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宦官之子》 1. 重生成太监儿子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昌平二年正月十五晚上,京城里面是一副极为热闹的景象。 歌楼酒楼楼前架起鳌山,满地华灯,锣鼓喧天,花衢之上,处处都是人头攒动。 今天是上元灯节,按照惯例,为了昭示太平盛世,皇帝往往会在此时开恩,给各级官员休沐十日,谓之灯假。 但这灯节,皇帝休得,百官休得,唯独窦寻休不得,朝廷离了谁都可以,离了他不行。 所以尽管街市上热闹非凡,长安街对面的文渊阁上,仍有一间值房亮着烛火。 窦寻端坐镶嵌着汉玉和翡翠的紫檀木案前,拿起汉白玉茶杯,吹去上面漂着的茶沫,啖了一口浓茶,仔细读着各地送来的邸报。 一位身穿绛红色暗云纹圆领袍的太监进入文渊阁,穿过游廊,快步来到值房中,见窦寻仍旧伏案,踱步到案前,小声劝道:“大人,已经亥时了,您须得挂念您的身体,万不可过于劳累。” 翻看邸报的手突然停下了,窦寻抬起头来,揉一揉发痛地的眉心。 辰进申出,这是内阁阁臣的办公时间,现在亥时,他已经在此地多坐了整整三个时辰。 他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知道了,孙公公有劳了,我这便归家。这些邸报,这一半是已经看过的,还有一些我还未过目,须得等灯假结束再行商议。” 太监赶紧答了声是,说道:“好,好。大雍有窦大人这样宵衣旰食,勤俭为公的首辅,真是咱们的幸事。” 孙公公赶紧趁机奉承窦寻几句,他是一位极有眼力见的太监,不然也不可能才二十出头便被调到皇帝身边伺候。 窦寻此刻腿已经坐得软了,猛地一起身时还不小心打了个踉跄,孙公公赶紧扶住窦寻,他朝远处两个立着的小太监喝道:“你们两个,还不赶快过来扶一下老师父。” 窦寻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堪堪立住了。他转动脑袋舒缓紧张的肩颈,但心里头还有一大块石头没落地,他扭头问道:“陛下歇息了吗?” 孙公公答道:“陛下一直吵着要去灯会,被我等拦住了,现下在乾清宫内被宫女哄着睡了。” 窦寻点点头,心里也逐渐放心起来,说道:“好,明日我会去找陛下,经筵这些天可以停一些天,陛下还小,玩两天也可以。” 孙公公恭敬地站在身旁,一一称是。见这新上来的小太监十分认真,窦寻这才放心地准备出宫,他现在后脑勺隐隐发痛,应当是这两日熬狠了,须得赶快回去休沐。 窦寻上辈子就是个卷王,从高考大省里千军万马卷出来个文科状元,在企业混了几年,又卷出来个分公司总经理,屁股还没坐热,他便光荣地穿越了。 他穿越而来时,这副身体才四岁。六岁时家里为他请老师启蒙,窦寻不出意外又发挥了他卷王的天赋,十九岁中探花,入翰林院,一路爬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之位,经历过两次宫闱混乱,行至今日,才坐稳位置,至今也不过四十岁而已。 贵为首揆,承天下之重,他自然是一刻也不敢松懈。皇帝年幼,群臣多是为自己的利益张目,却对这些奏折下的百姓不管不顾。 他又苦熬了一整天,眼下是头昏眼花,心口堵的不行。从游廊转过来迈入文渊阁大堂后,心脏的疼痛已经忽视不了,窦寻脚步一软,瘫倒在地上。 恍惚之间,他听见太监们大喊:“窦大人昏倒了,快传御医。” 窦寻的最后一眼,便是看到文渊阁大堂内中央恭设的孔圣人像,居高临下,仿佛也在注视着他。 一代首辅,于文渊阁薨逝。消息传出之后,昨夜还箫鼓聒噪,灯火通明的京城,第二日便人人自发挂起了白纬布,就算皇帝还未来得及下宵禁召令,到了夜里,行人也没有走动。 大约京城的官员与百姓心里清楚,这位首揆,在如今的太平盛世里出了多少力气。 不过这些事,已经死去的窦寻全然不知,因为他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又成了一个八岁的孩童,并且迷迷糊糊中,属于原身体的潜意识告诉他,这是昌平三十二年——他来到了三十年后。 相较于第一次穿越时的惊慌失措,窦寻此次就显得淡定多了,他从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坐起来,脑子里混混胀胀,浑身上下还泛着疼痛,环顾四周,屋中只有一床一桌,窗户连纸都没有糊,呼啦啦透着风。 窦寻猜测眼前这位清秀美丽的女子便是自己的母亲,他试探性的唤了一句:“母亲?” 秦茹雁提着一锅热水从外面进来,见自家儿子已经醒了,连忙放下水壶,将手贴在窦寻的额头上,半响过后收回了手,喃喃道:“立哥儿,真是上天保佑,我们立哥儿的烧总算是退了。” 跟在秦氏后头的便是一青衣男子,生的身量极高,看起来尧肩舜背,气势非凡,皮肤晒得黝黑,但是眉眼又自带英气。 他手里提着一只鸡,说道:“雁娘,这鸡是我从集市上买来的,你快拿去给立哥儿补补身子。” 秦氏接过他手中的鸡,眼中满是心疼不舍:“程漳,你……在宫中过得怎么样?” 窦寻猜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便是这辈子自己的父亲,为了防止闹出笑话,他同样还是问了一句:“爹爹?” 不过,程漳并没有很快给出他答复,反而是有些扭捏地点点头,这声爹认得极为尴尬。这让窦寻有些摸不准头脑,眼前这个爹,难不成不是亲的? “我说秦娘子,前几日我托媒婆给你递话,不知道娘子你想通没有?”窦寻在小屋之中坐着,便听到院子里一声中气十足的问话——这小屋是茅草和木头搭的,很不隔音。 程家小院的那道木门仿佛是纸糊的一样,尽管从内部插上了门闩,门口的几个大汉还是轻而易举推开来。 狭小的院子里顷刻间涌入五六个光着膀子满脸横肉的壮汉,身后跟随而来的便是一个穿着绸布衣裳的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再身后跟着的就是一个簪着大花的老婆子。 窦寻皱紧眉头,现在就是用脚指头想想,这伙人来势汹汹,多半不善。刚重生就碰上这种事,真是时乖运蹇。 他跟着母亲一同出了小屋门,看着院子里的一伙人。 站在最前面李老爷嘴歪眼斜,挺着一个大肚子,模样骇人,可是贼心不死,他大言不惭:“秦娘子我家有田三百顷,你若嫁给我,自有荣华享用,强过在这里蹉跎年华。” “如果你要是同意,今日便可签婚书,下聘礼。”李老爷侵略性的目光向秦氏袭来。 程漳不动声色将秦氏挡在身后,不卑不亢说道:“李老爷来说胡话了,这里哪里有新妇,我与浑家在此居住,未见适婚女子。” “程漳你才是好笑,”李老爷出口打断,脸上满是鄙夷神色,“你有这么一个漂亮媳妇,怪不得你平日里藏着掖着,不过现在,有媳妇你也没什么用了。” 程漳的脸色瞬间苍白,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不过身子还是挡在秦氏身前,不肯挪动半步。 窦寻心里着急,他看明白了,村里这老头想强娶他母亲,但是看母亲和父亲的意思是不同意的,可这两人八成是老实的农民,嘴上占不到便宜。 窦寻从秦氏的身后钻出来:“大雍律法规定‘凡作婚姻,必有父母之命’,现如今,我娘既已作人妇,我爹不同意她再醮,这位老爷,你就算再如何,也不能越过律法吧?” “你说大雍律法?我都想笑。”老头子抚着胡子哈哈大笑,“且不说别的,就算我要娶你娘,也轮不到你爹点头。” “你爹都进宫做太监了,你娘就是一个寡妇,我娶寡妇,官府也拦不着。 2. 狐假虎威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你难道当我傻?就全凭你在这里胡说,我就能信你?”李老爷说道。 窦寻站的笔直,小小的身体竟然也颇有上辈子首揆之风,说道:“信不信,您不妨自己去打听打听,但是今日您要是把我们逼狠了,咱们日后就不好说了。” 李老爷将信将疑让手下壮汉放开程漳,但是今日没有达成他的目的,让他颜面尽失,他还是不甘心。 他走上前抓住窦寻的衣领,问道:“小子,那你说,当今首珰唤什么名?” 窦寻面上冷静,但心里还是忐忑,他都死了三十年,他怎么知道现在掌印太监是谁? 李老爷后面的程漳喘着粗气说道:“司礼监掌印太监孙承先,乃是我的干爷爷。” 孙承先? 窦寻心下一动,孙承先是他当初提拔上来的。 当初窦寻换了一批宫中太监后,皇帝身边缺少人伺候,窦寻便把还在御马监当差的小太监提拔上去,没想到过了三十年,他也能爬上掌印太监的位置了。 窦寻立马接道:“李老爷若是不信,我还知道首珰大人乃是前首辅窦寻提拔上来的,孙公公未发迹前……” 李老爷不等窦寻说完便打断他:“你在胡说什么!” 窦寻不明所以:“什么?” “你这个无知小儿,仗着会说两句话,在这里直呼圣人名讳,我要是捅到县衙里去,非得扒你层皮不成。”李老爷气急败坏,他给周围人使了个眼色,壮汉们不敢说话,全都低头不语。 圣人?谁? “遇上你们家算我倒霉,”李老爷现在越发后怕,他大概能确定程漳或许真的和宫里大太监有点关系,毕竟首珰发迹史在宫里没点品级的也不太可能知道。 但是他刚才下手太狠,发话太满,一时之间把自己架在这里了,下不来台。于是李老爷给身后的媒婆使了个眼色。 媒婆立刻会意,跳出来打圆场:“既然程兄弟是大珰的干孙子,是我老婆子有眼无珠了,还请兄弟勿怪。老爷一时心急,绝无恶意,还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但她又话锋一转:“您的稚子虽还年幼,但是您不能对圣人无礼,若是被他人听了去,再告了状,岂不是无妄之灾?今日我们就当没来过……” 这是隐隐的警告,大约是窦寻的一番言语被老婆子拿住了把柄,这是奉劝他们不要再继续生事。 窦寻没想把事情闹大,他只想赶快了事,时间拖的越久,对他们这种孤立无助的小民越是不利。 他立马站出来:“我知老爷是耿直热心肠,绝不做他想。但是老爷要收敛些自己的性子,莫要让我们误解了老爷的心意。” 媒婆见窦寻有服软的意思,立刻又说了两句软乎话:“好好,既然如此,把话说开了就是好。秦娘子我们懂得是程兄弟的爱妻,自然绝不会来打扰。也怪我,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了秦娘子守寡,觉得春秋寂寞,才自作主张。误了老爷和秦娘子,真是老妇的不适。” 窦寻感觉一阵恶心,这老媒婆,就算服软了又怎么样,临末了还要来造谣母亲。既然李老爷这个地头蛇暂时都服软了,窦寻在这方面不惯着媒婆:“母亲一向喜静,不喜与人挣是非短长,定是又是别有用心,乱传因果。这等人,到了阎王爷那里,怕是白无常与其比比舌头长短。” 媒婆见李老爷虽紧蹙着眉,但并不打算多说,便知他是忌惮程家宫中势力,于是说道:“既如此,我等不多留了。” 窦寻立马将这些人送出门,等到回到院子里,原本破破烂烂的门此刻就更加不能看了,整个家简直跟冷落了十几年的破庙没区别。 程漳已经被秦氏扶起,虚弱地坐在屋子前的台阶上,嘴角边是被打出的血,身体多出也有擦伤。 这一副景象彻底击中了属于已经死去的程立的情绪。八岁就害疫病而亡的孩童,看着他的父母,被村霸欺凌至此,毫无办法,他打从心底生出一阵悲怆。 窦寻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的喘不过气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的往外流。 “爹爹,你为何进宫做太监了?”这是程立的问题,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爹已经不是个完整的男人了。 年幼且生活闭塞的程立不知道做太监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爹爹很疼、很痛苦,很让人看不起。 程漳缄默不言,他不想失了自己在儿子面前的尊严,空气迟滞了一般。 秦氏终是看不下去开口:“立哥儿,你爹爹也是没有办法啊。” 一场鼠疫,程家长辈都没挺过去,一个跟着一个去了,可是这之间看病用的钱,都是卖田得来的。 待到鼠疫过去,家中只剩下程家夫妇二人,还有贫田一亩半,此时程立也就是窦漳这辈子的身体才刚刚出生。 几亩贫田产的粮食勉强够一家人吃,大家艰难度日。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程立又生病了,加之旱灾,家中又没钱了,他们便借了高利贷。 其实按照以往的经验,大多数贫民养不起病便任儿子自生自灭了,可程立是程漳还有秦氏的第一个孩子,他们做不到看自家孩儿活活病死。 为了还钱,程漳进宫做太监,可以得一笔资费,正好还款。 秦氏一语说罢,窦寻的脸上已经是斑驳泪痕,他控制不住程立的情感,也难以自抑自己对程家的可怜。 “为何官府不赈灾呢?知县在做什么?” 这是窦寻想问的问题,自己早已做出款律,要求知县应当及时赈灾。而且他走的时候,国库还算充盈,窦寻又开了两条海运航线,与佛郎机人做生意,每年可以赚大量白银,不至于才过三十年就没钱了。 秦氏愤恨道:“那些人,左右饿不到他们,怎么会来管咱们的死活?” 针对秦氏的评价,窦寻不可置否,他上辈子一路走来,见过多少贪官污吏,他知道,懒政怠政,这是人性使然。 可是他完全不能接受,自己上辈子努力了半生所指定的律法被当做废纸一般,被各级官吏视而不见。 窦寻想知道,这到底是万平县一个县如此,还是他身死道消,天下又回到了他上任前的样子了。 随着窦寻一点点掌握回了全部身体,他眼里也不再闪烁泪光了,反而露出来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坚定的眼神。 他变换了一个姿势,双膝跪在地上,郑重给自己这辈子的父母磕了三个头:“爹爹,娘,是你们悉心救治,我才能病愈,孩儿铭记你们的恩情。” 