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脸盲失败后》 1. 第一计·美人计(一) 《攻略脸盲失败后》全本免费阅读 “公主,中都城到了。” 东面的天显露些微红之色,一行人策马飞舆由永安门疾驰入城。 元明月酣睡一夜,入城时耳旁忽闻一声战鼓,睡眼惺忪掀帘朝外看去。后方青砖垒起来的城墙,巍峨凌空。 城门关的一瞬,城头铁鼓敲响,城外弓弦铮铮如急雨。 “父皇这日子挑得巧,我这一回宫便是城破国灭之日。若大巫知晓,指不定又要说我祸水灾星,做场法事驱瘟辟邪。” “公主,圣人召您回宫,是为家事。此事,已得大巫首肯。” 应她之人名窈娘,三日前拿着一封密信来女观。 信中言国将不复,人之不存,要她快些回宫,兴许他们父女俩今世还能见上一面。 江山如旧,南朝乱起。 元氏百年基业,却败在她的父皇光和帝元章手上。 而她,正儿八经的公主没当过一日,倒先成了被万人唾弃的亡国公主。 “父皇又做了何荒唐事,竟引得三位叔父结盟反他?” 帘外道旁,满身缟素的妇人掩面哭泣。元明月见不得旁人哭,索性素手一松,侧身与窈娘交谈。 她惯瞧不上她的这位父皇,整日春霄苦短,终日不理朝政。文治武功皆平平,只因是长子,纵荒唐事做尽,仍做了南朝的皇帝。在位二十年,广采秀女,环肥燕瘦的美人堆了满宫。 “圣人受小人蛊惑,欲效仿前朝,下削藩诏,削夺三王封地。” “自不量力,他确实活该。” 窈娘欲言又止,她从前不曾见过元明月,只从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元明月出生那日,红光漫天。已春中至日入,黑云压城,雪满中都道。 大巫言天有异相,占曰「太白昼见,妖星现」。 那日,琼花宫的闻美人在夜半艰难产下一女婴,取之明月皎皎,盼之皓月当空。 可惜,因大巫的卜筮,元明月方一出生,便被光和帝送去了关山女观,以为国祈福的名头出宫修行。 这一去,便是十七年。 今春末,三王叛乱。光和帝的调兵圣旨下了几回,除了北境的关外侯,竟无一王回应。北境路远,得令赶来也需半月,而三王的十五万兵马势如破竹,不到十日,已兵至中都城四十里外。 五日前,光和帝派她出宫去将元明月带回来。虽不解,但她仍与禁卫一路策马,最后在关山女观的蒲团前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千金公主。 仅着一素衣,却难掩绝代风华。 娇靥似月,辉似朝日,嬿婉如春。妙鬘松松挽就,两弯浅浅的娥眉,清冷冷眼若水杏,袅娜少女羞。敛黛含颦又似神女入凡尘,冰清玉润。 转盼间,泛起无边的春色。 至那一刻,她恍然大悟此行之意:美人误国,亦可救国。群狼环伺,势弱的太子元晖的确需要这一招美人计争取一位得力盟友。 只是一路行来,她深觉元明月性子恣意,与光和帝亲缘尚浅,怕不会如光和帝的意。 沉默间,疾雨破空。 远处城门轰然崩裂,焦木碎落,嘶喊声震天。 时隔三年,元明月再入重华宫。 有宫人上前扶她下马车,引她去见光和帝。 元明月兀自理了理衣裙,抹了腮边的清泪,才提步跟上。 廊腰缦回,飞檐斗拱,重华宫依旧如她记忆中那般大的出奇。弯弯转转一刻后,宫人停步,遥遥指了指堆秀山下的一处楼阁,“公主,圣人在望舒阁等您。” 说是望舒阁,实则是一河边凉亭。 绿水环绕,浮萍满池。元明月行到时,亭外石榴树下,立着不少宫妃,个个尽态极妍,人人深蹙蛾眉。美人各有万紫千红的美,但眼神惶恐,相互拥着,紧紧盯着身旁宫人手中的一尺白绫。 光和帝在亭中坐立不安,见到元明月入亭,状似亲昵地问道:“吾儿近来可好?” 元明月双膝跪下,两手到地再拱手,而后低下头去,到手为止,“儿臣参见父皇。” 任谁都挑不出错的肃拜礼,她学了整十七年。 观主常说,与人行礼,礼数定要全,莫要辱没了女观的观风。 火光冲天,隐隐红了大半。 城已破,光和帝赶忙拉起她,又招手唤来躲在亭下哭泣不止的太子元晖,“明月,这是你阿弟元晖,你可还记得?” 元明月看着面前涕泗横流的男子,喏喏答记得,“明月三年前回宫见过阿弟。” “记得便好,”光和帝拉过元晖的手,放在她的手心,“你自小孝顺,父皇送你去女观也是迫不得已。” “明月晓得。” “今日起,父皇便将元晖交托给你.....你定要护着他。” 光和帝说完已是泣不成声,他面貌俊美,纵是中年,也是玉树临风。只哭得过于难看,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眉全挤到一块。 元明月默默挪步,等哭完一场,他接着道:“元晖因你母妃之故,受尽流言蜚语,太子之位摇摇欲坠。可这元氏江山,本就是他的,明月,你可懂父皇的苦心?” “明月晓得,儿臣立誓会护着弟弟,助他继位。” 元明月四指并拢,跪下起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若元明月有违此誓,死后入无间地狱,重重受苦。” 光和帝心满意足,扶她起身,细细交代了些旁的事。 雨停天晴,蝉鸣燥燥。撕心裂肺的哭喊自宫外一声声传进亭中,大限将至,光和帝无力挥手赶走姐弟俩,“你们快走吧。” 宫妃们发髻散乱,四散想逃,被侍卫们一把拖回树下。石榴花落了满地,随着光和帝一步步走过去的步子,宫人手中的白绫抛向半空,一条条似垂柳,悬于树下。 “请美人们与圣人相偕上路。” 元明月牵着元晖的手,方走不到十步,身后哭声断绝。 耳边几不可闻的只有树梢断裂与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的声音。元晖固执地想回头,元明月劝下他,“别看了,一排死人,看了会做噩梦。” “阿姐,你真的会护着孤吗?” “会。” 她欠元晖一条命。 观主说:人呐,若欠命不还,死后会入那阿鼻地狱,日日受业火焚刑,拔舌之苦,冰山油锅煎熬。 可她自小怕疼得很,连针扎着手,都要哭上半晌,实在不敢想自己若下了地狱,想死死不了,会有多痛苦。便只能紧着今世还了这条小命,来生入轮回,再做一平凡女子。 “阿姐,我们要去何处?” “额,先躲起来吧。” 元明月在女观时,多年常做之事便是躲。 躲观主的骂,躲师姐师妹的吵,躲懒躲事。在「躲」这一事上,她自夸经验丰富。七拐八拐,带着元晖去了一处冷宫,将他塞进床下后,再钻进床下,与他躺在一块。 元晖止了哭,扭头看昏昏欲睡的元明月,半是不解半是无语地问道:“阿姐,我们为何 2. 第一计·美人计(二) 《攻略脸盲失败后》全本免费阅读 太清殿始建于元太祖年间。 坊间有言,太祖一生勤于政务,励精图治。为帝后,常感伤年少时伤了嗓子,说话声量极小。工部尚书为投其所好,在营建太清殿时,设巧思扩声。 等建成之日,太祖一开口,嗓音果然浑厚如牛,热泪盈眶后,遂重赏工部尚书。 此后百年,元氏历朝历代天子居于龙椅,只消轻声一语,便有余音绕梁之效。 儿时,她从师姐口中得知这一皇室辛秘时,曾纳闷地问了一句,“若有人大声说话,当会如何?” 师姐扑哧一笑,“你傻了,那自然是......震耳欲聋!” 恰如此刻,身后男子的那声“她丑”,响彻太清殿。 虽觉不合时宜,辣性子上来,元明月顾不得其他。娇波流转,抬头不服气地想问他一句,她哪里丑了?可男子却在她抬头的一瞬,用手捂了眼眸,猛地一把推开她。 快步走过她身侧时,他先是诚心诚意夸了她一句,“这丑婢子倒忠心,还知道带着太子躲起来。” 而后,又闷闷说了一句,“世间怎会有如此丑陋不堪的女子?” 凡是女子,皆有爱美之心,况且她自认不是绝色也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儿。今日不仅被他当众诋毁,更是以「丑陋不堪」四个大字侮辱于她。 元明月抬手指了指自己,“我丑陋不堪?” 不光她不解,殿中众人俱齐整问道:“她哪里丑陋不堪了?” 前面的男子置若罔闻,走到方才要讨她做小妾的武将身前才停下,“二哥,下山时师父再三叮嘱,此番下山只为解中都之困,不可动旁的心思。再说她貌丑如夜叉,别污了兄长的眼。” 被他叫二哥之人,眼神阴鹜,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笑,怔怔看着她,“莫不是五弟也瞧上了她,想与为兄争一争?” 