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的职业修养[快穿]》
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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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大师兄!”
近于蓝色的浓雾中,敖昱脸朝下摔了个结实。
苹果醋【恭喜宿主顺利落地!】
敖昱【……】
不等他起来,一左一右窜出来两个同穿蓝衣的少男少女,两人各自朝他腋下一捞,合力将他提了起来,朝同门追去。
“哩——!”凄厉怪叫在三人身后响起,层层雾气搅动着散开,露出了怪叫的庞然大物。
这东西形貌怪异得很,长了条破烂的鱼尾,鱼尾上缠绕着水草和烂泥,上半截却是个身着红衣的人身,头上还盖着盖头,分明是新娘子的嫁衣——长着鱼尾,该是在水里的东西,却是陆地上的怪物。
它摇摆身体怪叫连连,却纹丝不动,原来是被三道细细的白线绕住,但随着它的挣扎,白线两两连接的六面小令旗不断摇摆,小令旗被拽出不过是时间问题。
“咳!”被师弟师妹带着前行的敖昱,一口血咳了出来。他刚过来竟是在半空中,下头就是这怪物的大嘴。越级使用了令旗,如今是被反噬中。
“哩——!”随着他们的逃离,怪叫声本在浓雾中已渐渐远了,这一声竟又近了。
“结玄武阵!”队伍中唯一的金丹修士(也是看着最老的修士)高喝一声,众人顿时都停了下来,快速结阵。敖昱和带着他师弟师妹绕过结阵的众人,在他们背后停了下来。
怪叫声又来了,鱼尾前行时发出的摩擦声,黏黏糊糊地传进耳朵,浓重的雾气随着怪物的摇摆渐渐撒开,依稀能见它上红下黑的身影,一种水生鱼虾才会有的腥臭味道也随之蔓延。
这些修士们大多年轻,虽还站在阵位上,能握稳手中剑的没有几个,他们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雾后的影子,许多人默诵着法诀,是准备厮杀,也是平稳自己的心态。时间点滴过去,臭味越发浓郁,怪物却依然在云雾后摇摆着,未曾靠近。
“师父……咱们这儿……没有雾气。”刚拉着敖昱的师妹,向金丹修士道。她不确定,又觉得该说一说的。
此地为蓝氤大泽外围,这一行人都是观眇宗玄罡峰弟子。带队的是玄罡元尊的三弟子文白真人楚霁衡,是包括敖昱在内,队伍中多数人都是他的徒弟,他也是其余弟子的师叔。
众弟子年岁最大也没超过二十二,敖昱这个大师兄指的是玄罡峰二代弟子的大师兄,他的修为确实也是这代弟子中最高的,却也不过筑基后期,毕竟他如今刚过十八。可筑基期不算什么,目前他被称为大师兄,也不是因为修为,只是被收入玄罡峰的时间最早。
这蓝氤大泽,终年雾气弥漫,“气蒸万里,波光如鳞”,大泽灵气充裕,又有钺息山脉如一条隐龙藏于大泽之中,形成各种神异地形乃至天然法阵,孕育出精怪灵物无数。各大宗门熟知不可竭泽而渔的道理,对此地多有保护,所以数万万年至今,蓝氤大泽依然是除秘境外,各派修士历练的最佳之地。
楚霁衡只是金丹后期,带着一群筑基炼气自然不敢朝里走。谁想到,在蓝氤大泽的外围,也能碰上此等大怪。
楚霁衡捏着胡须:“怪物确实没有继续靠近。看来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该是跑到了什么神异的地方,或……”
“哩——!”一只扭曲的爪子从浓雾中探了出来,进入无雾区域的爪子冒出恶臭的白烟,怪物尖叫两声,将爪子缩了回去。
本来因为小师妹和楚霁衡的对话,玄罡峰众人都有些放松,爪子出来可是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可爪子未曾伤人便缩回去了,众人非但没有警醒,反而越发高兴放松,皆以为怪物确实是不会出来的。楚霁衡也放了心,挥手放出了云舟,众弟子便要上船。
“哩哩——!”怪物竟直接冲出了雾气,不顾浑身冒烟,扑向众人。
“退!”众弟子要上云舟,阵位已乱,即使没乱,他们也没了刚才的对抗之心。楚霁衡下令前,已有三成弟子转身逃跑了。
敖昱和架着他的师弟师妹动作反而不是最快的,夹在人群中间。眼看着跑在前头的弟子们带头跑进山洞时,敖昱是想让两个师弟师妹绕过山洞的——这地方根本就是绝地。无奈他此时虚弱,又不好直接开口,只能让眼睛放光的师弟师妹带着,一块儿冲进了洞里。
众人进洞之后并不曾停下脚步,惊叫声在山洞中被回音层层叠加,越发显得惊恐凄厉。
系统·代号苹果醋【宿主,你有一点点弱啊。】
【筑基后期啊。】敖昱学着系统的语调回答。
“停!”敖昱总算积蓄力量喊出了声,吓疯了的鸡崽子还知道找妈,这群小孩子怕是已经吓飞了脑子,只知道嗷嗷叫着赛跑了,幸亏洞中连条岔路都没有,也无妖怪潜藏,这才没有伤亡。
带着敖昱的两小只又朝前跑了几步,才终于停下脚步,只是神色间有些迷迷糊糊的,显然脑子还不是太清醒。他们停了,他们后头的人也渐渐停了,等缓过劲来,分出几个跑到前头寻人,慢慢地,众人才集中在了山洞中还算宽敞的一段里。
“多谢师父救命之恩。”敖昱靠着山洞缓了缓,对着师父楚霁衡深施一礼。
楚霁衡也是跑疯了的一员,此时他自己虽也不知道如何救了敖昱,但……还是捏着胡子笑得高深莫测:“你还伤着,且去休息吧。”
“谢师父。”
楚霁衡的模样就是个标准的老道,白发、白须,再配上蓝白道袍,最是符合凡人脑子里仙风道骨的真神仙,其实却不然——楚霁衡是观眇宗百药峰青丹老祖的小儿子,这位老祖如今已经坐化,但他在世时,人缘极好,因而得以将小儿子送进了玄罡元尊的门下。
楚霁衡是冰火双灵根,主冰辅火,冰火相克,互以为济,比
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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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醋是个十分有原则的系统,从来不找那些三观严重歪斜过于恶毒,或脑子有病的真恶人宿主。恰恰相反,他专找好人宿主,来扮演反派BOSS。
不是老好人,或纯白莲花的真善人,他找的是有一定人生经历的好人。他们人生经验丰富,有些手段,但依然坚守底线。这样的人并不难说服,他们一般也很明白由一个恶人成为反派BOSS会带来怎样的伤害,因而在最初同样乐意由自己占据反派BOSS的位置。
但这样的宿主,坚持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毕竟反派BOSS对他们来说,是太过糟糕的人生经历。不断频繁地更换宿主,并且每个世界的收益都不多,对苹果醋本统也是件糟糕的事情,他需要一位长期稳定的宿主。
在寻找的过程中,苹果醋无意中发现了一条正在渡劫的准金龙——就是现在这位宿主,敖昱。他当时几乎就要成功了,身体已经从鱼彻底变成了龙,只差最后一步,神魂与龙身相合,便能以功德金龙的状态飞升了。
苹果醋看见敖昱的瞬间,比穷鬼看见了一条与敖昱龙身一模一样的真金·龙,还要兴奋!这得修了多少年的功德啊,这不正是他梦想中的阅历丰富的大好人吗?这样的存在,就是他苹果醋的天命宿主啊!
果然,苹果醋没费太大力气,敖昱就点头应下了。
就是锦鲤小可爱太过天真温柔了,好像一过来就被吓坏了。苹果醋良心有些疼,但是他相信,在他的帮助下,小锦鲤是会慢慢适应并坚持下去的。
敖昱在浏览夏临风的记忆,也在熟悉这具肉身的能力。但时间可没静止,该发生的事情都在发生着,比如,小师弟终于发现,他身边多了个“人”了。
当时楚霁衡正在给弟子们解释,外头的到底是什么鬼物——鱼新妇,是河神人祭的怨念所化,非妖是魔。数千年前,被大能束缚于紫云泽。但一般在紫云泽内部活动,这是头一回有人在外围见到它。
这些头一回的修士,自然就是楚霁衡和他带着的一群菜鸟倒霉蛋了。
“咱们运气还真是够好的。”有个弟子自嘲道。
“是够好的,除了大师兄,咱们都没事。”小师妹白芷立刻道。
“幸亏大师兄方才祭出旗阵,控制了一下魔物,否则……”
“对,多亏了大师兄!”“我当时吓得都腿软了!”“大师兄伤得该是挺重的!”
“嘘,小声点,大师兄正调息呢。”
一群小菜鸟对夏临风倒是真心感谢,被提醒立刻都闭了嘴。楚霁衡坐在一边,摸着自己的胡须微微点头,看似对这位首徒十分满意,只偶尔眼神间露出几分暗色。
小师弟曲理就坐在夏临风身边,大概是觉得无聊了,便蹲了下来,扣地上的石头。扣起来一颗石头就弹到一边,再扣一颗,继续弹,又扣一颗……一颗石头崩到了他手上,第三颗石头弹出去,第二颗石头崩到了他手上。
曲理以为是哪个师兄师姐和他玩儿,就跟对方你来我往地打了半天石头战,玩得开心了,他乐呵呵地一抬头——不认识。
——是个美男子。
——是个会发光的美男子,还穿着他们观眇宗的蓝色法衣??
“啊!你……你……”曲理当时就被吓坏了,各种变成人形蛊惑人心的妖怪在他脑袋里走马灯的闪过。
陌生美男子抬起了头,大概是因为他的瞳眸过于澄澈,成熟俊美的面孔看起来却有着孩童的纯真。
本来吓了一跳的小师弟看见他脸上的懵懂茫然,反而有些自责了。可他刚才的动静已经引来了师门其他人的注意,曲理被两个师兄向后拽了两步,被他们挡在了身后。
“你是何人?!”
被一柄柄宝剑指着,蹲在地上的陌生人站了起来,众弟子这才看清他光着脚,不过双脚洁净,并无脏污。
他懵懂地左右打量着众人,朝后退了两步,隐没入了黑暗中。洞窟也在同时暗了下来,原来他们刚刚一直身处于对方带来的光明中。这种认知反而让众人越发惊恐了,这可是一个无声无息隐秘在他们身边的位置存在,比外头堵着洞口的鱼新妇更多了几分诡异。
“莫要失礼。”众人不安的嚷嚷声闹得洞中嗡嗡作响,楚霁衡终于开口了,“方才那位道友,才该是我等的救命之人。鱼新妇为恶毒怨憎所生,虽不知道那位道友的根脚,但他的身上澄澈天然……周围的雾气正是被他所净,鱼新妇躲在外头,也是因为他。”
曲理听楚霁衡这样说,顿时也高兴了:“师父说得对,刚才我和他玩耍了有盏茶的时间,他该是并无害我们的心思。这妖怪气质干净,又一派懵懂天真的模样,哪里像是坏妖怪呢?”
众人一听,陆续收了法宝。但私心里,大多希望这个诡异妖怪别再出现了。只有小师弟和小师妹不同,曲理又跑到了刚才他弹石子的地方,白芷也挤了过来,她刚才只来得及看一眼,妖怪就不见了。
“你说,他是狐狸精吗?”
“应该不是,狐狸精没那么仙,他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的。”曲理回忆了一下,添了一句,“而且他闻起来香香的。”
“什么味道?什么味道?”
“好像是……荷叶的味道?”
“啊?”白芷想了想,“让我想起荷叶蒸糕……”
“不是吃食,是新鲜的荷叶味道。”曲理正说着,忽然发现眼前有光亮起,小师妹瞪大眼睛一脸惊喜的模样在他眼前越发清晰,他一回头,果然,陌生的妖怪又带着光出现了。
此时敖昱也一时好奇睁了眼【原来是个小月亮,月光成精,头一回见……倒是个美人。】
苹果醋【呃……】
敖昱一怔,彷如真的意外那般道【未曾适应有苹弟在此,扰了苹弟清净,还请见谅。】
苹果醋觉得不对劲,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宿主,没想到你性子还挺风流的,哈、哈哈】他笑得有点干巴巴。
敖昱知道苹果醋想听什么,但他偏
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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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霁衡站了起来,朝着洞口的方向比划了两下,急迫地期待着精怪朝洞口去,将鱼新妇赶开,至于精怪是死是活,他是不在意的,他若与鱼新妇搏杀起来,也是好事——这种不在意,甚至也是恶意的。
精怪原本看懂了楚霁衡的手势,已经要朝前走了,却忽然一缩,连退几步,退到了小师弟曲理身后。
敖昱瞧见了:天地灵物,总有点保命的手段。这小月亮是能感知旁人对他的情绪波动?虽刚刚说了满口的好话,也不过利用之心,此时又过于急迫,近似于恶意。
“曲理,白芷,你们过来,引导这位前辈朝前走。”楚霁衡不知是否看出了端倪,总之是直接把工作交给徒弟了,“只有靠着他,咱们才能脱出困境。”
洞中有弟子要说话,被其他人拉住了。曲理和白芷也是想出去的,而且师父说得也没错,两人比比划划了一番,确实将精怪又说动了。他们三个在前边走,楚霁衡立刻跟上,其他人跟了在后头。
“咱们朝宗门求救不好吗?这么出去真的行吗?”有人与同门传音。
“你也知道咱们这位师叔的性子,最是好面子不过的。大师兄都那样了,你看他求救了吗?”
“真倒霉,我知道这回是蓝氤大泽外围历练,又是大师兄勤勤恳恳组织的,这才报了名,谁知道是这样的?”
“大师兄人不错,但以后还是躲楚师叔远些吧。”
“对,以后楚霁衡一脉的事情,还是躲远点。”
走在后头的敖昱也有师弟过来搀扶他,玄罡峰二弟子数量不少,大多都是十一二岁收进门墙的,夏临风自己还是小萝卜头时,就带着师弟师妹们开始修炼了。他为人认真妥帖,对这个年纪,刚入修行之路的弟子们来说,确实是如兄如父,关系好也是应当。
楚霁衡到了山洞外头,还确实不见鱼新妇了。他这次倒是果决,直接取出了云舟,招呼众弟子赶紧上来。
小师弟曲理走到了最后,他一只脚踏在悬梯上,身子朝后扭着,正看着那位帮了他们的精怪。
“曲理,一切随缘。”楚霁衡道。
“大师兄……”小师妹白芷也轻轻扯着敖昱的袖子。
“师父说得没错,对精怪来说,拜入山门是有了师承,也是在脖颈上套了圈。比起在外头野生野长,说不好哪种更好。咱们宗门算是好的,但养的精怪什么样,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白芷抿了抿嘴唇,不再劝了,下头曲理同样听见了,也叹了一声,转身朝上走。可他刚走了一步,光便又靠了过来了……
这位小精怪,最终还是动了心,一块儿上了云舟。
楚霁衡见状也点了点头:“既如此,他日后便也是我玄罡峰门下了。他还没有名字……便叫钺息好了。”
钺息……蓝氤大泽,钺息山脉。此刻云舟升高,朝下看去,原来刚才他们躲藏的山洞,就是在钺息山脉里。
“让人家帮忙救命的时候,叫‘前辈’。救回来了,这么随便取个名。”一位师弟朝着同门传音,吐槽楚霁衡。
他们虽年纪不大,但明摆着的事情,谁还看不明白?
“我都觉得脸上发烧。”听他吐槽的那位拉着同门转了个身,用背对着楚霁衡。
“曲理,白芷,钺息暂时先交给你们俩照顾了,定要教好了他待人接物,不要丢我玄罡峰的脸。”楚霁衡沉声吩咐着。
曲理和白芷此时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带钺息出山了,尤其是看见他一脸好奇地这摸摸那瞅瞅,就像是个孩子一样,更悔了。
“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曲理很认真地点着头,“毕竟钺息是我带出来的!”
楚霁衡皱了皱眉:“尽力而为便好,无需太过在意,他虽然算是对咱们玄罡峰众人有相助之情,但我们带他离开蓝氤大泽,如尘世修行,也是大恩,一饮一啄皆为因果,当做是峰里的寻常精怪便罢了。”
包括白芷在内的其余同门都在拉曲理衣裳,戳他后背,总算这位小师弟没再多说的:“师父说的正是。”
小师妹白芷一个劲偷偷与他传音:“该怎么照顾是咱们的事,你和师父顶着来,小心师父给钺息找麻烦。”
无论如何,钺息已经成了玄罡峰的一员了。回去的路上,他渐渐收敛了身上的光芒,依旧只会学着旁人重复上一两个简单的字词,还有,依旧光着脚。
云舟速度不慢,可路上终归无聊。能定下心打坐的,都在敖昱那一边打坐了。其他人三五成群聚在云舟的另外一端低声聊天,他们聊的内容自然少不了钺息。
“钺息长得真好看。”“对,明明是个精怪,却丝毫不见妖气。”
“看了他,我算是明白什么叫仙人之姿了。”“哈哈哈,多谢这位小仙人救命啊。”
“我倒觉得他贵气更重些,若是穿上鞋子,像是大世家出来的贵公子。”
“回去后可得看好他,天舞峰的大师兄于容貌上颇为自负,且是个小心眼。”
“仙乐峰海天老祖的小儿子有些花痴,也是要躲着的。”“还有妙笔峰的……”
“他修为低,还有些小妖怪与仆役也要躲着,其他峰头的管束都太宽松了些。”
敖昱一心二用,既打坐疗伤,也不妨碍从其他弟子的聊天中收集情报。
敖昱能感觉到,师父楚霁衡几次看过来,貌似是想叫醒他,看楚霁衡的样子是操纵云舟有些吃力,一个金丹废物成这个样子,也是敖昱仅见了。楚霁衡该是彻底吞丹上来的根基烂成了筛子。至于他为何一直没叫出口,还得多谢小月亮钺息——师弟师妹们一提到“救命”“恩人”“都要注意”“要照顾”之类的词,楚霁衡眼神就从大徒弟身上挪开了,咬着牙也要继续驾驭云舟。
玄罡峰的弟子们还说旁人小心眼,最小心眼的,怕就在他们自己的峰头。
有趣的是,楚霁衡的弟子们心性都很不错。面对鱼新妇时,虽个个都逃命逃得如狗撵的兔子,但众弟子都是不足二十的孩子,修为又弱
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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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昱【噶?杀?何为气运条?】
【气运条,就是个气运多少的标记。】苹果醋叹气,他愧疚程度直线上升【虽然签约的时候,我说反派也是世界的重要支线,和主角一样重要。但本质上,主角才是唯一的气运之子,反派的命运线只是世界发展的众多支线中相对粗壮明显的一条罢了。反派确实能扳倒主角,但前提是得在多次气运的争斗中胜利。什么时候我这里能显示你和他的气运条了,便代表着宿主你的气运已经高于主角了。但是宿主,我也只能给你一个提示罢了。】
宿主确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可爱,若是现代的宿主,直接告诉他“打出血条”,就懂了。现代和古代的宿主区别,不是智商或情商的高低,是信息大爆炸时代的来客,思想终归更活跃,眼界也更宽广。
他是个正经系统,甚至不会将世界的剧情告诉给敖昱,他能知道的就是在他穿过来的那个时间点上,反派该知道的,他能拥有反派的记忆、天赋和技能,也仅此而已。签到、抽卡就能随随便便获得物品与能力的超级金手指,更是不可能的。
敖昱和主角说是公平竞争,可在某些世界里,宿主既有全部剧情,又能掌握这些超级金手指,敖昱才是弱势的那一方。
也正因为如此,苹果醋才更喜欢找非现代世界的宿主,因为他们没看过乱七八糟的小说,不知道小说上的系统都强悍成什么样子了——更要紧的是那些系统不止强悍,还傻,随随便便都能让宿主忽悠了。在那些现代人眼中,苹果醋这种不提供外挂,还有诸多限制的系统,就提供个“穿越直达车票”的系统,早就不流行了。
对苹果醋来说,一向是只有他忽悠宿主的份。不对,他才不忽悠宿主呢。他的宿主都是好人,他们是公平公正的合作。就是……苹果醋经常会心疼自家宿主,尤其现在这个小可爱。
本来以为这是找了个长期伙伴,但看情况小可爱也坚持不了几个世界,现在找宿主是越来越难了。嘤!
和苹果醋说话一向言简意赅的敖昱,却忽然多说了两句【换言之……任务结束我离开的时候,除了天道承诺的功德气运,我还能有一份从正派那夺过来的功德气运?】
他与苹果醋签下契约,完全是因为对方答应下了大笔的功德气运给他。如苹果醋刚才说的,反派走的道路,其实也是世界的支线。这个敖昱很理解,他所在的世界,各族也是一路经万千劫难过来的。每次大劫,都有被天道所钟的种族,但他们也不一定是最终的胜利者。纵观历史,气运之子与抗争者,各有胜负。
敖昱的理解,就是这些世界也要度大劫了。正派是气运之子,反派是抗争者。但最大的反派出问题了,才来找他们这些外来者披皮。
和苹果醋签约做反派,不但不损功德,反而能得大功德,这种好事敖昱怎么可能拒绝?没想到,还有额外收入?
【呃,是的。】这位宿主关心的东西比较特别,难道因为他走的是功德飞升之道,所以才这么敏感吗?
【那若是我在这个世界积累了功德呢?也能带走?】
【能带走是能带走,但你的行为不能偏离角色设定,打个比方,你是个暴君,就不能轻徭薄赋,与民修养。全流程的主线任务是否完成无所谓,但制定的小任务必须完成,否则会扣功德值的,奖励扣完,我们就得被赶走了。总之,宿主你是反派BOSS啊,不能当好人啊。】
【放心,苹弟。】敖昱显然开心了。
【……叫我苹果,或醋弟弟,可以吗?】
没有回应,敖昱已到了寻道塔。寻道塔,塔高三十层,观眇宗修士在这儿接取历练任务,领取奖励。玄罡峰的众修士虽然倒霉遇见了鱼新妇,但在那之前还是完成了不少任务的。但这么多人集体行动,每个人出力不等,到最后都来均分奖励,其实十分不公平。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作为大师兄,夏临风总是出力最多的那个,反过来也是吃亏最大的,所以玄罡峰众人才能一直维持着平稳和团结。
敖昱从寻道塔收齐了奖励,又朝杂役司去了。
观眇宗杂役司中的杂役(仅凡人),有两种来源。一则本身就是当杂役进来的,另一则是观眇宗外门弟子满二十岁却没筑基者,他们不愿离开,便成了杂役。
苏小五是后者,不过他比较特别,他进观眇宗就二十岁了,虽然是雷火双灵根,但因为年纪实在太大(其他人都是十岁左右进来的),又没有半点修行的根基,于是直接进了杂役司。
苏小五刚下送人的木船,送他们的管事正在和杂役司的管事交接,突然就有一只木鹤落在了他们不远处。与苏小五一块儿的几个原外门弟子的现在准杂役们,立刻朝后缩了缩。苏小五慢了一步,赶紧一块儿退,却被他们抵住了。
交接的两位管事,看见了来人,立刻放下了手中差事,朝对方走去。
“原来是玄罡峰的夏师兄,师兄可是来选杂役的?”杂役司的管事问。
苏小五背后的力量忽然一松,差点让他跌在地上,刚才躲在他背后的人已经都涌到了他前方。一个个都是抬头挺胸的,远不是刚才缩手缩脚的模样。
苏小五:“……”
“是,我来选三位师弟。”敖昱道,一指苏小五,“这位师弟,如何这番打扮?”
他的任务是带走苏小五,但苹果醋可没给他标记,需要敖昱自己把人找出来。既然如此,他自然要专注于那些特别的人。
苏小五没穿外门弟子服饰,没穿观眇宗杂役的服饰,他布衫小帽,背着个包裹,倒像是凡人小二的打扮。在一群即将成为杂役的外门弟子中间,十分显眼。
至于称呼一声师弟,不是敖昱特别客气。观眇宗是正道仙门,门内便是杂役,也都是同踏仙途的修士——讲是这么讲的,但是否人人都这般想,就不一定了。总之,要点脸面的修士,当着外人时,也会称呼杂役一声师弟。
“这位苏小五师弟乃是刚从山外带进
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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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碍的,吓着师弟了。”敖昱抿唇闷咳着站了起来,安慰了两句撞他身上的师弟,“这次历练师弟师妹都辛苦了。”他取出百宝囊,一手托着,一手掐诀,十几个小袋子立刻从百宝囊中飞了出来,落进玄罡峰众师弟师妹的手中。
众人拿着小袋子,自有知道自己此次历练没多大贡献的,可打开之后,看见里边的东西也是一脸惊喜。曲理和白芷带着钺息也在人群里,且他三人都有个小袋子。
“怎么了?”白芷见曲理的神色不对。
“东西不太对……”
“你不会嫌少吧?”白芷眉毛都竖起来了,下一句曲理还说的不对,仿佛就要撸袖子打人了。
“自然不是!我是觉得,多了。”
白芷抿了抿嘴唇:“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正要再说,却见敖昱躬身行礼:“师父。”原来是楚霁衡来了,敖昱又取出了一个小袋子,双手托着恭恭敬敬递给了楚霁衡。楚霁衡接过,看都没看里头的东西便道:“临风,你既为玄罡峰大师兄,为师将照顾师弟师妹的重任托付于你,你可要分配公平啊。”
“……”这话一说,演武场上顿时越发死寂。并非楚霁衡门下,也不想掺和的弟子,听他如此说也停下了脚步,也忍不住回到了人群里。刚还喜悦的众人,此时看着敖昱的眼神都带着怀疑。
苹果醋【气哭!】
敖昱【多数人先关心的必定是自己的得失,常情罢了。】
敖昱直接跪下,从袖中掏出了一卷卷轴,又将卷轴复刻了一卷:“此为此次历练的总览,请师父与师弟师妹们过目。”一卷飞向楚霁衡,另外一卷飞向了曲理。
“你脾气也太大了。”楚霁衡袖子一甩,根本没接卷轴,任它落在地上,直接转身走了。
恰好卷轴滚落到楚霁衡的师侄脚边,他犹豫片刻捡了起来。他们虽修为尚浅,但一目十行的本领也是有的,卷轴上的种种又罗列得清楚,让人很快便看得明白。这位师侄瞬间便脸红了。
“大师兄……你自己的东西呢?”偏偏这个时候,曲理的声音又飘进了他耳中。
——虽然众人依旧没与其他人核对收获,但是看见了总览,再想想自己得到的东西,多数人都明白,自己确实拿多了。上面给师父楚霁衡的东西也标得清楚明白,他一人占走了七成,那多的从哪儿来,便不言自明了。
“不够。”敖昱已经站了起来,答得言简意赅,“我带这三位师弟去栈房了,大家如今皆大欢喜,不要多想。”
苹果醋【呃,宿主,你是故意做套吗?】
【日常留个记录罢了。】敖昱答,又多解释了两句【资源与楚霁衡,我都未曾上心。】
【……】苹果醋选择相信,确实楚霁衡又蠢又坏,这位宿主心大做事又稳,让他一脚踢到铁板了。
锦鲤的性格是这样的吗?他还以为该是很跳脱活泼,少年气十足呢。不过,那也是他看多了小说的以为,积功德化龙的,怎么说也是老怪物了,老成持重也可以理解(所以敖昱叫苹弟,苹果醋也没太生气,他虽然经历了颇多世界,但年纪可能真的没敖昱大)。刚刚宿主把资源分给了其他小孩子们,自己未上心,还劝我,也是善心啊。
结论:我家宿主真的好善良!
——在弄清楚了宿主只是颜控后,此时的苹果醋,对于他家的锦鲤宿主,滤镜仍在。
现实中,敖昱已经带着苏小五三人离开了。
与苏小五同来的一男一女都因为看了刚才那场大戏而瑟瑟发抖,都说玄罡峰长辈温和,弟子亲善,谁知道原来也是这样的。苏小五学着同行两人的表现,脸上也露出惶恐,实则在心里嗤笑:什么神仙?和世间的凡人都一样,不过凡人求的是人间的功名利禄,神仙求的是成仙得道罢了。
那师父不是东西,这看似舍己为人的傻师兄,也不一定是厚道人。让师父和师弟师妹们都没了脸,只他一个虽失了财物,却让众人生了愧疚。不过,他也失算了。小徒弟们知道自己多吃多拿了,却也没有谁把东西拿出来。得了面子丢了里子,呵呵,指不定现在心里正疼着呢。
到了一条廊道的尽头,众人脚步忽然停了,苏小五一时走神,差点撞上去,他站稳了脚步连连道歉。
“不碍的,是我停得急了。”敖昱态度平缓,安慰了苏小五后,又拿出来了三个小袋子——倒真的像是个散财童子了——这次递给了三人。
苏小五:“啊?我也……”
“此乃你们这八个月的资源,你们的身份玉牌也在里头,记得稍后自己去滴血标记。未来在宗门内行走,领取资源,都要靠玉牌了。资源你们可以按月领取,也可以积累着,一次领取,无须担心错过。”
苏小五明白了,原来是月银,当即高高兴兴接了过来。只这巴掌大小的袋子,拿到外头去,就是了不得的宝贝了,想来仙家的月银当不是真的银子金子,怕也是什么仙丹、灵石,那更了不得。
“苏小五,你可要我启蒙?”
突然被单独问起,苏小五抬起了头:“启蒙?”
“是,为师弟师妹启蒙,也是我的职责。”
“那……辛苦大师兄了。”自己送上门,还是单独白给他的,苏小五心里生出几分警惕。但他就是个孤儿店小二,这些仙人随便冒出来一个都能捏死他,对方若是有坏心又图的是什么?更何况,他拒绝了,反而给了人家借口找麻烦。
苏小五口头上答应得干脆,其实心里戒备又膈应。
“莫怕。”敖昱点了点头,这回从他的百宝囊中拿出来的,是一枚指甲盖大的玉符,他手指一点,玉符便朝着苏小五飞去。苏小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玉符没追着他跑,而是悬停在了半空,他稳了稳神,站回了刚才的位置,终于让玉符贴上了他的眉心。
敖昱掐诀,苏小五只觉得眉心一
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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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苏小五由仆役前辈带着,了解神仙的世界。与此同时,世界也正在另一个“人”的面前展开着。
“芍药。”“芍芍。”
“牡丹。”“丹丹。”
“杜鹃。”“……”
“月季。”……
“蔷薇。”“山茶。”“……”
曲理和白芷已经第三遍报花名了,这地方虽没种什么奇葩灵草,也是凡间的珍贵名种,因术法的缘故四季常开,不同花期的花朵同台争艳。只是修士们没有谁去多记它们的种名,只记着大概是什么花。
钺息很喜欢花,在这看半天了。刚才还有一群师兄师姐们也在这儿,但他们全都是在瞎起哄,还有几个师姐掰了花要朝钺息的脑袋上戴,幸亏白芷霸气,这才没让师姐们得手。嬉闹一会儿之后,大概是看钺息没什么反应,那群人觉得无趣,这才散了。
“钺息!你应一声啊。”曲理口干舌燥,可之前教钺息,他还跟着小孩子学舌一样念叨两声,现在他就是看着各色鲜花,偶尔轻轻摸一摸花瓣,其他就没反应了。
“你怎么又把鞋子变没了?”白芷低头看了一眼,惊呼一声。
“大师兄怎么在那儿入定了?!”背后突然有人更大的惊呼,曲理和白芷下意识站起来回头看去,趁着他们转身,钺息跑了。
苹果醋也想知道【宿主你怎么在这儿入定?!】
敖昱简明扼要【鱼喜水。】
敖昱不觉得自己找的这个地方需要大惊小怪的,演武场旁边的水池原本也是给弟子们参悟用的,他在这儿打坐入定很奇怪吗?这地方大庭广众之下,反而比他在自己房中,或玄罡峰的练功房安全——多年不得寸进,眼睁睁看着寿元耗空的修士,这样的人不少。尤其,他曾是天之骄子,嫉恨怨憎之心反会更重。
他恨的不是首徒夏临风,而是所有后进的修士。只是夏临风距离他最近,又靠着比他差劲的天赋,一步一步追赶上来……
敖昱【夏临风的原主如何当不起反派?】
苹果醋【他是君子,不是伪君子。】
敖昱【和他说清楚了呢?】
苹果醋【说了,毕竟派人代替是最后手段,还是原主自己更方便。但是,他极坚定地,要走自己的君子之道。只能把他调走去别的世界补缺了。】
敖昱【哦……修行之道已定。那确实是没办法了。】
苹果醋还想再聊两句,可敖昱已经入定了。原主修行踏实坚韧,积淀扎实。敖昱则是经验极其丰富,虽然他过去是条鱼,但活得久了,在原世界里,能见识的都见识过了。火木灵根虽被称为自伤灵根,但总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敖昱深吸一口气,玄罡峰静湖灵水活泼澄澈的水汽,被他吸入了口鼻中——某些鱼甚至龙的法门,人也能用。毕竟凡人修仙,本有许多法门学自从前的神兽妖怪。
在内,敖昱腹部丹田的灵根周围,渐渐被一团水雾包裹。在外,敖昱的身体周围也聚集了丝丝缕缕的雾状水汽,他仿佛团坐于烟雾中。
他是在一处湖中水榭打坐的,距离曲理和白芷带着钺息看花的地方不算远,只隔了半截长廊。曲白两人一看敖昱的状况,匆匆忙忙地就朝远处跑。对于修士来说,不打搅旁人入定,算是基本的道德之一了。之前在回来的云舟上,大家避无可避,也都是远离大师兄,说话声音尽量压低的。
而且大师兄这灵气缭绕的架势,明摆着不是寻常打坐入定,更得远离。
可跑了几步,两人想起来钺息了——他没跟着一块儿。匆忙转身来找人,可等看清了背后的情况,两人面色都是一变。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钺息竟就在敖昱对面打坐入定了。两人距离极近,一道如丝雾的灵气将两人的鼻息连成一线。原本只围绕着敖昱的灵雾,正渐渐把钺息也包裹进去。
“这、这怎么办?”曲理和白芷都傻了,过去把人拖出来?这显然是不成的,即便以他们俩的经验都能看出来,钺息已经进入了大师兄的气场范围,此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动钺息,会连累大师兄。
“还能怎么办?别动他们呗,顺其自然。”三师兄胡朗瑛道,
“三师兄,大师兄和钺息现在是怎么回事儿啊?”有好奇的师弟师妹问。
“小孩子别问。”胡朗瑛瞥了他们一眼,抬手取出几张符咒,打向敖昱与钺息周围,“好了好了!要休息的去休息,想修炼的继续修炼,你们大师兄没事的!”
“大师兄和钺息的事情……和小孩子有什么关系?”
不明白的依旧不明白,但也有弟子被“提醒”后,脸上露出了似有所悟的笑容——这情况,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双.修啊?
敖昱与钺息的入定,眨眼便是四十天过去了。
苏小五早已在玄罡峰里安顿了下来,开始正常工作了。
这一日,恰好轮到两人打扫演武场。敖昱刚入定的前十天,练武场靠近静湖这一侧来了许多人围观,其中玄罡峰的只是少数,其他峰头的占了多数。
许多人来了都是神色古怪,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玄罡峰当时没想到的弟子也都知道了,大师兄和钺息的情况,就是双.修,还是光天化日下的双.修。
他们想把两人遮挡起来,或阻止外峰的人进来,但如今师祖玄罡元尊与两个大徒弟都在闭关,拿主意的事楚霁衡,他自然是不同意的:“又没有大事,哪里有让人不过来的道理?”
结果就一直被“摆”到了现在。
万幸观眇宗的新鲜事也多,渐渐看热闹的人便去看其他热闹了。玄罡峰弟子自己也不乐意靠近,只剩下曲理和白芷。两小只因为愧疚,常过来守着——钺息什么都不懂,该是阴差阳错做了什么,大师兄入定时更是意识全无,结果无端来了个名声遭殃。
说到底,都是当时他们没看住钺息惹的祸。
苏小五看了看一脸愁容的曲理和白芷,又
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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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渡劫?
苏小五这才发现天黑了,日日碧空如洗的玄罡峰上头,如今压了一层黑紫色的浓云,仿若给玄罡峰盖了个盖子。这云也奇怪,不声不响,却有细细的电蛇在云层中窜来窜去。
曾经躲远了的玄罡峰弟子,这时候嗷嗷乱叫地朝着这边跑来。
苏小五虽没有反抗方十九,却对渡劫和渡劫的危险没有清楚的认知,他甚至在此时好奇地看向了敖昱——他们距离敖昱不算远。
恰在此时,敖昱站了起来,他一挥袖子,在他对面的小妖怪便不见了,接着,他双袖向着两侧一震……通天彻地的雷霆从天而降!
苏小五发出一声惨叫,闭上了眼睛,隆隆的雷声如万马奔腾,又震得他头晕恶心。苏小五是让方十九扛进房里的。
有人喂了药给他,还朝他眼睛里滴了东西,苏小五一睁眼,是二师姐许扇扇,也是玄罡峰上唯一的一名医修。
“谢、谢过二师姐。”
许扇扇表情并没什么变化,只递给了苏小五一条紫色的纱带:“想看,隔着它看。”苏小五接过,她便起身走了。
“轰隆——!”苏小五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大概是方才痛苦难受的劲儿,身体还记忆犹新。
他们没在杂役房,这是演武场旁边的静室,往常这个地方他们是不能轻易靠近的,因总有弟子在此处打坐,或日常修行,或静心参悟,不能被人打扰。
现在,这里除了他与方十九外,只还有几个杂役也在。其余杂役们都正用紫色纱带蒙住眼睛,堵在窗边朝外看着。
“怎么他们能在外头,我们不能?”苏小五摸了摸眼睛,刚才他还以为自己瞎了。
“能一样吗?人家是正式弟子,师门玉牌护身,咱们是杂役,那玉牌就是观眇宗绑定身份的,屁用没有,我还好,你刚刚引气入体,不过是个凡人,若是让渡劫的余威蹭个边,人就要没了。”
“……”苏小五此时忍不住想,杂役终归是杂役,不是被叫了一声师弟,杂役就能变师弟了。
“可要一起去看看?”方十九问苏小五。
“第六道了!第六道了!”
苏小五本来已经没那个看热闹的心情了,但杂役们的这声惊呼,让他又起了好奇心:“什么第六道?”
“第六道劫雷了,金丹劫是按道算的,元婴劫按波算的,化神劫……”方十九吸了一口凉气,“那是按层算的。”
其实苏小五问时,脑袋里也就蹦出答案了,被人塞进来而非自己学习的,就常有这种问题:“六转金丹了?我要去看看。”
修仙最初的筑基期为何叫“筑基”,是有原因的,这最初的一段,乃是未来修行的奠基。筑基升金丹,金丹的品质如何,几乎决定了修士未来修行的上限——三转与三转以下的,若无天材地宝,也就止步金丹了。四转到六转,元婴可期,化神……可以拼一拼。七、八、九乃上品金丹,稳步化神。传说中还是十转的圣品金丹,不过也只是传说罢了。
当然,这是说纯靠修行,不借助任何天材地宝的情况。
待苏小五与方十九凑过去,其他杂役也没推挤,给他们让出了一点点位置。
镜湖上,曾经的亭台都没了踪影,敖昱立在水面上,蓝色法衣因蓬勃灵气而舒襟展袖,擎天雷电凶狠霸道如将天空撕开了一道裂缝,到了他的头顶却变成了丝丝缕缕的光,层层倾泻下来,敖昱似乎正沐浴在流光中。
苏小五惊得张大了嘴巴,险些把眼睛前的紫纱摘下来——若非滚滚雷声依旧振聋发聩,就是刚才的没错,否则他真觉得现在劈敖昱的,刚才看一眼就让他眼瞎的,不是一个雷劫。
“渡劫,是如此轻松的事情吗?”
“……不是。”方十九一百二十年阳寿,在外头也是见过修士渡金丹劫的,“其他人可没什么轻松。”
“他不轻松。”边上传来一个声音,原来外头还有个人靠墙站着,就在他们窗户边上,这人虽然穿的也是观眇宗的弟子服,但是,大师兄把弟子服穿得有多规矩板正,这人就把弟子服穿得多别扭邋遢,不过这人脸长得好,穿成这样竟然也让人觉得潇洒野性。
他是回答苏小五的,但后头就不是了:“也或许轻松……喂!夏临风!别让这么多小辈误会啊!以后他们渡劫会出人命的!”
他竟然直接朝着敖昱的方向大喊,声音甚至盖住了雷声。
“孟师兄!”“孟师兄慎言!”他开始喊的时候,玄罡峰的弟子们便怒了,二师姐许扇扇和三师兄胡朗瑛一块儿过来了,可这位“孟师兄”就是硬顶着众人的怒火把这番话喊完了。他喊完了,第六道雷劫也就完了。
“哈哈哈,这不是没事吗?”孟师兄正笑着,忽然脸色一沉,“你们大师兄要过第七道雷劫了,是我的不是了。”他行礼,“若他有事,我用命来陪。”
原来这人也不是不知道分寸,不过他以为敖昱这是最后一道雷劫了,方才喊了一声。谁想到第六道劫过去后,天上劫云依旧如方才那般厚重汹涌,分明雷劫未完。
孟师兄这样的态度,玄罡峰众人也不好多说,只能憋着肚子里的气退回去。
“方哥,这天上落几道雷,完全是看老天爷的脸吗?”苏小五问。
“天上落几道雷,是个人天赋、机缘、筑基期修为的积累,还要加上福缘等等诸多原因。总之,是一个人前期所有积淀的综合。虽说天赋占的是大头,但例外也多如牛毛。且结丹的天雷,只要过了第一道,就死不了人,无论原定要挨几道雷劈,一旦被打得失了意识,雷劫便会中止。这也算是天道的慈悲吧?到了元婴期就不会如此了,该挨几波挨几波,要么死,要么生。”
苏小五已经从启蒙中有所了解了,但此刻他却想了解更多,但与其说是问的方十九,不如说是希望孟师兄听到后,能做出更多的回答。
“那是什么?!”“符文?”“法阵?”
“夏临风,你小子到底真的是太傻、太好,还是真这么轻松啊?竟然真的露出来了。”孟师兄却根本没注意苏小五问了什么,他和所有人都看着敖昱。
敖昱的身周,正在亮起蓝色法阵,法阵上红
8.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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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宿主,我也有小小的问题,两个——你为什么是把那个精怪收起来?不是送走?你现在要怎么处理他?】敖昱渡劫前,一睁眼就看见了钺息,竟然丝毫不惊讶,反而是小月亮懵懂迷茫,于是,小月亮就让敖昱一抬手收到袖子里了。
【三?】
【小问题,无须在意。】
【……小月亮助我结丹,我俩契机牵引,让他独自离开恐会遭雷劫波及。】修士可以用法宝辅助渡劫,这个“法宝”的范围,是非常广的。除了大活人不可以外,签订主仆契约的妖宠灵宠,甚至被磨灭灵智炼成傀儡的人都是可以的。当然,用人傀,挨的雷也格外恐怖些,比正常的强上那么十倍百倍吧,对,就是百倍。
钺息刚刚就处于“可以”,并被天道认定“就是”的阶段。放他离开,很可能挨雷劈,一个什么准备都没有的小妖怪,怕是直接就劈得灵智湮灭了。
【既助我结丹,自然是要护他的。】钺息一时好奇,吸了一口敖昱身边围绕的灵气,被灵气所引一同入定,主因是两人那一刹恰好互补。
他是月光成精,望舒为阴,小月亮虽是男身,但他的灵气也是属阴的。恰好敖昱为了解决灵根的麻烦,需要一点阴灵,所以他才在水边入定。本来他自己也是可以的,但一则需要的时间必定更长久,二则他凝聚吸纳的水阴,比不上小月亮渡给他的天阴。
至于小月亮自己,则是因为敖昱当时身上的火阳气。和许多妖精一样,他们化为人形后,本能感觉到自己差了一些东西,多数妖精不像人类这样有着前人总结出来的道路,可以跟随家人与进入门派修行,他们只能顺从本能。有些妖精走上歧途,甚至入了魔道。小月亮,目前看来算是幸运的妖精。
【这是阴差阳错吧?况且他也有所得。】唉,宿主道德水平太高的烦恼,现在又出现了。
【阴差阳错且彼此双赢才更要带着他,说明我与他的运道彼此牵扯,互有助益。】
从刚来开始算,小月亮间接或直接帮了他数次。蓝氤大泽的无雾区域是小月亮的区域,山洞是他的居处,回来的路上也正因为弟子们谈论小月亮,楚霁衡碍于脸面,才给了敖昱最重要及时的疗伤时间。
【……你俩互旺?】若是个现代宿主,苹果醋就要教训对方不能这么迷信了。但敖昱是条功德鱼,玄学世界出身的玄学大佬,一辈子遵循的都是好人好报原则。宿主这么进步,苹果醋也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忧了。
第九道雷劫已过,敖昱在水面上盘膝打坐,天空中紫黑的劫云眨眼间化作紫色祥云,有淡淡香气向四周飘散,云层中一道金光直落到了敖昱身上,近一个时辰后,光收云散。静湖中原本在雷击中折损殆尽的荷花,已经重新铺满了湖面。
敖昱一抖袖子,一直被他藏在袖中,相伴雷劫,共享福泽的钺息落了出来,他坐在个大荷叶上,一脸的懵懂茫然,凤眼给他瞪成了圆眼。旁人多说他仙气飘飘,敖昱倒是赞同说小月亮矜贵高雅的,不过,那是他没把眼睛瞪圆的时候。
敖昱随手摘了片荷叶,盖在了他的头上。
“走吧。”敖昱拉住了小月亮的手,小月亮也让他乖乖拉着,两人踏波走向岸边。
苹弟方才劝他放手,小月亮看来也该是个“剧情中的角色”?正派那边的?
但该不是太要紧的角色,是可以被替代的,否则苹弟不会如此轻易放过。
敖昱想着,看向了小月亮。
小月亮正一脸新奇地玩着他的荷叶帽子,但对旁人的视线,他向来是敏感的,便转过头,也看着敖昱:“?”
“真好看。”敖昱对着他说。
不知是听懂,或是感觉到了,小月亮知道这是夸奖,便也对敖昱笑了起来——比起与敖昱双.修前,他仿佛更活泼生动了些。
人间殊色万千,众人审美各异,小月亮甚合他的眼缘。做道侣不至于,在此世界期间,养在身边赏心悦目,岂不是心情舒畅?此时的敖昱,拿小月亮当个好看的小宠物。
“恭喜大师兄,结得九转金丹。”
“恭喜夏师兄。”
“夏师弟,恭喜。”
一片道贺声中,身为师父却顶着一张黑脸的楚霁衡越发显眼了。玄罡峰众弟子不由得都有些心中惴惴,他们这位师父/师叔,不至于脑子不清楚到这种地步吧?
“谢过师父多年教导,弟子结得金丹。”敖昱走到楚霁衡面前,跪下,磕头。
“好,好。”楚霁衡抖着胡子,连连道好,“临风快起来吧。”
钺息被敖昱拉着过来,敖昱跪的时候松手了,但钺息还是跟着跪下了,只没磕头,昂头皱眉看着楚霁衡。
敖昱直起身来,见钺息也跪着,笑了笑:“谢过师父多年教导,弟子今日寻得道侣。”
众弟子:“啊啊啊?!”
苹果醋【啊啊啊?!宿主你不是吧?!你说要护他,也没必要护到这种地步吧?】
敖昱【他年幼懵懂,不过是个孩子,我自不会在此时诓骗他。但若不如此,我并无合理的理由将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我总不能害他性命。】
苹果醋【啊?】
敖昱【‘他助我结丹’,没想明白?】
苹果醋【他助你……!这!人心险恶啊……宿主,你果然好善良。】
刚刚敖昱说要护钺息时,苹果醋根本没想到这一点,现在才恍然大悟。宿主的身体是双灵根中最差的自伤灵根,结九转金丹的机会极低,他还顺利地过了,其余修士自然渴望向他学习经验。从敖昱入定不久就一起在场的小月亮,在旁人眼里,必定也是经验之一。
若小月亮是别的身份,即便楚霁衡突然精神错乱把他收为弟子了,旁人要“借用”,却也是合理的,毕竟他就是个妖精。即便观眇宗这样的正道大派,奉上足够的资源作为回报,也就罢了。
他成了敖昱的道侣,他的身份与玄罡峰大师兄锁死,至少那些要脸的人
9.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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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拢花老祖齐温温,只听这名号,极易让人以为他是个花里胡哨的修士,实际他身为元婴老祖,却依旧穿着观眇宗的蓝色衣袍,他的号得自他的法器——怀里抱着的这株芍药,这乃是他天生带来的本命法宝,当年若非玄罡元尊恰好路过,刚出生的齐温温怕是就要让妖怪连他带法宝一块儿生啃了。
他生母为护他伤势过重,又是个凡人,当时玄罡元尊所携的灵药,对她都药性过猛是毒非药。这苦命女子离世之前,只来得及指着拢花老祖说“齐温……温……”这是拢花老祖生母最后给他的遗赠,玄罡元尊自不会给他改名,苦恼该叫他齐温温,还是齐温,最后觉得多总比少好,就叫齐温温了。
惊龙剑祖陆婷,一眼看去,就是个梳了双丫髻的小姑娘,笑颜灿烂的脸上还带着两个梨涡,小师妹白芷仿佛都要年长她几岁。
但无论外在如何,两人都是沉稳大气的性子,各自给敖昱与钺息留下了礼物与祝福,便离开了。
他们走后,凡是与玄罡峰没结仇的峰头,都派了弟子前来祝贺送礼。
“惊龙剑祖……是个女的?”苏小五已回了杂役房,此时正压低了声音问。
“陆剑祖出自剑仙大家,观眇宗姓陆的剑祖、剑尊没有二十,也有十八。不过,剑仙陆家的弟子找师父讲究眼缘,当年是陆剑祖自行找到的白元尊。”
“修士升了金丹,就是了不得了吗?”他见楚霁衡也没得多少尊重。
“凡间有句话‘老秀才不值钱’,修界也有句话‘老金丹不值钱’。”方十九说到此,自嘲地摇了摇头,毕竟,他连不值钱的老金丹都不是。
苏小五忍了又忍,还是把一个问题问出了口:“怎么这么多女的?”
这倒是把方十九刚才的失落给问没了,他看着苏小五,笑了起来。
“我、我就是觉得……”这可把苏小五笑得尴尬了,甚至有些恼羞成怒。
“大概是因为,人间的男女,靠的是一把子力气决胜负。修界的男女,靠的是脑子吧?”
苹果醋【宿主,你是不是把你的任务忘了啊?不要这么佛啊。你要和苏小五发展关系,要努力在观眇宗发展势力啊!!!】
敖昱【佛?】
【就是万事不关心。】
【不着急。】
【好叭……】唉,还是佛。
收了一圈贺礼后,敖昱闭关——没去宗门的闭关之地,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结成金丹后,要的是稳固修为,不是急于求成。
小月亮当然和他在一块儿,看着两人的相处,苹果醋终于松了一口气。敖昱对待小月亮,确实像是对待一个孩子。
敖昱会在早上给小月亮一枚灵珠,这是他前一天晚上以自己的阳火灵气所凝。灵珠恰好能让小月亮一只手握住,但他更喜欢双手捧住,放在脸上滚来滚去。
“热乎乎。”他现在不再只是重复旁人的话了,能用简单的词句表达自己的意思。每天早上小月亮在拿到灵珠后,都会发出的欢呼。
“写大字。”敖昱纸铺好,墨磨好。钺息虽然是山野的月光成精,却很喜欢文字。
一个上午,把他放在书房里,他就能乖乖写字。
只是……敖昱低头。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的小月亮咬了咬嘴唇,两只光脚也紧张地并拢在一块儿。小月亮身高不低,双足自然也非什么小巧玲珑,但玉趾莹肤,足弓如月——当日敖昱渡劫结束,便有许多人盯着小月亮的双足来看。
“至少穿足衣?”
“不懂。”
“……在家里,没有外人时,你可以光着脚,但在外头必须穿鞋。”
“不……”
“再说不懂,我就将鞋子黏在你脚上。”
“知道了。”钺息委屈拽着衣裳,不开心地低下头。
“穿好鞋袜,去写字吧。”
对钺息来说,穿鞋坏,但写字终归是好的,他还是乖乖地穿好鞋袜,笨拙地去写大字了——穿上鞋后,他走路确实笨拙了几分。
苹果醋看着,觉得这个小可怜就像是某些穿了鞋就不会走路的猫猫。
看了一会儿小月亮,主要盯着他别又偷偷脱鞋,敖昱也去写字了,同样只在上午写,不过,他是在墙上写。
最先写的玄罡峰上各人的名字,只半刻钟就写完了。他看了一眼,挥一挥手,这些名字缩小成了一个墨点,落在了钺息已经黑乎乎的笔洗水里,晕染开了。
到了第二日,敖昱开始写观眇宗众峰头,以及化神大能代号的简写(化神大能的名号在同一宗门中呼喊或书写,是很可能让对方有所感应的),这次写完用了两刻钟,敖昱之后四天的上午都在看它。
第七日,他一样把这些名字也变成墨点扔进笔洗,那之后一直到现在,他一直在画整个世界的全图,不只有修仙宗门,也包括人间的势力。
这一世界说是分修界与人间,其实都在一颗星球上,只是这星球极其巨大,共有三块主要陆地东胜洲、西和洲与南炎洲,与无数零星的岛屿。东胜洲最广,也是观眇宗所在地。原本还该有一个北霉洲的,但数万年前,因有两位魔尊在北霉洲斗法,以至于整洲沉没,如今那里是一片破碎的岛屿,魔物横行,也是其他三洲大修士的试炼之地。
看着这幅世界地图的诞生,苹果醋是惊悚的,不过他在安慰自己,毕竟主世界的明代也已经出现了很详细的世界地图,古人会画地图没那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过……宿主你是在干什么?】
【观世界。】
【宗门不是有万宗符吗?为什么还要你自己画?】
【自己画出来,顺一顺。】说着敖昱又在墙上多加了两个小点,写上名称,这是两座城市的,并非哪个大势力。
苹果醋根据敖昱写出来的猜测,敖昱不只是看个新鲜认认地名,他是在根据地缘,进行局势推演?这好像有些太大了,但至少敖昱也是在脑内记录推测着大局变化。
新手世界需要这个吗?功德锦鲤需要这样吗?宿主原世界的功德锦鲤卷成什么样了?鲤鱼卷吗?
苹果醋脑袋里问号越来越多,但喜欢提问的他,偏偏没问这些问题。虽然是系统,有
10.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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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师父。”敖昱行礼,小月亮乖乖跟着他行礼,但没说话。
“来了啊……”楚霁衡以此开口,先说了些什么“结丹了也是玄罡峰的大弟子”“当年可是我力排众议选了你”,又说“结丹后就什么都不管,自去逍遥了”“想来是看不上金丹的师父了”,后来竟开始训斥说“沉迷美色”“荒废修行”了。
躲在敖昱后头的小月亮缩着脑袋,用手指头戳敖昱摊开的衣服下摆。楚霁衡的恶意强烈到能够让他闻到臭味,他想跑,可和敖昱说好了,要乖乖的。小月亮委屈,戳得更用力。
敖昱还是有点担心楚霁衡找小月亮麻烦的,他不疼不痒,小月亮还是个孩子。不过楚霁衡竟然没在意小月亮在后边的鼓捣,只一个劲说敖昱。
天恒院正堂里,隔音法阵不知何时被关闭了,修士耳聪目明,外头的两个师弟忍不住了也频频朝里头偷看。
楚霁衡口中不停,连说近两个时辰,终于吐出一口长气,似是满意了:“临风,你刚刚结丹,正该是历练的时候,我这里有些任务,你带师弟师妹们去做吧。”他交给敖昱一枚任务玉牌,又加了一句,“太小的,就不要带着了。”
“临风谨遵师命。”
“临风!”敖昱已经拉着小月亮的手转过身了,楚霁衡突然叫了一声,此时看着的却是小月亮,“临风啊……”
苹果醋【宿、宿、宿主,这家伙生了坏心了,你是不是把小月亮挡一挡啊?】他或是起了贪念,或是不甘心就此苦熬,只等着寿元耗尽,即使知道钺息对他没用,但也想试一试,谁都有万一的心思,尤其面临绝境的人。
敖昱却没做多余的动作,坦然面对楚霁衡,楚霁衡犹豫良久:“你们走吧。”原来方才不看小月亮的原因在这里。
苹果醋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还有点良心。】
敖昱【不,他只是知道,此刻对我,也只能做些小动作罢了。】
莫说是让敖昱都意外的九转金丹,敖昱便是个三转的,可他十八结丹,已可跻身此代天骄。他那二师伯的礼物里,便有滋养金丹的药物,于他是锦上添花,若是个金丹略差的就是雪中送炭的神药了——四转以下可提丹品。
敖昱是明日朝阳,楚霁衡不过是风中之烛,小月亮还是敖昱名义上的道侣,他强占徒弟的道侣,玄罡元尊可不是那等能纵着他做出这等龌龊事的长辈,闹出来了,宗门也不会坐视。有了一年时间冷静脑袋,有些东西他还是能想明白的。
出了天恒院,敖昱在玉牌中输入真元略一查探:“小月亮,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钺息点点头,又探过身来说,“刚刚、不好玩。”
“刚刚辛苦小月亮了。”敖昱翻掌,掌心中多了一枚灵珠。
“热乎乎!”
听话的小月亮,有灵珠玩。
两人一身清闲地朝演武场走去,半路上苏小五与方十九恰好扫了落叶回来。
“方哥,能帮忙把东西放下吗?”
“行。”方十九将他的扫帚接了过来。
苏小五不愧是主角,如今已经是练气三层——在二十岁进入宗门之前,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修仙之事,没有锻筋炼骨,没有洗筋伐脉,文字启蒙都只是玉符传书。他学到现在的师父,就是方十□□的也只是敖昱在启蒙中传给他的一本《观眇经》。
这功法以观眇宗为名,实则不过是观眇宗的基本功法罢了。苏小五能在一年内修到现在,殊为不易。
“方哥,我觉得大师兄这回出来怕是咱们玄罡峰会有些变动,有好事我必拉着你。”
方十九拍了拍苏小五的肩膀,两人分头行动了。
敖昱到了演武场,发现这里多了十几个十岁上下的垂髫少年,显然是今年新收的弟子。这些少年男女虽与玄罡峰众人一样穿着一样的弟子服,却与原先的弟子各自占了一片地方,双方泾渭分明。
“大师兄!”“大师兄!”
敖昱出关根本没动静,师弟师妹们此时才知道他出来了,立时围了过来。敖昱袖子一抖,地上多了两张石凳,他拉着钺息坐下了。
“可是修行上有问题?问吧。”
金丹之下,其实才最是需要师长教导辅助的阶段,敖昱一闭关就一年,楚霁衡半瓶水都没有,其余长辈都在闭关,玄罡峰的弟子们都成了没人管的小白菜。此时敖昱一说,果然各个有问题。总算是亲厚的兄弟姐妹,稍稍乱了一阵便规矩起来,按照排行依次提问。
敖昱自是对答如流,钺息放下了灵珠,也安静聆听。
“钺息,你能听懂吗?”小师弟曲理总算是挤了进来,好奇地戳戳他。
“懂。”
“他能懂,说不出只因为精怪有口障。寻常血肉妖怪要化去口中横骨,精怪口中无骨却有口障。”恰好敖昱解答完了前一个问题,边说边扭头看他们,“功课怎么学的?”
钺息化人和他跟脚有关,有些妖精鬼怪就是天生化人更快,和有些人修的灵根就是修炼快一个道理。但他虽化了人,又天生的一身清净之气可避恶秽,道行却不高。他纯真懵懂如同幼子,不只是见识尚浅,也因为他修为太低,灵智开了,未全开。
简言之,小月亮……有点傻。不过傻傻的,正可爱。刚刚的灵珠已经小了一半,敖昱又给他一枚,小月亮果然立刻便开心笑了——四岁,不能更多了。
曲理脸上一红,讷讷不敢反驳。
“修行上有不懂的地方吗?”
“还好……”
“境界虽没进步,但真元确实积累得更扎实了。”敖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
曲理顿时便开心了,其余师兄弟也为他开心起来——方才大师兄可教训了好几个无甚进益的师弟妹,现在还有个师弟在边上抹眼泪呢。
师弟师妹们散开一条缝隙,正好能看见那个抹泪的。但也能看见那些新来的弟子们,他们未曾凑过来
11. 第 11 章
《反派BOSS的职业修养[快穿]》全本免费阅读
011
“麻烦两位师弟了。”敖昱拱了拱手,算是收下两人了,其他杂役也有心跟上,被敖昱扫了一眼,识相地都退回去了。虽然治天灾大多没什么危险,也没道理让大师兄带着一大帮累赘朝外跑。
“各自去准备吧,我在此处等着你们。”
修士属于说走就走的,虽然现在看着近午了,但众人也没什么意见,各自回去整理行囊。
演武场上的师弟师妹们便又围了上来,虽然不好意思,但可得抓紧时间问问题了。
“稍等。”敖昱摆摆手,挥袖间又多了个石桌,茶具也从百宝袋中拿出来放到了桌上——又到了中午喝茶时间了。
小月亮自己拿起茶罐,他已经会自己沏茶了。
幽幽茶香飘散,小月亮与敖昱相视而笑,倒让弟子们有些脸红了,有个尖利的童音突然道:“大师兄,你沉迷于与妖精的私情之爱,若此事传出去,玄罡峰怕是要成了其他峰头的笑柄!”
一直未曾过来的新师弟,终于过来了,却是来势汹汹。
敖昱端起茶来,浅浅啜了一口,笑道:“师弟说的是,师兄认错。”又啜了一口,“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适口得很。”
钺息原本皱眉看着新师弟,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汹汹恶意,他不喜欢。敖昱的夸奖立刻吸走了他的注意力,钺息眼睛转了转,拉着石凳绕了半圈,从相对而坐,变成了与敖昱几乎能蹭到彼此的胳膊,旁人看着他就是为了与大师兄亲密。
实际上,他坐直之后,稍微侧一侧身,敖昱就挡住了新师弟,恶意还有,至少不会让他继续直面,舒服了许多。
端着茶杯,钺息一脸得意朝着敖昱笑着,完美。
师弟师妹们又脸红了,至于新师弟?他刚开口找麻烦时,确实让众人都有些懊恼,但大师兄将他当个不懂事的小孩儿糊弄……也对,不正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吗?即便是妖精,人家也是道侣,亲密点怎么了?小屁孩不懂事,就知道胡扯。
弟子们向亲近的兄弟姐妹传着音“刚来还弄不清情况,一心跟着师父呢。在峰上住个三年五载,脑子就清楚了。”
半个时辰后,准备完毕的六人陆续回来。
敖昱带着他们又回到天恒院,向楚霁衡拜别——拜的时候,越发像是祭拜死物。
出了天恒院,敖昱取出缩小的云舟,观眇宗中结丹修士都有,是结丹之后的份例之一。
云舟载上众人,如离弦之箭,离开了玄罡峰。演武场上的见到了云舟的弟子们,许多都跳了起来与他们挥手道别。
“师姐,怎么大师兄的云舟和师父的不太一样啊?”有个师妹与师姐传音,“师父的云舟就是艘大点的船,大师兄的云舟好漂亮啊。”
“玄罡峰的云舟之所以叫云舟,就是因为船的周围有云雾彩霞,至于船上到底是什么样的,就要看主人炼化的时候如何安排了。咱们观眇宗里,很多前辈得不着称心的代步法器,都会将云舟用到元婴后期呢。至于师父的云舟为什么那么简陋……不可说。”
“千言万语不可说,师父选了大师兄。”师妹吐了吐舌头,“总归是记得师父的恩情的。”
“促狭!”师姐刮了刮师妹的鼻子,“不过,大师兄今日讲解的你可都记下来?”
“记下了,记下了。”
“那你且与我讲解一番,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记下了。”
“嘿嘿,师姐你也好~~”
留下来的玄罡峰众弟子或继续修炼,或有人在敖昱之后,找上了楚霁衡,也要出门历练,楚霁衡也不拒绝,都给了玉牌。
云舟上的敖昱,正一脸沉静看着众人玩闹。
钺息在戳云雾,这个云雾和蓝氤大泽里的不同,不会让他讨厌,也和敖昱修炼时周身缭绕的云雾不同,不会让他喜欢,这些云雾就是纯粹的云雾,让他可以玩耍,拍碎了也不心疼。
曲理和白芷看得心惊肉跳的,因为……钺息是坐在船舷上戳的,他的两条腿下面,就是万丈高空。虽然云舟外围是有防护的,否则光是大风,他们这些小修士就撑不住,但那景象看起来依然可怕。
忽然,云舟周围的云雾变了,从丝丝缕缕仙气飘飘,快速凝聚到一块儿,变成了一头憨憨的大熊,直接扑过来,一口便将小月亮“吞”了。
小月亮哈哈笑着,从大熊的嘴巴里进去,后背里出来了。
小月亮转头还要看大熊,可云雾又变了,变成了最笨拙的胖蝴蝶,费劲儿地扇着翅膀。
白芷和曲理都是孩子心性,没一会儿就忍不住了,也跟着钺息,对云雾变化出的动物又抓又扑的,弄得头发衣裳都沾上了一层水珠,也不启动衣裳上的法阵清洁,任由自己湿着。其他人也被三人的笑声吸引来了,许扇扇在旁边找个位置坐下观看,胡朗瑛则走到了敖昱身侧。
苏小五有事想问敖昱,可胡朗瑛一直站在那儿不走,他等了又等,想起方十九说的,他们最多在天上飞半天,还是走过去了。
“大师兄……”
“小五,可有事?”
苏小五有一瞬的惊讶,虽然敖昱是带他们去玄罡峰的人,也是不久前答应带他们外出的人,但苏小五没想到,敖昱还记得他的名字——他日日负责打扫的院落,住在里边的师兄们到现在都叫不出他的名字,他们也不需要叫,只会无视他罢了。
“大师兄,我想留在凡间。”
“做仙官吗?”
“是。”
“你的朋友和你是一样的打算吗?”
“不,他和我的打算不同,方哥对观眇宗忠心耿耿!”苏小五赶紧替方十九表忠心。
“我看你也是仔细思考过一段时间的,既如此,我也不劝了。我们这一路上会经过许多国家城市,待你选好了,说与我,我会为你尽力而为。”
“是!苏小五谢过大师兄!”苏小五这一刻是很感激敖昱的。
苹果醋【雾草!】
敖昱【嗯?】
苹果醋【没,只是……第一次宿主和主角真的发展出了正·直·的感情,实在是让我意外。】
苹果醋隐藏起自己的心虚,他会改变
12.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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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待敖昱收了雨云,众人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被咬了一口的月亮歪歪斜斜地挂在天边。
“都回房梳洗去,快到了。”敖昱一挥袖子,众人身上都干了,不过头发衣裳还都是乱糟糟的。
“是,大师兄!”
别人都回房,独钺息逆行朝敖昱走来:“练功。”
敖昱示意他坐下:“出来玩的日子,不练功。”
钺息皱眉:“玩?”
“嗯……”敖昱甚至都苦恼了片刻该怎么解释,小月亮对于玩的理解,比较广义。让他舒畅的事情,都是玩。所以,他赤着脚到处乱跑是玩,在房间里写大字是玩,喝茶是玩,刚刚的打雪仗当然也是玩——让他穿鞋这件事,当然就不属于玩了,“这个。”
敖昱放出了一只木鸟,这是闭关一年间他抽空做的,总不能干什么都用云舟这么大的代步工具。木鸟的身材胖乎乎的,像是只胖麻雀,它比宗门租借的木鹤小一些,却更精致灵动。
“坐上去。”
木鸟张开翅膀,背上露出的位置恰好能让人舒服地坐下。看他坐稳了,敖昱操控着木鸟飞了起来……
所以,等其他人回来时,只见圆乎乎的木鸟驮着钺息,正在绕着云舟到处乱窜,从笑声听来,显然钺息正玩得开心。
“喜欢吗?”敖昱看着众人。
点头。
“想要吗?”
一块儿摇头。机关鸟对他们这些小修士来说还是很贵重的东西,否则宗门的木鹤就不是按使用时间收费了。
敖昱手上多出了一摞纸张,他抖了抖,纸张越发厚了:“做法不难,材料简单。核心阵图我画了两种,若想要复杂的,便备了材料,来寻我。”
一人一份,连方十九都有。旁人还好,方十九接过去时,手都在哆嗦。
敖昱见状,与他多说了两句:“你的修为,自己多试两次是可以绘出简单阵图的。且这并非宗门之物,是我自己琢磨出来,如今赠与你们玩儿,日后你们也可自行处理。”
“谢过大师兄。”
敖昱摆了摆手:“稍后便到畅国,你们站到我身后来。”
“是。”
众人各自存放好图纸,钺息也让敖昱召了回来,他从小木鸟上下来的时候,颇为不舍。木鸟被变小的时候,敖昱第一次看见他噘嘴了。成年男子噘嘴……钺息面庞不胖不瘦,骨肉亭匀,一噘嘴脸颊倒是显得有些胖。
敖昱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看来噘嘴可爱与否和年龄无关,只和脸有关。
所以,可爱的小月亮,得到了一个小木鸟。
当这个小东西跳到小月亮的肩膀上时,他果然立刻笑了。在敖昱的示意下,小月亮张开手掌,小木鸟便从肩膀上跳到了他的掌心上,啾啾啾地叫着,不时用尖尖的小嘴巴在他掌心里啄着。
“莫怕。”敖昱突然转身说了一句。
正觉得自己多余的众人,被说得正一脸迷茫。突然,他们脚下的云舟甲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五色祥云——自然并非真的祥云,只是被调了色的云罢了。
其实脚下的触感依旧坚实,但这变化依然让众人觉得脚下发软,不由得摇了两摇。只始作俑者敖昱,与沉迷木鸟的钺息,不为所动。
待他们都站稳了,敖昱打出两道明光符,光华灿灿,在夜晚中将他们所在的位置与下方的高台连成一线。敖昱又拿出自己在宗门的身份牌,对着它掐了个诀,下方高台便升起“观眇宗玄罡峰三代弟子金丹真人夏”一行玉色大字。
敖昱尚且无号,身份牌上只有姓,但已经足够。
下方高台正是各国皆有的祭祀台,又名引仙台,惊仙台。各国国主每逢大事皆在此祭祀或求助,畅国连年水灾,今年实在是撑不住了,到今日已经祭祀了十日,总算是迎来了一位真正的上仙。
五色祥云似缓实快,眨眼便落到引仙台上。
“诸位仙人,臣乃畅国国主许臻。”人间君主,到了神仙面前也只敢称臣,“宫中已经备下宴饮,还请仙人们举步前往。”
“我来的路上已收了畅国南方诸多雨云,加固了部分堤岸。”敖昱拿出一个小葫芦,“稍后陛下便能听到雨停的消息了,不过,雨虽停,水却尚未来得及收取,部分地区依旧是泽国一片。”
畅国的老皇帝和众臣已经一片惊喜了,朝中也有仙官,却只能击碎雨云,且每次都索要颇巨,每十年要给宗门的供奉不能动,国库里救灾所需的粮钱即将用尽……畅帝只能试试向观眇宗挂任务了。他们委实没想到,观眇宗的上仙来了,随手便解决了麻烦。
出了宗门不需要传音,曲理侧头低声问:“大师兄什么时候收的云?”
白芷更是一脸懵逼:“不知道,我只记得咱们头顶上突然多了片下雪的云。”
本来很安静少言,但与师弟师妹们玩耍之后,脸上表情生动了许多的许扇扇突然加入了窃窃私语:“就是跟那片云一块儿的,大师兄一路上一直在收云,我还以为他只是在找适合用来玩的云。”
如此一说,许扇扇顿觉得面颊发热,她自忖成熟稳重,但只想着到了地方再帮忙,根本没想到大师兄路上就开始救灾了。这救的还不仅是畅国的,周边一片都让他捎带手救了。
“早些动手,便多些人获救,大师兄有仁善之心。”胡朗瑛也道。
曲理和白芷看着师兄师姐们,都面露愧色:“惭愧,师兄师姐们都注意到了。”曲理忽然问方十九,“方师弟,你一直在大师兄身边,应该是也注意到了吧?”一百二十岁的老人家,修为在众人里也不算低,但他是杂役,所以只能被其他人称呼为师弟。
方十九没想到把他也给算上了,但他一直与敖昱在一起,确实注意到了,这时候若说没有也太虚伪了些,但他也看出来了这两位年纪不大的师兄师姐只是性子直爽,不是故意找茬,因
13.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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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苹果醋【宿主宿主~能告诉我真相吗?】
敖昱【炼斩祟剑,不过法门特殊点。】
这实在是新奇,其实炼器本身,对于众人来说已经是新奇,他们玄罡峰不善炼器。敖昱只担心钺息和小木鸟玩腻了,他的手握着拳头,放在了钺息手心上,待手挪开,除了小胖鸟,钺息掌心上又多了只木头狗与木头猫,吓得小木鸟立刻飞到了钺息肩膀上,明明它此时比其他两个都还大些。
狗是农家阿黄的模样,壮实憨厚。猫的身上是寻常狸奴的花纹,圆头圆脑。狗儿出来有多活泼,猫儿出来就有多慵懒,一个绕着圈地跑,一个团成了球地睡。
这下畅帝与众臣弯着的腰,略直了些,显然放心了些。
不多时,有兵丁取来了封印在匣子中的兵刃。他前脚放下盒子,便又有兵丁到了,这回却是传讯的。兵丁不敢前来,只能告诉了最外围的人,众官员一个接一个地将消息朝前传。瞧这些人的脸色,畅帝便已经知道是何事了,果不其然,传到近前的,果然是昨夜云散雨住的好消息。
“夏真人果然……”畅帝就要赞,一抬头却见敖昱已经拿出了一把鬼头刀。
亮白的刀身上黑气森森,只一眼便仿佛能看见扭曲鬼脸哈哈大笑,畅帝顿觉手脚冰凉,如坠深渊。
却在此时,敖昱在刀身上轻轻一弹。
“嗡——”活泼轻快的嗡鸣,如琴师调弦。
僵在当场的畅帝原本瞧着鬼脸抻长脖子,从刀中拔出双臂,就要向他抓来了,突然白光一闪,那般凶恶霸道的鬼怪便如迎风之烟,刹那散了,反而是白光从畅帝的头顶照下,照亮了他全身上下,让畅帝觉得周身都松快了起来。
畅帝恢复了清醒,刚要张嘴,下头的臣子也闹了起来。
“好刀啊!”“好刀!”一听就知道,主要是武将在闹。
敖昱手中的刀,如今银光灿灿,晃动间,似有刀气散溢。
“此乃刑刀,斩罪之刃,不当是‘凶’兵。”敖昱伸手摸上刀刃,下头一阵惊呼,就怕这位仙长的手指头掉了。但敖昱的手完好无损,甚至刀身颤抖,又发出阵阵悦耳嗡鸣。
这声音把钺息也吸引了,敖昱松手,鬼头刀飘在了他身侧,钺息摸上去,这刀也在嗡鸣着。
“你们不行。”但他抬手,把白芷和曲理的手指头拦住了,“修士身体强韧,此刀切不断你们的指头,却也会割破皮肤。”
“大师兄,我还是想试试。”曲理是信的,可他就是好奇,心痒难耐,“我用真元护好自己。”
“那就试吧。”这样敖昱就不拦着了。
于是,曲理在同门与畅国君臣的注视着,伸出了手……此时钺息还在像是玩玩具那样,在刀身上戳来戳去,只为了听好听的嗡鸣。
“啊——!”
就在曲理即将触碰到鬼头刀时,刀身上陡然一亮,即使曲理飞快缩手,但待他展开手掌,依旧能清楚看见他掌心中有一道清晰的血痕。
“嘶,好、好疼。”
曲理坚强地忍耐住了眼泪!
许扇扇立刻便拿出了药来,却被敖昱拦住。曲理吸了吸鼻子,乖巧举着手,他倒是信任敖昱,不认为敖昱是故意处罚他。
果然,敖昱道:“要将刀气逼出来,否则好不了的。把手掌朝那边。”他指的是引仙台上的龙柱。曲理刚刚听话地摆好姿势,敖昱在他手腕上轻轻一点……
“啊——!”随着鲜血喷涌,一道白光从曲理的手掌里飞了出来,顺着他举高手臂的姿势,直奔龙柱。“哆”的一声,龙柱摇晃了两下,落下许多灰来,在龙柱下方守卫的士兵与官员,立刻惊慌离开。
曲理的手,从方才细细的一道血线,变成了一个遍及整个掌心的血窟窿。曲理自己从刚才的含泪,变成了一身虚汗。
“筋骨无碍。”许扇扇见他点了头,赶紧举着早已准备好的伤药凑了过来。
下面畅国众人,此时对这些兵刃再没有了想法,倒是回去之后,更期待自己后代里能出个修士仙人了。
“陛下无须继续带着大人们在此,给在下备好人手,便回去休息吧。”
“仙人说的是,说的是……”
畅帝抬袖擦了擦额头汗水,转身走向几位重臣,和他们议论了起来。最后给敖昱带来了一位王爷,一位将军,王爷为主,将军为辅,且为将军配了两百禁军。
敖昱扫了一眼禁军,一半真的军中精锐,一半各家勋贵高官的子弟。不过,后者也算是精干,虽没见过血,穿着铠甲有模有样,该是也能用。
敖昱点了点头:“回去整理些随身的替换衣物,武器兵刃。打个包袱,别带太多累赘,稍后我带着他们一起出发。”
敖昱将鬼头刀又递给了钺息,其他人瞧见了曲理的惨状,刀从身边晃过都会躲远,只钺息,快快乐乐地接了过去,戳戳弹弹开始听音。
其实畅国众人有心现在就跟着走,但这一去不知道多久,他们确实存着与仙人同往,占点便宜的意思,但总不能这些东西都让仙人准备吧?怕不是半路就让仙人扔出去了。
众人各自回家整理行装,敖昱继续侍弄刀剑。却也不是所有刀剑都成了鬼头刀那样,也有让敖昱驱了暗影后,反而碎裂成了一地锈迹斑斑的残片。
“此刀曾斩大忠大善之人。”
留在下头等候吩咐的几个官员,立刻就有个拔腿就跑的。
也有长剑敖昱只看了一眼,便直接用真火焚烧,长剑发出尖利刺耳的尖叫。
胡朗瑛惊呼:“此剑化魔了?!”
“将化未化。此剑之主必是奸邪恶毒之人。”这是特意祭养出来的魔剑,它的主人能是好人就怪了。
这次的官员倒是没跑,只是一起对敖昱拱手行礼,为首的官员讲了个一百多年前畅国国内出了个杀人剑魔的故事。众弟子都凑了过去,虽然是凡人的故事,但这位官员很有说书的天赋,他们听得很欢喜,甚至苏小五还掏出了些花生瓜子与众人分享。
“不去听吗?”
“不好玩。”钺息道,他现在连木头小动物都放在一边了,
14.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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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曲理好奇地探头过来,敖昱道:“小月亮,可以给他摸摸吗?”
鳞球的每片鳞片也是有声音的,小月亮正玩得起劲,听敖昱开口,立刻双手捧起了鳞球。
曲理立刻就伸出了手,可刚碰到鳞球,他手缩回去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白芷骂他,“快把手伸出来!师姐你这次手重些!”
“不是,没事,没受伤,我就是吓了一跳,就是碰到的时候有点刺刺的。”曲理把手举起来给众人看,“没事吧?”展示完后,他便得意笑了起来。
“曲师弟。”敖昱叫了一声。
“是!大师兄!”曲理立马转身。
“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白师妹说的没错。”敖昱道,白芷立刻对着曲理做鬼脸,“但我也知道,你会如此因为有我在场。”
“对,大师兄……”
“勿让好奇成了习惯,若无可靠长辈在侧,好奇可以,但务必藏在心中。”日后他自己出去历练,还是现在这样子,是要没命的。敖昱一扫白芷,“你也一样!”
“是,大师兄,谨领训!”俩年纪小的立刻一块儿对敖昱行礼。
“谢大师兄教诲。”除了苏小五慢了一步,其他人也一起行礼。
敖昱在玄罡峰本就是代师授业,如今又是金丹高手,他们叫他大师兄,却以侍师之礼对他,并无差错。
“好,我们出发吧。”敖昱抬手放出云舟,云舟落地就长,带他们来时有三丈来长,这回怕不是有三十丈了,甲板上长出了高高的楼阁来,塞进这畅国的两百多人毫无问题。幸好引仙台大多在郊外,四周都是空场,否则还真放不下。
“站在甲板上即可,我们飞不了多久。”敖昱吩咐那将军。
舷梯放下,凡人列队登船。敖昱带着众人则直接飘了上去。
凡人中自然少不了认为敖昱的位置看不见他们,想要跑到楼阁里去的,也不是想偷盗什么,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罢了。
不过,所有的门他们都打不开,窗户看似只糊着窗纸,但那纸是无论如何都戳不破的。
“凡人在船上,不可太快,但半个多时辰也就到了。你们散开休息去吧。”敖昱对众人道。
众人应了一声,各自散了。凡人在大船的后半段,他们在前半段,这里周围都是些单独的小房子,也有些小亭子,与花草树木,倒不像是在船上,而是在个雅致院落中。
白芷和许扇扇两人相约去一株海棠下打坐,苏小五本来与曲理相谈甚欢,想与他继续聊聊,方十九却戳了他几下,他只能与方十九一起找了个僻静角落。
“苏师弟,哥哥要先谢过你。”方十九打了个隔音符,先是恭恭敬敬行个礼,“原本我只是为来送送你,没想到这一回却是我造化。”至于登上云舟时,他甚至还有些后悔的事,那就不需要多说了。
“方哥,快起来,不必如此。以大师兄的为人,我确实想着这次出来不会吃亏,但也没想到一出来就得了好处。你还是继续叫我小五吧。”
“小五,你既然让我叫你小五,哥哥接下来,可是就要说些遭你怨的了。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现在私下里跟大师兄说一句不想当仙官了,大师兄也是会把你留下来的。你也看见了,人间帝王见到了大师兄也要弯腰称臣。庞然大物的手指缝里头漏出点东西来,便够我们这些小人物吃穿不尽。”
方十九见苏小五确实在听,继续道:“昨日的机关鸟,只是个大师兄随手所画的玩具,但在凡间,这可是了不得的东西。我若将它送回家族去,从此我家便可离开依附的家族,有个堂堂正正的立足之地了。对一个家族尚且如此,对你一个人呢?”
这就是方十九说的造化,敖昱当时很明确地表示,可以随他们处置,方十九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就是他们送到家里也可。尤其第二种核心,很简单,虽然这样做出来的木鸟呆滞愚笨,可对凡间来说,这就够用了。家族这就是有手艺了。
“小五,你是有天赋的,即使你二十岁才开始修行,但未来成就至少比我要高得多。即使你依旧要离开,至少再等等呢?等你的修为更高些,我跟你保证,你五十岁前,是必定能筑基的,到时候,你至少还有一百五十年的寿数可活,离开观眇宗时也更有底气,你也能在更大更好的城市做仙官。即便是这畅国的国师,你也当得了。若玄罡峰在外有了自己的产业,说不准你也能当个管事。”
一直安静聆听的苏小五突然笑了:“管事的就算了吧……方哥,你真的是我的亲哥哥,让我给你磕个头吧。”
方十九本是要拦的,但犹豫了一下,让苏小五拜了下去:“我受你这一拜,你便是我的亲弟弟了。”
“哥!”苏小五连了三个头磕头,很高兴地站了起来,“哥,这辈子,诚心为我考虑的人没有几个,我与哥哥不过萍水相逢,如今你说的,都是一心为我,我也和哥明说。”
苏小五坦荡道:“我在凡间也是给人当小二的,可我不甘心只当店小二,原本我钱都攒够了,要去找个老秀才学记账。掌柜的都答应了,那时我就是柜台后头的算账伙计了。可在玄罡峰,说是仙人的地界,但仙人是旁人,我就是个家仆,毫无出头之日的家仆。我也想着如大师兄那样力抗天劫,如记名弟子那样日日钻研仙法道术,哪怕是个外门弟子呢?也可有个奔头,杂役……”
“弟弟,是哥哥看轻了你,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觉得在玄罡峰上憋闷,又约束过多。但哥哥忘了,你只有二十一岁啊。”
方十九一百二十岁,他拼尽全部身家,以举族之力进入观眇宗,是为了给自己延寿命,又何尝不是想拼着最后的阳寿,给家族弄些好处?如今这一个机关鸟,可不是就将家族过去的付出全都给找回来了吗?
苏小五今年刚二十一,他还很年轻,又没有家族儿女做拖累,没有方
15.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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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小月亮左看右看,从船上跃到了敖昱身边,蹲下来摸了摸黑犬——这是一条五黑犬(名就叫这个),连舌头都是黑的,四肢粗壮,尾巴蓬松卷曲,憨头憨脑。因比正常五黑犬更大,如今倒在地上,就像是狼和熊的后代。
钺息摸了两把黑犬的皮毛,便站起来摇了摇头。毛毛的手感虽好,但黑犬的抵触与不喜,小月亮感觉得太明显,他便不想留了。
“好。”敖昱拂尘一抖,黑犬蹿起来就要跑,敖昱拂尘却瞬间抽到了它身上。黑犬惨叫一声,在水面上打了个滚,掉进了水里。须臾水里就冒出来了一颗狗头,正是它狗刨着要跑。可游出不到一丈,黑犬一跃再次立到了水面上,甩净了水,它竟然颠颠地跑回来了。
苏小五扒着围栏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十九:“方才大师兄并非无端打狗,这狗的状态,明摆着是消化不了它吃下去的东西,大师兄那一下帮它打散了。现在它感觉到了好处,这才回来。这畜生倒是聪明。”
苏小五:“……”
虽然知道这位哥哥未曾阴阳怪气,但还是莫名有种在骂他的感觉——得了好处回来……
这回是它自己回来的,未等敖昱再问,感受到亲近之意的钺息已经十分爽快走出去把五黑犬抱在了怀里。暖乎乎毛茸茸的大狗,显然比木头小狗更得他心意。
敖昱的拂尘又甩了出去,这次从水下圈上来了一大团淤泥,淤泥见了光,顿时滋滋有声,从淤泥下头钻出了十几头似猴又似人的怪物来,只是它们飞扑到半空,便如撞到了透明的墙壁,直接掉下去了。
“小五,十九,你俩下来。”
苏小五:“我、我?”
“历练还是要的。”方十九拎着苏小五跳了下来,没有不乐,只有兴奋。
片刻后,鲇鱼妖头身分离,许扇扇与胡朗瑛各自打出一团真火,将它彻底焚烧殆尽。
“继续。”敖昱早有准备,拂尘的丝线穿着不少妖怪,一条巨蟒被甩了过去。
苏小五和方十九那边也是如此,苏小五还能休息,方十九却必须继续战斗。
只钺息轻松,坐在拂尘丝线勾出来的秋千里,脚边是变小之后越发虎头虎脑的狗子,怀里还抱着只胖乎乎的花狸猫。再细看,他脚下的撑着秋千的分明是个赤红色的龟壳。
有魔化趋势的妖怪,厉害的敖昱自己宰了,能拿捏的就都给其他人练手的。愿意自己留下来的无害小妖怪,现在都归到钺息了。
除了妖怪之外,也有人。因敖昱在此地吸水,所以各方向的洪水都在朝这里流,许多幸存者也顺流而下被带来了,如今都在船上,归士卒照顾看管。敖昱无法提供食物与医药,但一处安稳之地与干净的饮水,还是没问题的。
直到第二日晌午,水干了,敖昱也终于叫了停。
众人各自调息,历练是历练了,无形的经验是多了很多,有形的却反而少了丹药——所以大宗门不乐意来救天灾,妖怪遇见不少,但多是吃人吃得一身魔气的小妖,又是刚突破的,污浊得很,身上没什么得用的。
无害的妖怪,正道宗门按规矩却是不能宰杀的,至少不能明面上宰杀。而且宰杀之后除非自用,否则拿出去一眼就会被其他修士识破,十分麻烦。
值得付出代价的大妖怪,都聪明得很,大灾时都会老老实实躲起来。
“表现不错。继续走吧。”
收了水,敖昱带着人朝前走。云舟悬浮在地面上,跟着他动,原本救上了船的凡人,眨眼间发现自己到了船下了。刚刚安稳下来的凡人顿时大惊,立刻便要追上来。但洪水去后的地面上淤泥遍布,追不到几步,人们便纷纷摔倒在地。男男女女或趴,或坐在泥泞中,哭嚎哀求,好不可怜。
“大师兄……”众人看着敖昱,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想留下来安置他们?”
“……”众人都闭嘴了,周围的安静,顿时让他们的脸上都开始发热——自己也不想干的事情,让大师兄去做吗?就因为他更强?
敖昱拂尘一甩,十名士卒突然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待安置好了那些灾民,再行归队。”
“……是。”十人领命转身。
“无须羞愧,这些人行自己的职责,救自己的百姓,不也是不乐意吗?”敖昱笑了笑,指着那些士卒的后背道,“人之本性罢了。”
士卒们的脚底下一顿,玄罡峰弟子们没觉得自己好受了,反脸上更红了。
敖昱注意的却是苏小五。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那些灾民有任何动摇。
【宿主,不能区别对待啊。你家小月亮也是无所谓的。】敖昱虽没主动对话,但苹果醋可一直看着他呢。
敖昱笑了笑,他只是纯粹观察罢了,毕竟这可是他的对手呢。苹果醋这小家伙对于主角很是回护呢。
而且,分明方十九也是无所谓的,苹果醋却根本不在意他,看来方十九在“原著”里,必然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一百二十岁,什么都见得多了。与苏小五如今情谊深厚,既是玄罡峰上需有个人相互扶持,也是苏小五同样小心经营。对这些陌生凡人,他自是没什么多余同情。
“大师兄~”敖昱一动,小月亮就追了上来,猫猫狗狗变得只有指头大,牢牢占据他的左右肩膀,可怜乌龟年纪最大却最老实,只能变得如一个红玛瑙小挂坠,坠在小月亮腰间。它和鳞球一边一个(其实是不敢挨着鳞球),一银一红,倒是很好看。
灾民中的大部分,放下来后弄清了情况,也就爬起来行了个礼,寻思起了自己该去何处,不过这些人是无声的,于是便显得哀嚎的声音更大了,那些人也越发得意,甚至有人一会儿用雅言苦苦哀求,一会儿叨叨念念些众人不懂的俚语。用俚语时,他们眼中是自得与怨毒。
对人的情绪极其敏锐的钺息,自是未曾落下他们的恶意。
于钺息而言
16.第 16 章
《反派BOSS的职业修养[快穿]》全本免费阅读
016
【宿、宿主,你没忘了你的主线任务吧?】苹果醋比其他人还慌,他错了,他不该在不久前失了平常心,宿主果然是善良锦鲤,竟然跑到修仙世界搞大规模水利建设?话说,你也是修仙世界出来的,怎么会比很多现代世界过来的还独树一帜——他有预感,宿主不会只折腾完这六龙江就完了,这只是开始。
【我初来此界,头一个遇见的,便是鱼新妇。】敖昱飞上半空,甩动拂尘,拂尘前方的万千细线合成了一股长鞭,抽向了河道!
【你不会是想说与鱼新妇有缘吧?】
【苹弟知我。】“哈哈哈!”敖昱爽朗一笑。
河道中奔流的河水被拂尘分开,拂尘击中了水底,传出一声闷响。云舟上的凡人,皆捂住了耳朵,但没人愿意挪开眼睛,都死死盯着河道。
苹果醋惊呆了【你说真的?!】难道因为是鱼,所以敖昱真正有那意思的不是小月亮,而是鱼新妇?太重口了吧?
【鱼新妇,乃祭祀水神的祭品怨念所化,六龙江……六水神皆喜娶妻。】
“出来!”敖昱一声厉喝,又是一拂尘下去,河底裂开,一条背脊流血的大泥鳅钻了出来,泥鳅腹下有四处古怪的凸起,如长了四条腿又被砍断。泥鳅钻出来便在半空中一滚,化成了个身穿龙袍的黑脸中年人。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妖未曾在此地兴风作浪,若起了洪水,还会帮忙疏导河道水势,实在是修为尚浅,力有未逮啊,上仙明鉴,上仙明鉴。”
苏小五震惊地看着跪在那儿的大泥鳅,他虽非真龙,却是真真正正的水神,至少修行了数千年了,可敖昱尚且不足双十……
方十九也在一侧感叹:“金丹真人,真人……便是‘成仙之人’。真人虽非真仙,但已踏上登仙路了。自金丹开始,方觉人乃天道宠儿。否则,蝼蚁而。”
敖昱的拂尘再次抽了下去,这次依旧是抽向了河道,没了大泥鳅在下面护持,河道当即被抽得从中裂开,灵草药材矿石珠宝从里边喷了出来,一同喷出来的,还有人类的枯骨。
“这都是泛舟之人,我虽为此地水神,却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看管得到的。”
敖昱打出几枚符纸,落在下方的尸骨上。青天白日,鬼哭冲天。
尸骨化为三十几位女子,皆青春貌美。其实尸骨不止这些,但年深日久的,那些魂魄已经魂飞魄散,只余这些了。
“小月亮,借我兵刃一用。”敖昱道。
被小月亮挂在腰间的鳞球飞了出来,化作道道白光落入众鬼手中:“冤有头债有主,有怨报怨有债讨债!”
大泥鳅惊得一颤,可众鬼却未曾来找他,反而朝着四面八方去了。
曲理奇道:“唉?哎哎?她们去哪儿了?怎么不去打那泥鳅?”
许扇扇幽幽一叹:“大概是……去找当年把她们捆起来献祭的人了吧?如此的大水,那些人竟都还活着。”
苏小五道:“能决定女子献祭的,怎可能是常人?说不定与这大泥鳅私下里很有些交情,天灾临头,必然是最早得了消息的,可不是都活着吗?”
胡朗瑛担心的却是旁的:“引女鬼杀人,大师兄会不会背上孽债?”
这话却没人答了,按照他们学到的,好像这确实是会背孽债的。
“役使鬼怪害人性命,自是不该。我役使谁了?又害了哪个不该死的?”敖昱传音。
“好像……是啊?”白芷与曲理对视,觉得大师兄说的确实没错。
“别闲聊了,下来看看,有什么是你们有用的。”
“啊?”“大、大泥鳅已经死了?!”
就他们闲聊这一会儿,大泥鳅已经被敖昱杀了,他死后重新化为泥鳅,老大一颗脑袋狰狞地滚在一边,身体还在弹动着,血一股股朝外涌,地面与江水都染红了很大一片。
解决了泥鳅,敖昱并不停手,又接连斩杀了四位“水神”,其余又有螃蟹、虾、王八与巨蚌,只道行最低的一位水神让他留下了。
此乃一条小江豚,化形后是个唇红齿白的童子。虽也收了新娘,却只是养在水府中,并不曾伤害她们。这些女子也不想回去,即便回去也得不了好,便在水府度日,先来的将后来的当成妹妹女儿,又将小江豚当作儿子,代代如此。
小江豚吓得瑟瑟发抖,血腥味早已从其余五龙江的江水里传过来了,头一回见如此可怕的人修。他想跑,可当年他一时贪吃,吃了凡人的祭祀“水神”的瓜果鸡鸭,便等于接了此地的水神差事,因果缠身走不脱的。
天边有白光飞来,一位女鬼飞到近前,向着敖昱拜倒,她身上又是白光一闪,刑刀归位,女子再拜,尚未起身已然消散,是了却心愿,去了该去之处。
小江豚看着女鬼消散的地方,顿时便不怕了。在他旁边,那些婆婆与姐姐们,也都不怕了。
敖昱落下来,朝着小江豚的眉心一点,小江豚朝后缩了一下,继而大喜:“谢仙人!”
“从今而后,尔驻守此地水府,需断绝人祭,仔细经营照管水道。”
“是!”小江豚又是一叩首,“本来大家没那个毛病,直到王八那地方来了几个游仙,与凡人说他们祭祀不得法,弄了个新娘祭,他们还教王八如何和新娘成就好事。以至于后来那王八最是恶臭,有了新娘还不够,夜里还会上岸,掳掠貌美女子。他都跑到我的地界来了,让我给打了回去!”
明明在凡人间生活,懂得也不少了,可小江豚依旧是个实诚妖精,一旦信任了敖昱,就什么都朝外说。
敖昱拍了拍他脑袋,又递了块储物玉牌给他:“里头有我画的三张灵符与七枚传讯灵剑,你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待日后我修为有所提升,自会与你更好的。”
“是!谢……”小江豚两只眼睛机灵转着,他显然是想改个称呼的,比如师父?
敖昱摸了摸他脑袋:“不急于一时。称呼真人便好,平水真人。”
小江豚有些失望,但未曾穷追不放:“是,平水真人,谢过真人。”
“接下来却还要你帮忙,我欲改此处六龙江为三龙江,还需你这水神辅佐。”
“是!”
小江豚的娘娘与姐姐们都上了云舟,小江豚纵身一跃回了水里,化作一条活泼的大江豚,六龙
17.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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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宿主,你是锦鲤的根脚,积功德化龙的,没、没错吧?】苹果醋觉得,他需要确认一下。嘤,他明明是在锦鲤化龙前,先一步找到宿主的魂魄,和他签约的。
敖昱【我确为积功德化龙,根脚是金鳢,也没错,不过……音调似乎略有不同啊。】
苹果醋瑟瑟发抖【宿主,你这个li……到底是哪个字?】
敖昱【鱼、曲、豆的鳢,我辈鳢鱼多为黑色有金色斑纹,称乌鳢、乌鱼,又因斑纹称为金钱鱼。我乃异种,通体金色,因此称金鳢。】
苹果醋吐血(油)宕机,乌、乌鳢,不就是黑鱼吗?它想签约的是吃素的小锦鲤,结果签了条吃肉的大黑鱼!
苹果醋十分想要抱头痛哭一下,但他还是反应了过来【你骗我!】
虽然锦鲤和金鳢的读音有些类似,但终归还是有区别的,况且他和敖昱说话又不是读音,他俩是心音交流,敖昱一定知道他说的是锦鲤非金鳢,这不诈骗吗?苹果醋不傻,他只是有些小天真,否则也不会坚持寻找好人当宿主了。
【功德金龙是我。】
【呜呜呜!我要的是好人!】苹果醋哭了,真哭了,不是过去的嘤嘤怪叫。他第一次知道,系统也能哭。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系统能被骗这么惨。
怪不得敖昱不久前说他找到了伴侣就不会变,这不是鲤鱼的天性,这是黑鱼的,黑鱼是单偶制动物——不会终生只有一个伴侣,但也不会同时拥有多个伴侣,这种动物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寻找新伴侣:一是长时间无法和第一任伴侣成功孕育并养成后代,二是其中一方死亡。但除此之外的情况,他们对伴侣十分忠贞。
苹果醋也得承认,他一直都是有着系统的骄傲的,所有的宿主都是他选择的,他们与他配合,根据任务而动,即使宿主因为个人原因离开,也是和他有商有量的。
他被骗了,彻底被骗了啊!
他是反派BOSS系统,假如这条大黑鱼真的是个坏蛋,完全无法阻止的啊。
【小家伙,我以后叫你苹果,不叫你苹弟,可好?】
他怎么可能被这点小恩小惠诱惑?苹果醋不搭理他,可是,敖昱却不说话了。一句话都不哄他了——你不哄我,咱俩怎么讨价还价啊?
现实中,敖昱到了上游,此地已是地上悬河,敖昱以真元画线,他自己回云舟上歇息,让师弟师妹们轮流拓宽河道,清理淤泥,且在河岸两侧不远处打下生机符,瞬息之间生出了数片密林。
“此乃是我以木立下的封水阵,寻常打柴无妨,但林木绝对不能大面积毁损,否则洪水再生,便非天灾,乃是人为了。”王爷还没回来,敖昱把将军与十名士卒扔下去干活了。
他们到此地时,两岸已有了些百姓,他们在岸边来来去去,也不知是做些什么。修士们施法初时将他们吓得厉害,可少数留下来的胆大者,见河岸拓宽,肥厚的淤泥落于岸边,又有树林突然出现,顿时大喜。
后来岸边人竟然越来越多,待从将军与士卒口中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数百姓皆跪在岸边叩拜起了平水真人。
又有人在林子里发现了野果、蘑菇、柿子与栗子等野物,有许多都不该是这个季节成熟的,却一块儿挂在枝头藤间。百姓顿时觉得,这必然也是平水真人给他们的活命粮。
——此地后来多了一座名为森城的大城,百姓从此世代皆为护林人,八处森林在百姓守护下,又在此界受灵气滋养,年深日久,生了许多木灵花精,他们因被百姓所护,也与此地百姓交好,互为助益。
这一夜,他们是在这儿休息的。
看着百姓坐在岸边烤着火,烧着栗子、松塔、榛子与蘑菇等物。苏小五凑到了打坐的敖昱身旁:“大师兄,你是特意在林子里催生出吃食的吗?”
“是生机符一块儿催熟的,我未作选择。”
“大师兄……我是晴国青阳,浑江镇人。我们那个小镇也总是隔三差五都遭水灾,再穷的人家,也必然要有个大木盆——水来的时候,能坐到里头。我义父临死的时候,都念叨着,想有个盆……”
苏小五抹了抹眼睛:“大师兄,修士比盆好,我、我想继续留在玄罡峰修行,日后也能做一个回到家乡,为百姓治水的仙人。”
敖昱道:“好。”
虽只是一个字,但苏小五似得了什么大鼓励,笑得灿烂地站了起来,拱一拱手,转身走了。
同样在敖昱身边打坐,左撸猫右撸狗的钺息靠了过来:“他说谎。”
敖昱拍拍小月亮的头:“谢谢小月亮。”
钺息便笑起来了,放心地又去撸他的猫和狗了——红乌龟一度想把毛养起来,让敖昱给洗干净了。
苹果醋却气愤了【主角没说谎!他说的都是真的!】
【小月亮之意,苏小五心口不一罢了。他面上感动,内心却不然。无论待我,或方十九,都是如此。苏小五专望人恩,恩过不感。】
【……你指主角是不知感恩的小人吗?】
【君子、小人,凡人罢了。】
【你不也是……】苹果醋刚想起来,他还真不是【你积累凡人功德飞升,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吗?】
【功德,是功业与德行换的。便如我如今的功德,你当是那些凡人白给的吗?苹果,你是我的系统,我未曾害你,踏实任务,虽是为了私利,却也是为此界凡人行好事。为何你要反我,为正派说话?】
【我承认错误,但我不是为苏小五说话,我只是看你不顺眼,谁让你骗了我?但你说的对,我最初找的,确实是阅历丰富的功德金龙——事先没有仔细查证,也是我的错。是我给了你可乘之机,现在反正已经绑定了。我会履行一个系统的职责的,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苹果醋也不知道自己是接受现实,还是破罐破摔了,但反正就这样了,那就过呗。
【请说。】
【对待那些道德不太好的人可以冷漠,但请不要当真的
18.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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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水怪跃到半空力竭,身体开始下坠——妖怪若无奇遇,终其一生也不过练就一副强悍身躯,少数出色者可觉醒天赋法术。
谁都以为水怪碰触不到敖昱,突然,水怪张开大嘴,它口中的舌头竟是万千透明触须,密密麻麻朝着敖昱伸去。
敖昱站在那儿,仿佛被吓傻了,云舟上的众人呼喊尖叫连连,他却动也不动。触须刺向敖昱,却只刺穿了一道黄符,黄符之下,却又藏了一枚小小阵盘,黄符撕裂,发动起来的阵盘竟变成了陀螺,陀螺转动,如纺锤纺线,猝不及防下,将触须都搅在了身上。
水怪的本体正要挣扎,八面黑色令旗扎在了水怪八方,想要跃起的它便如砧板上被钉住的鱼一般,只无力扑腾了两下。
敖昱这才再次举起拂尘,却非抽打,拂尘前端分为两束,分别勾住水怪左右鱼鳃,他运劲朝后一扯!
水怪的鱼皮让他无比顺溜地扯了下来,可下面不是脱皮的鱼肉,而是色彩斑斓模样各异,互相缠绕拥抱,聚集在一块儿的虫子。
【这、这是啥玩意啊?!】苹果醋都恶心得想吐。
【鱼身上的虫子,各种虫子。你的锦鲤早已被它们吃空了。】
【锦鲤?那是条鲤鱼?】不过,宿主这话里酸酸的,原来他也是很在意我的【嘻嘻,宿主你放心,只有你是我的宿主~】
【好。】
鱼皮看似只是一张皮,但披着鱼皮,水怪便有元婴期的威势。没了鱼皮,被困在法阵里的虫子本体立刻便开始四散。
“下来,杀怪。”敖昱朝上招呼一声,“除了小月亮,其余人记得用火法,你们但凡见着了虫子,便半点灰烬都不可留下。”
“是!”虽然恶心,但众人还是都从船中跃下来,只苏小五中途被绊了一跤,落在了最后。
最先冲上去自然是提着鳞球所化长剑的小月亮,他看着丑陋的虫子双眼发亮,手起剑落,动作利落。
敖昱不着急换地方,陆续向湖中打入符咒,符咒包裹着各式虫子从水中飞出来,烧成飞灰。他盯着众人(嗯,主要是小月亮),确定他们能够应付,这才拎着吐得脸色铁青的王爷和将军落在了村前。
王爷有问题要问,可刚张开嘴,背后便传来船上士兵声嘶力竭的呐喊:“回头!仙人快回头——!”
敖昱没回头,他俩却回了,一看之下两人都吓得惨叫了起来:“鬼啊——!”
狰狞扭曲的尸体,正在动作迟缓地爬上岸,它们皆身材臃肿,长满了绿毛的皮肤鼓胀着,变形的脸上,眼球歪斜,肥厚的嘴唇里,能看见虫子触角的东西,偶尔一闪而过。其实比正经鬼吓人。
前头处理水神,他们也见了鬼,但那些鬼要么是干干净净的白骨,要么是干干净净的鬼魂,总之都是干净整洁的。想起这些女子被强迫祭神,年纪轻轻便死于非命,倒是怜惜多于畏惧,甚至还多少有些身为当权者的愧疚——正因为如此,敖昱才会继续带着他们。
【……】苹果醋明白为什么敖昱一眼看出来鲤鱼不对劲了,身为一条鱼,他刚才看见的鲤鱼,就和人现在看见的水鬼差不多吧?
“无妨。”敖昱安慰着吓坏的两人,但真正安慰到他们的,是水鬼上岸后乖乖排队,虽然越来越多,但并不伤人。
不一会儿,他们听见了背后(村子方向)又传来了吵嚷哭泣声,赶紧又转向另外一边。
只见村子里的男女老少正被一群木人押到村口,木人霸道,直接推倒了村子的围墙,弄出一片空场来。
敖昱道:“此乃豆兵。”
王爷与将军匆忙点头,将军道:“木人一看便知是仙家之物。”
王爷抬头:“真人,这村子好生怪异……男人从老到幼齐全,怎的只有年轻女子?不会是年纪大的女子,都让他们扔到湖里喂虫子了吧?”
敖昱道:“王爷乃慈悲人。”
慈悲人想不到可怕的事情,意思是真实情况比他想象的可怕得多。
语毕便有木人拖了个男子出来,把他的裤子朝下一拽!
王爷下意识闭眼,心里还有几分埋怨,觉得敖昱是有什么怪癖好。
“这!这是什么恶毒东西?!”将军的咆哮声让王爷睁开了眼,他不太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顿时又吐了起来——男人该长的东西,这村人没长,那地方倒是趴了只马陆模样的紫红色虫子。
“尔等凡人知道什么?!我们乃龙神之子!”“我们乃天生龙种!”
王爷已经开始吐胆汁了,他皇帝侄子乃是真龙天子,可没有这玩意儿。
这些村人的狂热呼喊,敖昱都有些膈应——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准神龙:“龙生九子,未有虫。”
众人有的闭了嘴,看来还残存些理智,有的仍旧在狂热地欢呼,与疯子无异。
“此地的男子只能生出虫子来,年轻女子与孩童,都是他们从外头买进来的。女子生不出虫后,便被扔进湖里喂虫了。只是……”敖昱接过木人给他的一个襁褓,不足周岁的婴儿,下头拖着的也是虫。
王爷问:“还……有救吗?”
敖昱把孩子抱起来,让他们看婴儿的后背,这孩子的脊椎骨上有明显的凸起,直达脖颈。
王爷和将军都不说话了,这分明是虫子直接缠绕在他身上,直达后脑了。这些不懂事的孩童,连太监都做不得了。
“所幸,幼儿不算多。”敖昱道,“我带他们走了。”
“真人仁厚……”
这样的孩子,既可怜又可怕,即便是将军与王爷,也自认为养不住。
【……敖昱,还能救吗?】苹果醋哭唧唧问。
【能,修蛊道。我也算是得到宝了。】
【……】MD,刚还为你是好人感动!
敖昱将婴儿交给了木人,木人抱住孩子,另七个十五岁以下的,也被拖了出去。
【你还是小心点,这些孩子刚才都与大人一起欢呼。】
【多谢苹果关心。】
豆子大的年纪,不与大人一起欢呼又如何?此刻木人带着他们飞天,大点的孩子怕了起来哭喊着爹,小点的孩子乐得嘎嘎大笑。能掰过来就掰,掰不过去便杀,不过如此。
敖
19.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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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将军从上到下把敖昱拽出来的这一串东西打量了一番,它长得像是蜈蚣,长长的身躯笔挺地攀附在脊椎骨上,连带着伪装“那东西”的也完完整整被拽了下来,大概发现寄宿者死了,戳在脑子里的那一截也缩了下来,一颗眼珠子被挤出了眼眶,咕噜噜滚了两滚。
敖昱道:“脑浆子已让它吸净了。”语气平淡。
偏这男子还能说话,依旧说着:“我乃龙子,我乃……”它张嘴间,触须从口唇里钻了出来,原来是虫子将他的舌头也啃了。
“将军,此法确实无灵根的凡人也可用。且可延年益寿,这村子里的凡人,年纪大的已经活了三五百岁。又可让人凶悍健壮,可为雄兵。”
苹果醋顿时反应了过来【这人真坏!他竟然对这种东西动心了!他手掌兵权,更该杀!】
“龙子”烧了起来,虫子悬浮在火焰中,带着骷髅和脊椎骨哗哗颤抖。
将军也被吓坏了,噗通跪在地上:“真、真人,小人……”
敖昱却将刚刚给了王爷的东西又给了将军一份:“南炎洲亦有蛊道修士,以虫炼蛊,以蛊修道。将军盼长生,人之常情。将军爱雄兵,为将之责。我将那些孩子带走,说不定日后还可与将军共参蛊道。”
“真人?”将军双手拿着药方与法阵,直到敖昱将他搀扶起来,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研究可以,不过,将军切不可忘记初衷,此法看似诡谲丑恶,不过是用在了错的人身上,若用得好了,实乃利民之道。”
“真、真人高义!冯布衣必不忘初衷!”敖昱这些话确实是真心的,将军抱着这两样东西,激动得热泪盈眶。
敖昱还礼,女鬼们已经泄尽胸中怨气,去了该去之地。敖昱挥手,村庄在燃烧,农田在燃烧,甚至湖水里,也有大火在燃烧。只上头组成大鱼的虫子依旧被困在阵中,让小月亮他们练手。
“我尽量杀灭此地的虫卵,但依旧可能有漏网之鱼,我会将此地以幻阵封闭五十年。”敖昱如此说,递给了将军一个盒子,“此盒中是此地的各种虫卵,将军慎用。”他既然鼓励人家去研究,总不能转头就把虫子都杀干净了。
冯将军将盒子搂在了怀里:“王爷回来了我会告知于他,将此地划为禁地。”
“其实,若将军在蛊道上有所成,百八十年后,说不定此地会成为蛊道修士的福地。”
郑重其事的冯将军一听,果然笑了:“真人可真是……”
“福祸相依,凡事总得看两面。”
【宿主,你真的让他这么干啊?】苹果醋一声咆哮就没音了,因为他的三观被强烈震撼了。这啥情况?宿主竟然真的让人干这事。
【刀,庖厨制佳肴,军人护国邦,盗匪害人命。蛊虫与刀何异?我收下孩子时谈及蛊道,你是未曾多言的。不正是放心蛊虫在我手中吗?冯将军求雄兵之心更重,也是个为国之人,与其让他偷摸着私下动手,不如放在掌中。】
这位将军未来很可能会偷摸研究,即使他忍住了,这件事也会成为他的终生之憾,说不准他和谁说了几句,这听了的人就上心了,未来会发生什么,很难预料。不如就让这位将军正经地研究,敖昱偶尔能从旁指点,他若是遇到了麻烦意外,也知道找谁帮忙,事情不至于发展到最糟糕的境地——要想明白这些是很简单的。
【这,呃,我……】系统瞬间想明白了,所以他刚才的生气,很没道理吗?
与冯将军谈笑几句,彻底让他放松下来,敖昱才将人送回了云舟。又把下头累成死狗的孩子们也弄回来:“须知,遇事留三分,不可尽全力。”敖昱看小月亮,只有他依旧精力充沛,跃跃欲试。
曲理:“……不是‘遇事留三分,日后好相见’吗?”
小月亮因为敖昱看他,伸手递了个东西出来,是虫子的外壳,是极其纯粹的靛蓝色。
敖昱对小月亮:“真好看。”
敖昱瞪曲理一眼:“即便有我在,你们耗尽全力,也于修行无益,反易受伤。还不快打坐,休息好后继续下去。记得,剩下两成力道,便退下来。”
敖昱又将许扇扇单独叫了过来:“师妹可不用去了。我已收集了各种虫尸,给师妹在船上安排了研究用的房间。”他却先将百宝袋递给了钺息,“小月亮,你看看有你喜欢的虫子吗?”
许扇扇一脸惊恐,其他人听说她不用去,本是羡慕的,待听见了后边那句,顿时以许扇扇为中心,散得远远的。
“此地的蛊虫为异种,说不准便有些独特药用的。”敖昱道。
“……”许扇扇低头思索,她是医修,医药里本就有虫,只是这些虫尤其恶心,才让她一时反感,如今顿时有些愧疚,“大师兄所言甚是,若能找出一二特异的药物,确实为我医修之幸!”
敖昱微笑着点点头,道:“你稍等。”小月亮在低头挑虫子,他喜欢蓝色与紫色,倒是无所谓虫子好看还是难看——所以有没有药用,值不值得研究,还要是小月亮挑剩下的。
众人:“……”
许扇扇:“……”
【修炼到力竭再休息,难道不是会更容易突破吗?】虽然依旧处于三观重塑中,但苹果醋的好奇宝宝之心是难以控制的。
【你见过?】
【我……我见过横纹肌溶解的……】除了主角与主角庇护的人之外,其他人这么干,确实只能横纹肌溶解——就像每天多熬一点夜,熬到天天不睡觉,人不是真的变成了二十四小时待机的超人,是已猝死。苹果醋默默在心里擦汗,奇怪,为什么过去没想到呢?
【横纹肌?何物?】
敖昱一边听着苹果醋的“人体骨骼与肌肉”讲座,一边帮助小月亮把他挑选出来的虫子整理好。
“鳞球。”小月亮把百宝袋放好,对敖昱道,“沉了。”
“对。”
“更趁手。”
“那便好。”
小月亮于是笑了,又低头去戳鳞球,听它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韵律跳脱轻
20.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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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敖昱没动茶桌,又在旁边弄了张桌子,取出木材金属,以真元切削打磨,又以真火炼化金属。除了入定的胡朗瑛,其他人都要凑过来看热闹,然后就都让敖昱扔下去继续杀虫了——除了小月亮。
天亮时,虫子杀得差不多了,敖昱的东西也做得有些模样了。
“一条木头鱼啊?”盼着回来看个究竟的苏小五有些失望。
敖昱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他湿乎乎且乌漆墨黑的一大团,虽然是悬空着,但这腥臭的东西不断朝下滴答着污水,看热闹的一群推推挤挤,全都忙不迭地让开了。
方十九:“这是……刚刚的鱼皮?”
“是。”敖昱说着,将鱼皮放进真火中灼烧炼化,鱼皮上的霉菌与残存的虫卵被烧得一干二净,鱼皮也越缩越小,从人高,变得只有三尺,依旧在缩小,最后只剩下手掌大的一块时,乌漆墨黑已经变成了银光灿烂。敖昱这才将木头鱼也扔进炼化的火焰里,木头鱼入火焰倒像是活鱼入水,灵巧游动着冲向了银鱼皮,朝里头一钻,歪扭了几下,变成了一条银色的鲤鱼。
银鲤鱼游了两下,敖昱真火一收,它便朝下掉,被敖昱一手接住,直接交给了小月亮:“用你的真元,给它点睛吧。”
原来是要朝着鱼眼睛输入真气炼化,这已不是木甲玩具,算是最低阶的法宝了。
钺息在敖昱的指点下,给银鲤鱼点了睛,被他双手托在掌心的银鲤鱼立刻活泼地弹了起来,绕着钺息上蹿下跳,偶尔还凑到钺息跟前,蹭他的脸颊——狸奴在舔着自己的爪子,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银鲤鱼,但是,顿顿饱还是一顿饱,显然它分得很清楚。
苏小五看了两眼,问:“大师兄,这银鲤鱼有何神异?”
“并无神异,只是活泼些的一件玩具罢了。”
“原来如此。”苏小五是搞不懂这些天之骄子,找个傻子妖怪,还是个男的当道侣,却宠成这个样子。生活在市井间,苏小五也知道龙阳之好,见过小巷里倚门卖笑的男子,也曾见过带着男.妓到酒楼来吃喝的富商。可那些男子都是女子打扮,矫揉造作更甚女子。
这两个却不是,傻子长得俊,看着也贵气。大师兄是个端肃人,威仪颇盛,这种人不能以美丑论。他们俩却搞这个?
苏小五想着又看了一眼,恰好见敖昱正在指点钺息操控银鲤鱼的手诀,银鲤鱼瞬间跃起,在半空中吐出了一片彩色的泡泡。
钺息仰头看得开心,顿时笑了出来。敖昱便眼神宠溺看着他。
苏小五:“……”有点配?
敖昱继续带着众人顺水道前行,治水,杀妖,也救人杀人。
水势越湍急的地界,水神祭祀也越繁。除了貌美女子外,也有童男童女,若是幼童的,妖怪更喜欢童男多些,阳气重。河下的累累尸骨,是被妖怪杀的,却是让人推进水中的。
“不祭祀他们,我们便不得活!他们如何要怨呢?若祭我能让村子享太平,我也愿做祭品的!我们世世代代都是这么活下来的,凭什么到了我们这代人这么干就是错的?我不服!我不服!”被厉鬼寻仇的人,也并非个个都是软脚虾,这就有个大汉高声咆哮,声势骇人。
其他村人见状竟也一起呼喊起来:“不服!我们不服!”
一时间,村人振作起来,人气竟连成一片,阳气暴涨,以至于刚刚被敖昱释放的厉鬼竟难以近身。
“那你们便做祭品吧。”敖昱打了一记滚天雷,隆隆雷声惊得他们闭了嘴,“这些厉鬼非要将你们全村杀尽,只要罪魁祸首死了便罢。看你这样子,该也是领头人之一。你先将自己祭了吧。虽不能救全村,也能救下你许多亲眷。”
敖昱又对众厉鬼道:“你们回水中去,等着吧。”
厉鬼们于是鬼叫欢呼一声,阴风阵阵地回水中等着去了,浑浊的江边瞬间变成了黑色,他们几乎整个身体都沉没在水中,那一团团的都是女人孩子们的头发,只头皮与一双眼睛在波涛之上,充满期待地看着岸上的活人们。
“……”看着这个架势,方才气势雄浑,理直气壮的大汉咽了一口唾沫,艰涩道,“我、我并非带头人。”
但其余村人突然围了过去:“赵二,为了咱们村子,你祭了吧。”
多熟悉的一句话啊?包括说话的村人在内,众村人都愣了一愣,恍惚间都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的“好日子”,今天不过又是每年一次的寻常水神祭。可看看周围,再看看眼前的“祭品”,他们又开始叹气了。
“赵二,你是为了大家去的。”“咱们都会记得你的。”
“这、我、我不要……我不要!你们要说了愿意祭的!”
赵二人高马大,但双拳难敌四手,他被村人捆绑起来朝江边抬的时候,声音渐渐从愤怒的咆哮,变成了恐惧的尖叫。大概是场景真的太熟悉了,村人竟都放松下来,有人与旁人笑谈道:“这汉子叫起来,和小姑娘也差不了多少。”
玄罡峰众人:“……”
王爷、将军和众士卒们:“……”
钺息也是很奇怪的,他捏了捏敖昱的衣角:“是真话呀。”
刚刚壮汉被女鬼围殴下,说的是真话,甚至其他说不服的村人,也都是说的真话,怎么到了正经的时候,他就言行相悖了?
“此一时彼一时。”
钺息皱着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人好怪。”
赵二体壮如牛,男人们又没来得及准备小舟,只能走到极靠近水的地方,放下赵二后把他推进去:“水鬼奶奶爷爷,你们吃了赵二吧。”“以后咱们就把你们敬为水神。”
“对对,以后咱们就给奶奶爷爷们祭祀健壮的男人。”
“嘿嘿嘿,必然让奶奶爷爷们满意的男人。”
赵二在水里惨叫,女鬼童鬼们围着他,此时割他的肉,倒是更方便了。
众人跪拜祭祀完了正要离开,却觉得脚下一紧,原来刚才他们胡说八道的时候,已让众鬼的头发绑住了脚踝。惨叫声四起,一个又一个男人被拉扯进了江里。
被祭祀的赵二只剩下一只眼睛,他看着那些人,张开嘴巴哈哈大笑,于是有个童鬼将他
21.第 21 章
《反派BOSS的职业修养[快穿]》全本免费阅读
021
畅国的情况真是羡煞了别国,尤其洪江的上游与下游,两国都犹豫了许久,最终,上游的启国快一步派来了使者。
有人来请,敖昱便不推辞,只要朝廷配合,他所要的报酬也依旧是刑刃,或护国卫家的将军刃。
敖昱便带着弟子一国一国地走过,洪江治理后,还有奔江、清澜江、怒龙河、滩江……
江河的两侧,也不只是人性的丑陋,同样有与水神和谐相处的人性之美。
奔江某段水道一侧住着一群被称为闲族的百姓,他们以白茅草、香囊茶包与五色米饭祭祀水神,他们的水神是位和善温柔的蚌姑娘。
苹果醋【其实你可以教他们包粽子。】
敖昱喜闻乐见地教了,他真的会包粽子,包的极快极好。小月亮看看他包的,再看看自己手上的——他意图扎绳的时候,粽子散了。
“来,我带着你包。”他拿着小月亮的手,耐心地带着他包。
带了两个后,小月亮笑着叫:“大师兄~”他手上有一个完整的粽子了,只是有两个角漏米,但无伤大雅。
“真好,小月亮心灵手巧。”
“开心。”
其他弟子们看着自己手上(苹果醋曰:好像是打了马赛克的东西)的一坨,默默低头,乖乖包粽子。
蚌姑娘很喜欢粽子,闲族也很喜欢包粽子,很愉快地接受了新的祭祀物品。
清澜江流域有月水族,每到月圆,便到水边以月舞祭祀月神水神,当地的水神是一只爱跳舞的竹节虾,一位高大矫健的虾壮士。
众人,包括被派来的士兵和官员,都被拉着一起跳舞。不过比起跳舞,小月亮更喜欢的是他们乐器,被当地人称为“唐左”的四弦琴,当地的长老,在临走时送了他一把。
他们也见多了妖精的多样性,小到蜉蝣、浮萍,大到巨龟、蛟龙他们是都见过了,也杀过。
眨眼间,十年过去了。
敖昱金丹中期,被他带出来的曲理、白芷、许扇扇与胡朗瑛皆已度过金丹劫。
方十九也已是筑基十层巅峰,只是他年纪太大,失了本心,一直畏惧渡劫,敖昱只能出手帮他压制,否则以他此时的心境,第一道雷劫都有危险。
苏小五也赶了上来,同为筑基十层巅峰了,渡劫也就是这一两年了。
敖昱少有地放了众人半个月的假,让他们可以自行安排。
“这治水,不是挺肥的吗?”苏小五便拉着方十九进了附近的稻米城,两人此时正在稻米城最大的酒馆里喝酒。
苏小五扭头看着窗外,他随意问着,其实心思更多地放在外头的景物上——他如今也是可随意在酒楼里吃喝的主顾了,虽只是个理所应当的小事,但心中还是有些怪异的飘浮感。
“你这说得可太轻松了。”方十九叹了一声,“你可知这治水最麻烦的是什么?”
“什么?”苏小五转过来看他。
他如今三十一岁,因是筑基巅峰,虽还未能不老不朽,成长却也缓慢下来,看起来与二十一岁时相比,不过多了成熟稳重,倒是将他那几分邪气又压下去了许多。
“最麻烦的是这件事本身就是自找麻烦。那些被斩杀的水神,其实也说不好孽债多,还是功德多。杀了它们的修士,更是也说不清是功德多,孽债多。毕竟这些水神虽真的害人吃人,却也是真的护人救人。大师兄……”方十九吸了口凉气,比出了个大拇指,“难以分辨与咱们应付不过的水神都是他动的手,他的胆量我是佩服的。”
苏小五沉默,他一直不懂就是孽债功德了。这些玩意儿既没个记录,也不像修为能感觉到清楚的增长。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让他如何像其他人一样在意?
“大师兄到底修的是什么道?”苏小五换了个话题。
“这事不好问,有些人修的道很可能有着明显的弱点,说出去是自找麻烦。你也不要问,大师兄不说,怕就是忌讳。”
“哦……”苏小五应着,给自己倒了杯酒。
两人对饮片刻,方十九突然问:“小五,你想好何时渡劫了吗?”
“我也不知道。”苏小五并非应付方十九,他是真的不知道,“修为到了,应该就渡劫了。”
“小五,你最好在外渡劫,玄罡峰的师父……”方十九摇了摇头,“若你是金丹了,哪怕是个三转呢?说不定能让其他两位师伯因惜才将你收下,即便依旧是他收人,你已是金丹,也不会对你过多掣肘。”
说惜才,并非两人自大。十年于凡人来说漫长,于修士来说不过刹那一瞬。
苏小五从一无所知到即将筑基,只用了十年,他可只是个小乞丐出身。
修仙世家子弟,即便是小世家,还在母亲腹中便受到父母的灵气滋养,母体也会吞服灵药,出生后满月便会验灵,有灵根的,便是天材地宝的长期供奉。
宗门十岁收徒,只是十岁的少年人更易管教服从罢了,世家弟子早慧的二三岁便已经开始修道了。凡间的权贵家族也是一般情况,不过修仙世家是修道,凡人权贵是学文罢了。
苏小五可从没吃过什么淬炼血肉筋骨的灵药,修仙心法更是入观眇宗后,从大师兄给的启蒙中学的。筑基后,也是大师兄给他改换的玄罡峰心法。他与师姐师兄核对过,就是玄罡峰的基本心法。
“哥,你是觉得……我们快回去了?”
“十年了,即使那位师父不乐意大师兄回去,也该把大师兄叫回来了。而且,出来前我听人说,有个褚霞秘境要开了。正是金丹与筑基修士的历练之地,那时候师父让大师兄出来,也是怀着让他不得安心体悟金丹期的法诀,难以参与宗门竞技的心思。不过如今大师兄的情况,呵呵,怕是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方十九高兴地喝了一口酒。
苏小五看他的样子,知他已经是大师兄的忠实拥趸了。
22.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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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敖昱有时会让凡人负责一小段河道的清淤与改造,甚至在敖昱的指派下,让凡人与一些小水神搏杀。凡人们受伤了,他也不用丹药给他们治疗,而是以周围寻常草药治疗,美其名曰,让他们熟悉药草。
苏小五觉得这就是逼着这些凡人走呢,大师兄行事看似光明磊落,其实促狭阴狠得很。
云舟上,钺息在荡秋千,苏小五与方十九还在空中便被白芷的一枚传音符击中,让他们悄声降落。果然云舟上的众人都集中在了后半截,只敖昱一人站在船头,灵气鼓荡,大袖飘飘锦带飞扬。
苏小五这回明白了,大师兄怕是又要晋升了。
每个大境界的攀升,只会越来越难。现在曲理四人一水的金丹初期,修为高低略有不同,但触摸到金丹中期还不知猴年马月,敖昱的晋升可就太过轻松了。因为治水?可到底是治水的哪个途径呢?
大概半个时辰,敖昱周身气机松弛下来,他转身缓缓走来,道:“今日得宗门传讯,师父令我等归宗了。准备准备吧,我也要下去告个别。”
“是,大师兄。”
“大师兄现在是金丹后期?”苏小五问。
“大概吧?”“我们修为都比大师兄低太多,看不出来。”
只许扇扇道:“大师兄该是与渡劫只差一丝了。”
“哎?”“师姐如何看出来的?”“怎么会?”
“你们都出去了,只我留在云舟上正研究药草。却突然心跳如狂,出来一看,天上的天劫正散开呢。该是大师兄认为还不是渡劫的时候,将修为压了下去。”
敖昱下了云舟走向凡人追随者居住的帐篷,一路上的凡人见了他都行稽首礼,并非寻常凡人的鞠躬礼或跪拜礼,这些凡人在凡间其实有个称呼,名“道徒”。
“真人。”道徒首领走了出来,与其他人一样,未着道袍,麻布短衫,赤足草鞋。他们衣裳上绣着,或斗笠上画着口中衔石的红爪鸟儿,正是精卫。
“宗门有事,我将离开,归期不定。”
“平水道道徒恭送真人,我等必将继续践行平水道——誓平天下水脉。”道徒们的脸上虽有失落,但无人出言拦阻,“也祝真人仙道顺遂,得成真仙。”
敖昱给了道徒首领一袋豆兵与十枚传讯令箭,两人互相行礼道别——两人相处倒是更像平级,而非信徒与神仙。
小月亮扒着船舷,凤眼里满是好奇。
苹果醋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感觉有点怪,好的那种怪,想要再看看那些道徒,可敖昱已经回到了云舟上,毫不犹豫地启程了,所有的一切,都快速被他抛弃在了身后【你的信徒真的会继续兴修水利吗?没有了你,他们会很艰难。】
【他们非是我的信徒,而是道徒,信平水之道,非平水真人,我与他们算是同道。至于是否依旧走这条道,那全看他们自己了。】
【啊……】苹果醋发出一声感慨【宿主,所以,这个世界你修的是什么道?就是这个平水道吗?】
【无情道。】
【……哈哈哈哈!】提问时明明很郑重的苹果醋,陡然狂笑起来【宿主,无情道设定已经烂大街了。你现在还来得及改吗?等等,宿主,你这么宠小月亮,不会是要拿他杀妻证道吧?!】
【无情道和杀妻证道有什么关系?】
【不是证明你无情吗?】
【……】苹果醋感觉敖昱此时应该是十分无语,像是大人听见小孩子说了什么让他无奈的笑话那样【可知《清静经》?】
【呃,知道。】
【大道无形后边是什么?】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无形育天地,无情行日月,无名养万物。道法自然,众生平等,以万物为刍狗,又举日月养万物。此为我之……无情道。】
“轰隆!”
“唉……”敖昱无奈一叹,挥了挥袖子,丹田金丹中小人的虚影渐渐隐去,天上的雷劫也随之散了,“不好,不好,这可不自然了。”
饮茶的小月亮,好奇地看了一眼天空。
敖昱道:“危险,不能碰的。”
“来来去去。”小月亮能说更多字了,他眨着眼睛,举着鳞球看天空,“想戳戳。”
“嗯,是来来去去,虽多见,却也不能不以为意,是危险。不能戳戳。”
“哦……”不能戳戳就不感兴趣了,小月亮低头玩鳞球。
【呃……宿主……我明白了,我又好像不明白。】
【大道何必关心我与谁行好事?大道没这般清闲。】虽然敖昱没想和小月亮行好事,但他知道苹果醋要问什么【至于杀妻证道,我其实听说过。但此乃修士已遍历人间真情,心如止水封心锁爱,因此杀妻。此乃小道,怎不见杀父证道的?耍弄‘抛情弃爱’的表面功夫,人德都不要了,却还顾忌人伦。这些人不是以为天道无情,是以为天道无智。】
【……】说大黑鱼不像人吧,他比人还懂人。但说大黑鱼很像人……他也太懂人了,懂得苹果醋都觉得害怕。作为系统,苹果醋常常认为自己的视角太机械,不够人性。相比大黑鱼,他就太人性了。
云舟一路回到了观眇宗,宗门的门口一如当年般热闹,虽十年过去,但守门弟子依旧认得敖昱。看他们神色该是也知晓敖昱带着人去干什么了,所以看向曲理四人时,神色多有些怪异——出去时除了敖昱之外都是筑基,归来竟就都是金丹了。
十年平水,除了小月亮,众人都被磨了性子,但此时沐浴在众人目光中,本性跳脱的曲理和白芷终究忍不住有些小得意,但大师兄在前边,两人只能紧紧抿住嘴唇。
“愿意笑便笑吧。”敖昱道。
“啊?”
“天性自然,何必压抑。如今又不是需要庄重的时候。若怕有心人多想,他既已有心,又与你是哭是笑有什么关系?”
“大师兄说的是。”这两人早已经唯敖昱之命是从了,用苹果醋的说法,就是大师兄夸夸党。乖
23.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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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你们去干什么了?!你们到底去干什么了?”
“启禀师父,遵师父之命,赴人间,平水患。”敖昱答得一脸淡定认真。
楚霁衡却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敖昱走后,楚霁衡只关注了他一年,知道他确实是在给凡人治水,便将他当成了一个大笑话。到今天,本该是笑话完美的结局,可看笑话的人与演笑话的丑角,却忽然来了个对调。
楚霁衡捂着胸口,沉默了片刻。
“是他对不对?”楚霁衡突然一指钺息,“他身上有什么古怪对不对?和他双修可增修为对不对?”
小月亮一直站在敖昱身后,下来之前,敖昱便告诉他,可能有点吓人,让他好好藏住自己。此时小月便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原本还从他肩膀上露出两只眼睛来看热闹,被楚霁衡一指,他直接把腰弯下去了,双手紧紧拽着敖昱的腰封。
“师父,我道侣元阳未失。”敖昱张开双臂。
“把他给我!给我!”楚霁衡阳寿将尽,看敖昱的乐子,近乎成了他生命最后的指望,如今敖昱的情况却将他刺激得理智被彻底蒙蔽。
钺息、敖昱,和楚霁衡,三人的站位倒像是小孩子在玩老鹰抓小鸡,可在场的除了苏小五,没人笑得出来。
敖昱也不与楚霁衡动手,有什么都受着,只不让楚霁衡碰到小月亮罢了。
众弟子无论曲理四人,或是其他,即便方才御剑弟子,这时候都只在原地傻站着——后收的弟子虽然对敖昱颇多敌意,但眼前“师夺徒夫”这是没错的。都是大家出来的子弟,即使家里关起门来闹得也脏,可摆在台面上的,总得是干净的。他们做不出大庭广众之下,按住敖昱,让楚霁衡对那个妖怪为所欲为的事情来。
但师命不可违,楚霁衡现在又有些疯癫,这时候人一多,万一他真打起来,作为弟子,他们也不好说。结果两方人达成了相同的认知,都在原地立正。
“霁衡!”背后传来一声低喝,楚霁衡顿时一僵,继而浑身发软,倒在了地上。
“见过大师伯。”敖昱左臂依旧挡住小月亮,只右臂抬起来行礼。
“见过大师伯。”众弟子也匆忙行礼,许多人还是头一回见师门里的其他长辈。
瘫在地上的楚霁衡,突然连滚带爬冲向拢花老祖齐温温:“大师兄!大师兄你帮帮我!你帮我把他抢过来!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
来人正是拢花老祖齐温温,他能让楚霁衡抱住腿,就说明对这个师弟即便没感情也是有责任的:“师弟,莫说胡话。”拢花老祖怀中的芍药在楚霁衡头上轻点,楚霁衡摇晃了两下,昏了过去,“你们师父即日起便要闭关,玄罡峰一切,交予你们大师兄夏临风。”
拢花老祖抬手,一枚玉罗盘从楚霁衡怀中飞了出来,落在他掌中,白光一闪,这是消除了楚霁衡炼制玉罗盘留下的痕迹,他手一抖,玉罗盘朝敖昱飞来,它正是玄罡峰的枢纽。
敖昱接下,道:“谨遵大师伯令!”
拢花老祖都将楚霁衡悬起来要带走了,谁能想到楚霁衡竟还能挣扎着清醒过来(楚霁衡身体虚弱,拢花老祖下手极轻):“等、等等!我、我要!我要收他两人为徒,日后我的一切,都交给他们俩继承!夏临风!你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得不到——!”
被他指着的,正是在角落里缩着的苏小五与方十九。
他将两个杂役选为了自己的关门弟子,不是因这两人已经筑基大圆满,已有资格脱颖而出,只因为他们是杂役。这两人只是他羞辱大徒弟的工具,甚至,他的其他所有弟子,都被羞辱了。包括最近十年他疯狂收入门下的高资质弟子,十年来的悉心关照,不只是惦记着他们修为猛增,比过敖昱,是否同样有羞辱的意思在呢?
你们资质高又如何?不是只能拜我这个废物为徒?
想到了此节的部分弟子,脸上神色变幻,城府浅的,甚至压不住恨意。但他们已是楚霁衡的弟子了,楚霁衡死了也不会变,他们难以抗争。
【宿主,任务——在杂役司选择苏小五进入玄罡峰,并与其建立良好的关系。顺利完成!奖励将会在世界结算后,以功德的形式颁发。目前除主线任务外,并无新任务。宿、宿主,这个任务的完成情况有点奇怪,你和苏小五最初的和谐稳定期,大概要结束了。】
【好。】
【……】所以他还期待什么呢?宿主紧张兮兮地向他寻求帮助吗?噫~只是想想都觉得吓人。
“吓着了吗?”敖昱只看小月亮。
“没有。”
“过些日子,再带你出去玩。”
【宿主,你还有发展势力的主线……】系统悄声提醒。
【哦。】
郁闷还是有一点的,不过苹果醋倒是摸清楚了一点点大黑鱼宿主的脾气,他说话忽多忽少,不是阴阳怪气,只是因为“此等小事,无须多言。”嗯,就是差不多这个意思。
敖昱走到现在,没去对付过楚霁衡,更没去对付过苏小五,他只稳稳地走在自己的大道上——苹果醋怀疑他在墙上写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了,楚霁衡让他外出只是恰好瞌睡遇了枕头。
楚霁衡凉了,他本就只是个前期的小炮灰,他自以为是地施加给敖昱的侮辱,连敖昱的防都没破。死亡加送装备,这是他的既定命运,得利的是苏小五,苹果醋却在他身上看见了苏小五的影子。
作为新手世界,主角的赢面一向是极大的。毕竟要让反派各方面都好好适应一下,包括遭受主角的毒打。苏小五这种偏暗黑的油滑主角,可是比那些苦大仇深的,或圣母附体的主角难对付多了,这种人决定了什么,是很难动摇的。
换个宿主,苹果醋早就教育他躺平了,当然他在以为敖昱是条小鲤鱼的时候,也一直在劝他躺平。给当初依旧天真的自己上炷香,但是现在,苹果醋觉得……胜负未定。
心里怪怪
2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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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面对提问,敖昱笑了,他对着上官靖海招了招手。
金丹初期的上官靖海竟让敖昱给一把吸了过去,他完全不受控制地跪在敖昱面前。敖昱倒转拂尘,用拂尘的柄在上官靖海脑袋上敲了三下。
“你、你打我?!”疼倒是不疼,但是面对敖昱毫无反抗之力,被他要打就打的事实,自尊实在是被伤得厉害,“你答不出问题,便打我?!”
敖昱笑着叹气,又敲了他三下:“你们都说说,大师兄代替师父训诫师弟,算是什么道?”
众人之前的想法各异,但敖昱连辨都不辨,直接打人,多少还是让他们觉得不太对的,现在一听,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师门长幼之道?”许扇扇自然是得给大师兄捧场的。
敖昱点了点头:“天道乃大道至理,又不是没有旁的道了。只我观眇宗,长辈们所修之道便数以千万计。以万物为刍狗,乃天道,天道不论种族贤愚,众生平等。业力孽障,不可烂杀,为世道、人道,人非最强者,却问鼎天地,靠的便是人‘有道’。以世道问天道,天道世道齐曰:你问错道了。”
“哈哈哈哈!”众弟子大笑,从不知道,原来大师兄也有如此幽默诙谐的时候,不过,他说的好像没错。也有人在大笑中有所领悟——这个问题,修界书兆亿年来,不知有多少人问过。
他们年幼未入观眇宗时也曾有人问过长辈,长辈要么是给他们一顿责打,说小小年纪只想歪理邪说,要么就是用一通玄之又玄的大道理压下来,偶有解释的,也只是告诉他们,天道有情,尤其爱人,因爱人才护人,才有功德业力之分。
大师兄的回答,他们是头一回听到的,但许多人听到的瞬间便都意识到,这就是答案。
谁能想到呢?这竟然是个有着确切答案的问题,还是一个如此简单的答案,根本不需要辩论。
许多人都觉得心中畅快,连灵气的运转也欢快起来了。
上官靖海眼神闪烁:“谢大师兄解惑……”终是没继续辩论下去。
苹果醋顿觉得遗憾【他竟然还有点明智。】
【确实明智,若继续,就该他证明天道与世道是同道了。】
这题可就大了,以上官靖海不到三十的年纪,他道法上的积累与感悟哪有这么多?怕是要把自己绕进去了。
苹果醋【……】他错了,他想多了,他说的明智是指上官靖海还知道对错。不是上官靖海知道进退,人怎么都这么现实呢?
【如此浅显的道理,怎此界的人,都不明白?】
【这个……你得去问作者。作者写的是打怪升级,收集帅哥美女的爽文流,道不道的,他大概也不知道。】
“大师兄,师父说,你那儿有一颗四脉丹,正是师弟需要的,还请大师兄将此丹给我,师弟谢过大师兄。”
演武场上一片混乱,人人呵斥上官靖海。
四脉丹,就是敖昱当日晋升金丹后得到的礼物之一,有可能提升四转以下的金丹,但这只是它最为修士津津乐道的效果,除此之外,疗伤、补养金丹与经脉等方面,它也是效力强大。上官靖海几句话就要从敖昱那索要?实在是太过无耻了些。
可还是那句话,师命难违,即便楚霁衡没说过这话,但只要有人去求证,他必定说有这事。众弟子不能骂楚霁衡,只能骂骂上官靖海无耻,外加老弟子看住那些新弟子,以防他们胡思乱想,也利用现在楚霁衡的不正常,去找大师兄的麻烦。
——这件事很难说只发生在大师兄身上,无耻的人看上了别人的东西,有如此好用的借口,怎么会不拿出来用呢?此刻保护大师兄,也是保护他们自己。
敖昱手掌一翻,真将四脉丹取了出来。即使隔着药瓶,但丹药的灵力波动极其清晰,且有淡淡药气透过玉瓶传了出来,站得近的弟子都忍不住吸了几口药香。
“大师兄,快给我!”
“师弟,莫急。”敖昱袖子一扇,楚霁衡打了两个滚,灰头土脸爬了起来:“怎么,师兄心疼了?”
“是,师兄心疼了。毕竟,师兄家贫,口袋里没几颗灵石,本是将它当救命的丹药。虽师命不可违,但这是大师兄、二师伯所赠。”敖昱顿了顿,“给师弟可以,但从此之后,我夏临风与师弟上官靖海一刀两断,师弟,你可愿意?”
头脑有些发热的其他弟子顿时被这一盆冷水浇得清醒了一下,玄罡峰以后可就要归敖昱管了,值不值得为这一点东西,日后成了师门的弃儿?尤其这种被抛弃的原因,可实在是难看得很,即便资质难得,最多也是让家族偷偷藏起来生孩子,修行之路算是断绝了。
与上官靖海相熟的弟子都偷偷传音劝他,刚才讲道说法就能看出来,敖昱和他带回来的金丹弟子们日后是会把修行管起来的,这才是应该抱紧的人。他依旧去捧楚霁衡的臭脚干什么?
上官靖海却是有苦自知——他明明是单水灵根,顶级的资质之一,好好修炼,现在不说晋升金丹,也是筑基后期了。可他现在结丹,靠的却是楚霁衡给他吃的大把丹药。当时也实在是年纪小,吃了两颗丹药就让修为飙升的喜悦弄晕了头,又有楚霁衡在一旁撺掇,就此一发不可收拾。明明在家里时,家大人警告过不可过量服丹。
结果他十六就结丹了,第一道雷劫就差点把他劈死,苦熬过第二道雷劫,他正想着第三道怕是就要晕了,谁承想根本就没有第三道,一个单水灵根结金丹,只有两道天雷。
本来殷殷期盼着能露面的师祖和师伯们,连根头发丝都不得见,只用灵剑传来一个百宝袋,里边是一件寻常法宝,几瓶灵丹,一些灵石,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更糟糕的是他金丹的品质极其糟糕,金丹表面坑坑洼洼,斑驳疏松,每每内视,那大块大块的杂质,都让他欲哭无泪。这几年越是修行,越能感觉经脉滞塞,他心知,这就是丹毒。是药三分毒,对凡人是,对修士也是。
上官靖海一直盼着的,便是楚霁衡说的,待夏临风回来,狠狠打击奚落他,让他没有了再做大师兄的脸面,到时候就能让他将身上的资源全部交出来。这颗四脉丹有洗丹之效,即便无法提升金丹等级,也有可能帮助上官靖海洗去丹毒。
现在是
25.第 25 章
025
敖昱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他也没等方十九渡劫结束,拉上正好奇看雷劫的小月亮,溜达着回小院去了。
原来,拢花老祖齐温温在此等他,见面便道:“你不要参加此次褚霞秘境的宗门遴选了,此乃补偿。”
“弟子遵令。”敖昱先答,再接。
齐温温叹气:“师父欠了青丹老祖一个人情。青丹老祖离世时,师父承诺收师弟为徒,庇护他余生。如今,师父也只能保你平安。”
青丹老祖是楚霁衡的父亲,虽然不知道当年玄罡元尊欠了什么人情,但总归是欠了。现在楚霁衡对敖昱极其不满,玄罡元尊能做的,也只是让楚霁衡别来一个“师要徒亡,徒不得不亡”。
“弟子清楚,让师祖费心了。师父永远是临风的师父。”
“好。”齐温温满意温和地对敖昱点点头,身影消失。
在门外还很开心的小月亮,在目睹了齐温温与敖昱的短暂对话后,表情却有些微妙:“他……”
“回家了。”敖昱指指他的脚。
“回家啦!”小月亮瞬间跑了出去。
敖昱看着原地被留下的那双鞋,还有耷拉在鞋上的足衣——蛇蜕皮都不会如小月亮脱鞋这般顺畅,他是怎么做到的?