这辈子用了他们孩儿的身体,他也得担起程立的责任,一辈子有一辈子的责任,他不会逃。 秦氏赶快将程立扶起来,疑惑道:“立哥儿,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怎么对我们这么生分 3. 附庸风雅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送走了程漳,秦氏明显郁郁不乐,她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呆呆望着逐渐淡去光辉的月亮:“世上苦事,只有生离死别。” 窦寻递上一杯水:“娘,先喝点东西吧。” 秦茹雁接过破口的瓷杯,眼睛里面满含泪水,喃喃道:“立哥儿,我昨日见你爹回来,我感觉他都瘦了好多,你说宫里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窦寻心说这是肯定的,人多的地方必然有踩地捧高,必然有尔虞我诈。但是话到嘴边,他还是不忍多说:“娘,放宽心,爹在宫中,只要熬出来,日后定有富贵。” “富贵无所谓,我只想我们一家人相守在一起。”秦氏慨叹道。 “一定会的。” 窦寻坐在他娘旁边,望着满院子的狼藉,还有摇摇欲坠的大门,他思忖道,新生活得开个好头,得把小屋收拾干净才好。 窦寻逮着机会将他的想法跟秦氏说了,但是秦氏耕织忙碌,没有什么时间来处理家中事,窦寻自告奋勇,前往县里采买谷皮纸。 秦茹雁自然不可能让窦寻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前往,但是架不住窦寻的央求,所以叫来了邻居王婶的小儿子王天禄一同前往。 从村里到县里的路不算近,他们从早上就出发了,走到半上午才到。 县里明显比村里热闹多了,人来人往,但是味道就更不好闻了——人多的地方,都会弥漫着一股子臭味。 上辈子京城里臭不可闻,生生的把他的鼻子熏习惯了,闻不出臭味了。 这辈子还没来过这么繁华的地方,自然还没习惯。果然,新鼻子就是好使。 窦寻和王天禄很快买完了需要的东西,并不打算吃饭,他们自带了两块胡饼,准备找个茶摊吃完便上路。 这茶摊恰好开在一二层小楼的对面,牌匾上题金凤楼三个大字,穿堂风过时,恰能带来楼里的香粉味道。 王天禄虚长窦寻三四岁,在窦寻那个世界小学还没读完,还在学内角和等于一百八十度,但是放古时农家,再过几年,都要娶媳妇了。 他这个人贱不兮兮问道:“立弟,你闻闻那楼里香不香。” 窦寻瞥了一眼阁楼,这是县里的青楼,里面养着歌姬舞姬,专门为村里县里的有钱人服务。 窦寻懒得搭理这位聒噪的邻家哥哥,沉默不语。 王天禄一把搂过窦寻,笑着:“我说立弟你病好之后怎么跟个闷葫芦一样?” 一阵马鸣过后,一辆马车停在阁楼门口,激起尘土飞扬,窦寻连忙用手护住茶碗,免得到时候喝泥汤。 从马车上里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前几日的李老爷,他身后跟着两位美貌的姬妾。 姬妾的手被麻绳绑着,脸上的妆容已经哭花了,露出的一截手臂上,还有被殴打的淤青。 “立弟,你在看什么?”王天禄顺着窦寻的眼神看过去,“这不是李老爷吗?” “这崽子,又来卖女人了。”王天禄小声骂道。 “又?”窦寻好奇。 “你不知道?李老爷这崽子隔三差五便去搜寻贫家女子,逼着娶她们为妾,若是几年内生不出儿子,他便再把这些女子卖到窑子里,半点不顾她们的死活。” “立弟,我听我娘说,前几日李老爷还想娶你母亲呢?你可千万别让姨姨上他的当。”王天禄皱起眉头。 窦寻却是想得更多:“李老爷平日里这么嚣张,莫非他与县里的老爷们有关系?” “那些小吏们,都收着李老爷的好处,他还把自家女儿们嫁给这些个小吏们做妻做妾。总之,咱们得离他远些,不然咱可惹不起他。”王天禄这小孩天生八卦圣体,本村的、隔壁村的小道消息,他都能知晓。 “他干了这么多坏事,报应也到了他头上。听说他那么多妻妾,也只有一个儿子,好像叫李康年。他还想让他儿子考举人,只要考上举人,他便能少交一部分赋税。他那个儿子,估计是个大傻子,到现在字认清了没有都不知道。”王天禄幸灾乐祸起来,谁让这李老爷为祸乡里,太招人恨了。 窦寻把茶一饮而尽,若有所思说道:“我倒是觉得,那些个投生到李家的女儿才真是可怜,摊上一个这样的爹。”窦寻与王天禄离开茶坊后四处游荡了一会,便要离开县城。 可是窦寻还有事没做完,他还需要在县城里打听这个年龄他能干的营生,他就找借口让王天禄先走了。 自己则顺着刚才游走县城时记住的路线方位,重新摸回了书肆。 大雍科举之风极盛,书肆茶坊林立,一些读书高不成低不就的老童生、秀才,除了给人做账房以外,混的不好的也给人做代笔,写写字画个画,赚点润笔费。所以市坊里多有给人代笔写字的,书肆里面往往就会承接这项业务。 元信书坊是万平县最大的书坊之一,里面来来往往的多是穿着道袍的读书人,举止大方。 这里的掌柜虽也作书生打扮,但是明显有几分世俗气息,每个进门的人他都挤出一副笑脸,将西洋镜嵌在皱纹里 窦寻八岁小孩,小时候吃的不好,所以个子长得也不高,他从书肆里溜进去时,都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直到窦寻走到他跟前,他才弯腰低头看到窦寻。 “掌柜的,我想问问这里……” 窦寻话还没说完,就被掌柜的打断,招呼人过来要把他哄走:“去去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这个泥腿子。” 确实此刻的窦寻与书香气沾不上什么关系,他从村里跋涉而来,草鞋上沾满了泥土,浑身都是汗臭味,连头发上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沾染的草叶子。 窦寻连忙说道:“掌柜的,我会写字,我想问问这里有没有做代笔的地方?” 掌柜的更加不耐烦了:“去去去,六岁小儿笔能端稳吗就写字,再说了,会写字的人多了,我难道差你这一个吗?” 自太祖皇帝开恩科以来,这科举成本是一降再降,是以写字识字也不再是某些人的特权了。所以,要想混一份营生,得拿出一份人无我有的东西来。 窦寻想到这里,赶紧掏出他的杀手锏,他喊道 4. 别具一格的字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掌柜的很是无奈:“怎么又是李少爷,你跟他那个书童说,这单生意我们不做。” 小厮接到东家的意思便出去知会那书童。 “好好的生意为何不做?”窦寻疑惑,“不过是找个代写的而已?” 掌柜的苦笑:“李家少爷找代写,那可不是一般的费劲。他那个字,十分难仿不说,要的量还大,时间还急。” 掌柜的见窦寻还是一脸不解,于是又解释道:“你不知道,他找代写主要是为了应付他爹。他爹花了大价钱,又是送私塾,又是买书童,又是请秀才为李少爷单独辅导。可李少爷不喜读书,启蒙这么多年,连一篇正儿八经的大字都写不出来,还不如学堂里启蒙的小孩子呢。” “他爹想着先把李少爷的字练好了,定期要来查,李少爷是肯定不会写的,每到了快要检查时才临时抱佛脚,请人代写字。上回和上上回,李少爷找到了咱家书坊,我特意找了两个经验老道的人模仿李少爷笔迹,结果这字一交上去,就被他爹的账房看穿了。这小子倒是没怎么挨打,可是苦了我们,他爹叫了一伙人围在我的店前,把代写的事往外说,教不少路人瞧笑话。”掌柜的将西洋镜放回木桌上的匣子里,揉一揉发酸的眼睛。 “生意不好做。”窦寻幽幽评论道。 “所以,我如今绝不掺活这趟浑水了。程立,所以我劝你,你若是碰见他们了,还是离远些吧。” 掌柜的话音刚落,这小隔间的门被人一把拉开,微风裹挟着嚎嚷的声音席卷整座书店:“掌柜的,你要帮帮我们少爷,你这里人脉最广了,怎么会没有人帮忙写字呢?” 闯进来的小厮不过十二三岁模样,脸生的白净,一双眼睛还有涉世未深的单纯。他一进门目标明确,直冲着掌柜的大腿袭来,胳膊像蟹钳一样牢牢将他的腿牢牢锁住。 他个子不矮,为了屈就掌柜的腿,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一个熊猫抱树。 掌柜的嗔怒地看着这个不懂礼数的小伙子,边说边胡乱地扒拉开小厮的手:“阿文小兄弟,我知道你为了你家少爷也是用心了,可是阿文兄弟,我们这里的书生没有能合格的,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阿文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就是不让掌柜的走。旁边掌柜雇的杂役也上前来,将阿文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扒开。 “掌柜的,你且听我说完,写一张一百文,要写三十张,你自己算算多少钱,掌柜你难道不赚钱了吗?”阿文劝着,他小个头鬼精鬼精,知道利诱。 一张一百钱,写两张字,换一只鹅,这太值了。 窦寻暗暗咽下口水,心里想着若是论写字速度,他大概也不差,结合上仿写,也许能胜任这差事。况且今天来到县城,还没有进项,这钱不赚白不赚。 可是若他此时出头,必然招致掌柜的不满——他写砸了,李少爷他爹还得来书店闹事,他闹不好也得受牵连。 所以窦寻若想接下这单活,就得撇清和书店的关系。他环视一周,发现自己这位置刚好处在一屏风之后,看屋内局势,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小孩,他料定了掌柜会将阿文赶出去,他只需在门外等候即可。 于是他屏气敛息,蹑手蹑脚从房里退出去。 窦寻在书坊门外大柳树下等待不多一会,就看见阿文果然被书店小厮请了出来。 阿文心里头着急,眉头拧着,自言自语:“这下可完了,少爷这回又要被老爷骂了。” 窦寻适时从树后头走出来,轻轻拍了阿文的肩膀,仰着头道:“这位哥哥,你在找代写吗?” 阿文听见代写两个字,心里一下子就开朗起来了,左右环顾找不到声音来源,最后低头才发现一八九岁还梳着发髻的孩童,他又顿时泄气。 窦寻继续说道:“我刚才在书店买书时,听到你在找代写,我或许可以帮你。” 阿文看着这个跟自己肩一般高的孩子,不免沮丧,他没好气的说:“你能帮我什么忙?真是好笑,金乌道上有卖云片糕的,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窦寻:“阿文哥哥,你在为李少爷找代笔,且不说时间已经非常紧急,就说整座县城里,除了找元信书坊帮忙,你恐怕也很难再寻出一个会摹写笔迹的人了,为何不让我试试?” “再者,如果不出我的猜想,若是你没有帮李少爷度过老爷查验这一关,他必然也不会再对你抱有信任。” 阿文脸挤作一团:“别胡说,少爷不是那样的人。”他被窦寻的话说得内心动摇了,犹豫问道:“你真能帮少爷这个忙?” 窦寻莞尔一笑:“死马权作活马医。” 窦寻和阿文手上没有纸笔,面前的元信书坊几个杂役看到阿文便如临大敌,万幸的是书坊对面的那条街上便林立着许多卖纸墨笔砚的小铺子,以及帮百姓代写书信的摊子。 阿文租借了其中一家小摊子后,窦寻坐定准备开始摹写。 只见阿文从兜里掏出一折叠好的四四方方的宣纸,像是捧着书圣的墨宝,小心翼翼展平,上面画满了整整齐齐却长得千奇百怪的字。 旁边看摊子的小哥也不免想笑:“这字,真浪费纸。” 阿文涨红了脸:“别胡说,少爷还会进步的,他已经很刻苦了,每天能写半页呢。” 窦寻好奇:“那不知你家老爷一天要写几页?现在要让我写几页?” 阿文掰开指头细算一下:“每日理应写五页,但老爷一般都是说说而已,能写一页老爷就不会骂。现在你要写三十页。” 原来整整一个月没好好写字了,怪不得这么着急。 窦寻细细摩挲过纸张,上面每一个字写的都让人猝不及防,可以这么说,只要是学过写字的人,哪怕只是入门的人,都不该写出这种如雨后蚯蚓乱爬般的字。 窦寻:“这字真是别具一格,独领风骚。” 阿文:“还是你有眼光。” 窦寻:“独领风骚的字不好摹写。” 阿文有些怒了,很是怀疑眼前这小孩是不是耍自己:“你不会要反悔吧?” 窦寻:“不反悔,但是得加钱。” 在得到阿文的加钱的认可后,窦寻将镇纸放好,开始突破他早年在翰林院的记录。 不到一个时辰,三十页纸规规整整摆在桌上,窦寻转头酸涩的肩膀,将笔重新挂起来。 阿文取来写好的纸,仔细比对。窦寻给阿文交的这份作业,乍一看是李少爷写出的字,但 5. 大黄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李老爷今日身穿宝蓝色直裰,头戴小帽,加之他的脸面如满月,整个人显得特别精神,仿佛是喜事临头一般,大概是由于鬻妻得了不少钱财,他脸上的笑意不减。 他远远地就看见自己儿子站在私塾门外等候,清隽的模样,在人群中很是扎眼。虽然现在也只有十三岁,可是若要让外人来看,谁不说一声小郎君。 还是儿子好啊,李老爷心里默默想着。可惜他只有一个儿子,他多想再多生几个儿子给李康年做个伴,可惜他院子里那些女人的肚子不争气,生出来的都是赔钱货。这女儿越生越多,简直就要把他李家的气运败光了。 所以面对李家的独苗,李老爷总是不忍苛责,哪怕他知道,李康年对于学业毫不用心。 没关系,父母之爱子,为之计之长远。就算李康年不是一块读书的材料,李老爷也替李康年将下半辈子的钱攒好了,只是这后手还不能告诉他。 看到李康年小步踱来,李老爷将嘴角压下去,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将手背到身后,挺着浑圆的酒肚。 “爹,您近来好吗?”李康年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足尖。阿文跟在他的身后,弓着腰背,以示恭敬。 “好不好得看我儿最近学的怎么样,”李老爷眼睛扫过弯着腰瑟瑟发抖的阿文,“若是有进步,那便还则罢了,若是再向上次一样糊弄我,阿文和阿武就不要在我儿身边带坏我的儿子了。” 