话一出口,他便被两个疾跑而来的武将拉住,“老二,扶光老毛病又犯了,你忍忍罢!” 争执间,元明月听到远处有素舆行来的声音,还有一女子中气十足的骂声。 她悄悄扯元晖的衣袖,“救星来了。” 来人是皇后徐见羞,缁衣银甲,提着一把长枪。路过两人身边时,从鼻间哼出一声冷笑,“元章素来宠你,今次怎未带走你,免受战乱离别之苦?” 元晖低着头,双手狠狠攥着衣角。 元明月厚着脸皮上前,俏声问好,“儿臣见过母后,母后金安!” 徐见羞见到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宫道他派人出宫是为何?原是为了接你回宫,为了皇位,他可真是用心良苦!” “父皇多年未见儿臣,今日不过是想临去前见儿臣一面罢了。” “你在女观待久了,人也变得天真不少。若闻欢看见你如今的模样,怕是要生生怄出一口血。” “母后说笑了,闻美人已死。” 徐见羞厌她厌元晖,但最终还是不忍他们被人来回觊觎、唾弃。借故招来几个宫娥,送他们回了章台宫。 路上,元明月愤愤不平,“我哪里丑了?观主常夸我仪态万方,绝色佳人来着。” 元晖听她喋喋不休念叨,听烦了,开口打断她,“怎会是他们先入宫?” “他们是谁?” “关外侯程渊麾下的稷山五将。” 元明月不曾听过稷山五将的名头,但对关外侯程渊时有耳闻,“我尚在女观时,那些百姓都说关外侯忠心为国,是个好人。稷山五将既在他麾下,定然也是忠君报国之人。” 元晖却道不好,“若是他们先进宫,孤的王位难保。” 关外侯程渊统兵近二十万,威仪极盛,最得人心。但此人既不好色也不贪财,且毫无野心,他眼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拉拢。 元明月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赶了三日的路回宫,困乏难解。此刻只想躺回床上,诸事万难,明日再说。 宫娥将他们各自送回寝殿,分别时,元明月喊住欲走的元晖,“元晖,我先说好了,你日后若要将我卖个好价钱,我的买主,我得自个选。” 元晖回头笑了笑,“阿姐多虑了,孤只你一个亲姐姐,怎会将你卖给旁人?” 元明月挥手让他快些回房歇息,“反正我先说好了。” 章台宫居于重华宫东南面,长廊如带,迂回曲折。 元明月跟着宫娥绕啊绕,才行到一处偏殿,“公主,请您今日在此就寝。” “多谢。” 这间寝殿不大,里间布置的阔朗清幽,推开吱呀的轩窗,绿藤满墙,院外花草错落有致。 元明月还是头回住这般好的寝房,躺在床上时乐乐呵呵,盘算着护元晖继位后,回女观定要抱走几床丝被。 光和帝恨极了她,怎会念她情切接她回宫,无非是想用一招美人计,为不得人心的元晖寻一位得力的好靠山。 她想的明白,若元晖逼她嫁给心厌之人,她便卷了丝被一走了之。等百年后去了地府,她再装可怜与阎王解释,没准阎王瞧她貌美又心善,免了她的刑罚,“大不了来生入畜生道,做牛做狗做鸡做鸭,反正别是小猪!” 细雨横斜,外间袅袅雨雾升起,笼罩着今夜不甚太平的重华宫。 太清殿内,徐见羞立于上位,冷冷开口,“本宫素来佩服关外侯为人,竟不知他麾下有如此重色之人?” 此话意有所指,莫飞声冷声开口,拱手道歉:“是无止不知礼节,唐突了公主,万望皇后娘娘赎罪。” 方才拉他的方槐序与齐彧跟着道歉,唯程九昭对坐在素舆上的司臣感叹,“听说那丑公主的封号是千金公主?昏君这国,亡的着实不冤。” 这般丑的女儿,也敢封一个千金公主,真是不要脸面。 司臣瞧他义愤填膺,心觉好奇,“你怎会觉得她丑?” 程九昭白眼连连,“我亲眼瞧出来的!” 说话间,又想起那张脸,豆粒般大小的眼睛,面目狰狞,笑起来尖牙利齿,好不骇人。 司臣抬头惊诧地问他,“你能看清她的脸?” 程九昭后知后觉点头,“对,我能看清她的脸。”只是这脸,面如夜叉,笑似鬼魅,一眼便让他生了梦噩,惶惶不安。 司臣急急拉他对视,“那我呢?你能看清吗?” 面前之人,面上浮起一层迷雾,白晃晃糊了眼。程九昭慢慢摇头,“四哥,我还是看不清你的脸。” 司臣叹气,见他一脸歉意,笑着宽慰他,“你既能认出她的脸,这盲病,兴许快好了。” 程九昭不置可否,若盲病好了,眼中所见之人全是如她一般的丑鬼夜叉,他宁愿这病一直不好,大不了脸盲一辈子。 他自小怕鬼 3. 第一计·美人计(三) 《攻略脸盲失败后》全本免费阅读 “这差事,我揽了。” 元明月胸口拍得甚响,不是冤家不聚头,她定要好好筹谋一番,使个美人计将程九昭玩弄于股掌之间,以报昨日之仇。 元晖见她答应的爽快,将另一人的名字按下未说。 他想着元明月美绝南朝,没道理程九昭看不上她。只要她成了关外侯的儿媳,得北境二十万兵马与关外侯支持,王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阿姐,趁关外侯入宫前,你这两日且费心让程小侯爷爱上你。” “元晖,你放心。优势在我,小小程九昭,轻松拿下!” 话虽如此,她头次行勾人之事,不甚熟练。 闷在房中思索了半日,也没个头绪,“观主常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没准春杪和冬葭有法子。” 思及此,她开口唤两人入内,“我爱上了一男子,可他并不爱我,你们且给我想想点子,让他快些爱上我?” 春杪和冬葭对视一眼,“公主,您莫逗婢子了。您这般貌美,怎会有男子不为所动?” 元明月仔细想了想昨夜程九昭见到她的反应,“他觉得我丑陋不堪......” 春杪:“婢子以往伺候过赵美人,圣人宠幸她时,也常说她丑。但赵美人私下与婢子说,圣人是故意为之,好勾她花心思争宠。” 元明月两眼放光,“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为之?” 春杪信誓旦旦,“对!他许是觉得公主相貌不凡,身份又贵重,自知配不上您,便出言贬低您。” 元明月拍手道是,“我还纳闷他怎会说我丑,原是欲擒故纵之术。幸好有你们俩从旁提点,要不然我已然上了他的当!” 说话间,青霜带着宫娥来找她,“公主,皇后娘娘有请。” 元明月敛了笑意,跟在她们身后去长秋宫。 栖凤殿中,徐见羞斜靠在软榻上,等她行完礼,方开口指点,“手的位置不对。” 一左一右两个宫娥上前纠正她的手,“儿臣多谢母后指点。” “起来吧,本宫虽恨闻欢入骨,但不想做些折磨她女儿之事,平白落人口柄。” 元明月执拗地又行了一遍礼,这才起身。 徐见羞已换了一身白衣,披麻戴孝,“他的尸身已入殓,停灵在太行宫,后日大敛。” 元明月朗声应是,“儿臣稍后便去太行宫为父皇守灵。” 徐见羞盯着她那张形似闻欢的脸,“太子在,你无需去。再说,本宫猜他不想见你。” “既如此,那儿臣便回章台宫为父皇抄写经书。” “去吧。对了,记得告诉元晖,切勿轻举妄动。” “儿臣遵命!” 春杪和冬葭守在殿外,见她独自出殿,忙不迭上前扶她,“公主,要去太行宫吗?” 元明月:“不用。师姐们常说,人死不会复生,心里记着便好,无需守着繁文缛节,争些死后尽孝的好名声。” 冬葭诚心夸赞,竖起大拇指,“还是公主想得开!” 春杪扶额,“公主慎言,此话若让旁人听了去,指不定要说您不守孝道。” 元明月倒觉无妨,光和帝恨她,她厌光和帝。 若方才徐见羞真松口让她去守灵,才算折磨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可不想守至夜半,乱了修行之心,对着棺椁破口大骂。 只是,徐见羞的告诫之言,她一路都在纠结要不要与元晖说。 说了,元晖势单力薄,平添烦恼;不说,万一元晖做错了事,惹怒了徐见羞,还未等她勾到程九昭,元晖估计已一命呜呼。 她想了想,决心将问题尽数抛给元晖。 太行宫外,元晖听完她所言,怒气冲天,“她的棋子可真多!” 元明月好心安慰他,“她出身好家世好,手眼通天,否则父皇怎会立她为后?” 一句话戳到元晖的伤心处,他捂着脸,“是,她出身好,连父皇都不敢得罪她。只有孤,是美人所生,还是一个......”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 元明月望着远处热浪起伏的重华宫,许久后轻声补上一句,“娘也挺好的。” 