你,放过夫人吧......” 薛老夫人瞥了惜云一眼,厌恶地蹙眉,“滚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撒手!”其中一个婆子毫不留情地踢了惜云一脚,将惜云踢倒在地。 另一个婆子不由分说地拿出了一碗汤药灌入入了叶扶归的口中,“夫人,得罪了!” 叶扶归拼命挣扎着,但是却始终挣脱不了。 “不要,求你们......呜呜......”惜云痛得趴在地上,哭着祈求。 看着汤药进入腹中,薛老夫人和薛芷烟嘴角都流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 片刻后,叶扶归停止了挣扎,瘫软在了地上,捂着心口疼得冷汗直冒。 此药每服用一次,便会心口绞痛不止,整整痛上两个时辰。 叶扶归已经第三次被灌药了。 “扶归,你还要继续嘴硬吗?”薛老夫人语气悠然道。 叶扶归没有回应,紧紧地咬着牙,不肯发出声音。 多番折磨下,她快支撑不住了。 心中一个念头支撑着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松口说出那个名字。 按理说,三日过去,昭言已经跟着那人找到了叶家势力,不知为何现在还没有音讯。 她被封锁在这深院里不得脱身,所接触到的消息都是薛老夫人给的。 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愈发恶毒的老妇人。 “哼!”薛老夫人冷哼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薛芷烟,“芷烟,你舅母她不肯招,这样下去恐怕不行,我们必须想办法逼她开口。” 薛芷烟嘴角微弯,“祖母不是还有旁的准备吗?”说完她拿帕子掩住了口鼻,似乎十分嫌恶。 那等糟贱平民,平日里连她们的面都见不到,此刻竟要进到祠堂里来大行龌龊事,真是让人恶心。 “夫人......”惜云挣扎着爬到叶扶归面前,紧张地握住叶扶归的手腕,试探着把脉。 薛老夫人走上前去狠狠一脚踹开惜云,将她踹得险些昏厥过去。 她蹲下身来,用力捏住叶扶归的下巴,将她的脸掰向自己,“我的好儿媳,你若是再不说昭言到哪里去了,就不要怪我不念昔曰之情!” “你......你想干什么?”叶扶归艰难地开口,看着薛老夫人的脸,心中一阵悲凉,一颗心仿佛被针刺一样。 薛老夫人心中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她凑近叶扶归的耳朵轻轻地说道:“我最恨别人忤逆我,挡了我们薛家的道!若是你再嘴硬,我不介意让人将你和惜云送到男人的床榻上去,让那些下等人轮番玩弄你们,让你们生不如死!” 她语气森寒,让人不由地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寒栗。 叶扶归闻言,身体一僵。 薛老夫人得意地笑起来,“我就不信,你这矜贵的身子能忍得了这种滋味!” “你这样做就不怕遭报应吗!你若真的这样做了,薛家一定会遭受天谴!”叶扶归眼底充斥着震惊和恨意。 薛老夫人闻言,面色大变,“你敢诅咒我薛家?找死!” 她扬起手掌,狠狠地打了叶扶归一巴掌。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响彻屋内。 叶扶归的脸瞬间红肿不堪,痛得垂下了头。 “把那人带上来!先让他伺候惜云,给我的好儿媳看看新鲜!” 薛老夫人厉声喝道。 门外的嬷嬷闻声,连忙领命将那人给带上来。 一名身材矮小,五官猥琐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正是童老六。 他腿脚有些问题,踉跄着走上前,摸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惜云,眼底闪烁着贪婪的绿芒。 “啊!你要干嘛!”惜云惊呼出声。 “闭嘴!”领着童老六进来的婆子怒斥一声,随即吩咐一旁两个婆子:“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地按住了,谁敢手软了,小心你们的狗命!” “你们敢!”叶扶归忍痛挣扎着起来,双目赤红地冲几人吼道。 薛老夫人看着叶扶归愤怒的模样,心里一阵解气,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怎么嘴硬?” “你们若是敢动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叶扶归双目通红地看着几人。 薛芷烟闻言,冷嘲热讽道:“舅母,您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空关心别人,不如好好想想昭言妹妹在何处吧!” “扶归,你要记住,你今日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若是识趣,乖乖听话,我或许会让你少吃些苦头,若是执迷不悟,我定当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薛老夫人狠戾地威胁道。 她虽然不敢真的让那童老六糟蹋叶扶归,却听闻这些下等人自有一套折磨人的阴司手法,不仅能将人玩弄地体面全无,还能不留下一丝证据。 她不介意让叶扶归尝试一番。 叶扶归闻言,浑身一僵。 “夫人莫慌,小人一会就来伺候您,就先让您的丫鬟安心享受。”童老六见叶扶归惊吓的模样,笑呵呵地安抚道,眼里流露出淫光。 惜云见状,吓得浑身发抖,挣扎着爬到叶扶归身边,“夫人......” 她知道叶扶归心中的苦楚,不忍叫她为难。 为了大小姐的安危,她们必须忍耐。 可是她却忍不住害怕。 甚至想一死了之。 叶扶归低头,看着惜云那张脏兮兮的脸,心口一疼,挣扎犹豫起来。 她不知该如何选择。 前半生顺风顺水,未曾发生过如此难堪的绝境。 她不禁想到,若是昭言在,她会如何做。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心骤起 薛老夫人见叶扶归有所松动,厉声吩咐道:“你们几个,将这贱奴给我按死住,让童老六办事!” 两个婆子点点头,一左一右将惜云按住了。 “你们放开我!”惜云惊恐地喊道,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如纸。 一旁的婆子连忙朝童老六递了个眼色,幸灾乐祸地看起了热闹。 在叶府的大丫鬟里,惜云最为端庄出众,还曾得了宫里来的人夸赞,她们这些低等婆子,平日里跟她话都说不上一句。 如今,却是要看这朵无暇的百合花如何被人糟践,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变态的得意。 叶夫人失势,从前得了无数脸面的惜云,理应跟着一起被踩进泥里。 童老六见状,心中激动,一双眼睛放肆地看向惜云的胸口,伸手摸向她胸前的衣襟。 惜云被吓坏了,不住地挣扎,但是两个婆子却像两座大山一样牢牢地摁住她的身体,让她丝毫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衣襟被撕开。 “住手!我说!”叶扶归大声嘶吼道,双拳紧握,指甲深陷肉中,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楚,因为她已经痛到麻木了。 薛老夫人闻言,冷笑一声,“早说不就好了?”说罢,朝身边的童老六使了个眼色,童老六连忙松开手臂,站到了一边。 惜云跌坐在地上,赶紧捡起地上破碎的衣裳拢住身体,脸上布满泪痕,惊魂未定。 “说吧,昭言到底躲到哪里去了!”薛老夫人冷冷地盯着叶扶归。 叶扶归沉默了片刻,几乎咬破了嘴唇。 她想着叶昭言与她说过的话,知晓那少年身后的濯府分量不轻。 算着时间,已经足够他们两个来回的路程的。 只是为何昭言迟迟还不现身,叶扶归心里担忧不已。 如今只能赌薛老夫人找去的时候,他已经带着昭言找到了叶正平。 就在薛老夫人等到快不耐烦之时,听见叶扶归缓缓地吐出三个字,“濯王府。” “你说什么!?”她猛地站起身,眼睛死死地盯着叶扶归。 “昭言去了濯王府。” 薛老夫人微愣了一瞬间,旋即大声笑了出来,“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濯王是何等身份,又岂会随便庇护他人?我叶府与濯王府的交情都在怀澹手里握着!岂是你这等无知妇人能够知晓的!” 叶扶归冷冷地看着她,“信不信随你!我只希望你信守承诺,不要再伤害惜云,否则,我绝不饶恕你们薛家!“ 薛老夫人闻言,眼皮一跳,“你还敢跟我讲条件!她不过就是个贱婢而已,有什么资格值得你这般维护?!” 叶扶归双目赤红,“惜云自小就陪着我,跟我情同姐妹。” “一个下人也称得上姐妹?她算什么东西!“薛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在我面前扯谎乱答一气,还敢谈条件!来人!把惜云按住,让童老六好好伺候她!” 说罢薛老夫人眼中闪烁着阴毒的寒芒,看的叶扶归浑身一震。 两个婆子熟练地拖起地上的惜云,牢牢架住。 “你们要做什么!这里可是叶府,若是你们对我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叶府家主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惜云惊慌失措地叫喊着。 薛老夫人看着惜云惊惧的模样,冷笑一声,眸光满是鄙夷,“你这丫鬟真是糊涂了,现在叶府是谁掌事都分不清了!” “自然是老夫人做主!”童老六讨好道,一双手忍不住摸上了惜云的腰肢。 “不......你们不要碰我!”惜云奋力地挣扎,却依旧摆脱不了两个婆子的束缚。 “你们放开她!”叶扶归忍痛爬过去,拽住童老六的腿。 “玉柳嬷嬷,伺候好夫人,让她安心看戏!” 身后的玉柳嬷嬷上前扶起叶扶归按住。 “滚开......你们这群畜牲......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惜云惊恐地尖叫着,眼泪不停地往外涌。 “呵,做鬼?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够做鬼!”薛老夫人嗤笑一声,抬脚踹了惜云一脚。 “唔......唔!”惜云痛苦地闷哼一声,嘴角沁出血迹来。 叶扶归挣扎不开,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的仇恨几欲喷薄而出,她浑身颤抖着,指甲陷入肉中,鲜血顺着手指缝流淌出来,滴落在地面上。 两个婆子将惜云压在地上,粗鲁地扯掉了惜云的衣服。 童老六饥渴难耐,伸手便撕扯起惜云的亵裤。 “不要!不要!”惜云凄惨的哭喊声传了出去,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叶扶归眼中充血,一股杀意从她的体内升腾而起。 她猛然挣开玉柳嬷嬷,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尽全身的力量朝着童老六扎去,“砰”的一声,簪子刺在了童老六的腰腹,直接没入其中。 童老六痛嚎一声,捂着腰腹翻身栽倒在地,鲜血从他的腰腹处汩汩冒出,浸湿了他的衣裳。 “啊!”屋内顿时响起尖叫声和惊慌失措的女声,屋内的众人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往后退避,唯有惜云惊愕地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叶扶归。 童老六疼得额头上青筋暴露,一张脸扭曲的变形了,整张脸狰狞得可怖,“你......竟然捅我?!” “快抓住她!”薛老太太急促地大声喝道。 两个婆子连忙朝叶扶归扑了过去。 叶扶归双目猩红,狠狠一用力,拔下童老六身上的簪子,扎在其中一名婆子的手腕上,锋利的簪子直接刺进了那名婆子的手腕,顿时鲜血飞溅,那名婆子疼得立马扔掉手中的绳索,捂着手腕哀嚎出声,另外一个婆子见状,吓得面容失色,连忙后退。 薛老夫人心中大骇,脸色变幻不定。 叶扶归这次是疯了,铁了心要护着惜云了。 看着她手中带血的簪子,她一时有些忌惮,迟疑了起来。 这样疯狂的叶扶归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心中虽然害怕,面上却强装镇定,温声道:“扶归,你先放下簪子,我们有话好商量。” 叶扶归眼神冰冷,根本就不理会薛老夫人的劝告,只是死死地眼前几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绝不屈服 惜云看到叶扶归的眼神,瑟缩了一下,心中满是伤心。 薛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戾色,语气阴沉道,“扶归,你当真要跟我作对吗?” 正说着,薛芷烟带着一个嬷嬷悄然绕到了叶扶归的身后。 嬷嬷从身后拿出一只木棍,朝叶扶归后颈打去。 叶扶归猝不及防,被击中后颈,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一个婆子趁机上前拿出绳索。 她动作娴熟,很快将叶扶归给绑了起来。 薛芷烟阴测测地看着叶扶归,“舅母,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我们也不想跟你为敌。可惜,你偏偏要当与我们薛家作对!” “把她拖走,晚些伺候!”薛老夫人命令道。 两个婆子立即将叶扶归拖了出去。 惜云惊恐地望着叶扶归被带出去的背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跟出去,却被一个婆子一脚踹倒在地。 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薛老夫人转过身子,看向跪倒在地,满脸惊惧的惜云,“惜云,你如今看看,这是谁的叶府?你又该对谁摇尾乞怜?” “自然是叶家的!”惜云怒吼一声,眼眶通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是叶家的人!” 薛老太太脸上浮起薄怒,“是吗?你真有骨气,那就让我瞧瞧,你究竟能有多坚持!” 薛芷烟走到惜云身边蹲下身子,抬手狠狠地甩了惜云几巴掌,“你以这不长眼的东西,敢顶撞叶府当家主母!” 她直起身子,眼底闪过恶毒之色,“祖母,这种贱婢,就该受点惩罚,免得日后再做出些丢咱们颜面的事情!” “嗯。”薛老夫人十分受用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这个奴才确实该教训!” 她转身对屋里的婆子吩咐道:“这贱婢不愿意委身童老六,便送去勾栏院吧!让院里那几个打手轮番伺候伺候她,将她调教地听话一些!” “是,老夫人!”屋里婆子恭敬地应道,那受伤的婆子答得尤其大声,一双眼睛充满怨毒。 惜云惊恐地瞪大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不、你们不能!” 薛老夫人根本就不理会惜云,径自挥手吩咐道:“把她押好,立刻跟着牙婆送过去,一刻都能不许耽搁!” 惜云闻言,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她心中明白,今天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是!”两个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拉住惜云的胳膊,拖着她往门口走去,丝毫没有顾忌惜云的反抗。 “啊......不要!不要!我不要进勾栏院!”惜云惊恐地尖叫起来,她拼命地挣扎着,希望能挣脱婆子的钳制,然而惜云哪里还有力气,婆子一使劲儿就把惜云拖走。 惜云一路被拖离后院,不停地大声呼救,但是没有人理会她,任凭她怎么呼喊,一路遇见的婆子都视而不见,没有半点反应。 她仔细看那些人的脸,越看越是惊惧。 这一路上的下人,竟然都是薛家的奴仆! 叶府旧仆不知被遣去了何处! 眼见着惜云被拽出内院,内院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她的尖叫声也渐行渐远。 人群中为少数几个薛家仆人看到这一幕,纷纷闭上眼睛,不忍去看。 薛老夫人和薛芷烟站在门外,看到被拖出去的惜云,眼中均闪过一抹解气之色,心里终于平衡了一些。 惜云被带到了叶府大门前,再往前就要出了叶府大门,坐上牙婆的马车,从此再回不了头。 惜云的心慢慢下沉,心中涌上浓烈的绝望。 一旦进了勾栏院,注定一辈子被人玩弄糟践,永远都翻身不得! 她身体剧烈的抽搐着,眼神中流淌着泪水,嘴唇已经被咬破了皮,嘴角溢出了血迹。 趁着两个婆子应付不及,她极快地咬了一口钳制住她的双手。 婆子吃痛,慌乱之中松开了束缚惜云的双手。 惜云朝着叶府的大门冲了上去。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样被送进那肮脏不堪的勾栏院!她宁肯死,也绝不屈服,绝不! “拦住她!拦住她!!”身后传来了薛老夫人的呵斥声,她没有想到惜云竟然会这般刚硬,竟然要撞门自裁。 “惜云,惜云姑娘......你不要......”玉柳嬷嬷大惊失色,连忙追赶上去。 “别让她自尽!”薛芷烟也急切地大喊道,她没有想到,惜云会做出这等愚蠢之举。 惜云已经冲到了大门前,她脚下跑得飞快,身体因为疼痛而变得僵硬麻木,眼眸中闪烁着绝望的光芒。 她不能屈服,绝不屈服! 夫人......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叶扶归的模样,心里充满了不舍,不甘。 她和大门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门轰然打开,一个人影背着光出现,惜云猛地撞上去,“噗通”一声,整个人直直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惜云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眼前的景物在晃动,随时有可能栽倒。 她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看清楚抱着自己的是一个男人。 “你没事吧?”男人低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担忧。 他的手臂宽阔而健壮,手指骨节分明,手背上有青筋凸显。 她昏迷过去之前,最后看到的就是这双手。 “我不去勾栏院......”惜云喃喃自语,终于闭上眼睛,眼角的泪水无法抑制地落下,滴落在男人胸膛上。 男人身体一震,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他伸手抚开她额头上湿漉漉的头发,看清楚了她的容貌。 这是一张清秀端丽的脸,虽然脸上脏污不堪,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温柔。 这样温柔的一张脸,满是伤痕,让人觉得既美好又心疼。 “何人竟敢擅闯叶府!”两个的婆子上前质问道,“把人放下!” 她们一脸凶悍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生怕他将惜云带走,害她们被老夫人责罚看管不力。 男人没有说话,往前走了一步,浑身散发着冰冷慑人的寒意,让两个婆子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你是何人?”一个婆子结结巴巴地问道,嗓音也变得颤抖起来。 薛老夫人和薛芷烟在后方看到惜云被人救下,脸上露出一副愤怒的表情。 “来人,把这人拿下!”薛老夫人大喝一声,身旁的小厮和丫鬟立刻围拢上来,一副随时准备动武的架势。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戳破谎言 “我看谁敢!”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喝道,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女从男人的身后走出,她身穿一袭月白长裙,身材修长,气质出众,宛如一朵傲雪梅花,美不胜收。 她身旁还跟着两个一身戎装的男子。 此人正是叶昭言。 剧烈行马半个时辰后,她的伤口又裂开溢血了,不得不放缓脚步。 她放心不下,便叫廉洛先一步前往。 薛老夫人看见叶昭言带来的三个人,不禁讥讽地撇了撇嘴。 走了三天,就找回来这么几个帮手,她真是高估了叶昭言。 “昭言妹妹,你总算回来了!”薛芷烟声音干涩地出口道,眼中满是震惊。 她没想到,叶昭言竟然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丝毫没有被叶云飞收拾过的模样。 叶昭言置若罔闻,而是看向了廉洛怀中的惜云,只见她满脸脏污,衣不蔽体,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新鲜的伤疤顺着洁白细腻的肌肤蜿蜒,触目惊心。 叶昭言眼中闪过一抹心疼,脱下自己外衫披在她身上。 “昭言,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待嫁,别再跟着陌生男子到处乱跑!”薛老夫人板着脸,阴阳怪气地说训诫道。 叶昭言没有搭腔,目光始终注视着惜云脸上的伤口。 “这位姑娘方才似乎要撞门寻死......”廉洛犹豫了片刻,终究开口道。 叶昭言目光凌厉地扫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定格在薛老夫人和薛芷烟脸上。 薛老夫人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祖母,这是怎么回事?”叶昭言目光犀利地看向薛老夫人。 “这刁奴仗着自己的身份,竟然以下犯上,祖母不过按规处置罢了!” 叶昭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哦?那娘亲又在何处?怎么不见她人影?” 薛老夫人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装作糊涂道:“这个......昭言,你是知道的你娘亲的,她的请安向来是免了的......此刻上哪去了,祖母也不知道......” 叶扶归这会的凄惨模样,要是被叶昭言看见了,恐怕又是一番大闹,她可是烦透了这对母女。 叶昭言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祖母不知道,不代表其他人不知道!” 她抓起薛老夫人身旁的嬷嬷,冷冷地说道:“嬷嬷,你可知娘亲现在何处?” 嬷嬷心虚地看了薛老夫人一眼,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奴婢也不知......” 剩下的丫鬟小厮都默默低下了头,生怕叶昭言问起。 叶昭言冷笑一声,抽出手中的长剑抵在她肩上,“连府中夫人在何处都不知晓,如此粗心的仆妇,当拿来杀鸡儆猴!” 说话间,剑锋划破了嬷嬷的脖颈,留下一丝刺眼的血痕。 嬷嬷被吓得面无人色,“老夫人救命啊!” 其他人见她受伤,连忙跪倒在薛老夫人身边求饶,生怕自己成了替罪羔羊。 “昭言,你这是干什么?快把剑放下!”薛老夫人心中暗骂,面上却佯装焦虑的说道。 她一边说一边朝着一旁赶来的薛管家递眼色,让他赶紧去搬救兵。 这丫头仗着有几分身手便肆无忌惮,她就不信还能以一敌十不成? 薛管家领会她的意思,连忙朝着外面飞奔而去,很快,薛家的护卫就赶了过来,将叶昭言等人给团团包围住。 看到护卫出来了,原本胆怯懦弱的薛家下人,顿时有了支撑,纷纷站起身来围住叶昭言。 “昭言,祖母念在你年纪尚幼,现在放下剑,好好回去面壁思过,祖母就不跟你计较!”薛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假惺惺地叹气,“你娘亲生了会传人的病,祖母好心着人照顾她静养,晚几日再带你去见她。” “是吗?要是我现在就要见呢!”叶昭言强硬道,她早就料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薛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变,“你若是执意要见她,那我就只好让你也尝尝一样的教训!” 她故意咬重“教训”二字,威胁意味严重。 叶昭言的心里咯噔一声,薛老夫人这句话明摆着是说她已经对娘亲出手! 薛老夫人说的生病果然是在蒙骗她,防着叶昭言发现她做下的腌臜事! “你们薛家人真是虚伪!明明心狠手辣,却偏偏做出一幅慈祥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你胡说些什么?谁心狠手辣了?”薛老夫人恼羞成怒,厉声斥责道。 话还没说完,就见叶昭言的剑向她而来。 薛老夫人心中惊惧,下意识地想躲避,奈何剑势凌厉,剑锋从她耳畔擦过,一阵刺痛感后,一缕发丝飘落在地。 她的耳朵被剑擦出一丝血痕,头发竟然被削下来一缕。 薛老夫人的脸色顿时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子微微发软。 她没有想到叶昭言竟然真的会动手,一时间心慌不已,慌乱之中连忙指挥着身旁的护卫,让她们把叶昭言制服。 叶昭言嗤笑一声,手中的剑舞动如风,逼得护卫节节败退。 其余的几十名护卫见他们不敌,一拥而上。 廉洛怕叶昭言吃亏,将惜云交给另一个将士,加入了战局。 “老夫人快躲开!” 一时间,叶府仆人纷纷向两边散开,生怕波及到自己。 薛老夫人也被护卫保护起来,她看到那男人一个人独斗数名护卫,还丝毫不落于下风,心中震惊不已。 没想到这小贱种找来的男人功夫这么厉害。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惊恐地看着周围的护卫,心中充满了后悔。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该把这个丫头囚禁起来,绝对不会放她出来,现在好了,一切布局全部被破坏了,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 “老夫人,要不要老奴拿上那东西去找......” 身旁的薛管家凑近薛老夫人低声说道。 薛老夫人眼睛一亮,随即摇了摇头,“薛家的底牌,岂能轻易示人!要是被发现了,恐怕会连累了怀澹。” 二人正说话间,又有几名护卫躺倒在地。 叶昭言的剑法越来越凌厉,招招毙命,一阵凌厉的剑锋划过,薛管家险些被波及。 “老夫人,您看,这......这样下去不行啊!”薛管家脸色难看至极,一脸惊惧地对薛老夫人说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私豢暗卫 眼看着叶昭言带人打得一众护卫毫无还手之力,薛老夫人眼睛转了转,立即做出决断。 “你去后院放信号,不要叫人看见!” 薛老夫人悄声吩咐薛管家。 她虽然不甘心,但是为了眼前的局势着想,还是妥协了! 薛管家听了心中宽慰,悄然向后院走去。 片刻后,一朵烟火在矮处的上空绽放。 薛老夫人见状,一颗心总算放下来。 “昭言,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她沉着脸,压低声音喝止道,“不然后悔的时候可别怪祖母没有提醒你!” 叶昭言看了看那朵烟火,冷笑着看向薛老夫人,“我倒想看看祖母要怎么警告我!” 说完,她长剑出鞘,几个呼吸间便打开挡在薛老夫人身前仅剩的两名侍卫,欺身上前,一把揪住她。 这些不过是被薛氏收买的酒囊饭袋,平日里空有几分花架子罢了。 薛老夫人见叶昭言如此猖狂的模样,气得胸腔急剧起伏,恨不得把叶昭言碎尸万段。 这丫头实在是太嚣张了,她要是有事,她儿子一定不会放过这臭丫头! “祖母,我的耐性有限。” 叶昭言语气平淡的吓人,手中的长剑有意无意地蹭过薛老夫人的手臂。 薛老夫人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寒意,连忙开口,“玉柳嬷嬷,去把夫人请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这叶昭言性格倔强,一旦认准了某件事情,就会坚持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所以,她必须给这小贱种服个软,等到薛家豢养的私兵出来后,她必然让叶昭言好好跪着磕头求她。 玉柳嬷嬷很快便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几个婆子,扶着昏迷不醒的叶扶归赶来。 见到薛老夫人的落魄模样,几人都大惊失色,心中各有一番思量。 叶扶归的身上沾了不少脏污,头发也乱糟糟的,衣袖、裙摆上还有污垢。 原本秀丽温婉,如今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面色苍白憔悴,脸颊凹陷,形容消瘦的吓人。 看到叶扶归这幅狼狈模样,叶昭言的心脏猛地收紧,疼得像刀绞一般,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紧抿唇瓣,紧攥双拳,朝薛老夫人看去,眼睛里闪烁着浓浓的戾气。 薛老夫人被叶昭言看的心头一颤,有些畏惧,却强撑着,冷声说道:“扶归实在任性,祖母才罚她在祠堂思过......” 扶着叶扶归的几个婆子慌忙低下了头,不敢看叶昭言。 薛芷烟瑟缩在人群后,悄然隐藏起来。 那打晕叶扶归的婆子可是她指使的,现在想来,不禁一身冷汗。 万一叶昭言找她的不痛快,可就麻烦了。 “祖母,你对我娘亲做了什么?” 薛老夫人眼神躲闪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扶归不过受了风寒,过几个时辰就会醒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叶昭言拖向一旁,衣衫被揪做一团,看起来格外狼狈。 叶府众人看着叶昭言剽悍的行为,惊地眼睛一瞬不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薛老夫人脸色铁青地挣扎起来,一双老眼中满是愤恨。 “叶昭言!你再敢碰我一根寒毛试试,我绝对会让你......” 叶昭言不顾她的挣扎,一直拖到了一缸睡莲旁,才松开了她,将她推进水缸里。 “噗通”一声闷响,薛老夫人跌落进水缸里,水花四溅。 几个婆子见薛老夫人跌进水里,终于如梦初醒,想走上前救起她,看到叶昭言身侧的长剑,又缩了回去。 “咳咳......”薛老夫人猛烈地咳嗽着,浑浊的水灌进嘴里,呛得她满脸通红,眼泪都流出来了。 白衣少女持剑立在水缸前,愤怒地看着她。 “叶昭言,你......你居然敢......”她扑腾了好几下,才勉强抓住缸沿。 她抹掉脸上的水渍,不敢置信地看着叶昭言,“叶昭言,我是你祖母,你不孝敬长辈,竟敢如此待我?” 叶昭言一脸冷漠,“祖母再不说,我的手可就不听使唤了。” “你这个贱......咳咳......”薛老夫人刚吐出几个字,就感觉身子被推了一把,又跌了进去。 这次,她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才慢慢浮上来,脸色涨得通红,十分难堪。 正僵持着,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很快便来到近前。 叶昭言抬起眼帘看去,便看到一群身穿黑衣的暗卫叶府后门冲进来。 队伍整齐,训练有素,竟有几十人之多。 薛管家满头大汗地紧随其后,见局势还在僵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薛怀澹深谋远虑,临走前不仅叮嘱无数,更是将薛府暗卫的执掌权留给了他们。 当初,薛老夫人还嫌这群暗卫每日花销不少,不肯让儿子豢养太多。 如今看来,倒是很有必要。 薛老夫人见状,精神抖擞,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梗着脖子道:“叶昭言,这些都是我薛家豢养的暗卫!你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吧!” 数十个黑衣暗卫瞬间将叶昭言等人包围住。 “祖母好大的魄力!居然豢养暗卫来对付我娘亲!”叶昭言一脸嘲弄。 薛老夫人见局势已定,不由得猖狂起来,恨不得狠狠打痛叶昭言的脸。 想到这里,她颇为恶毒地开口:“昭言,你不是问你娘亲被怎么了吗?你娘亲可是被灌了好些钻心的好东西,你说会怎么样呢?” 薛老夫人故意将话说的暧昧不清。 杀人诛心的把戏她比谁都玩得明白。 “祖母真会开玩笑!”叶昭言抬眸看向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捏着佩剑的手悄然攥紧。 薛老夫人不太满意她的反应,不由得皱眉。 “哼!你以为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不仅如此,扶归还被外面来的下等人伺候了一番,那童老六就在叶府祠堂里,还被扶归刺了一簪子......” 她抬起眼睛看向叶昭言,却见到叶昭言目光冰冷的望向她。 “你说什么?!” 叶昭言眼中厉芒乍现,伸手捏住薛老夫人手,捏的薛老夫人惊叫起来。 叶昭言冷冰冰地看着她,手中力道加深。 “啊......”薛老夫人忍不住惨叫一声,脸色痛苦的扭曲起来,额头上冒出一层密汗。 第一百一十五章 痛下杀手 “放开我!快放开我!”薛老夫人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拼命挣扎,“你们还愣着干嘛!把她拿下!” 她一声令下,一群黑衣暗卫便纷纷举起刀,向叶昭言等人杀来。 廉洛等人见状,立刻挥舞着手中的利刃与那些黑衣暗卫战斗在一起,招式凌厉,出手快狠准。 他们的实力本来就不弱,更何况这些年跟着叶正平历练,早已今非昔比。 虽然只有三人,可武功高强,配合默契,一时之间勉强能够应付自如。 另一旁,十几名暗卫紧紧地赶往薛老夫人身侧,挡在她身前,将叶昭言包围其中。 廉洛等人见状,不由得分神注意叶昭言。 薛老夫人看着黑衣暗卫将叶昭言团团围困,不禁松了一口气。 “哈哈!叶昭言,你们母女的好日子到头了,老身会让人好好调教你们,看你们还能如何嚣张!”薛老夫人看着叶昭言,眼神中露出一丝残酷。 叶昭言闻言,握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眼神冰冷如霜。 薛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丝快感,继续开口道:“叶昭言,你可知罪?” 叶昭言看也不看她。 “廉洛!”她轻唤一声,廉洛心领神会,放下眼前的纠缠,飞身攻向薛老夫人身前几人。 叶昭言趁机身形一晃,犹如一只灵巧的蝴蝶,在众人中穿梭飞旋,轻易避开那些黑衣暗卫。 她一脚踢开一个黑衣暗卫,转身朝着薛老夫人而去。 “叶昭言,你敢!”薛老夫人看着朝着她走近的叶昭言,顿时惊呼出声。 “你不要过来!” 薛老夫人来不及爬出水缸,就被叶昭言掐着脖子提溜起来,摔在地上。 她一双老眼瞪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叶昭言!你疯了吗?!”薛老夫人大骂起来。 “啪!” 一记耳光狠狠甩在薛老夫人的脸上。 薛老夫人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整个人懵了一下,下意识伸出手捂住右侧脸颊,抬眸看向叶昭言。 她怎么也没料到,叶昭言竟然敢当众打她的脸! 这让她日后在叶府还如何立足?! 薛老夫人的脸瞬间肿胀起来,显得格外狰狞。 “叶昭言,你竟然敢打我!你简直胆大妄为!”薛老夫人尖锐地叫喊起来,眼中迸射出杀意。 “啪!”又一巴掌,薛老夫人被打得脸歪向一边,嘴角溢出血来。 “叶昭言,你会后悔的!”薛老夫人怒不可遏,眼中的杀机越来越明显。 她堂堂叶府主母,何曾受到过如此大辱! 她气疯了,扬手朝叶昭言抽去,嘴里恶毒地咒骂着,“早知道我就该让那童老六好好羞辱扶归,不该手软!” 叶昭言一把抓住薛老夫人的手腕,捏得她骨头作响,语气森然:“你果然虐待了娘亲!” 她狠狠一用力,薛老夫人便惨叫起来,身体被迫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池壁上。 “你,你这个孽畜,我不会饶过你的!” 叶昭言一脸讽刺的笑意:“我不需要饶恕!我只需要让你付出应该得到的代价!” 她的娘亲受尽委屈,她只想将那些欺负过他们的人统统送入地狱。 说完,又是一个巴掌狠狠扇了过去,薛老夫人的另一边脸颊立刻高高肿起来。 她被叶昭言两个耳光扇倒在地,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眼前金星乱冒。 叶府众人见薛老夫人被如此凌虐,都胆战心惊不已。 尤其是亲手欺负了叶扶归的几个婆子,纷纷脚软起来,恨不得当场溜之大吉。 倒在地上的薛老夫人狠狠地摸着肿起的脸,眼睛里怒火滔天。 她从来受人拥戴,何时受过这般屈辱! 她要报仇! 薛老夫人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目光落在叶昭言手中的长剑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算计。 她突然大声喝道:“把她抓起来重重有赏,不用注意分寸,别弄死了就成!” 一众黑衣暗卫听到吩咐,立刻挥舞着利刃朝叶昭言冲了上去。 廉洛等人见状,连忙迎敌。 黑衣暗卫人多势众,赏金之下,更见凶猛。 很快,廉洛等人就抵抗不住,勉强应战。 角落里的薛芷烟见状,面上没有多少轻松,悄悄往边靠了靠。 叶昭言等人临危不惧,底气十足,一点也不像是要被打败的模样。 她总觉得,叶昭言背后似乎有什么倚仗,才让她如此有恃无恐。 此时正是她对祖母表忠心的机会,奈何强出头风险太大,又不能完全袖手旁观。 她脑中念头飞快地转动起来,片刻后,悄然往叶府的一角快步走去。 薛老夫人见几人应付得越来越吃力,心中大喜。 这样下去,这几人被擒获只是迟早的事。 叶昭言将薛老夫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她握着剑柄的右手微微一转,锋利无比的剑刃便毫不留情地割破了薛老夫人的手臂。 血腥味顿时蔓延开来,薛老夫人瞪大了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叶昭言,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手臂被割开,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流淌下来,滴答滴答掉落在地板上。 只听见叶昭言冷漠冰寒的声音从她耳畔响起。 “不管你做的是什么事,我都会让你加倍偿还!” “你......你......”薛老夫人指着叶昭言,又震惊又愤怒,“叶昭言,你们已经被困住了,还敢如此嚣张?!” 叶昭言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一脸嘲弄的看着她,嘴唇微启。 “我们确实已经被困住了,但是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将你杀了!” “你......” 薛老夫人呼吸困哪,顿时噤若寒蝉,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虽然她自持身份,一副高贵的姿态,不屑于与叶昭言这种人计较。 但她却怕死! 她不想就这么死了! 她还有许多大权未曾享受够! 叶昭言冷冷地看着薛老夫人,一言不发,只是握紧她脖子的力度渐渐加重。 “叶昭言,你敢!快放开我!”薛老夫人感觉到脖颈后传来剧痛,心惊之余,忍不住恐慌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折中之法 她突然意识到叶昭言说的都是真的。 她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求助地看向不远处的薛管家。 一旁的薛管家看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惧意。 他忙指挥着几人将昏迷不醒的叶扶归挟持住,押解到叶昭言面前。 不远处,廉洛等人见状,想要抽身却被猛烈的攻势打得无暇分神。 “大小姐......”薛管家见叶昭言一脸杀意,心中一颤,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想做什么?!”叶昭言略略松开薛老夫人,空出一只手来抽出长剑。 几个婆子吓得险些扶不稳叶扶归。 薛老夫人感觉脖颈上的剧痛减缓,又看到叶扶归在他们手上,心下稍安。 她知道,叶昭言不敢再拿她怎么样。 毕竟她的软肋就在叶扶归身上。 “昭言,你若是不放了我,你娘亲可就惨了!”薛老夫人故作镇定,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注视着叶昭言的表情。 却看到叶昭言鄙夷地看向她,似乎在看一个傻子。 “我最讨厌别人用至亲之人相要挟,祖母,你得为自己做错的事承担后果!” 叶昭言的声音犹如从九幽传来,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寒。 薛老夫人闻言心中一凛。 正在此时,一柄剑悄无声息地朝着叶昭言的袭来,速度极快! 叶昭言察觉到危险的存在,一个侧身,躲开那致命一击。 薛老夫人在瞬间脱离了钳制,连滚带爬地往后躲了数步。 叶昭言看向刚才偷袭她的人,对上了一双寒若星辰的眼眸,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抖。 看着眼前俊美如斯,风华绝代的少年,她心中没有一丝旖旎,只觉浑身冰冷,仿佛置身于一座万丈冰峰上,四周的温度骤降了许多,冻得人直打哆嗦。 稽斯年一招失败,没有再次出手,而是静静地盯着叶昭言看,目光中满是凝重。 随后赶来的薛芷烟在人群里皱了皱眉,不由得暗自惋惜,她还以为稽斯年能够瞬间将叶昭言制服。 “斯年,昭言疯了,竟然要刺杀老身!快将她制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薛老夫人沉声道,目光中透着几分阴毒。 稽斯年看着一旁昏迷不醒的叶扶归,沉默了。 眼下的情形不用说,他也能猜到几分端倪。 他与薛怀澹短暂结盟,按理应当护着他的母亲,可是薛怀澹如今不在,叶氏母女又岌岌可危...... “斯年,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这孽障制服住!” 薛老夫人见他久久没有行动,心中恼羞成怒,忍不住大喊起来,语气中满是急切之色。 稽斯年没有动身。 叶昭言对于他来说,已经有了特殊的意义。 那日嫁衣少女离开的身影还印在他的脑海。 直到她被人带走,他才明白叶昭言在他心中已经不同于往时。 这些日子,他四处寻找她的下落,更是为了带她离开锦都做了许多准备。 他本来想着趁着找回叶昭言的途中,与她说清楚,让她安心嫁与自己。 可现在他却为难了。 他心中清楚的很,今日若是他帮了薛老夫人困住叶氏母女,恐怕叶昭言就要记恨上他,不可能真心嫁与他。 可是若是帮着叶昭言对付薛老夫人,不仅回江南的路上会阻碍重重,薛怀澹也必然要报复他们。 一时之间,稽斯年左右为难。 叶昭言看着少年的模样,冷冷一笑。 虽然稽斯年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表达清楚了。 这个人依旧是是非不分。 无可救药。 薛老夫人见稽斯年不肯动手,不由勃然大怒,怒骂道:“怎么?你想要背叛主子吗?!你不会连你娘都不管了吧?!” 柳夫人还由薛家供着药。 薛老夫人的话犹如一盆凉水浇下,彻底浇灭了稽斯年心头熊熊燃烧的火焰,让他彻底恢复理智。 他轻轻抽出长剑,目光坚毅地看着叶昭言,“随我回江南暂避吧,我送你们出府。” 如今也只有这一条折中之法了。 叶昭言出逃之后,薛老夫人心急不已,为了收买他捉回叶昭言,已经给了他不少药材。 后顾之忧少了许多。 只要他带着娘亲和叶氏母女到了江南的地界,薛怀澹的势力便没有多少威胁。 “你敢!你要是带着叶昭言离开,我便让人将你娘囚禁起来!到时你可别怪我!”薛老夫人咬牙威胁道,心中却没有多少底气。 她知道稽斯年顾忌的不过是那几味珍贵的药材,以及两方薄如纸的盟约。 叶昭言看着稽斯年,眼中满是讥讽,手中的剑直指稽斯年,目光冰冷无情,仿佛他手中的长剑指向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只见她脚尖轻点地面,身形迅速逼近他,手中长剑如闪电般刺向他的胸膛。 稽斯年见此,脸色陡然一白,身体猛地向后仰去,躲避过攻击。 叶昭言一击不中,并没有罢休,反而乘胜追击,手腕一转,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取他咽喉要害。 眼看着叶昭言手中的匕首就要戳穿他的咽喉,稽斯年不顾一切地向旁边躲去。 叶昭言见稽斯年逃掉,纵身一跃,跃至空中,双脚稳稳地落在水缸上。 她居高临下俯瞰着稽斯年,目光森冷如霜,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 她饶恕过稽斯年两次,已经算仁至义尽了,没有必要再继续对这个心怀鬼胎的人手软! “你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叶昭言冷声质问道。 对面的少年仍是沉默不语。 如今二人已经站在截然对立的角度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也只有在面临如此抉择的时候,才能看出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另一旁,廉洛分神关注叶昭言,胳膊被刺了一剑,顿时血洒当场。 稽斯年留意到这一切,心中更加焦急,这样下去,待到叶昭言等人不敌,当时他也护不住她。 “你先跟我走!” 稽斯年说完,持剑欺身上前,剑势凌厉,锐不可当。 叶昭言慌忙应战,奈何对方来势汹汹,几个呼吸间就让她败下阵来。 她扶着被震得生疼的胳膊喘息,少年的手已经牢牢按在了她的肩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兵刃相见 薛老夫人大喜,“斯年,将她押到暗室!” 稽斯年没有理会她的话。 “我带你和叶夫人离开这里。”稽斯年目光沉静地看着叶昭言,终于下定了决心。 薛老夫人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她早该料到,这个稽家的公子不是个好拿捏得。 叶昭言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哦?带我们离开叶府?你不怕薛怀澹报复?” 稽斯年眼中闪过一抹黯然,随即苦涩地摇了摇头。 “恳请老夫人允许我带叶昭言和叶夫人回江南!” 薛老夫人脸色顿时铁青,厉声呵斥道:“放肆!你居然敢背叛我们薛家!” “求老夫人准许!” 稽斯年恭敬地说道,手中的剑却缓缓指向了薛家的奴仆。 薛老夫人闻言,心中大骇,目光闪烁不定。 她万万没想到,这稽家的公子竟然会为了叶昭言反刃相向! 她已经明白,如果自己再针对叶昭言,稽斯年说不定还会帮着叶昭言对付她们薛家,到时,恐怕真会酿成惨剧。 她不得不把目光转向昏迷的叶扶归。 “不用了。”叶昭言冷漠地看了稽斯年一眼,“我是叶家人,叶府是我叶家人的,我哪里也不去!” 薛老夫人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这个死丫头,竟然如此狂妄自大!真以为自己这叶府还是从前的叶府不成! “叶昭言,你别忘了,你身上还流淌着一半薛家的血液!”薛老夫人冷冷地说道,目光中满是鄙夷。 “那又如何?”叶昭言笑了,“这和我的身份并没有关系。” “你......!”薛老夫人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涨得通红,气的浑身发颤。 她看了眼昏迷的叶扶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叶昭言,你若是再不听话,我不介意用另外一种办法惩罚你!” 薛老夫人目光阴冷,她不相信叶昭言会不顾忌叶扶归的安危,毕竟她们的母女关系摆在那里。 恐怕还是得让她这爱装柔弱的儿媳醒来才好办事。 她就不信,叶昭言能舍得看她娘亲哭泣求饶! “什么办法?!”叶昭言目光冰冷,冷声问道。 “薛管家,将扶归弄醒!”薛老夫人薛管家使了个眼色。 “这......夫人正在昏迷之中......”薛管家心中惶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这老婆子说话可是不管用来?!”薛老夫人语气凌厉地喝道。 “是!”薛管家连忙点头,转身朝一名黑衣暗卫使了一个眼色。 两大盆清水被端了上来。 稽斯年见状,连忙伸手阻止道:“慢着!” 薛老夫人见稽斯年阻拦,不禁瞪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威慑的意味,“稽斯年!别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你若是再坏我好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着人去将柳夫人好好伺候一番!到时候我看你若是紧着心疼这死丫头,还来不来得及护住你娘!” 稽斯年闻言,抿唇不语,饶是他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分身二人。 “薛管家,动手!”薛老夫人冷喝道。 她倒要看看,叶昭言会不会真的舍得她这个母亲受苦! 薛管家闻言,眼中顿时迸射出一道精芒。 “是!”他冷声应了一句,然后端起清水朝叶扶归身上泼去。 叶昭言想上前阻拦,肩膀却被稽斯年钳制着动弹不得,她回头,怒视着眼前的少年,“你再不放开,后果不是你可以承担的!” 叶扶归本就昏迷着,根本就没有任何抵挡,瞬间便被淋湿,脸庞上满是清亮的清水。 身上新鲜的伤口,此时被冷水浸透,又开始渗血起来。 “啊......!” 突如其来的痛楚,让叶扶归忍不住轻叫出声,却仍旧没有睁开眼睛。 “再泼!”薛老夫人冷声喝道,眼中满是厌恶和恨意。 “是,老夫人!”薛管家应了一声,然后又端起一盆清水朝叶扶归身上浇去。 这一幕落在叶昭言眼中,让她的眸光顿时变得冰冷无比,身上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杀意。 她手中的长剑猛然出鞘,眨眼睛刺向身侧的少年,快得让人看不清。 稽斯年躲也不躲,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一剑。 “噗通!” 长剑刺进他的肩膀,划破了他的衣裳和肌肤,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将他的衣服染红。 她的目光落在他肩膀上的伤口上,心中微微一震。 以稽斯年的实力,明明是能够躲过去的。 稽斯年护着受伤的肩膀退到一旁。 正在此时,千军万马的踏蹄声由远及近,叶府大门轰然大开。 随着一声暴吼声响起,一名穿着盔甲的将领率先进入薛府大厅。 只见他身材高大健壮,手执长枪,英武非凡,眉宇间透着一股杀伐之气,正是叶正平。 他一路策马而来,脸色焦急,额头上布满密集的汗珠。 他身后跟着数不清的将士,个个腰佩长刀,神色冷峻。 还在打斗中的暗卫被这压抑的煞气感染,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手。 他们再如何厉害,面对如此众多的悍军,也不过螳臂当车。 叶昭言忙上前扶起叶扶归,心疼地替她擦拭身上的水渍。 薛老夫人见叶正平带兵进来,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眼中闪现出惊惧之色。 她万万没有想到,叶正平居然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来了,还是带兵前来。 这些年,叶府虽然没少请叶正平来锦都一叙,但是叶正平几乎都是常服入府,从未有过如此兵刃相见的情形。 他来叶府做什么?!薛老夫人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薛芷烟和一众仆人见状,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薛管家也是一脸震惊和畏惧,尤其是见到叶正平身后黑压压的将士,心底升腾起一丝不妙的预感,“叶......叶统领......您这是做什么?” 叶正平看也不看他,径直走进大堂,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扫视一圈,看到叶昭言扶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叶扶归,目光顿时一凝。 “扶归!”叶正平快步走过去。 待他看清女子身上伤痕累累还浑身湿透时,一张俊美的脸庞瞬间黑了下来,眼中涌起一阵浓郁的怒火! 他解开身上的身上的披风盖在叶扶归身上,转身目光凌厉地盯着叶老夫人,眼神犹如实质一般,仿佛能够洞悉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力招架 薛老夫人闻言,身体微微哆嗦,连声道:“这不怪我,是她自己摔的!” “自己摔的?”叶正平怒极反笑,冷声道,“薛老夫人,你真当我叶正平是傻子么?这分明是你自导自演的戏码!” “叶统领。”廉洛扶起惜云走上前去,“属下进门之时,遇到了这位姑娘准备撞门自裁......” 他虽然不认识这张脸,但看到她身上与叶夫人如出一辙的狼狈模样,想到两者应是有所关联。 果然,叶正平看到廉洛怀中那个凄惨的人儿时,脸色瞬间变了。 他自然认得这是谁,只是他不敢相信,叶府最有地位的大丫鬟竟然被折磨成这副鬼样子! “你究竟对扶归做了什么?”叶正平语气冰寒的说道。 薛老夫人脸色顿时大变,眼中闪过一抹惊慌,“扶归变成这副样子,老身也是刚刚才知情!不信你问薛管家!” 薛管家见状连忙附和道:“对,叶统领,老夫人还让几个婆子将夫人扶过来诊治!” 他说起谎来满脸诚恳,在场之人若不是知晓内情,都快信以为真。 叶正平闻言看了一眼地上还未干涸的水渍,眼中闪过一抹狠辣。 如今他已经完全猜到,一定是薛老夫人在背后捣鬼! “薛老夫人,莫非这水也是自己跑到扶归身上的?!” “叶统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老夫人心中一跳,故作镇定地说道,“扶归是我的儿媳,我疼她爱护她,怎么可能故意给她泼水?!” 这时,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急匆匆地从正门走进来,“我来晚了!” 祁老拄着一根木棍,一身风尘仆仆,脸色因为烈日的暴晒有些发红。 廉洛见祁老似乎腿脚受伤,忙上前搀扶住他。 祁老满头大汗地走到院中,刚刚立住便急着道:“叶统领,不可轻信他们的话!夫人被囚禁三日,如今遭遇,都是拜他们所赐!” 薛管家连忙反驳道:“祁老,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对夫人可谓是仁至义尽,平日里爱护有加,她怎么可能会害夫人呢!” 叶正平目光凌厉地看向薛老夫人,脸上酝酿起一股浓郁的怒气,仿佛暴雨前的阴云。 “哦?那这样说,这三日里,叶府众人都不曾看见薛老夫人对扶归出手?”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若不是因为他脸上即将爆发的阴郁,竟让人察觉不出怒气。 薛老夫人瑟缩了一下身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 这院子在场的几乎都是她的人,但是她没有自信让所有人为她改口。 叶正平心中有了决定,不想再与她废话,将叶扶归交给身侧的廉洛,“请两位大夫来,将夫人和惜云带下去仔细诊治。我处理完这里随后就来!” 又看向白衣浸出血迹的叶昭言,“昭言,你也去吧,这里有我和祁老!” 叶昭言看了看眉宇间怒气勃发的叶正平,扶着母亲的肩膀离去。 薛老夫人见叶正平护住了叶扶归,一副把账记在她身上的模样,顿时急了,“叶统领,你可别冤枉人!扶归身上的伤势与老身可没有关系!” “祖母,莫非还想让这院子里的人为你作伪证不成?”叶昭言闻言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森寒如刀,“除非这些奴仆全都瞎了眼睛!” 院子里众奴仆闻言,面露惊惧之色,目光畏怯不安的扫视着叶正平等人,心虚不已。 薛老夫人脸色顿时变了。 她没想到这些下人都是些软骨头,竟在关键处使不上力! “薛老夫人,你有何解释?!”叶正平冷声问道。 薛老夫人见事已至此,心中一横,直接说道:“是那些个丫鬟婆子不懂规矩,冲撞了扶归,才害得她如此模样,老身这就重重罚她们!” 说罢,她便转身,对身边的几名暗卫招了招手,厉声道:“来人,将那些个贱奴带到柴房里,好好教训一番,再逐出叶府!” “是,老夫人!”暗卫们立即上前,抓着那几个丫鬟婆子,朝柴房走去。 几个丫鬟婆子顿时惨叫不已。 “老夫人,饶了我们吧!” “奴婢再也不敢了!” ...... 薛老夫人听到她们求饶,心中更是厌恶,“快些将她们处理了打出府去!” 那名手臂受伤的婆子见薛老夫人完全不管她们死活,不由得激动出口:“老夫人,奴婢也是为了您......” “住口!”薛老夫人脸色一白,厉声呵斥道。 祁老见状气得胸口起伏,“老夫人这是打算屈打成招,让她们做替罪羔羊吗?!” 见祁老拆她的台,薛老夫人顿时恼羞成怒。 “贱奴,你休要攀咬老身!” 叶正平听见祁老的话,更加确认了心中猜想,不禁怒声呵斥道:“扶归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竟让你如此虐待她?!” 话中的笃定挑明了态度,他已然认定这一切都是薛老夫人在捣鬼。 薛老夫人脸色变了几遍,终究还是咬着牙,硬生生将那些辱骂叶扶归的话咽回肚子里,换上一副悲悯的表情,说道:“叶统领,你可不要误会!老身并不是针对扶归,而是她做错事情,该受到惩罚啊!” “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一向慈善宽厚的薛老夫人竟然会对自己柔弱的儿媳动粗惩罚,还差点让她丧命,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叶正平怒极反笑。 见薛老夫人不语,他又厉声质问:“薛老夫人口口声声扶归做错了事,敢问她究竟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 薛老夫人被呛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半天,却依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她虽然不喜欢叶扶归,但是却从未像今日这样恨不得将她除掉! 难不成要告诉叶正平说,自己逼迫叶扶归说出叶昭言的下落,才故意虐待她吗?! 如果叶正平信知道真相的话,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薛老夫人正在迟疑着,一旁的薛管家却是眼珠子一转,开口替她解围道:“叶统领,老夫人她只是因为夫人放跑了大小姐,害大小姐流落在外,失踪多日,这才秉公处理,才略施小惩。” “秉公处理?略施小惩?!” 叶正平嗤笑一声,“薛管家,我看你这个管家也不必干了!身为薛家的走狗竟然在叶府如此放肆妄言,还有何资格担任叶府管家之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剔除肃清 “我......”薛管家面色涨的通红,心中又气又羞,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饶是他平日里多么舌灿莲花,此刻也敢怒不敢言。 面对手握军权的叶正平,再多的巧舌如簧也是无力抗衡的。 “薛管家还不认错!” 叶正平怒喝一声,薛管家吓得身躯一颤,立马跪了下来。 叶正平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语气森寒,“薛管家,叶氏一族,向来以德服人,但是也有底线,叶氏一族不养不忠之人,你可记清楚了?!” 薛管家心中暗暗叫苦,但是却不得不点头道:“是,老奴谨记叶统领的话。” “我念在你是薛老夫人的人,年事已高,罚你现在就去领二十军棍!” 薛管家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双腿忍不住发软。 他知道,叶正平是铁了心要处置他了! 那军棍二十可与叶府府规的二十棍大不相同。 二十棍下去,怕是半条老命都没有了! 院中薛家奴仆见状,都冷汗不止,人人自危,生怕波及自身。 薛老夫人心中暗暗叫糟,没想到叶正平竟然会如此绝情。 这可是她薛家用了几十年的人啊! 他怎么可以如此处置她薛家的人?! “叶正平,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统领而已!说难听些,就是叶家养的一条狗!在这锦都城里,你算个什么东西!”薛老夫人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问题,当场翻脸道。 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情面了,若是任由叶正平继续撒野,她在叶府的威势也就荡然无存了! 到那时,这些仆人恐怕背地里都看不起她! 叶正平听到薛老夫人的这句话,脸色猛地阴沉下来,“薛老夫人,我不是在威胁你,而是在告知你,如果你继续这样包庇下人,我就要将你也一并处罚!” 说完,他挥挥手,一旁的亲信抽刀将薛管家麻利地架住,“薛管家,请吧!” 薛管家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跌坐在地上,威慑住他的不仅仅是那二十军棍,更是叶正平杀伐果断的行径,连薛老夫人的情面都丝毫不顾。 如此铁腕,让他忍不住恐惧,深深担忧薛家的安危。 他心中升起一阵无力,呆呆地任由两个将士将他拖走。 人群中的薛芷烟见状,心中也是一震,生出许多不好的预感。 薛家,怕是不好了! “叶正平,你放肆!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薛老夫人见薛管家被带走,顿时急了。 叶正平脸色铁青,“薛老夫人的身份,自然是无人不知的。叶某从前敬你年长,一直以礼相待。如今你不识抬举,叶某也没必要跟你客气!” 说完,他冷声喝道:“来人!把薛老夫人给我拿下!” “是!”一众将士闻言,齐刷刷拔刀指向薛老夫人等人。 薛老夫人见状,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叶正平,你敢?!”她咬牙怒吼道,“你若是敢动我,我薛家定不会放过你的!” “薛老夫人,若是换作其他人敢威胁我,或许我还会考虑一下,但是你,却是我最痛恨的那种人!”叶正平嗤笑一声,“我叶正平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人是我得罪不起的?!” 薛老夫人闻言,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了几分。 如果她真的被叶正平给抓起来,那么她在叶府的一切,也肯定会受到严重的影响,甚至可能连累整个薛家。 这个叶正平还真是够狠的! 薛管家此刻也知道,事情闹大了。 但是他们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冲,不能回头了! “叶统领,你这是要跟老身作对不成?”薛老夫人咬牙切齿,“我可是薛怀澹的亲娘!你就不怕我儿回来了找你算账?!” 叶正平闻言冷冷一笑,“薛老夫人,你不要忘了,你儿子是入赘叶府!而你,一介妇孺,只是被叶府收留的外姓人!跟我有何关系?我为何要怕你的儿子?!” “你!”薛老夫人被噎得哑口无言,心中气愤异常。 她在叶府得意多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她却无法否认,薛怀澹是入赘叶府。 如果真的闹得两败俱伤,她这个叶府的掌家老夫人,还有什么颜面回到薛家去见列祖列宗?! 她不想失去这个身份! 薛老夫人想到这里,脸色愈加苍白了几分,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今日之事是老身不对,老身给你赔罪!希望叶统领能够网开一面,饶恕老身的罪过!老身保证,日后再也不会怠慢扶归!” 叶正平闻言冷笑,薛老夫人的保证,他根本就不会相信! “薛老夫人言重了,您乃是堂堂薛家老夫人,我只是区区一介武夫而已,怎么担当的起您的赔罪?!” 薛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原本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却没想到,叶正平竟然丝毫不买她的帐。 “叶正平,你莫要欺人太甚!小心报应不爽!”薛老夫人气急败坏道。 “我叶正平行的端坐得正,不惧怕任何人胁迫!” “你如此咄咄逼人!难不成真的想跟我薛家撕破脸?!” 叶正平冷笑一声,毫不掩饰眼神中的不屑和嘲讽。 “叶统领,我薛家的底蕴在锦都城也是不弱的,若是薛家真的倾尽全力想要对付你,你恐怕无力招架!”薛老夫人冷冷道。 “是吗?”叶正平闻言,淡淡一笑,“薛老夫人,我奉劝你最好还是识时务为俊杰的好,不然,到时候,叶某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让你薛家跟我们叶府成为死敌!” 叶正平虽然是一名武夫,但是在军队呆了这么多年,也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他的心机也更加深沉,他明白薛老夫人是在威胁他,好让他投鼠忌器。 他可不吃薛老夫人这套。 薛老夫人闻言,脸色骤然大变。 叶正平在锦都城,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他在叶家军中却是赫赫有名的将领,手握兵权! 这样的人物,若是真的想要挑起纷争让叶家针对薛家,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里,薛老夫人心中不由一阵骇然。 “薛老夫人,我看您是误会叶某了!”叶正平冷冷道,“叶某之所以要带着这些人进入锦都城,可不只是为了单单给扶归和昭言撑腰,而是剔除不忠不孝之人,肃清叶氏一族!” 第一百二十章 祠堂问罪 薛老夫人闻言,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心中一阵骇然。 叶正平的耐心已经耗尽,“来人!将这院子里的人全都带到祠堂!一齐审问!” “是!” 话音刚落,数百名将士动身,纷纷抽出长刀指向众人,眼神冰寒,充满威胁。 “你们要干嘛?!”薛老夫人脸色骤然大变。 叶府祠堂审问是什么情形,她想都不敢想。 即便她曾在祠堂折磨叶扶归主仆,却是抱着羞辱叶氏家族的心态。 她心里清楚,那地方对叶氏一族来说含义深重。 这祠堂乃是叶府最为庄重的地方,里面供奉着先祖牌位,不仅是叶府的灵堂,更是叶府施展家法的惩处之地。 祠堂内供奉的先祖牌位,一共三十三块,每一个牌位都代表着一段历史,是叶家的荣耀! 更是先祖们对叶家忠贞不二的心意和信任。 叶正平这是要杀鸡儆猴啊! 叶府众人见状,顿时吓得面容失色,几欲逃窜,都被叶家军震慑得止住脚步,不敢动弹。 “我要干什么?自然是要让叶家列祖列宗好好看看你们这群薛家人的嘴脸!”叶正平毫不客气地说道。 “叶正平,你这个畜生!”薛老夫人尖叫一声,冲到薛正平面前,指着他大骂,“难道你还想拿叶家家法处置我这老婆子不成?!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这是要忤逆你的主子!背叛叶府吗?!” 叶正平眼神凌厉地瞪了薛老夫人一眼,“背叛叶府?薛老夫人,你扪心自问,你配得上叶府家主这几个字吗?!叶家的家业从来只属于叶姓人!而不属于任何外姓人!若不是你故意凌虐叶家子孙,我叶某岂能无缘无故祠堂问罪!” 薛老夫人见叶正平不仅没有丝毫愧疚,还振振有词,心中越发愤怒,厉声道:“你......你目无尊长!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叶正平冷笑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若不让我把这事料理清楚,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将这里的人全部带去祠堂,不过是为了公平处置罢了!” 叶正平说完,大手一挥,沉声道:“动手!” 话音未落,薛老夫人连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婆子立即被几名将士制服,被押着往祠堂方向行去。 其余的仆人顷刻间也被押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地求饶,哀嚎不已。 人群之中的薛芷烟见火烧到自己身上,脸色一白,急了起来。 早知如此,她去请了稽斯年之后就该马上逃走。 如今真是上不去也下不来。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向远处的稽斯年,目光中含了一丝希冀。 却见少年沉静垂眸,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心中的希望瞬间跌了个干净。 她默默低下头,攥紧了手指,心中盘算起来。 薛老夫人眼见叶正平竟然把她薛家的人全都抓起来,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慌忙喊道:“叶正平,你这是要造反吗?!” 叶正平闻言头也不回,根本懒得理睬她。 “你!”薛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叶正平破口大骂,“混账东西!你竟敢这般对待我,你等着,等怀澹回来了,我定会让他禀告皇上,治你一个叛逆之罪!” 叶正平闻言,停住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眼底的阴戾之色乍现,“叶某就在这锦都城等着,看究竟是谁被治罪!” 说完,又继续带人往祠堂走去。 “老夫人,奴婢先陪您去祠堂,一会老夫人说几句好话,奴婢再替老夫人劝几句,相信叶统领不会太过分!”薛老夫人身旁的玉柳嬷嬷低声劝慰道。 她心里已经明白,论强权她们薛家人是压不过叶正平了,服软尚有一线生机。 薛老夫人闻言顿时气炸了肺,狠狠瞪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滚远点,不用你假惺惺的!” “老夫人息怒!”玉柳嬷嬷连忙赔罪。 “哼!”薛老夫人冷哼一声,不悦的瞥了一眼身旁哭天抢地的丫鬟婆子,随即转过头看着叶正平等人的身影,眼中充满恨意和怨毒。 等薛怀澹回来,她一定要狠狠处置了这些人,到时候谁都不许拦着她! 一行人很快到了叶府祠堂。 祠堂的四壁上挂着一盏灯笼,火光摇曳,隐隐照着整个祠堂,显得有些萧条。 晦暗的烛火下,正前方摆放着整齐有序的三十多个牌位,摆满了整整一面墙。 牌位上都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和文字,有的是叶氏一族的族徽,有的则是叶氏先辈们的名讳。 “跪下!”叶正平对着薛老夫人和那些丫鬟婆子,冷冷地命令道。 被这压人的气势所迫,仆从们纷纷跪倒在地。 “你敢!”薛老夫人气得大吼出声。 她虽身为叶氏一族的当家主母,却是薛姓人,哪里跪过叶家祖先! 更别提给叶氏一族列祖列宗磕头认错了。 “薛老夫人莫非不想讲理,要叶某与你来硬的?”叶正平语气中透着一股浓郁的威慑力。 薛老夫人闻言,顿时吓得浑身哆嗦,一脸惶恐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一阵发怵。 “老夫人,拜一拜叶家祖先吧!”一旁的玉柳嬷嬷见薛老夫人犹豫不决,连忙出声劝到道。 薛老夫人咬了咬牙,终究是没能抵抗住心底的恐惧感,颤巍巍地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叶正平见状,眼中闪过一抹鄙夷。 薛家人的心思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不过是因为畏惧叶家的权势,才不得不忍气吞声而已! 他扫了一圈跪在蒲团两侧的众多仆妇和婆子,开口道:“叶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在上,今日薛氏一族的人,在你们牌位前跪拜领罪,你们可有意见?!”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恭恭敬敬地磕起头来。 “你......”薛老夫人差点大骂出口。 她忍了忍,低头朝着牌位磕了几个响头,心中却是一片悲凉。 跪完香,薛老夫人抬起头来,正准备开口骂玉柳嬷嬷几句,可一看到站在牌位前的叶正平,顿时将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 “薛老夫人,你可知道,叶某为何执意让你跪叶家祖先?”叶正平居高临下地盯着薛老夫人,冷冷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揭露真相 薛老夫人闻言,气得浑身哆嗦不止,脸色铁青的吓人,却又无话可说。 从前叶正平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饶是他身负军权,也会给她几分薄面。 何曾像今日这般伸手打脸! 叶正平见她无话,将目光转向她身侧的玉柳嬷嬷,冷冷地质问道:“你是薛老夫人的贴身嬷嬷吧?你来说!她究竟犯了何错?!” 玉柳嬷嬷被叶正平冰冷的视线盯着,吓得浑身一抖,连忙摇头说道:“奴婢......不知......” 薛老夫人见状,连忙呵斥道:“玉柳嬷嬷,不许胡说八道,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 玉柳嬷嬷赶紧闭嘴。 “不知?!呵!”叶正平闻言,冷笑着道,“你身为薛老夫人的贴身嬷嬷,竟然对她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奴婢的确不知。“薛玉柳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 叶正平见此,顿时笑了,“我看是你不愿意说吧!好!既然不肯说,就让祁老来教教你!” 闻言,祁老走到玉柳嬷嬷身前,愤怒地直视着她,开口道:“薛玉柳,我记得你儿媳年轻守寡,家中唯有一名男丁,就是你五岁的孙儿。你若是不想那孩子受苦,就老老实实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出来!” 玉柳嬷嬷闻言浑身一震,惊骇的看向叶正平和祁老。 祁老所说的那五岁孙儿是她的命根子,也是她隐忍辛苦多年唯一的盼头。 叶正平见她表情,继续道:“来人,去薛玉柳家中将那五岁孩童接过来好生看顾!” 玉柳嬷嬷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这一次薛家是真的彻底惹怒叶正平了! “不!你们不许碰我的孙儿!”她激动地从地上爬起来,“不许伤害元儿,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薛老夫人见他如此逼迫,心中的怒火蹭蹭直窜,“叶正平,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牲,你不得好死!”她恶狠狠地咒骂道。 叶正平冷笑着扫了薛老夫人一眼,看向玉柳嬷嬷:“你再不说,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就不一定了!” 玉柳嬷嬷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瘫软在地。 “奴婢......奴婢说!”她磕头求饶道,“奴婢什么都说......” 她避开薛老夫人恶毒地眼神,战战兢兢地开始叙述道:“大小姐逃出府之后,老夫人大发雷霆,将夫人禁足在祠堂整整三***迫夫人说出大小姐的下落,惜云为了护着夫人被殴打教训了数次......这三日夫人缺衣少食,每日里都饱受折磨,奴婢看着心疼不已,就偷偷给夫人送了几碗饭菜......” “你这个贱婢!我打死你!”薛老夫人闻言气得暴跳如雷,伸手就要抽玉柳嬷嬷耳刮子。 叶正平见状,连忙挡在了玉柳嬷嬷面前,“住手!你现在是戴罪之身,也配教训人?!” 薛老夫人闻言,气得浑身颤抖,敢怒不敢言。 叶正平忍住心中的怒火,接着道:“还有呢?” “还有一件事情......”玉柳嬷嬷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声音有了一丝哭腔,“大小姐离家三日后,老夫人实在等不及了,便用了几次惋心之药逼迫夫人说出大小姐的下落。可夫人死活不肯说出大小姐的下落......” 玉柳嬷嬷越往下说越恐惧,泣不成声。 祠堂里已经鸦雀无声,只余下小心翼翼的抽气声。 不少在场之人都是听了玉柳嬷嬷的话才知晓内情。 他们只见惜云衣衫不整出逃,却不知道背地里叶夫人竟然遭遇如此折磨。 叶正平脸上阴沉地仿佛能滴出水来。 惋心之药是江湖中路数下流的毒药,专用来惩治身份卑贱的犯人,因后遗症巨大,对稍有身份的犯人,都不会用此药逼供,其毒性之强,可见一斑! 薛老夫人为了让叶扶归屈服,竟然使用了此法,简直丧尽天良! 叶正平的双拳紧握,骨节咯吱作响,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你这个老东西,我早就猜到你心怀不轨了!我就说你为何会突然变得这般乖巧了,主动求着帮我看顾叶扶归!”玉柳嬷嬷的话音未落,薛老夫人已经冲上前,扬手就甩了薛玉柳一巴掌,愤怒地咆哮道。 薛玉柳脸上顿时浮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一张脸顿时肿胀不堪,嘴角更是淌下了血渍。 “住手!”叶正平一掌拍开薛老夫人,将玉柳嬷嬷从地上揪起来,眼睛中闪烁着冰寒的杀机,“还有什么,全都说出来!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玉柳嬷嬷打了个寒颤,她知道叶正平说得到做得到! “我说,我说......”她浑身剧烈颤抖了几下,最终开口道,“老夫人见夫人不听话,便让那童老六进祠堂准备羞辱夫人和惜云,还将惜云的衣裳撕碎了要凌辱......夫人为了保护惜云,拿簪子刺伤了童老六,却被打晕了带走,然后惜云被老夫人打发卖入烟花之地,刚走到门口便撞见了叶统领的人......” 玉柳嬷嬷说到这里,哽咽着不知该怎么继续往下说,她不敢想象,自己的这番话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 偌大的祠堂一瞬间安静,连抽气声都消失了。 叶正平一脚踹翻了薛老夫人旁边的茶桌,“哐当”一声巨响,桌椅碎裂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啪嗒啪嗒......”桌上的瓷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众人都惊了一跳,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脸上都现出了震惊之色。 却远远不及心中的剧震。 薛老夫人如此荒唐行径,闻所未闻! 薛芷烟见状,脸色苍白无比,额上冷汗连连,她原本还在算计如何帮着薛老夫人脱离眼下的困境,此刻只剩下深深地恐惧。 叶正平如此狠辣之人,若是知道了她是帮凶,该是如何无情?! 薛老夫人也被吓坏了,满脸惊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浑身瑟瑟发抖。 “你说的是真的吗?!”叶正平一脚踢开碎块,走到玉柳嬷嬷身前,攥住她的肩膀,眼中的阴狠让人害怕。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当时好些婆子都在那屋子里伺候......”玉柳嬷嬷被攥得生疼也不敢躲,战战兢兢地答道。 话音刚落,人群里几个婆子纷纷磕头求饶了起来,皆是帮着薛老夫人羞辱叶氏主仆之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震慑人心 看到这里,薛老夫人再也撑不下去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玉柳嬷嬷,颤声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叶正平双拳紧攥,额头上的青筋突起,眼眶中更是布满了红血丝,迸发出滔天恨意,“事实俱在,你还敢狡辩?!” “我没有狡辩!”薛老夫人嘶吼道,“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分明是这几个贱奴急着邀功攀咬我!” “啪......”薛老夫人话音才落,叶正平便挥手重重一巴掌抽了过去,力度之大,直接把薛老夫人打倒在地。 她脑中嗡嗡作响,满心的震惊。 这样的叶正平,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她一直以为,叶正平是个恪尽职守,尊卑有序的人! 薛老夫人被这一巴掌扇得七荤八素,一时缓不过劲来,半晌才爬起身来。 她半边脸颊已经红肿一片,嘴里掉出一颗森白的牙齿,嘴唇也是破皮流血...... “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薛老夫人双目通红,一副凶相毕露的模样,“我告诉你,我薛家跟你势不两立,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你再敢放肆,信不信我将你就地正法?”叶正平一字一顿的警告道。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躺在地上的薛老夫人,眼神凌厉得吓人,仿佛要将薛老夫人活生生的吞了下去。 他虽是武将,凶悍之名远播沙场,但素来不对女眷出手。 今日实在忍无可忍。 若不是理智还在,他恨不得杀了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压抑气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是真的很想杀了她吧?薛老夫人脑海中突然蹦出个念头。 这个念头刚升起,她立刻就将它扼杀在摇篮中。 她不能坐以待毙!得赶紧离开这里! 薛老夫人心思电转,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还未等她开口,一阵生疼袭来,双手已经被生生绞住。 叶正平将她麻利地捆绑了起来。 薛老夫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根本没料到叶正平会突然来这一手。 “薛氏一族,罪大恶极!今日叶某必须要为被凌虐的叶家后人讨回一个公道!” 叶正平目光阴郁地盯着薛老夫人,冷冷地宣判了她的命运。 薛老夫人闻言面色煞白,心中一片冰凉,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叶正平这是准备直接将她这个叶府主母给抓起来,然后家法处置。 一念及此,薛老夫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你......你不能这样对我!”薛老夫人惊慌失措地喊道,“我是叶府的主母,是你的长辈!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叶正平轻蔑地嗤笑一声,“我们叶家没有你这种丧尽天良的主母!” 叶府虽然不比皇室,但叶府也是世代忠良之家,忠于君王,忠于朝廷,忠于百姓! 叶家的祖宗都是忠臣良将,忠厚老实、仁慈善良、乐善好施,是当之无愧的名门贵族! 而且叶家家风甚严,绝对不允许出现仗势欺人、淫掳妇孺,甚至不惜残害自家人来达到阴暗目的行径! 叶正平的眼神如同刀锋一般锐利,令薛老夫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你怎么敢?!我是叶府的主母,我儿子是叶府未来唯一的家主,我......”薛老夫人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叶正平却毫无耐心地打断了她,“闭嘴!今日谁都救不了你!来人,给她上鞭刑!帮着她施暴的仆妇同罪相论!” 几个婆子顿时惨叫求饶起来,边磕头磕得响亮边哭诉不止。 薛老夫人听见“鞭刑”二字,顿时吓傻了眼! 这是叶家能排得上号的几大家法之一,她当然清楚! 叶家鞭刑,格外狠辣,只需一鞭子下去,立马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惨叫不止。 更骇人的是这鞭刑还会将人的衣衫一寸一寸割破,露出里面的白皙肌肤,行刑到最后,几乎身上寸缕都一览无余,让人难堪又羞愤欲死! 这点对普通男子或许没什么,但是对薛老夫人这样身份贵重的女眷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你敢!你敢动我,我让我儿子废了你!” 薛老夫人歇斯底里的嚎叫道,声嘶力竭。 她怎么也没想到,叶正平居然敢这么胆大包天! “来人!先给那几个不忠的奴婢执刑!” 叶正平冷漠地吩咐道,心中并不觉得多么痛快。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刑罚太过便宜这些恶毒的人。 几个婆子被拖拽出去,一路哀嚎求饶,场面触目惊心,却始终逃脱不了惩罚。 伴随着几声痛苦的尖叫,一阵破空的鞭笞声响起。 “啊!” “饶命啊!求求你放过奴婢吧!” “别打了!别打了......” 震天的哭喊声此起彼伏,不仅吵得人耳朵生疼,更是深刻震慑了在场之人的心。 薛芷烟已经吓出了眼泪,只能更加努力地低着头,生怕那几人提及她。 跟着薛老夫人作恶数次,她从未像这次一般后悔过。 不一会儿,凄惨的哭泣声便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具具悄无声息的身躯,浑身带血地倒在祠堂门外。 几人的鲜血汇集在一起,流淌开来,在祠堂的门槛下积蓄成一小滩浅流。 薛芷烟感受到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她连忙捂住嘴,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玉柳嬷嬷见她动作,才恍然想起薛芷烟也跟着薛老夫人去欺辱叶夫人,一时间犹豫起来。 叶正平正注视着众人神色,看到玉柳嬷嬷的欲言又止,跟着她的目光移去,看到正在捂嘴的薛芷烟,目光一凝。 “薛玉柳,可有什么事情未报?!” 叶正平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厉如冰,吓得薛芷烟身体瑟缩了一下。 玉柳嬷嬷心里咯噔一跳,立即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忘记了一件事。” 叶正平闻言皱眉,“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 玉柳嬷嬷磕了一个头,然后颤巍巍地将薛芷烟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禀报给了叶正平听。 她不敢撒谎,只希望叶正平能放过她的元儿。 “你是说,是薛芷烟跟薛老夫人提议让童老六欺辱夫人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断送生机 叶正平眉毛微蹙,脸色阴沉,浑身透着一股浓烈的威压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玉柳嬷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回叶统领的话,正是如此!” “薛芷烟,你好大的胆子!”叶正平闻言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椅子,吓得周围的人纷纷躲避,唯恐殃及池鱼。 “我......我没有!” 薛芷烟吓得手足无措,紧张辩解道,“我没有让童老六欺负夫人!那人是祖母找来的!我......我只是担心夫人的安危才跟着前去,没有别的意思......”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发现叶正平的脸色越来越冷。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叶正平怒极反笑,目光阴鹜地望着薛芷烟,“你若是没有私心,为何要一同前去?薛老夫人找人欺辱你的舅母,你还能心平气和地探望?!若是换成你的亲娘,你会如此淡定?” 叶正平的质问,让薛芷烟哑口无言,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心虚地低着脑袋,不敢多言。 他说的没错。如果换成她娘亲,在她知道薛老夫人要带人去羞辱娘亲之后,她肯定早就发飙、闹腾了,哪里会如此平静地前去探望。 想到这里,她心中涌出一丝怨恨,恨薛老夫人不自量力,不懂分寸,为何要如此虐待叶扶归,白白留下把柄? 要是换成她,只会手起刀落斩个干净,不留下一点儿猫腻。 薛老夫人见薛芷烟竟然为了推脱责任把她供了出来,不禁心中怒火中烧! 她指着薛芷烟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贱丫头!枉我这么疼爱你,想方设法让你进叶府做尊贵的小姐!你倒好,恩将仇报!” 薛芷烟闻言抬眸,一脸委屈地说道:“祖母,我没有恩将仇报,明明是祖母吩咐我一同前往,怪不得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掩面痛哭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委屈和不甘。 “你......” 薛老夫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万万没想到薛芷烟居然会颠倒是非黑白,把脏水泼向她! 叶正平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睛微眯。 薛芷烟的确很聪明,懂得借势! 她先是哭诉是薛老夫人找来的童老六,让童老六欺凌叶夫人,然后再说她一同前往是薛老夫人的授意,将责任推卸干净,再顺理成章的将罪责全部推到薛老夫人身上。 他倒是小瞧了这位薛家的孙女,心机颇深啊! 不过他不是那么容易被蒙蔽的。 想明白了薛芷烟的用意,叶正平心里的杀机清晰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薛芷烟,叶某倒是小觑了你,你的算盘倒是打的不错,可惜了......” 薛芷烟一愣,不解地看着他,眼中写满了困惑。 她不知道叶正平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叶正平目光冷冷地盯着薛芷烟看了半晌,忽然勾唇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凭你那些肮脏龌蹉的小把戏,就能够逃过罪责?” 薛芷烟心里猛然一惊,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薛芷烟心中有了一个猜想,脸色陡然惨白,她拼命摇着头,不愿承认这一切。 “叶统领!你可千万不能冤枉我呀!我是冤枉的!我一直以来都对舅母极恭顺,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我发誓!” “你发誓有什么用?!今日就算老天爷雷劈我叶某,也免不了你的惩罚!” 叶正平冷喝一声,脸上尽是厌恶之色。 他虽然不知道薛芷烟平日里对叶氏母女究竟有多少算计,可是他知道,薛芷烟一定对叶扶归心存不满,才会暗中使坏提议童老六去侮辱叶扶归。 薛芷烟惊恐交加地看向叶正平,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怜惜,“叶统领,您为什么不相信芷烟?我是冤枉的!您一定是误会我了......” 叶正平懒得再看她那张脸,眼中杀气凛然,一字一顿地开口。 “薛芷烟,叶某念你是薛家嫡长女,又是即将婚配之龄,暂且留你一条生路,来人,行掴刑!” 听到这里,薛芷脏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掴刑虽没有鞭刑重,却也是极其骇人。不仅会让人颜面无存,而且行刑的器具特殊,会给人的容颜造成不小的损害! 叶正平这番话无疑是断送了她最后一线生机! 薛芷烟惊恐地瞪大双眼,“不......不要!我求您饶恕芷烟吧!” 薛老夫人在旁边看得心急如焚,心中的怒气被担忧冲刷,隐隐为薛芷烟焦虑起来。 薛芷烟是她和薛怀澹精心培养了数年的,不仅有她的心血,更有薛怀澹的筹谋。 薛家嫡女,以后是有大用处的! 若是行了掴刑,这张脸不说毁了,肯定是大不如前了,还怎么为她薛家的前程出力?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冲上去挡住叶正平,“叶正平!你不要太狠心,芷烟是我们薛家的嫡长女,你怎么能对她使用叶家家法?你如此谋害薛家嫡女,就是与薛家为敌!” 薛芷烟闻言眼前一亮,连忙哭着附和道:“对!叶统领,你也不想与薛家为敌吧!” “哦?”叶正平冷笑着看向她,“叶某倒是很想看看薛家会为了所谓的嫡女如何对付我!”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甩开二人,“来人,给薛芷烟行刑!” 话音刚落,几名提着铁盒的婆子便上前,要拽薛芷烟的手臂。 薛芷烟满脸惊惧,不停地朝后退着,直至背脊贴到墙壁上。 她的后腰处被坚硬冰凉的青石板撞得生疼,却还在往后缩。 几个婆子毫不留情将她按跪在地上,然后用布塞住她的嘴巴。 “唔......唔......” 薛芷烟拼命挣扎,想要挣脱钳制,奈何她身体孱弱,根本就不是婆子的对手。 她拼命地扭动着,想要冲薛老夫人呼喊求救,可惜除了一阵阵呜咽声以外,根本就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薛老夫人见状连忙冲上去阻止。 “芷烟......” “请老夫人不要为难奴婢!”一个婆子无情地甩开她,继续行刑。 薛老夫人踉跄着摔倒,撞地膝盖生疼,半天爬不起来。 顷刻后,薛芷烟感受到一块冰冷的铁板拍向自己的脸,接着脸颊上便是一阵细小钻心的刺痛,她不由地尖叫出声,整个身子剧烈的抽搐起来,额头上冷汗淋漓,眼神惊惧。 她没想到叶正平居然如此决绝,让人拿这样的刑具打她的脸! 这样的刑罚之后,她的脸还能复原吗? 想到以后要面对的一切,她顿时觉得前路昏黑,险些栽倒在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加倍奉还 “芷烟!” 薛老夫人悲呼一声,眼泪瞬间滑落下来,心疼地哽咽出声。 “叶正平!芷烟她年纪尚轻,难免做错事情,你就看在芷烟还未出阁的份儿上,原谅她这次吧!” 薛芷烟的脸已经肿得像馒头一般,嘴角流淌着血迹,一片青紫,看上去格外凄惨。 叶正平冷冷地瞥了薛芷烟一眼,转而对薛老夫人说道:“薛老夫人,你放心,等薛芷烟行刑完,就轮到你承鞭刑了,我劝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薛老夫人的心猛地一沉。 想到鞭刑之苦,她嘴唇微微颤抖,眼眸中浮现出浓浓的惧怕和恐慌。 另一旁,薛芷烟已经行刑完毕,只见她的脸颊已经完全变形,整张脸都被鲜血染透了,肿得跟猪头似的,看起来恐怖之极,触目惊心,让人不忍卒睹。 祠堂所有人的心都不禁一阵阵抽搐,心底升起了浓浓的恐惧和恶寒。 薛芷烟的贴身丫鬟更是吓得浑身直哆嗦,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一张俏脸苍白如纸,嘴唇发青,整个人都快要疯了。 薛老夫人看着薛芷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模样,心里也忍不住发寒,差点昏厥过去。 叶正平目光冷漠的扫视祠堂内众人,缓缓地开口,“叶某奉劝你们一句,若想活命,最好老实本分,不要妄想狡辩脱罪,否则......薛芷烟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立刻齐齐地点头称是,生怕慢了一秒钟就遭殃。 叶正平看见薛老夫人快晕倒,眼中没有一丝怜惜,冷声道:“给薛老夫人上刑,不必到偏室,就在这祠堂里!” “你......你这个畜牲!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薛老夫人彻底崩溃了,双目瞪得滚圆,怒视着叶正平,“我儿子要是知道你这么对待我,他定会不顾一切,将你千刀万剐!” 叶正平面无表情,“薛老夫人,我不管你们薛家是什么背景,在你对付叶家之前,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你最好祈祷你儿子不要不自量力来找不痛快,否则,到时候你就算跪地乞求我,我也不会对他留情!” 叶正平的话音一落,薛老夫人便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架住押到祠堂正中间。 两人拿着皮鞭,二话不说,一鞭子便抽在了薛老夫人保养得宜的身躯上,顿时鲜血淋漓,痛得薛老夫人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 叶正平看都不再多看薛老夫人一眼,他此刻的心里,唯有满腔的仇恨,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够勉强压制他心中的波涛。 薛氏一族,罪该万死,他叶正平绝对不能姑息,不仅不能姑息,而且要让他们加倍奉还! “啪!啪!” 两条皮鞭接连落在薛老夫人身上,很快,薛老夫人身上的伤口越发多了起来。 她的衣服渐渐被鲜血浸透,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般。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薛老夫人的身上已经遍体鳞伤。 她疼得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眼泪疯狂涌出,痛哭流涕地咒骂:“叶正平,你这个畜生,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永远都做不成家主!你们叶家的家主之位,迟早会落到我们薛家的孩子身上!你等着吧!我儿一旦登上家主之位,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 叶正平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就你这样的心机,想夺得家主之位,还差了点火候!”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老夫人闻言,面色骤然一变。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罢了。”叶正平语气冰冷,“你们薛家,没有这个资格!若是有,我也会竭尽全力阻止!让你们的痴心妄想化作泡影!” “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薛老夫人见他如此狂妄不屑地嘲笑她,顿时气得肝胆俱裂。 “薛老夫人,这句话应该我送给你才对,你忘恩负义,我才应该送你一程!” “你敢!”薛老夫人咬牙切齿。 “有何不敢!”叶正平面色铁青。 “你......我跟你拼了!” 薛老夫人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拖着血肉模糊的身躯奋力挣扎着向着叶正平扑了过去。 叶正平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伸出左手无情地拍了一记。 薛老夫人的身体瞬间被震飞出去,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叶正平不愿再与薛老夫人废话,抬头吩咐旁边的两个婆子道:“将她关到下人的柴房,给水续着命,不许给吃食,三日后送回薛家!” “是!”两个婆子齐刷刷应了一声,架着薛老夫人走出祠堂。 薛老夫人挣扎了半天,但终究拗不过两个婆子的蛮力,不得不被硬生生带走,走之前她看向叶正平,恶毒的诅咒着:“叶正平,你不会得逞的!我儿子是叶府家主,迟早有一天会继承叶家!你不过是被收养的野种罢了,根本就没有跟薛家抗衡的资本!叶正平,我诅咒你断子绝孙!” 薛老夫人这番诅咒,可谓是将叶正平的子子孙孙尽数诅咒进去,听起来非常残酷。 叶正平听了却丝毫没有动容,反而觉得非常畅快,仿佛薛老夫人所说的是别人的事情,根本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情。 薛老夫人见他不应,气急败坏大喊:“我诅咒你们叶家灭门!” 叶正平终于转眸望向薛老夫人,眼神阴冷无比,犹如地狱修罗一般,“哦?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被灭门!你们薛家欠我叶家的债,我会慢慢讨回来,不急于一时,你好自为之!” 听到叶正平这话,薛老夫人的眼底浮起深深的绝望,心中充斥着浓重的恐惧不安。 薛老夫人被拖进一间破旧的院子里,她身体上鞭痕累累,衣衫不整,看起来狼狈不堪,痛苦的呻吟不停地从口中发出。 一盆冷水泼在了她的身上。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传出去老远,在偌大的院子里不停地徘徊,久久不散。 附近的下人们一个个躲在角落里,不敢靠近院落。 叶正平在牌位前恭敬地上了几炷香,便转身离开了祠堂。 薛老夫人等人的惨状,让祠堂里的其他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吱声,生怕惹祸上身。 祁老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众多仆人,沉默片刻,开口道:“这段时日,凡是帮着薛氏作恶之人,应当尽数坦白自己的罪过,我会依照府规给予处罚,若是有隐瞒不交代清楚的,一律杖杀!” 他的声音冷冽冰冷,让所有仆人都吓得浑身打颤,连忙磕头求饶。 “不敢了!奴婢全招!奴婢全招!” “是,是薛老夫人指使我们干的!” “求祁老开恩,求祁老开恩,奴婢们愿意为奴为婢报答祁老!” ...... 祠堂内,不停的响起众仆人求饶声,听得人心中直冒凉气,感觉毛骨悚然,如芒刺背。 第一百二十五章 噩梦碎裂 叶扶归做噩梦了,梦中情形诡异,叶扶归抱着年幼的叶昭言站在一座山峰上,四周云雾缭绕,山峰上空荡荡的,只有她们母女二人,看起来分外孤单。 叶扶归看着山巅,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恐惧之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坠入无边深渊,坠入黑暗,无法脱困。 她抱着小昭言,不停地往山下跑去。 可是跑了半晌,她都无法逃出那座山峰的范围,而且越往前跑四周越是漆黑。 突然,她的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向着山坡下滚落下去。 “娘,昭言害怕!娘!”小昭言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起来。 听到小昭言惊惶失措的呼唤声,叶扶归连忙稳住身形,然后伸出双手护住小昭言。 “昭言别怕,娘不会丢下你的,娘会陪着你!” 正在此时,一双阴冷的手突然攥住了叶扶归的肩膀,将她狠狠拽了回去。 叶扶归大惊,回头望去,便看见薛氏满脸狰狞的笑容,指着她鼻子大吼大叫,一副恨不得把她撕碎吞入腹中的模样。 她猛然睁开双目,胸脯剧烈起伏不定,额头上豆粒大小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掉落,一滴又一滴落在床榻上,染湿了了薄薄的锦被。 她的眼底布满了惊魂未定之色,刚才梦境中的画面,犹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做噩梦了吗?”耳畔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熟悉男声。 叶扶归猛然扭头,便看到叶正平正端着一碗参汤坐在床沿上,一双眼眸温柔似水的看着她,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怜惜和担忧之色。 叶扶归心中顿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依赖感。 “我这是......在做梦吗......”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伸手去触摸眼前的人。 叶正平微微叹息一声,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肌肤有些粗糙,却很温暖。 感受着手掌上传来的真实触感,叶扶归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脑海中也是一阵混沌。 她明明还在祠堂内被薛老夫人囚禁逼迫,为什么现在却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榻上,叶正平还来到了她身边?! 叶正平轻叹一声,拿起帕子替叶扶归擦拭额头上的冷汗,随即端起桌上那碗参汤递到她面前,柔声道,“放心吧,刚才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来,喝点参汤!” 叶扶归的鼻尖能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药味和檀木香气。 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气息,她心中一松,紧绷的精神也逐渐缓和过来,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一口温热的参汤喂进了她的嘴里。 这感觉太过熟稔。 她想起小时候生病了,叶正平也是这样喂她喝药的。 那个时候,娘亲仙逝一年了,父亲出使边关许久,祖母搬去了圜林台,只余下一个奇怪的麓夫人。 叶扶归生病任性不吃药,家中奴婢劝不动,便去求书房里苦读的小小叶正平,希望他可以出马劝服叶扶归乖乖喝药。 叶正平常常一边亲自喂她喝药看顾,一边在旁苦读兵书。 叶扶归怕苦怕疼,为了让叶扶归安心服药,他甚至学着怎样辨析药材和药材的成分,怎样调制药材熬制药膏,这样才能调制出最量少最不苦的汤药,减少叶扶归的痛苦。 那个时候的叶正平,虽然总是板着一张脸,严肃冷漠,不苟言笑,但是对叶扶归却极尽耐心呵护,给她讲解各种医理知识,给她做又甜又苦的药丸哄她服下。 叶扶归很怀念那样的叶正平。 想到往昔的种种,叶扶归的眼眶忍不住泛红了,眼睛里的泪珠不争气地滚落下来,砸在她的衣襟上,留下一片濡湿。 看着叶扶归哭了,叶正平立马就慌了神,连忙将手中的参汤放在了床榻旁边的矮桌上,抬起袖子将她脸颊上的泪珠擦拭干净。 “是我不好,没有早点回来看望你,让你和昭言吃了这么多的苦......” 他顿了顿,又将这一路发生的事细细讲给了叶扶归。 叶扶归黯淡的眼眸渐渐生出了一丝光芒。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叶正平,发现他脸上着疲惫的苍桑之色,胡茬也长出来了不少,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为了赶路回来疲于奔波,才变成了这幅模样。 她心里有些难受,鼻子酸酸涩涩的。 他总是因为她这般操心,除了第一次见面,几乎所有的狼狈和奔波,都是为了她。 叶正平看到她盯着自己瞧,心中更加难受,“这段时日我不会再离开锦都了,会一直守候叶府,直到父亲回来!” 叶扶归用力摇摇头,哽咽着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识人不清,等薛怀澹回来,我就跟他和离!” 听到和离两个字,叶正平脸色微变,眉头紧锁,语重心长的说道:“若是和离,对你影响极大,不如......” 他还没说完,叶扶归抽泣起来,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看着叶扶归伤心欲绝的模样,叶正平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一边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一边安慰她,“好,好,和离!和离!” 叶扶归抬起头来,“难道你觉得和离带来的名节受损比我的心意更重要吗?!” 说着,叶扶归捂着心脏的位置,眼角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原本就生得漂亮动人,此刻梨花带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保护她。 “不是,当然不是。”叶正平摇了摇头,连忙解释道,“我不会劝说你们在一起,更不会因为名声而嫌弃你。我的意思是,让薛怀澹主动放弃你,不要再纠缠你,让他背负骂名,这样,你也会受到些影响,对以后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微微涨红,有些难为情。 听到这话,叶扶止不禁皱起秀气的眉头。 叶正平也太迂腐太古板了吧? 难怪他一直娶不到媳妇,都三十岁了居然还没成亲! 想到这,叶扶止忍不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叶正平见她笑靥如花,不禁呆怔了一瞬。 她的眼神清澈,眼尾微微向上扬起,眉毛弯弯的,像月牙状。 如从前一般。 “笑什么?”叶正平一脸迷惑的问道, “没笑什么。”叶扶归忍住笑,故作严肃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久远前尘 叶正平眼瞳闪过一抹狡黠,似乎猜到了叶扶止在想什么。 “我知道我不好。”叶正平有些懊恼,“我这个人有些死脑筋,不懂得如何照顾女娃,更不懂你心中所求,以后不会了......” 叶扶归愣住了,心中充斥着浓浓的感动,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叶正平。 她印象中,第一次听见叶正平向她承认错误,说出这番话来。 “哥哥。” 二字脱口而出,叶扶归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宛如花瓣盛放。 这两个字,在她的记忆中从未消散过,反而愈发鲜活和深入她的骨髓。 看着面前笑颜如花的女子,叶正平的眸子里闪烁着惊艳的光芒。 他虽比叶扶归大半个月,叶扶归从小就不愿叫他哥哥。 平日里只有在私下相处的时候,他才敢唤她的名字,在外面,他一定会称呼她为“我家小姐”或者“我家姑娘”,毕竟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他只是叶将军收养的孤儿罢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叶扶归心中从来没有这些龃龉。 叶扶归服过参汤,便沉沉睡去。 叶正平坐在床沿边上,静静地凝视着熟睡的她,目光柔软而温馨。 她的脸已经悉心擦拭上过药,用的是宫里御赐的上好玉颜膏,仍旧留下了几道明显的伤痕。 触目惊心。 他看着那些印痕,眼眸中充斥着浓浓的心疼。 他的思绪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当年他被带着逃亡,亲人被无情杀害,他侥幸逃脱,在长街流落成最低微的乞丐,连乞讨来的一块馊馒头都被其他乞丐抢走,饿得饥肠辘辘肚皮的他,只能在夜深人静,偷偷溜到客栈的后门,从那潲水桶里捞些东西充饥。 叶正平那时候只有六岁,身体瘦弱,身无分文,勉强熬过了一年,眼看着快熬不过第二个冬天。 那天大雪漫天,他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棉衣,饿得快要晕死过去了,为了讨到一星半点吃食,只能抱着膝盖蹲在巷子口,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快要昏迷之时,叶正平看到了一辆豪华奢侈的马车从巷子口路过。 那是一辆通体漆黑,镶嵌金线、绣着繁复花纹的马车,车帘子上面雕琢的凤凰华美精致,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腾飞而起。 叶正平眼巴巴地瞅着车窗里探出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正对着车夫指手划脚,车夫则是恭敬的点头哈腰,将车停下,片刻后,一盘精致的点心便摆放在了马车的台阶上,正好就在他不远处的正前方。 叶正平看到点心后,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怯生生地没有上前拿走,这样贵重的点心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小姐赏给你的,拿走吧!”车夫见他半晌不动,将盘子送到他脚下。 叶正平咬着唇瓣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双手,颤颤巍巍地伸手从车夫手里将盘子接了过来。 看着盘子里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点心,他吞了吞口水,然后一咬牙,抱着盘子坐在了地上,狼吞虎咽地啃起点心。 看到叶正平这般毫无形象的吃相,那车夫摇了摇头,将车帘子拉了回去。 叶正平刚咽下一口点心,一阵剧痛从背后传来,有人粗暴地朝他后心打了他一拳,痛得他浑身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小畜生!把东西拿来!” 一个粗暴的声音在叶正平耳畔响起,吓得他差点摔落手中的盘子。 两个半大的乞丐揪住他的后领,正瞪圆了牛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抢他东西的人又来了! 叶正平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然而他的脚下是冰凉的碎石,一个踉跄,他的身体失衡倒向了地上,手中的点心摔在地上,散落一地。 他赶紧爬到地上捡起来,强忍住疼痛,狠命地将点心往口里塞。 一个乞丐见他不听话交出食物,竟然想独吞糕点,顿时怒火中烧,一脚踹到他胸膛上,将他整个人都踹飞出去。 正在马车内咀嚼点心的叶扶归听到外面凄惨的叫声,吓了一跳,悄悄掀开一丝帘子往外看。 另一个乞丐看着碎裂的糕点,心疼不已,走上前去抓住他的肩膀,抡起拳头,朝着他的腹部猛打,嘴里还不忘咒骂,“你个臭乞丐,也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叶正平趴在地上,被打得一只胳膊肘撞击在地上,顿时一阵钻心刺骨的痛传遍全身,令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啊......呜呜......呜呜......” “住手!” 车窗里探出一张白皙秀丽的小脸。 叶扶归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面满是愤恨的目光,一张小嘴微微撅起,那样子就好似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奶猫,惹人怜爱至极。 那两个乞丐转过头,看到叶扶归之后,吓得脸都绿了。 这样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对待下等人如同对待蚂蚁一般,随便一句话就能弄死他们。 见势,他们赶紧一溜烟跑了。 叶扶归看着趴在地上脏兮兮的叶正平,眼中闪过一抹嫌弃之色,哼了一声,然后掀开车帘子走下来。 叶正平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双目紧闭,身体微微弓起,似乎十分痛苦。 叶扶归蹲下来,轻轻扒拉着他的衣袖,“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叶正平睁开双眼,迷茫的眸子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漂亮的脸庞。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正蹲在自己跟前。 她小巧玲珑的身躯被一条厚厚的狐狸大氅包裹得严严实实,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精致漂亮的锁骨,一股温暖的感觉从他心脏处蔓延开来。 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如同一汪秋水一般澄澈见底,带着一抹天真烂漫,令人一眼难忘。 这一瞬,叶正平连疼痛都忘记了,怔怔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儿,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她长得真好看...... “喂!我问你话呢!” 叶扶归皱眉,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模样,忍不住嘟着小嘴,语气凶巴巴地吼了一声。 听到女孩儿凶巴巴的声音,叶正平回过神来,赶紧垂下眼帘,小声说道:“小的......小的叫做二狗......” 第一百二十七章 带你回家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得让叶扶归几乎以为他在说蚊子嗡嗡的声音。 “二狗?”叶扶归皱眉嘀咕着,怎么人的名字里会有狗? 叶正平的脸颊迅速变得通红,他羞愧地低下头,眼眶里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泪雾。 小小的他有限的记忆里,似乎是有过名字的,只是一直在乞讨度日,颠沛流离久了,早就将名字忘得一干二净。 那些欺辱他的乞丐都叫他狗,其中一个有几分的善意便给他取名二狗。 叶正平看着叶扶归,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充斥着浓浓的自卑和绝望,眼眶里也泛着酸涩。 “你怎么哭了?” 叶扶归看着他,皱了皱小巧的琼鼻。 “二狗,你别哭,我帮你找爹娘!你先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好不好?”叶扶归蹲在他跟前,用软糯的声音轻声哄道。 叶正平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声音哽咽着说道:“小姐,我没有家,我是个乞丐,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的人......” 叶扶归闻言,蹙起弯弯的柳叶眉,一副被难住的模样。 她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才道;“二狗,你吃得多吗?” 叶正平一愣,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问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他还是如实说道:“不多,小的每天最多只能讨到两个馒头,都是吃店家不要的馊菜......“ 说完,他垂着脑袋,眼眶里的泪珠再次夺眶而出。 叶扶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中有几分凝重:“确实不多......” 叶正平愣愣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扶归伸手拍了拍自己怀里鼓鼓囊囊的荷包,“喏,我有钱。二狗,我带你回家,你可愿意跟我回家?” “回家?”叶正平愣了愣,惊讶地睁大眼睛,旋即使劲儿点头,生怕自己晚了一点点,叶扶归就反悔了。 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是谁家的小姐,但是她给的糕点那么好吃,跟着她走肯定不会饿肚子。 “那我们回家吧!” 叶正平赶紧站起来,擦掉脸上的泪水,跟着叶扶归上了马车。 叶扶归拿出一件大红色的披风,套在叶正平身上,遮挡住他破洞漏风的棉衣。 叶正平低着脑袋看着披风,感受着上面传递而来温暖的触感,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只留下他孤零零地一个人,这些年他从未有过任何温馨甜蜜的记忆。 马车缓缓驶出街道,沿着官道慢悠悠行驶着。 看着这辆豪华的马车,路边的行人纷纷侧目,惊叹不已。 “是叶将军的马车!”有人惊呼道。 “叶将军?叶家老爷吗?”有人不解地问道。 “是叶将军,我天禄王朝赫赫有名的铁血战将,是当今皇上钦封的镇国大将军。”那人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说道,“哎,可惜,叶大将军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娇贵的女儿......” “别说!真是好漂亮的小姑娘!将来长大了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又有人附和道。 “可惜叶将军是个痴心汉,整日守着夫人,也不纳妾生子,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个你就不懂了吧!叶大将军膝下无子并非叶大将军的错,只能怪他实在痴情不负了!” 另外一位女子艳羡地说道。 ...... 此刻,叶正平坐在马车里,听着耳畔众人的谈论声,脸颊不禁火热,心跳加速。 他小小年纪已经能够听懂一部分人的话语了,自然知道了这位小姑娘身份尊贵无比。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身旁坐着的叶扶归,不由自主地抓着胸口的衣襟,破烂的棉衣被他撕出了又一个洞口,他也丝毫没有察觉。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内心紧张的心情。 “小姐,到了。”车夫对着叶扶归喊道。 叶扶归掀开车帘下车,对着叶正平笑着招手:“二狗,你快下来吧!到家了!” 叶正平闻言,赶紧应了一声,从马车上爬了下来。 叶将军的府门尽在眼前,只见一扇大门高高耸立在眼前,朱漆鲜明,显示着主人的权势和地位。 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叶府”两个大字,苍劲有力,威武雄壮。 叶正平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大门,有些拘谨,有些害怕。 叶扶归见他踌躇不前,上去牵他的手,刚捏到他的手指,他就把手缩了回去,脸色通红。 “二狗?”叶扶归蹙眉。 叶正平看着眼前干净漂亮的女娃,摇了摇头,将手藏到了身后。 他的手很脏。 叶扶归也不计较,扯着他的披风,迈步走进府邸,走过一栋栋精致奢华的房屋。 府里的花草树木、石凳,还有亭台楼阁,都是叶正平以前所没有见过的。 他睁大眼眸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升腾起一种奇特的感觉。 一路走过去,路过的丫鬟、婆子纷纷行礼问安,对着叶扶归恭敬地叫道:“小姐。” 看见叶扶归身侧的叶正平时,她们的眼中都露出了惊讶,却并没有鄙夷和嘲弄。 与他在长街遭遇的目光完全不一样。 叶正平任她扯着呆呆地走着,如在梦里。 他的脑海里仍旧浮现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心脏噗咚噗咚地跳个不停。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叶扶归领到一座幽静典雅的院落前。 院外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鲜艳欲滴、芬芳扑鼻,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人心旷神怡,赏心悦目。 “二狗,我带你去见我娘!”叶扶归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他灿烂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她一笑,阳光从她的背后照射过来,洒落在她那张明艳绝伦的小脸上。 叶正平心中的紧张瞬间消失不见,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正要迈步,一个袅娜的身影朝二人走来。 那人穿着鹅黄色的裙摆,腰间系着一条翠绿色的腰带,头顶上插着几根素色的玉钗,眼角微扬,嘴角带笑,整个人看起来清丽脱俗、美丽动人,眉宇间竟有几分英气。 叶扶归看到来人,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上前唤了一声:“娘亲。”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战事告捷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拉着叶扶归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了,身上脏兮兮的!” 听到女子的责备,叶扶归有些委屈地撇撇嘴。 她们身后的叶正平闻言,赶紧拿袖子擦了擦脏兮兮的脸,羞愧地低下头,生怕二人注意到他。 他低着头看向自己穿着破草鞋的脚,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阵苦涩,心痛得厉害。 “这位是......?” 林氏的视线落在叶正平身上,眸光闪烁了几下,随之问道。 “娘亲,这是我在街上捡的二狗,我带他来看你了。”叶扶归指着叶正平,一本正经地说道。 “二狗?”林氏皱了皱眉,“你在街上捡到了一个男娃娃,那他的爹娘呢?” 林氏看着叶扶归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和头发,心里暗忖:难不成是乞丐? 不然怎么会浑身脏兮兮的,还穿着破烂衣裳。 可是这孩子长得太俊俏,一点儿也不像是乞丐的模样。 “他爹娘早就不在了,方才在街上有乞丐抢我的糕点,他救了我,我就把他带回来了。”叶扶归眨巴眨巴眼睛,撒谎道。 “乞丐抢你的糕点?”林氏闻言,有些惊讶地问道。 她叶府的马车谁人敢抢,更何况一路同行的车夫都是身手不凡的。 “是呀!那些乞丐真坏,他们抢了我的糕点还欺负我。”叶扶归点点头,很是认真地说道,小脸上写满了愤怒。 看着眼前气愤填膺的叶扶归,林氏无奈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好了,不生气了。二狗,谢谢你救了我家扶归。” 叶正平闻言,急忙摇摇头,有些腼腆地说道:“我......我......” 他低垂着头,脸颊红彤彤的,不敢跟着叶扶归一起扯谎。 叶扶归听到娘亲夸赞叶正平,不禁偷偷瞥了他一眼,只见他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笑眯眯地挽住林氏的胳膊,“娘亲,二狗救了我,我们给他饭吃好不好?二狗每天只吃两个馒头,很好养活的!” 叶正平听到叶扶归的话,连忙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耀着希冀的光芒,见林氏看向他,又紧张地低下了头。 看到叶正平的眼神,林氏不禁哑然失笑。 “好。”林氏慈爱地拍了拍叶扶归的脑袋,“扶归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 “好哦!”叶扶归开心地欢呼一声,抱着林氏狠狠地亲了一口。 林氏笑着捏了捏叶扶归的小鼻子。 叶正平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颗心激动得仿佛要蹦出喉咙了。 “好啦!娘亲,咱们进去吧,二狗还没吃饭呢。” 林氏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叶正平说道:“走吧!二狗。” 叶正平抬起头,眼眶微湿,用力地点了点头,跟着林氏一起向院子里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偷偷看向叶扶归。 只见叶扶归拉着林氏的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着,一副亲密至极的画面,温馨美好,令他羡慕不已。 这就是有亲娘的孩子。 他真的很希望自己就是那位被亲生娘亲宠爱的孩子。 他跟在两人身后,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二狗!你怎么啦?走这么慢?”叶扶归回过头来,见他落后一大截,不满地说道。 叶正平急忙摇头,一边走一边说道:“啊!没什么......没什么......” 叶扶归见叶正平慌乱的模样,抿唇一笑。 她松开林氏的手,小跑过来,紧紧牵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很软很温暖。 他不敢使力握住。 叶扶归嘴角微微翘起,冲着他甜甜一笑。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像是一朵盛开的花,绽放着夺目的芳华。 那一霎,叶正平心中不由得悸动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他脸颊红晕未退,目光却不舍得离开叶扶归那双漂亮的眼眸,心脏砰砰直跳。 正窘迫着,他的另一只手被牵住,林氏正眉眼温柔地看着他,眼中透着一抹无奈和心疼。 他心中充斥着浓郁的幸福感。 他从来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样的,现在终于体验到了。 林氏牵着他们继续往前走着。 “二狗......我娘亲是世上最温柔最善良的人。”叶扶归一边走一边对着他自豪地说道,“我娘亲当年可厉害了,一剑刺死一个杀手,然后又把杀手全身打得落荒而逃......” 林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却带着宠溺,任她开心地说个不停。 叶正平的脑袋一片空白,走在青石板上,仿佛脚踩在棉花上。 这种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他没有预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叶统领,叶统领......” 耳畔传来呼喊声,将他从飘远的思绪中唤醒。 他回过神来,低着头,看向手中握住的手。 这只手细嫩柔软,握在手掌里,就像是握住了神女的羽翼,让人沉醉其中。 叶正平连忙把手收回,不敢再去握叶扶归的手。 他迈步走到门外,恢复了以往严肃的表情,看向来人,“何事?” 站在叶正平面前的是一名穿着战衣的少年,约莫二十岁左右,年轻的脸上透着一股英武之气,眼中充满了精明和冷静。 他正是叶老将军的亲信,叶纪寒。 “回禀叶统领,送大将军捷报,北漠的军队已经被击溃了七成!”叶纪寒恭敬地朝着叶正平拱了拱手,沉声说道。 听到边关战事有所进展,叶正平眼睛一亮,立刻抬眸看向廉洛,激动地问道:“大将军是何打算?” 叶纪寒回道:“大将军让属下前来告知叶统领,大军已经抵达盐西关,如今已与敌方交战在一处!若是此战能够取胜,大将军将亲率边关的叶家军,荣归锦都。” 听到叶纪寒的话,叶正平眼眶微红,激动地握拳。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问道:“大将军可有提及扶归?” 叶纪寒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叶正平竟然会问叶扶归,“大将军说,锦都有你照看叶府,他十分放心,便不必担忧,一切顺利即可。” 听到叶纪寒的回答,叶正平的脸色变了几变,眼中露出一丝伤感和羞愧。 叶纪寒见此,不禁有些疑惑,“叶统领!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大将军,他......”叶正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语气略显悲凉,“我有一封信,请你替我转交给大将军。” 叶纪寒见他神色不对,也不再多问,接过信函点了点头,“叶统领请放心!我定将此信亲手转交给大将军!” 叶正平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往院外走去。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物归原主 一个月后,叶正平从尚壁山带来的将士在城关稳稳驻扎了下来。 叶昭言的伤势恢复了大半,端着一个托盘,快步走进了叶扶归的院子。 叶扶归正坐在院子里一处树荫下小憩。 经过多日精心地将养,她的气色好了许多,原本凹陷的脸颊圆润了一些,让她秀美的五官增添了一分灵气。 她身着浅绿长裙,乌黑的秀发随意挽起,一缕青丝垂在额前,清新靓丽。 叶扶归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看到女儿走近,她脸上的睡意顿时消散了几分,“昭言。” 叶昭言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她跟前的石桌上。 上面托着一个墨黑的匣子。 只见叶昭言从拿出一块厚重的的玉石递给叶扶归。 玉石通体碧绿莹润,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煞是好看。 是叶府的府印。 府印做工细致、雕工精湛,玉质更是难得一见的上品,上面雕刻着叶家的蛟龙图腾,栩栩如生,一派庄重威仪。 叶扶归伸手握住了玉石,心中涌起万般滋味。 曾几何时,这块府印也属于她,只不过短短停留三年不到,就到了薛老夫人手中。 那时候,她生下昭言不久,还要忙着打理着叶府的庶务,刚好叶府内外出现不少棘手的事情。 好些事就连祁老都感到异常棘手,再加上不少涉及女子内院之事,祁老不好插手。 叶扶归焦头烂额不已,变得有几分憔悴。 正当她愁眉不展的时候,薛怀澹开始体贴入微地照看着她,告诉她可以将薛老夫人接来叶府替她负担辛苦。 当时的她虽然心中有些怪异,却还是同意了,并且将这件事禀报给了父亲。 父亲点了点头称一切看她心意。 薛老夫人是位性格爽朗的老太婆,来到叶府之后,果然帮了叶扶归不少的忙,替她省了不少心。 叶扶归对她感恩戴德,将她视为自己尊敬的长辈。 她原本以为这样安宁的日子会持续一辈子。 没想到,不过十年不到,一场噩梦就这么降临在了她的头顶上。 如今物是人非,物是人非矣。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掩饰过去了,伸手接过府印,将它收好,然后抬起头来,对着女儿嫣然一笑。 叶昭言看着她脸上绽放出来的灿烂笑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娘,你身体才刚刚见好,打理内务的事情就暂由我代劳,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病就行。”叶昭言开口对着叶扶归叮嘱道。 听到女儿的话,叶扶归心中感动无比。 她看着女儿还包扎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昭言,你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不宜劳累。还是让我来做吧。” 叶昭言还要再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门口传了过来,接着叶正平的声音就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扶归,昭言。” 二人看向声音发源处,看见一袭白色长袍的叶正平,他背着阳光,脸上被晒出了一层浅淡的汗珠,看起来风尘仆仆。 他身后跟着廉洛和一个婆子。 那婆子长相端庄,打扮朴素得宜,干净爽利,看起来十分妥帖。 她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中放着几叠厚厚的账本,走到叶扶归不远,规规矩矩地站定。 叶扶归见到这幕,立马从藤椅上站起,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这就是你找来的管事嬷嬷?”叶扶归伸出手接过那几摞帐册,看向叶正平。 叶正平点了点头,“嗯,她是当年娘的奶娘的女儿张妈妈,从小就在叶家的铺子帮着打理生意,她人很机灵,又勤恳能干,为人忠厚老实,我让她来帮衬你管家,你尽管使唤她就好。” 他又笑着看向叶昭言,“叶府内务可不是你个小丫头能轻松搞定的,你伤势未愈就不要操心这些琐事了,免得你娘心疼!” 叶昭言轻笑了一声,眉眼舒展,“我可不像娘亲那么娇贵!” 叶正平看着眼前俏皮的侄女,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看到叶正平对叶昭言宠溺的目光,叶扶归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扶归,外面风大,你先回屋歇息吧!怎么出来都不带个丫鬟?” 叶正平见她衣衫单薄,都没有下人替她拿一件披风出来,不由得皱了皱眉。 听到丫鬟两个字,叶扶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初,点了点头,“下次我会注意。”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惜云遍体鳞伤的样子,心中充满了内疚。 她没有忘记,那三日被薛老夫人囚禁逼供,惜云每日被折磨惨叫、鲜血淋漓的模样。 那副场景太过惊悚吓人,她现在都无法接受。 若是她能够早一点察觉到这种阴谋诡计,也不至于让惜云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害。 如今惜云整日躲着不见人,她劝慰了多次也不见效,她害怕惜云想不开,便着人看顾着,没想到惜云竟然不吃不喝来反抗,叶扶归只得派了两个丫鬟远远注意着她,任她在叶府里自由行走。 察觉到娘亲脸上表情的变化,叶昭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猜测到了什么。 叶正平也察觉到了异常,若有所思看向了一旁的廉洛。 叶昭言很快让人去沈嬷嬷那里打听了惜云的下落,知晓她在悯珠院前方的小园子里,便带着茱萸赶了过去。 路过悯珠院时,发现院外静悄悄的,院门大开着,门边的石狮子也没有任何生气。 门前的花圃里,花已经凋谢了一半,剩余的只有残枝败叶在风中摇曳。 院子里一片荒芜萧条,就连院墙上都爬满了各式各样的杂草和爬山虎,看起来萧索凄厉。 这里人去楼空不过一月,原先繁华热闹的院子如今只剩一片狼藉的废墟。 一阵女子的哀婉哭泣隐约响起,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伤痛。 叶昭言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迈步往院子里走去,茱萸也跟在他的身后,一脸的忧虑之色。 走到院子中央,有一棵桂花树,此时正值花期,桂花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但是叶昭言却无心欣赏。 “啊!大小姐,那里有人!”茱萸惊恐地叫了一声。 第一百三十章 余孽未赎 叶昭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抹倩影坐在屋檐上,穿着一件藕荷色长裙,从背影看身材窈窕,十七八岁的模样。 那人听见动静,微微转过头来,她身形单薄,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一脸的泪痕,脸颊上还有数道醒目的红肿。 手中揪着一件破烂的衣裳,衣料看起来上乘。 正是惜云。 叶昭言心脏猛地一缩,脚下如同灌铅,无法挪动半步。 她手中扯烂的衣裳是薛老夫人从前所穿的。 “惜......惜云姑娘!”茱萸声音干涩地喊了惜云一声。 惜云看清楚来人,脸上露出一抹悲戚的笑容,她缓慢站起身来,“大小姐,你来看惜云了?” 叶昭言看着面前憔悴不堪的女子,心中一阵难受,她强忍住内心的酸涩,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惜云,我接你下来。” 叶昭言说完,走向屋檐下。 惜云眼眸中涌出一丝激动之色,她将手中的衣裳用力撕扯了几下,“我不会放过她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的!” 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脸色狰狞扭曲。 说完这句话,惜云忽然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从唇角溢出,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昭言,嘴里念念有词,不断咒骂薛老夫人。 叶昭言看到这一幕,心中巨震。 她没有想到昔日温婉善良、阳光温暖的惜云被薛老夫人折磨后变成了这样。 如今薛老夫人虽然受到了惩罚,也被赶回了薛家,她做下的孽却要惜云来承受。 “惜云!惜云你别做傻事!”叶昭言飞身上了屋顶。 惜云见她靠近,呆滞的眼神恐惧起来,慌乱地摇着头:“她会抓我,会扒光我的衣服抽我耳光,她会把我卖进窑子里,服侍那些恶心的男人......” 她不停地后退着,嘴里喃喃自语,“我不能去那里.....” “惜云,别害怕,是我。”叶昭言柔声安抚她,伸手要抓住她的肩膀。 惜云见状,呆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色,“你是大小姐?你来救我了?你能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叶昭言见她神智并非很差,松了一口气,她缓慢蹲下身子,握住惜云瘦削的双手,“惜云,我带你离开这里。” 惜云的手冰凉,她的身体更是冷到了极点。 “好......好......” 正当叶昭言要去抱她时,她突然尖叫一声,伸手推开叶昭言,一边往后退一边惊惶的大喊,“你滚,你滚开,不要抓我,我求求你!” 叶昭言被她推倒在地上,手肘撞到一块石头上,手臂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惜云见她被自己推翻在地,一阵狂喜,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我恨你们,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我不会跟你们走的,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跟你们走!” 叶昭言没有理会手臂的疼痛,看着眼前疯狂的女子,她的眼眶通红一片。 她还没来得及爬起身,惜云就纵身一跃,从屋檐上跳了下去。 她的身子瘦弱,单薄纤细,就像一片枯黄的叶子般随风跌落。 叶昭言心中一惊,急忙冲向屋檐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但惜云像疯了一样,不断挣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叶昭言给甩开,她的脚一蹬,踩碎了屋檐上面的瓦块,掉了下去。 叶昭言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只衣袖。 “砰......”一声闷哼声传入耳朵。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院子外飞奔而来,他一把抱住从上方坠落下来的惜云,将她搂在怀里。 叶昭言看着稳稳接住惜云的廉洛,松了一口气,护着受伤的手肘飞身而下。 被廉洛接住的惜云身体一颤,挣扎了一下安静了下来。 身侧的胸膛结实厚实,带着一种熟悉的味道。 她的脑中浮现起零星的画面。 廉洛看着怀中女子狼狈的模样,心还在狂跳。 方才他眼睁睁看着她从屋檐上跌下来,只差一点,她就要摔碎在地。 惜云感受到目光注视,抬起头,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眸。 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露出一副见鬼般的神情。 “惜云姑娘,我是叶统领派来照看你的人。” 廉洛的声音温和平缓,带着一丝安抚,像是一颗石头落进心田,荡漾开阵阵涟漪。 “别碰我!”惜云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拼命挥舞着双手,试图推开廉洛。 廉洛看到她这幅模样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惜云姑娘,你别怕,我不碰你。”廉洛忙松开她。 “啪!”惜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廉洛愣在那里,脸颊瞬间火辣辣地疼,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我不会跟你走的!”惜云眼眸中闪过一抹恨意,她一口咬在廉洛的手臂上。 廉洛吃痛,但却没有将她推开。 他知道,她现在神志不清。 叶昭言皱了皱眉,看到这一幕有些不忍,她走到廉洛身旁。 廉洛刚想出声劝阻惜云,就看到叶昭言的手指快速点在她的昏穴上。 惜云瞬间失去了意识,软绵绵地躺倒,廉洛忙接住了她。 此时的惜云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嘴角还沾染着一丝鲜血。 叶昭言从腰间掏出一张锦帕,替她擦拭了一番。 廉洛抱着惜云的一只手臂已经被咬出了两排牙印,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 “你没事吧?”叶昭言看着廉洛的手臂道。 “没.....没事。”廉洛脸上露出一抹惭愧的表情。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茱萸领着两个小丫鬟从院外跑进来,满脸焦虑。 待看清眼前的情形时,两个小丫鬟忙吓得跪伏在地,“大小姐,奴婢不小心跟丢了惜云姐姐......” “大小姐,她们是夫人指派给惜云姐姐的丫鬟。”茱萸气喘未匀地行礼,看着昏迷的惜云,也意识到了不寻常。 “都起来吧!”叶昭言看了她们一眼道,“怎么让她独自一人跑到这里了?” 她的话音未落,一个小丫鬟便哭丧着脸道:“回大小姐的话,惜云姐姐就要一个人在花园里转悠,若是靠近她就要打我们,我们不敢打扰她。” 另一个丫鬟接着道:“她不让奴婢们靠近,一个劲儿的躲避奴婢们,方才惜云姐姐还在前面的园子里,一会就不见了人影,我们找了许久才发现跟丢了......” 两个丫鬟越说越委屈,一个人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 叶昭言听了她们的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惜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记得半月前还是好好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将计就计 那时的她虽然没什么笑容,叶扶归唤她她却是肯听的。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不敢吭声,心虚地低下头。 叶昭言见她们的反应,心中猜测恐怕发生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中愤懑的情绪,“知情不报,按府规处置!” 两个小丫鬟闻言身躯微微抖了一下,忙跪拜在地。 “大小姐,奴婢不敢隐瞒您,之前薛家的人没来,惜云姐姐还好好的,她对我们也不错,可是自从那日薛家的人来收拾东西之后,惜云姐姐就变了,变得怪怪的,时不时还说不认识奴婢们,她恨我们......”一个小丫鬟哭诉道。 “哪一次?”叶昭言满心疑惑。 她印象里,除了将薛老夫人送回薛家那几日,薛家来闹过两回,便没有更多印象了。 那两次惜云都在屋里养着,并没有见到薛家的人。 惜云在那两回之后,神志还很正常,若是出事,一定不是为此。 “那日大小姐出府了,自然是不知晓此事......”另一个小丫鬟怯怯道:“前两回薛家的人来讨要东西不成,上次来便说要去悯珠院收拾老夫人的用物,要物归原主......结果随行的嬷嬷还带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男子和年老的婆子来,说是要给惜云姐姐跪拜认错......” 叶昭言皱紧眉头,“半死不活的男子?” “那人名叫童老六,那年老的婆子就是他的娘,婆子说她儿子冒犯了惜云姐姐,要给她说些赔罪话......”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禀告着,“当时好些人在那院子附近,惜云姐姐要走,那婆子便哭倒在地上祈求原谅,那婆子哭得很凄惨,哭天抢地的,让很多府里的丫鬟婆子纷纷侧目......” 说话的小丫鬟眼见叶昭言脸色越来越冰寒,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没有声音。 叶昭言蹙眉看向另一个丫鬟,“你来说!” “是。”那小丫鬟声音也有些发抖,“奴婢记得,惜云姐姐勉强答应了,却说不肯当着这么多人面,那婆子便叫我们走远些......祁老听说了这事,便让奴婢们远远地看顾着,千万别出岔子......奴婢一直在远处紧紧地看着三人,那童老六和婆子规规矩矩地在一旁说话,并没有靠近惜云姐姐,只是惜云姐姐听完之后便愣了许久......等到那两人走了,奴婢要上前去看惜云姐姐,她却背着身很快走了。奴婢不好跟着去惜云姐姐院子里,便不知她心中所想......” 叶昭言听了,心中更加疑惑。 薛家从来不做没有好处的事,怎么会多此一举来给惜云赔罪? 她不相信薛家有这样“无益处”的好心。 “那婆子为何哭着喊着要给惜云下跪?” 小丫鬟道:“那婆子一开始便说了......是她家童老六害惜云姐姐伤了心,薛家大发雷霆,要是不能得到惜云姐姐宽恕她就不能再在薛家干活,养不活一家人......” “那婆子现在何处?”叶昭言问道。 “奴婢听晴湘姐姐说,她已经被叶府赶走了。但是薛家的人说东西没搬完,还要择日再上门,还跟奴婢说到时候一定要叫上惜云姐姐。只是奴婢不明白,悯珠院已经搬空了,只剩些不值钱的破旧衣物,为何还要再来......”小丫鬟有些迷惑。 叶昭言的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难不成薛家人是想借此机会,把算盘打到惜云身上,逼迫她做些什么? 想起惜云今日这番反应,叶昭言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起来。 惜云如今精神时常,受不得了更多刺激,她不能立刻拿此去问她。 如果真的像自己猜测的那般,那薛家人简直太卑鄙龌龊了! “大小姐,你看......”廉洛见状,有些担忧地看向叶昭言。 叶昭言淡淡道:“既然薛家人还没有收拾完东西,那就让他们早些上门。” 她倒是要看看,薛家的人究竟想干什么。 “是!奴婢马上就去办。”茱萸连忙应道。 叶昭言点点头,然后又道:“把惜云的房间重新打扫一遍,让丫鬟们多添几件衣服,免得她冻着了。今日起,再多派几人看顾,万不可再让她离开视线。” “这......”两个小丫鬟互相看了一眼,皆面露犹豫。 惜云这般失常,怕是不好跟太紧了。 她们是万万不能强迫惜云的,以免刺激到她,只是如此一来,许多事情就变得十分为难。 廉洛见状,开口道:“惜云姑娘现在这副模样,怕是不好看顾。像方才那样的情形,那些丫鬟对付不来。大小姐,你看这样行否?不如我在惜云姑娘院子里暗处守着,也好以防万一。” 叶昭言摇头拒绝,“惜云现在惧怕男子,你去了多有不便。” 廉洛看向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欲言又止,“叶统领命我保惜云姑娘性命无忧,若是出了任何意外,在下难辞其咎。在下以人头担保,绝对不会强硬逼迫惜云姑娘,请大小姐成全。” 叶昭言闻言,心中有些动容。 廉洛这么说,摆明了是要竭尽全力保住惜云。 叶昭言见他执意如此,想了想,终于点头答应,“好!你且看紧些,别出差错。若有任何异动立即禀报。” 廉洛拱手称谢,“谢大小姐成全。” 他轻轻搂稳了怀中的人,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眉头皱了皱转身离开。 ...... 翌日一大早,薛家的人便来访。 薛家的人到的时候,叶昭言正好给手臂换好药。 手肘撞伤的地方伤口不浅,一动便有些刺痛。 叶昭言皱了皱眉,心中苦涩。 这样的皮肉之痛,比起惜云受的痛楚,实在算不得什么。 薛家的人到了之后,叶昭言并未露面,让人将薛家的人领进了屋里,吩咐丫鬟端茶递水,并将人引进了内室。 只见两个衣着华丽、满身珠光宝气的妇人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进了屋内。 左边那位年纪较长的妇人满脸焦急之色,而右边那位年岁稍小的妇人则安静地立在一旁,一双眼睛时不时瞟一下左边的妇人,神态有些躲闪。 她们的身后站着几个身材魁梧、满身肌肉的彪形大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 叶昭言在屏风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薛家来者不善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来者不善 祁老适时出现在内室接待。 他一眼瞧见薛家来的是两个女人,心中有些奇怪,他们薛家不管是哪一代都不缺女人,为何男子极少上叶府来? 不过,他也没有询问,只是恭敬地招呼薛家人进门。 薛家的人进门之后,先是朝着四处看了看,然后落座。 “这就是祁老吧?”年岁稍小的妇人打量着祁老,笑容亲切温柔,“我是薛家三房的邱姨娘。” 她笑盈盈地自我介绍着,然后又看向身侧神情倨傲的年长妇人,介绍道:“这位是这位是二房的崔夫人。” 祁老笑了笑,“两位客气了。” 见两人客客气气,他心中有些疑惑,分明这一月来两家闹得不可开交,偏偏这次来的两位装得若无其事的模样。 若不是他亲眼见过薛家人如何歇斯底里地胡闹,他都要相信两家情分犹在了。 崔夫人这才露出三分笑容,“薛家家主忙于事务脱身不得,怠慢了叶府,还望莫要见怪才是。我是奉了我家老爷之命来叶府,这是他给叶府的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她说着,从身侧丫鬟手里拿过一个锦盒放在桌上。 锦盒打开,一个华贵生辉的镯子和几串奇异的玉珠呈现在众人面前。 崔夫人得意地解释道:“这镯子是我们家老爷特意为大小姐定制的,是用上好的羊脂玉和翡翠雕琢而成的,虽然价值不高,却胜在精致雅致,这对镯子送给大小姐最合适不过。我家老爷说了,这些东西只是表示一点心意,还望大小姐莫要嫌弃。” “这......”祁老祁老微微挑眉,他知道薛家富甲一方,有几分家底,按理说出手应当大气。 只是好笑的是,过去十几年间,薛家对叶府抠搜无比,只想着拿走好处,从不似今日这般。 崔夫人看出了祁老眼中的诧异,不由得掩嘴轻嗤,“祁老莫非认为这些东西不值钱吗?” 祁老连忙笑道:“怎么会呢,这镯子和玉珠确实珍贵,不过......”他故意拖长了声音,一脸正义凛然地道:“这些东西太过贵重,老朽实在不敢替小姐收下,还请崔夫人带回去。” 崔夫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继而道:“这怎么行?大小姐可是怀澹的亲生女儿,这点薄礼我们薛家还是出得起的。” 她说话间,又让一旁的丫鬟从腰上掏出了几个荷包,一一塞入祁老的手里。 “祁老,收下吧,不然我们回去可没法跟我们家老爷交差啊!”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对邱姨娘使了个眼色,让身边的人快去将荷包塞入祁老手中。 邱姨娘打了一下手中的团扇,有些不情愿地走上前去。 “祁老莫要推辞。我们这次前来也是一番好意。若是大小姐因为之前的事误会了我们薛家,那就不好了。我们薛家也是看中了......”邱姨娘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脸上还挂着亲切的笑容。 祁老面色不动,心中暗道:看中什么?叶府的东西她们哪点配得上? 不过,这种话他可不能当场讲出来,免得让对方下不了台。 思及此,祁老装作不甚在意地收下了荷包,一本正经道:“夫人言重了,听邱姨娘所言,相必两位前来必然有事相商吧?不知道夫人是否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若是能帮得上忙的,老朽必然倾囊相助。” 他的这句话说的十分漂亮,既没有说自己能够帮到薛家什么,又没有夸下海口,只说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但却没有承诺一定能帮上忙。 “呵呵......” 邱姨娘讪讪地干笑了几声,没有搭话。 崔夫人心中十分不喜欢这个老头的油滑,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她也没办法,不然就显得自己不识趣,只好忍着,挤出笑脸道:“这件事情还真的需要劳烦祁老,我们薛家想求娶惜云姑娘。” 祁老闻言脸色猛地一沉,“不知道薛家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求娶惜云姑娘?是觉得惜云姑娘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这是我家老爷的意思,我家老爷对惜云姑娘的容貌和德行赞不绝口,再加上先前童老六那等误会,怕此事耽误了惜云姑娘,所以......” 崔夫人的话没有说完,不过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祁老忍不住气愤,“恕老朽愚昧,不知道夫人说求娶惜云的人是哪一位?” 邱姨娘笑得一脸讨好,“祁老不知道吗?惜云与那童老六已经有了些许肌肤之亲,自然是嫁给他了......” 祁老的眼眸顿时一缩,他万万没有想到薛家居然会提出这样荒唐的建议。 叶府最为出众的大丫鬟和一介低微流氓怎么能够结为夫妻?薛家的脸面不要了? 不仅是祁老,就连坐在一旁的叶府众仆人也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祁老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气冲冲道:“你们薛家的意思就是想让惜云嫁给那童老六被糟践?!” “不是,不是。”邱姨娘被祁老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否认道,“我家老爷也是想着童老六虽然不成器,可惜却已经与惜云姑娘有了牵扯。惜云姑娘天仙下凡一般,如今却名声不大好了......与其便宜那些下贱胚子,倒不如让她风风光光地嫁与童老六,她在薛家能得到我们的照应,也算是我们薛家还叶府一份人情。” 邱姨娘说得头头是道,看起来确实是有理有据。 若是不知晓内情的人听了这番话,怕是要为她的真诚体贴所动。 “恕老朽直言,薛家老爷这般做法,未免也有些强人所难了吧?惜云乃是我家夫人的大丫鬟,岂容旁人随意践踏?” 祁老的态度十分坚决,根本不像是在商讨什么事情,更像是在跟谁置气。 “这......祁老有所不知,那童老六的亲人早亡,一直都是孤儿寡母,如今他们家又遭逢巨变,只想一心好好过日子。再者,他在薛家眼皮子底下,决计不敢乱来。” 崔夫人不动声色地瞄了祁老收下的荷包一眼,然后接着说道:“恰逢惜云姑娘眼前遇到了这般困境,惹人怜惜,我家老爷这也是无奈之举。” 祁老冷哼一声,“你们倒是会为自己找借口,薛家若是真的有良心,那为何不将那童老六赶出府?反而要让他留在薛府,这样不但没能替惜云报仇,还害了薛府的名誉!” 崔夫人被噎了个半死,她没有料到,这老头这般难缠,竟然丝毫不买账,一副要把这件事情闹大的模样,她急忙道:“祁老息怒,我们这次过来,便是要平息惜云姑娘的恼怒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怀叵测 崔夫人心中暗恨这老头太不给她面子了,可是表面上依旧是那副笑眯眯地样子,缓缓道:“是这样的,惜云姑娘与那童老六之间虽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但是传闻多有不实,难免有人会拿着这件事情做文章,若是惜云嫁过去,我们薛府再放出消息他们二人原先就有些渊源,不过误会一场。这样,那些个流言蜚语也会不攻自破,薛府和叶府之间也能重归于好。”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有技巧,一是为惜云的名声解围,二是促成了两家和睦的表象。 她将事情想得这般周全,不信祁老能够拒绝她的要求。 邱姨娘听罢,心中暗自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信心。 然而,她刚说完,祁老就皱起眉头,“叶家和薛家之间的关系,夫人拿一个丫鬟的婚事来撼动,怕是有失体统。” 崔夫人脸色一黑,心中恼怒至极。 什么叫有失体统?! 她明明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只要叶惜云嫁到他们府里,他们薛家自然不会亏待惜云,还会好吃好喝供着她,这难道还不够体贴入微? “祁老!”崔夫人有些恼羞成怒,她没有想到这个老头子竟然这般不给她面子,当即就站了起来,冷着脸道:“老爷是看在多年的情谊上才给了叶府这个面子,让我与邱姨娘亲自来说此事,难道叶府连这个面子也不愿意卖给我薛家?” 祁老闻言,也不甘示弱地直视崔夫人,冷声道:“夫人这是想强迫我叶府丫鬟?!” 崔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的?” “外人没资格说三道四?哈哈哈......夫人既然深谙此道,为何还要上我叶府强人所难?” 祁老捋着胡子长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鄙夷。 “我叶府的门槛向来极高,绝对不会让一个身世不清白,且又意图糟蹋女子的人求娶府里的丫鬟,若是我叶家的人知道了夫人所求,怕是要将你等打出门去。”祁老一副义正严词的模样,,“我劝夫人也不要做出这样有失身份的事情来。” 崔夫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 她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平日里哪里受过如此委屈,如今祁老这般不给面子地顶撞她,令她怒不可遏。 一旁随侍的薛家丫鬟也被祁老刚刚那句“有失身份”给弄得目瞪口呆。 这个老头子的话实在是太过于嚣张了,一点也不顾及他家夫人的颜面和尊严。 “你......” 崔夫人正欲开口,感到身侧的邱姨娘轻轻扯了她一下。 “夫人莫要动怒,咱们还是谈正事要紧。”邱姨娘压低嗓音,用只有二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她们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撕破脸,否则的话,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 崔夫人狠狠地瞪了祁老一眼,然后坐下身子,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 邱姨娘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祁老,笑着说道:“祁老这番话的确有理,叶家和薛家多年情谊,我等岂敢贸然行事?我们薛家也不希望惜云姑娘被人轻贱。我们今日过来,便是来给惜云姑娘解开心结摆脱困境的。这样吧,祁老能否让我们见一见惜云姑娘,让我等传达薛家好意,也好辨明她的心意?” 邱姨娘的话语中透露着几分谦卑,让人无法拒绝。 祁老沉吟片刻,面色渐渐平静,似乎是在斟酌该如何答复。 邱姨娘和崔夫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暗喜。 祁老的性子虽然古怪,却也并非完全不识好歹,他这般犹豫,说明他还是有些顾忌。 “好吧,老朽去问过惜云再来给两位答复。”祁老最终还是妥协。 着祁老的背影,崔夫人和邱姨娘同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将那惜云叫出来,她们不信几张嘴还说不动一个小小丫鬟。 到时候,就算这老东西还能够继续固执下去,也改变不了事实了。 想到这里,崔夫人和邱姨娘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底皆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祁老的速度果然很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返回了。 “惜云身染风寒,老朽实在是无力为您二人引荐了。”祁老叹了口气,一脸歉疚地道。 崔夫人和邱姨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怎么会病了?!这可如何是好,可请过郎中了吗?”崔夫人连忙焦急地问道。 “郎中已经去瞧过了,说是染上风寒,需要静养几日,这两日怕是都不方便见客了,夫人还请见谅。” 听闻这个回答,崔夫人不由得愣住,“什么?不见客?!那我和邱姨娘岂不是白跑一趟?!” 邱姨娘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笑容,心里不由得腹诽,这个老头子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样不给她们面子,她只得连连应道:“这是我们疏忽了,没有事先打听好便贸然拜访。” 崔夫人看到邱姨娘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得暗骂她蠢笨,这样好的机会怎么能够错过? “祁老,我们就在惜云姑娘屋子门口与她说几句话便是,不耽误太久的。”崔夫人很是诚恳。 祁老看向薛家夫人身后一大群乌泱泱的仆人和壮汉,为难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夫人吩咐了,惜云要静养,不许闲杂人等进去。” 崔夫人一听这个,立马就急了,“无碍,我与邱姨娘一同进去即可,你让人放心便是,我们绝对不会吵到她休息。”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又接着道:“只是那童老六的娘亲对惜云姑娘愧疚至极,带着重伤的儿子也一同前来了,还望祁老能行个方便,体恤这婆子年迈好不容易来一趟,允许她在门外赔礼磕头。” 说完,崔夫人又冲着邱姨娘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站了起来,视线齐刷刷地落在祁老身上,仿佛不答应就要再劝的模样。 祁老闻言,眉毛忍不住挑了挑。 他倒是没想到,崔夫人竟然能够准备地如此充足,显然是有备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想起叶昭言之前的吩咐,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威逼利诱 思及此,祁老点了点头,“好,老朽答应夫人便是。” “多谢祁老。” 祁老站起身,带领着一干人等朝着惜云住的院子而去。 当邱姨娘和崔夫人进门之际,就看到一个女子背着身安静地躺在床榻上。 一层朦胧的幕帘半掩住众人窥探的视线。 一旁一个绿衣的清秀小丫鬟静静的候着侍奉,见到一行人,只是悄声行礼。 整个房间内静悄悄的,只有女子的呼吸声和窗户上映射下来的阳光。 隔得有些远了,薛家一行人只能看见女子凌乱的发丝,看起来确有几分憔悴之意。 崔夫人看到这副情形,心中升起一股厌恶的情绪。 就是这不识好歹的丫鬟,让她们二人吃了如此多的闭门羹。 真是个丧门星! 邱姨娘不禁暗自皱了皱眉,看来床上那女子就是惜云姑娘,只是她为何背着身? “惜云。”崔夫人柔声唤道。 床榻上的女子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躺着,似乎并没有听见。 见状,绿衣丫鬟连忙走到幕帘旁,低声喊道:“惜云姐姐,薛家夫人来看你了。” “嗯。”惜云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被褥中,一副不愿搭理她们的模样。 绿衣丫鬟有些担忧地看向门口的众人。 “你们且退下吧,我与邱姨娘有几句闺房里的体己话要同惜云说。”崔夫人摆了摆手,示意绿衣丫鬟离开。 “这······”绿衣丫鬟迟疑道,一副不肯离开的模样。 “快下去!”邱姨娘瞪了绿衣丫鬟一眼。 祁老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示意其他人退下。 绿衣丫鬟担忧地看了一眼幕帘里的女子,咬了咬牙,福身后退了下去。 房间里一时陷入寂静之中。 一名老态龙钟的婆子带着童老六悄然候在了门外。 崔夫人和邱姨娘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中看出一抹深意。 “惜云,你别躲着,我和邱姨娘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崔夫人耐着性子,柔声说道。 “何事?”惜云依旧没有抬头,声音瓮声瓮气的,带着几分病态。 崔夫人见惜云终于肯应了,急忙道:“既然你不想见到我们,那你就把头蒙起来好了,我保证,只要你答应我们的要求,绝不会再打扰到你!” 邱姨娘也跟着附和道:“我们今天来,除了来看望你,还要替那童老六求情。” 崔夫人的声音中满是恳切,“惜云姑娘,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你就大发慈悲,宽恕了那童老六!我们薛家愿意以千金为聘,替童老六纳你入门,如何?”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金镶玉佩,送到幕帘外的桌子上,“这块错金玉佩就赠与你拿去赏玩吧!你若是应了,那聘礼明日就会抬到叶府!” 惜云依旧没有说话。 “惜云,你若是还在乎叶家和薛家之间的交情,识大体顾全局的话,就不该拒绝这门婚事。”崔夫人见惜云始终沉默,只当她是默认,当下便趁热打铁地劝道。 “我不稀罕。”被子里闷闷地吐出四个字,声音中满是厌烦和冷漠。 “你······”听到惜云不屑的语气,崔夫人气得脸都青了,她一向自诩聪慧过人,可是没有想到,竟会因为这个黄毛丫头屡次吃瘪。 她真的是越想越窝火。 一旁的邱姨娘见状,连忙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姐姐,先消消气,不是还有门外那两位吗?” 崔夫人闻言,稍稍平复了一番怒火,退了回来,在椅子上坐下。 邱姨娘立刻会意,连忙对着床榻上的人道:“惜云姑娘,这一次的事情确实也是童老六做错了,就让他和他娘亲来进来与你赔罪。” 说话间,邱姨娘用余光偷瞄了一下床榻上的人,只见她仍然背对着她们躺着,似乎没有一丁点想要起身的意思。 邱姨娘见状,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咒骂了一声“臭丫头,真是个倔脾气,难怪会被薛老夫人如此对付”。 “惜云姑娘,你若不想让外头的人看笑话,就赶紧答应吧。”邱姨娘压下心底的怒火,又继续劝道。 她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我不。” 这一次,床榻上的惜云却是开口了。 崔夫人和邱姨娘听到这话,脸上均闪过一抹阴霾。 “藤婆子,将你家童老六带进来!”崔夫人咬牙切齿地道,恨不得立刻将床上的女子拖下去杖毙。 不过片刻功夫,那被叫做藤婆子的妇人便领着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佝偻男子走了进来。 他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惜云姑娘,我错了,求你大发慈悲,原谅我吧······” 那幕帘里的人一动不动。 见惜云应都不应,竟比上次还冷漠,藤婆子心中一慌,想故技重施,可碍于两位主子在场,没敢直接下手。 她对着床榻上的人哭诉道:“惜云姑娘,我的儿啊,他年纪尚轻,做错事情也是情有可原,你看在薛家主子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吧······” 床榻上,惜云翻过身,把脸朝里边埋了埋。 藤婆子见状,顿时气得差点吐血。 这个惜云,简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逼得她出杀招才甘心吗? 崔夫人横了那婆子一眼,“你们就这点本事?” “不不不······”藤婆子连忙摇头,“还有······” 她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有什么?说!”崔夫人不耐地道。 藤婆子咬了咬牙,豁出去般道:“惜云,你怕是不知道你如今已经名节扫地,成了人尽可夫的下贱女子了,好人家是不会娶你这种不洁的女人的!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自己离开叶府,不要再赖在叶府侮了叶氏名声!薛家主子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敢拒绝薛家,当真是不知死活!” 听到这话,“惜云”缓缓掀开盖在自己脑袋上的一丝被角,露出了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眸,眼中满是怒火。 藤婆子继续道:“惜云,你若识趣,就乖乖地将东西收拾好离开叶府,等嫁到了薛家,我还能够替你美言几句,让你过上好日子。否则,这辈子只要你敢走出叶府······就等着伺候一群恶心的畜生吧!薛家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的话音一落,床榻上的人终于动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干脆利落 藤婆子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喜悦,正准备接着煽风点火······ 那床上的女子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隔着幕帘,她的容貌被遮掩住了五分。 但仅仅凭借这剩下的五分,藤婆子就能够判断出床上女子的年龄和长相。 那绝对是个标准的美人坯子,皮肤细腻白皙,五官清丽脱俗。 不管怎么说,比街坊给她家童老六介绍的寡妇好上百倍。 藤婆子心中暗自想着,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惜云姑娘,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这叶府你是待不下去了,不如早点把那些嫁妆收拾好跟我们一起回薛家······”她见说的话奏效,又开始循序渐进,企图诱惑惜云将嫁妆拿出来。 床榻上女子微微勾唇,嘴角噙起一抹冰凉的笑。 “你们想多了,那些嫁妆本就是叶府的东西,与我无关······”幕帘里传来清晰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倨傲和爽利,不似众人印象中温婉柔情的惜云。 一旁的童老六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对这日思夜想的美人是印象极深的,自然察觉出了几分不寻常。 “你······”藤婆子闻言,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怒急攻心,却没有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这个惜云,当真是不知好歹,她的一番苦口婆心,不但没有打动她,反而激起了她的逆反性,竟然还敢说不要嫁妆······ “惜云,我看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崔夫人闻言,也忍不住恼羞成怒了。 “是又怎样?”那床榻上的女子毫无惧色地声音传了出来。 声音虽有几分过于年轻,却是十足的霸气嚣张,藤婆子这下终于是察觉到了不寻常。 没等她想明白,崔夫人已经气得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指着床榻上的女子,“好,很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将她给本夫人绑起来,好好教训教训这贱婢,让她长长记性,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她的话音未落,房门外冲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二话不说,就往那张床前挤去。 领头的婆子一边撩开幕帘一边喊道:“把她的衣服扒光绑起来,看看还能够撑多久!” 婆子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阵凌厉的掌风从耳畔擦过。 “啪······”的一声脆响,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的左颊上,瞬间就将她扇倒在地。 那婆子顿时捂着脸愣在原地,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另外一名婆子也反映过来,立马捂住嘴巴,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们万万没有料到,眼前的女子竟然会武功······ 而且她看着神采奕奕,哪有半点生病的模样? “惜云,你······你竟敢动手打人!”崔夫人看着被两个婆子挡住的“惜云”,也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出手。 “惜云”猛地掀开被褥跳下了床榻,踹翻身前的两个婆子,走了出来,指着藤婆子厉声质问道:“你上次就是这样对惜云说话的?!” 披着头发的女子终于露出真面目来,她一张清丽的脸满是寒霜之气,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赫然是叶昭言。 “我,我······”那婆子看清楚眼前人后,吓得一哆嗦,连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说话更是结结巴巴了。 “这是……叶昭言?!”邱夫人惊得一抖,手中的茶盏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茶水混着碎瓷溅起,把崔夫人惊得跳起脚来。 叶昭言在锦都很是低调,加之她们薛家的女眷极少上门,好些薛家人并未见过叶昭言长大的模样。 她们对叶昭言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年前的稚嫩模样。 若不是两年前薛怀澹升迁,薛家有身份的亲族尽数入府庆贺,她们恐怕都认不出眼前的人。 崔夫人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叶家大小姐竟然假扮成惜云躺在床上,还听了这么久她的丑态······ 要是叶昭言一怒之下将此事告到叶家,那她岂不是要受到牵连······ 想及此处,崔夫人浑身一颤,忙不迭地开口解释道:“昭言,事情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婆子见势不妙,慌乱拖着重伤的童老六转身朝门口溜去。 她刚跑了两步,一个拳影从背后袭击过来。 她只觉得胸腔一闷,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一样,向后飞了出去,狠狠摔落在地上,“哎哟~”地一声惨叫。 童老六也被带着摔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叶昭言看着被自己用凳子击倒的藤婆子,冷笑一声走过去,“我问你,上次究竟跟惜云说了什么,害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斥着浓烈的杀意和愤恨,让那藤婆子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童老六见状,瑟缩一下,悄然往一旁桌子下爬去。 藤婆子一张脸憋的通红,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只是摇着头,不敢承认。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成全你!”叶昭言见她不承认,直接朝她的右臂上招呼过去,伴随着“砰”的一声响起,顿时就将她的右臂断筋错骨卸了下来。 “啊!我的胳膊!救命呀!夫人救命呐······”藤婆子的眼里登时涌出泪来,痛得张大了嘴,表情扭曲地盯着叶昭言。 她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只能任由那只手肩胛处的骨骼被硬生生的掰断。 崔夫人听到这凄厉的叫声,吓得脸色发白,邱姨娘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手心已经满是汗渍。 藤婆子疼得直咬牙,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子,不停地呻吟着,一副要晕厥的样子,叶昭言并没有松开手。 “我说我说!大小姐,奴婢是无辜的,这都是薛家的主意······”她终于忍不住说道。 她可不想因为薛家的私怨而搭上自己的性命,毕竟叶家权势不可想象,惹火了叶家,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薛家?薛家的谁?”叶昭言挑眉。 “让奴婢给老六求娶惜云,是薛老夫人的意思!”藤婆子如实答道,“具体的办法却是……”她瑟缩了一下,不敢看身侧两位薛家的主子,声若蚊蝇,“奴婢照着两位主子的吩咐的做的······” “放肆!”崔夫人闻言,再也沉不住气了,抬腿便是一脚踹了过去,“贱蹄子,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竟然敢陷害我们薛家?!” 第一百三十六章 倾囊相赔 “昭言,她胡说八道!我们是奉了老爷的命令来劝慰惜云!”崔夫人连忙转向叶昭言说道。 叶昭言闻言,眸光微闪,目光紧紧地锁在崔夫人的脸上。 “是吗?那你可记得方才你二人在这屋内是如何威逼利诱?!又是如何恼羞成怒要动粗羞辱的?”叶昭言一字一句道,语气森冷,仿佛是地狱修罗一般。 崔夫人心头猛地一震,眼中划过一抹骇然,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这叶昭言一点也不好糊弄,眼前这关是过不了。 想到这里,她再也顾不得面子,转身就往外逃去。 她要赶紧回去禀报薛老夫人和老爷,让他们赶快派人过来料理此事······ 邱姨娘看到她的动作,犹豫了一瞬,没敢跟上前去。 崔夫人才跑了几步,便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身体失去重心,猝不及防地跌了出去。 崔夫人只觉得脑袋一懵,一片空白。 叶昭言脚尖轻轻一踢,她便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啪嗒!”她撞在小杌子,脸上传来钻心的剧痛,额头磕破,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滑落,模样十分狼狈。 这一跤摔得结结实实,她的鼻子也撞歪了,疼得她直掉眼泪,一张脸肿痛得厉害。 邱姨娘看着崔夫人摔在眼前,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老老实实地垂着头,不敢动弹。 崔夫人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等她缓过劲儿来,抬起头时,便瞧见叶昭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双深邃的黑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杀意,让崔夫人吓得心肝一颤。 “叶昭言,你······”崔夫人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唇动了动,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只剩下一股刺痛感。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这冒犯大小姐的恶婆子打出去······”邱姨娘强行压制住心底的惊恐,对着不远处的两个婆子小声喊道。 她已经明白问题的关键所在了,这藤婆子怕是狠狠触怒了叶昭言,才害得她们也受连累。 如今只有尽快平息叶昭言的愤怒才能把眼前这关对付过去。 那两个婆子听到这句话,却畏缩着不敢上前来,她们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可不敢再试探叶昭言的底线。 叶昭言冷笑一声,一手拖起邱姨娘的衣领,拖着她上前两步,用另一只手将崔夫人拽起,“你们可知,这般算计惜云的行径,会有什么下场?!” 邱姨娘被提溜得满脸通红,只顾着揪住衣领呼气,一句话都不敢言。 “不······我······”崔夫人想要辩驳,可是话到嘴边却被叶昭言冰凉的话噎住了。 “方才你们所言我听的一清二楚,还想狡辩?” “我说,是薛家的主意,让我去劝说惜云姑娘的!”崔夫人的脸憋得通红,嘶哑喊道,“都是老夫人教唆我这么干的,我真的是无辜的!你就放过我吧······” “放过你可以,不过······”叶昭言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你们要当着薛家的人认错自检,还要拿出一万两银子来赔给惜云!” “一......一万两?!”崔夫人听到前半句还勉强能接受,听到后面已经是按捺不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叶昭言,“我哪来这么多钱!” 她这辈子所有的积蓄加起来,就算把嫁妆全拿去折现,也不过五六千两,一万两对她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邱姨娘闻言面如死灰,她不过是姨娘,每月吃穿用度都不敢太过放肆,好不容易省下的银子还要悄悄补贴娘家。 要是让嗜钱如命的薛家为她们俩拿钱,恐怕要把二人皮都扒了。 更何况,这件事情要是捅到老爷那儿去,麻烦可就大了······ “怎么?夫人舍不得?”叶昭言冷笑一声,“若是不行,我就让祁老送二位去薛家讲理一番,大不了到时候请薛家长老出面主持公道······” “别,不要!”崔夫人吓得脸色都青了。 这些年的安逸让她险些忘了,叶家不是普通的高门大户,世代军功累累,算得上是手段强硬无人敢欺,只是新帝登基后渐渐敛去锋芒,让人忽略了他们曾经的威势。 薛家若是和叶家撕破脸,到时候受伤的绝对会是他们薛家。 “邱姨娘,莫非你也舍不得?论理你也该出三成吧!”叶昭言挑眉看向一旁鹌鹑状的邱姨娘。 “你······”邱姨娘的嗓子仿佛卡了一团棉花一般,一张口,声音沙哑难听至极。 邱姨娘虽然贪财,但是却不傻,知道孰轻孰重。 若是此次因为这件事害得薛家亏了银子,她这身份低微的姨娘以后便不必在薛家站脚了。 想到这里,邱姨娘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一片,浑身哆嗦地看着叶昭言,眼神里满是哀求。 叶昭言却并未打算就这么善罢甘休。 “二位既然不肯拿钱出来赔罪,那我就只好派人送你们去薛家走一趟了!”叶昭言的声音低沉阴戾,透着一丝狠辣之气。。 崔夫人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能被这样送去薛家,不然,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可就全毁了。 若是没有钱财傍身,哪里还有人听她的,更不要说办得动事。 想到这里,她立刻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叶昭言不断地叩首求饶:“昭言,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情管惜云那贱人,只希望叶昭言不要把她抓她去薛家讨债才好。 崔夫人一边磕头求饶,一边不停地流泪,哭得凄惨至极。 邱姨娘在一旁默默垂泪,哭得绝望,本来此事就跟她无甚干系,她与那甚少见面的薛老夫人也没有多少交情。 要不是收了薛老夫人一套赤金头面,想着许诺的那些个好处,她根本不会铤而走险来蹚浑水。 叶昭言不耐烦地甩开崔夫人,目光淡漠,“夫人不必再打歪主意,这笔账我记着,这次必定让您还回来!” 说完,她一挥袖,那几名侍卫便立即从门外上前来,抓起崔夫人和邱姨娘往外拖去。 看着这几个早就布置在外的侍卫,两人这才明白上当了。 她们实打实地跳进了叶昭言的圈套,还被捏住了把柄! 邱姨娘回忆起祁老的言行,总算醒起他那几句话的用意。 她们带的那些壮汉和丫鬟婆子本来就是防身的,被祁老三言两语一算计,就这样分隔开来,如今这些人恐怕也被严密看管着,根本救不了她们。 想到这里,她心灰意冷,无生气地被拖着走,半分挣扎也没有。 崔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脱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上门问罪 她是个爱惜自己名誉的人,不愿意把自己弄得名声扫地,更不愿意被别人戳脊梁骨······ 但是那力气哪里抵得过侍卫的力气,很快便被侍卫架出了屋子。 叶昭言看着被拉扯出去的背影,眸光渐冷。 薛家不是喜欢玩心计吗? 她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被卸了胳膊的藤婆子已经痛得昏死过去,叶昭言绕开她,往角落的方桌走去。 童老六正在桌底挨着墙装死,突然感受到一阵寒风吹来,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道阴恻恻的阴影投在他面前的地上。 “啊!” “砰!” 童老六还未看清眼前的情形,整个身体就被重物砸到,发出一声闷响。 方桌已经四分五裂了,两根断裂的木头嵌在他身上。 他的肋骨断了三根,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一片。 叶昭言一脚踹开搭在他身上的碎木,露出了浑身血迹的童老六。 “你······你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做,都是老夫人指使我这么做的······”童老六冲着叶昭言连连摆头,嘴边溢血都不敢擦,一脸诚惶诚恐。 叶昭言的脸上闪过一抹厌恶。 她从来不相信这样的鬼话,在她心里,这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一丘之壑。 “薛老夫人指使你?”叶昭言冷笑一声,“难道你就没有贼心作祟?” 童老六闻言,抖了一下,却不敢否认,“小的也是被老夫人威逼利诱迷了眼,才作出了这等混账事!” 见叶昭言面色更冷,他急得冒汗,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道:“老夫人为了让小的竭尽全力娶到惜云,破例让小的在薛家做管家的徒弟,还说等娶到惜云就让惜云做内院的大丫鬟......” “管家的徒弟?内院大丫鬟?” 叶昭言的眉毛微微皱起,眼中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薛老夫人竟然会给童老六这种低微的下人一个管事的位置?还要如此高看惜云? 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难道她们真的想好好对待惜云? 不可能······ 薛家的眼里,只有权势和利益 “是啊是啊,薛老夫人确实给了小的这么个许诺······”童老六忙不迭地点头附和,“老夫人说,惜云与夫人情同姐妹,若是惜云嫁来了,看在她的面子上,夫人也会顾念许多......若是惜云去求情,夫人一定会帮衬薛家。再者,这也算两家的一种联姻......” 童老六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 听到这里,叶昭言总算明白过来。 原来薛老夫人是打着这样的算盘,让惜云成为一个筹码捏在薛家手上,为她们争取利益。 这个老妖妇,居心果然不良,这一步棋倒是下的好。 “大小姐,求您饶了我吧······”见叶昭言一直不说话,童老六又急急忙忙地求饶。 “我如何放过你?”叶昭言冷笑,“若不是因为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你以为我会让你活命吗?” 童老六脸色一僵,脸上的恐惧之色越发浓厚。 “大小姐······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只是奉命行事,您就饶了我吧!” 叶昭言抽剑出鞘,寒光乍现,森森然地指着童老六,“你当日就是用这双脏手碰的惜云?!” 说完,她一抬手,刺进童老六的手腕,剑尖轻挑数下,将他两手手筋尽数挑断。 一瞬间皮肉绽开,鲜血淋漓了他的双手。 “啊!” 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童老六忍不住惨叫出声,双手僵直着打滚,一副被活剐的模样。 叶昭言的目光冰冷如刀锋,“我告诉你,你若是还敢对人提起惜云,我不介意割了你的舌头!” 童老六顿时吓得噤声,惨叫声化作了嘶哑难听的呜咽和阵阵抽气声,脸上写满了惊恐。 叶昭言将长剑收回鞘内,“将他们关押起来!” “是!” 众侍卫立刻答应一声,将童老六和藤婆子带走。 翌日,祁老带着被关押了一夜的崔夫人和邱姨娘前往薛家。 两人被关了一夜,身上的伤势已经发紫,形容异常狼狈,再加上滴水未进,看起来恹恹无力。 薛家发现二人一夜未归,一同前去的仆从们也不见人影,早就急得火急火燎,只是四处打听也没有眉目。 如今叶府的薛家奴仆要么被重处要么被赶回了薛家,剩下的人就算有那个通风报信的心思,但在叶府回落的权力掌控下,也是有心无力。 正因如此,薛家众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两位女眷的遭遇。 祁老到了薛府附近,便着人将二人暂时看顾在马车上,带着几个下人到了府门前。 还未走到薛家门口,就看到好些仆人在门口张望。 刘管事见来人是祁老,面上一震,又惊又喜地迎了进去。 没想到两位薛家两位女眷一出马,便能请动叶府的祁老。 祁老让他将薛家长老请出来,刘管事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当他问起两位主子的去处,祁老却笑笑不言,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到两位长老到了,祁老才让人将崔夫人和邱姨娘请到众人面前。 “这、这是谁?” “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两位长老看到崔夫人的惨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一旁伺候的薛家仆人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端庄高贵的崔夫人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崔夫人被关押了一宿,早已憔悴不堪,浑身衣衫凌乱不堪,头发蓬乱,裸露的皮肤上还沾着灰尘,满是污渍,身上更是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两位长老都是阅历颇深,自然看得出崔夫人此时的窘迫,一时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谁打伤了她们?” “夫人昨日去了叶府,恐怕这伤势就是在......”刘管事小声答道,话中的意思很明了。 “胡闹!”其中一位长老闻言,勃然大怒,“她们怎么说都是薛家的主子,怎能如此被人糟践?!” 原本薛氏被重罚了赶出来已经让他们心生怨愤,要不是想着叶家那些利益好处还没拿回来,他们早就撕破脸皮了,如今竟然连素少来往的女眷都要欺辱,叶家真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赔本买卖 崔夫人闻言,眼眶一红,忍不住落下泪来,正要张口哭诉,祁老无情地打断了她,冷笑道:“崔夫人,你到我叶府来大闹了一番,莫非还想着恶人先告状?” 祁老这话一说,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他看向两位长老,语气中透着几分威严之气,“两位长老,我等今天前来,是特意来替我叶府人问罪要赔偿的······” 眼前两个长老分别是薛步忠和薛须贾,二人并非薛家最为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老,论辈行也只能排到二流,可见薛家的敷衍。 “问罪要赔偿?”两位长老闻言一愣,面面相觑一番。 这什么跟什么? 叶家的人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怎么反倒要赔偿了? “不知叶府哪位主子受了委屈?”年长些的薛步忠看了一眼崔夫人和邱姨娘,按捺住怒气道。 能让这两人吃瘪的人,恐怕身份不低。 “我们叶府的大丫鬟惜云被薛家的两位夫人威逼着强嫁,两位长老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祁老一脸认真的开口询问道。 两位长老闻言脸色骤变。 这叶府大丫鬟就算比一般的丫鬟高贵,但毕竟只是奴婢之身,怎么能让薛家有身份的女眷赔礼?! 要是传扬了出去,岂不是让整个薛家被人笑话?! 而且,他们薛家是大户世家,向来都是别人赔偿他们,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赔偿了? “两位长老,这件事你们薛家可一定要秉公执法,不能姑息养奸!”祁老一脸正义凛然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真的为了那位大丫鬟鸣不平。 “祁管家,这事我们薛家自然会妥善处理······”薛须贾看到祁老咄咄逼人的架势,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警惕。 他心中暗自揣测,这两位女眷在叶府恐怕惹下了大麻烦,不然怎么惹得叶府大管家亲自送人来问罪! 他们得先把人稳住送走再好好料理此事。 祁老却丝毫不为所动,“我叶府向来是讲道理的地方,崔夫人和邱姨娘既然答应了要为此事当众赔礼,还要赔给惜云丫头一万两,就请两位长老亲自督促二人践行诺言。” 一万两?! 两位长老心中顿时咯噔一跳,连忙看向崔夫人和邱姨娘。 只见她们俩正一脸惶恐地看着自己。 看她们这样子,似乎真的犯错了一般。 这可不妙呀! “祁管家,这事恐怕有误会,这两位夫人纵有言行不妥之处,但是毕竟是薛家正经的女眷,若是贸贸然就让她们给一个丫鬟赔礼,怕是会遭受外人非议,这样会影响咱们两家的名誉,你看······”薛步忠试图缓和局面,尽量将事情说的合情合理,“不如这样,明日我们薛府管事亲自带着礼品上门安抚那丫鬟,如何?” 不等薛步忠说完,祁老便开口打断了他,语气坚决不容商量,“叶府的规矩向来以公正为本,既然是她们有错在先,就必须按照我叶府的规矩办……” 听祁老这意思,是铁了心要让他们薛家给那大丫鬟赔礼道歉了。 两位女眷当众赔礼跌了他们薛家的身份和脸面不说,赔了一笔银子更是让人肉痛! 叶家也太过霸道了吧?! 薛步忠心中恼怒,但是碍于祁老是叶府的大管家,代表着叶府的脸面,不好将怒气撒到他身上,只得硬生生地咽下这口恶气。 “那不知叶府要多少钱才肯罢休?”他并没有将一万两的银钱赔偿放在心上,如此数目赔给一个丫鬟?不过是玩笑话。 “老朽方才已经说过,一万两。” 祁老无视众人震惊地神色,淡然继续道,“如果两位长老实在拿不出来,不妨直说,我们叶府大度仁厚,断不会追究这点小事强人所难。” 薛步忠和薛须贾脸上的神情越发阴沉难看,他们要是敢说拿不出钱这话,以后就不用在薛家待了! 叶家摆明了就是借机敲诈勒索! “好!”薛步忠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既然祁老执意要求,那这一万两我薛府也不是拿不出来,不过我想知道叶府为何会突然提出这种无礼的要求,难道就因为叶府的一个丫鬟受了委屈?” 他倒是有些好奇,叶家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大动干戈,如此不依不饶,甚至要逼着薛家的两位夫人赔礼。 “这个就要问你们薛家的人了!”祁老闻言,不动声色地笑了,看向面前灰头土脸的两个妇人“崔夫人,邱姨娘,你们可还记得在叶府说过的话吗?” 二人闻言,皆面露惊慌之色,众人不由自主地朝着两人看了过去。 崔夫人心中一颤,强装镇定,“妾身在叶府确实言语有失,不过妾身只是一时失言,并未真的对惜云出手伤害······” 邱姨娘嗫嚅了两声还想说些什么,一触到祁老的目光,忙低下头。 二人被叶府关了一晚上,受了无数冷遇,早就锐气尽失,没有勇气再否认。 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她和邱姨娘做的不对,虽然不是她们亲自动手,但却都是由她和邱姨娘引起。 但她二人不敢叫两位长老知道内情,薛老夫人在薛家已经形同半个弃子,这件事说出来怕是连她们自己都要搭进去。 祁老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位长老,“崔夫人这是承认欺辱过惜云了。” 两位长老一震,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崔夫人,满眼恨铁不成器。 果然是这两个见识浅薄的女人坏的事! 崔夫人和邱姨娘虽然是商贾之女,两人手里还握着一些资产,但是却怎么也不像是能拿出一万两银子的身家。 多的钱必然是薛家来补上。 一想到这里,他们就怒不可遏,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家规处置了。 崔夫人脸色微僵,她没想到这位祁老竟然如此诡辩,“妾身没有,妾身只是在陈述事实,惜云姑娘不顾及礼仪,妾身只是教训了惜云姑娘几句,这又怎么能够称得上是侮辱?” 不管她说得如何好听,却不敢讲出叶昭言假扮惜云的隐情,她的脸现在还肿痛着,可不敢轻易招惹这位活阎王。 “是啊是啊!”邱姨娘也小声附和,“夫人只不过训斥了惜云几句罢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速之客 薛步忠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顾及薛府的脸面,不禁心中恼怒,忍不住出声呵斥道:“闭嘴!看你俩这副样子,成何体统!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薛步忠这一吼,立刻让两人噤若寒蝉,吓得浑身一哆嗦,不敢再多言语了。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火气,看向祁老,“既然叶府如此要求,我们薛家没有不应的道理。只是一万两银子得经过家主的同意,今日先让账房支一千两让祁老带回去给那惜云压惊,过两日我薛府管事带着剩下的九千两,亲自送人上门赔礼道歉,如何?” 祁老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薛家如此有诚意,那老朽也不好拒绝,希望到时候薛家能准备好一万两的赔礼金!” 薛步忠看到这个结果,心中稍微舒坦了一点,转身冲着身旁的一位管事吩咐道:“马上让账房支一千两银票,给叶府送去!” 叶家如此亲兄弟明算账,让他心中有了另一番盘算。 既然他们不想息事宁人,那薛府也不用再顾忌什么颜面和交情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 祁老回来后,叶昭言看着带回来的一千两,心中一阵哀戚,往惜云院子走去。 院子里悄无声息,房门紧闭着,看起来死气沉沉。 叶昭言一眼就看到了檐下闭眼休憩的廉洛。 细微的脚步声都没能惊醒他,显然是累极而睡。 叶昭言轻叹了口气,抬脚走向侧室。 “大小姐。”负责照顾惜云起居的杏儿和桃儿见叶昭言来,忙行礼道。 “惜云近来如何?” “回禀大小姐,惜云姐姐这两日比前段日子好了许多,早上刚吃了几块糕点。”杏儿老实答道。 “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我再派两人与你们轮班,务必看好惜云,千万别让她做傻事。”她看了看不远处檐下的身影,又不放心道:“廉洛是男子,你们一定要注意分寸,不可再让惜云受到男子惊吓。” “是。“桃儿看了一眼屋外的方向,欲言又止地开口问道:“大小姐,惜云姐姐能好起来,多亏了廉洛公子,若不是他武功厉害,总能及时发现惜云姐姐偷溜出去,我们恐怕都弄丢她好几回了。” 除此之外,她也好奇为何惜云肯吃东西了,以前一旦拘着惜云半日不让她乱跑,她便不吃不喝,这两日倒是破例用了一些吃食。 “嗯。”叶昭言点了点头,眼底流露出一丝感激之色。 又过了几日,薛家的人迟迟没有按约上门赔礼道歉,祁老便派出人前往薛府催了一催,这才打探到原来薛家的账目出了些岔子,暂时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薛步忠等人正在想办法筹措银子。 祁老心中明了,这薛步忠和薛家还真是一丘之鼠,道貌岸然,一遇到麻烦就只会逃避,一点担当也没有。 叶昭言倒是并不急,这事情搁置一日,薛家就理亏一日,更不要说谈什么交情了,反而有利于叶家连本带利地讨回公道。 他们欠叶家的债,她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小姐,这伤口多养几日再出门吧!”茱萸一边替叶昭言拆下纱布,一边心疼地劝道。 伤口已经愈合了很多,但叶昭言手臂上还是留下了一层淡淡的痂,看起来十分狰狞。 “不碍事。”叶昭言浅笑着看向她,“我已经不疼了,不信你摸摸......” 茱萸知道劝不动,无奈地替她抹好药膏。 叶昭言打开桌上放了许久的锦盒。 锦盒里,碧绿通透的玉佩静静地躺在锦缎上,散发着柔和温润的莹润光芒,看起来十分漂亮。 “这是什么?”茱萸好奇地凑了上去。 只见玉佩上雕刻着一个繁复华美的花朵图案,十分惹眼。 “碧落玉。”叶昭言将玉佩拿在手里,看向窗外,“碧落花开的时节,一定很美。” “碧落花?”茱萸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重复道,“小姐,什么是碧落花?” “一种很特殊的花,名唤碧落,是世间罕有的奇花异草,生长在极阴极寒之处,因为常年被冰雪覆盖,所绽放的花蕊呈淡紫色,散发出淡淡清香。它的汁液可祛病消毒,对于外伤很有疗效。” 叶昭言耐心地解释道。 “碧落?好漂亮的名字!”茱萸赞叹道。 她在叶府呆了好些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花,想必这种花在繁华的锦都也是稀有物种吧! 叶昭言看了一眼手中的的玉佩,想起那红衣少年认真的眉眼,心中闪过一丝暖意,“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薛老夫人送走后,她便带人暗自探访过濯王府。 虽然不得入内一见,却能确认府内那少年已然转危为安。 如今叶府内患暂时平息,她才有心思思量此事。 这东西太过贵重,放在她手中始终是不妥。 她将碧落玉收入怀中,转身朝外走去。 还未出门,便听到一阵喧闹声传来。 叶昭言循声而去,见叶府门前人头攒动,还停着一辆有几分熟悉的马车。 她眉梢一挑,停下脚步,“怎么了?” “大小姐,你快去看看吧,薛家带着人上门来理论了。”守在府门的侍卫焦急地喊道。 只见薛家刘管事带着众多随从,正站在门口,与叶府守门的侍卫僵持着。 原来是薛家的人过来赔罪了。 薛家刘管事一看叶昭言的身影,面上一喜,挥手让下人噤声,迫不及待地冲着她而去。 那表情仿佛狼看见了肉一样。 祁老从身后匆忙赶来,不动声色地挡在叶昭言跟前,笑得谦和,“原来是薛家管事,不知这次可是备足了银两?” 刘管事听到祁老提前银钱,顿时气闷,恨不得将薛府的大门砸烂了,却又不得不摆出一幅虚伪的嘴脸,笑着说道:“这次前来正是为了解决此事。” 祁老点点头,没有搭话,他一来便感觉到了蹊跷,薛家若是有心赔钱,又何必在这府门前嚷嚷? 此事恐怕不简单。 正当叶昭言也纳闷薛家这是什么用意时,那马车内走出了一名穿戴整齐的女子。 第一百四十章 不要脸面 叶昭言看到来人,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这女子身着粉红色纱裙,梳了一个飞仙髻,上面簪着几根珍珠攒成的珠花,头上戴着镂空镶嵌珍珠发钗,耳坠、项链也都是用珍贵的宝玉串成的。 正是被赶出叶府多日不曾露面的薛幼菱。 叶昭言没想到薛幼菱竟然还敢回来,而且看样子,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盛装打扮,俨然一副改头换面后的闺秀风范。 “昭言妹妹。”薛幼菱语带羞怯地寒暄道,一副被惊动的娇花模样。 紧接着,一位中年妇人也跟着下车。 中年妇人一身华丽衣衫,面容姣好,举止优雅大方,眉宇间隐藏不住的傲慢之色,竟是薛幼菱的娘亲薛琴首。 叶昭言记得,前世薛琴首因着不光彩的夫家,鲜少露面,特别是将薛幼菱送到叶府后,恨不得断了联系,将薛幼菱养成叶家人。 “叶府如今掌家人何在?”她一副高贵冷艳地模样,直接问出口,根本没把跟前的叶昭言和祁老放在眼里。 “不知夫人上门何事?”祁老神色冷漠,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我们幼菱在叶府待了这么多年,如今却连叶府的门都进不去,你说这件事该怎么算?难道叶府连个看门狗都不长眼睛吗?”薛琴首神色不善道。 若不是还有求于人,她早就撕破脸皮,怎会如此费力周旋。 自从薛老夫人被叶府重伤,她心中怨气深重,早已将叶家的许多人视作仇人,等着有一日报仇雪恨。 叶昭言总算回过味来,这薛琴首一开口便给叶府抹黑,可见是早有预谋。 “夫人莫非认为幼菱小姐在叶府待得时间太久,便自觉地成为了叶府的姑娘,这样一来,你们薛家便可以借故赖上叶府了?”祁老也懒得跟她们废话。 此言一出,薛幼菱脸色顿时难堪起来。 “你......你这老不死的,你什么意思?”薛琴首指着祁老怒骂道。 叶昭言看了她一眼,语气疏离,“二位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叶府虽然不比锦都顶流世家,可也绝对容不下闲杂人等上门胡闹!” “你......”薛琴首紧攥的手有些颤抖,叶昭言的意思她岂会听不明白,她只是没想到这叶昭言不过是一介小辈,更与她女儿同住叶府多年形同姐妹,居然如此猖狂,不仅不敬着她这个姑母,还这样放肆羞辱。 薛琴首看向周围逐渐聚拢来围观的人群,一咬牙,将心中怒气压了下去,挤出一抹谄媚地笑道:“这次前来,便是要跟叶府说说理的,我家幼菱养在叶府多年,我娘给她攒的嫁妆还在府中库房里,这次过来,是想拿回我家幼菱的东西,不知道叶府是否愿意行个方便?” 