阿文当即将腰压的更弯了,不敢回话,眼睛偷瞄向李康年。 李康年攥紧了手,心里忐忑着:“父亲……” “好了,回家再说。”李老爷不等儿子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自己则踩着皂人,上了马车。 “少爷。”阿文抚着李康年上马车,将书箱递给李康年,他趁机低声唤了一句,希望少爷能够挽救他的命运。“你可得救救我!我家中尚还有弟弟妹妹要养。” 李康年知晓阿文的忧虑,可是眼下爹爹明显是不高兴,他问道:“你这回是叫谁帮忙代写的?” 阿文咽口唾沫,心里没底:“是元信书坊门口找的一人。元信书坊的掌柜将小的赶了出去,不肯再做我们的生意。”他不敢说今日写字的是个与他肩一般高的孩子,因为这话说出来,也不可信。 李康年叹了一口气,说道:“账房刘叔的眼很毒,我不知这回能不能蒙骗过去,但我会尽量保下你和阿武的。” 马车里的李老爷已经在催,李康年只得扶着阿文的手上了马车。阿文与其他杂役,步行跟着马车。 马车载着他们到了李宅前,李家出身肥水村,但是富贵之后,便举家搬到县里。 到了李家,李老爷先带着李康年来到书房,坐到主位上。 “诗经启蒙,总归是学了不少时间了,先随便背一手我来听听。”李老爷从身后身后书架上抽出一本诗经,随意翻着。 李康年愣在原地,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李老爷又将书本递给他:“来,你来念一念这一篇,你读出来总行了吧。” 李康年接过书,这书上的第一个字他就不认识,“……阙出生民,时维姜……” 李老爷一看便知儿子是个榆木脑袋,但即便不聪慧,也不能学了这么长时间连一篇诗也读不出来,他怒道:“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我看就是阿文阿武平白把你带坏了,去请账房来,阿文阿武两个吃干饭的不必在宅子里留了。” “爹!”李康年扑通一声跪下,“不要,阿文阿武在我身边服侍惯了,我不舍得他们。” 阿文见状,深知以老爷的脾性他是得不了好了,心里大骇,连带着拿书箱的手都有些抖。 沉甸甸的书箱引得他想到,老爷还没有查少爷的字,他要在自己被卖前搏上一搏:“老爷,我绝没有带坏少爷,少爷这些天来在写字上格外用心。人的精力毕竟有限,钻研一门就不能管另一门。” 李老爷接过递上来的习字,皱着眉也看不懂上面的字。碰巧此时账房刘叔也到了,他便将字递给了刘老头:“你来看看,是康年的字吗?他被阿文带的,惯会糊弄人,我这里有他之前写过的字。” 刘叔先是拿起窦寻仿的那张,仔细观摩,又与李康年原有的一张对比,他这职业,看合同看多了,便能察觉出细微的差别。 半晌过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老爷,这是少爷的字。” 李康年和阿文同时松了一口气,更令人惊喜的话还在后面,他们听到刘叔说:“不仅如此,少爷还进步了。” “果真如此?没看错吧。” “应当没错。少爷写字生疏,故而写的时大时小很正常,可是从第一页到第三十页,字写的逐渐规整,可见少爷是用心的。” 李老爷心里稍微疏解,儿子虽笨,在一个方向用心,假以时日,还不怕考个功名吗?他大手一挥,豪气万丈:“康年想要什么,都可以和爹爹说!” “阿文和阿武……” “爹给他们涨俸禄。” 主仆两人飘飘然走出书房时,心里还是满满的不可置信。本以为自己要被训个狗血淋头,没想到反而因为几张字便又是夸赞又涨薪,意外之喜莫过于此。 李康年行至院中,心头才渐渐淡下激动的心情,想起正事来:“阿文,你从哪里找的代写的人?” 阿文此番立了功,也不怕少爷责怪,就把今日元信书坊门前的事一五一十详细说明。 李康年:“这是个能人,如果能找到他,他以后不就可以一直帮我写字了吗?阿文,你说你在书坊门口蹲到了他,他喜欢去书坊买书,你从明日起日日去书坊蹲他,便不信不能找到他。” “到时候咱找到他,就好吃好喝请他吃一顿,还不信他不会帮咱忙。” ———————————————— 另一边,日落西山,余晖遍撒大地,窦寻趁着天黑前赶回村里。 第一件事,他便是前往村东头的木匠家里,先与木匠叔约个时间,将窦寻家中大门以及围栏修一修。古人睡得早,不舍得点油灯的话,天一黑便入睡了。 窦寻轻轻叩响门扉,院子里顿时出现一阵狗叫声,此起彼伏。 不出片刻,门打开了一条细缝,木匠何叔从门扉里挤出半边身子,看清来人后,连忙拉开了门让窦寻进去。“原来是程小子,我当是谁,吓我一跳。” 窦寻进入门去,院内狗叫声更大了,要不是被链子拴着,那狠劲,都要将窦寻咬下一片肉去。 “叔最近如何?为何看起来精神头不太好?”窦寻问道。 何叔摆摆手,让狗狗们停止吠叫,无奈道:“你叔我最近确实不太好。最近要收麦子了,收完麦子便要交税,我听人说皇上又派了人来,说是要给万平县加税,心里真是发了愁。” “赋税之事,确实令人头疼。”窦寻听到皇帝的消息,心里还是挂念,说道:“皇上派专人来征收款项,于法不合,应当不是常事。” 何叔提起此事,愀然不悦:“怎么能不是常事?这些年,已经有六七回了。” 窦寻皱起眉头,皇帝频繁地派人专下州县敛财,怎么着都不符合他印象中的小皇帝。 当初身为帝师的他还特意为皇帝编写了思想品德教育专用书籍,躬亲教导。在他看来,小皇帝用现代话说是聪明伶俐,用古人话说是聪明夙著,仁孝嘉义,如今多次征讨税赋,朝廷究竟是怎么了。 他还想再问,但却被何叔一句话变了话题:“唉,不提了,立哥儿,你今日来找我做什么?” 窦寻收了心神,忙说道:“我想让叔帮我们修葺大门,若是将围 6. 明修栈道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傍晚时分,程家屋舍里终于升起了炊烟,秦雁茹将粳稻淘洗干净,放入水中。窦寻则抱来干柴,不紧不慢地往洞里面提案着柴火,大米的香气钻进窦寻的鼻子里,他肚子更觉得空扁。 秦氏在自家院外的土地上,剪下一小把韭菜,加上前些天邻居王婶送来的野菜,正好可以凑成一锅菜。 母子二人手脚利索,很快将晚饭准备好了。窦寻拿出碗筷,在院子里支起小桌。 仅有一盘绿油油的菜与狭小的桌子尺寸上甚为相配,一点也不碍眼,甚至多看两眼,都会觉得今天的晚饭很有像小孩子过家家玩的玩具一样。窦寻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对秦氏说道:“娘,快来吃饭吧。” “先等一下。”秦氏从厨房角落被杂物掩盖的角落里,提溜出一小坛罐子,用匕首撬开塞子,满满地肉酱味道飘出来,她从里面盛了一小碗,然后又像是藏宝似的放回原地,用柴火掩盖起来。 “就这么一小罐肉酱,可得藏好了,这是咱家唯一的值钱东西了,别让贼惦记了。”秦氏笑着将这一小碗肉酱倒在绿菜上,然后将这个残留着肉酱汁的碗给窦寻盛上了粥,递给了窦寻。 “娘,我觉得贼根本不惦记这个,相比起这小小一罐肉酱,你得在乎自己的安危。”窦寻无奈用手撑住了脑袋,“娘,您碗里的粥,那是粥吗?那是水” 窦寻简单回答,“我也正好请了何叔,给咱们家修整门户,顺带窗纸也替咱们糊上,我夜里睡觉总觉得蚊子多。” 窦寻认真地看着秦氏,说道:“但是娘,就算门修好了也未必能防住贼人。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咱们连亲戚都没有,咱们得多与王婶家联系,多倚仗王家才行。” 秦氏陷入了深思,她吸溜一口粥,半响开口说道:“娘知道,娘有一个打算,还没与你说。” “娘想要等到交税后,把咱家的地卖给王家。你爹走后,咱们家那块地就剩我一人打理,我力微体弱,立哥你年岁尚小,终究是比不得别人家的,所以土地搁荒,我也于心不忍。你王婶家人口多,卖与他们正合适。” 窦寻也赞成秦氏,这一小块田,若他与娘精耕细作够自己吃确实不假,但是要算上田税以及为了抵徭役交的银子,这就不够了。窦寻问道:“现在咱们家田里还有几两收成,若是不多,咱们物尽其用,我这两天收一点是一点。” 秦氏摇摇头:“估计产不出粮食了,都让野草长完了,自你爹走后,我就鲜少管它。” 窦寻又问:“交税的钱够吗?” “您爹给咱们的碎银子,够是够了,这立哥儿你不用担心。”秦氏答道,端起碗将稀饭喝了一大口,碗底连一粒米粒都没有。 "真的吗?"窦寻不太相信,昨晚他亲眼见他娘从炕上被褥下掏出他爹的给的装着碎银子的布包,那瘪瘪的口袋,分明剩不了几两银子。 秦氏不自觉提高声音:“当然!”说完这话,她立马又夹了两口菜,夹菜的筷子,灵巧地避开了肉酱。 窦寻叹了一口气,人大多会在焦虑的时候下意识进食,他看他娘分明说这话没有底气,窦寻猜家里的情况多半是够交税负,但交税后怕是吃不起饭了。 他端起手中的碗,把里面的饭又倒给他娘:“我年纪小,胃口不好,娘你吃吧。” 窦寻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的饭,虽然走了一天的路,仅仅吃下一点粮食的窦寻自然还是有些饿,但是没关系,他命硬,他说道:“娘,过两日,我会进县里找个小工做,总不能让你一人辛劳。” “立哥儿,你才多大,我怎么能让你去做工呢?要做也是我去做。”秦氏将筷子放下,担忧地看着窦寻。 “娘……”窦寻还要辩解。 “别说了!”秦氏打断他,“立哥儿,你大病一场后,就愈发懂事了,我很欣慰。可是你去县城里的路那么远,我怎么可能安心放你出去?况且你还那么小,能干什么活?” 秦氏以一种不能辩驳的态度,阻止了窦寻进一步的劝说。她将粥重新倒回了窦寻的碗里,收拾了小桌,准备去洗碗,独留着窦寻一人站在原地。 他的脚边大黄正充满期待看着他,窦寻这才想起没给大黄喂饭,他从家中破口严重的碗中挑了一个,给大黄做碗,又将剩菜剩饭给它和在一起,让它吃了一顿不太像样的迎新饭。 大黄摇着尾巴,欢快舔着饭碗,听着窦寻在那里絮絮叨叨什么:“创业未半,中道崩殂。” 平淡的日子过了两日,窦寻帮着何叔将自家门户全都修缮一番,又加固了篱笆墙,整间屋子看起来比窦寻刚重生时好多了,从院子里是不是传来狗吠,显得更有烟火气了。 何叔见自己送的小狗儿被养得精神头极好,心里也是高兴,拿剩下的边角料给大黄搭了一个简单的狗窝,就在旱厕旁。 窦寻没有忘了与书店老板的约定,他始终想去县城,可是秦氏对比很抵触,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他去。 他知晓秦氏心中郁结,他看秦氏这两天没日没夜做秀活、替村中人缝补衣裳来赚铜板,何尝不可惜她与程立的母子情? 但是,若他再在家中空耗下去,元信书坊赚钱的好机会被耽误不说,家中是真快没余粮了。 眼下要想出去,只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且,现在只有天禄兄能救他。 秦氏虽然拘着窦寻不让他进城,但是没拘着他在村里活动,换言之,窦寻在家里得干活,平常捡柴火这些事都是窦寻干。 这日傍晚时分,窦寻来到王天禄的家里,此时王天禄正想以往一样,给还在地里的爹娘两个哥哥做饭。 王家的院子比程家大一圈,院子里搭着一个葡萄架,待到六月七月便会结满硕大的葡萄。当然,那时候,也会招来不少家雀,将葡萄藤顶部人够不到的吃光。 “立弟,你怎么来了?”王天禄兴奋地扔下炒勺,“上回我回家的时候看见婶子了,她问了我你为何晚回家,婶子没揍你吧?” “没,天禄兄,你可愿帮我一个忙?”窦寻殷切地瞧着他的邻家兄弟。 “什么忙?” “明日一大早,你拿上鱼竿唤我钓鱼,如果我那时说不愿意,你就一直请愿,直到我点头为止。”窦寻眼睛亮亮的。 王天禄继续拿起炒勺,搅弄着锅里的菜,一脸疑惑地问:“你现在说让我找你钓鱼,等明日去你又说不乐意,总感觉你是在耍我。” “没耍你。” “那你这么奇怪,莫非你要对着婶子做戏?为什么?”王天禄一听这八卦就来了精神,他将炒菜盛到盆里,端上他们家饭桌。 “我确实要出门一趟,但是我娘担心我不让我出门,因而才想假借钓鱼之名,出门去。”窦寻答道,毕竟不可能再有别的借口可以 7. 学子会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从肥水村一路走来,草木蒙茸,天色晴和,倒是一派好光景。窦寻心里想着挣钱的事,不敢停歇,入了县城门,便直冲着元信书坊走去。 一只脚还没踏入书坊之门,便忽然听到有人大喊:“就是他!”几乎是本能般的,窦寻觉得此人说得就是自己,他还未回头看来人是谁,双手已然被扣上。 “做什么?”窦寻尽力克制着,保持冷静。 “这么多时日,可教我好等,”阿文从远处走来,面上难抑欣喜:“小兄弟,你还记得我吗?”他连忙吩咐压着窦寻的两个小厮放开手,双手扣住窦寻的肩膀,生怕他跑了。 窦寻轻轻挑眉:“阿文兄,多日不见,不知你家少爷如何了?” 阿文激动地拊掌称贺,围着窦寻转圈,说:“少爷不仅没被责罚,还被老爷夸奖用心了,我家少爷感念你的帮助,特请相见。” 啊,原来想要继续请他襄助写字一事,他料定下一步阿文必然给出些好处,故意说道:“今日还要去书坊读书,恐怕不能允诺。” 阿文神色焦急,连忙拉住窦寻,说道:“别,你要什么书,少爷那里都有,你想看什么都可以。” 窦寻眼睛黑白分明,就这么定定看着他,将阿文脸上表情看的一清二楚——紧张疑惑甚至有些发怵。 阿文硬着继续说道:“少爷会在金凤楼摆宴请你,有鱼肉生鲜。还有蒸大鹅,你定是没吃过。” 窦寻不为所动:“确实很吸引人,但我相约,不能爽约,改日再见吧。” 窦寻迈开步子便走,心里在默默数着数字,三、二、一。 阿文还不等他默数完就喊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活要干,你先别忙,少爷说了,若你肯来,他可以将你介绍给学堂的其他同学,那些学堂里的人都是大少爷,赚银子可比你在外面接活容易多了,而且大不了,我们多予你一些银钱便是了。” 听到感兴趣的回答以及涨工资的关键词之后,窦寻猛然回头,对着阿文一脸笑意:“那我去。” 