她的娘护了她十四年,余生漫长,她再难与她相见,哪怕一面。 元晖见她攒眉,便问起她勾程九昭一事,“阿姐,孤方才收到密报,小侯爷午后会入宫向她请安。你今夜去百花宫的宫道旁等着,孤派人将他引过去,只你们二人单独相处。” 元明月一点就通,扬起一张小脸,“此人,我势在必得!你且等我的好消息吧!” 元晖交代她几句后,带着侍从离开,快走几步后又回头道:“阿姐,你要去太行宫吗?孤可以屏退左右,让你为父皇上柱香。” 元明月摆手说不用,“你好好守灵,我就不去为他添堵了,”还有半截话,她烂在了心里,“我日夜求神佛菩萨,盼着他快死。若去了,神佛菩萨约莫要骂我出尔反尔,再不肯听我的祷祝。” 元晖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元明月信步回章台宫。 程九昭今日要来,她自要好好打扮一番,让他瞧瞧她这位南朝绝色,并非浪得虚名的女子! 春杪和冬葭立在殿外等她,见她出现,雀跃奔来,“公主,你去了何处?” 元明月被她们二人扶着,“重华宫甚大,我四处走走,不曾想迷了路。” 冬葭不疑有他,“公主下次若想四处走走,可带着婢子一起。” “行!” 既然要使美人计,自然要美。 元明月临窗坐着,冬葭忙前忙后为她剪翠妆红。铅粉盖了三层之多,胭脂轻抹飞霞,眉沁绿描了一双翠目小山眉,隐隐青绿,山色朦胧。 钗亸鬓松,额黄贴面,额、鼻再晕上一层白.粉,黛色勾勒眼睑,凤目之下盈盈眼波。胭脂染了口脂,晕染唇间,似玉腰奴,振翅欲飞。 午后清风徐来,元明月酣睡一场,等醒来时,冬葭已道大功告成。 她迫不及待地让春杪取来铜镜。 可镜中女子病容销铄,面上无一点血色,憔悴不已,“冬葭,面上是否太白?我瞧着,有些害怕......” 闻听此言,冬葭又往面上覆了一层铅粉,“公主,此乃春睡捧心的病西子妆。传言美人西施当年在江边浣纱,便是以此妆,引得吴王夫差为其倾倒。” 春杪为其打圆场,“公主,您且信冬葭一回。她从前伺候的万充仪,相貌平平,但自画了病西子妆,圣人竟一连多日宠幸于她。一时间,后宫嫔妃,人人皆效仿万充仪,画此妆争宠。” 有珠玉在前,元明月不好再说些“面白似鬼,夜里会不会吓着人”之类的话。 离程九昭入宫的时辰尚早,她打着哈欠,安心躺回床上,“你们晚些唤我。” “是。” 春杪阖上门,缓步离开。 元明月想着今夜过后,程九昭为她要死要活的惨样儿,在一片蝉鸣声中,沉沉睡了过去。 日渐晡,她梦中所思之人今日入宫时,特意让太监绕路,选了条避开章台宫的宫道。日头大,他们走的这条道,树荫少得可怜。 程上和程下两个随从跟在程九昭身后,不明所以,“小 4. 第一计·美人计(四) 《攻略脸盲失败后》全本免费阅读 程九昭病了,自那日在宫道遇鬼之后。 程上和程下带着引路太监寻路找到他时,他晕厥在一处冷宫门口。额头冷汗直冒,面色惨白,口中喃喃说着“有鬼”之类的话。 连着两日高热不止,城中大夫找了个遍,皆束手无策。 有大夫说他许是得了魇病,“叛军攻破中都城那日,听说死了不少人?老夫猜小侯爷是被哪个孤魂野鬼缠住了,想要寻一活人做替死鬼。” 因鬼怪邪祟而发的病,寻常大夫看不了,“这事,得找巫医。” 南朝的巫医一脉,只此一家,而且只听历朝历代南朝天子的号令。程上没了办法,原想等关外侯到了再去求皇后的懿旨,结果昨日收到北境城的飞鸽传书。 信中言,关外侯在路上出了点小事,约莫要推迟三日来中都。 方槐序推着司臣来看程九昭。 程上和程下守在门口抹着眼泪,面上浮起一层忧色。 司臣:“程上,扶光到底出了何事?” 程上:“四公子,属下也不知内情。当日,属下二人随小侯爷出宫,走至一半,小侯爷便不见了。后来,属下听见有人大喊有鬼,跑过去才发现是小侯爷......” 方槐序:“老五自小怕鬼,没准真让他遇见鬼了!” 程下点头:“大公子说的极是,属下找到小侯爷时,他被吓得不行!”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有鬼?”司臣喝止三人,“大哥,扶光危在旦夕,你且随我进宫,求皇后娘娘开恩,找式家人瞧瞧。” 闻言,方槐序老实推他离开,“不是鬼,难道是有人故意吓老五?” “扶光一直在稷山,在宫中应没有仇人吧?” “反正这事怪得很。” 程九昭生病的消息传到宫中时,元晖急忙跑回章台宫兴师问罪,“阿姐,你若不愿助孤继位,出宫离开便是,为何故意吓小侯爷?” 他今日听闻程九昭惊惧之下,高热不退,恐命不久矣。 元明月觉得很冤,她明明只是开口唤了他一声,并无其他动作。 她一身本事还没施展呢,他已然吓得逃走了。她垂着头郁闷回殿,春杪和冬葭得知来龙去脉,猜测程九昭又是故意为之。 春杪:“他见了公主,定是惊为天人,又不敢让您知晓心意,怕您厌了他。” 冬葭:“对对对,婢子常听美人们说,男子最是三心二意,表里不一。他们的话听一半信一半抛一半,最好别信。” 元明月得了两人的肯定,也觉得程九昭是故意的,“我长得美,没道理他瞧我一次,说我一次丑。我没问题,便是他的问题咯~” 在元晖找来时,她特意安慰道:“男子的欲擒故纵之术罢了,你且多等我几日。” 她觉得没问题,元晖不好再说旁的,临走前丢下一句话,“关外侯和四位皇叔有事推迟入宫,阿姐这几日多费心。” “你放宽心!” 自古美人计,讲究一鼓作气。 等问明程九昭在宫外的府邸位置后,元明月打算偷偷出宫去看望他。元晖却说程九昭可能要入宫,“他这病生的蹊跷,一般大夫看不了。孤方才听闻司臣和方槐序已入宫找她讨懿旨,要式家人救他。” 式家人说的是巫医式如金与式如玉兄妹。 两人被青霜找来,听说是给程九昭治病,直接拒绝,“皇后娘娘,大巫去式山前曾有言,式家人受元氏一脉百年照拂。这一身本身,断不可为外人治病。” 徐见羞虽贵为皇后,也拿式家人没办法。 司臣和方槐序再三恳求,式如金铁石心肠,“今日就算圣人死而复生下圣旨,在下亦不会为他治病,请回吧。” 当夜,程九昭命悬一线。 稷山四将再入宫面见徐见羞,“皇后娘娘,义父只扶光一个儿子,义母身子素来不好。若让他们年过半百,一夕白发人送黑发人,于心何忍?” 徐见羞左右为难,只好派青霜去章台宫找元晖来此商议。 元明月本在元晖殿中,一听青霜所言,横眉竖眼,气得拍桌,“式家两个狗东西,枉我整日帮他们遮掩错事,竟然敢不救他!” “青霜姑姑,你回去禀告母后,此事我有办法,请她尽快派人将小侯爷送到宫中。” 说罢,元明月快步离开。 青霜与元晖面面相看,“太子殿下,公主和式家人相识吗?” 元晖不甚清楚,“应该不认识吧,孤记得,南山和式山相去甚远。” 青霜赶回长秋宫复命,将元明月所言尽数告知,徐见羞听完,赶忙差人去找她,“她哪认识式家人,成日净知道添乱!” 宫道广阔,萤萤流光,元明月从海棠树上折了一支树枝。 一路走一路问,终于赶在式家兄妹安寝前找到巫医观,“式如金,出来受死!” 式如金正欲睡下,耳边闻听一声怒吼,他吓得起身。门突然被人踹开,一支树枝迎面朝他打来,招招狠辣,他避无可避,伸手抓住树枝,“谁敢打我?” “你祖宗!” “杳杳姐?” 式如玉听见吵闹声,提着灯笼来找哥哥,“大哥,出了何事?” 灯笼提至女子面前,等看清来人的相貌,她吓得瘫坐在地,“杳杳姐,你......你怎么在宫里?” “来找你们算账!” 巫医观灯笼亮起,元明月好整以暇站在两兄妹身前,“我听说你们见死不救?” 式如金没好气道:“他又不是元家人,若救了,大巫回来定会责罚我们。” 元明月拿着树枝,“不行,你们必须救活他。” 两人异口同声,“为何?” 元明月羞红了脸,“我一心慕他,等丧期一过,就要嫁给他。你们两个没良心的狗东西,难道想看我年纪轻轻守寡?” 式如金恍然大悟,“呀,原是姐夫!” 既是自家人,这事便好办了。 等青霜带人找到时,元明月已跑得没影。唯有式家兄妹拎着医箱,欢欢喜喜出门,说要去治病,“青霜姑姑,走吧,不是说他的病凶险万分吗?” 徐见羞半信半疑将程九昭接到宫中,式如金把脉后道能治,“脉息沉重,凝滞欲散未散,是被孤魂附身之症。这病好治 5. 第一计·美人计(五) 《攻略脸盲失败后》全本免费阅读 程九昭醒来时,元明月正在章台宫盘算下一回的美人计。