苹果醋【……我觉得我和小月亮这次应该有共同语言。这个齐温温是不是认为,他对你的态度很好?】
【是。毕竟,我也是半步元婴了。】
百年内晋阶元婴皆称天骄,何况三十出头的?敖昱一旦到了元婴,便是师门三代弟子第一位老祖。
【元婴重要吗?!重要的是你带徒弟的手段!看看外头挨雷劈的那个!你就是师门的宝贝,被供着都担心怠慢了,他那是什么态度啊?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结果也是蠢货吗?不让你去褚霞秘境,说两句好话,给你点东西,以为就能让你感激涕零了?】气成河豚.jpg
【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呃,原剧情里……我知道他们的结局,但他们都很脸谱。】本身在前期就没怎么出场,后期也只是站出来指责苏小五几句欺师灭祖,像个看不清局势的老古板蠢货……呃,蠢货。好吧,他确实应该知道的。
【玄罡峰以收楚霁衡为徒偿还人情,见他阳寿将尽,让他收徒以保顺遂,却又明知他心性有瑕,让他自行选徒。你觉得,这师门如何?】
【好小人的师门啊。也只有宿主你带着的徒弟没歪。】苹果醋声音越来越小,他捂脸,他竟然会觉得这师门和苏小五很配,但委屈大黑鱼了——完了,他主角党的立场,彻底歪了。
“汪汪!”“喵~~”小月亮追着猫撵着狗从敖昱眼前跑过,扬起的长发被万千阳光穿透,深蓝衣摆荡起,仿佛振翅欲飞的巨大蓝鸟。
看着他的背影,敖昱忍不住笑了,单纯可爱的小动物就是让人心情清爽。
可惜,小动物会长大的。
所以,在没长大之前,多快乐一下吧。
敖昱抬手,火花从他的指尖飞出,化为一条条光带,围绕着小月亮飞舞。
小月亮停下脚步,伸出双手,敖昱已经做好了他去拍,至少也去抓的准备,但他只是轻柔摸了摸。甚至没伤到火花光带里崩飞出来的小火星。
敖昱讶然,待想明白,他顿时笑得更温柔了——火花光带上,带着他的情绪,他希望小月亮能快乐无忧,小月亮感觉到了这善意,回报以善意。
敖昱突然就不想他长大了,甚至看了一眼小月亮腰间的鳞球。
那是他给小月亮制造的,最适合他的法器。毫无疑问,是战斗用的。只有与敌厮杀,才能带给他更快速的成长。但如果小月亮不需要长大,这东西就是不必要的了。
“?”小月亮感觉到了阴冷的敌意,换成别人,他就跑了,但这么看他的是敖昱,多年养成的信任,让他只是扭个头,询问地看向敖昱,“怎么啦?”
敖昱也看向了小月亮,他眨了眨眼,走到了小月亮跟前,敌意一直未曾消失,小月亮皱了皱眉:“再不说话,我就跑啦。”
说虽然是这么说,敖昱的手放在他脸颊上时,小月亮还是任由敖昱摸脸——妖精化形的人,最初总是完美无瑕的,皮肤总是剥壳的鸡蛋,光滑晶莹。但是,小月亮虽美,脸上从一开始就是有“瑕疵”的,他的鼻梁左侧长着一颗针尖大小的红痣,左眉毛稍稍偏上也有一点细小的雀斑。他更像是“人”,而非妖化的人形。
他今生是小月亮,但前世却不一定,且他和苏小五也有些关联,在这个世界,这个灵魂是有过去,有故事的。有朝一日,反派BOSS敖昱走了,小月亮钺息还得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把他的故事继续走下去,变成……有未来的小月亮。
到那时候,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只是想看他单纯快乐地活下去,并不追求回报地保护小月亮的存在吗?那只能是小月亮他自己。
“就当做是你带给我快乐的报酬吧。如果你让我不快乐了,那也到了放你走的时候了。”敖昱嘀咕着。
钺息歪头:“让你快乐?”他觉得大师兄是在对他说话,但又不像是对他说话。
敖昱摸摸他的头:“别担心,我也会让你快乐的。”
“嗯嗯!一块儿快乐。”
“嗯。”
“秋千摇摇~”
“好,一块儿摇摇~”
苹果醋捂脸【……】这是什么破廉耻的对话啊?过去宿主这么说话,就要激发隐私保护,让他进小黑屋了。但这次隐私保护一直没动静,这代表情绪探测程序探测到的结果,宿主没处于发.情阶段,现场的画面也非要打马赛克的程度。
苹果醋觉得,只有他的幼小心灵受到了过于强烈的冲击。
【宿主,求以后说人话。】苹果醋认为他必须吐槽一下,他很确定,宿主是清楚刚才的对话有多暧昧的。
【我鱼,不通人语。】
【……】是哪个傻子签约签了个功德龙老怪物?哦,原来是我这个傻子啊。哈哈哈。系统不哭,有泪肚里吞。
已经摸清楚他这个系统的大部分功能与底线,并明显故意地暴露了身份后,敖昱越来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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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暴露,肆无忌惮了。苹果醋挺想进小黑屋的,真的。
归来的第二天,敖昱接待了各峰的来客,最后干脆在玄罡峰上摆开宴席,款待众人。
苏小五很期待仙人们的宴席,结果……他只看见了灵果、茶和茶、灵果。虽然果子很好吃,茶也不错,有些还有特别的功效,但也无法改变它们就是水果和茶的事实——还不如在外头的时候,大师兄虽然不要各国的财物,但基本的招待还是少不了的,总有人送来各种珍馐美味,他们杀的水怪,也有很多能吃的。
苏小五原本就口重,刚来玄罡峰的时候他是奴仆,吃饭不敢多说。现在他是弟子了,还在外头养刁了舌头,实在难受。
方十九昨日渡劫得了五转金丹后,就在新发给他的弟子小院中闭关了。苏小五现在想找个一块儿抱怨的人都不……
“好淡哦。”边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苏小五扭头,就看见钺息正在给猫喂灵果,五黑犬趴在地上正在抱着个大桃子啃,乌龟在他桌上一口一个青李子——钺息和苏小五都被安排在了角落。人多的场面,这样的地方比较安全。
苏小五很少和钺息交流,他觉得他是大师兄的“老婆”,是妖怪,还有点傻,这种有地位的傻子和疯子,以他过去的经验,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但今天倒是和他英雄所见略同了。
钺息看向苏小五:“你也觉得淡?”
这是完整的话了,看来他也没那么傻,苏小五想着答道:“对,我也觉得淡,这种临时的大场面,饮食上以不招惹是非为主,这种安排倒是妥当。”
“哦。”钺息一脸茫然,看起来苏小五又说得有些高深了,他没听懂的样子。应了苏小五后,钺息搂过已经吃完正在洗脸的狸花,搂在怀里开始撸猫——苏小五面对他时的情绪波动里,让他感觉到了轻视与淡淡的厌恶。
苏小五又觉得无聊了,只能找了个浅显的话题:“给它们起名字了吗?”
钺息摇了摇头:“他们没告诉我。”
还以为是没起名字的苏小五听到这么个答案,不由大笑了起来:“那你叫什么啊?”
“我叫钺息啊。”
“这不也是师父给你取的吗?你不给它们取,等它们能自己起名字,要猴年马月?”
钺息貌似很认真地想了想,还是答:“我叫钺息。”
苏小五心道,依然是个小傻子。大师兄竟喜欢这样的,果然也是个心黑的。
这场宴会后来持续了三天,因为宴会中途变成了敖昱的讲法大会。他高坐在上,端着拂尘,语调平缓镇定,让人顿生信任。
坐在下头的,多是筑基期或金丹初期的弟子,有许多都是比敖昱先入门的师姐师兄,不过这一回他们离开时,都会称呼敖昱一声“夏师兄”。
苏小五也是经由这些人才知道,原来不只是师父们其实多类楚霁衡,只比他要点脸。各峰头的大师兄本也是多类上官靖海的,用尽一切手段将资源霸到自己手中,眼中师弟师妹们要么是跟班,要么是敌人。
在观眇宗,玄罡峰大师兄夏临风才是异类。
26.第 26 章
026
敖昱不并不禁止其余峰头的弟子前来做客,所以聚会之后,也会有其他峰头的弟子跑来。每到逢五,敖昱来解疑的时候,人更是越来越多。后来,敖昱在演武场旁边立了块巨石,石头有一面削平,其他外峰弟子可将问题写在上头,敖昱若无事会帮他们回答问题——不得无理取闹,否则便取消提问资格,甚至直接赶出玄罡峰。
苏小五来送这一日的记录晶石了,他进院子的时候有些意外,钺息竟然坐在院子的石桌上打棋谱。围棋这东西,也是修仙界少有的娱乐手段之一了,基本上是修士们都会的技能。苏小五不会,方十九教了他两回,苏小五就彻底不想学了。
这不是玩,这只会让他更累。
这么费脑子的事情,小傻子竟然玩得挺高兴?他大概只是看那些石头好看吧?也难为大师兄找来这么好看的石头了,世上竟有五彩斑斓的黑和鲜艳靡丽的白。
钺息又拿起一枚黑子,圆润的黑色棋子随着角度的不同,在黑的底色上闪烁着各色光晕。
苏小五想得多,却没耽搁正事,他放下了记录晶石,问:“师兄,这样不是浪费时间吗?”
敖昱拿过晶石,神念一扫,便放下了,转手交给苏小五一枚玉符:“你拿着,挨个找到玄罡峰的弟子,让他们在你眼前,复刻玉符,复刻完了,你把这些玉符挂在晶石周围,让大家随意取用。”
“啊?哦。”苏小五心说真是多嘴给自己找事,动作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取出一枚用作材料的玉石。曾经这些都是难得的宝贝,他想带着回人间过好日子的,现在彻底没了这种想法了。回凡间作甚?去当一个拿这种破烂玉石当宝贝的蝼蚁吗?
复刻玉符,先要将玉符中的内容细细读上一遍。此时复刻的苏小五先是迫于无奈,可复刻了不到三分之一,便是他自己想要读了——这里头都是修习观眇宗心法的修士,在筑基期各阶段修行的精要,按照灵根分门别类。即便苏小五认为自己已经意念通达,筑基期完满,看着这些内容也不由入了定。
敖昱看了看房子上空的云,一挥袖子,撤了自家小院子的防御,也给匆匆赶来的师弟师妹们传了讯:“你们小师弟在此渡劫,回去吧。”
他们是回去了,可后来又回来了,其他峰头上也有人寻来——苏小五已经是第八道雷了。
“应该只是八道雷吧?”
“应该只是八道,不然玄罡峰若一头一尾出了两个九转,那也太……”
修士嘴里嘀咕的只是八道,但神色间可不确定。如此一来,玄罡峰必定得到宗门的重视,与玄罡峰原本待遇相同的他们,就要落于下风的。
“这个楚霁衡,也是个神人。哈哈哈哈。”“确实是神人!哈哈哈哈。”
这是没有利益纠葛,纯粹就来看乐子的。
“我峰头里的孩子们,最近心都不静了。”
这种的就是朝着敖昱来的,许多峰头的弟子,尤其是不受重视的寻常弟子,也是大多数弟子,最近常常不在自己的峰头待着,成日在玄罡峰待着。
第八道天雷已过,雷云未散,这必定是还有一道落雷的,看苏小五的模样,明摆着他还能撑过去的。这下子,无论出于何种心情,众人都沉默了。突然,玄罡峰周围的压力猛地一紧,敖昱袍袖一抖,将钺息搂进了怀里。
外头的众弟子们摇摇摆摆,正要晕倒时,身上的压力陡然一轻,拢花老祖与惊龙剑祖一块儿出来了。惊龙剑祖脆生生地厉喝一声:“别太过分了!”
都是一个宗门的,羡慕嫉妒恨也就罢了,竟然真的有人下了黑手。
惊龙剑祖整个人顿时化为一道剑光,厉啸破开天空,不知道谁发出一声惨叫,惊龙剑祖已经回到了原地,巨剑仍在背后,仿佛方才的一剑不过是众人的幻觉罢了,怪不得她的尊号是惊龙。
敖昱感觉胸口怪异,原来是钺息踮脚,正从他胳膊上头朝外看,感觉到了敖昱的视线,钺息也抬头看他:“好看。”
敖昱放开双臂,让他自己朝外看。
电光火石间,苏小五已经渡劫结束。
拢花老祖突然眼神一变:“师妹?”
惊龙剑祖摆摆手:“你去吧。”
拢花老祖原地没了踪影,同时,惊龙剑祖朝着周围作了个罗圈揖:“诸位,来者是客,我玄罡峰今日大喜,都留下来吃杯水酒吧。哦,对了,别忘了奉上谢礼,临风那回没来得及送的,这次也补上吧。不补小妹妹我可就自己取了。”
惊龙剑祖刚才一剑砍了不知道哪位同门,让不认识的以为她是个暴躁人,现在看她谈吐……确实是个暴躁人。顶着最可爱的脸,说着最暴躁的话,和她师兄拢花老祖性格迥异。
“临风,小家伙都交给你了。”
“是,二师伯。”
敖昱抖手扔出去了一件弟子服,披在了苏小五身上。
他入定中就遭雷击了,虽然之前有准备,但手忙脚乱间,受了不少冤枉罪,浪费了许多符咒。现在被打得衣不蔽体,升金丹的好处还没捞到,多年积蓄一扫光,让他心疼得要命。
“自己去长养司换玉牌,领你的奖励。”
“哎!”这话苏小五爱听,穿上敖昱的衣服就朝外飞,然后被敖昱一道光剑打下来了,趴在地上,苏小五耳边传来敖昱无奈传音:“回去换衣服。”
苏小五这才觉得不对,伸手一摸……原来裤子后头早已经炸破了——弟子服的下摆分了四片,即便用真元压住衣服,让它不至于掀起来,却也看得见的。怪不得敖昱扔衣服时是横着盖在他腰间的。
苏小五难得红了脸,快速回了自己小院。
元婴们自去热闹,筑基金丹们也就匆匆散了。苏小五从长养司回来,便被金箭传讯叫到了敖昱的小院,敖昱将部分礼物交给苏小五:“其余的二师伯会给你。”这些东西加上宗门的奖励,现在他的家底已经超过渡劫前了,这还不是大头,想到此处,苏小五高兴了。
“还记得渡劫前发生了什么吗?”待他高兴了一会儿,敖昱问。
“呃……大师兄你让我复刻玉符。”
“对,继续去干活吧。干完了去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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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苏小五应下了差事,他到了小院影壁时一个转身,余光瞧见敖昱坐在了钺息的石桌边,与他下棋。不知为何,苏小五突然想多看两眼,便停下了脚步。
钺息不太乐意道:“黑棋要输啦。”
“我用黑棋,一会儿它便要赢了。”
“好!”原本两个棋盒都在钺息手旁,他立刻乐颠颠将黑棋的棋盒递了过去。
小傻子,大师兄用黑棋,黑棋赢了,不就是白棋(你)输了吗?
苏小五抬脚朝外走,两人坐在一块儿的景是挺好看的,但他还是不理解这种费时间又费脑子的事情,有什么可好玩的。大师兄虽然虚伪,但是,对这个小傻子是真的好,因为……他傻?其实,有点嫉妒。
苏小五彻底走出门的瞬间,钺息就偷偷蹬掉了自己的鞋和足衣,两只脚踩在足衣上头,得意地翘着大脚趾。
苹果醋正在看着敖昱和钺息下棋——作为系统,在创造性的,或感性的问题上,他确实弱了些,在这种纯计算的事情上,他曾是十分自信的。
是的,·曾·是。苹果醋面条泪,不过他吸取了教训,没问敖昱他的脑子是不是人脑,因为敖昱一定只会回答他“我鱼,无人脑。”看他多聪明,已经可以模仿宿主自问自答了。
【叮!警告!主角对反派产生非正常感情,请尽快修正!请尽快修正!】这是只有系统能听见的警告,这是本地天道发的反馈。
苹果醋不是剧情系统,他的宿主不需要根据剧情一步一个脚印,但主角必须是主角,反派必须是反派,他们要走的大方向必须不变。
这警告苹果醋很熟悉,不过,过去他听见这样的警告,他是抓狂悲痛,却也了然——我那么好的宿主,主角怎么可能不喜欢?完了,未来又是虐心大悲剧了。
这次,苹果醋却头一回质疑【说胡话吧?苏小五怎么可能喜欢上缺德宿主?他表现也不对啊。哎?亲情超标?这什么情况?苏小五拿我宿主当爸爸了?看小月亮的样子,当他的孩子应该确实很幸福。这么说来,黑鱼护崽也是天性。不对,偏题了。
原来是亲情水平?就这么一点点你也要警告?我如果有鼻子,挖出来的鼻屎都要比这点感情重……竟然比对方十九的还高?该说他是慕强,还是白眼狼?等等,缺德天道!既然在你那儿主角和我宿主的感情值超标是错误的,那之前的任务还是让宿主去和主角刷感情值?你什么意思?】
虽然一开始对这个宿主不是很满意,但大黑鱼依然是“苹果醋的宿主”。那他就得护着。至于主角苏小五,其实对所有人的感情都低,对敖昱也就是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天道却已经开始闹腾了。主角的基础设定就必须是无情无义?作者可是真爱他家主角。
【我们收功德办事,和你是公平交易。这个世界的大劫过得完满的,你这天道也就越发完满。我们本该同心协力,你现在来算计,就太没意思了。】
苹果醋开始和天道讨价还价,不能天道随便说一个不对,他们就屁颠屁颠去当苦力,要酬劳的!
27.第 27 章
027
敖昱收到新任务的时候,棋盘上的黑子已经反败为胜。钺息坐在对面,棋盘发呆在复盘——白子一条大龙已经做活,黑子如排在礁石上的浪花,散落周围,仿佛随时湮灭。
“占一角,占两边,断龙头……再来!”他复盘了经过,却闹不明白敖昱到底是怎么在他眼皮子下头完成布局的,总之刚才下棋的时候,他是没发现的。小月亮的手在棋盘上掠过,棋盘恢复成了方才黑子势弱的状况,他仰头,朝着敖昱开心地笑着,“好玩。大师兄还能赢吗?”
小月亮没有胜负之心,他只是纯粹沉迷于变幻莫测的棋盘局势,无论他是胜负,他都能从中获得快乐。他期待着敖昱再次获胜,给他一场惊喜。
“能。”对于战胜这么一个小毛毛头,敖昱毫无压力。
【宿主宿主,来新任务了。任务:让苏小五与玄罡峰、观眇宗离心。】
【这和前边的那个任务……】
【知道!知道!和前边的任务矛盾了,对吧?哈哈哈哈!】虽然只是这种小事情,但苹果醋能截断大黑鱼,说出他心中所想,已经觉得十分之爽了【放心,有功德拿的,有很多功德拿的!】
反正苹果醋知道,他们在这个世界是稳赚的,就算最后还是任务失败了,也不会白忙一场了(还得自己搭上往来路费,以及原反派BOSS投胎花费的那种)。
【那就好。】敖昱挑眉,这个“任务”看来灵活性是很大的啊,所以,与苹果醋一起决定任务的,会是谁呢?有趣【放心吧,这个任务,很快便完成了。】
敖昱与小月亮继续下棋,半点去找苏小五麻烦,“破坏两人感情”的意思都没有。
苹果醋十分诡异地发现,他竟然是放心的?半点催促敖昱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有些好奇宿主又要用什么手段了。不对,宿主到现在为止,除了做好人好事,造福广大修士,他用什么“手段”了吗?
苹果醋看着代表敖昱在观眇宗势力情况的沙漏,已经累积了一小段。他不算是历任宿主里任务做得快的,他五天里就忙一天,其余四天都在休息,在给小月亮做玩具、陪他玩耍、一起写大字,过去还练练功,最近在压制修为,连练功都省了——007365系统实名嫉妒的上一休四!
可敖昱的沙漏,从纹丝不动还是缓慢增长,很多人给这个沙漏提供的资源,从一小点变成了一小块。因为这些提供者是在成长的,他们从筑基晋阶到了金丹,之后的他们没有因此就将敖昱踢开,反而越发信任他。
还因为,很多人是敖昱自己“开发”的,一些人在修行上就是差了一丝丝的运,需要人点破帮助的运,没这个运他们就一辈子都是筑基,敖昱做了这个点拨他们的人,让他们从无到有。这种连边缘炮灰都算不上的,“泯然众人”的角色,敖昱给了他们至少站在舞台边缘的机会,他们所提供的沙漏资源,比同类型的小角色,更多。
大黑鱼这是想从底层开始,玩养成啊。看看小月亮,就知道他果然是有养成癖。随着他自身修为的增长,沙漏里细沙的来源,是否也会跟随他一起成长呢?
这是目前为止,苹果醋看到的,敖昱与其他宿主最大的不同点。
他过去的宿主,都是“捡现成”的。他们很听他的话,会去寻找剧情中自己的下属与好友,攻略他们,然后就专注于自己的修炼了。他们也很好,但就是……没人能成为胜者,全部都是量劫中的败者。
【宿主,我的其他宿主,若是到了这个世界,必定会与宗门长辈交好。】如现在,外头元婴老祖们还在开宴会,二师伯还在,他过去的宿主们十个里有十个都会认为这是个好机会,要去参加的。可老黑鱼敖昱在这儿陪他家小月亮下棋【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对,我只是想问……你只认自己培植的势力吗?】
【这群长辈……真养出来得用的交情,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敖昱的语气里透露出再清楚不过的嫌弃【我更喜欢量大管饱,还听话的。况且,现在宗门里,算不得培植势力,只是打个鱼窝,养养名声。我的人手,还要等到平水道的小家伙们进来。】
【平水道……你不是说治水利是因为你和鱼新妇‘有缘’吗?】
敖昱叹气【我记得……我说的是平水脉,掌人脉。既有人脉,人手自然会来。你怎么只记得鱼新妇?】
苹果醋【嘤!】
刚要落子被这一声叹迷惑了,他看了看敖昱,确实从他那感觉到了无奈和轻微的否定,小月亮收回棋子,继续思考。
敖昱摸了摸他额头,蠢呆呆的苹果可没有小月亮的丝毫可爱,不过小月亮只在此世界,蠢苹果要一直带着的,所以还是要教一教的【世间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要只惦记着小节。】
苹果醋虽然知道他确实傻了,但还是想挣扎一下【那小月亮呢?你养他难道不只是因为他好看吗?】至于养大了当打手什么的,有这样养打手的吗?
敖昱再次叹气,回答的理所应当【对啊,就是因为他好看啊。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得过我自己高兴吗?我可是反派至尊,难道不该沉迷美色吗?】
小月亮:“???”又叹?这个落子的位置还是不对吗?
蠢苹果向大黑鱼扔了无数电子垃圾,至少一天不理他。
这边苹果醋刚刚决定了单方面冷战,拢花老祖便突然出现在了敖昱的小院里。钺息瞬间趿拉上鞋,抱着在他膝头睡觉的狸奴,冲进屋里去了。他的一只足衣拖在鞋外头,在他跑走的过程中掉在了青石路上。五黑紧紧追在后头,本来想把足衣叼起来,却挨了敖昱一弹指。至于红乌龟,他本来就在屋里盆景中睡着呢。
“嘭!”门关上,敖昱先走去将小月亮的足衣捡起来,在手上小心叠好,塞进袖中,又在一旁的流泉中净了手,这才回来见礼。
“见过大师伯。”
拢花老祖一直盯着敖昱,神情间皆是好奇:“三师弟……选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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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光,倒是妙绝。”
敖昱不言,仿佛他是师父的好徒弟,背后不谈师父的对错。
拢花老祖道:“上次的礼,轻了。要让你师弟参加褚霞秘境的遴选,你给他选几个稳当人一起参选。”便将两个储物袋一掷,它们恰好落进了棋盒里,黑白各一。
“师兄,你怎么说话呢?”敖昱正皱眉,惊龙剑祖竟也来了,“这礼物可不是因为让苏小五去,不让你去才准备的。你教养出了这许多玄罡峰的好弟子,之前的礼,委实是师门亏待你了。”
“二师伯。”敖昱行礼,道,“弟子未曾多想,只不过,师弟师妹们若有愿去的,全凭他们自愿。都是我的师弟师妹,我断然没有指派了哪个去护着哪个的道理。”
“你这是指桑骂槐吗?”拢花老祖冷笑,“你可知,你师父已经去了,死者已矣,你如今却是在埋怨……”
“师兄!”惊龙剑祖是直接一把拽住了拢花老祖,“临风,你去料理你师父的后事吧。”
“是,二师伯,大师伯,弟子告退。”敖昱说着告退,但还是去屋里带上了小月亮,猫狗和乌龟留下了。
他一走,惊龙剑祖便开始训斥自己的师兄:“师兄,你是要做什么啊?你和楚霁衡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深的交情了?”
“我只是觉得,此人心机太深,太重功利,玄罡峰在他治下,怕是要成了众矢之的。”
“你若这么想,那咱俩一块儿去求师父,让他因此把临风逐出师门,你看师父答应吗?”
果然,她这么一问,拢花老祖就答不出了。
惊龙剑祖又问:“夏临风就是咱们玄罡峰的三代大师兄,师兄你说对吗?”
拢花老祖不甘不愿,但确实再次点头。
“我知道你修的是清静无为道,夏临风和热闹的玄罡峰都与你的道心不符,我倒是很喜欢,日后便由我负责吧。”
“师妹,并非如此!他不渡劫,他对褚霞秘境还有想法,他言而无信。”原来这才是让拢花老祖不快的主要原因。
“他对褚霞秘境还有些想法,有错吗?”惊龙剑祖翻了个白眼,“金丹大圆满修士,还是九转金丹,随时都能妥妥当当晋升元婴,又是玄罡峰大师兄,他想去,有错吗?你让他连遴选都不能参加,可你是他大师伯,又是元婴老祖,他怕渡劫时你压制他,他能怎么办?当然就口头上答应一下。若是我,我也这么干。否则你的道心是稳了,他的道心怎么办?窝囊废的修仙路注定长不了!”
“……”
“况且现在楚霁衡都死了,他去又怎么样?”
“可他收了东西的。”
“你跟他说把东西送回来,就让他名正言顺去参加遴选,你看他是不是照样给你还回来?”
“……”拢花老祖被师妹一句接一句顶得气喘,喘了半天,他也只挤出来一句话,“他……不够真诚。他若是想去参加遴选,对我说啊,师门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28.第 28 章
028
“师兄,你觉得你从进这个门开始,说的这些话,是讲道理的吗?你回去陪师父吧。”惊龙剑祖叹气,师兄年轻时还不是这种性格,金丹之后,脾气就越来越怪了。早先因为楚霁衡的行为,他还外出游历过一阵子,但是人间吗……处处泥尘污明镜,大师兄就跑回来,闭关不出了。
拢花老祖顿时也松了一口气,随便应下,没了踪影。
惊龙剑祖再次叹气,一门两九转,敖昱还是得安抚好了的。尤其敖昱善为人师。
若四个师弟师妹到底是谁带出来的还要存疑,苏小五却是实实在在由敖昱教导的,如今苏小五的经历已经让各峰都查得明明白白,一个杂役,刚进门时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十年之后,九转金丹。苏小五个人的资质悟性自然也是极高的,这点确实毋庸置疑。
但敖昱会带徒弟,这点是毫无疑问的。若他到了元婴授徒的本事依旧不变,他们玄罡峰日子可就好了——高阶修士一样要竞争宗门资源,竞争秘境名额。
惊龙剑祖就吃够了自家峰头势单力薄的苦头,她是很能打,但师兄不爱凑热闹不爱打架。有什么元婴期竞争的事情,就她自己出头。她总不能每次都打架,况且得罪的峰头多了,她也怕自己被联合起来套麻袋……
现在好了,敖昱是注定的元婴了,只要百年内带出两个元婴来,不不不,一个就好了,这样她就能带着两个元婴师侄出去抢资源(打群架)了。
惊龙剑祖不想去掺和楚霁衡的丧葬事,修仙世界与凡间不同,即便同门的婚丧嫁娶,但除非交情确实好的,否则没什么事是必须参加的。仙人们,其实不讲究“礼”的。
没过一会儿,胡朗瑛竟然来了敖昱的小院。惊龙剑祖用了个障眼法,让他看不见自己。胡朗瑛一副坦然的样子也知道不是偷东西来的,惊龙剑祖就不好奇了。可谁知道胡朗瑛竟然站在院子中拱手道:“二师伯,还请二师伯去做个见证。”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惊龙剑祖出现了。
“大师兄说,二师伯率直热忱。”胡朗瑛答。
其实就是直肠子,她与楚霁衡交情不深,不想露面,但还是会以防万一,留在个清静地方看顾一下玄罡峰的,于是也就最可能依旧留在敖昱的家里。
“你大师兄有时候是真的有点讨厌。”毕竟也是当了许久的元婴剑祖了,被后辈如此容易地计算出来,实在不是一件高兴事,“做见证……不过,他也确实是个稳妥人,我先过去了。”
她一想就知道要做什么了,也确实需要她去做个见证——楚霁衡这破师弟,人死了依然留下了麻烦事,他倒是死得其所了。
惊龙剑祖闪身不见了。
敖昱站在天恒院门口,依旧是观眇宗的弟子服,玄罡峰的数十位弟子在天恒院前规规矩矩站着,可他们中的许多,尤其是后来十年收的弟子,他们表情可都不太规矩——之前的弟子对楚霁衡已经彻底死了心,对他财产更是根本没起过心思,现在就是来走个过场的。他们反而更好奇,到底跟着敖昱出去的一行人,如何过了个十年,就一起结丹了的,难道是在外头一块儿碰见了什么奇遇?
最近十年的弟子,年纪还小,也被楚霁衡善待过一阵儿,现在他的财产被两个刚从外头回来的杂役占了,愤怒嫉妒不甘,一块儿涌上了心头。
这里还有一个金丹期的长养司管事修士,惊龙剑祖一看就知道,又是敖昱请来的。敖昱与管事见她来了,一齐行礼。
“麻烦二师伯了,已在长养司发过讣告通晓天下。”敖昱行礼后道,“这二位便是继承师父财产的苏师弟,方师弟。”
敖昱介绍一旁的苏小五与方十九,两人也上前行礼,苏小五满眼期待跃跃欲试,方十九却有些忐忑。
“大师兄,我的那份便不要了,交予师门吧。”方十九突然道。苏小五一怔,扭头去看方十九,与此同时,玄罡峰弟子们却都看向了苏小五,或好奇或期待地,等着他说出相同的话来。
不过,苏小五当然是不可能说的。
“那也过来,等东西是你的了,你再决定归属。”敖昱不沾手。
“……是。”看得出来,方十九也是不想沾手的,可敖昱这么说了,他也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了。
敖昱又点了包括许扇扇在内的四名弟子,却没叫曲理和白芷。带着这许多人,进天恒院了。
楚霁衡的遗体和他还活着的时候一样,如凡间需要被叩拜的泥胎般,宝相庄严地盘膝于主厅上首。
敖昱带着众弟子在中间跪下,给楚霁衡磕头。
苹果醋幸灾乐祸地想:这家伙下辈子是铁定投不了什么好胎的,做师父就德不配位,明明将本界气运之子与反派BOSS都收入门下却不好好教,现在死了还要接受气运之子和功德大黑鱼的跪拜,折寿折福折大了,活该。
也没什么尸首变脸或诈尸之类的事情发生,毕竟楚霁衡的尸首已经让拢花老祖处理过了。但他死于苏小五渡九转雷劫之时,这时间再加上他一贯的人品表现,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他是妒怒而亡的,毕竟让他随便指派的杂役,竟然一个两个都渡劫金丹了,且并非什么一二转的下品丹,一个五转,一个九转……
他死的瞬间,表情必然是不会好看的。
【这家伙说来也算是生而不凡了,大好的开局,让自己玩成了这样。】苹果醋好奇问【宿主,你也算是生而不凡吧?】
【为何这么说?】
【你自己说的啊。】苹果醋懵逼了,他还翻了翻自己的记忆库【你是异种金鳢啊。】
【你误会了,异种,畸形之意。我总不能说自己是劣种吧?凡人倒是很喜欢我浑身赤金,所以特意寻渔夫将我捉了。】
【然后你就进许愿池了?】许愿池不是放锦鲤和乌龟吗?放条黑鱼进去……就算是纯金色的很好看,但这跟朝功德池里扔王八有什么不同?
【没,捉我的人是要吃的,叫腹中积财。但渔夫的女儿觉得我的金鳞在月下神异,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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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她所听故事中的落难龙子,便在他父亲担着鱼篓在途中休息的时候,将我偷走放进了不远处寺庙的许愿池里。她说她救我一命,也不贪什么珍宝财物,只要我吃光这许愿池中的珍宝鲤鱼。】
敖昱一边给苹果醋讲故事,一边有条不紊地整理楚霁衡身上的财物,其实主要是各种储物用品,以及护身的法宝兵器。
他一一摸索取下,给众人公示,再交给惊龙剑祖这位元婴,以及管事金丹查看——楚霁衡虽死,但他身上的物品,还留有他的记号与封印,都是未曾开封的。
【然、然后呢?】苹果醋听故事也听上了瘾。
【她放了我,渔夫交不了货,便当着雇主的面,将她活活打死。不久后,渔夫喝醉了酒一时失足落下了船,被水草缠住,溺死了。】
【……】麻蛋!还以为是个可可爱爱的报恩故事,或者浪浪漫漫的爱情故事,结果是个黑黑暗暗的恐怖故事。
【不过,后来她的转世找到了我,要我报恩。】
【还有后续?!宿主你怎么报恩的?以身相许吗?】
【我其实曾化过一次龙,不过那次是寻常天龙,你来找我时,是我第二次化龙了。】
【天龙还寻常……好像对你来说,确实是寻常,所以,你为了她放弃了一次飞升的机会?!】好感动。
【嗯,她要我的心,我干脆就让她把皮剥走,肉割走,骨头也捡走了。】
【……】刚听“要我的心”,苹果醋已经激动到嚎叫了,再听后头,才知道此要心是物理上的。
【报恩之后,彻底摆脱束缚,重修倒也不难。】敖昱轻松回答。
他就不是条好鱼!他故意的!他吓唬我!
然而,苹果醋发现,他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不敢直接指责敖昱了。
“师父的遗蜕与天恒院也归于你俩。”敖昱站了起来,面带微笑。他确实是故意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苏小五下意识惊呼:“啊?”
他跟着敖昱在外头治水利十年,虽然从其他人那儿了解了许多修仙世界的规则,但终究是缺少了一些认知。
敖昱笑着对他点点头,金丹总管在边上道:“在下职责已经尽到,这便不打扰了。”
“辛苦总管了。”敖昱道,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送完了总管,还奉上谢礼,敖昱便走了。可一同进去见证的弟子,却让其他同门给围住了。委婉点的,问他们里边是什么情况。直白的便直接问:“方师兄把东西也捐出来了吗?”
方十九和苏小五是最后入门的,还是杂役出身,可他俩修为更高,现在又要捐财物了,于是便有称呼他们师兄的。
天恒院里头,苏小五和方十九正在商量怎么分:“小五,长辈遗蜕也是宝物,得到长辈允许,便可炼制法宝兵刃。”
苏小五顿时听得一脸膈应,连道:“我不要我不要!”
方十九也不想要,他刚张嘴,外头“……捐出来了吗?”就传了进来。
29.第 29 章
029
方十九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顿时红了脸:“小五,是我不对,没事先和你商量,但是,咱俩也没想到,师父这么早便去了。”
方十九话不长,但里头隐含的意思却多。
楚霁衡阳寿虽然快尽了,但本也该有二三十年好活,先前他说遗产归苏、方,他俩都没将这事当真——谁还不知道楚霁衡是个什么人吗?保不齐过上十天半个月就改了主意。或者直接拿这事找他们麻烦,两人原本想得都挺好,就是下次再见楚霁衡,直接跟他说不要,到时候人越多越好。
谁知道这馅饼真的掉下来,砸在他们脑袋上了。
馅饼好吃,但里头带毒。
师父故去,将遗产留给小弟子不少见,但也得分情况。他们玄罡峰的情况是峰头上下大师兄一肩承担,他俩前头同门众多,本身与师父既无血缘关系,又并不亲厚,楚霁衡指定的时候甚至不认识他们。其他同门如何甘心?
甚至一贯平常心的大师兄,在两人想来也不一定就甘愿。毕竟楚霁衡废物是废物,宝贝是真的不少,皆是当年他父亲青丹老祖留下的,青丹老祖虽然只是老祖,却是当初观眇宗医修里拔尖的人物。只是以楚霁衡的修为多数宝贝别说用了,可能取都取不出来,毕竟青丹老祖也没想到儿子如此废物。
给了苏小五思考的时间,方十九顿了顿才又道:“小五,我好不容易成就了金丹,这辈子心满意足,必定不会留这些烫手之物的,你也与我一起捐了吧,不然你越发是众矢之的了。”
苏小五看着方十九,只觉得……人很奇妙。
方十九刚渡劫后的几天里,人十分豁达通透,倒是让苏小五想起了过去在酒楼里遇到的豪侠,两人相处也十分愉快。但也就是那几天,五天都没到,方十九就忽然变了,变得谨小慎微。
夸张点说,方十九就差拿把尺子量自己的脚步了。
“其实我本就是这种模样。”方十九倒是也看出了苏小五的疑惑,“入观眇宗,我阳寿将尽,现在,我又有几百年好活了。”
方十九满意地露出了笑容,可在苏小五眼中,此时的方十九却比曾经阳寿将尽的方十九,更像是个死人。
“哥,你现在过得还不如个未结丹的杂役快活,那你结丹有什么用呢?”
“我结丹,家里就能称得上世家了。”
“……我没有父母子女,大概是不懂的吧。”苏小五摇了摇头,“哥,我只能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你以为是天给的吗?师父给这些东西时,分明没安好心。”方十九对苏小五确实是关爱的,否则不会一时激动说出这种话来。可看着苏小五的表情,他最终也只能叹了一声,道,“既然说你我平分,那便将师父的遗蜕与天恒院给我,其他的都归你吧。大师兄都不想沾手……你以后仔细些。”
既不是两个人一块儿捐给师门,那若要正经平分,就得打开楚霁衡的储物道具,这里边的东西撕扯起来,不只他两人麻烦,外头的同门还不知道如何想的,比如方十九有藏私之类的。敖昱都半点不沾,方十九更不想碰了,于是直接要了院子和遗蜕。
“好。”
“师弟,你保重吧。这院子你若想住,也可以住。我原先的院子挺好,不想搬家了。”小五变师弟了,因为这种分法,是彻底将所有麻烦扔给了苏小五。方十九很清楚,这等同于背叛。继续和苏小五兄弟相称,他没有那个脸面。
“不,我会离开的。”
敖昱说苏小五“专望人恩,恩过不感。”,他或许不感谢,但还是有感情的。更何况,方十九确实是背叛。
方十九离开时的神色也是很复杂的,可他已经一百三了,经历了许多的离别,他与苏小五这些年确实是有了感情,但还没到为了苏小五连自己血脉都不顾的地步。
主厅里只剩下苏小五和楚霁衡的遗蜕了,苏小五站在那发呆。
“你要哭吗?”其实还有一个人——惊龙剑祖陆婷。她一直隐身站在一旁,对第二个九转金丹苏小五是有些好奇的,毕竟敖昱去不去褚霞秘境的遴选还不确定,更何况敖昱是能自己修炼的,但苏小五是一定要被推着参加遴选的,无论如何还是要给他特训一下的。
“二师伯!”苏小五吓了一跳,“我、我没要哭。”
惊龙剑祖看他的样子,竟然掏出了一串糖葫芦:“我在外头看哄小孩都用这个的。”
苏小五:“……”他是下意识顺应了长辈的希望,表现出了更强烈的伤心难过没错,但实在是没想到会有人给他一个而立之年的大男人这个。不过,他这辈子好像真的没吃过糖葫芦……
方十九一出来便四处寻找大师兄,敖昱竟然没回小院,而是到了演武场。还有弟子与他一块儿过来了,其实就是惦记着大师兄能将东西分出来。后收的弟子虽然是大家族出身,资质也好,大家族也不像中小家族那样,要从子弟身上吸血,而是会为他们供应资源,但和宗门一样,都是按照身份发资源的。
让楚霁衡养坏的,可不止上官靖海,只是上官靖海天赋最佳,最先晋升金丹罢了。后收的弟子有至少过半都养成了吞丹修炼的坏习惯,因为丹毒这些人甚至已经无法正常吸收灵气转化为真元了。继续吞丹,他们的那点资源根本不够用,也怪不得他们如此贪婪了。
谁都没想到,敖昱竟然和钺息躺在了湖边的花坛里——没压到花枝的。
当年敖昱在附近的水亭子里渡劫,亭子和廊道炸没了,旁边的花草也没能幸免,不过,如今的花草比当年更加茂盛。
百花簇拥,阳光明媚,在此地小憩确实是一桩美事,不过那是在不被人围观的情况下。敖昱不等他们靠近便坐了起来,轻轻一拉,如拉上床幔一般,凭空拉出了一片云絮,将小月亮围住了。其实若是从上面看,能发现上面是空出来的,睡得香甜的小月亮,依旧能享受到和暖的阳光。
“大师兄,我得了天恒院与师父遗蜕,皆献与师门。”
跟过来的弟子顿时面露遗憾。
敖昱道:“既如此,便让师父在天恒院休息吧。”他取出玉罗盘,轻轻一拨弄。
惊龙剑祖正看着苏小五吃糖葫芦,她觉得这孩子应该是挺喜欢吃的,突然一抬头:“咱们得出去了,不能碍事。”
苏小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拎着衣领,直接从天恒院里提出去了。在他们背后,天恒院的亭台楼阁快速坍塌成一片泥土,待惊龙剑祖将苏小五放下,两人面前只剩下一片荒坡。不远处飞来了一块石碑,上书:玄罡峰二代弟子三徒楚霁衡。
苏小五看着墓碑——这是他的师父,曾经不可一世的玄罡峰文白真人,终究逃不了尘归尘土归土。他认下了快十年的哥哥,方十九,过去为了活命汲汲营营,如今已经是金丹真人,是个正经仙人了,又满脑子子孙后代,不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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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师伯,仙人和凡人比,除了活得长久,能改天换地,还有什么不同吗?”
惊龙剑祖道:“有啊,还能飞。”
“……”他为什么要问一个给个三十岁大男人糖葫芦的人?
“好了,哀悼完你师父了,咱们来说说正事,你知道褚霞秘境吗?”
“不知道。”
“那我们就得好好聊聊了,不过,换个地方吧。”惊龙剑祖看了看四周,还有些弟子一直留在这,专门等着苏小五呢。只是没想到惊龙剑祖也在,一时间不敢过来,只伸长了耳朵听着。她再次提起苏小五的衣领,又飞走了。
夜,小月亮在打棋谱,敖昱在用真元削木头——拢花老祖给他的物品中有一块紫梧木,恰好能做一把筝。
苏小五在这时登门拜访,敖昱道:“进。”
这回小月亮没跑走,他只要把脚塞进踩在脚底下的鞋子就好了。对了,他还有一只袜子不见了,稍后要找大师兄问问。
他进来后,小月亮收起了棋盘棋盒,摆出茶壶,问:“要喝茶吗?喜欢喝清茶还是浓茶。”
“师兄客气,清茶便好。”苏小五拱手,口称师兄。
于是小月亮高兴地开始沏茶,待苏小五过来,把茶碗放在他面前。
被这么招待,苏小五不好说话,只能先喝了茶:“好茶,茶香浓郁,回味甘甜。”其实他没尝出什么味道来,但总得客气两声。
小月亮看似是满意了,苏小五舒了一口气,终于能说正题了:“大师兄,我有个问题。”
“你问。”
“仙人和凡人比,除了活得长久,能改天换地,还有什么不同吗?”
“你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敖昱也喝了一口茶,他眯着眼,享受着茶水流入喉咙后,依旧留存在口腔的柔暖香气。
“啊?我想问的就是……”
“你想问的是,为什么都是仙了,还和人差不多?”
苏小五一愕,眼珠转了转,却不由得点了点头:“我想问的确实是这个,为什么都是仙了,还和人没什么区别?”
“一、我们尚且只是修仙者,算不得真仙。”
苏小五笑了笑:“确实,被称为仙人,我倒是有些昏了头了。”
“二、这十年间,你见多了水神,无论善恶,妖怪们有了道行,比人有了道行可是变化更大。你觉得,他们便彻底脱了畜生模样吗?根脚之所以叫根脚,因为那是脱不了的根。”
“……”苏小五默然片刻,“那我们修仙是为了什么?”
“为了不被捞起来,按在砧板上剁了。”
苏小五站起来,有些恍惚地走了。
苹果醋战战兢兢问【宿主,你……把自己当人,还是当鱼?】
【嗯?我从来都是鱼。】
【那你说畜生不是把自己骂了吗?】
【……你对一头猪说‘你是猪’,是骂它吗?我确实乃披鳞之物,畜生中的一种,并无问题。】敖昱随口答着,他的注意力都在笑嘻嘻的小月亮身上。
“我让他硬着头皮说谎了~”小月亮方才故意给苏小五的茶沏得极淡,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不以为然,却硬着头皮称赞连连。原本只要说谎就不喜欢的小月亮,开始主动研究起说谎这件事了,“是硬着头皮吗?还是脸皮?”
或者说,小月亮会恶作剧了。
挺好。
30.第 30 章
030
“是头皮。”敖昱喝了一口小月亮的茶。
小月亮在摸自己的头:“但头皮……一直都是硬的吧?不对,骨头是硬的,皮一直都是软的。那头皮是怎么硬的呢?”
“人紧张时,气血上涌,头皮会绷紧。”敖昱耐心为他解释,“会让人觉得自己的头皮硬了。”
“哦……”钺息讷讷点着头,眼睛不知不觉就翻上去了——朝上看得太用劲了,他应该是正在努力地找着头皮气血上涌的感觉呢。
敖昱笑了,放下茶,重新制起了筝来。
苹果醋不得不感慨,宿主是真有耐心啊。
小月亮说话越来越多之后,就像是个学龄前宝宝,成了个问题儿童。不过,小月亮不会无理取闹,得到答案后,他会认真记忆和理解,只在实在不理解的地方,才会继续问。而且他只有对敖昱一个人才话多问题多,有外人在,他就立刻变成了沉默的观察者。
“小月亮。”敖昱取出了袖子里的足衣。
“呃……”
“我们说好的,你要收好鞋子足衣的,对吧?”
“对……大师兄,你要罚我吗?要打我屁股吗?会很疼吗?”小月亮看起来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好奇多点。
“要罚你,之后的一个月,无论家里还是外边,你都要穿鞋子。”
现在小月亮是害怕了:“不能打屁股吗?”
“不能。”敖·大黑鱼·昱,“惩罚之所以是惩罚,当然是要让你害怕的。”
“呜呜~”小月亮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声音,但还是乖乖地接过足衣,把它穿好,再穿好鞋子。
苹果醋【宿主,小月亮的这点小爱好无所谓吧。】
敖昱【妖怪生活在人中间,必须比人更像是人。】
【宿主,你对自己的认知依旧更偏向于鱼,但是你很了解人啊?】
【……】敖昱沉默了一会儿,但苹果醋看他此刻的表情,宿主不是被他问住了,而是实在不想回答一个傻子【我是积功德飞升的。】
【呃……哈哈,确、确实。】苹果醋承认,宿主刚才那一瞬的想法没错,他果然是一个傻子,竟然问了一个自己一直都知道的问题。
——功德从哪儿来,虽然也有其他生灵,但最多的必然是从人身上来的。假如不了解人,敖昱如何积功德。功德这条道很好,可大多数走这条道的,多是修到地仙城隍的阶段便止步不前了。
功德,不是寻常人,甚至寻常修士理解那么简单的。在功德方面,苹果醋都要让敖昱当老师。所以苹果醋在看见渡劫大金龙的时候才会那么失去控制,迫不及待,他当时就是坚定地认为,敖昱必定是最适合他的宿主。他们俩是天生一对,敖昱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人。
目前结果吗……苹果醋每天都在瑟瑟发抖的不安,与莫名其妙的踏实之间,左右横跳。总之,第一个世界还没过去呢,还是以后再说吧。
【不对不对,我刚刚那个问题不是这个意思。我想问的是,宿主,你作为妖怪为什么一边不认为自己是人,一边在修行中又要变成人呢?只是因为天道更钟爱人吗?】
【这属于对修行的自我理解,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也只能说我自己的认知。】
【明白。】此刻的苹果醋,也是规规矩矩把自己当成求学问的学生的。
【人心虽小,却包万物,魔之恶、仙之善、妖之自然、神之高傲……人心之美,如华光盛放。人心之丑,又如池中腐泥。美丑善恶却又非绝对,有人对家人恶,对外人善。有人背叛家国,却爱护妻儿。人的复杂,正是他们的完满,也正是得道前以天性行事的妖最为缺少的。】
苹果醋假如有脖子,现在已经点头点到颈椎病犯了。
【我们妖是很纯粹的,灵智未开时,我们的世界多数只有食物和配偶。开了灵智,若无正确引导,在妖的眼中,除了食物和配偶外,多出来的也不过是对力量的渴求罢了。所以,妖能走两条路,一条是继续肆无忌惮,成就妖魔。另外一条是学习人性,通晓人性,获得完满,化为妖仙。我修的是功德道,自然该走后者。】
【宿主,你曾经对我说过你和小女孩的故事。】他当时觉得宿主是吓唬他的,可后来想想,这故事八成是真的,因为宿主在和他交谈这件事上,一直都很坦然,或者说……懒得骗他?
【嗯。】
【你真把许愿池里的锦鲤都吃了?】其实大黑鱼和小锦鲤的爱情故事,还是挺好磕的。
【吃了。那渔夫抓我抓得极顺利,其实,我该算是他养的。】敖昱叹气【鳢鱼又名金钱鱼,身上鳞片本该是黑金相间,恰好可在水底隐蔽自己,但我浑身灿金,在水中醒目至极,护崽的黑鱼父母差点把我当异类吃了,能长大靠的其实是渔夫的保护——他早已发现了我,故意在某一水域散食,又将更有威胁的大鱼赶走,我已不再将他视为威胁。】
虽然发生这些的时候,敖昱还不过是一条野鱼,但随着他当年的修为增长,更年少,甚至前世的事情,都会浮现出来。
【于是就让他一抓一个准了,明白了……大黑鱼么么哒。】每一个大佬,在发展起来之前,都少不了吃些人生的毒打。
——苹果醋知道,鱼记忆只有六秒是谣言,有些鱼类(就是鱼类,不是海豚、鲸之类的哺乳类)的记忆也是很出色的,可以认人,甚至与人有一定的互动。
【总之,渔夫和买主约定的时间是三日后,但他守了我三年,当时却没有了耐心,他第一日就抓了我,也不给我喂食,饿了我三日。我一入许愿池,可不就敞开了肚皮开吃。池中鲤鱼又傻又胖,眨眼让我吃了个干净。】
【……】在觉得锦鲤和敖昱都很惨之余,苹果醋又觉得有点搞笑。
【这许愿池其实是当地一家大户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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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自家女儿做的许愿风水池,还是新池,是祈他家女儿在宗门选灵上入选的。但渔夫女儿对我许愿,我达成她的愿望,无意中头一个符合了许愿鱼的真意,让我先一步与许愿池相合,成了池灵,开了灵智。要买我的本是这大户家的一位管事,也是要给小姐加一道菜的,牛皮吹了出去,却没了鱼,小姐宗门选灵未曾入选,后来这火气就发在了他身上,被打断了腿扔出去当乞丐了。】
等于这事除了敖昱,谁都没得了好【等等,宿主,你在人家许愿风水池里,没人发现吗?】
【所以说啊……】筝身已经雕好,以真元打磨的紫梧木表面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敖昱反手一抹,断了自己一缕长发——该制弦了【事有凑巧。那家主人打断了管事的双腿后,确实是带人来挖池了。我已开了灵智,模糊知晓了情况。仗着是池灵,遮了尖牙利嘴,披了似鲤鱼的鳍与尾。记得小姑娘说我像龙子,便在大户靠近时跃出了水面。】
【那场面应该挺好看的。】
【嗯,我块头比池中刚放的小鲤鱼大得多,他们又哪里想到我是该上桌的黑鱼?因不知我的来历,一时愣住了。恰好大户家里的仆人跑来,说是他去年新纳的小妾刚生了对龙凤胎。大户便带着人喊着‘真灵’一路跑回家去了。原来是他想起来,小妾恰好是去年开始建风水池的时候抬进门的,原来许愿池是着落在了这件事上。】
这就挺无话可说的【然后呢?然后呢?那生下来的龙凤胎怎么样了?】
【渔女到死也没说把我扔到哪儿了,只说看我可怜觉得是龙子,将我放了。大户又不知道究竟,虽然觉得不对,但……他丢不起面子。建风水许愿池的修士,也是当地有名的宗门出身,他也不敢得罪。所以,即便当时龙凤胎没有出生,该是也有其他人喊着别的事儿来拦他吧。】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一路喊着‘真灵’回去的。】
【对,后来这对双胞胎倒也确实被测出了灵根,让那个当地大宗门收了——原来建许愿池的,是某位修士的族中子弟,修行不成却到处行骗。人之灵根天生自带,除非最顶点的天材地宝才能改变,哪里是一口小池塘能改变的呢?他知道大户建许愿池这件事后,心中一直有几分愧疚,但又不好意思亲自道歉赔礼。大户的儿女被测出灵根后,他便收于门下,悉心照顾,这两个孩子后来都成了一时的人杰。】
【啊!你又歪打正着还愿了。宿主,那个小渔女当年为什么要让你吃掉许愿池的鱼啊?】
【因为她曾在许愿池动工时见过大户的小姐,认为那位小姐既胖且矮,并不美貌,却得了大户的万分宠爱。为她建许愿池,更在开建的时候,散财散食,以积福德。小姐在上头坐着,受人拜谢。她在下头站着,连鞋子都没有,为了一个馒头被别人践踏得脚趾血流不止。因一时发呆,没来得及拜谢,被奴仆推搡着跌倒在一边,连馒头也让其他孩子抢走了。】
60-70
第61章 (捉虫) 平静的田园生活……
061
“好像……缺水。”小月亮说着, 越来越长的芽芽已经自己探进了茶壶里,茶壶里还是掺和着小月亮血液的茶水,顿时让芽芽变成了棕黑色的藤蔓。敖昱赶紧把笔筒和茶碗端走, 放在柜子上头, 转身去打了一盆水进来。
水盆刚刚放在凳子上, 藤蔓就探进去了。
“能摸一下吗?”敖昱问。
“嗯,可以的。”
“小月亮,我能拥有一部分蛊虫的视觉、嗅觉与触觉, 你呢?”
“我……应该也有。”小月亮刚要摇头, 忽然眉头一皱,“但是很奇怪, 不是人的任何一种感觉,在它生长的时候,我能知道哪里有水,哪里有光, 哪里有‘食物’。但仅此而已。”
敖昱指了指自己:“能分辨出, 我或其他生物的差别吗?”
“分辨不出, 只能知道你是块头较大的温暖的活物。”
两人交流的时候, 水盆冒着泡泡,水线咕嘟咕嘟地朝下落。没等水盆里的水被喝完,豆藤忽然开始枯萎脱落, 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小月亮甩了甩短藤,短藤十分柔韧地左右摇摆着, 但他使劲一抖, 短藤又瞬间绷直。让他这样一甩,豆藤上枯萎的枝叶彻底落了个干净。
“是我控制的。”小月亮道,他手里现在只剩下了如蛇般互相缠绕的一截短藤, 看似是一根,实则是两条,“这样够了。”他说着,又从豆藤上抽下来了细细的一截,“祭司,这样就能认出你来了。”
他把它绕在了敖昱的手腕上,在小月亮手里还鲜嫩的豆藤,绕上去后,顿时变得干燥光滑,倒像是盘了有一阵儿的藤镯。小月亮左右端详了半天,显然是越看越好看。
敖昱摸摸他的头:“身体有负担吗?”
“没有。”小月亮答着,把缠绕着的两根大藤绕在了小臂上,如藤制的护臂。但答的是否定,小月亮便打了个哈欠,一个哈欠后便忍不住第二个了。
“困了?只是困吗?”
“嗯……”打了个哈欠,眼泪已经在眼睛里藏不住了。他伸手要揉,让敖昱拉住了,拿手帕给他温柔擦了擦:“那就睡吧。”
养孩子不能这么养……敖昱攥了攥手帕。
小月亮躺下,敖昱十分顺手地帮他将足衣脱了下来,还用薄被盖住了他的腰腹。
不能,不……
“祭司……”强撑着精神的小月亮叫着敖昱,“你能坐到这里来吗?我想抱着你睡。”
就这样养吧!大不了多养几个世界,总能养大的!敖昱深吸一口气,坐在了床边。
小月亮凑了过来,挪了半天,最后朝下蹭了蹭,抱住敖昱一条腿。
敖昱拍拍他的头,从床头把针线笸箩拿了过来——独居的薛拂惊自然是会一些针线活的,大黑鱼本鱼更会。
大黑鱼从笸箩里翻出鞋垫,给小月亮修改鞋垫。
苹果醋【……】他怎么忘了呢?前世这家伙的爱好之一,就是给小月亮做漂亮衣服。这是个“娃”衣大手子。
魔教教主、腹黑达人、帅哥、做针线。
这如果是个游戏,大黑鱼已经成功拿到“亦正亦邪魔教教主”的称号了。
苹果醋捂着自己的赛博大脸,小月亮没被放在那个世界可真好。否则现在就是一片黑暗中,他和大黑鱼独处了——妈耶,想一想都觉得像是恐怖片。
敖昱其实在思考他们两个的能力,面对陌生的世界,大黑鱼的习惯是缩起来,首先观察清楚周边的一切,确定安全再做行动,尤其他和小月亮还是异类。
敖昱很清楚,异类有多么危险。
【苹果醋,放吧。】
【啊?放啥?】
【……魔教教主。】
【啊!哦哦哦!】嘤,作为系统,他真的没有健忘症【宿主,老版武侠电影开始!】
晨曦微明,敖昱看了一晚上各类“经典武侠电影与电视剧”,现在耳朵里好像还回响着“XXXX,法力无边,神通广大,一统中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神功盖世威力无限”“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喵喵喵喵。”
敖昱放下针线,掏了掏耳朵。
当然他也完成了正事,为小月亮做了六双足衣,两副鞋垫,鞋子也略作修改,加了一截好拢住小月亮的双脚。
【魔教教主……要带着一群人到处吆喝这些?】宗教是要有教义,个人崇拜也无妨,但影像中某些魔教的行为,实在是让敖昱尴尬到脚趾抠地。
苹果醋感觉到了敖昱的嫌弃【不需要,这只是一种艺术的夸张表现形式。展现魔教教主们的自大、傲慢和放纵。】
【哦。】敖昱松了口气【朝廷中人的武功很差,甚至很多官员都不会武功,江湖人大多看不起朝廷人,邪魔外道杀好官像是杀小鸡仔,大侠们杀贪官也像小鸡仔。】
【呃……对。】
敖昱沉默了一会儿【在朝廷需要的时候,大侠是会站出来帮助朝廷铲奸除恶,救助忠良。邪魔外道则相反。那么……朝廷有什么用?】
【朝廷是没用的,在武侠世界里,朝廷基本都是隐身状态。】苹果醋回答的同时,又开始觉得胆战心惊了,毕竟他们才是邪魔外道【宿主啊,其实咱们可以不动朝廷的,做条纯粹在江湖中遨游的黑鱼教主。】
【怎么可能和朝廷没有联系?修仙世界的发展,尚且要考虑凡间的朝廷,更何况此界江湖与朝廷联系更加紧密。我不理解,这朝廷是怎么不崩溃的?】
修仙世界的君王不过是修仙者立起来的傀儡。君权天授,天即修士。
他还以为这个世界的江湖人较弱,或者为了更多的资源,江湖的强者会更多投效于朝廷。就像是最底层的散修那样。
敖昱适应了身体上力量的转变,获得了人设,但这个世界的基础常识,他还十分迷糊。
——上一世的夏临风虽然也出身小家族,但夏家、观眇宗对世界的了解,都很充分,敖昱能靠着夏临风的记忆与他搜集的一些资料,画出天下局势图。这个世界的夭族,却是偏安一隅,薛拂惊是个去了几次县城就彻底不想再出家门的懵懂少年,敖昱连他们这个郡的郡守府在哪儿都不知道。
基本上是个瞎子了。
苹果醋第一次从敖昱口中听到了“不理解”,同时,苹果醋得承认,他也有些被绕晕了【咳!从这个角度看,我其实也不理解。】苹果醋是第一次遇见敖昱这么个细节控的宿主,但想想大黑鱼的习性……不是以德服人,是精于算计那个习性。
【我以自己的经验推算,以江湖人的能力,他们更该进入朝廷。个人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撼动团体了,想获得特权,只能成为团体中的强者。江湖人凭什么拥有最强武力,却不想着夺权,还只是当着‘江湖人’?反过来,朝廷中人又凭什么在没有掌握最强武力的情况下,却是最强的势力?明明已经被江湖人杀得人头滚滚了,他们的命令真的能够有效地执行吗?苹果醋,我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去解疑。】
啥都不知道去蹚浑水?那是找死。
【咳!宿主,你的第一个任务来了:十年内,建立魔教。】
【……】
【你的主线任务也来了:毒霸天下,一统武林。】
【……哦。】
【唉……宿主,我知道你觉得这两个任务给出的时机都很奇怪,我很诚实地告诉你,确实时机很奇怪,因为你算是激发了关键词。所以第一个任务先来,第一个任务都出了,自然不能让你连主线任务都不知道,于是主线任务也来了。另外,目前世界还处于“背景剧情”发展阶段,可以提示你,距离主角出现还有十年时间。
宿主你还没有适应本世界,这样的情况,一般会推迟发放主线任务。不能催促宿主,以免宿主在立足不稳的情况下盲目扩张。但是剧情不等人,在发现宿主很可能会减缓任务速度时,会有一些任务被强迫激发。】
【假如任务没被强迫激发,那任务的功德,是会在世界结束后给我,还是就这么没了?】
【……没了。】
【我明白了。】
苹果醋也明白了,宿主未来一定会花式拖延。嘤。
【统一武林的魔教教主……我如果超强发挥呢?】
【……宿主,你说的超强发挥,是指当皇帝吗?你千万别想不开当开国皇帝去!在高武世界中,江湖就是江湖,你那么干就崩人设了。皇帝和江湖霸主是两种类型!】
【哦,知道了。】敖昱叹气【实在是当皇帝我还更熟悉一些,当武林盟主有些太难了。】
还能挤出任务来吗?继续哭无能试一下。
【嘤,宿主,我知道,你一定能当个好皇帝的。】苹果醋发现自己也能睁眼说瞎话了——反派BOSS的皇帝,能是好东西吗?一个比一个可怕。
另外,他总觉得大黑鱼说的难度大,不是上限达不到,而是……学神说“考六十分是难为我”。
话说,原本苹果醋还是很期待未来丰富多彩的任务世界的——ABO、虫族、科幻机甲世界,他会如何反应?
苹果醋已经决定永久屏蔽掉灵异世界了……大黑鱼?灵异世界?最终BOSS?这三个词合起来就是最灵异的灵异世界了。那得可怕成什么样?
虽然苹果醋的主角控已经好很多了,但还是给那些本就难度很大的世界的倒霉孩子留一条生路吧。
苹果醋那儿是挖不出什么来了,敖昱动了下眉头,挂在窗户上的其余普通红丹蛛,轻捷无声地顺着墙壁滑落了下来。
昨天小月亮的藤蔓一枯,它们就开始向敖昱传来细微的渴求。想要吃掉枯枝败叶的渴求。
红丹蛛可是食虫的,却想吃素了。而且山楂也在求,但和昨天被压着吃饼的态度不同,这次是真的贪吃。
敖昱担心会对小月亮有负面的影响,因此等到了现在。说来也奇怪,枯枝败叶该有的腐败味道,地上那堆一点都没有,反而能闻到很新鲜的青草味。
小月亮睡得很舒服,敖昱动了一下:“……”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腰酸背疼,还有亿点点腿麻。这就是脆弱的凡人啊,不过是坐着不动熬个夜而已,就已经浑身不适了。
“嗯~”小月亮哼哼着,抱了上来,敖昱麻掉的腿被他一抱,顿时被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酸爽感。
敖昱面色不变,他缓了缓劲儿,小心推开小月亮。
“祭司?”
“我去做早饭。”他也饿了。
“我一起……”小月亮哼哼着,眼睛还半合着。
“好。”敖昱说,小月亮闭着眼,两只手抓着敖昱,顺着他的胳膊一路爬了起来,然后才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
“嗯?它们在吃昨天的黄豆藤?”清醒过来的小月亮就听见了沙沙声,一低头就看见了在棕黄色的枯枝败叶间,大快朵颐的小红点们。
“对。”敖昱说着,把小月亮的脚拽过来,为他套足衣,又取来塞着新鞋垫的鞋给他套上,“踩踩地,舒服吗?”
小月亮虽然现在是月背色的,还是能看出已经红了脸,他默不吭声地站起来,踩了两脚,蹦了两蹦:“很合脚,很舒服。”
“走,那便洗漱去吧。”
洗漱后,今日的早饭是面条,昨日的腊肉还剩下了一些,再打两颗蛋,撒上切碎的小葱。
小月亮端着大碗,吃得抬不起头来。习武之人消耗总是更大些,前两个世界也是如此,没有辟谷丹的凡人武者,吃寻常的食物总是有着大胃口。
“小月亮,你往日吃不饱?”
“……到别人家吃饭,总不好吃太多。”小月亮抿了抿唇。
“那现在饱了吗?”别人家啊……薛拂惊也是不事生产的,但他很小时,村子里就给分了房子,每隔一段日子,大长老也会亲自送来米面肉菜。之前是大长老的媳妇给薛拂惊做饭,后来那位婶子去世了,薛拂惊也就自己掌勺了。圣子却是到各家轮流吃饭吗?
“再来一碗。”
“好,想吃炒蛋还是煎蛋?”
“都要!”
“好。”
小月亮在吃饭,一个红团儿蹦跶到了他面前,小月亮筷子都提起来了,才看清这不是小菜,这是山楂。昨天还是颗嫩山楂,今天怎么看都是颗成熟的山楂了。小月亮舔了舔嘴唇。
“怎么了?”敖昱瞬间出现,手里端着茶碗。
“想吃糖葫芦了,不过现在是夏天。”
“那我们……就弄点其他的,甜丝丝的东西吃。”敖昱打开了茶碗。
本来要蜕皮的黄蜂女皇不见了踪影,只有长瓜子在那儿,正在抱着自己蜕掉的皮畅快大嚼。
敖昱去找了个藤筐来,把吃完了的长瓜子倒了进去。
小月亮听见了十分实诚的“啪嗒”一声,显然这瓜子是实心的。他好奇地凑近筐里去看,瓜子正翻过身来,它艳红的背甲张开,伸出四片举起来的透明翅膀。它乖乖爬到了筐的一侧,大概是要晒翅膀。
敖昱把另外一个筐递给了小月亮:“你的筐装吃的,我的筐装虫子。”
“山楂也要放到你那里吗?”
“你可以拿着玩,若不想玩,就将它扔家里。”
小月亮就拿着山楂了,山楂的手感还挺好。一眼看上去,它给人的主要感觉是红,山楂上的麻点点,就是它的毛毛。短毛半点都不扎手,反而是很柔软的绒感。小月亮捏着山楂,和它的豆豆眼对视,决定多撸两下。
夭族的村子比昨天热闹了些,这个时候,老人们拎着马扎和茶水,在火塘边开始搭起了小桌,有的下棋,有的打叶子牌,还有老太太做针线聊闲天。
没见有年轻人,敖昱和小月亮的出现,众人便立刻围了上来恭敬行礼,直到大长老走过来,众人才散开。
“祭司,圣子,你俩这是要去做什么?这几日天和下火一样,还不在屋里坐着?我有个西瓜,回来给祭司送去。”他说着便去抓敖昱,却让敖昱让开了。
敖昱道:“我们去山上摘点野莓,无须担心。”说罢,他拉上小月亮,便村外走去。
老人们一脸麻木地看向大长老,大长老犹豫了一瞬,终于只是摇了摇头。
两个少年人脚步飞快,没过多久便不见踪影了。
夏日里,两人在山上走了不远便见着了一小丛成熟的野莓,紫黑色的小小一颗,味道很淡,连鸟儿都没几只来吃。
不过小月亮吃得挺开心,撸了一把全塞进来嘴里,吃完了就朝敖昱吐舌头,他的舌头已经 被染成紫色了。
敖昱也找到了他们要找的——野蜂巢,蜜蜂的,它们还不知道附近马蜂的遭遇,对此刻大魔王的到来,毫无所觉。
瓜子从筐里爬了出来,趴在敖昱的肩膀上,它的翅膀已经晾干了,果然如蜜蜂的翅膀那般,只是随着光线变化,也能看出淡淡的红色。
它飞了,起来绕着敖昱转了两圈,飞向蜂巢。
“瓜子去做什么了?还是去抢女皇?”
“抢夫君。”
自然界中的正常毒物,蝎子蜈蚣蛇蟾蜍壁虎,无论谁吃了谁,它们还是原来的模样,都不会发生异化,如人吃了牛羊也长不出角来。但人为操控下诞生的蛊虫,却可以获得食物的部分能力。瓜子获得了马蜂女皇的大多数能力,它需要建立自己的王国,那就需要一个伴侣了。
不过半刻钟,瓜子就抓着只蜜蜂的雄蜂出来了。这只雄蜂奋力挣扎,翅膀扇得都快掉了,但抓着它的瓜子,依旧飞得稳稳当当的。
敖昱已经用银针扎好手指头等着了,瓜子把雄蜂放在了敖昱的手指头上,挣扎激烈的家伙立刻安静了下来,抱着血珠乖乖吃了。瓜子也就把安静的雄蜂抱住,带着它一块儿回到了筐里。
小月亮凑过来看了一眼:“……”
敖昱:“怎么?”
“就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怪怪的。”
敖昱摸摸他的头,把藤筐摘了下来:“我们取蜜。”
“……”抢了雄蜂,又抢蜂蜜?太好了!
“弄点蜂蛹给你带回去油炸,如何?”
“好!”
敖昱挥了挥手,野蜜蜂如士兵般,列队飞出了蜂巢。它们也是有毒的,同样在敖昱这辈子异能的控制范围内,否则刚才瓜子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抢劫了一只雄蜂出来。敖昱撩起下摆,正要爬树,小月亮轻轻一跃,已经落在了最靠近蜂巢的树杈边。敖昱十分有眼色地,把小月亮放在下面的筐拿了起来,筐里已经在路上用大叶子铺好了。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割了蜂房朝下递,一个在下面用筐接着。
小月亮最后跳下来时,手上还举着一块儿:“祭司。”
敖昱其实不太喜欢吃重口味的东西,纯蜂蜜太甜了。小月亮原本也不喜欢是重口味的东西,除了辣,他其他的味道都更喜欢清淡的,现在却看着蜂蜜紧抿嘴唇却先举给他。
小可爱在之前十六年可是被苛待坏了……
敖昱接过来,将蜂蜜掰成两块,这下更黏糊了。
不过,大概是这个世界,他作为凡人,口味也变了吧?
纯蜂蜜竟美味异常,他和小月亮吸溜着蜂蜜,一块儿笑了起来。
两人回家时,除了剩下的蜂蜜,小月亮打到了两只野兔子,还采到了半筐的蘑菇,以及另外半筐的各种野菜。塞满的筐上还扔着几颗野苹果,又小又酸,两人分吃了一个,一块儿龇牙咧嘴。
他手上抓着几根完全盛开的蒲公英,一边走,一边吹。吹完了蒲公英又快速长出了新的蓬蓬球,他又继续吹。这可真是让他找到永不消失的玩具了。
他们晚饭两人吃的是酱炒兔肉和蘑菇野菜的乱炒,酸苹果蘸蜂蜜是他们的甜点。
吃完饭之后,敖昱看了看筐里,完成了一次蜕变的雄蜂在与瓜子洞房后,已经去世了,敖昱还以为瓜子要吃了它,但没有,它被瓜子放在了一侧,安静地蜷缩成一团。
敖昱把它拿了出来,山楂顿时不知道从哪儿蹦了出来,站在筐边上,大眼睛直直看着敖昱。
敖昱:“不行。”山楂萎靡,蹦跶着进屋了。
埋葬了雄蜂后,敖昱用叶子裹了一小块蜂蜜,放进了藤筐里。瓜子已成功产下了十几粒米粒大小的卵,敖昱见状又给了瓜子一滴他的血。
第62章 (捉虫) 离村
062
家里的豆藤残留, 已让红丹蛛这群吃肉的家伙吃得一干二净,它们状态良好,还生产了一小堆黑色砂子般的粪便, 就叫红丹砂吧。
小月亮把手臂上的豆藤放了下来, 它的根就立刻伸了过去, 将红丹砂卷了起来,眨眼间吞得只剩下一层极细腻的粉尘,风一吹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小月亮, 你喜欢怎样的生活?是无忧无虑单纯快乐的, 还是波云诡谲风起云涌的?平静朴实的、奢靡富裕的,清静闲逸的?”
“不能都要吗?除非是被人所逼, 其他时候随心所欲的。”
【噗!哈哈哈,牛!我们小月亮不愧是·大·人·啦!当然全都要啦~】苹果醋就是故意在那个词儿上加重音的,能扎中宿主痛点的时候,可不多。
【……】很显然, 话搭子最近是太快活了, 以至于他开始找不痛快了。
“好, 我们都要。”敖昱又递了一小碟蜂蜜野莓过去, “小月亮?”
“嗯!”
“我不喜欢夭族。”
“嗯,我们明天就走。”小月亮点了点头。
“我原本,想在带你走的时候, 杀光夭族。”敖昱扔下了一颗惊雷。
小月亮吃东西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苹果醋也想问。
“累赘。”
“不能只是扔下吗?”
“我一定要杀呢?”
“……你刚才说了,你原本想杀的。”
“嗯, 现在留给别人杀了。”
小月亮:“……”
苹果醋【……】
“小傻子们离开村子, 明摆着是已经有了下家。我虽对外界不甚了解,但哪个家族会一下子要这许多的医药供奉?虽可能只收一两个,但医药供奉的钱财这般好赚, 一两个人便可养下二十几口子?还不是寻常吃饱穿暖,而是让他们直接舍了父母亲人,头也不回便投奔去了?”
“村子……”
“累赘,是他们最好的说辞,一个不好,你我直接便要被卖了。”
“那我们走了……他们可能会以村人的性命,来要挟你我回来?”小月亮默默念叨着,“但我们当然是不能回来的。”
“对,所以我们在离开之前,将村里的夭族杀了,待外人过来一看情况,便知道,我俩与村人有矛盾,要挟是没用的。说不准能将小傻子们都放了,他们也算是有了一线生机。”
苹果醋【……】他也觉得没毛病,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小月亮也忍不住点了点头:“祭司你为何又改了主意?”
“因为,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江湖到底是如何的模样?就让夭族留在这儿,让江湖人以为,可以用他们来威胁我们吧。”
“呃……不能救?”
“救了,就要一直带着,否则不过是多此一举。”
小月亮敛目,果然是累赘。就夭族的老老小小,别看夭族村子穷,但他们衣食无忧,年轻人自视甚高,老人家日日悠闲其实也都有些“娇气”。
小月亮握紧了勺子:“祭司,我知道了,按照你的想法办。是要全部杀掉,或留下,都听你的。”
“为什么连全部杀掉也想通了?”
“只有我一个,我会试试的。但不能拖累你。”小月亮咬了咬嘴唇,用更慎重的语气又说了一遍,“不能……拖累你。”
他脑海里都有那个场景了,即使没带着全部,但只有一半也是大几十口子,全都嗷嗷待哺的婴儿一般,拽着祭司的腿,让他动弹不得。然后便让坏人抓到了。
“祭司,其实我也是要跑的,到二十岁跑,我要去……找一个人。记事的时候,就要去找的人。”小月亮用勺子搅和着蜂蜜野莓,“所以,他们总跑来说些怪话,我也都当作没听见的。反正也只是养他们十几年,就当是食宿的费用了。祭司,我要找的人找到了。‘这个人’才最重要,其他的人,是生是死,都无妨。‘这个人’让其他人生或死,我就会去做到。我……以后不会问原因了。”
“不行。你若以后不问,我才要生气。”敖昱叹气,“小月亮,你若想夭族活,我也可让他们都活。与我共度一生的,不是一个麻木的漂亮傀儡,是我的小月亮。”
“……那夭族活,对我们有好处吗?”
敖昱想了想:“喂虫子的储备粮?”
两人一块儿看向山楂,后者不知为何成了焦点,忍不住举起前足。
小月亮摇了摇头:“既是彻底的累赘,便依祭司的想法处置吧。”
“嗯,临走前,我们要把大长老杀掉。他才是夭族的绝对统治者,甚至可能比你我更了解我们的力量。”
“听祭司的。”小月亮的双眸澄澈,有种孩子的天真干净,他的嘴唇都让野莓果染成了紫色,敖昱抹了抹他的唇,手指头上也染了黑紫色还有一点点蜂蜜。
敖昱舔了舔手指——很甜。
小月亮脸上一红:“我去洗漱了。”
敖昱笑看着他的背影,舍不得他受苦,那就用甜蜜的毒液浇灌他试一试吧。
洗漱回来的小月亮是真困了,敖昱给小月亮解头发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还是敖昱帮他脱了外衣,将人放到床上的。
“竟然打小呼噜了?你这辈子真不是猫妖吗?”敖昱戳了戳小月亮的脸颊,换来了两声哼唧。
他没继续熬夜,虽然面上不显,但敖昱已经觉得头疼了。
凡人,必须每天睡觉——这提示有些傻,他过去也知道,但突然自己成了凡人,适应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敖昱叹气,也在小月亮身边躺下。夏日炎炎,但小月亮身上的莲叶清香,淡雅清澈,倒是让敖昱觉得有些凉了。两人本来各睡各的,不过片刻,就变成了交颈而眠。小月亮的脑袋抵在敖昱胸口,敖昱的下巴搁在小月亮的脑袋上。
两人略沉重的呼吸声,也从此起彼落,变成合二为一。
苹果醋后半程一直没说话,因为……他知道原著。
这是一部少年主角在江湖中历练成长的小说,主角一开始就进入了飞絮楼——武林盟创立的组织,类似于江湖人的六扇门,专门负责查探江湖人的案子。
不过,他们只负责查,查出真相后,还得是受害人的亲友,自己去报仇雪恨,毕竟又不是真的朝廷。
主角和魔教的爱恨情仇,自然是主线。主角在与魔教接触的同时,也抽丝剥茧地开始了解魔教教主的过往。魔教教主薛拂惊,出身已被灭族的夭族。
剧情初期,主角以为薛拂惊创立魔教是为了报灭族之恨,以江湖人的想法,主角觉得他情有可原,想跟他讲讲道理,让他只诛当年的罪魁。
被反派差点搞死的主角遇见了夭族的幸存者,得知薛拂惊天性凉薄,甚至当年灭族亦有他的一份“功劳”。
剧情接近结尾时,再次翻转,夭族成了最大的恶人。百年时间匆匆而过,漫长的隐世生活,养坏了夭族的性子,夭族认为祭司和圣子引来了当年的灭族之恨,对后来诞生的祭司和圣子,极尽虐待。当年为了脱身,甚至直接将祭司与圣子卖掉,只是“买货”的一方不守规矩,将他们灭了族。
祭司被他们“杀”了,直接遗弃。但祭司体质特殊,又凭借蛊虫之力,顽强生存了下来。圣子让人抓去,却发现他的血肉并无特殊能力,买家还以为自己被骗了,可看着被割肉的圣子,想到为了一个骗局,死伤如此多的人命,竟生出了几丝怜悯,将他挖眼、刺耳、割舌,扔到了荒地里,由着他自生自灭。
那幸存之人身体残损,终日因残肢剧痛。却知道祭司成了显赫富贵之人,恨毒了他,自然什么脏臭都朝他身上泼。
主角在探查真相中成长,认识到了人的复杂。最终明白,薛拂惊是当年惨剧的受害者,却也是如今罪无可恕的大魔头,在小伙伴们的帮助下,诛杀魔头。
至于圣子……圣子同样体质特殊,耳朵竟然渐渐长好,且他聪慧学得了腹语,只是双眼是无法治愈也无法弥补了。他虽是个瞎子,却开了一家医馆,成了主角的养父。后被一场江湖仇杀无辜波及,是飞絮楼的一位侠客为圣子找回了公道,主角也因此被第二位养父带着,进入了飞絮楼。
到了这里后,苹果醋倒是看出来了,夭族在用不同的方式PUA原主和小月亮。
原主是被精养的,衣食住表面上看是全夭族最好的,可要医术没医术,要武功没武功,养得不解世事,软弱木讷。正因为太软弱了,根本担不起魔教教主的担子,天道才求救的。
小月亮则是穷养的,虽然教了武功,但也只有武功,吃百家饭加挫折教育,再加负罪教育。若是个正常孩子……天道可能就不需要求救了,直接让圣子和祭司交换位置就够了。
说小月亮养着夭族,这也很好理解,那几亩药田为何种出来的全都是高品药材——圣子的异能。所以他们才要打击小月亮的自尊,让他谨记,必须“偿还”对族里的亏欠,恰恰因为他不欠族里的。
将夭族跟夏家比……
算了,别比了。夏家虽然也给夏临风灌输回馈家族的想法,可人家也是正经地倾尽举族之力,教养夏临风,把夏临风抬进了观眇宗。可当年大黑鱼在夏家宰人的时候,也没手软。夏家大体保存完好,靠的是明智的夏家老祖。
尤其,苹果醋很肯定,他还有没看出来的地方。
大黑鱼可是个因果癖,血亲的因果他必定尤为重视。
嗯?血亲的因果……血亲!卧槽!
祭司和圣子都是孤儿。
这是巧合吗?
苹果醋非常想叫醒大黑鱼,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可大黑鱼的身体状况显示,他确实需要睡眠——脆弱的凡人啊。
苹果醋一边叹气,一边给宿主放哨。
宿主入睡时,系统就是宿主最可靠的,也是最后的一道安全屏障。所以系统只有马赛克模式,却没有全休眠模式,就是以防万一。
前两天一夜未眠,敖昱第二日睡得比小月亮沉,小月亮起来,悄咪咪地小心爬过他(苹果醋:显然是忘了自己会轻功了),光着脚跑走了。敖昱说了,还剩些杂粮和萝卜,今天早晨做杂粮疙瘩汤吃。这个他也会。
小月亮离开后一刻钟,敖昱抓了两下,没抓到人。理智还在沉睡,情绪瞬间就把他炸起来了。
敖昱噌地坐了起来,听见了灶房里咕嘟咕嘟煮水的声音,这才稍稍放心。他下床的时候,发现小月亮的鞋子还在,外衣也在,人没了,这情况,可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呢。
昨日的足衣敖昱已经洗了,现在该是还挂在外头晾干。但新的足衣明明已经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了——鞋子前的凳子上。
敖昱打理好衣衫,一手提鞋,一手拎足衣,朝后门走去。
小月亮扎着个全是呆毛没有顺毛的发髻(扎成这样,竟然没散),里衣穿得还算齐整,裤腿卷着,露着一双脚。
小月亮看见敖昱还笑着,一看他手里的鞋,笑容立刻消失:“我不想弄脏新鞋子……”
“我不想你弄伤脚,还光着脚在灶房乱跑,被扎了,被割了,被烫了,我会多心疼?人穿鞋,本就是保护双脚的,脏了破了是它的归宿。”
小月亮虽然是月背色的,但他皮肉可不糙,昨天敖昱可是亲自给他清洗了。
“我去洗洗脚……”小月亮道,房子里是黄土地,灶房地面还有炉灰,他两只脚是深了至少三个色。
“去吧,我看着锅。”
“你别在灶房里抖鞋……”
“行,我跟着你一块儿去洗手,顺带洗漱。”
“嗯。”
他俩倒像是一对同居多年的老夫老夫,嘀嘀咕咕着就去灶房外的水缸那儿了。
【宿主……你是因为大长老可能杀了你父母吗?】他昨天夜里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的——祭司和圣子,任谁的爹娘还在,也不可能让孩子被这样对待吧?更何况,他们会严重影响大长老在村子里的威信。
【是有这个可能。】
洗漱完了,疙瘩汤也差不多好了。两人端着碗就在灶房开吃,味道还成,敖昱喝了一大碗,小月亮吃了剩下的一锅。
他在那儿吃的时候,敖昱给家里的两把菜刀编了刀鞘——主材是稻草、布料和几块小皮革。
苹果醋等了半天,没听见敖昱回答【宿主,你杀大长老不是因为这个?】
【我昨天不是回答小月亮了?】
【只因为大长老控制着夭族?】
【我现在需要一个一盘散沙的夭族,和他们对我好坏,为人善恶,是否有私仇,无关。】
【若只是从这个角度说话,他们都算是你的血亲啊,你……不是最重因果吗?你就偿还了夏家的因果。】苹果醋也有他的执着,他其实已经在暗示敖昱了,大黑鱼只要骗一骗他,说是为父报仇的,今天的这场争论,就会立刻结束。
但敖昱只是低头专注编着他的刀鞘。
【因为夏家的因果太厚,且夏临风是(伪)君子,更因为夏家会做事。苹果,你忘了我平水时的取舍了吗?若在夏临风未入观眇宗时,你将我送去,猜一猜,现在夏家如何了?】
敖昱平水时的取舍——该平还是要平,即便有人的利益遭受损失,甚至丢掉性命。不接受赔偿,要为亲人复仇?那就来吧,但首先要过了平水道道团那一关,接着是能走进观眇宗,最后,还要面对观眇宗内敖昱无数的崇拜者。
即便真的走到敖昱面前,敖昱说一句“我问心无愧”,他们能怎么办?动武?
小月亮直接把人搅碎,神魂俱灭。
【苹果,我重因果,归根结底是为了功德,毕竟业力损功德。夭族的因果,我背得起。况且……我如今难道不是顺剧情而为嘛?】
苹果醋只觉得被大锤捶了脑袋,整个系统都是混乱的【宿、宿宿宿主!?】怎么就忽然提起剧情了?
【果然剧情如此吧?你这个毛病一定要改,否则未来会少很多乐趣的。我没看到剧情,但夭族的情况,再结合反派至尊的身份,以及‘十年’这个时间,很容易推测出一个初期的大概情况。这回,小月亮不会又和主角有什么关系吧?】
【……】
“为什么还要把菜刀带着?方便做饭?”小月亮端着碗过来问。
“方便你保护我。”
“哦!”
刀鞘是放在腰间的,敖昱告诉小月亮如何拔刀,又叮嘱他日常时动作别太大,否则这刀鞘是会破掉的。
“材料太差了。”敖昱叹气,做工的精细,无法弥补材料的缺点。
两人简单整理了行李,还是一人背着一个筐……
小月亮揭开了敖昱的筐,瓜子已经看不见了,在筐的一角建起了一块巴掌大的蜂巢,有几只橙红色的虫子看样子正在建造蜂巢。
筐的另外一侧,安静地挂着十几只绿豆大小的虫,它们看起来像是缩小的蜻蜓,但脑袋却是蚊子的模样。
“都是瓜子的后代,用处不同。”敖昱道。
“瓜子是吃花蜜花粉,吃虫子还是吃肉?”小月亮问。
“都吃。”敖昱道,“不挑。”
“和山楂一样!”小月亮笑了起来。
趴在敖昱肩膀上的山楂:“……”
临走之前,两人当然要先拜访大长老。敖昱敲了敲门,只一会儿门就开了。
敖昱上前一步,推了一把大长老,进了屋。
大长老被轻松推进了屋里,他明显状况不对,浑身颤抖,面容扭曲,踉跄着在地上蹭了两下,便直接倒在了地上。敖昱看也不看,径直进屋去了。
小月亮也没有大惊小怪的,跟在敖昱身后进门,转身正要关门。二长老(疤脸中年人)走了过来,朝屋里探头探脑,小月亮对他温和笑着,把门给关上了。
他转过身的时候,敖昱已经不在了,只筐放在墙角。
小月亮低着头,看了看大长老。
敖昱在大长老家里的行动,十分有目的性,床下头,桌下头,房梁上,柜子里的暗格,每次出手皆不落空,让他翻出了几本厚书,几十两的碎银子,与大概半吊铜钱来,其实还有大概五百多两的银票,但敖昱不但没拿,还将银票散开放在了房里的各处。
薛拂惊其实常来大长老家中,毕竟小时候是大长老的妻子给他做饭的,他视二人为养父母。
他的性格如何,大长老十分清楚,以至于很多事都不背着他,薛拂惊为此私心里十分感动,越发信赖依恋大长老。
所以,大长老对蛊虫根本没防备。
敖昱拿一张包袱皮将东西裹起来,提着走了出来。
大长老已经停止了呼吸——比敖昱预想的快,他蛊虫的毒性不该如此迅速,毕竟小小一只。
小月亮举起了手:“我给了他的心口轻轻一下子。”
濒死之人,心跳缓慢,不需要击打,只以真气稍微阻隔心脏气血运行,一切便都结束了。
火塘广场边依旧热热闹闹,众人见他们过来,都只打了个招呼。
待看见两人越走越远,有人奇道:“那边不是出村了吗?”
二长老道:“他俩之前去了大长老房里,该是得了允准的,他俩也有几年没去镇子上。”
问的人便不说话了。
敖昱拉上小月亮的手,出村没多久,便脱离了小道,直接一头扎进了野地里。他们俩不怕虫蛇,走起来也是肆无忌惮的。
小月亮本是和敖昱并肩走的,此时走在了他前头,每一步踩下去都十分的坚定,因为他要给敖昱踩出来一条好走些的路。
两人边走边采摘些野菜野果,遇到了好吃的,便相视一笑,和昨天去后山游玩没什么区别。
苹果醋默默嚎叫:小月亮!你还是我认识的小月亮吗?!
“祭司,我们来林子里做什么?”
“我养养蛊虫,你养养豆藤。养多了,养壮了,再到镇子上去找人手。我把砧板和调料都带出来了,还在大长老家发现了胡椒。”
“好!”
小月亮发现了一小片黄芪,敖昱和他一块儿低头去挖。敖昱的藤筐,从他们进林子开始,就有虫子不断飞进飞出,有的腿上满满的都是花粉,有的抱着一条青虫,还有的带着一块儿果子。小月亮不时地看向藤筐,因为他能听见十分细微地窸窣声。
“想看可以看看。”
“不,我要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再看,那时候有惊喜。”小月亮十分坚定。
第63章 (捉虫) 温水煮“苹果醋……
063
这两人开启了野(外求生)餐模式, 十分轻松愉快。
强悍的小月亮发现了一头鹿,然后鹿就死了。两人直接在鹿的尸体旁边开始烧烤,血腥味就引来了许多鸟兽, 以至于两人吃到一半, 割了一条鹿腿, 就赶紧撤了。
陆地上的小动物还好,天上飞的乌鸦不时在头顶投放“佐料”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我都忘了看看你的藤筐了!”跑到安全距离,重新坐下布置营地, 小月亮才想起来了之前的安排。他站起来, 跑向敖昱放在一边的藤筐。
“真好看……”刚打开,小月亮便忍不住赞了起来, 藤筐中整整齐齐的六边格子颜色还是不同的,最外头一圈是黄色的,越向中心颜色就越深,最中间的颜色已经是幽深的紫色。他凑近闻了闻, 还有淡淡的香味。
敖昱一瞥就知道他喜欢的是紫色的那一块儿:“待有空的时候, 割下来做蜡烛。”
“不会伤到它们?”
“不会。”
“那就好。”小月亮于是安心等着紫色的漂亮蜡烛了, “对了, 祭司,山楂在哪儿呢?”
“一直跟着呢。”
敖昱话音刚落,他们头顶的树梢便垂下来了一条蛛丝, 山楂便垂挂在最下头,朝着小月亮挥舞着八条小短腿。一眼看去倒像是它在疯狂摇摆, 以便掌握蛛丝的平衡。
小月亮一伸手, 它便落了下来,准确落在了小月亮的掌心上:“它们是如何跟上来的?”
“它们弹跳极佳,一次跳跃, 甚至能过丈。实在跟不上的,瓜子的儿女还能带它们一程。”
敖昱让虫虫们演示了一下,红丹蛛会将蛛丝黏在蜂子的前爪上,蜂子就带着它们飞了。就是经常天有不测风云,“啪!”蜂子一个急转,躲开了前方的树叶,红丹蛛直接拍了上去。
但它们个头小,不会受伤。反而看起来很快活地蹦跶着,冲向刚刚发现遗落了乘客的蜂子,落下来等虫的蜂子。也不需要担心蜂子会被蛛网缠绕上,红丹蛛很体贴,会小心把黏到错误地方的蛛丝啃下来。即使翅膀黏上了,也不会有事。
虫虫们的表现太过有趣,小月亮看它们看得入了神,反应过来时已经困了。
敖昱已经为他清理好了一块地:“过来,睡觉。”
“嗯……”于是就是一场惬意的林间午睡。蛛丝将头顶的树叶牢牢绑缚住了,不会打扰到小月亮。一些小虫落在了蛛网上,成了蛊虫们的食物。直肠子的家伙们排泄出的蛊虫砂,被鬼鬼祟祟的豆藤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俩就这样在不断深入密林的过程中,轻松愉快地过了两天。
只有苹果醋还在纠结,他真的快宕机了:嗯、谁戳我?天道?呃……
天道发来贺电,十分感谢他这合格的反派宿主。并特意来告知,小月亮的身份无须担心,就让圣子跟着祭司吧。作为主角的第一位义父,他虽然很重要,但并非不可替代。同时,天道为自己先前的轻视,表示深切的歉意。
天道之前觉得他们是新手,不靠谱。所以多有怠慢,几乎没主动搭理过苹果醋。他们来了也没打招呼。
你家的宿主果然是个“正经”反派,棒棒哒!拇指.jpg
苹果醋的赛博眼泪,能喷天道一脸!可他不能喷,毕竟是客户。
夭族村子出事了,现在的剧情,只可能是这种情况。按照天道的推算,大概率夭族会根据原剧情,彻底完蛋。
苹果醋叹气,在观眇宗世界,敖昱对夏家的处理方式,确实是让他误会了。
【宿主,你们不逃命吗?】
【看来夭族是出事了。江湖人的反应有些慢。】
【……】他是真的都知道。
也确实是在“勾搭”江湖人,这两天来,他和小月亮深处密林,却留下了大量的生活痕迹。随便找个猎户,即使不是本地人,也能轻易追上来。
【你不怕遇到强者吗?】
【强者就直接进村抓人了。】
此时,敖昱和小月亮已经用餐完毕,敖昱拉着小月亮朝林子更深的地方走,藤筐放在了树下,敖昱脱下外衣,用胳膊撑起来,小月亮立刻也躲了进去,就像是躲雨。
下一刻,也确实下起了“雨”,却是虫子雨。
除了敖昱的蛊虫,所有在附近的毒物,无论毛虫或毒蛇,都开始攻击四周围的无毒活物。掉下来的有死的,有活的,还有缠绕成一个团儿的。
敖昱担心小月亮吓着,一直关注着他,但小月亮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还伸出了手去。
“啪!”敖昱反而被吓着了,赶紧打了一巴掌他的手。
小月亮吐了吐舌头,虽然这场景已经看了好几次了,也被打了好几次手了,可这场景就是很好玩,因为连敖昱都不知道,接下来掉下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昨天突然掉下来了一大团马蜂……分群的马蜂路过,结果被敖昱影响了。他们和敖昱的蛊虫打了好一场大战。敖昱和小月亮都看得十分开心——明明能控制住马蜂,却一定要让它们和蛊虫互殴的家伙。
“无聊就玩山楂。”他是知道小月亮有多闲不住,没事儿干的时候,还会把雷球和鳞球抓在手里搓。
敖昱瞥了一眼,小月亮将山楂握在手中,已经开撸。好像一只是不够的,该给他再弄一只搓着玩,但再弄一只蜘蛛实在是太没有新意了,蜈蚣和蝎子又太丑了。
山楂突然抽搐了一下,小月亮以为自己撸疼它了,手上顿时轻了几分。
“走吧,咱们上去休息了。”
敖昱指的是身后的槐树,这树粗壮高大,他们虽然不惧蛇虫,附近也没听说过有老虎,熊与野狼却是常见的,还是在上头安全。
小月亮闻言,轻轻纵,便直接落到了树枝上。
黑暗中有沙沙的声音响起,那是毒物在互噬争斗。刚才下虫子雨的那阵儿是最吵闹的,现在却陡然安静了下来,沙沙声也就越发明显了。
“这次有个有趣的……”好不容易爬上了两尺的敖·不会武功·昱,一说话便出溜下来了,“……小家伙。”
前些日子引来的毒物虽也有蛊诞生,但全让敖昱喂了瓜子与山楂——能力差、与瓜子山楂的能力重复,或者太丑了。
小月 亮见状,立刻从树枝上跳了下来,搂住敖昱的腰,十分轻巧地带着他落回了树枝上。
“小月亮。”敖昱伸手,也搂住了小月亮的腰,“继续抱着我,我怕掉下去。”
对于被小月亮各种帮忙,各种保护的情况,敖昱十分乐见。毕竟他可是不善近战,以德服人的大黑鱼。
“好。”他们俩一个十八,一个十六,都是瘦长条的少年人,敖昱背靠着树干,小月亮是抱着他,却又是靠着他。敖昱的双手也在小月亮的背后扣在一起,同样是搂着他。
“睡吧。”
“我想看看下面最后会养出什么样的蛊虫来。”
“那我们就一块儿等,这个时间,我们看星星?”
“祭司,给我讲个故事吧?”
“好啊。从前有位美丽的仙女,飞掠凡间时见有一池温泉,忍不住落下来洗了个澡。谁知道有个放牛的凡人偷窥她,见她美色盗走了她的羽衣,意图逼迫仙女就范。他却不知道,让他放牧的老牛是个成了精的妖怪,待凡人威胁仙女时,老牛直接冲上去,顶破了凡人的胸膛。”
“哇啊~”
“凡人死了,老牛告知了仙女凡人将羽衣藏匿在何处。他也不求多的,只求仙女垂怜,摘去他鼻上的铁环。原来老牛让道士骗了,以为得了法器,实则得了个束缚,如今连人形都化不得,只能日日年年为凡人耕作。仙女取回羽衣,立时一巴掌拍飞了老牛,却又帮老牛摘走了铁环。”
小月亮眨眨眼:“老牛若真出于善意,本可在凡人盗取仙女羽衣时,便出声提醒。他存心不良,所以仙女打了他一巴掌。可他确实救了仙女,仙女该也是答应了他的,因而仙女还是将老牛的铁环摘走了。那最后呢?”
“对,小月亮真聪明。后来,没了铁环的老牛化成人形,竟然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仙女一眼看见,竟然喜欢上了。把那刚从老牛鼻子上取下来的铁环,一把扣在了他的耳朵上,拽着老牛上天了。后来他俩还生了个孩儿,名圣婴大王,让观音菩萨收在了座下。”
“观音菩萨坐下的童子,原来是这么来的呀。”
苹果醋【……】本来想说宿主教坏小孩子的,但是宿主这个故事……有点带感啊。
“它爬上来了呢。”
方才还沉浸在故事里的小月亮,顿时瞪大眼睛看着四周,但一直到敖昱抬起手,他才看见是什么。
“好可爱。”这是一条筷子粗细的绿蛇,湛清碧绿的,仿佛雨后刚长出来的嫩竹叶。
“这是翠翠。”敖昱在“筷子”和“翠翠”之间犹豫了一瞬,选择了后者。叫筷子,很可能未来被小月亮理解为开饭了,而产生误会。有山楂和瓜子的“珠玉”在前,敖昱对自己的起名能力已经十分理解了。但小月亮没有起名的概念,一直叫它小绿蛇,等未来蛇多了,那太麻烦了一点。
原本敖昱还有点担心小月亮更喜欢毛茸茸,现在看来,他还是很能接受各种不同物种的审美的。呃,蚊子苍蝇除外。
翠翠在敖昱手里是耷拉着的,动都不动,仿佛一条咸鱼蛇,敖昱朝小月亮的手里一放,立刻便缠绕在了小月亮的手腕上,睁着芝麻眼,吐着细细的小舌头。小月亮另外一只手过去,它立刻讨好地在小月亮的指头上蹭着。
“祭司,它的脸颊鼓鼓的。”从上方看,没那么明显,但面对面,鼓得便尤其清楚了。
小月亮戳戳它的脸颊,翠翠立刻乖巧地肚皮朝上(违反生物本能了……),瘫在了小月亮的掌心里。
“是毒腺撑起来的。”敖昱也戳了戳。
“它异化的主要是毒腺?”
“还有视力。”捏着翠翠的脖颈子,把它的脑袋提溜起来了,翠翠乖巧可怜又无助地眨了眨眼睛,“蛇多数都是瞎子,它们靠热量与气味观察世界。”
苹果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蛇说的。】
【……】对了,妖怪和妖怪之间,也是会彼此交流的。
“热量?”小月亮闻言闭上了眼睛,感受一下只有热量和气味的世界,“祭司,我只能感觉到你在我身边。”
敖昱摸了摸他的脸颊:“我自然在你身边。”
小月亮顿时笑了,月光恰在此时照在了小月亮的脸上,这笑容让敖昱的心神飘了一瞬。明明现在的小月亮破衣烂衫,可竟然越发让敖昱难以自控了,因为小月亮在慢慢长大吗?
“说好的,到我死。”小月亮看着敖昱神色迷离,立刻道。
“嗯,说好的。”敖昱点头应着。
“可我总觉得,你好像是骗过我的。”刚才还笑得开心的小月亮吸了吸鼻子,“把我骗得很惨的那种。”
敖昱:“……”
苹果醋【是心虚吗?是心虚吗?!宿主你心虚啦!】
话搭子又双叒地准确扎心。
“小月亮,我向你立誓,今生必定伴你一世,生死相随。”
“祭司,我信你。”小月亮抱住了敖昱的腰,翠翠匆匆忙忙爬上了树,迟一瞬都要被两个大活人的分量挤成蛇饼了。
荷叶的草木香气充满了敖昱的整个世界,他俩在树梢上相互依偎着,越发像是一对比翼的鸟儿在枝头交颈。小月亮的呼吸渐渐舒缓平稳,敖昱也安静地进入了梦乡,两人的心跳有了相同的节奏,怦咚怦咚地,两颗心彼此追随。
翠翠在树杈之间正用奇怪的动作扭来扭去,它在蜕皮,可怜的翠翠,刚刚经历了蛊虫大战,它虽然进行了部分异变,可其实还没来得及蜕皮,从而获得更完整的变化,就被无情大佬敖昱叫上树,讨好小月亮了。
好不容易完成了蜕皮,翠翠躺在那休息了一会儿,准备转过身来把蛇蜕吃了,然后……
左边一只红蜘蛛,此时正抓着它的一半蛇蜕啃。右边两只样貌古怪的飞虫,正抓着另外一半蛇蜕朝树下飞。
翠翠:嘤!
作为一条蛇,翠翠真的挂下了两泡泪,因为它知道,虽然论体型,它比这些虫子都大,但这两边,它都惹不起。
——同一个主人的蛊虫,若非在主人的驱使下,或影响到生命,否则即便是天敌,也会默认彼此是同类。之前山楂差点吃掉瓜子,就是敖昱的驱使。
只有翠翠受伤的一夜过去了,天一亮,它就被敖昱召唤过去。
这时候翠翠的头顶大概有一寸长的区域,竟然长出了一层黄澄澄的,仿佛小鸡仔的绒毛。
“真丑。”
翠翠:嘤嘤!
话虽这么说,敖昱还是捏开了翠翠的嘴巴,拿它的蛇牙扎了自己一下,给它喝了两滴自己的血。
翠翠正开心,忽然感觉身上一空……他直接被敖昱松手从树上扔到了地面!
小月亮醒了,空了手的敖昱轻轻拍了拍小月亮的背脊:“小月亮,别动,我先下去。”
“嗯?可是我……”小月亮刚想说敖昱没武功,可是动了一下就乖乖不动了——他的鞋和足衣都没了,两只光脚在晃荡,“我不是故意的……”小月亮立刻把自己的双脚蜷缩到了衣裳下摆下面。敖昱赶紧抱住他,在树上这种动作,随时都会掉下去。
“知道。你睡着了,就只记得‘回家’了。”敖昱摸摸他的头,“况且,睡觉脱鞋谁能说是错的呢?我下去给你找个舒服的垫脚地方。别担心,我下树还是没问题的。”
下树是没问题,不就抱着树朝下溜吗?只是衣裳被钩破罢了。
清理出一小片确定没有什么硌脚东西的地方,敖昱把自己的衣裳脱了铺在那:“先别跳。”
他找到了小月亮的鞋袜,确定没什么小虫子在里头,才张开手臂叫小月亮朝下跳。
小月亮跳在了距离他手臂半尺的地方,诚实道:“你会骨折的。”
敖昱默默放下了手臂。
他们俩今日爬上了一处小丘,在这儿他们用药锄挖了个小坑,埋下了一套衣物,以及属于薛拂惊的三本手抄的残本医书。
“好了,走吧。”拍拍衣冠冢上的土。
“呃……”
“掩埋旧物,已经与过去作别,我尚且在此,生祭活人是大忌。”
小月亮一怔:“知道了。”他拽住了敖昱的衣服,“下次有事,你要拒绝我。”
“我这不是拒绝了吗?”敖昱抱了抱小月亮——大黑鱼已经习惯动手动脚了。
苹果醋却恍然,怪不得很守规矩,有事没事都会做点事的大黑鱼,上辈子没有给夏临风立过坟茔。因为夏临风就是“活”的,按照玄学的说法,给活人立冢祭祀,是诅咒。不过,小月亮要求,他还是踩着自己的底线答应了。
终于,苹果醋长长叹了一声【宿主,我即将进入静默状态,因为我需要一段时间思考,但是请放心,我还会为你履行我的职责的,任务提示与重要属性变动提示,都会照常为宿主播报。】
【好的,你放心去吧。】
【宿主,你其实是在想着,静默状态的我更‘好用’对吧?】苹果醋斜眼瞥。
【正是。】
【!!!】他竟然真的肯定回答了?!心好疼,对这个宿主不会再爱了。哦,本来就没多少感情……呜呜呜。
(扎心,扳回一局。)
【宿主,我进入静默状态了,再见。】
冷静,要冷静。苹果醋在黑暗中沉入了思索。
选择上一个世界为新手世界,他是撞大运了。这让他和大黑鱼度过了一个快乐的蜜月期,解决了一小部分矛盾,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了彼此。
换一个世界,比如现在,这要是他们的新手世界,苹果醋现在一定炸了。他就算违反系统守则,也要二十四小时不断“嗡嗡嗡”烦死这个大反派!但是现在,苹果醋竟然犹豫了。
经由观眇宗世界,苹果醋以为,大黑鱼是面对电车悖论,能毫不犹豫做出选择的家伙。
这算是无奈之举,毕竟苹果醋也没天真到逼迫宿主非得两全其美,天道和主神加起来都没办法,否则量劫是怎么出现的?世界都要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重新做出选择,量劫之下,碾压致死的人,还少吗?
可是现在,他终于清楚了,敖昱不选择,他进攻。
确实,上个世界……即便做任务,他的行为与剧情相符,但这些行为,总也会符合他自身的利益。
他进攻前的蓄势阶段过于漫长,进攻的一瞬又那般快速,以至于让苹果醋忽略掉了。
但是,苹果醋给夭族的其他人想了那么多错误,大黑鱼自己必定也能想到更多,可他没有,他没有为自己寻找任何一个正当性的借口,没有让自己成为一个无奈的自卫者。敖昱拒绝欺骗,他给了他真相。
大黑鱼明知道本性暴露,会让他严重不满,却还是保持了诚实。真相让苹果醋难受,可宿主的诚实对系统来说,是巨大的加分。
因为特殊的合作方式,宿主可以蠢,可以懒,可以自作主张,可以暴躁鲁莽,他们系统能接受各种各样的宿主,但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欺骗系统的宿主。所以,最初苹果醋知道敖昱骗他,直接炸了。
Emmm……等等,目前的情况,怎么似曾相识?
这个!这个不是观眇宗世界里,他得知大黑鱼不是锦鲤是金鳢,从愤怒、反对、不停挣扎对抗,到渐渐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发现或许还能忍一忍时的情况吗?
不能说毫无二致,也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黑暗中,苹果醋具象化了一口在火上的锅,又具象化了一只青蛙,他把青蛙塞进了锅里。他想了想,在锅外头又具象化了一条大黑鱼。
一个箭头直向了青蛙,箭头的后方是“苹果醋”三字。
这就是我呀!呜呜呜!怎么办啊?!
最糟心的是,青蛙意识到了自己在被煮,它是会跳出来了。他……明明意识到了,但有时候还觉得挺舒服的。
第64章 (捉虫) 第一个教徒(虽……
064
苹果醋嘤嘤嘤地, 为自己即将被煮熟哀悼。
上个世界,大黑鱼以惠民手段达成的那过于美好的结局,给大黑鱼带来的海量加分。再加上暴露身份后, 就再没欺骗过他的诚实加分, 还有……小月亮的加分。
以及, 苹果醋本身的内核加分——功德多的是好事。
祖龙陛下一统六合,建立郡县制的最初基础,这是万世功德, 不可比拟的好事。
大黑鱼对功德的渴求是偏执的, 为了得到功德,无所不用其极。
一个积功德但本质没啥道德的反派BOSS, 和一个纯好人的反派BOSS,谁更符合世界的利益?
苹果醋的理智(运算)早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作为一个高纬度的智能系统,他有自己的偏执, 他其实, 不是来评价敖昱的好坏, 是要用这段时间……来说服自己的。
敖昱的脑袋里安静了, 他和小月亮中午歇下来的时候,各自拿出了从大长老家中找到的笔记来看。
敖昱打开的第一本第一页:吾汇总先人之言,特此记录。吾辈之异能, 得天之幸,承医之灵, 当为救命之用。不可怀卑鄙害人之心, 存贪婪噬人之意,切记切记。
基本上就是《大医精诚》的简写版,以及夭族祭司特供版了。上辈子教过人如何为医, 这辈子倒是有前辈来教他了。
敖昱犹豫了一下,还是合上笔记,直接把它扔篝火里了。
“哎?祭司?”小月亮惊呼。
“你怎么烧了?!”
“无法承先人之志,这书上的因果,我背不了。”知识传承上明确否定的东西,敖昱不碰,“你的别扔!小月亮,你和我不一样。”
他犹豫那片刻,是在思索是否可以看了后只使用关于祭司与圣子弱点的知识。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样做危害更大。因为很可能祭司最基本的蛊虫应用,都已经被先人所破解——如修仙,最基础就是吐纳,连吐纳都禁了,那敖昱也不知道要如何修炼了。
“有什么不一样?应该写的都差不多吧?都是不让拿书里头的东西害人的。”
“你更精于以刀剑杀人,可以用控制植物的方法救人,便不算违背。”
“我能将书里的东西告诉你吗?”
“不能。”
小月亮叹气:“那就不要了。要么烧了,要么我也不看。”他看着敖昱,“祭司,这种东西留下来可是很危险的。”
敖昱叹气,放下了阻拦的手。
小月亮竟仿佛是做一件趣事般,笑嘻嘻地将笔记烧了,看着笔记燃起火光,他道:“我想他们最后……该也改变看法了。”
“自愿赴火?”
“嗯。其实早这样,也不会出灭谷的事情。”小月亮点了点头,把菜刀拿出来挥舞了两下,“若药王谷真的有药人,或剧毒之物,进攻之人,也不会那样冲击药王谷了。既身怀重宝,便也该手握利刃。”
敖昱想了想,道:“敌人造谣污蔑之物,我们最好真有。”苹果醋曾说过的一句话,很适合用在这儿。
“对!”
拨弄着篝火里的灰烬,小月亮和敖昱对视一眼,便开始笑,笑着笑着,又都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好像一对儿傻憨憨。
下午时,小月亮把豆藤放到了一棵大树上去缠着,敖昱偷偷把翠翠脑袋上的绒毛刮掉了,让它带着山楂去觅食。瓜子和它的孩子们完全被敖昱放开,自由发展。
小月亮帮助敖昱学习内功,两人在这件事上,都很谨慎,毕竟小月亮的内功已经小有所成,敖昱则要从头开始,万事开头难。
呃……也不是这么难。
敖昱从入定中醒来,看见小月亮双手撑着下巴蹲在他面前。
“祭司!你醒啦?”
“让你久等了。”敖昱笑了笑,“有了些许气感。”
引气入体,这一点和修仙世界的启蒙阶段,也是相同的。
敖昱突然道:“我们有客人了,要去玩一玩吗?你还没有和‘江湖人’搏斗过,对方此时已经中了毒,行动不便,你可放开施展。”
“好!”
孙老虎踉踉跄跄走着,他根本不知自己是何时中招的,随身携带的解毒丹,对身体的情况毫无改善。以内力压制,反而加剧了症状。
“好像有些太‘不便’了。”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孙老虎一惊,想要回身却是让自己跌在了地上,他索性躺平,闭上眼睛,若能诱使对方走近,他或许还有求生之机。
他躺在那,过了片刻,莫名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
“我数三声,若不起,便埋尸在此吧。一、二……”
“三”字未出,孙老虎原地跳起,他此刻已大体无恙,只手脚关节还有些发硬。被对方无声无息掌控生死,孙老虎彻底没了抓人的心思,只惦记着求饶,但还未等他出声,眼前便银光一闪,陌生少年挥舞着两把菜刀,朝他当面砍来!
看他们两人交手,敖昱立刻一个后转,跑得远远的,把自己结结实实藏在树后头,只借助蛊虫的感官,观察两人。他对上高手全无反抗之力,可不能让对方抓了。
小月亮是没学过多少招式的,刚上手的时候,他尚且有几分青涩。
孙老虎则显然是江湖里的老油子,经验丰富,两招接触下来,发现小月亮是个菜鸟,立刻爆发了全力,想着尽快拿下小月亮,多少算是个人质。
小月亮衣裳被割开了几道口子,看似险象环生,他却丝毫不见真正菜鸟的惊慌,反渐渐稳住了阵脚,快速从青涩走向成熟。
二十招之后,两人持平。
五十招后,小月亮彻底压制住了孙老虎。
孙老虎心里暗骂,笃定了对方是扮猪吃老虎,假装菜鸟,逗着他玩的。
心下一横,孙老虎闭眼抛剑直接跪下:“少侠!”
他宁愿挨一刀,也不想继续打下去了,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只听见“嗡!”一声,孙老虎顿时头顶一凉,他却连摸都不敢摸。
“两位少侠!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为了几个臭钱,打扰了两位少侠的清净。还请两位少侠看在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月孩儿的份上,饶了小人一条狗命!”孙老虎两手前伸,一脑袋砸在了地上。
小月亮退后两步:“你且起身。”
“是。”孙老虎不敢多言,依旧保持两手前伸的动作,缓缓地直起身来。
“你倒是个实诚人,看来江湖经验颇为丰富。”
他这古怪动作,是在展示自己的双手没做什么额外的小动作,没有因为小月亮的年龄轻视他。
“不敢。”孙老虎脑袋没低,但双眼直视前方,不去看小月亮,以防被认为自己是在冒犯对方,或琢磨什么阴谋诡计,“若两位少侠想知道什么,孙老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月亮道:“你把手平放在面前,看着自己的手。”
孙老虎:“?”
虽然奇怪,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不一会儿,一只蠓虫飞了过来:“别打。”小月亮说。
蠓虫落下又飞走,只在孙老虎的掌心中留下了一只米粒大小的虫,这虫子翻了个身,啃破了孙老虎的皮肉,钻了进去。
孙老虎:“……”
孙老虎几次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看样子随时都能暴起,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短时间内,无法控制住眼前这个,还有一个能操控蛊虫的躲在暗处,他已经给自己争取到了生的机会,反抗失败,他不能确定对方是否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手掌传来了针扎般的疼痛,过了一会儿疼痛处变得麻木,孙老虎实在没忍住摸了摸伤口,什么都没摸到。大概是小虫子已融入血脉中了。
敖昱钻出来了:“小月亮,还想继续吗?”
“他还是有点东西的。”小月亮点了点头。
敖昱也点了点头:“孙老虎?继续和圣子对战吧。”
孙老虎:“……”
“放心,圣子不会下死手,但你若丁点都碰不到圣子,要你也就没有用了。”敖昱和善地微笑着。
孙老虎捡起剑,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圣子,请赐教!”
“嘭!嘭!咚!”
一个时辰后,鼻青脸肿的孙老虎,终于得到了他渴望已久的休息。在这一个时辰里,两人从比兵刃,变成了比拳脚,孙老虎过程中也曾经被打急了眼,但是……结果已在眼前了。
“疼吗?”敖昱心疼地托着小月亮的手,他指节上有些青紫(对,打人打的),手背上还有几道划伤。他将手轻轻放在小月亮的肩膀上,刚刚这儿挨了一拳。
“无碍的,肩膀有用内力护着,没事儿的。手上的关节以后变得硬了,就不会这么容易受伤了。”
敖昱不是很乐意地叹气,小月亮那般喜爱音律,怎么能伤到手呢?但现在小月亮是打舒心了,现在跟他说这些,他只会不高兴。
“我内力不强,但还是能为你推拿一番的。”
“好。”
脸肿成猪头的孙老虎挺过头晕,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便见祭司细细地为圣子一根手指头又一根手指头地按揉,他手法还真好,青紫快速散去,上了药后,红肿也消退了。只剩下破皮……大概明天这个时候就结痂了,后天就能痊愈了。
祭司小声嘟囔着:“伤得这么重,回来我为你做一副手套。”
孙老虎:“……”心情莫名很怪异。
孙老虎捂着大概有点裂痕的肋骨,坐下运功为自己疗伤。他也不敢全力打坐,只觉得胆战心惊的。
“累了吧?咱们回去吃饭了。”握着小月亮的手没放,敖昱拉着他朝小营地走去,“老虎,跟上!”
孙老虎:“……”
他坐在地上迟疑了一会儿的,突然左手就有些痒,他挠了两下却越来越痒,也没有摸到疙瘩。孙老虎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左手的血管已经变成了紫色。
孙老虎屁滚尿流地爬了起来,跟上了敖昱。
敖昱的魔教,拥有了他的第一个教众。
敖昱想了想,还是没教导他“XXXX,文成武德”那一套,被人一路这么喊,小月亮会直接从他身边跑得远远的。
在吃喝上,敖昱倒是没有苛待这位第一教众。他和小月亮吃烤鸡,孙老虎也吃一样的东西。
孙老虎受宠若惊地接过,烤鸡是好吃,但他被敖昱看得浑身冒汗。这位祭司其实几乎没有武功,但孙老虎已经半点反抗之心也生不起来了,甚至觉得祭司比圣子更可怕,每每被瞥上一眼,便心惊肉跳的。
“老虎,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敖昱道,和小月亮一人一只烤鸡,坐在一起,摆出了听故事的架势。
“是!是!”孙老虎又伤又饿,却忙不迭放下烤鸡,乖乖从实招来。
小半月前,孙老虎跟兄弟金钱豹子赵九,一块儿来到了林通郡——孙老虎是他的本名,外号快脚老虎,实际轻功才是他擅长的。
赵九也是接了其他江湖兄弟的邀约,说是神拳庄庄主一破神拳刘老爷子,请道上的兄弟前来帮忙。他们来了之后被招待了快十日,便被派来帮三庄主(刘老爷子的二儿子),三庄主说请几位轻功精湛的侠客帮忙寻人,恰好他负责这片区域。
小月亮问:“你们为何单人负责一片区域?不怕出事吗?”
“我等皆是好手,三庄主也没想到……”孙老虎脸上一红,“没想到我们毫无反抗之力吧?”
敖昱笑了笑却道:“谁没了,就是哪里出事了。”
小月亮:“哦!”显然他更相信敖昱的话。
“三庄主义气大方,不是这种人!”孙老虎忍不住辩解。
“哦。”敖昱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指了指自己和小月亮,“你知道你要找的我们是谁吗?”
“就是传闻中的夭族吧?我们到了几天后,约莫猜到了。”孙老虎点头。
“你们刚到神拳庄的时候不知道?”
“对。”
“你是被朋友叫去的,为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帮忙?可去之前,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帮什么忙?”
孙老虎手一摊:“左右不过是拼命的事儿。”
敖昱茫然,小月亮也茫然。
修仙世界虽然也有为朋友助拳的事儿,但这种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去了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至于小月亮,他前世的记忆虽然是糊涂的,但他作为一个没接触过江湖的普通人,也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这个……”这俩是真的两个对江湖一无所知的菜鸟,孙老虎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根据自己的江湖经验,试着把这俩菜鸟带到坑里去。第二给他们讲解江湖的规矩,告诉这两个菜鸟,什么是江湖。
“嗡——”几只古怪的蜂子带回来了一条两指粗细的大蛇,从敖昱和小月亮背后飞出去,直接把蛇“吧嗒”一声,扔在了地上。藤筐里瞬间飞出更多的蜂子,覆盖在了蛇身上。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之后,蜂子们飞回了藤筐里,地上只剩下了一条惨白惨白的蛇骨头。
“咕嘟”孙老虎咽了一口唾沫。
第一种选择在蛇出现前,对他有着万分的诱惑,但此时此刻,他只想紧紧攥住第二种选择。
“我……咳!”他咳嗽了两声,缓解了喉咙的干哑,“我们江湖人,最讲究的就是义气。更何况,像我们这种没家没业的独行客,遇到这种大买卖,自然要上赶着来助拳。若是让大门大派看上了,也总算是有了一份营生。没看上,这来一趟总不能是白来,临走的时候,也能混上个仨瓜俩枣的。再不济,十天半月的三餐温饱总归是有的。”
“三餐温饱平日都没有吗?”小月亮比较震惊。
“有几分名声的,还是有的。只是总归不如被人招待的时候,吃得好。”
敖昱摸了摸下巴,他原本将江湖人的独行侠对标了散修,世家对世家,门派对门派,但不对。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散修再如何惨烈,过了筑基,总也是能找个国家进去当仙官的。
吃喝不愁,若不追求修仙,也有属于凡人的人生,任由他享受。
但孙老虎这样的,还是独行客中过得好的。
“为何不进朝廷?”敖昱问。
“明面上的说法自然是咱们不受朝廷的鸟气,其实……谁不知道走武将那条路的,都得是名门正派出身的?一提起来,不是感悟寺的俗家弟子,就是清源宗的居士。”孙老虎摆了摆手,“虽也有些黑.道大佬走了诏安这条路,但是,十个里头有五个活不过两年,四个给安排在了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只有一个活得好的,但那都是我们难望项背的豪杰。”
说到这儿,孙老虎竟然说得有些爽了,撸了撸衣袖,抓起烤鸡,一边大嚼,一边继续给两人讲起了黑.道各个的事情。什么罗刹山上的罗刹十兄弟,龙虎寨里边的大当家钢须老龙和二当家铁爪虎等等。
诏安这事儿,敖昱和小月亮还真的都不熟。
听他说才知道,竟然还有杀.人放.火.金腰带的说法。
说完了黑.道,孙老虎又开始讲白道。
如今白道的江湖势力为三尊一盟,四十八派。
三尊是佛门的感悟寺,道门的清源宗,以及丐帮。一盟则是十年前,铁肩担山谢勠力谢老侠客,与众多大侠创立的武林盟。
至于四十八派,对应的恰好是晋国的四十八个郡,每郡都有一个执本郡之牛耳的门派。夭族所在的林通郡,这个门派自然就是神拳庄——江湖里,宗门虽然稍占优势,但世家也是实力强悍。
因为……宗族与土地?
修仙界门派为先,因为宗族没办法确定自己后裔的资质。
虽然高灵根的修士生育强大后代的可能更高,但至少敖昱经历的两个修仙世界,他没见过哪个大世家,代代都能出天灵根的。
如夏家,因元婴而显达,又因为元婴去后,后代难以为继而险些彻底衰落。小家族如此,大家族情况也类似,一旦化神级别的修士后继无人,很容易出事。
因家族的不稳定,宗门方才崛起。
但江湖世界,强者与次级强者的偏差被大幅度拉近。除非顶级天赋,否则后天教养起到的作用,强过寻常的天赋,家族的稳定性增强了。
不过,无论如何变,人口和粮食,从来都是基石。
敖昱叹气,平水没法子用了,太可惜了。水依旧是人之生脉,没有毛病。
“等等,之前的三尊也都加入了武林盟?”小月亮一脸神奇地叫了停。
“自然!”孙老虎点头,“我知道圣子您的意思,这加入 是加入,但听不听盟主的命令就又是一回事儿了。其实即便其他四十几个门派,也不一定就多听盟主的命令。”
“那武林盟……有存在的必要吗?”
“小人之前也觉得这武林盟不过是个假面子,后来遇到了个江湖上的老前辈,细想了想,倒是明白些许了。虽说武林盟是白道的巨擘,但自它建立开始,江湖上黑白两道的灭门惨案,用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且最后都找到了仇家,算是真相大白,让江湖人最后能评一个是非曲直。大小门派之间,几百号人抄家伙打人的事情少了,多是找到武林盟调停。还有许多门派内乱的事情,也是由武林盟的手,才得到了圆满解决。”
“这么一说,武林盟倒还真是不错。”小月亮点了点头。
“武林盟……算是一统武林了吗?”敖昱问,若算,他可以依样画葫芦,也来个XX盟。
“不算。”孙老虎摇头,“毕竟小人看在武林盟的公允,为着江湖义气,若武林盟有了差遣,该是会应,但也仅此而已,算不得它的麾下。”
“所以你以为的某个门派一统武林,就得将江湖人全都给囊括进去?”
“应该是吧?祭司您看,晋国如今不是一统中原,咱们都得说自己是晋人吗?那一统武林的,也得是个让江湖人都自称是门下弟子,或在其中有了差事的门派吧?”
敖昱与小月亮一起点头。
孙老虎后知后觉地问:“二位……你们不是要一统武林吧?”
“我是要一统武林的。”敖昱点了点头,刚摇了一下脑袋的小月亮听见敖昱的话,立刻也跟着一起点头。
孙老虎:“……”
孙老虎有那么一会儿在思考要不要改变选择,毕竟这两人已经对他有了信任,再诓骗他们,反而是更容易了些,但思考片刻,孙老虎看了一眼敖昱的藤筐,虫子们带来的恐怖感再次袭击了他。
风险实在是太大,这些虫子也实在是太神出鬼没了,神拳门能不能抓到这两位他不能确定,但在瞬息之间这两位确实是能要了他的命的。
敖昱与小月亮又开始问问题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问得孙老虎这个老江湖都有些招架不住,待他们问完,孙老虎已经晕头转向了。回过神来的时候,都入夜了。
“我们各找一处树枝,爬上去休息吧。”敖昱道。
“……祭司,圣子,我虽没将消息传回神拳门,但到了时间我未曾回返,神拳门必定会让其他人集中搜索我负责的区域,所以……”
果然不愧是个老江湖,他知道小月亮刚才问的没错,确实神拳庄就是拿他们的命探路。
孙老虎虽畏惧虫子,但还是给自以为聪明的菜鸟们,留了个坑。他俩若是仓皇逃离,孙老虎或许就有了脱身的机会。
“无妨,他们已经来了。”敖昱和善地笑着,“老虎,你是我们的第一个下属,总该有一点点特别的。”
“!!!”孙老虎的心差点吓得从喉咙里跳出来。
“老虎,你跟着它,再给我们挑拣两个同伴回来吧。尤其是你朋友金钱豹子赵九,他该是也来了。好兄弟就要在一块儿吗。”一只屁股后头发绿光,但甲壳是红色的萤火虫,飞到了孙老虎面前不停旋转着,要为他带路。
快脚老虎变成了绊脚老虎,跌跌撞撞地跟着萤火虫走了。
第65章 (捉虫) 祭司很坏
065
孙老虎鼻青脸肿, 双眼呆滞地走了。小月亮提溜着敖昱的腰带,上树了。
现在的敖昱已经可以自己上树了,但是, 谁会不喜欢小月亮的抱抱呢?
“祭司, 你要一统江湖?”
“对。”
“带着我一块儿吗?”
“我们要建立魔教, 我是教主,你是圣子,你说带不带?”小月亮, 原来还在怕着被扔下吗?大黑鱼再次开始心虚了, 他尤其担心的是,有朝一日小月亮回忆起全部, 会不会新仇旧恨一起算?
“那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
“一统江湖是我们给自己找的目标, 若目标不定得高些, 人生岂不是太缺乏乐趣了?”小月亮开心最重要, 魔教立起来是没问题的, 至于一统江湖,看情况吧。偶尔当一条佛鱼,也是很有趣的, “所以,小月亮只要做喜欢的事就好了。”
“我喜欢的事……”他在树杈子上摇晃了一下双脚, 鞋……飞出去了。
敖昱:“……”
小月亮:“……”
小月亮:“我不是故意的。”
正说着话, 松松垮垮挂在他脚上的足衣,也掉下去了。
“知道。”敖昱诚恳点头,他半点都不意外会发生这种情况, 小月亮天生和鞋袜有仇,“甩飞就甩飞吧,你喜欢就好。”
得在冬天之前,找地方住下,否则岂不是要冻脚?
“除此之外我喜欢的……”小月亮见敖昱没介意,就开始想别的了,他摸了摸腰间的长剑——孙老虎的,之前的菜刀已经包裹好,放进藤筐里去了,“打架?”
“好,打架。”敖昱点头,“想剁谁剁谁。”
“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小月亮皱眉。
“小月亮,在林通郡的各个门派里,你最想找谁打架吧?”敖昱已经开始为他找挨剁的对象了。
“我们不会被围攻?”
“不会,我也需要看一看,江湖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最好的法子不外乎是‘动’。”
观眇宗世界,小月亮变得足够强大后,敖昱才把他放了出去,这个世界……他没办法给他制作一个月亮了,那就让世界都成为他的游乐场吧。
敖昱有恃无恐,在修仙界,元婴以下各个阶段的蛊修,(不计算天骄)几乎是同境界无敌,因为这几个阶段的蛊虫资源是很容易搜集的,蛊虫几乎能和蛊修同步成型。蛊修打谁,都是群殴对方。但再往后,蛊修就是被按着打了,因为化神资源提高自身修为就已经很困难了,再找蛊虫的资源更困难了,蛊虫跟不上,蛊修就废了。
江湖世界顶天了筑基后期。蛊虫虽然只有最普通的毒物资源,但也能暴打血肉之躯了。
这个世界的正派,很可能也是个特殊体质,类似于世界体系下的“百毒不侵”,甚至外加驱虫的功效,否则很难解释原剧情的反派是怎么败的。或者单纯在一统江湖这件事上败了,其他方面都赢了?
敖昱叹气,这种世界,真的当开国皇帝更容易一些。
“可是,林通郡没什么让我想打的。神拳庄是拳脚,林通郡的门派也大同小异。我想找用兵刃的对手。”
“好,我知道了。”敖昱摸摸小月亮光滑的额头,在脑门中央亲了一口,“睡吧。”
“嗯……”
小月亮入睡总是很快,他荷叶的香气,也经常让敖昱飞快入睡,不过今天还是要多想想事情的。
两个世界,也没有哪个宗门最后一统天下的。最多宗门变得“书院”化,比如观眇宗,敖昱离开时,选灵已经是在基础学院进行的常规操作,全民免费的义务教育,自然也是免费的选灵。但无论有没有灵根,孩子们都是从二年级开始,就进行“初级修炼课程”的学习。
毕竟早期修炼有没有灵根,其实都一样,都是引气入体,锤炼肉身,再加学习典籍与历史。
接着就是一级一级的考试,平均十六岁左右,才能考入观眇宗。别说杂灵根了,就是没灵根的学生,观眇宗也收了许多,他们在理论研究上的成绩极其优异。
观眇宗内,原本负责保护、探查与战斗的部分,也还是存在的,但更正式化,属于“工作”——观眇宗进行这方面改革的时候,最支持敖昱的就是狴犴司的修士,改革之后,好评最多的也是他们。
秘境虽由大宗门统一协调,多数资源变成了可交换资源,修士们可以通过多种多样的方式兑换到,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上个世界其实是让敖昱都很满意的,也算是将他过去的经验,在观眇宗世界的集中使用,难怪那天道欢欢喜喜给出了一大笔额外的功德了,要是不给,祂才是欠下了大人情。
可是,真的是毫无借鉴之处……
大黑鱼是条习惯以经验办事的以德服人鱼。
他给孙老虎蛊虫,还是从苹果醋给他看的影视作品中借鉴的经验。
虽然苹果醋说都是虚构的,但从他话里的意思,作者就是看这些影视作品创作的“原著”,多少有些共通性。
但是,祭司的特殊力量,只有在夭族中能够传承,前一个死后一个生,是十分不稳定的传承方式。换言之,以蛊控人,注定人亡政息。以他的经验,天道往往不喜欢这种无法传承的制度,甚至会偏向于人快点亡,政快点息,如此损失也少一些。
不管是否会一统江湖,即使只为了魔教,也要找寻到一种更适合传承的方式。
那些影像里的魔教们,一统江湖都失败了,但他们的经验倒还是可以借鉴的——他们走过的路,都不通。
“祭司……”小月亮拽了拽敖昱的衣裳,“我能帮忙吗?”
“我吵到你了?”敖昱一愣,小月亮竟然醒了。他完全下意识地问,也不想想自己刚才根本一声没吭。
“没吵,你的呼吸不对,我睡不安稳。”
敖昱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融化了,融成了一团温柔的水。敖昱好想将这团水捧出来,送给小月亮,让他喝了化为血肉。
“所以,祭司,到底怎么啦?”
“小月亮,你说,该如何才能让很多很多人,有着相同的目标。”
“共同的利益,或来自外部的困难。”小月亮随手绕了敖昱的一缕头发在指尖。
“嗯……还有吗?”
两个人一块儿开始想,片刻后,“我想到了!”小月亮一激动,手上拽了一下。
“嘶!”
还好敖昱头发牢固,否则这一下子,就要变斑秃了。
“祭司!没事吧?”
“嘶……还好。”他可是有很久没有“受伤”如此严重了,头皮火辣辣的疼,“我还好,没事儿。小月亮,说说你想到的。”
“缩小这个很多很多人的范围,一直缩小到他们拥有相同的目标。”小月亮顿了顿,“缩小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不一定要杀人。呃……不过好像不对,你说的就是很多很多人。”
敖昱抱了抱他:“小月亮,你说得对,你真聪明。你给了我非常大的提示。”
“解决你的麻烦了吗?”
“没有。”
小月亮的脸立刻皱了起来,鼻子皱,下巴也皱,眉心间也出现了一个川字。
“皱成个核桃了。”敖昱用鼻尖顶了顶他的眉心,“这是个很复杂的麻烦,不是一时一刻可以解决的,在你给我提示之前,我甚至不知该如何下手。谢谢你的提示,接下来,我至少有个大致的目标了。”
“你能睡觉了吗?”
“……能了。”
一夜好眠,醒来时自然又是敖昱先下去找鞋子,足衣就扔在那吧,等一会儿在山泉处洗漱完了,再换新的——敖昱有所准备,带了很多很多的足衣。
他们正用火闷着野鸭蛋,老虎带着一男一女来了。
男的正是金钱豹子赵九,一脸的灰心丧气,虽然给敖昱和小月亮见礼,却歪着头,看都不看孙老虎一眼。
女子三十岁上下,愁容满面,她背后竟然还背着一个脑袋上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到了敖昱与小月亮面前,女子一句话没说就先磕了三个响头:“我名郑妔,蒙江湖上的朋友不弃,给了个双刀凤的诨号。不瞒两位,我正是知道了此地出现了神医,这才寻来的。我愿为神医做牛做马,只求神医能为我苦命的孩儿治病。”
“这位嫂嫂,您看来也是去过不少地方寻医问药的,那更该知道,大夫这一行越老越值钱。您看我与圣子,我们俩的名头,因为一个能用蛊,一个能种药,可不是因为我们俩能治病。百年蹉跎,夭族医术已近乎流失殆尽,我们不会治病。”
“是我说错了,我的孩儿并非生病,她是中毒了。”
郑妔将捆在背上的孩子解下来,放在地上,她面色发黄,口唇却是青紫色,呼吸声轻不可闻。
郑妔看着孩子,道:“我与男人铁枪汪卓一直在畅亢郡赵家村立杆,去年年底,有一队拔地的路过赵家村,他们寻到门上,我们也敞开了门,好酒好肉尽够的。我不过出门一趟打酒,回来便见我男人让他们捅死在了院子里。我杀了两个,其余人撒丫子跑没了影。
他们这般的武艺,我男人不该是那个怂样。后来又见了我孩儿倒在里屋,桌上还放着几根鸡骨头。我抓了鹰爪孙来验尸,果然他是让人给毒坏了的。后来大夫说他中的是乌头的毒,该是卤鸡的时候,加在卤料里头的。
我当时给孩儿灌了绿豆汤,又灌了炉灰,命是勉强保住了。大夫却说也保不住几年了。”
绿豆汤别看听着家常,其实是解毒的神药。至于炉灰,则是碳粉,对于解毒有奇效。郑妔的应对,是十分及时的。
“乌头啊……”敖昱看了一眼,“若是乌头,去年到现在,她理应已经排净毒素了。”
人是有循环的,只要停止摄入有毒物质,并且能活得够久,有一部分毒素是能够通过人体循环排出体外的——也有毒物是无法通过正常循环排出的。
敖昱过去给孩子诊脉:“她已经排清毒素了。”
“可是……”
“为什么她没好?你被割了一刀,刀子拿开了,你的伤口会自动愈合吗?滚水烫在皮肤上,停止浇水,皮肤会完好无缺吗?毒之所以为害,便是因为其在人体内过境,她只是个孩子,又不是内功护体的大人。你找的大夫,没告诉你要带着孩子,好好养着吗?”
解毒了人就变得活蹦乱跳了?怎么可能?解毒只是中止毒的危害,不会让已经造成的危害消失。人大病了一场,还得休息一阵儿才能缓过元气。
本来极其坚强冷静的郑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的脸色比女儿的还要难看。
这样子还有谁不明白的,该是孩子蔫头耷脑萎靡虚弱的模样,让她误会了。
将大夫说的类似“回去好好养着”的话,误解成了“没几年好活了,好好养着吧”。
该好好养着的孩子,被她带着四处奔波,可不就是每况愈下吗?
孙老虎和赵九都忍不住看向了郑妔母女,面带同情。
“我……我的孩儿……若好好养着……”
“你把她带回去,好好养着,倒是还能活到二十七、八。但她会是个脑袋痴傻,行走不便之人。这倒不是你的错,乌头的毒本就是这个效果。她中毒还不轻。”
众人:“……”敖昱这话,可真是让人的心情,七上八下的。
小月亮挑了一下眉毛,那就不是郑妔误会了大夫,大夫确实是那么个意思,但不是因为中毒未解,是根本没法治了。
“呜!呜呜!您……我若是不把她带走……”
“其实你也算歪打正着,你若不带着她来找我,她也不可能还有一线机会,成为一个健全人。记得我们药王谷有药人的传说吗?那是真的。你愿意替她答应吗?”
“……”郑妔脸上刚露出的一丝笑容,就被恐惧代替。药人这个词儿,可不好听。
“你也能带她走。一年之内再来找我,我都会收下你们——她现在的状态,我很感兴趣。还要提醒你一下,我治疗中毒,用的是蛊虫。”
极其严重的中毒后遗症,这孩子经脉俱损,五脏皆伤,脑子还出问题了,彻底是个废人了。
蛊虫的效果,除了毒之外,就是附身了。在场的大人孩子,都已中蛊,但目前附身蛊的效果还仅止于“随想随死”,没有强化作用。这个小姑娘的身体,是最好的素材。
敖昱抬手,一只几乎与他手指一样长的蜂子落在了他的指尖上,嚣张跋扈地挥舞着前爪。
郑妔下意识就将女儿抱了起来:“我……一年之后,对她的恢复可有影响?”
“不知道,毕竟我只给她把了一下脉。”
郑妔嘴唇嚅动,她十分想让敖昱多看两眼。可敖昱已经将双手揣了起来。
郑妔咬紧了嘴唇,这两人的做派,孙老虎已经与他们说清了。且这次除了她与赵九,另有十几名以轻功出名,或善于隐匿追踪的好手,也一起进入了山林,现在那些人还都在地上,受虫豸啃咬,一个个脸肿成了猪头。
那些虫不一定是蛊虫,但这位显然不讲究什么江湖同道的慈善心。想想还有一年之期,她更不敢过分索求,坏了对方的印象,到时候若需要回来救命,她受苛待倒是还无妨,万一对方在给女儿治疗的时候不上心,可就坏了。
“多谢祭司厚恩,我……我还是要带着孩儿离开一阵子。”
当药人还是太可怕了些,或许,外头的大夫还有救呢?即使她之前已经把附近的大夫都转过来了,可心里总想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身体里的蛊虫我就不取了,它们的寿命恰好是一年,记住,若是超过三百六十天,便不要来了,你们可能会被毒死在半路上。”
“是。”
郑妔吓得一个激灵,犹豫了一下,没敢再将女儿背在背上,就这么一路抱着离开了。
听了半天的小月亮,在两人离开后,问:“什么叫立杆?拔地又是什么?鹰爪孙?”
孙老虎昨天还有几分江湖豪客的傲气,今天被小月亮一问,立刻老老实实站了起来,低头弯腰,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腿前,倒像是个正经的仆人了:“禀圣子,立杆原来说的是卖艺的,立个杆挂个旗,表示这块地方占住了。后来,但凡是在一块儿地方有了家业,站住脚了,就都叫立杆。
拔地是说一队正四处搬家的卖艺的,但也说是过路的江湖客。江湖上的规矩,别管认识不认识,只要是没仇的,有过路的朋友,都得多少招待些。
鹰爪孙讲的就是朝廷中人,双刀凤刚说的,该是抓了个仵作。这些都是江湖上的黑话,切口,故意不让外人听明白的。您若想知道,我还知道许多。”
无声无息在数里地之外取人性命,这谁受得了?
“那与我讲讲。”
“是!是!”
赵九:“……”
虽然丢脸,但是,想想昨天夜里那场面,赵九只是斜了孙老虎两眼,没敢开口奚落他。
况且,孙老虎昨夜里说得也对,神拳庄为了江湖名声是不敢宰了他们这些助拳之人的,若日后神拳庄胜了,他们只说被毒蛊逼迫,也能保命。
——虽然这想法委实有些太美,神拳庄真想把他们宰了,也是无声无息的。但是,神拳庄总归是比眼前这二位有底线吧?他们这些小虾米可禁不住无声无息的蛊虫。
敖昱当夜又让两人出去捡人,告诉他们捡散客,不要捡有门派有家业的。
小月亮:“他们若是不听话呢?”
“不听就不听吧。”敖昱道,“只是麻烦一点点罢了。”
不过,孙老虎和赵九都很惜命的,新捡回来的四个都是江湖散客,且都很老实。
敖昱看着他们,想着:但凡有些年纪的独行侠,都不会是愣头青。看来,江湖也是个风险颇大的地方。
“祭司,这两位兄弟这一回给您带来了神拳庄三庄主的口信。”孙老虎硬着头皮上前,“神拳庄老庄主与二庄主都是沉稳踏实之人,就只有这个三庄主刘擎天,人称炭里烧,最是火爆的脾气。但凡神拳庄出了什么大事,十件里有八件得是和他有关的。”
这明摆着是个做脏活的,孙老虎头一次提到三庄主可不是这么说的,老江湖果然总少不了藏着掖着。
“说吧。”敖昱也不以为意,即便有蛊虫,但一两天就俘获一个人的忠心,那才是神迹。
“禀祭司,三庄主说……夭族上下一百零七口,如今都在村子里押着。他自后日起开始计时,您与祭司若是不现身,他便开始杀人,头一日杀一人,第二日杀两人,第三日杀四人,直至全部杀完。”
小月亮听着这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没查出大长老中了毒,且被震断了心脉?”他就说觉得那天有什么怪怪的,可一直没想到,“我们将他都杀了,你们还如何拿剩下的夭族,威胁我们?”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敖昱。
传话的男人一愣:“大长老不是死于急病?”
敖昱握住了小月亮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敖昱已经开始研究非毒之毒——从他和小月亮的能力就能看出,这世界的毒物划分过于草率。意识到的一瞬间,敖昱便知道,能从这件事上做文章。
大长老中的毒,可使他的心跳加速,血脉沸腾,这本是救命之药,但超量对健康人都是致命的,更何况是人老体衰的大长老?便是修仙世界,要查出这种药物,都十分困难,这也是对林通郡武林药物水平的一次试探了。
只有如此才能继续以夭族为饵,否则就如小月亮说的,他们把大长老都杀了,还用剩下的夭族威胁他们?
但是小月亮……好像误会了,他看大长老的样子,便确定大长老中毒了,这才一掌震断他的心脉。他不想让敖昱承担杀死大长老的罪名,敖昱不会武,能做出这种事的,就只有他这个圣子了。
可那天出来,敖昱见大长老的死状,便知道了小月亮的温柔,小月亮不想他来承担大长老的死。
他后来很快把心思放到了别的牵挂上,显然现在意识到不对劲,用很惊讶的眼神看着敖昱:“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的布置?”
“没事儿,我命虫子用山楂的蛛丝将大长老的心脉缝上了,看来缝得不错。”所以当时山楂才没跟着一块儿来。
小月亮:“……”这个祭司很坏,偷偷干了一堆“坏事”,什么都不说。
第66章 (捉虫) 我们最重要
066
基本上(自认为)摸清了这两个少年人想法的孙老虎开口了:“禀二位主人, 小人在路上问过了。大长老一死,您和圣子就离开了村落。他们也没在大长老的身上找到毒物。所以,三庄主认为, 是夭族大长老的身体已经出了问题, 这才在临死之前, 让你们二人离开。”
这也正是敖昱要达到的效果,可险些未成。
小月亮郁闷:“你当时怎么没提醒我?”
“给你一个小教训,以后有事儿都要跟我说。”
小月亮瘪嘴:“好……”
敖昱安慰了一会儿小月亮, 转头问:“你们用什么试毒?”
“银针。”
敖昱等了半天:“没了?”
“有些仵作有独门的法子, 那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银针不是只能试砒.霜吗?”
孙老虎眼神也很迷茫:“只能试砒.霜?”
赵九:“我们都拿银针试的……虽然确实经常试不出来,但提前吃点避毒丹也就是了。”
新人四人组也或恍然, 或怀疑。
敖昱:“……”
修仙界的散修,再不济也完成了修仙界的基础教育,江湖这边的显然不太行。
至于避毒丹,其实是一类药物的统称。孙老虎初来, 敖昱和小月亮便询问过了。江湖中没有处于绝对统治地位的避毒丹, 每家药铺都有自己的避毒丹, 用料也各不相同有贵贱之分。
如孙老虎最常用的避毒丹, 其实更贴近清热去火丹,以黄连和绿豆粉为主材。此外还有以催吐、下泻为主的,以及可以振奋精神的避毒丹。
这些与其说是避毒, 不如说是逼毒。
孙老虎与赵九随身的也有保命丹药,说是可解毒延命, 但那颗药丸子的主料就是人参、连翘和茯苓, 解毒效果甚微,更多的是续命,走的是“活命、排毒”的路子。若与避毒丹混用, 反而降了药性。
敖昱叹气,江湖人是真皮实,而他和小月亮的能力,确实只有一统江湖能难住他们了。
敖昱看了看小月亮。
小月亮:“?”
敖昱摸摸他的头,忽问:“夭族已有人死了,可对?”
这显然不是问小月亮,也非赵、孙两人。新人四人组有一人明显颤抖了一下,另有两人垂下了头。
敖昱看向了他们,视线在这三人的眼睛上扫过,明明一个不足二十的年轻人,眼神却如一个老怪物,三人本就因中了蛊有所忌惮,此时被看着显然越发慌张。
“没有!”终有人忍不住叫嚷了起来,可他刚叫完,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两只眼睛死死瞪大,渐渐没了焦点。
又有一人不知是被吓蒙了还是如何?见此情景,竟转身要逃,但只迈出一步,便也一头栽倒在地,抽搐着没了生机。
“死了几个?”只剩下一个了,敖昱面上神情未有一丝变化。
“十……二十……”仅剩的这个扑通跪在了地上,“小、小人也不知准数,只、只听说早便有夭族让刘家给烹了。说是轮、轮不上两个……人参精,大家伙也该尝尝小妖怪的滋味。后、后来进了夭族的村子,刘、刘家那边便日日吃‘羊肉’。小人没吃过!小人是真没吃过,小人虽得了一碗汤,却是不敢喝!偷偷倒了的!”