阿文:莫名其妙总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临近饭点,阿文派人先行禀报少爷,让少爷提早向老师请辞去吃饭,自己则跟着阿文先行到了金凤楼等待。 狭窄的长街上,金凤楼一家尽占半条街的铺面,除了饭店,金凤楼还旁开三个单间,专门卖酒、熟食与面点,长街上被人群挤得水泻不通——前面金凤楼请了打鼓的前来庆贺,今日是万平县的集。 窦寻上辈子见过大场面,自然对着热闹熟视无睹,径直步入金凤楼二楼等待。金凤楼的伙计都认得阿文,不敢多怠慢,为他们开了一扇雅间。 不到片刻,门扉乍开,窦寻看见一人身穿锦衣踏步而来,估摸着这便是阿文家少爷了,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身上穿着道袍,头发松松垮垮坠下两缕来,白皙脸庞上挂着一双丹凤眼,透露出懵懂无知来。 阿文忙拽着窦寻起身,他偷偷别过身去,小声提醒:“别看了,这是我们少爷。” 窦寻回神,拿出他上辈子权臣的演技,掩饰下他的疑惑,向这位少爷恭敬行了一个礼:“早闻少爷之声名,今日得见,确如昆山之片玉,丰城之宝剑。” 屋内阿文阿武连带着李康年,面上通通一个问号,这个短衣短褐农民打扮的小矮子,怎么说话跟别人不在一个世界里呢? 窦寻面上保持着微笑,心里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不搭理他,我应当没有说错话吧?没关系,他脸皮厚。 他又变了口吻,继续问道:“我便是上次为您代写的,少爷我该如何称呼你?” 李康年听到这才恍若梦中惊醒,说道:“我叫李康年,随意称呼我便是。” 那边阿文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怎么可以让一个野腿子就称呼少爷的大名呢?这太不合礼。少爷一向不计较这些,他这个做下人的也无权说什么,可他心里就是有些不平。 李康年报完姓名过后,轮到窦寻呆愣了,因为他记起来王天禄对他说过,李康年是李老爷的儿子。 真是好家伙,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自己为了挣点钱,随便在路边接的单子,接到了村霸的儿子头上。偏偏看这李康年,听到他的名字,半点不惊讶的样子,分明是不认识他,大概也不知道他爹在肥水村干的坏事。 窦寻心里琢磨着,本该他来介绍自己,话到嘴边,他说道:“少爷可以唤我阿立即可。” 李康年拉起凳子来坐下,吩咐小二端上酒菜。他有些不好意思说:“我看了立弟你写的字,很是像我的字,能否继续帮忙,每十日我来收一次字,报酬便像之前一样如何?” “可以,”窦寻饮了一口茶水,“但是小人我有两个请求。” 李康年皱眉:“什么请求?” “首先,无论何时,你都不能说出我帮过您,不然老爷那里也不好交待。”这个请求无可辩驳,李康年自然点头答应了。 “第二,我要建一个微信……不!万平学子会,”窦寻眼睛闪过一丝光亮,“来时我听阿文哥哥说,康年少爷会把学堂好友介绍给我,既然如此,与其我挨个去找各位少爷帮忙做功课,耽误路途功夫,不若我效仿先贤作诗会、文会,统一处理,岂不美哉?” 李康年听得一团浆糊,他两眼瞪的大大,问道:“何谓学子会?我确有和阿文说过可以帮阿立你找些我的同学,但不明白你的意思。” 窦寻按下心中铜板即将到来的喜悦,耐心解释道:“我寻一处偏僻寂静之地,少爷们有需要我帮忙的文章、写字,都可以将要求放于此处,我届时来收,每三日放还一次,这样交流便利,效率也提升不少,如何?” 这下李康年终于听懂窦寻的意思,肯定说道:“就按你说的办!” 阿文也在一旁附和:“小的也觉得不错,只是不知具体选在何处为妙?” “找一间人少的庙宇即可,”窦寻说道,“后土娘娘、菩萨还有文曲星这些庙宇往往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李康年一拍脑瓜,说道:“我知道了,不如去圣人窦寻的庙,那里人不会太多。” “谁的庙?”窦寻惊讶。 “圣人窦寻,”阿文解释道,“少爷说的有理。皇上当初下令建庙后,不许白身百姓前往拜谒窦圣人,要求三品以上官员须身穿礼服方可进入。咱们县里也有一间窦寻庙,是当初县里明府,可是咱万平没出过三品官,自然无人能拜谒。” “没人能拜谒那县里修这庙作甚?”窦寻听到自己的庙,猛然还有些难以置信,又听阿文说这县里这般铺张浪费,盖一座华而不实的建筑,顿觉心痛万分,这白花花的银子、耗费的人工人力都是他的心头肉。 阿文又说:“不知道,县里老爷说圣上开恩例允许他们自发在县里为窦大人修庙,他们便说这是朝廷布施恩泽,许多县都修了。” 窦寻心里复杂,皇帝记挂他这个做老师的,只能托以鬼神之说,建祠供奉香火,窦寻心里也是受用的。可是他又有一种自己教育失败了的感觉,明明当初教皇帝的第一课,就是“大雍银子怎么花?该省省,该花花。” 窦寻压下心中的酸涩,问道:“圣人庙里无人看守吗?我们将学子会设在那里真的没问题吗?” 阿武来了兴趣,加入聊天:“圣人庙建在咱们县城西边,那处濒临山脚下,据说夜里有鬼哭狼嚎,许多衙吏不愿意守在那里,他们都说是窦大人是为奸人谋害,要来报仇呢。” 8. 窦寻祠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窦寻离开金凤楼之后,并不着急回家,而是去了元信书坊。他与掌柜的当初约好,现在鸽了他两日,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他到书坊之后,掌柜见他风尘仆仆,手里还提溜着鱼,也并没有多怪罪他的迟到,命人替他收拾好行装后,带他进内室开始创作。半个下午,窦寻收获颇丰,写了几副扇子,卖了一两银子。 相较起在李康年那里挣得钱,元信书坊着实少了些,但架不住这是一个铁饭碗,它稳定。夕阳西下,窦寻收拾好东西,辞别掌柜,准备回村。 回村第一步不是回家,是去淝河边找枯坐了一天的王天禄。 天色渐沉,月亮逐渐爬上来,狭窄的河流映照着月亮的影子,树林里一切都暗下来,萤火虫倒是飞在空中,算是唯一的亮光,蝉鸣声音也愈发大起来,在窦寻耳边聒噪。 窦寻远远地看见一黑色人影,倚靠在树上,脑袋上为了遮光还扣上了一个背篓,这不是王天禄是谁? “睡着了没?”窦寻凑上前,将王天禄脑袋上的背篓拿下,拿出今日在金凤楼上打包的烧鹅,放到王天禄鼻子前。 “什么味道?好香!”王天禄顿时清醒,两个大眼珠子在萤火虫映照下闪闪发亮,“立弟,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今日为了等你,我从早到晚不敢回家,只吃一个胡饼。你刚才来唤我,我以为是黑白无常要来收我这饿死鬼了。” “给,”窦寻将烧鹅递给王天禄,“有些凉,凑活着吃吧。” 王天禄饥肠辘辘,咬下来一大口,边狼吞虎咽边含糊不清问道:“这是什么肉,我好像没吃过。” “鹅肉。” 王天禄有些惊喜:“娘说顺天府里的大官都喜欢吃这个,对不对?” 窦寻回想了一下前世,好像从前官员请他吃的游席里,确实摆满了各式各样做法的鹅。他笑道:“对,吃了鹅肉,天禄兄也能到京里做大官。这是该给你的二百文铜钱,你且收好……” 窦寻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天禄兄的眼睛泪盈盈的,问:“太好吃了,我能把这鹅拿回去给我娘吃吗?” “你拿回去该怎么解释这鹅的来历?”窦寻淡淡说道,“这是我从县里买来的鲜鱼,你拿回去,就说这是你今日钓的,给你娘做个鱼汤喝。” 王天禄止住了眼泪,大口吃着烧鹅,小声闷哼:“嗯。” “天禄兄,从今往后,我每三天要进县城一次,若你继续帮我,我不能保证每回都带烧鹅回来,但我保证你以后一定有想吃多少鸡鸭鹅,就吃多少的时候。” 王天禄哽咽着:“立弟,怎么办,为什么我好想哭。” —————————————————————— 窦寻回家晚了,秦氏担心的坐立不安,就差去王婶家,拉上邻里两家一同前去河边找,看是不是孩子贪玩,下河游泳淹死了。 就在这时,窦寻王天禄俩兄弟拎着鱼竿和竹篓回来了,王天禄的鱼钩上,分明还挂着一条小鱼。窦寻就怕他娘再察觉出什么端倪,连忙将手中的鱼篓举起来:“娘,明天我们有鱼吃喽!” 秦氏脸上恢复了平静,看样子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她轻轻摸着俩兄弟的头,拭去他俩脸上的泥巴,嗔怪道:“你们俩小混球,真是让你们老子娘好担心。” 许是钓上来鱼的缘故,秦氏也并没有对窦寻再多苛责,接连两天,窦寻都吃的是鱼羹、鱼肉、鱼汤,他内心非常满足,这是他自重生以来吃的第二顿不是稀饭和杂面胡饼的饭。 除此之外,他也没闲着。 按照学子会的守则,他第三日得前往窦寻庙里拿到少爷们的订单,但是他自己头一次、头两次去拿还好,学子会持续的时间越长,被夫子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因而,他得找一个信得过且与他没有关系的人,帮他拿到这些学子的订单。 窦寻身边没有多少信得过的人,如果硬说,王天禄算一个。但是按照王天禄这人的碎嘴八卦程度,他结识的人不少,其中那些个少爷老爷保不齐都见过他,若派他前去取订单,被李老爷发现后,王天禄也将吃不了兜着走。 窦寻第二个看向的,便是自家院里的大黄。大黄是最不可能暴露出窦寻的了,它若是能训练出寻回取物,能识别出他的气味,以及认得前往祠堂的路,这就好办多了。 他蹲在大黄的窝门口,喂给它一块昨日王天禄吃剩的骨头,摸着他的头小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黄聪明夙著、爰举圣训,擢为大黄驿站长史。” 训练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尽管大黄能在一天内迅速掌握“坐下”、“站立”等指令,但想要达到听懂窦寻的指令,前往窦寻私祠里准确叼取再原路返回,起码还得要两个月的功夫。 在此之前,窦寻只好自己承担一下风险了。 回家后的第三日,窦寻又用钓鱼的旗号成功骗过了他娘,前往县城。 由于来来往往许多回,路线已经了然于胸,窦寻此次进县里,脚步比以往都快。 入县之后,也不多作停留,按照李康年说的方位,直奔自己的祠堂。 万平县西边毗邻山脉,周围没有村落,也没有人家,只有一方院子,这便是窦寻的庙宇。 院子里没有想象中的杂草丛生,大概是有人定期来打扫的缘故。进到内院后,窦寻首先看见的便是在朝阳之下闪着金光的自己的铸像,正襟危坐在案台上,仰头看去,人像加上案台有一丈高。 他连忙上前踮起脚金,摸到他的铸像,轻轻用关节扣响,发出清脆的声音后,他才放下心来。 嗯,还好,是黄铜铸的而非黄金。 要是谁拿黄金给他铸造一个手办,他非要气活了拿笏板狠抽那人,如此糟践东西。 大雍有为官员建立生祠的传统,地方父母官若是于州县干出成绩,受到百姓的爱戴,百姓往往会自发筹钱为其建立生祠。 不过,他那时发现地方官员每调任一地,还没干两年,下面胥吏、小官为了讨好,便压榨百姓建造祠堂。等官员调走,不出两年,生祠必定荒废。借着建祠堂这件事大把大 9. 老太监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窦寻拿过盖章的纸仔细端详,这是一方镌刻着“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的闲章,玉石触手生润,摸起来价钱不菲,说道:“敢问老人家这是何意?” 老人答道:“我派人打扫庙里时,就从供桌底下发现你手上拿的这些纸,细细看来,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当是帮这些纸上的主人写字谋生吧。” “本来我还好奇,什么人在做这方生意,今日见你小小年纪,谈吐有些东西,你若不是贱籍,我可令我侄儿资助你读书去科考。”老人继续说道。 窦寻皱起眉头,下意识拒绝道:“承蒙错爱,小子闲散惯了,并无远猷。” 金钱很吸引人,前途也很吸引人,但是一旦接受资助,就意味着余生仕途都将与资助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窦寻连眼前人都没明白是何身份,更不敢轻举妄动。 老人走两步到供台前,将其上将燃尽的线香替换了新的,说道:“你不去找我侄子也没关系,我不强求。至于你这里这份事业,不用忌惮我,也不用换地方,我每日前来清扫这里时,会帮你整理好这些纸张。” 老头子到底是在宫中混过的人了,马上就猜透了窦寻想要重新选择学子会地址的心。可是重新换位置,需要再一次召集李康年等人,还要重新选择地址,县里比窦寻祠人还少的去处不多。 “为什么要帮我?”窦寻问道,他想要弄明白眼前这老头到底想做什么。 老人背过手来,笑道:“谜底就在谜面上。我曾经也算富贵过,垂暮之时才顿觉此身已如风中絮、江上萍。年轻时我还嘲笑其他老太监到处收干儿子,那时我问他们,干儿女能比得过亲儿女吗?既然没有儿女命,何必强求!” “现在我才幡然醒悟,该后悔的是我,孤家寡人。” “可爷爷你不是还有侄子吗?”窦寻质疑。 “与我不算亲近,只是面上恭敬而已。”老人回道,“小友不必拘谨,你若是闲来无事,时常来庙里同我说话便可以,你缺什么,都可以同我说。” 窦寻默然,他观这位老人眼神、举止,老人所说的应当不是作假。但是这位老人悒悒不平的,应该不是临老没有儿女颐养天年,而是在宫中因为没有“干儿子”为其说话、帮其长势,最终被人夺权。不然,都混到“富贵时”了,为何要出宫养老。 权势倾轧,确实残酷。临到暮年,还要到庙里找一个小孩子做倾诉人,着实可怜。 老人见窦寻良久不言,又说:“我住在铭玉坊,小友你也可以来找我。我为自己取了一个别号,称西山居士,你届时直接向人打听这称号便可以。” 窦寻惊讶:“先生住哪?” “铭玉坊。” 