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春杪为她出了一个主意,“凡是人,病中最是虚弱,公主可趁虚而入。” “如何趁虚而入?” “侍药侍疾,整日不离他左右。” 元明月觉得此法甚妙,“我在女观时,常为观主侍药。” 简单换了身衣裙,她便寻路去了巫医观,准备大展拳脚。 没曾想,路上碰到另一个讨厌鬼。 乘素舆,持折扇,面颊容长,穿一身深紫宽袍。见到她,热络招手,“皇叔多年未见明月,不知明月今日可愿推皇叔一程?” 元明月转过身,浅笑嫣然,“皇叔,我不愿意。” 来人是淮北王元前,闻言并不勉强她。 倒是他身边的侍从拔刀相向,“千金公主一朝回宫,竟忘了自个的身份。一个祸水灾星,也敢拒绝王爷?” 元明月懒得与他们纠缠,听到不远处有素舆行过的声音,她忙应付道:“皇叔对不住,明月昨日已许诺帮另一位不良于行的公子推素舆。” 话音刚落,司臣出现在前方。 元明月忙不迭跑过去,“司公子,你要去看小侯爷吗?我帮你推。” 司臣一时弄不清此刻宫道中的状况,遥遥向元前行礼后,让元明月推他离开,“王爷为人良善,公主不用怕他。” 元明月心直口快,“我不是怕他,我是恨他。” 与讨厌鬼多说一句话,都让她觉得无比生厌。 元明月推着司臣转了大半个重华宫找方槐序,“方公子到底去了何处?” 司臣问她可是有急事,“公主可将在下推到宫门口,大哥许是被旁的事绊住了。” 元明月不放心,“他瞧着不大靠谱,要不我把你推去长秋宫?” 司臣心觉好笑,“公主不如将在下送去巫医观,我可找扶光再说会话。” 元晖昨日才叮嘱过她,要她行事小心,莫要让人发觉他们的意图。元明月不好送他去巫医观,万一让他瞧出她有心勾程九昭,事败免不得又要被元晖说一顿。 于是,她只好装傻,“要不再找找方公子吧?” 两人在重华宫打转,司臣口干舌燥,“公主,前面就是巫医观,你先送在下去喝杯茶水吧。” 元明月也口渴,“行吧......” 式如玉正在檐下碾药,一抬头发现是她,笑容方绽开,转瞬便被她挤眉弄眼的小动作,生生压了下去。 元明月将司臣推进房中,借故净手,跑去找式如金,“他的病,什么时候会好?” 式如金眼眸乱飞,笑得一脸深意,“杳杳姐这是心疼姐夫了?放心,有我在,死不了。最多再躺三日便可生龙活虎,健步如飞,与杳杳姐双宿双飞!” 得了肯定之语,元明月放下心来。正欲离开,式如金眉毛上挑,凑近她神神秘秘地说:“杳杳姐,明日午时,你来观中,我给你瞧一件宝贝!” “什么宝贝?别又是什么蛐蛐丸......” “这次是真宝贝!我发誓!” 见他难得如此正经,元明月一口答应下来。 出门碰见等在檐下的司臣,“公主,请推在下去长秋宫,扶光睡着了。” “行!” 路上,司臣状似无意提起程九昭,“扶光怕鬼。十岁时,因二哥装神弄鬼,他被吓得大病一场。” 元明月心不在焉,“是吗?其实我儿时也怕鬼,后来发现人比鬼恶,便不怕了。” 司臣回头看她,决心点破,“公主,扶光自小生了怪病,他说你......”后面的话,被来找他的方槐序打断,“老四,为兄找你许久了!” 元明月乐得交差,将司臣交给方槐序后,赶紧走了。 方槐序看她跑远的倩影,“这公主长得美,怎心肠这般坏?” 司臣与元明月一路交谈,心知她没有坏心,“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此事依我说,首先得怪老五那张破嘴。公主明明绝色,他逢人便说人家是夜叉丑八怪。” “扶光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摆脱司臣,元明月原想去找程九昭。 行至一半,又被元前拦住,“司公子已出宫,明月眼下可有闲推皇叔一把?” 左右侍从怒目圆睁,元明月打小敬佩韩信为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当下决意屈服,“皇叔,有的!” “你在女观过得好吗?” “好,吃得好睡得好长得好。” 元前笑了笑,说她撒谎,“既过得好,又为何进宫趟这滩浑水?” 元明月跟着他笑,“我娘临走前,交代我要护着弟弟。皇叔,我只有这一个血亲了,自然不该丢下他。” 宫道到了尽头,元明月与他已无话可说。 侍从接过她手中的素舆,她莞尔一笑,行礼告退,“皇叔,再见。”她在心中默默补上另一句:“希望我们二人此生都不要再见。” 回章台宫时,已是黄昏。 远处天际,红了一大半,元明月方才路过太行宫旁的宫道时,隐隐听见里面有男子的哭声,“几位皇叔应该到了。” 果不其然,晚间元晖红着眼眶来找她,“阿姐,鲁阳王、定山王、淮北王入宫了。” 还差一个长乐王,元明月倒不在意他,“九皇叔一心吃斋念佛,我听说元道也一心入道修行,想来他们对你没有威胁。” 元明月这几日,除了想勾人一事,还仔细想了想谁是元晖继位最大的阻力,“元曜和元熹。” 他们一个是五皇叔鲁阳王元祁的独子,一个是三皇叔定山王元封的独子。元曜文武双全,鲁阳王手握重兵;元熹素有贤名,且定山王与徐家交好。 元晖最忌惮元曜,“五年前,五皇叔支手下幕僚来探过父皇的口风,想将他送到中都城给孤做伴。” 元明月开导他,“我们可以拉拢六皇叔,他没有子嗣。” 元晖点头称是,“孤已派人去找他。” 为了一个皇位,血亲之间争得你死我活。元明月诚心劝道:“元晖,若真做不了天子,你随我去女观,我求观主养你。” 元晖苦笑,“阿姐,没有那一日。孤若不能继位,将会是新帝下旨诛杀的第一人,孤出不了重华宫的......” “行吧,那我再努努力。” 宫里至夜半,总有一股阴恻恻的冷风。 元晖提起今日守灵时,听见三位皇叔与礼部官员议定光和帝的谥号,“阿姐,你知晓他们为父皇定了何字吗?是昏!” 元明月心觉定的极妙,碍于元晖在场,不敢拍手叫好。 光和帝作威作福大半辈子,国破之日,似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在后山。临死前还强迫貌美的 6. 第二计·无中生有(一) 《攻略脸盲失败后》全本免费阅读 元明月回宫时,一路走一路垂泪。 她爱美,为了这张脸,着实下了不少功夫。往年夏日,观主让她下山,她总是能躲就躲,不能躲便装病。平日里,荤腥之物绝不敢多吃一口,唯恐脸蛋儿胖了半分。 可是,她这张引以为傲的脸,如今却接二连三被程九昭嫌弃。 “他们都夸我好看来着......” 章台宫中,春杪和冬葭左等右等。恍然见她披着一件男子的披风,发髻散乱,双眸通红。两人皆心下一惊,“公主,难道是有人欺负了您?” 元明月扑到春杪怀里,“春杪、冬葭,我真的很丑吗?” 春杪:“公主,何出此言?” 冬葭:“公主,您若说您丑,这世间其他的女子哪还有活路?” 元明月失魂落魄回房,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春杪与冬葭叫她不应,又不敢硬闯进去,只好守在门口,唉声叹气。 等元明月哭累了,她开口唤两人传膳。 今日的菜肴又是素斋,她勉强吃了几口便作罢,“父皇何时出殡?我想吃肉了。” 春杪赶忙捂了她的嘴,“公主,大逆不道之言,万万不可再说。” 冬葭走出门外,确定无人经过后,才将房门关上。 刚受了一番打击,肉也吃不了。 元明月躺在美人榻上,“美人计对他没用,你们快给我出出旁的主意。” 春杪忙着收拾碗筷,随口应道:“公主,婢子瞧着那男子应是不喜欢您,要不您换个人爱慕?” 元明月拿着白瓷茶杯把玩,“不行,我非他不可。” 冬葭给春杪递了一个眼神,“公主,要不看看书?” “什么书?” “孙子兵法。” 此书,是冬葭从前伺候的一位妃子爱看之书,“公主,淑妃娘娘入宫时,乃是一不得宠的才人。自看了孙子兵法,学了些皮毛争宠,竟连连高升。” 元明月知道淑妃郭见容,她娘亲尚在宫中时,常写信骂她,说她和徐见羞是玉鉴池的两朵白莲,自视甚高,臭味相投。 “她是武将之女,看兵法是应该的。” 再者说,她瞧这郭见容的妃位,应是徐见羞逼光和帝封的。 冬葭急急解释,“公主,婢子亲眼见淑妃娘娘使了一招无中生有,圣人便封她做了淑妃。” 元明月起了好奇心,“她怎么无中生有的?” 冬葭:“她对圣人说有了身孕,圣人高兴之余下旨封妃。