薛琴首这句话说完,顿时引得周围一片哗然。 “我就说,薛家这次怎么肯乖乖地上门赔礼道歉,原来竟是要找叶府要钱啊!” “真是厚颜无耻,竟然想让叶府给薛家的孙女拿嫁妆,叶家又不是傻子,亏她想得出来。”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这薛家孙女在叶府可是待了多年,当成半个叶家小姐养的。” “就算如此,如今都已经送出叶府了,他们怎么可能还给薛家孙女送嫁妆?” “薛家也真够不要脸的,薛老夫人因为犯错都被赶出去了,他们还想占便宜!” ...... 围观的人纷纷议论起来,目光鄙夷、轻蔑地看着薛琴首母女。 薛幼菱羞愤地低下了头,不由得往丫鬟婆子的身后靠了靠。 薛琴首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涨的通红,却还是强撑着说道:“那些不都是我娘给幼菱准备的嫁妆吗?既然如此,自然也应该由幼菱收回才是,怎么娘暂离叶府,你们不但不愿意把嫁妆还给幼菱,反而还要赖账?叶家可是锦都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这么做未免太没规矩了!” 薛琴首越说越气愤,恨不得立即将叶家的东西全部抢过来。 叶昭言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这些嫁妆本就是薛家的?那么我也想问问你,叶府究竟是谁的叶府?” 叶昭言这话问得尖锐,直击薛琴首的心脏。 “你!”薛琴首被堵得哑口无言,“我们好歹也是叶家的亲戚,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礼义廉耻?” “没有礼义廉耻人应该是你们!”叶昭言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薛琴首面色一僵,“叶昭言,你少血口喷人,我告诉你,我家幼菱在叶府待了多年,早已经是叶府的正经小姐,娘为她备下的嫁妆自然是属于她自个儿的!” 薛琴首说完,拉了一旁的薛幼菱,“幼菱,你来说,祖母给你备下了多少嫁妆!” 薛幼菱听到薛琴首的问话,眼眶红润,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祖母给我备下了两万两银票,还有十二套头面和不少胭脂水粉,还有一百匹布料、三十套衣裳。”薛幼菱抽泣着说道。 听到薛幼菱报出来的数字,周围的围观者纷纷惊呼出声。 这叶府还真是财大气粗,两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那十二套首饰和衣服和布料,加起来价值更加不菲,这可不是普通商贾可以给得起的。 薛琴首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说道:“你们都听到了吧,我娘给幼菱备下了如此多嫁妆,还请叶府还给幼菱。” 叶昭言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颠倒黑白,心中不禁觉得好笑。 这对母女实在太过厚颜无耻。 “祖母确实给幼菱备下了很丰富的嫁妆,可惜这些嫁妆并不是她拿自己的私银准备的,而是未经允许拿叶府的东西无凭处置的,所以......” 叶昭言停顿了一下,看了薛琴首母女一眼,“祖母拿的是叶府的钱!” 叶昭言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众人耳边炸响,一瞬间让周围陷入沉寂。 原来薛老夫人竟是如此算计叶府的家产。 薛琴首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怒喝道:“叶昭言,幼菱可是你的姐姐,你怎可这般无情无义,竟然将幼菱的嫁妆全部据为己有,你的良心何在?”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价值无量 “良心?”叶昭言嘲讽地嗤笑一声,“我从未将薛幼菱当作过我的姐姐,薛幼菱从出生便是薛家人,她的名字就应该跟叶府一刀两断,从她离开叶府那日起,她不再是叶府的人,更没有资格与我姐妹相称!” 薛琴首一噎,她没想到叶昭言竟如此伶牙俐齿,让她无话可说。 “幼菱,我们快些上叶府去取东西。” 说罢,薛琴首拉着薛幼菱就往府中冲,根本不理会众人。 她就不信,这些人还敢挡她们的道,大不了到时一哭二闹三上吊,让外面的人看看叶家是如何欺辱她们孤儿寡母的! 叶昭言拦住二人。 薛琴首顿时恼羞成怒,“叶昭言,你不要欺人太甚,若是敢扣着幼菱的嫁妆,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休怪我们母女俩对付你!” 周围的百姓越聚越多,听到薛琴首说的这番话后,纷纷议论纷纷。 “真没想到,这薛家竟然是如此恬不知耻,这样的门第怎么可能教出那般品德败坏之人?” 叶昭言不屑嗤笑:“对付我?你们有何资本对付我?!” 薛琴首扬起手就朝叶昭言打去,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你个小贱人,竟然说出这样伤人心的话,真是欠教养!” 叶昭言眼疾手快抓住薛琴首打过来的巴掌,顺势将薛琴首的胳膊扭在背后。 “哎哟喂,哎呦喂,痛死我了!”薛琴首被扭得哇哇叫。 “叶昭言,你放开我娘,放开!”薛幼菱哭喊着,伸手去掰叶昭言的手。 叶昭言一把推开薛幼菱。 “噗咚!” 一声闷响,薛幼菱整个人摔倒在地,额头撞到了石阶上,顿时鲜血直流。 “幼菱,幼菱!”薛琴首惊慌失措地扶起薛幼菱,“来人啊,来人哪,快来人啊!” “你这贱人,竟然敢打我的女儿,今天我非撕烂了你的嘴不可!” 薛琴首说着,抬脚踹向叶昭言的肚子。 她虽是个妇道人家,平常吃喝玩乐,养尊处优惯了,但力气却丝毫不小,薛琴首这一脚用尽全身力气,若是被踢中的话,绝对要骨折! 叶昭言连忙躲开薛琴首的攻击,猝不及防之下,连同薛琴首一起摔倒在地,滚了几滚,将她才结痂的伤口又磕破来。 祁老忙着人上前察看叶昭言。 薛琴首也跌在不远处,摔了个结实,只觉得腰部的骨头散架似的疼,整个人都蜷缩着,半天动弹不得。 正当她要抬头大骂时,余光瞥见一个碧色的物件正压在她的衣袖下。 薛琴首凝眸一看,是一枚玉佩,玉质细腻,光泽圆润,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好玉。 她顿时愣住了,这玉佩......难道是...... 她的目光落向不远处叶昭言身上,心中有了主意。 薛琴首假装整理衣衫,趁机将手臂抬了抬,从袖管里把玉佩藏进去。 将衣衫整理妥帖之后,她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到叶昭言跟前,故作关切地说道:“哎呀,昭言,你没事吧?” 叶昭言没有理会薛琴首。 薛琴首也没在意,转身对薛家的仆妇吩咐道:“赶紧去把小姐扶起来,带她回府诊治。” 她揣着那玉佩,心砰砰直跳,恨不得赶紧离场。 那几个丫鬟立即上前搀扶薛幼菱,薛幼菱挣扎着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薛琴首,满脸委屈。 她不甘心,怎么娘亲都不找叶昭言算账就走了? “幼菱!”薛琴首嗔了女儿一眼,眼神里饱含警告。 薛幼菱明白娘亲要发火了,只得任由丫鬟搀扶着走,撇着嘴差点哭出来。 临走前,她狠狠瞪了叶昭言一眼,愤愤离去。 叶昭言看着薛家一行人的背影,目光闪烁。 薛琴首回到府中后,立马命人关好房门,然后迫不及待地将玉佩拿出来。 她没想到,竟然能这样得到一块好东西。 若是这块玉佩能够卖出一个高价钱,那可是能留下的私银,足够她们母女傍身。 只是这东西究竟价值几何她却是不知情了,得找个识货的人鉴赏一番。 想到这里,薛琴首将手中的玉佩重新收回袖袍之中。 “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啊,小姐额头受伤了闹着不肯吃药!”一名丫鬟进门来焦急地说道。 “这孩子真是越发不懂事了!” 薛琴首心中虽不悦薛幼菱这么任性胡闹,但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自己心中最贵重的宝贝。 “罢了,既然如此,我们便去看看她究竟闹什么别扭。” 薛琴首一到,薛幼菱果然就开始哭诉,话里话外都在怨她这个做娘的怎么不为女儿讨回公道。 薛琴首安慰了半晌,见女儿还是眼泪涟涟,索性屏退了丫鬟,将那玉佩掏出来。 “这东西可是好东西啊!”薛琴首看着手中精巧的玉佩,心中满意至极,“只要卖给识货的人,定能换到很多银子,买上许多衣裳首饰,甚至还可以置办一座宅子,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知道,咱们母女的财力不比他们差。” 想到这里,薛琴首的心中升起一股骄傲自豪感,她的女儿,绝对不会比那些低贱的商贾低贱。 “娘,这东西值这么多银钱吗?” 薛幼菱听到要将这玉佩卖了,不知怎得,有些惋惜。 “这东西少说也得几千两银子!” 薛琴首语气笃定,“只要这东西卖掉了,这几年我们母女就不用再为钱发愁了了,你想怎么样都行!” 薛琴首想到触手可得的银子,心中涌出一股心酸,她记得女儿出生不久,丈夫在赌场醉酒早逝,夫家便指望不上了,害得她只好灰溜溜回了娘家。 好在娘对她好,将那死去的彦酒鬼以入赘之名迁去了薛家,还给幼菱改了薛姓,这才让她们母女有了立足之地。 只是她的嫁妆却被扣在了那黑心的彦家,这些年虽吃穿不愁,总归少了些银钱傍身,比起其他几房算得上日子磕碜,故此,暗地里仍旧有不少人冷眼瞧不起她们母女。 薛幼菱拿起玉佩放在眼前,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到碧绿的玉佩上,散发出淡淡的光泽,美得惊心动魄,她眼睛瞪大,忍不住轻抚上玉上面精美的花纹。 “咦,这里面好像有字!”薛幼菱忽然发现玉佩里边似乎刻画着什么东西,她好奇地伸出手指在玉上摩挲了一圈,“好奇怪的字。”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心生一计 薛琴首的视线被挡住了,不甘心地挪开一点视线,才终于看到了玉佩里面的字体。 “这是一个濯字,你不会连这个都认不出来吧?”她笑道,这字体曾是天禄王朝流传的边邦文字体,庆靖年后已经甚少被采用,也不怪女儿不认得。 “濯”字? 薛幼菱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俊美的脸庞,她不由自主地喃喃道:“他也姓濯......” 她又仔细端详了一遍这个字,惊叫起来,“娘,这......这该不会是濯、濯公子的东西吧!” 她虽与那濯明轩只有一面之缘,印象却是极深的,毕竟那样出众的公子,在人才济济的锦都也算得上佼佼者了。 “你这傻孩子,你说这是谁的东西呢?”薛琴首不解地问道,一时还没有醒悟过来。 “是濯王爷的儿子,他......他是濯明轩......” 薛幼菱有些结巴地说道,她的双颊通红,不知为何,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那张俊美的脸庞,心跳突兀地加速了起来。 “你说什么?”薛琴首听清楚后大为震惊。 濯王府的公子竟然是这块玉佩的主人? 这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薛琴首又将玉佩的底座拿起来看,只见一个十分细巧的古朴的图腾清晰地出现在上面,若是不仔细看是辨不清纹理的。 上面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蛟龙,周围还有无数祥云。 薛琴首心神一颤,这分明是王府用图! “这枚玉佩真是你说的濯公子所有之物?”薛琴首又问了一遍。 “嗯,是真的,女儿也是无意中与他得见一面的。”薛幼菱羞涩地点点头。 薛琴首的心中不免有些懊恼,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若是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带回这玉佩,如今拿着这样象征不凡的物件出去售卖,不知会引起多大轰动。 薛琴首越想越郁闷,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将那玉佩丢掉。 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丢掉实在太可惜了,万一惹得别人循迹而至,反倒坏事,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思百转,最终叹了口气。 “唉......”薛琴首长吁短叹,“这下可麻烦了。” 薛幼菱不解地问道:“娘,您在担心什么啊?” 薛琴首摇摇头,“这东西是有主之物,还是如此贵重的身份,怕是不能拿来换钱了。” 说完,薛琴首将玉佩放回了玉盒之中,却被薛幼菱按住了手。 “娘,难道这玉佩就没有别的用处吗?”薛幼菱不甘心地问道。 这样好的机会,她岂能就此错过? “还能作何用?”薛琴首反问。 薛幼菱目光闪烁了片刻,然后坚定地说道:“这东西如此华贵,定是濯公子贴身信物,想必对他是有意义的,如今他丢了玉佩不知道多么心急,娘不妨将它交给女儿,让女儿物归原主,也好卖濯王府一个人情。” 薛琴首见状,立即明白了,女儿的心中惦记着这块玉佩的主人。 她觉得此事并非不可以,她本是贪图这玉佩上所附赠的价值,如今薛幼菱提出物归原主换一份人情,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况且,若是将玉佩还给濯王府,或许能从他们那里得到更大的补偿。 薛幼菱见薛琴首不说话,不禁有些急切地催促,“娘,您就将这玉佩给我吧,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 薛琴首见女儿心急,不禁笑道:“给你给你!为娘哪里会不依你!” 这个宝贝女儿,总算是开窍了。 想到这里,她将玉佩放入薛幼菱手中,语重心肠地嘱咐道:“幼菱,这玉佩是从叶府悄悄得来的,若有人问起就说是路上捡的。这件事你一定要保密,千万别泄露了出去,否则会连累娘跟着遭殃,明白吗?” “娘放心好了,女儿一定守口如瓶!”薛幼菱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心中有些纳闷怎么濯明轩的玉佩会跑到叶府起。 想了片刻也不得要领,索性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这件宝物好好利用起来,等哪日她能够嫁入濯家,成为濯王妃,一定要将这件宝贝当做定情之物让濯明轩送给她。 薛幼菱和薛琴首又说了一些关于濯王府的话题,直至夕阳快要下山之际,薛琴首才告辞离开,她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让女儿上濯王府与那濯公子叙旧了。 ...... 叶昭言在叶府包扎过伤口之后,换了身衣服,便出门去往濯王府。 行到半路,她才察觉不对劲,怀中的碧洛玉竟然不翼而飞了。 “茱萸,方才替我收拾衣物之时,你可看见我的玉佩?” 茱萸闻言,努力回想了半天,摇摇头,“那块玉佩好像是被小姐揣在身上的,只是更衣之时奴婢并没有看到那玉佩,莫不是丢在府里了?” 叶昭言心中大惊,连忙回到叶府,将整个院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碧洛玉的踪影。 这块碧洛玉被她小心保管了许久,除了她的贴身丫鬟,不曾轻易示人。 她原先是打算今日上门送还给濯逸白的,没有想到临行之际竟会发生意外。 “小姐,我找了几遍也没有看见,莫不是被老鼠给叼走了吧?”茱萸担忧地问道。 “会不会是落在出门的路上了?”叶昭言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希望,如果落在路上就好了,这半路不少叶家的人巡逻,若是被拾到了,定然会送还到叶府。 这样也能省去很多麻烦。 叶昭言又仔细地寻找了一圈,依旧没有任何的线索。 派人去叶家守卫那里打过招呼后,她决定暂且等待。 ...... 两日后。 “小姐,小姐!” 薛幼菱睡眼惺忪地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她的丫环榴花掀帘进屋,手中端着一盆温水,正准备帮她净脸洗漱。 “怎么啦?这么慌慌张张的?”薛幼菱睁开朦胧的睡眸,她额头上的伤口经过悉心护养,依然留下了紫红色的印痕,显然是刚刚结痂。 伤口脱疤恐怕还要好些天,她已经等不及要去濯王府了。 好在可以梳几缕碎发到额头前遮挡一番,只是这样总归是有些缺憾。 “回小姐的话,夫人给您准备了好漂亮的衣裳呢!”榴花将帕子递到她手中,笑嘻嘻地说道。 “哦!是么?”薛幼菱闻言,立马来了精神,连忙坐起来,任由榴花替她梳洗,心中暗喜不已。 娘还是最疼自己的。 不一会,丫鬟就送了衣裳。 只见一件湖绿色绣兰花的裙衫静静地躺在托盘中,袖口和领口用金线勾勒出几朵绽放着的牡丹,裙摆绣着朵朵盛开的牡丹,胸襟和裙摆绣着金边,显得十分雍容华贵。 薛幼菱拿起裙子左瞧右瞧,心中甚是满意。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盛装上门 榴花一边给她擦拭着脸颊,一边低声道:“夫人已经吩咐了,今天务必要将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绝对不可以让濯王府的人小瞧咱们。” 薛幼菱听到这话,强忍住羞涩,故意板着脸训斥道:“你懂什么!” “小姐,奴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榴花掩嘴轻笑。 薛幼菱瞪了榴花一眼,佯装生气地扭头不理会榴花。 榴花替她梳妆打扮好之后,薛幼菱便坐上马车去往叶府。 她刚走到府门前,立即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薛幼菱身材纤细,五官清秀可爱,看起来十分亮眼。 濯王府的侍卫见薛幼菱衣着华丽,并不敢怠慢,小声地交流了几句,一人进府通报去了。 薛幼菱见状,心中得意,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侍卫拦住了薛幼菱,恭敬地说道:“这位姑娘,小的奉命守在这里,若无请帖,不能放你进府!” 榴花闻言,有些不解,”我家小姐是薛家的小姐薛幼菱。” 榴花以为薛幼菱与濯府公子有几分交情,很是得意地报出了身份。 薛幼菱本想阻拦却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憋红了脸不说话。 侍卫听了眉头皱得更深。 薛家小姐? 倒是没听过。 他只知道锦都有一家薛氏是个商贾之家,但也排不上名号。 不过这姑娘倒是打扮得很是亮眼,只可惜身份不高,与这濯王府怕是沾不上什么关系。 想到这,他继续劝解道:“姑娘,这里不欢迎外人进府,还是赶紧离开吧!” 薛幼菱心中一急,高声说道:“我是叶府的小姐,这次特意来向濯府公子送还东西,如果此物没能送到你家公子手上,定然会怪罪下来,到时候谁能担当得起!你们还是赶紧放我进去吧!” 她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全部听得一清二楚,所有人皆纷纷朝这边望了过来。 “叶府的小姐?”侍卫闻言,微蹙了蹙眉,叶府似乎是有两位小姐姓薛的,去年几次宴会上还小出过风头。 这么一想,他就明白了。 濯明轩南下还未归,如今只余下一位大病初愈的濯逸白,他想也不想就以为这薛小姐是来找濯逸白的,心中疑惑更深。 这小公子素来行事低调,未尝听闻与外女有所纠葛,今日竟然有人找上门来送东西,倒是稀奇。 只是这其中曲折却是薛幼菱无法知晓的。 “是呀!难道不行么?” “若您真是叶府的小姐,请您在府门口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侍卫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侍卫再度折返了回来,脸上带着一抹尴尬,他朝薛幼菱行礼道:“小姐请随属下来。” 说完,侍卫便在前面带路。 薛幼菱心中一阵窃喜,跟在侍卫身旁朝着府内走去,不断四处观望。 “小姐,前面就是会客厅,您请在这里稍作歇息,公子一会就到,属下先行离去了。”侍卫指了指前面的院落,躬身说道。 薛幼菱应了一声,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如果濯明轩问起前因后果,她该如何回答才算妥帖?毕竟这玉佩是从叶府得来的,具体怎么到叶府里头的她并不清楚,若是被识破,她定然圆不了谎! 思及此,薛幼菱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推开了院落的木质雕花门。 院落里摆设雅致精致,庭院中央的石桌上摆着各种瓜果点心,还有香茗茶具,显然是专门为客人准备的,院落里还放置着一架秋千。 薛幼菱接过榴花倒好的香茗品了一口,竟是上好的顾渚紫笋! 叶府里头,还是比薛府奢侈许多的! 薛幼菱暗自感叹道。 “小姐,人就在里面。” 女子的声音忽然从薛幼菱身后传来,薛幼菱吓了一跳,差点被茶盏中滚烫的热茶烫了舌头,她急忙抬起头,目光却是落在了来人的面容上。 竟是一个美貌的姑娘。 她一袭淡绿色烟笼梅花百褶裙,腰间束着同色系翠烟罗,长发挽成堕马髻,斜插着一支碧玉簪子。 那双明亮而灵动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令人一看便移不开视线。 薛幼菱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嫉妒和羡慕的情绪,这样的美貌,将她精心装扮的模样瞬间就比了下去,分明她才是今日的主角。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恼怒更加浓烈,眼中的敌意明晃晃。 她在打量眼前女子,殊不知眼前的女子也在打量她,那双灵动的眼眸中透露出来的不屑,让薛幼菱心中一凛。 “这是我濯王府的大小姐,濯王之女濯天心。”女子身旁的丫鬟见薛幼菱打量的目光放肆,忍不住出口提醒道。 濯王府的大小姐?!岂不是就是濯明轩的妹妹?! “原来是濯小姐,失敬失敬!”薛幼菱立马收敛了神色,一副谦卑的模样。 “嗯,听说姑娘有东西要送来?”濯天心不咸不淡地问道。 她听闻有叶府女子上门来找濯逸白,便火速赶来。 上次那画像上的女子一直令她如鲠在喉。 她本以为这次来的会是濯逸白画上那女子,没想到竟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薛幼菱急忙点头,“正是!” “你将东西呈给本小姐便是。”濯天心不耐烦地催促道。 “这个......这个还是让我亲自交给濯公子的好,毕竟,这可是他的重要之物,不能随随便便就转交他人的。”薛幼菱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 她还有好些话要跟濯明轩说,若是不单独面对面,怎么能行? 更何况,这些话不被旁人知晓最好,怎能轻易让濯天心代为转达? “你这是什么意思?”濯天心见薛幼菱拒绝将东西交给她,语气中隐约透露出一丝怒气。 她倒是不相信濯逸白会看上这等女子,只是想着这女子上门攀扯濯逸白,心里总是不爽快。 薛幼菱吓了一跳,连忙恳求道:“还请濯小姐恕罪!” “你拒绝是信不过我吗?”濯天心沉着一张俏脸,不悦地说道。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薛幼菱急忙摇头,生怕濯天心误会自己的意思,急中生智扯谎道:“我与公子约定,要亲自交与他……” 约定亲自交与?! 濯天心眉心悄然皱起,心中一团火气。 第一百四十四章 踢到铁板 薛幼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濯天心打断,“你不用多说了!就算这东西是他的重要之物,我身为濯王府的小姐,难道还没有资格代为转交?!” 薛幼菱一愣,她万万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她心中恼火至极,却又不敢发作,赔笑着说道:“濯小姐教训的极是,实乃幼菱唐突了,幼菱在此向你道歉。还望濯小姐海涵。” 濯天心见薛幼菱态度良好,这才缓和了些许。 “好了,快将东西呈上来吧!” “不如等濯公子到了,再转交给他......”薛幼菱小心翼翼道,心中纳闷这濯明轩怎么还不来。 “我看你根本就是在戏耍于我!”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薛幼菱急得满脸通红,她心里头恨死了眼前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子,硬着头皮说道:“濯公子迟迟未到,怕是事务缠身,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等等!” 薛幼菱转身正欲离开,却被濯天心一把叫住。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将东西交给我?”濯天心怒声问道。 薛幼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铁了心的想要她手里的玉佩,只得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若是擅自取了公子的东西给别人。只怕公子会怪罪于我......” “不必找那么多借口!”濯天心打断道。 “你......你非要逼我将东西拿出来么!?”薛幼菱忍无可忍道,“濯王府的人怎能如此仗势欺人?!” 濯天心脸色一变,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来人,给我掌嘴!” 一旁的丫鬟听到濯天心的吩咐,立马上前来,作势就要给薛幼菱两巴掌,薛幼菱急了,慌乱地说道:“等等!我交,我现在就交给你!” 薛幼菱深呼吸一口气,准备从怀中取出那枚被丝绸包裹的玉佩。 她心里很不甘心,可是却也知晓,若是得罪了濯天心,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就在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道声音,“天心,发生什么事了?” 这声音虽然娇滴滴,但却充斥着嚣傲,听闻此言,屋内的几人皆是心头一震,急忙转头朝门口望去,就见赫连碧一身华服,款步进入了院子。 “见过碧王妃。” 众人急忙屈膝施礼,恭谨说道。 薛幼菱见状,方才知晓眼前女子就是传闻中美艳的濯王侧妃,忙慎重行礼。 赫连碧扫视了薛幼菱一眼,淡漠道:“薛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薛幼菱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她那小伎俩连濯天心都是不够看的,又如何有勇气糊弄得住如此大人物? 她不安地绞紧手指,颤抖着嗓音说道:“回碧王妃的话,幼菱是特地来给濯公子送东西来的。” “哦,送东西?什么东西?”赫连碧好奇地问道,眼中的厉色一览无余。 薛幼菱抬起头,对上赫连碧的双眸,只觉得浑身冰凉刺骨,她强撑着镇静地回答道:“幼菱方才想起,那东西似乎落在家中了.....” “她分明带着那东西!”濯天心急道。 说完,薛幼菱急忙转身朝门口走去,脚步匆忙,显得有些狼狈。 “站住!” 赫连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薛幼菱身体狠狠一颤,急忙回过头,满脸惶恐地问道:“碧王妃还有何吩咐?” “你既然是特地送上门来,怎会空手而来呢?“赫连碧笑盈盈地说道,那眼底的寒光让薛幼菱不寒而栗。 薛幼菱心里恨不得将自己抽自己几耳光,真是蠢笨至极,怎么会说出这么荒谬的借口?! 薛幼菱心中后悔至极,但是事已至此,她又不得不说道:“小女真的忘记带了,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改日再送上门来......” “身体不舒服?不知是哪里不舒服呢?”赫连碧笑着问道,只是语气却越来越森冷。 “我......我......”薛幼菱说不出。 “来人,替薛小姐拿捏一番身子,看看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赫连碧吩咐侍女道。 “是,碧王妃!”两名婢女应诺,上前扶住薛幼菱,作势就往屋内拖去。 薛幼菱见状,心中顿时慌乱无比,她急忙挣脱了那婢女的搀扶,跌坐在地上,哭喊道:“我没病,我没病!我只是不舒服而已!” 赫连碧居高临下地望着薛幼菱,讥讽道:“身体不适就要说出来,何须遮掩?!赶紧将薛小姐伺候好!” “是!碧王妃!”两名婢女领命,将薛幼菱强行摁倒在地,拖着她朝屋里走去。 “啊!救命啊!”薛幼菱拼尽全力挣扎道,只是两个婢女的手劲太大,薛幼菱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惊慌失措地望着濯天心,只希望她能及时出面解救自己。 濯天心却看也不看她。 “放开我!你们这群贱民,放开我!”薛幼菱尖锐地叫喊道,直到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传来她闷闷的哭喊声。 赫连碧见此,有些厌恶,随即转身走向濯天心,一脸关切地问道:“天心,这薛小姐何处得罪了你,惹得你这么生气?” 濯天心没有说话,默默地低下了头。 她当然不会将心中所想告知赫连碧。 赫连碧见状,以为自己猜对了,便说道:“这种粗鄙卑劣的小角色,你又何必与她置气,不值得。” 两人正说着,门外却传来了一道慌乱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疾步跑进院中,整个人充满了阳光气息。 少年一头青丝高高束在脑后,鬓角垂下几缕发丝,显得有些慵懒,清秀温柔的眉宇间透着一股担忧。 他的目光在院中急切地搜寻着什么,很快便注意到了站在院中的赫连碧和濯天心。 “碧王妃,您怎么在这里?” 赫连碧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少年,眉头一蹙,不悦道:“我不在这里,难道应该在哪里?我来看天心,有什么不妥吗?” 白衣少年闻言,神情微怔,随即摇头,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敢拦着您,只是方才我听闻下人说叶府的小姐来送东西,心中疑惑,便急忙赶来查探情况,还请碧王妃恕罪。”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女子与你交情不浅,看你紧张得!”赫连碧语气嘲讽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误解重重 濯天心闻言,不由地攥紧了手指,眼中的恨意悄然生长。 没想到这小有姿色的女子竟然真的与濯逸白有交情,看他在乎的神色,恐怕纠葛不浅。 濯逸白脸色微红,有些不知所措。 “那她此刻在何处?” “她身体不适,正在厢房里休息,你先回院子里等着,一会就给你把人送过来。”赫连碧淡漠地说道。 人刚被她们修理了一顿,此刻不知道如何狼狈,自然不能叫濯逸白知晓。 她需得好好警告那丫头一番,再着人收拾打理好,才能放出去。 “好。” 濯逸白闻言,点头应声,转身欲离开,但刚走了两步,却听见一阵茶盏碎裂之音,猛地停住脚步。 濯天心见他站在院子里,眼神复杂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知在想些什么,顿时警觉起来,“逸白,你怎么还不走!” “我......“濯逸白闻言,急忙收敛起眼中的情绪,说道:“那屋子里似乎有些动静,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如我让人察看一番有何不妥?“ 赫连碧的脸色顿时变了,咬牙骂道:“还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那丫头不懂规矩摔碎了一个茶盏!” 濯逸白的眉头皱了起来,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却被濯天心拦住了。 “啊!”不远处的屋内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喊声。 濯逸白脸色一沉,轻轻推开濯天心快速朝屋里跑去。 濯天心脸色霎时苍白无比。 赫连碧望着白衣少年离去的身影,唇畔勾起一抹阴险的弧度,眼底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沉思了片刻,她似乎是下定决心,朝着濯王府书房的方向走去。 屋里隐约传来女子凄惨的呼救声,濯逸白脸色一白,心中更加着急。 “砰!” 濯逸白抬起脚,一脚踹开了那木门,冲进房中,看到的场景却让他愣在原地。 屋内,薛幼菱正被两名婢女压制在地上,不顾薛幼菱的求饶声,两个婢女将薛幼菱的裤腿撩了起来用力捶打。 薛幼菱的小腿肿的老高,关节处肿的跟馒头似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啊!放开我,放开我!”薛幼菱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哭泣,一边奋力挣扎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 门被濯逸白踹开的一瞬间,众人都停下来手中的动作。 薛幼菱察觉到门开的光线,立刻欣喜地望了过去,当她的目光触及到来人时,却愣住了。 待看清楚他的脸后,更是心中巨震。 她记忆力虽然不是特别的好,但也不傻,眼前这个少年就是那日上叶家的客卿白画师。 濯逸白与薛幼菱对视了一刹,脚步微微停了下来,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不过很快便掩饰掉了。 濯天心从身后走进来,一脸失魂落魄。 “天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濯逸白皱眉道。 “逸白,这女子上门给你送东西,却不肯将东西拿出来给我看一眼,行为诡异,惹人怀疑,于是......” 濯天心瞥了一薛幼菱,小心翼翼地说道,声音少了几分底气。 濯逸白看着地上的女子,有些疑惑:“薛小姐?” 薛幼菱还在惊诧中,“你、你怎么在这?” 没错!她现在已经确定,少年就是当初上叶府的那名白衣画师! 濯天心听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些不耐烦,“濯王府的公子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薛幼菱惊讶,没想到,白画师竟然是濯王府的人! 她之前还以为白画师是一介平民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名少年也是濯王爷府的公子。 她连忙低下头去,“原来是你。” 濯天心见此,心中更加疑惑。 “薛小姐刚才说有东西要给我?” “不、不是......” “在这里!”还没等她说完,一旁的婢女捡起地上一个丝绸包裹递给了濯逸白。 薛幼菱顿时大惊失色,“这不是给你的!” 她不顾疼痛,激动地爬起身,将玉佩抢了过来护在怀里。 这东西是濯明轩的,怎能现在就交给别人。 濯逸白一愣,没想到薛幼菱竟然会这么做。 “你干什么?!这可是我们濯王爷府的公子!”一旁伺候的丫鬟看到薛幼菱如此行径,立刻呵斥道。 薛幼菱没有理会那个丫鬟,继续护紧身后的玉佩,“我只是想将它交给濯明轩公子而已,并没有要私藏的意思!” 濯明轩公子? 薛幼菱的话让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怔,眼神中都带着疑惑和不解。 濯明轩不是南下未归吗? 就在薛幼菱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却听到濯天心说道:“你竟然不知道明轩哥哥不在锦都吗?竟然还上门送东西?你不会根本就与他无甚交情吧?!” 原来竟是误会一场,听到她要找的人是濯明轩,她心情瞬间好起来。 “什么?!” 薛幼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濯天心。 原来...... 原来这次濯明轩并没有回来,而是远在江南。 薛幼菱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响。 难怪此事如此不顺利,处处古怪。 她一时间陷入到了呆滞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濯逸白见状,沉吟了片刻道:“既然这位姑娘不肯将东西拿出来给我看一眼,不如等二哥回府后,再亲自交给二哥吧。” 薛幼菱闻言,失落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玉佩藏好,等到见到濯明轩的时候,再交给他。 “不行!”濯天心突然反驳道。 她一脸不悦地盯着薛幼菱道:“我不准,这件事情一定是你故意隐瞒,想要借此机会进府攀扯明轩哥哥!我不管,你现在就要把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看!” “......”薛幼菱张了张口,想要辩解,但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辩解不出来。 因为事实确实如濯天心所说。 濯天心见她心虚不语,一把抢过那丝绸包裹打开,露出了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晶莹剔透,色泽温润,与普通玉佩不同,上面刻着繁复精美的图案,煞是好看,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濯天心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玉佩的繁复徽记上,反复摩挲那朵形状特别的花纹,终于确定这一枚就是濯逸白的独有玉佩。 “你还给我!”薛幼菱还要再抢,却被濯天心一把推开,差点跌倒在地。 第一百四十六章 倒蚀把米 她双眼含泪地望着眼前的二人,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天心,你做什么?”濯逸白皱了皱眉。 “逸白,这块玉佩是你的贴身之物!”濯天心怒声指责道。 “你说什么?”薛幼菱听到她的话,整个人都慌乱起来,“不,不可能!” 濯逸白一把拿过玉佩,看清底部的徽印后,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逸白,你的玉佩为何会在这女子手中?”濯天心将视线转移到濯逸白的身上。 濯逸白闻言,不禁苦笑起来,“这个问题倒是把我给问住了,我与这位小姐不过一面之缘,并无多的交集。” 他心中也是疑惑诸多,他记得这东西是他亲手交到叶昭言手上的。 这一月来,叶府刚经历一场风波,他担心叶昭言分身力乏,不便上门叨扰. 没想到这玉佩到了薛幼菱手上。 可是薛家之人分明已经被赶出了叶府。 难道叶府出了什么事情吗? “你怎么会有这件东西?!”濯天心对薛幼菱厉声质问道。 薛幼菱一脸惊吓地摇了摇头,“我在路边捡到的,也是机缘巧合之下......” 想着娘亲的叮嘱,她不敢说出真相。 “机缘巧合之下捡到的?呵,你是不是当我们是傻子?这分明是逸白的身份玉佩,我们濯王府嫡系男子专有之物!” “真的不是明轩公子的?”薛幼菱惊讶地看着她。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运气居然这么背,居然拿着濯逸白身份玉佩来找濯明轩! 看到薛幼菱脸上的惊愕之色,濯天心冷嗤一声,随即又道:“这玉佩怎么在你的手里,你分明是偷来的!说,你为何要骗我们!” 薛幼菱一阵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 她与娘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怎么?你说不出话来了是吧?”濯天心见她沉默不语,越加的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一旁伺候的丫鬟也纷纷附和道:“是啊,肯定是这样的,小姐,你可千万不能被这个贱民欺骗了。” “小姐,这贱民一看就不安好心,我看就是想要借此进府!” 濯王府的眼里,这等商贾之家与平民无甚差别,连带着府内见惯了达官显贵的丫鬟都不屑一顾。 薛幼菱抿了抿唇瓣,最后咬牙道:“是我娘捡到的,让我送来濯王府!” “这种鬼话也说得出来!”濯天心冷哼一声,一双眼眸死死地盯着薛幼菱,似乎要从她脸上盯出洞来。 “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薛幼菱有些激动地反驳道。 “你说你是捡的?谁信呢?!我看你就是想借机进濯王府吧?!”濯天心怒不可遏,“你可知偷盗濯王府之物该当何罪?!” 薛幼菱心中一颤,眼眶不由地微红,“我说!这是我娘给我的!我娘说这个玉佩是她从叶府捡来的!” “你娘?”濯天心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你娘是什么人?她哪来的胆量偷窃王府之物?!” “她......”薛幼菱正欲说出真相,但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娘去叶府拜访,偶然间看到叶府私藏此物,见到上门的濯氏印记,便带了回去,令我上门物归原主......” 薛幼菱的声音哽咽起来,倒是有几分真切。 “哼,什么物归原主,不就是借此上门来攀扯吗?”濯天心毫不留情地拆穿她,“这么说来,这东西是叶府的人拿走的?也是,你们母女身份低微,向来想来也没有胆量染指这等信物!” 她说话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薛幼菱,似乎是想从她的神色中寻找破绽。 薛幼菱紧握着拳头,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她不能反驳,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怀疑到她的娘亲身上。 濯逸白眉毛微蹙,看向薛幼菱的眼神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 他总感觉这个女孩儿有些奇怪。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将人请出去!”濯天心吩咐道。 几个丫鬟立刻将薛幼菱围困起来,架着她往外走。 薛幼菱拼命挣扎着,大声喊叫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上门送还东西,是濯王府的客人,凭什么这样对我!” 要是被这样打出府,她回去还有何脸面见人?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旁的丫鬟尖锐地叫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居心不良!” “你!”薛幼菱气得浑身直哆嗦。 她的心中充满愤懑之意,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扇那名丫鬟两巴掌。 “把她送出去!”濯天心见她被架住,连忙开口道。 薛幼菱心底咯噔一下,知道这下彻底完蛋了。 她被这群丫鬟架着出了院子,丢在了大门口,脚踝处传来刺骨的疼痛,让她险些摔倒。 “小姐,您还好吗?”榴花将她扶起来,关切地询问道。 “一群忘恩负义的畜生!”薛幼菱一甩衣袖,掩面哭了起来,“都是这破玉佩害的!要不是叶府捡到的这破东西,我怎么可能遭受这么多羞辱?” “小姐,您先别伤心,眼下咱们该想办法怎么将此事告诉大夫人再商量对策吧!”榴花一边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一边轻声安慰道。 薛幼菱点了点头,一路遮掩着面回了薛家。 另一边,濯天心却对叶府有了想法。 薛幼菱说话却一点纰漏都没有,她一再强调玉佩的确是她娘亲从叶府拿的,说明线索就在叶家人里。 濯天心的心中隐约有些猜测,却苦于无法验证。 更重要的是,不论她如何盘问,濯逸白闭口不言为何玉佩到了叶府。 这块玉佩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濯天心想来想去,决定带着人前往叶府探查一番。 “逸白,你的玉佩明日借我一用。” “借玉佩做什么?”濯逸白微皱起眉头,他总觉得濯天心对待此事有些怪异。 “自然是帮你辨出那偷玉的贼人!”濯天心笑嘻嘻地说道。 濯逸白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的目的,“你要去叶府?” “对呀,我要去叶府找那偷了东西的人算账。”濯天心一副理所应当地说道,“难不成你还怕我办不好此事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各怀目的 濯逸白没有说话。 他知道,以濯王府对这块玉佩的重视程度,一旦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闹出不少风波。 以叶昭言的性格,她应该不会希望被牵扯其中。 “我自然不怀疑你的本事,只是这枚玉佩并未被人偷走的。”濯逸白沉思半晌后,缓缓说道。 “什么?”濯天心瞪圆了双眼,“难不成是你交出去的?!” 这玉佩可是意义非凡的信物,怎么可能轻易交予他人? 莫非是有人迷惑了濯逸白,让他失了心智主动交出去?!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便如同野草般疯狂地滋长起来,迅速蔓延至她的心脏。 “你怎么能把这样重要的东西随便交予他人?!”濯天心激动地声音尖锐起来。 “我并非一时兴起冲动而为。”濯逸白一脸严肃地说道。 “你说什么?!”濯天心闻言,一脸错愕地看着他,“那女子是谁?” 她的表情实在太过惊讶,仿佛在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她......”濯逸白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这是我与她的私事。” 他心中有几分苦涩荡漾,如今的处境太过复杂,不该此刻就将她牵扯进来。 “私事?!”濯天心闻言,气得咬牙切齿,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濯逸白要袒护那个陌生的女子。 那个女子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如此不顾尊卑,不顾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就这样护着她? “你连她名字都说不出,可见她是多么上不得台面的,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正经大户人家的小姐!逸白,你为什么要袒护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 她的手指紧捏着衣摆,心中的怒火已经快要将她整个人燃烧殆尽。 “够了!不可胡乱猜测。”濯逸白冷喝道,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 “胡乱猜测?!”濯天心眼眶红了,“我可是你妹妹!” “既然是妹妹,就更加不该胡乱揣摩哥哥的心意。” 他的语气中充斥着淡淡的怒意,让原本想继续撒泼的濯天心顿时噤了声。 “天心,你一直很乖巧听话,为何偏偏在我的私事上如此偏执?下次若是还如此口不择言,不要怪兄长跟你置气。”说罢,濯逸白便径直离开了院子,只留下满腹疑窦的濯天心。 濯天心见濯逸白动了气,心中更加难堪。 他很少对她如此不留情面。 看来这一次拿了玉佩的女子,真的与濯逸白关系匪浅。 她心乱如麻,想了许久,决定去找濯王。 入夜,濯王府书房里灯火通明,一名中年男子正埋首文书之中。 他身着一袭紫色袍服,腰缠金带,身量中等,容貌端正,眉宇间带着几丝威仪之色,令人不禁有一种想顶礼膜拜的冲动。 此人正是濯王濯世成。 看到濯天心进来,濯世成放下手中的笔,对她招了招手。 “爹爹!”濯天心走到他的身边,恭敬地唤了他一声。 “天心,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濯世成抬眸看了她一眼,温和地笑了笑。 他这骄矜的女儿从来都是有所求才会殷勤而至,入夜前来必定事出有因。 “爹爹,女儿今日遇到一桩麻烦事,正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哦?什么事?” 濯天心犹豫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将今日发生在府里的事情告诉了濯世成。 “爹爹,您说逸白哥哥是不是糊涂了?他居然把那么贵重的玉佩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哦?”濯世成挑了挑眉头,“逸白这么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天心,你要相信逸白,他并非愚钝之人。” 他不禁联想起白日里赫连碧来找他时说的一番话。 这一大一小这是怎么了? 或许那件事真要提上议程了。 “女儿当然信他。”濯天心点了点头,神色间闪烁着几分焦急之色,“爹爹,您是否也觉得逸白哥哥是因为太过喜欢那个女子才这么做的?” 按理说此等定情之物,若不是定下来了,是断不会轻易交予的,就算是暂为保管都不妥。 她总感觉濯逸白对那个女子的维护,有些过头了。 “天心,这件事我们暂且不提。”濯世成沉吟了片刻,说道:“你想要知道那女子的底细,我可以帮你。” “真的?”濯天心双眸顿时一亮,一脸期待地望向自己的父亲。 濯世成点了点头。 叶府,天快亮时,叶昭言屋子里还有一盏灯亮着,窗棂上投射出一个影子。 叶昭言依靠在卧榻上,一身素雅的青衫,长发只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长睫下眼睛微闭。 她并未入睡,只是在思索着如今摆在叶府面前的抉择。 她的心里清楚,薛家势力对叶氏掌权人之位的觊觎只是小阻碍,背后支撑薛家的利益牵制才是真正要面对的大山。 正想得入神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阵轻轻的说话声。 叶昭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门外,便起身披了一件斗篷朝外走去,便见茱萸正从外走来。 看到来人,叶昭言微怔,随即笑道:“这个时候,你还没休息?” “小姐......”茱萸的神色有几分紧张。 “怎么了?”叶昭言问道。 茱萸看了一眼周围,压低了嗓音说道:“小姐,有人要送一封信进来,奴婢不敢擅自做主放行,只好禀报您一声。” “信在何处?”叶昭言问道。 茱萸忙拿出袖中的信递了过去,“小姐,您看。“ “嗯。”叶昭言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展平。 上面只写着两行字。 “碧落玉已物归原主,勿念。择日拜帖相聚。”落款处赫然印刻着一个“濯逸白”三个字。 叶昭言看完后,将信收好。 “小姐,那信是......”茱萸好奇地追问道,“那人是谁啊?” 叶昭言没有回答,只是笑道:“过段时日你就知道了。” 翌日清晨,叶昭言正陪伴着叶扶归吃饭,忽然接到了濯世成的拜帖。 “小姐,濯王府的人前来拜访!”祁老脚步匆忙。 “濯王府?”叶昭言愣了一下,莫非是濯逸白? 她以为还要等上一段时日他才会来,没想到这么快。 第一百四十八章 铩羽而归 思及此,她放下碗筷,匆忙离席。 叶扶归见状,亦跟着站了起来,一脸担忧地问道:“昭言,可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叶昭言回头看了叶扶归一眼,笑着说道:“无碍,许是一个朋友上门找来了。” 叶扶归见她神色间颇为平静,便没有多问,只叮嘱她几句。 叶昭言回屋换了一套衣服,随即便赶往叶府大门。 刚一走到门口,远远便看到濯天心一脸高傲地站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旁边。 她身旁的侍卫骑着高头大马,一脸威武霸气。 此刻府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叶昭言站在人群外远远看着濯天心一行人,心中暗自思忖。 这骄横跋扈的濯王府小姐怎么会找上门来? 正纳闷着,见茱萸慌慌张张地跑来。 “小姐,上次那个人又送了信来!” 叶昭言忙接过她手中的信封打开。 明明只有短短几句,她读了好几遍都没能放下。 一股淡淡的失落伴随着疑惑沉入心底。 叶府门口却已经闹开了。 “本小姐带着濯王拜帖而来,怎么不见叶府家主前来接待?!”濯天心一身轻薄粉衫,用料上乘,衬托得她整个人耀眼夺目,但她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却令人极度厌恶。 “这个时辰怕是府中人还未用早膳,请小姐稍作休息。”祁老走上前,拱手客气地说道,“濯王府一行辛苦了,请恕老奴怠慢。” “你算哪根葱?”濯天心不悦地撇了撇嘴巴,“本小姐要见的是叶家的主子,还轮不到你一介下人插嘴!” 祁老闻言,不由得变了脸色。 虽然他只是个管家,但在这锦都城里他也算得上德高望重,何曾受过这般奚落。 “濯小姐,叶家主现在尚在用早膳,怕是没空招呼你。再者,老夫也是奉命前来迎接你,并非擅自做主。”祁老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奉命迎接本小姐?”闻言,濯天心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有何不妥?”祁老皱眉说道。 “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老东西,妄想与本小姐讲道理!” 说话间,濯天心身旁的侍卫极有眼色地推开祁老。 眼看着一个凌厉的掌风就要拍向祁老,叶昭言瞳孔微缩,正要上前阻拦,却有人先她一步,挡在了祁老面前。 “住手!” 随着一声怒斥传来,叶昭言抬眸望去,便看到一袭月白色锦袍的濯逸白不知何时来到了叶府门前。 不知为何,他清秀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驱散了身上那股阳光之意。 叶昭言又想起那信上所言,心里不由得一紧。 濯逸白直视濯天心,“天心,你堂堂濯王之女,如此在他人府门前大闹,实在不应该。” 他悄然看向人群中穿着浅蓝色绣花裙裳的叶昭言,只见她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己,心底微微一动。 她这样看着自己,难道对那封信有所误解? 濯逸白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叶昭言只觉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她忙移开目光,掩饰住内心的悸动。 祁老正疑惑为何叶昭言迟迟止步不前,看到这一幕总算意识到什么,心中有了想法,却不敢妄加揣测。 他悄然命人将府门关起来一些。 听到濯逸白的责备声,叶天心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委屈,眼眶立刻红了起来,“逸白哥哥,你为何要这么对我?难道我在你心中,连一个下人也比不上吗?” 说罢,她的眼泪便簌簌掉下,楚楚动人的模样,极惹人怜惜。 濯逸白见状,脸色顿时变了几分。 这几年,若不是看在她身上流淌着濯族血液的份儿上,他恐怕会曲解诸多细节。 “你......” 濯逸白还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祁老开口道:“这位就是濯王府的小公子吧?” 濯逸白看着祁老,微微颔首。 “老奴是叶家的老管家,今天是二位前来,叶府本该尽地主之谊。不巧,我家主子忙于事务暂不得空,还请二位留步。”祁老语重心肠地劝道。 濯逸白看了一眼祁老,又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濯天心,点了点头,“好!” 濯天心眼底划过一抹狠毒。 “二位不必担心,以后有的是机会拜访。”祁老见状,继续安慰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愿久留了,改日再登门拜访。”濯逸白舒展眉宇,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老奴还需去给府上准备些早点,就不多留二位了。” 祁老客套地向濯逸白和濯天心告辞道,随即转身离去。 叶昭言目送二人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街角,才回过神来。 “小姐。”祁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可是担心那位濯小姐来叶府寻麻烦,因此不肯让他们进府?” “这倒不是。”叶昭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濯公子的意思。” “哦?”祁老惊疑了一瞬,“看来这濯王府有些复杂。”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那个濯天心很怪异,似乎对叶府很有敌意。”叶昭言疑惑道。 “小姐,那濯小姐虽出生贵胄,但她也不是什么善茬。”祁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嗯,我明白。”叶昭言点点头。 “不过,我们叶府也断不会任由他人放肆欺辱。”祁老继续说道,“这濯王府虽然地位尊崇,但我们也绝不会怕他们。” 濯逸白和濯天心离开叶府之后,濯天心寻了个借口溜开了,濯逸白担心她再找上门,悄然踱步到了叶府西北角外围。 一月前的重重侍卫早已撤去,余下日常的巡逻守卫,恢复了往日的风清气正。 他心中思索着这段时日发生的一切,下意识地绕开了守卫,翻墙进了院子。 当初就是在这里,他带走了被困在叶府的叶昭言。 他来到一旁的院子前,发现房门紧闭,却并未上锁。 一声碗碟破碎声伴着咳嗽声传来,濯逸白径直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破旧窄小的院子,似乎是下人的住所。 他循声走进了一间屋子,屋内摆设简洁,没有太多装饰品,只有一张桌案和两把椅子,桌上搁着一壶茶水和几盘精致的糕点。 除此之外,就只剩一盏灯孤零零地悬挂在窗台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龃龉暗生 仔细看却发现四处都很干净,一尘不染,甚至连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似乎每日有丫鬟定期收拾房间。 窗户半敞着,吹进一丝凉风,将窗边的帷幔拂动。 “你总算回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濯逸白猛地转身,发现身后站着一位妇人,正满脸慈祥地盯着自己。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却眼睛凹陷,面容憔悴,身体瘦弱,发间还有几缕银丝,显然是病了许久。 “你不是小年......”看清眼前俊美无铸的少年后,妇人蹙眉开口道。 “您是?”濯逸白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随后拱手行礼问道。 “你不是我儿子......”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年,柳夫人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自从一月前的风波平息后,她被接来了稽斯年身边,总算得以自由活动。 分明是好的转变,稽斯年的脸上不但没了笑容,还总是带着一股愁绪。 濯逸白闻言,微微一愣,“敢问您的儿子是?” 从她说话的语气中,他能够听出妇人口中的儿子与他身形相仿。 柳夫人听到这个问题,眼中闪过一抹悲哀,“稽斯年......我儿子不知去哪里了,一天都不见踪影,很是让人担心.....” 说完这句话,她便昏厥了过去。 濯逸白见状,连忙扶住她,将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脉象紊乱,情况很是不妙,不宜再拖下去。 他心念急转,片刻之后,便做了决定,去了叶昭言的院子。 叶昭言看到来人,有些措手不及。 “你怎么进来的?” 濯逸白直入主题,说明了方才的情况。 “柳夫人有恙,快去请大夫,将库房药材间打开。”叶昭言极快地吩咐道。 “是!” 一炷香之后,两名年约六旬、身穿素袍的府医匆匆赶来,为柳氏诊治起来。 片刻后,年龄较长的秦大夫皱眉说道:“夫人是忧郁而导致心力衰竭,我等先帮夫人施针压制住心火,缓解她的疼痛,待她醒了,我们再慢慢研究治疗的办法。” “劳烦二位大夫了。” 叶昭言点了点头,便退下了,在院中的椅子上坐下等候。 濯逸白见状,跟着坐在了她身侧的空位置上。 一时之间,整个院落寂静无声,唯有窗外的鸟鸣声和屋檐上挂着的风铃叮咚作响,格外悦耳好听。 濯逸白抬眸看向身侧的少女,她低垂着脑袋,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眼睛里的神色。 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像是陷入了某种伤感的情绪中。 “你......”濯逸白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了你。” 叶昭言闻言一怔,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升腾而起,她不由得朝少年看了过去。 “若不是为了救我,那碧落玉也不会无端落在我手里。”叶昭言轻轻一笑,“不应该是我连累了你?” “我......”濯逸白被她的伶牙俐齿说得一瞬语塞。 “我们萍水相逢,不过几面之缘,你救了我的命,我理应报答于你。”叶昭言微微顿了顿,又说道,“更何况我还欠你一条命。” 濯逸白一阵沉默,额头上不知何时沁出了一丝汗。 他总觉得叶昭言心中有些误解,只是那件事让她知晓了并非妥当。 “我知道你是为了濯王府的名誉着想,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叶昭言淡笑一声,眼神有些飘忽,“你放心,若是濯天心再找来,我一定不会承认是我拿了那碧落玉。” “我不是这个意思,”濯逸白见叶昭言误解自己,立马否定道,“我怎么会因为......”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叶昭言打断濯逸白的话,“日后避讳些便是。” “你......我们之间,不必如此拘谨。” “你既然已经决定不让濯王府的人知道我们私授碧落玉之事,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叶昭言忍不住说起了那信上所提及的内容。 “我并非不敢叫人知道你我之间的事,更不是存心隐瞒,一切皆是事出有因。”濯逸白直视着叶昭言的眼睛,认真地道。 他的目光中透露着一丝真诚和歉疚。 “事出有因?是什么样的事情,竟让你这般忌惮?” 虽然她对碧落玉的寓意并非完全知晓,却也明白濯逸白在避讳什么。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这上面还有什么文章可做。 “我......” 濯逸白眉宇间透露出浓厚的愧疚,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让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叶昭言见状,轻轻摇了摇头,既然他不愿意说出来,那就不勉强了。 濯逸白见她神情变幻多端,知道她肯定是想歪了,“我答应你,三个月之后告诉你。” 叶昭言没有追问下去,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明白你有苦衷,你放心,我并不会责备你。” “我只想告诉你,”叶昭言的声音有些低,像是喃喃自语般说着,“若非为了叶家,我是轻易不会阻拦他人的任何行径,也包括你。我欠你的恩情,来日你需要帮忙,我自然不会推辞。” 这一句话说得很轻,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带着几分坚定。 濯逸白闻言,心底微微一震。 没想到她心里如此牵挂叶家的安危,以至于对其他的事物完全不在乎,与他瞬间撇清了关系。 “我们之间的关系本不该如此紧密。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你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对我如此费心,若是传扬出去,你会被人诟病的。”叶昭言看着远处的景色,缓缓开口道。 前世濯王府作为薛家的帮凶,自然与叶府站在了对立面。 身为两家嫡系子孙的他们,注定无法同行太远。 濯逸白是皇亲国戚,当受到万众瞩目,不会耽于声名不纯的叶氏之女。 而她身上背负的血债不允许她为任何人转移风向。 今世,不论是谁,都无法左右她坚定地走往那条路。 濯逸白看着叶昭言的侧脸,眉峰轻蹙。 少女那双漆黑的眸子,带着几分疏离,令他的心莫名地怦怦跳动起来。 “我并非是一个迂腐守旧的人,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心怀感激。只是,”叶昭言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失不见了,“我们的身份注定不可能永远站在同一阵营。” ------题外话------ 明天是关于男二和女主的,然后过渡,薛怀澹快回来了,预告完毕, 第一百五十章 再续前缘 叶昭言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身上带着一股清雅淡然的气质,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暖。 只可惜...... 濯逸白闻言,心轻轻地抽了一下,像是被一根羽毛划过一般,留下一丝细微的刺痛。 他不是傻子,当然明白叶昭言话里的深意。 “我......”濯逸白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院子里传来。 “若是没有其它事,你就先离开吧。”叶昭言起身告辞,不给濯逸白开口的机会,转身快速离去。 看着叶昭言飞快消失的背影,濯逸白心中百感交集。 秦大夫施过针,过了一个时辰时间,柳氏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皮有些沉重,她抬眸看了看周围,“小年呢?” “夫人别担心,我已经着人去请他回府了。”叶昭言连忙说道。 眼前的柳夫人虽是第一次见,叶昭言却不是第一次听说她。 前世让祭如冰情根深种的女子,便是眼前人。 能令漂泊在外的绝世高手剑客动容,软化一颗冰冷心,想必她定然有一番特殊之处。 “你是......叶家大小姐?”柳夫人看着站在她床边的女子,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个姑娘虽然衣着不甚华丽,但是她能感受到,她与一般女子截然不同的气质和性情。 再结合稽斯年多次描述的叶昭言,她一眼就辨识出来了。 “是我。”叶昭言淡淡一笑,“夫人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多谢叶大小姐出手相助。” 她之前一直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似的,呼吸困难,心跳加速,现在感觉到胸腔中涌动着一股热流,松缓了许多。 “若非叶家,我现在已经成了薛怀澹的傀儡。”柳夫人看向叶昭言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夫人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叶昭言摆了摆手道。 “你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柳夫人郑重地道,“日后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叶昭言看着柳夫人坚定的眼神,知道对方心中的想法,她微微颔首,笑着应道:“好,我若需要帮助,定然开口。” 她并不是不谙世事之人,前世叶府被屠尽,所谓的亲情和友谊消逝,只剩下权利和金钱,以及各式各样的算计。 她能够感觉到,柳夫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相反,她的心地很善良,很纯净。 叶昭言想到这些,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柳夫人听见叶昭言的应承,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夫人身体还虚弱着,先休息吧。”叶昭言柔声道,“小年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好,有劳你费心照顾了。”柳夫人轻轻点头 “好,那我改日再来看您。” 叶昭言又闲聊了几句,才起身离开。 叶昭言刚出门,就撞见匆匆赶来的稽斯年,他的神色慌张,憔悴无比, 待走近了,叶昭言才看清他的衣裳有几处破损,一张清俊的脸上也挂了彩,显然在路上遇见了什么麻烦。 “我娘可还好?!” 见叶昭言从他的院子里走出来,稽斯年一把握住叶昭言的手腕,将她拉住。 他的动作粗鲁而急促,吓得叶昭言差点喊出声。 “对不起。”稽斯年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松开叶昭言的手腕,神色有些歉意,“我有些着急,所以......” 叶昭言摆了摆手,示意没有什么,然后道:“你母亲的病暂时无碍了,不过她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多休养一段时间。” “那便好。”稽斯年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来人。 一月不见,恍如隔世。 她的模样并没有改变,说话时眼角微微上挑,眉目如画,带着几分睥睨众生的傲然。 若不是她身上的那股气质,让人感到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怕他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他看得出神,思绪越飞越远。 眼前的少女和自己脑海中的那个嫁衣影子逐渐重叠在一起,让他的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薛家被逐出叶府后,一切渐渐回到了原点。 原本以为自己和她无缘了,没有想到竟然如此轻易就再见了,心中顿时五味陈杂,说不清楚到底是高兴还是失落。 叶昭言注意到稽斯年看她的目光有些异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瞧,心下顿时升起一抹警惕,立刻退后了两步。 “稽斯年?”叶昭言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听见她的声音,稽斯年回过神来,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你怎么弄得跟逃犯似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叶昭言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冷冽。 “我娘的药草用完了,所以想上山去寻找新的药草。正好碰上一群药贩子,发生了争执,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稽斯年解释道。 “药材都已经用完了?”叶昭言的眉头拧紧,“为何不找叶府库房拿药?” 叶昭言记得,之前柳夫人的病情很严重,需要的药材大多稀有名贵,非一般人可以拿到。 如今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恐怕耗费的药材不少,稽斯年不曾问叶府要过,倒是反常。 “这个......”稽斯年别开脸,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你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对叶家有愧,娘心中不安,不许我再去问药。”稽斯年低垂下眼帘,掩饰眼中闪烁的光芒。 “你现在远离江南稽家势力范围,又能从哪里去取药?你娘的病情严重,哪里耽搁得起?”叶昭言皱着眉头看向稽斯年,语气带着一丝怒意。 “我知道了。”稽斯年沉默片刻,轻声道,“是我思虑不周,多谢叶大小姐的关心。” “药草的事情我会替你安排好的,你不用担心。”叶昭言看着稽斯年苍白的脸色,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说话间,她的眼神转向院子里的方向,脸上带着一抹真切的关心,让稽斯年的心中升起一抹暖意。 这一瞬间,他心中的阴霾散去不少,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你救了我娘一命,我铭记于心。”叶昭言正要离开,身后响起少年玉石相击的声音。 叶昭言回过头,发现他正直直地看着她,神情带着一丝复杂。 第一百五十一章 风雨欲来 “这份恩情,我不会忘的,来日一定相报。”稽斯年神情凝重地保证道。 叶昭言闻言,微微一愣。 在她印象中,这个少年一直是冷冰冰的,除了柳夫人之外,不曾对谁露出过一丝笑容,更遑论主动提起关心别人的事情。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叶昭言收回思绪,不愿意和稽斯年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道,“你娘的病情需要调养,这几日你需好好照看她。” 她做这些不过是看在祭如冰的份上,不忍他苦苦相守了半生的佳人香消玉殒,令一段美好的姻缘化为泡影。 至于稽斯年的分量,或许有那么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叶昭言的语气冷淡疏离,却让稽斯年心中一动。 她的话,让他觉得像极了她们刚认识时候的场景,让他不由得联想到当初的自己。 也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从小在江湖上长大,对人情世故并不陌生。 叶昭言的话虽然很直白,但是其中暗含的意思却十分明确。自己对她的感情,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我明白。”稽斯年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多谢。” 叶昭言点点头,没有再开口,径直离开。 看着少女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稽斯年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自己和她身份悬殊太大,若是不能继承稽家,他根本就配不上她,又如何奢望她能对自己另眼相看? 这段孽缘,终究是...... 稽斯年走进屋内,看见柳夫人正靠坐在软榻上,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精神很好。 “娘,你感觉怎么样了?”稽斯年走到床边,伸手抚摸着柳夫人的脸庞,温柔地询问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柳夫人嗔怪地瞪了一眼他,随即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忧虑之色,“这次幸好有叶昭言......我们终究欠叶家太多......” “娘,我已经和她道过谢了。”稽斯年轻声说道。 “道谢有什么用啊?我们欠她们的实在太多了,就连我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 柳夫人叹息了一声,眼睛中浮现一层水雾,“可恨稽家小人勾结,算计得我们被迫流落至此。若是没有那些人,你现在就是稽家的继承人,何至于如此落魄......” “娘,等我找到师父,我一定回去重振云罡一派。”稽斯年坚定道。 柳夫人欣慰地拍拍他的手,“好,好,你能有这番志气,也就不枉费我当初把你送往晨鸣山了。” 说到这里,柳夫人停顿了一下,又道:“你和叶昭言如何了?” “尚可。”稽斯年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黯然,叶昭言照看柳夫人,也并不妨碍她对自己能保持疏离。 如果能回到初次认识的那天,一切重新来过,就好了。 “哎!”柳夫人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她看出儿子眼底深处的失落,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酸意。 她的心里很清楚,叶昭言这样出身高贵、身份尊崇的姑娘,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婚姻当作儿戏的,她肯答应照看她,是因为她的病情确实需要,除此之外,还有几分奇异的情愫在其中作祟。 她总觉得这姑娘没来由地对她存着良善。 只是,如果不是她的病情拖延不得,他们与叶家的交集已经微乎其微了。 到了这种地步,她这个儿子却偏偏对她起了执念。 她之所以一直没有说破,一方面是不愿意拂逆儿子的心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对叶昭言还存在着幻想。 ...... 薛幼菱回到薛家两天以来,饱受奚落,薛琴首一边在院子里大骂濯王府狗眼看人低,一边更加暗恨叶氏一族。 躺在床上恹恹多日的薛老夫人挣着几口气爬起来,开始了筹谋。 这天晌午,一场大雨突然降临,整个城镇陷入了狂风暴雨之中。 “下大雨了,咱们快点吧!”薛府门前,刘管事急匆匆地跑进屋内,拦住刚穿戴妥帖准备出门的薛琴首,急声催促道。 薛琴首抬起头看了一眼瓢泼大雨,脸色难看道:“这么大的雨,我还怎么出门啊!” 这几天薛府的情况十分不乐观,二长老又是一病不起,这些天,他们每天都会出去打听薛怀澹的脚程,一有消息便立马回来禀告。 算着时间,这两日就是薛怀澹也该抵达锦都了。 想起薛老夫人歇斯底里的叮嘱,她不得不强占先机,赶在叶氏之前与薛怀澹会面。 那些个惊悚的秘密就算写在纸上,也决计不能过别人的手,得她亲自传达。 “夫人还等什么呢?快走啊!”刘管事催促道。 薛琴首看了一眼刘管事焦急的模样,咬了咬牙,最终决定出门,反正驿站距离薛府也没有多远,行马车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能到达。 丫鬟们连忙上前,帮助她撑伞,簇拥着薛琴首离开府邸。 “快快快!” 薛琴首一边吩咐下去,一边催促着。 一众人在雨幕中急速穿梭,在路引的指点下,来到驿站门口。 “薛夫人,您来啦。”驿站掌柜的看见薛琴首一行人,连忙迎了上来。 “薛大人还有几时到?!”薛琴首沉声询问道。 “薛大人?一刻钟前已经行马往叶府方向去了。” 掌柜的恭敬地说道,心中却在暗自嘀咕:薛家人怎么这个时候来,堪堪错过,也不事先跟自家人互相通个气? “叶府方向?!”薛琴首心中咯噔一跳,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你刚才说什么?薛大人去了哪里?!” “薛大人怕是往叶府去了......” 薛琴首脸色骤变,心中一阵慌乱,急声催促道,“你快快给我准备一辆快马!” “夫人,这......不大合适吧?”掌柜的犹豫道,薛琴首这样的女眷如何受得了快马颠簸。 “不管合适不合适,你快给我去办!”薛琴首怒喝一声,“你敢耽搁片刻,我扒了你的皮!” 掌柜的脸色大变,他可不敢招惹这位主子,只能硬着头皮应允下来。 一盏茶的工夫后,掌柜的将一匹骏马牵到薛琴首的马前。 薛琴首翻身上马,一鞭挥舞,快速朝叶府奔驰而去。 ------题外话------ 明天是薛怀澹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预告完毕。 第一百五十二章 是非不清 叶府。叶昭言站在府门前,看着瓢泼的大雨,眸子渐冷。 “这场雨来势汹汹啊......” “小姐讨厌下雨吗?兴许再过一会就会停。”茱萸撑开伞替她遮住飘飞的雨滴。 她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便听见“轰隆”巨响,震耳欲聋。 雷声滚滚而来,天空中乌云密布。 “天公不作美,让雨势变得更大了......”叶昭言淡淡说了一句,目光瞥向远处,只见一名侍卫骑着马飞快冲了进来。 那侍卫跳下战马,快步来到叶昭言面前,拱手道:“启禀大小姐,薛大人已经过了枫溪街市了。” 叶昭言点了点头,“将此事禀报给叶统领。”说完便朝叶扶归的院子去了。 叶扶归正从午睡中醒来,一股睡眼惺忪的模样,叶昭言见状,轻柔地替她打理鬓发。 “昭言,怎么过来了?”叶扶归揉了揉双眼,坐直身体,笑着问道。 叶昭言将梳妆台前的镜子递给她,“我请了舅舅来叶府,这会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叶扶归愣了愣神,一脸惊讶道:“今日大雨,为何让正平前来......难道是他回来了?!” “嗯。”叶昭言轻轻颔首,“他来了。” 南下官兵的归期并非这两日,薛怀澹自以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就能打叶家一个措手不及。 殊不知,叶府前几日收到卫临风的信,已经有所防备。 叶扶归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她看向窗户外面瓢泼大雨,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 薛怀澹的性格一向温润儒雅,近来几月却隐隐展现暴戾薄情的一面,若是算起了当年的账,万一做出一些极端之举...... 正在叶扶归胡思乱想之际,茱萸从院子外面飞奔进来,急声道:“大小姐,老爷带着人回来了!” 叶昭言等人刚走到正厅,便见一个身材瘦削的墨绿色身影带着几名亲信,穿过雨幕而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薛怀澹。 他憔悴的脸上胡茬丛生,衣裳都湿透了,头上的雨水不断地滴落在地,在青石板的路面溅起朵朵水花。 叶昭言的瞳孔微缩,眼中的恨意悄然复生。 前世就是这样一个雨夜,叶府一夕生变,满门的鲜血混着雨水流淌不尽。 这份沉重的仇恨穿过了两个轮回,积压在她心头,让她的内心久不安宁。 今世,她绝对不能再让薛怀澹得逞。 薛怀澹快步来到客厅门前,看着厅中的几人,眉宇间露出一丝急切之色,“扶归,昭言,我回来了!” 他的嗓音沙哑而干涩,显然经历了十足地颠簸,身体看起来有几分虚弱,不复出发时的意气风发。 放眼望去,叶府正厅的陈设换了副模样,看起来有些陌生,惯常摆设的金镶玉摆件早已不见了踪影。 薛怀澹记得那是薛老夫人最爱的一件稀罕物。 娘是真的被赶走了,连痕迹也不留。 薛怀澹微微一怔,心中升腾起一丝不舒服,却没有说什么,大步迈进厅内。 祁老带着几名忠心的丫鬟婆子,伺候在叶氏母女周围,并未给薛怀澹看座。 往常里,这些献殷勤的事情都是薛管家在做。 如今他人不在了,无人再鞍前马后。 薛怀澹走到最近的椅子上,悄声坐下,看向着叶氏母女。 叶昭言毫不畏惧,一张清秀的脸庞上波澜不惊。 叶扶归则是满眼的忌惮,“你回来了。” “扶归,好久不见!” 锦都发生的风波他在路上已经知晓了,只是内情如何却不清楚了。 看着叶昭言和叶扶归一脸冰寒的态度,薛怀澹心中猜测这其中必定有隐情,“扶归,你与娘是否有什么误解?” 薛老夫人被送出叶府后半月,他就收到了薛家传来的口信。 薛家痛诉叶家苛待薛家,甚至将薛家人赶出了叶府,却只字不提因何缘由至此地步。 若不是随行的队伍人多眼杂,他又常伴巡抚四处体察民情,恐怕早已摸清内情。 如今他已然抵达锦都,薛家却迟迟没有送来消息,让他少了些许底气。 薛怀澹估摸着这一切应当是叶正平在捣鬼,以叶氏母女的心计和能力,还不至于这么决绝。 想到这里,他不禁缓了口气,如此,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眼前的困境,只要哄好叶扶归便可迎刃而解。 “没什么误解,你如此着急提前赶回锦都,便是为了替你娘讨回公道?”叶扶归冷冷地道。 “扶归......”薛怀澹看向叶扶归,有些震惊她话语中的疏远,“她也是你的娘啊!” 叶扶归别过脸,“我没有这样的婆婆。” “扶归!”薛怀澹听见叶扶归话语中的怨怼之气,心中大骇,“娘若有冒犯你的地方,也只是一时冲动罢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放在心上?!”叶昭言冷笑着走上前,“你可知她对我娘做了什么?!” “昭言,你说这是什么话!”薛怀澹心中焦虑,不免脱口而出。 他眼中充斥着浓浓的不解,“娘一直待扶归甚好,不过偶尔任性糊涂些罢了,怎么会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呢?” “若是她找外男羞辱我娘呢!”叶昭言愤慨地道。 薛怀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眼底闪过一抹震惊。 “薛氏唆使薛家刁奴羞辱叶府夫人,罪大恶极,已在叶家祠堂认罪!“叶昭言怒喝道,“我们叶家如何忍气吞声?!“ 叶昭言说到这里,称呼已经冰冷至极,“你们薛家若不愿意善待我娘,尽管一刀两断便是,何苦如此糟践她,污蔑她?!” 薛怀澹听完这番话,整个人顿时蒙圈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娘怎么会......扶归,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叶扶归见他事到如此竟还在偏袒薛老夫人,心中那缕残存的温情也消失地无影无踪,“你若是不信,又何必再问?” “搞错了?!”叶昭言冷笑连连,“叶府众人亲眼所见,怎会弄错?!” “不可能!”薛怀澹不愿相信这样的结果。 “你不愿意信就算了,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再无还转的余地。”叶扶归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 薛怀澹的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第一百五十三章 和离之争 “扶归......”薛怀澹深吸一口气,“你先冷静,此事一定还有隐情,不如你跟我去薛家......” 薛怀澹注视着叶扶归,声音温柔而诚恳。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叶扶归走去,想要伸手牵住叶扶归的手。 叶扶归却猛地甩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向了另一侧。 “谈什么?!谈她如何陷害我娘,陷害叶家吗?!”叶昭言挡住他还要上前的身形。 “昭言!”薛怀澹低声喝斥一句,脸上布满了阴沉,“你太过分了!怎能如此编排你祖母!!” “编排?我不曾想过,堂堂叶府赘婿居然会帮着外姓人欺负叶家嫡女,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薛怀澹闻言心中一紧,脸色愈发苍白,“你怎可用外姓人来形容你祖母?” “难道我说错了吗?”叶昭言冷笑一声。 “叶昭言,你怎敢如此无情?!”薛怀澹脸色铁青地吼道,声音之大震耳欲聋,“这些年,若非你祖母照顾你和扶归,替你们打理叶府,你们能够这般轻松?!” 薛怀澹越说越生气,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你不思报恩不说,如今还处处诋毁自己的祖母,她养你一场,也算是养虎为患了!” 叶昭言冷冷一笑,“她早已不把我当成孙儿看待,她想要的不过是叶府的权势罢了!” “你胡说八道!”薛怀澹怒声呵斥道。 “难道不是吗?!”叶昭言嘲讽地道,“若是她不觊觎我叶家的财产,为何会屡次对娘不利?为何会处处针对叶府?她分明就是贪恋叶府的家业,欲令薛家取而代之,才会对我们百般刁难!” 薛怀澹听着这番话,心中越发恼火,脸色阴晴不定,“你......简直荒谬!” “荒谬?!”叶昭言冷哼一声,“你若是见过她的丑行,还有何颜面替她辩解!她对你们薛家之人尚且慈眉善目,对我们叶家人却是另一副面孔,处处下狠手,若不是我叶家人及时赶来,娘亲不知道还会遭遇什么!” 叶扶归面色惨白地看了薛怀澹一眼,神色悲凉,“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狡辩了。” “扶归......”薛怀澹低声叫唤,声音中带着无比哀求。“我将娘接过来,一起慢慢谈,好不好?!” 薛怀澹心中清楚,叶扶归这是在怨恨薛老夫人。 只要二者化干戈为玉帛,一切麻烦都会消失。 叶家是他们薛家最大的依仗,若是失去了叶家,他们薛家在锦都还如何便宜行事。 因此,薛怀澹才会如此放低姿态,不惜用尽各种办法祈求叶扶归松口。 “不必了!”叶扶归冷声打断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不容商量,“从今日起,我们叶家与薛家再无瓜葛!你走吧!我永远不会再踏入你们薛家半步!” “扶归......”薛怀澹心中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恐惧之感,“你若与我置气,也不必如此决绝!” 他印象中,叶扶归少有如此强硬的时候。 除了十多年前那一次。 只是时过境迁,当年的一切都回不去了,他也不用担心叶扶归再为那件事强硬。 叶扶归看了薛怀澹一眼,眸光幽暗,“我想和离。” “你再说一遍。”薛怀澹的声音森寒刺骨,带着几分压抑。 叶扶归心中升起几丝恐慌,显然也想起了什么,还是鼓足勇气说道:“我要和你和离,等父亲归来,我便让他做主!” “你休想!” 叶扶归刚刚说出“和离”二字,薛怀澹愤懑的怒声传来。 她心头猛地一跳,心虚地垂下头。 十多年前的往事浮出了心底。 因为那份歉疚,她一时感念下,曾经承诺过要与薛怀澹共度此生。 只是时移世易,如今她已然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连带着对当年的事也有了怀疑。 这有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真的会甘心做出那等牺牲来成全他人吗? 若真是为了利益,当年的薛怀澹又何苦如此痛哭流涕地要求照顾她一生一世?! 她一时之间拿捏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见女儿一脸凝重担忧,鼓起勇气道:“这我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思虑了许久才做下的决定。” 薛怀澹面容狰狞,“我绝对不允许你和离!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娘,岂能如此轻易和离?!” 叶扶归被薛怀澹那双充满杀意的双眼盯得浑身发毛,强装镇定道,“我心意已定,绝不会轻易更改。” 薛怀澹看了她许久,才从齿缝挤出几个字:“你可真是好样的!” 正当叶扶归松了一口气,以为他总算知晓了她的决心时,薛怀澹阴狠的声音传来,“叶扶归,这辈子你别想和我脱离关系!” 她缓缓抬头望去,只见对方正一脸铁青地怒视着她。 叶扶归心中一凛,她没想到薛怀澹会这般执迷不悟,心中的厌恶越发强烈,不愿继续留在这里,“我不管你如何决定,你若是敢阻止我和离,我就让爹爹出面!” 说完这话,叶扶归扭头就走,不想理睬薛怀澹。 薛怀澹急忙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怀里。 “啊......”叶扶归惊呼一声,“你放手!” “放手?你休想!”薛怀澹冷笑一声,“你想和离,门儿都没有!” 叶昭言一剑劈向薛怀澹的肩膀,“离我娘远点!” 薛怀澹一个闪躲,险险避过攻击,“叶昭言,这是我和你娘的私事!” 叶昭言看着他眼眶通红,面容扭曲的模样,手腕翻转,剑尖一挑,剑锋指向薛怀澹的胸口,“你再敢靠近她一步,我的剑可不会容忍!” “你敢!”薛怀澹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试试不就知道了!”叶昭言毫不犹豫地挥动剑刃刺向薛怀澹的胸膛。 薛怀澹见叶昭言动了杀机,不由后退几步,脸色阴郁地盯着他。 他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反应快,若是刚才被叶昭言刺伤了胸口,只怕十天半个月都无法行动了。 正当二人对峙之际,厅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叶扶归听到动静,连忙收回手中的剑,朝着门口望去。 很快,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身上带着浓重的雨雾之气。 ------题外话------ 明天是薛叶之争,预告完毕,周末愉快~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过河拆桥 走在众人最前面的妇人,鬓发凌乱,赫然是薛琴首。 薛家的刘管事带着数十名仆从紧随其后。 一众丫鬟婆子扶着歪歪扭扭的薛琴首先走进来,其他人鱼贯而入。 薛琴首头发散乱,衣服上沾染了不少泥土和雨水,脸上和身上也溅满了雨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脸颊泛起两抹病态的红晕。 见到屋内的几人,她差点跌倒在地,幸亏身边丫鬟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薛怀澹见状连忙迎了上去,伸手搀扶住摇摇晃晃的薛琴首,“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他又看向身后的仆从,“你们是怎么照顾夫人的?!” 薛琴首身后的仆从们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刘管家小跑着上前,躬身禀报,“启禀薛大人,老奴等奉命护送夫人去驿站接应大人。谁知错过了时辰,夫人急着追赶来,不惜纵马淋雨......” “我、我没事。”薛琴首摇了摇头,眼睛却落在叶氏母女身上,“我有话和你说。” 薛怀澹眉头一皱,心中虽然疑惑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暂且放下眼前的叶氏母女,搀扶着薛琴首离开。 叶昭言冷眼瞧着这一切,只吩咐茱萸和映儿跟着祁老去东门守候。 薛琴首跟着薛怀澹一同走进内室,刘管家则带着仆从守在门外,等候吩咐。 房间里只剩下薛怀澹和薛琴首二人,薛怀澹扶着薛琴首坐下,正要给她递了一杯热茶,薛琴首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 “哥哥!救救娘亲吧!”薛琴首声泪俱下地哭诉道,“你可知娘被叶家折磨得面目全非!”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落泪起来。 薛怀澹闻言身子一僵,随即面色阴沉地看向薛琴首,“你说娘怎么了?” “娘被叶家欺辱折磨,到现在都下不了床!” “扶归一向心软,怎么会欺辱娘亲?”薛怀澹有些不可置信。 “还不是因为叶家那个养子!”薛琴首恨恨地道,“那叶正平根本不是善茬,他仗着手中操练的叶家军,听了叶氏母女三言两句的挑拨,便将叶府控制住,将薛管家打死了,还逼着娘在祠堂认罪,让人当众给她施了鞭刑!” “什么?!”薛怀澹脸色骤变,一拳砸在桌面上,桌子立刻裂开一道缝隙。 他的拳头鲜血直冒,却恍若未觉,一张脸铁青难看。 叶家竟然对他娘施用鞭刑?! 娘是他最敬重的人,他孝敬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让她辛苦,更别提施加什么责罚了! 薛琴首擦拭干净脸颊上的眼泪,抽噎道:“你还不知道吧!那叶正平就是叶昭言找来的对付娘亲的!娘亲这次遭受了这么多的罪,全都是拜叶家所赐!那些畜牲竟然用鞭刑折磨她,娘现在整日躺在床榻上生不如死,你若是再不回来,娘只怕要撑不下去了!” 薛琴首越说越委屈,眼泪哗哗地掉下来。 “混账!”薛怀澹怒吼一句,抬腿踹向屏风,眼眸瞬间猩红,“那该死的野种竟然如此残害亲娘?!我一定要替她讨个公道!” “你要替娘亲讨公道?”薛琴首擦干眼泪,看向愤怒异常的薛怀澹,“那叶正平带兵守在城关,哥哥若是现在去寻叶家算账,只怕没有多少胜算!” 薛琴首说的这番话不假,叶正平驻扎在城关的兵力有两千,单凭自家那些个暗卫,只怕很难抵挡,除非他带领着陛下给他配备的官兵去城关,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只是这样违背军令以权谋私,一旦被陛下知晓,只怕自己会丢失圣上的信任,再想在朝廷上升迁只怕就难上加难了! 想到这里,薛怀澹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几年来,叶家处处限制他们薛家,让薛家的势力扩张受到影响,他也能够忍耐一时,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卑鄙至斯,如此残忍伤害他的娘亲!甚至还想过河拆桥踢开薛家! 若不是他回来的早,只怕再过些时日叶府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更不可原谅的是,叶正平为了讨好叶氏母女,竟然狠毒至斯! 一个早就该赶出叶家的养子,拿着鸡毛当令箭,有何资格对他们薛家指手画脚! 真是岂有此理!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薛怀澹握紧双拳,神情坚定地说道,“不论是叶正平还是叶家人,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他想起叶扶归手中那件东西,心底阴暗的想法破土而出。 窗外的雨势不减反增,天色变得有些昏暗。 一行暗卫悄然进入叶扶归的院子。 叶昭言站在屋内服侍叶扶归重新换了件衣裳,听着耳畔传来的脚步声,唇角微勾。 叶扶归也听到了那脚步声,没有出声。 很快,暗卫推门而入。 他们身着夜行衣,身形高大魁梧,脸部被黑巾蒙住,只露出一双冷冽嗜血的眼睛,给人一种极致危险的感觉。 这些人是薛怀澹从西域雇来专门办理阴司之事的暗卫,平日不曾轻易出动,便是他最为看重的的薛母也被蒙在鼓里。 叶昭言目光扫向这群人,心中已经猜到他们是谁的人。 暗卫们一进门,立刻分散开,站在叶扶归的四周,隐约将屋内包围了起来。 叶昭言和叶扶归端坐在椅子上,淡漠地注视着来人,并未开口说话,似乎并不担心他们会突然暴起伤人。 “夫人,我们主子有请。”暗卫恭敬地弯腰行礼,“还请您跟属下走一趟。” “慢着!”叶昭言挑了挑眉,“想必你们的主子是叶府的熟人吧?不然如何能叫你们在叶府如入无人之境?既然都到这份上,怎么还不敢露面?” 暗卫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看来你们的主子见不得人啊。”叶昭言嗤笑了一声,“想不到他还是如此窝囊!不敢现身见人!真是枉费当初对我娘的那番情意!” “你闭嘴!”薛怀澹忍不住走了出来,冷声训斥道,“我和你娘的恩怨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这次无论怎样,你都不准再插手!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谁更恶毒 “你念旧情?”叶昭言讥讽地笑了一声,“你们薛家对叶家何时有过真心?闹到如今这般地步不都是你们薛家咎由自取?!” “闭嘴!你给我住口!”薛怀澹厉喝道,转向叶扶归,“扶归,那令牌可是被你拿走了?” 他本来要去找叶扶归要拿令牌,走到半路担心叶扶归提前防备,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自己去仓库找了一番,结果竟然没能寻到那件东西。 想来这东西是被叶扶归拿走了。 果然,叶扶归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把令牌交给我!”薛怀澹急切道。 这令牌绝对不能被叶正平拿到,他必须提前下手。 “你还记得爹去边外前所说的话吗?”叶扶归出声道。 薛怀澹一噎,脸色难看起来。 他自然记得老丈人所叮嘱的话,当时说得明明白白,这令牌只能由叶姓人保管。 “如今事出紧急,你暂且交予我用上一用,过几日便还你!”薛怀澹语气放缓,柔声道。 只要拿到了令牌,叶正平手中握着的叶家军就不足为惧,他在锦都就能施展开拳脚,不必再受制于人处处顾忌。 “不行!”叶扶归摇了摇头,态度坚决,“那是我爹留给我最重要的东西,我绝不会交给外人!” “你!”薛怀澹没料到叶扶归拒绝的这么快,心中又气又急,怒声质问道,“难道你的夫婿也是外人?” “我叶家的夫婿不姓叶。” 薛怀澹被叶扶归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道,“叶扶归,我是你夫君,薛家是你的婆家,不过接上一用帮帮薛家!你连薛家也不管不顾了吗?!” 叶昭言闻言终于抬起头,“薛家如此恶毒欺辱娘亲,早就该恩断义绝,如何还要顾念他们死活?你若是识相,便不应该再来打扰娘亲的清净!” 薛怀澹被叶昭言这般毫不客气地呵斥,心中憋了一肚子的火,“叶昭言,我还不需要你来教训!我且容你得意片刻,晚些时候有你好看的!” “我劝你不要再白费心思了。”叶扶归看向薛怀澹,一字一句道,“我从未想过要将叶家军令交予你!更没有想过要和你联合起来打压正平!更何况我也没兴趣帮助你们薛家,你还是另觅高明吧!” 薛怀澹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他还真是低估了叶扶归的决心。 “你......你真的要这般决绝?!你我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就不怕薛家没落了影响你的声誉吗?!” “薛家是死是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一切也与薛家无关。” “好!好!好!”薛怀澹连着说了三个好字,“那我们就撕破脸皮看看,究竟谁笑到最后!” 薛怀澹抬脚踢开脚边的软凳,厉声道,“令牌我要定了!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将人拿下!” “是!”暗卫应了一声,齐刷刷拔刀出鞘,对准叶扶归。 叶昭言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场景,冷笑着站起来。 她盯着薛怀澹,一步步向他逼近,眼中杀机四溢。 薛怀澹被叶昭言的气势吓退了两步。 他怎么忘了,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儿如今早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顽皮单纯的小女孩,而是个不孝父母心狠手辣的逆子! 好在今日带的暗卫身手了得,即便叶昭言有几分实力,也抵不过人多势众,所以薛怀澹并不害怕。 他稳住情绪,对着暗卫们喊道,“给我拿下她!别留下伤痕!” 就算他要对付叶氏母女,也不会留下痕迹给人捏到把柄,这是他十多年来深谙的道理。 暗卫领命,纷纷朝着叶昭言攻击过去。 叶昭言身形灵巧闪躲,一掌将一名暗卫拍开,随后又迅速地出剑刺伤了一个暗卫,但仍然有五六个暗卫挡在前方,阻挡着叶昭言的攻势。 她虽然实力不凡,但是面对人数众多的暗卫依然占据了劣势,渐渐地处于下风,一时间脱身不得,渐渐被围困住。 薛怀澹见状,放下心来,大步地朝叶扶归而去,嘴角带着得逞的笑容,仿佛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扶归,到底何时将令牌交予我,可要考虑清楚了!”薛怀澹停在了叶扶归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不要拿昭言的性命开玩笑!” “令牌已经不在我这里了。”叶扶归平静道,她并不担心女儿的情形,因为她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破除眼前的困境。 她和女儿这般姿态,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什么!”薛怀澹气得差点吐血,咬牙切齿道,“你耍我?” “这没有耍你,令牌早就被拿走了。”叶扶归面无表情地说道。 “谁拿走的?!你去给我要回来!”薛怀澹说着伸手欲要揪住叶扶归的衣领。 他就不信拿捏住叶扶归了,身后之人还敢不乖乖交出令牌! 正在此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有护卫从远处跑了过来,大喊道:“不好啦,不好啦!” 听到声音,薛怀澹心中一惊,猛地收回手,一脸慌张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护卫喘着粗气说道:“大人不好啦!叶府被叶家军包围了!” 薛怀澹闻言脸色巨变,“你说什么?!叶家军来了?!他们不是守在城关吗?怎么会突然到来?!” 护卫摇了摇头,“不知道,叶家军的兵马此刻正往叶府涌来,将整个叶府团团围住,我们根本出不去!” “该死!”薛怀澹心中恼怒不已,狠狠瞪了叶昭言和叶扶归一眼。 这一定是她们母女联合叶正平设下的圈套! 如今的叶家军实力已经不弱,若是被叶家军包围了,即使他手中的全部暗卫出动,也胜算渺茫。 薛怀澹不甘心的看着叶扶归,恨不得冲上前去掐死她! 若不是她当年手贱捡回来那野种,何至于让他如此棘手! “叶家的兵马是不是从东门而入?”薛怀澹沉声问道。 “是!”护卫回答。 薛怀澹脸色阴沉地说道,“既然如此,去东门将那叶正平迎进来,就说夫人想见他!” 叶扶归闻言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薛怀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题外话------ 这一次是不用预告也能猜到的预告 第一百五十六章 承君此诺 “你要做什么?”叶扶归警惕地问道。 薛怀澹看向叶扶归,冷漠道,“你不用管我要做什么,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把令牌要回来?!” “不愿意。”叶扶归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不怕军令拿到了也唤不动叶家军吗?”叶昭言出声道,“我们身为叶家人,怎么可能让此等信物流落在外姓人手中!” 她自然明白薛怀澹心中所想,若是叶家军令落在他手上,他定要帮着薛老夫人报仇凌虐叶家人。 “好,很好。”薛怀澹咬了咬牙,目露凶光地看向叶扶归,“那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叶扶归紧绷着脸色,“随便你。” 她心中想着叶正平和叶昭言此前曾经与她嘱咐的话,努力压抑住那股忐忑。 薛怀澹立刻让人绑了叶氏母女的双手,见叶扶归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脸色越发难看。 他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卫,沉声吩咐道,“去通知其他各路人马去东门布置!” 薛怀澹的贴身侍卫闻言一愣,迟疑地问道,“大人,咱们的兵马远不及叶家军人数众多,一旦被反包,恐怕......” “怕什么?!难不成他叶家军还能在叶府造反不成?!”薛怀澹厉声喝道,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 他的手段可比叶正平狠多了,叶正平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绝对斗不过他! 侍卫连忙解释道,“属下并非怕死,只是叶家军的威胁太大,还请大人三思啊!” 如此以少胜多简直天方夜谭,他们无法理解为何薛怀澹要以卵击石。 “不必多说,立刻给我按照计划行事!”薛怀澹厉喝一声,“务必将叶正平迎进来!” “是。”贴身侍卫不敢违背薛怀澹的意思,转身离去。 薛怀澹看向叶扶归,语气森冷地说道,“扶归,希望你不会为方才的决定后悔,惹急了我,我不介意让叶家付出惨重代价!” 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一众暗卫押着叶扶归和叶昭言紧随其后。 东门外,精锐的队伍将叶府团团包围,旌旗招展,威武雄壮。 薛怀澹带着自己的暗卫,悄然靠近叶正平。 叶昭言看着那一支支熟悉的兵马,心中一片激动和欣喜,她没想到叶正平竟然将全部兵马调派到这里。 叶家军是锦都城内最为精良、最强悍、最为骁勇善战的军队,叶正平这次将其抽调出来足以说明他对叶府的重视程度! 叶扶归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发呆,心中却想起叶正平之前说过的话。 叶正平说,他的命是她救回来的,如果没有她,他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有义务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他不会让她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她曾经以为这样的话是一句戏言,没想到叶正平竟然坚守了这么多年。 叶扶归低叹一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感。 她抬眼朝叶正平看去,只见他头戴青铜盔甲,腰佩长枪,手握长剑,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英姿飒爽地立在叶府的大门外,身后是蓄势待发的叶家军。 他神色淡漠,一双狭长而锋利的凤眸犹如猎鹰一般犀利冰冷,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让人望尘莫及。 “叶正平,你来做什么?!”薛怀澹一边领着众人靠近叶正平,一边讽刺地说道,“你这次如此大张旗鼓,可真是下血本了!” 他嘴上虽然嘲讽不屑,心中却嫉妒无比,分明他在叶家的地位更高,这精锐的叶家军却轮不到他经手,实在让人不平。 “少废话,快将扶归和昭言放了!”叶正平看向薛怀澹冷笑道,“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你要伤害扶归和昭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早在薛怀澹入城之时,叶正平便可带兵护住叶府安危。 只是那样一来,薛怀澹和薛氏一族必定有所防备,更不会露出马脚。 如今这样一幕,不过是为了引出薛怀澹的恶行,拿捏住把柄,好顺理成章地擒住他处置。 毕竟,以叶正平的身份,要动如此品级的官员不是易事。 薛怀澹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嘲讽地看向叶正平,“你能奈我何?!” 他薛家在锦都城发展多年,也算得上基业深厚,势力不小,并非倚仗叶家过活的小小叶正平可以比拟。 “我当然奈何不了你,可是,我可以将你打回薛家!”叶正平看着薛怀澹冷笑一声。 他们手中的证据和势力虽不足以瞬间浇灭薛家势力,却可以暂时压制住对方的势头,达成进水不犯河水之态,等到叶大将军荣归之日,便可顺理成章料理薛家势力。 薛怀澹看向叶正平,眼睛眯了起来。 “叶正平,你不要命了?我告诉你,这可是在锦都城,这里是我的主场,若不是看在你与叶将军的情面上,你现在早就死了!”薛怀澹阴狠道,叶正平若不姓叶,他早就不择手段拔除这个眼中钉了。 叶正平丝毫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毛,看向薛怀澹的目光带着浓烈的鄙夷。 “薛怀澹,我倒是看走眼了,原以为你只是一个贪图富贵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你还是一条忠犬,这份忠诚,让我敬佩!”叶正平嘲讽道,话里话外都暗骂他碍于赘婿的身份只能做一条惧怕叶将军威势的好狗。 听到叶正平的嘲讽,薛怀澹眼底爆发一阵恼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平生最恨有人拿他赘婿的身份讽刺。 “怎么?恼羞成怒了?!”叶正平毫不畏惧地看向薛怀澹,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愤怒而产生半点害怕之意,“这些年来,你仗着叶家在锦都城的权势,作威作福也就算了,你居然还想着恩将仇报,取而代之,未免不自量力!” 叶正平的话犹如一颗雷电落在薛怀澹的脑海中,将薛怀澹心中所有的理智瞬间炸成碎末。 他的确想要取而代之,可是他这些年来伪装地极好,这个想法除了他和薛老夫人,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叶正平是怎么如此笃定他的心意的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得寸进尺 薛怀澹眼神复杂地看向叶正平。 “怎么?被我说中了?!”叶正平看着薛怀澹冷笑道,“你这种人,也妄想当叶家的家主,横行锦都城!?德不配位!” “叶正平,我看你才是别有用心对叶家心怀不轨!我劝你还是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野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将家主之位交到你手中的!”薛怀澹恼羞成怒地说道。 “叶家家主之位从来就与你无干系!更何况,我可不是来夺家主之位,我是奉了父亲之命保护我妹妹!”叶正平看向薛怀澹一字一顿地说道,眼神坚定,语气认真。 “你是奉命保护你妹妹,还是以权谋私来拿我,恐怕你自己心里清楚!”薛怀澹冷笑道,说完便走向被扣押的叶扶归等人,“我劝你最好赶紧束手就擒,不然的话……” 说着,薛怀澹取下身侧佩剑,剑鞘抵着着叶扶归的脖颈。 “你做什么?!”叶昭言见状,踢开身前两人,就要往叶扶归身边靠去,奈何双手被束缚身形受限,很快被人押住。 叶正平看向薛怀澹的举动,脸色骤变,厉声喝斥道:“你不要乱来!” “哼!”薛怀澹嗤笑一声,冷笑道,“我若是乱来,你们又能如何?!这里是叶府,我是叶扶归的夫婿,她勾结外人忤逆夫婿,我给她小小的教训又有何不可?!” 叶正平脸上浮现一层薄怒,“满口歪理!放开我妹妹!” 薛怀澹冷笑一声,“要我放开也可以。叶统领,那叶家军令应当在你手上吧?” 叶正平沉默了一瞬,正想回答,薛怀澹已经大笑出声:“我就知道在你手上!你别急着否认,就算不在你手上,你也得替叶扶归给我拿回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叶正平脸色越发难看。 “若是我拿她的安危与你换,你会不会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叶正平的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之色,薛怀澹抓住机会,猛然拔出佩剑,一剑砍断绑住叶扶归双手的绳索,然后将其拉到自己身旁,用剑柄轻敲叶扶摇的肩膀,冷声呵斥道,“叶正平,识相点,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这怕疼的妹妹会好过!“ 叶正平看了叶扶归一眼,只见她脸色惨白,睫羽下神色晦暗,让人辨不清喜怒。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色的令牌,“你要东西就拿扶归和昭言来换!” 薛怀澹看向他手中的令牌,脸色骤变,这是叶家特制的令牌,一共只有三块,分别隐秘地掌握在叶家人手中。 叶正平手中这一块正是其中一块叶家军令。 薛怀澹心中震惊,没想到他离开锦都不过一月有余,叶扶归竟然真的将这样重要的东西给了叶正平。 “怎么样?!”叶正平看向薛怀澹,满眼嘲弄。 薛怀澹看着叶正平的令牌,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说完,他给身旁人一个眼色,然后挟持住叶扶归,在几名亲信的陪同下往叶正平而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军令给我拿来!” 叶正平示意亲卫拿好令牌准备奉上。 薛怀澹抓住叶扶归的手却攥得更紧,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薛大人,夫人和小姐的危机尚未解除,现在就将令牌给你似乎不妥!”站在叶正平身旁的亲卫皱眉看着薛怀澹疑惑道。 薛怀澹瞥了一眼叶正平,冷笑着说道,“你们叶统领都决定将令牌给我了,我不过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何不妥?!” 那名亲卫闻言微微一怔。 叶正平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薛怀澹,东西已经如你所说准备好了,我劝你还是将扶归和昭言交给我吧,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你又要如何?!”薛怀澹冷笑着问道,“难不成叶统领还真的敢对我动手不成?!” 薛怀澹的话音刚落,几名亲兵就纷纷亮出佩剑,架在叶扶归的脖颈处,叶扶归的脸上浮现一抹惨白之色,眼中满含委屈和愤怒。 薛怀澹将叶扶归脸上的表情尽数纳入眼中,心中更加得意,“叶正平,你若是不老老实实地将东西交给我,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叶正平脸色铁青。 薛怀澹的亲卫将叶扶归的脖子顶得越发紧了。 叶正平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看向薛怀澹沉声说道,“好,我把令牌给你,但是你要记住你方才所承诺的事情,若是你胆敢食言的话......” “你放心吧!”薛怀澹淡漠地应道。 叶正平让人将令牌递到薛怀澹身前。 薛怀澹伸手接过令牌,仔细地看了看令牌上雕刻的纹路,眼神闪烁着阴晴不定的神色,有了这东西,薛家如今的困境便可迎刃而解,他要赶在叶老将军回来之前将一切办妥。 叶正平看向薛怀澹身旁的亲卫,冷喝道:“把扶归和昭言交给我!” 薛怀澹一个眼色,身后的暗卫立即将叶昭言送到叶正平身边,叶昭言双手得空,立刻抽出佩剑对峙。 两名亲信见状,押着叶扶归要将她送过去。 “等等!” 薛怀澹扯过叶扶归,将她推至自己身后,一步一步朝着叶正平逼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叶正平看向薛怀澹,眼底闪过一抹警惕。 “叶统领,我突然想起你武艺高强,传闻能够以一敌百,若是一会你要对我不利,我可如何是好呢!”薛怀澹看着叶正平,故作担忧道,“叶统领若是与昭言联手对付我,可就麻烦了!” 叶正平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他倒要看看薛怀澹究竟玩儿什么花样! “你想要做什么不妨直说吧!” 薛怀澹听了叶正平的话,脸上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低头凑到叶正平耳畔,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要你自断筋脉!” 叶正平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他万万没有想到,薛怀澹居然提出的要求是这个! “你疯了吗!”叶正平看向薛怀澹,怒吼出声。 叶昭言见状,心中略过一丝慌乱,按照计划,他们拿住薛怀澹把柄之后就可以公然处置他,并且以此牵制薛家。 此刻似乎出了变故。 ------题外话------ 明日虐渣,预告完毕。 第一百五十八章 趁人之危 薛怀澹看向叶正平,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叶统领,我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你......” “你要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是你想象不到的!” “薛怀澹,你不要逼人太甚!”叶正平眼中闪烁着怒火,厉声呵斥道。 “哈哈哈哈......!”薛怀澹仰头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声,一脸嚣张狂妄,“叶正平,不过一身武艺罢了,难不成真的比你妹妹的性命还重要不成?!” 叶扶归听到这里,才明白薛怀澹的目的,“薛怀澹,你怎敢对我叶家的子嗣任意残害!” 薛怀澹脸上顿时露出狰狞和怨毒,“他算什么叶家子嗣!你可别忘了,叶正平不过是叶家的养子,捡来的野种若是害得亲生女儿受伤,叶将军怕是不会饶过!” 叶正平勃然大怒,“我确实是捡来的养子,只是,我这个捡来的养子尚且如此维护叶家,你这个赘婿却要挟持打杀叶将军的嫡亲女儿,叶将军岂能容你?!” “容不得又如何,如今远水救不了近火,想怎样还不是我说了算!” “你......!”叶正平怒极反笑,“好!很好!我就算与你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会让你们伤害扶归一根汗毛!” 薛怀澹闻言,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叶统领果然有担当啊!既然如此,我也不怕跟你撕破脸皮了!” 叶正平眉梢一挑,目光锐利地盯着薛怀澹,“薛怀澹,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薛怀澹看向叶正平,脸上露出一副阴险的笑容,“我只是不喜欢被你们摆布,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叶家没有嫡亲男丁,更不可能交给你这个外人打理,理应由我承袭!我身为未来的叶府家主,拿回流落在外人手中的叶家军令理所当然!” 说着他缓缓抬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听闻此药是宫中专为审讯妃嫔宫女而制,可以不留痕迹地折磨人。你若是舍不得这一身武艺,就让你妹妹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吧!我倒要看看你是舍得还是不舍得!” “你就不怕叶家秋后算账吗?!”叶昭言怒斥道,手中的长剑指向薛怀澹。 薛怀澹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将手中的药丸往叶扶归嘴边塞去,眼中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昭言,我胆子小,你可别吓我,我这手一抖,你娘亲要是不好受了可别怪我!” 叶昭言闻言果然收起了长剑,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心中思索着应对的办法。 叶扶归紧闭着嘴,脸上是深深的哀戚,连一句求饶的话也不愿说。 薛怀澹对她如何怕疼怕苦是无比清楚的,甚至从前为了讨好她拿到她手中的府印,曾数次给生病的她做过甜汤药。 那时候他比谁都在意她吃不得苦和痛。 时过境迁,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反刃相向,拿着她最怕的东西来折磨他。 周围的人早已变了脸色,显然是料想不到薛怀澹竟然心狠至斯。 叶正平看向薛怀澹手中的药丸,心中焦灼。 叶扶归最是怕疼,他自小便知,这药虽然不至于让她殒命,钻心的疼痛却会让她痛苦个半死。 他脸色一变再变,看着叶扶归脖子上架着的数把长剑,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持剑走上前,将薛怀澹手中的药丸打掉。 药丸滚落地上,溅起无数灰尘。 正当薛怀澹要怒骂出声时,听见叶正平的声音:“好,我答应你。” “正平!!”叶扶归急切地喊了一声,“你不要相信他的话!他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你若是自断筋脉,以后还如何带领叶家军!爹要是在,肯定不准你这么做!” 叶正平脚步顿住,看着叶扶归摇头叹息一声,语气坚定地说道:“扶归,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 他心中思索出一计,衡量着可行性。 要如何才能既瞒过薛怀澹等人,又不至于完全...... 叶扶归见叶正平如此坚定的模样,心中有些着急,想要阻止叶正平,却被暗卫死死地钳制住。 薛怀澹嘴角挂着一丝阴狠的笑意,“怎么,叶统领如此犹疑不决,是不敢吗?!” 叶正平看向薛怀澹冷笑一声,“有何不敢!不过是为薛大人考虑,若是叶某被薛大人重伤在此地,日后被叶家记恨上,就不妙了。” 薛怀澹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叶正平,叶家是你的靠山,也是我薛怀澹的靠山,难道嫡女的夫婿还比不上一个来路不明的养子吗?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叶正平闻言,眉宇间却并无恼怒和尴尬,反而目光坦荡清明。 他在叶家的地位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叶将军和扶归是如何看待他的。 这二人的对待显然胜过薛怀澹,这也是他如今站在这里对峙的底气。 薛怀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叶正平,别废话了!赶紧动手!” 话落,他手中的剑也架在了叶扶归的肩膀上。 他一边挟持着叶扶归,一边用目光示意叶正平。 叶正平看了眼被挟持的叶扶归,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他手中的剑缓缓指向了自己,“我答应你便是,你不许伤她!” 话落,叶正平闭上双眸,将体内的力量运转全身,准备自废筋脉。 薛怀澹见叶正平准备动手,嘴角微勾,手中的长剑也随之挥出,他可不满足以叶正平做个废人。 他要的是永远不会再开口的死人。 如此良机,他自然要趁人之危。 只听见“叮”的一声,长剑相撞的声音在空旷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响亮。 薛怀澹的身影往后退了几步。 他稳住身形,看着眼前出剑的叶昭言,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他没有料到她竟然一直伺机而动。 薛怀澹心中升起一抹懊悔,早知道叶昭言如此狡猾,就不应该先放了她才是。 叶昭言脸色铁青,看向薛怀澹眼中充斥着杀意。 “昭言,我劝你还是安分些,不然我可不保证你娘还会受不受得住!”薛怀澹脸色阴沉道,手中的剑擦过叶扶归的锁骨,留下一丝鲜红的血痕。 第一百五十九章 柔中刚烈 “啊......”叶扶归在一阵刺痛下忍不住痛呼出声。 叶昭言眼中怒火乍现,娶轻轻放下了手中长剑。 薛怀澹一个眼色,几名暗卫瞬间上前,紧紧牵制住叶昭言。 叶正平见状,朝叶昭言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昭言,这些年来辛苦你们母女在叶府支撑,受了这么多委屈,如今该是我报答叶府的时候,叶家对我的恩德,我会铭记于心的!” 说罢他又重新拿起了手中的剑,叶扶归的安危胜过他所拥有的一切,更何况是这一身武功。 他那般绞尽脑汁,不过是知道叶扶归的脾气,要他为她牺牲至此,她一定不肯。 他总是默默为她做好一切,希望她了无牵挂地卸下烦恼,而非内心不安地承情。 “不要!”叶扶归大喊出声,声音有些嘶哑,“你别为了我白白牺牲!那药不会伤人性命,他分明就是要借此置你于死地!你若是为我重伤,我这辈子都不会良心安宁!” 叶正平将叶扶归眼底的恐惧尽收眼底,心中涌起一抹酸楚,“扶归,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即使我们并非真正的血亲,我......” 说话间,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对准了自己的筋脉。 正当薛怀澹欣赏着眼前的一切,满心期待对方血溅当场的画面时,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随后,一股腥甜的味道弥漫在鼻尖。 薛怀澹抬手一摸脸上的东西,赫然是鲜红的血液。 他慌忙朝一旁看去,只见叶扶归就着他的剑,刺破了自己的肩膀,伤口被长剑深入,鲜红的血珠顺着白皙的肌肤不断滴落在地上。 薛怀澹眼中闪过一抹惊愕,看着叶扶归苍白的脸庞,嘴角抽搐了两下,“扶归,你做什么......” 叶扶归的脸上被溅染了几丝鲜血,就着她秀美的脸庞,显得格外孱弱。 身后抵住叶扶归的长剑瞬间慌乱撤离,一众暗卫纷纷起开,叶扶归身侧瞬间空出一圈。 这叶大将军的嫡女,若是伤了,谁能担当得起叶家的怒火?! 他们替薛家卖命就算了,无端地当替死鬼可不行。 叶扶归身体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她咬牙忍着肩膀传来的疼痛,趁着薛怀澹还在惊愕中,夺过长剑抵在自己的颈间,目光坚毅,“薛怀澹,这一次,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得逞!若是我死了,叶家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要你偿命!今日你若是还要强来,大不了我与你同归于尽!” 说完,叶扶归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杀意,手中的长剑毫不迟疑地靠近自己的脖颈。 一抹殷虹的血液顺着脖颈流了下来,触目惊心。 “不要!!”薛怀澹惊呼出声,眼中满是震撼之色,他没有想到叶扶归竟然如此刚烈! 叶正平不顾一切地飞身上前,持剑刺伤拦在跟前的暗卫,扶住摇摇欲坠的叶扶归,心中满是震撼和难过。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从来柔弱的女子,也有如此刚硬的一面,甚至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不肯让他自废筋脉。 他想要抱她起身,却发现刚一动作叶扶归伤口复又流血,一时之间,痛惜地手足无措。 “扶归......” 叶正平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堵塞住了,根本说不出任何话。 “我没事......”叶扶归喃喃道,终于失去力量支撑,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快去请府医!”叶正平暴喝出声,几名亲信立刻飞身离去。 薛怀澹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愤怒,更多的是嫉妒。 叶扶归竟然为了叶正平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简直无法可忍。 这该死的野种真是处处坏事,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将他除掉! 叶昭言心念电转,眼中闪过一抹狠戾的杀机,她猛地出招挣脱眼前躁动的暗卫,持剑攻向薛怀澹。 薛怀澹没有料到叶昭言会突然偷袭他,仓促间连续闪身躲避叶昭言的攻势。 该死,他的剑被叶扶归夺走,此刻只能掏出怀中的匕首勉强应战。 叶昭言趁势逼进薛怀澹,手中的剑快速地刺向薛怀澹握剑的右手。 一声闷响,薛怀澹只感觉自己的手臂一麻,握着匕首的右手也跟着一抖。 “砰!”薛怀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薛大人!” 薛怀澹的贴身护卫们惊呼一声,纷纷围拢上来,却不得靠近。 只见叶昭言持剑立在倒地的薛怀澹跟前,剑刃对着他的脑袋,一脸戾气。 薛怀澹咬牙切齿,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正在此时,府医赶到,秦大夫迅速察看过叶扶归后,惶恐道:“叶统领,夫人怕是不大好了,需得尽快转移至太医院救治才行。” “太医院离这里远不远?”正平问道。 秦大夫摇摇头,“距离有些远。” 他瞥见叶正平正紧紧盯着叶扶归脖颈上的伤口,连忙道:“夫人流血的伤口可以用药暂时抑制住,只要在两炷香之内拿到宫里的凝血胶便可暂缓半日......” 他还要说什么叶正平已经听不进去了,叶正平皱紧眉头,对着众人交代道:“秦大夫,你马上给夫人用药,廉洛,你去准备马车,送他们去太医院。” 廉洛急忙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叶家军听令,在我回府之前,守好叶府,若是放走薛怀澹一干人等,军法处置!”叶正平沉着脸下令。 说话间他已经翻身骑上一匹快马,猛地一勒缰绳,急速策马而去。 “是!”叶家军齐声应诺,气氛肃杀严谨。 话音刚落,叶家军士兵便拿着兵器朝薛怀澹冲了过去,将薛怀澹团团围住。 薛怀澹脸色猛地一变,眼底露出一丝惊慌之色,他挣扎着爬起身来,想要从怀里掏出那枚叶家军令,可惜,他的手刚伸出来,手腕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感,整个身子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叶昭言的长剑已经刺伤了他的右手。 她看着他,目光冰冷而锐利,手中的剑高举,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薛怀澹痛得额头渗出一层密汗,脸上闪过一抹惊恐之色,“你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 不蹈覆辙 叶昭言嘴唇微启,吐字清晰,字字句句都带着森冷的寒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句话令薛怀澹心神俱颤,身体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竟然想废了他的筋脉,让他武功全失! 他脸上浮现一抹恐惧之色,“叶昭言,我是朝廷的官员,你这样做不怕触犯天禄朝律法吗?!你不能这样对我!” 叶昭言冷笑道:“有何不能?你不要忘了,你的官位是怎么来的!你一切身份的背后都是叶家赘婿,叶家怎样对你都是你的命数!你命该承受!” 薛怀澹的身体一僵,脸色变得极为难堪,“你、你胡言乱语什么!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怎么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叶昭言嗤笑一声,“亲生父亲又如何?天下哪里有如此残害妻女的生身父亲?!你对我们叶家不坏好心、机关算尽,连外人都不如,有何颜面拿你的身份说事?” 薛怀澹被叶昭言这般质问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涨成猪肝色,双目通红的瞪着叶昭言,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他对叶家心怀不轨是事实,叶家又何曾公正待他?他所得到的不过是一点多余施舍罢了!何至于赔上惜命和前途! “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狼心狗肺之人!”叶昭言冷哼一声,一脚踩在薛怀澹的背部,锋利的剑刃直接刺破他的衣服,从他的后背直接刺入。 鲜红的血液顺着剑锋流淌而出。 “啊!!”薛怀澹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脸色变得苍白无比,浑身剧烈的颤抖。 叶昭言冷冷瞥了他一眼,一用力,将剑身从他的身上拔出。 “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薛怀澹痛得脸色煞白,他伸出另外一只没受伤的手想要阻止叶昭言,可惜,叶昭言一脚踢在他的手臂上。 他的左臂顿时脱臼,剧痛蔓延全身。 薛怀澹疼得冷汗直冒,额头的青筋暴跳。 叶昭言再一脚踩在他的背部,长剑扎进了他的右手。 就是这只手,握剑刺伤了叶扶归,逼得她不惜自裁。 这一世,她一定要竭尽所能,不让叶家重蹈前世覆辙。 “我、求求你......放过......”薛怀澹颤抖地看着叶昭言,满脸痛苦的祈求道。 “放过?呵!”叶昭言冷冷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你当初屠戮叶府众人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放过我们?我们受尽折磨和屈辱的时候,可曾想过放过我们!?” 屠戮叶府众人? 薛怀澹脑子一片嗡嗡作响,他不知道叶昭言在说什么。 这些年,他虽然作恶多端,却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薛怀澹一边承受巨大的痛楚,一边努力地回忆。 他回想这些年的情形,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做过这样的事。 叶昭言冷漠地扫了薛怀澹一眼,“我只想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即使你是我爹,你也逃不过叶家的谴责!” 薛怀澹闻言眼珠转动,心中狐疑,“我......我不太明白。” “你迟早会明白。”叶昭言讥讽地一笑,声音低沉道,“薛怀澹,你真以为你所做的事情真的天衣无缝吗?你以为你心中的不轨之心别人都不知道吗?” 薛怀澹一愣,心中咯噔一下,他隐隐猜到了一些东西,“说话要拿出证据,你不要信口雌黄!” 叶昭言语气不屑道,“我说的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说罢,叶昭言再一脚踩在他身上,长剑这次刺进了他的小腿,剑尖一转,挑断了他的脚筋。 薛怀澹疼得浑身痉挛,脸色瞬间变得狰狞,眼睛瞪得老大,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我......我......不、不......”薛怀澹疼的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这只是开始!” 叶昭言说着,手下的劲道又加重几分,薛怀澹的小腿顿时血肉模糊。 薛怀澹额头的青筋暴跳,浑身颤抖,疼得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他不敢相信,自己最不屑一顾的女儿竟然对自己痛下狠手! 这让他心里很是恼怒。 他咬牙切齿地望着叶昭言,嘶哑着嗓子道:“你这个畜生!你......会遭到报应的!” 叶昭言冷笑一声,毫不在意,手中的长剑再次朝着薛怀澹另一只脚刺去。 噗呲! 鲜血绽放。 “叶昭言,你不得好死!!” 薛怀澹歇斯底里地吼道,声音沙哑至极,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沙子,每说一个字都是艰难无比。 “不得好死?”叶昭言一脸嘲弄地看着薛怀澹,“呵,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站在这里,也不过是......” 正当她要再次挑断他左脚的脚筋时,一阵喊叫声由远及近。 “让开!让开!” 叶昭言抬头看去,一匹骏马飞奔而来,冲向府门口。 骏马要破门而入之时,被守在门外的叶家军拦着了路。 一声嘶鸣,马背上跌下来一个妇人,脚步踉跄地往门口爬来。 正是薛怀澹的妹妹薛琴首。 “你们放我进去!” 薛琴首一边喘息一边哀嚎道。“我是薛怀澹的妹妹,难道你们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叶家军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挡在她的面前。 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又有一行人策马而来,眨眼之间便冲到了叶家府门口。 为首的骏马上跳下来一个紫色的身影。 叶昭言收回脚步,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竟是一个年约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深紫色绸缎袍子,腰佩宝石玉扣,脚蹬一双黑靴。 仔细看去,这名中年男子眉宇之间透露着几分精明,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人。 这样的人,会跟薛怀澹有怎样的牵扯? 叶昭言心中暗想。 中年男子身后数十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也纷纷下马,行动如风,气势不凡。 一行人拥着紫袍男子正要进门,被叶家军毫不留情地拦住。 中年男子脸色骤然一沉,目光如同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叶家军,“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挠本官办公!” 办公?! 叶家军闻言,眼眸里闪过一丝惊愕,遥遥看向叶昭言的方向。 第一百六十一章 自有安排 叶昭言微微颔首,“你们且放行吧。” “是。” “哥哥!”薛琴首一进门便看到薛怀澹受伤的模样,吓得魂都差点掉了,赶忙扶起薛怀澹,“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竟然变成这副模样?!” 今日,她听了薛怀澹的吩咐,带着口信赶回薛家,本想和娘等着他的好消息,谁知刚回府不久便听闻薛怀澹在叶府被困的消息。 正当她六神无主,要带着薛家家奴上门之时,薛怀澹的亲信带着一件东西来找她,要她一同赶往焉孤容处求救。 这焉孤容官阶比薛怀澹还高几分,薛琴首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战战兢兢地在前开路,一路疾驰而来。 薛怀澹脸色铁青,浑身抽搐,疼得浑身冒冷汗,见到薛琴首,忍不住喊叫起来,“快救......救救我的腿!!!” 薛琴首连忙蹲下,伸手探向薛怀澹的左腿。 当薛琴首手指掀开薛怀澹的裤腿时,脸色骤然变白,他的右脚已经血肉模糊了,血迹蜿蜒而下,已经将他身下的地面染红。 “啊!”薛怀澹忍不住发出一阵惨叫,裤腿早已跟血肉粘在一起,此刻掀开裤腿仿佛撕开血肉一样疼痛。 薛琴首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鲜血,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哭喊道:“大人!大人!快帮帮他啊!!哥哥的腿不行了!!” 她看得出,薛怀澹的伤势非常严重,让人不确定他这条腿还能否保得住。 焉孤容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薛怀澹身上,眼底掠过一道厌恶,“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是。”薛怀澹的亲信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你......你是卿......”薛怀澹见到薛琴首带着此人出现,心中升腾起了希冀。 他自然知道薛琴首去找的是谁的人。 几年前的机缘之下,他曾经有幸参与那两位之间的利益交割,数次拿着自己的筹码欲投入卿王麾下。 只是他妄自尊大贪心不已,拿捏着尺寸,迟迟没能与卿王的客卿达成约定。 然而,薛怀澹话未说完,便被叶昭言抢了先。 叶昭言看向中年男子,“叶府在处理家事,阁下不如去客房休息片刻,待叶府料理完再来!” 中年男子眉毛微皱,冷哼一声,“不必了。” 说着,走到薛琴首和薛怀澹面前。 他居高临下俯视薛怀澹,目光落在薛怀澹那血肉模糊的腿上,眸光闪烁,“你可是薛怀澹?” 薛怀澹痛得咬紧牙关,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睛死死地盯着焉孤容,“我就是......就是薛怀澹。” 焉孤容比之前会见他的客卿还要有来头,他不敢怠慢。 叶昭言目光冰寒地瞥了那人一眼,冷声道:“阁下到现在还不愿表明身份?可知叶家家规第二条,擅闯私宅者,扣押!” 中年男子不屑地扫了叶昭言一眼,“小小叶家,不过是靠着祖上功勋支撑起来的势力,在我面前充什么大瓣蒜!告诉你,我乃焉孤容,奉卿王旨意前来处置公事!” “卿王?”叶昭言脸色微变,卿王的名号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这位卿王乃是先皇的第三个儿子,今年才二十七岁,已经是一品侯爵,权势极大。 更重要的是,卿王的母妃乃是母族势力最为强大的淑妃。 因着卿王背后的强大母祖,即使新帝继位许久,卿王在锦都的势力依然如日中天。 叶昭言心中惊骇,脸上却不动声色,“敢问卿王派人前来所为何事?” “卿王命我即刻将薛大人带到卿王府问话!”中年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昭言,语气淡淡地道。 卿王派人来带走薛怀澹?! 难道是卿王已经与濯王势力勾结,已将薛怀澹收至麾下? 如果真是这样,叶家可就麻烦了! 卿王乃是先皇的嫡系,如今掌管四分之一的兵权,势力雄厚,在锦都除了新帝,根本不必惧怕任何人! “卿王爷为何会下达如此命令?”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遵照命令行事就是!”焉孤容冷声说道。 叶昭言心中一凛,这位卿王是个极其聪明且城府极深的人物,如果他与薛怀澹勾搭上了,那么薛怀澹的命运必将被改写。 叶昭言不知道薛怀澹究竟用什么利益换来了这一次的庇护,更不愿意轻易与这位卿王结仇,思虑片刻,她决定暂时按捺住。 “薛大人伤的极重,还请稍等片刻,我立即着人准备马车送几位上路。” 薛怀澹的伤确实很重,但他还没有昏迷过去,他强忍住疼痛,睁开双眸,目光愤恨地盯着叶昭言。 叶昭言不理睬薛怀澹愤怒的目光,转身对着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祁老吩咐道:“祁老,你去安排一下,带人送几位上路吧。” 祁老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叶昭言这才抬头,目光落在焉孤容的脸上,她隐约记得此人官阶并不低,心中猜测此人应该是卿王的心腹之一。 “这位大人既然是卿王殿下派来的人,可知其中内情?” “内情?”焉孤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王爷的心思,又岂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揣测的。” 另一边祁老已经备好马车,看向叶昭言的目光中隐含着几分凝重。 叶昭言与他对视一瞬,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焉大人慢走,路上若是有事,尽管吩咐祁老!”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焉孤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叶昭言,语气傲慢而霸道,“将这封信交于叶府掌事人,薛大人我们要带走一段时日。” “给叶府掌事人的信?” 焉孤容见叶昭言讶异,不禁面露鄙夷,嗤笑出声,“差点忘了你们叶府没有男丁,不然也不用让一个女眷抛头露面。既然如此便没办法了,暂且由你们叶家那名养子代为保管吧!” 叶昭言脸色微变,“焉大人这是何意?难道卿王爷派大人前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叶府吗?!” 焉孤容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语气不善地道:“羞辱你叶府?我只是奉命办事罢了!叶家没有嫡亲子嗣的难处,卿王自有安排。” 叶昭言心中咯噔一声,心里涌出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卿王这是何意?” 第一百六十二章 前世命运 焉孤容看向叶昭言,眼眸深处掠过一丝玩味,似乎是在故意逗弄叶昭言,“王爷是什么意思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这段时日,我劝你们最好低调行事,不要惹怒卿王爷,否则的话,后悔的只会是你们!” 话落,焉孤容带来的人已经指挥着叶府下人要将薛怀澹带走。 薛怀澹的伤虽然很重,但尚能勉强挪动。 他护着胸口挣扎着爬起来,悄无声息地避开叶昭言等人的视线。 似乎想尽力地掩盖什么。 “等等!”叶昭言忽然叫停了众人的脚步,吓得薛怀澹肩膀一抖。 他怀中揣的叶家军令,此刻仿佛烙铁一样滚烫。 “怎么?难不成叶府还要反抗不成?!”焉孤容挑了挑眉,目光凌厉地看向叶昭言,声音冷冽。 叶昭言并不理会,走近薛怀澹,“父亲手脚不便,怕是拿不稳怀中之物,不如交予叶府代为保管吧!” 薛怀澹脸色苍白无血色,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摇了摇头,艰涩道:“不......不必了。” 他的目光看向焉孤容,目光中带着恳求之色。 焉孤容心下了然,语气顿时恼怒,“薛大人私物一并带走!” “呵,原来卿王殿下是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才派大人前来。”叶昭言嘲讽一笑,“真是用心良苦!” 叶昭言话里有话。 那叶家军令是何物?自然是人人惦记的好东西,连手握兵权的卿王也不例外。 叶家军的骁勇忠诚以及独有的军阵,让它不逊色于任何一支军队。 卿王的用心良苦不单单只是想借机收下薛怀澹,而是觊觎叶家的势力! 焉孤容心中怒气翻涌,他没想到这个叶昭言竟然还有胆量在他面前耍花招。 他目光狠辣地瞪着她,“卿王殿下仁慈宽厚,不计较你们叶家滥用权势、欺凌薛家之事,你们叶家应当好好珍惜才是!” “我们叶家向来风清气正,何来滥用权势、欺凌薛家之事?岂容外人胡乱污蔑!”叶昭言掷地有声地道。 焉孤容眼中闪过一道杀气,“叶昭言,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昭言神态平静,目光淡然地望着焉孤容,“我敬卿王仁德宽容,不曾想卿王麾下的焉大人非但不领情,反而要置卿王的仁德不顾,甚至妄图颠倒黑白,诬陷我们叶家!焉大人可有想过此番说法,将来会为卿王带来多少灾祸呢?” 叶昭言的话让焉孤容愣了一下,没想到叶昭言竟然这般伶牙俐齿。 他竟然不小心着了这黄毛丫头的道,继续下去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针锋相对。 想到身上的任务,他平静下来,随即冷笑道:“叶昭言你少在这儿胡搅蛮缠,卿王已经命我带走薛怀澹,谁敢阻拦!” 叶昭言的怒气再也忍不住,“卿王为何要插手叶家之事?” 焉孤容嘴角微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笑一声,没有答话,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他带来的人麻利地将薛怀澹送上了马车,紧随其后。 几名义愤填膺的叶家军还想上前,被叶昭言一个眼神制止。 祁老忙带着几名仆从驾上马车随行。 “小姐,这焉孤容是什么人,怎么这般嚣张?”茱萸看着焉孤容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的身影,皱眉道。 叶昭言神情复杂地看向远方,心中百转千回。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闻卿王,却是第一次正式与卿王府的势力碰撞,前世直到叶家灭门,她都未曾与卿王势力私下接触过。 他不愧是先皇的血脉,行事隐晦而霸道。 不过,叶昭言很快就镇定下来。 她不是以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了,焉孤容的威胁她并不放在心上。 如今,叶家在锦都根基稳固,卿王虽然势大,一时半会间,并不能真的将叶家如何。 况且,卿王显然尚未与濯王府达成同盟,一切还是未知数。 叶昭言心中虽然有所打算,却没有立即做出决断,她想知道,这位卿王究竟要从何处牵制叶家势力,为他的野心做嫁衣。 这是前世未曾解开的谜题,也是她复仇大计中关键的一环。 叶昭言想了片刻便放下,她的心里还有更要紧的事。 “茱萸,收拾东西随我去太医院!” 马车刚走到半路,便遇到了疾马而来的廉洛。 “大小姐,叶统领传信,夫人已送至太医院诊治,暂无危险。明日他便会亲自送夫人回府。” 叶昭言沉重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让廉洛将叶府发生的变故传达给叶正平,才魂不守舍地回府。 叶昭言心中焦急,回府时连马凳子都踩空了半步,险些摔下马车。 “大小姐,您没事吧?”茱萸见叶昭言脸色苍白,担忧问道。 叶昭言摇了摇头,心情略显烦躁地摆了摆手。 她摸了摸有些滞涩的心口,冷不防摸到一件薄薄的折纸,这才想起焉孤容给她的信还在她身上。 她将折叠的信取出,目光瞬间呆滞了一瞬,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松弛了下来。 这封出自卿王的信,究竟包藏着怎样的祸心? 叶昭言的心脏猛然跳动加速,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恐惧。 她不禁想到了上辈子叶家被灭门惨案,想到了外公和叶正平等人的死亡真相。 外公临终前那样绝望和痛苦,都不忘对叶昭言谆谆叮嘱...... 叶昭言的目光扫过信封,心中的犹豫渐渐消散,目光逐渐坚定。 她不允许叶家落入卿王的算计,被当做这群人的垫脚石。 叶昭言快速拆开信封,取出信纸展开细看,信中的内容让她的双眸骤然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信纸上的字迹,神色越来越凝重。 看完上面的内容,叶昭言呆滞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那封信里的内容,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这一生,她都逃脱不掉那份命运。 信纸的最末尾,卿王亲笔写的一句话尤为刺眼。 良久,她缓缓抬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前方,心中涌现无边的苦楚。 她带着记忆而来,料定前世的轨迹一定会为此转变,却不曾想,那些噩梦也一并加速赶来了! 叶昭言心中百味陈杂,有愤懑、有无奈、有不甘、还有悲凉...... 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前世那份孤寂和无助。 第一百六十三章 鸿门宴来 “大小姐,大小姐?!” 茱萸看到叶昭言发呆,心里很是担忧,叫了好几声,叶昭言都恍若未闻。 她伸出手掌在叶昭言的眼前晃了晃。 叶昭言回过神来,看向茱萸,目光深邃而又复杂,“茱萸,你说,若是有朝一日,我们叶家要是举目四望,没有依靠没有庇护,会怎么办?” “大小姐您这是......”茱萸一怔,不解地看着叶昭言,她不明白叶昭言为何突然这般问,她在叶家快十年了,只见它的兴盛,未曾窥见一丝衰败的痕迹。 叶家世代战功累累,怎会沦落到举目无亲的一天? 叶昭言见茱萸眉头紧蹙,勉强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茱萸,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牵过门外的棕马,转身离去。 “大小姐,您别吓奴婢。” 茱萸心底一凛,忙不迭地拉住叶昭言,眼眶红润起来,“大小姐一个人行动奴婢不放心!” 茱萸的语气有些哀求的意思,今日叶府发生的事情处处透着古怪,叶统领又远在太医院,她很害怕叶昭言在外遭遇些什么。 叶昭言的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拍了拍茱萸的肩膀,“那你陪我一同骑马如何?” 茱萸点了点头,将叶昭言扶到马背上坐好,这才上了马鞍,紧跟在叶昭言身侧,生怕叶昭言又像上次那样独自离开。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地疾驰着。 叶昭言见茱萸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不由得舒展紧皱的眉头。 大雨之后,雨势,绵绵细雨整整下了七天, 七天的缠绵雨让锦都变得安宁,将满地的泥泞洗净。 这场雨似乎比往年的都要凄厉,而且雨丝落在人身上冰冷异常,让人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叶昭言倚在床榻前,手指抚弄着手腕上的青玉镯,脑海中不断浮现上辈子的事情。 床榻上是睡颜沉静的叶扶归。 她的颈间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眼帘低垂着,呼吸浅浅地均匀而悠长。 叶扶归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静心修养半月便可走动。 只是从那日拔剑自残后,她的精神就不太好了,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像是霜打的茄子。 叶昭言叹息一声,伸手拨开盖在叶扶归脸上的碎发,露出叶扶归苍白的脸颊,她轻轻握住叶扶归的手,心中涌起阵阵酸涩的感觉。 上辈子,因为叶家的覆灭,她和母亲被迫囚禁在易主的叶府,受尽欺辱和凌辱。 那段时间,叶扶归每天吃药度日,吃得苦胆汁都吐了出来。 她们被人丢弃在叶府最肮脏阴暗的角落,无论如何挣扎求生都无济于事。 最后叶昭言实在撑不住,病倒了。 叶扶归被那些人极尽下贱之举,只为了求一包风寒之药...... 叶昭言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攥紧,指尖泛起一层淡淡的苍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一世,她不会再懦弱、逃避,她要勇敢地站出来保护身边的人,不能再任由叶家被别人欺负,不能再任由仇人蒙蔽她的双眼。 “大小姐!”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茱萸端着一个托盘匆匆进屋,神色慌张,额头渗出汗珠,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茱萸,怎么了,你慢点走,莫要摔着。”叶昭言连忙扶住茱萸。 茱萸喘着粗气,一张俏丽的小脸上布满焦急和担忧。 “大小姐,卿王府的人上门,留下了这个,说要大小姐务必准时应约。”茱萸喘过气,一本正经地禀告道。 茱萸将托盘送到叶昭言面前,上面赫然放着一封红色拜帖,拜帖上绘着祥云图腾,一条蛟龙飞舞其上,富贵逼人,正是卿王府的拜帖。 叶昭言目光微凝,接过请帖,看清拜帖内容时,脸色猛地一沉。 琼姝宴? 前世叶昭言因着薛尹贤的关系,不曾参加这样为王公贵族相看而设的宴会。 “大小姐,卿王府的人还送来了一名嬷嬷,说是专为大小姐请的,说是要教导大小姐礼仪规矩,以备赴约。祁老本想拒绝,可看他们人多势众,若是不答应,便要强闯进来,就让那嬷嬷留下了......”茱萸担忧地开口。 叶昭言的眉头皱的更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 叶昭言的目光落回拜帖上的署名上,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那个嬷嬷应当是卿王府派来试探她的。 “大小姐,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让人把那位嬷嬷给请走?”茱萸问道。 叶昭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用,我自有对策。” 不多时,另一个方向的濯王府外响起一阵喧嚣。 守卫打开门,看到外面的马车,脸上顿时露出恭敬的笑意。 濯天心闻声从窗户看去,一名穿着讲究的妇人,手捧请贴走进濯王府,一路去到正厅。 濯王不在府内,赫连碧接下了同样红色的请帖。 赫连碧的目光落在拜帖上烫金的字迹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她心中的盘算还未瓜熟蒂落,这机会已经送到了面前。 片刻后,她的心中便有了计较,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琼姝宴将在半月后举行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锦都城。 这是锦都近五年来第一次举行琼姝宴,请帖送到了锦都各方权贵之家。 这次琼姝宴的规格可谓空前盛大,邀请的都是城内外最顶级的贵女,甚至连卿王殿下也会出席琼姝宴。而且琼姝宴上的酒水也都是皇帝特地赐予,是宫中御酒琼芳酒酿坊出品。 据说琼芳酒酿乃是百花酿,酿造工艺复杂,只有皇宫的珍藏窖存,每年产量有限。 届时,各方达官显贵都会携伴而至。 薛家。内院一处角落里,朱嬷嬷将琼姝宴上的一切都汇报给薛家人听,语气难掩激动。 一名打扮贵气的妇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这琼姝宴倒是一块肥肉......” 在转角静默偷听的少女闻言,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早就已经翻江倒海。 她下意识地抚向脸颊,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她的脸上戴着厚厚的面纱,掩住了她那张略有缺憾的脸庞,从她的轮廓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秀色可餐的美人儿。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寒门贵子 天色尚早,天空泛着一层朦胧的灰蒙蒙的雾霭,整座锦都笼罩在晨曦之中。 城北,卿王府后院梅林。 梅树繁华如云,枝干翠绿欲滴,花团锦簇,一派春景盎然。 清风徐徐,吹得梅花簌簌作响,花瓣在风中飞舞,犹如精灵翩跹,美不胜收。 一个黑袍男子正站在梅林中央,长身玉立,身材高大,气质出尘。 他目光幽深似潭水,目光紧紧锁住眼前的一株梅树,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不言不语,让周围的一切仿佛安静下来。 一旁的婢女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那人,只是偷瞄了两眼。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青袍男子抬起头看去,就见一名年轻公子缓缓走来。 公子长得极俊俏,皮肤雪白,嘴唇饱满殷红,唇形优美,整个人犹如画中走出的贵公子,美艳不可方物。 “参见卿王。”年轻公子抱拳躬身道。 “免礼,不必客套。”卿王温文尔雅地道。 这名年轻公子正是卿王母族江家的江烨寒。 卿王与江烨寒虽是隔了两支的远房兄弟,但因先王对卿王宠爱有加,与卿王交好的江烨雪也颇受照顾。 江烨寒的出身比其他族兄逊色几分,在江家并不出众。但他为人聪颖,行事低调,与卿王关系一向融洽。 江烨寒环顾梅园,忍不住赞叹道:“殿下果然好雅兴,居然将这珍珠梅移植在园中,八月初七,这梅花应该是最香的时候,殿下真是慧眼识宝。” 卿王谦虚地笑道,目光看向江烨寒,“烨寒,听闻你在锦都城中有个好友名叫赵明浩,他的画工堪称一绝,经常与你切磋画艺,想必你的技艺早已今非昔比,今日可愿意为我绘一幅画?” “自然愿意。” 江烨寒爽快地答应道,他在锦都多年,还从未曾为人献画过。 卿王见状笑了笑,吩咐下人准备笔墨。 江烨寒布好画纸,拿起笔,“不知卿王想画什么,我尽力而为。” “画她。” 卿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侍从手中的卷轴。 一声轻响,那卷轴缓缓展开,展露出一幅画,画中少女正仰躺在梅花丛中,双手托腮,一缕秀发垂至胸前,眼眸含笑地看向前方的天际,仿佛是在沉浸在某种美丽的幻境中,美好宁静。 江烨寒看着画中的少女,不由得一愣,这幅画中的少女与他所认识的人截然不同,不仅仅是相貌不同,还给他一股独特的感觉。 她没有穿戴华服,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般,高洁而又清丽脱俗。 卿王注意到江烨寒的异常,说道:“我想看她身在这梅林中。” 江烨寒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提笔而起。 他的动作潇洒飘逸,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渐渐勾勒出少女眉目间的神韵。 画中的少女在月白的梅花下回眸而立,仿佛是活的,有喜怒哀乐、嗔怒悲伤。 江烨寒的画工极好,落笔间,少女的眉宇间带上一丝倔强,让人见之心怜,那双灵动而又清澈的眸子,更是动人心魄。 他一边绘制着画,一边仔细观察着画中的少女,心中竟有几分奇异的感觉, 画毕,他停止了动作,抬起头看向卿王,“殿下,我觉得画中这名少女的气质与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小姐截然不同。” 卿王目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如何?可合烨寒的心意?” “殿下这是何故?这幅画......我实在不懂。”江烨寒不解地看着卿王,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往常召他上门也甚少涉及女子之事,更遑论为女子作画。 卿王轻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江烨寒,“烨寒,我知道你明年便要行冠礼,正是婚嫁的时机,可惜你出身差了些,江家为你安排的贵女都是其他几个人挑剩下的,其中更是多有刁蛮任性之女,你不喜欢,我不勉强。” 江烨寒出自江家三支,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是庶出,在一众年轻才俊的衬托下,显得背景单薄,并非贵女之家的首选。 江烨寒听到这番话,心中顿时一凛,连忙拱手恭敬道:“烨寒惶恐,多谢殿下体恤。” 他的确如此想法,但这些话却是万万不能够对卿王明说的。 卿王对他恩重如山,这一点他铭记于心,若非卿王的帮忙,他现在恐怕还被软禁在边外,哪能有如此好的待遇。 卿王看着江烨寒,沉声道:“我知道你的脾气,不喜欢拘束于规矩,但江家是大户人家,礼教森严,不得任性胡闹,否则就算你与我亲厚,也逃不过长辈安排。但你总要为自己谋划一条后路,眼下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不把握住岂不可惜?” 江烨寒闻言心中大骇,脸上却保持镇定,目光坚定,“烨寒愚钝,请殿下明示。” “此女乃是叶家嫡女叶昭言。叶家是锦都王族之外底蕴最深厚的世家,只要你能娶她为妻,那么你的身份便能得到翻天覆地的变化,届时江家便不敢怠慢于你,你也不用受制于人。”卿王看着江烨寒,语重心长地劝道。 他心里清楚,江烨寒是个聪明人,定会明白自己这一番苦心,他不希望江烨寒错失良机,更不希望其他人染指叶家势力。 江烨寒这样的好刀,他不愿放下。 江烨寒听了卿王这番话,震慑在原地。 他原本只是以为卿王想让他娶尚书家的庶女苏雨霏,没想到卿王居然另有打算,想要让他娶叶家嫡女叶昭言,这是何等荒唐之举?! “我何德何能,能得叶家嫡女赏识?”江烨寒皱眉道,表明上谦卑推辞,心底却有了淡淡的排斥。 他与苏雨霏不过两面之缘,都是在卿王的授意下。 这原本是卿王打通尚书势力的一道门。 他曾经抗拒无比,却在卿王连续两年的劝慰下,逐渐接受了未来求娶她的事实。 苏雨霏虽然身份不高,却满腹经纶,很得尚书喜爱,是个难得有才情的女子。 如今卿王要他转而讨好将门嫡女叶昭言,无异于朝令夕改,将他的个人婚嫁玩弄于手中,令他心中不由得泛起凉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各有筹谋 卿王看向江烨寒,神色严肃,“烨寒,你的前途和将来的荣华富贵都掌握在我们江家的手中,如果我能够拉拢了叶家,江家便可成为锦都第一势力,祝我大业。你要明白,江家的利益永远大于你个人的幸福。” 江烨寒闻言皱了皱眉,神色瞬间冷峻。 不等江烨寒开口推辞,卿王又道:“叶家在边外实力强劲,若你娶了叶昭言,你便能与叶家结成姻亲关系,利用叶将军在边外的势力助你查出当年真相,为你爹洗刷冤屈。” 江烨寒沉默不语,卿王说的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 他很感激卿王对他的厚爱和栽培,一时间却难以接受卿王这样的要求。 卿王见江烨寒不说话,继续循循善诱,“这叶昭言才貌兼具,身份尊崇,又是叶氏唯一的嫡女,你娶了她便可借此攀附上叶家,日后你娘在锦都也不必再看任何人脸色。烨寒,我是为了你好,为你谋取前程,也是为了我们江家着想。我不求你现在立刻娶叶昭言为妻,此事可徐徐图之。我相信,以你的相貌才情,虏获这位叶家嫡女芳心只是时间问题。” 叶家和江家门当户对,又是锦都王族中的世袭罔替,叶昭言是绝佳的联姻对象。 江烨寒虽然身份不高,在锦都却是难得一见的青年俊彦,加上江老夫人的悉心教导,十三岁起便显露才华横溢,是众人皆知的天才少年。 若能掌控叶家势力,他的前途无可限量,将来也注定不凡。 这样的男儿,他不希望他因为出身的限制而蹉跎岁月,浪费了一身天资。 江烨寒抬起头,目光平视卿王,神情诚恳郑重地说道:“殿下的厚爱,烨寒铭记在心。这件事我不能做主,需要回去好好斟酌考虑,等我有决断了,再来回复殿下。” 卿王听罢神色微微一怔,最终颔首,“嗯。” 他没有勉强,只要江烨寒肯考虑考虑,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毕竟,他多的是办法让江烨寒应了这门亲事,并非一定要让江烨寒立刻改变心意。 他相信,只要江烨寒达成了这桩婚事,日后定然会感谢他,他等得起。 江烨寒站起身来向卿王行礼,随即离开。 待到江烨寒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外,卿王眼中的温柔瞬间褪尽,眼神阴鹜,眸底满是杀意,嘴角浮起嗜血的冷笑。 “叶昭言吗?”卿王低喃,“不管怎么样,这次我绝不允许你叶家坏我大计。” “王爷,薛大人求见!” 正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走来内,恭谨地禀报道。 卿王眉峰微蹙,沉吟片刻,道:“让他进来吧” “是。”那侍卫领命而去,过了半晌才将薛怀澹带进来。 薛怀澹的脚步有些蹒跚,原本一炷香的路程,他加紧脚程,才勉强在茶盏冷透之前赶到。 他一进入梅林,来不及擦额上的汗水,便看到卿王冷漠的神色,心中一跳,立刻跪倒在地,拱手道:“参见卿王殿下!” 若不是卿王及时搭救,他再受些折磨,现在恐怕瘫痪在床,根本下不了地。 那锥心刺骨的穿筋之痛,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只是,即便卿王给他用了最好的大夫救治,他的右脚也无法行动如常了。 想到这里,他的眉间染上了一层狠厉。 “免礼吧。”卿王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何事?” 薛怀澹闻言,从地上起来,恭敬道:“听闻殿下近来频繁召见江家青年才俊,可是在筹备什么大事?” 他原本以为卿王插手叶家承袭之事,是想纳叶昭言为王妃,结果近日来频繁出入王府的江家青年让他生出了怀疑。 难道卿王另有打算? 卿王沉吟片刻,道:“确有此事,本王是为琼姝宴做准备,不知薛大人有什么看法?” 薛怀澹听出卿王的弦外之音,立刻躬身道:“臣不敢妄议皇室政务,只是这些青年才俊着实年纪轻了些,尚未有功绩......” 卿王打断薛怀澹的话道:“江家年轻一代的才俊并不逊色于王公贵族,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探探虚实。” 薛怀澹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暗忖道:莫不是卿王真的打算让江家旁支染指叶家的掌事大权?这可不能啊! 他心里属意的唯有卿王这一位大人物! 薛怀澹思忖片刻,还是觉得不妥,连忙说道:“殿下英明。臣对江家才俊的本事自然不敢怀疑。只是臣对江家有所耳闻,这几位年轻人似乎出身有些勉强......恐怕......” 卿王听到薛怀澹的话,神色淡淡,似乎早就料到薛怀澹会如此,语气依旧不急不缓,“薛大人莫不是看不上江烨寒?” 薛怀澹闻言心中暗暗叫糟,连忙解释道:“殿下,臣只是认为昭言乃叶氏嫡女,身份尊贵......” 卿王不悦地看了薛怀澹一眼,“薛大人,我们江家是什么家族,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烨寒天资出众,是我悉心栽培的人。若他有朝一日能入叶府,是天大的恩赐,你应该感到欣喜,怎么能对他有丝毫的质疑?此事你不必思虑太多,我自有考虑。” “是。”薛怀澹连忙点头,心中暗道:卿王性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万一哪一天他翻脸,将薛家给毁了,那他岂不是哭都没处哭去?这次是卿王主动提出要给叶家安排亲事,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不然就是跟卿王过不去。 不过,按照叶昭言高傲的性子,十有八九看不上这等出身的江烨寒。 想通了这一点,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对了,你今日过来找本王,应该不单单只是为了此事吧?”卿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 “臣这几日收到风声,说琼姝宴当日宴请的除了贵女,还有锦都的各大贵族,臣的薛家有几名嫡女正当妙龄......”薛怀澹试探着问道。 卿王挑了挑眉,淡漠的嗓音不紧不慢地传入他的耳朵,“哦?薛大人有意让那几个薛氏女攀入王室?” 薛怀澹闻言浑身一震,慌张地摇头否认道:“没有,臣绝没有这个意思,不过让她们去琼姝宴露个面,博个好名声,以便日后婚嫁风光些罢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表明平静 琼姝宴,顶级贵族云集,能够被邀请参加此宴会的人身价不菲,若是薛家女被其他贵族看中,将来或许能帮到他薛家,成为不小的助力。 能够与那些人拉拢关系,他们薛家在朝堂上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薛怀澹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傻乎乎地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打算。 卿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自然看透薛怀澹的小心思。 若是薛怀澹想把薛氏女送入王室,以薛家的背景,也不过妾室之流,他不介意成全她们。 如今来看,他更愿意用那些没身份没地位的女子,来牵制局势,让众人乖乖服从他的吩咐。 至于薛怀澹的小心思,卿王自然不放在眼里。 “你们薛家的女儿,本王自然会安置好。不过薛大人,你应该知晓,叶昭言是这次宴会关键之人,你们薛家若想将女儿送入江家,不妨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卿王淡淡地说道。 薛怀澹一怔,心中暗骂,卿王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枭雄,连一丝可能都不留给他。 “殿下放心,臣绝不敢做此妄想。”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青铜色的令牌双手捧送,“这是叶家军令。” 卿王伸手接过玉佩,拿到手里掂量掂量,笑道:“薛大人有此诚意足矣。” 随即又丢给薛怀澹,“既然是叶家的东西,你且收好,若是本王需要,自会找你来取。” 薛怀澹连忙接住令牌,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多谢王爷。” ...... 叶扶归总算精神好了些,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痂脱落,虽然看上去还是触目惊心。 经过精心的休养和调理,她的气色也渐渐好转起来,身体恢复了不少力气。 这几日,她开始为叶昭言悉心准备琼姝宴, 不但为叶昭言准备好了各式华美衣衫,甚至连头饰珠宝也早早地备齐。 “小时候你总爱胡闹,穿着男装往校场里跑。”叶扶归看着镜子里的女儿,笑道,“那时你外公还嫌弃你穿的不伦不类像个男孩儿,如今穿上华丽衣裙,比娘亲当年还要好看。” 叶扶归说着,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支玉簪子,替叶昭言挽起一个漂亮的飞仙髻,“昭言,这发簪可合适?” 叶昭言看着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珠钗,心里既感动又担忧,“好看极了。” 叶扶归昏睡多日,并不知晓卿王宴请之举包藏祸心。 叶正平等人为了不让她忧心,并未告知其中曲折。 她现在所做所为,不过是作为娘亲单纯为女儿将来打算。 “嗯。”叶扶归微微颔首,继续替叶昭言梳发髻。 两人梳妆打扮了良久,叶扶归才满意地点点头。 “你明年才及笄,娘亲还想留你几年......”叶扶归眼角的笑意消失,转为一丝哀愁。 “娘亲,你想留昭言多久就留多久。”叶昭言心疼地摸了摸叶扶归柔顺的发鬓,“等外公回来了,昭言便陪您四处游玩。” 叶扶归摇摇头,低叹道:“又能陪得了几时,到时候你便要嫁人了。” 叶昭言心头微疼,“娘,我答应您,不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陪在您身边,一直保护您。” 叶扶归闻言鼻子一酸,强忍泪水道:“说什么傻话。” “昭言没有傻话,昭言说到做到。”叶昭言郑重承诺道。 两人正说着,门外突然响起焦急而恭敬的声音,“大小姐!” “进来!” 叶扶归和叶昭言转头望向房门口,便瞧见映儿小跑着走进屋内,“大小姐,柳夫人找您,说是有紧急事相求!” 叶昭言一愣,柳夫人? 难道是因为稽斯年? 柳夫人很快进门,她一身粉红色绣金线团花纹的袄裙,乌黑长发绾成堕马髻,一进门便跪下磕头,“求求大小姐救救我家小年!” 叶昭言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柳夫人,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起身再说。”叶扶归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柳夫人站起身来,脸色惨白,眼底布满了血丝,“夫人,我家小年被薛大人唤走了,过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消息!” 被薛怀澹唤走? 叶昭言眉心紧锁,心中暗自思忖,薛怀澹如何能唤走稽斯年? 薛家已经失去了对柳夫人的掌控,要挟之用的药材也由叶府供应了,两者之间的牵制已然断裂,如何还能使唤得动稽斯年? 叶昭言想了想,对柳夫人道:“夫人,你慢慢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柳夫人擦干净脸颊上的泪痕,一五一十地将稽斯年与薛怀澹一事详细说来。 原来薛怀澹这几日一直派人在叶府出行的必经之路上埋伏,等着稽斯年出现,想要与他碰面。 稽斯年并非常人,一路上遇到阻拦纷纷躲过。 薛怀澹久不得手,只好让人带了口信给稽斯年,让他在路边茶肆赴约攀谈,终于约出了稽斯年。 “夫人,你可知口信内容?”叶昭言沉声问道。 柳夫人微微摇头,眼眶红红的,“小年未曾提及。不过,那日他提醒我按时服药,恍惚间说了句说,叶家风雨欲来。” 听到柳夫人的话,叶扶归和叶昭言皆是一惊。 叶扶归疑惑道,“稽斯年为何这样说?” 如今叶正平镇守城关,薛家势力式微,叶府总算得以安宁,何来风雨? 叶昭言的脸色有些苍白,“夫人,你放心,等我带人去探探虚实,再作打算。” 她说完,转身离去。 望着叶昭言离去的背影,叶扶归心中隐隐不安,“昭言这是怎么了?为何脸色变得这般难看?” 叶昭言离开了后,立刻召集了驻守叶府的叶家军,吩咐他们尽快查探稽斯年的踪迹,并且派遣一队人暗中查探薛家人的动向,一旦有异动即可向她汇报。 得知薛琴首的行踪后,叶昭言心中一动,带着几名暗卫赶到翠金楼悄然潜入,揪住了正在替薛幼菱准备首饰的薛琴首,将她绑了起来,拖到僻静处。 “叶、叶昭言?!你,你这是做什么?”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群黑衣蒙面人,薛琴首惊慌失措,大喊道。 叶昭言手腕用力,一把匕首飞出,扎进薛琴首身后的墙壁,“闭嘴。”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互存私心 那匕首离薛琴首的脑袋只差两寸距离,吓得薛琴首闭上了嘴巴。 “薛怀澹最近在筹谋些什么你可知道?” “我,我不知道......”薛琴首不敢说谎。 “哦?”叶昭言冷笑一声,“他抓走了我叶府的人,你说,我要是拿你的一只手去换,他肯是不肯?”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薛琴首吓得连连磕头。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只有先割下你的手指了。“叶昭言冷声说道。 说罢,挥舞着手中匕首,逼近薛琴首。 薛琴首被叶昭言的表情吓坏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嘴唇哆嗦道:“不要!我帮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叶昭言松开她,冷声道:“那你就替我好好写一封血书吧!” 薛琴首闻言,脸色一僵,迟疑起来。 叶昭言竟然要她拿自己的血书威胁自己的亲哥哥?! 叶昭言见她退却的模样,心头涌现一股不耐烦,拔下匕首轻轻擦过薛琴首的手指。 一股鲜血瞬间从她指尖涌出。 “这手若是再不听话,砍了便是。” 薛琴首眼泪瞬间流淌而下,颤颤巍巍地在案桌旁铺开宣纸,抽泣着写了起来。 叶昭言将薛琴首写的那张血书展开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纸递给暗卫。 “带着它,到卿王府外匿身蹲守,待到薛怀澹出现,让他亲眼看到这封信。” 几个时辰后,叶家暗卫在薛怀澹住所的西门外守株待兔,终于等到了薛怀澹。 一番周折后,薛怀澹总算同意放出稽斯年。 看着叶家暗卫前来接应稽斯年被,薛怀澹面露狠厉,双眸闪烁阴狠的光芒,“稽斯年,你就不怕我昨日与你所说的东西一一应验吗?” 他诱惑稽斯年上钩约见之后,事先埋伏好的人马便将他控制了起来。 待到人被绑到了卿王府,他才暴露自己的目的,将部分计划与稽斯年道出,命他在琼姝宴上为大计献出关键一环。 稽斯年本来决计不肯,只是当他谈及叶昭言嫁与江家不可更加的命运时,稽斯年竟然同意随他安排一同赴宴。 “薛大人言重了,我会帮着叶家提防,绝不让此事发生。”稽斯年语气坚定道。 他与薛怀澹达成的约定不过是因为他暂时虚与委蛇,想要探听更多真相。至于薛怀澹许诺的那些个好处,他根本没看上。 原本,他也想过将计就计。 如今叶家来接他,他却不能弃之不顾,让叶家和娘亲为他焦心。 只是这样一来,就不能利用薛怀澹的手便宜行事了。 薛怀澹目光一寒,眼底满是杀气,“哼,你选择站在叶昭言这边,可别后悔!到时候你身后靠着的大树会不会被连根拔起殃及你这条池鱼,就不是你能阻止的了!你别以为叶昭言是我的女儿我就会手下留情!连她的婚嫁都不过是......”说到这里,他意识到人多口杂,自己差点说漏了嘴,立刻住了口,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将那帖子交还给我!” 他抓走稽斯年之际,曾与他交付些内情,以便利用他在琼姝宴上达成目的。 如今稽斯年被叶家控制,自然不能再给他行方便,所有帖子均过了卿王府之手,只要收回,稽斯年就没有可能再赴宴。 如此剑术不凡的少年放在那样的宴会上,却不是为他所用,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 薛怀澹想到这些,心中的怒火更盛,指挥着几名收下将稽斯年怀中的请帖夺了回来。 “哼!既然你不识抬举,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薛怀澹愤恨道。 稽斯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正要开口,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打破了僵局,“一份请帖而已,薛大人何至于恼羞成怒呢?”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位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款步走了进来。 少女神采飞扬,气质卓越,引来众人注目。 “是唐沛柔。”有人认出少女。 “唐家小姐竟被邀请来卿王府?!” “是啊,她可是唐家的嫡女,颇受唐家家主宠爱,并不经常在外抛头露面,也很久未曾参加这种宴会了。” 议论声中,唐沛柔已经走到薛怀澹的面前。 薛怀澹心中烦躁异常,原本稽斯年求娶叶昭言失败,他便想着借稽斯年去攀附锦都贵女,将这些势力化为己用。 这唐家大小姐便是他昨日为稽斯年悉心牵线之人。 唐沛柔一见之下便对稽斯年产生了兴趣,答应在琼姝宴上为稽斯年引荐。 如今计划泡汤,稽斯年要回叶家去了,他如何扭转局势让唐家大小姐收回对稽斯年的好意? “不知唐小姐有何事?”薛怀澹温声问道,表情有些不自然。 “薛大人与稽少侠怕是有些误会。”唐沛柔淡笑着说道。 “唐小姐有话请直说。” “若我唐家去求两份请帖,薛大人猜,卿王府应是不应?“唐沛柔淡笑道。 薛怀澹闻言,佯装的笑意骤然撑不住,昨日他还与唐沛柔热络交好,今日为了稽斯年这小畜生,她竟然当众不给他面子? 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唐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沛柔不想如此费心,不知薛大人愿不愿意卖这个人情?”唐沛柔笑盈盈道。 薛怀澹身为叶府赘婿,不过扯了卿王这张虎皮狐假虎威,不足为惧。 唐沛柔是个聪颖之人,自然看透了这一点。 “你!”薛怀澹气极,强压住心头的火气,“唐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 “多谢薛大人慷慨解囊。”唐沛柔含笑拱手,接过薛怀澹手中的请帖,转身带着几名侍卫随着稽斯年一行人离去。 “真是个嚣张的丫头!”薛怀澹愤懑地骂道。 他本来想趁机拉拢唐家,没想到反倒被唐沛柔威胁了。 入夜之时,叶昭言料理完薛琴首后,匆匆返回,在叶府偏厅内见到柳夫人。 柳夫人正坐在椅子上抹眼睛,看见叶昭言回来,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朝着叶昭言拜了拜,道:“大小姐,小年他......” 叶昭言连忙伸手将柳夫人扶起来,语气温和道:“夫人勿急,叶家的暗卫已经接应到稽斯年,应该很快就到叶府了。” ------题外话------ 明天是过渡情节和宴会开场路上的事,大家520快乐~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心系于此 半个时辰后,稽斯年果然回来。 柳夫人见他身上并无伤痕,只是神色间疲惫异常,顿时方下心来。 叶昭言也迎上去,“你怎么会被薛怀澹扣下?” 稽斯年正要开口,一个浅浅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行人停止了声音看向前方, 一个年纪较小的少女带着两名侍女缓步而来,几个呼吸间走到稽斯年身侧,与他比肩而立。 少女约莫十三岁左右,生得一副瓜子脸,杏眸含秋水,唇瓣樱桃,肤若凝脂,眉目灵秀。 她虽比不上叶昭言出尘脱俗,却胜在眉目灵秀,给人一种邻家妹妹的感觉。 柳夫人看着这位少女,眉头轻拧,“小年,这位是......” “太常寺少卿之女唐沛柔。”唐沛柔微微抬头,朝着柳夫人盈盈施礼道:“见过柳夫人。” 她虽与柳夫人见礼,余光却落在了一旁的叶昭言身上。 叶昭言身形高挑纤细,一袭素白色的裙装显得衣袂飘飘,与身形高大挺拔的稽斯年倒是相衬。 仔细看去,她气质超群,让人见之忘俗,只是眉宇间隐隐藏着一抹英气,让人不敢直视,只能远观。 唐沛柔心中不由有些吃惊,这女子竟然这般年轻,看身边站的稽斯年年龄也不大,难道稽斯年与她是兄妹? 不像啊! 叶昭言察觉到了唐沛柔的视线,抬眼朝她所在的方向望去,正对上唐沛柔的视线。 唐沛柔一愣,随即低垂下眼睑,避开叶昭言的视线,掩饰心中波澜。 “这位是叶家大小姐叶昭言。”稽斯年介绍道。 “叶大小姐果然是个绝色佳人。”唐沛柔含笑赞叹道,“听说叶家与稽家有些渊源,不知是否属实?” 叶昭言几不可察地扫了唐沛柔一眼,轻描淡写道:“确有其事。” 唐沛柔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笑容温和,“叶小姐尚且能如此善待稽家人,真是让人佩服。” 昨日一见之后,她便命人打听稽斯年底细,也随之了解到两家有些纠葛,略微知晓稽家险些求娶叶昭言之事。 叶昭言神色平静地看着唐沛柔,没有开口说话。 “大小姐待人一向善意。”柳夫人笑道,看向唐沛柔的眼神变得怪异,这凭空冒出的唐家小姐究竟有何目的? 叶昭言冲着唐沛柔颔首示意,并未多做停留,转身走进院内。 柳夫人看着叶昭言离去,又看了一眼稽斯年,欲言又止,“小年......” 唐沛柔笑着走近柳夫人道:“听薛大人说夫人和稽少侠与他乃旧识,故而为沛柔引荐了稽少侠。” 柳夫人闻言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心中依旧是不安。 稽斯年知晓柳夫人心中存疑,却并未当场解释。 “多谢唐小姐今日相助。”稽斯年向唐沛柔拱手致谢,“夜深露重,唐小姐若没其他事的话,就请早些回府吧。” “好。稽少侠,琼姝宴再见。”唐沛柔嫣然笑道。 待唐沛柔离开,柳夫人这才忍不住问道:“小年,唐小姐这番举动是何用意?你怎么会与她结伴同行?“ 稽斯年轻叹一声,将事情全盘托出,更是详细分析了琼姝宴的种种蹊跷之处。 柳夫人闻言,脸色微沉。 唐沛柔这般举动,分明是想借此来笼络稽家的势力,而稽家已经与叶家结缘,日后她与稽斯年重回稽家,必然要回报叶昭言,与叶家交好。 如此来说,唐家岂非与叶家有了争抢之势? “唐小姐与薛家乃旧识,这次帮助我也是因着薛怀澹才搭上关系,至于为何会与我同行......”他看向一旁,眼底浮现一丝迷惘之色。 “我也不知。” 唐沛柔不是普通人,自然不是他能够揣测得透彻的。 柳夫人心思缜密,一眼便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她沉默片刻,说道:“小年,你不该与那姑娘走得太近,她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简单!” “娘,我自有分寸,你且放宽心好了。”稽斯年安抚道。 柳夫人叹息一声,“这琼姝宴暗藏杀机,娘本不愿意你去蹚这浑水,但如今卿王既已与薛怀澹结盟,叶昭言又被算计其中,只是......” 柳夫人看着自己儿子的目光带着慈爱与怜惜。 “娘,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小心行事。”稽斯年笑道。 “但愿如此。” 柳夫人点了点头,却总觉得有些担忧,她不希望儿子卷入这漩涡。 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格坚毅,决断力与智慧不逊常人半分,她这个当母亲的尽管操心,却无法阻止儿子做出决定。 柳夫人心中叹息,这孩子长大了 稽斯年笑着安慰了母亲两句,便匆匆离去,找到叶昭言商谈事情。 ...... 五日后,琼姝宴如期举行。 此次琼姝宴,邀请了天禄王朝的权贵及各世族子弟以及勋贵之女。 这些勋贵家子弟皆是官宦之家,在锦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清晨,一辆奢华的马车从叶府稳稳驶出,渐渐行过了烟瑟桥。 “大小姐!我忘记拿您的披风了!”车厢里传来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 “时间不早了,今日无风,不带披风也不碍事吧?”另一个温柔乖顺的声音道, 马车已经行了三分之一路程,若是返回去拿,定然时间紧迫。 “无妨,我骑马去拿吧!顺带捎上我的佩剑。” 片刻后,帘子掀开,身着缕金昙花雨丝绫裙的叶昭言急忙下车来。 映儿慌忙上前,却来不及扶住她,猝不及防踩到一处柔软,叶昭言被裙裾一绊,脚下悬空,整个人摔了出去。 叶昭言惊呼一声,连忙双臂攀住车沿,身体向前倾斜。 就在她即将跌倒时,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及时伸了过来,扶住了她。 叶昭言抬起头,便看见身着青衫的少年近在咫尺,面容俊美无匹,一双墨玉眸子流淌着璀璨光芒,犹如黑曜石般闪烁夺目,令人怦然心动。 还在愣神时,一柄剑递到了她的手中 “拿着。”少年声音清冷。 叶昭言怔怔地盯着手中的长剑,看着剑身上雕刻精巧的莲纹,还有剑鞘处绣着的凤凰图腾,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一把女子的佩剑,却并不是她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备而赴 他见叶昭言呆呆的模样,有些紧张,“这剑不称手?” 叶昭言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抽出长剑,剑鞘轻击剑身,声响悦耳,如同黄莺出谷般清脆婉转。 是把好剑。 “这是你的剑?”她看向稽斯年问道,声音轻快。 稽斯年摇了摇头,“这剑名叫''''凤鸣剑’,它是我在前几日去云州城时偶尔所得,当时看它的剑鞘极为适合女子佩戴,便一眼看中,想着日后送你。今日你出行匆忙,我临走时问过门房的小厮,知你尚未来得及带随身佩剑,便顺手取了这把剑替代,也不知合不合你意。此行不平,带上它要方便些。” “多谢。”叶昭言将''''凤鸣剑’收入袖中,轻声道谢,心中却泛起涟漪,一时无法平静。 她没有想到,稽斯年竟然心系此处。 “你我二人相识已久,客气什么。”稽斯年淡笑道,“你先行一步,路上注意安全。” 话虽如此说,他的脚步却迟迟没有挪开,心尖漫起一股不舍。 他并非不愿与她结伴,不过担心有心之人的编排,特意避嫌罢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叶昭言倒没有注意这些,微微颔首,翩然离去。 待到天边朝霞漫天时,叶昭言总算赶到了琼姝宴举办地。 此时正值日出,阳光正好,叶昭言抬头仰视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园林,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受。 宴会举办在西郊的别院中,这座别院为前朝皇室修建,占地广阔,建造奢华,亭台楼榭林立,假山流水皆应有尽有,周围布满各式各样的珍稀奇观,极具古典韵味。 琼姝宴还未正式开始,湖畔已经聚集了不少世家公子、小姐们。 这些人大都是勋贵子弟,身份尊崇,自幼受尽教育与培养,心性高傲,一言一行都带着几分桀骜之气。 这一路上叶昭言遇到了不少勋贵世家子弟,有几人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叶昭言也不恼怒,面色无常地走过,不理会他们。 她不是菩萨,更不是那种可以包容一切伤害,原谅一切恶行的圣人之辈。 昨日她与稽斯年商讨过后,知晓不少内情,已经有所准备。 今日的宴席中,她不仅要演戏,还要伪装成截然不同的叶家嫡女。 叶昭言径直进了园中,刚踏入大门,一阵香风拂过鼻尖,她顿时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叶昭言目光落在前方的凉亭内,亭中站着两名绝色佳人,一见叶昭言,便上前施礼,“叶小姐远道而来,定然累了吧,请到一旁花园休息片刻。” 这两名女子看起来都约莫二八年纪,俱为绝色佳人,容貌清秀,气质出尘,让人看了不禁移不开眼睛,一名穿着紫衣,一名穿着粉红罗裙,皆是美丽不可方物。 叶昭言看着两人,一边心中疑惑这两人竟然识得她的面容,一边笑着点了点头,“多谢。” 二人引领叶昭言和茱萸、映儿往前走去。 叶昭言在簇拥下穿梭在花园其中,一时间,倒是惹得不少人频频侧目。 她今日特地穿上了一件缕金昙花雨丝绫裙,外罩着同色纱衣,头上挽着简洁的飞仙髻,用碧绿色的珠钗固定住乌黑柔亮的秀发,额前垂落一缕青丝,衬托着她的肌肤雪白细腻。 叶昭言本就是英姿飒爽的女子,如今又刻意打扮一番,越发显得与众不同。 很快,她就进入了园林深处。 眼前景象越发的壮丽繁华,一座宫殿建在假山之间,周遭的假山和假河流绕着宫殿环绕,一条蜿蜒的石阶从假山下延伸向上,一直通往宫殿,在最远处的假山之上有一座白玉砌成的高塔,看上去像是祭祀用的塔,在高塔顶部,还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小姐,您瞧!这园林中竟然栽植着各种药材,这些药材不像是寻常百姓能买得到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映儿兴奋地喊道。 叶昭言闻言,抬头望去,果真如此。 各色奇异花草生长其中,一派生机盎然之态。其中有几味药草,竟是叶府库房珍藏的品类。 “这座园林是前朝皇帝在世时特意修缮,供奉着前朝皇后娘娘的灵位。”一个悦耳清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昭言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袍,腰系玉带的男子正从她的左后方走来。 男子面色温润如玉,眼中含着温煦的笑意,“前朝皇帝已经去世许久,这座园林一直荒废着,这些药材便是为了供奉前朝皇后娘娘而栽植的,每年春夏秋冬四季,这里便是最佳采摘季节,可以采撷许多珍贵药材。” 待他走近,叶昭言才看清,这名男子生得眉宇清隽俊秀,一双眸子宛如春水般澄澈,嘴角带着一抹温文尔雅的浅笑,浑身散发着书卷气。 叶昭言心中漾起波澜,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人。 他看上去温文尔雅,却给她一种难以靠近的疏离感,似乎距离遥远,难以触碰。 他才出现片刻,周围不少人的目光就落在了二人身上,几个盛装打扮的世家小姐停在不远处窃窃私语,似乎颇为关注眼前这俊秀的男子。 这时,那名男子开口说道:“在下江烨寒,这位可是叶家小姐?” “正是。”叶昭言不甚热情地答道。 “叶小姐,我听人提起过你,听闻你武艺卓绝,是难得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哦?是吗?”叶昭言微扬眉梢,心里有些好笑,她行事低调多年,未曾在外留名,哪来的什么奇女子名号? 不过,江姓倒是提醒了她。 这个江烨寒冷不丁套近乎,会否与江家背后的卿王所有联合? 不过,既然对方有心套近乎,她若不给点面子岂非显得她太小家子气? 叶昭言笑道:“多谢江公子夸奖。” 江烨寒含笑看着她,“叶小姐不必拘束,我只是对你的武艺颇为欣赏,想跟你交个朋友,不知道可否赏个薄面。” 叶昭言看了他一眼,见他笑容真挚,心里暗叹,这人看似温柔无害,真是一副骗人的好面孔。 第一百七十章 别有心思 不过她并不怕对方使诈。 “江公子客气了,叶昭言不过一介弱女子,武功高强都是谬传,徒有虚表而已,哪里能跟江公子这样的俊才相比,江公子可千万不要跟昭言玩笑话才是啊!”叶昭言故作惶恐,低垂着头道。 “叶小姐说笑了,在下说的可是肺腑之言。”江烨寒笑着摇了摇头,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叶昭言没再说话,而是静等对方发难。 果然,江烨寒随即开口道:“江某自认在武学上天分缺缺,不知叶小姐能否赐教一二?” 他的目光落在叶昭言身侧丫鬟手中携带的佩剑上,眼中闪动着浓郁的兴趣。 他眼力非凡,看到叶昭言佩戴的佩剑之时,就认出了这把佩剑不是凡品。 叶昭言看了他一眼,心中有数。 她微微一笑,“不瞒江公子,我并不甚精通武学技巧,在边外之时就一直练习剑法,可惜在剑法虽然有些心得,却不懂得控制力道,导致刀剑无眼,误伤了别人。” 她一边说,一边注视着江烨寒的反应。 果然,江烨寒的目光变了,带着一抹沉思。 “没关系,只是切磋一番而已,不会伤及性命,只要叶小姐不是存心伤我,怎么样都行。”江烨寒依旧面带微笑,一派温润儒雅。 叶昭言闻言心里更加笃定,眼前这个江烨寒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啊!既然江公子对我如此有诚意,我又怎好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们就试一试,不管输赢,江公子都不必放在心上。” 江烨寒闻言,微微颌首,“叶小姐请随我来。” 两人一齐迈步离去,周围的议论声霎时间大了些。 尤其是几个贵女,见江烨寒亲自带着叶昭言离去,脸色都有了诧异的神色。 这江烨寒虽然出身不高,却是江家出了名的清高才子,等闲人唤不动,怎么今天竟然对一面生的女子如此热络,真是罕见。 “谭姐姐,这女子什么来头?莫非是皇室女子?”一名身着藕丝缎裙的清丽女子小声道。 身着描花长裙的丰腴女子闻言,眼中浮起几分疑惑,“皇家贵女我都是见过的,并不见这样一张脸。” “那就奇了怪……” 江烨寒很快将叶昭言带去一处僻静的院落。 这座院落占地极广,四周围都被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着,四周的花草也长得极茂密,不少枝干都伸展了开来,在日头下,仿佛活物一般,发出沙沙的响声。 叶昭言和江烨寒来到一块空地,两人停住脚步。 江烨寒转头对身后的随从说道:“你们先去一边歇息。” 江烨寒的随从恭敬地退去。 茱萸和映儿将佩剑递给叶昭言,眼中含着一抹担忧。 叶昭言朝她们轻轻摇了摇头。 “叶小姐,请。”江烨寒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请。”叶昭言微微颔首,迈步走了几步,然后突然拔出长剑。 剑尖指向江烨寒,剑尖上冒着一股森寒的剑芒。 江烨寒看了她一眼,面色未变,手中一柄藏青色的长剑悄然出鞘。 叶昭言手腕一抖,长剑瞬间挥舞起来,朝着江烨寒刺去。 江烨寒脚尖轻点,飞跃起来,轻飘飘地避过了她这一击。 剑尖刺空,叶昭言立马收势,长剑再度挥舞起来,再度刺去。 江烨寒身形一矮,堪堪躲过长剑。 他轻功极好,叶昭言的长剑刺空之后,他欺身而上,旋即出剑迎击叶昭言。 他身姿优美,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轻松自然,看似漫不经心,可每一次的出剑,都蕴含着一种诡谲莫测的剑法。 两人迅速交战在一起。 叶昭言身材纤瘦,动作却利落干脆,每一招都充满了杀机。 她出剑凌厉,剑尖不断刺向江烨寒身上要害处。 江烨寒身形一晃,避开了她凌厉的攻击。 他一边躲避叶昭言攻击,一边笑着赞道:“叶小姐果然不愧是巾帼不让须眉。” “过誉了。”叶昭言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目光锐利如鹰隼,手下毫不留情,剑招狠辣,招招杀招。 江烨寒不慌不忙,险险闪过叶昭言的攻击,脚尖一点,整个人轻盈地跃至半空,长剑横扫,一招一式都是刁钻,剑光剑影在叶昭言周围不断闪烁。 叶昭言见状,心底暗惊。 这个人不愧是卿王府的人,实力确实不错。 两人迅速移动着身形,几个呼吸间已经过了数招,叶昭言手中长剑一个旋转,剑尖朝着江烨寒的胸口狠狠扎去,江烨寒轻巧避开,手中长剑迅速迎击过去。 “砰......” 叶昭言长剑和剑尖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火星迸射。 叶昭言手臂一麻,长剑差点脱手。 她急忙稳住身体,手腕一翻,长剑在她的控制下,改变轨迹,朝着江烨寒的脖颈袭去。 这一击出其不意,江烨寒来不及闪避,眼看就要败于叶昭言之手。 “铿锵!” 一声刺耳的撞击声袭来,叶昭言眼前闪过巨大的黑物,紧忙避开,一股猛冲之力下,手中剑身猛得一抖,长剑偏了一尺有余,刺入旁边的树干中,剑锋深深刺入树干中。 叶昭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倒,眼看就要狠狠摔出去。 这时候,她的手被一双纤长的手拉住。 江烨寒一手抓住叶昭言握剑的手腕,将叶昭言拉到怀里,另外一只手顺势搂住她的腰肢,稳住了她的身体。 叶昭言抬起眼眸,正对上江烨寒那张温文尔雅、笑颜如花的俊脸。 她的身体被江烨寒楼在怀里,两人之间距离极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喷洒在她脸颊上的热气。 她的皮肤白皙娇嫩,五官清秀端庄,眉宇间自带一股罕见的英气,长而卷翘的睫毛像蝴蝶一样扑扇着,鼻梁挺直,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风情,令人不禁想要一探究竟。 江烨寒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叶昭言,似乎想透过她的皮囊,窥探到她的灵魂 “江公子,多谢了。”叶昭言挣脱他,避开江烨寒投射过来的火热目光。 江烨寒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叶小姐何需言谢?这是在下该做的事情。” 叶昭言看着他的笑容有片刻失神,心中涌现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第一百七十一章 环环相扣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心态,不再看江烨寒,目光盯着远处,却见刚才那只活物竟然是一只秃鹫,正蹲在一棵大树上蓄势待发。 “小姐,你没事吧?”茱萸拉着映儿蹑手蹑脚地走来,两人神色紧张地盯着那棵大树,显然也被这秃鹫吓坏了。 这只秃鹫的体型极大,足有四尺长,通体灰褐色,浑身羽毛雪白,双翅展开足有一丈,双腿粗壮,它的爪子呈现乌黑色,尖锐无比,看起来异常狰狞可怖。 叶昭言没想到这种野生凶禽居然会主动攻击她,她身在琼姝宴后花园呢,居然被一只凶兽给盯上了,心中感觉有些怪异。 刚才秃鹫若是扑上她,她必死无疑。 她能够感受得到这只秃鹫的危险程度远超她的估计,就算是她手持长剑对付,都不一定能有胜算,这只秃鹫可以说是她生平仅见。 叶昭言还在愣神中,这只秃鹫扇动了两下翅膀振翅欲飞,直勾勾地盯着叶昭言,眼睛里散发着嗜血的光泽。 叶昭言感受到秃鹫的敌意,不由暗叫糟糕。 她知道这只秃鹫已经认准她了。 秃鹫的速度非常快,一般情况下,它只需要三个呼吸的时间便能飞越十余丈的距离。 叶昭言虽然能够跟上,但是她却无法完全保证自己能够逃脱秃鹫的追击。 江烨寒看着这一幕,目光闪了闪,唇角微弯。 他悄然伸手摸向腰间一个香囊一样的东西,指尖悄然染上几丝白色粉末。 他缓步走上前挡在叶昭言身前,渐渐靠近秃鹫所在的那棵大树下,“叶小姐勿怕。” 下一秒,他右手食指一弹,指尖的白色粉末朝着秃鹫的脑袋上。 秃鹫忽然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传入脑海,头部不由地摇摆起来,它的眼珠也转动着,显得很烦躁,不一会,就朝一旁稍远些的大树上飞去。 看着秃鹫这幅模样,叶昭言心中有些不妙。 江烨寒转头,对叶昭言笑着说道:“叶小姐,看来这只秃鹫并不敢对我如何,琼姝宴上,你还是跟紧些我吧。” 叶昭言眉头皱了皱,看着江烨寒的眼睛,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叶小姐,我带你去后院休息片刻。”江烨寒见叶昭言站在原地没有动,不由催促道。 叶昭言回过神来,看了看江烨寒,又看了看那棵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跟在江烨寒身后。 至少先摆脱眼前的困境再说。 一行人绕过前面的花丛,穿过花丛中间的一条青石板小径,一路往园子深处走去。 走到一处岔路口,行过木桥,便是一条石板铺就的宽阔路边,看起来颇为大气。 茱萸和映儿正要跟紧,被桥上两名侍从拦住了去路,“贵客招待处,只容一人带一名侍女。” 叶昭言闻言回过头,见江烨寒也只带了一名侍从入内,便朝茱萸点了点头,留下一脸担忧的映儿守在原地。 江烨寒带着叶昭言,往前行去。 走过石板路,路上草木渐渐茂盛,人越来越少,颇有些冷清。 叶昭言心里隐隐有一丝担忧。 这种感觉让她感觉十分奇怪,就像是一个人走进一个陷阱里,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却不能退缩。 叶昭言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身前的江烨寒,问道:“江公子,我们要不要换个方向走走?” “换个方向?”江烨寒闻言笑着反问道:“怎么换个方向?叶小姐是担心这条路有什么危险吗?” 叶昭言沉默不语。 她看了江烨寒一眼,见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一副自信满满,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他早已经洞悉了前面的道路一样。 这让叶昭言不禁产生一股好奇心。 难道江烨寒对这地方非常熟悉? 江烨寒见叶昭言不说话,继续问道:“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叶昭言害怕吗?放心吧,这琼姝宴上,并没有危险,只要你一路上跟紧我。” 叶昭言闻言眉梢一跳,“江公子不觉得这条路太冷清了些?” “这本就是为贵客专设的道路,自然非寻常人能够踏入。难道叶小姐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江烨寒看着叶昭言,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蛊惑,好像能够迷乱人心智,让人不由得想听从他的命令去执行他的吩咐。 叶昭言不是普通人,心志坚毅澄澈,江烨寒的话并没有引起她任何波澜。 不过她能感觉到,若是原路返回,江烨寒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是这样,江公子便请带路吧。” 不一会儿,江烨寒便领着叶昭言走进一处庭院。 这栋庭院十分雅致,四周环山绕水,一座亭台楼阁环抱着一汪温泉,温泉外围是一圈塘水,栽种着数十朵荷花。一阵风吹来,荷花朵朵怒放,花瓣飘落,美不胜收。 只是那泉水之上荡漾着一层浅浅的雾气,在白色纱幔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妖娆。 而且随着靠近,那池子里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叶昭言眉头微微蹙了蹙,她不太喜欢这座庭院,总感觉这座庭院有种诡异的气氛在流淌。 江烨寒看到叶昭言的表情,笑了笑,“这座庭院名唤莲池,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宾用的,每日都会有人送酒来,今天恰巧赶上琼姝宴,我便借故让人把酒送到这里了。