窦寻收回他刚才所有对这位老人的怜悯,他一个住茅草屋的,竟然也能怜悯其住画堂阁楼的人了。铭玉坊是县里富贵之人所居之地,其临近县西,但靠近积水潭,所以坊里的许多人便可仿照南方园林,引水造景。 “老先生,告辞了。”窦寻做完礼便立马离开,再也不想同眼前这个凡尔赛之人多说一句。 徒留老人在他身后伸手挽留:“这小崽子,我下回帮你把那些纸张放到坐垫底下,你别忘了拿。” ———————————————— 这一个月来,窦寻的学子会事业不说是毫无进展,至少也算是突飞猛进。最初,他在庙里收到只有三份委托,如今已经有十几份之多。 并且,这些订单请求,已经不仅是写字这么简单,还有代写文章、修改文章等要求。 为了让这些少爷们继续消费,窦寻也在给他们的批注里写了一些鼓励之语,除了实打实的学业服务外,还会提供一点情绪价值。 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少爷们并不都是完全酒囊饭桶之辈,其中仍有不少敏而好学之人。大概是窦寻的代写的文章太过惊艳,他的名声也渐渐从学堂里传开了,不过学生们都谨守保密的准则,没有向夫子透露这一消息。 窦寻在元信书坊的生意做得也不错,断断续续卖出去十几幅之多。他很喜欢呆在元信书坊,在这里,他顺便一道把这十一人的委托处理,自己不必单独买纸张与笔墨,又省了一大笔银子。 至于家中的事,窦寻在每三日带几条鱼回来的情况下,家中的伙食是便好了一些,至少不是整日稀饭配青菜,鱼汤滋味比肉酱要好许多,母亲看着也胖了些。 为了能够不去祠堂里听那名司礼监退休老头对他絮絮叨叨,窦寻选择拼命培养大黄。他趁着不去县里的时间日日训练大黄,一月过去,大黄已然训练有素。窦寻将带有檀香的香包给大黄轻轻一嗅,再将香包藏于村中,带它四处遛弯时,便可以轻易找到。除此之外,窦寻还带着大黄在县里面逛两遭,以期望他能记住县里的周遭。 待到他觉得大黄已经是一名合格的驿站长史后,才将他带出来,带到县里面,准备让大黄帮他前往庙里取东西。 这一路来大黄明显比在家中拘着欢快好多,尾巴左右晃着,炎热的天气下,吐着舌头,撒欢似的跑。 窦寻先在窦寻祠堂五十米外,将纸墨的香气交给大黄闻一闻,再撒开绳子,指着自己的祠堂,让大黄前往里面搜寻纸墨。 他小心翼翼注视着大黄离去的身影,然而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黄都没能从祠堂里走出来。 按理说,大黄就算找不到纸墨,也会出来找主人——难道学子会的事被李老爷或是其他老爷发现了? 窦寻心里不安着,他小步挪到院门外,扒着墙壁极目而望,院内空无一人,只有几只家雀儿在地上捉虫吃。屋里面也没有听到声音。 窦寻继续进入到庙中,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李老爷,是他家大黄在被老头子投喂。 大黄见到他来,也不再沉迷于老头的食物,立马跑到窦寻身边来坐好,主打一个忠诚。 老头笑道:“小友,这是你养的小狗,还挺机灵。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它就将你的单子叼走了。” 窦寻脸一黑,要不是这老头拿着整整一个鸡腿考验大黄,大黄早就将东西带出来交给他了:“老先生,你怎么总是捉弄人呢?” “我没有捉弄你,”老头子笑着,“我上回见到你在县里牵着这小狗了,它叫大黄是 10. 收税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窦寻脸上笑嘻嘻,心里直骂爹:真好,又是白干的一天。 他知道这老头子也许不是没带够钱,老头子只是想欠他一次工钱,保证自己下次为了这笔工钱还到这破庙里来。就像许多企业职员明明月初入职,下月月中才发工资一样。 窦寻面上虽不与他计较,但是心里已经暗暗有了要换地方的想法,就算是再麻烦,自己也不能受这老头子要挟了。 他很快写完了学子会的订单,放在坐垫下面之后,便辞别了老太监,牵着大黄回村。 大黄由于美美地吃了一个鸡腿,整条狗显得极为亢奋,不住地摇晃着尾巴。 窦寻:“大黄,你不要这样开心。别人拿鸡腿考验官吏,哪个官吏经不住这样的考验?只有你,只有你大黄经不住。” 黄昏日斜,与王天禄见过面之后,窦寻今日归家,走在屋外,忽然听见自家院内有男人的声音,心中顿觉不妙。 还未进到院内,就看见自己上个月刚修好的木门此刻又一次从中间裂出一块大洞。 他的门! 窦寻赶忙牵着大黄进家查看,然后窦寻就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李老爷。 除了秦氏和李老爷之外,还有拿着粪耙来帮忙的王婶与王天禄的哥哥王天福。 “不知李老爷今日来我家做什么?”窦寻问道,“上回嫁娶之事,我们不是已然说清了吗?” 李老爷定睛一看是上回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孩子,心里头隐隐有些发怵。可是再一想到自己家里雇佣了那么多打手,何必怕他,才张嘴说道:“是说清楚了,今日我来不是为了嫁娶的事,而是听说你家日暮途穷,特携款前来帮助。” “什么困难?”窦寻走上前,用力扯着牵着大黄的绳子,才勉强控制住大黄,不让他扑上去撕咬李老爷。 窦寻注意到,秦氏的手上拿着一张黄纸,远远看去,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数字。 “娘,你手上那是什么?”窦寻问道。 李老爷一脸得意替秦氏说道:“这是总催派人送到你家中的青由,过两日你家须得按此去县里缴纳税款。” 青由便是由县里知县发下来,写着每户缴纳多少税的钱粮户册,也算是一种要交税的凭证。 窦寻想要凑到秦氏身后仔细查看由贴,李老爷嘲笑:“你个无知小童,你识字吗?” 窦寻撇嘴,心里吐槽:你儿子的所有功课都是我写的,问我识不识字? 窦寻回道:“我就算不认识几个字,壹到拾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 他从秦氏手里拿过青由,一眼看过去便能看出端倪。青由上写,他家须缴纳八釐石小麦、绢两釐匹、秋粮两分石,没有实物均可以折银钱交税。可是,按照窦寻初次重生时程漳的说法,他家不过贫田七亩,贫田与肥沃的上等田,交税比率是不一样的,按照贫田的比率,他们家不能交这个数目的税。 “娘,去年我们家中也是交这些多吗?”窦寻问道。 “差不离,年年几乎若此,我也不懂,县里老爷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咱们家不是大户人家,哪里敢逋赋?”秦氏叹口气说道,“交税的银子足够了,只是今年多了一项,今年咱们家中要出一人服役。” 服役,也就是徭役,说白了,也就是百姓被抽调免费帮官府干活,包括皂隶、衙役、解运、驿站差使等等。古往今来传统一以贯之,只不过到大雍这里,情况发生了些许变化。 每县知县在大造黄册时,都会顺带编纂一本徭役册,每年从中点取数名农人服役,被点到的农户,可以向官府缴纳十两银子,以免除服役,毕竟,服役是一件既辛苦、又不讨好的活。官府将收集起来的银子再去雇佣底层快要吃不上饭的人员,完成每年每个县里需要摊牌的杂役指标。 但是问题来了,窦寻他们家,此时此刻,是绝没有多余人员前来服徭役的。程漳已然进宫,程立也就是窦寻才八岁,就算他想要服役,官府也不会准许。 因而,这十两银子,就是非缴不可。 十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对于程家这种几乎没有劳动力的家庭来说,更是困难。 窦寻一猜便知道,李老爷与县里的胥吏们勾结着,很容易知晓今年的税收情况,他料定了今年程家拿不出钱,才明目张胆的来他家放起了高利贷。 跟李老爷有了债务往来,是没什么好下场的。李老爷先许以低利息,待到还款之日才发现利滚利要还数倍于本金。若是有异议,李老爷雇的打手不是吃素的;若是还不上,全家悉数卖做奴隶。 但是李老爷今年肯定是踢到铁板了,他想借税收之事逼秦氏最终嫁给他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窦寻手里有钱,更气人的是,窦寻手里的大部分钱,都从李老爷的宝贝儿子那赚过来。 他回道:“李老爷,你的担心有余了,我们家不缺这十两银子,白麻烦你跑一趟,真是抱歉。” 秦氏不可置信:“立哥,你从哪里得来的钱,你怎么可能有钱?” 李老爷看到秦氏大吃一惊的模样,猜到程立这小子是在吹嘘,讥笑一声:“听到没?连你娘都觉得你小子在唬人,何必吹牛让大家来耻笑呢?” 他心中暗暗想道,自上回程漳说他是掌印太监的干孙子以来,他偶尔派人打听一下程家,可是没有半分听说程家有发迹的迹象。要说真跟掌印太监沾点关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至于程家母子二人蜗居于村中,褐衣箪食,过清贫日子。 所以,李老爷在怀疑,是不是程漳父子俩人,骗了他。他今日来此,也有试探之意。 窦寻咽了一口唾沫,看来今日就要到了他暴露自己是个有钱人的身份了,只希望母亲不要过多怀疑于他。 他从兜里准备拿出钱财,向李老爷展示财力,院子门口又传出来门板碎裂的声音。 “立哥儿就是有钱!”窦寻听到了王天禄的声音,“立弟与我出门钓鱼之时,他自己独自一人进城,每次都给我四百个铜板,立弟怎么可能没有钱?” 窦寻回头望去,看见王天禄站在门口,朝着李李老爷喊道,说完这话时,他还朝李老爷翻了一个大白眼,不屑之情尽显。 窦寻心如同死了一般停止跳动,天禄兄怎么全说了。他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想着该如何圆接下来的谎。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到窦寻身上,恰他处于院子中央,一瞬间,窦寻真觉得自己在登台唱大戏,当初舌战百官时也没有这种紧张的感觉。 “立弟,你说是不是?”王天禄从门 11. 爱惜羽毛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中年人又好像刻意似的解释道:“这是十两银子,小郎君要不要称一称?” 窦寻接过布袋,隔着布包摸到一块银锭,很有实感。 老太监不愧是富贵人家,连银子都是熔铸成银锭后才收起来,哪里像他,攒着一包碎银子,藏在狗窝里。 窦寻谢过眼前中年人:“不用了,也帮我谢过先生。” 那边李老爷却是心中不爽,他今日放贷的谋算全都破灭,他不死心拽住了即将要走的中年人,问道:“你家主人是谁?是万平县的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家主人。” 中年人不卑不亢扯开了李德忠的手,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家主人是西山居士,改日若我家主人有空,您再拜访也不迟。” 这话说得有些猖狂,直插到李老爷心窝子里去——从来都是穷乡下的拜访他找他借钱,何曾被一奴仆羞辱至此。 李德忠脑子一热,怒从心头起,大骂说道:“还西山居士,我还东郭先生呢?哪里来的野人,半点规矩也不懂,架子倒是摆足了。” 他见中年人转身离去丝毫不理睬他,心里更加愤闷。 窦寻压下嘴角,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瞧着破防小丑李老爷。可怜李老爷今日一个奴仆也没跟着他来程家,不然,李老爷要是指挥着他的打手把老太监的人打了,那就有的看戏了。 李德忠骂骂咧咧完,又将矛头调转指向了窦寻,怒喝道:“你个小滑头,走着瞧吧。你不过是给村里大户做奴仆,若是入贱籍,一辈子都是贱籍,你程家永世永代都是贱籍,与你爹一样,一辈子抬不起头。” 说完这些,约莫是李德忠在其他农户家中放贷的人已经处理完了,来找到李老爷时,看到气的满脸通红的李老爷,不免有些害怕,小声问道:“老爷,我们走吗?” 李德忠剜了一眼前来的自家奴仆,气得拂袖离开,临走时又将程家木门完好的一半门梁踹断了。 窦寻:生气就生气,拿我家门撒气做什么? 李德忠走后,院子里王婶一家和秦氏才松了一口气,窦寻将银钱收好,去出几块碎银来留作零钱,其他的则交给秦氏。 “娘,早先怕你知道我偷跑出去,再惹你生气,故而才不告诉你我去县里的事。现在您已经知晓了我攒了不少钱,这钱就交给您保管。” 秦氏看着窦寻递上来的钱,一时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儿子辛辛苦苦攒的钱,她这个做老娘的,上来就“摘桃子”,心里不安。 可是程立的眼睛黑白分明,坦坦荡荡,展示着自己的孝心,她也该收下这份钱。 王婶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出来开始打圆场,对秦茹雁说道:“既然孩子有孝心,那你就收着,立哥儿不必我家俩没出息的孩子好?” 王天禄尴尬笑笑:解围就解围,扯我和哥哥做什么? 秦氏最终还是收下这笔巨款,然而总有一种近乎可笑的念头在她心里盘旋:眼前这个神色坚毅的人真的是她的儿子立哥儿吗?她的儿子真的能在县城里寻到大户人家赚这么多钱吗? 秦氏强忍着这种怀疑,露出一抹笑:“吾儿长大了。” 窦寻又对着王婶一家说道:“王婶,天福、天禄兄,今日多谢襄助,晚上一定要留下来吃个饭,咱们今日给李德忠那么大一个气受,可得吃顿好的。” 在窦寻的盛情邀请下,王婶一家四口加上程家母子俩,街坊邻里,一家人吃了一顿晚饭。 因程家院子小,大家伙儿挤在王家的院子里,窦寻出钱,前往村口买了鸡鸭猪肉,又买了许久都难吃上一次的“芝麻油”,炒了五六个菜,伴着夕阳吃晚饭,顺带联络一下感情。 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今日多亏王家婶婶及时赶到帮秦茹雁说话撑腰。 