其实她并没有身孕,等做了妃子,她假装摔倒,又对圣人说已小产。” “此乃欺君之罪,父皇难道不曾责罚她?” “皇后娘娘帮她遮掩过去了......” 她父皇,为帝,昏庸无道;为夫,昏头搭脑;为父,昏昏噩噩。 横竖与“昏”脱不了干系。 春杪去找元晖的近侍,从太子书房中借来孙子兵法。 元明月捧着书细看,连连赞叹,“无中生有这计,果然甚妙!” 美色,既然对程九昭无用,她可以从旁处下手。 譬如,胡编乱造和他攀扯上关系。 元明月闷在房中沾沾自喜,徐见羞派来的一行女使已到了章台宫。 春杪与冬葭远远瞧见为首之人是尚仪局的胡尚仪,“胡尚仪......怎么来了?” 重华宫中,没有一个宫人不怕胡尚仪。 严苛、为人阴狠、不苟言笑,近乎没有感情,凡落在她手上的妃嫔宫人,不掉一层皮,休想出尚仪局。 冬葭:“难道是公主闯了大祸?” “推门!” 一声号令,两个女使上前将门推开。元明月看书看的正至兴头上,还以为是自己的两个婢子催她出门,“春杪,我再看会书。” 胡尚仪挺直腰板,踏入房内,“带走。” 元明月闻声抬头,发现是一面生的年长姑姑,脆声问道:“姑姑,你要把我带去何处?” 胡尚仪充耳未闻,转身便走。 她身后的女使依次入内,一左一右架着元明月离开,“你们是谁啊?” 今日的打击源源不断,元明月一路哀嚎。 胡尚仪听得不甚耐烦,从衣袖中掏出一方尺素,一把塞进她的嘴里。 等到了尚仪局,折磨才算开始。 先是让她走路,方走了一步,便被胡尚仪打了一下手板子,“行走坐卧,毫无规矩。” 她犟嘴解释,“我一直在女观,观主说不用学宫廷礼......” 话音未落,又是一下手板子。 连着被打了两下,手心见了红。元明月靠墙蹲在地上,委屈地直掉泪珠子,“又不是我想进宫,凭什么都欺负我!” 胡尚仪铁面无私,让几个女使扶起她继续走。 一遍一下手板子,走至戌时末,宫中千灯亮起,烛影摇曳。元明月又饿又困,手心被打的红热交织。 直至亥时一刻,她走完最后一遍。胡尚仪才道满意,“这次不错。” 元明月惶惶然想回章台宫,门口的女使却伸手拦住她,“皇后娘娘有令,公主需在尚仪局学会宫中规矩,方可离开。” 她道是谁刁难她,原是徐见羞! 在尚仪局的偏房安寝前,她暗暗怨了几句,“娘,你得罪了满宫人,你倒是拍拍屁股潇洒走了,恶果全让我担了。” 元明月被尚仪局带走一事,春杪马不停蹄去太行宫找元晖求救。 眼看关外侯进宫之日在即,若元明月被关个十天半月,他的如意算盘岂不是全部落空?元晖晚间时,借故去长秋宫请安,顺道打听此事,“儿臣参见母后!” 徐见羞正在插花,宫娥刚摘下的菡萏,含苞未放,被放置在绿柚菱觯中,只待来日卷舒开合。 元晖跪了一刻,徐见羞仍不开口。许久后,她蹙了下眉心,淡着声音道,“你们盯上了关外侯,是吗?” “母后,阿姐行事与孤无关。” “那日引路的太监已招供,十两银子就换得他引着小侯爷去了百花宫。” 元晖自嘲一笑,“母后,不知那引路太监可曾招供是谁人指使的?” 徐见羞讨厌元晖,和光和帝如出一辙的无能,却又比他聪明狡诈百倍,“你回去吧。” 元晖挺背跪着,“母后,请问阿姐做了何事,需要入尚仪局?” 提及此事,徐见羞一脸怒气,“身为公主,衣衫不整与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元晖未曾想到元明月行事竟如此没有章法,赶忙道歉,“孤替阿姐,多谢母后教导。” 出了长秋宫,手下太监钱自成来问,“太子殿下,可要去尚仪局接公主回宫?奴才听说她今日挨了不少手板子......” 元晖负手立着,冷冷吩 7. 第二计·无中生有(二) 《攻略脸盲失败后》全本免费阅读 在尚仪局学了整整二十日,等元明月学好规矩出山时,程九昭早已出宫回府。 甫一出门,入眼一片白。宫娥皆是缟素,远处纸钱翻飞,唢呐声悠悠,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记起昨日迷蒙间,尚仪局的两个女使说光和帝似是今日出殡。 满宫上下都去了太行宫,她乐得偷闲,跑去御花园假山上躲着看兵法。 时至午时,渐渐有人踩着枯叶走过。 “怎最后定了昏字?” “听说是皇后娘娘和几位王爷拍板定的。” 元明月侧耳听着,心道妙哉。南昏帝,真真与他绝配。 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将书塞进衣袖,准备回章台宫大吃大喝好好庆贺一番。 跳下去时,一个没注意,踩到石头崴了脚,直挺挺向前扑去。 幸好有人路过,拉了她一把。 元明月回头道谢,“多谢啊......司公子。” 司臣看了眼假山,“公主,你怎会在此处?” 元明月拍拍身上的脏灰,“我去学规矩了,他们没让我去。” 前一句回的是她近来消失的缘由,后一句应的是她为何未去送葬。 司臣不知其中内情,见她无事便想离开。 元明月看着他的背影,计上心头,“司公子,我听说你儿时是神童,是不是?” “算是吧......怎么了?” “嘿,我有一言不明,求你指点我几句。” 万春亭在御花园西侧,一路往西,穿过怪石堆叠的假山,再渐行数十步。亭外池边恰有数株杨柳摇摇落落,池内翠荇绿波伴风而起,泛起阵阵涟漪。 元明月拿出孙子兵法,“司公子,就是这一句。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我不太懂。”[1] 她惯常闲书杂书看得多,正经兵法一知半解,在尚仪局翻来覆去想了十几日,也想不明白。 司臣细心为她解释,“诳意诳骗,实即真实。此计之意便是用假象欺骗敌人,并非一味弄假到底,必要时可变假为真,由虚变实,愚弄敌人。”[2] 元明月挠挠头,“若我要骗人,该如何使用此计呢?” 司臣反问:“公主,你为何要骗人?” 元明月嫣然含笑,“我随口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司臣不欲细问,“其实兵法之事,你可找扶光指点一二,他自小喜欢研究兵法。” 她要骗的人就是程九昭,哪敢找他指点?元明月装傻充愣,“我愚钝,便不去打扰小侯爷了。” 司臣扭头看她,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隐约笑意,“公主,你下次别吓扶光了。” 元明月辩解,“他怎到处说我的坏话!我何时吓他了?是他自个胆子小罢了......” 哪有男子看见美人,吓得逃跑的? 明明就是他胆小如鼠,夜里怕黑,却把脏水全泼到她身上。 司臣本想告诉元明月真相,转念一想她已吓了程九昭两次,天大的脾气应也出的差不多了。加之等几日他们便会返回稷山,这两冤家此生再难遇见。 话到嘴边,他忍住了。 “劳烦公主将在下推去重玄门。” “好的。” 三三两两的宫人从旁经过,元明月有诸多感慨,“你瞧我,虽有封号,但这宫里,实则没几人拿我当公主。” 元晖拿她当棋子,她被人当众调笑,他不曾开口维护她。徐见羞表面上对她好,实则处处给她使绊子。 春杪和冬葭从前只是粗使宫娥,却成了她的贴身宫娥。 若不是因为惹了程九昭闯下大祸,至今无人教她礼仪规矩,他们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和闻欢一样,是重华宫格格不入的存在。 世人爱闻欢,却又弃她于不顾;他们利用她,却又不肯多分她一丁点的好。 司臣原想安慰她,可还未出口,她已兀自欢欣鼓舞起来,“无妨,等我完成这件大差事,我才不要做狗屁千金公主。” 远处宫门口,有四人长身玉立。 方槐序眼尖,一眼瞧见司臣,以及后面推他的元明月,“扶光,你躲躲。” 程九昭满面不解,“为何要躲?” 齐彧借故拉他到一旁,用身躯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莫飞声冷冷看着远处走来的两人,元明月也看见了他。她讨厌他的眼神,像饿久的野狼紧盯着它的猎物,至死方休。 “我且送你到这儿吧,我有点饿了。” 说罢,她撒腿就跑。 司臣慢腾腾行过去,正纳闷程九昭去了何处。齐彧闪身,露出躲在身后之人,“这丑公主,怎么阴魂不散!” 方槐序看了眼元明月离开的方向,让他小声些,“公主睚眦必报,小心让她听见,指不定哪日又猫在拐角装鬼吓你。” 程九昭释然一笑,“三日后,我随大军回北境,且看她还能吓我几日?” 