怎么样,叶小姐可喜欢?” 叶昭言看着江烨寒脸上灿烂夺目的笑容,心底升起一抹不安,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栋庭院有种说不出的邪恶,似乎藏匿着什么秘密。 她摇了摇头,道:“江公子,这座庭院太冷清了些,与其留在这座庭院里,我更愿意在别的地方看风景。” 江烨寒听到叶昭言这句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叶昭言,问道:“叶小姐莫不是在嫌弃这座庭院太过陈旧?” 叶昭言摇摇头,说道:“这座庭院虽然破旧了一点,但是胜在清幽雅致,只是,里面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着实让人不太舒服。” 江烨寒听了叶昭言的话不禁笑了起来,“这里的确存在着药香味,不过这是一种驱蚊虫的熏香。” 第一百七十二章 顺势而为 “可是......这种熏香的味道太浓烈了些,我闻着有些不舒服。”叶昭言皱着眉头说道。 她的鼻子极灵,能够闻得出这种熏香有异,散发着一股辨不清的药味,也不知道这种熏香具体有何功效。 她现在还没有弄清楚江烨寒的真正意图,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江烨寒见叶昭言如此警惕,心中忍不住有些诧异。 他以为叶昭言应该被这座庭院里的环境给打动,不会想这么多。 “叶小姐放心,这种熏香对人体并无伤害。”江烨寒脸上挂着笑容,但是眼底深处却闪烁着一丝谨慎。 “这样吗?”叶昭言闻言,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江烨寒,总觉得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虚假。 “若是叶小姐实在不习惯,我们不进去,在院子里休憩片刻也无妨。”江烨寒开口道,说着他率先迈步走了出去。 叶昭言一怔,随即迈步跟上他的脚步。 那股若有若无的奇异药香渐渐远去,叶昭言瞬间感觉轻松不少。 这时,一名小丫鬟从旁边的房里出来,手上提着食盒,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江烨寒看到小丫鬟,立刻迎了上去接过食盒。 叶昭言这才想起茱萸还在庭院门口,看向那名丫鬟,“你可看见一个绿衣的小丫鬟?” 小丫鬟一怔,“方才进门之时,正好见那位姑娘往外面走远,似乎是去拿什么东西。” 叶昭言心中划过一丝不安。 江烨寒看了一眼叶昭言,对着小丫鬟说道:“这里交给我吧,你去将那绿衣小丫鬟找回来。” 小丫鬟看了叶昭言和江烨寒一眼,点了点头,“是。” 说完,她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出去。 江烨寒在院中的石桌上坐下来,将食盒轻轻打开,一股令人动容的香气飘散开来,“这余香糕是用宫里的秘方指的,风味独特,叶小姐走了这么久,不妨用一些点心吧。” 江她打开一块余香糕递给叶昭言,“这种余香糕是用桂花、梅花和桂花汁制作而成的,桂花、梅花和桂花汁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清香,味道清甜可口,用来做饭前甜点最是开胃。” 叶昭言看到他递过来的糕点,并没有伸手去接。 “谢谢江公子的好意,我不饿,就不吃了。”叶昭言直截了当地拒绝道。 江烨寒脸上的笑容依旧,并未因此而生气。 他将糕点拿起来,又重新放回食盒里,放回的方向和位置竟然与拿起前分毫不差。 叶昭言看到他的举动,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刚才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自然,就像是一种本能,这种举动是常人根本做不出来的,但是江烨寒却做的十分自然,似乎天经地义般。 江烨寒见叶昭言盯着他手中的食盒发呆,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许,“怎么,叶小姐还是对我有所戒备吗?” “江公子,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是何用意?” 江烨寒闻言看着叶昭言,眼中浮现一抹认真,“叶小姐这话说得倒是让人费解,难道我带叶小姐来这里休憩,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叶昭言看着江烨寒一双漆黑的眼眸,只觉得那一张俊朗无铸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特别耀眼,不由得有些失神。 江烨寒看着叶昭言呆愣的样子,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他拿起那块糕点吃起来,动作优雅十足,半晌才道:“叶小姐这般怀疑也不奇怪,我自小便在边外苦寒之地长大,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时候曾去驿站厨房偷拿馒头。为了不被发现,只敢从每个馒头下撕下薄薄一层,然后放回原处,不叫人看出端倪。” 江烨寒说这番话的时候语速很慢,语气平静无波,没有任何起伏。 叶昭言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副场景,冰雪天气里,一个衣衫单薄的男孩小心翼翼地蹲在笼屉下面偷吃。 她没有想到江烨寒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看起来那段时间他似乎是被迫困在边外。 “我曾经听人说过,有些人为了活命,不择手段。”叶昭言缓缓开口,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烨寒,似乎要将他看穿似的。 江烨寒听到叶昭言的话,笑容明媚起来,说道:“我确实是这样的人。” 他承认得十分干脆利落,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行径。 “那江公子今日邀请我过来,是想告诉我什么呢?”叶昭言直视着江烨寒问道。 江烨寒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温润的笑容,“在下久闻叶小姐大名,初次相见更是一见如故,秉性相投,故而想与叶小姐结交朋友。” “我不懂江公子的意思。”叶昭言说道,她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她觉得眼前这位江公子的用意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叶小姐日后会明白的。”江烨寒看着叶昭言,嘴角噙着笑意,“这园子里还有许多好风景,久待在这里不免乏味,不如我带叶小姐四处走走?” “这恐怕不妥吧?”叶昭言看着江烨寒,摇头拒绝,四处静谧无人,贸然行动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江烨寒闻言,笑着道:“我只不过是想邀请叶小姐散心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这里毕竟不是你的府邸,我怎敢叨扰?”叶昭言看着江烨寒,脸上露出疏远的神情,“若是我们这般同行四处招摇,恐怕传出去会对我们两人的名誉造成影响。” 江烨寒听到叶昭言的话,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是江某考虑不周,没有顾及到你的名声,我这便离开。” 说着他便自行起身往外走去,没有丝毫留恋的意味。 “等一下。”叶昭言叫住江烨寒。 她看着江烨寒的背影,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若是他真的想做些什么,这里是卿王的地盘,自己肯定算计不过,但若是他没有敌意的话,那自己就可以顺势走出这后园了。 叶昭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抬起头朝着江烨寒的方向看过去,“江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就从离开的路带我逛一逛吧,也好让我离开这后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半路遇险 江烨寒听到叶昭言的话,脚步顿了一下,“既然叶小姐相求,我当然愿意效劳。” 叶昭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出了庭院,叶昭言跟在江烨寒身侧,一路沿着鹅卵石铺成的青石板路往前走去。 这条道路虽然不宽阔,但是两侧却有各种树木花草遮挡,看上去非常幽静,十分适合赏花游玩。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走着走着,叶昭言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假山上,只见那假山的后面,赫然出现了一间屋舍,屋内隐隐透出烛光,显然有人在里面。 江烨寒见状,也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叶昭言没有回答他,快步向前走去,想赶紧绕开这处屋舍。 这里人烟稀少,僻静无比,这一处突兀的屋舍凭空出行必定有妖。 江烨寒见她急匆匆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即快速跟了上去,追着她的步伐往假山远处的小道走去。 叶昭言走到小道尽头的时候,只看到地上的石板路消失了,地上空荡荡地,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和几棵树。 前面竟然没有开辟道路。 江烨寒跟着叶昭言走近一棵树下,只见那棵树的后面有两三丈高,茂盛的树木挡住了叶昭言和江烨寒的去路。 他眉头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叶昭言没有回答他的话,她继续往前走,越走心中越觉得不安,她总觉得这里似乎是埋藏着危机。 只见放眼望去除了树林就是花草树木,哪里看的出有什么异样? 她停下脚步,警惕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江烨寒见叶昭言停下来,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叶昭言转头看着他,脸色变得十分严肃,说道:“江公子,你知道那个假山后面有什么吗?” 江烨寒往远处的假山看去,眉头微皱,随即摇了摇头,说道:“那假山后面是个带着花圃的小木屋,里面种了许多花花草草,并没有什么特别。” “难道是我多心了?”叶昭言低喃道,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她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刚走两步,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一块尖利之物擦过她的手背,紧接着就被一股力拉扯过去撞进了一具坚硬的胸膛中。 叶昭言从江烨寒怀中抬起头,惊愕地看去,只见两只秃鹫盘旋在半空中,眼神阴狠地盯着她,张着大口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 叶昭言瞳孔猛地收缩,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心脏砰砰砰跳的厉害。 江烨寒也看见了那两只秃鹫,眼眸中露出凝重之色,伸手抓住叶昭言的手腕,把她护在身后,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要动,这不是方才那只。它们应该是饿坏了,我去引开它们,你在原地呆着不要乱跑。” “等等......”叶昭言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江烨寒已经纵身而起。 叶昭言看着他的背影纵身飞掠而起,朝着那秃鹫飞了过去。 两只秃鹫见到江烨寒的举动,立马展翅朝着他扑腾而去,看到它们凶残的模样,叶昭言心中一慌。 江烨寒身形轻盈,很快躲避开秃鹫的攻击,引着它们朝远处飞身掠去 叶昭言眼睁睁地看着江烨寒飞离这里,等了半炷香的功夫也不见江烨寒返回的身影,正要松一口气,只听得耳边响起一声凄厉的鸣声,她心中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那两只秃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头朝着她冲了过来。 “糟糕!”叶昭言心中大惊,两只秃鹫的目标并不是江烨寒,而是她,它们在她身旁盘旋了片刻之后,猛地俯冲而下,张着大嘴朝着她扑咬过去。 叶昭言看到那两只秃鹫扑咬过来,急忙转身向右侧假山奔跑而去,一边奔跑一边不断地回头看着身后,生怕那两只秃鹫会追上来。 这一段路四处都是草木,唯有这假山后的木屋尚且可能藏身。 叶昭言一路向着前方奔跑,那座小木屋近在眼前,里面的烛光不知何时已经灭了。 叶昭言见此,有一丝迟疑,正犹豫着,那两只秃鹫紧跟而来,发出尖利的叫声。 那声音让叶昭言感觉毛骨悚然,她甚至都能够感受到那两只秃鹫在她身后发出的恶臭味道。 她想也不想便推门跑了进去,“砰”地反手关上门。 屋内漆黑一团,根本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和那两只秃鹫的尖叫声在房外回荡。 过了半晌,那叫声渐渐消失了,外面又恢复平静。 她屏息凝神,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她心中升起一抹庆幸。 如果不是江烨寒的话,恐怕现在她早就被那两只秃鹫给吃了。 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看见屋中的桌子上似乎摆着烛台。 叶昭言不由得担忧起来,她走到桌旁坐下,摸索到桌子上的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蜡烛刚刚点燃,照亮了近处的物件,她的视线突然被那蜡烛旁边摆放着的东西给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那蜡烛旁边放着一套女装,而且衣服还是崭新的,并未有任何人穿过的痕迹。 这件女装纤尘不染,明显是不久前送过来的,她拿起女装左右端详,只觉得这套衣服有些熟悉,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叶昭言心里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她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那件衣裳,掀开衣角仔细地看着。 衣裙上绣了一圈金色的花纹,一条红绳挂着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垂在衣袖中,衣领处镶嵌着两朵金色的梅花,整件衣服看起来华贵优雅又不失清纯。 这一套衣裙看起来十分精美,应该是价值不菲。 衣襟处绣着的梅花花型与市面上见到的迥然不同,在她的记忆当中,似乎确实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一副衣裙。 到底是哪里见过呢? 叶昭言一时没有头绪,索性环顾四周起来,只见屋子中摆设极其简单,只有几把椅子和几件桌案,一旁放着一盆盛开的兰花,花瓣洁白,在烛火的映衬下,仿佛是一团雪白的雾气。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诡异木屋 在她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水墨画。 那画上描绘着一位年轻男子骑在骏马上,一袭白色长袍随风飘扬,身姿挺拔如剑,容貌俊朗,双手握着缰绳,英姿飒爽,浑身散发出一股王者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画上的男子不仅气质非凡,而且长相俊逸潇洒。 这幅画,绝非普通人所作,而是名家所做,画师技艺精湛,堪比有名的大家,画中男子的神态栩栩如生,让人无法忽略他。 叶昭言看着那幅画怔愣了片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另外一幅画,那是她孩童时期见过的画卷。 那副画上的少年也是一袭白衣,只是那少年的身后背着一柄剑,剑上缠绕着无数黑丝,看起来狰狞可怖,他的容颜被遮住,看不清楚,但是身形却和眼前这幅画中的男子十分相像。 叶昭言心中震撼不已,难道说画上的男子和这副画上的少年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叶昭言的心里不禁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只觉得头晕目眩,脑袋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 她伸手扶额,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这些念头甩开。 她又环顾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正准备开门离开的时候,才发现门竟然被锁死了。 她抽剑对着门蓄力劈去,门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 叶昭言又尝试了几次依旧无法开启。 就在这里,屋内想起“噼啪”一声烛火轻响,叶昭言回过头去,就看到烛台上一阵诡异的火焰燃烧了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一股奇异的芳香渐渐飘散到她的鼻尖。 这个地方,似乎有点儿古怪! 叶昭言的脸色变了变,她伸手将桌上的蜡烛拿在手中,借助微弱的烛光观察着。 烛火虽然微弱,却照耀的很清晰,叶昭言终于看清楚了这烛火的中间竟然掺了一节香料。 这节香料是用一种罕见的檀香木雕刻而成,在灯火映照下闪烁着莹莹的光芒,透着一股幽深的味道。 叶昭言正疑惑这是什么用途时,身体涌起一股火热的感觉。 这一刻,叶昭言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隆”一声炸开了。 这上等的香料,竟然是做调情之用! 她赶紧将烛火熄灭,房间霎时间又恢复了阴暗。 那股火热的感觉却并未消散,一点点从她的四肢百骸传开来,让她的身体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脑子也变得不甚清晰起来。 从未有过的旖旎念头从心底升起。 叶昭言心中微凛,极快地点住两处穴道,勉强将这股怪异之感克制住。 正当她满心疑惑的时候,屋内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一阵低沉沙哑的嗓音突然传来:“你来找我了?” 叶昭言心脏一跳,猛地抬眸望向内间,昏暗的光线下,站着一名黑衣人,他的脸颊被黑布包裹着,只露出那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一阵凉意从脚底板窜起,直窜入心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叶昭言手中捏着那截香料,脸色顿时变了。 没有想到这屋内竟然藏着一个人,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戒备地看着对方问道:“你是谁?” 男子看清叶昭言的脸,无情的双眼中迸发出激动,竟有一丝泪光闪现,“问玉,你终于来了......” “你认错人了!”叶昭言摇了摇头,努力克制住身体里的异感,不敢再多留,转身朝门口走去,才想起这扇门已经锁死。 身后传来男子的脚步声,“问玉,你不要走,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男子声音凄惨无比,仿若被人活生生撕扯掉一块肉。 叶昭言心中一慌,连忙提起内力,拔剑朝男子迎了上去,“你想干什么?” 男子没有理会她的询问,他身形一闪便挡在了叶昭言的前面,“问玉,你留下来吧......” 他的声音充满了乞求,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正在哀求别人救他一命。 叶昭言脸色顿时大变,连忙挥剑向他,出手快狠准。 男子早有防备,身形一侧躲避开她的攻击,随即欺身上前,挥舞着手中的短刀迎向叶昭言的剑。 他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经和叶昭言交手数招,叶昭言一剑劈砍向男子的短刀,却发现那短刀宛如钢筋铁骨,根本不可能劈断。 两件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叶昭言的虎口被震得生疼,不由得倒退了两步,被秃鹫划破的伤口又渗出一抹鲜血。 她这才感觉到,内力的催动之下,那股异动更加强烈了,内力更是随之被抵消了大半。 那香料有诡! 叶昭言脸上流露出焦急之色。 这处木屋恐怕是某个背后之人设下的圈套,没想到她绕远路也没能躲过。 更棘手的是,经过方才的交手,叶昭言能感觉到,眼前之人实力深不可测,武功招式完全是凭借自身的武学基础,没有任何江湖门派的痕迹,而且他的功夫招招凌厉,出手狠毒,每一招都是杀招,完全没有留余地,招招致命。 若是封穴之下应战,恐怕敌不过此人。 可若是解开穴道...... 那股失去理智的感觉让她有些忌惮。 男子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眷恋,还夹杂着浓重的恨意:“问玉,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夺了你原本想要一切,但是我这一次并不是为了夺走你的东西,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说话的时候,男子的手指欲抚摸向叶昭言的俏脸,目光贪婪,充斥着欲望,“你还是和三十多年前一样美......” 叶昭言瞥见了房间角落的烛台,飞扑过去,一把抓起烛台便砸向男子。 男子侧身躲开,向叶昭言逼近。 他每靠近一分,叶昭言就后退一分,到最后,她已经抵到了墙角,再也无路可退。 “你不要再往后退了,这座房屋是特制的,刀剑根本奈何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短刀,朝叶昭言冲过去。“问玉,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就不要想着离开了,乖乖留下来吧。” 叶昭言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房顶上紧闭的天窗,她的嘴唇紧抿,脸色苍白,咬了咬牙,决定赌上一把。 第一百七十五章 绝处危机 她极快地解开了穴道,几道透着杀招的剑光朝着男子而去,逼得他连连后退,手臂被剑锋擦出了一道血痕。 几乎同一时间,叶昭言右手握住了放在腰间的软鞭,左手紧握长剑,运起全身的内力你,竭尽全力身形一跃而起。 就在叶昭言跳到天窗边缘,伸手欲攀登上去的时候,几道寒芒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她连忙闪身躲避,一柄锋利的匕首险险擦过她的鼻尖,斩向了她的软鞭,刺进了天窗上方的横梁。 软鞭断裂,叶昭言瞬间腾空,整个人跌了下去,重重摔落到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五脏六腑的疼痛让她半晌才缓过劲来。 待她要运功起身,察觉内力已经消耗了大半,只得勉强撑起身握住佩剑。 她抬眸看了一眼天窗,发现那上方的窗户被一层黑纱遮盖住,阻隔了视线,无法看清上方的场景。 “呵呵......”男子见状,低笑了几声,身形再次一闪,再次逼近叶昭言,“问玉,你果真还是这么倔强啊,看来,今日我非要留下你不可......” 他的手轻轻一挥,一阵噼啪作响,室内瞬间亮起来。 男子猩红的双眼在叶昭言的眼前逐渐靠近。 那股熏香的味道弥漫开来,那烛火又被点燃了。 一股强烈的异感从她心底怦地窜起,让她神志迷乱起来。 叶昭言心中一片绝望,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过来,精心设置好的圈套,根本逃无可逃。 而眼前之人,显然把她认成了另外一个人。 甚至她二者的相貌应当十足相似。 叶昭言摇了摇头,甩去那股迷乱,警惕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我不是问玉,你认错人了!” “我只知道我爱你,爱到发狂,爱到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爱到不惜毁灭整个江湖......”男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悲戚之意。 叶昭言心中一颤,难道这个人疯癫了? “你疯了!” 男子哈哈大笑,眼神之中带着无限的癫狂,“对,我就是疯了!我爱你爱到失去自我......” 男子说着,朝叶昭言靠近,一双手牢牢攥住了她的胳膊,“我就是要让你记住我,让你永远记住我......” 叶昭言欲伸手点他的脖颈,男子早有预料她会有此举动,轻巧地躲避开来,反手制止住她。 叶昭言挣脱不开,瞪圆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子。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一双眼睛赤红如血,“夙问玉,你逃不掉的,你注定要做我的女人,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哪怕付出我的性命,我也要让你留在我身边。” “你......”她努力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心底那股渴望几乎快冲昏她的理智。 “问玉,你真的忘了我们曾经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吗?”男子低沉的声音带着无限的哀怨,“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 他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声嘶力竭的吼叫着,眼眶中泛着泪花。 说着,他便要抱起地上的叶昭言,却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停住了动作。 “问玉,你怎么穿这样的衣裳,这一点也不像你......“他喃喃自语,“还是换上你最爱的落梅服,我喜欢看你穿......“ 男子说着,便要将叶昭言身上的衣衫除下,叶昭言连忙用力挣扎,却发现自己力道远不如平时,根本无法挣脱,奋力推去,也不过螳臂当车般脆弱。 “不要碰我!”叶昭言用力挣扎着,可惜她的内力耗尽,根本使不出多少力气,只能徒劳地挣扎着,“滚开......” “我滚?”男子闻言丝毫不怒,“我偏不,我要抱着你一辈子......” 他的手臂牢牢扣住叶昭言纤细的肩膀,一把扯住叶昭言身上的衣裙,猛然用力,精致的衣裙顿时碎裂,雪白的亵衣暴露在空气中。 叶昭言只感觉到胸口一紧,一抹清凉从她的领口蔓延开来,她的眼神骤然睁大,一双眼珠仿佛要蹦出眼眶般,一股羞恼涌上心头,愤怒的情绪让她的身躯颤抖起来,一拳打向男子。 男子伸手格挡,挡住了她的拳头,“别以为你武功精进了就能够对抗我,告诉你,今日,你逃不掉了......” 叶昭言又一拳击出,没有击中对方的脸颊,却打在了对方胸口,似打在铁板上,疼痛传来,她倒抽一口冷气,手腕被对方扣在背后,身体被他压制着无法动弹,只能愤恨地瞪着他,“我根本就不是夙问玉,给我放开!” “哈哈......” 男子仰头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悲伤、绝望、以及疯狂。“你以为我傻啊?即使有人能学去你的容貌,可天底下除了你,谁还会有如此气质?我宁愿杀了你,也不放走你......” 他说着,突然抓住叶昭言,用力向下按,叶昭言被迫跪在了他面前,他弯腰凑到她耳边,声音沙哑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慢慢折磨你,直到让你生不如死......” “你这个变态!”叶昭言咬牙骂道。 “变态?”男子收敛笑容,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我不介意更加变态一些......“ 他话音未落,叶昭言用力挣扎起来,一脚踢向他的腹部,男子被踢得退后两步,脸上带着一抹惊愕,随后他猛地扑了上去,双手掐住叶昭言的脖子。 叶昭言被扼住了喉咙,拼命地咳嗽起来,男子一边掐着她的脖颈,一边继续说道:“我要你尝遍世间百态,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咳咳......”叶昭言拼命挣扎着,双手不停拍打着男子的手,男子手臂上青筋凸起,手指越来越用力,眼中充满了仇恨和疯狂,似乎要把叶昭言的脖子拧断。 “你这个贱人......” 叶昭言渐渐呼吸困难,意识消散间,她感觉有人正在撕扯她的亵衣。 男子松开叶昭言的喉管,将她推倒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一只手钳制住叶昭言的手腕。 叶昭言心里升起一股绝望,心一横右手点向自己的后背,凝起身体里最后一股内力,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入对方的小腹中。 这是一种自残式蓄力之法,如果一击不中敌人要害,那么力竭之后只能任人宰割,可就算能一击必中,叶昭言的内功也会大受损伤,不一定能完全恢复如前。 她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题外话------ 女主不会被玷污啊,大家放心,明天是反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失去理智 江烨寒的身体一僵,心脏砰砰直跳,身体渐渐变得炙热起来。 叶昭言的身体滚烫,她身体里的那种热源让她忍不住贴近了江烨寒,仿佛想借助他,驱散体内的燥热。 江烨寒的瞳孔收缩了几分,身上的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身体瞬间燥热起来。 他的呼吸也开始不稳了。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身体的某处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把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叶昭言的嘴角溢出一丝低低的轻叹,一张俏丽的小脸染着一抹妖冶的红晕。 江烨寒只觉得浑身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般,难受至极,身上的热量在急速飙升,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叶昭言微眯着眼睛,眼底一片迷茫,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来。 她感觉到有人抱着她往床上去。 她下意识地抬起眼眸,看着眼前那张放大的俊美脸庞,以及那张俊颜上充斥着浓浓的渴望,让她的心脏忍不住一阵颤栗。 这张脸是...... 迷乱之中,她努力克制了一瞬,狠狠一咬舌尖,一股血腥味伴随着疼痛在她口中弥漫开来。 江烨寒将叶昭言抱到了床上,叶昭言感觉到江烨寒的手掌抚向她胸口,一双眸子骤然睁开,理智恢复了几分,她一把抓住江烨寒的手,急声道,“不......不要!”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一颗心狂跳不止。 江烨寒一怔,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抬起头,看着叶昭言,眸光闪烁,有些不明所以。 “你不能......”叶昭言的身体依旧不断地发抖,一颗心几乎跳脱出胸腔。 江烨寒低头看向叶昭言的双眸,只见叶昭言一对漆黑如墨的眸中氤氲着一层水雾,那模样娇媚至极,让他怦然心动。 叶昭言见他脸色潮红,这才想起什么,脱口而出,“蜡烛......有问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媚的沙哑。 江烨寒的手指一顿,眸光闪了闪,回头看向桌上的烛火,一挥手,焰火应声而灭。 屋内恢复了黑暗,一切又安静下来,江烨寒却不能平息,身体里像是有一根弦绷紧了,下腹传来一阵莫名的躁动,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脑海里浮现卿王曾经说服他的话,曾经的那股抗拒渐渐消散,看着眼前动人的少女,终于下定了决心,“叶姑娘,不要怕,我会娶你的。” 他的语气温柔而诱哄。 叶昭言的眸光闪了闪,她的意识不太清醒,但还残存着一丝理智,意识到江烨寒的话,不由得愣了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娶你。”江烨寒坚定的重复道,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会娶你为妻。” 叶昭言怔怔地看着江烨寒,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脑海里一片空白。 江烨寒竟要娶她? “叶姑娘,我会为此行负责。”江烨寒再次强调道,眸中闪烁着炙热的火焰。 从他十三岁开始,便在锦都颇负盛名,被誉为文采斐然的天才。 这些年虽然因为出身限制,未能与真正的顶尖贵女结缘,却受到不少大世家庶女和二流家族嫡女的青睐。 因着卿王对他的婚事有所设计,他不曾心由自主,更不要肖想去喜欢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 如今看来,这桩安排于他而言并非强人所难。 叶昭言一时之间还没有从震惊当中恢复过来,江烨寒已经伸出一只手将她抱进了怀中。 江烨寒紧紧地拥着怀中的佳人,只感觉到心都要化掉了,一股奇怪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 叶昭言的脸颊被迫贴在江烨寒的胸膛处,听着耳畔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心中的燥热稍稍减少了几分。 “叶昭言,不要拒绝我。”江烨寒将叶昭言抱得更紧,低沉的声音从她的耳畔响起。 叶昭言听见这声呼唤,只觉得心里一团糟糕,有东西堵在嗓子眼处,难受无比,一种陌生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 “不......” 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似的,沉甸甸的,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仿佛要失去什么珍贵的东西。 江烨寒的胸膛紧紧贴着她,压得她有些疼,可是,那股热流的驱使下,她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抓紧了江烨寒,仿佛是在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拼命地摇着头,想要驱赶走这股陌生的感觉,可是她越是这样做,脑袋里的思绪就更加混乱起来,她只能不断地挣扎着。 “放、放开我!”叶昭言终于找回了一丝神志,声音微微沙哑。 江烨寒低头凝视着她,只见她的脸上泛着一抹淡粉,嘴唇微微肿胀,两片饱满嫣红,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玫瑰花,诱人采撷。 江烨寒的喉结微微滚动了几下,只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了起来。 他的喉咙干涩,有一种冲动,想要一亲芳泽。 “求你放过我......”叶昭言开口道,一滴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打在江烨寒的手臂上,她的声音带着更咽和哀求,听起来却像是一根羽毛挠痒痒似的。 江烨寒的心中涌起一抹怜惜。 “叶昭言......”江烨寒喃喃地叫了一声叶昭言的名字,低下头,轻轻地吻去她眼角的泪珠。 他的动作温柔而又轻盈,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落在叶昭言的脸颊上,引起一阵轻颤。 叶昭言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虽然紧闭着双眼,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张纯良无害的脸,心中微微一凛。 那人从不会叫她为难,更不曾有一丝强迫。 “不要碰我!” 叶昭言使劲儿地挥舞着手臂,想要摆脱江烨寒的束缚,她的心跳得非常快,整个人就好像被一只手握在手里,随时都会爆炸。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江烨寒感觉到叶昭言的挣扎,他的动作慢慢地缓了下来,轻轻地将叶昭言放平在床上,手伸向她的脖子。 “不要!”叶昭言的眼睛瞪大,一脸戒备地看着江烨寒,一双黑亮的眼眸里带着惊恐和慌乱。 ------题外话------ 不知道大家对这种尺度的接受力如何,考虑到双洁的问题,没敢写太过,女主的初吻留给男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降而来 男子似乎并没有防备到浑身瘫软的叶昭言会突然出手,他被她扎得闷哼一声,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你......你怎么会......”他瞳孔瞬间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叶昭言。 就在他愣神之际,叶昭言趁机挣脱束缚,手腕上的簪子再次刺向男子,让他猝不及防。 叶昭言趁机翻身而起,双膝曲起顶向男子的胯下,同时手腕一翻,长剑刺进了对方的胸口,鲜红的血液顿时流淌而出,溅射到她的脸上。 “啊!”男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屈膝跪倒在叶昭言面前。 叶昭言的手中握着染着血迹的剑柄,看着男子胸口汩汩冒出的鲜血,心脏剧烈跳动着,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夙问玉,你竟然要杀了我......”男子凄厉地吼叫道, 叶昭言用尽最后一股力气,狠狠一脚踹在男子的胸膛上,将其踹飞出去。 男子重重摔落在地上,胸口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双眼紧闭着昏死过去。 叶昭言力气耗尽,手中的长剑“咣当”一声跌落在地。 她惊魂不定地喘息,四糸乃地盯着地上的男子,直到恢复了一丝力气,才艰难地爬了起来,捡起地上的外袍披上,踉跄着走向门口。 就在叶昭言转身之际,地上的男子突然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口中。 “夙问玉......” 男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伴随着一股劲风朝着叶昭言袭来。 叶昭言慌乱地躲避着,脚下踩空,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她抬头看向后面,只见男子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上,手里紧紧攥着她的长剑,一双眸子猩红地盯着她。 “呵呵......” 男子冷笑,“我还真低估你了,居然能够在我的迷香下保持神智清醒,若非如此,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还有如此高明的武功,我一时疏忽,差点儿被你给害死了,夙问玉,你好狠的心!” 叶昭言挣扎着爬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男子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一步步逼近叶昭言,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生不如死......” 叶昭言往后退去,身体撞在墙壁上,后背传来剧痛,她捂着后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双眸子死死盯着男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根本不是夙问玉。” “夙问玉......你休想骗我,我是不会相信的!我不会放过你的......”男子狰狞地道,一双手朝着叶昭言袭来。 叶昭言几近力竭,已经避无可避。 身体里的热度越来越高,一股羞耻的感觉从她的心底冒了出来。 她的身体僵硬在墙壁上,脑中思索着无数的可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蓝色的影子从屋檐上掠过,破碎天窗而入,蓝光划过,两道剑芒穿透男子的身体,剑尖从男子的肩膀上挑出,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到墙壁上。 “啊......”男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长剑掉落在地上,一只手想挣扎着往怀里掏去,却被一剑刺中,钉在了地上。 “啊......”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男子再没能爬起来。 叶昭言回头看去,只见江烨寒站在屋内,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长剑的锋利的剑刃上还挂着滴滴鲜血。 看到江烨寒来救她,她心中一松,身体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江烨寒见叶昭言浑身狼狈,连忙将她扶起,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叶昭言脑子混沌得摇了摇头,眼中浮起一层水雾,手指颤抖地裹紧了外袍,一股莫名的情愫正剧烈地动摇着,仿佛要从她的身体里蹦出来似的。 她的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肚兜,雪白的肌肤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心口急促地起伏,随着呼吸不停地上下起伏。 江烨寒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伸手撕下衣袍的下摆盖在她的面前,遮住了白皙。 叶昭言紧闭着眼,一双纤细的手掌紧紧捏着裙角,咬着牙齿强行克制着内心的冲动,一动也不敢动。 江烨寒心中升起一丝担忧,连忙将叶昭言抱了起来,将她轻轻放在被子上。 叶昭言躺在床榻上,身体依旧止不住地轻颤,一只手抓着江烨寒的胳膊,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的心口,脸上的表情痛苦万分。 江烨寒坐在床沿,伸出手搭在叶昭言的脉搏之上,发现叶昭言的脉象很紊乱,像是刚刚使用了某种邪魅之药一样,这让他皱眉,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 “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取点儿水来。” 说完,江烨寒起身在房中找寻了一番。 片刻后,他端来一桶水。 叶昭言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极了一只柔弱的小猫咪,江烨寒把毛巾浸湿拧干,俯下身子擦拭叶昭言额头上的汗珠。 微凉的毛巾触碰到叶昭言冰凉的肌肤上,一股电流窜遍全身,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身子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那双手。 江烨寒手上的动作一僵,喉结上下滚动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盯着叶昭言,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让他难以下咽。 她的身体很烫,像是烧熟了一般,脸颊通红一片,眉宇间布满了痛苦和纠结的表情。 江烨寒的心中有一丝慌乱,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在房中飘荡,让他心驰神往去,有些荡漾。 他迅速起身,拿起一旁的冷水泼了自己一身。 这才继续伸手帮叶昭言擦拭汗水。 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衫,此刻被水打湿,贴服在身上,露出了里面一片精致漂亮的锁骨和腹部上结实的胸膛。 叶昭言痛苦地翻了个身,面前的布袍滑落,露出一片雪白。 江烨寒的目光定格在上,一双幽深的眸子变得暗沉,他猛地站起身,将叶昭言抱了起来,准备放入木桶之中,打算用冷水帮她降温。 他的手指刚刚覆上她滚烫的皮肤,就感受到了一双修长的手臂攀附上来,缠绕着他的腰肢。 他低头看去,只见叶昭言双眸紧闭,双颊绯红,睫毛微垂,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第一百七十八章 趁人之危 她的眼底浮现一抹厌恶之色。 江烨寒的身体微微一僵,他看着叶昭言眼中的水汽,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好,我不碰你。”他松开手,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只是,你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日后总是要成婚的。” 他的目光灼热,就连声音也透着一股炽热,就好像是一团烈火,将周围的空气全部燃烧殆尽。 这般的热情,与初见时的疏离截然不同。 药物的催使竟然让他如此冲动? 叶昭言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一步,她原本是被迫赴宴的,现在她却掉入了这样两难的境地。 她咬了咬牙,看着面前一脸温柔深情的男子,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屈辱感,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我不愿意嫁给你。” 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你不想嫁给我?”江烨寒惊疑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叶昭言没有说话,她的睫毛轻颤了一下,表示默认。 “恐怕此事不能如叶姑娘所愿了,我们已经如此亲密了,若是不娶你,对你不公。” 江烨寒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并不介意。”叶昭言看着他嘲讽一笑。 “可是,我介意。”江烨寒看着叶昭言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必然会对我亏欠的女子负责。” 叶昭言一听,眉头皱了起来,“与其与一个不喜欢的人成亲,我宁愿终身不嫁。” 江烨寒微微一愣,他看得出来叶昭言是认真的,这件事情似乎真的很棘手,让叶昭言有些抗拒。 他想了想,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就算我答应不娶你,等你我的父母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同意。叶姑娘一时想不通是也不要紧,我可以等,直到叶姑娘愿意接受我为止。” 叶昭言看着江烨寒认真的神色,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悲凉之意。 他是真的想娶她吗? 她心里清楚的很,他的确是想娶她的,可是,他的娶到底是因为愧疚呢,还是因为此刻的冲动,或者,他根本不是真的想要娶她这个人,而是为了她背后的叶家。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场交易,而她是他买卖的货物,他想买卖的货物自然是不会希望被别人买走。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眼中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你是想利用我来牵制叶家?还是想借机铲除叶氏。” 江烨寒一怔,眼中闪过一抹讶异,马上反映过来,“你果然聪明伶俐,我承认,我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但我对你和叶家并无恶意,卿王的安排我无法左右。若你我心意相通,成婚之后,我会尽全力护着叶家。”他伸出手握住叶昭言的手腕,认真地盯着叶昭言的眼睛说道。 江烨寒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叶昭言的表情变化,想看看她究竟会有何反应,他不相信叶昭言不为自己的话动摇。 叶昭言将手抽离了回来,看向窗外,“是真是假我无暇关心,唯一一点你需要清楚,我绝不会嫁给你。”她的语气十分坚定,没有半丝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江烨寒凑近叶昭言的侧脸,想要看清她眼底的情绪,“你宁愿留下这样的污点,也不愿意嫁给我,这是为何?难道我哪里不好吗?”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蛊惑的味道在耳边响起,让叶昭言的心莫名的狂跳了几下。 江烨寒长得很好看,他的皮肤白皙修长,五官精致俊美,很是赏心悦目,特别是他的眼睛很漂亮,眼底深邃幽深,让人看不到底。 叶昭言感受着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脖颈间,一时间,有些羞赧。 “江公子英俊潇洒,仪表堂堂,是锦都有名的天才。我这样放浪不羁的女子,高攀不上。”叶昭言避开了江烨寒的视线,淡淡地说道。 江烨寒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和他伸出手摸了摸叶昭言的头顶,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会习惯我的。” 叶昭言抬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俊朗的面孔,心中一阵恍惚。 江烨寒见叶昭言呆呆地盯着他,俯下身去。 “你......”叶昭言看着江烨寒,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他要吻她了吗?! 叶昭言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她伸手推拒着江烨寒的肩膀。 江烨寒并不在意叶昭言的抗拒,只是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肩,逐渐靠近。 叶昭言的眸子倏然睁大,看着面前一脸自信的江烨寒,心中突然涌上了一丝愤怒,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咬着牙,“你......”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江烨寒的手给捂住了嘴巴。 “呜......”叶昭言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江烨寒,心中充满了愤怒,“你放开我......唔......” 她用力推了江烨寒的胸膛一把,却不料被江烨寒一下子压倒在床上。 “不要!”叶昭言惊叫一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着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江烨寒温润的眸子落在叶昭言的眼睛上,温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叶昭言被他这番话弄得更加恼怒。 “你会习惯我的,我会证明给你看。”江烨寒的手掌缓缓滑下,落在叶昭言的腰肢上,用力一揽,让两人贴合得更加紧密。 叶昭言脸顿时涨红了起来,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江烨寒,气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你无耻......混蛋!” 叶昭言竭尽全力地挣扎起来。 江烨寒看着叶昭言,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做出这样趁人之危的事情来, 以往,只要他稍微对女孩子有些好奇,就会有无数的女子主动投怀送抱,他从来不屑碰那些女子,因为,他的内心深处有个人,他的心中装着那个人。 可是如今,他竟然强迫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女子 他的内心深处是渴望叶昭言心甘情愿接纳自己的,可是,现在他发觉,他的想法错了,他错得离谱。 第一百七十九章 如你所见 “对不起。”江烨寒叹息一声,手伸到她的身后,系带被解开来。 “你做什么?!”叶昭言吓坏了,双手死命地捶打着江烨寒的胸膛,拼命地扭动着身子。“放开我,你不能强迫我!” 江烨寒突然伸指点在她的后背,让身下的叶昭言一瞬不能动弹。 叶昭言脸上露出震惊表情,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江烨寒。 她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什么也做不了,就像一个木偶一般。 江烨寒看着她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松开她,脱掉自己的外袍扔在地上,露出了健壮结实的胸膛。 叶昭言赶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江烨寒,身体僵硬了起来,混沌的大脑一片慌乱。 唯有微微颤动的肩膀暴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不要怕。”江烨寒看着叶昭言发抖,手忙脚乱地握住她的肩,“你别怕好不好?你这样害怕,我心都乱了。” 黑暗中,江烨寒脱去上衣,慢慢躺在叶昭言的身旁,伸出双手,将她揽入怀中,他的鼻息喷洒在叶昭言的脖颈间,有些痒,有些灼热。 叶昭言的身子僵硬,背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薄薄的汗黏腻在后背,让她感觉有些冷。 江烨寒伸出手搂住了叶昭言的纤腰,“我不动你,等卿王的人来了,就放你走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又充满了诱惑,仿佛是在哄小孩子。 叶昭言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露出一抹惊愕。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想要人坐实他们二人的关系,这样一来,他们就永远都系在一起,他也不用担心叶昭言会跑掉,叶家会报复。 卿王捏着这样一个把柄,就算叶昭言不愿意,叶家的族老们也会要求江烨寒求娶叶昭言。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翩翩君子模样的男子,竟然如此阴险无赖。 而卿王派江烨寒来接近她竟然是这样的用心。 这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屈辱。 江烨寒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笑道:“你放心吧,我暂时不会碰你的。” 叶昭言只觉得浑身冰冷,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江烨寒说完才意识到什么,生怕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成婚之前我们都不做什么,除非你愿意的话......” 江烨寒的话音还没说完,叶昭言就感觉到了有人强势地闯进了房间。 绝大的轰鸣声随着重物倒塌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叶昭言的眼底露出一丝苦涩和绝望,一颗心都快要沉入谷底了。 她终究还是逃不过这场宿命! 江烨寒听到动静,更加紧紧搂住了身侧的少女。 叶昭言紧紧闭上双眼,不再挣扎,也不再反抗。 江烨寒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身影高大的人逆着光走进来,挡住了外面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他有些纳闷卿王怎么只安排了一个人前来内应,试探性地开口道:“来者可是卿王殿下的人?叶姑娘在内,不要......” 话音戛然而止。 一人手持烛火踏入。 烛火的火苗微弱地跳跃着,映照出了他俊美妖冶的容颜。 随着他的靠近,烛火照亮了屋内的其他人,映衬着叶昭言的脸颊,显得异常的惨白。 他漆黑如墨玉的眸子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江烨寒的身躯微微一怔,然后抬起头看着那持剑的高挑少年。 稽斯年一袭青衣,头上的束带不知何时已经断裂,徒留一丝断发垂在肩头,黑发如瀑布般倾泻在后背,显然刚经历一场激战,匆忙赶路而来。 他墨色的眸子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唇角噙着淡漠的冷意,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 “叶昭言?!”稽斯年大声唤道,却见少女紧闭着嘴,一双眼眸中充斥着恐惧。 看着叶昭言的反应,他眉毛紧皱。 “你对她做了什么!”稽斯年厉声问道。 “没做什么。”江烨寒目光落在叶昭言的身上,眸光中满是怜惜,“我不过想跟自己的未婚妻多待一会儿......” 稽斯年一步跨至床边,伸出手要掀开被子。 江烨寒一愣,随即出手阻挡住他,“你是谁?滚出去!”他皱眉看着眼前的人,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眼前的青衫少年身上虽然散发着强大的戾气,但那种与生俱来的剑侠之气却并非装出来的。 “你没资格知道。”稽斯年几步近身,手中长剑挥舞,一剑挑开盖在两人身上的薄被,看到被褥下被江烨寒紧紧禁锢在怀里的叶昭言,一股愤怒涌上他的胸膛。 他将薄被盖回叶昭言身上,手中剑刃划破虚空,发出尖啸的呼啸声,直取江烨寒。 江烨寒的目光冷冽下来,手腕翻转,将剑挡住,闪身跳到床下,身形迅速地往后退了两步,站稳了身形。 他一交手便知眼前人实力不,俗眼中露出一抹诧异,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厉害的武功。 他迅速地躲开稽斯年的攻击,身形飘逸如飞,一次次险险避开稽斯年的攻击。 稽斯年一击不中,立刻变招,继续展开新一轮的进攻,剑锋如影随行,每次出招都带着凌厉的风声。 江烨寒见他攻势凶猛,也不再隐藏实力,他一改之前游刃有余的姿态,开始主动进攻。 两人你来我往,你攻我守,打斗了一番之后,江烨寒渐渐落于下风,他被稽斯年逼得节节败退,身上逐渐多处挂彩。 剑痕伴着鲜血染红了他的蓝衣,他不慎被击中几掌,嘴角溢出几丝鲜血来,更加不敌对方。 很快,他便被稽斯年给逼得贴到墙壁上,根本无路可逃了。 “你输了。”稽斯年冷冷地看着江烨寒,“你究竟对叶昭言做了什么?!” 他的剑架在江烨寒的喉咙处,眼中杀机四溢。 江烨寒的目光坚定而决然,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如你所见。” “你......” 稽斯年见他咬死不开口,便看向床上的叶昭言,解下一粒纽扣飞出,精准地打在叶昭言的肩胛处。 叶昭言感觉身体一松,身上的穴道解开来。 她缓缓攥紧被子,缓了一口气,眼底带着一丝迷茫和痛楚,“他与卿王设计令我身陷此屋,没有逾距......” ------题外话------ 明天是料理江烨寒和应对小人陷害的剧情,会有转折过渡。 第一百八十章 报仇不晚 她的话语轻飘飘地响起,如一块石头投入湖面,荡起了一圈圈波澜。 说完就迷茫地闭了闭眼,痛苦地攥紧了手心,“迷香......我中了招......” 稽斯年见状,一脚踢翻了屋中的水桶,水花飞溅中,叶昭言连带着身上的被褥被淋了个透心凉。 一股清醒之感逐渐从她混沌的大脑中剥离开来,心底瞬间凝出一股抵抗力。 江烨寒见状,心里一阵失望,眼前的少年显然是来救叶昭言的,若是他存心袒护,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如此精心地策划,就要这样落空了吗? 江烨寒的神情中带着浓烈的不甘。 叶昭言的理智渐渐回归,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是卿王的人,我被迫到这屋子里避险,恐怕也是卿王设计的......” 稽斯年闻言,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杀意一点点升腾起来,手指用力一掐,掐紧了江烨寒的脖子。 江烨寒的脸瞬间涨红,脸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咳咳......”他艰难地发出声音,“你想杀我?” 稽斯年没有回答,手指一点点收拢。 江烨寒看着稽斯年笑起来,“我劝你最好还是三思而后行,你不过是区区一介凡夫俗子,若是对我动手,卿王定会不会放过你。” “你果然是卿王的走狗。”稽斯年目光中带着杀意和狠辣。 江烨寒淡笑,没有否认。 稽斯年冷笑一声,“我是江南稽家唯一的正统传人,卿王想要我死,那也要看看他是不是能够承担起稽家的怒火。” 他话音刚落,手上的力道骤然增大,江烨寒的脸涨得通红,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 他没有想到,稽斯年竟然真的敢杀掉他。 “住手!”叶昭言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指用力在身上一点,一股滞涩之感传来,最后一丝内力耗尽,筋脉封闭之下,全身变得软绵绵,那股游弋的欲念逐渐麻痹。 她抬起头看向稽斯年,目光平静如死水,没有半点情绪波澜,“暂且留他性命。” “叶昭言,你是不是傻?”稽斯年的语调中透着几分嘲讽,“江烨寒对你做的事情,死一万次都不够!” 他手上的力量不减,反而加重了一些。 “你若是杀了他,卿王不会放过你,你和柳夫人离开锦都也会受阻,路途遥远,根本不可能安全返还江南。” 叶昭言的声音低沉清脆,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稽斯年看着叶昭言,不敢相信她竟然在为他考虑。 叶昭言说完便沉默下来,眼眸深沉,心中万般念头划过。 若是杀了江烨寒,就等于给卿王递上了一个把柄,正好让他借此对叶家发难。 不仅如此,远离江南的稽斯年也会因此被架在这火焰之上,沦为牺牲品。 至少江烨寒不能死在琼姝宴上...... 看着叶昭言这幅阴郁的模样,稽斯年手上的动作缓慢了许多。 江烨寒趁机挣脱开,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神复杂地看了叶昭言一眼,然后又看向稽斯年。 “你以为你杀了我是在帮她?不过是连累叶家为你的冲动付出代价吗?” “你闭嘴!”叶昭言看向江烨寒的目光中充满了厌恶,若非迫于形势,她绝对不会暂且放过他。 “你不必拿这件事情吓唬我,若非因为你,叶昭言怎会遭遇这种事情?!”稽斯年怒气勃发,“你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就应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哈哈哈......”江烨寒突然仰头大笑起来,“你当真以为此行是我策划的吗?我本对叶氏女没有旖念,这一切不过是殿下逼迫于我!” 他目光变得冰冷起来,“若不是他一味地利诱我为他卖命,我何至于走上今日的境地?!” “原来如此!” 稽斯年恍然大悟,怪不得叶昭言会遭遇这一切,原来这一切皆是卿王早就计划好的阴谋。 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之后,稽斯年心中更加清明。 他握住手中的剑,目光泛起了一层浓郁的冰寒,“即便如此,你也难辞其咎!” 江烨寒看到这样的眼神,眼皮子跳动了一下,不禁后背生寒。 “叶昭言允许你暂且苟活一段时日,但活罪不可逃脱!” 说完这句话,他举起长剑朝江烨寒刺去。 江烨寒眼中闪过惊恐之色,脚尖一蹬,纵身跃起,朝门外面跳去,他的身子刚跃到门口,手臂上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将他的手腕一扭,整个身躯朝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他只觉得胸腔处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让他疼痛难忍,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只见稽斯年居高临下地站立着。 “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说罢,稽斯年手持长剑,身影一晃,快步地逼近江烨寒。 他一招一式极尽狠戾,剑锋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狼藉。 江烨寒在他手中吃了大亏,只能勉强招架着,身上挨了两剑。 “噗嗤!” 剑锋刺穿了江烨寒的右肩膀,殷红的血液顿时流淌了出来,染湿了他浅蓝的下衫,在泛黄的地毯上留下一朵朵刺眼的血梅。 江烨寒身子踉跄地倒退几步,单膝跪在了地上,右肩膀的剧痛使他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的武功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也算不错。”稽斯年淡漠地说道,“不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手中的剑锋往前送了一寸,江烨寒疼得浑身直颤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被冻僵了一般。 “噗嗤!” 剑尖刺破衣服,穿透江烨寒左肩膀的伤口,鲜血顺着剑刃滑落下来,滴落在地毯上。 他的眼角余光扫过地板,看到了江烨寒的肩膀处有血肉翻卷着,看起来极为触目惊心。 叶昭言坐在床铺上攥紧薄被,看着他们二人的战斗,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来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的眼神落在江烨寒左肩膀处的血洞上,眼里没有丝毫同情。 江烨寒在她心目中已经是罪无可赦,根本不值得同情。 江烨寒看着自己左肩膀处的鲜血,眼中露出了一抹悲哀之色。 他的目光从屋内扫过,落在了叶昭言的身上,眼里流露出一抹失望与悲凉,“叶姑娘,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嫁给我的,这是你我无法逃脱的命运。” 第一百八十一章 暗藏玄机 叶昭言没有说话,盯着地上散落的破碎衣衫,眼神越发的冰冷,像是要将人的灵魂都冰封了一般。 稽斯年将桌上那套完好的衣裙拿起来,放到叶昭言手边,然后将幕帘拉上,隔断了江烨寒的视线。 半晌,幕帘被一只手撩开,露出穿戴整齐的叶昭言。 她从床榻上下来,走到镜台前坐下,将衣襟上的褶皱抚平,眼睛微微眯起。 她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利用她束缚叶家,包括眼前的这个人! “今日起,你我便是仇敌,再相见时兵刃相见,至死方休。”叶昭言捡起地上的佩剑,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将手中的剑刃上沾着的鲜血擦拭干净,眼神中充斥着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 只要不是身在江家势力密布的琼姝宴,她有六成的把握让江烨寒悄无声息地消失。 江烨寒抬眼看向叶昭言,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你我已经......” “不要说什么为女子清白负责的话。”叶昭言打断了他的话,走到他跟前,眼神中带着一丝坚毅,“我只知道,我宁可终身不嫁,也绝对不容许任何人算计我!” 叶昭言的这番话让江烨寒愣怔了好久,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试探性地往前踉跄了几步想要靠近一些看清她的表情,一丝冰凉带着刺痛划过他的脸颊。 斩断的发丝掉落,一丝鲜明的血迹顺着他白皙的脸颊滑落。 “我劝你,别妄图再对我有什么不轨之心,否则我会毫不犹豫地划花这张脸!”叶昭言持剑而立,身姿挺拔,眼神凛冽如霜。 江烨寒看着她的侧颜,目光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了一句:“那我就拭目以待。” 叶昭言提着剑转身离去,没有回头,只留给江烨寒一个孤傲挺拔的背影。 江烨寒看着叶昭言离去的背影,眼中闪现出了一抹黯然之色。 房门关上了,彻底地阻隔了江烨寒的视线。 稽斯年护送着叶昭言离开,往来时的路返回,走到一间僻静之处,看着茱萸前来迎接,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脸色苍白虚弱的叶昭言,茱萸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稽斯年停住脚步,“先带你家小姐去换身衣服,我在这附近为你们放风,免得被人看到了不好。若是有人问你为何来此,你就告诉他们,你家小姐不小心摔了一跤需要更衣。” 茱萸点点头,领着叶昭言往旁边一座小院走去,那边是外客临时歇息的地方。 这个小院很安静,除了偶尔路过这里的几个仆妇之外并无其他人。 叶昭言走进后院,发现里面有不少的婢女在忙碌着。 她们看到叶昭言,连忙躬身行礼,目光却在她身上的衣裙上流连了片刻,直到叶昭言走远,还对着那背影反复瞧。 茱萸带着叶昭言走进后堂,为她找来一套衣物,又吩咐婢女端来热水和食物,让叶昭言洗漱一番。 叶昭言换上一套普通的月白长裙,头上也没有佩戴金银首饰,脸色略显苍白。 她在镜子前照了照,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眼睛有些微微发红,眼睑处还隐约浮现着血丝,她伸手揉了揉鼻梁骨,感受到手指传来的酸涩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看得出端倪。 想到出去之后要面临的事情,叶昭言感觉到一阵心慌意乱。 她拿起铜盆中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脸上的血渍。 茱萸端来热水,给她梳理好头发,又拿来胭脂水粉为她补妆。 叶昭言再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眼弯弯,笑容恬淡,但是她的眼眸深处却隐藏着一股阴沉之气。 正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叶小姐,有东西送给您。”是一名侍女的声音,听起来恭敬无比。 “拿进来吧。”叶昭言低头梳理着自己的秀发,淡淡地回答。 门被推开,侍女手捧着几个精致的锦盒走了进来,“这是送给叶小姐的。” 叶昭言看着侍女手中的锦盒,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是......” 锦盒里是几个精巧的玉饰,通体翠绿通透,玉质温润,雕琢工艺极其精美。 最重要的是,每一件玉饰上都雕刻着或大或小的梅花图案,那独特的花型,与那木屋中的女士衣裙上所绣的一模一样! “你放下吧。”叶昭言看着那几个锦盒,目光闪烁不定,却见侍女盯着架子上搭着的梅花衣裙目不转睛,心中不由得一突,“怎么了?” 她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这几个锦盒中装的肯定不是简单之物。 侍女收回目光,摇摇头。 “叶小姐,这身衣裳非同寻常,一般女眷是没有资格穿戴的。”她看了看那衣裙,眼中满是钦慕和羡慕之色,“这是前朝遗物,来自一位香消玉殒的奇女子。据传那位大人痴迷邪道,一直寄希望于这女子的转世之人出现......” 说完这话,她又将那几个锦盒往叶昭言跟前移了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这几样配饰正好与这衣裳相得益彰。” 叶昭言看向那件梅花衣裳,脸色变了又变。 这衣裙上绣着的梅花栩栩如生,一朵一朵,仿佛真的是一朵朵绽放的梅花,栩栩如生。 叶昭言看着这身衣裳,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画面中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坐在窗台前,一袭紫纱罗裙,裙角飘飞,如云如雾。 “那位大人现在何处?”她压抑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地问道。 “这个......奴婢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衣服一直放在院子里一处隐秘的住所,平常不得而见。”侍女垂下眼帘掩去眼眸中的精光。 “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快些梳妆,好出去赴晚宴。”茱萸催促道。 “你先退下吧。”叶昭言摆摆手,示意侍女离开。 等到侍女走远之后,叶昭言看着架子上挂着的梅花衣裙,眼底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 这衣裙竟然是从前朝传下来的! 那么这位香消玉殒的奇女子又是谁? 想到木屋中那奇怪男子将她错认的笃定模样,她心跳的厉害,脸上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手不禁颤抖了一下。 难道说,她与那前朝的女子有些渊源?! ------题外话------ 明天是女主应对危机以及男女主见面,预告完毕。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巧巧遇 想到此,她心中一惊,看着那衣裙,目光越发坚决。 既然她已经身陷此地,那么她能做的只有尽力避开危险,安然度过这次的宴席。 想到此,她深吸一口气,将那衣裙包裹好藏在屏风后面,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走了出去。 稽斯年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叶昭言出来,忙将叶昭言引入一旁的偏路边。 偏路是用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入口处的门廊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四周摆放着一些古董,看起来颇具古风韵味。 “这条路是过去皇族常用,人迹罕至。”稽斯年看着叶昭言解释道。 “我明白了。”叶昭言微微颔首,原来的路怕是不能再走了。 走过那青石板的石阶之后,两侧的房屋便渐渐地稀疏起来。 拐过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荫道出现在面前,一排排古树遮天蔽日地伫立在林荫道的两侧,林间鸟语花香,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不绝于耳。 叶昭言抬头看了看,发现前方的路旁竟是一座古旧的宅子,四面墙都用红漆涂了漆,门框上挂着匾额:梅园。 稽斯年正想领着叶昭言绕过这处宅子,两扇朱红色的木门徒然敞开,露出幽雅别致的庭院,庭院中的景色很是雅致,假山、花圃、凉亭应有尽有,亭子里还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 从里面走出两个丫鬟,手里提着灯笼,看到叶昭言之后,其中一个丫鬟冲她福了福身,“叶小姐,我家夫人请你进去。” 不等叶昭言开口,稽斯年挡在她身前,对着那两个丫鬟说道:“我们还有事,你家夫人有什么事,等到宴会结束再说吧。“ 他脸上虽然带着一抹礼貌的温和,语气中却透着十足的威胁和警告。 那两个丫鬟闻言,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却站在叶昭言必经的石板路上没有退开。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让行?”稽斯年语速不急不缓地命令道。 两个丫鬟闻言对视一眼,索性走近叶昭言,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侧。 “叶小姐,求求您,我们只是奉了夫人的命令,请您务必去。”一个丫鬟柔声劝到。 叶昭言听闻此话,眉梢微挑。“你们夫人是谁?” “卓白媚。”一个娇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紧接着,叶昭言的手臂被一双纤细的胳膊挽住。 一个穿着一袭桃红色长裙的女子从旁边的一株桃花树后面转了出来,面上挂着亲切的笑意。 叶昭言抬头看向那女子,只见那女子肤若凝脂、五官端庄秀丽,身材窈窕,举止高贵优雅,身上散发出一股高傲矜持的气息。 “白媚见过叶小姐,久仰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实乃三生有幸。”她款款地走上前来,对着叶昭言行礼道。 叶昭言点了点头,打量着她,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眼前的女子给她的感觉非常陌生,似乎不是生长在在锦都城里的贵族,倒像是从外地来参加宴席的宾客。 “不知叶小姐为何如此打量白媚?“卓白媚见叶昭言一副不解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盛,“妾身乃是卓氏二当家的夫人,虽是凛北人,却自小便在锦都长大。” 凛北?卓氏? 叶昭言心中细碾着这两个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稽斯年不放心地走上前来,叶昭言回过神,正要回话,却听一声惊叫。 “你、你不是……”卓白媚惊呼一声,一张俏脸瞬间苍白起来,她指着稽斯年,脸上满是震撼和不可思议。 方才这少年背对着他,身量高大挺拔玉树临风,她倒是没有多想,没想到转过身来,竟然是陌生的脸。 稽斯年脸上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我们见过?” 卓白媚再看看叶昭言的神色和打扮,以及二人疏离客气的距离,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连连后退,“不、不可能,怎么会?!” 她忙给一旁的小丫鬟递了个眼色,那小丫鬟会意,悄无声息地跑掉了。 “怎么回事?”稽斯年皱起眉头,看向叶昭言。 叶昭言也很是诧异,他们应当素未谋面,为何她看到稽斯年会露出这般神情? 她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来。 “叶小姐,可否赏脸到院内小坐片刻?”卓白媚很快镇定下来,客气地问道。 叶昭言看着卓白媚那张美艳动人的脸,心里升腾起一种强烈的不详感,让她很是忌惮。 “抱歉,我们还有些事情,就不陪夫人了。”叶昭言摇摇头道。 说罢,她便转身向着府邸外面走去。 卓白媚见状,慌乱地追赶上前,伸手拉住叶昭言的衣袖,“叶小姐,求你了。” 稽斯年看着抓住叶昭言衣袖不放手的卓白媚,皱了皱眉头,冷冰冰地说道:“卓夫人,请自重。” 卓白媚抬头看向稽斯年,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和羞愤,“这位公子,妾身不过是邀请叶小姐做客,如何碍了公子?” 她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却带着隐忍的怒火。 稽斯年看了卓白媚一眼,眼睛眯了眯,“我与叶小姐还有要事在身,若是耽搁了谁来承担后果?还望卓夫人自重,放手!” 看着他脸上的厌恶,卓白媚浑身一僵。 她猛地松开了手,低垂下眸子,眼泪顺势落了下来,梨花带雨,让人看了忍不住怜惜万分。 “叶小姐,请恕白媚失态了。”她更咽着声音,楚楚可怜地道歉。 “不碍事。”叶昭言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迈步向前走去。 待二人走远,卓白媚脸上的凄楚瞬间收敛,她擦干脸上的泪痕,眼底划过一丝阴毒之色。 “夫人,殿下那边……”旁边的小丫鬟走上前来,迟疑道。 卓白媚让她附耳过来,在她的耳畔轻声吩咐了一番。 那丫鬟连连点头,随即快步离去。 叶昭言跟着稽斯年向外走去,走了一段路之后,她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附近的树丛,皱了皱眉头。 她刚才怎么好像看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可仔细看去,除了树影摇动,哪里还有半点动静。 难道是错觉吗? 叶昭言随着稽斯年回到了最开始的花园附近,刚踏入园子的入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惹人非议 “听闻那叶家女子跟着一个男子进了梅园,真是不要脸,居然在宴会开场前就如此迫不及待。” “就是就是,叶家女也是有些身份的,真是丢脸。” “话说那男子究竟是哪家公子,如此勾人?” “这个就不清楚了,只记得那男子长得英俊潇洒,穿着一身蓝袍,腰间系着金镶玉腰封,手上拿着一把折扇。” “莫不是江公子吧?!” “江公子冰清玉洁,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 “你懂个屁!若是蓄意勾引,江公子落入别人陷阱也未尝不可能!” “......” 几个人越说越起劲儿,叶昭言身后稽斯年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正要开口,被叶昭言一个眼神制止,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挡住叶昭言的身形,带着她往一旁走去。 叶昭言跟着稽斯年走了没多远,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女子声音。 “叶小姐!你躲什么?!” 叶昭言心中暗道一声糟糕,连忙循声望去,就看见一名身姿婀娜,容颜娇俏的红衣女子站在不远处的石桌旁,手中拿着一条帕子捂着鼻子,一副嫌弃不已的样子。 她身后两三而聚的众人也纷纷停下来动作,看向叶昭言的方向。 看到叶昭言,人群中身着描花长裙的丰腴女子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随即快步迎了上来。 “叶小姐,你终于出现了,可把我们急坏了!”谭淑芳走上前,一副关切的样子。 看着眼前有几分印象的面孔,叶昭言才想起初入这花园时,有几名女子颇为关注江烨寒,其中便有这样一张脸。 不等她反应,谭淑芳抢先开口道:“先前见叶小姐与江公子十分熟稔,还以为叶小姐邀请了他私会,原来……”她故意顿了顿,轻摇团扇掩唇轻笑了几声,继续道:“原来叶小姐邀请的另有他人啊,真是误会一场!” 说完,她一双饱含戏谑的目光黏在一旁的稽斯年身上。 “我跟这位公子只是朋友,并无私交。“叶昭言淡淡地道。 “叶小姐,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绝对的,说不准过些时日就传来你二人的喜讯呢。”谭淑芳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上下打量着稽斯年,眼中闪烁着探寻之色,“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这个不劳谭姑娘挂怀,谭姑娘还是莫要打听我的消息的好,免得惹人非议。”稽斯年语气冷漠,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谭淑芳闻言脸色微变。 周围的贵妇小姐也都愣了一下。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竟然敢这么直白地拒绝谭淑芳。 谭淑芳虽说是谭家庶出,但因为她母亲乃是嫡出的正经小姐,从小受到的教养高贵,哪怕在锦都也有几分薄名,而且谭淑芳本身又是一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在锦都也算是小小一绝。 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不仅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更是锦都许多二流家族公子的梦中情人,而这位公子竟然当面拒绝,实在是大胆至极。 “呵呵,公子说得是,我也不想惹人非议。”谭淑芳强忍住满腔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道。 眼看着眼前这座冰山撬不开嘴,更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周围等着看戏的女眷都有些扫兴,但又不愿轻易离开,毕竟这可是难得的八卦。 就在叶昭言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从一旁跑过来一个丫环,手中端着一杯茶水,脸色惊慌地朝着谭淑芳这边冲来,“叶小姐请留步。” 叶昭言疑惑地皱了皱眉,没有接过茶水。 只见一名俊朗的男子缓步走进院子里,一眼就看到了叶昭言,忙走上前来施礼,“见过叶小姐。” “这位是?“叶昭言有些诧异,她并不认识此人。 这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岁左右,身材修长挺拔,相貌俊朗,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温润的气质,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感觉,一袭灰袍显得他格外儒雅。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匣子,递到叶昭言面前,恭敬地道:“在下濮泉,是江烨寒的挚友。烨寒抱恙,托我将此物亲手交给叶小姐。” 叶昭言脸色微变,正要拒绝,濮泉好似早有预料一般瞬间打开了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块莹绿色的簪子,看起来十分古朴,但雕刻工艺却很精美,看来价值不菲。 四周的女眷纷纷露出震惊之色,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盯着他手中的簪子,似乎想要将簪子吞噬。 “这块簪子价值连城,江公子竟然送给一名普通女子......” “那女子究竟使用了什么狐媚伎俩,竟然将江公子迷得七荤八素,连这么珍贵的东西都肯随便送人!” 叶昭言皱眉看着眼前的玉佩,没有伸手去接,只淡淡道:“恕我不能收下。“ “叶小姐还是收下的好,否则,我只怕会被烨寒责罚。“濮泉苦笑道,“既然你二人都有意,何不借着这琼姝宴的好寓意定情?” 叶昭言沉默,眼底闪过一抹阴沉,“濮公子,这其中怕是有误会。” “我想叶小姐也是个明白人,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便如离弦之箭没有回头之路。再说,若有误会,烨寒何至于托我当众交予这枚簪子?”濮泉笑道。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像是见鬼一般看向他。 一旁的谭淑芳品着话里的玄机,心中一阵恼恨,不由咬牙切齿地道:“叶小姐果然是好本事,竟然连江公子这样惊才绝艳的大才子都被你勾搭到了!”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激烈的议论声。 稽斯年握着身侧的佩剑,心中愤恨而焦急,眼前并非刀剑能撼动的情形。 濮泉见状,还要再劝,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一人穿过喧闹的人群朝她而来。 那人身形挺拔,五官俊逸非凡,一袭白衣飘逸出尘,玉冠束发,宛如谪仙。 他一路走来,引来一片惊呼之声,他却仿佛未曾察觉,一直走到一身月白衣裙的少女面前。 这样一位俊美非凡、气质卓然的少年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自成一景。 ------题外话------ 见面只稍微开了个头,十分抱歉,明天会有男女主多一些的戏。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处处陷阱 叶昭言抬头望着眼前的少年,心里微微一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濯逸白。 他星辰似的眼睛透露出几分凌厉,整个人看起来风轻云淡,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但那双眼睛,却仿佛可以吸走人灵魂一般,令人无法抗拒。 周围的喧嚣和嘈杂瞬间安静下来,周围所有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他身上,眼神各异。 如此出挑的少年竟然有几分面生,究竟是哪家公子? “这位可是濯小公子?”一名容颜姣好的女眷悄悄地凑上前去,试探性地问道。 几月前濯王府宴请,她途径内宅之时曾经惊鸿一瞥这张脸。一番打听才知晓这少年竟是濯王府那个神秘的小公子。 只可惜她颜家与濯王府交往甚少,她又是未出阁的女子,不敢表明心中的仰慕,更不得自作主张上门拜访,只得将心中的情愫暗藏。 濯逸白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一路略过众人,最后停在叶昭言身上。 这个时候的濯逸白身上带着一股凛冽的气势,犹如一把出鞘宝剑,锋芒毕露。 周围的众人见此,不禁纷纷往后退开一段距离,不敢直视他锐利深邃的眸子,就连一脸嚣张的谭淑芳也不例外。 一片寂静之中,风华绝代的少年走到白裙少女面前,宛如一对璧人一般。 稽斯年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划过淡淡的苦涩,悄然退后了半步。 濯逸白轻轻扫了叶昭言一眼,心中满是担忧。 眼前的少女虽然看似无虞,他却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异常的疲惫。 只一瞬间,他恢复了神色,将目光放在濮泉的身上,“濮公子,在下濯逸白,奉家兄之命前来邀请叶小姐暂叙旧谊。” 他的声音平静低柔,宛如涓涓细流般缓慢,却又带着令人信服的力度。 家兄? 莫非是濯王府的二公子? 不少人立刻辨明了其中关键,这濯王府的二公子濯明轩可是分量不小,谁能不留几分薄面? “既是濯二公子相邀,在下自然不敢阻拦。只是江兄将此玉簪托付于我,让我亲手送与叶小姐,我自然要紧守承诺。濯公子可否稍等片刻,容我将此物交给叶小姐?”濮泉微微躬身,彬彬有礼地道。 他说完,转头看向叶昭言,微笑道:“叶小姐,还是快些收下簪子吧。待了结了此事,你也好早些去赴约,在下也能不负所托!” 他话说得谦虚又诚恳,一副君子守诺的做派,令人十分动人。 叶昭言眉头紧皱,她知道今日若是自己不将此物接过,怕是很难脱身了。 周围的女眷们见叶昭言如此受欢迎却还故作矜持,纷纷心里嫉妒,一个个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 濯逸白见状,深觉蹊跷。 只是他不清楚心中的猜测是否正确,更不了解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得为人知的秘密,大庭广众下不好公然与叶昭言攀谈真相,便迟疑了一瞬,在脑中思索着破绽。 稽斯年趁机道:“濮公子,敢问江烨寒为何不现身?他一个时辰前分明还在这花园经过,怎么此刻却藏头露尾?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言之隐?” 想起那男子重伤浴血的模样,稽斯年心中了然,开口便直击要害。 濮泉闻言,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凝重,不过他得江烨寒提醒,已经有所准备,“这位是稽家公子吧?烨寒不过是身体抱恙,暂时不方便见人,担心惊扰了宾客。倒是你,一来便恶意揣测,莫不是对烨寒有什么误会?” 稽斯年正要再诘问,濮泉却早有防备,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赶紧先发制人,“稽公子,听闻你此次参宴帖子的来源有些蹊跷,江家侍从已经将此事禀告主办,还请稽公子到外厅耽搁片刻,容江家家奴查验一番。” 稽斯年见他语气笃定,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知濮公子有何证据?” “在下自有根据,不劳烦公子费心。”濮泉笑眯眯地道。 他话语刚落,一名侍卫匆匆跑了过来,附耳在濮泉耳边嘀咕了两句,便将一封信呈给了稽斯年。 稽斯年看到上面的内容,眼瞳一缩,脸色陡然大变。 这上面竟然有他偷盗琼姝宴请帖的事情,落笔便是薛怀澹。 濮泉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稽公子,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若是你不愿到外厅辨明,江家只能按规矩办事,着人将你请出去了。”濮泉脸上挂着一丝歉疚的笑意道。 稽斯年脸上变幻了几次,终究忍住了怒火,走了出去。 途径濯逸白跟前时,他轻轻侧脸,用嘴形吐出了几个无声的字。 濯逸白神色不动,背在身后的左手却暗暗攥紧了。 濮泉未曾察觉到这一切,见稽斯年走远,他转头看向一边的叶昭言,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意道:“叶小姐,我相信你是个聪慧之人,应该能够明白烨寒的心意,这东西可是来之不易,还请收下。” 叶昭言闻言,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如今情形下,似乎不论她拒绝与否,都要惹一身腥。 周围的女眷见叶昭言如此骄矜,不由得暗骂她惺惺作态,明明与江烨寒不清不楚,偏偏要摆出一副高傲清纯的模样,真是令人恶心。 濮泉见她犹豫,心中得意,手中的匣子往前推去,几乎塞到了叶昭言的手中。 就在叶昭言想好拒绝的措辞,要伸手推开的时候,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了她的跟前,接过了盛着玉簪的匣子。 “不知这位江兄为何不亲自来,反而要劳烦濮公子呢?” 熟悉的嗓音从耳畔响起,叶昭言心里一跳,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濯逸白。 她没料到他会在此时出手。 只见他一张俊秀清隽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润的笑意,淡定悠哉,好似已经看穿了一切。 感受到叶昭言惊诧的目光,濯逸白轻轻看回去,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几分疑惑,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熟稔感。 他仿佛知道她此刻的心绪。 “这个嘛......”濮泉闻言,不由有些迟疑起来,“烨寒抱恙,实在走不开,才托我亲自前来将此物交予叶小姐。”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反摆一道 见众人还沉浸在濯逸白的发问中,他赶紧转移话题:“不瞒诸位,这块碧玉簪子乃是当初烨寒在江州时,偶然得到的一块玉石制作而成,成色极佳,价值千金,而且这种品类十分罕见,此前从未出产过。” 周围不少人早就听闻过这玉簪宝物,此刻被提醒,又露出了或惊或叹的神情 “哦?”听完濮泉的解释,濯逸白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既然是如此贵重的物件,想必江公子的心意也如玉簪一般无价。” 叶昭言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正当濮泉露出一抹笑容点头称是的时候,濯逸白话锋一转:“只是江公子如此大张旗鼓,何不亲自来向叶小姐表明心意?委托濮公子当众送出,岂不是弄得人尽皆知?到了如此境地,江公子也不肯露面,独独让叶家小姐难做人,这种行径实在让人齿冷!” 濮泉的神情顿时僵硬住了,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而且句句诛心,丝毫没有任何客气,令他一点招架之力也没有。 濮泉心中暗暗吃惊,这濯小公子远不似表面这般简单。 在场的众人听了濯逸白的话之后,顿时哗然一片,随即露出恍然的表情,看向叶昭言的眼神充满同情。 一些世族贵女更是一脸错愕地看着濯逸白,没有想到这少年看似纯净温润,竟如此伶牙俐齿,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不仅将濮泉堵得哑口无言,更是让在场之人明白了眼前行为的险恶用心。 这分明是借濮泉的手,当众给叶昭言难堪啊。 如此一来,叶昭言必然与江烨寒脱不了干系,若是日后成不了一段美事,也会留下瑕名,注定入不了一等世家的眼。 这个少年实在聪慧,一句话便将濮泉和江烨寒两个人都拉了下去。 “濯公子真会开玩笑!”濮泉嘴角抽搐,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笑容。 濯逸白唇畔扬起一抹浅笑,语气清朗而悠闲地道:“玩笑与否濮公子心中有数,若是江公子真的诚心想要将此物送给叶小姐,又何须遮遮掩掩,直接派个江家人前去叶府送礼便是。” “濯兄此言差矣,窈窕淑女君子好求,烨寒乃性情中人,不过冲动了一些,见叶小姐就在此处,才着急令我送出。更何况,若非叶家小姐与江公子有渊源,他也不会贸然前来打扰!”听到濯逸白如此直白的话语,濮泉的语气中不由得带了一丝恼怒。 他的话语直白,每个人都听得懂他的话中之意。 这时候,周围人群中不乏精通算计之人,已经隐隐猜测出了其中的端倪,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诧异。 这叶家小姐竟然真的与江烨寒有染? 濯逸白轻笑了一声,眼中的笑意有些冷,“即便江公子是真性情,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份。叶昭言乃是叶家嫡女,寻常人不可亵渎。更何况,江公子若是对叶家大小姐有意,不妨请江家牵线搭桥,静待两厢情愿,不必如此勉强。” 听到濯逸白的这一番话,众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叶家女竟然就是叶氏甚少露面的那位嫡女。 几人看向叶昭言的目光瞬间变了。 你......”濮泉气急,却不知从何反驳。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濯逸白竟然如此咄咄逼人,几句话便将江烨寒的心思全部揭穿了,让他们的计划落空了。 此人看起来纯善,甚至是淡笑出言,但每一个字都像针尖一样扎进濮泉的心窝里,令他感觉浑身上下难受至极。 他原本想借助琼姝宴帮江烨寒一臂之力,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人摆了一道! 堂堂濮氏宗子,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濯兄真是巧舌如簧,濮某佩服!”濮泉咬牙切齿地说道。 濯逸白没有答话,目光扫视了一眼四周的人群,随即转向叶昭言,“我们走吧!” 他话音刚落,不待叶昭言反应,径自取下她身侧的佩剑,往前方走去。 叶昭言见状,只能无奈地跟上,徒留一脸铁青的濮泉和脸色各异的众人。 她一边跟上濯逸白的脚步,心中一边暗忖道:真是深藏不露,居然能够三言两语便让濮泉和江烨寒的计划落空。 待到走了一段路,她不禁开口道:“濯二公子真的邀请我?” “自然是不曾。”濯逸白转身看着叶昭言,语气认真地道:“这里人多混杂,并非说话的所在。” 叶昭言闻言,心中不由得一暖。 她历经两世,对于人情世故已经看透,能够感觉到濯逸白对她真切的关怀之意。 “多谢!”她轻声道,快步追上去,却因为快步赶路,有些气喘吁吁。 她的内力被封,加上之前激战耗尽力气,此刻体力与普通闺阁女子无异。 濯逸白察觉到身后的异常,停下脚步,想起稽斯年那句无声的提醒,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今日可是遭遇了什么?” 叶昭言一愣,脑海中划过那些纷乱难堪的画面,不由得心中一窒,本就疲惫的双脚一个踉跄,差点绊倒。 濯逸白伸手扶住她的手臂,眼中的疑惑更浓。 叶昭言还沉浸在那些可怕的画面中,一时缓不过来。 “怎么了?”熟悉而担忧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剥离,只见少年神色紧张,一双清澈的眼眸直视着她,没有丝毫杂质。 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半晌,才将卿王联合江烨寒算计她的事简要道出。 却略去了那木屋中发生的龌龊细节。 濯逸白听着,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看着少女躲闪的眸色,他心中盘旋着无数的念头。 最终化作一声平静而郑重的承诺,“此事我们从长计议,定然不能如他们所愿。” 说着,他悄然放缓了脚步,转身而去。 本来紧张着濯逸白继续盘问的叶昭言心中一松,叹了一口气,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濯逸白的背影。 少年缓缓走在身前带路,芝兰玉树般的后背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便如离弦之箭没有回头之路。”濮泉那句话莫名在她脑中响起。 ------题外话------ 明天就是宴会正式开场,会出现新的危机,以及男女主各自的应对。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守护之险 叶昭言脚步一滞,目光再次落在少年的背影上,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了,让她根本不知如何面对他,一时之间,竟有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他是否会因为此事对他产生别的看法? 二人的关系又是否会生变? 几个念头只是在她的心中升腾了片刻,便被她强压了下去,眼前的少年虽数次救她于危机之间,但两家的关系注定了他们之间立着一道隐形的壁垒。 不经意间,二人之间拉开了一段小小的距离。 濯逸白带领着叶昭言一路往前,到了一处古旧的低矮楼阁下,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二楼屋檐下那一排古朴雅致的青花瓷盆上,目光微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一股草药的幽香迎风飘荡而来,那一排瓷盆里竟然种着各色的药草,有几株颜色较深的药草竟隐隐透出幽蓝,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一眼看去,便知道这排植株绝对不凡。让 叶昭言顺着少年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排瓷器的中央位置竟然插着两株紫中泛白的药草,其中一株开了一朵白花,花瓣盈透饱满,看起来十足生气。 她心中一怔,不明白这两株药草有什么奇特之处。 正当她思考之际,耳畔衣袂飘飞声起,濯逸白朝着那两株药草飞了过去,落在二楼的露台上。 他右手轻弹,指尖灵活地在紫色的植株上拨弄了一下,花朵轻轻剥落在掌心,一阵细碎的声音响起,那株植株便慢慢地枯萎了下去。 叶昭言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惊呆了,好似那花朵就是植株的命根子似的。 濯逸白小心地将花朵包起来收入怀中,正准备飞身而下,一声尖唳伴随着破空而来,带着森冷的杀意。 他轻身闪避,躲过了一只黑漆漆的活物。 回头看去,竟是一只黑色的怪鸟,约有手掌大小,通体漆黑,生着尖尖的黑色长喙,身形灵活,凶猛异常。 濯逸白眉梢一挑,抬手便挥出一剑。 他的剑力不弱,但是那只鸟身形灵巧,它振翅欲飞,竟然避开了这一剑,又朝着他扑了过来。 “啾!” 一声尖锐的鸣叫,那只鸟被濯逸白刺了一剑,几丝羽毛落地,它的爪子被划伤,差点歪倒坠地。 正当濯逸白严阵以待,准备给它致命一击的时候,那只怪鸟掉转方向,朝着楼下的叶昭言冲去。 叶昭言脸色大变。 她经脉被封,又耗尽内力,连轻功都施展困难。 而此时那只黑色的怪鸟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她袭击而来,根本没有给她任何躲闪的时间。 她的脸色一白,往后疾退数步,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怪鸟向着她啄来。 “叶昭言......” 一旁的濯逸白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然缩紧,身形一动,飞身朝着叶昭言扑去。 电光火石间,怪鸟的利喙恰好快朝着到叶昭言咽喉而去。 “啊......”叶昭言吓得惊呼出声。 眼见怪鸟即将啄到她,濯逸白脸色陡然一变,手中长剑对着怪鸟破空掷去。 此击不中,叶昭言危矣。 他的手心急出了一层汗。 那只怪鸟虽然闪避灵活,但猛然扑下来不及收翅,没能避开锋利的长剑,被这一击打了一个正着,身子被刺穿,发出一声哀嚎,失衡地向后坠去,被钉在树干上。 叶昭言心里一紧,疾退的身体来不及收势,跌了出去。 一双有力的胳膊扶住她的身子,随着少年的靠近,一阵如擂鼓的心跳在她耳畔响起。 濯逸白脸色苍白,额头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微微喘着气。 “你怎么样?” 他脸上浮现出关切之意,声音中带着焦虑和不安。 刚才若是一击不中,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一想到刚才险象环生的情况,他的心脏就止不住地狂跳。 哪怕是他的师父也不敢保证用长剑投掷就一定能刺死这样的毒鸟。 “没事。” 叶昭言摇了摇头,想站起身子,眼前一阵发黑。 她只好顺势倚靠在身后的树下,缓了几口气。 鲜血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发出“兹兹”声。 二人闻声望去,只见怪鸟渐渐身躯僵硬,汩汩流出的鲜血渐渐呈现乌黑,竟是淬毒之物。 “它是那些草药的守护。”濯逸白开口道,眼神有些凝重。 叶昭言惊魂未定,目瞪口呆地看着乌黑的毒血,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没想到那些草药竟然会有如此剧毒的活物守护。 “这些草药对练武之人的伤势疗效极佳,不可多得,尤其是我采下的那株紫柒草。你受伤的事不易声张,我本想采下那药草替你悄然疗伤,没想到......“濯逸白看向叶昭言,眼中闪过深深的后怕,“没想到险些让你命丧于此。” 他的声音中充斥着担忧和自责。 若是叶昭言真的出什么意外...... 叶昭言的视线在地上的黑血和血泊中的怪鸟身上扫过,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一切的渊源都是因为她受伤,若不是如此,濯逸白也不会冒险采药。 “那株药草很珍贵吧?”她开口道。 “嗯,确实是很稀罕的草药。”濯逸白也注意到了地上的狼藉,他拔树干上的长剑,在花坛下挑起几抔泥土掩盖住了怪鸟的尸体和一地血腥。 叶昭言心中一凛,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分复杂的神色。 这样的少年,心思缜密,行事谨慎,不像普通世家弟子那般纨绔放浪形骸,更不似寻常男儿那般粗鲁莽撞,处处留意周围的细节。 他身上的一切都一举一动间都带着与众不同的味道,显示出了与年纪不相称的睿智和从容,这种气质是他身边所有人没有的。 她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悸动。 濯逸白察觉到叶昭言的视线,转眸看她,眼底有着浓浓的疑惑:“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叶昭言赶紧敛起心神,恢复平日里的淡漠模样,“没事。” 濯逸白见叶昭言不愿多说,没再追问,蹲下身去,将地上的脚印痕迹小心清理掉,“我先带你去疗伤。” 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想把她拉起来。 叶昭言条件反射般地抽回自己的手,“我自己可以走。”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凡圣草 话音还没落下,一股大力传来,她整个人都被轻柔地扶了过去。 她心中一慌,正待挣扎,却听见耳畔响起少年低沉悦耳的嗓音:“有人来了......” 他的话语刚刚落下,几道细微的脚步声便远远传来。 濯逸白施展轻功,带着她迅速朝前掠去,眨眼间隐没在茂盛的枝桠之间,朝着宴会的看台走去。 此刻宴会还未开始,显得有些安静。 看台的旁边,有一处幽静地,四处环翠竹,景致优雅宜人。 一阵清风徐徐吹过,竹影婆娑,发出“簌簌”的声音。 叶昭言抬眸,目光望着眼前的一汪清澈的溪水,溪流缓缓流淌,清澈见底,游鱼嬉戏嬉闹,好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 溪边有一颗古老松树,濯逸白带她飞身掠上树顶,在古树之巅找到一处隐蔽的枝丫,坐在其上。 他从怀中掏出那朵仔细包裹住的白色花朵,手一用内力,花瓣碎裂成粉末。 “先服下,半炷香后便可解开封住的经脉,自行运功。” 叶昭言接过粉末,放进嘴巴里,只觉得唇齿间满是清凉,芬芳扑鼻。 粉末入口即化,带着一股甘甜清冽的气息,化作丝丝缕缕的气流,在体内游走,顺着奇筋八脉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驱逐了她身体内的滞涩之气。 她赶紧闭上眼睛运转内力,片刻之后,内力运转的速度逐渐加快,不一会儿,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 这股热气在体内流动了几圈之后,汇聚在丹田中央的位置。 叶昭言感觉自己全身的疲惫瞬间消散了大半,她立马凝神调息疗伤。 一炷香之后,体内原本混乱的气流逐渐平静下来。 她睁开眼,眼底精芒乍现,内力运行了一番,体内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虚弱的感觉,内力也充盈了许多。 她又试探性地运转了几次内力,感觉体内的气血虽然比不上之前,却也恢复了六成。 她心中暗惊,没想到这朵奇异的药草这般厉害,难怪会有那样凶悍的毒鸟守护。 濯逸白在旁安静望风,动作轻柔,生怕打扰到她。 看着她的神态变化,知道她已经调息完毕,他把手中的药草递给叶昭言,“那草药药效生猛,一次怕是吸收不完,不妨服下这两味草药缓和一番。” 叶昭言抬眸接过,看向面前的少年,眼底闪过几分诧异。 他竟然考虑地如此周详。 恐怕他早就知道这药草非同寻常。 “谢谢你。”叶昭言真诚地开口道。 濯逸白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抹微笑。 待叶昭言调息顺畅,濯逸白带着她掠到树冠的另一面,眼前的视野瞬间开阔起来。 她惊讶的发现,那座人来人往的花园赫然尽收眼底,就连方才那位谭家女也身在其中。 此刻,花园中已经聚集了大约两百余人,各个身着华服,锦衣玉袍,举止谈吐皆是风度翩翩,气质高贵不凡。 其中,叶昭言还看到了江氏一族的人,他们坐在花园的最高处的竹亭里,几个大家族和官宦之家的长者也相伴在侧。 叶昭言的目光定正江氏一族,发现江氏一族的族长江天佑,正带领着江氏一族的人与另外几名家主交流着什么,一副很忙碌的模样。 江天佑虽是江氏一族的族长,可是因为出身武将,一门心思投入军队,对于政治并不太热衷。 他担负着监督和管理整个江氏一族的重责,并不经常参与到政务中。 如今这般热络,着实有些反常。 叶昭言突然想起,这段时间,江氏一族一直在筹备新一轮的兵部侍郎考核,准备让家族子弟参加选拔,若是因为这层关系,倒也说得过去。 “叶姑娘,宴会要开始了。”濯逸白开口道,“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得离开。” 叶昭言微微颔首,并没有做任何挽留。 “我带你下去。”濯逸白伸出右手。 叶昭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少年修长的手掌上,借着他温暖厚实的手掌,飞了下去,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濯逸白带着她往看台的尽头走去,走过尽头那扇华丽的大门,便是宴会的主场。 宴会在一处宽敞明亮的露天圆台上举办。 宴会的桌椅都是木质的长条方桌,每张桌椅都铺设着精美的软垫和锦缎,桌椅上摆着酒菜点心,桌子两边都坐了不少宾客,一脸喜气洋洋。 走过大门,濯逸白回头轻声道了句“叶姑娘保重”便随着一名侍女而去,消失在人群中。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映儿看到叶昭言,赶紧迎了上来,一边搀扶着她,一边关切地询问,“小姐,你去哪里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看叶昭言穿着素净简单的衣裳,不由得蹙眉道:“小姐这段时间没吃东西,一定饿坏了吧?” 叶昭言笑道:“无妨,我不饿。” 映儿一脸狐疑,还要再劝说几句,这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呦,原来是叶家大小姐啊!怎么穿得如此素净!” 这声音有些耳熟,叶昭言循声望去,果然,一个宫装的贵妇人正站在宴席的一端,冷笑连连地盯着她。 她的身后跟随着两个宫婢,手捧着托盘。 托盘里盛着一些精美的糕点、糕点和酒水。 这声高喊引得周围的众人都看了过来,目光聚集在两人身上。 这个妇人叶昭言认得,乃是皇室宗亲之中的某个世袭罔替的爵位继承者的夫人,赵氏。 她叫赵婉容,生得娇媚妩媚,艳压群芳,是锦都出了名的红颜祸水,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曾勾引过先帝的宗亲,在锦都的名声不大好。 仗着自己的父母乃是皇帝身旁的红人,她平日里仗势欺人,嚣张跋扈,欺压良善,寻常人等不敢轻易招惹。 她身边的宫婢一个个都是伶牙俐齿的,嘴皮子利索的很。 今天的赵婉容穿了一件玫瑰金绣凤牡丹纹织金袄裙,衬得肌肤雪白似凝脂,一双桃花眼妩媚动人。 见叶昭言居然不搭话,她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叶大小姐哑巴了吗?如此敷衍的装扮,莫不是看不起琼姝宴,有心怠慢?!” ------题外话------ 明天是女主应对发难以及宴会上比试才艺的情节。 第一百八十八章 巧对发难 她身边的丫鬟杏梅也小声附和道:“就是啊!夫人,您瞧她那副寒酸劲儿,哪像是来参加琼姝宴的?这素衣分明就是闺中常服,真是不懂规矩。” 叶昭言闻言,脸色微沉,她在五年前的宫宴中见识过此人的跋扈,没想到过了几年,她还是如此无聊至极。 不过,她虽然不想和这种不讲道理的女人辩解,却也知道地方不会轻易放过她,必定要拿她耍够了威风才肯罢休。 叶昭言心中一动,缓步走到赵婉容跟前,一副准备行礼的姿势,赵婉容见她模样乖顺,眉梢一松,正准备看她如何卑躬屈膝,却见叶昭言好似踢到了什么,身子一歪,被身侧的丫鬟扶住,停在了两步远的地方。 正当她有些疑惑,准备发难时,叶昭言凑近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悠悠开口道:“夫人的脂粉香太过刺鼻,熏得人路都走不好了。” 眼前的少女说话间巧笑倩兮,若不是赵婉容听清了她的话,恐怕还以为她在说什么甜腻的讨喜话。 “你!”她脸色顿时沉下来,这黄毛丫头竟然敢嘲讽她! 一股火气自心底蹭得冒出,她习惯性地一抬手,准备给叶昭言一个下马威,却见对方身形灵活地一退,佯装害怕地躲到了丫鬟身后。 这让赵婉容如何能够甘心,她赶紧追了上去,就要扯开挡在叶昭言身前的映儿。 眼见映儿要被她推倒,叶昭言轻轻一拉,将映儿扯到一旁,让赵婉容扑了个空。 周围的宾客见状,纷纷变了脸色,低声议论起来。 这赵婉容平日里在外嚣张就算了,毕竟有那皇室撑腰让她狐假虎威,如今这琼姝宴乃贵族专宴,真是丢脸也不分场合。 赵婉容也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柳眉倒竖,目光变得凶狠起来,叶昭言竟然当中戏耍她让她被人笑话,若是不找回面子,这让她以后锦都如何见人!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再动手会失了身份,立刻给身后的两个丫鬟递了个眼色,准备让她们对叶昭言发难。 叶昭言将对方的动作尽收眼底,见火候差不多了,扬起一抹笑容,“赵夫人若是火气太旺,不妨饮些甘霖茶祛祛火气。这茶可是不常见,相必赵夫人少有机会得以一品吧?” “哼!”这话可是戳中了赵婉容的虚荣心,她冷哼一声,“我堂堂世家夫人,什么好茶没有,还不屑喝这些穷乡僻壤出产的茶!” 话一出口,赵婉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不过条件反射想骂叶昭言穷酸,却一时忘记了这茶是琼姝宴特地安排给宾客享用的。 都怪这贱人,故意气她,让她一瞬间昏了头! 在场的众人闻言,纷纷议论起来,不少人手中捧着甘霖茶喝也不是放也不是,难堪无比。 不少人落在赵婉容身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鄙夷,看她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 这些宾客大部分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哪怕是庶出的子弟也是娇养长大,身份高贵,对世家礼仪颇有了解,哪里能够忍受这等屈辱? 赵婉容当着众宾客的面这样口出狂言,竟然说甘霖茶是乡巴佬喝的,简直让他们丢尽了脸面。 尤其是那些曾经受过嘲讽的庶出公子哥,心中更觉得窝囊憋屈,对赵婉容的厌恶又添了几分。 赵婉容自知失言,此刻已经骑虎难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狠毒地瞪了叶昭言一眼,悻悻地转身离开,一边走,还一边暗暗咒骂着。“真是晦气!” “是啊,没想到叶府的大小姐如此无礼!”身侧的丫鬟也帮腔道。 叶昭言看着她仓惶而逃的背影,不禁暗自摇头,这女人实在是蠢笨无比。 若不是身后有靠山,也不可能在锦都如此横行霸道。 这样的人,就算是嫁入了皇室,也未必会有一丝一毫的改观。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众人的兴致,很快就被抛诸脑后,众人又继续谈笑风生,一派欣然自得的景象,仿佛刚才那事从没有发生过。 随着众人落座,宴会正式开始。 厅中看台的最前端,摆着十几张大圆桌,最前面两张是锦都中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所坐,再往下则是各大勋贵的位置,再次之后便是各家贵女的位置,最末尾则是一些寻常官宦人家的位置。 叶家此次受邀的并未有男丁,只有叶昭言一人和叶氏旁支的几名嫡女列席, 叶老将军虽是武将之首,但毕竟没有出席,因此叶昭言被安排在勋贵的中席,列在世家大族之后,各家贵女之前。 叶昭言的左手边坐着的是秦氏嫡系子孙,也就是秦侯世子秦子恒。 他长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袭华贵锦衣衬托的他整个人玉树临风,引得周围的千金小姐频频侧目。 右手边坐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比叶昭言年纪略长,正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正是国公府的嫡女成雨嫣。 她今年刚满十七岁,容貌秀美,身材窈窕,穿着一身紫色烟罗软纱逶迤拖地百水裙,身披淡蓝色薄烟翠绿纱,胸前配有蝴蝶结,腰间系着同色系的宽腰带,显得纤细玲珑。 这成语嫣的祖父是国公府的开创之人,曾经做过皇家护卫,后来在战场上立功被封为了护国公。 在成语嫣及笄之时,成家便开始为她筹谋婚姻,本来属意的婚约对象是锦都的陈二少爷,陈家本是锦都四大家族之一,身后有镇南成坐镇,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两家也算得上是般配,只可惜陈家嫡长子随着镇南王出征,竟然死于战乱之中。 后来陈家少爷接任家主,因为年轻且不精武艺,被奸臣陷害,遭到贬斥流放边疆,陈家的家业一夜之间就败落了。 成家人为此伤透了脑筋,若是就此放弃这门婚事,少不得落下一个不磊落的名声。 就在众人绞尽脑汁想办法为成家挽回僵局的时候,却不料这陈家少爷死在了边疆。 叶昭言记忆中,后来的成语嫣也未得良配,反而被人借着婚嫁利用,算计得成家势落,不过二十岁便含恨而终。 第一百八十九章 善意之举 “叶小姐......” 正在叶昭言沉浸在回忆之中时,突然感觉一阵柔嫩的触感贴近自己,让她吓得手中的杯盏险些摔落。 叶昭言回过神来,顺着触感看去,只见一张娇美的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 “叶小姐怎么脸色不大好?”成雨嫣关切地问道,递上了手中的一对珠钗,说道:“叶小姐可是丢失了首饰吗?这珠钗是我娘亲送给我的,我闲暇时戴戴看,效果甚好,你要不要试试看?” 叶昭言见她神色紧张,有些奇怪地环顾四周,这才反应过来。 她一身素净的装扮与成雨嫣和一旁其它几位小姐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叶昭言因为木屋之险,一身华服和首饰尽数褪去,仓促间换上了普通的月白衣裙,却不敢轻易戴上那套诡异的梅花头面,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朴素。 再看身侧的成雨嫣,盛装打扮,倭堕髻斜插着镶嵌珍珠的流苏簪子,流苏坠上缀着点点红宝石,再往下是莹白的珍珠耳环,显得娇艳欲滴。 众多贵族男子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她的身上,眼眸中闪过惊艳、贪婪。 与此同时,一旁的叶昭言被衬托得愈加寒碜,几名男子欣赏之余不由得对叶昭言侧目而视,心中腹诽着怎么会有这样打扮简陋的女子与嫡女列席宴会。 叶昭言收敛起心神,冲成雨嫣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接过珠钗谢道:“既然如此,那昭言就谢过成小姐了。” 原本再过一个时辰叶府就会送来新的衣裙首饰,她却不想拂了对方的心意。 成雨嫣见叶昭言笑着大方收下,不由得放下心来,从丫鬟手中取出另外一个盒子递给叶昭言,说道:“这本是外出备用的,我觉得你很合适。” 叶昭言低头一看,顿时愣住。 盒子里放着一根华贵的红玉项链,通体剔透,雕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形状,十分雅致,不似凡品。 她抬眸看着成雨嫣,眼中露出一丝诧异,“这太贵重了......” 成雨嫣见她惊艳的目光,心中有数,自作主张地替她戴好,这才微微一笑,明媚动人,说道:“我听说叶夫人喜欢红色,这红玉项链乃是北陵国最新采集的矿石制成的,若是老将军在锦都,必定要为夫人捎上一根。叶小姐就代替夫人收下这红玉项链,日后老将军捎回了稀奇东西,记得分我一件便是。” 叶昭言犹豫片刻,最终没有拒绝,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谢过了!” “叶小姐太客气了,我们是同辈,不必那么客气。”说完她打量着叶昭言,好像觉得还不够满意,喃喃道:“衣裳太素了些不搭......” 叶昭言只感觉一阵柔软触及,成雨嫣已经将身上的淡蓝色薄烟翠纱披在了她身上。 她正要将翠纱还回,却听见成雨嫣悦耳的声音:“反正这里也没有我喜欢的人,打扮那么好看干嘛?被那些男子像狼看见肉似的盯着看,心里瘆得慌!” 为了证明心中的想法真实,她甚至还嫌弃地扒拉了一下身上的白水裙。 叶昭言闻言,心中涌出一丝暖意,这一世遇见的善意同辈,怕是只有成雨嫣了。 前世她被薛尹贤欺骗三年,未尝有机会参加琼姝宴这样的宴会,更不曾与成雨嫣有这样一番交集,二人之间也不过遥遥相隔的点头之交。 叶昭言对成雨嫣道了谢,这才收回视线。 这一世,她或许可以帮助成雨嫣扭转前世的惨剧。 叶昭言心中有了决断,面上却依旧平静。 就在此时,一阵悠扬婉转、轻灵飘渺的萧声从前方不远处的高台上传来,声音空谷悠悠,似从云端飘荡而来,令人沉醉其中。 众人听到这悠扬动听的曲子,脸上不禁露出欣喜激动的神情。 叶昭言心中一动,抬眸看向高台。 她虽不懂音律,但也能听出,这首曲子的优美绝伦、清冽幽怨,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种难言的舒畅之感,忍不住伸手扶额,感受着那缕缕缕缕飘来的清香,感叹道:“果然名琴有灵......” 在叶昭言沉浸萧声的时候,数名舞姬现身,翩跹起舞,衣袂翻飞之间,宛若九天仙女。 随着舞尽,萧声渐渐变弱,舞姬们也纷纷散开。 “哎呀!是姜家公子啊!他竟然会来参加琼姝宴!”一道带着兴奋地声音响起。 叶昭言抬眸向前望去。只见高台上走来两名男子,皆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其中一名墨绿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手持紫竹洞箫,尤为气质不凡。 看来方才的萧声就是他奏出的。 在场的所有人见到他们,都纷纷行礼,称呼为“姜公子”,也有人叫他姜少爷、姜财宝的。 “这是琼姝宴的贵宾,第一富商姜家的两位嫡子。”成雨嫣见叶昭言一副好奇的模样,解释道。 “难怪刚才我听到有人喊"姜财宝"。”叶昭言恍然。 姜文昌与姜文斌是胞兄弟,两人的性格截然不同,一个温润儒雅,谦逊有礼,一个傲慢嚣张。 前者虽然未曾入仕,但却是锦都贵公子圈子里最受人追捧的人物。 而后者则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仗着家族权势横行霸道,嚣张跋扈。 萧声渐渐变弱,姜家公子悄然退下高台。 在众人的期盼中,一名儒雅的中年男子缓步出现,他一身青灰色长袍,身材略显发福,看起来极有风度。 “在下江天佑,今日特地邀请在座诸位前来参加琼姝宴。”他站在高台中央,冲着台下的众人拱了拱手,笑容爽朗地说道。“诸位都是天禄王朝的贵客,能够亲临琼姝宴,可谓一大幸事!” 江天佑话音刚落,立即引来了一片赞誉之声。 江家虽然在锦都算不上最大的势力,但是凭着卿王的影响也颇有地位,一时间台下众人对于他这次琼姝宴的举办充满了期待。 “琼姝宴共设为两天,今天是第一天,诸位用过饭后便可在琼花楼进行琴棋书画与歌舞比拼,第二天则会在琼花林内举行武林大会,待比拼结束后,卿王殿下将会亲自为本次宴会的翘楚送上贺礼,在百花节与众人同庆。”江天佑笑着说道。 ------题外话------ 感谢书友160614114022822的月票~明天应该不用预告,就是才艺比试。 第一百九十章 巧拙相换 他话音一落,台下顿时喧哗热闹起来,众人议论纷纷,议论着江天佑说的贺礼是什么。 “原来卿王竟然会亲自送贺礼!” “江家果然是深藏不露啊!,竟然准备了这样的惊喜!” “用意恐怕不止是贺礼这么简单吧!” ...... 听见台下众人的议论声,江天佑脸上的笑意更浓。 卿王乃是皇室宗亲,身份尊崇,他的贺礼又岂是寻常含义? 琼姝宴乃是锦都贵人们趋之若鹜的盛事,不少千金佳丽慕名前来,就是想借此与卿王殿下接近。 他早就料到这场宴会必然引得众人争相表现。 众人用过午膳,在侍卫和侍女们的陪伴下各自回客房梳洗换装准备迎接才艺比试。 叶昭言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梳洗了一番,叶府已经送来了新的衣裳。 她换了一身月牙白绣兰花的瑞云裙,乌黑的秀发用发带随意挽起,鬓角斜插着琉璃羽宜簪。 犹豫了片刻,叶昭言最终没有拆下脖子上的红玉项链。 这样艳丽的首饰并非不适合她,相反,与她清冷的英气意外地相合。 她目光落在梳妆台前的铜镜中,镜中映照出红玉下如玉的肌肤,清澈透亮的双眸在红玉的映衬下,多了几分灵动。 成雨嫣倒是好眼光。 一众贵女很快便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出现在琼花楼。 一名身姿窈窕的妇人走上台来,她身着鹅黄色的宫装,腰间系着一条白色丝绦,显得妥帖又典雅。 正是皇室宫女之首瑛姑姑,皇后跟前的大红人。 “各位小姐们,请跟奴婢来吧。”瑛姑姑微微欠了欠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领着众位贵女前去抽签。 竹签上的数字决定了她们出场的时间顺序。 宴会上不乏身怀绝技的名家,只是美人看多了也会疲乏,越往后的排名越是不妙。 比试到最后,宾客往往疲乏麻木,生不出意趣来,那时候献艺的人自然落了下乘。 过去曾出现过因为排序大打出手的丑事,抽签献艺便成了惯例。 只是仍有极少数身份高贵的大家族之女可以不受规则限制,由主办暗中安排次序。 等一脸激动的多数众位贵女抽完签,叶昭言才慢悠悠排在了末尾,成雨嫣竟然也等到了最后,同她一块上前。 签筒旁的瑛姑姑一脸和蔼地看着她。 叶昭言随手一抽,翻开手中的竹签,赫然一个“三”字。 如此好的次序?!她不禁蹙眉。 “叶小姐,这次琼姝宴的主题是如花美人,到时候不妨让诸位见识见识你的独特之处。”瑛姑姑眼底闪烁着精芒,笑盈盈地说道。 叶昭言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却无一点惊喜。 瑛姑姑并不在乎被冷淡对待,反而愈加和善地看着她。 成雨嫣紧随其后,也抽了签,竟也是一个极好的数字:“五”。 她看着叶昭言和她自己手中的绝佳数字,陷入了沉思。 会不会太巧了些? 两人抽完签都让出了位置,站在一旁心思各异。 瑛姑姑见目的达成,满意地离去。 剩余几名贵女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姑姑走了,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仿佛她们并不受重视。 “叶小姐真是好运气!”叶昭言身后一名黄衣贵女酸溜溜地说道,她是左家的嫡女左馨华,如今已经十八岁,最是着急婚嫁的时候,对这抽签顺序十分看重。 “这有什么?不就是个签嘛!你还是好好祈祷吧,别连倒数第三都抽不到才好。”一旁的蓝衣女子开口呛道,悄悄伸手盖住了手中的木签。 方才左馨华一直在身后偷看前面人的签,自然知道身着蓝衣的彦镜夏抽中的就是倒数第三,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恶念。 她赶紧将自己的签抽出来一看,虽然也是末端,却比彦镜夏要靠前几名,不由得心中嘚瑟。 “可惜咯,我只抽中了倒数第六号。不过有的人更倒霉,一个倒数第三,跟前面的三号一对比,真是可怜!”左馨华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恰巧落在跟前几个贵女的耳朵里。 “呵!你说什么?!”彦镜夏闻言顿时大怒,杏眼圆瞪,指着左馨华,大声吼道。 周围人见状纷纷投以注视的目光,不明白这两人怎么突然吵了起来。 “我......我说错了吗?”左馨华被彦镜夏的怒火吓得一哆嗦,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低头小声地嘀咕道。 “哼!别以为你是左家人就可以随意欺辱人,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彦镜夏气鼓鼓地瞪着左馨华说道。 彦家家主比左大人官阶低了一级,连带着家族的贵女也矮了人家一头,但彦镜夏却是个不好惹的暴脾气。 “你......”左馨华被彦镜夏的凶悍模样吓到,不敢继续说下去。 叶昭言与成雨嫣听见两人的话,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嘴角均泛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你们两个的签不会拿错了吧?”叶昭言故作怀疑地问道。 左馨华以为叶昭言要替彦镜夏撑腰,换走她手里的签,连忙大喊起来:“我没拿错!你们别想抢走我的签!” 她的话一出口,周围的贵女们皆是哄堂大笑起来,暗自嘲讽她上不得台面。 成雨嫣微微叹气,这人如此蠢钝,嫁不出去倒是不冤枉。 叶昭言转过头走向彦镜夏小声道:“彦小姐把手上的签拿给我看一眼。” 彦镜夏虽然不甘愿,却也觉得这签烂到了极致,没什么好稀罕的,无所谓地把自己手上的签递给叶昭言。 叶昭言接过签,跟自己的签放在一起,假装仔细端详起来,片刻后塞到了彦镜夏手里,“签没有问题,彦小姐可要好好保管。”木签传递间,她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对方的拇指。 饶是彦镜夏再是迟钝,也察觉到了异常,她用手掩住手中的签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她手中的签竟是叶昭言抽中的那根三号签! “你......”彦镜夏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叶昭言,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叶昭言冲她眨了眨眼,用身子遮住她惊愕的面孔,“彦小姐若是心情不美,早些下去歇息一番,一会才好施展才艺!” 第一百九十一章 比试伊始 彦镜夏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赶紧低下头离去,一颗心还在怦怦跳个不停。 左馨华意识到二人之间流动着一股不寻常的氛围,正要上前去找彦镜夏问个清楚,却被一双柔软的手扯住。 “左小姐,我有一件首饰请你品鉴。”成雨嫣笑着开口道,轻轻将她引到一旁。 左馨华排序靠后,这点品鉴首饰的时间于她而言不算什么,不过她急着找彦镜夏算账,有些不情愿。 二人走了一段距离,成雨嫣这才跟她换了签,留下如踩云间的左馨华愣在原地。 很快,随着一声高亢嘹亮的钟鸣,才艺比试终于开始了。 成雨嫣与叶昭言由于签号排在最末端,两人索性坐到席位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静静地欣赏起台上的表演。 才艺比试的规则十分简单,每位贵女按照顺序上台表演。每一人献艺结束后,再由此次宴请的男客决定是否将手中的珍珠梅放进写有贵女名字的梅瓶中。每一名男客都有三朵珍珠梅,可以送给心仪的女子表意。 虽然三朵珍珠梅并不局限于赠与一人,但若是能够得到男客送的一朵梅花,也算是一种荣誉了。 这样的比试的规则下很容易猜出来结果,这次参加宴会的贵族少女们大部分来自各个府邸,有权有势者不计其数,而且她们的身份也非比寻常,才艺如何倒是其次,家世和人才是否适宜婚配才是关键,决定着她们得到花朵的多寡。 因此,能够得到男宾们赠予的梅花作为表意的贵族千金,自然是众人争夺之人,这也导致了,这场比试不仅是贵女们争夺的焦点,也是各个府邸贵族子弟争相竞美的好机会。 叶昭言正思索间,就看到一位贵女上场,她手中嵌满珠宝的古琴在阳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泽,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人叫杨柳,杨家的嫡长孙女,年纪与你差不多大,琴技很好!”成雨嫣压低声音解释道。 “原来如此。”叶昭言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若论琴技,从前府中的薛芷烟琴倒是有几分实力。 杨柳的琴技果然不俗,琴声婉转悠扬,琴韵清幽,犹如春风拂过山谷,令人听得入迷,不过片刻,台上的琴声就渐趋平缓,只有几缕余音萦绕在耳畔,使人忍不住想再听一遍。 琴曲结束时,她优雅收起古琴,向着四周福了福礼,随即退下。 一曲完毕,台下的众人也纷纷鼓掌赞赏,就连成雨嫣也不由地鼓起了掌,眼中满是赞赏,这第一个出场的人果然是有些真才艺的。 几名世家公子立刻将手中的珍珠梅放进她的瓶子里,对她露出了欣赏之色,不过他们大多只投进去一朵。 台下更多的人虽然也为这杨柳动容,却并没有动作,反而暗自期待着接下来出场的贵女。 第二位出场的贵女乃是南宫家的嫡次女,表演了一手颇有古韵的字画,功底深厚,却少了些情趣,只有三位醉心诗文的入仕公子为她投梅。 “下一位,彦镜夏!”掌事的大宫女刚念出口,身旁原本带笑的瑛姑姑瞬间变了脸色。 听到彦镜夏这个名字,不少年长的妇人和老爷都微微侧目,目光中充满了诧异之色。 彦镜夏?侍讲学士的女儿? 怎得能排到前三? 虽然抽签排序是规矩,可是前几位表演的贵女却可以突破规则,以身份和亲疏论。 这样的潜规则是年长些的权贵们人尽皆知的,自然心中有数。 彦镜夏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绪稳定下来后才迈步登上台。 她刚一踏上台阶,就感受到了周围投射而来的各种复杂的眼光,不由地心中一慌。 “彦小姐,你只需要专注于自己便行,不必害怕。”瑛姑姑见她怯场,弄不好怕是要坏了众人的性质,只得放下疑惑安慰道。 这话让彦镜夏的心中好受许多,她轻点了点头,随着乐声起舞。 舞蹈刚开始时,她还算得心应手,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发觉得紧张,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方才那些复杂的目光,不小心一脚踩掉了绣花鞋上的流苏。 一阵钻心的疼痛顿时让她清醒了过来,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玉足被踩掉了一层皮,心中一颤,更加忐忑。 她抬起头,正巧看见台下不断议论的众人,不由地俏脸涨红,慌乱地继续跳舞。 一支舞总算是跳完了,舞曲已近尾声,台下的众人却仍旧津津有味地小声品评着。 台上的彦镜夏已经紧张得额头冒汗了,恨不得马上离去,无奈要等人投完梅才能离去,又不敢抬头看台下的众人。 “彦小姐真是舞姿翩跹,不愧是侍读院熏陶出来的佳人,真是让人惊艳!”台下传来了一声夸奖的声音。 彦镜夏闻言,不禁羞赧地抬起头,看到一袭月牙白长袍的男子快步走来,竟然在瓶中投下了三朵珍珠梅! 她顿时睁大了双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手中消失的三朵梅花,这......这人是谁,他竟然投进瓶中三朵梅花,难道他不怕丢人吗? 男子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人群中的左馨华愤然嘀咕道:“不过是内阁侍读家的穷酸秀才,竟也稀罕成这样,这种花送给我都不要!” “就是呀小姐!”身旁的丫鬟穗染照例跟着附和,声音却是不小。 听到她二人的嘀咕声,几名贵女不由地望去,目光中带着浓烈的探究,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左馨华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烫,被盯得极不舒服,她慌忙收回目光,暗中瞪了一眼身旁的丫鬟穗染。 这边两人小声的抱怨着,台上的彦镜夏却是面露惊喜,她朝男子微微福身,“多谢!” 那男子笑着回到了全场最末端那张桌子的坐席上。 比试很快继续,轮到左馨华表演时,由于她前面那位贵女表演的正好是同类的作诗,加上她自己本身文采稍逊,并没有引起人注意。 其余贵女轮番上场,表现皆是精彩,却没有多少新意,直到一名约莫十六岁的妙龄少女上场时,众人终于来了兴趣,纷纷停止了说话,认真观看起来。 ------题外话------ 明天贵女基本上比试完,叶昭言压轴。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之娇女 这名少女鹅蛋脸,眉毛细而弯,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像浸泡过泉水般灵动清澈 她是李丞相的独生女莫雪鸢,才貌兼备,颇具灵性,更难得的是她的父亲李丞相正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这次宴会连莫老太君也陪着一起来了,可谓是极尽排场。 这莫雪鸢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擅琴艺和舞蹈,再加上出身高贵,在诸位青年才俊面前可谓是无往不利。 “雪鸢,你可别给丞相府丢脸啊!”莫老太君拉过莫雪鸢的手叮嘱道。 “祖母放心,雪鸢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莫雪鸢自信地一笑,款步走上台,将纤纤素手伸到琴弦上,轻轻拨弄,清脆悦耳的琴声随之飘荡开来。 “雪鸢的这把琴可是祖母特地托人从西域运回来的,据说是用西域特有的雪木制成,是极好的琴,不管是弹奏时的节奏、旋律、琴声都堪称一绝!”台下的莫老太君自豪道。 周围的众人闻言,笑着交头接耳,很是捧场地对这把琴赞誉起来。 正说着,台上的莫雪鸢琴音陡然一转,琴弦骤然绷紧,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铮鸣,琴弦猛地松开,一阵清亮的琴声响彻全场。 台下众人顿时一愣,没想到莫雪鸢的琴技如此了得,还来不及惊叹,琴音戛然而止,莫雪鸢的身形蓦然一矮,一个漂亮的旋转,身子带着琴飞速旋转起来,舞姿翩跹,轻盈动人,随着她的舞步渐缓,同时手中的琴声犹如瀑布流泻而出,宛若天籁。 众人看到这样的琴舞相合之作,都被惊叹住了,纷纷拍手叫好。 “莫家小姐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 “确实是名不虚传!” “看来,这次贵女比试的翘楚非这莫家的雪鸢莫属!”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莫雪鸢会得到怎样的贺礼。 一曲终了,莫雪鸢落下最后一个旋转的动作后,便停止了舞动,向台下的众人施了一礼。 她脸上带着得意和骄傲的笑意,目光扫视四周,看到众人赞不绝口,心中的虚荣感不由地膨胀起来,静待着各位世家公子投梅。 她自幼就聪慧过人,自然懂得怎么讨人欢心,这次参加宴会之前,早已经调查清楚了,这些贵族子弟之中,正直些的钟情灵气琴音,纨绔些的最爱美艳之舞,她自然要兼顾才是完美。 果然,随着台下的惊叹之声,大多人男子都为莫雪鸢的才貌倾倒,纷纷将手中的梅花投入她的梅瓶中,不少人甚至将手中的三朵梅花尽数放入了梅瓶中,竟有二十余朵之多,惹得不少小姐纷纷羡慕嫉妒恨。 莫雪鸢看着满瓶子的梅花,知晓自己今日一战风头大盛,嘴角不禁勾勒起一抹浅笑。 不过她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自己期盼中的三支梅花,不由地皱起眉头,看向台下第三张桌子某个显眼的位置,却发现原本坐在那里的两人已经不见了。 难道她方才精心准备的琴舞竟没有被他看见?!想到这里,她的心不免有些失落起来。 其余贵女轮番上场,很快比试就接近了尾声,多数贵女的瓶子被投进去了六七朵之多,最多的乃是莫家的嫡女莫雪鸢和宁家的宁妙旋。 宁妙旋一曲胡旋舞配合着独特的服饰倒是显出十足心意,只是有莫雪鸢的琴舞结合在前,两相对比之下自然落了下乘,加之她表演的次序在莫雪鸢之后两名,得到的梅花不过十余朵。 叶昭言和成雨嫣之前,有三名贵女的瓶中没有任何花朵。 同时,而场中的世家公子们手中的珍珠梅已经快消耗殆尽了。 最后几名表演的贵女看到空荡荡的瓶子,纷纷摇头叹息,留给她们的机会不多了。 叶昭言看在眼里,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很是满意,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代表叶府的脸面,不得不用心献艺,却又不想得到过多青睐和牵扯,索性在末尾出场,这样一来,那些世家公子就是想投花也没有花了。 沉思中的她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恰好落在远处一双清澈眼眸里。 濯逸白看着她的笑容,不禁满心疑惑,怎么排到末尾了还这样开心? 叶昭言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抬眸看去,正好与那双星辰般的眼眸对视,对方露出了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让她心中泛起点点涟漪。 满意地回到座位上莫雪鸢照例朝某处望去,惊喜地发现那个英俊的身影回到了坐席上,只是少年的目光却看向了另外一个人。 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张秀丽中带着英气的脸。 叶家小姐?! 莫雪鸢不可置地信睁大双眼,无数揣测瞬间涌入心底。 比试很快轮到了成雨嫣,她轻咳了两声,不慌不忙地走上台,由身旁的丫鬟布置好笔墨纸砚后,沾墨落笔,挥洒如行云流水一般,笔尖所触之处,竟然是一朵朵绽放的珍珠梅,栩栩如生。 画毕,她换了一支小巧的毛笔,娟秀秀丽的字迹跃然纸上,几行诗灵动而出,使整幅画卷都变得活泼起来。 这幅画竟然就是效仿先皇后的墨宝“梅香”,又加上了自己的诗词新意,将珍珠梅的意境表现了出来,使得原本寄托哀婉思念的画作呈现出生机勃勃。 莫老太君和几位前朝元老看到成雨嫣的画作时,脸色顿时变得震惊。 竟然用如此讨巧的方式,倒是让人猝不及防! 台下一片惊呼声。 “好诗,真是好诗啊!” “不愧是成国公的嫡女,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 成雨嫣心中有些讶异,她不过按照平日里娘亲经常要求她练习的画作画了一幅,怎么就得到了如此赞赏?! 莫雪鸢听到这些赞扬声后,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她没有想到,成雨嫣只是随便弄了一番笔墨,竟然也得到了如此赞赏,岂非在文采上盖过了她? 这倒显得她的琴舞浮躁空洞,少了诗画的底蕴! 碍于众人在场不能发作,莫雪鸢只得压抑住内心的怒气。 很快就有七八位世家公子在成雨嫣的瓶中投花,统共算来,竟也有十余朵。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惊艳众人 “不知雨嫣妹妹从哪得来的灵感?”莫雪鸢见成雨嫣下台,故作淡然地笑道。 成雨嫣微笑摇头,老实地答道:“我只是照葫芦画瓢罢了!” 她的这句话说得毫无心机,落到莫雪鸢的耳朵里却显得讽刺不已。 莫雪鸢的目光闪烁了几下,没有说话。 又过了半个时辰,总算轮到叶昭言上台,此时比试接近尾声,众人都有些疲乏,显得兴致缺缺,在场的多数公子都已经投完了珍珠梅,无聊地等着最后三位小姐表演完便可以离去休憩。 “这个叶昭言真是够蠢的,竟然将机会让给彦镜夏,这下好了,等一会献艺完了没有人投花,到时候可别后悔哭鼻子!”左馨华看到叶昭言上了台,不由嗤笑道。 她见彦镜夏比她多了三朵珍珠梅花,心中不平,便故意出口讽刺。 彦镜夏看了左馨华一眼,悄然攥紧了手指,没有搭理她。 这个时候,叶昭言已经站到了台上。 众人抬眸往台上看去,就看到了一名身形高挑的少女,白皙胜雪,英气十足,让人见之难忘。 她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傲气,似乎对于众人的目光浑然不放在心上,神态悠闲,仿佛周遭的喧闹根本与她无关。 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竟然带着一柄不俗的女子佩剑!这柄女子佩剑通体银白,剑柄上雕琢着一个展翅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像活物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好锋利的宝剑!”众人看到这柄女子佩剑不禁暗自咋舌道。 “这把剑应该价值不菲吧!” “这把剑的造型看起来倒像是云城拍卖的宝剑!”有明眼人看出了门道。 众人看向台上少女的目光更加炙热起来,充满了兴趣。 这名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风头正盛的第一将军的孙女,叶氏嫡女叶昭言。 部分身份尊贵的长者和高门贵妇已经认出了她,剩下的人在交头接耳中也明晰了她的身份。 叶氏,虽不似皇族宗亲地位稳固,却也是当今皇帝最大的倚靠之一。 叶氏的势力虽然不如其他大家族那般强悍,但是却与叶氏交好,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助力。 不过这位叶昭言小姐甚少在宴会中露面,上一次是几年前了,那时的叶昭言还是个半大的女娃。 因此即便有人曾见过她,却鲜少有人知道她长大后的模样,如今看到她长成后的模样,忍不住啧啧称奇! 莫雪鸢也注意到叶昭言,看到她带着佩剑上场的时候,眼中顿时划过一丝不屑,女子以柔婉为美,而武器却偏重于刚猛,刚烈的女子在男子面前或许显得特殊,但是在男子心中则会留下一种凌厉不羁的印象,并不讨喜。 不过,叶昭言带着一柄佩剑,反而给她增添了一丝英气的美。 叶昭言与手中的长剑很是般配!莫雪鸢的心里突然涌现出这样的想法。 “哼,装神弄鬼的东西!”莫雪鸢冷笑一声低喃道。 “雪鸢妹妹,你在说什么呢?”莫雪鸢一旁的跟班柳莺儿听到莫雪鸢的自语,不禁疑惑的问道。 莫雪鸢没有回答,转移开目光,静待着叶昭言献艺。 正当众人以为叶昭言要在台上舞刀弄枪表演剑术的时候,却见叶昭言身后两个丫鬟抬着一根上好的水楠木,这水楠木有半个碗口粗,倒也算得上稀奇。 只是,盛装的少女拿着佩剑对着一根木头,这一幕看起来极为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 “叶昭言这是干什么?” “难不成她想当众展示劈柴功夫?” “真是愚蠢至极,就算她有些武艺在身,也没必要这么做吧!” 众人的议论声中,叶昭言手中长剑出鞘,顿时一阵寒芒闪耀。 她的长剑剑刃锋利,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看起来十分骇人。 台下一阵抽气声响起,无数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少女,想知道她到底想要搞什么。 只见叶昭言一个翻身,手中的剑势化凌厉为柔婉,宛若灵蛇吐信一般,剑尖在空中连续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 竟是剑舞! 剑身轻轻地颤抖着,就像是遇到了主人一样,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剑吟声! 叶昭言身姿飘逸潇洒,长剑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曲线,随后,剑身收回,一个回旋刺在水楠木上,几根木头碎屑随风飞舞。 她一个转身,手持长剑再次刺出,只见剑影闪烁,剑招变幻莫测,在台上不断穿梭游走,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水楠木仿佛被打磨似的,不断有木屑剥落。 剑法娴熟、动作行云流水,配合着叶昭言柔中带飒的舞姿,仿佛天衣无缝,一气呵成,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 看着这套舞剑,台下不少公子都看呆了。 随着她的剑舞接近尾声,那碎屑飘飞的水楠木逐渐有了形状,质地上好的木头被雕刻成了龙形。 一只威风凛凛的青龙在盘旋在木身上张牙舞爪,仿佛真的活了过来,让人心生敬畏,仿佛看一眼都会受到龙威所慑,让人心生恐惧! 叶昭言收起长剑,一副翩跹佳人的模样,让台下的众公子不禁暗暗惊叹。 “好厉害啊!”一个青年忍不住叫道。 “不愧是叶老将军的后人,得了他不少真传!”一名武将叹道,目光中满是钦佩。 “是啊!好精湛的剑法!简直比之那些所谓的江湖名师还要厉害几分,我看,即使是跟着我落霞山庄走镖也绝不是问题!”另外一人赞叹地道。 “人家好好的千金小姐,怎么会跟你走镖?”一人不服气道。 “哼,那可未必,我堂堂少庄主英俊潇洒,温文尔雅,又懂武艺,跟了我肯定不吃亏!”那个青年一脸自豪的道。 “呸!你少在这里吹捧!” ...... 台下一片喝彩声响起,众人纷纷鼓掌叫好,眼中充满了惊叹之情,显然是被叶昭言惊艳的剑术折服了。 看到这一幕,莫雪鸢心中不由得一凛,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叶昭言不过一个弱女子,竟然有如此精湛的剑法。 她不由得看向远处的濯逸白,见他眼中闪烁着异彩,竟也在鼓掌,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题外话------ 明天是应对发难和过渡,男女主的戏在下一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善解人意 叶昭言的梅瓶中瞬间多了八朵梅花,好几位公子因为手中已经无梅可投,只能目露遗憾地看着。 濯逸白看着手中的梅花,并没有动身。 他和濯明轩手上的梅花都是完整的三朵,整个比试下来,未曾赠花。 濯明轩之所以不投花,自有他的算计,与濯逸白的缘由完全不同。 正当叶昭言要下台之时,一名侍从从远处飞奔而至,打开手中的盒子,露出三朵珍珠梅上前献礼:“叶小姐,这是江家江烨寒公子命我代为送来的!希望您笑纳!” 叶昭言一愣,脸上的浅笑凝固住,没有伸手接。 “江烨寒?”众人听到这个名字均是一愣,那个天才少年? 此人尚未前来观艺,竟然也不忘投花给这叶家小姐,二人究竟是何等关系? “叶小姐,我们江公子身体抱恙,不方便到场,嘱咐我务必要将花投给叶小姐!”侍从再次恭敬的道。 这句话落在在场之人的耳中,立刻引起了一阵议论。 叶昭言脸上的寒霜更深了几分,江烨寒这么做无异于将二人绑上一层暧昧的关系,惹人非议。 “江公子未曾到场观艺,怎知花该投给谁?这样做未免有失公允!”叶昭言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侍从一愣,脸色为难起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付。 莫雪鸢眉毛微挑,江烨寒这个人,她听说过,虽然盛名在外,却是个出身不大好的江家旁支子弟,对于她这样的顶尖贵女而言,算不上良配。 她不知道江烨寒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难道是为了攀上叶家? 印象中,这个少年并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不过她倒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想到这里,莫雪鸢站起身,“江公子既然执意相送,足以证明他的用心,叶妹妹何乐而不为呢?” 她笑靥如花,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是啊,叶小姐,这样好的心意错过就太可惜了!你就收下吧!”柳莺儿也附和道。 叶昭言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俩两位贵女的帮腔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 她很清楚,若是收下江烨寒的这份心意,就意味着承认了二人之间有暧昧关系。 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不利的。 只是若是当众与这两人撕破脸皮,反而容易被捏住把柄,扣上一个不好相与、将门之女狂放不羁的帽子。 她沉思了片刻,刚想好如何拒绝,莫雪鸢已经走过来,率先接过了锦盒,冲着叶昭言盈盈笑道:“既然叶妹妹不好意思,我就替你做主收下了,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说完这句话,她就将锦盒打开来,准备将珍珠梅放进叶昭言的梅瓶中。 众人见她如此热络的模样,不禁感叹莫家嫡女大度热心,处处为人着想,一点也没有天之娇女的高傲架子。 只有少数几个人有些怪异的感觉,这莫雪鸢并不像那种肯随便放下身段的人啊! 叶昭言皱紧了眉头,忍住了上前拍开她手的冲动。 正当莫雪鸢听着耳边的赞赏,美滋滋地投梅的时候,一股风刮过,将她的锦盒掀翻了,锦盒内的三朵珍珠梅被吹开,全部滚落到地面上。 一双穿着白色靴子的腿迈步而来,正好“不经意”踩在珍珠梅上,将其踩碎。 这一切发生地实在是太快了,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莫雪鸢心中恼怒火,正准备发火,抬眸便看到一张俊俏的脸庞。 她不禁怔了一下。 濯逸白一袭白袍胜雪,面容俊秀,风华绝代,一头墨发被高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星辰般的眼眸清澈无比。 只是他面无表情,眼神沉静,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气息,令人心中生畏。 一时间莫雪鸢不禁看痴了,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移都移不开。 如此出尘脱俗的少年郎,除了他再无人了。 濯逸白弯腰捡起地上的碎花:“真是抱歉,不小心踩碎了。好在此花无主,没有多少真心实意,倒也不可惜。”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违心的话。 叶昭言见状,心中一动,正欲应和他,就听到身旁的莫雪鸢蹙眉心疼道:“濯公子踩碎的何止是珍珠梅,这可是江公子对叶妹妹的心意!你这样践踏它,岂不是伤了叶妹妹的心?辜负了江公子一番心意?” 莫雪鸢说着,垂下的睫毛掩住眼中的恶毒之色,这个贱丫头,休想跟濯逸白攀上关系! 叶昭言愣了愣,心中一跳,莫雪鸢的这番话,显然是要撮合她和江烨寒了! 她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仇怨,她为什么这么做? 濯逸白也察觉到了异常,淡漠的目光落到莫雪鸢的脸上,“莫小姐不顾叶姑娘的心意,问都不问便如此贸然揣测,笃定二人有所牵扯,是否有些误会?” 他眼神中带着探究,似乎要将她看穿。 被他那一道视线注视着,莫雪鸢心头一跳,脸颊上浮起一抹红晕,眼神闪躲起来,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样一来,众人看她的目光顿时有了变化,这一切兴许是莫雪鸢自行揣测的。 莫雪鸢有些懊悔,早知道自己就不该这么鲁莽,现在丢了颜面,让人看轻了去! 叶昭言心中松了口气。 濯逸白收敛神色,转向叶昭言,见她悄悄吐气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噙起一抹温润的笑意,“既然踩碎了三朵珍珠梅,我便赔三朵给叶姑娘以表歉意,如何?” 他的声音温柔,一如他人,仿佛是真的诚恳的在道歉。 可是这话落入莫雪鸢的耳中却是另外一种意思。 “多谢。”叶昭言大大方方地谢道。 莫雪鸢敢怒不敢言,强笑着瞥了一眼叶昭言,心中却是暗骂,真是不要脸,濯王嫡子的花也是你能受得起的! 众人见叶昭言受到这般待遇,一时间有些唏嘘,纷纷猜测叶昭言和濯小公子之间的关系。 坐席中的濯明轩见状,微微皱了皱眉。 比试很快继续,接下来出场的贵女表现尚可,只是众人看过了叶昭言的惊艳剑舞,生不出多少兴趣来。 直到最后一名戴着面纱的高挑女子出现在台上,一双美眸波光流转,美的令人窒息。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识抬举 她一身粉色纱裙,若隐若现,将曼妙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 女子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场,不少公子纷纷为之振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荒唐!如此裸露,简直伤风败俗!”一个儒雅的青衣男子怒喝出声,一双眼睛盯着台上的少女看,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她拽下来。 “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可耻至极!让这种不堪的女子登台,实在是降低了你我的身份!” 这个青衣男子正是杨家的二少爷,他一向瞧不起风俗女子,就连舞姬都惹他厌恶。 “哼,这样的女子还想得到世家公子投花,简直异想天开!”另一名公子也附和道。 台上的女子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卖力地舞动着婀娜的纤腰,一颦一笑皆带着媚态,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惹得一群人目光痴迷。 她灵巧的手指轻拂面纱,好似在邀请人上台一亲芳泽。 “真是一个尤物!” “这样的女子若是能够成为我的人,即使是一晚上,也值得啊!“ 台下好些公子看着女子的举动,心中蠢蠢欲动,隐隐起哄,想要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千金如此大胆。 那台上的女子却故意犹抱琵琶半遮面,始终没有真正揭开面纱。 叶昭言看着那女子的双眼,越看越熟悉,即使妆容浓烈,与记忆中的薛芷烟也有八分吻合。 一曲舞毕,虽然她只得到了四朵珍珠梅,但是好几位男子的目光都黏在了她的身上,舍不得离开。 待薛芷烟回到了贵女最末的坐席上,面前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三柄折扇,折扇上面有字或画,角落里皆有落款署名。 这便是专好此口的公子哥的表意了。 薛芷烟瞥了一眼那三把折扇,拿起来细细观摩着,眼中闪过一抹精芒,这些扇面是上好的紫檀木制作而成的,用料考究,扇骨上的雕工更是巧夺天工,精美无比,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不是寻常大户人家可以拥有的。 这些公子哥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也算是费尽了苦心。 这时,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让她忍不住回头望去,便看到远处一个长相平凡却一身富贵的公子哥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眼神炙热的像是要燃烧掉她。 “难怪会看上这样一个庸脂俗粉!” “谁叫人家家财万贯呢,长得丑又怎样,只要他喜欢就行了!” 身侧两名贵女窃窃私语,眼睛时不时地瞥向薛芷烟,眼神中有羡慕嫉妒,却又有着深深的鄙夷。 薛芷烟看着她们眼中的嫉妒和敌意,嘴唇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这些人真是自讨没趣,她可没打算跟她们抢男人,她们偏偏自找麻烦! 远处的叶昭言将一切尽收眼底,发现薛芷烟直到此刻都未曾摘下过面纱,笃定此女就是毁容的薛芷烟。 她心中有些疑惑,这薛芷烟都毁容了还能再出现,薛家又在打什么算盘? 比试结束后,各位贵女和世家公子都陆续退场,准备休憩片刻用晚膳。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叶昭言才站起身准备离去,为了避开那些热络的人群,少些麻烦,她宁愿多饿会儿肚子。 走到半路,正是僻静之处,一名公子哥走过来拦住她的路。 那公子哥长得倒还算周正,只是气质流露出几分邪肆,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一脸谄媚地看着叶昭言,“叶小姐,在下乃刘都司的嫡长子、盈丰宝阁的阁主刘弘济。今日有幸见识了叶小姐绝色倾城的舞姿,实乃三生有幸。不知叶小姐能否赏脸与在下同进晚膳?” “我已经有约了。”叶昭言看了他一眼便带着映儿绕开他继续前行,她早就与成雨嫣约好了一起用饭,这话说出来倒也不是推辞。 那刘弘济脸皮厚度堪比城墙,继续拦住她,嬉皮笑脸地说道,“不知与叶小姐有约的人是男是女?” 他说话时,一双细长的眼睛始终盯着叶昭言,眼底尽是贪婪和渴望,毫不遮掩。 叶昭言皱了皱眉,心里升腾起一股厌恶,一张秀丽绝伦的脸冷了下来,“刘公子,我的事与你何干?” 刘弘济闻言,脸色微僵。 他堂堂都司的嫡子,手中还握着价值惊人的盈丰宝阁,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何时被人拒绝过? 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子! 他爹刘都司身为武将,颇为眼热叶老将军的势力,一直督促他要想办法与叶家嫡女多多来往,可惜他沉迷众人美人之中,对这将门里默默无闻的叶小姐没有一点兴趣,甚至还在心里揣测她是否是个无颜女,不然为何甚少在各大宴会露面。 没成想,今日的剑舞如此惊艳,让他大为震惊,这才下定决心要好好花些心思在这叶家小姐身上,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敢拒绝他! “叶小姐如此不赏脸,莫不是故意不给我面子?”刘弘济强笑着问道,已经失去了耐性。 叶昭言看了他一眼,随手拍开挡在身前的折扇,径直朝前走去。 见叶昭言根本不吃自己这套,刘弘济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散下去。 “不过用个饭而已,我劝叶小姐还是不要这么不近人情的好,免得伤了两家和气!” 他的脸色变冷,一改先前那般的猥琐,变得阴狠起来,整个人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 刘弘济一边威胁一边用眼神扫视着,见路上只有两个面生的公子已经走远,心中更加放肆起来。 这个叶小姐的才貌实在太让人惊艳了,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格冷淡难以驯服,不似他过去遇到的那些女子,让他有了想要征服的强烈念头。 他一步步逼近叶昭言,脑中想着无数种让她屈辱不堪又没处说理的算计。 “滚开!”叶昭言眼底迸射出一抹凌厉的杀意,她不是一个任人欺辱的软弱可欺之辈! “呦,脾气还挺大嘛!”刘弘济不仅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见不远处他的几名侍卫已经赶来寻他,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题外话------ 明天是刘公子收尾,然后过渡到武林大会。 第一百九十六章 比武开始 这叶小姐不会舞剑舞傻了吧,那般花拳绣腿的剑舞,还想着能打过他一个男子不成? 他伸出一只手抓向叶昭言的肩膀,将她的佩剑夺走,想要用蛮力将她擒住。 没了剑,这小丫头还能拿什么唬人! 映儿见状,吓得大惊失色,“小姐小心!” “砰......“一道掌拳影划过,正砸在刘弘济的手背上,疼的他当场跪下,抱着手臂哀嚎起来。 “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刘弘济痛得眼泪汪汪,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有这样厚实的内劲。 刘弘济的侍卫看着刘弘济跪倒在地,急忙跑了上来,“公子你没事吧?” “滚开!” 刘弘济抬脚踢开挡在他面前的那名侍卫,狠戾地瞪向叶昭言,“臭婊子!你竟然敢害我!看老子不教训你!” 他一边说一边朝叶昭言扑过去,那些侍卫也紧随其后,想要将叶昭言包围。 叶昭言轻飘飘的移动了一下脚步,躲过了扑向自己的侍卫,一招一式极快地击中刘弘济,只听见刘弘济惨叫连连,身体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脸上布满了汗珠。 一旁的侍卫看见叶昭言轻易的便解决了刘弘济,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这叶小姐的剑不是拿来跳舞的吗?竟然这么厉害? 刘弘济是他们老爷最疼爱的公子,若是因此出了岔子,只怕公子会怪罪到他们头上,他们不由得心惊胆战起来。 “你伤了刘都司的儿子,难道不怕被治罪吗?”一名侍卫壮起胆子喝问道。 “呵......治罪?”叶昭言不屑地踢开拦在跟前的侍卫,不等他们继续说下去,拉着映儿转身就走,完全不顾地上哀嚎的刘弘济。 “该死的臭丫头!竟然敢这么嚣张!老子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刘弘济捂着受伤的右手,咬牙切齿地吼道。 叶昭言回到厢房梳洗了一番,晚膳便送来了,是几样香味四溢的家常小菜。 今天在宴会上吃的东西虽然精致,但味道都太浓重,吃惯了清粥小菜的叶昭言突然间看到这样可口的小菜,心中很是怀念,于是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映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没过多久,成雨嫣就走了进来,她身穿淡绿色的常服,显得朴素秀雅。 她手中捧着一只食盒,见叶昭言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笑道:“叶小姐吃的可真香!” 叶昭言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成小姐还未用过晚膳吧,不妨一起?” “求之不得!”成雨嫣微笑着说道。 二人落座,成雨嫣从食盒里端出一盘清蒸鲈鱼、一碟炒蛋和一碗红烧狮子头,还有一碟酸辣土豆丝。 “叶小姐,尝尝这个清蒸鲈鱼,很是鲜嫩滑爽的,你一定会喜欢的。”成雨嫣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叶昭言的碗盘中。 叶昭言也不客气,赶紧尝了尝。 入口鲜嫩滑爽,鱼肉入喉化作热流,鲜甜可口,味道确实令人回味无穷。 “嗯,味道确实不错,谢谢成小姐的盛情款待。”叶昭言赞扬道。 成雨嫣笑得眉眼弯弯,二人开开心心地吃起晚膳来。 吃完晚饭,二人又闲聊了半晌,成雨嫣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临行之前她又叮嘱叶昭言,希望她日后多来成国公府做客。 叶昭言点头应允了。 翌日,武林大会还未开场,诸位公子小姐就早早地赶到了琼花林。 琼花树的香气沁人心肺,一片芬芳之中,打扮精致的贵女们一个接一个落席。 有了昨日的贵女献艺,不少公子哥都有了心仪的目标,摩拳擦掌,等着在武艺比试中大显身手。 不过,此次赴宴的世家公子并不全然会武,为了充盈人数,宴会还邀请了数位声名不凡的江湖侠客,昨日那位落霞山庄的少庄主便是其中之一。 叶昭言故意最后几个到场,选了个后排的位置。 很快世家公子们开始了抽签。 今日武艺比试的规则与昨日截然不同,主办将三十余名公子按照两两相对的方式,抽签决定擂台赛的出场顺序以及每人应战的对手,比如抽中一号的季尔柏应当与抽中二号的元绍温比试第一场。 虽然今日比试的翘楚至多只能有三人,但不论诸位公子成绩如何,宴上的贵女都能自主决定,是否将手中的香囊赠与心仪的公子,以示倾慕。 但与昨日不同的是,每位贵女只能送出一枚香囊。 比试的公子很快便知道了对手的名字,纷纷到武器架上挑选兵器,各自挑选了一把合适自己的兵刃。 随着一声擂鼓声响,比试开始了,季尔柏与元绍温走上擂台上进行对决。 季尔柏年纪约莫二十岁,长得白净斯文,他手持双枪,威风凛凛地站在擂台上,看着对面的元绍温,一脸傲然。 元绍温身材高瘦,五官端正,穿着一袭墨黑色锦袍,腰间系着金色镶嵌玉石的腰带,手中拿着一柄长刀。 叶昭言一直在观察着两个人的动作和身形,很快她便发现,这个叫季尔柏的青年功夫确实不俗。 两炷香之后,元绍温败下阵来。 元绍温面色铁青,目光尤带着震惊。自己的武功已经算是不错了,怎么在季尔柏面前还会败的如此狼狈? 看来这为世家公子专设的武林大会也卧虎藏龙,并非全然花架子。 接下来又比试了数场,皆是毫无悬念的碾压之局,让人奇怪的是,获胜的公子皆是在身份地位上呈碾压之势的那方。 一些人不禁在心中疑惑,这莫非是主办刻意安排来讨好各大世家? 随着比试的推进,更多的人出局,场中剩下的待试者越来越少。 方才一直无往不胜的季尔柏也败在落霞山庄少庄主时优乐手下。 他脸涨得通红,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三招之内就输给了眼前的侠客少年,脸上满是失落。 “哈哈,季兄,承让了。”时优乐拍了拍季尔柏的肩膀大笑道,随即转身向台下走去,留下季尔柏一个人站在擂台上尴尬无措。 时优乐身着绣着青竹的白袍,头戴紫冠,身形高健,相貌英俊,脸上挂着灿烂笑容,一副不拘小节的爽朗模样。 不少人忍不住暗叹,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拼命至此 他走下台经过贵女的坐席时,光明正大地在人群中搜寻叶昭言身影,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一些年轻的女眷被他目光扫过,羞涩地低垂下眼睑。 他总算在坐席末尾找到了叶昭言,见她看过来,不由得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叶昭言被时优乐盯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扭头冷冷扫了他一眼,有些凉凉的意味。 时优乐被她那一眼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来,匆匆离去。 叶昭言收回视线,暗忖,这人怎么回事?干嘛要盯着我看?难道我脸上长花了吗? 与时优乐同行的李萧酒看到这一幕,不禁摇头失笑,心中暗想,这时优乐的心思还真是单纯呐! 这位叶姑娘,怕是被时优乐看上了! 比试继续,又有几个年轻公子上台比拼。 很快,整座擂台只剩下最后五名公子了,这些人中除了时优乐、李萧酒、驹剑,还有濯王府家的两位公子。 这五人均是武艺高超,只是刚好是单数,不太方便两两相比。 “怎么回事?原先报名的人不是双数吗?”江天佑忍不住问向旁边的江管家。 “是呀,怎么比着比着,只剩下五个公子了呢?”江管家也觉得纳闷。 二人正纳闷着,一个小丫鬟将一封信呈给江管家。 江天佑拿过来了一看,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正在此时,两个身影从远处疾步而来,赶到众人面前。 来的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青衫,高大英俊,女子则是一身橙色纱裙,小巧灵秀。 正是稽斯年和唐沛柔。 稽斯年一到,便在女眷的人群中寻找叶昭言的身影,虽然唐沛柔已经告诉他叶昭言安然无恙,他仍旧要亲眼确认才肯罢休。 江管家见家主如此表情,顿时心领神会道:“此次报名的还有一位稽公子,因事务缠身耽搁了片刻。” 在众人有些呆愣的目光中,稽斯年同其余五人一同抽了签。 片刻后,江管家公布了抽签结果:时优乐对阵李萧酒,稽斯年对阵驹剑,濯逸白对阵濯明轩。 看到如此结果,众人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了然。 看来这三个名额只允许一家占一个,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例外。 这一点上,主办的江家倒有几分公正。 一些人点头赞赏起江家的风骨来。 “这分明是怕痕迹太过明显、惹人诟病!”一个中年男子不屑地叹道,一副看破了江家用心的模样。 另外一个男子也附议着说道:“确实如此,这分明是怕我们这些小家族联合起来谴责他们江家,故而想出了这样一个方法。” “你们这些人可别胡乱揣测主办的用意了,不然的话,你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一名老者冷哼着训斥道,眼中满是鄙夷之色。 听了这老者的话,那些人皆是沉默了下来。 最后的比试很快开始,第一场乃是时优乐对阵李萧酒。 时优乐和李萧酒是同届的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彼此都是多年的同伴,这一次终于有机会在众位世家大族面前地切磋一番,自是全力以赴。 “时公子的路数我都了然于心,不知道今日要拿出什么秘技才能赢我?”李萧酒调侃道。 “李萧酒,你少恐吓我,我还有好些招数是你不知道的!今日,本公子必胜你!”时优乐一边与李萧酒缠斗,一边口中大喊。 他余光瞥向台下的某处倩影,心中思索着得胜之后要做的事,不由得有些激动, 两人在擂台上打斗起来,使出浑身解数,各种招式层出不穷,打得好不精彩。 看到这两人如此厉害,众位世家贵女的眼眸中充满了倾慕之色。 如此年轻英俊的少年,虽然没有官宦身份加持,却也都是名望在外、家世优越的子弟。 单凭着这一番魅力,也足够让人心动不已了。 李萧酒一直没有拿出杀手锏,但时优乐却一连使出数种绝学,令人叹为观止,看得台下的众人纷纷称赞起来,甚至连那些大家族的贵女也不住的点头,称赞时优乐的天赋和胆识。 见对方体力消耗大半,李萧酒趁机使出杀手锏,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步伐,瞬间欺身,一掌击向时优乐的胸膛。 时优乐眼中闪现懊恼之色,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使出这样一招。 他连忙闪躲,避开李萧酒的攻击,却不料李萧酒的脚步又移动了一下,速度再度提升,一手使掌一手使长刀朝他袭来。 时优乐大惊失色,连忙挥剑格挡,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传来,时优乐的剑险些断裂,一股强横的反震之力让他连退数步。 李萧酒一招得逞,再次攻击过来,一掌又一掌不停地拍向时优乐。 时优乐不敢硬扛,一边防守,一边不停地闪躲着,一时之间竟没有讨到便宜。 就在这时,李萧酒的掌势忽然一变,快速地攻击向时优乐。 “糟糕!中计了!” 时优乐大吃一惊,连忙挥舞手里的宝剑,抵御他的出招,但李萧酒的攻击实在太快了,一瞬间已经逼近他胸口。 时优乐眼底浮现一抹决然,一咬牙,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掌,头上的紫冠一下子被震飞,他手腕一麻,手中的宝剑也差点脱手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终究稳住了脚步,没有退开。 “噗嗤......”随着一口鲜血从时优乐口中吐出,时优乐手中的宝剑也稳稳地架在了李萧酒的脖子上。 他的举动令得周围所有人都傻眼,包括李萧酒。 他们都没想到时优乐会为了比试如此拼命。 “小乐你......”李萧酒担心地扶住他,他本以为时优乐会躲开去。 二人之间默契十足,他如此出招的前提便是料到对方能躲得开。 “李萧酒,你败了。”时优乐嘴角含血,朗声笑道。 李萧酒有些后怕地扶起他往台下走去,语气带着几分恼怒,“小乐,你要是非赢不可,我让你便是,何必如此冒险?!” 时优乐见他生气,讨好地笑道:“我知道你会让着我,只是那样就太胜之不武了!若我连你这么一个同龄的对手都无法光明正大战胜,那我岂不是太窝囊?!不过我保证只有这一次!” ------题外话------ 明天就是剩下几个人比武,当然还有感情戏。 第一百九十八章 击败名剑 “你......”听了时优乐的话,李萧酒有些无奈。 “糟糕!”时优乐突然大叫道。 听到这声叫唤,李萧酒不由得一惊,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我的衣服被血弄脏了!”时优乐一脸痛惜地说道,“这一会还怎么去接受叶姑娘的香囊!李兄,不如你把你的外衫借我穿吧,反正你也输了!” 听了时优乐的话,李萧酒哭笑不得,只得答应了他的请求。 在李萧酒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替时优乐披上的时候,台下的贵女一阵骚动。 “原来这位时公子看似不羁,竟然如此在意仪表!” “我看李公子的为人也是不错,生得这般俊俏潇洒,却愿意将自己的衣物送给对手,难怪会成为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剑侠"。” “我若是能得到李公子这样的人做夫婿,死而无憾了。” 众位贵女都羡慕地望向时优乐,恨不得被披上衣服的人是自己才好。 披上外袍的时优乐,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过却没有多想。 下一场是稽斯年对阵驹剑。 两人在擂台上激烈交战了起来,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了极深的武道真谛,令台下的人看得津津有味。 李萧酒看到两人的激烈争锋,眼睛一亮,暗暗地想到:“看来这稽斯年也是大有武学造诣的人啊!” “小乐,你觉得我跟稽斯年相较哪个更厉害一些呢?”李萧酒低声询问时优乐。 时优乐见他表情认真,忍不住嘴贫道:“我连我都打不过,还跟别人比?” 他也是刚认识这个稽斯年,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有何等的实力。 两人看似打得有来有回,时优乐却能看出稽斯年略占上风。 更让他疑惑的是,他竟然隐隐感觉对方没有使出全力。 这驹剑是大名鼎鼎的第一铸剑世家的嫡系子弟,所用佩剑都是名剑谱上有名字的好剑,稽斯年能如此轻松将他打压,极有可能是个天才高手。 不过时优乐觉得他应该不如李萧酒,毕竟李萧酒走南闯北,实战经验非常人可比,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高手,还比稽斯年大几岁。 台上的稽斯年逐渐占据了上风,李萧酒看到这里,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叮!” 随着一声脆响,稽斯年手中长剑与对方的剑狠狠地撞击在一块。 “铛”的一声脆响,驹剑的手臂微微发颤,手里的剑也差点脱手掉落,对方却纹丝未动。 他正要出剑,稽斯年的长剑如风划过,已经抵在了他的肩头。 “哈哈哈,这个稽斯年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这么轻易就破掉了对方的剑法。”李萧酒笑道。 看到这一幕,台下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名剑就这样被打败了?” “这是什么剑法?竟然如此厉害!” ...... 驹剑脸色一阵苍白,他没想到对方的剑法竟然如此厉害。 虽然不甘,但是他知道,这一次比试的结局已定。 “不知你师承何处?”驹剑问道。 “祭如冰。”稽斯年平静地回答道。 “祭如冰!”听到这三个字,场下响起了一阵抽气声。 很显然,这个名字很有名,即便是身为世家大族的他们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愧是神剑门祭如冰的弟子!” “原来是祭氏一族的徒弟,失敬!”驹剑拱手行礼,心中叹服,转身离开了。 在一片议论和注视中,稽斯年也走下擂台,一抹鹅黄色的身影缓缓从坐席中走了过来。 “恭喜你赢了!”唐沛柔嫣然一笑,柔美的脸庞上满是喜悦和欣赏。 稽斯年下意识点了点头,他对于比试的结果了然于心,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他想到,若不是唐沛柔,他就来不了琼姝宴,不能及时救下叶昭言。 今日在外厅,也是她及时解围,他才得以从江家手中脱困。 浓浓的感激从心底升起,稽斯年露出一抹真诚地笑:“谢谢你,唐小姐。” “举手之劳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宴会于我而言索然无味,若不是你来了,哪里会有今日这样精彩的比试。”唐沛柔摇摇头,笑靥如花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次多亏了唐小姐,否则我根本没机会来参加宴会。”稽斯年真诚说道,谦逊有礼。 唐沛柔闻言不禁莞尔一笑,这样出众的少年天才剑客却如此谦卑。 这样想着,她心中一动。 稽斯年正要迈步离开,一枚香囊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香囊中飘散着淡雅幽芳的香气,令他不禁精神一振。 “这是?”他抬起头看向唐沛柔,疑惑地问道。 “这香囊乃是专门用来送给比试者的,我的这枚送给你。”唐沛柔温婉说道。 听到这句话,稽斯年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贵女的坐席,当他看到叶昭言手中也把玩着一枚香囊时,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慌乱。 “怎么?稽公子在找什么人吗?”唐沛柔见状,微笑地问道。 稽斯年脸上的慌乱一闪而逝,“我想问唐小姐,这枚香囊是否每位女子手中只有一枚?” 他的语气透着一丝紧张。 看着稽斯年这般模样,唐沛柔不由得掩嘴偷笑。 “确实只有一枚。”唐沛柔点点头。 稽斯年心中有些怅然,迟疑了片刻接过香囊来,转身离去。 如果只能赠与一人,她是不会选他的吧。 看着稽斯年远去的背影,唐沛柔不禁失笑,这位稽公子还真是一个可爱的少年郎。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场比试,濯逸白对阵濯明轩。 二人都是濯王府的嫡系公子,尤其是这位濯二公子濯明轩,年纪轻轻,在锦都早已盛名在外,是不少贵女的梦中夫婿。 而濯逸白身为濯家小公子,在濯氏家族争议颇多,这样的宴会参与甚少,因此,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见他。 只见他一袭白衣胜雪,身形挺拔如青松般笔直,一双眸子清澈见底,不含半分杂质。 他一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许多贵女不禁惊叹出声。 一旁的濯明轩一袭紫衣,身姿贵气,面容英俊,眉宇之间自有一种凌云霸气。 他目光平静如水,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傲意扑面而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别有蹊跷 濯逸白身上的气势并不弱于他,二人对峙而立,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擂鼓声响,二人缠斗起来, 如风刀剑中穿插着拳脚,快若闪电,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交换了数十招,一时难分胜负。 擂台四周,一些比试完的世家公子已经不由得围拢来。 众人目不转睛地观看着二人的比试,不少人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 “砰!” 又是一声闷响传来,二人同时退开。 濯逸白稳住身体后,眼角余光瞥见人群中的叶昭言,心中微微有些遗憾。 今日这一战的结果已经注定了,若是以非翘楚的身份,他自然不配收下她的香囊。 想起前些日在濯王府听闻的那些秘密,他又安慰自己,或许二人暂时错开交集也是极好的安排。 况且,濯明轩年少成名,在同辈人中的地位毋庸置疑。 他身为家族颇受争议的“迟来者”,即使这场宴会上没有濯明轩要的人,他也不宜在这样的关键处夺取他的锋芒。 这样想着,他手中的力道悄然收敛了三分,化进攻为防守,耐心地与对方见招拆招起来。 二人一个沉稳内敛,一个霸道强横,各有特色,身影一前一后,你来我往,身形交错,看得一旁的人不断地叫好。 在众人眼中,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 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二人都是气喘吁吁,额头冒汗,脸色微红。 “砰!砰!砰!” 又是几声闷响传来,二人再度相遇,这一次二人的碰撞,比刚才更加激烈几分。 正当濯逸白被对方的剑震得虎口发麻准备放手的时候,对方的长剑突然刺出,带着强劲的气流朝他胸膛刺来。 濯逸白大吃一惊,急忙出剑格挡。 “铿锵!” 剑尖碰撞在一块,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当”的一声,濯明轩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整个人微微后退两步,轻松稳住了身形。 “二哥你……”濯逸白惊讶地看向濯明轩。 濯明轩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他看着濯逸白的目光带着一丝复杂,“你赢了。” 这一剑的威力有多大他非常清楚,即使他全力格挡,实力相当的濯明轩也不至于长剑脱手。 可是,在众人眼中,这一剑却将濯明轩轻易打败。 即使是濯明轩失误了,也代表了不简单的含义。 这一幕让人震惊不已,这个濯家小公子究竟是何等厉害的武学天赋。 “这场比试于我而言,没有你心中那般重要。”濯明轩轻声说道。 他冲台下拱拱手,潇洒离去。 濯逸白不由得微微一愣,紧随其后,“多谢二哥手下留情。” 濯明轩摆摆手,他这般做,并非是表面的原因,自然有别的深意。 只是这些话,他是不能对濯逸白说的。 濯逸白目送濯明轩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目光不由得黯淡下来。 虽然他赢了这一场,但这并非他的本意。 比试结果出来后,众位贵女便开始送香囊了,除去少数家世优越的世家公子和几名与贵女相识的才子,绝大多数出局的公子都未曾收到香囊。 濯明轩虽然败给了濯逸白,却收获了七枚香囊,令人惊异。 近六成贵女的香囊被这次获胜的三名翘楚收入囊中。 不出意外,收获香囊最多的乃是三人中背景和人才最为出众的濯逸白,竟有十八枚之多。 其他的两人虽然也获得了不少香囊,但也仅仅是十枚左右罢了。 “小乐,收获颇丰啊!”李萧酒看着收获颇丰的时优乐,微笑着打趣道。 听了李萧酒的打趣,时优乐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小声说道:“李兄,你可曾看见叶小姐的香囊送谁了?”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喜欢人家,怎么会一直盯着她的动作看?”李萧酒继续打趣道。 时优乐的俊脸瞬间涨红起来,“李兄,你这样调侃我,让我情何以堪。” 李萧酒哈哈一笑,“好,好,我不笑你就是了,你别这副羞涩的模样。我方才见那叶家小姐的香囊还在手上,只是再晚些就不知道了,你要是实在想要,不妨脸皮厚一些!” 时优乐的脸顿时更红了几分,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他怎么脸皮厚啊!他这个人虽然性子洒脱,却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萧酒,只见后者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时优乐深吸一口气,快步冲了出去,跑到了叶昭言的身边。 叶昭言刚走出坐席,她本来想送出自己的香囊,却见濯逸白跟前围着一群贵女一直不得空,想起此情此景下送出此物恐怕会引起一番热议,于是决定去找成雨嫣作伴。 百花宴还有两个时辰才开始,正好回房休憩片刻。 “叶小姐,你这是要走吗?不如一起吧,我有事要跟你说。” 时优乐一张脸红的几乎要滴血了,一双清亮的眸子中满是期待之色。 他看见叶昭言走到自己身侧的时候,心脏猛然跳动起来。 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慢过,他甚至不敢看对方一眼。 叶昭言看了他一眼,迈开步子朝成雨嫣那边走去,“我们边走边说吧。” 她这般不在意的举动,让时优乐感到一阵失望,他垂头丧气地跟在叶昭言身后。 “时公子找我何事?”叶昭言问道。 “我......”时优乐欲言又止,支吾了半晌,正要说话,却听见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 “叶小姐,你在跟什么朋友说话呢?” 成雨嫣一袭浅粉衣裙,亭亭玉立站在人群中,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荷花。 “成小姐,他是时家的嫡子,时优乐。”叶昭言解释道。 成雨嫣微笑着点点头,“原来是时公子。” 她瞥见叶昭言手中的香囊,惊讶道:“咦?这个香囊怎么还在?” “哦,忘记送出去了,这个香囊拿来自己用也算不错。”叶昭言随手将香囊塞入成雨嫣手中。 时优乐眼睁睁看着那香囊就要落入成雨嫣手中,心中一急,一把抓住了香囊,将香囊抢过来,紧紧攥在手中。 叶昭言的目光扫过他的手掌,“时公子?” “我、我不小心……”时优乐慌忙摇头,不知所措,手中的香囊宛若烫手山芋。 ------题外话------ 今天身体不舒服,更新晚了,不好意思各位。 第两百章 卿王贺礼 他刚才居然这般失态,实在太丢人了! 不知道叶昭言此时是何种反应,是鄙夷,还是嫌弃? “这......”看到时优乐这副慌乱的神情,成雨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压下心底的疑惑,笑着说道,“时公子是喜欢这个香囊吧,我看叶小姐这个香囊配色雅致,确实独特。” “是、是……”时优乐闷声点头,不敢去看叶昭言的表情。 叶昭言见状,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笑道:“既然这么时公子看上了此物,便赠与你了。” 说完,带着成雨嫣转身朝前面走去。 时优乐呆呆地看着叶昭言的背影,心脏狂跳不已。 “小乐,你怎么了?”李萧酒见时优乐呆愣在原地良久,上前关切道。 “没什么,我忽然肚子疼。”时优乐脸上闪过一抹窘迫之色,随即一溜烟地跑了。 李萧酒看着他逃窜的背影,无奈地摇头叹息,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刚才明显看见时优乐流露出一抹羞赧,这让李萧酒忍俊不禁,他可真没想到一向直来直去的时优乐也有这样的一面。 众人用过饭休憩了一番,待日头不再毒辣,百花节便开始了。 叶昭言赶到的时候,百花园中已是热闹非凡,各色俊男美女齐聚,丫鬟小厮忙不迭穿梭园中,各式美食佳肴琳琅满目。 此刻所有人都放松下来赏景交游,好不惬意。 叶昭言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边静静地喝着茶水,不远处,成雨嫣一袭粉色罗裙翩跹,正温柔地回应一个俊朗少年的问题。 随着一声惊叹,原本喧闹的百花园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停下脚步,将目光投向了发声处,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贵气逼人的年轻男子在江家子弟簇拥下缓缓而至。 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让他们难以忘怀。 男子一身华贵紫金长袍,腰束金丝玉带,一举一动都透出尊贵优雅的气势。 尤其是他高挺的鼻梁,衬着薄唇微抿,透着一股冷峻的威慑力。 不少女子看到来者的时候,皆露出痴迷的神色,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起来,脸颊泛起一层潮红,目光痴迷地望向男子。 “卿王殿下到!”一声高呼,一众公子、小姐纷纷起身行礼。 这位俊秀的男子就是当今天子亲封的卿王,难怪能够引起百花园内的众人惊叹。 叶昭言也放下茶杯,起身微微行礼,她抬起头望去,只见卿王坐在主座上,目光却是直勾勾地望向这边,一时间让她觉得有些诡异,赶紧移开视线。 她的视线与卿王相触瞬间,只觉得这人的眼睛犀利,仿佛隐藏着很多秘密,又能够洞悉一切。 没等她想明白这眼神中的秘密,卿王身侧的江天佑已经宣布百花节开始了,紧接着便是各种祝贺之词,夸赞起琼姝宴上出彩的几位年轻人来。 叶昭言回过神,继续低头喝茶,不再看卿王,心中却有些忐忑。 卿王用江烨寒设下的局被他破解了不说,稽斯年更是将江烨寒重伤,这样的结局一定不是这位年轻的王爷想要的。 他不动声色的表面下很可能还隐藏着深深的怒火。 不知道他还会使出什么手段。 叶昭言越想越担忧,眉宇间隐隐浮现一抹愁容。 “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成雨嫣注意到叶昭言脸色不好,关心地问道。 成雨嫣的声音唤醒了叶昭言的思绪,抬起头冲她笑了笑,“我没事,不过有几分困倦。” 正说着,叶昭言听见主座的方向竟然传来自己的名字。 “除了武林大会胜出的三人,才艺比拼中的莫雪鸢、成雨嫣、叶昭言、宁妙旋四位贵女也十分出众。这七人便是本次的七位翘楚。”江天佑一句话出口,顿时引起全场注意今年百花节“卿王为众位才子佳人们准备了贺礼,希望诸位能够借此宴结下一段奇缘。接下来送上卿王为他们准备的贺礼。” 江天佑说完,拍拍手,七名侍女端着托盘款款走来,上面摆放着精美的锦盒,唯独第一个托盘中所盛之物被一块精美的丝绢包裹。 江天佑掀开丝绢,指着第一个托盘里的东西,激动地介绍道:“这是前大魏国最具盛名的名剑九霄,是当世名剑中排行第六的名剑,剑法奇妙,杀伐果断,锋芒毕露,是一柄绝世宝剑,不仅锋利异常,而且蕴含着极强的力量。这一把剑乃是大魏国历代皇帝赏赐给他人作为生辰礼物的。此剑辗转多人手中,于机缘巧合之下流落到锦都。今日,卿王将此剑赠予江南稽家稽斯年,祝他能够一展抱负,为我天禄王朝争光!” 台上的人闻言皆是一阵唏嘘。 稽斯年也有几分惊讶,连忙起身行礼。 “恭喜稽少侠获得九霄,成为庆靖年来第五位能够御用名剑的剑客,也算是给我们增添了一份荣耀。”江天佑笑着道谢。 听到这里,叶昭言的心中涌出一阵不安,这般好剑给了稽斯年,似乎意味不单纯。 脸色大变的除了众人,还有驹剑,只是他的脸色却是铁青,这九霄剑比他手中的剑名次还要高出一些,他的脸色如何不难堪。 江天佑笑着打开第二个锦盒,里面竟然是一块通体黝黑的矿石,散发出一股刺骨的幽寒之意。 “这块矿石名为赤焰石,据说乃是一位铸剑师无意间发现的,乃是一种非常稀有的铸剑材料,铸成的剑不仅坚硬锋利,饱含剑气,在高级铸剑师的锻造中还能够提升剑的威力,铸成之后,对持剑的剑客有莫大益处。这块赤焰石,可遇而不可求,卿王殿下将它赐给铸剑世家的驹剑少侠,也算是费尽了心思。” 江天佑的话一落,顿时引起一阵哗然,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驹剑的方向,眼神充满羡慕嫉妒恨。 驹剑的脸色一紧,双手微微颤抖,当即跪地道:“多谢卿王殿下赏识!” 这赤焰石在外面的有价无市,卿王竟然舍得将它赠与他人。 叶昭言的眸底快速掠过一抹暗芒,将这赤焰石赠与铸剑世家的嫡子,真是好会收买人心。 第两百零一章 祈福字条 看来卿王这位王爷不简单啊! 剩下的锦盒也被一一打开,每一件都是稀罕之物,只是濯逸白得到的物件是一件空有稀罕却没有实用的无字剑谱,时优乐得到的东西就更是奇怪了,一件据说是刀枪不入的披风。 轮到贵女们的贺礼锦盒打开了,众人的眼前一亮,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天呐,这也太贵重了!” 里面摆放的都是稀罕物件,珠宝首饰的稀罕名贵程度,就算是见惯了宝物的世家大族都忍不住咋舌。 “卿王殿下这次的宴会真是别出心裁,竟然准备了如此多稀罕物,真让人刮目相看呢!” “哈哈,这些稀罕物对他这样的王爷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殿下的真正的目的是那四位贵女吧?” “别瞎说,殿下这样的男子,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何至于用礼物去讨好?” “可是他刚坐下不久,我仔细看他嘴型,分明看见他跟江家主提莫雪鸢、成雨嫣、叶昭言和宁妙旋四人的闺名啊,这说明他们四人之中必有一人是殿下心仪之人!” “这......不会吧?”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卿王一个不经意的眼色,江天佑立刻会意,说道:“卿王殿下将此物赠与四位贵女,是表示他对四人寄予祝愿,望她们能在琼姝宴上得遇良缘。锦都最为出众的少年尽在此宴,还请众位贵女不要错失良机啊!” 众位贵女闻言,都是恍然大悟,心里对这四人又羡慕又嫉妒,不由地暗骂她们走了狗屎运,有这样好的机会。 卿王殿下这般说意思再明显不够,只要这四位贵女对在场的世家公子有意,不出意外,卿王殿下应当会为其牵线搭桥,做这个身份不凡的中间人。 这份荣耀可是得天独厚,罕见异常。 叶昭言看着送到手边的锦盒,并无多少惊喜的表情。 江天佑留心到四人的目光,笑着开口道:“除此之外,卿王殿下还有一番心意要送给各位。” 他的语气自豪万分,叶昭言却听出一丝罕见的谨慎,让她不由得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他身侧的卿王嘴角微弯。 “每只锦盒中有一份字签,请诸位贵女在字签上悄悄写下本次宴会上最为欣赏的公子名讳。若是已有心上人,写上心上人名字便可。待写完,由瑛姑姑将字签收好拿去宫里的良缘树下祈福,保佑四位贵女与心仪之人早日得偿所愿。”江天佑朗声宣布道。 一时间全场哗然,这等恩赐倒是罕见又尊贵,那宫里的良缘树下挂着的祈福香囊不少,却也多是皇室子孙,如此引入世家大族的祈福锦囊,怕是头一回。 只是,若是这心意写在纸上被人知晓了,又该如何? 江天佑仿佛知晓众人顾忌,笑道:“诸位贵女大可放心,这字条当面放入瓶中便会被打乱。若是再不放心,可以不常用的字迹写字。” 众位贵女听罢,终于放下心来,立刻起身走向笔墨纸砚。 叶昭言抬眸看了一眼主座上悠然自得的卿王,见他脸上那志在必得的神情,心中有些担忧,他知道卿王这次肯定会有动作,但是没想明白他会在哪里下手。 这锦囊里的东西最终定是要被卿王过目的。 不过,她确实会好几种字迹,其中有一种是她无聊随手写成,连她的贴身丫鬟都不曾见过。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妥当,假装取错墨,走到一旁洗笔,想趁机偷看。 莫雪鸢站在第一个位置,离她有些远自然看不清。 一旁的成雨嫣和宁妙旋的字签却能窥见一丝,叶昭言正看到宁妙旋写下“日”的笔划,眼前一阵阴影投下,瑛姑姑的身影已经到了跟前,“叶小姐,这等小事就让那些婢女帮你吧,要是不小心弄脏了祈福字签,可就不美了。” “多谢瑛姑姑。”叶昭言心中感觉不妙,面色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样子。 “叶小姐客气了。” 叶昭言只得放弃这个办法,脑中努力回想着之前献艺的过程,心中揣测着莫雪鸢的选择,一道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她没猜错的话,她应当会选那个人。 只是这样一来,若是她两人写了一样的名字,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她不禁抬眸悄然瞥向不远处的濯逸白,只见他目不斜视,眼睛盯着手中的锦盒,那模样看起来极为专注。 仿佛察觉到有人看他,才抬起头,看向的虽是叶昭言的方向,眼睛对上的却不是叶昭言,他微微一愣,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循着他的视线而去,是一脸浅笑的莫雪鸢。 叶昭言心中一沉,忙低下头,脸色有些苍白。 “叶小姐可是遇到困难了,为何还不落笔?”一名侍女走到叶昭言身侧提醒道。 这时她才发现其余三人都已经写完了,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叶昭言强压下内心的慌张,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如今只得这般了。 “写好了。”她轻声答道,心跳如雷,手掌紧握成拳,额角上沁出一层密汗。 侍女微微颔首,拿走她手中折叠好的字签。 叶昭言还沉浸在慌乱中,怔怔地看着侍女的背影远去,却猛然瞥见她的动作有一丝异常。 她一只侧对众人手正悄然摸向腰间,叶昭言脑海灵光一闪,追了上去,正好看见侍女先前往瓶中投入字签的手一直紧紧抓着瓶口,好似捏着什么东西。 正当她追上去,想要喊住她察看的时候,江天佑拦下了她,笑得意味深长,“叶小姐莫非想看别人的字签?” “江大人误解昭言了。”叶昭言见四下安静,都看向了自己,这才恢复了冷静,她已经确认那个侍女有问题,“我不过见那瓶子没有盖盖子,担心字签掉落罢了。” “哦?这样吗?叶小姐真是善解人意。”江天佑笑得一脸灿烂,见叶昭言没有再追去,放下心来。 叶昭言回到座位,眼角余光却一直紧紧跟随着那名侍女,方才的一番插曲让那侍女有所防备,骤然停止了小动作。 过了半晌,瑛姑姑端来了一个盛着锦囊的托盘。 那名侍女立刻走向瑛姑姑,要将手中的瓶子交予。 这时候,她那只不安分的手又开始动作起来了。 ------题外话------ 明天是应对卿王的阴谋和过渡,有读者反映剧情太慢,之后的进度会尽量拉快一点,不过放心重要的地方不会一笔带过。 第 二百零二章 剖白自证 紧紧盯住她的叶昭言自然留意到了这一切,眼见另一只手要伸到瓶口附近,叶昭言捏起指尖在身侧轻轻一弹,一个细小的石子飞射而去,打在了侍女的膝弯处,让她一个踉跄,扑到跟前的瑛姑姑身上,二人一同摔倒在地。 侍女手中的瓶子应声落下,摔得粉碎,三只字签也随之摔了出来。 卿王脸上的淡然的神情有了动摇。 在场之人一片哗然,分明有四名贵女,却怎么只剩下三只字签了? 众人心里疑惑,却没人敢上前去那碎渣里翻找察看。 叶昭言见状,连忙快步走向那名侍女,伸手假装欲扶她起身,实际上是想察看她那只手里的东西。 那名侍女本来要顺着她的手起身,回眸见是叶昭言,如同触电一般突然挣脱了她的手,跌坐在地,痛苦地呻吟起来。 “疼......” 叶昭言没有收手,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被刚起身的瑛姑姑拦了下来。 “瑛姑姑这是何意?为何阻拦我?” 瑛姑姑犹豫了片刻,凑近她小声道:“奴婢是奉命行事,叶小姐还是莫要为难我们。” 叶昭言看到这里,总算明白了,退开一步道,“那侍女的手里似乎藏着有东西,还请瑛姑姑让她拿出来检查一番,免得引人误会。”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百花园最中心的几十人听个清楚。 瑛姑姑震惊了一瞬,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她刚才也注意到叶昭言盯住了这名侍女,却又没有办法,只得将求救的目光转移到卿王的脸上。 卿王面色冷峻,眸色幽深,并未说话。 他身后的两名侍卫见状,连忙上前,欲将地上的侍女给搀扶起来。 这名侍女一直垂着头,没人能够看到她的表情,也无从探究她是否有问题,她一直直起身,任由两名侍卫将她给搀扶起来,右手却死死捂住胸口。 “卿王殿下,叶小姐的话不无道理,若不验明此事,只会引人议论,还望卿王殿下做主。”一抹粉色的身影走出来说道。 卿王看了成雨嫣一眼,晦涩的眼神辨不清喜怒,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搜搜她的衣服便是。” “多谢殿下。”成雨嫣朝着卿王拱手致谢。 侍女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颤抖着双腿跪伏在地上,任由侍卫从怀中和腰中搜出了两份字签。 众人见状,惊地瞪圆了眼睛,纷纷议论起来。 “竟然多出来一份,看来真的有问题。” “那她的胆子不小。” “竟然敢在卿王面前动手脚。” “这件事不简单,一定要严惩!” ...... 成雨嫣走到叶昭言身边,轻拍了她一下肩膀,二人随即走至卿王身旁。 叶昭言会意,赶紧开口,“殿下,看来这两份字签有问题,还请殿下明察!” 卿王淡淡扫了她一眼,“本王自有定夺。” 两名侍卫见状,押起那名侍女准备离场。 叶昭言见他没有做主的意思,动身轻轻一跃翻身,从那侍卫手中抢过两份字签,“这其中一份便是小女的字签,还望殿下能允许小女察看个究竟,才好知道暗处小人如何算计我。” 还在震惊中的众人此刻又将目光放在了叶昭言身上,满眼不可置信,这叶家小姐也未免太大胆了! 卿王脸上的淡然消失,瞥了一眼叶昭言紧攥字签的手,转过身去,声音中夹杂着寒意,“将那两只字签打开。” 地上的侍女身体一僵,眼神中流露出哀怨与愤恨,原本事成她就可以做大宫女,如今只差一步便要成为替罪羔羊。 两份字签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开,一份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江烨寒”三个字,另一份则用另一种笔迹写着“钟离辰”。 那娟秀的字迹一看便是女子出手,上面写的江烨寒众人都曾听说过,另一份上的名字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联想到叶昭言说的“其中一份是她的字签”,众人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这个侍女是想要将叶昭言写的字签掉包。 看来这琼姝宴上有人想暗中算计叶家小姐,真是胆大包天! 只是不知道这两份字签中哪一份才是叶昭言写的那份,若是论字迹,江烨寒三字更像出自女子之手。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人群之中,有几人的神色与热议八卦的人群区分开来。 