孙老虎和赵九闻言大惊,孙老虎一扭头开始呕吐,赵九忍不住质问:“刘老庄主也吃了?!”
小月亮惊愕地抓住了敖昱的一只袖子,敖昱拉住他的手,细细安慰。
这是他没算的,可不是故意放任的。吃人这种事,对他来说是赔本买卖,他如何都不会故意去做。即便之前他不知来者身份,但能在林通郡弄出这般大的声势,也不会是小势力,谁能想到正道的大势力,如此明目张胆大量食人?
“该是……没有吧?听说,刘老庄主特意吩咐过,说不能伤害寻常夭族,说他们都是有能耐的大夫。还说等抓了……抓了两位,要将寻常夭族都放回去的。那些事儿该是三庄主私下里办的。可刘老庄主前些日子练拳走了岔气,二庄主日日为老庄主运气调理,所有的事儿就都让三庄主接过去了。”
敖昱点了点头:“知道了。”
小月亮握着敖昱的手紧了紧:“虚伪小人。”
“如今的世道,终究是邪不压正。若肉食者连表面功夫都不做,才要出乱子。况且……咱们可是夭族,又不是人,吃了也是理所当然。”
这刘老爷子是个对自身势力有着绝对掌控力的枭雄,和敖昱是同类。他维持着自己的正义形象,恰恰说明邪恶会迎来打击。
两人声音压低,但四下安静,两旧两新四位幸存者还是能听个大概的,孙老虎眉毛微动,想为刘老庄主辩解两句,但终究没能想出词来。
两个新人,不知情的那个叹了一声。唯一存活的知情人却哆哆嗦嗦,吓尿了裤子。显然比起孙、赵这种拿钱卖命的独行侠,两人更了解庄中内情。
敖昱并非阴阳怪气,他虽在细节上判断失误,但对人吃两脚羊,却也见得多了,否则哪里来的“两脚羊”这个词儿呢?和“夭族”类似,不过是“我吃非人,乃异类”的遮羞布。为了活命,为了力量,为了青春,或为了炫富,为了满足自身独特的需求,人没少干这种事。
这属于非正常情况里的普遍现象。
“没什么可问的了,小月亮,我去边上歇会。”
“嗯。”
一扭头,敖昱发现小月亮可没有他这么轻松,他拍了拍小月亮的肩膀:“随你喜欢。”
小月亮将一柄剑扔在地上,又抽剑出鞘,指向尿裤子的家伙:“要么打败我,要么死。”
敖昱在一旁清理干净的地面上盘膝坐下:朝廷为尊,掌控力弱小,却又可影响江湖。正道约束力极差,黑白两道,其实界限并非那般明显。
——敖昱虽对小月亮说邪不压正,但如观眇宗世界,开了灵智的老实妖怪,正道都不碰的。别说吃人,哪个小宗门敢干大规模吃妖精的事,观眇宗还没动,其余小宗门都会联合起来共同讨伐。
尿裤子老兄在惨叫,敖昱对着孙老虎招了招手。
被溅了半身血,孙老虎还站在原地不敢动,一看敖昱招手,立马窜过去了。
“你们讲义气?”
“对。”
“义气比道德重要 ?”
孙老虎脸色一红,但还是点了点头:“对。”
“什么是义气?”
義这个字,上羊下我,这是祭祀相关诞生的字,是礼“仪”、规则。
仁义、大义、义理,这里的“义”,都是道德。义,原本的意思是合乎道德的道理。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之道也。可江湖人言行,跟君子八竿子打不着。
真让孙老虎解释,孙老虎张口结舌半天,却说不出来:“这……义气……就是义气啊。”
敖昱朝赵九又看了一眼,一直盯着这边的赵九也窜了过来。
作为被孙老虎“陷”进来的人,赵九一直偷偷用各种白眼表示他看不起孙老虎,但现在他和孙老虎用一样的姿势(双腿并拢,弯腰低头,双手放在大腿上),像个仆人一样,面对敖昱:“义气说起来简单,就是帮亲不帮理,帮兄不帮亲。”
孙老虎:“对对对!”
“所以……江湖就是不讲道德又没道理的人情世界?”大黑鱼正直发问。
赵九苦笑不言算是认了。
“祭司您可不能这么说。”但孙老虎还是决定辩解一下,“咱们江湖里可是有不少行侠仗义的大侠客的。”
孙老虎比了个大拇指,开始讲起了大侠客行侠仗义的事情。
基本上还是之前他讲的那些白道大侠的老话,每个人的成名故事都大同小异。
出现最多的,便是大侠没了路费进富户家里“借”钱,顺带发现了富户为富不仁,取了富户的脑袋,可能还要带走被富户挟持的美貌女子。每到此处,孙老虎常常也面露向往,看来他也想“借钱来花”,只是武力太差。
“他不去‘借’就发现不了,看来富户都隐藏得不错,当地立杆的大侠都毫无所觉。”
孙老虎:“您说话怎么让人听着这么别扭呢?”
敖昱摊手,小月亮这时候过来了,一身是血地在他旁边盘膝坐下。敖昱掏出手帕,细细给他擦脸。小月亮……好像变白了?他鼻侧红痣清晰了许多。
“继续说。”小月亮扫了两人一眼,他撩起袖子,纠缠在一块儿的豆藤,仿佛活蛇,从它胳膊上爬了下去,直朝着被剁烂了,但还活着的老兄去了。
他刚刚承认了很多事,比如他确实也吃过“小妖怪”,比如他们随身携带着能克制祭司蛊虫,以及能对祭司与圣子起效的药囊,但显然是啥都没克制住的。
孙、赵不敢回头,只听仅剩的新人强自忍耐的哭声:“娘……爹……呜呜呜呜。”
他们俩也想哭,但强忍住了,继续说,只声音发颤,且前言不搭后语。
不过这回两人的侧重不同,倒还是让敖昱和小月亮得到了些有用之物。
黑.道主要是绿林、千门,就是强盗、骗子。但正经干这两行,是要守规矩的,十不能劫十不能骗。属于被白道认可的黑.道,能见光,干得好还能黑转白。比如说过的诏安,或不走官府也能买田置地,渐渐下山,做个富家翁。
比如神拳庄,祖上也是山大王,后来下了山,几代下来,成了林通郡白道的魁首。
买田置地,也是白道最普遍的营生。除山庄之外,白道最多的营生是镖局。
小月亮的藤蔓蛄蛹着回来了,蛄蛹着“走”过了孙、赵二人的脚背,没回到小月亮手上,朝着另外一头去了——到了藤筐靠着的树背后,那是虫子们集中排泄的地方,无论藤筐里的蜂子或蜘蛛,或翠翠,都在那儿。
“嘭!”仅剩的幸存者昏过去了。
“咕嘟”孙、赵因惊恐疯狂吞咽口水,藤蔓终于重新变成两小段,缠绕回了小月亮的手腕上。
小月亮摸了摸,又伸胳膊给敖昱:“好像更粗糙了。”
黄豆藤本该嫩生生的,可之前的黄豆藤已经变异得粗壮坚硬,现在情况又进一步。
“想好怎么用它了吗?”
“想好了,我想找一些麦种,把麦子、水稻与它嫁接一下,看看能不能长出来像豆子一样收获的粮食。”
敖昱想问的是,小月亮想好如何拿它进攻了吗?但小月亮的回答,比敖昱猜想到的任何答案,都更出色。
敖昱比了个大拇指。
小月亮得意地笑了,他扭头看向赵、孙两人:“可以继续讲了吗?”
“可以!可以!”
除了买土地建山庄,建镖局、卖艺。白道干得最多的买卖,是“护家”。
如郑妔夫妻,他们就是护家的。说得好听是“护”,其实是被供养的。
凡人供养城隍土地,只为了保一地平安。供养江湖人,也是一个意思。小地方的,只养一家子。大地方的,就养一个甚至多个家族、门派。
郑妔家热情招待往来江湖朋友的原因,前后这么一讲,敖昱和小月亮也明白了。
哪里是什么义气啊,这就是让过江龙别在当地惹事——你来一趟也是为了吃喝银子,我给你脸面,你吃好喝好,就别在这儿折腾了。外地的想来干点什么事儿的,也必定是得先去本地护家那边踩一踩点子。前头故事里,跑到富户借钱的大侠客们,十有八九就是本地的坐地户震慑不住这些大侠,或就是故意找事,立名字的过江龙。
至于卖艺的则比较复杂,他们是江湖世界里流动性最强的人。其中包括正经卖艺的,也有黑.道千门的,更有黑白两道一块儿唾弃的下三滥。
下三滥和下九流不是一个东西,下九流虽也是蔑称,但人家是正经营生,也是行有行规的。下三滥是不守规矩的“老渣”,黑白都唾弃的,比如采生折割的,发现了必定给他们打死。
采生折割这玩意儿,听得小月亮的眉头皱出了一座山,敖昱戳了几下,都没给他戳下去。
“走吧,我们……也该来一场立名之战了。”敖昱道。
“回村吗?”
“对。”
神拳庄安排的人都集中到了他们目前的区域,敖昱以蛊虫引路,四人直接斜插到了夭族村落的后山悬崖上。
神拳庄倒是安排了站岗的,但大概多日未见异常,他们到的时候又已经是深夜,以至于五个站岗的都聚在一个窝棚里,睡得香甜,这些好了,五人彻底不用醒了。
敖昱四人趴在悬崖上,朝下看——幸存者吓疯了,魔教人数从八人的顶峰,再次跌回四人。
虽是入夜,但下方夭族村落却依旧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的篝火冒着黑烟,这不是照明欢庆的,是熏虫子的,在悬崖中,尚且能闻到下头药草的味道。
敖昱坐起来,给了小月亮几块小小的块茎:“它们燃烧之后会使人与动物变得暴躁,产生幻觉,增强它们这方面的效果。”
小月亮从藤筐里把睡得正香的翠翠拎了出来,一捏它的嘴巴,用毒牙戳破了自己的指尖,念力加两滴鲜血。因失水略有些蔫巴巴的块茎,迅速变得饱满肥大,从一把能抓住,变成两只手捧不住。
“好了。”敖昱道,把块茎掰得一块一块的。
几只拳头大小的蝙蝠落在了附近,它们用脚爪抓住块茎,翼爪扑腾了几下,直接带着块茎飞了起来。
小月亮想伸手摸两下,蝙蝠“有点”丑,但毛茸茸。敖昱一把将手指头给拦住了:“这玩意儿不干净,你有兴趣,几代以后,养得干净了,再给你玩。”
敖昱这几天看似除了养一条翠翠出来,没干什么,其实他一直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各种扩充自己的蛊虫大军。他也很意外,竟然召唤范围内还有一种蝙蝠——这种食虫蝙蝠的牙齿和爪子都有微毒。
可回馈过来的念力,告诉敖昱它们的身上也有点异样的小东西,那才是最毒的。
“那我撸翠翠。”顿了顿,小月亮道,“我更喜欢撸翠翠。”
翠翠的鸡仔绒毛让敖昱给刮了,之后竟然长出来了漂亮的彩色羽毛——黑、红、墨绿,就像大公鸡的毛,虽然只有正常公鸡羽毛的十分之一大小。
但是,小月亮喜欢撸的却不是翠翠的羽毛,而是它的鳞片。就如现在,小月亮将整个手掌放在翠翠的身上,只用大拇指,蹭来蹭去。
他喜欢鳞片的触感。
敖昱看着小月亮的手,笑了。他的原形,小月亮大概也很喜欢撸。
小月亮:“???”他把手抬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手脏了。
蝙蝠们还在勤勤恳恳干活儿,它们飞掠到夭族村落的上方,将块茎扔进了篝火中去。块茎不大,篝火只因为柴堆被砸,摇曳了一下。
这个时辰,高手们都已经各自安睡,巡逻站岗的小弟虽记得给篝火添柴,却不会盯着不放。他们又不是没见过蝙蝠追虫子(味道虽然熏虫,可光亮依旧会吸引虫子过来,它们飞得歪歪扭扭,更好抓),今夜只是蝙蝠多了些,没人在意。
“咳咳咳!”村子里神拳庄的众人都在口鼻间裹着湿布,但即使如此,依然双眼发红,咳嗽不停,“娘的,这到底是熏蛊虫,还是熏腊肉?老子都快入味了!”
“慎言,你没听说吗?追在那俩妖怪后边的兄弟,全给撂倒了。还有几个人被选中,成了药人。”回话这个打了个哆嗦,“果然是妖怪啊,传言还真没错,吓死人了。”
“怕什么?以后等抓回来……”当先那个人挑了挑眉毛,“咱说不定还真能吃上一两口呢,也别长命百岁,能长上那么一二十年的功力,也算是个人物了。哎?那妖怪抓回来了!”
“啊?什么?”
“这、这都让我吃?”
“兄、兄弟,你怎么了?啊——!”
“我要吃!我要吃!内力!内力!哈哈哈哈哈,我也有内力了!哈哈哈,好多好多的内力!我要称霸武林。你们是不是来抢夺我的宝贝的?都杀掉!杀——”
“我的钱!谁敢来抢我的钱!”
“妖怪!好多妖怪啊!”
“救命——救命啊!”
顷刻之间,村中乱了。最初还有少量人保有理智,意图控制住“疯子”,可当睡觉的高手醒来,一切便都结束了。他们在睡眠时,吸入了更多的气体。
一片混乱中,很快有人烧着了自己,进而引燃了房屋。
“别担心,已将听话的带出来了。”
“这个时候还有不听话的?”小月亮一怔。
“有的。总是会有人更愿意听从自己的选择,其实我们也是这样的。”敖昱摸摸他的头,又指了指下面,“不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你做出的,必然是最好的选择。”
“还是要问的。信任归信任,你也要从中学习,否则以后你自己怎么……”
“什么叫以后我自己?”小月亮瞪眼睛,凶巴巴的。
“思考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总不能都交给我。偶尔我想偷懒时,你可是要接过负担,保护我的。”
孙、赵:“……”
“那好。”小月亮点头,“我学好了,你……是不是就能什么都不想,只守在我身边?”
“嗯。等你学好了,我就什么都不做,每天只守在你身边,想着吃吃睡睡。”
“我学。”
孙、赵:真的不去管下面的情况吗?烧得越来越厉害了啊。
敖昱道:“一、下面的烟雾,蛊虫虽能抵抗,却终究会有损失。不利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二、虽有燃烧后只有睡眠作用的药草,但目前收集到的,效力都不强,泼一盆凉水便可解。三、若不能短时间内让敌人失去反抗能力,他们可以挟持人质,甚至可能孤注一掷杀掉所有人质。四……此情此景,后来人看到后,更具威慑力。”
小月亮拉过敖昱的手,一句话总结:“我们最重要。”
敖昱亲了亲……他的鼻尖。闭着眼就当亲在唇上了。
“小月亮,带我下去吧。药田那儿。”
“好。”小月亮一听便知道,是他和祭司“第一次”见面的药田。右手一搂敖昱的腰,左手豆藤被他向一边甩去,豆藤快速生长,根脉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树、岩石、大地、动物。这些被抓住的,被缠绕,被撕裂,被扎紧,树林里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你俩在一刻钟内,抓着藤爬下来。”
留下一句话,小月亮拽着快速生长的豆藤,带着敖昱平稳无声地落了下去。
第67章 (捉虫) 神拳庄三庄主
067
敖昱忍不住想起了苹果醋废话时, 讲的一些故事,《魔豆藤》《长发公主》《白雪公主》。小月亮如果被写进了故事里,就是……会操控黄豆藤的月亮王子?
赵、孙两人对视一眼, 此时两人都觉得, 被吓疯了的倒霉蛋, 或许还更快活一些。这两人,确实是妖怪啊。可两人已没有了退路,硬着头皮抓着藤蔓朝下落吧。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但早已有萤火虫在前头领路。
“蓝色与橙色的?”小月亮说的是萤火虫的尾灯, 他之前只见过绿色的。
“好看吗?”
“好看。”
“以后或许还会有其他颜色,它们会为你组成永不熄灭的焰火。”
“!”小月亮笑得露出了小白牙。
这才是小月亮吗, 和前世一样的无忧无虑的肆意笑容,就算前世养错了,他也不愿小月亮的脸上有忧愁停驻。多亲几个世界的鼻子罢了,大黑鱼无所畏惧。
“小月亮, 你是我……永无缺憾的月亮。”
小月亮一把勾住了敖昱的脖颈, 把鼻尖戳到了敖昱嘴唇上。
敖昱:“……”我自己, 是真强。
小月亮:“……”
小月亮摸着自己的鼻尖, 刚顶在了敖昱的牙上,还真有点疼:“怎么这样?”
敖昱侧过脸,指了指自己的面颊, 小月亮笑着吻了上去,轻巧柔软地, 落下了他的吻。
亲完了敖昱, 小月亮脸红了,摸着自己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敖昱只能拉住他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朝着药田走去。
那儿也有一群萤火虫,上下飞舞的孱弱小精灵,却让二十几人缩在中间,不敢踏出一步。
敖昱道:“原本发现了六十八人,却只有这二十三人一路跟着蝙蝠来此,其他人自寻出路了。”
自寻出路……还不如说是自寻死路。
村子里火焰熊熊,已没了人的声息。其实死于火烧的不多,药物产生的幻觉,不至于让他们分辨不清疼痛,许多人都在火起后,下意识朝村外跑。可一旦跑出来,他们也就失去了烟雾的保护,蛊虫便可大展身手了。
蛊虫不会杀夭族人,他们还在牢里时,蝙蝠给众人带去的块茎烟雾解药,也是一种气味的标记,虫子们都闻得清楚。
关押夭族人的房舍在村子靠后的位置,几乎要穿过整个村落。蝙蝠救出他们时,附近神拳庄的庄客已跑得差不多了,火势却更大。出村的路只有一条,让烈火堵得严实。
即便村庄是夭族熟悉的地方,但大火之中浓烟滚滚,夭族的房屋又多是近似,想不迷失方向都有些困难,若想逃出生天怕是要九死一生了。他们终究不是百年前的逃亡之人,即便老人家也安逸生活了一辈子,空有个夭族的名头罢了。
听见动静,立刻便有人站起来。
敖昱一把拽住小月亮:“站那别动。”
四个江湖客带去的药物敖昱和小月亮也研究了,主料为雄黄、砒霜、硝石,足量吃下去,两人都会难受个几天——寻常人怕是直接嘎了。
噗通,有人跪下了:“祭司,求你,救救我爹娘吧!我给你做牛做马!”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下,一齐哀求。
“救不了。”
“你这么强,我们一家都对您这么虔诚……”
众人正哀求中,赵九和孙老虎来了,听见脚步声,他们顿时闭了嘴,充满期待地看向来人,却见来的是两个彪形大汉,夭族立刻尖叫着转身便跑。还有人在混乱中撞上了旁人,一块儿倒在了地上。
“走吧。”敖昱拉住小月亮的手。可他刚转身,一个倒在地上的夭族,忽然尖叫着朝他冲来:“他!他是妖怪!就是他!”
“啪!”一道长长的黑影抽向了来人,那人惨叫一声,捂着露出骨头的手倒在了地上,挣扎着惨叫。
孙、赵二人乖乖站在原地不动,这些夭族显然将他们认做了神拳庄的庄客。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被囚禁,同伴被杀,被食,以为食人的恶人来了,“罪魁祸首”又在眼前,下意识便想将两人推出去,求生本能罢了。
小月亮收回了豆藤,摸了摸它。惨叫的青年突然就没了声息,因被藤蔓绕住了脖颈。
他起了杀心:“发现药囊的时候,便一个都不该救的。”
“咔!”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豆藤彻底回到了小月亮的手中。
敖昱从身后搂住了小月亮的腰,大袖子在他腰间合拢在一起:“别生气。”
“你本来也不想救的,当初也说全杀了。”小月亮噘嘴
孙、赵瑟瑟发抖: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不是因为你,纯粹是为了局势变动。救他们也是顺手的,毕竟被食实在是过分了,并不耽误什么。如今,其他人是逃得性命,或是被抓,也与我们再无关系。别生气,别自责。我方才也防备着的,你若不动手,他也要没命的。”敖昱略弯腰,头搁在了小月亮的肩膀上,“蝙蝠来消息了,敌人来了。小月亮,你要保护我。”
“嗯!”
神拳庄的人手到了——若真让敖昱这么简单便一锅端了,这神拳庄的名声也太水货了。夭族村落里的人马,实则多是寻常喽啰与独行侠,神拳庄正经的高手,早已潜伏在不远处,看见动静,立刻便骑马赶来。
“他们都穿着蓑衣和棉裤,戴着幂篱,露在外头的皮肤上还抹着厚厚的油膏。我倒是能解决他们,只是要耗费一点时间。”敖昱说谎,虽不知这些法子是夭族提供的,还是神拳庄自己想,但只是蓑衣会浪费一点虫子的时间。
这么热的天气,这种打扮,实在是让敖昱佩服。
“我想试试。”
“好,去吧。”小月亮正不好受,让他剁人能快乐点,“有你吸引注意力,我的虫子们也能快速到位了,无须担心。”
“你找地方躲起来。”
“放心吧。有他俩保护我呢。”
赵、孙:“……”
小月亮转身便冲入了密林中,萤火虫领路,他可直取敌人前方。
“淅沥沥!”疾驰中的马儿忽然失了前蹄,马上的神拳庄侠客反应极其迅速,在半空中一个拧腰,从脑袋朝下,硬生生翻成了双腿朝下,稳稳立在了地上。
其余人不由得勒住了缰绳,虽他们举着火把,但火把能照亮的范围有限,此处也并非跑熟了的山路,马失前蹄并不意外,三庄主定睛一看,放了心:“是根藤子,咱们降降马速,以防万一。进村的就这一条路,妖怪们乃是来救人的,他们带着大队人马,咱们不怕两个妖怪跑了。”
“是!”
三庄主刚要吩咐坠马的下属和旁人共乘,手已经指向他了,便眼睁睁看着地里冒出了一根两指粗的尖刺,直接从下面进去,从这人的小腹刺了出来。
“啊——!”
三庄主一掌拍在马上,腾空而起,在他背后,小半不及反应的下属全都连人带马刺了个对穿。
三庄主不敢落地,以剑刺地,再度飞起,落到了路旁的一块大石上。其余轻功不济,或没想到此点的下属果然一落或再度挨了刺,或被钻地而出的藤蔓缠上,挣扎不了多久,便也挨了刺。
三庄主拿着求救的烟花,本该是一拽引信便可的事,他却犹豫良久。
这夭族太过邪门,四十名好手全无还手之力。他这些下属皆是硬汉,开膛破肚也能将仇敌咬下一块肉来,但此刻他们一旦受伤,不消一刻便手脚瘫软,即便两只眼睛瞪得目眦欲裂,也动不了分毫。显然妖怪的情况与之前猜测的,大有偏差,父兄不知情下来援,同样得不了好。
三庄主正这般想着,却见被捉下属们受伤的部位,开始塌陷,脸上的皮肤出现皱褶,不到半刻,便从铁塔般的汉子,变成了一团皮包骨头,从藤蔓里头,哗啦啦滚落了出来。
三庄主抓着烟花的手,有些发抖。另一名站在树上的幸存下属不自觉发出尖锐的惨叫:“妖怪——有妖怪啊——”
“不是早知道了吗?”小月亮歪着头走了出来,他抱着一柄剑,左手裹了根布条——他刚划破了手掌,按在豆藤上,本已做好了被吸得头晕眼花的准备,谁知只最初消耗稍多了点儿,后来有了活人作为营养,已无需他的血了。
“你、你,圣子?”
小月亮现在体力很好:“来比试一二吧。”
三庄主刚犹豫了一刹,他周围的下属已经噼里啪啦从各处滚落了下来,藤蔓蠕动着,将他们拖进了路中间的藤堆里,步了同伴的后尘。
“你赢了,给你留全尸。”放走是不可能放走的,比起皮包骨,留全尸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我来了!”
就是在死之前,他得“受点苦”了。
小月亮举剑前冲,三庄主大喝一声:“来得好!”扬手洒出一团粉末。
小月亮改了动作,双臂扬起护在面前,闭气闭眼。
三庄主咆哮着跃起,一拳挥出,后脖颈却顿时一疼,内力瞬间难以接续,侧面一阵劲风传来,他根本难以躲闪,直接被砸进了一团蠕动的藤蔓里,让藤蔓搅住,动弹不得了。
“小月亮,先别睁眼。”
“嗯。”小月亮站在原地不动,本也没想睁眼,那不知名的东西,有极少量洒在了他的皮肤上,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酸味。
敖昱靠近了,将手帕盖在他的脸上,没有抹,就是轻轻盖着,一沾即走。换了两条手帕,他道:“别害怕,是山楂。”
“嗯。”
小月亮感觉到头顶落下了什么,很轻,过一会儿这个轻轻的小东西,开始在他的脸上来来去去,每过去,都留下很清爽的感觉。
【宿主,你在给小月亮糊面膜吗?】
【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的嫌弃【是啊,确实回来得早,谁让宿主你做了符合原剧情的大事呢?宿主啊……我会尽我所能辅助你的。】
他同事能做到“世界抛”,那是双方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在一个世界完成后,可以和平分手。他们这些系统,签约的时候虽然是系统选宿主,但签约结束后,宿主才拥有最大的权限,毕竟他们是没有额外金手指的真·良心系统。
苹果醋想明白了,第一个世界。大黑鱼为了功德就没想过解约。现在还有个小月亮在,大黑鱼能放弃才怪了呢。真来一个彻底翻脸,大黑鱼可不是幼稚鬼,用违逆任务来表示对系统的抗拒,他只会达成一个“只有系统受伤的世界”。
毕竟,他可是反派BOSS系统,还有比这个更适合大黑鱼发挥的基础吗?
【我只有一个条件——你的杀戮,不能是无目的的。在我不解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够为我解惑。】
【好,合作愉快。】
【你这么痛快的吗?更不放心了。好吧……愉快。】苹果醋叹气,他被惊醒一方面确实是自己已经捋明白了,另外一方面是这个世界的天道过于热情,天道十分高兴他们顺顺利利走剧情的行为。
所以苹果醋问了一下,果然,这位是老客户了,祂上一个碰到的系统是甲。正好碰上的还是甲家宿主的低谷期,所以……最后甲的宿主是让本地的天道给劈死的。
苹果醋捂脸,上个世界虽然他家宿主也挨雷劈了,但天道显然是雷声大雨点小,看临走给的功德大礼包就知道那天道有多爱宿主。天道可是很抠门的,祂们的进化不是单靠功德的,可没功德不成。
至于目前的剧情进展,是夭族只剩下了三个活人,敖昱、小月亮,还有个无意中落下地洞,顺着地下暗河被冲走的,他留下了一条命,却也落下残废,未来就靠他对主角说明真相了。
其余的夭族已经因为各种原因全嘎了,天欲灭之,若无逆天本事,如何活。
都是人命啊。夭族是,现在这一地神拳庄庄客的也是。大黑鱼的情况,不配合,等于放任。还不如配合,可能让大黑鱼有所限制。
敖昱揭下了小月亮脸上的蜘蛛丝面膜,和他额头顶着额头:“来,睁眼吧,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刚才也没有,只是以防万一。”小月亮答。
藤蔓能感觉到虫子跟着过来了,他可以放心。
“快将外袍脱下来,我研究研究。”更多的未知之物,还是在小月亮的衣裳上,“那家伙没死,你可将他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子,再放出来玩。”
藤蔓虽缠住了三庄主,却没伤他性命。他和祭司一个用蛊,一个用植物,怎能不许人家用药?开打之前也没说。所以他们倒是不恼。
“嗯,我去啦。”
藤蔓将三庄主推挤出来时,他果然被脱得只剩下裤子和鞋,三庄主又觉得脖颈一疼,四肢这才渐渐恢复知觉。
小月亮等着开打,三庄主一得了自由,却顿时就开始破口大骂,言辞污秽,不堪入耳。小月亮皱着眉,挺剑而上,结果这家伙把两条胳膊一背,那意思:你杀你的,我骂我的。
小月亮并非不想杀他,可是憋气。
“阉了他。”敖昱道。
小月亮:“啊?”
“阉了他。”
小月亮听懂了,三庄主也听懂了:“士可杀不可辱!你们这两个怪物杀了我吧!”
敖昱轻笑:“那我就要辱你呢?别想着死啊,你死了,就把你被阉了的尸首,扒光裤子,挂到县城青楼门口去。挂个条子,说你嫖了不给钱,这才让人割了。”
“你!”三庄主脸憋的通红,却闭嘴了。
敖昱拍小月亮的脑袋:“弯腰看人的下作人罢了。已是人了,却还要光天化日之下以秽物示人,造下口业,倒霉的早晚是他自己。”
“弯腰看人?从腿缝间看吗?”小月亮懵懵然。
敖昱觉得自己在教坏小朋友:“有眼无珠。”虽然他确实是在教坏小朋友。
小月亮:“……”
小月亮:“!!!”
大红脸的小月亮,真是个小可爱。
“与圣子比武,还是和我玩耍?”敖昱让小月亮自己“呆”一会儿,“我或许会留你性命,甚至让你与父兄团聚,如何?”
萤火虫在敖昱身边起舞,他大袖飘荡,颇有几分仙姿韵味,三庄主却觉得头皮一麻。
“我愿比武!”
“乖。”敖昱挑眉。
江湖人最大的共同点——好面子。
无论私下里他们是个什么东西,但在外必须有一份脸面。面子在江湖中,也非虚情。有面子的人,可获得更好的待遇,也可在需要帮忙的时候获得更多的帮助,所以,面子也是真金白银以及人命。
这种面子规则,与一些男人的火热“雄”心结合了起来,形成了一种很有趣的行为方式。
小月亮脸上红色褪去,这样一个硬汉,竟轻易乖巧了:“攻敌必救?”
“对。”敖昱道,“不过,若非你喜欢,这种更该一个巴掌拍上去,打断他下颚,将他阉了挂到青楼门口去。”
三庄主:……这事就过不去了?
小月亮笑了一下,三庄主本是十分雄壮地两腿分开叉腰站着,此刻忍不住将腿并拢了。
将他们视线扫过去,这人还拱手连道:“我必定好好打!”
“去玩吧。”
“嗯。”
三庄主看着小月亮一咬牙:“说好了,无论死活,别将我阉了。”虽示弱,可三庄主终是英雄气短了,“你们也是男人,也忒恶毒了些。”
小月亮有一瞬很想问他——男人,该满口秽言,食同类之肉吗?
可是看看被夹在藤蔓间的碎骨,把这话咽回去了,他现在也算是变相食人了,至于秽言……。
“来打!”没必要纠结废话了,来打!
敖·目前学武不足一旬·昱乖巧后退,直接站在了藤蔓后方,三庄主要过来,就要越过如此多的藤蔓,即使有个近乎不可能的万一虫子没来得及反应,豆藤也会教他做人。
小月亮学习的剑法是《清源十八剑》,出自清源宗的基本剑法。
但基本剑法已经够了,且,小月亮其实更适合用刀。
上辈子小月亮是剑修,但他鳞球里最多的就是刀,刽子手的刀。前世他“剑光如月”,其 实是刀光,剑是很难出现月牙般光华的,剑走的是迅捷轻灵的路数,被抓到影子已是败了。劈砍出月牙光影的多为刀,毕竟刀光剑影。
——剑修非是只用剑,只是笼统指修炼兵刃的修士,他们兵刃多为剑,没必要同样的修炼方式,还要分出刀修来,否则岂不是十八般兵刃都要弄个分支了?麻烦,削弱了剑修的力量,切割出来的小分支也从主流变成了弱势,明智者都不会这么干。
即便用着不适合的剑,小月亮依然与三庄主打得有来有往。
三庄主看模样四十上下,内力该是同在三十年左右,他虽无兵刃,但他拿手的便是一双铁拳,且与剑交战的经验十分丰富。敖昱几次见他用拳头精准地捶中剑身,将剑捶偏,再近身而上。
没有灵气,没有法力的对轰,但江湖人在小招式的腾挪运用上,自有巧劲。
突然,小月亮的剑身开始震颤,不是手抖,是他以真气振荡剑身,三庄主神色一凛,再不敢以拳触剑,连连后退闪躲,可小月亮紧紧黏着他,哪里是他甩得脱的?
眼看着一剑彻底躲不过,三庄主一咬牙,虽没有以拳头硬碰,却举了小臂去挡。刹那间,鲜血四溅!三庄主粗壮的小臂肌肉直接爆成了一团肉渣血沫!
他也确实硬气,疼得汗水满头,却硬是一声不吭,快速点穴止血退了几步:“我输了。”说完这三字,他脸色越发难看了,这不是普通比武,输了是要没命的。
三庄主扑通跪在了地上:“攻击夭族皆是我一人所为,也是我下令食人,如今我与亲信皆被你们所杀,参与者皆死,还请放过我家中老父与兄长。若二位还不解气,我家中还有一妻四妾,七个孩儿,我愿修书一封,让父亲将他们逐出族中,与二位为奴为仆,认打认杀。”
苹果醋【……】
所以说,人别太喜欢自说自话。
说后边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本来食人就不会给你个痛快了,现在?算了,苹果醋也不同情他。
小月亮也有些喘,正一边调息,一边听三庄主说话,待他说完了,小月亮把剑一扔。剑落在地上,竟碎成了一地碎块——从独行客身上随便摸来的剑,根本受不住小月亮这样的用法。
“祭司。”他扭头。
三庄主神色顿时一动,便想在小月亮的背后偷袭,他这心思一起,本该整个人随之暴起,可他一用力,却只是向前倾倒,趴在了地上,腰部以下竟然是难以用力。
“我觉得,剁了他也难消我的怒气。”小月亮仿佛未曾发觉三庄主的不对,依旧走向敖昱。
第68章 (捉虫) 进城补给……
068
既然难以消气……敖昱摸了摸下巴:“让他给咱们做药人?”
“……”小月亮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不想看他的脸吗?这样怎么样?”一群细小的蠓虫在三庄主脸上爬过, 眨眼间,他起了满脸的红枣大小的疙瘩。
三庄主是个硬汉子,但他也只忍了两息, 便嗷嗷大叫着抓起了脸, 左手小臂的疼痛也顾不得了, 身体力行地表达了,什么叫痒比痛更难以忍受。
三庄主的狼狈样子,没让小月亮感觉到快乐。
“你想要的不是他身体上的痛苦, 而是精神上的悔恨, 对吗?”
“对!”
“这需要时间,我们慢慢养着。”
“嗯!”
苹果醋【宿主, 任、任务。】
苹果醋觉得还是需要提醒一下的,宿主完全沉迷于养孩子不可自拔了。
【在做呢。】
【你不是说连世界基础都还没搞清楚吗?】
【苹果醋,你知道一条足够大的食肉鱼来到了一片新的水域后,会做什么吗?】
【静默观察?】
【之后呢?】
【呃……】
【搅浑水。水浑了, 大家就都出来了。】
【……】你就可以吃了, 对吧?
【用人话讲, 这叫‘破而后立’。】
【我没理解错的话, 这意思是,你先捣鼓破了,然后再立?】
【这才是我的话搭子吗。】这样聊天才快乐吗。
三庄主的脸不痒了, 却也面目全非。
“杀、杀了我。”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嘴巴张张合合, 再难发出一个音节。
敖昱抬起了他的左臂——小臂外侧的肌肉没了拳头大小的一块儿, 竟还剩下大半截,他也是天赋异禀,正常人即便勤加训练, 也很难练出这样的大块肉。此时流血停下了,血糊糊的肉外翻着,几只小飞虫带了虫卵来。
虫卵迅速化成了小肉虫,钻进了破损的肌肉中,随着一阵牙酸的“吱吱嘎嘎”声,三庄主缺损的手臂竟飞快地长出了新的肌肉,它们外形与正常的肌肉相同,不过是偏蓝的透明色。
小月亮伸手,让敖昱给拦住了:“不能碰,会烂掉的。”他顿了顿,“虽然现在也有可能烂掉……”
“像螃蟹的肉……”
“想吃螃蟹了?过两日吧。”他扭头对三庄主命令着,“动动手。”
小月亮很好奇,三庄主不是一直求死吗?他怎么会配合?谁知道三庄主真的动了动手。
发现左手行动自如,他面目全非的眼睛里,甚至还透露出了一丝喜悦。
又有虫卵被放了下来,生长为了一层薄薄的青黄色皮肤——如蝗虫尾腹的颜色。
三庄主的胳膊变得有些恶心,螃蟹肉其实已经很恶心了,但刚才小月亮关注点在螃蟹肉上……此刻他忍不住撇嘴后退。
又有一只比铜钱还大的金龟子落在了三庄主的胳膊上:“虫子能举起数倍于自己体重的物体,你若用好了,力量会更强,但我也不知道此举是否成功。所以,护好这只虫子,你的胳膊一旦疼起来,我若不在,或心情不好,你就要靠它救命了。”
语毕,敖昱站了起来,孙、刘二人各自担着两个藤筐,远远跑来,一群蝙蝠飞在他们后头。
“小月亮,我们走吧。”
“要骑马吗?”还是有两匹马存活的。
敖昱看了看马,问:“你会吗?”
“……”驴都没骑过的两人温柔对视中。
修仙界骑过?有灵气的骑兽,和眼前的马根本不可同论,骑兽聪慧平稳,还有术法将人稳稳托住,这些马……身娇体弱敖小昱觉得自己会被巅死。
魔教教主的轿子挺好的,不过现在只有三个人,没轿子,行李越来越多,家小越来越多。
“虫子也没有,最多能长到小狗大。蛇倒是能长大……但蛇那行动的方式,人没法坐。现在用轻功赶路吧。”
“唉……”小月亮有时候也想偷懒啊,他看了看自己的豆藤。
“两里地均耗一人?”敖昱也看了一眼豆藤,又看了一眼目前的三位仆人,“六里地。”
小月亮终于死心,敖昱让他帮忙做了个梯子给三庄主,他横着扛在肩膀上,后头飞过来的蝙蝠便都落在了上头,收起翅膀,安静入睡。
一群人以轻功飞掠而下,三庄主很快便落在了后头。
“祭司,为何他这么老实听话?他不会寻死吗?”
“你看他自戕过吗?”
“……是没有,那他是说假话?”
“不,真话。他确实不怕死,却也不会自戕,但凡有一条生路,他都会活下去的。”
“跑回家?”
“如今的样子跑回家?最好也是被剁掉一只手。不如让家里人以为他死了,他自己又能获得更强的力量,岂不两全其美?眉头又皱起来了。知道你没想让他好过,放心吧,他只是药人,而且,活不过一年的。”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吗?”
【宿主,你要用‘那个’吸纳江湖人吗?】
【可能用来少量治病,但不会特意用来吸纳江湖人。它是不可传承,不可复制的。属于单独个体的,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力量。强是强,但我一旦消失,以它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一切,都将崩溃。】
苹果醋摸着自己的赛博下巴,大黑鱼这种古人的智慧确实……很智慧。因为能源也是同理,主世界进入星际时代后,主要强国都拒绝单一能源,倡导“多条腿走路”。每个国家都拥有第二梯队的备用能源,并积极发展新能源,只有科幻小说里,才会有因为单一能源消耗殆尽走向崩溃的世界。
“小月亮最聪明。”敖昱夸奖着,其实对三庄主没这么麻烦,让他活着,看着自己的家族慢慢走向衰落与毁灭,就是他最大的痛苦,但对小月亮,必须夸奖,“要让他不舍,才会痛苦。小三子太慢了,我去拿他试一试新研究出来的轻功法门。”
“嗯!”
敖昱甚至懒得问三庄主到底姓甚名谁,就给起了个代号。
落在最后的三庄主倒不是偷懒,神拳门虽是内家拳,近身攻击颇有速度与威力,但神拳门并不重轻功。前边四个足尖轻点就掠出去一丈多远,他体格健硕,吭哧吭哧两腿飞转,如闷头狂奔的老牛,却越落越远。
看敖昱突然转了回来,三庄主顿时大惊,可他说不出话来,也只能惊。
“啪!”三庄主小腿上挨了枚小石子,恰好打在了穴位上,三庄主的脚不自觉地朝前伸了出去。
“啪!啪!啪!”小石子连续击中三庄主的腰、背、大腿、小腿、脚踝。
三庄主的真气被打得以怪异的法门运转,却也让他甩开了两条大长腿,前行迅猛。
他也不傻,在敖昱打第二轮的时候,已经自觉自动地开始以这种姿势,这种运气法门奔跑(同时没忘了稳稳扛着梯子)。
眼看着三庄主追上来了,孙、赵不知为何同时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他俩靠得更近了些,一起斜眼看着三庄主。
“啪!啪!”“哎哟!”
两人也挨了石子,但也稳稳扛着扁担,挑着筐,不一会儿就调整好了步子,速度虽没变快,可真气损耗比过去少得多。
敖昱就跟在他们后头,先打小三子,思考一会儿,再打孙、赵。打着打着,他们四个就超过小月亮了。
敖昱伸出空着的手拉住小月亮:“等我再调整些许。”
“嗯。”
“呀……”三庄主忽然一边跑一边扭个头,发出嘶哑的声音。
“我知道,前边有埋伏,无妨,过去吧。”
三庄主不是突然一片忠心了,他是不想神拳庄再有损失了。夭族村子里的独行客与底层喽啰死便死了,只是散出些抚恤。他身边的四十好手,也能够接受。可若是再损失好手,神拳庄便是伤筋动骨了。
可敖昱既这么说,三庄主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冲,结果便见在路边倒了一地的庄客,皆是七窍流血,早已毙命。
三庄主面上露出几分哀戚,却也只能扛着梯子紧紧跟上。
他们一路算得上是风驰电掣,只中途停下来休息了两次,让孙老虎和赵九恢复内力。敖昱虽然内力堪比婴儿,但后来他将修改的轻功法门告知小月亮,就不是他和小月亮手拉着手,是被小月亮搂着腰带飞了。
孙老虎大着胆子问:“祭司大人……前面就是县城了,还要继续沿着路跑下去吗?”
“我们去县城吃汤面。”
三仆:“……”
距离夭族村落最近的县城很小,破破烂烂的黄土城墙,最矮的地方还不到两尺。两个门丁站在门口,杵着枪头生锈的长枪,靠着城墙,正在打瞌睡。
敖昱他们五个跑进城门,门丁甚至没反应过来。
“要不要……回去说一声?”遵纪守法的小月亮觉得这样不大好。
“不用,很快他们就听见了。”
“啊——!”
县城人少,但还是有人的。城门口有个挺大的面汤摊子,不止卖细粮的面条,还卖杂粮面片、馄饨和面疙瘩等等,赶集的时候,会有说书的、唱曲的和卖艺的在这摊子周围摆摊。薛拂惊的记忆里,这摊子几乎就是县城的全部。
今日这面汤摊子果然依然出摊了,老板一家子或在煮面,或在招呼客人,许多本地人也在此地吃上一碗杂粮面皮。
大概是摊主的儿媳妇,此时正看着他们发出惨叫。
小月亮歪头:“为什么……她看着的是你我啊?”
他们五人,虽看起来像是一块儿的,但只有小三子的脸与架子上的蝙蝠,让他看起来格外不像是个好人。儿媳妇发出惨叫时面对的,却是最好看的小月亮。
“原来如此啊,我们过去听的故事,原来是自己人讲的啊。”不等敖昱回答,小月亮已经猜到了。他摇了摇头,笑容有几分苦涩。
“还吃吗?”
“当然要吃,我要吃羊肉馄饨。”
苹果醋却以为天道出了问题,急急去问——这不是还有夭族吗?
天道却答:没了,他们是寻常晋人。
这一家子至少对天道来讲,已不归为夭族了。
客人已经都屁滚尿流地跑了,除了小三子,众人一块儿进了面汤摊子。面色煞白的儿媳妇让丈夫搀扶到了后头,丈夫笑嘻嘻地过来招呼众人,老两口也在后头赔着笑,手脚利落地下锅煮面煮馄饨。
他们家的面条和馄饨确实是味美量足,中途赵九出去将小三子替了进来。
五个大肚汉,把摊子的存货干了个干净,敖昱放了一块五两的碎银,放完之后他问其他三位:“够吗?”
孙老虎立刻道:“三两差不多就够了!”
“哦……”敖昱点了点头,看外头,街道静悄悄的,“官府没来,立杆的也没来啊?”
“铁定了是送死的,不够能耐,没人来送死的。”
“神拳门?”敖昱看小三子。
“在这儿是有些人手,但都是些听命传话的小孩子。”小三子把背缩下去,拱了拱手,“就是让他们来见见世面的,这次该也是见识到了。请祭司饶了这些孩子性命。”
小月亮眨了眨眼,小三子面对生命威胁可都没这样哀求过,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他态度就变了。这是否也算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呢?有所求……便刚不起来了呀。
“你留在这儿,倒是有用。”赵九也在一旁奚落。
“哥哥说的是。小人此时也是庆幸不已。”小三子竟然认了。
小月亮和孙老虎都不由得侧目。
“走吧。”敖昱将小月亮拉了起来,“咱们去买点衣服、鞋子、干粮,还有别的东西。”
一大家子,堂而皇之地开始了购物之旅——商家全都上了一半的门板,但只要敲敲门,商家就会一迭声客气话地把门打开,脸色难看,但喜笑颜开地招待客人。
第一家光顾的店铺,当然是成衣店,敖昱刚要掏钱,掌柜就捧着个小锦囊出来了:“诸位侠客爷爷光顾本地,乃是小店的荣幸,还请侠客爷爷收下本小店的孝敬。”
孙老虎神色复杂:“祭司大人,收吧,这是大侠客的待遇。”
“因为本地立杆的没过来吗?”敖昱问。
连小三子都咧着满是疙瘩的嘴,跟着一块儿苦笑。
“要是不收呢?”
掌柜瞬间脸色更难看了,赵九答:“那后头过来的侠客,就得问问他们,怎么没收他的钱了。”
小月亮忍不住问:“你们当商人,真的还能赚钱?”
“小本生意,小本生意。”掌柜托着锦囊,连连作揖。
头一个锦囊拿了,后头的锦囊自然也收下了。白拿东西不给钱,小月亮后来都不想进店,把自己缩在敖昱后头,不露脸了。敖昱倒是很淡定,将算计好的东西都取了。只能今日所取,他日倍还了。
敖昱也不想这样,可没办法,太穷了。再不补充物资,他和小月亮衣裳都要磨破了,难不成穿草裙吗?
——真是每次开局都很穷,一次比一次穷,下次不会更穷吧?
临走的时候,城门外头的门丁依然杵着长矛在瞌睡,只不过,他们此时瞌睡得双腿发抖。
这天夜里,众人依旧是睡在树上的。
昨日一夜没睡,又在路上奔波一日,敖昱虽然有了内力,但依然开始头疼了。
“祭司……”半梦半醒间,他听见了小月亮在叫他。
“嗯?”
“若没有你,我是不是已经被送去吃掉了?”夜深人静,此刻的小月亮,有些后怕。
“对。”
苹果醋【卧槽!宿主我是佩服你的!】
果然他这一声之后,小月亮立刻把他抱得更紧了。谁知道敖昱竟然还没完:“应该死不了,他们不会一刀杀了你,这事儿也不是神拳庄自己的事。有人会拿你的血肉试验,若真发现有些药效,就会将你养着,割肉喝血吧?若发现没什么效果,也会将你养着。或许用些什么手段,让你以为是被救了的,然后给他们养起来,做一个药农。
剩余的夭族也是如此,找个地方养起来,只为了圣子不断代。至于我这种祭司,该是一出生就要被处理一下,弄成个痴呆的废物吧。”
苹果醋默默地卧槽着,原剧情里,突然有良心的买家,因身份十分尊贵,因此不在意小月亮的异能,才将他放走了。至于夭族其他人,则因为神拳庄下手太狠,没留下来,也就没有了代代养下去的可能。否则十有八九正是大黑鱼说的这个结果。
不过此刻苹果醋怀疑,是不是剧情自动补全,夭族实际上是让神拳庄都吃了啊?好可怕。
“人怎么能这样呢?”小月亮委屈又害怕。
“人当然要这样。我若是有权有势了,发现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吃了可以长命百岁,我自然要弄来,与你分食掉的。”敖昱拍拍小月亮的背,“你想想,你会为了我去找这样的灵药吗?”
“……”小月亮一怔,思索良久不得不回答,“会。”
“你的血肉若真能延年益寿,你会给我吃吗?”
“会。”小月亮回答得十分干脆。
敖昱亲了亲他的发顶:“我怎么舍得吃你的血肉?但吃别人的血肉我是没问题的,所以,还有问题吗?”
“……没了。”好像偏题了,又好像没偏题。
【貌似没问题了,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连这种似有若无的感觉本身,都好熟悉啊。】苹果醋想起了还在锅里煮着的青蛙。不过他的吐槽,敖昱当然没回答他。
“所以,别害怕。只有我们吃别人,没有别人吃我们。”
“呃……我好像担心的不是这个?”
“该睡觉了。”敖昱用衣裳包裹住小月亮,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脊。
小月亮突然朝上窜了一下,亲了亲敖昱的额头,又快速缩回去,死死抱住了敖昱的腰。
“小月亮,稍微松一点。”身娇体弱大黑鱼喘不过气了。
“哦。”小月亮松了松,大黑鱼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祭司。”
“嗯?”
“我们算是两口子吗?”
“……我们是伴侣,但目前还不是两口子。”
“为什么?”
“小月亮,我等你长大。”
小月亮点了点头:“我十八的时候吗?”
“还小呢。”
“……二十?”
“还小。”
“你现在才十八!”小月亮怒了。
“我说的是心智,并非纯粹的时间。”
小月亮嘴角抽搐:“你现在就能看到我二十岁时候的心智了?二十岁还没长大?寻常人家的男子十四五可能已经当爹了。”
“乖,别生气。”
小月亮死死拽着他的衣裳,这个态度,怎么看都是敷衍他,还“乖?”果然是拿他当小孩子。
“所以,我到底什么时候长大,你也不知道?”
“对,不过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等着你。”
“……”小月亮思索了一会儿,挑着眉毛,有几分凶巴巴地看着他,“你不会去找其他‘大人’吧?”
“不会,我会一直守着你,等着你长大。”大黑鱼动心不容易,非常不容易。当然得守在边上,赶走一切可能的竞争者,等小月亮长大,第一时间……咳!
这个答案让小月亮面色稍霁:“好吧,我知你也有为难处,我不要叫你祭司了。”
“嗯?”
“你也没叫我圣子或乐希,一直叫我‘小月亮’。”
“好,你要叫我什么?”
“呃……我要叫你……阿昱。”
“玉石的玉吗?”即使敖昱,此刻也没朝自己的名儿上想。
“日、立,昱。你叫我月亮,你就是太阳。可叫你大太阳,太难听了。叫羲和又怪怪的。昱有光明璀璨,金光照耀之意,也很好听,就用它吧。”
苹果醋默默吐槽:村子都烧了,光是这么来的?不过,这俩是真有前缘,否则不可能这么巧。
“好,小月亮。”
“阿昱。”
次日,众人正在各自进食,敖昱便见翠翠快速爬到了跟前,它嘴巴张得大大的,里头塞着一个毛团,到了敖昱面前,“噗”一声,将毛团吐了出来。
这原来是一只半大的兔子,它吐出兔子便缠绕到了小月亮的脚踝上,不断用脑袋磨蹭小月亮的膝盖,撒娇之意是明摆着的。
“它好像猫猫狗狗啊。”
一提猫狗,敖昱就想起来了五黑和狸奴。虽是两只懒货,却在撒娇卖萌上,绝对是行家里手(捣蛋闯祸更是)。它俩偶尔会挪动尊躯跑出去,回来时给小月亮带些礼物。
五黑带的多是有点灵气但没开灵智的小灵兽,第一次敖昱还以为它是从平水峰的万寿园抓的,可后来发现,他是从外头(观眇宗珍兽苑……)抓的。
狸奴……带的千奇百怪,寻常的死老鼠、蚂蚱,手臂大小的苍蝇妖怪。苍蝇还是修的正道,偷偷摸摸在观眇宗境内吃些带灵气的小垃圾修炼。虽是好的,但实在是看得敖昱都嘴角抽抽,最后禁了狸奴半月零食,毕竟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然后小月亮就偷偷给它吃,好像还吃得更多了。
翠翠头一次抓回来献宝的小东西,虽然看着埋汰,但收拾收拾属于人能吃的范畴。看来是比正常带毛的家伙老实。
所以,敖昱很温和地把翠翠拎了过来,一抬手扔到身后去了。
小月亮正想撸蛇,一低头,蛇没了。
敖昱地给了他一个葫芦,里边放的是山泉水,笑眯眯道:“快喝吧。”
小月亮眨眨眼睛,十分开心地笑了——虽然要等他长大的这个时间,看似有些遥遥无期,但是,阿昱会嫉妒啊。对一条蛇都会嫉妒。
既然如此,他便暂时心满意足吧。
第69章 (捉虫) 跨郡
069
阿昱到底在等什么?小月亮不开心。
敖昱看着小月亮, 见他喝水时还乐着,不过眨眼,眉便皱了起来。
若非现在外人太多, 敖昱就把他拽过来揉脸。
“阿昱, 翠翠以后变大了, 还会带更大的猎物过来吗?比如带头大野猪来,我们便都由它来养了。”小月亮有点期待地说。
“……”敖昱沉默片刻,“你皱眉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是啊, 不然还能是什么问题?”小月亮眨眨眼, 他这张脸说起谎来,面不改色, 纯良至极。
被摔蒙了刚刚翻过身的翠翠,突然受到了敖昱的催促,催促它快去吃,快去修炼, 快去长大。
翠翠嗖嗖嗖地爬走了, 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小三子的手今天依旧状态良好, 通过与蛊虫的感应, 他的手臂内部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这反而让敖昱意外了。细细检查后,他发现了蛊虫被忽略的特殊效果——蛊虫幼虫的黏液。
他曾以为这黏液只是蛊虫幼虫对身体的一种保护, 外加便于爬行,现在发现, 它还有隔绝外毒的效果。
苹果醋【杀菌消炎啊。呃, 菌就是……哎?可以说啊。】
苹果醋快快乐乐地,给敖昱做了个细菌和病毒学的简单启蒙。当讲师的时候,他说得挺畅快, 说完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苹果醋顿时后悔了。
完了!完了完了!这可是个用毒蛊的反派黑心大黑鱼,他得到这些知识,不会翻天了吗?
他的长线任务可是毒霸天下,病毒也是毒啊。
【蝙蝠身上的,就是这些小东西吧?】
苹果醋:呜呜呜,果然立刻举一反三了。
【对,蝙蝠……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它们身上携带着多种病毒,自身却是无症状者。】
【……】
敖昱不说话了。
更可怕的是,敖昱他也没和小月亮互动,或者做什么事,他在思考。
小月亮以为敖昱在思考小三子胳膊的事情,其他人也以为敖昱在思考这些事情,因此众人都不由得放轻了动作。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宿主静悄悄必定要搞事!
【宿主,你在想什么?】安静的时间太长了,苹果醋忍不住叫了一嗓子敖昱。
【我是……能感觉到那些细小的小东西的,但是它们的灵智近乎于无。难以沟通,难以观察,难以研究。】
【呜呜呜,你不会想掀起瘟疫天灾吧?】
【什么瘟疫天灾?我功德鱼,不干遭雷劈的事。】
【那、那我就放心了。】苹果醋哭唧唧地说。虽然他家宿主上辈子也没少遭雷劈。
苹果醋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的底线果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拉低了很多——宿主“只是”不搞瘟疫天灾,他竟已心满意足。悔不当初啊,他上个世界有多幸福,这个世界就有多崩溃。
敖昱虽对病毒、细菌兴趣满满,但确实缺乏手段观测,只能放弃,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他对着担心自己的小月亮笑了笑:“好了,我们走吧。”敖昱的内力还是进境颇快的,他现在只需要让小月亮拉着手便可了。
“阿昱,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去隔壁的傍山郡。”
“然后呢?”
“去更远的地方,找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好听的。”
“阿昱……”
“嗯?”
“阿昱,是真的很好呢。”小月亮一边跑,一边歪头朝敖昱笑。
敖昱顿时将拉着小月亮的手,握得更紧了——此时此刻,他有多幸福,就有多痛苦。
过去的我下这个封印时,是有多畜生?!该天打雷劈的东西!
苹果醋:嘿嘿嘿,小月亮干得好。
只有小月亮让大黑鱼受的罪,能够给苹果醋一些安慰了。
他们离开后的第三天,五百多名江湖人士,戴着遮住口鼻的药巾,进入了深山小径。众人十分谨慎,且秩序井然,一路上陆续将数量不等的侠客留下建立营地。
“阿弥陀佛。”慈眉善目的胖乎乎老和尚口宣佛号。
“这、这是怎么弄的?”
他们见到了铺了一地的枯骨,看骨头的干燥程度,不像死于近期,且有不少该不是人骨,而是马骨。但地上铺着的零散物件,尤其是兵刃,分明是遗弃不久。
“啊!二叔!”后边冲出来了一个年轻人,眉目间与未毁容的小三子有几分像,如今眼圈通红,一脸悲愤地跪在了一堆衣物里头——小三子脱下来的那套,他拿起一块铁牌,正是神拳庄三庄主的令牌,其余还有些随身的零碎,腰带的玉钩、随身的锦囊、家里人都常备的丹药等等。
年轻人还找到了一封写了一半的书信,落款正是小三子。
他直接趴在这些东西上,嚎啕大哭起来。
“刘小庄主,还请节哀。”有与神拳庄亲厚的年长侠客,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公子略控制了一下,只依旧哭得起身不能。
“要洒家说,这都是没必要的事,夭族老老实实活了一百年了,还来招惹人家作甚?听说,他们在当地也就卖药为生,也没什么劣迹。”却有一位身背大刀,金箍散发、满脸虬髯的中年大汉(头陀打扮)哑着嗓子嚷嚷着。
“方前辈——难不成方前辈的意思,我二叔是活该的?!这夭族生性恶毒,爱以药害人,若不将他们除了,待他们真害了人,那便迟了。他们卖的那些药,也说不清情况,咱们也要一一追查,说不准里边就有被夭族害死的人命。”刘公子虽哽咽却口齿伶俐。
“嘿!”方前辈笑了一声,“洒家只问两件事,这是你们神拳庄地界吗?你若说夭族用药害死了人,可有苦主?”
“你——”
“方前辈之言差矣,这明明是三庄主为了咱们江湖安宁让妖人给害了性命,怎可这样质疑?”
“方老哥,少说一句吧。”
“刘公子说得对。”
方前辈一拍大肚子,面对众人的指责,却是半点不怵:“呵呵,是不是只要吃了夭族的药,死了,就是夭族害死的啊?”
“该是……八九不离十吧?”
“那你们说,这喝过水吃过饭的人,有几个没死的?”
“方前辈你这话好没道理,喝水吃饭哪里能死呢?”
“谁说不能死?土里埋的,不都是一辈子喝水吃饭的?”方前辈哈哈大笑着,满面虬髯随着他的笑声不住颤抖,“这些屁话,尔等自己且信吗?与你们这些装傻充愣的活人掰扯真是无趣,洒家去给死人收尸去!”
他说着,已当先走了。
但这位方前辈看似粗豪, 却是细细绕开了地上的骸骨与物品,不曾碰触到分毫。
“阿弥陀佛。”老和尚留下了两位中年和尚,让他们帮忙捡骨,带着其余和尚追上了方前辈。
“方施主,您如何看?”
“老和尚不老实!偏要洒家说。这还需要看吗?明摆着的。刘家想抓大黑鱼,一网下去大黑鱼没抓到,抓到了一网子小鱼仔。想着黑鱼护崽,便拿人家的鱼仔要挟。结果黑鱼真出来了,却不想这是成了精怪的,来了个人死网破。”方前辈一摊手。
这位方前辈自己都没想到,他是歪打正着了,可惜,这番对话大黑鱼也是再没法知道了。
“唉……怒龙出海,江湖怕是从此不太平了。”
“怎么?老和尚要劝洒家出手,趁着现在乱子不大解决了两条龙?这种好差事,还是找你师兄去吧?你们和尚日日敲木鱼,功德多,不怕缺德。”
老和尚眉头忍不住颤抖,毕竟对方也是居家修行的头陀:“方施主,咱们还是吃一枚避毒丹,少说话吧。”
方前辈是不想闭嘴的,可前头依稀能看见黑色的烟柱——那是被烧成一片白地的夭族村落。他终是没有继续嘴硬,取避毒丹吞下,又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面巾,裹上了口鼻。
其余随他们到此的众人,也陆续做了如此的准备。
“唉,这怕不是百年前的噩梦重现了。”有人唏嘘一声。
“还真是重演。”方前辈道,“都是一样的找死。”
众人:“……”
待头领们确定了此地并无毒素,且彻底熄灭了余火,便将大队人马叫了进来,众人分了区域给清理村庄。
头领们再次聚到了一块儿,带头的老和尚道:“此地的尸体只少数是活活烧死的,其余皆是死后遭焚,且集中在了村子的前后出入口。该是被人用某种手段逼迫,离开村子,遭了毒手。之后火势蔓延,尸身方遭焚毁。且……这其中有少部分人武功低弱,非是江湖人。”
老和尚瞟了一眼刘公子,合十道:“刘小庄主,恕贫僧不会将这些尸首为您区分出来。”
不是助拳侠客和庄客,便只能是夭族。
老和尚不想去猜这些人被分离出来的结果。
短时间内,刘公子已经头扎白布,身罩麻衣,抱着个包裹,里边大概是“二叔”的遗骸,听老和尚此言他脸黑如铁,下意识攥了一下包裹。
“咔嚓!”里头骨头显然是够脆的。
众人:“……”
刘公子赶紧把手放开,低下头道:“大师说的是,晚辈一切听大师的吩咐。”
方前辈:“呵呵,欺软怕硬。”
众人:“……”
“诸位叔伯,前辈,夭族终究是害了三百多条人命。且,即便晚辈资历浅薄,却也明白,这些侠客们死得冤枉,更死得古怪。这村子不大,未曾引起山火,这样多的人,却不见一人脱身。我二叔带着四十好手,更是死相诡异,说句不好听的,那是真的见了鬼了。诸位都知道,尝了血的野兽,必定是留不得的。”
方前辈虽然看他的神色更鄙视了,但这回却没与他呛声。
夭族之前确实不曾为恶,但这一下子就以残忍手段杀了几百口子,可还收得住手吗?
“也不一定夭族就是有人逃出去了,百年前说是夭族祭司自投火中,他身带异毒,毒随火起,传遍山谷。这才有了当年的那场浩劫。”老和尚双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
方前辈也有了决断:“确实有这么一种得把老虎打死了的说法,因此,洒家年轻的时候便听说,家附近的山上有条老虎,害了三十多条人命。可再一打听,它‘害’的都是去打虎的人。头先一个便是觊觎老虎虎皮、虎骨,想杀了老虎以换富贵的猎户。
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惹人家作甚?都说吃了夭族的肉长生不老,可无论百年前还是现在,洒家没瞧见谁长生不老了,倒是知道,夭族血肉带毒,善杀人了。”
方前辈站了起来:“别说什么手段吓人,这是在人家地盘上。且你们两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说得好听是来除夭族,其实不就是来吃人家的吗?当我等都是蠢货?无论江湖上哪条道的规矩,杀人不成反被杀,那都是活该。”
方前辈举起厚实的巴掌拍了拍自己的脸:“洒家虽跟你刘家有些渊源,但为了这种事追上去要彻底灭了人家的门,洒家没脸!寒碜!尸,洒家还会帮着收,但这事,洒家不掺和!”
方前辈拱了拱手,转身走了,有四位一直沉默不言的中年人,方前辈一走,也跟着站起来,一起出去了。
他们一走,老和尚也站起来道:“老衲方乃外之人,只管给亡魂超度。阿弥陀佛。”
和尚们便也都走了,又有三人立刻跟着退了。
这剩下的,就只有小猫两三只了,且都是林通郡的本地,看神拳门脸色过日子的——林通郡还有个跟神拳庄对着干的铁掌门,虽神拳庄是老大,但另外一半本地帮会有铁掌门压着,根本不敢出头。
“小庄主……”
“我先回家一趟,将二叔的骨骸带回去。还请五叔先担着这里。”
五叔是他的堂叔,得了刘公子的吩咐,一抱拳,应下了。
刘公子带着两个庄客骑马奔到一片枯骨的地方,停了下来。两个大和尚还带着十几个庄客在此捡骨。他们不好疾驰而过,恐伤了骨头。
其实刘公子那包骨头也不能确定就是二爷的,这些骨头不止乱,还多有破损,刘公子只在衣裳周围,捡了最近的一颗人头,拢了些骨头,便算是了。
“少爷,咱们就这样回去?”跟在刘少爷背后的庄客靠了过来。
“夭族进了县城,爷爷与父亲早已知道,二叔恐遭不测了。如今看来,这夭族确实有些手段,不是神拳庄能应付的。可既已招惹了他们,就得是你死我活。家中让我来此,本是为了乞怜。”这位庄客也算是刘公子的族叔,从小护卫在他身边,情分与常人不同。刘公子也正愁着,便将情势拿出来说了,与人聊聊。
他叹了一声:“谁想到呢?这金刀头陀方振山的脾气,竟然莽到如此地步?怪不得二叔一直不让去请。若没他,怀安大师也不至于如此不给情面,倒是咱们砸了自己的脚了。”
“要不,找一找清源宗的人?”
“不行,咱们家祖上便出自感悟寺,且一直与感悟寺亲近。如今怀安大师借着方振山的莽撞抽身,只是不帮,可能还怀有一二愧疚之心。若咱们与清源宗亲近,岂不是结仇了。”
“是我莽撞了。”
“唉……二叔啊。”刘公子看了一眼马鞍子前边的包裹,本就是他与二叔最合得来。只是有时候多少怨怪二叔在前头,他们便都出不了头,如今二叔去了,他方才察觉二叔的厉害。
与此同时,神拳庄早已派了人手追在那出逃的夭族五人身后,但夭族专门钻野林子。他们这边的人手好不容易靠近了些,便眼前一黑,倒地不起了。这还是能找回来的,更有几位直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如今唯一见着夭族还活着回来的,便是郑妔母女,但双刀凤可是硬气得很,对夭族咬紧了半个字都不说。敢逼她,她直接将刀横在女儿脖颈上:“再逼我,我们娘俩一块儿死在这儿!”
以双刀凤的脾性,她还真做得出来。
逼死孤儿寡母在江湖上可不是好名声,更何况双刀凤看起来是独行客,人家其实是有师承的。
她爹娘皆是清源宗的二代俗家弟子,她幼时也曾入了清源宗学艺,虽没记名,她依旧算是清源宗弟子。
退一万步说,夭族没害母女俩性命,安安稳稳把她们送回来了。双刀凤记着人家的恩情,为恩人保密,这是义气,没毛病啊。夭族村子那儿一口气死了近一百口子的独行客,已经让来助拳的独行客们不高兴了,此时再让双刀凤母女有个好歹?
最终老庄主出面,包了两百两银子双手奉上,又将这母女恭恭敬敬送出了庄子。
作为地头蛇,他们其实已从县城的掌柜那儿,知道了夭族的情况。
圣子和祭司都活着,带着三个仆人——两个已确定是快脚老虎孙老虎,金钱豹子赵九。另有一个被称作小三子的丑仆,扛着蝙蝠,该是最紧要的东西,很可能也是夭族。可这些知道了与不知道一样,没什么用处。
再五日,官府派了人来,定了夭族乃害了数百人命的魔教妖人,林通郡四处张榜,缉拿夭族。可是,此时众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夭族的位置。
半月后,傍山郡罗刹山不远处。敖昱和小月亮坐在竹子绑的简陋滑杆上——没座椅,只是个井字格,他俩正好一人坐一边,可以摇手手,还能靠背背。
他们的仆人终于从三个人扩充到了八个,四个抬滑竿,四个抬行李。不过,现在抬行李的只有三个,孙老虎办事去了。
林通郡到傍山郡,以众人的脚力,早该到了,但敖昱带着他们在山里七拐八绕,继续养虫,养藤,也养人。
他们变强了,也变破破烂烂了……
脑袋以上看着还算规整,脑袋以下,基本上都是野人模样。
“走。”敖昱道。
滑竿瞬间便动了,罗刹寨的寨门大开,十罗刹跟在孙老虎身后,于寨门迎人。
孙老虎有些激动,实在是他这辈子都未曾如此风光过。十罗刹啊,原先可都是传说中的人物。
“停。”可距离众人两丈的地方,敖昱叫了停。小月亮从滑竿上跳了下来,开始活动手脚。
“给你们五次机会,一个一个来,看看谁能胜了他。”敖昱一指小月亮。
别说十罗刹,便是他们后头的头目们也立刻都兴奋了起来。
但年岁最大的白眉罗刹却一抬手:“敢问祭司,这输赢怎么算?我等若是赢了,那身上的毒?”
“不解。”
“你!”
“他没对你们说明白吗?我们……是来黑吃黑的。”
孙老虎:“!!!”我不是!我没有!说好的是来收服十罗刹的!
对面看着孙老虎的七人都露出淡淡的同情,原本这家伙被派出去,他们还挺嫉妒的,现在发现了,抬轿搬行李,挺好的。
“赢了的,为奴为仆。输了的,死。”
“小子猖狂——!”巨人般的胖罗刹嚎叫着冲了出来,气势惊人……惊了两步。他扑通一声便直接倒了下去,因是瞬间没了意识,因此即便倒了地,身体还不断前冲,带着一路烟尘,几乎冲到了抬滑竿的小三子面前。
突然,小月亮一抬手,藤蔓冲出,钻进地下。他挥臂一甩,藤蔓从地下勾出来了个人,这人动都不动地,让小月亮直接甩到了宅子的木墙上,木墙的上头是尖刺,这人惨叫一声,直接被捅了个对穿。
敖昱伸出三根手指——还剩三次机会。
后死的乃是暗罗刹,他和胖罗刹是一对兄弟。胖罗刹看似莽撞,实际常常以此行为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以便由暗罗刹动手。
且以胖罗刹的体格子,他即便中了毒,需要的药量也会是寻常人的数倍,毒发也比寻常人慢些。
但是真没想到,他们两个加起来,都未曾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罗刹寨众人:“……”
白眉罗刹直接噗通一声跪下了:“我等愿为犬马,还请哥哥们指一条明路。”
黑.道吗,能屈能伸,欺软怕硬可算是行业道德了。
第70章 (捉虫) 小月亮:口惠而……
071
半月后, 盐城
吴大户家的小公子回来了。小公子离家游学都一个多月了,那天突然回来,可是让老爷夫人高兴坏了。听说他还带了夫人家里的两位远房表公子一块儿回来的, 夫人直接哭了, 一家子当时好不热闹。
不过, 同样借住在府里的老爷堂弟一家,却在隔天就匆匆告辞了——这家子就是吴家的蛀虫,不仅吃喝比正经的少爷们还挑剔, 还总偷家里的东西。只是他家的长辈对老爷家的长辈有恩情, 且有族里的族老撑腰,吴老爷这才难以赶人。
“还是夫人家的表少爷命里带福。”一群丫鬟小厮在一块儿闲嗑牙。
“可不是吗, 正是来旺咱家的,大少爷患病多年,昨日都能自己起床了。”
“人也好,待人温柔, 长得还俊俏。”
“他带来的老奴笨手笨脚的, 两人也只是教训两句, 并不曾责骂殴打。”
“且我但凡进去, 总能瞧见他们在看书、写大字。”
“我也是,那字可是真好看。”
“比大少爷的还好看。”
“我还听见过大表少爷吹竹笛呢。哎呀!那可真是迷死我了!”
“可惜,二位表少爷要搬出去了。”
“唉……是呀。”
吴老爷亲自将两位“表少爷”送到了新购置的小院子里, 待他回到家里,方才发觉自己的里衣已是让汗水浸透了。
这两人虽救了他陷进土匪窝里的小儿子, 又医好了他大儿子身上的毒, 赶走了意图鸠占鹊巢的恶毒亲戚。但他们却又是不愿报出名号的江湖人,但凡如此的,皆是江湖里的麻烦。这两个更是天大的麻烦, 他们竟是夭族。
总算,麻烦不在自己家里了。只盼着什么时候,他们离了盐城,那才是彻底太平了。
不过,这两人如此显眼,藏不住的。十有八.九是会被人找后账,寻出曾在他家住过的过往的。
一思及此,吴老爷顿觉得头疼了起来。
这两位吴家的表少爷,正是敖昱与小月亮。
他俩的新宅子就是个一进小院子,两人只带着个满脸愁苦的白眉老仆。幸有吴家的仆役帮忙归置,早早打理好了院中的一切,这才能快速搬进新家。
两人的日子过得悠闲,盐城产盐,自然繁华。有乐子的营生不会少,两人坐茶馆、听戏、看皮影,一反在吴家时的老实,白日里就没有在家的日子。
这一日,两人正在街上逛着,街边有人卖兔子。两人站住,打量着。
“辣炒兔丁?”敖昱问。
小月亮舔了舔嘴唇,盯着这只兔子远比其他兔子圆润的后腿道:“这只看起来比较适合红烧,比较肥。”
“好。那再买一只辣炒兔丁的。”
“嗯!”
拎上被屠户处理好的兔子,两人携手朝家里走去。
初来乍到,还有些人侧目,但天长日久的,从他们家到菜市这条路上的人,多数人反正是都习以为常了,顶多有人背过身去骂他们一声“死兔爷儿!”
毕竟两人这般明目张胆,姓氏又不相同,显然并非兄弟,而是契兄弟。
——他们在观察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在观察着他们。
有鄙视两个男人厮混的,却也有起了歪门心思的。毕竟,这两人姿容俊美,风度翩翩,其中更有一个可称为人间殊色。
吴大老爷对本地的黑白势力打了招呼(我是救你们啊!救你们!),他虽不算本地大商,可还有些脸面,明面上是没人动手的。且这两人虽然终日玩耍,却不朝那下三滥的地方去。偶尔出城,也是跟着人流在外踏青。两人待人接物规矩有礼,不懦弱不跋扈,正是两个好人家的翩翩公子。多有瞧着两人流口水的,暗中下了套,但两人持身正直,又不多管闲事,至今一直平平安安。
辣炒兔丁刚上桌,红烧兔肉还在锅里。
敖昱道:“咱们要走了。”
“终于要走了!”
“没办法,江湖人的反应,是真的慢啊。”敖昱摇了摇头。
两人本意是在此地停留十天半月的,可这一停就是近两个月,眼看着秋天都要过去了,才总算来了人。
他们胡同口的乞丐,身强体壮,双目奕奕,一举一动看似慵懒,实则带着防备警惕。
红烧兔肉好了,敖昱取来一个大碗,分别将两种肉菜倒进去了半碗,用筷子戳了三个馒头,一手端碗一手举筷,招呼了一声:“老白。”
在一旁收衣服的白眉罗刹应了一声,将衣服放下,乖乖接过了吃食:“两位主人,别怪小老儿多一句嘴,实在是这两个月,林通郡和傍山郡的朝廷与江湖可都没闲着,乃是广邀了帮手。虽然佛爷和道爷依旧没能给请下来,但请动了丐帮的长老。这些花子,长虫、爬虫是都吃的,五毒都不忌讳。”
白眉罗刹倒不是忠心,实在是十罗刹现在就剩下了一掌之数——红、算、水、毒,再加白眉。另三个也算是给剩下的兄弟姊妹探路了,结果证明全是正经的死路。
夭族祭司的蛊虫是真的霸道,还活着的众罗刹很确定,他能在一息的时间内,让他们没了性命。并且这可是蛊,是在身体里的活虫子,中原武林对这玩意儿所知寥寥,谁都不知道蛊的正经解药到底是什么。
总之,为了自己的命,得让这俩好好活着,否则他们在死之前,一定会拉着所有人陪葬的。
“别担心。”敖昱微笑。
两条街外,一处与他们或吴家都毫无关系的宅邸,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枣树。
枣树上有个大蜂巢,蜂巢已在此三年了,蜂子在花园中取蜜,也曾经惊扰过女眷,但这家的夫人虔诚礼佛,硬是没让下人将蜂巢摘了。
今年有个飞贼(抓到了是飞贼,没抓到便是侠客)夜里摸了进来,不知怎么招惹了蜂巢,黑灯瞎火地让蜂子一通狠叮,鬼哭狼嚎地惊起了府中众人,总算是家小平安,银财安稳。
这种季节,蜂子们的活动本该慢慢降低,为冬眠做准备,这窝蜂子却依旧活跃,且早已从过去的以花蜜为主食,变成了以昆虫、蛇类,甚至小动物为食,每天入了夜,还会有蝙蝠飞过来给它们送加餐。瓜子没在这,这只是一处分巢。
可算伏兵,也可算饵料。
不过这些主人家是不知道的,他们只道是这蜂巢有几分神异。
夭族祭司驾驭蛊虫、虫子的神奇故事。这联系很紧密了吧?可只有这家的亲友前来拜访,看一看高悬的蜂窝,称一声“义蜂”。
江湖人稍微来看看,就能发现不对劲。但半个来看的,都没有。
两个月的时间,固然两郡都在不停召集人手,但也再一次证明了“江湖”这个势力的松散,以及,至少这两个郡缺乏军师级别的人物。
虽大晋一共有四十八个郡,但两郡也不算是小地方了。
十罗刹中活下来的算罗刹乃是十罗刹的军师,白眉罗刹也以老辣多谋著称,但这俩……
账房先生和管家,勉强用着吧。
三人吃饱喝足,老白在外洒扫。
敖昱和小月亮去了书房写字:“这么想走?”
字迹看似周正,但敖昱知道,小月亮此刻该是兴奋了。
“不是想走。”小月亮摇了摇头。
“想打架了啊?”
“嗯!”小月亮握拳,“哎呀!”
该是忘了毛笔还在手里呢,这一握拳,毛笔甩了一下,墨点全甩他鼻尖上了。
“哈哈哈哈!”敖昱笑着,为他擦去墨迹——他肤色越发白皙了,未如前世般仿若羊脂,却也只比蜜色浅了半分,“今天……让你杀个痛快。”
“嗯……”
两人眸光纠缠,越靠越近,一吻印在了小月亮的鼻尖上。
苹果醋:每到这个时候,就开心得要死,哈哈哈哈哈!功德鱼,你继续吃素攒功德吧!
夜色渐深,四下寂静。
两个黑影如两只夜枭,寂静无声地在夜色中掠过屋瓦围墙,落进了小院。
只不过,他们前脚刚进门,对面那院子便也翻出了几个身影,隐藏在暗处,静静窥看着。
老仆正高卧酣睡,一根竹管刺破窗纸,送入了许多烟雾。老仆翻了个身,睡得越发深沉了。
两位公子宿在一屋中,竹管一扎……竹管断了。
原来他两人房中用的不是窗纸,而是上好的窗纱,还贴了双层。
来人也不急,又取了根铁头的竹管出来,他刚要再扎,却陡然手上一僵。
“撤!”当先那人极果断低喝一声,可他俩行动却如手脚僵硬的木偶,笨拙地转身,先后跌在了地上。
“吱嘎。”
敖昱和小月亮推开了门,敖昱依旧是宽袍大袖的直裰,左手拎着一串仿佛爆竹般的东西。
小月亮却换了一身江湖人常穿的紫色紧身箭衣,头发规规整整地用根小剑模样的银簪扎着,如此打扮倒显得眼睛更大了一分。
目前,敖昱可不敢让他穿着繁复的宽袍大袖跟人开打,那多少会影响到战斗力。小月亮手上提着一柄刀,背后还背着两柄,这都是从十罗刹的兵器库里找出来的。敖昱画了图纸,罗刹寨的铁匠正在赶制新刀。
此外,小月亮的手上,戴着做工精细的手套——敖昱做的,完全贴合小月亮的手掌,尤其在关节处,手套内附有以特殊虫胶制成的软垫,以保护指节。
老白也提着个灯笼出来了,无需两人吩咐,他自将灯笼挂好,再去细瞧黑衣人。
老白拎起其中一个的脑袋,扯下面巾一看,顿时皱了眉——这人三十许的年纪,五官英俊,眉目间颇有几分正直慈悲的味道。他又去扯这人的衣裳,在他左肩膀上发现了个虎头蜂的纹身。扯下另外一人的面巾,这竟然是个面容秀美的女子。
“呸!”老白一口唾沫喷在了男子的脸上,“你也配称蜂?!”也算是隐晦地拍了马屁了。
他抬头向敖昱禀报着,将两人的来历一一说来:“禀主人,这一对是有名的采花大盗,虎头蜂与勾魂蝶!江湖上狂蜂浪蝶,说的就是他们俩……”
虎头蜂本是感悟寺收养的孤儿,因根骨奇佳,自小被收为沙弥,但他十八岁出来闯荡江湖,便动了凡心。感悟寺对此倒是也不忌讳,让他还俗了。这位很快便娶了位老侠士的女儿为妻,继承了人家的衣钵,也闯下了些名号,一时倒是也成了一段佳话。
虎头蜂三十岁时,已经是一代大侠了。但没多久,他就管不住自己了。一开始只是些风流名声,都是你情我愿的,只他妻子过得委屈,后来他妻子莫名就死了,都说是抑郁而亡。
他妻子一死,虎头蜂越发无忌了,渐渐就有些不太好的名声传了出来。直到虎头蜂祸害某个大门派的侠女,却让侠女的师兄给当场抓到,事情才闹开了。此时,众人又翻出许多平民女子被害了的事,这才做实了虎头蜂的恶名。让他从坐镇一方的大侠,变成了四处流窜的采花大盗。
“呸!”老白又啐一口,“祭司该知晓,咱们黑.道也讲究个盗亦有道,此等采花害命之人,我们也最是膈应!”
至于跟他一块儿的勾魂蝶,便更奇葩了。她原是闭月宫的女侠客,甚至她还曾是虎头蜂的被害者。
却不知怎的,她竟不恶,反对虎头蜂死心塌地,说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甚至为了跟虎头蜂在一块儿,她偷偷修习了闭月宫禁止的魔功,也做了个采.补男人的女花贼。到现在闭月宫还在满世界追杀这两人,无奈势单力薄,一直未能找到人。
一来二去,这两人还真在一块儿了,且将闭月宫原本的魔功修改得越发可怕,到了如今,两人甚至是都是荤素不忌,男女皆可。
“……两位主人莫看他们这面容不过三十上下,其实都是成名许久的老魔头了,虎头蜂快八十了,勾魂蝶也六十多了。”
“你们江湖人,怎不像抓我和阿昱这样,抓他们?”小月亮问。
“这倒不是没有,几十年来,确实也曾经有过几次抓捕。但风声一起,这两人便寻个小地方避风头,两位也知道,这深山老林里的庙宇、山寨、荒村,那可真是极好躲藏的,如此躲上个三四年。风头便也散了。”
小月亮道:“但照你刚才说的,这两人可不像是能忍住三四年不作恶的。”
“他们就祸害些寻常人……”
“是他们只祸害些寻常人,还是你们黑.道常常祸害寻常人?”小月亮眉头已经挑起来了。
“我们正经挂旗子的,还是讲规矩的,只谋财不害命。倒是白道的那些侠客们,偶尔不凑手了,反而不会留活口。”
小月亮没再说话了,却不是无法反驳,是他懒得说了。
“别气。咱们也不是好人啊。”
小月亮嘟了嘟嘴:“我忘了,”
“要拿他们俩练手吗?”敖昱指着狂蜂浪蝶。
“不要,太脏。”
“那我来练手。”敖昱看了一眼,“既以蜂、蝶为名,便让你们得偿所愿吧。”
他提起“爆竹”,摘下了其中两根的棉塞,原来这些都是装着虫子的细竹管。
两只看起来一般无二的蜂子飞了起来,各自落到了狂蜂浪蝶身上,它们的微针短而粗,扎在两人脖颈上,便是两个小血洞,扎完后,两蜂长长的腹部当即裂开,落下一枚巨卵来,两虫也就此死亡——它们是瓜子一些特殊虫卵的载体,长期处于休眠状态,苏醒时,也是死亡时。
巨卵几乎是瞬间便孵化成了两只小白虫,爬进了血洞。
“它们会长得很丑吗?”
“不会,它们会长得很漂亮,埋葬恶人的土里,同样能开出美丽的花。他们内力深厚,精.血旺盛,是很好的营养。”
敖昱对两人的魔功有点好奇,虽功法阴毒,不留余地,让他们采.补的必死无疑,但这几乎接近魔修的路数了,他可以拿来参考修改一下的。但狂蜂浪蝶也算是老怪物了,想让他们听命行动不难,可想从他们嘴里挖出魔功,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怕是都不短,小月亮还恶心两人,对比得失,敖昱放弃。
老白看着有些浑身发麻,他以为这会是很漫长的过程,有心想躲一躲。
谁知就是敖昱和小月亮说话的这一会儿,地上的狂蜂浪蝶便手脚张开,开始了抽搐。
这不是他们能动了,是体内的某些变化,让两人根本无法控制。
英俊和美丽的脸歪斜扭曲,继而变得干瘪衰老,符合他们应该的年龄。
待一切平息,敖昱走了过去,以匕首割开两人的脖颈,各取出一枚巴掌大的茧来。
老白喉咙干哑,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怕过:“他、他们……还活着?”
敖昱割开的伤口甚至都流不出血来了,但他们却还活着,在大张着嘴巴,努力喘气。
“还能活个一时三刻吧。”敖昱道,把两个茧给小月亮看,小月亮摆了摆手,敖昱又指着两个濒死之人,问,“要让豆藤吃吗?”
“不要。”
显然小月亮是对这俩人嫌弃到底了,敖昱不再多言,只将两颗茧收在了袖袋里。
“老虎他们来了,我们走吧。”
“等一等。”小月亮道,跑回了房里。
敖昱在院子里等着,老白匆忙道一声“我去迎他们。”那背影近乎仓皇。
“杀……杀我……”嘶嘶带着气音的声音传来,老白干了一件让他庆幸一辈子却又后悔一辈子的事——他回头了。
以他的江湖经验,本不该如此鲁莽,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回头了。
月亮恰好在这时候露出了脸来,一道月光将祭司照得清楚明白,他瞧着房中眉眼含笑,长身玉立温情脉脉。圣子恰好从房里出来,手里握着一串金铃,仙颜玉姿又英气勃勃。
可这两人的身后,黑暗中,是两具乞死的活尸,几只蝙蝠在黑暗中飞来,倒挂在了房檐下。
他们是人,还是鬼,是魔,还是仙?
老白仿佛被魇住了,根本回不了头,直到一脑袋撞在了门板上,疼是疼,他也终究是回了神。
方才的情景,成了他未来几十年的噩梦与警告。
敖昱和小月亮慢悠悠走出了门,两人对孙老虎点点头,道了一声辛苦,便一起走到了门对面那群黑影的面前。
“老爷爷心善。”小月亮对其中的老丐拱了拱手,“在这儿护着我们呢。”
老丐只有眼睛能动,听这话瞪了小月亮一眼。
“我还是喜欢好人。”小月亮在老丐面前蹲下来,双手托着下巴,问,“不过,老爷爷,您知道里头的是狂蜂浪蝶吗?”
“!”
“不知道啊。”小月亮点点头,“我信的。现在狂蜂浪蝶不好认了,安排他们试探我俩的人,大概不会认。他不是好人,你们以后要小心些。”
“……”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啊,我们也不是好人啊。”小月亮站了起来,“老爷爷我们走啦。”
敖昱道:“院里灶上热着八宝粥,毕竟粮食带不走,蛇虫鼠蚁吃了无妨,万一直接 霉烂了实在可惜。梁上挂着煮好的鸡蛋与腊肉,库房里还放着未开封的一坛酒。算是辛苦几位这些日子为我俩守门了。”
众乞丐:“……”
其实是有点气的,可是这人语气温柔平和,不似是取笑他们,倒真的仿佛感谢朋友。他们往日对乞丐也是和善的,会让老白给他们送粥,送饭。
两人走了,老虎和老白两人竟然还从房里取了席子与被子,先是给众丐搭了个简单棚子,又给他们盖上被子,这才追了下去。
众丐心情越发复杂了。
敖昱和小月亮终于有了一乘适合魔教教主身份的大轿了,这也是罗刹寨赶制出来的,轿底厚实有韧性,动起来后虽会轻微上下摇晃,但减轻了颠簸,轿顶是双层的,夏日放入水囊隔晒,冬日放入棉絮保暖。四周并无固定的板材,但有厚厚的幔帐。
这玩意儿当然不轻,抬轿子的变成了八个人。且它还够大,以至于都进不去小院前的巷道。
小月亮看见轿子便满意地笑了,将拿出来的金铃铛挂在了轿子上。
“原来你挑拣了这么久,是挂在这儿的。”
“好看吗?”
“好看,也好听。”
小月亮却脸红了——毕竟敖昱夸奖时,可不是对着金铃,是对着他的。
但红色很快就消退了,甚至,小月亮还嫌弃地看着敖昱:“口惠而行不实。”
“……”假如拥有穿梭时空的能力,敖昱已经把过去的自己一鱼三吃了——剁椒鱼头、葱烧鱼尾、酸菜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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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逃跑?被围?
072
掠空声传来, 敌人缓解了敖昱此时想吃(大黑)鱼的尴尬:“小月亮,去玩吧。”
这是敖昱故意放进来的,小月亮瞥了敖昱两眼, 终究没有继续扎他的心, 而是选择抽刀在手, 剁别人纾解郁闷。
【……宿主,还是那个问题,你不怕有高手吗?】与当初不同了, 江湖人更警惕了, 神拳庄广邀各路高手,很可能会有应邀而来的。
【所以我先去了罗刹寨。】
盐城虽非傍山郡郡府, 却是数郡内最为富庶的城市,十罗刹稳稳扎在这里,黑.道不敢越界,白道与之为友, 朝廷未曾剿灭, 已能说明十罗刹的能力。
十罗刹中有白眉、毒与死去的玄冰, 都是江湖上公认的一流高手, 且毒与玄冰,都是精通毒物之人,是最好的试探人选。
【我还以为你只是为了人手去的……呃, 那你之前让孙老虎去,岂不是几乎让他送死?】
【他去之前, 虫子已进去了, 我确定它们起了效。即使十罗刹有反制手段,也能让老虎逃跑。山寨门口,是最后的试探。】说不准有谁会在关键时刻, 留一手呢?结果看来,留是留了,但都在敖昱的控制范围内。
【他们把你们诓进了宅子,关门打狗呢?】
【蛊虫情况已定,即使虫毒无效,也可操纵蛊虫,快速咬断心脏大血管或洞穿肺部。】
【宿、宿主,你还学过解剖?】
【……不是你教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教……】卧槽!
上辈子随口说到“横纹肌溶解”,后来就给宿主讲解了一下“人体骨骼与肌肉”。讲这些,当然不可能不带着内脏、血管与神经。
【我这么大的年纪,对人体脏器本就是了解的,不过知道归知道,未曾像你讲解的那般详尽,分类清晰。就像,我不曾知晓,人心竟然分了左右心室与左右心房,实在是有趣。】
【……】苹果醋没有心,可他又觉得此时此刻他的心被扎透了。宿主好可怕,嘤嘤嘤。
敖昱背着手,慢悠悠坐上了大轿,侧躺下来,撑头惬意地看着小月亮战斗的英姿。
他的对手换了一个,前一个已被剁翻在地,左手捂着右肩膀,动弹不得——锁骨已然被砍断。
“啊!”一声惨叫,鲜血迸溅,一条手臂落在了地上。
“这人可有门派?”敖昱问。
老虎:“有的!”老白:“松鹤门丁字辈的!”
“哦。”有门派的就不要了,否则敖昱还真想试试断肢再接。
老虎握拳,老白规规矩矩低头。
小月亮落下来了,略有些气喘。
“我没用蛊虫给你帮忙。”敖昱道,对着小月亮竖起大拇指。
小月亮笑着收刀:“我保护你。”
“来,走吧。”
八人大轿被抬了起来,“叮铃叮铃”的铃铛声,在子夜的夜晚里传出去很远,被吵醒的老百姓是不敢出来的。
仆人们常被萤火虫带出去,拎来一两个江湖人。
有的被叫醒,让仆人们练手。包括老白在内,众人的武功,皆得到了敖昱的“指点”,各有胜败。虽然伤的不少,不过有敖昱在,表面上看至少是没人残没人死。
也有的直接被收进队伍里,成了新仆人,他们要从背行李开始练习,未来会成为成功的轿夫。
想跑的敖昱这一次也没杀,只让他们重新昏厥在地罢了。
“怎么没遇到打更和巡街的?”小月亮好奇地问,“也晕在不知何处了吗?”
“不,他们绕开了。很聪明,看见萤火虫便退后。”
“那确实是很聪明了。”小月亮一听,也笑了。
如此大城,朝廷对江湖,依旧退避。
敖昱看向城内县衙的方向——朝廷,真的满意?或者,当地的“朝廷”满意,但京城的也能满意?
他们一行直接到了盐城镇山镖局门口,镇山镖局也是整个傍山郡最大的镖局,也为傍山郡最大的江湖势力,位列武林盟四十八派之一。镖头烈风豹子性格暴烈,嫉恶如仇。
关于烈风豹子的评价,还是早些时候孙老虎说江湖的时候说的。于是,后来到了罗刹寨,小月亮便问老白:“烈风豹子嫉恶如仇,如何与你们做了邻居?”显然是好奇了许久了。
老白道:“因我与他父亲是结义的兄弟,镖局还有我一成的干股。当年他父亲让红螺山的黑蝎子害了,还是我亲去红螺山,杀了黑蝎子,又夺回镇山镖局的失镖。他继任镖局后,头一次走镖,我亲自下山护他一路到了左道郡。自那之后,但凡他亲自押镖从我山下过,必上山来,叫我一声叔叔。”
小月亮当时愣在了当场,显然无法理解:“……”
此时镖局门口的守卫已如丐帮一般,倒在地上只眼珠能动,敖昱看了看牌匾,对老虎道:“砸了。”
“是!”老虎叫了一声,蹿起来一拳头将牌匾砸成了碎木头渣子。
小三子突然主动道:“小人愿去毁了镇山镖局的大旗。”
镖局正院有一根碗口粗的旗杆子,上边吊着一面“镇山雄威”的大旗,镇山镖局的总镖头走镖的时候,会打着这面旗帜,比牌匾更是镖局的脸面。
“去吧。”众人就在门口等着,小三子进去没多久,便见他抓着面旗子出来了。
敖昱看了看,绿底金字,字很霸道,料子是很好的,针脚也不错,所以:“烧了吧。”
旗子烧着,敖昱用刀子在镖局的门板上刻下四个大字:勿管闲事
做完这些,一行人便一路冲向最近的南门。
盐城有钱,城门城墙修得堪比郡府。但轿夫们怎么在今天晚上把轿子带进来的,就能怎么把它送出去,只是敖昱和小月亮得下来。
“嘭!”八人一齐拍在大轿上,轿子冲天而起,八人中,四人跃起,直飞城墙的墙头。另外四人冲天跳起,再次一齐拍向大轿。大轿从直飞变成了斜向上,待大轿掠过墙头,早等着的四人跃起,抓住四角的轿杆,让大轿变成了斜向下,由四人把持着,冲向城外。
小月亮一抓敖昱的腰,众仆人们背着各种行李,陆陆续续跟在后头,走得一干二净。
【宿主,你能灭了镇山镖局,为何不灭?】
【别瞎说,灭门的事儿,我轻易不干。况且我灭门一个无仇无怨的门派作甚?就为了成武林公敌?这个公敌虽然是要做,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撕下镇山镖局的脸面,表面上看来,只因为镇山镖局参与了追击之事,且他们可没伤人。这就不会把真正中立的人手招惹过来。
【……】
【是生是死,不在我,在镇山镖局,在江湖人自己。还在朝廷。】
【朝廷?】苹果醋觉得不太明白。
【当今皇帝在位三十七年,这位嘉安帝,可被称为有能明君,说是颇有高祖之风。且……嘉安帝,六十有八,已是年近古稀。有晋一朝,年岁最大的是当今皇帝的祖父,薨逝时,七十有二。所以,到底是谁想吃小月亮的肉呢?佛爷和道爷可是都没参与呢。丐帮也是等我们闹出大动静,才只过来了一个长老。】
敖昱刚说完,眼前就出现了一只不断烧香鞠躬的食铁兽。
苹果醋是佩服宿主的,但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想,要是宿主进了一个“无逻辑”的,主角狂开金手指的世界,会怎么样?
——越想越带感了,怎么办?大黑鱼推算出错了,他的脸色会很好看的吧?
一夜过去,至少大半个江湖都为此震动。但震动的主因是夭族这蛊虫的强悍,而非真的什么夭族祸事。
夭族和神拳庄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被灭了门,一个要报仇的吗?罗刹寨那是黑.道的,夭族灭黑.道不找白道的麻烦,说明夭族很守规矩啊。镇山镖局给人砸了牌匾,烧了雄威旗,那不是活该吗?
镇山镖局的烈风豹子,他当天夜里确实没在镖局,他带着好手与神拳庄的二庄主一行,守在了当地最大的客栈里,随时准备行动,结果让人给包圆了,全放翻了。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却也只能瞪,喉头也只能勉强吞咽,不至于唾液横流。
差不多辰时,众人才算能动弹,可也一切都迟了。
天亮后,盐城全城百姓都不敢出门,都知道昨夜里出事了,许多大街上都横着好汉爷爷。
有人第一时间要去找吴老爷的麻烦,可吴老爷天不亮就带着全家老小,跑到衙门口击鼓鸣冤去了,说有人行骗,根本不是他家的表少爷,还被诓骗了钱财。一家人在大街上哀哀痛哭,好不凄惨。
虽然众人都怀疑吴大老爷是装的,但此时吴大老爷不是江湖人的身份,恰恰保护了他。
且后来吴大老爷快速向丐帮分舵捐了财物,又请了中人给盐城黑白两道的帮派家族送了致歉的礼金。此时的盐城白道忙着追夭族,黑.道忙着争夺罗刹寨空出来的大片势力,且丐帮发话保下了吴家,吴大老爷一家子算是彻底渡过了难关。
丐帮分舵舵主,也是在敖昱门外头带队的长老:“粥和酱肉……很好吃。”
这位老爷子能动之后,真的溜溜达达进了小院,盛了一碗粥,切了几片酱肉饱餐一顿。
“他若想要咱们的性命,昨夜就能要了,没必要脱裤子放屁。”吃饱喝足,老爷子拍拍肚子,先把敖昱和小月亮的卧房用封条给封上了,他自己去了老白睡觉的杂物房,在那张小床上一躺,呼呼大睡。
其他乞丐见状,也都搬进了院子。却没人去碰那房间,有人问起,乞丐们便答:“一身蛊毒的妖人住过的地方,我们也是怕其他人进去,再被害了性命。”
众人一听,觉得也对。虽也有传闻小院里有罗刹寨的宝藏,不过传闻便烟消云散了——真有宝藏,丐帮取出来拿走便是了,何必守着不动?
时间稍稍后退,敖昱和小月亮离开盐城后,去罗刹寨待了半日,之后带着三十多名仆人离开,现在刚刚离开了罗刹寨两日。
如今这些仆人分成了两派,一派是白道的独行客,一派是罗刹寨的黑.道势力。
罗刹寨的人,除了现在数个头领与头目,另有一百多的各类匠人,以及几十名如吴家小公子那般被掳掠人质,让敖昱给放了。其余近两千喽啰,以及反抗之人,已都让敖昱杀了。
十罗刹只剩下了红罗刹与白眉罗刹,剩下三个,包括敖昱原想弄来当账房先生的算罗刹,全丢了性命。
老白比所有仆人的腰都要更弯,除他之外,十罗刹幸存的另外一位红罗刹站在老白身后,她的脸上戴着一条鲜红的面巾,厚厚的额发遮挡住了额头,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依然能看出,她的容貌该是被严重毁损的,因为,她没有鼻子。
队伍停下来,红罗刹便主动走出去,对小月亮拱手,用沙哑的声音道:“请圣子指点。”
她使一对双钩,是个武疯子,打起来就无所顾忌,包括比武,对手动辄伤残,树敌太多,以至于让人毁了容貌。她却依旧我行我素,遮面不是因为羞耻,恰恰相反,她是怕对手被她的脸影响,以致无法全力施为。
和小月亮畅快比武(挨打),又得到敖昱的指点后,红罗刹大概是现在这群仆人里,最忠诚的一位了。
小月亮也很喜欢她,红罗刹是唯一一位,在成为仆人后,还能放开手脚与他正常比试的人。其他仆人如放开手脚,小月亮就可以直接把他们杀掉了,因为那代表着他们即将反叛。
敖昱将筝取了出来,小月亮在厮杀,他在弹琴。
琴音忽高忽低,高的若凤凰高飞,低的如龙游低吟,嘈嘈切切,淙淙涓涓……
即便是心情各异的仆人们,也不由得沉下心来,各自倾听。有些人脸上的焦躁与烦闷也随之渐渐舒展。
【宿主,你可以放他们各自离去的。】苹果醋被吓坏了,现在才敢说话。
那可不是战场上的厮杀,一口气死快两千,山寨里尸横遍野不再是夸张,而是事实的记述。
【一群盗匪各自离去,你确定?】
【我……】
【杀他们,我得到的功德挺多。】
琴音叮咚,以音传情,显然敖昱的心情颇为不错。
【……】扎心双杀。
松散无管束,又有闲钱的盗匪,会乖乖找个地方猫起来过日子吗?
况且,敖昱收集过山寨中盗匪的情况。
罗刹寨不收“新匪”,这个意思是,最普通的喽啰也得是积年的盗匪,且上山前,盗匪都是要做投名状的。他们手上最低限度,有一条人命。
罗刹寨十罗刹,十去其八,其余大小头领,也是类似的情况,全让敖昱顺者昌逆者亡了。其余喽啰武功低微,带着过于累赘,所以全杀了,还能赚一波功德——对,主要又是累赘。
【那你会如何对待正派呢?】
【你过一段时间,就能看见了。】
【……】根本不想看见啊。
小月亮打回来了,脸颊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肋下也有切开了皮肉的长长伤口。
这还是敖昱驱动蛊虫的结果,否则小月亮肋下的伤口怕是要见骨头。
大轿的幔帐落下来:“出发。”
轻功还是比骏马慢上一些的,但是,他们可以无视一些地形,直接穿林翻山。而且,众人的轻功还在不断提升,这使得在后头追赶的以镇山镖局为首的江湖势力,越落越远。
敖昱为小月亮清理包扎了伤口,撩开了幔帐:“停。在这儿扎营。”
老虎忍不住道:“祭司,在这儿是否太危险了些?我们之前停下已经耽搁了许久,现在再停下,便要让人追上来了。”
“嗯,我知道了,所以,埋锅造饭吧。”
老虎:“……”
他们也没办法,祭司既然这么说了,就只能这么做。
待吃过饭,敖昱突然道:“老虎,你带着五人前出五里,有门有派的不要管,独行客打断左腿和左手。”
老虎怔了一下:“是!”
“老白,你也带着五人后出五里,有门有派的不要管,独行客打断右腿和右手。”
“是!”
老虎捂着胸口一个劲自嘲地笑,这几天逃跑逃得太顺了,他竟然将祭司的能耐都忘了。
红罗刹站了出来,嘶哑着嗓子道:“祭司,我也要去!我的伤无碍了。”小月亮也没让她好过,胳膊腿上一样有伤。
敖昱摆摆手:“你歇着,小月亮和你,还有小三子,你们要应付下一波到的。”
两天的拉扯,追在后头的江湖人成功分成了多个批次,轻功最好的跑在最前边,他们的目标就是跟住夭族,不让敖昱再像林通郡那般,彻底没了踪影,现在这群人已经都躺地上任由宰割了。
第二批是主攻手,为了追上来绊住他们的。真正的大高手与大部队,则在最后头。
小三子一直盯着红罗刹与敖昱的交谈,红罗刹领命休息,他站了起来,却又坐了回去,却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他是看着这夭族的两人如何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各方面都快速强大起来的,他看得出来,祭司是有打算的,且正在一步步地达成所想。
而在祭司的计划中,他们神拳庄毫无疑问下场不会太好,他眼睁睁地看着最要紧的家族一点点走向死亡,却还不自知,他一日比一日更受煎熬。
敖昱只瞟了他一眼,他收下小三子时,这人的结局便已经定了,没什么好多想的。让敖昱费心思的,是局势的变化。毕竟这是一个他不甚了解的世界,他依然在学习,这个世界的变化对他来说,也依然是新奇的。
小月亮小憩了一会儿,一睁眼就看见敖昱的侧脸:“阿昱,你看来是快活得很。”
明明他面无表情,可小月亮就是能一眼看清楚。
“因为好玩啊。”敖昱笑起来了,“非常好玩。睡吧,夜里也有让你觉得好玩的东西正等着呢。”
有些东西,他从未曾自己亲手用过,最多是假他人之手,如今总算是能亲自上手了。
“嗯……”小月亮又躺下睡了。
敖昱打开大轿的柜子,取出一个笸箩,开始绣腰带。仆人们见状况,能打坐的全都闭眼打坐,能睡觉的全都闭眼睡觉,总之是不想面对敖昱的——每当他们祭司拿针线时,总会让他们产生莫名的压迫感。
夜近子时,准备包抄夭族的武林人士终是都到了。
夭族也早已准备好了,以大轿为中心,方圆五丈的树木全都垮塌了,每隔半丈左右,却又点燃着一团篝火,将这附近照得亮堂堂的。
后方带队的乃是武林盟少盟主秀水剑谢毅,前方带队的是神拳庄二庄主刘擎峦(他少在江湖上走动,因此没有外号)。
至于镇山镖局的烈风豹子,因他知道白眉罗刹也在敖昱的仆人当中,所以只能避嫌,继续在后方压阵。
两边人几乎同时到达,小月亮选择的谢毅这一方。
谢毅瞧见他们的身影,立刻勒马叫停,动作倒是颇为洒脱。
“可是夭族之人?”谢毅高坐马上,“我乃秀水剑谢毅,我已知晓夭族被灭之事。只是,你们一路行来所造杀孽颇多……若尔等束手就擒,我……”
“唏律律——!”
众人马匹陡然惊叫,谢毅心中顿呼一声不好,他可是见过夭族入村路上那些人与马的骸骨的,当时所有人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嘭!”谢毅一巴掌拍在马脖子上,自己冲天而起,其他人也差不多是类似的情况。
小月亮几乎同时纵身而起,不过他脚下踩着高高探出的豆藤。
刀光如弯月,劈向谢毅身后的中年人,那人乃是谢盟主特意安排给儿子的护卫。小月亮是看不上谢毅的,毕竟,他可是秀水剑。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仆人们都一致认为,这位少盟主是个绣花枕头。
小月亮刚才瞟了几眼,他的内力也确实不高。
谢毅却是一直盯着小月亮呢,从站位与服饰看,他该是这群人的头领。小月亮去攻击他的身边人,谢毅当他不懂江湖规矩,但他自己却也没有放他和护卫单打独斗的意思,小月亮擦身而过,谢毅立即抽剑,在半空中来了一个举剑反刺。
小月亮头都不回,左手从腋下伸出,在谢毅剑尖上一弹。
“啊!”谢毅惊呼一声,只觉得虎口被震得一痛,长剑顿时脱手。小月亮已经与他的护卫,斗在了一处。
第72章 (捉虫) 皇帝的态度……
073
夭族的仆人此时也踏着藤蔓围了上来, 他们三人一组,以敖昱教导的三才阵组阵进攻。
谢毅带的可都是成了名的侠客,不只是林通郡与傍山郡, 其他各郡也有来援者, 且人数也比仆人们多上许多, 双方交手,谢毅的人马,却被压得死死的。
谢毅捂着手后退, 他虎头裂开了一道口子, 是绝对不能拿剑再战了,否则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神拳庄的人马呢?”
神拳庄的人马, 战斗已经结束了。
二庄主被戴着面具的小三子打得皮开肉绽,已是彻底昏死了过去,神拳庄的其余人已经先他一步躺平一地了。
“主人,求您放神拳庄一条生路。”小三子点了哥哥的穴位, 将他朝旁边一扔, 对着敖昱便跪了下去, 他摘下面具, 嘭嘭磕着头,碎石很快嵌入了额头,血顺着鼻梁流了下来, 眼泪流满了脸,“我错了!我们错了!”
即便没有蛊虫, 这两人也是可怕的。
小三子在家族中, 乃是资质最佳之人,可最近数年,武艺也到了瓶颈。父亲也说, 他再磨个十几年,或许能冲破桎梏,再上一个台阶,可也就是如此了。
但经过这位祭司几个月的指点(他是拿他们练手,正经是为了那圣子,可确实是指点),他今日与大哥生死相搏,易如反掌,可大哥本与他只差两线罢了。兄弟俩至少要过了五十招,大哥方才会落败。
他在夭族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越能感觉到深深的绝望与悔恨。他很想跑回家去,说服父亲停手,那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虽然极其渺茫。但不可能,祭司和圣子不会叫停的。
“妇孺孩童可活。”敖昱道。
“多谢祭司!”
【……你本来也没想伤害妇孺孩童吧?】
【嗯。】
苹果醋只能发出一声叹息罢了,神拳庄自作孽。虽然灭了夭族这事儿,他们是背了敖昱和天道的黑锅,可没有他们的开始,至少他们家没大事……吧?
敖昱没回答:“戴上面具,把二庄主拎着。”他揣着手,优哉游哉地转身而行。
小三子看着他的后背,有一瞬间起了杀心。拳头握起却又放下了,即便杀了祭司,圣子也能要了他的命,且激怒了圣子,神拳庄依旧毫无活路。不如乖乖地,将希望寄托在祭司真的会留妇孺孩童一条活路上。
——小三子露出一抹苦笑,他本是不在意什么妇孺孩童的,连自家的妻子儿女都愿拖出来赔罪,可日后,只能靠这些人了。
同一时间,武林盟一行只剩下数人还站着,其中包括谢毅,他现在也顾不得什么留不留病根了,同样握剑在手,但让他至今屹立的原因,不是他的反抗,而是以小月亮为首的夭族,根本不如何搭理他。
孙老虎一系的,知他乃是武林盟主的儿子,多少心里有点忌讳,不和他动手。老白和红罗刹一系的,则都觉得他废物,懒得搭理,和小月亮的想法倒是差不多。
现在只剩下他们五个,两边都看着小月亮,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
小月亮歪头看着这五个,实在是懒得伸手了:“先料理了伤者,我们等一等。”
于是他们当着谢毅几人的面,处理起了伤者。外伤的裹一裹,内伤的喂药,正骨的,推宫活血缓解伤势的,都折腾好了,再拖到平整的地方躺着。
武林盟一行:“……”这夭族……还挺好的?
谢毅都忍不住放下剑,裹了裹手上的伤,其他几人也跟着吃药裹伤。
这时候,敖昱来了。看他身后面具人肩膀上扛着的神拳庄二庄主,众人刚放松了一点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敖昱看着他们,问:“按照江湖的规矩,被灭门的,是否能反过去灭门?”
苹果醋【宿主,求问,你到底要做啥?】
苹果醋知道大黑鱼的部分目的——是最无所谓报仇不报仇的,此刻大黑鱼这样问,只是给对方一个错觉罢了,谁信谁傻X,虽然江湖人的大多数可能真的信了……
可他不明白的,是大黑鱼让江湖人相信这个的目的。
【搅浑水。】
【……】他说过,可这个水到底是怎么浑的?大黑鱼看样子不想进一步解释了,苹果醋叹气,只能自己琢磨。
谢毅硬着头皮快速思考如何应对:“这……”
站在江湖正道的立场,他当然是想说“否”的。换个场合,他已经开始讲“冤冤相报何时了”了。
可大部队至少要天亮才能赶到,赶到了能不能打赢夭族还是未知,但他们这群人八成会先死。可若是现在顺着夭族的说法,把事情应下了,便是活下来,他少盟主的名声也臭了,还会拖累他爹。
下面躺着的一个老侠客却等不及,立刻吹胡子瞪眼道:“尔等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受伤的武林盟:“……”
命在人家手里掐着,需要这么硬气吗?
“哦?我们如何邪魔外道了?”
“你们炼制药人!”
“我倒是好奇了,药人是个什么东西?你见过吗?给我看看。”
“他们不都是?!”
仆人们:“……”
“原来他们就是啊,那你们现在也是了。”敖昱话音刚落,那老侠客就捂着肚子在地上惨叫翻滚了起来,“好吧,药人的事,我认了。可所有‘药人’,要么也是该死的邪魔外道(老白:……),要么就是来追杀我的敌人。你们来替这样的妖人报仇的吗?”
“若有误会,咳!大家还是可以解释的。”说话的是谢毅的护卫,他武功不错,可兵刃没有小月亮的好(在罗刹寨的定制版本),又担心小月亮会以藤蔓偷袭,以至于被小月亮一刀柄怼在了胸口,伤了肺,现在他一咳嗽就是满手的血沫。
小月亮指着护卫道:“他挺好的,我想留下来。”
红罗刹眼睛也扫了过来,竟然和小月亮相视一笑——知道了,新玩伴(玩具?)。
“行。”敖昱看见了,敖昱不嫉妒,总得给年轻男孩子发泄的途径。谁让他……不行呢?
立刻有离着护卫近的仆人走过去,将仆人从地上拽起来,拉到了他们这边。
护卫:“我……”
“不愿意就把他们全杀了。”敖昱道,护卫立刻闭嘴,“敢等他们走远了自杀,我们就灭掉你死后遇见的第一个村落。好了,我是彻底明白你们江湖人的想法了,江湖果然是没什么规矩的。”
他回手,二庄主顿时被吸入了敖昱掌中。
“嘭!”二庄主被扔在了地上,脑浆子从他的七窍中缓缓流出,显然人是不行了。小三子哆嗦了一下,大哥在庄中侍奉双亲看护家小,他在外闯荡,本以为他会是先死的那个,可大哥却先去了。但没事儿,要不了多久,他也要跟去了。
“所有人等,打断双腿。”
谢毅:“等!等等!”
然而他也没什么特别的,随着咔咔两声脆响,谢毅如其他人一般,被扔在了地上。
镇山镖局的烈风豹子带着人赶到时,夭族早已不见了踪影。
转眼间,腊月飘雪。八个壮汉却在这种天气里,只穿着短打,抬着一乘紫绸大轿,在雪地上跑得快逾奔马。另有数十名男女跟在轿子后,抬着箱笼,背着行李,皆默不作声。这大队人马过去后,雪地上却只留下了如蛇过沙地的浅浅痕迹,风一吹,连这点痕迹都不见了。可谓是踏雪无痕了。
康城城门口值守的门卒一开始以为自己花了眼,待看清了来的是什么,顿时有人吓得惊叫一声,他的嘴巴立刻让人捂上了。老卒带着新丁,直接来了个大转身,当看不见谁进了门。
众人两腿发颤,只听见背后一阵风声,再回头,已不见了人影。
“这可……”
“嘘!什么话都别乱说!嘴给身子惹祸!”
“我、我就奇怪,他们不是传说在高风县的铭城吗?怎么这就跑到咱们康城来了?”
“这几天小心点吧。”
门卒们战战兢兢,既害怕万虫老祖(敖昱:嗯,是我。)和青蛇郎君(小月亮、翠翠联手得名)如传说中那样把他们全城都给毒死,又害怕稍后跟着这群夭族余孽后头的江湖大侠过来,把他们当同党一块儿给灭了。但没过多久,众人就听说,这群夭族从南门进来,直接就从北门出去了,中间只在桃香斋买了三两银子的糕点——康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
小月亮吃了一口桃花酥就放下了:“还好。”
“一会儿都给他们吧。”敖昱指着仆人。
原来是他们从仆人那儿知道了桃香斋的美名,这才特意赶来了康城,结果大失所望。
敖 昱敲了敲轿子,轿子当即靠到路边停了下来,敖昱撩开轿帘,叫了一声:“老虎。”
老虎当即三步并两步窜了出来,他面容看着没变,可莫名就是让人觉得他年轻许了:“主人。”
敖昱将油纸包裹的点心扔了出去,又道:“后转。”
仆人们训练有素地转向。
最近几个月,敖昱带着大队人马,在傍山郡和林通郡之间,来回穿插移动,偶尔还会跑去另外几个郡的边沿,
他们没有再长期进入某个城市,只是这两个郡的黑.道势力,倒了大霉。
苹果醋戏称,敖昱这是“多郡恶人卡全收集”——素有恶名的黑.道山寨,绑架小儿女子的人贩子团伙,恶名昭彰的独行大盗,设局骗人的千门世家……
一开始敖昱是朝着名声去的,后来,就是“入伙”的恶人们彼此检举揭发了。都是积年的老鬼,凭什么我在这给人抬轿背货,你却还在外头逍遥?大家都是老伙计了,不如一块儿来做伴吧。
反正是一旦被发现,被找着,那就别想跑了。或死,或入伙。最惨的是让这对兄弟做了药人的,生生死死折腾数日,方才得以升天。
跟着夭族余孽屁股后头跑的侠客们茫然了,有些人甚至干脆离开了。
老百姓们却拍着手叫好,这哪是妖人,分明是好人。有些地方,说书人都开始说《青白二蛇传》了,说的是两个男妖精下凡历劫,专杀坏人,却有和尚道士追在他们后头喊打喊杀,最后妖怪们杀了和尚道士,两人携手飞升的故事。
“这话本子真好看。”小月亮合上《青白二蛇传》,然后敖昱又递给了他一本《青白艳蛇传》,小月亮,“???”
轿子空间大得很,抬轿的脚程都极好,比马车稳当多了。两人各自斜靠一边,小月亮看书,敖昱做针线。
小月亮看了不到五页,脸红了。他去拽敖昱的袖子:“阿昱,你是觉得我长大了吗?”他已经眼看着就十七了。
“不,还是个小孩子呢。”
小月亮生气地抖着手里的书:“那你给我看这个作甚?”
“还是要知道些的,以防以后你让人骗了去。”敖昱顿了顿,又道,“你做梦的时候,也好多几个花样。”
两人睡一个轿子上,本来就是抱着睡的,睡着睡着,小月亮就抱着他蹭……
“啪!”小月亮最终还是把书扔到了敖昱脸上,因不想看他,只给了他一个后背。
“嘶嘶!”在一旁几乎冬眠的翠翠抬起头来,想过来蹭蹭,让敖昱一把抓起来,扔进了床头的藤筐里。蜂子和蝙蝠们也不再外出,几乎全靠投食。之前在盐城得到的两枚茧子也依然安安静静的,听不见动静。倒是山楂带着它的族群,竟然依旧活跃,靠着“踏雪无痕”的功夫,作为每日捕猎的哨探——尤其是兔子,没有任何一个兔子洞能躲过它们的八只眼。
“阿昱。”小月亮终究是无法和敖昱生太长时间的闷气的,没过一会儿,就又凑过来了。
“嗯?”
“你在等什么?”
这两个郡都快让他们整治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但敖昱可不是来为民除害的。他们其实经常离开队伍,只两人快速进入周围的郡县,依旧让仆人抬着大轿前往其他地方,他们过上一两日再来集合。
也有仆人想趁着这个机会逃跑,或伤害蛊虫的,都看现在的情况就知道,没一个成功的。逃跑的在隔日便浑身溃烂地回来,只求速死。伤害蛊虫的……让蛊虫啃食殆尽,即使冬天里蛊虫不喜欢动,但它们毕竟不是什么正经虫子,送上门的食物如何不吃?
夭族的仆人,要么乖乖地,要么自杀,没有第三条路。
“我在等朝廷。”敖昱一边说,一边将小月亮的脚抓了过来,“试试这个,兔毛的。”
“我不冷。”他的内功,已经能够是寒暑不侵了。
“要是发生意外,你光着脚丫出去打架吗?”敖昱翻白眼,拍了一巴掌小月亮不老实的脚底板,“别说对脚,你踢人一脚,是你脚疼,还是人家疼?小心再掀了指甲。”
“我脚痛……”小月亮不动了,乖乖任由敖昱给他套上足衣,穿好靴子,“咱们进城,捕快们不都是当没看见吗?”
对捕快差役的态度,江湖人顶多骂一句没种,却也不会过多苛责。
“是朝廷。”敖昱朝上指了指,“不是底下的小卒。”
地方上的,不只是捕快、门卒,林通郡和傍山郡的驻军都已经十分糜烂,不堪重用。
“哦……你在等上头来人?那上头来了人呢?”
“就要看,看上头来的是什么人,再根据情况动手了。”
小月亮点了点头,看向外头:“他们会把你说的泄露出去吗?”
仆人们都面露惊恐,但又不敢开口。
“泄露就泄露吧。即便知道了我们在等他们入局,他们也依然会来的。为了名,为了利,为了武功,为了长生。”
小月亮眼珠动了动:“阿昱,所以你到目前为止,才只动黑.道,不动白道?”
敖昱刚擦了手,闻言抬手挂了一下小月亮的鼻梁:“对。现今乃太平盛世,黑.道见不得光,咱们虽砸了镇山镖局的牌匾,但没伤他的人命。目前为止,杀的都只是神拳庄的,我那次还露出了为报灭门之仇的态度。白道会以为,他们性命无虞。且,黑.道之人也更识时务些,容易调.教,杀起来也更方便。”
苹果醋【……】宰了之后,还能顺手赚一笔功德,对吧?
一日后,京城,果然如敖昱所想,皇帝直接下令了。
“陛下!还请陛下三思啊!”
“朕意已决,命令各地督抚,围剿夭族余孽,不过,务必……抓活的!”
皇帝的书房里,专门有一个箱子,放着关于夭族的奏折密报,皇帝也知道,百年前,关于食夭族便可长生不老的传闻,是假的。乃是有嫉妒药王谷兴盛的医者,恶意散播的流言。但他也知道,夭族内确实有异人为“祭司”与“圣子”。
祭司浑身带毒,圣子可增药性。
祭司不能吃,但圣子……没人吃过,没人知道。
皇帝看了看自己满是皱褶的手,低声念叨着:“即便不能长生不老,但总归是能增寿几年吧?庄有德,你说呢?”
一旁仿若雕塑般纹丝不动的老内侍,顿时鲜活了起来,笑得慈眉善目,不见谄媚,只有诚恳:“老奴想着,这人参娃娃,即便没有传闻中十成的效果,但一二成总也该是有的。”
“人参娃娃……对,可不是吗?灵不灵的,朕也就是试试。反正……无论如何,朕也没想着要他们的性命,会好好养着的。”
既是人参娃娃,那就不是人了。人吃人参,不是理所应当吗?街边的乞丐也知道那成了人形的药材是救命的灵药,人吃了是能成仙得道,长命百岁的。
“陛下仁厚。这俩孩子顶着这么个名头在外头,那不是风吹日晒地挣命吗?若进了宫,那可是进了福窝了。”
“哈哈哈哈!还是你这个老狗会说话。”皇帝笑,庄有德也笑,满宫的宫女太监跟着笑,突然皇帝又是一叹,“唉……”
欢笑的热闹瞬间消失,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朕也想过,用商量的,把两个孩子邀进宫来。可惜,下头的人,尤其是江湖人,不解朕意,莽撞蠢夫。”
这次庄有德却没顺着皇帝的话说:“那老奴更要说陛下得天眷顾了,如今看来,这两个孩子可不是老实的。一个有奇术在身,却不知自控,肆意滥用,另一个,根骨奇佳,剑术惊人,却助纣为虐。两人出山不足一年,已不知害死多少人命。且两人皆是狡猾之人,若是当年陛下真与他们好言相劝,这两个精明孩子若是借机入宫来,怕是会做出些惹陛下不快的事来了。”
庄有德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即便知道这两条小泥鳅翻不出大浪来,但若是让陛下惊了,也是老奴的罪过啊。”
“你说的也是,这两个孩子,确实调皮,是该吃些教训。不过,为了两个人大动干戈,确实不美。况且,凌侯这旨领的也是不甘不愿的。”
原来皇帝不快在这件事上。
庄有德是不敢说凌侯的不是的,他是跟随皇帝几十年的老臣了。因为凌侯太受宠,早年间甚至还有些君臣俩的艳.色传闻,实则两人确实是君臣相得,并无什么额外的事情。
庄有德跪下了:“老奴无能。”
宫里不是没派高手过去,可派出去的人,不是接连几次给晕在靠近的路上,就是彻底断了联系成了夭族抬轿奴的其中之一,或找着的时候就是尸体一具了。即便入冬了,听闻他们身边的蛊虫大多休眠,可情况依旧未变。
“老奴……京城百姓也是知道陛下之苦的,毕竟,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突然来了个什么心思,跑到京城来捣乱,那可就不好了。”
皇帝笑,不答。庄有德顿时汗如雨下,突然,他眼珠一亮:“陛下真龙天子,降妖物为护法,也是一桩美事!”
“嗯。正该如此,下去办吧。”皇帝不笑了,但却舒畅地哼了一声,摆了摆手。
第73章 (捉虫) 布局
074
大太监庄有德是皇帝的总领太监, 也是麟龙卫的督主,麟龙卫既掌管皇帝明暗两面的护卫,又在京城行间谍之事。皇帝派兵只为了剿灭两人, 这是一不好听。是现在之事, 臣子们已经开始闹, 老百姓知道了怕是也得闹。待日后将两人抓捕入京,皇帝给他们留在身边了,总不能真用“吃人参娃娃”的名目吧?这是二不好听。皇帝即便之前英名赫赫, 这名声传出去, 怕是也得上暴君录了。
抓人的事情没干好,管控京中舆论的本职, 他也落下了。
庄有德请罪离开,到了外头却顿时没了方才的惶恐——他确实没能把人抓来,总得让皇帝找个渠道,发发火, 再由他将功折罪, 否则皇帝就必须在他无功而返这件事上罚他了, 这可就是得大罚, 而非小惩大诫了。
转眼间,已是开春了。
敖昱手上摸着一块玉,这是他最近得到的宝物。将它含在舌下, 或浸泡过它的水,号称可解百毒。至于真实效果吗?它的前主人, 已经在奴仆的队伍里站了半个月了。
但据这位前主人所说, 它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人在江湖上闯荡,靠着避毒玉,几乎无惧所有迷烟, 毒药。
敖昱最近就在试验它,结果发现这东西能起到过滤的作用,它可吸附水与空气里,颗粒较大的东西,不只是毒。这玩意儿煮鸡汤撇浮沫很好用,但是,他被很多人在·嘴·里含过。
敖昱撇撇嘴,手上用力,避毒玉化为了玉粉。
蛊虫之毒直接注射到体内,怎么过滤?但终究有可能日后是个妨碍,落在他手里一块,就毁一块。
朝廷派兵剿灭夭族的消息一个多月前就已传了下来,但是将领从京城远道而来,再加上以虎符令牌从外郡调兵遣将,以至于最近将军才到了地方。
敖昱摸了摸下巴,皇帝看来决心很大,但从这位将军过去的名声与战绩,以及他现在的行动速度看,将军本人不是很乐意啊。
“主人,今日依旧没有零散的江湖客。”如雀鸟飞掠的声音响起,两人跪在八人抬的轿子前,他们是去例行捞人的,这两日都是空手而归。
敖昱点了点头,一抬手,一只紫蝴蝶从他袖中飞了出去,蝴蝶的翅膀每一侧都如手掌大,翩翩飞舞间,落下细细的鳞粉来。练剑归来的小月亮,恰好踏着蝴蝶翅膀落下。
他其实无需借力,但是,好看。
仆人中有人露出向往的神色,不是对小月亮起了色心,他们向往的是武功。
被夭族裹挟的江湖人,轻功进境如飞,武功内力也提升许多。如今追在他们屁股后头的江湖人,其实有至少三成是为了“夭族使人武功大进的秘密”来的。
比如此刻还跪在地上的两人,别看这他们现在衣衫整洁,面容安详,这可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是水匪,一个是大盗,到底杀了多少人,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且作为独行客,两人都是狡诈贪婪之人,有不少避毒保命的手段,这才让他们有胆子来摸敖昱。
他们面上恭顺,私心里却满怀恶意。
但,他们是小月亮吗?敖昱又不要他们的心。
在这种世界里掌控蛊虫的能力,敖昱自己都认为自己很无解。
“要走啦。”敖昱将热茶递给他。
“嗯。”小月亮答应了一声,忽然一冷,“要走了?”
并非每日例行活动的要走,是终于要有大动作了?
“对,要走了。搅和出来的鱼够多了,要开始大快朵颐了。”
轿子被抬了起来,敖昱道:“直奔神拳庄。记住:不可杀孩童与怀孕的妇女,不可杀不反抗的逃跑之人,不可淫.邪。明白了吗?”
夭族连杀了刘一破的两个儿子,他自不可能再缩于庄中,半个多月前,这位老庄主便亲自带着神拳庄的精锐追击在后——神拳庄可没多少精锐了。
“!!!”
“明白!”“明、明白!”
还是老白反应最快,头一个响应。其他人慢一步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带他们去灭门?顿时众人麻木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狂热。
仆人过半不是好人,杀人成性,甚至杀人成瘾。让敖昱抓到后,敢有小心思的,全都七窍流血而亡了。他们成日就跟着敖昱到处跑,被他管束着练功,和尚道士都没他们这么清心寡欲的。现在,总算敖昱愿意放开缰绳了!
“三人组队,你们三个人里,有一个犯了错,三个全杀。不过,你们也可以三人互相庇护,试试可否蒙蔽我的眼和耳。另外……”敖昱拿出了一支竹笛,对小月亮说,“捂耳朵。”
下面众人:“……”多少猜到了一些,他们也很想捂耳朵。但只要跟着敖昱一天就能明白一个道理——小主人是小主人,他们是他们,在这位大魔头眼睛里,两者之间比人和牛马的差距,还要大。
敖昱将竹笛举在唇边,瞬间响起了一声刺破人天灵盖的笛声。众人咬紧牙关,才没惨叫出声:“我只吹三声,三声后仍不见者,死。”
“是!”刚刚笑咧开的嘴巴就合上了。
戴着面具的小三子,自然从头都没笑过。
傍山郡首府,芦城。
原本的郡守宅邸,郡守如今却安静坐在一旁,当着陪客。高坐上头的,正是京中派来负责此事的将军,凌侯孙有芳,坐在他下首的,皆是他从京中带来的精悍将领。
坐在将领们对面的,却并非傍山郡与林通郡的其余文官,而是两郡的江湖豪客。桌上酒肉齐全,两边看着也是相谈甚欢。
夭族不好抓,即便调派来的军队都是精锐,若在后头追,也只是让人家放风筝,不可能赶上对方的速度。
早先有人提议下战帖,很快让旁人给按到一边去了。若下了战帖是为了让夭族被官军围剿,即便是真成了,日后传出去,当地大佬们的面子也都别要了。江湖人最重要的,便是一张面皮。更何况那夭族狡猾又小心,是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而非蠢猪,怎么可能应下他们的战帖?
目前,只能是武林人士出面,慢慢将夭族赶进陷阱。
——他们追了夭族几个月了,自认为已经弄清了夭族的行事章法。
除灭了夭族的神拳庄,以及上次落入陷阱被武林盟围困(谢毅:我们围困他们???)夭族不动正派大宗的,不害平民百姓,偶尔进城,也是穿城而过买东西,很快便出城。曾有一座小城关了城门想来个瓮中捉鳖,他们也只是打伤来围剿的捕快官兵,未杀一人,翻墙跑了。
夭族仆人的轻功是真高,那大轿让他们抬得来去自如。
夭族除了早期收了些独行客,后头收的都是黑.道恶人,这些人被他们收下后,未曾再有恶行传出,显然是被管束住了。
夭族在避免,甚至逃避与大势力的冲突。
所以,在正派看来,夭族该是胆子挺小,挺害怕正派的(谢毅:谁说的?!)。
孙有芳今年五十有六,凌侯府是世代的将门,他虽是直臣,但被安排来干这么一件事,到底有些膈应。
来的路上,孙有芳便已见过了关于夭族的情报,他寻思着,能管束住一群黑.道恶人的人,胆子小?他害怕正派?真害怕就不会如现在这般招摇,夭族在盐城露行藏,正因为他们半点都不曾遮掩。
孙有芳的手指头敲着桌子,作为一个老将的经验告诉他,如今夭族把握的这个分寸,情况十分不对。
因夭族一直保持的界限,道门与佛门,以及部分大派,都表示不掺和。道门之首清源宗,佛门之首感悟寺,两边的掌门人,直接就没见朝廷的信使。
之前丐帮曾与夭族接触过,但夭族对众丐应付得十分得体,丐帮虽落了下风,却得了面子。听说还将此事上报了总舵。
“把这事说成是灭魔,你们也不亏心。”去丐帮的信使倒是见着苏老帮主了,却给骂了出来,“怎么?一百年前的近万人命,去年的几百人命,你们还嫌少了?老叫花子这辈子什么肉都吃,就是不吃两脚羊的肉!
丐帮最恶的事情,就是两脚羊!若世道不稳,首先易子而食,被迫食人的是乞丐。让人当成家畜,以两脚羊买卖的,也必定先是乞丐。如今风调雨顺,国家安定,只西北偶有战事。老叫花子为了丐帮上下数万兄弟姐妹活命,不插手已是昧着良心了,你们还想逼着我也去吃一口人肉吗?!”
下头的人不知道的秘闻,上头的人知道得一清二楚。百年前夭族被灭,是朝廷打了招呼的,佛道两门不得不参与其中。药王谷一事后,这两派也多有高手抑郁而亡。毕竟,药王谷被赞为万家生佛、仙门洞天,尤其“名门大派”,当年谁家祖上没被药王谷的医仙救过性命?病倒时,人家是医仙,病好了,全是妖孽了。
好人不得好报,落了一盆嗜血害人的污臭脏水,遭了灭门的横祸。
所以当年那事情后,江湖分成了两派,一派偃旗息鼓半点都不再参与夭族的事情。一派仿若一群疯狗,到处抓捕疑似夭族的大夫,疯狂传播宣扬夭族的害人之事,势要将夭族钉死在污水里。可说到底,两派都是亏心。
一晃百年,如今江湖上真正掌握实权的老人家,都是当年参与者的二三代,这虽然是一件缺德事,但很多人处于愧疚之心,跟后代讲过,说若是夭族出事,回护一二。
所以,只要夭族不过分,他们就不会动手,甚至还会劝住别人,总归是祖上有愧。
孙有芳眉头皱了皱,夭族的两个孩子,真的是从山村里长出来的?他又命人去查孙老虎与赵九的底细,自然是查不出什么意外的。
那就只剩下那个不知身份的丑怪仆人了,孙有芳寻思着,这莫不是哪个在夭族村落里隐居的高人?虽不知道他下一步棋如何走,但明显对方是心里有谱的。
孙有芳原也不想招惹夭族,只是君命难违,如今看这局势,他倒是有几分想动手了。
“报!夭族没朝着西北去,他们向东去了。”
因不敢靠前探查,虽有朝廷的飞鸽传信,但每次关于夭族动向的消息传回来,也至少是在两三个时辰之后了。孙有芳一挑眉——下一步棋来了,只是他却不言。
“向东?”“东边有什么?”
“朝着峡县去了?”
“该只是寻常逃跑吧?他们总是想一出来一出。”
刘一破却倏地站了起来:“不好!诸位大人,兄弟,那群孽障怕是朝着我家去了!还请诸位救我全庄老小的性命!”
孙有芳也是这个想法的,但……来不及了。
众江湖人此时皆十分豪气地一声应下,随着刘一破出去了。孙有芳看着短时间内走空了的江湖人,神色莫测,他带来的将领们皆闭口不言。江湖人什么德行,他们都清楚,也没什义愤,只怕老侯爷震怒。
“哈哈哈!”片刻后,孙有芳却摸着胡子笑了一下,“有趣。”
——非是刘一破之前不担心夭族掏老巢,实在是夭族几次经过神拳庄附近,却半点都没靠近。刘一破被遛了几次,众人也都默认,夭族会如不会动名门大派那般,不会动妇孺家小。因此这位老英雄才有胆子把多数精锐带出来。
“知道要被灭门了,脸色都不好看呀。”孙有芳摇了摇头,站起来,“咱们也准备准备,跟着过去吧。”
当夜,大轿稳稳地前进着,幔帐遮不住惨叫与咒骂。小月亮枕着敖昱的大腿,睡得正沉,半点都未曾被打扰到。敖昱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的呼吸轻轻吹动着敖昱下摆的络子,睡着前,他正拿着这个络子玩耍。
小月亮喜欢战斗,但不该是这种几乎一面倒的杀戮。这对他来说,没有乐趣。
算着时间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敖昱轻轻拍着小月亮,温柔地将人叫醒:“捂着耳朵,我要吹笛子了。”担心笛子惊了他。
“嗯……”小月亮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答应着。他打了个哈欠,捂住了耳朵。
敖昱以自己的心跳计时,三声笛响,每声间距半刻钟。
回来的众人各自都有收获,夹着包袱,抱着字画。老虎、老孙带着两人,将一口大箱子“哐”地放在地上,箱子打开,里边全是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
敖昱看着老虎四人道:“许你们一个心愿,不过想好了再说,我若做不到,便只能杀了你们了。”
“我等愿追随主人!”四人立马一块儿跪下。
“这个我倒是能办到。”敖昱笑了笑,聪明人,他们跟着他这么长时间,早就在黑白两道挂了号,真离开了,即便名门大派给他们一条活路,也自会有想打名气的江湖客想借头一用的,“小月亮,来帮个忙,将银子都切成碎银。”
“好。”小月亮抽出长刀,弯弯月光耀目刺眼,众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待重新睁眼,满满一箱子的大元宝,已全切碎了,依稀都是二三两的碎块,箱子却完好无伤。
红罗刹见到这些碎银,当即便痴了,伸手就要去摸。
“嘶!”银子竟然是滚烫的,将她满是茧子的手掌也烫得生疼,她的眼睛却是灼热的,瞬间跪了下来,“誓死效忠主人!”
有些事情,越懂的人,才越了解里头的精深。尤其她这几个月是与圣子对练(互殴)下来的,自认为最是知道圣子的功力,如今看来,圣子早已是留了手的。圣子是个真正的天才,她不嫉妒,她只渴望能通过圣子看见更高的境界!
“誓死效忠主人!”
先有孙、赵四人,又有红罗刹,其他人再傻也知道这时候要做什么了。
敖昱看向了唯一还站着的小三子,道:“去吧。”
小三子拱了拱手,摘下了面具,脱下了夭族仆人的蓝衫短打,走向了神拳庄的大门。
四开的门板全倒了下来,门两边躺着庄客的尸体,牌匾横着砸在门框上,断成了六块,大门之内,呻.吟与惨叫不绝,火焰处处。
三庄主看着眼前的情景,痛苦之色满布双眼,他终究还是回身多说了一句:“多谢。”
多谢他们遵守承诺,未曾杀害妇孺老弱。三庄主举起拳头,一拳轰在了胸前,他口鼻中喷出血沫,人顷刻倒了下去。
“走。”敖昱却只是嘉许地对红罗刹点了点头,小月亮有正经信徒了啊,很好。
大轿抬起,拿了战利品的家伙们彼此看看,突然发现自己带着的东西,反成了累赘了。
这些抢劫来的财物复又被扔到了地上,众人抬着各自被安排的物品,追上了大轿。
苹果醋:……纯粹集体生活,不花钱。
他这回是松了一口气的,这场突袭看似惨烈,实际没死多少,伤的多。敖昱的主要目标,是银子,以及烧房子,尤其库房。现在已经开春,冻不死人,
至于敖昱为什么要这么做,苹果醋只能说:缺德,非常缺德。
夭族队伍跟随着萤火虫,快速前进,眼看着前边出现了一个村落。
“神拳庄地契、借据已烧!”老虎高喊,其他人立刻跟上。与此同时,老虎与其他抬箱子的人,从箱子里取了碎银子,朝着他们内力所及的房屋扔了过去。
黑暗中,百姓先是被呼喊声吵醒,后来以为窗户被石子打破,他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瑟瑟发抖了一夜,待天明才知道,原来是银子。
刚把银子收起来,没一会儿,却又听外头马蹄隆隆。
“可有一群抬着大轿的人,从这里过去了!”带头的侠客喝问着。
“不、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刚出来准备去地里看看的农民吓得跪在了地上,只知不断磕头。
大部队还未曾来得及赶到,这些是接了飞鸽传书的当地侠客,毕竟鸽子夜盲,只有天亮了,才能传消息。
马上众人对了对眼神,调转马头,朝回走了——马匹已经疲惫,追到这里还没见踪影,也没法子继续追下去了。
晌午过后,刘一破方才匆匆赶到。
结果刚下马便得了一个新消息,三庄主死在了庄户门口。
“庄主!”“爷爷!”“刘老爷子!”“刘老庄主!”
刘一破晕倒了,他虽有两子,三度白发送黑发。
“这夭族可是够诛心的。”
“我听说……三庄主去年的时候,带着人吃过夭族的血肉。”
“嘘!”
姗姗来迟的孙有芳根本没到神拳庄来,带着人去了附近的县城,待听说了这边的消息。孙传芳点点头:“这真的是挨了一闷棍了。”
“侯爷,咱们要不要与神拳庄商量,让刘老庄主当饵?”
“别想了。夭族的这两个人,咱们抓不住了。避强击弱,既是攻敌不备,更是攻敌必救。刘一破这下不可能动地方了,下头还会有倒霉的。”
“下头……他们还会去攻打别的门派?那咱们是否可以借机……”
孙有芳摇了摇头:“他们既无根基,又无弱点,却行动迅速。这不是在河里捞鱼,这是站在地上抓鹰。除非有强弓,又有神箭手。但咱们的弓与箭手,现在让人捏着鼻子遛呢。你们若是有人想试一试,本侯也不拦着,毕竟这是登天的青云路,本侯不做拦路人。”
其实,孙有芳能猜到夭族下一步最可能的攻击对象——和神拳庄一样,对这家子,夭族从去年就开始布局了。但是,他只有四成的把握。夭族是一直在动的,人家根本不是四处逃命的无头苍蝇,而是沉稳老辣的布局之人,似乱实稳。
若要布置下足够有威胁的陷阱,需要江湖人的全力配合,就现在这群蠢猪。不找他们有四成把握,找了半分都没有。
孙有芳叹了一声,暗道:此地江湖人之嚣张跋扈,远胜京城诸郡。
追夭族,不过是徒耗兵力与朝廷钱粮罢了,不如……做些其他利国利民的事情。
孙有芳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他当天夜里就写了一份请罪的奏折,快马加鞭传回了京城。
现在要抓夭族,只能动用超过十万的人马,围山赶人。但这么干也只是有可能抓到人,因为夭族归根到底只有主仆三人,其余的仆人都是最近这两年抓的,很难说主仆间有什么情谊。
以三人展现出来的能力,他们将仆人一丢,拼尽全力,什么样的网扯不开?
一旦鱼回大海,怎么找?海捕文书?海捕文书有用,世上也不会有这许多的江洋大盗了。
“……如今百姓安居,四海安泰,臣请陛下三思。”听着太监念诵着凌侯的急报,皇帝的手指敲击着桌案,他是有几分不快的。
庄有德都朝后挪了半步,少有地让他徒弟多露半张脸。读奏折的小太监虽然依旧站得笔挺,但汗水已经把后背都湿透了。
“唉……放那吧。”
“遵旨。”
对于这份急报,皇帝好像是没看过一样,但也没见他将孙有芳召回来,孙有芳依旧全权负责这件事。以这对君臣之间的默契,这代表着,皇帝听从了孙有芳的劝谏。
神拳庄刘家遭劫八日后,盐城镇山镖局遭劫。
——孙有芳得到消息后,暗道了一声:果然。
镇山镖局是在城里的,夭族趁着夜色直接用套索翻过城墙。镖局 中留守的镖师与趟子手,全都让人趁夜色抹了脖子。女眷孩子,以及寻常仆役倒是未伤一人。
但是,他们烧毁了书房、密室与部分库房。火焰正冲天,刺耳的笛声响起,吵醒了半城的人,众人竟是此刻才知道,镇山镖局出事了。夭族却已经再次在夜色中,用套索翻过城墙,跑了。
“这夭族可是真缺德。”
“可不是吗?两家都是把地契与借据都给烧了。”
“补办都难补。”
“都是刁民!”这骂的却不是夭族,而是百姓了。
其实地契好补。这东西,本该是一式三份的。地主本人一份,当地官府一份,保人一份。但是,寻常老百姓不识字,更不懂律法,且畏惧官府,所以在土地买卖的时候,也极少会找到官府(官府也确实要收一笔税的)。所以地契的变更,基本上变成了民众私下里的事情。
在地契彻原本底没了的情况下,就得看谁和官府的关系更融洽了。若足够融洽,去当地县衙,带着些人情礼物,补办一份便够了。甚至也可不补,左右每年交的,都是这些税。
只是要防着有胆大油滑的,真的去补办地契的,不过在苦主是神拳庄与镇山镖局情况下,这样的傻大胆自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麻烦的是借据,哪个地主不放贷的?百姓自己都不知道自家欠下了多少饥荒,只知道每年除了交税,还得还主家欠债。主家仁义啊,几辈子人欠下的债了,都不找他们要的,逢年过节还给家家送米面呢。
不过,虽夸主家仁义,但百姓在知道借据烧没了的时候,还是……不想补的。
——我都不知道我祖祖辈辈欠了多少债,我哪知道你们现在在借据上写的这个数,是多还是少?
神拳门是大地主,素来对江湖上的朋友讲义,对周围的百姓讲仁。这回神拳门遭难,他们却没得来百姓的拥护,反而陷进了泥坑一般。
其实当地许多人家的子弟,都拜进了神拳庄。但往日热情善良的家人,如今却也不明事理了起来。庄外家人问“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庄内子弟道“你家里人怎如此不仁不义?”