司臣憋着笑,“扶光,此话你该对公主说。” 程九昭徒然失了底气,他已几日未安眠,梦中反反复复都是元明月那日在池边的鬼脸。 “早知道,就不下山了......” 原本师父觉得四人下山就可解中都之困,是他自不量力找到师父,自荐下山。 谁曾想,刚入宫便是一个当头棒喝。 四人在前面走,莫飞声在身后说道:“我不回稷山了。” 程九昭第一个回头,“二哥,为何?” 司臣轻笑,“扶光,莫将军前几日得了调令,全家要来中都城了,二哥自然该回家与爹娘团聚。” 他们五人中,除了程九昭,只有莫飞声的爹娘尚在人世。 程九昭忙道恭喜,“为弟祝二哥早日娶妻生子,”他在心里另补了一句,“嫂子千万别是丑公主。” 他病好后,找了不少人问,都说元明月绝色无双。唯他看她,是丑陋不堪的夜叉鬼脸。若莫飞声真娶了她,他怕自己余生都不敢再去莫家。 莫飞声上前与他勾肩,笑着应好,“等二哥娶妻,再请扶光来中都城,好好热闹一番。” 五人说笑着离开。 那边厢,元明月已溜回章台宫,恰巧碰见回宫的元晖。 她硬着头皮与他说话,“元晖,你的大事如何了?” 元晖好言好语,“还行。” “关外侯愿意帮你啦?” 等过几日他继位,她岂不是可以回女观了? “不是,六皇叔愿意襄助,但此事还需争取关外侯。” 阿姐,大事未成,你仍需努 8. 第二计·无中生有(三) 《攻略脸盲失败后》全本免费阅读 啪—— 徐见羞将茶杯大力扣到桌上,茶水溅了元明月一手,“一见钟情?你和元晖的算计,难道觉着瞒得过本宫?” 元明月慌忙跪下哭泣,“母后,此事与皇弟无关,是儿臣心慕小侯爷。” 徐见羞头痛欲裂,若元晖像光和帝,那元明月就是巧言善辩的闻欢,句句刺得她心烦意乱。 元明月还在哭,匍匐在地悲泣,“儿臣常在女观,未曾见过如小侯爷这般霁月光风的英武君子,一时情难自已,才伺机纠缠......儿臣并非有心为之。” “情难自己?朝中多少俊才,怎明月就独独瞧上了关外侯的独子?” “母后,朝中俊才虽多,但在儿臣看来,皆不如他......儿臣痴缠他前,真的不知晓他是关外侯的独子,求母后明鉴。” 横竖问不出一句实话,徐见羞气得走了,春杪和冬葭忙进房扶她起来,“公主,你方才不是在哭吗?怎么一滴眼泪都无......” 元明月:“哭伤肺,折阳寿。此乃我的独门绝技,绝不外传!” 只要她抵死不认是刻意为之,徐见羞能奈她何? 晚风吹帘动,比起尚仪局的偏房,元明月更爱章台宫的偏殿。不用与人争抢被褥,床是软的,连风都是柔柔的。 躺在床上时,她一遍遍想着明日的说辞,成败在此一举,“元明月,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程九昭和莫飞声。 若真让她选,她宁愿选个胆小鬼,也好过与色.鬼相伴一生。 盛夏快到了头,暑气轻微,夜深偶有凉风。 因帝位空悬,朝中一应大小事务由四位王爷与元晖共同处置。虽名义上是共同处理,自然,对于朝政大事,元晖是插不上话的。 上有徐见羞多加阻拦,下有文武百官不听他言,还有各有私心的四位皇叔。 今日朝堂所议之事,便是为谋逆的三王定罪论处。 定山王元封为长,“太子殿下,三人大逆不道,罪当万死。虽已伏诛,但其亲眷当株之。” 淮北王元前若有所思,“皇兄,是否株连过重?” 长乐王元武早入佛门,不喜杀生,“六皇兄说的对,都是元家人。再说,造反的几位皇兄也是听了小人谗言......” 鲁阳王元祁抚须微笑,看向元晖,“此事当由太子殿下定夺。” 元晖当然想夷灭三人的九族,替父报仇。 若不是这三人造反,光和帝怎会惶惶不可终日,最后以死为他搏出一条血路。 正欲依元封所言,以南律将三人亲眷处死。 元祁突然开口,“多年前,三位皇兄率领大军北征东朝,多有战绩。太子殿下,上天有好生之德,三人既已伏诛,不若将其亲眷贬为庶人罢?” 文武百官争论纷纷,元晖左右为难。 若尽数杀之,株连过重,朝野上下人心动荡;若轻易放过他们,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四位王爷隔岸观火,模棱两可提了几句后便闭嘴不言,任由各自的门生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 元晖端坐在龙椅上,底下泱泱一群人,高喊着太子殿下千岁,太子殿下定夺。心里却巴不得他快些死去,好给他们真正属意的天子腾位置。 人人都想取而代之,但他偏要坐稳这把高高在上的真龙之椅。 “谋反大罪,罪不可赦。若贬为庶人,难保其中有人尚存谋逆之心,他日纠集旧部卷土重来,”元晖顿了顿,手紧紧扶着龙椅,端直身子,继续说道:“故而孤想,不若依律流放,派专人严加管束。” 他的话,在今日纷闹的朝堂,如涓涓细流汇入大江大河,平静无波,不曾掀起任何波澜。 散朝后,元晖喊住欲走的程九昭,“扶光兄长,今日可愿听几句孤的唠叨之言?” 上次听他的儿时趣事,扭头便撞到元明月,无端生了一场大病。思及此,程九昭本想开口推拒,可看元晖神色悲伤,心知他多有不易,“行吧,反正在下回府也没事。” 两人边走边说,方走到御花园,一小太监来报,“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去长秋宫商议皇陵营建一事。” 此乃大事,元晖抱拳向程九昭道了一声抱歉,“近来园中百花盛放,兄长不若在园中走走?” 程九昭看向姹紫嫣红的御花园,勉强点头答应。 元晖带着侍从离开后,他提步走进园中赏花,准备待上一盏茶就出宫回府。 他是真的怕了元明月...... 可这万事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待他匆匆赏完花,一身粉衣的元明月忽地从一株海棠树下冒出来,拦在他的身前。 程九昭在她跳出来的一瞬,捂住双眼,大步想走。 元明月不依不饶,提着裙角跑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小侯爷,我来找你报恩!” “呵,不知程某对公主,能有什么大恩?” 元明月掩唇泪下,“呜呜,三年前,我下山采买时遇到恶贼劫财。千钧一发之际,是小侯爷路见不平,挺身而出,救了明月这条小命。我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程九昭闭着眼,咬牙切齿,“三年前,程某在稷山学武,不曾下山,更不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下公主!” 元明月面色如常,坚持道:“小侯爷,你就是救过我。你瞧,这是当日我为你挡刀留下的伤痕。” 程九昭放下手,眼神顺着她拉起的宽袖挪移。皓腕之上,确有一道红痕,只是......“公主,你当我是傻子吗?这应是你刚用镯子压的吧。” 元明月缩回手放下宽袖,尴尬回他,“小侯爷眼神可真好。” 程九昭不欲与她计较,快步走出御花园。方走五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他赶忙回身,却发现是元明月摔倒在地,他用力跺了跺脚,“平地,你也能摔倒?” 元明月娇弱无力躺在地上,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手伸向他,“嘤嘤,我摔倒了,小侯爷可以扶我起来吗?” 程九昭好意扶起她,反被她手脚并用一把抱住,伏在他胸前,娇娇说道:“小侯爷,如今便是救命之恩了......” “你放手!” “我不放!” 9. 第二计·无中生有(四) 《攻略脸盲失败后》全本免费阅读 长秋宫今日熙熙攘攘。 时正日映,金乌西斜,满宫披上金甲。鸟声寂然,唯有藏在竹间树梢的知了,扯着长声呜咽个不停。 程家父子到来时,元明月正在努力回想昨日发生之事。 程九昭见到她,赶紧别过头,因一路生气而涨红的脸,眼下那片红已蔓延至耳根。 徐见羞见他如此模样,自以为是他害羞不敢看元明月。 她心下一惊,疑心两人真有了私情。 程渊行礼后道明来意,“皇后娘娘,犬子并未救公主。” 元明月跪在地上反驳,“侯爷,小侯爷真的救了本宫。” 程九昭:“娘娘,此事只是公主的一面之词,并无旁人看见。” 