稽斯年面上讶异,却多了一丝轻松,他知道叶昭言不可能写江烨寒的名字。 他原本以为叶昭言会选择濯王府那位,没想到...... 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中有些庆幸。 时优乐的表情则是扼腕叹息,虽然他对字签上的两个名字都不熟悉,但三位翘楚都未能入得了叶昭言的眼,恐怕叶家小姐早就有心上人了。 要是他早些结识叶昭言就好了! 唯有濯逸白,呆怔的脸上是一抹苍白,紧抿的嘴唇也是苍白。 卿王见众人议论,眸光收敛,似乎在静待什么。 这叶昭言冒着被人知晓心意的风险当众打开了字签,无异于奋力反击。 不过除此之外,她也不能耐他如何了。 毕竟叶昭言一个女子,尚未出阁不说,还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之女,即使想要证明什么,又如何敢当众剖白自己的心意? 这般想着,叶昭言已经走上前来,用手指轻轻点在其中一份字签拿起,浅笑道:“殿下,这一份是我写的。” 卿王已经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那上面的字。 她的手指停顿,抬起头,对上一张冰冷、沉静,仿佛带着即将变脸的俊颜。 “这是你写的?”卿王沉声质问。 叶昭言点头,“殿下,这字迹我还能写出一模一样的。”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上面写着“钟离辰”三个字。 “啊!竟然是叶小姐的字签!” “我就说嘛!那肯定是叶小姐的字签!她这样的女子,写的字也是不同于寻常人!” “这么说,陷害叶小姐的人想让人误以为她心仪江烨寒?” “按理说就是这个意思......” “等等,钟离辰?是那个钟离世家的公子吗?”有人惊呼起来。 “别胡乱揣测,兴许是同姓罢了......” ...... 众人猜测纷纭。 第二百零三章 捷报喜来 “好,本王信你。”卿王不动声色,心里却对这位叶昭言的胆识感到佩服。 他挥了挥手,“来人,将这名侍女拉入柴房。” 很快,那两名侍卫将那侍女拖走,一阵凄厉的惨叫从远处传来。 众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卿王转眸,看向叶昭言,目光有些犀利。 叶昭言坦荡地对上他的目光,并不畏惧。 “叶小姐放心,本王定会彻查清楚,为你做主。”卿王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常,“此事虽然有些风波,但本王既然答应了你们,祈福会照例进行。” 一旁的瑛姑姑赶紧带着两名侍女走来,手脚麻利地将笔墨纸砚重新铺开。 叶昭言对卿王行礼道:“多谢殿下。只是听闻祈愿的内容若是被人知晓了,再去祈福便不灵验了,不知道殿下可愿让昭言带走自己字签?” 她虽然说的委婉,但是意思很明显。 卿王沉默了一瞬,“叶小姐考虑的周全。” “谢殿下。”叶昭言从瑛姑姑手中接过原先那张写好的字签,转身往坐席上走去。 众人看着她的背影,一个个面面相觑。 一时间,众人宴饮的兴致大减,纷纷议论起今日的奇事来。 “这个钟离辰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够让叶家小姐当众承认那份字签?” “这还不简单?你没瞧见方才叶家小姐的眼神吗?明摆着是对钟离辰情根深种感啊!” “你说的对,不过这钟离辰究竟是不是钟离世家的?又是如何模样,惹得叶家小姐对他如此?” “这谁知道呢!” “我猜,那钟离辰不但长得英俊潇洒,而且文采斐然,武艺高强,这才让叶家小姐对其情根深种?” “那倒也是。” ...... 百花节结束后的五天,锦都内关于钟离辰的事情依旧传的沸沸扬扬,却依旧无人知晓他的底细。 即便是那些知晓钟离家族的人也未曾听闻过这个名字。 叶昭言倒不在乎这些传言,她的好奇心还萦绕在琼姝宴前发生的奇遇,那木屋中的古怪蹊跷,以及奇特又熟悉的梅花,一连数日都占据着她的脑海。 虽然外面传闻不断,锦都却风平浪静,未曾发生要闻,只有薛家暗地里动作了一番。 薛怀澹借着卿王的势力又来叶府小闹了两回,叶正平态度强硬,不惜与卿王的势力针锋相对,也不让薛怀澹有丝毫机会。 那枚交出去的令牌,迟迟未现身,叶正平一直探究着其中的关键。 三日后,叶大将军盐西关大捷的消息传回了锦都,叶家也开始筹办迎叶老将军凯旋锦都的事情。 接下来半个月,祁老带着府中的管事忙的脚不沾地,府邸里所有的下人们也忙碌着准备接风洗尘的各项事宜。 叶大将军即将归家,叶家的宴客事宜更是繁琐了许多,叶扶归每日亲自督促府中众人,忙的不亦乐乎。 叶正平要为叶大将军带回的叶家军提前准备好安置,一直在城关打点,不敢有任何疏忽。 而叶昭言在府中待了半个月,晨起便练剑,深夜还就着两本书册研究,却未曾踏出院门一步。 叶家即将加身的荣耀,让整座锦都为之震动。 叶家的名号,一度被其它三大家族压住,空有功劳却地位不显。 这一次叶大将军的功劳非比寻常,若是陛下用心赏功,叶家甚至能超越两大家族。 而叶家嫡小姐叶昭言的芳名,在锦都的贵女圈子中也逐渐传开。 这天,驿站传来消息,叶家军的先锋队已经随叶大将军抵达锦都主城边界,往城关而去。 消息传开,整个锦都为之沸腾。 许多人听闻此事,纷纷遣家中少年男丁出城迎接,想要见识一番那传说中骁勇无敌的第一将军。 叶昭言听说叶正平率领先精锐前往城关迎接叶大将军归来,心中激动难耐,一颗心砰砰乱跳,仿佛下一秒便要冲出胸腔跳出来。 “大小姐,叶家军的先锋队已经到达城关附近,预计再过一刻钟叶大将军便可抵达叶府。”廉洛骑着快马而来,禀告道。 叶昭言激动的心暂且缓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雀跃,“知道了!你先去吧!” 廉洛恭敬施礼,策马奔驰而去。 叶昭言目送廉洛离开,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册上,心中一片坚决。 这一次,她再也不不会重蹈前世覆辙。 “昭言。” 叶昭言刚刚踏进叶府,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她抬起头望去,却见一袭华丽紫衣的叶扶归站在门口。 她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眼角带着浅浅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温和恬静,宛如新生一般。 叶昭言微微一愣,她遥远记忆中,叶扶归本就如此模样,今世再见,恍惚觉得时隔多年,仿若前世。 “娘。”叶昭言走上前去,唤道。 叶扶归露齿一笑,“若是着急了,骑上马去看吧!有娘亲和祁老在府里打点好一切,你且放心!” 感受到叶扶归喜悦的语气,叶昭言心中一动,忍不住握住叶扶归的手,“娘,昭言就去迎接外公。” 叶扶归闻言,眼眶泛红,她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拍着叶昭言的手,欣慰地道:“嗯,你想去就去吧!你外公若是知道你如此孝顺,定然会很开心的。” 叶昭言脸上浮现一抹激动的红晕,快速牵过侧门的一匹枣红色骏马,翻身跨上,一夹马腹,骏马便朝着城关奔去。 马蹄飞扬,骏马在街道上驰骋着,卷起一阵细小的沙土飞溅。 她姿势利落,唇瓣微抿,透出丝丝清冷之意,令路人移不开视线。 很快,叶昭言便抵达了城关之下。 城墙高耸,巍峨壮观,两边林立着高大的城垛,城墙上,有士兵在守卫。 城楼下,旌旗飘扬,人群攒动,一片热闹景象。 一辆黑漆镶金边的车撵缓缓行进在前方,车驾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一队队身穿黑甲的戎装战士列队其后,身姿挺拔,英气勃发,一双眼睛闪烁着凌厉的目光。 他们腰挎刀剑,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叶昭言下马,看着这支部队,心中满是激动与期待。 ------题外话------ 明天是叶大将军荣归的情节,会有一些伏笔和周旋。 第二百零四章 天家之心 这支部队便是叶大将军带领的的先锋队,也是叶家军最精锐最厉害所在。 他们在叶大将军身边征战多年,杀伐果决,无往不利,是众人最崇拜与信赖的一支军队。 叶昭言曾在叶家军中待过,对他们自然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这次, 终于能再一次见到这支曾经叱咤沙场的叶家军了。 叶家军的到来,引起锦都百姓的热烈欢呼,叶昭言骑在马上,听着周围百姓的呼喊声和赞扬声,往锦都主城而去。 叶正平身骑黑马,一直紧紧伴随着那辆车辇, 一身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起来威风凛凛。 叶昭言并没有上前打扰,而是收敛心神,静静地骑着马,跟随着涌动的人群迎着这支队伍进城。 她一路走过,看到无数百姓都对叶家军投去惊叹的目光。 叶昭言嘴角含笑,心中满是骄傲。 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为叶家军的威名而打心底敬佩。 半个时辰后,叶昭言跟随着叶大将军的队伍进入城中,叶家军先锋队在锦都外城最靠近叶府的地方驻扎下来等候庆贺,由叶大将军和其他心腹一同前往内城面见陛下,准备接受封赏。 见叶老将军的队伍逐渐靠近叶府,叶昭言策马先行一步,她要早些回去告诉娘亲一同出来迎接! 待进入内城,叶大将军从车辇中现身,顿时让原本喧嚣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他身着玄色铠甲,魁梧健硕,眉宇间透着一股凌厉霸道之气,让人望之生畏。 他虽年逾四旬,却是风姿卓绝,面色红润, 一双眼眸炯炯有神,精明的目光环顾四周,看着无数百姓对自己充满敬畏与爱戴的神色,脸上洋溢着激动和欣喜的笑容。 “参见将军!”叶家军的将士们见他现身,齐齐跪下致敬。 “免礼!”叶大将军朗声道,他手握宝剑,站在叶家军最前方,目光扫过前方人群。 再过半里路,便会经过叶府宅邸的门口,按照惯例,他要与亲人在门前相互问候才往宫里去。 然而,叶大将军目光所及处,前方的道路竟然被封住了,留下仅供一人行进的小道。 这时候,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帘掀开,走下来一个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将军,此路不通,王爷特遣我来领着将军从另一条路前行!” 来人正是卿王心腹焉孤容。 叶大将军微微蹙眉, 威严的面孔瞬间冷峻起来,良久才道:“你们王爷还有什么话?” 焉孤容连忙摇头,“没有了,王爷只是让属下前来领将军从另一条路前行!” 叶大将军最终带着队伍绕路往宫里去。 东临帝在宫中设宴良久,进入大殿的叶大将军早已卸下兵器,不知道为何却没有解开身上的铠甲。 几名副将被拦在了殿外,带往偏殿等候。 叶大将军刚踏入大殿之内,便察觉到与往常得胜而来时完全不同的情形。 这一次,殿内虽备有美酒佳肴,却并没有重臣在列,只有卿王和东临帝的几名宦官在场。 东临帝坐在龙椅上,目光安然的盯着叶大将军,问道:“叶爱卿,朕听说你此番得胜来之不易?可有受重伤?” 这位尚且年轻的帝王保养得宜,纤细的身子上顶着一张阴柔的面孔,狭长的眸子里满是身为上位者的养尊处优。 “多谢皇上挂念!臣一切安好,不曾重伤!”叶大将军抱拳道,面容严肃,神色庄重,没有丝毫的松懈之色。 东临帝微微颔首,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随即端起桌上酒盏,仰头灌下,沉默了半晌之后道:“爱卿辛苦了!朕听说此次你们叶家军大捷,将士们一个个奋勇拼搏,勇猛善战,斩首敌国大量俘虏!叶爱卿,你可真是朕的大功臣啊!” 说罢,东临帝举杯遥对叶大将军,仰头将一杯烈酒饮尽。 叶大将军也没有再推辞,接过宦官呈上的美酒直接饮下,随即他放下酒樽,向东临帝抱拳行礼,“臣不敢当!臣等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罢,叶大将军站起身,朝着东临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叶爱卿不必拘礼,赐座!”东临帝抬手示意叶大将军坐下,“朕也不与你客套。此番朕命你率领叶家军征战沙场,你未尝败绩,没有辜负朕的期望,只是”东临帝话语微顿,似乎有些惋惜,“将军的地位,三年前就位列丞相之上,如今已是赏无可赏让朕十分为难!这天下除了朕的龙椅,似乎再没有能够令将军荣耀加身之物了!” 闻言,叶大将军脸色一变,声音铿锵,“臣惶恐!叶氏一族世代忠诚于陛下,叶某一生效忠天禄王朝,陛下可以放心!” 东临帝沉默,盯着叶大将军看了许久,目光深邃而又复杂。 他在心里暗自感慨,当初小皇子与他争夺太子之位的时候,他便猜测谁能得叶大将军效忠,便可稳固江山。 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只是这把好刀用得久了,愈发锋利,总是让人担心哪天不小心伤了自己的手。 在他心里,好狗不忠二主。 叶氏对先皇誓死效忠,究竟是因为后者皇室的血脉,还是其他,他至今都不敢确定。 叶大将军见东临帝不语,跪下身来,眼神坚毅道,“陛下,臣之所以能够成功征战沙场,全凭陛下的赏赐和提携,臣只希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天禄王朝做些实事,而不仅仅只局限于一些虚无缥缈的荣誉!”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此番征战,乃老臣的责任。战事吃紧,臣身为叶家军统帅,自然应该竭力保卫我朝疆土,保护百姓,让他们过上安稳的生活。这是我等身为将军的职责!臣能够立下战功,让一身本领有用武之地,那便是对臣最好的回报,陛下又何必为难呢?” 东临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叶爱卿,你能有这番想法,朕感到很高兴!朕之所以提拔爱卿为大将军,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不待叶大将军松懈片刻,东临帝话锋一转,“只是朕若不能赏罚分明,如何能叫人信服?” 第二百零五章 以怨报德 叶大将军面色一僵,他微微皱眉,沉思片刻之后说道:“臣并非无所求,若是陛下能答应臣一个要求,臣感激涕零。” 东临帝眼睛一亮,“你且说说看。” “臣恳求陛下能够赏赐两份恩荣给臣的女儿和外孙女!”叶大将军拱手道。 “哦?”东临帝挑了挑眉,“不知叶爱卿所指的两个恩荣是何意思?” “回禀陛下, 臣的外孙女叶昭言即将及笄,待臣与她辨明心意,便会前来求一份恩荣。还望陛下能够成全!”叶大将军恭敬地说道。 东临帝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朕便应允你的请求,待你叶家择得良婿,亲自给叶昭言赐婚。” “多谢陛下!”叶大将军抱拳行礼,“至于臣的女儿叶扶归, 臣斗胆, 问陛下可否允诺给老臣的女儿一份封诰?老臣膝下只得这一个女儿,如果她能够得到陛下的一封诰命,那便是天大的恩泽!” “将军。”一直静默饮酒的卿王突然开口,“叶扶归乃是薛大人的正妻,所封品阶应当由薛大人的官阶高低决定!” 听到薛大人三字,叶大将军的眼底闪过一抹杀机,不过很快他便压制了下去,他淡淡一笑,拱手道:“多谢王爷关心叶家家事,此事还请陛下定夺!” “天禄王朝未曾有封赏嫁女品阶的先例。”卿王并不在意,依旧反驳道。 东临帝闻言,沉思片刻道:“朕倒是有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的嘴角微弯,含着几分深意,“爱卿,你久在边外,对锦都的形势不能全然了解,前些时日南下赈灾,薛大人为了赈济灾民, 劳心费力。” 他目光投向身边的一名宦官,那宦官会意,连忙上前,呈上打开的卷宗,将薛怀澹的政绩展示给众人看。 只见卷宗上寥寥数笔,记载了南下一路的日程,薛怀澹竟有一半的时候都在各地奔走。 “朕已经准许薛大人升官加爵,为叶家军增添军功。朕知道薛大人是爱卿的赘婿,不愿亏待他,准许薛大人升官为从三品太仆寺卿,封其妻叶扶归为淑人,你看怎样?” 听到这话,叶大将军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他的身子微微发颤,似是因为激动。 他万万没有料到,薛怀澹竟会被封赏,成为从三品太仆寺卿, 这样的待遇就连他当初最得意的门生也没有享受过。 更重要的是, 将女儿的尊荣与那狼子野心的赘婿绑在一起, 居心可想而知。 就在他心中掀起风暴的时候, 有人在他背后拍了一记,卿王的声音传入耳朵:“将军莫不是高兴地忘了谢恩?” 叶大将军转头,对上卿王略显狡黠的目光,只见对方温文尔雅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这是陛下的恩赐,将军只管收下,不必担忧!” 叶大将军瞬间反应过来,收敛情绪,面色平静地拱手谢道,“多谢陛下!” 只是,他眼底的寒芒却越发浓厚,“陛下恩典,臣万分感谢!叶某代表叶家军谢过陛下!” 东临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摆手道:“你是叶家的元老,朕理应照顾你的亲眷。朕也希望你能够为朕征战四方,让我天禄朝的疆域变得更加辽阔!” 听到征战四方四个字,叶大将军的脸色变幻了几秒,最终恢复了平静,“臣定不辱使命!“ “哈哈哈!爱卿果然痛快!”东临帝大笑出声,他伸手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本次大捷,除了应有的封赏,朕还赏黄金万两,白银千两,珠宝千斛,丝绸绢布千匹,良驹百匹!”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顿了顿,“另有大府邸一座,赠叶爱卿的独女与薛大人共住。” 听到这里,叶大将军的心跳不禁漏掉半拍,“陛下,臣与女儿感情极好,臣自当舍不得她在外居住。况且,扶归自小便长在叶府,如今让她搬出去住,她一定不习惯。” 叶大将军拒绝的态度十分干脆,完全出乎东临帝的意料,不过很快东临帝又反应过来,“叶爱卿多虑了,新宅邸距离叶府不过三条街市,届时,叶爱卿的女儿想回叶府,不过挪挪脚的事情。” 卿王上前递上一杯酒,“陛下如此宠信将军,将军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叶大将军抬头,对上卿王满含笑意的眼眸,眼中划过冷冽的光。 他拱手的姿势纹丝不动,似乎一点也不买卿王的账。 “爱卿,薛大人是你的女婿,他的处境关乎你女儿的体面,你应该替薛大人着想才是!”东临帝双眸一眯,语气有些威慑的意味。 感受到话中的威胁,叶大将军的面色恢复了平静,接过酒樽,只是他握着酒壶的手指已经因为用力而泛白,“臣明白了,臣谢过陛下的美意!只是此事太过仓促,还望陛下准许扶归在叶府小住一月,让老臣暂享天伦之乐。” 说罢,他微微垂眸拱手,心里已经开始暗暗盘算起来。 东临帝没有察觉到异常,他笑呵呵地道:“这是自然,爱卿不必担心,你与你的女婿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叶大将军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的心底却已经翻腾起惊涛骇浪。 待叶大将军带着他的亲兵离开皇宫后,卿王转过身,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神色。 他的目光落到东临帝的身上,轻笑出声,“陛下,您的计策真是太厉害了,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将那薛怀澹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是他的女婿,又能被如何?”东临帝浑然不在乎道。 “您说,将军会不会恼羞成怒?”卿王嘴角勾勒出一抹戏谑的弧度,目光中隐约透出一抹期盼之色。 东临帝瞥了他一眼,“叶家军的实力虽然强悍,但是比起朕手中的禁卫军,还不能以少胜多。那老家伙虽然忠君爱国,却心窍狭隘,不懂进退,朕可是花费了不少心血,才让他答应帮助朕攻打南楚!如今功高盖世,赏无可赏,日后更不可能真心为朕办事。他手中的兵权这样搁置,岂不是暴殄天物,也是时候找个机会收回来了!” 第二百零六章 将军厚德 说到最后,东临帝的语气中难掩一股傲慢。 “陛下英明!”卿王赞同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叶家军令,“陛下仁慈,竟让那薛怀澹成为太仆寺卿,只是如此做就真能让他得到叶家军的信服?为何不直接一些,若是将军征战重伤无治” “此事不易办成,那老家伙狡猾得很,这么多年来,除了身边家生的军医,不曾让他人沾手病势。”东临帝说到此处,眼中阴郁渐生,“况且,那薛怀澹是他的女婿,叶家军也会看在叶家的面子上给他行方便,若是他做不出些成绩,到时再另寻他法。只是薛怀澹虽然有几分心机,但是他毕竟没有领兵征战过,资历尚浅,想要让叶家军信任他,并不容易!这件事就交由你负责吧!” “是,臣弟遵旨!”卿王点头应是,抬眸看了东临帝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口了,“陛下,那叶氏的嫡女叶昭言会武,臣弟担心,万一她” 这本是绝无可能的事,但前朝与他国交战之时,曾有过一位惊鸿一现的奇女子,以高强的武艺和精妙的兵法领兵连破五城,让各国为之震慑。 “不过是一个未长成的女娃,不足为惧。” 卿王见状,急忙开口解释,“陛下,那叶昭言不仅擅长骑射,而且武艺精湛。” 闻言,东临帝的眸底飞速掠过一道幽光,“你说的倒是提醒了朕。待她及笄,早日督促叶家将她嫁出去便是!” “是,陛下英明,臣弟必定竭尽所能,促成此事。”卿王恭敬地道,眼底却闪过一抹冷芒。 他早就看中了叶昭言这处突破口,欲将她纳入江家,借此让自己的势力扩充,不曾想那女子居然如此狡猾,连江烨寒都险些为她落下残疾。 如今东临帝有意促成此事,他正好可以借着表忠心的理由将叶昭言引入江家。 只要将叶昭言弄到江家,没有男丁的叶家兵权说不定真能轮到这个武艺不俗的女子身上。 到那时,叶家军的兵权也就唾手可得。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涌现出一抹志在必得。 此时,叶府的门口,车马齐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座府邸喜气洋洋。 叶家的仆从们早已等候在门口,恭送大将军归来。 随着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纷纷站直身子,目光灼热的盯着从远处驶来的队伍。 队伍渐渐停下,领头的黑色骏马上坐着一个身着玄色铠甲的身影,他身材健硕,英气逼人,腰间配戴的佩刀寒光熠熠,整个人散发着浓浓威慑力。 只是,那满是笑意的脸上略显苍白,看起来似乎是舟车劳顿之故。 此人正是叶氏地位最为崇高的叶大将军叶文轩。 他翻身下马,径直走向叶家府邸,而其余众人则跟在他的身后,向府内走去。 看到大门缓缓洞开,府邸之内的精锐将士和仆从齐刷刷跪下,口中大喊“恭迎大将军!”声音响彻云霄,久久不息。 “诸位免礼!”叶大将军朗声道,身上散发出一种威严、果敢的气势。 他视线落在众人身上,眼神锐利,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两抹靓丽的身影。 在他的目光中,叶昭言脱去稚嫩,眉宇间越来越深的锋芒,似乎有了林氏当年的模样。 而叶扶归那张脸上的神情就更不一样了,比他去年离家之时要成熟稳重许多,像是经历了不小的变故。 叶文轩想起他荣归路上从叶正平那里听到的消息,心微微抽痛,脑海中又浮现东临帝那番强横的安排。 他忍了忍,将外露的担忧隐去,换上一副神采奕奕的笑脸。 叶昭言和叶扶归见众人礼毕,赶紧迎了上去。 “爹!” “外公!” 二人齐声喊道,语气恭敬中带着亲昵,眼神中充满了敬仰和骄傲。 叶大将军的心情愉悦,一把搂住叶昭言和叶扶归的肩膀,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起来,“好孩子,咱们先进去!” 叶扶归和叶昭言相视一眼,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同朝大厅走去。 身后的众人见三人的和谐温馨,不由得面面相觑,又是惊叹又是欣慰。 叶大将军是出了名的铁血手段,平日里不苟言笑,冷酷无情,对于皇室子弟也是不假辞色。 却没有想到,对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如此柔情。 整个叶府的三大会客厅,已经摆满了数桌精致的酒席,以待几百名大小副将以及有功之人享用,一片热闹声中,众人都放松下来。 与此同时,前来恭贺的各大世家也派人送上了贺礼和祝词,虽然过两日才是叶府宴请勋贵的日子,但是他们都争抢着送上礼物,生怕慢了别家半步。 叶文轩想起附近驻扎的精锐以及城关的大部队,心中挂念。 他回过头正要询问,叶正平已经会意,马上禀报道:“食物和美酒已经往驻扎的大军营地送去了,待宴会结束,我与父亲同去亲自犒赏。” 叶文轩点了点头,转身踏入大厅内,里面的美酒佳肴已经齐备。 看着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气氛,叶文轩眼底浮现出了一丝欣慰的泪意,心潮澎湃。 叶昭言和叶扶归也都感慨万千,他们已经有快一年没有在这里吃饭了。 叶大将军与她们寒暄片刻,又问候了府内这一年来的大事,总算是放心了下来。 他端起酒壶,目光扫过主桌旁的一干将领,朗声道:“众位辛苦了!” 他的话一落下,众人纷纷拱手作揖,神态谦逊恭谨。 “为百姓而劳,乃我辈应该做的事情,大将军言重了!”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痛饮一番。”叶文轩笑道,举杯畅饮起来。 宴席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待宴席过半,叶文轩与叶正平带着装有美食和银钱的马车前去犒赏了众军。 一路的行人,包括前来看热闹的年轻人在内,都纷纷跟在马车的周围,目睹了这一幕。 看着叶大将军一路走一路犒赏将士,战功累累也不忘关怀身后没有名号的小兵,他们的心里都很是感动,对于叶文轩更加佩服和敬仰。 “看来,这叶大将军确实是一个传奇般的将帅,值得我们敬佩!” “是啊!能够率领如此强悍的部队,这样的大人物实属难得!” 叶文轩的威望和实力毋庸置疑。 第二百零七章 说一不二 一行人走了半晌,待府中宴席散尽,众人酒醉小憩,府中渐渐地安静下来。 此时,一支由数十名身穿劲装的骑兵组成的军队便来到了叶家的府邸。 他们下了马,直奔叶家的正堂。 “夫人,我等奉皇命特地来此接您!”其中一名领头的青衫汉子单膝跪地, 抱拳恭敬道。 听到青衫汉子的禀报,正在让人准备醒酒汤的叶扶归停住手,露出一抹淡淡的诧异。 “你说你们奉命前来接,可有什么凭证?若是没有凭证,我娘亲岂会随意离开府邸,万一被人劫持怎么办?”叶昭言赶忙走上前来,语气凌厉地说道。 闻言,青衫汉子脸色微变, 心中暗骂这小丫头太过多事, 当即道:“陛下信物在此,还有卿王殿下亲笔写下的书信,请两位仔细查验!” 叶昭言看都没看那信物,极快地打开书信看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的信函。 “昭言,怎么了?”叶扶归的眼皮也跳了跳。 叶昭言将信函递给她,抬头看向青衫汉子,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气,“这信函上的内容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人不知。我等卑贱之躯,怎敢偷看信函,更何况,陛下的旨意如何让人轻易揣测?” 叶扶归总算看完了信函上的内容,脸上的血色消失得干干净。 没想到东临帝竟然赠她和薛怀澹一座府邸同住,这次要接她去新宅邸一观,美曰其名“府邸刚刚布置一新,趁着今日大喜庆贺,请他二人共同去品鉴。” 青衫汉子等了一会儿, 见她们没有任何反应,再次开口,“二位就别为难小的了,快些上路吧!” 叶昭言握着手里的信函,语气坚定,“陛下如此做,可曾问过大将军意思?” “小人不敢妄断,皇命难违,还请二位移驾吧!”青衫汉子继续劝道。 见一行人就要派出一人回宫禀报,叶扶归担心此事波及刚得荣宠的叶大将军,只得轻轻叹息一声,“昭言,我还是先上路吧,陛下既然派人来通知了我们,说明这件事迟早会被你外公知道。” 叶昭言还想再拖,两辆马车已经迅速到了叶府门前,薛怀澹从打头的马车中走出来,满面笑容,“扶归,好久不久, 我来接你了!” 叶扶归闻言心头一震,她知道,薛怀澹肯定是先她一步收到了消息,甚至这件事有他的促使也说不准。 紧接着,薛家的几位长老和身份最高的几位女眷也从马车上下来,“扶归,我们来接你了!” 说完,几名女眷急切地走上前来,一一布开阵势,围绕在叶扶归身侧,仿佛不接走她不罢休一般,甚至有人已经“亲昵”地挽住了她的手。 叶昭言挤开众人,将叶扶归护在身后,一脸冷漠。 今日是叶大将军庆贺之日,她因为高兴,与众将同行,都未曾将佩剑带在身边,此刻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少了许多威慑力。 叶扶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惶恐和怨愤,故作镇定道:“你们怎么来了?” 薛怀澹哈哈一笑,“自然是卿王殿下吩咐我来的,如此大好日子,正好你我同去看看新府,不能辜负了陛下的一番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脸色痛苦的哀嚎一声,捂着左脸倒退了两步。 “哥哥,你脸上是怎么了?”薛琴首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薛怀澹摸了摸火辣辣疼的左脸,缓缓移开手,只见那里红肿一片,还破了好大一层皮,竟是被一件飞射而来的锐物所伤。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将士策马飞驰而来,在距离叶府大约三丈的地方,纷纷勒住缰绳,下马而来,排列成整齐的队伍。 这些人一身黑色铠甲,腰挎宝刀,手拿盾牌、弓箭,严阵以待。 只见叶文轩和叶正平父子二人翻身下马,一脸怒意地走到他们的面前。 看着这幅架势,薛怀澹心头一跳,他猜到叶家父子肯定会闻讯而来,却不料来的这么快! 仿佛提前有所防备一般! 薛琴首和其余几名女眷等人也吓坏了,急忙往马车里钻去。 薛家的几名长老惊慌失措地看着叶文轩等人,颤抖着嘴唇问道:“你们想要干什么?怀澹他可是陛下亲赐,未来的太仆寺卿,你们怎敢放肆?” 薛怀澹看了看身后的骑兵,看着叶家父子二人咬牙道:“不管你们是何用意,皇命不可违!若是阻拦我带走扶归,否则” “否则怎样?你还敢威胁老夫不成?”叶文轩一脸冷冽的打断他的话,背后的银枪一闪而出,寒光凛冽,顷刻间直指着他的咽喉。 薛怀澹感受到脖间的凉意,心中大骇,不禁倒退两步,“你你这是做什么?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这是皇命!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是敢杀了我,你叶家势必不能善终!” “造反?呵呵!你这些年素无长进,倒学会了拿鸡毛当令箭,开始胆大妄为!从前是我看错你了!”叶文轩冷笑连连,手里银枪的枪尖在对方脖颈上轻轻滑过。 冰冷的触觉伴随着刺痛从肌肤传来,薛怀澹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额头上的汗珠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你你想怎样?”他颤声询问,心里很清楚叶家父子说一不二的性格。 薛琴首和另外一群薛家的女眷看见薛怀澹脖子上的鲜红,都吓住了,呆呆地挤在马车的车窗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我想怎样?”叶文轩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我只想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收起你们薛家的小心思,我叶文轩眼里见不得脏污!” “你”薛怀澹挣扎着爬了起来,一张斯文的脸庞已经扭曲狰狞,他双目赤红地瞪着叶文轩,“你卑鄙,当初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成为叶家赘婿,沦落到如此境地!” 叶文轩不屑一笑:“是又如何,你能当上叶家赘婿,不也是你费尽心机求来的吗?如此微贱出身,还妄想做正经女婿?如果没有我叶家,你如今还不知道如何落魄!” 第二百零八章 至上兵法 话落,他手中的银枪发出阵阵颤鸣,终究被他一枪挥出,在空中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 薛怀澹眼疾手快在地上翻滚闪躲,只听"铛"的一声,火花四溅,银枪刺在离他脑袋三寸之处,稳稳地扎进了地面。 他万万没有想到,从前对他尚有几分温和的叶文轩如今竟然如此狠辣果决,一言不合便要对他痛下杀手! 这次,薛怀澹捂着滚得火辣辣的脸颊,再不敢有半句违逆。 “父亲。”叶正平将地上掉落的信函递给叶文轩,一脸凝重。 叶文轩看完手中的信函,神情复杂,许久,他方才开口道:“既然陛下盛情邀请,老夫就亲自护送扶归去新府邸。” 说完,他转头看着叶扶归道:“扶归,跟父亲走!” 叶扶归虽然为此事忧心忡忡,但想到父亲会如此维护她,心中感动异常,不由得放松下来。 “父亲,妹妹,昭言,我们走吧!”叶正平早已遣下人派来马车,送她们登上了车厢,这才骑马跟着叶文轩在将士的护送下往新府邸而去。 薛怀澹被薛家家丁扶起来,看着叶文轩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吐出一带血的唾沫,眼中满是怨毒的神色。 “哥哥,还愣着做什么,赶快上车啊!”马车内响起薛琴首焦急的呼喊声。 薛家本来想趁此机会说服叶扶归回心转意,再次帮衬他们薛家,没想到叶氏父子这般强硬。 只得暂时压抑住阴暗的企图。 叶扶归不再畏惧,安心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这一路上薛家人只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时不时窥探她,再不敢造次。 有叶文轩和叶正平陪伴在侧,他们哪里敢轻举妄动! 到了新宅邸,薛家长老还想拦下叶扶归,随行的叶家军将叶扶归护得严严实实,连说话的机会都未曾给他们。 众人一同进了新府邸,那青衫汉子见了事便赶回去交差,叶家几人才满怀心事地回了叶府。 叶文轩回到叶府,拿着那封信函久久不语,他知道那件事已经瞒不住,只得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事已至此,也无法再隐瞒。” 他原本想趁着这一个月拖延时间,扭转此事,却没想到薛家背后的卿王已经迫不及待出手。 众人听完,皆是一脸震惊地看向叶文轩,眼中充斥着浓浓的难以置信。 叶文轩神情沉重的叹了口气,道:“如今朝廷形势复杂,叶家又正在风口浪尖上,你们与外人接触千万注意些!尤其是皇室之利益纠葛,若掺和其中,怕是有些凶险。切记,切记!” 叶正平皱眉道:“父亲,扶归的事就没有回绝的余地吗?” 叶文轩摇头叹息,不忍地看向一脸担忧的女儿,“并非是你父不愿与陛下据理力争,此事由陛下和卿王共同促成,来势汹汹,背后牵涉的利益重大,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放弃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上面那位看重的是什么,只是若是交出那些东西还能相安无事,他又如何不肯? 只怕朝中小人蛊惑不断,陛下偏激行事,叶家会牺牲在势力倾轧之下。 众人闻言,均是一片寂静。 叶文轩看着众人沉默的模样,心中沉痛,他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被他尽心辅佐了多年的君王会被周围人的权欲和私利蒙蔽了双眼,更想象不出这种杀鸡取卵的行为有何可取之处! 此刻,他怀中的叶家军令和兵符变得异常滚烫,让他心中升腾起一阵阵的躁动不安。 叶文轩不由暗暗庆幸,幸好他此战大捷后没有听信东临帝的蛊惑继续恋战,若是不能及时赶回叶家,或许真有灭顶之灾。 “父亲,那......您是打算与他们交恶了?”叶正平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询问道,毕竟这关乎整个叶家的生死存亡。 叶文轩自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这天下能强横对付他的人,只有那一位罢了,即便是手握兵权的卿王,在他叶家军面前,也不足为惧,但若是两人联手...... 他不敢想象,如果那两兄弟真的联合起来针对叶家,叶家会遭遇什么。 “唉!”叶文轩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时间有些茫然无助。 忠君爱国已经刻在了他的血脉里,只是,那位置上坐的不再是他最为敬重的明君,却是那人最为正统的继承者。 “父亲,这件事还未到最后一刻,说不定还有转变的机会,您就别担心了,还是先休息下吧。”叶正平劝慰道,心中也替父亲感到悲哀。 这些年来,他亲眼看着叶大将军如何屡立战功,逐渐成为天禄第一将军,威名响彻敌国。 而那其中数不尽的艰辛和风险,也是常人不能想象的。 叶文轩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他面上的意气风发散去,整个人显露出原本的疲态,眼角处隐隐有一些鱼尾纹。 这才是一位劳心劳力二十余载的将军本该有的面貌,而众人着眼于他的荣耀和盛气,全然忘记了他也是一个凡人。 见众人散去,叶昭言带着一本书册来到他面前,“外公,这是昭言这段时间学习兵法所积累下的一些东西,还请外公过目。” 叶文轩心事重重,原本想好好思虑一番,但看着叶昭言这般用功,还是接过书册,稍稍端详片刻,只觉得这本书册有些熟悉,心中疑窦丛生,翻开扉页仔细地扫了几页,神情大变。 他抬头看向叶昭言,“这是......” 叶昭言赶紧跪下认错,“昭言贪玩,无意间从密室里发现此书,一直不敢告诉外公。今日才知朝堂局势严峻,叶家也被牵涉其中。昭言希望能借此为外公分忧。” 这本书册是前世薛尹贤花了两年才从叶昭言那里骗走来的至上兵法,凭借这本书,身为副将的薛尹贤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一跃成为锦都最被看好的少将,更是成为薛怀澹的绝佳助力,连带着卿王、濯王势力也对薛家青眼有加。 前世,叶昭言拿到这本书也是缘于叶老将军离世前的嘱托,浑身浴血的他将叶府最后几个秘密托付给了叶昭言,叶昭言将兵法熟记于心,烧掉了唯一的存本,从此韬光养晦,隐忍着薛家的凌虐,只等着有一天能报仇雪恨,重振叶家。 第二百零九章 梦与现实 谁曾想,机缘巧合之下,薛尹贤救了叶昭言一命之后,之后便设计逐渐取得了她的信任。 叶昭言满心以为心上人要为她蛰伏在薛家替她筹谋,又见薛尹贤为了替她打探消息深入仇家阵营,屡屡在战场受伤,她终于被蛊惑地交出了那本兵法的开篇,随着薛尹贤一步步建功,逐渐兑现为叶家筹谋的诺言,叶昭言终于彻底信任了他,一点点交出了剩余的兵法,也赌上了叶家残存的势力。 可惜这一切不过是仇家的圈套。 直到叶氏母女濒临身死最后日子,她才发现这一切都是阴谋。 叶文轩闻言,眼眶通红,紧握着手中的书卷,心中五味陈杂,他不禁有些埋怨自己,竟然无能至此,连还未长大的外孙女都要为家族大业操心,“昭言,外公不傻,外公知晓你虽然贪玩却谨守规矩,是个重诺的好孩子,不会无端打开这些东西。” 叶昭言心中微酸,前世的这时候,她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每天围绕着她转的只有舞刀弄枪和军中校场,哪里懂得什么家族兴衰。 “外公,我......” 叶文轩摆了摆手,抬眸看向叶昭言,语调温柔却带着几分严厉,“昭言,你可知这本兵法的厉害,若是有一天被外人知晓你看过这本兵法,定会惹来杀身之祸。外公知道你天资聪颖,从来都不将它告诉你,不仅仅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你自己。” 虽然叶昭言的武学天分不俗,并不亚于叶正平等人,但她总是个女子,更是叶文轩心中最宝贝的外孙女,从她出生,他就希望他能度过安稳幸福的一生,从未想过这样稚嫩的肩膀要为叶氏一族承担重量。 叶昭言抬起头,正视叶文轩锐利的双眸,轻声道,“外公,昭言都知道。昭言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叶氏辛苦一辈子的基业毁在别人的手中,更不希望看着外祖父、舅舅一辈子为了守卫天禄而拼死拼活,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昭言想要出一份力,不仅仅是保护好你们,更是为了叶氏一族的将来,昭言也不愿意看着这一切因为小人的算计而葬送了。所以,即便有一天被人知晓了此事法,昭言也不会后悔!” 叶昭言铿锵有力的话音令叶文轩心中巨震,“昭言!不可胡乱揣测,如今陛下不过一时懵逼了双眼,何至于让叶氏家破人亡!” 他话虽这样说,微微颤抖的右手还是暴露了他的心绪,他不相信叶昭言所说,却也害怕这番揣测有一天成真。 “昭言不懂朝堂之事,但是昭言能看得出,外公这些年为陛下征战四方,并不快意,甚至殚精竭虑、忧心忡忡!”叶昭言掷地有声地说道。 叶文轩强压心中翻腾不止的情绪,闭了闭湿润的眼睛,喃喃道:“没想到叶家还能有你这样的孩子,清韵,这孩子很像你......” 林清韵是叶昭言的外婆,早在叶扶归小时候便离世了,叶昭言并没有机会见她,却听说了她不少传奇。 此刻听到这个名字,她心中也是酸涩异常。 “外公......”叶昭言轻唤,“昭言已经长大了。” 叶文轩赶紧扶起叶昭言,眼中闪烁着泪花,嘴唇颤抖着却无声地说了一句“好孩子”。 叶昭言知道自己说服了他,“外公,昭言闲来无事,将许多疑惑和心得注释在了书册上,外公可以看看。” “好,外公马上看!”叶文轩欣慰地笑了笑,“你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外公很欣慰。这兵法的确适合你,外公希望你能够好好研习它。” 他知道叶昭言虽然表面看上去有些顽劣,实际上心思缜密而且极其聪慧。 叶文轩打开书册,仔仔细细地起来,越看越心惊,不禁心中惊叹注释的聪慧睿智,在许多关键之处,仅用寥寥数语便点出了关键,虽然这些注释都是以发问求解的方式写出,但却很精妙地令他茅塞顿开,一想便知,倒像是一个早已熟知深理的老师在循序引导学生。 “昭言,你从哪里得到这些注释的?”叶文轩一脸凝重地问道。“你虽聪明伶俐,却从未听闻你如此擅兵法?” 莫非是谁偷偷传授给她的?锦都竟有如此聪慧的人物吗?怎么没听说过呢? 叶昭言微微垂首,掩盖住眸中的沉重。 前世她每次只给了薛尹贤一部分兵法内容,薛尹贤每次战场归来之后便会对她提出种种实战中遇到的问题,叶昭言也潜心研究找出应对之法,这些注释是经过无数实战得来的,她早已烂熟于心。 只是,这一世还未曾发生这些战事,世界上除了她也无人知晓,而叶大将军忌惮他人知晓兵书内容,叶昭言便不能说出“世外高人所授”这样的谎言。 重生之说就更不行了。 思来想去,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这是昭言做梦梦到的。” 叶文轩微愣,不置可否,“昭言,不可胡言乱语,你这样说,外公岂不是以为你疯癫了?” 叶昭言低垂下脑袋,掩饰住自己眼中的黯然,她也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醒后胡言乱语,可惜她不敢冒险,不敢再次重蹈覆辙。 见叶昭言没有反驳,叶文轩心中有了猜测,却不动声色,只当她在敷衍。 “外公,昭言不想瞒您,其实......”叶昭言咬了咬牙,心中生出一股念头。 如今圣上已经出手,比起前世还早了许多,若是她还不能找到强有力的同盟,叶家日后的走势很可能是她一人无法撼动的。 而叶文轩心智坚定非同寻常,半生以来见过无数风浪,更是知晓天下奇事,或许他能够接受叶昭言种种奇遇之言。 想到这里,她决定将真相说出来。 不过,她将重生之说改成了梦见前世,还隐藏叶家最后的结局,只将薛尹贤的真面目,圣上的疑心算计,以及叶氏所有的基业都拱手让出给薛氏一族,叶氏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的事告知了叶文轩。 叶文轩越听眉头越是凝重,直到叶昭言说到几大世家的联合算计,他忍不住一拍桌子,“昭言!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题外话------ 明天的预告:后面还有一点收尾,然后是过渡和皇室的剧情铺垫。 第二百一十章 怀秘回朝 叶昭言跪在地上,“外公,梦中之事已经应验了大半,是真是假,很快就会有定论。许多事与梦中有细微出入,也是因为昭言扭转之力促使。昭言已经想好了,绝不会让叶氏一族毁在别人手中!” 叶文轩怔怔地望着她, 她神态坚毅,眼眸坚定而明亮,似乎有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驱使着她前进。 而她眼中燃烧的熊熊火焰,似乎真有血海深仇背负一般,让饱经风霜的第一将军也忍不住生出一丝寒意。 这样叶昭言是他从未见过的。 叶文轩心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觉,不禁联想起东临帝那番猜忌和试探, 竟莫名生出几分信服, 事情若是如自己外孙女所说的那般发展, 倒也合乎眼下的情理。 “唉,罢了!” 他苦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也不妨破罐子破摔,妄自揣测一番圣意。你先起来吧,这件事暂且不提!不管如何,外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若是真如你所言,外公也会与你一同守护叶家!” 叶昭言心中一暖,眼圈微红,“谢谢外公!” “好孩子,你能如此懂事,外公很高兴。”叶文轩将书册收起放在了一旁,拍了拍叶昭言的肩膀,语气慈爱宠溺,“你是叶氏唯一的嫡亲血脉,是外公的心头肉,以后无论遇到任何困难,你都要记得跟外公说。只要外公能做的到的, 都会竭尽全力!” “嗯。昭言记得了。”叶昭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她明白这句话对于叶文轩的分量。 又过了半月,日头不再炎热,渐渐转为连绵阴雨。 随着雨势不歇,锦都四周也开始出现了一些洪水灾害,不少城池的官府门前整日聚集着大批百姓,等待着官府救济的时机。 与此同时,国度边境的敌军也滋生事端,想要趁着东临帝看顾不暇,分走一些利益。 这段日子,薛家莫名消停了下来,府里的日子也比以往平静许多,卿王势力也不再针锋相对,这些人像是忘却了之前的嫌隙一般。 一片诡异的平静之中,锦都出现了一则消息,皇宫里有人在传,数年前和亲敌国的萦心公主即将回朝。 萦心公主乃是先皇的妹妹,东临帝的姑姑,是皇室血脉,身份尊贵,曾得先皇和太后疼爱至极。 当年, 萦心公主不但美貌无双,更是才华横溢,当年引得无数勋贵为她争风吃醋,如今皇帝正为萦心公主操办回朝事宜,准备迎萦心公主回锦都。 这条消息一经流传出来,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纷纷议论起萦心公主的事情。 “萦心公主啊传闻中那样美若天仙!听说萦心公主琴棋书画皆通,更是诗词歌赋一等一的好手,是大才女!” “我看啊,萦心公主回朝定然是为了彰显夫家荣耀而来,毕竟身为北凉王妃,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可难说。” “怎么难说?” “那北凉国愈发强盛,再继续下去,咱们天禄的命运恐怕也不会很乐观” “萦心公主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姑姑,若是她从中说和,哪会有矛盾?她总不会帮着北凉对付娘家,妄想他们一家独大吧?” “话虽如此,但是北凉不是好惹的啊,当年那般贪心” “你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担心起来了!不过听说萦心公主在北凉也颇具威望,与皇室关系甚好,若是真的替天禄说和,未必是难事!更何况,萦心公主是我朝皇族的公主,自然要为陛下考虑。“ “这可说不好,若是萦心公主真是为了陛下着想的话,这些年怎会任由他们一步步侵占天禄的北方荒地?恐怕是她一旦插手,必定会遭到北凉的阻拦。” “我看啊,还是不要小瞧了萦心公主,说不定萦心公主是故意装作视若无睹,天禄能够平安无事,她与陛下自然也无暇顾及这些蝇头小利。” “若真是如此,她怎么会选择回朝?这其中恐怕另有原因。” “或许是为了弥补昔年的过错,毕竟先皇将她出嫁时公主很是不愿意,如今新帝江山稳固多年,若是能够修复萦心公主与天禄皇室之间的感情,也算是弥补当年的错误。” “这倒也是。” 几日后,东临帝派去接洽的使者带来了消息,公主和北凉世子将一同前来。 东临帝大震,公主在几年前便有所出,与其他侧妃所出的公子相互较劲,北凉王念在嫡子年纪太小,迟迟未能立下世子。 如今一同前来的北凉世子,莫不是公主的孩子? 这天晌午,北凉皇室专属的马车驶入锦都。 这是一辆豪华无比的马车,车身用金丝楠木制作而成,雕工精湛、富丽堂皇,车顶用白玉镶嵌而成,车帘采用的也是上好的丝绸,车厢内雕琢精致的雕花,铺垫着厚厚的毛皮毯子,坐在这软绵绵的毯子上,仿佛是躺在云朵之上一样。 车窗处垂放着轻纱,轻纱上绣着五颜六色的彩蝶,蝴蝶在轻纱的遮挡下仿佛翩翩起舞,风吹之下,不经意间显露里面的奢华,令人叹为观止。 在车厢外,侍卫站成两排,身材魁梧,个个气势凛然。 车轮滚圆,一路碾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引起街头巷尾无数老百姓的围观,议论纷纷。 “看,快看,那马车上坐的是谁啊?” “好气派啊,不愧是天禄最尊贵的公主!” “是啊,听说北凉王对这位公主极为宠爱,这次北凉世子同行,我看不简单!” “这公主带着世子回朝,难道真的要昭告天下吗?” “你傻啊?你想得美,哪位国君尚且壮年就昭告天下?北凉王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岂会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众说纷纭,都对马车上坐着的人充满了期待。 车厢内,头戴帷帽的萦心公主,穿着一袭金桔色衣裳,裙摆上用金丝勾勒出几朵盛开的芙蓉,腰间一根银线编织成的腰带,显出纤细柔美的腰肢,衬得那婀娜多姿的身躯越加诱惑。 帷帽遮掩住她的容颜,只露出一张娇艳欲滴的红唇,看起来十足妖艳。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各自为质 一旁的男子身穿华美的紫衣,俊美绝伦,面容清冷,如一座冰山一般,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之感。 然而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却仿佛是能摄人心魂,让人沉迷其中。 这位男子赫然是如今的北凉世子楚离。 二人坐在一起, 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萦心公主微微闭着双目,靠坐在软枕上,隐约露出帷帽下苍白的脸色。 马车一路向皇宫行来,东临帝在御书房召见萦心公主和北凉世子。 楚离和萦心公主同行而来,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 “陛下。”萦心公主摘下帷帽,款款施礼。 “姑姑快请起!”东临帝连忙扶起她。 多年不见, 眼前的女子依旧美丽,容颜却带着深重的疲态。 “朕听闻姑姑携小世子前来,怎么不见他人影?”东临帝正要领着萦心公主进入内室寒暄,对方却停住了脚步,一双哀戚的眼睛看向身侧。 东临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人群之中面容英俊的少年,以及那双湛蓝的眼眸。 那人缓缓开口,“北凉世子参加陛下。” 东临帝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腾而起。 他伸出右手虚扶,示意楚离落座,心狠狠地沉了下去,“世子不必多礼。” 北凉王立下的世子竟然不是萦心公主的孩子! 难怪萦心公主会这么伤心,这么憔悴,原来如此。 这个结果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东临帝心中一时有些混乱。 萦心公主目光沉痛,思绪飞回数月前。 她也没想到,最后立下的北凉世子竟不是她的儿子。 数月前,北凉王狩猎遇刺,身中剧毒,昏迷多日不醒。 北凉奄奄一息之际,被侧妃焉织姬秘密送往回墟救治, 却不料,竟然在途中生出了变故,北凉王骤然离世,只留下一封诏书由焉织姬带回北凉王都。 而那诏书上所写的名字便是侧妃的孩子楚离,也就是如今的北凉世子。 而这些消息被皇室封锁至今,北凉百姓被蒙在鼓里,只以为北凉王病重,将王位传给了次子楚离。 焉织姬不但抢走了属于嫡子的位置,夺走了爵位和地位,还囚禁了萦心公主的孩子楚渊,让他孤立无援。 这对于萦心公主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侮辱。 而楚离背后的皇室也起了算计之心,贪图天禄边境的十余座城池。 他们以楚渊的性命相要挟,要求萦心公主回朝说服东临帝。 萦心公主舍不得被囚禁的儿子,只得在楚离的监视下乖乖前往母国。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中已经蓄满泪水。 东临帝这意识到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焦急地想要弄清楚真相。 楚离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椅子上,双目平淡的望着东临帝,没有任何神色。 东临帝被他的目光盯着,心中竟然有些发慌, 连忙收敛了心思,“世子随公主一路劳顿, 想来一定很累,先休息片刻再谈事情。” 说罢,东临帝转头吩咐身旁的小宫女,“小桃,带世子去偏殿歇息。” “奴婢遵旨!” 小桃恭敬的应道,立即退了出去,极有眼色地带着众人散去。 “煜儿!”,萦心公主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泪水打湿了整个脸颊,一颗心更像是撕裂了一般疼痛。 东临帝听到萦心公主唤他小名,心中不禁一颤,“姑姑别哭,父皇知道这些年委屈了姑姑,离世前嘱咐朕有朝一日要好好补偿姑姑。姑姑若是有事,朕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萦心公主抬眸望着眼前年轻的帝王,泪水流淌而下,心中感慨万千,一切似乎又回到当初了。 只是,等她将真相全部告诉东临帝之后,对方还会这么维护她,这么帮助她吗? 她不敢奢望东临帝会为她出头报仇雪恨,只希望能够看在昔日情分的份儿上,救回她的楚渊。 可是东临帝真的能够为了她的儿子,与北凉针锋相对吗? 东临帝见萦心公主不说话,还以为萦心公主不愿相信他吧,连忙解释道:“朕一直都记挂着姑姑脚凉的病根,这次找了最好的大夫替你瞧病。” “煜儿,我”,萦心公主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极为纠结。 东临帝连忙劝慰道:“姑姑,你有话就说吧!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朕能够办到,一定会尽力的。” 萦心公主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煜儿,谢谢你!” “谢我干嘛!我们之间何须客套?”,东临帝微笑着安抚道。 萦心公主攥了攥手心,终于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东临帝。 东临帝听完之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楚离的北凉世子之位竟然是这样得来的! 更想不到,他背后的北凉皇室竟然要借此生事要挟,企图贪婪他天禄的国土。 若是两国无法说和,甚至为此交战,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想来,他有些后悔方才的承诺,为一个嫁出去的公主大动兵力劳民伤财,实在不值得! 见他如此为难的神色,萦心公主哪里会猜不他心中所想。 她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怪东临帝。 天家的薄情,早在她被嫁去北凉和亲的那天起,就感受地淋漓尽致。 “煜儿,姑姑知道此事为难,只希望你能够念在姑姑陪伴你长大的情谊,尽力救下楚渊,好吗?” 东临帝微微松缓脸色,眼中闪过一抹精明的算计,“姑姑放心,朕一定为你做主,绝对不会让北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害了楚渊!” 听到东临帝保证,萦心公主心中的苦闷渐渐散去,露出一丝笑意。 待萦心公主离去,东临帝这才前往偏殿,准备会一会这位年仅十七的北凉世子。 只是,他心中筹谋的东西,又与萦心公主的心意背道而驰。 几日后,皇宫里传出了另一番消息,说是北凉皇室地位更替,觊觎天禄边境的土地,联合朝中大臣,欲趁机对天禄出兵。 为了两国的和谐,北凉世子与东临帝达成协议,暂时不动兵戈,以免引起两国关系恶化,让他国坐收渔翁之利。 而代价是,东临帝割北荒两城,再以北凉皇子楚渊与生母萦心公主为质各自送到锦都和北凉主城。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天家薄情 听闻此消息,萦心公主的心彻底跌入谷底。 虽然这样一来楚渊来到锦都暂时扎根,她却被禁锢在了遥远的北凉! 没想到东临帝的“替她做主”竟然是如此! 令他们母子彻底相隔! 这件事在百姓中引起一阵轩然大波,众人对东临帝的做法褒贬不一,不少男子很是赞同他的做法,认为他保全了百姓安乐和城邦稳定。 一些女眷心生怜悯,对萦心公主的处境不忍,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暗自谴责东临帝的无情。 这样两相为质的结果,对东临帝而言却是一件大好事,他巴不得两国永久保持友好关系,而且,他将楚渊换回,还实现了先皇对他的嘱托,补偿了当年萦心公主为国和亲的牺牲。 这几日,萦心公主的心中满腹怨恨。 想到自己的儿子要被送来锦都过着被人指指点点的质子生活,再也不能得到身为嫡子应有的一切,甚至连亲生母亲的疼爱都失去了,她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恼怒,更多的则是悲戚。 “姑姑!” 东临帝走进厢房,看着一脸怒容的萦心公主,心中隐约猜测她此刻的心境,不禁试探着唤了她一声。 听到东临帝的叫唤声,萦心公主转过头来,看到他正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她心中一窒,面上的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 “你怎么来了?” 东临帝连忙上前一步,像小时候那般挽住拉着萦心公主的手,温柔的问道:“姑姑,你不高兴见到煜儿?” 萦心公主甩开东临帝的手,“我现在身处天禄,是带来麻烦的灾星,陛下不高兴见到我才对!” 东临帝的手顿时尴尬的僵在空气中面色也是一变,连忙解释道:“姑姑,你怎么会是灾星呢!况且,煜儿是真心实意想帮你,只要是你需要的,煜儿一定竭尽全力帮你达成。“ 萦心公主心中一冷,“不必了,你不用给我承诺,因为我根本不信任你了!” 说着,便起身准备出门。 东临帝连忙追上去拦住她的去路,急切的解释道:“姑姑,我们好歹也有十年未曾见过了,煜儿这段时间经常梦见小时候的事,每晚都睡不好觉,今日刚好得闲,特意来陪陪姑姑。” 萦心公主冷漠拒绝,“你还是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东临帝眼中划过一抹失落,随即强压着内心的情绪,笑着说道:“姑姑对我生气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再过十日姑姑就要回北凉了,煜儿心中挂念,知道姑姑从前最喜欢热闹,特意为姑姑准备了隆重的送别宴,邀请百官参加,还望姑姑到时能一展笑颜......” 萦心公主不理会他,绕开他径直往外走去。 她心里清楚,那两座城池的割让,并不是为了她的楚渊。 即使没有他们母子,为了止战息事的东临帝,也会做出让步。 周边敌国虎视眈眈,他不敢轻易攻打北凉这样的大国。 而将她与儿子为质,更是为两国的稳定做了维系,正是东临帝最想要的。 没想到,她满怀希冀地投奔母国,迎来的仍旧是算计! 十几年后,名动天禄的萦心公主,又一次沦为了天禄皇室的工具,连带着当年逼她和亲的亏欠,到死都再不能还清了! “姑姑,你不相信煜儿,总该相信父皇对你的情义吧?你若是不去赴宴,不是让煜儿难堪吗?父皇在天之灵也不会......”东临帝还想要解释什么,却被萦心公主挥手制止。 “你少在我面前提你父皇!”萦心公主厉声打断了东临帝的话。“你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吗?” 听到萦心公主这话,东临帝不由一愣,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语气中透着一股怒火,“姑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的心目中,父皇是一个虚伪狡诈的君王吗?” “难道不是吗?当初他不惜牺牲自己的妹妹嫁给天禄的敌人,难道他不虚伪狡诈,不阴险毒辣?”萦心公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东临帝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父皇当初并不想姑姑嫁过去,他那样做,完全是为了大业,为了我的江山社稷!” “呵呵。”萦心公主轻笑一声,讥讽地看着东临帝,“当初他要是不那么做,天禄就会落入他国之手吗?” 东临帝无法回答,更无法理解这样一个妇人的考虑。 当初,父皇确实是抱着让萦心公主远嫁北凉,以巩固东临国的地位的想法,而非遭遇国难。 但是,他相信那也是迫不得已的,而不是像萦心公主所言,不择手段。 几日后,宫中举办了一场盛宴,锦都文武百官和大小世家,纷纷携夫人、女眷,前来参加这次的宴会。 叶扶归因为即将迁居新宅邸之故,整日郁郁,叶昭言代替她随叶文轩入宫赴宴。 宴会设在御花园中,百花齐放,美景迷人,令人流连忘返,心旷神怡。 此时的太阳高高悬挂在空中,照亮了整座皇宫,使得整片大地都变得明媚起来。 萦心公主姗姗来迟,列席上座。 虽然她心中愤恨,但想着接下来数年的日子里,还要仰仗东临帝照顾她的儿子,又想着此番露面也正好替楚渊打点一些关系,便答应了赴宴。 东临帝作为一国之君,自然也到场了。 此时的他,脸色铁青,眼中布满血丝,显得异常疲惫。 他身穿紫金色龙袍,腰缠玉带,一双眸子深邃幽暗,宛如寒潭一般。 众人都被他身上散发的冷冽威慑感震慑住,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 就在大厅中一片死寂之际,一名太监匆忙跑了进来,跪倒在东临帝面前,“陛下,北凉世子来了!” 听闻楚离来了,大殿内瞬间响起了一片低呼声。 众人的眼中充满好奇,不明白北凉世子为何突然迟到。 东临帝脸色微沉,如今的北凉,因为东临帝的妥协,反而更加嚣张跋扈起来。 “宣!” 一袭白衣胜雪,俊朗非凡,风度翩翩的楚离,一踏入大殿便成功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楚离一步一步朝前走去,脸上始终噙着一抹淡笑,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又起一计 “北凉世子到!” 太监尖锐的嗓音在大殿内回荡,惊醒了正在对着北凉世子各抒己见的众人。 众人纷纷停下议论,朝楚离投射去一记好奇的目光。 “见过陛下!”楚离向东临帝行了礼,姿态恭敬。 东临帝脸上的阴霾之色褪去,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北凉世子有礼了。” 宴会很快开始,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派繁华盛况。 一道道的佳肴摆在了大殿之上的雕花小桌上,香味扑鼻,勾得人食欲大振。 东临帝起身敬了萦心公主的酒,然后众位大臣的女眷也一一上前向萦心公主敬酒,萦心公主脸色淡漠地饮下。 一旁,东临帝看着萦心公主畅饮佳酿,不仅没有劝阻,脸上还挂满欣慰的笑容。 喝了半轮酒之后,东临帝突然端着酒杯向众人开口道:“北凉世子远道而来,朕心生敬意,朕在这里向北凉世子嘱托,还请世子日后在北凉能够多多照拂朕的姑姑!” 听到东临帝这么说,萦心公主脸色一怔,一颗心冷了起来,若是真心爱护她,何至于将她与她的儿子分送两国为质? 如今尘埃落定,他占尽好处不说,还想博一个圣贤名,真是恶心至极! “陛下严重了!”楚离面上带着浅笑,语气谦卑,“萦心公主也是本世子的母后,在北凉,本世子定会照顾好她。” 听到楚离的回答,众人皆是一愣,旋即纷纷赞叹不已。 “陛下英明!” 众人的赞美之声,犹如一把把利剑,狠狠地插进了萦心公主的胸膛。 她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怒意,更加借酒消愁起来。 叶昭言端着酒樽上前敬酒的时候,正好远远看到萦心公主脸上的苦涩表情。 她不明所以,却也借由最近的传言,得以揣测到几分。 待对方擦去眼角的泪水,叶昭言才端着酒樽走上前去。 “公主,这杯酒是叶家敬您的。” 萦心公主皱眉,厌烦地抬眸,却在看清眼前人的脸庞时,瞳孔猛地紧缩,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 “你......你还活着!” 叶昭言心中惊愕,“公主认识小女?” 萦心公主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无比,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你竟然没有死!”萦心公主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年在皇陵遇害的女子,竟然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只要她稍稍移动脚步,就能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 可是,为何十几年过去,她的容貌不仅没有变老,反而更加年轻了? “昭言自小便在锦都长大,公主是否认错人了?”叶昭言镇定道,脑海里却不由得浮现琼姝宴遇到怪人,那人口中念叨的夙问玉,似乎与她相貌极为相似。 莫非萦心公主口中的“她”就是那叫夙问玉的女子? 萦心公主还沉浸在震惊中,“不……怎么会……” “公主所说之人,是不是一位姓夙的女子?”叶昭言试探着开口道。 “你……”萦心公主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地灼烧起来,让她有些痛感,“你知道她?你是她的后人?!” 叶昭言更加疑惑,但还是摇头回答道:“小女乃锦都叶氏嫡女,并不认识此人,不过曾经听闻过这个名字。” 她没打算将琼姝宴上的事情和盘托出,那设计之人连带着江家乃是皇族势力,与萦心公主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同气连枝。 她不认为眼前这个急着倚靠母国的公主会因为她的陈情而帮她。 “你这副相貌,倒是生得极好……” 不知何时,萦心公主脸上的惊疑已经消失,眼中带着些许幽深的光芒,口中的轻叹竟然有一丝兴奋的意味。 “公主何出此言?” 叶昭言的话音刚落,东临帝已经注意到了二人之间的互动,走过来。 他心中疑惑丛生,“姑姑,怎么回事?” “无事......”萦心公主回过神来,心中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煜儿,姑姑有些不舒服,先去休息了。” 说罢,也不等对方开口,径直朝着自己的寝殿走去。 东临帝见她称呼自己的小名,不似这几日的僵硬,心中一松,连忙派人送她,“姑姑慢走!” 等到萦心公主离开之后,东临帝看向叶昭言,语气颇具责备之意,“朕问你,你对公主说了什么,让她突然离席?” “陛下,臣女不过给公主敬酒一杯。”叶昭言摇头解释。 “敬酒?”东临帝眉头紧锁,不悦道,“莫非公主是因为不胜酒力才离开的?” 他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再计较。 两日后,他彻底明白了其中秘密。 宴会的插曲很快过去,叶昭言对萦心公主的异常感到不安,又联想起琼姝宴发生的奇事。 这世界上真有容貌如此相像的人? 两日后,叶昭言被宣召入宫,看到殿中已经被屏退了太监宫女,叶昭言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 殿中华座上坐着的萦心公主,脸上的神色平静安和,全然不见那日宴会上的凄楚哀愁,仿佛之前的悲伤不过是幻觉一般。 东临帝坐在龙椅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目光冰冷地扫过下方跪在大殿上的叶昭言,“你起身吧,抬起头来。” 叶昭言悄然看了眼萦心公主那张表情陌生的脸,心中隐隐感觉不妙,却还是顺从地抬起了头。 在端详了半晌叶昭言的容貌后,东临帝仔细回忆着萦心公主昨日给他的画卷上绘着的女子,心中一阵惊异。 这个叶昭言竟然长得与那女子九分相似,只是气质大为不同,一个清丽纯粹,一个高贵冷然。 眼前人倒像是那画上女子年少时的模样。 如此相似的容貌,令他最后的疑虑也消失了,既然有更好的办法,何乐而不为呢? “叶昭言,你可知罪?”东临帝厉声呵斥道。 叶昭言心中一惊,低下头,语气诚恳,“陛下恕罪,臣女愚钝,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东临帝看着眼前毫无惧意的叶昭言,心中冷笑一声,“朕问你,两日前的宴会,你上前敬酒,是否出言不适引得萦心公主不快?!” “陛下这话从何说起?臣女不过敬酒祝贺公主,又有什么出言不逊之举?” 第二百一十四章 老将之谋 “放肆!你以为朕是傻子吗?!”东临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敬酒给公主之时,公主没有丝毫喜色,敬酒之后,公主便面色不虞地离席,这说明什么?!” 叶昭言闻言微微蹙眉,心思百转,最终还是咬牙道:“臣女不知哪句话惹怒了公主,还请陛下明示!” “哼!”东临帝冷哼一声,目光凌厉地盯着叶昭言,“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那朕也不与你多费唇舌!不管你说了什么,总归是失礼了。朕命你五日后亲自陪同公主的仪驾前往北凉,以此向公主赔罪,并且求得她原谅你的过错!” 叶昭言闻言心中惊讶万分,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凝固。 “叶大将军荣归不久,臣女身为叶氏嫡女,想多陪伴他老人家几日,还望陛下能够宽限一段时日。”叶昭言拱手拜谢道,语气坚决。 “冒犯公主,还敢跟朕讨价还价?这就是你们叶氏一族的风气?”东临帝面色铁青。 “不敢!待外公离开锦都,臣女愿亲自前往北凉向公主赔罪!” “你不必拒绝得如此痛快!朕的话还未说完,今日晌午,北凉的信使已将你等护送公主前去的消息带离,此事就此定下,容不得你拒绝!”东临帝语气阴沉道。 叶昭言心中大惊,没想到东临帝先斩后奏,直接定下了她的行程! 如此以来,为了不违背约期,她只能就前往。 这件事来得如此突然,让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心念百转间,只希望尽快与叶大将军商议此事,看看还会否有回环的余地。 想到这里,叶昭言恢复了镇定自若,“陛下,臣女并未冒犯公主,若是让公主不快,是臣女的过错。只是此事太过仓促,还望陛下能给昭言一段时间准备!”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不再关注东临帝,而是看向了他身侧不远的萦心公主。 可惜那满头珠翠的华服公主连眉头都不抬一下。 “哼,这件事由不得你!朕说了算,五日后,你务必与公主一同前往北凉,若是敢延误,朕就治你抗旨不遵之罪!”东临帝威严地瞪了叶昭言一眼,随后便挥了挥衣袖离开了金銮殿,留下还在震惊中的叶昭言。 一旁异常缄默少言的萦心公主也随之起身,她分明感受到叶昭言灼热的目光,却连一个眼色也不曾给她。 “公主!”叶昭言忍不住对她的背影喊道,她心中千万个疑惑想要问出口。 女子娉婷的身影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施施然离去。 叶昭言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看来北凉一行早就是这对姑侄商量好的事。 这其中若是没有什么猫腻,鬼都不信。 可他们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接下来的两日,叶府上下坐立难安。 叶昭言心中焦虑不安,却又不能违背东临帝的旨意,更不能让叶文轩在这个关节上前去触碰对方的逆鳞。 天家的无情她已经见识过了,对自己的亲族都能毫不留情地利用,又何况他们这些外人呢? 另一边,叶大将军却有了一番筹谋,叶氏父子每天都在书房里谈话商议。 书房内,叶文轩的脸色阴沉,一双黑曜石般的眸中闪烁着寒芒,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如此说来,陛下早就有意取回河西之地了?” 叶正平站在书桌前,将手中的信函递给对面端坐的男子,“正是如此,此行途径靖州,在那里穿过一片树林,便是北凉的边境之地。父亲,我们应该早做准备了!” 叶文轩伸手拿过信函打开,目光扫了一遍上面所写的内容,眸色越发幽深。 以他多年来对这位君王的揣度,他能感觉到这件事的蹊跷和危险。 若是叶昭言真的就这样去了北凉,到时候发生些什么回不来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能撼动这位君王的,让他改变心意,割舍手中利益的,只能是更大的利益。 叶文轩沉吟半晌,缓慢抬头,语气森冷:“既然陛下要昭言去北凉,那我们就顺水推舟地将计就计,此去河西,想必他不会拒绝我们的请求!” “只不过......”叶正平迟疑道。 “只不过什么?” 叶正平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道:“只不过此行凶险,若是只有叶家军出战,万一陛下起了异心,叶氏无法对抗。按照惯例,担任此次出征北凉使者的人,应当出自皇族。” 东临帝虽然会为利让步,却并不代表他是个紧守承诺的君王,待到事成之后,他会如何变卦,就不一定了。 强权之下,骁勇如第一将军,也不过被算计在网中的鱼。 叶文轩闻言目光微微一眯,“我们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冲锋陷阵了。你说得对,此行危险重重,陛下又被身后的小人蛊惑,若不出动皇族作为使者同行,一旦势危,叶家军的处境就不妙了,到时候恐怕叶氏也会深陷其中!” 翌日,叶文轩在黄昏时悄然入宫,进宫觐见东临帝。 东临帝端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这一身素服,精神矍铄的老将军,面上露出虚伪的笑容。 他自然知道对方坐不住,还好他早就有所准备,想好了一堆无懈可击的说辞。 只是等对方说完自己的来意之后,东临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纠结。 “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文轩面不改色,语气坚决,“陛下,昭言年幼无知,冒犯了公主,实属无奈。老臣有心将功赎罪,替陛下拿回河西之地,以求陛下能宽恕昭言。再者,这一行顺路,老臣也好护送公主安全抵达北凉,为国尽忠,还望陛下成全!” 叶文轩一脸真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东临帝听得心惊肉跳,河西之地身在天禄国境边界,作为重要的关隘,易守难攻,是历代君王都想要占领之地。 在他继位的第一年,这块地方便被邻边的陇南国和豢渊成联合抢夺去,霸占多年不还。 若是绕不开河西之地,东临帝就无法从北边扩展自己的疆土,只得另寻突破口。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启程北凉 而河西之外的国土富饶,是许多敌国垂涎的沃土,常年引得各路群雄征战东临帝自然也不能免俗。 此前他曾不止一次企图把说服叶文轩拿下河西之地,只可惜对方以“兵家难攻之坚”来推辞。 而真实的原因,连东临帝都不甚清楚。 没想到,有一天叶文轩会为了自己的外孙女,回心转意,主动替他拿回河西,真是让人咋舌。 东临帝怎能拒绝? 不过,让东临帝为难的是,叶文轩竟然要亲自护送而去,这样一来,与他和萦心公主的计划岂不是相违背? 他心中立刻开始盘算起一石二鸟之计,河西他是打算拿下,但姑姑那番计划他也不想放弃。 “公主不日便要启程,将军仓促之间怕是准备不及。朕知道将军心中所忧,不如让朕加派人手,一路上替将军看顾好外孙女。这样,将军也好放心应战,早日取回河西之地!” 东临帝试探性地说道。 叶文轩闻言,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陛下,此次北凉之行危机四伏,老臣怎能放心,若是昭言不能安然无恙,老臣也无法专心应战!” 东临帝闻言,皱了皱眉,没想到这老匹夫这般强硬狡猾。 他看了眼对方肃然的神色,心知若自己再执意强迫,对方一定会震怒。 一怒之下反悔了,就得不偿失了。 “此战仓促,还望陛下能派遣两名得力副将与老臣一同前去。”叶文轩郑重道,话锋一转,语气惋惜:“北凉之行是萦心公主的体面,若是没有皇室宗亲陪送,怕是失了威仪。还请陛下请出几位皇室中人作为使者一同上路,也好有个照应。” 东临帝闻言,顿时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本想趁此次北凉之行利用那叶昭言替他达成目的,却不曾想到,最终却被叶文轩抛出的诱饵将了一军。 如此一来,姑姑那边就不好对付了。 一个成熟的君王总是以利为先,想着多年前失去的河西就要到手,东临帝虽然心底很不情愿再辜负萦心公主,但为了稳住为自己征战河西的叶文轩,他再也管不得许多了。 “好吧,朕允许将军带上三名皇族宗亲与你同去。” 叶文轩拱手,道了声谢之后,转身便走,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看着那一抹挺拔的身影,东临帝心底暗恨,若是自己能够完全控制住这股力量,又怎会受到对方的掣肘,让他屡屡得逞,不得不妥协? 这把刀终究是用得久了不再顺手了。 东临帝长叹一声,目光深邃,看向窗外渐渐消失的夜幕,目光深邃得仿佛一潭深不可测的井水。 一场秋雨洗刷过后,草木愈发显得生机勃勃。 这天,叶正平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锦都。 这一行人中包括萦心公主和楚离的队伍、叶正平、叶昭言以及皇室的几位嫡系子弟,包括濯王府的濯明轩、卿王府的江子秋、先皇后娘家的奚含夫人,其余人皆是随从。 叶文轩还留在锦都为叶家军和主力大军做准备,延迟两日出发。 锦都城关之外,叶正平一身戎装,骑在高头骏马之上,一袭银灰色铠甲,气势昂扬,一张俊美刚毅的脸上带着几分凛冽的杀气。 他带着一支精兵护卫在萦心公主相隔不远的队伍先列。 而濯明轩等人领着另外一支队伍护卫在后。 不远处的华丽马车内,萦心公主斜倚在软榻之上,闭目养神,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假寐。 帘幔轻垂,遮掩住她的娇颜。 她身侧,侍奉的丫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察觉到身侧不远处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她才睁开眼,看到那张紧闭双眼的面孔,目光里全是阴狠毒辣。 只见宽敞车厢的另一边,一名眉眼英气的少女正倚靠在软塌上休憩,她的睡颜平静怡然,带着几分陷入深梦的疲惫。 正是跟着萦心公主一同上路的叶昭言。 虽然东临帝与萦心公主的计划暂且搁置了,萦心公主还是央求东临帝将叶昭言放在她眼皮子底下。 东临帝自知食言理亏,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萦心公主回想起东临帝那愧疚的一番话,不由得紧握着拳头,指骨泛白。 东临帝竟然因为叶文轩的一番话,又一次改变了主意,弃他们母子于不顾。 几次三番的食言,已经令她耗尽了耐心,最后维持的体面,也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涂着蔻丹的指甲陷进了掌心,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她的手指流淌而下。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马车内,一众宫婢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静谧无声地替她擦拭手上的血迹。 良久,车厢内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萦心公主收敛了脸上阴狠毒辣的神色,掀开帘幔看向外面。 只见外面,叶正平带着一干将士列于马前,整齐划一的盔甲和腰间佩戴的兵器,看起来颇具震慑力,让人望而生畏,心生敬意。 队伍一路驰骋直奔河西而去,在路过靖州之时,这支队伍便会分成两半,两批人马分别朝着南北各自前进,一支继续前行与叶文轩身后的大军汇合,直取河西,另一支则与萦心公主一同穿过北凉边境,护送她觐见北凉皇室。 这段时间里,萦心公主并不与叶正平等人言语,一路上紧绷着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队伍浩浩荡荡,沿途所遇到的城池纷纷打开城门,迎接叶家军与萦心公主。 公主娇贵,行军的马车缓慢,第四日,叶文轩带着先锋队从一条路抢先抵达了靖州,在原地静静等候。 “将军,我们这一路前进,途径靖州之时,河西的探子肯定会派兵拦截我们,到时候还需请将军多费心了!” 在一座城池停留之后,副将刘袁奉恭敬地站在叶文轩身后,低声提醒道。 叶文轩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叶某自当尽职尽责,保护萦心公主的安全。刘副将,你派人前去通报北凉皇室,就说萦心公主携带天禄皇室正前往北凉边境,三日后便会抵达,请他们前来接应。” “遵命!” 那副将躬身施礼,转身退下了。 不多久,叶正平一行人便到达靖州附近。 第二百一十六章 瑶浴之瓮 此时,距离靖州城二十里的瑶浴门城门已经大开,里面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显然是在欢迎萦心公主等人的大驾。 这是踏入北凉之前的最后两座城池之一,再往前二十五里,便是他国的土壤。 萦心公主等人的行踪早已在北凉边境广为传播,此时里瑶浴门的百姓自然早就知晓。 不少百姓都在街道两旁观瞧,议论纷纷。 不过,他们久居处北凉边境,对于北凉的皇室却是忌惮不已,即便是有心想上前看个究竟,也没有敢贸然上前,只是躲在人群中,小声地交谈着。 “听说北凉的皇族很是凶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而且极其护短,不管对错,都要追究到底。” “真的吗?北凉皇室的人果然是非比寻常,这种事情竟然都能做出来。” “据说当初南平的公主就是因为得罪了北凉皇室的人而死的。” “不会吧,我看我们的萦心公主不也好端端地吗?你瞧这浩大的阵仗,若说北凉敢怠慢她,谁人能信?” “你不知道吧?萦心公主的哥哥乃是当今圣上的父亲,曾经为了巩固皇位,不择手段,将自己的妹妹献给北凉皇室,换取两国安好。如今焉织姬的儿子即将继位,萦心公主和她的儿子岂不是成了北凉皇室的阶下囚了?” “嘘!别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我哪有乱说,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这可是几日前流传的秘闻!” “这......这么说来,萦心公主和她的儿子还真有可能是阶下囚啊!” 听着周围越发嘈杂的讨论声,潜伏在人群中的叶正品微蹙起眉宇。 他虽然是一介武将,但是却极为聪慧,敏锐地抓住了话中的重点。 这些话语,分明是对北凉皇室极为忌惮! 萦心公主在北凉的处境十分微妙。 另一边,萦心公主的车辇在一群侍卫簇拥下缓缓行驶,进了瑶浴门。 车辇里面,萦心公主依靠在柔软的靠垫上,双眸微阖,似乎是累极,正在小憩。 忽然,车辇里面响起一声细微的动静,似乎是车辇被人拉扯了一把,旋即,车辇剧烈摇晃了一下,差一点翻倒在地。 这一幕被外面的四名侍卫及时发现,四人慌忙扶着轿辇稳住车辇。 萦心公主惊恐地睁开了眼睛,惊慌失措地叫唤道:“快,快停下!” 叶昭言被这声惊呼吓醒了,有些不明所以。 这一路不乏崎岖之路,未曾感到如何摇晃,怎么到了路面平整的瑶浴门,反倒如此颠簸了? “公主,您怎么样了?” 一个年长的宫女掀开帘子,关切地询问。 萦心公主跌坐在轿辇的角落,面上的惊惶浅薄得仿佛风吹就散。 “公主殿下!”领头侍卫在外焦急地喊道,“马车的车辕突然断裂,马匹受了惊脱缰,现在正疯狂挣扎着逃跑呢!” 马蹄声,嘶鸣声,马蹄践踏石块声,还有人的惊叫声交织在一起,混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叶昭言心中一凛,掀开车帘看去,果不其然,车辕处的木板上裂开一道深深地缝隙。 “赶紧下车检查,必须马上修理。” 领头侍卫立即吩咐,几名宫女也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车辕坏了...... 马匹受惊了...... 听着外面混乱的声音,萦心公主的脸上的惊惶之色悄然散去。 “公主殿下,马车需要修理,您快下来!“ 侍卫在外催促道。 这一切看起来都是巧合,叶昭言总觉得不太对劲,脑中一闪而过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一时间,她竟是忘记了要下马车。 “昭言,你也跟本公主下车走一趟吧!” 此刻正当晌午,阳光正盛,因着北凉边境干燥的气候,空气滚烫难耐。 瑶浴门的城门口,来往的人潮汹涌,车厢又宽大,本就不适宜乘坐马车,叶昭言就这样陪伴在萦心公主的左右往驿站走去。 走在叶昭言身侧的侍女青岚一边走着,一边悄然抬起眼皮,打量着叶昭言。 青岚是萦心公主身边最为亲近的贴身婢女,也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叶昭言感受着这道若有若无的灼热目光,有些疑惑,顺着目光望去,恰好看见青岚在打量她。 “叶小姐长得真漂亮!”青岚由衷赞叹道,“我见过许多美丽的女子,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叶小姐这样英气十足的美人儿。” 叶昭言闻言微笑,没有说话。 青岚看她的目光有些怪异,她总觉得那目光里还有别的东西。 在驿站用过午膳休憩一番后,侍卫上前禀报车辕还未修好,可能要延误些时辰,请求萦心公主稍作歇息。 萦心公主闻言点点头,答应下来,“既然修不好,索性在此休憩一晚罢了。” 叶昭言闻言,心中微动。 她从晌午开始就一直注意着萦心公主的神色,方才她说完话转身的刹那,烈阳透过窗棂射进厢房内,映照在萦心公主白皙的脸庞上,衬得她的脸颊红润娇嫩,美艳至极。 那眉宇间萦绕的忧愁和恨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散,压抑着几分紧绷的兴奋。 看着萦心公主离开的身影,叶昭言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隐隐间透露出一丝忧虑。 犹豫了片刻,她朝着楼下某个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厢房中,萦心公主正在沐浴更衣。 一旁的丫鬟青岚拿出香膏替她涂抹,一边帮她擦拭头发上的汗珠,“公主,信已经送出去了,不知道渠力真会不会相信。” “他是个聪明人,定会知道怎么做的,他是绝对不会允许错漏的。” 萦心公主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志在必得。 “只是咱们现在要怎么办呀?”青岚替她梳起湿发。 萦心公主抬手阻止青岚继续动作,淡淡说道:“等着消息。” 黄昏时分,天边染成血一般的颜色,火烧云在天际晕开一朵巨大的红色花朵,美轮美奂。 街市上逐渐冷清了下来,只剩下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行人。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在距离瑶浴门不远处停了下来,叶正平亲自将人接了进来。 “叶大将军口信,让叶统领务必派人尽快将叶昭言送到靖州。”刘副将当着几名叶家亲信的面说出了此行来意。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危机暗伏 “是,遵命!”叶正平拱手领命,面上并无惊讶,似乎早就了料到如此。 此时,心情大好的萦心公主,正在房中用膳,听到隔壁厢房的动静,忙派青岚去打听。 半晌,待弄清了缘由,叶正平已经领着收拾齐整的叶昭言往外而去。 “岂有此理!”精致的玉镯应声而碎,青岚看着罕见震怒的萦心公主,不敢吭声。 叶正平打点好驿站的事宜,留下几名亲信和大部分精兵,嘱托刘副将替他善后,方才放心带着叶昭言离去。 就在他翻身上马之际,身后传来萦心公主的声音,“站住!你们要将叶昭言带去哪里?!” “属下奉叶将军之命,护送叶昭言前往靖州。公主有何指示?” “叶昭言奉皇命送本宫,本该随侍左右,你们为何要强行带她走?” 叶正平愣了一愣,正色道:“将军有要事与她商议。” 萦心公主皱眉,异常恼怒,“叶将军有何要事,竟要与一个小女子相商?” “公主有所不知,昭言不仅武艺卓绝,在兵法上也颇有心得,属下奉命护送昭言去靖州,也算是为河西之战做准备,日后再告知公主详情。” 叶正平恭敬地解释道。 萦心公主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为何非要今日?晚上一日又能如何?!” 这时,叶昭言从马车上走下来,直视着她的目光道:“公主殿下,战事将临,军情瞬息万变,一日都耽搁不得。” 她语气诚恳道,仿佛真心为河西之战忧思重重。 萦心公主见她一开口便是这般牙尖嘴利,不由得目露阴狠,“叶昭言,你莫非早就不想侍奉本宫了?!” 叶正平赶紧恭敬地说道:“公主息怒,叶将军只是将昭言暂且接去靖州,待公主到了靖州,昭言自会再陪同公主上路,尽心侍奉。“ “何必如此麻烦!本公主自会带着她前往靖州!”萦心公主冷喝了一声,“今晚随本宫亲自前往靖州!” “这......恐怕不妥!”叶正平有些担忧地劝慰道,“公主千金之躯,夜黑赶路,若是有个万一......” “没有万一!”萦心公主厉声打断了叶正平的话,语气中带着一股浓郁的怨气,“若有事,本公主自会担着!不劳叶统领费心。” 叶正平心中一窒,不敢再多言,躬身行礼,“属下遵命,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离开,叶昭言紧随其后。 等到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萦心公主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眸光中满是冰冷杀意。 一行人趁着黄昏的余光,在逐渐四合的暮色中往靖州行去来。 叶昭言这次没有与公主同乘马车,而是骑着马跟在公主车驾一旁。 那辆坏掉车辕的马车被弃置在了驿站,萦心公主换了一辆小一些的马车。 一路上众人无言,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好似察觉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气息,一直不露面的濯明轩忽出现在叶昭言视线中。 他神色如常的看了叶昭言一眼,并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翻身上马,与她并肩而行。 青岚见有人靠近,大为紧张,盯了濯明轩半晌,见二人没有交流,这才放下帘子。 叶昭言几次悄然瞥向他,却只能看见他亮晶晶的眸子里晦暗不明的情绪。 似乎想告诉她什么。 不多时,两匹马错开的一瞬,叶昭言感到手腕一暖,一只小小的纸团悄然塞进了手里 她低头将小纸团打开,一行隽秀飘逸的字迹跃入眼帘,让叶昭言的脸色瞬间苍白。 纸团中,字迹寥寥数句,却足以令人震撼。 “前方人多势众,我们已经踏入包围。” 叶昭言深呼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将纸条攥在掌心捏碎,不动声色,只是将缰绳拽紧。 “叶小姐,公主请您进去侍奉。” 就在此时,青岚掀开帘子,探头对叶昭言说道。 叶昭言将碎成粉末的纸团丢到地上,神色紧张起来。 此刻突然邀她进去,未免太过巧合。 那帘子里等待她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东西。 一旁,濯明轩注意到她握紧的拳头,神色不变,只是暗中给了马腹一鞭子,马蹄飞扬,马蹄声哒哒而响,马速骤然加快,撞到了前方少女所骑的骏马。 “啊~!” 叶昭言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前倾倒下去,手臂重重地擦在地上。 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疼的叶昭言额头上冷汗淋漓,连呼痛都无法出声。 “叶小姐!” 青岚看着即将摔得惨重的叶昭言,跑上前去,焦急地喊了一声。 就在叶昭言的脑袋即将磕在地上的那一霎那,一双温热的手掌及时抓住了她,将她拽到一旁。 濯明轩险之又险地将她救了回来。 “叶昭言!” 耳畔响起一阵担忧的喊叫声,叶昭言抬起头,只见濯明轩正一脸焦灼地望着她。 在她因为疼痛愣神的片刻,濯明轩扶住她手臂的手指收紧,捏得她痛叫一声,差点跌倒在地上。 “你......” 叶昭言刚想开口质问他,却在触碰到他的目光后,语气一转,“我......好疼!快救救我......” 她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警告,还有郑重。 那样的情绪,似乎是在提醒她。 “我先送你去叶统领那里处理伤口,稍微休息一会儿,再去见公主。” 濯明轩轻声安抚了一句,然后扶起叶昭言,朝着叶正平的方向快速走去。 青岚追了几步,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颗心砰砰乱跳,心中隐约不安,忙赶去萦心公主那里禀报。 叶昭言被他带到了叶正平的马车旁,很快处理完伤势。 伤口看起来可怖,却只是皮外伤,除了疼痛些,并没有什么大碍。 “昭言,你怎么样,没伤到哪里吧!”叶正平担忧道。 叶昭言摇了摇头,神色凝重的看着他,“我没事,只是......” 此刻,车厢中除了她自己,只有濯明轩、叶正平两人。 叶昭言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濯明轩。 濯明轩立刻明白过来,“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 他的眼眸看似清澈,却隐藏着复杂的情绪。 若不是念及濯逸白临行前对他的嘱托,以及那件交换,他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更不可能让自己置身是非。 第二百一十八章 罕见气魄 叶昭言点了点头,将一路的蹊跷之处简单地说了一遍。 叶正平听罢,面色凝重,“濯公子,你可有确认所说的那群人与公主勾结?” 濯明轩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我的暗卫一路跟着那支队伍,始终未能探清他们的底细,似乎是有意隐瞒身份。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不是天禄人。” “如此说来,也难怪了!这里虽然处在天禄境内,却深受北凉影响,恐怕早就被北凉皇室染指。”叶正平面露难堪,“若是那支队伍真的跟公主勾结在一起,这一路就危险了。” 濯明轩敲打了一下手中的折扇,似是下定决心,“不管如何,要尽快将此事告知叶将军。” “你说的极是。”叶正平赞同地颔首,随即吩咐几名亲信去办。 叶昭言坐在马车内,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神色恍惚。 濯明轩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他虽然一路护送叶昭言回来,曾与她有过一些接触,但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今日目睹了那番情形后,他总算是明白过来,这名少女身上藏着不少秘密,比他所看到的还要复杂许多。 她的心机和城府,绝非普通世家千金能够拥有的,更重要的是,她身为天禄第一大将军的嫡亲外孙女,并非是想象中那般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不多时,几名亲信便回到叶正平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叶正平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眼底涌起滔天怒火,“这群贼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意识到叶昭言等人疑惑的目光,他才解释道:“几名将士兵分三路前去送信,都被那队人拦截抓走了!那队人训练有素,人数众多,光是探子看到的人数就比我们带的精兵多一倍!” 话音落下,马车中陷入了一片死寂,众人皆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半晌,叶昭言才开口道:“舅舅,你带人先行一步去找外公,那群人的目标应当是我,我留下来拖延时间。” 马车内的众人均是神色一怔。 “你说什么?你留下来拖延时间?”叶正平难以相信地瞪圆眼睛,“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够涉险?留在这里岂不是任由敌人宰割?你知不知道你在胡闹些什么?!” 叶昭言神色坚决,语气斩钉截铁地拒绝,“舅舅,继续拖延下去对我们都不利。若是连你也遇到了危险,那么我留在这里也没活路了!” 叶昭言这一次说的是实话,如果叶正平也遇到危险的话,那她在这里只是任人宰割。 “那你呢,你一个弱女子留下来有什么用?!”叶正平气愤地呵斥道,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叶昭言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叶正平仍旧气愤不已,“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拿什么颜面去见叶家众人!” “舅舅要是真的留在这里不去搬救兵,昭言恐怕真的会有危险。”叶昭言眼神清明,没有丝毫恐惧,“若他们真的动手,我便伺机而动,挟持公主以保全自己!” 她话音落下,车厢内的众人俱是一震,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在众人心头蔓延开来,让他们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连带着神色漠然的濯明轩也被震慑了一瞬,换成寻常女眷,恐怕哭着喊着都不肯脱离他们的庇佑,叶昭言却愿意为了长远之计自愿身处险境,这份气魄是罕有的。 “你说的是真的?”濯明轩正色道,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敬重的眼色看向眼前的女子。 “当然!”叶昭言神色笃定,她轻巧地旋出袖中的短刀,在手上挽了几个花式,好像在告诉众人她如何轻松挟持他人一般。 半晌,叶正平缓缓开口,目光复杂地望着叶昭言。“昭言,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吗?”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这次,叶昭言没有再看他,将叶正平佩剑上的剑穗摘了下来,“舅舅,若是我不幸失手,一定要循着踪迹找回我!” 叶正平呼吸一窒,任由那靛蓝的剑穗脱剑而去。 看着叶昭言潇洒转身的背影,他最终还是犹豫了。 他知道,叶昭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的,但......若是他真的失手了,那么叶昭言必然要遭遇生命危险! 他虽然不是叶昭言的亲舅舅,但在他的印象中,他待昭言一直如亲生女儿一般照顾,甚至因为年幼时期的昭言酷爱习武,他一边小心地带着她练功,一边百般呵护备至,不忍心让其受到丁点伤。 叶昭言从小就聪慧伶俐,但凡有薛家的人依仗着薛怀澹的身份出言不逊,她总会想方设法教训薛家人,毫不客气地反击,保全他的颜面。 多年来,叶昭言从未将他当做外人,所以他才会将她当作女儿看待。 这几年,她虽然没有在他身边陪伴他,但却帮了他许多忙。 即便薛家频繁从中作梗,叶昭言总是抓住机会多次对叶大将军劝说,让他得到了许多带领叶家军上战场的机会。 这一切,他都记得。 若是昭言被抓了去,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镇静。 此刻,萦心公主的马车里,青岚领命正要去请叶昭言,就见帘子被掀开,一脸苍白的少女走了进来。 “叶小姐,你没事吧?”青岚惊了一跳,连忙关心地问道。 叶昭言摇摇头,看向坐在软塌上的萦心公主,神色恭敬,“公主,昭言有一事相求。” 萦心公主微微蹙眉。 她的印象中,这个叶昭言一直表现的温婉柔顺,没有丝毫骄纵的性子,她倒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提出要求。 这倒是奇怪。 不过,一想到附近已经赶到的队伍,她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说说看。” 叶昭言抿唇,“昭言的伤势有些严重,不知公主可否让我在附近找处地方歇息一晚?” 萦心公主闻言,微皱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来。 她的确有让叶昭言暂留之心,好方便那些人动手。 但她没有料到,叶昭言会主动提出要求。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萦心公主眉梢挑起,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叶昭言,“既然叶小姐有此要求,本宫岂能拒绝,青岚,去把叶小姐带到附近最好的客栈休憩。” 第二百一十九章 独身涉险 青岚应声答应,带着叶昭言离开车厢。 正在此时,一名眉眼冷峻的侍女走上前来,端着一个托盘对着二人行礼,“叶小姐。” 她的声音沙哑不清,青岚只听到迷糊的“小姐”两个字。 只见她身上穿着不合时宜的高领蓝衫,在月光映照下的脸庞有些病态的白皙。 叶昭言仔细看去,眼角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虎口处的浅淡疤痕,瞬间反应过来。 她走上前去淡定地接过托盘,瞥了一眼盘中并不精致的一双布鞋,语气熟稔道:“小蓝,随我一起走吧。” “叶小姐!这......”青岚有些惊讶,这好端端地怎么冒出一个侍女要同行。 “我的贴身婢女蓝汀,今日的伤药就是她换的,还请青岚姑娘行个方便,让她继续随行照顾我的伤势。”叶昭言浅笑道。 青岚还想拒绝,萦心公主已经走了过来,语气颇为不耐烦,“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天都黑了!还不带着人赶紧走!” “是!”青岚低头应道,再不敢多话,任由这名蓝衫侍女跟着叶昭言同行。 “你们都留在这车队里,不准随意乱跑,听到没有?”萦心公主带着叶昭言悄然离开了大部队,身后仅仅跟着十余名随从和几名侍女。 “是,公主。” 一群人应声道,目光紧盯着那辆马车渐渐远离视线。 奇怪的是,叶正平方向的将士没有丝毫动静,只有几名放哨的将士远远看见了离去的队伍,未曾声张。 沉浸在激动中的萦心公主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与此同时,叶昭言被带到一里远的一座偏僻山脚。 山上树木郁郁葱葱,草木繁茂,山风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响声,显得格外幽静。 只是在深邃的夜色中,这一切显得有几分诡异。 萦心公主本来打算将她带远一些,又怕痕迹太重惹得这叶家女怀疑,只得不甘心地停留在这处山脚。 隐隐地,远处已经有人些许脚步声,萦心公主一直留意着动静,自然知晓那队人在靠拢。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叶昭言竟然没有察觉到? 她仔细看了几眼,只见对方一副受伤疲累的怏怏模样,似乎无暇关注其他。 只是,没等萦心公主松口气,命众人放下包袱,叶昭言便起身道,“公主,这地方可真是破破烂烂的,根本就不是住人的地方,如何能让昭言好好休息养伤呢?” 萦心公主一愣,眉峰拧了起来,“这里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好客栈?叶小姐这一路不拘小节,更不曾抱怨衣食住行,怎么今日这般娇气?!” 她的手心因为紧张沁出了一层薄汗,若是叶昭言敢往回赶,她立刻就派人拦住,通知那些人在半路动手,绝对不给她回去的机会。 “公主,刚才不过是说笑而已,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叶昭言赶紧赔礼道,“不过,这里尘埃飘飞不利于伤口恢复,我们不如再往远处走走看?“ 她一脸诚恳地望着萦心公主,一副征求她意见的乖巧模样。 萦心公主心情稍霁,听到她要求走远,心中一动,“本宫倒是忘记了叶小姐受伤,青岚,再往前走两里路,你们仔细打探一番,务必找一处舒适的厢房给叶小姐住!” “是。”青岚应声,立即带着两个侍女前去。 叶昭言眸光闪烁,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这里似乎是叶正平队伍前行之路的反方向。 越是往前走,二者距离越是远。 这正是她想要的。 毕竟,若是距离太近,叶正平一行人逃走的痕迹很容易被及时追索。 很快,青岚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找到了一处落脚处。 萦心公主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轻松,语气也亲昵了起来,“昭言,我们到了!” 叶昭言闻言抬起头,看向眼前这片宽敞的院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公主果然是善良仁慈之人,我刚才随意一提便能想到这种地方,还派了人去寻找合适的厢房,昭言感激!” 萦心公主闻言,眼底的笑容更盛,她故意板着脸训斥道:“叶小姐这一次莫要再挑剔了。” 叶昭言乖巧地点点头,“昭言明白,昭言一定不会辜负公主的用心。” 萦心公主闻言满意地点点头。 这叶昭言真是识趣,倒省了她许多事。 “昭言,你先进屋歇着,青岚会伺候好你,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青岚。” “公主,青岚是您的侍女,怎敢劳烦,我有小蓝......” 萦心公主挥了挥手,不悦地说道:“叶小姐这话说得太见外了,本宫赏你的收下便是!” 说罢,她眼神犀利地看了眼一旁没有存在感的蓝衫侍女,目露不虞,“这般粗使的侍女怎么比得上青岚手巧,今夜你就暂且去马车里守着吧!” “是。” 看着叶昭言被青岚扶走的柔弱背影,萦心公主的脸上露出一抹狠戾之色。 入夜,一行人陷入了睡梦,客栈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外面呼啸的风声。 “砰!” 一扇窗户突然被踹开,黑衣蒙面的男子从窗户里翻身落入,落到地上后,他迅速解开腰间的布袋,取出一块沾染着异香的布条,蹑手蹑脚地摸索到床沿,一把扯掉了帷幔。 “啊!” “谁?!” 一阵惊叫声响彻整个客栈,本就未曾入眠的萦心公主也在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她装模作样地怒喝一声。 “公主,不好了,出事了!”几名侍女跌撞进门。 萦心公主眉头一挑,立刻起身。 领头的侍女喘息了片刻,方才缓过劲儿来,“禀告公主,有几名黑衣蒙面人闯进客栈了!去了叶小姐的厢房!还将人带走了!”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连几名黑衣蒙面人都拦不住!”萦心公主勃然大怒,“叶小姐丢了,看你怎么跟叶将军交待!” 叶昭言是她亲自带走的,现在出事,她难辞其咎,却可以将责任推给这群看管不力的下人。 侍女们吓坏了,急忙磕头求饶。 “公主恕罪,奴婢该死!” 萦心公主看了几人一眼,冷哼一声,“滚出去找人!” “是,奴婢这就出去。” ------题外话------ 明天是叶昭言深入陷阱和反击的剧情。 第二百二十章 阻拦重重 看着侍女狼狈地离去,萦心公主的神情渐渐松懈下来,心里暗自庆幸。 幸亏她及早派人放了安神香,这群人睡得香甜,才能神不知鬼不觉让人将叶昭言带走。 虽然萦心公主想亲眼目睹才放心,不过想起那位叶将军,她心里还是有些忌惮,不得不避嫌。 她可以不惧,却不能不考虑日后在锦都常住的楚渊。 他尚且年轻,不足以抗衡叶家,她不敢冒险。 好在事情总算顺利解决。 萦心公主忍不住轻笑起来,“叶昭言啊叶昭言,你还是太年轻,哈哈哈……” 她心满意足地摸了一把凌乱的鬓发,才想起什么似的,唤道,“青岚。” 等了半晌都无人回应。 奇怪,她分明仔细吩咐过,待叶昭言睡去,渠力真的人一来就撤离。 萦心公主跑到叶昭言的房间,伸手拉开帷幔,这时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 她大吃一惊,借着月色疾奔到榻前察看,这一看之下,她差点昏厥过去。 青岚胸膛被刺穿,血液汩汩流淌,已经断了气。 而尸体身上,套着一件与身份不符的雪白外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快来人呐!”萦心公主尖声嘶吼,“来人啦!救命啊——!” 一瞬间,附近厢房的人都纷纷亮起灯火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萦心公主恼怒地指着青岚说:“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队长皱了皱眉头,立刻检查青岚的尸体,随即沉声汇报:“回公主殿下,属下检查过青岚小姐的身体,并没有任何挣扎或者反抗的痕迹,应当是一击毙命!” 萦心公主双唇微颤,仔细地看着那白色衣衫上的精致刺绣,有些不确定,“怎么可能?青岚她……难道......” 一个可怕的揣测隐隐从心底破土而出。 “快去柴房!把叶昭言的侍女带过来!”萦心公主厉声说道。 侍卫们立即去办了,不多久,空手而归。 “启禀公主殿下,那柴房没有落锁,里面也没有人。” 萦心公主闻言,俏丽的脸庞扭曲起来,语气阴森骇人,“吩咐下去,一定要将人找回来!” 说完,她回到房中迅速写好一封纸笺,让一名侍卫从后门带离。 做完这一切,她的心依旧不能平静。 计划天衣无缝,怎么会突然多了个变数,难道......难道是她被那叶昭言算计了? 这叶昭言果真不简单。 另一边,叶昭言跟着“小蓝”早已离开客栈,一路疾行,直到来到山腰处的农舍前。 “小姐,前面可以暂避一时。”清幽悦耳的男声从侍女“小蓝”身上发出。 此刻他除去声音伪装,显露出原本的声线。 月色下,他敷着厚粉的清秀脸庞显得过分白皙,但那不加掩饰的爽朗动作显示出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他是叶正平从叶家军亲信中挑选的高手,名唤鹤羽,擅长暗器、迷药和易容术,武功高强,是个绝佳的帮手。 “嗯!”叶昭言低应一声,跟着鹤羽一同走向农舍。 二人刚在屋顶的横梁上藏好身形,屋外便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叶昭言和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一丝凝重。 这群人竟然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他们所在的位置,而且速度竟这么快。 没过多久,房门便被打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须的中年汉子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数量众多的蒙面壮汉。 “老四,怎么转眼就不见人影了?”他瓮声瓮气地问道,与天禄人的口音迥乎不同。 “二哥,我们的人分明看到那两人朝这边来了,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一个尖嘴猴腮,皮肤黝黑的少年走上前来。 络腮胡子瞪了他一眼,扫视了一周后,目光落到屋内的桌椅上,嘴角勾起了一抹残酷的冷笑,“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两人!” 听到他的话,众蒙面人齐齐应了一声,便开始分散开来,开始翻箱倒柜。 叶昭言眉梢紧蹙,一种危机感从脚底升起。 这伙人既然追到这儿,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么多人的包围之下,找出他们的行踪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响,屋内的蜡烛突然熄灭了! 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众蒙面人大惊,纷纷拿起手中的火折子,却见屋脊上落下一个黑影,迅速朝着门外窜去。 虽然未能看轻此人的面容,但从那纤柔的长裙背影可以辨认,这是个女子。 “拦住她!”络腮胡子喊道。 蒙面人们齐刷刷地抽出兵刃,朝着黑影追去。 叶昭言躲在横梁上,眼睁睁看着鹤羽的背影飞速跳跃,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待四下安静,她迅速运气,脚踩横梁飞掠而起,朝着另一个方向逃逸去。 她的轻功比起普通人要高明许多,加上她的心中着急,所以速度比寻常人要快上许多。 不多时,便来到了山林深处,她得尽快追上叶正平的队伍。 这荒郊野岭,不知什么地方会隐藏着敌人的势力,她连一间暂歇的客栈都不敢贸然进入。 眼前一片寂静,没有一丁点儿人烟的踪迹。 “再靠前就是往靖州的路,姑娘可是要去那边?”一道低沉的男声在寂静的夜空中缓缓飘着,仿佛一股阴风刮过。 那声音中与天禄不同的口音分外明显,一瞬间占据了叶昭言不安的心头。 她回过头去,借着夜晚的星光,看清了来人的脸庞,顿时心头一紧。 只见一位身穿黑袍的男子静立在不远处。 黑色面具掩盖住他的面容,只露出浓密的剑眉斜斜插入斑白的鬓中,透出一抹英挺之态,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俊潇洒。 叶昭言看向他时,他也看清了叶昭言的脸庞,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玉……” 他及时止住脱口而出的称呼,压抑住眼中的热烈,“没想到,姑娘竟然敢孤身前来,胆识可嘉。” 叶昭言抿抿嘴,疑惑对方的身份,并没有接茬。 这时,又有一人自树丛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是个年约四旬、身着黑甲的男子,他身材魁梧,相貌威严,一双鹰眸犀利如刀,让人不寒而栗。 另外一位则是个美妇人,一身淡紫色锦缎宫装,雍容华贵。 第二百二十一章 威逼利诱 她盯着叶昭言的脸,目露惊异。 对于这样的场景,黑甲男子似是习惯了,淡漠地说:“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迎接姑娘,还请姑娘移驾寒舍一叙。” 叶昭言心中警惕,“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答非所问,“姑娘请吧。”说罢抬起右掌,虚虚托住,做出一副“请”的姿势。 叶昭言知晓今日恐怕凶多吉少,她心念电转,点了点头假装顺从,待走近,忽然伸出左臂抓起旁边的大石块掷向黑衣人。 “嘭!” 巨石砸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土。 那个身着黑甲的男子猝不及防被尘土遮蔽了视线。 “主公小心!”黑甲人提醒道,“这姑娘竟然有如此本事!” 随着话落,叶昭言以及纵身朝着竹林旁的石崖飞身而去,准备一跃而下。 “咻——!” 破空声骤起,一支短箭擦肩而过,射断了她发髻上的玉扣。 “砰!”她狠狠撞击在岩壁之上,疼痛让她停滞了半秒钟。 “追!”黑甲人怒喝一声。 一群黑影从竹林中涌出。 “嗖嗖嗖——”数根箭矢带着破空之声飞射而至。 叶昭言侧身躲过几支利箭,继续奔跑。 黑衣人趁机扑来,叶昭言反应极快,身体一晃,险险避开。 正当她要朝着悬崖下跳下时,忽然感受到后脑勺生风,急速扭头,正好迎上黑衣人袭来的飞索。 叶昭言借势后退,拉开距离后,手中的短刀因为抵挡箭矢而被打掉。 她这才注意到飞索并非要袭击她,而是缠绕在了她的腰间! 飞索的尖端是几根锐利的倒刺,牢牢地挂在她的腰带上,仿佛只要她用力挣脱,倒刺就会扎入她的腰间。 叶昭言心中大惊,立即调整状态,握紧短刀,用力割向绳结。 黑甲人拔刀直劈,黑芒划破虚空直逼叶昭言喉咙,凌冽的杀气将她笼罩。 叶昭言一个翻身滚到他身后,抬腿踢飞他手中长刀,顺势抓住飞索连带着腰间的衣裳从下往上猛的一扯,衣衫瞬间被撕碎开来。 跟着碎裂的衣裙一同脱身而去的,还有那挂在腰间的飞索。 几丝鲜血随着衣衫落地,只留下一身轻薄里衣的叶昭言。 夜风吹开她高高束起的长发,拂过腰间一抹刺眼的血红。 尽管她已经十分小心,那倒刺还是在脱落的过程中划伤了她的腰。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完成,还未等对方看清她的窘迫模样,叶昭言身形一转,手中短刀狠狠砍向黑衣人的脖颈! 那人反应灵敏,身子一缩,堪堪躲过致命一击,却被叶昭言手腕一翻,短刀狠狠刺在腰腹之间。 那人闷哼一声,捂着流血的伤口退后,叶昭言趁机翻身一跃,从悬崖上飞身而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她坠落之处的乱石上,一枚蓝色的剑穗点缀在杂草之上,很快被一双青筋暴起的手捻起。 叶昭言从山腰坠落下来,借着沿途树枝和枯藤的缓冲,摔到一堆枯枝烂叶上,全身剧烈颤抖几下,昏迷了过去。 另一边,与叶正平汇合的叶大将军收到了北凉皇室的密信,一行人连夜带着精兵快马加鞭,在天亮之前赶到距离北凉皇室不远处的黩武门。 队伍中早就消失了踪影的楚离,此刻穿戴着北凉皇室的服饰,与两名大臣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率领着数不清的战将,拦住了即将入城的大军。 “叶将军带着如此众多的精兵入城,是欲对我北凉皇室不利吗?”他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士卒,语气冷凝而森然。 “放肆!”叶文轩一挥手,两千铁骑齐刷刷亮出兵器,虎视眈眈地围拢住楚离一行人。 楚离神情冰冷地扫了众人一眼,淡定道:“还请大将军卸甲,独自进入内殿,莫要自误。” 叶文轩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拒绝,“休想,本将奉命护送公主前往北凉,如今北凉扣下叶氏嫡女,如何能不叫我等领兵一探究竟!还望殿下勿怪!待众将寻回昭言,自会撤离!” 北凉在信中那般笃定的嚣张口吻,让他不得不相信他们手上真的握着失踪的叶昭言。 只是叶文轩心思缜密,总想着逼出对面的真实底牌。 说罢他一挥手,身后两千铁骑齐声呐喊:“杀!” 眼见两千精兵要大肆进入黩武门搜查,楚离果然变了脸色,两败俱伤,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他赶紧扬手一招,一名侍女立即将托盘呈上。 叶文轩看清盘中之物后瞳孔骤然一缩,里面盛放的衣衫是叶昭言常穿的,尤带着新鲜的血迹! 难道……昭言真的被北凉皇室扣下了? 叶正平显然也看出了关键,他上前一步仔细察看,这一看之下,竟然看见了他那枚蓝色的剑穗,此刻浸染了几丝鲜血,静静地躺在盘中。 这是叶昭言亲手从他剑上取下之物! 叶正平顿觉胸口气血沸腾,恨不得将北凉人千刀万剐! 楚离似乎不耐烦两人的迟疑,沉声道:“叶将军若是不早些去看自己的孙女,害得她再遭遇什么非人遭遇,可怨不得本世子没有提醒。” 听到这话,叶文轩强忍住怒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殿下且慢。” 北凉人的野性与残酷在叶文轩平心里烙印深重,他不敢赌。 说罢,他利落地除去一身精良的铠甲,带着随身的佩剑,只身走了进去。 楚离见他们动作,嘴角勾勒一缕诡谲笑意,随后带领着一干侍卫尾随其后,大门缓缓合上。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青石板宫路,往北凉皇宫里去。 此时天未明,守在大殿的侍女被吓了一大跳,慌忙跪下磕头请罪,“奴婢该死。”察言观色间已经带着殿内的众人退去。 楚离目光在殿内环视一圈后,径直走向最上方,撩袍坐在龙椅边上,终于将心中的所想说了出来,“将军可愿和我谈笔交易。” 叶文轩并不回答他,沉声问:“昭言呢?” 楚离指着身侧一把椅子,示意叶正平入座,“叶将军先别着急。叶姑娘被安置在焉织姬的寝宫中,此刻安然无恙。等叶将军答应了本世子的要求,便可以去见她。” 第二百二十二章 冥顽不灵 “你想谈什么条件?”叶文轩眉头皱起,心中警惕更甚。 对方先是威胁他叶昭言即将身受折磨,等他只身前来便立刻改了口吻。 “叶将军既是武将,想必应当知道夺取河西之地意味着什么。”楚离眸色渐深:“本世子希望将军帮助夺回属于我们北凉的一半河西之地,事成之后,我保证叶姑娘安然无恙。” 闻言,叶正平微微眯眼:“你想让我背叛家国投靠北凉?” “叶将军误会了。”楚离摇摇头,“本世子只需要将军在适当时机让出一些利益,佯装不敌,暗中协助我北凉攻下河西北郡地带。” “北凉拿下河西北郡之后,本世子承诺将来会给予叶氏一族荣华富贵。叶将军乃是武将,想必知晓富贵险中求的真言,只要叶将军肯为我北凉卖命这一回,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如此,岂不比你一辈子窝在锦都替那东临帝拼死卖命强得多?” 叶文轩盯着楚离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若是我答应了,世子可否将我的外孙女立刻放了。” “叶将军未免强人所难。北凉皇室之所以扣下叶姑娘,就是为了保证将军兑现承诺,怎会轻易放人?不管怎么说,叶姑娘的性命暂时是安全的,只要叶将军肯配合,我北凉必定遵守承诺。”楚离有些强硬地说道。 叶大将军叹口气道:“老夫只剩下一女一外孙女,若是昭言有任何闪失,那些荣华富贵要来又有何用?数年后不过黄土一抔!” 楚离挑眉:“看来叶将军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文轩目露锐利,“世子不妨让我见一见昭言,再行商议此事!” 未能亲眼见到叶昭言,他总是不太放心。 以他多年的敏锐直觉,对方越是遮掩之处就越是破绽。 楚离手心已经出了汗,他强装镇定,露出遗憾之色:“既然将军没有诚意,咱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那叶姑娘只能留待他日再救了!” 看着对方躲避的眼神,叶文轩更加确定心中所想。 “世子执意要逼我做出违背忠义,做出这种丧权辱国的事,却连昭言的面的都不肯让我见上一见,恐怕大有蹊跷!” 说罢,叶文轩猛地抽出宝剑,厉声喝道:“休想欺瞒我!” 几乎是同一时刻,藏身大殿角落的使节一声令下,几名北凉猛士一个健步冲出来拦在楚离身前,拔出宝剑挡住了叶文轩的剑锋。 “叶将军!您别忘了,这是北凉的皇宫,您若是杀害北凉世子,可是诛九族的罪!”使节厉声喝道。 叶文轩冷笑道:“北凉皇室如何能诛我天禄臣民的九族?你们这群北凉小人,若是敢伤害昭言,老夫豁出去也要跟你们鱼死网破!” “叶将军不要忘了你们叶家世代忠良,历代祖训都是誓死效忠陛下!若是你杀了我,伤了两国和气,陛下定会追究你的责任!” “世子要令我做的事才是真的伤了两国之谊,倘若陛下辨清缘由,只会恨我的刀不够快!” 叶文轩猛地举起宝剑,对准使节的心脏狠狠插了下去! 鲜血飞溅,使节不甘瞪圆双眼倒在了地上,其余人一愣之后立刻反击,场面混乱成一团。 楚离眼中怒火翻涌,他恨不得斩了这冥顽不灵的老将军,却又舍不得他一身本领和军权,当下厉声喝斥道:“来人!速速擒住叶大将军!” “是!”一干侍卫纷纷扑了上来,与叶文轩打斗在一块儿。 这批人都是高级侍卫,武艺高超,很快就控制住场面。 叶文轩浑身浴血,大笑道:“原来世子根本就没有擒获昭言!而是借故引诱叶某,叶某还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一时紧张昏头上了当!不过,你们若想引老夫为北凉拿下河西,做梦!” 说罢,他掏向怀中,拿出一枚断裂的叶家军令,“叶家大军的军权,老夫已经移交给犬子,情势逼迫,老夫宁死不屈!” 楚离眼睁睁地看着叶文轩将那本就断裂的叶家军令踩碎在地,气恼地踢碎旁边桌案,发泄怒气,末了吩咐道:“将叶大将军押解下去!” 这叶文轩的言行太过放肆,完全超脱了楚离的预料范围,楚离决定尽快禀报给母妃和大臣。 闻讯赶到地牢的呼延鲁贺,凝视着其间威风凛凛的老将,陷入沉思。 半晌,他的目光定在那血迹斑斑的战袍上,忽然灵光一闪,很快将一人请了过来。 与此同时,山崖下的叶昭言幽幽醒了过来,见天边已经有了鱼肚白,她顾不得浑身剧痛,爬起身就朝西北方向疾奔。 她很快遇上了沿着来路遍寻她的鹤羽,二人骑着快马狂奔追向了叶正平的队伍。 而队伍中本该一同前行的濯明轩并没有身在其中,他循着痕迹找到了萦心公主落脚的屋舍,待暗卫打探一番之后,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思虑片刻,他终究决定让人飞鸽传书。 “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那信鸽展翅翱翔在漆黑的天幕之上,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一个时辰后,叶昭言抵达了黩武门,叶正平正带着两千精兵守在城墙之下,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叶正平远远地看到她,神色激动地跑了过来:“昭言!你可算出现了,我担心坏了,还以为……” 他说话间看到她衣衫凌乱,头发散乱的样子,担忧道:“怎么弄成这幅模样?” 叶昭言抬手抹去额上细密的汗珠,脸上挂满疲惫,喘息着摇头道:“我没事。” “你没事就好。”叶正平凝重的脸上总算松懈了两分,“昭言,将军进了皇宫,至今没有音讯,恐怕……” 叶正平欲言又止,眼底闪烁着隐忍和愤慨,显然已经察觉了不妙,忙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叶昭言。 叶昭言听罢,顿时脸色苍白如纸。 “你先别担心,他毕竟是天禄最顶尖的将帅,应当不会有生命危险!”叶正平沉声说道。 正在此时,城门缓缓打开了,北凉军队列整齐地走了出来。 叶昭言抬眸看去,北凉大军中赫然夹杂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虽身着异国服饰,但她依旧一眼认出是楚离。 第二百二十三章 难违初衷 他身侧的勇士双手捧着一件刺目的血衣,穿过重重人群,朝着叶正平的方向而来。 不少将士已经认出了这件衣物的主人,纷纷面色凝重地让出一条道路。 随着那勇士越走越近,叶正平的心紧紧揪在了一起从,直至不能呼吸。 那血衣赫然就是叶大将军的穿的战袍! 勇士走到叶正平面前停了下来,单膝跪地将手中血衣奉上:“奉北凉世子命,送上叶将军血书。” 叶正平颤抖着伸手接过血衣,上面用血迹写着简单的两行字。 他飞速地看完,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许久许久没有动静,仿佛被雷劈傻了似的。 叶昭言很快也看到了上面的内容,待看清上面用熟悉字迹写就的内容,一滴泪水无法抑制地掉了下来。 那一如既往深沉豪迈的口吻,以及话语间的为义舍身,不是他亲笔写就又会是谁? 楚离很满意两人的反应,淡然说道:“我北凉愿与天禄结盟,共取河西,叶统领可愿意签订盟约?” “叶某不过统领之职,如何能担得起如此大任?”叶正平沙哑的嗓音充满了悲怆。 “有何不可?拿下河西,叶统领就是天禄的功臣,封为将军自然是手到擒来。”楚离微笑道:“自古以来,河西乃兵家必争之地。若叶统领答应签订协议,天禄自然不会亏待功臣!我们北凉也愿助叶统领共取河西!可若是叶将军拒绝,北凉军就会成为天禄攻打河西的阻碍!届时天禄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北凉若是率军进犯,天禄岂不是毫无招架之力?” 叶正平双眼布满血丝地盯着楚离:“我叶家世代镇守天禄疆土,未曾犯半点错误,更无对不起陛下,我相信北凉世子明白叶家最为看重的是什么。” 楚离叹口气,惋惜地看着叶正平道:“叶统领啊,你难道连自己父亲的性命都不管了吗?” 叶正平身体一震,咬牙道:“你把将军如何了?” 楚离露齿一笑,“叶统领若是担心他,答应了本世子的盟约便可进宫一探。” 叶正平闭了闭眼睛:“请恕叶某无能为力。” 早在叶文轩进入北凉皇室之前,就已经郑重嘱托过他了。 北凉世子的要求自然违背了叶大将军的初衷。 楚离轻叹口气,遗憾地看着叶正平道:“既然如此,那便怪不得本世子无礼了。” 他将目光转向叶昭言:“哎,不是亲生的果然养不熟,叶统领如此深明大义,叶统领却如此忘恩负义,真是枉费了叶将军的苦心。叶姑娘,你说呢?” 叶正平闻言怒气勃发,最终吐出一句冰冷刺骨的话语:“你休要挑拨离间!” 叶昭言冷笑道:“世子真是巧舌如簧,颠倒黑白。” 楚离笑道:“叶姑娘此言差矣,我并非胡搅蛮缠、巧舌如簧,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你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挑拨了我们的感情?”叶昭言嘲讽地说道。 楚离叹口气,怜悯地说道:“叶姑娘,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叶将军这般为叶家牺牲,叶家的族人却视而不见,实在是不仁不孝呀。” “够了!”叶昭言厉声喝道:“叶家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楚离摆摆手:“罢了,将军如今已经身在皇宫内,生死如何,就看他能否逃过这一劫了。河西之战即将爆发,若是耽误下去,前路未卜。” “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将军?” 楚离的眼睛却看向的叶正平。“楚离所想,是叶家外人做不到的。不如叶姑娘与我入皇宫去,劝说一番叶将军,本世子答应你可以暂保他性命无忧。” 他转头对着叶昭言继续说道:“还请叶姑娘早做准备,若是叶家不愿与北凉合作,那就只好让叶将军成为弃子了。” “你!”叶昭言怒瞪着楚离,眼底浮上浓厚的杀机。 楚离却恍若不觉,仍是温润如玉地微笑道:“叶姑娘不妨考虑一下,若是再拖下去,就算将军回来了,也会遭受莫须有的折磨,甚至成为一具尸体。” 叶昭言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雪白的掌心流下,触目惊心。 楚离不慌不忙地等待着,看着叶昭言,唇边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似乎胜券在握。 良久之后,叶昭言深深看着楚离,忽然凄然一笑,“好,我跟你去皇宫!” 叶正平猛然转头看向她,眼里透出深深的担忧:“不行,昭言,万万不可!你不能去!” “我跟你走,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叶姑娘请说。” “若是劝说无果,还请世子放叶将军回来,换我为质。”叶昭言一脸决然。 楚离微微讶异,面色不改:“自然。叶姑娘,请吧。” “我要你在此立誓!”叶昭言掷地有声地说道,北凉的狡诈她是有所耳闻的, 楚离一愣,含笑道:“我楚离在此立誓,若谈判失败,一日后送叶将军回来,换叶姑娘为质!” 眼看着叶昭言即将离去,叶正平急忙抓住他的胳膊,痛声喊道:“昭言!你糊涂呐!这种关乎家国大事的事哪里是咱们能够决定的?!” 他怎么舍得让她冒险,若是北凉有歹心,那她可该如何自处? “舅舅!”叶昭言甩开他的桎梏,坚定道:“叶将军不能没有外公!” 叶正平颓然止住动作,神情落寞而哀伤。 若是没有叶文轩,叶家的落败几乎是注定的,若是叶文轩不在了…… 他的眼眶泛酸,不敢再往下想。 叶昭言又道:“叶家百年清誉不能毁于我手,绝不能留下污点。” 她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令叶正平无言以对。 叶昭言转身看着楚离:”希望楚世子记住你的承诺,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楚离笑得隐晦:“叶姑娘请放心,我楚离素来信守诺言,绝不会食言而肥!” 一行人这才转身离去。 叶昭言一走,叶正平就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混账!” 他知道她从小倔强,认准了的事情谁也拉扯不回来,只盼她平安无恙,否则自己如何跟叶家交代? 第二百二十四章 果决强硬 他站起身走了两步,随即停下脚步,对身旁的廉洛说道:”你马上派人暗中查找这一路随行的皇城侍卫和锦畿禁军里是否有奸细,若确定有奸细,全部格杀勿论!” “遵命!” 廉洛抱拳一礼,匆匆离开。 日出时分,楚离带着叶昭言进入了北凉皇宫。 这座北凉的王城巍峨壮丽,雄伟宏伟,宛如一尊沉睡的巨兽蛰伏于大地之上,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叶昭言看清内里固若金汤的戒备后,心头凛然,若是北凉坚持不放人,叶将军要逃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楚离径直领着她穿过宫墙,到了坤元殿。 坤元殿外站着两排禁军,每个人皆佩刀挎剑,精神昂扬锐利,仿佛随时能拔出长刀杀伐,显示出其强横霸烈的气势。 正当叶昭言以为叶文轩就在坤元殿,快步迈入之时,身后一冷,有人手握弯钩匕首抵着她脖子,冷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别耍花招!姑娘若是识趣,可免去皮肉之苦,否则,格杀勿论。” 叶昭言慢慢扭过身看向不远处的楚离,“世子这是何意?” “叶姑娘不必慌张,不过是有人想与姑娘谈判一番。”楚离淡然笑道,“听闻叶姑娘会武,那人身份尊贵却没有武功,怕到时惹恼了姑娘吃苦头,这才出此下策,委屈叶姑娘了。” 说话间,架在叶昭言脖颈的手腕微动,随着一阵异香,瘫软感袭来,叶昭言便腾云驾雾般地被卷向大殿深处。 叶昭言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了半个时辰。 萦绕在心中的执念,让她从混沌的意识中睁开了双眼。 入目处,房梁雕栏画栋,窗台桌椅皆是黄梨木制成,屋角摆设着青铜香炉里燃烧的龙涎香,幽幽袅袅地散发着一圈白烟。 这里,是哪里? 叶昭言试图撑着床榻坐起来,却觉浑身酸麻无力,刚刚坐直身躯,便又重新摔回了床铺之上。 “你醒了。”身后蓦然响起声音。 身形伟岸的陌生男子站在屏风后面,身披玄色斗篷,脸上戴着一张黑色金属质感的面具,唯独露在外面的两道目光锐利逼人。 这身打扮并不陌生,他就是昨夜在山腰竹林绑架她之人。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对我出手?” “我是渠力真,乃是北凉国舅爷。”他语气不疾不徐,听不出情绪。 叶昭言闻言吃了一惊,没料到对方居然会是北凉国舅爷,“焉织姬的兄长?” “正是。” 渠力真见她神色变幻莫测,说道:“不知道姑娘可愿和我谈笔交易?” “什么交易?” “姑娘既是天禄第一将军的外孙女,想必应该知道叶家军的实力吧?”他问道,声音中略带笑意。 叶昭言眸中掠过一抹惊讶,没想到这个男人早已将她查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叶家军也摸得清楚。 “我与你素不相识,如何跟你做交易?” 她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对方最先着眼处便是叶氏兵权,目的不难猜。 果不其然,只听渠力真不徐不疾说道:“叶将军奉东临帝之命领着大军,即将攻打河西之地。” “是又如何?” 渠力真叹了口气,“叶姑娘有所不知,一旦拿下河西之地,天禄将来必定会成为北边最为强盛的大国,两国的制衡被打破,到那时我北凉国再难以抵挡天禄的发难。故此,在下希望姑娘能劝说叶大将军与北凉共取河西,我保证,事成之后一定将叶姑娘安全送回。” 叶昭言听了他的条件,不置可否。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渠力真勾唇,“我知道姑娘是个聪明人,定会权衡轻重。在下无意让将军违背皇命,不过请求他共讨河西罢了。一旦叶将军点头,我们北凉便会立刻派出使者去说服东临帝,绝不让叶将军背上叛国之名!以此小小条件换得姑娘平安,并非难事。” 叶昭言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抱歉,我无法帮忙。” 她有种预感,事情并非对方所说的那般简单。 若是他们真能说动东临帝改变心意,为何又要大费周折来劝服叶文轩? 恐怕是想拿叶文轩的点头反过去逼迫东临帝改变旨意! 渠力真皱眉,“叶姑娘不想回家?” “此事关乎两国之争,我不能掺合进来。况且,我虽是叶家的女孩儿,得父兄疼爱,但毕竟是女儿身,按例不能继承叶氏衣钵,更遑论左右叶家大计。”叶昭言缓缓说着,眼睛紧盯着他,“你应该很清楚叶将军的性格,除了天禄皇帝,无人能撼动他的决策。” 渠力真皱了皱眉,未曾想到叶昭言一点也不好糊弄,身为闺中女子竟然也能如此清晰地分辨利弊,真是罕见。 他一改之前的随意,语气缓和下来,“叶姑娘先听在下把话讲完。叶将军率部北上,目的便是为了替天禄夺得河西之地,获得北境的控制权。然天禄尚且强盛,如此行径,昭示着一家独大的野心,未免引起周边大国恐慌。” 他顿了顿,见叶昭言神色间没有迷惑,才道:“这样说来,叶姑娘应当能明白,北凉不得不劝服叶将军的缘由。” 叶昭言越来越确定北凉的意图,“国舅之意,昭言已经明白。只是将军身为天禄第一战将,行事自有他的一套准则。除非北凉能征得东临帝同意,让他下旨命叶家军与北凉共取河西,否认,叶将军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即便是他的嫡亲外孙女劝说,也无济于事。” 她声音不大,却分外有力。 渠力真看着她脸上毫不作伪的认真神情,愣住了。 他倒不怀疑叶昭言这番话,只是没想到不论是叶文轩还是他的外孙女,竟然都如此果决,仿佛没有一丝突破口。 沉思了片刻,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眸中闪过一丝不舍,终究决定从另一处入手。 “那在下便换一个请求。”渠力真站起身来,“请叶姑娘劝说将军暂缓出兵,拖延些时日,给两国一个商讨的时机。待北凉与天禄共同商议后,取一个折中之法,以求两全其美。” 第二百二十五章 折中之算 叶昭言挑眉问:“什么折中之法?” “我北凉国民风彪悍,国富兵强,若是能联姻,不但可以解除两国的矛盾和危机,我北凉还能帮着天禄看好河西之地,以防远水救不了近火,保证天禄拥有对北境的控制。如此,稳固了江山基业,对北凉和天禄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叶昭言闻言心中一凛,原来是北凉打着表面联姻结盟、帮忙看顾的借口分割河西的掌控权! 不过她不懂政治,更无兴趣参与到皇权斗争之中。 她的心,已经被叶氏一族的生死存亡占满了。 叶昭言垂眸想了一下,随即问道:“你所谓的联姻对象是谁?” 萦心公主的出嫁曾换来两国近十年交好,不过她如今结局并不好。 如今的皇室宗亲中并没有适婚的女子,就算临时给贵女起了封号嫁过去,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天禄大家又如何愿意嫁出宝贝女儿? 最为关键的是,如今两国不过表明和谐,背地里实则关系紧张,联姻之法已不再如当年有用,怎么会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 渠力真似乎看穿了她的顾忌,说道:“叶姑娘,你就是个绝佳的人选。” 话音刚落,厢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嫁给楚离?”叶昭言震惊地看着他,“你可知我非皇室中人?” 渠力真点点头,“你是叶家嫡长女,又是第一将军的外孙女,这样的身份,配北凉殿下足矣。” 叶昭言闻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北凉竟然把算盘打到她身上了!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当作棋子推到风尖浪口的感觉。 “即便如此,我的身份也当不起太子妃的位份。” 叶昭言虽是天禄一等世家的贵女,但于皇室相比,终究隔着淤泥之别。 “是太子侧妃。”渠力真解释道,“叶姑娘不妨仔细考虑下,倘若能嫁入北凉皇室,日后待太子继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岂非比留在天禄王朝做个普通大小姐强百倍千倍?” 叶昭言面上浮现一抹笑,只是那笑意有些冷,“你倒是看得起我!只可惜,我宁愿做个普通大小姐也不乐意去做北凉太子妃。” 渠力真不急不躁,继续游说道:“与天禄的守旧截然不同,我北凉民风开放,叶姑娘身为叶将军的外孙女,若是愿意,将来可带着叶家军来我北凉操练,甚至接管兵权,做女将军也无不可。” 北凉人的确热情开放,只要有能力有胆量有魄力,就算是个平民,也有机会成为北凉的战士,成为统帅一方的大将军。 前世的她,濒临绝境之时,也曾想过做一名驰骋疆场的将军,为叶家报仇雪恨。 叶昭言嗤笑一声,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不稀罕!” 这辈子,一切惨剧尚未酿成,她只想守住叶家的一切。 更何况,将叶家军的操练秘密带去别国,有违家训。 叶家世代忠良,自然不会走这条路。 渠力真闻言沉默片刻,忽然低声说道:“恕在下直言,姑娘如今身处险境自身难保,应当为自己考虑,何必在意他人。以叶姑娘的身份,必定能够在北凉受人敬仰,有朝一日荣耀加身!” 他凑近些继续道:“只要,叶姑娘在此关键之处,助我北凉一臂之力,在下可答应叶姑娘,将来楚离登基之日,必将请求他加封姑娘的分位!” 叶昭言抬起头,正视渠力真,说道:“我不会用自己的幸福去做赌注。” 只要过了今日,楚离就必须兑现诺言,放了叶文轩。 这点时间,她等得起。 她相信,她的毅然拒绝,也是外公想看到的。 渠力真微微一怔,旋即嘴角浮出淡淡的嘲讽,“姑娘果然与常人不同。看来,这件事,还是叶将军来点头同意。” 说罢,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他走了许久,叶昭言仍旧倚靠在床上,望着窗外不知名的红色花朵发呆。 天边云层厚重,乌压压地压在上空,几欲令人窒息。 熏香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袅袅娜娜,似有魔力一般钻进鼻孔里。 叶昭言闭了闭眼,脑海里响起刚才渠力真所说的话…… 陷入梦境时,脑海里又浮现前世发生的事。 那一年她十七岁,叶老将军早已逝去。 这一天是他的忌日。 她悲痛万分,在墓园哭晕,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浑身无力,身旁坐着一个青年男子。 男子容貌俊朗温润,眉宇间透着几分儒雅之气,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 他安抚她道:“别怕,我会陪你度过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这句话便是骗局的开始,一直到叶昭言和娘亲临近离世。 这一世,她再难将心意托付给任何人,更遑论婚嫁期许。 最重要的是,她不允许前世的噩梦重演。 —— 傍晚,天色渐暗,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被关在地牢里的叶文轩已是冷汗淋漓,脸色苍白憔悴,显然受刑极深。 地牢四周墙壁上的灯笼陆续亮起,照射着地上痛得发抖的叶文轩。 然而比他身上之痛更甚的是精神上的恐惧与煎熬。 在他跟前,举着画卷的渠力真,正指着画上女子清丽的面容叫他仔细鉴赏。 结合他方才吐露的那一番秘闻,叶文轩背脊发凉。 这画上女子的面容,与他的外孙女叶昭言,长得一模一样! 叶文轩颤抖着双唇,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渠力真见他犹豫不决,于是轻叹道:“叶将军,你也是叶氏族人,更兼任着带领叶氏一族走向正道的使命,理应知道这件事若是发生,叶氏会遭遇什么。” 叶文轩猛地挣扎着爬起来扑向渠力真,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这个小人!” “嘭”的一声,本就戴着镣铐的他被几名狱卒按在地上。 渠力真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他慢悠悠地从怀中拿出一份文书,递到叶文轩眼前:“这是崇纪国多年前流传皇室内部的密令。将军,若是在下此刻将这份文书公之于众,不知道叶姑娘未来的处境将会如何?叶氏也会如何?而东临帝又将如何处置叶家?” 第二百二十六章 送去崇纪 东临帝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帝王,为了大业,可以牺牲身边所有人。 而非亲非故的叶家,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灾难将临之时,他只恨不得立刻将叶氏一族送出去换得安宁。 叶文轩想到对方所说的一切,心脏狠狠抽搐了几下,“我们叶家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们,居然要用这种卑鄙的方式算计我们!” 渠力真拍了拍他的肩膀,“叶昭言区区女儿家,纵然是叶氏嫡女又如何?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女子终归是要为夫君诞育子嗣。将军舍不得她和亲北凉,定然是看不上这荒凉之地,若是换成崇纪那样的富饶大国,想必就足够了。” “你这般野心,难道以为崇纪会看不出来,乖乖被你算计吗?!” “这就不劳将军费心了。”渠力真毫不在意地一笑,“将军若是不愿答应北凉的协议,待叶氏嫡女嫁与他国,到那时,将军就是亡羊补牢也没有用处。” 叶文轩目眦俱裂地瞪着渠力真,声音嘶哑干涩,“卑鄙!我就算拼着这把老骨头死了,也绝不会答应!” 渠力真摇摇头:“将军何必如此固执?这个世界,唯有利益二字驱使。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去利用这件事。” 他缓缓站起身,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不多时,几名侍女扶着一个女子走进地牢,她穿着大红华服,头戴金钗珠翠,虽然紧闭着双眼,却仍旧明艳逼人。 正是叶昭言。 此刻她双眼紧闭,清丽的脸上没有表情,眉宇间那股凛冽的英气消散了许多,让人看了只觉得可怜。 叶文轩见状,心神俱裂,如果他没记错,这一身风格迥异的华服,就是崇纪国皇室所用的嫁衣。 多年之前,在那富丽堂皇的密室中,他曾经见过一件这样的衣裳。 上面的凤凰栩栩如生,昭示着主人生前的尊贵, 只是那件衣衫上的光华半褪,比不上眼前这件鲜艳如新。 渠力真满意地欣赏着叶文轩失态的神情,继续说道:“听说崇纪国嫁入皇室的女子,皆穿此嫁衣。若是叶姑娘不愿意和亲,将军就替我劝劝她,让她主动为叶氏一族献出自己,免得到时候被逼着上路,闹得难看。” 说罢,他拿过一旁的凉水泼在叶昭言脸上,骤然受冷,叶昭言瑟缩了一下,轻轻摇了摇混沌的脑袋,一双睫羽扑闪了两下,终究是没能醒来。 “看来叶姑娘沉浸在好梦之中,没法听到将军的劝说了。” 叶文轩眼睛血红,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再也忍耐不住,怒喝道:“无耻小人!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人是东临帝,我奉劝叶将军三思而行!”渠力真笑道。 “好,好,很好!”叶文轩气急攻心,口鼻溢血,“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北凉是否承担得起陛下的怒火!” “叶将军尽管试试,叶姑娘在东临帝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我拭目以待。” 不待叶文轩反应,渠力真收起笑容,沉着脸对门外的侍女吩咐道:“去世子那里请一道密旨,让他亲自将叶姑娘送去崇纪国。” 叶文轩愤怒地瞪着他,“你要干什么?” “既然叶将军执迷不悟,在下也没办法,但愿叶将军能承担起后果。” “等等!”叶文轩还是喊住了他。 他短暂沉默了片刻,最终低下头,声音沙哑,“我答应你。” “叶将军的意思是?” 叶文轩仰起脸,认真说道:“老夫愿与北凉共取河西,还请渠国舅放过昭言。” “这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渠力真嘴角微弯,露出一抹阴森邪肆的弧度,随即拂袖离开了地牢。 翌日,叶文轩带着叶昭言被北凉皇室恭敬地送出了黩武门。 他身上血迹已经被收拾干净,衣袍也焕然一新,只是那苍白的面色和隐隐滞涩的步伐,暴露了一切。 临行前两个时辰,渠力真都未曾松口将那封文书交给他。 如果不能带走这件东西,即便叶昭言恢复自由,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渠力真所言不虚,那文书上的东西便能让叶昭言没有藏身之处。 而叶氏一族,也会遭遇灭顶之灾。 河西一战后,楚离会按照承诺放过叶家,可是日后若是再有利争呢? 难保不会再拿此事做文章。 他如何敢赌?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国师拓跋垣提出让叶文轩服下连心蛊,然后再将那份文书交予他。 这种蛊毒每隔半月便需吃一颗解药,否则便会受尽刺心之痛而死,不怕叶文轩违背盟约。 拓跋垣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他想的是,等河西之战后,利用叶文轩的机会还多的是。 他的建议得到了渠力真的支持。 而一向行事谨慎、以智谋冠绝战场的叶文轩竟也没有拒绝。 拓跋垣便给种下蛊毒的叶文轩吃了解药,并保证一月之内不会发作。 叶昭言自昏睡中醒来之时,已经身在出宫的马车之上。 一张熟悉又憔悴的苍老面孔映入眼帘,脸庞的主人无力地倚靠在车厢角落,身上于无人处暴露的失意过于浓烈。 让叶昭言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惊呼道:“外公——”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颓然的叶文轩。 叶文轩睁开眼,反应罕见地迟缓,不似他平日里的机警敏捷。 看到叶昭言醒来,他抬手抚了抚她柔软的乌发,温和笑道:“昭言,已经没事了,我们马上就要和叶家军汇合,不用害怕。” 叶昭言眼里已经溢满泪水。 她已经眼尖地看到叶文轩衣领浸染出的几丝血渍。 她自小跟着他习武,光是听他讲话的气息就能察觉出异常,如何能不知道叶文轩现在的状态? 叶昭言颤抖了一下肩膀:“外公......你受伤了!” 叶文轩不仅武艺卓绝,平凡人伤及不了,更重要的是,即使受伤,也少见虚弱。 如今他这般狼狈的模样,让叶昭言心里不安。 叶文轩摇了摇头,宽慰道:“只是些皮外伤罢了。” “外公为何欺瞒昭言?!”叶昭言更咽道,“昭言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冥冥注定 叶文轩见瞒不下去,叹了口气,“外公在北凉皇宫里,听到那些人侮辱天禄,没忍住动了手,不小心挨了两刀。不过,伤势已经无大碍,只需细心调养十日。” 他无法想象,若是将真相尽数告知,叶昭言会如何恐惧。 他是叶家军的主心骨,叶氏一族的掌舵人,若是他不行了,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叶昭言听到这番话,果然没在计较,只是泪水不停滑落,“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偷跑出互送的队伍,就不会发生这些了!” 她有些后悔昨日的决策。 叶文轩轻咳了一声,压制胸中的痛苦,尽量平静道:“昭言,别哭,外公看了难受。” 他不敢告诉这倔强的外孙女,即便没有昨日,这一天迟早也会到来。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又移到了那张脸上,没想到,叶昭言竟然与清韵的母亲有一张极为相似的脸。 更不曾想过,那时因为不显贵的身份,屡次遭受冷眼的清韵,竟然有如此一位传奇的母亲。 清韵流落天禄之时,只身一人,后来与林家相认,才得以勉强安身。 只是,直到她逝去,扶归长大,昭言出世,都未曾有人见过清韵的娘亲。 而昭言,从出生以来的近十四载,从不曾去往他国。 这处惊天巧合,才得以在阳光下被忽略了这么多年。 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叶昭言已经擦掉脸颊的泪水,努力扬起笑容:“外公,我没哭。” 叶文轩点点头,转移话题道:“昭言,等河西之战结束,外公便给你找户好婆家嫁过去。” 叶昭言怔怔地望着他,“外公,究竟发生了什么?” “外公很少强迫于你,但是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外公。”叶文轩的神色隐约有了痛苦挣扎。 若是早些出嫁,说不定就能避开那些带着阴谋算计的利益交换。 叶昭言伸出手抚了抚叶文轩紧皱的眉头,“外公,昭言不明白,为何如此突然……”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叶文轩握住她的手,尽力装作若无其事,“傻孩子,男婚女嫁乃顺其自然之理,哪有什么突不突然的。况且,再过两个月,你就及笄了,也该考虑婚嫁了,早点嫁出去,外公也放心啊。” “更何况……”叶文轩语气转哀,“前些时日,陛下宣我觐见之时,有意让我征讨四方,战场刀剑无眼,若是哪一日遭遇不测,外公看不到你出嫁便去了,岂不遗憾……” 叶昭言眼眶一酸,落下泪来,“外公,我......我听外公的。” 叶文轩叹息了声,拍拍她的脑袋。 …… 叶文轩因为和北凉谈妥条件,被北凉派兵一路“护送”前往河西。 叶正平看着多出来的队伍,,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这天,二人骑着骏马跟在先锋队伍末尾,遥远眺望锦都方向,眸子里透着一片灰暗。 叶正平忍不住问道:“父亲,我们天禄真的要与北凉共取河西吗?” “此事,我尚未确定。”叶文轩轻声叹息,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一直在尽力找出破除困局的办法,已经送了十几封飞鸽传信往锦都去了,至今都渺无音讯。 “既然不确定,父亲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 叶文轩没有回答。 “父亲可知北凉皇室此举的野心?” “自然。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能感觉到,北凉想吞并天禄。”叶文轩缓缓地道,“他们是想借助这次河西之战,削弱天禄的力量,然后再趁机夺取河西的控制权,这样一来,天禄北境的突破口就打开了。” 他的语气有几分悲凉的意味,听得叶正平心中一紧,那话中的无力感,他已经许久没有从叶文轩身上感受过了。 “父亲之所以答应他们的要求,莫非是因为北凉皇室威胁我们叶家……” 这是叶正平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了。 叶文轩没有直视他的双眼,“父亲不想欺骗你,如今形势危急,所有的妥协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这几日送去锦都的传信都是为了……”叶正平恍然大悟。 叶文轩沉重地点了点头,“若是陛下不愿意相信叶家,我们天禄便会成为北凉王的囊中之物,只要北凉从中作梗,我们根本就无力阻止。” 叶正平听完他的话,沉默不语,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父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我们必须尽快拿到河西的控制权。”叶文轩郑重道,随即转身上了马背,“这一仗,我们必须赢。正平,这一战,为父需要你。” 叶正平沉默良久,他从叶文轩的神情里,已经读出了一切。 叶文轩对外宣称伤势不久便会治愈,只有他知道,即便军医日日调理,叶文轩的状态也没有变好的态势。 但是无论如何,叶文轩都未曾吐露真相,他只得打起精神,替他看顾起叶家军。 “我明白了。”叶正平深吸口气,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行军到第三日傍晚,他们便抵达了河西边陲的一座大山附近。 这座大山名叫“清泉山”,据说这里的清泉,汇聚整个河西河水,是河西最为富饶之处。 而其中泉水,乃是当初河西王在江南建造清泉县的时候,命工匠从清泉引了溪流,从清泉流出,最终形成的这座清泉山。 清泉山的名字虽然俗气,却是一处风景秀丽之地,周围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山峰间还有溪流潺潺流淌而下。 一路紧急赶路的叶文轩竟也命众军在此驻扎休整,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美景吸引。 叶昭言一路紧绷的神经在此刻稍微松懈,她坐在马背上,看着周围的景致,眉宇间的阴郁散去了许多。 若是战事平息,她一定要将此处的风景好好画下来,带回去给娘亲看。 叶昭言的目光不禁飘向远处遥不可及的锦都。 到那时,她还有心情再回来看吗? 想到即将爆发的战事,她怀中的兵书不由一紧,眼中闪过坚毅之色。 她是叶家的嫡女,叶家的荣辱,她责无旁贷。 “昭言,你怎么啦?”叶正平转过身,正瞧见叶昭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关心道。 第二百二十八章 蛊毒威胁 原本按照计划,叶昭言应当被送回锦都的,只是她如何都不肯离开叶文轩。 而一向爱护外孙女的叶文轩,竟也同意了她跟随行军。 “没事。”叶昭言勉强一笑,心思却飘远了。 前世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翻滚。 她清楚地记得,叶文轩终其一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位年近四十岁的将军,在战场上驰骋杀敌,骁勇善战,为天禄立下赫赫战功。 即便身死在阴谋之下,也未尝败绩。 而那一场阴谋战役,叶家的损伤惨重。 除了叶文轩身亡之外,叶家死伤无数,包括叶家所有男丁也身亡了。 叶昭言永远都忘不了,自己跪倒在外公的灵牌前,泣不成声的情形。 想到这里,她愈发想要做些什么。 傍晚,叶昭言带着兵书去了叶文轩的帐篷,准备与他商讨战略部署,她要将战略部署告诉叶文轩,让叶文轩早做准备。 叶昭言推开叶文轩的营帐时,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让她眉心一跳。 “外公!”叶昭言惊呼出声。 在帐篷最里面,叶文轩一袭素衣蜷缩在桌案前,目光涣散,似乎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叶昭言冲到他身前,扶起他道:“外公!外公你怎么了?!” 叶文轩没有回应。 他脸上一片青紫色,嘴唇干裂,双目空洞,毫无血色,像是失去了灵魂。 叶昭言慌了,用尽全力喊道:“来人呐!来……”她的声音被胳膊上突然紧抓的手戛然而止,叶文轩从痛苦中挣扎出来,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别喊……昭言……别喊......” “外公,您到底怎么了,您不是说没有大碍吗?为何您会变成这副样子......”叶昭言的嗓音已经带着更咽。 “昭言,别喊,外公只是一时难受,你扶我躺一下......”叶文轩的神志越来越不清醒,眼神涣散,身体软绵绵地滑下。 “外公!”叶昭言惊慌地喊道。 叶文轩听到他的呼喊,用力抓着叶昭言的手臂,竭尽全力说道:“我......我服了药了,你去叫正平来……这......这药是......是北......”叶文轩断断续续地说了半天,也没能把话说完,眼睛慢慢闭上,彻底晕厥过去。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正平撩开帘子冲进帐内。 “父亲!”他手中的汤药因为慌张洒出来大半。 叶正平赶紧伸手探了探叶文轩的鼻端,又摸了摸他颈脉,见叶文轩的脉搏极为紊乱虚浮,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舅舅,外公究竟怎么了?” 叶正平摇头,对着外面喝道:“来人,快请御医!” 叶昭言扶起昏迷不醒的叶文轩倚在床上,泪水涟涟。 叶正平握紧拳头低吼道:“这笔账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不一会,张军医来看过病症,悉心为叶文轩施过针,僵硬的面色才好转了些。 “老爷,老夫实在是惭愧啊。”张军医满脸羞愧地道。 他张家原本是奉命世代照料叶家主将的身子,前任家主在战争之中英年早逝,他的家人也在战乱中身亡而亡,张家就剩下他和他孙女两人,孙女远走他国,他都以为自己一生将要孤独终老,没想到叶家竟然将他召到锦都,委以重任,并且让他专门为叶将军调理身子。 叶家对于他们的恩情,他感激涕零。 可是这次他却几乎束手无策,竟然连将军的病症缘由都无法查清楚,甚至为了解毒,还在叶文轩的要求下贸然试用了好几种新的药方,害得他如今昏迷不醒,真是罪该万死啊。 叶正平摆摆手,叹息道:“罢了,张军医你也别太自责,这不怪你。”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染了何种病症,但是从这几日叶文轩缄口不言的态度来看,这次的病非同小可,恐怕极难治愈。 而张军医素来只听叶文轩命令,他所用的每一次药都会征得叶文轩同意。 待张军医离开后,叶正平和叶昭言守了许久,见叶文轩有了醒来的迹象,才走上前询问叶文轩的病情 叶文轩睁开眼眸时,眼睛有些茫然,等视线集中后,才认出是叶昭言和叶正平,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被蛊毒逼迫的狼狈模样,恐怕已经被二人看了去。 叶昭言赶紧扶他靠坐在枕头上,问道:“外公,您现在觉得哪儿不舒服?” 见叶昭言如今紧张,他欣慰地笑道:“外公没事,只是一点风寒咳嗽,休养两天就能痊愈了,不必担心。” “外公!您不许骗我!”叶昭言哭道。 叶文轩叹了一口气道:“外公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拍了拍叶昭言的手示意她安心。 “您刚才明明就很痛苦,您告诉我,您到底得了什么病?”叶昭言追问。 她的语气透着倔强和哀求,眼圈红肿,眼角含泪。 叶文轩望着外孙女,忽然沉默不语,半晌才长吁短叹,说道:“昭言,外公对不住你!” 他的确怕死,也不该就这样倒下。 然而,他最为在乎的,从来就不是他自己的安危,而是他倒下之后的叶氏一族的归宿。 叶昭言擦掉眼角泪珠,说道:“外公,我刚刚给你把脉的时候感觉到你脉相奇特,您的经脉堵塞,脉沉而浊,您是中毒了,而且还是慢性剧毒。” 闻言叶文轩脸色瞬间一白, 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指向她:“你......你怎么......”他想说“你怎么发现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叶昭言看穿他的疑惑,继续解释道:“外公,我在书房找到一卷竹简,里面写着《研医经》的残缺篇,这残缺篇的主人曾提起过一味药材——五花鸢。我当初看这卷竹简时,曾注意到竹简末尾处写着‘五花鸢、七宝攒’,再结合您今日吃的药,便猜测您的病症跟此有关。” 叶文轩听她说着,渐渐有了笑容,只是笑得有些苦涩,“我的昭言,越来越能干了,竟懂得给外公看病了......” 叶昭言却笑不出来,“外公,您究竟怎么了,您不能瞒着我们,否则昭言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叶正平也劝道:“父亲,我们是叶家的后人,您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您要相信我们,把事情都告诉我们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同守叶家 叶文轩神色松动,却依旧没有开口。 “外公!”叶昭言掏出怀中的兵书,“昭言不是个不知世事的闺中女儿!我日日悉心研究这本兵书,已经有了许多非同寻常的见解,以后定能为外公分忧!” 叶文轩盯着叶昭言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哈哈......你呀你,我这辈子曾经最遗憾的,便是你为何不是男儿身。你从小就天赋异凛,如果身为男子,跟着外公历练四方,必定成为威名赫赫的战将。后来随着你长大,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也知道照看你娘亲,帮助外公打理军务,我心中欣慰,觉得如此贴心的女孩儿也是极好的,甚至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做一个安稳度日的妇人,这样也许更适合你......” 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又叹了口气,道:“可是,好景不长,还未等到外公替你挑选一个好夫婿,叶家不知道怎得遇上越来越多的困境,逼得你无法安然闺中,还要为叶家操心......” 叶昭言抿紧不语。 她自然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只是上次在叶家,她已经用梦见前世之说提醒他东临帝的无情,只可惜叶文轩忠君爱国了大半生,已经将那份坚守刻进了骨子里,岂会轻易改变心意去反叛自己的帝君? “我的昭言,你还记得外公曾跟你说过,外公不愿你涉足政途,是担心你被卷入党派纷争,陷入危险之中吗?”叶文轩面色悲戚,“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理解外公的苦衷,你外婆去世后,我膝下无子,除了扶归,唯有你一个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如果你遭受不幸,那外公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若是叶昭言身死,叶家就是真的绝后了。 叶昭言猛然抬起头,坚定地说道:“外公,我不愿意做个碌碌无为的小女子,在背后看着叶家在风雨中飘摇却什么都不做!我要做外婆那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巾帼女豪杰,与外公一同守护叶家!” 当年,叶昭言的外婆林清韵,曾奔赴战场救了叶文轩一命,留下一段佳话。 也正因如此,当时身份不高的林清韵,勉强得到了叶母的认可。 叶文轩听到她提及自己的发妻,呆住了,似乎正穿越记忆回想从前。 叶正平看着叶昭言的目光也充斥着震惊,随即叹了口气,对叶文轩说道:“父亲,昭言这孩子的脾性您是知晓的,她决定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您不妨先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她,再一起想办法,免得到她担惊受怕。” 叶文轩怔了许久,终究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们都察觉到了,那我也不隐瞒你们了。” 他终究将自己在北凉皇室内被迫接受蛊毒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唯独没有将叶昭言与崇纪皇室的秘闻说出。 那个秘密如此骇人,他担心叶昭言听了之后再也无法安然度日。 更重要的是,这些事情都是北凉一面之词,他不敢确定对方是否隐瞒了什么关键。 他决定待到派人去崇纪国一探究竟之后,再作打算。 听完叶文轩的叙述后,叶正平脸色顿时阴云密布,叶昭言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那群卑鄙小人!竟敢这么算计外公,我绝不饶恕他们!” 叶正平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后道:“父亲是否因为多次尝试用药解毒才导致毒气攻心的?” 叶文轩叹气:“没错,原本我想用这几剂汤药控制住毒性,谁料想我喝完药不久,毒发就加重了。” 叶正平皱起浓眉,道:“父亲,这毒可是南疆的巫术?” 叶文轩摇摇头,“我还不知,不过我总觉得这并非南疆巫师使用的巫术。” “哦?那会是什么原因?”叶正平问道。 “据我所知,南疆巫师擅长用草木灰、粟粉或者各类毒物混合制作药品,但是这些药物的效果却大抵相似,不论是用于伤口清创、消炎,抑或是止血、杀菌,均无任何差别,若真要区别,也只是其功效稍有差别罢了,比如南疆巫师制作的粟粉可以令皮肤溃烂,而我的毒虽说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却远比南疆巫师制作的粟粉厉害。” 叶正平听到这里,沉默不语。 看来北凉为了让叶文轩听命于他们,这次做足了准备。 这毒,一时半会怕是解不了了。 叶昭言急忙问道:“外公,您中的毒可有解救的法子?” 叶文轩摇摇头,苦涩地道:“这毒太烈,恐怕难以治愈。” 叶昭言双眸通红,她攥紧拳头,低声喃喃道:“我不甘心......” “不过,我倒有个建议。父亲,我们不如请刘御医前来诊治?”叶正平建议道,“听闻先帝的疑难杂症都是他治愈的。” 叶文轩摇头道:“刘御医的医术虽说精湛,却是日日伺候着江太妃,轻易不肯出动。从北凉皇宫出来的那日,我就飞鸽传信给陛下,解释了河西之战的种种曲折,若是陛下有心,应当会让他前来。” 叶正平听到这儿,不禁有些失望,他知道江太妃对叶家的态度,江太妃生辰宴席时,明显对叶氏一族表示出厌恶之情,如果刘御医肯来,也不可能替叶文轩尽心治疗。 叶文轩感受到他的失望,拍拍叶正平肩膀,道:“放宽心吧,为父相信自己这一辈子还尚未到头,这次遭难,定是上苍冥冥中的考验,我这把老骨头一定会咬紧牙关熬过去的!” 黄昏时分,叶家军收到了来自锦都皇宫的飞鸽传信,叶正平和叶昭言欣喜地将信送到叶文轩手中。 叶文轩眼眶湿润,赶紧打开纸笺,上边只有寥寥数字——“朕已知晓,将军务必拿下河西,不可拱手相让。” 只字未提其他,却透露出帝王对于叶文轩所遭遇的种种困境毫不关心,只让叶文轩竭尽全力夺取河西。 叶文轩心中一阵苦涩,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一眼。 “外公,您怎么了?”叶昭言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 叶文轩回过神来,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看来这场仗,我们只能靠我们叶家自己了!不过,北凉的势力庞杂复杂,根深蒂固,我们想要与它较劲,从他们的虎视眈眈下取下全部河西,谈何容易......” ------题外话------ 明天延续几天,为女主征战做铺垫。 第二百三十章 重生归来 叶昭言道:“外公,您也不用过于担心,这场战事昭言有信心.” 经过她的反复研习,她已经从那本兵书上找到了应对河西之战的战略,只要不出意外,至少有九成把握。 叶正平看了一眼外孙女儿那张稚嫩秀丽的脸蛋,心中百味陈杂。 “父亲!这信的背面好像有字!”叶正平忽然发现了什么,提醒道。 叶文轩疑惑地将纸笺翻过来,在烛火的照耀下,果然看见信纸背面隐隐透着不太明显的几个字——“叛国诛九族”。 叶文轩脸色微白,颤抖着指尖抚摸上那五个字,半晌才艰难地重复道:“叛国......诛九族......” 叶昭言脸上亦满是惊诧,“叛国诛九族?” 这句话,是威胁? 东临帝为了防止叶文轩临阵倒戈,为北凉谋取利益,竟然疑心到拿叶家上下的性命要挟! “砰——”的一声响,叶文轩将桌子砸得稀碎,怒极反笑,“好一个忠君爱国的好将军啊!征战半生,竟然有这样一天!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长啸,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他叶文轩戎马半生,最后居然败给了自己一直卖命守护江山的君主?! 他不服! 这封信的存在,宛如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他痛恨,更愤怒! 这么多年来,他恪守君臣之礼,兢兢业业,却换来这样的待遇? 叶昭言同仇敌恺地瞪着那五个字,咬牙切齿道:“叛国诛九族?!简直可笑至极!我们叶家为朝廷征战沙场,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前世落得个灭门的惨剧,这一世竟然还是无法逃脱宿命!东临帝这般昏庸的君王,永远都不会珍惜叶家这份忠诚!” 她话音刚落,一阵温热溅到她脸上,叶文轩已经吐出一口鲜血,脸上惨白如雪,气息微弱。 叶正平连忙扶住叶文轩,“父亲,您怎么了?!昭言,去请张军医!” 叶文轩抬起手,制止了叶正平,哑着嗓子道:“你去,昭言留下!” 待屋内只剩下爷孙两人,叶文轩目光慈祥地看着她,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叶昭言立即走近几步,跪坐到叶文轩身侧,抓起叶文轩的手腕探脉。 须臾后,叶昭言松开手,神色凝重,“外公不可再动气了!” 叶文轩经过一番激动,已经耗尽了心神。 他虚弱地笑笑,“昭言,外公记得,上次在锦都,你给外公讲了梦见前世一说。你告诉外公,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没有说?” 叶昭言垂眸沉吟片刻,“外公想听真相?” 叶文轩微微阖眼,点了点头,“说罢,外公这次会认真听。” 叶昭言抬起头,看向叶文轩眼角越来越明显的细纹,认真道:“外公既然问起此事,想来是有了心理准备,昭言......上次的确欺骗了您。” 叶文轩睁开眼,看向她。 叶昭言继续说道:“昭言曾跟外公说过,梦里所梦的前尘往事,皆是真实发生过的。” 叶文轩瞪大眼睛,“你是借尸还魂?” “不,昭言所说的梦中之事,乃是昭言亲身经历的前世。我叶昭言,是带着血海深仇重生而来。” 叶昭言一字一句地说道,她的语调坚毅而冷静,让人感觉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里。 “你说什么?!”叶文轩震惊万分。 叶昭言点头:“外公或许并不信昭言的话,但是昭言马上就可以让您相信。外公可记得陛下曾经交予你的先皇遗物?” “你是说那件赦令?”叶文轩有些惊讶叶昭言怎么会知道这件隐秘的东西,这是先皇秘密交托给他的,并无旁人知晓。 “在一年前,这件东西不翼而飞了,外公可想过这东西现在何处?”叶昭言面色平静,好似早就知晓内情一般。 “在何处?” “前世叶家覆灭之后,薛怀澹奚落我与娘亲时曾言,那件东西早就被东临帝拿走了,藏在皇宫正中的匾额后,新帝继位后,那东西就变成了无用之物,赏给了他把玩。他说,东临帝对叶家,早就有了卸磨杀驴之意。” 叶昭言的表情风轻云淡,仿佛一点也不意外东临帝的狡诈算计。 叶文轩皱眉,喃喃道:“难怪......难怪先皇当初要把这个交由我保管,还不许我告诉任何人,连太子也不行,原来......” 原来先帝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与他有着截然不同的狠辣决绝,所以才不敢让他完全掌握兵权,分了一些给卿王和濯王。他是怕他会因为私欲,毁掉整个江山社稷。 叶文轩突然笑了,这笑里带着悲凉、凄怆、绝望,还有一丝不甘心!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叶文轩大声狂笑起来,笑完了,又猛咳嗽了起来。 叶昭言连忙拍抚着他的背脊,眼底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外公,您别激动。” 叶文轩喘息片刻,终于止住了咳嗽。“昭言,你早就知道,叶家会因为这些变故而毁于一旦,所以才一定要跟着我前往河西?” “是。” 叶文轩擦干净嘴边血渍,看向叶昭言,语气严肃,“外公暂且相信了几分这前世之说,你将前世所发生的的关键都将给外公听。” 叶昭言将上辈子的事娓娓道来,这次,她将上次隐瞒的地方尽数道出。 她没有任何保留,将东临帝和天禄几大世家的阴狠毒辣以及叶家被抄家灭族等一系列的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昭言希望外公看清北凉奸佞小人的真面目,早日拨乱反正,让叶家能不再重蹈覆辙!” 叶文轩听完,久久未语,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前些年叶家的辉煌盛景,想着想着,心中悲恸不已。 怔忡良久,他叹息一声,伸手握住外孙女儿柔软的手,更咽道:“昭言,你回来这些时日,为叶家操了不少心吧,辛苦你了!外公老糊涂了,险些误了大事。” 叶昭言低声道:“外公,这些都不算什么,外公只需记住,昭言想同您一起守护叶家!” “昭言,若是外公早点醒悟该多好!也不会眼睁睁地任由陛下将我们差遣至此,害得你连累,也害得叶家军身陷两难!”叶文轩眼角溢出泪珠。 第二百三十一章 督军之胁 “外公莫要伤心,昭言从未怪过您。”叶昭言安慰道,“其实即便外公没有按照陛下所说前往河西,他也会另寻他法!更何况,如果没有您的威势,恐怕叶氏一族早就撑不到今日了。” “不,是我自作聪明,担心陛下以借口将你掳去北凉,想出了以河西之地交换你自由的计策......” 叶昭言伸手拭去他眼角湿润,“外公,这些都是逼不得已,是您为了孙女的做出的让步。事情尚未结束,一切未有定论。您放心,咱们叶家一定会挺过难关的!” 叶文轩看着外孙女坚毅的眉宇间,似乎散发出强烈的执念和斗志,他心中微弱的火焰也渐渐燃烧起来。 翌日,北凉出兵河西北郡的消息传来。 世子楚离率领五千铁骑,从北部的边境进犯河西。 北部是一条横跨河西的长城,叫做大渝城。 休整了一晚的叶家军再度上路之时,楚离率领的军队已经驻扎在了大渝城最近的关口。 叶文轩看着叶家军队伍中夹杂的北凉将士,脸色黑沉。 北凉将自己的军队隐藏在叶家军中,是想趁叶家军即将拿下河西之际,让楚离带领的军队与叶家军里的北凉将士里应外合,确保北凉能分去一半领土。 这样周详的盘算下,几乎万无一失。 叶昭言站在叶文轩身侧,看着远方高悬空中的太阳,心中不安。 昨日她与叶文轩、叶正平商议过这次战事,已经决定,为了兼顾叶家的安危和东临帝的要挟,叶文轩决定在关键处佯装不敌,自然而然地将一半河西之地让与北凉。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兑现对东临帝取下河西的承诺,也顺利化解了叶文轩与北凉的危机。 各占一半河西之地后,两国互相警觉,东临帝必然会按照之前的计划换得楚渊在锦都为质,以此缓和两国关系。 如今她唯一担忧的就是,这次的假败会不会损伤叶文轩的威名,甚至出现意外。 她转过头看向叶文轩,见他脸上满是疲倦。 “外公,您休息会吧!”叶昭言劝道。 叶文轩摇头,叹气道:“我这老骨头,还扛得住。” 大战在即,再过两日他就要领兵出征。他虽然戎马一生,但毕竟年事已高,身体比不得那些壮年将军了。 但是,他是绝对不会在外面暴露一分吃不消的。 他必须永远是那个骁勇强大的存在。 叶昭言默了片刻,忽然道:“外公若是身体不适,昭言替您领兵出征。” “胡闹!”叶文轩笑骂了一句,“昭言,男人征战沙场是男人的责任,岂能让一个姑娘代劳。我这个糟老头子莫不是不中用了,让你这小娃娃生出代为打仗的念头?!” 叶文轩虽是笑骂,却掩饰不住眸中欣慰之色,他外孙女儿从来就不输男儿,她总是能很快学会那些艰涩的招式,知道该怎么解决遇到的困难,这份镇定和智谋,真真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清韵。 叶昭言抿唇不语,眼神却格外坚毅,她抬眸看着天,目光坚定 她在心里暗自决定,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守住叶家! 午后,叶文轩服过药,倚靠在塌上休憩,叶昭言则坐在桌旁,一边仔细察看这次河西的布阵图,一边结合这些天的研究写出一条条对策。 谁料,帐帘一掀,进来一个陌生侍卫,拱手道:“启禀将军,有皇宫里的人前来。” 叶文轩睁开眼睛,眼里有了一丝光,“陛下派遣来的?可知他来意?” 侍卫恭敬答话,“两位大人奉皇命送来了陛下的圣旨。” 很快,两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就走进了大帐。 叶文轩已经收拾齐整,正襟危坐,仿佛恢复了一往的精神气。 只是随着那两人的面孔映入眼帘,叶文轩和叶昭言的面色都有了变化。 尤其是叶文轩,原本稍显喜悦的面色,此刻瞬间变得铁青。 前来的两人分别是东临帝的宦官庆荃和卿王门客焉孤容。 叶文轩冷冷的盯着庆荃和焉孤容,眼中隐隐迸射出杀气。 叶昭言亦紧紧攥紧双拳,指甲深嵌入肉内。 这两人身为东临帝和卿王的爪牙,在锦都可没少做坏事。 焉孤容穿着一身绛红色锦袍,脚踏绣云靴,双目狭长微眯,看似温和,却又带着三分疏狂之态。 他看到叶文轩,淡淡颔首致礼,“见过叶老将军。” 庆荃扫视了四周一圈,似乎并没有发现其他人,不禁疑惑地皱了皱眉,又继续道:“叶大将军,请您立即召集众将军到中厅,等候陛下的圣旨!” 很快,叶家将帅齐聚一堂,当众人看清楚庆荃手中的明黄圣旨后,面露疑惑。 陛下为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远千里派人来宣读圣旨? 庆荃展开圣旨,尖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氏文轩镇守边塞数载,屡立奇功,朕闻之甚慰,赐叶府为镇国将军府,叶昭言为镇国县主!特封叶文轩为第一护国大将军,领叶家军出关迎敌,取河西之地!叶将军骁勇善战,战功卓著,此战不可失利,务必将河西之地夺回!钦此!” 此言一出,叶家将帅皆惊愕地看着庆荃手里的圣旨。 焉孤容紧接着说道:“不仅如此,陛下特命我与庆公公为本次战役的督军,替叶将军好好看顾战事,以防有人利用叶家军谋取私利,更要严厉查处谋叛之臣,向陛下呈告实情,以诛灭九族之罪惩心怀不轨之人!” 他虽是对着众人说出这番话,脚步有意无意地踱向叶文轩。 话音落,大帐内鸦雀无声,静悄悄的,众人面露惊骇。 叶文轩面色铁青,呆怔了半晌才接过圣旨,他又一次展开观阅,看着上面用朱砂笔写成的几行字,以及末尾落款处盖着的玉玺,脸色越发凝重。 “将军可是高兴地忘了谢恩?”庆荃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他虽是东临帝的贴身宦官,但因为受到东临帝宠信,平素除了皇帝,谁敢对他无礼,他自恃身份,也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叶文轩瞥了他一眼,将圣旨递给叶昭言,没有说话。 第二百三十二章 如架火炙 焉孤容笑盈盈走上前,“若是陛下亲政,必然没有这些册封,将军该好好珍惜才是。您如此怠慢圣恩,可知罪?” 他说完后,面露嘲讽地看着叶文轩,似乎在看他笑话一般。 叶文轩的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终于缓慢抬起头,直视焉孤容,“焉大人说笑了,既然陛下封赏,便是信赖有加,本将军自会感激涕零地接受。倒是焉大人,身为内侍,不对此表示祝贺,反而出言不逊,莫不是想挑拨君臣关系,对陛下不敬?” 焉孤容脸色一僵,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叶将军真是幽默啊,你我同朝为臣多年,焉某哪敢挑拨君臣关系?焉某只不过提醒将军罢了,希望将军能够引以为戒。” 说着,他又扭头看了叶文轩一眼,眼底却藏着毫不遮掩的嘲弄之色,“叶将军这些年征战边疆,多少次九死一生,可谓忠肝义胆。如今您终于被授予了前所未有的殊荣,可喜可贺。只是这次的差事委屈将军了,若是达不成,陛下可是会怒火冲天……” “陛下对老臣如何,不是焉大人该关心的。” 焉孤容眼角余光撇向叶昭言,笑容依旧,“想当初将军的父亲英雄一世,曾为天禄立下赫赫战功,而将军的母亲亦是巾帼不让须眉。奈何英雄迟暮,将军膝下两代独苗,竟都是弱女子……” 他话还未说完,便突然止口不言,目光闪烁不安,像是怕触及了叶文轩的逆鳞。 叶昭言听着焉孤容的冷嘲热讽,脸上却不动声色,仿佛焉孤容说的不是她似的。 焉孤容见两人不为所动,笑呵呵地对叶文轩道:“叶将军可得努力了,万不可让陛下失望。” “哼。”叶文轩冷哼一声,“我们叶家的女儿,不比任何人差!” 焉孤容见状不再言语,反倒是站在焉孤容身边的庆荃,似乎等不及了,开始催促道:“叶将军,尽早准备吧!” 庆荃见叶文轩仍然稳稳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不由问道:“叶将军不去兵营吗?” 叶文轩沉声吩咐道:“你们先去吧,叶某需要准备一番,稍后再议!” 庆荃点头称是,转头对焉孤容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出大帐。 待两人离去,叶文轩猛地一拍桌案,“砰”的一声巨响,令屋内众将士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叶文轩的怒火。 叶昭言担忧地握住叶文轩的胳膊,“外公息怒!” 叶文轩狠狠瞪着焉孤容两人消失的方向,恨声道:“我叶家世代从军,戎马生涯几十载,岂是区区奸诈小人就能击垮的!” 陛下的用意,大家心知肚明。 这两位督军,不仅是东临帝的耳目,更是一把架在叶文轩脖子上的刀。 只要他胆敢与北凉势力有一丝沾染,叶氏一族必定被东临帝的怒火波及,遭遇大难。 众人散去后,潜藏在叶家军中的北凉使者闻风而来,对着叶文轩又是一番敲打,用意无非是让叶文轩信守承诺,不可改变心意。 为了让他死心塌地地兑现诺言,使者甚至拿出了一封盖了西凉皇印的文书,里面隐晦地表达了楚离的诚意,一旦功成,立即将解药和万金送到叶文轩手中。 叶文轩送走使者后,沉默了良久。 两相逼迫之下,一边是叶家上下的性命,一边是他自己的性命和叶昭言的自由。 似乎怎么选都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 叶昭言想了许久,咬牙道:“外公,我们绝对不能让那两人监管叶家军!” 在这两人的眼皮子地下佯装不敌,实在冒险,根本难以兑现对北凉的承诺。 况且,两人这次前来带了不少爪牙,俱是训练有素的暗卫,潜藏在叶家军中的北凉军一旦有所动作,迟早会被发现。 叶文轩沉吟片刻道:“他毕竟是陛下跟前最得宠的太监,这次陛下亲自派他前来督军,我们切忌不可惹恼了他。” 叶昭言担忧道,“这件事似乎透着诡异。” “外公又何尝没有察觉。”叶文轩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忽地睁开眼眸,“我们不妨来一个将计就计。”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叶家军已经整装待发,列阵在校场上,肃穆威严。 叶正平站在高台上,神情庄重严肃地扫视众人,声如洪钟,气势恢弘。 他扬声道:“诸位将士,此次前往河西,危机四伏,凶险难测,尔等可愿誓死追随将军,捍卫国土、报效国家?!” 他的话语慷慨激昂,震慑四方,令人热血沸腾。 众人齐声呐喊:“报效国家,报效国家,报效国家!” 他们的声音震耳欲聋,连绵成海,在空旷辽阔的校场上久久徘徊回荡,久久不歇。 叶正平满意地点头,继续道:“我等将士虽千万,抵不过一人,只要将军勇往直前,刀山火海吾等定与将军共进退!此次前去河西,务必保证粮草充足、军饷充裕、将士精锐。此次作战,由叶将军率三千骑兵主攻,其余各部辅助作战!” 这番话乍然一听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常年跟着叶文轩征战的几位老副将却是心中惊疑。 “将士虽千万,抵不过一人。”这般自傲托大的说辞,他们从前闻所未闻。 叶文轩从来都不是这般沽名钓誉之辈。 而叶正平得叶文轩真传,又如何会不知道自己父亲的秉性,随便大放厥词? 不过,他们虽然心有疑惑,却很是默契地没有当场表现出来。 叶家军听到这番话,未有异议,反而更是热血沸腾,他们仰慕叶文轩已久,在他们心中,这位无敌战将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叶正平讲完振奋军心的话,宣布出发时间,巳时启程前往河西的第一座城池。 此时阳光已经遍布河西,洒在一旁的浅水洼地上,映照出波光粼粼的一片。 距离巳时还有小半个时辰,叶文轩仍未到场。 按照往日的惯例,叶文轩总是会提前一个时辰来视察众军,鼓舞士气。 众将都伸长脖颈,翘首以盼。 焉孤容看了看天色,忍不住皱眉。 他昨晚劝了半晌,让叶文轩从北郡攻入,叶文轩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可恨,让他禁不住写下不少猜疑,若是此战失利,他定要参他几本。 第二百三十三章 抗旨不遵 没想到,叶文轩今日更过分,居然不肯按时赴约,也太不识趣了! 焉孤容冷嗤道:“叶家军的主将就这么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吗?” 庆荃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听闻叶将军昨晚忙着研究军事布阵图,估计没睡好,今天起晚了。” 叶正平皱眉:“焉大人慎言,将军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会做出食言而肥的事。” 焉孤容微哂,没有搭理他。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焉孤容和庆荃的耐心渐渐告罄。 焉孤容看了眼远处空荡荡的大门,心中焦躁更盛。 不应该啊,这种节骨眼上,叶文轩怎么会缺席? 难道他已经猜到了什么,所以才故意拖延时间,以致耽误行程? 焉孤容思量再三,决定前去大帐里一探究竟。 他快步进入大帐,一掀帘子,便瞧见叶文轩一身单薄素衣,双臂抱胸。靠在软榻上紧闭双目。 焉孤容心下狐疑,走近一瞧,见叶文轩双鬓添了许多斑白,眼睑下方乌青一片,不禁愣了愣。 原来,他竟然是病了! 叶文轩虽然年老,但并非是多病的体质,他这般模样倒是罕见! 叶文轩感受到他的注视,缓缓睁开双眸,眼神冷漠疏离。 “你怎么来了?” 焉孤容收敛神色,拱手道:“下官奉旨督军。” 叶文轩轻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既然是奉旨督军,为何不随军而行,反而跑来擅闯大帐?” 焉孤容面不改色:“将军迟迟不现身,下官颇为担心,所以特意前来询问,若将军不介意,臣想替将军诊脉。” 说着,不等叶文轩回答,就擅自搭上了他的脉搏。 “咦……”焉孤容惊疑出声,“将军怎会如此虚弱?” 叶文轩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腕,“这些都是老毛病了。” “将军身体一向康健,下官想不通为何突然间变得这么虚弱。” 叶文轩眼底飞速掠过一抹寒芒,“焉大人医术不俗,应该很清楚,这些病症不是一时所致。” 焉孤容仔细观察了叶文轩片刻,确认他不像是在撒谎,心中纳闷。 他不知道叶文轩为何临阵前突然重病,莫非真的只是老毛病复发,才导致虚弱不堪? 想到这里,焉孤容质问道:“将军这病症不像今日突发,倒像是已有数日之久,不知将军昨日为何瞒着下官?” 叶文轩挑眉:“焉大人这话何意?本将军不屑说谎骗你,只不过你一介四品文官,没资格知晓这些内情罢了。” 焉孤容脸色瞬间涨红,怒斥道:“叶文轩,别仗着手中的兵权不识好歹!” 他堂堂詹事府少詹事,是卿王麾下最为得力的之人,又与宫里的宦官势力素来交好,除了陛下和王爷,谁都不曾对他如此怠慢无礼。 叶文轩却丝毫不惧,不紧不慢道:“焉大人如果不服气,尽管上奏给陛下评断,本将军无须怕你。” 焉孤容闻言,顿时噎了一下。 叶文轩是当朝第一将军兼兵马大元帅,就连陛下面对他都要虚与委蛇,礼遇几分,哪里轮得到他区区詹事府少詹事指责诘问。 焉孤容压下怒气,准备速战速决,“如今营外士气高涨,还望将军按时出战,免得贻误了军情!” “哦?”叶文轩冷笑,“老夫重病不起,焉大人莫非要强迫不成?” “将军的病情来得太过蹊跷!” “如果焉大人怀疑本将军的病因,那请便吧!” 焉孤容气极反笑:“叶文轩,你不用激怒我!你当真以为陛下不知道你在军营里玩花招吗?陛下给你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你要是不出征取下河西,叶家上下就只有等死的份!” 焉孤容这番威胁十足的话,彻底触犯了叶文轩的逆鳞。 督军之说,果然是掩人耳目。 即便叶文轩在给东临帝的信中力陈自己面临的种种困境,也未曾受到一丝重视。 东临帝想要的,是不惜己命、为天禄卖命的走狗。 叶文轩霍然坐起身来,冷厉的目光射向焉孤容,浑厚的嗓音中带着浓烈杀气:“焉孤容,你以为你这副说辞能拿捏本将军?” 焉孤容心里咯噔一跳,后背冒出丝丝凉汗。 叶文轩站起身走到焉孤容身边,吓得焉孤容后退两步,叶文轩不等他反应,伸手抓住他的右臂,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焉孤容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痛得瘫倒在地。 “叶文轩,你竟然敢伤我!你死定了!”焉孤容捂住扭曲的胳膊,愤恨地盯着叶文轩。 叶文轩弯腰捡起地上的佩刀架在焉孤容脖子上,“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本将军现在就送你归西!” “你——!” 焉孤容气得面色铁青,却又畏惧于叶文轩手里的利刃,不敢贸然出口。 “怎么回事?!”一个面容阴柔的男子冲进大帐,赫然是庆荃。 他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焉孤容,又转头瞪着叶文轩。 “叶将军,你干什么伤害焉大人?” 叶文轩冷哼一声:“我只是警告他别在我面前聒噪罢了,至于伤他?呵呵!我没亲手宰了他已经很是留情面!” 庆荃脸色骤沉,怒声喝道:“叶文轩,焉大人是朝廷命官,你岂可如此放肆?” 叶文轩瞥了庆荃一眼,不咸不淡道:“本将军做事,轮不到旁人插嘴!” 庆荃气结,不过他没有心情在这些琐事上纠缠,营外的众军正等待着,他必须马上将叶文轩请出去领兵出征。 “将军,众军已经整装待发,请上路!” 叶文轩面色平淡道:“庆公公,老夫体力不支,恐怕今日去不了了!” 庆荃愣了一愣,忽然冷笑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东临帝交给他的手谕,扬声道:“陛下有令,命叶大将军必须随军出征,不得延误!” 叶文轩抬手接过手谕,低头看了一眼,的确是东临帝的手谕。 看来,他对叶文轩的戒心已经严重到了失去信任的地步。 北凉势力的企图在前,东临帝比谁都在乎这一份利益。 正当庆荃等待着叶文轩服软的时候,却见对方反而坐回了椅子上,始终不曾作出任何表示。 庆荃皱眉,不满地看着他,“叶大将军,你莫非想抗旨不遵?!” ------题外话------ 明天是叶昭言主场,女主上战场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年轻少将 叶文轩不急不忙道:“皇恩浩荡,微臣深受感念,不敢违拗圣意!只是本将以这般虚弱之态出征,有伤叶家军士气!” 庆荃脸色一僵,叶文轩的话表面上合情合理,实际上明摆着就是不肯听从调遣! 他根本找不到借口拒绝。 “既然如此,本公公只好代劳了!” 说罢,庆荃命左右将叶文轩架住,他自己则擅自取下了一旁架子上的黑色铠甲,要套在叶文轩身上,“将军只管披甲示众,让众军一睹将军风采,以求军心安稳,待到了战场,洒家自会让其他人穿着这身衣裳假扮将军,坐在战车中指挥众军!” 听到这番话,叶文轩一愣,眼中浮现出深重的讽刺,庆荃竟然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疯狂之举的背后定然有东临帝的授意。 这显然是怕他临阵脱逃甚至勾结敌国,宁愿捏着他的身份让人领兵作战,也不愿放过他。 这样一来,此战若是有失,那代替他的人打下的败仗就是他叶文轩来背。 这招釜底抽薪,逼着他必须竭尽全力应战。 昨日叶昭言叶正平在旁计划了良久,他哪会轻易妥协。 叶文轩暗暗咬牙,面上却依旧镇静,“多谢庆公公提醒,本将军自当领命。” 庆荃见状让人松开钳制他的双手,命左右将他送出营地。 眼看着身后的叶文轩即将走出营地,庆荃正想回过头劝慰他几句,一口温热的鲜血就喷在了他的脖颈间。 “啊!”他惊呼一声,伸手去擦身上的血迹,“你……你怎么吐血了?!” 叶文轩身躯晃动一下便栽倒在地,晕厥了过去。 此刻他们几人的位置距离大军不过数百米,庆荃心中焦急,生怕叶家军发现叶文轩的状况,赶紧让人将他移到一座空置的大帐里。 随从派人去请军医。 不多时,军医匆匆赶来,把了脉,摇了摇头:“将军伤及肺腑,恐难恢复。一时半会应当醒不过来。” “可有办法施针刺激将军醒来?” “倒可疑试,不过,将军情况危急,就算醒来了也不宜移动,必须静养数日!” 庆荃急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外面的叶家军还在等着主帅!” 军医叹息道:“这件事怪老朽医术不精,只能尽力保证将军暂时性命无虞,至于其他的,老朽无能!” 庆荃闻言愣了半晌,神情焦虑,“怎么会这样呢……叶文轩乃是三军主帅,河西之战没有他可如何是好?!” 叶文轩方才还将焉孤容打伤了,转眼就倒地不起! 他忍不住怀疑,是否是自己错漏了什么? 与此同时,营地外的大军等了许久,总算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众人激动地循声望去,就见一匹枣红骏马踏着轻盈优雅的步伐奔驰而来。 骏马背上端坐着一名身着银色铠甲的少年,墨玉般的发丝束起,露出修长挺拔的脖颈和俊美无暇的侧颜。 少年面若冠玉,唇角似笑非笑,眼眸深邃幽暗,隐约透出凌厉霸气。 他的目光缓缓扫视着众将士,仿佛睥睨苍生的王者一般。 马蹄声戛然而止,叶正平下马,亲自迎接,叶昭言对他点了点头,面向叶家军,伸手掏出了怀中的帅令。 帅令高高举起,阳光下熠熠生辉,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这俊俏少年,显然是叶文轩授予的年轻副将! 众军都未曾见过这位年轻的少将军,却对这样的帅令十分信服。 唯有少数老将,看着那张有几分熟悉的面孔,互相眼神致意,这人长得眼熟,倒像是跟叶家有些姻亲关系的后人,莫不是叶家旁支的哪位后辈吧? 叶昭言见众人虽然没有表现质疑,目光中却并不如何坚定,心中了然,如果她没法证明自己的身份,这支队伍恐怕无法在关键处顺利听从她的调遣,更谈不上激发士气攻城略地了。 她收回帅令,心中一横,掏出了另一枚令牌。 这枚帅令比刚才的帅令小巧玲珑,造型别致,却更为耀眼,令牌正中雕刻着一个威武雄壮、龙飞凤舞的“叶”字。 竟是叶家军令,非叶氏嫡系传人不可继承! 众军哗然,纷纷猜测着叶昭言的身份。 叶昭言见众军已经被震慑住,心中稍安,朗声道:“吾奉将军之命与叶统领率五千兵马北上,叶将军领兵从东面接应,诸君务必保证行程,不得懈怠,皆要誓死追随!” 叶昭言的声音清朗响亮,在空旷的营门前回荡开来,直达每个将士的耳朵。 将士们齐刷刷跪倒,高呼:“誓死追随!誓死追随!誓死追随!” 叶家军令的威势,仅次于叶文轩本人,在叶家军心中,胜过皇命。 整齐划一的呐喊声震彻云霄,久久盘旋在空中。 叶昭言点了点头,再次环视四周,“众将士听令,即刻启程,半日内赶赴河西南郡都城!” “诺——!”将士们轰然应下。 随即众军整顿完毕,在叶昭言与叶正平的带领下往河西南郡都城进发,而他们的身前竟悄无声息地隐匿着大批的探子,不远不近地行进在队伍的前方。 行军路程过半,队伍里的叶正平悄无声息地将自己落到了队伍的末尾,在一个转弯的视野盲点,他避开北凉耳目,带着少数精锐飞快地钻进了密林中,穿过一片山谷,抵达一处平原地带。 在那里,一千精锐叶家军正在等着他。 他带着这这队将士悄然从一条小路离去。 此刻的河西南郡,早已派出几名斥候在各个要道查探。 城池表面上正在全力准备抵御外敌,实际上,因为北凉正在从北郡攻入,郡守已经有了新的念头。 河西本由南诏国和西域共同接管,天禄和北凉只有在争端之时才能稍作插手,这是数年前就定下的规矩。 有了身后两国的支撑和另外两国的制衡,这数年间,河西虽然偶有战役,却从未身陷困境,一直与周边相安无事。 即便此次已经收到了北凉企图进犯的消息,但想到素来与北凉暗暗较劲的天禄也有了动作,河西俨然有了作壁上观,看两国如何因为争端而两败俱伤的想法。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进军南郡 而河西南郡郡守也准备好了一番说辞,他相信,只要搬出身后的两国,一向坚持中庸之道的天禄一定会在权衡利弊之下退兵。 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另一边,军营大帐里忙活了半晌,弄得冷汗淋漓的庆荃等人见叶文轩无法醒来,终究放弃了将他强行带走的计划。 他们虽是陛下出自戒心派来监视叶文轩的督军,但若是因为他们的原因害得叶文轩意外病亡,东临帝可不会放过他们。 叶文轩的命,只有东临帝能决定。 半个时辰后,等他们赶到营地外时,发现大军早已消失了身影。 庆荃大惊,没想到叶正平竟然带着众将先行一步,完全没有在乎叶文轩的缺席。 这时候他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莫非这件事是事先就串通好的? 可是叶文轩方才的病势严重的模样不似作伪。 半日后,大军抵达河西南郡的郡守府外。 叶昭言骑在马上,眺望着不远处的县衙,“这里就是河西南郡郡守的驻地!” 几名副将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大战一场。 叶昭言心中思虑不断,她回头看向人群中夹杂的北凉军队,神色有些凝重。 这支北凉军队的用意不言而言,北凉使者也早就知会过叶文轩,让叶家军打头阵,待收得成果之时,再出来“捡便宜”。 他们的人数并不多,不过一千五百余人。 若是在叶家军元气大伤之时相胁,必然威慑力十足。 正是因为料到了此种情况,叶昭言有了一个刁钻的计划。 待叶昭言同几位副将确定了战略,一行人策马疾奔向南郡的城池下。 此时南郡城门紧闭,守在城门上的几人见状连忙跑去禀报,不多时便有一群人从仅供一人行的偏道走了出来。 这群人里面除了郡守谢成仁以外,还有河西南郡的知府胡德安,以及数名小吏和护卫。 谢成仁见到叶昭言一行人微微皱眉:“敢问阁下,您是哪部的将军?” 叶昭言扬鞭策马,朗声道:“我乃叶氏嫡系后人,叶家军的少将军。” 谢成仁看着阳光下有些耀眼的雪白面孔,“叶参将,不知道你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来此有何贵干?” “奉命北上取河西之地,接管河西防务。还望谢大人行个方便。” 叶昭言语气颇为客气,表明了兵不血刃取下河西南郡的打算。 不过谢成仁显然不愿买账,当即就有了火气,“你们叶家军听命于天禄皇帝的不假,可是此番动作未免无理至极!我们河西南北郡的防务早就由南诏国和西域共同掌控了!” 叶昭言笑了一下,道:“谢大人所说的事,本将已经从他人口中知晓。只不过陛下的意思是,这河西南郡既然自古归属天禄管辖,就应当物归原主。” “九年前,天禄曾立下了誓言,让出河西之地。如今你们哪来的资格插手!” “谢大人,请慎言!”叶昭言正色道,“九年前是九年前,如今是如今。更何况,当年的誓言只是口头约定,根本算不得真凭实据。如今天禄强盛,陛下难道还会任由你们霸占河西不成?” “你们这是逼着南诏国和西域与你们天禄为敌吗?”谢成仁面色阴晴不定。 叶昭言淡然道:“天禄必取河西,没有商议的余地。还请谢大人速速开城门投诚!” “你是要强夺南郡?!”谢成仁脸沉了沉,异常恼怒,“混账!你们怎敢……” 叶昭言摇头,“本将奉旨而来,只要谢大人愿意放行,城中百姓必是安然自若,又何来的强夺?” 谢成仁抿唇,始终不愿松口。 叶昭言摇头叹息,“谢大人,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考虑!要是还不把城池交给我们,叶家军便只能杀进去!” 王志远沉默良久,坚定道:“天禄若是如此蛮不讲理,就等着两国的怒火吧!” 他不相信东临帝这般大胆,敢招惹众怒。 叶昭言不再与他废话,当机立断道:“来人,攻城门!” 十余名精锐将士飞渡过护城河,很快将吊桥放下,叶昭言策马踏入了河西南郡的地界,而吊桥外,王志远的脸庞也渐渐变得扭曲,最终咬牙骂道:“该死的天禄狗贼!” 话尚未说完,一支箭矢突破夜幕射向谢成仁,箭尖正中他的咽喉。 “嘭——” 鲜血喷溅,谢成仁的身体轰然倒塌,砸在地上。 周围的将士大吃一惊,慌乱中抬眸看去,只见一名身着寻常战衣的将士站在人群中,右臂搭在弓弦上,一双鹰隼般凌厉犀利的眸子正注视着前方,冷酷嗜血得犹如一头凶残的猛兽。 刚才他用长箭射杀王志远时的场景,那么轻松随意,仿佛那只是在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你……你是谁?!”知府胡德安颤抖着问,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此时早已冲过护城河的叶昭言并未察觉到后边的动静,仍旧指挥着部队前进,“前进三丈!” “砰!” “砰砰砰!” 城墙上的弓弩手疯狂射击,密集的铁器撞击在盾牌上火星迸射,一股浓重的硝烟弥漫。 众将士顶住压力,举着盾牌一步步推进。 同时,叶家军的弓弩手不断射出带火球的箭,以攻击城墙上的守军。 城楼上弓弩手拼命射击,奈何城墙不宽敞,又被叶昭言提前做足功课,烈火之箭攻击下,弓弩手越来越少,根本无法形成有效阻挡。 眼看着城墙上的弓弩手节节败退,逐渐支撑不住,忽然从城楼角落的滑梯上跳下无数个个黑影。 均是武艺高超、面相凶狠的蒙面黑衣人,竟有近千人之多。 黑衣人落地后迅速抽刀砍翻数面盾牌,然后朝着叶家军扑过来,企图拦截住大军前进的脚步。 这些人显然是早就埋伏在附近的,只等着叶家军靠近城墙,好伺机发起反扑。 “放箭!” 叶昭言面色大变,她万万没料到郡守府内居然藏着如此多武艺高强的刺客,这些刺客明显是训练有素,专程等待这个机会来伏击。 因为吊桥狭窄,承重有限,她没有让铁骑队伍过护城河,而是选择最为灵巧的弓箭手和一支防卫队先攻。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明刺客 此刻遇上擅长一击毙命的黑衣刺客,近身搏击之下,反而陷入被动。 叶家军的将领们纷纷抽出腰刀,迎上这帮刺客。 然而黑衣人武功极高,刀剑齐发,几乎每一招都要夺取别人的性命,而城门下的叶家军将士并未携带重兵器,除了身上的利箭,皆是携着轻巧的短柄兵刃,根本无法和他们硬碰硬。 黑衣刺客们显然是有备而来,眨眼间已有几名叶家军将士死于刀枪之下。 “保护少将军!” 一名副将带着二十余人护在了叶昭言身旁,其余的将士则持着大盾继续冲锋,试图阻止这些刺客靠近叶昭言。 叶昭言也没想到这帮人如此厉害,就在她焦心不已的时候,城墙上的守军又开始射箭阻挠,一波又一波箭雨射穿叶家军的铠甲,朝着叶昭言和那些副将而来。 霎时间,密集的箭雨朝城门口袭来,阵阵惨叫传遍护城河。 叶昭言只好再次带着先头部队躲闪,可惜那些黑衣刺客穷追不舍,眼看离她已经越来越近。 而为了保护她,几名副将束手束脚,被迫困在她附近,情况一时朝着越来越恶劣的方向发展。 “少将军,你先往护城河外撤吧!”其中一名副将低声劝慰道。 叶昭言却是咬了咬牙,道:“不,你们先别管我!我绝不能丢下众将士逃命!” 副将们互相对望一眼,暗道虽然不曾接触过这名陌生的少将,可关键时刻此人却如此有担当,表现出了令人敬佩的义气和决心,实在是令人钦佩啊。 眼见黑衣刺客距离叶昭言越来越近,副将们心急如焚,但此时已无计可施。 副将们正准备奋力抵抗刺客的时候,只听“嗖——”的一声破空之音响起。 “少将军小心——”紧接着一枚银光闪烁的飞针从斜刺里飞出,朝着叶昭言而去。 眼见要刺穿叶昭言的脖颈,却见她闪现一避,手中一道白玉光芒划破空气,呼啸着飞驰而去,转瞬间钉在一名黑衣刺客的胸膛上,让他连带着手中的斜刺栽倒在地。 副将们愣了半晌,一名副将看清那件插入刺客心肺的东西,竟是一枚女子的玉钗。 叶昭言收拾了两名黑衣刺客,立即挥鞭策马,一路奔赴往城门。 “少将军不必冒险!咱们骑马暂避!”一名副将在身后喊道。 叶昭言头也不回,只身冲进了黑衣人海,就在黑衣人一涌而上的瞬间,她踏马跃起,手握一杆青铜长矛狠狠扎入了其中一名黑衣人胸口,踏着他的肩膀借力飞上了城墙,拔剑砍断一截护板,随即翻身跃上,朝城楼上的众多弓弩手扑去,左劈右砍,一个不留,眨眼间就解决掉了十余人。 副将们震撼了片刻,连忙带着亲兵冲上去协助叶昭言。 城墙上顿时一片狼藉,鲜血四溅。 众位叶家军将士看到自家少将军亲自上阵,顿时士气高涨,加快速度朝城门靠拢。 与此同时,城门口的箭矢攻击一下子卸去了大半,让正在鏖战的众人有了喘息之地,很快恢复了战斗力。 眼见城门即将失守,胡德安脸色惨白,瘫倒在地上喃喃道:“完蛋了……完了……” 在叶昭言带着叶家军与敌厮杀时,大军末尾的北凉军队见南郡已是囊中之物,在北凉使者的授意下,开始悄然渡河。 只是,使者刚领着几十人赶过吊桥,就听叶昭言在城楼上大喝声:“对岸的叶家军速速渡河,将暗器带过来!与黑衣贼人一绝死战!” 暗器?! 黑衣人闻言纷纷变了脸色,他们这般高手,平日里遇上实力强劲的对手,便是用暗器越级干掉对方。 此刻河对岸的叶家军竟然此刻才上场,显然是带着厉害的秘密武器,一旦过河,岂不是对他们威胁巨大! 几十名黑衣不再恋战,转而朝护城河而去,他们明显经受过严格训练,且个个武艺高强,很快便打碎了护城河吊桥,阻止了剩下的叶家军过河。 护城河水流湍急,这下可苦了另一边大批将士,他们只得原地停止,少数人弃马跳下护城河。 叶昭言看见吊桥被毁,心中放心,不过黑衣人的威胁并没有解除,她顾不上在城墙上斩草除根,纵身赶赴护城河旁,一鞭子甩飞一名黑衣刺客,冲向敌军。 “杀!”她爆喝一声,手腕翻转间,长剑带起一抹寒芒扫过敌军。 “噗嗤!” 长剑贯穿了一个黑衣刺客的咽喉,叶昭言顺势拔出长剑,又一记横劈将一名黑衣人劈倒在地,一双凤眸冷冽异常,“哪来的乱臣贼子,今日就让叶家军替天行道宰了你们这些逆贼!” 她说话间,挥舞着利刃,在敌人群中来去自如,所过之处,必定有敌人殒命。 不过须臾,已杀掉数十名黑衣刺客,并逼迫他们往吊桥处退去。 城楼上的战斗依旧激烈非凡,南郡守军虽占据着地理优势,但毕竟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叶家军打得溃不成军。 胡德安看见己方防线已经被攻破,吓得肝胆俱裂,跌坐在城楼下抱着脑袋尖声哭嚎起来。 叶昭言见敌军终于萌生退意,正准备下达休战进城的命令时,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似有杀气腾腾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叶昭言一把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叶家军,伸手抓起长剑架开飞刀,结果却听得一声惨嚎传来。 