即便乖乖签下了新借据的,与神拳庄的人也没了往日的友善,有种突然扒开脸皮的违和感。
神拳庄办事的小辈们前脚离开,后脚刘一破老爷子带着礼到了。
一进门,便是满口亲切的“老哥哥老嫂子”,年岁明显小的喊“大侄子侄媳妇”。只说是来给家里小辈道歉的,他们不会做事,伤了一家人的感情,甚至拉他的孙子们,过来给人磕头。
孩子们大大小小的,都还穿着麻衣,脑袋上扎着孝带子。衣裳的膝盖处早已是跪破了的,但听了招呼依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行叩拜的大礼。
又有人送上米面肉食,客客气气。
里子面子都恭敬送上,村人再想想刘老爷子老来丧子,又让人险些给灭了门,往日也确实仁义,便也上前道歉,说自己贪利了。这裂开的口子,表面上看着,算是给遮上了。
相比起神拳庄,镇山镖局的做法,可就鲁莽多了。
镇山镖局的总镖头烈风豹子,本也是个莽性子。
他赶回镖局后,草草整理了尸首,只留下少部人手,便带着大队人马,朝夭族的方向追下去了,说是要报仇雪恨。
镇山镖局的情况,本该是比神拳庄好处理,因它的主要产业,都是盐城里的。除了房契地契借据外,都是各个产业的入股文书。其中很多的借据与入股文书,其实就是本地商家上缴的保护费,商家该是比小农百姓更知道深浅的。
且镇山镖局的多数主力,一直都跟在烈风豹子身边,追在夭族的后头。这次老巢虽被端了,却不伤筋骨。且有神拳庄顶在前头,他们也不算是太丢脸。这时候要重新收拢产业,本该是很轻易的一件事。
但烈风豹子他这一走,便坏了事。
他刚走出多半天,城里就有人带伤传讯,竟是本地几家势力合起来,二度洗劫了镇山镖局。
夭族虽然把镇山镖局带字的都烧了,又劫掠走了大量银两,留下的却更多。因镖局被烧了,清理之时,许多值钱的细软就放在外头,财帛动了人心。竟有盗匪假扮吊丧帮忙之人,混进镖局后突然出手,镖局众人一时不察,让对方得了手。乱子起来后,竟引来了更多人的贪念,如今死伤惨重。
此时死伤的,可大多是老弱妇孺了。众人听罢大惊,立刻转头回援,但行到半路,正是夜里,便遭了夜袭。
一行人虽都是好手,可先是星夜赶回盐城,面对留守家眷的惨烈哭嚎,匆匆清理了同伴尸身,马不停蹄由烈风豹子带着出城,半路又闻噩耗,再朝回赶……无论怎样的好手,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天明时,只烈风豹子带着寥寥几名镖师赶回到了盐城的城门口,看着城门,烈风豹子大笑三声,抽刀自刎。
镇山镖局烟消云散。
随后赶来的几家看着倒地的烈风豹子,也不由得唏嘘。
“谁能想到,如此轻易……”
盐城的势力,最初不过是想给烈风豹子一个教训,未曾有人二次袭击镇山镖局,没人想结下真正的死仇。去送信的,不过是被他们买通的镖局叛徒。
至于为什么要给烈风豹子一个教训,那还得从夭族灭了罗刹寨说起了。
罗刹寨没了,初时引得黑.道集结盐城,众人都惦记着再立新寨。谁知道后头夭族越闹越凶,不少大佬都成了夭族收集的“恶人卡”。众人都知道,夭族一日在,山寨是一日离不起来了——他们那蛊虫,简直就是绿林山寨的克星。
林通郡与傍山郡,连带着周边数郡,市井顿时为之一净。许多黑.道大佬都由坐地的,变成了拔地(游走卖艺)的,另寻营生去了。以目前这个情况,即便夭族立刻走了,新山头立起来,少说也要三四年的时间。
这片区域,也是大多数盐城商人的经商范围,他们都认为,镇山镖局该降价了。
都知道得从长远看,未来黑.道大佬们回来了,还是需要镖局呢。可目前这个价钱,委实贵了。
镇山镖局:不降价。
于是,便有商人不经过镖局,私自走货的。这样的商人越来越多后,自然有人被发现了,商人们让镖局的趟子手给抓起来殴打一顿,货物也给抢走了。
甚至,镇山镖局反而有加价的打算。因他们总镖头可是撵着邪魔歪道在外头跑,保一地太平呢。(敖昱和小月亮:正是在下)
本地几家商会无奈,已经牵头联系商人,准备花钱请人与镇山镖局商谈了。
显然,这钱没花在请人商谈上,花在请人杀人上了。但一开始他们真的只是想吓唬镇山镖局一下,请他们降个价。
“吴大老爷,这次还多谢大老爷的计策。”客人哆哆嗦嗦地表示感谢。
吴大老爷:“客气,客气。”
吴大老爷也没留客,待人家走了,发现除了说好的一千五百两银票外,还多了两家店铺的地契,自然是盐城的,不是镇山镖局的产业,否则就是明晃晃地把吴大老爷给供出来了。
吴大老爷擦了擦汗,他也没想到啊。他只是悄悄帮忙搭个线罢了。
“这哪里是江湖人的手段?”吴大老爷私下里悄悄和老婆嘀咕。
“这哪里是江湖人的手段?”孙有芳听闻了前因后果,同样在与下属嘀咕,“这就是兵法吗!比我想的手段还要好啊。”
“侯爷,这镇山镖局的事情,怎么还和夭族联系上了?难道不是事有凑巧?”
“你信?”孙有芳瞥一眼年轻的下属,下属不说话了,但显然是不服气。
孙有芳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了,却多少有种后继无人的无奈。
“可惜了……”可惜夭族是夭族,否则即便是两个乞丐,他也得收到身边来。
“侯爷,有件事没告诉您。”一旁的侍从突然开了口。
“何时?”
“有位姓吴的年轻商人,日日来求见。听说,他是盐城那边过来的。那曾经将夭族引入盐城的商人,也正姓吴。”
“……”孙有芳没怪罪侍从不告诉他,这若是几日前知道,他也是不会见的,“带进来吧。”
“是。”
第74章 (捉虫) 小月亮:你笑了……
074
神拳庄出事时, 追击夭族的门派联盟尚且十分稳固,都以为夭族是在报仇。
可镇山镖局一出事,本地的大佬们瞬间都坐不住了。
神拳庄虽然元气大伤, 但人家底子还在, 土地还在, 虽然还有个铁掌门虎视眈眈,但都是白道正派,没道理找一群孤儿寡妇的麻烦。刘一破只要再活十年, 孩子们长起来, 神拳庄就还有再起来的可能。
但镇山镖局就不是了,烈风豹子虽也有子女, 乡下也有土地,但谁会给镖局十年的时间让他们休养生息?况且动手的,都是本地人,镇山镖局还有没有活口都说不定, 武林盟四十八派之一, 这偌大的家业, 是彻底没了。
其余江湖人扪心自问, 这事儿要是换成自己,会是如何的?答曰:一般下场——江湖人要脸,老巢被端了, 还死伤惨重,可不就是得追上去?后头听说家小死伤, 不是更得回去看个究竟?
这局极简单, 可对他们来说,却是必死之局。以后遇见类似的事情,他们是会多留个心眼, 派个亲信先回去看看,但要是家真让人端了,这一来一往可就耽搁时间了,况且若是真的呢?即便大佬也没人能拍胸脯保证,情况紧急时,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数日之内,本地门派陆续退出了围剿夭族的联盟。他们得回去守自己的家门,即便每家会在联盟里留上小猫两三只,可还有什么用?
联盟里依靠的,主要还是本地的门派,其他外地来的,怎么可能带来大队人马?本地门派也更熟悉本地的地形,便于追击夭族。可如今只来得及试探了两次夭族,一切便土崩瓦解。
“之前各地不是都有百姓的密告吗?怎么这两天越来越少了?”
孙有芳每日送人,也是很烦躁的,总算闲下来了,他发现又有事情不对了。
“启禀侯爷……因为夭族给银子,一路走一路撒。听说有的人家去上报,结果没得到赏钱也就罢了,夭族给的银子也让人收回去了,又说那些人收了贼赃,再给打了一顿呢。”
孙有芳:“……”
他们一次密告也就给几文钱,自然是银子更香。
而且,下头的捕快,很难说不会见钱眼开,干出这种事来。
敖昱才不会说,是他让人绕了个圈去打的。他们下手有分寸,皮肉伤罢了。且之后这些人家还能在房子的角落里,再找到碎银子,这一回他们可就不会又贪又傻的,想要两头赚了。
“看似势大,不过一盘散沙。”敖昱和小月亮下着棋,顺便教他观看现实的局势。
小月亮点点头,问:“阿昱。如果你来捉我们,你要怎么办?”
“我来捉啊?那我得去说动道门、佛门和丐帮了,毕竟‘我’也太棘手了些。”
小月亮立刻便有些担心:“说动了道门、佛门和丐帮,能捉到我们吗?”
“三家、朝廷,再加本地江湖团结一致,能。但是……”
“我要练功,你不要打扰我!”小月亮眼睛瞪大,把棋子一扔,跑去打坐了。他每日练功已经很辛苦了,此刻不过是中午刚刚悠闲了一会儿罢了。
敖昱歪在大轿子里,无奈看着小月亮叹气。
能是能,但以如今朝廷与江湖展现出来的局势,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以防万一,不能只闹江湖,闹大了,佛道丐总是要出头的。得给朝廷也找点事,一则暂时绝了皇帝的心思,二则……破了朝廷与江湖脆弱的稳定,其实,朝廷要感谢他的——正因为皇帝也明白,才会顺势而为。
敖昱抛了抛棋子,棋子落进了篝火里:“要正经动手了。”
宁家庄,庄子里的人手全都撤回来了,虽没什么收获,但至少宁家庄没遭祸事,众人觉得,就这样在家里待着,看着外头闹腾,也挺好的。庄主劈山刀宁远道杀猪宰羊,给自家人办了一场接风宴。
“庄主!庄主不好了!”一片欢喜中,突然有守卫一路跑了进来,“夭族来了!”
“来得好!”席上的众人立刻抽兵刃在手,以待来敌。
——夭族打神拳庄,是乘虚而入。杀镇山镖局,是入夜后用了诡谲的法子。最后灭镇山镖局的,是让商户集结起来的黑白势力。都不是真刀真枪的对垒,这说明夭族乃是避强击弱的懦夫。
如今他们宁家庄可不一样,人手充足,以逸待劳,又没人觉得不对劲。对方的毒物效力必定大打折扣(应该是),夭族根本是来送的。
“叮铃,叮铃叮铃!”当众人都屏气凝息,一片安静中,铃铛的声音便清脆响亮到诡异。
八人大轿平稳快速地自山下而来,一路到了宴饮的山庄广场前方。
“夭族圣子,乐希。”小月亮从轿子上下来,矜贵文雅地朝着众人行了个礼,抬起头来时,只瞧着劈山刀宁远道,说出来的话可半点都不文雅,“宁庄主,咱们练练?”
小月亮上前一步,人如飞燕掠空,刀光闪过,弦月弯弯。
宁远道大喊一声,抬脚将桌子踢向小月亮,人呈前倾之势的小月亮却陡然拔地而起,脚尖踏在桌沿上。
“砰!”桌子砸地。
“嘭——”削平的脖颈上,血泉喷射。
“骨碌碌。”好大一颗头颅,在地上滚动。
“二庄主,宁远峰吗?”小月亮的声音平稳到近似温柔,宁远道的尸身惊了平衡,向一侧倾倒下去。
他旁边的弟弟宁远峰匆忙举刀,却听见同样的声音,又在问了:“宁家庄客卿,山鬼王魈?”
我被放过了吗?不对,我怎么……在飞?又是一具无头的尸体,谁……死了?
“投降者免死!投降者免死!”仆人们齐齐高喝,比起寻常江湖人,还多了令行禁止的行伍般威慑。
宁家庄全装上下三百多口,死五十二,伤十八。
幸存者中有不少青壮,在夭族退却后,这些青壮纷纷离去,许多人就此退隐江湖,甚至有人反而自杀的,实在是跪地求饶,丢尽了脸面。
经此一役,小月亮青蛇郎君的名号,直线超过了敖昱这个万虫老祖。
“我明明没带着翠翠。”小月亮撸着翠翠,“为什么要叫我青蛇郎君?”
现在天气热了,翠翠冰冰凉的,十分降温。
万虫老祖在一边悠悠闲闲地问:“那小月亮想要个什么名号?”
“弯月刀客!”
“……”敖昱抿了抿嘴唇。
“你笑了。”
“没。”
“你笑了!你看你又笑了!”
“哈哈哈哈哈!我认罪,我是笑了,哈哈哈哈哈!”
“明明很好听,很适合我啊。”
“哈哈哈哈哈!小月亮,青蛇郎君挺好听的,真的。”
苹果醋:嗯,酸菜鱼口味的狗粮,也挺好吃的。真撑。
外头的仆人们也这么认为,听着这俩打闹的声音,才恍然想起,这两人尚且不足双十。可想想他们俩的手段……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另一头,孙有芳正在对县官埋怨呢。
“都忘了夭族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敢屠罗刹寨了吧?我听说几千具尸骨呢。不是说江湖事江湖了吗?怎么现在又找上朝廷了?”
“侯爷,话是这么说,但宁家庄的遗孤,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帮朝廷办事,这才惹了夭族上门,所以这是找朝廷要公道呢。”
“嗯,朝廷给他们公道,抓了夭族就给。就这么说吧。”
县官一走,孙有芳却立刻对着亲信笑了。
“要不了几天,他们就没心思打官司了。咱们的布置,也该动手了。”
官员早已与本地门派沆瀣一气,军队补给能找他们要,除此之外的布置,孙有芳是半点都不会露的。
也确实如孙有芳所言,本来日日跑府衙的宁家庄遗孤,突然没了踪影,又过了两天,几个女子闹上了云来客栈——武林盟盟主之子谢毅住在这儿。她们皆是宁家庄的遗孤,这次来却并非告夭族,而是来告阔刀门霸占田产的。
恰好,镇山镖局的遗孤也在这儿,也等着武林盟给他们主持公道呢。
确实能说是他们帮朝廷才惹来的夭族,但后来的那些霸占他们产业的“江湖朋友”,可不是因为夭族来的。他们的田产、房舍、家财,也不是吃进夭族嘴里的。
话说,客栈里的谢毅早已写信请求父亲再派人手来,最好是能将他责任接过去的,他的叔叔,师兄弟,或……弟弟。但父亲那边,却只派了几个记名弟子过来,虽也是师弟,却是没法担责的。
谢毅见此,也明白了父亲的态度——武林盟与朝廷的关系更近,不能若其他三尊一般,彻底不管事的,如今却是正好了。
于是,谢毅便也只能一直以伤病为由,躲在客栈里头不出头,勉强也算是得了太平。实在也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虽长好了,也能行走了,却长时间不得动弹,两腿细瘦得很,再不如之前有力,至今依旧有几分行动不畅,遑论动武。
结果这些遗孀来找他求公道了,他倒是想帮忙,可最得力的护卫,现在给夭族抬轿子呢。身边多数帮手都与他一样,伤口好归好了,却依旧是不得劲。
打架是不成了,只能用武林盟的名声,做一做说客。
“诸位都是老前辈,给孤儿寡母留一条生路吧。”别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与此同时,他也劝这些幸存者,试着让孩子拜入其他门派。
“我不明白……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一群妇人抱着孩子,嘤嘤哭泣。
这阔刀门的门主也姓宁,和宁家庄三十年前还是一家,往日宁家庄对阔刀门也多有关照。阔刀门那边原本常说“宁家庄与阔刀门,看似两家实则一家。”
正因此,阔刀门来占田产也不是无来由的,都是一家子人吗。他们也确实请出来了宁家的老前辈,(活下来的“老”弱妇孺),阔刀门重归宁家本家,家产自然成了阔刀门的了。
她们不明白,谢毅却很明白。
正是一家子,才更要赶尽杀绝。否则等孩子长大了,再回去夺产吗?现在自己干了什么,未来自然得全力防着。
可这话不能明着说,尤其这群妇人的脑袋都不是很清楚——清楚就不会让人忽悠着先跑到朝廷去告夭族,让人趁机夺了产业。更不会现在还辨不清局势,还惦记着让阔刀门念旧情呢。
镇山镖局那边情况也类似,谢毅劝他们回乡下守着田产,先把孩子养大,反而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都这样了,还惦记着镇山镖局过去的辉煌,甚至惦记着半点都没要回来的借贷和干股……最终只有四个女眷偷偷将七个孩子托付给了谢毅。
形势比人强,她们虽明白,却也不敢冒出来,否则很可能反而被指成是奸细或叛徒,先死的就是她们和她们的子女。
又过了一阵儿,镇山镖局和宁家的遗孤,就都没有了。
谢毅得了几封信,都是那些女眷说情况已经得到了解决,谢过了谢毅,来送信的,也是她们的贴身仆役。同时送来的,还有谢过谢毅之前说和的银两。
谢毅叹了一声,将五男两女七个孩子叫来,与他们说了这银子的事情:“我死了也会交给妥帖的人保管。待你们年满十八,每人可来武林盟要两百两银子。”
两百两,足够一个人买上十几亩地,做个富家翁自由生活了。
“少盟主,我们不要钱,我们想报仇。”
谢毅抬眸问:“夭族?”
“……阔刀门!”“盐城商会!”
夭族虽也是江湖恩怨,但人家讲江湖规矩。真缺德的,是那些背后捅刀子落井下石的自家人。
明白母亲养出来的明白孩子,谢毅叹息,暗道一声可惜。
谢毅:“我会将你们送到外郡学艺,至于能不能报仇,看你们自己了。”
“谢过少盟主!”
将孩子们托人送走,谢毅转身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他虽知道父亲是不想沾染这种缺德事,但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
林通郡与傍山郡的江湖彻底不太平了,两郡的顶梁柱一折一歪,又有举足轻重的门派覆灭,五年之内的乱子少不了。方才那些孩子但凡有一个长大的,十年后就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夭族……不像是想就此停下的模样,若不及时压制,局势不可想象。
谢毅一开始只是有个想法,可越写越觉得自己所想不错,刚刚悬笔想词,突然有个下属推门进来了:“少盟主!不好了!神拳庄被灭门了!”
谢毅手一抖,墨点洒在了信纸上,这封信彻底毁了。
“夭族干的?!”
“应该不是,昨天夭族还被人看见路过傍山郡的辉县,且,这神拳庄全庄上下五百多口子,全给杀绝了,鸡犬不留,是实打实的灭门。去收尸的差役说,地都让血浸透了,一脚下去,都是血泥。”
迟了——谢毅心中浮现出两个大字,人心乱了。
不!不对!还没迟,夭族还没出两郡。
谢毅匆忙写好了信,让亲信带回武林盟。
可他当日下午便听闻,夭族出傍山郡,前往左道郡去了。
“少盟主,咱们要追去左道郡吗?”
谢毅握了握拳头:“不,留下!林通郡和傍山郡的事情没完,夭族走了,才要出大事。此两郡怕是将成‘战乱之地’。”
“啊?可是,盟主给您安排的事情,不是协助朝廷,抓捕夭族吗?”这位记名的师弟觉得谢毅这番话有些装腔作势,甚至认为他是上次打断腿后,怕了夭族。
“抓得了吗?有了上次的事儿,还有谁听我的?不如在此地……还能救下些人命。”能救下人命,还能在混乱中重建威信。谢毅苦笑,他既膈应这些事,却又要借势而起了。
目前看出情况的,不止谢毅。
有与谢毅一般,不想江湖大乱的。但与之相反,正盼着夭族掀起乱子的,也不少。这可是江湖,若无风云,如何化龙?这夭族的两人正是风神雨师。
神拳庄被灭,流言四起,在林通郡有能耐如此快速灭了神拳庄的势力,毕竟有限。
到后来这流言忽然就集中到了铁掌门上,林通郡的魁首是神拳庄,但铁掌门与之却只差了一线,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两个门派是老辈子的仇敌了。神拳庄死了三庄主、又死了二庄主,接着让夭族给掏了老巢且三庄主又死了一次,这些消息传到铁掌门,铁掌门可是每次都全派上下吃捞面的。
前些日子,刘老庄主为了借据,带着一群孩子给人道歉,铁掌门的冯掌门便阴阳怪气:“披麻戴孝的孩子该确实是姓刘,但到底是不是他老大老二的亲儿女,这可就不好说了。这下可好了,在世的时候占不了好处,死了之后,自家的小子姑娘没空给坟头填土,还得跟着老刘头给人磕头,呵呵。”
冯掌门说这话确实不怀好意,但他说的很可能不是假的。因为,那之后刘老庄主就不止带披麻戴孝的孩子了。
神拳庄死绝的消息传来,铁掌门更是吃起了全猪流水席,冯掌门甚至表示,愿意给神拳庄一人一口棺材,就是他们不能葬进刘家的祖坟,只能葬在路上去。
官府哪里敢应?千人踩万人踏这可是刑罚,哪能随随便便给五百多口子都沿路葬了。
两家几代的仇怨了,互相都记着少说几十条人命。异地而处,神拳庄对铁掌门也得是这样的。
可神拳庄被灭门确实是灭得太惨了,铁掌门这样的态度,也确实太惹人怀疑了。冯掌门见势不好,匆忙否认时,已经没什么人信了。
传言越发有模有样,连当时是谁带的队,带队之人和神拳庄如何交手,一招一式的对打过程,都传出来了。说书先生现在最火的本子,就是《铁掌门灭神拳庄》,有些本子里甚至还掺杂了铁掌门对神拳庄女眷的不可言说之事,可说是下流至极了。
冯掌门闭门谢客,铁掌门上下全员戒备。
左道郡某条河边,夭族大队人马正在此地休息。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仆人回来了,其中一人绘声绘色地讲着他在茶楼听来的本子。谁能想到他原本也是个可止小儿夜啼的魔头呢?
小月亮在河边支起的砧板上剁鱼肉,敖昱在土灶台上煮鱼肉丸子。
【宿主,你也吃鱼?】
【……我黑鱼。】食肉鱼,本来就是吃鱼的。
【对了,你吃了满池塘的锦鲤。】苹果醋语气蔫蔫的,有气无力,他当时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该意识到这暗示着什么的,可当时他傻,嘤【大黑鱼,少杀点人。】
【杀人者非我,贪心也。我也未曾想到,乱得这般快。】
“嗯?味道不好吗?”小月亮看敖昱走神,凑了过来。
敖昱将煮熟的鱼丸在红油小料里沾了沾,喂到了他嘴里,小月亮嚼了两口:“很好吃,弹弹的。”
小月亮这一世除了依旧喜欢饮茶,喜欢味道清淡的酒外,还喜食鱼虾,喜辛辣。
上辈子大概是没必要一日三餐地吃饭,所以他更偏向饮料、点心和零嘴?
【呜呜呜呜!嘤嘤!】
哭得像是个大绿头蝇,又让他想起来上辈子狸奴带回来的大苍蝇了【我与朝廷合作愉快,有何需要哭的?】
【啊?】
仆人“说书”结束,回去剁鱼肉的小月亮歪着头问。
“阿昱,不是铁掌门干的吧?”
“猜猜会是谁?”
“……”小月亮剁了一会儿,“朝廷?”
“小月亮聪明【比你聪明多了】,我原以为我们还要在傍山郡至少杀一家,朝廷才会动手,没想到,他们反应如此快速。”
敖昱【你明白了吗?】
【其实……是明白的。】就因为明白,才无奈。
这是一个被合理化的武侠世界,江湖豪侠想要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大门大派想要养着成百上千的习武弟子,是需要粮钱的,在古代世界里,粮与钱归根到底就是土地和耕种的人口。
江湖人讲究江湖事江湖了,不当朝廷鹰犬,不掺和朝廷的蝇营狗苟。其实,只是江湖底层人的屁话罢了。
第75章 (捉虫) 鹿鹿鞋
075
清源宗与感悟寺, 皆受朝廷册封。钦天监、太医院、御林军、六扇门,乃至各地驻军中,两派弟子斗争激烈, 后宫中也有妃嫔是两派俗家弟子出身。至于丐帮, 更是与朝廷的麟龙卫关系颇佳, 常有合作。
便是文官们,看似和江湖不沾边,其实七拐八绕地, 要么是后院女眷, 要么是身边的忠仆侍卫,也必定是和江湖沾边的。毕竟有功名者, 免徭役,根据功名不等,可免除不同面积土地的赋税。一个个占地颇广的江湖山庄,地契挂靠的, 可都不是庄主本人。
佃户以为自己向朝廷交的赋税, 其实都交给了地主。若有特殊情况, 朝廷加税的时候, 地主也是不会从自己得的那租税里朝外拿的,这时候他们反而积极遵从国家命令了。
朝廷江湖,看似泾渭分明两条河流, 实则在地下,根本就是一条长河。
底层江湖人以为不同于寻常人, 快意恩仇只对着同类, 死便死了。老百姓让江湖人祸害了,虽抱怨朝廷无能,更多怨恨的也是江湖人。这却又可笑地某些方面增加了社会的稳定。
但江湖人占据的土地太多了, 傍山郡一地,叫得上名号的江湖势力,就有二三十家。每年收税时,各县的官员还需拜访本地豪族,让他们多少交上一些税来,否则朝廷连税都没有。这些家族顿时成了“保官符”,当地官员的帽子能否戴得稳,得看人家的态度。
本地驻军更是已经败坏严重,毕竟投入豪族当弟子,可是吃好喝好。又或者投入山寨,当个盗匪喽啰。最不济了,当个游侠混混呢?好男不当兵啊。
能让孙有芳带在身边的将帅,都是他从京中带来的。之后调遣来的兵卒,也多是各家的私兵,再过些年,朝廷怕是就没有可战之兵了。
江湖的人心就是杂乱的,这世界看似人人都要面子,实则人人都想着一夜之间成了顶级高手,烧杀劫掠称霸江湖。换个世界,都不会这么容易让他挑动起来。
晋朝看似繁荣向上,各地豪强们保障了这种稳定,却又是最不稳定的推手。
【宿主!我好害怕啊!】苹果醋咧着个赛博大嘴,哭得情真意切 【我知道我答应了会配合,可是你太像魔教教主了!好吓人啊】
【好人、坏人重要吗?大局才是一切。别太看重个人的善恶。你乖乖的,我就尽量踩着底线干活。】
【谁的底线?你的吗?】
【对。】
【……】更害怕了有没有?嘤,大黑鱼你真有底线这玩意儿吗?可没底线的大黑鱼……算了,大黑鱼已经是在“宠”着他了,不能得寸进尺【我、我会更乖巧的。】
【乖。我还挺喜欢你偶尔插科打诨的。】
【宿主,咳!我给你提一个建议。你可以给小月亮做一些他可能喜欢的,更可爱的,也更舒服的鞋子。】苹果醋握拳,要改变策略,尽力和宿主建立良好的关系!
【可爱的鞋子?】敖昱看向小月亮。
第一锅煮出来的鱼丸凉了,小月亮正在喂翠翠和山楂。
翠翠身上的羽毛长得更多了,敖昱摸过,它是真的正在长翅膀出来,可能以后会飞。
山楂最近的模样没什么变化,不过它的智力变高了,常将族群里的小蜘蛛背在背上到处跑。
小月亮一边喂,一边摸翠翠的鳞片——他已经将全部鱼肉剁完,不会再用手了。
敖昱的眼睛放在了翠翠……的皮上。虽然最近常常在野外扎营,但两人的生活质量还是可以的,小月亮已经很久没有光脚玩耍了。
翠翠注意到敖昱视线的瞬间,就被噎住了,作为一条蛇,它被鱼丸噎住了。
小月亮在翠翠发出“咯喽~”一声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不可思议地看了两眼,这才向敖昱求助:“翠翠被噎住了怎么办?喂它喝水?还是帮它撸脖子?”
敖昱把眼神从翠翠身上挪开了,翠翠“咳”地把鱼丸吐出来了,顺着小月亮的腿就朝上爬,小月亮以为它要与自己玩,很放松地让翠翠爬了上来。
敖昱走过来,轻轻朝着翠翠一瞟。
“啪嗒!”翠翠肚皮朝上掉在了地上,翻了身,快速爬到轿子后头,钻进为它准备的小箱子里去了。
“吃饭了。刚才碰了翠翠,快去洗个手。”
小月亮挑眉看着他,嘻嘻笑着去洗手了:“好的。”
算了,翠翠的皮剥了,小月亮应该也不会穿在脚上,要不然做成腰带?小月亮不喜欢翠翠那种颜色地衣服……
【咳!宿主,我说的可爱,指的是小兔子、小鹿、小熊、小猫咪之类的。】都是自家养的,小月亮和小翠翠差别好大。
毛茸茸的可爱鞋子不在限制范围内,苹果醋干脆具象化出来给敖昱演示一下。
万一大黑鱼弄一双蛇头鞋,对大黑鱼溺爱无比的小月亮真穿了,那他可是造孽了。
这顿午饭之后,夭族转向朝西。
不出几天,傍山郡内的大小门派结成联盟,在少盟主谢毅的带领下,杀上了铁掌门,说是要为被灭的几家报仇——镇山镖局与宁家庄的事儿,竟然也被栽在了铁掌门的身上,铁掌门有口难辩,更是双拳难敌四手……
谢毅:“我不是我没有!”
谢毅本是去说项的,可有一日睡得深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被人驾到了铁掌门里。铁掌门则已经被屠戮殆尽,给神拳庄“报仇”了。
林通郡第一、第二的两大门派皆灭了,团结一致的小门派们在分赃阶段便乱了起来,林通郡的乱子越发大了。
谢毅独木难支。
傍山郡也乱,短时间内出现了十几家镖局,都在争抢镇山镖局的商路,都是白道的势力,却闹得仿若山大王。出血、出人命是一定的,闹出更多的人命,更是一定的。而且夭族可是已经去了左道郡,只要确定他们不回来,那黑.道必定也会冒头,到时才是真的“乐子”大了。
关于林通郡与傍山郡的江湖故事,每日都能更新许多。
敖昱和小月亮,每日都很喜欢听仆人说书。
左道郡内,当地各门派从一开始便只派了三两个后辈前来“追缉”夭族。
朝廷动作更慢,孙有芳说是在傍山郡剿匪,根本不动地方。如今出来的“匪”,可没有灭神拳庄时的匪那般强悍利落了。有落下活口的,甚至还有灭门不成,让人家反杀的。
——江湖人好勇斗狠,多年在一个地方生活,谁和谁没有点矛盾呢?即便没矛盾,就没有贪婪吗?武功、钱财、土地、神兵利器、貌美的男女,人之贪无限。况且,这种事不是说自家不动,旁人就不动了的。而是但凡有一家动了,其他人便不得不动的。更有甚者,不需要真动,只要旁人都以为某家会动,那混乱便开始了。
随着夭族在左道郡停留时间的延长,血腥与混乱,也随之在左道郡蔓延。
“叮铃~叮铃叮铃~”轿前金铃摇摆,奏响了人心的魔音。
随着这魔音,敖昱在吭哧吭哧地纳鞋底,小月亮在旁边打坐。
敖昱在绣鞋面,小月亮杀人。
敖昱在给鞋面粘毛毛,小月亮在指点仆人们的武功。
敖昱的鞋子做好了。
“鹿!”这是一双鹿头鞋,鹿身上的皮毛是敖昱亲自将羊毛染色,再一点点粘出来的,两只鹿角在鞋面上银光灿灿,鹿耳朵是立体的,摸起来都是软软的毛。
“试穿一下?”
“这个鞋子……还是分左右的?”
“是。”关于鞋子,他确实要感谢苹果醋,两个世界的鞋,都是本没有左右,穿久了便有了的。苹果醋不但建议他鞋子分左右,还建议他给鞋底做出“形”来,让脚掌更舒服。
【很多世界的制鞋师,都会根据客人的脚型做模,根据模型做出最贴合双脚的鞋子来。而且,不同用途的鞋子,软硬度和弹性也不同……】苹果醋自认为他已经从菜谱提示器,计划成了手工百科全书【宿主,你要给小月亮做个脚模吗?】
【不用,我很熟悉小月亮的脚。】
【……】可恶!又被他装到了!苹果醋捂脸,有点色色的感觉。
靠在大轿里,日日做鞋子作绣活的敖昱,属实吓坏了仆人们。
敖昱也发现了这一点,原本小月亮在外头时,大黑鱼都是放着幔帐的。现在只要小月亮在外头,他就挂起幔帐,找一个光照充足的位置,绣他的花。仆人们完全不需要蛊虫有动作,直接就给麻痹当场了。
现在,鞋子做好了,小月亮穿着新鞋出去跑了。敖昱依然拿着绣花撑子继续绣花,他还特意翘了个兰花指……
这恶趣味十分之酸爽了,几个新来貌似快吓尿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想到了啥。
没办法,会绣花的魔教之人,在武侠的世界里,属于刻入骨血的恐怖,即使这些武林人士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害怕。这属于是来自于主世界的烙印。
小月亮跑了一圈回来了,他踏踏脚,小鹿耳朵摇摇晃晃的。
果然,就算是鞋子,只要是敖昱做的,他也很喜欢。
下次做一双小兔鞋子吧,这个耳朵更长。
“我想要加一对儿铃铛。”小月亮坐在了大轿边,摇晃着两只脚。
“有声响,打起来不会添麻烦?”
“不会,我的内力可以让铃铛在需要的时候才响。”
“好。”敖昱应着,手上在为小月亮绣腰带。前世小月亮的衣裳都是内敛的,没什么华丽的绣纹装饰,毕竟他们穷……不穷也得装穷。但小月亮不说话的时候,气质矜贵清雅,其实,敖昱一直想给他试试瑰丽繁琐的华服。
把九色鹿的一套做好,再试试玉兔的吧。铃铛能做成绒球的。
敖昱脑子里已经有了装扮小月亮的美好计划。
绣花的和练武的,都不影响夭族继续到处乱窜。当敖昱和小月亮开始花心思打扮大轿的同时,他们离开了已经陷入一团乱的左道郡,去了畅亢郡。
畅亢郡的几大门派组织了一场围剿,敖昱挑拣了其中四个大门派的精锐全杀了,却将其他门派的人都完好无缺放回去了。
畅亢郡,乱。
——即便知道这是夭族故意用计策乱他们的心,但不被这种计策所扰,需要所有门派彼此之间都有极强的信任。很可惜,他们没有。
还是那句话。一家乱,全郡乱。
此时连最早起乱的林通郡都还未曾平静。
谢毅刺血为书,痛陈利害,终于得到了父亲谢勠力的肯定答复。
谢勠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发下了武林贴,务必要集江湖之力,剿灭夭族!
越发躁动的江湖,包括已经一片混乱的四郡之地,几乎是一夜之间,全部平静了下来。
“阿昱,我们败了吗?”小月亮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看得出来一点都不担心。
“不,我已经赢了。”敖昱嘻嘻笑着,把腰带拿给小月亮。巴掌宽的腰带上,是双(雄)鹿交颈纹,华丽雄壮的鹿头,却偏偏在脖颈上系着细小的银铃铛,他内力已经够了,这些铃铛是敖昱真·手搓。只是铃铛太小了,发不出声。
“赢了?”小月亮不解。
仆人们也都支棱起了耳朵,他们之前最多只是一地的豪杰,方才得知武林盟下英雄帖剿灭夭族,已是都吓得慌了。此时即便对祭司死忠的,也不由得心里生了几分他在说大话的想法。
“我们夭族是什么东西啊?”敖昱道,“一百年前的丧家之犬,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两只蝼蚁,先有朝廷派兵围剿,后有武林盟谢老英雄发下英雄帖,难道不是已经赢了吗?谢老英雄的英雄帖,可是咱们的名帖啊。”
敖昱捏捏小月亮的下巴:“而且,大晋终究有四十八郡,你认为收了名帖的江湖名宿们,有多少人会从一开始就听谢勠力的命令?江湖人,要脸啊。小月亮,你有好玩的了。哈哈哈哈哈!”
只小月亮拨弄着腰带上的银铃铛,为即将有很好的剁人对象笑得开心。
苹果醋哭唧唧地敲着他的赛博木鱼。仆人们大多听得心里发颤——他们一开始听着到还觉得颇有些英雄豪气,可当他笑起来,便让人觉得阴风阵阵,血气沉沉了。
局势也如敖昱所想,被他们严重影响到的郡已经近十个,不过两成。甚至有许多侠客接到英雄帖便是一怔。
“夭族?夭族什么时候出事了?这……竟然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来?当地的门派也太没用了些。”
英雄帖上写的,自然只是大概请他们干什么,可没说清楚夭族的来龙去脉。待他们询问了旁人,可旁人知道的,都不知道是传了多少耳朵的“真相”了。有夸大,也有丑化,很容易使人做出错误的判断。
比如——别人做不到的,我一定能做到。
小月亮的乐趣果然来了,送上门的高手越来越多。
四绝剑,死。
胖弥勒,死。
虎牙三杰,死。
点星道人,死。
孙氏双侠,死。
……
“叮铃!叮铃叮铃!”轿子轻快地跑着,身后留下尸山血海。
小月亮撩开幔帐跳了出来,鞋子上的鹿耳朵抖了抖,紫衣的下摆层层叠叠,如紫色云雾堆起,又有丝丝金色阳光在紫雾中闪动,外头鹤氅的袖子上是一寸宽的九色鹿逐月图,鹤氅中间偶尔露出的腰带上银铃闪烁。但乌黑的发,却只用一根白玉鹿头簪别住。
小月亮越来越强,可以穿着漂亮衣服打架了。
“阿昱,这蚂蚱你玩了两天了吧?有什么新奇的?”小月亮整了整衣衫,扭头便看见敖昱又将蚂蚱拿出来了。
“这不是蚂蚱,是蝗虫,我原先是无法操控的,它们无毒。”敖昱抬手,两只黄棕色的大蚂蚱老老实实站在他手背上,“但现在却能操控了。”
小月亮有些迷茫:“蝗虫和蚂蚱,不是一物?对了,蝗虫能飞,蚂蚱只能跳。”
“我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敖昱治水,也和虫王发生过争斗,水是一些虫类幼虫的繁衍之地,却又会对另外一些虫类的发展壮大造成影响,结果吗……黑鱼不挑食,“但好像不大对。”
“嗯?”
“我以为蚂蚱和蝗虫是两种虫子,某些错认为蚂蚱的是蝗虫幼崽。但不是,一些蚂蚱明明已经是成虫,却变成了蝗虫……身体外形甚至习性,都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敖昱指了指手上的这两只,“本来是想养一些作为其他虫子的零嘴的,结果它们就变了。”
苹果醋在黑暗中嘤嘤嘤,他想解释一下的,比如蚂蚱是通俗的称呼,蝗总科里的不少虫子都被这么叫。以及蝗灾里的蝗虫,指的一般是“飞蝗”。
可是这一次,他的科普遭到了天道的阻止。
因为这次的科普,关系到了敖昱的天赋能力——蛊虫。
天道很害怕:你家宿主要是弄出大蝗灾了,可怎么办?
苹果醋抗议:上次细菌就能说,细菌病毒比蝗虫可怕多了好吗?而且从表现形式上看,细菌病毒这种东西,其实更接近于对‘蛊’的描述。蝗灾这种缺德事,我家宿主是不会干的!
(外表笃定的苹果醋,心里其实很慌:嘤嘤嘤,应该不会干的吧?大蝗灾可是十分损功德地,而且这么干倒霉的是最底层的老百姓,除了天下大乱,还能有什么收获?天下大乱?现在就够乱的了。)
天道:细菌病毒他弄不出来,他能力的上限只是感知到它们,无法驾驭它们。
苹果醋:蝗虫他能驾驭了……但我不说,你觉得我宿主就研究不出来吗?
天道:他自己研究,终归是不会有后世诸多科学家总结的那般详细。
“阿昱,你研究蝗虫做什么?”
“不做什么。”敖昱摸摸他的头,“但这种紧要的东西,我既发现了有异,就该研究。”
小月亮想了想,给了敖昱一个大拇指。
【……】大黑鱼的好习惯,是真的不少。
“阿昱,我去迎敌了。”
“注意安全。”
“嗯!”
小月亮走了,没过多久,孙老虎带来了一位熟人。
郑妔背着一张特制的椅子,椅子上是她的女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敖昱的面前,声音嘶哑道:“我愿一生为奴,只求祭司尽力医治小女。”
一年之期已到,郑妔卡着时限追上来了。
她模样比去年狼狈许多,满脸灰土,眉毛都盖得看不见了。去年还是一头黑发,今年已经是一头杂草般黑白夹杂的乱发。
给小月亮打扮得很好看的大黑鱼也没落下自己,他一身厚重黑衣,随着光线的不同,有或紫或银的花纹显露出来——似鱼又似龙,一双鞋子也是鱼头(苹果醋:咳!其实有点丑)。
“抱上来。”
红罗刹亲自将孩子抱了起来,放到了敖昱面前。
女孩儿虽虚弱但被照顾得很好,身上干净,没有任何异味,两个包包头也打理得齐整。只是长期昏睡,双颊凹陷,不见生气。
“我能将她的身体治好,但脑袋能治好几成,我不知道。”敖昱道。
郑妔磕了个头。
敖昱是她能够找到的,给她最好答案的人了,继续跑下去,女儿只会彻底失去生的希望。
紫色大蝴蝶飞了过来,落在小姑娘的身上产下卵便离开了,又有蜂子过来,也产下了卵。
“她身体损伤太过,一只蛊虫治不好。找个担架抬着她。”敖昱道。
【宿主,你‘每百年点亮一个新技能’里,不包括医术吗?】
【包括。还多花了几百年。】
【哎?】这是个真·老中医?
【魔教教主又不是药王谷谷主,要符合人设。】
【……】我信你个鬼,这条大黑鱼坏得很【治病能得到功德的。】
【广传医道功德、神方的功德才够多,若只是治病救人,除非遇到大疫,否则对于我现在的情况来说,便是不务正业的浪费时间。】
大黑鱼这话,一听就很有经验的样子。苹果醋瑟瑟发抖,有时间一定要去大黑鱼的原世界一趟,看看那世界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才养出来一条大黑鱼……
第76章 (捉虫) 易容
076
有仆人从行李中取出担架(偶尔抬着仆人中伤员用的), 将小女孩放上去,她刚被固定在上头,便抽搐起来, 仆人麻利地将软木塞进她口中。郑妔泪流满面, 紧紧咬着自己的手掌, 却不多话。
女孩儿渐渐平静了下来,敖昱让郑妔把她扶起来,给她喂两口吃的。
“大祭司?”她女儿意识不清, 只能用直接戳进喉咙管的鹤嘴壶喂些参汤、鸡汤和羊奶, 米汤都不敢喂的,怕无意识的病人呛进气管里。可其他仆人都动了, 有人快速拿来了一块米糕,虽然凉了,但依旧柔软。
郑妔略有些惊悚地看着他把米糕递到了女儿嘴边,女儿竟然张嘴了?
“宝儿你醒……”郑妔顿时大喜, 可再一看女儿并未醒来, 她是闭着眼张嘴吃东西的。这情景略有些惊悚, 郑妔的面孔僵硬了片刻却又笑了起来——女儿虚弱至此, 最大的原因就是吃不了东西。郑妔甚至还买过人奶喂孩子,但她可是知道那些什么乱七八糟养人的说法都是瞎编乱造的,还是馒头白饭最养人。
现在别管用的什么手段, 女儿吃东西了,就是好事。
放下女儿后, 郑妔过来给敖昱磕了个头。
“她叫什么名字?”
“汪麟儿。”
“好名字。”敖昱道, 恰好小月亮回来了。郑妔极有眼色地带着孩子下去了。
小月亮是拽着袖子回来的,因他袖子被划破了个大洞。敖昱死盯着他胳膊,还好胳膊没事儿, 皮都没破。可说“皓腕”,毕竟他白。却没有“正统”皓腕的娇软,润如骄阳暖玉,矫若盘龙舞凤,他是健康有力的青年。
“这次的四人阵形,有点意思!”小月亮很高兴,他喜欢有挑战的战斗。
“脱下来,换身新的。”
“但我喜欢……”
“给你缝好。”
小月亮笑了,老老实实去换衣服了。
【我以为你会黑了脸色,不让他再去了。】
【他是天上的月,不是烛中的火。月亮该高高放着,烛火应小心护着。】
【烛中的火有什么不好的?】
【唯有熄灭一条路。】
【月亮不是也有阴晴圆缺?】
【月亮从来圆满,凡夫俗子不可见罢了。】
【……】苹果醋跪了,不过他也跪习惯了。嘤。
大轿抬起来,继续前进,敖昱在和苹果醋斗嘴的时候,也在给小月亮缝袖子,外带“埋怨”小月亮:“又忘了用豆藤?”
换了衣裳的小月亮低着头,一手抓着翠翠的脖子,一手戳着翠翠鼓鼓囊囊的脸颊,他不是没在听,他是在虚心受教:“没有,我记得用了。”
“所以是砍在豆藤上了?”更凶险了。
小月亮怯生生抬头:“呵……呵呵。”
敖昱叹气,捏了捏他的脸颊:“倒是少见你傻笑。再有一次这样的,下次我就跟着去了。你知道的,我内力低微,招式粗鄙,打架是打不过的。”
仆人们:“……”
小月亮:“……”
苹果醋【……】短时间内的二连跪,他不是应该“我要将你护在怀中!再不让你伤你分毫!”吗?为什么是这种的?仿佛变相地要死要活威胁对方,娇妻既视感。
可是,看小月亮的表情,他是真吃这套啊。他眉毛撇下来,嘴唇也抿紧了,显见是害怕了。
“阿昱,我错了,我下次会主动用的。”小月亮小心翼翼拽了拽敖昱的下摆,敖昱正做着针线,小月亮可不敢拽他袖子,怕他扎手,“我只是……觉得过去是比武,用豆藤不好。”
敖昱把针戳进笸箩的线团里,空出手来便捏住了小月亮的面颊,如今他皮肤越来越细腻白皙,倒像是捏着滑溜溜软腻腻的糯米面团。
“若有人来找我比武,他们事先知晓我有蛊虫吗?”
“知晓……”小月亮点头。
“我和他们对战,可能不用蛊虫吗?”
“不可能。”小月亮摇头。
“我去和人比武,若说我不会用蛊虫……”
好了,不需要说完了,小月亮的眼睛已经愤怒地挑起来了,然后他又泄气了:“我错了。”
“错在哪儿了?”
“我最重,你最重……没必要在意那点比武的规矩。杀了就够了。”
“乖。活着、胜利,才是最重要的。你得知道,我在等你。”
“嗯……”小月亮扑在了敖昱怀里,噘着嘴,眼眶有点发酸,是真的知道错了。
仆人们:“……”
小月亮是天生的战士,厮杀和战斗是他的本性,这个世界只是他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小插曲,可不能因为什么狗屁的江湖规矩,让他养出坏毛病来。什么是战士的“好毛病”?
——无所不用其极活下来。
“所以,我长大了吗?”小月亮闷闷地说。
敖昱的气势瞬间萎靡:“……没。”
小月亮噘着嘴,埋头在敖昱胸膛里,不说话了。
敖昱拍着他的背脊,没办法啊。
追击在后的名宿们,次日看着岭山四剑的遗体,面色青黑。
“这夭族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再说夭族是以毒蛊害人的,说这话的才是害人呢。看看地上的这脚印,他们与青蛇郎君,乃是正面交手。就惦记着防毒虫了,人家是真有本事。”
“正是……虽不愿承认,但该是二十招内,他们被青蛇郎君取了性命。且未曾伤到对方。”
“我等也并非说夭族只会以毒害人,实在是万虫老祖根本难以近身。即使将青蛇郎君调开了,依旧无法将他们各个击破。”
“他们那蛊虫……我亲身试过。用了最好的避毒丹,抹了一身的雄黄药膏,穿着棉衣棉裤,戴着幂篱,但还是让虫子无声无息给蜇了。我比旁人多撑了半刻钟,也仅此而已。”
“倒是觉得睡了一场好觉。”另一位大侠苦笑道。
“正是。”
这代表着,他们目前集合的数量,群殴不行,依旧只能是万虫老祖想放谁进来,才有谁能清醒着进入他附近,然后,让青蛇郎君杀。
众人此刻有些怒气,也有点仇恨,却又不大。因为对方明明有能力在他们之前不信邪的多次试探靠近时,把所有人都杀了,可没有。所有死者,都是青蛇郎君单刀赴会杀的。他们一群老家伙以大欺小,人家却还是很讲规矩的。
“万虫老祖身有异能,青蛇郎君……目前我们所知,他善用刀,武功强悍霸道迅捷无比,甚至有传闻说,他年纪轻轻已经练出了刀罡。此人有二十岁的身体,五十岁的经验,内力深不可测。”
这代表着,对方拥有一个江湖高手梦寐以求的一切。灵活健康的身体状态,丰富成熟的对敌经验,以及最大的基础内力。
名宿大侠们彼此看看,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疑问——怎么杀?怎么捉?怎么近身?
最鲁莽的人也不会继续硬冲,这妥妥的送命。
“太邪乎了。”
“这夭族……还真是两个妖怪。”
“可不正是妖怪吗?还是到了哪儿,哪儿就起乱子的妖怪。”
妖怪吗,凡人不可敌,名宿们的惨败也就不能算丢脸了。
夭族乱窜的范围越来越大,关于夭族的传闻,越来越神。在夭族已经远离,江湖势力的视线已经移开的傍山郡,发生了一场因罗刹寨而起的,波及黑白两道的大乱.斗——持续两天三夜,死亡人数近两百。
此事一起,之前被英雄帖压下的骚乱,再次掀了起来!
武林盟盟主谢勠力亲往清源宗、感悟寺请求两派出手灭妖。
清源宗宗主问:“谢盟主,引江湖乱起的,可是妖?”
感悟寺主持道:“阿弥陀佛,妖由心生,心静、妖灭。”
两日后,小月亮就从最新的说书内容里听到了。
他眯着眼睛,一脸的嫌弃:“现在灭了我们,确实很多要找事的家伙就没有找事的借口了,江湖白道势力也可借此一扫各地冒出来的毒.瘤,还江湖一段表面上的太平。所以,为什么要用这种玄之又玄的废话当借口啊?”
“因为,现在不想混乱结束的,是朝廷。”
“啊?”
“若无朝廷下手,如今的局势,他们是会参与灭妖的。可朝廷正在借机收回土地,道门和佛门可是占地最多的大派。正是他们之前的不插手,朝廷火才没有烧到他们的身上。当今陛下虎老威犹在,目前没人敢明着反对。”
别的宗门还得挂靠在大官身上免税,佛道不需要,尤其清源宗与感悟寺占有大片良田,道爷和佛爷们不纳税、不服役,可是潇洒得很呢。不排除这佛道里有正经修持的高人,但他俩各自持有度牒的僧道,就有过二万,加起来就是五万的精壮男子,其中超过八成习得了一身武艺。至于没有度牒的,以及俗家弟子,甚至于郑妔这样,传了几代人的俗家弟子……
这俩的历代主持与掌门也都是聪明人,虽并称泰山北斗,道佛之争,从晋国立朝之初,争到了现在。在紧要时刻,却又必定是他们伸出援手拉对方一把,没有谁真把对方一脚踩死,神仙佛祖是很懂什么叫明哲保身。
朝廷一边利用这两大国教,吸纳其中佼佼者为己用,同时阻挡其他江湖势力进入朝堂。但另外一边,又一直努力想把这两大国教直接碾死,但显然到目前也未能成功。
皇帝屁股下面不烧得难受吗?佛道这个时候敢露出大动静,说不定就要来一个灭佛灭道了。
“那丐帮呢?”小月亮好奇地问,“同为三尊,怎不见他们出现。听说苏老帮主急公好义,为何既不见他来阻挠我们,也不见谢勠力去寻他。”
敖昱挠挠他的下巴,小月亮一把拍开他的手,敖昱笑嘻嘻地靠在了大迎枕上,取出做了一半的针线,拿在手中做着:“丐帮早已出现了。”
“嗯?我们在盐城见到的那些?”小月亮这时候却又依偎了过来,抱着敖昱的腿,敖昱匆忙举高手里的绣花绷子“胡闹!”小月亮嘿嘿笑着,闭眼枕在了他腿上,还摇晃了他两下,“继续说,继续说。”
“唉……丐帮乃当世第一大情报门派,你想想,现在漏出来的消息,都是什么消息?”
“现在漏出来的消息……什么消息都有?哎哟!”敖昱把针别在绷子上,腾出手来弹了小月亮的额头一下。
“放出来的,都是引得乱局更乱的消息!”
小月亮捂着脑袋,眼珠动了动,顿时恍然大悟:“啊!”
“丐帮早就和朝廷合作了。最早神拳庄被灭,一点大队人马调动的消息都没有,到现在也没人知道谁是真凶,可后来呢?谁被谁灭门,各家都清清楚楚的,且每家都有几个幸存之人……”
一阵风吹过,小月亮打了个哆嗦,外头仆人也多有打哆嗦的。
谁能想到呢?原来这么早的时候,便有如此多的人入了局,成了棋子了。这么一想,他们甚至觉得庆幸。夭族势力虽小,可他们这位祭司,竟然从头到尾,都是个下棋人。
“为什么呀?”小月亮不明所以,“这位苏老帮主,不是好人吗?”
“他确实是好人,是一位大仁之人。”
“啊?”
【啊?】同样在瑟瑟发抖的苹果醋,他是知道为什么宿主让他看了,可本该看得最明白的他,也是如今敖昱给小月亮科普,才知道了内情。
“丐帮,在苏老帮主手里发展至鼎盛。”
小月亮疑惑:“?”
小月亮瞪眼:“!”
“看来是明白了。”
“嗯,苏老帮主……果然是大仁之人。”
【不、不明白。】
【丐帮哪来的人手?】敖昱叹气。
【啊!我也……明白了。】
丐帮,乞丐。农业社会,乞丐多数是失地农民。如今太平盛世,近五年里,只有陇西郡、磐安郡比较倒霉,先涝后旱,其余郡县只有极小范围的灾害,都在本郡可以自行解决的范围内。既然流民都未曾出过,哪来的大量乞丐?几乎只剩下唯一的原因了——土地兼并。
门派豪族发展壮大,山庄宗门蓬勃建立,地可是没变多的。
因此朝廷打击江湖势力,苏老帮主作为江湖的一员,也作为乞丐的一员,选择了协助朝廷。
这消息要是爆出去,苏老帮主便立刻会被视为江湖公敌,一辈子的威名毁于一旦。甚至那些被他帮助的农民与丐帮,都不会理解他的行为,会跟着旁人一块儿唾弃他的行为。因为农民想的是当大户人家的佃农,丐帮想的是自家更壮大一些。
不计个人得失,济天下危困,怪不得大黑鱼都会说一句大仁。
名宿们也曾聚集大量人手,意图用人海优势,截停夭族,但是,他们聚集的人手一旦增多,夭族便突然加速,在半天之内,彻底甩开一切跟踪的人手。
几次再三,名宿们也无奈了。
“老夫这把年纪,不怕把命丢下,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可实在是……与自投蛇腹,无异啊。”
“感悟寺与清源宗不动,又能如何?”
“要不然,咱们等到今年入冬吧?入冬了,虫子少了。尤其是下雪的时候,虫子彻底难以 飞行。是咱们追击的最好时机。”
这些人既然被称呼为是“名宿”,虽有些丧气,却非就此偃旗息鼓之辈。
名宿聚集,夭族依旧到处满地乱窜,这一年的十月(阴历),明明已经是入冬的月份,人心却彻底躁动了起来,六七个郡内,发生了江湖人的大规模殴斗,死伤无数。
名宿们则突然失去了夭族的踪影,他们现在可不像最初只有几十人,能一头扎进林子里不出来,那可是近四百人!
“该是分散开,潜入各地了。”
“他身边的多是黑.道老手或独行客……”
换言之,都是江湖上的老油子,熟知坑蒙拐骗的。如今天气渐寒,又恰是游子归乡的时候(江湖人的春运),今年江湖动乱,回家的人更多。尤其独行客,想回家避避的不知凡几,多有十几年没回家的人,在今年回来,也有身边带着三五好友的。
名宿们面面相觑,去年冬天,夭族依旧活跃在外,只是冬天他能用的虫子确实不多,追击他的众人只目击到了一种蜘蛛。
“这也算是好消息吧?证明万虫老祖的蛊虫,确实受寒冷影响。”
“他们与仆人分散,蛊虫又被削弱,正是我们将人寻到,一举击杀的时候!”
“是极!”
名宿们的人脉是可怕的,他们目标一致,附近几个郡自然全力配合搜寻。
“停车停车!”
一支镖队被叫停,中年镖头满脸的晦气:“又是找夭族的是吧?!娘的!快找快找!打开打开!都看看!看看我们的脸。”他自己拽着脸上的胡子,“看看真的假的!”
“兄弟,咱们都不容易,你看这个……我们快点完事儿,这就走。”
今日天上飘着大雪,听镖局的口音,就知道这是赶着回家的——这一路上怕是被道上的许多事拖延住了。
带队的取出酒壶,与镖师分享,旁敲侧击问他从何处而来,他所在城里的当家人是谁,又问了一路来往的见闻。
人家翻着白眼,显然是看出来他的试探了,却还是耐着性子应答自如。
镖队的东西也都查完了,盐、蜂蜜、布料、银子,最值钱的是两件玉器,确实是他们隔壁城某位大师父的手艺。主事的除了镖师,还有个年轻商人,商人缩着头,被冻得厉害。队里还带着女眷。人家连女眷也掀开帘子让看了,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两个婢女,一个伺候的小丫头。
听说青蛇郎君俊美非凡,检查的弟子还怀疑是不是男扮女装?
那女子直接将罩衣脱了下来,露出傲人的曲线,冷哼一声:“看够了没?不行上来摸一把?”
“冒犯了!冒犯了!”
不是良家女子,八成是年轻商人从哪儿买来的妾室。
“老哥哥,咱们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搜查的人走了,镖队继续前行。
两个结伴而行的寻常镖师,将手握在了一起。
“真好玩!”其中一个镖师虽长了对三角眼,被框在里头的眸子却清澈透亮,此时带着几分调皮。另外一人是个眯缝眼,两道裂缝里藏了两处黑沉沉的深渊……可在望向三角眼时,深渊便温柔得如同子夜一般了。
到了下一座城市,镖队直接转向进了城,租了两个大院子住下。原来是队里的年轻商人病了,他才是这商队的正经主家。当日检查他们的那位侠客听说了,带人来探病,道:“我家里这两人有人朝鼎城附近去,孙镖头若乐意,在下可为孙镖头朝家里送个消息!”
“这!这可就太好了!不过怎么好意思麻烦孔少侠?”
“江湖救急吗。日后我若到了鼎城,还要劳烦孙镖头一二。”
“那便说定了!”
后来传讯,鼎城那边还真的是有这么个走镖在外的孙镖头,其他地方也都对得上,孔少侠于是彻底放下了这支镖队。
名宿们倒还是抓着了几人,不过,都是死人。
一旦发现难以逃脱,这些人毫不犹豫立刻催动体内蛊虫,当即毙命。
“夭族这么快便收拢了这些人的人心吗?”
“并非忠,乃是惧。”
“……”
让这些刀头舔血的黑.道人物惧成了这种模样,同样可怕。
冬天虽冷,可江湖人的血却是热的。夭族销声匿迹,死亡却依旧未曾中断。
部分名宿不得不退走,因为自家的老巢也不安生了。
大概是一冬流淌的热血太多,新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天气一暖,叮铃铃的大轿铃声,也重新响了起来。
“那张脸,可成为你的真脸。”敖昱对红罗刹道,感谢小三子的贡献,他的虫子在这方面收集了足够的经验。
“属下无意婚配或生育,这样便够了。”假面一去,她说话的嗓音便再次变得怪怪的,“谢过祭司为属下强筋骨。”
“老白,你呢?”
这可是个老枭雄,也是个敖昱算错了的人,他一直以为老白会跳出来,可老白就是忠心耿耿。
第77章 (捉虫) 敖昱:来杀我呀……
077
“禀祭司, 红罗刹想看的,是武学的更高境界。老奴想看的,却是江湖、权势上的更高境界。若是老奴自己, 那罗刹寨就是老奴这辈子的顶点了。年轻时, 老奴也曾想过诏安, 年岁大了便知道,那是条死路。如今跟着两位主人,却也是老奴的‘诏安’了。”
“这次办得好, 你想要如何的奖赏?”
老白立刻笑道:“老奴也想强筋骨。”
此时的老白,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狂蜂浪蝶临死时的非人场面。其实死无妨, 他走上江湖这条路开始,就不怕死了,毕竟怕死的人死得最快,可是那样死……老白是真真觉得, 他们下地狱去了。
他想一死百了, 想尘归尘土归土, 不想下地狱。
“好。”
小月亮正专心撸着新宠, 一只名叫福气的驼色蝙蝠,它的毛很长,蓬松柔软, 手感细腻,以至于看起来就是个长了翅膀的毛团。
(苹果醋:长了翅膀的仓鼠)它在小月亮的怀里极其温顺, 偶尔发出的“叽叽”叫声, 喂虫子的时候,两只粉嫩的小爪抓着,咔嚓咔嚓嚼着快速塞进粉色的小嘴巴里, 十分招人疼。
——它快速变成了个球,也有小月亮不停塞虫子的功劳。
它是敖昱专门培育出来的,聪明认主,且别看它人畜无害,爪子和牙的毒素都可致人死命。
翠翠盘在大轿的一角,脑袋上是山楂。它看着小福气,蛇脸上清晰地写着“垂涎欲滴”——即使被主人严格限制,但也想吃。
剩余的名宿们再次黏了上来,各地的乱已不再拿夭族当幌子了,夭族亡或不亡,已经与他们杀或不杀不相干了,混战和杀戮,背叛与诡计,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至今仍旧追着妖族不放的名宿,或是咽不下这口气,或是为了自己的名号,或……真的是为了江湖着想,认为不能放了这挑起乱子的诡异两人逍遥,否则还会出事。
他们即便此时追不上,也想尽量留下些记号,以便冬天可发现线索。
“阿昱,你在等什么?”
“等再乱些,到时候我们就能离开了。”
三月底,陇西郡天降暴雨。这减轻了陇西郡的旱情,可当地有经验的老农与部分有识之士,面对暴雨却面色沉重。
大旱之后常有大蝗。几千年的历史,让人们对很多事物,积累了丰厚的经验。
能撑到现在的陇西郡官员,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并不以妖言惑众试图掩盖这种传言。反而一边向朝廷发出急报,一边组织百姓与当地豪族预防蝗灾。
说来也可笑,正经历天灾的陇西郡与磐安郡也是至今未曾发生动乱诸郡之二,郡中上下,还是很清楚轻重缓急的。
官员、百姓与江湖宗门的行动都很迅速,短时间内便发现了十几处幼蝗大量外爬的区域,都以先烧后埋的方式,及时处理。但是,蝗虫还是飞起来了。
百姓虽早已准备了驱赶、焚烧、网捕等方式捕杀;同时也准备了祭祀虫王、蝗王的各种仪式。反正总盼着能有个法子奏效。
又下雨了,若是去年旱时,百姓怕不是喜笑颜开。可今年蝗灾,看着雨水,不知多少人痛哭。雨水是将部分蝗虫浇落在地,让它们飞不起来,但更多的新蝗,从地下爬了出来。
百姓也吃蝗虫,但飞起来的蝗虫有毒。且蝗群随吃、随生,一群蝗虫可并非一代蝗虫,而是数代蝗虫的集群。蝗虫“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中,不过一昼夜,数千亩土地的作物就此绝收。百姓即便抓捕了成堆的蝗虫,又能吃多久?明年的粮食,依旧绝收于蝗虫的口中。
磐安郡不过数日后,也爆发了蝗灾。一部分是陇西郡飞过去的,还有一部分是本地爬出来的。
两郡实在是撑不住了,郡守放行,允许百姓逃荒,流民扶老携幼,开始离开家乡。
蝗虫们……开始朝外飞了。周边各郡开始紧急准备捕蝗事宜,倒是让更多郡中也安稳了下来。
“蝗虫来啦!”“蝗虫来啦!”
官道上,有官差敲着锣,脚下如飞,冲向前方的村落。男女老幼,无论平民或江湖人皆一脸戒备地站在农田里,有拿着抄网,有举着渔网的,还有举着箩筐与火把的。
田地周围都挖了壕沟,沟里灌了水,这是一会儿等着倒蝗虫的地方。
“叮铃铃!叮铃铃!”金铃欢快地摇曳着,江湖人都变了脸色。
是听说夭族到他们郡来了,但这种大灾的时候,黑.道都不会冒头,都以为夭族只是过路的。夭族是真不怕犯了天下众怒吗?
蝗群也来了,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嗡嗡的声音吓哭了几个孩子,夭族的大轿也停下了。
“夭族的爷爷,如今天灾在即,还请您发发慈悲,高抬贵脚。”方才敲锣的差役一咬牙,跪在了夭族一行人的前方。有几个江湖人与乡老也站了出来,跪在道路前方。
“真让我走啊?”敖昱掀帘子下轿。他抬起手,一只巨大的蝗虫落在他手背上,这蝗虫通体正红,即便外形丑陋,颜色却是真好看,“你们叫我什么来着?对了,万虫老祖。都说,这世上没有取错的外号啊。”
小月亮在轿子里捏着福气,福气跟他一块儿哼唧了一声——他的外号就取错了!
敖昱手一动,红蝗虫飞上了天,更多的虫子,从夭族仆人背着的木盒子里飞上了天,还有大白天极少出现的蝙蝠,也不知道从哪儿飞了来,冲进了蝗虫群。
人们惊叫着,无数蝗虫噼里啪啦地从天上掉了下来。
“蝗虫!蝗虫!”
“死的!都是死的!”
虽然有的还在动,但分明也翻了肚皮。方才蝗虫若落下他们都是惊呼,此刻蝗虫落下,人们却都在欢呼。
“一会儿再收拾,别误伤了我的孩儿。”敖昱朝跪着的众人道,“我孩儿的数量若不够了,我可是转身便要走的。也不要让人轻易去捕捉,万一抓到的不是我家孩儿,是别的毒虫,那可不怪我。”
跪地的众人都有些懵,继而大喜:“是是是!”
“小月亮,别出来!”敖昱没回头,但还是叫了一声——别出来浇虫子雨了。
敖昱慢悠悠地,就这样在小道上走着。
寻常百姓哪里知道什么玩意儿是蛊?倒是依稀听说过夭族,但之前的传闻中,夭族无不是大坏蛋,现在这个……
“爹,那是虫王爷爷吗?”小孩子伸手指着敖昱,问。
大人赶紧将孩子的手按了下来,可一想却又觉得没错,拉着孩子跪下了:“谢谢虫王爷爷救命,小人回家后必定仔细供奉。”
【……完了宿主!你要受香火了!】
【这种无妨。】敖昱道,这些百姓都是实打实受了他的活命之恩,他也确实是虫王爷爷,这功德是他该得的,他受得起。
【不过,宿主……你等的是这个?】
【不是,我虽也收集了陇西和磐安的,同样猜到大概会有蝗灾,但我可真没等这个。甚至相反,我是因为蝗灾,才推后了行程……】
【宿主你真好。】感动要哭。
【……送到眼前的功德,不能不赚。】
苹果醋赛博黑脸,感动早了。
他忍不住去戳此界的天道:喂,你对我宿主还怪好的。他玩虫子就给他送蝗灾来。
天道:哪个坏人家的BOSS玩蛊玩到蝗虫身上去?发生蝗灾是自然灾害,我才没关照你家的坏人!
苹果醋:emmm……我想问问,你家气运之子,真能打赢我宿主吗?要不就算了吧,我都心疼那孩子了。现在主角才多大?我家宿主还有八年多的时间,你确定要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对上未来我宿主这个老怪物?
天道不想和他说话,打了个雷把他赶得远远的。
这个世界的天道,比上个世界的天道可爱多了,和祂说话后,苹果醋都觉得神清气爽。
江湖人与差役必须去告诫百姓不要手太快,毕竟敖昱可是夭族,他能特地赶来帮忙,已经是让人难以相信了,可没人信他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还会继续帮忙抗蝗。他们也怕百姓看有些虫子外形特别,以为是奇物或祥瑞,偷偷收起来的。
其实敖昱可以直接控制天上的蝗群,目前蝗虫的伤亡,也多为互噬的结果,毕竟蝗虫的数量太多了,敖昱这边的虫子看起来阵容强大,其实散进去就不见影子了。但目前没必要让人知道,毕竟委实太过逆天。
天色渐晚,天空却亮了,蝗虫灭得一干二净。灭蝗的虫儿与蝙蝠们各归其位。郡守快马赶来此处,也正在一边恭敬站着。
敖昱道:“我实在是有些饥饿难耐了。”
不等郡守与豪族吩咐,百姓们已欢喜地嚷嚷了起来,好酒好肉流水一般送了上来。能递到敖昱面前的不多,便被递到了仆人与大轿那边去。
敖昱抬眼,看向某个方向,笑问:“诸位,可还要杀我吗?”
夭族在此地停留得够久,名宿们已经赶到了,这是数个月来,他们头一回在青蛇郎君没有露面的情况下,距离敖昱如此之近,传闻中这位大祭司可是不善武的。
名宿们还未曾有反应,方才热闹亲和的老百姓,却忽然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谁?!谁要害虫王爷爷!?”
一个干巴瘦的老汉发出咆哮,常年劳作而弯下去的腰陡然直了起来,圆瞪着双眼。
百姓们纷纷随着老汉咆哮起来,拿着所有被他们认为可以作为威胁的“武器”,扫视搜寻着周围。
几位名宿从躲藏的树荫里跳了下来,在百姓们“可是你要害虫王爷爷?!”的质问中,远远对敖昱行了个礼,转身踏枝走了。
其实也有名宿有心继续追杀夭族,此地百姓若要阻拦,便连他们一块儿赶尽杀绝便是了。
却让其他名宿拦住了。并非顾忌着此时此地的百姓,而是为了更多的百姓。
陇西郡与磐安郡数十万流民正在开始离郡,若敖昱能胜蝗虫,这些百姓当即便可归家,因为现在还来得及种一季冬麦,来得及种豆,种菜,即便注定了收获不多,但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地百姓无需流离,即将因这几十万流民引发的各种死亡,也不会发生。
更不用说蝗虫将绝于两郡,而非疯狂扩散,未来将不会引来大灾——杀几百人你无所谓,但若数十万人受蝗虫影响,易子而食,到时候被江湖朝廷两方通缉,无数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就成了他们了。
夭族只要对抗蝗灾,便从妖怪变为了活命的神佛。
夭族的事迹快速传遍遭灾的各郡,正出郡的流民队伍皆被叫了停,脚程快已出了城的队伍,被叫住了。附近地主快速送来了救急的粮食——之前不敢送,怕流民在这儿停下,现在却必须送,得让他们见着了夭族的情况,尽快回家去。毕竟流民这才刚开始,日后先倒霉的是最近的他们。
也有过于贪婪的蠢货,只惦记着从流民中购买便宜的女子与健壮的男子,但没两日便让大侠取了脑袋,家中财产却给盗去。
“虫王爷爷来了!”
百姓们等的时间不算长,金铃叮咚,夭族的大轿来了。
幸亏瓜子生得快,全靠它的子孙后代了……蝙蝠们已是撑得飞不起来了。山楂虽然不会飞,但是带着小弟们可随风结网,风一吹,大网上便覆盖满了蝗虫。翠翠拘在大轿里,它虽也能飞天,但形貌过于特别,如今还是少生事端为佳。
敖昱后来停在了陇西郡,彻底剿灭了蝗灾。
晋国上下(表面上)顿时一片欢腾。
老百姓是真的高兴,只要有这虫王爷爷一日,老百姓岂不是不怕蝗灾了?
《虫王爷爷斗蝗王》已经编成了戏,在各处乡村上演了,江湖人不爱看,可庄户人家爱看这个。
可也只有老百姓是发自内心的纯粹高兴,皇帝一边听着“天降祥瑞!天佑陛下!”,一边忧虑得日日睡不着觉——这样的若是个动物,自是祥瑞,可他是个大活人,还颇有才智,且与朝廷有怨的大活人。若有朝一日他登高一呼,即便不至于动摇社稷,怕是也要天下大乱。
此时天下不是已经乱了吗?不过乱的乃是江湖。
江湖人更是不知道该如何。
往日老百姓赞谁,若被他们江湖人咒骂了,自然乖乖闭嘴不敢再说。如今这虫王爷爷,他们却是说不得了。明明那是害死无数人命的魔教妖人,万虫老祖!
各地发生了多起打死人的事情,丢了性命的有百姓,却也有被百姓群起而攻的江湖人。
寒冬将至,又有些人商量起灭妖的事情了。这一回可是好找了,毕竟他们在陇西郡。
可未过几日,让人震惊的消息再度传来。
“夭族……出关了!?”
夭族原本就发展到了近五百人,灭蝗之事后,又有许多平民加入,浩浩荡荡的小一千人,就这么直接穿过陇西郡,踏出望南关,出关了。
【宿宿、宿主,你们真出关了?】对此事难以置信的不只是外人,除了小月亮之外,所有人,包括苹果醋,即使现在已经站在了关外,也依旧是震惊的。震惊于敖昱真的就放下了乱成一盆炖菜的晋国,跑到外边来了。
【对。】
【你、你就彻底不管了吗?】
如今中原武林已乱:朝廷与江湖、佛道丐三家与其他门派、武林盟主与其他江湖人、各地门派彼此之间,都近乎彻底失去了信任。
在夭族突然蹦出来之前,这些势力都是平静的,即便有危险也是处于水下的,每个人都是有节制的,是可以调停,可以说的,但现在全都撕破了脸皮。
虽然英雄帖与蝗灾,先后拖延了混乱的大爆发。但是,英雄帖虽引名宿齐出,却让夭族杀得人头滚滚,名宿拿夭族无措。蝗灾……更是最终让夭族的祭司出手彻底平息。这两次拖延,没让情况好转,反而耗尽了武林盟的威信。
【本也轮不到我管。当皇帝被禁止了,我再折腾可就不当不行了。】
小月亮递给了敖昱一串他刚烤好的羊肉,他只穿着直裰,没穿鞋,但穿着足衣——感谢苹果醋,敖昱用线给小月亮织了细细的线袜出来,虽然苹果醋说还达不到工业制品的程度,但比过去布袋子一样的足衣,显然舒服多了。
而且……也难脱多了。
敖昱吃了一口,对小月亮比了个大拇指。
小月亮转身要跑去继续烤,却让敖昱一把拽住腰,拉了回来。两人相视一笑,一块儿坐到火堆边烤肉去了。
【宿主,你从什么时候定下出关之事的?】
【很久之前,晋国的坑占得太满了。】
【……不是你刚接到主线任务的‘很久之前’吧?】
【没那么久,要在我了解了晋国朝廷与江湖的局势之后。】
【所以,你扰乱晋国,根本就不是为了在晋国给自己挣出立足之地?】
【江湖是不会允许我们夭族重新立足的,百年前的药王谷太惨,各门各派心里太虚。若要在晋国立足,我只能带着小月亮投效朝廷去,那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
苹果醋跑去狠骂了这世界的天道小伙伴一通——当年的药王谷是多好的一群人啊?结果就全给祸祸了。
天道:这是作者写的,况且,正是他们太好了,恩重难还,怀璧无觉,可不就……人是很复杂的。
药王谷医者仁心,代代医救代代人,寻常百姓也还罢了,江湖豪雄总觉得低了药王谷一头,药王谷但凡有点事求上门来,他们便要全力以赴,否则药王谷还不待如何,便被江湖朋友嘲讽忘恩负义。
恩重难还,那就不还了,把恩人解决掉,彻底污名化便好了。
其实寻常大夫诬陷药王谷的事情早就有了,为何早不信晚不信,偏偏那时候如此多的人就信了呢?不过是时机到了而已。
“阿昱,我们走了,江湖是否会平息下来?”
“不会的,只会更乱。”
“他们没发现,朝廷在收回土地吗?”
“朝廷收回的,是那些彻底无主的,或直接上缴的土地。多数人总是认为,自己不会是那个让家人舍弃一切保命,甚至拖着家人一块儿去死的失败者的。”敖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比如我。”
小月亮笑了起来:“你不会拖着家人去死的,你会拖着家人一块儿逃命。”
“对,树挪死人挪活。挪一挪,说不定就找到生路了。先活下来,其他的,缓缓图之。”
“朝廷以后会彻底掌控江湖吗?”
“不会,朝廷……看似得利最多,实则是陷进泥潭了。一切变故于江湖各派来说,太过突然,对皇帝又何尝不是?他人力财力物力皆准备不足,本就吃不下如此多的大饼,臣子们关联的利益不断受损,该是早就在找事了。
可皇帝已动了手,现在停手不但之前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吃进肚里的都要吐出去,为皇帝干活的各方势力还要赔进去,皇帝怎么可能收手?但是,皇帝年纪大了啊,为这件乱子操心劳力,必定要折寿。他原本乖顺的儿子们,看见这场大乱子,能忍住不动手吗?
江湖和朝堂的,皆要大伤元气了。孩子要长大,各方势力要重建信任,一切要至少花上五年的时间,五年,在关外,我们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仆人们:“……”
苹果醋【……】就说不可能白送贪心老皇帝一个大礼包,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这算不算是远隔千里的弑君?
仆人们其中许多听不懂,可只是能听懂的部分,已让他们心惊肉跳了。
至于苹果醋,他只能说:吾有宿主,大黑鱼也,爱小月亮,善下棋。
天道:你家宿主真好!你家宿主真棒!妥妥的反派BOSS!给你个五星好评哦!
苹果醋:小伙伴,看来你是个反派控啊。
不只是逗趣,他从天道那儿,感觉到了越来越深的亲近之意。天道可没那么多“个人”偏好,天道喜欢的,就是天之所向,天之骄子。苹果醋窃笑看来剧情一开始,气运条会很好看。
第78章 (捉虫) 天道:买一送一……
078
“叮铃铃”轿边挂着的金铃铛声欢快地响着, 小月亮弹起了筝。
敖昱躺了下来,享受此时的平静与惬意。
“阿昱。”
“嗯?”敖昱闭着眼睛。
“我听说西域有些人,喜欢光脚的!”
“……好, 咱们以后就学那边人的生活习惯。”
“嘿嘿。”小月亮笑出了小白牙。
不过, 事与愿违, 他们先遇到的是草原里狼部……的小部落。
晋国势大,三十年前统一了草原各部的陌丘单于率兵进攻大晋,三十万草原精锐被杀尽, 大单于与众多草原贵族皆被斩杀。当时领兵的主将, 正是风华正茂的凌侯。
如今三十年过去,草原各部依旧只敢以小股部队袭扰, 毕竟,凌侯尚在,且子孙繁茂。
这小部落也不是来袭击敖昱的,他们是将众人当成了大商队, 远远地便策马赶来——敖昱他们带的东西, 也确实是多。
“阿昱?”
“你好奇?恰好我也喜欢。”
敖昱过去的世界, 修仙文明乃是唯一。民众有养牛马的, 却没有彻底的游牧渔猎之民,那都是遥远传说中的“先民”了。修仙文明兴起的短时间内,便彻底吞噬了其余所有文明发展的可能。说魔、妖的, 即便民族认同不同,习俗稍许不同, 但归根到底也是修仙文明中的分支罢了。
但这里不同, 这里就是不同的文明。即使有些民族和其他民族承认为同一个祖先,认为是兄弟之族(传说中哥哥留下种田,弟弟骑着马外出打猎), 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狼部尚且是奴隶制,一个部落内,有最底层的被称作奴隶的奴隶,但除了他们之外,所有男女都是头人的奴隶,头人们却也是各部族长的奴隶。狼部虽有“规矩”,却无律法,更无文字,甚至许多部族还是结绳记事。
狼部萨满教盛行,许多部落大巫萨满的威望,远远高于头人与族长。且萨满教巫医不分家,萨满也是部落中唯一的大夫。且,萨满们是有斗法习俗的。
敖昱挥手,漫天毒虫。
小月亮挥手,芳草连绵。
敖昱微笑:“来,斗法吧。”
萨满:“……”
狼部本身宗教便处于自然崇拜阶段,山河花草虫豸鸟兽,皆被他们所敬畏。敖昱和小月亮的能力,在晋国装神弄鬼都够了,在狼部众人眼里更是妥妥的神迹了。
也有人要比治病,这个就更没问题了。
本地萨满的医术,就是基础的草药学再加上没什么用的跳大神。敖昱有蛊虫,再加小月亮的增强药效——就算是不治之症,至少能用暂时镇痛的方式,让人看起来仿佛是好了。
萨满斗法不认的,还有小月亮,狼部的武功倒也有些门道,然后就被小月亮砍得人头滚滚了。
一手宗教甜枣,一手长刀大.棒,敖昱在一年内,快速整合了狼部靠南方的十几支部族。
最初是他和小月亮一块儿出手,后来就是小月亮主外了。他留在部落内,整合狼部的记事符号、宗教图案,以及吉祥纹样,为狼部创出了一套文字。还活着的萨满与族长都被叫过来,学习并进一步完善这套文字。
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很高兴,每每在学习后,会在大帐外头载歌载舞。
还有些人,已经开始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起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本部族的传说。
敖昱也记录,不过他记录的,是草原的药草植物,敖昱想著一套《西域本草》。
小月亮再次胜利,他带回来成群的牛羊马匹,以及四十多个说不清是倒霉还是幸运的前部落贵族。无需下令,狼部民众点燃了篝火,羊与牛被拉出来宰杀,男男女女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按习俗,大胜之日是所有人的节日。
小月亮穿着皮袍子,长发用银饰绑成了一头的小辫子,小辫子又扎成一束,额头上戴着绣有山峦白马的额饰(敖昱绣),身上穿着皮袍子,马还未停,他已经从马背上飞跃起来,扑进了敖昱怀里。
是异域风情的小月亮呢。
他们肩靠着肩坐在篝火边,听着狼部族人的歌声,小月亮已能听懂狼部的语言,也能用狼部语言进行最基本的交流,但是,歌曲这种变调的,他就有很多地方听不明白了,所以,需要敖昱分析。
苹果醋:这家伙就是个学神!
在没带翻译的情况下,他最早用比手画脚,半个月后,就能磕磕巴巴地交流,一个月后,彻底交流无误。然后现在……之前已经说了,他创造了狼部文字,在写书了。
在这期间,苹果醋没有帮过忙,本来他们系统再废柴,也该是宿主的翻译器来着。苹果醋一出关就询问了是否需要翻译服务,结果被大黑鱼残忍拒绝,苹果醋:嘤嘤嘤!我要我自己何用!我连翻译器都当不了。
不止学语言,创文字,敖昱还更深入地研究学习着狼部的生存方式,他们衣食住行的每一个部分。他为自己和小月亮制作狼部的皮袍,上面绣着白云、白羊和白狼,后来又开始绣山川白马,狼部的女人们甚至都会来找他学习绣纹。
他带小月亮一起去制作毡毯,两人以草原上的植物与矿物染色,让牡丹第一次盛开在了草原上。毡毯如今便挂在两人的大帐门口,日日都有男女老少来看美丽的神之花。
若要询问此时的狼部诸人,他们甚至都已经忘了大祭司和圣子是外来的中原人,只会想着,他们就是狼部人,是白马的后裔,山神最钟爱的两个孩子。
此时歌声里唱的,是狼 部的《白马》。这是一首口口相传的史诗,虽其中神话传说占了大部分,但也算是讲述了狼部的起源。
——曾经草原上被叫做“萨利”的部落统治着,这部落的大单于每天都要吃小部落的孩子与年轻女子。直到有个极其美丽的娜娜多,以美貌和聪慧迷惑住大单于,保护了自己的部落。可娜娜多有个情郎叫萨郎,因深爱娜娜多变成了白马,混在马群里,只为了远远看上娜娜多一眼。
终有一日,萨利部的大单于激怒了雪山神,山神降下山火,欲烧死所有萨利部。萨郎奔出来,带上娜娜多,一直朝西北奔驰,终逃过了山火。
后来萨郎变成了人,两人生儿育女,后代便是现在的狼部。
至于为什么他们叫狼部,不叫白马部,这来源于一个误会。
萨郎和娜娜多的子女本是在旗帜上画了白马,无奈画得不太像,让敌人误以为是狼,狼也比白马更凶狠,于是他们就成了狼部,只是部内实际更尊崇白马。
小月亮其实听了很多次这个故事,但他还是喜欢让敖昱为他讲述歌声里的意思——他喜欢大圆满的传说。
“或许,这是真的。”敖昱歪在草地上道。
“哎?”小月亮靠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继续听故事。
“萨利,可能是五百年前的‘匈列’,按照古语的发音,和萨利极像。当时的大单于统领各部,屡次进犯当时的大烨,让大烨的武宗带兵灭了。史书上多匈列大单于命治下各部敬献女子,最后两位大单于尤其好色,有一年内向各部索要十数次的记载。若真有这两人的存在,萨郎可能是陪嫁或大单于的侍卫,娜娜多便是被敬献的妃嫔。”
“这样倒是比神话传说更有趣些。”小月亮眨着他的亮眼睛,看起来已经脑补出各种传说故事了,“阿昱,我们要在这儿定居了吗?”
敖昱挑着他的下巴,亲了亲鼻尖:“骗你的,咱们要走了。去可以光脚到处跑的西域了。”
敖昱最爱看的,就是笑出一口小白牙的小月亮了,比如现在的。
“具体是去哪儿?”
“白马城、迩嘉城、塔库勒城。先去塔库勒。”
“你要占塔库勒湖?”
“嗯。我们去产盐。”
“可是,我们少燃料。”
目前的制盐技术以熬盐为主,塔库勒湖虽是盐碱湖,且传闻中商人与本地人也有试过晒盐的,但晒出来的盐苦涩异常,甚至有毒,目前没人成功。
“我有法子。”敖昱道。
【宿主,你还会晒盐?我以为你黑鱼,是淡水的。】
【是淡水的,但后来咸淡就无妨了。与水泽有关的,我多少都会一点。】
【了解了,亿点。】
白马、迩嘉、塔库勒,是三城,也是三国,都是在商路上的主要国家。国主都非中原苗裔,尤其塔库勒的城主一脉黑发雪肤蓝眼,听说其先祖是三百多年前,从更西之地逃难过来的王族。
【多民族,多文明,主世界也是如此?】
【……是。】苹果醋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喜欢。】
敖昱拿起一边的单弦琴,唱起了新编的《萨郎与娜娜多》,歌声高亢,直冲云霄。
小月亮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边打着拍子应和,一边跳起了狼部的舞蹈。他虽没狼部勇士的彪壮,却身姿高挑矫健,舞姿洒脱迅捷。半年多的征战,勇士们也知他强悍,此时他起舞,便涌上来拱卫在他身边伴舞——他们彼此反而是要彼此碰撞推搡,好来争一争这伴舞的次序的。
看来,小月亮也喜欢。这让敖昱想起平水的时候,他在那些祭祀善神的百姓间,也是这样载歌载舞的。
勇士们的妻子,或未嫁的姑娘们围在四周,也与他们相对而舞。老人们站在更远处,发出欢腾喜悦的笑闹声,又迎合着敖昱的歌声而歌。
所有人都在闹着笑着,敖昱忽有所觉,转头一看,原来是山楂回来了,还拖着……食物?
不会是它也有了送猎物的习性吧?
“嗯?不是食物?是对象?”
原来山楂也是个姑娘啊?敖昱看了一眼受害蛛,它几乎被蛛丝包裹成了个团子,怎么看都像是食物。不过这家伙个头不小,不算蛛丝,也至少有巴掌大了。
苹果醋郁闷,这是草原豹蛛,狼蛛科的一种。可他没法科普虫子。
山楂用可爱的眼神看着敖昱,敖昱想起了当年瓜子抢回来的新郎(它后来又抢了几次,甚至人家还是个卵就抢回来了,养得差不多了,带到敖昱面前请他喂血蜕变),然后敖昱下次再见瓜子时,就又是崭新的新郎了。山楂这位新郎的下场很可能更惨,毕竟,蜘蛛有吃新郎的习俗,活吃。
敖昱终究还是给了豹蛛一滴血,山楂甚至只放开了豹蛛前两条腿的蛛丝,让它吞吃血珠。吞掉血珠的豹蛛刚开始蜕皮,就让山楂拖走了。
苹果醋赛博挥手【洞房花烛夜快乐,吃好喝好~】
敖昱【……】
□□.歌,敖昱召集了部落的首领们:“我欲西进,占据塔库勒城。”
关于城市,狼部不是没有攻打过,也曾打下来过,可一群部落酋长去管理商道上的城市?城市很快便陷入混乱停滞。他们也试着用过外来的人手,显然也没成功。后来就变成了劫掠祸祸一通便扬长而去,到如今,就是各部落每年收供奉了。
敖昱见过来交供奉的商队,他们带来的茶、盐、布料和蔬菜,首饰与少数铁器,还有晋国的铜钱。他们离开时,带走了大量毛皮和牲畜。
商队名义上是上供的,实际更多是以货易货,做买卖的。
狼部的交易对象,一个是他们,一个是从中原过来的商队。但狼部目前更喜欢与商路城市交易,因为商路城市带走的都是整牛整羊,中原商队要的主要是皮革、牛角、牛黄等零碎。
狼部的各个大首领,已与许多商道国家都有姻亲,草场繁茂时,带领部落在外放牧。寒冬降临时,部落高层便带着亲信去城市里居住,偶尔他们还会接受国主们的邀请,去攻击因各种原因招惹国主不快的商队。
他们没必要攻打这些城市。
但是,会站出来大咧咧拒绝的家伙,早就死干净了——无论敖昱通过萨满斗法,或是小月亮通过战斗吞并的部落,纯粹的莽汉,都被清缴干净了。
现在活着的,要么是聪明人,要么是也与普通族人一般,从心眼里认定了这两人是神子(不是他们山神与白马神的神子,也得是强悍邪神的,反正不是他们凡夫俗子能抵抗的)
这位来自晋国的大祭司,显然认为占领城市很有必要。他带来了一群晋人,晋人是最善于管理城市了。最重要的是……拒绝会没命。
面对着敖昱和小月亮和善的微笑,这些贵族们忙不迭地表示:“我要用我的刀!头一个砍掉塔库勒国主的脑袋!”
“胡说!我才是大祭司的第一勇士!”
“我才是!”
看他们这热血沸腾的模样,看上去貌似已经迫不及待用同伴的脖颈磨自己的刀了。
敖昱点点头:军心可用啊~
苹果醋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地出言提醒【宿主,任务。】嘤【任务是建立魔教,不、不是让你当草原大单于。】
【担心我剑指中原,别担心,我只想带着小月亮去西边看看。】
苹果醋口喷赛博鲜血,这更可怕了好吗!?
天道:真的吗?太好了!你家宿主完成额外工作,我一定给你们五千字好评,加一个功德大红包!
某些人物的出现,是历史的巧合,却也是必然。天道孕育出这些人物,也是很耗费能量的,偶尔这些人物还会出现偏差。比如反派BOSS,主角或重要配角同样有可能发生偏差,天道培育重要人物的前期付出得打水漂,还得请不知道是否靠谱的系统来帮忙。也就是现在的情况了。敖昱若真的达成所愿,那于天道来说,几乎是买一送一。
——反派不按照剧情嘎掉没有问题,原剧情的主要方向,是主角以灭魔之威名,将飞絮楼发展壮大,飞絮楼从此可以挟制江湖人。
苹果醋:……算了,躺平算了。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还在挣扎,何必呢?众人皆醉我独醒太痛苦了,呜呜。
他一点都不期待敖昱前往其他世界了,难以想象大黑鱼会在那些世界做出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来。比如科幻世界,他会不会带领虫族(只会吞噬那种)获得宇宙文明的胜利啊?
塔库勒城内,已是得知了狼部即将来袭,城内此时乱作一团。
塔库勒城附近,巨木稀少,泥土和水也都是宝贝,城墙是以黄泥混合稻草晾干之后建造,城墙不高,只有半丈。塔库勒人口不足三万,可用之兵两千人左右。但是,塔库勒是西域商路上的强国。
——所以狼部的问题确实不在能否攻下城市。
距离塔库勒一日路程的时候,塔库勒的使者来了。
他们带着盐、美酒、水果,还有美女,匍匐在地,请求狼部停止进攻。
“我国愿增加五成的供物!”塔库勒的使者道。
小月亮歪头打量着他,这边外形迥异晋人的民族有很多:“不是蓝眼,也是黑眼睛。”
“大概是混了本地血统。”敖昱答,“东西我们收下了。”
“那……”使者高兴地抬起头。
“继续前进——!”
白马旗前指,狼部勇士嗷嗷叫着,前冲。
仆人们在一群狼部人中间,衣着打扮已经与狼部无异。塔库勒送来的食物让孙老虎与老白一把掀开了车棚,又有几个仆人跳进车里,将水果与酒囊扔向经过的狼部众人。女子被拦腰抱起时却都沉默着,她们来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
但被放到了后方的大车上,她们多少还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被随随便便作为奴隶送出去。
反抗还是有的,但不大……基本上可以算是塔库勒的王族直接投降了。
敖昱进城的时候,各家各户都门窗紧闭,但在门口放着些值钱的东西,还有直接把年轻男女绑在外头的。
“真好看。”
敖昱瞬间扭头!
小月亮正盯着一对男女看,两人金发碧眼,是迥异于晋人风情的美艳,确实好看。
“是很好看啊。”敖昱笑看两人。
小月亮瞬间看向敖昱:“你要如何处置他们?”
“这种奴隶一看便是级别颇高的,养来不会只为了钱财,敢在这时候送出来……稍后见见他们的主人吧。”敖昱擦了擦他脸颊上的沙尘,“区区繁星,如何与明月争辉?”
小月亮于是便笑了。
苹果醋【……】学到了,防止情敌产生的方法,就是让伴侣也认为情敌是情敌。
看清了一切的苹果醋,忍不住默默地向敖昱打了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狼部原先是有完成征伐后,放纵劫掠的习俗。因部族征调的士卒没有粮饷的说法,被征召者自备战马、武器、食物,赏赐与劫掠是他们回本的唯一方法。不过,敖昱将他们收拢后,自然没有这种情况。
四百江湖人(敖昱和小月亮身边还是要带些人,最后阶段跟上来的几百人,多是寻常百姓),看似稀少,但以他们的能耐,至少当个百夫长是可行的。他们虽多是黑.道的,但也习惯了敖昱不滥杀,尤其是知道虫子盯着自己,约束手下没有问题。
塔库勒的宫殿虽然不大,但颇具异域风情,地下水被引入宫殿地下,比起宫殿外巨大的昼夜温差,宫殿里的温度与湿度都舒适得多,且还有随时可用的浴室。最重要的是……宫殿里可以光脚。
小月亮脸上的笑容,可是比之前敖昱赞他是明月时,灿烂多了。
“……”输给了宫殿……的地面。
算了,他既然不能给小月亮成年人的快乐,自然要在别的地方,让小月亮彻底地享受快乐。
敖昱关押了城中的王族与贵族,召见了对他释放出善意的商人。
小月亮:“这些商人这么快就改换门庭了吗?”
“他们可没有改换门庭。”敖昱道,“他们的‘门庭’只有一个——维护商路平稳安泰的势力。”
“所以他们会更倾向于我们吗?毕竟狼部比过去的塔库勒城王族,更强有力。”
“不,他们很担心我们长期驻扎在这。”
“?”
第79章 (捉虫) 西域建设
079
“这城市无法长期负担如此多的人畜, 所以,接下来,你要攻下迩嘉与白马, 把两城的王族与贵族押到塔库勒来。”
“我自己?”
“还有狼部。”
小月亮嫌弃地翻白眼:“我当然知道要带兵。”
“也可以现在先放出消息, 明天再出发。”
“……”小月亮抓住了敖昱的胳膊, 脸埋在他的肩膀里,深深埋了一会儿后,他抬起头, “你故意的!”他的意思, 当然是敖昱是否跟着。
敖昱轻轻抚摸过他的脸颊:“脸都蹭红了。”
小月亮哼哼唧唧,可以想象成骂骂咧咧:“这也算是长大的一部分吗?等我回来。”
“可不许太着急, 战场的情况与江湖比武可不同。”孩子老老实实一个人出去了,敖昱反而又着急担心了。如他所说,战场和比武完全不同。
“知道的,我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敖昱笑了:“小笨蛋, 我只担心你的命。不许擦破皮, 懂不懂?”
“骑马擦破的呢?”
“那就……等你回来在这宫殿里也给我穿鞋, 睡觉时也穿鞋!视你的伤势轻重, 选择惩罚的轻重。”他准备现在就开始做软鞋,用丝线做,能让小月亮睡觉穿着也不会不舒服的——虽然只要脚上有东西他就不舒服……
“!!!”小月亮瞪大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敖昱,“你你……好……我一定会尽量不受伤。”
苹果醋【你都快把小月亮欺负哭了。】
【养孩子就该这样。】嗯, 大黑鱼很确定。就吓唬他一下, 真受伤了怎么还能让他心情不快呢?当然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小月亮带兵出征,敖昱接见商人。
皮袍还扎在腰间,但敖昱里边的衣裳却换成了本地人的纱织长衫。
商人们外貌各异, 无论敖昱看他们,或他们看敖昱,都带着些许的好奇。
商人们的态度很简单,继续交税,愿意额外奉献出礼物,以及与狼部进行更宽松的交易,但希望敖昱能保护他们货物,以及一段商路的安全。
敖昱摸了摸下巴:“你们提出的商税,可是只有交给前国王的一半。至于和狼部进行更宽松的交易,据我所知,很多商人并非不愿与狼部交易,而是本就缺少那份资格。”
狼部能卖的东西种类不多,只有牛、羊和马匹,以及相关物品,但这可是垄断的买卖,各个部族都有自己相熟的商人,外人很难插手。与狼部交易,这不是商人们额外的付出,这是他们渴望的。
商人们露出或憨厚,或斯文的笑容,虽然他们现在心里多少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以为这位中原人出身的大祭司很可能不懂商,他们就能赚一笔大的了。
“诸位来之前,应该知道我们的勇士前往白马与迩嘉了。实话告诉诸位吧。从今天开始,塔库勒将会禁止大宗商品交易,迩嘉也同样。”
商人们终于无法保持冷静了,他们惊呼了起来,有些人使用了自己的母语。敖昱有理由怀疑,那是在诅咒或谩骂,假如他的神祇真能在精神领域找上门来,大黑鱼很乐意有一顿加餐。
“伟大的祭司大人,我们相信,您一定还没说完。”还好,有人依旧保持着冷静。
“迩嘉和塔库勒,都会变成纯粹的接待与种植城市。”敖昱从背后拿出了一卷卷轴,展开后,竟然是白马的城市规划图,“只有白马不同。”
白马人口原本是最少的,只有一万上下。因为白马是进入中原的最后一站,商人们几乎不在此交易,只在这儿进行最后的补给,然后带着商队,经过十天左右的路程,前往望南关,或从烂柯山走一些只有商队知道的崎岖商道(顶天了两百人,无法经过大队人马)。
可白马的自然条件是最好的,耕地、林地的面积最大,还有一条白马河流经城市。迩嘉和塔塔库勒自产的蔬菜,只有萝卜和白菜,其余种类的蔬菜都是从白马买过来的。
现在的塔库勒和迩嘉,已到达了水土可容纳的顶端了。
尽量保护自然环境,这是西域多数国家的习俗,多多少少还掺杂了一些宗教。
敖昱曾在干旱地区,见过认为植物是在与人抢夺水分,因此大量砍伐植物的人。最初到底是谁,在缺乏手段的情况下,意识到植物的作用,并号召人们保护植物的呢?
所以说,人类里果然常有人杰。
城市里禁止随地便溺与扬尘,否则会被处以鞭刑,废物与垃圾都有专人进行集中清理。城外的粪坑在成熟发酵后,会铺进林地里。所有树木都禁止砍伐,一旦有树木因各种意外死亡,官府会立刻补种上。
饮用水更是有严格的限制,按照城区划分不同的取水点,分时间截断水渠,限制供水。
无限用水,是只有国王可以享受的奢侈。
敖昱要发展城市,人口必定会爆发,迩嘉和塔库勒已经彻底没有了爆人口的可能,那就改变这两座城市的职能,让它们变成补给型城市。
“白马将会建立大规模的集市……”敖昱指着地图为商人们讲解着。
按照商品的类型,与所经营商品的规模,会有小商人的自由市场、中等商人的交易会,以及大型货物的交流会等——上个世界发展带给敖昱的经验,这种商业模式在目前的文明程度下,很容易带来暗箱操作,引发各种未来。未来会根据当地情况,不断进行改革,但目前这是敖昱最快集中权力的方式。
除了自由市场是交钱租摊位,其余中、大规模的交流,都需要在官府挂号,这显然是商人们不能允许的。
有商人站起来就要朝外走,但他只走了两步,就直接倒在了大厅上。
吵吵嚷嚷的商人们闭嘴了,敖昱微笑地看着众人,他开口,吐露的却是当地商人们最常用的斯波语:“要么去向神告状,要么听从主人的命令。”敖昱站了起来,“被前君主宠坏的男孩们,快点学会新的家教吧。”
一只从未有人见过的巨大紫蝴蝶飞了过来,落在敖昱的肩膀上,敖昱逗弄着他,离开了大厅。
在他走后,无数蝗虫般的红色虫子飞了进来,扑在了那已经死去的商人身上,一阵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后,虫子退去,地上只留下了一堆满是虫子齿痕的骸骨,以及一套干干净净的衣物——虫子甚至没留下一滴血迹。
凄厉的惨叫声传进了敖昱的耳朵,希望白马城的宫殿能大一点,别什么噪音都能传进家里。
【宿主,你也不怕把商人吓跑了。】
【跑?他们跑哪儿去?】
【……】古代丝绸之路,黄金之路,大黑鱼第一次接触这种道路,却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含金量。目前航海技术还差一些,没有形成稳定的海上丝路,陆路是唯一的一条路。
这些大商人,可能数代人的打拼,才站住脚,在这儿的只是他们家族的一部分,更大的部分在西边或东边。但在此处的据点,毫无疑问是他们家族的支柱。
至于从东西两侧调集军队?西边的就别想了……纯纯做梦。东边的江湖正忙于乱斗,朝廷更不会有这种想法。况且,即便有万一,他们真调集了大军,按照晋国展现出来的效率,至少也要一年之后了。
那时候他们进攻西域,妥妥来送死啊……
苹果醋捂脸:大黑鱼不想当中原皇帝的,你们别逼他啊!
几个时辰后,吃过一顿午饭和一顿晚饭,敖昱回到大厅时,饿着肚子的商人们已经彻底老实了。
敖昱笑指着地上的骸骨道:“那家伙的财产,别忘了给我一份。”
苹果醋暗骂:MD真是赤.裸裸。
可这些商人们的反应是大笑了起来,恭敬谦卑地向敖昱行礼,纷纷回答着:“当然,大祭司!”
“他的财产都是您的,大祭司!”
这些人一回去,便发生了私斗。商人们用自己的私兵,袭击了被害商人的家。并在半夜,将包括对方的妻子儿女在内的所有财产,都送进了王宫。
他们要的,是对方的商队,那才是商人们最宝贵的。敖昱收下了这些财产,默许了他们未来对商队的瓜分。不过,他们还是得把商栈搬走,未来这里就是不允许进行大宗交易。
在镇压了几次小规模的叛乱后,迩嘉城被占领的消息传来,敖昱对老白说:“你去当城主吧。”
老白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城主?”
“就这点人口,以及如今的外部局势,这地方比罗刹寨容易管理。”敖昱塞了本书给他,“给你带点人手走,这是未来的官府架构。别忘了通知商人,迩嘉禁止商务交易。”
老白带着一批人手,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外加两眼懵逼地走了,毕竟再怎么说,从山大王到正经一城之主的跳跃,也太大了点。
小月亮在攻打白马,敖昱开始在塔库勒周围绕弯,连续几天后,苹果醋问他【宿主,你在找什么?】
【找生路。】
【嗯?】
【找容纳大量定居人口的生路,狼部跟着我过来,我总不能让他们过两天好日子,就各回各家了。但草原不适合耕种,因为气候与土地,一代代在此繁衍的民族,只能游牧。
昼夜温差大,且草原地区的夏天极其短暂,目前已知的多数高产作物,都撑不过这种天气。
且草原上的草虽然长得茂盛,实际却不肥沃,这要是刨了上头的草,那不是开荒,是‘让土地飞’。一阵风,土就随着风飞跑了。一场雨,水就把土带没了。
我已发现了多处矿脉,有矿,便有冶炼,有城市。可还得有食物,有水。水到哪儿都是人之生脉,但过去我见过,此地我也让虫子看过。沙漠不是没水,是地表没水,要让水到地表来,就要树、要草。
可这就绕回去了,看来,要靠小月亮。】
【……】苹果醋觉得自己该是宕机了一会儿,他天天看着大黑鱼,他啥时候做这些事了?!他不就是天天和小月亮吃吃喝喝唱唱跳跳吗?就算快速把过去的资料都浏览了一遍,也没找着大黑鱼干正事的时候。苹果醋规规矩矩地问【宿主,你要扩展绿洲?】
【嗯,塔库勒王族的记录中,他们的祖先曾经意图扩展绿洲,向外种植野草和树木,持续了一百多年。虽偶尔有所突破,但往往一场沙暴,很快便将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努力打回原形。
刚种起来的树苗扛不住大风沙,但是移栽大树,成功率却又极低,反而险些伤了原本的绿洲。
于是,绿洲的大小被认为是‘神的旨意’,但我认为这该是人力可以改变的,只是,硬是在沙子里种草和种树不行……】
前两个都是修仙世界,像是沙漠变绿洲的事情,当然是用法术解决的问题。一个符咒下去,花草树木嗖嗖疯长。没有符咒,麻烦就来了。
绿洲之外,便是黄沙。
敖昱从马上跳下来,弯下腰抓了一把沙【先让小月亮研究能固沙的藤蔓,或杂草。不能只有他的力量可以催生,必须让这些藤蔓能一代代繁衍,活下去。】
沙实在是太容易发生变化了,固定住,方才能种上更多的草或树,杂草枯败树木落叶,一层层堆叠在沙上,形成新的表层……
苹果醋:妈!我宿主继在江湖世界准备西进后,又要和土地沙漠化做斗争啦!
苹果醋试探着说【……种、种草方格。】
可以说!这在现代世界,近乎常识。虽然和植物有点关系,但这是“稻草的使用”,不是活的新鲜植物的使用,天道没有阻碍,不像是蝗虫。
【草方格?】
【对,就是用普通稻草秸秆扎起的草方格,以1米X1米大小,10-20厘米高的麦草、芦苇方格为最佳。要是没有普通稻草应该也行,方格内,可种植植物。不过,固沙植树,可是漫长的过程,遇到特殊天气,也不一定能成功。】
【明白,这种事,做起来便该是动辄数十年计算的。这是主世界凡人找出的法子?此当为盖世之功。此世界我所得之功德,无论多少,皆有半数归于主世界。】
【啊?不用。】
【该用。】敖昱十分坚定。
【好、好的。】这还是第一个,因为用了主世界的法子,所以要给人家分润的宿主。大黑鱼这种为了功德没有道德的家伙,依然是这么讲规矩。等等,这不就是等同于花钱买能力了吗?!我竟然也是个能为宿主提供能力的系统啦!
【还有个问题,米和厘米,是多大?】
苹果醋【……】
“阿昱!我回来啦!”小月亮凯旋,“没受伤!”
他在宫殿外就脱了鞋子和甲胄,轻装而来。看见敖昱后,本是想扑进他怀里的(敖昱胳膊都张开了),却突然停住,原地转了个圈儿。
“好想你……”他刚转过来,便被敖昱搂进了怀里。
前世也常常放小月亮独自离开,甚至让他独自对战气运之子,但敖昱都没如这般牵肠挂肚。
敖昱发现,他正在越来越爱慕怀里这束月光……
中原武林一团混乱,敖昱和小月亮开启了基建模式。
罪犯、奴隶、战俘,都被赶去建草方格。一开始西域民众还以为狼部的大祭司与圣子疯了,但只是几个月后,就有人驱赶自家的奴隶也跟着去种草方格了。
几个月,看不出更多的效果来,但有一点很明白,被草方格箍住的沙子,它不动了。在这地方长起来的民众最了解他们脚下的沙,只要有人稍微有点心,蹲在草方格周围看一看,就能发现不同。
敖昱搬去了白马城,监管集市,小月亮却还留在塔库勒,他要在这儿进行作物的研究。他身边多了一群新仆人,都是商人们送给两人的漂亮奴隶,什么人种都有,多为中原人,也包括那一对儿金发碧眼的兄妹(丽莎与艾奥特)。
无论外表如何,这些高级奴隶都接受过充分的教育,不止汉字的书写没问题,精通算账,多数人还可熟练使用三四种语言,且服从性强,极其适合给小月亮做辅助人员。
所以,敖昱把翠翠留下了。有翠翠跟在小月亮脚边,任何靠近到“不安全距离”的家伙,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受得住毒牙之吻。
——翠翠更大了,有敖昱的手臂粗细了,体质也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改善,在草原上正常蛇类在夜晚都会躲在地洞里,它依然能够到处撒欢,甚至躲藏在蝙蝠群里,在黑夜中来回飞行几十公里。
相比其他蛊虫,类似山楂、瓜子和翠翠这样的“一代”蛊虫,与敖昱的感应会更清晰。
因为是沙漠,所以小月亮对翠翠养家糊口的美好愿景没能达成,以翠翠目前的体型,在飞行状态下带回来的猎物,依旧个头不大,且……是敖昱都觉得稀奇古怪的地步,尤其各种爬虫,实在是怪模怪样的。
瓜子和山楂本来寿命也该到了,但都活得十分健康。瓜子的寿命本该只有半年,红丹蛛也都只是八.九个月寿命。
很多蜂类临死时会离开巢穴,以免污染虫巢。瓜子的后代临死时,会跑到红丹蛛附近,红丹蛛则相反。
相对于瓜子,山楂几乎可以说是优生优育了,它一次只生育了二十几只小蜘蛛,把它们背在背上,悉心照顾抚养。它倒是没吃掉豹蛛,甚至还带着豹蛛来敖昱面前卖了两次萌。
敖昱后来明白了一点山楂的想法——它看见瓜子的情况了,觉得每次一换很麻烦,所以虽然“那个”看起来很好吃,敖昱也没阻止它去吃,但它还是忍住了,顺便请敖昱把“那个”变得更强些,好让它们生育更强悍的后代。
这想法也是十分强悍了,敖昱当然支持它。
这种支持,让敖昱得到了意外的收获。山楂在第二年和豹蛛只生育了六只后代,但个头更大了,且通体紫色,颜色极其艳丽夺目,个头还大。
苹果醋:卧槽!蓝宝石华丽雨林!温带的织网蛛和戈壁地区的游走 蜘蛛,这是怎么生出雨林地区的蜘蛛的?
敖昱拿了最漂亮的两只,取名海蓝和宝蓝,细细养了一个月——在此期间山楂带着豹蛛蹲在一边,大眼看着敖昱。它们俩的功劳,敖昱当然也没忘,这一个月连带着它们一家子一块儿给了额外照顾。
两只蜘蛛就给了小月亮,自从山楂有了自己的生活后,小月亮便不再总找它玩耍了,看见这两个他果然喜欢。它们俩也十分会缩团,团起来后,就如两只毛茸茸的白色斑点毛团,小月亮十分喜欢把他俩拿在手里盘着玩。
蛊虫发展壮大,但得到小月亮特殊照顾的植物,依然只有两颗普通黄豆诞生出来的豆藤。
小月亮开始培育抗旱的植物,可这很危险,比如他培育出的第一株植物,会严重挤压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间,它会在一切适宜的地区快速繁殖,让这片区域只有它。
万幸敖昱让他先在王宫的花园里尝试种植一下,这才发现了这种植物的不对劲,如果就这么贸然地拿到外头去了,后果难以预料。
这件事让小月亮稳了下来,没有了之前想一口气吃个胖子的想法。
他一边培育植物,一边每五日会去巡视五日格子田,用最温和的方式,温养一些戈壁常见的植物,比如柠条、沙柳、沙杨等。
“几个月的时间很短。”敖昱道,靠人力,靠时间,只能一点点去磨,“别着急,五到六年,就能初见成效了,到时候,我们的体系也建立起来了。”
小月亮顿了顿,道:“本地人,其实也对绿洲的保护没那么在意。”
这是小月亮日日在外跑的见闻,他曾见百姓去林子里挖“发菜”,这是一种滋补药材,对民众来说可是一笔白来的补贴。但发菜需要用细齿耙子从地里将菜耙出来,连带着被齐根耙出来的,还有大量的其他野草,这些野草便都扔掉了,被耙过的地,就只剩下了一层土。风一吹,土也没了。
第80章 (修改) 吃瓜
080
“我去问他们为何这样?知不知道这样会使绿地流失?他们跪在地上哀求, 但我看得见,他们的眼睛里,除了恐惧, 更多的是怨恨。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关押了他们的国王和贵族吗?”
“不, 因为他们一直这么做, 并且从中得利,若非你的出现,他们不会有任何的坏处。因为他们只是凡人啊。”敖昱摸着小月亮的头, “你得知道, 即使放纵他们所有人都去砍树,去挖野菜, 去尽情地用水。他们至多也只是在最初的一刻,有一点点感激。多数人的本质和动物无异,想吃想穿,想吃穿无忧, 想更好更富贵的吃穿无忧。
他们是不会去想未来如何, 旁人如何的。但这也不能怪他们, 为自己与自己的家人打算, 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了。你可以想想动物,它们去到了一个没有天敌的世外桃源,会做的就是不断吃喝与繁殖, 直到这片桃园的资源消耗殆尽,它们自己也因为失去资源而不断死亡。但你觉得, 动物会认为自己做错了吗?很多人类虽是会说话能穿衣, 可他们的脑袋和动物其实没什么区别。”
“……”
敖昱将陷入沉思的小月亮搂过来,抱进了怀里。
“人是有上下之分的,高贵者强大睿智勇毅果敢有远见, 低劣者自大愚昧。但人又是很有趣的,因为其中一些人,是会变的。在各种情况的影响下,低劣者会变高贵,高贵者却也可能做出低劣的行为。当然,也有些人是永远不会变的……若那些人让你不舒服了,我们也可换个法子统治这里。”
所谓换法子——除部分有身份者,如商人、大夫、工匠与部分读书人,其他人全部降为奴隶。就像商人们不会离开丝绸之路,这条道路上的国家居民,除非遇见大的变动,否则也很难离开,毕竟他们无处可去。逃亡,一样是成为别国的奴隶。
奴隶们会被统一管理,小月亮当然就不会见到让他碍眼的事情了。
“没关系。”小月亮不知道敖昱在想什么,他将下巴搁在敖昱的肩膀上,左右动了动,“其实我只是有一点点不明白,但阿昱为我解释清楚了,还是按照现在的方法统治吧。这样挺好的。”
“这样吗?”敖昱双手将小月亮搂得更紧。
“嗯……”小月亮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安稳又惬意,他在敖昱的肩膀上抓了两下,“阿昱,为什么低劣者只是‘自大和愚昧’,贪婪狡猾懦弱卑鄙,难道不是低劣者。”
“人假如不贪婪,那是走不到这一步的。我爱贪婪。”敖昱道,“我现在便贪婪着你的美。可我……没办法与你‘下一步’,所以我又是狡猾的。狡猾到无法给你完整的爱,却不放你离开。我也是懦弱的,随时准备着见势不对就带着你逃跑,无视一切旁人的生命。至于卑鄙,我的心中月,你觉得我难道不卑鄙吗?
这些词儿对我来说并不恶毒,相反,只要掌握着一个度,它们就是好词。唯有自大愚昧,是我想不出有什么用的。”
“有用啊,让你利用。阿昱,你也是我最爱的高贵者。”
“哈哈哈哈!”敖昱亲亲小月亮的额头,一把将他举了起来转圈圈!
小月亮的衣裳和乌黑的发在旋转中翻飞,如晚霞中层叠的海浪,又如盛放得正艳的花朵。
半年后,塔库勒湖东岸,现在这里已经建立了层层递进的晒盐池,因为昼夜温差的关系,塔库勒湖“昼晒盐晚捞碱”——与北方盐湖夏晒盐冬捞碱的原理相同。
苹果醋:我就不说“卧槽”了,我说“6666666”!黑鱼大佬我举着荧光棒给你打CALL!
西域与草原这大片区域都缺盐,除了中原输入地少量食盐,本地只产苦涩的石盐,纯碱更是昂贵的食物佐料,塔库勒盐湖周围堆积起来的白花花的盐与碱,在商人们看来,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最高兴的是狼部,他们每年花大价钱买盐,可都没有自家产的盐好。
盐湖当然解决了部分人口的工作,为敖昱和小月亮未来的发展提供了最初的资金支持——在这个年代,这个地区,盐和碱甚至无需变现,是可以直接当成“钱”来花的。
西域来的部分商人,甚至非常乐意用高品级的塔库勒盐来当回程的货物。看来目前的世界,缺盐是个大范围的事情。
敖昱还偷偷与望南关的守军做了几笔交易,守军一方面也确实缺盐。另外一方面,朝廷今年还缺饷了,他们只能倒卖私盐补贴军需。
苹果醋都忍不住跑去当面问了问天道:我家宿主,真的不能当皇帝?
天道:不能。他最多当个武林霸主。
苹果醋:那你之前还想让他统一草原,甚至西征呢。
天道:中原、塞外、西域、西方。
苹果醋:哎?哎哎哎!不同地区宿主能拥有不同的身份啊?为什么宿主在其他地界的身份选择这么灵活呢?其他民族就没自己的气运之子吗?
天道:目前这个大版本,中原地区是绝对的气运之子。
苹果醋:……你也别这么说,其他地界的文明也是很灿烂的。
天道:呵呵。虽然我们都没有脸,但我依然把你的假笑“看”得很清楚。
不过,敖昱关于盐湖的另外一个改造计划失败了——水蒸气凝水获得干净饮用水。他在湖边建起来的“排房”,确实获得了一部分冷却水,但水量远低于预期,而且因为水汽与盐分的侵蚀,排房内木制叶片的损耗率远高于预期。他试着换成了大叶子,结果为增加人工干涉的排房里,成了昆虫之家。
不使用蛊虫的手段,就要增加驱虫的药物,或点熏香。这成本大了,而且水也喝不得了。使用蛊虫手段,这种东西只能用到敖昱的离开或死亡,成为一种夸耀他个人力量的工具,为未来的传说故事添砖加瓦,没有必要。最后只能宣告失败。
大黑鱼也有失策的时候,苹果醋本来以为自己会嘲笑他一番,却根本提不起来那种心思,因为大黑鱼的态度,根本不像是一个败者。
他很平静,并坦然。他寻找了失败的原因,发现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解决的问题后,干脆果决地拆掉了排房,很快给拆下来的破碎木头找到了别的用途。他完全没考虑先期投入的沉没成本,没有硬着头皮继续改进,他就这样承认了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
失败只会让我变得更强——苹果醋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句面子话,可是现在,他看见真的了。
虫子在树林里安了家,敖昱严格控制了它们的数量。他给瓜子下达减少繁殖的命令,在山楂生了宝蓝和海蓝后,就把山楂也扔给了小月亮,豹蛛因就算蜕变颜色也太难看,被敖昱下了个禁止繁殖的命令,扔到了蜘蛛群里。
其余二代虫虫虽然也有繁殖,但在缺少敖昱“加持”的情况下,超过五成的三代虫虫生下来就有各种残疾,活不久,其余虫虫也并非就强于同类昆虫,反而大部分处于劣势,且因为它们已经不被认可为蛊虫,所以蝙蝠和其余种类的一二代虫,是会吃它们的。虫虫并未泛滥。
但是,敖昱让大蝗(蝗虫大王)和翩翩(紫蝴蝶)产了卵,大蝗的卵深深埋在地下,一旦出世就是可怕的蝗灾,但它们需要被敖昱唤醒,若不唤醒,十五年左右,这些卵就会死去。
这件事只有小月亮和苹果醋知道【宿主,这是你的最后手段吗?】
【当然不是,这是战略手段。】
【……】他是真准备用的,不是有备无患的。但苹果醋是真的成熟了一些,他虽然吓得变成了赛博冰块,还是没再多说话。
翩翩的孩子们已经结了蛹,然后一多半都给敖昱烫死了……因为它们的茧是美丽的天然紫色,掺杂着山楂的蜘蛛丝,会成为紫霞色的丝线,要给小月亮做衣服。剩下的紫色蝴蝶,敖昱用了心,要试试让它们保持性状,继续繁殖下去。
小月亮研究的范围越变越广——粮食、瓜、棉花、葡萄,他希望研究出耐旱,或耐盐碱的可以在本地耕种的作物。
塔库勒的绿洲成功外扩了,抗住了这一年的数场沙尘暴。
大祭祀与圣子,证明了他们比塔库勒王族更强大。
狼部的部分士卒带着盐巴、上好的棉布、金银首饰等等,回到了等待着自己的家人身边。他们折损极少,获利颇丰,且从此白马、迩嘉、塔库勒三城成为了他们可以自由前往的贸易区,那是“我们自己的城!”,没能被选入此次征战的士卒无不扼腕,南部草原几乎处处都是赞颂大祭司与圣子的歌谣。
又过一年,小月亮成功培育出了一种厚皮蜜瓜。
人头大的瓜,皮有一寸厚,但它的保存时间极长,且不怕磕碰,试验用的瓜,最长的一个保存了六个月,第二年的春天打开时,皮干瘪掉了,但瓜瓤还是好的。而且这瓜可以种在盐碱地里,用盐碱水浇灌。若是在好地上种,它不耗费地力,反而还增地力。
苹果醋【神瓜……】这玩意儿还是固氮植物!它保持了豆科植物的特性。
小月亮在第三年开春时,完全免费地放出了瓜苗。这瓜若说缺点,就是结果少,且最大也只是人头大。即便是肥地,一根藤上最多长四个瓜,然后就只见藤蔓疯长了。若分支早了,藤蔓却可能不结瓜或只结一两个拳头大小的。
若还要再找缺点,就是甜度不如本地瓜,可也只是不如西域本地甜如蜜的甜瓜,放眼到如今的各地,这瓜还是十分能打的。
老百姓不去耙发菜了,毕竟发现了便不让种瓜了,全都小心地照看着自家的瓜苗。毕竟费心费力耙出来一口袋发菜,确实不如两颗瓜的价钱。蜜瓜花开的时候,蜂子和紫蝴蝶翩翩飞舞,采蜜传粉。到了收获的时候,蜜瓜果然卖出了好价钱。
阻挠水果售卖的最大原因,就是运输。厚皮蜜瓜,解决了运输问题。更不用说这玩意儿还好储存,别说中原,便是西域的富裕人家,都得像是疯子一样买瓜。若能囤积起来,更是要赚疯魔。不过谁都知道,这也就是两三年的赚头,因为圣子说了瓜子也能种出瓜来。
“要不了几年,这就是……救命瓜了。”啃着这个“金瓜”的,是个老乞丐,他吃得狂放,吐瓜子时,却小心得紧。
“啊?祖师爷,为何这么说?”上供的是丐帮净衣帮的小徒孙,此时一听愕然至极。
“这瓜不挑地,不挑水,寒暑都耐得住,随便扔下几颗种子便能长出瓜来。还存得住。”老乞丐打了个饱嗝。
“祖、祖师爷,您怎么连瓜皮都吃啊?”
“挺好吃,很抗饱啊。”丐帮现任帮主,背山神丐苏无名眯着眼笑了起来。
他们出关的第四个年头,刚开春,皇帝便崩了。这一年的前半年,各地的混乱加剧——要从朝廷那儿把利益抢夺回来,但这场乱也是最后的辉煌了,下半年各地的混乱逐渐停歇,新帝坐稳了朝堂,各地也尘埃落定。
路边的酒棚里,四个江湖人聚在一块儿聊闲天。
“哎!你们听说过逍遥京没有?”
“什么逍遥京,不是白马城吗?不就是蛮子的地方?”
“确实是出了关了,但不能说是蛮子的地方,听说是咱们中原的商人过去建的。一片花花世界,城里的人都是穿金戴银的,喝的都是美酒,吃的都是肉食。”
“我怎么听说是当年逃出关外的夭族建的?”
“这怎么说的?”
“说是夭族逃到关外后,建了个白马教,那逍遥京就是白马城,全城都是白马教的教徒。如今传的什么逍遥京的消息,其实就是诓骗了武林人出关去给他们宰杀的。”
“这么可怕?!”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他们建逍遥京的花销,就是当年灭门几十家劫掠的财物。”
“不是说夭族不灭门吗?”
“你还信这个?夭族!邪魔外道!这白马教就是魔教,必定是拿童男童女献祭的。”
“这两人武功如此高强,灭门过百家还能安然退出关外,就是他们连带着劫掠众门派的秘籍,集百家之长,创出了一套魔功!”
听着隔壁桌一惊一乍的惊呼,周围食客有的匆匆放下银钱便跑了,也有人凑过去一起跟他们嚼起这夭族与白马教的舌根,只有坐下歇脚的那支商队,默默喝茶吃饭。商队里那带头的,可不正是当年的吴大老板?只是黑了也瘦了,看起来甚至还更年轻了些。
一会儿的功夫,众人口中的夭族已经从灭了几十家的门,变成过百家了。还有这个因果关系,夭族若一开始武功不高,那他们是如何灭门过百家的啊?若是劫掠百家后创的魔功,那前边靠什么灭门的?这才四年多,怎么夭族能以蛊害人的事,这群江湖人就都忘了?
不过吴大老爷虽然心痒痒,却坚持忍住了不问,不能让嘴给身子惹祸。
如今还是赚钱重要,可别在不必要的地方引了旁人注意。万一给当成夭族同党,那更是大大的不好了,虽然他确实是……
白马城
“哗啦啦!”这是金银饰物碰撞时发出的杂乱又有些悦耳的响声。
绑着松散发辫,穿着异域长袍,正靠在软枕堆里小憩的敖昱,闻声睁开了眼。
小月亮怀里抱着个蜜瓜,沿着长廊一路跑进了屋里,光着脚的。
这也是敖昱在这儿建得到处都是长廊的原因,地上铺着厚实的羊皮,更下头铺着铜管,热的时候走凉水,冷的时候走热水,小月亮实现了快乐的光脚自由——即使如此,他还经常偷偷光着脚跑到花园子里。
敖昱问他,他便天真地眨眨眼,答曰:“我忘了。”
对着那张脸,敖昱能怎么办?
他只能边埋怨,边给他穿鞋:“如今毒物皆在我控制之下,你自然无妨,以后我若是没了这能耐,你让虫子给咬了,岂不是你身疼,我心疼?”
一双比一双漂亮好看的鞋子,九色鹿与玉兔鞋许久不穿了,最近小月亮在最喜欢的是“福气”鞋。按照他们家福气做的,一双纯毛团鞋子。收拾鞋帽间可是奴婢们争抢的差事,他们就想去看看一双双精巧的鞋。
至于哗啦啦的响声,来源于他身上异域风情的银饰。小月亮喜银,胜过金,敖昱当年手搓饰物时,都搓的银饰。他喜在身上挂着华丽之物,但不喜欢弄一脑袋累赘。
大轿子上的金铃铛惹来小月亮的喜爱,完全是因为音色。
“晌午这么热还在外头跑,小心把脚烫出泡来。”
“我皮厚!”小月亮直接顶嘴,把瓜放在了敖昱跟前的小几上,“来,吃瓜!最大的一个瓜!”
确实是好大的一个蜜瓜,赶得上西瓜了。小月亮将瓜从中间一切两断,将瓜子倒进个大盘子里留种。两人盘着腿,一人半个瓜,用勺子挖着吃。
结果吃完了两人都有点哑,太甜了,吃的时候没觉得,吃完了方才意识到齁嗓子。
一人灌下去半壶茶,才算是缓过来。
“我们去年种的树,只活了六成。”蜜瓜吃完了,小月亮趁着嘴里甜,说些苦涩的事。
“应该换一种说法——有六成的树活下来了。”敖昱道,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小月亮,“树越种越多,面积越来越多,小月亮,你管不过来的,咱们再补种就是了。”
小月亮的事情越来越多,最要紧的便是培育作物。原本似蜜瓜这种水果,是该排在后头的,可偏偏就是蜜瓜最争气,成了机缘巧合下的宝贝。
——它用的是本地瓜与豆藤嫁接,最初一共有二十株,小月亮也没给它们添加什么特别的引导方向,只是一代又一代快速催熟,查看它们的性状,就得到了两株苹果醋所说的神瓜。
其余小心呵护的,反而问题多多。
问题最大的,就是性状不稳定,三四代就严重退化,甚至直接丧失了繁衍能力,这显然是不成的。
他将时间更多地用在培育物种上,到各处草方格转转的时间自然大量减少。
敖昱的劝慰,小月亮并非不知道,敖昱也知道小月亮知道,但他只是需要……需要敖昱在这个时候的安慰。
“小笨蛋,不要总是将担子全都担在自己的肩膀上。”
“嗯……”小月亮伸手,敖昱立刻过去给了他一个抱抱。
夭族出关第六年,原白马、迩嘉、塔库勒等西域诸城,以及大半南方草原,正式建立白马国,国主白眉罗刹。
老白:“……”
显然他以为当个城主已经顶天了,没想到还能成国主。
敖昱需要一个中原面孔,同时还需要一个至少二十年内不会突然犯病谋反的人,老白在迩嘉当城主当得不错,几年下来也得到了臣民的爱戴,那干脆让他当国主吧。
敖昱笑嘻嘻问:“现在的境界,够高了吗?”
“够、够高了,很高了。”
“要找几个妃子,给你生孩子吗?”虽然他的仆人大多是恶贯满盈的恶人,但现在还没到他们送死的时候,敖昱也没有限制他们通过正常途径满足需求的想法,他们多在过去数年内婚娶,有人孩子都能跑了。
“大祭司,您需要我有孩子吗?”他虽然年纪大了,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很多男人七老八十还是有能力让女人怀孕。老白虽然是罗刹寨的老大,可他在色上并不放纵,早年间还曾娶过妻,不过如今妻子已经过世,也不知因何原因,两人没有后代。
敖昱思考了片刻,道:“别找小姑娘。”虽然立老白当国王有些儿戏,但白马国早期还是稳定些较好。
刚过两个月,老白便娶了个带着两个孩子的混血寡妇女商人,敖昱和小月亮亲自给他的婚礼赐福的。女商人把女儿带过来当公主,儿子扔在家里继承家业,可实际上她孩子还小,家业依旧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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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捉虫) 少年的夜晚奇遇……
081
这位王后在前夫死后依旧把持了其在本地的资源, 且养大了两个孩子,是一位十分沉稳的女强人。
敖昱因而有兴趣见了见她的女儿和儿子,儿子或许是因为过于年少, 所以有些急躁, 把野心都写在脸上了。女儿很像她的母亲, 同样沉稳。
当时老白也在场,敖昱道:“你没孩子也无妨了。”
男孩子瞬间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 因为要忍住笑, 所以下半张脸的表情极其怪异。
“白马女王,是个不错的选择。”
男孩总算还有点脑子, 把质问都吞进了肚子里。女孩也惊讶地抬起了头,在确定敖昱不是说笑后,流露出了几分惊喜。
白马国,表面上是神与王, 共治天下。实际上, 是神(圣子)与祭司共治天下, 老白就是个干活的。
在王太女(西域名多拉姆, 汉名白承锦)册立后,敖昱让她拜了红罗刹为师。她虽然开始学武的年纪有点大,但根骨不错。
红罗刹看着小女孩:“……”
她的头大概和老白被扔去当城主时, 一样大。老白最后怎么样了?他当国主了。所以,还是教吧。那她以后会如何?被扔一群小姑娘?
红罗刹打了个哆嗦, 扔掉那个可怕的想法。
一支商队在商路上行驶着, 头一回跟着商队来到东方的少年巴尔撼,用惊奇的眼神看着那些在山丘上用稻草种方格的人:“这就是白马国治沙的法子吗?他们真的能够这样将沙漠禁锢住?”
商队里的老人为他讲过很多次,但亲眼见到, 依旧让他觉得很神奇。
“那是白马神的魔法。”老格桑没有因此不耐烦,他看来也很喜欢讲述这个,所以现在笑呵呵地为巴尔撼又讲解了一遍,“稻草之网禁锢了沙之恶魔,看见后边的绿色了吗?前年我们离开时,绿色还没有这么远,都是稻草之网的效果,植物和小灌木在网中生长,树木也能长出来。森林就在沙漠中出现啦……”
“哇啊!”恰好,他们的队伍爬上了一处高丘,少年见到了连绵的绿色,那是他们已经有数月未曾见到色彩。
“好漂亮的蝴蝶!”
巴掌大的紫色蝴蝶在一丛低矮的灌木中翩翩起舞,格桑赶紧开了口:“这个我忘了告诉你,可不要轻易去伤害白马的虫子,它们很可能是大祭司的使者。”
“啊?”
格桑做出祈祷的手势:“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虽然大祭司和圣子是白马神的使者,但他们确实有着非人的能力,应该敬畏他们。”
“当然,我会的!我对所有神职者都保持尊敬,即便他们供奉的与我们不是一个神祇!”巴尔撼庄重保证着。同样的对话,他在家里就听说过很多次了,“作为一个注定要跟随商队求生存的商人之子,我很清楚,在漫长的道路上,我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民族,他们会有不同的习俗,不同的神祇,我们是来与他们贸易的,不是来与他们比拼刀剑的,那就该对他们保持尊敬!”
“很好,孩子。”格桑称赞着,温厚地点了点头,“不只是商人,假如你要做一个旅行者,那么最好一直记着这些话,你可以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信仰,但不要去质疑扰乱他人的信仰,没人喜欢对自己指手画脚的客人。并且,那样的行为很容易被认为是居心不良。”
即使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巴尔撼也依旧认真听着,并诚恳地点头。老商人会再三确定的事情,不是因为他们脑子不好,而是因为这件事足够重要。
“格桑老爹,我刚刚看见那个种草方格的人,衣着破烂的,手脚肮脏。是因为他把太长的时间花在这件神圣的事情上了吗?”
格桑笑了:“我知道你真正的疑问是什么——你没猜错,那个人应该是一位奴隶,甚至是一名罪犯。种草方格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但并不是一件被限制了身份的事情。罪行不太严重的犯人,也能通过种草方格赎罪,种树也可以。其中当然也有朝圣者,毕竟种草方格在白马教的教义里比祈祷更能向神祇表达敬意,大祭司与圣子每年也会花上一定时间来种草方格。”
在巴尔撼的脑袋里,他觉得这种赎罪方式挺好的,他们国家里也有大量贫瘠的土地,不知道能不能用这种草方格,让土地变得肥沃。
——这孩子以为,但凡能长出树木花草的土地就是“肥沃”的,不过短时间内,没人矫正他的想法了。
“格桑老爹,这里的神职者要做什么呢?我听说在白马国里,他们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据我所知,他们干三件事——教育、治病,还有战争。”
“战争?为战争祈福?”他想起来了离开时,神庙里的祭司们焚烧着香料,嘴上念念有词为他们祈福,战争祈福应该差不多吧?就是念的经文段落,与焚烧的香料有所不同。
“不,他们的圣子,站在军队的最前方。他们的祭司,是每一场战役的指挥者。”老商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吸了一口凉气,“我知道你不明白,孩子。你只要记得你刚才的话,对每一位神职者保持尊敬,那就足够了。”
商队继续前进,他们没能在天黑前赶到城市——少年再一次惊叹这片树林的巨大,它已经超出了沙漠中绿洲的定义,不过,他们这次能睡在有屋顶的地方了,这里有白马国的驿站。
驿站的老板甚至问他们,是否需要沐浴?
沐浴?这简直是上辈子的词儿了。
他们当然是拒绝的,因为驿站的沐浴费用还是太贵了。
“到了城里,有专门的澡堂子,很便宜。”老商人说,少年因为期待,不停地点着头。
夜里,其他人都睡着了,巴尔撼因为即将到达传说中的第一座东方城市塔库勒,而整夜睡不着——也可能是他晚上吃撑了,晚上吃的馅饼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巴尔撼不想吵到别人,因此离开了大通铺的房间,站在外头看星星。
有他从未听过的乐音从不远处传来,巴尔撼虽然知道在陌生的国度应该谨慎,可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能压制住自己好奇心的,实在是太少了,更何况是极度兴奋的情况下,巴尔撼最终还是循声而去。
在月光下,他看见了……一位美丽的紫衣男子,他的衣裳层层叠叠的,比巴尔撼见到壁画上,最华丽的衣着还要繁复,即使在夜色下那衣裳也闪烁着美丽的光,让巴尔撼不由得想起了一路上所见的美丽蝴蝶。
美男子弹奏着一把长条状的乐器,温柔的乐音正是从那把乐器的琴弦上流淌出来的。
巴尔撼呆站在那儿,过了许久,直到男子停下了研究,他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了两枚金币,双手捧着放到了男子前方:“你、你是、乐姬?你真美丽,你的音乐,真美丽。我认识你?我、可以、为你、赎。”
巴尔撼用一路上磕磕巴巴学到的语言称赞着,他以为,这样的男子,很可能是驿站某位大人物带来的宠儿。毕竟虽然都是驿站,但便宜的大通铺和驿站后的小院,可不是一个价钱。这样美丽的人在黑夜中独自演奏,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已经不受宠了?
——巴尔撼年纪虽然不大,但与他们家族的冒险精神一样出名的,就是风流韵事,他也是深受家族长辈的熏陶。
喜爱冒险的风流少年此时有些兴奋,他想着或许他就要迎来第一场东方的艳.遇了。
紫衣男子:“小家伙,你的胆子还真大。”
美男子用的虽然并非少年家乡的语言,却也是巴尔撼这民族的商人常用的:“那当然,我在家乡的时候,可是被称呼为拉索露的猛虎呢!”
其实是拉索露的倔驴……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美男子的态度,这可不像是失宠的乐姬。巴尔撼有些失望,同时开始担心自己 惹上麻烦了。他决定装傻,希望能够蒙混过去。
“那么,小老虎,该是你回去睡觉的时候了。”美男子道,“不过,你的金币我收下了,就当作是你偷听的代价了。”
他轻轻揉了揉眼睛,本来要走的巴尔撼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他发现对方的年龄该是比他最初认为的要年长,但此刻,青年揉眼睛的小动作,又流露出一种纯真……
“呃!危——”一个黑衣的华服男子忽然出现在了美男子的背后。
吓得巴尔撼一个哆嗦,他真的是突然冒出来的,仿佛黑夜所化的恶魔。
但他还没来得及将示警喊出口,黑衣人的手已经盖在了美男子的肩膀上,揉眼睛的美男子十分自然地顺着这只手朝上看去,对着对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巴尔撼闭上嘴,行了个礼,转身跑了。他躺在床上,为自己的初恋哀悼。
其实后来出现的,也是一位美男子,但他的气势,让人忽略了他的容貌。甚至现在巴尔撼都忘了黑衣男子的容貌,只记得他出现的瞬间所带来的骇人战栗感了。
也不知道那位紫衣的东方美男子,到底是谁?即便是苏丹后宫最美的男子,也无法与他媲美吧?不,或许是不同风格的?
幸好,后来出现的男子,看来十分珍惜他。愿他的神祇祝福他,守护他。
巴尔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场神奇艳.遇里,他所见的正是小月亮与敖昱。敖昱是陪伴小月亮来视察林带与方格带,顺便给第三座储水井选址的。
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夜里两人都睡不着,小月亮就出来弹琴了。
其实敖昱一直都在,只是这小色鬼眼睛里只顾着紫衣的美丽小月亮,完全忽视了隐藏在黑暗里的大黑鱼。
“眼睛怎么了?”
小月亮今天不是第一次揉眼睛了:“不知道,今天眼睛有些格外酸涩。”
【宿主……】苹果醋轻声道【你还记得,上辈子小月亮变傻了吗?情况类似,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碍于剧情,我到现在才能说。】
【……又是对方的特殊对象?】
【对。不过这次小月亮只是眼睛最近有些不舒服而已,他会没事的。】
原著是个纯武侠,没麦麸,但众所周知……直到深处自然基。很多武侠小说的兄弟情义,确实有些让直男直女读着都忍不住想歪。原本目盲的圣子养父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原著中虽然眼盲却近乎是个完人,被无数读者奉为男主的白月光。
苹果醋瞥一眼。现在,这白月光被大黑鱼搂在怀里了。
挺好的,小月亮没有残疾,一直快快乐乐地,唯一的问题,就是某些方面得不到满足吧?
苹果醋暗戳戳地笑了,好事儿总不能被大黑鱼一个占了。
总之,小月亮得到了碾压式的声望,另外一边成为主角养父的,是唯一幸存的夭族。也就是说天道把主角的养父和夭族幸存者合二为一了,这也是一位很会省事的天道呢。
剧情因此发生了一些改变,主角从小就是听着关于夭族祭司和圣子的糟糕故事长大的,他深切地认定了两人就是大坏蛋。
而且主角的小伙伴,也开始走向他们命运的交点了。刚刚那位风流少年巴尔撼,就是其中的一位,他之后会进入因缘际会,进入中原,再进入飞絮楼。但曾经让他惊艳异常,并在今后的人生中一直牵挂的,本该是他进入中原后,无意中遇到的魔教教主薛拂惊。对,就是现在的大黑鱼,不过,一直牵挂着小月亮,也差不多。
【宿主,现在就如上个世界的剧情前置阶段,放心吧,你现在的气运值非常高。】苹果醋甚至怀疑,剧情正式开始的瞬间,气运条就会蹦出来,能把苹果醋抽晕的那种蹦。
可怜主角……他刚出新手村的时候,对面已经全神装了,希望他接下来能依旧保持正直之心,查明真相(咳!虽然那位幸存者说的可能确实是真相),总之,别来找死啊!
敖昱皱眉,轻轻拉下小月亮揉眼睛的手,掏出大手帕裹在他眼睛上。
小月亮笑了起来:“只是沙子迷了眼,可能留下了些小伤口,有些不舒服罢了。”
“别说话。”敖昱已经是将人抱了起来,那把筝留在那儿,会有仆人带回去的。
敖昱抱着小月亮,以轻功赶路。
小月亮会有不适,说明还是不够,他还是需要更多的功德与气运。
小月亮原本眼睛会出事……抓了夭族的恶人,伤了他的五感,为了方便吃肉?正派是皇室中人?皇帝?
苹果醋不知道,当他在感叹这次又要躺平了时,敖昱的思想拐进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弯道。他越想越觉得,正派该是皇室中人——天道禁止他夺取皇权,灭了夭族的幕后主使很可能是皇帝,若原剧情里小月亮被抓走,很可能老皇帝吃他的血肉活下来了,建立了魔教的祭司是一定会想尽方法救他的。
会这么想主要原因还是敖昱的自身情况,大黑鱼苦思冥想之下,很坚定地认为,在这个世界里,要打败一个祭司版本的魔教教主,必定需要动用军队动用最大限度的江湖的力量。他是真的想不到,拥有蛊虫的大祭司是被几个青少年联手击败的。
毕竟……在敖昱看来,他若是没有异能,面对一个自己这样的大祭司,都是无解的。更不用提现在他和小月亮手拉手,这怎么败?脑子给人摘了吗?
此时在京城的皇帝,连打了几个喷嚏,匆忙叫了太医。他也想不到,在遥远的西域,有一条大黑鱼,正用危险的目光看着他。
老皇帝死了,必定不是正派,继任这位或他的儿女是正派的可能更大。
被遮着眼睛的小月亮在敖昱的怀里笑了起来。
敖昱:“?”
“阿昱,几年前还是我带着你呢。”
“你带得很稳,我当时只觉得安全极了。现在呢?觉得我抱得怎么样?”
“也很稳,但是,现在我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你。”小月亮眼眸迷茫,他双手勾住敖昱的脖颈,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我想睡觉。”
“睡吧……”
大宗商品交易已经彻底转移到了白马城,但六年过去,塔库勒城的城市范围依然扩张了一倍有余,晒盐捞碱与农业让这座城市得到了爆炸式的发展。
即使金瓜的种植已经遍及各地,西域金瓜依然是最好的。可能是日照与水土的关系,只有西域诸国的金瓜在成熟后是纯黄色,甜度虽然低于本地蜜瓜,但远高于其他地区的金瓜,且有一股类似于花香的甜香味。
在其余地区的金瓜价钱大跳水的同时,西域金瓜尤其是塔库勒金瓜,价钱依旧颇高。塔库勒盐湖周边,除了按照规划建立晒盐池的部分,其余几乎全种上了金瓜。
不过,塔库勒现在已经停止了平民输入,后来的平民除非婚配,否则都会被强制送到其他城市去。
同样在六年前被占领的迩嘉城,现在成了纺织大城,特产便是翩翩的蝴蝶后代织出的紫霞纱,轻如蝶翼,薄胜紫烟,但每年最多只出一匹,甚至有一年只卖了半匹,其余的都穿在圣子身上呢。
商人们:“……”
甚至有胆大的商人提议,圣子穿旧了的,他们也买……高价买,毕竟那可是大祭司的手艺,可谓巧夺天工的刺绣,还多了一层神秘的气息。
然后这个提出了大家共同渴望的大聪明,就让敖昱给降低了信徒等级。
此地也盛产毛纺、棉纺制品,毕竟一边挨着草原,另外一边挨着的西疆也是棉产大区。
草原的羊毛制品向来畅销东西,不过草原过去都是小家庭生产,现在有了迩嘉城,许多小户牧民直接卖光牲畜,搬进城里来当工人了。
虽然刚来城里时规矩多,但在这儿比靠天吃饭和狼争食的游牧生活好得多,还有白马神的大祭司与圣子挂着名,多数人很乐意遵守规则。
富有草原风情的毛制品,甚至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原本西域商人们想购买中原的棉布,需要去中原(好像是废话),但要花更多的时间,价格也更昂贵。但现在他们可以在白马城购买更便宜的中原制品,最初的两年这边的棉织品还算平常,都卖去中原了,毕竟西域商人不可能长路迢迢只买卖些普通货物。
可后来这儿来了几家中原人,老太太老爷爷们在工坊里转了两圈,棉织品的材质便节节上升了。
至于白马城,在这六年时间里,敖昱根据具体情况逐渐修改,终于把最初的官方管控,彻底变成了……宗教加商会模式。
前边那个大聪明被降低的,就是白马教信徒的等级。
很多来到白马城的商人,都会在短时间内,让自己先是成为白马教的“友者”,接着最多半年,他们就变成了“善者”,再朝上是“信者”“信徒”“教徒”“牧者”等一共十三个等级。因为不同的教徒等级,可以让他们获得不同的商业利益。
教徒和普通商人能进入的领域不同,且不同等级的教徒,可以享受不同等级的免费服务,与商业情报,当然还有白马城与狼部战士的保护。
白马城最中心的地带,那些最好的,最优质的商品,只有白马教的“教徒”,甚至牧者才能接触到,而信教者本身也更乐意与教友交易,因为教友的等级越高,代表着对方至少在白马教势力范围内,拥有足够的商业信用。白马城的军队和狼部,当然也会对同信一教的教友,付出更多的热情与友谊。
——苹果醋真的没教敖昱会员制,这事情完全是他研究本地的其他宗教研究出来的。苹果醋现在都没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根据宗教,研究出VIP分级的?
到处跑商的商人中,固然有许多虔诚者,并且许多宗教也禁止他们信仰别的神。但白马教本身很宽松,甚至教义中就写明白了“我们聚集于此,只为了和平地互相帮助”“我们并非一个宗教,而是一个互助的组织,可以称呼我们为白马会”。
第82章 (捉虫) 险些剁鱼
082
白马教所书写的教义十分明目张胆了, 但白马教虽然脱胎于草原的原始传说,可敖昱和小月亮才是真正的创始人,教义、戒律全部出自两人之手, 他们想怎么样, 就怎么样。
此时此刻, 大祭司将圣子一路抱回来并没有引起什么不该有的骚乱,他们俩搂搂抱抱是常态。
可两天后,有些事就让白马国众人议论纷纷了。
他们要正式派遣使团, 向晋国称臣纳贡, 并申请派出更大的使团,庆祝明年皇帝的四十整寿。
更有些已经安排了多年的事情, 要提前开始动手了。
但议论归议论,在圣子不说话的情况下,白马国就是大祭祀的一言堂,三天内第一批使团便准备好了人手, 向着望南关出发了。
小月亮的眼睛偶尔还有些酸, 但是中原的新话本到了, 所以他闭着左眼用右眼看, 右眼酸得难受了,就闭上右眼用左眼看。
敖昱就看着他不断地“挤眉弄眼”,忍不住笑道:“我给你读?”
“不要。你读的没有图。”小月亮嫌弃道, 不过他是真的累了,两只眼睛一块儿闭了闭, 酸涩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他将书放下,拽过了一旁的大兔子抱在怀里——大黑鱼非常会举一反三,继可爱的鞋子后, 很快为小月亮制作出了可爱的抱枕、可爱的手炉、可爱的被面,以及可爱的蚊帐等等。他所绘图样制作出来的织品,每年都受到商人们的疯抢。
“阿昱,你要找朝廷的麻烦吗?”
苹果醋:嘤!小月亮你是好人!
这也是他想问的,大黑鱼说好了要给他解答的,可他上辈子对徒弟有多循循善诱,这辈子对苹果醋就有多敷衍塞责。苹果醋苦啊。
敖昱刚吩咐准备派遣使团,苹果醋就问他要干嘛了,敖昱的回答是“称臣纳贡”。
瞎子都知道,使团是去称臣纳贡的。但大黑鱼更深的目的呢?苹果醋可不认为他像其他小国那样,是为了拉一下晋国的虎皮。他是要扒虎皮差不多。
“找麻烦只是顺便,不过吓唬他一下罢了。”敖昱十分顺手地摸头,“我们也要开始一统江湖的步伐了。”
苹果醋捂脸:……忘了,主线任务不是攻略西域,进军西方,是TMD一统江湖。
“哎?阿昱!”小月亮也笑得露出了小白牙,“你要做武林盟主啦?”