元明月泪光闪闪,一脸敬佩之色:“嘤嘤,小侯爷果然谦谦君子,做好事也不愿留名。唉,万幸六皇叔看到了!” 程九昭:“?” 既有人证,徐见羞派人去请元前。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元前乘着素舆被左右侍从推来。 徐见羞说清来龙去脉,“明月这孩子,非说小侯爷救了她,闹着要以身相许。可小侯爷说只扶了她一把,因昨日御花园中无旁人。到底发生了何事,请六弟说一说。” 元前:“小侯爷的确救了公主。” 正当元明月美滋滋看向程九昭时,他又开口了,“举手之劳而已,并不值得公主以身相许。” 元明月气得挠地,“皇叔,若非小侯爷相救,我怕是要在御花园躺很久的。万一爬出一条蛇把我咬死了呢......” 元前转身与她对视,“但总归小侯爷救了明月。皇嫂,听闻三个月后,大巫要回宫?” 徐见羞不明所以,“是,大巫昨日来信,说三个月后回宫。” 元前拍掌道好,“前些日子,小侯爷入宫被孤魂缠身。虽式家兄妹妙手回春治好了他,但两人医术尚浅,本王心中不甚放心。大巫医术绝绝,不如请他为小侯爷再把一次脉。” 程九昭开口推辞,“皇后娘娘,王爷,扶光身子已大好,无需劳烦大巫。” 元前:“小侯爷的魇病若真好了,此刻可否与明月对视?” 徐见羞记起一事,“六弟是想用明月试试附身在小侯爷身上的孤魂是否已离开?” 元前颔首,“明月出生时,大巫断言她命犯妖星,世间孤魂野鬼最喜附身于她。明月,快去了大巫给你的辟邪符。” 元明月哪有什么辟邪符,只好将藏于衣袖的书撕下一角,揉成一团放到一边。 程渊来中都城后,程上与他提过此事,说程九昭入宫撞见了鬼,被吓得昏迷了两日才醒。当下一听元前所言,更是害怕,连声催促,“扶光,六王爷说的对,你快让公主帮你试试。” 程九昭哪有胆子与元明月对视,刚走近看了一眼便败下阵来,“以防万一,扶光还是等大巫回来吧......” 元明月正色道:“请侯爷放心,大巫素有仁心,定能帮小侯爷彻底根除魇病!” 原本今日要离开的人,改了日子,三个月后才能离开。 程九昭苦着脸郁闷离开,元明月感念元前帮忙,自告奋勇帮他推素舆。 “皇叔帮你争取了三个月。” “明月多谢皇叔。” 她还不信了,三个月,拿不下一个程九昭? 进宫前,昂首挺胸;出宫时,垂头丧气。 程渊在前面笑逐颜开,“扶光,大巫为外人诊脉的机会千载难逢。你自小运气不错,竟能得此良机,幸哉!” 程九昭在后面闷闷不乐,“爹,你难道没看出,六王爷和公主是故意留儿子的吗?” 程渊回头看他,“你不会以为公主真瞧上你了吧?” 程九昭:“皇位之争,四位王爷各有人选,若拉拢了你,如虎添翼。” 程渊背着手,回望远处高墙深宫,“若你爹死活不掺和他们的家事呢?” 程九昭:“你不掺和,他们有的是法子拉你入局。” 他瞧着,应平太子走的便是结亲之路。 两父子一回府,方槐序和司臣早已等在房中。 一见程九昭愁眉苦脸,方槐序乐得不行,“老五,你真要尚公主啊?” 程九昭:“没到如此绝境。” 司臣:“你好端端怎会去御花园?还救了公主?” 程九昭:“一时心软,悔不当初。” 等程九昭板着脸说完昨日之事,方槐序放声大笑,“老五,为兄瞧公主也没说错啊,你确实救了她......” 程九昭红了脸,“就伸手扶了一下,算哪门子救命之恩!” 司臣听完来龙去脉,心觉这算计,他好像在何处听过? 斜阳日入,洒落在瓦片上,似万斛银珠金粒闪闪烁烁。金光散入眸中,他记起来了,“扶光,你中计了。” “啊?” “孙子兵法第七计,谓之无中生有。” 虚中有实,假时亦真。 面前的程九昭好似堕云雾中,司臣深感对不住他,因这个鬼主意若细究起来,应算他出的。 “公主前几日,拿着一本兵法,请教我何谓无中生有。” “你跟她说了?” “我当时并不知晓,她想骗的人是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司臣作为元明月此计的师父,既感欣慰又觉无奈。 程九昭无力倒到榻上,“叛徒就在身边,怪不得本将还未应战,便已一败涂地。” 方槐序随他一起躺下,“你若真的对公主无意,记得好好与老二解释。他一向心眼小,免得日后又说你故意与他争抢心上人。” 程九昭沉声道是,司臣赶着回房准备回稷山之事,叫上方槐序想走。 程渊推门入内,“为父瞧你们也别走了,难得下山,在中都城多待几日。” 方槐序巴不得留下,作势为难道:“义父,可我们下山时,曾答应过师父......” 程渊乐呵呵看他,“为父方才已去信给居士。” 司臣顾念程九昭,“义父,不若让大哥留下,从贤陪扶光回稷山?” 一听此言,程渊笑意加深,“他啊,走不了了。” “为何?” “他自个胆小不敢看公主,让人一唱一和合伙算计了。” 程九昭拉过一边的锦缎薄被,默默盖住脸。 司臣窘然看向他,“扶光,我发誓,这个 10. 第二计·无中生有(五) 《攻略脸盲失败后》全本免费阅读 风吹影动,等宫中一片寂静时,元明月高兴地在床上打滚。 前路纵有千难万险,总归她有了自己的宫殿。从小到大,她都是跟人挤着睡觉,好点的床伴如式如玉,安安静静不吵闹。 不好者多如牛毛,尤以女观的几位师姐最甚。 睡没睡相,她时常睡到一半,不是被二师姐的鼾声吵醒就是被梦游的五师姐吓醒。 还有一次,被酣睡的六师姐一脚踢到床下,头磕到案几,她疼得龇牙咧嘴。 “等我从元晖手上拿到银钱,定要在女观旁另修一间大宅子!” “几个师姐两人一间,我自个一间。” “看谁还敢骂我是空心木头美人。” “公主,该起了。” 晓风渐起,霞光绯红。一大早,窈娘便领着春杪和冬葭叩门。 元明月睡眼惺忪,坐在铜镜前不住瞌睡。冬葭为她梳妆,粉又覆了好几层。窈娘收拾物件到一半,急忙喊她停下,“公主正是花枝娇俏的年纪,施薄粉便好。厚了,反倒不妙,掩了公主的天生丽质。” 冬葭依言,略施脂粉。 果然粉面含羞,容华若桃李,万般春色悉堆眼角。 挽月殿居于长秋宫北面。 前后一进院,一主殿并两偏殿,旁有一间小苑琴倾堂。东墙边两株守宫槐,满目青绿。待夏尽秋来,便是一树淡绿衬鹅黄的累累将收之景。 堂外开窗得几株梅树,想必冬日吹雪,自有一番满树寒梅递幽香的雅致。 元明月摸着门框,连连称好,“不错,比我从前住过的所有院子都好。” 窈娘在旁默然提醒,“公主,您该自称本宫。” 徐见羞的人,元明月不敢反驳,赶忙改口,“嗯,本宫多谢窈娘提醒。” 窈娘将将提了一句,便招呼春杪和冬葭为她布置居室。元明月独自跑去后院,院中树下有一秋千架。树荫甚浓,将炎炎烈日遮了个严实。 正荡的开心,青霜走到她面前,“公主,皇后娘娘差婢子传话,请您今日去长秋宫用膳。” 离午时尚有不少时辰,元明月不知徐见羞打的什么盘算,“本宫晓得了。” 在挽月殿巡了一圈,元明月掐着时辰带着窈娘去了长秋宫。 不曾想,元晖和淑妃郭见容也在。 徐见羞一见她,便笑弯了眼眉,“是本宫这个做母后的疏忽了,明月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合该好好找一位驸马。” 元明月行礼落座,“儿臣尚在孝期,怎敢耽误好儿郎?” 郭见容出身武将世家,未入宫前也是挽弓提刀的烈性女子,性子甚是豪放。元明月话音刚落,她便忍不住扑哧一笑,“明月,听本宫的,先选着。要不然真等到三年后,哪还有好儿郎任你挑选?” 既然要她选,元明月大着胆子开口,“儿臣瞧上了程小侯爷......” 郭见容诚心夸她眼光好,徐见羞耐着性子,“明月,小侯爷与你不大相配。” 元明月声量拔高,“母后,郎未娶妾未嫁,儿臣觉着挺配的。” “他俊我美,天生一对。” “他是小侯爷我是公主,门当户对。” “他学武在稷山我修行在南山,夫唱妇随。” “他崇敬孙武我敬佩韩信,情趣相投。” ...... 自始至终,元晖未发一言。 他近来烦恼之事太多,顾不上元明月这边。三王谋逆一案,最终依照鲁阳王元祁的提议,三王亲眷皆贬为庶人。 朝廷派去的抄家大臣将三王府邸翻了个底朝天,竟只搜到几幅不值钱的字画。 探子打探之下,才知鲁阳王与定山王前来中都城的路上,另派人去了三王的府邸搜刮。 鲁阳王与定山王收下无数金银珠宝,这才答应在朝堂之上做戏为三王亲眷说话。 他们恣行无忌,他却毫无办法。毕竟,他不过是一个被他们捏在手里,随时可废的太子罢了...... 