只见刚才还站在她身侧的一名副将竟然被一柄飞刀捅穿腹部,软绵绵地摔在地上。 没等她反应过来,不远处胡德安哭嚎声戛然而止,也倒在了血泊中。 竟是咽喉中招,失去了生息。 叶昭言朝人群中凝神望去,只见一个戴着头盔遮住半张脸,全身裹挟在军服中的将士动身飞速地向人群中隐去。 此刻城门下已经响起了各中惊叹声,众人都未料到居然会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场面。 叶家军竟然对着手无寸铁的知府挥刀相向,一击毙命。 如此惨无人道的行径,顿时惹得南郡守军怒不可遏,纷纷抽出长剑指向叶家军。 “狗官,我杀了你!”一名将士愤怒的嘶吼道,提刀砍向了叶家军的一名将领,那人举刀抵挡,二人顿时过起招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扭转局势 城中的南郡百姓,也因为这个消息变得激愤起来,四处骂声一片。 “畜生不如的天禄人!” “胡大人什么都没做,就这样被杀死了!天理何在!” “我看他们不但要把我们的土地夺走,连我们的命都要拿走!” “没有南诏国,哪来河西的富饶,天禄何曾有半分贡献,只想着坐享其成罢了!” 叶昭言听着入耳的骂声,看着混战不已的将士,眉头微皱,抬头望着刚才刺杀副将之人离开的方向。 人群中早已找不回那千篇一律的军服身影了。 她提着剑率领几名亲卫走到胡德安身边,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柄利刃,在尸体面前蹲下。 她用匕首挑起那柄飞刀,细细观察,只见这飞刀造型奇特古怪,刀柄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刀锋呈月牙状,刀刃雪亮,散发着凛冽的寒芒,比普通刀刃锋锐许多。 叶昭言细心地注意到,刀柄上有些许锈迹,显出几分岁月的陈旧。 并非是近些年铸造的兵器。 “少将军,您认识这是什么?” “这是大漠上最有名的乌兰国独有的金月刀。”叶昭言语调平淡的解释道。 叶家世代征战边疆,同鞑靼王室打过无数次仗,自然是熟悉各国兵器的,因此自小喜欢待在叶府书房的叶昭言对乌兰国的兵器略有研究。 乌兰国的兵器制式简单粗暴,以锋利取胜,以坚固著称。 而最为巧合的是,叶昭言恰好知道数年前乌兰国因为战败进献过一批贡品给北凉的秘闻。 这样的金月刀此刻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那犯了事又悄然离去的将士身份,慢慢清晰起来。 看来北凉的目的不仅仅是利用叶文轩分走一半河西之地,他们吃干抹净之后还要砸锅,将叶家军的威名,连带着天禄的信誉一起抹黑。 即便他们拿到了河西北郡,也要让得到河西南郡的天禄背上骂名和仇恨,好为北凉日后图谋南郡埋下伏笔。 真是又阴险又毒辣的招数。 叶昭言已经想明白了,却并没有打算立即着手解决,她还需要一个时机。 “少将军,这金月刀为何会在那名将士手中?难道叶家军混入了鞑靼奸细?”杨副将满脸疑惑地问道。 叶昭言低垂的视线落在胡德安的尸体上,若有所思,便对着身后吩咐道:“传令下去,军中混入了鞑靼重犯、众军加强戒备。” “遵命!” 此刻贸然深究彻查,不仅会陷入被动,还会打草惊蛇,让北凉细作起了警惕心。 不仅如此,她还以彻查刺客为由让正在修复吊桥的将士停手,故意将河对岸的“叶家军”滞留,让他们不得进城。 “少将军,末将愿领一百名轻骑前去追捕凶徒。”副将陈忠诚请命道。 叶昭言摇摇头,“先别管那个凶徒了,将南郡取下再行打算。” “是!”杨副将应道。 随后叶昭言和一众将士继续奋战。 南郡守军节节败退,一个时辰后,叶昭言拿下了南郡城。 她看了看被降服的南郡守军,直奔郡守府而去。 待拿到守印和文书后,她又将守印和文书交予杨副将,让他派人将守印和文书送去北郡。 并没有避开那抢先渡河的、混在叶家军中的几十名北凉人。 这队护送的人马在出发不久后,在几个北凉眼线的注视下往南的方向而去,在半路遭遇了伏击。 好在叶昭言早就有所准备,带着数百名将士追来,果然擒获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北凉细作。 其中赫然就有白日暗杀郡守和知府的那名北凉人。 北凉细作本想以叶文轩威胁,没想到叶昭言毫不在乎,他们见自己被囚禁在密室,无法对外面的北凉军通风报信,索性放弃抵抗。 叶昭言命人审问北凉细作,发现那些细作均是受了北凉国师指使。 想起那位狡猾的北凉国师,叶昭言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当初叶文轩被下了蛊毒,提出这个主意的就是他。 这一夜,整座南郡城灯火通明,民愤不止。 叶昭言命人点燃了烽火台,将俘虏押到城墙上,告诉城内所有百姓北凉侵占南郡的真实目的。 原本叶家军已经收拢了城内流民,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后更多的百姓涌上街头。 当着所有南郡百姓的面,她以军法当即斩杀了这群北凉叛贼。 南郡百姓的怒火也由此转了风向,对准了北凉人。 他们一直以为北凉人虽然残暴冷酷,可毕竟和南诏签订协议互不侵扰二十载,这些年两国相安无事,没想到如今竟然刺杀南郡官员。 而且还是趁着两国正值休战期间做下这等背信弃义之举,真是卑鄙无耻至极。 一时之间,民怨沸腾。 对岸的身着叶家军服的北凉军听到动静,这才回过味来,赶紧四下逃窜。 叶昭言却没有给他们机会,早已准备蛰伏多时的杨副将截住了这群北凉人,将他们看顾在南郡城池内。 叶昭言一直站在城墙上,看着越聚越多的人潮汹涌向城池的南边逼近。 那是往南诏国的方向,也是距离楚离攻打之处很近的方向。 “少将军,我军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尽快赶去。”杨副将催促道。 “我知道了,杨叔。”叶昭言神色凝重,“我带三千精锐先行赶去救援,其余两千留下镇守城池,务必看牢这群北凉贼人!” 杨副将急忙劝阻道:“少将军三思啊,万一北凉还有伏兵怎么办?” 叶昭言微微一笑,说道:“北凉既然图谋北郡,就肯定不止一拨人马。” “属下知道少将军武艺高强,可是万一”杨副将仍然忧心忡忡。 叶昭言挥了挥手,转头扫过底下一个个满怀热血和期待看向自己的将士们,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话音未落,远方忽然传来震天的鼓响,骑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出发。 杨副将神情一肃,沉声道:“少将军小心。” 黄昏时分,叶昭言带领着三千精兵赶到了河西北郡的边界——北岭关口,这里驻扎着一支五千人的北凉铁骑。 这支北凉骑兵乃是故去的北凉王亲自训练的骑兵,每个士卒皆有骑射之术,而且骁勇善战,装备精良。 第二百三十八章 狼子野心 只是,奇怪的是,这样精良的队伍在前,北郡并没有沦陷,仅仅是城门紧闭。 叶昭言却看出了对方的打算。 即使北凉率先拿下北郡,免不得还是要与奉命取河西的叶家军死战一番。 即便他们与叶文轩有约定,但众目睽睽之下,效忠天禄的叶家军必然奋起力争,与北凉军队动真格。 这一战,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到兵不血刃。 事已至此,与其让北凉自己的耗费兵力物资取下北郡后再恶战一场,不如等天禄取下北郡之后他们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样一来,损失可以降到最低不说,还能佯装出天禄战后后继无力才让北凉有了可乘之机,赢得有理有据。 毕竟,东临帝并不好糊弄。 叶昭言命人敲响号角。 北凉的将士们纷纷从营帐中冲出,举着长枪和弓箭,严阵以待。 他们等待着这场厮杀的来临,一双双虎狼似的眼睛死死盯着北郡守军,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去。 叶昭言策马上前,抬高嗓音朗声喊道:“天禄叶家少将在此,奉陛下之命取河西之地!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话语掷地有声,响彻四周。 正当叶昭言等人以为又要再次血战一场的时候,北郡的城门缓缓打开,驶出一辆马车,上面坐着的正是郡守孙阎伍。 孙阎伍穿着一身青衫儒雅地走下马车,目光在城下停顿片刻,很快就转移到叶昭言的身上。 “在下北凉郡守孙阎伍,见过少将军。” “孙大人客气了。” 叶昭言淡漠地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孙阎伍身侧的管家很快递上一份文书到叶昭言跟前。 只见上面用方方正正的楷书写着一行字:“愿与贵朝签订协议,还望将军能够遵守诺言,莫要再兴兵戈,免得伤了和气。” 上面干干净净的,并没有加盖任何印章。 显然,北郡人并不相信这位天禄的军队。 叶昭言心中冷笑,这位郡守倒也是个谨慎的。 她眉梢挑了挑,看着孙阎伍道:“孙大人,我记得南诏国曾说过,你们河西不会与他国同流合污,如今这又是唱哪出呢?” 孙阎伍脸色不变,温和地解释道:“少将军,您有所不知,这并不是同流合污,只是我们河西与各朝素无瓜葛,犯不着因此引发战争,还请将军高抬贵手,莫再为难河西子民。” “哦,原来如此。”叶昭言恍然大悟状,旋即冷哼一声道,“孙大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叶昭言冷嗤一声:“当然是你们河西的守印和文书,既然要称降,如何能不交出这些?” 孙阎伍闻言脸色变了变,但依旧保持镇定的姿态,说道:“叶将军稍安勿躁,北郡派去南诏国的信使再过半日就会返回,待下官看过南诏陛下的书函便将这些都给您。” 叶昭言摇摇头道:“你们河西人本就没有诚意,这么拖延着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还不如我现在拿走,省得麻烦!” 孙阎伍连忙说道:“少将军息怒!下官绝不敢欺瞒!” 叶昭言看着他,一双剑眉微皱,眸色渐深。 孙阎伍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但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我如何相信你?” 孙阎伍咬了咬牙说道:“若是我欺瞒叶少将,愿遭受活剐之刑!” 他眉宇间隐忍不已,似乎真的害怕极了活剐之刑。 叶昭言见他如此决然,便说道:“好吧,本将暂且相信你一回,我再给你两个时辰的功夫。” 实际上,她也需要时间与北凉周旋。 “谢少将军体谅。”孙阎伍感激说道。 一个时辰后,远在南诏国边境的叶家军的探子收到了南诏国使者奔赴而来的消息。 见对方并未携带重军,叶家军的两名副将按照叶正平事先计划的策略带信前往。 叶昭言示意叶家军整顿一番驻扎在河西北郡一侧。 这时,一匹黑色的骏马从河西奔驰而来。 “少将军请等一等。”马背上,一名骑兵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叶昭言面前抱拳说道,“我家主子命我速度送一封信来给将军。” “好,呈上来吧。” 叶昭言接过书信,看着信封上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眼神闪了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果然是来者不善。 她接过信函展开看了看,顿时神色一凛,快速地把另一封信函折叠好塞进对方手中,吩咐道:“速去禀报你家主子,一个时辰后派使者来接洽。” 那骑兵看了看叶昭言早就准备好的书信,有些不可置信,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遵命!” 一人一马很快消失在小路上。 “少将军,那信上写的什么?”叶家军的陈副将问道。 “北凉世子派人送来一封亲笔书信。”叶昭言淡然一笑。 “信上说什么了?” “这个么”叶昭言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说道,“楚离要与咱们签署一份盟约。” 叶昭言将盟约的内容大致讲了一遍。 叶文轩此前未曾将真相告诉叶家副将,这些人并不知晓北凉的险恶用心,如今事情即将了结,叶昭言虽然不能严明北凉与叶文轩的约定,但是对方的野心却是时候公之于众了。 “什么狗屁盟约,咱们叶家军可不怕北凉人!”陈副将愤怒地叫嚣道,“少将军,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轻易答应北凉人啊!他们肯定是想利用咱们帮他们攻下河西!” 叶昭言看着这个年轻的副将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情势紧急,可由不得咱们不答应了!” 陈副将一怔,随即脸色大变,急声说道:“难道真的要与北凉签订盟约?不可以!少将军万万不能屈服于他们的阴谋诡计啊!” 叶昭言冷笑道:“你以为北凉人是真的想跟咱们签署盟约,相安无事地拿下河西北郡吗?” “少将军,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陈副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嗯,他们想用咱们牵制南诏国,让南诏国不敢贸然侵略。”叶昭言冷冷地说道。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只身前往 “如今,我军正是处在风口浪尖,南诏国又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儿小事和北凉起冲突呢?只怕这会儿已经派使者赶往河西,与咱们商量如何协调两国关系的事宜。”叶昭言看向河西的方向,眼神中满是冷意。 陈副将听闻,心中一震,连忙问道:“那咱们该如何做?是否应当与北凉硬战?” “不。”叶昭言沉默良久,缓缓吐出两个字。 “为何?”陈副将大惊失色,他不敢相信这般能干的少将竟然是个没有骨气的人。 “这个时候如何能反其道而行之?”叶昭言淡淡地说道,“既然对方提出这样一个建议,咱们自然要顺势而为,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苦心?叶家军可趁机来一个请君入瓮!” 陈副将闻言,心中豁然开朗,连忙说道:“还请少将军指点迷津!” 叶昭言微微颔首,看向河西方向的眸子中掠过一抹狠戾之色,“这次的盟约,咱们就先佯装应下了,到时候,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是,末将明白。”副将抱拳说道,心里也是恨极了北凉人。 一炷香后后,在叶昭言的要求下,郡守孙阎伍带着叶昭言一人进入了郡守府邸。 天禄的叶家大军令他们惧怕不已,但只身一人的叶家少将却不足为惧。 甚至,孙阎伍还在心中打起了利用叶昭言威胁叶家军的算盘。 不过,他也只敢想想,毕竟叶家军归属天禄东临帝,想必他们不会轻易为了一个少将做出什么屈服。 若把这人换成第一战将叶文轩,那倒是可能。 叶昭言到了很快深入郡守府邸,其中有一个巨大的园子,占地颇广,里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喷泉,花木扶疏,美轮美奂,简直堪比王孙的宫殿。 她心中暗惊,如此富丽堂皇,看来这北郡背后的倚靠非同寻常。 孙阎伍在叶昭言的要求下在书房内召集了北郡郡守和其他官员。 众人齐聚一堂,目光灼灼地看着坐在上座的叶昭言。 叶昭言看了众人一眼,清冷说道:“这次我前往北郡,乃是奉旨行事。” 话音刚落,郡守孙阎伍打断她说道:“不知叶少将让下官将众人齐聚一堂有何要事?” 如今身在郡守府,叶昭言身边又没人,他自然要拿出做派。 “郡守大人稍安勿躁!”叶昭言摆手阻止了郡守孙阎伍的动作,继续说道,“我乃奉陛下之令,前来接管河西的一切军务。如今应了大人的请求,暂时宽限几个时辰。” 她话锋一转,“只是,方才有人来报,说是南诏国派的使者身后似乎跟了重兵前来,来者不善,不知此举是何意?” 孙阎伍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眼底闪烁着犹豫的神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其余诸位官员见此,纷纷交换着眼神。 南诏国会如何做他们并不能预料,只是这种情况也曾被他们几人预想过。 若是一怒之下发兵,倒也合情合理。 见众人脸色各异,叶昭言诘问道:“郡守大人,不知此事该如何解释呢?” 众位官员看着叶昭言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之色。 这时,郡守孙阎伍终于想好了说辞,抬头看向叶昭言,沉声说道:“叶少将,这件事怕是有些误会,南诏国为何如此做,还要待他们到了之后,才能弄清楚。” “既然如此,大人承诺给本少将的东西是否还作数?”叶昭言目光灼灼地盯着孙阎伍。 孙阎伍闻言,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昭言。 “怎么,郡守大人不打算兑现自己的承诺吗?”叶昭言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冷冷地说道。 “少将军稍安勿躁,我这就带人前往南诏……啊!” 孙阎伍话没说完,突然惨叫一声,捂着脖子面色狰狞倒地,额头上冷汗淋漓,看起来极为痛苦。 叶昭言手中的暗器擦过他的脖颈,留下了一道不浅的血痕,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她一剑斩断了孙阎伍面前的桌案,阻止了几名想上前搀扶的侍卫。 众人大吃一惊,看向叶昭言的目光充满了忌惮之色。 叶昭言手握长剑横在孙阎伍的脖子上,目光冷漠无比。 孙阎伍瞪大了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利剑,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叶叶少将,你” 叶昭言冷冷地说道:“郡守大人,我最讨厌别人欺瞒于我!如果不想死,就按照我所说的去办,否则你知道下场!” 孙阎伍疼得冷汗直流,额头上青筋暴露,但却强忍住剧痛,艰难地开口,“是,是是!少将军请吩咐。” “本将不欲为难孙郡守,在南诏国使者到来之前,还请郡守将守印和文书交予我保管。”叶昭言语气冰冷地说道。 “不行!守印和文书岂能轻易交付?”孙阎伍大惊失色。 “怎么?你想食言?”叶昭言厉喝一声。 “不敢不敢……”郡守孙阎伍脸色顿时一白,立刻改口说道,“守印和文书都是南诏国赐予我等的,我们身为北郡的守护者,不敢冒着死罪轻易转交给任何外人,还望少将军体谅。” “你的意思是之前承诺给本将的都是假的?”叶昭言的脸上带着寒霜,手中的长剑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脖颈。 几名官员见状,想要据理力争的话也堵在了喉咙。 他们受孙阎伍恩惠多年,荣誉于他一体,此刻均是心有戚戚。 “不不是”孙阎伍的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连忙开口辩解道,“我等曾立下誓言,要为南诏国尽忠职守,守印和文书的转交,也要等南诏国点头!” “好一个南诏国的忠心耿耿的臣民!”叶昭言冷笑一声,暗含杀机。 孙阎伍吓得全身颤抖,脸色惨白如纸。 叶昭言见状,收敛起脸上的寒霜,说道:“既然如此本将就给你们一个折中之法!将这两件东西交予我一人,而本将就在郡守府待着,等南诏国上门谈判。若是谈不拢,便不叫我离开,如何?” “这这怎么行……这两样物品关系重大,岂能由少将军独自拿着?万一南诏国陛下怪罪下来……” 叶昭言不禁冷笑,“孙郡守,本将已经让步至此,你若是执意想死的话,本将倒是乐得成全!” ------题外话------ 感谢书友20220621220451579打赏的2000币和月票一枚,感谢大家的推荐票~ 第二百四十章 与虎谋皮 “不!不不不!少将军息怒,下官马上将守印和文书交给少将军!”孙阎伍连忙摆手。 “那便好!”叶昭言冷哼一声,收回了手中的利剑。 过了半晌,叶昭言总算押着孙阎伍在府邸的一处密室拿到了守印和文书。 拿到东西的叶昭言主动请众人安置她的栖身之所。 孙阎伍见她身怀要物又武艺不凡,如临大敌,将叶昭安置在府邸最深处的一间厢房,派了一百名守卫层层把守着要道,防止任何人前来接应叶昭言。 另一边,陈副将派出的信使早已抵达了楚离的军队,按照计划放下一封信便离去,未留下只言片语。 与此同时,叶正平的大军也已经赶赴北郡的南城门口,准备迎战南诏国派出来的使节团。 日暮降临之时,楚离带着一队身手不凡的轻骑,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北郡郡守的府邸后门。 此处来路狭窄,地面崎岖,不宜攀爬,楚离的军队给马蹄上了铁套,轻易地翻越了过来。 一行人进入府邸后门,待处理掉一路上把守的几十名守卫,他总算见到了正在厢房里休息的叶昭言。 叶昭言躺在床榻之上,背着身闭目养神,看上去并没有察觉到有人闯进了府邸。 楚离不由得皱了皱眉,这般毫无警戒之心的人怎能担当少将军一职? 他摇摇头,径直朝着床榻走去。 这时,叶昭言睁开双眼,一道银光从她袖中射出,朝着来人而去。 楚离脸色一变,身形一晃退出几丈远,与叶昭言拉开距离。 叶昭言慢悠悠地坐起身来,看向站定在窗户旁边的黑影,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阁下可是世子?怎么这么晚了才来,打扰了本将的清修。”叶昭言看向楚离,缓缓说道。 屋内没有点灯,昏黑的夜色中,楚离只能看见对方如翠竹般挺拔的身姿。 “本世子应邀前来,少将军是否该将守印和文书交给本世子?”楚离开门见山道,并不想与她多话,信中约定二人单独会面,他没有傻到只身前来,带了不少骑兵。 不过,还未弄清情势的时候,暂时的虚与委蛇是可以的。 想到这些,他就将骑兵留在了院子外,以待不时之需。 叶昭言挑了挑眉,说道:“既然是世子亲自来拿守印,那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楚离紧蹙眉头,他原本就不相信叶家军的人会这般讨巧,一路上怀疑了数次。 叶昭言淡淡一笑,看向楚离:“世子,本将要先拿到解药,才能将东西给你。” “就算给你解药,你便能只身一人活着离开这重兵把守的郡守府吗?”楚离淡淡看着叶昭言,语气轻飘飘的,“叶少将,你现在不过案板上的肉,哪来的资本跟本世子谈条件?” “若世子不将解药交予我,本将便不交出守印和文书。” “那本世子便先杀了少将军。”楚离淡淡说道,语调中透着浓烈的杀机。 话未落,他的长剑已经出鞘,带着凌厉的剑势朝着床榻上的人而去。 叶昭言不慌不忙,一招一式地化解对方的攻势,以防守为主,并不急着出招。 很快,楚离就明白对方的武艺远在自己之上。 “少将军若是嘴硬下去,不知道叶将军还有没有命等下去?”见无法奈何对方,楚离总算停下来攻势,“即便你武艺不凡,可以以一敌十,可本世子带着上百精锐骑兵而来,你承受得住吗?!” 叶昭言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她当然知道楚离不会按照她要求的做,她那般讲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将大军留在原地罢了。 “世子,若是守印和文书俱毁,便要再找这颁布文书的国度下发一次。到时候,不知道南诏国还认是不认?恐怕到时候想趁机分一杯羹的国都不止两三家吧?”叶昭言正色道。 楚离闻言,顿时怒气冲天,他倒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打了这般两败俱伤的算盘,实实在在地威胁到了他。 “你敢!别忘了你的性命可是掌握在本世子手上!” “哈哈哈”叶昭言仰天长笑三声。 楚离微眯双眼,盯着叶昭言:“你笑什么?” 叶昭言收敛笑声,“笑世子的天真罢了。” 楚离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真以为我送出那封信,就是等着任由你们北凉揉搓的吗?若是得不到我想要的,那我宁愿玉石俱焚!你信不信?”叶昭言冷笑道,语气中带着毫不在意的癫狂。 楚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冷看着叶昭言:“你真是一条叶家的恶狗!” 他不情不愿地摸向腰际,一颗丹丸落入手中,正是解开叶文轩蛊毒的灵药,“你要解药是吧?好,给你!” 说完,他便将丹丸扔向了叶昭言。 叶昭言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了丹丸,看一眼,随即放到鼻尖嗅了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几丝辛辣钻入鼻尖,让她皱了皱眉。 这种性状,与军医所描述的解药极为相似。 她仍旧有些不放下,用指甲挂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咽下。 片刻功夫,叶昭言便感觉到一阵灼热的刺痛从肚子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腹中剧烈的翻腾。 她的额头渗出了细汗,俏丽的脸庞因为疼痛显露狰狞。 叶昭言忙运功调息散毒。 这诡异的痛感让她终于能够确定,这就是蛊毒的解药。 连心蛊毒甚烈,只能以毒制毒。 楚离见她反复试探了半晌,终于失去耐性,冷哼一声:“叶少将,若不是本世子看在你身怀守印和文书的份上,必然不会任你如此放肆。本世子已经兑现诺言,还请叶少将将东西给我!” 叶昭言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世子,你的诚意只有这些?” “你到底还想怎样?”楚离皱眉。 “世子,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叶昭言道,“若是世子不能保我安全出了这郡守府,我又如何能将解药送去叶老将军那?” “送你出府?做梦!”楚离冷声道,“本世子的耐心已经被你耗尽,不想再浪费时间。若是你不肯乖乖合作,本世子现在便取了你的项上人头!” 第二百四十一章 自愧不如 叶昭言摇头,脸上露出嘲弄的笑容,她伸手点燃了桌子上的烛火,另一只手取出怀中的文书,“世子,既然你不信我,那我便让你看看我的决心!” “你!”楚离大惊失色,就着微弱的烛火,他似乎觉得眼前的面容有些熟悉,只是那份文书离烛火越来越近,已经容不得他多想,“我答应你!” 他不信他带着上百精兵还能眼睁睁看着叶昭言戏耍他不成。 这北郡的守印和文书,他是要定了!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北郡,绝对不能错过。 楚离刚带人将叶昭言送到府邸的中门,冲天的火光就照亮了夜空。 整个南苑顿时沸腾起来,各处火把高悬,尖叫声不断。 “世子,有敌袭!” “怎么回事?”楚离皱眉看向身侧的李管事。 没等二人出去一探究竟,赵统领带着几人冲了进来,神色慌张,“世子,南诏国的重军闯进城门来了!即将攻入郡守府!” “什么?“楚离脸色骤变,“他们什么时候到北郡的?!” “属下也不知。”赵统领摇头道,“属下派人出去查探,发现对方正好攻到了城门!” 赵统领一脸凝重,他们的大军远在北郡最北边,距离这里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脚程,一时之间是赶不回来了! 楚离为了防止天禄和河西的战火殃及北凉军队,特意隔了这么一段距离,没想到此刻竟然成了他们的软肋,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虽然他们也带着数百精兵,可南诏毕竟是上千骑兵,而且还占据有利地形,很快就要破门而入。 “世子,这可如何是好?”赵统领焦急的道。 “先撤离,等天明后回到北凉再行计较!”楚离吩咐道。 “是!”赵统领点头,转身带人冲了出去,“快撤!” 郡守府内乱作一团,惊呼声、叫骂声不断。 楚离脸色难看之极,他没想到南诏国竟然动作这般迅速,竟然直接破城而入,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想一举夺回河西北郡! 不过,我分明记得叶家大军就在北郡城外驻扎着,南诏要进北郡,至少要与他们交战一番,这么快就抵达,莫不是绕开了叶家军? 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他回头看向一脸平静的叶昭言,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咬牙切齿道:“你早就算准了我一定不会放过唾手可得的守印和文书,所以故意引诱我来到郡守府,然后让我身陷囹圄?” “世子这是冤枉我了,我困在郡守府,哪能算准你的心思。”叶昭言开始睁眼说瞎话:“若非世子,叶某今日怎能得到蛊毒解药,岂敢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再者,叶某身为天禄少将,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说罢,叶昭言叹息,一副无辜的模样。 楚离冷冷瞪向她:“你以为本世子会信吗?赶紧将守印和文书给我,否则本世子现在就将你就地正法!” 如今再去计较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他拿到东西回到北凉,北郡迟早是囊中之物。 “世子如今自身难保,还有空关心我等人的死活?”叶昭言笑盈盈道:“若是想要便自己来拿吧!”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楚离喝道,一脸的怒气冲冲。 叶昭言收起笑容,冷笑道:“我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说完转身往府外走。 楚离忙追了出去,两名贴身侍卫也跟了上来。 两行人一前一后飞快的往府外掠去,一路疾驰,转眼间到了郡守府的西侧门。 就在楚离被叶昭言如猫捉老鼠般逗弄地失去耐性,准备用暗器暗算对方时,叶昭言伸手往怀中一掏,将两件华贵的物件分别朝两个方向狠狠投掷向地。 楚离眼尖地看到两件东西就是北郡守印和文书,眼看着守印就要落地四分五裂,他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接住。 两名侍卫见楚离如此激动,知道东西非同小可,也扑过去护住了文书。 正在此时,叶昭言取出袖剑朝楚离射去,楚离闪避不及,顿时被一箭贯穿右肩。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衣襟,滴落地面,一路蔓延开来。 “卑鄙!”楚离捂住伤口,恼羞成怒的看向叶昭言,另一只手仅仅地护着怀中的守印,两名侍卫如临大敌,蓄势待发。 “论卑鄙,北凉人该当第一!叶某自愧不如!” 叶昭言一本正经地恭维道,让楚离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黑了。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渐近,楚离的身后,十几名北凉将士正飞速赶来。 叶昭言见时机成熟,轻笑道:“我叶家人言出必行,这两件东西就留给世子,告辞!” 说完,叶昭言施展身法朝府外而去,没有丝毫犹豫,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世子,您的伤势怎么样?!”一名侍卫扶着楚离,担忧地问道。 “叶家人言出必践?”楚离目光冰寒,一把拍开侍卫的手,“立即调动兵马追杀他!” “遵命!”那侍卫答应一声,转身带着十几人匆匆朝叶昭言离去的方向冲去。 楚离咬牙忍受剧痛,将守印藏在了自己的腰际,抬手拔出长剑,往郡守府的后门方向前去。 南诏国即将攻入郡守府,他必须马上带着守印和文书离开这里,回到北凉。 不管怎样都要保证守印和文书的安全,只有如此北凉才有希望继续控制河西,夺回北郡。 等他带着一行人一路冲到后门,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夜色中,这队人马的模样被隐去了,看不清具体有多少,只透出一片反光的深灰色的盔甲。 这陌生的盔甲颜色昭示着对方不同的身份。 这不是北凉的军队,更不是天禄的将士。 楚离眉头皱了皱,心中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没等他反应,冲天的怒喝已经响彻在耳边:“北凉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楚离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手持长剑纵身跳上墙头,跃至高高的屋脊,双足猛蹬,身形如箭矢般快速地攀爬。 下面的士兵纷纷拉弓搭箭,朝楚离射来。 几十名北凉轻骑挥剑阻挡攻势,奈何箭矢凶猛,很快重伤了数十人。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 第二百四十二章 蛊毒遗害 眼看寡不敌众,楚离一个旋身,躲开着箭雨,翻身上了房顶。 “拦住他!”一声中气十足的命令下,箭雨再次密集射出。 楚离刚刚跃起,身后便传来密集的破风声,数十支羽箭从他脚下飞过,眨眼便到达他身边。 这些箭矢都淬有药物,若是被射中,必然中招。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辣,提剑横扫,一连串的金铁相交声响起,羽箭齐根折断,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箭矢却是绵绵不尽,一波接一波的袭来,饶是他武功不俗,也难以抵挡。 就在他击落箭矢之后,忽然听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他连忙闪避,可惜晚了半步,后背被人偷袭重创。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躯踉跄着险些栽倒。 “世子!”一旁的护卫大喊着奔上来。 楚离站稳,扭头朝偷袭他的人看去,那是一名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男人,身材修长挺拔,穿着一件玄色锦袍,神态威严冷漠,目光沉凝锐利。 楚离认识他,这是南诏国皇帝的亲卫统领陈云涛! 想到此人这两年的不败战绩,他心中一凛,袖中一支竹筒花弹射到空中,炸开一朵璀璨烟火。 一众人看到他的动作,不由愕然。 “抓住他!”陈云涛厉吼一声。 他身边的六名亲卫扑过来,其余三百多精兵围住楚离。 楚离咬着牙迎上去,拼命的厮杀起来,他知道自己绝非陈云涛的对手,这些精兵也不可能放任他逃走付,只能寄希望于援军尽快前来。 另一边,叶昭言策马狂奔,直奔城外。 城门处,叶正平正带着一支叶家军接应,远远看见她便喊道:“昭言,如何了?!” 叶昭言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幸不辱命。” 叶正平松了口气,又是惊叹又是欣慰,叶昭言竟然只身一人将解药拿回来了。 等了几个时辰,他险些因为担忧带人冲进郡守府。 这三个多时辰实在难熬,每过去一个时辰,他的良心都要被炙烤一次。 若是叶昭言出事,他如何承受得起。 所幸一切顺利。 叶昭言正色道:“舅舅,我去给外公送药你暂且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待北凉大军入境,咱们再进行下一步!” 原来,叶正平早就与叶昭言约定好了使出这一计,让叶正平带着一支队伍快速前往北郡边境,接应住南诏国使者团,然后再以北郡守印和文书易主、北凉入侵的事实相告,劝服南诏国出兵拿回北郡。 甚至,为了让南诏国动手,叶正平作出了替南诏国照看后方的承诺,给了他们一记定心丸。 南诏国虽然将信将疑,不愿轻易出兵,还是派出了陈云涛前往郡守府外一探究竟。 他们还未抵达北郡,现行的探子就发现了北凉军队入侵的痕迹,更是从郡守府守卫口中得知了守印和文书丢失的消息。 而这时候,正好是叶昭言与楚离在郡守府最深处单独谈判的时刻,北凉轻骑都随着停在院子里,并不知晓外面的情况。 在叶正平的“好心”指点下,陈云涛在楚离唯一的退路上守株待兔,果然一击得手。 “好!”叶正平激动地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这支骑兵你带上路万事小心!” 叶昭言此去虽然没有多少危险,但叶正平一想到她只身犯险带给人的担忧,就心悸不已。 说罢,他便带着身后剩余的将士往北境而去,如今,他要将楚离被俘获的消息传出,让北凉派出更多的军队前来。 他接下来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赶在在南诏国权衡利弊放了楚离之前,让这场计划顺利进行下去。 叶昭言也翻身上马,带着一行人迅速往城外的密林驰骋而去,到了郊外一座荒山脚下。 她取出一块玉牌,在一棵木门上的凹槽处敲打数下,很快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条通道。 一群人鱼贯进入通道内,沿着通道一直走到尽头,推开厚重的石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幽静古朴的屋舍,屋中点着灯烛,照亮了整个屋子,摆设简洁素净。 看到叶昭言进来,屋中的老人慢悠悠睁开眼睛,正是奄奄一息的叶文轩。 在庆荃等人将他和军医丢在营地后不久,叶昭言留下的几名亲信就将他秘密送往了北郡附近一处安全的山林,只等叶昭言在北郡拿到解药,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服药。 北凉叶文轩失去联系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体内的毒素作祟更凶了几分。 叶文轩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却没有打算告诉他人。 他本来是抱着死志,打算一个人在此慢慢耗尽最后的时光。 北凉狡诈,即便完成了对方所求,拿到解药也是未知之事。 谁知竟然峰回路转,他还能活着看到叶昭言再来找他。 那双目光涣散的眼眸里悄然闪烁出几点泪光。 叶昭言,是最像他的一个叶氏后人,又与年轻时的清韵性情无两。 真是让他又疼爱又惋惜。 看到叶文轩的模样,叶昭言立刻跪下,泪流满面,哽咽着唤了声:“外公。” 叶文轩微阖的眸底划过一抹疼爱,叹道:“你这孩子,怎么又哭了?是不是没拿到解药外公本来就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 “外公,昭言拿到了。”叶昭言泣不成声。 叶文轩点点头,伸手想将叶昭言搀扶起来,手却无力地滑落,“既如此,还哭什么” 叶昭言见他力竭,拭干脸颊的泪水,扬声叫来一名侍女,吩咐她端来一碗汤药,亲自侍奉叶文轩喝下。 汤药温热甘醇,一股清香弥漫在鼻端,他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 只是,待叶文轩服下叶昭言拿来的那枚药丸之后,他的脸色再次变白,浑身颤抖不已,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这蛊毒,果然性烈” 豆大的汗珠滚下来,他咬牙坚持了片刻功夫,终于忍受不住剧烈的疼痛昏迷过去。 叶昭言慌乱起身道:“快请军医!” 不多时,两位军医急匆匆进了房间,把脉查验之后,都是一脸震惊:“蛊虫噬体将军身体亏损太过严重。” 第二百四十三章 初会南诏 叶昭言闻言呆怔许久,缓缓抬头看向床榻上躺着的老人。 叶文轩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如纸,呼吸若有若无,像是随时会断掉般。 正在这时,昏迷的叶文轩猛的张嘴喷出一口黑血。 两人大骇,连忙上前检视,发现黑血之中还夹杂着几丝金线般的血丝和一块黑色残渣。 “这是怎么回事?”刘军医问道。 “将军体内的蛊毒被逼出了。”张军医仔细观察了一阵后,松了口气:“这毒性霸道,好在将军体质强悍,否则真撑不过今晚。” “不过”,张军医顿了顿,有些犹豫,“这番折磨后下,恐怕将军以后不宜再操劳” 他没敢将话说得太直白。 叶文轩或许无法再如从前骁勇征战,这叫他如何敢直言。 叶昭言顿觉胸口窒闷,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倒过去。 两人吓了一跳:“大小姐,你别伤心,将军一时身子虚弱,日后可以慢慢将养回来!” “怎么会怎么会”叶昭言不可置信地看向叶文轩。 他此刻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凡又虚弱的老者,哪里还有半分第一战将的意气风发? 一向强悍勇猛,纵横沙场,征伐南北的外公,怎么就病得如此之重? 叶昭言心里涌起巨浪般的恨意,一双美丽的眼眸布满血丝,狠狠看向窗外。 戎马半生,英雄末路,如何不令人扼腕叹息? 两位军医看她如此模样,皆摇头叹息。 这叶大小姐看起来娇滴滴的柔弱,没想到心性如此刚硬决绝,这般模样,显然是恨极了害了将军的人。 “大小姐,将军交代过,若他昏迷不醒,叶家军但凭大小姐调动!”张军医提醒道。 叶昭言咬紧嘴唇,冷冰冰瞪着窗外的夜空。 天色朦胧之际,天上星斗闪烁,皎月高悬。 她望着明晃晃的皓月,神思恍惚。 叶文轩昏迷期间,北郡的战局必定会更加胶着,她必须与叶正平智取北郡城池。 她记得离开时,叶家军经历过几日来数次恶战洗礼,早已疲惫不堪。 而北凉边境驻扎着一万铁骑精锐,俱是骁勇善战,叶家军不能贸然行动。 与北凉正面碰撞,不是明智的选择。 叶昭言需要先取得南诏的信任,与其联手抗敌,将其势力收拢到手,才能做接下来的事。 叶昭言坐在椅子上沉吟了一会儿后,突然站起身,“帮我准备笔墨。” 她提笔写下几封书信,分别交给两名叶家亲信,低语吩咐道:“你们两人分别去南疆、南越,按照信上的内容,寻到南疆皇帝和南越王室的人,将这封信呈给他们。” 两人接了书信,恭敬应了声“是”,转身便欲离开。 南疆与南越毗邻,曾同属南诏,距离并不远,互通有无,互惠互利。 五年前,南疆王室的三皇子为谋取皇储之位,暗中勾结南越袭杀南诏皇室成员。 这才使得南疆与南诏国分离。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几国上下争论不休。 当初南蛮之祸,南越王室作为主要参与者,也难逃罪责。 因着三国之间的微妙关系,可以利用的地方太多了。 天下人来去皆为一个“利”字。 与南诏失去来往已久的两国,怎么会放过这样“援助母友国以结友盟”的机会。 叶昭言相信,二者必定前来。 而自己只要手握利诱,必定能够说服他们,利用三国之间的利益牵扯,一举迫使南诏对北凉拔刀相向。 临行前,她回头替叶文轩掖了掖被角,将那摊蛊毒装好,随身带走了。 天将明之时,叶昭言带着几位心腹和叶家骑兵来到了北郡郡守府外的官道上。 两支队伍在她身后的官道两旁齐列阵,每一支都由百余名身骑健壮骏马的叶家将士组成,一眼望去绵延十余丈开外。 叶昭言一身盔甲,英姿飒爽,身材挺拔,骑在马背上宛若一尊威武的神祗,令人移不开眼。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叶昭言带着几名心腹策马朝着郡守府飞驰而去。 郡守府门口,几名守卫早已等候多时,立刻迎了上来,躬身行礼:“叶少将,陈统领有请,请随属下来。” 领路的守卫在前面引路,叶昭言下马跟随,她身后的几名心腹却被拦在外面。 一名心腹持剑上前道:“你们这是何意?我等奉命保护少将军安危,为何不能进去?” “这事不是属下能够做主的。”守卫摇了摇头,语气诚恳,却没有丝毫惧意。 叶昭言挥手制止了那名心腹继续争辩,对那名守卫道:“有劳你们了。” “叶少将客气了。”守卫连连拱手。 叶昭言跟随他到郡守府正堂门口,守卫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屋内传来一道洪亮的男音。 叶昭言推门入内,就看见穿着铠甲的陈云涛站在屋内,正与一位中年男子低声谈话。 “你就是叶家军的少将?”陈云涛抬头见叶昭言到来,便问道。 他的语气说不上客气,叶昭言毫不在意,冲男子抱拳客气道:“见过陈统领。” 见对方无话,叶昭言大大方方地找了一处位置坐下。 正当叶昭言要力陈利弊开始劝服陈云涛的时候,身后的大门轰然被关闭。 一群身披银甲手执长枪的侍卫从四周蹿了出来,将门牢牢堵住 叶昭言眉梢一挑:“陈统领,这是什么意思?” 陈云涛淡笑一声:“叶家军的少将,本将军可担待不起。” “哦?不知本将何德何能,居然让陈统领担不起?” 陈云涛瞥了叶昭言一眼,漫不经心道:“本将听说叶少将是叶氏嫡系后人,叶家世代忠良,怎奈后辈庸碌无能,竟然败坏叶家声誉” “呵。”叶昭言轻笑一声打断他:“陈统领未免太过武断,怕是听信了小人谗言才有了这般误解。” 她话锋一转:“不过这种谣言不足为虑,毕竟没有实证,只凭猜测便妄加揣摩,实非君子所为。” “叶少将果然快人快语,本将佩服,既然如此,本将也不拐弯抹角。”陈云涛直截了当的道:“本将希望叶少将尽早退兵,不要扰乱南诏国与列国的交情,免得徒增牺牲,承担不起后果。” 第二百四十四章 循循善诱 叶昭言似乎早料到他会说这句话,并不慌乱:“不瞒陈统领,叶某这次前来,便是要与陈统领商议此事。” 陈云涛眉毛一挑,示意她说下去。 叶昭言不急不缓道:“叶某愿与陈统领携手共同攻退北凉。” 陈云涛哈哈大笑:“哈哈,这恐怕有点难办呀本统领虽有此心,可惜北凉未曾有侵犯北郡的野心” 他与楚离谈判之后,已经弄清了许多事,如今听到眼前这位叶家少将所言,顿时觉得滑稽无比。 “陈统领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叶昭言浅笑道:“北郡的手印和文书可都是北凉夺去了的。” 陈云涛笑意更深:“那些都是误会,是他人设计将东西放在了北凉世子身上。如今,他已经原物奉还了。夺去一说,子虚乌有!” 叶昭言笑笑,打断他:“误会?据我所知,这几日北凉世子带领大军在北境驻扎多时。陈统领,你莫非认为北凉此举妥当?” 陈云涛脸色不变,“叶少将有所不知,北凉驻军北境事出有因。正因为你们天禄派出重兵入侵河西,取下了南郡,眼看着就要吞下北郡,他们不忍心坐视北郡沦陷,这才出兵威慑。” 南郡并不直属他们南诏国,而是属于友盟西域的属地。因此叶家军攻下南郡之时,南诏国并没有出兵的理由。而北郡岌岌可危之时,他们本该出兵,却迫于国君的懦弱,仅仅派出了使者团前来说和。 谁知道叶家军竟然欺瞒他们北凉已经吞下了北郡,这才逼得南诏国君狠下心出兵。 “真的是这样吗?”叶昭言冷哼一声,“陈统领,叶某可不相信北凉世子会干出这样好心的事情来!他们为利而行,根本就没有半点情分,如何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陈云涛盯着叶昭言,沉默片刻,忽而笑道:“叶少将所言之事,我早就有所考虑。北凉世子楚离已经坦言,此举既是帮了南诏,也是帮了他们自己。河西失陷,北凉也会受到波及。” “哦?楚离竟是用这般说辞让陈统领信服了?”叶昭言笑道。“陈统领,北凉的行事风格如何,想必你都清楚,他们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可不仅仅是这点蝇头小利。” 陈云涛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皱紧眉头不再吭声。 他不否认,叶昭言所言确实属实,他很了解北凉人的脾性,他们贪婪又自大,往往着眼于最好的东西。 但凡他们看上的猎物或者东西,势必会不折手段掠夺到手,即便是损失惨重也绝不退缩。 他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波涛,镇定道:“叶少将,即便北凉有几分算计在里面,现在东西已经物归原主了。还有什么理由让本统领与你再废话呢?” “若是南诏国与天禄撤军之后,北凉去而复返”叶昭言嘴角翘起一丝弧度,笑容颇具嘲讽,“陈统领可想好了后果?” 陈云涛闻言脸上的笑容顿住。 叶昭言见状,又抛出了杀手锏:“陈统领,你我皆知北凉狼子野心,怎会轻易白白丢掉了这块肥肉?若他日北凉大军卷土重来,天禄相隔甚远,仅凭南诏国,陈统领可有把握抵御得了?” 陈云涛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冷漠道:“叶少将,此事你管不着,至于你说北凉有心觊觎我河西之地,纯粹是无稽之谈,这种流言不足为据。” 若是北凉心怀不轨,那东临帝掌管的天禄又能好到哪里去? 东临帝这些年频繁派兵征战,逐渐显露出几分称霸的野心,不得不令人忌惮。 他不认为从天禄手中能得到什么便宜。 陈云涛停顿片刻,话音一转:“倒是叶少将你,敢只身一人深入这重兵把守的府邸,还真是胆大包天,若是落在北凉手里,只怕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叶昭言微眯双眸,不怒反笑,慢条斯理道:“那依照陈统领的意思,应该怎么处置叶某呢?” 陈云涛冷哼道:“按律法,擅闯我国领土者斩首示众!” 叶昭言不以为意道:“陈统领不用拿这个吓唬我,叶某既然敢来这儿,自然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以南诏国和稀泥的做派,陈云涛还不敢杀了她与天禄结怨。 “你!”他猛拍案桌喝斥道:“你究竟有何企图?” 叶昭言不疾不徐的道:“我此番前来,自然是向陈统领表明诚意的。” 陈云涛嗤笑一声:“诚意?” 叶昭言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厅内众人,慢悠悠的道:“叶某不忍见南诏国被北凉蒙在鼓里,所以特来提醒陈统领,千万不要上了北凉人的当啊。” 陈云涛皱眉道:“这话怎讲?” 叶昭言道:“叶某先前在北凉的军机阁见到了北凉世子的亲笔信函,信中提及了河西战事。北凉世子的意思很明显,要趁天禄取下河西之后坐收渔翁之利。” 陈云涛脸色微变。 他对叶昭言的话倒是有几分相信,此前叶文轩前往北凉皇室待了一天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传言称,东临帝惧怕叶文轩被策反,派出督军前往河西。 他又想起北凉世子昨夜同他说的话——【陈统领,我们两国合作对付天禄,符合北凉的利益。】 当初他觉得北凉世子这番话很奇怪,却又不明白哪里奇怪。 北凉帮着南诏对付天禄,能得到什么利益? 若是按照楚离所承诺的来做,北凉不过博得一个友盟的交情,这与他们素来的原则十分不合。 此时听完叶昭言的话后,陈云涛终于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当时觉得北凉世子说话很古怪,原来北凉世子从头到尾都打着吞下整个河西的主意! 正在他心中怀疑顿生的时候,叶昭言开口道:“叶某特意带来了一份厚礼,助陈统帅识破贼人真面目!” 陈云涛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不动声色问道:“什么厚礼?” “陈统帅请过目。”叶昭言递给陈云涛一份奏疏。 陈云涛展开一看,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蝇头小字,竟是北凉威胁叶文轩替他们拿下河西的密谋。 这字迹他识得,是北凉皇室专用的一种字体,并不常见。 第二百四十五章 达成一致 陈运泰心中一凉,越发笃定北凉世子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可偏偏自己已经答应等天禄退兵就将他放了。 想到这里,他怀中的守印和文书变得滚烫起来。 对方这显然是拿这两件东西收买了自己的信任! 他暗骂自己糊涂,竟鬼使神差般听信了别人的谗言,还险些酿成滔天祸患! 现在骑虎难下,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过,对于眼前这位叶少将的话,陈云涛只信了一半,并没有完全信服。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心。 这时,一名南诏将士匆忙跑进来禀报:“启禀统领,北凉的铁骑大军正在五十里外集结而来!” 陈云涛豁地站起来,厉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调遣兵马了?!” “似乎是两个时辰前刚刚出兵。”南诏将士回答。 陈云涛脸色一凛,那时他正与楚离交谈甚欢,达成了约定。 没想到不过几个时辰,局势就瞬息万变。 他霍的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他们是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莫非是来援助我们对付天禄的?” “还有别的消息吗?” 那南诏将士道:“似乎还有两队探子正在赶来。” 陈云涛火速赶往府邸门口,叶昭言紧随其后,片刻后,几名轻骑从远处踏马而来。 他眼尖地看到领头之人怀中鼓鼓囊囊,似乎揣着什么。 待陈云涛打开信件读完,才发现这是南疆和南越带来的书信。 原来一个时辰前,在叶正平的设计下,两国于半路上与北凉大军会过面,还损失了不少兵将。 信中力陈北凉军扬言誓要踏平南诏大军,夺取河西之地报复南诏扣押世子之罪。 陈云涛手抖不已,信笺徒然跌落在地,叶昭言却没有去捡。 那信函末尾盖的两个印章赫然露出,已经昭示了一切,结合陈云涛的反应,信上的内容昭然若揭。 一切正是按照她与叶正平计划在进行。 她诱请来的两国援军,在半路就遇到了领兵等候的叶正平,在他的说服下,奔着与南诏和好如初目的的两国,自然答应了配合叶正平的计划,去试探北凉的心意,再以“为南诏牺牲的惨状”为由发出书函共同抵御外敌。 如此,最终守下的河西北郡也有他们的一分功劳,与南诏的关系也能缓和,才有机会恢复从前的待遇。 陈云涛慌忙捡起地上的信函,脸色阴晴不定。 他虽是领兵不过两年的武将,但也曾随父辈征战沙场多年,对于军队之事自然是略懂一二。 根据信中所述,北凉大军如此集结,气势汹涌而来,势要荡平河西。 而且这支北凉大军乃是精锐铁骑,装备齐全,训练有素,若是真冲着取下河西之地而来,恐怕不妙。 陈云涛立即朝门外走去,边走边吩咐道:“快去召集众位副统领和参将,速速议事。” 叶昭言不疾不徐跟在他身侧,漫不经心道:“陈统领不妨考虑考虑叶某的主意。” 陈云涛步履未停,不耐道:“叶少将若是无事,恕本统领不奉陪了。” 天禄无非是想分一杯羹,又会有什么好主意? 叶昭言勾唇笑道:“陈统领急什么,莫不是忘记了这郡守府还困着一个楚离?” “楚离?”陈云涛脚步一滞,回过头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叶昭言缓步跟了上去,语气淡然:“陈统领可知道楚离对于北凉而言意味着什么?让北凉退兵,不妨从此处下手,不过……” 她顿了顿,故意露出为难神情:“南诏国一向与北凉井水不犯河水,这次若是利用北凉世子强行让北凉退兵,恐怕会惹恼北凉,届时北凉兴师动众,直逼南诏境内,只怕不太妥当……” 她话还未说完,陈云涛就勃然大怒:“你这话是何意?你是担忧南诏国无法阻挡北凉铁蹄吗?” 他心中也知晓自家国君的优柔寡断,偶尔也暗恨国君软弱,可是这般被别国将领打脸,让他感到屈辱。 “叶某只是为南诏国着想罢了,要是有兵不血刃之法,又何必劳民伤财牺牲无辜百姓?陈统领不妨先行一试,若是北凉愿意退兵,那便算是陈统领高瞻远瞩,运筹帷幄。若是北凉不肯退兵……陈统领便要另寻良策了!”叶昭言嘴角挂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 最后一句话令陈云涛心底咯噔一跳。 他知道叶昭言的言下之意,若是北凉不退兵,得罪了对方的南诏国那便只能硬拼了。 如今南诏国内部尚不稳固,北蛮入侵,他们尚且需要借助他国的兵力才能抵御,更何况这次北凉是有备而来,兵强马壮,实力比他们强盛许多,若是没有外援,贸然出兵,只怕损失惨重。 到那时,南诏国只能将河西北郡拱手相让,甚至割地求和。 陈云涛陷入了沉思,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 叶昭言并未催促,等陈云涛抬起头,她才将怀中的一封书信拿出,在他面前展开。 这是一封亲笔书信,信的末尾盖着楚离的私章。 叶昭言并没有将书信交到陈云涛手上,但就着光亮,陈云涛清晰地看见了上面写的东西。 北凉竟然打着吞下河西再借此侵蚀周边三国边境领土的想法。 北凉,想做独一份的霸权大国! 陈云涛额头冷汗淋漓,如果真是这样,那楚离与他承诺的一切都是缓兵之计,真正的目的是利用他南诏国! 叶昭言见他看完,当场将信函碾成粉末,“此信乃是我军偷盗而来,若是传出来,恐怕伤及天禄的威名,还望陈统领保密!” 这信自然是伪造的,叶昭言如此果断毁去,除了“毁尸灭迹”,更是打着让对方信服之意。 在陈云涛凝重的面色下,她这才说出了此行的策略:“叶某带着诚意而来,也知晓陈统领的难处。陈统领不妨听我一言,让叶家军与南诏大军一同出兵,威慑北凉,让其知难而退。如此,南诏国既可以保全自己,又可以不得罪北凉。” “南诏与天禄一同出兵,又如何能够不得罪?”陈云涛不解。 叶昭言早就料到对方会有此疑虑,“此战之后,陈统领尽可以扬言是天禄请求南诏出兵,而非南诏本意!” 第二百四十六章 气势如虹 “此话当真?!” “我代表叶家军对陈统领担保。” 陈云涛沉默片刻,咬牙点头道:“好,那就依叶少将所言。只是,本统领有一个请求。” “陈统领但说无妨。” “我要在战前当着众军的面将叶少将的话公之于众,还望叶少将体谅!” 深谙兵法狡诈的陈云涛明白,战场之上的承诺并不能完全作数,他不能承受叶昭言出尔反尔的后果,才出自下策。 叶昭言闻言,并不气恼:“但凭陈统领做主。” 一炷香后,南诏军大帐中聚集了十几位身穿铠甲的将领。 陈云涛将叶昭言的计划讲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此战若是胜了,不仅可以消除河西北郡的危机,还可以威慑虎视眈眈的列国,这对于咱们南诏国地位巩固大有裨益,因此,本统领认为可以一试。” 不少将士听得热血沸腾,纷纷称赞此举甚秒。 陈云涛却眉头紧皱,心绪翻滚。 叶昭言所谓的威慑不过单纯的威吓,而非真正的以绝后患! 北凉若真有那般狼子野心,早晚会再次踏足南诏边界。 只是情势紧急,国君的任命在身,容不得他考虑长远,只得选择眼下最好的办法—与叶家军暂且合作。 这时有一名将领道:“陈统领,此番出兵是否有些冒险?万一败了,南诏国岂不是要受辱?” 南诏国势力并不强大,素来不与他国结怨,为的就是国君最为在乎的那份体面。 身为第六大国,若是轻易被人打脸了去,如何能维持尊荣? 另一将领附和:“是啊,我南诏国一向以和为贵,未尝败绩,若是出了事,颜面何存?” 这些将领们一方面欣赏叶昭言提供的这个计策,另一方面则担心万一出了岔子,惹得南诏国君怒火。 叶昭言见状,轻啜茶盏,扫视一眼诸位将领,摇摇头叹道:“诸位,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稍纵即逝,哪容得咱们犹豫?北凉国大军压境,不论是丢了城池退缩,还是被打跑,南诏国的颜面都会丢了个干净。与其这般窝囊,不如与我天禄一同击退强敌!” 众将闻言,一又是恼怒又是气结,这叶家军少将说话也太刺心了,一点颜面也不给人留。 大帐中一时陷入了僵局。 陈云涛这才摆摆手道:“诸位将士勿须忧心,咱们兵马虽不及北凉精锐,可也不弱,再加上叶家军骁勇善战,若是连区区一个北凉都收拾不了,那也没资格称为大晋第六大国了。再者,我南诏国绝对不会任由北凉践踏我国的尊严!” “陈统领此言有理,末将也认为值得一试。”陈云涛身旁的年轻将领上前拱手道,他初入战场,信奉激流勇进的战术,对这名天禄的叶少将颇为看好。 另一名将士闻言,也站出来附和道:“末将附议!我南诏男儿皆是勇猛之士,岂能畏敌怯战!” 半晌后,众军终于达成了一致,由叶昭言带兵押着楚离先攻、陈云涛领兵压阵,一同迎击北凉军。 两个时辰后,两方大军终于在河谷中遭遇了。 北凉军队排成密集队形,刀枪林立,整装待发。 陈云涛腰配青铜宝剑坐在马背上,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大军,脸色凝重至极。 叶昭言身披银白色的甲胄,英姿飒爽,率领三千叶家军浩浩荡荡向着北凉大军而去,很快就被埋伏在城墙上的北凉哨探发现,立时吹响号角,惊扰了正在行进的北凉军队。 两军对垒,旌旗招展,双方立刻激烈厮杀起来。 叶昭言骑马身在队伍前列,身形矫健如龙,一柄长剑宛如游龙一般,迅疾无伦,势如破竹,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杀伐决断,凶悍异常。 叶正平在不远处挥舞着长枪,每刺一次,北凉将士便倒下数人,尸横遍野,血腥弥漫。 在两人的勇猛冲击下,叶家军士气大涨,纷纷勇猛杀敌,展现了一贯的本色。 陈云涛身居后方指挥作战,见叶家军队战斗力不俗,即便面对北凉铁骑,也一点也不落下风,渐渐放松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叶少将确实是一员悍将。 他原本以为此人不过是武艺超群,没料到居然如此勇猛善战。 怪不得这人年纪轻轻就能够坐上这等位置,这样的胆识与魄力,实乃他拍马也赶不上的。 因着叶家军训练有素,将领指挥有度,一时间北凉竟然奈何不得叶家军分毫。 而以凶残著称的北凉军队有个特点,一旦冲锋陷阵,往往是一鼓作气,气势如虹,但若是久攻不下便会气馁,渐渐落入下风。 两炷香后,北凉大军的先头部队果然出现了明显的折损,伤亡不小。 即便如此,后面数量庞大的北凉军依然是个巨大的威胁。 这一切都被叶昭言看在眼里,而早在抵达河西南郡之前,她就已经与叶正平商议好了对策。 昨夜出发前,她还带上了叶文轩给她准备好的锦囊, 那是她亲手从那本兵书上总结出的对策,经过叶文轩的悉心研究被修改成了更好的方法。 叶家军以速战速决的猛攻为优势,对上短时间内凶残无比的北凉军,无异于硬碰硬,并不能完全占得便宜。 因此,叶昭言命这叶家军一开始猛攻以激发北凉军拿出全部实力,待对方进入状态,叶家军再佯装猛攻,一边防守一边假意支撑不及,以消耗对方的斗志。同时,全军以不惹人注意的速度缓慢后撤,让北凉先头部队逐渐进入叶家大军的范围。 就在叶家军越战越勇,第二批北凉军上阵之际,叶正平和几名副将带着埋伏在周边密林的两千精兵缓缓逼近战场,形成包围之势。 北凉大军的将领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只是他们人数众多,足有八千余人,并不惧怕眼前不过三千的叶家军以及后方畏畏缩缩的千余名南诏大军。 若是硬碰硬,赢得还是他们。 随着叶正平带领的军队形成了严密的军阵,将战场包裹在内,远处传来一声嘹亮尖细的号角声——“呜——” 号角声骤然停歇,远处马蹄翻飞,起滚滚烟尘,让人看不清内里的情形。 第二百四十七章 败局已定 浑身浴血的叶昭言收剑入鞘,转首踏入远方尘烟滚滚之中,片刻后,尘埃散尽,一位头缠黑布,身材高大的男子被她押着从尘烟里走了出来。 双方大军齐齐愣住了。 只见男子脚步踉跄,浑身血污,身上还绑着绳索,嘴唇被布条堵着,受伤不轻,似乎受了刑罚。 叶昭言将此人向北凉大军的方向一推,迫使他跪下,朗声道:“北凉世子楚离在此!” “什么?”北凉众将官们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诧。 陈云涛也睁圆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楚离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一个时辰前,叶昭言以天禄挟持北凉世子方能为南诏撇清关系为由,极力说服他将楚离交出来。 想到北凉的强势,陈云涛最终松口楚离转交到对方手上。 他能料想到叶昭言盘问楚离、甚至拿楚离要挟北凉的举动,却想不到她竟然如此大胆,将北凉世子折磨成这般模样! 陈云涛大惊失色,厉声喝问:“叶少将,你将他怎么了?” 要是得罪了北凉未来的国君,日后谁能承担得起北凉的怒火? 叶昭言微笑道:“陈统领莫急,叶某没伤他性命,只是教训了一顿。” 她随即喝道:“来人,把他头上的裹布撕掉!” 立即有将士扯开楚离头上塞着的布条,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面孔来。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楚离额角鲜血淋漓,皮肉翻卷,显然被折磨地极惨。 北凉军队一见此人,顿时炸锅。 “世子殿下……” 楚离怒目盯着叶昭言,恨不得吃其骨髓,嚼其肉。 叶昭言丝毫不怕楚离的怨毒目光,反而笑盈盈的道:“世子殿下,别来无恙。叶某敬您是北凉未来的国君,所以才留着您一条小命,您不必感谢叶某。” 楚离挣扎一下,张口欲呼,但刚喊出一个字,喉咙就像被火燎过一样,疼痛难忍,咳嗽起来。 他看着阳光下这张分外熟悉的脸,心中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那夜太过漆黑,他急着拿到守印和文书,顾不得前后,才没有识破这人身份。 而两个时辰前,在叶昭言用刑罚折磨他的时候,他豁然开朗。 能对他有如此刻刻骨恨意的,除了叶文轩的嫡亲后人,还能有谁? 而叶文轩膝下根本没有嫡传男丁。 他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情形,越来越笃定心中的猜想,眼前这名叶少将的脸与脑海中一个清丽的女子面孔重合起来。 “他”分明就是叶文轩的外孙女叶昭言! 她是来报复他来了! “世子为何这般盯着我看?” 楚离咬紧牙齿狠狠瞪着她,“你是叶昭......” “慢着。”叶昭言扬声打断楚离的话,淡淡瞥他一眼:“我劝世子安静一些,免得自取屈辱。” 楚离目眦欲裂,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叶某听闻世子智谋深远,胸襟宽广,难得贤明,因此叶某想跟世子谈笔买卖,不知世子意下如何?”叶昭言语气轻描淡写。 楚离阴狠道:“你休要猖狂!你真当自己捏着我就能为所欲为吗?北凉可不会傻到任你予取予求!两军交战,你天禄不过以卵击石!” “世子殿下果然好气魄,可惜你们北凉军不争气呀。”叶昭言摇头叹息,“世子殿下不妨猜猜,方才两军对战,北凉战况如何?” 楚离沉默下来,他已经察觉到北凉军不如叶家军。 只是北凉大军数量惊人,天禄也无法奈何。 叶昭言神态闲适,“八千北凉军在列,叶家军士气不减,以一千精兵狠挫两千北凉军先头部队。” 楚离脸色微变,阴冷地盯着叶昭言,恨不得生啖其肉。 他万万没有想到,叶昭言居然这般强硬,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公然对付北凉大军,难道就不怕剩下的北凉军反扑吗? 叶昭言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虽然叶家军不弱,但叶某不想弄得两败俱伤,伤了两国和气,故此,才请出了世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楚离用沙哑的声音艰涩地质问。 叶昭言继续道:“只需要世子答应让北凉投降退兵,我保证放了世子。” 楚离忽然哈哈大笑,笑得泪水都流了出来:“叶昭言,你太小瞧我了,你真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徒吗?” 他根本不相信叶昭言一个天禄将门之女,敢冒着挑起两国纷争的风头,真的伤他性命。 “北凉大军虽然凶残,可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惧内乱,不能群龙无首。若是世子因为两军对峙而死,还剩下谁又资格掌握军权?”叶昭言低下头,凑近他,“世子怕是不知,楚渊已经同他母亲从北凉出逃了。” 这句话,就像一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水,瞬间掀起滔天波浪。 北凉并不只有楚离一位皇子,比他更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原本是被囚禁多日的楚渊。 楚离的瞳孔蓦然缩紧,楚渊竟然逃了! 若是他死在这里,楚渊极有可能上位,这样一来,等于天禄隐隐得到势力。 到时候,说不定东临帝还会奖赏叶家。 如此两全其美的法子,难保叶昭言不会利欲熏心真的起了杀心! 自己千算万算竟然没有算计到这一点! “你......”他终于开始害怕了。 叶昭言抬眸望着北凉大营的方向,淡淡道:“世子,只要你愿意投降,我保证,我麾下的将士绝不伤害你一根汗毛,将你安然无恙地送回北凉!” 北凉大军内乱成一团。 北凉军士们纷纷叫嚷着让将军带兵攻击叶家军,而楚离则被叶昭言控制住了脖颈,只要她稍一发力,就能扭断楚离的脖子。 北凉将士虽然愤怒咆哮,可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世子被俘虏了,不能再贸然出手。 若是世子死了,那北凉的局势就会岌岌可危。 所有的权力轮盘都会被打乱重洗。 这对于如今在场手握权力的北凉权臣和将军而言,不是好事。 这时,陈云涛策马过来,沉声道:“世子,既然我们已是败局已定,不如投降吧。” 他不得不佩服,叶家军这一盘棋下得极好。 ------题外话------ 最近几天很忙,昨天的更新没有来得及精修,不好意思。 第二百四十八章 北凉秘密 楚离闭上眼睛,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场战役,已经不仅仅是胜负的问题了。 此战一败,他在北凉的威势必然大减,不经过一番周折是没办法恢复的。 这期间,若是天禄作妖,北凉只会更加难以抗衡,占不到一点上风。 北凉先锋将士见叶家少将捏着楚离迟迟不放人,更加骚动起来。 堂堂一国世子宛若阶下囚一般被敌国的将军扣押着,如何能叫人咽下这口气? 正在此时,一名威猛的北凉副将忍无可忍,将手中的弯刀狠狠朝着叶家军的方向投掷而来,瞬息之间就到了叶昭言跟前。 叶昭言并不慌乱,千钧一发之际,她将手中扣押的楚离一扭身,让他正正对着那飞旋而至的弯刀。 阳光下,刀刃银光锃亮,映照在楚离的瞳孔里,越放越大,朝着他的脑袋飞速靠近。 他有心躲避,奈何叶昭言的脚死死抵在他的膝弯处,让他动弹不得。 “世子!”北凉军方向爆发出一阵阵惊惶的呼喊,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就在楚离躲避不及的瞬间,叶昭言一巴掌拍在他的右脸,让他猝不及防被打得偏头,堪堪错开了那把弯刀。 北凉军看着表情惊怔、右脸红肿的楚离,又是庆幸又是愤怒。 沉寂片刻后北凉军纷纷大骂了起来,一个个挥舞着武器朝着叶昭言的方向扑杀过来,似乎要将这个罪魁祸首砍死泄愤。 叶昭言望着气势汹汹的北凉军,挥手斥退了上前的叶家军,她抓着楚离挡在自己身前,高喊一声:“住手!再往前三丈,世子人头落地!” 扑杀过来的数十名北凉军闻言,不得不停住脚步。 只是,他们身后的骑兵们却齐刷刷举起弓箭对准了叶家军的方向。 仿佛只要楚离一下令,他们便会齐射,让这群卑鄙无耻的天禄贼子葬身于箭雨之下。 楚离却似乎已经忘记了生死,眼神空洞而茫然地站着。 他做梦也料想不到,自己会有如此狼狈落魄的一天。 看着北凉军中那一片混乱,他心脏剧烈跳动,仿佛预感到自己的命运将会发生改变。 “世子如此犹豫不决,只会徒增烦恼,惹得北凉大军进退两难。” 叶昭言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楚离猛然攥紧拳头,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这么多年,他苦练武艺,为了夺得皇位,甚至不惜背叛父王。可他没想到的是,到头来,他居然落得这般境地,被人抓住了软肋,不仅差点输掉了皇位,连性命岌岌可危。 叶昭言见他心旌动摇,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件层层包裹的东西,掀开一丝布角,放到他眼前。 楚离的瞳孔骤然收紧,“是你!你居然......” 叶昭言低低地笑了几声,“这件物品,世子想必很熟悉吧?” 那是一枚印信,金黄灿烂,正中镶嵌着一颗宝石,熠熠生辉。 “那是什么?”陈云涛不解地问。 叶昭言低笑了两声,“你猜。” 这枚印信正是楚离势力费尽心思想要寻来的最后一件东西——代表北凉王身份的印章。 而盖在那封诏书上盖着的印章,自然是焉织姬趁着北凉王死后秘而不宣之时伪造的。 原本,楚离等人翻遍北凉行宫都遍寻不到,便以为这印章定被北凉王的人带离了北凉境地,才致使踪迹全无。 没想到他们都想岔了。 而多次怀疑此印就藏在北凉的焉织姬竟然是唯一想对了路子的人。 只是因着她低微的皇室女子身份,诸位大臣并没有将如此“妇人之见”看在眼里。 想到暴露在人前的这一切秘密,楚离咬紧牙关,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流下来:“纵然你知道了又能奈我何!” 他一边哭一边笑,整张俊朗的脸庞扭曲狰狞,看起来狼狈至极。 这番秘闻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难保其他势力不会拿来做文章,甚至以此为由扶持楚渊上位,推翻他的势力。 虽然他地位稳固,但伪造诏书之错,必定为人诟病,成为他称王之路的最大障碍。 更何况,楚渊背后还占着一个东临帝,那狡猾的老匹夫心眼颇多,怎么可能放过这样分一杯羹的机会? 如今,他唯一寄希望的地方就是,叶昭言没有那个智谋想到这些关键,就算想到了,也没有胆量挑起北凉两股势力纷争。 叶昭言看着他悲戚绝望的样子,心中了然,若是放在不从前,楚离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而如今,因着身陷囹圄遭难不已的叶文轩,以及冷眼利用叶家的东临帝,叶家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或许,各国之间能够保持互相制衡,才是叶家能够屹立不倒的生存之道。 叶昭言收回思绪,将印信放入怀里,神色冷淡:“世子殿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楚离霍然转首,“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昭言微微勾唇:“世子先答应投降,我再告诉你。” “我要是不答应呢?” “若是北凉世子肯配合令北凉大军退兵,你我皆大欢喜。若是北凉世子仍旧冥顽不化,那就别怪叶某不留情面,让......”叶昭言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不可闻。 楚离还是凭借那唇形的闭合,猜到了那几个字——“让北凉江山易主。” “什么意思?”楚离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昭言,“若是我答应退兵,你就能不屑露那个秘密?” 叶昭言不置可否,“叶某不知世子在说什么,世子光明磊落,又哪里来的秘密值得泄露?” 楚离闻言,忍不住抽气一声,压低声音道:“你们竟然舍得放了?不想着让楚渊登基?” 叶昭言露出为难的表情:“世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楚渊如何敢做这般越位之事?” 楚离冷冷注视她许久,最终吐出几个字:“我答应你。” 叶昭言勾起嘴唇:“世子果然英雄盖世,识时务者为俊杰。” 楚离道:“但我也有个条件。” 叶昭言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正好叶某也有一个条件,世子请先讲。” 楚离道:“我要见皇兄,亲口问他,他究竟想要什么,好好补偿他。”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战而胜 他这话说得讨巧,背后的目的却是昭然若揭,他要再次将楚渊擒住囚禁起来,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叶昭言笑了,“我劝世子还是打消念头吧,楚渊如今与你隔着旧仇,怎么可能会见你,除非……” 她压低了声音,“除非你将北凉拱手相让!” 楚离眯起眼睛看着叶昭言,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不让他知晓楚渊的下落了。 楚渊的存在和那封假诏书的秘密,于他而言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 叶昭言显然也想到了这层利害关系。 “楚渊母子的性情,我想世子比任何人都清楚。”叶昭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世子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遵守君子协议的。” 若是将楚渊交出,楚离将他废了,到那时,即便有人再揭穿假诏书的秘密,也无人能与楚离相争了,那些站在楚渊一边的老旧臣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辅佐北凉这位皇子。 这样的道理,叶昭言又如何想不到。 楚离闻言,闭了闭眼睛,心中不安。 接下来数年内,在那群老旧臣还活着的每一年里,只要一日找不到楚渊,他就一日不得放心。 “只要世子信守承诺,叶某保证,楚渊永不踏足北凉。”叶昭言低声道。 楚离睁开眼,颓然苦笑:“你赢了。” 他输了,彻底输给了眼前这个女人! 短短不过半月的功夫,就败得体无完肤。 这场仗输赢已定。 “世子果然识时务。”叶昭言笑吟吟地夸赞了一句,“既然这样,那就请世子写下降书,随我等前往阵前谈判。” 楚离默然应下。 很快,北凉世子即将写下降书命北凉退兵的消息就传到对面的北凉大军。 “放肆!”听闻楚离松口欲降,北凉大军顿时炸锅了,纷纷怒视着叶家军的方向,大骂道,“区区一个少将,凭什么左右我们北凉的未来?!” 这边,叶昭言对两名副将吩咐道:“送楚离去西边城墙血书降文,我要亲眼看着北凉退兵。” 待到楚离的血书被呈到北凉军前,北凉大营内一片哗然。 “敢逼我们退兵?以为我们怕死不成?” “世子定是迫于无奈才写下这东西!” “放屁!我看这分明是那叶家的畜生伪造的!世子心性坚韧,怎会轻易屈服!” “杀了叶家少将,杀了他!” 北凉士卒愤懑激愤地叫嚣着,挥舞长刀向叶家军冲了过去。 他们的武器大多是长枪或弓箭,射程较远,但叶家军同样擅骑射,一时之间,两军先锐交战,打得不可开交。 叶昭言见状,亲自押着楚离走到阵前。 在她的示意下,楚离冷漠地扫了众人一眼,无奈道:“本世子自愿降敌,与任何人无关。” 叶昭言笑着望向楚离:“世子果然是个聪明人!” 楚离没有吭声,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恐怕叶昭言比他想象地还要更加聪明,他终究是看走眼了。 楚离被一行重兵押着往北凉大军而去,正当他准备与北凉将领交涉时,叶昭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世子留步,该轮到世子答应叶某的要求了。” 楚离回眸,眼前一花,一颗带着异香的冰凉物件塞进了他嘴巴里,在他本能地想要吐出来之时,一阵捶打的痛感从腹部传来,迫使他不得不吞下那颗东西。 叶昭言收回脚,嘴角噙着冷酷的弧度,“吃过这种毒,就不必担心世子反悔了。” 楚离目光凌厉逼人:“叶昭言,你!本世子分明已经答应了你,你还要用一粒毒丸要挟我!真是好狡诈!” 毒丸?正上前接应的北凉将领见状,面色大变。 他原本打算刺杀叶家少将的想法骤然消失,只剩下恐慌。 若是楚离在此刻身死,身负接应之务的他也要陪葬。 “过奖了,这是北凉皇室教会我的。”叶昭言微笑道,“我想,这东西世子会很快用得上的。” 她扬鞭催马向敌营走去,其他的将领跟在后面,气氛沉闷得可怕。 楚离被押着紧随其后。 叶昭言看向北凉军队中央那顶华美大帐,笑容温柔:“世子殿下,现在该考虑的是你的安危。去吧,告诉他们,若不退兵,你就会暴毙在此!” 说完,一行重兵押着楚离往大帐而去。 楚离被推搡着往前,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颤抖。 这就是叶昭言的报复吗? 北凉大帐之中,北凉国师坐在上首位,听闻外面的喧闹声之后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慌忙道:“启禀国师,世子降了。” “降了?!”北凉国师猛地站了起来,怒喝道,“混账东西!” 一炷香后,北凉世子将在一刻钟内暴毙的消息在北凉军中传开了。 北凉的战车缓缓开拨,北凉人高喊一声:“撤!” 大军以极快地速度往北凉的方向退去。 叶昭言刚到城墙下,北凉的大军正像潮水般退去。 楚离站在城墙之下,眼睁睁地看着北凉军在半个时辰内撤退得干干净净。 直到此刻,他仍旧有些恍惚。 叶昭言走近他身旁,“世子可是觉得我太残忍了?” 楚离心中百感交集,最后却化作一声叹息:“我输了。” 叶昭言站在他的旁边,含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楚离瞥她一眼,没说话。 叶昭言继续道:“世子殿下的诚信,让叶某很佩服。” “我早该猜到,你们叶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只是我没有想到,挫伤叶文轩之后,叶家还能站出来一个女人为他讨回公道。”楚离道。 叶昭言似笑非笑:“世子殿下这番褒奖,让叶某汗颜。我虽是一介女子,却也不会忘记叶家组训,必然替外公报仇雪恨!” 楚离看向城楼下方,北凉军队已经渐行渐远,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日,天禄会臣服于北凉。 “东临帝昏庸无能,好大喜功,迟早会毁掉天禄。” “这不是世子该操心的事!”叶昭言神色冷峻道。 东临帝稳坐数年的江山该有些危机了。 而叶家,也不能重蹈覆辙,再像从前一般,老老实实地做一条痴傻的忠犬,世代戎马,却最终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题外话------ 今天事情多,下午细细修改了才发,所有晚了。 第二百五十章 拜别众人 她需要眼前这微妙的势均力敌,不仅仅是为了让那嗜血的君王止战,更为了叶家的生死存亡——如果可能,她甚至希望能够恢复叶氏一族的兴盛。 喧嚣自远方传来,叶昭言抬头望去,湛蓝的天幕下,是涌动的人潮。 北郡城中的百姓们也都知道了楚离投降、北凉退兵的消息,纷纷跑到街头欢呼雀跃。 一瞬间,城门口热闹非凡,几乎堵满了前来的百姓。 “北凉大军终于退兵了!” “哈哈哈……北郡还是从前的北郡!” “北凉军队不堪一击,我就说他们肯定撑不住几日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听说这次多亏了那叶家军” “别胡说!天禄狗贼与那北凉人都是一丘之貉!” “也不能这样说,咱们城中百姓可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那又如何?谁知道叶家军到底是不是好心,说不定他们是想利用我们呢!” “呸,你懂什么?那叶家军根本没有想害我们,不然哪来如今的安宁?!” “安宁?你看看南郡如今可还有安宁?我看他们就是想趁火打劫!” “嘘!小点儿声,你不要命了吗!” “哎哟!你掐我干嘛!” “闭嘴!” 百姓们议论不已,半晌后,一匹骏马飞驰而来,停在了城门下。 叶昭言翻身下马,走到了城楼边上。 “我们叶家军奉旨攻入河西,绝不允许北凉军祸乱我边境!”她朗声宣布。 这个声音穿透云霄,响彻整个北郡城门。 围观百姓听清她的话语之后,皆是愣怔片刻,旋即议论纷纷,这人言下之意就是,河西北郡之所以能守住,他们天禄的叶家军功不可没。 “怎么会这样?我听说是陈统领带兵压境,叶家军迫于无奈才难不成他们是自愿帮忙的?” “你懂什么?他们可是天禄最为骁勇的叶家军,此战若是没有他们,这河西说不定就被北凉军踏平了!” 叶昭言并未理会百姓们的反应,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转身驭马朝城楼下方的楚离行去。 叶家军众人静立在原地,看着叶昭言越来越近。 她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绾起,一袭银色盔甲上染着鲜血,秀丽的脸庞上没有表情,双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看起来异常冰冷。 楚离的目光也跟随着叶昭言的一举一动。 北凉皇宫深藏的那副美人画像与眼前之人再次重合,一点点敲击着他的脑海。 这样一个奇女子,这般惊人的巧合。 或许,他所面临的困境还有转圜的余地。 叶昭言走到楚离面前三步距离的地方,在马背上低头审视着他:“世子殿下,现在你是自己跟着我的人回北凉,还是我派人将你绑了送回去?” 楚离默然,如此丧失尊严的回国方式,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的。 看来叶昭言还想利用他杀一杀北凉威风。 想到体内还有一枚毒丸,他没有回绝。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楚离忽然露出一个略显凄惨的笑容:“还请叶少将派人护送,让本世子安全抵达。” 说完,他低低地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大口黑色的淤血。 叶昭言眼眸微垂:“放心吧,叶家军素有仁义之称,既然答应过了,便一定不会食言。” 楚离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他总觉得体内的毒物不简单。 不过,叶昭言既然敢当着三军的面作出了那般扬言,就打定主意不会再害他性命。 一阵疼痛袭来,楚离右手按着左腹,脸颊上浮现一抹病态的红晕,“解药” “等到了北凉,世子就好过了。”叶昭言将一个布包交给亲信,吩咐道:“送世子殿下。” 几名将士上前,一左一右地架着楚离,将他扶进了一辆马车。 楚离瞥见那带着布包的将士一路紧跟着他,总算放下心来,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就是解药。 叶昭言说完,翻身上了马,领着叶家军军队浩浩荡荡地撤离了。 楚离坐上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里,被看守在侧的叶家军押送着,缓缓从小路赶往国都。 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渐渐远去的城门,他默默扼腕。 他从未想过,自扃居然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那颗猝然吞入腹中的毒药,成了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随时会落下,仿佛只要他稍微有点不慎,便会立即毒发身亡。 他只想早些抵达北凉,服下解药。 车辆缓行,一路颠簸,直到他被送到北凉边境。 叶昭言与南诏国大军在北郡边境停驻下来,商议战后事宜。 东临帝的传书还未抵达,叶昭言以叶文轩之名派遣使节与叶正平前往联络南诏王室, 北凉与南诏毗邻而治,历代两国关系极佳,如今北凉与南诏有了嫌隙,实乃天禄的机会,叶正平一番旁敲侧击之下,南诏国主立即拟定了这份诏书,让使者恭恭敬敬地将叶正平一行人送出。 叶正平走的时候,怀中正揣着南诏国君“两国结盟,共谋大业”的诏书。 在叶正平出使南诏的时间,叶昭言也没有闲着,她带着一支队伍来到了奔赴至通往南越国的要塞,见到了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楚渊。 这是个年轻高瘦的男子,他的五官虽然不似楚离那般刚毅英挺,但是却有一双极亮的凤眸,眉宇间隐隐透出锋芒。 他穿着一身玄衣劲装,腰间佩剑,端坐在马背上,一点也没有逃亡的落魄。 因为囚禁多日而不见光,偏白的面色让他看上去有三分羸弱,削弱了身上的锐气。 叶昭言勒住缰绳,沉声开口问道:“阁下就是楚渊吧?” “正是。”楚渊拱手回礼。“你就是叶家的少将军?” 叶昭言神情淡然:“不错,叶某特地前来相送,还望殿下珍惜此次机会,安心上路。” “叶少将军的提醒,我铭记在心。”楚渊颔首,“不知母后” 他欲言又止,想到今后几年里要隐姓埋名,不得与萦心公主相认,心中就涌起一阵涩然。 叶昭言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掠过,最终移向了北方:“她在北凉皇室很好。” 楚渊松了一口气:“多谢。” “只要你不回来,她便永远安然无恙。” 只要楚渊一天不现身,楚离一天不能坐稳江山,萦心公主就能保全自己。 还有什么比一个拥有失踪嫡子的母后更让人忌惮? “嗯,”楚渊低低地应了一声,心底泛酸。 叶昭言扬鞭驱策,率先离开。 凝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楚渊目光飘向北凉。 这次一别,怕是再也不会有再见之日。 他闭上眼睛,掩饰掉眼角的泪意,多番政变之后,他们母子能够活下来已是不易。 流落在外听来艰苦,比不得从前,却是另一层意味上的自由。 母亲也不必再为他委曲求全、担惊受怕。 如此甚好。 “主子?”侍卫低低的呼唤让楚渊回过神来。 他看向那些已经打点好行装的侍从,一声令下:“走——” 第二百五十一章 荣归锦都 叶昭言带兵返回南郡,再次抵达上次那出荒山脚下。 远远地,一个挺拔的身影就立在一扇木门前,怔怔地等待着。 正是叶家的主心骨,叶家军最牵挂的叶文轩。 这一次,叶文轩没有闭眼躺在密道深处,而是好端端地站在山下迎接她。 “外公。”叶昭言下马,待走近了才发现他竟然拄着一根拐杖,之时那拐杖又细又小,立在身旁不甚显眼,才让人忽略了去。 她心中蓦地一颤,即便他病得如此,也不愿丢失身为第一战将的骄傲。 仔细看去,叶文轩的身子依旧高大,却变得消瘦,原本乌黑的鬓边竟然又生出了几缕灰白。 他抬头打量了她片刻,“没受伤就好” 叶昭言伸手搀扶住叶文轩,语调难掩激动:“外公,您怎么出来了?” 叶文轩的目光温和慈祥:“你做得很好。” 说完,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鲜血,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动了几下,那高大的影子在萧瑟的夜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叶昭言吓了一跳,忙取出帕子替他擦拭嘴边的血迹,“外公你的身子” “无碍”,叶文轩缓了缓,苍老的面孔有些潮红,却挂着慈祥的笑,“外公老了,这辈子活得够久了” 听着这话,叶昭言的鼻尖顿时一酸,流泪不止,“外公若是有恙,昭言也无法安心存活于世!” 她心里清楚,这次战事虽在东临帝扩张领土的计划之内,却是因着自己这枚导火索而发。 至于萦心公主为何刁难于她,叶昭言至今都没有想明白利害关系。 难不成是与东临帝串通好,故意拿她做文章引得叶文轩出征? 她无法相信这样的巧合。 叶文轩拍了拍叶昭言的肩膀,示意她冷静,“外公老归老,还是能再帮你挡枪挡箭几年。” 叶昭言擦干净眼泪,握住叶文轩冰冷的手掌,“几年怎么行,我要外公长命百岁!” “你这孩子”叶文轩无奈地叹了口气,“长命百岁哪有那么容易!外公不用你担心,倒是你” 他顿了顿,目光柔软:“昭言,你可是答应了外公,回到锦都就早些找个如意郎君。” 叶文轩没有忘记北凉当初威胁他的东西,即便那东西毁了,只要叶昭言还存在于世,难保他们不会以此算计。 让她早些嫁人,不过是抱着侥幸的想法,终究是无奈之举。 叶昭言的眸光瞬息万变,许久才慢慢道:“昭言明白。” 她知道,叶文轩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更不会拘束着自己的子嗣,甚至强迫他们做不喜欢的事。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避开危险? 还是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道:“外公,若是昭言愿意带着叶家军同外公守护天禄,终生不嫁……” 叶文轩眼睛徒地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叶昭言从小便这般喜欢舞刀弄枪,一定幻想过同男子一般征战四方。 只是,他以为叶昭言随着慢慢长大,便会明白身为女子该有的去路,慢慢忘记年少时的那些幻想,学着做一个安稳于室的妇人。 他终究是低估了这孩子。 半晌,叶文轩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说道:“昭言,河西之战,你做得极好,我叶家军的风骨,你没有丢,更是增添了叶氏的荣耀。只是,这般荣耀并不能长久,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当他说出这番话,自己的心也碎掉了一角。 “外公,我……” 见叶昭言眸中的光华瞬间湮灭,叶文轩心中抽痛,“外公知道你心中所想。你自小就给了外公无数惊喜,是我叶文轩的骄傲。如今,外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能安稳幸福。” 他又何尝不希望叶昭言像他一样做一名征战沙场的骁勇将军? 就算叶昭言愿意如此隐瞒性别,继续领兵征讨,维持叶家下一代的荣耀,但是他始终不能放下心来。 天禄已经不是从前的天禄,东临帝那样的君王,他不敢赌。 他不知道自己老去甚至病死之后,没他守护的叶家,又会遭遇多少算计。 而叶昭言女子的身份,始终是个破绽。 叶昭言闻言,悄然垂下睫毛,遮住了复杂的情绪。 上次叶文轩提起回锦都出嫁的事情后,她就旁敲侧击过两次,都未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为何叶文轩会急着让她出嫁? 像是有人扼住叶文轩的咽喉,逼迫他不得不如此。 莫不是为了保护她不被坏人戕害? 这是她唯一能想象得到的合理解释。 “昭言,我们启程吧。” 叶昭言敛了敛神,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好。” 天大亮时,叶昭言领着叶家军在南郡等待半日,终于与叶正平汇合,二人带着大军班师回朝。 行至半路,与东临帝派遣来的官员即将相遇之时,叶昭言和叶正平带着叶文轩和叶家军精锐从偏道回城,留下几名副将带着其余人等继续往官道前行。 就这样,带着东临帝圣旨的一行人扑了个空,与叶家人“阴差阳错”地错过。 一行人还未至锦都,城中庆贺相迎的百姓已经排列成两队,恭候多时,看到他们的车驾驶来,纷纷拱手。 “叶将军!” “叶将军,恭祝大胜归来啊!” 外面恭贺的喧闹声不断,良久,叶文轩从马车中探出身子,向四周微微拱手,朗声说道:“承蒙诸位关爱,叶某愧不敢当,叶某奉了陛下之命前去河西征讨,未能拿下北郡,心中愧疚,还望各位父老乡亲海涵。” “叶将军不必如此,几国虎视眈眈之下,那河西北郡又怎能轻易取下?你能拿下南郡已经是大功一件!” 叶文轩闻言,笑了起来,“叶某只不过侥幸赢了一场仗而已。” 叶家军的将士们也与有荣焉。 叶文轩是叶氏一族的荣耀,是叶家军一直以来最引以为傲的存在,这一场大捷,他们也跟着扬眉吐气。 “叶将军哪里话?这番仗打得漂亮,陛下定然重重嘉奖呢!” “叶将军太谦虚了!”众人连连称赞。 “是啊叶将军!我们也是听到你的传说,听说叶将军英勇善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片赞叹声中,整个锦都喜庆不已。 没有人注意到,向来骑马入城的叶文轩这次全程待在马车中,未曾策马而行片刻,甚至连下车站立都不曾。 更没人发现叶大将军鬓角的黑色已经少了许多。 叶文轩在持续不断的恭贺声下谦逊而笑,他目光扫过众人,见众人神色间并无虚伪,也没有谄媚之态,心中了然。 待过了官道,他不再继续缓行,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然后在众多崇拜、敬仰的目光中往叶府而去。 一行人行至半路,叶昭言远远地便见一辆青布车辇停靠在那里,她心中一惊,这是叶扶归的车辇,怎么会在这儿? 第二百五十二章 帝心难测 这时,车辇帘掀开,叶扶归从车中快步走出来,她穿着一袭淡紫色纱裙,衣襟上绣了朵白玉兰,长长的墨发随意绾成一髻,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清丽脱俗的脸。 如今的模样,竟比一月前送别时的更为丰腴了几分,看得出她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差。 “娘亲!”叶昭言大喜,连忙勒紧马缰绳停了下来。 叶扶归见到女儿,脸上浮起一抹欣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确认她安全无恙后才稍稍放下心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与外公和舅舅一同,有他们照料,怎会有事?” 叶昭言笑了起来,眼底却含着一层雾水。 她没事,可叶文轩却不好了。 正说着,叶昭言身后的马车门打开,叶文轩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看到叶文轩的刹那,叶扶归眼眶一热,眼角湿润了。 不过一月,眼前的人仿佛沧桑了数载,原本俊毅的面庞带着沧桑,鬓间多出几缕银丝,眼底有深深的疲惫和倦怠。 她在锦都守候的这段日子,叶文轩的亲信每隔几日便会传信锦都,告诉她河西的战势以及叶文轩等人的近况。 有几日书信中绝口不提叶文轩,让她心中隐隐不安,或许爹真的出了事。 如今亲眼看到他,她才明白他必然遭遇大难,不然怎会落得如此憔悴的模样。 “爹,您受苦了。” 叶文轩见她落泪,心中也是难受,急忙摆摆手:“我们先回府再说。” “是。” 回到叶家府邸,叶昭言等人先去沐浴更衣换了衣裳,这才匆匆赶回大厅,见到叶文轩早已坐在主座之上,神情凝重。 叶昭言知道,过不了多久,东临帝就会按捺不住宣叶文轩入宫觐见。 “外公!”叶昭言心情沉重地走了过去。 叶文轩示意她坐下:“昭言,我已经得到消息,陛下要大赏此次征讨河西之战。” 叶昭言心中一沉,东临帝不但没有追究未能取下北郡的过错,反而要大赏功臣,难道有诈 “昭言,别担心。”叶文轩安抚叶昭言,“此次河西一役,我叶氏一族立下大功,陛下看在百姓的面子上,一定会重赏。若有任何差池,我担着便是。” 听到这里,叶昭言才明白为何叶文轩会在锦都城街道上流连不已,与百姓寒暄数次。 他并非好大喜功之人,做事讲究低调踏实,往往是做得多说得少,从不居功自傲。 这一次罕见地接受百姓庆贺,竟是为了造势。 东临帝这样在乎名誉之人,自然不会冒着触犯众怒的代价去惩戒叶文轩。 叶文轩叹了口气,“我因河西之战伤了根本,想来陛下也不会太过为难我。只是,外公担心你。你在此战中锋芒毕露,叶家少将的名头已经传了出去,在陛下那里恐怕不好敷衍……” 东临帝猜忌多疑,没人知道得知真相后他会如何处置此事。 天禄也没有奖赏女子军功的先例,唯一一例特殊便是叶文轩的夫人林清韵,不过她当年即便那般出色,也仅仅得了女子的封号,并未领受真正的军功, 叶昭言闻言皱了皱眉,“外公可有看法?” 她自然知道叶文轩在担心什么,韬光养晦才是当下明智之举。 叶文轩沉默片刻,忽然抬头,“我打算私下与陛下陈情,让他收回赐给你的那份功劳,另择一名叶家子弟代为封赏,你可愿意?” 叶昭言一愣,随即点头:“此举妥帖,昭言愿意。” “你不介意?”叶文轩有些吃惊,没想到叶昭言居然会愿意让旁人领了她的功劳。 叶昭言坚决地摇头,“昭言自然不希望自己的荣耀被旁人夺取,但昭言更明白一个道理,不管我的战绩如何辉煌,终究不会让陛下忽略我女子的身份,反而容易让有心之人当做破绽利用。而昭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的叶氏一族的存亡罢了,这些虚名倒是其次!” 叶文轩闻言心中震撼,良久,他眼中蕴满欣慰,放下心来。 这般机敏聪慧、心胸宽广之人,若是男子就好了。 两个时辰后,宫里传来消息,东临帝宣叶文轩入宫。 叶文轩在侍卫的簇拥下,见到东临帝。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东临帝挥手让叶文轩站起,随即笑着问道:“此次取下河西南郡,爱卿立了一大功劳,朕特地赐你牌匾,以彰显你的功勋。” “臣惶恐!”叶文轩躬身行礼,“谢陛下隆恩。” 叶文轩谢过皇帝,转而说起河西的事情,“此次陛下派遣叶家军出征,臣以为叶家军实力雄厚,战斗力远超大晋一流的将士,不曾想,北凉军实力不俗,臣没能拿下北郡,有负陛下厚望。” 说完,他将叶正平带回的南诏国诏书取出,递给东临帝。 东临帝起初脸色不善,待看完,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 北郡虽然没拿下,南诏国的交情却是有了,以后再徐徐图之,说不定还能在北郡的土地上分一杯羹。 “叶爱卿不必自责,此事朕已经知晓。”东临帝眼底的算计一闪而逝,“朕今天召你进宫,其实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这是一份圣旨,你且收下吧。” 叶文轩双手接过圣旨,打开看了看,发现是给叶家少将封官加爵,赐居府邸的圣旨,顿时一惊,急忙叩首道:“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只是这份恩典她恐怕受不起。” “哦?叶爱卿何处此言?” “此事另有隐情,事关重大,臣不知从何说起。” “什么隐情?”东临帝心中的猜忌悄然破土,令他不禁想起尚书的揣测,这叶家少将闻所未闻,一出世便惊艳众人,若是叶家嫡系,怎会捂这么久才请出来? 此人身份恐怕不简单,甚至极有可能不是天禄人。 想到这里,东临帝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个,臣不敢说臣斗胆请求陛下能赦免叶家少将的过错。”叶文轩犹豫道。 东临帝眉毛一挑,“他立下大功,即便有错,将功折罪便是,你尽管说!” 至于这功与罪究竟能不能相抵,就是另一说了,不过,这些话他是不会事先告诉叶文轩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身份暴露 叶文轩依旧跪着,声音平静:“陛下有所不知,叶家少将虽立下功绩,却也有罪!” 这句话一出,东临帝的眉宇陡然皱起。 叶文轩一直观察着东临帝的神情,见他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这才明白他是真不知道叶家少将的真实身份。 这样一想,他倒是有些犹豫了,究竟是说还是不说好? “你且说说,叶少将犯了何罪?” 叶文轩垂眸,决定再行试探,“叶家军乃国之利刃,叶家少将率叶家军在河西攻城拔寨,取下南郡,这固然是大功一桩,只是他的身份却不足以享有这等功绩!”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低到东临帝几乎听不见:“他本非叶家男子,情势危急之下,不得已才贸然利用了叶家男子的身份,替老臣率众出征。若是计较起来,乃是犯了欺君之罪,臣自然不能让陛下把这份功绩给他,还请陛下恕罪!” “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这话,东临帝才放下心来,他原本怀疑这叶家少将是敌国子民,没想到仅仅是非叶氏的外姓人罢了! 他拍了拍叶文轩的肩膀,“朕的江山需要你们叶家的保护,却也并非只你们叶家不可。这份功绩给谁不是给?况且朕只不过是赐封他应有的功绩,为何不能给?” 叶文轩仍旧垂首,态度恭顺而不退让:“陛下圣明,臣认为此人非叶家嫡子的身份并不适合继续待在叶家军委以重任,还是另选贤才更为妥当。” 这话倒是让东临帝迟疑了,叶家军的统领之职可谓重中之重,若是由外姓子弟掌控,难保叶文轩不会生异心,届时若是闹出什么乱子,可就糟糕了。 这个叶文轩素来谨慎,断不会轻易做出无脑的决定,这般要求定是事出有因。 只是,若不让这个人继续率领叶家军征战,岂非寒了其他忠良的心?这样对于朝廷来讲,无异于损失惨重啊。 东临帝陷入沉思之中。 见东临帝似乎有松口的迹象,叶文轩再接再厉:“臣认为,此次出兵,叶家少将功不可没,但其身份终归不同,不宜长期呆在军中。陛臣恳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改赏赐金银良田,以表彰其战功。” 听到这话,东临帝神情严肃:“叶爱卿,朕知道将军疑虑,可若是让外人知道朕因为叶少将的身份而不敢擢升叶少将为叶家军统帅,那么叶家军又该如何服众呢?朕既已下令,又怎能轻言反悔?况且,朕也不是那等迂腐的昏庸之主,这般骁勇善战的男儿,应该得到封赏。叶少将是武将,自当勇猛杀敌方为正途,不过朕也会兼顾叶爱卿心意,不让他再沾手叶家军。” 东临帝顿了顿,似是下定决心。“朕决定封他为从五品武将,让他坐镇京师。” “陛下!”叶文轩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做出这种决定,叶昭言领兵坐镇京师,迟早会暴露身份破绽,还如何能够隐瞒? 与其继续隐瞒,不如早些坦白,免得酿成大错。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破釜沉舟,“陛下赎罪,臣” 叶文轩正欲辩解,外面传来侍卫焦急的声音:“启禀陛下,卿王求见。” “宣!” 卿王走进来跪地请安。 东临帝抬手示意他平身,“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找朕?” 卿王起身,瞥了一身在大殿上跪着的叶文轩,转而恭敬道:“臣弟确实是有一事禀报。” “你且直言。” 卿王并未急着开口,反而盯着叶文轩道看了一会。“陛下,叶将军入宫觐见陛下多时,莫非还有什么事未上报?” 东临帝点点头,“将军有件要事相告,便与朕多话了几句。” “不知是何棘手之事,耽搁了如此久?” 东临帝沉默了片刻,此事未下定论,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叶文轩见状,心念电转,面上却丝毫不露,“此事事关重大,还望王爷能允许臣私下陈情。” “哦?什么大事让叶将军如临大敌,竟要避着我这闲散王爷了?”卿王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似乎对于这桩秘密很感兴趣。 叶文轩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东临帝,东临帝沉吟了片刻,随后挥手道:“卿王既有此意,叶爱卿就不妨给卿王一个面子,尽管说来。” 叶文轩站起身来,恭敬地跪倒在地,对着东临帝道:“陛下” 语气中已经带了哀求。 卿王比起东临帝更为狡诈,在此时横插一脚绝非幸事,叶文轩并不敢赌。 东临帝见他坚持,无奈道:“既如此,便去偏殿说罢。” “慢着!”这时候,卿王站了出来,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弟也有一事相告,与叶家少将有关,还请陛下勿怪臣弟逾矩。” 东临帝皱了皱眉,“莫非你与叶爱卿所说的是同一件事?” 叶文轩暗叫不好,果然,下一秒,卿王眼光扫向叶文轩,笑容冷凝,语气却是柔和的:“臣弟近日听闻这叶家少将身份颇为敏感,所以特别派了人调查他的身份,这不,竟真的让臣弟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臣弟认为此时应当公诸于众才是!” 此话一出,东临帝打起了精神。 卿王嘴角勾了勾,目视东临帝道:“陛下,您可曾听闻叶家有个叫做叶昭言的女子吗?” 听到这三个字,叶文轩浑身一僵,额角渗出细汗来。 东临帝微微颔首,“叶家嫡女?” “不错,正是叶家嫡女!” “为何提及此人?” 卿王笑道,“据探子回报,这位叶家大小姐,随叶将军去了河西,在前往南郡的路上便消失了踪影,不久后便出现了这名叶家少将率军出发,陛下可看出其中蹊跷?” “叶昭言与这叶家少将有关系?” 卿王摇头微笑,“这二人乃是同一人。” 同一人? 东临帝沉默半晌,忽地哈哈笑了起来,“你说这话是不是太荒谬了些?叶家少将是男子,叶大小姐是女子,两人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陛下,臣弟绝非信口雌黄,而是证据确凿”,卿王正色道,“这叶昭言虽是女子却武艺高强,更是得了叶将军真传,丝毫不逊于男子。”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为人作嫁 东临帝惊讶不已,“叶爱卿,卿王所说可属实?” “陛下,臣不敢欺君。”叶文轩紧紧攥住双拳,强迫自己平复下心绪,郑重行礼道,“回陛下,叶家少将正是臣的外孙女叶昭言。”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空气瞬间仿佛凝滞住了,唯有叶文轩的叹息声清晰可闻。 东临帝脸上浮现出浓浓的震惊,随即紧紧皱起了眉头。 原来,这叶家少将,竟是叶文轩的外孙女! “叶少将真是你的外孙女?”东临帝震惊不已。 “是。” “怪不得”东临帝喃喃自语,怪不得叶文轩死活都不愿让这叶家少将受领军功。 “陛下,这都是臣的错”,叶文轩苦涩道,“若不是臣不中用了,她也不至于替臣出征。请陛下恕罪!” 东临帝摆摆手,脸色凝重,并没有心情听他辩解。 他心中遗憾不已,传闻这叶家少将骁勇杀敌、智勇双全,已经小有名气,令他心动不已。 并且,此人外姓人的身份颇合他意,他本以为可以另行培养一名猛将作为自己的忠犬,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人竟还是叶家人,更令人震惊的是此人还是一名女子。 叶家少将是女子,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他需要一个有资格执掌军权的人,而不是一个注定待在闺中度过一生的女流之辈! 想到这,东临帝的目光在叶文轩身上流连片刻,旋即恢复平静,“叶爱卿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臣有罪,甘愿领罚。” 东临帝看了他一眼,心生无奈,“念在你忠心耿耿多年的份上,朕可以宽宥。她立下了如此功劳,本足以封侯拜相,可惜她身份特殊,不足以相配。” “老臣不敢奢求功劳。” “这次她大出风头,惹来众议纷纷,不该再留在军中,更不可再随你出征,日后还是让她继续待在锦都比较稳妥。不过她既有功劳,朕也可以封她为郡主,你可满意了?” 东临帝这话说得极为婉转,但是叶文轩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心中一凛,恭敬道:“谢陛下,臣谨遵圣旨。”却是松了一口气。 见东临帝面色不虞,叶文轩跪地道:“臣自知有罪,望陛下恩准老臣戴罪立功,以平息陛下心中怨愤!” 他比谁都更了解这位君王的喜怒无常,若是让他受了挫败,他一定会从别的地方算回账来。 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主动担下这份怒火,免得波及叶家旁人。 东临帝闻言,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此事也算是阴差阳错吧,谁也料不准会遇到这等突发情况,将军不必放在心上,以后为朕好好效力,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没有这可替代的叶家少将,他最为倚仗的将军依然是叶文轩,自然给他几分颜面。 “陛下,此事恐怕有失公允。”卿王突然出声道,“那叶家大小姐虽是女子,却能带兵打仗、屡建奇功,天禄正是缺人之际,陛下如此处置,岂不是埋没了她的才干?” 卿王这番话显然戳中了东临帝的痛处,“卿王莫不是质疑朕的决定?叶昭言身为女子,叫朕如何用她?” 卿王摇了摇头,正色道:“臣弟不敢。臣弟不是要质疑陛下,臣弟只是觉得那叶家大小姐的能力不俗,正是为陛下分忧解难的好人选。” 他的神情诚恳无比,可是话音刚落,他便又轻笑道,“当然,臣弟知晓以她的身份征战沙场多有不便,正巧臣对叶家大小姐倾慕不已,心有一计,正可助陛下大业,还能成全了臣弟,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叶文轩闻言顿时心头一颤,这位卿王竟然对叶昭言有意!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他目光闪了闪,隐忍着怒气道:“卿王此举未免有些唐突!昭言是臣唯一的后人,怎可随意处置婚嫁?老臣并非迂腐之人,婚姻大事,还是先辨明昭言心意才是,免得耽误了她终身幸福!” 东临帝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朕自会考虑。卿王可先说说是什么计划,若真如卿王所言两全其美,朕也并非不能考虑一二。” 叶文轩脸色变幻不定,深感不妙。 这卿王言之凿凿,分明有备而来,抛出的东西必然正中东临帝下怀。 若是此事他极力劝阻,只会惹来皇帝猜忌;倘若任由两人算计,那叶昭言可就毁了! 卿王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朗声道,“陛下,您可曾听说过‘金蝉脱壳’?” “嗯?”皇帝微微挑眉。 “叶大小姐的武艺虽高,但毕竟只是个女子,倘若真让她以自己的身份征战沙场,那么只怕会引来诸多非议,以至于暗箭难防,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代替一个男人上战场,反而妥当。” 叶文轩闻言,脸颊肌肉跳了跳,他看向东临帝,果然见他正一脸兴致地看着卿王,显然是动心了。 “如何替代法?” “很简单,那叶家大小姐女子的身份不便示人,那便让她居于一能示人男子身后,假扮他征战沙场,待日后她立下赫赫战功,此人再择良辰娶她进门,也好堵住悠悠众口,免得被人诟病,毕竟这种事情,总归是有损颜面。如此一来,既不违背祖训,也能让她为陛下所用!” “荒唐!”叶文轩厉喝道,“此事断不可行!陛下,此法委实不妥!” 卿王似乎早有预料,他淡淡笑道:“叶将军,我朝律法规定,女子不得从戎,更遑论叶昭言这样的名门贵女,她擅自伪造男子身份从戎,已经犯了欺君之罪,理应将功折罪!” “我叶文轩唯一的外孙女,不求上阵杀敌,像寻常女儿般娇滴滴地躲在府中相夫教子安稳度日便是!” “叶将军未免鼠目寸光。不论叶家少将是男是女,只要是有真材实料的,便能胜任将军之职!”卿王斩钉截铁的说,目光落在叶文轩身上,犀利逼人。 “卿王,你居心何在?!”叶文轩狠狠盯着卿王,恨不得将他撕碎,这混账东西,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叶昭言头上。 “本王只是提出这个建议,具体怎么办由陛下决断。” 东临帝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朕觉得卿王此法甚妙,既能帮到朕,也算是给她一条退路。“ 第二百五十五章 将军迟暮 “陛下……“叶文轩心中焦灼不已,若是皇帝铁了心要利用叶昭言,此事就难办了。 “朕知道,此事委屈昭言了。”东临帝叹息道,脸上却没有丝毫惋惜之色。 这般态度令叶文轩越发慌乱,以他多年揣测圣心的直觉,这是东临帝心中动容的先兆。 “陛下,此事应当慎重......”叶文轩正欲开口劝谏,东临帝挥了挥手打断,“叶爱卿稍安勿躁,容朕细细斟酌。” 卿王见状,眸中掠过一抹冷光,“此事乃陛下圣裁,自然该慎重,只是臣弟对叶昭言的心意却是认真的,而不论此事成与不成。即使不成,臣弟也会去叶家提亲!” “卿王,休要胡闹!”叶文轩怒斥道,“昭言乃叶家掌珠,怎么能草率决定婚嫁?” 东临帝闻言,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嫁与皇室子弟向来是高嫁,更是等闲官宦人家求之不得的殊荣,怎么到了叶文轩嘴里就成了这般评价? 卿王见状,对东临帝拱手诚恳道,“臣弟虽为王爷,然而却未纳妾,若是昭言嫁来,必然不会受到一丝委屈。” 他虽是对着东临帝说出这番话,目光却是看向叶文轩。 “哦?”东临帝脸色恢复了些,兴致盎然地问道,“你为何不纳妾?” “臣弟心仪叶昭言已久,素来洁身自好,不贪恋美色。” “如此说来,你多年未娶竟是因为年少痴情?”东临帝笑道。 “正是。陛下,臣弟斗胆请求赐婚!叶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臣弟仰慕许久,只恨不能娶她入怀。” “赐婚?”东临帝微微眯眼,似乎在沉吟。 “卿王慎言!”叶文轩暴喝道,眼底透出一股寒凉。 卿王不理会叶文轩,对东临帝趁热打铁道:“陛下,叶将军虽是第一大将军,手握叶家军,却也年事已高。听闻此次河西一役,将军深受毒药之苦,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叶家无后,叶家军正需要一个有能力之人挑大梁。” 东临帝眼眸徒然睁大,看向叶文轩,“叶爱卿,你的身子真如卿王所言?” 叶文轩虽因年长受过质疑,但这些来从未有人能胜过他的本领。 也因为这个原因,东临帝迟迟没有理由拿走叶文轩手里的叶家军。 “老臣......”叶文轩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他最为倚仗也让东临帝最为受用的便是这一身本事,此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大不如前了这位帝君会如何对待他。 “将军还是如实相告为妙,这些事遮掩得了一时遮掩不了一世。”卿王阴恻恻地提醒道。 叶文轩只得硬着头皮道:“确有其事。” 东临帝闻言,眸底闪过一抹幽光,既是他亲口承认,想必情况很是不妙。 叶文轩受伤之事他早已在书信中知晓,见他如今打了胜仗好好地归来,便没有多想,不曾想到叶文轩身子底竟然不行了。 “陛下不必忧心,叶将军虽迟暮,但他手中的叶家军一如往昔。”卿王郑重道,“若是卿王府与叶家结亲,臣弟再有将军鼎力辅佐,必然可以一展宏图,不负陛下栽培。至于叶家大小姐,臣弟也会给她一个尊荣的身份,绝不亏待了她。” 他说得冠冕堂皇,好似一切都是为了东临帝的基业着想,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叶文轩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你休想!叶昭言绝不可能嫁给你这等心怀不轨之人!陛下,不可听信他的话!” “叶将军,你别太自以为是,本王所谋无一不是为了天禄。”卿王冷冷地盯着他,一双桃花眼里闪烁着危险之色,“叶家世代忠良,莫非到了叶将军这就要反了不成?” “满口胡言!”叶文轩咬牙切齿:“你究竟想做什么!” “本王不过想替陛下分忧罢了,叶将军何必恼羞成怒呢?” “叶昭言乃叶氏嫡系血脉,怎可强行嫁于皇室?”叶文轩斩钉截铁地说道,“若是她真要嫁入王府,我叶家便与她断绝关系!” “叶昭言的父母尚且活在世上,如何断绝关系?她身为世家大族的女子,虽不能像男子一般振兴家业,却也可以为家族振兴奉献自身。本王所想所为皆乃世间常理,将军为何这般极力反对?”卿王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两人皆是虎视眈眈,针尖麦芒,谁都不肯让步半分。 “昭言不过是叶家尚未出阁的女子,如何能承担家族振兴的责任?我叶文轩决不能任由此事发生,我的外孙女,宁愿她远离尘嚣,也不肯让她涉及这污泥淖中!请陛下三思——“叶文轩悲愤交加,对着东临帝猛地跪倒在地上恳求。 “够了!”东临帝沉声喝止,目光缓缓扫过两人,最后停留在卿王身上,“卿王,你方才说的可是认真?” 卿王跪倒在地,恭敬道:“臣弟句句属实。叶昭言虽非皇室之女,然而已经立下大功,臣愿娶她为正妃,共同带领叶家军为陛下驱使,以表臣对陛下的衷心!” “卿王对朕如此忠心,倒叫朕汗颜。”东临帝脸色缓和,嘴角扬了扬,“方才你说叶昭言身后能示人的男子,朕还奇怪去哪里寻这样一个人,原来形容的就是你自己?” “正是。”卿王坦然道。 天禄虽是强国,但是民间百姓依旧保留着古老的传统观念,女子不得参政,更不能从军。若是能以此巧妙之法让叶昭言发挥所长替天禄征战,倒是一件美事。 东临帝和卿王显然都想到了这点。 “陛下,我北疆国土辽阔,百废俱兴,正是用人之际,臣弟虽然只是一介闲散王爷,但是臣弟却也有雄心壮志。如今边疆动荡不安,陛下想要开拓疆土,臣弟愿效仿先祖率领兵马,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请陛下恩准臣弟迎娶叶昭言!” 东临帝闭了闭眼睛,似乎在权衡利弊,“倒是可行......” “陛下——“叶文轩急忙喊道,神色间尽是焦灼,仿佛下一刻他就能扑过去改变东临帝的决策一般。 然而他却失望了,他看到东陵帝转过头来时,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叶爱卿,朕并不是要害昭言,只是想补偿她罢了。卿王乃先皇血脉,如何配不上她?更何况,卿王此举,乃是为我天禄社稷江山着想,若是能够顺势平复外贼,也是功德无量,另外,叶大小姐才干非凡,颇有英雄气概,朕又怎会忍心看她困守闺阁,委屈做一名妇道人家?” 第二百五十六章 别来无恙 叶文轩脸色变得惨白,东临帝能说出这么一番话说服他,足以证明对方已经完全站在了卿王那边。 若要独断专行的猛虎放弃他欲得手的猎物,无异于火中取栗。 叶文轩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犹豫了片刻才递给东临帝,低声道:“陛下,昭言年纪还小,您千万别听信旁人蛊惑。”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苍老和脆弱,这份君臣的均衡之势,似乎即将打破。 东临帝垂眸扫过玉佩,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伸手接了过来,“原来是先皇御赐之物,怪不得朕觉得有几分眼熟。”他抬手抚摸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这玉佩果然像极了朕小时候顽皮,偷偷藏起的那块儿。” 身为先帝的长子,东临帝并不是最为出色的,先帝却对他寄予厚望,以至于在他十岁之时便让叶文轩亲自教授他武艺。 他天资所限,所习得的武艺不过平平。 然而,叶文轩从未懈怠,每逢战事告捷归来,都会亲自耐心教授他辅佐他。 由此,东临帝也顺势想起了先帝是如何信任叶文轩,以及临终前将他交托给叶文轩,让叶文轩替他坐稳江山的过往。 叶文轩亦不辜负他期望,将整个天禄守护得牢牢固固,不曾让外敌强占一座城池。 这些功劳和情分他都了然于心,只是时移世易,总有新的利益让人旌动摇,以至于盖过了往日情谊。 他不禁感叹,这个世间哪怕有如此深刻的渊源又如何,叶文轩毕竟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他对这位恪尽职守的将军终究只剩下利用。 “这枚玉佩,是先帝早年赐给臣的,还请陛下明白臣的心意。”叶文轩跪倒在地,神情悲恸。 他这是希望东临帝能够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放叶昭言一马。 东临帝沉默了半晌,将玉佩递还给叶文轩,“叶卿家放心吧,朕并非薄情寡义之人,卿王如此盛情,朕才不忍拒绝。不过叶爱卿的心意,朕亦清楚,不如等叶昭言及笄礼之后,再商谈此事。” 话中留有余地,也拖延了些时日,令人能够喘息片刻。 叶文轩心头一松,在叶昭言及笄前,或许还能再找到其他办法避开赐婚。 卿王闻言,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陛下……” 东临帝摆了摆手,语带威严:“卿王先退下罢,此事容朕考虑考虑。” “是。”卿王站直身体,恭敬地朝东临帝行了一礼便走出了养心殿,只剩叶文轩跪伏在地。 他走时脸上的神情并无失落,甚至隐隐有几分期待。 “谢陛下体谅。”叶文轩叩首道,他的语调带了更咽之意,显然是激动至极。 东临帝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命内侍把他扶了起来,亲自将他送出了大殿。 叶文轩回到叶府不久,叶昭言等人就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叶昭言不禁暗暗吃惊,卿王竟然鼓动东临帝让她做“替身少将”,想法疯狂至极。 同时她也松了口气,既然东临帝没有立刻赐婚,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过,她知道卿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暂且按捺,迟早会再次发难。 沉默了半晌的叶正平开口道:“父亲,不如我带人将此事散布开来,利用百姓” 他话还没说完,叶文轩就喝止住了他:“不可!此事暂时压下,你切记莫乱来!” 叶文轩每逢凯旋之初便是声名大噪的时候,加上这次荣归锦都时接受百姓祝贺,他在城中的声望已近最高。此时若是利用百姓之议造势,也最为奏效。 “爹!”叶扶归眼泪直掉,“陛下如此偏心,难道我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给昭言赐婚吗?” “扶归,别哭了。”叶文轩皱眉劝慰了一番,“陛下圣心难测,改变心意也是常有的事,这件事尚有些时日才敲定,你勿要心急。” 叶扶归擦干净眼泪,恨恨点了点头。 叶昭言也在一旁好言安慰了半晌,待众人散去,只剩下母女两人,她撇开眼前的烦心事,转而问起了叶扶归这一月来的情形。 叶扶归一五一十地向她讲了这段时间的近况,叶昭言听完后,忍不住挑了挑眉梢:“娘,你说是这段时日是柳夫人和稽斯年在照看你,替你解决了不少麻烦?” 原来,叶昭言走后,叶家长老替叶扶归出面主持过几次公道,却被卿王的人设计支开,令薛怀澹得逞,将叶扶归带去了新府邸。叶扶归被掳走的那日,柳夫人令稽斯年前去营救,事后藏身于唐沛柔的府邸,待到城关的叶家军赶到,才得以脱困回府。 叶扶归轻叹一口气道:“他们的确对我照顾良多,令我免去了许多事端。只是,薛家太过狡诈,令小年遭遇了许多危险,好在那唐家大小姐在旁帮衬着他” 小年?叶昭言微微蹙起了眉尖,不过一月,叶扶归竟已改了这般亲昵的称呼,变得如柳夫人一样称呼稽斯年为“小年”了? 这种亲密程度简直让她不敢相信。 她总觉得自己对于这几人的了解似乎缺失了什么重要的片段。 见叶昭言沉默,叶扶归宽慰了一句,“你不必担忧,小年已经没事了,他福泽深厚,次次逢凶化吉。” 叶昭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随即转移了话题,“娘,我离开的一月锦都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叶扶归沉思片刻道:倒是没听说过什么大事,不过我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濯王要为府上的公子求娶贵女,不知道是谁。” 叶昭言怔愣半晌,“濯王府的公子?” 叶扶归点了点头,继续道:“听说此事是濯王侧妃赫连碧极力促成,濯王膝下无长孙,碧王妃体恤濯王辛苦,提议为府上公子张罗婚嫁之事,好让濯王早日得享天伦之乐。” 叶昭言不禁抿紧了唇瓣,脑海中突兀地浮现了某张俊秀的脸庞。 濯王嫡子择妻,相貌都是其次,身份地位最为重要。叶家嫡女,终究是差了一筹。 若是论起二人的情谊,却又无人能及。那少年对她,有别于旁人。 只是脑中一浮现那张白玉无瑕的面孔,她就想起在琼姝宴上噩梦般的遭遇。 她分明 已经配不上他了。 这等事情不论暴露与否,只要发生,就是一抹带着污秽的瑕疵。 她并非迂腐之人,只是世间男子总是分外在意女子的名节,无一例外。 叶昭言心中黯然不已,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攥紧了衣角,她潇洒坦荡两世,从不在意他人眼光,如今也有无可奈何之事。 第二百五十七章 满心赤诚 此时祁老走进屋内,禀报道:“大小姐,柳夫人和稽斯年来了。” 叶昭言还没回过神来,叶扶归已经先一步从塌上起身,“快请进来。” 柳氏携着稽斯年缓步而入,叶扶归连忙迎了上去:“夫人。” 柳氏含笑颔首。 “叶昭言。”如玉石般的声音传来,略显清脆的声线宛若珠落玉盘,令人耳朵都酥软了几分,“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叶昭言这才看向柳夫人身侧的稽斯年,他穿着一袭雪青色长衫,腰束银丝镶边玉带,墨黑色的长发梳成了高高的髻,发髻上插着一根羊脂白玉簪,整个人仿佛一块干净的美玉。 多日不见,他身上的锐气消减了许多,转而多了几分温润。 见叶昭言看过去,稽斯年一双眼眸潋滟生辉,似乎颇有些惊艳,战场浴血归来的少女,眉宇间英气更显。 只是叶昭言并未多做注意,想到这段时日以来他对叶扶归的照料,真诚道:“多谢挂念。” 柔婉的语气与从前剑拔弩张的任何时候都不同,令稽斯年的心一颤,恍惚回到了初见时他抱着受伤的叶昭言走在山林间,那时她也是这般眉眼柔和。 他们二人的反应,叶扶归全部收在眼底,随即吩咐婢女奉茶,“二位请坐。” 落座后,柳夫人笑着询问了几句叶扶归的身体状况,便将话头扯到了叶昭言身上:“我这次来,是听闻了叶大小姐与卿王的事情,所以特地带着小年拜访。” 叶扶归嘴角的笑意霎时凝固了,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看来柳夫人也知晓了陛下意欲赐婚一时。 这正是她如今最为烦心之事。 “夫人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与小年定会竭尽所能。”柳夫人诚恳地说。 一旁的稽斯年也郑重地点了点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得极其认真,柳夫人不由得莞尔一笑。 叶昭言心下诧异,她还是头一次听到稽斯年说出这样的话。过去的许多时候里,总是稽斯年为了守护别的人对她拔剑相向,如今竟调换了位置。 “夫人这是何意”叶扶归有些讶异,如果她想得没错,柳夫人莫非是那般打算? “我和小年的心意,夫人应是知晓的。”柳夫人笑意更盛,眼神亮晶晶的,“我们母子二人,都希望叶大小姐可以寻得如意郎君,而非被迫嫁与皇室宗亲。” 叶扶归一愣,她果然是想赶在陛下赐婚前让叶昭言定下人家。 她抬眼打量了稽斯年一会儿,见他态度谦逊,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温润如水般的君子风范,低头思虑了片刻,嘴角又有了笑意。 若是嫁与稽斯年,倒是比赐婚卿王好上许多,至少稽斯年满心赤诚。 柳夫人笑吟吟道:“虽然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但女子的心意也尤为重要,自然要问过大小姐自己的意愿才是。” “夫人所言极是。”这个道理叶扶归自然懂得,她犹豫了片刻,终于开了口,“夫人可有高见?” “高见倒是谈不上。”柳夫人微微敛起笑容,认真道:“若论适宜的婚配人选,能配得上大小姐的人并不多,小年在其中也算不得出挑。然而如今情势危急,各家关系微妙,应是无人敢蹚这浑水。不过,我与小年倒是不怕,就是不知大小姐与夫人作何想。” 这话一出,房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稽斯年心中那根弦变得紧绷了起来,他并非没有被叶昭言拒绝过,只是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 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好的机会。 叶昭言心中明悟,柳夫人这是想要撮合他们了。她所思虑的办法,并非不可行,若是抢在卿王动作之前或者陛下赐婚之前将婚事定下,到时候东临帝也无办法。 良久,叶扶归率先打破了僵局:“如此,我倒是要问一问昭言的心意了。” 叶昭言不在的这段时日,她颇受这对母子照顾,更加了解两人的性情和为人,这才知晓从前的许多事都是误会。 更重要的是,她从那拼尽全力的维护中感受到了执着和珍视,稽斯年对心上人的娘亲尚且能如此奋不顾身,对叶昭言的情深更是不必说。 爱屋及乌也能如此义重,实属罕见。 稽斯年听见叶扶归发问,心中也是紧张,他的面上还是一派淡定,手指却不由得攥紧了身侧的佩剑。 过了片刻,叶昭言低垂着头,对着柳夫人淡淡道:“夫人说笑了。” 稽斯年的心瞬时一凉,难掩失望之色,他的喉咙发涩,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叶扶归也是吃了一惊,这孩子的表现太过于冷静了,她忍不住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压抑下内心的慌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昭言,难道你就……” 按理说,昭言应该不至于看不上稽斯年,毕竟,稽斯年品貌端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又对她情深如斯,如今陛下赐婚的发难在即,正是愁眉不展的时候,她怎么会想都不想就拒绝呢? 柳夫人亦是露出了几分讶色,她原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这丫头至少也会羞红了脸颊,考虑一番,哪料到她居然拒绝得这么利索。 不过柳夫人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稍稍平复了心绪后,语调依旧温婉:“昭言,如今外间都在传闻,说卿王曾在大殿之上亲口求陛下赐婚于你,倘若你真不想接受此等福缘,不妨考虑一下小年这桩亲事。我看小年对你用心良苦,是真心实意想要求娶。为人母的不忍眼看他一片赤诚落空,这才厚颜上门叨扰。” 听到“赐婚”二字,叶昭言不禁有几分恍惚,她不由想起前世那个夜晚,锦都城里的繁花盛景,那一夜溯阳城里所有女子一同观赏灯火,一名黄衣女子被人簇拥着坐在高台之上,一群人围绕着她,热闹纷呈。 那人便是陛下赐婚之人,东临帝赐婚于她的心上人和别的女子。 她记得,当初她听到这消息后,便直接晕厥过去,醒来时已然躺在了床榻上,而身边的侍女却告诉她——薛公子喝醉酒,与未婚妻纳兰柔然一同入了府。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不在意 叶昭言一时气愤至极,想要找这对狗男女算账,谁料不久之后,她就迎来了一生的终章,在薛家的折磨之下,娘亲与她先后殒命。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阴谋,是他们早有预谋的计划。 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没成想竟然仍旧历历在目。 心口有些疼,她伸手轻抚胸口的玉佩,眼眶却没有湿润。 而此时,稽斯年站了出来,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叶昭言,你是不是怨恨我当初的无耻冒犯?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心存芥蒂,可你要相信我的心意,我此生唯一爱慕过的女子便是你,无论如何,我都想娶你。” 他声音略微沙哑,语气坚定,甚至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祈盼。 柳夫人听到儿子这般陈情,眼眶一热,也在旁附和道:“小年是真心实意喜欢你,还希望大小姐能够认真考虑此事,莫要辜负了小年一番痴心。” 她话语里的诚恳和坚定,令叶昭言动容,却始终没有开口。 穿上嫁衣出逃之时,她以为她此生再也不会有可能与眼前之人沾上婚嫁之事。 没想到兜兜转转,误打误撞又将二人牵扯在了一起。 见叶昭言沉默半晌,柳夫人轻声问道:“昭言,你真的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吗?” 动心?叶昭言垂眸不语,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道模糊的画面,昏暗屋室内,她被陌生的男子禁锢在怀里,浑身黏腻,屈辱异常,有人手持烛火走进来,那双漆黑幽邃的瞳孔牢牢锁住了她的脸庞,手中长剑驱开身侧的男子,血梅飞溅,他愤怒地将那人重创,然后带着她离去。 那时她曾有一丝悸动,却是感激居多。 而那张带着冰冷的英俊面孔与眼前的男子逐渐重合起来。 “昭言,你怎么了?”叶扶归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叶昭言回过神来,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那陌生男子留下的黏腻的触感,脑子混沌着脱口而出:“稽斯年,你不在乎那木屋中” 说到一半,她才惊觉失言,叶扶归和柳夫人均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她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眼底浮现出一抹恐惧,身躯微微颤抖着。 这幅反应落在稽斯年眼里,就像一柄锋锐的尖刀戳向了他的心脏。 这一刹那间,他只觉得满嘴苦涩,若是那日他能早些赶到,叶昭言也不会遭遇那样的事。 “昭言?”柳夫人担忧地唤了一句,打断了叶昭言的恐惧。 叶昭言叹了口气,努力稳固自己紊乱的情绪,“我没事。” 她眼前一花,一片阴影落在她的脑袋,高大的身影已经到了跟前。 稽斯年站在她跟前,凝视着她的脸庞,缓缓开口:“我不在意。” 他语速很慢,目光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她点一下头,他便会立即雀跃起来。 叶昭言心尖颤抖,稽斯年是个极聪慧的人,自然清楚那一日发生的事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说自己不在意。 这份心意的重量,她心知肚明,只是—— 叶昭言抿了抿唇角,没有再开口。 柳夫人见状,忙趁热打铁道:“小年虽出身不甚高贵,但胜在性情敦厚纯良,你嫁给他,绝对不会受委屈,况且他是真心实意对你的。” 叶昭言沉默了,似乎在辨别柳夫人话语的真假,又似在斟酌措词。 她一想到嫁给稽斯年,脑海中就会闯入另一个身影,那位白衣胜雪的身影缓步走向她,他的容颜绝丽,声音清雅悦耳,眼中似蕴含星辰大海,那样耀眼夺目。 叶昭言的脑袋越发难受,那少年的模样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她抬起手揉搓了下眉心,摇了摇头:“抱歉,我……” 还没说完,一只纤细的手掌覆盖上了她的肩膀。 “夫人和小年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婚配之事关系终身,昭言需要些时间考虑,不如过两日再做定夺。”叶扶归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道。 叶昭言一愣,没有回过神来。 柳夫人见状,倒也没再逼迫,转而拉着叶昭言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不急于这一刻,只要你愿意考虑,我们随时都可以等你。我晓得你二人从前有些误会,但是只要说开了便好。” 叶昭言不忍打击她的盛情,勉强扯出一抹笑,“好。” 叶扶归颔首:“如此,我替昭言谢过夫人。” 柳夫人轻轻握了握叶昭言的手,这才转身离去,她走到院门处时,停下脚步回头道:“昭言,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陪你和叶夫人四处逛逛,我听说锦都新开了家茶楼,据说里面有许多稀罕玩意儿呢。” 叶扶归闻言笑着连连点头,叶昭言只轻轻嗯了一声。 待柳夫人彻底离开后,屋内陷入死寂,叶扶归静静地瞧着她,见她面色苍白,不免蹙眉:“怎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叶昭言摇了摇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叶扶归不禁有些担心,“方才娘亲阻止你拒绝,也是为了此事留有余地,若是你真的不乐意,娘也绝不会逼迫你的。” 叶昭言叹气,“娘” 她正要说些什么,叶扶归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低声道:“这件事,你放宽心,既然是娘亲开口应承的,待你考虑好了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便由娘亲自去说,绝不叫你为难。娘只是怕你一时口快后悔罢了” 她的语调温柔平缓,叶昭言怔怔地看着她,喃喃道:“娘没有错。他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叶扶归微笑:“娘亲也这样想,他对你是真心的。” 他对你是真心的。这一瞬间,叶昭言脑中又浮现另外一张熟悉的容颜,她闭上眼睛,心中涌上无尽的遗憾。 叶扶归轻轻摸着她的额头,眼神怜惜:“在河西的这段时日辛苦你了,不仅要带领叶家军,还要照顾外公的身体,你也该歇息几日了。” 叶昭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叶扶归,最后把头靠在她膝盖上,轻声说:“娘亲,你不用担心,我不累待外公的身子养好后,我便陪着你们四处游玩” 叶扶归笑着揽住她,柔声道:“好,那可要趁早,等你成亲了,就没有这么多时间陪着我们了。” “嗯”叶昭言低低地应了一声,眼眶却泛红。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失而复得 步入深秋,一连几日,天边飘荡起了绵绵秋雨,淅沥沥地敲打在树梢和屋檐,使整个锦都笼罩在朦胧雨幕里。 叶昭言自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外面依旧风雨交加,雨滴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瓦上,发出阵阵声响。 她坐直身子,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珠,心头一阵空虚,像是丢掉了什么东西般怅惘。 昨夜的梦境依旧历历在目,梦中她身着大红的嫁衣,在软娇中轻轻颠簸,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引着她一路向前。那双手柔软修长,让她安心,随着步入一处幽静的屋子,盖头被掀开,露出了卿王的面孔,吓得她跌倒在地,她想要冲出房门,男子的手却牢牢地禁锢住她 叶昭言捂着胸口,深深呼出了口气,掀开被褥,赤足踏下床榻。 “小姐!”茱萸的声音自庭院中传来,紧跟着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将叶昭言冷得浑身一个哆嗦。 “小姐您快穿鞋,莫要受凉了。”茱萸关心道,将一封帖子递到叶昭言手中。 叶昭言接过一看,发现竟是濯王府送来的请柬,邀她参加三日后濯王府的宴会。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信息。 “送请帖的人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茱萸犹豫片刻道:“奴婢听人说是濯王妃想让各大家前去濯王府热闹一番,不少官宦人家都收到了帖子。” 濯王府是异姓王,算得上皇室宗族,虽不及卿王那样权势滔天,却仍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勋贵,与太傅乃至当朝首辅李相并驾齐驱。 如此大张旗鼓地对众人相邀,定是为了宣扬什么大事。 叶昭言捏着那请柬的手指渐渐收拢,眸中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她垂下眼睑,将请柬收进袖袍,站起身淡淡道:“我先去沐浴更衣。” 声音透着疲倦,似乎一夜未好眠。 洗漱完毕后,叶昭言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那双黑亮如墨的眼眸微怔。 镜中女孩的五官秀美,面色冰寒,眉宇间一抹英气,如同画卷里走出的女将褪尽战袍的模样。 茱萸端来温水,伺候叶昭言净面梳妆,末了又拿出一条崭新绣金线云纹裙,“夫人特意命针线房赶制的裙裳,小姐试一试合适不合身。” 叶昭言伸手接过,低头望了一眼,这条裙子做工精致华丽,上面镶嵌着的金丝银线闪烁着熠熠光芒,一看便价值不菲。裙身上绣着的是一株朵朵怒放的兰花,栩栩如生,仿佛真要飞腾而出。 料子是云霞绸缎,布料光滑顺滑,穿上身后极其舒爽。 叶昭言将裙摆挽起,露出雪藕般莹润的手臂,裙裾拖地,衬得她皮肤雪白细嫩,一袭浅蓝色的长裙将玲珑凹凸的曲线勾勒的分毫毕现,裙角上缀满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流苏轻轻晃动,仿佛蝴蝶翩飞,煞是美丽。 这套裙装穿在她的身上,简直如同量身订做般。 “小姐真漂亮,比出征前的时候还要好看”茱萸看呆了眼,不住称赞道。 本以为叶昭言自战场归来会肤色粗糙、形容消瘦些,没想到却长开了,身上多了许多从前没有的气息,风姿更胜从前。 “娘亲为何让人赶制如此华丽的衣裙?”叶昭言疑惑道,虽然叶扶归素爱替她张罗衣饰,却也极少这般铺张。 茱萸脸上的笑容一窒,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夫人说小姐兴许要论婚嫁了,需得打扮好看些,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原来是这样……”叶昭言抿唇,眼神中流淌出遗憾,想必叶扶归预想到了叶昭言不得不出嫁的结局,这才有了这样的举动。 兴许打扮好看些,哪位世家之子能在卿王定下之前向叶家提亲呢? 这是叶扶归的侥幸之想,叶昭言却并不以为然。 这样的关键时候,没有哪家会触霉头去与卿王抗衡。 “这件衣衫很漂亮,暂时用不上,还是换掉吧。”叶昭言将脖颈间搭配的项链摘了下来。 茱萸见此,很是惋惜,“这件裙子可是花了夫人好一番功夫才做好的,若换掉,实在可惜” 叶昭言沉默了半晌,最后将裙衫脱下,换上一件白色衣裙,头发高高挽起,斜插着两根簪子,看上去清雅素净。 “帮我梳妆。” 茱萸连忙点头,“是,小姐” 叶昭言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唇若含丹,肌肤吹弹可破,如同凝脂玉石。 她看了一会儿,心中微微叹息,这一世她的年纪又到了及笄,可是却始终未曾许得良缘。 这样的她,若是一直待字闺中倒也无妨,只可惜,她是叶家嫡女,又被迫替外祖父立下军功,惹人眼红,竟被逼着接受莫名的赐婚。 她知晓东临帝兄弟的心思,让她叶家与卿王结亲,为的不过是巩固势力罢了。 这是男人们最擅长的手段,也是最卑劣的手段。 前世叶家也是灭亡在男人的手腕下,而这一世,薛怀澹已经不足为惧,新的麻烦却找上门来。 仿佛逃不过的宿命 叶昭言轻轻叹息。 “小姐,梳好了”茱萸看着镜中的叶昭言道。 叶昭言微微颔首,还未起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茱萸看了一眼窗户,正巧一个人影从外面走进来,直奔叶昭言。 正是叶扶归。 “昭言!”叶扶归将手中的盒子塞进她的手里:“这是一个带着兜帽的男子给我的,他说这东西很重要,求我务必亲自送到你手上。” 叶昭言将东西接过,问道:“给我的?那人有没有说是谁?” “没有”叶扶归摇了摇头,“那人的身材高挑,穿着白衣,戴着斗笠,看不清长相。” 叶昭言打开盒子,见里面躺着一支雕琢着紫花的木簪,钗身镂空,花蕊雕刻的图案十分精美,上面还点缀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珠,看上去极是美丽。 叶昭言心底涌起一丝熟悉之感,这支木簪是她随身佩戴的心爱之物,于数月之前丢失,遍寻不至。 她仔细回想木簪丢失那两日的情形,那正是她被薛怀澹暗算差点在外被俘的那次,后来她仓皇出逃,木簪丢失在了路途之中。 第二百六十章 意欲和亲 “昭言,这不是你最心爱的那支簪子吗?”叶扶归诧异地看着木簪:“怎么会在那个带着兜帽的人手里?难道你认识他?” 叶昭言摇了摇头,“这个戴兜帽的男子是谁,我并不确定,或许这是故人送来的东西。” “你既然记不起这个人的模样,那便不要管了。” 叶昭言点头道:“嗯。” 待叶扶归走远,叶昭言沉浸在久远回忆之中。 “小姐,怎么了?“茱萸看着叶昭言怔愣的模样,有些担忧。 叶昭言摇了摇头,并没有去拿起木簪,“把这支木簪收拾干净,小心些。“ 茱萸点点头,用帕子包裹着木簪取出来。 “小姐,这盒子里有东西。” 叶昭言抬眼望去,只见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角翠竹,还写着几行的毛笔字: 【明日辰时,我在城郊的枫林等你。】 这行字,字体苍劲,龙飞凤舞,隐隐约约散发出几分凌厉之气 叶昭言心中一紧,怔怔地望着那丛翠竹图案。 她对这图案印象极深。与濯逸白初次见面那晚,他被迫与她互换了衣裳,那衣衫上就绣着这样的翠竹。后来她在濯王府因为穿着这身衣裳,还遭受了赫连碧的羞辱。 这张翠竹和濯逸白长衫上的花样一模一样。 莫非,真的是他送来的? 叶昭言将纸条收好,拿起木簪走到庭院中,看着眼前的树荫,心头微微有种奇怪的滋味在蔓延。 这两日,卿王求娶的消息已经在一些勋贵之间传扬开来,想必濯逸白也有所耳闻。可他却在这风头上着人上门来找。 可是,他为什么要弄得这般遮遮掩掩,甚至隐瞒了来处,让人偷偷摸摸送信?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木簪,脑海里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片段,有些模糊,有些遥远,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又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或许,他有不得已的原因? 叶昭言的心跳忽然加速,一种轻微萌动的渴望在胸腔中蔓延。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熟悉,又有些慌乱。前世的她不是没有对人动过心,只是到最后她才知道,从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这一世,尽管她如此克制,却不能否认心头那一点动摇。 这样一个人,如何让她全然不在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昭言慢慢冷静了下来,将木簪收了起来。 晚些时候,一则消息自锦都传开,南越国大公主携使臣到访天禄,意欲和亲。 这则消息在锦都引起轩然大波。先不提南越国乃边陲小国,虽有兵强马壮,但是与天禄却是井水不犯河水,两方相距颇远。 南越使者坦言,南越国国君早有替公主招婿之意,可是苦于没有门路,如今因为河西一役,南诏与天禄交好,正是结亲的好时机,南诏国君膝下无女,而南越身为南诏国曾经的下属国,正有代为结亲之意,遂派遣使臣携重礼来天禄国求亲。 朝堂之上,有人反驳,称,南越国乃蛮夷之邦,不堪联姻。 南越使者据理力争,道:“天禄皇帝乃仁德明君,自古以来,两国联姻,便能增进双方关系。” 这桩联姻,是双赢的局面。 不少文武百官皆赞同联姻,毕竟南越国虽不大,但是国土广袤,且民风彪悍,民风淳朴,适合农耕,且国库丰盈。 若是天禄国能够借此拉拢了南越国,对于国家的扩展十分有利。 天禄国内政稳定,但是四邻关系并不和谐,若是能够借助南越国的牵线,对缓和几国关系也是一大助力。 而且南越国国君对女儿十分宠溺,倘若公主嫁到天禄,定会对天禄有所助益,互相帮衬,对两国来说都是好事。 众议纷纭,一时难以决断。 “陛下,臣以为可以考虑此事。”丞相提议。 “陛下,微臣也赞同,南越国虽小,但国富民强,民风彪悍,正是我国需要的助力。”户部侍郎也出言附和。 “陛下,臣觉得可以试探试探。”兵部尚书亦出言附和道。 一时间,大殿上,不少文武百官纷纷表态赞同此事。 “陛下,此乃两国邦交之事,若是贸然答应下来,会不会影响与北凉的关系?”有人站出来提出疑惑。 这人正是户部尚书杨大学士。 北凉与南诏因为争夺河西北郡之事,关系有了裂痕。此前南越为公主择婿,曾属意北凉皇室之子。如今在几国关系微妙之时转而投入天禄,实在不妥。 若是南越与北凉再有争端,二者关系就势同水火了。而夹在中间的天禄的处境显然不妙。 东临帝闻言,只是笑了笑,“此事容朕考虑考虑。” 翌日,天光大亮,叶昭言用过早膳,换好了衣服,茱萸捧来一顶白底青花的帷帽,叶昭言戴上帷帽后,一切便已准备妥当。她走出房门,便有下人引路去往城北枫林。 待她乘车来到枫林,却发现这片枫林竟然已经停止生长,枝桠上落满了枯黄的叶子。 叶昭言下了马车,来到枫林旁,看着眼前荒芜的景色,心头涌出几丝悲哀之意。 一阵微风吹来,带起了沙沙声,显示着萧瑟之意,令人心中一酸。 四处无人,正踌躇着,有一高挑男子从远处走来。只见他身着白衣头戴斗笠,正与叶扶归昨日形容的送物人极其相似。 “叶小姐,请随我来。”男子开口道,却是陌生的嗓音。 叶昭言眉头微皱,她本以为送东西的人会是濯逸白的亲信。 待走过一段幽静的小道,二人总算来到一处宽敞的林子,再往前就是修造的亭台楼阁。 “叶小姐,前面就是了,只是里面有重兵把守,还请小心。”陌生男子的声音回响在叶昭言耳畔。 叶昭言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她似乎看见了熟悉的蓝色,想撇开了丛林的遮掩看清楚。 待前行了几十步,她总算看清了。只见一片翠绿之中,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抹蓝色的身影站在高台之下,背负双手,背脊挺直,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他半分姿态。 如果她没有看错,此人就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人。 他身后跟随着数名护卫,这些护卫都佩戴长剑,威风凛凛。 第二百六十一章 南越公主 “濯……”叶昭言正要开口唤他,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盖过了她的声音。 远处的身影似有察觉般转过身来,露出那张俊美清冽的脸庞来。 叶昭言一瞬间有些恍惚。 少年身材修长匀亭,五官英挺,眉宇之间透着浓郁的冷峻,一袭蓝色长衫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愈加俊美,如墨玉般乌黑的眸子因为背光而愈加深邃。 一旁的玄甲侍卫已经脱口而出:“何人竟敢擅闯皇室重地?!” 叶昭言怔愣住,这一片枫林确实曾为皇室赏景,但多年无人问津,已经荒废许久,怎么如今又有了重兵把守? 她这才仔细打量起那名侍卫的行头来,他的打扮与濯逸白身后的一众护卫都有所不同,甲身上并无明显的徽记,只有襟口别致的款式暴露了他的身份。 这不是濯王府的将士,更不是叶昭言在战场上曾经见过的任何一家将士,这是东临帝深在皇宫的禁军。 叶昭言心中微凛,东临帝的人怎么会在这里,还跟在濯逸白身边? “你是谁?”濯逸白终于忍不住,语气算不上温柔。 叶昭言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神来,帷帽下的脸微微发烫,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迅速遍布全身。 她帷帽下的脸上还戴着面纱,寻常人自然认不出,只是身为邀约人的濯逸白,怎么一点察觉之意都没有? 正在此时,两名侍卫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赶来,跪倒在地,“禀报公子,属下等一时不察,让外人误入枫林!” “她怎么闯进来的?”濯逸白身侧的黑衣侍卫对着侍卫喝问道。 侍卫将头垂得更低,“似乎是被人偷送进来的,具体何人尚不清楚,属下立马带人去查!” 濯逸白看了看几人,目光最终落到叶昭言身上。 叶昭言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看样子,濯逸白对这场赴约并不知情,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回头寻找方才那名引路的高挑男子,却发现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见她不说话,濯逸白径直朝她走来。 叶昭言看着他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心头狂跳。 她忍不住伸出右手放在左肩的衣领上,努力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 待他走近跟前,叶昭言只觉得空气凝固了一瞬间,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帷帽上,神情依旧是冷漠的,“你究竟是谁?” 叶昭言深吸一口气,准备扯下帷帽,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打断了她。 一行人转头看向铃铛声传来的地方,只见一队金甲侍卫骑着战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辆金色镶嵌珠宝的马车,车厢上雕刻着繁琐的纹饰。马车两边分别坐着一名侍卫,手中握着缰绳,一脸戒备。 片刻后,马车停下,华丽的轿帘掀开,一双修长的玉足从轿子上踏出来,踩踏在松软的草地上。 这是一双纤细的脚,看上去极其秀美,皮肤白皙滑嫩,如羊脂白玉,再往上,一双腿笔直修长,宛如莲藕,让人遐想翩翩。 只是,这般大胆露脚,实在惊世骇俗。 在天禄,女子的脚犹如珍宝,只能藏在闺阁里,绝对不会随便在外人面前展示出来。 紧接着,一双纤细洁白的手撩起帘子,便有一名身着紫裙的美艳女子从轿中钻了出来,她身材婀娜,一举一动之间尽显妩媚妖娆。 叶昭言看见此番装扮,眼神中流露出几丝讶异之色,旋即便恢复平静,这并非是天禄人的打扮。 正在此时,一旁的蓝色身影有了动作,只见濯逸白一挥手,顿时数名侍卫便纷纷下了马,朝女子恭敬行礼,道:“参见公主。” “免礼。” 叶昭言心头震撼,天禄没有这般大的公主,这样的打扮,让她不禁想起昨日听到的传闻,莫非是南越国君的女儿琨瑜? 琨瑜是南越国皇族里唯一一位女子,今年刚满十六岁,但是性格却十分骄纵任性。 不过,她的确有骄纵的资本。 她的母妃乃是南越国君最爱的妃子,生她之时,差点难产而死,幸亏南越国君派人前去求药,这才保下了她。 但是她的母妃却不治去世了,南越国君伤心欲绝之下及其宠爱这个幼女,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这南越国的公主娇蛮任性,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傲慢,似乎不屑于与任何女子计较,南越国的皇宫里,除了那些嫔妃以外,几乎无人能让她看在眼里。 叶昭言正暗自猜测的时候,琨瑜已经朝这边走过来,她身穿紫色衣裳,身姿绰约,肌肤胜雪,容颜绝美,眉宇间透露出妩媚的风情,步伐优雅,令人一眼望去,便被她的魅力深深吸引住。 叶昭言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站到了侍卫的身后。 她的动作没有逃过身侧人的眼睛,濯逸白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叶昭言一眼。 虽然这女子被帷帽遮住了面容,但是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们认识一般。 叶昭言还沉浸在思虑中,她没有料到南越国公主居然会来城北枫月岭这处枫叶衰败的景致,而濯逸白不知为何又身在此处,身旁还陪着东临帝的禁军。 那引她过来的背后之人究竟是什么目的? 琨瑜见状,顺着濯逸白的目光瞥了她一眼,见她衣着朴素似是普通侍女,并未理会,走到一株枫树下停住脚步,“濯公子,没想到濯府今日派来接驾的人只有你。” 她说着不满的话,却嘴角含笑,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 濯逸白轻轻颔首,“回禀公主殿下,家兄忙于府中事务,并非成心怠慢,一刻钟后便会抵达,还望公主赎罪。”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宛如琴弦拨动,无意间带了几分疏离与冷漠。 “无妨,你与濯明轩皆是濯王之子,谁来接驾并无区别。本宫今日来枫月岭,是为了与濯王府商谈要事。”琨瑜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知濯公子可愿帮忙?” 濯逸白垂下了眸子,掩住了其中幽深的目光,“公主与濯王府商谈的要事恐怕不小。濯某并不掌管濯王府庶务,亦不曾参政,帮不上公主的忙。” 闻言,琨瑜娇俏的鼻翼动了动,抬起手,指尖勾了一下额前垂下的发梢,语气中颇有几分调侃的味道:“濯公子分明知晓本宫今日的来意,又何必拐弯抹角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逾距之举 濯逸白微愣了一下,“在下不曾参与濯王府政事,还望公主静待兄长抵达。倘若公主有其他吩咐,濯某必竭诚相待。” 琨瑜见他态度坚决,不好再勉强,目光中闪过几缕兴味,“濯公子果真如传闻中那般不同凡响……” 她说罢,便缓缓走到了那颗大树下面,她的身后,两名侍女紧紧跟在她身后,手上端着一只描绘精致的檀木盒子,盒子上雕花古朴,颇有历史厚重感。 她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用丝绸包裹的红色锦帕,缓缓打开,霎时,一股馥郁芬芳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块锦帕的质地极好,绣工精美,栩栩如生,甚至比上等丝织品还要美观。 她将锦帕摊开,一只金色凤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件披帛是本宫亲手缝制的。” 鎏金披帛在阳光下泛出耀眼夺目的光芒,这件披帛乃是由天蚕丝织成,每一针每一线都经过了细致的处理,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一层淡淡的荧光,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振翅翱翔的巨型飞禽。 这种布料,即使是皇室也少有,据说只有宫中的绣师才能够制造出来,价值不菲,而且这种蚕丝一旦破损,便会失去光泽,所以除了皇家的人以及极少数权臣以外,根本无法拥有这种奢侈的物件。 濯逸白见到这件鎏金红披帛,目光微凝,“这件披帛,可是南越独有的衣饰?” “正是。”琨瑜嫣然一笑,“陛下安排我等在此枫林会面,是惦记着南越国崇山红色之美。只是这枫叶红虽美,却终究逊色了几分,濯公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濯逸白收敛神色,“愿闻其详。” 琨瑜伸出手拨弄掉了额前的碎发,慢条斯理地说道:“濯公子有所不知,我南越国民风彪悍,崇尚武力,因而,在秋猎之时,我国的武士会赤膊披上红色披帛,骑马比斗射箭,以此彰显我军勇武。我瞧见公子骑着骏马奔驰而来,定是身材英武之辈。不知濯公子可愿赏脸,着红色披帛如我国武士一般展示一二呢?” 她的话音刚落,四周的气氛骤然紧绷起来。 众人皆用惊诧又忌惮的眼神看向她。 叶昭言也吃了一惊。天禄民风算不上豪爽,即便普通百姓,也少有赤膊而出者,更遑论有身份的男子当众袒露身体。而南越国民风开放,不仅平头百姓开放,就连贵胄皇室亦是不拘小节,因此在南越国的都城,时常会看见赤膊披挂的壮汉。 来到他国之地做客,竟要当地子民循着自己国度的风俗,这位南越国的公主,还真是与众不同。 濯逸白闻言,蹙起了眉头,“抱歉,濯某不擅骑术。” 琨瑜倒也没有生气,依旧笑吟吟地说道:“濯公子不擅骑术,也没有关系,只是本宫听闻濯公子的箭术超群,濯公子若是披帛在枫月岭狩猎,定然别有一番风采。” 濯逸白略一沉吟,恢复了云淡风轻,“既然公主有意,濯某恭敬不如从命。”他转头吩咐道:“去取我的弓箭来吧。” 叶昭言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她怎么也没想到,濯逸白会答应这种荒唐的请求。 要知道,他身上穿着的可是带有濯王府印记的长衫,岂能在这里裸露上半身的?这要是被人瞧见,传出去恐怕惹人非议。 身侧的玄甲侍卫张口欲劝,却已经晚了,只见那两个侍卫领命去准备了。 很快,那两名侍卫便拿着弓箭走了进来,递到了濯逸白的手里。 濯逸白接过弓箭,随后把手搭在弦上,修长白皙的手握着银色的弓柄,动作娴熟自然地拉开了弓弦,一瞬间,只见寒光乍现,他松手的刹那,利箭脱铉而出,直接钉入了那棵梧桐树上。 动作行云流水,令人移不开眼睛。 他将弓放下,抬头问道:“公主觉得如何?” 琨瑜赞叹道:“果然厉害。”她顿了顿,又笑道,“只是濯公子莫要忘了穿上我们南越的衣饰。”她指了指盒子里那块华丽的红色披帛。 濯逸白点了点头,“自是不会辜负公主盛情。” 琨瑜闻言,果然满意,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濯府三公子,她早就听说过濯家公子的名号,但也只知道濯大公子和濯二公子骑射功夫卓绝,却没想到濯三公子竟也不俗。 前日抵达锦都时遥遥一见,才知道他居然有如此出众的姿容。 这样风华绝代的少年,不是那些寻常男子可比的。 待侍卫拿着东西过来,濯逸白背过身去,将身上的外衫解开,从侍卫的手中接过了一件干净整洁的白衣,迅速换了上去,再次站在那株桂树旁。 他一改先前的清雅淡泊,墨色青丝用玉冠束起,整个人透出一种凌冽而又不羁的气息。 不等琨瑜开口,他已经将盒子里的披帛取了出来,轻飘飘地搭在肩上,举步迈出了凉亭。 “濯公子。”琨瑜唤住她,“为何不遵照我南越礼数褪下衣物?难道濯公子认为,你的身体比本宫亲手缝制的披帛还要珍贵?” 这句话,带着几许揶揄。 她这番挑衅,却并未激怒他。 濯逸白回眸一笑,“濯某的身躯自是不值一提。不过,天禄人礼数不可轻易抛却,濯某不忍亵渎公主,故此穿着。” 琨瑜怔了怔,没有反驳。她盯着他宽阔笔挺的脊背,忽然勾起嘴角笑了。 南越人性格剽悍粗犷,对于这种大胆的表达方式并不陌生,但也只限于南越男儿。 而天禄人,尤其是男子,一向注重仪态礼节,哪怕私底下相互较劲,明面上也总是彬彬有礼,恪守礼教的,大庭广众下对女子袒露身体,确实是亵渎。 “濯公子说的是。”琨瑜颔首,笑意盈盈,“本宫倒忘了,天禄民风含蓄,濯公子是个讲究规矩的。” 濯逸白没有再停留,骑上一匹骏马径自朝着林子深处奔了去,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中。片刻后,只听一阵嘶叫从茂密的森林深处响了起来,那叫声凄厉而高亢,似乎夹杂着痛苦的哀鸣,不久之后,一道身影骑着马轻快地冲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赐教一番 这道身影的主人便是离开不久的濯逸白,他的右手持弓,左手提着一只黑色的大鸟,身上沾满了鲜血,甚至连衣裳也有斑斑血迹,可是这却并不能掩盖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杀气和凛然的气势。 他翻身下马,将大鸟丢给一旁的侍卫,擦拭了下手上的血迹,对琨瑜道:“承蒙公主赠送的披帛,濯某侥幸有获,至于这只大鸟,便归公主所有。” 琨瑜看向侍卫手中,仔细端详,大鸟的羽毛是纯黑色的,乌亮铮亮,像极了黑夜里的一团浓郁乌云,似乎是猛禽一类。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射杀猛禽,足以证明箭术不俗。 “既然如此,本宫便厚颜无耻地接受了你的馈赠。”她欣然应下,心念一动,又道:“濯公子箭术不凡,令本宫叹服,不知可否赐教一番?” 濯逸白微愣片刻,“不敢。” 琨瑜扬唇一笑,语调柔软,“濯公子无需拘谨,若能得濯公子亲手指点一番,即是本宫的荣幸。” 说罢,她率先拿过濯逸白手中的弓箭,猝不及防间,纤细的手指毫不避讳地触碰到了濯逸白的掌心,令他倏尔僵硬。 周围的侍从也露出了惊讶的目光,唯独琨瑜所带的几名贴身婢女见惯不怪,似乎习以为常。 叶昭言望着那女子的身影和二人亲昵的距离,心中划过一丝怪异感。 濯逸白淡淡扫过对方的手腕,看着那纤长雪嫩的指尖,不由得皱了皱眉。 而琨瑜却浑然不觉,只低头凝视着手里的弓箭,目光专注,像是沉浸在某种奇妙的境地中,她将手中的箭矢瞄准远方,缓慢地拉开弓弦,随着她的手腕一抖,箭矢飞掠而出,直插入树杆之内,只留下箭尾微微颤抖。 她微微弯腰,收了弓箭,对濯逸白笑道:“本宫不过想见识一番濯公子的箭法。” 说话间,她的手攀上了他胸口处的披帛,轻轻抚平了褶皱,又顺着胸口滑落到线条优美的锁骨上,最终停驻在喉咙附近。 她的神情慵懒妩媚,一双凤目里闪烁着狡黠的笑意。 濯逸白看着她的脸颊,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与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公主若真想见识,在下自然不会推辞,”濯逸白垂眸敛目,“只是……在下怕公主见到在下的箭技后,会吓坏了,毕竟……” 琨瑜莞尔一笑,仿佛没有察觉到他刚才的疏离,继续问道:“哦?如何会吓坏?” 话未落音,她的手臂骤然一紧,下一秒,她被一阵力量轻巧地推开,失去重心,在不平坦的斜坡上朝后倒去。 她因练箭之故,与其他下人之间隔着一尺多远,一时之间,众人都来不及救她。 眼看着琨瑜就要朝落满枫叶的斜坡上滚下去,一道清脆的破空声骤然传了过来,濯逸白手中一抹银色箭光划破了空气,朝着她而来。 琨瑜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下意识地瞪大了眸子,呆呆地往后跌去。那箭矢眼看着要刺向她的脑袋,最终擦着她的鬓发险险而过,刺入了身后。 她忽觉腰肢一阵碰撞,一股坚实力量托住了她,只是身体却因惯性往前倾了倾,让她整个人摔坐到了草地里。 同时,耳畔传来了几道声音:“公主殿下,您怎么样了?!” 琨瑜抬头见周围的婢女正七手八脚地搀扶着她,而在他们身后,背光处站着一名身材修长挺拔的男人,一袭白衫翩跹,手执长弓立在不远处。 不远处,红色的披帛飘曳在地,静静地躺在微黄的草地上。 她朝着弓箭方才射出的方向回头望去,只见一根树干歪倒在地,正是它托住了她滚落的身躯。 琨瑜揉了揉摔疼的胳膊肘,站起身来,抬眸望向濯逸白,只见他眉目俊朗如画,五官冷峻英挺,剑眉星目之下的眸子幽邃深沉,仿佛能够洞悉世间万物,让人不禁屏住呼吸,不敢靠近半分。 这样的一个人,无疑拥有绝佳的皮囊与气质。 她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他的目光,见他眼眸中全然冰霜,顿时心头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击打进了自己的心脏—— 她知晓那必定是心悸的表现,可是,那一瞬间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以至于让她差点误以为是他。 不过,那个人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她摇了摇头,甩掉心里莫名涌上的酸涩情绪,转而看向一旁的濯逸白,问道:“濯公子如此行径,可是觉得本宫的请求有些唐突?” 濯逸白微微一笑,温润儒雅,“公主的请求自是没错。不过,在下不懂射艺,也不擅指教他人,难免技拙伤人。” “濯公子言重了。”琨瑜走上前来,微笑着道,“濯公子乃是天纵英姿,又岂是那等庸碌之辈?” 她侧头,对着一边的婢女吩咐道,“去取一副箭靶来。” 那婢女领命而去,片刻便拿着一张箭靶来了。 这时候天色大亮,阳光如水般洒在地面,照亮了四周的景象,一株参天大树横卧在山谷中央,枝叶繁茂遮蔽了半壁天穹,偶有风吹过,带着几许萧瑟与苍凉。 正当叶昭言以为二人要继续比试射箭之时,琨瑜站在那颗参天大树前,将让人将箭靶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一行人距离箭靶不过数十米,如此射箭,未免太过简单。 濯逸白显然也有这样的疑惑,但是很快,他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琨瑜的婢女拿了一条布带请他蒙住眼睛,她则站到他身前,堪堪挡住了树干,露出那不大的箭靶。 “濯公子自谦不已,本宫却十分信奉公子的箭术。”她笑容恬淡,“本宫愿以己身做饵,希望公子不吝赐教。” 琨瑜竟然想拿自己的身体冒险,来考验濯逸白的箭术! 这样的举止实在有些危险,哪怕对方是骄纵勇敢的公主,也让一旁的人觉得担忧,尤其是在场的皇室禁军。 他们虽奉命来保护公主的安全,却是皇帝的心腹,对于这位娇滴滴的公主并无多少感情,反倒是因为公主的这个举动而觉得她脑子不清,于是皆纷纷提高警惕起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以身试箭 濯逸白放下弓箭,正色道:“公主千金之躯,濯某不敢造次。若是公主想考验在下的箭术,大可换一个人。” 听闻此言,琨瑜似乎有些失望,“濯公子果真不敢?若是换上寻常婢女,公子心无牵挂,倒少了许多趣味。” “濯某不敢拿公主的安危冒险。”濯逸白再度拒绝,他看了看四周,除了二人与侍从婢女,似乎再无别的人可用。 扫视中,一抹素白的身影跃入他的瞳仁之中,让他的眼神微微晃动了一下。那帷帽下的女子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易察觉地微微低下了头。 那是…… 濯逸白心底陡然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滋味。 叶昭言一直观察着二人,自然知晓琨瑜想做什么,此刻见濯逸白看过来,她心道一声不好,正要避开视线,却不想琨瑜顺着濯逸白的视线看过来,盯着了她,“这名女子可是婢女?” 叶昭言心下咯噔一响,她的身份,可绝不能曝光,尤其是在东临帝的禁军面前。 可是,当她想要开口解释的时候,濯逸白已经抢先一步说道:“不是。” 他的语速飞快,不由令叶昭言怔了一瞬。 “既如此,那么……”琨瑜顿了顿,看向叶昭言,“你来替我试一试。” 她的语调平静得宛若在说着一件极普通的事,甚至还带着一丝期待。而叶昭言听罢,脸色倏然变得煞白,却只得一言不发地走到了琨瑜刚刚站定的位置。 她走过去的姿态轻快爽利,举止投足之间皆透着几分飒爽的味道,让身后的濯逸白忍不住皱眉。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她的背影时,竟然会生出一种隐隐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以至于他一时竟忘记了取出箭矢。 婢女很快为他戴上布带,那布带很薄,只能勉强缠绕住眼睛,遮挡住眼前的景象。 那白衣女子的背影在他脑海中更清晰了些,让他的心蓦然抽搐了下,竟有些犹豫起来。 他的手缓缓搭在箭矢上,拉满了弦,却迟迟没有松开。 “濯公子。”琨瑜见他发呆,便唤了他一句。 濯逸白回过神来,“请公主稍等片刻。” 琨瑜颔首,退开了些,目光仍旧落在濯逸白的身上。 看着前方蒙眼欲射箭的濯逸白,叶昭言的手握了握袖中的簪子,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静静等待着。 半晌,濯逸白接过一支箭,放入了弓弦之中,搭箭、挽弦,动作流畅而利落,眨眼间,箭便已经脱弦而出。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唯有那支铁箭的嗡鸣越来越清晰。 叶昭言眼看着那支铁箭飞快地朝着自己射来,心跳加速,整个人犹如石化一般,只余眼睫在微微颤抖。 “咻——”地一声,箭羽刺破长空。 众人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箭矢飞射出去的轨迹,随即,箭破空而去,笔直刺入靶心,一丝不差。 叶昭言猛地睁开双眼,惊讶地看着身后的箭靶。 一只箭矢稳稳插在箭靶上,距离她的头顶不过一寸左右。 众人惊讶地睁圆双目,只因那支箭矢不仅准确无误地插在了箭靶上,还穿透了箭靶,稳稳地扎进了树干。 这样强劲而准确的力道,连琨瑜也暗暗惊叹。 她原本还有几分不确定,但如今却是全然相信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濯逸白的箭法,当真是非同一般。 这样的人才,若是不为她所用,实在是可惜了。 她收敛了眼中的欣赏之色,柔声赞道:“濯公子的箭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濯逸白却只是略略垂眸,“公主谬赞。” 此刻他的心里生出一层更深的疑惑,让他不由地看向梧桐树下的白衣女子。 她就站在那儿,一袭月牙白的裙裾被清风扬起,仿佛要乘风归去。 看起来纤细瘦弱,却仿佛藏着莫大的能量,让他不敢小觑。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人。 琨瑜察觉到他的打量,微微勾唇,“这位姑娘莫非是公子的客人?” 濯逸白抿唇不语,他至今都不知晓这女子的身份。 方才不过应急拿她顶替琨瑜一用。 虽然他对自己的箭术有信心,却万不敢拿琨瑜试箭,不仅因为她的身份,更因为她夹在几国之间的微妙关系。 即便琨瑜事后毫发无伤,倘若有心之人要拿此事做文章挑起事端,也不无可能。 这位看似天真的公主,并不像表面看来的那般无邪。 “不过,濯公子这样的人物,应该会遇见不少仰慕者,这姑娘愿意代替本宫试箭,丝毫不见惧意,想必也是对濯公子的才华钦佩得紧呢。”琨瑜见濯逸白沉默,笑盈盈地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听到这话,叶昭言心底微微一沉,她没料到自己会被推到台面上来。 她对着琨瑜施施然行礼,悄然退开几步,转身往角落而去,濯逸白却追了上来,伸手将她拦住,“姑娘替公主试箭,解了在下的困局,这份恩情,濯某自当铭记,不会吝啬一番答谢。” 他转头对那婢女吩咐,“去将那套碧玉钗送与姑娘,再好生将她送走。” 这一瞬,叶昭言忽然觉得,他或许是想帮助自己脱困。 “如此答谢,怎能劳烦濯公子,姑娘替本宫试箭,理应由本宫来赏赐才是,我这里有一串红宝石手钏,是南越工匠亲手雕琢而成的,价值千金,还请姑娘务必收下。”琨瑜微笑开口道,“况且,濯公子不过男子,难以体会珠翠之重,本宫身旁有专门擅长梳妆打扮之人,定比濯公子懂得挑选首饰。”她一边说,一边示意身旁侍立的婢女将首饰递给了叶昭言,“姑娘收下吧。” 叶昭言没有想到这位南越公主居然这般大度,竟然舍得拿出珍贵的红宝石赠予自己,她心下微凛,面上却不显露。 透过帷帽,叶昭言抬眸望着那张娇艳妩媚的脸,只见琨瑜嘴角含笑,目露诚恳,一副为她考虑的模样。 正当她迟疑之际,濯逸白已经出言劝阻:“既然是公主的一番美意,姑娘收下便是。” 叶昭言只好躬身领旨,接了那串红宝石手钏。 见状,琨瑜微笑点头,盯着叶昭言白色的帷帽看了一阵。 第二百五十六章 忠贞不二 “本宫听闻天禄女子保守贞洁才能得男子珍惜,如今一瞧果真不假。”她掩口而笑,“姑娘这身打扮莫非是想以此引得男子瞩目不成?” 她的语气虽然带笑,然而却让人觉得格外冒犯,甚至让人产生了一股冷意。 “公主说笑了,天禄乃是礼仪之邦,女子恪守礼节是循民风所致,而非刻意谄媚男子。”濯逸白开口解释道m “原来如此。”琨瑜饶有兴致,“这般说来,倒是本宫狭隘了。天禄与南越民风大为不同,我南越淳朴开放,不肯囿于束缚,不知濯公子如何看待南越女子?” “南越女子虽然比起天禄女子更开放些,但也只是稍微大胆热情了些。她们与天禄女子同样善解人意,不拘泥于小节。”濯逸白不慌不忙地答道,语气坦荡,“濯某曾游历过天禄国边境,自然听说过不少传闻,南越如此风气,并没有遭受邻国非议。” 琨瑜闻言,低低地笑起来,笑容愈渐温婉,“濯公子说的没错。可是这些女子终究是不同。不知濯公子认为南越女子开放些反而合乎你的心意还是天禄女子矜持些更符合濯公子的胃口呢?” 她笑吟吟的,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问话却像锋芒毕露的刀片,一刀戳在濯逸白身上。 濯逸白一愣,随即认真思考道:“两者各有千秋,若是非要做出选择,我倒希望自己所钟情的女子......” 他顿了顿,不卑不亢地迎视着琨瑜的目光,神色泰然,半晌后缓缓地吐出四个字,“忠贞不二。” “啪嗒”一声响,叶昭言手上的红宝石手钏掉落在地上,她迅疾俯身捡了起来,然后默不作声地戴上了手腕。 红宝石经过一摔,瞬间有了裂隙,一点点分散开来。 她怔然地看着手钏上晶莹剔透的红宝石不再无暇,心底蓦然升起一抹悲凉。 那四个字还清晰地回响在她的耳畔——忠贞不二。 忠贞不二啊…… 她垂下眸,遮住了自己泛酸的眼眶。 叶昭言的异常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濯公子果然有情有义。”琨瑜笑了笑,“身为女子,只求一心人,哪会有什么不忠不贞。不管在天禄还是南越,都只要对得起自己一颗赤诚之心即可。本以为这天禄风俗下男子偏爱保守一些的闺秀,如今听濯公子所言,才知道天禄包容,倒让本宫也想在天禄寻觅一位如意郎君。” 说罢,琨瑜的目光黏在了对方的脸上。 濯逸白神色如常,“公主此次有备而来,定能得偿所愿,濯某在此祝公主觅得佳婿。” “承蒙濯公子吉言,只希望能如愿罢了。”琨瑜叹息一声,目露惆怅之色,“只盼着能够借着父皇的余威嫁入天禄,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忧父皇去后我在南越的处境了。” 这时候,那两个侍卫已将一株碧血珊瑚搬了过来,摆放在琨瑜脚下,然后才对着濯逸白说道:“公子,二公子到了,还有好些礼物随后就到。” 濯逸白朝琨瑜微微颔首,“公主先坐片刻,我与家兄稍后就来。”他说着,迈步走向林外的大道。 叶昭言趁机紧随其后,准备在交接之时顺势走出枫林,离开这个诡谲危险的宴席。 濯逸白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并无阻拦。 眼见要与濯逸白一行人分道扬镳,叶昭言刚走到路旁一棵枫树前,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见一辆马车从远及近,飞快驶来,她躲避不及,只能堪堪避让,而马蹄却擦到她的腰侧,她只听见“嘶啦”一声,裙衫破损,衣襟被扯坏一角,她整个人直直地扑进了枫林中央。 那马车速度奇快,直接撞断了一根横木,停在了枫林边缘处。 马匹发出一声嘶鸣,马儿猛烈甩动着脑袋,马背上的车夫也跟着摔了下来,一把拉住了马绳,马车才堪堪停稳。 这突兀的变化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叶昭言咬牙爬起来的时候,那匹高头骏马正停留在她跟前,一名华服男子站在骏马前方,手持折扇打量着她,竟是濯明轩。 叶昭言眉头一皱,才发现头上的帷帽不知何时已经滑落,乌黑柔顺的秀发倾泻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颊。 “咦,这里竟然藏着一个旧识。”濯明轩看了她几眼,眼睛微微眯起,语调中带了几分疑惑之意,“真是奇怪,这种宴席可不曾邀请叶家人。”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纠缠,径直往琨瑜所在高台而去。 濯逸白此时已经赶到马车附近,见濯明轩无恙离去只是虚惊一场,他才关注起前方的白衣背影来,方才听见“叶家人”三个字,他心念电转间隐约猜测到了什么,急忙上前去验证心中的猜想。 没等叶昭言扶好帷帽,少年如风般的身形已经掠到了她的身边,一双眼眸中尽是惊愕之色,亮得吓人。 眼前的少女身穿着月白色素净长裙,身形纤细,肤白胜雪,眉目宛然。乌黑长发的如瀑,只简单地绾了一根简洁的发髻。她静静地立着,身材窈窕而婀娜。 她静立于树枝之下,纤瘦的身姿如同凌空而悬,似是要乘风归去,清丽绝尘。 叶昭言被他这么灼灼的目光注视,心脏忍不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胸口。 濯逸白也是愣愣地看着她。 两人就这样相顾无言。 “为什么不告诉我?”濯逸白沉默许久,忽然哑声开口。 叶昭言如此打扮,分明是有心隐瞒身份,只是他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 如果知道是她,他一定不会拿她试箭,想起方才惊险的画面,他的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 叶昭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嘴唇轻颤,“我以为是你邀约......”她垂下了眼帘,掩去了那一丝难堪,“......没想到,竟是有心之人设下的局。” 濯逸白苦涩一笑,原本激动的人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即便如此,你应该早就猜到了我并不知情,为何一直不曾与我言明?” 叶昭言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略显慌乱的情绪,“......的确是有心隐瞒。” “为何?你不信我?”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 第二百六十六章 被逼无路 “不,我信你,但是我不能冒险。” 她抬眸看着他,澄澈的目光令濯逸白心中一悸。 他抿了抿唇,紧张的表情慢慢融化开来,“为何?我们曾经共患难过,我怎会害你?我记得你我从前未曾如此生分......” 他说话的时候,神态极其诚恳,眉宇间尽是真挚之意,目光仿佛能灼伤人的皮肉,让她不敢抬眼。 叶昭言心里一滞,“是......只是......” 濯逸白静待她接下去的话。 她却犹豫了。 看着那双如星辰般干净耀眼的眸子,叶昭言又想起那句“忠贞不二”。 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 “难道是因为卿王的事情……你真如传言中所说要嫁与他?”濯逸白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不,不单是……”叶昭言强撑起了笑容,“如今,我们之间隔阂重重,又何必互通心意,徒增尴尬。濯公子,我知道你对我颇有好感,可是我对你却是毫无情谊。有一日,我们终究敌不过现实我只好做一对陌路人。既是陌路,又何必互相牵挂?”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眼眸亦水波潋滟,看起来有几分脆弱。 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决绝冷漠至极。 濯逸白呆愣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胸腔之中涌起了巨大的疼痛与失落。 她这番话是在拒绝他吗?他们曾经那样默契无间,将生死系于对方身上,她怎能如此轻易地说出“陌路”二字。 “你......”他想问她,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措辞。 “你说的是真的吗?”他不能相信,难道从前感受到的都是假的吗? 叶昭言抿唇垂目,轻轻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看着他黯淡的目光,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的疼痛,不愿再下去,缓缓转过了头,“不管怎么说,总算又见面了。”她低声说道,她的嗓音里有着几分沙哑,像极了被砂砾磨砺过的金石,“上次匆匆一别,未曾叙旧,实属遗憾。” 说罢,便再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走得极慢,却未停顿一瞬。 濯逸白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她的背影,未曾离开。 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他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久久未能移开视线。 叶昭言很快回到叶府,远远便看到府门前停着两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四周还簇拥着不少仆妇婢女。 她不禁疑惑,按理说此时没有节庆,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拜访叶府。 不过片刻功夫,她就弄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叶家的马车是上好的,显然不是寻常勋贵的规格。 这是卿王派遣家中奴仆过来送礼来了。 他是个聪慧的人物,或许是看出了叶家正在为叶昭言物色可行的佳婿,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向众人展示自己的实力和心意。 这样一来,不仅能威慑他人,让他们知难而退让,还能提醒东临帝他的决心。 想到这些,她不禁露出了嘲讽的笑意。 果然,在皇族的眼中,利益永远比恩情更重要,哪怕是为自己卖命半生、身体大损的战将,他们的选择也只是权衡一二,若是没有足够利益,便弃如敝履,毫不犹豫抛弃。 而叶家...... “叶小姐,这是卿王殿下命人送来的寿桃,您看是现在吃还是放进冰窖里?”一名卿王府的大丫鬟亲自跑过来迎接叶昭言,看着她冷凝的模样,又是疑惑又是诧异,怎么这样的大礼送来了,却不见叶大小姐露出一分喜色? “大小姐。”茱萸跑过来唤道,“您在外面赶了不少路,肯定累坏了,将军和夫人在屋里等您,咱们早些进去吧!” “嗯。”叶昭言微微颔首,转身进了院子。 刚一踏入正厅,她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凝固。 叶文轩正端坐于桌案之后,脸色阴沉,叶扶归坐在他左侧,眉间微蹙。而本应在最右侧的叶正平却不见踪迹,仅留下祁老和叶文轩的一名亲信。 叶文轩穿着墨紫色的锦袍,面庞英俊冷峻,虽然看起来有些憔悴,可是那股铁血杀伐的凛冽气息依旧令人胆寒。 想来他们已经知道了叶府门前的情形。 叶昭言暗叹,叶家终究没能逃脱东临帝的掌控,她这次的亲事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回来啦。”看到叶昭言进屋,叶文轩的神色稍霁。 叶昭言走到了叶文轩跟前,“孙女拜见外公。” 叶文轩看着眼前的年轻的外孙女,心中五味杂陈。 她是他唯一的血脉。 她越是长大,越是让他想起了他亡妻,当初的她也是这般惊艳,英姿飒爽。她的善解人意,巾帼不让须眉,是他毕生难忘。 他本以为自己能教导叶昭言长大,让她嫁一个好人家,过幸福安宁的日子,却没想到......唉,都怪他自己无能啊。 想到此处,叶文轩的语气便有些沉重,“好孩子,你是个好姑娘,是外公没能保护好你。” “外公不必自责。”叶昭言摇摇头,认真说道,“您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 “昭言。”叶扶归握住她的肩膀,满脸愧疚地望着她,“看样子,卿王过不了多久就要登门求娶,外公心急如焚要进宫面圣,陛下却避而不见。” 叶昭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东临帝兄弟的打算。 原来他之前答应叶文轩再行考虑一番,不过是权宜之计,拖延片刻,为求娶做好准备。 这段时日,卿王并没有闲着,不仅散布了东临帝想要赐婚的消息,更是在勋贵间暗示自己非叶家嫡女不娶,甚至还拿出一份厚厚的礼单,请了锦都城里几乎所有的勋贵家眷,以及朝堂内外有身份地位的官员前往卿王府参加宴会,目的昭然若揭。 不仅让叶家丢了颜面,更是给了叶氏一族施压。 而叶家却迟迟没有反应,这让他心生恼怒,便趁此机会派人来送礼告知他欲提亲,想要逼迫叶家同意婚事。 “昭言,”叶文轩心里百感交集,“你放心,无论如何,外公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强逼了你,毁了咱们叶家。” 叶昭言深吸了口气,努力镇定下来,“外公莫急,昭言倒是有一计。”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另辟蹊径 听闻她有办法,叶文轩不由得一怔,“哦?什么主意?” “这次我们叶家被逼迫到如此境地,卿王府还送来聘礼,足以印证他们对这桩婚事志在必得。”叶昭言的嘴角微勾,笑容中带着讥讽,“卿王殿下不过是借助我们叶家之婿的名头图谋军权,只要叶家一日无婿,他就不会有收手的打算。所以,我们需要另辟蹊径,才能避免叶家落得一败涂地的局面。” “如何另辟蹊径?” “既然都是死局,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倘若卿王府的这桩婚事无法继续,那么,他们的野心也就没有机会施展了。”叶昭言正色道,“我们只要在叶家旁系子弟中寻一人假成婚,就能让叶家兵权顺理成章地留在叶氏一族。” 叶文轩皱起了眉毛,“这......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耽误了你?” “我虽是叶家的嫡女,但若是嫁与卿王,也不过是个王妃,与众多妻妾争宠。倘若能把叶家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比做卿王的傀儡强吗?”叶昭言摇摇头,“外公莫要为难。” “可是怎能让你牺牲亲事来成全叶家,这件事情,万万不行。”叶文轩立刻拒绝。 “情势不容我为自己考虑太多。如今叶家遭遇大劫,若是没有这样的巧妙设计,恐怕是难以撑过这场浩劫。”叶昭言抬眸,清澈的目光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叶家绝不能被卿王一脉控制,我也绝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胡闹!”叶文轩怒声呵斥道,“叶家的未来竟要一个小女子来铺路!” 叶扶归看着发怒的父亲,忙拉住他,劝慰,“父亲先别生气,昭言性子冲动,等她冷静一番再议也不迟。” “娘亲,我没有冲动。此事无需再考虑了,我已经决定了。”叶昭言斩钉截铁地开口。说罢,她跪了下来,诚恳地看向叶文轩:“外公,昭言自幼随您习武,您学识渊博,且颇具谋略,教出来的孙女是什么样您最清楚。您若信我,我一定不负所托!” 叶文轩愣了愣,认真看向她。 她站在背光里,一张脸素净干净,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叶文轩看着这个倔强坚毅的外孙女儿,一阵心疼。他闭上眼睛,沉默良久,缓缓睁开眼睛,“昭言,你知道将叶家的荣辱兴衰皆系于己身,是何等沉重?你若选择这条路,便要做好吃苦受罪的准备,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外公。”叶昭言垂眸道,“叶氏家训第六条,叶家男儿,生而为国效力,死而为家仆!叶家的荣耀,靠得是铮铮铁骨,是浴血奋战!我虽为女子,亦不愿苟活于世,暗处偷生,纵使刀山火海,我愿陪伴外祖父共闯。” 叶文轩紧紧攥着衣袖,厉声道:“你要知晓,一步踏错,万丈深渊!” “谨遵外公教诲。”叶昭言点了点头,眸子里迸射出灼热的光芒,“昭言不敢妄言,但是这条路,昭言一定会坚持走下去。” 看着叶昭言清秀的脸庞上露出的坚韧的表情,叶文轩一颗心慢慢变得柔软起来,突然明白她说这番话的含义——这是在警醒自己。 叶昭言不愿让卿王府的人得逞,而叶文轩亦不愿看着祖宗基业毁于一旦,但是若叶昭言嫁去了卿王府,觊觎叶文轩威势的东临帝以及眼热叶家军权的卿王必定设计将叶家架空。 “昭言......”他苦涩开口,似乎还想要劝服她。 “外公。”叶昭言打断他的话,“不论结果如何,昭言都甘愿承担。” 叶家三代忠烈,她绝不会让叶家葬送在自己手中! 她不会允许叶家的列祖列宗蒙羞,也绝不允许外人欺辱她叶家人! 照如今的形势,她早晚都会被迫嫁与卿王,与其到时候被迫与皇权妥协,还不如趁着尚未发生,先下手为强。 听到这里,叶扶归已是泪流满面,颤抖地问道:“昭言,你,真的愿意吗?” “嗯。”叶昭言轻轻应道,没有丝毫犹豫。 叶扶归眼泪簌簌落下,“娘亲知道,这偌大的叶氏一族,男子众多,却难寻你的心仪之人。” “娘亲,”叶昭言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垂眸掩住眸中的苦涩,“您误会了,这件婚事对我而言,只是一个计策,而那名叶家子弟的夫婿身份,不过是为了挽救叶氏一族而存的假象罢了。娘亲不妨想一想,等叶家式微,昭言即便嫁给了心仪之人,失了有力娘家的倚仗,又如何能过得快意?” 听闻此言,叶文轩和叶扶归皆是一怔,随即露出复杂的神色。 如今这个局面,若叶家不能解除危机,叶家军便会易主,叶昭言注定要随着叶氏一族凋零,又何来的安稳幸福? 只是,不论如何,叶家旁支的男丁怎配得上叶昭言的身份呢? “唉。”叶扶归叹息道,“你说得没错,若是叶家败落了,叶家的女子也不会好过。” “娘亲放心,昭言有自己的打算。”叶昭言低声道,声音里透出坚毅和冷静,仿佛在述说着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语,“只要能守护叶氏家业,即便终身不嫁,我亦无怨无悔。” “昭言......”叶扶归眼眶通红,更咽着叫了一声。 叶文轩和叶扶归对视一眼,最终长叹一声,不再劝阻她。 “昭言。”叶文轩拍拍她的肩膀,郑重交代,“不管结果怎样,外公只要活着一日,永远都是你的倚仗。” 翌日,叶氏旁支的一名少年带着几名丫鬟婆子,跟随祁老,悄无声息前往叶府。 叶昭言站在院中,看着外面纷飞的落叶,神情恍惚,喃喃道,“重生一世,总要为叶家搏出一条活路。” 祁老将一封书函递给叶昭言,道,“小姐请过目。” 叶昭言拿着书函仔细翻阅了片刻,脸上渐渐浮现一丝笑容。 “如何?”祁老问道。 “是个聪慧至极的少年。”叶昭言将书信收起来,不多时,她等的人就到了叶府。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到,在叶家旁支中竟然有着一位极为优秀的男子,名唤叶景离,是个极为温润尔雅的人物。 第二百六十八章 出类拔萃 叶昭言见到叶景离时,他正站在庭院的树荫底下等待,身形挺拔,俊逸儒雅,眉宇间带着温和的神色。 见到她来了,他赶紧拱手施礼,“见过大小姐。” 叶昭言颔首示意他免礼。 他穿着一袭月牙青色的直裾,墨绿长衫上绣着一丛兰花,腰间挂着一枚碧玉佩饰,眉宇疏朗,唇角边挂着温柔的笑容,儒雅翩翩。 叶文轩终究是不忍委屈她,竟然在叶氏旁支里面挑出了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子。 这样的男人,尽管身份欠缺,但对于一般的世家小姐,倒也配得上了。 叶昭言打量着叶景离,叶景离同样抬头看着叶昭言,一副谦逊有度的模样。 这时,叶扶归和叶文轩走进院子。 “外公,娘亲。”叶昭言转过身来行礼,并介绍了身侧的男子,“这是叶景离。” 叶文轩点了点,未置一言,这人是他着意挑选的,自然是旁支子弟里面最好的。 只是这人究竟对叶昭言有几分心意,他就无法保证了。 叶昭言甚少在叶氏旁支露面,因为身份的差距,这些旁支子弟也从未入得了他的眼,自然不应存在叶氏旁支子弟暗自恋慕叶家嫡出大小姐的可能。 如此,颇有些遗憾了。 叶文轩叹息一声,他倒是希望叶昭言觅得如意人,可是有些事不能勉强,他能为叶昭言做的只有这些了。 叶扶归扫过叶景离,微微皱起了眉头。 虽说叶景离相貌堂堂,但她实在不愿意让叶昭言嫁给他。 叶景离是叶氏旁支嫡子,叶扶归虽不认识,却知道这孩子在旁支之中素来以贤德端方著称。 按理说,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男子做女婿,倒也不差,但是叶扶归却为女儿感到委屈。 这叶景离的心意定然比不过真心倾慕叶昭言的人,若是要假意婚嫁,她倒宁愿那人是稽家嫡子稽斯年。 更何况,她懂自己的女儿。叶昭言要嫁的人,是心仪之人,所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非是为了巩固叶氏一族利益而联姻。 这样的想法,叶扶归只敢在心里默念。 叶昭言见叶扶归犹豫踌躇,知晓她在担忧什么,她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娘亲,女儿既决定了,便不会觉得委曲求全。” 叶扶归心中微微一震,随即明白了叶昭言的用意,顿时泪意上涌。 她这个女儿从来就是个倔强性子,一旦做出决定,就算她再反对,她都会一往无前。 昭言,果然是长大了,为了拯救叶家不惜一切,哪怕牺牲她自己的亲事。 “娘亲莫伤怀了。”叶昭言替叶扶归擦去眼角的泪珠,拍拍她的背,“女儿不觉得委屈。” “嗯。”叶扶归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含糊地应了一声。 这时,叶景离已经向二人跪拜磕头,“景离见过将军和夫人。” 叶景离自幼丧父,父亲叶承泽去了后,他便与娘亲成了叶家旁支的孤儿寡母。按理,没了父辈支撑的旁支很快便会凋零,但那时的叶文轩非但没有轻视叶景离,反而对他多番帮助。叶景离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仅学识出众,且品格高洁,深得叶氏长老的赞赏。 “好……”叶文轩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叶扶归也收起哀伤,将叶景离扶起来,道,“景离啊,我们家昭言性子执拗,脾气也暴躁,若是她有哪里怠慢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 “夫人言重了。”叶景离垂眸,恭敬地答道,“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自有风范。”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捧了叶昭言,又表达出对她的欣赏,令人听起来极舒服。 “既然如此,过几日便请你娘亲来,一同把亲事商议妥当吧。”叶文轩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是。”叶景离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着叶景离离开的身影,叶扶归忽然叹口气,“昭言,你确定真的不后悔吗?” “娘亲放心,女儿不曾后悔。”叶昭言沉声道,手心却轻轻攥紧了。 脑海中,少年的影子渐渐远去,却更加明显了。 “唉……”叶扶归再度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呀,就像小时候一般任性妄为。” 叶昭言莞尔一笑,挽住叶扶归的手臂,道,“女儿也是被您惯坏了,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我惯着你,不也正是盼着你快乐吗?”叶扶归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 她笑得幸福,仿佛刚刚那抹怅惘不复存在。 很快就到了濯王府宴请的日子。 濯王府,宾客盈门,锦都大家族的宗亲皆携带贺礼前来。 濯王爷早早地就命人摆好了酒席,邀请贵胄共聚。 因为东临帝近来身体不适,故而不曾派皇室亲眷前来,只派一名宫娥和太监前来祝贺。 而其余诸王和宗亲也尽数前来,整个王府中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 待正门人走了个干净,叶昭言这才小心地入场,却不想一进场,立即吸引了所有目光,无论是女客还是男客均纷纷朝她投去注视的眼神。 这些时日的传闻,已经让她和卿王的名字黏在了一起,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见状,她不卑不亢,安静地步入桌席,淡定地环顾四周。 “这位便是叶家大小姐吧,瞧着倒是个难得的清丽佳人。”有贵妇人笑着对身侧的夫人说道,眼底满是艳羡。 这叶氏一族,如今权势滔天,而叶氏大小姐得卿王钟情,这般好运足以媲美皇室之女,她怎能不艳羡? 那人看了她一眼,“不过如此,怎及的上锦都三姝?” 另外一位夫人附和道,“叶大小姐确实不似寻常闺秀,那般英气,这种气质可不是寻常姑娘能够拥有的,这可需要大毅力。” 这几人一唱一和,明褒暗贬,叶昭言不禁蹙眉。 宴席很快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叶昭言静心观察了许久,也不见濯逸白的身影,甚至连濯明轩也不曾到场。 实在奇怪。 宴席上的众人谈资交换了几轮,逐渐将重心移到了濯王府即将宣布的大事上面来。 “听说濯王要为府上公子张罗亲事?” ------题外话------ 最近几天要忙于新的兼职,身边没有电脑,可能会影响更新。 第二百六十九章 仰慕之情 “正是,听说那女子来头不小,估计也会赴宴,咱们等着看热闹罢。” “啧啧啧,这濯王府也不知会找个什么样的女子做儿媳?”有人惊讶地咂嘴,“这可真叫人好奇。” …… 听着耳边嘈杂的议论声,叶昭言眼波流转,却不曾多言。 这时,坐于首座的濯王突然站起身来,朗声道:“今日邀请诸位来参加濯王府的宴会,除了宴饮共聚,实乃是有一件大事想宣布。” 正说着,一阵喧哗声响起。众人循着声源看去,却见一位粉衣女子在簇拥下缓缓走入厅内。 她一路行来,身后跟着数十人。 那女子一袭桃粉色华丽纱裙,梳了飞仙髻,头顶斜插着镶嵌了宝石的金钗,肌肤莹白胜雪,五官娇媚绝伦,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隐隐藏着锐芒,更添一分威仪。 “是南越公主!”有人惊呼出声。 众人皆知,濯王要为嫡子选择的女子必是勋贵之女,而南越公主的出现,显然引起了一阵议论。 叶昭言一直在留心厅中的动静,听闻此言,忍不住抬头,恰好与琨瑜对上。 琨瑜见有人不加掩饰地盯着她,不禁有些好奇,席中众人虽然对她好奇,却唯有此女的目光毫不顾忌。 是一张英气中带着锐利的陌生女子脸庞。 琨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显然没有认出那日枫林里戴着帷帽的女子就是她。 在众多宾客的注视下,传闻中的南越公主款款落座,她刚坐下片刻,便有两道身影出现在厅中,一蓝一紫,皆是俊朗的相貌,只是蓝的俊逸出尘,紫的气质华贵,正是濯王府二公子和小公子,濯逸白和濯明轩两兄弟。 二人对着琨瑜行了个礼,还未来得及落座,就听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明轩、逸白,你们也坐下来陪公主用饭吧!” “是!”濯明轩和濯逸白应道。 他俩落座在了琨瑜的下首,没有半丝的逾矩。 琨瑜对他俩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叶昭言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两人身上,尤其是濯逸白。只见他眉宇间隐隐有些怒意,不知是不是错觉,再看濯明轩,倒是神色冷峻,不露分毫端倪。 不过,这二人虽然看起来冷漠淡然,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她总觉得这两人的身上透露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微妙感,让她感到莫名怪异。 众宾客见三人的阵势,也是暗暗咋舌。 濯王设宴之意已经呼之欲出,而眼前美人正当婚龄,莫非濯王要宣布的大事与这南越公主有关? “听说濯王爷的嫡次子濯明轩正要定下一门婚事?”一名勋贵笑问,“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啊?” 濯世成闻言,略带忧虑道:“本王的儿子向来不羁,喜欢随遇而安,不喜欢束缚自己,若是他们不愿意娶妻,本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本王的嫡次子濯明轩,如今已满二十五岁,却迟迟没有定下婚事,这让本王颇为担忧。” 话说到这里,言下之意已经很明了了。 “这......这可不好啊!”有人惋惜地叹息,“这样岂不是耽误了这样的优秀子嗣?” “所以本王才想为他挑选一名合适的女子为妻,助他早些觅得良缘。” 濯明轩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劳父王操心!“ “哈哈,王爷不用担心,明轩公子一表人材,肯定有许多贵女倾慕的,不知道明轩公子是否有了喜爱的女子,不妨给众位长辈见识见识?“那名勋贵笑问道。 他话音落下,众人皆是起哄。 “就是,我可听说濯明轩公子的品行非凡,可不会连个未婚妻都没有。” “濯二公子的年纪也不小了,该为他选一门亲事了,这可是他一生的大事。” “说不定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了!” ...... 众人一片好奇地望着濯明轩。 “诸位请稍安勿躁。”就在众人纷纷议论的时候,坐在首位的濯世成出声道,“明轩公子尚未婚配,只不过已经有意与一名女子定下亲事。说起来,犬子与她也颇有些缘分。” “哦?是何方佳人竟令濯公子一往情深?”众人惊诧。 濯世成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诸位都知晓南越公主来到我天禄的事,公主乃是南越国君的掌上明珠,是以南越皇帝为了公主的处境,特地将她送到天禄来招婿。” 众人惊诧不已,南越公主,那可是南越皇帝心尖的肉,这可是一块肥肉啊!谁吃了谁就发达了 这下可是让人垂涎不已了。 有心人却已经听出了门道,濯王此刻提及南越公主,怕是与濯明轩的亲事有关啊。 难道濯明轩有意求娶南越公主?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不少人兴奋了起来,悄悄大量起二人来。 公主面容姣好,濯二公子气质高华,倒是般配。 濯明轩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并没有开口说话。 “明轩,你可有意公主?”濯王也看向他,认真询问道。 这些年,濯明轩替濯世成打理着一半的濯王府事务,在锦都纵横驰骋,不仅武功高强,且长得俊俏风流,一时间,倒是吸引了一群芳心暗许的女子。 她们虽然不敢对濯明轩表白心迹,但却想着能够通过别的方法接近他,以期待能够有机会得到他的青睐。 这些女子,或许有些是冲着他的权势富贵而来,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对他的倾慕。 不过,这些年来,濯明轩对任何女子皆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多看几眼,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进入他的心扉。 濯明轩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淡声答到:“但凭父王做主。” 众人顿时哗然,议论声沸,却无人注意到席中琨瑜神色淡然,没有丝毫喜悦。 “好好好,干脆爽利,果然是男子汉大丈夫!”濯王满意地拍手称赞道。 众人又是一番艳羡,这样的好事居然被濯明轩给拿下了,不过也是,若是没有濯王这么一层关系,恐怕濯明轩的终身大事还轮不到这样好呢! 濯世成高兴之余,这才看向首座另一边的琨瑜,笑道:“犬子已经表明心意,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琨瑜瞥了眼不远处面容纯良的俊逸少年,淡声笑道:“濯二公子英俊潇洒,身份尊贵,本宫对公子也是有所仰慕,不过此仰慕之情并非男女之意,只是单纯的欣赏,还请濯王体谅。” 第二百七十章 公主私心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唏嘘。 这南越公主的心思也太重了吧!这等出挑的男子都看不上,莫不是不愿嫁到天禄来?! 席中不少贵妇人纷纷摇头。 “这......”濯世成微愣,没有想到琨瑜竟然这般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先前分明打探到琨瑜曾在枫林言明和亲之意,又有下人亲眼目睹濯明轩与琨瑜相谈甚欢,却不见琨瑜动作,这才出此下策,想打她个措手不及,让她没有考虑的余地,当众剖白心意。 没想到琨瑜如此谨慎。 濯世成脸上笑意险些挂不住了,过了好些时候才缓过来。 “公主此言差矣,你若是无意犬子,又为何答应前来参加本王举办的宴会?本王可是不信,公主只是单纯的来用个饭。”濯世成含笑反驳。 琨瑜微微一笑,“濯王这可是冤枉本宫了,本宫确实是来瞻仰濯王风采,只是,除此之外,顺便也见识一番锦都盛典。”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这南越公主可真不是一般的聪慧。 濯王这般犀利的质问下,她竟然都能轻描淡写地回答,一点也不慌张,真是不简单。 看来她并不像外面传的那般嚣张跋扈,也不像是一个纨绔不堪的千金大小姐,倒像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皇室贵女。 濯世成心中暗噎,不过脸上的神色依旧和蔼。 “公主果真聪慧,既然不喜欢我儿,本王也不勉强。这杯酒,就当是本王敬公主的了。”濯世成端起桌上的一杯酒,笑着对琨瑜说道。 琨瑜微微一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丝毫没有犹豫。 “公主真是好酒量。”濯世成笑着鼓掌道。 众人也纷纷站起身来向琨瑜敬酒,宴席总算是热闹起来。 或许是受气氛感染,叶昭言也静静地饮了半盏酒,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闷闷的,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首座之侧的蓝色身影上,少年身姿挺拔,容貌俊美,浑身散发着一股傲然不屈的气势,与其说是玉树临风,不如说是英武不凡。 叶昭言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两人初识之际的场景。 那时,她如亡命之徒般地闯入了他的世界,误以为他们之间剑拔弩张、水火不容,可是后来,他救了她,帮助她逃脱危急,她这才知道他并不像她前世所知的濯家人一般。 