饭快要吃完的时候,窦寻又将在村口大娘家里买的一篮子鸡蛋、鸭蛋中塞了几块碎银子,然后将篮子赠与王婶,以表感谢。 王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架不住窦寻的再三规劝,还是收了这篮子。让真心帮助自己的人在自己身边得到利益,才能牢牢拴住他们的心,让他们继续真心实意站在自己这一边。 窦寻私心,将原本给他的鸡腿藏起来,等到回家时,喂给在狗窝里等待多时的大黄。 “不要说我苛待你,大黄,下回你不要再吃老头子给的鸡腿了。”窦寻抚着大黄的毛发,谆谆教诲着。 月华如练,四周静悄悄的,唯余大黄的吞咽声和蝉鸣的声音。 秦茹雁从屋子里走出,望着自家儿子月光下小小一团影子,想起去岁时有老道士对她说,立哥儿犯关煞,将有大难。今年立哥儿大病初愈后,愈发伶俐懂事,应当劫难已过。她难以压抑心中的不安,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窦寻起身才注意到母亲在院子里,他问道:“娘,你怎么不早些休息?” 秦茹雁笑笑:“我准备后日去县衙把税钱交了,立哥儿你要一同去吗?” 窦寻说道:“娘,我去交吧,本来后日我便该进县里找西山居士去做工,娘你在家中歇着便是,要是李德忠再来找你的事,你先找王婶躲躲。” “娘想问你,你在那个老爷家中是做什么呢?”秦氏忍不住问道,“立哥儿你小小年纪,老爷家中什么也不缺,为何要给你那么多钱财?” “……做个文书工作罢了。那日我进县城,恰好帮了西山居士一个小忙,他感念我,才允了我这么一个差事让我做。”窦寻绞尽脑汁,说出一个狗屁不通的缘由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娘你不要担心,我在县里头没人欺负我的,您难道没发现我这些天因吃得好,都长高不少了吗?” 秦氏说道:“好,娘不过问了,立哥儿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的身体,早些睡觉,不要伤了身子。” “好,娘,我把院子里清扫了便去睡,你先休息吧。” 秦茹雁默默走到小屋中时,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然跳起来,脑门伤沁出冷汗。她不住地在想,她家立哥儿,是不是被妖怪附身了? —————————————— 窦寻今日揣 12. 风波再起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王天禄今日清闲得很,爹娘缴完税之后,他不用趁着中午太阳毒辣之时去田里拔草,也不用为了配合立弟演戏跑去溪水边钓鱼,最后把河边的蚊子喂了个饱。 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对于一个农人来说实在难得,因而王天禄早饭后,就去村门口找了一棵大树靠着补觉,他的哥哥和爹娘三人则找了阴凉处打起了叶子牌。 人不可能一直倒霉,王天禄对于这句话持怀疑态度。 当他在村门口远远地看见前几日来他们家收税的总催再次火急火燎地朝着他们家方向走去的时候,他心里在想着,总不能是冲着他来的吧?难不成立弟他们家没有凑齐缴税的钱吗? 直到他看见总催迈进自己家门的那一刻,他的脑子开始停止转动——真是冲着他来的。 ———————————— 午后的阳光很是毒辣,烘烤着整个万平县。窦寻祠选址选了个好地方,依山傍水,体感上也就没那么闷热。 窦寻将手中的笔放下,午饭还没吃的他从衣服里掏出来时在县里买的饼子,就着凉水一并吃了。给老太监友人伪造的那副圣人山水画,早已画好放在一边了,连同那张送来的写着诗词的纸张。 钱难挣,干粮难吃。 他一边大口嚼着,一边灌下一口茶水,馒头的甜味逐渐在口中化开。 窦寻心里想着,只可惜没有蔬菜,单单只有馒头的话,未免营养太过不均衡。况且程立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更需要补充营养,不然他的个子一直这么矮,到时候长不高未免太难看。 窦寻打定注意,决定今日忙活完了便去坊市里买点子羊奶喝,顺便买几只母鸡养着下蛋,买几只小鸡仔养肥了逢年过节宰着吃。 窦寻祠堂的门口,却出现了一阵狗吠之声——是大黄。 窦寻连忙出门察看,大黄吐着舌头围着窦寻转圈,而大黄的屁股后面,就是跑的气喘吁吁的王天禄。 “怎么回事?”窦寻拉起王天禄来,“我娘出事了?” 王天禄弓着腰,抚着心脏,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才从跑到窒息地感觉前缓过来,说道:“不是你家,是我家出事了。” “总催将我爹抓起来,说我爹前年有逋赋,加之今年不知为何说轮到我家前往京师解运粮草。”王天禄越说越心慌,“他们说,要让我爹补交欠下的税款,以及今年徭役的银差钱,不然就要拖到县衙里,受拶指之刑。” “要多少银子?”窦寻问道。 “四十两。我家已经将所有的钱粮都拿去缴税了……” 窦寻皱眉说道:“现在不是在乎钱的时候,得先把你爹救下来再说。我昨日把钱几乎都给了我娘,你找过她了吗?” 王天禄着急地说道:“当然是找过婶子了。婶子听到动静就将你的所有钱都拿出来了,我一刻也不敢耽搁交给了总催,谁知道那人拿了钱,却不算做补交的税款,说这是他的辛苦钱。现在总催已经将我爹我哥哥绑着吊起来,我怕再拿不出足够的钱,总催怕是要将我爹活活打死。” “所以我才来找你,婶子不知你去了哪里,是你家狗子好似能听懂人语,才拽着我来找你。立弟,你得帮帮我家,我爹爹和哥哥已经被人吊起来了,我爹要是死了残了,我们家该怎么办?” “你说,总催拿到钱之后,还继续刁难你们?”窦寻揉揉发烫的脑袋,眼皮不住地在跳动,“这总催要么是为了挑事才来的,要么是那天咱们两家人露富,叫旁人知晓了,总催眼馋,才来逼迫的。” 窦寻将兜里的今日刚拿到的一点子银子拿出来,“你先把这银子拿回去,拿回去之后,不要一次性给完。” “什么意思?”王天禄问。 窦寻分析说道:“总催拿咱们那个四十两拿得太容易了,他总觉得咱们还有钱,所以才多加压迫,就是想榨干咱们手上最后一滴油水。” “若是总催要对你家用刑,你就给他一点银子,说自己筹措银钱,家中已经身无分文。然后大哭大闹,跪地磕头也罢,抱腿求饶也罢,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引来越多人围观越好。总之,能让总催觉着你已经山穷水尽、日暮途穷,他才能放过咱们。” 窦寻说完,就要进到庙里。 王天禄再一次拽住窦寻:“立弟,你不跟着我一起回去吗?” 窦寻无奈说道:“我去帮你搬救兵。万一总催是真冲着咱们的命来的,刚才那些伎俩是没有用的。” 窦寻想的唯一救兵就是那个在县里很有话语权的老太监的侄子,那日老太监给窦寻印的私章的那张纸,窦寻一直没有扔,被他收在祠堂中香炉底下。 除了这张纸,窦寻还把老太监告诉他的住址全部都记下来,对于他来说,别人抛出的橄榄枝,就算是有毒的,也得备上以防万一。 先找老太监还是先找老太监的侄子? 必然是先找西山居士,不然万一他侄子不认这张私印怎么办? 窦寻按照地址,先找到了铭玉坊老太监的住处,朱楼高门,雕梁画栋之地,确实气派非凡。扣门,片刻之后,前来应答的是前日为窦寻解围的中年人。 “是程小郎君?是来找居士的吗?西山居士出门,今晚还不知是否归家?小郎君要进门等候吗?”掌家态度很客气,微笑着低头看着这个举止老成的孩子。 窦寻:“叨扰您了,我就不在此篙恼您了。” 中年人看到窦寻此刻额头沁出汗水,猜到他应当有着急之事,便提醒他说:“小郎君不妨去长乐坊去寻居士的侄子,他很有可能在那里。” “多谢。” 在得知老太监下落之后,窦寻没有犹豫,马不停蹄奔向长乐坊。长乐坊在县东,两坊相隔十几条街道,等到窦寻跑到之时,嗓子眼里已经有了血的味道。 这辈子的身体,也不好使。 待到他再攒够钱,他第一件事就是买一架驴车,到哪里去都坐车。 长乐坊第一家门户,倒是比之前的铭玉坊朴素多了。窦寻再一次敲门,他手中攥好了老太监交给他的那张盖着闲章的纸,希望这位县老爷能够好说话。 大门轻轻打开,发出嘎吱的声音,门内探出一张熟悉的脸——元信书坊的掌柜。 窦寻的脑子宕机了一秒钟,这一秒钟忽然他将这一个月来一切都想通了。 怪不得老太监仅仅因为见过他几面就能够断定他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窦寻还以为是这老太监手眼通天,凭着人海战术愣是把他从人堆里找出来,却没想到自 13. 叔侄斗嘴(小修)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窦寻盯着沈际中,说道:“大人,是豪绅一流,是李老爷一辈,不是我们。” 大雍每逢大事,诸如皇子出生、皇帝践祚,皇帝都会下令蠲免已经拖欠的税款,以昭示圣德。没交的钱可以不用再交,不代表交了的钱会退还,如果按时交税,那这笔钱不就白交了吗? 这些富户往往会通过各类手段拖欠税款,偏偏粮长也是他们,县令县丞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收税时,苦口婆心的劝他们交税。但是大家不是傻子,不会拿真金白银换一句没用的褒奖。 沈际中作为县丞,这两日正夹着尾巴,去县里大户人家四处游说,哪里还敢得罪他们。他被窦寻说中心事,气得拂袖骂道:“你个小孩子,毛都没长齐,你说这些大道理有什么用?你若是能将这些大户的钱收上来,我便听你的。” 沈际中又对老太监说道:“叔叔,你上哪里来给我找个祖宗?难道你侄子这里是养济院吗?路上随便抓来一个阿猫阿狗便要我去救他的性命。” “这样吧,我给你几两银子,若你你邻家阿伯死了,你便拿这银子为他置办丧仪,若是他没死,你就拿这钱给他治病吧。”沈际中不情愿地从袖子里掏出几两银子,随手一丢,扔给窦寻。 窦寻手里攥紧了那张盖着印章的纸,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些在县衙里当职的,是不可能因为一句大道理就肯舍弃利益而帮你忙的,哪怕是自家叔叔找他帮忙。 “沈方!”老太监十分不满,如此羞辱一个自己推荐的人,这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他用力将拐杖跺向地面,“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叔叔放在眼里?” 一旁的元信书坊掌柜赶紧将地上的钱财捡起来,悄悄递给窦寻,对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插嘴多话。 窦寻接过银子,压下心里的焦急。但是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从前处理各处案牍时,总催打死百姓的事不是没有过。他担心王伯伯再这么被吊下去,不死也得大残。 沈际中在意收税的事,那他就用税收的事去引诱沈际中,正好他手里还有一张牌没有用。 “叔叔,您不能这么苛待侄子!”沈际中辩解道,“您要是真为我着想,为何我这么多年过去,到现在还是个县丞。” “是你自己没本事,与我何干!”老太监生气说道,“你自己读书不上进,考个举人就哭天喊地说不考了,我才想办法帮你做个县丞,不然你去瞧瞧,像你这样的举人还有多少个,你连县丞都没得做。” 老太监也是气急,自己掏心掏肺自己对待的侄子竟然如此不识好歹,他骂道:“混账,真是忘本的东西,你看看你住的宅院,没有我,你能至今还在臭水沟子里种地。你若是嫌弃县丞官小,大可以滚。” 看着老太监像是真的生气了,沈际中不敢说话,他讪讪地摸摸鼻子,扭扭捏捏将站在一旁,偷瞄着老太监的神色。 窦寻见沈际中已经有服软的意思,连忙加以利诱递上一个台阶:“我知晓沈大人定有他的难处,亲叔侄血缘相连,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起隔阂。” “况且沈大人,我不白让您帮我,您不就是因为赋税之事而着急吗?别的人我不敢保证,李德忠我能保证在一个月之内,他把近十年欠的税款都交上。” 老太监听到窦寻说这话,斜眼望向窦寻,眼神里满是打量,见窦寻丝毫不躲闪这射来的目光,老太监说道:“好了,是我失态了,倒叫外人看了笑话。既然小郎君都这么说了,想必他必有把握,际中,你如果还想让我顾着你,你现在就去驾马车去万平县,去看看怎么回事。” 沈际中翻了一个白眼,他一边低声骂骂咧咧,一边整理装束,示意仆人准备马车:“说大话谁不会,你怎么可能收上来李德忠的钱。也不知我叔叔为何偏信你,倒叫自己亲侄子受屈。” 沈际中这个没脑子的自然不管自己在外人面前体面不体面,他恨不得把“烦人”两个字写脸上,大摇大摆从正门走出。 “还不快跟上,带路,难道要我请你吗?”沈际中对窦寻喝道。 “来了。”窦寻身子灵巧地踩着皂人的身体上了马车,很自觉地坐在了车夫的一旁,为沈际中带路。 看来沈际中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归根结底,还得听他叔叔的话,窦寻心里暗暗分析着。 四条腿确实比两条腿跑得快,虽说从肥水村到县里距离不算短,但是马车还是很快将其带到了程家小巷。 窦寻不等马车停稳,便立马跳下马车,前往查看。 因是夏季,多夜雨,村里的土路上泥泥泞泞全是泥巴。 在王家门口的泥路上,围了一整圈的人,远远地就能看见王天禄的爹被吊在矮树上,脚将将能够到地面,人被这样捆绑着,就只能垫脚立着,难受极了。 王婶平常乐观爱笑的脸上,此刻也满是愤怒,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手拿鞭子的总催,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人群之中,不少人是总催家中养的奴仆,他们个个拿着棍棒,哪个村民若是敢靠近,那棍棒就要落到谁的头上,肥水村的人几乎都领教过这些豪绅家中奴仆的厉害。 