元晖听着三人的交谈,渐渐没了胃口,“母后,儿臣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元明月虽与这个弟弟亲缘浅,但今日用膳时瞧他面色发白,清瘦了不少,心里似针刺一般的疼。若不是因为她,元晖本不用在宫中过得如此辛苦。 “母后,儿臣也吃好了。” 元明月告退离开,急着去追元晖,“你等等我啊,元晖。” 元晖停住,“阿姐,怎么了?” 元明月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元晖,你放心......我眼下已与他扯上关系,你一定可以继位。” 元晖嗓音低沉,带了哭腔,“嗯。你在挽月殿住的可还舒心?若觉得不好,孤去求求她。” 元明月摆手,“挺好的,那里面还有秋千架呢。” 两姐弟温情片刻,元晖着急离开。 临走前,他附耳告诉元明月,“窈娘是父皇的人,你我之间的大事,阿姐可放心与她说。” 得,还是一双面细作。 长秋宫里,徐见羞看着元明月跑走的背影感慨,“真像,长得像,脾性也像。”郭见容知她说的是谁,苦心劝她:“徐姐姐,多少吃点,何苦饿着身子熬?” “见容,你说明月到底是真喜欢小侯爷还是装的?” “闻欢的女儿,能有几分真心。” 她们都知晓她是装的,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引路的太监供认的主使是元明月,说她白日给了他一根步摇,要他晚间将程九昭引到百花宫。昨日,她顺着元前的话接下去,以为程九昭只要与元明月对视,此事自然迎刃而解。 谁知,程九昭不敢看她,反倒坐实了元前之言。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她只盼着这三个月,休管元明月是真心还是假意,程九昭千万不可动心。 郭见容早早来长秋宫,从青霜口中知晓昨日之事,不解地问道:“明月长得貌美,小侯爷怎会不敢看她?” 徐见羞更闹不明白,“难道他也想留下?” 两人的种种揣测,远在宫外的程九昭毫不知情。 他把自己关在房中已逾一日,桌案上、地上全摆满了纸。 程上提着食盒进房,捡到其中一张,宣纸上笔走龙蛇仅有一字:「悔」。 他不解其意:“小侯爷,你悔啥呀?” 程九昭拿起第一张纸,“我悔下山没看黄历,偏偏遇见她。” 说完,又拿起第二张纸,沉声抑扬顿挫,“我还悔昨日忘了师父所教,被 11. 第三计·反客为主(一) 《攻略脸盲失败后》全本免费阅读 程九昭是留下了,可元明月又犯了难。 窈娘在外费心教导春杪和冬葭,她听着三人交谈,昏昏欲睡,“睡醒再说,足有三个月,反正他也跑不了。” 等她再睁眼时,窗外月白风清一片黑。 冬葭端着晚膳进房轻呼,“公主,您终于睡醒了。” 外间似有人行过,房檐下的宝铎引风而歌,元明月一抬头,发现是元晖。 “阿姐,睡得可好?”元晖今日已来过两次,看她安睡,不愿扰她的清梦,“孤今日已与六皇叔商议,打算下旨封小侯爷做千牛卫中郎将。” 元明月:“此举意图过于明显,他恐怕不会同意吧?” 连她都看出元晖是故意留程九昭在宫中,难道关外侯程渊会看不出来,任由他们变着法引他入局。 元晖为她夹菜,“阿姐,你多吃点,六皇叔说他有办法劝程侯。” 为了一个皇位,处心积虑诱无辜之人入局,元明月心烦意冗,一时没了胃口,“冬葭,撤了吧。” 元晖不知她的心思,继续说道:“阿姐,你可得多多费心,元曜和元熹明日进宫。” 提起这两人,元晖有说不完的怨气,“两位皇叔说是让他们进宫与孤作伴,背地里指不定已想好法子除掉我们姐弟二人。” 人生在世,保命要紧。元明月定定心神,问起另一件事,“六皇叔愿意助你,可提了什么条件?” 树影晃,人影近。 元晖附耳道:“他想做辅政王,孤觉得可以答应。” 淮北王元前偏居锦洛城多年,无儿无女还是一个不良于行之人。纵使做了一人之下的辅政王,料他也不会做出谋朝篡位的事。 其实除了元前,他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靠山。 元明月自然明白他们的处境,但真论起来,元前巴不得与他们合作。 鲁阳王元祁与定山王元封势大,若他们二人之子继位,他哪还有命,“你无需事事听他的,他是你的靠山,你亦是他的靠山。” “阿姐,孤明白。” 元晖走了,方十六岁的少年,形单影只,背影萧索,身后跟着七八个侍卫。 天子崩,太子代立,明明是常理,到了他身上,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从前权势在握的太子,现在却要伏低做小去讨好臣子。 翌日午后,赐官的圣旨送到程九昭手上。 看着上面的官职,他郁闷连连。千牛卫护卫皇宫,他若真去了,免不得要碰见元明月,“她心眼也忒小了些,偶尔吓我几回便算了,如今竟准备日日吓我!” 为了保命,他原想抗旨。 可亲爹程渊将他喊至书房,苦口婆心地劝他,“千牛卫皆是精兵,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 程九昭:“太子意与程家结亲。儿子去了,便是砧板上的肉,任他们宰割。” 程渊白他一眼,“你的心在你身上,公主还能硬抢了去?” “万一下旨赐婚呢?” “另外三位王爷各有一女,你与其害怕公主,不如避着点三位县主。” 一个不够,又来三个。 程九昭欲哭无泪,出府去找司臣诉苦,“四哥,你说我该备些什么厚礼,她才会放过我?” 程渊为防他抗旨跑回稷山,今日特意与他说,莫家与淮北王交好,更有意与太子结亲。言下之意便是:公主并非非他不可。 他既不是唯一人选,至此,他越发笃定元明月是故意报复他。 同在稷山,也多年未下山。 司臣拿不准女子们的喜好,只好努力想了想与元明月相处时她的一言一行,细细思量后道:“公主不缺俗物,你不如送些字画?” 程九昭道好,推他去了城中书画斋选画。 司臣选了一幅《倚云仙杏图》,程九昭瞧上了颇有古拙之趣的《骏马图》。两人互不相让,一时不知该买哪幅。 老板圆滑,见两人衣着贵气,应身份不凡,赶忙来打圆场,哄得程九昭一口气买了两幅画。 “明日,我便将画送给她,万望她收了字画原谅我。” 程九昭走马上任中郎将的第一日,风平浪静。 别说元明月,连只恼人的蚊子都没见到,“难道她大发慈悲放过我了?” 倒不是元明月不想去找他,实在是春杪不准她出门,“公主,女子过于主动,男子反而会失了兴趣。” 元明月问为何,春杪笑笑不说话,冬葭一言点破,“公主,这便是反客为主!” “你们说的是有几分道理。” 虽行兵布阵,乘胜追击为佳,但男女之事,讲究见收为好。凡事需张弛有度,她已接连使了两计,近日确实不宜与他多见面。 不能找程九昭,元明月在房中闷了一日,至晚间才换了身行头,磨磨蹭蹭去了千秋宫赴宴。 方一进殿,喧闹的人群停下,定山王元封见是她,摔了茶杯带着一儿一女离席而去。鲁阳王元祁冷哼一声,起身走到殿中大声质问,“皇后娘娘,妖星何时离宫?” 徐见羞:“此事由大巫定夺。” 鲁阳王元祁得理不饶人,“大巫若三年五载不回宫,妖星便要一直留在宫中?我们兄弟几人命浅福薄,受不住妖星作乱!” “皇兄,大巫已定好回宫的日子。今日家宴,别扰了兴致,”淮北王元前上前劝阻,见他怒气未消,又对立在原处的元明月说道:“明月,你先回宫吧。” 元明月喏喏行礼离开,春杪和冬葭扶着她,唉唉叹气。 元晖等她离开,才缓缓开口,“父皇接千金公主回宫,是为照拂孤。请三位皇叔放心,等大巫回宫,她的去留皆由大巫定夺。” 鲁阳王元祁拂袖离开,女儿元芙与儿子元曜走在他两侧。出宫的路上,路过挽月殿,里间隐约有女子娇俏的笑声传出。 他立在墙外,吐了一口唾沫,“呸,真是灾星。”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 元明月坐在秋千架上叹气,春杪立在一旁,轻声安慰,“公主,几位王爷素来仗势欺人,您莫把他们的话放心上......” “春杪,我饿了,你去御膳房寻些吃的过来。” 春杪应声离开,元明月荡着秋千,心里想的却是:元家的几个人果真一个赛一个的讨厌。 “特别是那个元芙元曜,尖嘴猴腮,和五皇叔一样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