两人历险数次,生死与共,虽然彼此都不曾表示什么,但叶昭言知道,他们已经建立起一种特殊的羁绊,不管在任何时刻遭遇生死考验,他们都会绝对信任彼此。 这让叶昭言的心里涌出一抹异样的情愫。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不知道这情愫还能持续几时。 或许他们会渐渐成为陌路,直到再不来往,但那份羁绊仍旧不曾消散。 叶昭言想着,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远处的蓝色身影似有感应似的,转过身来,朝她看来,四目相触,她看到那双眼眸中的淡漠瞬间转为关切和柔和之色。 他看着她,眼中闪烁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复杂中带着关怀,还有一丝忧虑。 叶昭言一怔,随即便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向他。 心中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样形容。 随着濯逸白转身,首座的琨瑜也跟着抬起了头。 她的视线在少年的身影停留了一瞬,这才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品尝手中的糕点。 一直暗中关注着琨瑜动静的濯世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的疑惑更浓。 他心中不由暗叹。 看来这位南越公主对他的两个儿子也不全无情谊。 “本王听说,公主此次前往天禄,是带着南越国君之命而来?”沉默了一会儿,濯世成突然问道。 琨瑜点头,“正是如此。” “不瞒公主,其中的关窍本王也是有所耳闻。”濯世成笑着说道,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琨瑜,“不知公主有何打算?” “哦?莫非濯王高见?本宫愿闻其详。”琨瑜淡淡笑道,软软地将话递了回去。 她目光中闪耀着狡黠光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濯世成心中暗叹,无奈道:“公主乃是南越国君的掌珠,自是要以国家为重。只是这次南越国的使臣团来到天禄,却是带了不少美女而来,这样一来,恐怕是会让天禄的诸位皇室宗亲都对此动了念头。只是这般一来,岂不是有失公主身份?”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没想到南越使者团为了和亲之事,竟然使出这般招数,实在算不得明智。 不少贵妇人闻言,更是嗤之以鼻,稍微有些身份的大家之女,都不屑以此手段笼络夫君,南越公主竟然深谙此道。 琨瑜见状,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使者团所带的美女,皆是南越后宫妃子的主意,那些人与她素不对盘,自然想着看她出丑,而不巧的是,诸位大臣皆认同此道。 他们身为男子,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哪里会考虑琨瑜身为女子的脸面? “皇室宗亲固然身份尊贵,但毕竟都是年纪轻轻,血气方刚,公主以美色吸引住他们的话,或许就能够让这些皇族宗亲放弃本国贵女的念头了,转而迎娶公主。但本王却为公主不值。”濯世成继续循循善诱,“公主的美貌和实力,自然是让众人趋之若鹜,甚至让一些身世显赫的年青才俊甘愿放弃世家联姻,如此好的条件,公主又何必委屈自己?” 说到这里,琨瑜原本淡定的神色已经被撼动。 “公主以为,本王之言,有没有理?”濯世成笑呵呵地说道。 “濯王所言在理。”琨瑜轻笑,“既然如此,本宫也坦言了,此次前来天禄,确实是受父王之命,达成南越和亲天禄之事。不瞒王爷,南越国内已经流言蜚语颇多,本宫虽是为和亲而来,却是带着私心的,是想要借助南越的势力和强大的财富,与天禄贵族结下良缘,得一个安身之所。” 琨瑜的话音刚落,众人都纷纷惊呼出声,眼神中充满了震惊。 原本,他们以为公主是受到了南越皇室的命令才不得不前来天禄和亲的,谁知道,她竟是带着这样的目的而来。 一时间,他们不禁神色复杂地看向琨瑜,若是为了替自己觅得佳婿,身份地位倒不是最为要紧的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如何不配?! 听到琨瑜吐露了几分真言,濯世成这才松了口气,他还担心她为了避嫌会故作清高。 “公主的心意,本王可以理解。不过,即便公主对濯王府的公子无意,本王也愿意为公主行个方便。公主可知天禄有几位王孙世子年龄均在弱冠芳华,若公主有意他们的话,也算是一桩佳话。”濯世成笑着说道。 他说这句话,也是为了试探一下这位南越公主对于濯逸白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听到这话,琨瑜还未作表情,濯明轩和濯逸白二人不约而同地神色一松。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本宫对男女之事一向保守,能寻一个能够匹配本宫的人才是本宫最大的心愿。能够嫁入王侯门庭,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本宫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兴趣。”琨瑜笑着婉拒道,“王爷不用费心了。”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本王只希望公主不要因为犹豫不决而错失良人就行。”濯世成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另一种意味。 犹豫不决?! 莫非南越公主眼高于顶,挑花了眼才不愿考虑那几位身份尊贵的王孙之子?! 众人不禁联想起方才琨瑜拒绝濯明轩的情形,在心中踹度琨瑜的想法。 听到席中小声的议论,琨瑜不禁皱了皱眉,这些人还真是不会审时度势。 “不知公主心中怎样的男子才算匹配?”一名贵妇人忍耐不住开始询问起来,正是协办大学士的夫人兰氏。 “我儿也算是人中龙凤,相貌堂堂,文采风流,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身体健朗,从小习武多年,武艺精湛,堪称文武双全,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公子优秀,却与本宫无缘。”琨瑜淡笑道。 “公主何出此言?” “本宫与令郎素不相识,若有姻缘,也不过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免循规蹈矩。” 那名贵妇人脸色微变,没再说什么,这时又有人站了出来,“老夫倒是知晓有一位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家世背景显赫,相貌俊朗,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且洒脱不羁,不同于那些因循守旧之辈,不知公主对他可有兴趣一见?” 这名贵妇人打扮并不如何华丽,却是出尘脱俗,别有一番风格,让人望之心生好感。 “不知夫人所言是何人?”琨瑜仿佛来了兴趣。 那名贵妇人一愣,随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儿乃是殿阁大学士之子,名唤萧源。” 此话一出,顿时众人哗然,纷纷惊讶地看向了那位贵妇人,也就是萧学士的夫人秦氏。 殿阁大学士,这可是天禄国的重量级人物,而且他的儿子萧源更是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已经享誉锦都,成为无数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不仅如此,萧源的家世更是让人侧目。他家虽然不及那些皇族贵胄,但大学士却是身居高官,是东临帝的左膀右臂,更是有着极为广泛的势 “原来是殿阁大学士的公子。”琨瑜笑道,她虽然不知道殿阁大学士的名号,更没有见过那位萧源,但见众人或惊或叹的神色,已经明白了萧源的身份。 众人听到琨瑜笑了,心中的愤懑不由得消散,心中也更加坚信,南越国的公主肯定会看上这位公子的。 “公子是人中龙凤,琨瑜很佩服,可惜,琨瑜却无福消受。” 她这话说的很隐晦,也很委婉,但是在场众人皆是聪明人,一听便懂。 众人脸色俱是一变,莫非南越公主当真是眼高于顶?! “本宫心中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还望夫人不要为难琨瑜。”琨瑜含羞带怯地说道,温柔似水。 众人再次惊呆了,没想到她竟然是心中早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还让她因此拒绝了人中龙凤般的殿阁大学士之子! 众人看向琨瑜的目光,立刻发生了质的改变,眼神中透着一股不解。 不仅是他们,连秦氏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他们虽然也很赞同她能够嫁到天禄国去,但是她却不应该拒绝一位身份尊贵,地位超然的勋贵之子,这简直就是不识抬举。 “原来是心仪之人?公主为何不敢说出他的名讳?难道此人并非出自勋贵之家?”一旁的兰氏忍不住开口说道,“若是小门小户,配公主的身份未免失了体面。” 她这话明面上是好心担忧,实则不满方才被琨瑜当众拒绝伤了脸面。 “此人是王侯之子,如何配不上我?”琨瑜轻声答道,并未被激怒,“况且,我并非贪图荣华富贵的人。” 听她的话,众人的脸色缓和了些许,转为更深的疑惑,锦都能比萧源出色的男子可是不多。 “那公主心仪之人是何人,还请告知。”兰氏立刻开口询问道。 琨瑜含羞一笑,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濯逸白,见他正襟危坐,正犹豫着要不要回答,濯世成却抢先开口了。 “公主心中有意中人,本王却是不知道,实在是失策。还望公主能让本王从中牵线出力,成就了公主这段佳话,也好沾沾喜气。”濯世成微笑道,一脸诚挚,“本王也好奇那位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独得公主的青睐。” 这句话一处,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琨瑜,想知道如此一国掌珠钟情之人会是什么样。 琨瑜的脸色微红,低垂臻首不语。 这一刻,众人更加确定,她口中的心仪之人必定是一位身份显赫,相貌出众,文韬武略皆是极其了得的人物。 议论中,濯逸白总算意识到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出自何处了,他回头望去,正好对上琨瑜那双含情的目光,霎时身子一僵。他桌案旁的濯明轩见状,有些好奇地看了二人一眼,斟酒沉思起来。 “说起来,此人与诸位还有些渊源。”琨瑜突然开口道,“想必在场之人都见过他,他就在这厅中。” “在这里?!”听到她的话,众人均是吃了一惊,“哦,还有这等事?!” 不仅是他们,就连静静看戏的叶昭言也有些讶异,虽然这宴席所请的都是勋贵之家,但因着濯王为儿择媳的传闻散播,各家所带的后人多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少有青年俊秀。 要在这样为数不多的贵子里面找出一位心仪之人匹配公主,实在不易。 ------题外话------ 作者君目前依旧是无电脑状态,大概八月上旬的后几天可以拿到电脑。中间这段日子尽量更。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天赐之缘 厅中众人一边互相打量着,一边将视线放到了琨瑜身上。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公主竟然心仪的人竟然在这厅中。 唯有首席上的濯世成,一脸释然的笑容。 他越来越笃定,她琨瑜中的那位心仪之人就是濯逸白。 难怪琨瑜看不上濯明轩,竟然已经芳心暗许了他濯家另外一位公子。 不过,在众人看来,濯逸白并不如濯明轩耀眼,虽然濯世成知道二人实力相当,甚至他对深藏不露的濯逸白还有更多期待。 “既然此人就在厅中,公主不妨详细道来,下官倒是好奇了,这位公子究竟是谁。”一名年长些的官员笑着问道,他与卿王交好,而其母族江家之子正好在席中,年少有为,正当风华,论身份,恰好算得上王侯之子。 若是此人是公主相中之人,于他而言,自然是有好处的。 他身侧几位同僚也露出一丝期待之色,想要看看她口中的那位公子。 琨瑜原本抬起的头悄然垂下,不敢再看向下首桌案,脸颊也染上一丝粉嫩的红晕,“他是濯王府的人。” 她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 “什么,是濯王府的人?”众人一听到是濯王府的人,顿时惊呼出声。 南越公主分明才拒绝了惊才艳绝的濯二公子,怎么现在竟然仍与濯王府的人扯上关系,这也太荒谬了吧? 琨瑜坐席下首的濯逸白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保持淡然了,他一直在注意着琨瑜,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中渐渐浮起着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可能。 他从未料到琨瑜竟然还会有意他,虽然濯王和碧王妃一直希望濯家能娶了琨瑜,为他们增添一份助力,但在枫林一别前,他已经言简意赅地表明了心意,琨瑜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 更何况,据濯王府下人来报,琨瑜与濯明轩相谈甚欢,甚至收下了他的厚礼摆设在卧房之中,足见心意。 他万万没有想到琨瑜竟然会当着众人的面婉拒了濯明轩,随后再承认她的心仪的是濯王府的人。 这一刻,他觉得心中一阵无力。 “原来是濯王府的人,这件事可真是稀罕!”一位世家公子摇头感叹道,“这样一来,我们可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看到这里,叶昭言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怪异感,她的脑海不由得浮现起那日在枫林的情形,女子饶有兴趣的深情和黏稠的目光,不像是单纯的不拘小节。 琨瑜对濯逸白的表现,以及她与濯王府的关系似乎暗藏玄机。 不知为何,叶昭言心中忽然有了一丝猜测。难道,她口中的公子就是濯逸白?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一瞬间,叶昭言心中竟然有些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她忽然觉得胸腔中的那颗心跳得厉害,似乎要从胸膛中蹦出来一样。 若是琨瑜有意,不论是濯王府还是濯逸白自己,都无法拒绝这样一桩婚事。 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若是琨瑜能够嫁入濯王府,濯家必然会借助这件事飞黄腾达,这样他们的地位会更高,家族的实力也会更强大,他们家族甚至能够跟南越皇室攀上关系。而促成两家联姻,无疑就是给了天禄与友国的关系一个巨大的保障,还能获得东临帝和南越国君的好感。 可谓是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 一旦这桩婚事成功,那么濯逸白岂不是要娶一个他根本不喜欢的人? 可是,天禄纳妾成风,并不像叶府一般忠贞不渝。 各大家族贵子虽尊贵妻,大多妾室充盈,有着这样一位显赫的妻室,即便是不喜欢,也不会影响什么。 想到这里,叶昭言心中又有些黯然和苦涩,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濯逸白不要娶公主,还是希望他不要纳妾。 “那公主与他又是什么关系呢?” 有人好奇地开口询问。 琨瑜脸上的娇羞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喜悦之态,她清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厅中的众人,沉吟片刻,说道:“本宫和他是旧识。我二人的心意,应当是相通的。” 众人都愣住了,没想到捷足先登之人竟然早就与南越公主有些渊源,这样想,他们输得不冤。 没有注意到,琨瑜下首的少年面色渐露冷凝,好看的眉头越蹙越深。 “那位公子是何许人也,能够入得了琨瑜公主的法眼啊?”有人忍不住提出了疑问,这个问题,也是众人想问的,他们纷纷盯着琨瑜,等着答案。 琨瑜看向下首的濯逸白。 濯逸白心中一紧,他并不想当众拒绝她,为濯王府惹来南越的不满甚至是东临帝的责难。 不过,若是自己含糊应下,就算没有明示拒绝之意,就意味着他将背负着迎娶南越公主促成两国和亲的责任。 但是身侧那道目光却让他感受到了灼热和坚决。 这位南越的掌珠,似乎并不肯轻易罢休。 琨瑜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脸上没有半点尴尬和失望。 这一幕,正好落在叶昭言的眼中,让她心中一震,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不由自主的抓紧手中的酒盏,这才稍微压制住心中的慌乱。 “他于本宫曾有救命之恩,本宫相信,这就是天赐之缘。”琨瑜语气笃定地说道,她看向了厅中的众人,继续说道:“我对他,也有意。他就是……” 琨瑜正准备说出他的名字,“哗啦!”一声,大厅门口传来酒杯应声摔碎的声音。 众人皆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一位身穿芙蓉色长裙的妙龄女子站在大厅门外,一张娇美的脸上带着震怒和愤恨,那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琨瑜,好像想要将琨瑜生吞活剥了一般。 “小姐息怒,都是奴婢笨手笨脚。”有侍女跪在了地上连忙解释。 那名叫做蓝莲的侍女,是濯天心的侍女,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打量着那位坐在高位上的女子。 她的眼睛很亮,看向琨瑜的目光但是却带着隐隐的仇视。 “天心,你怎么来了?”濯世成看到女儿的出现,立刻给亲信递了个眼色,让人将她请入坐席。 ------题外话------ 明天很忙,应该更新不了,大家不要等。 第二百七十三章 无力阻止 濯天心看了一眼琨瑜,不情不愿地见了个礼,这才入席。 见气氛不对,濯世成连忙招呼道:“来,诸位喝酒,喝酒,稍后会有歌舞助兴。” 众人闻言,纷纷拿起酒壶斟酒,一副畅饮的模样。 叶昭言也端起酒盏,浅尝了一口。 琨瑜身侧的侍女也连忙起身,为濯逸白和濯明轩倒上香茶。 众人把酒言欢,仿佛方才的变故不曾发生过一般,濯王的薄面,还是要顾的。 不过,宴席表面上一片和谐,私下里,众人却愈加热议起来。 “天心,快进来坐,今日的酒宴可是有名厨亲手操办的,你可要多吃一点!”濯世成的声音慈爱,但在濯天心听来,这声音却带着浓浓的安抚之意。 濯天心心中暗恼,她怎么会不知父亲的心思?一想到濯世成与赫连碧瞒着她想将琨瑜娶入濯王府,她就感到气恼。 前两日她就为此事找过濯世成,没想到赫连碧也帮助他劝说,直言濯王府招待南越公主只是为了替陛下全一全地主之谊,这才让她被蒙骗了。 濯天心目光一转,看向了不远处那个目不斜视的俊朗男子。 他似乎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淡淡的疏离,令人心生敬畏。清秀的面孔衬着剑眉星目,一双清澈的眸子透着深邃,让人望之忘我,心甘情愿的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濯天心看向他,只觉心跳如擂鼓,脸颊不自觉的发烫,眼神有一瞬呆滞。 见不少人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她慌忙低下头。 “不必麻烦父亲了。”濯天心冷着脸小声道,周围人声沸腾,倒也无人听见他们的话。 濯世成一把拉住她,“不要胡闹。” 两名侍女极有眼色地将她扶着入座。 濯天心一坐下便开始据理力争:“爹爹,女儿怎么是胡闹呢?女儿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们,这门婚事,对濯王府不利,若是公主入府,身份高贵,逸白哥哥身为驸马,岂不是沦落为赘婿之流,如何抬得起头?”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这可是各大世家求之不得的好事,怎么会抬不起头?”濯世成有些无奈了,这孩子怎么一回事?他显然没有注意到对方口中直至的竟然是濯逸白,丝毫没有考虑濯明轩。 “爹爹怎可只看好的一面?若是日后两国交恶,陛下不再如今日一般善待南越,那么我们身为南越皇室的亲家,得陛下厌恶,可就彻底陷入水火之中!届时,恐怕濯王府都得遭殃!”濯天心毫不避讳的直视着他,她知道,濯世成的性格一向偏中庸,如果自己不拿出点证据证明此事,恐怕就会不了了之。 两人争论正酣,没有发现一名侍从的背影已经在身后停驻了良久。 “天心!”濯世成沉声道,“陛下如何,不需要你来指点,我们只需要做好本分之事便可,莫非你以为陛下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吗?陛下如此厚待我们濯王府,我们若是因此而恶意揣测,那就是忘恩负义了。” “可是爹爹……” “闭嘴!”濯世成忍不住呵斥道,他无法理解女儿不过有些许骄矜罢了,怎么如今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 这边父女二人争执不休,而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一位身穿青衫的中年男子正饶有趣味的盯着他们看。 这位青衫男子,正是南越使臣姜堰。 “濯王与爱女争执什么呢?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等有解决之法。”姜堰一声询问,将众人的注意力瞬间拉到了二人身上。 “使者勿怪,小女顽劣,总是胡言乱语。”濯世成尴尬笑道,见众人纷纷闻声看来,额上不禁冒出了一丝汗渍。 “哦?原来如此。”姜堰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濯王府的女儿也真是奇怪,传闻她知书达理,孝顺至极,甚少露面。今日公主参宴,本使初见便是她擅自闯入宴会与濯王争执,莫非……是因为对公主到来不满?” 见他发难,濯天心面色瞬间苍白,一股火气渐渐上涌,“本小姐与父王说话,与公主有何干系?使者这般出言,怕是故意刁难于我。” 濯世成急忙用眼神示意她住嘴,笑着解释道:“使者误会了,濯天心虽然性子骄纵了些,但是也不至于做出有辱斯文之事。不过,她确实有些不足之处,比如说性子单纯,不懂得掩藏心思。若是说错话了,本王替她赔礼,还望使节别往心里去。” “王爷言重了,本使可没有怪罪小姐的意思。”使臣笑道,“不过,这件事也并非是我有意刁难她,而是我刚刚听见了她与濯王的谈论,实在忍不住了,所以便开口说了几句。还请恕罪。” 听到这里,濯世成的脸色瞬间变了,没想到这位南越使者一直暗中细听他们的谈话,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知晓一二,怕是有些耳目在侧。 他不禁有些后背发凉。 看到这里,席中宾客再次开始议论了起来,纷纷好奇究竟是怎样一番谈论,才惹得南越使者这般发难,想来不会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濯世成心中懊悔不已,没想到一时不察,竟然被对方揪住了错处。 正当他不知道如何回应的时候,那使者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神一变,又开口了:“天禄与南越即将成为姻亲,自然也是一家人,本使身为公主的娘家人,与王爷说几句体己话也属正常,王爷不要往心里去。”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惊,这使者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已经决定与濯王府联姻? 唯有濯逸白早已顺着使者的目光追溯到了身侧不远的女子,正是琨瑜。 他瞬间明白了其中蹊跷,使者改口,显然是琨瑜着意使然。 琨瑜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几分冷凝让她心中一滞,不得不移开了目光,心中更是疑惑丛生。 坐席一旁的濯明轩见状,有些了然地舒展了眉头,脑中理不清的千丝万缕又解开了一些。 远处,叶昭言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少年端坐的身姿不曾改变,似乎是欣然应允的态度。 一种无力阻止的悲哀从心底升起,让她心慌意乱。 ------题外话------ 明天勿等,八月上旬就恢复更新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配与不配 听闻姜堰这般调转话头,濯世成也被惊得够呛,本来他还在为濯天心的失言被使者听去了懊悔不已,想着如何补救才不至于被责难,没成想瞬息之间对方就变了口风,这倒是让他措手不及。 不过既然对方说话了,他自然要顺坡下驴。 他急忙站了起来,拱手道:“使者所言在理,既是一家人,自然不必拘谨。” 他又转向濯天心,笑着问:“天心,你说是吗?” 濯天心低着头,满心的不情不愿,众目睽睽之下,只得轻轻应了一声:“是。” 她虽然不悦,可毕竟还是不敢当众违抗濯世成,拂了他的脸面,便不好继续纠结此事,只能暂时作罢。 看着姜堰的背影,她心中怒火滔天,却只能硬生生的压抑着。只要婚事不曾定下,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濯世成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转向了使臣,说道:“是本王管教无方,竟然让犬女失言,让使者误会了,还望海涵。天心已经知错,这件事不如就此揭过吧!” “好!”见自己的目的达到,姜堰爽快应下,便不在多言,举杯饮酒。 一时间,厅内的气氛有些古怪,众人大多数都保持观望状态,谁也不打算贸然出声。 这濯家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只是不知道那名男子究竟是哪一位。 外府众人皆是看戏的神情,唯有席中一名女子脸色苍白,只是人声鼎沸,无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叶小姐可是身体不适?”邻座传来一声询问。 叶昭言抬起头,便看见一张温婉端庄的面孔,是太常寺卿的夫人吕氏。 她的目光从对方脸上的担忧掠过,才放下心来,勉强笑道:“许是不胜酒力。” “濯王府的酒乃是独有秘方制成,确实不多见。”吕氏笑了笑,温柔劝慰道:“以叶小姐的身份,借着两家交情讨要一些回府饮用也不过是动动嘴的事情,何苦贪杯一时,来日方长啊。” 叶昭言呼吸一窒,下意识地笑着点点头,心却揪痛起来。 来日方长,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来日。 另一边,琨瑜见事情平息,这才面带笑意地看向濯逸白,只见少年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自成一道绝美的风景。 看着眼前这个绝美少年,她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加速,这样的少年,不管是容貌还是品行,皆符合她心中所求,若非对方身份不够高贵,她也不会大费周章地与使者周旋,极尽权衡利弊,才得以交换亲事,将原本定下的濯二公子推脱。 只不过,在事情敲定之前,还有不少麻烦要解决。 她一双美眸紧锁着濯逸白,似乎有着浓烈的探究之意。 方才虽见他面色冷漠,却未露丝毫反驳之意,这让琨瑜不由地多了几分信心。 正当她心情大好之时,少年的嗓音传入她的耳内,“这么说来,公主即便是强扭的瓜也要?”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她与濯氏兄弟二人听见。 琨瑜身侧的侍女自然也没有漏下。 琨瑜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只见少年目光沉静如水,却隐含着深邃的幽光,并不像是冲动胡言。她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到脑海中,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眩。 濯明轩脸上也现出一抹惊愕,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向来与人为善的弟弟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般简单,可也想不到他竟然如此不给南越公主薄面。 琨瑜乃是南越陛下最疼爱的女儿,他们若是扰了与南越国结盟,恐怕南越国的使者立刻就会翻脸。到时候,南越国与天禄关系势必降温,这对东临帝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逸白,慎言。”濯明轩蹙眉,赶紧解围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解?莫非你是记恨先前公主在枫林之举,所以才出言戏弄公主?” 他的亲信曾言,濯逸白在枫林曾被琨瑜亲昵之举冒犯,想来南越民风开放,他便没有多加在意。 “公主可曾记得我在枫林说过的话?”濯逸白并未理睬他,而是径直看向琨瑜:“濯某无缘承袭王府爵位,不宜作为两国联姻结盟的纽带,希望公主能够明白这一点。” 他的语气淡然平和,甚至还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疏离。 “你这何意?难道本宫配不上你?”琨瑜声音微颤,“还是你觉得,你们濯家势力不需要南越?” 她说话时的声音很低,但是这一句质问掷地有声,竟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濯明轩皱了皱眉头,正欲劝解几句,却被濯逸白拦住了,“我不认为公主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之分。”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从未答应过求娶公主,何来配不配之说?” 见濯明轩在旁,他并没有说出在私下婉拒之事。 “那你……”琨瑜咬了咬唇,“本宫不明白你为何会拒绝与我联姻。” 这个少年,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南越公主,亦或者应该说她是南越国君心头肉。 面对他,她早就将自己的全部价值和盘托出。 “我不想成为南越驸马。公主身份尊贵,嫁的人自然应该是天潢贵胄,我不过是一个无缘王位的次子,怎敢高攀公主?” 琨瑜怔愣了片刻,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拙劣的借口!” 她是个聪慧女子,一眼就看穿了濯逸白心中所想。 “公主冰雪聪明。” 听到这话,琨瑜猛地拿起酒杯,“你是在羞辱我吗?” 她手中死死抓着酒杯,似乎随时都可能摔碎,“你若是真的对我无意,为什么没有拒绝我的枫叶扇?枫叶之色在南越人眼里代表什么你不懂吗?” 濯逸白这才醒悟过来,原来三日前送到房中的那柄枫叶折扇竟有如此深意,当时他只当琨瑜对天禄枫叶情有独钟,却没想到对方竟是借着枫叶的颜色传情。 他看向她,眸光闪烁了一番,“我并没有羞辱公主之意。公主乃天禄贵客,我自然不敢怠慢,才未退回礼物。至于那锦盒里的东西,我并没打算收下,而是送入了王府库房保存。” 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格外坚决,让人不由地怀疑,这不是他的真心之话,或许是他误会了什么,说错了话。 怎会有人拒绝这样一位天之娇女的青睐? ------题外话------ 今天摸到了电脑,希望后面没有什么事情耽误稳定更新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两无嫌猜 只是,在濯明轩看来,濯逸白的意思很清楚了。 他太了解这副纯良的面孔下的心肠了,一旦决定的事情,便再无转圜的可能。 “你……你当真要如此无情?”琨瑜看着眼前俊美无匹的少年,只觉得有些恍惚。 这是她见过的最像他的男子,甚至比他还要好看。 他的气质卓然,仿佛是一块玉石,让她忍不住想去靠近他。 可惜,眼前人却是这般的无情,一点也不像他。 她曾幻想过无数种场景,唯独没想到,会发展成如今的局面。 “公主言重了。”濯逸白缓缓摇了摇头,“在下并非无情,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那你为何要救我?”在回天禄皇宫的路上,她替他挡了刺客,是他护送才得以一路安全无虞。 “在下救公主,只是因为公主是天禄的贵客。” 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若其他贵客有危险,濯某也不会袖手旁观。” 听到这里,琨瑜的瞳孔猛然一缩,眼底划过一丝阴霾。 “既然你无意于我,又为何不肯早些辨明心意,害我身陷至此。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门婚事操碎了心,与使者和谈数次才让他们松口!”琨瑜的神色渐渐变得阴霾,显然已经愤怒不已。 这样的委曲求全,她已经做了许久。只是,这样的苦心,终究是没有得到回报的。 这边的异状吸引了宴席之中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站在远处细心观察动静的姜堰和他的夫人,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诧异之色。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盛怒失控的琨瑜。 她从小被宠惯了,哪怕是父母生辰宴,她依旧活泼开朗,鲜少会露出这样失态的模样。 她到底是遇到了何等事情,才会这样失态? 姜堰心中暗忖,转念一想,又不禁庆幸自己先前并没有拒绝琨瑜换驸马的提议,不然,只怕会惹恼这位骄纵跋扈的南越公主。 席中众人议论纷纷,唯有叶昭言静默无声地看着不知为何起了争执的两人,公主娇媚,少年俊逸,般配无比,远远看去,倒像是无嫌猜的一对璧人在闹别扭。 而另一边,濯世成同样也注意到了琨瑜的反常,心中不免升腾起浓浓的担忧,他急切的看向濯逸白,却见他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他急忙给一旁的侍女递了个眼色,那小丫头会意急忙朝后院跑去。 “公主如此苦心,实在不该浪费在我这样的人身上,在下愧不敢当。”濯逸白神情平淡,不卑不亢地看向她。 “你——”琨瑜狠狠瞪着濯逸白,眼眶泛红。 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落入旁人眼中,却令人怜惜不已。 可惜的是,并不包括他。 这个人,冷漠无情到令她感到绝望。 她突然有些后悔,倘若当初她选择了其他人,那今日也不用受这样的屈辱。 “发生了何事?”一道悦耳的女子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便瞧见一位身披华丽凤袍,妆容华美的女子朝着这边走来。 “见过碧王妃。”众人纷纷行礼,就连琨瑜,在见到女子的刹那,愣了一瞬。 传闻赫连碧虽无所出,却负责濯家小公子的教习之事。 赫连碧与琨瑜见礼后,亲自伸手扶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公主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她一双妙目流盼生辉,温柔大方,端庄优雅。 “无碍。”琨瑜瞥了一旁的濯逸白一眼,勉强答道。 赫连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会意,“公主若有什么不称心如意之事,可尽管跟妾身说,妾身与你一见投缘,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她的姿态摆得极低,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这位南越公主的自家人,这样的话落入别人耳中,倒是令人觉得她们两人关系极佳。 “多谢王妃关心。”琨瑜笑了笑,她与赫连碧素未谋面,怎可能与她投缘?对方不过是忌惮她的身份罢了。 “逸白。”赫连碧唤着濯逸白,“今夜你陪着公主喝几杯,带她去东市赏夜景热闹一番。” 她虽未直说,但是意味再明显不过。 赫连碧是濯王侧妃,颇有些地位,她想撮合二人,自然是水到渠成。 琨瑜的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那位翩翩郎君脸上。 濯逸白微微皱眉,正想推辞,却见濯明轩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袖。 他抬头,果然看见了濯明轩眼中难掩焦虑的目光。 那双黑亮的眼睛中,罕见地带了一丝恳求,濯逸白顿了一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琨瑜,沉吟道:“既然如此,濯王府的同辈之人便都来陪公主赏景,才不会辜负了碧王妃的一番美意。” 他的声音淡淡,却让所有人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这位濯府小公子的话中之意不就是,他愿意赴宴,也愿意陪着南越公主玩乐,仅仅是因为王爷和王妃的交代吗? 一时间,宴会上的宾客窃窃私语,不断传进赫连碧的耳中,她不禁有些懊悔。早知如此,方才就不应该提及那件事情。 她原本只是想借着这件事情让二人独处,却弄巧成拙了。 现在好了,这濯逸白竟是油盐不进,连颜面都不顾了! 赫连碧心中暗恨,面上却是不显,“逸白这是羞于面对了。”她又转身看向琨瑜,温婉笑道:“公主不必介怀,逸白性子耿直了一些。” 说罢,她眼神示意濯逸白,琨瑜也满含期待地看了过去。 少年纯良的面孔转了过来,眼底波澜不兴,“公主若是觉得不够,各家的公子小姐任由驱使,如此殊荣,想必他们也当乐意之至。” 琨瑜闻言,脸上的红潮慢慢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寒霜,她冷冷扫视过在座诸人,冷哼一声,随后转头对着一旁的婢女道:“我累了,送我回去休息。” 那婢女见公主面色不善,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请公主稍安勿躁,妾身陪你先坐下,待宴席结束之后再送你离去可好?”赫连碧见此赶紧劝道。 琨瑜不再看她,“不必,本宫自己认得路。”说着,就径直朝外面走去。 ------题外话------ 忙事情晚了一点更新。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在等你 “公主……”两名使者还想追上去,却见琨瑜带着侍女径自离去了。 濯世成看了赫连碧一眼,见她难堪的样子,忍不住叹息,只得吩咐一旁的婢女道:“来人,去送送公主。“ 那侍女闻言立刻带着一行人往琨瑜离开的方向去了。 看着那些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赫连碧咬唇,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她看得出,这位南越公主并不喜欢自己。 想到对方那句“本宫”,赫连碧不由攥紧了拳头,心中涌起一阵羞耻感,但是面上却仍旧维持着高贵典雅的笑容。 没人真的敢把南越公主当成寻常闺秀怠慢,然而赫连碧算得上出身尚可,如何忍受委曲求全之后这般对待。 再看濯逸白,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丝毫没有感染到他。 “逸白......”,濯世成唤道,终究是不忍心让赫连碧难堪。 他这位侧妃,是他花了许久才娶回来的,虽然比不上嫡妻高贵,却胜在温柔动人,也能体谅他的艰辛,所以他对她格外疼爱。 听见他的呼喊,濯逸白才将视线移了过来,微微一笑道:“父王有何教诲?” 这声父王让人有些陌生的感觉,从几年前濯逸白回府后,父子两人就显得有些拘谨。 想到小儿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他便没有计较这些,反而愈加宽容,并不像对待大儿子那般严苛要求。 更重要的是,他对小儿子怀着一些不为人道的偏见,让他并不十分看重这名曾经流落在外的嫡子。 濯世成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看着他清隽俊朗的眉宇间那一片坦荡的神色,语重心长道:“身为男子,总要学会承担起责任。” “儿臣遵命。”濯逸白颔首,面色轻松,似乎并没有将父亲的话放在心上,说完,他朝着赫连碧拱手一礼便转身离去。 赫连碧怔楞地站在原地,不曾想对方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给自己,她只得干巴巴地朝着濯世成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心中已是怒火滔天。 若不是赫连势弱,她何至于如此强装贤良。 赫连家族与濯家曾经势均力敌,数年前的联姻也是各有千秋,但若论起真正的利益牵扯,那自然是赫连氏占了便宜。 如今的濯府,已经今非昔比,变成了王府之尊。 赫连碧虽然嫁进了濯王府,可是她毕竟是侧妃,若是她当初能够诞下长子,才算是彻底稳固了赫连氏一脉的地位,可是若她无所出,那么赫连氏在濯王府的根基就会动摇。 因此,赫连氏的长辈一直催促她尽快为王府孕育子嗣,可是她的体质偏弱,至今仍旧没能怀上。 好在有濯逸白这个身份特殊的嫡子存在,放在她的名下管束,才让赫连家的人不敢太过逼迫赫连碧。 可是赫连碧也清楚,即便濯世成再宠幸她,若是没有自己的子嗣,自己的地位终有一天会被新人替代。 她曾是名动一方的美人,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被困在王府蹉跎岁月。 于是,她打算找机会翻身。 赫连碧原本想将南越拉拢过来,这样一来,她在锦都的日子就更加好过一些。只要有南越撑腰,濯王府的其他人便不足为惧。 但是她却没有料到,一向乖巧的濯逸白居然不按牌理出牌,甚至在这种场合,当着百官的面婉拒。 这简直是丢尽了颜面。 更要命的是,那南越公主并非心思单纯之辈。她心高气傲,哪里会受得了这般委屈。 想到这些,赫连碧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心中更是恨透了濯逸白,恨不得撕碎了他这张假惺惺的面具。 可惜,现在她还要依仗着他帮忙,所以只得暂且压抑住怒火。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笑靥如花的模样,“妾身告退。” 濯世成微微蹙眉,他并不喜欢这种不和睦的滋味,“也好,你也乏了,好生休息吧。” 宴会结束时,待众人散了大半,叶昭言才从宴厅离开。 或许是因为饮了几杯酒的缘故,她的脸上带着几分醉意,看起来有些懵懂。 “小姐。”有绿衣丫鬟快步上前扶住了她,“这边走。” 叶昭言摇摇头,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手,她抬眼看向那张干净的面孔,终究没有让她离开,而去缓缓随着她往前走去。 待走过了长廊,眼前的景致变得熟悉起来。 这条路叶昭言曾经走过,然而如今再走,却让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这是第一次闯入濯王府时落脚的院落——锦绣苑。 锦绣苑的布置依旧是原先的模样,只是白日的院内少了些人烟,反倒显出了几分冷清,尤其是那棵桃树。 这株桃树枝繁叶茂,已经长大,硕果累累,几欲成熟。 叶昭言忽然停住脚步,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扶着她的丫鬟愣了愣,怯怯地向一处方向望去。 叶昭言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便看见远处敞开的窗户,里面似乎有一个挺拔的蓝色身影正倚窗而立。 虽然隔得远,但她仍旧能从那身影辨出几分熟悉的模样。 “小姐......”绿衣丫鬟犹豫地开口叫道,“奴婢还有事,就不陪着了。” 叶昭言闻言点了点头,示意她自便。 叶昭言盯着窗棂看了良久,这才迈步向前走去。 待到了窗前,她才发现这是个带着雕花门的小楼。 看着眼前那扇朱漆镂空雕花门,她心中忽然升起几分害怕。 犹豫半晌,她还是鼓足勇气推开门,踏入了屋内。 那蓝色背影徒然跃入眼前,一下子清晰起来,正是她心中所猜想的那人。 房中静悄悄的,烛火已经燃尽了,整个室内只余下几缕昏黄的烛光摇曳。 “叶姑娘。”随着一声轻唤,那少年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俊逸面容,只是那脸上常年挂着的温柔笑意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叶昭言心底浮起一阵疑惑与酸楚,“怎么是你?” 她分明记得,今日的宴会上,他淡然自若,处惊不变,未曾露出这般神色。 “是我。”濯逸白低目光牢牢锁住叶昭言的面庞,仿佛要看透她似的,“我等候叶姑娘许久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我不愿意 这时候,叶昭言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让她不由脱口而出,“是你让人引我来这里?” 濯逸白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注视着她。 少年的脸颊被烛光映衬得愈加模糊,嘴角的弧度也隐藏在阴影之下,让人看不清表情,唯有那双眼睛熠熠生辉,亮得吓人,宛若夜空中的星辰,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叶昭言几不可察地偏开了目光,“濯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日在枫林,有许多事情尚未明了,不知叶姑娘可愿解答?”他低声道,声音压抑而低哑。 “我乔装打扮误入枫林那日?”叶昭言垂眸掩盖住眸底的复杂情绪,“有何不明了?” “我只问叶姑娘一件事,希望叶姑娘能诚实回答于我。”濯逸白看向她,神情认真,“那日叶姑娘所说的话,可有不实之处?” 他看着叶昭言,眼眸幽深,期盼着从她的口中听到自己想听的。 这份期盼如此熟稔,就好似二人都明白其中的微妙一般。 叶昭言被这眼神看得心尖颤抖,沉默许久,方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她的语气坚定且笃定,令濯逸白表情一滞,仿佛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当真?” “自然。”叶昭言微微扬起头,“那日的事情,我不愿再提,请濯公子莫要追究了。” 或许是因为紧张,她的脸上泛起了些许薄红,少年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颊,目光倏尔凝固。 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带刺的花朵,冷冰冰的,却耀眼夺目,叫人移不开眼睛。 濯逸白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喉头微微滑动,“既然如此,就不勉强叶姑娘了。” 他干脆利落坐下来,端起桌案上早已凉掉的茶水,仰头喝尽,仿佛饮酒一般,要将心中的愁绪咽下。 叶昭言看着这一切,依旧是站着,刻意保持着那份疏离。 “叶姑娘可知叶氏旁支的叶景离?” 叶昭言闻言一滞,随即别过脸,“知道一二。” 濯逸白似乎是惊讶于她回答得这般干脆,抬眸深深地注视了她一会儿,才道:“叶姑娘可否告此人贸然拜访叶府的目的?”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她反问道。 濯逸白放下茶杯,笑得苦涩,“我的目的,叶姑娘不明白吗?” 叶昭言心头一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叶姑娘装糊涂,那我也不拐弯抹角,我已经打探到,他是叶将军寻来的人。”他站起身来,目光直视着眼前人,“如果叶姑娘真心要嫁与卿王,怎会冒出这样一个人?” 他的眼睛深邃沉静,像是蕴含了万千情绪,看得人心乱,叶昭言顿时垂眸,不愿去与之相对。 见她不说话,他走近两步,“既然叶姑娘对卿王无意,为何在枫林要那般欺瞒我?” “欺瞒?”叶昭言抬眸,却被他灼热的目光逼得有些难受,强撑镇定道:“这些不过是我的家事,即便有所隐瞒,又如何碍着旁人了?” “旁人?在你眼中我便是这样的身份?”他的语气带了失落,眸底映照着的影子却更加清晰,“我不明白,为何叶姑娘突然就像换了一个人,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这话一落,叶昭言只觉得胸腔里突然涌上了一股愤怒,这愤怒来源于自卑,也来源于无法抑制的悲凉。 她何尝又愿意这样做。 从前两家隔着前世的仇怨,她不能靠太近,却因无法克制那份天生的默契而犹豫不决。 再到后来,她在琼姝宴上遭遇了那样的祸端,再不复从前,又如何心无芥蒂地淡然处之? 自从枫林一别,那句“忠贞不二”如同梦魇一般回荡在她的脑海,连同少年那双干净的眼眸,时时刻刻审视着她的心。 叶昭言闭了闭眼睛,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濯公子是否想过,或许我们从来就该保持距离。” “为什么?”濯逸白不解道,声音失了几分克制。 就在此刻,一阵细微的动静从房外的走廊传来,令她瞬间起了警惕。 少年略带情绪的声音还回响在房内,“我的心意早在枫林的时候你就该明白,如果你愿意......”因为激动,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方才的异常。 “我不愿意。”叶昭言冷冷地打断了他,眼中的挣扎消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我今日累了,想要早点歇息,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改日再谈。” 她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去,此地不宜久留,方才的动静之后,她总觉得有人正注视着这一切 然而刚一动弹,手腕却一被一阵温热触碰,让她条件反射地以佩剑抵住身后之人。 “我并无恶意。”濯逸白的手没有停下,依旧牢牢牵住了她的袖口,“等等,我还有话说,叶姑娘......” 说到这里,正在留心窗户动静的叶昭言又察觉到细微的异常,那人似乎在靠近窗户。 叶昭言眉头一皱,用左手抓住佩剑,右手狠狠甩开他的手,同时拔剑刺向他。 那剑刃的速度并不快,他的武功略胜她几分,只要松手便可以轻易避开。 但是不知为何,他却没有躲开。 叶昭言心中一慌,赶忙收住了势,剑刃贴着他的脖颈擦过,锋利的剑刃划破他的肩膀,鲜血霎时染湿了雪白的衣衫。 她没有料到,素来沉稳的他居然会这么莽撞。 “你——”叶昭言瞪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选择用这种方式阻止自己。 鲜血顺着胸口汩汩往下滴,他却恍若未觉,“叶姑娘的剑刺在身上,原来是这般感觉。” 叶昭言一怔,手中的长剑差点就拿捏不住了。 “叶姑娘不必介怀,是我分心了。”濯逸白苦涩一笑,慢慢掏出了怀中的玉佩,“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厌恶于我,想必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在弄清楚这一切之前,我不会改变心意,除非……”他顿了顿,似乎难以说出剩下的话。 “除非叶姑娘找出让我死心的缘由。” 叶昭言看见他摊开掌心,露出了那枚翠绿色的玉佩,熟悉的花纹在烛火下隐隐浮现,散发着莹润的绿光,仿佛有生命一般,流光溢彩。 ------题外话------ 不好意思大家,被拖去做事情了,实在太忙了,回到家吃完饭就修稿子去了,这会才来得及发。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另有隐情 这块玉佩正是濯逸白在尚壁山交给她的那块,濯家嫡子独有的、寓意不凡的信物。 她记得,玉佩交予之时,他让她代为保管,若他遇险,可以此信物到濯王府搬救兵。 正因如此,她才能安心暂且收下这东西。 如今拿出此物又是什么意思呢? “叶姑娘有所不知,”濯逸白握紧玉佩,目光执拗,“当初转交玉佩的缘由,另有隐情。” 隐情?叶昭言一愣,忽然反应过来。 “这块玉佩是祖父亲自为我打造的,我从未离身,除了尚壁山一别。”他缓缓开口,嗓音中带着些许感叹。 这玉佩虽是濯老爷亲自为他所雕,濯家的传统历来是将玉佩交予嫡系子嗣,随着玉佩的重要性越来越明显,其寓意不断加深。传到濯逸白手里的时候,这已经不单单是一块玉佩了,还是象征着濯家儿媳的印信。 叶昭言握着佩剑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她虽不拘小节,但也不是愚钝之辈,稍微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濯逸白这是要说明,当初交予此物的心思并不单单只是因为情势危急所致,恐怕,他对她存了别的想法。 若不是如此,即便生死攸关,这般重要的信物也不会被轻易转交。 叶昭言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她瞥了一眼窗户,心中思量起来。那窗外偷听之人能摸到这里,必然是濯王府中身份不简单之人。 不知道她究竟来了多久,虽然叶昭言一直注意着措辞,避免留下痕迹,但是这样下去毕竟不是办法。 想到这一层,她伸手接过了玉佩,仔细端详了一番,神情郑重,“我明白了,这枚玉佩确实是当初生死关头,你让我代为保管的那一块。” 听到这里,少年眼中的黯淡的火焰燃起。 她低头轻声继续道,“只是,现在尘埃落定,物归原主,此物再也与我没有干系了。” 叶昭言伸出手,将玉佩递还给他,神色平静得毫无波澜,“濯公子,这样贵重的东西,以后可要好好保管。” 濯逸白怔没有伸手去接。 她的反应太平静了,平淡得就好像这玉佩的交予根本不曾存在一般,连带着当初那份生死之交的情谊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一般。 这究竟是何意,难道真的如坊间所传,叶府遭逢巨变,与朝中更大势力的制衡也将重新划分。 而这些牵扯,将二人之间的维系斩断,再不能回到从前。 这念头只在脑海中闪了一秒,随即被他抛诸脑后,濯逸白凝望着叶昭言,“叶姑娘若有什么难言之隐,未必不能与我说。” 他的语气恳切真挚,让人无法抗拒。 叶昭言微愣了片刻,似乎有些诧异,但随即便笑着摇了摇头,“濯公子多虑了,我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见少年还要再辩,叶昭言看了眼窗户,将玉佩放入他手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濯逸白哑然,一阵温润随着冰凉的玉质触感碰到二人的手指,他下意识地握住了那只捏着玉佩的手。 叶昭言手心一颤,很快沁出了一层薄汗。 四目相对,对方那双眼眸清澈干净,只是那眼底却隐藏着一股执拗和认真,像针扎一样刺痛了她的心。 这样的濯逸白是她从未见过的,即便是从前,他也是淡然的,纵然身处危急之中,却从未用这样凝重的眼神看过她。 她皱眉,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掌,随手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摔向雕花窗户下的阴影,瓷器碎裂的声音响彻庭院。 随着茶水溅落,碎裂四处飞溅,一声女子的尖叫骤然响起,花窗下那团纤细的影子总算暴露在黯淡的烛火之下。 濯逸白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天心,你怎么在这里?” 随即一阵脚步响起,似乎有好几人走动的声音朝这边赶了过来。 叶昭言脚下的步子丝毫没有停留,径直走到了廊下,一把撩开竹帘,纵身跳上屋顶,转眼间就消失在昏黄的日暮之中。 濯王府外,茱萸和映儿还在叶府的马车旁等候。 回到马车里,她眼中的冷冽渐渐褪去,最后化作了满腔的无奈与痛楚。 “小姐。”茱萸将一碗热茶递到她手上,担忧地坐在一旁。 叶昭言脸上的神情在昏暗的马车内显得有些朦胧,让人分不清那份落寞究竟真切与否。 “我没事。”她微微点头,努力将心思收回来。 温暖的感觉逐渐从小小的车厢里弥漫开来,渐行渐远的晃动之中,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安定下来。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做错任何一件决定。 既然决定要与前尘一刀两断,那她便要做到彻底。 入夜之时,锦都上空升起了繁星点缀的圆月,衬着夜市的热闹,无比温馨。 传闻,这一晚,南越公主琨瑜在濯王府一众公子小姐的招待下,欣赏锦都夜市,排场浩大。 东临帝闻言大悦,命数十名江湖艺人街头表演,引来百姓纷纷观赏。 一行人在东市游玩甚欢,不知不觉就待到夜深。 而后,锦都城的百姓就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离,周围有皇室护卫守着,马车内传来女子婉转的笑声,令人艳羡不已。 而与此同时,叶昭言的院子里也迎来了客人。 “这么晚了,怎么还未歇息?”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疑惑。 只见皎月的清辉之下,叶昭言穿着一袭青衣站在假山旁,腰上系着白绸腰带,墨染一般的秀发披散在肩膀上。 她乌黑柔亮的眼睛在夜风中微眯着,整个人沐浴在月华之中,显得格外美丽动人。 他甚少见她身着这样的青色,原以为她不喜欢青色,如今看来,竟分外适合她。 “稽斯年?”叶昭言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目光落在那张俊秀的脸庞上,心里莫名涌起几丝复杂。 她还以为稽斯年出门了,毕竟今日街市热闹,若是柳夫人凑趣,他定然陪着。 “你今天去濯王府赴宴,如何?”稽斯年问,眼睛不眨一下盯着她看。 “尚可。”叶昭言避开他的视线,往屋里走去,“夜深了,你早点歇息吧。” “叶昭言。”稽斯年拦住她,“他对你……”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该怎么措辞。 ------题外话------ 今天wifi断了好几次,不太懂怎么搞,就把所有插头都按紧了一遍,好了一会,结果后面彻底断网了。跑去楼上借电脑修改稿子这会才发。最近写到很关键的情感,不想随便写写维持日更。明天不一定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 绝无可能 叶昭言挑眉,“怎么?” “你们——”他迟疑地开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叶昭言有些不明所以。 “你今日赴宴不是为了找他吗?”稽斯年皱眉,“听闻前几日有位叶氏旁支男子上门,叶夫人说此人是为你准备的,此事当真?” 叶昭言沉默一瞬,没想到稽斯年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想必叶扶归对他透露了不少。 “确有此事。”她承认得坦荡。“不过今日的赴宴与他无关。” “与他无关?”稽斯年有些惊讶,“叶昭言,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没有可告诉他叶景离的事?” 自从琼姝宴一事后,他便明白了二人之间的联系,那份不同寻常的氛围,连他都无法介入半分。此刻正值叶昭言婚嫁的关键之处,牵扯到濯逸白是意料之中的事。 “叶府的事,告诉他有何用。”叶昭言正色道。 稽斯年眉梢一挑,心中疑惑更深,“你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思?” 叶昭言垂眸笑了:“知道又如何?” “若是必须有一人,他不是最适合的人吗?”他紧追不舍地问道,“昨日听闻你要赴宴,我便以为你是为了此事而去,才没有来找你。” 若不是如此,他早就忍不住来找她,他无法想象,她前脚刚拒绝了他后脚就要与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结亲。 他更愿意相信这其中另有隐情。 叶昭言垂眸,掩盖住眼中的讥嘲,“我去赴宴,不过是按约行事。” 虽然她知道濯王府的邀约是有人刻意使然,只是她何曾又不是抱了别样的心思赴宴呢? 或许她内心深处还抱着一丝荒唐的侥幸。 “若是叶景离这般不相干的人,我倒宁愿是你心仪之人。”稽斯年苦笑了一声,垂下眼睑遮掩住那抹黯然的光芒,“这种时候,也只有他能够帮助于你。” “我不需要他的帮助。”叶昭言截住他未说完的话,“叶府需要的人绝不可能是他。” 即便濯王现在还未显露前世的野心和立场,她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儿女情长赌上拿叶氏一族的命运。 她的重生归来,本就是为了挽救叶家逃离前世悲剧的。 见少女神色坚毅不似玩笑话,稽斯年有一瞬的失神,压抑在心口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那我是不是可以”稽斯年咬牙,那句话已经呼之欲出。 这样做或许是趁人之危,但他无法放心将她交给一个陌生人。 “一个要留在叶府入赘之人,如何做江南稽家的继承人?”叶昭言仿佛料到了他会这样问,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稽斯年身为稽家唯一的嫡子,这样的身份入赘,怕是要被稽家另一大势力诟病,拿来作为反击的借口。 夺回稽家的路只会更艰难。 稽斯年神色一滞,仿佛被戳中了他心中最大的顾忌,“我……” “你不用解释,我不会怪你。”叶昭言轻叹一声,“留在叶家便是我的选择。你也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他们都是聪明人,叶昭言明白自己的立场,稽斯年也应该知道自己的选择。 听到她这样说,稽斯年眉头皱得更紧,仿佛遇到了极为棘手的麻烦,“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这样随意嫁与他人,与其如此,不如我来守着你。” “这桩婚事本就是利用,不必拿世俗的眼光看待。”叶昭言的声音很轻柔,却异常坚定,“更何况,你身负重任,夺回稽家迫在眉睫,不可推卸。” 早在叶景离入府前,叶扶归就曾动过让稽斯年入府的念头,在她的劝说之下,叶昭言没有立刻回绝。 不过很快,她就作出了决定。 柳夫人知道了此事后,便立刻悄悄来寻她,与她促膝长谈了许久。 这位温婉的夫人,曾数次设身处地地替她着想,可也实在放不下稽家的正业,让多年的筹谋付诸东流。若是不能让稽斯年重回稽家继承人的位置,他们母子终其一生都将漂泊在外,死不得其所。 甚至有朝一日待稽家彻底被夺走,二人只得从族谱上被除名。 这样的惨状是柳夫人无法接受。 稽斯年怔忡片刻,握住她的肩膀:“叶昭言,我陪你稳住叶氏一族,待到尘埃落定,我再回江南,如何?” “等一切尘埃落定,又是多久?五年?十年?十二年?”叶昭言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即便你等得了,稽家等得了吗?若是没有你从中周旋,背后追随你们的势力又有谁能带领?到时候,江南可还有你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叶昭言轻描淡写一番话击溃了他心中所有幻想。 稽斯年的脸色苍白起来,他望进叶昭言的眼睛,“没想到你已经思虑得这样久远。” 叶昭言,“不管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插手此事,你只要记住,早日拿回稽家便是。” 他们之间,终究是有缘无分的。 她比他更加明白,若是不认清现实,等到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稽斯年与柳夫人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头,甚至会被人逼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稽斯年微微闭了闭眼,终究没再说话。 叶昭言见他如此,心情略有舒畅,又道:“重回稽家必然艰险重重,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叶家会助你一臂之力。” 听到这话,稽斯年还想据理力争的话更在了咽喉,眼眸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红,“我还能有什么难处。倒是你,身陷囹圄竟然还能考虑他人。” 叶昭言笑了笑,“你不懂,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般为难,若是能守得叶氏一族平安,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她这句话,既像是解释给他听,又像是解释给她自己听。 叶家的后人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哪怕是面对困难,也绝不退缩。 若是不愿,谁也休想勉强她,便是死了,也绝不屈服。 稽斯年看着她的侧颜,心里仍旧无法接受,他低低一叹,声音沙哑,“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选他?若是选他便不必牺牲至此。难道是他不愿意入” “稽斯年。”叶昭言出声制止了他,“我与他从来都没有可能。” 她的表情太过冷酷决绝,让稽斯年顿时愣住,“为何?我记得你们从前” “从前?或许是你误会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一丝嫁入濯王府之意。”叶昭言抬眼看向他,眼神锐利而锋芒,“叶府与濯王府绝无可能。” ------题外话------ 今天沉浸式码字,写久了点。 第二百八十一章 若如初见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犹豫。 “这是为何?王虽与皇室交好,但也算正派人士,你若嫁入濯王府,至少也能安稳度日,况且——” 他迟疑了一下,握着佩剑的手指有些不自然,“我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还是假意,已经不重要了。”叶昭言摇头,神情冷漠,“我与他之间,隔着太多东西,或许,这辈子我们注定只能当陌路人。” 她说得云淡风轻,似乎真的没有把那人放在眼底。 “你……当真如此想吗?” 叶昭言点头:“我已经决定了,这门亲事不会改变。你也不必担心叶家,尽管返还江南办事。只要我还活着,便会保全叶家一份荣耀。” 她的神态依旧平静,语气也轻飘飘的,可是不知怎的,稽斯年忽然感觉有一股悲哀直窜脊梁,令他遍体生凉,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几近窒息。 这就是她的选择吗?这样的选择真的值得吗? 叶昭言看着窗边的青竹林,目光深沉悠远,似乎是看到了遥远的前世,眼角泛着淡淡的酸涩。 “我知晓了,我会尽力拿回稽家。”稽斯年眼底的痛楚越来越深,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决心。 在叶昭言心中,叶氏一族的安危远远大于她自己的一切。虽然他无法理解,但已经明白了该如何做。 他顿了顿,缓缓说出自己的打算,“既然如此,前往江南之前,我会留在锦都替你看顾好叶家,确保婚事顺利完成,让你不必担忧。” 既然这是她想要的,便由她去吧。 从前是他欠她太多,以后只要完成她的心愿便是。 叶昭言静静注视着他,良久方道:“多谢。” 这般和睦的情形,总让人忍不住遥想刚认识时的剑拔弩张。 “你无须跟我客气,你的事情,我自会竭尽全力。”稽斯年垂首看着脚下的花影,喃喃道,“可惜,这么久以来,我没能为你做什么。” 叶昭言抿唇一笑,轻松说道:“我不指望别人为我做什么,别人能够做的事情,我一样也可以做到。” 这一刻,她眉宇间英姿飒爽,眼神清澈透亮,像是初生的阳光,带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这一笑,令她原本沉寂的面色瞬间鲜亮许多,像是冰川融化,雪霁初晴,让人惊艳。 稽斯年盯着她,心中浮现出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心口忽然一阵钝痛。要是他早些阻止,事情一定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要是再重来,他一定会阻止这一切。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叶昭言察觉到了他的失魂落魄,忽然伸出素白的手掌摘下他身侧的佩剑。 玄色长剑在夜色中闪着锐利的光泽,跃跃欲试想要出鞘,如同被赋予生命一般。 剑随主人,叶昭言脑海里突然蹦出这样的形容。 “你的剑穗有些旧了。”她的嗓音很好听,像是春日的细雨润物无声,“我替你换一根吧。” 她取下腰间的丝帕,仔细从里面拿出一根新的兰花剑穗,花瓣上绣着一颗晶莹水珠,衬得长剑愈发纤细修长。花蕊是由柔软的丝线绣成,用的是最顶尖的织锦,流畅笔挺,栩栩如生,隐隐散发着淡雅的香味。 她的动作熟练流畅,很快就将剑穗别在长剑上。清新雅致的兰花配着玄色长剑,中和了那抹煞气,多了几分柔情,倒是意外地相衬。 “这根剑穗我很喜欢,只是娘亲给我绣的剑穗太多了,便一直用不上。如今送给你做纪念。”她收拾妥当,将长剑递向他,只余一缕淡淡幽香萦绕鼻端。 稽斯年看着她手中的长剑,眼眶忽然有些湿热,那兰花的颜色带着渐变的青,格外得映衬他的衣饰,倒像是量身为他制作一般。 “叶昭言,这东西原本就是要送我的吧?”稽斯年握住她手中的佩剑,也顺势握住她的手腕,紧紧扣住,眸子里仿佛燃烧着火焰,灼伤了她的眼睛。 “你早就料到我会来找你,所以早早准备好了剑穗,是么?” 叶昭言的眼睫颤抖了一下,一股酥麻迅速蹿遍全身,直达四肢百骸,令她的脸颊渐渐泛起一层薄红。 她无法否认。 前日,她从柳夫人那里得知,他们母子不久便要返回江南,至于再回锦都之日,遥遥无期。 她这才准备了这件东西。 不过,这些她是不会说的。 “成婚之后,我便不宜再见你了。”叶昭言挣开他的手,将佩剑塞进了他怀里,“即便没有这婚事,你迟早要回江南,你我终须一别。” 稽斯年看着这根剑穗,眸光深邃,“我明白了。” 他轻轻收起长剑,看着她转过头去,看着庭院中的一池荷花,眸光渐渐暗沉起来。 终须一别,所以这剑穗便是留给他做纪念的么?这样想,他心里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蓦然化作尘埃。 叶昭言见他应了,转身离开,却被他抓住了胳膊:“等等!” 她转眸看着他,眼神澄净如洗:“怎么了?” “你......”稽斯年咬了咬牙,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没事。” 事已至此,他似乎真的无法再做什么了。 叶昭言不留痕迹地扯开他的手,朝外走去,背影潇洒干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稽斯年怔立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喊道:“叶昭言,若是我没有身负重命,你是否会嫁给我?” 因为急切出口,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尾音带了颤抖。 叶昭言的背影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去。 那一瞬的停顿被他看在眼里,让他忍不住向前几步,“我若是娶妻,必然是要娶一个心爱之人,而你……” 话未说完,那抹身影已经走进屋子里,阖上房门。 稽斯年站在门前,怔忡良久。 屋檐边,月华倾泻而下,洒落满地银辉。 他忽而想起初次见到她的场景。 她穿着一袭月白色裙衫,却英姿飒爽的模样,与他缠斗时毫不畏惧,手执长剑,英姿勃发。 那一日,她负伤被搂在他怀里,乌黑浓密的发丝披散肩头,随着山风微微拂动,明明只是普通寻常的装束,偏偏令人移不开眼睛。 那个时候的叶昭言,尚未及笄,却已经显露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贵气与美丽。 后来,她逃婚出府,身着一身大红嫁衣,乌黑的长发用红绸系起,明媚张扬又肆意飞扬,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盛满了璀璨星辰。 再后来,她巾帼不让须眉,身着铠甲,腰悬长剑,骑着高头大马,穿梭在战场之上,刀影纷飞,纵马驰骋,所向披靡。 而现在,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女已经变得刚柔并济,眉宇间多了几分烟雨朦胧的韵致。 从认识她到现在,他无数次因为种种牵扯靠近她又远离,每次都差一点就得以真正亲近。 想到这些,稽斯年心脏跳得厉害,脑海里不停浮现出过往的一幅幅画面。 他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不曾属于任何人。 ------题外话------ 明天呢,不知道会不会更。 第二百八十二章 志不在此 几日后,气温愈发凉爽起来,从濯王府里望去,风轻云淡,天空碧蓝,微风吹过,树梢沙沙响动,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伴随着秋虫的叽叽喳喳,在晨露里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这派和谐的气氛中,却藏着汹涌波涛。 濯王府舒鸳苑里,最敞亮的院子外,一排侍女手捧托盘鱼贯而入。 梳妆台前,镜中映照出一个窈窕妖娆的身躯,她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铺散开,遮挡住侧脸,让人瞧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浑身上下,依旧散发出一股难掩的凌厉杀伐之气。 “公主,王爷命我们送东西来。”门外的传来侍女的恭敬的声音。 “东西给我吧。”门口的侍女轻车熟路地接过,再递给琨瑜的贴身婢女芳菲。 “公主,是凤冠。”身后的芳菲捧着托盘小心翼翼走上前来。 听到这话,镜子里的人慢慢抬起头,露出面无表情的娇美面庞。 她没有回头,从镜子的倒映中,可以看到那凤冠的模样。 那是一套纯金打造的凤冠,凤羽缀珠,华贵雍容,看得出来送东西的人极有诚意。 那凤凰振翅欲飞的冠形灼伤了她的眼睛,让人不由得联想起含羞的女子被挑起盖头的美好画面。 芳菲等了半晌,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声音,却听到一声冰冷的“出去”,吓得她浑身一抖,手中的托盘险些端不稳。 今日晨起,濯王府的濯小公子来过之后,公主就变了脸色,却闭口不提发生了何事,直到濯王送来东西,这份奇怪的凝重之意都不曾散去。 芳菲不敢抬头,将盛着凤冠的托盘放在梳妆台,退到一旁恭谨地行了个礼,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将关好门了。 门刚关上,只听屋内托盘掀翻的声音,紧接着,“砰——”镜子破碎,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门外的一众侍女齐刷刷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濯王府另一角,安静的院子里,一位玄色锦袍的青年男子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一双狭长的丹凤目正盯着手中的纸笺,眉峰微皱,“逸白,这桩联姻关系到你的前途,你当真想好了?” 他跟前,俊美无铸的少年长身玉立,闻言,面不改色,“无可更改。” 见他毫不犹豫,濯明轩愣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可知晓,若是拒绝了这门婚事,你将失去什么?” “自然。” 濯明轩摇头,叹息一声,“就算你心意已决,这件事情,也不好办。” “我自有办法说服他们。”濯逸白神色坚定,“我本非王府承袭者,这样的事自是不该落到我头上。” 濯明轩收起脸上的轻松,“联姻之事哪来的承袭与否之分?你既是嫡子,便有资格。” 于濯明轩这样的人而言,这样的联姻自然是好事,于他的大业有所助益。 他这般劝说,看似是推辞,实际上,他并非不想拿走这样一个好机会,而是他看得出,要扭转琨瑜的选择并不简单。 在此之前,他需要确定濯逸白的心意,为自己寻一个同盟,才能真正让此事朝他希望的方向而去。 “我虽是嫡子,却位列最末,按照宗族规矩,嫡出子嗣出色者可承袭王爵,可是父亲膝下有三子,嫡长子虽历练在外,无暇兼顾府内庶务,却堪当大任。即便没有他,嫡次子也将这府内事务打理得紧紧有条,是父王的得力助手。”濯逸白开口,循循善诱道,“此二人皆是濯王府最有希望承袭爵位的人,如此说来,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再者,南越公主身份尊贵,没有承袭的王公之子如何能配?”见对方神色渐缓,他又道:“二哥,你应该知道,我志不在此。” 濯明轩闻言默然片刻,方才道:“你的志向,我自然知晓。你看似随和却性子刚直,不喜受制于人。可是如果有朝一日南越公主让陛下赐婚,即使你不愿,恐怕也无法反抗,届时,你要怎么做?” “我明白,所以我正要尽快解决此事。”濯逸白点头,眼眸深邃,“今日,我已经私下与她辨明了心意。” 濯明轩挑眉:“辨明心意?你去找过她?” “是。” “你可知道你此举,会给你带来麻烦?”濯明轩皱起眉头,“她可曾答应?” “自然知道。”濯逸白颔首,“临走前,公主并未回答我。” “既然你都知道,还去招惹她?”濯明轩语调陡然拔高,“她是南越公主,又是陛下礼遇的贵客,万一她恼羞成怒,对王府……” “不会。”濯逸白打断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南越势力牵制复杂,我已经与南越使者会谈过,他们会插手这桩联姻,为南越挑选一个真正能带来利益的驸马。” 他眼神落在对方身上,似乎意有所指。 濯明轩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濯逸白力陈利弊之后,推荐了他。 “你……”他沉默半响,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从前竟不知道你还有如此殚谋戮力的一面。” 曾经,濯逸白身上与众不同的聪颖,令濯王惊艳,只是一次祸端发生后,他因为受了惊吓,渐渐成为一个闲散无事的天真少年。 目睹这一切的濯明轩自然记得。 只是,时间久了,他不免被对方纯良无害的表象迷惑,忘记了他曾经的样子。 “若是我被选为联姻之人,濯王府怕是不能安宁。”濯逸白平静地注视着对方,“那些南越使臣必然要不肯罢休,从中干涉王府承袭,到那时,这爵位还不知要落在谁身上。”濯逸白语气轻飘飘地说出了这番惊人的话。 这是在提醒濯明轩,若是他真的被强赐驸马,为了能配上公主的身份,说不定这王府的爵位承袭会被东临帝干预,最终落到名不见经传的濯王府小公子身上。 濯明轩闻言,神情一滞留,立刻会过意来,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他有些古怪地看了他半饷,忽然笑了:“你这般煞费苦心,想必不是单单为了成人之美吧。” 濯逸白一愣,他这位哥哥果然智谋过人,这么快就从他精心设计的死胡同里走出来了,瞬间怀疑到他身上。 见他不回答,濯明轩敛眉思考片刻,缓缓道:“若我猜的没错,你是为了别的女子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关心则乱 他忽然想起竹林里那位旧相识,这位女子的身影似乎伴随着濯逸白的出现。 只是那位最近与卿王走得颇近,传闻好事将近,怎么仍与濯逸白牵扯? “你猜得不错。”濯逸白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坦荡。 濯明轩示意他坐下,神色恢复了往昔的从容,“你这般贸然行事,她可会接受你的心意?要是结果不是你想要的......” “不管结局如何,终究是要赌上一把的。”濯逸白打断他,却没有去看他的眼睛。 “这一把赢了固然好,输了亦没有损失。”濯明轩压低了嗓音道。叶氏女是卿王看中的人,即使濯逸白真的得了她的青睐,也难保卿王不会为了权利使些手段。更何况,抢了卿王的人纳入王府,那么这王府,就不会太平了。 若是输了,那才是好事。 “但我并不想输。”濯逸白垂下睫毛,遮住眼睛里的暗芒。 “皇叔曾教导我们,凡事不可强求。” “我想试一试,或许会有意外呢?”濯逸白抬起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露出一抹清雅笑容,瞬间驱散了那股阴郁,“若是真的能扭转此事,至少我再无遗憾。” “这话倒是像极了祖父的风范。”濯明轩怔忡一瞬,旋即哑然失笑,“你既然有了打算,我便不再劝。” 他的这个半路归来的弟弟,从小就是这副模样,总是挂着温柔的笑意,看着谦逊有礼,实际上心里藏着比任何人都多的傲骨,认准了的东西绝不放手,甚至为此付诸百折千回的努力。 若真能达成,也算值得钦佩了。 二人各怀心事,一时间皆是无言,濯逸白坐下品茗,却听见院门传来蔚羽惊讶的声音:“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话音未落,院内两人俱是一震,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处,赫然发现,不知道何时,濯天心立在门外,她一身华衣,发髻梳得整齐端庄,然而那张脸,却苍白得厉害,几乎透明,一双乌黑眼珠静静看向两人,满含心虚,显然是偷听到他们方才的交谈了。 这副模样,映衬着她略显羸弱的身躯,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天心。”濯明轩皱眉,不悦地唤了她一声。 “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濯天心眼角余光瞥向二人,眼眶微红,泫然欲泣,“我只是路过罢了。” 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若是别的男子瞧见,必然生不出责备的心思。 濯明轩却不一样,他素来谨慎克守,在府内素来严肃威仪,自然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好心肠。 濯天心虽是嫡女,却因为一些隐秘的缘由,不受濯王府正妃待见,连带着他也有些防备。 更何况,他从来就不喜欢濯天心这般自幼娇惯,倚仗王府在外耍威风的女子。 “不是偷听又是何意?你这副样子出现在这里,莫非是故意来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濯天心微颤了颤,急忙摇头否认:“不......不是的。”她咬了咬牙,似乎鼓足了勇气,“我、我其实有件事情想告诉你们。” “何事?” “我是担心你们才找过来的。”濯天心抿了抿唇,泪水滚落,“公主在房中大发雷霆,似乎是因为逸白的缘故......” 听到这句话,濯逸白眼中掠过一丝疑色,不过很快,他便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依旧维持着原先淡然的神态。 琨瑜大发雷霆,还被濯天心抢先知晓?恐怕不是巧合。 濯明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虽然他不知道濯天心在算计着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会是好事。 他脸色却变得有些冷凝,语气里夹着一缕冰凉:“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此声张,成何体统?” 濯天心浑身一僵,没想到濯明轩这一次竟然这样不顾情面,半晌,她才眼眶泛红地辩驳道:“我、我也是为你们好......” “天心,你可别忘了,你是濯王府的正经小姐,如此举止,岂非坏了规矩?” 过往见濯天心作妖,他只当眼不见为净,只因从未触及他的真正利益。这次的南越联姻,是濯逸白自愿让出的机会,自然容不得旁人染指。 听到“规矩”二字,濯天心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辩解点什么,可看到他冷漠的眼神,犹豫了。 对方却并不打算让她糊弄过去,“天心,难不成你有自己的私心?” 这句话直击濯天心的痛处,她猛地捂着胸口退后数步,泪流满面:“二......二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若是被外人知晓她对濯逸白的心思,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若非如此,你为何这般紧张?”濯明轩濯明轩盯着濯天心,目光锐利。 “我——”濯天心张口想解释,然而她还未说完,却被濯逸白开口截断。 “天心定然是关心则乱。我与天心乃兄妹,关系亲厚一些也是应该的。”濯逸白伸手按住濯明轩的肩膀,冲他轻轻摇头。“二哥,我相信经过这次,天心一定知道错了,不会再犯。”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濯天心的脸颊之上,带着几分安抚和警告。 濯明轩看似诘问,实则在提醒他,几番盘问下来,从前种在心中的疑惑隐隐浮现,让他愈加心惊。 濯天心愣愣地点头,泪眼朦胧地望着这个一向宽待自己的哥哥,突然间有些陌生起来。 他极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看着什么不相干的事物,充斥着冷漠,甚至还有几分警惕。 为什么,他竟然会对自己生出警惕...... 她呆滞地站在那里,脑海中一团混沌。 濯逸白收回自己的手,朝濯明轩颔首道:“我尚且有事,先走一步。” “逸白。”濯天心忍不住唤他。 濯逸白没有回头,步伐没有一丝停滞,只留下一个背脊挺拔的背影。 “回去吧。”濯明轩看也没看跟前满脸泪水的女子,自顾自地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濯天心见状,眼底划过浓重恨意,然而很快,又掩饰下来,她紧紧握住拳头,悄无声息离开,走到僻静处,狠狠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眸色阴郁地往自己居住的院子赶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 琨瑜之怒 刚踏进屋内,她的丫鬟绿绮便迎了上来,将一封书信递到她的手上,语调颇为担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王妃有东西给您。” “这是给我的?”濯天心拿过信笺,展开来,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脸色顿时变了。 等看完,她攥紧手中的信笺,沉默片刻,随即扬唇一笑,笑意却未及眼底:“好的,我知道了,你去碧芳院说一声,我晚些时候就去。” 没想到赫连碧也命她为濯明轩争取南越公主,这几个人果然在暗地里谋算。 只可惜,她前脚才被濯明轩二人当众训斥,正有一股报复的火焰冲上脑海,怎么肯轻易罢休? 这一次,她恐怕要辜负赫连碧的期望了。 濯天心吩咐绿绮,让她帮自己准备沐浴的热水,准备晚间的拜访。 略带凉意的水珠顺着后背滑下,让她瑟缩了一下,心里涌起失落。或许,这偌大的濯王府,给予她的只有利用,却少有真心。 待日头落下,一天将近,南越公主客居的院子里,琨瑜已经收拾起怒气,正靠在软榻上,慢条斯理地饮茶。 旁边伺候着的嬷嬷低眉垂眼地跪在她的脚边,战战兢兢道:“公主殿下,濯王府的小姐来访。” 琨瑜眯了眯眼睛,“哦?就是濯王府宴会中途闯入的那个女子?她来做什么?” 那女子一碰面便对她充满敌意,不是善茬。 “奴婢不清楚。” “既然来了,便请她过来。”琨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翡翠簪子。 不多时,濯天心便出现在公主的寝宫,恭敬地行礼:“参见公主。” 琨瑜放下手里的茶盏,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番,忽然勾唇笑道:“你倒是肯屈尊降贵地来见本宫了?” 若是换了往常,她定然会为了维持体面而礼遇对方,可如今却不同了,遭受了濯逸白那般怠慢,她心里的怨气正好无处发泄,说话便刻意刁难了些,仿佛回到了南越的地界。 正当她以为眼前的女子要气恼出言时,却见对方缓缓起身,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公主误会了,那日在宴席之上是无心之失,却不想冒犯了公主。我今日来,特地来向公主赔罪。” 闻言,琨瑜神色稍霁,“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不过她心底却起了疑惑,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不认为这濯王府的小姐会这般单纯。 于是她故意引诱道:“说罢,有什么事情找本宫?或许能帮得上你。” 濯天心抬起头,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公主误会了,并非是我想要公主帮忙。实际上,我是来帮您的。” “帮我?”琨瑜诧异道,“本宫有何难事需要用到你帮忙?” 她可清楚,这濯王府的小姐,拿她当侵犯领地的外人一般,怎么可能反过来帮她? “公主难道不想知道逸白哥哥不肯答应这门婚事吗?”濯天心鼓起勇气道。 “你”琨瑜脸色微变,显然没想到有人敢把这等有辱她尊严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 “你究竟想说什么?”她脸上的怒意终究是没有忍住。 瞧着她愤怒至极的模样,濯天心心中窃喜,面上露出一抹怯意,跪倒在地,“公主殿下,天心只是不忍您被蒙蔽双眼,才冒险前来告知真相,您不要怪罪天心无礼,天心绝无恶意。” 琨瑜冷笑一声,“真相?你倒是说来听听,本宫倒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真相!” 虽然她面上一副不愿轻信的姿态,可背地里却已经百爪挠心一般,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 在南越,没有男子能够拒绝才貌双绝的琨瑜,而濯王府的小公子,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他不过跟那人有几分相像,才让她放下身段去亲近。不成想,他竟让她受了这么多折辱。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的。 见琨瑜松口,濯天心压制住自己雀跃的心情,深吸一口气,徐徐道来:“公主殿下,其实逸白哥哥早已有了意中人,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推辞这门婚事。” 她一口气说完,见琨瑜脸色剧变,心中愈发兴奋,但面上仍旧装作惶恐不安的模样继续道:“逸白哥哥甚至为了她不惜忤逆了爹爹的心意,拂了公主的颜面” “大胆!”琨瑜厉喝一声,蓦地从榻上坐起来,揪住了濯天心的衣领,“谁允许你胡言乱语的?你可知这般羞辱本宫的代价?!” 她本以为濯天心要说出多么有用的东西,没想到竟是这样不堪的真相,让她颜面无存。 见她勃然大怒,濯天心吓得瑟缩了一瞬,低泣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逸白哥哥向来谦逊有礼,不曾做出叛逆之事,都是那女子背后撺掇他,才使得逸白哥哥如此抗拒联姻,当众给人难堪。” “闭嘴!”琨瑜厌恶地松开她的衣领,“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拿本宫当刀使!” 这件事根本与濯逸白毫无关系,她不会蠢到为了这三言两语迁怒错的人。 濯天心猝不及防,跌坐在地,见对方已经没有耐性,这才慌张地爬起来,急促道:“公主可知当日宴席,那女子也在席中,逸白哥哥之所以不顾公主颜面当众婉拒,是因为那女子!他是为了做给那女子看讨她欢心!” “什么?”琨瑜脸色一沉,死死瞪着眼前的女子,眼中闪烁着杀气,“你可知欺瞒本宫的代价?” 她整张脸涨红,可见她对于这件事,是多么的震惊与不堪,甚至有一瞬间,她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为皇室掌珠的体面。 一个王爷之子居然为了讨好别的女子,而不顾皇室公主的面子! 这个念头一浮现,便让她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羞辱。 “天心从未妄言。”濯天心跪伏在地,保持着卑谦的姿态,深深地注视着她,“公主殿下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透出一种坚毅,让琨瑜不禁皱眉,半晌,她终究还是按捺下了心中那股愤怒,摆摆手,示意身旁的女官退下。 房内霎时只剩她们两人。 琨瑜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淡声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帮助本宫?” 濯天心垂眸,“只要公主愿意配合天心,天心必定竭尽全力帮助公主达成心愿。” ------题外话------ 明天应该没法更新,勿等。 第二百八十五章 许氏之算 “那女子是哪家的小姐?本宫倒是想看看,什么样的女子扰乱我堂堂南越公主的和亲,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琨瑜眼中透露出一种嗜血的寒芒,神色颇为阴狠。 “天心不敢道出她的名讳,若是哥哥追究起来,恐怕会让天心在濯王府没有立足之地。”濯天心犹豫地开口。 “哈......”听到这儿,琨瑜忍不住讥嘲,“你连她的名字都不肯告知,如何帮本宫?” “天心不敢欺瞒公主殿下,”濯天心诚恳地低着头,“只要公主按照天心的提议一试,便可知道那女子的真身。只要她出现了,我自然有办法让逸白哥哥透露自己的心意。” 说到最后,她眸光深邃,掩盖住了那抹恨意。 闻言,琨瑜目光凌利如剑,“你最好别耍花招。” …… 叶府。 叶昭言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丫鬟们替自己梳妆。 “他们到了吗?” “说是已经过了长街。”茱萸替她描眉,见叶昭言没有说话,悄悄瞥了眼女子的眉宇。 冷凝而漠然,没有丝毫的喜悦,不似书中描写的待嫁姑娘。 如此看来,若是有得选,小姐应是不想嫁与那人的。 想到这里,茱萸不禁悲从中来,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轻声询问道:“小姐当真要嫁给那人,奴婢心里总觉得不安……” 说到最后隐隐有了哭腔。 叶昭言放下手中的玉钗,叹了口气,“怎么你也哭起来了。” 前两日,映儿就为此事哭过两回,叶昭言念着她年纪小,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一向稳重的茱萸也哭了起来。 为何亲近的几人都将这门婚事看作洪水猛兽,仿佛她一踏进去就没有了翻身之日一般。 “奴婢不懂,”茱萸咬唇,满眼泪水,“为什么非要嫁给那人呢?叶公子不是小姐喜欢的人,嫁过去岂不是害了你一辈子!” “你知道些什么。”叶昭言苦笑摇摇头,“若是不嫁,只会面临更糟糕的选择。既然事情已经到了如今地步,便不能再犹豫,毕竟叶家等不了了。” 与其被卿王那样的人算计,沦为东临帝的旗子,还不如赌一把,让叶景离入赘,至少这一辈子,她能够活得像自己,不必再困局内宅。 况且…… 她转眼,看向窗外。 大仇未报,叶家岌岌可危,她怎么能甘心被东临帝二人捆住手脚? 如今这般结局,比被迫深陷皇室掌控强太多。 叶景离母子抵达的时候,叶昭言已经在院子里等候。 她身着一身浅红色长裙,罕见地盘了一个温婉的发髻,衬得容貌秀丽绝美,站在朝阳下,宛若盛绽的芙蓉。 叶景离远远望着,不免怔忡了片刻,随即陪着一位妇人走到了叶昭言跟前,“大小姐,这是阿母。” 妇人年约三十五,长得柳眉细眼,可窥见年轻时楚楚可怜的相貌。许是早年丧夫之痛,眼尾带了几丝愁苦的皱纹。 叶昭言屈膝行礼,“见过夫人。” 她虽是叶氏身份最高的嫡女,可到底是后辈,该有的礼仪一点也没有少。 许氏看着她,眼中有欣慰,却有复杂,“好孩子,快请起吧,不必拘泥于俗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传言叶氏嫡女武功高强,不拘礼数,颇有些张狂,如今一见,却是大大超出她的预料——这般文雅娴静,倒是极符合世家女子的教养。 她一路上的担心多余了。 想到此处,许氏心中一个念头顿起,她微笑着点点头,“你母亲可在?今日我们母子来拜访,也是闲来无事,不如趁着空闲与亲家将纳采之事商议了。” 叶昭言微愣,她知道许氏要来叶府拜访,没想到还要商量纳采之事。 倒是出乎意料。 她记得,原定的纳彩之期并非今天,许氏怎么会提前呢? 她微抿了一下嘴唇,“母亲今早病了,恐怕要劳烦夫人稍待片刻,待会儿昭言就带您去见她。” “病了?”许氏皱眉,略显担忧地问道:“可要紧?” 叶昭言颔首:“母亲只是偶染风寒罢了,并不碍事。” 见状,许氏也不再多问。 另一边,卧在床榻的叶扶归也由丫鬟喜雨服侍着梳洗完毕。 “夫人,小姐已经安排他们在前厅用茶。” 叶扶归睁开双眼,旋即缓缓起身来,“可有说起我?” “听闻叶公子的娘亲要找夫人,小姐说夫人病着,晚些时候才能见她。” 叶扶归眸中闪过一抹暗芒,她自然知道母子俩早就到了,她却借着病了迟迟不愿起身。 昨日,她去找了柳夫人谈心,回来的路人偶遇了稽斯年,得知他们母子很快就要返还江南。 她欲挽留,稽斯年却告诉她,昭言另有心上人,他并非昭言心中所想,让她不要惋惜。 她要再问清楚些那人是谁,他却闭口不答,只说那人与昭言相识许久,非寻常勋贵。 叶扶归心事重重,回到院子后彻夜未眠,加上夜露深重,原本的风寒更加重了些,晨起后,索性打定主意不起身迎接叶景离母子了,没想到对方竟然点名要见她。 “哎。”叶扶归叹了口气,任由喜雨扶着去了前厅。 “娘!”叶昭言看到叶扶归,立马起身走了过去,握着她的手臂,关切道:“你身子不舒服,怎么跑来了,万一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叶扶归一宿没睡,脸颊泛着病态的苍白,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无妨。” 许氏和叶景离朝她行礼问好:“叶夫人安康。” “夫人坐下吧,病了可不经折腾!”许氏忙扶着叶扶归入座。 “多谢夫人。”叶扶归淡淡地说了一句,又朝叶景离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待寒暄了几句,许氏终于进入正题,“我今日来是为着昭言及笈之事,听说昭言的生辰将近,我想着早些把亲事定下。” 此话一出,叶扶归脸色陡变,叶景离瞪大了眼睛,他刚刚想要说些什么,许氏却抢先一步开口,道:“除了想问纳采之事,妾身还想与叶夫人谈论一番,昭言的亲事该如何办理才妥帖。” “哦?”叶扶归面色有些僵硬,“我记得过两月才是纳采之期,怎么……” 许氏含笑道:“我瞧着昭言是个不错的,我们都是叶家人,知根知底,自然是越快定下亲事越好,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题外话------ 明天应该是有更新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是非不分 叶扶归沉默良久,方才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夫人诚心求娶,我们本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只是,为何突然改期?” “夫人也知道,正是多事之秋,许多事情惹人非议,若是早些办了,也省得旁人再嚼舌根。”许氏说得滴水不漏。 闻言,叶昭言的表情微妙,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许氏似乎太过积极了些。不过,叶家并没有人透露真的原因出去,不知道许氏在打什么算盘。 见叶扶归不说话,许氏继续劝道:“若是婚事办了,我们也能互帮互助,共同应对难关,对叶家只有好处。” 这种话说来简单,但是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许氏的这番话听着客套,却透漏出了她的野心。 叶扶归面上的客气已经维持不住,神色越发凝滞。 半晌,她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夫人所说的,倒是极有道理。不过,昭言乃叶家嫡女,嫁人不能草率行事,不仅仅需要我们为她筹备,还需要族里长老们认定,这件事,还请夫人先回去耐心等候,我与父亲妥善考虑后,到时候定当与夫人详谈,可好?” 叶扶归的语气平淡而疏远,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普通至极的事情。叶家即便再是情势危急,这点大家族的体面还是要顾的。更何况,叶昭言对于叶氏一族而言非同寻常。 许氏见叶扶归强硬起来,依旧是笑了笑,“叶将军是个明事理的人,他肯定会赞同早些操办的。夫人也放宽心,我们绝不会亏待了昭言,聘礼方面,定然是丰厚的,你们无需再考虑。” 她这番话已经摆明了姿态,就是要逼迫叶家尽快拿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叶景离心中一凛,面上却仍然保持着笑容,轻声劝道:“娘,纳采之期既然已经定下,不便更改……” 他话音未落,就被许氏狠狠拉了一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谁说不能更改?我这也是为了叶家考虑,若是早些办下来,你也能专心应考,早日得下功名,趁着将军还未致仕,还能搏一个好前程!” 说到这里,叶昭言总算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许氏是想趁着春闱开始前,将婚事办了,这样他们才好利用叶家的势力为自己所用。若是以叶府赘婿的身份,不论是谁都要给几分薄面,即便是东临帝,也绝不会亏待这样一个新秀,叶景离只要过了春闱,在殿试之上必定脱颖而出。 原本叶文轩只是准备定下亲事,先行采择之礼,将定亲的消息慢慢散播出去,阻挡卿王去求东临帝赐婚,并没有决定大婚之日。 按照常理,叶家家规严谨,叶昭言又是嫡女,一道道顺序下来,婚宴操办最早也要排到明年春末去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二月之前操办。 许氏这是生怕晚了一天,耽误了叶景离的仕途。 想明白这些,叶昭言不露声色地看向叶景离,却见叶景离沉吟片刻后道:“娘,昭言尚且年纪小,及笄礼都未办,婚姻大事不能操之过急。” 许氏闻言蹙眉道:“哪里年纪小,再过半月便及笄了,未及笄就婚配的先例又不是没有?” “那是别人家的姑娘,”叶景离反驳道,“昭言乃叶将军的后人,总不能让叶家血脉在礼数上失了规矩,更不能辱没祖宗。” “夫人,这并非是聘礼丰厚与否的关系。”叶扶归抬眸,直视许氏,“叶家向来遵守祖训,不敢逾矩,还望夫人海涵。” 许氏的脸上闪过恼怒之色,“叶夫人,你也别顾左右而言他,妾身如此行事,不过是出于好心!如今外面流言四起,也只有让景离早日娶她为妻,才能堵了众人悠悠之口。” 听到许氏提起外面的留言,叶扶归心里难过,勉强扯了扯嘴角:“夫人这话怎么讲?外面的留言多有不实,怎能轻信?” “叶夫人,妾身听闻大小姐曾经与好几位男子闹出不清不楚的传言,不知道如今外面流传的卿王是第几个了?” 叶景离大惊,许氏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据我所知,昭言的名声素来不佳,倘若不是仗着叶将军的威势,早就被众人厌弃。虽说现在她并未与卿王来往,可是外界的传言并没有丝毫减弱,反倒愈演愈烈。我儿文武双全,品貌端庄,这样的人,我们景离还配不上吗?” 这话一出,叶景离脸上浮现惊讶的神色,轻轻按了按许氏的手,却被她一个眼神横过来,索性不再说话。 外面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他,都不禁为之撼动。族中有人曾悄悄对他言说大小姐之所以下嫁他,是因为德行有失。 起初他是很相信的,直到他亲眼见了叶昭言,才觉得或许流言并不能全信。即便真有些什么,这样出色的女子配他也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若要他在沸腾不止的传言下相信叶昭言完全纯净无暇,倒是有些困难了。 叶扶归的神色渐渐阴沉下来,叶景离虽然没有出言赞同,但是这般表现,已足够让人看清他的态度了。 她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叶昭言,冷声质问许氏:“在夫人眼中,我女儿竟是如此不堪?” “叶夫人误会了。”许氏忙解释道,“妾身绝非是此意,昭言聪颖美丽,又才华横溢,自是最好的。可是,我们景离也不差呀,他年纪虽轻,却是难得的少年英雄,这样优秀的青年才俊,若是不赶紧抓住了,日后要是有什么变动,岂不是悔之晚矣?” 晚些再传出什么流言,到时候伤的可不止叶昭言,还有他们家景离。 “娘亲,大小姐身份尊贵,岂是我……”叶景离正要劝诫,却被许氏高声打断,“娘是在帮你!你却帮着别人说话!你爹不在了,连你都不听话,还有谁护着你娘?你忘了你爹是为了谁死的吗?!” 叶景离看着许氏流出的眼泪,瞬间哑然,每当他与许氏意思相悖,许氏就会拿逝去多年的叶父来压他。 叶扶归看着叶景离低眉顺目的模样,忽然觉得窒息不已。 叶景离自幼失怙,从小就饱尝苦楚,她原本以为这样的孩子定然早早懂事,懂得体谅他人,没想到却如此是非不分。 如果她早知道这叶景离这般经不起事,又如何舍得答应这门亲事? “既然夫人如此看不上我家昭言。”叶扶归深吸一口气,面露冷色,“这亲事,便暂且不必提了。” ------题外话------ 明天,应该是没法更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独当一面 许氏愣了愣,哭着反驳道:“夫人莫非是想要毁约?” 叶扶归面上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你不愿自己的儿子娶我的女儿,为何要提亲呢?” 许氏哑然,顿时收敛哭腔,“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担心长此以往,会误了昭言的名声。” “这是我叶家的私事,不劳夫人挂怀。”叶扶归拂袖而起,“我看今日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许氏猛地站起,伸手拽住她衣袖,“妾身只是希望昭言能早些定下亲事,免得被人诟病。毕竟……外面风言风语的……” 叶扶归伸手抽回自己的衣袖,却发现对方拽得死紧,叶昭言见状,伸手一用力,扯回了她的衣袖。 许氏猛然失去重心,踉跄退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叶扶归见状,立马伸手搀扶她,许氏却推开她,一边抹泪,一边哭道:“你们欺人太甚!我们是诚心诚意来求亲的,结果你们竟是这般刁难,这是欺我旁支无人么?” 叶昭言冷眼瞧着,不说话。 许氏越说越委屈,索性小声痛哭起来:“这可怎生是好啊,这亲事还未成,就这样仗势欺人......” “许夫人!”叶扶归冷喝一声,许氏竟然不顾颜面哭闹起来,看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许氏吓得一颤,转头继续对她哭诉道:“将军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夫人也不怕违背誓言,会坏了叶家的名声!” 她这副泪雨朦胧的样子,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旁人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叶扶归欺负了她。 叶昭言上前将叶扶归护在身后,“许夫人,趁着这门亲事还未张罗,再斟酌一番吧!” 许氏勃然大怒:“大小姐!我敬你是将军府的嫡长女,这才处处让着你!没想到你一个小辈,居然如此目无尊长,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吗?!” 叶昭言正欲说话,却被叶扶归突然拉住了。 “夫人,这话说错了。”叶扶归淡然地看向许氏,“不论你认为我家昭言如何不堪,但是在外人眼里,她却是锦都出了名的才貌双全之人。她是叶府的大小姐,是叶氏一族的嫡女,是陛下册封的县主,更是大将军唯一的后人。我叶扶归纵然没用,却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你——”许氏气极,却不知如何反驳,不可否认,叶昭言的身份确实尊贵,不然她也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声名受损的人做儿媳。 “况且夫人方才也说过了,我家昭言身陷流言,有不光彩的过去……”叶扶归缓慢而平静地说道,“既然不满,何不一拍两散?” 许氏怔了怔,随后又气恼道:“夫人这般说法,未免强词夺理。难道妾身所说的不是事实吗?再说了,婚事已经定了,夫人凭什么说一拍两散?” 叶扶归冷冰冰地盯着她:“凭昭言的婚事由不得你做主。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女儿的闺誉,便不该逼她出嫁!” 许氏气得满面通红,“当初是你们叶府执意要促成这门婚事,妾身才同意的,要不是大将军的信物,我们家根本不用理会!” “原来是这样。”叶扶归微微颔首,“那么,我记得当时拜托你点头婚姻大事时,父亲曾经应允你,只要景离娶了昭言,就把他送到张学士那里学课,好让他春闱顺利,如今这个好处依然不变,婚事也不用办了。按照诺言,我们也算是兑现承诺。既然你们没看上我的女儿,我就代表叶家取消这门婚事。我是昭言的母亲,说的话作得了数。” 许氏愣了愣,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仿佛她说出了什么有悖常理的话。 “你……你这是毁约……” 叶扶归面色严肃:“夫人心里有数,一开始就是利益交换,如今夫人心不甘情不愿,何必再继续?” 许氏噎了片刻,急道:“不行!昭言即将及笈,总不能拖着她,万一此事耽搁了她的名节……” 她不相信叶家还能从旁支里面找到更好的选择。正因为大将军许诺的那些好处,她才越发觉得这门婚事有蹊跷,必然有什么地方会亏欠她家景离。经过她一番打听,才知道除了这次的流言,叶昭言还曾与好几人有过不清不楚的传闻。 这口气她怎能咽下,必定要得到更多好处才行。 “这种事情就不劳你们费心了。”叶扶归淡淡道,“夫人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吧。” “你……”许氏没想到她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一时气急败坏。 她的眼珠子一转,立刻改了态度,软声央求道:“夫人,咱们两家都是叶氏一族的人,何必闹出芥蒂?妾身知道方才言语有失,却是出于好心。昭言如此情况,若是不能早些出嫁,外面流言不止,总是让人心中不安,若是真的发生什么变故,悔之晚矣,她又怎能安稳度日呢?” 叶扶归闻言,眸中掠过一丝黯然。虽然许氏不明真相,却已经揣测到几丝不同寻常。 许氏擅长察言观色,立刻明白自己猜对了,接着道:“夫人,我们家景离是真心的,这几次在家,他一直念叨着昭言,妾身今日来瞧着,也觉得十分投缘,所以才会厚着脸皮要求提早办婚事。” “母亲......”叶景离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被许氏一个凶悍的眼神止住。 许氏说的话,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 叶扶归满心难过,她既不舍得女儿草草出嫁,又不能忽视眼前的困难,若是真的被东临帝赐婚卿王,昭言只怕日子更难熬,叶家的危急也会随之而来。 卿王,并非寻常的狡诈之辈,他身后的势力,不是叶家能够轻松抗衡的,到那时,昭言身陷卿王府,又有谁能照应她? 面对入赘的叶景离就完全不一样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底极不看好这门婚事。 正当她内心煎熬不已的时候,有人轻轻擦了擦她的眼泪,顺势拉住了她的手,一股温热随着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这件事既然娘亲决定了,就听她的吧,我们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 叶扶归惊讶地抬头,入眼便是叶昭言沉静镇定的面孔,仿佛前方有再多困难她都无所畏惧。 这孩子从小聪慧,虽年纪尚轻,却比谁都坚韧,或许……或许她真的能独当一面。 ------题外话------ 明天有更新。 第二百八十八章 算盘落空 叶扶归想着,叹了一声,点点头。 许氏见状,简直不敢相信,叶昭言居然这么容易妥协了?她不是走投无路,只能下嫁景离才能止住流言吗? 可她那眼神里的坚决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颤抖了一下唇瓣说道:“昭言,你……你可知我们是来帮你的,除了景离,叶家再无人……” “夫人的好意我明白,不过我已经打定主意,暂且不议亲。”叶昭言垂眸掩住眼中冷光。 许氏一噎,片刻之后,忽然扑通跪在叶扶归的脚下,仰头哀求道:“妹妹,我知道你恼了,可是……妾身这都是为了你好啊,这些年来,我们一直盼着景离能成家,可偏偏……” 叶扶归俯瞰着许氏,目光中充满悲凉:“夫人别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她深吸了口气,“我只问你,你急着操办婚事究竟是为了谁?是为了叶氏一族,还是为了你们自己?” 许氏呆滞片刻,喃喃道:“自然是为了昭言,妾身也是心疼她如今……” 叶扶归摇了摇头,“你扪心自问,你真心疼爱昭言吗?” 许氏的瞳仁缩了缩,哑然无语。 “你只顾着你自己,为了让你们旁支攀附上叶府,你有问过昭言的感受吗?”叶扶归冷冷道,“昭言不需要你们这样虚伪的心疼。” 许氏脸色煞白,还要再辩,被一道更冷的声音打断。 “夫人无需再遮掩,究竟是为了谁的前途我心中有数。”叶昭言道。 许氏猛地抬头,瞪圆了眼睛:“你……你胡说什么!我这都是为了你的名节!我是你的长辈,你竟敢质疑我对你的好?” “我知晓夫人对我的好意。”叶昭言神色冷漠,“只是,若不是为了叶景离的仕途,夫人何故如此煞费苦心?” “你!”许氏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丫头……你竟敢如此诬蔑我!就算我这么做,但我终究是为了你们二人考虑,景离是你以后的夫婿,他好了难道不是你好?” 见她气极,叶昭言淡淡一笑,并不接话茬,反问道:“敢问夫人,这些年来,不管是对昭言,还是对叶家,可有尽过一点心意?” 若不是叶文轩此次请出叶景离,叶昭言都不知道他们母子曾经得了这么多照拂。 而这么多年以来,叶府未曾收到叶景离母子的任何拜帖,甚至连礼物和问安都不曾有过,可见二人拿了叶府的好处心安理得,丝毫没有感恩之心。 叶家不欠叶景离什么,反倒是他,亏欠了叶府,辜负了叶文轩的照拂。 许氏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道:“我与景离这不是来报恩了吗……” 叶昭言似乎早料到她会找出这等拙劣的借口,因此毫不客气道:“夫人莫忘了,我是叶家嫡女,即使没有你们,凭借着叶家的家底,我一样能够找到一份锦绣良缘。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这话不假,以叶家在锦都的地位,的确能为叶昭言谋到一份不错的婚事,并非叶景离不可。 这是在暗示许氏,她是叶家唯一的嫡女,有高贵的出身,选了叶景离是下嫁。 果不其然,许氏瞬间涨红了脸颊,“你还未过门就如此说话,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夫人误会了。”叶昭言平静道,“我的意思是,这门婚事便作罢,不用夫人再报答。” “昭言,你……你太糊涂了!”许氏怒道,“你可知晓,你的亲事,关系着整个叶家,若是你执意退婚,必定影响你的名声,更加没人敢上门求娶,你这样……” 叶昭言看着许氏一副痛惜疾首的模样,笑着道:“夫人不用担心。我会挑选一门好亲事,绝不会委屈自己。” 许氏怔了片刻,似乎是不敢置信,半晌才怒道:“这样说,你是不愿意嫁了?” 叶昭言不慌不忙:“夫人何必激动?昭言只是觉得,强扭的瓜不甜,不能委屈了叶景离这样出色的男子。” 许氏被堵得胸闷气短,险些背过气去,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向叶昭言:“我们诚心上门,你竟然如此待我们,这件事我一定要让族老主持公道......” 叶昭言不管许氏气得快要昏厥的表情,转头吩咐茱萸:“将上次的礼品搬出来送回许夫人家里,另外派人送个口信到族老那里,若是有什么后果,我叶昭言承担。” 她的话音刚落,屋外的几个婆子便应声进来,冷眼瞥了瞥许氏,朝着库房扬长而去。 许氏见她竟真的要跟自己撕破脸皮,忍不住哭喊起来,边骂边追了上前去,“叶昭言,你怎么如此忤逆不孝!我要告诉叶将军!” 叶昭言刚要出门就迎面撞上了叶景离,叶景离面容苍白无比。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歉疚与愧疚,朝叶昭言行了一礼:“大小姐,阿娘出言无状,我代替她向您赔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吧。” 听闻他这句话,站在叶昭言身侧的周嬷嬷不由冷哼了一声,再不复刚进门是满是欣赏的神色。 看来这从旁支挑选的未来姑爷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叶昭言看着叶景离,微微抿嘴,露出几分失望之色:“你也觉得是我嚣张跋扈,欺压了夫人吗?” 她声音轻柔,偏生眉宇间隐隐透出三分清傲,越发衬得她风姿卓尔,让人移不开眼睛。 叶景离心尖狠狠跳了一跳,他低下了头,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大小姐……阿娘虽然说错了话,但她只是关心你而已。这门亲事于你而言实属正好,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之气而毁掉这份机缘。” 叶昭言冷笑一声:“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呀。” 她这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叶景离愣了一下,旋即皱起眉头:“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昭言盯着叶景离看了一会儿,才缓慢吐出一句话:“我只是在想,你这样的性格,若是真做叶家赘婿,恐怕也不会安于现状。” “为何这样说?” 叶昭言没再说什么,她径直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的梅花树,神情有些缥缈。 不远处许氏还在哭闹,祁老却已经带了叶府的信物赶人了。 “你们好狠的心啊!我要去找族老!”许氏捂着胸口踉跄着站起,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去,像极了落荒而逃。 叶扶归忍不住摇头叹息:“昭言……” 叶昭言微笑着握紧了她的手:“娘,您放心,此事我来解决。” ------题外话------ 早就写好了,但是太忙没时间修改,发晚了,不好意思。明天应该无更。 第二百八十九章 深夜造访 一场秋雨一场凉。入夜,叶昭言坐在窗台前,静静注视着窗外的雨幕,最近发生的诸多事端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 叶景离母子回到旁支后,叶文轩出面,止住了许氏在族里大闹的风波。 一切渐渐回归原位,叶扶归脸上的愁容散去了一半,叶府迫在眉睫的麻烦却不曾消失。 他们仍未找到那个合适的人选。 就在叶昭言忧心不已的时候,收到卿王的邀约。几日后东临帝要在西郊园林进行秋猎,邀请锦都世家和皇室宗亲参加。 卿王和叶昭言的名字昭然在列,而卿王府管家带来了口信,卿王邀请叶昭言届时一同前往西郊。 叶昭言将帖文和口信放在一起思量,立刻明白,卿王此举是想通过秋猎来建立两家的联系,毕竟在这样的大节日,是世家大族联姻互惠的好时机。 不得不说,卿王这番心计巧妙,以口信的方式邀约而不是书信,不但不会落人口实,一旦两家携手同行,还会给人造成两家私交甚密的印象。 叶昭言知道,这同行提议的背后不仅仅是卿王,还有东临帝的意思,显然,这位无利不起早的君王,也是有意促成两家的亲事。 卿王野心勃勃,想必他得逞之后,锦都必然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叶昭言抬眸看向窗外的阴霾,忽然有种恍惚之感,前世,叶家的败亡还要再等两年,今世有诸多轨迹被改变,这一切会提前吗? 她想起前世薛尹贤曾说过,卿王与濯王府自叶文轩返还锦都后就私交甚笃,且在谋算叶氏兵权上濯王还帮了卿王一把,这才使得卿王最终得以顺利夺得皇位。 濯王的相助,是尘埃落定之前必不可少的关键。 或许,可以从此处下手。 这般想着,叶昭言拿了纸笔,细细勾勒起来。 她记得,这场宴席,濯王府的公子和小姐也被请去参加了。 回想上次在濯王府参宴的情形,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起另外一张面孔来——濯明轩。 濯明轩是濯王妃的嫡次子,也是这一辈唯二有机会继承王位的男丁,他与濯王府大公子同样优秀聪慧,且颇受濯王喜爱。 根据她宴会上观察所得,濯明轩有意争取与南越公主的联姻。 想来也是理所当然,若是得了这桩婚事,他的身份便今非昔比,足以与濯大公子抗衡,极有希望继承濯王的爵位。 但她看得出,此事并不顺利。 如此,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叶昭言脑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失为一个解开燃眉之急的办法。 想到这里,她立刻书信一封,请来廉洛让他悄悄送到濯明轩手上。 这封信是不能让濯王府的其余人知晓的。 当天夜里,叶昭言就收到了回信,濯明轩果然没有拒绝。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因为天气骤降,夜里又开始狂风大作,叶昭言睡不好觉,晚膳也没吃多少。 她靠在窗户边上,手里捧着热茶,借着烛光,看到窗外漫天飘洒的雨点,心绪渐渐宁静下来。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她循声看去,却见少年穿着青衣长衫,腰系佩剑,疾步踏着雨幕而来,整个人犹如雨中修竹,挺拔而又潇洒俊美,令人怦然心动。 叶昭言眼底浮现一丝诧异。 这样的雨夜,为何稽斯年会上门? 叶昭言正疑惑不解,就看到他停在了房门外,随后轻叩门扉:“我能进来吗?” 叶昭言打开门,一阵湿冷的空气迎面扑来,吹散了她鬓角的碎发,少年却似毫无所觉一般。 “怎么淋雨了?”叶昭言将手中茶盏搁到桌案上,替他拿了一件干净的外披:“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没事,下了一阵小雨而已。”稽斯年已经将外面的长衫换下,麻利地披上外衫,“我来找你商讨些事情。” 叶昭言的目光从那双墨染般的双眸上划过,止住了心底的抗拒,“你说吧。” “我听说你与叶景离的婚事作罢,目前尚且没有新的人选。你可有其他考虑?” “确有其事,”叶昭言颔首,“不过新的人选尚未物色好,我还在斟酌,暂且没有定论。” 她的答复,吹散了稽斯年眼眸里那团雾气,“那你不妨听我一言,我或许能帮你。” “哦,你先说说看?”叶昭言似乎很有兴趣。她刚洗过澡,发梢上还沾了水珠,乌黑的长发柔软垂泻,在灯火照耀下,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肤色胜雪,仿佛高山之巅的雪莲,自带一股不可攀折的清冷。 稽斯年凝视着她半晌,低声说道:“你不觉得,仓促让一个并不熟识男子入赘叶府,并非如想象中那般好掌控吗?” 叶昭言闻言一愣,经过叶景离一事,她已经想到这个问题,但却没有想过,竟会由稽斯年口中讲出。 她盯着稽斯年片刻,目光沉静,“是吗?叶府势力不容小觑,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身份低微的赘婿?” “若是真如你所说,薛怀澹当初叶不过一介赘婿,如今又是如何模样?”稽斯年的语气依旧温润沉稳,却隐含深意:“若我猜得不错,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反而容易被旁人蛊惑利用,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稽斯年说的话一点不虚,赘婿确有好处,却极容易成为叶府被攻坚的弱点,稍不留心,就会成为引狼入室的引线。 这一点,叶府已经在薛怀澹身上深刻领教了。 叶昭言沉吟片刻,抬眸直视着稽斯年,“那你认为该如何办?” “我知道你想保护叶家的决心,但此招并不妥当。”稽斯年的语气有些严肃:“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避免日后无穷后患,不知你愿不愿尝试?” “什么办法?”叶昭言紧紧盯着稽斯年,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与我成亲。” “你说什么?”叶昭言怔住。 “嫁给我,”稽斯年轻声重申,“此举可以帮你摆脱困境。” “你是在说笑吗?”叶昭言皱眉,稽斯年若是为了她入赘叶府,岂不是白白荒废了他与柳夫人这几年的忍辱负重? “我与你成婚,却不是以入赘的身份。”稽斯年解释道,“你我成婚,可止住卿王的企图,以待叶家喘息渡过难关。”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说出接下来的话,“你若不想与稽家有所联系,来日和离便是。不论何时,只要你开口,即便我远在江南,也可休书一封完成和离。这样,既可以缓解你的燃眉之急,也不会影响我日后夺回稽家权力。这是互不影响的局面。” 稽斯年的语调温柔而坚毅,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题外话------ 作者君没有跑路,最近全省间歇性停电,热得反复中暑,没有多少电量和状态写稿子。以前虽然忙,身体状态还可以,如今真是熬不住了。不想匆忙乱写,所以这三天没有更。明天有更。 第二百九十章 互惠交易 听他这样说完,叶昭言顿时怔住了。 稽斯年的话,实际上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她并没有找到一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之人,更没有想过这个人选会是稽斯年。 他没有必要淌这趟浑水。 “我与娘亲已经商量好了,她也赞同此事。为了让你放心,和离之前,尽可留她将养在叶府。”稽斯年补充了一句,似乎生怕她不相信似的,“等你与我和离后,我会接她回江南。” 为了让她放心,他甚至愿意将柳夫人留在叶府。这样的郑重和诚意分量十足。 叶昭言迟迟没有做声。 这个提议,看似是个很好的主意,可是仔细一想,却将稽斯年和柳夫人卷进了危机之中,连带着江南稽家,也会带上被纷争波及的风险。 叶昭言并未想过牵累旁人。 她对这对母子虽有些恩惠,却不至于赔上这么多。 “我……我还没有想好。”叶昭言咬了咬牙,没有立刻说出拒绝的话,“容我考虑一段时日。” “这是最好的办法,”稽斯年见她犹豫,心中一松,“况且,除了我,别人都未必适合。” 记忆里身着大红嫁衣的逃婚女子,永远留在了他的心上。 倘若当初他能为她多考虑些,或许就没有后来的反目和错过。 他终究是欠她,注定要偿还。 即便这是一场假成婚的障眼法,也是他想要达成的心愿。 甘之如饴。 叶昭言沉默良久,终究没有将拒绝说出口——她知道,若是局势发展不妙,或许这会成为唯一一条退路。 她的沉默落在稽斯年眼中,像是默认,他眼底闪烁着光芒,语气也变得愈加温柔:“你放心,我并没有逼迫你的意思,这件事情,你慢慢思索,想通之后再告诉我结果。” 稽斯年站起身,将披风摘下,脚步轻盈地走了出去。 待他离开后,叶昭言坐在椅子上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屋子里已经恢复了安静,只有对面的椅子留下了几滴冰凉的液体,显示刚刚有人曾经来过。 她叹了口气,伸手端起桌子上的杯子,饮尽里面已经凉透的茶水,激动的心才恢复了几分冷静。 如今的困局是她不曾经料想的。即便她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那些人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泛泛之辈。 即便如此,她未曾期望过他人能够施以援手,甚至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成全她守护叶氏一族的目的,毕竟生逢乱世,不损人利己已是善意,又怎能奢求对方舍己为人。 “小姐,”有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似乎有些急。 叶昭言起身,看见茱萸正撑着伞匆匆走来,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很快,一封信函呈现在她的眼前,“似乎是濯公子的护卫送来的,他戴着斗笠走得极快,奴婢没看清脸。” 叶昭言打开信函,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廉洛入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濯逸白的信,那送信的人应是蔚羽。 廉洛入濯王府的踪迹,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不过他没有提及那封信,想来是不知道廉洛是去做什么的。 叶昭言松了一口气,心底却有些酸涩。 他还像从前一般关心她的事,即便他们不再如从前一般,可他却依然想要庇护她的周全。 这样的淳朴,令她忍不住想起前世里遭遇的男子,她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对待——不带算计,不求回报。 这辈子,她不仅没有再被薛尹贤绊倒,甚至还触到了这个前世根本不敢奢望的东西。 却可望而不可即。 叶昭言闭上眼睛,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小姐……小姐?”见叶昭言久久未回过神,茱萸不禁有些担忧。 叶昭言看着这封信,勉强笑一下:“无碍,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她将信件叠好,重新塞进了信封,放进一旁的烛火里。 微弱的烛光渐渐亮起来,随着信纸化作灰烬,又黯淡了下去。 外面的雨声依旧,雨夜更添了几分凉意。 秋猎之期渐近,锦都的马车陆续驶入城门,往西郊行去。 叶府的马车并没有抄近路直行,也没有如邀约般等待卿王府的马车,而是绕路往濯王府必经的岔路行去。 果然,半个时辰后,就见一辆濯王府徽记的马车停在路旁,见叶府马车靠近,那辆深黑色的马车缓缓行去,叶府的马车紧随其后。 见事情顺利,叶昭言心里涌起一阵疲惫,微微闭上双眸,坐在马车中小憩。 马蹄踏碎了晨雾,伴随着车辕滚动的轻响,马车穿过一条巷弄,拐了个弯,便驶向一片竹林。 进入竹林,马车略有些颠簸,叶昭言本就没有睡熟,此刻听见车窗外传来一道声音:“叶大小姐,我们公子有几句话要说,不知可否方便?” 叶昭言睁开眼睛,朝茱萸点了点头,“你下去吧。” 一名穿着月白锦袍的俊俏青年掀开帘子进来了。 叶昭言淡淡地扫他一眼。 青年容颜清隽,一双凤目潋滟流转,仿佛有光芒闪动,皮肤莹润如玉,长得格外出众。 那人见叶昭言目带审视地盯着他看,也毫不畏惧地迎着她的视线,神态从容地开口道:“不请自来,唐突了叶大小姐,实在抱歉。” “濯公子客气了,有话不妨直说。” 濯明轩含笑看着叶昭言,眼角眉梢皆透露出一抹探究:“既然你知晓我对南越联姻的心思,为何要选我来办此事,濯王府不是有更何意的人选?” 他这是暗指濯逸白。 叶昭言摇了摇头,“其他人的地位自然是比不上濯二公子。” 濯明轩显然没有被这套中规中矩的说辞打动,“若是叶大小姐愿意,我可将此事委托三弟帮忙,想必他不会拒绝。” 叶昭言挑了挑眉梢,说出一个令对方意料不到的回答:“以濯二公子的身份地位,一旦南越联姻事成,纵然众人对你我有什么揣测,也不过徒增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可若是换成个人就未必了。叶家虽不是皇室宗亲之流,但是论身份尊贵,除了皇室之女,在锦都怕是没有几个女儿家能够超越独承叶氏一族的嫡女。” 叶昭言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又有种势在必得的自负与骄傲。 濯明轩微眯起双眸,仔细端详她一番,才说道:“你的意思是……” 叶昭言抿嘴一笑,笑意未达眼底:“濯王府既无缘继承爵位之人也身份存疑之辈,对上叶氏嫡女,只怕会假戏成真。” 濯明轩愣了一下,不禁莞尔:“叶小姐真是深谋远虑,不似寻常闺秀心思狭隘。不过这样一说,叶小姐对濯王府的人无意?” ------题外话------ 今天下午断网了,还好提前写好了就差修改。 第二百九十一章 秋猎伊始 “自然,我与濯公子的交易是互利互惠。” 濯明轩微怔,随即笑了,“你是叶家嫡女,不论是到了卿王府还是濯王府,都不会受委屈,况且……” “况且什么?” “叶家早晚都要交付给你,”他的笑容有些冷漠:“以这样的家世,与勋贵联姻是必然。” 叶昭言笑而不语,表情似是在嘲讽对方的自问自答。 对方显然认定她有了攀附结交的心思,而非单单利益交换。 “叶小姐不如早些做下决断。” “决断?此举有违先祖遗训,我叶家不可违背。”她抬眸看他,“还希望濯公子能够理解。” “叶大小姐的意思是?”濯明轩挑眉反问。 叶昭言看了他一眼:“其中内情不便告知。不过,叶氏一族无意与世家大族联姻,对卿王濯王之流更不存在攀附之心,这一点,濯公子可明白?” 濯明轩的眼神变了,他沉默许久,忽然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叶昭言垂眸,低低笑了笑:“我想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濯公子想干什么,叶家向来没有杂念,更遑论野心,最多不过乱世中求一份自保罢了。” 这是叶昭言早已盘算好的。 濯王府与叶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前世若无薛家牵线搭桥,叶氏一族不会被卿王盯上,沦为牺牲品。 前世的濯王府是帮凶,这一世,叶昭言为了避免历史重演,只能一招险棋扭转局势,将它变成与卿王抗衡的筹码。 如若利益的天平朝着本是襄助之手的一方倾斜,本来牢固的同盟是否还会一如从前? “这个条件,濯某自然满足,不过——”濯明轩压低了声音,“不知叶府是不是诚心想帮助濯王府?” “是否诚心,很快就会有定论。” “那我就相信叶小姐一次,希望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叶小姐都会遵守诺言。” “自然。” ...... 秋猎的时辰渐近,应邀而来的世家勋贵也陆续抵达,东临帝召集众人在西郊园林后的大殿,让人宣布此番秋猎的具体规则。 狩猎场四周围绕着许多士兵把守,森严防备,他们手握武器,目光锐利地在树荫间巡逻,偶有秋风吹拂,树枝沙沙作响。而宫廷侍卫与御林军也都列队整齐,蓄势待发,肃穆威严之中隐约夹杂着杀伐之气。 在狩猎场正前方的宽阔草坪上,摆了五张案桌,每张案桌旁都有一名侍卫或武官坐镇,他们身材高壮,神色威严肃穆,正是监督本次秋猎的五个主事者,由此也可窥见东临国君对这次秋猎的看重程度。 叶昭言抵达之时,已经有一些世家勋贵和官宦夫人携家眷落座,不少人注意到她之后都投以异样目光。 “这位莫不是叶家嫡女叶昭言?” “是啊,就是她,听说她与卿王好事将近,怎么叶府马车跟着濯王府的马车一同前来?” “这倒是奇怪了,难不成叶家与濯王府有些渊源?” “这……这怎么可能,据说这次秋猎,除了南越公主,就属卿王殿下备受陛下关照呢,叶家怎么会和和濯家扯上关系呢?” “说的也是……” 几乎所有人都用猜疑的目光偷瞄叶昭言,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 叶昭言耳聪目明,对这些议论自然听得真切。 濯明轩早就在入场前下来马车,并未被众人瞧见。此刻他站在远处,似笑非笑地看了叶昭言片刻后,才缓步走到自己的案桌边上入座。 叶家位置极佳,叶昭言刚坐下没多久,就发觉周围的贵女有些不一般,其中有些面貌陌生,想必是近期刚刚封赏的新晋世家小姐,她们或是姿容不俗,或是盛装打扮,都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处,等待着秋猎的开始。 至于男宾那边,虽然不像女宾这边这般泾渭分明,可也有几名男子频繁往她这边瞟来,目光颇为不善。 叶昭言淡然地扫过去,那些目光瞬间从她身上移开,不敢对视。 果然是些纨绔子弟。 这群男宾里头有不少锦都城里的花花公子,他们不仅贪图富贵权势,更欺软怕硬,仗着自己家族显赫,在外拈花惹草、胡作非为。而叶昭言家世显赫,从不假辞色,自然成为那些男子好奇的目标,只是叶昭言性子冷傲,根本就不屑理睬他们,所以那些人也不敢太过放肆。 这些男宾中,唯有卿王最为显眼,他年纪轻轻便已身居高位,文治武功皆是顶尖,而他长得俊朗英挺,又温润儒雅,在锦都颇受姑娘青睐,正是众位贵女们追捧的对象。 叶昭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卿王爷,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另一名男子。 这一看之下,她吓了一跳,此人身形修长,肤色苍白如纸,眼窝凹陷,薄唇紧闭,一副病弱模样,但他却穿着玄色衣袍,腰间配着一柄折扇,整个人透着一股阴柔的味道,让人不自觉地敬而远之,不愿靠近半步。 这张脸即便隔了一世,叶昭言也能立刻认出来——他的身份,就是前世害死叶文轩的罪魁祸首,卿王的幕僚萧元默。 他身姿笔直地站在那里,神色淡漠,仿佛周遭的嘈杂喧嚣离他甚远,他只静静地观察着四周。 记忆中的萧元默乃异国流落在外的皇室宗亲,身份不详,自幼便在宗祠抚养,性格孤僻偏执,脾性古怪,后在被卿王礼遇相邀成为他的幕僚。 而他出现的时机,正好是叶文轩被东临帝冷遇弃置的半年前。 自他出现后,叶家加速了颓败之势。 薛怀澹的出卖,卿王和濯王的勾结,东临帝的冷眼默许,三方势力里应外合,终究将这位骁勇善战叱咤疆场二十余年的大将军逼至绝境。叶氏一族也被彻底打垮,随之覆灭。 叶昭言垂眸,掩去眼底的冰凉。 片刻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无视众人的目光,踱步至她跟前,竟是稽斯年。 他看起来精神不错,一扫雨夜那晚的阴郁和忧虑,整个人多了几分寒冰的气息,只是看向叶昭言时,眼中又是柔和乍现。 ------题外话------ 明天有更。 第二百九十二章 暗藏玄机 他的身侧,是多日不见的唐沛柔。 “你怎么来了?”叶昭言有些诧异。 “嗯,唐小姐邀请我,想着左右无事,便来了。”稽斯年微微垂眸,“你只身一人,我来了也能照应几分。” 唐沛柔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的稽斯年,嘴角微翘:“叶小姐,我们先去准备吧,一会就要开始秋猎。” 叶昭言话别了二人,心绪不定。稽斯年定然是察觉到什么,才会赶来。若非此次秋猎的名单是东临帝拟定的,她也不必冒着危险来参加。 “叶小姐,请用茶。”一个乖顺的声音传来,叶昭言顺着声音看去,一名身着浅绿色长裙的婢女恭谨地托着一杯碧玉盏走来,眉眼温顺地递到她面前,“奴婢碧萝,伺候您用茶。” 叶昭言微怔,这个婢女……竟是她曾在濯王府见过的那个丫鬟。 她抬起眼帘,不露痕迹地打量四周,发现右侧不远处站着一人,一袭月牙白绣金丝云纹锦袍,腰间束了一块玉佩,面容秀丽斯文,气质卓尔不凡,正凝视着自己,澄澈而干净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忧。 是濯逸白。 叶昭言略略收回视线,接过碧萝递来的热腾腾的茶水,右手托住茶杯底时感受到一个小小的物件,似乎是个折叠的字条。 她忙收回袖中,假装被茶水溅到轻轻擦拭衣袖,顺带打开了字条。 “猎场有伏,小心。” 寥寥数字,却让叶昭言瞳孔猛缩,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她本以为这次秋猎不过是卿王对她发难的机会罢了,事先想好了应对之策,没想到猎场上居然还设伏,藏着别的目的。 叶昭言端起茶杯迅速将字条上的笔墨湿毁,这才抿了口茶水,茶水香甜醇厚,是上乘的碧螺春,让她的心稍稍安定。 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她都决定全力抗争。 不一会儿,东临帝携同几名大臣走上台阶,站于高座之上。 他穿着玄黑龙袍,头戴紫金冠,身姿挺拔伟岸,一路走过来,自有种睥睨八荒之势,使人侧目。 “陛下,此次秋猎乃为庆贺天禄开国百年盛典,臣以为应举办赛猎,并选出第三名,以示彰显皇恩浩荡,让百姓铭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以振我天禄王朝威势。”兵部尚书陈志清上前说道。 东临帝环顾四周一圈,见诸位臣工均已抵达,朗声说道:“诺。今天秋猎规矩依旧沿袭祖制,唯有一点不同,前三甲都能向朕求赏。” 朝臣们纷纷跪拜行礼。 不一会儿,猎场上的号角声响起,众人纷纷起身,按照各自安排行至指定地点,等候侍卫分配号牌。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侍卫领着各家的进场,一共二百七十五人。 叶昭言混在女宾之中,前往帐篷,等待换上秋猎规制的劲装后,才被带去猎场入口。 每年的秋猎声势浩大,既有皇室参与,又有丰厚的赏赐,分量不轻,即便是女眷也会着装郑重,因此多数世家只能身着下发的固定衣饰。 衣裳的款式大同小异,却也有华美和简约之分,颜色和用料也各不相同。这些习惯了盛装打扮的贵女们自然希望能分得一套漂亮的劲装。 叶昭言出身武将之家,早已深谙此道,府上有不少符合规制的劲装。不过她倒是对漂亮衣裳没多大兴趣,早已将带来的深蓝色劲装换上,一头乌黑秀发简单地绾了个髻,插着一枚乌青色木簪,一把匕首横挂腰间,英姿飒爽,气势凌厉。 其余换好衣裳的贵女大多拿到的是浅色素雅的劲装,少有几个身份高些的拿到了妃色丹色绛紫的劲装。 而南越公主琨瑜,则身着枣红的劲装,在一众人群中十分显眼。 “叶小姐,”一名年长的宫娥端着托盘过来,含笑说道,“这是陛下命奴婢转交的衣裳。” 托盘里放着一件海棠红的劲装,做工考究,一瞧便知是宫廷御裁制成。胸口和肩膀位置绣着精致的暗纹,仔细看去,竟是栩栩如生的凤凰与牡丹,看起来颇为尊荣,且这衣裳的料子十分珍贵,上面用金线细密织就一朵金色牡丹,衬得那件衣裳华贵无双,与其他衣裳截然不同。叶昭言迟疑片刻,伸手取下来,道了句“多谢”。 那名宫娥福身告退,很快消失在拐弯处。 “叶小姐。”忽然有个婉转的女声唤她,片刻后,唐沛柔的脸出现在帐篷门口。 叶昭言心底有些疑惑,这个时候找来,必定有事。 果然见唐沛柔面露担忧,小声道:“是稽公子托我来的,他说此次秋猎暗藏玄机,特地让我来看看叶小姐的衣裳颜色,以防万一。” 叶昭言瞬间明白了她意所指向,秋猎一旦进场,众人就会分散开来,场地广大,到时候要辨认各家分散的贵女,十分不便,最好的方式恐怕就是衣饰颜色。 想到这里,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海棠红衣裳,眼睛微眯,这样艳丽的颜色,仿佛是特有的标记。 除了琨瑜、莫雪鸢和几名皇室宗亲之女,少有贵女身着这样艳丽的颜色。 这衣裳是东临帝的人送来的,定然有其用意,她不相信他会无端端好心让人送来一套衣裳。 她虽然不愿与东临帝兄弟正面冲突,但如果对方真的要借此算计叶家,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叶昭言沉思片刻,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她撩开帘子看过去,发现是另外几名世家贵女在争执。 “这件衣裳是陛下赏赐给我的,你凭什么要抢!”说话的是鸿胪寺卿的嫡长女章绮兰,她拿着一套青葱色的劲装,身材婀娜窈窕,一头墨发挽成飞仙髻,斜斜插了根赤红珊瑚珠钗,额间贴了一颗红色花钿,嚣傲中透出一股妩媚。 “这件衣裳本来该由我先挑,我比你们谁都早来到这里。” “你胡搅蛮缠……” …… 叶昭言蹙起眉头,冷眼旁观。 最终,那件衣服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章绮兰脸色铁青,恶狠狠瞪着那个叫袁婉儿的詹士府庶女,却碍于一众贵女在场,硬忍住怒火。 叶昭言瞥了那女子一眼,她脸蛋圆润,模样娇憨,似有所感,抬眼向叶昭言投来目光。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大方割爱 两人视线碰撞,叶昭言目光澄澈,她微微颔首,悄然跟随在章绮兰身后往另一顶帐篷内走去。 袁婉儿跟着人群往猎场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是叶氏女?”待走入帐篷,章绮兰总算发现了随之而来的叶昭言。 “章小姐。”叶昭言点颔首,当着她的面将托盘里的衣裳放在桌案上。 那海棠色的华丽衣裳立刻吸引了对方的注意。 “你……”章绮兰脸色变了又变,咬牙切齿道:“这衣裳是你的?” 叶昭言坦然承认:“是啊,怎么?” 章绮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才为了一件衣裳差点与人争执起来,没想到才一眨眼就出现了一件更为精致的,还摆在了她的眼前! 章绮兰盯着那件衣裳半晌,缓缓说道:“这衣裳也是嬷嬷发放的?” 叶昭言眨眨眼睛:“是,不过这料子倒是和章小姐那件不太一样,似乎是西陵进贡的蜀锦吧。” 章绮兰恨得牙痒痒,她总觉得对方像是故意在她面前炫耀一般,这让本就受挫的她十分难受,“料子是不错,眼色太老气了些。” “章小姐的衣裳是什么颜色?”叶昭言顺着她的话好奇道。 章绮兰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银白色,反正比你的衣裳好看。”说完,她提步走到一张软榻上歪下身子,闭上眼睛假寐,不愿再看对方的嘴脸。 “什么?银白色?”叶昭言的语气有些微惊讶。 “叶小姐觉得银白色不够好看吗?”章绮兰睁开眼睛,冷嗤一声。 “非也,我最喜欢银白色了。”叶昭言说着,已经打开了桌案上另外一套劲装,那套银白色劲装比她的那套略微宽松些,不过仍然是华贵无匹,且这衣裳的款式简洁,丝毫不拖沓,既不暴露,也不拘泥。“这件衣裳也挺漂亮的......” 章绮兰:“……” 她死死攥紧拳头,“叶小姐已经有了衣裳,为何还要来抢我的?!” 叶昭言看了看身边的章绮兰,微笑着问道:“我只是瞧着章小姐的衣裳更合心意,忍不住多看几眼罢了,章小姐不会生气吧?” “你......你真觉得更好看?”章绮兰依旧是绷着脸,脑中却有了新的计较。 “自然。不知章小姐觉得这套衣裳穿在我身上如何?”叶昭言说着,拿起那套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 章绮兰心中一喜,咬紧嘴唇:“……不如何。” 声音却失去了方才的剑拔弩张,失去了底气。 “不如我与章小姐将衣裳换一换吧?”叶昭言故作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章绮兰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没想到她还没有将心中的算计付诸行动,对方就顺顺当当地给她行了方便,将衣裳送到她面前,这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一样,让她一时高兴地不知如何反应。 叶昭言见她没有阻止,从容地穿戴起来。她的皮肤白皙,加之骨架纤细匀称,这衣裳穿在她身上并没有违和之处,反而衬得她整个人愈发俏丽逼人,仿佛是高山峭壁上的圣洁花朵。 当着章绮兰的面,叶昭言心满意足地在铜镜前左右照了照,“多谢章小姐割爱,这颜色确实年轻多了。” 章绮兰呆呆地看着叶昭言,脑海中闪过某种念头,叶昭言的五官生得极美,只是平日里不善打扮,才稍显寡淡。倘若妆点一番,必定惊艳众人。而那些衣饰,根本不重要,都只是为了衬托她那不可亵渎的清冷。 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很快被她掐灭了,“叶小姐可得小心些别被嬷嬷发现了,要是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 叶昭言撩起帘子的手一顿,回眸笑道:“章小姐从后门走吧。” 等叶昭言离开后,章绮兰迫不及待地翻出叶昭言留下来的衣裳,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越看越是喜欢,很快脱掉衣裳换上了这件衣裳。 她本想炫耀一番地走出去,可想到叶昭言临走前的话,又担心万一真的被嬷嬷发现,便强行忍住了。最后她决定还是穿着那件衣服从后门走,只是这颜色太扎眼了,得披着一件自己的披风进场。等入了猎场,嬷嬷就瞧不见她了,到时候众人四散开来,即便有人发现不妥,也奈何不了她。 不管怎么样,这衣裳她要了。 她看了看镜中映衬出来的人影,满意地勾起嘴角,旋即又想到了叶昭言身上那件,心中有些不解,这样好看的衣裳叶昭言是从哪里弄来的?莫不是利用叶家的关系让人偷偷赏赐下来的?这叶家竟然有这般门路? 而且,叶昭言明明穿着那样颜色素净的衣裳,但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仿佛那件衣裳穿在她身上更加衬托她的气质。 这种感觉令章绮兰十分不爽,她抿了抿嘴,心里暗暗想道,有了这件衣裳,她一定要在秋猎中艳压群芳,让那群世家公子好好看看她的风采。 这边,叶昭言也收拾妥当了,在猎场入口旁的栅栏后站定许久,一直暗中观察着其他人入场,直到人走得差不多了,她身上都沾染了些尘土,才迈开脚步,牵上自己的那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枣红马朝猎场深处跑去。 猎场占地广袤,猎户在这片猎场附近圈养了大量的猎物用作取食之用,里面除了猎物,还饲养着许多飞禽走兽,其中不乏凶猛野兽。 这片区域地势较低,此时秋高气爽,草木茂密,林间鸟语啾啾,绿荫遮掩下,偶尔传来几声野兽吼啸。 叶昭言骑术娴熟,不远不近地缀在众人后面,一旦遇到猎物,她就会射杀下来,这样的速度虽然不如其他人,但也相距不远。 虽然她没有拿其他狩猎的武器,但箭法准得吓人,几乎十发九中。 猎场的猎物多数都是活物,它们或许会攻击闯入自己领地的人,但树林稀疏处更多的是一些普通的野兔山鸡,只要不深入猎场最北边就不会有危险,因此偶有两三名世家小姐落在人群后面结伴狩猎也无妨。 叶昭言很快便将自己周围十丈之内的猎物射杀殆尽,不多时就已经获得不少猎物,甚至有不少是珍惜野味。 ------题外话------ 明天有更。 第二百九十四章 代人受过 不过片刻,猎场中心活动的猎物便被屠戮干净,剩下的都躲藏了起来,众人也渐渐放慢了速度,寻找新的猎物,叶昭言亦不例外。 这些猎物已经不少,至少能让她夺得一个前十的名次。 想着,她忽然听见一阵响动,不禁扭头望去,只见远处树林中似乎有红色身影闪动。 她皱了皱眉头,继续往前走去。隐约听到有女孩子尖叫哭泣的声音,心中诧异,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那些女孩子的哭喊声更加响亮。 “呜哇——救命!呜哇——谁来救救我们啊!呜——” 叶昭言将马绑在不远处的树下,轻巧地翻身上树,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形,只见那是两名女子落在了地上的陷阱里,一名女子身着海棠红的劲装,不是章绮兰又是谁。她此时正趴伏在土墙边,脸颊涨红,显然正拼命挣扎着想爬出来,可是却无济于事。另一名女子身材娇小,身着蓝色罗裙,正抱着腿蜷缩在地上痛哭流涕,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看样子也坚持不了多久。 两人的脚边不远,是几个倒刺一样的铁具,地上还沾染了几丝血迹。 叶昭言挑了挑眉,看来章绮兰这是踩到陷阱里了,真是奇怪,这坑洞这么深,就算没有倒刺陷阱,二人也是出不来的,为何设置陷阱的人要将猎物弄伤,岂不是多此一举? 更令她疑惑的是,章绮兰拼命要爬出来,莫非陷阱里面有什么异样? 她心里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发现那坑洞里有一个正在地方翻腾的竹笼,里面似乎有活物在生龙活虎地挣扎,仿佛下一秒就要折腾竹笼跑出来。 竹笼里面装着一条长蛇无疑。 叶昭言突然想到章绮兰先前穿的衣裳,或许这陷阱是针对她布置的? 迟疑了一瞬,她缓缓抽出背上弓箭,瞄准那条正要窜出来的毒蛇,毫不犹豫地拉开弦,松手放箭。 “嗖”地一声,那枚利箭划破空气,带起了呼呼的风声,径直射向了那只毒蛇的七寸,只见那只原本在挣扎嘶鸣的毒蛇突然僵硬起来,尾巴还兀自晃悠着,却没有半点儿反应。 这一切不过短短数息,叶昭言刚准备下树去坑洞察看,又有一队人马出现了,这些人身着劲装衣衫,腰悬佩剑,看起来威风凛凛,他们的目标似乎是冲着那陷阱坑洞去的。 叶昭言微微蹙眉。 这些人赶到陷阱旁并未马上下去搭救,而是在下马观察坑洞里的两名女子,待看清里面的人后,似乎有些惊异,“你是哪家的女子,怎么穿着这样颜色的衣裳?” 章绮兰脸上的希冀瞬间凝固,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可还有其他人穿海棠色?”为首的男子对身侧几人问道。 “未曾。”一人很快应道。 “这箭矢是哪来的?”终于有人发现了竹笼上的箭矢,里面的长蛇身体瘫软,方才死去不久,看起来十分可疑。 叶昭言闻言,深感不妙,赶紧捡起自己的弓箭,绕着圈圈避开这些人。 “方才有可疑男子朝这里射箭!”章绮兰的声音远远传来,她急促地喘息着,显然知道方才射箭的人就在这林中。那人暗中射箭定然藏着祸心。 “什么人?胆敢擅闯猎场!”其中一个男子喝问,“还不滚出来束手就擒?!” 叶昭言听到暴喝,便打消了转身逃跑的念头,周围都是安静的树木,即便施展轻功也容易发出动静。而且那群人看起来身手历不凡,若是贸然逃跑,恐怕难逃一劫…… 她心中一沉,安静地待在一棵矮树后面,借由高大茂盛的枝叶遮掩住自己,希望这群人发现不了自己。 不过显然章绮兰不想让她轻松逃脱,她认定方才暗中射箭的人目的不纯,一直对几名男子朝射箭的方向指认,言之凿凿林子里暗藏了刺客。 叶昭言正凝神注意他们的动静,一根箭矢突然破空而来,狠狠朝她不远处的枣红马射去,那马吃疼,仰天长鸣了一声,接着四蹄腾空,从树后跳了出来,落在地上,甩着尾巴疯狂地冲撞,却被缰绳牵制住不能奈何。 叶昭言倒吸一口凉气,对方显然认定她就在林中,等着她露出破绽。 这马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叶正平特意为她从军营里挑选的战马,在叶府养了许久的誓跃。 誓跃性格温顺,极其耐寒耐热,性子也比寻常马儿稳重,平常只需她坐在马背上,根本无须操控缰绳,从未出过差错。 没想到誓跃竟被人射伤,叶昭言正心中焦灼,数支箭矢破空而出,其中一支正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 叶昭言猝不及防,慌忙侧身,堪堪避免被箭射伤,却仍旧擦伤了胳膊,鲜血顿时从臂膀上涌出,顺着胳膊滴落在草地上,很快被杂乱繁复的青草淹没。 那边,章绮兰已经被那名年纪稍长的中年男子解救,她顾不上擦拭额间的汗水,警惕地盯着四周,生怕再有异样。 “章小姐,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中年男子语气严厉地询问道。 树后隐藏的叶昭言听到这话,更加确信了心中所想,看来那些人是针对她而来,只是章绮兰代她受了这一切。 那些人定然是发现身着海棠红衣裳的女子往这一带而来,便在必经之路上弄了陷阱。 而这陷阱困住寻常女子倒是容易,只是碰上身怀武艺的叶昭言,却奈何不得。因此才有了地上的倒刺,想要困住落入陷阱之人。 叶昭言甚至怀疑那倒刺上抹了让人失去内力的药物。 章绮兰骤然听见严厉的质问,吓得张口欲言,却最终没有说出实情。想起叶昭言临走时说的话,她总觉得不太对劲。若是真的因为交换衣裳犯了事,就得不偿失了。 半晌,她眼眶微微泛红,低声说:“我要去更衣。” 说完便拉着另一个女子转身朝马匹走去。 二人跌进了坑洞,如今浑身狼藉,再留下去也是徒增笑话,不如早些离去。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对身旁的同伴使个眼色。 “章小姐,你这般匆忙,莫不是做贼心虚?”一人突然拦在两人面前,“若是不交代清楚,休怪咱们手下不留情。” 另外几人纷纷拔刀,刀刃在日头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令人心底一寒。 “你们要干什么?!”二人慌张喊道。 ------题外话------ 感谢kathy118595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推荐票~明天有更。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有惊无险 “既然遇见了,我们怎么能不帮章小姐呢?”一人攥住章绮兰往一旁拖去,准备动用手段审问。 章绮兰奋力挣扎,但毕竟她只是闺阁弱质女流,又怎敌得过那些粗鲁武夫,被迫跟着他们往密林深处走去,剩下罗裙女子在原地慌张跌在地上。 “你们敢动我,就不怕我爹爹杀了你们吗?”章绮兰尖叫。 两人嗤笑一声,不屑道:“我们可是奉命审查,你爹再怎么厉害,难道还能与我们的主子抗衡?” 章绮兰心中一沉,随即失魂落魄,她明白了,这是背后之人要追根究底。 她的眼泪又流下来,早知道她就不该跟叶家女交换衣裳。 “放开我,放开我——”章绮兰绝望地哀求。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瞧见一匹骏马疾驰在山林间,鬃毛飞舞,四蹄翻飞,马背上的男子一袭黑色劲装,衣袂翻飞,腰间悬挂着一柄乌鞘宝剑,冷峻英俊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意。 “放开她!”骏马停在几丈开外,男子施展轻功两个呼吸间就到了眼前。 众人皆是愣怔,没料到这种情况之下会有人插足。中年男子轻轻扬手,身侧几人不由得松开了钳制住章绮兰的手。 章绮兰一时脱力,差点摔倒在地,疾步飞来的稽斯年倾身过去扶住她,却对上一张陌生的女子面孔。 “你......”稽斯年看了眼她身上的海棠红衣裳,又看了看她的脸,心中满是惊疑。 章绮兰也是震惊,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脑袋嗡嗡作响,心脏剧烈跳动,眼睛瞪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是…” 这人从天而降宛若救世主,可她记忆里并不曾有这样一位出众的少年。 “你是何人?”为首的中年人质问道,他看得出这年轻人是此次参加秋猎的世家子弟,更重要的是,此人身手不凡,若是与他们几人交手,只怕一时半会分不出高低,甚至暴露动静。 “江南稽家。”稽斯年见找错了人,早已松开扶住章绮兰的手,开始环顾四周起来。 他探到线索,那些人极有可能在此路上设陷,这才赶了过来。 忽然,一声马匹的嘶鸣传入耳朵,只见远处树下一匹枣红马正痛苦嘶鸣,似乎受伤不轻。 这是叶昭言的马。 稽斯年眼神一凝,瞬间想到了什么。 等他走近树下解下缰绳,枣红马却不肯离开,不停地打喷嚏,稽斯年凝神嗅去,竟然闻到一丝更浓的血腥味从一旁飘来,抬眼望去,正好瞧见不远处的树下一抹白色隐在树叶间。 从身形来看,那里藏着的应当是一名女子。 他不敢耽搁,忙牵了自己的马带着这匹马佯装告辞,“这马受了伤,不宜久留,请恕在下不奉陪了。” “你不是来救我的吗?怎么抛下我独自离开?”章绮兰还想挽留。 稽斯年已经策马转身,冷冰冰的声音远远传来,“烦还请几位送章小姐回去。” 中年人见稽斯年没有与他们较劲,心中也有些奇怪,不过他们急着复命,不敢耽搁太久,索性带着章绮兰离去。 待众人散去,树后的叶昭言手臂已经僵硬了,她咬牙忍住疼痛,慢慢从树下滑下来,双臂麻木不着力,让她几乎摔在地上。 幸好,有人伸出手将她搀扶住,“你没事吧?” 稽斯年并未走远,他把枣红马转交给与路遇的世家后,便策马赶了回来。 “无妨......”叶昭言刚开口,一阵天旋地转袭来,眼前发黑,整个人差点晕厥过去。 稽斯年揽住她的肩膀,仔细看去,才发现地上流了一滩暗褐色的血迹,看来她不仅呆着这里一动不动,而且还失血不少。 “先上马吧,我送你回去。” 叶昭言摇头拒绝了,“不必了,我自己骑马回去就行。有件事拜托你,请你替我留心那章绮兰究竟被带去了何处。” 这关系到背后算计之人是哪一位,只有弄清楚这一点,她才好着手下一步。 稽斯年皱眉,看了看四周的荒凉景象,只觉得万般担心。 叶昭言已经将袖口撕下包扎好伤口,恢复了一些精神,“你别担心,我没什么大碍,等再走出去一些,就能遇到猎场的侍卫。” “真的吗?”他狐疑地看着她。 叶昭言用力颔首,努力维持着镇静,“我还能骗你不成,快走吧。” 见稽斯年一动不动,她凑近些,压低声音催促:“你忘记我为何被困在此处吗?” 声音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气息,轻轻落在他耳边,像是羽毛拂过皮肤,带起了一阵酥麻。 话里的提醒已经再明白不过了,稽斯年没再犹豫,将自己的坐骑长风给了叶昭言,施展轻功消失在茂密的林木间。 叶昭言看着他纵马跑远,眼中闪过一丝坚决,调转马头,朝另一条路行去。 她总觉得四周有异,仿佛暗中有双眼睛在观察着她。 她却骑着长风在寂静的山野间穿梭,忽听身后的马儿发出几声嘶鸣,叶昭言勒紧缰绳停下脚步,背对着身后的灌木丛,假装毫不设防。 果然,片刻后一道身影潜伏在她身后不远处,她心念电转,抽出佩戴在身上的软鞭,鞭梢卷着长风扫向那道身影,对方显然没想到她竟有此一招,避之不及,衣袍瞬间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住手!”那人赶紧从灌木下走了出来。 叶昭言看着来人的面目,不免有些吃惊,“陆公子?” 竟翰林院修撰家的庶子陆文渊。 陆文渊走到她面前,歉意道:“我方才听到这边有声响,还以为遇到了野兽,便躲了起来,没想到竟是误会一场。” 陆文渊今年二十岁,刚刚考取进士,如今正在礼部当值,是翰林院编修。他生得仪表堂堂,颇具君子之风,在锦都颇有些名望。 叶昭言看了一眼那划破的衣袍,收起软鞭,“原来是陆公子,多亏你及时出言,否则,我恐怕误伤了无辜之人。” 话虽这样说,她眼底的笑意却有了冰寒之意。 她不可相信这人出现在这里是巧遇。 “哪里的话,叶小姐为人正直,岂会误伤好人。”陆文渊微微一笑,温润如玉。 ------题外话------ 明天无更。 第二百九十六章 暗藏祸端 话音刚落,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几名黑衣侍卫已经来到陆文渊身旁,恭敬地喊道,“公子。” 叶昭言眯了眯眼,这些人应该不是普通的护卫,而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她心下一凛,莫非是冲她来的? 其中领头的侍卫抱拳禀在他耳边细语几句,叶昭言隐约听见“在催了”三个字。 “走吧。”陆文渊点点头,转而看向叶昭言的胳膊,“叶小姐受伤,不如与我们同路吧,也好有个照应。” 叶昭言本想拒绝,一抬头才发现几名黑衣侍卫目光牢牢地锁住了她,手按在身侧的佩剑,蓄势待发的。 看样子,这同路是不同路也得同行了。 叶昭言干脆点头答应,跟随众人继续往猎场另一边赶去,途径一个小湖泊的时候,见到了琨瑜和她的侍女。 一行人似乎在这里等了许久。 叶昭言心中的许多疑惑一下子清晰了,妥帖地见了礼,“公主殿下。” 琨瑜见她胳膊上染了不少鲜血,让人上前查探,“叶小姐这是怎么了?” 叶昭言摇了摇头,“只是被树枝刺伤,没什么大碍。” 有丫鬟拿出帕子和清水准备替她擦拭伤口,叶昭言眼疾手快地接过来,仔细看去,帕子上洁净如新,她手触碰的地方也是光滑。 她擦拭了几下边缘溢出的血迹,谨慎地没有让帕子触碰到伤口。 “公主......”那丫鬟有些为难。 琨瑜盯着那包扎着伤口的渗血布料,“你这是在做什么?” “伤口还未上药,不能碰水。”她简短地答道。 琨瑜皱了皱眉头,“这里的水很干净。” 叶昭言淡淡地笑了笑,“我相信这里的泉水干净,不过伤口不上药容易溃烂,我只是在尽量保证伤口不发炎症罢了。” 琨瑜深深凝视了她片刻,最终挥手道:“既然叶小姐伤势不能耽搁,我们便从水路回去吧,这里有一条小船可通捷径,林间小道安全,还不必受行马颠簸。” 水路?叶昭言朝那湖泊看去,果然见到一艘船在湖边静静飘荡着,船身不大,仅能容纳十人左右,半旧不新的,像是被惯常使用的模样。 一切看起来都很寻常,但叶昭言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她没有立即登船,反问道:“公主确定这水路能够通往猎场外?” “这条水路是从西郊直达锦都外围的,只需要走上一个时辰即可在中途抵达猎场入口,”琨瑜耐心解释道,“莫非叶小姐不愿意与本宫同行?” 竟是同行,叶昭言略一沉吟,点点头,“好,劳烦公主引路。” 一行人离岸而去,湖边渐渐归于沉寂。 船顺利驶过湖心,绕过山涧河流,顺着一条曲折的小道,向猎场出口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叶昭言注意观察着周遭环境,发现这条水路并不平稳,偶尔有浪花打在船板上,船桨翻腾的声音令人心慌意乱,甚至有几次,船体差点倾斜过去。 “这里应是津江的分支,津江的北流入了恒元湖,而恒元湖又从锦都城西门出,沿着恒元湖一直往东就到了。” 叶昭言默默记在心里。 又顺着河流一路北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接着是一阵阵惨叫,叶昭言掀开帘子往外瞧,发现是一名丫鬟不小心将船桨滑进了河里,幸好船桨还没有完全沉入,丫鬟急忙伸手去捡,谁知道河水湍急,根本抓不稳,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卷入水中,挣扎起来。 叶昭言见状急忙伸手去抓丫鬟的手臂,丫鬟呛了几口水,剧烈咳嗽着,手却始终伸不过来。 叶昭言皱眉,心中有些不安,她手臂更加往外探去,眼疾手快地抓住丫鬟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拉扯着她往船头拽去,忽然,一阵大力从叶昭言背后袭来,她猛然闪避,随即松了手,眼看着那个丫鬟挣扎了两下后又被水卷远了半丈。 叶昭言回头看去,是一名寻常打扮的侍卫,他已经跪伏在地,嘴里唉唉叫道:“小的听见呼喊声想来帮忙,无心冲撞了叶小姐,求叶小姐恕罪。” 叶昭言无暇搭理他,回过头继续看向丫鬟沉水的方向,刚刚只差一点她就能救下那人了。 她拿起另一只完好的船桨准备再次施救的时候,一只纤细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是琨瑜。 “叶小姐,这是本宫身边伺候的丫鬟而已,不必费神。”琨瑜的眼神里有一股叶昭言看不懂的热切,“叶小姐若是在这船上出了闪失,本宫可担当不起,来人,把那侍卫拖下去。” 此时,那名丫鬟又浮出水面,脸上比方才多了几分绝望,显然是听见了琨瑜的话。她嘴巴张合了几下,像是求救一般看向琨瑜,可惜对方并未理睬,任由丫鬟慢慢地淹没在水里。 叶昭言皱紧眉头,看向琨瑜,“公主这是何意?”她实在不喜欢这种把别人性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 琨瑜似笑非笑道:“叶小姐这话倒问得奇怪,本宫不过是觉得叶小姐太过执拗,想帮衬着叶小姐一些罢了。” 不多时,随着船身渐渐驶远,一抹蓝绿相间的小点从远处漂浮上来。 叶昭言远远看着那具尸首,心下一冷。 这个丫鬟的死亡毫无预兆。 就在她眼前,前一秒还挣扎着尚有生机,下一秒仿佛是突然溺水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河岸越发狭窄险峻起来,她的手紧紧攥着船尾绳索,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游的某处,那处湖流湍急,暗藏杀机,而船身此处正经过一处狭窄的湖道,再往前数十米就是那处湍流。 正凝神间,一块巨石从岸边的山体上滚落,重重砸在水面上,溅起一阵激烈水花,而两个原先在船头的侍卫瞬间便消失不见。 叶昭言脸色骤变,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船舱里已有数人飞跃而出,往外掠去,只听到一阵兵刃交击声响起,伴随着凄厉的哀鸣声。 接着便有人喊道:“快撤,有刺客!” 叶昭言望着前方那几个身穿劲装,手握长刀,凶狠地扑砍着侍卫的黑衣人,他们个个身形矫健,招式凌厉迅速,且训练有素,显然非同寻常。 她能够感觉出来,那些人并非皇宫中的禁军,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像是天禄子民。 ------题外话------ 明天有更。 第二百九十七章 水路遇袭 “慢着!”叶昭言忽地拔高音调,制止了他们的举动,“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何在此拦截皇室贵胄?” 此处距离东临帝所在的猎场外围不远,再过两刻钟必然被发现,这些黑衣人注定逃不出去,叶昭言一时想不到这些人是为了什么而来。 几名蒙面黑衣人并不回答,只专注地杀戮着,一个人的目标是船夫和侍卫,一个人的目标是琨瑜和陆文渊,还有两人则攻向了叶昭言,这四人皆带着明晃晃的利器,刀锋逼近,叶昭言侧头躲闪,手臂却仍旧被划破了一道血痕。 “叶小姐快逃!我护着公主先走一步!”陆文渊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水花轻响而至,叶昭言看到陆文渊护着琨瑜站在一个飘摇的竹筏上,手中提着一柄短刀,正竭力斩向一个黑衣人的腿脚。 她心中诧异,出发时这船身四周并没有竹筏一类的物件,这竹筏从何而来? 陆文渊已经带着琨瑜脱离了船身,那名黑衣人追了出去,剩下三名黑衣人逐渐朝她靠拢来。 叶昭言警惕地看着他们,手已经摸上腰间匕首的刀柄,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蓝衫,那人正站在岩石下望着自己,眼里带着惊讶和焦灼。 “濯……”叶昭言刚说了一个字,眼前陡然闪过两名黑衣人的剑尖,她急促避退两步,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不等她站稳,一阵大力从她脚部传来,一只冰凉的手抓紧了她的脚踝,她心中惊骇莫名,下意识地用力挣脱。 “哗啦——”叶昭言的裙摆被扯破,她跌坐在船板上,而那只手依旧抓住她的腿,不肯放开。 数道凌厉的剑刃朝她劈来,叶昭言闪身躲避间,猝不及防地跌倒,被硬生生地拽入水中。 入水的瞬间,她听见一声“噗通”入水声,紧接着是琨瑜的惊叫,接着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拖曳着往下潜去,耳畔湍流呼啸,如蟒蛇缠住了她的手足与双腿,窒息的痛楚席卷而来,脑袋一阵晕眩, 这水里怎么如此冰凉呢?叶昭言心底升起不好的念头,她抬头看去,竟是一片漆黑的湖水…… “砰——” 一阵巨响传来,水波荡漾,一只手被一双修长的手握住,借助那力量使得叶昭言缓慢上浮,渐渐地,整个人也跟着浮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 叶昭言拼命喘着气,半晌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被一只手搂住了腰,整个人趴伏在对方怀里,鼻尖萦绕着淡雅清新的檀香味, “你怎样?”温润的嗓音响起,她抬头,濯逸白的脸庞近在咫尺,发丝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淌着水珠,清澈的眼眸透着几分忧虑。 或许是因为心有牵挂,他胸前的衣襟被扯开了一角,也无所察觉,只是紧紧地盯着她。 相识以来,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叶昭言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微微推开他,转身扶着水边漂浮的枯木,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心绪。 “公主!”这时,叶昭言听见了陆文渊略带慌张的呼唤声,她循声望去,只见陆文渊正拉着琨瑜从水里冒出头来。 “扶我上去。”琨瑜说道,语调里透着难掩的疲惫和虚弱,甚至还带着一丝怒气。 几名下人立即将他们俩拉上岸。 琨瑜看着叶昭言湿透的衣衫和鬓发,又看了看她身旁,视线停留在了濯逸白的身上,他湿透的身材愈发挺拔,墨染的长发散在肩膀上,身上裹挟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但仍然无法掩饰住他身上那股优雅清冽的气质,那是常年居于高位的王孙公子才会拥有的气度。 琨瑜忍不住看向那张俊秀的五官,四目相对,少年面色不改,唇边的弧度始终疏离冷漠,令人忍不住产生亲近感,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眸,如秋水横波,又如星辰璀璨,看人时幽静而清澈,却又仿若什么都没看进眼底,让人猜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的脚受伤了。”叶昭言刚听见耳畔一声叹息,一阵温柔的力道作用在她肩膀上,她整个人就被揽着朝岸上掠去。 一道被水浸泡的红痕在她右脚若隐若现,那拖她下水的人果然使了蛮力,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琨瑜冷漠的视线移到了叶昭言身上,脸上浮出一层寒霜:“叶小姐,你是否该解释解释?” “公主这是何意?”叶昭言眉梢微挑,不明白对方的质问之意。 分明是她上了琨瑜的船才遭遇如此,如果她猜得没错,这场遇险并非意外,乃是设计好的。 “不知?”琨瑜冷哼,“叶小姐何苦费尽心机,与濯家公子暗通款曲,混淆视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暗通款曲?叶昭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琨瑜的敌意竟是为了这个。她斟酌了片刻,开口道:“我并未和濯公子私相授受。况且,濯公子救我是出于情急,濯公子,是也不是?”她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濯逸白。 濯逸白看着她坚决而认真的模样,皱着眉头,似乎也在考虑是否承认,半晌才点了点头:“不错,叶姑娘的确是被在下所救,不过我并未做任何逾矩之举。” 琨瑜眯起眼眸:“你分明与她关系不浅,为何不愿承认?” 原本听了濯天心的说辞她只有七分相信,如今见到二人之间的亲近模样,分明是相识已久,若说毫无干系骗鬼都不信。 “在下行事坦荡,为何要遮掩?”濯逸白并没有被这话为难,“我与叶小姐相识已久,虽有些交情,却未有太多交集,如此解释,可信?” 叶昭言听罢,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有些涩然。 转念间她又觉得自己好笑,濯逸白竟然这么轻易就与她撇清了关系,这不是正是她想要的吗? 陆文渊看着他们三人,总觉得这情景有点诡异,虽然不知道叶昭言是怎么惹恼这位南越公主的,不过他还是赶忙岔开话题道:“对啊,濯公子一表人才,叶姑娘与他结交乃是理所应当之事,就算二位有什么事情,待到了锦都,再细细分辨。” 琨瑜饱含警告地看了陆文渊一眼,看向濯逸白道:“濯公子为何在宴会之上那般推辞联姻之事?” ------题外话------ 明天无更。 第二百九十八章 未雨绸缪 以她公主的骄傲,本不会亲自问出这样的话,奈何眼前二人狡猾,让她不得不刨根问底才甘心。 此时三人同场,身边又都是她的人,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并非如此,在下不过是不想耽误他人罢了。” “哦?”琨瑜显然不接受这套说辞。她之所以深信濯天心,绝非几句子嘴上的说辞,身居濯王府之时,不论她如何暗中探听,濯逸白都不曾透露半分心意,倒像是心如止水一般。 如今眼见往日“绝情”之人这样关切一个女子,她如何能不信濯天心的话。 濯逸白轻轻瞥了叶昭言一眼,答道:“在下幼时被送离濯王府,孤苦伶仃,得娘亲照拂才得以长大,娘亲如今有恙,在下一心想报恩,所以才不愿娶妻。公主美貌聪慧,蕙质兰心,在下亦心悦诚服,实在不敢耽误佳人芳华。”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条理清晰,让人一时无法插嘴,等他说完之后,众人已是恍然大悟。 叶昭言怔忡地瞪大眼睛,心头突然涌起了一丝异样。传言濯逸白身世神秘,连其生母之说都颇有争议,以至于不曾得到任何王府的传承,原来这位夫人竟然真的不是濯王妃。 可是那次宴席之上,叶昭言分明能感受到濯王并没有不待见这个小儿子。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陆文渊见气氛冷凝下来,连忙解围道:“原来如此,濯公子一直对濯王府忠心耿耿,却不曾争名夺利,背后竟是这样的缘由。” 琨瑜咀嚼着这话,目光变幻,“这么说来,濯公子不是为了旁的女子?” “不是。” 琨瑜将沾水的发髻扶了扶,眼神犀利起来,“那你为何会在本宫与叶小姐同时落水时选了叶小姐?” “因为在下赶到之时恰巧碰上叶小姐身陷刺客包围落水,而公主身侧无恙,还有陆公子相护,便顺理成章先去救了叶小姐。”濯逸白一脸坦然道。 叶昭言松了一口气,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就算琨瑜想找茬,也找不到缝隙。 她偏头看了琨瑜一眼,琨瑜脸色铁青,看得出心中颇为愤懑,似乎很是气恼自己的算计不周全。 “公主既然已经安全无虞,告辞。”叶昭言垂眼敛睫,转身离去,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到几人的耳中,“多谢濯公子救命之恩,不过此番劫船一事,还请公子帮忙查探一二。” 濯逸白沉吟一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陆文渊也是个聪慧敏捷的人,听到叶昭言此番话,他心中顿时涌起几许警惕,难道叶昭言怀疑此次…… 他猛地转头看向琨瑜,却发现琨瑜面容冷峻,目光深邃如冰潭。 叶昭言回到了猎场外围的时候,稽斯年已经等候了许久。 “那人将人送去了一顶不起眼的帐篷,门外交接的是一个名叫荟姑的嬷嬷,帐篷外把守着数十人,我在栅栏外待了不到一刻钟,就有人巡逻,便只得离开。”稽斯年靠近她一些,低声道。 荟姑?那不是从前侍在薛琴首身旁的仆人。 叶昭言心中了然,“那里的守卫是不是远远及不上禁林军?” “是。” “是卿王的人。”卿王定然不想亲手沾染此事,而薛怀澹作为熟悉叶家的走狗,来做这件事最适合不过。即便被戳破了,也能来一个“家贼难防”让薛家跟叶家内斗去,更妙的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的东临帝也无法对叶昭言的生父薛怀澹如何。 真是一计无赖招数。 “卿王有备而来,应当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稽斯年也感觉到了棘手。 “王参将正在让人记录各家狩猎数量。”一道声音随着悄然靠近的蓝色身影出现,“你们狩猎的收获在哪里?” 叶昭言抬头,见濯逸白快步走来,眼中含着一抹忧虑。 她这才想起,经过刚刚几番遇险,原本满载而归的她早已因为慌不择路丢失了猎物,不过她原本就没有想着去抢前三甲,天禄皇室贵胃不少,她没必要锋芒毕露去淌这趟浑水。 “卿王应当是第一。”濯逸白出口提示道,“方才见他从陛下的帐中出来,想必已是胜券在握。” 叶昭言平静的神色有一丝动摇,她本来料想过卿王拿了甲等求东临帝赐婚的可能,也想好了应对之策。不知道为何,此刻听到濯逸白的提醒,她的心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濯公子收获如何?”稽斯年突然问道。 “约莫前五。” “我将我的猎物与濯公子放在一处,是否能进前三?” 濯逸白眼神闪烁了一下,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第二。我来找你们,也正是为了此事。” 叶昭言也瞬间意识到二人的打算。 很快,二人就在一处隐秘的灌木后完成了交付。稽家参加狩猎本就是唐家邀请,非锦都大族,即便私下易物后少了大半猎物,也无人关注。更重要的是,此次秋猎除了为东临帝所用,剩余的用途不过是为皇室贵胃和一等世家大族提供一个机会,好让东临帝借着这个名头行些锦上添花的恩赐。 明面上是公平之比,可实际上又有哪个家族敢与卿王和南越公主之流相争。 还未结束,众人便已经知晓大致结果,自然不会有人想到会有一个远在江南的稽家敢与濯王府的小公子联合获取第二名。 很快秋猎的前三甲就出了名次,依次分别是卿王、濯逸白、琨瑜。 消息一出,整个猎场之人哗然。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濯王府小公子居然挤掉了南越公主,占了第二名。 众人在惊叹他的勇猛无知的同时也纷纷猜测,若是单纯论骑术和箭术,这位濯家小公子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毕竟濯王并非出自武将世家,却生出了这样一个儿子。 这小小的风波很快就被东临帝的出现打散,在东临帝的召见下,卿王携着一干属臣觐见。 东临帝坐在龙椅上,笑容温厚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到了卿王和濯逸白身上,“朕见今年秋猎颇丰,你们俩可是立了功劳。”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大义凛然 卿王和濯逸白双双叩拜行礼。 东临帝转而看向琨瑜,目光赞赏:“公主身为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不输南越国风范。” “陛下谬赞。”琨瑜礼数周全地行了一个南越皇室之礼,有些心不在焉。 她早知前三甲势在必得,原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东临帝为她的婚事行个方便,可如今濯逸白竟也拿了前三甲,名次还在她之前,这让她心感不妙。 东临帝见三人恭敬的模样,心中暗自有了打算,摆手示意他们起身,“此次秋猎,你们皆表现极佳,朕心甚慰,赏!” 话毕,站在殿内的太监总管立马捧出一摞册封文书放在桌上。 “卿王,”东临帝微眯起眼,“这次的赏赐朕已经准备妥当,你是本次秋猎的甲等,有何心愿,但说无妨。” 卿王恭敬答道:“臣不敢,一切听凭圣谕。” 君臣二人相互推脱,东临帝倒是先笑了起来,“朕记得你这两月来心有牵挂,难不成朕还错看了?” 卿王往贵女所在的席位看了一眼,迟疑道:“臣弟确有一事......” 这一眼明目张胆,毫不避讳,隔着层层人影,叶昭言还是接收到那眼神中的势在必得。 东临帝显然很感兴趣,“你有什么心愿,尽管与朕讲便是。” “臣弟的心愿并不难办,只需求得心仪女子相伴便是。” 这话一出,场中寂静了一瞬,随后引得四下窃窃私语,一向身无佳人相伴的卿王,也会有被美色迷了眼睛的一天? 叶昭言皱起眉头。 卿王的意图她岂能猜不到,众目睽睽下表明心迹,一则等闲世家女子不敢当众拂了他的颜面,二则即便女子无意于他,也没法不顾女子颜面当众拒绝。 更何况,卿王称得上锦都最为出色的男子,又有哪个闺秀会当众说出惦念旁的男子而舍卿王之选。 细细想来,叶昭言更加明白卿王大肆散播二人流言的深意。他显然已经察觉到她非寻常女子,于是先拿流言堵了她的路,让各大世家的男子纷纷避之不及,不敢与叶家沾染姻亲关系。 如此,让她别无选择。 只是,他究竟低估了叶昭言这样的女子。 “哪家女子惹得你如此牵挂?”东临帝直言道。 “臣弟想求娶叶家嫡小姐为妃。”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尤其是男宾席上的大臣和勋爵们,齐刷刷朝着一袭银白色劲装的叶昭言望来。 “叶昭言乃是叶家独女,虽为嫡母所出,却并不是贤良之辈,且性情乖戾,素来跋扈,如此品性之人,恐怕……”顺天府府尹刘德元率先小声议论起来。 “是啊,卿王殿下可不要因一时冲动犯下大错。” “我观叶氏嫡女似乎一向不安分,若是让她嫁入卿王府,恐会闹出乱子吧?” 几位文官小声附和道,似乎对这位卿王看中的女子十分看不上眼。 刑部侍郎陈安沉吟道:“叶将军带兵征战的本领委实不差,可惜人无完人,若是能教导出像世家小姐那般贤良淑德的女子,倒是稀罕事一件。” 这几人一唱一和的讽刺并没有让叶昭言生气,唯有出言讽刺叶文轩的话让她心生怒意,她忍了忍,默默记在心上。 另一边,濯逸白面色如常,眼底却露出寒冰之色。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周身透露出来的冷意却让身侧的卿王不禁恍惚。 莫非是错觉? 东临帝倒不在乎群臣的议论,这笔买卖有多划算只有他兄弟二人知晓,他哈哈大笑,“你倒是不避嫌啊,若朕不允呢?” “臣弟并非贪恋美色,更非一时兴起,而是想借这个机会表达臣对陛下的忠心。”卿王急忙道。 东临帝挑眉,装模作样地惊讶道:“怎么个忠心法?” “叶将军为天禄征战四方,浴血沙场,保家卫国,立下汗马功劳,只可惜膝下无子,眼看垂垂老矣,空留偌大的叶氏一族无人照料,实在令人叹惋。”卿王一脸严肃地说道。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不少人都露出惊讶疑惑的神色。 卿王这话是啥意思?难不成他是为了安抚叶将军才执意要求娶叶氏唯一的掌上明珠为妻? 东临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卿王所说如实,你可是有了办法?” 卿王恭敬地叩拜在地,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来:“臣弟虽深在皇室,却也懂知恩图报,亦懂得孝悌,既然将军无子,臣弟想求娶叶昭言为将军养老送终,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东临帝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好,你既如此忠心,朕又有何理由阻止你?” 叶昭言听着二人戴着面具一唱一和,只觉得恶心至极。 她抬眸望了一眼卿王,正巧撞上对方的目光。 俊美的青年男子一双凤目清亮而犀利,高挺鼻梁下唇瓣轻抿,薄唇微勾间似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又隐含威胁之态。 他看他的眼神并无一丝旖旎之意,倒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 “这么说,卿王是为了大义求娶叶家嫡女,而非出此本心欢喜?”一道略带质问的悦耳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原是濯家小公子开口。 濯逸白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所有人都听清楚。 叶昭言被这话惊住,脸上的冷漠还未褪去,显然没有想到濯逸白会在此刻出言,倒是打断了她原本要说的话。 众人各含意味的目光也朝着濯家小公子探究而去,唯有琨瑜的目光带着警觉。 少年的神色分明淡然无波,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道声音里好似带着几分怒意。 东临帝闻言,脸色变了几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濯公子有所不知,本王早就仰慕叶昭言许久了,只可惜她性情孤傲,臣弟无路追寻,这才不得已退而求其次。”卿王脸上露出郑重,“叶昭言性格爽朗豪迈,颇有侠义精神,若嫁入王府,必不负卿王妃之名。” 众人顿悟,这叶氏嫡小姐原来竟是卿王钦点的正妃之选?这可是少有的大事,不过仔细一想令人咋舌,卿王是谁?天禄最尊贵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等绝世之人竟然当众为了叶氏女求东临帝赐婚,可见其诚意之真。 ------题外话------ 忙碌了一天,总算找到个空隙时间更新。 第三百章 强扭的瓜 叶昭言微微扬起下颚,眼里掠过一丝嘲弄,卿王为了做戏,真是下足了功夫。 濯逸白面上仍是风轻云淡,眸光中却在不知不觉中涌现犀利,“王爷如此深情,倒叫人感动,只是不知道叶家小姐是否如王爷一般心意?” 他袖中的手指轻轻攥紧了些,“万一对方心里并无王爷或者早就心有所属,甚至叶将军根本不同意这门亲事,强行赐婚,恐怕反而适得其反。到时恐怕不仅误了叶家小姐的名声,也坏了王爷的英明。” “这……”这句话说到卿王心虚之处了,不过他并没有丝毫怯懦,“本王相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假以时日,她必定会明白本王的心意。”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瞬,转向叶昭言,道,“若是叶昭言能答应这门婚事,本王愿意奉上卿王正妃的位置。” 此话一处,众议又起,不知这叶家女哪来的本事让卿王如此用情至深? 从前只听闻叶昭言不拘寻常,甚至少了贵女的贤淑和才德,这样一个人真的值得卿王如此吗? “哦?卿王当真如此肯定,娶叶氏嫡女是出于对叶将军的敬重吗?”人群中有人出言道,是一名浑身书卷味的官员,也是叶文轩的门生之一仲学士。 卿王没想到,朝堂之上还真有不自量力之人为叶昭言出头。 “仲学士这是何意?”他冷冷地扫了对方一眼,“将军劳苦多年,战功赫赫,理应得到奉养,叶氏女容貌端丽,性情爽直,乃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本王自然希望与叶家结为秦晋之好,难道这有何问题?” “本学士只是替王爷忧虑罢了,叶氏嫡女性子洒脱不羁,率性而为,恐怕并不适合当卿王妃吧?”仲学士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 “适合与否,不是仲学士说了算的。”卿王皱了皱眉头,有种不好的感觉,他实在不喜欢跟这类牙尖嘴利的酸腐人较劲。 “卿王可知,将军子嗣单薄,义子虽代为打理叶家军,却唯有叶昭言这一叶氏血脉,一旦叶昭言离开叶府,叶家产业便无承袭者看顾,实在不宜嫁出府。”仲学士的语重心长,“再者,叶将军也不愿叶家根基落入他姓之家。” 听闻前面的论述,众人的神色还算如常,说道最后几个字,满堂皆静。 仲学士这是在暗示什么?细细思索,真是诛心之语。 谁都知道叶昭言在叶氏一族身份尊荣,若是娶到手,不但拥有了整个叶氏一族的军权和家底,甚至还可借助叶家的关系,使自己羽翼丰满。 抱着这份旖念的男子有,却从未有人敢真的着手染指,毕竟叶文轩威名在外,叶昭言行事无常,不是一般世家敢肖想吞并的。 仲学士今日这番话倒是点醒了众人,即便是位高权重如卿王,说不定也拒绝不了这块肥肉,这才执意求娶叶家女。 闻言,卿王云淡风轻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下去,恢复了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 在众人神色震惊中,仲学士仿佛真是为大局着想似的,更加卖力劝到:“因此,不若让叶氏嫡女留在叶家,招一名贤婿入府,待叶将军解甲归田,叶家女儿也能守在长辈跟前尽孝。况且,叶将军素来疼爱女儿和孙女,王爷若纳了叶家小姐为妻,恐怕不能再纳妾了。” 这位仲学士不愧是叶文轩最用心的几位门生之一,果然是有胆色,身为文官居然敢公然给卿王出难题,简直是拿自己的前程做赌注,实在太狂妄了。 “纳不纳妾岂能凭借胡诌之言决断?”卿王轻笑一声,掩盖住眼底的狠戾,“本王身为皇室子弟,肩负为皇家延绵子嗣的重任,岂能儿戏?不过,叶将军对叶家小姐疼爱非常,若是将她嫁入卿王府,确实有碍尽孝,如此,本王尽可遣人将将军接来卿王府,以全将军天伦之乐。” 卿王此举显然是在告诉众人,他不仅想娶叶家小姐,也想把叶家人接入卿王府。 此话一出,众人不免纷纷侧目,叶将军的父亲是太祖麾下的猛将,曾经手握三万虎狼大军,叶将军秉承祖训,为官多年,从未涉及党争,一度被认为是最为中正不阿的忠臣。 如今这是要加入卿王麾下,成为这一脉的势力? “卿王所言甚是,”卿王的话刚落,东临帝拍手称赞:“叶将军戎马半生,膝下仅有一女,确实应当让他早日颐养天年。” “陛下圣明,叶将军忠君护国,叶家的女儿绝不能委屈了。”卿王恭敬道。 一时间,大殿内响起一片附和的声音,不过其中仍旧掺杂着不少的质疑声。 卿王究竟是不是为了叶家的军权?这是不少人关心的问题,但是碍于卿王在朝堂上的地位,却没有一人提出来。 “叶氏嫡女虽是女流之辈,却巾帼不让须眉,不管是相貌还是武艺,都是上佳,配卿王也是勉强够了。”见形势大好,焉孤容站出来适时道。 “陛下,”一旁的赵副都统忍不住出列跪下,对东临帝道:“天禄开朝以来,但凡婚嫁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叶家嫡女的婚事理应问过将军再做决议。” 他是叶将军一派,方才被仲学士一番言论点醒,总算明白了关键处。 事态紧急,他不能眼看着叶家真被歹人算计了去。 东临帝深沉的目光缓缓扫视众人,面色微沉,“不知道卿王以为呢?” “……”卿王欲言又止,随后叹气道:“众位大臣都如此看重将军,臣弟若是强硬阻挠,恐怕会遭人诟病,不过臣弟诚心求娶,若叶姑娘愿意嫁进卿王府,臣弟自会上门亲自拜见叶将军,将心意辨明,承诺善待他的外孙女,届时将军也可安心。” 东临帝点点头,这婚事不能再任由众议动摇了,一旁的太监总极有眼色,正准备将文书呈上,一道冷静平缓女子声音传来:“王爷这般厚爱,为何从不问问我的心意?” 所有人均循声望去,只见一穿银白劲装的女子款款走上前来,眉宇间透着股凛冽,眼波流盼,顾盼之际皆带着几分飒爽之态。 是叶昭言。 ------题外话------ 明天不忙就有更,忙就无更。 第三百零一章 匪夷所思 叶昭言的声音带着一股正气,令人听之震慑。 众人皆知,叶大将军宠溺叶家女儿,叶家嫡女叶昭言,更是被叶将军捧在掌心的宝贝疙瘩,自小受点伤都恨不能以身代之,这才养成了她洒脱不羁的性格。 不过这样的性子放在男子身上是褒义,换成女子就会遭人诟病, 卿王眯眼打量着叶昭言,这位叶家嫡女因为近来行事出格而众议不断,甚至被排斥在宜娶女子的范围外,一派风轻云淡,不见丝毫落拓。 仔细看去,她长得很美,比身后的贵女还要夺目许多,那双略带寒气的双眸隐隐生辉,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这是他见过最独特的女子,即便是他在皇宫见过的宠妃也远远无法与之媲美。 叶昭言一路走到卿王跟前,抬眸直视着对方的双眼,“王爷,您为何不回话?” 卿王一怔,随即露出了笑容:“本王何曾不想知道叶小姐的心意,只是近来诸多事务缠身,便无暇亲自登门拜访。倘若叶小姐主动问起,本王不胜欣喜,自然愿意仔细问过。”顿了顿,又补充道,“本王送礼到叶府之时,未曾受到阻拦,便自行揣测了叶小姐的心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叶小姐见谅。”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怪不得卿王如此大胆作为,叶家人没有阻挡他送礼表意,早已心照不宣。 “哦?原来卿王殿下的礼物有这样的意味?”叶昭言微扬着脑袋,“既然如此,请问王爷,彼时王爷送礼时并没有说明这礼物的用意,叶家不敢随意揣测,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将礼物退回?” “叶小姐误会了,”卿王面带疑惑,像是没懂叶昭言的意思,语调颇有些迟疑的询问,“叶小姐是否没有打开那些礼物?虽然本王没有表明心意,但有些礼物是带有婚嫁吉祥寓意的,本王以为叶家是明白的。” 这样一说,倒显得是误会一场了。 “叶家没有攀附之心,自然不曾打开礼品享用。”叶昭言扬唇浅笑,并没有被糊弄过去,“王爷莫不是以为婚嫁就如买卖一般,给一个信物作暗示,不中意就要立时退货表明心意?” 这句话,顿时引来了周围诸人的侧目,卿王的眼皮一跳,对方竟然倒打一耙,把他颜面往地上踩。 “不是。”卿王垂眸遮挡住眼底的情绪,“是本王鲁莽了,这就为此事向叶小姐道歉,希望叶小姐能够体谅本王一片痴心,不计前嫌。” 叶昭言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王爷的歉意,恕叶昭言不能领受。”说完转身朝向众人,朗声道:“卿王殿下英姿卓越,风华冠绝群雄,不但有勇有谋,还颇为勤政,是个难得的青年俊彦。”叶昭言说完停顿一刻,“不过—” 卿王神色微变,心中涌上一丝不妙的预感,只见她突然勾唇一笑:“不过,叶家乃百年武将世家,历经战火洗礼,如今只余昭言一根独苗,叶家人的婚事必然会慎之又慎。” “本王知晓叶家女儿性格坚韧,自然愿意等。”卿王立即道。 叶昭言并不理会他,转身走向东临帝,她身姿挺拔,步履矫健,腰背笔直地朝东临帝行礼,眼底闪烁着幽幽光芒,“我叶昭言乃将军府独女,自幼在边关历练,不畏艰险,自当以振兴叶氏一族,保卫家国为己任,岂可嫁入皇室享乐?”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让人不禁想起仲学士方才提议的入赘之说,或许叶昭言真的是为了叶氏一族而甘愿牺牲自己的婚事。 这样说来,倒是他们以小人之心低看了这位叶氏嫡女。 卿王脸色一变,心口处仿佛堵着什么一般,说不清楚是怒还是怨,更或是别的什么情绪。 叶昭言抬眸瞥了一眼卿王,嘴角轻抿,“王爷放心,昭言并未说谎。叶家嫡女宁可独身一世,也不会轻易嫁入别府,王爷的一片心意,叶家嫡女实在承担不起。” 话落,她朝着东临帝施礼道:“请陛下恩准叶家拒婚。” 她的举动显然让卿王猝不及防,一时间僵立在原地,脸色铁青。 众人皆哗然,纷纷交头接耳,显然没料到叶昭言居然会这般直接拒绝了卿王的求娶,简直就是当众打脸。 更令人唏嘘的是,卿王素有贤德之名,却不想竟会如此糊涂,栽在一个将军府嫡女身上。 这样一来,不仅得罪了叶将军这座大山,且让其他人看尽了笑柄。 这桩联姻本应该水到渠成,可惜,卿王不知倒了什么霉,第一次当众求娶就遭遇了如此匪夷所思的拒婚,这是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东临帝面色阴郁,看不出喜怒:“这件事朕自有定夺。” 他看着叶昭言,不禁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女子,怎么比叶文轩还刚烈,真不愧是祖孙俩! 若换做是旁的贵女,哪怕被逼婚,依旧会顾着体面不敢声张。 卿王站在一旁沉默良久,才勉强压抑下满腔愤怒,对东临帝拱手行礼离开。 东临帝挥退卿王之后,坐到龙椅上揉捏眉心,半晌,在太监总管的提醒下才想起还有两人未曾封赏。 “皇上……” 他看了看琨瑜沉郁的面色,叹息了一声,“南越公主,朕知南越近年来深受西戎铁骑手之苦,朕也痛惜南越处境。此次联姻,你若与有看上的男子,朕必定为你做主,除此之外,朕赐你黄金千两,布匹百匹,珍珠玛瑙数箱……” 话落,琨瑜缓缓抬头,轻轻道:“陛下,琨瑜有一事相告,恳请陛下允诺。” 东临帝挑眉:“何事?” 琨瑜从袖子拿出一张纸递给太监总管。太监总管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住了。 纸上只有一个字,濯。 东临帝瞧了片刻,眉头舒展:“以公主的身份,还需得锦都最为出色的世家才能配上,放眼看去,除了皇室宗亲,便只有两王府了。” 濯王虽是异姓王,不如卿王亲厚,胜在乖顺听命,倒也是个可用之材。 太监总管见东临帝面色转好,忙附和道:“陛下英明。” 琨瑜嘴角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但凭陛下做主。” 东临帝沉吟片刻,笑道:“公主果然有心了。那就让濯王明日入宫觐见罢。”他拍板决定,“让南越公主嫁入濯王府。” ------题外话------ 很晚才有空,所以没能固定时间发,明天不一定有更。 第三百零二章 又起一波 东临帝话音刚落,气氛安静异常。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唯一一个神情愉悦的便是南越公主。 原本众人都以为濯王府近水楼台也不能先得月的时候,这南越公主兜兜转转又被东临帝赐婚给了濯王府。 此刻场中的两位濯王之子却又是不同的表情,濯明轩惊讶过后便是几分懊恼,原本他跟这个弟弟通过气。只要按照次序,轮到濯逸白时,用一番说辞扭转东临帝赐婚之赏的念头,让他觉得最宜赐婚的人选只能是濯明轩。 这样,除非琨瑜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这短短几刻钟里找到另外的人选,否则她不接受便只能拒婚,拂了东临帝的兴致不说,还要在各大世家面前出糗。这样的情形对她日后留在锦都绝对是不利的,因此濯明轩揣测琨瑜绝不会走上这条路。 不过,万万没想到东临帝会绕过第二名先给琨瑜封赏。 濯逸白的神情淡定,只有那双眼眸中的冰寒暴露了他心底的不悦。 叶昭言一一打量着几人的神色,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不知该放何种神情。 赐婚濯王府,却未点明是哪位公子,想来东临帝心中的良配不会是无名的濯小公子,与琨瑜心中所想差之千里。 此时,在场一些官员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他们都是听闻过濯王府宴席上发生之事的,琨瑜先是拒绝了濯二公子,后又被濯小公子婉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波三折的变化让人始料未及。 不少人心中猜测,莫非南越公主已经有了决定,故而才会让东临帝借着这次秋猎赐婚?甚至有贵妇人小声道南越公主与濯王府的公子私相授受。 众人正满心揣度,琨瑜突然开口道:“陛下赐婚的濯家公子究竟是……” 不少官宦之家的女眷纷纷将目光投射在琨瑜身上。 东临帝面上露出一抹微笑:“濯王的儿子中,濯大公子身为嫡长子,最为出色,然他身在边外,暂且归期不明,不宜作为赐婚人选。所幸濯二公子亦为出挑,帮濯王分担了不少事务,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代表濯王府招待南越使团,与公主有过几次会面,不知公主对濯二公子可否满意?” 虽然是询问,可这般笃定的语气,是坚信琨瑜看上的就是濯明轩。 琨瑜压下争辩之意,老实答到:“回禀陛下,二公子确实不错。琨瑜观他温文尔雅,举止优雅,谈吐得宜,是个翩翩佳公子。不过,”她话锋一转,继续道:“琨瑜还是希望能嫁给自己心仪的人。”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南越公主看中的竟然不是濯二公子? 濯王府如今只有两位濯王所出的公子,莫非南越公主看中的是濯逸白? 那濯逸白算什么啊,空有一副好皮囊,哪里比得上濯明轩! 东临帝微微蹙眉,沉吟不语,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过关于濯王府小公子的记忆。 记忆中这位小公子虽然不似混不吝的纨绔子弟,但也没有什么功名作为,在偌大的锦都仿佛一个隐形人。 琨瑜为何会看上这样一个人。 他的目光再往不远处芝兰玉树般的少年身上看去,见他神色淡泊,眼底一片清明,并没有为南越公主的言辞所震慑,甚至一丝喜悦都欠奉。 倒是过于镇定了些。 就在众人心生鄙视的时候,东临帝又道:“南越与天禄关系密切,朕希望公主在两国邦交之中能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公主选婿,也应为自己的身份多思虑。“ 濯逸白的身份终究是低了些,不过,他并没有把话说死,这场联姻究竟花落谁家,还得兼顾琨瑜的心意。” 也就是说,若对方执意相求,念在濯小公子王爷之子的身份,他也得闭眼答应了。 琨瑜不是蠢人,听得东临帝语气中的犹豫,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关窍。 场中聪慧之人也嗅到了一丝不寻常,难道这濯王府的小子真要走大运了不成? 叶昭言眼见着琨瑜眼中的光芒由淡转明,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隐隐有些痛。 这钝痛感让她一瞬间醒了过来,即便不是琨瑜,也会有旁人…… 只是,这份不由自主的在意也让她清楚,在濯逸白的事情上,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斩断一切的决绝。 场中人神色各异,有惊讶有艳羡有失意有懊恼,这诡异的气氛中,一道清朗的声音自立在龙椅下的少年身上传来:“陛下所言正是。逸白虽与二哥同为濯王府嫡子,却多年流落在外,所受的教养迥然不同,既无掌权之资,更少有成绩,如此出身,怕是耽了公主的身份,碍了两国联姻之好。” 少年姿态不卑不亢,说话有理有据,一时间众人都被吸引了去,回过味来觉得甚有道理。 濯小公子也不是毫无里子,这大义凛然自己退出去的样子,倒是很识趣。 “陛下,臣与三弟交好,知晓许多他不为外人道的心意。”濯明轩的声音传来,他躬身行礼接着道:“三弟志在闲云野鹤,素来没有掌权之心,若是执意让他担起承袭濯王府的重任,恐怕强人所难,会适得其反。” 琨瑜脸色难看了起来,正要再辩,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觉得这位南越公主不错,父皇赐婚也未尝不可。“ 东临帝转过头,就见淳化公主站在不远处,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探询和迷茫。 淳化公主不过九岁,虽是东临帝第二个女儿,却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极得宠爱。 东临帝的目光一凝,此次秋猎他只带了两个位份不高的妃子作陪,谁知最心疼的宝贝女儿竟然闹着要来,即便他用别的赏赐搪塞也不依不饶。 此刻原本该在帐篷里休憩的淳化公主竟然出现在此地,着实诡异。 他的女儿向来不沾染宫外的俗事,莫非是巧合? 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从他心里划过。 琨瑜见东临帝犹豫,赶紧趁热打铁,一脸诚恳道:“陛下,濯小公子虽不得众人赏识,但并非愚钝之辈,只要悉心培养,假以时日必能惊艳众人。” 第三百零三章 恕我愚钝 “公主真的想好了?”东临帝还沉浸在淳化的言语中,愣道。 琨瑜低垂下眼睑,“陛下仁厚,只要琨瑜顺心如意,愿意竭尽全力紧密两国友谊,助陛下安邦固国。“ 既然已经将事情推到台面上,索性就摊开了说罢。 自从听了濯天心的话,她这几日一边筹谋一边记恨那日的屈辱,始终不能让自己放过此事。 在江边眼见了濯逸白的辩解,许多沉下去的念头又浮了起来。 既然他与那叶家女没有坐实关系,甚至要撇清干系,她何不趁机将桃子摘了下来? 反正除了卿王,天禄的几大世家不相上下,嫁与濯王府尚且过得去。 最重要的是,濯逸白的模样,与那个人如出一辙。 假以时日,待她用温柔软化这座冰山,或许他就会融化冰层,像那人一样待她。 听到琨瑜的话,在场之人不乏动容之辈,公主情深,不计较濯小公子的身份高低,是美谈一件。 东临帝深深的看琨瑜一眼,轻咳一声道:“有公主这句话,朕心甚慰。既然如此,也不好拂公主联姻的心意。”他语气一转,带了几分愉悦:“朕忽然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只要不涉及血脉嫡庶,身份的事,再简单不过。天家想要一个人从低到高,就有无数种办法。 这段时日,他吩咐了数位大臣为联姻之事出力,却事与愿违。南越使团与琨瑜挑挑拣拣,使得联姻多有磕碰,也让他疑窦丛生。 这偌大的天禄,竟找不出一个可心之人吗? 莫非南越并非真心托付公主,而是另有目的? 史书上这样假意卖好的小国不是没有。小国不可怕,可小国背后若是藏着大国的算计,那才是要命。 东临帝绝不容忍这种事发生。 如今的情形下,他正愁万一拿捏不住对方的心思,被联姻算计了去,就有人趁他瞌睡递枕头,何乐而不为呢? 琨瑜的要求可谓是歪打正着。 比起前途无量的濯明轩,选这样一位根基浅薄的小公子为驸马,显然更合东临帝心意。 东临帝从前没有考虑过,不过是因为这样荒诞的婚配若是由皇室赐下,定会落人口实。 但经由琨瑜自己的嘴说出,那就不不一样了。 这可是情根深种的南越公主巴巴求着东临帝做出的决定! 打定主意,他开口道:“既然联姻是朕许诺的,朕自然责无旁贷,势必让公主满意。朕记得,前朝曾有过一府分作两府的美谈,只消两家赐封,再将驸马赐了爵位便是。不知公主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将濯王世家分成两府?莫非是借濯王之子的名义给濯逸白另立门户?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是想要给濯小公子一个高贵的身份呢。 这倒符合东临帝的行事风格,一旦有了爵位,濯逸白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册封驸马再自然不过。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的确好。不论濯逸白是否出挑,一旦赐爵另立门户,身份总归不差,这桩婚事也不会失礼,就算撺掇到南越国,也是很有面子的。 听到周围人窃窃私语,濯明轩心中早已将其中厉害来回思量了好几回。一贯淡定的神色险些无法维持住。 他的眼眸悄然染上了一层阴霾,分作两府? 濯王的承袭只能有一人名正言顺,即便另赐一爵,也会存在名正言顺之争。虽说濯逸白不过是个闲散公子,但有了驸马身份加持,孰胜孰败还不一定。 琨瑜显然也想明白其中妙处,眼睛亮了起来,她忍不住看向身旁的濯逸白,他却只静静地站在一侧,脸上毫无波澜,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难道他一点也不在乎? 众人心思活泛,齐刷刷看着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不禁摇了摇头,不管怎样都掩饰不了他曾经寂寂无名多年的事实,即便他凭空得了爵位,他们总不能将一个生来不受重视的公子看得如同濯二公子一般。 东临帝说完朝一旁的太监总管递了个眼神。 不多时就听见太监尖细的嗓音从台子后隐隐传来,“仔细些,不要弄花了笔墨。” 这是要当场定下的意思啊! 叶昭言听看着人群的骚动,脸上的神情转为凝重。 这一世,除了亲人之外,她唯一牵挂的人,就要定下终身了。 几个时辰前江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分明离她那么近,即便她这样冷漠,也能感受到那随时为她牵动的心跳。 那时,她分明说着撇清干系的话,此刻却忽然要成真了。 联姻一旦成了,二人就真的再无干系,即便再见,也隔着千万重隔阂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那抹身影微微侧头瞥向了自己,眸子澄澈,又带着点点湿润,一双漆黑的瞳眸,仿佛穿透了虚空,直射入她的心底,像是在问她。 他……是知晓她心中的挣扎吗? 