“霸主。”敖昱纠正,“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大概就要回中原了,你到时候就不能光脚到处跑了哦。”
小月亮低头看着自己踩在绒毯上的两只脚,他动了动脚趾,瞬间低落:“哦……能多待一阵再回去吗?”他想让脚脚再自由些日子。
“不想家吗?”
“想什么?你在这儿啊。”
敖昱激动地……亲了小月亮的鼻子。
然后他站起来,撸起了袖子:“今天晚上吃鱼!”
塔库勒湖虽然是盐湖,但还是有少量鱼虾生存的。这些鱼虾过去就是王族才能享用的美味佳肴,现在则成了敖昱和小月亮的特供。
“要吃鱼面!”
“好,压成肉泥的鱼面!”
苹果醋:呵呵,自作孽。
在看敖昱笑话的同时,苹果醋也是在干正事的,他在思考剧情的问题。
原剧情随着夭族灭门,虽然江湖也乱了一阵子,但乱的原因是争抢圣子。就和妖怪争夺唐僧肉一般,想分一杯羹。所以这乱也只是表层的乱斗,你杀我,我杀你。多年之后,刘一破与两个儿子这始作俑者都还活着,由长大的主角去“审判”。
主角成为孤儿,因为他本是寻常人家,一家子寻常百姓被搅进了江湖人的乱斗中。之后家财让亲戚占了,他这才无家可归。
正因为越来越多的寻常百姓被卷入,佛道丐这才出面,镇压了乱子。
可目前的情况,因为朝廷有意收回土地,打压各地江湖豪族,因此佛道不敢明着参与,丐帮甚至直接站在了朝廷阵营。
敖昱带着小月亮在关外逍遥时,四十八郡中,过半的江湖黑白两道都杀得血流漂杵——京城等有重兵把守的重镇没事,陇西四郡等刚经历过天灾的没事,西南等和中原武林牵扯不大的偏远地区没事,感悟寺、清源宗与武林盟坐镇的三郡没事。虽只有过半,剩下的地方要是也乱起来,就真的是要改朝换代了。
喊停的人很多,知道不对劲的人很多,贪婪的人却更多。甚至未曾动心的,随着外边时局纷乱,也不由得插上一脚,毕竟如今法不责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且很多人都有着赌徒的心理——“我赚了就收手。”“我再多赚一点点就收手。”“优势在我,败的不会是我。”
直到老皇帝死了,新帝继位。
新帝也是个狠角色,他可不是因为仁政妥协求得的太平,恰恰相反,他继位之初便未曾施仁义以求稳,反而背靠清源宗与丐帮,直接展雷霆手段,打压佛门一派。早就失去了人心的武林盟主,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无数感悟寺俗家弟子出身的豪族,烟消云散。感悟寺主持圆寂,感悟寺昭告天下,闭寺十年。不出两天,清源宗掌门也于京城羽化,清源宗全宗闭门哀悼,守丧三年。可朝堂上,佛系的官员未曾因佛门之败颓丧萎靡,道系的官员也未曾因为道门之胜志得意满。
丐帮?丐帮不是从来都是要饭的叫花子吗?朝堂上,哪里有他们的地位?
各地都开始重新丈量土地,虽然过程中少不了一些糟糕的事情,但老百姓的地,确实多了。其实在先帝末年,看似繁荣的大晋,已现颓势,朝廷已经是连年入不敷出。白马国和望南关结下的好交情,多亏了朝廷的两年欠饷。
较之原剧情,如今死的人更多了,可不怪大黑鱼,毕竟贪婪就在江湖人的心里。不过原本他们是为了吃小月亮的肉,现在是为了土地与财富。争小月亮,他们甚至能把过错怪在小月亮身上,如男人们掀起战乱,最后却埋怨一句“美人祸国”。争土地财富,却如从别人手里抢钱,这下没有了借口,自然更惨烈了些。
主角一家依旧被牵连进了乱斗里,这件事不能彻底怪天道气运,毕竟遭难的不止他一家。乱世之中,最无力保护自己的,总是寻常百姓。
但是,也有更多的人因大黑鱼和小月亮焕发了新生。
陇西四郡灭蝗,至少免去了十几万百姓的颠沛求活之苦。
小月亮的金瓜虽是水果,但这玩意儿也真的是神瓜,或卖或吃,西域中原不知多少人因瓜活命。他俩立足稳定后,安定商路,植树造林,建立更多更安稳的定居点,南狼部的生活习惯正在改变,从四处打猎的狼,变成了护卫商路的犬。
来往的商人,从见狼旗变色,到见狼旗与白马旗便大笑出声,互称兄弟,这也不过是短短几年的时间。
且中原在重新稳定后,经过了这一轮风波……鲸落谈不上,各地的大鱼确实死了许多,给小鱼虾米带来了蓬勃的生机。更多的土地空了出来,江湖人斗死了一部分,需要百姓供养的人也少了。
他到底是救的人多,还是杀的人多呢?苹果醋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是……苹果醋却明白一件事。敖昱救的,多是老百姓。因敖昱直接或间接而死的,多是江湖人。
苹果醋想想,若他去问,大黑鱼会如何回答他呢?
——江湖生,江湖死,既在江湖漂,莫怪被鱼吞。
苹果醋赛博捂脸,应该相差不远吧?
【宿主,其实……江湖人里也有弱小的。老虎不是说,走江湖卖艺的,都算是江湖人吗?那镖局里最底层的苦力,也算是江湖人。】
【嗯?】苹果醋这段没头没脑的话让敖昱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想问的是什么【我不看谁强谁弱,只看他们站在哪个阵营——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魔教教主本魔!!!
苹果醋把自己张开的嘴合上,他……没被吓到,也不想哭,他能说有点点被帅到吗?明明是已经被用烂了的,十分狗血的一句话。
“乖,去洗澡了。”鱼面已经吃完了,敖昱招呼着还要看书的小月亮老实睡觉,“你这几天眼睛不好,不能看书看太晚。”
小月亮哼哼了两声,还是放下了书,要去浴池的他忽然一笑:“阿昱,一块儿来吗?”
敖昱:“不一块儿。”
小月亮:“……”
敖昱:“……”
苹果醋【……】啊哈哈哈哈哈!魔教教主,你刚刚的威武霸气呢?!如果不是既没胆子(确实没有),也根本没有秘籍,他必定自掏腰包送一本《葵花宝典》给大黑鱼,反正他用不着,不如干脆点,把烦恼“断了根”对不对?嘿嘿嘿~
小月亮翻了个白眼,自去洗澡了,敖昱去了另外一个澡堂。
不过睡觉还是能睡一块儿的,然后,敖昱就被小月亮踢下床了。小月亮也没用内力,只纯粹地踢,伤不到现在已经内功修行有成的敖昱,可依然能把他踢下去。
被踢下去,敖昱就爬回去。这事情不怪小月亮发脾气,毕竟两人都到这个地步了,敖昱就是守在雷池边上,不下去。好像真的朝前走一步,就会被雷劈似的。两人身份互换,敖昱也得气死。不,他现在已经气死了。
“我已经是老月亮了!”小月亮气呼呼翻身,照例只给敖昱后背,倒像是生气的猫——没长大!还是没长大!再过几年他都三十了!能当爷爷了!
翠翠带头,屋里的小宠物们都爬出去了,虽说他们俩生气打架没迁怒过他们,但只是这气势就让敏感的蛊虫们难受。
敖昱从背后抱着小月亮的腰,这次没被踢,也没被赶下去。过了一会儿,小月亮被气得有些发急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他睡着了,又过了一会儿,小月亮转过身,熟练地抱住了敖昱的一条胳膊,睡得越发深沉惬意了。
【宿主,假如下一个世界,还是这样,你怎么办?】虽然刚才看戏笑得很开心,但是现在苹果醋还是有点心疼他们俩的。敖昱是吃不到肉,小月亮也是跟着倒霉的。
大黑鱼没回答,苹果醋以为他是心里发狠,但没想到第二天大黑鱼就给小月亮来了个大的。
早饭吃着豆浆泡油条的小月亮顿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若是有需要,可以去找别人。男女都可,想生孩子也可以。”
“……”小月亮的表情,可以参考他剁(很讨厌的)人时的表情,“阿昱,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我有毛病,无法满足你,不能让你跟我一块儿受着。”
【咳!宿主慎言。】他是真怕小月亮一怒之下真把大黑鱼剁成东方教主。
小月亮把最后半根油条啃了:“知道了。”
他把豆浆喝了:“你若是和别人在一块儿,有这个毛病吗?”
敖昱:“没有。”
“你会去找别人吗?”
“不会。”
“那我也不会找。”小月亮叹气,“其实……不只是你有毛病,我也有,否则每次不会都用鼻子亲你了。”
小月亮一直都知道两人之间存在一些“怪异”,从一开始就知道。敖昱知道得更详细,但不能说。小月亮便不问。
不行这事儿,其实也不能只怪敖昱,他也是不行的。否则都这把年纪了,逼急了他也就把敖昱推了——他想过,甚至意图付诸现实过,但是“不行就是不行”。正常的身体在他起了念头后,就变得不再正常了,推是能推,可接下来他的真气就会走岔,闹得他最后只能抱着敖昱了事。
小月亮才不会告诉敖昱,他私下里常常挠墙呢。
小月亮走到了敖昱的身边,示意他转一转角度,敖昱转了,他就坐在了他的腿上:“说好了的,一生不离。”
“嗯……说好的。”敖昱抱着小月亮,荷叶香气清新温柔,没有掺和进任何杂质。
“阿昱,我要是真找了别人,你要怎么办?”
“除我之外,‘别人’你不会有太长久的兴趣,你腻歪了的,我便杀了。不过,生了孩子的我会好好养起来,怎么说也是你的孩子。”
小月亮捶了捶敖昱的肩膀,敖昱说这些话的时候,肌肉僵得厉害,倒像是要和谁去拼命:“你竟然真的想过?那要罚你!”
“小月亮,不要说不可能。我和你在一块儿,我喜欢你,但既然我俩未能彻底地在一起,便不影响你去喜欢别人。小月亮,你大概没有意识到,你是多么的纯粹与干净,我则恰恰相反。
若你与别人相处了,还发现我很好,你随时都可回来,只要我还活着,便会等着你。”
【……宿主,你没毛病吧?】
敖昱没毛病,在被过去的自己挖下的大坑坑了这么多次后,他想明白了。这个限制的重点,不在他身上,在小月亮身上。毕竟他又不是真有毛病,坑别人不好吗?坑未来的自己作甚?
小月亮:“我……”
“嘘,小可爱,让我说完。”敖昱拍了拍他的腰,“我比你复杂太多了,我可以轻易对不同的人展现出不同的面貌,我能无微不至地照顾你,给你精神上的满足,和物质上的享受。让你生活在我构建的巨大牢笼里,却还觉得自己在自由地翱翔。小月亮,你离不开我了,因为在我身边,你得到了最快活和舒畅的生活。这是我对你犯下的罪过。”
小月亮一怔,目露疑惑。
“你和我的相处,就像是一个拥有权势地位的成年人,面对一个懵懂的孩子。我们不对等,你爱我,是一件太过理所应当的事情。我确定你真的爱我,但我不确定这份爱意,是否来自你的无法选择,因为你只能看到我,你是……被我关起来的月亮。”
一直都是“小月亮·没长大”,是敖昱一直在给小月亮机会。
敖昱想明白得有点迟,但这反而说明,过去的他其实还是对自己很好的,否则会留下一点提示的。那大黑鱼就会在与小月亮的相处时,留下一点距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小月亮迷住,他自己也被小月亮迷住,才意识到真相。
“小月亮,我希望给你最好的,包括爱情——最好的爱情,不是一个强大或强势的伴侣,而是你最真实的喜爱。且最好的爱情,不在于别人的评判,只在于自身的感受。我不确定,我是你的最好。”
小月亮的神魂出了问题,在他懵懂时,得了他的心,得了他对爱人的忠诚,这对小月亮不公平,这是欺骗,甚至是变相的强制。他已经算是趁虚而入了,所以还是要保持一点点仅有的道德的。
“所以,小月亮,我要等你长大,等你拥有更丰富的人生经验,这当然可以包括你和别人交流,熟悉感情。当你各方面都变得成熟,我想你真正地,为爱情做出选择。选择我或是选择别人,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阿昱。”小月亮抱紧了敖昱,“我会努力长大的。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会如此爱我的,只有……”
“嘘!”敖昱抵住他的唇,“不要因为我爱你,你就爱我。也不要因为我现在对你的照顾而爱我。我爱你,我照顾你,因为于我来讲,爱你和照顾你使我心悦,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的选择。小月亮,假如你爱我,也是因为你自己想要爱我。”
苹果醋都感动了,觉得大黑鱼还是没那么狗的。
小月亮拽着敖昱的衣服,噘着嘴想了一会儿:“我如果真的喜欢上了别人,你会祝福我?”
“我……会试探一下对方,假如对方通过了试探,我会祝福你们的。”
大黑鱼对小月亮一向诚实,没办法,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什么都不干?真忍得住,他对小月亮就不是爱情的爱了。
苹果醋把感动出来的眼泪收回去了,大黑鱼还是那条缺德鱼。苹果醋都想象不到,他会用怎样的手段去试探小月亮“喜欢”的人。
等等,缺德鱼。卧槽!苹果醋知道为什么大黑鱼要修功德了,俗话说得好,越缺什么,越想要。他最缺德,可不是就要修功德吗?
苹果醋为自己的新发现暗自窃笑,反正这些话是绝对不能对大黑鱼说的。
小月亮也笑了,纯真又干净,他搂着敖昱的脖子,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啊,他怎么可能去喜欢别人呢?和阿昱在一块儿,最开心了。
只看敖昱和小月亮的生活,这就是一对儿没羞没臊不了,却又十分没羞没臊的情侣。尤其在说明白了之后,两个人彻底没有了矛盾,那个甜蜜劲儿,苹果醋都想给自己打胰岛素。
随着白马国使团的出发,看似是夭族在数年之后重回中原,可实际上,夭族从未离开……
吴大老爷,对,就是那个盐城的吴大老爷,现在他可是一位有名的大商人了,一家子早已经从盐城搬到了陇西郡,如今是陇西郡白马商会的会长。
陇西及周围四郡的百姓都知道,白马商会就是白马教,白马教的大祭司,就是虫王爷爷。
最近两年,白马教开始教导百姓种一种豆子。这豆子需要扎架子,但不挑地,不挑水,它长出来的豆荚像葡萄,是挤挤挨挨的一大团,每一个豆荚里还有两到三个大拇指头大小的饱满的豆子。且摘下之后,还能再长,可从初夏一直收获到秋末。甚至若弄个盆挪到房里,冬天里也不是不能继续长。
其实无论南北,耕者不食米,不知面,是常有的事情(目前玉米、土豆、红薯都未曾传入中原)。所以农民们最常食用的粮食,是豆。但豆子想要煮得软糯,需要的时间很长,废柴火,这一样是穷人耗费不起的。
虽漫山遍野都是柴,但木柴首先需要晾干水分。且单纯地烧木头,是很耗费柴火的,柴看着多,实际是禁不住消耗的。
穷人只能吃依旧很硬的半生不熟的豆子,很多人不到三十,牙齿已经磨损得十分严重。这年头寻常百姓的平均寿命,也就三十七.八。
第83章 赖皮
083
这种新豆, 豆荚绿色的时候,豆子生吃是甜的,豆荚也可做菜。待豆荚变黄, 豆子变老后, 晾干的新豆可长期储存。且晾干的它放进火里烧, 待外壳裂开,就能如栗子一般剥皮吃了。它也可蒸煮,外皮如稍厚的蚕豆皮, 里边粉糯。虽然豆子味道略淡, 但它扛饿。它也可磨粉,烙饼或制成其他食物。
其实原本这豆子叫葡萄豆的(小月亮取名), 但人们知道这豆子如金瓜一般,都是圣子培育的,因此 感激地称它为圣子豆,也有叫白马豆的, 葡萄豆这名儿就给弃了。
题外话, 后来传来传去, 因此这豆子“多子”, 又是庄户人家的活命粮,因此圣子豆变成了生子豆、多生豆、福豆、活豆。
“……”小月亮气呼呼,“福豆、活豆还好, 生子和多生是怎么回事?”
敖昱摊手:“民心所向,非人力所改也。”鱼力也不行。没办法, 农业社会, 底层百姓盼的就是这个。
目前豆子的名字还没传歪,人们多称其为白马豆。
毕竟这是作为粮食传播的,因此不像金瓜那般, 数年内藤蔓便爬满了全国。即便是白马商会推广的,老百姓也很谨慎——白马商会一样谨慎,推广时找的都是小门小户的自耕农,且说明了,收了豆子无论多少,他们全以粳米的价收。
看见了豆子的长势,许多人都要用高价购买,但百姓私下还是卖的,却数量极少。几乎所有与白马商会定了协议的农人,全都在秋末时,推着车,担着筐,来到了白马商会。商会也没有让他们吃亏,不止按粳米的价格收购,且回赠了每户一头健壮的耕牛,收豆多的人家还额外得到了一只羊或几只鸡鸭。
今年,白马商会也未曾出售豆种,而是直接分成小袋,堆在了商会门口。
说明年乃是当今陛下四十大寿,他们此举乃是为陛下祝寿,只要高喊一声“陛下万岁万万岁!”就能拿走。
四郡的郡守一边赞叹着白马商会的仁义,一边匆忙上禀。
当年蝗虫之事后,夭族大祭司已是如日中天,后来白马教从西域传入中原,四郡当年的感激未平,信教者踊跃。佛道之势于四郡日益衰弱,毕竟……神仙佛祖能像虫王爷爷那样,赶走蝗虫,或如金瓜圣子那样,种出金瓜吗?
四郡常年缺水,金瓜不挑地,耐旱,且人畜不能喝的盐碱水,它能喝。只要不是彻底的干巴地,就能结出小瓜来。这玩儿在别的地方是水果,在四郡的许多地方,它是水源。
且白马商会四处购买荒僻村落的土地,移民于小城中,女子成了织工——毕竟关外人口有限,充满中原特色的棉毛纺织品,只有中原能织出来。
男子也受雇于商会,无人的荒地,被商会用来种植林木与药材,这些年来,不知多少荒芜的山头种出了满山绿,一些多年不下雨的地方,竟下起了雨来。
有脑子的官员看着辖区百姓的生活日渐红火,有的加入了白马教,有的却如坐针毡。
真怕白马教高喊一声“苍天已死白天当立!”,然后老百姓就跟着他们揭竿而起了。
“不许放下东西就跑!快追!”吴大老爷蹲在墙根下面,三更半夜地“抓人”。不过两年,吴大老爷又换了个工作。
这追的却不是毛贼,而是来道谢的百姓,白马商会(教)不收供奉。可从知道大祭司和圣子就是他们教的后,就总有老百姓来供奉东西。一刀腊肉、两个鸡蛋、三个白馍,甚至一壶还裹着泥巴的老酒,这却是百姓最珍贵的。
教内众人就和百姓们,干起了“仗”。
其实这事儿有专人负责,不需要他一个分会的会长亲自来看着,可吴大老爷就是喜欢。
吴大老爷自己都觉得这八年(从夭族出现开始)的日子过得很神奇了,他本以为自己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了,谁知道老了老了,却圆了年少时四出游商的江湖梦,还以半点武功都不会的身份,成了坐镇一方的知名人物。
吴家做商人的时候还有几分遮掩,后来吴大老爷当了分会长,“我是夭族奸细”这几个大字,就是直接顶在脑袋上了。
他们家却一天比一天过得滋润,他的大儿子,甚至以商人之子的身份,娶了凌侯的小女儿,虽是庶女,但商户人家自然是娶回来当仙女一样好好养着。
五年前,吴大老爷成了闯荡关外的商人,带回了中原长期难以得到的种马——狼部少量出售的马匹,公的都是骟过的,母马则几乎不卖。
吴大老爷那时候问大祭司,不怕朝廷养马,挥军南下吗?
敖昱直接懒得搭理他,挥挥手就让他滚蛋了。
苹果醋看着吴大老爷,心有戚戚,无奈没办法握手。
吴大老爷见大祭司这个态度,回来一咬牙,就直接把马交给凌侯了,然后……到现在也没听说中原建起什么大规模马场。吴大老爷很想知道那些马都去了何处,可他一如既往地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更何况,总归这结局是没能成规模养起来的,就算知道了它们的去向也不过是让自己闹心罢了。
至于建立起白马商会,吴大老爷本来以为会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谁知却容易得很。
基础还是白马国建起来的,那时候白马国的“教徒VIP会员模式”初步建立,不止西域过来的商人觉得这个挺好用,就是中原出去的商人也觉得挺好用。
毕竟对于信仰这件事,中原商人比西域商人更灵活。他们讲究的是逢庙必拜,不要神仙多灵,只求神仙别多事。
当商人们回到中原,白马教本该失去了作用,可是,人本身就是一种很喜欢攀交情,拉同类的存在。可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商人往往也是最会变通的团体,“同为白马教徒”不知不觉,成了很多北方商人进行更好合作的原因之一。
——这个前提也是白马教对于各级教徒,有着严格的审核制度,财产的、诚信的等等(苹果醋:要用积分换的)。越高级的教徒,至少在表面上越值得信任。
教内会员的合作,本身也是能够提升教徒等级的,但不是在白马国,没有教团无法审核,也就无法提升。其实,商人们早已对分会的建立产生需求了。
吴大老爷得到敖昱的任命,刚从白马城回来,就已经被抬着,架设好了分会。
而分发“圣子豆”的行为,不止郡守,敖昱派过去称臣的使团,在递交的国书中,也有谈及此事。
这份国书,极尽马屁之能事,更让晋国君臣无语的是,使团是一路把国书念过来的——他们一到驿站,就必然会有两位成员站在驿馆外头,一个敲锣,一个念诵国书“虽生于蛮夷荒芜之地却感沐圣恩”“举国上下敬大皇帝为父”“每逢佳节,思及不得为陛下之子,涕泪齐流”。
他们使团没到,百姓已经知道关外有这么一个特别想给他们陛下当儿子的白马国国主了。为了给陛下当儿子,他们把国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就连国库里的豆子都掏空了。
老·白马国国主·白:“啊?”
待到了京城,这使团也和别家的不同,人家直接在南门大街租了个摊子,支起摊子表演歌舞,赠送羊汤,以抒发自己能来到天.朝上国朝圣的感激之情。
煮羊汤的羊是早晨刚宰的,老大的锅,除了羊皮,羊身上从里到位都放进去了,羊骨头都砸碎了,百姓运气好还能得到一两块羊肉。给他们盛汤的时候,大汉们都笑呵呵的,虽然他们面目长得彪壮凶恶,但笑起来倒是挺憨厚的。
每日熬剩下的锅底,他们也会送给城里的慈幼院,分给孩子老人,看他们吃下去,这才离开。
也有地痞起意要找他们的麻烦,但人家是外邦的,一则有朝廷官员陪伴,二则京城人家也觉得丢不起这个人。没等地痞支棱起来,京城的乞丐爷爷都嫌弃他们丢脸,站起来打人了。
打狗棒下打死狗,可是没人说理去。地痞们捂着脑袋,能跑多远跑多远了。
白马国人用不甚流利的官话叫嚷:“羊汤!你、你的羊汤和碗!”
京城百姓:“你们怎么这么憨呢?”
知晓这几个凶恶大汉几年前是中原悍匪的陪同官员:“……”
连续五日,朝廷未曾召见白马国使臣。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哪个小国的使臣会一来就召见?
天还没亮,使团的正使便带两个副使跪在昌明桥桥头了,昌明桥对面就是皇宫东门,大臣们上朝就从这儿走。
三个人就跪在这哭,一边哭一边嚎“我们有负圣恩!”“父亲陛下!我们此次朝贡不够诚恳!”“父亲陛下是不是觉得我们来朝贡来得迟了呀?”“我们国主去年登基的,确实是迟了呀,应该国主一登基就派使团来的。”
就这么一直哭,哭到昏厥,再让人抬回去。
皇帝让礼部传令,不许他们在昌明桥的桥头哭了,他们就在驿馆大门口哭,也是哭到昏厥。驿馆大门口也不许,他们就到南门大街送羊汤的摊子边哭。
老百姓都不忍心,一些大臣也觉得白马国挺恭顺的。
“这不就是收个属国吗?一道圣旨的事,人家挺好的。”
“对,比其他那些个使臣好多了。过去使臣来了,都白吃白喝的,嗟尔小国还把鼻子顶到脑门上!”
“白马国好人。”
白马国的使臣不要脸面,知道这背后是夭族的一些江湖人十分得意,觉得夭族这是出关后日子艰难,才有如此做派。
——当初敖昱吩咐使臣的时候,小月亮在一边听得开心,不时笑出声。敖昱找的都是忠心的无赖和骗子,不忠心也不成,蛊虫都在身上种着呢。
原本听说要当使臣的无赖们,都吓得要命,可一听敖昱的吩咐,他们就不怕了。这当使臣的活儿,和他们当无赖时候的活儿,也差不了多少。临走的时候,他们只是觉得每日一只羊太亏,问敖昱能否每日半只,让敖昱给骂了一通,这才乖乖滚了。
待他们走了,敖昱把小月亮捞过来:“觉得丢脸吗?”
“还好,反正丢的主要是老白的脸。哈哈哈哈!”
“所以还是觉得丢脸的。”敖昱捏捏他的脸颊,“不要这么觉得,晋乃上国,白马国不过是丁点小国,叫晋国皇帝一声爹,是咱们占便宜了。在国家层面上,脸面是最值钱的东西,又是最不值钱的。必要的时候,为了国家的脸面搭进去万千生命也在所不惜,可同样是必要的时候,可以自己把这层皮扯下来,让别人随便践踏,还要笑着欢呼。
至于经济上的损失,在国家层面,更是可以忽略。”
敖昱叹气,大概是想起刚才一群傻子跟他掰扯半只羊的事情了。
苹果醋【……】他是真的想把一切都教给小月亮。
小月亮思索片刻:“阿昱,什么是必要的时候?”
“为了达到战略目的的时候,如此刻,我们的目的是统一中原武林。白马国存在的目的,是为我们提供人力物力财力,以及……势力。在我们的设想中,这个‘国家’本就没有长期存在的必要,一切只为了我们两人的短期利益考虑。”
小月亮再次思索:“我们的……‘大臣’?”
“对。”
白马国重臣绝对多数都是当年的仆人。王族直接就是罗刹寨的老白,这代表的可不是他们改邪归正得道升天,而是敖昱随时都能抛掉他们。孙老虎和赵九这些被证明了老实勤恳的独行客,或依旧被敖昱带在身边,或成了中原白马教某分会的一员。
“可我怎么觉得,按照你的布置,这个国家至少能稳定存在个一百来年呢?”
“对一个国家来说,百年长吗?”敖昱揉了揉他的脑门,“况且,连百年时间都稳不住的国家,怎么为我们稳定提供一切?”
京城皇帝的御案上,一时多了许多赞颂白马国忠心的奏折。
皇帝看着奏折,却没有某些臣子与江湖人的得意心态,恰恰相反,他被气得胸闷:白马国是太不要脸了,朕的臣子太蠢了。都知道白马国背后是夭族的二人,那两人只惦记着鼻子底下的这点甜头吗!
“陛下,白马国其实也是该嘉奖的,毕竟,这两年西北平安。”便是凌侯都求见了。他一个武将,过去很知道分寸,从来不在朝政的事情上插嘴。
这两年西北为何平安,因为南方狼部都让白马国吸纳了,北方狼部也有数次想要南下,让南方狼部也就是现在的白马部给打回去了、原本草原上即便同为一族,但不同部落之间也是矛盾颇大,互有攻伐劫掠的,这下南北生活方式都发生了巨大改变,草原是彻底要分裂了。
凌侯这话也是暗示,白马国现在示好意图归附朝廷,你若不接受,他转头直接吞了北方狼部来打你,借口都是现成的。
——你蔑视我,甚至都不想让我当属国。我受了大侮辱。
皇帝一怔,他虽然四十岁,但上一次的大规模国战,还是他十岁左右的时候,他当时尚且是后宫里的童儿,虽然能感觉到大人的急迫与紧张,感觉到朝局的动荡,但终究未处其中。后来狼部来犯,便都是小动荡了,还不如偶尔崛起的江湖大盗惹眼。
这造成了皇帝对边塞威胁的忽视,他确实未曾想过这种威胁。
“是朕疏漏了……”
或者白马国掌权者换一个人,他都会否认这种可能,但那两位是真敢啊。
凌侯躬身行礼,不再多言。
“唉……可是这白马国,不会就此住手的。”他明年就四十了,不是一位缺乏经验的年轻君主,此时他却恍惚回到了无措的少年时,“吩咐工部,制金印。”
曾以为登上帝位,便再不会有人强迫他什么,但此时坐在这椅子上,他方才意识到,皇帝要妥协的事情,多了。
白马国被纳入属国之列,白马国国主获赐一枚乌龟形状的金印(这大概是皇帝最后的倔强与恶趣味了)。使者用最快的速度将国书送回国内,使团在京城疯狂庆祝。南门大街上十头羊,两头牛一字排开,等着屠宰。
差役硬着头皮来阻挡:“不可宰杀耕牛。”
使者眨巴着不大的眼睛,豪爽笑着:“哈哈哈,来吃!来吃羊肉!”
“牛瘸了!瘸牛!”另外一个能听懂两句官话的白马人,嘭嘭两棍子,敲折了两头牛的牛腿。
众人:“……”
官话说得最好的正使来了,但对着官员也只会说两句话:“我蛮夷!认罚!”
可牛羊还是都煮了,烤了,分给百姓了。但牛骨头这回没分,单独放在了两口大锅里,日日煮汤。
白马国半个月后就来了回信:我们全国百姓都欢欣鼓舞,我们有父可靠了,父亲陛下赐下金印的日子,将成为我国的节日,只要我国存在一日,便会欢庆一日。父亲陛下啊,您可真是一位最伟大雄壮的父亲,您如山,如江河,如太阳,如雄鹰……
这阿谀让皇帝一边恨,一边脸红:“他们真没脸吗?!”
可同时他还得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暗爽的,毕竟这是来自外藩的称赞,能放进史书,流芳百世的——只要这个外藩未来不会做什么幺蛾子。
然后幺蛾子就来了……跟着一路敲锣打鼓,唱歌跳舞的祝寿团来了。
明明皇帝已经说了一切从简,可使者这时候就又“官话不好”了。找了通译,一字一句翻译给他听,他听懂是听懂了,但就变成“国主之命”了。
“我们国主太过高兴,毕竟我白马国终于有父亲了!我们要向父亲尽孝!”
南门大街的摊子更热闹了,因此处多了许多胡姬,金铃声声,胡旋舞起——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胡旋舞早已不稀奇,但那是在大酒楼里头,尚且未曾舞入寻常百姓家,更何况是如此美艳的胡姬献舞,这一闹,许多大户人家支起了彩棚,将寻常百姓赶走了。然后白马国就在南门大街撤摊子了,直接抬着锅去了菜市,继续送汤,继续舞。
大户人家是既没法说人家不识抬举,也没法拿钱砸把胡姬买下来,毕竟人家是正经蛮夷。
至于说找到皇帝进谗言把白马国赶走?那就等着老百姓扔臭鸡蛋,大侠夜里敲门吧——白马国这是多孝顺一个好大儿啊。
皇帝叹气:不是很想认白马国这个便宜儿子呢……
这个好大儿在闹腾的同时,又上了一道奏折,大概意思是:父亲陛下,为了让我们更好的尽孝,求互市。我们要把更多更便宜,更好的货物,带来中原,卖给父亲陛下尊贵的子民。比如我们的牛羊,我们的鸡鸭,还有我们的布料和香料!
“……”皇帝按着额头,他不止胸闷,还头疼。虽然想到了夭族不会就此罢手,但没想到他们这次贴上来得这么快。
先帝卧床不起的那段时间,曾为他讲过,一切皆为夭族的布局。
老皇帝道:“一开始朕便知道了,可知道也没用,饵太香,不吃不成。况且,朕不吃,也只是便宜了旁人,如今虽然局势混乱,但朕不悔,毕竟,与国有利。凌侯说得对,夭族喜‘攻敌必救’。晋国江湖豪强尾大不掉有机会剿灭豪强,于朕来说,也是必行、必救。
况且……若当时朕以朝廷之力追剿夭族,怕是也只会成为旁人的刀。”
老皇帝叹气,他也想过鱼与熊掌兼得,但既然初期他借助夭族将江湖搅乱,那就不能再以朝廷的力量追捕他们了。否则就是让江湖人缩在后边当枪使,若真将人捉到了,江湖的混乱至少要平息下来大半,毕竟那时候各家还要脸,需要一块遮羞布。
第84章 (捉虫) 有一美人兮
084
当年的夭族, 一次次恰到好处地挑起乱子又抽身而退,自出了林通郡与傍山郡,虽也有势力提出“先杀夭族!再决恩怨!”的, 但那些名宿毕竟声望稍差, 没有任何一次围剿真正对夭族构成了威胁, 因为没有任何一次集结了足够的力量
夭族最大的保护者,恰恰是朝廷。武林盟的谢勠力直接被按住,佛道两家说是当年有亏, 不过明哲保身。
等乱子彻底停不下来了, 夭族出关了……也是彻底鞭长莫及。
两个当时还不到四十的年轻人,借力打力, 演了好大一场戏。
“若此时为乱世,朕怕是龙椅不保。也是这两人无意中原……待朕去了,你便收白马国为属国吧。日后若起了心思,就想想朕今日所言, 想想你若身处局中, 即使拥有他二人的异能, 又是否能翻江倒海, 顺利抽身呢?”老皇帝人之将死,对儿子也算是掏心掏肺。
皇帝握紧了手中佛珠,他的父皇, 将他这一生最高的称赞,给了两个从没见过的年轻人。皇帝当时没觉得嫉妒, 可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只是当时不愿反驳,现在坐在龙椅上,却感慨颇深。
江湖人觉得夭族抽身靠的是无意, 其实更深的是对局势的把控。他们唯一一次的运气,大概就是蝗灾了,天降的灾厄,却成就了大祭司薛拂惊。但从薛拂惊当时的走向看,即便没有蝗灾,他也会出关,蝗灾反而拖延了他的步伐。
而且,蝗灾救了那些名宿的命。若他们一路跟去关外,是成了抬轿奴,还是黄沙埋白骨,都说不清。
夭族一步一步走出去,看似狼狈,实则稳妥至极。当年夭族之乱,以各自的身份来说,获利最大的就是夭族。朝廷虽也重夺了些土地,但数年过去,随着江湖势力重新站稳脚跟,当年到手的土地,如今又“无声无息”的没了,即便皇帝,也颇有些无力感。
夭族这样的人,突然卑躬屈膝,必然是所图甚大。
皇帝确实做不到能翻江倒海,又顺利抽身。可作为皇帝,他要一步一步被人牵着鼻子逼迫,是不可能的。而且,互市这件事,大臣也不是这么容易应下的。
他不想答应,便先在御书房召开了个只有重臣的小会,希望能在重臣这里首先达成一致。
“陛下……白马国祝寿的使团,带来了大批的货物。他们说这只是第一批,后续货物还在路上,会从今年年底,运送到来年陛下生日的年末。”
皇帝:“赶回去!”
“陛下不可!”
“陛下,对方以祝贺为名,这实在是……”
“陛下,其实借朝贡经商者,各国使臣都做过。”
确实各国使臣都做过,还有使者把贡品卖掉,中饱私囊的。可没上贡的,就是人家使团自己的东西,他们也不好说话。白马国的行为不算过分,只是规模实在是太大了,可与此同时,他们既给足了皇帝脸面,也给足了京城百姓实惠。
“您若将白马国的商队赶走,恐惹百姓非议。”
说白马国不好,不孝顺?你天天白给肉汤喝吗?
虽然白马国使者出去买菜也比其他人都贵个两文钱……可在言语上,百姓对这群有钱的外邦傻大头,还是很友好的。尤其是做小买卖的,看见白马人时的笑容,比看见他们儿女时都要灿烂。
白马国的使者们想做买卖,多数京城百姓自动联想到自己是占便宜的,这哪里有不欢迎的?
皇帝扫了一圈大臣们,他意识到为何没人反对了。他选择的近臣们,都是尽量远离江湖势力的,但远了江湖,却多数会与另外一股势力贴近——商人。
商人当然很乐意看见白马国的商团进京的,不是乐意增加竞争者,而是因为他们的商路。
“陛下!陛下!”突然有急报送了进来,“陛下,白马国大祭司与圣子到望南关了!说是要来为陛下贺寿!”
皇帝噌一声站了起来:“他们还敢入关?敢来京城?!”
喊是这么喊,但急报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人已经到了望南关,所以,他们敢,非常敢。
小月亮光着脚,湿着头发,一路踏着地毯跑到了敖昱身边。
“怎么湿着头发到处跑?小心头疼。”敖昱把他捞过来,让他坐在腿上,一边为他梳发,一边用内力蒸干头发。
“刚发现,我还是更喜欢中原。”小月亮从敞开的大门看出去,能看见院子里的大鲤鱼影壁,“很喜欢。”
“包括一会儿我让你穿鞋?”
小月亮低头,他的两只脚正踩在敖昱的鞋子上,此时下意识动了动脚趾:“嗯……”他鼻子皱了起来,“包括。”
“其实我也喜欢中原。”
水土就是不一样,小月亮身上的荷叶香气,此时闻起来便如雨后的荷塘,只有接天莲叶,尚无映日荷花,别有一番清新舒畅。
想吃……
吃不进去……
好好养着吧。
敖昱叹气,将小月亮的头发簪起,搂住了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上次说了大话,敖昱理智上认为自己没错,感情上却一直在后悔——他有很漫长的时间没有产生过这种理智与感情割裂的情况了。他是功德鱼,爱功德就好了。
但爱人,比爱功德简单却也复杂,因为爱人,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得站在对方的立场上。
“小月亮,我想你开心快乐。”即使他自己会不开心不快乐。
“阿昱,我更想你开心快乐。”
敖昱将小月亮搂得更紧了些:“别这么想,假如我只想着自己,会在你的身上发生极可怕的事情。”
“有多可怕?”小月亮微微歪了歪身子,敖昱抬了下头,让他扭过来,这样敖昱就能把脑袋塞在小月亮怀里了。
“你永远也长不大了。会把你宠得可可爱爱,没有手脚——是形容,让你连自己动手和动脚都不需要的意思。”苹果醋的话有时候还是挺对的。
“……”小月亮眨了眨眼睛,正在摸敖昱头的手都吓得一颤,“那是挺可怕的,我是指‘永远长不大’的那个,那样以后只能靠做梦了。”小月亮嘟囔了一声,他把敖昱抱在了怀里,“其实,我这辈子大概只能靠做梦了。”
小月亮自己能感觉得到,他的心智确实停止在某一个阶段了。
他可以学习,可以在武功上精进,但他……就是无法继续“长大”,他的思考方式更接近于一个青少年。
这是一种让他觉得很难受的处境,明明他该懂的都懂,该有的也都有,该冲动的当然也都冲动。
“阿昱。”小月亮扁着嘴,侧着头,将脸颊贴在敖昱的头顶上。
“嗯?”敖昱听出了小月亮声音里的伤心。
“阿昱……”可小月亮又叫了一声,更委屈了。
阿昱,你在等的,是“我”的长大,还是“我”的前生或后世?你在等的,是乐希,还是你的小月亮?又或者,小月亮也只是一个未长大的曾经?
敖昱感觉到头顶一凉,小月亮的头发已经被他烘干了,那这是泪水吗?
被这滴水烫到了心尖上,敖昱想抬头看一看,却让小月亮用胳膊把他的脑袋死死抱住了。
“阿昱,等‘我’长大了,你还会记得‘我’吗?”小月亮带着鼻音问他。
“一直记得你,乐希。”
“好。”这就足够了,“好的,阿昱……”记得乐希就好,记得这一生的“小月亮”就好。
小月亮……乐希终于将敖昱的脑袋放开了。
敖昱终于能抬头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伤心难过的乐希,泪似露珠,汩汩而下,无论敖昱怎么抹都抹不净,敖昱的心仿若油煎。
“我忍不住……”乐希吸着鼻子,泪水落得更凶了。
“乐希。”敖昱看着他,认真道,“我们成亲。”
“我、我们……”
“成亲。”
“真的吗?”
“这就准备!”
乐希笑了,泪珠滚过了红润的唇,落在了敖昱的衣裳上。
无论何种意义上的圆满,他们总得占一个。
敖昱深呼吸,他第一次知道,鱼可能也有眼泪。他抱着乐希,想把过去的自己千刀万剐下油锅!直接做松鼠黑鱼!
两人说到做到,在陇西郡做起了婚前的准备,婚服敖昱和乐希亲自准备。旁人的婚服是龙是凤,他俩的婚服,是鱼龙配望舒。
敖昱是跃出水面即将化龙的鱼,乐希的是水上之月。合在一起,倒像是……鱼龙奔月了。
“你若不喜欢月亮……”
“我喜欢,我也喜欢你叫我‘小月亮’。我知道我是‘小月亮’,只是……后来的我不知道是否知道,小月亮曾是乐希。”他抿着唇,就如他已经忘记了过去的自己,只依稀留下来了对敖昱的信任与感情,“月亮多美啊……我要一直做你一个人的月亮。老月亮了也是月亮。”
敖昱抚摸他的脸颊:“满脸沟壑,白发苍苍,也是我的月亮。也能撒娇耍赖,光脚到处跑。”
他说得深情款款,乐希先脸红了:“那么大年纪了,哪能依旧那样?”
“我宠着的,能。”他亲乐希的眉毛与长睫,用拇指按着他的眼角,“凤眸如钩,吾心向之。生生世世,钓我神魂。”
“不文不白……”话虽这么说,但看小月亮笑出来的小白牙,他却是开心的。
朝堂在议论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江湖大佬们也在议论纷纷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他们俩正儿八经地用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好了婚礼——主要时间花在绣婚服上了,小月亮都放下了长刀拿起了银针,不过他只能绣些边边角角,主体还是敖昱的。武功内力果然是好东西,否则就这两套婚服,靠他们两个人四只手,不知道绣到哪辈子去了。
两人的婚礼,没什么宾客,彻底没有亲人,左边蛊虫,右边是豆藤。
来此观礼的陇西郡官员和部分门派被派出来的倒霉蛋们,只能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没有迎亲的,没有耀妆的,门口放鞭炮,洒喜糖分鸡蛋。门内敲锣打鼓,婚礼已经开始了。
两个新郎从同一边走出来了,没快没慢,没前没后,没高没矮,两人携手齐肩,并驾齐驱。
站在中间时,两人相视一笑。
“一拜天地!”孙老虎在上边当司仪,一嗓子喊得十分嘹亮。
两人一起撩袍,跪倒在地,一个头深深磕下。
感谢此方天地,让他俩得以在此聚首,从此白头。
“二拜黎民!”
这次起身,却是对着门口黎民,磕下第二个头。
感谢万众黎民,敖昱的功德,终究是取之于他们。
“夫夫对拜!”
看向彼此的两人,便又笑了。
笑着,瞧着,情丝眼波缠缠绕绕,方才缓缓地跪下,不舍地移下了眼神,三叩首……
再抬头,两人同时伸了手握住了对方的,拉着手站起来,又朝着过来的路走了过去。
宾客 们愿意留下吃喝便留,不愿就滚。婚礼的主角,是他们俩。
苹果醋【宿主,祝你和乐希今生美满,幸福快乐。】他最近一直都没说话,因为他觉得大黑鱼和乐希幸福的二人世界,不需要他的存在。其实他也想问一句,下个世界假如再遇见了小月亮,那敖昱是会将对方当成小月亮,还是乐希呢?
但想想这问题实在是太过煞风景了,且本质上是难为大黑鱼,这高兴的时候,他就不没事找事了。
【谢谢。】
一盅和合酒,两人褪去华服,相拥而卧,新婚夜自然是没有花烛滴泪,海棠初绽的,但是……
乐希:“看看可以吧?”
敖昱:“那不是更难受?”只能看不能摸。
“看着……也好吧?”
“好。”
很快,事实告诉他们,看看也不行——乐希把衣裳领子敞开得稍微大一点,敖昱就开始流眼泪,其汹涌程度,仿佛他的两只眼睛成了一对儿泪包。且双眼眼睛因为流泪飞快地肿了起来,比他当年易容出的眯缝眼更严重,就如肉皮上划了两刀。
乐希生气,把里衣拉上了,找来热毛巾给敖昱敷眼睛:“你来!”
“我不想你流眼泪。”
“不行,我就要试试。”
敖·乖巧听话·昱开始脱衣服,有事儿的还是他——呈喷溅状地流鼻血。
敖昱平躺在床上,乐希平躺在他身边。敖昱握住了乐希的手:“就这样吧。”
经过半个晚上的折腾,已经确定,他们两人能直接接触的,只有手、脚,以及脸的部分位置。
乐·委委屈屈·希:“嗯……老天爷到底是什么毛病?”
敖昱默不做声,他是绝对不会告诉乐希,这是他自作自受的。他勤勤恳恳给天道当反派,刚才还诚心诚意给祂磕头了,所以,天道帮他背一下黑锅也是可以的吧?
反正两人都老实了。
新婚第二日,仆人们收拾房间,看看被褥上的血迹,再看大祭司依旧红肿未消的双眼,只觉得圣子果然是强悍啊。
“你们说,圣子到底是怎么让大祭司这样的男人,给他洗手作羹汤、缝衣制鞋袜,又心甘情愿……的?”
“你去问问去?”
“我要有胆子我早去了,这不是没胆子吗?”
“大概,圣子好看又能打吧?”
“……”蹲一块儿嘀咕的几个仆人对视两眼,想了想圣子的长相,还有被他剁掉的脑袋,不由得一起点了点头。
这场婚礼自然是江湖与朝廷对双方都颇有微词的,两个男人如此大鸣大放明媒正娶,本就于理不合,南边那的契兄弟也没这般明目张胆呢。偏他们还在婚礼上当着众人面的腻腻乎乎,实在是……实在是丧德败行!
但陇西四郡的老百姓接受良好,虫王爷爷和豆瓜圣子本来就不是人,人家是神仙(妖怪),妖怪哪有男女的?妖怪不都是能变男又能变女吗?最流行的《青白二蛇传》里不就是两个男妖怪吗?哎?《青白二蛇传》说的也是虫王爷爷和豆瓜圣子?妥了呀!就是妖怪啊!俩男妖怪在一块儿有问题吗?没有啊!
“祝两位百年好合!”
“祝大祭司和圣子平安喜乐!”
“早生贵子!”
“能、能生吧?毕竟妖怪啊。”
江湖:“……”
朝廷:“……”
敖昱和乐希:“……”不能。
乐希委屈:“为什么我的外号越来越难听?那个金瓜圣子就算了,豆瓜圣子是什么东西?”
敖昱温柔顺毛,就和他上辈子自号平水一样,老百姓记东西,就得好记。小月亮这豆瓜圣子,可能要不了几十年,就变成豆瓜娘娘,跟他这个虫王爷爷配一对儿了:“老百姓要的只是一个跪拜的形象,你看看那些祭祀咱们的小庙,外形与你我可有一文钱的关系?”
“没……”
有的庙很小,和土地公那种路边小庙类似。不到膝盖的泥房子里甚至没有塑像,只有一串蚂蚱和一段瓜秧(金瓜太贵重且能吃,现在有的地方换成了泡过药草的圣子豆),象征着百姓对于少虫害,多粮食的祈祷。
“我们是管事的神仙,所以他们祭拜。待我们死后,要不了多久,就没人记得了,无妨的。”
新婚的两人又腻歪了近半个月,这才重新露面,乐希拨弄着大轿前挂着的金铃铛,敖昱在一边拉着草原上特有的单弦琴,为他奏响热情直白的情歌——能听懂的,即便是草原上带出来的,听惯了情歌对唱的姑娘小伙,此时也都闹了个大红脸,实在是太露骨了些,把圣子从头发丝一直赞美到指甲盖。
晋国老百姓不知道敖昱唱的啥,就是觉得好听,且这可是虫王爷爷唱的呢,说不准就是什么赐福的歌。
老百姓举着瓜果,疯狂扔向大轿。
小月亮不玩金铃铛了,他甩起豆藤,把所有砸向敖昱的水果全都挡了下来。
在大轿里蹭车的翠翠惨遭瓜果掩埋,每每露头都有新的瓜果砸下来,它只能狼狈逃到了敖昱身后。
苹果醋【潘岳身体真好……卫玠不是被看杀的,是被砸死的吧?】还有幸亏这世界没榴莲,也没菠萝蜜,现在这车上除了苹果桃和梨外,可是有不少金瓜和当地的甜瓜。
敖昱在这一点上赞同了苹果醋【嗯。】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一群儒生突然在这个时候涌了出来。
毕竟是读书人,自有一番震慑力,百姓见此情景,纷纷停下了手。
“薛拂惊!乐希!你二人身为中原晋人,却背祖弃宗,逃于外域!多年不予祭祀,此为不孝!以蛊虫抓捕,控制江湖同道,裹挟其出关,此为不义!以药王谷家传之秘制豆制瓜,亦传于外域!不忠!如今竟然在此装神弄鬼,蒙骗百姓,不仁!尔等实乃不孝不义不忠不仁之辈!”
苹果醋【这、这是坏你名声的!】
百姓蒙昧,属实有许多人迷糊了起来,看虫王爷爷和豆瓜圣子时,也变了神色。
“哈哈哈哈哈!”敖昱极畅快地笑了出来,从后边一捞,把翠翠的大脑袋给拽了过来。
翠翠一脸(自以为)呆萌地吐了吐舌头:爹~干嘛?
“不孝不义不忠不仁之辈,这说的可不正是我们吗?”
小月亮把两颗从水果山上滚下来,意图逃跑的李子塞好,闻言赶紧转过身来,从背后搂住了敖昱的脖颈,他俊美的面容恰好在翠翠吐着猩红舌头的脑袋后边,能看清此情此景的众人,不由得退后一步——妖异的非人之美,让人心生畏怯。
敖昱一甩袖子,翠翠(???)……上天了。
翠翠虽然常常混在蝙蝠群里飞出去,但这是第一次,敖昱在大庭广众下放飞它。翠翠张开背脊上的翅膀,那是如翠鸟般多彩的羽翼,却大得多,足够在许多人的脸上留下一道阴影。
眼见这美丽又诡异的异类,因过度恐惧,人们虽然惊叫连连,却连脚都挪不动。
“乐希!薛拂惊!邪魔外道也!蛮夷也!”这是敖昱自己说的,一大群色彩斑斓的虫子和蝙蝠不知从哪儿飞了来,随着翠翠盘旋在大轿的上方,“老书生~”他指着带头的儒生,“怎么?可要我将蝗虫唤回来?”
【好名声是不错的工具,但功德是名声换来的吗?更何况,苹果呀,经过上一世,见到今生的药王谷,你还不知道吗?人是欺善怕恶的啊。】
恶神是真的会带来灾祸的,必须小心祭祀,足够恭敬。善神?马虎点无所谓,毕竟祂善。
“我、我我……”儒生不敢说话了,周围刚才被他们说得有些动摇的百姓,此时都用可怕的眼神看着他们。
敖昱虫王爷爷的名声,是用实绩换来的。他能杀灭蝗虫,是否也能带来蝗虫?
若被招惹生气了,是否就会带来灾祸?
传说里不是常有妖怪一怒带来洪水山崩的故事吗?
“啪!”不知道谁捡起一块石头,扔向了儒生们。这提醒了其他人,无数石头扔向了儒生们,一阵惨叫传来,他们被淹没在了人群里。
他们是生是死,敖昱并不关心,这种痴傻愚莽之人即便因他而死,也费不了几个功德。
“锵!”敖昱的手指在琴弦上划过:“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这一回,他的歌声所有人都听懂了。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异域的琴,异域的调,唱着晋人的求爱之歌,没羞没臊,肆无忌惮地……声传四野。
第85章 (捉虫) 皇帝很头疼
085
在大轿上方飞翔的一群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远远看去,还真有点百鸟朝凤的模样。当然,近看就知道是更接近百鬼游街了……
乐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敖昱, 快快乐乐地笑着。敖昱看着他, 脑子里想的都是等他长大了, 怎么亲他的小白牙,必定是比糖块还要甜美吧?
出了城,敖昱通过异能招呼了一声翠翠, 让它下来。
就听“嘭!”, 颇有分量的一声,该是翠翠砸在了大轿顶上, 没办法,没有脚的翠翠有三种着陆方式:一是它高任它高,我自随风落。二是出门靠同门,蝙蝠帮降落。三是织娘殷勤在, 结网迎落蛇, 靠山楂。
这回因为飞得低, 翠翠选了第一种的肉身下落, 只一会儿它就从大轿上头爬下来了。
乐希伸手把它接住:“翠翠~”最近他都喜欢撸福气,毕竟福气软乎乎的,捏一下还能叽叽叫, 倒是很少撸翠翠了。
翠翠的尾巴尖甩了两下,乖乖盘在了乐希手上。乐希撸了两下, 又戒备地看了敖昱一眼——相比起其他小可爱, 大黑鱼更喜欢吃翠翠的醋,翠翠还不会飞的时候,就经常体验天外飞蛇了。
敖昱看着乐希, 轻拨琴弦,继续唱道:“缘定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永相栖,鸑鷟相随永为好。”
敖昱小修了一下,毕竟他俩已成婚,原文“得托孳尾永为妃”,他俩也孳(繁衍)不了,便只当一对儿漂亮的紫凤凰吧。
所以,翠翠这种小玩意儿的醋,大黑鱼就大度地不会吃了。
算了,还是吃一下吧,乐希撸蛇撸的时间有点长了。
“啪叽!”翠翠被扔到了水果山上,乐希让敖昱搂在了怀里:“手臂给你!”
乐希:“……”
敖昱和乐希在陇西郡多停留了近两个月,这对于皇帝来说是好事,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思考,并且着手布置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得到了陇西郡奏报的皇帝,气得直接将奏本扔了:“谁出的昏招!?”
找一群儒生质问他们忠义?皇帝都想问问那些儒生,他们自己有没有这些玩意儿?
这看起来虽然很像是朝廷的手笔,然而真的不是。他很想让这两位从哪来回哪去,但依旧严令当地官府,一定伺候好白马国的使团,别招惹。
“是当地的几个门派花钱请的儒生……”
皇帝:“什么门派?”
“都是些和祭祀巫蛊有关的,俗称跳大神的。”
“行了行了,别说了。朕知道了。”是他要问的,可臣子说出来了,皇帝又烦躁了。
可皇帝也知道,跳大神听着不上台面,其实这些人在底层的乡村,十分有脸面,甚至当地乡老都要尊称一声仙姑、神伯。
这些行当之所以要跳出来,因为陇西四郡现在的跳大神势力遭到了白马教的严重打压,毕竟白马教的“家仙”是虫王爷爷和豆瓜圣子,这没法比。
白马教也有既能跳大神,又治病驱邪的——巫医。
就是草原上的那群巫医,以及他们的学徒。本身陇西四郡因为靠近草原,人口和习俗都是胡汉掺杂的。敖昱依旧没将医术灌输给他们,他只是整理了草原有用的药草,加入原主薛拂惊所知道的药草知识,一些跌打损伤的治疗,再加入安全生育知识,写了一本《巫医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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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鱼说不著书立传,还是写了。
虽只是薄薄的一本,别看这玩意儿很简略,它在这个年代,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已经非常足够了,常见的伤病都在这上了。要不然呢?在这年代用草药治癌症?就算能治,药钱百姓也掏不起。能治的就治,不能治的,抬回家,该吃吃,该喝喝。
这群巫医虽然不通官话,又只会草原风格的跳大神,但背靠虫王爷爷,而且人家虎豹皮的袍子,人骨头的法杖,看起来很能唬人。更重要的是,人家要的钱少,相比之下,治好的人也多。
白马教进入中原刚刚两年,就在四郡底层民众与中高层商人中扎下了根,还在稳步扩张中。
现在,这两人是要在朝廷中发展势力吗?
众臣议论了半天,皇帝的收获是头更疼了。
毕竟归根到底,两个夭族是来朝贡,是来认爹的,这在一般认知里是好事,他一个皇帝不能不让人家来。
“陛下,凌侯在外求见。”
凌侯也跟着走了,却又回来了。
“陛下,臣想去见一见白马国的两位使者。”
“凌侯……朕是不会应的,此去太过凶险。”确实是该见一见这两人,但派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官去没用,必须是深知皇帝想法的近臣,这样的却也是国之重臣。
虽说夭族那两人既然是来进贡,就不会动手,但那两人的能耐太邪门,谁知道会不会见他们的时候没事儿,两人一走他们就嘎嘣死了呢?所以皇帝提都没提,大臣也都当不知道——皇帝畏惧那两人前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是要接见使臣的,万一让对方用了什么手段,真把他弄成药人控制了,那岂不是国家危矣?
凌侯在私下里提出来,皇帝十分感动,颇有种日久见人心的心情。
“陛下,其实此二人与朝廷并无恶意的。”
皇帝:“……”
凌侯同样一直关注着这两人,但他的角度有些不同,他是将两人看作后辈的,甚至于颇有些神交已久的感觉,当年他俩也算是合作愉快。旁人觉得凶险恶毒的,他觉得挺有趣。
一方面因为凌侯久经沙场,他对于死亡看得很淡,况且,夭族造成的死亡,全是江湖人。不让夭族杀了,这些人终也难逃一死,男儿昂藏之躯却终日只想着好勇斗狠,该杀。
凌侯是世袭的武将,家传的沙场武艺,他们最看不上这群窝里斗的——你便是成了个中原第一,你有个屁用?刀剑下杀的都是自家的儿郎。黑.道的更不是东西,祸害老百姓的杀千刀,凌侯抓着一个刮一个!
那位大祭司灭蝗灾,凌侯还没什么感想,他只是恰逢其会罢了。但当夭族出关的时候,凌侯便近乎佩服了。谁都没想到,他们会出关,可这样一来,确实两人便海阔天空了。
大丈夫当如是!
看皇帝一脸为难,凌侯道:“陛下,此二人仗三尺青锋,是为我晋国开疆啊。”凌侯很想问,怎么就没人注意到呢?这是一群晋人在关外立足了,若运作得好,未来这地方就是晋国的土地了。
“这……与我晋国无关吧?”
“无关他们就只在关外逍遥了,白马国的国书虽然有几分……夸张,但归附之心还是在骨子里的。”
没有皇帝能够拒绝开疆拓土的功绩,即便是这位年近四十的老成皇帝。他有一阵儿兴奋得脸都红了,可很快就恢复了。
“关外之地,蛮荒无礼之国。即便短暂占据,也于国无益。”皇帝摇了摇头,他觉得守不住,且晋国现在土地已经足够广阔了,把关外土地收进来作甚?年年给那边送救灾银吗?
凌侯在心中叹了一声:“陛下,臣只求一道建郡封王的旨意。”
这个王就不是属国之王,而是藩王了。把这地方给对方当封地,那除了一个名头外,封地的一切便都是藩王自理了。好处是不需要皇帝担心救灾粮了,坏处是皇帝也别打封地钱粮税赋的主意了。
皇帝沉吟良久,还是写了一道密旨,这道密旨是没有留档的,换言之,白马国拿出来了这道旨意,但晋国届时认还是不认,全由皇帝做主。
“陛下英明。”这对孙有芳来说,足够了。
他主要是想有个由头去见人,私下里的,没有太多眼睛盯着的,和对方聊一聊。能做成点什么当然好,做不成也无妨。
反正他都这把年纪了,成器的儿孙都已经有了倚仗,不成器的管他们死活?可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凌侯临走前,特意去了一趟南门大街。
一群权贵子女为了看胡旋舞,把人使团逼到了菜市摆摊,这实在不好看也不好听。言官为此告了几家人教子不严,皇帝申斥了一番。几家都派了管家前去道歉,请人家搬回去,事情才算结束——由此也能看出官员们对属国使者的真实态度,其实是瞧不起人家的,认为派个有身份的管家(并非奴籍,是本家的亲戚)去,就够了。
去了一趟之后,凌侯觉得,羊汤有点淡,但挺香的,胡旋舞是好看。
然后他就坐上马车,带着七.八个护卫,迎向了白马国使团。
乐希在外头绕了一圈,回来了:“为什么突然没人了?”他扑进大轿的靠枕堆里,把福气抓过来,放在手里揉。福气荤素都吃,手里抱着一颗桃子啃得正欢,被捏被撸被揉也依旧专注于吃桃子,鼓囊囊的脸颊不住蠕动,倒是让一脸无聊的小月亮笑了起来。
敖昱正歪靠着做一件荷包,乐希捏着福气,凑到了敖昱身边。
“在望南关的时候,明明还有胆子大到跑到驿站窥视的。我们新婚的时候,人也不少吧?”敖昱把针别在荷包上,微笑看着他。乐希一边念叨着一边眼珠乱转地思索着,“好像是在你说要招蝗虫回来后,就没什么人了?”
“对,毕竟这罪过就大了。”
“以后都没人了吗?”乐希将荷包拿过来,上头绣的正是五毒,拳头大的小荷包,五毒却都栩栩如生,斑斓生动。
“放心,以后还是会有送上门与你游戏的。”两人同时抬头,敖昱道,“老赵回来了,该是带了不少新的话本子。”
“嗯!”乐希应着,却没着急去,而是依旧摸着荷包,“我喜欢婚服上的图案。鱼龙和月亮,尤其是你衣裳上的鱼龙,我想要。”
“好。给你做。”他要什么,敖昱给什么,即便是要真的鱼龙和月亮,敖昱也能入海上天。
苹果醋:日常任务吃狗粮再次达标完成……
时间回到凌侯刚出京时,之前白马国使团上奏的祝寿商队,几乎是凌侯前脚刚出门,后脚就到了。
皇帝:“怎么这么快?”
这种小事不该他关注的,但这是白马国的事情。
如今掌管麟龙卫督主是大太监张笏,闻听皇帝一问,立刻跪在地上了:“启禀陛下,这些货物并非关外送来的,而是来自全国各地。只是送货的时候,都挂着白马国寿礼的旗子,由白马国的士卒一路护送进京。”
“嘭!”皇帝拍桌子了。
白马国的士卒……那不就是狼部吗?几年前还算是敌国。
虽然一支商队的护卫顶天了也就是百人左右,但这也几乎等同于让敌国的一小支部队跑到眼皮子底下,他们还不自知。
“……来自全国各地?不是一支商队?”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等张笏开口,他已经抓起桌上的玉狮子镇纸扔下去了——这个时候还敢跟他玩这种纸面上的戏法,“拖出去!打!”
张笏被拖下去了,他这次的行为同时还代表着另外一个问题:张笏掌控不住麟龙卫。
他虽然蠢,但也该明白这件事严重到何种地步,因此他才会用小聪明试图蒙混。他若早知道,必定会早报上来,这是他手下人在整他。
皇帝叹气:“让庄有德滚回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内廷,皇帝继位时,会把自己王府时的那套人马带进来,新旧交替内廷不变的,多数情况都是内廷把持朝政呢。
皇帝可以给张笏一个机会,或再放一个自己身边的大太监去掌握麟龙卫,但面对来势汹汹的白马国,他急需麟龙卫立刻派上用场,相比之下,庄有德就是最好的选择。
庄有德此时在皇陵继续侍奉先帝,对于一个曾经位高权重的大太监来说,这种生活的落差是巨大的。但庄有德很知足,因为同样对一个曾经位高权重的太监,这样近乎颐养天年的下场,是极为难得的。
可知足不代表就能享受这种生活,即便现在无需早起晚睡,无需伺候人,无需谨言慎行,反而是他自己日日让人伺候,但不到三年,庄有德快速苍老了下去,原本黑白掺杂的头发,已变成了一头灰白,他可也是在内廷学了一身高深内家功夫的。
当圣旨到来,让他接手麟龙卫时,庄有德已经发昏的双眼,突然爆发出两道光来:“奴婢接旨!”他背脊挺直地拜了下去。
按理说人走茶凉,可当庄有德穿着大太监的纱衣,迈着四方步走进麟龙卫时,因为搞下去了天子近侍张笏,而得意起来的一群骄兵悍将们,顿时全都低下了头。
“杂家这才清闲了几天啊?你们这群狗崽子就是不给杂家好日子过啊。”庄有德笑嘻嘻地挨个打巴掌,可没留手,一巴掌下去,脸皮便发面馒头一样肿胀了起来。
可被打了的挨个谄笑,没挨打的上赶着把脸皮朝庄有德手底下放。
当日,皇帝的御案上,就放下了一份详细的情报。
万国驿馆现在让白马国占了几乎一半,里边塞进去了两百多口子,礼部还紧急给他们在郊外租了个庄子,专门养马。这还没算依然在路上的,按照各地的情报,最后进京的白马国“使团”很可能要过千——他们大祭司和圣子的那支队伍,就有两百多人。
进京了的使团,目前还真是在老实卖货,他们的货物也都不错。
有西域特色的棉毛织品、陶瓷制品、各类香料、金银宝石饰品等等。
其中有些东西并不贵,有几个余钱的百姓可以买,其余许多物品本就是京城人喜爱的奢侈品,只是过去被几家大商人把持,市面上见得少,如今大量铺货,价钱还便宜许多,如今已在诸多官员的家中,尤其是后院风靡。
可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来自全国各地的各种商品,可以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朕要问的,是这个全国各地,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于哪个老家伙让自己的妙龄妾室穿着露肚皮的衣裳跳舞这种事,皇帝看得眼睛疼——这种老不修,八成是贪污了,下次找个借口将他家抄了。
“这事儿还得从白马商会说起……”
白马教虽只在陇西四郡建立了正规分教,但其余各地都有白马教商人的自由结社,毕竟好用且有利的事情,谁会放弃呢?
白马教明面上一直没管,可就在几个月前,通过商人之间的联系手段,在全国各地聚集了十几支大商队,计算了一下时间,便先后向京城出发了。距离最近的商队其实多半个月前就到京城了,更远的还在路上,但应该也会在半个月内到达。
皇帝惊愕:“商人之间的联系手段?他们怎么过来的?”
没说怎么联系的,便是特有的手段,这事儿皇帝自然要知道。皇帝最忌讳私下里大范围结社,还是用他不知道的手段。
每支商队在路上花了一个月到半年不等的时间,这慢吗?不!这个年代,军队的集结和行军能达到这种速度,都算是精锐了。两地之间不是直线的距离,很多地方看着是平地,其实是断崖,许多道路是“之”字的,甚至要朝南先得向北,要下山先得上山。顾及货物的行动,又要尽量寻找平坦的道路,道路选择更少。
更要紧的是,现在明有镖局,暗有山大王啊。
多数镖局都是有自己的势力范围的,至于范围多大……取决于和他们交好的山大王有几个。
南来北往的货物,既要交明税,又要交暗税——从人家山下过,得交过路钱的。镖局保证的,是货商在守规矩(交钱)的情况下,货物平安,或者说,镖局保证的,是货商一个交钱的机会。没有相熟镖局带领的商队,山大王是不会给这个机会的,善心点的只抢货不杀人或只抢一半的货,黑心的就人货两失了。
人死光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抢劫杀人的到底是黑皮还是白皮,也没人知道了。
因此大多数商人,走的都是自己周边几个郡的货。外来的商人到了他们这儿,也是直接将货物出手,转身回家的。正经横跨东西或南北的巨商,都是有大背景的。
十几支南北商队,附近的也就罢了,其余是怎么跨越大半个国家郡,半年内全部安全到达京城的?
“陛下见过盲人过街吗?”
“敲着竹杖?”
庄有德摇了摇头:“盲人眼盲,但有脑子,住得久了便能将周遭的情况记下来,许多盲人一起行走时,走在前边的那个,就是这一块儿带路的盲人。到了地界,他就会将手按在这块地方的盲人肩膀上,由他继续带着走。”
“哦!这个朕见过。”皇帝恍惚想起,他成年离宫的时候,确实见过老幼连成一串的景象,当时还颇为惊奇,后来便忘了,“你是说,商人之间的联系,便是如此?”
“对,其实算不得新奇,不过是彼此信任的商人,上家拉着下家罢了。至于商队怎么过来的……他们是打过来的。”前半截说得还十分笃定,说到后边,即便是庄有德,面色也变得怪异了。
“……什么?”
“打过来的。”
“怎么打的?”皇帝坐正了。
这答案在意料之中,却又是在意料之外。打过来的,硬闯的,这也是唯一的可能。毕竟江湖上有几个门派不恨夭族的?挂着白马国使团的旗子,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当地朝廷的骚扰,但也仅限于此,让他们出面保下商队是不可能的。甚至可悲地说,当地朝廷都不一定有这么大的脸面。
可若是有地方发生了大规模的乱斗厮杀,麟龙卫也不敢把事情压了这么长时间。说明这种“打”是在短时间内快速,静默地完成的。
“其一,白马教的商队带了猛犬。其二,白马教的商队装备了大量的迷.药,烧之便起迷.烟,闻着呕吐头晕,难以再战。其三,白马教护卫箭术精湛,且刀剑箭头皆带毒。其四,每支商队中皆有数位轻功高手带队,这几位高手随身携带剧毒独门暗器,让人投鼠忌器。”
“就……这么简单?”
第86章 (捉虫) 与凌侯的见面……
086
“陛下, 这可不简单。能堵住大商队的地方,不会是开阔的商道。多用的是横车、倒木的法子——旧,但管用。堵截的人手也不会过百, 寻常喽啰难抗迷.烟。高手又需在密集箭雨中, 躲闪对方的暗器, 但凡被擦了个边,就是必死之局。对成名的黑.道人物来说,不值当的。且他们商队中还藏着东西, 完好无损冲进去的, 没听说活着出来的。”
“那若是寻到迷.烟的解药呢?”
“没有解药,白马教的人自己说的, 这迷.药是他们大祭司调制的,即便商队自己的护卫,也是花了半年的时间,日日吃药又熏烟, 这才习惯。其实闻到烟雾时, 照样感到不适。”
“那若是他们在京城大规模燃烧迷.药……”皇帝心口发凉。
“老奴已命商队将药球放在了城郊山庄中。”
庄有德想说夭族不会这么干的, 这事儿对他们没好处。可是他看皇帝的脸色, 把话咽下去了。
“陛下!急报!已有五千头羊,三千头牛赶到了望南关城郊!白马国国主手捧金印,说是为陛下贺寿, 送来牛羊!”
皇帝:“不收!朕若是收了,立刻那边就得再次要求开互市!”
皇帝正是 头皮发麻的时候, 一听消息, 就想拒绝。
可咆哮之后,他自己又叹了一声,命近臣进宫商议此事。
“陛下, 牛羊现在都已经堵在城墙根下头了。您若不收,委实不好看。”兵部尚书常悦道,“不然便开了互市吧,只是究竟怎么开……到时候再仔细商量便好了。”
常悦是两朝元老,背靠感悟寺。可皇帝前两年动感悟寺的时候,他不但没拦着,反而一块儿下了狠手,但如今依旧是感悟寺弟子的“常师兄”,家中建有小庙,常年有僧尼到访小住,是京城有名的良善人家。
此时常悦的暗示很明白了,一个“拖”字诀罢了。
皇帝瞥他一眼,江湖与朝廷,互为倚仗。只要朝廷中的官员一日不倒,感悟寺的庙就算是被推净了,总也有重新立起来的一天。
“常爱卿,你真以为拖得了吗?”皇帝腻歪,摆了摆手,“算了,收下吧。”
大臣们进宫的这段时间,皇帝细细地看过了急报,还问过了送急报进京的军士,他自己也冷静下来了。
因为确实不好看,白马国在缺德这件事上,一直是出类拔萃的。他们使团的正使和副使,现在隔三差五地,还会在昌明桥的桥头一边哭泣一边给他歌功颂德呢。闹得其余各国的使者也跟着一块儿干了——他生日将近,虽说不大办,但各国使团该来的必须来,此时也陆续到达。皇帝的心情,依旧是开心又无奈。
总之,白马国的牛羊真就放关外不管了。望南关有百姓出去偷盗,一样不管。望南关守将只能派出士卒保护,皇帝要是不收……大概也就望南关的守将自己收了。还是等于他们晋国收了,皇帝反而落不到一点好处。
等到那边再提互市,寻常百姓只会觉得他们泱泱大国,白吃了人家的牛羊,翻脸无义。史书上可能都得给他甩上几个泥点子。
哪朝哪代的皇帝见过这样的属国!?
皇帝叹气,他也知道,追根究底还是他底子不足罢了。白马国咬定了他用不了硬的,于是便一次次得寸进尺。
皇帝竟有些期待凌侯见那位大祭司了,多少能带回点有用的消息吧?当日觉得凌侯这一去毫无意义,现在却发现,竟只凌侯有用。
如今白马国虽摆在明处,大祭司、圣子,以及白马国国主都动了起来,皇帝却颇有敌暗我明之感,对方一次次出招,却只能接招,做不出反制手段。甚至在己方的人看来,白马国这手段都是利于晋国的,是送上门的好处,推动着皇帝去接受。
世上再没有比此种情况,更让皇帝更难受的了。他是九五之尊吗?不,他是窝囊废,缠手裹脚,难以前行。
凌侯不知道皇帝的怨愤,他已到了敖昱的跟前,虽一路颠簸,但老人家依旧精神矍铄,在被引到大轿前时,他的眼睛里甚至带着几分顽童般的好奇。
然后在见到大轿真面目的一瞬,凌侯就呆了一下——即使他已经在传闻中听说了大轿的模样,有了些许思想准备,但听与见的差距,委实太大了。
那是轿子吗?那根本是一座西域风格的亭子。四根白玉栏杆立柱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幔帐重重,凌侯一眼看去便有四层,近看发现至少有六层,白纱、紫纱、镂空花纹、厚绸菱纹格、银线牡丹纹、珍珠帘。
不过这配色还真好看,层层叠叠如此多的累赘,却不俗套,只见雍容华贵。
大轿旁的地上铺着一张价值不菲的白马毡毯,两个美男子坐在地毯上,他们的衣裳向四周铺开,层层叠叠,繁复奢侈,并且,这两人一个在绣花,一个在打络子。
凌侯:“……”若非见过两人的画像,他怕是以为这两人是大祭司或圣子的男……咳!
“孙侯爷,草民慕名已久。请。”敖昱放下绷子,抬臂向凌侯示意对面的软垫。仪态大方谦和,并不见女态。
他自称草民,可显然半点站起来行礼的意思都没有。至于圣子,他还在全神贯注地打络子,连分出一个眼神的意思都没有。
凌侯顿时端正了心情,在敖昱对面坐下了。不凡者行不凡事,他们有一二与众不同的癖好,并不该奇怪——强者的一切,都是可以理解,与理所应当的。
一个小姑娘为他们端来茶水,凌侯礼貌地喝了一口,竟是甜的,有点怪,但怪好喝的,所以他又喝了一口下去,方才放下茶碗,问:“大祭司,圣子,老夫便不废话了,二位此次来京,不知是为了何事?”
凌侯不了解敖昱,他很担心客气的试探会引来对方的误会,更担心他会错误理解对方的回应,毕竟双方有着完全不同的出身与背景。一旦发生误解,后续发展很难说不会引来灾难。因此,凌侯选择直入主题。
他如此直接,敖昱便更不会废话了,他伸出了三根手指:“一、我与爱侣离开中原多年……(乐希抬头了,对敖昱笑出了小白牙。敖昱也对他回以笑容)我们想回来看看。二、这些年我们白马国发展得越来越好,商品越来越多,只等着商人来买,实在是慢了些,我们想跑通商路。作为外域商人,自然要得到朝廷的支持。三、我俩终归有驾鹤的一日,届时白马国还是归入朝廷,更让我们放心。若从今天就开始布置东归事宜,也是可行的。”
凌侯端起茶碗来,又喝了两口。
第一条貌似没问题,实际却很有问题。现在各派没来找死,因为还没摸清白马国的情况,但再过一阵子,必定会有莽汉上赶着来送死。两个夭族当年那一手,拿到如今一样管用,毕竟,江湖里的人看似总有新面孔,实则从未变过。但这次佛道两家为了不重蹈覆辙,是一定要出手的。这一回,一旦乱起来,怕是会动摇国本。
第二条很麻烦(此时凌侯还不知道白马国商队进京的事情),商路上的利益,从来就是被江湖人牢牢把持着,白马国要掺和,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至于第三条,凌侯没想到自己竟然言中了,若是他们真有这个想法,从现在开始慢慢与中原加强联系……凌侯头大,这代表的可不只是晋国领土扩张的好事,还有白马国的势力进入中原,以及,中原同样需有人走出去。编个竹席都要竹条压竹条,国家的融合,更需要双方的“掺和”。
凌侯是在草原那边打过大仗的,也与西域接触过,风俗习惯与中原彻底不同。就中原的那些官儿,管得好外边吗?
凌侯把茶喝完了,也没想出来到底该怎么接。
皇帝的态度他几乎可以猜到——不想,不要,一切维持现状。
这边大祭司的态度同样很容易猜到——你不愿意,我让你愿意。
凌侯也是清楚皇帝怎么一提起白马国就暴躁的,白马国一次次以退为进,得到了他们所有想要的东西,换他他也暴躁。
晋国要脸,蛮夷不要。不要脸竟如此强大……
凌侯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薛拂惊又在绣花了,他绣的是一只深棕色的松鼠,身上毛皮蓬松油亮,举着颗松果磕得正香。
“惟妙惟肖。”凌侯真心实意地称赞着。
“多谢。”敖昱客气微笑,笑容比刚刚真挚了许多。
这又是一个很怪异的地方,凌侯从对方的举止言行里,看不到野心。他和那位沉迷打络子的圣子,都是真心以此为乐的——他这把年纪,自认为不会看错的。凌侯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对野心勃勃的青年,他们的异常行为只是一种遮掩,可他看到的,是一对享受生活的平静青年。
凌侯看不到野心,看不到仇恨,看不到贪婪。他们俩才该参佛求道去。
“八年前,二位一出世,便掀起一阵腥风血雨,那这次呢?”
“侯爷,您该也看出来了,草民是个规矩人。”
虽然确实专心打络子,但也支棱着耳朵听情况的乐希:“扑哧!嘿嘿!”
敖昱宠溺又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草民,想做个给江湖定规矩的人,朝廷在一边看着就好,也最好在一边看着。”
“……年轻人,真能说大话。你如今有白马国,可不是当年肆无忌惮的夭族了。白马国与晋国孰大?”
“蝗虫与一国社稷,孰大?”
敖昱抬起手,一只火红的大蝗虫从大轿的顶子里飞出来,落在了敖昱的手背上。
“侯爷,我家爱侣是个善心人,且我二人都为男子,注定无后,要来江山社稷无用也累赘。否则,我于西北养虫,隔山观火,破而后立,于我来讲,反而更简单些。”
“!”话不多,但内容十分凶狠。
他在陇西威胁儒生的话,如今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就如江湖中的白马教自称魔教一样好用,魔教干好事一群人称赞,魔教干坏事……他是魔教啊!谁让你招惹他的?活该。
他当初若放任蝗虫,甚至悄悄推波助澜,也没人能发现。那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就极其可怕了。史书上,草原蝗灾时,也曾发生过草原之民将蝗虫朝中原驱赶的事情,这位大祭司甚至不需要驱赶,
别说当时中原江湖混乱,便是中原一切平安,谁能阻挡源源不断的蝗虫?且蝗灾本就不是人为而是天灾,他的能力隐蔽至极,若躲在角落中给天灾加一把火,谁能发现?
凌侯的背脊瞬间便让冷汗浸透了,如此看来,对方还真的是善心了。
“我要江湖,他坐朝堂,可否?”
凌侯叹气,话到此处,又说不下去了:“老夫做不得陛下的主,但会劝说陛下的。”
他终究只是来探一探底的,甚至那道密折,凌侯犹豫片刻,也没有交给敖昱——密折是一种态度上的示好,这个好处他不该占。
“我自会缓缓而行,侯爷无须着急。”
翻译:让你们家皇帝想好了见我该用什么态度。
凌侯来的时候坐着马车,悠闲自在颇有意趣。回去的时候,却骑着快马,行色匆匆满面忧虑。
“阿昱,假如你是在皇帝那边的呢?”乐希继续好奇发问。
“无解。”敖昱道,“除非我也身具相应的异能,或有个绝对的强者,不惧蛊虫,直接过来将我杀了。”
乐希立刻便着急了,飞扑到敖昱身上。
敖昱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他杀了我之前,兵器上必然也沾了你的血。所以,这个高手必须做好承担我临死报复的准备——无数只知道繁殖与吞吃的蛊虫,这些小家伙可不会随着我的死亡而死亡,它们只会知道,最后的束缚没有了。”
苹果醋正听着呢,突然吓了一跳,因为气运条冒出来了!
【哎?哎哎?!怎么提前了?宿主你等等,我去问问。】
至于气运条直接就是二比一,已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即使从现在开始,大黑鱼和小月亮各方面的能力都原地踏步,主角的胜算也极低。控制蛊虫的能力,在敖昱手里,真就是无解。
苹果醋:所以,到底为什么给反派BOSS一个这么逆天的能力啊?
真就是无解,完全是个摸不得碰不得的炸.弹。
天道:别问我,问作者去。原剧情里,那反派BOSS也只是养养控人的蛊虫罢了。你家反派BOSS的发展,挺有趣的。
至于剧情为何提前开启,因为飞絮楼提前建立了,主角的剧情也即将由此提前开启。
敖昱和乐希在陇西结婚的这段时间,给了皇帝极大的压力,但也给了他思考决策的时间,最终他决定建立飞絮楼。
飞絮楼确实根本管不着域外——若想建就建一个一竿子打到域外的组织,他现在也不会这么烦躁了。飞絮楼的最终目的,是成为一个让武林人士“求公道”的所在,掌握了公道权,就掌握了制裁权,也等于间接控制了武林。
唯有控制了武林,朝廷才是真正的朝廷。也唯有控制了武林,他才能想想,对西域做什么。
【宿主,剧情因为某些原因,提前开始了,但没关系,你第一个任务的时限没有变。呃……虽然现在就已经超额完成了,奖励是会根据十年后的进度结算的!】
【苹果醋。】
【宿主你要干啥?】苹果醋刚刚还是开心的,他以为宿主是来找朝廷麻烦的,但现在看情况,他却是更偏向于与朝廷合作。但此刻他有点慌,宿主竟然叫了他全称。
【我看了史书,中原不久之前也曾沦落于胡乱中,但为何,如今的皇帝和官员,依然是现今的这种……傲慢态度?】虽然敖昱利用了这种态度,但还是有些不理解。
【天朝上国,天可汗吗。即使胡人入主中原,最后本质上也都归汉了。在文明层级上,被融合吞噬了。】
这个世界的历史,在秦汉后就走向了分支。三国没三起来。皇叔没出现,出现了一位皇侄刘准。孙家在前期就全灭了,周郎和诸葛丞相都在刘准麾下(这大概是哪位穿过来的大佬)。所以在西汉和东汉之后,又来了个后汉,绵延两百年。
与此同时,武学昌盛发展了起来,也与主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分歧。许多民族与国家的名字,更是从很早之前就与之前不同了。
【呃……主世界后来至少吃了一次大亏吧?】
【嗯,后来吃了好几个大……】卧槽!苹果醋捂脸【宿、宿主!宿主……你是怎么猜到的?】
【不是猜到的。是注定的。在原世界里,我见过太多的国家兴衰了。不过,既然他们只是吃了大亏,有你在我的面前出现,她还是我所经历世界的主世界,那么就证明了……这个文明的强大、坚韧,还有骄傲。我很荣幸,诞生于此文明的分支之中。】
敖昱的世界里,没有这么多差异繁多的文明,但是国家与国家、宗门与宗门,敖昱自己的势力与别的势力,各种斗争,从未停歇过。
苹果醋捂脸,他竟然有被这条大黑鱼帅到!
【其、其实,宿主你想知道的话,我是可以给你主世界的古代史。】
没主动给敖昱这个,因为这属于普遍的全开放资料。而且在苹果醋过去的认知里,他们提供的古代史是没啥用的。
宿主多为现代世界出来的,古代世界出来也不一定对这些感兴趣。他这又不是历史同人区,都是架空的,只是架空世界的古代史,在世界演化中,会和主世界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罢了。
更何况,系统只能提供简略版本的,没有确切到月日的时间,不会有详细的情况描写,更不会提供诗词歌赋的搜索查询。这对一般人来说,就更没用了。
可是,这是一个误区——对别的宿主来说,这种三言两语的简史没用,可大黑鱼是一般……人吗?
【多谢。】敖昱真心感谢,这属于意外之喜。
【抱歉,近现代史反而是禁止外传的资料。】尤其是近代史,再怎么压缩,也还是会有具体的大事件与人物名称出现的,很难说不会被错误利用——这也是他们所有系统都很不喜欢去近代世界的原因,限制太多。
【已经很够了。】
【宿主,你是要看大势吗?】但是,大黑鱼不是一般人啊。鬼都不知道他能从世界史里琢磨出什么来!
【对。】敖昱道,他顿了顿【苹果,我暂时不去你说的近现代与科幻世界了。你可否和你的朋友商量一下?】
【啊?】
【暂时。我能从你偶尔透露的细节中知道,那些世界对我来说,变化太大了。我不确定是否能很好地在那样的世界中生存。毕竟这样一个世界对我就有些压力颇大了,若没有异能,我和乐希会活得非常辛苦。】
他和乐希在这个世界的蛰伏期,加起来也就两三个月,熟悉了蛊虫的能力,把它们养起来,在敖昱看来,就大势已定了。
若没有异能,敖昱计算了一下,他俩至少得当两年的野人——乐希把武功练起来,他就真的得把医术捡起来了。十年时间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建立魔教,那是要精打细算的,哪里能像如今这般轻轻松松,仿若游乐?更别说是如今举足轻重的势力了,若没异能,他们能建的,也只是个破破烂烂的小魔教。
【好的,宿主。我会和甲、乙商量好的】苹果醋严肃道。
大黑鱼……说他傲慢吧?他确实傲慢至极。可他却又十足谦虚。
做起事情来也是,既狂放激进,却又谨慎小心。大开大合肆无忌惮是他,一步一停稳扎稳打也是他。
【辛苦。】
苹果醋赛博捂脸,大黑鱼声音好苏。我家宿主……真挺好的。
【咳,宿主,但即使全都是古代世界,也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侧重方向与麻烦的。现在这个世界要求你只能统一武林还算是限制不大的,有些世界中,对于舞台的限制更狭窄,举个例子,甚至还有只能要求宿主在后宫中争斗的。】
【明白,女帝。】
【不,男滴(非错别字)。】
第87章 公主切
087
【男的?】
【这就不得不给你讲讲ABO, 以及由其衍生出来的古代版本乾元中庸坤泽的世界了。顺带我把双儿也给你讲讲吧。】
乐希忽然从背后抱住了敖昱的脖子,他也没问他发呆在做什么,就是腻乎着, 挂在他身上。
“乐希, 我们去捞虾。”敖昱反手把人捞过来, 在怀里搂了一会儿,方才站起来,抓着乐希的手, 跑去了附近的小溪。
可两人刚跑了两步, 乐希便拽住了他,把一个同心结手绳套上了敖昱的胳膊, 手绳是全黑的,因是用两人的头发编的。
敖昱看着手绳,道:“真好看……乐希手真巧。”
“回来再编个大的!”乐希笑得越发灿烂。
“好,头发随你剪。”
乐希脸红了, 他俩虽日日净面, 却都没有剪发的习惯, 且两人的发被养得细腻滑溜, 用来打络子就十分不友好了,编着编着就散了。因取材十分容易,毕竟就咔嚓一剪子的事儿, 所以他最初编的时候,就……过于顺手了。发现不对, 还是因为敖昱多出了刘海儿来, 再看他自己,也多了刘海儿。
(苹果醋:咳!公主切,还挺对称的哩。)
得亏两人头发厚又密, 不然就只能箍个金圈,假装当头陀了。
“还是先用寻常丝绦练手吧。”等他练练手,他和敖昱的头发,也能长一长。不过,也可能他练着练着就腻歪了。毕竟,乐希自家知道自家事,除了阿昱、剁人和培育植物外,他在其他事情上,都是很喜新厌旧的。最近福气也懒得撸了,只是海蓝和宝蓝两颗毛绒蜘蛛球,偶尔捞起来搓搓。
“都好。”两人鼻子碰了鼻子,手拉着手去捞虾摸鱼了。
没多久,乐希便快乐了起来,毕竟这可是能够光脚进行的游戏呢。
至于一路讲着ABO,本想吓唬敖昱一下的苹果醋,则发现大黑鱼很淡定。是他傻了,竟忘了大黑鱼在观眇宗世界的态度——没态度。
大黑鱼没被吓到是好事,他们要是到了那种世界,接受融入会很快。
【宿主,你眼中的男女,是不是和人类眼中的男女,不太一样?】他比较好奇。
【如果你说的是人类定义的‘男女’,那确实不一样。有的男人认为男人不该打女人,我就没这种想法,我吃饭的时候不分男女。还有的男人,认为打女人是一种乐趣,尤其是打他们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我也没有这种想法,实际上,我觉得打他们也是我的一种乐趣。
在我最原初的意识里,另外一条可以进入我人生的黑鱼伴侣,会与我一同狩猎,一同面对危险,一同繁衍后代。假如我死了,我生命的延续,就要依靠它了。我该如保护自己一般,去保护它,不是因为它的性别。因为假如真有这样一条鱼,它也会如保护自己一般,来保护我。】
【唉……动物本能有时候也很美好。不过,我还以为宿主你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
【回答这个问题,有助于增加你对我的理解,让我们的合作更便利。】
【……】所以你不回答,或者回答敷衍的,因为都是没用的东西?
【宿主,再问你一个小问题——乐希,是男的,你们生不了崽。】
【这大概和我成了妖怪有关,在成为妖怪后,我拥有后代的渴求彻底消失了,拥有伴侣的渴求减弱了,但还在那儿。】
从动物到妖怪,生理上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尤其敖昱这种每年都有一次繁殖季节的妖怪,春天来到的自然呼唤在他走上妖怪之路的瞬间,就再也听不到了。这也是必须的,因为继续沉沦于兽.性,那不是妖怪,那是“妖兽”。
【那你生过……】小黑鱼吗?
【无。】
苹果醋闭嘴了,这问题显然已经让他烦躁了:啊~~大黑鱼和乐希携手玩耍,和煦温暖的阳光,波光粼粼的水面,晶莹剔透的水珠,是美景啊。
这次玩爽了,敖昱和乐希直接偏离了正道,拐上了附近的湖。
这种在深山老林里的野湖,景色美是美,却人迹罕至。因山陡林密,极易失去方向,且多有虎熊之类的野兽跑到这地方来喝水,弱小者是来送死,强悍者没必要。
只有敖昱和乐希,是纯粹来玩耍的。
敖昱:“遇到虎熊,就洗干净了给你玩。”
“嗯!”乐希立刻答应着,但很快就皱了皱鼻子,“不了。”
食肉动物,可不是观眇宗世界的灵兽妖怪,正经的野物都是很臭的,臭味也是“气势”的一种。虎熊是,食鱼的翠鸟、朱鹮、白鹭这些仙气飘飘的鸟儿,一样腥臭扑鼻。只可远观,不可近闻。
还是家养的好撸,没异味,毛茸茸,滑溜溜的。
敖昱摸了摸下巴:“左右咱们有时间,给你抓个幼崽来玩?”
“不用。”乐希叹气,拉着敖昱的手在满是卵石的湖边坐了下来,“我只想你陪着我,哪儿都不要去,我们一直在一块儿。”
“……好,我们一直在一块儿。”
乐希的手放在地面上,敖昱的手盖在他的手背上,两人十指纠缠,两个一模一样的黑色同心结手绳滑落在手腕上,交叠在了一块儿。
相约比翼颈双交,同心连理根绕枝……
苹果醋和系统小伙伴们商量完了回来,看见他们俩这样,都不敢出声了,就只是在现场作为一个旁观者,默默地看着。顺便摄影留念,这光影,这水,这背影,还有这坚定稳固的爱情~好美~
直到他们开始吃饭,苹果醋才开始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度。
【宿主,大体上是没问题的。但是主神妈妈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业务稍稍扩大一下,有一些短期任务。】
【什么意思?】
【我得先给你解释一下,什么是无限世界、多元宇宙和单元剧世界等等。】苹果醋把世界的大概类型都给敖昱解释了一下【类似这些世界,都会有一个主线反派BOSS,以及数个重要的阶段性反派小.BOSS。和一般类型世界中的反派、反派炮灰有些类似,但重要性上,小.BOSS要重要得多。很多小.BOSS出场时间很短暂,却起着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
就是需要宿主,偶尔去这种世界里客串一下,不会过一辈子,时间一般很短,两三年到十几天都有。所以进入这种世界,不会影响大世界反派BOSS的选择,相比起最主要的反派,也轻松很多……应该是轻松吧?
另外,除了天道的功德外,这种世界若已经有其他宿主在了,这些宿主也会拿出一份功德算是辛苦费。】
【我知道了。时间在一年内的,我应该都会接下的。】
【好,一年以上的,我直接都为你回绝掉了。】
这件事就算结束了,其实苹果醋觉得,这种任务轮不到他和大黑鱼。这明摆着是主神妈妈给甲和乙量身定制的。
甲很愉快,乙很无所谓,都接受了苹果醋的建议。
甲家的大佬是近代民国背景的世界被签的,他很不擅长古代世界。苹果醋的直觉,他和大黑鱼应该十分……合不来。因为这位大佬很不喜欢规矩,他最擅长的,是自己出身的近代世界、科幻战乱世界,以及远古世界。
甲前段时间又完成了一个科幻世界,依然是倒扣了大量功德。
苹果醋:你们到底干啥了?
甲:只救了三分之一宇宙罢了。没事儿,这一阵过去,我和宿主就好了。低谷之后,必定是大涨了,不是吗?
苹果醋:……
别以为他没听懂,所以这是宇宙毁灭了三分之二,不会是他家大佬动的手吧?
大黑鱼真的是条好鱼。
另外,低谷之后,还可能是大裂缝。算了,不说这个了。
总之,继续赔下去,甲就得啃老(主神),靠赊账过日子了。
至于乙,也依旧保持着“世界抛”的优良传统。他本来就不喜欢古代世界,极少选择。
苹果醋:你就不能先找个宿主,走一走难度小的世界,培养一下感情,然后再进你喜欢的无限世界?
乙:我又不是没试着培养感情过?他们不还是离我而去吗?
这心灰意冷一切看淡的语气,苹果醋和甲一块儿怜爱地看着他。
这种短时间的小任务,就是给甲赚外快,给乙和宿主培养感情的。这种任务他们就算是赔钱,也必定赔得不多。或者总不能十几天的小任务,宿主也不断跑路吧?那样的话,苹果醋就得建议他们俩,把自己拆零碎了,找个鬼神世界做做法事,驱驱邪了?这霉运也太邪乎了。
这种事儿,苹果醋真不觉得会轮到大黑鱼,他们也没必要。
苹果醋得意地赛博叉腰,虽然只经历了一个世界,但他现在可是很富裕的!比上上下下的甲富裕,更比总得去旧迎新的乙富裕(宿主走了,九成九的功德都要给宿主带走)。虽说他的功德也九成九都是大黑鱼的,但在合作期内,这些功德算是共同财富,看着确实很能唬人。
今天晚上,敖昱和乐希吃的是一锅鱼、螺、虾蟹炖的杂烩,再加野菜黄米做的野菜团子,爱吃河鲜海货的乐希,吃得十分快活。
只是吃得浑身鱼腥味,不过仆人们早已经拉上了帘子,备好了浴桶。
可惜,敖昱饱不了眼福,他不想泪流满面。
——其实从过去的生活中能看出来,这种限制也没那么死板,乐希在西域的时候,经常穿着斯波的衣服,胳膊腿和胸口,有时候小腹(八块腹肌)也都露出来了,敖昱那时候看他也是正常的。换言之,不能有目的的,蓄意的,去追求这方面的事情。
苹果醋还介绍了“比基尼”给他,敖昱三个月没搭理他。
等轮到敖昱洗澡的时候,乐希就坐在大轿边弹琵琶。
乐希曾经试着闯过敖昱的浴室,大黑鱼再次上演鼻血狂喷,那高度都快赶上鲤鱼喷泉了,难以想象是人的鼻子能喷出来的血液高度。吓得乐希赶紧跑了,从此再不敢试探了。
敖昱出来了,一路走进大轿,在乐希背后躺下,抱住他的腰:“琵琶声声诉幽怨……”
乐希指尖用力,琵琶弦上传来铿锵两声:“我终……此生心难甘。”
琴弦声催,若金铁交击,却是乐希心中战事正凶。他俩已结连理,可终究不得圆满。
仆人们都蹲下身捂住耳朵,有人带着功力低微的朝远处跑。
乐希现在有多快乐,在快乐消退下后,就有多么愤怒和暴躁。
“嘣!嘣嘣!”琵琶弦、断。
乐希转身一把拽住敖昱的腰带,把他扔进了大轿的中央:“我的!”舒舒服服横在那儿的翠翠匆忙爬走,枕头附近的福气紧跟其后。
幔帐都落下来了,仆人们闭嘴各干各的,不过脑内充满了各种想象。至于大轿没什么动弹,也没什么声音,众人倒是不意外,毕竟这俩武功高强。
他们俩当然是啥都没有的,乐希只是搂着敖昱的腰,委屈地躺在他怀里,让敖昱给他顺毛拍背顺毛罢了:“你的。”
苹果醋把自己变 成了赛博方块:心方方……你俩到底谁攻谁受?
“阿昱,我是不是很贪心?”他暴躁了,乱了心,可敖昱还这么稳。
“我也贪,只是我更能做样子。”敖昱抱着他,他不知道乐希真长大了,自己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他轻轻在他耳边嘀咕,“你不知道……梦里我把你弄得有多脏。”
乐希耳朵尖动了一下,脸红了,可眼睛却亮晶晶的,他抓着敖昱的衣裳:“跟我说说?”
“你又不难受了,是吧?”
“呃……”他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喘了两声,但终于还是放弃了,“阿昱,我们这次到中原来,要怎么做?”
“玩耍。”敖昱拍了拍他的肩膀,“杀人。”
“不是统一武林吗?”
“统一武林,其实我也不确定是否能成功,不过左右白马教有些能力,不干点什么,太浪费了。顺手罢了。”
“……”
“怎么了?”
“其实,我想让你回答的是建商会与建镖局,和统一武林,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们一直在筹备,并且已经开始干的事情。
“建一点点商会和镖局,当然没关系,但建立大片构成网络的商会和镖局,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统一武林的手段,这还是你当年提醒我的。”
“我?”
“统一江湖,没必要把一大群人全部统一起来,要首先缩小需要掌控的人数规模。在江湖中,能吸纳最多人员的,就是镖局。而且镖局也是江湖人里,服从性最强,也最老实的一群人。
且镖局的形态已经十分成熟,杂役、车夫、趟子手、镖师、镖头等等,每个人都有着严格的职责与等级。这是江湖人熟知,并且能够接受的。我们不需要独创一套规矩,能披着这套规则的皮,很好地融入进去。分布各地的镖局,可以成为江湖的‘县衙’。在大城市设立大的分镖局,就是郡守府。
不过,关于这一点,我还得看看丐帮的情况。他们的长老制度,应该也有我学习的地方。”
说着说着,敖昱笑了:“明面上和镖局相反的,正是绿林的山大王们,大王若是做大了,可就直接坐天下了。咱们守规矩,不去做山大王,只老老实实经营镖局。”
苹果醋:……顺、顺风快递?或者叫武通?江通?
乐希眯眼——他什么时候提醒的阿昱?算了不想了,想得脑子痒了。
乐希突然看向外头,他正火气旺,有送上门来让他运动的,他自然高兴。
“等等。”敖昱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对夭族感兴趣的,认为该与他们聊一聊的,可不只是凌侯。
敖昱和乐希坐起来,撩开了幔帐。月色下,一个老人踏着树梢,疾驰而来。
他拄着一根竹杖,身形十分干枯瘦小,背脊深深佝偻着,以至于整个上半身都深深地弯折了下来,两条腿似也有些毛病,踏过树叶的动作明明十分潇洒,却因他歪着的动作变得十分滑稽古怪。但他的速度确实极快,竹杖与鞋尖交替轻点,比飞虫落地的声音还要轻巧,每点一下,他便快速前掠近丈远。
“苏老帮主?!”孙老虎惊呼一声,自认为见过大场面的仆人们,也有一瞬的慌乱。
毕竟,人送外号背山神丐的丐帮帮主苏无名,实在是一位活着的老神仙——世人只知他姓苏,但父母是谁,籍贯何处,出自何方,却没人知道了。他作为丐帮长老成名时,已是个罗锅中年了。
“贵客迎门,快备酒菜。”敖昱斜眼,“把你们烤的羊端来。”
他和乐希已经吃饱喝足了,但两人在很多事情上还是很放纵仆人的,不当值的这时候还烤着羊肉,恰好便来孝敬苏老帮主了。
“哒!”竹杖敲在地上,支撑住了苏无名的身体,“老叫花子谢过两位施舍。但这酒肉也不能白吃,老叫花子给两位唱一段莲花落吧。”
莲华落又称瞎子戏、莲花乐,是乞讨时唱的吉祥话,后来几经演变,有点故事戏曲的意思。
敖昱把衣袍一抖,拉着乐希下了大轿,坐在仆人拎过来的马扎上开听。苏无名做乞丐是他的坚持,他既认定了如今这是善心人的施与乞丐的求,也愿意接受这吃喝,就没必要违了老人家的意思。
苏无名把腰上挂着的竹棒子拎起来,戳在了竹杖的上头,又用个小竹棍轻轻一敲:“嘭嘭咚!”
“今日老叫花说一说天帝爷爷的小儿子,却不是天母娘娘的种,乃是天帝打了个喷嚏,龙涎溅野花,歪打那个正着,诞下的异种,龙子的命来,虫子的身啊~~”
最初敖昱都听得迷糊,不知道是何用意。听着听着,才渐渐明朗。
天帝唾沫星子的产物,原来是蝗虫。他私自下凡跑到人间为祸,人间的虫子得他神力相助,吃光了粮食,吃家畜,甚至开始吃人了。土地城隍齐齐上告,天帝匆忙派下天兵将小儿子捉来,可依旧是包庇了他,只判了个闭关百年。
百年后,被放出来的蝗虫不但不思悔过,反而更恨凡人让他受罚,再次跑到凡间。却恰好,人间这时有得道的妖怪,双方斗法,妖怪砍了蝗虫大王,这次百姓得救了。
苏无名唱完,并不靠近两人,而是在原地坐下道:“老叫花口干,肚饿,要吃喝啦。”
仆人们便立刻将烤羊肉和葡萄酒送了上去,苏无名一口酒一口肉吃得好不畅快。
敖昱和乐希对视一眼,这歌谣几乎可以说是拍敖昱的马屁了,苏无名的身份,有这个必要吗?
打了个饱嗝,苏无名吃饱了,他抹了抹嘴,直接便给两人解了疑:“老叫花年轻的时候既不是江湖人,也不是乞丐,有爷娘妻子,可蝗灾、租税,再加盗匪,就什么都没有啦。六年半前蝗灾起来的时候,老叫花子已经带着人在陇西了,但用尽了法子啊……还是眼睁睁看着蝗虫飞起来了。
老叫花子当时就想,这是老天爷不让人活了吧?又过了些日子,蝗虫就又落下来了,噼里啪啦地,下雨一样,那可是真好啊。恍惚间,老叫花子觉得,当年死了的人,都活回来了。
所以,二位,老叫花子欠你们一份恩情。”
苏无名吸了吸鼻子,对两人拱手:“敢问二位恩公,这次返回中原,为的是什么?”
敖昱:“一统江湖。”乐希点头。
苏老帮主:“……”
苹果醋哭笑不得【宿主你好坏啊~你这个样子让老人家怎么说话?】
“恩公们真是……实诚。”苏无名沉思片刻,“不过这事儿,也不是不能谈。二位可否与老叫花说说,到底是想如何统一江湖?让各门各派都给你们上供?”
敖昱道:“在各地开设镖局。”还是刚才他对乐希说的这个。
苏无名等了半天:“没了?”
“没了。”
“没有各门派的事儿?”
“镖局立起来后,各门派大多烟消云散。”
“这怎么可……”苏无名低头想了想,“二位这个镖局,到底要干什么?”
第88章 (捉虫) 大黑鱼小课堂
088
“接镖护镖, 缉凶捕道,惩处不法。”
“这不是朝廷的活吗?”
“朝廷管朝廷的不法,江湖管江湖的不法。”
苏无名继续沉思:“若真让二位干起来, 或许……各门各派也就真的没了。”
苏无名知道白马国十几支商队的事情, 他们未来建立的这个镖局显然不是靠着给山大王交过路费走镖的。山大王拿不到钱, 不,他们很可能会直接剿了山寨,山大王根本立不了旗了, 这同时也砸了镖局的饭碗。
他若还能护境安民, 那立杆的江湖人也同样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他这不是建镖局,这是要挖断黑.道与中小门派的根。
就是苏无名不知道, 这样一来,白马教的镖局靠什么赚钱?商路一旦平安,商人们即使感念白马教的恩情,也不可能如供奉过去的镖局那样供奉他们的镖局。
况且, 这还是在白马教的镖局真建立起来的情况下, 否则这一切听起来, 就都是纸上谈兵的美好幻想罢了。
“两位恩公是否有些想当然了?”
“能在一郡建就在一郡建, 试试无妨。”
苹果醋也在思考:他家大黑鱼要建的这个大规模连锁镖局,表面上看来,和武林盟即将建立的飞絮楼功能近乎重叠, 都是要监管武林不法的。飞絮楼表面上看起来是个纯粹为武林正义服务的非营利组织,但从他目前得到的新剧情进展看, 飞絮楼是朝廷与武林盟联手建立的组织, 所以它的目的,更多的是监控、稳定武林,并在必要的时候成为朝廷修剪枝丫的利刃。
大黑鱼的镖局是营利性质的, 他还意图让它们成为控制与监管组织,这是把邮局、警.察.局和军队捏合在一块儿了。一旦挤垮了其他镖局,独门生意的镖局不赚钱是不可能的。而且,大黑鱼一定还有别的招。
原来……统一武林还能这么统一?
“若成功了,我丐帮日后在何处?”
“唯愿日后虽有懒汉骗子,却无乞丐。”敖昱道。
“你这……可是大宏愿了。老叫花子这一辈子下来,丐帮没见少,晋国倒是越来越昌盛了。”苏无名自嘲一笑,转着他手里的棍子,道:“你说要干的这些事,虽一个字没提及打打杀杀,却是少不了死人。且……若真让你干成了,谁知你会不会惦记着朝廷的那张龙椅?”
苏无名不叫恩公了。
“我该杀了你们。”苏无名抬眼盯着敖昱和乐希,杀气森然。敖昱一把拉住了乐希的手,否则他真的要冲出去了。
但乐希还是站在了敖昱身前,把他挡得严严实实的。
见这二人的情景,苏无名也不由得一乐:“别冲动,说出来要杀的,自然就不会杀了……其实龙椅上坐的是谁,老叫花子从不在意。毕竟,都是叫花子了……换谁不都是那样过日子?两位恩公的法子跟我知道的都不一样。你们年轻,可以慢慢试。我老朽,试一试也无妨。”
这位背山神丐看起来十分脆弱,他在墙根一站,若是不动,都会让人以为是一具干尸。可这种模样的他,却是第一个让乐希感觉到了严重威胁的人。
拍了拍膝盖,苏无名长叹了一口气:“老叫花子我今年,一百五十六啦。我经历了本朝的六代皇帝,呵呵,他们开国说起来还有老叫花子我一份功劳,少年轻狂时啊。一辈子走下来,更是送走了不知道多少江湖豪侠,唉……
前朝的末代,那可真是个群魔乱舞,天崩地裂的世道。我以为,世道会这样,是朝廷昏聩,魔教盛行,换个好朝廷就不会这样了。不过年纪越大,我越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个事儿。看现在,皇帝也算有能耐,江湖上也是正派居多,但我还没瞎,所以能看出来,这天下,还是朝着当年的路数走啊。”
他用竹杖指了指敖昱:“若不是你‘多事’,现在可绝对不是这样的太平年景。也就是在那之后,这几年丐帮的人数,减少了些。可现在一安稳,就又卷土重来了。”
苏老帮主突然闭了嘴。
苹果醋看着这位苏老帮主,他也是原剧情中的一位重要人物,会被尊为神丐,就是因为所有人都传说他已经成仙,他活的时间太长了。直到原剧情结束,他也还活着,超过两百岁了。
这位老爷爷,其实也很适合做宿主啊,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宠辱不惊,一直坚守着道德的底线。
呃……要不要问一问乙?他跟上一任宿主分手后,现在还是空窗状态呢。苹果醋开始翻起了自己的小本本。
【他不会同意的。】敖昱的声音突然在系统空间。
【啊?啥?】
【他和我不同,他已经很疲惫了,活到现在,不是因为他想活着,只是为了责任罢了。他一倒,丐帮再无服众之人,那就是给人当猪牛的下场。即使你给他修仙之术,带他去修仙世界,他也不会有任何兴趣的。】
【是、是这样吗?】苹果醋有些遗憾地,合上了自己的系统通讯录。不对,等等!苹果醋忽然大惊【宿、宿宿主!你、你能知道我在干什么?!】
系统和宿主的沟通,该是偏系统的。虽然苹果醋这种正版系统,无法干涉宿主的行为和语言(顶多碎碎念COS一下大头苍蝇,烦死宿主),但宿主也无法探知到系统空间里,系统私下里的行为。至少在敖昱之前,苹果醋的宿主们,都无法知道他是在做什么的。
更要命的是,敖昱精准地表示否定,他理解苹果醋要做什么。在此之前,苹果醋确实私下里和其他系统联系过,吐槽各自的宿主,吐槽目前的生活状态神马的。
难道,大黑鱼一直在沉默地窥探他?简直是恐怖片的剧情,你果然是个BOSS……
但是,敖昱说了那两声就不搭理苹果醋了,任由他一个统瑟瑟发抖。
他唯一威胁大黑鱼的方式——扮苍蝇烦死他,是不是不能用了?或者,至少慎用?嘤嘤嘤。
苹果醋其实是可以向主神妈告状的,但他甚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大黑鱼这么神通广大是理所应当的,小月亮跟来都是“有缘”,他能窥探系统又怎么了?就算他去问主神妈,也只是给得到“他能”的答案,就把他打发了吧。
自、自己选的宿主,嘤!反正是要自己受着。
“若不做改变……在我死后,这人间终究还是要滑向当年炼狱的,可老叫花子不知道该如何变……呸!”苏老帮主一口唾沫吐在自己的手上,将手伸向了敖昱,“小家伙,我给你十年时间,在这十年中,我所统辖的乞丐。即便你要当皇帝,老叫花子也去给你顶金座!”
敖昱也对着自己的手啐了一口,与苏老帮主紧紧握在了一起。
苏老帮主敲着竹杖,消失在了林子里。
“背山神丐,果然名不虚传。”对敖昱来说,正是因为人类里总是会有这样的人出现,他才老老实实地缩着,当功德鱼,“乐希,咱们回……”
“洗手。”刚刚站在敖昱身前,不顾一切地,用生命保护敖昱的乐希,此时一脸嫌弃。虽然两人唾手为誓,很有气势,他也很敬佩苏无名老帮助,但是……那是唾沫。所以,乐希撇着嘴说了第二遍,“去洗手。”
“哦。”敖昱乖乖去洗手。
他洗了三遍,但乐希还是三天后才愿意敖昱拉他衣服,在那之前他甚至禁止敖昱去做绣活。不得不碰敖昱的时候,乐希都是一把拽过来翠翠或者福气,挡在两人中间,间接碰触的。
敖昱:“……”
下次还是割血为誓吧,虽然疼,但只会让乐希心疼地来给他“呼呼”,不会现在这样嫌弃地“噫~”他。
苏无名离开后两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开始在江湖上传播——背山神丐苏老帮主败于白马教圣子之手!
清源宗与感悟寺没闭门那阵儿,苏老帮主也依然是毫无意外的江湖第一人。毕竟那两家靠的是门派的威名,他们一代代地换掌门,掌门在前他们自己的名号在后。苏无名则不然,丐帮帮主,好像就只有他。
虽江湖上也有他早年间当丐帮长老的传说故事,但那都是前朝的事情了,太过久远了。没人能想象得到,丐帮有一天会换个帮主。
当年夭族之乱,现在许多人都看出来了,苏老帮主站队了朝廷,可依然没几个人敢嚼他的舌根子。虽然这也和丐帮遍地,乱嚼舌根很容易消息泄露,轻则丐帮堵门扔死老鼠,重则被丐帮找上门当狗打了有关。但苏老帮主的江湖威望,也在那里摆着。
日前有传闻说苏老帮主迎战魔教时,众人都以为这一波稳了,谁知道……这一波竟是魔教稳了。
尤其苏老帮主自己说的,他与魔教立下契约,单打独斗败下阵来,便乐意让丐帮上下为魔教驱使十年,如今这丐帮,也跟着魔教姓白马了。
“这老爷爷也是有趣。”乐希道,一边说一边习惯地拨弄着大轿边的铃铛,“说好的十年,这一下丐帮就要裂成两个了,感觉亏了。”
“丐帮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这样将不满者分离出去,反而利于合作。”敖昱捏了捏乐希的手指头,“这又不是花钱买东西,买一半亏了。”
“所以现在苏老爷爷的身边,只剩下了忠诚于他的教众,反而能与咱们真正地合作?”
“至少比离开的那一半老实些。”敖昱此时终于能摸乐希了,自然是赶紧和乐希的手指头勾勾搭搭,以慰自己的相思之苦,本来只是看得到吃不到,这几天连摸都不能摸,甚至给他做饭他也不要,难受得敖昱只觉得自己是上了岸在泥地上蹦跶的鱼。
这条鱼要呼吸。所以,敖昱凑过去,轻轻嗅着乐希身上的荷叶香气,瞬间就变成一尾能在龙门上蹦跶几个来回的活鱼了。
“况且,他们两边这么一分,最大的对头从我们就变成了对方——任何时候,叛徒都比外敌更招人恨。所以,即使他们自己没这么干,我也要做点手段,让丐帮自己闹着分了。这件事本身,也是苏老爷子对你我的一次试探。若我们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那也就没必要合作了。”
乐希哼哼唧唧躺在了敖昱怀里,顺手把两个紫色绒球抓了起来,抓在手里盘:“我没看明白。”
幸亏两只蜘蛛长毛快,否则就他这盘的手法,它们俩早秃了。
“我是脑子,你是手脚躯干,没有你,我只剩下当酒碗一个用途了。”
“噫~~”乐希一脸嫌弃。
在西域,其实他们得到了很多这种酒碗。有用敌人的,还有用纯洁的少年男女,甚至孩子的头骨做的。甚至迩嘉国内还有个小宗教,专门用这种头骨酒碗来彰显身份和地位,然后这小国的上下贵族就都让乐希给剁得一干二净了。
从这种情况看,也不能怪中原管西域叫蛮夷……
乐希放下蜘蛛,开始戳敖昱:“你也是坏得很,欺负一个一百多岁的老爷爷,你我的年岁加起来还没超过人家的零头。”
敖昱抓他的手指头,他躲,敖昱再抓,两人玩耍了起来。
“阿昱,你来中原前,想过这位老爷爷会自己送上门来吗?”
“想过,只是他来的速度,比我想的快。朝廷那边看来也动了手。”
“嗯?他是朝廷的奸细?是坏人吗?”对苏无名的好感,瞬间从乐希的眼睛里消失了。
“与好坏无关。江湖上的三尊,佛道如今更多的是向上层发展,所以你我八年前闹腾的时候,佛道近乎没有现身。最底层的势力,近乎完全由丐帮接手了,丐帮和他们不是一路的……”敖昱说到一半,被戳了一下,“?”
乐希:“佛、道有大量势力在朝廷里?”
“对。”
“丐帮当年帮助凌侯,搅乱江湖,获得土地?”
“对。”
“……丐帮和佛道不是一路的?”乐希略懵逼,“他们不是都站在朝廷那一边吗?”
“你这样看。”敖昱抱了抱他,“狼部、老白、老虎、商人们、我们最近两年从旧西域贵族里拉拔出来的人手,你觉得这些人,他们是一路的吗?”
“不是。”乐希果断摇头,此时他们虽然都为了白马国鞠躬尽瘁,但完全是出自各自的利益,甚至就是被迫的,这些人私下里也是矛盾重重,只是有他和敖昱压着,他们才不敢把矛盾闹到台面上来,更多的是良性竞争。他又摇了摇头,“佛道丐竟然不是一路的啊……”
“对,人们在某一点上利益一致,不代表他们在所有点上利益都是一致的。”
“我们要做的,就是代表集合了最多人利益的那个点吗?”
“不,千万不要这么想。”
“啊?”
敖昱一脸认真,道:“因为代表了最多人利益的那个点,也即让那些人白吃、白喝、白拿。只索取而无须付出,即便你我也无法逃脱这种‘白拿’的诱惑。没人能无端端给出这种承诺,即使很多父母,养育儿女也是有所求的。”
平躺白得功德,大黑鱼也高兴啊。但真出这种事,他一定躲远,因为那种功德后边,绝对带着个大鱼钩。
“所以,作为当权者,更是千万不要表示出你代表着这种‘利益’,即便只是虚假的也别做这种承诺,会很危险。”
敖昱十分严肃,近乎警告,乐希也听得认真:“你曾对我说过,很多人其实像动物……我明白了,不要想着付出了人们就一定会记得,会回报。更多的人想的只会是继续索取,直到一切崩溃。那我们……要代表什么点呢?”
“没有固定的点,也先不要找点,先找自己。从自己的身份地位环境出发,看看能找到怎样的同伴。或从自己渴望达到的目的出发,看看有谁和自己是同一目标的。若你我是一无所有的乞丐,现在可不会想什么一统江湖的事,吃饱饭才是第一位。”敖昱举起一个拳头,再将拳头张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话从来都是对的,先顾好自己,再根据情况,慢慢发展。”
乐希抿了抿嘴唇:“阿昱,你说得很清楚,但我做起来,大概很难。敖昱,你继续讲丐帮的事情吧。”
“丐帮在当年江湖大乱中,助力朝廷,明明立下大功,却未得寸利。”
“嗯?苏老帮主不是说乞丐变少了吗?”
敖昱刮他鼻子:“这是丐帮整体的好处吗?”
“呃……不是。这只是最底层的新晋丐帮的好处?”
“对,而且这些得利之人,并不能为丐帮增加利益,或增加得很少。甚至他们从丐帮重归平民后,还会隐藏自己曾经作为乞丐的过去,反而投入佛道两家的大门。丐帮吃亏便吃亏在他们是‘丐’帮上,想当乞丐的,终究是少数。与此同时,佛道两方看似闭关闭门,其实在朝廷中的势力不但未损分毫,反而越发稳固。当年咱们闹的事情如今已经彻底平息,倒是各地的江湖景象,越发繁荣起来。”
敖昱和乐希,再加朝廷,打碎了许多在各地盘踞数代人的江湖大豪,这样的大家族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发展起来的,所以现在占据他们位置的,是数个小了一号的门派与家族。
何谓江湖的繁荣?
遍地山庄,处处大王,立杆子的大侠迎来送往,走江湖的独行客酒肉潇洒。
但钱财食物,都不是白来的,不事生产的侠客们,哪来的财物酒肉啊?不过民脂民膏罢了。
乐希眨巴眼睛看着敖昱,他虽然砍人如砍瓜,从不手软,但并不少一份怜悯之心:“……只有苏老爷子看见了吗?所以他才来找我们吗?”
“苏老爷子个人的想法我不能否认,但让他找到我们的主要原因,却是丐帮撑不住了。”
“???”
“你当讨饭能养活那么多乞丐?真若如此,也就没这么多乞丐了。市面上都传净衣派看不起污衣派,两派分裂,是净衣派不好。其实污衣派多是让净衣派养活的,可江湖越繁荣,污衣派势力越大,净衣派的势力便越狭小。朝廷大概也出了手,想撕裂丐帮。
净衣派虽能做生意,却也只能做些小生意。因为丐帮的生意,说起来不好听。
就说做酒楼的买卖,佛道两家做素斋,别管好不好吃,一听便让人觉得在这儿吃饭是行善积德修身养性的。丐帮的酒楼,想一想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一楼的乞丐。若不挂丐帮的牌子,又会有江湖客来索要保护费。暗中挂牌,却依旧少不了被人所知。最终结果,净衣派靠着一尊的丐帮,却只能做小本生意。”
别说乐希听得嘴巴都张开了,苹果醋都跟着听呆了。
坏人家的宿主进了江湖世界,谁还惦记着分析民生啊?
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苹果醋觉得自己悟了。感谢大黑鱼的点拨。
“苏老帮主来找,不是善恶的问题,是丐帮的大势。我白马教虽刚刚兴起,但背靠西域与草原,有钱有地,作为丐帮帮主他要给手下数十万丐帮找一条活路,只剩下我们了。即便没有十年之约,丐帮也会在这一两年内分裂。甚至……皇帝若是心狠,直接剿灭丐帮‘叛乱’,也能为晋朝再延续几十年的国祚了。”
乐希愣了一下,恍然道:“啊!江湖人!”
乞丐们既然入了帮会,便不再是寻常百姓了。杀他们便不是屠戮百姓,而是剿灭江湖匪乱了。
杀无业无地的青壮男子,不知情的老百姓可能还觉得杀得好,殊不知这些都是隐藏在江湖世界里的贫苦百姓。
“对。所以,若我们未曾出现。身为丐帮之首,只要未曾归顺朝廷,便只剩下裹挟江湖引发动乱这一条生路了。”
明知道朝廷要杀他们,可也只能乱,要么取而代之,要么……被碾压为齑粉。
第89章 (捉虫) 暴怒的皇帝……
089
苹果醋沉默, 剧情里的世道确实很乱,从主角的视角看,是飞絮楼在帮助朝廷, 抓捕坏人查找动乱。但随便找家店都是黑店, 所有的山头上都有强盗的情况, 放到现实中,也确实太过可怕了。很显然是礼制崩坏到一定程度的结果。
原剧情里的魔教被灭,没有人提及魔教的财富去了哪儿。但既然主事者是飞絮楼, 大半是落在朝廷手里了吧?
魔教被灭, 一切糟糕的坏事都能扔到魔教身上,老百姓顿时对未来的日子又充满期待起来。朝廷得到了财富, 能解决一些财政困难了吧?江湖和朝廷之间的矛盾甚至也可以缓和一下了,毕竟和老百姓的理解一样,坏事都是魔教做的。
苹果醋捂脸,这只是一部轻武侠的少年成长小说罢了!为什么会有这么黑暗现实的发展啊?
“阿昱如何确定, 丐帮未曾归顺朝廷呢?”
“苏老爷子没动手, 我们的商队也没有一支消失无踪。当今皇帝算得上是一位杀伐果断的英主, 你我如今的势头, 绝不是他乐意见到的。佛道在对我们的态度上,目前还是随着朝廷走的,毕竟我们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真虔诚的商人不会来信白马教, 加入了白马教的本来就是什么神仙都拜的,多一个白马教不影响他们继续布施捐款。陇西四郡的宗教虽然被白马教覆盖, 但那地方穷困凋敝, 大师没几个在这修行的。真在这修行的,又是乐于看见民生向上的。
“可夭族之乱时,老皇帝也未曾插手啊。”
敖昱这次捏了一下他的鼻尖:“时移世易了。当时你我不过一百多的人手, 出关时才勉强有千人。看似逍遥,实则不过丧家之犬罢了。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结果。老皇帝自然乐意看着你我搅动风云。况且,那时候他也腾不出手来了。但如今你我家大业大,能一样吗?”
乐希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那现在闹着分家的净衣帮,八成已经被朝廷势力渗透,是我们的敌人?哎哟!”
这次敖昱弹他鼻子的力气有一点点大,弹得乐希鼻子酸酸的,眼泪都涌出来了,清澈的眸子水汪汪地看着敖昱。
“真的是小笨蛋。”敖昱把他抱得更紧了,莲叶清香萦绕在鼻尖,“我们确实会有敌人,但不要轻易把一群人都定位为‘敌人’,因为这会严重影响到你未来的决策。更何况,我们严重缺乏丐帮的内部情报,污衣、净衣,甚至承诺了十年之约的苏老帮主,都是既不能信任,也不能仇恨的。”
“这样好迷糊啊……不能信任,怎么合作?”
“小糊涂,我们和别人做事,可不能怀着一旦‘合作’,就能从头到尾彼此信任的想法。恰恰相反,信任是在合作中累积出来的。”奔三的人了,还是敖昱搂在怀里拍的小糊涂,“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自己的初衷是什么?”
“呃……建立镖局,统一江湖。”
“对,这个是主要目标,不要管别人,不要想合作,我们自己的路才是最要紧的,行我们当行之事便够了。”
小迷糊依然迷糊,但敖昱将他抱在怀中,拍拍又哄哄——算了,有大黑鱼这位老师在身边,以后慢慢再说就好了。
凌侯已经归京,但几次求见,都未曾被皇帝宣召。倒是在夭族之乱中声望大损的武林盟,又开始了在各地乱窜——在做飞絮楼的前期准备工作。
与此同时,一支又一支的白马教商会进京了。京城的部分货物大量降价,另外一些货物却又开始疯狂升价,因为这些商队除了出货外,也在进货,最早到达的商队,要带着货物回去了。
“你们不是准备来年给陛下贺寿的吗?”
“对,所以要趁着时间还够,争取再给陛下送来一批贡品!”
“……”
能说他们送来的不是贡品吗?不能啊。商队进城的时候,确实是向礼部提交了大量的贺礼,只是人家还“捎带”了一些货物,到京城贩卖罢了。
这也是有惯例的,其他国家的使臣来朝见的时候,除了贡品外,也多有带着货物商品的,不能不让人家卖啊。
与此同时,通过这些白马教的商人,也开始有更多的关于草原和白马国的传闻。
金瓜流传时,很多百姓只知道这是西边传过来的,所以也有地区称呼金瓜为番瓜的。到如今才确切了解,金瓜从哪儿来,甚至知道了,原来白马国的大祭司和圣子,就是当年的夭族。
“什么夭族?不也是咱们晋人吗?”茶馆里,一群人边听着说书先生的说讲,一边议论纷纷。
“对!就是咱们晋人。要说这会侍弄庄稼,那还得是咱们晋人!”
“我说老张啊,番瓜的事儿,你都说了十几遍了,还是多说说那什么金矿吧!”
“对对对!”
“啪!”老张一拍惊堂木,开始说起了客官们最想听的事儿,“诸位可知,为何这夭族数百人,但不过数年时间就能在关外立国?这都是因为夭族的大祭司啊,在关外发现了一处金矿!”
道听途说的事儿,就和当年药王谷一样,有人听过就忘,有人当了真。
虽说每年都有些出关讨生活的人,但过去毕竟少。今年下半年,这种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过,目前这些人仅止于当地门派都不收的无赖混混,或因为各种原因走投无路之人,他们的消失,暂时无人在意。
“啪!且说那西域魔教圣子!身高过丈!皮黑唇紫!两条臂膀堪比两棵老树!咱们中原的小英雄……”
同是一位老先生在说书,敖昱和乐希正坐在二楼,他们总不能一直在荒郊野外停着。而且,这段时间以来,陆续有专门比武(找剁)的江湖人前来,乐希很高兴给自己找点乐子。
如今他们不收抬轿奴了,乐希也刀下留情,来比武的都囫囵个地让人抬走了,倒是让来的人越发多了。乐希与人比武的细节真真假假传了出去,于是这又给了更多人通过更多种的方式找了乐子。
“哈哈哈哈哈!”乐希在二楼笑得前仰后合,闹得一楼的看客忍不住频频回头,即便是那说书的,也不住朝着楼上瞥,他倒不是惊慌,反而说得越发顺溜,颇有几分炫技的意思。
“啪!咱们且听下回分解!”
下头拍了惊堂木,两人身后却传来一声高呼:“好!赏!”
茶楼二楼围着栏杆摆了一圈屏风,便算作是雅间,其实隔不开什么。这位高呼的公子衣着奢华,面容也不算丑陋,只是一脸油腻,让人一见便觉得猥琐。他身后跟着几个帮闲,帮闲后另有家丁侍从,能在京城有这个排场,必然是高门子弟。
“两位公子,不知从何而来啊?”陌生公子摇晃着扇子,自以为风度翩翩。
他身后两个帮闲低声议论:“近看好像年纪有点大?”“年纪大也无妨,这看着都细皮嫩肉的。”
“白马国。”
“哦,原来是白马……”陌生公子动作一顿,“原来是白马国的使臣,在下唐突了。”
他行了个礼,匆匆跑了。路过某个帮闲身边时,抡起胳膊就是左右两个巴掌。
看来这就是对方告诉他美人的“奖赏”了。
不多时,台下散了,二楼的客人也匆匆离去,便是方才连连看向二楼的说书先生都匆匆带着小徒弟跑了。
只掌柜的带着小二,站在楼梯下守着。
敖昱:“再等些日子,我们就能进京了。”
“飞絮楼?”飞絮楼的风声终于正式传出来了——武林盟盟主谢勠力与江湖各方白道势力联合,江湖中的六扇门,为正义公理发声!你值得拥有!值得信任!值得托付!
和朝廷当然是毫无关联的,是江湖人自己的组织,一切都是为了武林正义!
“正是。”飞絮楼稳了,皇帝也放心了。
“那可真的是要赶紧了。”乐希叹气,一直在这附近转圈,有些不好玩了。
其实皇帝没放心,他只是无奈。
都道皇帝该是至尊,但他还没坐上来时就明白,这位置其实束缚重重。
比如现在,明知道白马教不怀好意,可他就如一个被捆住手脚的壮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蚊子落在他的身上,吸他的血。
“宣凌侯。”他其实早已想见凌侯,想听听那大祭司与圣子是何人了,但他已打定了主意建立飞絮楼。这更是一桩大事,他更乐意飞絮楼里由自己人占大多数——麟龙卫和六扇门转进一些人手,另外在江湖上招收身家清白的孩子,最好是当年夭族之乱后产生的孤儿。
凌侯竟恰好当了他的挡箭牌,吸引了多数人的注意力。他也恰好扮做犹豫不决,干脆不见。
御书房里,闲杂人等都不在了,只皇帝、凌侯,与侍候的两个大太监方浸与庄有德。
“赐座。孙爱卿可见了那两位异人?”
“见了。”凌侯道,他赶回来的路上快马加鞭,刚刚进京时心急如焚,但连续坐了两天冷板凳后,他冷静下来了,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对皇帝说了,“臣当日到时,大祭司在绣花,圣子在打络子。”
皇帝僵了一下:“……”这场景委实太美,他想象不能。
凌侯决定,干脆将当日与两人见面的情景一一说来,不加一字,不减一字,由皇帝自己做决定吧。
毫无疑问,这段故事的开始是轻松到荒谬的,可它的结尾,是让皇帝愤怒到近乎窒息的。
“陛下,臣告退。”讲完故事的凌侯,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门刚刚关上,皇帝站起来,一脚踹翻了御案!
实木雕花的沉重御案砸碎了御书房的金砖(名如此,并非黄金),方浸与庄有德齐齐跪下:“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皇帝站在那儿,大口地喘着气。飞絮楼建立的好心情,也如飞絮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原本飞絮楼取的是清风过后飞絮漫天之意,盼着飞絮楼可以无声无息充盈天地,现在却只觉得飞絮无香,扰人乱性。
他知道自己只是迁怒,所以,最终只是闭了闭眼睛:“叫太医过来。”
在两个夭族到达之前,他首先需要定一定自己的心,更要护一护肝——快气裂了。
同时,他下了一道旨意,命凌侯幼子孙金鞍接白马国大祭司使团入京。
皇帝这边灌药给自己平气,然而,也是事有凑巧,转天便有礼部的臣子上书,“吾皇仁德,感召外夷”“改冠异服,恬静喜乐”“沐皇恩教化,以夷入夏”。
皇帝当天下午就气得嘴角起了泡,几乎要怀疑这群大臣是不是和夭族联手,想气死他了。这种傻子,还是回家种地去吧。
不过,皇帝也是物尽其用地召了自己的儿子们来看这份奏折,但凡真心庆祝他这个父皇威震天下,引万国来朝的,都让他在名字下面打了个红叉,这辈子是别想靠近龙椅了。
凌侯与他说的事情不能外传,但表面上的事情,皇帝不信这群孩子一无所知。
“父皇,既有白马国前车,需谨防其余属国效仿。”
皇帝点点头:“那你们说该如何呢?”
“在礼部设立万国司,对诸国的通商、朝贡,进行更详细的管理。”
“父皇,这些小国来朝,不过是名声好听,皆虫豸而已,于我大晋没有丝毫益处。不如只在边境设立几个朝贡的城市,只让他们在边境送上贡品后,便从哪来回哪去吧。”
“三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都不是好东西。”
儿子们分成了两派,从哪来回哪去听着痛快,但皇帝知道不行。
“不让他们上贡便没了事儿?掩耳盗铃罢了。”皇帝指着三儿子,又指了指二儿子,“带着老四老五拿出个章程来。”
至于老大……老大就是带头说父皇威震天下的那个,好话老大是能说一箩筐,但有用的事儿,他是一件都不做。
“都下去吧。”皇帝依旧气得厉害,却也开始正常思考。
夭族就是只颇有分量的刺猬,且一身的刺还都带着毒,若想去吃他们,或觉得碍眼,想将之赶开,就要做好被扎得头破血流,甚至中毒而亡的准备。
而凌侯是能人,父皇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将小女儿嫁给了吴姓商人。虽是庶女,但也是家里精养起来的。这一场嫁,代表了凌侯对当时夭族的态度,他很看好夭族——当年,他对凌侯的作为,还有些不快。但凌侯的身份地位无可替代,且凌侯十分识时务,朝堂上极少说话,他的子孙也都老老实实驻守各地,做事不多嘴。
但,凌侯这一趟回来,该是没有欺骗他的,他那天的言辞甚至还有所克制。
皇帝握了握拳头,庄有德立刻把凉茶递上来了。微温的苦涩茶水,和喝药差不多,皇帝喝下去也没觉得多好受,但喝茶这个动作,打断了他刚才又陷入愤怒的思绪。
皇帝放下茶碗,长叹一声:“出去逛逛。”
庄有德这时候又退到方浸后边去了,把差事让给了方浸——庄有德在先帝身边几十年盛宠不衰,是有原因的。
皇帝找了个高处的凉亭坐下,清风习习,登高远眺,稍稍让他松快了些:“庄有德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是。”
“先帝与夭族……从头到尾,你都在吧?”
“奴婢都在。”
皇帝点点头:“先帝是什么态度?”
“先帝曾说过‘妖精就该封在山里头,悔不该招惹夭族。’”
“唉……知道了。”先帝最后那一阵曾对他说过的话,其实已经说明了先帝的态度了,不过,皇帝自认为坐稳了皇庭,他虽还记得那些叮嘱,却又对它们不以为意了。今日问来,却只是为了明确一件事——我可强过先帝?先帝尚且如此,我有何资格不忿?
皇帝背着手看着御花园的风景。
“六年前,陇西和磐安蝗虫飞天。夭族灭蝗,说起来,朝廷还未曾封赏。”
夭族的能力,委实太过逆天,先皇的罪己诏都准备好了。朝廷也放下了和江湖人抢地盘,全力准备绞杀蝗虫,以及接纳流民。但夭族挥一挥手,蝗虫烟消云散。
但反过来,若夭族招来一群蝗虫……老百姓会骂招来蝗虫的虫王爷爷吗?
不,他们会骂朝廷,为什么要去招惹虫王爷爷,他们甚至会被虫王爷爷驱赶着,进攻朝廷。
夭族要开互市,要建镖局,这是和商人,和江湖争利。虽然朝廷中有大臣不满,但这也算是另辟蹊径,皇帝可以为一系的官员获得利益——朝廷里,江湖人的势力还是太大了。
如今三尊的丐帮已经分裂,但佛道两家都深谙龟息功之精髓,有了事儿就将脑袋一缩,即便断尾断肢,也自岿然不动,待雨过天晴,再探出头来,慢慢休养生息,倒是长得越发肥硕了。
将夭族这个大妖怪引进来,看看他能不能吃得动这两头龟!
反正,夭族已亡,他们这两人之后,再无夭族。即便这两人的寿数赶得上苏无名,也不过是一百多年的事了,倒算是为晋国护驾了。
皇帝换了个角度,顿时颇有些海阔天空之感,看着天上云絮只觉得方才仿佛有凤凰掠空,一派吉祥之景:“哈哈哈!”
他这笑声,在假山下头守着的奴婢们都听见了。
“方爷爷……”方浸的徒弟担忧,但一开口便让方浸给瞪住了。
“别犯蠢,这是学问,该学的。”
等皇帝和庄有德从凉亭里下来,方浸直接站在了庄有德的后边。
“传膳!朕饿了!”
方浸直接跑去御膳房了,回来的时候见庄有德站在门外头。
庄有德一把拉住了方浸:“方老哥,再有两年,弟弟我腿脚都要不利索了,到时候必定不会在陛下身边膈应人。”
“哥哥说的什么话?哥哥必定能在陛下身边长长久久的,弟弟年轻,还有许多事情不懂,要请教哥哥的。”
“你我二人便如亲兄弟般,方老哥想知道什么,弟弟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今这位皇帝最厌恶内斗,他们俩斗还是要斗的,但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来,这表面上,自然是要亲亲热热的。
敖昱这边,却突然收到了急报——草原出事了,北方狼部大量南下!
之前未分裂的狼部,也未发展出统一的架构,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汗”。但他们是有民族认同的,有近似的语言和几乎完全相同的生活方式(没文字)。但是,敖昱和小月亮进入草原后的短短六年时间,双方的生活方式都开始割裂。
白马的人开始走向定居,变成市民、农民和商人,变成商路两侧的护卫,变成草方格的种植者与护林人。且白狼的领地发现了铜、硝、煤等几处矿产,他们变成了矿工,与围绕矿工工作的人。
放牧也是白狼不会放弃的事情,但放牧已非普通民众的唯一选择。
在草原的几处地点,已经开始有城镇被建立起来。他们开始从彻底的游牧,变成牧区、耕区、居住区的半游牧生活方式。
白马人的生活开始变得更平安,更富裕。北方的黑狼要么加入,要么抢夺。这是狼部的生存方式,过去的白狼也是这样生存的。他们没去咒骂过去的兄弟,只是吐一口唾沫,拿起弓箭和长刀,骑上战马,保护自己的财产与家人。
敖昱和乐希接信后,对于信的内容未曾隐瞒。
孙金鞍以为,他们大概是要回西域去了,甚至当天夜里就快活无比地给家里去了信。
可是,第二天使团依旧照常出发。圣子和祭司甚至共乘一骑,光天化日之下,腻歪在了一块儿。
又一日,他们俩一块儿在驿站里包了羊肉包子,皮薄汁多,美味至极。
再上路,圣子弹琴,祭司吹箫,一路琴箫合奏。
孙金鞍也得到了家里的回信,让他少安毋躁,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90章 (捉虫) 不太正经的君前……
090
晚上扎营, 孙金鞍毕竟年轻,且这几日相处,夭族二人除了没羞没臊外, 表现得还是挺无害的, 总让孙金鞍想起他在京里的纨绔好友, 他一时没忍住,便去问了:“两位贵客,既然家中不宁, 为何不回家去?”
敖昱刚从篝火里拨弄了个土疙瘩出来, 正是大名鼎鼎的叫花鸡。
“无碍的,家里早已经准备好了。”敖昱道, “否则,我也不会放心离开这么久。”
乐希用刀鞘敲碎了土疙瘩,仗着内力不怕灼烫,把里头塞满坚果和香料的叫花鸡抓了出来, 用盘子给他和敖昱分了一人一半。
“有点淡。”乐希舔了舔指尖道。
“我给你配个蘸料去。”
敖昱对孙金鞍点点头, 道一声失陪, 就这么起身走了, 他是真的不担心出事儿。
孙金鞍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一日日地睡不好觉。他倒不是替敖昱担心,而是担心自家的边关, 还有老父亲孙有芳。偶尔,他也做一做少年将军封狼居胥的美梦。
“他们怎么就不担心呢?”能收大半狼部为麾下, 孙有芳把家里的儿孙都召集起来问过。
至少孙家没几个傻子如外头的人那样, 以为夭族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他,他也行的。如今的人早就忘记了狼部的可怕, 但孙有芳一直记得,且一直通过下属,收集着关外的情报。
在夭族出关前,狼部就已经分了南北两派了,南狼部人口多于北狼部,且比北狼部善战——南部生活本就比北部好,草场更丰茂,西域与中原的商队也多是与南狼部交易,弱小者早就被赶到寒冷荒凉的北部去了。
所以,夭族收为白马部的,就是更骁勇的南狼部。
但是数年的时间,南狼部已经被彻底打散了,许多人改变了生活的方式。没有了爪牙变得温顺的白马部,能战胜北边下来的狼吗?
敖昱若是愿意回答,他会告诉他——能。
短短数年,安逸生活没磨平白马部的刀,恰恰相反,此时的白马部正是战斗力最强的时候。老战士都还活着,更丰富的饮食,更妥当的医疗,让他们身体强壮头脑清晰。他们很清楚新旧生活的对比,保护家园的态度十分坚决。
更何况……北狼部也不是一条心。过去数年间,小股北狼南下劫掠前,他们的消息都会漏出来。那是他们自己人为了南迁交的投名状,这一次他们的规模更大,情报泄露也更严重。
他们现在缺奴隶,修路的、筑城的,建草方格的,北狼部可真是体贴入微,这就送人来了。
又过几日,使团终于到了京城。乐希坐在大轿上,看着高大的城门,发出了一声惊叹:“好高大。”这真的是他们见过的,最高大厚重的城门了。
他扭头看着敖昱,凑到他耳朵边小声问:“这种城,我只能用围的。”他拍了拍敖昱的肩膀,“然后靠你(的计谋)了。”
“若都打到这儿来了,当然得让里头的人早早打开城门,跪迎王师,没道理还让你费心费力围城。”
苹果醋【……】小月亮是彻底被大黑鱼教坏了,但他觉得很带感。不知道有没有能让大黑鱼当皇帝的世界?会不会威仪赫赫四方来朝啊!想一想都带感。
噫?等等,那种世界的主角一般也是和大黑鱼角逐天下的吧?算了,主角神马的不重要。还是当大黑鱼的事业粉比较爽。
他们没被安排到万国驿馆,在两日之前,朝廷就准备好了单独的庭院,直接由礼部官员把一行人安排了进去。
孙金鞍也被继续安排为使团的护卫,礼部官员临走的时候道:“孙校尉,您可记住了,千万别让不长眼的来找这两位的麻烦。”
京城里,对他们充满好奇,甚至充满恶意的人有不少。本来因为皇帝年龄的关系,夺嫡之战已经早早开始,朝廷里就是暗潮汹涌,现在又掺和进来能兴风作浪的一对儿……不想找事的官员,真都是提心吊胆的。
乐希在和敖昱逛园子,他上次住进正经宅院,还是在盐城,还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一进院子。
如今这却是正经的三进大宅,院套着院,景挨着景,光是个月亮门,从里到外、从外向里,歪着、正着,都能瞧见不同的风景。
敖昱伸手,行李箱子里的蝴蝶飞了出来,蹁跹起舞,为只有静物的庭院里,增添了姹紫嫣红的动景——除了紫色,也有白色、亮蓝、彩色,宅子里的仆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群人被安排进来前,自然得到过吩咐,但耳听为虚,如今眼见方才为实。
不过……
敖昱一把拽住了乐希:“等等再脱鞋。”
他虽还没动,可只是这眼神,就让敖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老虎,铺地毯。”
“是!”
孙老虎和赵九这些年来脸上更多了沉稳,他们当年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游侠儿,在西域时也曾经被安排独当一面,如今都已生儿育女,且绕了一圈下来,还是这些不费脑子的差事,让两人更安心。
地毯,无论分量还是体积,都在他们的行李中占据了极大的比例。此刻不只铺在了两人面前的地面上,还铺满了院子里多数有路的地方。
乐希瘪嘴,总觉得这样光脚的乐趣,少了许多。
敖昱:“那就别光脚了?”
“不要!”他脱下小熊的鞋子,露出的袜子上也是小熊图案的,快乐地光着脚,在地毯上奔跑。
敖昱也脱了鞋踩上地毯,跟在乐希的身后。乐希跑了几步,回过了头来,朝着敖昱莞尔一笑。
紫衣缀珍珠,琉光盈盈舞。风过尚流连,弄发挑玉颜。
敖昱伸手拨弄开他面颊旁的发丝,轻轻亲吻着他的鼻尖:“乐希……”
“嗯。”
“世间珍宝……”
“阿昱。”
“在。”
“阿昱珍宝。”他也亲了敖昱的鼻尖,伸手揽住了敖昱的腰。
本地的仆人们:“……”
早就看习惯了,各自干活的老虎他们:呵!没见过大场面的!
两人本想吃一顿京城本地特色的大餐,可是刚坐下,便有皇帝的口谕到了——宣白马国大祭司与圣子进宫见驾。
来宣召两人的,正是庄有德。他原本就长得慈眉善目,如今头发全白,面上的皱纹也多了,面目却越发慈和。看他便知道了,面由心生这事儿,向来都是不大准的。
他眯着眼睛,弯着腰,态度谦恭,实则不动声色地,已经是将敖昱和乐希瞧了个遍。
这两人是喜奢华的,在听闻皇帝宣召后,没有半丝畏惧或期待之色,圣子有些不耐,大祭司却是不动声色。
庄有德视线与敖昱对在了一处,对方对他微笑拱了拱手。如一个未经多少世事,视众生平等的年轻后生。庄有德都不由得在心里想:还是个小孩子呢。
这想法还没落下去,庄有德已经在心里起了个突,反而低下头,不去多看两人了。
大奸似忠……所以,这人是大恶似善吗?他竟有几分庆幸陛下这段日子想明白了。
宫里派了马车来,就是狭窄些,而且十分颠簸,路上碾过个石头子儿能把两人颠起来。乐希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可不过盏茶的时候,就颠得他屁股疼了。毕竟他们的大轿向来垫着厚厚的被褥,轻功高手们也将轿子抬得极稳当。
“坐在我腿上。”敖昱拍了拍自己的腿。
“不要,骑马我也受得住,更何况不过是马车?我还想让你坐我腿上呢。”
敖昱:“……”嘴硬的小可爱,你都蹲马步了。
这条路也不长,两人进了宫门,就得下车步行了。
乐希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了,脚踏实地,他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金色的琉璃瓦让他多看了两眼,问庄有德:“敢问老爷子,有银色琉璃瓦吗?”
庄有德怔了一下,老爷子这称呼他还真头一回听见人叫:“这……小人还真不知道。”
他俩并非皇亲国戚,庄有德不能自称奴婢。如他这种有品级的内侍,外人是可称呼其为“大人”的,他自己也可自称“本官”“下官”,但他们毕竟是太监,对着有些官员如此自称,会被对方视为侮辱,所以多自称“小人”“在下”等。
“银色的,在咱们那个地方,眼睛要瞎了。”敖昱自然地伸过手来,用自己的两根手指头钩住他的两根手指头。两人的大袖子层叠滑落下来,黑袖压紫袖,乌云盖紫霞,将勾住的两只手细细包裹住,“不过,老爷子,不知能否介绍一下宫里负责采买的大人?我们想买些其他颜色的琉璃瓦。只是来往运输路途遥远,不知能否请工匠到我们本地去看看,是否能在白马国周遭烧制?”