挨一顿打是最轻的,最可怕的是,这些报复心极强的奴仆们会趁着夜色,将他们长得很好的麦子统统糟蹋掉。因而,虽然肥水村中百姓无不同情王家,甚至恨不得拿上家伙与这总催打一架,但想想自家的田,也只敢干看着。 王天禄见到窦寻来,如同见到了救星,从泥巴地里站起来,挤开人群,飞奔到窦寻身边。 “怎么样了?”窦寻问道。 “我爹刚开始叫他们绑在最高的树杈上,是我又哭又闹,他们才肯将我爹绑到下面来。”王天禄哭道,“谁能救救我们?” 窦寻看向马车那边,沈际中从下地开始就开始嫌弃,吐槽说道:“这破地方。”吐槽归吐槽,沈际中事还是会帮忙办的。 “把人放下来。”沈际中走到人群中央时,脸上自动换上了笑容,“这几日你们都辛苦了,本官看在眼里,收税之事最重要的还是以抚化为主,切不可操之过急。” 总催惊讶这件事为何会惊动县丞,下意识地往一旁看去。 窦寻顺着他的目光,那不是李德忠的马车还能是谁的? 他就说,为何那日收税收的好好的,总催从未提过王家欠税,为何突然就要将人吊起来打,八成是李德忠在背后撺掇的。 窦寻从重生开始自觉现在势单力薄,不愿惹事生非,更对李德忠这种村霸避而远之,这人一次次来肥水村给他找不痛快,真以为他是好惹的。 李德忠从马车中的小窗里窥见沈际中这个县丞来了,见他下令将王家人救下,心里郁郁不快。他从马车里走下来,远远地朝着县丞问好:“县丞大人,什么风将您吹来了?” “我听 14. 造假头子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坐我的马车,我的马车比较大。”沈西山嘲讽完李德忠之后,看见自己气急败坏的侄子正拽着程立,“程立,跟我来吧。” 窦寻坐上马车,跟着沈西山叔侄俩又回到了沈际中在长乐坊的宅院。 进到内堂时,窦寻瞧见这元信书坊的掌柜的还没走,静静地坐在内堂里,见到沈家叔侄俩,立刻站起来。 窦寻细细观察这内堂,两把花梨木椅子放置主位,递上铺得是从佛郎机海上贸易运来的地毯,房间门窗也不像窦寻等贫穷人家用黄纸糊的,而是用琉璃,至于架子上所摆所设,不算奇珍异宝,也算市井人家里的少见之物。 这沈际中做县丞这么些年,可真是没少赚。 沈际中坐上主位,捞起一杯茶水,痛饮一大口,说道:“程立,今日我可帮你解了一个大难题,也为你丢尽了脸面。” 沈西山坐到另一旁的主位上,挥手示意下面的人为窦寻看茶,听到侄子说这话,有些不乐意了,嘲讽说:“丢你什么脸了?是觉得有我这么一个做太监的叔叔丢脸,还是百姓说你是个软蛋丢脸?” “叔叔,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误解我了,”沈际中为自己辩解,“我想不明白,您为何一定要帮这小子,半点好处没有,今日您还把缙绅一流得罪了,我真不知日后该在县里如何自处。” “今日感念两位大人相助,结草衔环,必定相报。”得了好处的窦寻嘴自然很甜,说点好听的话,又不掉两斤肉,为何不说呢? “报答?”沈际中笑了,他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问:“你能报答什么?逢年过节给我送点地里长的大萝卜?又或是感恩戴德日日歌颂我,让全县城的人都知道你身后有一县丞为你撑腰?好日后惹出大麻烦的时候把我搬出来。程立啊程立,你这个小崽子可精得很。” 这话听得沈西山很不顺耳,他用拐杖轻轻叩击地面:“你现在说话的样子,像是街边耍酒疯的混混,哪里有县丞的样子?” 被叔叔这样一骂,沈际中更加不高兴,嘟囔道:“县丞,县丞,一辈子我也只能做到县丞了。” 他将气撒到了窦寻头上,问道:“你不是说,要帮我收税吗?来,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收法?” 窦寻就猜到沈际中要问他收税的事,早在坐马车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对策,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些问题要问:“大人现在收多少了?” 沈际中幽幽叹了一口气,不耐烦说道:“不足三成,这让我怎么向知县大人交代?” 窦寻挑挑眉,三成,确实不多。一般来说,地方县乡,能按照既定要求,收上来八成税,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政绩了,收五成,就可以向上级交代了。 万平县临近顺天府,京官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你的政绩,确实相较于偏远的县乡,要求会高一些。沈际中如此着急也是有道理的。 沈际中这个叔叔从司礼监退下来的,尚余一点人脉,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万一沈西山以后说话不中用了,沈际中再无甚么政绩,现在举人“就业”压力这么大,再把他挤下去该怎么办? “现在大人收税收的这三成,都是底层百姓的钱,他们安分守己,不敢不交。”窦寻分析说道,“可是,大人你收不到李德忠的钱,他们养着逋赋者众多,县里胥吏也多与他们交好。你若是与李老爷之流交恶,万一手下胥吏与您离心,您就成了佛龛里的菩萨,被架在高台,却一动不能动。” “你说得很对,”沈际中翻了一个白眼,用嘲讽的语气问道:“所以程小郎君有何高见?” “在说我的方法之前,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窦寻的眼睛扫向在一旁坐着毫无存在感的元信书坊掌柜,“我想问,元信书坊除了伪造前人书画,还做别的生意吗?” 此话一出,房间内的空气仿佛滞了一瞬,沈西山泰然自若看着窦寻,并不说话。被牵连到的掌柜也只是莞尔一笑,坐正身子,等着窦寻的下一句话。这些人里,反倒是沈际中乱了阵脚,他的手微微颤抖,直到灌下一大口茶水才渐渐平息内心波澜。 沈际中说道:“元信书坊不卖书,还能干什么?如果你要问为何元信书坊的掌柜会在此,是因为我有想买的字画,才请他来我私宅挑选。” 窦寻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这更加佐证他的猜想,他挑起眉毛,平地扔下一颗大雷:“我是说伪造公章,私造田契,假办手续之类的?” “啪”的一声,几乎是与窦寻的话音同时落下,沈际中将手里的茶杯狠狠砸到窦寻面前,猛地站起来,指着窦寻的鼻子大骂:“你污蔑本官,好你个程立,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茶杯中滚烫的开水溅到窦寻的裤脚,将名贵的地毯染湿,碎片渣子散射一地。 看来,真让他猜中了。 窦寻扭头看向沈西山,他知道,沈西山一定会帮他说话,因为如果老太监不想让他知道元信书坊背后的事情,那就根本不会给他那个私印,更不会告诉他沈际中家里住址——这老太监从一开始,就没想瞒着他。 果不其然,下一刻沈西山对掌柜的吩咐道:“去门外叫个小厮来,把这里打扫了。然后你就在外面候着吧,不必进来。” 沈西山站起来,将自家侄子,按到座位上说:“动不动就大喊大叫,读的书都进狗肚子里了。” 沈际中眼睛瞪的圆圆的,像是一只发怒的吉娃娃狗,下一刻就要上来撕咬窦寻。 “叔叔,他污蔑我。” “住嘴,他说的不对吗?” 等到屋内打扫的奴仆从内堂退出后,沈西山才回到座位上坐下,说道:“这件事,我本来就没有打算瞒着程立,他猜到很正常,我们不妨听他讲讲?” 见沈际中被顺毛安抚好了,窦寻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坐下。“多谢两位大人的信任,那小子我也不兜圈子了。县丞大人,我问您,县里这些大户之流知不知道您是元信书坊背后的人?” “不知道,”沈际中被自家叔叔安抚之后,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卸了气,他没好气的回答道:“元信书坊这件事,之前是叔叔在管,所以一直藏的很好,除了你还有一部分写手,没人知晓我在元信书坊其中。” “这些大户们知不知道元信书坊就是造假的总部?”窦寻接着问道。 沈际中回答:“不知道,我怕把事情泄露出去,从来都是派人主动联络这些大户。” “那,这就好办了。” 这沈际中真够贼啊,这么胆小,他不该在这里做个县丞,他应该去锦衣卫,做特务。 谁能想到,县里的县丞,竟然成了造假集团的头头。 沈际中一方面在私刻官印赚钱,另一方面却又担心税收不上来怎么办,从来没想过,若是有一天,底层百姓交不起税了,会怎么办? “大人可知,既然这些大户他们手上的田契都是假的,我们可以以此为要挟,令他们交出税款。”窦寻说道。 元信书坊伪造公章干的这阴损事,对沈际中有利,对大户人家更有利。 大雍土地买卖时也有合同这种东西,一种谓之私契,也就是买卖双方私下签订的,一种谓之官契,到县衙里签署,颇似窦寻第一世的“过户”一说。 签官契是要收手续费的,但是现在沈际中搞了一个假官契,手续费只需要正规的一半,而且公章和真正官府里的几乎一模一样,没人能查出来,大户人家自然都选择假官契。本该交给官府的手续费,让沈际中一个人赚了。 再说这些大户人家,办了假官契之后,新买的田的税不用他交,而还算在卖田人的头上。他们得了田,又不用交税,这是一种常用的逃税手段。 “你疯了?我这么做,不就把我自己暴露了吗?届时,知县大人怎么看我?这些大户们怎么看我?我这不是里外不是人了吗?”沈际中骂道,“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沈际中担忧的没错,是他开了造假集团,若是他又要利用假地契再收割富户一波,那真就是一茬韭菜割两遍,钓鱼执法都不能这么过分。 窦寻早就想到,所以他赶忙接着说:“问题就在于此,只要大人您不能让这些大户知道,是您在背后捣鬼不就结了 15. 传媒圣体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临近望日,月亮近圆,竹下露月光,疏疏如残雪。 更漏滴滴落下,人定之时已到,掌家拎着灯烛,从内堂踱步而出到马车上。 掌家轻轻扣响马车的小窗,提醒道:“大人,已经亥时了,若是要送小郎君回去,还需趁早。” “知道了,我再与程立说两句话便走。” 窦寻看向沈西山,马车中烛火燃着,将他的脸上的沟壑照得愈发明显,看起来比白天之时苍老了不止十岁。 老太监这一番话,有些出乎窦寻的意料,他知道沈西山是在意自己的侄子侄女的,但是没想到老太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窦寻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问道:“为什么?县丞若是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不好吗?” “金钱本粪土,功名乃矢秽,这是对于隐士来说,”老太监淡淡开口,“对于蠢人来说,金钱是夺命刀,功名是牵机药。” “我侄子什么样子,我最清楚。爱自己的孩子,不一定是望子成龙,我只希望大哥的儿女平安就好。”老太监说道,“你还太小,你没有自己的孩子,没有自己的后辈,所以你理解不了。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保我的侄儿的性命,你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同意吗?” 窦寻抬起头望着老太监浑浊的眼睛,说道:“我答应您,只是需要借您的朝廷人脉一用。” “如此甚好。” 窦寻的脑子被他那一番话搅得有点乱,他强压下心头的情绪,说出心中的不解:“如果我们把元信书坊伪造官契一事说出来,掌柜的和那些写手该何去何从,他们会不会不能接受?” “掌柜的你不用担心,他是我的人,不会有任何不满的地方,放心大胆去做就好。”老太监提溜起衣袍,在掌家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程立,我侄子的事就托在你手里了,你要记得我们的约定。” 这场谈判的最后结果是个双赢局面,窦寻借借老太监的手报复李老爷,老太监则借窦寻此事,将他那不成器的侄子逐出朝堂,永葆富贵。 窦寻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上,缓缓想起今日之事。 让沈际中最后丢官这件事很好做到,毕竟在大雍的朝堂之上,往上爬很难,自己往下出溜可是太容易了。 让他情绪险些失控的是那句“你没有自己的孩子”,只一瞬,窦寻就想起自己的妻子和幼子。 只是算算时间,三十年过去,幼子已经人到中年,自己的妻子也许已经得封诰命。 人生无别离,谁知恩爱重? 若是仍有机会重逢,希望不要太晚。 窦寻回村之时,四周黑得不见无知,他摸黑回家,躺在床上,却怎么想怎么感觉睡不着。半睡不醒,勉强延捱过一晚。 第二日早上,窦寻顶着这辈子新鲜出炉的黑眼圈,伴着邻家隔壁的鸡鸣声起床,打开院门时,才发现王天禄似乎在门外已经等了许久。 “立弟。”王天禄艰难扯出一抹笑。 窦寻刚洗漱完,脸上还带着水珠,问道:“怎么在外面站着也不敲门?你爹爹和哥哥病好些了吗?大夫看过了吗?” “已经看过了,没伤到骨头是不可能的,大夫说需要静养一些日子才好。” 窦寻点点头:“那就好。” “立弟……我来是想找你写欠条的,”王天禄支支吾吾说道,“我已经欠了你许多人情,也欠了你许多钱财,我和娘商量了,我们先立欠条,等日后我们慢慢还你。” “欠条?”