这一瞬,叶昭言的心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脑海中瞬息闪过无数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那张俊秀的脸庞上。 她怔怔出神,发现不知何时,濯明轩已经走出了坐席。 到了这时候,濯明轩再也坐不住了,如果任由此事发展,他就真的没有扭转的机会了。 可是在陛下眼中,方才的决定是对天禄有利的喜事,他又如何有理由去反驳圣意? 这样的念头刚升起,一道熟悉的眼神投向他,竟是濯逸白。 二人虽是半路兄弟,可到底相伴多年,又都是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濯明轩震惊之后微微颔首,表示他明白了。 濯逸白收敛表情,抬眸目光灼灼的盯着东临帝:“陛下,逸白有一言。” “哦?”东临帝饶有兴致的望着他。 “承蒙陛下与公主厚爱,深感荣幸。”他顿了顿,目光坚毅:”请恕逸白愚钝,恐怕无法担负起联姻的重任……” “你这是什么意思?”东临帝的脸色倏然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逼仄。“莫非你以为朕的赐婚是信口开河?” 众人也吃了一惊。 这……居然有人敢当殿拒绝陛下的赐婚? 东临帝的怒气溢于言表,众人噤若寒蝉。 这位小公子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忤逆天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第三百零四章 痴心错付 这巨大的变故将叶昭言从怅惘中拉了出来,她看着濯逸白芝兰玉树的背影,眼中有了复杂的情绪。 在她印象中,濯逸白的性格一贯淡泊,并不稀罕权势地位,但也未曾听闻他与上位者针锋相对过。 似乎是刻意隐退于背后的姿态。 众人眼中的濯小公子,一贯是个懂进退的人,对谁都客气疏离,今日这番举止,理应不该。 不惜忤逆东临帝,也要推脱这门亲事,究竟是因为她的缘故,还是别的…… “陛下息怒,”濯逸白拱手躬身,声音不急不慢:“逸白不欲委屈了公主。” 东临帝的脸色稍霁,“此话怎讲?” 濯逸白垂下眼睑,缓缓说道:“逸白自知身份低微,才出此恳请。” “身份低微?”东临帝轻笑出声:“濯家子孙中,你虽是排行最末的,总归是王爷之嫡子。方才再三推辞,朕还以为是你不慕权势,颇有志气。如今看来,怕是恃宠而骄吧?” 他这番话说得诛心极了,一顶藐视君威的帽子扣下来,足够濯逸白死上千百遍了。 这股怒气令在场之人感受到了寒意,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话不假。 “你不愿联姻,莫非是瞧不上南越皇族公主?” “绝无此意。”濯逸白恭敬答道。 他虽说得谦卑,可话语中却是丝毫没有让步的迹象,只是眉宇间却浮上了几丝苦恼,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东临帝看他这幅模样,心中不屑一顾,“既然你没这个意思,为何又百般推辞?” 见濯逸白沉默。脸上尤其带着那副有苦衷的模样,东临帝彻底失去了耐性,声音冷冽如刀,一字一顿,“朕今日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必须应了这门婚事!” 与濯王府交好的世家不在少数,但与濯小公子有些交情的却不多,众人唯恐被余怒波及,纷纷闭口不言,悄然做起了看客。 少年谦卑颔首的未曾改变,叶昭言看不见他的表情,即便自信他不是冲动之人,可今日匪夷所思之处太多,让她不由得心惊。 随着时间的推移,忧虑渐渐生长。 怒火在东临帝脸上郁积起来,他身后的太监总管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走上前来行礼,“陛下,且容臣替三弟说句话罢,三弟如此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竟是濯王府的二公子濯明轩。 见说话的是濯王府的人,东临帝语气越发严厉,端坐龙椅之上,威严道:“不得已的苦衷?你还要包庇他不成?” 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杀意,濯明轩却置若罔闻,“陛下请先听臣解释。” “哦?你且讲来。”东临帝冷哼一声,等待濯明轩的说辞。 “三弟他不肯迎娶公主,是因为——”濯明轩顿了顿,目光落在濯逸白身上,“他自幼体弱,身上患有血疾!” 此话一出,满座寂然,原本还有些人声的坐席,瞬间安静下来。 东临帝亦是微微诧异,原来濯小公子这般不中用?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怪不得濯王不曾重用这个小儿子,这样一想就通透了。 病弱之子,如何能委以重任? 只是他心中仍是憋闷,“那他方才为何不说?” “陛下有所不知,这事原本就是濯王府的秘闻,不可轻易道出,知道内情的也不过十数人。”濯明轩顿了顿,“这血疾虽说寻常大夫治不好,但倘若有了高明的神医相助,或许还有希望。正因为存着一份侥幸,父王才叮嘱我们不准对外严明内情。” 这样一说,就情有可原了,两相对比,东临帝的怒火就显得小题大做了些。 血疾?不知为何,叶昭言听到这两个字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从她与濯逸白接触的几次来看,濯逸白身体康健,不输名满锦都的濯明轩,为何会身患顽疾? 此刻,众人看向濯逸白的目光都带了些同情。濯王小儿子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疾被揭穿,还平白受了这么多责难,真是令人唏嘘,再反观南越公主,也是错付了痴情,实属倒霉。 真情固然珍贵,但南越国君打死也不会让心爱的掌珠嫁与这样一个人。 若是哪天濯逸白因为隐疾骤然逝去,公主不远千里的联姻岂不成了笑话? 没了丈夫的异国公主,日子可想而知。 数不清的目光或明或暗在身上打量着,让琨瑜全身像被蚂蚁爬了一样难受。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濯天心从来没有跟他提及隐疾的事情,难道她被人算计了? 原本以为此事计划周密胜券在握,没想到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个隐疾就将她的谋算全盘击碎。 如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她不仅失去了先机,就连之后的议亲也是多有不便。 哪个世家能接受这样痴心他付的女子?真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东临帝自知理亏,奈何面子抹不开,语气仍旧带着怨怒:“这种大事濯王居然瞒着朕,这不是欺君罔上吗?公主入王府之时你们为何不禀明?若是真让公主嫁入濯王府,朕如何跟南越交待?!朕一向待他宽厚,他竟然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 “陛下息怒,父王并不是这样的人。”濯明轩忙劝阻道,“或许是父王也未曾想到,三弟会得到这样一份亲事?毕竟三弟素来低调,未曾有人议亲……” 东临帝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朕不是不明辨是非之人,知晓他的为人,罢了,此事暂且作罢。” 濯明轩这才松了一口气,“陛下仁厚,三弟自幼身患顽疾,可这些年来,一直都未曾断了练武习文,如今虽不堪公主良配,但也勉强算得上才俊之流。此次秋猎得了乙等,待来日有了心仪之人,还望陛下能允诺赐予婚配。” 说完,他低下头,悄然瞥了一眼濯逸白,既然对方让了他不少好处,他也索性送个顺水推舟的人情,锦上添花的事情,做起来也不费劲。 以利相交是他的处事风格,对真正给了他方便的人,自然少不了投桃报李。 东临帝闻言,目光在场中巡梭,见那些原本目露艳羡的贵女纷纷垂下眼帘,眼中是赤裸裸的退却之意。 第三百零五章 你欠我的 这有着一副好皮囊的濯小公子,恐怕再难拿得出手。 濯逸白拒婚的内情让人固然触怒了他,但此刻内情被揭露,使得他如坠深渊,恐怕几年之内,天禄都少有大族贵女看得上他。 也算是受到了惩罚。 东临帝的心里宽慰不少,随即目光落在濯逸白身上,晦涩道:“你的婚事以后自己拿主意,有了心仪之人再来同朕说,朕自有决断。” 既不是满口应承,也不是完全拒绝,让人深思不已。 想来经此一事,东临帝也不想再点错了鸳鸯谱,平白惹来一身嫌。 “多谢陛下。”濯逸白恭声答应,面上未见一丝晦暗,好像一番折腾下来,并没有生出不满。 没人注意到,睫羽的阴影下,那清澈的眸底里是庆幸。 “至于南越公主,”东临帝垂眸遮去眸中冷冽,语气转而温和,“朕也知你素来清高自傲,绝不甘愿嫁与平庸男子,朕会为你另觅佳婿。”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却也暗含警告之意,若是琨瑜再感情用事,越过身份择婿,误了两国联姻,恐怕会引来帝王怨怒。 琨瑜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听出来,心里闪过一丝冷厉之色,面上却是一副乖顺的模样,“全凭陛下做主。” “好了,”东临帝扫过四周,见众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不满道:“众卿都入席罢。” 群臣们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按捺住了看热闹的冲动,齐刷刷坐下,心不在焉地宴饮。 真是怪异,今年秋猎受到邀请的人比去年多,东临帝还破例多让两人受赏,结果前三甲都未能赏赐下去。 实在有些晦气。 在这诡异的氛围下,东临帝显然也留意到这一层,眉头紧蹙。 今日最大的筹谋没有做成,实在让人怨愤。 在帐篷避嫌的卿王也与他想到同一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叶家因为今日之事有所警觉,回去之后便真的给叶昭言定了一门入赘的亲事,待那时木已成舟,他们有再多的算计也无处施展了。 不一会,一道阴影投在东临帝身前的桌案上,“陛下,卿王殿下送来的酒。” 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熏得东临帝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是什么酒?怎生如此刺鼻?” 那太监忙赔罪道:“奴婢该死,忘了提醒您,这是卿王殿下从泉郡带来的醉花雕,说是要孝敬陛下您的。” 东临帝闻言,不悦道:“拿下去。” 他心底有些疑惑,卿王向来稳重的,怎么会送来如此粗鄙的酒。 “等等!”他叫停那太监,“将那酒壶拿过来些。” “喏。”太监忙捧着酒壶,弓腰走了过来。 东临帝仔细看去,只见酒壶上刻着金漆蟠龙纹饰,壶嘴处嵌着一枚深紫的玉石,乍一看去颇为华美,可凑近之后才察觉这玉石的形状有些古怪,似乎……有些像一枚令牌。 太过眼熟。 东临帝盯着酒壶沉吟了片刻,猛然惊醒。 那不是……那不是叶氏一族的信物,叶家军令的模样吗?! 怎么会被刻在这酒壶之上? 他心头大震,所幸他的坐席离臣下甚远,无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年幼被叶文轩教习武艺时,东临帝曾经不止一次见过叶家军令。 待父皇仙去,轮到他掌权,却也没有见过。 叶文轩牢牢把固着他的江山,让他感念不已,一步步将他捧上了如今的高位。 但这微妙的平衡仅限于少年帝王羽翼未丰之时。 随着江山的稳固,天禄不再惧怕邻国侵扰,他对叶文轩的忌惮也越来越深,始终如同毒蛇一般盘踞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能消散。 这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那件东西又来到了他的眼前。 少年之时不以为意,如今步入中年,他无比后悔当年为何不早早收回军权。 不过,卿王怎么会知道叶家军令的模样?莫非他已经找到打开叶家军的关窍? 想到这里,东临帝的眼睛微微发红,双手忍不住握紧,青筋迸裂。 “陛下?”见东临帝迟迟不动,太监不由担忧地唤了一声,却见对方抬手制止他的话,认真问道:“卿王可曾有跟你提及过其他?” “殿下说,美酒启开后要及时享用,莫要让它冷掉了,免得变了味道……” 这话听着没什么奇怪,可是东临帝却是浑身僵硬,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响着。 “及时享用,免得变了味道……” 他心中一颤,旋即朝坐席中身姿挺拔的少女看去。 她神态从容地坐在那里,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偏偏那一双英气眼眸里,流淌着坚毅,宛如刀锋一般锐利。 这是叶文轩养大的孩子。 东临帝脑中忽然划过什么,快得让他抓不住。 或许叶昭言的拒婚是有意为之? 难道那老匹夫已经打定主意不交出兵权? 东临帝的拳头蓦地攥紧。 众人依旧觥筹交错。 东陵国使节团的人频频举杯,笑意盈盈,唯有南越公主面色难看,灌下几杯烈酒,脸颊渐渐浮现红晕。 周围的人心照不宣,几名贵女陪着琨瑜去了内室休憩。 无人注意的空隙,东临帝假意醉酒离场,随后叶昭言也被请进了同一个帐篷。 没等叶昭言行李起身,一个托盘蓦然到了眼前,只听东临帝威严的声音传来:“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叶昭言抬头望去。 只见那托盘之上赫然放置着一个酒壶,上面的玉石图案是她再熟悉不过。 叶家军令?她心中一动,并不开口。 “叶昭言。” 叶昭言站直身体,神情淡漠:“臣女在。” 东临帝看她的眼神极为不善,“你倒是好算计!” “臣女愚钝,不敢欺瞒圣上。”叶昭言不卑不亢。 “不敢?!”东临帝勃然大怒,拍案道:“你身为叶家嫡女当众拒婚卿王,是何居心!” “臣女不明白。” 东临帝愤恨道,“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这是你叶家欠朕的,叶文轩必须遵守对先帝的诺言——永远不许有半点不臣之心。” 叶昭言抿唇道:“陛下多虑了,叶氏一族世代忠于家国。” 她话里的含义很是隐晦,叶家的确没有不臣之心,只不过,忠的是家国,而非某个王朝,更不是一个姓氏。 第三百零六章 南燕来犯 “朕没有多虑,”东临帝冷冷道,“你们叶家自从河西一战后,几度令朕失望!” 说着,他突然抽剑架在了叶昭言脖颈上。“你是他唯一的嫡亲外孙女,他一定舍不得你死,若是他敢忤逆朕......” 叶昭言抬眸凝视着东临帝,神色依旧淡然,毫不惧怕,“陛下慎言,外祖父一生谨言慎行,不会做出任何背弃陛下的事。” “你当朕是傻子?”东临帝目光森寒,手中长剑一寸寸逼近,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他为何迟迟不肯让出叶家军?” 长剑划过叶昭言雪嫩的脖颈,留下了一条血痕。 叶昭言并没有露出痛苦或者畏惧之色,甚至眼睛也没眨一下,“叶家乃忠烈世家,陛下若是执意诬蔑外祖父有不臣之心,叶家便只能以死证清白。” 叶家军自先祖时期就被打上叶氏的烙印,怎可轻易换了统领? 即便要换,那人也是得了叶文轩认可的人,而不是东临帝为争夺军权选出的傀儡。 可以说,没了叶文轩和“叶家少将”,叶家军放在叶正平手里都比丢出去强。 “以死证清白?”东临帝哈哈大笑,“你是在威胁朕?朕告诉你,这里是天禄,是我东临一族的国土,叶家军令即便在你叶家手中,也是朕的东西!叶文轩死了都别想带进棺材里!朕劝你还是乖乖应了这门婚事!” 东临帝恶狠狠地瞪着她,眼底的杀意与暴戾尽数展示了出来。 河西战后,叶文轩身子大不如前,叶家终究不中用了。 然而叶昭言仍是没有露出半点怯懦,“臣女不过是叶家的女儿,无缘承袭叶氏一族,叶家遭受摧残,便与叶家共存亡。” “你这孽障——”东临帝厉声喝道,正要开口驳斥她的荒谬说法,一道略带焦虑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打断了他。 “陛下,有急报!” 一转眸,一只尤带血痕的手撩开帘子,腰佩长剑、身穿墨绿绣金纹袍服的高大男子现出身来。 东临帝刚欲斥责,帐篷外几个声音惊道:“卫大人,您的腿!!” “卫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卫临风已经快步走入帐内。 只见他一瘸一拐,面色苍白,额角满是汗水,显然是受着伤赶过来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地跑过来扶住他。 卫临风拱手跪伏在东临帝跟前。 东临帝的眉毛皱起,语气冰冷,显然是不悦有人擅闯营账,但见到来人,他还是按捺下怒火,道:“起来吧,有什么事快说。” 卫凌风扫了一旁跪着的少女一眼,眼神在扫过脖颈上那道血痕时凝了一瞬,然后垂首禀报:“禀告陛下,南部旱灾频繁,难民泛滥,南燕趁机来犯,旱灾随着敌国的侵犯已蔓延至西南三城,百姓受难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瞬息间就点燃了整个猎场,所有人均露出震撼的神色。 叶昭言听着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就看见一身风尘仆仆的卫临封,叶文轩的得意门生之一。 “如今形势如何了?” “回陛下,已有两名武将在前去林县的路上,微臣这才请旨前来猎场禀告。微臣听闻,南燕狼子野心,意欲攻破天禄南境,谋夺江山社稷......” 东陵皇帝震怒,当即吩咐道:“来人,立刻派出骑兵,命张程带兵把守西南各关隘,绝对不能让敌国的贼子侵犯!” 叶昭言看着东临皇帝下达一系列命令,心下暗叹一声,这一世,有太多变数。 前世直到身死,天禄虽受南燕侵扰,但多是小打小闹,未曾正面交战。 先帝在时,天禄与南燕的仗打了七年,早已积怨深重。 东临帝眉峰拧起,吩咐道:“回宫,召集众将,议政。” 卫临风领命而去。 临走时,东临帝的目光落在叶昭言身上,阴测测道:“你最好安分些,免得牵累整个叶氏一族。若是胆敢误了大事,莫怪朕辣手无情。” 叶昭言轻轻颔首,“臣女知晓。” 东临帝哼了一声,带着一众侍从扬长而去。 待东临帝离去后,卫临风方才缓步走了过来,疲惫的面容透着些许担忧,“昭言,你没事吧?” 叶昭言望着他渗血的腿,心有不忍,“我没事,卫大人不必担心。” 一场秋猎很快散了。 叶昭言随卫临风离开之时,瞥见不远处树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芝兰玉树的少年立在树下,身姿挺拔,俊逸出尘,脸上带了淡淡的忧虑。 见到叶昭言看向自己,濯逸白微微一怔,却又飞快收敛了情绪,冲她轻轻点头致意,然后匆忙离开了。 叶昭言收回视线,心头浮现一股陌生的怅惘感。 回到叶府,叶文轩很快了解了事情始末。 此次卫临风负伤归来,原因是南燕大将陈平率领五千大军突然侵入天禄南境林县,被卫临风带着守卫军拦截于潜山峡谷。 天禄的军队虽占据了制高点,但陈平的军队骁勇善战,人数众多,又先发制人,双方鏖战一日半,未等来援军,一千天禄军队已经死伤大半,最终卫临风被迫让出林县,败退而回。 叶文轩听罢,久久没有说话,良久才问道:“南燕的军队来犯的两日,为何迟迟不派人向援军送信?” 卫临风惭愧万分道:“派出的斥候都失去了踪迹,恐怕在路上就埋伏的南燕截杀。” 好一个狡猾的南燕蛮夷! 叶文轩抬眸,“有预谋?” 卫临风苦涩一笑,才说:“学生也正是为此事而来。南燕素来擅长骑射,且兵马众多,若论单打独斗,我们天禄士兵胜算极大,然而以众敌寡......本来粮草储备充足,不料夜半被盗,南燕大军忽然发动了总攻,让人毫无防备,我军抵挡了一日一夜,眼见林县即将破城,学生才带兵返还,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但麾下士卒折损大半......” 卫临风惨白的脸色是一片愧色。 叶文轩叹了一声:“你已经尽力了,怪不得你。”顿了顿,又继续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挽回局势,稳住南境的边防,免得南燕乘虚而入。” 第三百零七章 处处诡异 卫临风点头赞同道:“南燕心思叵测,分明就是想要趁着旱情趁虚而入。学生怀疑南燕早有预谋,这次粮食被盗,恐怕亦是南燕使的计策,为的就是让我天军自乱阵脚,让其有机可趁。” 叶昭言闻言,心中一凛,她知道南燕的军事实力比起天禄来不相上下,若是真让南燕攻克天禄,那天禄的处境将会岌岌可危。et 叶文轩沉吟片刻,“你的猜测不无可能,不过南燕若是真的利用粮草缺失侵扰天禄,也该在春耕之前发动战争,不可能等到秋季。” 卫临风蹙眉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想赶在冬雪来临前发动呢。冬雪降临,河面结冰,南燕的骑兵会无法渡河,那样一来,便彻底失去了优势。” 叶文轩点点头,“不无可能。” 他顿了顿,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询问祁老:“陛下还未派人前来相请吗?” 西南边境出了乱子,东临帝必然召集武将议政,这其中最少不了的就是叶文轩。可是,直到现在,宫里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可见是没派人通知。 祁老面色凝重地摇头,“未曾。” 叶文轩抿唇,眼底掠过一丝黯淡,但是只一眨眼,就恢复了镇静。 他回头看向叶昭言,柔声问道:“昭言,你先去休息吧。” “好”。叶昭言看着叶文轩离开的背影,心头微凉。 东临帝在西郊说过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畔—— “若是胆敢误了大事,莫怪朕辣手无情。” 叶昭言闭上眼睛,平复紊乱的呼吸,睁开眼,目光坚定。 ...... 半月后,南燕的攻势逐渐止息,天禄军队依旧在边境布置了防御。 叶昭言站在庭院里,仰头望天,眼底划过一抹凝重。 外有北燕强敌对峙,内有暗潮汹涌的朝廷,不知道风雨飘摇中,叶家又会遭遇何种变故。 几日后,传来捷报,张程击退了南燕,带兵返还。 东临帝大悦,似乎是有意扫除晦气,在世家大族中亲自为琨瑜挑选了数名公子作为待选,意图用一桩喜事冲淡衰败气息。 这一次,南越公主一改之前的任性,极给面子地点了头,答应不日择婿。 关于择婿人选的消息在锦都传扬开来,却无人亲眼见过那份名单。 眼看着南越公主的婚事即将敲定,濯王府出了一段插曲。 南越公主在濯王府宴请众人,以报答濯王这些时日的招待。 这本是一件无关要紧的平常事,让叶昭言感到奇怪的是,叶府收到了一封邀请函,上面写着叶昭言亲启。 署名,竟然是琨瑜。 叶昭言感到怪异,但是碍于琨瑜的身份,仍旧应邀而往。 这日,叶昭言进入濯王府时,发现琨瑜王府门前停放了不少华贵的马车,不禁有几分惊讶。 单单对濯王府的答谢,怎么会邀请这么多勋贵之家? 叶昭言刚入席便瞧见了一袭紫袍、俊美绝伦的濯逸白在她正前方的高台下落座。 他端坐如松,神态悠闲自在,一举一动皆带着与生俱来的气质。 叶昭言一愣,心中泛起一股奇特的情绪。 高台下的坐席都是为濯王府子弟和城中勋贵设立的,濯逸白选了她跟前的坐席,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濯逸白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偏过头来,与叶昭言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触。 两人的眼中均有愣神,不过叶昭言的眼中是一闪而过的错愕,而濯逸白的眼中则是淡淡的愁绪。 叶昭言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情绪,不露分毫痕迹。 她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心中一片恍惚。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当初遭薛怀澹暗算之时,那一晚,那个看似清冷孤傲的少年。 荒无人烟的山野上,他骑着一匹黑马在前,手拿宝剑,英姿飒爽。 当初的她不过是一个情急之下持刀胁迫少年的小女娃,哪知道那时候的少年是一个武功高深,深藏不露的王府公子,不仅化险为夷救了自己,还成全了自己诸多心愿。 时移世易,如今二人几近形同陌路。 一阵喧闹声传来,在众多侍女的簇拥之下,琨瑜身着粉色纱裙款款走来,乌黑秀美的秀发高高盘起,只插了几支簪子和发饰,犹如出水芙蓉,美不胜收。 南越公主的打扮较往日似乎简单了些。 大肆宴请却敷衍打扮?叶昭言心头突兀的跳了跳,眼睛不由得看向那个女孩子的侧颜。 一双漆黑的凤眼,挺翘的琼鼻,樱桃般的嘴唇。 这是一位习惯了优越的公主。 她是如何忍受在东临帝面前被濯家小公子驳了颜面,还要心无芥蒂地答谢濯王的? 带着这些疑惑,叶昭言不安地观察着宴席,好在期间并无怪事发生。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决定早些回府时,一阵惊叫响起。 叶昭言转身看向远处,一个清秀的妇人跌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满脸泪痕,正痛苦地呻吟。 这时候,一个男子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慌忙跑上前架住女子。 女子抬眸看着来人,害怕地叫起来:“公主救命,他们要杀了奴婢灭口......“ “何人在宴会上闹事?”琨瑜略带怒气的声音传来。 叶昭言听到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濯王府虽然院落规制虽不比亲王,但是在锦都城中也颇有地位,怎会有人敢在府里自乱阵脚,难道说是...... 她想到了什么,心头一惊。 这时,濯王府的老管家疾步赶来,正要上前,却被琨瑜的侍卫拦在一旁,面上的焦急还带了些许迷茫,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有些不明所以。 “小人并没有行杀人灭口之事,这妇人摔倒,是因为偷了库房东西,逃跑时慌不择路所致。“那男子说道。 他的语调急促却不大声,显然是极不情愿在众人面前剖开事情。 “既然没有行凶,那你架住她做什么?“琨瑜沉声问道。 “公主殿下为婢子做主啊!”妇人哭喊道。 “本宫当然会给你做主,不用担心。“琨瑜安慰道,两名侍卫立刻上前靠向男子。 那男子见状,连忙松开了那妇人。 妇人踉跄着站起身,走到琨瑜面前,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哭诉道:“公主殿下,婢子实在是无奈之举,若是继续拖延下去,恐怕......“ 第三百零八章 惊天秘闻 周围的空气都像被冻结住了一般,众宾客噤若寒蝉,屏气敛神,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 “你且把话说清楚,若真有其事,本宫定会严惩恶人。素儿,你快将人扶起来,好好说话。”琨瑜吩咐道。 “谢谢公主,谢谢公主。”妇人连忙道谢,总算有了底气,“若是婢子不去库房拿药材,月娘就要病死在府中……她被囚禁了好些日子,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在说到月娘二字时,叶昭言明显察觉到前方少年的身影僵硬了一瞬。 “你且将那月娘请出来。” “是。”那妇人如蒙大赦般站起身来,正要往后院走,却被外围的仆从挡住。 “且慢!”一直被阻拦在外围的濯王府管家佟谦喝止了那名妇人,他奋力挣开侍卫,踉跄跌了出来。 “公主,月娘是濯王府的家生子,如今犯了事被看管起来,这几日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不便出来面众,老奴怕她搅扰了公主的清静。”佟谦恭敬地解释道。 这是濯王妃曾经派人告诉过他,月娘若是有什么事情,必须先通禀濯王,不得擅作主张。 濯王妃鲜少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当然记得。 佟谦说完这番话,不动声色地瞥了琨瑜一眼,然后又对着众人说道:“不如请大夫为月娘私下诊治,待病好些了再料理此事,相信有公主在府上,没有小人敢暗中作祟,不至于闹出事端。“ 听到这番说辞,不少人不由得悻悻,纷纷在心底揣度,濯王府的人这是要将事情压下。 毕竟,谁都不希望在自家的宴会上出什么意外,要是出了岔子,这些管家婢子可讨不了好。 正当众人看热闹的心思逐渐歇下的时候,那妇人再次开口了,声音颤抖:“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公主!您可一定要替月娘做主呀!说不定今日过后月娘的命就没了!” 琨瑜微眯起眸子,“你可知欺瞒本宫的后果?” 那妇人吓得一个哆嗦:“婢子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殿下,还望公主为月娘做主。“ 她说着便扑通一声朝琨瑜磕头,额头重重撞击地板,砰砰作响。 这情形令得场内的众人窃窃私语,看来濯王府藏污纳垢的腌臜事也不少,这一次竟然捅到明面上了。 “去请月娘。”琨瑜摆了摆手,态度不容置喙,连一旁的佟谦也只能暂且按捺住。 “是,公主。” 不一会,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便被人架了出来,她脸颊深陷,双眼凹陷下去,一看就是饱经折磨的模样。 看到她,在场的宾客无不露出怜悯的神色,有人甚至摇摇头,暗叹造孽。 那个月娘不仅形容凄惨,甚至还成了残疾,只能勉强走路。 叶昭言扫了眼她的装束,便知道这女子并非濯王府的普通仆妇。 她的虽面上憔悴,但衣衫还算齐整,更重要的是,她的装束不同于周围任何一名濯王府的仆妇。 “你就是月娘吗?” 月娘闻言,缓缓抬头,“月娘参见公主。” “你起来吧。” “婢子罪该万死,不该叨扰公主,请公主责罚!” “无妨,月娘,本宫见你处境不堪,有什么难言之隐便直说吧。”琨瑜公主开门见山说道。 月娘犹豫了片刻后,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的人,她眼下乌青,眼仁却骇人地发亮,目光在人群中悄然扫视了两遍,只在经过一位芝兰玉树的少年时,微微瑟缩了一下。 而少年正一直注视着妇人的身影,正好与月娘对上目光。 只是他背对着叶昭言,让她无从知晓他面上的神情。 不过从方才的迹象看,不会是什么好颜色。 叶昭言的眼皮子跳了跳,总觉得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或者是脱离了她的预料。 果不其然,下一秒,月娘就开始大哭起来,“公主殿下,婢子有罪婢子对不起王爷,对不起公主殿下,呜呜……” 说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究竟怎么回事!”琨瑜喝道,“快些尽数交代清楚。” “婢子原本在边外照顾小公子,可是小公子不满一岁时,奶娘突然身染重病,婢子恰好有了儿子,便顺手接过了奶娘的差事,将孩子抱进屋里一并照顾了,哪知道半月后一日醒来,小公子发起高烧,奴婢怕被人责罚看管不力,便瞒住了此事,悄悄带着小公子去医馆......” 月娘哭诉的嗓音沙哑粗噶,听在耳朵里只令人心头烦闷,偏偏她的泪水不断滑落,让人不忍苛责。 叶昭言皱紧眉头,心中涌现了一股怪异之感。 这番话乍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是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违和之感,此人说话太过干净利索,仿佛她早已准备好了这一套说词一样。 事出突然,众人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只想听她解开谜底,无人细究怪异之处。若是换了平时,倒没这么容易。 “可是那医馆的大夫却拒绝诊治,他们还说小公子活不了了,婢子没法,只能带着小公子赶路去最近的州府报信。”说到这里,月娘停顿了几息,随即咬紧牙关,低下头:“可万万想不到,不过行路半日,小公子就挨不住去了……婢子一个疏忽,竟害得那孩子丢了性命,婢子实在是不忍啊,婢子愧疚万分,恨不能与小公子陪葬!” 说罢,那妇人跪伏在地,已是颤抖不已。 此时,府中宾客被内心的震撼冲击,纷纷停止了议论。 濯王府小公子不到一岁便在边外夭折了? 那岂不是说...... “啪——”琨瑜猛然一摔折扇,面色阴沉地看向那妇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婢子说得句句属实,请公主明鉴!”月娘哭道。 琨瑜冷哼一声,厉声斥道:“好一个句句属实,既然这么说的话,你倒说说看,那孩子早早去了,现在的濯王府小公子又是谁?” 月娘愣了愣,看了眼人群中的少年,脸上的不忍十分明显:“他......他是婢子的儿子。” 这句话落地,场上哗然! 在座的贵族皆惊讶不已,一个个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而场中被热议的那名少年除了面色微凝,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月娘,你是不是骗我们的?”佟谦身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第三百零九章 一波多折 月娘先前被关押的缘由尚且不明,唯一明晰的是,这道命令是碧王妃下的。 按理说,一件事若由王府主子经手了,再有什么风波也会被压下,便出不了岔子。 谁能想到关键处竟然来了这样的波折。 “放肆!“一阵怒喝响起,一名衣着华贵、保养得宜的妇人在婢女的簇拥下匆匆赶来,正是赫连碧。 她身穿绣百蝶穿花纹锦袍,头顶斜插着鎏金凤簪,衬得她艳丽逼人,雍容高雅。 赫连碧停在月娘跟前,目含威严,“你休得污蔑濯王府的子嗣,你可知道冒充嫡子是大罪!” 濯逸白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却是她争取了许久,好不容易求得濯王放在她名下看顾的嫡子。若是筹谋得当,这或许会是她后半生的倚仗。 如今有人要借着血脉不正打压濯逸白,自然是动了她的利益。 月娘似乎早就料到会遭受如此质问,立刻匍匐在地:“碧王妃,婢子绝对不敢冒犯您,可是婢子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虚假,婢子确实怀胎八个月生下了一位小公子,如今这孩子已经十七岁了,正是小公子。求您看在婢子在王府侍奉多年的份上,饶过我们吧,婢子当年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才会这般做!” 说着,她竟然咚咚地叩首起来。 佟谦见状顿时面如土灰,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碧王妃看着月娘,脸上满是鄙夷:“这种谎话都敢编!”她将目光移向一众仆从,“你们莫不是忘记了本宫曾吩咐过的话!前些日子这婢子在府上胡言乱语,本宫让人看牢她,你们竟胆敢擅自将她带出来,是想领受府规的教训吗?!“ 碧王妃身后的佟谦见状,急忙跪在地上,“老奴不敢,今日月娘身边的婆子闯进宴会闹将开来,公主担心月娘伤势,才让人把她带出来,请主子明鉴!” 赫连碧闻言,一双尤带怒气的目光转向琨瑜,似乎在责怪她为何如此不给濯王府面子。 “王妃,此事恐怕另有内幕,事出突然,还望王妃勿怪。”琨瑜语气轻飘飘说道,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赫连碧瑜面色铁青,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退下。” 佟谦大松一口气,连忙爬起来站回到原处,而赫连碧却是一瞬不瞬盯着那妇人,冷笑道:“本宫倒是想知道,你如何能证明你当时腹中所怀胎儿就是如今的濯王府公子?” “这......”月娘迟疑,似有难色。 赫连碧冷嗤一声:“本宫也料想你是在空口撒谎!” 她的话刚落,被琨瑜扣押住的那名男子见有人撑腰,也回过味来,猛然抬头瞪着妇人,“月娘,我们濯王府的小公子样样出挑,自小被夸天资聪颖,分明是王爷的血脉!你为何胡乱攀咬!” 月娘连忙摇头,急促辩解道:“奴婢绝无欺瞒王妃之意!婢子所言句句属实!若小公子真活在人世,婢子也不会整日良心不安了,遭受噩梦缠身!” 正当情势陷入僵局之时,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传入众人耳际,“夫人这样说,可有证据?” 说话间,一抹蓝影自坐席中站了起来。 众人循声瞧去,却见是一位俊美少年缓缓走来,他身姿翩然,五官英俊非凡,一双星辰般的眼眸清澈见底,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可举止优雅,仪态大方,俨然一位翩翩佳公子,浑身透出一股尊贵。 众人不禁暗叹,果真是玉树临风,见之忘俗。 他的容貌,甚至比之前朝状元孙长策也丝毫不逊色。 见濯逸白走来,方才还据理力争的月娘登时噤声,一时间讷讷无言。 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慌张道:“逸白......你,你不会怪为娘的,要逼迫为娘改口吧......” 听到这句“逸白”,赫连碧脸上阴沉地能滴出墨来,这般亲昵的称呼,似乎真的将濯逸白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夫人不必惊惶,我愿为你做个见证。”濯逸白心平气和,“听父王说,我刚出生时异常瘦弱,便叫人给我打了长命锁,又怕瘦弱婴孩脖颈无法承受,便专门将那锁上机关,戴起来毫无负重,虽然过去多年,我却还记得那机关的特殊之处。月娘是中途换来的奶娘,想必娘亲应当没有告诉你这些吧。” 少年舒朗的声音徐徐道来,竟让人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安定和信服。 濯王专门令人打造的贴身之物,其中的机巧只有少数人知道,这还不能证明吗? 众人的心瞬间向着濯逸白靠拢。 此时,月娘的额上已经沁满了汗珠,脸色苍白无比。 濯逸白的声音继续传来,“这件旧物随着我返还濯王府,已经蒙尘许久,应当还在府上,我这就命人找来那些婴孩的物件......” 话未说完,便被月娘的声音打断:“婢子从边外回府后,见自己的儿子整日戴着小公子的贴身之物,夜夜做噩梦,早将那些东西埋了......” 濯逸白愣了愣,似乎有些意外,“如此,便要麻烦月娘帮忙将那些东西挖出来......“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做!那些东西是小公子的遗物,怎可随便乱动?!”月娘急切道,一副母亲护犊子的架势,“小公子是无辜的!万不可再搅扰他安息!” 这话咋听着很是牵强,可细细想来,却也有两分道理。 “闭嘴!你是疯魔了吗?!”赫连碧怒吼一声气急败坏地挥手抽了她一巴掌,再攀扯下去,就算事后澄清了,她的颜面也会大打折扣。 “啊——!”月娘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捂着红肿的侧脸,默默垂泪,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 “你这个贱妇!”赫连碧的声调拔高,显然见不得对方故作姿态,“今天不好好惩治你这个居心不良的,本宫决不罢休!” 她给身侧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立马上前拉扯月娘,月娘拼命挣扎,口中大喊道:“婢子没有说谎,他就是婢子的儿子啊!” 赫连碧怒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攀咬到什么时候!” 嬷嬷扬手就欲往月娘脸颊扇去,然而这时,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 第三百一十章 血验真伪 濯逸白微微皱起眉毛,低声呵斥了嬷嬷:“够了!”他的声音说不上恼怒,却夹杂着淡漠。 他的表现与赫连碧截然相反,似乎很不屑于跟人争执。 这种时候,任何人越是激烈,就越是暴露自己的心虚。 赫连碧扫了月娘一眼,语气冰凉刺骨,“你若想保全自己性命,最好乖乖交代实话,你究竟为何如此行事,背后之人又是谁!” “我......我......”月娘神色惊慌,却始终紧咬牙齿,一言不发。 赫连碧厉喝道:“还愣着干嘛,快将这个疯妇拖下去,乱棍打死!” 几名侍卫听命行事,立刻将月娘抓住,拖了出去。 月娘凄厉尖叫:“王妃这是要草菅人命!” 这声惨叫让赫连碧的脸色更加难看,恨不得立刻让人处置了她。 琨瑜给身边的婢女使了眼色,几人瞬间拦住了侍卫的去路。 赫连碧看着琨瑜,一口怒气郁积在心口,让她险些忍不住破口大骂。 正在此时,一道威严的身影突然走进厅堂。 “参见王爷,”众人纷纷俯首,赫连碧也赶紧行礼,“王爷。” 濯世成身形伟岸,眉宇深邃,面容坚毅,满身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外边赶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这才看向一旁站着的濯逸白,“此事本王已经了解始末,逸白,你且先回房去。” 说完后他看了赫连碧一眼,“你也一起来,本王有些问题要问你。” 赫连碧点了点头。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琨瑜一眼。 几人随即准备离开大厅,不料方才还安静的月娘却扑通跪倒在濯世成面前,痛哭道:“王爷救命!王爷救救婢子!” 濯世成目露威严,说出的话让人顿生寒意,“救你?本王的嫡子,岂容你泼脏水?再闹下去,只会让自己不得善终!” 赫连碧看向月娘,赶紧吩咐道:“来人,快将她拖下去!” 几名婆子闻言上前,强硬地拽着月娘,把她往后院门口拉。 琨瑜眼见濯世成脸上的阴郁,正小心斟酌着如何开口挽回事态,就见月娘不甘地嘶喊着,“不,王爷,您要相信婢子是冤枉的!” “冤枉?”濯世成冷笑,“若是你心无龌蹉,又为何故意闹得人尽皆知!”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犹如一柄利刃直插人心,“你可知,诬陷王府子嗣是死罪!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琨瑜被这话惊出了一阵战栗,可瞬间就平息下去了,这件事她未曾出面,就算真的出了岔子,也指认不到她头上来。 月娘怔住了,片刻之后,才喃喃道:“不,我......婢子冤枉!没有人指使婢子!” 显然是不打算交代了。 濯世成面色阴沉,管家察言观色,立即给几个婆子使眼色,让人将她拖走。 感受到肩膀上的几双手越来越用力,月娘哭喊道:“王爷!是真是假,等查验了他的血就知晓了!婢子亲眼看见他的血与王爷的血无法相融,他不是真的小公子!” 这句话让众人悚然变色。 一时之间,偌大的庭院鸦雀无声,唯有月娘的哭声隐隐传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濯世成的目光倏然变冷。 赫连碧惊疑不定,月娘竟然敢在在众目睽睽下说出这样一番话,还言之凿凿。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难道她说的真有其事? “没错!”月娘斩钉截铁地说道,“婢子记得,王爷去边外接小公子回府的路上遭遇刺客,受了伤。小公子亲手替王爷研药,磨破了手,奴婢伺候他换纱布时,那血布就扔进了王爷用的盆里。婢子亲眼看见两种血始终无法融合,怕人发现,便赶紧将那盆水倒掉了......” 众人闻言,俱都面露震惊之色。 濯世成的神情起了波澜,仿佛暴风雨的前夕,他缓缓抬起目光,望向濯逸白,“你可认同?” 濯逸白抿唇,眼神仍旧清明:“孩儿记忆中未曾有过这样的事。” 赫连碧一步跨至月娘面前,“贱婢!”她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还不让人将她拖出去杖毙?!” “慢着。”濯逸白伸手制止。 赫连碧瞪圆了眼眸,咬牙道:“逸白,你莫不是糊涂了吧,难道你还要容忍这贱人朝你身上泼脏水吗?!” 濯逸白的目光扫过赫连碧的脸庞,镇定淡道:“我并非糊涂,只是,当年娘亲近身的人,除了早已杳无音信的大丫鬟,如今还存活在世的,就只有月娘,况且,我有证据证明她的话并不可信。” “哦?”赫连碧讥讽道,“你还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既然月娘说我是她的孩子,想必我们的血应当可以验出真伪。”他平静地说,“我愿意与月娘试一次,待结果出了,再对她发落。” 他这般坦荡磊落,令赫连碧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却又被她掩饰得很好。 “好啊,本王也很好奇。”濯世成也开口道,语气带着几分欣赏。 原本陷入僵局的事态被濯逸白这样一解,瞬间清晰了起来,不得不说,他这个小儿子性子孤僻了些,天资却不差旁人。 说话间,佟谦已经命人将东西准备好了,濯逸白拿起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刀,鲜红的血珠立即冒了出来。 此刻月娘已经不哭了,而是呆滞地看着那碗清水,脸色煞白如纸。 濯逸白将手指放在碗沿轻轻沾湿了,然后连同匕首一同递到月娘跟前。 月娘迟迟不肯伸手接,嘴巴张了半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眶泛红,泪水盈满了眼眶,看起来伤心异常。 佟谦急了,“你怎么还在犹豫呢?快些验血呀!” 月娘迟疑了一瞬,颤抖着伸出右手擦过刀尖,像是怕弄疼自己一般,极轻,也极慢。 待血丝渗出,她将那滴殷虹触向碗中,就在那血液即将渗透到碗中之际,她忽然挣脱了钳制,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飞快地退后数步,似乎那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赫连碧皱起眉,心中暗骂蠢货。 然而下一刻,令她没有预料的一幕出现了,月娘见人来抓她,猛地冲向濯逸白的方向,她的眼中充斥着疯狂,像一条被逼疯的狗。 众人皆吓了一跳,月娘手中还捏着一柄匕首。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一个预兆 濯逸白清明的眼神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却没有忘记闪避。 少年闪身避开,而月娘落空一击后瞬间将匕首刺入了自己。 这一切实在太过突然,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等众人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月娘的匕首已经狠狠扎向了自己心口位置! 刹那之间,鲜血喷涌而出,众人全都愣住了,不少夫人甚至惊呼一声捂住了口鼻。 “啊——”有人叫道。 月娘睁大着一双眼,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却死死盯着面色不再淡定的少年。 “你这是做什么!”赫连碧大声呵斥道,“竟敢刺杀王爷的子嗣!” 月娘身体软绵绵地滑坐在了地上,看着自己胸口汩汩留下的鲜血,低垂的眼睫遮挡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一双手轻轻托住了她,熟悉的声音传来:“你这是为何呢?” 月娘抬起头来,少年蹲伏在她面前,俊美的脸孔微侧,漆黑的眼眸深邃幽暗,宛如夜色下浓墨重染。 “是谁指示你的?”濯世成问道,神色淡漠得近乎残酷。 月娘笑了,笑得凄楚而决绝:“没有任何人指使我,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濯世成微微拧眉,眼中的杀戮闪现。 “你若是受了旁人蛊惑,还有一线生机。”濯逸白看着她道。 月娘眼里含着泪花,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弧度,“是......也不是......” 她做了那么多年的筹谋,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渴望重新来过,可是如今,一切都成泡影了。 “虽然你不是我的儿子,但你也不是王爷的儿子......”她闭上眼睛,嘴角挂起了一抹诡秘的笑容,“我只恨,我没有早点告诉你......” 这话进了在场之人的耳朵,莫不引人深思。 这种时候她还坚守着自己的秘密,众人不由唏嘘,但也觉得她说得在理,一个奶娘谋害嫡子,哪里需要如此费尽心思?除非......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月娘命不久矣,还能说出这番话,其中分量让人不得不掂量。 一念及此,众人皆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瞥向濯逸白。 一片窃窃私语中,少年舒朗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我知道。” 这一句声音很轻,只有二人能够听到。 月娘睁眼,入目的是少年谨慎又淡定的神色,似乎他早就料到了一切。 “你不该如此莽撞的。”濯逸白带着几分叹惋轻声道。 月娘面色一怔,眼角淌下两行清泪,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艰涩地呢喃道:“是我对不起你......” 说罢,她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人全傻了,谁也没有料到事情竟会生出这样的转折。 “来人,把她拖下去处置了,”濯世成吩咐道,他的表情很冷漠,看不出是悲是怒,或许,这件事早已惊动不了他的情绪。 他走到了一边,似乎不想参合到这件事情里。 很快,几个侍卫走上前来,将已经失去生息的月娘架走了。 看着月娘被拖走的身影,琨瑜收紧的手指慢慢松开,脸上的神情也由强装镇定变成真正的轻松。 这一幕正好落在她身后远处的叶昭言眼中,许多东西电光火石般从她心中闪过。 濯王府的仆从皆是松了口气,幸好,事情没有闹得太难看。 赫连碧心里的石头却没落下去,因为她看见濯世成的目光始终紧紧锁住濯逸白,那眼神,让人胆寒,让人害怕,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恐慌,她隐隐猜到了,或许月娘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了,只是没想到,濯世成这样敏感。 “碧儿,你可知错?”他沉声问道,目光轻轻地略过琨瑜,才落在赫连碧身上。 赫连碧低垂着脑袋,恭敬答道:“是妾身考虑欠妥。” 濯世成冷哼一声,并未继续追究她的责任,“你先回去吧,以后不必再管理后宅琐事,一心修养便是。” 赫连碧咬唇点头:“是。”说罢,她朝着濯世成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一场酬谢的宴会就在濯王府的阴沉中结束了。 叶昭言没有如往常一样离开,她心中怀着那个疑惑,仿佛怀着一块滚烫的石头。 若是5他真的遭遇同处一府的琨瑜暗算,又岂能安生? 她忍不住想要提醒他。 在濯逸白所在的院门,几名侍卫拦住了她,“叶小姐请止步,我家公子累了,不想见客。” “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找他有急事。” 她分明听到正房中隐约的声音传来。 “抱歉,公子确实累了,叶小姐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侍卫坚决不让她踏进门槛。 她只能转身离开,待走到死角,身姿一跃,轻轻往那间院子的墙根靠去。 随着靠近,那人声渐渐清晰了几分。 “你与月氏,究竟是何关系?” “娘亲临终前......谁?” 濯逸白压低了声音,警惕地察觉到了什么,叶昭言只得利落地翻身出府,放弃了探寻。 回府路上她忍不住在思索这次的事情,总觉得其中还另有隐情。 她刚坐上马车,忽然一阵敲窗声响起,她掀开帘子,透过窗棂往外一瞧,原来是一名丫鬟捧着一封信递过来。 “小姐,您的信。”那丫鬟笑眯眯地说道。 茱萸仔仔细细地察看过信件的外层,这才递给叶昭言。 叶昭言正准备询问她是哪家的,丫鬟却忽然消失在了她面前,她顿时有些不安,赶紧把信纸拿出来展开。 上面只有一排字迹平常的楷体—— “不知他跌落泥泞,不复当初,你且如何?”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末尾没有任何署名,平平无奇的字迹让人辨不出男女。 可不知为何,叶昭言的心忐忑起来。 这样突如其来、神神秘秘的一封信,仿佛是一个预兆。 她脑中不由得浮现起少年扶着月娘的情形,他的眼神中并没有怨怒。 叶昭言握着信纸半晌无法回神,直到马蹄声渐渐起来,她猛然醒转,神情凝重了起来。 几日后,锦都城中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濯王府家的小公子被赐了府邸,迁至城西的清风道居住。 这段时日被众人艳羡、风头大盛的濯小公子竟然被迁出了濯王府,这令不少人吃了一惊,众人纷纷揣测起濯王的意图。 第三百一十二章 身世悬疑 “听说那位小公子品貌皆是上乘,说不定濯王要帮着他另立门户呢!”一名年轻女子兴致勃勃地谈论着。 另一名女眷摇了摇头:“你懂什么,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怎么不简单?你别卖关子啊!”那名女子催促道。 女眷看了她一眼,说道:“濯小公子非濯王妃所生,前几日还闹出了被质疑血脉的事儿。在这时候,濯王不但不偏袒着保护自己的嫡子,还让他搬出去,这其中的缘由,真当别人不知吗?” “你是说……..”那名女子瞪圆了双眸,不敢相信。 “据说,那位小公子自小被掉了包,早就不在人世了,如今的濯小公子,是奶娘所生。” “你说那小公子是奶娘所生,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女眷肯定的道。 闻言,年轻女子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怪不得濯王会让他搬出濯王府,只怕是想让他早些认清自己......” “要是换做是我,我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恶气,更何况是濯王爷这种身份尊贵的人,更不会让这样一个污点存在。” “唉,真是可惜,好不容易长成如今的模样,又是谪仙之态,竟是个冒充的,可怜。” “嘘,这件事情不能乱嚼舌根,若是被抓到,小命可就玩完了。”旁边的女子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闭嘴。 那人悻悻地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叶昭言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叶府用午膳,心里说不清是酸涩还是释然。 那日在濯逸白院墙偷听到的话始终盘旋在心头,结合如今的从传言再看,许多事瞬间从迷雾后现出。 这么说来,月娘闹出的事,也不是全然胡诌,甚至有几分真实。 而所谓的迁移出府,则是故意将他从濯王府赶出去的? 茱萸看着她凝重的神色,担忧道:“小姐前些日子不是叫我们离着濯公子的侍卫远些吗?怎么今天......” 叶昭言听不进她的话,心绪凌乱中一幕幕往事袭上心头。 濯王府的晦涩烛光下,少年曾对她说:“叶姑娘若有什么难言之隐,未必不能与我说。” 那时,她宁愿一辈子孑然一身,也不愿意再去靠近,只因为他是潜在的敌对势力之子。 前世之失,她不可再犯。 可如今呢,他极有可能不是濯王的子嗣,那她又该如何面对他? 叶昭言愣愣地盯着窗外渐渐阴沉的云团,久久没能回神。 “小姐,”茱萸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朵,“听说濯公子刚搬出濯王府,就闭门谢客,连濯王府从前的旧人都被拒之门外呢。” 她倏然转头,看着茱萸:“你说什么?” “小姐?”茱萸有些莫名,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震惊而激动的表情,“小姐,你怎么了?” 片刻后,叶昭言猛然站起来,往门外跑去,翻身上了一匹轻巧的枣红马,正是养好伤的誓跃。 她策马扬鞭,向着清风道疾驰而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一定要亲自问清楚。 远远望着清风道那座高耸的青砖围墙近在眼前,她心脏跳得飞快。 等走近时,却发现那座院子已被禁军包围,看规制,并不是东临帝的人。 不得已,叶昭言只好勒停骏马,跳下马背走到禁军面前,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禁军抬头瞥了她一眼,语调冰凉:“濯王命我们把守在此,闲杂人等退避三舍。” 沉思片刻后,她决定暂且不自报家门,“我是濯逸白的熟识,前来探望。” “放肆!”禁军拔刀,喝斥道:“这里可不是尔等女流之辈可以随便闯荡的!” 叶昭言眉头微皱,心中愈发疑惑,这群禁军虽然是最普通的士兵,但也有二十号人,且个个身着规制衣饰,按照道理不会被派遣守在这样一个偏僻的街道。 这个地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她正在疑惑,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循声望去,赫然瞧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蔚羽匆忙朝这边走来。 “叶小姐!”蔚羽看见叶昭言,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你家公子是住在这里吗?” 蔚羽点了点头,跟门口的禁军交待了几句,就将叶昭言带进去了。 进门前,叶昭言身上的佩剑被禁军扣押了下来。 叶昭言一言不发,径直推门进屋,一股药味扑鼻而来 这是一间极大的厢房,里面收拾得整洁干净,只摆了桌椅和屏风,显得十分简陋。 床榻上躺着一个少年,脸庞俊朗秀美,但此时毫无血色,唇上透着一缕鲜红的印记,看上去十分虚弱,他的手臂搭在额前,挡住了他眼睛。 这样的姿势,似乎是压抑痛苦所致。 “濯逸白?”叶昭言唤道。 毫无反应。 叶昭言的手掌攥紧了衣角,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上前,伸手搭在他的手腕处。 “叶小姐……”跟在身后的蔚羽低声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叶昭言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静静地替少年把着脉。 过了许久,叶昭言才慢慢收回手指。 蔚羽看她脸色僵硬,担忧地叫道:“叶小姐,你还好吧?” “我没事。”叶昭言弯了弯嘴角,掩盖掉那抹哀戚,“他中了蛊毒,身体十分虚弱。” “蛊毒?”蔚羽惊呼出声,“你是说……公子他……” 叶昭言抿了抿嘴,淡然道:“没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蛊。” 蔚羽脸上露出震撼的神色,喃喃道:“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蔚羽怔怔地坐在那儿。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若叶小姐说的没错,那公子他中毒岂不是王爷授意的?” “或许。” “既然王爷知道公子中毒,竟然仍旧将公子撵出了濯王府……”蔚羽咬了咬牙。 叶昭言沉吟:“传言他并不是濯王的亲生骨肉,你知道其中真相吗?” 蔚羽迟疑地点点头,犹豫了片刻后,说道:“王爷在三日前就查明,公子并非自己所生,至于是哪家小姐偷龙转凤,王爷并未透漏,但公子自幼聪慧过人,在王府教养的这些年,也与王爷有了情分,王爷本不忍杀害他,可是前日晚上,有人告发公子是敌国养到半大送来的细作,还请来了不少濯家族老出面,扬言公子将在濯王府布置,有朝一日诬陷王爷谋反叛逆。” “细作……”叶昭言眸光闪烁。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不能袖手 “是啊,公子是在濯王府里长大的,谁会怀疑公子是细作?”蔚羽恨铁不成钢道,“可是那人拿出的证据太过逼真,如若我不是日日跟随在公子身边,恐怕都要信了去。” “所以他终究被赶出府了?”叶昭言问道,她不相信濯逸白是那种轻易被人拿捏的人。 “碧王妃怕公子真的被赶出府,联合长老们骗得公子服下府医开出的药剂,以求验证身份洗刷嫌疑,可是却没有想到,濯家族老们依然怀疑公子......” “府医开的药剂?” “长老言,那药剂的解药只有濯王府有。公子肯将性命放在濯王府,才能证明他没有歹心......” “既然服下了......”叶昭言不解,不仅仅是对濯王府的做法,更不解的是濯逸白竟然肯以身犯险。 这不像是他这样小心的人能做出的事。 “他们不信任公子,一定要将公子驱逐出府,甚至连解药都必须留在濯王府。”说到最后,蔚羽声音带了恼怒,“公子性格温雅,从不惹事,身份也十分特殊,王爷也不想牵连他,故此并未追究,最终顺从众意将公子迁出了府。濯王府的府医只道让公子精心修养,我便以为公子只是中了寻常的毒,却没想到,竟是蛊毒......” 叶昭言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寒芒。 她可不相信濯王会是无辜的,堂堂一族掌权者,怎么会轻易被人驱使做出不合心意的事? 哪怕是尊崇如长老,也不过仰他鼻息过活。 看来,濯王不仅怀疑濯逸白的身份,更是要顺势用蛊毒将他握在手心里。 一个尚未坐实的王位威胁与多年的父子之情相较,果然是不值一提,顷刻间湮灭成灰。 她抬头看了眼床上昏迷的少年,目光落在那张苍白的容颜上。 不管他如今的身份如何,至少,相识以来,他一直帮助自己,这一次,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叶小姐,公子的毒是否解得了?”蔚羽忍不住问道。 叶昭言没有解答他的问题,只说道:“蛊毒的解法有两个办法,一种是寻找下蛊之人解开,另一种则需要一些奇异珍稀的药材。” 她顿了一下:“我猜这蛊毒应是源自赫连碧吧?” 蔚羽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她,她怎么直呼碧王妃的名讳? 难道叶小姐还能让碧王妃转变心意吗?那可是只有濯王能使唤动的人。 “赫连家族祖上曾经行医,擅于炼制奇丹妙药,赫连碧的父辈曾经是皇宫里御医院的太医,恐怕正是这样的缘故,赫连碧才能拿到蛊毒。” 叶昭言的话音一落,蔚羽便立即跪了下来,恭敬道:“求叶小姐救救我家公子。” “蔚羽,劳烦你照顾他一段时间。”她压低声音道,“等我回来后再做打算。” 说罢,叶昭言从袖口取出几颗药丸递给他,“每隔五天喂一粒,切记要在一碗温水里泡着吃下,别让旁人知晓。” 蔚羽点头应是,将药瓶郑重地收了起来。 叶昭言往外走去,走到门槛时,却忽然停下,问道:“濯明轩现在还在府中?” “在。”蔚羽点头,“如今王府戒备森严,叶小姐未必有机会进去。” 即便有武功傍身,可是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入王府,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如今濯王府守备森严,再潜入王府,肯定不能像从前那样轻松。 叶昭言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她与濯明轩有合作,自然有途径交换消息。只是,这些事她暂且不能告诉别人。 傍晚时分,在濯王府后山的一处树影下,叶昭言见到了人。 四下皆静,昏黑天色下,一身紫色长衫的男子站在长廊下,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宛若幽潭一般,令人一眼望去顿生寒意。 叶昭言的脑海浮现了四个字,冷漠无情,阴狠狠绝。 “叶小姐,虽然你我先前有些合作,但如今情势大变,有些约定也做不得数了。” 叶昭言早料到他的反应,“濯小公子之事已经传遍锦都了,你应该也知道了吧?现如今他中毒昏迷,情况不妙。” “中毒?”濯明轩皱眉,“叶小姐想让我帮他?他既不是我濯氏子嗣,自然与我无关了。” “你不用装傻充愣了,”叶昭言笑了笑,“濯逸白被下了蛊毒,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若说赫连碧的手笔没有你的默许,我是不信的,毕竟自从南越公主入府,比任何人都关心濯小公子前途的人,你若称第一,无人敢应第二。” 叶昭言嘴上说着轻松的话,心中却是沉重。这个人向来小心,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心思。 濯明轩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平静,似乎丝毫没有被戳破秘密的恼羞成怒:“哦,叶小姐既然这么清楚,又何苦来找我呢?难道认为我会帮他?解药被族老亲手放在濯王府祠堂里,以我的身份,断不能......” 叶昭言摇头:“我自是知道濯公子不能动那东西。” 闻言,濯明轩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尽是讥讽,“叶小姐想将解药偷出来?恐怕低估了濯王府如今的防备。” “这件事自有旁人来做,只求濯公子到时行个方便。” “就这样简单?” 叶昭言勾唇,“当然不止......” “那叶小姐还要我如何帮忙?” “很简单,”她笑得神秘,“若有人将此濯逸白身世之事闹大,你不可阻拦。” “可行是可行,只是不知道此事是否会牵扯到......” “绝不牵扯濯公子。” 濯明轩沉吟片刻,道:“好,我答应。” “多谢濯公子成全。” 待走远后,她悄然融入月色,从另一条路赶往濯王府的后院。 四周的防备果然加重了许多,但她身姿矫健又熟悉地形,很快摸到一处偏僻角落,避开侍卫巡逻的队伍后,跃上高墙,迅速闪身而进。 濯王府占地面积极广,亭台楼阁林立,假山流水错落其中,美轮美奂,花香鸟鸣,一派宁谧祥和之态,只是如今空气里都是浓郁的凝重。 叶昭言藏身在一棵茂盛的梧桐树下,看清了祠堂的形势。 曾经冷落的大门已经被擦拭一新,门外十几名侍卫严防死守,给这凄凉之地添了些人气。 第三百一十四章 意外之获 晦涩的月光下,几缕青烟徐徐升腾,渐渐化为一片烟雾,遮挡住了半轮皎洁明月,让整个濯王府都笼罩在朦胧的灰暗里。 门落了锁,显然是进不去了,就算侥幸撬开门,也不可能不惊动这么多侍卫。 叶昭言皱眉,这恐怕是濯王府第一次因为一名无足轻重的嫡子而大费周折。 只可惜,却是这样的原因。 叶昭言并没有纠结下去,趁着侍卫不注意,她飞跃而上,翻身进了另一堵院墙。 这才是她今日真正的目的地。 这处院落布置雅致,屋内亮着灯火,映照出一个美丽女子的影子,那背影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她不时地徘徊在桌案边上,嘴里念叨着什么,偶尔伸手去触碰桌上的烛台,似乎想出门又犹豫不决,最终只能无奈叹息,继续踱步,似乎在等人或者等某些东西。 正当叶昭言准备将怀中之物拿出之时,她听见一声轻巧的吱呀声,仔细看去,房中的女子从床底拿出了一个匣子打开,随即脸上出现愤恨。 那匣子上镶嵌了宝石,雕工华贵典雅,十分引人瞩目,可在盒盖被推开的瞬间,露出的东西更引人注目。 那是一张上好的宣纸,在烛光的映照下透出几分描线,熟悉的模样映入眼帘,她忍不住凝神看去,却见画卷上的人容貌清丽脱俗,只是神情淡漠。 赫然是她自己! 她之所以熟悉这幅画,是因为,这工笔正与濯逸白曾经循画上门时所绘的画像十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在于,上一幅是成品,而这一幅,才初具规模。 濯天心为何要将这样的画像藏在屋中,她正在疑惑间,就看见濯天心从书架后的格子里拿出一件蓝色的内衫,将鼻子放在上门轻嗅。 叶昭言隐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件男子样式的内衫,她微微怔了片刻,突然发觉那衣衫的右下角似乎有一小片翠竹刺绣,分外眼熟。 很像是某个人的风格...... 濯天心为何藏着一件男子衣衫,还如此珍视? 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被轻轻敲响了—— “小姐。”房门被缓缓拉开,有丫鬟端着水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谁让你进来打搅的?!”随着濯天心的怒斥声,“啪”的一声脆响,丫鬟手里的木盆掉落在地,滚烫的热水溅到了她的腿上。 “小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丫鬟吓得尖叫一声,急匆匆跑出去。 屋中静了一会儿,然后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收拾残局。 那人的角度正对着叶昭言的方向,让她被迫移开了紧盯的双眼。 “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濯天心的声音响起。 “小姐,公子府邸前一直把守着,我们的人根本没法靠近,”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不如去找二公子,或许有办法。” 公子府邸?莫非是...... 叶昭言瞳孔紧缩,一个念头在心中萌生。 “不必,”濯天心的口吻冰冷,“你不知道,他最近正与南越公主走得很近,巴不得看我们倒霉,哪里肯插手?” “小姐,公子身体虚弱,情况不明,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坚持不了太久......”那个沙哑的声音有些迟疑,“刘鸦还在外面候着......” 濯天心咬了咬牙:“你先出去等着,我随后就来。” “是,小姐。” 叶昭言静静地站在黑暗里,看着那抹纤细苗条将蓝衫仔细收好,走出了房门。 她这才翻窗进了屋子,打开方才的匣子,将那幅画收进了怀里,走向桌案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书架,犹豫片刻后摸了过去。 后面竟然有一个隐在暗处的格子,叶昭言仔细察看了一番,没有犹豫地用蛮力将机关震碎了。 匣子里除了那件蓝衫竟然还有一个包裹。 她将包裹打开,都是男子的贴身物件,以蓝色为主,每一件都精美典雅。 这样的配色和风格,总让人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人。 初见濯天心时,她就发觉这对兄妹关系亲厚,不过这些物件也太多了。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兄长之物,可终究是男子的贴身物件,被如此收藏,未免...... 叶昭言抿紧嘴,盯着那堆物件半晌,忽然一掌探向了格子的最里层—— 东西被她摸了出来,竟是一叠宣纸,里面还夹杂着两封信笺。 她展开纸一瞧,发现那上面写的都是诗词。 这些诗词巧妙,且大多用的市面上未曾出现的构思,可见作诗之人文采斐然。 诗词虽陌生,这字迹却是她很是熟悉的,毕竟,都是她曾亲眼在濯逸白给她的传信上见过这样的字迹。 叶昭言翻到最后,霎时怔住,是几幅画,画上都有着同样一个少年郎,他的五官俊秀,皮肤苍白,穿着一袭素净长衫,正专注地坐在琴案前弹奏,正是濯逸白。 所描所绘,皆是这个少年最美好之处,隐隐透出作画之人的用心和倾慕。 她突然想起一个可能...... 一层战栗随之爬满她的脊背。 叶昭言不再犹豫,立刻走到桌案前拿起纸笔用左手写下几行字,末了,也不收拾,大大摊在上面。 做完这些,她思虑片刻,将那包裹收进怀中,同时又将那两封信带上。 半晌,有脚步声从院子里隐隐传来,她这才朝着府外的方向疾掠而去 良久,踏入房门的濯天心看着打开的窗户,皱了皱眉,正要起身去关窗,忽然发现桌案上被夜风吹动的宣纸,上面的墨迹仍然新鲜。 待她拾起看清上面的东西,顿时如遭雷击,脸色变了又变,满是恐惧恼怒...... 此刻,书架后洞开的机关并没有被合上,连同桌案上那张纸,随着吹进房内的冷风嗡动,发出细微的轻响。 濯天心眼前一阵发黑,勉强撑住身体朝书架后移去。 书架后的机关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的双眸猛地睁圆,身体摇晃两下,颓然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几日后的夜半,濯王府祠堂失窃,惊动了整个王府。 祠堂内香烟缭绕,几十盏长明灯燃烧着幽黄的烛火,照得整座祠堂昏黄黯淡,肃穆庄严,令人望而生畏。 祠堂中央摆放的青铜鼎连同不少金银器皿都不翼而飞,连同藏在其中一只鎏金瓶里的解药也被盗走了。 长老怒斥之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家贼难防!竟然行偷盗之事,难道是想让祖宗蒙羞吗?!” 众人跪伏在蒲团上,虔诚听训,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纤细的身影悄然离席。 第三百一十五章 意同托孤 “你胡说什么!”濯天心恼羞成怒,扬手打了过来,却被叶昭言躲避过去。 叶昭言退后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什么都没对他做,你却这般恨我,他们险些害了濯逸白的命,你岂不该杀了他们?” “你——”濯天心瞪着她,眼底充满了怨恨,“你凭什么说这种话!”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叶昭言笑起来,一字一顿道,“你目睹了一切,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懂?” 湛湛晨光照耀下,这个女子的笑靥明媚如春,却莫名令人打心底里升起阵阵阴寒之意。 濯天心失去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呆滞地喃喃:“杀人偿命......” “蛊毒无解,形同活死人。”曾经,她央求无果之下,赫连碧恨铁不成钢地说出了这句话,宣告了濯逸白最可能的后路。 她能铤而走险偷出那解药,不仅仅是那封神秘信笺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她无法容忍他真成了活死人。 叶昭言蹲下身来看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一般:“我不介意帮你一把,只是你真的能为他报仇吗?” 她的眸子闪着清冷的光芒,似乎能够看破一切。 濯天心竟觉得全身血液一下子冻结了,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幻境:濯逸白毫不设防地饮下赫连碧送来的羹汤,闭眼倒下,自己哭喊要去求请太医,最终换来的却是父亲的一句“逆女,休要乱来!” 外面响起脚步声,蔚羽走了进来,远远便瞧见房中亭亭玉立的少女,恭敬道:“叶小姐。” 走近些,赫然发现跌在地上的濯天心,有些讶异,“这......” 濯天心眼神呆滞,没有反应,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蔚羽一脸不解,感受僵持又冷凝的氛围,有些难捱。 那天拂晓,濯天心带着药丸前来,救了公子,让他十分感念,自然是不敢怠慢。 但这些时日,若不是叶昭言给的药丸续命,说不定他家公子撑不到解药到来。 况且,公子待叶小姐,总是不同于旁人的。 如此,他倒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该怎样处置。 “既然无事,我便走了。”叶昭言嘱咐道,“你好好照顾他。” 蔚羽看了看叶昭言,又看了看一脸颓然的濯天心,叹了口气,送她出门。 ...... 近来门可罗雀的叶府迎来了宫里的人。 叶文轩终究被召,引起了不少朝臣的揣测。 南境情势如同火煎,此刻宣这位老将入宫觐见,应是叫去收拾烂摊子的,众人莫不是这样作想。 叶文轩归来叶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夜幕低垂,被雨洗的天际澄澈,一轮皎洁的银盘悬挂天边,散发着莹润的光辉。 这样舒心的景象本该让人心情开阔,可他的脸上的神情却晦暗不明。 叶昭言与叶扶归早就等候了许久,忙着替他拂净风尘。 “陛下有命,让外公领叶家军不日南下。”叶文轩貌似不经意地说起,他清楚,虽然家人和乐,但心底都紧张着他今日去宫里。 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息还未散去,叶昭言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昭言,叶府就交给你了。我走之后,照顾好自己和你娘。” 叶昭言愣了一下,随即问道:“舅舅不跟着去吗?” 叶文轩的神情掺上一丝黯然,“朝廷形势复杂,这次的战况也颇为诡谲,离开太久总是不安,还是留正平在家,我担心......” 他没有再说下去,转头对叶正平道:“我离锦都数月,家中诸事繁杂,你务必看顾好。尤其是昭言母女二人,绝对不可让任何人伤害她们半分。” 叶扶归郑重道:“儿子知晓。” “南下的将领只有外公一人吗?”叶昭言忍不追问道。 “不止。”叶文轩沉默了一瞬,方才缓缓开口道,“卿王也会陪同。除此之外,尚有其余几员大将。只是这几人皆是粗野武夫,未曾熟读兵法谋略,此番前去,吉凶参半。” 叶昭言心头不安:“为何卿王要一同?” 其实她更想知道东临帝给予了卿王何种权力,又将外公置于何地。 毕竟,卿王是东临帝的亲弟弟,论身份,尊崇远胜于第一将军。 “陛下有命,”叶文轩叹息道,“此行危险万分,卿王年纪轻轻便立了战功,深得皇恩,任御军使,统领南下军队,兼任督军之责。” 御军使,督军...... 叶昭言心头猛跳,忽然意识到关键,这御军使的权利,足够调遣军营中的所有军队,命令所有将领。 包括掌管叶家军的叶文轩。 叶正平显然也想到了这茬,眉宇间隐有不悦:“父亲,不如让我一同南下,御军使之位向来空悬,倘若……” “你不必多言,我自有计较。” “父亲,南境遥远,此去将领少有交情,更遑论熟识,你身边无人,我不放心......” 叶文轩抬手制止了他:“叶家军都是我的人,何足畏惧?老夫虽年迈,还不至于不中用!叶府必须有人看顾,叶家军也会暗下留一支给你。此事不必再议。” 他的语气里带了坚决,叶正平便也不敢多言。 叶昭言垂首听着,心里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御军使之职,乃是东临帝亲自委派给卿王,虽有提携,但也代表东临帝对他的信赖,倘若卿王顺势算计了外祖父,或者直接用权谋杀,那么,整个叶家军都将陷入水生火热之中,甚至对叶氏是灭族之灾。 原来如此...... 东临帝不愧是个奸诈的帝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连臣民的性命,都能视如草芥。 想到这里,她不由攥紧了衣袖。 叶文轩拍了拍叶正平肩膀,这才缓步走向自己的院子,叶扶归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角泛酸,泪水涌上。 她回头看着叶昭言,轻轻拉住她的手腕:“昭言,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娘亲心里总是不安......” 叶昭言默然。外公这番作派,像是在托孤一般。 而东临帝的做法,显然是想达成一石二鸟之计。 他笃定外公为了南境百姓,不会袖手旁观,必然要领命前往。 至于事成之后会如何,她不确定那位是不是要趁南境之乱下死手。 她绝不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三百一十六章 换我欠你 “娘亲放心吧。”叶昭言轻声安慰道,“外公战无不胜,一定能够安然归来。” 叶扶归叹息一声:“南境连连败退,形势极为不妙,你外公这次嘱托这般慎重,我担心......”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如果有得选,即便闲赋在家,也好过铤而走险。 叶家战功累累,早已不需要倚靠建功立业来证明什么。 如今南境危急,万民瞩目,南下之命不可退却。 君威难测,谁也不知道前方藏着什么祸端,南境距离锦都甚远,即便发生些什么,叶家也鞭长莫及。 这份担忧,叶昭言深感同受。 叶昭言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忽然道:“娘,我听闻江南稽家距离南景关不远,我让稽斯年一同南下,顺势送柳夫人回江南,可好?” 闻言,叶扶归惊讶地抬起头来,“我怎么没想到......” 她抹掉眼泪,眼里生出希冀,“斯年武艺卓绝,素来知恩图报,我想,他应该会愿意的。让他陪着你外公同路,娘亲也放心些。” ...... 距离锦都六十里处的邑西关外,一辆装饰古朴的马车徐徐停了下来。 驾车人是一名身材瘦削,皮包骨头的中年男子,他额头冒汗,显然赶了很远的路程,身体十分疲倦,但他仍旧努力坐得笔直,脸上挂着恭敬而谦卑的表情纵然在颠簸的山路上,依旧能驱使马车稳稳地前行。 马蹄声嗒嗒响了一阵,车帘幕一掀,一名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快速跳下车,向着守卫城门的兵丁出示了通关文牒。 那名统领忙吩咐士兵将信取来,仔细翻阅过后,脸色顿时变了。 马车慢悠悠驶过了城墙。 车厢里,一个穿着鸦青长衫的男子盘膝而坐,面容英武,眼神凌冽,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在锦都哪家可查清了?”男子闭眼休憩了一会,开口道。 年轻男子低头答道:“属下无能,线索刚到手两日,过去察看的人发现送信之人横死在城南,具体是谁下的手,尚不清楚。” “这么说,那家人在城南?” 年轻男子踌躇了一瞬,才道:“信上说,从尸体的血迹来看,已经死去一日,不能断定是否当场横死......” “勿急。”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两人背后的角落里,一位隐在斗篷里、头发花白的老翁微微动了动身形。 老翁声音浑厚,像是饱读诗书。 二人脸上立刻挂上恭敬而谦卑的表情。 “要真是那家动的手,必然不在城南。” “鄢老......”年轻男子欲言又止。 “此事我已有主意。”老翁挥挥手。 年轻男子默不作声地起身行礼,退下了,而那位驼着脊背的老翁,则缓缓起身,掀开了车帘,“我们先入锦都再论吧。” 车轮碾压碎石,扬起一层尘土,很快就消失于远方。 ...... 翌日,叶昭言刚出房门,便瞧见了庭院里站着一位熟悉的青衫男子,五官俊朗,身姿修长挺拔,正负手而立,静静望着自己的窗户。 昨夜思虑了一宿,她已经想好了说辞去找他,可是没想到他先找上门来了。 反倒让她有几分无所适从。 “稽斯年。”叶昭言喊道。 稽斯年缓缓扭过头来,“昨夜睡得可好?” 他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变化,但眼底的红丝却泄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波澜。 想必昨夜睡得不好的人,是他自己。 叶昭言抿了抿唇,低低嗯了一声。 稽斯年凝视着她纤细单薄的肩膀,良久才道:“我来告别。” 叶昭言挑眉,“你要走?” “是。”稽斯年神色平静,“我要随叶将军南下。” 叶昭言怔忡片刻:“回稽家么?” 稽斯年点了点头,“先送娘亲到江南,再随将军到南景关,待战事结束,就回稽家。” “南景关?“叶昭言心头一震,脱口问道:“你要随他上战场?” 她原先想的仅仅是让稽斯年随行到江南之地罢了,若是再多的,也不过是战场有异,他能及时援助一二。 真要跟着去了战场,岂不是将自己置身险境? 稽斯年却笑了:“怎么,不行吗?“ 叶昭言咬着嘴唇,没吭声。 “当初,你我剖白之际,你可曾说过,让我早些夺回稽家?“ 叶昭言一滞,不明白这话题为何突然跳跃,但还是老实回答:“嗯。” 她记忆里,为了阻拦稽斯年被叶府牵绊,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如今,既然有现成的机会建功立业,我为何不能把握住呢?” 叶昭言不明所以:“此行艰险很苦,战场刀剑无眼,你若想增多筹码,不必铤而走险。” “这些年来,我总想做出一番功绩,可惜,一直未有机会,我本已放弃此念,决定韬光养晦,可如今叶家遇上了大麻烦,眼下又正是一个机会,我又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叶昭言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不妥。” 她相信,以稽斯年的实力,以及稽家与皇室的亲疏,并不需要仰仗东临帝。 稽斯年转过身去,让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你是怕我死了么?” 叶昭言皱眉:“我......” “叶昭言,”他打断她的话,神情肃穆,“你可以放心,我自有保命的法子。” “你这样做,不值得。” “值得与否,不重要。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而已。” 他的话语平静,仿佛这句话理所当然。 “柳夫人那里......”她还想再劝,稽斯年已经截断了她的话茬,“娘亲已经应允。我们相识一场,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这是我欠你的。” 他的神情很认真,眼里流淌出一股执拗的神采,让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应该知道些什么,或者是猜测到了些什么。 叶昭言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眼看少年利落转身,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保重。” 稽斯年点点头,转身离开,走了两步,脚步忽然顿住,却没有回过头来,“我会回来的。” 她愣住,一瞬间竟然忘了反应。 他从来都是严谨的,厉害的,无坚不摧的,可是这一刻的语气,却带了些许眷念。 他也在担心着什么? 稽斯年迈步离开,留给她的只有一道高大坚硬的背影,阳光从树叶缝隙洒进来,在他身后留下斑驳阴翳。 叶昭言怔怔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才喃喃道:“保重。” 这一次,应是换叶家欠他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选择欺骗 清风道,濯家旧院,也就是如今濯家小公子的宅邸。 一股清冷的气息环绕在四周,带出生气稀薄之感。 这座宅子并非新近建造,有些历史,比不上富贵权臣的府邸恢弘气派,亭台楼阁,曲廊桥梁,假山池塘一应俱全,尚且称得上雅致。宅邸中有十余名仆役侍女,服侍得井井有条,也算得上是一处好地方。 不过,和锦都其它豪宅相比,这儿却太过寒酸。 此时,正房中,闭眼在床榻的少年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汗珠密布。 靠坐在床边的女子赶紧取出帕巾替他擦拭,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了病中的少年。 女子面容美丽,眼睛水汪汪的,只是眼尾略略上扬,有一丝勾人媚意。 榻上躺着的少年睫毛颤抖了几下,慢慢睁开了双眼。 “你醒啦!”女子惊喜万分,伸手抚摸上他苍白的脸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渐渐凝聚,微微偏了偏头,避过了女子的触碰,嗓音低哑:“你......“ 女子的神情僵住了,手指悬空了片刻,才收了回来,神态有些尴尬,但随即露出一个笑颜:“逸白,我守了你几天几夜,可算是等到你醒来了。“ 濯逸白瞳孔幽黑深邃,眼神却显得茫然而虚弱,“天心,你怎么在这里?” 意识偶有清明之时,他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守候,甚至有一次,他能感觉到叶昭言的声音。 虚实轮换,让他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 他以为只要他努力睁开眼,就能看到她。 “我昏迷多久了” “足足八日了,这些日子,我一个人担惊受怕......”濯天心语气颇有些嗔怪,眼圈渐渐红了。 她冒着风险做了这一切,担心事情败露而整日睡不着,此刻见他醒来,一腔委屈上涌,让她想抱住眼前人一诉心事。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语速有些缓慢,像是昏睡许久的缘故,脑袋晕乎乎的,连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 濯天心心头一沉,忙收敛了眼中的泪意,柔声说道:“你中毒了,府医说,你的病需要静养,父王便让人将你送来了清风道的宅邸,让你暂住在这里养病。我见你昏迷不醒,特意请了医术精湛的郎中给你医治,如今,你的病大好了,身体很快就会无碍了。“ “清风道的宅邸?” 濯天心不敢与之对视,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的心虚,轻抿红唇,“清风道的宅邸是当年祖父母的外家居住之地。因为这里地势偏僻,风景优美,平日里少有人烟,你生病体弱,住在了这里正好静养......” 她的话尚未说完,濯逸白翻身坐起,“这么说,我回不去濯王府了。” 这句话虽是猜测,却让濯天心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仿佛要蹦出胸膛。 她努力维持镇定道:“当时情况危急,父王只顾着顾着你的病情,等病好了,定然有别的安排。” 濯逸白仍旧颦眉,似在思索什么,过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我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他虽然在昏迷中,神智不清,可他的洞悉力仍旧敏锐。 “你刚醒来,不宜想太多......” “我记得,昏迷前,见过父王,随后碧王妃也来了,我喝下了她送的羹汤,所以,是那碗羹汤里的毒?”他的语气并无怨愤。 可是言下之意,不就是赫连碧害了他? 濯天心心尖一颤,慌乱的摆手:“没有的事!你昏倒之后,父亲就请府医救治你,你昏迷九日,第五日便吃了对症的药......” 濯逸白看向她,眸底透出洞察一切的明晰:“这些日子,王府有谁来过?” 他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问起另一个问题,让濯天心一怔。 她心念转动,终究选择了欺骗:“父王很关心你,多次派人来清风道问安。那郎中,便是父王让我请来的,他们绝无害你之心......” 这话说得错也没错,濯王府每隔两天就有人上门来看濯逸白,那人是濯王安排的,足见他的重视。 然而此行安排不是因为濯王心疼这个小儿子,而是监视窥探。 濯王府派来的人也只看病情便回去复命,连府医也不过来了两日,别的就更不用说了。 至于那郎中,自然是濯天心请的,甚至连赫连碧都不知晓。 只是,这些话她是不会和濯逸白说的。 “蔚羽呢?”他又问。 蔚羽?濯天心的脸上刚刚放松的心情骤然绷紧:“你昏迷这段日子,他抽不出身,连王府交办的差使都搁置了,如今回濯王府复命去了。” 自从叶昭言来过后,濯天心唯恐蔚羽提及那日的情形,更不愿他在濯逸白醒来后提及叶昭言,便让赫连碧找了个由头将他拘在濯王府。 他被禁足后,濯天心一直派人看着他,一直没出岔子,如今看样子,他应该是安分了。 只是越是安静,越让濯天心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少年略干涩的嘴唇一张,吐字清晰而冰凉:“他是我的人,如今怕是被谁为难了吧。” 他的眼神很认真,让濯天心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他在怀疑什么?濯天心心头剧跳,强笑道:“怎么会?” “既然不是,就早些唤他回来吧。” 话音一落,濯天心突然察觉到屋内温度骤降了几分,恍惚间冷汗爬上了背脊。 抬眼看去,濯逸白的眼澄澈,不带丝毫情绪,却莫名让人感到寒冷。 她还要再劝,他却微微低头,阖上了眼帘。 见他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濯天心垂眸掩去一抹暗芒,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面上依旧温婉恬淡,“那......我明日再过来瞧你,现在时辰不早了,你且歇息,若是身子不适,我再找郎中来看看罢。” 濯天心的马车渐渐驶离清风道,想着北边而去,行过中长街的刹那,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冷风吹得人浑身发颤,车夫跺跺有些冻僵的脚,将马鞭甩起来,马匹撒开蹄子,哒哒哒的往一旁的流水巷子里行去,那里的道路又长又窄,免了寒风侵袭。 忽然,一阵疾风掠过,身侧响起轻巧的脚步声,马车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感觉车子一沉,车夫有些疑惑地掀开挡板往下看去,谁知他伸手一掀,却见车底贴伏着一团漆黑的影子,借着皎洁月光,可见那影子高高隆起,吓了他一大跳,赶紧喊:“大小姐!” 听见呼声,濯天心猛地坐直了身子,朝窗外望去:“怎么了?” 她的话音才落,一柄利刃已经架在了她纤细修长的脖颈上,耳畔传来男子嘶哑难辨的声音:“借一步说话。” 第三百一十八章 雨嫣之遇 南下的军队很快集结完毕,队伍浩浩荡荡的往西南方向而去。 天空幽远,乌云密布,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寒气,让整个军队笼罩在阴霾之下,令人的心情压抑,却无人敢表露半分。 这支庞大的队伍里,除却骑兵,步兵,弓箭手之外,还有三千精锐皇家侍卫随卿王驱使,代表着东临帝的倚重。 然锦都的百姓并不知其中奥妙,一如既往地为叶文轩一行人送别。 在他们眼中,叶大将军依旧是第一战将,也是天禄边疆的保障。 叶昭言的马车停靠在路边,透过马车的缝隙,她能隐约看见叶家军,他们的铠甲鲜亮,威武雄壮,目视前方,肃杀凌厉,整齐划一,犹如训练有素的士兵。 叶文轩的身边多了一个年轻的生面孔,他高大英俊,身姿翩然,并不似寻常将士。身侧的长剑非凡,正是几月前卿王在琼姝宴赐下的名剑。 送别了南下的队伍,叶昭言转身吩咐车夫去清风道,正要行车,眼见一位妙龄女子带着几人匆忙赶来。 是唐沛柔。 唐沛柔一身青衣,眉目清丽,举止优雅,端庄典雅,不愧是世家闺秀,仪态万千,她的身后跟着几位身材挺拔、沉稳精干的男子,似乎深藏不露。 叶家与唐家往来不多,平日里走动的较少,因此叶文轩南下,并没有通知唐沛柔。 不过,唐家也算是卿王母祖的世交家族之一,虽然到了唐沛柔这一代已经没有什么交集,但总归有一份情面在。她来这里,倒是让人不意外。 叶昭言挑起了车帘,唐沛柔已经迫不及待走到马车旁。 “叶小姐!稽少侠是否已经启程?” 叶昭言恍然大悟,指着远处已经化作小黑点的队伍道:“他随大军出发了。” 闻言,唐沛柔的眼睛登时黯淡下来,叹口气:“哎......”旋即咬牙,“也罢,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唐小姐请讲。” “帮我在叶家找一位可靠的人,将这几名暗卫送到他身边,护他周全,保他平安归来。” 说着,不等叶昭言反应,唐沛柔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郑重其事地递了过来,“叶小姐不必惊讶,我只是想尽绵薄之力。” 叶昭言接过来一瞧,发现那玉佩质朴纯净,乃极品羊脂玉所雕琢,上面刻着一个小篆体字——唐。 这块玉佩是唐家的信物。 叶昭言接过,打量几眼,道:“我知道了。” 唐沛柔又道:“若是叶小姐不肯,我也不强求。” 叶昭言莞尔一笑:“既然你托付我,那我定当尽全力,不负所托。” 唐沛柔终于展颜而笑:“有劳叶小姐。” 她的语气诚挚,目光真挚。 这个女孩子的心意...... 叶昭言心下微动:“南境若有新的消息了,我会让人送一份到唐家。” 闻言,唐沛柔的眼睛陡然变亮,“多谢。” *** 马车缓缓驶离外城,刚进了城中道,一个小厮跑过来,敲敲马车的木壁,“叶大小姐!” 朝阳下,一辆华贵的马车徐徐驶来,马车四壁挂着厚实的帷幔,将寒风阻挡在外。 一个窈窕的女子从掀开车帘:“等一下。“ “雨嫣?”叶昭言眉毛扬起,眼角含着一丝调侃的笑意,“你怎么在这儿?” 原本坐着的成雨嫣顿时有些脸红,低下头去,声音带着一丝尴尬:“我本来想与你一同送别叶大将军,哪知家里来了人,阿娘拉着我待客,我拗不过,只好随她去了,我还以为这次送行勉强能赶得上......” 叶昭言笑眯眯地看着她:“我以为你根本就把我忘了。” 琼姝宴上结识后,叶昭言不喜热闹,二人也才会过几次面。 自河西之战返还后,叶昭言忙碌起来,无心再赴闲宴,加之卿王的牵扯,无端将叶家置于火烤,二人便改由书信来往。 成雨嫣的脸腾的红起来,用帕子捂住一些,小声道:“你瞎说什么啊,我都说了没有忘记你!” 叶昭言笑笑,对那小厮招招手,将马车拉近一点,道:“可惜南下的队伍已经走了,你若是想亡羊补牢,也无机会了,真是遗憾。” “你这人!”成雨嫣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 叶昭言哈哈大笑,成雨嫣的性格爽朗活泼,两个人倒像朋友一般相处愉快。 看着叶昭言悠哉悠哉的模样,成雨嫣忍不住说问:“我看你心情不错,近来要是无事的话,便来国公府常聚吧。” 叶昭言摇头道:“我近来怕是没什么功夫,过几日倒是可行。” 她心里还惦记着濯逸白的病情,总要确认安全无虞了才能放下心来。 略一沉吟,才突然问,“我记得你从前倒没有如此热络,怎么今日这么紧着邀请我?莫非耐不住寂寞了?” 成雨嫣嗔了她一眼:“你说什么呢,我不是关心你吗?”说着,又忍不住怨道,“我这么想着你,你还说我。” 叶昭言失笑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胡乱猜测你的心思。” 见叶昭言态度良好,成雨嫣也不恼怒,笑着道:“其实,你说得也不完全没道理,我近来确实有些闷。”说着,她凑到叶昭言耳朵旁,悄悄说道,“家里为我挑选了一门亲事,我实在推拒不掉。” 她神态扭捏:“这桩婚事我爹和娘都赞成,所以......” 叶昭言诧异道:“你要嫁人啦?” 成雨嫣羞得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你乱说些什么呢!我,我......” 叶昭言眨眨眼睛:“哦?那你可曾答应?” 成雨嫣叹口气:“还未决定,不过,我爹说了,不论我嫁到哪里,只要恪守妇道,不惹事就行。” 叶昭言愣了一愣,忽然想到了什么,“是哪家的公子?” 成雨嫣抿嘴笑道:“你猜呢!” 叶昭言皱起眉头,“成国公尚武,门风严谨,门生众多,若是选婿,至少得是一流世家,不然,恐怕难入成家的法眼。但成国公向来疼爱女儿,绝不会允许自己女儿嫁去纳妾成风的官宦之家。至于皇室和富商,即便权势滔天、富裕无比,但国公府不缺这些,成国公向来也不贪恋,如此说来,有资格娶你的,也只有镇南王和韦焉候的子孙。” 第三百一十九章 宿命姻缘 镇南王的嫡次子陈靖秋,韦焉候的嫡长子世子韦景申,正当婚嫁之龄不说,更是贵女们眼热的高门子弟。 而成国公府在锦都已有三代传承,世代武将,祖上皆是骁勇善战之辈,虽然到了成国公这一代有些没落,但嫁与这两家仍旧算不上高嫁,只说是门当户对。 不慕高门,不攀富贵,正符合成国公的做派。 成雨嫣睁大眼睛:“你连这些事情都知道?” 叶昭言摸摸鼻尖,“其实,我也只是猜测,锦都传言颇多,就算闭上耳朵也能闻见些许。” 她可不敢说这是出自前世的记忆。 成雨嫣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原来你也有道听途说流言的时候。” 叶昭言正色道:“我并非刻意打听,只是有关你的事情多留意了些罢了。” 成雨嫣抿唇轻笑:“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这次你还真猜对了!” 她顿了顿,眸光躲闪:“爹看好镇南王府的陈靖秋。” 叶昭言怔住了。 镇南王的嫡次子陈靖秋,不就是前世成雨嫣许了婚配之人吗? 可是他却死在了朝堂诡计之中。 他的死,连带着成家上下为难,将成雨嫣的婚事搁置许久。 之后便是悲剧...... 叶昭言的心揪痛了一瞬,脸上的血色渐褪,她不敢想象成雨嫣定下陈靖秋后会发生什么,若是重来一次,她又能否逃脱凄惨的命运。 成雨嫣是她重生以来最为诚挚的友人,她并不愿意眼见她踏入火坑,最为妥帖的方式自然是让镇南王一同避开祸端,只是,现在的局势紧急,叶家风雨飘摇,已经容不得她多想了...... 成雨嫣感觉到了她的沉默,抬眸见叶昭言面色发白,额头冷汗涔涔,似乎很难受。 她慌忙握住叶昭言的手臂:“昭言,你怎么了?” “我没事。”叶昭言稳了稳情绪,“我倒是好奇你的心意究竟是怎样的?” “我的心意,”成雨嫣垂下眸,咬唇道:“爹爹从来不许人上门说亲,却看中了他......我想,这大概是一幢好婚配吧。” 叶昭言惊愕,随即苦涩地笑了,“你可见过这两人,我没记错的话,韦焉候的儿子是世子吧。” 镇南王的嫡次子之所以能与韦焉候的世子相提并论,也是有原因的。 陈家虽比不上韦家的底蕴深厚,却也有着不俗的实力。 不过,世子夫人终究是无人能及的。叶昭言倒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原因让成国公弃韦景申而选陈靖秋。 成雨嫣抬眸看她,“听说,世子年方二十一,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很是讨喜。而韦焉候府的大小姐貌美如花、才情出众,韦焉候和侯夫人都对她很是宠爱。但是,韦焉候夫人的身体很不好,一直不肯给大小姐指婚,日日放在身边教养。” 叶昭言点头道:“这也是难免的事情,韦焉候夫人身份尊崇,大小姐自小娇养在深闺,对外面的人都是抱持防范之心,若是草草出嫁,岂不是自寻烦恼。” 成雨嫣道:“爹说侯夫人或许会给大小姐招婿上门,这样一来,大小姐身居侯府,未来的世子夫人便要用心打理好妯娌关系。” 她说得云淡风清,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叶昭言却是心惊,她这番话说得太过坦荡,倒是一点都不顾忌。若是被别人听见了,定然要拿这事说事。 成雨嫣这般没有心计,也难怪成国公要费尽心思为她筹谋。这样一朵纤尘不染的花骨朵,进了哪家都是好欺负的,一个选不好,便是终身的磋磨。 陈靖秋早年随镇南王出征,早已挣得功名,深得镇南王真传,后世子之位定下,陈靖秋便弃武从文,在仕途上顺风顺水,年纪轻轻便已在朝堂上拥有一席之地,专心经营起陈家在朝堂的布局。 而他的哥哥陈鸿冀,虽天资稍逊,但勤奋不辍,逐渐在军中打响名声。兄弟二人一文一武,将镇南王府打理得蒸蒸日上,可谓是缺一不可。更可贵的是,兄弟俩感情甚笃,自小便互相扶持,想必来日陈鸿冀承袭了王位,也不会忘了弟弟。镇南王膝下无女,只有这唯二的两根独苗,自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若能联姻成功,成雨嫣身份尊贵,又是名满锦都的贵女,镇南王自然乐见其成,陈靖秋亦不会委屈了成雨嫣。 陈靖秋没有世子的承袭,看似差人一筹,但正是因为如此,才不必担负王府生养子嗣的重任,也就少了纳妾的必要。这一点,必然是成国公考虑在内的。 如此爱女之心,让人感念。 成雨嫣见叶昭言沉默不语,不由问道:“怎么不吭声了?” 叶昭言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高门大院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我倒忘了,你从来不关心这些的。”成雨嫣低头浅笑,忽又问:“对了,听你的话音,似乎对陈靖秋有兴趣。” 叶昭言笑笑:“我只是担心你罢了。” 成雨嫣挑起秀眉:“担心我?” “是。”叶昭言收起笑容,“他的确是个好选择,不过,镇南王向来注重军功,他的妻子又是武将之家,将来定然少不了战场征伐。而且,镇南王是个极其精明强干的人,我担心陈靖秋将来会吃亏。” 这话很是含蓄,说得不过是一个可能。她无法告诉她陈鸿冀会战死,陈靖秋被迫接受镇南王府,死于朝堂之争。 只得以隐晦的方式引起她的退却之意。 成雨嫣毫不犹豫道:“陈家的人都是骁勇善战的,镇南王又是军中将帅,陈家已经有了世子,他怎么会将嫡次子再送去边关吃苦受罪。况且,有爹爹从中斡旋,必然不会教他以身犯险。” 她的语气里满是笃信之意,显然对自己极有信心。 叶昭言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成雨嫣俨然已经将陈靖秋当成了自己人一样设想。 或许前世的她,就是这般天真烂漫,单纯善良,不懂人间险恶。 “你总是这般乐观......” 成雨嫣见叶昭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昭言,你到底想说什么?” 眼见她不信邪,叶昭言只得暂且编个由头:“你这般美好,又是才华横溢的女子,偏偏性情文静,若是进了镇南王府,恐怕......” 成雨嫣嗔怪地瞪他一眼:“胡扯,我又不是没见识的乡野村姑,怎么会被一群武将吓唬住。” 见叶昭言眉头紧锁,她安慰道:“其实,我爹是个好人。他只有我一个宝贝女儿,我的婚事他自然要操心万分,因此选人是慎之又慎......” 叶昭言笑着打趣她:“我可没质疑国公的好心,你倒是误以为我不怀好心了。” “哪能呀,我只是觉得,我爹既然这般看重我,定是不会亏待了我的,你就别担心了。” 叶昭言笑了笑,没再多言。 第三百二十章 行踪诡秘 叶昭言到清风观探望濯逸白,发现院门紧闭,墙外又戍守了一批侍卫,看他们的装束,是隶属于王府的亲卫营。 王府亲卫?倒是稀奇。细看之下,他们似乎十分警惕来往之人,每个人都挺拔端庄,目不斜视,不苟言笑。 门外侍卫拦住叶昭言:”濯王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叶昭言不由得眉尖微蹙,按理来说,濯逸白卧床不醒,不曾引起注意,加之她对蔚羽的嘱托,应当不会出岔子。 更何况,濯天心时常守候在此。 以她那日在房中的见闻来看,濯天心必然尽力护着濯逸白,替他遮掩病情,避过濯王府的探查。 这也是她放心留她在清风道的缘故。 难道是被发现了蛊毒已解? 若是如此,那么,这些侍卫是谁派来的? 叶昭言不禁想到了濯王府。 见门口侍卫岿然不动,她只得压下疑惑策马离开。 赶往濯王府的路上,正思索间,一道清越熟悉的嗓音从身侧传来,“叶昭言,可是要找我?” 循声望去,见濯明轩穿着一身靛蓝色长衫站在不远处,看上去气色极好。 这里是前往濯王府必经之路。 濯明轩在这侯着,显然是特意等她的。 叶昭言微怔,“你在此等是知晓我会来?” 濯明轩见她神色紧张,忍不住摇头:“莫非你还怕派人监视你?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做出这等龌龊的勾当。想必你已经去过清风道的宅院,见过府门前的情势了吧?我刚巧见送行南下大军的队伍归来,便猜测到你必定顺路去清风道,所以才在这等你。” 叶昭言不置可否,“那你应当知晓我来找你是何故。” 濯明轩点头:“此事说来蹊跷。我尚且有许多未解之惑。” “我想问你,濯逸白现在如何了?” 濯明轩眸光微凝,“我也不知道,但我能断定他现在安然无恙。” 叶昭言皱眉:“你这么说,我反而不明白了。” 濯明轩面色凝重:“其实,他在前日夜里就不在清风道了。我今日进去查探过,里面一切无恙,只除了他不在了,像是凭空消失一般。不过,他是绝不可能出事的。” “这是为何?”叶昭言诧异道。 濯明轩沉吟片刻,才道:“因为,天心也一同消失了。父王先是着急,但很快,自收到一封密信后,又安定了下来,反而像是在思虑什么。我想探听详细,父王闭口不言。我本想告诉碧王妃,但父王却说,此事不宜声张。我想,父王必定是在谋划一件大事。” 叶昭言沉默半晌,“你的意思是,他们二人如今处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知。”濯明轩摇头,“只是,父王未在焦急,应是他二人性命无虞了。” 叶昭言想了想,道:“你若知道他的下落,能帮忙传信吗?” 濯明轩道:“当然可以。” “我知道你是濯家人,沾手濯逸白的事情十分得宜,但我毕竟是叶家人,还请你能帮我隐藏身份,暂避锋芒。” 既然濯明轩私下告密濯逸白的消息,她便不找再明着插手。更何况,濯王密谋其中,谁知道会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自然。”濯明轩颔首。 他知道,以叶昭言和濯逸白的交情,叶昭言必然要找他。 而且,以叶家的势力,就算他拒绝了叶昭言的请求,她自然也会寻找别的办法,倒不如让他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两日后,一辆马车悄然驶入濯府,停在了濯王府正门外。 马车上的人被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而没人知晓的是,在进门不远,站在外堂远迎的人里,竟然有濯世成的身影。 不多时,马车上重新进了人,这一次,还多了一个侍从打扮的年轻人一起上路。 与马车里面色凝重的几人不同,他的脸上是焦虑与懵然。 ...... 叶昭言收到密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五日了。 这几日里,她假托成雨嫣的名义给濯天心发邀约的帖子,果然收到了濯王府以病谢绝的回信。 看来,濯天心是真的随着濯逸白一同消失了,而濯王却将消息封锁,更不见他心急找寻爱女的痕迹。 想来二人是性命无忧的,便暂且放下心来。 如今再收到这样一封蔚羽字迹的密信时,却让她不由得心惊。 好在信中只报安好,让她勿要着急。 末了,却有一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切忌牵涉其中。” 这行字写的很潦草,并未提及具体内容,只是“牵涉“二字,笔墨浓厚,像是刻意加重。 叶昭言不懂话中的含义,但却知道此行必须更加谨慎小心。 她不再贸然行动,只得暗暗留下暗号,让暗卫继续留意濯逸白的消息。 然而心底的忧虑始终挥之不去,让她心情郁郁,恰巧成雨嫣发来邀约,请她一聚。 叶扶归见女儿结交好友,高兴不已,颇有兴致地为她张罗起打扮来。 而距离锦都十五里的一处郊外宅邸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略显阴暗的陈旧屋舍里,少年静坐冰凉的地面,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有神,丝毫没有虚弱模样。 门口守着一个黑衣男子,正垂首低语着什么。 用的是与天禄迥乎不同的语言。 不一会,屋外响起女子的低呼,“逸白!” 少年的眼皮颤抖了一下,缓慢睁开,眼眸里却满布血丝,眼角甚至渗出血丝来,可他仍强撑着,努力维持着平稳的语速和语调:“天心?” 黑衣男子押送着女子走到窗前,“她招了,你们商量一下,谁去濯王府送信吧!” 濯天心跪倒在地,伸手拉扯着他的胳膊,哭泣道:“逸白,我是不得已,我......” 濯逸白嘴唇微动,却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逸白......”她哭喊出声,泪珠滚落,滴落在地上,看起来好不凄惨。 他挣脱了她的双手,缓慢起身,有些蹒跚地走向桌边,斟了一杯早已冷掉的茶水,抿了一口,方道:“你随蔚羽回府吧。” 她的身子猛地一僵,泪眼婆娑地抬眸,却对上他冷峻的面容。 没有丝毫情绪。 “逸白......” 他没有再看她,径自拿起桌案上的笔,执笔迅速写好一封书信,放在桌上,“带着它,立刻回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成府疑团 这日,天青云淡,艳阳当照,与国公府花团锦簇的气息正相宜。 叶昭言上门拜访,自是受尽礼遇。 原因无他,在旁人眼中,仅看叶文轩与卿王南下,就可知叶氏一族依然屹立不倒,而非传言所说的日薄西山。 叶昭言知道,成国公非趋炎附势之辈,他府上的众人却并不尽然。 听闻成雨嫣还未面见过陈靖秋,叶昭言不禁有些惊讶,“不是还没定下吗?怎么这般拒绝?“ “哎呀,避嫌!” ”这有什么可避嫌的?” 叶昭言手中捏着桌案上的一封帖子,来回摩挲上面烫金的凸起。 这样的帖子,每年正值妙龄的世家女子都会收到,面上是女眷之间的来往,实际上却多了一层暗中相看之意,若有哪一边不中意,尽可早些委婉表意。 这样的办法,已经被不少门风严谨的高门取用。 陈家的帖子递了多次,国公夫人晏氏还未张口,成雨嫣倒是推拒了个遍。 眼前这一封,是陈家的两位公子的姑母,也就是镇南王的姐姐陈氏着人送来的,说是邀约园中赏花。 根据成雨嫣的描述,比起先前的邀约,这一封,已经含蓄了许多,更有了些许央求。 “我担心......”成雨嫣犹豫不决,似乎在顾忌着什么。“总觉得这样上门会让陈公子觉得不好。” 叶昭言笑了笑,道:“哪里不好了?” 成雨嫣咬唇:“他虽然表面温润,实则疏离。我怕贸然登门,他会觉得我唐突。” “你怎会知道他表面疏离?难道你曾见过他?”叶昭言好奇道。 “倒不是。“成雨嫣迟疑了片刻才说出实情,“姨母说,既是韦焉候先来求娶,便该应了侯府邀约再做打算,后来爹看中了陈家,她才作罢。” “你姨母......晏家的长辈?”叶昭言皱眉,她记忆里关于成家的部分并没有这个人。 成雨嫣点点头,“半个月前我随姨母从福相寺路过,曾经远远见过他从马车下来,一点笑容也无,看起来像是个极严肃的人。姨母便跟我说,这样不苟言笑的男子,若是提早赶着上门,恐怕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叶昭言心中有了计较,安慰道:“你呀,总是喜欢瞎琢磨,你这般想,或许是他的气质使然。再是百般揣测总不如亲眼见了才明白。” “嗯。”成雨嫣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姨母也担心,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怕什么?这陈家也不敢把你怎么样。若是担心,我陪你去就是了,尽可放心。我看今日天气正好,不如带些回礼稍稍拜谢,也算是尽一尽小辈心意!”叶昭言听到她这么说,越发觉得其中大有蹊跷。 更何况,她本就希望成雨嫣能亲眼见见陈靖秋,或许一见之后,还有些转机也未可知。 先前,她也是想要确认成雨嫣的心意之后再做打算。这几日思前想后,她仍然无法放任她的婚事。 此举也是有些先见之明的。前世的记忆里,她只知镇南王未犯大错,与各大世家和睦。没落之时,却无一家伸手。他们到底不了解这一脉的人品如何,即便有成国公在前把关,但总归不能未卜先知。 “还是以后再说罢。”成雨嫣没有多少兴致,“今日爹娘都不在府里,等下回再与他们细说。” 叶昭言笑笑,没有把话说急,“既然你不愿意,我们便不勉强。” 末了,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要怪我多事,我只是担心你知之不深,万一有什么不明之处,吃了暗亏......” 语气里掩饰不住的落寞担忧,仿佛被不识好人心一般委屈。 “哎!不勉强,怎么会勉强呢?”成雨嫣一急,果然改口,又连忙地挽住她的手臂,“我也是一时没有下定决心!既然有你陪着壮胆,我索性豁出去了!” 她这样好骗的模样,让叶昭言忍不住在心底叹息。 她壮士断腕的模样,又让叶昭言发笑,“好好好,今日仰仗成大小姐领我去见识见识镇南王府的风采。” “姨母在府上,你陪我去跟她说说吧,爹娘不在的时候,便是她看顾着我,我也不好悄悄跑走。” 成家偏厅,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正在悠闲地看着长长的礼物单子,神态略带倨傲。 叶昭言随成雨嫣刚走到院子,远远瞧见了堆到檐外的箱笼,便笑道:“莫不是聘礼都抬到府里了?” 成雨嫣有些难堪:“你就喜欢乱说,不过是些礼品罢了,过几日便是阿娘的生辰,两家都送了......” 叶昭言点头,表示理解:“也是,生辰是大事。“ 说话间,二人携手而至,门口仆役通禀,说有人来访。 妇人抬眸,便见成雨嫣身侧一位眉眼英气的高挑少女款步走近,清目盼兮间,透露出一股飒爽英姿,令人不敢逼视。 她不由得微微眯了眯凤眸,暗忖着此人身份不凡,倒像是最近提及的......顿时露出亲切温婉的笑容:“快进来坐。” 态度亲热,仿佛两人关系极好似的。 成雨嫣连忙介绍道:“姨母,这是叶家大小姐。” 叶昭言温婉浅笑,道:“晏夫人。” 晏氏忙吩咐婢女奉茶,笑道:“我听雨嫣提过你许久,一直未曾相见,今日终于如愿,实乃有幸。” 叶昭言微微欠身,“登门叨扰,夫人别怪罪才是。” “哪里的话,你这般谦逊,倒教我不安起来。”晏氏端坐在主位上,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年轻姑娘,总觉得她眉宇间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她的目光在二人两人身上游走,越发觉得这叶氏女不简单,成雨嫣虽在外交际极好,但却鲜少带着他府的女子上门。 可见此女在她心中非同一般。 叶昭言心中念着正事,不想耽搁太久,寒暄几句便给成雨嫣递了个眼色。 “姨母,陈夫人的帖子......我决定今日去瞧瞧那花宴。”成雨嫣有些不好意思。“也替您带些喜欢的春兰回来。” 叶昭言不待她反应,随即开口:“夫人,今日我来,是为了陪雨嫣去送礼。” 哦?晏氏诧异。成雨嫣这孩子很是懂规矩,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主动提出这样的事的,更遑论去别的府邸探望。 她正色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主意?”语气中带了几分凌厉。 第二百三十二章 探得异处 成雨嫣吓了一跳,“我......”话未说完,又听晏氏高声问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她这咄咄逼人的样子,不仅是叶昭言,连成雨嫣都感到十分陌生。 往日里,晏氏虽有些严苛,但总归是热心肠。一想到晏氏是为了她才这般辛苦劳力,她虽然偶尔难受,却也知道体谅。 叶昭言微微一怔:“夫人,雨嫣不忍拒绝陈夫人,便想去送份薄礼,尽一份心意......” 晏氏脸色缓和了些,“叶小姐有心了。”她对成雨嫣招手:“雨嫣,到我身边来,告诉姨母,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成雨嫣往前走了几步,才轻声道:“我打算去镇南王府,姨母........”她脸上的神情带了一丝忐忑,不知为何,她心中愈加怀疑姨母似乎对这件事格外抵触。 晏氏皱眉道:“别怪姨母不通情理,你的爹娘都在外面办事,府里就剩下你一个女儿,自然要小心谨慎些。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叫我如何对得起你的爹娘?” 成雨嫣沉吟片刻,半晌后才轻声道:“爹娘那里,我会去说的。姨母,我保证会平安归来。” 晏氏心底暗惊,面上仍做怒其不争状,带了些斥责的语气:“胡闹!你可知晓这件事会引起多少人注意,又或者传扬出去,你将来的婚事又如何是好?现在正在议亲的关节上,很快你名义上就不属于成家,如何还能自己一个人跑到男子的府上?你让我和你爹怎么交代?!” 成雨嫣被她一番话唬得一愣,原本升起的古怪感被委屈淹没:“我......” 先前她也有过应邀去镇南王府的打算,不过晏氏循循劝说之下,就打消了念头,且未见姨母这般生气,怎么这次竟发了这么大的火? “是我的主意。”叶昭言微微起身,挡在成雨嫣跟前,面上却带着一抹讨巧的笑,让怒意正盛的晏氏无处发作。 成雨嫣拽了拽叶昭言的衣袖。 晏氏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有数,却故作惊讶地板了板脸:“你这丫头,不是前两日才决定不去了吗?怎么又想起一出,莫不是听信了旁人的教唆?” 眼角余光却瞥见叶昭言镇定的面孔,心里不免焦急起来,面上却还要继续装出威严的模样。 “雨嫣不好意思,我又不忍见她左右为难,只好厚着脸皮来告诉夫人了。”叶昭言不卑不亢,坦率地答道。 成雨嫣愣住,从未想到,在这种时候叶昭言还能站出来为自己解围。 见叶昭言如此坦诚,晏氏有些恼火,可当着成雨嫣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道:“叶小姐这般做法,岂不是叫人笑话我们成家?再者,这事关成家的颜面.......” 成雨嫣见气氛尴尬起来,扯了扯叶昭言的袖摆,立马打圆场道:“去陈家是我自己的想法,姨母,您千万别误会。其实昭言也不是外人,她.......” “你别多话。”晏氏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 叶昭言忙拱手行了个大礼,“夫人所虑有理,若夫人不嫌弃,我便以叶家的名义去镇南王府做客,顺带捎上雨嫣,让她呆上片刻送完礼品即可。” 晏氏吃了一惊。 虽然叶将军已经去了南边,但这叶昭言的母亲在老勋贵中素有地位,即便以叶扶归的名义下帖子,也是十分方便。 这叶氏女竟然为了让成雨嫣见陈家人做到了这等地步?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由? 她语气带了些凉意:“你倒真是心地善良,只是我也得先把丑话讲在前头,雨嫣可不能与外男见面。” 叶昭言认真承诺,“夫人放心,若真有万一,我定全力以赴护住雨嫣,不叫任何人欺辱她。” 见此情形,晏氏也没辙了,她脸色发青,勉强道:“不论如何,此事都得经过国公爷的同意。” 成雨嫣闻言,不禁有些难堪。 叶昭言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晏氏的打算,看来即便说给成国公听,她也会想办法左右自己弟弟的心意。 既然如此,不如以退为进,反正她本来也没打算一定要强行带着成雨嫣上门。 想到这里,她向晏氏福身道:“既然夫人如此说,便交给夫人做主了。不过,雨嫣留在府里多时,过几日我想带她到叶家的校场骑马散心,还请夫人不要推拒。” 她眼神诚挚而坚韧,语气笃定。 晏氏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哪里话,学骑马是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叶小姐如天资卓绝,不如趁此机会让雨嫣学习骑射之术。至于你们两人一起拜访镇南王府的事情,我待会儿便差人去找国公爷。” 叶昭言微笑点头:“谢谢夫人,那我就先告辞了。” 成雨嫣心里一阵失落,叶昭言却拉着她的手转身离开。 待二人走远,晏氏脸上挂不住了,冷声道:“真是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成雨嫣走出院子后长舒一口气,“昭言,姨母平日里不似今天这般……” “许是她心情不好,是我来得不巧了。”叶昭言心中有数。 “你别这样说。”成雨嫣的脸上还有些未褪尽的羞愧,“不过,方才为何你一定要带我去陈家?” 叶昭言拉着她的胳膊往前面走:“雨嫣,咱俩性情相投,从来没有计较过什么,你可信我?” “你我之间,自然是不必说的。” “近来叶家遭逢突变,四邻本该避之唯恐不及,为了避免麻烦,我们也甚少走动。你突然找到我,我才知晓你定亲在即,这一次提议你去陈家看看也是事出有因。” 成雨嫣闻言,一时间有些呆愣,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心中又想起那股怪异感,姨母那般阻拦,是否真有些过激了? 成雨嫣的茫然让叶昭言心疼。 “我总不能置你于险境。至于具体是什么,我暂时无法说清。” “我明白,谢谢你,昭言。是我一时没有想透,要是我再坚决一些,说不定姨母就点头了。” 叶昭言淡淡摇头,“恐怕你再坚持,此事也难办,咱们不必理会,她不同意,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叶昭言凑近她耳朵,轻声嘀咕了几句,成雨嫣顿时睁大双眸,“如此可行?“ “放心吧。”叶昭言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担忧。 锦都城里一时流传着一则流言。 据说濯王府收养敌国奸细之子,有通敌卖国的嫌疑。 这件事情,不仅在锦都城里隐秘流传着,更成了朝中各派着眼之处,人人皆以此来审视濯王流派。 第三百二十三章 走势不妙 濯王乃是为数不多的异姓王之一,不仅家财万贯,更兼门风清正,在整个天禄都颇负盛名。如今传言濯家小公子竟是奸细之子,濯家想必会大受影响。 毕竟,这百年世家,但相较其他旧勋贵,根基浅薄,若是传闻确切,将掀起轩然大波,说不定还会发生流派倾轧,届时朝堂必然震荡。 一时间,锦都城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各怀鬼胎,谁也没想到,这场流言竟然引起了皇室的注意,自然也瞒不过东临帝的耳目,宫里很快就有了动作。 叶昭言听到传言后早早派人出去暗自探查濯逸白的下落,整整两日,探至锦都城郊也无所获,心中的疑惑与忧虑越来越深重。 如若那日濯明轩给他的消息不假,濯逸白应是安全无虞的,为何至今不曾露面? 濯逸白虽自小流落在外,但幼时也曾在濯王府待过一段时日,若真是奸细之子,又怎能安然度过这十几年? 更何况,他失踪时身边跟着濯天心,叶昭言可以肯定,她定然会为他的身份作保,绝对不会任由流言作肆。 想到这里,她立即去信濯明轩,然而得到回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深夜。 这次的纸笺换成了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信纸,只写了寥寥两行字:事关重大,隔岸观之,以保自全。暂不来往,勿怪。 叶昭言只看了一遍,便浑身冰凉,心底冒出一个念头—— 他恐怕真的出事了。 连濯明轩都选择明哲保身,丝毫不顾及他们先前的约定,可见走势不妙。 偏偏他料到叶昭言会找他,提前把话说死了,决心不肯理会此事。 如今濯逸白杳无音信,连她都只能干着急。 叶昭言脑海中忽然闪过濯天心愤恨交加的脸庞,不禁苦笑一声,心底却渐渐升腾起一丝希望。 即便濯王真的要对濯逸白弃之不顾,可他毕竟不能不要唯一的女儿。 只要找到濯天心,便有了濯逸白的线索。 至于其他的,便只能另谋他算。 或许关键时刻,还得濯逸白这个心怀旖念的妹妹出力才行。 这一夜,叶昭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黎明破晓,仍然没睡着。 她索性坐起身,挥笔写下一封帖子,将茱萸唤进来。 她拿着帖子递给她:“这两日你带两个信得过的侍卫守在濯王府附近,只要看见辨不明身份的可疑马车入内,便立刻来报。若是被濯王府的人疑心了踪迹,便拿出这帖子应付。记住,这件事要保密,切莫让旁人知晓了。” 茱萸郑重的接过帖子,“是,奴婢知道了。” 叶昭言又嘱咐几句,这才闭上了眼睛休憩。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那日濯明轩意味不明的话语,总觉得他好似隐瞒了什么。又浮现最后一次见到濯逸白的情形,那一袭蓝衣、意气风发的少年的男子静静躺在塌上,直到她离开也没有睁开眼睛。 思绪翻涌,纷乱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一幕幕掠过,连日来的疲惫渐渐涌了上来,叶昭言眼皮沉甸甸地搭下来,终究抵挡不住困倦睡去。 “小姐!”一声惊呼在黑暗中划开一道光亮,把叶昭言吓了一跳,她猛地坐起身,额角撞到枕巾上,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何事?” 天青色窗帘作响,有人的影子晃动,茱萸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濯家小姐回府了!” 叶昭言一怔,“可看清了马车里还有没有别人?” 茱萸摇摇头,“常胜偷偷绕到侧门墙根后,亲眼见马车里只出来了两个人?” “两个人?”叶昭言眸光闪动。 “另外一个是一名下人打扮的,听他描绘,似乎是濯王惯用的贴身侍卫。” 濯王的侍卫?仅仅接回了濯天心...... “不过,有些异样的地方。”茱萸皱眉接着道,“濯家小姐衣衫有些脏污,看起来像是受苦了,可那侍卫的衣衫却很干净。” 叶昭言心中有数,恐怕是濯王派那侍卫去接回了濯天心,却没有带回濯逸白。 “我知道了。”叶昭言的语气有些沉重。 “继续派人紧盯着濯王府,谨慎些别被发现,这次不要走太近。” “是。”茱萸低声答应了,退了出去。 叶昭言站在窗前看着晨曦中的天色,眉头紧锁。 水色的窗纱飘舞,晨曦照在屋檐下,洒下冬日里的一片斑驳,看起来很是和煦。 她无心赏景,收拾好行装,带着佩剑正要出门,外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激动的低呼:“大小姐!” 叶昭言循声望去,便见一位穿灰褐色布袍,身量敦实的男子站在门外,满面欣喜地望着她。 “常胜?”叶昭言快步迎了上去,“有消息了?” “对!我按照您吩咐的,派人每日监视濯王府的动向,天将亮时,探子终于看到一辆从濯家驶出来的马车。”常胜高兴地道,“我带着一名暗卫跟上它,结果发现那马车停靠在一处僻静巷子中,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从里面钻出两个男人,押着一个被蒙了头的男子,那男子手被绑了绳子绞在背后,换到了另一辆小些的马车里,显然是被绑架了!我觉察到有异,本想让暗卫追上去,却发现小马车突然加速,转瞬消失在街道尽头。” 叶昭言神色微凝,追问道:“那被绑着的人的衣裳可是蓝色?” 常胜摇头:“天没有亮透,没看清,不过从他走路的身姿看去,气质高华,定然是哪家的主子无疑了。” 叶昭言点头,又问:“他们可曾说什么?” “没说什么,”常胜挠挠脑袋,“当时我躲在墙角,听不真切,等我跟过去时,马车早驶出了数米远。” 叶昭言心头微凛,“那马车往什么地方去了?” 常胜答道:“中城外第二条巷子尽头去了,那巷子出去就是留香酒楼。” 叶昭言蹙眉想了一下:“留香酒楼?” “嗯,是一座三层酒楼,门面很大,据说生意极好,里面有许多江南美食。” 叶昭言眼眸一转,计上心来。 “好,先不要轻举妄动,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打扮低调下分批混入酒楼。你再带一个面生的丫鬟进去,替我预定一间普通的厢房,就说是给她家里的女眷用。记住,房间要有一扇靠着街道岔路的窗户。” 常胜虽然不解叶昭言此举何意,但还是恭敬答道:“是。” “去吧,小心行事,”叶昭言摆了摆手,“我半个时辰后就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可疑三人 濯王府。 锦都上空笼罩着厚重积云,直至天明,晨曦才缓缓透过云层,而濯王府树木高大,霜冻的树枝下,只洒下一层冷冷的白光,一阵寒风吹过,吹的庭院枝丫颤抖,枯黄落叶簌簌落下。 府里很安静,仿佛陷入死寂。 “王爷,宫里的人去了案查司,此刻已经往北边来了。”管家佟谦迎了进来,神态恭敬。 濯世成背对着他,微微颔首,“那边准备好了?” “一直在中城背门等着。” “悄悄送过去吧。” “是。”佟谦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事后......可要着人在外头打点接应着?” 濯世成缓步向前走,小径旁树木长得高大,萧瑟的枯枝败叶遮住了阳光,只留下阴森森一片阴影落在他藏蓝绣金纹袍服上,腰上系着金线玉扣腰带,衬得他威严肃穆,“不必了。” ...... 半个时辰后,叶昭言乘车来到留香酒楼。 这里确实是一座颇有名气的酒楼,里面菜式别致可口,环境舒适,来这里吃饭的客官,贵贱皆有。 未到晌午,酒楼里人已经不少,大堂走动的热闹声配合着街市隐隐的吆喝传到人耳畔,一时间显得人烟气十足。 她开窗看去,见楼下车流不多,不免奇怪,遂叫了小二询问:“这条路似乎很少见马车?” 小二打起门帘,露出一张平凡的面容,“姑娘有所不知,昨儿个城北老宅失火了,烧死两个人,尸体都抬出来搁在城中打铁铺后边,所以今天街上才会比较冷清。” “昨天?什么时候?” “我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夜里睡得迷糊,就听人说走水了......” 叶昭言闻言一愣:“走水?” 小二见她脸色古怪,忙解释起来,“那火起得蹊跷啊,听说火刚起,院子的东西全部被烧了起来,连柴禾也都烧成了木炭,烧的噼啪作响,幸而隔壁邻居正好起来上茅厕,才逃过一劫......” 再往后叶昭言已经听不进去了,因为窗外冷清的人流中,出现了一队整齐的人马,打头的骏马之人骑着高大的男子,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双目炯炯如电,赫然就是案查使司左右尉赵岩。 他身后的随从个个身材健硕,身骑威武雄壮的骏马昂首挺胸。 叶昭言若有所思。 赵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了?身为东临帝在宫外的爪牙,赵岩出动必然是为他办事。 所谓的办事,自然是去奸除佞,扫清障碍。 叶昭言掩下一半窗户,静静等着队伍离去,余光仍旧紧紧盯着街市。 眼看着队伍转角便要行过酒楼了,马蹄声戛然而止。 赵岩翻身跃下马匹,往前边走了几步,叶昭言打开窗户一点,这才看见那马前有个瘦小佝偻的老翁拦着他在说些什么。 可惜赵岩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看到那老翁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前边,嘴巴张张合合,赵岩始终沉默,不知道在听些什么。 叶昭言不明白,赵岩为何会停下来,并且和那名老翁交谈起来? 除非这个老翁是他认识的人。 若二者只是恰巧遇见,那也太过凑巧了。 很快,老翁领着两个人钻进了队伍,他的动作很快,叶昭言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两人的身影,一个矮小一个高一些,高的那个似乎是受了伤腿脚不便,走路弯着腰,深一脚浅一脚的,那个矮的一些的则护着他前行。 赵岩转过身来,表情依旧淡漠,似乎并不介意这受了伤的人。 叶昭言皱起秀眉,心思百转千回。这个赵岩不像是会做多管闲事的人,寻常人是容不得他这样留心的。 队伍又恢复了原本的秩序,渐行渐远。 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朝赵岩那边瞄了几眼,发现原本高头大马在前的赵岩渐渐落后到队伍后半截,似乎故意缓行了一些,但仍旧稳稳地居于队伍的中间。 他在干嘛呢? 叶昭言心思急转。 莫非是为了方才老翁一行三人? 她眯眼将目光凝在队伍里时隐时现的几个人身上,瞥见一抹白色的衣袂闪过,心脏骤然收缩。 ——那随风翻飞的白色衣袂很快被灰黑色的粗布外衣盖住了。 那人......就在赵岩身侧不远。 叶昭言心底忽然升腾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此时队伍转弯,让她忍不住开窗户探出头去。 赵岩似感应到了什么,蓦地扭过头,恰巧看向酒楼,那一双眼眸深邃幽黑,仿佛有漩涡要把人吸进去,叶昭言脸色变了变,放下窗帘。 待队伍彻底消失在拐角处,叶昭言慢慢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心情有些复杂。 “大小姐,”常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暗卫们查访过了,这附近除了张大贵人和王家小姐的马车,已经没有了马车的痕迹。” 那辆可疑的马车是彻底跟丢了。 叶昭言点点头:“我知道了。” 常胜又道:“您刚才在窗口看什么呢?” 叶昭言垂眸看向桌上的茶盏,“案查司的人方才路过,似乎往北边去了。” 常胜一怔:“案查司?很不常见呀!他们不仅掌握着朝廷里许多的秘密,擅长审讯犯人......” 叶昭言心中微凛。 这些秘密,自然包括东临帝想要隐藏的。 “这么说,他们只与官员打交道?” “差不多。案查司的人一般只接触权臣勋贵,对于其他百姓,他们根本不屑搭理。” 叶昭言脑海里浮现方才那三人,案查司的人只接触权臣勋贵,那谁能让他们屈尊降贵收留那三个平头百姓呢? ”这么说,他们从不插手民间事务?” 常胜摇摇头:“那倒不尽然。”顿了顿,又补充道:“先帝在世时,他们可是有过作为的。那时不论贵贱但凡触有叛逆之嫌,或者意图造反,案查司的人便亲赴调查。不过如今他们最主要的职责却是追捕罪证,抓拿朝中反贼,至于普通百姓,他们不屑管辖。” 叶昭言心念电闪,她忽然意识到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那三人的打扮平常并不代表他们沾上的事迹平常。 她猛地站起身来,推门而出,不顾小二诧异的目光翻身上马,朝着赵岩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常胜追赶不上,急呼道:“大小姐,您去哪儿?” 叶昭言没有答话,疾驰的速度甚至超越了赶路的官马,只余下一阵劲风扑面,吹乱了她耳畔细碎的青丝。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大义灭亲 赵岩虽带兵走的是官道,但毕竟是官府豢养的队伍,速度哪有叶昭言胯下宝马的速度快。 叶昭言紧咬不放,催促马儿加快步伐,终于追上赵岩了。 过了东长街,那队伍一分为二,数十人沿一条小道朝另一方向去了,剩下三十余人跟着赵岩继续前行。 原本稳稳追在队伍后的叶昭言立刻急起来,仔细分辨了一瞬,朝着那离开的队伍追去。 “什么人?!”前边的人立即勒住缰绳,举刀挡住她,“你来干什么的?” 叶昭言一拉缰绳,骏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踏在土地上。 赵岩听见呼喝,正欲命令部众停止前进,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众人齐刷刷转头,一时愣在当场。 那是位穿着素雅罗裙,戴着帷帽的女子,发髻简单梳成云鬟,鬓间斜插一朵玉簪花,整个人透出股高华的气质,叫人难以生厌,只是眉宇间透露出来的凌厉气势,生生破坏了女子的柔婉。 叶昭言在马背上冷冷看着他们。 “姑娘找谁?”赵岩不由松了口气。 “我家刁奴偷跑出来,方才混进了你的队伍里,劳烦让我进去找一找。” 赵岩沉吟片刻,见眼前的姑娘胆子似乎不小,转身吩咐部属,“检查一遍。” 不一会,那人回来禀报:“大人,没有。” 叶昭言一抖缰绳,跨坐于马背上踱步一圈后,目光落在队伍里的某人身上。 “这人不像是你的人。” 叶昭言指向那位受伤的男子。 赵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脸色微变,沉默片刻,道:“姑娘认错了。” 叶昭言笑起来:“是吗?” 赵岩的神色更加严肃:“我的部属全都在这儿,怎会混入寻常百姓?”他指了指周围的人,“还请姑娘慎言。” 叶昭言也不恼,语气轻柔道:“既然如此,便是我唐突了。” 她缓缓打马越过赵岩,朝前边走去。 赵岩目送那马蹄哒哒地走开后,才转过身来,脸上的怒容顷刻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郁。 “大人,您怎么了?”副使司担忧地问。 “把人看紧些。”赵岩抬眸扫了一眼前方,压低声音说,“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去找辆马车,把人送回去,切记别惊动任何人。” 副使司皱眉疑惑道:“大人,您是觉得...” 赵岩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沉声道:“别让任何人看见他,明白吗?” 副使司迟疑一番,拱了拱手,道:“遵命。” 就在此时,叶昭言勒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转向了队伍的侧方,她一剑拍开挡在三人面前的士兵,勒住缰绳跳下马来,一把拽住那男子肩膀:“喂!你可认识我?” 她用力拉扯,却没有拉动那背对着她的男子。 肩膀是软的……这人是昏迷的! 没等她继续动作,反应过来的数名士兵将那人拽回了人群。 他身旁的不远的男子猛然抬起头,瞳孔里映照出叶昭言的影子。 是蔚羽。 他的神情木然,似乎没有精神。 蔚羽的嘴角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拖进了人堆。 一把刀架在了叶昭言的脖子上,叶昭言抬头一看,对上一双冷厉的凤眼。 赵岩厉声呵斥道:“你好大胆子,敢敢拦案查司的路!” 叶昭言连忙解释:“赵大人误会了……” “闭嘴!”赵岩目光阴冷,“跟我回案查司,否则我就杀了你!” 他们方才押送的人身份特殊,若非必要,最好是不要暴露身份。 赵岩心中清楚这件事,所以才不惜亲自带兵护送,以免出现纰漏。 他们是奉了东临帝命令而来,若是办事途中泄露了秘密,可吃不了兜着走。 叶昭言看着眼前的局势,心中暗叫一声糟糕,面上露出一抹骄矜,“大人不知我的身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这副模样倒真像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赵岩看了一眼她衣衫上的暗纹,抿唇不语,犹豫了一瞬还是亲手将她押上了马。 叶昭言没有反抗。 赵岩心头微松,看起来此人表面嚣傲,实际上不过小姑娘罢了。 趁着被他押上马背的瞬间,叶昭言反手握住了腰间的匕首,同时迅速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抵在了对方颈侧。 赵岩大吃一惊,抽出佩刀来抵抗,叶昭言却早已经抢先一步,飞身上了马。 马儿扬起四蹄,跑得欢实,叶昭言坐在它背上,只觉浑身气血翻涌,一股热力直冲脑门。 “拦住她!”两名士兵拦过来。 “驾!”叶昭言挥鞭,马儿四肢用力,直接挣脱了缰绳,跳起来将拦在路中央的人踹开,扭身进了一条小巷。 她骑术娴熟,眨眼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赵岩和副使司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的震撼与不安,随即,赵岩收敛情绪,对众人道:“加急赶路!” 他们不能耽搁太久,万一被人察觉正在做的事情,就不好了。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并没有打乱队伍的行进,赵岩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濯王府。 门前列着黑压压的案查司的人,一到门前就引起了瞩目。 濯王府迎门的下人吓得脸色铁青。 管家佟谦面露难色,对赵岩恭敬道:“赵大人,王爷今天身体不适,稍后便来,还望大人暂且低调些。” “公事公办。” 一行人走进府内,刚到花厅,就闻到一阵浓郁的药味儿扑鼻而来。 濯王果然有恙。 佟谦犹豫了片刻,恳求道,“大人执意如此,老奴也不会阻拦。王爷说,大人舟车劳顿,还请去正堂饮一杯茶。” 赵岩想了想,也不推辞,点头道:“有劳。” 佟谦躬身道:“赵大人请。” 待茶水已经凉透,赵岩看了一眼门外侯着的众人,眉头微皱,起身准备去搜查。 “大人!有密令!”身着靛蓝官服的信使匆匆跑来,将一张羊皮包裹的文书递给了赵岩。 赵岩拆开一看,脸色渐渐变得微妙。 “大人...”副使司见状,心下一颤,忍不住好奇。 “赵大人。”一声轻呼。 赵岩转身望去,只见一名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而来,他生得英俊朗,五官透出威严,气质优雅从容。 “王爷。”赵岩抱拳行礼。 那男子抬手虚扶,淡笑着摇了摇头。 他看了眼赵岩,又看了眼他手里的羊皮纸,道:“赵大人办案,本王自当配合。” 赵岩静静地看了他几瞬,沉声道:“王爷大义灭亲,陛下感念于心,派卑职盘查贼人后回宫复命,还请王爷不要辜负陛下厚爱。” 不知道为何,他脑海里浮现起那白裙少女拦人询问那少年的身影,衬托得眼前神情自若的濯王…… 太过陌生。 濯世成微怔,没料到赵岩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间,倒是有些反应不及。 片刻后,他恢复镇定:“此行,让赵大人受累了。” “”本官职责所在。” 赵岩文书卷起塞进袖袋,转身离去。 佟谦急忙追了上去相送。 濯世成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片刻后,才吩咐:“派人在案查司外小心留意着,若是错过任何风吹草动,提头来见。” “是。” 第三百二十六章 游街示众 繁华的街道上,灯火通明。 一处宅院里,房顶的瓦砾堆积成一块,遮蔽了月亮的银辉,只余零星一丝月光投射进来。 叶昭言趴伏在房梁上,双腿蜷缩在身前,闭着眼睛假寐,耳朵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翻身而上,揭开瓦砾,“大小姐!” 叶昭言伸手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怎么样?” 暗卫压低了声音,“一个时辰前,有人去而复返,似乎是宫里的。” 叶昭言蹙眉,放轻脚步往屋檐掠去,看向那鎏金匾额处。 案查司一片寂静,只有两扇窗口隐约飘荡着烛火的光晕。 “大小姐。”暗卫低声提醒,“这案查司戒备森严,您小心为妙。” 叶昭言没有啰嗦,很快离去。 案查司内,一盏昏黄烛火散落在墙角处,将一室笼罩在朦胧昏黄之中。 赵岩一边摩挲着密令,一边听着副使司的禀报。 “那几个北戎来的使者想带走这细作之子回北戎溯本认罪,陛下本已答应,谁知濯王的人进宫后便送来了白日那份旨意,将那人留了下来。”副使司指了指卷宗,“大人,您看看这些。” 赵岩翻阅着卷宗,眉宇逐渐皱紧。“这事确有蹊跷。” “大人,”副使司继续道,“属下怀疑,此人或许不仅仅只是个细作而已。” 赵岩将卷宗交还给副使司,摇了摇头,“眼下无需纠结这些。圣意已定,不可轻易揣测。” 副使司叹息一声,“陛下命卑职随大人审理此案,一定要给濯王府一个交待,卑职无法违旨......” 赵岩眸底闪烁,不过半日,外面风言风语已经传扬开来:濯王收养敌国细作之子多年,居心可疑...... 然而他们却要给那人安上一个罪名,洗清濯王身上的污名,...... 濯王是个聪明人,恐怕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了。 赵岩思虑良久,终是决断道:“既然陛下命我们全权查案,那么,此事必定要令那位满意。你立刻安排人手去办!” 副使司松了口气,连连称是。 ...... 次日晌午,案查司的差役们齐聚刑部大牢门口,将一人押解出来。 此时门外已经聚集了零散的百姓。 这是案查司故意让人放出消息的结果。 再过半个时辰,整个锦都都会知晓将要发生的事。 囚犯双腿绑着锁链,被人拖拽着,走出牢狱时,身形踉跄了一下,衣袂飞舞,一头长发纷飞,遮掩了面庞,唯独那双眼眸,澄澈干净,仿佛蒙尘珠宝般,熠熠夺目。 “把镣铐戴上。”赵岩吩咐。 狱卒将镣铐替他戴上,押送进囚车。 囚犯起身登车,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绝伦的侧脸。 赵岩微怔。 他不曾见过濯王府的小公子,以至于乍然看到他本人,颇感惊讶。 濯逸白看上去不过二九年纪,眉眼秀丽,嘴唇抿成笔直的线条,身量却不单薄,腰肢修韧,显然是习武之人。 他的肤色略白,像雪似玉,整个人散发着清冽,只是神态却显得疲惫苍白。 这样一个人,未犯分毫错处,却即将被刺字流放...... 赵岩压下心底浮起的几分惋惜。 “濯公子,请吧!”一名狱卒上前道,刚出口才惊觉失言。 这人进了刑部大牢,已经被除名,算不得濯王一脉的人了。 濯逸白迈步离去,走出刑部大牢,他回头看了眼远处几不可见的巍峨宅邸,眸子里浮现一抹浅浅的寒芒,旋即垂眸,朝另一方向走去。 案犯非重刑,本不必公之于众,可今早却收到加急的密令,要将“濯小公子”游街示众。 一时间街市上百姓熙熙攘攘,议论纷纷,嘈杂异常。 “天啊,这不是濯家的公子吗!” “哎呦!他哪儿是濯家血脉,根本就是从小被替换了混进来的野种!” “从王府公子沦落为细作的孩子,这简直比杀了他更难受!若是我,肯定无法厚颜活下去!” “啧啧,真是可怜,还未行冠礼就沦为了囚徒。” “可惜了那张脸蛋儿了......” “嘘!别乱说话,滥发善心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就是,不能饶恕,这可是北戎细作的后人。怎能同情!” 我看这刑罚还不够狠呢,依我说,该千刀万剐才对!” ...... 这对于濯家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但那随着人流喧闹的众人根本不会知道,过了今日这一遭,那少年便与濯王府再无干系,随着尘埃落定,濯家笼罩的阴云会逐渐消逝。 骑马在后的赵岩看在眼里,心中略过一抹罕见的凉意。 原来如此。 这些百姓口中议论的流言,不可能无风自起,根本就是有人事先散播出来的。 然没有濯王府的授意,又有谁敢这等秘闻之一泄露出去? 真相是什么,早已无人在意。 他皱眉看向囚车里的少年,即使穿着囚服也掩饰不掉他身上的贵气与风度。 细作之子? 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血脉也无法抗衡。 这其中藏着多少鲜为人知的隐秘? 案查司卷宗库房里,离奇的异闻并不少见,自前朝起就开了先例。 然而历史的洪流碾过,裹挟着小人物的血肉模糊而过,不曾留下一丝痕迹。 ——“啪!” 一根长鞭凌空挥下,重重砸在少年身上,鲜血顿时四溅,染红了本就锈迹斑斑的枷锁和镣铐,渗入皮肉骨髓。 “今日已过半,为何还不行刑?!”执鞭的人是刑部司狱张典,他目露嚣傲,无惧囚犯身后的赵岩等人。 赵岩身侧的副使司正要诘问,一眼瞟到张典身后站着的严守备,顿时偃旗息鼓,语气带了愤然,“严守备,你们这是做什么?” “本官奉陛下之命去濯王府巡视。”严守备哼了一声,“濯王知晓今日行刑,又见街头人群攒动,担忧有人扰乱,让我等前来督查。不成想,还真是发现了猫腻。” 副使司咬牙,“严守备,你可莫要胡言乱语!” “呵呵,这件事情你们案查司做得太拖沓了,分明昨夜就......”严守备猛然意识到什么,忙打住话头,“本守备就亲眼见识见识你们是如何徇私枉法的!”他冷笑连连,目光转而扫向赵岩。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知严守备为何平白诬陷本官?”赵岩不慌不忙道,“此案案犯虽涉及北戎,但囚犯并非当年犯事的人,陛下也未判死罪,不知几位何故如此焦急?” 这件案子牵扯甚广,若一个不小心被揪住错处,自己也能在圣上跟前讨不了好...... “这就是赵大人太过武断了!陛下虽不忍心下重刑,却也未曾松口轻饶。”张典道。 他身后走出一名管家打扮的人,“濯王府世代忠烈,竟然被算计至此,误留了细作之子!还请赵大人秉公执法!” 有人认出了这是濯王府的管家佟谦。濯王竟然派佟谦前来督办此事? 看来濯王府真是被蒙在鼓里。 赵岩冷笑着看向他:“秉公执法是本官的职责。不过,这里是锦都,即便是濯王府的人,也需守章法!还请两位退到一旁!” 闻言,二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燥热,周围议论声又起。 严守备又一声鞭笞重重劈下,少年挺直的背脊上岿然不动,嘴角溢出一缕猩红鲜血。 第三鞭又劈头盖脸砸下,正对着少年的面门。 这一鞭下去,恐怕脑袋要重创,不横死当场也会半残。 “停——!”赵岩厉喝一声,劈手接住那鞭子,“住手!” 长鞭停止了挥舞,赵岩握着缰绳的青筋暴起,隐隐有血迹从泛白的五指渗出。 他策马上前几分,冷漠地望着这一行人,朗声道:“北戎细作之子,敢潜入我天禄偷生,其罪不容宽恕。不过,国有国法,律有律规,不可草率行刑!” 严守备皱眉看着他,“赵大人,你莫非想袒护他?” 他还欲抽回鞭子理论,却被赵岩死死拽住。 “既是皇恩浩荡,本官岂敢徇私枉法。倒是严守备,掌管锦都守备,对天禄律法无不通晓,岂能因私废公?”赵岩沉着脸道,话里挑明了对方的私心。 张典是跟着濯王的人来的,而严守备更是去了濯王府再被支使了过来。 二人是什么居心一想便知。 正因如此,这件案子更是不可探得深浅。 “分明是你们想徇私,就算是陛下来了,我们也有话要说!”严守备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 赵岩怒火攻心,手上力度加紧,将严守备的长鞭抢过来。 “放肆!”严守备勃然大怒,拔剑而出,指着赵岩,“赵岩!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副使司心里焦急,但碍于严守备的地位,不敢明着提醒赵岩。 “若非念在两位同为武职,本官定告你们欺君罔上之罪!”赵岩冷声道,他的耐性濒临爆发点。 “既然如此,那赵大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将他送去行刑?”张典怒斥。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乎要快把前路堵个水泄不通,赵岩额际青筋跳了跳,“来人,送囚犯前往刑台。” 副使司立马上前,带着人匆匆赶去刑台。 囚车快速移动,少年始终保持着缄默,任由皮肉裂开,鲜血汩汩流淌。 赵岩盯着众人离去的方向,眸底掠过一抹深思。 刑台上,一名老者端坐在主审官席位,手里捧着一卷古籍,翻阅着。 众人皆知,这老者乃锦都刑部侍郎周德,刑部尚书的师弟,素来以铁面判断,且最恨有冤假错案发生。 所谓‘铁面’,并非贬义,而是褒扬。 在周德面前,任何谎言、包庇都会显得苍白,他绝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纰漏,故而被称为“铁面郎君”。 周德看似清瘦,实则精神矍铄,他年逾六旬,曾经也是威风凛凛的一员虎将,只因年纪大了,不再领兵征战,便留在了锦都养老。 此刻,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那辆囚车,眼神锐利得犹如刀刃般寒芒闪烁。 他身边,一名年轻男子正低头恭敬站立。 “周大人,这就是濯家的那位公子。”年轻男子压低声音禀报。 “老夫今日便是要用这些证据,肃清濯王府!”周德合上古籍,抬首望向囚车内的少年,“你就是濯逸白?” “是。”濯逸白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被石头磨砺过。 “你可认罪?”周德问道。 “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濯逸白反问,“我未做过任何错事,为何要认罪?” “你的母亲,并非濯王妃。” 濯逸白微微蹙眉,没有搭话。 “濯王妃,是濯王的妻室,更是濯王府的女主人,你身为北戎人,为何要冒充她的儿子混进濯王府?”周德质问。 “周大人口口声声说我是北戎人,可有凭证?” “北戎使臣亲口指认,还能有假?” “北戎使臣的指认也未必是真,大人如此笃定,未免牵强。”濯逸白微微抬眼,直视对方,“只怕,不论是他们还是你们,除了这凭空的指认,再拿不出一丝一毫的证据。” 周德一拍惊堂木,“放肆!” 堂上衙役心惊胆颤,差点跪倒在地,唯独囚车内的少年,一袭白衣,纹丝未动。 周德眯起眼打量囚车内的濯逸白。 这少年太过冷静自持,甚至给他一种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变色的感觉。 “你身怀秘密,潜伏于濯王府多年。北戎使臣亲自指认你与他们暗中联络,这还不够吗?” 濯逸白摇了摇头,“我与那两人素不相识,更未有过来往。” “你狡辩无用!”严守备道,“本官亲耳听到,他们说你身负秘密来到天禄,还说,你的目的……”他看了看四周,见众人都看向他,才含糊道,“是为了窃取濯王府机密。” 众人哗然,窃窃私语。 “他们二人乃北戎贵族使臣,怎么可能会污蔑你一个小小的细作之子?”周德眉间的褶皱更深,“本官问你,是谁指使你来到濯家,窃取机密的?” “没有人指使我。”濯逸白抬起头,目光清澈,“北戎使臣说谎了。” “你胡搅蛮缠,简直冥顽不灵!”严守备愤恨道,“你以为你否认便有用了吗?那么多双眼睛亲耳所闻!” ”我自小生在濯家,对那里的一切都熟悉至极,即便是儿时的记忆,亦是全部清楚。不知道为何,会凭空冒出两人指认我是北戎人。”濯逸白平静地道。他虽然面色苍白,但眼中波澜不兴,仿佛已经预料到一切,不悲不喜。 第三百二十八章 疑点重重 “这……”严守备语塞,随即怒极反笑,“呵呵,果然是个狡猾的小鬼!你这般装疯卖傻的伎俩,还嫩得很!” “若我真是北戎派来的细作,早已带着在濯家得到的机密逃去别国,将消息泄露出去了,又怎么可能还在濯家安然度日?” 濯逸白的声音不大,每一句话却掷地有声,回响在在场每个人的耳畔。 这就是说濯王的确有秘密,而且早就被这少年知晓于心! 人群中已经有人为此言动摇,“他看着这样贵气,也不像细作宵小之辈,莫不是弄错了?” 而少数见识过濯逸白风采的人则小声赞许,“不愧是濯王之子!虽跌落绝境,但品性高洁,不失濯家子孙气节!” “好胆量!”周德也赞叹,不过他面上的笑却森然,“你可知,诬陷濯王乃诛九族的死罪?” 濯逸白神情冰冷,像极了寒潭的水,“你们说我是北戎人而非濯王子孙,却说不清我是何人的后人,即便要诛九族,又哪里来的九族可诛?” 这话说到了关键上,周德所持的卷宗中并未言明这一点,即便濯王的人证物证指认他不是濯王子孙,濯逸白的详细身世仍旧没有眉目。 “想必这也是你的疑惑之处。”濯逸白坦荡对上周德的目光,“只怕铁面如周大人也被蒙在鼓里。” 周德双眉微蹙,目光穿透囚车,看清了囚车内少年身上狰狞的伤口,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神色。 “死到临头还敢冥顽不灵......”张典厉喝一声。 周德摆摆手,阻止了张典狱的话,“且慢。” 张典不满,周德权当不见,径自走近囚车旁,“你说得很对,本官的确不知道你是谁的后人。不过,你别忘了,你曾经离开过锦都几年,接触过他国之人。” “我没有这样的记忆。”濯逸白淡然道。 周德挑眉,“那么,你幼时曾到边外避难,数年里与濯王府相隔甚远,其中的变数又有谁能窥探?再者,五岁时,一同照料你医师秦髯有到过夙元国的痕迹。这是为何?” 这个问题,让人疑惑万千。夙元国人居住在西北疆,和北戎国毗邻,如今北戎使臣找上门来指认细作曾逃难至夙元,倒是离奇。 乍听起来,这奇怪的巧合像足了真相。 “或许,那名管事是去夙元办事的。”有人猜测道。 “不可能!夙元那几年为了避免被战火波及,边关严守,他根本无路可去!” 众人沉默。 的确,若那名医师真的能进入夙元国,极有可能是夙元国人,濯逸白身为北戎人,又怎能被其侍奉多年? 当年的夙元可不像如今这般颓势,不仅国力强盛到直逼崇纪,与北戎这等蛮夷更是水火不容,除非…… 他根本不是北戎细作! 这个想法窜入脑海,人群瞬间沸腾了。 严守备听见众人越来越放肆的揣测,瞪圆了双眼。 囚车内的濯逸白勾唇笑了。 “笑什么?”张典怒吼,“来人啊,将他——” “且慢!”周德抬手制止,“先停下。” 严守备愣了下,“大人?” 他愣住,不解地看着这个突兀改变态度的老顽固。 周德转眸扫过众人,视线最终停留在囚车内的濯逸白身上,“你方才说得对,本官不知当年之事,也不知是否还有隐情。” 他顿了顿手不由得捋上了胡须,似乎在犹豫什么,又似乎在斟酌措辞。 此案之所以交给他,除了牵扯势力众多、案情错综复杂外,更大的原因是他那铁面的外号。 如果一件案子争端极大,便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一锤定音,方能服众。 周德显然很适合这个身份。 因此此案主审任命到身之际,他又是欣慰又是纠结,既感念于东临帝的信任,又担心此案牵涉多国,担心失手留下瑕疵。 如今一看,果然不是一件简单差事。 ...... 此时,锦都案查司的房顶上,一个白色身影悄然潜入。 少了使司和卸去大部分防备的守卫,锦都案查司的后院显得格外荒凉。 一阵冷风刮过,吹散了庭院中枯黄的树叶,沙沙作响。 少顷,一个白色身影从房梁上跃下,稳稳地落在了卷宗库房内。 卷宗库房堆积如山,里面藏着大批大批的卷宗、文献、兵器铠甲等物件,整体陈列呈黑色,带着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 叶昭言在库房内迅速转悠一圈,最终停在了桌案前一个锦盒上。 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沓卷宗,散开的纸张还未来得及装订成卷,她粗略翻了几页,眉头紧锁,似乎是北戎的历史往事......等等,还有夙元国? 这里面记载的东西涉及天禄、北戎、夙元,是十年前的往事,但细看之下,好些不为人知的细节掺杂其中,不知真假。 不对,根据笔墨的新鲜痕迹,这些都是最近才写就的! 倒像是匆忙补上的新鲜资料...... 难道说,濯家先祖,曾与夙元国和北戎有过瓜葛? 她又仔细浏览卷宗,发现了不少疑惑——比如,那封北戎王给煜阳帝的信笺上提到的“南宫氏族人”是指何人? 而末尾提及的潜入锦都濯家欲行不轨的北戎细作竟没有写明家世,只潦草一句北戎世家...... “有刺客!”一阵呼喊伴随着嘈杂声传来。 叶昭言跳窗而出,瞬间飞奔出库房,消失在墙根。 “快抓住刺客!”几名侍卫追出来,“有刺客!” 守卫总管匆匆赶到,只看到一抹飘然远去的背影。 “追!决不能让他跑了!” 叶昭言出了库房,刚拐角进了巷子,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掀起滚滚烟尘,隐约间,还夹杂着马蹄踏碎青石板的轰鸣声。 那马车的规制平平无奇,像是普通人家所用,只是那车辕的连接前板的地方多了一个把手。 叶昭言脸上刚刚松懈的神情凝固了。 她印象中,曾经有过这样一辆马车。 不同于任何府邸的特殊把手,仅此一次出现在锦都城郊的枫林处。 那是濯家招待南越公主时,由濯明轩乘坐着、下一刻坏在她眼前的马车。 “快拦下!别让它跑了!”身后传来呼喝声,她立刻朝街道另一侧疾驰而去,险险躲避追捕,掠出了巷子,朝着刑台的方向奔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举手之劳 刑台附近已围满了百姓,熙熙攘攘的人潮拥挤着。 周德反复思虑也理出个头绪,“北戎使臣的说法确有瑕疵,你身份成迷,又有嫌疑,本官不得不慎重处理。”他看了眼一旁虎视眈眈的两位同僚,终于下定决心,“先行收押,稍后再行处置。” 他这样做,你并不全然是因为濯逸白的话。实际上,他手上拿到的卷宗根本不成体系,案查司的人只说事情过去多年,当年的证据已经找不到。 无奈之下,他只得拿着不齐备的证据料理此案。 如今案子里的人亲口说出了质疑,就容不得他不好好细究一番了。 “他就是从北戎逃亡过去。”严守备走过来痛斥,“此人狡诈异常,大人莫被他骗了!” 话落,张典已经带兵包围了囚车,将濯逸白团团包围。 “肃静!”周德沉声斥责,“本官自有分寸!” 就在众人乱作一团的瞬间,有人趁乱跑入牢房,悄无声息地摸向囚车的背后。 “小心!是刺客!” 人群中传来一阵慌张的惊呼,紧接着就看见一支锋利的匕首抵住了濯逸白的颈项。 周德猛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住手!” “别动!” 黑衣人压低嗓音喝斥,手腕陡然一扭,刀刃狠狠划破了肌肤,渗出血珠。 “大胆!竟敢劫持囚犯!” “退开!不准靠近!否则我杀了他!”黑衣人厉声威胁。 众人连忙往两侧退开。 “你究竟是何人?”周德盯着黑衣人,厉声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我叫罗远帆,是北戎细作。”黑衣人阴恻恻笑道:“周大人不是想知道这个囚犯的身世吗?是来接应他的北戎人!” 众人一怔。 北戎细作要劫囚车,濯逸白真是北戎人?! 此时,被匕首直指咽喉的濯逸白开口了:“我并非你的同伙。” “哼!”罗远帆冷哼一声,“是与不是,可不是你就能狡辩的。”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并不是北戎人。”濯逸白道,眼睛却瞥向周德,“你身上只带了一种香味,天禄特有的檀香。” 罗远帆暗惊,旋即咬牙道:“胡言乱语!” 周德眼皮跳了下,似乎察觉到什么,“你说他身上有天禄的檀香味,是何意?” 濯逸白嘴角轻扬,似乎笃定了自己的推断,“濯家祖上的老宅里,有一处库房,还留有这种香料的气味。” 罗远帆瞳孔蓦地缩了缩,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信口雌黄,我看你是慌不择路想攀扯我!我劝你不要再垂死挣扎,即便你活着出了刑场,天禄人也不会允许你这种北戎细作活在世上。” 众人悚然。 罗远帆的话虽残忍,却不无可能。 就在众人屏息凝视的时候,人群中有两个不起眼的布衣百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沿着边缘悄悄溜了出去。 见濯逸白面色不改,罗远帆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若再说出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立刻就会命丧黄泉。” 他贴着濯逸白脖子的匕首悄然蓄力,只要稍稍加重力道,就能割断他的喉咙。 周德一直仔细察看着罗远帆的动静,忽然伸手按向腰间佩剑。 “铮”一声,他的佩剑被张典抽刀打落在地,未等他质问,张典已经朝着罗远帆冲了出去,挡住了他的视线,“将刺客拿下!” “那就怪不得我了。”罗远帆与张典对视一眼,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向少年的脖颈,众人大骇,不约而同地捂住了眼睛。 就在那柄尖锐的匕首即将刺入少年的咽喉时,一道寒芒掠过眼前,直接击飞了匕首,擦着罗远帆的脸颊,刺入了墙壁中。同时,一股巨力随着白色身影飞掠而来,撞在罗远帆胸膛上,将他整个人掀翻,摔落在数丈之外的地上。 “啊——”惨叫声随即而起,鲜红的血液喷洒出来,喷了张典一脸。 众人吓得四散。 那白色身影旋身掠起,轻盈地落在刑场的木桩上,裙摆飘舞间,仿佛随时能乘风归去。 是一名持剑的蒙面女子,浑身充斥着慑人的杀气,令人望而生畏。 仔细看去,她的身形窈窕,墨发高束用木簪简单绾着,面容藏在黑布中,长袖中唯露出半截冰凉的长剑。手背青筋暴露,足以证明,此刻的她正处在愤怒之中。 众人呆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女人能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叶昭言握着一柄软剑,冷冷盯着囚车后的罗远帆,“你这样急着要了他的命,是害怕他开口拆穿你假作北戎人吧?可惜,你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周德面色微变。 众人皆露出愤慨之色。 罗远帆躺在地上,剧痛袭来,额头冒出一层汗,却依旧倔强道:“你、你是什么人?!我乃北戎人,岂会假扮?他根本就是北戎细作!” 说话间,他的手又悄悄摸向怀中,没等他掏出那东西,白影掠来,眨眼的功夫已经冲到了跟前,一脚踹向了他的胸口。 这一脚力量极大,饶是罗远帆是个练家子,也承受不住,狠狠跌撞到墙根,当场骨折。 一柄暗器随之掉了出来,竟是两枚闪着寒光的飞镖 罗远帆见大势已去,心中一横,眼中呈现决然,一阵大力袭来,脑袋嗡嗡作响,几乎昏了过去。 周德深看在眼里,他吸一口气,平复下来,“来人,给我拿下他!务必审出他的同党!” 众人侍卫领命,齐声称是,霎时拔刀扑上,很快将罗远帆收押。其余人都警惕地盯着四周,生怕再冒出一个同党。 这些北戎人武艺高超,绝非普通人,必须谨慎行事。 “多谢姑娘。”周德走过来,朝她拱手,“敢问姑娘是?” 叶昭言微抬下巴,只清冷地说道:“举手之劳罢了。” 说完便转身,只是在途径囚车的一瞬,脚步顿了一下,余光扫过少年流血的背脊。 囚车内,濯逸白神色清冷,眸底闪烁着光芒,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但叶昭言并没有逗留,仅是看了他一眼,就偏过头去。 囚车里的濯逸白忽然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第三百三十章 幡然醒悟 “你是这囚犯的同党吧!”张典拦住叶昭言的去路,沉声道:“把你的遮掩摘了!” 叶昭言脚步一滞,慢慢地侧过脸看他。 这一刹那,她的表情让张典面皮一颤,只觉一股凉气从尾椎窜向脑顶,不禁羞恼万分,硬撑着不肯示弱,“怎么?不敢摘面纱了?” 叶昭言神情漠然地瞥了他一眼,不屑回答,迈步就要越过他走掉。 “站住!”张典拔刀架在了她肩膀上,厉声呵斥:“再敢往前一步,我现在就砍了你!” 叶昭言缓缓转身,对上他的眼睛,“罗远帆的同党?”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叶昭言不疾不徐地道:“罗远帆分明是锦都人,而你们……想包庇他。” “你胡扯!”张典瞪圆双目,“我奉濯王之命前来!你最好赶紧交代你的同党,否则……” 叶昭言眉梢微挑,倏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猛地扯下他腰间的玉牌捏在手中,“刑部司狱张典?既然你们不是同谋,为何不着急审问罗远帆,却费心来对付我这个过路人?” 张典讪讪地收回刀,一时间竟忘了回答,只觉得心头一悸。 “此女身份可疑,不可放过!”严守备的声音响起。 张典这才找回自信,将玉牌抢回手里,“你究竟是何人,快把你身份的令牌交出来!来人,把她拿下!” 几名侍卫纷纷围拢上来,虎视眈眈。 叶昭言冷笑一声,突然一个转身,右腿踢向张典,逼退他后,顺利从他腋下钻过,跃上了一旁的院墙上。 众人傻眼了,这个女子……好灵敏! “周大人,你还等什么?!难不成要等这帮包庇贼子的奸臣把我绑走吗?!”叶昭言朗声喊道,“若是没有我,只怕今日你手底下又多了一件冤案。” 严守备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抓住她!” “且慢!”周德走上前道,“当务之急是查清楚案子!先将罗远帆拿下!” 众人侍卫领命,齐声称是,霎时拔刀扑上,很快将罗远帆收押。其余人都警惕地盯着四周,生怕再冒出一个同党。 这些北戎人武艺高超,绝非普通人,必须谨慎行事。 趁着众人忙碌的功夫,叶昭言已经飞掠到了刑台外,周德的管事刘济源一路替她善后,挡住了暗中追来的人。 “今日失礼之处,还望姑娘勿要放在心上!”刘济源喊道。 叶昭言听见背后远远传来的告罪,脚步不停。 等她出了东门,到客栈换了身寻常的打扮,在窗边暗中窥伺了片刻,看见不远处大道上一行人带着两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刑场的方向。 两辆马车看似规格相差无几,但一前一后落下的距离却吸引了叶昭言的注意。前面那匹拉车的马毛皮光亮,耐力十足;另一匹拉车的骏马瘦得脱相,鬃毛灰败,像是奔波了许久,连眼眶都凹陷下去。 “这是北戎使团里的贵人。”门口的掌柜连忙招呼小二把门半掩,“要避嫌,不宜靠得太近。” 叶昭言心中一紧,那卷宗里提及的使臣...... 那上面记载的隐秘就是他们嘴里说出来的! 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逼近了。 只见车窗帘子在微微翻飞,隐隐露出一个穿着鸦青长衫的男子坐在车厢里,虽然隔得远,但隐约能辨认出他衣服的花纹和装饰,显然是位贵族。 叶昭言蹙眉沉思,很快带着写好一封信,让叶府的暗卫带走。 …… 刑台上,方才打斗的动静太大,惊扰了城中巡逻官兵和百姓,此时已有官差闻讯赶来。 张典趁乱溜到角落处。“待我们捉住了那个女刺客,一定要将她凌迟处死!” 严守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吓得张典缩回眼神。 “严大人,我们怎么办?”张典低声询问。 想到眼下还要更要紧的事,严守备忍住怒火,凑过去细语了几句。 张典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样做不会被那老匹夫秋后算账吧......” 严守备恨铁不成钢,“你怕什么,出了事有濯王府兜着。” 那边周德将犯人收押后,正准备返回刑部主持审理工作,他刚起身,就发现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 两只手一左一右按在他肩膀上,力道和触感不同,显然是两个人的手。 周德大骇,“是谁?!” 他心里咯噔一声,莫非有敌军潜入? “别慌张,周大人,自己人。”耳畔传来严守备的嗓音。 周德蓦然僵住。 “周大人别来无恙啊。”张典语气讨好道,“您年事已高,审案辛苦了,不如好生歇息,接下来的事不如就交给我们吧。” “你——”周德又惊又怒,指着张典骂道,“反了!反了!” 严守备哈哈大笑道:“这世道本来就是强者为尊。周德,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放手,否则别怪兄弟不念旧情!” 两人的武功虽比不上周德,加上两人联手,又是偷袭,自然能轻易得手。 张典嘿嘿笑了几声,压根儿就不在意周德那吃人般的模样。“周大人请吧,不要让咱家难做呀。” 周德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强忍屈辱坐回位置上。 严守备拍拍他的肩,“放心,我们会秉公执法的。” 周德这才深思起那白衣女子说的话,回想这一行来的诸多蹊跷,终于醒悟过来。 被抓住的刺客身份已经明了。 他非濯逸白的同党,更不是北戎人,而是锦都某处派来杀人灭口的。 而张典和严守备,显然与那人有着类似的目的,见强杀濯逸白失败,便意图给那刺客行方便。 周德愤怒地睁开眼,眼里布满血丝,“你们竟敢欺瞒于我?!” 张典赔笑道:“小人怎敢?周大人这般污蔑,让人惶恐。” 周德冷哼一声,拂袖转过头。 严守备笑眯眯地道:“实不相瞒,濯王与我有点渊源,这件事事关濯家百年清誉,还望周大人卖我个好。” 周德皱起眉头,脸色变幻不断。 “周大人也知,濯王府与南越联姻在即,权倾锦都。如果这案子一个处理不好,污了濯家名声,濯家一定会迁怒于周大人,这对周大人的仕途没有任何好处,反倒惹上麻烦。” 第三百三十一章 传闻真相 严守备的脸上写满了诚恳,周德却依旧冷冷地撇过头去。 他知晓他的性情,继续软硬兼施:“只要周大人肯协助,我愿意保证不论结果如何,都会一力承担,绝不牵连你。” 周德嗤道:“我周德纵然不才,却也知廉耻!” 严守备叹道:“我们是为大局考虑!周大人不妨仔细想想,若真因为一桩案子,使得两国之间结仇,于天禄有什么好处?” “哦?北戎使臣不远千里来锦都,就是为了让你们处置了北戎人?”周德狐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 严守备摇头道:“这件事确实不假,不过......”剩下的话他不能说出来。 不过周德确实怀疑中了一点,北戎使臣虽指认了濯逸白的身份,但并不是为了置他于死地。 不知他对东临帝说了些什么,最终同意他们将处置后的活人带走。 见周德还想追问,二人不再多言,交待几名心腹将人控制住,迅速退了出去。 周德心头顿时涌起浓烈的挫败感,缓缓跌坐在座椅上,一瞬间仿佛又苍老了些,倚靠在扶手上黯然伤神。 他那般强硬,也禁不住心头寒凉。 因为,即便他据理力争,也争不过势头正盛的濯王一派。 庆靖年的天禄,各派势力潜移默化中倾轧,再不复从前。 锦都,是要变天了。 “大人!”外面嘈杂声响起,一群衙役闯进来,“大人,北戎的使臣来了!” “什么!”周德翻身爬起来,眼中灭去的光重新闪现,身边看守他的几名侍卫如临大敌,待大门破开,看见数百人陈列在外,霎时失去了气焰。 ...... 两日后,锦都传出消息,北戎使臣在锦都面见周德时受到严厉阻挠,恼羞成怒之下,重创了司狱张典。而当朝严守备被周德指认徇私枉法,纵容意图灭口囚犯的宵小之辈。 张典畏罪潜逃至北方,锦都百姓人人唾弃。严守备有濯王作保,但周德力陈严守备数罪,北戎使臣更是离奇地站在周德一边,致使严守备仍被贬斥到西北边陲,永不叙用。 周德在朝为官多年,树敌甚多,此举一出,朝野震动。 这些消息犹如飓风过境,震得整个锦都惶惶不安。 三日后,锦都城郊,一场大雨将所有的痕迹冲刷干净。 街边茶肆内,几名江湖人聚在一块,兴致勃勃地议论着朝廷上的政治风云。 “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濯家收养北戎人,可不简单呐。”其中一名胖掌柜道。 窗口的中年男子啧啧称奇道:“早就听闻那小公子不是个凡俗的,只是不曾抛头露面,平常也没什么消息流出来,上次传闻他是个落魄奸细,还感叹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反转了。” 旁边一名矮壮汉子不屑道:“有啥稀奇,不就是北戎普通世家的子孙吗?即便是正经人家的孩子,还不是潜入我们天禄偷鸡摸狗。濯家乃是世族贵胄,收养一名北戎公子,可便宜了他!” 胖掌柜瞥了他一眼,“不,你这手消息就浅显了。” 矮壮汉子瞪眼道:“哪里不对了?” 胖掌柜笑而不答,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哎呀!你快告诉我啊!急死俺了!”矮壮汉子抓耳挠腮。 中年男人趁机接口道:“传闻说是北戎使者团到来之际,特地跟陛下请求过要带着活人离开。恐怕这位北戎公子有些与众不同。” 胖掌柜附和道:“这是因为他卷进了北戎和夙元两国的利益纠葛中,是要带回去换些好处的,不然陛下也不会轻易放人离开。” “你这些消息都是从哪来的,有谱没谱?”矮壮汉子质疑道。 “我包打听的外号可不是说说而已。”胖掌柜笑道,“是与不是,且看着吧!” “若是真的,那倒有些可怜了。”矮壮汉子叹道,心中的成见消散了许多。 中年男人也有些惋惜的口吻道:“他也是阴差阳错之下被送来的,并不知晓自己身世的实情,甚至想不起小时候被换了人家的记忆。” 矮壮汉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濯王府拿不出任何他通敌卖国的实证......” 胖掌柜笑呵呵道:“那濯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又天资聪颖,想必是被濯王赏识,当成了自己的贵子,这才从未疑心他的身世。” 几人越说越热闹,唯独门口帷幕遮脸的剑客沉默不语。 半晌,一名伙计跑了进来,禀报道:“各位,北戎使臣团再过半个月就要启程离开锦都啦!” “这么快?那濯家公子岂不是也要跟着走?” “是哩,听说濯王府还好心让他上门收拾旧物!” “都赶出家门了哪来的好心?这......” “隔墙有耳,在外面说话小心些!”门口的剑客突然开口。 几人立刻闭上嘴巴,面面相觑,随后纷纷起身往外赶。 剑客提剑走了出来,翻身上了一匹快马,闪身没入小道。 ...... 叶昭言躺在塌上翻了个身,双目紧闭,额头冒汗,嘴角喃喃呓语,似梦非梦。 梦中,她站在云端,俯瞰大千世界,却唯独看不清某个人。 那出尘的身姿隔得不近不远,被一层雾霭笼罩着,不论她怎么呼喊,始终不愿意转过身来。 “小姐!”映儿轻唤了一声,才将叶昭言拉回现实,天边已经浮起鱼肚白,晨曦熹微。 叶昭言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慢悠悠睁开眼睛,“何事?” “祁姑娘方才来报,濯公子出了刑部。” 叶昭言坐起身,一瞬间瞌睡全醒了。 “他被濯王府的人接出来的,这会已经进了王府,却不是去做客的。”映儿说着,偷瞄了叶昭言一眼,试探道:“说是要走了,濯王好心让他上门收拾东西。小姐,您前几日说让祁姑娘他们留心濯公子的动静......” 映儿一张嘴巴张张合合,叶昭言却再也听不进去半个字,脑海里盘旋着的都是那句“他要走了”。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心跳越加快速,“要走了?” 映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解释,叶昭言掀开被褥,赤足踩在柔软的毯上,匆匆往外走。 “备马!” 第三百三十二章 告别王府 濯王府。 泮亭里,濯世成背负双手,目光深邃悠长,凝视着远处山坡上那片竹林,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身侧的侍女柔声劝解道:“王爷,已经一个时辰了,您再忧心,身体也吃不消啊。” 背对着众人的濯世成没有答话,他微眯着眼睛,似乎陷入某种思索。 几名路过的丫鬟婆子见此情形,不忍打扰,低眉顺目地绕过池塘离开。 “王爷这是舍不得小公子啊......”有人低声叹气。 “唉,咱们主子素来仁慈,对奴婢们也宽厚,竟发生了这等祸事。” “可不是,谁料到事态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王爷这般难过,奴婢瞧着都心疼呢。” 一名婆子道:“小公子的事已经定了,王爷也该放宽心了。” 她身旁的丫鬟也叹道:“唉,谁叫小公子摊上这样一个身世呢,更何况要不是濯家,他能有今日吗?” “咱们王爷最宠溺这个儿子了,小公子要是能留下来,该多好。”起头的丫鬟惋惜道。 “别瞎说!咱们王爷怎会舍不得一个孽障?分明是恨极了!”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婆子狠狠剜了她一眼,“这种玩意儿,也就王爷仁厚善良,容得下他!” 几人讪讪噤声,不敢吭声了。 忽听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一名青衣婢女匆忙跑进来道:“小公子......北戎公子他要见王爷......” 那长身玉立的少年很快就进来了,似乎来得匆忙,身上还穿着沾了灰的白色中衣,模样很清秀,五官轮廓宛若画师笔下的水墨画,透着淡雅温润之气,仿佛一块璞玉。 卸去一身华服,非但不显落拓,反而愈加让人惊艳。 几声惋惜不约而同地在众人心中响起。 濯世成很清楚,这个少年绝非表象那么简单。 他根本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冷静、理智、聪慧,心智成熟地令人害怕。 放在从前,他会因为这份出自濯家血脉的天分而自得,但真相揭露后,这么一个微妙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又身负着别国的身份,让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杀机。 “不是让人给你准备了行礼,可是有别的需要?” 濯逸白微微垂首,“我已经收拾妥当,如今居于彼间不合时宜,日后不再劳烦濯王府。” 他的语调平稳如常,丝毫没有异样。 “哦。”濯世成稍稍放心,又有些纳罕,“你来见我是为了?” “我收拾行装的时候,发现自小带着的一件物件不在了,不知遗失在何处,来讨要一番。” 濯世成眸光暗了暗,“我让人找来。” “多谢。”濯逸白微颔首。 片刻后,一名老伯捧着匣子递了过来,“公子,那匣子连同里面的梳子还在,只是那挂坠不知何时丢了,不过......”他微微掀起匣盖,指着里面的东西继续道,“老朽看这块玉质地纯净,品貌不俗,觉得与公子颇为配套,故找来巧匠雕琢成从前那块的模样,赠予公子,权作补偿。” 濯逸白打开匣子,取出一枚碧绿晶莹的翡翠挂坠,模样与从前那块竟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原本那块挂坠并非是翡翠的材质,而是似金似铁又似玉的一块东西。 更重要的是,那挂坠的绳索,是手工织就的奇特样式,材质也十分稀罕。 月娘临死前曾言,匣子里的东西自出声就挂在小婴儿脖子上,应是生身母亲留下的,与他的身世息息相关。 濯逸白拿起梳子摩挲,这把梳子除了比寻常梳子长一些,样式平常,光滑平整,再无多的纹饰。 怪不得这件东西无人染指。 他抬眼看向老伯,“既然是陈伯所赠,自然珍重,只是我心系旧物,还望陈伯帮我找回那块挂坠。” “老朽愚钝,帮不到公子。” “能将这块挂坠雕刻得与从前那块无甚差别,陈伯辛苦了。”濯逸白仔细端详着挂坠,语气一转,“如此相像,那挂坠不会故意被藏在府里了吧?” 陈伯脸上笑容尽失,“断然做不出如此卑鄙之举。” 闻言,濯世成反而笑了,盯着濯逸白的动作问道:“你要寻它作甚?” “它自我出生便在我身边,定然与我身世有几分关系。”濯逸白的神情认真诚挚,“希望濯王派人帮忙搜罗,或能寻到一二线索。” 濯王......如此生疏的词句在少年口中分外自然。 濯世成眸底寒芒一闪,“你此去北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返还锦都,何必执念于此?” “世事难预测,总归还有些许希望,即便寻不到......我也不愿失去娘亲留下的遗物。” “你娘亲......”濯世成的声音有刹那停顿,随即恢复自然,“既如此,本王会派人尽量助你找回遗物......” 濯逸白将挂坠重新装好,拱手道:“有劳王爷,多谢陈伯。” 陈伯连称不敢,濯逸白随即退了出去。 濯世成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神情晦涩莫名。 ...... 花厅内,一名金粉衣衫的少女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似哭非哭。 她的面色惨白,嘴唇泛紫,眼圈通红,像是受伤的小鹿般瑟缩不已,一直以来温婉恬静的模样荡然无存。 赫连碧坐在案前,神情漠然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听说他的身世线索,还是北戎使臣从你嘴里撬出来的。” 濯天心猛然抬头望着她,眼泪冲刷面庞:“我、我不知道他......” “你若真心护着他,当初就不该暴露他的秘密。”赫连碧拂袖而去,“连带着濯王府也遭了殃,真是害人不浅......” 屋内寂静一瞬,濯天心突然捂住脸呜咽痛哭,泣不成声,仿佛要把这段日子所遭遇的委屈尽数宣泄而出。 “大小姐......” 她的贴身侍女想要上前扶她,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濯明轩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妹妹,冷声问:“能对北戎使臣那般坦诚,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濯天心惊惧地望向他,瞬间噤声。 “你若想继续装傻充愣蒙骗他人,我也懒得管你。只是我们濯家不可再与他沾染关系,你知道该如何做。” 待脚步声远去,濯天心伏在地上,肩膀剧烈抽动着,悲恸绝望到无法自抑,泪水湿透了锦袍,犹如盛开在冬夜的梅枝。 庭外小路响起渐密的仆从的脚步声,有马匹嘶鸣的声音隐隐传来,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顾不上擦干脸上的泪水,朝院外跑了出去,果然看见两个仆从牵着骏马走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许久未见 长长的石阶上,背身而立的少年察觉有人看他,侧过头来,目光沉静如无波的潭水。 濯天心犹豫了片刻,掩身在了门口。 “公子,王府的今日没有空闲的,这两匹快马将就用吧。”门房小声说道。 “公子从前的马车呢?”蔚羽说道。 “似乎因为府内主子的急用占了去......” “这么多行礼用马怎么运过去?难道府里其他人就没有空闲的马车?” 门后的身影微微颤动了两下 “这......”门房有些为难,他也不知为何今日马车都被用出去了,实在太巧了。越是巧合,他越是能感觉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小的进去看......” 那门后的身影已经迅速转身,逃一般地往王府深处去了。 “不必麻烦。”濯逸白摇头。 见他脸上没有丝毫恼怒的神情,门房有些愧疚,“小的先送公子去宅邸暂歇,等您休整好了,再来拿其他行李,您看如何?” “北郊宅邸那么遥远,来回要几个时辰,这样太麻烦了吧?” “无妨。”濯逸白制止了蔚羽的话,描淡写地解释,“这种时候,不会有多余的马车腾出来,取几件贴身的衣物,带上那两个匣子,上路。” “那这些......”蔚羽看着摆了满地的包袱和箱笼,眉头深锁。 这里面除了书籍和寻常的摆件,都是公子从前惯用之物,还有不少收藏的奇珍,都是外出之际意外所得,算得上私有物。 “都是不必需的,况且这些行李不宜挪动,我们走吧。” 门房心思活络,赶紧恭敬说道:“公子请上马。” 见自家公子转身,蔚羽只得无奈地跟着动身,心中无比憋屈。 “慢着!”一声急呼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管家佟谦快步走来。 “大管家。”蔚羽施礼,有些激动,“可是有马车了?” 佟谦看一眼马背上的少年,摇头,“若是公子不嫌弃,暂且停留,等傍晚马车回府了,大抵会有空闲的马车。” “......”蔚羽面露恼怒,这就是让公子捡别人不用的时候用马车。 “我来是奉命来拿回一件东西。”佟谦有些为难地叹息一声,“这件东西很重要,还请公子交由王府。” 他目光落到濯逸白的腰间,那里悬挂的玉佩已经被摘下了。 “玉佩,我放在房内的机关锦盒里。”濯逸白说道,似乎早就料到。 “哦。”佟谦点点头,面色变幻,“既如此,我便让人去取......还请公子在此等候片刻。” 最后这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弱,说完便风一般转身而去。 “那就劳烦大管家了。” “公子,他这是......”蔚羽有些气愤,刚才那种语气实在令人恼怒,难道以公子的品性还能将东西贪下了不成? “他有些为难罢了,毕竟是濯王府的管家。”濯逸白安抚他两句。 “公子......”蔚羽欲言又止。 他想告诉濯逸白,虽然现在他已经不再是王府的嫡子了,但他并不欠王府任何东西,根本不必再理会佟谦的话,但这些话,他终究忍下了。 如今,他们在锦都无依无靠,处境不比从前了。 “公子,有马儿朝这里来了。” 湛蓝的苍穹下,马蹄飞驰,踏过皑皑白雪,溅起一层浅淡的雾气,微微遮蔽了人的视野,却隐隐可见一抹月白色的衣角划破了白茫茫的雾气。 那马背上的人渐行渐近,衣袂翩跹,眉宇间蕴含着英气,正凝眉看向远处的少年。 寒气凛然中,芝兰玉树的少年立在雪花飘飞的王府门前,在身后王府气派的府门衬托下,那单薄的衣衫,愈发显得萧瑟。 叶昭言驱马到濯王府门前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下过雪的空气中尤带着稀薄的雾气,衬托得少年白皙的面庞更加清冷,仿佛要与冰雪融为一体,不似人间物。 叶昭言有一瞬的错觉,眼前人会随冰消雪释而离去。 “好漂亮啊!”街边清脆的女童欢喜叫喊传来,打乱了原有的沉默。 两双眸子相对,一个清冷,一个灼热,彼此心绪纷乱难平。 濯逸白站在原地,怔然凝视着那张久违的脸庞。 “叶小姐!”蔚羽率先打破僵局,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守卫,疾步奔向少女。 叶昭言回神,微微颔首,目光仍停留在那个熟悉的少年身上,“濯逸白。” 对方缓缓走来,站定在她面前,微仰着下颚,澄澈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许久未见了。” 讶异的语气里似乎还带了些许欣喜,叶昭言辨不清。 她抿了抿唇,避开他探究的目光,低垂着眸子轻嗯一声。 蔚羽见状,顿时松了口气,笑容绽开:“我们正愁带不完行李呢,叶小姐一定不介意送我们一程吧!” 叶昭言心口一窒,“这就要走了?” “是要走,不过得再过一段时日!”蔚羽无不怅惘地解释道。 “还有多久?”叶昭言抬头看向濯逸白,语气有些紧张。 “半月。”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仿佛一时之间看不够似的,“北戎使臣事务繁多,已经耽搁很久了,我们需要随他们一同上路。” 叶昭言垂下头,掩饰眸子里失落的神采。 蔚羽敏锐捕捉到空气中的凝滞,笑了笑,试图调节气氛,“叶小姐,你大老远赶来,不会就为了把我们晾在这里灌冷风吧?” 叶昭言这才回过神来,歉然地看向濯逸白:“抱歉。” 她的眼睛黑漆漆的像一汪清泉,漾着盈盈波光,他不敢再看,别开眼睛道:“没事。” “既然这样,那就别客套了!”蔚羽拍手招呼身边的护院,“帮忙搬东西!” 叶昭言看一眼周围,发现门房、丫鬟都各司其职,只剩下两名护院在忙碌着搬运行李,旋即轻轻蹙眉。 仆从想来是见风使舵的,全看主子的心意行事。 这般光景,濯王府已经完全视他为弃子了,恨不得撇清干系。 外面传言“濯王善心”,为养了多年的奸细之子打理行装,让人叹惋。 她将信将疑,如今瞬间想明了濯王的意图。 让即将离开锦都的北戎公子为自己的名声做嫁,是绝对不会赔本的买卖。 直到最后,他也不放过对他的一分利用。 “这些书信和旧物带上,其余的不要。”濯逸白指指箱子里散落的信笺,淡淡吩咐道。 蔚羽只得放下手中的摆件。 几人很快收拾妥当,濯逸白上了马,回首遥遥望了一眼那座华贵辉煌的宅邸,目光有些晦暗。 叶昭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思百转千回。 佟谦已经找到那玉佩,却没有露面,只让小厮出来相送,“公子慢走,保重!” 几人骑着马儿飞驰而去,留下呆滞的门房和一众仆从面面相觑,最终纷纷叹息。 “唉,公子真是太善良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竟然说舍弃就舍弃,简直令人敬佩啊!” “是啊,我活了这些年,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干脆果断的人......” “可惜,这次一走就是一辈子。” “唉,希望他能有些好运道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 互为牵挂 马匹穿梭在官道之上,四下静谧得仿佛只剩下马鞭甩动的声音。 马背上的少女始终目不斜视,直视着前方,纤长浓密的睫毛在阳光照射下,映出一片剪影,美丽而柔和,仿佛一幅画卷。 让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伸手触摸那片美丽的阴影。 “公子,前面的路开始不平整了,放慢些。”蔚羽压低声音提醒。 “嗯......”濯逸白低应了一声,似乎还在思考什么事情。 三人行了一个多时辰,陈旧的宅院出现在眼前,只见朱红大门残缺了半块,青砖石缝间堆积着细碎的灰尘,看起来颇为荒凉。 “公子......是这里?”蔚羽惊讶地问,他觉得自己有些认错了方向,这哪里像是能住人的样子,更别说跟正经人家比了。 大门被推开,扑鼻的霉味夹杂着泥土的气味涌入鼻中。 宅院里很是萧条,枯黄的杂草丛生,墙角落落星罗棋布着蛛网,院中央的秋千架倒塌了半截,木屑横飞。 叶昭言也疑惑地盯着眼前残垣断壁,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 “是这里。”濯逸白淡淡开口,“我记得路。” “我们进去吧。”他率先跳下马背,朝宅子里走去,走到一半才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你回去吧。” 叶昭言迟疑一瞬,下了马,走在他身旁,“这地方不适合住人......” “不用担心。”濯逸白打断她,“这里比刑部好上一些,可以将就。倒是你,孤身一人来这偏僻之地,终究是不妥。蔚羽,送送她。” “我......”叶昭言想反驳他,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他才是那个孤苦伶仃的人,怎么像是自己多管闲事似的。 蔚羽也有些犹豫,“公子,我陪叶小姐回叶府,你自己一个人在这边会不会有危险?” 濯逸白皱眉,他知道蔚羽的顾虑,“我自会小心。” 他眼底掠过一丝黯然,这危险来源,最有可能的竟是濯王府。 这一点,已经成为主仆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叶昭言道:“我去着人来收拾吧。”她不能就这样草率地丢下他。 蔚羽听罢,欣慰道:“也好,我送叶小姐去着人吧。公子住得安稳,我也安心了。”他瞥一眼身侧的少女,心下感慨万分。 到最落魄的时候,身侧只有这萍水相逢的叶家大小姐。 公子身边的人,永远都只有被帮衬的,断没有让身边人担起重量的道理。 即便濯王嘱咐濯二公子照看他那几年,也只是名义上罢了。 被这样“脆弱地”关心着,还是头一回。 “不行。”濯逸白转过身,“多事之秋,若非万不得已,不可与我接触太久。” 从方才见面到现在,他都不曾露出一分落拓,然而此刻,脸上的神情带了凝重,令叶昭言心里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受。 原本他们已经相隔甚远即将永不得见,可现在却好像突然变成了苦难中互相为对方着想而不得不保持距离的人。 这种感觉令她很难受,胸闷气短,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勉强维持脸色不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的伤势尚未痊愈,我去替你买些药来,顺便采买些......” “不必。”濯逸白不由分说便拉住了她的手腕,朝庭院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耐心解释道,“我的身体没有大碍了,蔚羽那里还有些银子,这些事让他来办。” 他掌心微凉而干燥,透着安心的质感,似乎是冻得久了,不似从前柔软。 她愣了一瞬,不动声色地挣脱桎梏:“可是这院子这么破败,根本没法居住。更何况,如此荒凉的地方,恐怕不太平......” “没关系,只要修葺一番便可。”少年的语速平缓而温润,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决,“你留在这边,我不放心。” 叶昭言抬眼望着他线条流畅的下巴,“你是在担忧濯王的人会来?” 他微微一顿,继续往外走去,声音飘渺而遥远:“我只是怕你......和叶家被裹挟其中。” 听到这句话,叶昭言挣扎一下,任由他拉着往外走,脑海里却乱糟糟一团,心绪烦乱地被扶上了马。 他故意的。叶家,是她不可触碰的逆鳞。 “我自己走,你留下。”她看着不舍上马的蔚羽道,打马缓缓离去。 少女的背影窈窕而纤瘦,裙角飘扬在寒冬凛冽的空气中,像一朵洁白的花,在这残败破落的巷子里渐渐消失,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公子。”蔚羽将马牵到院子侧边,有些担忧地看着少年略显消瘦的侧脸。 濯逸白回过神来。 “公子,我们真的......真的就要离开这里了么......”蔚羽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他知道公子肯定是舍不得的。 “蔚羽。”濯逸白伸手拿过缰绳系好,“离开锦都势在必行。” “是。”蔚羽拭去眼角的泪花,调整了心态,认真地拾掇起来。 “咦,这大门怎么打不开?我记得我昨天才来开过门,怎么换锁了?”蔚羽挠挠头,伸出手敲了敲散发着腐朽的房门。 这处陈旧的宅院是他们离开前的居所,也是濯逸白无意间为别人置办的小院子。 当年濯逸白从边外归来时,曾有一对孤儿寡母随他们流亡到此,借住在此处。 半年后,濯逸白替他们买下了这处院子,供二人栖身。不过,三年前,这里住的人已经离开,据说是回到了母国。 屋子久无人居,连屋顶也破了,唯独这扇门还算完好,只是锁链早已锈蚀斑驳。 “啪。”一块瓦砾掉在了地上。 “谁在哪里?”蔚羽警觉地环顾四周,却毫无动静。 半晌,房顶上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公子去北郊吧,北戎使者在那里等你们。” 蔚羽索性跃上了屋顶,下一刻,一股寒意袭来,他猛然抬头,只见院子墙上的阴暗处立着一道矮胖的身影,正盯着自己。 “你......”蔚羽吓得差点从屋脊上跌下去。 那人身材一身粗布麻衣,满身尘土泥污,“这地方易主了,你们还是抓紧动身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 强行带走 “易主了!”蔚羽瞪圆双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日,公子快些离开吧,晚了恐怕就走不掉了。” “你说清楚些......”蔚羽话音未落,两个身穿黑袍、腰佩长剑的男子出现院墙外,目光冰冷锐利,仿佛淬毒般,令人浑身不舒坦。 “你们是何人?!”蔚羽厉喝一声,拔出刀,护在了濯逸白面前,神色戒备。 他有种直觉,这两位黑衣人的实力不弱于他。更重要的是,他们面色不善,来势汹汹,这让蔚羽心中焦急,同时又不敢贸然动手,生怕一个举动不妥会牵累到公子。 二人没有理会蔚羽,径直走向濯逸白:“我们是北戎使臣派来的,负责护送公子去驿馆。公子,请吧。” “我在锦都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暂且不能前去驿馆。”濯逸白平静地拒绝,“我已命人通知濯王府着人来收拾院落,不需多久便会有人来接应。” 他面不改色地说谎,眼角余光轻轻略过身侧的蔚羽。 蔚羽心里咯噔一声,明白了对方的暗示,这两人是摆明强行带走公子将他监禁起来的。而他,无法保证公子的安全。 “不可!”其中一名黑袍人拦在他面前,“公子,你若不愿回去,属下等便只能冒犯了。”说罢,抽出腰间长刀,朝濯逸白砍来。 蔚羽大吃一惊,忙拔出佩剑挡在濯逸白面前,与那名黑袍人交战起来。 濯逸白自上次游街受伤后,身子就越发虚弱,此刻面对两人围攻,渐显颓势。 好在两人并不想对他下死手,但是对待蔚羽就大不同了。 两个黑衣人武功高深莫测,虽然只有二人,但他们配合十分默契,蔚羽纵横武艺不凡,但几十招下来,已摸清了他的武功路数,不过几招就将他击飞了出去。 “噗——”蔚羽吐出一大口鲜血,身躯晃悠着爬起来,“公子......” 他心中焦躁,看着被逼退几步的两人,咬牙冲过去,与他们缠斗起来。 “蔚羽!”濯逸白见状喝止一声。 但蔚羽恍若未闻,执拗地挥舞着佩剑拼杀着,身形敏捷灵巧,倒也拖延住了两名黑衣人的脚步。 “公子先走,不要管我!”他大吼着,额头青筋暴起,一柄长剑刺入黑衣人左肩胛骨内,将其钉死在地。 那两个黑衣人面露惊容,不料他竟然以命搏命,另一个黑衣人持剑而上,蔚羽来不及拔剑抵挡,身下的黑衣人趁机当机立断,抽出匕首狠狠地插进了蔚羽腹部。 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 “啊!”蔚羽痛叫一声,捂着肚子摔倒在地上。 两个黑衣人齐齐出招拦截,剑锋直指他咽喉。 “慢着!”濯逸白制止了他们的动作,“我答应跟你们走,但是我的侍卫要留下来帮我处理这院子。” “好,只是,公子要尽量快些。” 两名黑衣人不再说话,只是恭敬站在院子外围,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 蔚羽还想挣扎,却被濯逸白的眼神制止,“一会我会给叶府送一份口信,让他们收留照应你。” 他轻描淡写地交待道,不过微皱的眉头还是暴露了不平的心绪。 蔚羽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子替他料理伤势,任由黑衣人押着离去。 “砰——”他狠狠一拳捶碎窗框,眼眶湿润了。 濯逸白一行人很快抵达驿馆,在黑袍人的引领之下,走进客栈后堂。 客厅空荡荡的,没有人烟,也没有仆从,似乎根本没有人住。 “这里便是公子在驿馆的住所了,”黑衣人躬身禀告道,“属下奉命护送公子至此,望公子遵从使臣之命,待在此地不要轻举妄动。” “使臣......”濯逸白垂眸思索片刻,问,“可是那个北戎谋士,秦尚礼?” “正是。” “我明白了。” “既如此,属下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濯逸白忽然出声。 两人停步转身,等待下文。 “既然你们让我留在此地,那么我也有也有一个要求。”濯逸白严肃道,“我要见他。” 黑衣人愣了愣,“公子......” “我必须和他谈一谈,否则我在这里是生是死,就不一定了。”濯逸白语气坚定。 听到这句话,两名黑衣人的脸色瞬息万变,互相对视几眼,最终还是颔首:“好,那么,请您稍等,容属下回禀使臣。” “劳烦二位了。” 他知道,这两名黑衣人定然会放他单独和秦尚礼谈条件,这其中的猫腻,早在他第一次被抓去审问之时,就嗅到了。 果不其然,鸦青长衫的男子出现在简陋的居室内,他坐在毫不避讳地坐在石凳上,姿态淡然,颇有种气势凛然之感。 这样的男人,即使他不曾表露半分敌意,也足以让任何靠近的人感到胆颤心惊。 “不知公子有何吩咐?”他笑着问道,目光却透出精明之意。 “秦大人,我在锦都还有些事情料理,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走出这驿馆?”濯逸白开门见山。 秦尚礼眯起眼睛打量了他片刻,温声道:“公子是在担心自己的性命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公子不用害怕,在下会保证公子的周全,绝不会让他们伤及公子分毫。” 濯逸白抬眸直视他:“你应该清楚,我若不肯离开锦都,你是留不住我的。” “公子言重了,锦都城的防卫虽比不得北戎境内,但也不俗。公子若硬闯的话,恐怕讨不得什么好。”秦尚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知道公子是聪明人,不会做蠢事,所以还望公子配合,别让我们难办。” “我若非要出去呢?”濯逸白挑眉反问。 “我劝你三思。”秦尚礼神色依旧云淡风轻。 “北行之路遥远,途经数国。有些事我虽未可知,但也可借机发挥。”濯逸白冷静道,仿佛笃定了他拿自己没辙。 秦尚礼沉吟一瞬:“好。只是,公子需签下一份文书为凭,以免日后出了岔子,令双方都为难。不过这份文书的内容......暂且不可为公子知晓。” “哦?”濯逸白扬唇轻笑,“秦大人真会开玩笑。” “在下绝无戏弄公子之意。”秦尚礼摇了摇头,示意旁边的随从取来一份现成的文书。 濯逸白凝神看去,上面的内容被白纸遮盖,只露出泛黄的一角与白纸形成鲜明对比。 这文书是有些年岁的。 秦尚礼亲自递给濯逸白:“公子没有异议的话,请在这一角签字画押。”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愿牵连 “秦大人,我有一问。”濯逸白接过文书,却并未急着落笔,而是抬眼看着他,“按照你们所想,这上面落的名字可还是濯氏逸白?” 秦尚礼眸底划过讶异之色,“免去濯姓。” 旋即又恢复常态,“公子怎知我们有这般计较?” “我猜的。”濯逸白伸手拂去白纸上残存的墨汁。 秦尚礼看着眼前面色淡定的少年,越看越是心惊,他竟然无法从他的神色出窥见丝毫端倪。 莫非他真知道些什么? “毕竟,你们应当不希望有人知道濯家的存在吧。”少年略带干涩的嗓音轻轻响起,却如同闷雷砸在他心里。 秦尚礼还来不及反应,身侧伺候笔墨的随从向后倒去,右臂垂落,软绵绵地搭在桌案上,毫无预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少年,“你——!” “噗通”一声闷响传出,窗口破裂,一支利箭飞射而出,直直扑向秦尚礼而去。 “公子小心!”守在门口的侍从疾呼一声,扑向他。 “嗖——”利器入肉的闷响传来,侍从猛地瞪大眼睛,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前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汩汩涌出。 同一时间,窗外伺机而动的黑衣人已经闯入屋舍,朝他而来。 “来人......唔!”他的呼喊淹没在一只手下,只来得呼喊出半句,就被捂住了嘴巴,一双手也被身后的黑衣人紧紧钳制住。 守在驿馆门外闻声而动的侍从急忙冲进来,却被黑衣人拦截,两队人马立时纠缠起来,分不出你我。 一名蒙面女子身形敏捷,穿梭在人群间,手中的长鞭犹如毒蛇一般,每一下都能击退一名侍从,甚至于连队伍中实力最强悍的武侍都无法近她的身。 而此刻的濯逸白却无心关注战局的变化,他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刀,护在女子的后心方位。 或许是伤后未愈,他的招数算不得高深莫测,只胜在速度奇快,攻击刁钻诡谲,一旦找准机会,便立刻发动致命袭击。 “你先走。”叶昭言低喝一声,甩手一鞭逼退两名侍从,同时挡住另一人的剑锋。 “你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濯逸白蹙眉,他动作极为灵巧迅速,但体力有些不支,不过眨眼间,身上已多了几处伤痕。 叶昭言见状,更加急躁,“不用管我,我拖住他们。” 对方的脚步却纹丝未曾撼动。 她抬眼看到濯逸白苍白如霜的脸色,冷静道,“他们不敢奈我何。” 这时,一柄长刀横扫过来,险些刺破她握着长剑的胳膊,“铮——”利刃与短刀碰撞,发出一阵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 叶昭言吃痛,脚下踉跄,差点跌倒,眼角余光瞥到一抹雪亮朝着自己当头劈下。 濯逸白抿唇不语,跃身而出挡在她跟前。 “唰——”利刃撕破肌肤的声音传来,濯逸白握着短刀的手一抖,掌心霎时渗出血来。 他抬头看向黑衣人,目光凌厉,宛如寒冬腊月的冰雪。 黑衣人显然也被他的模样吓到了,迟疑片刻才继续进攻。 “为什么不走?”叶昭言有些焦急道。 濯逸白却没答话,一手持剑,左手探向腰带的暗扣,指尖微动,几枚暗针闪电般射出,狠狠刺向几名黑衣人脖颈处。 两名黑衣人浑身一僵,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慢慢倒了下去。 她刚准备提醒他快走,却见他突然收回手,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往窗外跳去。 她惊讶一声,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胳膊,破窗声响起,眼前斗转星移般出现天空,她却只看到天幕下少年纯良无害的面庞。 他嘴角微抿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一双眼眸干净得没有半点瑕疵。 拉着她的胳膊结实有力,身上淡雅的香味沁人心脾。 这一刻,她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这种安宁,是许久未曾体会过的。 而下一秒,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耳畔呼啸的寒风掠过耳际,四周景物飞快倒退着。 他搂紧她肩膀,脚尖在屋顶上踩踏,很快消失在冬天的雾气之中。 待那些黑衣人冲到外面的时候,早已失去了濯逸白的踪迹。 “追!”秦尚礼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地说道。 *** 暖暖的夕阳映照着一条幽径,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两边栽满了参天大树。 这条幽径尽头,是一座古朴的院落,门楣上悬挂着牌匾“常府”二字。 不多时,几盆带着淡红色的血水悄悄泼在了后院外的树下,随着烟火气缓缓飘散,一股药香隐隐传出。 叶昭言看着少年包扎好的手臂,缓缓松了口气。 “皮外伤,没什么大碍。”濯逸白语气平静,仿佛受伤的人并不是他,说完朝外走去。 叶昭言紧步跟上他,“你去哪里?” “我不该待在这里。”濯逸白侧首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睛,“东临帝虽放过我,但他心中我依旧是戴罪之人。叶家人与我一道恐沾染是非。” 他的声音清润而温柔,透着几分孤寂。 叶昭言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应答,正欲再次开口,他已越过自己,推门而出,转身朝院门走去。 “等等——”叶昭言喊住他,“既然是皇命难违,自不必勉强。只是,你这次逃出来,一定有自己的缘由。”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他们现下还在找你,现在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少年顿足,背脊挺拔如竹,并没有转过身。 “这里是常家的府邸。常胜虽在叶府做事,但终归不是叶家人。你在这里藏身几日,寻觅到更好的去处,再走也不迟。”她试图引导他往正确的方向,“更何况,你救了我一命,我定然要报答,替你寻一处安身之所,再应当不过。” 听到叶昭言的保证,濯逸白扭头看向她,清澈的眼眸像一泓碧潭。 叶昭言轻轻吐了口气,迎上他略显犹豫和担忧的眼神,心底浮上淡淡的安心。 “公子!”蔚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有些气力不足,半晌却未见人影。 “他受伤不轻,你若是不介意,让他暂时住下吧……”叶昭言劝慰。 “那便暂留两日。”濯逸白思索片刻,颔首答允,“只是,不必麻烦你来回忙碌了。” 叶昭言愣了愣,旋即明白,濯逸白想以此表示拒绝自己帮助他的决心。 她微微叹息,“我知晓了。” 他迈腿离开,叶昭言站在原地望着他修长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时竟有些茫然。 第三百三十七章 成陈之会 “砰——”叶昭言坐在桌旁,拿起一本医书,翻阅几页后,却始终难以静心。 叶家军南下之后一直捷报频频,直至上月中旬,不再有消息传回。到今日已经过去了十二日,算上车马来回奔波的日子,再怎么也够两个来回了。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几日总是梦魇而醒,每次惊醒都忍不住想起那个噩梦,脑海里全都是前世的惨剧,叶家满门被屠戮的场景。 自叶家军出发的那一天起,夜里她十有七八每再睡沉过,而这些她是不曾叶扶归说的。 好在临行之前,她有所防备,将所有能给予的助力,尽数给了出去, 那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兵书已经在大军南下之际,被她亲手交由叶文轩,以期他大胜而归。 叶昭言合上医书,心情愈发复杂。 这本医书乃叶家祖上流传下来的,其内容博大精深,若非医学世家的传人,根本难以理解其中的奥妙,对常人而言实在过于晦涩,且还有诸多禁忌,因而她虽尽力研习,却一直未能窥得全部。 