“小人会向户部询问的。”
“多谢。”
一行人就这样慢慢悠悠地走向了西暖阁,他俩既不像是外域的正经使臣,也不像是晋国的正经子民。这座巍峨华丽的皇宫,确实是让两人大开眼界的,他们会细看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会观赏奇花异草奇石趣景。
他们像是来看景游园的,如一对到朋友家里,踏春郊游的青年。
到了西暖阁门口,把人交给方浸了,庄有德在旁边的茶房里坐了下来歇脚。
“爷爷,这俩人……有意思。”这是庄有德从皇陵带回来的干孙子。
“你说说,怎么个有意思?”
“他俩这么一路过来,换成别人,我……”他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我早在心里骂他们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了。可是今天他们俩这个样子,我竟然还有那么几分与有荣焉的感觉。”
庄有德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还‘与有荣焉’?你个猴儿,学了两个字,能耐了你?快去练字去!”
“是是!”
这两人,对皇权毫无敬畏。即便佛道两家的当家人都不会如此,庄有德敲了敲桌面,喝了一口茶。他自问这辈子见过的奇人异事已是不少,但这两人,委实要排在前五了。
西暖阁内,因不是正式场合,进门之前方浸便说了,无须跪拜,拱手为礼就好。两人也便拱手为礼了,甚至腰都没弯下去。
看向皇帝的眼睛里,也没有掩饰对他的好奇。
皇帝此时心境已开,反而觉得这两人的态度不作伪,比其他江湖人看他时自然真实许多,所以摊开了双手,倒是任由他们看个够。
他四十许岁,眼角额间的碎纹都十分显眼,为他梳发的内侍虽然手艺极精,但依旧能看出几根银丝。此刻他虽然态度温和,但看他神色转动间,便不是个温和人。
敖昱见此,道:“想来孙大人已经将在下的提议带给了陛下。”
“正是。”皇帝点了点头,“朕愿与二位合作。”
敖昱便从怀里掏出了本奏折来,递给了方浸。
皇帝在上头看奏折,他和乐希在下面喝茶,吃点心。
一块块小点心都只有蜜橘大小,虽都是甜的,里边的馅料却不同。豆沙、枣泥、葡萄干,乐希甚至还吃到了金瓜馅的。和敖昱做的金瓜果酱不同,它这个用的是浸泡了瓜瓤果酱的瓜皮,甜味降了些,清香味却越发清晰了。
他扯了扯敖昱的袖子,把咬了一半的点心递给敖昱——你吃,回去给我做。
一边伺候茶点的侍女与太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有心呵斥,又不敢。朝上头方浸看了一眼,方浸对他们摆摆手。
敖昱吃了后,想起来冬瓜糖了。乐希是不喜欢冬瓜糖的,太甜了。但不这么甜,就压不住冬瓜本身的菜味。金瓜的瓜皮口感其实和冬瓜很类似,但没有菜味,它只有很淡的金瓜清香。
这个厨子很有想法,他就没想到过。
点了点头,敖昱比了个大拇指:了解,回去有好吃的。
他们的瓜皮,原本都用来喂牛马。牛马很喜欢吃,甚至会争抢。
但如果可以制成美食,那自然还是先让人吃。
方浸见状,立刻吩咐下去,不多时,各色点心摆满了桌子。
方浸以为这两位大概不会继续肆无忌惮地吃了,多少该有些不好意思吧?
但已经吃完了那盘各色点心的两人,直接从最近的荷花酥开吃,两人进食的姿态倒是很好看,就是嘴没停过,还不时交换一下意见。
方浸听着,这两人一致认为,核桃酥、绿豆凉糕与花生馅的牛舌小饼最好吃。
后来又上了更耗时些的点心,那“茉莉花茶酪”更是得了圣子的欢心,他那脸上的笑哟~方浸和一众御书房的内侍婢女都忍不住瞧着他一块儿笑——在这地方伺候的人,谨言慎行了一辈子,都没这样管不住自己。
方浸忍不住给皇帝也上了一盅茉莉花茶酪,毕竟绝对是好东西。
皇帝在上面已将奏折反复看过了三四遍,这上面将白马国要做的事情写得更具体了些,但归根到底还是他们向前对凌侯说的事情,也是看似简单,实则艰难的事情——开镖局。
当前夭族之乱,从镇山镖局开始,各地受波及最严重的就是镖局与山大王,四十八郡,三十多个郡都是推倒重来的。即便如今数年过去,依然有郡动 荡不休。
他不会当年就为现在的事情布局了吧?
这样一来,各地的黑白势力虽根基不稳,却也对他们恨入骨髓,必定会找白马教的麻烦。
此次白马国十几支商队入京,根据情报,找麻烦的也确实多,但最后都让白马国的护军用毒烟给打回去了。
白马镖局与他们运送的货物给朝廷交税,但只交给郡,不交给县。
这也是有利于朝廷的,因为交给县的,很多就不知何处去了。更多的是江湖人与县令,甚至与当地护官符的私下里交易。
白马镖局在朝廷需要的时候,会配合朝廷剿匪、护卫、抗灾等。特殊时期,不收取任何费用。
这个皇帝无所谓,但主要表明了白马镖局的一种态度。如今江湖世家与门派虽然也有在当地遭逢大难时,出手帮忙的,但囤积居奇、倒卖朝廷物资,甚至劫掠赈灾银粮的,也大有人在,甚至,这些人还美其名曰“你送到当地也送不到百姓手里,不如我们代劳”。
想到此处,皇帝觉得肝又疼了。这些以武犯禁的,他所知,三品以上清正廉洁的好官都被他们杀了十几位了。夭族之乱时,朝陇西四郡送救灾物资的官员,就死了三人。后来凌侯去剿灭夭族,还顺带押送了赈灾粮。
所以当时四郡是小灾,但国库亏空却巨大,后来甚至连调拨军饷都有些问题了(敖昱和望南关守将贩私盐)。夭族建立白马国,确实阴差阳错,帮助了朝廷颇多。
至于奏折中所说的,朝廷要做的,就是不动。
看起来简单,但不动可并非看客,朝廷要压制朝中的反对者。
“大祭司……”皇帝叹气,“朕明白说吧。有些事,朕明面上能压住,但江湖上的事情,江湖人解决。尤其……”皇帝举起手,比了个二。
苹果醋【好兆头啊,胜利剪刀手,哈哈哈哈!】
敖昱【……】
“所以,臣的意思才是先开互市。且最初的镖局,也只开在陇西四郡。”
皇帝强压下抽搐的嘴角,陇西四郡,已几乎是白马教的地盘了。短短数年,堪比佛道两家占据的两郡。
原本这四郡是有名的穷地方,朝廷每年收税的时候,几乎都不指望他们的,能不伸手要钱就是好事。可最近两年这四郡都照常缴税了,明明一定程度的水旱灾害还是不停的,但当地百姓开始种瓜、种树,兴修水利,建各类作坊,最近又开始种豆,颇有兴旺之相。
原本派往四郡的官员,是宁可辞官都不想去。现在却反了过来,有数位官员宁愿辞官也不想调离甚至升迁。有人辞官后,转头就成了白马教的当地司教。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之前生气,因为他们这行为,怎么看都像是以教之名,行乱国之事。
可大祭司这能控制蝗虫的能力,实在是难解。
“以互市之利,引人争?”惹不起,真的惹不起。人家还是魔教,皇帝不答应,对方也不会老老实实滚蛋。所以,顺着吧,“互市之利,如此之大吗?”
“陛下,在互市选址之地,有铜矿。”
说到铜矿时,皇帝瞬间站了起来——晋缺铜,非常缺。
按道理说一贯钱(千文)算一两银,但如今市面上八百钱都不一定能换一两银。
历朝历代都在制铜钱,除此之外铜到现在都是制作工具、器皿、家具,以及武器的重要材料,又因为冶炼技术,以及经济地位的原因,晋的铜钱在大量外流。周边附属国基本上是在拿晋钱当自家的钱用,且晋国国内还有各种作坊熔炼晋钱制作器具,因为铜贵,器具的钱比铜钱的实际价值高昂很多。
目前中原地区的铜矿几乎都已挖尽,依旧还在挖掘的不是铜矿材质不佳,就是挖掘难度极高。朝廷是制钱的,却又是在亏钱的。有铜矿在,别说佛道两家,他都想冲过去。
敖昱待他冷静下来,又道:“这两处矿,都极易开采,且矿石品质极佳。其中一处铜矿附近,还有一处不小的煤矿。”
那可是关外,晋国的盐酒矿山专卖,白马国可不是,他们能够在关外肆意挖掘矿产。这处煤矿就越发重要了,可在关外将矿石熔炼成铜铁锭,甚至熔炼成铜钱和元宝,这就能直接运进关内,无需担心任何问题了。
这代表着,谁掌握了煤矿,谁就掐住了其他几家的脖颈子。尤其若是敖昱借着地利稍微挑拨,不乱起来不可能,但若说哪家能放手?不可能,如此巨利,放手就是让自己任人鱼肉。
“这三处矿藏,为何没有写在奏折上?”
“自己发现的东西,才更能惹人上心。他们若偷偷派人,臣才好光明正大杀人。”
“若他们没派人,而是正经和你……好了,朕知道了。”
江湖人,即便佛道两家,他们可能和白马国走官方的渠道,正儿八经地购买土地吗?做梦呢。
倒是有可能他们通过江湖的手段有了麻烦后,意图推动朝廷的势力打击白马国,从而帮助他们自己讨回权力,所以夭族这才要到中原来,和他达成协议。
同理,当白马镖局铺开,将会发生类似的问题,只是届时影响到的,是当地的势力。
“朕只能保三到五年,朝廷不动。”这都是朝多了说,非是皇帝掌控不住,而是他……其实不想白马势力在中原崛起,这样一个奏折中所写的镖局联盟若真建起来了,毫无疑问飞絮楼是被压着打,武林盟更是要被打得不分东西南北了。
他要借助他们削弱佛道两家,不是要驱狼引虎。
“谢陛下。”敖昱和乐希站起来,对皇帝规矩行礼。
皇帝摆了摆手。
“陛下,可能赐下两个蒲团?”敖昱临走时求赏——马车太颠了,弄两个厚实点的蒲团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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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捉虫) 遇刺
091
敖昱和乐希又勾上了指头, 走上了出宫的路,身后跟着一长串送点心的内侍,回去的马车上也垫了蒲团。这皇宫, 就是皇帝的战场了。
敖昱【主角不是皇家的, 飞絮楼的?】
敖昱一直看着他的气运条, 它没加也没减。
这次和朝廷的合作,虽然一段时间会给晋国带来乱子。但皇帝前期的角色都是隔山观虎斗的,至于后期, 敖昱不能确定十成十的成功, 但十年内镖局将会遍及十五个相对发达的郡。白马镖局及其行经的商路,就如在沙漠中深深扎根的植物根系, 会将水(人口)不断吸纳过来。
安稳的发展,更多的向上通路,才是人心所向。
接下来就是缓慢的水磨工夫了,未来白马教建立的将会是新的江湖模式, 他会在江湖中建立江湖人争相进入的朝廷。
江湖会和朝廷成为表里两面, 互相扶持着发展。
不过这是表面上……敖昱可是给朝廷埋雷埋得很开心。皇帝应该也知道, 他们两人的身份, 互相不给对方埋雷才怪了。
苏无名能看到晋国表面的兴旺,实际在走下坡路。佛道的存在,已经成了晋国的毒瘤。只能先借敖昱砍了瘤子, 再说其他。
总之,气运条巍然不动, 就不太对。
苹果醋【咳!不可说, 不可说。】大黑鱼猜到了不算奇闻,他没猜到才怪。
【所以,原剧情真的是一群江湖人靠打的把原先的反派给杀了?】
【……】
【好神奇, 这正派的武功有多高?他如何确定原反派死后,蛊虫不会失控的?】
【……】
敖昱只是感慨一下,他知道苹果醋没法回答,也不需要苹果醋回答。
苹果醋比了比赛博手指:大黑鱼什么时候能意识到,不正常的是他?
敖昱转头又教乐希:“看到了,这就是没有多少信任的合作。”
“看到了,都是各取所需。”乐希点点头,“就看谁先拿到自己想要的。”
“对。”
他们的合作如一座只有两条腿支撑的高塔,偏偏敖昱和皇帝还一人抓住一条腿,谁先拿到自己想要的,谁就会把自己手里的那条腿扯走。敖昱带来的坍塌还温和些,但皇帝若先动了手,敖昱面临的麻烦,可就大得多了。
皇帝也算是雷厉风行,第二天便将互市这件事拿出来在小朝会上商议,结果就是没有结果——皇帝忽略了一件事,前不久刚刚来了草原的战报,北狼部南下劫掠。若他们成功杀穿如今的白马部,别说是互市了,朝廷要开始重新布置边塞事宜了。
朝臣们态度各异,有人建议赶紧把白马国的大祭司和圣子送走,让他们打仗去。还有的则相反,要把这两人紧紧按在京城。
“鼠目寸光!若白马败,北狼部凶悍弑杀,贪婪成性!白马部,养熟之犬,北狼部,饿极之狼!我边塞危矣!”
“目光短浅!北狼部!窥家之贼!劫掠即走。白马部!占山之盗!窥伺中原久矣!先灭白马部,则北狼部癣疥之疾,可缓缓图之!”
两边骂着骂着,撸胳膊挽袖子,直接打起来了。
皇帝不急,等两边将人脑袋打成猪脑袋了,他方才叫进了殿前武士将人拉开。
“那就等新战报来再说吧。”
都以为战报要来至少也半年后了,且该只是初步的战报,毕竟都觉得北狼部与白马部的是一场持续两三年的全面大战。然而,三个月后,白马部大胜的战报已经传回了京城。
号称十五万骑铁骑南下的北狼部,基本上是刚冒了个头,就被杀了个大败。北狼部内部出现了叛乱,发起此次南下之战的颜离王以及忠于他的几部首领,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混乱之际,白马部杀到,一战成功。
看战报上说,此刻的白马部应该正杀向北狼部的猎场。这是要把对方留在家里的家眷与牛羊一块儿包圆的架势。
“陛下,请杀白马国大祭司与圣子。”之前反对开互市的臣子跪在了地上。
但也不只是他会跪:“陛下,臣请与白马国结兄弟之盟。”
“误国之贼!”
“无耻蠢物!”
“白马国已成我国大患!”
“白马国已是我国属国,大祭司与圣子乃是以使臣的身份前来我国朝贡,一路至此皆循规蹈矩,对陛下谦恭从顺(皇帝:咳!也不是那么谦恭从顺)。因白马国战胜敌寇,而杀其使者,岂不是让我大晋成了无义鼠辈!且白马国大祭司有控蛊之能,即便是杀了他,你能确定其蛊虫不会在京中作乱?
对!宋大人你是愿意让一家老小与白马国使臣共亡,但你可曾想过圣上的安危?可曾想过龙失其首,必将天下大乱?!届时白马国反而有了正经的名目入侵中原。
你这个口出狂言,为了个人之名,欲置朝廷于不忠不义不仁不信之地的伪君子!”
这一回站在宋大人身边的人,确实没上次的人多。毕竟之前只是说拒绝互市,或赶走那两人,现在直接是要动杀手了。
敖昱当日怼儒生的话都在外传了几个月了,其内容演变出了各种版本,一个版本比一个版本更吓人。江湖上虽有人叫嚣着除魔,但想在朝廷里混的,无论文武最多私下里骂两句,却是不敢再干暗杀的事情了。毕竟,他们还是得要一点名声的。
事到如今竟还敢在朝廷上叫嚣,不是真蠢,过于恶毒,便是……身后的人逼得太急。
“宋卿也是为朝廷考虑,近日过于多思,以至于病了,回家歇息一阵儿吧。”宋芸乃是户部尚书,面上是个忠直之人,其实家里污糟事无数。皇帝早有心换他,无奈这老小子其实很会审时度势,发现势头不对的时候总能及时缩头。这次皇帝也挺奇怪,他到底是犯了什么病的?
等到两天后,二皇子带着老四老五给他递折子,他们走后,庄有德又来报,三位皇子在之前写折子的时间里,遇到了些小麻烦,皇帝才琢磨出来怎么回事。
这可真是误会了。
如今朝廷正是多事之秋,他哪还有精力让儿子弄什么对外的衙门?
这建立专职监管外藩供物、商贸的衙门,看似是礼部的事,其实关系到户部的大笔商税。这事儿兜兜转转,与互市的情况却都有些类似。
宋芸本人说是耕读世家出来的子弟,其实如今背后站着的乃是落日山庄的谢家。这落日山庄,走的就是西域的买卖。但自从夭族出关后,落日山庄确实是江河日下了。
若朝廷的专职衙门与互市同时开启,彻底绝了落日山庄的生路。
宋芸不是犯病,他这是眼看着靠山要死,屁股决定脑袋,这才发了疯。
一切还未曾开始,就有朝廷大员下马,足见未来波涛诡谲……
皇帝是日日紧张,愁眉不展。
敖昱和乐希在京城却玩耍得快乐,每日轮流到南门大街、昌隆大街、靖安湖与垂柳巷游玩。
京城不愧为大晋天下供养之地,南北货物各地饮食都是不少的。
今日两人就在华章楼啃着虎皮肘子,这家的调料倒是无甚稀奇的,但选取的猪是极好的,猪皮酥脆弹牙,猪肉软嫩滑溜,两人皆有意犹未尽之感。无奈华章楼的虎皮肘子是有数的,一日只有二十只,想吃只能明天再来了。
“想喝点凉的。”
“煮凉茶?”
乐希对他翻白眼,凉茶是药性凉,他不信阿昱是没听明白:“想吃酥山~”
“好,回去给你做。吃金瓜味儿的?”
“嗯嗯嗯!”乐希开开心心地点头,忽然他神色一冷,快乐小吃货的天真消散得一干二净,
“阿昱……”
“去吧。别担心。”
乐希推开窗户,便跳了出去。即便是白昼,但敖昱依然能看见如月刀光的璀璨夺目。他端着茶杯继续喝茶,这些日子来看得戏曲歌舞,都没有此时的精彩。
喝完了最后一口热茶,敖昱站了起来。优哉游哉地朝外走,他这包间东边的两个包间皆门户大开,里头的客人倒了一地,面色青白口吐白沫,有几个挣扎倒了门口的依旧在抽搐中。楼下,华章楼的掌柜抱着脑袋缩在柜台后退,正瑟瑟发抖着。
敖昱无视了他,继续朝门口走,掌柜的突然按下一处机关,柜台朝外的一侧瞬间下落,瞬间万针齐发。敖昱转身大袖一抖,万针皆入了他袖中。与此同时,大门两旁的挂画突然落下,方是真正杀招的暴雨梨花!
敖昱周身真气鼓荡,最外层的黑纱罩衣直接震飞,到似活物一般,在敖昱身后“张开双臂”,任是万千暴雨也让它揽入怀中。敖昱转身,单手拎住罩衣的领子,轻轻一抖,随着一片笃笃声,掌柜的背后的墙壁一片银光闪闪。
“还有吗?”
掌柜的这回是真的吓坐在地,他面如土色,半声也不敢发出,甚至呼吸都屏住了。待敖昱终于转身出去了,掌柜的方才吐出一口……吐不出去?他只觉得憋气得厉害,双手抓挠着脖颈。若此时他身旁有人,或许能看到在他满是抓痕的脖颈与胸口看到一枚细小的针眼。
既然是将银针物归原主,让对方亲身领受到方才是礼貌。
掌柜还未撑到毒发,便因金针入喉,窒息而亡了。
敖昱刚走出华章楼,就将伸出门槛的脚收回来了——满地都是鲜血与残肢,会把鞋子和衣裳弄脏的。
他走回大堂,搬了个凳子过来放在门口,坐在这儿看戏。
乐希的战斗,发生在四周围的屋顶上。随着一声声惨叫,不时有残损的肢体从各处掉下来,应该还有没掉下来的,因为敖昱左侧的屋檐便如下了大雨一般淅淅沥沥地朝下滴落着鲜血。
敖昱站在店门口,只偶尔才能看见乐希的身影掠过,宽袍大袖飘飘如羽化仙,杀气凛然飒飒真杀人鬼。
敖昱笑了起来,然而,乐希却是月中妖……
是世间最美好之物的集合,真好。敖昱的胳膊肘戳在膝盖上,撑着下巴欣赏乐希的血雨之战。
乐希落在了对面的矮墙上,站了一会儿,血迹已在紫衣上晕染开,变成了一种新的色彩。刚刚杀出一片修罗场的乐希,身上已经没了杀意,在檐上冯虚御风,倒是颇为风雅。
“叮铃铃~”金铃声动,大轿从街边冒了头。
他们该是接到消息便赶来了,速度也算是快了。
敖昱就和乐希隔着一条路对视着,原来他在矮墙上不下来,也是因为嫌脏啊。
大轿来了,大轿的后头一如既往带着地毯,孙老虎寻了两块小的,铺在了地上,敖昱和乐希从左右两边各自上了大轿。
敖昱:“?”
乐希一上来就躺下了,还是背对着他的。
“怎么了?受伤了?”
“不是,我燥得厉害,一和你靠近那燥热劲就变得很古怪。”
狂热激情的战斗之后,另外一种“激情”涌了上来,男女都有这种情况。
乐希现在就是“激”了,可他一看见敖昱,身体就很怪异地被强制冷却,只有不看他,才是正常反应。
敖昱如果不是足够理智,现在一定胖揍自己一顿,作孽呀。
敖昱也躺了下来:“回去给你做酥山,做薄荷味儿的吧。”清凉败火。
“嗯……”乐希闷闷地回答。
不过回了家后,乐希做的第一件事是拿着敖昱的衣裳跑去了卧室,看来自力更生败火的速度更快些。
他败火出来,敖昱却让他吃热饭吃饱了肚子,再缓了一会儿才有酥山吃。
这一场发生在京城闹事的失败刺杀,却没有传出任何的风声。
几日之后,倒是另外两件事传遍了晋国上下——朝廷与白马国即将开启互市,预计今年年底将会建立五处交易地点,两国各自管理一半交易区域。背山神丐苏无名带着大量丐帮出关了,且在他们之后,依然有大量污衣丐集结。
有了乐希的圣子豆,敖昱可以爆人口了。但用爆的,哪里比得上直接“拿”来得快?
而且,敖昱是真心要关外土地归晋的,那么关外的发展就不能只依靠关外人,需要大量的来自晋国的人口。之前传金矿、土地的消息,还没到发酵的时候。镖局需要的不是瞬间大量铺开人手,是稳扎稳打,但丐帮也不能晾着。综合各方考虑,送上门来的丐帮就是最佳人选。
各门各派多有阻拦丐帮的,因为传言中,污衣丐是给白马国当奴隶去的。
苏老帮主的威信,在污衣丐中是可怕的,即便传言各种恐怖,但污衣丐依旧源源不断地赶赴陇西四郡,继而出关。即便被强迫限制了自由,但只要没被关着,他们就一定要出关。
这便是人杰之威。
五月,皇帝的万寿节终于到了。
敖昱与乐希献上了纯金骆驼与一筐圣子豆的豆种作为寿礼——在煊煊赫赫的互市、污衣丐出关等等消息中,白马豆依旧顽强地占据了流言的一席之地。
金瓜毕竟是水果,白马豆可算是主食。
皇帝大喜,金骆驼进库房,圣子豆立刻便在御花园里种下了。
这夭族的二位,也终于带着一包包的京城特产,离开了京城。
在他们背后,留下了一地的血脚印。
“真说起来,依旧是个‘利’字。”大黑鱼课堂又开课了。
起因是乐希问他,为什么感觉这次江湖人的绞杀,反而比上一回尽力得多?当年还只有丁点大的夭族,若是也面对这样的绞杀,还真不一定能那般轻松。
就说这一回的组织上,上一回的围剿,冲在前头的都是被组织起来的不入流独行客。
在一旁切着骆驼肉的孙老虎和赵九缩了缩脖子。
这一回,从开始他们在京城面对的,就是各个帮派的精锐人马,武功自然高强得多,且令行禁止悍不畏死。其中夹杂的一二独行客,更都是成名的侠客或杀手,是锦上添花去的。
近几日,追杀者更是肆无忌惮。
他们是出了京城,可这依旧归属于京师重地范围内,就刚刚的那一波围剿他们的凶徒,至少有三千人。
他们每五十人为一队,每队有四到八名武功高强者,挥舞一种钢制大伞,意图冲破蛊虫。
人的脑子果然是与时俱进的,这种兵器确实对蛊虫确实是有威胁的——面对蝗虫的时候,怎么这群武林人士就没想起这玩意儿呢?蛊虫不是纯粹的虫子,是敖昱操控的。所以,该倒的还是倒。
敖昱把那些大伞都收起来了,他想把这玩意儿拿回去给自家的工匠看看,待他死了,以后遇见蝗虫,或许就得靠它了——大伞以内力催动,形似伞,实则就是正反双向的绞盘。这东西只能这个水平的江湖世界用,再强些的高武世界,武功高用巴掌拍死蝗虫。再低些的正常世界,想举起这些钢制大伞都不可能,倒是能用个滑轮组让它动起来,但华而不实。
此时乐希一边吃着烤肉,一边仔细听讲:“利……原来九年前追杀我们,没什么利可图啊。可是,现在有什么利呢?”
敖昱笑了,乐希从来都是个举一反三的好学生。
“现在追杀我们不是图利,而是我们的存在,影响了他们的利。”
“落日山庄有这么大的财力吗?”
“不只是落日山庄。”敖昱也在吃烤肉,“是不是有点太辣了?”
新得的辣椒,他尝的时候没觉得太辣,可不知道是烧烤,还是和别的佐料一块儿搅拌的效果,现在这个辣得他舌头疼。
乐希吐了吐舌尖:“好吃。偶尔刺激一点也好,阿昱吃不了给我。”
敖昱把自己咬的那口扯下来,剩下的给乐希了,其他的烤串他拿过来抖了抖——这么辣偶尔一吃虽然无妨,但一次吃太多伤胃。
乐希吃完了,也分了一半走去烧烤。
“不只是落日山庄。”敖昱继续讲,“我们影响最大的,将会是佛道的势力。”
“因为白马教?”
“因为朝廷和丐帮。”
“啊!”乐希恍然大悟。
“明白了?丐帮为何一直只在朝廷底层与情报上,与朝廷合作?不是因为丐帮缺少进入上层的人手,是佛道联手压制。丐帮如今好不容易让他们肢解,但污衣派与白马国合流,朝廷中再暗暗传出白马国有意内附的消息,未来胜负如何,尚未可知啊。”
很可能有人认为,丐帮这是换了条道路进入朝廷。至于说苏老帮主不是这样的人,可人都是很习惯以己度人的。
孙老虎将炖煮的骆驼肉端了上来,敖昱和乐希都把烤肉串给他了,两人手里只留着烤饼,沾汤夹肉吃。
敖昱继续道:“中原武林劫杀不成,今年年底,必有高僧谪仙入西域传教。”
“高僧谪仙……”乐希歪头哼了一声,“阿昱,你欺负他们一下!”
“好。”
苹果醋:既想说活该,又觉得这些即将进入西域的老人家有些可怜。但再想想,这些老人家都是老人精,完全没必要可怜的。所以,还是活该……
敖昱对于佛道两家的客人,本来已经想好了款待的方式,可既然乐希说了,要“欺负”他们一下,那当然就要欺负一下了。只是,就不会像早期计划那样客气了。
同年八月,有传闻说关外发现了金矿。这传闻几年前就有了,但这一次相信的人尤其多——传闻有人私自淘金,夜里将金砖朝外运,却让一群贼偷以为是走私的商队,给摸了上去。夜里一通厮杀,来了个两败俱伤,第二日天亮时,除了满地死尸,还有散落一地的金砖。
虽白马国与朝廷的官员反应迅速,但当时看见的人实在太多,还是有手快的江湖人捡了金砖出来。
当时即便没见过尸首与金砖,后来也有许多人见了旁人捡出来的金砖,因人数实在是太多,所以这次的传闻也越发真实些。不多久又有传闻,说是铜矿,不是金矿。倒让人越发觉得,是欲盖弥彰了。
朝廷里传来的消息,皇帝有意与白马国联手,一起寻找发掘铜矿。
第92章 过电的苹果醋
092
时隔半个月, 长舟郡的刘家一夜间让人给灭了门,灭门者心黑手狠鸡犬不留,临走时还放了一把大火, 险些烧毁半个县城。武林盟的飞絮楼在这一灭门案后崭露了头角, 于废墟中发现了规模颇大的密库, 还发现了堆满数个密库的“金砖”,后又确定这些实际是铜锭,铜锭的来历, 正是羊齿岭, 刘家私开铜矿。
刘家也是做关外买卖的,他家原本是在磐安郡, 可十年前陇西四郡先涝后旱,家资颇丰的刘家便搬迁到了长舟郡,但买卖自然是没有放下的。可各郡哪里不排外?谁都不想外来的人家来分自家的羹。
后来磐安郡局势稳定,他们曾想搬回去。可过去卖掉的宅院和土地, 即便加价现主家也是不愿意再卖的。刘家试探一二, 没敢硬来。
一晃十年, 刘家依旧没能融入长舟郡。后经追查, 这次灭门就是长舟郡其余几个门派联手所为,毕竟夜里四门紧闭,而刘家密室里的“金砖”从痕迹看已运出去了一小半, 出不了城。既如此,匪徒必定是一群十分熟悉本地地形, 能在大半夜里, 将大量铜锭神不知鬼不觉藏起来的人——犯人的名单几乎就是贴在脸上了。
寻常百姓:“啊?原来是铜?”
大家族大门派:“铜矿!关外有品质颇佳的铜矿!旁边就有煤矿能立刻炼制?!”
百姓可能听黄金而动,但大家族反而不一定。因为黄金其实很难以花销,商人们更喜欢铜钱, 白银次之。黄金更多的是作为奖赏,或制作成饰物玩器。
佛道两家更是用铜大户——法器多为铜制,和尚的化缘钵盂,道士的除魔铃铛,开光的佛像法宝,以及焚烧香火的铜鼎,一人高的大香炉,都是铜。
晋国矿山一律国有,大量购买铜铁是律法禁止的,这是一条佛道两家都不敢碰的底线,碰了就是要和朝廷拼命了。别看江湖人十八般兵器都有,其实中下档次的兵器材料,很多都是拿百姓的锅铲、农具重新融化后打制。至于神兵利器,那是大匠人自己探寻各处,寻找到的珍稀矿石,质量是有的,但没有数量的。
而大量使用的铜,实际就是钱。甚至有说法,经多人流转的铜钱因人气重,因而可辟邪祟。若真如此,那大家拜铜钱好了,何必拜塑像。关外的那是铜矿吗?那是佛祖神仙的金身所在!
黄金利益太大太招眼,他们反而不会冲动。铁矿他们也不敢去碰触,惹朝廷的眼,但是关外的铜矿……
实在是让他们心动。
佛道两家开始动用朝廷的势力,试探朝廷的态度,同时开始派遣人手了。此时,敖昱和乐希已经一路平安地回到了白马国。
敖昱包着全身,只露出两只眼,倒像是个斯波女性的装扮,却是为了用蝎子喂小鸟。
这些小家伙的父母,是西域商人带来的一对橘红色的鸟儿,它们在当地被称呼为“咭(qia)骨”,既是因为这些鸟的鸣叫声与咭骨类似,也因为咭骨在当地有“不吉祥”“该躲避”的意思。咭骨有毒,一根羽毛的毒素就能让人丧命。被它们的爪子抓伤,更是必死无疑。
这一对以毒虫为食的凶悍小鸟,果然和敖昱十分亲近。
但敖昱不准备让它们和乐希亲近,因为这些家伙身上,几乎没有没毒的地方,它们叫一嗓子喷出来的唾沫,寻常人沾上一星半点,都会感觉到晕眩。鸟儿羽毛上的油脂有一股食物腐败后的酸臭味,且同样有毒。据奉上它们的商人说,为了把它们活着带来,他一路上死了十二个奴隶。
除了远看的时候橘红色的小胖团子有点可爱外,对别人来说,这种鸟儿几乎毫无优点。人和野兽都不吃,在当地只有一种蛇喜欢吃它们。
鸟和蝙蝠一样,没办法像虫子那样快速蜕变。敖昱要确定所有的咭骨都成为他的鸟蛊,在他死后也会随他一起死去,否则这种鸟在没有天敌的中原,会是灾难。
“阿昱,大和尚和牛鼻子都去羊齿岭了!”乐希在鸟舍外头喊着。
“稍等!”
敖昱走到鸟舍的二道门,将外头的大袍子脱下来,里边头发裹得紧紧的,且还穿着一件白色的袍子,这两件也脱了,又反复清洗了手脸,他这才到了最外头的小间换了衣服。
“先别靠近我,我回去洗个澡再说。”
敖昱不敢有分毫的差池,身上穿着的这一套让他眼看着烧成了灰,从头到脚细细清洗了两回,他才松了一口气,回到卧房里坐在一堆软枕中间。
因最近将精力 都放在了养咭骨上,朝政都是乐希主持的——继战斗上放手,在政事上,他也开始放手了。不过……乐希有那么点懒政。
乐希抓着奏折、信件与密报,盘膝坐在了敖昱身边。把这堆整理好的东西都递过去,他自己就一个歪身,懒洋洋躺在了敖昱的大腿上。
敖昱将他额头的发丝拨开,亲了一口光洁的大脑门。他家乐希若是当了和尚,也是个漂亮的和尚,因他有个圆圆的脑袋,比他种出来的蜜瓜还圆。
乐希闭眼,敖昱看情报。
敖昱在中原的推测对了。感悟寺现任住持的师叔,弘泽禅师,在六月初带领十几位大和尚下了山。他一路拜访各处寺庙,看似不过是巡游,但分明是朝着陇西四郡来的。可他恰好在长舟郡遇上了刘家之事,还参与其中,帮飞絮楼撑了腰。
至于清源宗,却是比感悟寺的行动迅速。现任掌门的师兄,青石道人带着五十名弟子,弘泽禅师后出发,一路直奔陇西四郡,他快进入陇西时,恰好刘家灭门案传出来,青石道人一行接到消息便停了下来,灭门案花了四日查清真相。
第五日时,消息传到青石道人耳中,他继续出发,却是直奔羊齿岭。
大和尚们留了七日,一直到看着刘家众人入土为安。至于灭门之人……飞絮楼又不是真的朝廷六扇门,刘家上下彻底死绝,即便真相公之于众,其余各家引人唾弃又如何呢?
“我们便是做了,又如何?你们难不成还能为了刘家,找我们拼命?”
“江湖上弱肉强食,他们家中有财,不与我们分,自己又护不住,被灭门是活该。”
“我们也知道错了,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日后家族供奉,也会将刘家一起供上。”
“刘家本来就是外乡人,没铜矿这个事儿,我也早想将他们灭了。我不管其他家是怎么想的,反正于我家来说,不过是扫清外人罢了。”
或真或假,这些人家的言行流传了出来。长舟郡各家全部参与其中,他们灭了刘家,倒是成了郡内事了。刘家是因铜矿被灭,但晋国四十八郡,隔三差五的……被灭的人家就少了吗?
大和尚们、飞絮楼和朝廷,按照四三三分了密库中剩下的铜锭,将刘家人风光大葬,看起来这事情就没有然后了。
大和尚们随后也赶到了羊齿岭,和朝廷、青石道长、白马国官员,共同商量如何处理。
——本来该是来找白马国麻烦的两家,现在却一块儿都去了羊齿岭。
“我这两天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乐希闭着眼睛道。
敖昱:“什么?”
“羊齿岭的虽然是互市之地,但其实算是白马国的地界吧?即使和皇帝说了以后要白马国内附的,可这些江湖人又不知道?他们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跑到关外来,挖咱们的矿?”
“因在他们的眼里,白马是弱国。就如被灭的刘家,稚子抱金,被抢了自然是活该的。”
“……”看表情就知道,乐希没有被劝到,恰恰相反,他觉得更委屈了,“说好的欺负大和尚呢?”
乐希戳了戳敖昱的膝盖。
敖昱放下看完了的一叠,将乐希搂在了怀里:“小可爱,别难受了,他们以为天上掉下了馅饼,其实是天降的巨石,仰头张嘴去接,这下场可是会很有趣的。”
“噫~”想象了一下敖昱形容的这个场面,乐希嫌弃地撇了撇嘴角——这可是会很爆浆的。
【宿主,你……呃,算到刘家会被灭门吗?】
【他们决定发独门财的时候,日后会倒霉是一定的,但到底会是如何的下场,我并不在意。】
【了解。多谢解惑。】
大黑鱼把握大势……刘家“无意中”发现了铜矿,可以选择找合作伙伴,也可以选择上报,还可以选择闷声发大财。无论哪种选择,他们都只是让铜矿以“和白马教无关”的方式闹大的过程中的一环。
刘家自己的选择,让他们走上了绝路。
长舟郡的其他几家无耻贪婪,可刘家在长舟郡居住了数年,多少该知道邻居是什么脾性吧?
作为一直被排挤的外来户,真以为自己能捂住外财?竟然还拉回家里……就没一步做对的。他们既是死于邻居的贪婪屠刀,却也是蛇吞象将自己撑死。
苹果醋有一点点不信大黑鱼没猜到刘家的下场,他当时看过了从四郡搬出去的各家的情况,主动挑中的刘家,将情报漏给了他家。这十年来,刘家在关外的商队也一直受到其他势力的挤压,且他们到现在都没加入白马教,无论各方面都表现出坐吃山空的状态。
不过,苹果醋现在是以果推因,属于事后诸葛亮,所以都看得明明白白。可他很确定,大黑鱼一定最初就看明白了至少八成。但是,苹果醋这次没一张嘴就责怪大黑鱼。
他稍微明白了一点点“政治”到底是什么了。
这就是一头怪物。有罪的,清白的都被卷了进去,绞成了肉泥。
有天道垂青的气运之子,自然可以清清白白,不沾无辜地成为胜利者,天道总能让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或者让他成为迫不得已的被害者。若没有大黑鱼,那苏萧悟不就会成为一个最清白的卑劣者吗?
【宿主,不需要回答。我就是想对你说,我想明白了一个词——慈不掌兵。】
一位合格的将军,不止要能冷静面对战场上的厮杀。还要在必要的时候,为了胜利,让其中一些士兵去死,因为一旦战败,死的就会更多。
统治者面临的抉择,只会比一个将军的更凶险。因为士兵至少还能说是当兵吃饭的职责所在,但统治者做出的选择,是让无辜百姓去死。明君和昏君的区别,就是前者在遇到逼不得已的情况时,能将低迷的国家拉拽起来,证明他之前的所为是值得的。让付出有所回报,昏君……则是一低还有一低深。
一个半的世界,虽然敖昱未曾为君,他的日子也比昏君还逍遥奢靡,但明君这个名头是能够安在他的脑袋上的。
不过,大黑鱼,你真的没回答啊?至少夸一夸我呀,一个字也好呀~嘤!
“我想去骑马。”乐希在敖昱怀里躺了一会儿,道。
“那我们就去。”
他们拉着手,用轻功一路飞出王宫,又踏着树梢,飞过如今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两人在林子里停了下来,摘了几枚沙枣。
敖昱兜着沙枣,乐希搂着他的腰,带着他飞掠。最终在一处驿站停下。
因为大祭司和圣子爱到处乱跑的性格,他们俩不一定认识所有白马子民,但白马的子民一定认识这两张显眼无比的脸,尤其是他们圣子的脸——白马国都传,圣子该是白马神爱上凡人的女子生下来的,这样的俊美,不该是人间能有的。
驿丞快速牵来了驿站最好的两匹马,敖昱和小月亮便骑着马朝着太阳落下的地方追去。
“阿昱,待这儿的事情做完了,我们再去更西边的地方看看,好吗?”
“去看家里不用穿鞋的国家?”
“嘿嘿~”
“其实我最近在琢磨造船术。”
乐希:“嗯?”
苹果醋【!】
“我想去营州(辽东)看看。”
苹果醋【!!】
“那里虽然寒冷,但是有巨木。在京城见到了东瀛与句利的使臣,东瀛虽然土地贫瘠但适合作为远洋的补给点。句利能种水稻,且收获颇佳?营州虽然寒冷,但跟他们的天气应该差不多吧?那也能种水稻。我后来和句利的使者聊了聊,他们句利也是产铁的,武器可以在当地制造。若能占据句利,恰好以其为踏板,进入东瀛。”
苹果醋【!!!】
大黑鱼一说话,苹果醋就过电……
高压电的电。
大黑鱼可是修仙世界出身,他原世界以及上一个观眇宗世界的世界地图,和江湖世界完全不一样。目前的江湖世界甚至还没有清晰的世界地图,大黑鱼没有后世的经验,完全是根据商人带来的各种零散的消息,以自身的经验做出的战略总结。
苹果醋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想敲开大黑鱼的脑壳,看看他脑花到底长什么样的?
苹果醋翻出过去的资料快速浏览了一下自己过去的宿主,曾经还觉得小可爱们都很可爱,现在觉得,这不是小可爱,这是一群小傻瓜吧?行事还不如上个世界刚救回来的小月亮。
总在摇旗呐喊的他,也是小傻瓜之一。倒不是智商上真的有问题,只是格局的差距。大黑鱼看大势,高屋建瓴,小傻瓜们只知道挖墙脚,刨狗洞。苹果醋捂脸,可是让他现在换一个宿主,他也没办法给新宿主支大黑鱼的这种招。
“要打海战?!”乐希快乐的声音惊动了苹果醋,战斗狂魔的注意力显然不太一样,“斯波那边也有海商,只是咱们这边还没有大港口,等内附的时候,放弃白马国,要一块适合建港口的沿海土地?要不然就要句利?”
敖昱笑道:“没那么容易的。晋国之前各朝,也曾有征句利之行。但都未能将其占领。占营州,再占句利,至少也需要五十年打底。从营州再出东瀛……又要五十年打底了。所以,占了营州,咱们就去西边吧,其他的留给下一代,看他们怎么办了。”
苹果醋躺平平,盖被被。
他已经感觉不到电击,彻底宕机,蓝屏一片。
“咱们是会从西边回来的,那时候营州也发展得差不多了吧?”
“营州冷得要死,你可得一直穿鞋。”
“穿就穿!”
“好战的小笨蛋。”敖昱刮他鼻子。
乐希得意地张开双臂,只用双腿控马,让马儿一个劲地朝前跑,嘴里还大喊着:“好战必昌——!”
敖昱无奈地摇了摇头,骑马追逐而去。
两人一路跑出了草方格,跑进了戈壁,天已经彻底黑了。即便本地人,这时候也该立刻转身朝回走了。夜里温度会骤降,且夜深了,夜晚将会成为狼群的世界。
但他们这两个本地人,显然是不怕的。
在戈壁里铺了一条羊皮毯子,两人枕着彼此的手臂,盖着彼此的衣裳,听着狼嚎,看着漫天的繁星……
“讲故事。”乐希扯敖昱的袖子。
“从前有座山,山上住着一头老虎。一天,有个道士受伤躲进了山里。老虎闻着血腥味寻了来,道士便道‘老虎爷爷,你若不吃我,我就助你成妖,让你有一日得道飞升,不再受这畜生道之苦。’老虎嗷呜一声,把道士给吃了。”
“啊?”乐希扯袖子的力道加了点,若故事就这么完了,他可得扑上去挠阿昱的痒痒肉。
“它是老虎,又不是开了灵智的妖怪,听不懂道士的人话,自然是只知道吃饱肚子。但这道士的血肉有几分灵气,老虎吃了他的血肉,反而开了灵智,开始修炼。一百年后,道士转世成了书生,外出赶考时宿在庙里,有个壮汉与他同宿,两人一边烤火,这壮汉一边给他讲了老虎吃道士的故事,待他讲完,壮汉的人脑袋变成了一颗老虎脑袋。”
“老虎是来报恩的吗?”
同样支着赛博耳朵的苹果醋也这么想。
“老虎说:‘你送我踏上修行路,我本该报恩的。但是,你这恩情太过厚重,我若报恩,就得扒皮拆骨,所以,还是不报了。嗷呜!’虎妖一口将书生吞进嘴里,魂魄血肉都嚼得碎碎的,如此,他便无需报恩了。”
“……这故事不好听。”
苹果醋【宿主,你当初怎么那么惨?】
【功德鱼。】
【唉,你这也算是好鱼没好报了。】老虎就是凡人所认为的最纯粹的妖怪,不忌讳吃人的,敖昱这非主流的功德鱼,却必须报恩。
“别着急,还没到结局呢。多年以后,虎妖的修行遇到了瓶颈,恰好他认识了个厉害的大妖怪,为了求大妖怪帮忙,他对其各种阿谀。有一日他得了几坛子好酒,与大妖怪共饮,酒醉间不知道为何想起了这件事,便得意洋洋地与大妖怪讲了。‘我将他吞在肚中,彻底不用报恩,真乃明智之举。’
大妖怪听罢也道‘我知道你为何有瓶颈了,’语毕,也将虎妖一口吞了,片刻后吐出些零零碎碎的魂魄,都是虎妖未及消化的。当年书生的魂魄竟然也在其中,三魂七魄都是完整的。大妖怪也没在意,将这些魂魄都送去投胎了。
许多年后,有个道士来寻大妖怪,他道‘我原本是天上修行的仙官,此番本该是下凡历情劫来的。谁知却让其连吞两回,不过……我也算是历了情劫了。如今我即将飞升,特来感谢道友。’他给了大妖怪一滴心头血算作报恩,便飘然而去了。原来正因为他是历劫的仙官,才会数百年后,魂魄也没让虎妖消化了去。
过了许多年,又有一个道士来找大妖怪,他正是虎妖的转世。虎妖害人颇多,不过如今已在轮回中恕清了罪孽,且走上了修行正道‘我是来感谢道友了,若没有道友,我便要铸成大错。当年转世成老虎,我因自小吞吃血食,被蒙蔽了心性。挚爱便在眼前,却只贪血肉,两次害了他性命。如今我也要回天上去,只希望他还给我赎罪的机会。’他也给了大妖怪一点心口血,同样飘然而去了。”
乐希看着敖昱,乐希依然看着敖昱,乐希仍旧看着敖昱。
“然后呢?”
敖昱摸摸他的头:“他们没再来找大妖怪,姻缘该是断了。”
“为何这么说?”
第93章 (捉虫) 羊齿岭铜矿
093
“若姻缘还在, 情劫便没完。大妖怪有他们的心头血,总会有些因果纠缠的。可既然没再遇见,便是没再来渡情劫, 换言之, 姻缘断了。”
“有没有可能他们是在别的地方已经过了情劫呢?”
“那他们总该再来找大妖怪一趟吧?毕竟, 大妖怪大概是他们俩曾经爱情唯一的见证了。以这两人先后来给大妖怪一滴心头血的情况,他们不该不来。”
“……天道是坏蛋。”
敖昱摸摸他脸颊:“若没有两个道士先后找来的后续,只是老虎先吞道士, 后吞书生, 你还觉得惋惜吗?这事儿是仙界干的,天道被你骂可是冤枉了。况且, 这故事里仙界做得没错。”
“为什么?”
“早先仙界只管仙凡之恋,混血的私生子不经修行便有异能,心性有缺,闹出许多灭界的大事来。那时候是不管神仙私情的, 他们生的孩子, 直接就在仙界折腾, 好赖也是神仙们自己受着。可后来神仙越来越多, 仙界因私情纠缠,颇出了些乱子,你爱我, 我爱你,我不爱你了, 我爱他……总之, 一锅乱炖。”
乐希一听乱子就笑了:“知道了,神仙在情之一道上,也和人差不多啊。”
“对, 且神仙两边都强。无论是一男一女、两男、两女,虽也有小仙与上仙配的,但多是地位身份能力相匹配的,大家都是神仙,少有谁仰人鼻息过活,忌讳不多,打起来更加厉害。所以,这才有了情劫试炼,过了情劫,才可结情缘。没过情劫的,如这老虎与道士,他们自己也就散了。”
乐希顿时不笑,也不说话了,只静静抱着敖昱的腰。
为仙时一见钟情,道天长日久。从仙到人或为妖,记忆被封,其实说起来也确实是不一样了,然后,爱情便也没有了。
乐希忍不住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我若不是现在的模样,你还会这样宠我吗?”
“小傻子。”敖昱亲他的鼻尖,拇指摸索着他鼻侧的细小红痣,“我让蛊虫给你换张脸,如何?”
“……不要!”
“想明白了?”像是挠猫下巴一样,敖昱挠了挠他的下巴。
乐希哼哼两声,拍开敖昱的手,一脑袋扎在他怀里了——敖昱若只是喜欢他这张脸,那他如今早已有能耐复制万千相同的容貌了,且那些人还都是能看又能碰的。
“忘记我刚才的提问……”
“嗯,已经忘了。”
苹果醋【宿、宿主……】
他一开口,敖昱就知道他要问什么【是我真实的经历。但我和小月亮的事别问,我现在也没记忆。】
敖昱却知道,大概率,他们不是渡情劫。
敖昱做功德鱼,在他的原世界存在了漫长的时间,他见过很多人修、妖怪甚至魔修、鬼修得道飞升。他知道他们的前世今生,更知道自己的,他诸多前世的记忆是完整的,那里没有小月亮,或类似小月亮的存在。
他和小月亮的纠缠,就只在他大黑鱼这一世里。他是在他漫长生命里,偶然碰触到的一抹月光。
若他们真有情劫纠葛,那该是如虎妖和道士,以及许许多多渡劫的神仙那样,生生世世的纠缠——真在自己的原世界那般纠缠,他早已与小月亮比翼齐飞了,哪里还会折腾到给主神打工?
【我有个问题,宿主。情劫的结局,都是注定的吗?】苹果醋忍了很久,终于没能战胜自己的好奇心。
【注定什么?】
【注定完蛋,下场凄惨,认清情.爱就是一场空,如老虎和道士。】
【这是渡劫失败的。】
【情劫是能够成功的?】
【修士渡雷劫,雷劫的目的,是考验与筛选,不是把修士劈死。对修士来讲,它确实是坏的,但不能说是彻底的‘恶’,若无雷劫,修士肆无忌惮,必然天下大乱。情劫是劫难的一种,与雷劫的目的相同,能者上,败者下。神仙与天地同寿,说了爱,便不能是一时动念贪欲,要在情感上能担当,能力上可承担,别给天地众生添麻烦。】
在这件事上,大黑鱼应该也颇有感慨吧?否则不会又说这么多。苹果醋赶紧把想问的都问了,免得大黑鱼的这一波感觉过去。
【可是,宿主,我知道的很多情况,都是从外界施加压力,给有情人增加困难。】
【情劫正应当如此吗?我也曾被找过帮忙,既然是神仙,遇到点外力阻隔就闹情变,或无法在家族、事业、国家与伴侣之间达成圆满,那也不过如此罢了。神仙之爱,从不该是两个神仙自己的事情。让他们在下界把在上界可能遇到的压力与威胁都遇一遍,若因此分手,那是天地之福。
情劫总会留有一线生机,怪劫难太难?无能就是无能。】
【……】看大黑鱼现在抱着小月亮,顿时觉得他最后这句话很有说服力【呃,就像小时候吃亏是好事,一个道理?】
敖昱想了想【这个比喻还是很恰当的。】
当然,是吃亏,不是霸凌。在人间经历够了,总比在仙界面临危难或诱惑,其中一方变了心要好。在人间,倒霉的只是一国、一界,到了仙界再闹起来,倒霉的范围就不知道多大了。不如来一场打击教育,就能彻底认清斤两了。
【但是,渡劫失败的神仙也能回归仙界的,对吧?那如果到了仙界他们还想再续前缘呢?】
【对,渡情劫的神仙,只是感情上出现问题,其他方面没问题,无论成功失败,还了在凡间欠下的因果,自然回归仙界。如虎妖这种的,后来该是有神仙下来专门渡他。渡劫失败,指的是至少其中一方情灭心死。渡劫成功,则是双方一世相爱相守,白头偕老。
至于到了仙界的情况……我不知道。毕竟我还没飞升过。】
【谢谢宿主。】不过苹果醋大概已经知道答案了,彻底死心……该就是十分彻底了。另外一边即使依旧穷追猛打,也是无用了。
呃,等等……苹果醋突然想起大黑鱼几年前让小月亮出去找别人的那件事了。
卧槽!卧槽!卧槽!
大黑鱼这是不是提前对小月亮说“我给你选择机会了,是你自己没选。”
这条黑心缺德鱼,亏他当时还为他感动不止,后来也只以为他是以退为进,这家伙根本就是一直在进攻。
他现在讲这故事也是别有所图吧?小月亮的记忆破碎,他是不是朝着自己和敖昱是渡情劫的神仙那方向想了?
小月亮绝对也出身不凡,看他那张脸就知道……
【宿主,你会和小月亮一直在一起吗?】
【不知道,我都不确定下一个世界会不会再遇见他。】
一定会遇到的。敖昱搂紧了乐希的腰。
世界是苹果醋选的,苹果醋是没动手脚的。可小月亮已经先他一步出现在这个世界,所以,他们两人的相遇又不能说是小月亮来追他。
敖昱所知的可能就极少了——有更高的存在,在知道小月亮存在的情况下,把他放到这些世界来;或在确定某些世界会出事的情况下,把小月亮放进来,等他。总之,都是更高的存在动手了。
毕竟,苹果醋的脑子挺好猜的。如棋手对弈,高手很容易猜出臭棋篓子会在何处落子。
可能这么干的,就只剩下苹果醋的妈——“主神”。
苹果醋去问,本界的天道和主神的回答,都是“有缘”。
这样的话从寻常人嘴里说出来,是故弄玄虚,是搪塞,从祂们,尤其是主神的嘴里说出来,就成了一种承诺。
敖昱低头亲了亲乐希的脑门,乐希还没睡着,他凑过来,将额头贴在敖昱的脸颊上,他们就这么蹭着,倒像是一对儿彼此依偎的野兽。
敖昱想:我将记忆封了,将他搂在怀中珍而重之,分明就是为月而来,如何能再遇不到他?
虽然过去的自己给他挖了个大坑,但未来的道路,必定是要安排妥帖了的。
因为,他相信自己,相信过去的自己,即使他十分想将那个家伙千刀万剐切片做成酸菜鱼。
他唯一奇怪的事,这件事小月亮自己知道吗?他是一个纯粹的等待者,还是与他联手而为呢?
“在想什么?”
“我若当贼,你还跟我一块儿吗?”
“直接当强盗,强抢岂不痛快,偷什么?”乐希彪悍道。
“我若要偷的,是你的心呢?”
乐希抓着敖昱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偷吧,偷走了你要红烧还是白灼?”
“我想……晒干了细细磨成粉末,制成香料,佩在身边。”
“哈哈哈哈!”乐希笑得浑身发颤,“这个好。我也要把你的心这么干。”
“好……”
敖昱相信,此时就算真的挖了乐希的心,他也会笑看着敖昱咽气。
不是单纯的等待者,小月亮若也有来处,即便有前世打底,他也不会情深至此。
所以,我们是有过去的,那他们,必定也是有未来的。
敖昱收紧了抱着小月亮的胳膊,汹涌的热情在他的血液中翻滚,然后……然后就闭眼睡觉了——对一个不行的人,还想有什么别的然后吗!?(大黑鱼破音)
敖昱和乐希带着两匹马,没有补给地在戈壁与草原间的过渡地带游荡了八天。
正常人是绝对不能学习这种丧病行为的,那是找死。
直到第十天,变成泥人的两个人回到了家里,他们俩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各自去洗澡,都馊了。
洗下一层泥壳,两人终于重新变成了霸气凛然的大祭司和仙气飘飘的美圣子。接着,就是对着一桌子美食,开始疯狂填肚子。
嘴里塞着烤包子,敖昱看着乐希,忽然笑了起来。
乐希一开始是瞪他,可终于也没忍住,同样笑了起来,笑完了却又憋住,佯装生气地瞪着敖昱质问他:“笑什么?”所以他笑了半天,还不知道为何。
“笑我自己——竟能如此快活。”
“阿昱向来会说情话。”
敖昱点了点头:“我向来是会对你说情话的,毕竟,我的心都牵挂着落在你身上了,必定是要拼尽全力讨你开心。”
敖昱说着凑了过去,把乐希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接下来的这顿饭,明明是两个人吃,却只有敖昱一个人的两条胳膊在食物间来去。
苹果醋自觉屏蔽,明明他们俩没有进行任何鼻梁子以下的交往,可那股子腻歪劲,让苹果醋觉得他随时有瞎眼的危险。
白马国岁月静好地继续稳定发展着,除了也该属于白马国地界的羊齿岭。
江湖人们很快在羊齿岭发现了一处铜矿与一处煤矿,在二十里外的落阳坡又发现了一处情况相差不大的铜矿。
铜矿和煤矿都在白马国境内,白马国的官员虽然多数时候在场,却也全程闭嘴,仿若不存在。即使白马国的背后是那两个夭族,但依然没人对他的这种做法表示惊奇,或认为不正常。因此刻与白马国对上的,是感悟寺与清源宗。
夭族过去的胜利,都被认为是佛道两家感念当年药王谷的恩情与冤枉,放纵的结果。但这次,两家不放纵了。
所以如今夭族屁都不放一个,是正常的。
观眇宗与清源宗的想法,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认为他们自大,只会以为这是自信,这是两家世世代代建立起来的威望。毕竟,即便改朝换代,这两家也从来都岿然不动。
按理说,两处铜矿佛道各占一处,该是皆大欢喜的,但最后却变成了佛道共同开发羊齿岭的铜矿与煤矿,落阳坡的铜矿却交给了武林盟与朝廷,江湖众人皆赞佛道两家深明大义。
皇帝日日收到急报,不由得奇怪白马国竟然没有动静?
左等右等,动静终于来了——矿建不起来,找不到矿工和冶炼匠人。
之前的刘家怎么开的?
不知道……
但绝对不是刘家人自己干的,他们没这么多人手。铜矿和煤矿的矿坑附近能找到矿工暂住的地窝子(就是个土坑上面搭着寻常的窝棚),在羊齿岭背后建立的冶炼作坊,也有工匠生活的痕迹。所有这些人加起来,至少超过五百人。
这些人现在全没了。
众人之前以为,这些人大概是被刘家强迫弄来的,当地的官府在发现私矿后,已经重新安置他们了,根本没人问过。
到了这时候,众人找朝廷要,朝廷官员说没见到人。找白马国的官员要,这位被人怀疑是哑巴的官员,也惶恐地表示,没见过人。问其他小吏,甚至官员的下人,也都是不知道。无论如何恐吓,这两边就是没人松口。
有莽汉甚至私下里要劫人,不过这种没脑子的,人数不多,武功也不够,基本是有去无回。佛道两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发现有人失踪了——劫朝廷的?本身就是干的擦边事,找朝廷的麻烦,是嫌朝廷太配合了吗?劫白马国的?白马国不管事,已经是很损己利人的,即使这事真是他们给找的麻烦,也不怪人家。
甚至佛道两家挺高兴白马国这种小孩儿打架一样的找麻烦方式的,毕竟这证明他们确实无力保护自家的铜矿。既然如此,何必继续穷追猛打呢?
不过,确实是暂时没法将矿开起来了。
羊齿岭不适合耕种,也没多少长居的牧民,正因为如此,才选择此处为互市之地。
众人只能各自招人,但……招不到。
牧民少,人家也不干。最近的就只有陇西四郡,可那边的的百姓也不干。朝廷倒是有法子,调集了一群重刑犯来挖矿。佛道怎么办?是打劫山大王去,还是号召信徒来挖矿?
很快佛道两家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们的物资也越来越难买了。商人倒是也卖给他们,就是太贵了,尤其是水。
羊齿岭没有水源,此地的水,是从三十里外运过来的。这是个辛苦差事,商人又求财,水贵一点情有可原,但一两银子一壶水贵得就太离谱了。
他们也曾换人去买,但本地人精明得很,即便偶有失误,但基本上一个人是别想骗两次的。水都如此,食物就更夸张了。
朝廷的铜矿那边却是正常的,傻子都看出来了,这是白马国在整他们。
弘泽禅师和青石道人便又见了次面——最近他们常常见面。
弘泽禅师的头顶上已经长出了一层白色的头茬,即便感悟寺财大气粗,他用一两银子一壶的水洗漱,也确实是太过了,让这次带出来的小辈看见,不好。
青石道人虽然没有剃头之忧,但他养了一副好胡须,白髯垂腹。如今,这仙气飘飘的白胡子,成了黄胡子。
两人都非纯粹躲在家里闭关熬资历的长辈,年富力强时,也曾纵横南北,关外也都是来过的。但当年他们来的可不是一无所有的羊齿岭,自有当地人接待,即便露宿,也是偶尔。不似现在这般,要什么……是能有,可却是要掏出大把的银钱。
铜矿还没看起来,大把银子已经撒出去了。两人 是明白什么叫“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了。
“冯道长,老衲今日却是要来与道长说些俗事了。”
青石道人俗名冯飞云,他虽穿着打扮仙气飘飘,年轻时也有个云中仙的美名,实则却是个急脾气,弘泽禅师一开口,他敛着的眼皮立刻掀了起来,锐利的双目直视弘泽禅师:“要去白马,你便自去吧。青铜矿这边,自有贫道看着。”
“……”弘泽禅师表情无奈,“老衲若走了……”
“贫道只管看自家的矿,不管你家的。”
佛道两家都在快速组织人手,且都在路上了,他们原本说好的,是统一开采和冶炼,再平分铜锭。可这事儿必须是得有身份武功威望都相仿佛的两家当事人盯着,否则结果难说。
这是铜,和其他的东西不一样。
尤其对于佛寺来说,弘泽禅师很确定,寺里拿到足够的铜,头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铸一尊大佛像——泥胎是没办法立在外头的,石塑的维护与修理比铜佛难得多,铜佛本就是金黄色,若再添鎏金,越发金光熠熠,若是位置经过计算,让它在某个时候头顶神光,那便是真佛降世了。
得道的僧侣自然可以不以物喜,但信众要看的却是金装佛。
清源宗的神仙不讲究金光,弘泽禅师觉得,他们大概是要建个大炼丹炉,但只是猜测,他能确定的是,清源宗必定是不希望感悟寺“请”新佛的,能拖一时是一时。
“背山神丐苏无名该是正在白马,老衲一人……”
“怎么?和尚原来是去拼命的?”冯飞云雪白的剑眉一挑,“那贫道越发不能与你一道了,好走不送。”
这不是拼命不拼命的事情,而是对上了气势上就让人压住了。
虽没入排名,但夭族圣子的武艺,已确定了是在一流高手之列。大祭司鲜少出手,在京城刺杀之前,甚至还有传闻说他不会武,不过配合蛊虫,他的武功该是也能跻身一流高手。他俩,再加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背山神丐,以及丐帮污衣派的十几名长老,单枪匹马去招惹实在是不智。
弘泽禅师当然不是去拼命的,在羊齿岭铜矿之事发生前,他前往白马国的首要目标,本是背山神丐。大祭司和圣子,他只是要与他们认识一番。寺里已经达成了统一的共识,他与白马教一直未曾结怨,如今也不是不能合作。若能通过白马教,打通西域商路,甚至在此时来一场西去取经之旅,更能壮大感悟寺的声势。
“……道长真的不与老衲同去?”
“不去。”
“既如此,今日便只当老衲是来道别的吧。”在弘泽禅师的角度,青石道人来或不来,各有好处也各有麻烦,他也没必要纠缠不休。
弘泽禅师走了,一个年轻道人走了进来:“师叔祖,解铃还须系铃人。”
“无需你来与我打哑谜。”青石道人闭上了眼睛。
——他们的麻烦是因白马国而起,若想解决问题,只靠从中原调集人手是不成的。即便炼制出了铜锭,之后还要走望南关,经陇西四郡入中原,逃不开麻烦。
看起来,要解决问题,就得去找白马国的当权者。
年轻人啊,只盯着铜矿,小心被人当了刀使。
第94章 (捉虫) 主角和江湖(全……
094
“师祖, 青石道长不愿一起,您真的要独自前往吗?”
“怎么?怕老衲被妖怪吃了啊?”弘泽禅师笑呵呵问。
“对。”年轻和尚十分老实地点了点头。
弘泽禅师叹了一口气:“但凡白马国还要在中原做生意,就不会对老衲下手的。白马教虽在商人中小有名气, 但感悟寺传承过千年, 我佛普照一切生灵, 他若真与佛为战,那是自寻死路。走吧。”
话虽这么说,弘泽禅师还是谨慎的。他没从关外直奔白马国, 而是绕了个圈子, 前往望南关,想找个知名的商队, 跟商队一起前往白马城。
可他到望南关的时候,从感悟寺突然传来了紧急的消息,让他原地不动了。
——中原武林出大事了。
当弘泽禅师和青石道人在折腾铜矿的时候,却突然传出了个消息, 羊齿岭的矿, 还是金矿而非铜矿。现在佛道两家把持着矿坑, 却长时间不动手, 就是要等着羊齿岭金矿的消息弱了,他们才好动手挖掘。即使飞絮楼广传天下,长舟郡刘家私藏的就是铜锭, 可他们越是澄清,民间传闻就越笃定了, 羊齿岭是金矿。
在不久前, 有大批江湖人士,“拜访”了感悟寺与清源宗。无他,分一杯羹罢了。
两家确实很冤枉, 以他们的高度,真是金矿反而不会碰。太惹眼了,反而会污了神佛的名声,引来世俗的贪婪与嫉妒。
但传闻愈演愈烈,所有人都在传说,长舟郡的刘家堆满两间房的是金砖,羊齿岭的事露天就可以捡拾的金矿,甚至江湖两尊也撕破脸皮指金为铜。
多少人做梦都是佛爷神仙一车一车地朝家里拉金砖,这谁睡得着?
这两家如今乃是中原武林仅剩的两尊,历来便该是多吃多占的,可这次是不是太多了?
各门各派或是与佛道有渊源,或是没那个胆子招惹,但私下里总会有亲近的人念叨几句心中的不甘。念叨得多了,一旦有个挑头的,人心便活起来了。
这件事也好解决,让集结起来的江湖人派人到羊齿岭看一看,是铜还是金,大家就知道了。
后来武林盟的谢勠力也赶到了,在他的调停下,将感悟寺与清源宗的代表,以及所有对金矿有想法的江湖同道都聚集到了一块儿,大家一块儿商量着,组织了一支队伍。
这时候众人都有些相信是铜了,可是,这支队伍派出去没几天,突遭袭击,三十五人仅跳崖落水的两人侥幸存活。可救下来后,其中一人也伤重不治。唯一存活的,强撑着说了一句话,便昏迷不醒了。
他说:“杀手……香烛味……”
他身上的伤,也符合感悟寺金刚掌的手法。
大和尚见状叫冤:“若是我感悟寺派人袭击使者,岂不是不打自招?何必呢?”
“不会羊齿岭确实是金矿吧?拖延一日,你们也可多挖一日金子。”
“可如此一来,败露之日,岂不是罪过更大?”
大和尚说得没错,道长也在一旁附和,毕竟这事儿他们两家是一起的。
可这件事若不是他们两家干的,其他人却更没有道理做。毕竟,江湖数得上头脸的势力都在这儿了。况且,这派出去的三十五人的队伍,可都是好手,其中许多都是各家下一代的领头人,一下全都没了。即便就真不是两家干的,于情于理,也得是感悟寺和清源宗给交代。
飞絮楼接下了劫杀一事的委托,追查凶手。
带领飞絮楼的,恰是秀水剑谢毅。他一到此地,便有些怪异又熟悉的危机感,可这也不过是他的感觉罢了,不该拿出来说的。
他们在这边查案,碍于两尊与武林盟的威名,其余武林人士也只能暂时安顿下来,等消息。城里的客栈住得满满的,不过真正的大人物,分别住在独臂佛孔象(感悟寺俗家弟子),与当地道观青牛观中。
“楼主!楼主!不、不好了!孔、孔家与青牛观,都、都被灭了门!”
“什么?!我爹呢?!”
“盟主与了结大师、长空道长昨天夜里都接受了县令邀请,住在了县令家中……”
谢毅呆住了,谢勠力与两家的当家人都安然无恙,自然是好事儿,但是,偏偏他们是受了朝廷的邀请,都没留在该在的地方。而且,都在一个城里……怎么可能孔家与青牛观被灭,一点动静都没有?
“楼主!你快进城吧!”
“不对!封城没有?!”与当时寻找丢失铜矿一般,如今各处住满人手的情况下,大批人手失踪,总会有蛛丝马迹。
“楼主放心,封了,我们是用吊篮放下来的。”
头疼的谢毅稍稍有了点安慰,他想了想,还是把飞絮楼的下属召集起来,要带着他们一块儿进城。结果正召集着,城里谢勠力身边的一位护卫赶来了,又带来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县令死了。
这位县令与清源宗颇有渊源,算起来还可称呼长空道长一声师兄,否则昨夜三家也不会接受他的邀请。
他也有武艺在身,可就是悄无声息被人一掌震断心脉,死在家里。
谢毅顿时有种重回八年前,天下大乱,自己束手无策之感。
而且,这次乱的,要比上一次更可怕,因为这一次的漩涡,正是以泰山北斗为起点的。
弘泽禅师得到消息,也忍不住抽了口凉气——即使封城,谢毅带领飞絮楼众人,也没能在城里发现失踪之人的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至于那被杀的三十五人,到信发出时,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就是有人要挑起感悟清源两尊与江湖同道的矛盾。
“这、这到底是谁做下的杀孽?”年轻和尚惊呼。
“阿弥陀佛,果然,贪为三毒之首。”弘泽禅师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年轻和尚仿佛得了提醒:“师叔祖,您的意思是……白马教?”他顿时高兴了起来,“只要如此宣告,便可一致寻这魔教的麻烦了!”
贪的源头——被误以为是金矿的铜矿,如今看来,确实是铜矿引动了各家的行动。
“唉,哪有那么容易?白马国去不得了,回家吧。”
不止白马国去不得了,铜矿都管不了了,毕竟是老家着火了。
弘泽禅师赶回感悟寺的路上,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几十家的掌门之死,引发江湖震动,各门各派自然拉帮结伙找两尊要说法。
独臂佛孔象,在失踪了近两个月后,突然出现在了一群赶往感悟寺的江湖人面前,只留下了一句:“众人皆被老夫所杀!”便当场自戕了。
事后查看遗体,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确实是死于自戕。也有人提议他是被蛊虫控制,或是被威胁,毕竟孔家其余老小现在还不见踪影呢。
怎么看,孔象也只是一个倒霉鬼替罪羊。
“这事儿不该是佛道两家干的,黄金是好,但这么干,妥妥激起众怒,人家家大业大,何必呢?”
“那也不一定,若是金矿真就是这么好呢?”
“可之前已经说好了让人去查了,再半路杀人……哪怕等这些人走远点再杀呢?几乎在家门口就把人都给宰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你怎么知道佛道就一条心?或他们各自门派里的人,都一条心?一家子人关起门来还吵吵闹闹呢,更何况这么大的门派?说不定就是门派里分赃不均搞出来的事情。”
“自然不是两家干的,这分明就是其中一家干的!看吧,到最后必定屎盆子都朝另一家脑袋上扣,这一家千夫所指,另一家自然干干净净地抽身而出,嘿嘿,还能独占金矿!”
“你们这些说法,听得人冷飕飕的。”
“我怎么听说,这事儿是白马教干的?”
“说是白马教干的,还不如说是朝廷干的呢。白马教虽然是邪教,但都在关外猫着快十年了。之前刚回来时,几个穷酸书生都敢指着大祭司骂。后来也没听说那些书生有个好歹的。”
“县令都死了,听说皇帝老儿大怒呢。”
“就是个县令,皇帝老儿刚知道他姓甚名谁吧?”
“哎!你们说,那到底是金矿,还是铜矿啊?”
“是铜矿吧?”
“我觉得是金矿。”
“你们还记得几年前就有传言,说是关外有金矿,地上就能捡吗?就是当时没几个人信……”
“还别说,我大舅家的村里,有个穷汉听到这个信就朝关外去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也不知道是死在半路上了,还是怎么样?”
“我们村倒是有几个后生跟着白马镖局的镖队走了,我看着怪瘆人的,那白马教就是邪教,说的天花乱坠,干的都是拐子的事儿。”
“他们镖队里的还总能见着女子呢。不穿裙子穿裤子,那大腿,那屁股……”
“杀起来了!杀起来了!”有人从外头一路嚷嚷着跑进了茶棚。
“跟感悟寺杀起来了?还是跟清源宗杀起来了?!”众闲人立刻都站了起来。
“都不是,咱们镇子前头的老龙寨让人给杀了!寨子门口,插着一杆白马旗!”
其他几人忍不住看向刚才那个谈论女镖师身材的家伙,那人脸色吓得发青,转身就跑,却让条凳给绊住了,但爬起来后也不敢多言,捂着脸闷不吭声跑没影了。
别的不说,关于这死人又失踪的事情,江湖闲人都能看出来的蹊跷,各个宗门豪族,自然也明白,可局面没有好转,反而进一步恶化。
唯一的活口终于醒过来了,但提供的线索也与之前相差不大——歹人武功极高,他们那日清晨出城,不过走了两个时辰的路,那群人便陡然冲出,他的同伴也都是成名的高手却无一合之敌,他在与另一人拼死突围,但也被逼上了山崖,最终跳崖求生。
那些人皆黑衣蒙面,身上有香烛的味道,因局势凶险,他根本来不及数人数。只能确定其中多数人用拳脚,少数人用剑。他们施展出来的,也没什么独门的招数,都是江湖上常见的武艺。
换言之,都是佛道两家传出来的基本功,属于路边都能买个十本八本的。
飞絮楼在原地查探,只查到了一些被掩埋的染血泥土,在一些树木上发现了剑痕,但除此之外,依旧是既查不出歹人的武功路数,也找不到尸体。
事情是在拢阳城内,以及城郊发生的,可多数江湖门派都是直奔感悟寺与清源宗。以至于在当地查找真相的飞絮楼众人,最后也只能在谢毅的带领下,直奔清源宗所在的天淮郡顾城。谢勠力则在神光郡怀德城外坐佛山上的感悟寺。
“良思,你在想什么呢?”天淮郡顾城的酒楼里,飞絮楼的一群青年人正在吃喝。
“我在想,咱们在拢阳城里,有个地方没找过。”说话的少年人名叫潘良思,正是原剧情的主角。
“什么地方?”
“坟地!这不正是藏尸首最容易的地方?”
其他人彼此看看,方才问他的青年一边吃着菜一边有些含糊不清道:“你说得倒也对,可那都是多少天前的事情了,你我现在都到了天淮郡了。即便咱们还在拢阳,当地能埋尸首的坟地也多得是了。除了乱葬岗,还有各家大族的祖坟。那行人出城几个时辰便遭袭,城里显然有他们的暗子,说不准就埋谁家坟里去了,你怎么找?挨家挖坟?”
另外一人道:“况且,这事也只是你的猜测。要我说,不需要藏在什么蹊跷的地方,拢阳附近多山多林,把这些人找个山洞一塞,把洞口一封,短时间内很难发现。”
众人一时间便又议论起来,潘良思叹气,喝了一口酒,将视线探向窗外。
当时查案的时间太短了,他们根本没来得及细搜当地,就给召回了拢阳城内,查孔家与青牛观的事。但这两地的案子做得十分干净利落,死者全都是一掌震断心脉或一剑割喉,孔家男女老少与青牛观大小道士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失踪者的多数人,事先并不知情。都没准备过行李,明面上的贵重之物,尤其是女子的首饰,半点没带。
但说这两家的当家人是不是也不知情,不能确定。因为没人能确定,他们没在别处藏下财物。没发现任何挣扎的痕迹,但他们到底是失去意识被带走,还是自愿走的,也无法确定。
孔象后来虽然出现,可他死得太迅速了,只留下一句话,就死了,只是让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这也正是幕后者想要得到的——乱。
想要江湖乱的,朝廷、白马教,甚至……武林盟,又或者某个不为人知的势力?
感悟寺与清源宗为武林泰山北斗,有他们在,武林才有稳定,若两尊动荡,则武林动荡。
人心真是可怕之物,总有人为了一己之私,引来风雨混乱。
他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止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惨剧,再次发生。
谢毅也在叹气,比起当年,他成熟了许多,眉心多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一边叹气,一边按着自己阵阵抽痛的额角。这数月间的变故,又为他增添了疲惫。
他从来到顾城,便辗转于各宗门之间,意图为他们调解。
“楼主?”敲门声响起。
“良思?进来吧。”飞絮楼收拢的孩子,都与名门大派没什么牵扯,甚至有的还有仇怨,这些孩子里,潘良思是谢毅最看好的一个,根骨极佳,悟性又强,心性又好。谢毅倒想收他为正式弟子了。
“楼主,属下想回拢阳,只有在拢阳查出真相,才能让武林重归安定。”
“……”谢毅挑眉。
真相是什么?
是朝廷和白马教联手,要整治感悟寺和清源宗——谢毅也是知情人之一,甚至他还需要配合。以防白马教动手的人没把事情做干净,留下痕迹。
除此之外,还要在恰当的时机,挑明此事为白马教所为。
怎么能让白马教填补感悟寺消失后的空位呢?自然该是他们武林盟,该是他们谢家趁势而起!
这是他爹谢勠力想要达到的目的。这才让谢毅越发觉得疲惫。
想多了,他们武林盟能建起来,最初其实是靠背山神丐苏老爷子的支持,再加上先帝与佛道斗法的结果,只是时过境迁,后来人都以为是他爹谢勠力单枪匹马闯下的江山了。
如今的皇帝,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白马教那两位,十年之内白手起家,可与皇帝对弈。
他们武林盟,他们谢家有什么?
“良思,你所要的真相,是凶手的身份?”
“……自是凶手的身份。”潘良思一怔,满脸疑惑,不解谢毅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查到了凶手的身份,一切便能结束了吗?这么说吧,这个案子的凶手,其实是明摆着的。不是朝廷,便是白马教。只有这两家,有这份能力。至于感悟寺与清源宗,虽有自导自演之嫌,但看如今的局势就知道,他家不会这么蠢。”
“那为何……”
“为何?你忘了咱们飞絮楼的许多案子吗?查出了真凶又如何?有几个能受到该有的惩罚的?最后不过是推出来几个‘真凶’,说是告慰死者之灵,死者真地下有灵,大概要被气得再死一次。”
潘良思低头,他们查出来的真凶,多有在当地德高望重且位高权重者。结果多是要“大局为重”的,最后拽出来的,只是地位差上许多的从犯。就这个,还是个好结局。如长舟郡刘家那样,真相查出来了,可一个凶手都抓不了的事,也是有的。
“你以为,这件事的真相,佛道两家、外头闹腾着要个真相的各家,都不知道吗?可他们更知道,查出来了才是麻烦。凶手是朝廷,你要造反?凶手是白马教,难道要各门各派组织起大队人马,远赴西域讨贼?江湖人要脸,真查出来了却报不了仇,才是丢了大脸。”
“……”潘良思初时还梗着脖子,后来便渐渐弱势了下来、“可、可是……”
“身在局中,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傻,他们坏,他们不顾道义,不顾亲情?掌门死了,还有下一代继承人也跟着完蛋的,几十家一下子都乱了。你觉得活人面对的最大问题是报仇?不,是活下来。这时候又不能真把仇怨都放下,否则名声就要坏掉了,自然是继续揪着两尊质问,更能统一人心,也更能转移视线。飞絮楼此时若真找出了真相,反而是让他们去送死。”
潘良思虽有几分天真,但终究是见识过这世道混乱的,这情况让他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气,可他还真的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良思,不要添乱了。”
谢毅最后的这句劝慰太扎心了,潘良思终归是没忍住反驳出声:“为何是添乱?”
“如今武林盟不算是入局,我们再派了人手,旁人看到的不是真相,而是武林盟的站位。是站朝廷、白马教、感悟寺,还是清源宗?原本只是对峙,一旦被认为是武林盟做出选择,那江湖很可能真的要乱起来。还有些更复杂的事情,只是我实在乏了,今日实在是没有力气给你说了。”
潘良思抿着嘴唇:“楼主,属下告退。”
他是不服气的,可不是对谢毅,是对这个世道。一条条人命被碾压而过,却连个公道都讨不了的狗屁世道。
他其实想问,若真查出来了是白马教,那集合江湖同道一块儿讨伐,难道不好吗?!灭了魔教,江湖岂不从此太平了?
潘良思走了,谢毅却没有去休息,他打开了下属传来的新情报。
白马教开始动了,和十年前一样,黑.道先遭殃。被白马镖局立杆子的两郡,绿林的山寨连续被挑了六家,几乎都是斩尽杀绝。黑.道震动,也不知他们是要组织人手绞杀白马镖局,还是彻底退出两郡。
白道注意力都在这次金矿之难上,镖局……即使是白马教建的镖局,又连挑山寨,在意的人也不多,因为这实在是太过寻常的买卖了。
“为什么会选择建立镖局呢?真的只是为了赚钱吗?但挑了山寨,却又如何赚钱?”
他也知道潘良思眼睛里燃烧的愤怒代表着什么,但果然是少年意气。他们可是江湖人,不是朝廷,集合全江湖的力量讨伐魔教?谢毅曾经也幻想过,结果他和许多同道被打断了两条腿。
事后回想,夭族能力诡异固然确实是失败的原因之一,但这件事从头到尾他们就没齐过心。除了最初的神拳刘家,年轻人、外地的、独行客,这些缺乏经验的人一直被推到了前头。后头他躺床上动不了的时候,发现由朝廷与武林盟资助的银粮,有好几笔都去向不明,但也不敢说……因为在他发现的第二天,早晨起来就从脖子上摸到了一把血,可能是鸡的。
那只是几个郡的江湖人,若真的纠集全江湖,即便都是白道,这结果也会极其“好看”。
谢毅摇头苦笑,白道真白?可能白马教的白还更白一些。
谢毅摇晃了一下,他是真的累了,如今也确实撑不住了,终于去睡下了。
回头来说白马镖局,在占地盘之前,他们已经开始向周边送货,也算和附近的黑白两道都混了个脸熟——黑白两道都不待见的那种脸熟。毕竟黑.道的收不到保护费,白道的……也收不到保护费。
可白马镖局却是正经地开始占他们的便宜(市场),镖局开过来之前,地已经买了,开了商栈。初时百姓听从本地豪族的规劝,不去买东西,可是,他们的东西是真好,真便宜。
主要为棉线、布匹、毛毡、皮革制品,以及农具。目前阶段,白马教不卖吃食,以防发生意外。
他们的线与布是真的便宜,比别家都厚实,看宽幅是足足的一匹(根据织机的不同,布料的宽幅也不同,黑心的商家甚至会特意织窄布),价格却比其他家的布料都便宜些。且这些最便宜的布料虽都是纯色的,染色却都很鲜亮,没有深浅不一的情况。
穿衣吃饭,这两样可是同等要紧的事情。在如今铜钱短缺的情况下,线在寻常百姓间,其实是当钱一样流通的。妇人去买杂货,常常不揣着钱,却挎着一篮子棉线去。线都如此珍贵,何况布,织机可都是传了几代人的贵重物件。即便有了织机,也不是家家都分得出一个人去织布的,织布是一件极其耗费人力的事情。
全家只有一件衣服的虽是少数,但各郡在夜里耕地的人家可不少——怕磨损衣裳,因此脱了耕地,白日里怕让人看见,只能夜里在田垄边上点一把篝火耕地。
厚实便宜的布,只要不是困难得吃不下饭的人家,都心动。
不敢明着买,那就悄悄去买,悄悄的人多了,大家也就都明着去了。
先期的互动,已经让人们熟悉了白马教,镖局直接进驻,也就没太大的波澜了。有找上门来送货的,便接了买卖,没有买卖,他们却也不急。然后,外边绿林的山寨就给灭了,再然后,白马镖局竟然又进了大量的人手,开始修桥铺路了。
“这些人是善人还是疯子?”
“管他呢,反正是咱们得利。”
得利的是大小商人,但白马镖局的同行就不乐意了——先灭绿林,再平道路,这是镖局该干的事吗?但白马镖局的“大善人”却不是好惹的,明的暗的,当地镖局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有些人用了缺德的手段,去找那些修路民夫的麻烦,然后被揍了个亲妈都认不出来。
“怎么他们的民夫都会武功?!”
“……那帮人不是民夫,是丐帮!”
至少民夫里带头的,最能打的一批,是丐帮。
出了关就几乎消失,甚至在某些地区的传言中,已经让敖昱喂了虫子的丐帮,出现在了修路民夫的队伍中。
路建得差不多了,马车来了。
三匹马拉着的四轮大马车,在街上跑过可谓是风驰电掣,车队一辆接一辆,来的时候车上堆满了更多更丰富的货物。之前那些修路的民夫,全都换了衣裳,或成了货栈的伙计,或成了镖局的护卫,还有少部分骑着马开始巡路。无论是盗匪还是路上有坑,他们都会快速解决。
货栈卖货的同时,也收货,甚至连平民百姓自己腌制的咸鸭蛋都收,只要保证质量,没有臭蛋。
人们眼睁睁看着大货车装满了货,冲出了城。
怪不得人家之前要修路,这样的车,若是过去的路,还真禁不住。
更多的商人主动敲响了白马镖局的门,即便路上安全了,可他们商队的速度,还真没白马镖局快。因为他们没这么多马,更没这么大的马车,很多商队用还是牛车,甚至有的商队还是人力以民夫拉车。
“白马镖局这是彻底要砸大家的饭碗啊!”
“……这能怎么办?你有法子?”
明的,暗的,甚至偷的,骗的,脏的,臭的,各种手段他们都用过了。但白马镖局里一群丐帮,还有过去的黑.道大佬坐镇,镖局的手段,都是他们玩剩下的。
假装客人意图诬告他们偷盗客人货物,派出去的骗子第二天就给戳瞎了眼睛割了舌头,扔到了衙门门口。偷偷让人兜了大粪,趁着夜色想泼对方大门,这群泼粪的就一身是粪地挂自家大门口了。
还有让寡妇带着孩子跑白马镖局大门口哭的,谁想到里边出来了个汉子,把嚎啕的寡妇从地上抱起来就亲,还大叫:“娘子!想死我了!”一群特意被聚集起来的看热闹的闲人,顿时都轰然叫好。
更扯的是,这寡妇后来还真的带着三个女儿嫁给这个汉子了,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现在夫妻和美……
呸!不要脸!狗男女!
“其实……我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白马镖局,最近在招人。要不然,咱们也去吧?”
众人:“……”
第95章 找到漏洞了!
095
白马镖局有自己的一套极其严格的规制, 其他镖局里的中上层,是不会乐意换到白马的。但趟子手、杂役、车夫这一类,到了白马镖局, 只要过了训练, 却能得到更好的待遇。
即便这些人讲义气有忠心, 当其他镖局的生计逐渐艰难,先解雇的也是底层。愿意脚踏实地按规矩生活的,总会在白马相遇。
“啊哈哈哈哈哈——!”一阵风驰电掣, 乐希发出了快乐的呼喊声。
他……在坐云霄飞车, 下挂式的。
敖昱偷偷地建了一个小小的游乐场,乐希知道他私下在做着什么的, 但从来没问过。果然收获了一个巨大的惊喜,有大滑梯、跷跷板、高秋千,还有畜力版本的旋转木马、旋转茶杯、摩天轮和海盗船。以及,乐希已经坐了四次的下挂式云霄飞车。
苹果醋:我就看看, 我闭嘴, 我不废话。
这玩意儿他没有做任何的提示, 但敖昱在设计的时候, 发现以现在的金属质量与铸造工艺,做成正常矿车版本的云霄飞车,那是玩命。且在白马城这种植物稀少的地方, 使用大量的木材,成本也太实在是太高了。
在思索了几日后, 他做成了一个双滑轮下挂版本的, 滑轮上添加了特别设计的卡扣,增加了牢固和稳定性。所以,其实叫它云霄挂车更恰当些, 它没有动力,大部分为金属制作,零件几乎都是模块设计,可以快速更换维护。
古代、江湖世界,模块化设计的云霄飞车……大黑鱼不愧是有开海的算力。
苹果醋:没事儿,已经躺平了,刺激不大。
“咳!大祭司。”苏无名已经在旁边站了有一会儿了,还是乞丐的破烂打 扮,杵着那根竹杖,也依旧是随时倒在地上死去,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老朽模样。
神丐觉得这玩意儿做出来劳民伤财,过于奢侈,但是,它看起来真的很好玩,很适合江湖人追求刺激的那种好玩。但神丐不是不知变通,这玩意儿的制作花的也都是敖昱自己的钱,他又不是皇帝的大臣,没必要多嘴劝谏,他反而很想也去玩上一趟。
“我们一块儿吧。老虎也来。”敖昱道。
云霄飞车一趟最多可以坐四个人,每次车到站后,都需要伙计通过另外一条朝上的线路,用滑轮把车拉到上面去,这大概也是它唯一的缺点了。
老虎其实不想去的,他虽然轻功卓绝,但自认为没有两脚悬空挂在半空中的爱好。
果然,这一趟下来,老虎的惨叫声是最大的。
但下来后,他也觉得……有点爽。苏老帮主已经竹杖敲地,飞奔着准备再来一趟了,这可是和他自己轻功飞行时,感觉完全不同。
乐希拉着敖昱去玩秋千了,两人面对面踩在秋千上,愿意荡多高,就荡多高。只是,即便荡到最高处,还是只能亲鼻尖。
“乐希,来,有个只能在这里玩的游戏。”
“?”
敖昱背上了两块板子,拉着乐希朝外跑,游乐园便交给了老虎,仆人们或信徒级别的教徒都可带着家眷进去玩耍,只不过人员数量有限制。过两日,还会有各种卖小吃与小玩意儿的小贩进驻,这些却是要钱的了。
他带着他到了一处沙丘,把板子放下,自己坐进去,便“嗖”地滑下去了!
乐希一看就会,紧跟着他,也坐着板子滑下去了。
这个却是苹果醋教给敖昱的了,滑到了下面,乐希没起来,直接躺在了板子上,
“我鞋子里都是沙。”他撒着娇道。
敖昱起身,帮他脱鞋,抖干净沙子,用帕子擦净脚丫,脏袜子敖昱揣着,新袜子敖昱拿出来给他套上,再穿好鞋。
但乐希依旧躺在那不动:“玩累了……抱我回去。”
“好~”
“嘿嘿嘿~”敖昱把两块板拎起来背着,再把乐希抱起来——沙子从黑发里扑簌簌地朝外落,乐希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傻笑,“我的!”
这红扑扑的脸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醉了酒。敖昱看着他的笑颜,却有些熏熏然飘飘然的醉意。
“你的……快回去洗澡,下次玩这个得穿窄袖。”
乐希搂着敖昱,笑得更大声了,果然,等回去了,两个人的大袖子里至少都倒出二两沙。
洗完了,敖昱这回画图纸,就没有避着乐希了。
“还要建吗?”
“嗯,要建个大的,域外的土地不够,只能在中原建,林通郡极其适合。有山有水,有瀑布。一些大玩具,可以直接建成水力的。我们跟皇帝说要衣锦还乡,把那一块儿的土地,都买下来。看看这个,你想先玩哪个,我们就先建哪个。”
敖昱将各种图纸都拿了出来,递给乐希。
乐希看得眼睛发亮,但看了一会儿,他把图纸都放下了:“阿昱,以后富余出来的人口,是不是就都做这个?”
按照这些大玩具的标注,若将它们都建起来,这占地堪比小县城了。尤其乐希还看见了整体规划图。一个个大玩具中间,还有客栈、酒楼,杂耍摊子,小食摊子,玩具摊子,以及类型不同的休息处(凉亭、小楼等等)。
还有十几张不是大玩具的图,而是造景图。园林、果林、草坪、花园,南北美景,应有尽有。
只要它能开起来,就是个巨大的销金窟,同时也将带给大量的人口工作。这是一座没有围墙,且不用于生活的小城市。
而因为乐希的豆子,最近中原在爆人口。毕竟目前底层缺乏娱乐的世界,老百姓吃饱喝足可不就追求这档子事?陇西四郡还算好的,因为有工坊,男女都去当工人,或跟镖队出镖,在家里的时候也有各种旁的消遣,生孩子的情况还不算太夸张。可一旦出了四郡,毫不夸张地说,孩子都是乌泱乌泱的。
这些孩子们日后长大了,哪里有这么多的土地让他们耕种,这么多的工作让他们去赚钱?即便白马豆产量高,要养活这样爆出来的人口,也是极其艰难的。这些孩子的未来简直能一眼看到头——吃着不会饿死的白马豆,继续生孩子。
但乐希相信,敖昱会解决这些问题的。
“这个小地方,算上来往运输,也用不了几千人。哪里就能把富余的人口都塞进去?这纯粹是我们用来玩耍的。”敖昱拍拍他的头,“大玩具罢了。我在讨你欢心啊,小可爱。至于其他的,全部都是额外收获。”
“真是穷奢极欲。”话虽这么说,但他已经笑得眼睛发亮了,“那额外收获是什么?”
“一支工作方式不同的,工匠和工人的团队。以及未来,对于其他人视线的转移。以及,对于这些人新生活的可能。别问我‘可能’到底是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但大势如此,我们朝前走,会出现的。”
敖昱并非搪塞,“大势”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当发展到一定阶段时,某些人、事,或物的出现,就成了偶然中的必然。如今他的气运还未获胜,但是,大势已定。
“而且,我们会在西域坐镇,无聊上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大玩具也会吸引一些倒霉蛋,为我们增添乐趣。”
乐希:“???”
苹果醋【???】
游乐设施不是只能吸引游客吗?为什么说是倒霉蛋?
白马镖局彻底在陇西四郡的隔壁二郡站稳脚时,江湖上流传的,已经是“白马教在关外建造了一座可怕的新城,那里关押着许多前去探查的江湖人,日日都能听见惨叫声。每日都有大量的食物,送进城里,又有大量的金银钱财送出来。”
至于因为关外金矿引起的江湖纷争,那死去的几百口子,和依旧失踪的几十口子,虽然还在闹腾着,但这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旧闻了。
直到望南关传来消息,朝廷与武林盟合作的落阳坡矿,运铜锭进城了。
几大车,都掀开着,虽有兵丁把守,但却也允许百姓上去摸一摸。
是铜是金,这么近看,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关外真的是铜矿?
“不对吧,朝廷的矿和佛道的矿不是一处的。”
“对,听说离得挺远的。”
可就在这几车铜放在外边示众的时候,忽然有个又脏又臭蓬头垢面的男人冲了出来:“青天大老爷!救命啊!独臂佛孔家冤枉啊!孔家告清源宗感悟寺私囚良民!私开金矿!”
他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奉上的,正是一块小孩拳头大的狗头金。
独臂佛孔家……不就是之前自戕的孔象家吗?再一听私囚良民,私开金矿?这下众人立刻都来了精神。
没过几天,又传来消息,说羊齿岭的矿塌了。
青石道人一直守在铜矿附近,矿就坍塌在他的眼前,虽然没人受伤,但短时间内,这矿也是进不得了。他也就没法证明,这到底是铜矿还是金矿了。
可其他人却有法子证明这到底是金矿还是铜矿,因为有矿工号称偷了矿石出去,确确实实是金矿。若真是金矿,偷矿石的矿工,敢如此宣扬?
可偏偏,外人就是更信这个。
“整理行李,准备食水。”青石道人道,“去白马城。”
“师叔祖,这个时候去?”
“只能这个时候去,大和尚那时候,人家的架势都没摆开,如何过招?即便他不管不顾到了白马城,也是见不到人的。况且,也只有这个时候去,我们才有机会……”和白马城谈合作。他想一口气吃下佛道两家,即便成功了,也得肚胀胃撑上许久。
更何况还有武林盟与朝廷在一旁虎视眈眈,说不准是三家互损,旁人得利,没必要的。
金矿的消息以风一样的速度传到了感悟寺与清源宗。
原本在这两边不走的江湖人,都已经乏了,其实他们的闹腾,表面上义愤填膺,私下多数人都在用着拖字诀。想着等事情淡了,他们就回家去。他们各自的家中,也已经决定了下了新的领头人——在江湖上混的,谁能一辈子都恩怨分明?
原本再拖一拖,感悟寺和清源宗再说些好话,或者收几个弟子,这台阶就够他们下去了,许多人就能回去“等消息”“相信两尊是会给武林一个公道的”了。
可铜矿又变成金矿了。
大和尚先表态了:“诸位施主还请冷静!这是有歹人挑拨作乱!”
确实不对劲,可是,有当地的居民熬到羊齿岭,还真捡到狗头金了。至于说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捡到,现在突然一下子这么多人捡到了?那当然因为过去没开金矿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的前任如此,他们也无法例外。
敖昱从来都不会认为一个法子用了太多遍,是没有新意的——吃饭用嘴,是一件没新意的事情吗?达到结果就好,钓着黄金的鱼钩甩了又甩,只要这些鱼还为了黄金而动,他就不会换饵料。
一些靠近陇西四郡的门派这次也“学精”了,他们一边依旧让人手在佛道两家闹着,另外一边开始组织起自己的人手出关了。甚至还有门派直接雇用了白马镖局,因为白马镖局现在也有客运业务,他们的大马车虽然颠,但也快。且随行的还有餐车,比自己带干粮舒服多了……
行动最快的,给各门派打前站的人,也真的捡到黄金了,这可是他们自己人的真实情况,还在等等看的人,顿时也行动了起来。
更多的门派动了。
关外羊齿岭的佛道两家都跑了,坍塌的矿洞进不去,但矿洞外,以及提炼矿石的作坊却都被洗劫一空。
其实各地的金矿也有不少,金店银楼里也多有黄金,但除了歹人,没人想去这些地方抢劫。羊齿岭的“金”矿则不同,从一开始刘家私运“金”砖的队伍和盗匪同归于尽,就给了所有人一种“我是无主之物”的感觉。
正因为是无主之物,那既是先到先得,又是能者得之。所以刘家偷偷摸摸,却让人先抢了商队,后灭了家族。之后佛道两家把矿占了,虽然当时人们听说是铜矿就多不在意了,可其实心底里多少有点不服气。这两家是以力、以势占的矿,失了义气。
如今又生波折,许多人觉得这羊齿岭的金子已经在他们心里上上下下了许多次,与他们十分熟悉了,莫名生出一种天命之感,总觉得自己若是不去,便是要让旁人都捡去了。甚至有在途中碰到的门派,甚至直接打了起来,短短半个月内,便发生了多起惨剧。
一直保持沉默的白马国突然在陇西四郡贴了告示,表示那矿确实是铜矿,不是金矿。
这告示非但没有让人冷静,反而让人越发不冷静了。
“阿昱,你好像是在炒豆子。”看完了今天新递上来的情报,乐希来找敖昱了,“一竿子杵到底,反而不会让这么多人脑子发热。炒来炒去的,豆子越来越热了。”
“这个比喻恰当。”敖昱拿出几幅画,“看,喜欢哪个?”
敖昱画的,是白马。现在白马国的旗帜上,还是南狼部喜欢用在旗帜上的白马。这个纹样的线条十分简略,可以理解为马,也像狼或龙。因狼部过去布料、燃料与绣线都缺乏,绘图者手艺不精等关系,大幅旗帜上的图案都会尽量简略化。
“这个有些呆板,这个怪怪的,这个……会不会有些太华丽了?”
“喜欢这个?”
乐希点头:“天马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
“那就是它了。”敖昱点头,“对了,今天给你做了些好吃的。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
敖昱出去了一会儿,待回来时,端着个炖锅进来的。
乐希还以为是什么炖煮的食物,见锅上还朝下滴水,顿时有点发愁,这么热的天气,不想吃太热的东西,但这是阿昱花了心思特意做的,又不能不吃,更不能少吃。他让真气在体内运转一周,给自己降降温,决定……
“凉的?哎?是酥山?!”
是冰激凌,但也能说是酥山的改进版本。
观眇宗世界,苹果醋提供的菜谱,敖昱给小月亮做过,这个世界在冬天的中原,曾经给乐希做过酥山,但在炎热的夏日,尤其是在关外,因为缺少稳定的冰,这还是第一次做。
“好吃!阿昱,你是怎么做的?”
“前段时间我买了些硝石,这是用硝做的。”
“那就是还能有其他冰食?”他吃得笑眯了眼睛。
“对,每天都有,且每天都不一样。但不能吃多,小心伤胃。比如这一锅,你只能吃四分之一。”
“……”这可是真有点把乐希打击到了,“那我慢慢吃。”
“慢慢吃可就融了。”
这控诉的小眼神,真是可怜又可爱,敖昱的唇角上挑得越发愉快了。
敖昱看着乐希吃着冰激凌变得越发红润的唇,一直在想,等他长大了……一定不能让冰激凌在他一个人的舌头上融掉。
敖昱将胳膊肘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看着乐希。炎炎烈日,乐希比冰激凌要清爽宜人,却又比炎炎烈日还要热烈灼烧。敖昱看着,只觉得冰火交融。
把乐希看得从大口大口吃,变成了小口小口抿,还一直用舌头舔嘴唇,待敖昱的眼神越来越腻歪,他才终于意识到不是自己吃冰激凌吃到了嘴唇上,如此倒坦然了——看就看呗,反正也只能看了……
“乐希。”敖昱抬起了头来,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纯白的棉质方巾。
乐希下意识就把脚一缩,他总是收着许多崭新的方巾,用来在各种情况下,给他擦脚和垫脚的。按理说这该是好事,可乐希就是觉得一看见方巾脚就怪怪的。
“是新的。”敖昱道,“干净的,没用过的。”
“所以……你要作甚?”
敖昱已经站起来,走过来了,乐希瞪大眼睛,都停下吃冰激凌了。
敖昱抬手,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别动,我试一件事。”
“???”乐希正迷惑,方巾已经盖在了他的脸上,敖昱用两只手托着他的脸颊,乐希一怔,呼吸瞬间便不稳了起来,下一刻,他的嘴唇隔着方巾,感受到了一丝柔软。
乐希的脑海中瞬间空白,第二下柔软凑过来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敖昱此时已经抱住了他,他胳膊朝上伸不起来,只能朝下,搂住了敖昱的腰。
他们俩隔着一层方巾,终于吻到了一起,直到乐希闻到了难以忽略的血腥味。他放开了手,敖昱也放开了手。
血已经从敖昱的嘴角溢出来了,他转身朝外跑,又被乐希搂住了腰,终于没忍住咳嗽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咳!咳咳!”敖昱满嘴都是血,他的喉咙和嘴巴火烧一样疼——被刮了鳞,大概也就是这种滋味了,但他却笑得得意至极,“乐希,我亲到了。”
一开口都是口舌不清的,可乐希听懂了:“笨蛋。”他低头亲了亲敖昱的鼻尖,“大笨蛋。”
“大笨蛋……小笨蛋,般配。咳咳!”
“快别说话了!小心呛着。”乐希抬起他的头,以防血液灌进了气管里,敖昱顺势坐起来,抱住了乐希:“等我好了,再来。”
“不来,不要!”乐希紧紧搂着他,足够了,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完美。
“用……我馋你……”
乐希笑了出来:“登徒子。”
“正是在下。”
可是这一点点的亲近,让敖昱不止吐血,还发烧了,烧得脑袋糊里糊涂的。他用硝石制作的冰刚给乐希做了一次冰激凌,其他的就都给他自己用上了。一个个冰袋摆满了床边,就为了给他降温。
敖昱烧了一天一夜,脑花都烧熟了,终于温度降了下来,但他也觉得身子虚了许多。再来三两次,必然会嘎掉的那种虚。
该说不愧是他自己吗?封印真的是将所有突发情况都想到了。
敖昱和乐希隔着衣裳,还是可以有搂搂抱抱的亲密动作的,就是某些部位属于“不可碰触之地”。但在突发状况时,这些碰触也是可以的。
敖昱便想,隔着彼此看不见的方巾,是否可以亲吻到呢?
可以,不过代价巨大。
第96章 与青石道人会面
096
【宿主, 不就是几十……几百年吗?以你的年纪,这点时间都不算是时间吧?这样都忍不住吗?好了,不用回答, 我知道我是在说风凉话。祝你们有朝一日, 能得偿所愿吧。】
苹果醋实在是被吓着了, 宿主病得来势汹汹毫无预兆,甚至天道都没办法——另外也确实是系统没丁不腰疼……反正蛋疼的,是大黑鱼~
说的不用回答, 可苹果醋还是继续再接再厉碎碎念【宿主, 呜呜呜呜。你要是嘎了,我们是要倒赔功德的。宿主, 我算是开了眼界,了解到一种倒赔功德的方法了‘因宿主个人原因,在剧情未结束的情况下,提前死亡’】
如果是正常走剧情, 可剧情偏移, 宿主嘎了, 都不至于赔。像大黑鱼这种, 彻底自己找死的行为,就必须赔偿了。即使最终这个世界在没有反派BOSS的情况下,也顺利渡过量劫, 也要赔。
【宿主,呜呜呜, 你赚点功德不容易啊!虽然观眇宗世界赚了不少, 但你确定咱们够赔的吗?】
【知道了。】
【……下次不敢了?】
【下次还敢。】
呜呜呜!苹果醋能咋办?找个地方继续哭呗。他突然就特别理解甲了,或许也可以找他一块儿哭。
对于苹果醋毫无愧疚的敖昱,在看见两只眼睛都熬红了的乐希时, 却被汹涌的内疚淹没了:“我自作主张,却让你担心了……”
喉咙还是疼,但已经停止流血了,敖昱能够一脸无事地正常说话了。
乐希抿着嘴唇,敖昱都怕他落下金豆子来,可他只是捏了捏敖昱的指头尖:“阿昱,饿吗?”
“饿。”
乐希端了菜粥进来,仔细喂给他。
敖昱躺在那儿,在享受着乐希照顾的同时,也感知了一下虫子们的状况。
蝙蝠都老老实实在它们房间里挂着睡觉。瓜子和山楂都在各自家族的(半人工)巢穴中,管束着自己的后代。翩翩在花园里喝蜜吃粉,吃饱了正在睡觉。海蓝和宝蓝还挂在乐希的腰间,当作一对儿毛球饰物。唯一不太老实的是蝗王,它飞出去了老远,还唤醒了一部分蝗虫,不过现在感应到了敖昱,正在拼命往回赶。
蝗王也是脑子最笨的,聪明的蛊虫都很满意与人类的共生生活,敖昱若突然嘎掉,它们与它们的后代,很可能会继续维持家养的模式。
至于翠翠……它在敖昱的床下,敖昱还感觉到了来自山楂和瓜子的抗议,它们都想过来守着敖昱,但差点被翠翠啃了。
翠翠这条越长越胖的大蛇,委实被养出了忠犬的性格,却又会像是猫儿一样撒娇。
敖昱什么事都没问,但乐希在他稍好后,就将公事搬过来了。
“有些事不是我能解决的。”他有些后悔,“我该多掌握些权力的。”
敖昱虽总是给他讲课,也总安排了事情让他实践,可白马国与白马教的实际掌权者,还是敖昱一个人。乐希唯一需要亲力亲为长期负责的公事,只有培育植物。
现在副手们都带起来了,金瓜和白马豆一出,他反而悠闲了。副手们没有异能,却可以人工育种,乐希也着力培养他们——有些事,不能绝在他和敖昱这两个人身上。敖昱虫子的事情是没有办法,但植物培育,人力可及。
乐希更多的时间里,都在练武与玩耍,他是随心所欲的。
他总觉得,只要听他家阿昱的指示去做事便够了,总以为他会倒在阿昱的前边,但这次,站在他背后的敖昱倒下了。
乐希皱了皱鼻子,只觉得鼻子酸得厉害。
敖昱病倒这件事,在白马国引起的动静可不小,毕竟这个国家最上层的那一群,都是以敖昱的蛊虫控制的。
这群家伙现在都在正经过日子,因为他们是恶人里最聪明的一群,知道低头,知道顺势而为,说到底他们不过是被威权压迫,不得已而为之。敖昱对待他们,从来没有放松过。
敖昱重病,他们也都重病了。
从老白,到孙老虎和赵九,几乎都倒下了,蛊虫在他们的体内疯狂暴动,让他们痛苦惨嚎,无休无止。只有两个例外——红罗刹与已经彻底治好脱离蛊虫的汪麟儿,汪麟儿的母亲郑妔都没有例外,因为敖昱不能确定她的忠诚。
远在京城与各处镖局的仆人们,应该也不例外。这种距离,敖昱虽然无法准确感知蛊虫,但他和蛊虫的深层联系,却可以超越距离,这一点过去敖昱在逃跑的仆人身上试过。
经过这一次,仆人们大概会更“忠心”了,因为敖昱只要死,他们也无法独活。
白马国的上层全倒,乐希在照顾敖昱的间歇,抽空出去了一次。
有旧贵族趁机起兵,红罗刹带兵赶到,起兵的蠢货竟说可迎娶红罗刹为王妃,结果第二句还没出口,就被暴躁至极的乐希直接杀过去了,一时间人头滚滚……
红罗刹看得热血沸腾,总算也没忘约束士兵,不让他们凑上去,那是给圣子找麻烦,也是给自己找死。
眨眼间,便只剩下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了,圣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也有早已潜伏在白马城的江湖人在昨天意图潜入王宫袭击敖昱,但他们都死在了来的路上——护卫的蛊虫没有了敖昱的管制,直接下了死手。不过这些死的都不是什么大人物,打扫了也就罢了。
至于苏无名,这位老前辈虽然没多做什么,但也没少做什么。丐帮众人种草方格种树、修路建城,进行护卫训练的,一如往日。若无苏老帮主的震慑,他们不可能这么老实。
如今敖昱的身体好转,惨嚎的家伙们都能爬起来干活了,这场动荡也就平息了。
“鞋子脏了。”乐希给敖昱端来酸奶,里边放着干果碎屑与葡萄干,“我最喜欢的鹿鹿鞋……一不小心沾了好多血。你要赶快好起来,我要新鞋子。”
“好,我一定尽快好起来。”敖昱刚要放下手上的工作,乐希已经一勺子酸奶塞了过来。
他知道乐希的口味,乐希也知道他的,即使只是一碗酸奶,也是最合他口的酸奶。敖昱和乐希彼此看着,一碗酸奶吃得沉默无言,却又心声万千。
敖昱不敢告诉乐希,他大概没办法恢复了。他的习惯,既是惩罚,就要留下牢牢记住的烙印——小月亮除外,怎么舍得?小月亮想干啥就干啥,敖昱愿意,真心实意地,将心给他。
过去的敖昱也是敖昱,这习惯不会改。
清源宗的青石道人已到了白马城,这位道爷扔下了大多数门徒,一路快马疾驰而来。偏偏他来了,敖昱倒了。
“我要去见青石道人。”
“一起。”
“……好。”青石道人没在敖昱重病期间做个硬闯的恶客,说明还是很明智的。敖昱本想让乐希去休息,但他想陪着,那就陪着吧。
青石道人一路走进白马城的王宫——国主一家子也住在王宫里,却只占据了整个宫殿的四分之一,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是谁,不问可知。
但包括国主在内,没有人因此不满,他们是绝对的掌控者。
“贫道冯飞云,见过白马国大祭司、圣子。”青石道人一反在面对弘泽禅师时的高傲,在面对敖昱和乐希时,他虽有清高的仙气,却也温和儒雅。
“在下重病初愈,此时起身颇有几分艰难,还请道长见谅。”敖昱坐在那还了礼,“道长请坐,不知道长来我白马,所为何事?”
“是贫道唐突了,一时鲁莽,打扰了大祭司休息。”冯飞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匣子,双手递了出去,“此乃紫芝,有安神养气之效,愿大祭司早日康复。贫道此次前来,实乃为了与白马国结盟。”
“哦?”
“感悟寺讲究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呵呵。”冯飞云笑了,“这是佛?这不是妖魔鬼怪吗?犯了错不要惩罚,只要放下屠刀就好了?人皆如此,世道就乱了。我们清源宗并无出世之意,是让皇家给硬抬出来的。比起感悟寺,如今我看着白马教更顺眼些。”
冯飞云这话,涉及佛道之争了。
道讲究的清静无为,上善若水,顺其自然。不过,这个自然绝非谁要杀人便随他杀。这指的是“大势”的自然,随意屠戮伤害他人,便违反了道,便不是自然了,而是该被反抗、推翻的邪道,也即恶。
但是,“正道”也一直都是需要一定修养的人,才能理解的东西。
底层人对道的理解更接近于迷信,吃了上顿没下顿,大字都不识的百姓,是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去思考玄之又玄的道理的。道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松散的,甚至是个人的与隐秘的。
如清源宗,最早就是一群崇信道教的清贵在山中建庐修炼。道的修炼本也是需要花大价钱的,除了练武之外,还要研读经典,或炼药炼丹,这都不是寻常人能接触的。
若这世界的灵气更浓郁些,便又是百花齐放,宗门万千的修仙世界。
相较之下,从西方传入的佛教,门槛更低,更统一,佛祖更成系统,成佛更容易,且还带来了轮回的观念,便更容易被老百姓理解与接受。
佛教大盛,甚至有了“天下武功出感悟”的说法,但炎黄二帝时,中原就有武功存在了。
清源宗于是被抬出来了。
为了压制感悟寺,清源宗崛起。为了制衡感悟寺和清源宗,武林盟出现,如此说来,颇有种压下葫芦起了瓢的趣味。
“多谢前辈夸奖。”敖昱谦虚低头,却依旧不接话。
“我清源宗愿全力配合白马教铺开白马镖局。”
敖昱眉毛一挑,面上的笑容变得真挚了一些:“这可是个大买卖,清源宗会如何配合,我白马教又要付出什么?”
“可否请大祭司说一说,对佛道两门的看法?”
敖昱就说了五个字:“他信随他信。”
“可否细说?”
“姑且信之,姑且用之。”
“那大祭司又要如何用佛与道呢?”
“我不用佛与道,我用‘人’。”
冯飞云沉思片刻,道:“白马镖局铺开,于我清源宗来说,已是大善之事。”他站起来拱了拱手,“告辞。”
冯飞云一走,乐希就将敖昱抱了起来:“去睡觉!我一块儿!”
“好~好~”
敖昱享受了乐希端来的四个包子一碗稀粥,乐希在旁边吃完了第六个包子,过来要搀扶敖昱躺下,敖昱赶紧摆手:“让我坐一会儿,躺下去要涌上来了。”
这包子比敖昱拳头还大一圈,他连吃四个已经是饿了一天后超常发挥了,吃的的时候觉得刚刚好,“静置片刻”的现在,越来越撑。但乐希这辈子胃口是真的很大,这样的包子他至少要吃到两位数。
敖昱靠在床头,看着乐希只觉得心痒【他吃包子的样子,真美~】这个时候话搭子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有个对象能一块儿分享心情。
苹果醋【……】虽然但是,确实挺好看。
他既不是细嚼慢咽,也没狼吞虎咽。乐希吃包子时很认真,看着他就觉得每一口都很好吃,看着看着……他膝头的盘子里,就又有五个包子消失了。
乐希终于长吸一口气,该是吃饱了。这次的记录,十二个包子。
“阿昱,你对佛道,到底是什么看法的?”
乐希在问,敖昱自然不会打哑谜:“信道的,不一定信清源宗。信佛的,也不一定信感悟寺。这一点,就是佛道与朝廷的不同,因为相信的朝廷的,十有八九是相信皇帝的。所以‘他信随他信’。”
乐希点了点头:“这一点和我们白马教也不同啊。”
“因为白马教的神,就是你和我啊。我们是在世的第一代,自然拥有无与伦比的感召力,待你我去了,即使在留下的典籍中写明了后人不得修改,最后还是会有人修改的。甚至会出现什么‘新发现的手稿’之类的,歪曲我 们如今的言行。只为了获得钱财,或为了他们自己行为撑腰。不过这是后人需要担心的了,和我们没关。”
乐希眼神灵动,看起来倒对于未来后人的发现,十分有兴趣,无奈,那是他触碰不到的未来之事了:“‘姑且信之,姑且用之’呢?”
“姑且信之,说的不是我,而是信教的人。我既然已经随他们信了,那他们愿意信就信,我反正只是用他们给我办事罢了。宗教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理智的人很难相信那些愚昧的人会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泥胎做出什么。
作为当权者,固然下属好用就够了,无所谓他信什么。但是,若当权者连续任用的臣子,都有着相同宗教信仰,那要么是这个宗教很符合当权者的利益,要么就是当权者自己的用人方式出问题了。直接找宗教,找那些不会说话的神佛麻烦,甚至抬出另外一尊泥塑打对台,可能是最简单的,但……我不会用的。”
“你觉得蠢?”
“不,这种决策关联到的方向是众多的,即使我现在坐着这对你大言不惭地说,我不会用。但遇到实际情况,很可能我还是会用。所以我刚才说错话了。”
“你……现在也在用神仙。”白马教可是供奉白马神的,他们还有各种敖昱生搬硬造的节日呢。
“因为我们是魔教啊。”敖昱摊手,“魔教当然要找个鬼神来相信。若建立的是朝廷,我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敖昱叹气,真走朝廷,现在他已经很轻松了。
苹果醋【宿主,提醒一句,你要做好准备,这个世界的限制是很小的。】
“那为什么他会说,白马镖局铺开,已经是大善之事?”
“小笨蛋,清源宗与感悟寺并称二尊,你就真的以为,他们在所有的地方,都是旗鼓相当的了?”敖昱细给他分析。
清源宗一直都是江湖上内功之首,而修内功,除了乐希与敖昱这样体质特殊,根骨奇佳的,其他人就只能日积月累,这是需要时间的。就修仙世界里,筑基之前,锻炼体魄的凡人把专注修行的年轻修士按在地上打的事情也很多见。
感悟寺,虽也有内功外功之分,但面向俗家弟子的,却是以外功居多。外功也是辛苦锻炼出来的,但是,外功要花费的时间,可是比内功短多了。
另外,内功修行除非是有师父带着,否则便需要修行者有着一定的文学造诣,至少要能看懂道家经典。外功就不同了,画图的小图书标着姿势,就能练个七八成。
各种原因累加,造成了感悟寺俗家弟子,远远多于清源宗俗家弟子的结果。
“啊!各地的镖局当家人,除了家传武功的,确实以感悟寺俗家弟子居多。”
“清源宗当年是一群清贵所建,到了如今,即便是俗家弟子,也大多出身不凡。感悟寺的俗家弟子出身宽泛得多,但也有良莠不齐的问题。”
乐希点头不停:“黑.道也有不少人物是感悟寺俗家弟子,甚至是正式弟子出身的,我们还杀了不少呢。感悟寺的俗家弟子是真的人多……”
敖昱挺高兴,乐希没说感悟寺俗家弟子“坏人”多,一字之差,认知上,却差了千里——不是感悟寺出身的坏人多,是感悟寺弟子本身就比清源宗多得多,坏人相应也多了。
“所以,想到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清源宗的利益……本就不在镖局上?”
“对,清源宗的信徒,多是雇佣镖局的商人。我们的白马镖局,本来就比旧式镖局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哎?我们和他们难道不是在争夺信徒吗?”
“不,商人信白马教,是为了商业利益。信道,是为了修身养性延年益寿。当然,他们也信佛,求个心安理得不见地狱。我们要的又不是纠集一群疯子犯上作乱。信徒愿意信什么就信什么,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儿就罢了。”
乐希戳他,笑着叫:“虫王爷爷~大坏蛋~”
他说不要人信,但也没少利用民众对虫王爷爷的狂信。就像他说着不用的东西,需要的时候,一定会用。
“送上门来的好处,我当然不能推出去。”敖昱拉着乐希,乐希顺着力道坐到了床边,又倒在敖昱身边,“别压胃,要吐了。”
乐希笑着挪了挪,躺在他身边。
“狂信是危险的事情。”敖昱摸着乐希的头发,“可以短暂地利用,但绝对不能因为好用,用个不停。不过……也得看情况需要。”
“哈哈哈哈,知道啦。”敖昱确实在陇西四郡的发展中利用了自己的名气,但他也一直在陇西四郡中,给自己降温。
——推乐希出来,组建分教的同时,组建商会,训练镖局的护卫、镖师,以及算账先生(包括女先生)。就连教义里,也从来没多说什么信仰之类的东西。在一次次对教义的修改中,“白马神”从一位形如白马的神祇,逐渐演变为自然的象征。
不过,暂时……降不下来。反而还把乐希推上去了。
敖昱拍着乐希:“我没事儿,吃饱喝足的,你睡吧。”
“……困,但是不想睡。”就想看着阿昱。
之前敖昱生病,发着高热气若游丝,乐希的手指头几乎就黏在敖昱的鼻翼下头了,就怕敖昱真不喘气了。
“阿昱,我害怕。”
敖昱抱着乐希,轻轻拍他的背:“吓到你了,我的错,但即便当时知道结果,我也要亲你。”
乐希拽着敖昱衣裳的手越发紧了:“我也是……”担惊受怕一场,现在还缓不过劲来,“我也爱惨了那个吻。”
他抬手摸着敖昱的唇,眼睛里的恐慌渐渐弱了。敖昱抓着他的手,将唇印在了有薄茧的掌心里。乐希笑着抢回了自己的手,也捂住了自己的唇。
敖昱消食差不多了,缩到了床上,将乐希搂进了怀里。乐希让他的气息笼罩着,渐渐睡熟了。敖昱怕他憋着自己,把他的手拉了下来,结果他立刻皱眉,敖昱只能把手乖乖给他“还”了回去。
第97章 (捉虫) 江湖联军……
097
【宿主, 关于宗教的狂信,建议你带着乐希去西边看一看。】
【斯波宗教?】
【更西边。不过,你们去的时候可是要多带些人, 多带些生活必需品, 尤其是衣食住行方面的。】
目前西方, 处于黑暗中世纪,站在东方的角度,委实很难说西方现在的文明(名词)是文明(形容词)的。
【……】这个“衣食住行”的重点标注, 可真的是十分有重点了呢。有啥不包的吗?
敖昱拍着乐希, 对西方倒是更多了一点好奇——他和乐希出关的时候,苹果醋都没这么叮嘱过, 还会有人的生活状况,比游牧民族更糟糕?
【宿主,你看一眼气运条。】苹果醋提醒着,气运条在小幅度地波动, 或者说抽搐, 其实它已经这样波动了有一阵儿了。苹果醋最终还是担心宿主没看见, 虽然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没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还是有点可能的。
因为本世界的主角潘良思,正在一边收集他的小伙伴, 一边向白马国靠近。
【不管他。】
【好哒。】
那是主角啊,世界的主角……
算了, 不管他。主角又如何?
曾经主角控的苹果醋, 鬼鬼祟祟地赛博叉腰了一下,甚至还把自己变成了个赛博大圆规,以示得意。
主角潘良思这次并没有得到调查魔教的正式任务, 是他自己要求前往白马国的。继续留在天淮郡,他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事情大体上都如谢楼主与他说的那般,虽也有人想为家人复仇,想求公道,但外力就如泥沼般裹挟着他们,让所有人都一起沉沦。
人们既不想造朝廷的反,也不想长途跋涉奔赴白马国。
谢毅后来又说,其实不想的,主要是佛道两家,但凡有其中一家站出来振臂一呼,这些人都会跟上的。可问题是,站出来需要的,不只是威望名声,还得担负更多的责任。
但谢毅当时看着潘良思的表情,没有细解释这个责任是什么。
潘良思却也想得到,不就是真金白银吗?如今单清源宗这里就有六七百人,他们的吃穿住可都是清源宗担负的,若真是造反、远征,或许比如今花销还少了些呢。
“楼主,你是否看轻了天下英雄?”
谢楼主答:“我做过,连累了许多人命……”
潘良思后来知道,上一次剿灭夭族时,谢楼主也曾经带队,可结果他带领的那支队伍,一半人重伤,一半人身死——把神拳庄的队伍算谢毅头上了。
谢楼主有时候想得有些多,原来是过去吃过大亏。
无论如何,潘良思不想继续留在原地了。他知道自己杀不了夭族的两人,但他想至少来看看,魔教和夭族究竟是怎么样的?总得知己知彼。
北上的一路上,潘良思已经收集到了三位小伙伴——离家出走的世家公子、跟大队人马走散了的小丐帮、喜爱四处探险的年轻游侠。
这四个傻大胆出关后,在戈壁迷路了,又遇见了拉索露的倔驴……不,猛虎,巴尔撼。
只是原本队伍里的两个小姑娘现在阴差阳错到了敖昱那边,他们是别想如原著那样凑齐了。
此时,潘良思正从巴尔撼这个异族人那里,了解到了更多的白马国。
“圣子是个大美人!”这句话简直成了巴尔撼的口头禅,他长大了许多,鼻子下面有了一层浅浅的绒毛,讲的官话几乎没有口音。他摸了摸绒毛,指着闭目养神的世家公子余夜白,“比小美人更好看。”
余夜白睁眼,阴森森地看了巴尔撼一眼,不过他们四个毕竟是让人家捡到救下的,现在吃喝都靠的是巴尔撼,嘴短又手短的情况下,他只能当作没听见,重新把眼睛闭上。
巴尔撼没注意余夜白的睁闭眼行为,他抬着头,一脸向往加感慨:“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人,就像是沙漠夜晚的月亮,君主王冠上的珍珠,美丽夺目灿烂……”
潘良思等了得有半盏茶,他还没赞美完,虽然有些词重复了,但对一个西域人来说,能学到这么多词汇,也是很不容易了。
“呃,其他的呢?”潘良思想问的,自然是白马城除了圣子长相外的其他事情。
“没有其他的!没有其他人比他更美!即使他年纪大了,也依旧是最美的老爷爷!”
众人:“……”
总算,他们还是了解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不只是白马国、魔教和夭族的,还有中原的——巴尔撼的商队,正在从中原前往白马城,他们即将返回斯波。
主角团的四位小可爱,在戈壁迷路差点把自己搞死前,可是已经在草原上乱晃了有一阵儿了,中原的情况,他们完全不知道。
中原武林,现在打成了一团。谢毅曾经说需要有人带头,这一回有人带了。
“都是为了金矿。”巴尔撼摊手。
余夜白:“那不是铜矿吗?”
“又说是金矿了,好像这次是真的确定了。清源宗和感悟寺为了争夺,把金矿给炸塌了,死了不少人。我们商队这才匆匆忙忙地上了路,因为教里传来的消息,许多江湖人都在朝羊齿岭赶的路上呢?路上还打打杀杀的。我们回去时,也得路过那附近。也幸好走了,我们刚走,就有消息,说那边儿打得可凶了,死了至少几十号。”
潘良思:“教里?白马教吗?”
“对。”
年轻游侠穆清亭忍不住问:“只要是白马教传出来的消息,你们便都信吗?”
穆清亭是四人组当中最年长的,长了一圈性感的胡茬,是个最典型不过的江湖浪荡子。巴尔撼本来就看他有些不顺眼(撞号了),此刻听他这么问,眉头便立刻挑起来了:“教里的消息救过我们商队上下的人命,我们不信教里的信谁的?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江湖人?倒是骗子更多些。”
“你!”
“若要打架,就从商队里滚出去。”巴尔撼挑衅地看着穆清亭。
潘良思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对巴尔撼道:“是我们的不是。”又劝说穆清亭,“别在这个时候意气用事。”
总算穆清亭不是不要命的,闭了嘴。
巴尔撼冷哼一声:“我好心,我也心疼跟着你们一块儿的小美人,所以现在多说两句——都出关了,就别再说什么白马教的坏话了,否则,你们怕是喝不到家乡的水了。”
羞涩少言的小乞丐冬瓜却开了口:“大哥哥,你知道有些跟我一样的乞丐也在关外吗?他们怎么样了?”
“你要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他们了。”
——主角团的人虽算是一起经历了生死,但他们聚集在一块儿的原因和原著完全不同,处于各怀心思的阶段,感情还没有那般坚定。
众人又一次不说话了,各自拽起了头巾包住脑袋,闭眼休息。
江湖上的混乱,起源于清源宗传出的内部消息:羊齿岭确实是金矿。青石道人与弘泽禅师在羊齿岭打了一架,青石道人胜了,对外公布的是五五分,其实两家该是七三分。弘泽禅师气不过回了感悟寺,没几天便私下里安排人手,炸了金矿。青石道人重伤,其余清源宗的小道士害怕感悟寺下黑手,赶紧带着这位老祖宗回家了。
弘泽禅师听到这传闻时,差点造了口业。
这传言它到底是不是真相暂且不论,但它听着可是真精彩啊,而且时间还真的都对上了。
虽然弘泽禅师中间意图前往白马,青石道人是真的前往了白马。可这件事两人都是秘密进行的,外人很难探知到。
大和尚们思来想去目前只有一件事能证明这是污蔑了:“弘泽禅师武功比青石道人高得多!”
吃瓜:“啊,对对对!”
高得多不是必然吗?人都被炸瘫了,三岁小儿都能把老道打趴下了。
说书先生们把这些事儿翻来覆去地说,听书的闲人们越发心里发热。
偏偏这时候,各地还出现了不少跟着商队锦衣回乡的人。
都是几年前听到关外有金银,一咬牙跑出去了的。如今即便是没成了大老爷,却也小有家资,有回来买地安家的,也有回来想带着家人一块儿搬出去的。
“你也要出关?江湖人都杀得血流满地,咱们这小老百姓能得什么好?”
“我又不是跟人家抢金子去的。我都打听了,那边招泥瓦匠、招木工,甚至挖泥砖的苦力也缺呢。我家里兄弟几个……不如我出去,便是死在外头了,也给家里省了口粮。若侥幸真能挣上一份家业,也能拉拔我的兄弟们。”
“这……”
除去那些让黄金堵了心思,彻底陷入贪婪的人。之前出去的多以活不下去的居多,如今动意的,就是心思活络有些想法,手里也有点底气的人了。稍微有钱的,直接在白马镖局的镖队里买个位置,坐着大车,一路疾驰着去了。没钱的,也尽量顺着白马镖局整过的道路走,他们的护路队骑着马巡逻呢。
百姓去讨生活,江湖人去淘黄金,大家都在关外有着美好的未来。
其实,部分江湖人并非门派出头组织的,甚至多数门派禁止弟子前往羊齿岭。可人心躁动,不知多少人违反门派禁令,甚至结伴叛了宗门,就为了赶这趟富贵。
江湖更乱了。
感悟寺很清楚,这是“敌人”联合了。
“清源宗糊涂!此时本该我两家联手的时候!”
背后墙上挂着“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端坐在前的大和尚们多半却怒目圆睁。
弘泽禅师默念着佛号,并不开口。他已被许多人同门责备,说他回来得太早了。
若真出了事,感悟寺缺他一个吗?
已经到了望南关,倒是出关啊。如今明摆着,青石道人去见了夭族的两个小孽障,这是两方联手了。
确实是他的大意,一直以为佛道两家面不和却心和,谁能想到清源宗一刀便捅出来了。
白马镖局在此时进一步扩张,十几家与感悟寺有关的镖局,求到了寺里。
都说是白马镖局不讲江湖规矩,请寺里派出正经高手,教训一下白马镖局。
“魔教妖人,屡次引发江湖动乱,我感悟寺降妖除魔,责无旁贷。”现任主持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敖昱站在田垄边上,金黄色的稻子即将收获,乐希正带着几个副手站在稻田里观察稻子。
敖昱的眼中,稻子该是丰收的,稻穗极长,且分了三穗,即一颗种子收获了至少百倍。但乐希回来时,眉头却紧皱。
“怎么了?我见稻田收获极好。”
他叹气:“这一片的收获是不错,但有一片几乎绝收。这稻子只能在我的能力催动下,才能有如此的收获。”
原来这些稻子用的是二代稻种,今年的几块田,使用异能的程度都是不同的,结果却是只要给了异能的,即便只一点点,也收获颇丰,没给异能的,彻底长成了不结籽的杂草。
叹气之后,乐希很快便振作了起来,毕竟这又不是第一次失败了,而且,他的助手们终于有所收获了——他们今年培育出了一种桃子,个大、味甜、脆!
“唉……夏天结束了啊。”前些日子那棵树上结的最后几个桃子,让他给吃了。
“秋天都快结束了。”这都秋收了,小可爱在想什么呢?
突然,两人同时看向城里的方向,赵九和老白正一路脚不沾地飞奔而来。
感悟寺动了,大和尚们号召天下正义之士西出除妖,解救被困的白马国皇室!?
老白在一边恭敬站着,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这么冤枉的事了:“这皇室……说的大概不是老奴。是前任。”
前任们,一部分带着敖昱松松手漏下来的财产,前往了斯波。留下来的有的进入了白马教的高层,最不老实的已经陆陆续续都被嘎了。他们若是听说了中原武林号召的是什么,八成比老白还提心吊胆。
“又是这时候来找麻烦,看来他们认定了你的虫子冬天不管用。”乐希正在吃白马豆——鲜嫩的,甜丝丝的。
不只是蛊虫,这些人也提防着蝗虫。
现在是秋天,即便敖昱立刻召集起大量蝗虫,这些虫子最多祸害了陇西四郡就要面临北方寒冷的冬天了。过去情况证明,蛊虫在冬天确实是会受到限制的。
被黄金吸引江湖人士,超过一半停止了北进,转而前往神光郡,聚集在大和尚们的旗下,共同征讨魔教——魔教富庶,金矿坍塌还要从泥土里刨金子,但听说白马国宫殿的走廊上都是金子,这可是比抢金矿简单多了。
“大、大祭司……”赵九双手哆嗦,“咱们、咱们怎么办?”
不同于对待圣子的温和,他们这群人是几乎没资格向大祭司提问的,赵九这次是真的慌了。
老白瞥了他一眼,神情间颇有些嫌弃。
赵九问完也意识到了不对,脸色越发难看了。他很怕大祭司暴怒之下,拿他撒气。
可敖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对我们挺好的决策。”
“啊?”
“乐希来猜猜,大和尚们最让咱们难受的决策是什么?”
“去打镖局。”
“正是!”敖昱比了个大拇指,“我虽已经做了安排,但如此做,确实是最让咱们难受的。大队人马直接汹汹而来?那就来吧。”
赵九努力想笑,肌肉僵得却仿若抽搐。
“那是……感悟寺……”
“嗯,是感悟寺。”敖昱摆摆手,“下去吧。”
赵九赶紧告退,临走时,老白倒是为他解释了几句:“这佛爷一直都高高在上,当年,小人们都不过是真的小人罢了。”
朝廷的兵马打过来他们都不会怕的,但感悟寺与清源宗带给所有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其实大和尚们也没错。”赵九走了,乐希盯着敖昱的眼睛,说的不是很确定,“……对吗?”
“对。大和尚们的做法,放在他们的角度,是正确的决策。”
乐希笑出了小白牙:“不是安慰我吗?”
敖昱轻轻在他鼻尖上一弹:“在这种事上,自是就事论事,怎么可能为了安慰就胡乱应你,那是害你。”
“那我也分析一二,阿昱听着为我补充。”
“好。”
“清源宗已经选择了背后捅刀子,朝廷与武林盟先前虽还在和稀泥,但感悟寺若不尽快做出反应,这两家怕是也要举刀子了。一颗一颗拔钉子虽然稳妥,但局势不允许。且感悟寺其实是看不起白马教,更看不起白马国的吧?
当初说抢铜矿就抢了,清源宗的牛鼻子尚且早早赶到羊齿岭探查一番才敢这么说,感悟寺的大和尚进了羊齿岭直接便拍板了。后来大和尚说着要来,他家里有了点事,便就走了,也是笃定了咱们这边掀不起大浪……”
越说乐希的唇线绷得越紧,他的唇不厚不薄,这样一来,倒是给绷成了浅粉色的小薄唇,敖昱想起了不久前的滋味,心中顿时一荡,忍不住用拇指去擦:“乐希说得都对,没什么遗漏的。既是局势所迫,也是认为我们不过是跳梁小丑,他们自认为可挟雷霆之势,一举将麻烦解决。也确实只要解决了我们,任由贪婪者劫掠财富,所有问题也就都随之解决了。”
想想自家的布置,乐希问:“要把他们也都杀掉吗?”
“感悟寺的都杀了,其他人……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乐希点点头,又扭头去忙别的去了。
他俩自有打算,仆人们不敢多言。白马部的草原势力找了上来,被三两句打发走后,部众见没有架可打,反而有些失落。毕竟,跟着大祭司和圣子,他们战无不胜,且每战必定收获颇丰。但反过来,大祭司说没大仗可打,那就一定是打不起来的。
苏老帮主却依旧在坚持不懈地找上来。
被他带到西域来的污衣丐,除了一部分乞.□□惯了,养成了懒汉的家伙,其他人都在关外找到了奔头。
——不是只有吃饱穿暖才能养出懒汉,穷苦的生活一样能养出懒汉来,只要他们饿不死,就不会去找工作。饿得死……那也已经饿死了。
便是那些实在受不了拘束的,也有出路,他们被安排在白马的各处势力中当暗哨,就和他们在中原时,得到了帮里的命令,到各处盯梢的情况一样。
之前白马镖局在各地遇到暗中找事的,这些暗哨就出了大力气。虽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但那些破事烂事的祖宗,正是丐帮。
苏老帮主闲下来,就带着一群丐帮种草方格,再在草方格里种树苗,他极喜爱站在自己最初开始的地方,看那已经被种出了老远的草方格。
“我这辈子,总算也在这世上留下些东西啦。”被称作背山神丐,被尊为江湖第一人的苏无名,却常常与人这么说,“待我死了,便将我烧成灰,洒在这些草方格的山坡上吧。肥地。”
这草方格固住的,不只是沙,还有人心。虽然这里的土地种不了寻常的粮食,但可以种药材,部分已经成功变绿的山丘里,甚至能种白马豆。
苏无名去草原上的几处建城工地看过,城墙只建了个大概,与其说防人,不如说是防狼的。房子已经建起来了,横平竖直的,白日的时候市面上见不到小孩子,但酉时过半,他们就从许多大房子里跑出来了。胡人、晋人、西域人,还有混种的,他们也没有种族之心,就在一块儿玩耍,买路边摊的小吃,唱晋国的童谣。
看着渐渐变绿的山坡,看着健康强壮的孩子,苏老帮主的腰杆子,都直了些,背上的罗锅看着也没那么沉重了。
他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甚至后悔,为什么早没想过,把晋国的丐帮拉出来,自成一国呢?
前两年,他手下人甚至也有明示暗示,让他把人拉出来单干的。
真是一群蠢货,别人行的,他们觉得自己也行啊?那还来当什么乞丐啊。虽然这话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但苏无名觉得是没错的。他若想为官做宰,甚至封个藩王,晋国开朝那时候,他就这么干了。
第98章 倒霉蛋主角团
098
苏无名知道自己的斤两。当个武夫, 打打杀杀是够的。真到了朝堂上,他没那个心眼。丐帮的人也差不多,心眼多的, 都朝佛道两家去了, 再不济自己找个地界立杆, 最不济的也是去当了净衣丐。
污衣派都是一群没心眼的,有老实人,也有蠢货。乖乖当老实人好了, 当蠢货作甚?
就盯着人家夭族的两人年轻了, 但他们除了年纪比人家大,还有什么比人家强的?
当年两人出关, 被许多人以为是无处可逃之下的无奈之举,分明是人家自己的选择。从十几年前一直布局到现在……且基本各派势力就是按照人家既定的布局闷头傻跑,你现在进了人家的口袋,吃了人家的好处, 就想叛变?
苏无名自问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也不认为这群老兄弟傻到听不明白。他们不明白的, 是“你就是不如人家”。
苏无名活得够久, 他见多了这种人。虽无奈,但他却也知道,救不了。
即便多是污衣派的老人, 苏无名还是把他们都砍了,继续让他们活着, 是带累旁人。烧了之后, 也都洒在他们洒过汗的草方格里了。他带丐帮出来,是求活路的,数万兄弟的活路就在眼前, 不能让这十几个人败坏了。
老兄弟都杀,苏老帮主态度的坚决可见一斑。
他此刻前来的表情,仿若被捅了窝的狼。
“大祭司,老叫花子要去杀人了。”
敖昱无奈,前几次苏老帮主还是来表示愿意帮忙,这回直接杀气腾腾了:“苏老前辈,真没事儿。”
乐希看着这位老人家,问:“苏老帮主,您要一个人离开?”
他没招呼丐帮的人手,甚至看他背后的小包袱身边的水囊,该是只带着一点点的食水。
“感悟寺的大和尚也是有两下子的,我不准备带丐帮的兄弟去,只我一条老命豁出去,能杀多少是多少。”
从他当初来找敖昱,三言两语,就直接带着丐帮投奔十年,便能知道这老爷子其实是个直率暴脾气。否则,即使当年是情势所迫,这样大的动作,一次见面短短几句谈话便解决,也实在不妥。
乐希笑得露出小白牙,老爷子的脾气他喜欢。敖昱看他一眼,知道小可爱其实很想和老爷子一块出去剁人。
“老爷子,别担心。您若是骨头酸了想活动拳脚,让乐希陪您。”
“……”苏老爷子闻言细瞧着敖昱,敖昱也让他瞧。他是真的十分轻松惬意,没有丝毫的畏惧。
苏老爷子沉思片刻,笑了:“行,圣子,和老叫花子出去比试比试吧。”
敖昱有分寸,苏老爷子不怕自己这条老命被丢掉,但他不能影响人家的计划。
江湖联军这一路,一直到磐安郡,不能说顺畅,但也绝对不能说不顺畅。
这队伍行到半路时,已经集结了近万的人手,黑白两道都有,毕竟都是集结在讨伐魔教的大旗下面,大家目的一致。
这样的一支队伍,别说寻常百姓,即便朝廷的军队都不敢轻易招惹。队伍里的年轻人倒是集结起来,沿途挑了好几家的场子(背靠清源宗的)。
魔教的势力望风而逃,但英勇的侠客们,依旧绞杀了许多“魔教信徒”了,战绩颇佳。
(关注着事态发展的苹果醋:MD!江湖版猎巫!)目前白马镖局实际驻扎地点只有六个班郡,其余各郡看见他们,那都是他们接了跨郡的大买卖。且所有这些侠客们路过的区域,白马教的相关人员全部撤离,曾透露过自己信徒身份,或者与教中过从甚密的也都给劝走了。毕竟这些侠客只是过境,他们暂避花不了太多时间。
除了灭门的大事,其他的小事更是不计其数。毕竟,“吃个西瓜还要给钱吗?”
“主持……凌阳郡薛家的几个门人让人给围 起来打死了。薛家以及与薛家相熟的几人,都说要我们主持公道。”
“他们干了什么事?”普济大师没睁眼。
来通报的和尚答:“调戏民女。”表情淡定,显然已经对这种情况十分熟悉。
普济大师睁眼了,叹了口气。调戏民女?真调戏民女,就没事儿了,这怕是调戏到了女侠头上,甚至俊俏少侠也说不定。且这调戏二字自然是文雅的说法,其实范围极广,涵盖了言语上的轻佻,到极度恶劣的强迫。
这些侠客们在家乡,都是写作白道,实为土皇帝的。先是从各自的家中赶到神光郡,又从神光郡一路西来。当初感悟寺中誓师,众人高喊口号的热情,已经在漫漫长路上消耗殆尽。
其中还有不少人是从抢黄金的路上,改到抢,不,杀夭族的。那种对于财富,以及获得财富后“美好生活”的想象,一直在他们的脑袋里翻腾鼓噪,这种人很难安生下来。可偏偏“护卫江湖安宁,为苍生赴死”等等之类的话,在他们嘴巴里叫得更大声,也更好听。
普济主持也和正经的大侠们商量过,请他们约束门人,有些人应下了。有些人却觉得普济主持是指桑骂槐不给他们面子,转身就走的还算好的,有些门派回去反而闹腾得更厉害了。更有些门派,觉得别人闹(抢劫杀人),他们不闹,这不亏了吗?还有本来老实本分的,被带着见了世面,也跟着闹的。
他们能怎么办?这又不是军队……不过是零散建立起来的组织。别看错的是这些“大侠”,但普济真敢宰一个,整个队伍都要跟着爆。
——普济此时有些后悔,十几年前,夭族之乱的时候,江湖人虽也有私心,但还不至于到了如此没脸没皮的地步。现在污糟成了这个样子,因为许多大家族都折在了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各郡少有能一家独大的,都是三四家逐鹿的状态,每家都缺少底气和威望。且这些家族门派根基还不稳呢,更没到“要脸要名声”的地步。
在他们自己的地方,或许和其他人互相对峙,或顾忌些本地亲戚,作乱时有所顾忌。这到了外头,还有感悟寺在前头顶着,能有什么顾忌的?
当年的大家族和大门派是镇山的老虎,这些有许多连犬、狐都不是,不过硕鼠赖猴之流,且是谁都不服谁的硕鼠。
若当年感悟寺未曾因为朝廷的出手而选择静默,保下那些老虎,是否今日也有所不同?
夭族……难道当年就想到了现在?普济摇了摇头,这是自己吓自己了,什么样的怪物能一眼看到十几年后的局势?
武林盟是朝廷的狗,谢勠力心性有缺,无需多管。朝廷和清源宗坐山观虎斗,对感悟寺是有利的,但是,他们是否有一天,也会后悔呢?
普济确实曾有过一时的退缩之意,可目前的局势……不能退。退了感悟寺多年的名声便毁于一旦了。至于僧众们嚷嚷的“谁敢与佛作对?”他虽知道是无稽之谈,确实作为主持也不敢指责的。
感悟寺又不是佛祖真身所在的西方大雷音寺,哪里就能和佛祖相提并论了?
所以,只能战。且必须胜,不可败!
因在前半截的路上闹腾得太凶,以至于半道上的城镇看见他们来了,就早早四门紧闭了。只当地的江湖世家出来当中人,为中人在城外安排营地,帮他们接洽补给。
当时有不少人闹腾,但人家任他们骂,就是不开门。然后这些人,也没有一个敢冲击城门了,只是到了大和尚们的面前闹腾。说什么“不给面子”“勾结夭族”“必定是魔教之人”云云。
大和尚们自然不理他们,结果又有些人滚蛋了。后边因为不进城,幺蛾子便少了许多,行进速度都快了呢。
如今到了磐安郡的鸾思城,之前队伍里就有人传,说陇西四郡的城池必然大开城门,迎接他们,以示自己与魔教无关,到时候自能进城欢畅一番,还可为当地百姓抓捕魔教,行侠仗义一番。可谁想到,鸾思城也是关着的,跟其他城池一样的待遇。
白马教进驻之前,陇西四郡佛道的势力本来就不大,在此一向只有小庙。如今城墙上站满了持弓的士卒,床弩都给抬出来了。
这两天都想着好日子的侠客们,简直就是一头撞在了城墙上,可自然是依旧不敢冲击城墙。即使这地方已经被他们骂成了“魔教妖城!”,还有人威胁“待我等大胜归来之日,便是你城灭之时!”
普济想,这种人死在战场上,对他自己和别人都好。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可如此,善哉善哉。
当时还有人四散向郊外去了,说是去探路,但怕是祸害城郊的村落去了。可没多久出去的人就都回来了,村子都清空了,是正经的连根鸡毛都没剩下。所以,确实没“民女”,这是一肚子气没出撒,对自己人动手了。
“别管了,让他们自己闹去。”普济又闭眼了,这事儿是他师弟来报讯,不是那些人来求他评判个公道,就说明他们能自己解决。总被拉去评判这等小事,对感悟寺的威望也是影响。
“主持,咱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做什么?攻城还是屠城?”