窦寻轻笑一声,“不用你还这银子。” “为什么?你借我总共得有五六十两了,你若是不让我们还,我和娘心里过意不去。”王天禄一路跟着窦寻进了程家,跟在窦寻屁股后头絮絮叨叨着。 “我的意思是,有人会替你还。”窦寻笑着,“你信不信,不出今明两天,李德忠会把拿走我们的钱连本来利的还回来。” 王天禄听到这里愣住了,他挠挠头,不解问道:“这跟李老爷有什么关系?” 窦寻揉揉自己脑袋,叹口气说道:“天禄兄,你是真没看见昨日李老爷家的马车吗?” “光顾着看我爹我哥哥了,没看到他。”王天禄解释说,“难道说,李德忠和总催商量好了,来榨取我们家的钱财。” 窦寻将小桌子搬出来,一边说话一边从灶台上端来早饭——炒鸡蛋还有胡饼,一边扭头像王天禄解释:“估计不是为了你的钱财,李德忠不缺那五十两银子。” “他是为了你家的田来的,”窦寻又从厨房里拿出筷子与碗,朝屋内喊道:“娘,你不出来吃饭吗?” 里面秦茹雁的声音幽幽传来:“我不吃了,程立你吃吧,不必唤我,我不饿。” 窦寻心中奇怪,怎么今日娘不吃早饭,看着桌子上黄灿灿的炒鸡蛋,还有已经炕好的饼子,他觉得自己做饭也不至于那么难吃,而且昨日娘好像就受了惊吓,没有进晚膳,这么长时间不吃饭,不饿吗? “立弟?你说话?”王天禄在一旁强制拉回了窦寻的注意力,“李德忠到底要作甚?” 窦寻咬了一口胡饼,说道:“你家田被县里划成上等田,而且你家田地亩数还多,与李德忠家的挨着,左右那日他上我们家来放贷没放成,他恼了,就想把你爹你哥打伤打死,这样你家就成为另一个我 16. 五石瓠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窦寻猜的很准,下午之时李德忠就派几个仆从来到王、程两家,挨个送上银子,赔礼道歉。几个小厮言辞恳切,见到窦寻是满脸堆笑,见到受伤的王伯伯就哭丧着脸,说自家主子不是故意的,就差没负荆请罪。 窦寻和王天禄不想为难这几个演技很好的小厮,他们也是打工人,于是十分丝滑接受这几个小厮的银子。 不接受也没办法,窦寻手里也快没银子帮王伯伯治臂膀上的伤,他前一个月赚的银子,全都在前几日给了王家。 王天禄和王婶这边照顾着王伯伯还有王天福,窦寻将家里收拾好之后,准备开始他的复仇大业。 复仇从哪里开始? 自然是从李康年入手。 窦寻初办学子会时,为了赚元信书坊还有李康年两份钱,特意将自己的身份独立于元信书坊外,到现在,阿文还认为“阿立”是一个无辜且好心的路人。 既然决定以元信书坊为饵料,通过让李老爷大闹元信书坊来达成假官契暴露的事实,那就必须让阿文知晓,“阿立”是元信书坊的人。 窦寻在祠堂约定之地,留了信件,约李康年午后之时前来金凤楼赴约。 今日的县城要比以往热闹多了,百姓们收完麦子,交完税,有一时短暂的歇息时候,闲来无事时,百姓们也需要娱乐。 斗蛐蛐就是百姓们娱乐方式之一,正巧这时临近立秋,蛐蛐们叫的正欢,小孩子们拿着笼子到草丛间,扒开叶子,细细寻找蛐蛐的身影,带到市集里来玩。 金凤楼一楼也为了赚这波蛐蛐客的茶钱,专门开了一片区域,拉来两个大桌子,为斗蛐蛐的百姓设置一方天地,供他们玩耍。 楼内一角,人群熙熙攘攘挤作一团,围在一个大桌子前,抻着脖子探头看斗盆之中两只蛐蛐的身影。 窦寻到金凤楼时,看见李康年和阿文早已到了,他们俩围在斗蛐蛐的桌子旁边,仔细的看着。 窦寻走到李康年身边,用手指戳一戳他的胳膊,说道:“少爷,我来晚了。” 见李康年沉迷赛事,窦寻又戳一戳阿文,说道:“阿文,阿文。” 主仆俩皆是关注着比赛,两只蛐蛐斗得愈发狠,人群中喝彩声不断,直到其中一只蛐蛐挑出斗盆,投降认输,胜负已定时,主仆二人才回头看见窦寻立在他俩身后。 “赢了?”窦寻问道。 阿文垂头丧气,十分无奈说道:“输了。” 然后他们三人一齐看到,输的蛐蛐的主人,愤怒地将蛐蛐装进笼子里,然后丢到了金凤楼门口——门口专门有一位置堆满了主人放弃的蛐蛐。 李康年的眼神一直跟随着那只可怜的蟋蟀,蹙着眉头,十分伤心地说:“不,现在死了。” 三人拽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唤来小二为他们上来一壶茶水,屋内喧嚣,盖过他们的声音。 李康年问:“阿立,你来找我做什么?” “少爷,我恐怕以后不能帮你写文章,写字了,我家掌柜的不让我做了。”窦寻故作惋惜道,“上回我在元信书坊帮您写字,结果被掌柜的发现了,他将我臭骂一顿,我便不敢再帮你了。” “啊?”李康年惊讶道,“你是元信书坊的人?你不是阿文从路边找来的吗?” 李康年下意识回头看向阿文,阿文脸上一脸惊愕,这一切尽收窦寻眼中。 “是我隐瞒了少爷,”窦寻说道,“对不住,我现在给您这一次的你要的单子,下次您就不要再去窦寻祠了。” 李康年喃喃道:“你不帮我,连你也不帮我了。”那一副模样,怆然泪下,眼泪一下子从眼底涌上来,仿佛一眼泉水。 窦寻没想到李康年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他甚至还没说什么,李康年这模样看起来自己就能哭起来。 阿文凑上前,向窦寻请求说道:“阿立,你不能向掌柜的解释一下吗?你不能放弃少爷。” “我解释过了,现下元信书坊订单极多,只是掌柜的说了,坚决不接你李家的单子,因而才……”窦寻叹一口气,勉强解释说道。 李康年的心口如同中了一枪,向椅子背后头一仰,叹道:“真是天要亡我,非不学之罪也。” “现如今,可怎生是好?父母厌我,兄弟倦我,途穷末路,日薄西山,我战战兢兢长存于世,我能走到对岸吗?” 窦寻嘴角抽搐,不是,这都哪跟哪?是他窦寻年纪大了,听不懂小孩子们的语言了吗?为何每一个词他都晓得什么意思,可就是代入不到李康年的身份里去。 他劝道:“少爷,你也不比如此伤心吧,你大可以找别人帮你代写。” “这不是代不代写的问题,阿立,”李康年的脸上出面痛苦,“爹爹最近对我的要求越来越高,除了每日请你帮我写字,我还要背诗词歌赋,我要四书五经,我现在每日要上早课,我要每日去学圣人的言行,我要背一个两千年前的人说出的话,写出的字,我要学那些做人的大道理。” 李康年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哽咽,他吸溜着鼻涕说道:“可是我根本不喜欢,我不喜欢做官,不喜欢读大道理,我不喜欢与人交往,我只喜欢一个人呆着。” “我爹时常宴请县里的那些官吏,请他们去酒楼里大办游宴,看歌女舞女唱歌跳舞,可我只觉得他们很是可怖。他们每个人在跟我爹笑着,我爹把我推到这些叔叔面前,让我一一认识他们。” “我不乐意,回去时,我爹就在马车上骂我,说我是普天之下第一废物,说我懦弱,说我孱头。” 眼瞧着李康年的泪滴如雨落下,窦寻说道:“所以,少爷,何必介怀?老爷也是为了你好。” 李康年哭的更大声了,说:“可是,阿立,本来你帮我写些字、写一些书稿,我还能从爹爹嘴里得到些许夸奖,现在连你也不帮我了,我不就彻底成为无用之人了吗?” “你看到金凤楼外堆成山的死掉的蛐蛐了吗?我觉得我和他们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一样无用的。” 窦寻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为何李德忠这般精明又狠辣的人,养了一个傻乎乎的儿子,可能是强势的父母多有懦弱的孩子。 自己上辈子去世时自己的儿子和现在的李康年差不多大 17. 拉开帷幕 《重生成宦官之子》全本免费阅读 事情进展不顺的消息窦寻早就猜到,毕竟如果进展顺利,自己就能看见沈际中派人进京请功,哪里还会这么多日毫无消息? 窦寻能沉得下心,可是沈际中忍不住,他已经付出这么多,绝没有走回头路的想法。 所以,这天傍晚,沈际中派人把窦寻接到自家宅子里时,窦寻毫不意外。 进入沈际中的宅院里,老远就能听见内堂里的叫骂声:“这帮刁民,不仅不向我交钱,有些人竟然还把我告到知县那里,说我贪婪暴戾,品性无端,是个大贪官,还说今后史书上,我的名号应该与周兴之辈齐名,这不是诬告是什么?” 沈际中义正言辞,说得正义凛然:“我让他们补交税款,是合乎律法的,这是我作为县丞的职责。” 窦寻进到内堂,就听见这么一句,看看旁边沈际中的亲信,好嘛,大家憋笑憋的还挺辛苦。 如果这元信书坊的造假集团不是沈际中开的,那么沈县丞说自己委屈可真不为过,窦娥来了也没他冤。 “大人,”窦寻忍住笑意,唤了一句,也不与他客套了,“您不用着急的。” “还不用着急?知县大人已经得知此事,你知道那帮子缙绅找了县里头一个秀才,写了一篇文章递给县令大人,文章里差点没把我说成是豺狼猛兽,再这么说下去,‘苛政猛于虎’这顶帽子是扣在我脑袋上下不去了。” 窦寻分析说道:“知县大人不会把您怎么样的,有居士在,他会保住您的。” 沈际中不提这个还算理智,一提起他叔叔,脑子中仅存的一根弦也要崩断了,将桌子上的砚台朝地上,骂道:“我是保住我的位置吗?我不听你的建议,我的位置好好的,根本不会受任何影响!” “我是要收税,我要政绩,我要做知县!” 沈际中身边的人默不作声得收拾完满地狼藉,给窦寻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窦寻接着说道:“如果从前大家不知道您有一个在司礼监当差的叔叔,知县大人肯定是怪罪您,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自上次西山居士在肥水村一露出真容,坦诚了您是他的侄子,知县是不会针对您的。” 现在知县是两头为难,他既不想得罪县里的大户,又不想开罪自己这个有背景的下属,像是被架在了高台的神仙,表面上大家都祭拜你,实则说断你香火,就断你香火。 沈际中冷笑一声,说道:“叔叔这个人,是有权有势,但这权势有几分能弄到我头上可就不好说了。” 窦寻摇摇头无奈叹口气说:“知县大人一边害怕着您,一边又怕得罪乡绅,他只能装傻充楞,甚至装病不问此事。” 沈际中想了想说道:“确实,知县大人已经连着两日未到县衙里看过了,也就说他害怕我?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际中靠在椅子上,脑袋胀痛,凭他是想不到什么好对策了。如果这次他不能收税成功,那么他也会在县里失去威望,日后再收税可就难了。 “那些缙绅结为同盟,实际上是不牢固的,这要这其中有一人向您服软,其他人都会争先恐后到您跟前来交税。”窦寻说道。 窦寻接着向沈际中承诺道:“大人在后日之时,需要找李德忠谈话,您把他叫到县衙的公廨里来,好好劝导他。” 离开沈际中宅院之后,窦寻独自一人去了铭玉坊找沈西山。 准确来说,是找元信书坊掌柜的。 自沈际中自导自演将元信书坊查封之后,元信书坊的核心写手以及掌柜的皆被沈西山接走,好生安顿在了铭玉坊的宅子里。 窦寻此去,就是找掌柜的要当初他们私刻官印时,参照的知县的手书文稿,文稿上盖着官印。 他知道,沈际中舍不得销毁这些,因为他还指望着以后再开一家“书坊”赚钱。 沈西山穿着宽大的道袍坐在院子里,他在院子里没有种什么名贵的树,而是种了一架葡萄藤,秋天之时,葡萄也快要成熟。他自己也不摘,任凭葡萄烂在藤上,引来一众家雀儿,白天晚上飞到他屋顶,啄葡萄吃。 到了夏日夜晚,他便搬来一摇椅,躺在院子中央,吹着燕地夜晚的清风,旁边摆上小酒,时令水果,一副清闲模样。 沈西山见到窦寻来了,命人给他搬来椅子,陪他在院子里小酌。 “我还小,不喝酒,会伤身体。”窦寻说道。 沈西山哈哈一笑:“小郎君很自律,确实喝酒误事。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先同你说,昨日孙公公派人给我送来信,叫我在县里安分一点,不要惹事,免得他在司礼监不好做。”沈西山说道,“所以,我侄子的事我是明面上不会参与了。” 窦寻点点头,说道:“您借我两个人就行,要一个机灵点的,再要一个跑得快的。” “这点小忙我倒是可以的,一会让掌家带你去我院子里挑两个小厮。”沈西山一口答应,闷一口小酒。 “那就提前谢过您了。”窦寻说完,就想拔腿离开找掌家。 沈西山叫住窦寻:“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孙公公会让我收敛一些吗?” “不好奇!” 沈西山笑着解释道:“因为东厂提督太监和司礼监孙公公现在关系很不好,两方闹得很难看。” 窦寻瞥了一眼老太监,没好气地捂住耳朵,他都说了他不想听。 沈西山也不生气,他站起来慢悠悠在院子里转圈,说道:“我们这些做太监的,不就是万岁爷爷养的一条狗吗?可是狗也有首领一说,司礼监在万岁爷爷的授意下权势越来越大,甚至越过就要越过东厂,提督太监自然不乐意,东厂和司礼监互相逮着对方的错处不放。” 窦寻:“您跟我说这些也没用,我体谅您的难处,放心,不会把您扯进来的。” 沈西山点点头,说道:“无碍,我就是随口说说,感慨一下罢了。” 望着窦寻离开去找掌家的身影,沈西山重新坐回院子里的摇椅上,慢慢闭上眼睛。 窦寻在老太监宅子里揣摩了县令的手书,写下一篇假的县令手稿,借了沈西山身边的掌家派人第二日一大早送到衙门快班长的手上。 纸条上写:家中密事,不便多说,望汝等后日在南楼子附近全力搜捕一唤做阿立,捉拿到县衙里来。 班长初拿到这纸条时,满是不解:“这真是知县的意思?知县大人为何要这么做?若是要搜捕贼人,与我等直说就是,何必大费周章。” 沈西山的人按照窦寻给的话术解释道:“啧,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你仔细想想,为何这两日知县大人没来?还不是被家中琐事气到了,知县大人新纳的小妾……” 快班长一听,眉头舒展,仔细一看这纸条子上的字,确实是大人的字。他又想到就算是抓错了人,也没甚么关系,这名字“阿立”,一听就是个百姓,又不是富贵人家,怕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