这一本尤其让她感兴趣,上面记载的都是叶家祖宗流传下来的秘法、毒方、毒器以及各类医治疑难的偏方。 可惜这世界的药草千奇百怪,上面记载的草药和毒虫都比较特殊,有些甚至闻所未闻,因而她研习数日,也仅仅懂得皮毛,只能略通一二。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鹅黄色衣袖一扬,一缕脂粉香夹杂着淡淡花草香气袭入鼻端。 她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成雨嫣浅淡的笑容。 这两日她心绪不宁,又正巧张罗成雨嫣与陈靖秋会面之事,成雨嫣便常常找机会上门陪伴她。 “怎么愁眉苦脸的,独自坐在这儿发呆?”成雨嫣走过来,将一壶香茶摆在她身前的桌上。 “雨嫣。”叶昭言唤了她一声,有些无奈。 成雨嫣坐在她对面,托腮打量她,笑道,“瞧你这模样,可是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没什么,只是昨晚睡得不好罢了。” “你就该听我的来府里与我作伴,闻着我那房里那安息香,保准沉得跟死猪一般。” “这不合规矩。” 成雨嫣莞一笑,低头嗅着杯沿袅袅升起的茶气:“哪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就该趁着我尚未嫁人,晚些时候可没机会了。” 叶昭言看着对面娇俏的女孩,目光柔软:“这些暂且不提。我想问问你,陈家那位我替你约上了,你可是准备好了?” 成雨嫣愣住,抬眼诧异看着她,旋即脸颊绯红,支吾了片刻,才低低道:“嗯,我......” 叶昭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我陪着你。” ...... 镇南王府门前,一辆宽敞而低调马车正停靠在路边,马车边倚栏伫立着一名俊朗男子,腰间系着金线绣着祥云的腰带,衬得玉冠束发的他风姿卓越,翩翩如玉。 “二公子,这是去哪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随后一名美貌的婢女匆忙奔了过来。 这女子约莫二八芳龄,体态丰盈,眉黛如画,肌肤莹白似雪,生得明艳动人,举止投足间自带一丝媚惑之意。 “有些公事要办。凌霜,替我跟母亲说一声,不必等我用饭。”陈靖秋吩咐道。 “是……”凌霜垂下头来,掩饰眼中的失落,勉强挤出笑来:“那奴婢先告退了,您早点办完公务早些回来。” 陈靖秋没有再说话,径直上了马车离去,凌霜盯着他挺拔的背影,咬唇跺了跺脚。 另一边,两名带着幕篱的女子从叶府后门悄然离去,直奔锦都西南方,很快来到一处荒置的校场。 “昭言,这里可真是僻静呐。”成雨嫣探头观望了一番,叹道。 叶昭言也四下环顾,只见校场里一排排高耸的铁栅栏围着空荡荡的操练场地,周围树木丛生,空气清新宜人,一片祥和,并不似寻常校场一样板正,仿佛荒废了许久。 她点了点头,“嗯,若不是曾经被用作叶家军的校场,这里很适合隐居避世。” 成雨嫣停住脚步,看向不远处的一株老槐树。它枝干虬结苍劲,宛若巨柱,树冠顶部的枝丫散落着一层厚厚积雪,偶有阳光穿透缝隙洒进来。 “这树倒是古怪得紧。”她指着地上,疑惑道。 那里叠着一层厚实的雪,不比四周蓬松。 正说着,那树后走出来一道身影,他披着一身玄狐裘袍,戴着兜帽,整张脸庞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摘掉兜帽,露出一张温润清秀的脸。 是陈靖秋。 成雨嫣吓了一跳,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险些脱口而出,她慌忙轻捂住嘴。 “在下陈靖秋。”他拱手施礼,嗓音温润清雅,仿佛不经意地解围道:“来得突然,吓到你了。” 遥不可及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成雨嫣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站着,喃喃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他拂去肩头的落雪,语气闲散,“听说成小姐近日来频繁出入叶府,托叶小姐之手约我一见,所为何事?” 成雨嫣愣了一瞬,不知怎的,心虚地低下头:“说来话长。” 她心里忽得想起宴氏曾说过的话,“武夫从文者,多性情古怪,你且当心。” 亲眼所见,似乎并不如此。眼前人文质彬彬,目光柔和,很知礼数的模样。 叶昭言看向眼前这位俊秀儒雅的公子,“雨嫣有些疑惑,或许能从陈公子这里得到解答。” 来之前,他已经跟成雨嫣通过气,让她有所准备。 陈靖秋点了点头,目光掠过站在不远处,做出个请的手势,“我们去那边聊吧。正值冬季,天寒地冻,别染了风寒。” 他眼神所至的地方正好是树后不远的一处半敞的亭子,只有简单的木凳,却因建在木栅栏后,免去了风雪侵袭,再往四周,除了草木,便是一边坦途,能看得一清二楚,似乎十分安全。 成雨嫣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和他单独相谈。 等到成雨嫣走过去,叶昭言才发现,那亭子看似不远,却因风雪声中天然有了一层屏障。若是二人刻意放小声音,就能不被人窥见隐秘。 这陈靖秋竟也是个七窍玲珑之人么? 第三百三十八章 千头万绪 叶昭言在大树下徘徊了片刻,碧蓝天空偶尔飘过一抹乌云,不久,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校场外不远就有雨棚,现在走过去,尚且来得及。 回过头,雨雾缭绕中,不远处亭子里对坐的两人相谈甚欢。她心里还挂念着成雨嫣,犹豫一瞬,默默走回树下避雨。 那小雨在她头顶渐渐形成一层毛茸茸的雨雾,看起来有几分寒冷,让她不觉间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有呼唤声传来,“小姐!出事了!” 是映儿的声音。 “什么事?” 映儿满头大汗,显得十分焦虑:“常府.他们不在府中” 这样一句话,令叶昭言心里蓦地涌起不妙的预感。 “你慢点说。” 映儿擦了擦脸上的雪雨,“濯公子失踪了!” 叶昭言站直了身子,“蔚羽也不在府中?” 映儿连忙点头,又继续道,“我去给濯公子送伞却不见他,更不见回来。后来问了府中的侍卫才知道,他和蔚羽跟着一位姑娘一道离开了。” “姑娘?”叶昭言皱起眉头。。 映儿点点头,“听他说是位年轻姑娘,穿着华服,却只身一人来的,脸上带着幕篱,让人瞧不清模样。” 叶昭言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么说,他们自愿跟着那人走的?” 映儿摇摇头,迟疑着答道:“不太像侍卫说濯公子跟那姑娘生分得很。” “这样啊——”叶昭言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难道这人是来救濯逸白的? 不过转瞬间,她便把这个荒谬的猜测甩出了脑袋。 “他们走时留下了口信,说会再回来,但究竟要多久就不知晓了。” “既是这样,这几日找人留心常府内外。” “是。” 映儿给叶昭言拿了伞,匆匆离开,雨幕愈加朦胧,笼罩着树木丛生的校场,显得十分宜人,叶昭言却无心赏景,只觉胸中有一股郁闷之气盘桓不去。 不多时,成雨嫣从亭子走了出来,眉眼舒展,仿佛乌云吹散的天空,眉梢眼角却多了几分坚决,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陈靖秋在她身后送了几步,对着远处的叶昭言遥遥拱手告别。 看起来很是谦谦君子。 见叶昭言面色凝重,成雨嫣担忧地拉住叶昭言的手腕,“昭言,你怎么了?脸色好像有点差。” “没事。”叶昭言轻轻叹了口气,摆摆手,“我们先回叶府。” 成雨嫣微微颔首,走出校场前忍不住回首,目视那人消失在树林深处,心底不禁升起一丝怅惘。 这种感觉,真奇特啊. *** 回到叶府时,天已经半黑了。 叶昭言坐在窗下翻阅书籍,成雨嫣坐在一旁对她细细道来,手边一杯散着热气的香茶,袅袅茶香在房内弥漫开来。 “这么说,是宴夫人对他有些误解?”叶昭言合上书卷,斟酌着措辞。 如她所想,宴氏果然有自己的小九九。成雨嫣的描述中,宴氏以陈靖秋古怪孤僻为由,暗自劝服成雨嫣改变心意,却对韦焉候家的世子颇有赞赏。 这其中的意味,就不得不耐人寻味了. 成雨嫣沉吟半晌,迟疑道:“姨母向来聪慧能干,很少看错人,或许她被人蒙蔽了。” 叶昭言蹙眉,“不无可能。不过,陈家人对你的印象竟是那般。”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样的评价,倒不像是平白生出的。” 提起这件事,成雨嫣便恨恨道,“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唯恐天下不乱。” 叶昭言不置可否。今日经过陈靖秋之口,成雨嫣才知道,原来陈家内院几位主心骨之间一直流传着一个秘闻,成雨嫣嫁过去是为了利用镇南王行黩武之便,毕竟国公府没有男丁,成家这累累功名随着骁勇善战终有一天会淡去。 因此,陈家才会不冷不淡,静待其观,以至于近来有外人传言两家互不满意,晏氏并不止息谣言的行径被人看在眼里,这才有了更大的嫌隙。 叶昭言轻敲桌案,缓缓道:“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成雨嫣垂眸,“我还没想好。” “那就先按兵不动。”叶昭言将书卷搁到桌上,“即便是亲近之人,也或可出于旁的缘故出人意料。” 这句话中的意味是叶昭言早就想挑破的怀疑,此刻挑开,再迫切不过。 毕竟成雨嫣与宴氏从前再是亲近,该有的警惕不可少。 然此刻她更关心的是,前世成雨嫣嫁入镇南王府之后,有过哪些遭遇,成雨嫣悲惨结局的源头究竟在哪?是陈家人?还是别的. 镇南王嫡子出征战死的事又是否与现在发生的猫腻有干系? 她只知晓前世事情的表面,却不知内里缘由。 成雨嫣听懂了她语气中的异样,“昭言,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叶昭言端详着成雨嫣的侧颜,耐心道:“我身在两家之外,许多事暂且没有机会过手。雨嫣,时移世易,对一个人的看法固守太久不是好事。” 她此刻不能确定就是晏氏在捣鬼,甚至连晏氏是出于什么目的、背后有无其他人都不清楚,不宜下论断。 一个警醒倒未尝不可。 成雨嫣皱眉思考了片刻,苦涩地抿了抿嘴角,“我明白了。” 叶昭言送成雨嫣出府,刚到门口,便有丫鬟进门禀报:“启禀大小姐,廉洛回来了,受了很重的伤!” “怎么回事?” 丫鬟急促地应道:“他本是奉命保护大将军,途中被敌军刺伤了,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在南境治不了,只得送回锦都来了,现下怕是撑不过去了!” 叶昭言心里一紧。廉洛虽然身份不高,但毕竟是叶正平身边最得力的下属,实力不俗,他都被伤重至此,恐怕叶文轩身边凶险异常。 “大将军可有消息?” 丫鬟低头,神情沮丧:“叶统领看完信,脸色不大好,却没有说什么.“ 叶昭言微微闭了闭眼睛,这样的反应她是熟悉的。外公伤重或下落不明,消息秘而不发,便是如此处理 成雨嫣见她神情不对,安抚道:“昭言,事情未有定论,先不要自乱阵脚。更何况,叶将军身边高手如云,连稽斯年都在他身侧保护,必定会吉人天相,化险为夷的。“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这几天比较忙,今天本来打算更的一时忙忘了,这会补上。 第三百三十九章 廉洛伤归 叶昭言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雨嫣,我先去看看他。” 成雨嫣颔首,也有些紧张起来。几人急匆匆赶到廉洛的卧房,一眼就见三名大夫在房门拧眉头低叹。他们身后的床上,男人胸口包着白布,断掉一截的箭矢随着呼吸微微抽搐。 看起来,他受伤比想象中严重。 叶昭言撩开帘子细看,那断箭尾部的淤血已经深至发黑,“这断箭怎么回事?” 为首的张大夫犹豫片刻,终于咬牙道:“箭上有剧毒,立时拔出来恐危急性命。不过,拖下去也不妥,只会让伤者愈加危险,须尽快做决定。” 他摇摇头,一副危难至极的模样。 听见声音,床上的廉洛缓缓张开眼睛,见是叶昭言,他嘴唇微微颤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没事。” 虚弱的声音透着一抹坚决。 叶昭言走过去,蹲伏在床前,好让他方便听见声音,“你放心,我会尽全力让人为你救治。南境遥远,这一路辛苦你了.” 叶正平这次派廉洛前往南境,本来是打算让他侍奉叶文轩左右,顺道去历练历练,可惜 “我将军”廉洛咳嗽起来,“咳咳咳” 叶昭言忙拿帕子擦拭他嘴角的鲜血,“你先休息片刻,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大夫说。” 众大夫面面相觑,皆露出难色。 “咳咳,这种情况,我等也不敢冒险。” “是呀,若是贸然取箭,万一伤到心肺,只会害了他。” “而且箭矢上淬有剧毒,拔箭之时势必痛彻心扉,这” “依老朽愚见,还是请孙院判来诊断一番吧,他对伤及心脉的箭伤颇有研究。” 叶昭言皱紧秀眉,心底涌起浓烈不安,却仍旧镇定问道:“这院判是何人?” 大夫答道:“是太医院副院判孙正阳。” 叶昭言蹙眉,孙正阳来往各宫,算得上是东临帝的人。 此时多事之秋,找东临帝要人,无异于与虎谋皮。 廉洛摇摇头,挣扎着想坐起来,血水呛进喉咙,他的脸迅速涨红,“我咳咳咳.不必麻烦,我活不了。” 两名大夫赶紧将他扶住,却阻挡不了他那焦急的眼神。 叶昭言心领神会,廉洛是个聪明人,显然也知晓其中的关窍,不愿意她去费心。 分明是为了保护叶文轩危在旦夕,可他仍旧选择独自担当,这份胸怀令人佩服,却也让人惋惜。 叶昭言将掉在地上的血布捡起来,因为时间过久,颜色已转黑红,血腥的味道仍旧浓烈。 “你放心,我会尽力替你求医的。” 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 廉洛似乎吃了一惊。 “大小姐!”一名女子从屋外疾步走进,跪倒在叶昭言脚下,“救救廉洛。” 她容貌非凡,素色的衣衫也掩盖不了光彩,正是许久不见的惜云,叶扶归身旁的大丫鬟。 叶昭言记忆深处划过一抹浅浅的印记。惜云被薛老夫人欺辱,险些在叶府门前自裁,被廉洛救下性命。然屈辱的往事让她尤有阴影,不惜绝食自裁,后在廉洛的感化下,渐渐活了下来。 惜云泪光盈盈,泣不成声,“奴婢求求您了,廉洛他.他不能死。” 叶昭言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轻轻扶起她:“有话好好说,先起来。” “奴婢.”惜云哽咽,眼眶通红。 “惜云,”叶昭言柔声劝慰,“你放心,廉洛是叶统领的左右臂膀,他一直忠心耿耿,叶将军对他亦极为欣赏。此事,我一定竭尽全力。” 惜云怔了怔,抬起头,一双眼睛涌现希冀和期盼。 “惜云姑娘.”廉洛的声音传来。 惜云扑倒在廉洛床边,泣不成声:“是我不好.我心里原是不想你走,那几日却躲着你.早知如此” 廉洛的脸苍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因为疼痛而布满血丝,目光落在床榻一侧的女子脸上,却柔和了下来,“是我自己粗心受了伤,平白让你伤心了。”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眼前女子睫毛上,随风飘落,惹人怜爱。 叶昭言和成雨嫣带着一众大夫退了出来,将空间留给二人独处。 “去请叶统领。”叶昭言对映儿吩咐道,这才转头看向成雨嫣,“雨嫣,方才让你惊吓了,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国公府。” 成雨嫣握紧双拳,忍耐了良久,才从袖兜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叶昭言,“你带着它去找太医院首座——林太医,请他务必帮助廉洛解除危机。” “这”叶昭言迟疑不已,这块玉佩代表着成雨嫣的身份,而成雨嫣背后是成国公的势力。她一旦动用玉佩,万一将成家牵扯. 成雨嫣与陈靖秋的事,已经板上钉钉,晏氏又是个又心计,她如果拿这件事做文章 成雨嫣察觉她的顾虑,忙宽慰道:“娘亲待字闺中时,林太医曾受过她的恩惠,此事与成国公府干系不深。”她顿了顿,眸光坚定:“叶将军也是我敬佩的人,如今叶府有事,我既能出力,不能置之不理。” “好,我会尽快去找林太医的。”叶昭言把玉佩收入怀里,“不过,这林大夫与孙正阳同僚,且位阶低于他,我怕他” 成雨嫣抿唇,笃定道:“林太医一生清高,不喜阿谀奉承。”她停了停,“我听母亲提起过,林太医年纪虽大,但医术精湛,品德高洁,不屑于结党营私。” 闻言,叶昭言暗暗松了半口气,仍旧留了个心眼。等她找到叶正平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 “父亲若是有恙,南燕怕早就传出消息了。”叶正平负手站在书房,神态冷峻。他从校场匆匆赶回,身上的盔甲未来得及卸下,看起来威武逼人。 一队精心挑选的精锐以及候在城关下的校场,只等他领兵出发。 原来,那封密信中不为人知的消息,竟是叶文轩被敌军刺杀途中失去了踪迹,至今没有消息。 唯一的幸事是,与他形影不离的稽斯年也一同失踪了,若有稽家后人护着,尚有一线生机。 而叶家军寻遍山野也未曾找到尸首,无形间也给了众人莫大的希冀。 所以,叶正平才决意即刻率军前往南境,一探究竟。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 第三百四十章 计深谋远 不料,一个时辰前,探子来报,距离城关五里处有别路人马潜伏,似乎有意埋伏阻挡前路。 他们查探了很长时间,才发现有两具尸体躺在草丛里,已是冻僵,连脸都被划花了。 叶正平立刻猜出,那两具尸体,很有可能是他派遣的斥候。 他立马调整部署,派遣一队精锐佯装前往城关校场驻扎操练,实际则伺机而动。 派人冒险查探后才得以确认,那队人马是皇城官兵。 “舅舅,东临帝此举蹊跷,不仅仅是想试探我们的反应。”叶昭言忧心道。 “皇室的人都是行径诡秘之辈,一味争权夺利,连最基本的仁义礼智信都不顾,”叶正平沉下脸色,“若真是他所为,他这是打算引君入瓮,咱们只能另做他算。” “他们应当有所图谋,不如待我进宫一探虚实,若有变故,再行商议。” 她将孙正阳和林太医的事情道来,还请那玉佩拿到他眼前一观。 “此事恐怕不易。”叶正平皱眉,他自然也希望能医治好廉洛,早在廉洛刚抵达锦都的时候,叶家门下最出色的医师已经被他召集前去看诊。 “我担心的是......”他欲言又止。 叶昭言瞬间明白他话中所指,凝重道:“如今我从宫里借人,东临帝必然有所要求。可即便我不去宫里,他又何尝不会趁此机会对叶家下手?” 东临帝正愁不能一口吞下叶家这块肥肉,而她身为叶家唯一的嫡女,婚事也被他几番拿来做文章。此时凑上前,着实不妙。 然城关外死于皇城官兵的斥候,却让叶昭言有了另一个可怕的猜想。 东临帝并不在乎叶文轩的生死,甚至对他殒身南境乐见其成。 作为叶氏一族主心骨的叶文轩一旦“战死”,东临帝借着“抚恤孤女”之名,便能轻易左右叶家。 届时,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把叶家分割蚕食,彻底掌控叶家。 而他如今还没有这么做,只因忌惮生死不明的叶文轩! 或者说,是忌惮天禄百姓心中的叶文轩。 只要他还活着,就是天禄人眼中的第一战神。 叶昭言越想越心寒。 叶家世代镇守边关,抵御外敌多年,保卫疆土,功劳赫赫,东临帝登基之后,更是屡次出征,每每凯旋归来,皆对叶家大肆褒奖,许诺重赏。 东临帝这样做,不过是想巩固朝廷威望罢了! 祖辈流血牺牲换来荣耀,却将成东临帝刀下鬼。 叶家的荣誉、百姓的安宁,皆被这些伪君子所任意左右! 叶正平面露不忍,“父亲临走前将你们父母托付给我,我怎能眼见你涉险?” “此时坐以待毙,不过徒自苟活一阵罢了!”叶昭言心里愤懑难平,恨意滔天,语声坚定而决绝:“真到了无可挽回的那一日,我的下场,最好也不过随叶家共泯灭。” “你......”叶正平微讶,“当年外祖父与父亲一同镇守边关,二人的性命都交予天禄,可如今,东临帝却如此待我们叶家,我又岂能不知你所想!” “若是外祖父尚在锦都,也会支持我的。”叶昭言恳切地看着他,“舅舅,我知你担心什么,你可还记得叶家少将军?” 河西一战,叶文轩被暗算之际,叶昭言被迫以叶家少将的身份站了出来,帮叶家渡过了难关,也立得了军功。只可惜这女儿身,让她无法堂堂正正走出来认领军功。 叶正平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身侧剑柄,略显犹豫,“自然。河西之战,你很出色,也取得了极佳的战绩,但......” 但终究因为身份惹来了东临兄弟的觊觎,甚至算计...... “我知道,我只是个女儿家。”叶昭坦然点头,“可我相信,凭借我的聪慧,足以掩盖身份。这一次,外公若真出了差池,整个叶氏一族都不会得善终......” 她没有再说下去,目含悲戚:“舅舅,如果真有那一日。你会不会后悔今日劝阻我?” 叶正平被问住了,沉思良久,叹道:“你是我侄女,我怎舍得你冒险......” “你忘了,外公曾经试探过东临帝,他听信卿王之言,一直打着让我做傀儡的心思,怎会轻易善罢甘休?倒不如趁此机会将计就计。”叶昭言握紧拳头,“即便此行有危险,但如果不这么做,咱们叶家永远逃脱不掉东临帝的魔爪,有一日或将万劫不复!” 与其坐以待毙,或望着别人拯救,或等着命定的结局,不如尽力一试...... 自古帝王薄情寡义,只要她能在在战事上有用武之地,就还有谈判的资本。 “昭言你......”叶正平眼中出现惊恐,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叶昭言会有这样沉重的打算,无异于将自己的前程赌在了这一瞬的决定之间。 “如今东临帝已经开始行动,我们不能再拖延,不然,局势只会愈演愈烈!”叶昭言掷地有声道 叶正平咬牙点头:“我答应你。” —— 夜晚,月朗星稀。 锦都,皇城。 东临帝坐于金銮殿中,看着手上密函,脸色铁青。 几名大臣纷纷低头,静静聆听。 “混账!”他将镇纸狠狠摔落在地,“朕竟不知道叶家竟如此胆大妄为!” 清脆的撞击声响彻大殿,片刻寂静后,一个声音小心翼翼道:“那队人马尚未有别的动作,如今安安静静驻扎在校场,陛下可是要派人剿灭叛贼?” 东临帝摇头道:“不妥。此时若是下了杀手,必然会招致民怨。” 叶家军的意义不同于其他任何兵马,某种意义上,胜过皇城禁军在百姓中的威望。 但这叶家的荣耀,也是他东临煜给的,要不是他多年来让叶文轩征战四方,哪里来威名赫赫的叶大将军? 如今这老匹夫越来越不听使唤,迟迟不肯将叶家军尽数上交,连带着收下的人也生出些忤逆心思,真是该死! “那是否给些警告?”一名心腹小心翼翼地问道。 “警告有何用?朕让你们去南境监视叶文轩,结果你们居然跑来告诉朕——叶文轩被敌军追杀,下落不明?” 一名将领跪在殿上,诚惶诚恐道:“末将该死。” “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连一个老迈的叶文轩的看不住!”东临帝怒气冲天,猛地拍案而起。 若不是叶文轩河西之战中蛊,伤了身子骨,他还不敢如此大胆紧逼。本以为很快就能收服叶家军,奈何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压过他的。 古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东临帝想到这茬,心中顿生寒意。 这看似病恹恹的老将军,不得不除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与虎谋皮 “陛下息怒!”另一名心腹急忙擦汗,“那队敌军来袭的方向十分刁钻,咱们的斥候带着一队人刚靠近营帐就遭遇埋伏,全军覆没了,这才让他们单独对上了叶文轩。” “既然没有叶文轩死讯,他们为何那般嚣张,打得你们连失两城?!” “陛下息怒。”一旁站着的太师忽然上前,拱手劝慰道,“既然叛贼未曾败退,陛下又为何急于除掉叶家呢?依老夫愚见,不妨将叶家军调动起来御敌。” 东临帝深吸一口气,强压火气。 太师又补充道:“陛下若真有心除去叶家军,待一个月后,南燕人退至渊城时,陛下就可命令大军弃城而去,封锁关卡,将叶文轩困守渊城,又何须苦心筹划,急于一时?” 东临帝闻言,缓慢地坐下,眸光晦暗不明。 “启禀陛下。”门外响起内侍尖细的嗓音。 “何事?” “宫里传来消息,说叶昭言凭借一枚信物在宫门里见了林青手......” 内侍说完,躬着腰退下。 东临帝冷笑一声:“倒是个胆大的。” 他的笑容阴森诡谲,透着残酷,让众人噤若寒蝉。 太师道:“陛下莫怪。虽说叶昭言是个女子,但毕竟跟随在叶文轩身边长达数载,耳濡目染之下,性格比男儿还要豪放豁达,倒颇像叶文轩,这也证明她对自己的父兄忠义非常人可比。” “哼!”东临帝拂袖,“朕倒要瞧瞧,她有什么本领。” 三更时分,漆黑的天幕中飘荡着浓郁的雾霾,似墨汁渲染开的水渍,遮挡了皎洁的月光。 “砰!”巨大的雷电撕裂了苍穹,伴着震耳欲聋的闷响和闪烁的闪电,一道道刺眼夺目的白光照射在城墙上,恍如千万条银蛇游曳翻腾。 冬日原本凛冽的夹杂着雨雪呼啸而过,吹在身上宛如刀割,冰凉彻骨,让人禁不住打颤发抖。 叶昭言撑着油纸伞,带着四名护卫悄然在宫门见到了林青手。 这位太医院首席正值壮生得眉清目秀,眼梢带着几分清傲,穿着普通的蓝色长衫,看见叶昭言后,立刻迎了上去。 他拱手道:“叶小姐。” 叶昭言将来意表明后,林青手立刻神情严肃,道:“此事怕是有些棘手。 叶昭言轻蹙眉间:“林先生请指教。” “不知为何,入夜时太医院将我的宫牌收走了,至今也不见人送来。此时贸然出宫,怕是不妥。” 林青手叹息一声,轻声劝解道,“叶家主乃朝廷栋梁之臣,叶小姐若是有心,不妨等天明之后禀明,由陛下来定夺,否则被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得不偿失,如何?” 叶昭言微微一愣,立刻想明白了关键,随即颔首:“多谢林先生提醒。” 叶昭言正准备另做他算时,夜雨中几个身影露出了真容。 是宫里的内侍。从衣着看,品阶不低。 “叶小姐,陛下有请。” 叶昭言与林青手对视一眼,立刻转身往大殿赶去。 殿门大敞,烛光明亮。 “臣女参见陛下。” “叶小姐,”大殿上,东临帝高踞宝座,“朕念及你外祖父的功劳,特意留你在锦都享受荣华富贵,你居然如此不安,夜半闯入朕的宫门?” 叶昭言垂首:“陛下所赐,我叶家感激不尽。然为叶家抛洒热血的将士危在旦夕,岂能视而不见,忠义在乎两全,不能因我而缺。” “呵,你倒是忠贞。”东临帝语气讥讽,“却不知城关外操练的叶家军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番忠义?” “叶家军精忠报国,从无二心。”叶昭言抬起头,仿佛早已料到对方的反应,坦率地望进他阴鹜的眸子,“臣女敢拿自己的性命担保,叶家军昨日之举无通敌卖国之嫌。” 沉默良久,东临帝忽然露出笑容,挥退左右:“既然你有这份忠诚,朕也不再追究。不过,你若真要从朕这里带走林青手,也不是不可以......”他顿了顿,“需拿出你的诚意来。” “陛下请讲。” “只要你肯为朕解忧。” 叶昭言心中一跳。 “朕记得,你外祖父早年曾是最出色的战将,甚至能与崇纪国的第一战将齐名,为朕打下江山立下赫赫战功。而今叶家人沦落至此,毫无大族风范......当初,朕不顾你的门楣,有意将你嫁与卿王为妃,以示对你叶家人的尊重和重视,谁料你居然不领情,让朕失望。” “臣女愧对陛下厚爱,实不配嫁于卿王......” “哼,不识好歹!”东临帝厉声道,“朕念及你外祖父为国征战,不忍苛责,你竟然冥顽不灵,简直欺人太甚!你且问问天禄子民,任谁看卿王都是不可多得良配,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哪会拒绝?你朕这般抬举你,你竟不知珍惜,简直枉费了朕的一片慈悲之心!” 叶昭言面上的恭敬风吹即散,一片寒霜之意。东临帝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看了去,恐怕又要感叹得君王如斯,不愧此生供奉。 “罢了,朕今天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答应,今日便可带走林青手,待南燕战事告捷,卿王归来,即可风光大婚。并且,朕许诺你叶家世代荣华!” 见叶昭言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他又语气转怒,“倘若你不愿,便趁早回到叶家闭门思过吧。朕也不想与你废话,免得动气伤身。” 叶昭言紧抿唇角,脸颊绷得紧紧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仿佛被难住了一般。 半晌,她终是跪下行礼,低声道:“陛下所言在理。然眼下有大事在前,臣女恐无心婚嫁,望陛下能答应臣女一个请求。” “说来听听。” “求陛下恩典,许我以叶家少将之身,前往南燕。若战事告捷,外祖父安然归来,臣女再来这大殿听任陛下赐婚。” “哦?”东临帝挑眉,嘴角浮现一抹满意的笑容,“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个忠孝之人。不过,此刻着急前往江南是何意?” “外祖父失踪多日,恐战事有变,卿王等人应对吃力,不妨让臣女前去接应外祖父。” 东临帝眯起狭长凤目,“叶将军征战多年,比这凶险的数不胜数,他吉人只有天象,你又何须操心?只管留在天禄安心待嫁便是。” 第三百四十二章 身世线索 “臣女自幼习武,骑术、兵法均是一流,此时南燕战况吃紧,臣女愿意前往,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叶昭言坚持道。 东临帝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眼角露出皱纹,“战场可不比留在锦都安逸,你可想好了?” 叶昭言虽为女子,然武艺超群,善骑术、兵法、治国策略皆出挑,除了体格不如武将,比之其他将军,天资更胜一筹。 寒风吹动屋檐下挂着的灯笼,摇晃着发出噼啪脆响,叶昭言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臣女不愿违背叶氏祖训。” “好,果真巾帼不让须眉,难怪你外祖父总挂在嘴边夸赞你。你放心,朕一向说话算话。”东临帝爽快地点了点头,朗声道:“来人呐,宣旨,册封叶家少将为定远将军,奉旨领兵前往南燕!钦此——” 定远将军,不过五品。 叶昭言俯首叩谢圣旨:“臣女遵旨。” *** “公子,北戎的史籍上并没有山宗氏......” 蔚羽面前堆着几本厚重的书册,面带焦灼。 他们刚刚从濯王府的郊宅潜入,正隐匿行踪在顶层楼阁的书房一角。 一旁的濯逸白坐在案桌前,认真翻阅书卷,偶尔抬起眼皮扫一眼蔚羽:“换邻国志。” 蔚羽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邻国?北戎的邻国不少,这样找,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啊。” 濯逸白合拢书卷,站起身来抽出最下面那两本书:“我来。” 这本《远谈说》和《北戎杂论》都是用竹简制成,上面的字迹潦草,笔锋凌乱,显然是出自江湖人士拼凑之手。 “公子,这样的书怎能查到?”蔚羽惊讶。 濯逸白不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碧色玉坠,在那碧色一旁,还有一枚金乌色的东西。 两个时辰前。 他们从濯王府后山竹林后,与濯天心隐秘会见,从她手中得到了这个碧色的吊坠。 “逸白,你还会回濯王府吗?”濯天心抚摸着袖口,幽幽开口,“为何不肯再试一试......” 距离濯逸白出府不到一月,眼前的女子似是经历过什么巨大的痛苦,一双含水的双眸微微肿胀,身上挑金刺绣的夹袄都宽松了些。 濯逸白没有看她,“试与不试,无甚差别。” 语气笃定,毫无回旋的余地。 “你还在生我的气?”她凄凉地叹息,“你就连我最后一个心愿都不肯帮忙达成。” “你不必这样,”濯逸白平淡道,“这是陛下的旨意,更是濯王力争的结果。离开锦都非我所愿。” 濯天心神色恍惚,喃喃道:“你终究是恨我的,怨我说出了你的秘密,你不肯原谅我了,是不是?” “不是你的错,”濯逸白转过头看她,目光冷峻,“你心中所想,我不愿探究。” 离开濯王府那一日,与濯明轩擦身而过时的轻语他不曾忘记。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或许不是她所愿,却少不了这一根导火索。 以至于他想起曾经与濯明轩在石桌密谈时,在院门偷听的濯天心。那时,濯明轩的怀疑,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却给了他深刻的记忆。 濯天心那隐秘的打算...... “我没想过害你,”濯天心惨笑道,“但我没办法。当时我鬼迷心窍,我以为......”她垂下眼睛,轻声道,“我不是故意的,逸白。” 泪珠顺着雪腮滑下,浸湿鬓角。 “事已至此,无法再挽回。”濯逸白声音平静,却仿佛冰渣子一样刺进她的耳朵,“若你不愿替我物归原主,我势必无缘再回天禄 “我明白了。”濯天心抹干净泪痕,深吸口气,“还有一件东西。” 她伸手探进袖口,将那枚金乌色的印章交到他手里,“我想,你应该会用得到。” 那印章的形状很奇特,从正面看宛如一轮红日,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幽芒,原本该是刻字的地方却空无一字,只余下两条细小的金线相交。 金线呈现椭圆形,上面隐隐有字,似乎被抹去了,让人瞧不见。 濯逸白低下头,凝视着印章上的纹路,久久未语。 ...... “公子!”蔚羽的声音突兀打破,“公子,我找到了!” 濯逸白回过神来,“在哪儿?” “就是这上面。”蔚羽喘了口粗气,将那一页摊在床板上,“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它与北戎国干系不算深。” 这页纸张泛黄陈旧,写了满满一整页,只在最后几行写到“金乌印”,剩下的空白处,则画了一株古木的图腾,栩栩如生。 再往后便是一段古老的文字,每个字里都暗藏玄机。 这些字体,不像汉字,倒有些类似于宗族密函所用的文字,而且,每个字似乎都是由某种图画组合而成,极具美感。 蔚羽疑惑道:“这上面记载的莫非是北戎皇室秘辛?” “这些字符不是北戎人所写。”濯逸白盯着看了一阵,缓缓吐出一句话。 北戎文字虽因地域之分而多有不同,但大体风格上偏疏狂粗简,并不讲究文字之美。 “不是北戎人所写,却在北戎的野史上?” “嗯。”濯逸白点了点头,将纸叠起,收进怀里,收拾起书册。 蔚羽正要替他开门,忽然被按住肩膀,“有人。” 二人屏息静气,躲到墙根处,静候那人靠近。 不多时,门扉吱呀一声打开,一名男子从内室走了出来,衣着华丽。 这是一位陌生男子,二人对视一眼,悄然退开,绕到另一侧墙壁翻窗而出。 待落到二楼,濯逸白突然脚步顿住,栏杆处,一个黑衣男子静静倚立在那儿,墨色斗篷掩映着他挺拔健硕的身材,只露出半截侧棱廓分明,线条冷硬。 这人...... “你在做什么?”蔚羽低声问,目光紧锁住他。 “嘘。” 那黑衣人食指抵在薄唇上,示意他噤声,看向一旁的濯逸白,“公子有件东西掉了。 濯逸白面不改色,“不曾丢失任何东西。” “是吗?可是我看着很眼熟。”黑衣人伸出右手,手掌展开,上面躺着一封巴掌大小的信件,信封面布满灰尘,隐隐看得出血迹斑驳,似乎是从哪里撕扯出来的,“好像是公子的。” 脚步声渐进,濯逸白夺过那黑衣人手中信封,带着蔚羽飞身跃 待脚踏实地,蔚羽才舒了口气,问道:“公子为何要去抢那封信?” 濯逸白淡漠道:“若不收下,他不会放我们离开。” 二人转瞬消失在夜幕之下。 那人站在栏杆边,俯瞰着街巷尽头,眼底划过异样的波动,片刻又化作了沉寂。 第三百四十三章 重要的事 入夜,万籁俱寂,只余呼啸的寒风声。 清辉斜洒,房间中烛火摇曳,光影晃动。 床榻边,一名女子蜷缩着趴在床沿,五官秀美,眼下却有着淡淡的乌青。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响起一丝轻微的声响。 她猛然转过脸,目光如炬的看向声源处——床上紧闭双目的男子动了动,胸口颤抖了一瞬,喉咙间痛苦的嘶哑了一声,缓缓偏过头来。 廉洛面色苍白,额头冒着汗,眼眶通红。 惜云急忙爬起来,握住他的手腕,“廉洛,你怎么样?” 廉洛勉力勾了勾嘴角,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眼中流露出难言的情绪。 从初回叶府时的满怀期待,到后来的万念俱灰,他的心绪已经沉了下来。 忍着伤痛被叶家军长途跋涉带回,是寄希望于回锦都能有转机,然而一天下来,不仅几名府医问诊后束手无策,就连叶正平带回的军医都觉棘手异常。 如今,这些医师的办法不过是尽力让余毒扩散缓慢一些。饶是如此,那毒素也几近入侵心脉,天明之后,任是神医也无回天之力。 惜云被他这样盯着,心尖蓦然揪紧,“廉洛,你是不是......” 廉洛摇头,虚弱地抓住她的胳膊, “你先休息,我们等消息......” “惜云......” “嗯。”惜云抬眸看他。 “我......”廉洛艰涩地开口,“有些话想与你说......” 许是受伤的缘故,他不敢太用力,吐字不甚清晰。 她心疼地拭去他额上冷汗,“你想跟我说什么,等身体好些了再说吧。” 廉洛怔怔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这些事......很重要......” 闻言,惜云怔住,低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我很少与你讲我的事情......从前觉得这些东西拿不出手,你也应当没有兴趣知晓。”廉洛叹了口气,语带自嘲,“其实......我在锦都有一处半旧不新的宅子,只是平日里在外行军打仗,总也得不了空暇住几日......南下之前,我让人将那里修葺了一番.....”他顿了顿,压抑住胸腔的咳意。 “我原先想着,要是你在叶府住着依旧心里不痛快,就修葺一番送予你......”他脸上浮现起一抹憧憬,却带了苦涩,“一月前,叶统领答应我,待南下挣了军功,就请大将军做主让我做千总。我想,那时候我有了身份,再要是与你说什么,应当会不一样......” 惜云抬起头来,眼中蓄满晶莹的泪水:“你......” “奈何世事无常......挣不得军功也罢,我只怕自己万一不在了,你过得.......虽然我在府上的时日,也没能让你享福............” 他的语调很轻,甚至显得卑微、哀怜,惜云心里酸胀,眼前更是一片模糊。 见她哭泣,廉洛心头涌起浓浓的愧疚与心疼,忍不住抬手替她擦拭眼泪,“要是我不在了,你和阿青搬过去住吧,我在叶家军的账上还有银钱......够你做些营生,安顿下你和阿青,你也可以找个好人嫁了......” “我为什么要嫁?”惜云反问,眼泪夺眶而出,“你死了,我便不嫁了。” “怎能说这种胡话!箭矢上的毒物已经渗入血脉,即便侥幸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了,怕再也护不住你了.....”他激动起来,嗓子沙哑得厉害,仿佛随时都能咳嗽出血。 “廉洛,你听着,我不允许你抛弃我一个人走!”惜云努力控制眼泪不再掉下来,心中却是一团乱麻。 他说的话,她听懂了,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 对她来说,眼前人是个特殊的存在。 从前叶府大丫鬟风光之处,从不见廉洛的位置。 最落魄难堪之处,却总有他的身影。 这个曾让她误以为是过客的人,早已悄悄刻进了心里。 院子里隐隐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来人了,廉洛深吸口气,压抑住跳动的心脏,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惜云,我不值得.....” 话未说他就觉呼吸越加困难起来,连喘气都费劲,额上冷汗直往下淌,身体歪倒着抽搐起来,双手痉挛着扣紧身侧的床沿,牙关咬得紧紧地,似乎要把它捏碎了。 “廉洛,你怎么了?!”惜云吓坏了,“来人啊!快叫大夫,快!” 此刻,房门被推开,一名身着灰青色长衫的男子疾步而来,衣饰简单,却自带一股清贵之气,身后是两名大夫和端着铜盆的丫鬟。 瞧见床上倒下的人,他旋即按住他的肩膀。 “快点把他扶好躺平,我马上就来。”男子吩咐完,又急匆匆跑了出去。 “是,林太医。”两名大夫恭恭敬敬的模样。 惜云和两名丫鬟赶紧扶着廉洛放在床榻上。 林青手很快带着一箱子东西回来了。 他给廉洛号了脉,吩咐几人配合他施针。 五更天时,房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叶府另一边,叶昭言刚刚沐浴出来,身穿一袭白色夹袄,长发披肩,整个人透出一股不寻常的娴静,只有那微蹙的眉头泄露了她的心事。 茱萸捧了碗药膳粥递到她面前,“小姐,喝碗汤药吧,你几个时辰都滴水未沾。” 叶昭言瞥了眼桌案上摆着的汤药,并未动弹,反而皱眉问道:“廉洛怎么样了?” “现下正在止血包扎,大夫说只要过了明天就无大碍了。” 叶昭言松了口气,转而看向窗外,“宫里可有来人?” “门房都看着的,暂时没有消息。” 闻言,她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兵书,倚靠在窗边翻阅起来。 茱萸叹了口气,退下。 叶昭言没有看进去手中的兵法,心思恍惚。 忽听一阵细微的叩窗声,她放下兵书,走至窗前,月朗星稀,寒风吹得树枝哗啦哗啦做响,一只鸟儿停留在她不远的窗檐上,歪着脑袋,疑惑地打量着她。 天冷了,连过冬的鸟儿都要择家取暖。 她却要离开锦都,去远离家乡的地方,寻自己的亲人。 “吱呀——”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了。 叶昭言侧头望去,只见窗棂外立着一个高大人影,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 正疑惑着,那人走了出来,一张纯良无害的俊脸暴露在月光下。 “叶姑娘。”声音带了一贯的温柔。 是濯逸白。 因为逆着光,让人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叶昭言鬼使神差地没有吱声。 他骤然离去,又隐秘地出现在眼前......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两相辞行 少年缓缓走近几步,看着她的眼睛,温润道:“我是来辞行的。” 叶昭言心里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我找到一些身世线索,需得暂且离开锦都一段时间,往北边去。这次来,是特意告诉一声,免得你担忧。” 少年的眉毛带了湿气,肩头还有些雪渍融化的痕迹,是匆匆赶来的模样...... 比之从前,他的神色带了些冷意,更有了冰霜的味道,只是眼神中的柔软,不曾失去。 叶昭言沉默片刻,忍住了皱眉的动作,“我知道你会走,但没想到这么快......” 还未来得及告别,他竟先一步离开了,却是背道而驰。 此去南下,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这些细微的变化好似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濯逸白笑起来,霎时间融化了面上的寒气,“我若迟迟不去应付那几个北戎人,恐怕他们又要生出事端。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会尽快回来。” 叶昭言抿了抿嘴巴,“那你可要注意安全,勿要再被困住。” 濯逸白点点头,“我答应你。”仔细看了眼前少女一阵,又道:“这么晚还和衣而立,可是有事?” “府上有些事需要操办,睡不着。”她忍住心底的倾诉,面上却仍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这次要是能查清端倪再好不过了,也不必跋涉千里......” 北戎苦寒,距离锦都遥远。她自然不希望他背上...... 濯逸白轻声道:“叶姑娘不必担心,你救我性命,我自会报答,不论身在何处,日后若有差遣,但凭吩咐,绝不含糊。” “我.......”叶昭言欲言又止,最终化成一句,“珍重。” 她终究没有提及自己南下之事。 “嗯。”濯逸白应了声,转身准备离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若有事,可差人送信给我。” 叶昭言看着他消失在月亮门处,沉默良久,才缓步走到门口,站在廊下仰头望向夜幕中的明月。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隐隐有人声传来,她转身走回了里间,换了身衣裳,这才悄悄出了房门。 见她出来,院外的茱萸立即迎了上来,着急道:“小姐,宫里来人了,他们要您即可出发......“ 叶昭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朝正厅走,“先过去,待会儿再说。“ 正厅正在张罗的人是祁老,叶昭言进屋时,宫里来的太监已在桌案旁坐定,白净的脸上是一双阴鸷的眼。 祁老神色颇为严肃,“这位是太监总管的徒弟魏扇。” 叶昭言微微颔首,心中有数。 “叶家小姐,咱家此次前来,是有要事宣布。”奸细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清晨有些突兀。 叶昭言抬眸望向魏扇,目光却落在他手中捧着的托盘上,托盘上盖着红绸,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叶昭言心中疑窦丛生,她猜测,大概是东临帝的传旨。 “皇上下旨,叶昭言带信物南下,尽心辅佐卿王抵御南燕,待大胜而归,必有厚赏,钦此!”他一字一句地宣读圣旨。 话落,托盘上的红绸被掀开,露出一块精致的圆形玉佩,玉身镂空,纹饰栩栩如生。 上面的龙凤呈祥竟是阴阳衔环状,正符合皇室子弟定情的规制。 祁老察觉到到了异样,皱了皱眉,终究没有贸然出口,而是缓缓看向了叶昭言。 “叶小姐,接旨!”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 叶昭言垂下眼帘,敛下眼底一抹异样的光泽,缓缓跪下朝他福了福身,“多谢陛下隆恩,臣女一定竭尽所能,助卿王扫除南燕国患!” 魏扇这才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将圣旨交到她手中,“请叶小姐收好,切记万万不可遗漏。” 叶昭言应了声“是”,接过圣旨收好,起身时,不经意瞟到他袖中的一角,那里绣着一株梅花,虽是淡紫,却是极为惹人注目的颜色。 叶昭言心中一凛,忙低下头,魏扇身后的两名宫女上前扶起她,顺势将手中匣子里的衣饰呈上。 竟是一件银白色的战甲。 “这战甲是......“ “这原是南越公主献给陛下的心意,如今赐予叶家少将。传闻此乃是南越最好的匠人亲手所作,公主的武习师父皆擅长暗器与箭术,曾在南燕皇宫内潜伏许久,得了此物,又悉心打造,才有了今日宝物。” 叶昭言心下了然,恐怕是琨瑜对叶家的...... 万般念头闪过,她微微垂眸,恭敬道:“臣女谢恩。” 魏扇点点头,“时候不早,叶小姐早些移驾驿馆吧。” 叶昭言不再啰嗦,趁着祁老和几名心腹为她打点的空隙,很快将自己收拾妥当。 房中,铜镜映出女子寒潭般的美丽面容,再往下,一身盔甲衬得她肤色雪白,英姿飒爽,眉宇间透着一股冷厉。 正要挽发时,叶昭言注意到院子里隐隐的人影。 她打开窗户,就瞧见惜云站在院中,似乎是在等她。 叶昭言心下一动,脚下顿了一顿,将门打开,惜云听见声音,快步走过来,女子美丽的脸庞上尤带泪痕,眼眸却亮闪闪的,仿佛盛满了希冀,见到叶昭言,又有些不好意思,“大小姐,谢......” 待看清叶昭言身上的战甲时,她吃了一惊,“大小姐!你这是......” 叶昭言也不掩饰,坦然道:“惜云你不必惊讶,这战甲是陛下赏赐给我的,让我务必穿戴妥当。陛下下令让我南下助卿王剿灭南燕。“ “叶统领送大小姐前去吗?” “舅舅留在锦都守着叶家,此番前行,我自己足矣。” 惜云愣住了。 她以前听人说,叶昭言是不输于叶家男子的巾帼英雄,若是生为男儿身,必要执掌叶氏一族的。 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人们为了讨好大将军杜撰的溢美之词,如今听到一身白甲的叶昭言说出这番话,心里涌起浓浓的震撼。 陛下赏赐的? 这......这...... “惜云,我这次南下,归期未定,你可要照顾好娘亲......还有廉洛。“叶昭言拍拍她纤弱的肩。 惜云慌乱起来,“我听廉洛说......南方情势糟糕,大将军下落不明,我担心......不如让奴婢随侍大小姐左右!” 叶昭言摇了摇头,“不用,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赶路,一路奔波至极,你未曾习武,哪里吃得了苦头。” 惜云一把抓紧了她的手,“大小姐!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只身去那样远的地方?!” 叶昭言自小习武,多次随叶文轩出入军营,并非常人。但无论如何折腾,在众人眼里,那都是因为有大将军护着。如今身边什么人也没有......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临行之际 “我这一路有马车和军队护送,不需要人陪。你好好照顾廉洛,看好娘亲,别叫她胡思乱想。” 叶昭言正色道,语气带着罕有的严肃。 见她态度坚决,惜云只得妥协,“那大小姐自己小心,奴婢就在锦都城里守着叶府,等叶家军凯旋!” 叶昭言颔首,“放心。” 惜云又叮嘱了几句,见叶昭言面色冷凝,便不敢再多言,仔细地替她冠好头冠,系腰带。 她这才发现,叶昭言不仅穿着铠甲,更是连胸都束着。 “大小姐这是要掩饰身” “你知晓便罢,切忌透露给旁人。”叶昭言丝毫不在意地站在镜子前说道。 镜子里映出一张英气的面容。 这张脸和记忆中的一般模样,只是多了一份刚毅,少了些柔软,不似以往那般青涩。 她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心跳莫名有些快,此刻分明不曾劳心劳力跳得如此怪异,她从未有过这种陌生感,让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或者说,眼前的困局是前世记忆里不曾有的,让她有种不敢轻易下手的紧张。 “大小姐可是在担心南下一行?”惜云的声音有些轻,在这寂寥的夜里听起来有些落寞。 “是,也不是。”叶昭言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我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闻言,惜云脸上渐渐浮现哀戚,从不曾见叶昭言如此消沉,难道.难道她想到什么,脸色更加难看。 “大小姐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兵法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叶昭言眸色深邃地看着镜中,惜云微微低着头替她整理衣摆,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惜云虽久居内宅,却向来聪慧,连她都察觉到了 良久,叶昭言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这次南下,恐怕真的凶多吉 “惜云,你知道,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守住叶氏一族,不再重蹈覆辙。”叶昭言开口道,看似平和的语气里带了恨意,“不可能坐视叶氏一族在我眼前覆灭.” 感受到少女身上骤然迸发的杀气,惜云浑身一颤,心脏剧烈收缩了几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大小姐” “我已经准备好,一旦叶家军与南燕开战,我就会亲自率军南征,不许他人插足。这次南下,必定要带回外公。”叶昭言看着铜镜中人,一字一句道。 惜云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嘴巴张了张,终究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想安慰她,想劝解她,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半句。 战场那样危险,大将军生死不明,一切都难捱极了,她又能说些什么 叶昭言转过身,对上她满含关切的目光,轻轻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好了,我要准备出发了,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吧。” 惜云咬着嘴唇,“大小姐,奴婢替您收拾包袱。” 她为叶昭言挑了三套男装和一些私密的衣物打包好,又拿出一顶斗篷,帮她披上。 叶昭言将斗篷往头上压了压,遮住了她半张容貌,这才来到院子前。 众人已在外恭候,叶扶归和叶正平怔怔地望着门口,祁老领着大小仆从整齐地候在院里,身侧还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唯有魏扇独身立在台阶上,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昭”有女子温婉的呼唤响起,随即戛然而止。叶昭言循声看向叶扶归,只见她眼眶通红,神色悲痛。 见叶昭言看过来,叶扶归忍不住走近几步,想靠近她,可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仿佛想要将她的脸刻进脑海中。 此行艰险,却是不得不为之。为人母的,再有不舍,也只能忍痛。 叶昭言忍住心中的情绪,只淡淡朝她点了下头。 “将军。”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眼间两个青葱般的婢女已经跪在了跟前,正是叶昭言的贴身丫鬟映儿和茱萸。 “叶统领吩咐奴婢二人跟着将军一同南下,照料起居。”映儿一本正经地说完,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瞧叶昭言。 “南下遥远,非常人能受,我自己足矣。”叶昭言冷声道。她自小习武,她的丫鬟却并非习武之人,有些拳脚功夫,也不过花样子。 这些事,她自是比谁都清楚,不愿她们涉险。 南燕正值混乱,到时她定然分身力乏,战火无情,万一不小心波及了二人 “少将军,您身份尊贵,身边有人服侍也是应该的。”茱萸抬起头看向她,“听说少将军要去南方寻大将军,奴婢二人特意从府里请辞了,若是将军不肯带上奴婢,奴婢自此便没有地方可去了。” 没想到茱萸早已经想好了托词。 叶昭言僵住身形,早该扶起二人的手在寒风中有些冷。 “叶少将。”叶正平突然开口,声音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少将军身份尊崇,身边不可没有贴身的侍女。况且.”他顿了顿,“这是夫人的意思,不要辜负她的一番心意,你也是我叶府的人”叶正平继续说道:“我相信少将军的能力,南下之行足以兼顾周全。” 叶昭言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这是她第一次见舅舅如此强硬地对自己说话,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再看向叶扶归,更是一脸坚决。 “既如此,就麻烦叶统领的人代为照拂了。”叶昭言不再推辞。 祁老见状,连忙携着身旁的人上前,恭敬道:“少将军,老奴有一女,曾随叶家军出生入死。她是个有胆魄的人,身手不差,可否让她一同同行?” 话落,他身侧的祁也跪了下来,“民女虽然出身卑贱,但胜在心性纯良,勤学苦练,少将军不妨带上我。” 叶昭言闻言眉头微蹙。她当然知道祁端舒的本事,便是叶家军在跟前也不遑多让。但她并不想让她卷入这件事中,上次为了解救叶府之困,祁端舒险些为她殒命,于情于理都不该让她为自己冒险。毕竟,她是祁老唯一的女儿,是年迈之际人世间唯一的念想,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他会后悔一辈子。 这段日子疫情严重,作者君的生活受到了影响,期间更新不定,着急的亲可以攒着看。感谢大家的推荐票! 第三百四十六章 领兵南下 “叶家军人数众多,但都是男兵,你身为女子多有不便,怕是有碍于自身安危,我看” “少将军不用多虑,我自小跟着男子习武,更是与叶家军熟识极了,能够为国效忠恳求才是正途,望少将军成全。”祁端舒凛然道。 叶昭言看着她倔强的眼睛,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她的确是个有胆量有志气的姑娘,只是 “少将军。”祁老上前两步,脚步有些滞涩,不知道何时,他已经悄然拄上一根细巧的拐杖,脸上也多了些焦虑的神色,似乎操劳过度。 “老奴知晓少将军的顾虑,不过,这次南下事关大将军的安危,他生死不明,老奴甚是担心。少将军若是信不过老奴的女儿,便不必带上我们祁家人。”祁老的话语里有了央求的味道,“只是,老奴一生无子,只收了这么一个女儿,她性格刚烈,心地单纯,希望少将军能给我这个做父辈的一点机会,让她为你出谋划策、保护你。” 说道到激动处,他的脚步踉跄了起来,叶昭言连忙扶住他,“祁老.我答应你便是。” 她知道,祁老这是在用这种迂腐古板的方式逼迫自己接受这个提议。 为的无关其他,唯有叶氏一脉的存亡。 “谢少将军恩典,民女一定誓死保护少将军!”祁端舒朝叶昭言行礼。 叶扶归听着几人的谈话,忍不住红了眼眶。 “少将军!”正在此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众人身后迎了出来,身上穿着黑色盔甲,显然是个将领。 他上前几步,屈膝行礼,“我乃锦都游牧副尉林奚,奉旨送叶少将南下。” 叶昭言看着眼前这张刚正不阿的脸,点点头:“有劳了。“ 魏扇满意的点头,打量着叶昭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后又转瞬即逝,“叶家少将身份尊贵,林副尉以后要多加照料。” 林奚起身,看了叶昭言一眼,神色微变,却很快恢复了常态,“少将军,请!” 叶昭言跟着他上了马。 叶家的人都已准备就绪,众人纷纷上前相送。 魏扇朝她拱了拱手:“定远将军一路顺利。“ 叶昭言翻身上马,一挥手,身后的骑兵立即上马,整齐划一的动作,让她的心微微一动,心底涌出一股暖流 她朝众人拱手作揖,“大家保重,后会有期。” “少将军保重!”众人齐声回应。 叶昭言调转马头,朝着南面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的尘土飞扬,马车渐渐远去,叶昭言的背影消失在了视野中。 叶家人看着他离开,不少人都红了眼眶。 叶扶归站在院门外,眼睁睁看着叶昭言骑着高头大马消失在尚且昏黑的黎明,不由得攥紧了手指,身旁的身旁的叶正平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轻声道:“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叶扶归点了点头,嘴角泛出一抹勉强的笑。 不过十几岁的女娃,若非异于寻常的历练,又哪里能够肩负起这样的重担。 叶昭言带着一行人离开锦都两天后,终于抵达南方边境,再往西南方赶路半日便能抵达战场,却已经有了战火的味道。 一进关口便听闻城内谣言四起。 南燕已经攻占鹤县,如今正驻扎在离南阳二十里里外的地方,大肆杀戮天禄士兵,卿王的部下节节败退,暂退至鹤县后山蛰伏。 南燕二皇子冷霄的名号,早已经深入人心。 “这些南蛮子,真是该死!”林奚将羽书收好,双眸迸发出凌厉的杀意,“叶少将,今夜我就带兵在南阳城门驻守,一旦前方有异动,立即来报。” “有劳了。” 南阳城是一座雄伟壮丽的城池,它位处南境边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不是这次大战,南阳的兵力不济,只怕不可能轻易被南燕觊觎。 南阳城中,叶昭言一行刚到城门,一队巡逻的守卫便走上前,“你是何人,可有通关文牒?” 语气说不上客气,甚至隐隐有些排斥之意。 叶昭言看着眼前的一张张陌生面孔,心底莫名升起一寒凉之感。 “我们是陛下派来襄助卿王的。”林奚走上前,拿出了一张令牌。 那守卫低头查看,看清楚上面的字迹,神色略有所恭敬,“原来是叶家的人,快进城吧。”说罢,便放行。 叶昭言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目光扫过城墙上的守卫,暗自皱眉,“怎么会没有守卫?” 不仅是兵力不济,连最初等的守卫都缺失。 “少将军,你是第一次来南阳吗?”林奚有些疑惑。 叶昭言点头,“嗯,是。” 叶昭言稍大些时,随叶家军历练多次,多往北地,罕有南方征战。 林奚看着他,眼里闪烁着一丝探究和怀疑,随后道:“这里是江南的地界,见南燕兵强马壮,一路势如破竹,南阳的守将早已叛逃。城中的守卫早在十五天前就撤换去援助卿王了。只是,这些城卫却不是什么精兵。” 叶昭言微愣,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然细细看去,城中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并不见慌张神色。 “南阳是南方最富饶繁华的州府之一,每日来往商旅络绎不绝,都是有身份的大户,自身带的护卫不少,一旦有战事,尽可安然退身。”林奚适时解开了叶昭言的疑惑。 “怪不得.” 她话音未落,就看到两个侍卫押解着一个衣衫不整的青年朝城门奔去。那青年身材瘦弱,头发披散着,挡住半张脸庞,显出几分虚弱。 看着那青年被押到城门前,叶昭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富庶之地少见落魄之人,她留心到这人身上没有锁链镣铐的痕迹。 守卫的官差见了他,连忙过来问好:“见过叶少将军。” 叶昭言没有理会,只是盯着那人,目光锐利如刀。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形容凄惨却不失清秀的脸,与模样迥然不同的是,那双眼,漆黑而深邃,仿佛深藏着无穷尽的秘密,让人捉摸不透,看一眼,便觉得头皮发麻。 见了叶昭言,他像是突然惊醒,猛地挣脱了官差的钳制,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放开我,快放开我!” 谢谢大家的推荐票~下一章是补章,补给三百一十四章与三百一十五章之间。检查以前的章节时发现这里少了一章,剧情有些不连贯,特别补上。 补章 不明是非(314章-315章之间的漏章) 秋意转冻,泛黄的树叶已经凋零殆尽。 一场淅沥雨后,细小的霜花洒落在池塘边一株枯萎的梧桐树上,斑驳的树枝在寒风中抖动,整座城池仿佛换了一个颜色。 这几日,街头巷尾,无论是路过的行人还是做买卖的商贩们,全都讨论着刚刚发生的大事—— 天禄南境,南燕再次来犯。 据闻,南燕皇族在这三年内频繁出兵周边各国,屡战屡败,终于让国君勃然大怒。此次领兵的乃是南燕的二皇子冷霄,而南燕国师尹罡则从旁出谋划策。冷霄亲率一万大军,誓要一举攻破天禄南境,天禄兵马节节败退,如今已退到了南方边陲重镇蔺阳。 这种事情在天禄朝野引发轩然大波,民间议论纷纷,但皇宫之中,气氛反而沉默异常。 东临帝满心烦闷,除了战事败退的缘由,还有一件不曾诉说的细节。 南燕军队在槐陵附近设伏数月,连战连捷,五日前,槐陵守卫岌岌可危,朝中心腹大臣们曾提议立即让叶大将军带兵驰援。 然而这次,东临帝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另外派遣了两名武将带领五千兵马支援。 这就奇怪了,叶家军乃是天禄国最锋利的武器之一,东临帝居然舍弃了这股势力,实在令人费解,但也不乏有人猜测,或许他认为叶家军的存在已经无足轻重。 就在这种情况下,南燕大军仍然攻至南景关,距离江南之地仅有百余里。 好在连绵大雨之下,山路难行,南燕大军被迫停下步伐,天禄军队这才有了喘息之隙。 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御书房内,一片狼藉,茶壶摔在地上,杯盘凌乱,几滴茶水顺着桌案流淌到地面上。 东临帝已经无暇顾及与叶文轩的较劲,情势危急,他需要兼顾大局。 关键时刻,卿王递上了一份奏章,正好解了现下燃眉之急。 那奏章上的关键正是叶家,此时的叶府却是安静异常,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卷进了漩涡之中。 叶府后院,门扉被推开,一个高挑的少女跨了出来,她穿着湖绿色袄裙,腰系玉兰丝绦,乌黑长发随意挽起,容貌清丽,眉目间得了几分叶扶归的神韵,只是比起她柔婉的气质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小姐,”茱萸扶住了她,“起霜了,路上小心些。” 一缕寒气扑面而来,沁凉刺骨,叶昭言抬头望了一眼清冷的天空,独自骑马去了清风道。 半旧不新的府邸门前已经少了许多守卫。 三日前,不知从哪里窜出的流言,称濯王苛待幼子,表面上为濯小公子另立门户,实则是将人赶出去囚禁起来。 这一点被人传得确凿无疑,但背后的缘由却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濯王疑心濯小公子非亲生子,让他服下毒药,要致其余死地,又有人传濯小公子生母卑贱,拂了濯王颜面...... 无论哪一种,众人都对濯王的做法感到不齿,而不少人在清风道目睹濯小公子的府邸被守卫严防死守的消息更是为传闻增添了许多可信度。 一时之间,濯王府深陷流言,不得已,濯逸白府邸门前的守卫被撤去了大半,只余下几人。 这几日,叶昭言已经熟悉地形,轻车熟路地从清风道濯府后墙翻了进去,踩着地上的薄霜走了进去。 花园里枯败的菊花被已经踩踏成泥,枝干弯折,萧瑟无比。 但一株粉色的山茶花却傲立在花丛中,娇艳欲滴。 叶昭言仔细看去,花圃的泥土有翻动的痕迹,这是新移栽的花。 花园里枯败的菊花被已经踩踏成泥,枝干弯折,萧瑟无比。 但一株粉色的山茶花却傲立在花丛中,娇艳欲滴。 叶昭言仔细看去,花圃的泥土有翻动的痕迹,这是新移栽的花。 其中一朵只剩下花茎,像是刚采撷下来没多久。 叶昭言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了某件事情,她快速往屋里跑去,果然看见一抹黛蓝色倩影站在床前,正伸手将一朵花放在桌案上,衣袖上沾染了水渍。 床上躺着的少年闭着眼睛,俊秀的侧颜透露出苍白与疲惫,胸口微微鼓起,还在喘息。 “谁?”黛蓝色倩影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精心装扮过的脸。 赫然是濯天心。 叶昭言没理她,径直走向床榻,探了探濯逸白的鼻息,又把脉,然后松了口气。 蛊毒已解,他却迟迟不醒。原本为了掩盖解药丢失的秘密,她还叮嘱蔚羽即便濯逸白醒来,也要装作仍旧重病不醒的假象。 好在从脉象看,已经快大好了。 “你在做什么?”濯天心挡在了叶昭言面前,语气冰冷,“你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还想害他不成?” 叶昭言收回手,抬头迎上她冰冷的视线,“我这个外人倒没有害人之心,濯王府么......” 濯天心警惕地盯着叶昭言:“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中毒的事情,应该明白此事要遮掩些!以后不要再上门,免得被王府的人发现!” “哦?”叶昭言笑了笑,“你想告诉我,我这样上门往来,会坏事?” “没错!” “可是我身手不凡,一路无人瞧见,此事除了蔚羽,就只有你知晓。” 濯天心咬牙切齿:“你就能担保万无一失?” “只我三人知晓,还请濯大小姐好好保守秘密。”叶昭言神态平静。 濯天心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忍不住嘲讽一笑,“你以为这么跟我说话,我就会答应你吗?” 叶昭言摇头,“我不需要你答应,这是你必须做到的,不然,你哥哥恐怕也好过不了。” “你——”濯天心怒极,紧绷的双手握拳,“你果然藏了祸心,我要禀明父王,将这里好好守住。” 叶昭言忍不住想拍开她的手,语气冰冷道:”“防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去对付真正害他的人,却反而来对付我一个不相干的人,莫不是不明是非?” “你说谁不明是非?” “你不承认也罢,”叶昭言不屑,“这世上,总有些人不识好歹,就算她是濯王侧妃又怎么样,别忘记了,濯王可是帮凶。你这样愚蠢的做法,是助纣为虐。” 第三百四十七章 甄家孤苗 那官差一愣,没想到对方会朝着叶昭言的方向跌去,顿时有些着急:“快将他拉住!” 然而,还不等他的命令完毕,那青年已经脚步踉跄着往前扑倒,一下摔在了叶昭言跟前的地上,衣服沾染了尘土,显得十分狼狈。 “大胆,竟敢对叶少将军无礼!”不远处巡逻的城防官兵冲了过去,一脚狠狠踹在那人肩膀上。 那人闷哼一声,身体往后滑行,直到撞击在地上才停止,吐出一口血。 他的身后是一个石墩,他的背脊狠狠撞在棱角上,顿时鲜血淋漓,痛的他脸色煞白,却倔强的咬着牙的拍开身上的人,“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挡我的道!” 说话间他已经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叶昭言跟前。 叶昭言的眸光微敛,透过那凌乱的黑发,青年那双犀利的眼眸好看地让人惊艳。 城防官兵的脸色更加难看,“放肆!这位是叶家的少将军,岂是你能随意冒犯的!” 青年冷哼一声,“我当是谁,不过一介小小的少将,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叶昭言淡淡扫了他一眼。 城中的守卫已经闻风赶来,看了看那人,“少将军,他是前任南阳县丞甄秋的小儿子甄菱凡,曾为南阳做过不少贡献,五年前因卿王的事情,全家被卿王软禁在南阳城郊十里外的枫原,直到上个月才放了出来,十日前他带着甄家侍从赶赴南阳城,不想,却被拦截在了城门前,盘踞闹事许久,便被县丞关押了。” 林奚身边的一个亲信低声说道:“少将军,甄家曾经如日中天,不肯屈从于朝廷势力,这小子的父母兄弟姐妹便被卿王控制住.” 不肯屈从,又被卿王控制?这话说得微妙。 “甄家其他人呢?”叶昭言沉声问,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其他人?甄秋因为贪污受贿、欺瞒圣上,被流放而死,至于甄菱凡的母亲,半年前已经死了,现在甄家也没什么人了。”亲信冷声说道,看向甄菱凡的目光掺了一丝同情。 叶昭言眉梢微挑,没想到卿王竟会如此心狠手辣,竟然灭了一族。 “少将军,我们还是先进城部署吧,免得耽误了时辰。”林奚看着她,提议道。 叶昭言颔首,“嗯。”甄菱凡的事或许引起了她的疑惑,但眼下还有大事要办,容不得她分心多想。 一行人转身走去。 有人一把拉住她的衣摆,“且慢。” 叶昭言脚步微顿,却未回头,而是淡淡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跟你谈笔买卖。”甄菱凡的语气听起来格外诚恳。 林奚听到这句话,冷笑一声,转身看向那青年,“你以为你是谁?少将军的交易也是你想做的?” “这不关你的事情。”甄菱凡冷笑,“你不过是叶家人的下属,还没资格与我多话。” 林奚有些恼怒,却并没有动手。 叶昭言转过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想要什么?” 甄菱凡站直了身体,一副不卑不亢的表情,“我要洗刷甄家的冤屈。“ “哦?”叶昭言的语气依旧平静,却隐含威严,让人心中不由一凛。 甄菱凡被她的目光震慑,认真道:“叶家是天禄赫赫有名的世家,手握兵权,这些年不知积累了多少威望。我想请少将军帮忙洗刷冤屈,为我甄家讨回一个公道。” “我如何能帮你?”叶昭言轻笑起来,那笑声带了几分玩味,几分戏谑。 “若是将这件事禀告给皇上知晓,相信定会重惩真凶。” 林奚看向叶昭言,“少将军,此人是卿王府的罪人,我们不可轻信。” “你凭什么让我为事?”叶昭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甄菱凡闻言一怔。 叶昭言的声音缓缓响起,“就凭你这张嘴,就足够让你死上一百次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甄菱凡皱眉道,“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难道你叶家也跟卿王是一丘之貉?” 叶昭言勾唇笑,“是与不是,轮不到你来置喙,你还不配做我的同盟。” 甄菱凡心跳加速,“我是甄家的独苗,只要叶少将军愿意,我便将我知晓全部的机密奉上,助叶家军守得南阳。” “哦?”叶昭言的似笑非笑的看向甄菱凡,“什么样的机密,竟能敌过全军万马,守得南阳?” 那双眸子太过凌厉,让人忍不住想躲避,甄菱凡被她盯的心中发怵,却又不甘示弱地迎视着。 叶昭言上前几步,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道,“你想要我帮你洗刷冤屈?焉知我们这行人与卿王不是同伙?”说着,她伸出食指在甄菱凡的脸上划过,留下一道红印。 甄菱凡的眼瞳骤缩,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我” 林奚看了眼叶昭言,又看了眼甄菱凡,总算明白了,叶少将军根本不是在与这小子商量,而是在警告他。 他虽然是东临帝派到少将军身边的人,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此刻却已经明白,这叶少将军绝不是省油的灯,不是他所能轻视的。 他不再迟疑,“少将军,属下这就将他处理好,不打搅少将军办理军务。” “无妨。”叶昭言抬手制止,“无足挂齿的鼠辈罢了,不必麻烦,留他在城里活命,不闹事便罢。” 声音轻淡,却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霸气,让人不敢小觑。 “是,属下遵命。”林奚恭敬应了声,转头看向甄菱凡,“甄菱凡,你该庆幸,少将军仁慈,否则你今晚就不好过了,识趣的,最好乖乖待在城中。”说完,转身离开。 叶昭言看了他一眼,继续向城内走去。 叶昭言很快与林奚等人商议好城防部署,又去找守卫使林羽轩,让他接应好军队。 一切都安排妥当,叶昭言便回到驿馆中休息,连日来的赶路让她。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慰,一醒来窗外繁星点缀,天空一片漆黑。 窗外隐隐传来纷乱的脚步和嘈杂声。 她坐起身,看向床榻边上的烛台,一阵寒风吹来,烛火晃动了一下,差点熄灭。 窗帘微微拂动,叶昭言迅速将被子盖回身上,林奚的声音已经传来,“少将军,城外发生了骚乱,大批的贼寇围困了城池。”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夜半突围 叶昭言的眉心紧拧,“贼寇?” 林奚答道:“他们穿着黑衣蒙面,看不清楚长相。” 这回答有些晦涩不明。 “什么时候的事?” “丑时。” 叶昭言的眉头蹙起,这些人倒是来的时机倒是蹊跷。 她披上外衫,快步走出营帐。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聚在城墙上举盾,试图阻止攻破城墙的战火,城楼下是一片狼藉。 “你确定是贼寇吗?”叶昭言问道,一双清亮的眼眸在夜色下透出几分犀利。 “城守送来消息,称那些黑衣人与前几日洗劫富商的贼寇如出一辙.”林奚的声音有了迟疑,听到这里,叶昭言已有计较,又听他继续道,“属下已经让士兵封锁各路要道,并且在城墙之上架设了火炮和弓弩。” 叶昭言点点头,“这些贼寇来者不善,城外的守卫怎么样?” “城守的人手本就有限,这段时间因为城防不畅,他也不敢调用太多人手,城中只有一千守卫,还请少将军早作打算才是。” 叶昭言皱起眉头,城防虽然坚固,但久无援兵,拖下去不是办法,而早在她带领的叶家军入城之际,城守就已经上报,城内余粮供不起这么多将士 随即对林奚道,“你立即率领精兵在后门准备,天明之前,我们绕路出城袭战。” “是!”林奚应道,迅速赶往营帐。 叶昭言转身回到驿馆中,看到一个佝偻的乞丐蹲在院外的墙角下,有些可疑。 那乞丐听见脚步声,慌忙起身,掩住脸连连磕头,“见过叶少将军。” 叶昭言一瞬间就辨认出了来人,正是她刚来时,见过的甄菱凡。 “你怎么会在这里?” 甄菱凡咬牙低声道:“我是来投靠叶少将的。” “投靠我?”叶昭言微微挑眉,“虽是用人之际,但我军中不乏可用之才。” 甄菱凡的神情僵硬了下,旋即摇了摇头,“我与那些文官武将比,或许没有经韬纬略之才,但南阳一带的情况,他们不如我熟悉。” 叶昭言不置可否,甄菱凡又道:“我的家族遭遇灾祸,为了改变命运,我唯有选择与叶少将军合作了,所拿出的诚意,必定是十成。” “哦?”叶昭言看着她,“你父亲遭逢灾难,你不肯投奔朝廷,偏偏信服于我,这是何故?” “你是叶家的人。”甄菱凡认真道,“先帝在时,盛赞叶家清明忠君。” “你倒是聪慧。”叶昭言冷笑一声,“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能为我所用?” 甄菱凡垂着头,声音却很清晰,“方才盗贼夜袭,少将军可曾疑心他们的身份?” 叶昭言并不隐瞒,“他们并非普通贼寇。” 甄菱凡抬起头来,眸光闪烁,“叶少将军是如何断定他们并非是来抢夺财物的贼寇?”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甄菱凡咬了下唇瓣,又道:“叶少将军,若您真要除掉贼匪,一定要小心卿王的人。” “卿王?”叶昭言笑了,“身陷囹圄的卿王如何能抽出手来围困南阳?” 语气说不上好坏,让人辨不清其中的意味。 甄菱凡猛地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期冀,“若我说的是真的呢?” 叶昭言的眸光沉下几分,“本少将军从不信毫无根据的话。” 我有办法让你识破他的用心。”甄菱凡咬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叶昭言看着她,眸中掠过一丝犹豫,“何条件?” 甄菱凡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忽然跪了下来,“我会尽心辅佐叶少将军,若是南阳得守,请带我回锦都,若是南阳失守,我亦愿以死谢罪。” 叶昭言静静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他的眼眸很明净,眼底隐藏着浓烈的渴望,他在向他表达她的诚意。 眼眸里倒映着叶昭言的影子,让她看见从前的自己。 “你为何要回锦都?” “我要面见圣上,我要报仇!”甄菱凡的拳头捏得很紧,眼眶微微泛红。 叶昭言勾了勾唇角,似乎在笑,“报仇.” 重生之初,她也这样天真地想着,却越来越发觉四面楚歌。 周围的一切像一张罗网将她困局期内,步履维艰。甄菱凡如今的处境,就如同群狼环伺的叶氏一族。 正沉思着,忽听城外有喊杀声响起,城守带着几名守卫慌忙奔跑过来,跪拜道:“少将军,城外有数千贼寇冲击城门!” 叶昭言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城下的贼寇显然训练有素。 “让他们先撤退,不要硬拼。” “是。” “你跟我来吧。”叶昭言进入驿馆。 甄菱凡跟在他的身侧,走过长廊,很快打点好行装。 一炷香后,叶昭言带领着林奚一干人人等从南阳城后门出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而城门口的黑衣“贼寇”还没反应过来,正全神贯注地与南阳城守卫周旋。 眼见城楼上的弓弩兵又被射杀了两名,一排支箭矢自身后破空射来,刺入了领头者的马车旁的贼寇身上,一时间惨叫声迭起。 “谁!!” 黑衣人惊呼着,纷纷拔剑戒备起来。 “是叶家军,是叶家军!!”一位年长的黑衣人高声呼喊,声音颤抖。 闻言,一众贼寇惊恐万状,迅速散开,箭矢漫天,几支羽箭擦着其中一人的肩膀飞过,箭尖直直地指向马车。 “啊!!”马车里的人惊叫一声,似乎受伤不轻。 叶昭言从马车内跃出,手中长枪横扫,刺死两名贼寇。 “放箭,放箭!!”见头领受伤军心涣散,一名年轻的男子扯开嗓子吼道,一旁的弓箭手立刻拉弓搭箭,密集的箭雨倾泻过来,一时间血肉横飞。 叶昭言躲避箭手握长枪,长驱直入。 她身形矫健,一脚踹翻了几名敌人。 “啊!!”被踹飞的敌人撞倒在马车的车辕下,叶昭言掀开轿帘,一眼便瞧见了里面的人,眸子顿时缩紧。 那男子被捆绑在马车里,背上中了一箭,身上穿着官服,竟是天禄的规制。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睛瞪得极大,看起来极为骇人。 “快,杀了叶家少将!!”马车中的男子突然大喊一声,声嘶力竭,声音尖锐刺耳。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未弃坑,带病更新。 第三百四十九章 情势急转 叶昭言闻言掀开车帘,只见数十弓弩手纷纷对准她的方向,一时间箭矢漫天。 “小心!”林奚带着叶家军冲向箭雨。 眼见几人即将置身险境,叶昭言不再犹豫,一把抓住了马车里的人,将他扔了出去,疾射而来的箭矢来不及收回,将男子瞬间穿成了一个血人。 趁着林奚为她掩护一二的功夫,叶昭言飞身抢过一匹战马,沿着来路迅速撤离,待奔走了数百米,才回头察看。 只见身后追逐着数十骑兵,如疾风般紧紧纠缠。 叶昭言的额头渗出汗珠,她紧勒缰绳,身形陡然加快,马蹄践踏地面,扬起尘埃滚滚。 与此同时,林奚带领的叶家军也追赶上了黑衣骑兵,一时间,厮杀声漫天,叶昭言正欲掉头加入战局,忽然发现远处不断出现的黑色小点,才惊觉贼寇的援兵竟然近在咫尺。 而林奚带领的叶家军虽是骑兵,却不过数十人,一旦敌军靠近,势必无法抵挡攻势。若是不用护着叶昭言安危,叶家军凭借着自身的灵敏,此时脱身尚且大有机会。 想到这里,叶昭言眸中划过一抹狠厉,忍住了回身的念头,遥遥对着林奚打了个手势,迅速离去。果然,几个呼吸间,身后传来阵阵惨叫声,叶家军开始突围绕路了。 就在叶昭言放下心来,骑马飞跃护城河之际,一支羽箭擦着她的右臂而过,箭尖刺入马背,马匹受惊,嘶鸣起来,叶昭言整个人摔落下马,重重跌落在地上,一阵钻心的疼痛涌上心口。 “少将军!!” 叶昭言的脸色瞬间煞白,抬手捂住嘴,只感觉鲜血喷薄而出,染透了她的掌心。 正在此时,一柄利刃破风而来,刺向叶昭言的咽喉。 “啊!!!” 一片惊呼声中,叶昭言猛地扑向前方,将那刀光躲了过去,同时一掌拍在马屁股上,烈马受惊,扬蹄向来人,那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那人重伤不起,马也躺在地上种种喘息。 叶昭言的右肩膀流了血,但她却顾不上,杀气袭来,此人身后竟还有三人策马紧随而来。 她抽剑向前,几个回合之下便知对方实力不俗,完全无惧她的杀招,宁可战死也不愿意放她抽身,拼死解决一人后,剩下两名黑衣人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缠斗,既忌惮她又死死纠缠。 似乎在拖延时间...... 她必须马上与南阳城内的叶家军汇合。 念及此,叶昭言趁着二人不注意,翻身上了其中一匹马,扬鞭朝着护城河对面狂奔而去,转眼间就到了城门之下,两名黑衣人紧跟而来。 过了护城河,叶昭言不再惧怕身后的追兵,毕竟南阳城里多的是她的人。 只是当她朝城墙上看时,发现弓弩兵的尸体挂在墙头,城里隐隐火光冲天。 借着河水上倒映的火光,叶昭言才惊觉,不远处,黑压压的人海逐渐碾过城卫兵,越来越靠向南阳城方向,是那群黑衣贼寇。 而身后,护城河对面的索道已经被堵上,河水冰冷而安静,林奚和方才的一干人等不知去了何处。 他们究竟...... 叶昭言神情有一瞬的僵硬,任由血顺着肩头蜿蜒流淌下来。 她抬头,仰视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嘴角浮现出一抹嘲弄之意。身后追赶而来的黑衣人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安静,利刃如风般袭去。 一时间刀光闪烁,雪地里寒芒乍现。叶昭言的眼底掠过一丝戾气,握着剑柄的双手用力,剑刃划破了对方的皮肤,流出汩汩鲜血,那人吃痛,弯刀一偏,叶昭言乘胜追击,手腕一翻刺入了他的心脏,那人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眼,身体缓缓倒下。 另一名黑衣人仿佛意识到什么,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直奔叶昭言后心而去。 叶昭言来不及回头,只感觉后背寒意袭来,在利刃擦过的瞬间,她左手徒然向后,精准握住了锋利的刀柄,一个翻身,掌中握着那柄锋利的长剑,直抵敌人的喉咙。 黑色的身躯缓缓倒下,鲜血迸溅,在雪地上开出朵朵艳丽的梅花。 叶昭言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松开,红色混合着雪水,一滴滴流下,浸湿她的裙摆,染上她的靴子,最后融进雪地里消失不见。 “叶少将......”有声音传来,叶昭言却恍若未闻,只是低头望着自己沾满血迹的长剑,眼眸深邃如古井。 这里离南阳如此之近,却又如此遥远。 一双靴子出现在她的面前,“跟我走。” 甄菱凡的声音很轻很淡,却让她的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怒火。 “你是谁的人?”她的语调中带着些许颤抖,如今敌在暗她在明,已经防不胜防。 “我自然是甄家人。”甄菱凡说道,“你受伤了。” 没等叶昭言回答,又皱眉道:“这里危险,赶紧走吧。” 叶昭言回眸,他的左手拿着包裹,右手拎着一把短斧,斧身上布满裂痕,似乎经常使用,看样子已经有些年代了,只是看斧头的材质应该并非普通木料打造。 愣神的功夫,他已经将白色的布条搭上了她的肩头。 叶昭言抿唇,终究拒绝他的提议,很快她就知道了那斧头的用途。护城河最里边,有一道简陋的断桥,被巨大的木桩堵住了去路。 甄菱凡轻车熟路走上前,伸手敲了敲木头,发出咚咚的响声,他蹲下身子,将斧头取下,木屑纷飞。 不多时,木桩底下被他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来。 爬过洞口,叶昭言看着南阳城门消失在茫茫夜幕下,心中一股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却也没有多做停留。 “往年甄家被囚禁之时,这封锁就在了。”甄菱凡站起身,说道,“不曾想如今如此严防死守,若非我早有准备,怕是难以逃脱。” 叶昭言闻言才回过神来,“你们甄家果真有些本事,若不是我今日遇到了你,怕是要陷入苦战了。” “不过是小聪明罢了,不足挂齿。”甄菱凡谦虚了一句,正色道:“今日情势危急,为何叶家军不在少将身侧?” 叶昭言闻言,垂下了眸子,连甄菱凡这个外人也看出了不对劲,她内心的惊惑只多不少。 当时为了挽救危势,保全南阳城和叶家军,她放心将后背交给林奚,没想到竟然将自己置于险地。 第三百五十章 这般缘由 叶昭言没有回答,转身向南行去,甄菱凡跟在身后,也不追问。 两人沿着江岸一直走,直到临近城关,再往前就是岔路了。 叶昭言止步,看向一片黑暗之处,沉吟道:“甄公子为何会救我?” 换作从前,她只觉得甄菱凡是出于交换而为她卖力,可如今他看出了她的窘境和难处,以及其中的变数,竟然还愿意铤而走险...... 甄菱凡笑了一下,“因为我看得出,叶少将这样的人,值得我出手。我父亲说过,救一个对的人人,便是救自己的心,所以我愿意冒险。” “救自己的心......”叶昭言喃喃重复道,目光落在江面上,波澜壮阔。 这世上竟会有这般洒脱的男儿,行事目的全然不顾利益,而出自本心和一念之动。 她未曾见过甄秋,南阳于锦都世家而言,不过是小地方,若不是凑巧,这一生都无缘一见。 “甄秋这样的人,倒是世间罕见。”叶昭言轻声道,声音在雪天里有些萧瑟。即便再是少见的妙人,也已经化为黄土了,此时赞叹,未免苍白。 “叶少将谬赞了,父亲这般......终究不得善终。”甄菱凡的神情黯淡了几,“我想,他大概不后悔吧。” 叶昭言没有说话,甄秋是个很有勇气的人,可这世间的道理,并不都是站在这样的人身上的。 也怪不得甄菱凡如此悲哀的表情。 待走到岔路,甄菱凡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叶昭言的手中:“我知道你受了伤一定体力不支,只是身上没有多的药,只有这几枚加了药材的糖丸,是我无聊做来给城里小乞儿的,对疗伤有些效果,你且服下吧。” 叶昭言犹豫了一下,接过瓶子,糖丸酸甜可口,若不是受伤已久状态不佳,她倒是有心情细品一二。 “少将!”远处传来一声喊叫,几匹骏马带着风雪呼啸而至。 甄菱凡见状,立刻拉起叶昭言躲到树后,二人刚躲好,那几匹骏马已经在附近的草丛中出没,马蹄踩碎雪,尘土飞扬间,几名叶家军打扮的将士翻身跃下马背。 几人身上都挂了彩,仔细看并没有伤及要害,只是衣衫凌乱,显然是从战场逃脱下来。 甄菱凡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旁人,没有出声。 叶昭言早已认出了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将士,是叶正品的旧部张参,不由得暗惊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将究竟遭遇了何等凶险的厮杀才弄成了这副模样。 难道林奚带领的叶家军出事了? “叶少将!”张参焦急地呼喊道,他满脸风霜,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一眼看过去给人光明磊落之感。 叶昭言犹豫了一瞬,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你们怎么回事?” 几人匆匆跑过去,其中一人说道:“少将,南阳失守了!” 叶昭言心中不安道:“林副尉在何处?” 张参闻言,沾了干涸血迹的眉头越发紧蹙,“属下是从驻守南阳的旧部调来解救少将的,一路上未曾见过林副尉......” 叶昭言心头一跳,“救我?” “林副尉......”张参身侧的年轻将士犹疑着站出来,“他似乎去追城外的贼寇残部了,半个时辰前有叶家军看见他从南阳城边的木桠村附近前去......” 叶昭言的脚步踉跄了一差点摔倒。 “你说什么?林奚去追贼匪了?“ 将士点点头。 叶昭言的脑海中浮现出林奚掩护她离开时最后的方向,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 向西南方追击贼寇,看似合理,却是与她当时逃亡城门时截然相反的方向...... 主帅被围攻陷入险境,副尉不仅丢下南阳城,还带兵往城外追击贼寇...... 叶昭言已经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处境,脚下像灌了铅一般,一动也不动。 甄菱凡扶住了她,“少将,你没事吧?” 叶昭言没有回头,“伤口牵扯,无碍。“ 甄菱凡见她执拗,只得松开手。 “林副尉可是尽数带走了叶家军?”叶昭言问道。 “大部队已经赶过去了,南阳城附近还剩多少人属下们也不清楚。”年轻将士说道,其余几人虽疲惫至极,也将路上见到的叶家军队伍一一描述。 “贼寇霸占南阳城后,我等本以为他要带我们夺回南阳城,没成想军中传闻林副尉不见了踪影,一时军心动荡......”一直沉默的张参开口道,脸上带了凝重,“这时,林副尉的手下说曾见那残部挟持着少将离去,若是不能乘势追回,恐怕群龙无首,这才打消了一众叶家军的疑虑,众人便随调遣而倾城出动去了,谁知......“ “怎么了?” “谁知......我们竟被贼人埋伏,被追赶至遮天蔽日的密林之中,逃亡路上迫于箭矢暗算被迫分散,谁知更为凶险的还在后头,不过一个时辰,我们这队人马便不见了大半,我带几名兄弟侥幸逃脱,在密林出口隐匿行踪准备接应其余人等,谁知等来的只有汇成血水的痕迹缓缓淌过冰面......”张参面沉似水,声音中带了几分颤抖,手指早已死死握住了刀柄,刀身都被他捏出了血丝,“他们应是急于将人处理......顾暇不及才留我们活命,少将,我等实在愧对叶家......” 话音刚落,另外五人都跪下磕头,“请少将责罚!” 甄菱凡脸上再也不复方才的镇定,他原本心知此事与叶昭言脱不了干系,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结局。 “原来......”他忍不住叹道,却很快止住了声音。 四下一片哀戚,连带着叶昭言也陷入了雕塑般的僵持。 白雪在她的鬓角结了霜花,让她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冷漠,微微起伏的胸口却暴露了不可抑制的心绪。 竟折损了百余将士。 与张参一同的叶家军,有不少征战多年的老将,虽及不上叶文轩手中的精兵,但问忠心与胆魄,不输任何一支叶家军精锐。 他们为叶家出生入死多年,未曾因家国使命而死得其所,反而葬身辨不清的阴谋之下。 良久,叶昭言睫毛颤动了一下,抬起头,一双眼睛深邃而又幽寒,“张参,你带着人先回南阳城关外的营地,等待接应。这件事不怨你们,不必自责。”, , 第三百五十一章 雪地同盟 “谢少将开恩,属下等告退。”张参起身,带着三名将士转身,往更辽阔的风雪方向前去。 临走前,他将手中那匹膘肥体壮的骏马留给叶昭言。 “少将,雪路难行,且珍重。” 叶昭言看着这张满是风霜的熟悉脸庞,心中莫名酸楚,不由得多叮嘱了几句。 “路上一旦察觉异常,切勿轻举妄动。” “属下领命。” 他们走后,甄菱凡才缓缓地走了出来,“叶少将仁慈,却不想林副尉有了狼子野心。“ “林奚是朝廷派来的人。”叶昭言道。 “朝廷的人?”甄菱凡微愣,叶昭言点头,“南下行军,并非尽数出自叶家。” “大将军身为将领之首……”甄菱凡欲言又止,叶大将军身为第一战将,又是天禄多年的肱骨之臣,难道还要受朝廷监视? “卿王的意思,皆出自陛下授意。”四下无人,叶昭言坦然说出了对方的疑惑。“ “如此说来,叶家正是内忧外患……” “你所想的正是我忧心的。南下一役,若不能小心行事,定会有人寻叶氏一族的麻烦。叶家军积韵深厚,卿王忌惮多年,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前,他必会想出法子对大将军不利。”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二人有着共同的敌人。而甄菱凡仍对东临帝保有期待,还挂念着平反父冤的事情,实乃不该。 东临兄弟,可不是空做善事的贤明之辈...... “那......” “林奚不一定是卿王的人,但一定是......”叶昭言没有说下去,甄菱凡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凝重。 “陛下为何如此授意林副尉?”其实甄菱凡更想说的是,东临兄弟为何会害叶家这样的忠贞之士,但看到叶昭言的脸色后,便闭嘴了。这事情牵涉到了南阳和叶家,他是罪臣之后,不该妄议君主私事。更何况,他这样的境地,本就是皇室子弟所害。 想到这些,他愈加不希望叶家落入险地。 “这件事情......”叶昭言缓缓看向甄菱凡,“你我二人,皆知晓此事蹊跷,我与叶家军会小心行事。然敌军暗我在明,恐怕这些人早已在南境布置许久,若有不察,还望甄公子能助我......”她沉吟了片刻,才说出口:“和叶家人在南阳的地界脱身,待南下之战结束,我答应你的事,自是不必说。” 话落,甄菱凡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其中氤氲的光芒如此熟悉。 一如叶昭言重生之初眼中燃烧的灼热。 这个复仇平冤的机会,他等了太久。 平息了几瞬,叶昭言才认真说道:“世事多变,若到了不得不自保的境地,甄公子尽可顾全自己。” 从甄菱凡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将她带离南阳,她就知道,周密如他,必定筹谋多时。 而初见时的颓然和落魄,不过是他的伪装。 甄菱凡眼中的光芒依旧,郑重拜道:“少将能信我,必不辜负。” 叶昭言摆摆手,微微侧身避过了他的大礼,“此行艰险,你身负血仇,本不必牵涉其中,有此心意,足矣。” 甄菱凡微怔,片刻后,才苦笑道:“难怪少将如此慎重,想来要全身而退,千难万险。” “君王心思,如天时多变,我不过多思多虑了几分。”叶昭言平静道。 甄菱凡低头不语,没想到风光如叶家,也是危机四伏,如履薄冰。 “叶少将,我们接下来如何?”他问。 “去找大将军,与南境的叶家军接头人碰面。”叶昭言转身便出发,甄菱凡忙跟上。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一处简陋的驿站,里面还有新鲜的草料,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叶昭言正要寻找,忽见远处一抹灰黑色的身影急速奔来。 那人身形羸弱,肩膀微微倾斜似乎受了伤,一身灰黑色粗布短褂破烂地搭在身上,衬托得他整个人十分落魄,然而一张脸黝黑老实,散发着一股惊恐的味道,看起来像是遭遇了大难一般。 “什么人?”甄菱凡倾身拦住了他。 来人并不看他,而是直直走向了叶昭言,下跪行礼,“少将,张参他......” “张参?”叶昭言眉峰紧蹙,“你是?” 此人身着衣饰非叶家军惯常衣着,却是天禄百姓的形制,让叶昭言莫名感到怪异。 “少将,我是叶家军派伏在南境隐名的探子焉愚。” 叶昭言点点头,心中仍是警惕,这个名字她并未听过。 “你方才说张参如何了?” “是南燕,是南燕的人!”焉愚气喘吁吁地说,一双眼睛瞪大,“一位兄弟不慎跌入陷阱里,我们的人正要下脚救援,奈何敌人在暗处放箭,迟迟不得靠近,张参不忍见他被刺穿心肺,就冒险上前去搭救,却不想遭遇埋伏,全都被困住了......张参也被擒住了。” “怎么会……”甄菱凡心中发苦,没想到叶昭言所预料的发难这么快就来了。 不同于甄菱凡,叶昭言十分冷静,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小将:“他们现在何处?” 焉愚指着前方的山脉,“就在山的另一边,那帮人只放了两人逃跑。我和另外一人就躲在这山坳,不敢露面,生怕被找到。少将,我们还是赶紧去搭救吧,免得张参被他们折磨死了。”他一边说,一边指引叶昭言往前方奔去。 眼看着焉愚在视线里渐行渐远,叶昭言二人始终没有迈步。 放眼望去,这条山路细长,是用青石砌成的,两边皆一览无余,一旦有人拿弓箭对准了他们,必定立即会陷入被动。 察觉到身后的安静,焉愚疑惑了一瞬,往回走来,“少将为何迟迟不应?” 叶昭言的脸色很沉,没有回答,下一刻,手中长剑猛地抽出,直直地刺入了焉愚的肩膀。 “啊!”焉愚吃痛,捂着伤口,“少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叶昭言的声音极其阴寒,“告诉我,张参他们是否还活着。” “是、是......”焉愚的肩膀鲜血淋漓,疼得脸都扭曲了,“其他人都死了......张参还活着,就在山腰处,那里的树木遮掩,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说完,焉愚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 叶昭言收好长剑,看了一眼不远的山腰,眼神冰冷。, , 第三百五十二章 以身伺敌 “我与你一道。”甄菱凡抢过焉愚的佩刀,“此事蹊跷,不可小觑。” 山风吹得人生冷,即便身处幽深空荡的山林之间,他依然有种被窥伺的感觉。 这样人烟稀少的地界,莫非真的有人藏身暗处? “不必,你留在这儿等我。”叶昭言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眼神中的忧虑,便知二人想到了一处去。 甄菱凡仍旧坚持道:“我既已追随叶少将,自然要挡在你跟前,还是我还去吧。” “他们的目标是我,即便你以身犯险,又如何能勾起他们的兴趣?”叶昭言靠近些,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恐怕我们早已被盯住了,如若不方分开行动,一旦事发,群山环伺,恐怕你我都难以逃脱。你的任务,就是报信,待我进入山腰,你就伺机离开......” 甄菱凡心头一跳,一双睁大的眼睛正对上近在咫尺的脸庞。 淡淡夜色下是泛着冷光的白皙面庞,这位年轻的少将五官出挑,即便心知身陷险境,神情依然出奇地淡定...... 传言都说是叶家嫡系的旁支,有些许不服气的声音,如今看来,能被东临帝选中到江南援助叶文轩,倒不简单。 见对方会意,叶昭言转身,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更何况,以我的身手,要脱身更容易些。” 甄菱凡握住刀柄的手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是呀,叶家少将这般厉害,自己的确是不如...... “放心,我不会有事。”叶昭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走,留下甄菱凡在原地目送,神情说不上好坏。 叶昭言身形敏捷矫健,步伐迅疾,眨眼间就到了山腰,抬眸便瞧见前方的悬崖峭壁。 这座悬崖足有三丈高,下面是幽深的谷底,夜色昏暗,枝繁叶茂。 崖底还有不少枯枝断裂,一看便是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打斗,这样的环境,确实不适合藏匿人,但在叶昭言的印象中,却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她飞身跃下,借助周围杂乱的树藤和岩石,在崖底游荡片刻,终于发觉了隐在一颗巨石后的张参。 张参已经奄奄一息,一只手臂耷拉在崖壁上,血流不止,显然伤得极重。 叶昭言扶着他坐下,伸手摸他脖颈处,果然有气息。 她心头一喜,正要查看,身后陡然传来了呼喊声,“谁!” 叶昭言脸色一凛,身形迅疾闪到张参身旁,将他护在身后,一把拔出背上长剑转过身去,却见来人是个年约三旬的男子,身穿一袭黑色战袍,身材瘦削,一脸的严肃,看起来不怒自威。 “你是叶家少将?”他问道。 叶昭言不语,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他一番。 “叶家少将可知罪?”男子沉声质问,话落,十几名黑衣侍卫悄然落于他身后。 叶昭言心中暗叹,对方显然早就做了万全准备,自己贸然与之搏命,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眼下唯有智取,才能脱身。 她心念急转,思忖对策,男子见他不语,以为她是不屑,不由地脸色冷凝。 “叶家少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离职守,你可知罪?!” “何罪之有?”叶昭言镇定反驳,“我奉命援助南境防线,并未做过任何越轨之事,如今有叛匪前来袭击,我与部下逃难于此,闻风前来搭救,难道有错吗?” 男子不屑而笑,“区区叶家小将,竟敢枉顾陛下的圣旨,不经卿王殿下允诺就游离在外,不管你是何居心,你的行为都已犯忌!” “若是大敌当前,我自当奋力厮杀,如今部下有难,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叶昭言冷笑,“不知阁下是哪一方势力?竟敢在此地伏击我等,还请明示。” “叶家少将不愧是少将,胆量过人,竟然还敢质疑本统领。”男子冷哼一声,“我乃卿王府侍卫统领苟孜,奉王爷命令带人缉拿叶家奸佞!” 苟孜说完,一挥手,众侍卫顿时亮出了兵刃,将叶昭言团团包围。 “原来是王爷手下的人,怪不得这般出手。”叶昭言笑了,笑得很是讽刺,“苟统领不过是奉命行事,又何必拿王爷来压人,莫非你还想屈打成招,强迫我认下莫须有的罪名不成?” 苟孜脸色变了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付叶昭言。 他的确是奉了卿王之命,带人前来捉拿叶家少将,但却没有屈打成招这一吩咐,如今被倒打一耙,反倒是不好用刑了。 叶昭言又继续说道:“王爷应当不曾下令,不然你也不会如此踌躇。王府统领,也不过尔尔!” 苟孜怒视叶昭言,“王爷敬叶大将军军功卓着,所以不曾命我等对叶家将领痛下杀手,不然,你就等死吧!” 叶昭言不置可否,“苟统领这话说得可真让人心寒,若是没有这累累军功,兢兢业业的叶家,就要被任意磋磨了不成?” 苟孜怒道,“满口狡诈!别以为你是少将,就不把本统领放在眼里!你若识相,就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受皮肉之苦,否则......休怪本统领翻脸无情!” 叶昭言并不慌张,“既然苟统领奉命而来,自然不敢越俎代庖,本少将也不愿与苟统领为难,只希望苟统领将我的部下安置好,一路安全护送我等,别让本少将在王爷跟前失了体面。” 苟孜被她呛声,脸上挂不住,却又无从辩驳,只得让人将张参抬了安置起来。 刚一动身,就有侍卫匆匆赶至,“苟统领,我们刚刚查探到,三里外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干净,可以供人暂避,不知少将意下如何?” “那就依你所言。“苟孜点头,随即又想到另一件事,“将那人也一同带上,带上脚链,放在不显眼处,不要碍了眼睛!” “属下遵命。” ...... 一个时辰后时,一行人已经在溪边安置下来。 在叶昭言的周旋下,服过药的张参被安置在一处干净的草堆上。正当她等待着张参苏醒时,一位不速之客被三名侍卫押解而来。 那人身着灰袍,脸上满是被烈火灼伤过的疤痕,看起来狰狞骇人,辨不清面容。 叶昭言见状,眉头微蹙,却并未上前阻拦,只是静静站在一旁,静待事态的发展。 半晌,见叶昭言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领头的侍卫忍不住道:“此人是南燕奸细,擅自潜入江南,企图勾结叶家军,谋反叛国,属下们按照苟统领的吩咐将他安置在此,请少将代为监管。” “你们抓捕奸细便罢,还敢诬陷叶家。我叶家虽比不上王侯之列,可也是忠君爱国,怎会私通南燕?”叶昭言冷嗤,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灰袍人,此人虽形容凄惨,面目粗鄙,露出的一双手,却是有异。即便手上占满泥污,也看得出原来的修长笔直。 最重要的是,那虎口之处,并没有老茧。 不是习武之人,却要戴上脚镣放在明处严加看管? 心念一转,叶昭言佯装不耐烦道:“本少将夜间要休憩,如何分出精力看顾?既是奸细,不妨直接杀了,省得浪费粮食。”, , 第三百五十三章 是敌是友 听闻这番言论,几名侍卫脸上露出尴尬之色,纷纷向暗处的苟孜求救。 苟孜脸色不虞。 这个叶家少将不仅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还一根筋,不识时务,若不是卿王委以重任,他险些以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想到先前得到的消息,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平,凝重道:“叶家少将竟如此草草处置重犯,真是大胆!” “本少将更大胆的时候,也不在少数。”叶昭言毫不示弱地盯着苟孜,“苟统领说此人是勾结叶家的奸细了,可有证据?我若不愿亲自押送此人,莫不是单凭猜测便要我的罪,实在荒谬至极。” 苟孜顿感棘手。 他虽然奉命来拿叶昭言,但并未掌握足够充足的证据,毕竟叶昭言是皇帝钦封的少将,且又是叶文轩的宗族子弟,若是冒冒失失拿他,叶家一派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因此苟孜才先礼后兵,假借公务之名前来抓捕,若是逼得叶昭言不再追究,那自然皆大欢喜;可如果叶昭言不肯妥协,他也不介意使些强硬的手段,总归是有理有据,谅他一个少将也不能奈何自己。 可惜,叶昭言并不吃他这一套,连着两次下套都轻巧避过,反而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胡搅蛮缠!”苟孜面色转冷,“燕人素来诡计多端,难保不会和奸细狼狈为奸,你身为少将,连这点是非都不辨?” “哦?”叶昭言扬唇轻笑,慢条斯理地道,“若他是与叶家熟识,为何方才看见我身上的战袍和佩剑,竟连一丝反应都无?若是他当真与叶家有牵扯,怎么可能连这个都认不出?” 苟孜气结,沉默片刻才道:“叶少将,你可知道他是谁?此贼多年游居于南燕边境,而他藏身之户并非南燕人家中,而是天禄人士!不仅如此,他早年间曾多次与南境将士交好,甚至代管戍边村镇,后不知何故,突然造反,并投奔了南燕。若非跟踪他数月,我们又岂能找到这里来?” “我记忆中,没有叶家军参与南燕戍边之中,但凡叶家军交好之辈,皆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苟统领莫不是抓错了人?” 叶昭言语调悠闲淡漠,不紧不慢地说道。 说话间,她感觉到苟孜身后的灰袍人略微抬起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对视一瞬,竟让她有种怪异感。 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晦涩不明,带着挣扎犹豫。 叶昭言心思电转——这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绝不是南燕奸细,如此看来,她必须尽快弄清楚此人的底细,以便于进行下一步计划! 正当她暗暗思索着该如何试探时,那人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低下了头不再关心身前的几人。 苟孜命人将这灰袍人绑在一旁的树上,并将他的头蒙上了黑布。 显然,叶昭言油盐不进,让他一筹莫展,只得先退一步。 “既如此,就委屈叶少将与这奸细同处一夜。” “苟统领若是不得空,不妨亲自加派些人手,毕竟,你我皆为臣子,若让皇上知晓苟统领将奸细随意腾挪出手,恐怕也不妥吧。” 苟孜被怼的哑口无言,微怒道:“既然少将如此坚持,本统领也不再勉强,多派几名侍卫供少将差遣便是。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倘若此人被放走抑或是自裁,我二人恐怕都担当不起。” 说完,他愤恨地转身离去。 叶昭言冷漠地注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再回头看了一眼那颗被黑布笼罩的头,忽然对着身后的几名侍卫招手道:“你们几个,去溪边的入口把守。” “这......” 他们虽是卿王带往南境的人,按理应与叶家军共同听命与几位将领,如今却是暂且归苟孜管束,即便方才苟孜出言让他们供叶家少将差遣,却是绝不敢擅自行动。 叶昭言十分有耐心:“离开溪口的必经之路全是苟统领的人,谁都不能轻易穿过。溪口身处背地且无人把守,十分薄弱,你们不如听我的守住溪口,以防夜半贼人。” 那三人迟疑片刻,没有动弹。 叶昭言走到一名身形高大的侍卫跟前,抬手夺过他腰间的佩刀,“既然苟统领将你们交予我差遣,想来性命也任我决定。更何况,若我真要做什么,你们三人拦我也无济于事,不如躲远些,小心你们的小命。” 那三人怔了怔,随即恭敬应诺,低垂着脑袋,很快离去。 “你到底是谁?”冰凉的佩刀抵在灰袍人脖颈间,黑布下的肩头却纹丝不动。 叶昭言手中的佩刀递进几分,就听到一声干涩的嘶鸣从他喉间发出,似乎十分痛苦。 他哑了。 遮挡住面部的黑布被撕开,叶昭言全然不顾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庞只看见那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什么。 她仔细辨认,勉强读出了那句话,心头一震,手中的佩刀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昭言与扶归可好? 这句话,她再熟悉不过,每次叶文轩写信时,也常用这一句话,表达对她们母女的想念。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内心的激荡,问道:“你是叶家的人?” 灰袍人不答,只是拼命摇着头,嘴巴蠕动个不停,仿佛想告诉她什么。只是这一句太过复杂,她一时没能解读。 叶昭言叹息,缓缓将身侧的佩剑抽出,割断了对方右手的绳索,扶着他坐在地上。 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很快在干涩的泥地上划动起来,留下一道道痕迹,与此同时,灰袍人便忍不住颤抖起来。 叶昭言皱眉。 他伤势颇重,流了太多的血,手筋被挑开,皮肉外翻,需要立即疗伤,否则会几近残废。 随着那行字越变越潦草,叶昭言的眉头也皱成一团,一颗心像是被风吹冷的身子一样透凉。 一阵脚步声传来,是那些护送苟孜报信的侍卫。 眼看着几人就要踏入溪口,灰袍人捡起地上的佩刀猛地扑向几人,速度之快,令人惊惧,那刀刃闪烁寒芒,狠厉无比地砍向其中一人的脖颈。 那人猝不及防,惨呼一声,摔倒在地上。 另外两人急忙拔出配刀反抗,可惜一人刀口打偏,没能伤到对方,反而被无情地砍死。 另一人佩刀堪堪刺入灰袍人的手臂,喉咙就被刺穿了。 叶昭言愣住了。 她从没见过一个受伤严重的人,在无性命之虞的情形下,还要用最后的力气狠厉斩杀。 这人难道不知道这样一个举动会令他陷入绝境吗? 即便叶昭言拼尽全力带着一人闯出去,此种情境下,却不能是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 路途遥远,苟孜人手众多,她失去了马匹,带着重伤之人逃走已是极限。 正当叶昭言内心焦灼时,却见灰袍人踉跄着站了起来,朝着她走来。 他失血过多,步履僵直,仿佛随时都可能跌倒,却是艰难抬起握着佩刀的手臂,指向了叶昭言。, , 第三百五十四章 必死忠心 叶昭言皱眉,心中隐约升起一抹不详之兆。 下一秒,戾气逼近面门,锋刃破空而来。 他不是叶家的人,他怎么...... 叶昭言下意识劈手去夺对方的佩刀,却被对方的另一只手用力一拽,险险地避过刀锋,在手臂留下一条微微刺痛的血痕,那佩刀便顺顺当当地落入了她的手中。 “你们在做什么?!快拦住他!”身后传来苟孜的暴喝。 叶昭言一怔,见到苟孜身后跟随着大批的侍卫正朝这边飞奔而来。 “将他们拿下!” 苟孜到了近前,又喊了一声,这次却是直冲着叶昭言而来。 叶昭言只觉一股怒火直冲上心头,不假思索地抽刀。 只可惜身侧灰袍人比她更快,不知何时已经朝着苟孜扑去,手中蓦然现出一柄银白色的匕首。 那匕首泛着银亮的光芒,刀刃上隐约闪着寒光,一眼望去,令人毛骨悚然。 苟孜瞳孔紧缩,想也没想地挥出一掌,将对方推开。 可那灰袍人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举动,一个旋身,朝着脖颈而去。 苟孜大骇,想闪避已是不及,只得咬牙祭出肩膀遮挡,硬生生地挨了那一刀。 惨叫声起,他整个臂膀都被刺穿,栽倒在地,鲜血喷涌而出,痛得他几欲昏死过去。 两名侍卫连忙扶住血流不止的苟孜。 那灰袍人似乎没想到这人会如此决断,没能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几名侍卫已经一拥而上。 他措手不及,被刺了一刀,手中的利刃脱手而出,脖子瞬间被架满了利刃。 眼看着事情已成定局,叶昭言不着痕迹地瞥向他,却正好对上一双微微猩红的目光。 执拗,哀求之色太浓烈。 叶昭言心脏狂跳。 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对方方才是要用趁乱设计杀死苟孜,助他们一行人逃脱,然后将他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 苟孜一死,这支队伍就只能暂且为她所管。 此刻灰袍人眼中的哀求,却是另一层含义。 他的手臂受了重创,血流如注,根本不可能再凭一己之力刺杀成功,而此番对视,无非是想告诉她,机会难得,让她配合他给予苟孜致命一击。 一旦他被押送回卿王的势力范围,就失去了作用,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审问和酷刑。 叶昭言不由得蹙眉。 她虽不明白他为何要孤注一掷,却知道,若是此举成了,他就坐实了罪名,摆脱不了自身奸细的罪名。 即便杀了苟孜之后还能苟活,叶昭言也决计不能明目张胆地救他。 因为,唯有如此,才能避开二人勾结设计苟孜的嫌疑。 叶昭言攥了攥手指,心中愈发凝重。 此人,分明是叶家布下的暗桩,鞠躬尽瘁,却要以罪人之身埋名。 这许多思绪,也不过一瞬之间,苟孜颤抖着嘴唇努力想说什么,叶昭言手中的佩刀已经押在了灰袍人的肩上,口中凛然:“如此恶犯,还不束手就擒?!” 灰袍人浑身一震,竟真的没再挣扎。 叶昭言佯装冷笑一声,将手按在对方肩头,借着押送之名,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全然不顾周边兵戈相向的侍卫们,连衣摆被划破也不曾在意。 这副理所当然的气势让众人不得不屈从。 几名侍卫虽有些疑虑,眼看众人让道,恶人又已伏法,不得不放下了佩刀。 苟孜浑身冷汗,意识迷离,看着叶家少将押着灰袍人,心中不安却根本无心顾及太多。 失血过多,又震惊于情势突变,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料理。 “将罪犯押送至苟统领帐篷外,留待审问!” 叶昭言下令,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阵破空之声,伴随着一片凌厉的劲风,直直地逼向叶昭言的手臂。 是灰袍人的拳头。 叶昭言顺势受了一击,手中的佩刀滚落,趁着这机会,灰袍人拾刀一跃而起,朝着苟孜的胸膛刺去。 一众侍卫面色骤变。 那灰袍人出招迅猛,手段凶狠,若是这一刀刺实了,苟孜必定当场毙命。 然而,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拍,一阵杀意冷不丁射来,让出招凌厉的他来不及收势,眼睁睁看着一支利箭刺进了他的胸膛,让手中的刀偏移了几分,从苟孜的右胸口一侧贯穿而过。 射箭之人是惯常在外放哨,方才匆忙赶来的弓箭手。 几名侍卫反应过来,连忙抽刀架住了灰袍人。 叶昭言的目光一沉。 这一刀未能刺在苟孜的心肺上,若是苟孜命不该绝,便死不成了。 苟孜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挣扎着大口踹气,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盯着胸口染血的长刀,缓缓移向叶昭言,“杀......杀了......” 他还想说什么,但一张嘴,便喷出了好大一口鲜血。 灰袍人颤巍巍地收回手,捂住胸膛上的伤口,弯下膝盖,跪在了叶昭言的跟前,一双血手紧紧握住架在脖颈上的佩刀。 这一次,他选择的不再是攻击,反而是自刎,锋利的长刀刺穿他脖颈,鲜血喷溅出来,瞬间染红了衣襟。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叶昭言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依旧跪伏在地。 不论是她还是周围的侍卫,都没有预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灰色的身影倒在了叶昭言面前,鲜血顺着他的身躯汩汩涌出,淌在叶昭言的脚底。 直到死去,他都不曾发出一丝求救的信号。 竟是抱着必死之心,只待玉石俱焚。 叶昭言只觉心脏处剧烈跳动,整个心凉透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凶徒伏法,将其就地掩埋!” 与其让人将他的尸身拖走一路折腾,不如暂留此地,待叶家军赶到,也能将魂冢安归故里。 苟孜闻言,眼冒金星,更是气恼不甘,可身子已经快支撑不住。 他的眼中充斥着不甘与懊恼,似乎是在责怪自己太过轻敌,居然连一名年轻的少将都没能料理。 这位叶家少将身份神秘,就连卿王也罕见地没有透露太多底细,才让他吃了大亏,险些把命搭进去。 他带着不少刑具和毒物,即便没有卿王的授命,只要足够大胆,就能够拿捏这年轻人。 周围的侍卫吓坏了,连忙扶住苟孜,急切地说:“苟大人!苟大人!我们立刻送您去救治!快!” 苟孜的目光渐渐涣散开,看了叶昭言一眼,嘴唇轻颤,吐出一句话便闭上眼睛。 “......关押......” 侍卫紧张又慎重地看着叶昭言。 叶昭言的面色平静,没有半点畏惧:“立即为苟统领诊治!” 苟孜自大贪功,不仅没有与副统领同行,为了保密完成这次追捕,更是不曾带上任何一名有身份的亲信随行。 阴差阳错,倒给了叶昭言诸多机会。 只是,一旦他身旁有一人异动引得众疑,甚至起了杀心,等待她的......, , 第三百五十五章 逃亡之路 她眼眸微垂,掩藏了自己心头的担忧,只是一双眼睛却越发冰冷。 一时间,众侍卫都不敢动弹。 侍卫头子见状,连忙低声道:“对不住了少将军,方才苟统领......” 叶昭言打断他:“苟大人为公干身负重伤,撑不了多久,你们不快去张罗送医,在这里做什么?” 侍卫头子一噎,对方面露担忧,一副谨慎的模样,倒叫他不知如何办法。 只是,想到苟孜昏迷前对叶家少将的作为,他心中有了计较,正准备说些什么,一名侍卫飞奔跑来,“报!” 叶昭言眉心一皱:“怎么了?” “少将军,大事不好!”侍卫喘息着答,脸上满是慌乱,“军医称苟统领命悬一线,若不能在天亮前就诊,危矣!” 众侍卫皆是一愣,面色难堪。 叶昭言的目光却是倏然一闪,“附近山村可有卿王部下的军医在?” 侍卫头子的额上冒出冷汗,连连摇头:“这一路尚无!” 叶昭言沉声吩咐:“收拾行装上路,务必确保苟统领安然抵达叶家军营,若是迟了......” 声音顿了顿,凛然道:“你们自裁谢罪吧。”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一群侍卫顿时明白了少将军的用意。 苟孜乃是卿王府的人,身上又有卿王赐下的护身符,若他死在荒郊野外,随行之人必定逃不了干系。 侍卫们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跪了下来,一齐高呼:“末将等誓死护卫!” 叶昭言微微颔首,不再理睬他们,待安顿好张参,趁众人忙碌之际,取出一粒丹药,喂苟孜服下。 苟孜虽然受了重伤,看似危急,但没有到生死关头,并非没有治愈的余地。 一旦苏醒,等待叶昭言的,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更何况这些侍卫也都是卿王部下,难保什么时候就与卿王的人联络上。 卿王的脾性她很清楚,若是苟孜真的死在他手上,即便是死无对证,也会立刻怀疑到她身上,想方设法以此谋罪。 叶昭言决定先下手为强。 尚且昏黑,叶昭言带着几名侍卫打先锋探路,让其余人等在后侍奉苟孜,一边往南前行,一边筹谋脱身计划。 只要行军快些,先一步抵达邻山山坳,以四下探查之名将人派出去,便能趁机逃走。 若是运气不坏,在卿王的人赶来之前,先一步与叶家军汇合,就成了。 叶昭言想的出神,就听远方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炮竹声,轰鸣声惊天动地。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去。 一名侍卫惊诧地说:“是信号!” 信号?叶昭言抬眸警惕。 他们离卿王军队大营还有十里的距离,按理来说,她的行踪是无法这么快来回传递的。 所以这信号是谁放出的? 叶昭言的眸子闪烁,忽地站起来,“速往山坳,不可懈怠!” “少将,信号从营寨传出,必定是有了什么发现,急需我等响应,不如将苟统领带回军营医治?。” 一行人原本要去的叶家军营足有七里远,而若是现下换一条山路,赶往卿王分部的军营不过十里,差不了几时功夫。 不过,二者一个驻扎在西南一个在正南,并不是一个方向。 叶昭言拔剑而立,语气冷酷:“现在是紧急关头,容不得耽搁,快走!” “是!” 叶昭言一马当先,一众侍卫紧随其后,在越过山林的时候,叶昭言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寻常,仿佛有什么东西隐藏在暗处,随时会冲出来,对着她扑过来。 下一刻,沉重的马蹄声隐隐传来,叶昭言飞身掠上树梢,只见远方有一排黑压压的队伍疾驰而来,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旌旗招展。 这是一队精兵,马蹄未至已声震耳,绝对不是普通军士。 为首一人手持长枪,身披战甲,一身肃穆威风凛凛,英姿飒爽,一看就知是将门之后。 叶昭言瞳孔一缩,认出来了,这就是卿王麾下的闫振。 卿王麾下,一共有三大将领,分别为闫振、李嚣、陈奇。 闫振身为卿王麾下最得力的三员猛将之一,实力非凡,在军中威望颇高,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成为卿王心腹。 只是,卿王一向对他十分器重,怎会派遣他而不是另外两人来这荒郊野外? 莫不是未卜先知? 叶昭言马上否认了这个可能,心念电转间已经打马转身,直接朝着山坳深处跑去。 她不能被卿王的人带走,不仅如此,她还要尽快赶到叶家军营,以免生变! “快追!”只听一声厉喝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利剑破空的声音。 叶昭言的面色瞬间一变,身形一晃,躲开了致命的攻击,却没有应战。 她动作迅捷而灵巧,一个翻身跳入茂盛的草丛之中,迅速地朝着前方跑去,速度快得惊人,几乎眨眼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快追啊!” “别让他跑了!” “......” 后面追来的军士们纷纷催马狂奔,却是一头雾水。 叶昭言身法卓绝,在这夜色朦胧的山林里更是快如鬼魅,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他们纵然是使劲浑身解数,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赶上。 就在叶昭言甩掉一拨人,刚刚松一口气时,背脊蓦然僵住。 一个气息正在悄悄向她靠拢。 寒芒一闪而逝,朝着叶昭言射来。 叶昭言策马闪身,速度极快,但对方的箭术比她更胜一筹,竟是不留痕迹地挡住了叶昭言的退路。 这支箭,是奔着叶昭言的胸口而来! 叶昭言不得不翻滚下马,堪堪躲过。 “叶家少将?”随着一道低沉的男声,身着戎装,面色冷峻的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略微狼狈的叶昭言。 叶昭言面色一凝,“为何阻拦我赶往军营复命?” 此人实力深不可测。 “既是复命,就跟我走一趟吧,殿下正在等你呢。”闫振声音冰冷,面上神情毫无半点波澜。 “我凭什么相信你?” 闫振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少将军,不必试探了,我的队伍随后就会赶到,你若是不反抗,还能少吃些苦头。” 叶昭言的面色骤然一变,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不安。 看来,卿王未曾透露真相与闫振,不知其中歹毒心思。 叶昭言当机立断拔剑,与闫振缠斗在一处。 两人都是练家子,武艺不遑多让,交手之间,刀光剑影、劲气四溢。 闫振的眼底划过一抹异色,显然对叶昭言的武功很是意外。 叶昭言心知,若想顺利逃脱,就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就会落于绝对劣势。 她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不宜拖延。 见她分心,闫振的眸光骤然一厉,猛然抽刀刺向叶昭言的肩膀。 叶昭言侧身闪避,手腕一抖,长剑在空中挽出一朵剑花,迎头朝着闫振劈过去,闫振不敢硬拼,身形陡然一矮,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剑花,同时手臂一挥,一枚匕首擦过叶昭言的胳膊。 叶昭言闷哼一声,手握着疼痛的胳膊,眉峰微蹙,咬牙忍耐着。 这一幕正好落闫振的眼里,他的嘴角缓缓浮起一抹失望的弧度。 叶家的子孙,也不过如此。, , 第三百五十六章 铤而走险 幽静的山谷中,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片刻之后,只见一道银白色的身影从黑夜中疾奔而来,在看清前方的情景后蓦然止住了脚步。 山谷的正前方,地势险要,正对着大山,一座巨大的石山屹立于山巅之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像是一柄锋利的长剑。 大山之间,是一条狭窄的山涧。再往前,宛如天堑的裂隙直直延伸,被分割成渐行渐远的悬崖。 如若有人从上面坠落,就算武功再高强,也是生死难料。 马背上的男子攥紧了手心,手心残破的纸笺几乎碎裂开来。 他勒住骏马,抬头眺望,目光穿过天堑,眉头不由皱起,眼中满是担忧。 另一边,叶昭言被步步紧逼,已经到达了山峦的一侧。 闫振一步步逼近,匕首在月色之下泛着森冷的光泽,叶昭言不敢托大,脚步微挪,险之又险避开攻势。 二人交手的身形在丛林间快若闪电,叶昭言却越来越力不从心,眼看着被逼到了悬崖。 “你逃不掉了。” 闫振手腕用力,匕首再次袭来,直取叶昭言的咽喉,逼得她退无可退。 叶昭言眼神一凛,脚尖轻轻一蹬,身体腾空跃起,避开闫振的匕首,借助这股力量,身形如同燕子一般朝着对方的后心掠去。 闫振见状,立刻闪避,可是轻敌太过,已经来不及了。 长剑狠狠插入他的左肩,让他不得再进一步。 趁着闫振受创之际,叶昭言一个旋身,一掌掠过对方的腰间。 一件东西从他身上被拽走,快得看不清。 闫振捂着肩胛骨倒退数步,叶昭言趁机将长剑拔出,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地面上,触目惊心。 “该死!”闫振脸色惨白,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坐在地。 他本欲趁着这个空档生擒了叶昭言,可是却没料到她居然如此大胆! 向死而生! 一阵刺痛之下,他的双手已经被绞住。 这稚嫩的少年竟这般动作麻利! 他正要说些狠话,双臂徒然一松,被放开来。 抬头一看,眼前的少年眉宇紧蹙,似乎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 没等他想到什么,少年已经轻巧地跃上了一颗大树,看着不远处的沟壑凝神不语。 宛如一匹蓄势待发的猛兽。 叶昭言捏了捏腰间的鼓起,暗自下定了决心。 方才她本打算要挟闫振说出卿王的部署,可现实却没有给她机会。 马蹄的震动渐进,闫振的队伍已经快要赶来了。 即便闫振在手,在随时可能撞见卿王部下的领地,要闯出这山林,也十分不易。 另一边,峭壁陡峭,似是宽如天堑,过崖已是不可能。 若能凭借灵巧的轻功抵达崖地,倒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路。 那些骑兵,可没有这般勇气和身手下去。 叶昭言一扬手,长鞭划过空气,狠狠缠上崖壁上的一颗大树。 闫振见状,哪里肯放她离去? “逆贼哪里跑!”闫振怒吼一声,朝着叶昭言冲杀过来,叶昭言不敢耽搁,一掌挥开他,随即一个旋身,身形矫健,朝着峭壁掠过去。 她虽是一介女流,轻功却是一绝,几个起落之间,人已经攀到了岩壁。 震耳的马蹄声几乎冲杀到耳畔 身后传来一道凌冽的箭锋,直刺她的后背。 叶昭言面色微变,身子一扭,避开了偷袭,却还是被擦伤了胳膊,鲜血顺着手臂流淌下来。 无数杀意乍现,她抬眸望去,只见数名身材高大的将士正牵绳布置。 不好! 叶昭言一惊,忙转身朝着峭壁下掠去。 “放箭!留活口!”闫振一声令下,身后数名弓箭手齐刷刷搭弓拉箭,瞄准了叶昭言。 箭雨纷纷,铺天盖地地朝着她席卷而来。 叶昭言在峭壁上小心闪躲,一边险险避开箭矢,一边寻找突破口。 手中长剑在精湛的剑法之下为她抵挡了无数利箭,饶是如此,她的手臂仍旧被箭簇所伤。 眼看着叶家少将已成瓮中之鳖,闫振挥手带着几人亲自下去擒拿。 这一次,他必然要将功补过! 他就不信,眼前人还能平白从这悬崖上消失了不成。 除非不想活了! 包围圈越来越紧,叶昭言咬紧牙关,身形快若闪电,一个闪身跳跃,躲开了两名骑兵的包围圈,重新拉开了一段距离。 只是,再往后,已经没有落脚的岩石了。 若是自己再被困在这里,就算不被活捉,也必然重伤,到那个时候,就无可挽回。 外公还等着她。 叶昭言的心头浮现出一抹决绝。 闫振一直注视着叶昭言,见她身负伤口仍旧游刃有余,不免皱眉,“动手!” 眼看着五人已经一左一右将峭壁上的叶家少将包围了,闫振忽然听见一声叹息,声音轻柔到让他误以为听错了。 没等他回过神来,就瞧见那个略显纤细的少年陡然往前一窜,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崖底掠过去。 “你!” 闫振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那少年不要命了吗? 就算是身陷囹圄,也不至于跳崖啊! 疾驰的风声在叶昭言耳畔呼啸而过,眼前的场景急剧缩小,仿佛一眨眼之间,就会消失不见。 为搏一线生机,她只能铤而走险,虽然危险,却也不失为一条生路。 眼看着自己距离崖底越来越近,叶昭言咬了咬挥出长鞭,牢牢抓住了崖壁上的一颗老木。 她的手臂受了伤,根本承载不住身体的重量,身形摇晃几下,狠狠地擦碰过粗粝的峭壁,差点滑落下跌,幸好有峭壁上的一块凸起的石块做依靠才勉强稳定住了身形。 崖底有一条幽静的小溪,溪水湍急,溪水旁有一块巨石,石头旁有一个小木筏,筏上空无一人。 就这么下望的一瞬,石块因为她的动作松动,叶昭言忙攥紧长鞭,却不料手臂支撑不住,长鞭脱离控制...... “砰”地一声,叶昭言猝不及防坠落,伴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一阵沉重的痛感袭来,整个脑袋撞到了木筏上,身子跌进了溪水里。 筏板顿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叶昭言只觉得胸腔内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沿着她的唇角滴落在小木筏上,浸湿了一片。 天旋地转之间,她赶紧抓紧了木筏,将自己半个身子往上靠。 万不能在水里窒息而死,抑或是冷死。 这个念头刚起,她就一阵脱力,昏了过去。, , 第三百五十七章 险象环生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刚一入水,便有两个身着戎装的男子从山谷的幽深处飞掠而至。 正是闫振带兵前来的方向。 看见她被河水淹没,暂且失去了知觉,两人脸上俱是一松:“是他!” “没错,还活着!说不定身上有那位要的东西!” 一阵剧痛之中,叶昭言感觉伤口被生硬牵扯,似乎有人扒拉着她的肩膀。 她想努力睁开眼睛,脑子却混沌沉重地醒不过来。 那双手在她的腰间摸索了一番,“咦,这么瘦弱,他怎么跟个......” “跟个什么?” “你看这里,他不会是娘......” “诶?这么一说倒是......”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叶昭言拼尽全力睁开了双眼。 与此同时,“嘶啦!”一声布帛撕裂的响声,腰上的衣服被人用刀刃割开。 那两个男子没想到她会醒来,下一瞬又凶恶起来,“臭娘们!你别乱动!否则我宰了你!” “没想到叶家少将竟是个女人假冒的!”个子高瘦些的冷哼一声,先前的畏惧散去,目光放肆地游离在叶昭言脸上,“啧啧,真是可惜了!” “长得有几分姿色!“另一个矮胖的伸手抚摸着叶昭言的脸颊,“可惜犯了欺君之罪,红颜命薄,否则......” 叶昭言心里一凛,她明白那两个男人想干嘛。 若是换做平时,她早就奋力挣扎,反抗了,可是眼下她浑身酸软无力,连握着长鞭的力气也没有,跌落之际,右臂被震到流血麻木,唯一有力气的左手掌,也被二人牢牢禁锢着。 若是一击不成,便是万劫不复。 今日必须搏上一把。 叶昭言再抬起头时,已经变成一脸凄然,语气带了几分哀求:“我身上有一至宝。不知可否换两位留我一命?” “哦?” 高个子挑了挑眉梢,“你身上有何至宝?“ “我......”叶昭言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一闪即逝的冷冽,“一件信物,价值千金。”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皆是露出贪婪的神情。 “说吧,那是什么信物?” “这个......恕小女子不敢相告!” “你以为,凭你这小小把戏,我们便会放了你吗?” 叶昭言眸色微暗,却故作镇定:“既然如此,两位不如将那东西拿出来,一见便知。若是那东西价值千金,想必你们也不介意将留我一条小命!” 她故意将信物两字加重,果然引起了两个男人的兴趣,按着叶昭言的指使,果然从她后腰拿到了一件东西。 “是叶家军令!”矮胖男忍不住上前捧起细看,激动之下,松开了叶昭言的手臂。 有了这东西,何愁不升官发财! “哈哈!”高个子也笑着拍了怕叶昭言,“你这招可真够高的,不愧是敢冒充叶家少将的女子!这东西我们就先替你......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那人疼得面目狰狞,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嘴里吐着血。 叶昭言将插入对方腹部的匕首用力拔出。 “快!杀了这贱货!快......”那人痛苦地哀嚎,未等他说完,又是一声尖锐的惨叫,另一人后心也遭了殃。 叶昭言手里握着匕首,目光森冷如雪,果断地了结了二人。 他们见过叶家军令,必然不能放过活口。 正在这时,一声长啸从远处传来。 “拿下他!”一行穿着黑衣的男子骑着骏马从峡谷的另一边奔来,手里提着一柄弯刀,火光冲天,显然是为搜捕叶昭言而来。 叶昭言不再犹豫,转身向另一边,向溪水的源头——瀑布奔去。 现在只剩最后一丝可能,不论前方是龙潭虎穴,只要能够逃出生天,她都甘愿赴之。 “拦住她!” “追!不许让她跑了!” 几道锋利的箭矢射中溪水,激起层层巨浪,溅起了半丈高的水花。 透过水花的飞影,叶昭言看到一名黑衣男子正居高临下,手里拿着弓箭瞄准了她,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她身子一歪,避开了箭矢,跌在水流湍急的乱石上,险些从瀑布上摔下去。 这条溪流的尽头水势汹涌澎湃,是个悬崖。 崖壁嶙峋险峻,崖壁半腰还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很窄,只能勉强容纳下半个身子。 即便身手了得,能够以轻功飞掠藏身在此,也免不了被发现。 叶昭言咬牙爬上了瀑布崖顶。 “嘭”的一声,水珠四溅,一支箭矢擦着她跟前的石块飞溅而过,划破水流的阻碍,射中了对面的岩石上,“嗖”地一声钻了进去。 叶昭言的心骤然一沉,不敢怠慢,立刻爬起身子想顺着岩石往下爬,可是脚下溪流湍急,她一个踉跄又跌坐在地。 再拖下去,下一支箭矢不知道还能不能躲过去...... 满身伤痕被水浸得生疼,叶昭言一个飞身扎进了瀑布之下。 “扑通!” 水声乍响,叶昭言沉了下去。 “不好!”几个黑衣人大惊,纷纷跳进水里,却哪里还找得到叶昭言的踪迹。 ...... 刺痛!剧烈的刺痛! 身体像是在水中漂浮,四肢百骸的疼痛让她整个人几近崩溃。 一望无垠的黑暗。 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掉下万丈深渊。 叶昭言失去意识之际,听到一个声音:“昭言,醒醒,快醒醒!你再不醒来,就要葬身于此了!” 不行!她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一旦被人发现了她在瀑布之下,她的处境会更糟糕! “砰!” 身躯被湍急的流水带着,重重砸在坚硬的岩壁之上,疼痛让她清醒过来,她试着动了动,可是全身像散架了一般难受。 她努力支撑着,从怀中掏出匕首,扎在岩石上,一步步往岸边挪去。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叶昭言不断往岸边移动,可是已经耗费太多的精神和体力,身子渐渐虚脱,手腕也开始麻痹。 突然,她觉得自己似乎碰触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才发现撞在了一块石板上,手臂和手腕上顿时血肉模糊。 一阵眩晕感袭来,她勉强稳住了身形,艰难地向岸边移动。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大力袭来,叶昭言一时没有防备,身体突然腾空,重重地摔在石壁上,背脊磕破了皮肤,一股浓烈的腥甜涌上喉咙,让她猛然咳嗽起来。 “咳咳咳...”叶昭言惊魂未定,待看清楚站在眼前的人时,一张脸骤然煞白如纸,“是、是你......”, , 第三百五十八章 曲意试探 眼前的人一身戎装,头戴黑纱斗笠,遮盖了大半个脸庞,轮廓瘦削了许多,那眉眼间的熟悉却是怎么都错认不了的。 正是许久不见的林奚。 “少将军。”他手中的刀剑已经架在了叶昭言脖颈上,“殿下让我等前来接应。” 她早该料到,朝廷不会无端给她派一个助益在身边。 “卿王便是让你这样接应本将的?” “殿下言,少将军与他有些嫌隙,到军营一见,便可冰释前嫌。” 嫌隙?叶昭言心中一凛,有了这样的名头,即便事后追究,也无从下手。 没想到卿王做得这般滴水不漏。 “林奚,别忘了你的职责。” 即便他是卿王的人,也丢不掉自己奉旨送叶家军南下的使命。 叶昭言未曾与南下大军汇合便在半途被追杀,他难辞其咎。 林奚却不回答,转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半透明的瓷瓶,正色道:“殿下知少将军必有不满,便准备了东西。” 里面的液体入水般无色无味,叶昭言看不出门道。 “这是何意?” 林奚摇头拧开瓶盖,“这是卿王殿下的意思,请少将军务必服下。” “不害我性命?”叶昭言皱眉,手轻轻擦过林奚的刀刃,血滴渗出,滴入瓷瓶之中,瞬间变成了紫红色的汁液。 叶昭言虽非医者,却对药物颇有研究,尤其是对毒素更加敏感。 这是一瓶药效上好的毒药。 “下毒?” “少将军勿要误会,这东西并不会伤您性命。” “不害我性命,又要害我什么?”叶昭言的声音冰冷刺骨。 林奚沉默了片刻,随即道:“请赎属下不得泄密。” 叶昭言虽气恼,却一直注视着对方的神情,自然注意到了那张脸上突然出现的冷意。 好似强装镇定一般。 她忽然想起临行前的情形,林奚是朝廷的人,过了东临帝的明路。 严格来说,算不得卿王的自己人。 毕竟在前世,他可是夺去哥哥帝位的人。 二人之间不论多么亲密,总隔着各自的小心思。 以卿王谨慎多疑的性子,即便要用林奚,将内情瞒着他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叶昭言心里有了主意,语气骤然严肃:“林奚,你可知此举会将你推至如何境地?” 只此一条,就彻底与叶家结成死仇。 除非他已经笃定叶氏一族翻不了身。 否则,便是豪赌。 一旦叶家得以喘息,必然要清算。 林奚愣神了一瞬,擒住叶昭言的肩膀,仿佛下定决心版伸手便将药汁往她嘴里灌。 叶昭言侧头躲开,一记鞭腿横扫踢向对方下盘。 药水倾撒了几滴,林奚不躲不闪,任由她攻击,另一只手一掌拍向了她的腹部。 两败俱伤。 叶昭言闷哼一声,身子倒退数步,撞在了石壁上。 林奚反应极快地退后两步,收起药水,直逼叶昭言面门而来。 叶昭言心中暗叹一声不妙,连忙抬掌迎上,“砰!”一声闷响,身子倒飞了出去,狠狠撞到了旁边的石壁上。 “噗嗤”,叶昭言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胸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本就受伤,体力殆尽,如今的情况,连武功也施展不开。 “少将军若执迷不悟,当心吃更多苦头。”林奚缓缓收住掌风,见眼前人挣扎了半天再没爬起来,恭敬地弯腰,“卿王殿下交代,若想活着,必须要服下药水。” 叶昭言用手捂着胸口,脸色惨白,似乎认命地闭了闭眼睛,“兑些水来,我自行服下。” 林奚闻言,松了口气。 叶家人刚烈,却也懂得审时度势。 他拿出怀中的水壶,拧了拧,将药水一齐递到她面前:“少将军请。” 叶昭言没有拒绝,又喝了一大口药水,又喝了清水,半晌,才将水壶递还,“你也喝些吧,我受了伤,这一路还要劳烦你送行。” 闻言,林奚索性收起刀剑,“多谢少将军。” 他接过水仰头灌了几口,神色缓和下来,“属下自会护着少将军,卿王殿下已安排妥当,绝对不会让少将军有危险。” 叶昭言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径直起身,“我去方便。” 林奚张了张嘴,没有阻止,紧紧地跟在身后。 叶昭言走的很慢,好似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好大的气力,浑身的伤口更是让她掌控不好身子,险些被湍急的水流绊倒在地。 林奚忽然有些明白叶家少将为何抗拒那药水。 莫非真是害人的毒物? 卿王只交待要想办法让叶家少将服下这东西,却不曾言明其中道理。 更不知晓这所谓的“毒药”究竟毒在何处。 可转念一想,此人有用,殿下命他送往军营,必然不会立时取了他性命。 他正思索着,前方身影突然脚下打滑,重重跌倒在水里。 “少将军?”林奚大惊,迅速跑上前来扶起她,却见叶昭言额头上布满了密集的汗珠,身子不停地颤抖,原来是胳膊被坚硬的砂石割破。 那药水竟让一个武艺高强的少将军变得如此羸弱。 见林奚神色,那个猜想在叶昭言心中越来越清晰,她脸色痛苦道:“我是不是快死了......药水的解药......在何处?” “少将军......”林奚有些犹豫,不忍道:“解药一事,殿下并未告知。再行十里,就有马匹接应,这一路,便要辛苦少将军了。” 胳膊的刺痛让叶昭言微微皱眉,她定了定神,试探道:“那便为我寻一根拐杖赶路吧......怕是再拖久些,没命见他了......” 半晌,一双有力的手承住了她的胳膊。 感受着身后的搀扶,叶昭言心中越发笃定,林奚并不知晓那药水的作用。 片刻后,她手心多了一物,双手有了支撑。 是林奚将手中的刀剑递给她做拐杖。 她挣扎着站稳,抬眸看他一眼,却只是淡淡道:“谢谢。” 林奚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脚尖:“殿下说,若是少将军服了药,便无需苛待。” 叶昭言点头:“嗯,我知道了。” 她转过身继续往岸上走,有些担心药效真正发作后的情形。 林奚远远跟在她身后,直到对方绕到一处乱石后,方才停下脚步等待。 而假山后的叶昭言,全然不似方才的脆弱之态,已经换了一副冷淡的神色。 她知道卿王不会轻易放过他,却没想到,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卿王......到底是个怎样可怕的人? 不过,他能做到这种程度,说明了一件事。 即便有锦都那位站在身后,他也并非全然自信能绊倒叶家。 这来自骨子里的畏惧。 亦是数百年来,叶氏一族累累战功给东临家族带来的震慑。 帝王愈无能,对坐席下的人愈加无法掌控,便要用生杀予夺的暴力来祈求安全感。 只为一时的虚假太平。 到了东临煜这一代,东临家族的烛火便要燃尽了吗? 叶昭言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庆幸,幸亏兄弟二人各怀鬼胎,互相防备,以至于他们的计划漏洞百出。 否则她早已中招,成为卿王的瓮中之鳖。 更成为牵制叶家的筹码。, , 第三百五十九章 故人化险 她抬眸望去,远山之外,隐约可见有灯笼照亮的光点。 靠近南境的山道之内,这样的光点,每隔五里便会有一处。 那是供赶路人休憩的驿站。 南下之战结束之前,这些光点不会灭。 由于战时紧张,其中驻扎的人,大多来自当地,出处广泛,许多甚至不隶属于官家。 想到这里,叶昭言稍稍镇定,深吸一口气,缓慢挪动脚步,朝着那影影绰绰的光影方向走去。 她必须在被抓住之前抵达。 “少将军......”林奚的声音从身后的方向传来,带着痛苦的低呼。 叶昭言心中猛地一跳,回头望去,果不其然,林奚脸色苍白如纸,额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落,滴答在泥泞的土地上。 他看起来很难受,却咬牙强撑着。 见他这副模样,叶昭言却丝毫不惊讶,也不再伪装虚弱之态。 看来,那毒药水已经生效了。 没错,方才喝下药水之际,叶昭言并未吞下,而是借喝水之名,将那药水吐进了水壶。 没成想,被稀释了数十倍的药水,只消几口,便能让林奚如此痛苦。 卿王果然没有对她手软一分。 “少将军年少聪颖,是我大意了。”林奚苦笑,再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这是叶家迫于局势,匆忙之中推出的人,却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好对付。 “既然你不知晓这药水能待人如何,若是不想死的话,最好尽快找到解药。”叶昭言语调冰凉。 这人是卿王派来的暗卫,即便强弩之末,也比寻常暗卫高强。 她行动不便,受伤多处,唯一能依仗的,是身上仅存的内力,和一把匕首罢了。 而林奚中毒依然未曾放弃,说不定身上还藏着什么后招。 卿王这个人,一向狡诈。 “我带着重命前来,两手空空回去,怕是得不了善终。”林奚跪地,仿若穷途末路了。 叶昭言手中的匕首轻转,泛出寒光,“林奚,你身侍二主,多的是办法为自己开解,你觉得呢?” 既然兄弟只见互相防备,再多一些猜忌,又有何难? “总有真相大白......” “此地远离锦都,毗邻南燕,一旦求得解药脱身,想求个海阔天空,还不简单?” 在性命之前,再多的功名与富贵,都是云烟。 林奚一僵,见眼前人面色冷漠,不曾动容半分,随即黯然道:“我知道了。” 叶昭言闻言收回匕首,继续赶路。 “等等!”林奚追上来,却因身体不支,踉跄一步摔倒在地上。 叶昭言顿住脚步,回眸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子,眼底闪过一抹犹豫。 此时倒不失为一个下手机会。 若是林奚报信及时,说不得麻烦无尽。 没了林奚,线索便断了,再找她,就要费一番功夫。 然而他此刻暂且没有了威胁,她赶尽杀绝之举,是否必需...... 林奚吃力地爬起来,咬牙道:“毒药发作,斗胆请少将军分我一点镇痛伤药?” 军中之人,受伤再平常不过,出行多少带些必要的药丸。 只是叶昭言的面色却有几分怪异,“你身为副尉,军中还能缺了你的?” 林奚愣了一瞬,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低头道:“属下在关口将药给了随侍,来得匆忙,一路未曾找到补给。” 说完,他又跪了下去,“请少将军赐药。” 叶昭言看了他良久,终于叹息一声,将怀中的一只药瓶扔给了他。 林奚连忙接住,松了口气,仔细地。 叶昭言转过身,却在转身的一瞬间脚步顿住,一股劲风擦着她的左后心而来。 刚想朝右闪身,身后人却蓦地手臂一扬,狠狠劈在了她的右肩胛骨之中。 竟是声东击西。 叶昭言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柄突刺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之上。 叶昭言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尖锐冰凉之感已经贴在了颈动脉的边缘。 这样的突刺暗器,并非天禄产物。 “不许动!不然,小心我割破你的喉咙!”林奚咬牙切齿,“还是少将军技高一筹,险些就让我等成了亡命之徒。” 叶昭言不敢轻举妄动。 那把突刺距离她的喉咙很近,若是不慎被刺中,便算是她命硬,只怕也去了半条命。 “你究竟想要什么?” 林奚道:“我要的不过是堂堂正正活命罢了。” 堂堂正正?叶昭言心中冷笑。 “卿王既然能给的,叶家自然也能给你另一份。” 林奚闻言,却是一声嗤笑:“叶家给我?叶氏一族不过日簿西山,自身难保,能管得了我几时?” 他这话让叶昭言心中微怒,“叶家是否日薄西山,不劳你操心。但你别忘记了,放眼天禄,除了叶氏一族,无人能担起天禄边境防守,更遑论征战讨伐。天禄可以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却唯独不能没有叶家军!”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像是誓言一般,让林奚的心微微震慑了一下。 是啊,叶氏一族在天禄根基深厚,若是卿王一意孤行,到头来天禄失了这倚仗,日后吃了败仗,就是一场空了。 可是,他若真的帮助卿王拿下了叶家少将,却是大功一件,好处无尽。 天禄身为强国,再绵延数十年不在话下。这数十年,焉知没有另一员猛将出世? 至于将来,暂且放一边吧。 想到这里,心旌动摇的林奚不再听下去,“少将军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叶昭言还要再劝,却察觉掌风袭来,林奚竟然要打晕她。 叶昭言腿脚生力,极快地向身后之人踢去。 正在此时,一支利箭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射进了林奚的头部,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上。 叶昭言一愣,低头望去,林奚的双眼陡然瞪圆,嘴唇剧烈颤抖着,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几近气绝。 这一幕太过突然,那箭矢离她不过三存之距。 叶昭言心下一沉。 莫非还有第三队人马? “叶昭言。”熟悉的嗓音响起,衣衫翩跹间,叶昭言猛然回神,黑暗里,男子面容英俊,气质卓绝,一身玄衣衬得他整个人愈发的清瘦,却依旧无损他的俊逸。 那一瞬,她仿佛回到了初识的岁月。 那时的少年,面目清俊,眉宇间却透露出一股不羁和傲慢,一身青衣,策马而入,身形挺拔,目光灼灼。 他也曾如今日这般天降,亦是同样冰冷神情。 只是那时的叶昭言,不似如今这般熟稔。 待他从黑暗里缓缓走来,脸上的寒意还未散去。 “稽斯年......”叶昭言脱口而出。 身上一重,一件披风已经盖在了叶昭言身上,手心也被塞进了一颗药丸。 “快服下。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叶昭言微微张嘴,想解释些什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默默攥紧了手心。 这一次,是她的失误。 稽斯年眸中光芒闪烁,似乎能洞穿她的内心,“这么久过去,你还是这样心软。” 叶昭言怔忪了一瞬。 他说的没错,方才她若是干脆一些,就不会给林奚暗算的机会。, , 第三百六十章 祖孙汇合 两人一前一后,在黑夜里跋涉。 稽斯年轻功不俗,又未曾受伤,因而行进快得多。 叶昭言不远不近跟在他的后面,呼吸渐渐沉重。 前方的影子突然停下了,转头看向她。 “你受伤了,不便去驿站,一旦情况有异,恐怕不易脱身。” 说着,伸手握住她的腕,搭上她的脉搏,随即沉思片刻。 叶昭言身上伤口不浅,流血多时,又因冰冷的溪水浸泡,已经十分糟糕,看起来异常可怖。 “尚未中毒,应是皮外伤,用些伤药便可......就在此处等着,我去去就回。” 一炷香后,稽斯年为她简单敷了伤药。 叶昭言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的情况有些严重,独自赶路怕是有些勉强。”稽斯年看了看身后绵延不绝的小路,“这附近没有马匹,我背你过去。” 叶昭言想婉拒,抬起头对上少年的面庞,不知怎的,那些话却说不出口了。 少年的额发许是久没打理,附身看她时,遮住了些,夜色下,只能看到那嘴角紧抿着,似乎不太高兴。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刮来,拂过少年的额发,露出那双狭长的双眸。 多日的历练,让少年面容多了几分稳重,漆黑的瞳孔依旧明亮清澈,盛满关切,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坚决。 “好。”她最终点了头。 这种情况,若是再逞强,只怕最终只是白白妨碍了时机。 只有她活着尽快找到外公,才能撇开眼前迷惑,帮助叶家军摆脱阴谋。 她的心意,少年又何曾不知。 稽斯年轻轻松了口气,弯腰蹲下。 叶昭言趴在了他的背上,宽阔而结实,脊背线条优美,却并不显得柔弱。 鼻翼微动,嗅到一股清冽的淡香。 是他身侧佩剑的木质混合玉石的香味,已经许久没有闻到了。 她想起二人针锋相对的那些日子,那时的情景与如今何其相似。 只是曾经的羞怯已去,唯剩下许多难以言说。 直至破晓时分,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叫做青掌山。 青掌山是紧靠青囚关最近的一座大山。 都说拿下青掌山,便拿下了半个清囚关,可见此处地势的险要。因此,其地位比之叶昭言先前所在的的南阳城也相差不远。 路上二人闲谈,叶昭言已经知晓叶家军南下的近况,以及......叶文轩的去处。 原来,叶文轩是被设计与两千大军留在武函等死。 自抵达南下,叶文轩一路势如破竹,连战连胜,短短数日便攻占了南燕三城,斩杀了敌首数百名敌军,威名赫赫,本是一片大好形势,却在拿下武函后遭遇不测。 南燕驻扎在武函的守军不过四千余人,叶文轩仅仅率领了两千人马,兵行险着,饶是南燕人精通兵法,依然被打得溃不成军,只能仓皇撤退。 武函关内,留有不少世家子弟,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被迫投效了叶家军。 只是这次叶文轩带的士兵不多,又是急攻偷袭,因此损伤惨重,原定善后的卿王大军迟迟不来,叶文轩察觉不对,夜半带兵奔走,却在途中遭遇了埋伏,一路追兵不断,几次都险象环生。 最终,叶文轩侥幸逃脱追兵,潜入青掌山,隐瞒消息蛰伏至今。 “那追兵并非出自一脉,其中一支像极了天禄人,换句话说,恐怕是卿王的人......”稽斯年皱着眉道:“只是路途中他们被误当成叶家军,尽数死于南燕敌军之手。” 叶昭言面色凝重,“我早该想到,外公的失踪必然是与卿王有关。他们想趁此坐收渔翁之利,然后暗中拿走军权,架空叶家。” 卿王要的正是这一时刻。 “说来可笑,若不是卿王大军为了伏击大将军,被南燕误杀,拖延这一时半刻,大将军也不能侥幸脱身。” 若非阴差阳错,叶文轩只怕早已葬身在敌营之中。 “你不必担心,大将军如今虽被困青掌山,却并没有伤及性命,那些山贼也未曾识得他身份,山势高崎,鲜有人迹,消息一时半会出不去。” 叶昭言深深地吸了口气。 如今叶家军虽暂时在叶家名下,却已经失去了叶文轩的指挥,不日就要被觊觎分割。 “这样说,那一带全是卿王的人把守?” “倒也不尽然,只是将军言不可再鲁莽行事,若抱着侥幸奔走,一旦半路遇上埋伏被识破身份……万不可拿叶家的生死轻易冒险。这一次,卿王是有备而来,提前安排了人手在武函一带游走截杀,若非大将军谨慎蛰伏,只怕现在已经......” “外公等着我一道前行,是想反其道而行之?”叶昭言眸光锐利,很快想明白其中曲折。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今叶家军已经被卿王放在眼皮子底下,严密监察。若是叶文轩回营,必然被截杀,届时,卿王再放出叶大将军被南燕重创而死的消息…… 一石二鸟。 卿王容不得叶文轩活命,却并非不能容下叶昭言。 叶昭言有另一重机会。 卿王眼中,她不过一介女流,对她,联姻以夺取叶家军权势力才是他所图。 在此关节,只要叶昭言稍稍暗示投诚的心意,正愁找不到可乘之机的卿王定然求之不得。 毕竟,东临兄弟各怀鬼胎。 只要叶昭言投诚时机得当,叶文轩再乔装易容,跟着他们一行回到军营,便可躲过危机,伺机而动。 可以说,除了那三枚军令,叶家军最为认可的,是叶文轩。 待到时机成熟,再出其不意...... 二人很快进入青掌山,山路崎岖不平,已经不适合背着行动,叶昭言索性带伤行进,虽脚步略慢,也不肯休息,一路奔波,不知疲倦。 直到天际泛白,一抹灰黑的身影从山林间穿梭而出,骑着一匹骏马向着他们的方向急速飞驰而来。 “昭言!” 那身影飞掠至近处,让因为体力不支而有些眼花的叶昭言猛然站定,眼底闪过一抹惊讶,随后被泪水迅速掩盖,“外公......” 她不顾山林中的荆棘丛,飞奔到叶文轩跟前。 眼前的老人身形瘦削了不少,面色苍白憔悴,神色间尽是愧疚和操劳之色。 “我早该料到那小人暗算我,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叶文轩抚摸着她的头,脸上露出了欣慰,“还好我们都好好的!” 叶昭言心中微暖,轻轻摇头:“是我不好,不能为叶家分担,让您受苦了。” 若她是男子,恐怕早已继承叶文轩的衣钵,怎会独留他一人在战场拼杀? “怎么是你不好,若没有你,我困在此不知道还要到何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叶家被东临一脉瓜分,到时候叶氏一族名存实亡……”叶文轩拍了拍她的脑袋,眼角有些湿润,“不过一年光景,我的昭言变得这般懂事了。”, , 第三百六十一章 深入虎穴 “昭言不孝,让外公操心了。” “不,不是......”叶文轩将叶昭言肩上的枯叶摘下,“是外公自己不争气,没有保护好叶家,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话落,脸上原本喜悦的沟壑竟有了痛苦的味道。 这般年纪的女子,左不过待字闺中,安心出嫁,唯有叶昭言,奔走千里,只为一族兴亡。 “昭言从未这样想过。外公,您一直都是最厉害的人,一直是昭言的榜样......” “最厉害......”叶文轩低声呢喃着,目光有些飘忽,像是透过眼前的女孩儿,回到了从前。 这些年来的操劳,让他的眉宇添了许多愁苦,恍然一看,竟显出颓然来。 “清韵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们曾约好,若是生下男孩儿,便要教他成为最厉害的少年将军......” “因为昭言是个女子......您才会这般辛苦......” 叶文轩摆摆手,打断了她,“若是允许女子上战场,我的昭言必定越众而出。是这世道拘泥了女子,不怪你。现下时局混乱,叶家已是危急存亡,待此事了结,你便寻一夫婿嫁去,别再趟这浑水了!” 一旁的稽斯年听到叶文轩和叶昭言的对话,心中微震。 “大将军,叶家这是准备......” “恩。”叶文轩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点点头,“这一路,艰险万分,若计划败露,你必定要保护好昭言返回锦都,若有人拦路,尽管杀无赦!” 他不是圣人,眼下的计划一旦暴露,他恐怕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确保叶家血脉安然无恙才是要紧,哪还顾得上其他。 可即使明知前面危险重重,他也绝不退缩,只要能为叶家的未来博得一线生机! 叶文轩不忍叶昭言跟着自己颠沛流离,更不愿她遭受危难。 “是。”稽斯年垂首应道,心头沉甸甸的。 这段时间,他跟随在大将军身边,出生入死,早已经将他视作半个亲人,对他更是真心钦佩,若不是大将军执意坚持,以他的身份,早在卿王出手算计之时沦为替死鬼。 即便在生死之际,大将军并未将他当做抵命的护身符。 叶昭言握紧了拳头,眼眶红了起来,“外公何故做此打算,难道不打算跟昭言一同回家了?” “外公老了,再不中用,怕不能再护着你们......”叶文轩幽幽叹息,那一瞬间的无奈神情,只如一位朴实的老人,而非名动天下的将军。 叶昭言任泪水滑落,眼神愈加清明,“昭言会帮着外公一起度过叶家的难关。” “有你这份心意,外公很是欣慰。”叶文轩满足地笑了起来。 叶昭言抬手擦拭泪珠,“昭言还有件事情,需要拜托外公。” “什么事,尽管开口。只要是昭言的事,外公哪里能推辞。”叶文轩爽朗道。 “叶家的军令,希望能够由昭言保管。” 叶文轩闻言愣住了,“你......外公知晓你心系叶家,但这样做太冒险,战场瞬息万变,外公不愿看到你犯险,更何况,这军令本就是留给你们母女之物,何苦急于这一时。” “外公,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也牵涉到叶家,还有外公的性命。昭言于卿王还有别的利用价值,即便下手,也不至于毫无转圜。” “那贼人心狠手辣,万一你有什么闪失,岂非......” 他不愿意让叶昭言涉险,却又舍不得看见自己的外孙女儿受到任何伤害。 叶昭言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昭言心意已决,请外公答应。” 叶文轩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应允。 他的外孙女是个有主意的丫头,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便不会改变初衷,这一点和叶文轩相比毫不逊色。 这一夜,叶文轩乔装打扮,与叶昭言、稽斯年一道出了山谷,与叶家军隐秘在外的分支汇合,共谋大计,直至黎明破晓,才悄然上路,目的地正是数十里外的卿王大营。 队伍浩荡前行,一路上倒是顺利,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卿王大营不远处的山脚。 此刻山路上已经多了帐篷,星星点点缀在巍峨的大山上,可见防守严密。 “大将军未必要以身犯险,此次前往,恐怕凶多吉少。”稽斯年微微皱眉道,“不妨暂时隐匿在这山脚......” 卿王尤其多疑,南下带了一百精兵,除去散在外面抓人的,此刻埋伏在在军营随侍的,也不乏高手,尤其是两名副统领,皆是武艺不俗。 叶文轩没有开口,目光落在前方一座山上,眼神中多了坚毅。 “文书已经送出去了,卿王怕是没有心思疑心我队伍里随行的老翁。”叶昭言解释道,“更不要说如今外公易容得当,任是娘亲来了也不一定认得出。” 卿王帐内。 卿王端坐在主位上,面前摊着一份字迹潦草的文书,手指敲击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脆响,听着十分刺耳,可他的表情却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殿下,那叶家少将已经带着人马上山,怕是很快便到。”一名黑衣人躬身禀告。 “呵呵......”卿王笑了起来,将那张纸揉碎成团,丢到了地上,“果真如传闻所言,叶家的嫡长孙女走投无路,只得投奔我了。” “殿下的意思是?”黑衣人不敢确定道。 “既然已经来了,便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卿王眼睛微眯,眸光中迸射出阴冷的光芒,“我就等着看她怎么对我摇尾乞怜......” ....... 一支身着叶家军服的队伍缓缓走进了大营,叶昭言骑着高头大马,一张脸冷若冰霜,稽斯年则落后几个身位,队伍不起眼的一辆板车上,叶文轩混在几位伤兵里面闭目养神。 他们一行人,穿过了熙攘的人群,朝着军营最中央的营帐走去。 直到一名统领打扮的中年人拦住了队伍,“叶少将,殿下有请,自行前往,旁人不得入内。”对方的眼神在叶昭言腰间扫视了一瞬,又道:“请叶少将除去兵器。” 稽斯年正要开口,叶昭言一个眼神过去制止道:“稽副统领,请你先将队伍安置妥帖,这里交由我来应付。” 稽斯年犹豫了片刻,最终点头答应,他知道,叶昭言是担心卿王察觉叶文轩的身份,此时卿王要与她周旋片刻,正是安置众人的最好时机。 待队伍离去,叶昭言翻身而下,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扫过卿王大帐外驻守的几人,语气冷冽,“我是奉命前来协助殿下处理战事,你等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属官,凭什么擅自传令。” “叶少将,你好歹也是大将军的后人,竟是这般态度,莫非是想反了?”那统领冷哼道,丝毫没有退让。 闻言,守在帐篷外的几名将士握紧了佩刀,在他身后虎视眈眈。 叶昭言不再纠缠,轻抚腰间佩剑,作势掀帐而入。 她身姿挺拔,步伐稳健而有力,每迈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尖儿上,令人不寒而栗。, , 第三百六十二章 趁势受命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副统领怒喝道,挥掌朝着叶昭言拍去,他的武功不低,叶昭言不敢怠慢,抽出长剑迎敌。 二人打得有来有回,饶是军营外,都有不少人被惊动,自然也逃不过帐内人的耳目。 半晌,帐内响起男子略显慵懒的声音。“叶家的少将军果然是一等一的勇猛善战。” 帐帘洞开,叶昭言抬眸,目光落在卿王面上。 此时卿王坐在软榻上,手上捧着茶盏,一边品茗,一边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难怪......” “卿王殿下谬赞了。”叶昭言淡漠道。 卿王放下茶盏,似是不介意叶昭言的态度,“叶少将此番前来,是为了助我扫除南燕奸人?” “殿下不信任我吗?” “自然是信得过的,否则也不会让你进来,只不过你毕竟姓叶,身体里流淌的可不是简单的血液,你们叶家人向来野心不小。“卿王淡淡地道。 叶昭言低垂的眼眸中寒意渐生,叶家如何得势,靠的血泪打下的扎实军功。 叶家征战四方,从来都是为了天禄。 分明是东临帝野心不小,却硬要给叶家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这么说,殿下不愿意相信我,是因为我身体里流着叶家的血脉?” “是也不是。”卿王淡淡道,“你是叶家的人,又是叶家唯一的女儿,却不愿与我结为秦晋之好,难免叫人生疑。你既然不是真心投诚,那便算了吧,叶少将,请吧。” 叶昭言眼神一暗,脸上有了颓败之色,脚步滞涩地往门口走了几步。 卿王看着她的动作,无动于衷,似乎好奇她能做到如何。 直到那道挺拔的身姿到了帐帘,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 “我愿与殿下结成同盟,共同抵御南燕。” 卿王手中的酒杯一顿,眼里有了惊讶,却没有开口。 见状,叶昭言行礼,“叶家女儿的使命,不过是辅佐殿下。” 她抬头望向眼前人,眸中多了些哀戚,“外公凶多吉少,叶家风雨飘摇,身为叶家唯一的血脉,不过想挣些军功,好保住叶氏一族的根基。这些与殿下的目的,并不矛盾。只要殿下肯给我这个机会......” “哦?”卿王挑了挑眉,“你真的肯?” 叶昭言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递给卿王。 卿王接过,看清楚了上面的图案,瞳孔骤缩。 “这是我叶家的令牌,只要殿下将叶家军交予我号令,我必定尽心辅佐殿下夺取南燕。”叶昭言铿锵有力地承诺道,“自战事大捷,昭言便此为嫁妆,入王府主持中馈。” “你虽是女子,论实力,也算是天禄的精锐之师,既然如此诚意,本王岂会推辞,不过......“卿王嘴角上扬了片刻,又眉头紧皱,仿佛在衡量着什么。 叶昭言心中了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只要殿下肯给这个机会,保叶家无虞,即便日后殿下着眼其他,昭言也毫无二话,自当竭尽全力,为殿下扫平一切障碍!” 她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眼眸清澈而坚定。 卿王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紧握着手中的令牌,眼中愈发炙热,显然被话里的意味打动。 叶昭言见这副神态,焉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东临兄弟对这江山之争,倒是给了叶家喘息的机会,应当好好利用一番。 半晌,卿王总算平息了心中的贪念,缓缓吐出一口气,“叶文轩若泉下有知,也必定会为你骄傲。” “多谢殿下成全。”叶昭言抱拳,语带感激。 “你的诚意,本王已经知晓,只是......”卿王语气一转,迟疑道:“带兵一事,本王还有考虑,将你小小女子置身战局,本王不忍。” 叶昭言闻言,心中一冷,没想到他戒备心如此重,眼前战事颇急,都不愿放手叶家军。 “殿下如若有顾虑,昭言愿为分担。” 卿王并不回答,只淡淡道,“不如你暂且留在军营休息半日,待本王想明白,自会做决断,如何?” 叶昭言轻轻拧眉,看来东临兄弟已经在叶家的事情有了共识。 卸磨杀驴已经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叶家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她敛去眉间的肃杀,心中有了另一番盘算,仍旧恭敬地道:“殿下英明,昭言自当听命。” 卿王点了点头,随即起身离开帐篷,叶昭言跟了上去。 两人刚踏出帐篷,便听见一声嘹亮的号角。 “报!”营中随之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喊声。 一名将士疾步上前跪倒在地,“禀告殿下,方才前线传来消息,南燕率军突袭南境,即将占据临兴关隘。” 卿王面色陡然一凝,“南燕怎么可能会攻击临兴关隘!” 他明明将那信...... “属下探查过了,南燕的确是突袭了,不过据前方斥候回报,南燕这次军中多是骑射之人,他们的战马速度极快,趁着晌午休憩之时,很快就将临兴关隘围困,南燕大军几乎要攻下整座关隘,若不是将士们拼死支撑,临兴关隘怕是已经被他们占领。只是眼下,也僵持不了多时,最多再半日......” 卿王闻言心惊肉跳,“临兴附近的关隘如今是否已经有失陷?” “属下已派人探查,据探子所报,此刻唯有临兴沦陷在即。” 南燕这次突袭,直取临兴腹地,分明是有备而来,胃口不小。 叶昭言心中欢喜。 临兴关隘作为咽喉要地,乃是南境防守重要关卡。 南燕攻占之后,不久便可以兵临南境城关。 卿王眉宇间浮起了怒容,“岂有此理!” 叶昭言站在一侧,对卿王叩首,“殿下,我们得立刻调动人马,迎击南燕军队。” 卿王看向他,眸子里闪过一道寒芒,没有接过话茬。 叶昭言仿佛早已意料到,略带担忧道:“前线势急,战况不妙,临兴已经被南燕占得先机,若是让殿下贸然而去,万一贼人还藏着什么祸心......殿下身体贵重,不如让末将领兵打前锋,殿下缓兵而后,坐镇指挥即可,等我等不敌南燕敌军,再来救援,可好?” 这样一来,前有南燕敌军,后有卿王大军,叶家军被夹击在中,不论如何,也翻不出手心。 卿王再如何有戒心,也免不了放下疑虑。 “你倒是聪慧。“卿王微微眯了眯眼,“如此,本王就看看你的本事。” “殿下放心。” 叶昭言微微垂眸,一副沉静老实的模样。 “传令下去,叶家军立刻集合,准备迎击敌人!” “诺!” “叶家少将,你带上叶家军随陈刘二位副将一同前往,此去战场,你务必要听取他们两位副将之令,不可独断专权。”卿王吩咐道,“务必保证临兴不失,否则......” 他没有说完,叶昭言也猜到了后面。 能不能将叶家军捏在手里,此战是关键。 “末将绝不辱命!”, , 第三百六十三章 奔赴临兴 “记住,南燕军中皆是善骑射者,战场瞬息万变,若是你一味逞强出头,只会坏了大事。届时,莫怪本王不念亲情。”卿王不放心又道,语气带了几分轻蔑。 叶昭言余光瞥过,见几名副将脸上的不服气,心中了然。 卿王表面上警醒她不要贪功冒进,实则是在敲打她要乖顺,于是拱手道:“末将必定与几位副将同进退!” 同进退是无妨,但叶家军怎么用,还得她说了算。 不过这些她并不打算让卿王的人知晓。 正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等到了关键时机,多的是办法。 卿王看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子乖顺低头露出的脖颈,“好!” 叶昭言迎着落日的余晖走了出去,门外不远处,不仅有眼熟的叶家军候着,更有卿王的军队。 她身姿笔挺,腰佩长剑,一身银甲威武不凡沐浴在浅金色的阳光下,恍若神只。 这副姿容,仿佛天生为战场而生一般。 营地不少将士都为这一幕微微震慑。 几名副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声议论。 “叶家少将年纪轻轻,就敢担当重任,胆识果然过人。” “可惜,年少轻狂,终究要吃亏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虽然年轻冲动,却也有勇有谋,我觉得,应该有些本事。” ...... 叶昭言听得真切,唇边露出一丝嘲讽,并不放在心上。 这些人又是唱白脸又是唱红脸,怕是打着什么算盘。 一行人快马加鞭,天色漆黑时,便抵达前线。 此刻,战况已经焦灼到几近崩溃的地步。 南燕果然是来者不善,不过一万兵马,却像一把利剑横亘在天禄将士的脖颈上,随时都能割裂咽喉,将临兴据为己有。 前线的将士,早已疲惫不堪,连续一天一夜不曾睡眠,已是强弩之末。 叶昭言扫视四周,眉宇间浮现一抹警惕之色。 这一仗,怕是难以善了。 “南向有何不可?出其不意方能化腐朽为神奇?” “不可南向深入南燕腹地,恐怕危险,还是东向保险,可退可进......” 两位副将还在为出兵的方向争端,完全将她这个主将晾在一旁。 一旁的亲卫看不过去,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少将军,临兴关隘将破,我们是否要早做准备?” “本将自有打算。”叶昭言故意大声道,说完不顾两位副将径直走了出去。 刘副将闻言,拦在她跟前,目光冰冷,“叶少将这是何意?” 不过是叶家的黄毛小子,竟这般嚣张。 即便侥幸得了主帅的位置,哪敌得过他二人累战多次的老练? 叶昭言瞥了眼陈刘二人,“本将心意已决,其他人若是要做他想,可以自请离开。” 大战在即,叶昭言懒得与他们周旋,不若趁机立下规矩。 陈副将也起身走过来,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俊俏的脸庞,心中暗骂,若非有求于他,要借这小儿的名打下军功,哪里还需拉下身份和他多话。 不就是仗着叶家的名声吗? 等战事结束,看叶氏一族倒塌,还护你到几时。 两人心中各怀鬼胎,面上却不敢显露。 他二人互相对望一眼,最终陈副将率先开口道:“既然叶少将坚持己见,那便依了叶少将罢。不过......南燕大军势大,我们要谨慎行事,切不可贪功独行,有什么事大家商量着办。” 他们想要借自己之手除掉卿王,叶昭言心知肚明。 卿王的性格,她清楚得很,送给她的人虽然有些助益,但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二人,必然是来抢她军功的。 卿王,不允许叶家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叶昭言淡笑,“多谢二位提点。” 两人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转身各自回去安排人手。 “陈副将,这小子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闭嘴!” 陈刘二人刚走不久,一辆马车停靠在大营的隐秘处,一名高大俊秀的年轻人扶着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马车内走出,悄然进入了一顶不起眼的帐篷。 看着已经乔装打扮过的叶文轩和稽斯年,叶昭言心底涌起一阵暖意。 外公终究是放不下她。 “外公这身打扮,可仔细卿王的耳目。” 叶文轩摇头,“无碍。你才要小心一些。这一仗,不仅仅是卿王,南燕国主也在盯着。” 叶昭言轻轻点了点头,心中仍是担忧。 叶文轩的目光落在外孙女微皱的眉宇,眼里透出慈爱,又透出浓郁的不舍,“你且安心,此番出征,我们一定能破局。局破,卿王同南燕的夹击之势就会消弭,卿王麾下提前布置的阵型便不攻自破。届时,你趁着收服南燕败将之际,可好生将叶家军顺理成章地......物归原主。” 这三言两语的谋划,看似简单,背后要面对的艰险却不可小觑。 “我明白。”叶昭言不知为何,外公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安。 不舍之意太过浓烈。 “外公可是有事瞒着我......” “我一把老骨头,又能干的孙女护着,能有什么事?”叶文轩拍了拍她肩膀,笑意盎然,“昭言且安心,外公虽不得与你携手作战,决计不会躲在你身后偷闲。这一战,外公助你凯旋。” 他这幅故作轻松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忽略叶家岌岌可危的困境,以及......他几乎被掏空的身子。 东临帝的疑心几乎要了他的命。 叶氏一族早不复从前的花团锦簇。 他仍旧是她的外公。 而拥有不败神话的天禄第一战神,却极有可能,永远留在了传说中。 叶昭言心里涌上一股热潮,鼻尖一酸,差点哭出来,最终咬了咬牙,“昭言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负外公所托。” 说完,她转身踏出帐篷,背影坚毅。 待那身影远去,老人原本挺拔的背脊悄然颓了几分。 稽斯年连忙扶住他。 “斯年,这一战......怕是凶险至极,若是老夫......她一个人要如何是好......” “您这样真正的英雄豪杰有大运数在,一定会逢凶化吉。” 叶文轩摇了摇头,叹道:“从前只盼着她能好好享福,不曾想如今却要倚仗她来为叶家翻身。老夫也是不中用了,怕是不能护佑她一辈子。” 他的话让稽斯年心里难受,连忙轻声劝慰:“大将军,叶家重振之机就在眼前。” “斯年,老夫身子大不如前,这一战,恐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要多费心了......” 稽斯年扶着他苍老的手,目光坚定,“大将军言重了,即便没有您的嘱托,斯年也会竭尽所能护她周全。” 叶文轩欣慰的点头,“这一路我二人相伴也有些时日了,你的心意老夫清楚,有你在,老夫也就放心了。”, , 第三百六十四章 战势危急 叶昭言整装出发,一路朝临兴西边的方向而去。 西边是临兴最荒凉的部位,也是南燕军队兵力布置最薄之处。 此番南燕大军兵分两路进攻临兴,一路在东边和北边交界,另一路则在南边正面边界,一旦叶家军在临兴不敌任何一路,就要面对两路人马的夹击。 情况比她想象得复杂许多。 叶昭言心中沉凝,丝毫不敢松懈。 这一战,她必须赢。 叶昭言选择了临兴西北部,这里山脉绵延起伏,树木丛生,一眼望去尽是密林。 她骑在马上,身姿飒爽,目光深沉,身后是两百精兵策马跟随,每个人腰间别着一柄长枪,枪尖寒芒闪烁。 这两百人是叶昭言带来的,是隐藏的叶家军精锐所在,力求出其不意。 一行人沿途疾驰,很快抵达临兴西北尽头。 这是一处容易被人忽视的地带。 临兴地形复杂多变,不仅有山脉的掩映,还有山谷,河流,河床等等。 此地尤其如此。山势陡峭,前路难行,即使作为守方,也受限于狭窄的视野和艰险的歧路,难以开展作战。 正是这样一块地方,为叶昭言提供了可乘之机。 一路上,她不断观察着两侧山脉,在心中计算着布阵。 临兴的军队不是卿王的主力,只是一支中层军,所以,在这种环境下作战,最佳选择就是在山脉和平坦的河滩。 叶家军的骑术在军中可谓是首屈一指,只要在敌方发现前完成伏击,便可据险地而守战。 这样的谋算,放在平时十分顺遂,但此时多了南燕的军队在旁环伺...... 一念及此,她不由得思忖再三,最终决定让稽斯年代她领兵镇守,而自己作为叶家军的主将,吸引住两军的注意力,趁着兵力空悬,让叶家军的骑兵可以趁虚而入。 叶昭言的计划非常缜密,也很稳妥。 她领着一干天禄将士御南,南燕定然视她为眼中钉,而她代卿王领兵,退可受卿王部下的庇佑。 两位副将要的是她的军功又不是她的命,自然不会阻拦她。 即便不看重她,情势危急下,单单看在不忍她手中兵力折损的份上,也会暗中帮忙。 叶文轩自然也能够想透这一点,但东临家族的人残暴,他并不放心叶昭言将后背交给卿王部下,索性乔装扮成叶家军的模样,在后方细细留心。 一切都准备妥当。 这天傍晚,军营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一片狼藉中,有人冲了进来,“少将军,南燕大军包围了我军的粮草营,要我们投降。” 这个结果,早在叶昭言预料之中,但是真听到这个消息,仍是心里咯噔一跳。 军中果然有南燕军的内应。 “他们怎么知道粮草的位置?”她忍不住当场点出了要害。 “这......奸细!”陈副将显然看出了关窍,“少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叶昭言回头望向陈副将,见他脸色苍白,一双眼睛里满是愤怒和坚毅。 陈家出身低微,是卿王母族的亲戚。 虽然贪了些,倒还有几分忠心。 而另一位,却没有立时赶来...... “你不必害怕,那粮草早被匀了一半藏起来。”叶昭言冷静的吩咐,“你立刻悄悄传令下去,让先锋队做好偷袭临兴城门的准备,粮草一丢,南燕大军定会穷追猛打,届时,我们与他们城下恶战便是。” “是。”陈副将满口答应,一改方才的颓败之色。 粮草还剩一半,还有得打。 南燕军不可能尽灭叶家军,毕竟这些兵力都是叶家军的精锐,他们要保存实力,只要粮食一到手,便能迅速恢复,再战十个回合都不怕。 一想到此,陈副将便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 他激动的转身跑了出去。 叶昭言一挥衣袖,领着整顿好的叶家军,趁夜突袭城门。 而南燕人似乎已经有所动作。 此刻,临兴的城门已经被关闭了,城墙之上还燃着几处微弱的火把。 有叶昭言正面叫阵,陈副将便要领兵包抄,一声巨大的异响随着兵器破空而来,他面前的围墙轰然被洞穿,一支弩箭从他面前飞过,狠狠地插在了不远处的土里。 陈副将吓得脸色惨白,急忙调头,看到叶昭言正骑在骏马之上,临危不乱,眼底杀气凛冽。 “临兴城已经被占了。”叶昭言一挥马鞭,“传令下去,攻城。” 叶昭言的一句话犹如惊雷般在众将士耳畔炸响。 临兴竟然被占了! 那方才的围粮莫非是障眼法? “临兴应是才被占下不久,陈副将,你带兵从侧门包抄,见到叛军出逃先斩后奏!”叶昭言吩咐道, 陈副将不敢耽搁,带领手下的兵马匆匆赶往临兴侧门,只见城墙上,旌旗招展,城外竟有扎过军帐的痕迹。 “这......中计了!”他哀叹一声,心中慌乱,对这次对战十足地担忧。 遑论军功,若是兵败,等待他的就是卿王殿下的怒火。 另一边,叶昭言已经开始下令攻城了。 临兴的城墙高逾四丈,宽也有五丈左右,城楼上的弩车射程远,但由于城楼矮,只能勉强射击城门附近的房屋。 这些建筑都是临兴土着建造,因为临兴本地土着缺乏武器,加上城墙矮小,所以建造的比较粗糙,根本抵挡不住弩车的威力。 料定没有掩护的叶家军只能被动挨打,南燕军十分自信,只留了一千余人在城墙上下轮换。 叶昭言领兵在前方冲锋陷阵,利用铁骑的灵活快速,不断变换阵法,让叶家军分散而击,一次次躲过了笨重的弩车,将损失控制在最小。 叶家将士也不含糊,本就武艺高强,骁勇善战,再加上临危受命,更加凶悍,一路厮杀,直逼城门下。 两个时辰之后,眼看南燕兵折损了几百,这群天禄人却愈战愈勇,南燕人终于感觉到了不妙,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轻敌,开始认真迎战。 一开始他们还试图顽抗,但渐渐地,在城上弩车手被射杀殆尽之际,他们终于感觉到恐惧,开始节节败退。 这时候,南燕大将张擒远亲率两千将士赶到了城墙之下,竖起盾牌叫嚣起来:“天禄将军,可敢接我一箭?” 叶昭言看着张擒,眼中杀气凌厉:“我叶昭言岂是胆小鼠辈,今日便取了尔等狗命。” “哈哈哈哈!叶将军说的好,今日,不知看到我的信又会作何感想?”张擒大笑一声,将一支布条绑在箭尾,举弓搭箭,朝着叶昭言的方向放去。 箭矢离弦,带着尖啸声,朝叶昭言呼啸而来。 “小心!”身后一声低喝。 叶昭言面无表情,手腕一抖,长剑出鞘,朝着箭杆横扫而去。 叮的一声,那箭杆竟然被挑断,余下箭矢跌在地上。 她解下布条,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心中一震。 再一抬头,张擒已经骑着马下了城墙,仿佛早料到她的反应。 叶昭言的心脏猛的缩紧,握住长剑的手也跟着颤了颤。 信纸上只有一行字。 天禄军进一步,临兴城内便屠百户。 南燕兵士已被斩首六百余,可城内还有五千多人,其中不乏精锐,只要叶家军继续进犯临兴,他们就会倾巢而出,屠城给他们看! “将军,莫非是张擒的阴谋诡计?万不可相信!”刘副将见状,急急劝慰,生怕叶昭言因为愤怒,一个不慎就上当了。 “无妨,”叶昭言将布条塞到怀里,“既然南燕想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那我便陪他好好玩玩。” 叶昭言一马当先,朝着城池奔驰而去。 南燕人不知道,眼前年轻的这位玉面将军,看似好欺辱,实际上凶猛果断。 她早就知道临兴城的守卫森严,只不过是一路佯攻,想要诱敌请她深入罢了。 他的目标,就是那一万人的首级!, , 第三百六十五章 以身做饵 城楼下,尸首遍地,鲜血浸染。 南燕士兵死伤惨重,天禄将士也受伤众多。 若是屠城,其惨烈不可想象。 “叶将军莫不是不肯退兵?”张擒冷不定开口。 他一身盔甲,手持长刀,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叶家军。 “张将军,且慢!“叶昭言策马向前,“借一步说话。” 当着两军一众将士的面,这位年轻的叶家少将,竟然只身行至南燕军队面前,停在距离张擒三丈远的空地。 “你......”张擒惊异于眼前人的胆色。 见他无动于衷,叶昭言也不催促。 张擒冷哼一声,才慢吞吞地策马而来,“叶将军若想耍花招,我只能亲自下令,让他们送城内百姓上西天了!” “与将军做个交易如何?”叶昭言淡然笑道:“叶某并未有意攻破临兴城,只是军令在身,若此行退兵,恐有辱叶家名声,只怕卿王怪罪下来,叶家也吃罪不起,还会被天下人耻笑!” “哦?“张擒眯了眯眼睛,故意大声道:“叶将军,你不会想用百姓性命,来做战事不利的借口吧?如此,你可真够卑鄙无耻的啊!” 他话音落,四周靠得近些的南燕士兵顿时哄堂大笑。 叶昭言摇了摇头:“非也,我并未有投降之意。” “叶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擒警惕起来。 “张将军,人多口杂......”叶昭言驱马凑近道,“不若你在城门前做戏不敌,让我带两千兵马佯攻入城,届时,将军锁闭城门,令城内五千兵马困我为质,待卿王解救,如何?” 张擒收起笑意,脸上露出迟疑的神情:“此话当真?” “自然。”叶昭言点点头:“我只带了二千兵马攻城,只要将军放下城门,让叶某攻入城中,以多对少,必定万无一失。” 张擒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成交!” 张擒虽是个武夫,却也懂得审时度势。 如若将叶昭言困在临兴城,不管他如何诡计多端,也难以扭转颓势。 反之,将叶家后人与那群天禄人放任城外,则变数无穷,胜负难料。 “将军英明,不枉叶某苦心一场。” 说完,叶昭言策马当先,声震城门“众军听令,攻城!” 两千天禄军士兵闻声而动,朝着临兴城杀去。 已经被恨挫士气的南燕人早就不堪重负,加之张擒有意放水,很快便让叶家军突破了防线。 远远看着那领军而入的英姿,张擒心中暗暗佩服此人。 这少年不愧为叶家子孙,智勇非凡。 若是换做旁人,绝不敢轻易攻城,更别提以身犯险,将自己置身险境。 可这人偏偏就做了。 张擒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可一时间却又说不出。 “将军!”一个南燕兵慌忙跑过来,跪倒在地,“北部斥候探到天禄军的痕迹!” “北部?”张擒眉头一蹙,想起那叶家子孙的话,“是卿王的军队?竟这样快......” 斥候摇摇头:“末将并未看到军旗,不过沿途扎营的痕迹是天禄人无异......” “原来如此。”张擒脸色阴沉下来,“看来那叶家子弟没有说谎,幸好我没有贸然拒绝他的请求,否则,恐怖如今劣势难扭!” “张将军,现在该怎么办?”他身侧的李副将上前问道,语气转而小心翼翼,“那叶家少将所言,当真可信?” “你的疑虑不无道理,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张擒沉默片刻,摆摆手,“叶家人既然敢提出这种交易,必然与卿王不对付,否则他不会提出。” “我现下担忧的,却是另一桩事。卿王此人,太过心狠手辣,也不知投鼠忌器管用否......”他叹息一声,“你去传令给城里,让副将们逼天禄人收拢兵器,弃械投降,迅速将两千人收服!” 叶昭言在城内逡巡,不多的时间,已经探明路线,摸清大半城内守军的位置。 等到张擒的军令压下来,她才面露不虞,担忧道:“张将军要将叶家军整军收编......这样庞大的队伍离了主帅要如何驱使得当?”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李副将毫不掩饰,“将军已经下令将叶家军拆解入我军管束,便没有驱使不得一说。” “敢问副将,天禄将士如何能立时习惯南燕的作战策略?” “胡搅蛮缠!”李副将失去耐性,“叶将军若是不肯交出叶家军,便将自己的脑袋交出来挂在城墙上吧!” “你!”叶昭言咬牙切齿,压抑住怒意,“阁下有所不知,叶家军擅长小队联手作战,队内各有分工协作,如此拆解,如何能发挥出他们的过人之处?我叶某也并非不讲理之人,若要收编,至少得五人一队,配合默契,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叶家少将,如今你困在此处,有什么资格谈条件?”李副将面露怒容,“还是那句话!要么让叶家军被我南燕军队收编,要么叶将军自刎谢罪!” 叶昭言不为所动,面色坚毅地朗声道:“即便叶某身陨,若无军令,叶家军誓死不降!” 此话一出,她身后不远的叶家众军都不约而同地微微抬起了头,气势森冷异常,无声的凝重,昭示着他们的决心。 “好你个叶家人!”李副将怒不可遏,却一点办法都无,“都自身难保了,偏的如此强横!” 说话间,一阵号角声响起。 这是前方战况有变的讯号。 李副将一挥手,狠了狠心,厉喝道:“按照他说的,将叶家军收编!” “遵命!”几名副将齐声应诺。 城外,张擒在城楼上眺望远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报!天禄军正在来袭的路上,人数过万,请将军定夺!”斥候飞奔而来,低声禀报道。 “还有多久?”张擒神情不变,手指却紧了紧,令手中的纸条也皱了起来。 “将军......”斥候面色如土,“约半个时辰抵达......” “送信给卿王,叶家兵马,已经被南燕收服,叶家少将,在我们手上!” 五里外,装备精良的大军正全速赶来,被精锐军众星拱月的,是一辆用料上乘的墨色马车。 如马车的外表一般,里面坐着矜贵之人,天禄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半个时辰后,一只带血的信鸽和着托盘被送进了马车内。 “生擒?”男人惊疑,片刻后,才叹息,声音像是恼怒又像是失望,“女人总是这样无用,死不足惜,倒是那叶家军......”, , 第三百六十六章 合作之计 叶昭言被张擒押送上城楼的时候,卿王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将整座城池围了个严实。 叶昭言不由心中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城门前站的是捉拿叛军的叶家,但如今,被视作叛将的,却成了自己。 “将军,卿王亲信射来一箭!”一名小将来报,呈上一物,“是信!” 信? 张擒眼眸闪烁,接过信封,上面只有四个字:即刻还人。 还什么人?是叶家少将,还是人家军? 这样生硬的语气,根本不像是来求和。 难道卿王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不知为何,张擒心头有些慌乱,下意识的看向四周。 “叶少将。”他将信放在叶昭言眼前,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叶昭言神色平静,目光从信纸上扫过,落在张擒身上,轻笑一声,“将军,你是聪明人,难道不知殿下是何心思?殿下正义凛然,刚直不阿,若不让他如愿,这一战怕是免不了。” “哦?”张擒一愣,心里咯噔一跳。 卿王此人的作风他确也有所耳闻。 “叶某虽为叛贼,但也知晓忠君爱国的大道理,殿下既然已经打算为陛下分忧,又岂会食言?若不然,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叶昭言一副笃定模样,让张擒心头越发不安。 “将军,大事不妙!”李副将急匆匆赶来。 “何事慌慌张张?” “卿王大军之外,又一批援军在赶往,已经快到关口......”李副将附耳急促道。 “什么?”张擒心头微跳,“天禄不是只有两队兵马吗?可曾确认那是哪路兵马?” “属下已经派人去确认,不过对方骑兵速度极快,属下怕是来不及确认了......” 南下的军队,除了叶家军,就只剩卿王大军,若是卿王的军队,没理由兵分两路前后而至。 叶家军也说不通,据传那主将失踪已久,如今群龙无首,又有何人能擅自领兵? 道理虽如此,张擒却莫名地生出些不祥的预感。 “将军,叶家军还在咱们手上!咱们该如何做?”李副将咬咬牙,“那叶少将....” 张擒猛然扫了眼叶昭言,却见对方神色淡然,并未因为眼前的一切有任何波澜,反倒是一副早就猜到的模样。 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就听见对方的声音:“将军既已无暇顾及大局,不如听叶某一计。” “叶少将但说无妨。” “既然叶家军被收编,那咱们不妨将计就计!不瞒将军,叶某与卿王有些私怨,只要将军愿意配合我引出......”叶昭言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只有张擒一人能听到。 张擒听得入神,脸上的阴沉渐渐散去,他身旁的李副将却愈加着急了。 “将军不可轻信这天禄人!”他焦急道,“卿王狡诈,不知打的什么何阴谋诡计,万一与他里应外合......” 张擒打断他,“那你有更好的计策?“ 李副将一噎,声若蚊蝇,“我哪里有那般神通,但将军可以试探一番......利用叶少将,引出卿王的阴谋。” 话音未落,就见城墙下一支支火把点亮夜空,映衬着城墙下黑压压一片天禄军,显出几分狰狞气势。 张擒怎么也没有想到,卿王如此强硬不耐。 叶昭言说的竟然是真的。 李副将更是吓得双腿发软,“将军,怎么办......” 张擒道目光落在叶昭言身上,“叶少将,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一炷香后,叶昭言被押送至城楼下,前往卿王车辇之前。 “将军,你真相信这小子的鬼话?他可是叶家人啊!”李副将心中不安道。 “你觉得本帅会相信?”张擒反问。 “那......” “本帅自有主张。“ 另一边,叶昭言已经被押送至卿王大军之前。 一袭黑袍的卿王端坐于车辇之上,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最终停留在叶昭言身上。 “卿王殿下,此乃叶家少将。”负责押送叶昭言的副将李全拱手行礼,见众军将视线移到他身上,才缓缓道出目的:“他因误失叶家军,特请我等押送至此谢罪。” 叶昭言垂首不语,脸上神色莫辨,让人看不出究竟是失意还是漠然。 卿王凝视着这张脸,不由得想起她的从前,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冰霜不侵的模样。 “这么说来,叶家军已经投降?” 不过是南燕二等军,叶昭言居然败了,还将那几千叶家军葬送。 李全拱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叶家军确实已经投降,不过两兵交接,实力悬殊,死伤惨重几乎没了。” 卿王心中虽然愤懑,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毕竟,为防患于未然,他不敢让叶昭言手中的兵力太多,一旦遇到强敌,兵败几乎是定局。 他原本想着自己坐镇后方,只要支援及时便可万无一失...... “殿下,可否给末将一次机会,将功折罪?”叶昭言突然开口。 众军哗然。 “叶少将拿什么将功折罪,莫非是想出卖南燕军机求得生机?”几名南燕副将顿时警惕。 “叶少将,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全皱眉,“我等可没有放了你的意思,你已洞悉我南燕军情,若不由卿王处置,便理当收归我军。” 卿王闻言,目光冷厉地审视着叶昭言,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异状。 少女一身戎装,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反而坦荡荡迎视过来,毫不畏缩,“殿下,末将虽非叶家主支,却是叶家后人。叶氏家训,叛军者死,末将不愿归降,只好前来领罪,只是,大敌当前,还望殿下给一个机会。” 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决绝。 “哈哈哈哈......”卿王仰头大笑三声,并不回答她,只是随意地夸赞道:“好一个不归降,你倒是个硬骨头!” 若真如此,此战败迹也算是有了一个交待,将他的脸面挣了回来。 只是叶家那里,没了叶昭言,要得到叶家军,恐怕棘手许多。 没有姻亲之系,叶家军说不得被谁接手,抑或是,直接被东临帝掌控。 他心中沉了沉,正犹豫不决,有亲信附耳过来:“殿下,遍寻军营,仍找不到叶家军令......” 他面色一变,“怎么会?” “属下命人将营帐翻了一遍,所有人都找不到令牌......” “叶少将的营帐呢?” “也找不到,就连粮库都搜过了......“那亲信低声道,眼底满是惊慌。 卿王面色一僵,看向叶昭言的目光多了几分凌厉。 “叶少将,你当真愿意领罪?” 叶昭言神色淡漠,“殿下不必怀疑末将的诚意,此战为殿下授命,即便死在殿下手上,也是我等的福分。只是......”她语气转哀,眸光微闪,“末将临终前确有遗愿。家中外祖传有一物,佑我祖辈征战平安,叶大将军怜惜我,暂借我征战一用。如今身陷囹圄,还望殿下念我功劳,允我交予殿下代为转交叶家,物归原主,以慰祖宗在天之灵。” “祖传之物?”卿王挑眉,看向她的眼神有几分古怪。, , 第三百六十七章 叛逆之举 叶昭言点头:“末将有辱使命,本不该再给殿下添麻烦,只是,此物于我叶家意义重大,还望殿下成全。” 卿王利眼瞟去,只见叶昭言身侧,南燕人左右挟持,面露迟疑,似是对这句话颇为忌惮。 而她目光中的笃定和自信太过耀眼,让他的心徒然一窒,那东西该不会是...... “叶少将,你所说的东西是何物?”李全忍不住插嘴,“该不会我南燕的情报吧,可否予我一观?” 叶昭言微微抬眼,并不看他,“此物是叶家旁支传家之宝,不可假手他人,至于是真是假,待在下交予殿下以保此物安全,方可言明。” 李全见状,愈发怀疑,便要命人搜身,那厢卿王忽然道:“既然叶少将说由本王代劳,那便如你所愿。” 他说着,一挥手,身侧的士卒便为他的车辇开路,往叶昭言一行人跟前而去,将南燕将士隔开来。 李全等人见状,只得被迫退后,不敢再动手,只得屏息凝神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南燕军与天禄军对峙两侧,卿王若要脸面,便不敢将人强抢。 至于那东西,稍后便可见分晓。 再者,即使有异动,南燕便有理由还击,他相信,这位尊贵的殿下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眼见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少女近在咫尺,卿王心头一时百般滋味。 明明是损兵折将被迫折降的人,偏偏如此气势十足,半点没有阶下囚的窘迫。 他心头升起一抹不忿,上前一步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家传之物可见得人?南燕贼寇环伺,叶少将是聪明人......” “殿下慎言,叶家人向来光明磊落。”叶昭言忽然朗声回道,引起周边一众将士的注目。 卿王没料到她如此不买账,挑眉用眼神警告她,奈何叶昭言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搭理他,一时脸色精彩极了。 半晌,他终于僵硬地吐出一句,“不知叶少将如此大费周折,可是有所求?”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叶昭言这才认真地看向卿王,一双清目神采迸射,仿佛直直地穿入人的魂灵。 “叶家人的清白。” 卿王心中一凛,想要开口阻拦,少年略显柔和的声音已经响彻在耳边。 “殿下,大将军曾是先皇身边最强悍将,立下不世奇功,如今却被奸人所害不知所踪,这其中缘由,殿下可知晓?” 话落,众军哗然。 叶文轩失踪一事本就引发轩然大波,久而无解,各路人马已经揣测多时,此刻叶家后人对卿王发问,将此事拿到台面上,无疑是再次引爆惊雷。 莫非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连带着南燕将士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看起了戏。 卿王脸色阴沉,知道横竖躲不过了,“叶将军失踪成谜,事情还未有定论,此事休要再提,圣上自有论断。” 叶昭言沉默良久,久到天禄将士的目光几乎放在她一入身上,才状似无意道:“殿下如此说,末将便放心了。想必将军清白归世,必定指日可待吧?” 卿王不再接话。 他不傻。 叶昭言此时提及外祖父,无疑是在暗指有人对叶家不轨,他不得不警惕,更不能轻易许诺。 正皱眉思索,身畔忽然一阵冷风,叶昭言欺身在后,右手已经穿过衣饰靠近他的后脖颈。 一把冰凉的短剑紧贴在肌肤上,丝丝寒气散发。 几名亲信被眼前的画面惊得肝胆俱裂,万万没料到眼前的少年有如此惊人之举,持剑不知进退。 卿王心中一片骇然,不敢置信,“你!” 为了能近身探听那“传家之宝”的秘密,他只身凑近了叶昭言几步,没想到竟成了破绽。 可就算再来一次他也决计想不到叶昭言能如此大胆。 她是天禄人,她全族的根本都在天禄,谁给她的胆子对皇室不利?! 叶昭言面容冷凝,“都退下,谁敢近身,便是拿殿下的性命开玩笑!” 她如何不知卿王心中所想。 她之所以能得手,也正是利用了他的自大。 在卿王心中,不论是她还是叶家上下,都不过是他眼中任打任骂的走狗。 即便他明目张胆地要叶氏一族将叶家军奉上,再自断臂膀而亡,叶氏一族也该甘之如饴。 天禄的一切都是他们东临一族的私有物,要打要杀,全在一念喜恶之间。 向来只有主人打狗的,哪里允许狗咬主人? 眼前四周蠢蠢欲动,叶昭言不再犹豫,朗声道:“将军!” 这一声将军不知道喊的谁,下一刻,前方南燕大军如潮水般自涌现,将叶昭言与卿王一行人马围了个结实。 “你要造反?”卿王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你胆敢勾结南燕!” “不知殿下是否真心记挂遭遇伏杀的叶大将军?” 卿王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你与南燕勾结,就是为了这老匹夫?,叶昭言,你可知串通敌国戕害王室,诛你九族都是轻的!” “如此境地,也是被殿下逼迫所致。殿下以为,末将真愿意为南燕卖命吗?有些内情暂不必为殿下知晓。”叶昭言话锋一转,目光灼灼,“若非有人故意对付叶家,外祖父又怎会落得如斯田地?叶家清正忠君,所拥不过叶家军和寥寥名望,那背后宵小因何出此谋划,不免让人多想。不管内情如何,外祖父的冤屈却是事实。还望殿下许诺一个公道,若有朝一日叶家人归来,也好清白面世。如此,昭言才好放心为殿下效力。” “你......”卿王气的浑身哆嗦,“好,很好,你不愧是叶文轩的后人。” 叶昭言面上波澜不惊,“多谢殿下夸赞。殿下既已答应,那便在这份文书上盖上私印。” 言罢,一张文书递了出来。 卿王气的一噎,胡乱看了几眼,瞪着叶昭言,“你这是要逼我为他的生死作保?若他死在外边,本王岂不是还要赔给叶家!” 叶昭言注视着他的眼睛,淡然道:“有殿下作保,外祖父定能吉人天相。” 这一眼,竟让他有种扒衣看穿的感觉。 “本王若是不依你,你待如何?同归于尽?叶氏一族其他人的性命你可曾想过?” “殿下没了,其他人自然要以身谢罪。”叶昭言唇角扬起一抹浅笑,“末将不想因小失大,若不是殿下逼迫,又何至于做这种蠢事?” “你!!”卿王一窒,心里怒火冲天,却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他一生身居高位,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何曾被人威胁过,更何况这个女子竟敢以他的性命要挟,这口恶气,他必不可能咽下去。 “叶昭言,来日方长!” 叶昭言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见他脸色难看至极,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小的印鉴飞快盖上。, , 第三百六十八章 扭转局势 卿王将文书掷还给叶昭言,见脖间匕首已去,又恢复了一往的嚣傲,朗声下令:“撤军!” 说完,带着一干亲卫率先而去。 叶昭言并不追赶,只是站在原处看着卿王渐要走出南燕的包围圈,似乎在等待什么。 “王爷怕是不能离开了!” 随着这声音落下,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卿王跟前,瞬间将他团团护住。 张擒嘴角噙着笑意,策马行至他们跟前。 卿王脸色剧变,“你这逆贼想做什么?” “王爷在南燕的地盘遭遇刺客受了惊,本将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保护王爷。” “好一个南燕的地盘,鸠占鹊巢,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张擒也不恼,慢悠悠地说道:“殿下不要误会,本将不过是请你去暂住几日。天高路远,天禄将士粮草殆尽,等天禄的补给到了,再送将军上路也不迟。” 卿王闻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你要拿我换东西?” 张擒却绕起了弯子,“王爷金尊玉贵,可不比叶将军皮糙肉厚,自然得小心伺候着。” 这番言语,分明就是承认,卿王心下顿觉悲愤,却又无可奈何,转而看向叶昭言,“你当真要将本王置于险境,与整个天禄作对?” “殿下慎言,”叶昭言正色道:“此番刺客突袭,也是末将未曾料想的。末将是天禄人,自然不敢以下犯上,殿下若有不测,末将纵然身死也要讨回公道。” 神情透着古怪的味道。 卿王听了这话,气的险些吐血。 张擒哈哈大笑两声,拍手称绝,“叶少将果然忠肝义胆,我这厢替南燕陛下先谢过了!”说完,话锋一转,“不过嘛,本将一向信奉斩草除根,还请叶将军莫怪。” 说完,抬手下达格杀勿论的命令,“少将若是肯交出方才所说的信物,留在南燕效命,本将或许可以留你一命。” 顷刻间,四周弓箭手对准叶昭言,蓄势待发。 卿王虽知大势已去,但眼见南燕人出尔反尔,叶昭言即将被乱箭射死,心下恨意滔天,“你死不足惜,却害得本王身陷囹圄!本王若是死在南燕,定然将你叶家上下千刀万剐!” 叶昭言丝毫不畏惧,“殿下放心吧,末将一定护在您的前头。” 她这般笃定,倒显得卿王矫情。卿王气极,索性眼不见为净,等着叶昭言被弓箭手乱射而死。 分明是张擒言而无信临阵倒戈,叶昭言却比对方更加淡定。 她微微一叹,抬手拿出一只古朴的木盒,“既然如此,本将就恭敬不如从命,只求叶家信物能换得王爷安全无虞。” 另一只手悄然握紧袖中匕首,向张擒走去,“此物事关叶家机密,贵重无比,还请张将军莫要于人前开启......” 张擒早就被她手中的东西吸引了注意,此刻听见“机密”“贵重无比”,就差把眼睛黏在盒子上,未曾发觉空气中无声的异动。 张擒凭借本能闪避,仍旧猝不及防被近身的叶昭言刺中了侧腰。 几乎须臾之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带起沉闷的痛哼。 卿王吓得睁大双眸,只见箭矢直直穿透张擒胸膛,鲜红染红了叶昭言的银甲。 “噗嗤......”,鲜血喷薄,张擒奋力挣扎着嘶喊,“众军听令,不可放任天禄......” 叶昭言闻言,低头望着他腰间那柄沾血的匕首,顷刻收拢五指,就见张擒瞪圆了眼睛,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仰面栽倒,身体轰隆一下摔在地上。 他的腹部插着叶昭言的匕首,后背处则穿透了一只利箭,鲜血汩汩流淌。 张擒身后的数名侍卫都愣了片刻,随即拔剑齐齐对着叶昭言。李全看着叶昭言,神情阴狠毒辣,一副恨不得立即取她性命的模样。 叶昭言的目光从张擒尸首上掠过,缓步走向李全,冷漠的神色让他浑身打了个寒颤。 李全冷喝一声:“找死!杀了这天禄狗贼!” 话落,南燕大军朝叶昭言围拢。 卿王看着眼前的场景,脑袋嗡嗡作响,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随着叶昭言被南燕人泄愤陪葬的时候,却发现一阵骚动传入耳中。 南燕队伍里不少将士悄然倒地,死在了身侧人刀剑之下。 李全见状,急忙喝止众将士:“怎么回事?都给我停下!” 然而,他的命令却无法压制混乱,很多人甚至互相攻击起来,场面越加混乱。 他看向神色淡定的叶家少将,心中忽然生出有一个可怕的猜想,却不敢亲自去验证,只颤抖着命令身旁的亲兵:“蠢货,还不速速查探?” 亲兵连忙领命,跑到队伍里查看,刚走进去便被人刺倒在地,抽搐几下,不省人事。 “混账!”李全暴怒不已,提剑朝着叶昭言而去。 “啊......” 卿王听见哀嚎响起,扭头看过去,竟是李全的一条胳膊脱离了肩膀掉在半空。 叶昭言抽出长剑,用帕子擦拭了下刀锋的血迹,缓步退至卿王身旁,“王爷,末将救驾来迟。” 卿王看着倒地不起的张擒和李全,以及身后混战的南燕军,心神俱震,愣愣地问道:“你怎样做到的?” “王爷,”叶昭言轻轻一笑,“只要有心,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卿王一直觉得,女子从军太过小气,可是今日看着她的一言一行,才见识到纸上说的巾帼不让须眉。 他的视线移到叶昭言脸庞上,心中一个念头更加强烈。 南燕军群龙无首,再者,还有一位武艺高强、勇猛无匹的叶家少将坐镇指挥。 天禄,这仗自然是赢了。 趁着大军在侧,尚未收拾完残局,卿王的心思渐渐清晰起来,打量着眼前神态坚毅的少女,瞬间有了念头:“叶家少将年纪轻轻,文武兼备,若是在本王麾下做事,假以时日,必定能名垂青史。” 叶昭言拱手拜了一礼,谦逊有度,“末将谢过王爷赏识,不过末将志不在此,怕是会辜负了王爷的好意。叶某所做所求,只为叶氏百年清誉。” 她轻轻抬眸,见对方毫不见怒的神色,心中隐隐不安,下一秒,眼前人已经踱步到叶昭言跟前,语气遗憾:“若此等悍将若是不能收服,实乃遗憾......” 他嘴角弯起,当着天禄众军的面,忽然将手搭在她肩头,不过叶昭言反应更快,让他落了空。 卿王的手在空中一顿,语带强硬:“不过既是女儿身,换个身份留在本王身边襄助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此言一出,周遭士卒皆露惊讶的表情。 叶昭言亦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