“……”
普济甚至没将眼睛睁开,只是道:“把鸾思城攻下来,任由他们杀戮魔教教众,这些人立刻就亲如兄弟姐妹,你若愿意带队,我便给你一半的人手。”
“阿弥陀佛!”师弟吓得光头汗涌——瞬间变成了佛祖脑袋一般了。
“下去吧。”
可师弟还是自作主张了,毕竟这乱子也确实闹得越来越大了。
“各位少安毋躁,百姓愚痴,不知正理,因见识了魔教妖邪的神通,此时自然对其多有信奉。待我们剿灭妖魔,自域外归来时,他们自然得见真佛,重归大道,将今日的凶犯双手奉上。”
翻译:都别闹腾了,杀了夭族,这些偏远之地的百姓知道了我们的厉害,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反抗我们了。
“老衲亲自为几位义士念诵《往生经》吧。”
师弟带领几位老僧,亲自给几个被打的面目全非的,因调戏民女给人打死的“义士”诵经超度。他心里也膈应,口中念着往生极乐,心里想着的是这种人该下阿鼻地狱。
如此行事,非他所愿,却情非得已。
主持普济整天就知道打坐,具体事务都是他与另外几位僧众负责,他们不是朝廷军队,一家家一派派说唯感悟寺马首是瞻。却也只是跟着他们一路行来,蹭吃蹭喝罢了。一万多人的队伍,聚在一块儿共商大事的人就得有五六百,都是掌门、家主、大当家,这待遇还得不一样。
有些门派三五天报一次辎重补给的申请,偶尔和尚们忙昏了头,就多给了。且和尚们是茹素的,就得安排人购买肉食,这购买的人经常闹出各种大事小情。
做缺德事的不只是薛家,认为薛家缺德的也不只是师弟,可如今的情况,自然是“大局为重”。只要不满者闹起来,缺德的人是一定不会顾忌大局的,他们反而会说“我们来为剿灭夭族出力,却遭你们诬陷谩骂”。
执江湖牛耳的感悟寺更不能点评对错,毕竟他们彼此之间并非从属而是合作。甚至他们开了口,那些不满者反而会和缺德者站在一起,因为感悟寺这是在和“外人”站在一块儿指摘他们的不是了,而他们这些人原本都是来帮助感悟寺的。
然后事情就要闹大了,很可能他们还没看见白马城,就已经分道扬镳了。反正对那些缺德的人来说,他们去羊齿岭抢黄金也挺好,毕竟这也挺近的了。
结果和尚们只能捏着鼻子,和稀泥。虽然有时候,那泥巴看起来很像屎尿。
羊齿岭那边打得可正激烈,常常传出有人寻到大块狗头金的消息。——狗头金是真的,敖昱真埋的。且四郡的金店,按照狗头金的价格收购部分看起来很接近狗头金的黄铜矿石。
染血的铜矿石堆满了各地的库房,敖昱半点也不觉得昂贵。毕竟,他可是有个银矿呢。
敖昱给金店配备了好手与弓弩、机关,且下了命令,有人来抢就逃命,东西全扔下,金店虽然也遭了抢劫,但未出现人员伤亡。倒是淘金者的彼此杀戮越发猖獗,有些人甚至转移了目标,不再去寻找矿石,而是做起了截杀寻矿者的买卖。
部分要道两侧,新尸体堆着旧尸体,成群的乌鸦与秃鹫在此驻足。
可感悟寺至少要做到不能一口气让太多的人离开,他们虽没带过军队,却也明白什么是动摇军心。
一行人磕磕绊绊到了望南关时,只剩下八千多了,他们在城外刚驻扎下来,没过多久,又险些和当地驻.军险些打起来——抢了羊。谁知道羊并非哪个大户人家的,而是望南关的军队养的。
驻.军里的人找出来时,侠客们正在吃烤羊肉……
感悟寺掏钱呗。
万幸,之后收集物资和寻找向导,全都顺利。
“主持,明日就要出关,为何您今日却叹气不止。”
“这一路上……需要外力相助之事,都极顺利,麻烦都来自我们内部,你觉得这正常吗?以弘泽师叔在羊齿岭所经之事,以夭族一贯的谋略,他们会什么都不干,看着我们杀到他们家门口?”
“那……我们再停留些日子,观察一番?”
“老衲已经拖延了数日了,向导也换了两批。”普济摇了摇头,“走吧。”
众多江湖人士浩浩荡荡冲入关外时,主角团再次迷路了。他们早该到塔库勒城落脚的,谁想半路上突然遭遇了沙尘暴。他们所在的那辆车,直接被吹了起来,一路旋转摇晃,车子落下来摔散了,商队也不见了踪影。
万幸这次团队里新加入了一个巴尔撼,车上还有些水和食物,四人虽然各有心思,但都很识时务,这个时候一个比一个乖地团结在巴尔撼周围。
他们先是发现了一个很小的绿洲,本来想在那儿等待可能来此的当地人或商队,可又是一场沙尘暴……
再被扔到地上,他们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一群倒霉蛋已经彻底消耗干净了食物和饮水。
这一天,他们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在沙丘下连成了一个串儿。
巴尔撼将双手放在胸前,开始在心中默诵安魂的经文。其他人也都闭上了眼睛,各怀着自己的心思,等待死亡的到来。这是天要绝他们,非人力可抗。
“叮铃!叮铃铃!”
“噌!”躺着等死的五个少年全爬了起来,他们看着彼此,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对生命的渴望,显然不是某人在临死前的幻觉,是他们一块儿听到异响。
“叮铃!”
铃声再次传来,这次更接近了,它听起来不像是驼铃的声音,却必定是人才能闹出来的动静。
“救……”刚才爬起来时他们虽都很灵活,再想有别的动作却是千难万难,真真扯破了喉咙,满嘴血腥味道的求救,却也只是低弱的气音,风吹砂砾的声音都比他们的喊叫刺耳。
潘良思咬牙,一掌拍在了巴尔撼身上,巴尔撼直接朝着铃声传来的方向飞了出去,且一股内力支撑着他的四肢,让他落地之后,依旧能不受控制地前冲。
当巴尔撼看见前方的队伍时,他瞪大了眼睛,本以为已经干涸的眼角此时却流下了痛苦的泪水,假如知道来的是谁,他一定不会让潘良思把他拍出来。
真神在上!在下面老老实实躺着,苟延残喘活得才更长些!
那叮铃铃的,正是白马教大祭司与圣子的大轿,就巴尔撼调戏的那位圣子……
“扑通!”内力耗尽,巴尔撼倒了下去,恰好他在一个小沙丘的顶端,就这么一路滚着,滚到了白马教队伍的跟前,他仰面躺着,想着至少死在阴凉下,比被暴晒着嗝屁更舒服些。
乐希撩起幔帐:“小老虎吗?”
“……”他都没叫过我“小黑鱼”呢。
【正派?】虽然上次在皇宫时,根据苹果醋的反应,可以确定正派该是飞絮楼的,但巴尔撼这种两次送到他脸上的巧合,也实在是让敖昱有些怀疑。
【不、不是。】大黑鱼脸上写满了“好想杀掉啊”,可以说是十分凶残了。
乐希拽了拽敖昱的衣角:“小孩子罢了。”
敖昱看他,刮了刮他的鼻尖:“小坏蛋罢了。”
乐希如何看不到他的不快?他看到了反而高兴着呢。
他们相守至今,虽也碰到了一二追求者,但不过是初见了乐希好颜色,色迷心窍罢了。要么知道了两人真实身份后,立刻低头认罚。要么自以为是,丑态百出。
前者两人不介意放放手,后者……应杀尽杀,自然是理所应当。
在所有的登徒子当中,这个小老虎,有点好玩。
毕竟头一次见面的时候年纪小,一个长相不错的小孩子叫“美人儿”和一个猥琐油腻的成年人叫“美人儿”,给人的观感终究是不同的。
——他活到现在,本身就已经能证明敖昱其实没在意他的冒犯。
偶尔的小小嫉妒,不过是生活中的小调剂罢了。
“好~听你的,把这个小老虎带回去养吧。”
“呃!啊啊……”巴尔撼迷迷糊糊听见了敖昱的话,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没忘记还有几个小伙伴等着他。
【哦。】敖昱突然在精神世界里就这么传递了一个发音。
——即将尘埃落定,反派和正派连见都没见过实在不该,总该有一场对决,于是正派被送过来了。
【嘤。】呜呜呜嘤嘤嘤呜!苹果醋能说啥?反正他已经躺平了,也一直都很遵守系统规则,发生什么都不关他的事。呜呜呜!
可在哭唧唧的同时,苹果醋也放心了。就像观眇宗世界,该有的大决战总会发生。
敖昱看向巴尔撼所指的方向,看来,主角就在那里了。
“过去两个人,把人弄过来。”
【乖,不杀。】
【哎?】
第99章 (捉虫) 尘埃落定……
099
【当做给你的奖励。】这个世界的前半截, 苹果醋有些烦人,可后半截和敖昱的合作,还是很愉快的。而且, 在正派和他的小伙伴出现后, 苹果醋没有哭唧唧地求他放几人一条性命, 这一点是很值得奖励的。
而且,和上个世界的正派不同,这个世界的正派很规矩。所以, 敖昱能用他做些实验呢。
远处躺着等待巴尔撼的潘良思忽然身上一愣, 哆嗦了一下。
敖昱对小月亮笑得温柔:下一次的世界,不能确定也有这种轻松捞到正派的机会。
“叮铃!叮铃铃!”
潘良思睁开眼, 混沌的脑袋重新开始运作,骆驼的臭味涌进了他的鼻腔。
他第一次见到骆驼时,这味道还熏得他恶心了半天,现在他却为这种味道欣喜若狂, 因为他还活着, 他被救了!
又缓了一会儿, 他才彻底弄清楚了自己的状态, 他应该是在骆驼车的后头,被塞在一堆货物里边。货物上头还盖了一层厚厚的帆布,遮沙也遮阳。沙漠里用的车轮比中原的车轮宽厚许多, 在沙地上走起来很稳当。
虽然喉咙还是烧灼得厉害,但没有昏倒之前那种“要死、我一定要死”的感觉了, 他活过来了。车里没有其他人, 他很担心小伙伴,但因为看不见四周到底是什么货物,所以不敢乱动——虽然知道人家不会把易碎或贵重的物品跟他扔一块儿, 但弄脏弄坏了普通货物,他也成了恩将仇报的人了。
车停下来了,潘良思也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温在降低,看来即将入夜了。
这商队有些奇怪……若没记错的话,他们被发现的时候,接近正午。
巴尔撼说过,沙漠商队大白天活动的反而少,他们多是在昼夜交替最清爽的时候出发赶路。有群星与月亮,常年在沙漠行走的商人不怕迷路,炎热与沙暴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他们和巴尔撼在一天最热的时候赶路,因为他们的补给已经消耗殆尽了,停下来一样会在无处可躲的阳光下被烤干。
这是个新手的商队吗?
潘良思正想着,上方的帆布被撩开了,他被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拎了出来。
他的小伙伴们也以相同的姿势被从其他车里拎出来,因为虚弱,他们的双脚站不稳,近乎被一路拖行到了一座……亭子?不,一顶华丽的大轿前方。
五个人全被扔在了地上,他们已经猜到自己被谁救下了——白马教的两位夭族。
过了一会儿,一位紫衣男子走了过来。他的头发竟然是湿的,脸上也带着被净水浸润后的光泽,潘良思四人顿时都瞪大了眼睛。
对方的美丽让他们惊叹,但对于差点渴死的人来说,更让他们惊叹甚至嫉妒的是有人能在沙漠里洗澡,而他们半天前差点干渴而死。
说句可能有点恶心的话,他们现在特别想去吸吮对方头发上流下来的水珠。
乐希一路走过来,坐在他们面前,好奇地看着几个少年:“这个时候跑到西域来,要行刺我与大祭司吗?”
“我们……”潘良思张嘴,嗓音嘶哑。
“给他们一个果子。”乐希皱眉,他听得耳朵痛。
很快有人拿来一个金瓜,切了五块分给他们。
五人疯狂啃瓜,即使贵公子出身的余夜白也吃得颇为狼狈。此时余夜白想着,他过去还觉得金瓜的瓜皮太厚,虽好保存,可瓜瓤太稀少了。现在却更爱瓜皮了,脆生生的瓜皮,虽不甜,水气却是足的,比瓜瓤还要解渴。
嘴里的瓜还没啃完,巴尔撼率先开口:“圣子,我和他们虽然在一块儿,但只是因为我倒霉罢了。我们就不是一路的,巧合!都是巧合!我更不可能怀着什么谋害您与大祭司的心情。您是我的神!感谢白马教的善良!”
巴尔撼此时的夸奖是十分真挚的,毕竟,他的神可没来救他,来的是白马教。
至于什么一切都是神的指引……巴尔撼还没无耻到这个地步。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乐希挪:“我愿成为您最虔诚的奴仆!”
大祭司突然出现,一个冷森森的眼神过去,巴尔撼乖巧闭嘴,蹦回原地。
在巴尔撼觉得,大祭司一定是会某种秘术的,否则为什么每次都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苹果醋:嘿嘿嘿,背景板大黑鱼。
敖昱的身上也带着水汽,他刚才和圣子都去洗澡了。
四个年轻人脸上的嫉妒具象化了一瞬,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他们是被救的,他们还是在人家屋檐下的,没有资格表现出任何不满。
“我看你们四个资质不错。”敖昱在四人身上扫过,“可愿做我的弟子?”
苹果醋:!!!
虽然上辈子的苏萧悟确实是自己作死,但这差距也实在是太大了。
【宿、宿主,这个世界的目前阶段,你不能收他们为徒。】主角反派相亲相爱,剧情就该歪了。他过去的无数世界就是这么歪的,嘤!
可敖昱没搭理他。
这就不对了,不是说大黑鱼不对。是……啊!大黑鱼真的要收徒弟,会先问过乐希的——而且就大黑鱼那种对翠翠(蛇)和福气(仓鼠蝙蝠)都动辄随手乱扔的脾气,他能在非剧情强制的情况下,主动找外人过来,破坏他和乐希的二人世界?
所以,这是试探还是什么?
苹果醋变出了个赛博枕头和赛博6字小灯牌,反正已经快胜利了,他还是继续躺平平,喊六六吧。
潘良思看了小伙伴们一眼,这才紧绷着道:“多谢薛教主抬爱,但我等已有了师承,”
“嗯。”敖昱应了一声,走到了乐希背后,给他梳头,“乐希,我被嫌弃了,伤心。我好伤心啊,他们好坏啊,辜负我的一片好心~”
五小只:大祭司是这样的吗?!并且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你们是有些坏啊,我们可是救了你们一条性命呢~”乐希笑了起来。
众人不傻,能看出来,这俩“大魔头”大概是旅途无聊,逗他们玩解闷呢。但这种逗弄比纯粹的恶意,更让人难以应对,毕竟人逗弄蚂蚁,讨厌的时候会捏死,高兴的时候也会捏死。
“大、大祭司,我是跟队伍走散了,来找太爷爷的!”小丐帮冬瓜窜了出来,污衣丐归入白马教,算是盟友,除了巴尔撼,他在原四人组中最安全。
“走散了?”乐希对他笑,“那就是走散了吧。”
冬瓜顿时脸色一红——他年纪小,但看得出来没怎么挨饿受冻,脸上还有少年人的纯粹,且同年纪中内功算是不错的,显然在丐帮是被精细照顾教导着的。这种少年人,在污衣丐重要的撤退中,怎么可能轻易就“走散”了?怕是他自己少年心气,看不上白马教,躲起来,甚至出走了。可“见了世面”,甚至是接连撞壁后,总算发现“一切还是家里好”了。
冬瓜窘迫之下,看向小伙伴,发现他们脸上都很淡定。原来,他们也早就知道了。虽知道他们不说是一种体贴,但冬瓜此刻还是觉得难受异常。
敖昱将乐希的头发梳通了,见他不住扭头看向自己,就知道乐希其实只是刚才逗弄小老虎一下便罢了,对其他少年人根本没什么交流的兴趣——真就是小孩子罢了,又不是自家的,做什么哄他们玩儿?
敖昱道:“待我们回到白马,你自己去找你家的长老吧。”
“多谢,大祭司……”
“回去后,你在我家商会帮上半年的忙。种半年草方格。去游乐园干活半年。”
敖昱眼神示意,众人都知道,头一个是对世家公子余夜白,第二个是游侠穆清亭,第三个就是潘良思了。
都不想干,但三人只能自己摁头自己。巴尔撼悄悄问:“那我……”
“你进宫如何?就是得切了。”敖昱朝小老虎的小半截扫了一眼。
巴尔撼:“呵呵,不、不用了,我就不打扰大祭司和圣子了。”
“赵九,把人带走吧。”
赵九应声而出,把五个少年带走当苦力去了。
外人走了,敖昱就将乐希抱进了大轿,乐希戳着他胸口:“你是不是对小孩子们别有所图?”
“嗯,有。”
乐希扁着嘴:“对我无所图吗?”
敖昱:“有是有,但……”
有心无力。
乐希叹气,把敖昱一只胳膊抱进怀里,紧紧搂住。他上轿前本就脱了鞋子,此时更是蹬掉了袜子,灵活的脚趾在敖昱的脚踝上挠着。
轻轻,又重重,敖昱被他挠得脚踝和脚背发痒。
“淘气。”
“不要我淘气吗?”乐希低低笑着。
“最喜欢你淘气……”
——两个倒霉蛋很清楚,这种“玩耍”就是封印的底线,不会出现鼻血喷泉(敖昱),或高烧不退(还是敖昱)的情况。
两人也算是苦中作乐了,但忘了苦,只记得乐,彼此对视笑得像是偷到了油的小老鼠,乐希一边笑一边道:“倒觉得像是在与你偷.情。”
“胡说什么?”敖昱挠他的痒痒肉,“你和谁偷情?”
“当然是和那魔教的大祭司,哈哈哈哈!你这魔教的大恶人,还求您过了今夜就饶过我~”
“既知道我是魔教的大祭司,竟然还敢当着我的面说我是大恶人?小美人儿,我如何能饶你?”敖昱才不会说他竟然也觉得像偷情呢。“原配”是过去的他。
苹果醋:……城会玩。
半点该屏蔽的东西都没有,毕竟这俩处于被迫的“冷静期”。可就是听得他一个久经考验的系统面红耳赤,核心发烫。苹果醋默默地选择了自我屏蔽。
仆人们:……
但已经习惯了~毕竟大祭司和圣子一直都很有生活情调。
五小只:……
可怜五小只都是洁身自好的童子鸡,即便巴尔撼也仅止于口花花,那俩没羞没臊的魔教妖人根本就不忌讳自己的声音,闹得少年们全都面红耳赤,躁动不止。
敖昱和乐希一夜好眠,仆人们也休息得不错,五小只就比较倒霉了,他们即便睡着了也一夜梦魇,本来就经历了一次濒死的历险,此时比昨天状态还糟糕,一个个都如霜打的茄子。
还好他们有车可坐,甚至仆人们还给他们五个单独空出来了一辆车。某些角度来说,这些魔教其实还不错。
潘良思:“我们不如当时答应了他的收徒。”
游侠穆清亭道:“大祭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其实根本没有真正的收徒想法,况且,在你出言拒绝前,那圣子已经发话了。以这两人的交情……”穆清亭脸上一红,“总之,大祭司当时也是会反悔的。”
“……”四人都有些脸上发红,眼神乱瞟,只冬瓜垂着头。
冬瓜身边的余夜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多想,我和你可是一样的。”
一样都是离家出走,冬瓜一怔,还真是。可余夜白没想着回家,他当初却骗潘良思,说带着他这个丐帮到白马更安全。
“我想回家了。”余夜白叹气,“我连自家的商会都没去过,却要在别人家的商会当小伙计。”
穆清亭:“我也想家了……其实,我当年是逃婚出来的,现在想想,当时的我可真是又蠢又坏,也不知道家里和那姑娘怎么样了。”
“我一直想回家,但是,我没家了。”大祭司与圣子在关外立国的事情传进了义父耳中,他大吼着“老天爷不开眼!”疯癫地跑进了雨中,潘良思将人强带了回来,但他高烧了三日,就此去了。虽然义父不是个好长辈,但那也是他今生最后的一位亲人了。
巴尔撼抓耳挠腮:“我本来就是要回家的啊,我好想我的妈妈。如果没出意外,我们早该到白马城了。不过,说到白马城……咱们这方向可不是去白马城的,反而是朝东北方向去,这是要出关吗?”
潘良思:“可大祭司说的分明是‘回到白马城’。”
他看向冬瓜,冬瓜点头:“对,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穆清亭:“他要带着咱们出关,再回白马城?”
余夜白:“这大祭司和圣子难道是要做些不能为外人知的事情,恰好遇到了咱们,这才顺手带着?”
冬瓜挠挠头:“他们人确实还挺好的。”
潘、余、穆:“……”
巴尔撼倒是赞同地不住点头,毕竟若真如余夜白所说,那正常情况下,是该把他们杀了。仁慈点的,也只是给他们些食水扔在原地不管。可他把他们带着一块儿走了。
心中疑惑万千,就是无人解答。队伍里的仆人们武功有多高,嘴巴就有多严。若不是他们偶尔还要彼此招呼上几声,五人都要以为这是一群哑仆。
大祭司和圣子其实也很少说话,多数情况下,大祭司在做针线(江湖确实有这种传闻,但亲眼看见时,五个小孩子还是都惊呆了)。圣子做的事情则更丰富些,打坐、练武、看话本子、打络子等。
这一路上,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大祭司做出了一套极其华美的紫色衣袍。那上面的暗纹是鱼龙啄日,但光线一变,又仿佛鱼龙吞日。
潘良思:“够霸气,想着吞日。”
余夜白:“是太阳?我怎么觉得像是水中的落月倒影?”
乐希只穿上试了试,就脸红红地收起了衣服。
“不喜欢?”
乐希盖上箱子,扭头脸红红地看他:“穿了,就觉得你在亲我。”
他在鞋子里的脚趾动了动,只是亲还好,但鱼龙在光线下仿佛游了起来,就好像缠绕在他身上,鱼龙的唇啄的不是月亮,是他。乐希突然发现,原来他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能放开。
“这样啊……”敖昱是想说点“怪话”的,煮熟的乐希很可爱,但是,舍不得,“那就什么时候想穿,什么时候再穿。”
甜甜的小白牙果然又笑得露出来了,敖昱心中一荡。但也就……随它荡吧。
江湖联军,八千人的江湖人大队,现在变成了四千七百左右。
从全国各地聚集而来,自认为自己能降龙伏虎的侠 客们,出了望南关没多久,就有许多人受不住了。主要是那些只从话本上看过,实际根本没见过关外到底是如何情况的侠客们。
普济听从了向导的意见,每个团体,每天定量发放食水,绝不多给。
没多久就出了问题,“老子喝酒都管够!怎么喝水还要管束?”这种傻子虽然只是一部分,可他们是真能闹,还有些人觉得闹了能占便宜便也跟着一起,这些人冲击辎重队,叫嚣向导是白马教的奸细要刺杀向导等等。
闹腾了一阵后,有八百多人在拿到了足够他们回到望南关的辎重后,滚蛋了——没有向导。
这些人离开的第二天,他们遇见了一场龙卷风,那玩意儿突然在地平线上出现,眨眼就到了眼前。向导说过,应对方式是一群人围着辎重马匹,紧紧挤在一块儿蹲在地上,然后就听天由命吧。千万别朝沙丘背后逃,龙卷风很可能会拽着沙丘移动,直接将人掩埋。
但事到临头,不是所有人都能想起来当时左耳进右耳出的事情。发呆的,乱跑的(专朝沙丘背后跑),还有胆大包天到迎上去的。
最后不算受伤的,死亡和失踪的加起来就有三百多号,向导说:“天神还是保佑我们的,只是一道小龙卷。”
这事儿将许多人吓坏了,又让一些人对白马教的财富产生了怀疑。
“就这种蛮夷荒凉之地,白马国的富庶,怕不是他们自吹自擂的。”
“那魔教该也不是如何强大,诸位侠客该早已经够了,我等就不在此给大家添麻烦了。”
他们是来剿灭(抢劫)魔教的,不是来送命的,既然魔教没什么可抢的,那他们何必在此冒险?还不如回头,金矿那边必定还有宝贝。
这些人去心已定,虽然其他人骂骂咧咧,但他们依旧面不改色地拿了自己那份,转身走了。不过,龙卷风中毁坏了部分食水,他们能拿走的只能相应少了。
普济面色不变:“我当多准备了两成的食水,留下的侠客更都是坚定灭魔之人,我等是必可到达白马城的。”
但私下里,他却与寺内的大和尚们在沙地上写字:我等不如在月湖绿洲处停下?否则魔教以逸待劳,委实凶险。
大和尚:主持说的是。
这事确实是他们没经验了,上一次由感悟寺主持的大规模人员调动,还是一百多年前的药王谷之战。可当时也是感悟寺主持与清源宗掌门并列,在中原作战,还有朝廷在背后支援。他们只需要考虑如何杀光谷中的大夫与保护药王谷的少数江湖人,抢走圣子便罢了。
现在的他们,没有支援,需自己准备补给,不熟悉地形,缺乏组织。
普济后悔,当初应该从朝廷感悟寺一系的武将里,抽调些人手的。但真让武将来指挥,这队伍里一群让“江湖事江湖了”洗脑洗成了傻子的家伙,还真不一定听。可这群傻子愤而不来,反倒是感悟寺之福了。
他们以为这是一场江湖之争,其实这是国战。
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索要了食水,转身离开了。且走了的,就没人再回来。原先普济觉得一万多人的队伍太过吵闹嘈杂,现在人手越来越少,也几乎没人吵嚷了,他和其他人,却都觉得恐慌甚至凄凉。
普济叹气,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中原的时候,白马教只是躲避,却没做任何阻止了,因为确实没有必要。向导说,他们如今走的还是最好走的一条路,没进入沙漠戈壁,脚下的是道路,一路上还能看见杂草。
附近的活物越来越少,只偶尔飞过橘红色的鸟儿。
有不懂事的少年人去打鸟,也让他们打下来了两只,但这些鸟儿虽羽毛艳丽,身上却酸臭得很,靠近了都引人作呕。本地向导也说,这玩意儿叫咭骨,以吃腐肉为生,最是肮脏,本地人都不碰的。
但膈应了两天,众人的眼神又开始追逐它们了,只是没人去打了,它们的颜色在这一片荒芜中,实在鲜亮活泼。甚至有些人会特意留下些食物,喂这些咭骨鸟。
普济又开始思考所有人都退回望南关了,可一旦退回去,这五千多人也要彻底散了。这剩下的,本就是感悟寺各地的嫡系人马了。嫡系都散了,难道要动员全寺武僧吗?清源宗和朝廷,一定都会动起来。那感悟寺就真的要元气大伤了——普济向来认为感悟寺不可战胜,就只是早些胜、迟些胜,大胜或惨胜的区别。
“阿弥陀佛。”
普济悄悄将几封书信交给了亲近的大和尚,其中有几封信又通过更隐秘的手段,交到了几位俗家弟子的手中。这些俗家弟子,又多将书信托付给了年纪最小的随行弟子,且用手写的叮嘱:若出事,便不要反抗,老实求饶。感悟寺乃千年大寺,白马教立教不足百年。我积淀深厚,其后劲不足,优势在我,不求一时之胜败。
“师、师父?”小孩子们不懂,这不是以正破邪,前来灭妖吗?
“以防万一。”
这一天,橘红色的鸟儿格外多。
马、骆驼和人,突然一块儿停了下来。
这本该引来人们的喧闹,但在明显不对的情况下,却依旧寂静无声。
“扑通!”在地上走着的人倒了下去。
“扑通!扑通!”在马上,骆驼上,在车子上坐着的人,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五千多人,全部用各种各样的姿势躺在地上,除了惊恐地瞪大眼睛,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叮铃铃……”铃声传来,如梦似幻。
“叮铃铃~~”铃声越发近了,非梦非幻,是真实的靠近。
来的是谁,对这些江湖人来说,很清楚了。白马教至高法座,极尽奢靡辉煌之能,仿若金翠珠玉之宫,其上垂挂金铃,圣子甚爱之。
有些人流下了眼泪,是恐惧,更是不安,他们甚至没见到白马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倒在了地上。
大轿停了下来,敖昱看着下面的人打了个哈欠:“和尚全杀了,其他人别动。”
“是!”
苹果醋:啧啧啧啧~何必跟大黑鱼斗呢?
外部威胁确实是科技发展的强心针,这些江湖人也研究了各种灭虫已经抗毒的药物,但是没用。大黑鱼的虫毒效果,更贴近现代手术时的麻醉药物。根本不是意志力能够抗衡的,就算发现不对戳自己两刀也没用。
试问,如何在感觉不到疼痛的情况下,用疼痛刺激自己振作意志?更何况,这种药物的作用不是麻痹神经,是直接暂时地切断神经讯号,就如切断电源,电都没了,用个屁的电器。
大黑鱼没有经过现代医学的系统学习,但就如他在其他事情上一样,他有着可怕的经验累积,他直接绕过了这个世界“百毒不侵”的设定。
抬轿奴下去杀和尚了,他们十分地……干脆。扯下包裹人们包裹着身体遮挡阳光与风沙的披巾,就直接刀过抹喉。
一直切到颈椎骨,大血管、气管与喉管都清楚地被切开,血在朝外喷,手脚在抽搐。
第100章 (捉虫) 第二世界胜利……
100
敌我双方, 加起来近六千人的现场,依然是安静的,只有死亡的声音, 向着不同的方向蔓延。
少年们在白马教队伍的后方, 他们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 只是因为好奇,开始朝前挪。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大祭司和圣子也没怎么克扣他们, 甚至大祭司还指点了几人的武功, 他们除了爱好奇特点,太有伤风化了点, 奢侈浪费了点,还是挺好的。巴尔撼那个风流鬼,口花花了圣子好几次,大祭司也最多是将他扔进流沙坑里, 甚至都没埋他, 只是让他吓个半死罢了。五小只对他们的畏惧之心, 远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等挤到了前方, 他们先看到不远处黑压压躺了一地的人,巴尔撼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传说要来攻打我们白马的中原武林人士吧?圣子啊~圣子~你——”能歌善舞的巴尔撼就要对着圣子唱歌,大祭司眼神瞟过来, 让他不是很甘愿地闭上了嘴巴。
“啊!”小丐帮冬瓜发出的惊恐的叫声。
风吹过来,本该炎热且干燥, 但巴尔撼却在其中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潮湿, 还有……浓烈的血腥味。他扭过头去,这一次发现了自己忽略的东西。
一片无法动弹的人群中,有近百个移动的身影, 正在屠杀,不,是屠宰。
“他、他们已经败了!你为何不能放了他们?!”潘良思忍不住发出质问。
敖昱笑了:“哈哈哈哈,小家伙儿,若此时不能动的是我们,这些大侠会放了我们吗?”
潘良思嘴唇颤抖,确实说不出“会”来。何况,即便他违心说出来了,也只是给了所有人一个笑料罢了。
江湖联军,不是来友好谈判的。既怀杀人之意而来,便该有被杀之心。江湖人,本该如此。
潘良思不是慷他人之慨的伪圣母,说不出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德报怨从此刻开始之类的话,他只是唇齿发苦,痛苦又恶心。
余夜白咬了咬牙:“大祭司,如今他们已经败了,带头者杀了便可震慑,其余人,不过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
乐希皱了皱鼻子:“那是江湖吗?听着倒像是个同流合污的臭泥潭,什么脏的臭的,都能朝里头扔。”
潘良思神色一暗,当年他一家被害,凶手也说的是“江湖所迫,身不由己”,但刀子是握在他们手里的啊。江湖又不是个活物,能抓着他的胳膊去砍,去杀。
所以他才拼尽一切加入了飞絮楼,因为飞絮楼说,要给江湖公理正义。
现在他在这儿,却是因为对飞絮楼的失望,因为飞絮楼或许能给江湖真相,却给不了公理正义。因为在江湖里,公理正义也是需要更强大的势力,才能去维护的。当行凶者本身就是更强者时,公理正义就彻底只是个玩笑了。
虽然他们说,不止江湖,朝廷也同样,这样的情况并非江湖,而是人性。
潘良思不信,可飞絮楼归根到底是江湖的飞絮楼,它扎根在江湖的淤泥里,歪歪扭扭,立身不正,开不出清莲。
所以潘良思才会离开,可他朝白马而来,却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来找什么的,不过是给自己定了一个极难达成的目标,让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内,能有事可干罢了。
谢楼主是个好人,否则当年就不会收下他,更不会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悉心培养。他看见了谢楼主的挣扎和无奈,他同样是一个渴望公理正义的人,身边的小伙伴也是。
潘良思突然想回飞絮楼了,至少,飞絮楼是他所知的唯一一个在正道上努力的势力,即使现在仍显无力,但继续下去,聚集起志同道合之士,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如游鱼般,在江湖中得到自由天地。而非深陷污泥,或同流合污,或纠缠致死。
在潘良思定下目标的瞬间,气运条消失。
【剧情结束!?哎?奇怪……我这边探测到的,主角明明振作了啊。而且你俩都活蹦乱跳的。宿主你等等啊,我去问一声天道。】
苹果醋的认知里,在故事的最后,主角和反派就算没有噶一个,两人也会有一个很明确的“胜败”之分。即便是反派BOSS当皇帝,主角隐居的故事,反派也总得失去了重要的东西,留下终生的遗憾,甚至终生恐惧着主角回来夺走他的一切。主角却逍遥快活,恣意潇洒。这种的,依然是主角胜利。
现在主角明显还没成长起来,刚完成小伙伴集卡,自身心智武力也没成长起来,属于出了新手村但还在升级打怪道路上的小趴菜。
而大黑鱼——阵营总指挥……
潘良思这个主角靠近的时候,苹果醋也明白是接近结尾了,但下头杀人还没杀完呢,这就结束了?上个世界怎么说还是小月亮砍死了苏萧悟呢。
天道:江湖大势已定,主角彻底败了。
苹果醋:???
天道:乖,好运气的小家伙。
苹果醋:……
别以为他没听出来,好运气等于好傻。
屠宰还在继续,有人拽起来一个老爷子,发现对方身着僧袍,却满头长发头戴金箍:“这是什么?”
旁边有人道:“这是头陀,也算是佛家的修行人。”
“算是感悟寺的和尚吗?”
“这却不知道了。”
“先别动手。”旁边又过来一个,这人却是当年谢毅身边的护卫,被乐希看上他的武艺,带在了身边,转眼间这许多年过去了,他过得却还不错,人还胖了不少,“他是金刀头陀方振山,当年夭族之乱,曾帮大祭祀与圣子说过话。”
夭族之乱时,他跟在谢毅身边,虽非从头到尾亲眼所见,但听闻了许多事。方振山舌战众人实在太过精彩,因为那时候一群人闲的没事儿,经常有人站出来念叨两句。护卫不善言辞,还曾私下感慨过,人和人的口条就是不同。
“我去问过大祭司与圣子。”
那几个仆人一听,便放了手。护卫来到了敖昱身边,这事儿他俩也是头一回听见,也有些意外当年还有为他们说话的。护卫还学了几句当年的名句——年代久远,记得不多了。
乐希笑了起来:“哈哈哈!这个老爷爷说话真好听。”
“想见见他吗?”
“不了,人家在中原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不给他惹麻烦了。”乐希摇了摇头。
“那就放了吧。可还有旁人?”
“还有一位感悟寺的怀安大师,小人没见到他。”
感悟寺在最初捕杀夭族时,本就不可能出手。当时夭族还是纯粹的被害者,虽做成了可以讨好皇帝,但感悟寺没必要在吃人的事上污了自己的名声。
“让他们把和尚都交给你看一眼。”
“是。”
杀戮停止了。苍蝇已经在尸体上方飞舞,乌鸦和秃鹫在天空盘旋,因血腥味太过浓郁,远处还传来了狼嚎声。
“我叫几个起来给你打?”敖昱看向乐希。
“没意思。”乐希打了个哈欠,“回家吧。”
“好。”
夭族没将人都杀了,少年们松了一口气。可见大轿就这样转向了,除了巴尔撼,其他四人都神色严峻。他们虽不知道具体过程,但这可是感悟寺挑头的数千人的江湖联军,夭族轻轻松松地来,轻轻松松地去,这就解决了?
叮铃铃的金铃声渐渐远去,乌鸦和秃鹫落了下来,狼群出现在了人群的外围,凄厉的惨叫声终于打破了窒息的沉默……
“鬼!鬼——!鬼啊啊啊啊!”有人能动了,然后他就疯了。
能到这里的,也是各门各派的精英,他们经历过血腥的厮杀,也做好了面对更残酷战斗的准备。但过往的经历与凭空的想象,完全无法作为刚才那一切的经验——他们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敌人走过来,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杀就怎么杀。他们甚至还不如一头猪,猪被宰杀时,至少还能嚎叫挣扎能逃跑,他们却如活着的死肉,连叫骂都做不出,便没了性命。
甚至他们眼睛能动,但不能转头,所以他们的视角有限,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被杀的选择标准是什么,只知道附近有人被杀了。血高高喷出来,溅到他们脸上的时候,还是热的。窒息挣扎时的咯咯声,手脚抽搐抽打地面的嘭嘭声,还有,越来越多的鲜血流淌汇聚的汩汩声……
人和人的争斗,怎么可能是这种样子的?
白马教、夭族,不是人,是鬼!
乌鸦和秃鹫再次升空,狼群也稍稍退了。也可能是去追逐那些陷入疯狂后,癫狂离开了大部队,跑入戈壁的人。
方振山和他的周围人(方家子弟),倒是比旁人知道的多些,也更冷静些。他只在心中感慨了一声“当年一念之仁,救下了众人今日之命”。便立刻招呼自家弟子,第一时间冲向大和尚们周围,不是找活人,是找那个向导。找到了便护着向导,退让到一旁。
众武林人士在发现感悟寺的大和尚们,包括主持普济方丈在内皆已被害(怀安大师年纪确实太大,且他并非感悟寺嫡系,未曾参与),众人的混乱更上了一层楼,不知道谁突然冲向了辎重队伍!
“冷静!冷静!我们现在没危险了!唉!”原本辎重队伍每辆车都有一位大和尚押车,现在大和尚没了。虽也有十几位素有名望的老前辈带领门人出来阻挡呵斥,但终归没有谁有着压倒性的威望,也没有谁能以武功震慑众人。
明明这个时候夭族已经退走,大家互助合作,这些物资也是足够缓缓退回望南关的。可没办法,有些人的脑袋已经不正常了,混乱中,一旦有人抽刀砍杀,其他人总得自卫啊。
五千人挤挤挨挨的,喊叫咒骂哀嚎响成了一片。血流得,倒是比大和尚更多些……
方振山周围,此时也聚集了近三百人,无论熟悉不熟悉,但能看见方振山的动作就凑过来,显然是有脑子的。他们队伍里也有人忍不住想叫,立刻便有人将对方嘴巴捂住,甚至打晕了。
“走走走,快走!”原本方振山还想等一等,看一看,毕竟他们随身携带的食水,确实有限。
可那边大战团越死越多不但没人冷静下来,反而让越来越多的人狂暴了起来,打斗的范围越来越大,他实在是不敢再停留了。
万幸众人在向导的带领下,在三天内到达了月湖绿洲,又等待了五日,他们遇到了来此的商队,并得到了对方的救助。
“敢问领队,为何不走好走的路?”方振山跑去询问领队。
他们一路上还在想着若遇见了尸骨便收敛一二,甚至为此昧着良心没有提醒商队。可一路连半滴血都没看见,眼瞅着镇南关就在眼前了,那么多的死人,不可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领队疑惑:“这是我们走熟了的路,还有比这条路更好走的?”
“……”早先的向导已与他们在月湖绿洲分道扬镳,况且,让方振山或其他人再去认向导也是不可能了——向导有些胡人血统,燕窝深陷,脸上黑红。在方振山等人看来,他和现在这支商队里的领队,以及所有商队里的中年男人,除了胡子外,其他部分好像长得都一样。
从时间看,从月湖绿洲到此处确实比他们来时更快得多。
方振山这次是碍于情面来的,当年他在神拳庄灭夭一事上抽身,后来神拳庄和铁掌门先后遭了灭门,且夭族之祸扩张,整个江湖都被卷入其中,灭门灭族者无数。夭族跑关外去了,中原武林只能骂骂他们,却找不着人。方振山就倒霉了,若非感悟寺相护,他家如今也已经被主持正义的江湖同道灭门了。
他觉得自己没错,但他也知道,没办法和其他人辩,敢张嘴,感悟寺都不会保金刀门。
江湖有些时候是胜者为王,但有些时候也得讲“人情味”的。
所以这一次,方振山来了。不想掺和这狗屁倒灶的,可金刀门年轻一代长大了,孩子婚嫁都有问题了,不来不行。他是带着人来拼命的,用他们的命,换金刀门未来稍稍能抬得起头来。
看着望南关,旁人是劫后余生的快活,方振山却皱紧了眉。
“你们说,若是有人问‘别人都死了,为何你们回来了?’你们怎么答?”方振山摸着自己的刀,他在想,若是在这儿抹了脖子,能不能护住一家子?
“那不都是感悟寺的人干的蠢事!”却有个同行的大侠嚷嚷了起来,“找的向导都是白马教的探子,把咱们给带偏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这大侠走了过来,按了一把方振山握刀的胳膊:“方老哥哥,这次可是多亏了您,救了我家上下十几条人命。老哥哥,如此多的人命,这事儿咱们还得找感悟寺要个说法。”
方振山问那句话,其他人其实也都在想。
方振山要抹脖子,他们剩下的老一辈,难道都要跟着抹?不然别人问方振山那句话的时候,还会加上一句“金刀头陀都抹了脖子,怎么你们没抹?”
甚至他们都抹了……闲人们还会问“你们家掌门/师父,都抹脖子了,怎么你们没抹?”
闲人的一张嘴,反正要抹脖子的又不是他们,问一句怎么了?
这位悄悄在方振山耳边说了一句:“活人,就不要去跟死人争了。”完事又拍了拍方振山的肩膀,“方老哥哥直率,这次多亏跟着老哥哥才活命,下面的事儿,我们干了。”
这位和其他几位商量了片刻,把本来就褴褛的衣裳扯得更破烂,发髻也都散开,脸上抹得脏兮兮的,还求到了商队的领队那里,割伤了一头骆驼,弄了些骆驼血抹在脸上。
这群狼狈异常,在濒死中挣扎的江湖侠士们,就是回到望南关的第一批人。
望南关守军得到消息后,倒也没有犹豫,当即派出大军前往救援。军队零散救回来的,再加上自己跑回来的幸运儿,一共有四百多人。
——向导可就是望南关守军介绍的啊,但没人在这个时候放屁,反正一说起向导,就只骂感悟寺无能,找了个细作向导。至于他们又是从哪儿找到的?
“感悟寺的一群人傲慢自大!根本不给我们插手的机会!谁知他们从哪儿找来的向导!”
三个月后,回来的也只有八百多人。这可是包括了之前陆陆续续自行折返的那些侠客的。最早一批回程的,甚至刚出发了不到四天,都以为自己能走回去,临走都没问一声向导方向,反正就朝相反的方向走呗,这才几天的路啊?他们走南闯北,这点距离算个啥?
恰恰是这第一批回来的,一个活人都还没见着。以他们携带的食水,以及时间计算,不可能有人还活着。至于后边活着回来的,都是跟大部队走散了,遇到了好心的牧民或商队,把他们给带回来的。
万人出关,千人回。
他们见着白马城了吗?没见着。见着夭族了吗?没见着。但是,他们听见传说中大轿的铃声了。
方振山来不及羞愧,在夏日正午的房中,只觉得浑身发冷。
羊齿岭“金”矿那边,也传来了消息,白马镖局进驻羊齿岭,梳子梳头一样,把那周围梳了一遍,所有在那边劫掠的江湖人,全都给杀了。他们也有理有据——盗匪多次抢劫金店,甚至杀害当地百姓,行为恶劣。
这事儿闹得江湖一片哗然,正有江湖人士叫嚣着夺回金矿时,灭夭大军惨败的消息,传回了中原,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这可正是,感悟寺的大和尚们,抬着白马教升天了。
朝廷突然动手,数位众臣被缉拿下狱,京城附近的两座大庙也传出了和尚们不好的传闻,不多时两座庙都让官兵给剿了,倒是坐实了这传闻。
一阵风吹过,晋国南北的茶楼酒馆里,说的都是大和尚的风流韵事。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普济方丈死后,两个大肚子的少妇带着一个大肚子的尼姑在山脚哭诉,说她们都是普济方丈养在外头的外室,如今没了依靠,要感悟寺给她们个说法。
“呸!坏了佛祖的名声!”
当年弘泽禅师认为,晋国上下佛家信徒无数,白马教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忘了,信徒们信的是佛,可从来都不是感悟寺的和尚。
感悟寺脏了,他们换个寺庙去拜佛,也是一样的。
朝廷更干脆,皇帝……灭佛。
虽说得好听,非灭佛,灭感悟寺。但感悟寺屹立数百年,历经两朝。哪家寺院与感悟寺没个关系?甚至没关系的,也得扯个虎皮,到了如今后悔也已经晚了。多数信徒一听寺院的大和尚是感悟寺出来的,顿时便觉得那寺院也是不干净的。
朝廷与江湖各门派知道了,更是立刻带着人杀上了门。
——虽然正经仇敌该是白马教,白马教也在中原有分教驻扎,但多数人,不敢了。
白马教不愧是邪教,太邪乎了。一万多人,许多人可真的是就听了个铃铛响,然后要么死得尸骨无存,要么活着回来了却也吓得心惊肉跳。
曾出自感悟寺的黑.道人物都给翻了出来,成了各地说书先生的最爱。
当年的狂蜂浪蝶,更是被提到的佼佼者,毕竟刚过去十几年,许多人年少的时候都还记得这两个恶人。且这两人最后是让白马教给灭的,这让他们艺术创作(瞎编乱造)的空间也更大。
于是不知道的也知道了,买菜的妇人也会念叨两句感悟寺罪有应得,如今是圣天子在朝,终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他们得到了报应。
白马城到了,主角五人团让仆人们安排着各自干活去了。潘良思见到了传说中总是惨叫不停,昼夜行刑的游乐场,原来,这地方更多的是笑声?
半年后,本来已经定下目标的潘良思,与余夜白、穆清亭离开时(巴尔撼回斯波了,冬瓜回归了丐帮的团体,或者说,已经成了白马城的一员),神色却有些黯淡纠结。但最终,他还是邀请两人加入飞絮楼,他们也答应了。未来这三人就是飞絮楼三杰,成就了飞絮楼最初也是最后的辉煌。
白马镖局扩充到了十二个郡后,停下了脚步。
除了中原地区,白马国的势力,扩充到了吐蕃——这地方种棉花极好,水果也极好。
乐希和他的团队依旧没培育出更好的粮食作物,但是量大管饱的白马豆已经成为了主食之一。十几年吃下来,百姓没吃出不好来,好处却是更大的。
食物充裕,代表着劳动力富余,百姓可以有空闲做别的事情,比如进厂务工。百姓可以更好更多地养殖家禽家畜,更多的人能吃上蛋、肉、油。百姓更强壮,人们手里也有了余钱,有余钱就可以买东西,有流通的经济。或者用多余的钱,让家里的孩子去学东西,是花钱进学堂,不是卖孩子一般,去给人当学徒,当家仆。
江湖中出名的多是世家子弟,平民人家除非天资出类拔萃否则很难出头,也与自小的生活有很大关系。和修仙世家的世家子弟也是异曲同工,从小吃不饱穿不暖,没打过底子的穷人孩子,很难和人家吃饱穿暖的世家子弟比。
皮包骨头是能打赢筋强骨健的大块头,但这是百中无一的事情。
现在,能吃饱,能穿暖,能进学堂,这个距离至少被拉近了一些。
白马镖局进驻的十二郡,再无其他镖局。镖局也被逐步分拆,镖局、货栈、货行、工坊等,开始分属于不同的部分,各有职司。
镖局负责武装保护与保镖,货栈是库房,货行负责送货。部分大城市里还有出货的商行,以及各类工坊。
当年的孩子们已经长大,比父辈更自信,更有冲劲,成为了白马镖局的新鲜血液,从杂工到护卫,从伙计到小账房。
白马镖局平绿林,修道路,引入更便宜的好货物。
当地的其他门派与富户,原本都怀着占便宜加看戏的心态。
即使白马镖局愿意将货物卖给当地的商户,可商户们还是觉得自己赚得少了——虽然原本他们的货物差,但他们能用更低的价钱买下,再用和现在好货差不多的价格卖掉,这里外一算,他们可不正是赔了吗?但不买吧,白马镖局就自己搭棚子卖,他们差一等的货物便卖不掉了。
白马镖局也提供了供货商,有的商人确实去了,结果发现除非交给白马镖局的人来回运送,否则即便是自己找人运输,成本也比他们在本地收购的价钱要高得多。
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马匹,运输的速度、运量与成本,自然都上去了。
有人只能回来买白马商行的货,至于想和白马商行竞争的,若是用下作手段,白马商行自然会反击,但若是正常的商业竞争……白马商行只会按照定价出售各类货物,在一定时间内出货量不够好的货物,他们会停止进货,仅此而已。
所以,某些质优价廉,还占据本地优势的商家是可能赢下商战的,但也仅此而已。
白马商行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成为本地人购物最喜欢去的地方,外边有便宜廉价的小摊子,小店里是稍贵但质量更好的物品,若是贵客或要大量 购买的,后边还有贵客用的雅间。
赢了商战的商家,很快就会接到白马商行的入驻邀请,甚至白马商行会从他家大量购货,前提是,他们能把价钱压低一点点。
商家们:“……”
赢了,但又好像没赢。
100-110
第101章 (捉虫) 本世界完结……
101
是否把货物卖给白马商行?
虽然之前和对方打过商战, 但商人们也得确定,挂着白马牌子的,属于你不伸黑手, 他也老老实实的情况。正经商人, 还是很喜欢他们的。
大多数人接受了合作, 可白马商行要的(货)越来越多……看着大车哐哐哐地跑走,商人们一开始是高兴,后来就是着急了, 他们供不上货了!白马商行都拿着合同来了, 但只能婉拒。
谁都不想把钱退出去,那就只能扩大规模, 可有些商家一扩大规模,质量就下降了。也不是新找来的匠人不规矩,不同商品不同人的磨合,都需要一段时间。白马商行可不收差品, 有些商家不但把原来赚的赔进去了, 甚至家底都要赔光, 还欠了一屁股债。
于是, 白马商行又找上来了:“卖吗?招牌、铺子、工坊、匠人一块儿卖的那种。”
商人:“……”
苹果醋【……】也不能说敖昱缺德,他教给下属的,都是在对方彻底完蛋前, 找上门,这是救了他们一家子的命, 有命在, 还有余钱,假如有能力,总能东山再起。
买下来的这些产业, 白马商行也不是彻底吃掉的。而是拿出来,在商会(白马教)内部,打包卖掉。
与此同时,也有成功扩大产能的商人,其中还包括学习了白马工坊流水线模式。一般这种学得很成功的商人,也是已经加入了白马教的,详细学习观察和体验过流水线的。
除了签订单,白马商行也会找上这种商人:“买吗?招牌、铺子、工坊、匠人一块儿的那种。也可以拆分买。”
商人:“……”
白马商会倒手赚差价赚的不多,甚至可以免费,让对方用未来几年出货的货款抵。唯一的要求,就是分店售价和总店必须相同,但卖给白马商行的批发价必须低一成。
这种先商战后合作的过程中,当地的镖局,小作坊,已经完蛋。剩下的基本或被迫,或自愿,白马商会的一部分,或至少也是合作商。顺着白马商行牵线搭桥的商人,已经过来建工坊了,当本地人大量走进白马教的工坊后,白马商行就彻底成了自己人了。
与此同时,凡是被白马商行入住的地区,治安都快速变得良好。凡是让他们碰上的黑.道人物,从绿林大盗,到街边开赌档的恶霸,全都剿得一干二净。
在稳定之后,白马商行开始做粮食买卖了,大量白马豆,以及豆制品被铺开。粮食和工作,这就是硬货,双管齐下,越来越多的百姓成了“魔教”信徒。
通过这种模式,白马商行不止自己起来了,还拉扯起来了一群巨商人。甚至在白马商行快速扩张的最后几年里,作为钉子的镖局还没过去,一群彪悍的商人已经提前在当地买地置产,跟当地商人有来有往地打起商战来了。
白马停下扩张的蹄子后,还引来了许多大商人的不满。然后……他们当然不敢找白马的麻烦,他们自己建了个百乌镖局,大半个商会出钱,按照白马的模式,朝剩下的郡铺开。还真有不少原本白马的镖师因为高额佣金跑过去干的。
敖昱和乐希的做法,却是什么都不做,反而下达了命令——两年内离职者,通过当年考试,可职务降一级,薪俸降两成,重新聘用。归职五年后,或有重大立功表现者,薪俸恢复。
这不是没阻止,反而鼓励他们了?
“大祭司!圣子!我听说好多人都走了!”急吼吼跑来的,是小公主,她一头撞在了乐希腿上,紧紧抱住——老白已经退位,如今是他娶的那个寡妇的女儿,女王白承嗣(她自己改的汉名)继位了,这是她的女儿。
“他们撑不了两年。”乐希拍拍小姑娘的包包头。
她黑发黑眼,头发是明显的自然卷,能看出来是个混血小姑娘。穿着一身短打男装,现在跑了一路,小脸蛋像是红苹果一样,红红得很可爱。
“为什么?”
乐希把小姑娘抱了起来,放在膝头:“忘了?白马镖局不赚钱啊。”
“啊!”小姑娘大叫一声,“我、我想起来了,母亲好像讲过!”
她跳下来,风风火火跑走了。
乐希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但已经把绣花绷子放在一边的敖昱,红着脸挠了挠耳朵:“现学现卖,阿昱‘老师’不要怪罪。”
敖昱笑着把人抱过来,也放在自己腿上:“学以致用,大善,为师要奖励。刚才还没说完,其实,我还是很盼望他们把这个百乌镖局开起来的,可惜,数百家的商人,分崩离析,只在朝夕。”
乐希想了想:“让武林盟把百乌接过去?”
“确实可以试试,找苏爷爷要些丐帮,回去帮忙。”敖昱比了个大拇指,“乐希想得周到。”
“走!正好苏爷爷在玩无人船!”
苹果醋:呵呵,两个不行的……奖励还是惩罚,反正都不需要我进小黑屋。
——整个庞大的白马商行,只白马镖局是赔钱的,甚至扩张越大,赔钱越多。
白马镖局是军队、警察、物流、保镖,集合起来的暴力机关,就不是以赚钱为目的的。
要赚钱,过去的镖局模式才是。
庞大的白马镖局网络,构筑了和平繁荣的生活与商业环境,许多底层江湖人的生活目标,从吃喝随意的流氓混混,变成了白马镖师。老百姓受了江湖人的欺辱,求告有门。甚至江湖人还没开始找麻烦,已经让白马镖师给揪住了。
有了他们的存在,才能说其他。
白马镖局的稳定,因为有个国家在后边不断补贴。兵刃、甲胄、弩箭、机关、毒.药、车辆、马匹等等,这是只有国家的体量,才能持续稳定低价提供的,其中很多都没算进镖局的盈亏里,否则白马镖局得亏得更严重。
一群商人,即便是各行各业的数百商人,或正因为是数百商人,但这些人都是以赚钱为目的去的,结果还没撑过两年呢,半年之后,这组织就开始崩了,一年半后,飞絮镖局建立,一开始颇有些江湖人集结在飞絮镖局的大旗下,但很快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飞絮镖局,坚定走着白马镖局的老路。
“死了个乌鸦了!飞絮这柳树也要枯!”
谢毅这次却顶住了来自亲爹的压力,多年来,飞絮楼已彻底被他掌握,丐帮过来的那群人虽然来意存疑,但他们确实撑起了镖局。他知道百乌是怎么死的,也做好了朝里边投钱的准备,让他欣慰的是,还是有些门派世家看得明白,站在了他的身边。
苹果醋挺喜欢这个世界的天道,常常跑去看祂,他们俩就一块儿看着世界的变动。
这些年的扩张里,白马镖局其实也有坎坷的时候,白马镖局却也干脆,一旦惹麻烦就搬,盖厂房时能拿走的东西都拿走,愿意跟着走的工人也都带走,拿不走的都烧掉。
他们当时走了,总有一天还是会被请回去的,不过那个时候,白马可就没这么客气了,当年吃了他们的,都得连本带利地割肉还。
变化最大的是陇西四郡来,穷困的四郡,现在多数人都摆脱了过去的贫困,即使不富裕,可至少不会随时面临饿死的局面。官府和白马教的农司商量着,部分土地退耕还林,甚至挖地成湖,山林湖泽的旁边立着碑,却不是什么神仙之言,只是写明以林护山,以湖护地。林毁了要山崩,湖没了田地要变焦土。
大人们感觉,气候是不同的。
“这些年风沙是一年比一年少。”“关外都种草方格,树长起来了是有用。”
“我都算着呢,不止风沙少了,雨水是一年比一年多。”
“这可得好好给孩子们讲,把这些事儿传下去,可不能毁林,坏湖了。”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若遭了旱灾,至少林子里的草根书皮都能让人多活几个月。水下来了,有湖盛着,反而成了好事。即便是未来又有了蝗灾……它们啃林子都能多啃一阵儿。”
众人纷纷点头,又有说某村过去水都喝不上,如今村子脚下就是湖,湖里都能见着雨了。
孩子们从小就唱着童谣,敬畏地叫着“树爷爷、湖奶奶”。
女子们变化也是巨大的,江湖世界中的她们,即使是平民百姓家的束缚也比主世界的同时期小得多。
如今的她们,很多都会如男人那样扎单髻,甚至戴帽,戴冠,与男子一般的上衣下裤,衣是紧袖的,且不穿裙子。这样的衣着最早在女工身上兴起,工坊中女子要戴头巾,戴套袖与围裙的,尤其是做食物的工坊,大裙子来去实在不便。她们开始在工坊中换成裤装、单髻,当有人如此打扮上街后,便越来越多的人也这样的。
白马商行中女性的领导者越来越多,全女子的工坊中,还是女子管女子更方便。而纺织工坊,可是白马商行对外输出商品的大头。
原本在白马镖局里也有女镖师,甚至很多全女子的门派直接全体下山加入白马镖局。这些全女子的门派,要么都是出家人,要么就是其他门派选老婆的首选地……女侠极少有自己建功立业的,像郑妔那样的女侠,最后嫁人了,名声也都归了丈夫的。
——在江麟儿康复后,郑妔也前往中原成了一处镖局的镖头,如今是一郡的镖头了。
她们职务的提升,与男人共事也是理所应当。她们对外介绍自己时,不需要说自己丈夫是谁,只需要说自己是谁。
但女子穿男装,真的只是为了方便,不是为了“像男人一样”,她们就是她们。若到了乞巧、中秋与元宵,街上便又是大袖摇摇,裙裾翩翩的时候了。
男子的衣着,除了富贵人家也多穿窄袖外,反而比女子的衣襟略长了,许多都过了膝盖,还有人干脆在衣裳外头套了个皮围裙。这也是和他们的工作有关,许多人在工坊中都要打磨零件,如此一来防着磨了衣裳。
这里的大街上,很少见到成群打闹玩耍的小孩子,外乡人来了之后好奇询问,当地人答曰:“厂子里有幼托所。白马教有慈幼院。”
所以苏老爷子当年四处乱逛时,白天见不到孩子。
其他地方的慈幼院,是为了安置无家可归孤儿与孤寡老人的,但也基本形同虚设。白马工坊内部的幼托所与白马教的慈幼院,只针对八岁以下的幼儿。其中教导简单的算数、文字、纺织与木工活。
八岁接受考核,合格者可以进入镖局幼训营(男女都可)。
幼训营教导更多的文字,更进一步的算数,开始习武,另外幼训营有自己的纺织以及木工作坊,学生们可以带薪实践,一直到十五岁左右,孩子们毕业,成绩优良者可优先进入白马教的相关产业。
隶属于白马教的这一套教育体系,培养的是工人和工匠。当然,其中各方面极其优秀有天赋的,若恰好也遇到了可以识得千里马的伯乐,也还是有上升空间的。
苹果醋问过敖昱,为什么不弄点高等教育出来。
敖昱答【不需要。也无处安排。】
白马教如今需要的是更多的可以生产商品的工人,高级人才已经足够,高等教育?让他们科考去,还是让他们全都设计机器去?与木甲世界不同,这个世界的发明创造,还支撑不起那么大的摊子。每年各地推荐上来的,脱颖而出的天才,已经足够了。
其余人若是学得多了,心气也上去了,到后来却发现自己的生活与幻想不符,反而要升米恩斗米仇了。
平民百姓想不了这么多,对于这个时代的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生活了。有余粮、有余钱,甚至还能有余闲,这不是做梦一般的神仙日子吗?
苹果醋【……】大黑鱼完全是统治者的心态,有用则用,无用则弃啊。
白马商行明明是和这个世界在同一个纬度的,可又完全是降维打击啊。
在之前的扩张过程中,也有想用江湖规矩——比武,来对付白马镖局的。
因为白马镖局的镖局完全是按照小规模群战培养的,毒.烟、弩箭与机关暗器,简直是天克江湖人(其实大规模“群战”他们也很擅长,就是没机会实践证明一下)。有人想过夜袭,但亲身实践的,基本上都有去无回。
白马镖局道:“我们大祭司和圣子愿与诸位英雄比试。哦,护法苏无名也于白马城恭候诸位前往。”
江湖人:“……”
一万多人出征西域都九死一生,就他们这些小趴菜跑过去干啥?给人家的戈壁沙漠添一份肥土的材料吗?
偶尔也有各地派驻的白马教人员发生贪赃之事,可很快这些人就消失了——白马教每隔半年会向各地派出巡查使,谁都不知道这些使者的姓甚名谁,甚至连他们是男是女都只有圣子、大祭司和国主或女王知道。
如今白马教停下了扩张的脚步,江湖和朝廷都松了一口气。
皇帝:说好的只是镖局呢?这分明是攻城略地!
灭佛的成果,都让皇帝感觉不到香甜了。反而日日如坐针毡,他曾询问过凌侯,他的士兵是否可以成功剿灭各地的白马镖局与白马教会。
凌侯叹气,问:“陛下可想改朝换代?”他们若胜了,自然是不可能改换的。
“!”皇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可指着凌侯却说不出话来。
“陛下,非是臣在此危言耸听。也非臣得了白马教的好处。”虽然他确实得到了好处,但皇帝能因为这件事把他召进宫来,就说明皇帝很清楚他的站队,“陛下,我晋国的大部分可战之士,皆在西北四郡。其余各郡官兵……说句难听的,白马商会所在十二郡的官兵,调动了个耗子,当地白马商会都可在两日内知晓。以他们的能耐,这些士卒不是半路上调转刀兵,直接反了,就是……消失个一干二净,生死不知。陛下,感悟寺可灭,因为感悟寺与白马教,终究是不一样的。”
“……”
感悟寺是松散的,俗家弟子建立的基业,就是人家自己的基业,即使和感悟寺有着亲密的关系,但大难临头,冒着全家掉脑袋的下场继续保护感悟寺的是有,却不多。白马商行之下的各处组织却不同,它们更像按照郡县制分派到各地的官府,通过镖局日日来往的线路,庞大的组织被紧密地联系到了一块儿。
打一个郡的白马镖局,其他地方都会动。若直朝着白马国去了?请想象把十几个马蜂窝捆在一块儿打一棍子。
皇帝坐回到龙椅上,他本以为联合白马教灭了感悟寺,最多是迎来了又一个在发展中的感悟寺,甚至想着武林盟的飞絮楼若是争气,说不准能在白马教之前,填补感悟寺的位置。
可他想多了,飞絮楼的发展很好,可白马教已经不是感悟寺可以比拟的了。现在飞絮楼又去搞了个飞絮镖局……此情此景,让皇帝觉得,他是个被武林高手当作战场的倒霉蛋,刀剑都朝他身上招呼,要将他分而食之。
细想一想,“白马教”这个“教”的名头,委实是误导了他。
白马教从未在神佛的领域争过,虽然陆陆续续建立分教,但分教后来只管着教育了,倒也是“教”——商行和镖局彻底分割走了政和军。
但对多数百姓来说,能让自己吃饭的东家,其实是比佛祖神仙的地位高那么一点点的,若这东家还免费教给孩子本事,孩子好好学以后就有饭碗,那佛祖神仙算个屁啊!
“爱卿……朕是个无能之君吗?”
“陛下言重了。”凌侯却没因为这个问题惶恐跪拜,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您只是生不逢时。”
皇帝真的不算差了,没那两个横空出世的怪物,他或许真的能给大晋带来一个盛世。只是他带来的盛世,对百姓来说,完全比不上白马之一毛罢了。
皇帝苦笑,不想承认自己竟然真的被安慰到了。
凌侯退下了。
皇帝很清楚,能打赢感悟寺,还因为这件事得到了清源宗与诸多在灭妖之战中损失巨大的江湖门派的支持。
但他们会动手,固然是为了报仇、泄愤、权力之争,也有利益在里头。几次和白马教的冲突,追根究底都是感悟寺的人打头,最早的神拳庄刘家,追其渊源也是感悟寺俗家弟子,其实在一次次败于两个夭族之手的过程,早已经将他们的威望消耗殆尽了。而感悟寺之人占据的好处太多,也太久了。
他们其实更恨白马教,却也怕,怕到能分食感悟寺时越发卖力,只为了让自己更强壮些,在面对白马教时,能多坚持些时辰。他们也想加入的,但是,江湖门派想加入也成,却是要被拆分了的,训练考试——分配。不服从分配,那就滚蛋。
江湖门派:“我们有秘籍!”
但这些年从白马教传出来的消息,他们也有武功秘籍,还有特殊的合击之术,人越多,和其他人在一起训练的时间越长,威力便越大。这些年人们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白马镖局的外物上,竟然忘了,当年夭族之乱的时候,抬轿奴对阵追击之人时,就用过合击阵法……
皇帝自问,若方才凌侯说“可战”,他就又真的敢了吗?
停止扩张后的第二年,从长舟郡传来消息,大祭司和圣子买了一大片盐碱荒地,准备在此处建一座乐游园。
“乐游园?他要在长舟郡建宅子?”
长舟郡,羊齿岭铜矿之争起源之地。紧挨着磐安郡,自然在白马十二郡之内。当年吞了刘家铜矿的各家,也未曾逍遥几日,如今已在长舟郡内烟消云散。
又过了半月,白马教大祭司与圣子入关督建乐游园的急报,与白马国作为属国上交的奏折一起放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不同来源的消息,都是一个意思——自家买的地,想在此处建个宅子,日后他俩进入中原,最多也只是到这个地方。皇帝能怎么办?他说不许人家就真回去了?
皇帝气病了……或者是怕病了。他怕,再过两年,大祭司和圣子跑到京城来建园子。
敖昱站在河边,看着高大的水车。
“阿昱,想什么呢?”乐希拿着根棒棒糖问。
“在想除了水力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代替人力。”
苹果醋给自己做了个马赛克拉链特效,他连珍妮纺纱机都不能提示给宿主,蒸汽机这种大杀器就更不能提及了。
他也终于发现大黑鱼的一个弱点了,大黑鱼不是一个能灵光一现的发明家。这一点从做饭上也能看出来,大黑鱼很少能正经发明什么,他都是排列组合的。观眇宗世界在木甲上的制造,和做饭一样,同样是在已有基础上进行排列组合后的优化与组装。
所以,大黑鱼应该不会弄个蒸汽机革命……吧?
天道祂快快乐乐地看过来了:发明了也挺好。一口气帮我都解决了吧~
苹果醋:呜呜呜,你不能盯着一条鱼薅鳞片啊!我家大黑鱼发明创造真不行!
“机簧不够用了?”乐希道。
机关销器,他们在京城被暗杀时,遇到了不少这类的袭击。还是那些家伙提醒了敖昱,回去后就画了连弩的机关图,几经修改后,现在连弩发射的已经不是弩箭,而是细长的三棱箭头,一弩可连发六箭——装填箭头十分方便,和□□.械比起来,甚至还有了静音的优点,只是每次给连弩上劲,需要花费的时间长了点。
敖昱想了想各类机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想用在纺织上,且得是大规模的,能带动多架织机的。水力是可以,但只能在水边,而且会随着涨落带来力量波动。畜力则只可小规模使用,不可能一台织机配一头驴。”
其实他已经苦思了很久了,只是这一次让乐希看出来罢了。
毕竟,敖昱也是太愁了。
他愁到白天和乐希说完,夜里就去折腾火药去了。
苹果醋【宿主,你是从古代史得到的灵感?】
【嗯,从蒙元那段得到的。‘火.药炸开了西方的城堡和城墙,敲碎了中世纪’。鸟铳就是火.药更精密的使用?那么,这玩意儿能用在日常生产上?】
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同样是他们俩都知道无须回答的。
因不是用毒,乐希也在一旁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看着:“焰火确实能升天,力气够大,阿昱要用它的力量吗?”
“是有这种想法。”敖昱点头,“可火.药的的力量太爆,不可控,我在尝试降低火药的威力。但是……总不能一直炸,一直提供威力吧?那也太危险了。”
乐希把糖葫芦含在嘴里,也跟着一块儿琢磨:“阿昱,焰火能升上天,是被空气顶上去的,所以,你要的就是让空气顶东西,对吧?”
“对。”
“那……煮开水呢?直接用火烧,就行吧?”
敖昱:“!”
苹果醋【!!!】大黑鱼不善于发明创造,但他有个小月亮啊。
主世界的现代科技,归根到底就是煮开水,用各种能源,各种方式,不停煮开水。
天道:哈哈哈哈哈哈!
祂太开心了,但不能在敖昱头顶上炸雷,那也太明显了。又不是修仙世界要渡劫,也不想让敖昱误会祂不高兴,所以……天道就去皇宫上头炸雷去了。打了半天的旱天雷,烧了两座宫殿。
乐希一句话,在敖昱的脑袋里,炸开了一朵焰火。
他挥袖子,无数萤火虫从乐游园的各处飞了出来,在天空中,为乐希组成了绚烂美丽的烟火,一如当年敖昱在树林里,为乐希承诺的那样。
还在炸雷的天道:哈哈哈哈哈!
苹果醋:你是真的占大便宜了。大黑鱼在你的世界里获得灵感,做出的发明,不过,离开这儿之后,我家宿主就要面临超多的限制了。
天道:知道!知道!功德!功德!
【宿主,蒸汽机你大概只能在这个世界使用了。你的想法,会给文明带来奔跑的发展。】
人类即将进入各种姿势煮开水的时代了。
【要被限制了?】
【从下个世界开始,很多很多的限制。但是,友情提示一点,工业革命的工人待遇,以及污染……】苹果醋给敖昱讲解了一下,工业革命时期工人面临恐怖生活境遇,以及污染带来的长期灾难。
这些过去都是对敖昱保密的,可当他在这个世界点亮蒸汽机的瞬间,禁令解除了。
敖昱挑眉【明白了。看来未来对外扩张寻找市场和奴隶贸易寻找廉价工人会成为必然。】
【……】大黑鱼为什么总会想到奇怪的方向去?这些我可没科普啊,哭唧唧……
【别担心,乐希的存在,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为了更平稳度过工业革命所准备的。】
【???】
虽然不明白,但既然大黑鱼这么说,苹果醋选择躺平去喊666。
“乐希,除了粮食之外,我要请你培育些新的植物了。”
“什么植物?”
“抓捕粉尘,吸收毒.气,与细微金属的。”
已经在喊666的苹果醋,直接喊到破音!
敖昱先开始观察茶壶,继而研究起了铁匠用的风箱。
乐希则用豆藤对上了炭盆,煤炭燃烧的产物,乐希看不见摸不着,但植物能感知到。
当乐游园的水力旋转木马完成时,敖昱的第一台蒸汽机也做好了。
这玩意儿很小,密封效果很差,却有一人多高,极其笨重,而它能做到的,只是在填充了半炉子的煤炭后,推动一根笨重的杠杆,缓慢且无意义地旋转。
老虎:“大祭司这是又要做什么玩具了?”
赵九:“反正是玩具,等做出来咱们就知道了。”
但没有,敖昱把他拆了。
乐希种出了一种小花花(这些植物的培育,比粮食作物的选拔倒是轻松得多)它看起来很像水仙,味道却近似于茉莉,可以有效吸收大量有毒气体。
更多的工人来到了乐游园,更多的设施拔地而起。
敖昱又向乐希求救了,这次他拿着“杜仲”:“密封情况太差,我需要柔韧性更好,产量也更大的胶。”
乐希:“好!”
两个月后,密封用杜仲胶没培育出来,但敖昱和乐希发现了另外一种很好用的杜仲胶。
苹果醋看见敖昱抖弄成品的一瞬间,就跑去找这世界天道了:你又双叒便宜占大了!
天道:我给功德,我认!我给给给!哈哈哈哈!
新品杜仲胶样品——雨衣塑料布,厚的那种。
被乐希培育出来的新品杜仲,变成了藤蔓形态,生长速度极其疯狂,无需割皮取胶,直接砍藤榨汁过滤即可。
这玩意儿可以取代塑料,但它是纯天然植物提取物,无毒,五年内可降解。加入其他材质后,它会发生软硬的改变,保持时间也会延长。这代表着,硬塑料,不对,硬杜仲各类制品即将发生井喷,更丰富多彩的日用品。而软的,更便宜的人造纤维布料和毛皮出世,也只是时间问题。
即便真塑料出现,杜仲也依然会保持自己的领先地位。未来可能出现的庞大白色污染,直接于江湖世界消失于无形。
果然,敖昱和乐希虽然折腾了大半年,意识到这一次的杜仲依旧不符合敖昱对于密封材料的需求,但它依然是一种极好的材料。
次年,白马镖局的镖车篷子,就开始用这种杜仲布了。镖师们也用上了杜仲雨衣,它可是比蓑衣轻便多了。成批的杜仲布出现在了各地的市场,这玩意儿便宜也确实用处多多,一些地方的穷人甚至用厚实的杜仲布糊房顶,闷是闷了些,可总归是比稻草结实。
又是一年过去,乐游园建了六成,两个夭族好像真的把精力彻底放在了建园子上,白马教从各地搜罗的人力、物力与财力,都投进了园子里,白马镖局依旧只占着十二郡不动,仿佛再没有了扩张之心。飞絮镖局艰难扩张到了两郡,即使有部分江湖人支撑,可反而问题越来越多。甚至少数地区的飞絮镖局,走回了旧镖局黑白勾结的老路。
谢毅意识到了问题——白马镖局的模式,就是来打碎江湖的,飞絮镖局想踩在江湖上建立起来,无异于漂泊之人不断砸碎自己的独木舟。
但依旧有很多人认为,白马商会的强,只是因为他们有钱,他们甲胄武器精良“罢了”。
白马镖局的连弩,他们也偷盗出来,试图复制过。可因为弩箭的钢材十分珍贵,因此想大规模制造,只有朝廷有能力。使用时,弩箭又出了问题。一部分弩箭放不进去,另外一部分虽能放进去却卡住了机簧。而一旦有一个零件坏掉了,整把做工精致的弩就全废了。
这些连弩自身的质量,更是无法和白马教的连弩比较。放了几天不用,都可能会出莫名其妙的故障。甚至有人在调试弩箭时,自己被弩箭.射.死的。
他们后来只能安排炮灰,拿着这玩意儿突然袭击镖队,运气好,能带走镖队几条人命,也仅此而已。多数情况下,只是伤到几人。这种炮灰死干净后,突袭也没人干了。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蛰伏”,盼着自己的子孙后代能等到薛拂惊和乐希寿终正寝的时候。
“轰隆!轰隆!轰隆!”一艘带着巨大噪音的“轮”船,行驶在长舟郡南清河上。
这条河横跨乐游园,如今许多游人都站在岸边,看着这条轰轰乱响,且朴实无华的怪船。
“此乃舟船吧?我听说过,是有人于舱中脚踏,这才可使木轮转动。”
“可那烟囱是为何物?”
“浓烟滚滚……不知。”
正议论着呢,就听“哐哐”两声,许 多人从船舱下跑了出来,纷纷跳进了水里。突然岸边窜出来一群乐游园的工作人员,抱住看热闹的人群就朝远处跑,还有工作人员举起巨大的钢伞。
“轰——!”船炸了。
半个烟囱飞过了河面,插在了河岸上,游客正想抗议,这时候乖乖闭上了嘴巴。
敖昱和乐希从水下浮了上来,两人面对面一看,无奈笑了起来——两个大黑脸。
从敖昱的角度来说,研究这个蒸汽机,可是比研究木甲、真元麻烦多了。苹果醋看着他们的狼狈捂脸笑,能不麻烦吗?真元的消耗,能量转化的损失只有不到一成。他现在这个破蒸汽机,能量转化能达到三成吗?而且这是彻底的从无到有。
总算有除了不行之外,能让苹果醋私下里偷偷嘲笑他家大黑鱼的东西了。
话虽如此,敖昱还是在许多工匠的配合下,渐渐制造出了可用的蒸汽机。
一年后,大型蒸汽纺织机出现时,敖昱已经在折腾蒸汽火车头了。与此同时,白马教在陇西四郡的学校终于升级了,教材是敖昱和乐希编的,他们需要有着更高学识的学生了,文、理都需要。
苹果醋:……好吧,不嘲笑了。
又过两年,铁路在晋国各地飞速扩张,苟延残喘的江湖,也彻底随之崩溃——白马商会依旧止步于十二郡,但火车公司在扩张,白马镖局护路队必须保护自家的铁路,所以……没建镖局,建的是火车站。
艰难存续的飞絮镖局,彻底……不,在倒下去之后,白马商行来人注资了。
来者的是郑妔,她人到中年了,但依旧英姿飒爽,神采奕奕。
谢毅比她还要年轻些,现在看起来却如一个小老头:“为什么?”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抢着吃的东西,才更好吃。若未来几十年只此一家白马镖局,那几十年后,也就到了白马给人分食的时候了。”
飞絮镖局在白马商行的帮助下,开始快速扩张,数年内就达到了和白马镖局竞争的地步。
谢毅:“……”
潘良思和他的小伙伴们:“……”
“夜白,清亭……我原本的梦想,是澄清江湖。”极少饮酒的潘良思饮尽了一杯酒,“但今日我方才发现,江湖只要存在,就不可能澄清。还是老话说得对,侠以武犯禁啊……呵呵。”
苹果醋:大黑鱼以工业大发展的方式,统一了江湖。没毛病,只是有些怪怪的。工业魔教?可江湖也不存在了。
苹果醋原本还担心出现类似于混乱西部的情况,但他想多了。敖昱一直十分重视保护工作。甚至把飞絮镖局拉进来,就是因为品德还行的死脑袋江湖人,就是不愿意进白马镖局。火车上这种狭小的空间,单打独斗还是吃香。飞絮镖局就不同了,这是江湖人的镖局啊——虽然规章制度和白马镖局一样……
火铳依旧没被发明,但在大规模战斗上,面对连弩大阵,江湖人的战斗力,已经被大幅度削弱。
百姓都习惯了火车出行时,白马国女王,求内附。
老白早十几年前就已经退位,和他的老婆一块儿享清福去了。两人虽然是半路夫妻,但恩爱和美。
当年的皇帝,如今也已经是先帝了。毕竟日日生气、憋屈又担惊受怕,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如今在皇位上的,正是三皇子。
白马国以属国名义送上来的奏折,依旧是卑躬屈膝,阿谀奉承。单看这圣旨,还以为是哪个嗟尔小国送上来的呢。然而,皇帝很确定,白马国都不用打,他们只要想坐天下,一夜之间,南北便皆异帜。
他们没那么干,是真的不想。
看到奏折的背后,皇帝惊讶地发现,女王会将她唯一的公主送来和亲——在公主十五岁后。
白马国确实是由大祭司与圣子掌控的,但名义上,这个国家依旧属于王族。
皇帝可不认为这封信是女王私下里的行为,比如想和他联手夺权什么的,这封奏折能一路送到他面前,这就代表着……大祭司和圣子也是同意白马国重归晋国的。
他听说多年前这两人确实与他的父皇谈过这个,但没想到这是真的。
这奏折拿到朝堂上议论后,自然又引来了一片非议。
但朝臣们盯着的地方,和皇帝想的地方不太一样。
“白马女王,蛮夷之女,公主其父不详。”
“白马国女子赤脚露腰,形如畜生。”
“蛮夷女王,私德不修,无贞无德。”
“陛下,白马国此乃窃国之举啊!”
皇帝:“……”
他父皇那时候,大臣还不是这样的。但女子着短衫的风气传来,他们就变得阴阳怪气了。
随着铁路的扩张,高门大户简直疯了一样。
但皇帝也知道为什么,因为来当官的……都是白马教不要的。
朝廷依旧在各地有衙门,其实和过去相比,这些衙门没什么改变,甚至还每年都足额交税。
上户口去白马商会、找工作去白马商会,买房买地去白马商会,被偷被骗被抢了去白马镖局,甚至交税也去白马商会。商会和镖局里的人,干活也管事。
白马商会越发庞大,坏事的人不是没有,但整体是向上的。且白马商会要做事的人,不要夸夸其谈的跷脚酸丁。白马商会选官是两条路,考试和内部升迁。
过去朝廷评定官员等级,是看一地是否无事,说明吏治清明。可白马教却看的是人干了多少事,什么都没干,一旦做错了事,还得朝下撸。
朝廷每年得到的税比往年反而多,即使皇帝明知道大多数的事情都是白马商会管着。可朝廷花出去的钱粮却还是不少,因为他丢不起那个脸。皇帝也知道自己蠢,这些钱大多是让大臣们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此时此刻,他们是真的觉得白马国公主私德不修吗?
不,他们是担心两国合并后,朝廷直接把他们撸下去,直接让白马商会顶替上来。
可皇帝要。
白马国确实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诓骗他,就算他们是想窃国,那也是让公主与他的儿子成婚,未来很可能是他的孙子继承王位。和晋国的国祚依旧延续,有什么不同?
皇帝在朝堂上没敢表态,但此时凌侯却还在世,他也掌握着晋国最后的可战之兵,皇帝用了,反对声也就没有了。
皇帝与白马国的正式谈判告诉他,还是有不同的——未来登基的也可能是孙女。
白马国要求皇帝同意,未来国内公主也有继位的可能,与公主婚嫁之人,不可纳妾。进一步要求皇帝同意女官入朝。
女官这事,皇帝是有一定准备的,因为白马国就是有女官。有从镖局升上去的武官,也有从店铺工厂升上去的文官,更有从学校走校内考核成为的官员。
闭嘴的大臣们又开始嚷嚷了,但对皇帝来说,千事万事,唯有白马国内附最重要。
他甚至已经命人开始向白马使臣打探公主的喜好,并且让儿子们开始给公主写信,让小男女们从现在开始认识。
说起这位公主,她的身世传奇也简单——她爹是潘良思。
现任女王叫做白承嗣,这是她给自己起的晋名。因为与弟弟的矛盾,她直接舍弃了生父的姓氏和家族,把她的弟弟和家族从白马赶了出去。
当年潘良思在游乐园工作那半年,白承嗣与汪麟儿常常隐瞒身份,去乐园玩耍。
一来二去,潘良思竟然和白承嗣生了情愫。不过,白承嗣知道潘良思是来找他们白马教麻烦的中原人,言谈间也多次试探后,她很确定,潘良思的心之所向,是中原。甚至,这个少年人对于白马国虽然越来越赞叹,却也越来越警惕。
而她,是白马国的王女,未来这个国家唯一的继承人,母后和父王待她甚好,大祭司与圣子也视她如妹,如徒。她的心之所向是白马国。
“承嗣,与我一同回中原吧。”
“你是中原人,我的名字代表着什么,你该比我更清楚。”
“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潘良思,无论日常相处还是第一次,我都能感觉到你的温柔。谢谢你,给了我一段美妙的初恋体验,祝你未来能找到更适合你的姑娘。”
“承嗣!”潘良思要追上白承嗣,但汪麟儿出现了。
他只能看着汪麟儿与白承嗣离开。
白承嗣原著中本该名为白罗莎,因家中母亲被杀,被哥哥嫁给一个年长了三十岁的男人,她躲进母亲相熟的商队,流落中原乞讨为生。
她先遇到冬瓜,后来遇到了巴尔撼,靠着精通五国语言,且精通算数,进入飞絮楼,成为了潘良思小队伍中的一员。两人最后携手回归飞絮楼。
汪麟儿原著中也是薛拂惊的药人,但她是被强抢的。薛拂惊见她情况奇特,杀了带着汪麟儿四处求医的郑妔。汪麟儿成了最强的蛊人,也是原著中魔教的圣女。但了解到出身的真相后,她逃离魔教,隐姓埋名进入飞絮楼,只为了利用飞絮楼诛灭魔教,为母亲报仇。
汪麟儿本对余夜白动了心,但她的蛊虫与众不同,原著最后,薛拂惊一死,她也变成了幼年时的瘫子。她知道,因此向来对余夜白不假辞色。余夜白带走了她,隐退江湖。雇请了人照顾她,终生未娶,也未曾因汪麟儿失去意识对她有任何不敬。
但剧情已经被大黑鱼魔改,白承嗣与潘良思算是了结了这段姻缘,汪麟儿却对余夜白没有丝毫的心动(这俩原著也是细水长流方才动心)。
当日的一段情,留下了一个女儿。
白承嗣后来是真的放下了,她虽未曾再迎王夫,更没再生育,只是为了女儿,另外生育太过危险,她身为国主,不能再冒一次险。
她有干净、年轻,听话又强壮还喝了药,不会惹麻烦的后宫宠儿,并且用得很开心。
一年后,白马女王正式内附,封白王,公主被封世女,获得了王位绝对的继承权。
数年后,白王公主白建功远嫁。
“嫁谁娶谁,嫁不嫁,娶不娶,你随意。”乐希递给了她一串金铃铛,就是他和敖昱大轿上挂着的那一串,这丫头小时候一直想要。
“圣子……”公主悄悄凑到了乐希耳边,“其实我想娶你。”
她还对着敖昱挑了挑眉毛:“大祭司,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这个讨厌鬼要走啦!”
“有些部门,必须握在你手中。”
“知道,国家管理不能盯着赔钱赚钱,否则必定赔个大的。”公主笑了起来,这露着白牙的模样,和乐希有三分神似。
他看起来就像是个被宠坏了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娇娇女,其实她十一岁就被扔到底层历练了,无论心性还是武艺,都是一路摔打出来的,人情世故人间百态,她清楚得很。
她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高喊:“我要去建功立业啦!”
白建功坐上的,不是辇轿,而是装饰奢华的火车。随着汽笛声响起,火车快速地消失在了眼前。
火车站的两边种着形似放大水仙的花墙,当年的小水仙几经修改,现在吸附烟尘和有毒气体的能力更强了。
目送这一趟火车消失,敖昱和乐希去休息室换了衣服,却换了个方向,坐上了另外一趟列车。
他们一路南下,在连珠港坐船,前往西方的亚宁港——海上商路,早已确立。
这些年敖昱和乐希,一个专心搞发明,一个专心搞栽培。
苹果醋:……
天道:给给给!哈哈哈哈!
敖昱其实还是很偏科的,他朝着煤炭蒸汽机一往无前地就冲下去了,根本没思考过发明电力的问题,于是江湖世界让他硬生生给改造成了华夏古代版蒸汽朋克世界。现在街道上已经开始跑东方美感雕梁画柱的小轿车了,烧煤的。
幸亏有乐希在,污染被控制住了,敖昱自己又培育了多种新的昆虫,专吃各种重金属富集的植物,这些昆虫的粪便经过清洁处理后,可以用来烧砖、铺路。这些昆虫的肠胃特殊,即使不小心逃逸到了野外,被食虫的鸟兽吃掉,也不会造成中毒。在生存能力上,并不比其他昆虫强,不会造成大规模物种入侵。
此时的白马相关势力,早已不是敖昱和乐希的两人堂,虽然他们俩毫无疑问有着无可比拟的威望,但权力早已下放。
“哇啊……”站在码头,乐希抬头看着高大的游轮,张大了嘴巴。他和敖昱也是短衫打扮,各自提着个大箱子,后边的马车上还有托运的箱子。
看了一会儿,乐希笑了起来:“还记得当年炸……一眨眼,船都这么大了。”
毕竟这船是他们一会儿要自己上的,不好说些不吉利的。
苹果醋:武功高手都是高工。不止手上有劲,还有分寸,够稳当。这就使得很多需要精密加工的零配件,直接让真·高手们手搓了出来。蒸汽船舶一共发展都没二十年,这种钢铁怪兽就诞生了,变态的可不只是敖昱。这让其他国家怎么活?
也就是晋国没有太大的对外扩张之心,现在以及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内部发展才是主流。等内部发展得差不多了,大概科技就又上了一个层次了——就看什么时候有大佬把交流电弄出来了。
“走!”两人手拉着手,登上了船。
夜里,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飞过,值守的水手却当没看见,任由这群黑压压登船。
“嘭!”越发肥壮的翠翠掉落甲板上后,发出了十分扎实的声音,它摇摆着身躯,向着船舱里爬去。
远远的,有几方势力的人马看着游轮远去,还有人起过炸掉游轮的想法,但是,这艘游轮最后安全地在亚宁港靠岸了。
乐希在当地发现,确实这地方全国上下有许多人不穿鞋,但原因是……他们买不起鞋。从小光脚的平民都磨出了厚厚的脚底板,他们对着东方来客脚上的鞋,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乐希看着满是尘土的地面,地上还有小碎石和各类垃圾,比如走过的驴、马,和骆驼的粪便,彻底泄气了——这是个贸易繁忙的港口,虽然旁边也有工人打扫,但完全跟不上。
“你怎么看起来一脸的尽在掌握中?”乐希斜眼瞥着敖昱。
“因为就是尽在掌握中。”敖昱摊手,“我不相信目前的各国发展,有一个国家的光脚是因为道路干净整洁的。”
乐希泄气:“是我天真了。”
他都没想这么多,“全国光脚”四个大字蒙蔽了他的眼睛。
但很快,乐希又鼓足了气:“来都来了,去尝当地的美食吧!”
两人都是老爷爷了,但内力充盈,生活滋润惬意(没心没肺),看来都是青春昳丽,颇吸引了些目光——这目光也为他们的旅行增添了许多乐趣。
“你们这些狗屎里长大的混蛋!怎么敢来招惹这些美丽的人!”某次“乐趣进行时”,一个少年跳出来大声指责袭击者们,“您好,美丽的人儿,我!拉索露的猛虎!阿莱索!愿意为您服务!”
敖昱和乐希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有似曾相识之感。少年看见敖昱吓了一跳,一脸“你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的表情,这可就更似曾相识了。
“……你爸爸是不是拉索露的倔驴?”敖昱问。
阿莱索:“……”
不是他爸爸,是他伯伯。
倔驴当天请小老虎吃了一顿巴掌炒肉,以感谢他把两个“大善人”带回家的善举。
“我并不建议两位继续向西去。因为我这些年没有再前往东方,就是因为一时好奇去了西方。”
巴尔撼撇撇嘴,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东方带给了我多少美好,西方就带给了我多少灾厄。两位尊敬的大人应该很清楚,我们对于神祇的看法,我们尊重所有的宗教。但西方显然不需要我们的尊重,他们的神职者说我们是异教徒,异教徒就是魔鬼,在他们的教义里,杀人是有罪的,但杀死异教徒却是无罪的,反而会让他们升上天国。我亲耳听到他们的神职者宣扬着,‘异教徒的骨头会搭起让你前往天国的阶梯!’”
他吸了一口水烟袋,将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其实,不过是贪婪罢了。那破地方没什么东西是我们需要的。他们却要用黄金、白银和宝石,来交换我们运过去的商品。他们不甘心了,所以随便冠了个罪名,以宗教之名行抢劫之实。两位大人,如果说这世上有谁生下来便该享受最尊贵的生活,那必然是你们了。就算穿着鞋子,你们的脚也不该踏上那黑暗又肮脏的土地。”
但他们俩是听劝的吗?当然不是,然后……他们俩就跑回来了。
乐希:“有时候,还是要听人劝的。”
敖昱:“嗯,乐希说得对。”
谁能想象,那地方连贵族也破衣烂衫,肮脏恶臭,头发里虱子和寄生虫横行,脸上还起着奇怪的红疹和水泡?这不是个别情况,这是普遍的。
只是想起来,敖昱和乐希都浑身发麻。
这种人还是交给他们的后代去应付吧,他们还是回家去游览名山大川吧。
回去时,两人走的是陆路,没有跟着商队,就他们自己带着蛊虫们。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他们骑在骆驼上,看着孤烟,映着落日……
夜晴星河出,耿耿辰与参。
无论多少次,乐希都要为漫天星斗沉醉。
“怎么不看星星?”他扭头问,此时两人各自裹着一条羊皮毯子,靠在一块儿。
“漫天星斗,不及月兮(乐希)。”
“那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怕我自己熏着你。”这次他俩可不是在沙漠中几日,而是已经一个多月了,中途遇见绿洲补给,珍贵的水源也是绝对不可能让人洗澡的,甚至弄一点水擦拭身体都要躲着,不能被其他人看到,那在当地人看来,可是严重的浪费。
“闻不到。”乐希皱着鼻子闻了闻。
敖昱笑了,伸手把乐希抱了过来,毕竟他再不动手,可就真是个傻子了:“乐希……你还是莲叶味道的。”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他身上的味道都能让人觉得清爽惬意。
“阿昱……你知道你在我鼻子里,是什么味道的吗?”
正想亲一亲乐希大脑门的敖昱,顿时僵住了:“什么味道?”
“阿昱的味道。”乐希笑着扑在了敖昱身上。
苹果醋轻轻说:大黑鱼要是咸鱼味道,可就造孽了……
乐希并非说笑,敖昱在他的鼻子里,确实有着敖昱自己的味道:“很好闻,很喜欢,一直喜欢。”
苏无名老帮主去世了。
他去世的时候,已提前给自己换好了一身干净的蓝色短衫,多数的工人都是这样的穿着。
敖昱和乐希去参加他的葬礼时才知道,老爷子曾经立誓,他要做天底下最后一个情非得已的乞丐,老爷子的希望达成了。
——此时中原地区再加上白王的管辖地,总人口还不到两亿人,工业革命初期产能爆发,这样的人口数量,不多不少,几乎所有人都处在欣欣向荣时期。
许多曾经的江湖人来参加了老爷子的葬礼,人们都沉默地站在送别的人群里,看着那些眼熟的面庞,感慨良多。
佛道依然存在,但不过是信仰之一罢了。白马教却已经不复存在,因为教典都改成《商法》了,最后一本明确说是教典的《教典》上,有着大祭司的批示:都是假的,我胡诌的,没神。任何以白马神或我名义的造神行为,都是欺骗。
白建功嫁给了皇帝的第六子,对方小了她两岁。
又过二十年,皇帝驾崩,登基的却并非白建功的丈夫,而是白建功的女儿——她家的第一个孩子,都是女儿。白建功生了一个孩子后,和母亲白王一样,不愿再生育,她的丈夫也很乖巧,安于后院。
这个世界的第一位女帝诞生,开始了政体改革,她的女儿接手完成了改革,并退位,彻底终结了中原世界的帝制。
但那个时候,敖昱与乐希早已杳无消息了。
一辆挂着铃铛汽车开在荒野上,基建确实是好,这荒郊野岭的,也有路。
到了一座荒山脚下,开车的老爷子把另外一位老爷子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抱了下来。
“嘿嘿……”被抱着的老爷子嘶哑地笑着。
“怎么了?”
“幸好会武功,快死了你还抱得动我,否则这一下子你就得闪了腰。”老了也很帅的乐希笑着露出了白牙,他的牙口很好,到了现在依然牙齿坚固。不过,他说了两句就开始气喘,脸色发灰,汗如雨下。
他抬起颤抖的手,抚摸着敖昱的脸颊:“阿昱?”
“我在。”
“阿昱。”
“乐希。”
“阿昱……我看不见了……”乐希委屈,老爷爷了也不能不让人撒娇。
敖昱摸着乐希的手,紧紧握住:“我在这儿,你在我怀里。”
“我好想……你……”他喘息越发艰难了,其实他早该死了,依旧停留在人间,不过因为真气依旧在驱动着他的心和肺,他几乎是个活死人了,“我……”
当乐希冰冷的手彻底失去力道时,敖昱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心不疼,只是空了,仿佛从活着的血肉变成了一块坚冰,送向浑身的血也变得阴冷。
本该是他先的,他亲吻了乐希折寿,两人甚至都快快乐乐地商量了很多次,敖昱快嘎了的时候,乐希该怎么先嘎了。但乐希忽然就倒下了,按照现在的说法——突发多器官衰竭。
幸好两人已经选好了自己的长眠地。
敖昱轻轻低头,这一次,他亲吻到乐希的唇了,还是温柔柔软的。但这也代表着,乐希确实离开了,留下来的只是一副躯壳了。
他很不幸,未来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次离别。他却又很幸运,死亡也无法将他和爱侣分开。
敖昱从车子的后备箱里取出一个折叠担架,开始组装。翠翠顶着山楂从后备箱里爬了出来,在敖昱干活的时候,它用嘴巴去轻轻地碰了碰乐希的脸颊,山楂也蹦跶了下来去碰触乐希的指尖——两只蓝色后代已经去世,山楂的颜色却越发鲜亮了。
它们早已知道什么是死亡,并且创造过很多死亡,但现在的表现,却是不接受乐希的死亡。
担架组装好了,敖昱把乐希放进去,用绑带固定住,背着这个担架开始前进。
在他背后,车底下爬出了许多小虫子,开始咔嚓咔嚓地啃食老爷车与车上的一切物品,一个小时后,车被吃光了,小虫子们也落在地上,纷纷死去,一阵风吹过,虫子和虫子边吃边拉的粪便在风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敖昱走进了一处山洞,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水洞,向里走三十步,就能看见一处断崖,断崖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地下水。
敖昱用绳子把乐希先放进了水里,翠翠也搭了个顺风“车”,盘在了担架上,被一块儿放了下去。敖昱自己是跳下去的,把担架的绑带朝肩膀上一套,带着担架开始潜水。
他潜过一条条地下暗流,偶尔在水道中的气室里休息,还会拍拍翠翠,让它带一下他们。
最终,敖昱在一个小小的地下洞穴里浮出了水面。他先在翠翠的帮助下,将担架托上了洞穴中的一个小平台,趴在平台边缓了一会儿,才把自己弄上去,他几乎是用爬的,让自己跌进了乐希的担架里,与他依偎在一起。
他在发抖,可他自己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了。
“翠翠。”敖昱摸摸翠翠的大脑袋,翠翠一张嘴,山楂竟然也蹦跶出来了,只是身上裹着不少黏液。
敖昱能感觉到,瓜子就在外头的一处蜂巢里躲着,很多年前,瓜子就已经死遁了,用一个和它形貌十分接近的后代的尸体,顶替了它自己,被敖昱带了出来。毕竟它是万千蛊虫之母,被无数人所觊觎。
翩翩,蝗虫王和多数蝙蝠已经寿终正寝,翩翩的后代已经和人类共存着,少数被敖昱培养出来的,性状稳定且温顺的蝙蝠,成为了宠物。咭骨这种浑身都是毒的鸟类,前几代也都已经寿终正寝,后几代的毒性慢慢降低,直至消失,被敖昱放生了,成了万千寻常鸟类的一员。
上个世界的五黑与狸奴,敖昱没有管,因为那是一个妖怪生活很成熟的世界,它们还会有各自的未来。
但是这个世界不同,这些活下来的小家伙别看温柔在失去他的绝对掌控后,很难说它们或它们的后代会变成什么模样。所以,还是一起走吧……
敖昱的手臂垂落,翠翠高昂的头颅渐渐下垂,临终之前,它尽全力张开翅膀圈起身体,将他们圈住,盖住。山楂也在哆哆嗦嗦地趴着,爬到了乐希被绑带束缚住的手边,缩在了他的食指指头下面,缩成了一个团儿。
瓜子已经从暂住的蜂巢中出来了,它正在挖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也刚好弄塌了洞穴,将自己埋葬。
【宿主放心吧,天道会照顾这些小家伙的。毕竟,它们都是有功之臣。】
苹果醋也在感慨,乐希真的将大黑鱼改变了许多,上个世界他临走的时候,可是干脆果断毫无感情的。
【嗯,走吧。】
【宿、宿主……】苹果醋却有些不敢了,万一他选择的下个世界,没有小月亮怎么办?
【怎么,我可以自选了?】
【目前还不行,但第三个世界假如你也成功了,就能选择了。】
【草方格的一半功德,给出去了吗?】
【给了给了!】苹果醋疯狂点头。
【走吧。】
第102章 (捉虫) 十五年来去……
102
敖昱睁眼又闭眼, 转瞬之间来到了新的世界,这是个彻底的无灵世界,他的身份是当今皇帝的幼弟——碌王姜焕安, 如今刚刚离开京城, 即将前往封地碌州。
如今车马已经到了京郊十里亭处。
“停车!”敖昱高喊一声。
车还没停稳, 他就从车上下来了,此时此刻外头正下着大雪,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赶长路的季节。赴藩的车队, 有三百护军在侧, 仆役下人过百,其中包括宫中赏赐的十五名太监(在皇宫之外, 除了皇陵,只有藩王的家里才有太监了),另有行李、辎重过三十车。其余还有皇帝为他安排的王府属官,及其家眷。
这看似颇为气派的队伍, 其实并不匹配碌王“受宠亲王”的这个称呼。这个年月, 富贵人家的公子出一趟院门, 也就是正经护军仪仗因为规制的关系, 最多只有二十,但家奴、家丁,人数只会比这多, 不会少。
但也有和碌王身份符合的人,便是在那些在队伍之外的, 送行的人。因疼爱幼弟, 因此皇帝点了数位公侯勋贵,又命自己十岁以上的儿子们,都来送行。但也只有这些得了皇命的人在这儿, 一个额外的人都没有。未曾封王时,姜焕安这个纨绔,可是在京城交友颇多的。
突然,远处传来了马蹄上,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远处渐渐靠近。
送行的众人间传来了低声的喧闹,白色的人影越来越近了,那是个骑着白马的少年,白马无鞍无辔,少年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头发披散着,他竟然是骑着光背马,却一路疾驰。待离得更近了,众人才发现少年受了伤,被风吹得膨起的中衣,晕开了片片鲜红。鲜血滴落,白马前蹄踏白雪,后足碾红梅。
白马到了敖昱的跟前,少年从马背上滑落进了敖昱张开的臂弯里。敖昱将人紧紧抱住,却终究因冲击力后退了一步。
“……我想起来了……阿昱……大师兄……”上辈子临死时,他就想起了前世,无奈最后那时候已经说不清话了,未能告知他真相。他是钺息、乐希,是如今的悦溪,更是小月亮……其实他从未变过。他的记忆,是承接了之前了,他没有随着死亡而改变,他的阿昱也从来没有成为过别人的,只是他的。
“别说话,别说话!”失而复得,敖昱却顾不上与他互诉衷情 ,只匆忙将人抱上了车。
但他车里,炭盆也已经凉了。
敖昱直接抽剑在手,朝车队后方走。
“嘭嘭!”车夫一个劲敲着车棚子。
碌王的贴身太监冯鹊在里头裹着被子睡得正舒坦,闻声只不耐转了个身,即便是给冯鹊照看着火盆的小太监都连问都没多问一声,只是因为热得舒服,打了个哈欠。
突然,帘子撩开了:“哪只小狗——”小太监被冷风吹了满脸,人都没看见就开始嚎,待看见了人,立刻脸色煞白闭上了嘴。
白光闪过,冯鹊连棉被带人被捅了个对穿,他人还没死,但这一剑伤了肺,他张大了嘴巴,却进不了气,说不了话。敖昱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将人拽了下来。
“嘭!”冯鹊被扔在了雪地上,污了方才的马蹄血印。
“噗!咳!呜噗!”他捂着脖子,想呼吸想说话,又朝敖昱伸出手,想向碌王求饶。
“去本王的车里烧火。”敖昱看着小太监,“换条裤子。”他吓尿了。
车夫缩在一边瑟瑟发抖,他以为碌王最多恼羞成怒过去吵嚷一番。若真如此,一个王爷与个没根的太监置气,可实在是失了身份。谁知道,他直接将人给杀了(虽然还没咽气,但谁都看得出来,冯鹊是活不了了)。这可是从小陪着他长起来的贴身大太监,杀鸡一样就给宰了。
“王爷此举,是否是不满陛下……”送行的勋贵中,有人出声。
“你说什么?”站在冯鹊身边的敖昱一抬头,满脸都是泪,“皇帝哥哥,我被人欺负啦。我车里可冷了,脚趾头都冻疼了,这些狗奴惯会踩低捧高的。我若是在碌州死了,你能把我接回来葬吗?”
“……”之前说话的那勋贵让人给拉住了。
何必呢?一个十八的孩子,给养得骄矜傲慢,无法无天,如今这情况看着倒像是身份骤变,已经被逼迫得有些神志不清了,送去碌州那地方,死活难料。继续逼迫,过于咄咄逼人了。损人却也不利己,反而坏了自己名声。且他若真有个好歹,那皇帝那边可就要找现在说话人的晦气了。
这勋贵也只是想拍皇帝马屁,外加在外头冻了半天,生了怨气,自己也想找姜焕安的麻烦。此时被人拉住,几个眼神想明白了,赶紧闭嘴。
敖昱一甩剑上的血,泪眼模糊地看着十里亭的牌匾。
换了裤子的小太监来了,拿来了两个热乎乎的汤婆子,敖昱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随他上车了,敖昱亲自给小月亮塞进了被子下面,一个在脚底,一个在怀里。小太监手脚是真的利落,不多时便在外头点燃了炭盆端了进来。随队的大夫没听召唤,也赶紧过来了。
小月亮背上,是家法的伤,他让藤条抽烂了皮肉。敖昱闻了闻大夫的药膏,确定了没问题。
不多时又有人赶来了,却是小月亮今生的大哥,悦泽。
“悦溪悦茂与!你今日既走,便从此不再是悦家的子孙!”
敖昱出来了,一把薅住小月亮骑来的那匹马的马鬃,骑着光背马,朝着对方冲了过去。悦泽马术不差,但可从来没经历过有人直接和他骑马对冲的,他有鞍有镫,却让敖昱给冲下去了,一屁股落在了雪地上。
“你!”悦泽摔得狼狈又浑身疼痛,他乃是文坛新秀,虽家里是寒门并无官爵可世代书香门第,公侯子弟见了他,不是远遁也是规矩行礼的,头一回被如此无礼对待。
敖昱的剑悬在他头顶:“信不信……我把你裤裆挑了?让人见见,悦大公子是如何说屁话的。”
碌王就是拿他的命威胁,悦泽也能梗着脖子跟他对骂,但这个威胁……太恶毒了。
这闹得想过来帮忙的众人也不敢动手了,这位碌王可是个大纨绔,他现在看样子有些疯癫了,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敖昱又道:“呵呵,不是悦家子孙就不是呗,他既出来找我,难道还要悦家吗?”
可刚听他说话还强悍霸道,他一扭头,看向一侧的众人,眼泪说来就来:“你们都欺负我们。”
送行众人:“……”
动静不对出来看热闹的属官们:“……”
他摇晃着手上的剑,剑身、雪地还有天上的太阳,这光晃得众人眼疼,许多人不由得后退,倒像是弱势了。
在马车里伺候的小太监却战战兢兢过来了:“王、王爷,公子说……”
“他想我了呀?”敖昱立刻又笑了,“我这就回去了。出发!”
敖昱一夹马腹,马儿蹦跶到了车边,他直接从马背跳到了车辕,钻进了车里。
外头众人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悦家小公子虽然眼瞎,但还是很良善的,这该是听见动静,方才叫回了碌王,回护众人吧?
敖昱从始至终都没朝他的皇侄们看上一眼,但有数位皇侄,却盯着马车,直到没了车影。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小月亮哪里在意别人,他是真的想敖昱了。
车队行进了半个时辰,敖昱哄睡了小月亮,又出来了:“叫狄季安过来。”
狄季安,碌王府护军统领。
半个月之前,这是个好差事,到今日,这可是个顶差的差事。
“孤有法子,让你五年内归京。孤也不要你干什么杀头的差事,你只给孤护好了王夫,可能做到?”
“属下是王爷的属官,从不惦记归京,一切听王爷的吩咐!”狄季安看着碌王的眼神,满是好奇。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方才敖昱骑着光马,“逗弄”悦大公子,可是十分有门道的。
都说碌王善骑射,狄季安本以为顶天也只是如悦泽那边的水平,谁知道……竟然是“我不如也”的情况。想想碌州的状况,狄季安竟莫名没有那许多的抵触了。
敖昱应了五年,狄季安本是能五年后便回来的,但是,他放弃了,直到十五年后,依旧作为碌王护军统领的狄季安,护卫碌王进京。
仍是十里亭,依旧是个飘雪的冬日,当朝四品及以上,所有公侯勋贵,太子及诸王,携妻与子,迎碌王夫夫进京。
为此,今日的大朝会都停了,皇帝还派来了宫廷的乐舞班子,准备稍后演奏庆归的雅乐。
这个阵势,与十五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如今前引的士卒还没到,碌王还离得远,这些大人物们也没有谁站在雪地里受冻。各家的下人早已经支起了棚子,又有马车挡在风口,相熟的官员们都凑到了一块儿闲聊。
礼部一胖一瘦两个侍郎,凑在一块儿压低了声音吃着花生米,酒是不敢喝的,一会儿满身酒气让碌王闻见,再一刀把他们给砍了。
“这可真是……了不得。”胖侍郎道。
“这位一直就是个神人。”瘦侍郎点头。
“陛下这个时候把碌王召回来,你说是不是……”胖侍郎这样子,仿佛朝天上翻白眼。
瘦侍郎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大概是来压阵的,但也可能……怕以后小龙镇不住恶蛟。”
“碌王可不甘愿……”
“三年,十五道圣旨才召回来的,还特许他带着三千兵马归京。”瘦侍郎吸了口凉气,“但别管这位爷态度如何,有一点旁人比不了。”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军权。”
五年前,当今陛下封王的儿子(年满十五)还有七个,可时至今日,活着的只剩下皇长子也是皇太子姜疾珺,三子安王姜疾瑀,以及六子景王姜疾珲了。其他诸王有病死的,有贪赃过巨服毒的,还有造反让皇帝赐死的。
剩下这三个……其实太子也已经明显局势不好了。而且皇子剩三个,实际却是两派,安王虽为兄长,却一心沉迷美食安逸,并无争胜之心。景王素有贤名,在旱灾、瘟疫、洪灾诸事上都有建树。其王夫更是被誉为当世陶朱公,积善经营。但景王的问题也就是出现在王夫身上的,他不纳侧妃,明说过今生只与王夫相守,他的后嗣就成问题了。
目前情况,文臣除了部分老臣,其余就算不出声,也已经偏向了景王。
但是,太子的母亲,已故的皇后,是镶国公刘家的独女。镶国公世代戎马,到了皇后,已经是一家子死绝,但在武将中颇有名望,今上能够登基,他从老丈人那儿继承的名声,可是帮了大忙。
现在的禁军指挥使苻远雄,以及京城南北两大营的两位指挥使,仍旧自称出自当年镶国公麾下,这基本就表示拥护太子了。
景王也不是没兵权,京中负责治安的五城兵马司(东西南北中四个兵马司的总称),五个指挥,三个明确出自景王门下,逢年过节都要亲自登门送上孝敬。其他两个态度虽没有如此明确,可一个和安王交好,一个不久前让人发现在景王夫的店铺里有干股。
在碌王终于接旨回京之前,许多大臣都在担心京城会乱起来。
为什么碌王回来,就不担心乱了?
因为碌王坐拥“至少”三州之地,麾下五万大军。
如果常听说书的,大概会觉得碌王麾下这五万大军太少了,京城只禁军就有十万了。但碌王的五万,全是骑兵,身经百战的那种,其中三万左右可称铁骑。而且,碌王的封地能战之士颇多,他一声令下,能骑能射,能操刀子砍人的,保守估计还能有个十几万。
碌王没养那么多大军,因为他不需要,而且也养不起啊。三州之地,哪儿这么多的粮食?
“碌王到——碌王到——”背上插着令旗的骑兵,大喊着呼啸而过,他得把消息一路传进宫了。他一袭黄衣,这不是碌王的兵,碌王的三千铁骑护军在十日前已到了两千先锋,不过其中只有一千是铁骑,其余一千是辎重辅兵,朝廷拨给他们的驻地,现在彻底变了个样子——虽然皇帝允了碌王带三千护军入京,但他只能带三百护军入城,大军还是要按照规矩驻扎在城外。
勋贵众臣及家眷们立刻起身,仆人收起马扎,灭了炭火。一直缩在车内的家眷们也相继走了下来。人虽多,但男男女女们早已习惯了按官爵站位,所以有些闹,却不乱。
过了一会儿,又有马蹄声响起。却是举着旗子的五名红甲骑兵,这是碌王的兵了。
“亲王出行!闲人避让!”
他们当中一人敲着锣,扯着公鸭嗓喊,这不是嗓子哑了,他就是个太监。
但一般规矩,太监也该穿他自己品级的内侍官服,就碌王府的太监,顶盔着甲。宫里的乐师里就有几个太监,此时不由得一直朝这骑士身上看。
“诸位大人,稍后可别吓着。”
太监和其余四人的马也未停下,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他们不进王宫,却是要一路去自家在京里的王府了。
“好大的架子。”景王夫在景王身边低声嘀咕了一声,“什么阵势我没见过?”
景王握了握他的手:“他说的,大概是骑兵。”他顿了顿,又道,“况且,这是亲王出行的正常规格。”
亲王出行,都有前引护军敲锣净街,京城贵人多反而少见,正是因为……贵人多。所以多数人反而轻车简行,不搞这个了。但碌王刚回来,虽然前头已经来送过几趟行李和仆人了,但跟着他身边的人马和东西必然最多。
队伍浩浩荡荡,当然得提前净街,否则到了热闹地方,车队堵半天,乐子不就大了。
景王看着王夫,见他抿着唇,脸上颇有几番不服气,便立刻轻声安慰:“他都过了而立之年了……我早已死心了。今日实在是好奇碌州的骑兵。”
皇帝答应的三千护军,碌王也是分批派过来的,可惜,景王都无缘得见。只是曾听人说过,那骑兵一人三马,队伍里还有赶着马车的辅兵,一路轰隆隆的,尘土飞扬而来,阵势甚为吓人。
此时,不满之人其实颇多,雪越来越大了,可碌王就是不见影子。他们也都是声名显赫,跺脚震天的人物。即便碌王这十五年来一直闹出各种大小事,有人戏称,他虽在碌州却身在京城。可实际他就是个边塞藩王,让他们在这儿如此枯,实在是架子太大。人群里一片嗡嗡的嘟囔埋怨之声。
景王夫正要说话,却忽然一愣,看向脚下。
“地、地龙翻身?”
众人几乎同时感觉到了,惊叫声在人群里炸开,有人推推搡搡。
“都安静!”“安静!”“在外是安全的!”“我等尽快回城!”
必定在场的算得上是举国的人精,不过片刻,场面便被镇住了——不过,那几位太过惊慌的大人,未来的日子注定不好过了。
待他们重归秩序,也发现了更多的情况异常。
西北,道路的前方尘沙飞扬,雪花甚至都让黄沙遮掩了,翻卷的黄龙仿佛要吞天食地。
“骑兵……这么大的动静?”
梁朝缺马,即便最近十年,碌王商队带进关了许多牛马,马匹依然稀少且昂贵。在碌王的护军到来之前,京城最大规模的骑兵,是皇帝的仪仗——本该五百六十八人,可皇帝已经很久连宫门都没出了,禁卫军中的绣衣仪仗虽然保持着,但能用的马匹已经不足两百,皇帝真的要把全套仪仗都拉出来,那得从禁军的其他地方借马。
十天前那两千多骑兵过来时的动静,多数人都是如景王这般,只有听闻,却也以为其中该有夸大。如今亲眼所见,分明是那些人文采不佳,难符其实。
地面的震动越发明显了,隆隆马蹄声更是震耳欲聋,与偶尔京中大量勋贵出行时,重叠在一起的辘轳车轮声,完全不同。
他们能看见翻起黄沙的红了,马匹的颜色虽纷杂,但骑士的红统一且鲜艳,深深刺进了每个人的眼中。
看着他们逐渐逼近,许多人都忍不住缩起了胳膊,有人左右张望着,甚至寻思着逃跑。理智告诉他们没事儿,碌王总不可能把他们都杀了。
可骑兵们更近了!依旧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啊——!”在尖叫声中,红甲骑兵左右分开绕到了众人两侧,只他们马蹄下扬起的雪花和尘埃弄得人咳嗽不止。
皇太子夫妇、安王夫妇与景王夫夫倒还依旧站在原地,只是动作多少有些僵硬。
有些迥异的声音响起,骑兵们的身后,出现了一架六匹马拉的巨大马车。
六乘,本该是天子的规格。但多年前碌王求天子赐车,因为“王夫娇贵,受不得颠簸”。皇帝允了。不过,除了六匹马之外,这可是比皇帝的任何一辆车架都要大,这简直就是个移动的房子。
“恭贺王叔回朝!”满脸都是沙土的太子上前一步,以储君之身,行子侄之礼。
“恭贺王叔回朝!”
“恭迎碌王回朝!”
重臣勋贵都弯着腰,四周只有马儿的呼吸声。
“哒、哒、哒。”颇有节奏,甚至可说是带着几分慵懒的马蹄声响起。
皇太子看见了一对儿碗口大的马蹄子,停在了他眼前,这匹马有两条健壮的大长腿,想来它必定十分高大。
“起。”低沉的声音响起。
“起——!”太监传音,众人直起了腰,此时不快的人占了八成,这位碌王实在是过于傲慢自大了。
皇太子一抬头,却听见太子妃与旁边的安王妃都发出了一声抽气,他其实也想,只是强忍住了。与看不见的气势无关,纯粹是个头的问题,马对人,本就是个庞然大物,马上再端坐一个全甲之人,在几步之遥的情况下,委实是压迫感十足。
这人长腿一撇,从马上下来了,他双脚落地时发出“咚”的一声,分量十足。
第103章 (捉虫) 热锅里的鱼……
103
大太监端着圣旨就要站出来, 碌王胳膊一抬:“等会儿。”这条胳膊再转过来,就一把薅住了安王:“老三……好久不见啊。”
“王叔……呜!”一拳头十分扎实地怼在了安王的肚子上,身份贵重的王爷当场跪地, 嘴巴鼓得老大, 可最后还是没忍住呕吐了出来。安王眼睛瞪得更大, 他怎么都没想到,碌王竟然直接上手打他?
“碌王!你!”大臣也发出惊呼。不止安王,这事儿谁想得到?一个身份贵重的藩王, 直接在大庭广众下, 对他的侄子动手——哪怕私下里呢?
“王叔!王叔!”太子和景王愣了一下,但还是伸出了胳膊拦在了碌王面前。
碌王倒是没继续攻击安王, 这一拳头也够了,安王妃与几个大臣正把安王从地上扯起来,但安王疼得浑身发软,根本扶不起来。
碌王扯开了头盔的绑带, 扯下来的头盔让他一把塞进了太子怀里。太子退后两步, 差点踩在安王手上。碌王扭了头, 如一头搜寻猎物的老虎, 对着勋贵的方向发出咆哮:“十五年前的‘恩情’!孤可一直都没忘!诚毅侯在不在?”
因碌王这十五年一直没老实,况且这次还是皇帝亲命众人前来迎接,所以再愚钝的人, 都了解过碌王及其王夫的过去。
这位诚毅侯,叫郑房允, 是安王的伴读, 十五年前,碌王夫夫也在内书房里,碌王夫正是碌王的伴读。他俩远赴封地, 还真有这位诚毅侯的一份功劳。
认为碌王会找安王和诚毅侯不痛快的人,是有不少。安王事前甚至还求过景王庇护,可以为也只是说两句好话,劝和一下罢了。碌王却是个真莽夫。
勋贵也不是谁都足够精明老诚的,有人在碌王询问时,下意识便瞄向了诚毅侯的方向。碌王径直就大踏步闯进了人群里,这里除了公侯可还有许多命妇在。此时老老少少都惊呼出声,又因事出突然,碌王的行为说荒唐吧,人家又事出有因,私仇。更要紧的是,碌王不打太子和景王,但……他们可没人家的面子。
碌王的拳头显然是真的名不虚传,一时间大臣们也都不知道该不该拦,只专注护住自家的女眷,躲开麻烦。可麻烦不正是诚毅侯吗?这下碌王找他更方便了。
碌王一把薅住了诚毅侯,对他,就不像是对安王那么客气了,戴着铁护手的拳头,直接朝着诚毅侯脸上砸去。尖叫声又双叒响彻人群,看来今天有些人就是为了练嗓子来的。
诚毅侯哪里禁得住打?两三拳下去,那张脸就血肉模糊了,拳头下去,牙齿崩飞,拳头起来,血被拳头甩飞出去。
碌王松了手,他脸上有飞溅的血,还有自己的泪,偏偏他是笑着的:“真吓人啊,他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啊?你们说,是不是好可怕?哈哈哈哈哈哈!”
刚才目睹他打人时尚且站得稳的大臣,他这一笑,反而跌倒了几个,还有命妇直接吓得昏厥了过去。
甩了两下手套上的血,又引起了有节奏的几声惊叫,人群离他更远了,可很快就缩回来了——碌王血骑围了他们一圈。
刚碌王冲进人群里引发惊呼时,依稀还能听见自家仆人的呼叫声,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虽知道碌王的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将众臣的家奴都杀光了,可还是心里发毛。
碌王没继续找人,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细细擦着脸和铁手套,没人敢多嘴,都屏气凝神看着他擦,待擦完了,碌王将血淋淋的帕子展开:“看,像不像一只鲜红的锦鸡?”他笑着问的,可见没人回答,眼泪立刻涌了出来,“不像吗?”
“像!”“像!特别像!”“雄鸡报晓!”
反正大家都扎一堆,没人知道是谁喊的,不丢脸。此时,
“哈哈哈哈哈!”碌王开心了,他笑了一会儿,终于走出了人群。
待碌王径直走到巨型马车边时,已有侍从在这儿放了木梯子,碌王向门口抬着手:“小月亮,下来了。”他神情温柔似水,声音轻如流泉,若非此时太过安静,怕是没有外人能听见。
“咔!”开门声响起,车门的卡扣打开了。
门内的人只有一截下摆飘出,碌王已经一脚踩上了两层楼梯,伸着胳膊掐住了对方的腰,将人轻轻举起,如奉宝瓶般,将人放在了地上。水蓝色的貂皮在阳光下反射出些微紫色,华美的皮草直接盖在了肮脏的雪泥地上。
这穿着皮草的男人并不矮小,他和碌王的身高相仿,这连着风帽的披风却全都是水蓝色貂皮所做。
这件披风何止万金?前年碌王在贡物中贡上了一只这样的紫貂,京城里的人方才知道紫貂还有这种颜色的。皇帝犹豫良久,分别赐予了大公主与太子妃。皮子虽说用新的才好,但这两件紫貂,两人却都不敢用,一直放在库房里,有相熟的手帕交拜访,偶尔才拿出来瞧一瞧罢了。
“……”给皇帝的贡品就两只小貂,给王夫的好大一件衣裳。不知道多少大臣一时起了义愤之心,要回去参奏碌王了。可是想想碌王的态度,总觉得这事儿最后的结局是碌王暴揍他们一顿。所以,还是三思一下吧。
终于,有不穿铠甲的侍从出现了,他们拿出了两个厚厚的蒲团放在了地上。
举着圣旨的大太监反应迅速:“陛下口谕,碌王夫夫无需跪拜。”
“皇兄宠爱,但孤还是得守规矩的。”碌王收敛着眉目,假如他脸上的血刚才都擦干净了,可能还真的有人信。
他转身亲自将王夫的披风缎带解开,风帽滑落的瞬间,吸气声此起彼落。
轻拂帘幕开,神人踏月来。冰肌无粉黛,秋瞳脉脉情……
碌王王夫悦溪,国子监祭酒悦朗悦晚秋的幼子。十五年来碌王万千宠爱的男人,碌王府的奢侈铺张,在京中不是新闻,隔三岔五便有御史因此上奏。今日这水蓝紫貂披风也又加了一桩。
十六年前(碌王被封的前一年),有京城第一公子之名的悦溪进了内书房,可是颇引起了一场风波。甚至当年碌王赴藩,也是因为他引起的一场艳闻。
悦溪公子踏雪而奔,红梅诉情,可是当年茶馆里人们最想听的书文。又有人叫他踏雪公子、红梅公子,但这名号听着雅,实则却有些过于艳了,其实并非好名。
碌王夫夫重归,京中便有不少闲人又说起了这位第一公子。
他可是三十有一,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
“在那碌州苍凉蛮荒之地,不知道当年这位美人儿被磋磨成了什么样子。”
即便碌王娇宠王夫的名声远近闻名,但也有传闻碌王其实觊觎现在的更加年轻英俊的景王夫悦屏袭的。也有传闻,碌王夫一直在碌州与碌王一块儿忙碌。碌王出征在外时,封地是王夫主政,他是干活的,甚至该说必定诸多辛劳。
碌王和景王,其实近些年常被拿出来比。两人都是娶了男子的王爷,还都是守着这一个,断子绝孙也不另纳。又都是悦家的儿婿。
除了碌王与景王之争,碌王夫与景王夫的内助之争,也一直在闲人嘴巴里斗着。
景王夫可是众人眼里见着,二十许了依旧如少年一般。碌王夫在碌州露面,也都是戴着幂篱、面纱,碌州那破地方,冬天的风像割肉的刀子,夏天的太阳像烤人的烙铁,男人到了那儿可不都变成了糙汉子?
碌王夫,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矜贵俊美,但阳刚清雅。许多人见了他,便在当场愣住了,神色间露出几分迷茫与怀疑,实在是谁想到如此美景竟是人间?
他腰挺背直昂藏之躯,层层华服在他身上不是堆叠,却是舒展。传闻他娇贵,有人以为他会是个病姿之人,可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成年男人的健康,他朝着碌王轻轻一笑,也……充满了成年男人的魅力。边上有人踮起了脚尖,让碌王一瞪,赶紧收了视线。
“还请大监宣旨。”敖昱拱手。又拉着悦溪的手在蒲团上跪下。
皇子们和众勋贵大臣:“……”我们可都没准备蒲团。
但碌王跪了,轰隆一声,众护军翻身下马,也都跪了。众人只能跟着跪,包括还抱着敖昱头盔的皇太子。也包括既倒霉又活该的昏迷中的诚毅侯,碌王护军在外头围了一圈儿,和他交好的想把人送出去,可一边觉得碌王护军不敢动手,一边又害怕。诚毅侯夫人因病未来,其他人也还没关系好到为他拼命的地步,一犹豫大家都跪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碌王,朕之幼弟,守三州之地,忠勇诚悍,功勋赫赫……”
这圣旨就是把敖昱在三州干的事儿又吹了一遍,然后表示:朕想弟弟啦,所以把弟弟叫回京城一家团圆。哥哥的好几个儿子(指最近几年出生的,没长成的),弟弟还没见过吧?哥哥知道你和你的王夫感情颇深,所以,要不要抱一个回去养?你对朕的儿子有忌讳也没事儿,从族里选一个?
皇帝这圣旨废话颇多,倒真的像是个正在对归来弟弟唠叨的苦心兄长。
终于,圣旨完事儿了。众人起身。
“多谢太子。”碌王先为王夫重新穿上披风,这才取回了头盔。一声道别,他已经转身上马,碌王夫也未曾回到大车上,而是一抓马鞍,轻轻松松以单臂之力,引自己上了马,坐在了碌王背后,两人共乘一骑,带着三百护军与几十辆辎重大车,进城去了——其余人马不能进城,要去城外军营。
护军在前,吆喝着闲人避退。
百姓早已让在街道两旁,看着这威风凛凛的大队人马过去。
“这谁啊?这么大的架子。太子出行也没这样的啊。”问话的是个歪戴着帽子,身着绫罗的男子——京城里的百姓,自有一股子傲气,且看他的打扮,说不准就是哪个王侯贵戚的亲戚。
“前边喊了,碌王。”
“哦,对了,今天早晨一群大人们出城去了,就为了接他。这可果然是……乡下人架子大!”
这位也是胆子大,竟直接将身子探出去,扯着嗓子喊了一嘴,他正得意,要与旁边的其他人继续议论,耳边就听见了破空之声。
可听是听见了,就他这样子,哪里躲得过?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声音代表的是什么,被鞭子勒住脖颈时,依旧笑着。男子直接给拽到了街上,让一位红甲骑士拖着走了。
“公子!公子!”
两个仆从打扮的男子钻了进来,可刚要追,就有另外一位红甲骑士路过,两鞭子把他们抽回去了。两人只能擦着人群跑,快跑出这条街了,总算是追到了被弃在路边的男子,这男子的一身绸衣,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后背、前胸和双手都磨掉了皮,一张脸更是惨不忍睹。
“呜呜呜!”他意识倒是还清晰,哭得稀里哗啦的,“疼!疼!你们——你们知道爷是谁吗?!”
“咔、哒。”马蹄子在三人面前停下。
“你是谁呀?”马上的骑士问,男人下意识抬起头来,结果在看见骑士之前,先看见了骑士肩膀后头探出来的一张俊美的面庞。
云破,月出……
男人直接呆了,露出了些色授魂与的猪哥神情来。
又是破空声,但有了经验的男子……还是没躲过。这一鞭子,直接抽烂了男子的半张脸,一声恐怖的惨叫在男子口中戛然而止,他直接晕了过去。
“你!你!你!你们当街伤人,我们恒国公府必然是要向碌王求个公道的!”
朝前走了两步的马蹄子停了下来,黑甲骑士转头,泪水斑斑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孤好害怕呀。哈哈哈哈,快快去告御状吧!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豪爽快活,又疯狂。
本来今日便是大风大雪的,两旁的百姓见状,越发觉得冷了。
【嘿嘿嘿嘿,宿主,你这一世对于小月亮的待遇,就是小蓝人、小绿人和大明星的待遇。】苹果醋嘿嘿嘿地傻笑。
【……】话搭子发疯怎么办?当没听见。
至于为什么敖昱这神神经经的表现,苹果醋也如此淡定?
因为他跟着敖昱已经在这个世界走过了十五年,苹果醋躺平平,晃脚脚,他很淡定,这点事儿算啥?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其实是一个很“正常”世界,至少对没遇到敖昱之前,跟着其他宿主一块儿干活的苹果醋来说,这个无灵的平凡世界,是他最熟悉的那种,本该是难度较小的。呃……在这是单人难度的情况下。
有了上个世界的充分熟悉 ,敖昱刚到这里,在瞬间接受了原主记忆的同时,也理解并融入了这个世界。
【宿主,你的人设——爱哭鬼骄矜王爷。】苹果醋真的很想笑大黑鱼一脸。
毕竟这个爱哭鬼……TM的到底是什么鬼啊!哈哈哈哈哈!
【宿主,主线任务——扶持太子登基,十五年后,找景王夫夫的麻烦。等等,还没完,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有着大量的限制。宿主,这不是因为你名声在外,是很多世界都是这样的。老成持重的天道,才是大多数。另外,也和这个世界情况有关。】
他们的主世界都是一个,但就如分裂出来的世界各不相同,天道们的性格也各不相同。
一些天道,如观眇宗世界与江湖世界,很乐意看见文明的大跳跃。但有的天道更乐意看见一切如剧情发展,毕竟按照剧情,祂就能顺利过量劫了,不走剧情,文明大发展,这一段是好了,可是更遥远的未来谁也说不清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宿主们拍拍屁股带着功德走人了,世界的发展可是天道的基础,会直接影响到祂的存续。
除此之外,假如主角已经是个穿越者了,他要以未来的科技带动世界发展,那反派就不能先于主角点亮技能。大黑鱼还是个水平高过多数宿主的家伙,除了那些专科毕业的大手子,寻常人设的宿主,是能跟他掰手腕?让他放开手施展,主角还活吗?
更何况,这就变成反派和主角走相同路径了,违背了量劫不同道路选择的初衷。反派之所以是反派,就要和主角走不同的路。如前两个世界,人道大兴、彻底砸碎江湖。
这个世界的主角,未来即将带领世界走向工业革命。敖昱的海量限制里,就包括禁止他走向机器大生产,他不能碰机器。甚至苹果醋为他提供的菜谱都有超过九成被禁了,不过这部分好一点,在主角使用后,他这边也就能点亮了。
敖昱睁眼的瞬间,刚过来就被捆上了层层叠叠的铁链子。
另外,敖昱在到达碌州后的十五年内,不得离开封地,进入中原其他州的范围。不得自己登基,不得把持朝政,必须找景王夫夫的麻烦。甚至找景王两口子麻烦的程度,都被限制了,不能一见面就暗杀。
【另外一头草原呢?】
【这个可以,毕竟是边塞的王爷,嘿嘿嘿。】就知道大黑鱼都朝关外发展,不过……这点猜到好像也没什么可高兴的,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一见面就砍死?】
不能暗杀,没说不能敖昱他自己提刀砍人。
天道:!!!
然后,敖昱就收获了更多的限制。他本人至少要在找麻烦到一定程度后,才能自己提刀去砍景王夫夫。
苹果醋:我宿主现在提出来了,不是先斩后奏,已经能说明他的诚意了。我们是来正经当反派的,不是好人,放心吧。
天道:……
【明白了】看过了新的限制,这个世界的天道态度敖昱已经大致了解了,他边应着,边下了马车。
当今生小月亮的身影出现的一瞬间,敖昱刚要笑,苹果醋突然响起的声音,彻底抹去了他的笑容【卧槽!卧槽!!宿、宿主!出事了!小月亮这次的行为是按照剧情的发展而动的!而按照剧情……他本该也会死在和你到了封地之后!】
如果能哭,苹果醋现在都要哭瞎了。他不能透露真实剧情,甚至连具体的时间都没法说。
此时,小月亮扑进了大黑鱼的怀里,轻声笑着对大黑鱼耳语着:“……我想起来了……阿昱……大师兄……”
这样的小月亮如果先一步离世,这样的大黑鱼如果失去了小月亮……
苹果醋:天道大兄弟,咱们商量商量。呜呜呜,我真的是为你好,真的,大家都活着不好吗?
天道直接匿了,根本不想搭理苹果醋。
苹果醋想念上个世界的天道了,那个大兄弟多可爱啊。
【争名声,争气运,可以为他延命,对吧?】敖昱将小月亮抱进了车里。
【对,你对他越好,外边传闻的他越受宠,他就能活得越久。】
敖昱【……】
苹果醋这个回答透露的,改变了敖昱的打算——他打算让小月亮自己出来打,敖昱变成小哭包,躲在小月亮身后学着苹果醋喊666加油。这不完美的“爱哭鬼骄矜王爷”吗?爱哭鬼娇妻王爷都没问题。
然后敖昱就去砍了太监(这小子与原主最是亲近,胆子又大。敖昱是必然要找机会把他砍了,他也识时务,自己把命送上来了),闹了悦泽。三日之后,有内侍送来了皇帝的旨意,并非训斥,而是正式给两人赐了婚,悦溪成了他的王夫。
这个世界,同性可婚。
小月亮看着圣旨,趴在车子里笑,他的笑容让这昏暗逼仄的车厢都亮了起来:“我是王夫啦~”
“嗯,你是我的夫~夫君~”
“哈哈哈哈!”
【这世界的剧情,是个艳.情小说?】看到主线任务的时候,敖昱就如此推测了,如今算是确定了。
【咳!其实是纯爱,生活基建流,带一点点权谋。】相比起前两个世界,这个世界确实窄了,不仅是敖昱的活动范围,还有整体格局。但这就是一种文章风格,看点本就不是大场面。
一路前往碌州,小月亮的伤口久治不愈。
这种伤确实比割伤之类的难愈,毕竟皮肉是给抽烂了的,但也不该半点也不见好。
在车厢里守着的敖昱,像是热锅里的……鱼。
第104章 (捉虫) 情况恶化和北……
104
气运这事儿就是这么奇怪, 尤其在伤病上。小月亮现在的就是俗称的“走背字”,他明明没有发烧,意识却渐渐昏沉, 大夫道:“人已是起烧了, 只是于外不显, 臣也曾见过类似的症状。”
“麻烦大夫了。”敖昱脸色沉静,他知道,大夫还是隐瞒了——点亮医术的大黑鱼虽不用, 却知道, 小月亮有内出血。细微到难以查探到准确部位,却存在着, 要么自行愈合吸收,要么丝丝缕缕地带走他的命。
不知是藤条打出来的,还是曾跌倒过,反正就是这么巧,
离开时的那些表现不够, 他需要闹腾得更大。
恰好队伍途经兼州的州府荼沛城, 按规矩, 藩王过境,知府与各级官员是要出城二十里迎接的。兼州知府非但没出城,驿站都没事先准备, 别说热水了,卧房的褥子都是潮的。
“去知府衙门。”
“王爷!王爷!”长得像个师爷, 伸长了胳膊拦敖昱的, 是王府左长史丁斌——藩王府的属官,来之前皇帝倒是给他配好的。
敖昱一脚跺在了丁斌肚子上,丁斌捂着肚子跌到一边, 翻了半天的白眼才算是缓过了这一口气,一抬头,除了他带出来的小厮,王府众人连影子都没了。
兼州知府卢安宏,出自悦晚秋门下,悦溪见他还得称呼一声师兄。
他以刚直清廉著称,还是个书生没功名的时候,就因唾骂纨绔被人所赞美。兼州乃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州,由他在此坐镇,可想而知皇帝对他的看重。他也确实是有才之人,兼州在他治下,越发繁荣富庶。
“老爷!老爷不好了!碌王的仪仗,朝着咱们这儿来了!”
“无妨,任他来。”卢安宏能不知道碌王吗?先帝的遗腹子,当今的“如”儿,京中第一大纨绔。仗着帝后的怜惜爱宠,最是无法无天的人物,万幸这回他闯下大祸,这才让陛下咬牙将人送了出来。
但临出来还闹了一场,他师弟(小月亮大哥)让碌王给打伤了,小师弟(小月亮)更是被他害得让师父从家族除了名。就这样,陛下还下旨给两人赐了婚。
听说时,卢安宏肺都要气炸了。
差役心惊胆战地下去了,卢安宏捏着短须与通判笑道:“这碌王果真碌碌之辈,脾气暴烈,一挑就炸。本官让驿馆故意怠慢于他,他这不就乖乖地送上门来了?”
通判拱手:“大人高见。”
“走,咱们去会会这火气大的碌王殿下,哈哈哈哈!”
两人慢慢悠悠地朝外走,卢安宏想象里,他该是站在大门口,声色俱厉地将碌王指责一番,对方若聪明,就灰溜溜地滚回驿站。若蠢,就上来将他殴打一顿,那碌王怕是还没到封地就要被贬为庶人了。
可他到门口时,看见的是知府衙门的门槛已经被拆了下来,一辆挂着“碌”字灯笼的马车正在往里赶,门两边府衙的差役和官员都让人捆了起来扔在地上。
“大胆!”卢安宏朝前跑,举着手就要阻止,他没注意路上的树后边站着一个人,这人脚一伸,卢安宏直接一个大马趴摔地上了。
“大人!大人!”
“你!”卢安宏被搀扶起来,指着斜靠在树上的人,“碌王殿下,您身为陛下王弟,皇子王叔,你……”
敖昱转身就走:“去里边查看!”
“碌王殿下!私闯府衙,捆绑差役,您身为大梁的藩王本该以身作则,却乱大梁律法纲常!你实在有负皇恩!你堂堂皇弟之尊,不思为国效力,为君分忧,反……”
卢安宏的嘴皮子还是很厉害的,可敖昱任由他在后头骂,只是指挥着王府护军与仆役干他想干的事情。看着内侍冲进内宅时,卢安宏顿时冲上去和敖昱拼命,敖昱任由他扯了两把衣襟,突然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开始哭。
“呜呜呜!我离了京城,就没人把我当事了!皇兄!你的大臣打我!他打我!他把我打倒在地了!”
卢安宏:“……”
被护军们推搡着过来的差役和属官,以及被拉扯进来看戏的百姓们:“……”
确实是知府大人扯了王爷的衣襟,但好像又不大对——这哪是个藩王啊,他和无赖混混的区别,只是他没在地上打滚罢了。不过,碌王哭得是真的凶,那眼泪吧嗒吧嗒的,地面一会儿就湿了一片。
所以,说他们知府大人把一个王爷欺负哭了也没错?过了一会儿,从后院赶出来的卢安宏家眷,正要告状,可看见这场面都愣了。
难道他们家老爷已经控制住了局势?
敖昱爬起来了,挂着满脸泪水走向卢安宏,低声道:“卢大人,孤是碌王,封地是碌州,孤怕什么?孤老老实实地到驿站住着,你给孤找不痛快,孤怎么可能让你痛快?孤现在只剩下一个王夫了,你可是……有一大家子呢。”
卢安宏看着敖昱的脸,顿时觉得心头一紧。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虽然是个知府,但这位碌王已经很明确地表现出了,他就是个大兵痞。
以碌州为封地的藩王,真的比贬为庶人好吗?且碌王出京时,可是见血了。虽只是太监的一条人命,但这代表着碌王已经跨过了亲手杀人的这条线。
这不是个如丧家之犬的无能少年,这是个无所顾忌的亡命徒。
敖昱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开了”,不再废话直接从人身边走过。被任命为碌王府总管的小太监张够胆(之前叫狗蛋)正一头是汗地跑过来:“王爷,最好的房间已经重新布置好了。”
“嗯。”敖昱应一声,转身招手,“进来!”
放着小月亮的马车就进来了,敖昱用此时多数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朗声道:“卢大人!王夫身子弱,多谢您让出自宅来给王夫养伤!您放心,衙门的事儿,孤不会多管,您自可继续在衙门办公!”
——衙门都是前衙后宅。
敖昱就这么住下了,关于这件事的谣言传到京城时,有两条最是让百姓津津乐道的谣言。
一,纨绔藩王让刚正知府给打得跌倒在地,哇哇大哭。二,有美人儿身娇体弱到了兼州非要住进知府衙门,好色.王爷对美人儿言听计从,撒泼打滚也带着美人儿住进了知府衙门。
皇帝自然是既收到了卢安宏的奏折,也收到了碌王护军细作传回来的密报。
然后,他也收到了来自御史言官风闻奏事的弹劾奏章。
针对碌王的少,如敖昱说的,他已经是碌王了,还想让他如何?皇帝的婚旨也说明了他对这位弟弟的态度,皇帝不想赶尽杀绝。
所以,弹章多是对卢安宏的:与藩王厮打;殴哭藩王;身为一州知府竟让藩王住进了自己家中……
总之,传闻里随便截取一段,就是个大错。要是一段一弹章,未来两个月言官都不缺素材了。
“唉……原以为卢卿是个直臣,没想到啊……”
不自找的吗?他不在驿站闹那一手,碌王会去找他吗?
看似皇帝保了卢安宏,实则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早已经连降三级。
皇帝以为,碌王可能会在兼州停留到第二年的春天。碌王或许还在等着他回心转意,召他回京?只能说这孩子果真被养得太天真了。
但皇帝想错了,半个月后,他忽然得到了消息,碌王出发了,且这次竟然是轻车简从,顶风冒雪,用最快的速度向碌州前进。
他到底怎么了?意识到皇帝可能不会召回他了,所以纨绔脾气吗?
碌州、禀州、崎州,又称北胡三州。
碌王到任前,三州官民都拼尽了全力,离开三州。这里和江湖世界的陇西四郡还是不同的,北胡三州根本挡不住胡人。
京城地处西南,最近的崎州都与京城隔着漫长的距离。早年间还是在三州与关外对峙的,可大量的财政日益沉重。直到先帝时,君臣发现了一个减少边境支出的好法子——放弃北胡三州。
简言之,平湖三州从泾渭分明的“抵抗地带”,变成了十分模糊的“缓冲地带”。胡马便是度了阴山,大梁也可沉稳调兵,阻挡胡骑。
当然,不是明着放弃,这毕竟还是大梁的国土。但彻底断了银钱、粮草的额外支援,到敖昱受封,三州的长城早已年久失修了,部分区域的城墙甚至彻底坍塌,骑兵都能直接从对面跳过来。
先帝初期,全国曾查过户籍。三州人口最多的碌州,有二十万户。当今皇帝登基时,三州的知府先后请减税,因为他们的户口已经远远达不到当年了,依旧拿碌州举例,现在只剩下八万户左右了。
少了的人不是都被杀了,大多是外逃到其他州了,还有从自由的民户变成了依附大家豪族的奴仆,这种都是不计入征税之户。
不只民众如此,当地的上层阶级也是这样。文人只要考出来,就立刻带着全家,乃至全族搬迁。武将只要得到了军功,在别的地方立足,也立刻带着全家全族搬家。甚至这些文武都极少提起自己的祖宗,因为不过几十年过去,北胡三州已经从抵抗胡人的三州,变成满是胡人的三州了。
道德高尚的人总是稀少的,但低劣的人到处都是,外地人若知道了有些人来自北胡三州来的,便会笑着问“你祖上是不是胡人啊?”甚至缺德会问“你娘认识胡人吗?”上司也不会认为这是欺辱,同样会对这些“北胡来的”区别对待,这时代可没有民族大团结的观念。
三州多数县衙,只有吏而无官,甚至吏还是发配过来的犯人。
敖昱在兼州等待的结果,就是他确定,和一个知府对上,依然无法改变小月亮的状态。甚至,小月亮开始发烧了。
他的前方只剩下了两条路——救人、杀人。
他可以成为一名大医,但除非有某地发生瘟疫,助力他名声的传播,否则杏林美名的传播,是要按照五到十年来计算的。更何况,目前必须传他对小月亮宠爱,大医不好传。
于是,路就只剩下一条了。
敖昱命左长史丁斌带领多数仆役与八十护军缓缓前行:“……明年开春再来也行。”
他自己带领其余两百二十名护军与部分仆役(负责辎重),抛下辎重,全速而行。
从护军的角度说,皇帝待碌王还是挺好的。三百护军给他配的不是军中老兵,就是勋贵家的幼子,皇帝掏腰包给这些人配备了一马一骡,以及统一的铠甲与武器。至于敖昱本人,他带出来了五匹马,这都是御马监里的御马,当然,也都是过去就赐给碌王本人的马。有些人觉得,碌王是没胆子把马都带走的,可原主都带走了,包括他在宫中的其余许多贵重物品。
现在敖昱就有马用了。
【原主有遗愿吗?】原主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他最后的行为类似于小孩子的赌气,但作为赌气对象的“家长”并不在意这些,反而他的行为让“家长”的行为变得更正当。但继承了这些东西的敖昱,总算不至于捉襟见肘。
他抱着用蚕丝被包裹的小月亮,带着护军全速而行。
【想让皇兄后悔。】苹果醋叹气,虽然没和大黑鱼商量过,但他也有着相同的结论——原主个被宠坏的倒霉孩子。
【哦,正好顺带。】
【……】突然就想起江湖世界的几位皇帝来了。
老皇帝几乎就是被突然增加的事务累死的。中皇帝后边十几年日日忧惧,觉都睡不好了,头疼暴躁,最后几年甚至被传是让鬼怪附体了,死得挺痛苦的。小皇帝登基没多久就得了暴食症,看来也是压力大,后来比他祖辈们死得都早,且死的时候四肢溃烂,这是糖尿病了吧?
虽然这个世界大黑鱼束缚重重,但这家伙一来就把大黑鱼得罪狠了,他的未来一定很惨。
苹果醋嘿嘿嘿地窃笑起来,他一点都不同情皇帝,活该!害得小月亮这么惨!
敖昱的马是最好的,但一直双骑,马儿体力的消耗也比其他人的坐骑快。
敖昱这时候,就会在奔驰中换马。他也不回身,直接将手伸到马鞍上,解下副马的缰绳,把它拽到身边来。用马鞍的绑带将王夫暂时固定住,他一撑马鞍,就直接跳到了副马的鞍上,手臂一伸,解开绑带,就把王夫抱过去了。
——副马虽然也是一路跟着跑的,但带着人的和不带着人的,马匹的体力消耗是不同的。
护军们:“……”
队伍是两日一夜,方才休息一夜的。他们别说带着人换马了,不带人也要等到休息的时候,才能换马。
皇帝为碌王准备的这些护军都是有些能耐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对于前往碌州,都是心中有怨气的。可一路行来,多数人心里的怨气都没了。碌王的骑射,将他们折服了。且碌王虽然确实如传闻那样,总喜欢哭哭啼啼,可……又不大一样。他们觉得,跟着这样的碌王,即使在碌州生活艰难了点儿,但不会吃亏吧?
碌州,到了。
刚到就给了敖昱一份大礼,有盗匪在洗劫村庄。
这可是官道旁边啊,是碌州与佘州的边界了,况且他们一路行来,两百多人,快五百匹马了,这动静可不小,这些人一定听见了,却依旧抢劫。肆无忌惮都到了这种地步了?
敖昱拔剑在手:“驾!”
护军们想到了他们不可能坐视,但没想到,王爷自己冲上去了!
“驾——!”
王爷,你记得你怀里还抱着王夫吗?!
盗匪们发现这群陌生骑士真的冲过来了,这才赶紧逃离,却依旧不舍抢夺来的财物,甚至还有扛着衣衫不整女子和拎着孩子的。
好大一颗人头冲天而起,后续的护军冲上来,敖昱便不动了。昏沉沉的小月亮抽了抽鼻子,睁开了眼睛,敖昱把他拽下了被子,让他看外头血腥的杀戮。
护军们留下了十骑以防万一,看见他这动作,顿时眼睛又瞪大了。
他们王爷骑.射.精.湛,且敢杀人不稀奇,毕竟他原就有混世魔王的名声。但这位京城第一的茂与公子,又被称为貌玉公子,就听说他琴棋书画是极好的,一路上也见了,他确实病弱,这再给吓个好歹的?
——说来也怪,为何王爷不留在兼州荼沛,好好养着呢?有时候也说不清,到底王爷是不是宠王夫了。
因发热有些湿润的凤眼在外头瞟了一圈,小月亮便兴趣缺缺地又把脑袋缩回来了。
“喝水吗?”敖昱却轻轻碰了碰他。
“嗯……”他刚应了,敖昱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水囊,将在胸膛温着的水喂给他。
“我臭烘烘的。”喝了水,润了喉咙,脑袋也少有的清醒,小月亮低声委屈道。他背脊上的伤越发严重,甚至开始溃烂,他觉得自己都是尸臭味了。
“不臭,还是荷叶味儿的。”
敖昱亲他的鼻尖和额头,小月亮的嘴噘起来了:“还没长大呀。”
“快了,就快了。”
“阿昱……”小月亮念叨了两声,就又昏睡了过去。
看似很清闲的小月亮,其实也在战斗,他在努力活下去。即使意识不清,喂药他就喝,多苦都不会躲。吃饭他就努力向下吞咽,即使看得出来他想吐,也死死咬牙忍住。
敖昱亲亲他的大脑门,他一定要把小月亮养成前世的样子——可能一次吃十二个大包子有点困难,但四个包子应该可以。
在心里给自己打着趣儿,这场小小的战斗已经结束。
“怎么还有抢孩子的?”护军们将被抢的物品拎了回来,被抢的村人都是穷困之人,被抢的都是食物,最多的是用豆渣做的豆饼,这玩意儿他们都用来喂马。盗匪抢女子可以理解,但这抢孩子,还是小男孩,实在是莫名其妙。
“那是猪崽儿。”狄季安说了一句。
护军中有三分之一人愣了一下,杀人时手稳心黑的他们有人竟吐了。
“只听说过北胡三州乱,这可真是……”
村子里的幸存者也都被搜出来了,男丁全灭,活下来了二十几个年轻女子,四个孩子。搜村的十几个护军都脸色难看,原来他们发现有个女子因被剁了腿流血而亡,她的腿,正在一旁的锅里煮着。虽然害了她的人,必定已经死在了众人的剑下,但众人依旧觉得心中发怵。
“带上吧。”
女人和孩子,此时此刻是给救下了,但若他们转身就走,这些人转身也就死了。
“大人!我们会骑马!会做饭!会宰羊杀牛!”一个女子带头跪下,给敖昱连磕了三个头。
给他们匀了些骡马,女子们瘦得皮包骨,却都能驾驭得住马匹,最强壮的几个,把孩子放在身前。
队伍重新出发,狄季安凑到了敖昱身边:“王爷,那些盗匪……胡汉掺杂。”
“知道了。”
到州府石欣的路上,虽然短暂,却让敖昱小小地见识到了碌州情况。
江湖世界的陇西四郡也有狼部人居住,但那是通过正经手段进来内附的。
大梁关外的胡人以戕人、鹄人,与饕人为主,戕人最强,鹄人次之,饕人这名字最强的最弱。
目前看来,大梁抛弃北胡三州的行为,确实降低了朝廷的财政负担。异族发现入关很容易后,数次劫掠三州,三州当地的军民还是极其强悍的,但也是悲壮的,主要大城至今都未曾陷落,但除了大城之外,无数村庄被反复屠戮一空。
如今胡人大队入境,大城便紧闭门户。胡人发现确实劫掠不到后,也曾经想过更深入中原,结果就被打回来了。他们跨越背后三州的时间,足够下一梯队的佘州、汀州集结兵力,待他们和这两州的军队打起来,更多的军队已经调动过来了——这说明大梁的军队和将军确实都够强。
北胡三州的禀州有一任的知府向朝廷发出过质问“汝可行,吾何不可?!”
佘州和汀州能这么打架,为什么我们三州却要糜烂?这份奏折却杳无消息,这位大人在与饕人的守城战中,身中流矢而亡。
第105章 (捉虫) 碌州征战
105
胡人以为得了便宜, 闹了几次,发现一过北胡三州,必定死很惨, 便也不这么干了。上一回他们过了北胡三州进入中原, 还是四十多年前, 先帝时候的事情了。三胡也明白了大梁的底线,只要不是大军进驻,别干出屠城的事情, 北胡三州, 随便他们祸祸。
这里散落着大梁的几座城市,但完全没有大户人家建立起来的坞堡山庄, 百姓耕地都不需要地契,相对的,到底哪里是耕地,哪里是荒地, 也完全分不出来。正常情况下, 即使是大雪盖满地的冬天, 也是能从平整程度上, 分出来的。
碌州这地方,耗子都能饿死,胡人几乎就是把三州当成了一片混乱的草场——戕人曾想迁移一个部落过来, 长期驻扎,将这里变成自己的草场和进入中原的前站。但中原大臣缺德, 却不是傻子, 立刻派兵把他们给打走了。他们打完了就撤,依然把北胡三州扔在原地。
到了如今,没有任何一个大部落能驻扎在这, 大梁的文武官员也已无力,三州成了三不管州。
在这里,能看见种地的,也能看见放牧的。但种地的不一定是汉人,种地的也不一定是胡人。抢劫的不一定是胡人,保卫家园的也不一定是汉人。除此之外,这地方还有大量混血。汉人的城池不让他们进,若非自己部落里长起来的,胡人的部落也不接受他们,在外流浪的多是这些人。
甚至在来的路上,敖昱还捡了几个婴儿。连衣裳都没有,就在荒地里扔着,队伍稍微来迟一点,这孩子不是冻死就是让野狼野狗叼走了。
终于,他们一行人到石欣了,这座城市有个温柔的名字,却是碌州的州府,屹立两百多年,见证了多场胡汉之争。碌州都指挥使唐扬与碌州知府森祈兴,匆匆忙忙出迎,把敖昱一行迎进了石欣的一座大宅。
“殿下,王府还在建设当中,委屈您了。”森祈兴接连告罪,唐扬在他身后,也是额头冷汗涔涔。
即使被抛弃,唐扬和森祈兴还是对朝廷充满了敬畏,或者说,他们对离开这里还怀有期望。
谁都知道,碌王被皇帝厌弃了。但皇帝还在用各种行动表示“我对弟弟还是很宠爱的!我都是迫不得已的!”
大梁藩王的权力历代来,已经被削得差不多了,除非皇帝格外宠爱,否则新帝登基后,他的兄弟就要前往封地。藩王基本上就是被养在当地的大院子里,每年领上万八千的俸禄银子罢了。没有任何行政权,更没有兵权。但到了碌王姜焕安这里,皇帝在他的册封圣旨上,明确罗列出了碌王对碌州的权力——等同于开朝时的藩王,碌州是他的封国。
众臣必须跟着皇帝演戏:“陛下仁慈。”“陛下您对碌王太过宠爱了!”“陛下兄弟手足之情,实在让人感动!”“请陛下收回成命。”
谁不明白?可要的不就是这点遮羞布吗?去招惹碌王的,就是要掀开真龙的遮羞布,真龙能不给他一巴掌吗?卢安宏就是直臣演得久了,没成真直臣,成了蠢货。
碌州官员觉得晴天霹雳,这“大馅饼”落下来,真是想砸死他们这群已经是弥留之际的穷叫花子啊。
还觉得他们不够惨吗?尤其是知道了敖昱在京城,以及路上的丰功伟绩,唐扬和森祈兴是真的坐在一块儿抹过泪。
“孤稍后要做些动静大的事情。”敖昱道。
他还在兼州的时候打听过碌州主官的事情。
知府森祈兴是铭国公的外室子,科考取士登科及第,结果这一辈子就都外放在外头了。二十多年官场生涯下来,大梁破破烂烂的地方,都让他转过来了。没听说过森祈兴有什么出色的政绩,可这人能把这些地方转一圈,从县令当到知府,活到现在,还在碌州坐得稳稳的,且和武将们关系都不错,就说明他至少会做人。
都指挥使唐扬的情况就简单多了——上级死了依次增补。旁的地方连升三.级十分困难,这地方大将小卒,只要活着,这辈子总能碰上两三次。文官还有胆子大的寒门子弟,咬 牙过来的。武将多数情况下是宁愿打断自己的腿,也不想过来接手,都是三州本地的军户子弟撑着。
(敖昱的护军是高级点的卒子,不是将官。和碌王一样,倒霉小趴菜罢了。)
在胡人没有大规模入关,武将们也很识时务,不会到处瞎逛的情况下,为什么碌州的武将升官还这么容易?那就是盗匪了,连兼州的人都知道,碌州的盗匪就像是狼。
春夏秋,就不见踪影,偶尔出现就是十几二十人的小股人马。
可一入了冬,就结成四五百人,甚至八百人左右的大团伙。小的村镇就从正面攻破,大的城寨,他们就混进城内作乱。甚至这些盗匪本身的目的都不是抢夺财物,而是杀人和被杀。当官的,反而成为了他们的攻击目标
这地方是盛世中的乱世,人间地狱。
此时,听闻碌王要闹个大的,森祈兴顿生不解,还带着几分惶恐:“殿下是要亲自监督建房吗?”
虽然说越穷的地方越好搜刮,但就这破地方,当官的多数都很清廉,也不敢不清廉,能在这儿活到成年的都是命硬的刁民,当官的绝对没他们命硬。
“不……”敖昱应付地回答森祈兴,却一直看着唐扬,“你跟着我一块儿去。”比起森祈兴,手握兵权的唐扬才是不安定因素。他没时间一点点观察,收服他了。
唐扬果然也更硬气,脸色一变,冷哼一声便站了起来,他这是要走。敖昱拿起桌上的茶壶,朝唐扬脸上就是一扔,唐扬下意识抬手遮脸,敖昱直接用刀柄去捅唐扬的肚子。唐扬毕竟是碌州活下来的老将,热水淋头,眼睛还强睁着一条缝,见到敖昱的动作,另一条手臂摆过来一拦。
他没想到,敖昱这少年王爷的力气还真大,且一击未能奏效,敖昱直接一扭身,以肩膀撞向了唐扬胸口。
他这一招一式,走的不是寻常世家子弟花架子的招式,倒像是武勋世家的格斗招式。唐扬躲开了要害,但终于被敖昱撞得一个摇晃,也正是这轻微的摇晃,下一刻他便觉得肋下剧痛。
意识到要坏事,唐扬咆哮一声,忍痛一脚蹬了出去。他还是收了力气的,担心给碌王踹个好歹,可明明踹在了碌王身上,这千娇百宠的王爷一声不吭,反抱住了他的腿,直接把身材壮硕的唐扬给掀翻在了地上。
唐扬胸口直接让敖昱用膝盖顶住:“你到底——!”脖子上挨了一下,唐扬昏了。
森祈兴:“……”换个人,他已经提刀子跟唐扬一块砍了,可这是碌王。森祈兴站在那还苦思着,事情已经结束了。
敖昱喘着粗气站了起来,满眼是泪,唇边是笑:“真吓人啊,唐将军真是勇猛,社稷之福啊,哈哈哈哈!”(都指挥使是官职,一般官职做到这个位置还会有个永健将军、奋威将军之类的封号,称呼将军也是对的)
“……”森祈兴怀疑碌王已经疯了。
“孤将王夫留在石欣了,护军统领狄季安有孤的遗书,一个月后若孤没回来,他就能把遗书用上了。有这份遗书,森大人该是能被调回京城,就是可能要降级任用。”若没有这句话,森祈兴退出去就要叫人了,
森祈兴真没有期待碌王死在外头的,真没有。
【宿主呀~你不是不善近战吗?嘿嘿嘿~】
【拼命罢了。】
【……】想打趣的苹果醋被噎住了。
敖昱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带着不足百人,其中还有个昏厥的唐扬,冲出了石欣,恰好在他们离开后,碌州开始下雪了。这一群人就消失在了风雪中,只有森祈兴在风雪的城楼上送行,他甚至怀疑,碌王就是去送死的,或许,就为了他死了好让小王夫回京?
果然,只有富贵人家的少年人才会为了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要死要活的。
二十五天后,石欣城外狼烟升起。
这是有盗匪来攻了,城门紧闭,士卒上了城墙,百姓关门闭户,也有邻里亲密的百姓,将孩子集中到一起,男女都举着刀兵护卫在周围——这地方,多数女子的彪悍不输男人。
“娘的!是王爷剿匪回来了!快给老子开城门!”唐扬扯开大嗓门,在城外嘶吼。
听声音还真是唐扬,森祈兴攀着城墙,朝外张望。有眼神好的士卒也跑过来道:“是将军。”
“再等等。”森祈兴道,他们这儿也不是没有将军让人劫持,诈开城墙的事儿。
“给你们两个人头!你们拉上去看见就知道了!”唐扬也算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骑马跑回队伍,拎了两个人头回来。
城墙上放下了篮子,将人头拉上来了。篮子还没拽到跟前,森祈兴已经大笑一声,提着袍子朝楼梯跑去了:“快开城门!”
在他身后,是士卒们惊喜的声音:“是花赤不腊父子!”
“是花赤不腊!”
花赤不腊是鹄人的语言,意思是“黑巴掌”。花赤不腊生下来,脸上就有一大块像是巴掌印的青黑色胎记。花赤不腊的父母是谁无人知晓,人们知道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盗了。
等名头大了,花赤不腊便建了个花赤部。春夏归入鹄人的部落,在草场上放牧。秋冬则在北胡三州随便找个州,占领一个村镇,以百姓的积累和……百姓本身为食,快活过冬。
他其实有很多儿女,但其余的孩子听说都让他连带着孩子的生母一块儿吃了,只一个同样脸上有青黑色胎记的儿子,让他亲自抚养长大。这个孩子,和他父亲是相同的魔鬼。
城门开了,城外的骑士依然很守规矩,也不想都到家门口了还引发误会,他们大多下了马,手中也不持兵刃,牵着马匹缓缓而行。只两人纵马而来,一个当然就是唐扬。
不久前唐扬该是打理过自己,好让士卒能认出来。脸是干净的,头发也扎得齐整,大胡子应该是割过,参差不齐,但总算没遮住脸。
另一个,脸上露出细小胡茬的年轻人,正是碌王。而唐扬的马,慢了他半个马头,这是这位老将恭敬的表示。
两人越来越近,恶臭味也越来越浓。
人和马的身上,都糊了一层厚厚的污渍。森祈兴认得这种污渍,这是一层又一层的鲜血和人身上飞溅出来的其它玩意儿干涸后形成的。更何况,两人的坐骑两侧,还挂着一颗颗狰狞的人头。
要是他们大半夜回来,绝对会吓死俩仨的,妥妥的阴兵过境。
“孤要回家。”
敖昱低头看了森祈兴一眼。
“王夫还在之前的宅子里。”森祈兴赶紧道。
敖昱一点头,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窜了出去,姿态流畅熟练。
森祈兴看了两眼,再回来看唐扬:“唐将军,哪儿来的这么多人,没听说你半路上调兵啊。”
唐扬叹一声:“一路上收下来的。我是知道什么叫‘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了。快给安排个军营吧,别的不要,可得多烧洗澡水!还有,带回来的这军人里不少是女的。”
“女的?”森祈兴有些惊讶,却不多。
北胡三州的女子,即便汉女,也多精于骑射,且学过两下子的,否则遇见事了跑都跑不了。
守城的时候,女人上城墙不是搬运辎重,而是跟着一块儿杀敌。当然,外头游荡的,也少不了彪悍的女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但京城里来的碌王这么快就招了女子在自己麾下,可实在是……
“能射箭能骑马能杀人,跟得上队伍。”唐扬伸出四根手指头,“殿下就收下。”
这在别的地方是很高的要求,在北胡三州八到十岁的童儿都有不少能达到这个要求,这破地方穷,但牛马羊却有多,可算是另类的“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了。
能收起这么多人就不奇怪了,难的是短时间内让他们服从命令。森祈兴又看了一眼外头,距离城墙百步的时候,这些人就分开了,只前头两百左右的人过来,其余人在原地坐下——还是防着守军出现误会,分批过来。这哪里像是一群杂兵?比多数老兵都稳定又安静。
让森祈兴在意的,还有唐扬的称呼,他称呼的是“殿下”,神色间的恭敬是实打实的。
他压低了声音:“你……碌王……”
“殿下。”唐扬正色,“别的不说,带兵杀贼,我老唐服气。”
让唐扬这个老杀才老油子服气,森祈兴觉得,他或许也该服气一下了。
敖昱回到了暂住的大宅,狄季安在前头带路,把他带进了小月亮的房里。
看见小月亮的瞬间,苹果醋都暗暗惊呼,但不敢出声,怕扎宿主的心。
小月亮的脸和手,都在开裂,一道一道裂开的口子,深可见肉,或不见血或只有很少的血,但这种伤口,不问便知,是极疼的。
敖昱撩开被子,果然,悦溪的脚底也是一道道裂开的口子。
“大夫说王夫是水土不服。护军里有人从京城带了泥土,王爷您看要不要沏水给王夫喝?”
水土不服就喝家乡的土,这是个土偏方,其实还是很管用的,前提是别吃进去什么寄生虫。可小月亮目前是气运低谷,敖昱一听便摇了摇头。
“拿点伤药来。”
“是。”
狄季安以为敖昱是要亲自给王夫上药,可药刚放下,敖昱就把自己裤子脱了。
“王爷!”狄季安吓了一跳,等看明白了,脸都白了。
敖昱的大腿血肉模糊,这是骑马骑的。
狄季安顿时后悔,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碌王的骑射再如何精湛,以他在京里骑马的时间,也不可能在腿上磨出茧来,一路奔波,之前没跟着敖昱一块儿出去的,就有不少护军是因为身体原因。
敖昱取出了匕首,烧红之后割去烂肉,按压出脓血,这才给自己撒药裹伤。
他全程脸色不变,狄季安看起来却要吐了——这种伤口吓不住狄季安,可想想这么干的人是碌王,狄季安就要吓吐了。
“你们按照过去那样照顾王夫,孤在旁边歇一会儿。”
敖昱在房中的矮榻睡下了,眉头紧皱,却睡得极沉。
狄季安轻手轻脚地收拾了地上的污渍,他出去扔东西的时候,也得知了碌王这段时间出去的作为,他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词——天生将种。
狄季安过去总是在肚子里这么夸赞自己的,他比同龄人强得多,只是他父母早逝,还懵懂的时候便让族叔夺了家产和爵位,幸亏小姨和姨夫,才留下一条活命,但一切也都是从头再来,奋斗半生,本以为跟着碌王是完了个彻底,但这是……还有点奔头?
三更半夜的,敖昱睁眼了。
房里靠着他这边燃着一根孤零零的蜡烛,狄季安亲自守在一旁,见状压低声音问:“殿下,灶上热着饭,可要吃吗?”
“嗯……”敖昱站起来,走到了床边,轻轻掀起幔帐。那边伸手不见五指,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闻到淡淡的荷叶香气,伴随着血腥和伤口腐烂的臭味。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苹果醋叹气,大黑鱼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杀最多的人上面。妥妥的杀鸡用牛刀,碾压局,却也是辛苦局,毕竟他现在可是啥都没有的血肉之躯。而要在冷兵器时代收士卒之心,带兵如子与同甘共苦,从来都是不破的法宝。
敖昱其实不是太饿,他在外时,每天士卒们会至少吃两顿饭,且四顿饭里,至少有一顿是热食。他很熟悉草原,这里和江湖世界的地形当然不可能重合,但草原就是草原,有些既定的规则是不变的。
另外,碌王本身也有着些特别的天性,对于空气中风和水的感知十分敏锐,还有远超常人的方向感。他的身体虽然是新的,但却是复制自原主,原主也会是一个强悍的武将的,三州之地也该是原主展现天资的地方。
【宿主,你说小月亮是怎么发现你的?】敖昱在吃饭,唐扬和森祈兴还没来。苹果醋终于能问一些让他疑惑许久的问题了。
【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好的选择。】整个世界的权力架构,十几岁的孩子能做什么?敖昱若和他一样的身份,同样无力。以他当时的情况,留在京城怕是要没命,当然只能跟着碌王跑。
【呃……】完蛋,本来是给自己解疑,顺便让大黑鱼开心一下的,苹果醋都准备好了大喊“天造地设”“命里注定”“有缘千里来相会”。结果,让大黑鱼更阴沉了。
这世界的大黑鱼,大概也许可能是个真反派BOSS了。可苹果醋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哭唧唧去劝的想法,反而……还想喊666,或许是坏掉了吧。哈哈哈哈哈!可是好开心啊!
唐扬和森祈兴这回都带了人来,碌州的大半套文武班子——本来这地方文武就不齐,还有很多人在各城驻扎着,不能动。
敖昱睡了大半天,这些人都清楚了他的战果,至少表面上都低眉顺眼的。
他们来了,敖昱就不吃了。
“孤明日一早还要出发,两百人。你们要做的,就是守城不出。那些人头都好好处理,有名的头目用木头盒子装上,写好姓名,以及他们的‘功绩’。”
唐扬真切地关心问:“殿下,您不休息?”
“没必要。”
敖昱就真的天亮时出发了,他彻底将自己变成了杀神,他是没在意手下的着装的,但他第三次带人出城时,众人就将衣裳换成红衣了,人称血骑。
流泪狂笑着杀戮的敖昱,也得了一个“爱哭鬼”的外号。
天道:这么个爱哭鬼?!
苹果醋:你看有一个错别字吗?我家宿主可是反派榜单上的金牌得主!你去问问他之前世界的天道,哪个不是对我们交口称赞的?我家宿主向来遵守反派的职业道德,只会多干,不会偷懒!
天道:……那你家宿主还真是很正经的反派呢。
第106章 人头滚滚
106
天道不是直接降下惩罚, 而是主动过来斗嘴,就说明宿主的这个空子钻的没问题。因为宿主的行为够“反派”,只要踩着这个底线, 天道顶多发发牢骚。
苹果醋得意, 他现在也是十分会分析的系统了呢!
不过, 这个世界的天道,真讨厌!如果不是大黑鱼现在不方便被打扰,他就劝大黑鱼主这世界他们只拿保底得了, 最好把世界闹得天翻地覆。
刚开春, 道上还没完全化冻,就有一辆大车离开了碌州, 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
这是碌王在第一个就藩的年头,送给他皇帝哥哥的礼物。
因为要给皇帝哥哥一个惊喜,所以碌王提前送进京的圣旨,只是说了礼物这么一件事, 算是报备一下。
皇帝表示:“朕确实有几分期待。”
他在冬天时已收到密报, 知道碌王一直在带兵杀匪, 然后他就将这密报调低了两个级别, 让内廷不再直接呈递到他的案头了。
碌王是个什么人,皇帝自认为比谁都清楚,就是个娇宠出来的宝贝蛋。他怀疑送密报的探子是意图回京, 这才编造了这许多谎话。
果然碌王就不是去杀敌的,这是去刮地皮了吧?就碌州那破地方, 也不知道让他刮出来了什么玩意儿。
于是, 这一大车的人头,盖着帆布,挂着贡品的名头, 就这么一路无人查地入京了。
有腐臭味也没人怀疑,臭鳜鱼、鲍鱼、咸鱼,或是一些干肉,也会有类似臭味,但也是金贵的贡品。包括皇帝在内的京城众人也猜测,可能是风干的牛羊肉之类的。
即使……从各个途径送到京城的线报,都说是人头。
皇帝私下里甚至笑言:“哈哈哈!碌王花钱散播的谣言吧?就为了给自己弄点军功,好回来吧?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是根本不会撒谎。”
皇帝说的话没传出宫外,但是,众臣想得都差不多。
京城第一纨绔出了京就变成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将种了?没听说半路上卢安宏一个老得掉渣的文官都把他打哭了?
于是,在大梁君臣十分一致地看乐子心态中,这辆大车直接进了前殿广场。
敖昱曾反复叮嘱押送的百户,若车上的人头半路给叫停了,也别反抗,藏几颗有代表性的脑袋在行囊里,进京时再背出来。
敖昱人头带来的震慑和惊吓,可他都没想到过,车能进前殿广场……哪怕进宫门的时候让守门的侍卫看一眼呢?从这点看,皇帝对碌王也是真的信任了,半点都不认为车里会有危险。
感谢原主,他哪儿是纨绔,根本就是个傻白甜。
笑呵呵的大梁君臣,怀着看戏的轻松心情,命令随队的百户扯下了帆布。
这位百户叫李熊,人如其名,长得就像是黑熊成精,浑身黑毛,露在外头的手伸出来都是黑乎乎的。敖昱当时找唐扬要人的时候,说要一个憨子,唐扬立刻就把李熊给推出来了。
李熊不但憨,还胆子大,头一次进京就碰见这种大场面也不慌。此时看着这些人脸上的笑模样,还暗自琢磨:还以为只有王爷和王爷的护军不同,原来京里的大人们胆子都不小。
“啊——————”
扯下帆布的一瞬间,凄厉的喊叫声,把李熊都吓得一激灵:原来是想多了……
人头确实都经过了处理,但碌州缺盐,这些作为战功的人头也不能清洗,砍下来时候是啥样就啥样,否则被认为是杀良冒功怎么办?因此只拿石灰埋了埋,做了极其简单的脱水处理罢了。也就特殊人物,被放在了防护的木盒子里,又额外加了石灰和木炭保存。
冬天碌州寒冷,可京城本就比碌州温暖。这一车脑袋出碌州的时候尚未化冻,历经两个月的时间越州跨府,到京城时,已经春暖花开。一些脑袋还是烂了,蛆虫蠕动,甚至爬出了成熟的苍蝇。
皇帝第一眼便看见一颗脑袋的眼皮动了动,一团蛆虫从眼窝里蠕动着滚了出来。
“呕!”皇帝吐了。
李熊跪在了地上:“哇哇哇!臣有罪!臣只想着给陛下个惊喜,未曾想到惊吓了陛下,臣有罪!”
虽然没想到整车人头都进了殿前广场,但敖昱安排的话术还是没问题的。其他士卒在他的哭嚎声中,赶紧把帆布盖了回去。
唐扬推荐李熊时,表示他除了是个憨子,还有三大优点:力大无穷、嗓门奇大,以及听话。
他的脑子有点问题,记事是能记住的,可就是不会转弯。属于学会了三加五是八,问他五加八是几,他表示“不知道,没学过”的人。
敖昱将如何行事给他一条条罗列了下来,李熊全记住了。
殿前武士已经要上前抓他了,一步之遥,让擦了嘴的皇帝抬手叫了停。
这事是皇帝要自己要在殿前广场这么干的,满朝皆知,外头市井百姓也都在聊。如今他出了丑,把人家抓起来,算什么道理?
(敖昱:从小月亮的与原主的经历便可知,当今这位,果然又是一位既要又要之人。这种皇帝,史上颇多啊。)
马车被赶下去了,太监上来快速将广场打扫了一番,君臣都从广场移步去了金殿。李熊也跟着去了,高大雄壮的汉子尽量勾着腰,反而更显得他虎背熊腰的。
不少大臣都蔫头耷脑的,吓晕的被同僚救醒现在脑袋还昏沉着,吓吐的身上是酸臭味,更惨的是被吓尿了的,可现在总不能说“陛下,臣裤子尿湿了,还请让臣回去换一下衣裳。”只能忍着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安慰自己“官服颜色深,没人看见。”
李熊一进大殿就跪下了,摆出了一张憨厚的笑脸。还是皇帝让太监下去,把他带到玉阶前。
“那车上的……”
“启禀陛下!都是我们王爷带人杀的盗匪!还有越界的胡人!”李熊又扯开了大嗓门,在室内的宫殿里,传来一阵嗡嗡的回声,皇帝也震得脑瓜子疼,嚷嚷完的李熊从怀里掏出一封奏折,“这是那些盗匪的名单!都查有其人的!”
皇帝第一反应还是碌王杀良冒功,想着:这小子胆子是真大,是有点疯癫了。
可他看向李熊,他特意让李熊跪得这么近,就是为了看他的脸。这是个憨直的鲁汉子,他说“我们王爷”,说的时候忍不住挺了挺胸,两颗小圆眼睛瞪得老大,那崇拜和得意不是假的。
“兵部,查验人头。”沉吟片刻,皇帝只下了这么一个命令。
“等、等等!陛下!这查验完了,不是得论功行赏吗?我们王爷说了,他个人不要什么功劳,就是王夫到了碌州不适应!我们王爷问,岳父家里,王夫过去用的床啊,被子啊,能不能都让我们给带回去啊?”
这句是背错了的,该是“悦家”,但悦家可不正是王爷岳家吗?李熊就记得王夫是王夫,没记得王夫叫啥名。
“我们王爷说了,皇上说过,以后他有了内眷,绫罗丝绸也不差他那一份,他也不要太花哨的。就雪蝏纱和紫色的蜀锦,蓝的要有多的,王爷也要!”
皇帝:“……”
众臣先是对着悦朗看,后来提到皇帝一群人都低下了头:“……”
雪蝏纱,薄可透光,且含金丝,若蜻蜓之翼,因而得名。蜀锦,那更是历来的贡品。
李熊说到这里突然哭了起来:“皇上!幸好您宠着我们王爷啊!也幸好您把王爷送来我们碌州啊!您记着我们碌州,您给我们送来了一个这么好的王爷啊!呜呜呜!您不知道我们碌州多穷多苦,王爷多慈善多勇猛!他对我们特别好啊!他杀了好多的盗匪啊!就现在这个时候,王爷大概还在杀匪呢!王爷说,他为国守边是应该的,可就是苦了王夫!呜呜呜,王夫也是好人啊!就是一直都在病中,我们全州的大夫都被请过去了!和尚道士都在门口念经,跳大神的萨满满街都是!全在给王夫祈福啊!”
这从李熊嘴巴里说出来的场景太美,众臣都神情微妙。心思灵动的,已经忍不住幻想出一场牛鬼蛇神的大战了。
“行了,行了。”
总算是将李熊劝住了,这朝会也就散了。该洗衣服的洗衣服,该换裤子的换裤子。
可当天李熊就带人去了悦家,悦朗当时真气得在家喝定神药呢。
他作为国子监祭酒(从三品)品级够了,但除非特殊情况,是不需要上朝的。今天却是皇帝让他去的,传话的太监说“陛下已知道大人的一片慈父之心,心忧小公子,特意请大人去问问小公子的境况。”
都逐出家门了,他就是为了让悦家跟这个孽障离得远远的!
可既然“皇帝已知道大人的一片慈父之心”,他就得去。若不去,就不是悦朗本人是不是慈父的问题了,而是辜负皇恩了。
你让皇帝当不了好人,皇帝自然对你就不会是好人了。
“逆子!逆子!”悦朗摁着脑袋叫唤。
“呵,与我侄儿何关?说到底,不就是一群老少爷们去看人家的热闹,结果自己成了热闹吗?尤其你!”这在一边冷哼的,是悦朗的弟弟悦贲,“哥,今儿晌午的时候,茶馆里说的,就都是你的段子了。”
是皇帝让把车一路送进前广场的,是皇帝让文武大臣一块儿观赏的,这事儿乐子最大的是皇帝,可皇帝能让百姓意识到这一点吗?那当然只能把乐子朝另外一个人身上引导了,不能找吓尿裤的大臣,是要逼死人的,手段也太过低劣。
那就找悦朗呗,显然他实在是不慈的,貌玉公子离开的时候,还受着家法的伤呢。后来皇帝赐婚,他虽然是个男的,但家里多少也该给嫁妆吧?同没有,太不是东西了。
悦贲甚至一人分饰两角,当场开始了他的表演。
“貌玉公子是私奔的?”
“私奔怎么了?人家跟个王爷私奔的,又不是跟的乞丐、货郎私奔,还有皇帝的赐婚,你敢说皇帝赐婚不合礼法?别说男的,谁家的女儿私奔出来一个藩王正妃,你看有谁不乐意的?”
“悦家不就不乐意吗?”
“所以说,悦家不是个东西呀!”
悦朗脸上通红,指着悦贲大口喘气:“你——你——”
“哥,我不也是悦家的吗?你看我都没事儿,你圣人言比我学得多,心胸该比我宽。哎?你现在这模样儿就对了!”看着悦朗捂着胸口翻白眼了,悦贲一拍手,“你小子快给你爹请假去!他这下至少俩月不用去国子监,不需要转着圈儿地丢脸了!”
昏过去的悦朗脸上竟然露出红晕,看来他竟然真有几分装的,只为了避开同僚奚落。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群人举着碌王的旗幡,说是来给小公子收拾行李的!这直接就朝后院钻了!”
悦朗眼皮合得更紧,悦贲翻了个白眼:“呵呵,哥你这昏得可真是时候,快带着他们直接去我小侄子的清辉阁!要什么拿什么!”
“啊?”管事的看大公子悦泽。
悦泽长得高大舒朗,看着颇为洒脱,其实他为人是木讷的:“叔、叔叔……”
“一会儿闹大了,悦家女眷的清誉还要不要?你爹昏了,就是为了不和他们相争!”
“昏迷不醒”的悦朗眼皮一跳,额头青筋凸起。
悦泽还在犹豫,管事的却已经明白了,转身便出去了。
“叔叔,咱们就不能……”
“告状?明显碌王这是看咱家不顺眼,找别扭来了。从碌州来的,就是一群兵痞子。如今咱家已经让无数人看热闹了,你告到府衙或巡城兵马司,是要让他们在咱们府里打起来,还是在大门口打起来?”
悦泽脸色一青:“不、不能吧?”
悦贲道:“怎么不能?你觉得人家杀上门来是束手待毙的?以后有人问你这事儿,你就哭!”
“哭?”
“唉……我那侄婿的眼泪,传闻中可是说来就来啊。‘一脸为难说不出话来’总行吧?!总之别解释!屁都别放一个!所有想从你嘴巴里听你解释的人,都不是真为了悦家鸣不平的,那是要听悦家笑话的!你越解释,他们一扭头笑得就越多!”
悦家在大老爷装死,二老爷躺平的情况下,乖乖敞开大门任抢。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马和府衙的巡街衙役都躲得远远的,不朝这边靠。即便这地方都是官员的大宅,但不多时也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闲人。
就看见悦府正门是四门大开,门槛都被拆了——贵客临门方才开四门,正常主人回府都只开两门。几辆挂着“碌王”灯笼的马车就在路边,前些日子拉人头进京的那辆没在其中,都是到了京城后置办的。
高大健壮的士卒,此时正小心翼翼地从悦府朝外搬东西,先是桌椅板凳,后来是大柜几案,再后来是一架拆下了幔帐的拔步床。
“这搬嫁妆吗?”
“哈哈哈哈,可不正是吗?”
“之前悦家没给东西,听说是漂亮小公子在北胡住不习惯,这不碌王安排人回来搬家具了吗?”
“哟!这树都整个儿挖出来了!”
碌州,敖昱计算着他们差不多该进京了,连续五天都没离开了,对下面人只说让他们准备着,许多人都猜测,他这次是要闹个大的。
悦溪没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变得能吃能跑,他依然神志不清,昏昏沉沉。但他的脉搏,渐渐稳定了下来,他脸上和手脚裂开的,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口子,也终于见到了愈合的。敖昱单膝跪在床边,轻轻地小心地,抚摸他手上未曾裂开的细小部分:“对不起,我只能让别人照顾你,对不起……”
敖昱站起来的瞬间,悦溪的手动了动,口中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呻.吟。
【宿主!】苹果醋以为敖昱没看见没听见,因为他转身了。
【……】敖昱没有回答,但苹果醋知道,他闭了一下眼睛,脚步未停【我会忍不住的,该走了。】
苹果醋:呜呜呜!我的赛博眼泪不值钱!
小月亮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只在雾蒙蒙的世界里,看见了一个快速离开的黑色背影,背影消失,支撑小月亮醒来的执念也跟着走了,他又被拖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陪伴着他的只有一阵阵的疼痛 。
背上的伤口很好忍耐,可味道真的是越来越臭烘烘了。手脚和脸上的伤口有些让人烦躁。它们丝丝缕缕地疼着,却难以忽视,似有无数细刃在不停切割他的身体,一些较深的伤口还有些灼烧与弹跳感,仿佛伤口的内部有什么想着冲出来。
更糟糕的是无力感,偶尔稍微清醒的时候,他能稍稍移动的只有自己的指尖与脚趾,胳膊和腿就像是没骨头的面条,让他彻底瘫在了床上。
大师兄不善近战。
阿昱不善近战。
我要做他的刀和盾,不是面条和面饼。说好的,他在前方大杀四方,阿昱在后方运筹帷幄。
阿昱,对不起……让你孤军而战了。
敖昱率领两千骑兵,带着七天的干粮,出发了。
兵部查验人头完毕,兵部尚书林安清将查验的官员与他们的奏折,一起带到了御前。
皇帝先看奏折:“真的?”
奏折说的挺多,但结论就是这俩字。
“曹侍郎与南北大营十位百户两位千户,一同查验。”林安清慢条斯理地回答着。
这位林尚书看着完全就是个清隽的文人老先生,身材消瘦,漂亮干净的山羊胡,但这位可是个猛人,当县令时便以带着村勇剿匪出名,当知府的时候还在剿匪,就这么从文人一路做到了兵部尚书。
朝中文人很喜欢他,因为他就是当代宣扬文武双全的标杆。武将也喜欢他,因为他知兵,不会瞎指挥,拖后腿,兵部查验军功的时候,也都服气他。
“臣等是挨个人头拿出来翻看的,确实为胡虏。另有二十三枚首级,乃是有记载的胡人小头领,杀我百姓无数。”
敖昱三个月杀的人头,可不只这一车。这都是挑拣过的,身上有很明显的胡人特征的。这事儿不该种族歧视,但没办法,他身份尴尬,真把汉人或分不清汉胡的混血脑袋送过来,八成这边就指他杀良冒功了。
胡人特征——外貌,这个因为脑袋缩水、腌制和腐烂引起的变形可能会错认。三胡都髡发,就是成年后依旧剃头,髡发的发型也多种多样,再加上胡人大多会戴耳环,还有人会黥面。对汉人来说,髡发和黥面可都是刑罚和侮辱。总之,综合多种因素,能确定,这些脑袋都是胡人。
另有二十三个单独放置的首级,都是有名有姓的大匪,他们虽然为祸三州,可远在京城也知其凶名。
皇帝忍不住问:“碌王他怎么杀的?”
林清安答:“多是拿刀砍的,还有拿斧子砍的。”
“……”皇帝要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朕那个宝贝蛋爱哭鬼弟弟,他怎么真的杀出这么多军功人头的?皇帝思索片刻,问,“若林爱卿坐镇碌州……”
“臣不如。”林清安赶紧打断皇帝,还多加了一句,“碌王护军与属官中,也并无此等人才。”
“人才?”
“陛下,给臣五万精兵,充足的粮草,臣·或·许能在一年内,为您扫平碌州。”林清安举了个皇帝更容易理解的例子。
他能做到,但面对碌州一片糜烂,他需要的很多。碌王有啥?三百护军?除非皇帝给他挑选的都是能以一敌百的猛将,否则就得承认,碌王本人……以一敌万。
皇帝站了起来,背着手转了一圈:“碌王自到碌州,洗心革面,朕心甚慰。他要的赏赐,朕必定加厚给他。他王夫想要什么,都带走。碌州都指挥使唐扬、知府森祈兴辅佐有功,唐扬升京城中军兵马司副指挥使,赐忠勇将军县。森祈兴进兵部做个侍郎吧再给林爱卿加个臂膀。”
林清安:“遵旨,陛下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众臣退出去,曹侍郎到了林清安身侧,压低声音:“大人,这是要……”
林清安瞥他一眼:“忠心国事,为君分忧。”
两个千户和十个百户一路上也都在打眉眼官司,都不是刚考上举人的官场新人,皇帝这手段有多缺德,许多人甚至都亲身领教过。不过干这事儿的不是皇帝,是看他们不顺眼的上峰,且相比之下,上峰都没这么毒。
吃喝穿用再贵重,比得上大将和重臣吗?就碌州那破地方,没了这两个老人,碌王后方要不稳了。
“陛下不是极宠碌王吗?你先别说,我知道,能把碌王送到碌州,就知道这个宠……但也不至于这么绝吧?”
“嘿嘿,这事儿是要看陛下,但却又怪碌王。”
“啊?”
“你说,寻常人被发配到碌州那破地方,该怎么样?”
“这……赶紧跪下求饶?啊!明白了,明白了!还是老哥哥看得清!”
看陛下——把碌王发配碌州,是让他立下战功,声名赫赫的吗?
怪碌王——你怎么不像当初在京城时那样,日日哭泣求饶了呢?现在你这个样子,让朕出丑了啊。
当今皇帝姜焕定在位近二十年,正是大权在握,雄心赫赫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让他这么丢面子了。这对象还是一向废物的幼弟,能让他高兴吗?
“陛下对碌王确实是宠爱的,他身边护军都是善战之人,悦朗的小儿子说给他当王夫,就给了。如今就算将唐扬与森祈兴调走,那些护军也该是能保住他的命,只要他向陛下服个软,该是就没事儿了。”
“自然,陛下最是仁厚。”
因为仁厚,所以他的圣旨没急着送往碌州,宣旨的官员是要跟着李熊一块儿回去的。而李熊,他在大采购,多数记账,少数免费。
因为皇帝说了,碌王要给王夫的,就都带走。
有了这句“口谕”,李熊拿着敖昱给他的最大限度的纸条,四处砸门,如土匪强盗一般,从京城粮店里,带走了大量米粮布料。直到有官员找上门来,悄悄对他说适可而止。在他们第二次来警告的时候,李熊按照吩咐停手了。
此时李熊已经在京城折腾了一个多月了,这时候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看他们怎么把这么多的物资带走。
“急报——急报——”一天之内,京城收到了三封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分别来自碌州、禀州和崎州。
这三州都已经很清楚,他们已是弃儿,“正常”被劫掠,是不会出声的,就自己忍着。只有大军压境,中原危机,才会向京城告急。
综合三州的军报,京城诸人也才终于明白了,碌王殿下在到达碌州后的半年时间里,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对于他到底杀了多少人,方才有了一个“大体”上的概念。
“歇三日,则杀三十日”“人头滚滚,落雪成红”“贼遁民迎,从者如云”“碌州无贼,则冲州而出”“小部剿灭,大部搅散,灭之”“月余则草原不宁”“戕人大单于震怒,率十五万大军来袭!”
第107章 (捉虫) 垂帘听政……
107
三州急报只细节处略有不同, 却只数字有简略波动,或用词有差罢了。急报的大方向,是没错的。
京中众人以为——碌王到碌州, 靠护军找了数个知名大贼窝杀贼, 以其头颅请赏邀功。实则不过是谄媚于君前罢了。无奈这却非帝王之想, 算是弄巧成拙。
真实情况——碌王到碌州,以碾压之势剿灭盗匪,甚至攻入草原, 终于把戕人大单于给杀出来了。
有大臣出来道:“会不会是戕人本就有意往中原劫掠, 如今只是以碌王的剿匪当个名声?”
他们也不认为碌王能强到这个地步。
林清安道:“戕人大单于年过四旬,于戕人来说已是老迈, 最近两年,他已开始着力于培养儿子。”
“……”
年过四旬,意思是四十多。这种年纪在富贵人里算是壮年,但在平民里就算是长者了。在草原那地方, 即便贵族年过四十也是高寿了。再不谙边务的都知道, 草原最老实的时候, 就是他们当权者新旧交替的时候, 运气好甚至十几年都边疆太平。待新人上位了,大梁这边才需要警惕。
“碌王到底杀了多少人?”有大臣下意识问,问完了他被自己突兀的声音一惊。
“两年前, 禀州都指挥使方灭虏,便是因剿匪有功, 调任昌辉卫指挥使。其在职八年, 总斩首一万两千,最多斩首两千。”答的依旧是兵部尚书林清安。
北胡三州的武将,要么在努力活命, 要么就在努力积攒军功,朝外跳,这位方灭虏就是跳出来的成功者。他八年杀了一万二都没招惹来戕人的大部落围剿,碌王直接把老老实实带儿子的大单于给招出来了。
但碌王到底杀了多少人?还是没人清楚。
两日后,又有急报到,这次带来的是今年一月,碌王进入草原之后的大致情况。
大臣:“……碌王不会是连年都没过吧?”
“应该是。”
看着这几份急报,众人发现,其实他们最关心的两个问题,之前的急报已经说了——小部剿灭,大部搅散。
这就是碌王干的事情,五百人以下的小部落,直接剿灭,劫掠人口、牛羊马匹与财物。五百人以上的部落,打散之后,剿灭,与小部落同等待遇。
“族灭小部无数,千人至五千人之小部落已知有二十许,另有大部已知三家。”
文臣武将看着这几份奏报,都觉得太假。
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碌王去年才十八,算上从京城到碌州他一路上赶路的时间,他到碌州还不到一年。
连林清安都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了,同样开始思考,是不是戕人早有单于继位,这是打着碌王的旗帜来劫掠了?商量了半天,大臣们决定“备战”。
无视碌王,任他自生自灭,自行备战。
但无视一个藩王不好听,所以就干脆不提了,当这个人不存在。他们自顾自开始调兵,防备戕人的十五万,甚至更多的胡人攻破三州破烂城防后,进入中原。
也不是他们心狠,实在是碌王……他已经自己带着五千骑兵,迎战去了。五千,根据战报,其中只有一百来人是他的护军,其余“收拢之勇士,且有女子”,这在各人的想法里,就一群散兵游勇。碌王就带着这么一支队伍,找人家戕人的十五万大军去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认为他已经死了。没死就是找个地方藏起来了,那大战之后,他也得“殉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断然没有继续让他当藩王的道理了。
近三个月,各卫所的将领、士兵、军械、粮草,基本已经补充到位了。这种调动,已经很快了。但别说京城,就是全国各地能聊两句的人都在奇怪——胡人这回怎么来得这么慢?且军报怎么停了?
“戕人大单于死半路上了?”
李熊没回碌州,押着他的粮食,安安静静守在驿馆里。众人遗忘了碌王,仿佛也遗忘了他。
直到……一封红翎飞入京。
“捷报——!捷报——!”满城尽是捷报声。
“碌王杀戕人左大都尉于伏狮岭!其三万部众尽皆逃散!”
又两日“捷报——!”
“碌王杀戕人大单于!戕人大王子、二王子于绒草洲!杀敌过两万!”
又三日“捷报——!”
“碌王于贝昂托顿山扎下大营祭天!献俘于天子!祈王夫病愈!”
百姓欢呼,虽然他们是京城,仗打不到他们这儿,可没等他们打,仗就已经胜了,依旧是好事。就是……那个祈王夫病愈怎么掺和进来的?
皇帝和文武大臣:“……”全都处于呆愣状态。
后续各种情报送到京城,这些大人们才依稀了解了怎么回事。
伏狮岭杀左大都尉——这是两个半月前的事情。
但是,京城里的人当然觉得碌王的事情越来越假了,北胡三州其中两州的官员身处其中,也觉得这事儿……不太真……
至于碌州文武,他们的心情则比较复杂。他们都以为这位王爷是以自己的命平息戕人怒火去的。跟随他的男女士卒,也都是死士,完全没想过回来,怀着的是“我如今每多杀一个,便多赚一个”的心态。
所以这一份最先的战报,禀州和崎州是想看看后续。碌州看其他两州没报,也给压下来了,想跟着王爷战死、戕人退兵的捷报一块传回去,这样显得更悲壮些,能给王爷死后多争取些哀荣,或许也能如王爷所愿,让王夫回京去。
那时候朝廷在调兵遣将,禀州和崎州的文武在用书信狂骂唐扬和森祈兴,毕竟不能明面上骂碌王。
一个月前,碌王杀了大单于。
这时候三州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因为几乎见不着来犯之敌,可早该兵临城下了。然后有八百骑兵回到了碌州,带着包括大单于与其长子次子在内的,二十几个戕人重要人物的脑袋。
看着这些东西,唐扬不停拍自己嘴巴子,森祈兴一个劲揪胡子,只为了证明一切不是梦。
“殿下呢?”森祈兴小心翼翼地问。
“去贝昂托顿山了。”回来送信的士卒得意道,“对了,王爷说,你们之前要是没把军情报回去,就再等一等他。就说,王爷要给皇帝哥哥一个惊喜。”
贝昂托顿山,戕人王庭所在,戕人祖宗之地。
一个半月之后,佘州守军见到了献俘的队伍,除了戕人贵族,另有牛一万,羊三万,金银珠宝十车。
“陛下,我们王爷说了,他有陛下的宠爱,已经是藩王,足够了。他的战功自己赏赐,只求王夫可戴银龙冠。”
“碌王还在关外吗?实在是辛苦他了。”
“哈哈哈,陛下果然关心王爷。我们王爷说了,戕人还是不老实,所以他就在关外杀一杀他们……的锐气。说明年还给您送牛羊、胡姬,和更多的奴隶来!咱们碌州,也就这点玩意儿了!陛下,您将碌王封到我碌州,真是英明圣主!哈哈哈哈哈!”唐扬亲自送人来的,他笑得胡须几乎都炸开了,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
唐扬已经知道,皇帝要把他从碌州调走了。这本是他的终生期盼,可这好事终于到头上,唐扬反而不乐意了。
调令一下,他立刻辞官,回碌州去!
“哈哈哈哈!碌王实乃我大梁之幸!”皇帝也大笑,“银冠自然是该赐的!不止银龙冠,金龙冠也可用的!”
“陛下!可别!我们碌王夫喜欢雅致的物件,更喜欢银子那灿亮的颜色。”
“哦?哈哈哈,好!好!”
待回了寝宫,皇帝坐在那开始喘粗气。他在金殿上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生气。
内侍都低着头,房里只剩下了皇帝的喘气声。
——碌王的权力,可比初代藩王,他的封地可称为封国,只需以藩王的名义纳贡,却无需交税。官员自然也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随意任免。
当初敢这么放权给他,因为碌州是一片废地,碌王是个废物。
他不折腾还好,他敢在碌州折腾,最终也只是勉强保命。但他是生是死,都是他自作自受,皇帝甚至都想好怎么给弟弟哭坟了。
且他失去了最后叫碌王回来的机会,因为碌王躲进草原深处了。
唐扬那话里很明白了,碌王能带更多的牛羊奴隶回来,那么,他能不能带兵马回来?这是明目张胆的示威。
如此桀骜的武将,已被他收服……也不奇怪,北胡三州就是一片弃地,他们不敬畏他才怪了。现在碌王兵力还不够,京城也能以庆功的名义将他召回,再等两三年若真让他将北胡三州治理稳当了,他手中至少能握住数万可用之兵。这才是彻底的不能动他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皇帝笑得咬牙切齿,“朕竟一直看错了!”
旁边桌上摆着这些日子的军报,他反复看了,可每每看过,总觉得自己在做梦。军报上的内容他都能背了,甚至看着封皮大同小异,他也能分辨出它们的内容。
果然,打开的正是他要的。
“胡皆言‘哭笑莫测,神魔难辨。’爱哭鬼……原来是这么个鬼。”
皇帝已经算是接受了这个现实,可堵着的那口气实在难受:“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在缺乏辎重,将少兵寡的情况下,短时间内近乎打废了戕人,说书都不敢这么说。可这个结果,岂不就是当年御书房的诸皇子错了?他这个将弟弟贬斥到碌州错了?
皇帝的手指头敲在桌上:“不,朕没错。”
没多久,市井间便有了传言,说皇帝早已知道碌王胸有乾坤,是个天生将种。但怕胡人警惕,因此和碌王做戏,假装是碌王被贬斥出去的。
被贬斥的王爷,如何可能给他如开国时藩王的权力?这就是皇帝和碌王配合灭胡的。
“皇上圣明!”
老百姓赞美着,觉得皇帝果然是将他们百姓放在心上的,北胡三州那等破落户,他也一直记挂着,将金尊玉贵的弟弟派了出去打胡人。
李熊:“呸!”
“啪!”李熊后脑勺挨了唐扬一巴掌,“别给王爷惹麻烦!”
李熊立刻缩着脖子,变乖巧了。
唐扬被调了,又悄无声息调回了碌州。唐扬私下里其实也极其得意,骂这群京城的官人们有病。
先前众人以为是唐扬的功劳,如今知道,完全是碌王自己疯,那还是留着唐扬吧。
之前许多人奇怪,李熊到底怎么把东西运走。
现在唐扬来了,送战俘,送人头,送牛羊,送金银财宝。来的人不少,能带走的东西当然也多了。不过,他们也把李熊记账的都给还上了,捎带又多买了许多。
与来时的两队人都大张旗鼓不同,他们离开时,却很安静。连碌王和碌州的旗帜都没打出来,看起来就是一群寻常的兵勇。
九月初,敖昱在离开小月亮近七个月后,回来了。
他没穿甲胄,外罩皮袍,内穿麻衣,皮袍脱下来就直接扔火里烧了。敖昱直接把头发全剃光了,将自己在药水里闷了一个时辰,几乎蜕下两层皮来,才裹上衣裳朝外走。
一开门,脸上糊着油膏的小月亮,正坐在游廊的栅栏上,抬头看着他。
“小月亮,我好想你,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你恶人先告状!我叫过你好几次,你都当没听见,还是跑了。”小月亮说着委屈了。
“我的错。”敖昱先认错,“别哭,油膏要掉没了。”
小月亮扁着嘴,鼻子和下巴都皱皱的,眼泪正在他眼眶里打转:“没哭!走,吃饭去。我早早让厨房,给你包了饺子。”他看着敖昱,“白菜粉条鸡蛋的。”
敖昱没带辎重,一路吃的都是劫掠来的肉食和奶制品,偶尔才有些野菜啃。再喜欢吃肉的,这个时候也得清清口了。
“小月亮懂我……我抱你回去。”敖昱还记得他的脚,那道道裂口,他踩着地岂不是踩在刀山上?
“你休息几天再说!我不信你大腿没事。狄季安什么都没告诉我,但我又不是没脑子。你……可是金枝玉叶。早些年我从树上跳下来都能砸折了你胳膊,更何况现在。没事儿。”
两人便慢悠悠朝正房走,小月亮的脚确实很疼,敖昱的精神没问题,可他这个十九岁的身体,就快崩溃了。
只吃了六个口味素淡的饺子,敖昱就停了筷子,直接回内室躺下了。闭眼之前,他看着小月亮笑了笑,这才闭上了眼睛。
敖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小月亮晃了他几下,叫不醒,便烧了烧银针,用针戳进他的指甲,敖昱颤了一下,睡梦中直接掐住了小月亮的脖颈,但他闻到了熟悉的荷叶香味……
敖昱睁开了眼睛——两人没商量过,小月亮却已很清楚他们的处境。
碌王必须是不败的,他可以睡一个好觉,但不能暴露出他疲惫至极的真相。
见他醒来,小月亮给敖昱喂了一碗蛋羹。敖昱看着小月亮,闻着他的香味,才把蛋羹一口一口吞咽下去。
【辛苦了。】
【我、我该做的。】
苹果醋最近一直盯着敖昱的各项身体监控数据,敖昱没受伤,没生病,但他就是个plus版本的疯狂加班工作狂。士卒还能轮班休息,他却只有一个。
每当敖昱某个方面接近猝死警戒线的时候,苹果醋就会疯狂嚎叫。然后敖昱就会停下来,进行适当的调整。
苹果醋成功达成“监控仪”成就……
大黑鱼一直在嗝屁的边缘大鹏展翅,以最极限的方式展示着,什么叫“活着就行”。
苹果醋甚至有种自己在玩“生存类电子游戏”的错觉,就那种有着无数参数,得时刻注意着小人死活,否则小人就会疯死、病死、饿死、渴死、冻死的游戏。
其实他现在身体状况还都在危险线的边缘,小月亮戳敖昱手指头的时候,即便那是小月亮,苹果醋都想变成瓶苹果醋砸他!
敖昱怎么说得睡个三五天,再说其他。
“自今日起,王夫参政。”
“见过王爷,见过王夫!”
虽然王夫体弱,来了北方就一直病到现在。
但是,碌王的威望,无人可及。此时此刻,他说太阳是方的,那太阳就是方的!
王爷也确实在政务上当起了甩手掌柜。他吩咐完,就让人抬来一张矮榻,就放在王夫身后,还让在两人间隔了一道帘子:“行,垂帘听政吧~”
于是,王夫在前边理政,他在后边睡觉。有时候睡醒了,就从帘子后边伸出手,搂王夫腰上。
众臣:“……”
“王爷是不是不善文治?”
“王爷在京里时,确实就有善战的名头。”
“这……王爷和王夫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善战,其实就是纨绔的名头。京城第一纨绔可不是白说的,当年进内书房读书的少爷们,除了悦溪,都挨过碌王的拳头。
这样一来,京城第一纨绔,和京城第一公子,听着倒确实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月亮在差不多梳理了清楚了碌州情况后,开始行动了。他找敖昱要了十几个护军,直接塞进空有其名,无官、无兵更无民的废弃百户卫所去了。
众多的百户卫所分散在碌州各地,本该起到基本的护境安民作用,但因为碌州已经放弃乡村,专注城镇多年,百户卫所及它们所护卫的乡村,早已成为了一片白地。
这十几个护军都是自愿报名的,他们会各自带走两百人,重建卫所,重新成为护卫民众的屏障,甚至因为碌州太缺文官了,所以最初他们连文官的差事也得一并承担。
且小月亮行事并不急迫,他选择的百户卫所都是石欣城周围的。
他知道,百姓现在虽对碌王有了信任,可终究还是惊弓之鸟,没那么快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守着石欣,守着碌王才能让他们安心。一切,还是要慢慢来的。
除了百姓外,还有归顺的部族。这些敖昱也扔给了小月亮负责,小月亮没一竿子将他们都支到草原放牧去。他有前世的经验,很清楚,这么干代表着,不到两年,部落族民的心就重新变野了。要统治部落,需要武力,需要利益,还需要不断维系的人情,却又要掌握好分寸,不能把他们吓坏了,更不能让他们骄傲了。
所以,小月亮以碌王夫的名义,邀请了部落的首领们前来石欣给碌王过生辰。
戕人首领一脸惊恐:“十月三十,是碌王的生辰啊,那是得去!碌王的第一个生辰,我们得准备点什么好啊?牛羊都得带上,对了,去找夫人要首饰!最好的汉人的首饰和丝绸!千万别吝啬啊!我和她儿子的命,可都靠这些礼物了。”
爱哭鬼碌王,短短一年,他在草原上,就成为了能让小孩儿直接哭厥过去,让大人吓得哭爹喊娘的存在,萨满嘴里的恶魔都比碌王亲切许多。
戕人自己都会想,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在做噩梦?碌王不过是梦里才能出现的怪物。
碌州、禀州、崎州,北胡三州,碌州是在中间的,拥有三州最广袤平坦的土地。所以侵入碌州,在碌州北部放牧,后来又让敖昱杀得人头滚滚的,都是戕人。这也造成了鹄人和饕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戕人大单于就带十五万铁骑杀向碌州,依旧没反应过来到底该做什么,杀神碌王把草原第一势力的戕人,硬生生杀散了……他们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的时候,碌王已经在昂托顿山扎营了。
真不能怪鹄人和饕人反应慢,他们都让戕人打怕了,听说戕人进攻中原,甚至不敢凑过去“帮忙”,反而收束族人。北胡三州已经没油水了,戕人想得到好东西就得朝大梁的腹地攻打,他们跟过去,只有挡箭和殿后两个用途。若戕人被赶回来的时候要弥补损失,那更得朝他们下手。
所以,这两族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得到战报消息的时候,他们比大梁的君臣更难相信。觉得这是陷阱,跑得更远了。等一切尘埃落定,不知道吓傻了多少人。
第108章 皮薄
108
碌王的请柬也送到了少部分鹄人和饕人部落的面前时, 这些人用最恭敬的态度送走了使者,扭过头来看着请柬的眼神,就比戕人单纯的恐惧感更复杂许多。
去, 还是不去, 以怎样的态度去, 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青面獠牙!皮肤青黑,一顿饭吃三头牛十头羊十个壮汉的心十个少女的肝!”狄季安在下面说书, 说的就是碌王, “张口就能吹出沙暴,咳嗽一声地动山摇, 他能将马变成长着獠牙的野兽,将最弱小的士兵变成虎豹一样的怪物!”
小月亮笑得打颤:“你出去微服私访一定安全,没人认得出来你!”
在后边“垂帘听政”的敖昱今天有点精神,小月亮才叫了狄季安进来。
不过, 敖昱这样子在下属们看来, 却是沉醉在了温柔乡里, 反正现在也不需要王爷去砍人, 无论关外还是京城,形势对碌州来说都一片大好。王夫处理政务,更是一把好手, 局势越来越好,那就一切无妨。
眼看着碌王的手搂上了王夫的腰脑袋挂上了王夫的肩膀, 狄季安立刻告退了。
“吃点东西再睡。”小月亮递给了敖昱小点心和一块儿奶酪。敖昱之前剃掉的头发长出了一寸多长, 披散在脸上,遮着他的眼睛,颇有些落拓不羁的味道。
敖昱吃下去后, 看着小月亮的笑脸:“觉得我这样好看?那我也当个头陀?”
“不要。”小月亮摇头,“你还是梳起头发最规整好看。这样不同的模样,偶尔看看就够了。”
和小月亮不同,敖昱每个世界的脸都不同,但在他们成为敖昱的那一刻,好像在小月亮的眼中,这些人就都一模一样了。
用茶漱漱口,敖昱又倒下了。
他睡着了,小月亮就去摸他的脸。
“别担心,以后不会再出……”敖昱嘀咕着,话终究没说完。
敖昱睡死了,小月亮叹了口气,亲了他的鼻尖一下,也只能亲敖昱的鼻尖。
依然没长大,但经历过一次……不,多次生死,他能淡定对待了,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好。
敖昱渐渐恢复,却还是将政务交给小月亮,他则朝军营跑,开始正经筛选和训练士卒,建立更规范的军队。
小月亮不需要时刻盯着敖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开始把武艺练起来。三天很正常的锻炼后,他脱皮了,手和脸,甚至脖颈都有,皮肤变得纸一样干燥又脆弱,碰一下就破碎地朝下掉落,直到露出鲜红的肉。
这不是正常锻炼后的情况,小月亮不想敖昱看见,却又不敢遮,因为知道他一定能看见。
他跟大夫说抹点颜色重的药膏,大夫说:“得让新皮长出来,不能闷着。且您这段日子,最好别见风见光。”
小月亮就戴了层面纱,敖昱一回来就把他面纱给扯开了,然后看他的双手。
“我不疼……不是太疼,真不是太疼。真的……”
敖昱明明面无表情,却又像是被突然打了一棍子的大狗。
“我没事儿的,我……我不折腾了,我一定保护好我自己。”小月亮赶紧把大狗,不是,敖昱抱住。
敖昱让他抱着,垂着头,让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小月亮的肩膀上,浸透了小月亮的衣裳——他这辈子是爱哭鬼,爱哭很正常。
敖昱细细查看小月亮的脱皮的伤处,结果发现小月亮的皮肤极薄且脆弱,上次裂伤后,可能落下病根了?是真正的“吹弹可破”,碌州这边的风更干,阳光也更烈,就这样了。
“我原本能在大雪里骑马 的。”小月亮郁闷,“我不打仗了,但在屋里锻炼身体没事儿吧?”
“你流汗流多了,皮肤都要出问题的。我给你找几个方子,敷脸,抹身体。”
小月亮:“……”
“好好养一养,过段日子,应该会好很多。”气运提上来,小月亮的状态应该会慢慢恢复。
“哦。”虽然噘嘴,但小月亮乖乖认了武转文。
十月中旬,族长们陆续来到了石欣,他们得到了王夫温和的接待,王夫竟然在短时间内学会了戕人的语言,并且穿着戕人的衣裳接待的他们,并在收到礼物后,也给了他们平等的回礼,王夫甚至透露出了想建立互市的消息。
至于碌王……他一直坐在一边,跷着二郎腿,歪着头,他看向他们的视线,就像是他们挑选肉羊的视线。
碌王会突然流眼泪,哭得特别伤心。眼泪还挂在脸颊上,他却又突然笑起来。他哭哭笑笑的时候,还会突然抽刀,直到王夫轻柔地将他握着刀子的手按回去。
戕人首领全都吓得将视线集中在王夫身上,一个比一个乖——若敌人是一个正常人,他们还能思考如何应付他,这就是一个疯子,还是和这位能让疯子听话的王夫打交道吧。
而随着鹄人和饕人首领们的到来,出问题了。
这一日,碌王夫安排了众人在郊外点篝火烤羊。
还没开始喝酒吃肉,一个大汉突然站了起来,用磕磕巴巴的官话喊着:“第一!勇士!杀!”
碌王夫正握着匕首切羊肉,闻言直接将匕首投了过去,大汉扬臂以护腕挡开匕首脚下速度分毫未……
“噗!”他挡开匕首的瞬间,一柄长.枪的枪.头刺入了他的眼窝,下一刻便带着红的白的,被抽了出来。却不是碌王或侍卫干的,而是王夫拿过随行侍卫的长.枪,就这样一.枪.解决了大汉。
碌王委委屈屈地抽噎着,将王夫掉落的幂篱给他戴上。
一个首领打扮的男人跳了出来,看衣着是鹄人:“巴勒特最敬佩勇猛的人,只是要比武,他鲁莽冲动,却证明了碌王的善战,碌王夫都如此强大,如此美丽,伟大的碌王必定不会在意的吧?”
原来是个鹄人部落出来的,他叽里咕噜地用戕人的话解释着。
哭唧唧的碌王看向戕人的首领们,问:“杀谁?”
一个戕人首领抽出弯刀,盯着那位依旧叽里咕噜的鹄人首领,缓缓走向他。
哭唧唧的碌王笑了,戕人们知道,这位戕人首领做对了,更多的人抽出弯刀,走向那个鹄人首领。
“你、你们疯了吗?”鹄人首领停止了那些无意义的狡辩。
因贵族首领大量被杀,所以许多被打散的戕人,或自愿或被迫,被鹄人与饕人的部落所吞并。
现在,鹄人才是草原最大的势力,战败的戕人被其他两族按着撕咬,戕人的草场快速缩水,其他两族的自信在快速地膨胀。
被渐渐包围的鹄人首领向他的同族求救,要求他们过来助阵帮忙。但被邀请的鹄人本就不多,来的更少。可收到请柬的戕人首领,只要没死在路上,就都来了,且每个人至少带了两个儿子——这种宴会,首领们的随从和护卫是不能参加的,但儿子能带来。他们一脸杀意的冲过来……谁帮忙谁是傻子。
惨叫声响起,这过于自大的鹄人首领,被一刀一刀地砍死,就像是被饥饿的狼群活撕的羊。
敖昱懒洋洋地躺在地毯上,小月亮抱着刚削好的羊肉,自己吃一口,喂敖昱一口。
“是不是又要走?”
“嗯……”敖昱眼睛瞟向一侧,有点心虚。
小月亮看着切肉的匕首(又换了一柄):“我拿它扎你两下,好不好?”
把腿扎瘸了,就走不了了。
“我身体已经好了八成了,而且,这次不会像前半年那样拼命了。”
幂篱下,小月亮的嘴唇已经抿得只剩下了一条线,敖昱把胳膊伸出去:“扎是不成的,你要是真恨,就啃我两口?”
“……舍不得。”小月亮摸了摸敖昱的手,“我答应你了,会保护好自己,你也要答应我,要保护好自己。”
“会的,我会的……”
一身是血的首领们,收敛起了刚才的疯狂和杀意,用双手恭敬地托着一颗人头,在两人五步外匍匐在地,献上了他们的战利品。
敖昱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用戕人语问:“你们的刀还算锋利……我饿了,想尝尝天鹅(鹄)血肉的味道,你们的刀愿意为我所用吗?”
“愿意!”“我们愿意!”
“大单于!”“大单于!”
若再过几年,草原上重新角逐出胜利者,他们都不会如现在这般敬畏碌王。那个时候,草原上的新王者,反而会带领着饿狼们用敖昱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只要他真能赢。
“走吧!”敖昱点了点头,“把我们的泪和敌人的血,洒遍草原!”
“哦!哦!”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算了,是碌王说的就好。
“碌王!大单于!”鹄人首领有的吓坏了,害怕碌王在这儿就把他们杀了。
“你们没有行刺我,我会遵守约定,放你们离开。回去吧,把我再次狩猎的消息,带回我的猎场!”
他的猎场……敖昱说到做到。
他又在一个冬天,向鹄人发动了进攻。这次,他轻松得多。因为他有了快速成长中的正规军,还有了响应“新任大单于点骑号召”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戕人。
虽然这个新任大单于是个汉人,但草原上部落的分分合合,其实既复杂又简单——草原许多消失的部族不是消失了,是融入了新的部落当中。胜者吃掉弱者,弱者服从胜者,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对多数戕人来说,不服从新单于,自己的部族就会成为别人的,即使很多战士到了新的部族也依然是战士,但地位会迅速降低,他们的全部家产(包括妻子儿女)都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得不到保障,直到他们重新争取到自己的地位。但多数人是做不到的,他们会失去一切,沦落为奴隶,甚至被赶出部落,成为野人。
成为奴隶,还是成为碌王的狼犬享受胜利?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本来大着胆子伸出爪子的饕人立刻怂了,主动派人送来牛羊和善战的勇士。
敖昱彻底变成了一个决策者和指挥者,不再真人拼命了,他也改变了过去的战斗风格。
他过去的风格:一点突破。
现在的风格:撕扯围猎。
敖昱之前战无不胜的原因,没什么奇妙的窍门,甚至该说是质朴的——靠经验积累的,能准确抓住每一点细微战机的临场指挥能力。
冷兵器时代以弱胜强,甚至敌我双方几十倍人数差距的战绩,在历史上时有出现的。
现代影视作品上的那种,嗷嗷叫着,举着刀朝中间互相跑的情况……正规战场很难发生,一旦有一方那么干,另外一方稍微受过点训练,都会原地以逸待劳,直接给对方一顿管饱的弓箭,基本上那群嗷嗷叫的,也不剩几个活的了。
两军对垒,除非特殊情况,否则都是列阵而战。打的其实只有最前边那两三层,不是像做饭搅和酱料一样全搅匀。战场上,不是十个人站一块儿,让大家清楚看见只倒下了一个,所有人能看见的,只有周围的几个人和令旗与帅旗。
前列站的,是最高大勇猛的战士,是先锋敢死之士。发生一成伤亡时,等于最前方的这些精锐几乎都嘎了,后方士卒还没接战甚至都没看见敌人,但二三线士卒已经看见了己方的伤亡惨重,就此崩溃。
至于更多的伤亡,那就是在溃逃当中发生了。
敖昱打的多是骑兵,但一样,而且骑兵在某些情况下,反而还不如步兵迅速——骑兵的机动指的是跑起来的,冲击力强大也是得有冲刺距离的,一旦人马搅一块儿,反而移动艰难,人总不能从马背上一路爬到战场吧?
同僚亡局部散,主帅倒全军溃。
最初剿匪的战斗对敖昱来说很容易,敖昱在草原上追击的能耐,本地的老猎人都比不过他。盗匪虽凶悍,但他们逍遥到现在的更大原因,是碌州已经彻底败坏的局面,初来乍到的护军比本地士卒乐意拼命,在一场又一场的剿匪中,敖昱渐渐集结了一群敢死听令的战士。
听命令就好,包括那些就是让他们去送死的命令。调动敌人,发现破绽,击穿阵形,擒贼先擒王。
没有小月亮这个天生战将作为破坏一切的矛头,敖昱之前是妥妥的拿命拼的。一次两次可以,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都这样高强度计算,他脑子快烧短路了。
看了全程的苹果醋这次是真确定了,跟他自己的脑子比起来,他是真不善近战。
嗯,真的比不了。
他和小月亮也真的是天生一对,战场上如果有小月亮,他们俩手拉手,这本该是个碾压局啊。
【宿主,不进禀州吗?】
【还不是我的。】敖昱答。
【哦!】苹果醋淡定期待大黑鱼未来坐拥北胡三州,以及关外大片土地了。
次年三月,敖昱回到的碌州,此时,中原集中起来的军队也早已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急报——!鹄人三万骑兵,已攻入禀州!直冲佘州而来!”
“鹄人?!怎么碌——”皇帝拍案而起,他想质问“碌王怎么没派兵阻拦”?
可开国藩王不能随便带兵出州,除非和外敌在别人的土地上作战。若在中原,兵部调令都不好使,只能由皇帝亲自下令调兵。
皇帝握拳,他怀疑,这些鹄人就是碌王故意赶进中原的。根据情报,鹄人早就步了戕人的后尘,被彻底打散了。
表面上,皇帝和众臣这几个月一直都很高兴,私下里,皇帝已经琢磨着该怎么把碌王调回来,他自己不会挨骂了。现在还有机会,即使碌王真反了,朝廷也能将他拿下,且他的草原盟友很可能背后插刀。再迟两年,草原之民真的要成了碌王的狗了。
三万鹄人,不多不少,直接把皇帝打了个巴掌。
他这个弟弟,难道是要养寇自重吗?还是暗示,他真能叛出中原,当个草原蛮子?
简直是……简直是不可理喻!
“让他们来得,回不得!”皇帝拍桌子,他寻思得挺好,干净利落杀了这三万鹄人,再以“私纵胡虏入关”的罪名,让碌王回京自辩。
三万人鹄人一进佘州,直接就分成了三十多支队伍,四路留在佘州,其余朝临近各州去了。
他们不攻打县城,就攻击小村落,伤人却不杀人(偶尔会有误杀的),抢劫食物,杀死耕牛,然后就呼啸而走。可过不久,就又回来了。
大梁各州能战的将领不少,但都是步卒。鹄人不攻城,看见军队的旗子转身就跑,想设埋伏,对方的攻击目标也不能确定。眼看着就要进四月了,佘州没平,又有陆续四五个州跟着一块儿糜烂。
“陛下,春耕就要耽搁了。”户部坐不住了,“且各州粮库的存粮也皆已告急。”
其实这段日子还是有收获的,各地加起来陆陆续续杀了两三千的鹄人,但相比起散出去的人,这点儿杀的实在是太少了。
农历三月,本该是紧要的春耕之时,百姓跑了,耕牛死了,春耕眼看着就要彻底完蛋了。
鹄人来袭,就算传言他们不杀人,凡是能跑的百姓,依旧要跑进城避难的,他们到了城里,各地官府自然要发粮救济。
本是风调雨顺的年景,却跟闹灾似的,新粮还没来得及种上,旧粮也快没了。
慢慢剿能剿完,但损失太大了。今年的粮没种上,明年甚至今年冬天,还得继续救济。国库有这么多粮食吗?还有谁都没提的——碌王会看着这三万鹄人被杀干净,不干点什么吗?
“命……碌王出兵。”
皇帝又双叒回到寝宫喘粗气。碌王的示威,不是这一次的,而是长时间的。未来他可以随时把三胡之人赶进中原,这次是鹄人,下次是饕人,再下次就是戕人了。
“他身为皇族,怎么一点的爱民仁爱之心都没有?他……就不要脸面,不要名声的吗?”
敖·毫无仁爱之心·昱,自己根本没动,目前是剧情前置阶段,他被严格限制在了三州,只他的护军统领狄季安,带着碌王忠诚的血骑来了。
鹄人……望风而降,隔着几百里地过来投降的那种。(三胡都有训练鹰隼的传统,带着鹰隼的小股部队很容易在其他各州与散出去的鹄人集结了。)
官员愤怒:“他是装都懒得装啊!”
百姓高兴:“碌王千岁——!”
百姓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可是,碌王还带来了牛羊啊。他看着村庄田地的数量分牛,少的一头,多的三头。还给奴隶,男的,强壮的胡人奴隶,让他们随意当大牲口用,死了也没事的,敢逃跑就杀掉。
打着碌王旗帜的血骑经常在路边煮羊汤,他们自己吃一点,常常会分给当地的老人——招不怕老,有用就好。
血骑们还买东西,说是碌王买给王夫的,文房四宝,绫罗绸缎,甚至找牙人买了许多奴仆。
他们就逛了两个州,鹄人已经都老老实实全归顺了,其他州的百姓甚至还有埋怨胡人归顺太快的,他们分不上牛和奴隶,吃不上羊肉了。更好的当然是没遭受过胡人的祸害,只是官兵太无能,还是碌王有能耐。
这三万鹄人为何这么听话?因为敖昱选择的,都是有产有业,父母与妻子儿女皆全的鹄人。听话,回来东西都给你,死外边也会保证你的儿子,或你指定的兄弟继承家产。不听话,他们全死,你也只剩下在中原当流寇一条路了。虽然这些草原子民生性凶悍,但他们是人,有人性,有感情,有牵挂。
八月,碌王总领碌州、禀州、崎州三州,北胡三州,成了碌王三州。
皇帝虽然既要又要,但他比起前世的那位果断,胆子也大。
使者临走的时候,带走了五千匹良马。
【宿主,这马可有‘点’多。】
【有马,无马场,无妨。】
养军马是十分耗费场地的一件事,在此之前,大梁最大的马场在斌州,只能塞进一千两百匹马。而且,这些马场又不是空的,里边已经有马了。五千匹马拆开是很快就被消化掉了,但这也背离了朝廷一口气要走这么多匹马的初衷——组建人数更多的骑兵部队。
且这些马一旦散开,姓朝廷还是姓个人,那就两说了。
第109章 (捉虫) 皇帝的烦恼和……
109
【宿主, 皇帝不怕你造反吗?三州都给你了。】
【不给也是我的了。三州一起给我,反倒给我找了麻烦,毕竟名目上都是我的了, 若暗地里来, 我还能有个轻重偏差。以后这两州有事, 可就是彻底地找我了。一块烂地和三块烂地,你觉得哪样更好处理点?】
况且,不把三州一块儿给碌王, 等着以后胡人轮流来转悠吧, 他天天觉都睡不安稳。要五千匹马算是皇帝对于愤怒的表示,所以敖昱给了, 好处他吃了,总得让皇帝发发火气。
虽然给了皇帝一样睡不好觉,但不给反而让两州心向碌王,给了, 让他们一块儿面对艰难困苦去。再有胡人进入中原, 就能直接问责了, 当然, 那也代表着碌王真的要造反了……不过,到时候的胡人也不会只是袭扰了,正经的硬仗, 皇帝反而不怕敖昱。
【哦……】过去就一个娃是他家的,好好养这一个, 另外两个随便给口就很高兴了, 现在三个都是他家的了,偏了谁重了谁,可不就得闹了。
“外头地里的, 像是稻子?”(农历)八月,正是收割稻子的季节,敖昱带着使者去挑马,久违地离开了王府,发现田里收割的不是小麦。
“就是稻子。”小月亮笑了,“我见这里的土地和气候,其实也适合种稻的。所以平整出了五十亩试试,果然,比麦子的收成好。”
收成好,且水稻本身比麦子就少了磨粉这道工序,损耗更少。
小月亮虽然没有了控制植物的异能,但他上个世界,大半辈子研究新品种培育,积累下的经验在没有能力后,依然有用。
四天后,两人便吃上了本地产的大米饭。
“好油的米,好吃!”敖昱比了个大拇指,“小月亮眼光绝佳,明年百姓会自觉换成种稻的。”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明年,我要跟你一块儿去其余两州巡视。”
小月亮已经学会了一天至少按三顿擦药,出门戴幂篱,稍稍起风就赶紧回室内,大太阳的时辰根本不出门。
碌王夫的娇弱,与碌王夫的治世之才,在碌州同样出名。
敖昱吞下米饭:“好!”
然后他就下令,集合碌州的工匠,为王夫建造一辆舒适的马车。
“先做个小的,以后路修好了,再做大的。”
所以,从这之后,碌王开始了疯狂修路,路的两边种满了行道树,此时他们还弱小着,但未来它们会长大,为王夫遮阴。
次年,还是李熊这个憨子,带着五百匹战马,两千头羊,进京纳贡了。
这其实算是投桃报李,毕竟三州是都封给他了,他得表现一下感激。
“陛下,咱王爷说了,三州穷,但是给陛下的贡物不能少,割肉也得挤出来!”李熊说着,让下属递上来了一个人头大的箱子。
有过上次的教训,他箱子里的玩意儿礼部细细查看过了,大家也都知道里头是什么。
但同样是因为上次的教训,包括皇帝在内,众人都有些紧张。
箱子打开,果然,里边放满了大拇指头大小的红宝石,都是未经处理的原矿,因此这些宝石形状各异,颜色暗淡,但毫无疑问,这一箱子价值连城。
“陛下,咱们王爷还说了,愿意给陛下分忧!潘州的流民,给我们吧!”
看“潘州”这个名儿就知道,这地方有水。潘州今年遭了大水,流民四出。潘州距离碌州是远,隔着两个半的州。
而且,皇帝哪里乐意给碌州人口?
这流民一进碌州,就别想让他们灾后归家了,基本上等同于移民了。
可若不处理,去年鹄人闹出乱子,各地存粮告急。因为春播迟了,秋收也不好看(敖昱:真是巧合),国库剩下的那点存粮,是以防万一的军粮。若是不尽快安顿下流民,这个“万一”大概很快就要出现了。
“碌王为国分忧,实乃宗室楷模。”
皇帝苦思两天,下旨“引潘州流民至碌州。”又下令沿途官府向百姓提供粮食与庇护。
这对灾民来说,是一条……可怕的求生路。
两州离得太远,潘州流民很多甚至都没听说过碌州,只是茫然麻木地顺着沿途官吏的驱赶,步履蹒跚地赶向这个听说到了就有吃有喝,甚至有土地等着他们的陌生之地。
在这一年,碌州接纳了近十万的青壮,男多女少,基本上都是三十五岁以下的,几乎没有老人,十五岁以下的少年与孩童也少得可怜。
外地人大量涌入,碌州乱了一阵子,不过本地人向来彪悍,听碌王的话,听王夫的话,很快一切就安稳了下来。
接下来,三州基本上就是在王夫的率领下,沉迷建设不可自拔了。
更多的卫所建立起来,村庄安定,县衙终于有了人。
然后两人发现了一个问题——衙役腐化得极其快速,没多久,当地治安就败坏了。
江湖世界的衙役,几乎没有存在感。观眇宗世界,衙役更没存在感……他们还真的将这个很要紧的职业给忽略了。
两人此时正在下棋,小月亮一边落子,一边道:“衙役做到顶,也只是个班头,出不了头。且衙役是贱役,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但衙役却又常常代代是衙役。穿上皂衣的一天,他们和子孙后代的未来,就看得到头了。”
江湖世界的衙役,悄无声息地便让白马镖师替代了。但镖师是有极大上升空间的,他们能在镖局升迁,还能在州府的镖局升迁,后来就直接走武职了。
敖昱看着棋盘微笑,小月亮的棋力进步极快,比观眇宗世界强多了(几百年前了……):“建立个皂衣卫如何?”
“和士兵的卫所如何区分?”
“寻常卫所不管地方治安,但若遇到穷凶极恶的大盗,可以向地方卫所寻求支援。”能升迁不代表就一定能让衙役彻底变得清廉,但至少会比现在多一点点在意,“而且,我三州求贤若渴,无所谓什么贱籍不贱籍的。我发个招贤榜?!”
苹果醋:武警……和警察?
“好啊~我赢啦!”
“不,是我赢啦~”
小月亮茫然歪头:“……”
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好像,确实是,敖昱赢了。
在他以为切断了敖昱大龙的时候,敖昱把他围了?
“还能反败为胜吗?”小月亮好奇地问。
“不能了。”
小月亮便开心地笑了:“我棋艺进步了很多了!”
“对!”敖昱双手对他比大拇指。
招贤榜,自从科举制度后,这玩意儿就已经消失在了中原大地上。
随着碌王这位权柄超凡的藩王出现,招贤榜也复出了,毕竟,藩王总不能搞科举吧?
弹劾碌王的奏折,雪片一样飞到了皇帝御案前。皇帝扫一眼,就都让内侍抬去烧了。
他也想召回碌王,甚至直接赐死他,但然后呢?不行了,尾大不掉了。
其实皇帝对碌王也是喜欢的。
京城去年新封的侯爷不要太多,都是过去草原上的贵戚。事儿是碌王干的,但青史上,碌王是将,他才是君。且他没有动用民力,就靠一个碌王,三百护军——史官正经的文书写得都像拍马屁。今年从西域过来的各国使臣,也格外客气。
镇压西域,万国来朝。他父皇和爷爷都没做到的事情。他之前也从未想过,毕竟都弃守三州了,然后随着碌王坐镇碌州,这大馅饼呼啦一下就砸他脑袋上了。
现在谁敢质疑碌王是天生将种?战绩太可怕。或许百年之后,子孙后代都要以为史书作假,碌王贪他人之功的。现在把他召回来,谁不知道是心怀叵测的?
某些人说的什么“一传旨使者可矣”。这是看书看多,看傻了。碌王是用刀子砍下来的三州,他们是想试试,碌王的刀子能不能砍下他们的脑袋来?
“唉……”
他该在一开始阻挡住人头入京的,把碌王的战功按死。但,以碌王的手段,他必定会让战功露出来的。传不到京城,就从周边各州传起。放鹄人入关他都敢用了,还用得那么明目张胆——让狄季安招招手,三万鹄人就如听见呼哨的鹰犬般乖乖回去了,谁不知道这是他的手笔?
可正经的,这种与胡虏勾结的大事,这群文官反而不敢说嘴了。
“一群硕鼠!”想到这儿,皇帝也明白了。
为什么真相他们不敢说?因为那确实是真的,万一掀起民怨,把碌王惹急了,真造反怎么办?至于现在以招贤榜弹劾碌王……谁都知道他们是没事找事,可又不能说他们的弹劾不对,他们确实是为朝廷不平,可他们得了名声,百姓不会闹腾,皇帝也不会允许,碌王更不会招惹出来,可谓一举多得。
就不该把人送到碌州,还给他这么大的权力。
“让这小子给骗了,到底谁教给他的?天生的?”
皇帝看着招贤令——这可不只是一份“碌王求贤”的书面文章,它还有刑、算、文、工、步、骑、弓等十几科的题目,且每科的题目都分了优良中差四等。题目是直接公示的,并非考试,但他们来了,还会面临同等难度的考试。差的题目都看不明白的,来了就当普通百姓,过了差可以当差役或士卒,其余的过了那就看有什么空位了。
碌王只额外请求皇帝,若有衙役想前往三州,不要阻拦。衙役是贱籍,又隶属于军户,不能随意离开当地。
这些题目就不是寻常人能写出来的,根据密报,这些都是从碌王府里流出来的。不是府衙,就是他府邸里。
碌王夫?悦溪?貌玉公子?
这个少年人,皇帝曾经是不在意的,甚至有些反感。一个男孩子,以貌闻名京城,才学虽也有,但皇帝自问他满朝英才,不缺这一个。难道又看走了眼?
但是,如今碌州……碌王治军,他理政。
皇帝虽疑惑重重,但还是够大气的,没在招贤令上添堵,甚至还主动帮他通过朝廷的邸报,将招贤令作为政令传遍各州县,张贴告示榜文,公示各地。
其实皇帝也存着截胡的意思,还真让他截着了十几个偏科的怪才。皇帝觉得,这应该算是他好人有好报了。
又过了半月,皇帝收到了新消息。
“皂衣卫?改衙役?”皇帝觉得衙役这种贱役,是没什么用的。虽也有名捕之流,但他们一辈子也只是名捕罢了。即便皂衣卫给了他们一个升任百户、千户的机会,但也不过是官更大的名捕了,有何用?
刑部虽然为朝廷重要的一部,但刑部上下的官员,可都是文官。百姓们看重的,能申冤昭雪的青天大老爷,也都是文官。衙役是什么东西?老爷升堂时,边上举牌子,给青天大老爷跑腿的莽汉。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小鬼,说的也是他们。
但皇帝没彻底放下这事了,依旧等着后续发展。
三州和朝廷,进入了一段十分和谐甚至愉快的发展期。
碌王按时纳贡,京城都知道,碌王在财政充裕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建宫殿。无法一口气建一个大的,就一点点建设。最早建好的寒魄宫内,冬日的地面上铺满了奢华的地毯,夏日除去地毯则是平整冰凉的玉石,幔帐皆为上好的纱绸,雕梁画栋处处皆以彩漆描绘,珍玩摆件处处可见,奇花异草不胜枚举,碌王日夜与王夫在宫殿中追逐寻欢。
皇帝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皇帝还知道,寒魄宫是他俩的行宫,真正的碌王府还在建设中,那地方更加奢华。
这夫夫俩如此奢侈,军政大权却各自握得稳稳的,三州无人敢多嘴,甚至碌州的小朝廷和民间还都一片赞誉之声,也就万里之外的京城言官们屁话多。
“……”作为多给自己置办一件衣裳都要被言官弹劾的倒霉鬼,皇帝有些不平。
还有,李熊把碌王夫从小居住的清辉阁买下来了。弄一群工匠进去大兴土木,闹得悦家苦不堪言。
而几年下来,他也发现了碌王设立皂衣卫的好处之一,衙役成为了监控当地县令的一双眼睛。
文官当然不乐意,这事儿去年开始,又有无数文官弹劾,说“以贱言士,辱士”“衙役者,无义贪婪之徒”云云。
结果这消息传出去……许多衙役拖家带口跑三州去了。
这跑过去的还真都不是言官所说的“无义贪婪之徒”,反而是有能耐,有骨气,忠心办事的,结果被文人老爷们扣这么一顶脏臭的帽子,气愤之下这才跑了。倒是留下来的,符合言官们对衙役的想象。因为都知道,去了三州,他们这些无能之辈,要么被撸下来当平民,要么管不住自己的爪子,是要被砍脑袋的。
三州的市井不能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确实十分安定平和。
反观朝廷,那些没了衙役事儿都干不好的地方官皇帝懒得提,皂衣卫这事儿他也没精力折腾了,苍老许多的皇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儿子们,都长大了啊。
这一日,小月亮发现敖昱在看话本。
“又是什么本子?”
敖昱闻言从一摞话本里翻出来了一本《悦生传》。
“我?”
“不是,你堂弟。”
封王十年,碌王夫夫也算是各地话本界的常客,但关于小月亮的文才,根本传不开,敖昱尝试过让自己人写话本子,传扬小月亮的才能。但有些本子明明他和小月亮都觉得好看,但就是传扬不开。小月亮无所谓,敖昱不开心。
即使非宠爱的传言夺不了气运,可敖昱喜欢。反正现在空闲下来,他们有时间有精力了,但是石头落进水里还会有个涟漪,小月亮的才名,即使谁都知道他在三州理政,可在三州与草原之外,偏偏就是连个水花都没有。
各种“宠宠宠”的真假传闻,还在疯狂传播。比如“草原的一个大湖里有个怪兽,活了一千多年,都快成精了。碌王夫说‘想尝尝它肉的滋味。’碌王便带着人将这怪物杀了,其肉如玉,果然味美。但碌王夫吃 过了太多山珍海味,两口就腻歪了,又想吃别的了。”
这是敖昱做试验传出去的消息,谁想到却大爆。他和小月亮编的时候,两个人都笑傻了,后来看着结果,两人直接傻了。
左长史丁斌禀报的时候也一脸滑稽:“百姓皆深信,且多有百姓为怪兽的模样和口味当街殴斗。”
“……”
甚至苹果醋都暗戳戳地说【效果很好。】
这得是效果非常好了,他观测到的某些数据都爆了,才敢过来说一声。
试验结果,只有他们俩情情.爱.爱的这档子事,才能传播出去。
这位小月亮的堂弟悦屏袭,是敖昱封王八年左右冒出来的。然后,每次关于碌王宠爱王夫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就是他的才干传闻也跟着爆发的时候。一开始只在当地,现在已经遍及大半个中原。
过去只关心他宠不宠貌玉公子的老百姓,突然就关心起另外一位悦公子的才干来了。
“碌王用各种方式宠爱美貌娇夫”传得有多疯狂,“悦屏袭公子有大才”传得就有多热烈。
虽然景王还没册封,这两人也还没成婚,但不问就知道,这位就是景王夫了。
【宿主,你这次要打的,是舆论战。你要先在舆论上战胜对方,天道才会开启其他战场的许可。】
敖昱【……舆论比拳头有用?】
【世界和世界的情况不同,你现在身处这个世界当中,觉得这里和其他世界没区别。但实际上这个世界本身就很弱,经不起你前两个世界般改天换地程度的动荡。你需要先从主战场上得到胜利,让世界稳定下来,才能说别的。】
【和灵气有关?】
【和灵气无关,主世界就是无灵世界,和世界原著本身所涉及的空间有关。这么说吧,观眇宗世界的原著书写了几乎全部大陆,书写了多个门派、种族、植物、动物等等。江湖世界,涉及了西域与大部分州郡。原著中,两个世界所展现出来的部分十分完善。但这个世界的原著世界,十分狭小。】
这世界原著中就两张地图,主角出生地和京城,其他地图只出现在众人的言谈中。所以等主角到达京城,京城就倒霉了,先涝再旱,接着瘟疫。
【明白了。就如穿了一件小衣服,力气大了衣服就要扯裂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件小衣服弹性很好,缓缓地让布适应,它能越来越大。这种世界中,剧情惯性会更强,甚至强到不是很有逻辑。宿主,你在推演的时候,一定要记得!】
嘤嘤嘤,虽然上个世界想过,是不是弄一个无逻辑的世界,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遇见什么样的世界,根本不是苹果醋能自己选择的,完全都凭运气碰。
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小月亮只翻了三页《悦生传》,他今生的名字和这本书主角悦屏袭几乎是在前三页比着出现的,内容也是将他俩比来又比去。可说来说去,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悦溪,以色事人,怕是不得长久。悦屏袭,白手起家,引人敬佩。”
接下来才是这书的正题,说悦屏袭如何白手起家的,小月亮将书放下了,他不生气,只是觉得无聊,看这种东西连“姿势”都学不了。
他也知道这位堂弟,但阿昱不是一个别人说两句,就会上心在意的人。更何况,这位堂弟的情况和他的情况一样诡异。他很确定,这些传闻,不是堂弟自己传的,可百姓就喜欢这样的。
“敌人,朋友?”
敖昱道:“暂时不能碰的敌人。”
“哦……”和阿昱轮回三世,阿昱一定不是凡人,他自己出身应该也有些问题。前两个世界,看似天翻地覆,实则阿昱都束手束脚的。这个世界,他不只是束手束脚,简直像是前世后半辈子见到的木乃伊。他身上捆绑的,还不是布条子,是层层锁链。
小月亮一脸同情地凑过去,亲了亲敖昱的额头:“安慰安慰。”
“嗯……”敖昱闭着眼,被安慰得极其舒服,他干脆躺了下来,拍拍旁边,“陪陪我,我给你讲。”
第110章 (捉虫) 不合逻辑……
110
故事时间到~虽然不是阿昱自己的故事, 有些内容小月亮也知道,但小月亮还是眨着亮闪闪的眼睛,开心躺了下来, 抱着敖昱的一条胳膊听故事。
悦屏袭, 悦溪的堂弟, 他叔叔悦贲的儿子。
悦溪的爷爷崇信道教,养气,练拳脚, 前半辈子过得十分恣意。只因为禁欲, 以至于两个儿子都是他四十以后才得的。大儿子是结发妻子生的,高龄产子, 孩子生下来了,妻子月子没过去,人去了,这就是长子悦朗。老头哭了两天, 半个月后娶了个娇妻, 八年后生下了二儿子悦贲。
又过了几年, 老头年纪更大了, 便开始沉迷各种延寿之术,包括吞服丹药,和各种算命占卜。
小儿子悦贲十五那年, 回乡祭祖。这本该是他大哥的差事,为什么到了他身上, 这就是悦家自己的事情了。
只说悦贲, 他来去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归家时,悄悄带回了一个姑娘。
老头也在同年突然说, 敬县有个姑娘旺悦家,悦贲该娶为正妻。三日后,这姑娘被领进悦家相看,悦家大乱。
这位姑娘叫赵大丫,是悦贲祭祖遇到的一位和他同龄的孤女。
赵大丫的姿容确实不佳,促狭的人说“无盐比她俊三分”“山上虎熊来巡街”。她面目黝黑身材粗壮,悦贲跟她站在一块儿,仿若一只小鸡崽儿,她一巴掌能把悦贲糊死。
悦母自然是不乐意的,此时悦朗已经成婚多年,他的妻子是当时吏部尚书秦文孝的独女,秦氏未嫁前,就在闺秀圈里颇有雅名,是位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成婚之后,她也能担起悦朗夫人的职责,在同龄的媳妇里算是靠前的。
悦贲的名声比哥哥差一点,可也是十三就中了秀才的,长得更是悦家一贯的俊俏,是这一代婚配的好对象。
但悦贲和悦老头很喜欢。
悦家就这么为悦贲的婚事闹腾了一年多,悦贲十八的时候,悦老头忽然重病要两人成婚冲喜,悦贲就和赵大丫成婚了。
若事情到此为止,也算是一桩举案齐眉的佳话。可是两人成婚还不到一年,悦老头就真的死了。悦母就闹起来了,因当年他俩成婚用的是“冲喜”的借口,此时这就被悦母拿来说成了是“方克”。
悦贲若不休妻,悦母便直接去告他“方克其父,忤逆大不孝”。亲生的母子,如今已经成仇了。
悦贲没休妻,却也只能把赵大丫送回了敬县。
而过去懂事的悦二爷,也变成了家里的一大纨绔,有事儿没事儿朝外跑。后来,悦二爷回了几趟去祭祖,夫妻俩就这样有了悦屏袭。
“叔叔是个浪子,常常在外并不归家,我还以为他没娶妻,原来竟是这样的。祖母常年在荣寿堂中避居,只逢年过节出来露个脸,我竟从未察觉她年岁不对……这位婶婶真是坚毅之人。”小月亮叹息。
“我爹倒是像爷爷,有时候糊涂,有时候精明。”小月亮顿了顿,“不对,他们不糊涂,他们俩,从来都是择其利者而从之。”
悦老爷子年轻时喜欢修仙,就不碰妻子,自己快意而活。年纪大了,要传宗接代,想起来有老婆了。他修习道家之法,就该知道老蚌生珠并非祥瑞,乃是油尽灯枯之法。
娶进来一个年轻貌美的鲜嫩花儿,他不惦记着修行了,让人家又结了果。快死了,记得家族得让大儿子继承,就跟大儿子合伙断了小儿子的前程。
“不过这个婶婶,我挺喜欢的。”
她在敬县,是悦二爷的结发妻,待遇自然不同旁人,几乎便是无拘无束的二奶奶。
回到京里呢?以她的果敢,以及丈夫的支持,或许她能在这个地方站住脚,但是,她要付出的是近乎削足适履的代价。如果她想要这种生活,那她当然可以改变自己,可她显然不喜欢,所以她留在了敬县。
到此为止,还是很正常的。
“然后呢?”感叹了一会儿,小月亮戳敖昱。催促他继续。
“然后,就是你堂弟的事情了,他的经历也颇为神奇。”敖昱皱眉。
悦屏袭,十岁之前没什么大事儿,十岁后,突然就成了一个……厨子。
大梁饮食使用的调料,以盐、葱、蒜、醋、酱油、黄酒为主。花椒、胡椒是大户人家才用的昂贵材料,陈皮、香叶、八角、桂皮等等过去是药材。
悦屏袭首先发明了卤大肠,让他的族叔卖过去没人吃的猪肠。
之后又发明了绵白糖,转卖白糖赚了一笔大钱。他用这笔钱,在敬县开学堂,建点心工坊,在县城建起了酒楼……
所以这就更神奇了,目前他可不是王夫,就是个商人。且他刚创业时,因都为悦家子,悦溪便已经被当地人拿来与他做比了。后来他生意越做越大,将两人放在一块儿说嘴的,也就越发多了。
大黑鱼自身对人的身份高低是一眼看淡的,但他很了解这些道道,且并不忌讳将之拿来利用。以他对人的了解,正常人谁敢这么比?跟悦屏袭有仇吧?若是真正常,以悦家的家风,即便已经把悦溪逐出家门,这时候也要去警告悦屏袭,甚至管束起来,不让他生事,同时压下传闻。
至于景王,无论这小子是敖昱的哪个侄子,反正正常侄子是不敢接触悦屏袭的,和他结为伴侣更是荒谬。这已经是和碌王结仇了。即便无心皇位,谁愿意跟一个碌王这样的强权藩王叔叔结怨?
若有心皇位……政治眼光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吧?
真爱?是怎么在得知对方的身份后,不滚得远远的,还爱上对方的?一直不知道对方身份,爱上时已经迟了?好像更傻了。
小月亮又戳:“什么点心?酒楼卖什么的?”
“五仁白皮。”
“还好……吧?”小月亮对糕点没有歧视,五仁白皮其实也挺好吃的,虽然他只会在实在没得吃的时候,才会吃这个馅的。
敖昱摸摸他的头,敖昱爬起来,在那堆本子里翻了翻:“这是酒楼的菜单。”
“这个不错~酒楼会火爆……看来也是有原因的。”
菜单打头的就是东坡肉,旁边还有小故事,说是悦屏袭造访住在山上东坡的友人,特意为友人所做。修仙世界的大师兄,就给他做过东坡肉,酥软香糯,酱香扑鼻,他其实更喜欢吃汤料拌饭。当时大师兄当然对他说过东坡肉的由来,且东坡肉最早是盐水煮猪头肉,而非红烧。
第二道叫花鸡,悦四郎见乞丐可怜,随手以黄泥裹鸡,教导之。
教导乞丐偷鸡???
第三道酸菜鱼,悦四郎言“黑鱼为最”。
小月亮彻底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了。和他们差不多,魂魄有点问题。
厨子,手艺人,比读书人还需要时间的积累。
尤其许多菜谱与烹饪、调味的方法,都是各家数代传承,甚至传子不传女的。
“今天晚上吃边炉。”敖昱道。
“好的!”
“是不是想吃东坡肉了?”
“嗯!”
“明天炖。”
吃着羊肉边炉,小月亮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建了工坊和酒楼?”
“嗯。”
“他改商籍了?”
“没有。”
“……他买了酒榷吗?”
“我查了敬县酒榷的数量,应该是没买。”
大梁有着严格的户籍制度,百姓“各在其籍各安其命”。虽然没明确地把户籍分出高低贵贱,但所有无法参加科举的身份,基本上都被认为是贱籍,比如衙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至于皇族的玉碟,当然算是“贵籍”。
军户开国之初也不允许科举,还是先帝给改的能考了,但同为军户的衙役(包括皂吏、仵作、更夫等)却不算在内。
商籍在贱籍之列,刚开国那时候,商人都得穿麻布衣裳,家里多有钱都不能穿丝绸。一入商籍,三代之内不可科举。很多大商人孩子刚生下就名义上过继给同宗的民籍,但还在自家养着。孩子长大了,看情况或继承家族,或参加科举。
寻常人买卖点东西,是不会把你打成商籍的,街边挑筐摆摊的小老百姓都是良籍。甚至店小二、雇工等都能是良籍。
但开工坊,开酒楼……这种有固定产业用以经商的,都必须是商籍。
至于酒楼,或者说“酒”,这玩意儿不止大梁,就修仙世界的各国,前世的晋,也是国家专卖。卖酒前要先买“许可证”的,也即酒榷的。
如此安排,不只是国家敛财,主因是酒这玩意儿在东方它是用粮食酿的,商人卖酒自然比卖粮获利更丰,但朝廷是不会允许商人无限制酿酒卖酒的。
不同州县,酒榷都有不同的定额,不可能谁卖酒就给他加一个,只会一个商人退出,才能有一个商人加入(卖也不是无限度卖,每个月卖多少,酒榷上都明白写着)。敬县过去的大小卖酒商人没有变少,悦屏袭就是没有办酒榷。
“他现在名声这么大了,都没补?”小月亮又吃了一筷子青菜,腮帮子鼓了鼓,“告他吗?”
“小月亮,你最近刚好些,少吃点辣的和发性的。”
小月亮舔了舔嘴角的辣油,他知道了,他身体状况很可能和这个人有关:“告他。”小月亮捞了一漏勺牛羊肉倒在了敖昱碗里。
“好。”
【宿、宿主?】小月亮出事怎么办?
【没事儿,还有的杀。】
【……】虽然但是……算了,只能说他们倒霉了。
七拐八绕地,一个商人收到了“提醒”,去状告悦屏袭非商籍而经商,无酒榷而卖酒。
悦屏袭很轻松地应付了过去。
“酒楼工坊虽在我名下,我却只是以此两地入股,掌柜并非我。”
“我卖的酒,并不需要酒榷,因为这本就是在酒榷下卖出来的酒。”原来他的高度酒并非自酿,而是买了别家的酒蒸馏而成。
小月亮和敖昱:“……”地铁老爷爷看手机X2
小月亮:“他这些话不是等同于认罪吗?他认了他无酒榷而卖酒啊。”
酒楼工坊就是他的,银钱都进了他的口袋,全县都知道他是悦老板。
酒榷可不管你酒从哪儿来,只管你卖没卖,卖多少。而且,敖昱的人随随便便都查出来了,悦屏袭私下里确实在酿酒。
他卖的酒,已经自酿多于买的散酒。以不同材料、不同酒糟、不同酿造时间,甚至不同酒窖酿造出的酒,风味都是不同的。若是一直用混装散酒蒸馏,他家的酒就是不稳定的,他必须得自酿,好统一酒的风味。
那倒霉商人还来了个诬告反坐,举家发配碌州——过来老老实实过日子,可能对这家子来说,倒是因祸得福了。
当地官员的偏颇还可以理解,毕竟悦屏袭是悦家四郎,悦家是当地大族,名声颇盛。两人不能理解的是,这件事传得天下皆知,可除了三州的人,所有人都站在了悦屏袭那边,理所当然地认为悦屏袭没有任何错误。
不过,这也就是一次投石问路,这种逆反正常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收获,只是……
这一次敖昱又在一次垂帘听政的呼呼大睡后醒来,一醒就如冲出水面的大黑鱼一样,一脑袋冲出了珠帘,搂住了小月亮的腰,把脑袋搭在了小月亮的肩膀上。
已经很习惯的众臣:“……”
“?”小月亮能感觉到,敖昱僵住了,“你们先退下。”
“是。”
方才说话,小月亮知道敖昱僵什么了——他的脸上,不知不觉间裂了一道口子,半个时辰前,他刚坐下办公时还没有。
是之前的反噬?还是悦屏袭又做了什么?
敖昱搂在小月亮腰间的胳膊越收越紧,小月亮叹气,轻轻拍着他的手臂:“阿昱,要做什么就做吧。我身体的情况很好。”
“嗯……”
小月亮确实十分了解敖昱,他的纠结不是后悔,而是在为进攻犹豫。
就在小月亮脸上出现裂伤的第二天,这一年三州纳贡的队伍都进京了。
“这次你们王爷又为你们王夫要什么啦?”十年了,皇帝已经十分淡定了。
“王爷说,上次王夫去视察新田,马车实在是太过颠簸,所以,他想为王夫求一辆六乘的座驾。”
“大胆!”大臣跳出来指责,皇帝却很淡定地道:“允了。”
“谢陛下!谢陛下!”老熟人李熊一边道谢,一边将贡品奉上。
六乘车架,这是皇架。皇太子都只能坐四马的,分封的藩王四马,未曾分封的皇子两马。
人们怀疑,碌王这种借着王夫的名义,步步紧逼的行为,是在试探皇帝的底线,一旦试探得满意了,也就是他造反的时候了。
不过,反正现在碌王没造反。除了车架的事情,闲人们对碌王这次的贡品也十分的感兴趣——三块人头大的翡翠原石,盒子打开的瞬间,宫殿内碧光如水波,便是看多了好东西的皇帝也呆了。
每一块,都可以说是倾国之宝。
小月亮脸上本来越裂越深的伤口,在半个时辰之内合拢,只留下一道小小的红痕。
苹果醋:别人都是秀恩爱死得快,他俩是秀恩爱换活命。
敖昱和小月亮,此时在看悦屏袭工坊与酒楼的图纸,边上放着两人各自咬了一口放下的五仁白皮点心,还有厚厚一摞菜谱。
齁甜,一口甜得对五仁还算和蔼的小月亮满脸痛苦,两人喝了两大壶茶,嘴巴里才算好过。
敖昱道:“人们吃的东西少糖,这味道喜欢的人应该不少。况且,这么甜也不容易腐败。”
小月亮咧嘴,但理解地点点头:“咱们做肉,还是做蛋?”
“都不好储存……”两人一块儿陷入沉思。
他们要做盗版。悦屏袭的点心工坊没有机器,只是人工流水线,这是敖昱可以盗版的。
他们被严格限制了创新,但悦屏袭解锁,他们亲眼见过的东西,这边就能用了。在天道没限制必须一比一复刻的情况下,他俩可以快乐地进行直达上限的修改。
言不如行,敖昱干脆让厨房做了十几种糕饼,由护军们拿回家,给家眷品尝。问她们哪种好吃?若在价钱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她们买哪种?
结果,妇人们有九成都说其他种类的糕饼好吃。可若说让她们买,她们都买五仁白皮,原因也一致:“更甜,用料更好,更值。”
稀少的未曾选择五仁白皮的,都是有些出身的。
两人将馅料几经修改,王府的厨房日日忙得脚不沾地,护军们也根据轮值,每日带回不同的点心——不出半个月,护军们和家眷们都吃圆了脸。
敖昱:“她们不喜欢五仁白皮了。”
小月亮:“吃恶心了……吧?不能找她们了,换官署的家眷!”
齁甜的东西,能坚持半个月,已经难能可贵了。
此时,中原各州忽然出现了二三十家售卖绵白糖的商家,且这只是开始,卖绵白糖的商家越来越多。有时候一座城市里,一天就冒出来了三家,甚至有人在路边表演红糖变白糖的戏法。
不出半月,便有数位结伴的商人,脸色难看地找到了悦家门口,他们都是多年来高价在悦屏袭这里买白糖的。悦屏袭卖的时候,义正词严神色艰难地对他们说,红糖变白糖需要经过多重的熬煮,艰难至极,他赚的就是个辛苦钱。
结果呢?红糖变白糖,需要的不过是区区黄泥!黄泥!熬煮也需要,但也没他说的那许多的工序。
“呵,诸位这些年,从我这儿买货,转手也赚了不少。”
“悦公子!这不是钱的事情!这是要命的事情!你这是要让我们一家几百口子的人命啊!”
悦屏袭皱眉,觉得这些人是危言耸听,不过是想从他这儿得到些赔偿罢了。
“悦公子,我从您这买的白糖,可一分没赚,全送礼了。”有个小商人哭哭啼啼道,这才终于让悦屏袭明白了什么意思。他卖给这个小商人白糖,还是出于好心,否则他是竞标不到指标的。
白糖是奢侈品,悦屏袭开始出售白糖后,白糖的价格非但没降,反而升了。因为过去的白糖不是靠钱买的,是身份。悦屏袭出售后,白糖数量大增,有钱人可以买了——他对外说做点心用的都是红糖做白糖后,剩下的边角料。为了让白糖卖出高价,他后来限制了白糖的出货量。
白糖贵重,小商人以白糖为礼,只要不是过分的事情,几乎无往不利。
可现在白糖价格疯狂下跌,过去一两白银一两糖都是看在交情的份上,现在老百姓拿两个大钱能买小半勺,用纸包着给孩子回去甜甜嘴。不过,老百姓在知道白糖就是红糖变的后,立刻抛弃了白糖,转而更倾向于买红糖,同两个大钱,能买一小块了,而且白糖那是用黄泥变出来的。还是红糖干净,有药香,养人。
白糖的“真相”暴露,收了小商人礼的老客,一起翻脸,已有人跑上他家来打砸了。
其他糖商多少有些类似的麻烦,但他们底气足,如今主要的问题还是白糖价格下跌。这冒出来的其他白糖商人明摆着都是自己有红变白的法子,他们却是大价钱从悦屏袭这儿买的高价白糖,根本和别人拼不了价格。
悦屏袭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最近红糖收得困难了。他只以为是眼热的人越来越多,买红糖去研究法子的也越来越多了。但让他把钱掏出来,却是不成的,他的钱都有去处。办学校、玻璃、炼钢、蒸汽机、火铳、造船,他都在研究,全都是吞金的巨兽。
悦屏袭未动声色,只是让小商人一家子先搬到他庄子上来,与大商人们道,他会应付的。
糖商们知道他这话不过是应付,却也无奈,最多一甩袖子回家去找各自的靠山去。
苹果醋高兴啊。整个世界好像都在飘着“白糖滞销,救救糖商”的弹幕。
然后,碌州开始大规模收白糖了,收购价比红糖价都低。但糖商们听说佘州的糖让他都收了后,顿时全跑过来。敖昱和小月亮坐在家里数糖,为即将开业的工坊储存原材料。
同时,两人也都在等着悦屏袭怎么解决这件事。
悦屏袭没让他们失望,解决这件事,靠的是两位王爷。
一位是刚刚得封景王的六殿下,他从皇帝那里得到了与悦屏袭的赐婚。所有去找悦屏袭糖商,都直接归入了悦屏袭门下。
另外一位是……碌王,对,就敖昱。
碌州“不计成本”收糖,正是因为碌王夫悦溪照顾这位素未谋面,但也颇有才名的堂弟,这位哥夫才出手帮忙。
苹果醋不高兴了,他想问:你们哪只眼睛看见大黑鱼帮忙了啊?他明明是占便宜好不好?正常情况下,都该怀疑他这个最大受益人是幕后主使啊!脑子呢?啊?
甚至,“碌王已经腻歪了年老色衰(?)的王夫,看上了更年轻,且姿色更胜的悦屏袭”这传言就是从这一年开始传的,证据是碌王花大价钱,给悦屏袭兜底。也有说他想来个铜雀深深锁二月,大小通吃,没想到侄子动作太快,白献了殷勤。
敖昱看着递上来的奏报,笑了。
看见他笑容的狄季安回去就逼着大夫开了五天祛风寒的药——他一直打寒噤。
小月亮看了看奏报:“这是好事。”然后他给了大黑鱼一个抱抱。
确实是好事。过去这小月亮和悦屏袭是被拿到一块儿比,之前《悦生传》的话本子可不就是如此,但两人的对比,却又是驴唇不对马嘴的。
悦屏袭做买卖,悦溪是王夫。悦溪以色事人,败。
悦屏袭收拢孤儿,悦溪是王夫。悦溪以色事人,败。
悦屏袭带领敬县父老发家致富,以下略……
悦溪在北胡三州的一切政绩?之前也说了,出了三州,没响的。
现在吧,至少两人被放在一块儿比了,虽然比的是年纪和脸,并且老百姓还自动自发地认为,悦屏袭更年轻,也就一定更漂亮。悦溪,败,可至少是拿出正经东西来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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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大黑鱼部分记忆恢复(……
111
悦屏袭是悦家的, 他爹是悦家二老爷,他娘是敬县的二奶奶,他是悦贲的独子, 换个身份看看他现在还有命在吗?不听不听, 就是白手起家。
真想糊他们一脸马赛克!
苹果醋都有些崩心态了, 即使他知道这世界逻辑有问题。
【宿主,你也别……】本来也想安慰安慰宿主的苹果醋发现,根据各项监控, 他家宿主现在很冷静。
【嗯?】
【不, 我没事儿,你们继续。】看他被小月亮抱得一脸舒服, 苹果醋就知道真相了,是他想多了,明明有上个世界的经验了,外在的人和事, 怎么可能引起大黑鱼的心情波动?他前边会有反应, 那是因为小月亮受伤了。
小月亮正在摸敖昱的头, 他抬起的手腕上, 套着个黑色的同心结手环,正是用两人的头发打的络子。
小月亮态度更放松,只要大黑鱼安然无恙, 他就快快乐乐地享受生活,一切外物都是玩具, 或游戏的一部分罢了。
苹果醋这么一想, 突然感觉有些带感。又有些感慨。
原剧情里的碌王,也是天生将种,但他是个真的惨遭打击的十几岁少年, 他没大黑鱼这么给力。甚至到达了碌州的第一年,他还沉浸在被亲人背叛抛弃的打击中,萎靡不振,日日啼哭,他爱哭鬼的名声,就是这时候来的。直到……原剧情里也跟随他而来的悦溪,死在了王府后院里。
他的死亡,让碌王姜焕安在痛苦和仇恨中,振作了起来。
而这位悦溪公子,作为死去的白月光,正是京城无数人最好的白月光。
悦屏袭处处被拿来与悦溪比较,外人说他比当年的貌玉公子更好,可到了京城后,人人只看着他怀念当初的悦溪,景王最初也是将他当作替身,直到真正爱上了他。
“他俩有几分相似,但茂与虽有才学,却终归只是小院子里长出来的,如一只白鹇。屏袭却是搏击风浪长大的鹰,他比不得他……”原文里这么说的。
悦屏袭误会了,所以和景王闹起了别扭。
恰在此时,碌王入京。碌王憎恨极了景王夫夫,看不得两人恩爱,处处找他们的麻烦。
原结局,碌王造反被杀,临死前哭哭啼啼,他发现,自己早就忘了悦溪长什么样了,彻底爱上了悦屏袭。
中间还有什么悦溪真实身份曝光,悦家大房闹出来许多污糟事情。
站在主角的角度,碾压白月光当然挺爽。但站在小月亮的角度,苹果醋觉得挺恶心的。
不,站在原剧情里悦溪的角度,甚至都挺恶心的。说句不好听的,难道一个人的每件衣服每双鞋,都是新的比旧的好吗?斯人已逝,活人总得生活,另寻所爱就另寻所爱,这理由已经足够正当了。非得来一个现任比前任强,所以才爱了现任……这是干什么?
——不是我移情别恋,是新人太美好,碾压了旧人?
为什么白月光就不能让他纯洁无瑕高高在上,一定要扯下来,让他滚在污泥里践踏?
还有,原碌王虽只占了碌州,但也是阻敌于国门之外了。原著只轻描淡写了几句,悦屏袭以商业互通有无,平息战事,吸纳外族。
作为不只有大黑鱼,还有前头不少宿主的资深系统,苹果醋觉得他有资格说“没这么容易”。
无论什么时代,想和平吸纳外族,需要的都是压倒性的国力。大梁对关外三胡,算不上压倒。真按照原剧情的写法,就算是剧情,也要不了多久,就得开战。
三州的指望已经全让朝廷杀干净了,各州都得到了皇夫“以和为贵”的最高指示。这次,三州还能延迟异族的马蹄子,各州还能用最快的速度集结兵马吗?
想着想着,苹果醋悟了:……天道,你的目的,是让异族入关?
天道:系统,你入戏太深,天下皆为我子女,并无什么族类之分。不过,勿告你家宿主。
苹果醋:呵呵!你以为不告诉宿主,宿主就没猜到吗?你也不去问问,我家宿主是谁!虽然连剧情都不知道,但他一定已经猜出来了!
天道沉默片刻:以中原论,非让异 族入关,而是漠南、辽东、西疆,皆归入中原。只有此时归入,他们方才能在更远的量劫中,不至各自为政。
苹果醋不是这么讨厌祂了:那你让我家宿主直接蒸汽机搞起啊。
天道拒绝:孩子们公平竞争。你也看到了,这个外来的主角,妄念浅薄之徒罢了,担不起鼎世之任,终其一生,也就搞搞吃食罢了。
好吧,这确实是“天下皆我子女”了。也不能说这个天道是错的,祂只是一个少偏爱的天道罢了。
苹果醋:不能太跳跃地发展——这个我能告诉我宿主吧?你别看现在我宿主束手束脚的,我告诉你,他最终还是会胜利的!
天道:可。我看见了,他在用另外一个方式融合西北。殊途同归,若他能胜,也无妨。
苹果醋:功德呢?
天道:他于此量劫中获胜,该有的都会有。
苹果醋又讨厌祂了,加倍的:……
片刻后,苹果醋汇报完毕【总之就是这样,这是个抠门得要命的天道。宿主,你随便搞搞就好了,别做额外的工作了。】
【好的,我知道了。】
敖昱闭着眼睛,正在嗅小月亮身上的荷叶香气:“神奇。”
一国之民的认知,都被扭曲模糊掉了。苹果醋却特意说过,这只是一个轻度无逻辑的世界,重度的得是什么样?
“阿昱。”
“嗯?”
小月亮从敖昱怀里挣出来,抬手把他的嘴捏得扁扁的。
“哈哈哈~”恶作剧成功的小月亮笑了,“我知道你难受什么,你将我保护得很好,非常好。”
他抓着敖昱的手,两人十指交缠:“阿昱,我很快乐。这个世界扑进你怀里的一瞬开始,我就一直很快乐。哈哈哈哈!我真的好快乐啊!”
小月亮笑嘻嘻的圈住了他的脖颈:“阿昱,你呢?”
敖昱没有难受啊,小月亮这个小可爱误会了吗?但敖昱没有辩解,小月亮的温柔如月光轻拂,他只贪婪地想要更多:“我当然快乐……小月亮,叫我小黑鱼,好吗?”他还记得上辈子小月亮叫那个倔驴小老虎呢。
“……”小月亮沉默了一会儿,敖昱奇怪,一个昵称也要考虑这么久?小月亮不是很确定地问他,“很小吗?我感觉不小啊。”
即使敖昱,也在此刻红了老脸。
苹果醋捂住嘴:唔噗!哈哈哈哈!总觉得,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看见大黑鱼受到了致命一击。
“还是、阿昱、吧。”
敖昱瘫在了床上,看似(走得)十分安详。
小月亮笑嘻嘻地坐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脸:“大黑鱼~”
总觉得……仿佛看到了当年喂他辣味果脯的小月亮,本来小月亮就是个喜爱恶作剧的小家伙。
小月亮猜到了吧?猜到了他的真身了,还要恶作剧这么一回。
敖昱突然蹿起来,开始疯狂咯吱他。
“小坏蛋!”
“哈哈哈哈哈——!”
“小坏蛋!”他和他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你可真是……坏到了骨子里的小坏蛋。”
“坏到了谁的骨子里?”
“我的……”
“哈哈哈哈!”
两人依旧无法越雷池一步,但他们俩都不着急。两人彼此对视,都能感觉到,这一天真的快了。
白马斋正式挂牌,开始出货了,首先在三州试探。
糕点有四种——葡萄干白皮、蛋黄酥饼、鸡蛋糕,和最贵的牛肉酥饼。
牛肉酥饼在三州卖得最糟,本地人觉得没有鲜牛肉好吃。蛋黄是鸡蛋黄,小月亮给三州和草原都引进了不少鸡,现在除了放牧牛羊马匹的,又多了牧鸡人。蛋清没有扔掉,挤压之后,一盒盒卖掉了,当地人很喜欢这个。
佘州的商人很快闻风而来,牛肉酥饼反而是外地卖的最好的。
然后敖昱就被弹劾了,罪名“私杀耕牛”。
皇帝:“这事儿碌王跟朕打招呼了,不是耕牛,是肉牛。”
“陛下!臣从未听说过什么肉牛!”
“肉牛就是年纪太大了,或牧民养不起了的牛。”
“哪里有这许多……”
“碌王以十万批次卖牛。”皇帝道,“一百万两一批,问过朕买不买?”
“……”
大梁一年的国家财政收入,在三千万两到四千万两之间——这是将粮、布等各类赋税都折算为白银之后的结果,实际的收入是以粮食为主的,纯粹的白银应该只有一千万两左右。
但这许多的银子,往往还没到国库,在地方上就已经发下去了。军饷、官饷、办学、水利、城建、修路……
每年年底,国库能剩下一两百万,就是风调雨顺加官员清廉了。
目前,大梁国库的存银就在五百万两左右,这点银子一口气花出去近两成?后半年还过吗?
虽然碌王给的这个价钱很合理,现在市面上一头成年健牛,售价在三十到五十两银子之间。十两银子一头,即使是没经过耕地训练的牛,也是非常便宜了。
皇帝捂着脸:“朕买不起啊,所以这事儿都没在朝堂上说过。”
没说过,暗指丢不起脸。
“碌王说过,若要平边患,便要给边民活路。他们养了牛,总得让他们有进项吧?”
所以这个边民,其实就是胡人。
这时候众人都不敢说话了,再多嘴,就是别有用心,欲起边患了。
胡人好不容易专心卖牛了,别管是活牛还是牛肉……你现在不让他们卖,朝廷又没法买,不就是逼他们造反吗?
结果,朝廷议论之后,给了北胡三州一项特旨。
大意就是,以后只有在北胡三州境内,可以杀牛。但是,牛即便只有一个蹄子出了北胡三州,也得按照大梁的律法来。
瞬间,无数商人涌进了北胡三州。牛肉酥饼虽然卖得极好,可实际敢从碌州买的,都是有背景的大商人,或者前两年因卖糖和碌州结下了点人情的商人。多数商人是不敢买的,他们已经提前预判了言官要做的事——私杀耕牛,有背景的大商人扛得住,他们都得完蛋了。
这下好了,只要是盖着碌州白马斋的印章,就能按照普通货物走了。
不久后,皇帝收到了一份大礼——两万张硝制好的牛皮,都是完整的大张牛皮,一张皮至少能做两件上好的铠甲,边边沿沿的地方也都是好东西。中原地区皮甲未曾兴起,也和少皮子有关。即使不懂行的人,一看皮子也清楚,牛是死在了最健康强壮的时候,皮子干净齐整,厚实坚固,这种整皮能在中原卖出几十两甚至上百两来。
“我们王爷说,五千张就够了,可王夫说,陛下关爱王爷,王爷也不能小气。”
“好!好!谢过弟夫了!”皇帝是真高兴。
这事儿传出去,民间又开始比了。
“这事儿小公子可比不了……”
“都是一群蛮子!牛皮咱们寻常百姓又没用,还是吃喝好。”
“你吃的可是白马斋的牛肉酥饼。”
随着悦屏袭嫁给景王,十里红妆可是颇为耀眼,闲人们又开始比了。
“碌王夫可是‘奔’去的,啥都没带,一穷二白。”
“都姓悦,这可比不了。”
不过,这段时间敖昱和小月亮根本没空多管民间的事情,他们俩在忙碌州的商务。
碌州这边,有大商人组团买牛来了。
小月亮接待了他们:“你们买牛可以,但一,我碌州不单卖,一买就是十万。二,这十万牛却也分肉牛、母牛、公牛、牛犊,不同牛,不同年龄,却又分等。百万银其实是个中数。三,肉牛活的时候,你们看着选,选中了,却要由我们的人宰杀——这是碌王的封地!一草一木,一土一沙皆为碌王所有,岂能容你们在此私杀!?”
商人们还真有不少是盯着买肉牛后,自行屠宰分拆的。
没想到,碌王或者碌王夫深谙商人的手段啊——噱头是诱人的,但客人来了,就两说了。
这种结果,对大商人们来说,也只是稍许失望,倒是没有被欺骗的怒火之类的。
人家这个新加的解释还是很合理的,而且……人家是碌王夫,此刻俊美的脸上写着的都是“要买买,不买滚”,赚得少和失去大买卖还是不同的。
自从碌王就藩,统领三州之地,很多商人就和草原上的老主顾就断了联系。倒是西域货商最近几年因为草原太平,反而来得多了,碌王招贤令后,也有些商人被他招入碌王麾下,打着白马碌王的旗号,在周边做些小规模的买卖。
近些年中原牛马羊的价格都更高了。
早年间也不是没有商人试探着来到碌州,然后就有来无回了——那时候来的商人是去和胡人甚至盗匪交易的,毕竟十年前北胡三州的汉人一穷二白,没东西买卖了。敖昱和小月亮怎么可能不砍了这些资敌的?北胡三州盗匪猖獗也确实有这群商人的一份功劳,他们死得不冤。
基本的要求没问题,双方便开始商量细节了,小月亮也没留他们吃饭,商人们也知道自己身份,老实告退。他们刚出门,就见一个身穿蟒袍的年轻男子,一路跑了过来,拦腰将王夫抱住:“王夫!你真聪明!哈哈哈哈!”他转过头来看着商人们,“我本来想把你们都抢了的~”他舔了舔嘴唇,啧啧有声道,“可惜了。”
商人们额头冷汗直冒,这位碌王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吓唬他们装出来的。商人们立刻跑得更快了。
商人们带来的商品,不只是银子,粮食、布料、盐、药材,甚至活人,多种多样,品种繁多。
来往的货物,碾压出了坚固厚实的商路,这些商路非但没有在这一年的大规模交易后废弃,反而越发旺盛。到了冰天雪地的冬天,商路上跑的马车反而更多了些,车上都是冻得硬邦邦的牛羊肉,一些富裕的村庄,甚至都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买上这些富贵肉喂一喂馋虫。
碌王的那辆六乘的大马车,就是在这样的道路的基础上,再一路修修补补,来到了京城。
碌王虽十五年未曾归京,但在他离京五年后,京里就建了碌王府。自那之后,每次李熊进京,碌王府与悦家的清辉阁都会添置物品,增减建筑。清辉阁旁人少见,但碌王夫有一座五层的观风楼,翠瓦玉柱,丝幔珠帘,水晶风铃,常常有人在周边观赏。
以此楼,便可知全府之奢靡。
不过,这府邸到底如何,敖昱知道,李熊知道,护军和工匠知道,小月亮却确实不知道。
十五年匆匆弹指一挥间,回到接旨回京,众臣出迎的这一天。不过,城门口的热闹,是别人做给他们看的,碌王府才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喜悦。
看见铺在地上白骆驼皮毛,小月亮笑了。
身上的貂扔了,脚上的鞋也扔了,小月亮赤着脚,跑上了两旁遮有丝绵帐子的游廊。外头大雪纷飞,里头却温暖如春。
小月亮看见的第一间院子,青瓦小舍,怪石百草,溪泉九曲。这是修仙世界里,他们小院子……的缩小和简陋化的状态。
他快步跑向第二间院子,大理石柱,艳丽地毯,金漆与宝石粉末绘成的灿烂壁画,这是斯波的风情。
第三间院子,也是最大的院子,只能容纳五个座椅的小小摩天轮树立在院子当中,它是人力的……
第四间院子,正是他们在碌州的正院,富丽堂皇,一应俱全。
“我们的院子,会越来越大。”敖昱道。
小月亮紧紧抿着嘴唇,看着倒像是噘嘴:“我都没准备礼物。”
敖昱轻轻亲吻着他的鼻翼:“它们不是礼物,于我来说,它们本毫无意义,直到……你和我住了进去。家,有了。”
敖昱无法自控地做了一个姿势,他举起双手,仿佛掌心中托着水,又或者托着什么珍贵的物件儿,送到了小月亮面前。
“金鳞破波鳍如扇,为君托起玉莲子。殷殷探看目不转,唯愿此心得君顾。”有个声音远远传来,“钺息,你就收了吧。”
讨厌的人……不,仙。
封印的记忆,涌了出来。
他和钺息仙君才不是一见钟情,作为一条黑鱼,他眼睛里的人很长时间都是丑八怪,毕竟,人脸竟然是平的。更何况,他初见钺息仙君的时候,差点丢了命。
那时候,他肚皮朝上,躺在小破池塘的底部,若不是偶尔吐泡,简直就是一条死鱼。
他一百多岁了,还是一条小金鳢,许愿池也有了一点点的名声,但就在刚刚,百年功德毁于一旦。
整件事,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当时有个书生来许愿,他的母亲重病在身,他不求多的,只求母亲走得安稳。
小金鳢不判姻缘,姻缘太漫长了,且这不是两人的事,这是一个人进到另外一个人家里后,一辈子的事,他这点道行,可看不了那么远。像是这种求身体康健的,就是他功德的重要来源。
这书生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业力怨念纠缠,甚至还有着几分文气,他的恳求也是情真意切。
小金鳢又在夜里通过水脉去看了书生家里,那家的老太太身上还带着一点功德,且原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风寒罢了。
他入了左邻右舍的梦,向他们问了问情况。这家姓李,李老太太早年守寡,却有一手好绣活,靠着这个,甚至让儿子在城里的书院读书,考中了秀才。
李秀才这两个月都谈婚论嫁了,眼瞅着好日子在眼前,老太太却病了。
这就好办了,李秀才第二日刚起来,就看见他家的窗户上,放了一枚十两的银元宝——用修为治病太亏了,必死的病,小金鳢不管,但能用钱治的病,他就给钱,他的供奉不算多,但这点事也够了。
这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当天的晚上,小金鳢突然感觉功德流逝,孽力上涌。
第112章 大黑鱼部分记忆恢复(……
112
小金鳢扑腾得水花四溅, 赶紧去找源头,结果找到了李秀才家。
李老太太死了,李秀才正在冷静地给老太太换上寿衣。但这原本干净书生已经孽债缠身, 老太太的冤魂还在旁边哭呢。看她脖颈和露在外边的舌头便知道, 她是让儿子活活掐死的。
小金鳢上前询问, 老太太说得颠三倒四的,但总算是在天亮前,让他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老太太年纪大了, 眼睛和手早都不行了, 这些年都在和儿子吃老本。儿子中了秀才后,县里有富贵人家想将女儿嫁给她, 可那家人过来问了问,没多久却又说婚事作罢。
双方本就是刚开始谈,老太太觉得不成就不成,再找更好的。可李秀才却心有不甘, 后来他到县里去与朋友小聚, 不知谁嚼的耳根, 竟说是那家的小姐嫌弃过来要伺候一个绣娘的婆母, 这才让婚事作罢。
李秀才回来与老太太大闹一番,老太太本就身体不好,这才病了。
李秀才有功名禄米, 但终究没多少。家中的钱财支撑他继续考试尚且不够,如何能拿出来给老太太治病?
小金鳢也问老太太:“你儿子怎不给人写信算账去?”
老太太便嗫嚅道:“他是个新秀才, 新贵人, 脸皮薄得厉害,且市井间都是些污糟人,哪能做这些呢?不能的……”
小金鳢:“……”问她一次, 她杂七杂八解释半天,反而是耽搁时间。
总之,这李秀显然是个会做戏的,也确实没正经做过什么坏事,甚至谈吐都极小心,不惹口业,跑去许愿池,就是为了让旁人看见他的孝道。
谁想到,池中金鱼(凡人此时的叫法)真给了他十两银子。
但这十两银子,怕是反而激起了他的贪念。
小金鳢郁闷,怪不得被反噬得这么严重,本想着是给老太太治病了,剩下的钱也能让秀才安生读书,没想到,秀才这是不想要亲娘的命,只想要钱。
小金鳢想带着老太太去县衙告状,但老太太不乐意,说这件事都不该告诉旁人,是她一时糊涂,说多了话,她在世的时候已经拖累了儿子,死了不能害他更深。
“若有人将此事告与官差,便叫我魂飞魄散!”老太太声嘶力竭地嚎着,去地府了。
小金鳢:“……”天打五雷轰顶那程度的冤枉。
他要是去告状,老太太魂飞魄散,就是他的罪过。他现如今积累的那点功德,怎么拼得过带累一个人魂飞魄散的业力?但不快点把李秀才干掉,业力就不断朝他这里涌啊。功德怎么抵消得过?
小金鳢憋着气,去找到那富贵人家的小姐家里,入梦这家的老爷到底为什么又反悔了婚事。
原来这家老家派去相看的媒人是个精明妇人,头一天去了,见这母子俩的做派,便看出了李秀才是个豺狼心性,回来便对这家的老爷道:“虽说男人太听亲娘的,对嫁过去的媳妇必然不好。但他对大恩的亲娘都如此,何况妻子?小姐还是您家中的独女,日后怕是要受苦的。”
老爷听后,深以为然,这才让婚事作罢。
小金鳢带着真相下了地府,又找到了老太太,必须得让她把刚才发的誓收回,可老太太知道真相后,反而大骂媒人是个长舌妇,乱嚼舌根坏了她儿子的好姻缘,要到此地判官面前告她。
小金鳢:“……”太难理解这些人了。
小金鳢嘴皮子都快磨熟了,最终只能放弃,回到凡间,就看着哭哭啼啼的李秀才把亲娘葬了,偏巧他还听见参加葬礼的左邻右舍都在说许愿池的金鱼怕是不灵。一天过去,老太太不但没好,人还死了。
小金鳢:气成胖头鱼!
可他能做的,也只是把十两银子收走,扔了一块石头在原地,气哼哼回了池子。
半月之后,他的功德哗啦啦地又没了一大片,比上次还多。
小金鳢吓得直接跳出了水面,匆匆一查,这事儿竟然还和李秀才有关。
发现银子没了后,李秀才……他去告官了。
原来他家在此之前只剩了六两多银子,他要扮孝子,便将十六两都拿了出来去棺材铺说要定下二十两的棺材,求老板暂时赊他四两,待他卖了房子,就将银钱还上。
但李秀才该是很了解棺材铺老板的性格的,这位老板干的营生虽然不好听,为人却最是仗义疏财。果然,棺材铺老板听他如此收,只要了半两银子,却给了他一个五两的棺材,与邻居一起劝他,还要为自己的生活考虑,他守丧三年,三年后参加科考都要靠这些钱。老板还多送了他许多纸钱,并让店铺里的伙计去给他帮忙。
李老太太的身后事,在外人看来,办得是极体面了。
这位李秀才回来后发现银子没了,就去衙门告了失窃。
面对真相,小金鳢很难理解,怎么这凡人胆子这么大?直到一段时间后,他才想明白了原因——因他当时“只是”取走了元宝,这证明了他知道李秀才弑母,可他没在这件事上给出李秀才更多的惩罚,所以这种行为不但没吓到李秀才,反而让这个打开了杀戮之门的男人,更加肆无忌惮了。
李秀才过了明路的十两银子没了,他为了它,连母亲都杀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
再去许愿池不可能了,那就找别人。
在差役的一番调查后,这个“别人”是棺材店的小伙计。
这小伙计因是在棺材铺做事的,总能接到些旁人忌讳,他无所谓的差事。前段日子他帮一家人去山上荒坟中捡骨,结果一脚踩进了旁边的坟,那棺材都朽烂了,里头尸骨乱成一团,只一对银镯子耀花了人眼。
他把这尸骨也跟着一块儿捡了,找了个风水好的地方葬下,一对银镯子就算是他的工钱了。银镯让他用锤子砸成了一团,差不多是十两的银子。他认为财不露白,这事情就没对任何人说,可李秀才丢了银子,他有点担心自己的,匆匆回屋去看藏在被褥下的银子,恰巧这就让同屋的人看见,且误会了。
他说的是真的,可无人信。差役甚至懒得按照他说的地方去查。
李秀才道,这位小伙计在他母亲下葬时帮了大忙,只要对方对他道个歉,他便既往不咎了。小伙计脾气倔,咬死了不认。
县令一边赞叹李秀才,一边给小伙计判了秋决。
小伙计的命,源自十两银子。
小金鳢了解了情况后,找到了尸骨。他担着挖坟掘墓的业力,带着骨头去衙门告状,让衙门里的神兽给打出来了。
小金鳢被打得在一堆骨头里扑腾:呜呜呜呜!我说的是真的!我是修功德的!我不说谎!小伙计是冤枉的!
神兽:你修功德的时候尚浅,也就勉强入道。况且,谁说修功德的就不说谎了?你抱一堆骨头来就说是证明犯人无辜的骨头,那堆骨头的魂魄都转世了不知道几辈子了,它们能证明个狗屁啊。
当年青葱的小金鳢,哭哭啼啼地把骨头收起来走了,不过他还是把骸骨又葬好了,总算是挖坟掘墓的事儿没了。
可这依旧没完,县令觉得李秀才为人颇为不错,将女儿嫁给了热孝中的李秀才。小金鳢赶紧对那家商人梦中示警,这一家子连夜跑了,小金鳢总算得了点功德。
他守在县衙外头,趁着县令一次出门,引他进了梦境,终于成功给他示警了。
但县令显然不信小金鳢,更相信他那位文采人品都颇佳的女婿。县令甚至要毁了许愿池,万幸池子周围的邻里相护,小金鳢的池塘才能守住。可有李秀才这个名人在,县里信他的越来越少了。
三年后,李秀才中了举人,又于殿试高中探花。他走上了康庄大道,把小金鳢的泥池子甩得越来越远。
距书生当年祈愿,二十年过去,书生的官越做越大,孽债越来越多,他女儿还进了宫。
朝中眼看着忠良不存,民生凋敝,国破在即。
小金鳢:我只是给了他十两银子,还拿回来了。呜呜呜呜!!!我的池子!我冤枉啊!
许愿池,本生了一池的莲花,现在就剩下一池子枯枝败叶了。
“咕嘟咕嘟。”又冒了两个水泡,小金鳢如一条翻了肚皮的咸鱼,沉在池底思考,要不要蹦出去吃人修魔算了?修魔比修功德轻松很多。
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衙门的神兽就算龙脉气弱,也依旧看起来能把他按在地上暴揍的样子。还有城隍,他们县的城隍倒是挺弱,但隔壁县的城隍是个武将出身,特别能打。最要命的是修士……别看那些家伙事关凡人的时候都不露面,一旦出了为祸的妖魔,立刻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了。
听说还有仙人……
鱼鳍拍拍肚皮,可是修功德真的是太惨了,修魔至少还能自由一阵吧?
修魔的想法正在脑袋里酝酿,就听“轰隆!”一声,小金鳢的小破池子炸了,躺在池底的他,根本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整条鱼就飞了出去。
“啪嗒”一声,小金鳢像一条拍在案板上的鱼那样,拍在了地面上。
小金鳢鱼鳍摊开,浓郁的仙气让他从懵逼中恢复。
他所处的原世界,是无数小世界围绕一个仙界组成的,仙人高高在上,但偶尔也会在人间露面。小金鳢是第一次感知到仙气,但他们这种灵物,开智的那一天,就多了对某些东西的了解。小金鳢吓得立刻蹦起来,甩脱了披在身上的鲤鱼伪装,一脑袋钻泥里去了。
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修的是功德。呜呜呜,虽然现在都败光了……真不是我自己造孽啊啊啊!
小金鳢一脑袋的冤枉、倒霉、沮丧。
过了许久,仙气渐渐散了,小金鳢胆战心惊地从泥巴里钻出来,看着自己那更破了的池子,吐出一个泥巴泡泡。继续修功德吧,毕竟他运气看起来不大好,传说中那么少见的仙人,都能从天而降把他池子砸了。
他叹着气,蛄蛹向自己的池子。
然后就有人抠着他的鳃,把他提起来了。
小金鳢:“……”就像是大早晨被渔夫拎着要去市场卖掉的一样。
“怎么都不反抗的?”鱼鳍和鱼尾都垂着,跟条死鱼一样。
小金鳢吐几个泡泡,泡泡爆开,传出声音“打不过。”“求仙人给个痛快。”“不要做活吃鱼。”声音停下,小金鳢甚至还流出了两滴眼泪,弱小、可怜又无助。
“唉……”来人叹气,拎着他走到岸边,把这条放弃反抗的小金鳢放了下去了,他一手点在他额头上,“你积功德修行,我不会害你的。只是你野生野长,过于不易了,我助你一助吧。”
这是启蒙,小金鳢之前百年虽也磕磕绊绊学会了人的文字,略通了些俗务,但真算不得什么有学识,通人情。
这一点,他又懵懵懂懂沉底了,却分明记得这位仙人临走时说的话:“我给你起个名吧。你日后该是要修龙身,便以敖为姓。又兼你乃是异种,浑身灿亮,便叫‘昱’吧。”
得了名字的敖昱昏沉了百日,没办法,鱼脑子这时候还比较笨。
敖昱基本上吸收了启蒙的知识,也有了个笨法子解决现在的困局。他顺着水脉游到了临县,到了当年被他送走的商人家里:“我当年做下错事,如今必须弥补,我要去京城,杀了李天宝,你送我去此地城隍处。”
李天宝便是李秀才,他虽然已经改名李阙,可这个才是他的本名。
此地的城隍,就是特别能打的那位武将爷爷。敖昱是没能耐自己入京的,一路上的妖怪虽然不会吃他,但看他过境也不会手软,一妖撕他一片鳞,就够敖昱受的。
城隍是最不喜欢天下大乱,改朝换代的,谁知道战乱之后,城隍庙里供奉的还是不是他了?这位武将爷爷也是真心爱民之人,自然也乐意帮忙。
李天宝虽然罪孽滔天,祸国殃民,但他是凡人,得凡人管他。即便城隍这种和凡间牵扯深厚的,也顶多像敖昱当年那样,跑去找官员示警,但现在还有哪个官员能管得住李天宝?敖昱不同,他与李天宝因果牵绊颇深,他算是以十两银子“点”醒李天宝,敖昱要杀他,并无不妥——所以说他原先是条傻鱼,就惦记着功德,不敢杀人,做错事的弥补也是傻乎乎地拿回银子。
城隍们一路接力,把敖昱送到了京城。
当地的城隍对义士托梦,以献上灵兽为名,把敖昱放盆里,送进了丞相府。
李天宝身边也有未筑基的底层修士,他曾经让修士测算过,修士测算的结果:“此灵兽有大助益于大人。”
敖昱:废话!我功德都让他祸祸了!
这几天京城一直在阴天,李天宝却见对方送上鱼盆的瞬间,天上一道金光洒下,整个鱼盆仿若盛满了金光。李天宝大喜,直接走过去迎向了鱼盆。
“哗啦!”盆中蹿出一道金光,李天宝张开手臂便要接住,谁知这金光越来越大,只听“哄”的一声,李天宝被砸死了。
敖昱:我不善近战。以德服人。
护卫李天宝的修士大惊,可看一眼越发闪烁的金光,却不敢上前。这是功德鱼!他们虽然帮李天宝很缺德,但用了各种手法转移或遮掩自己的业力,直接对功德鱼做点什么,那就不是能转移的了。
李天宝死亡的瞬间,敖昱只觉得万千功德加身——这一路上,他已经觉得功德涌动,香火汹涌,因为刺杀这事儿,虽然李天宝不知道,但在仇恨他的人中间已经传得尽人皆知。
毕竟敖昱就是这么接力给送来的,各地城隍招呼了不少人。
杀了李天宝,还有如今未曾顿觉的龙脉回馈,趁着回馈在进行中,现在与龙脉共通的状态特殊,敖昱直接飞到了皇宫里,在李天宝女儿的头顶打了一下。
当今皇帝独宠李贵妃,他的两子皆出自李贵妃。杀了李贵妃,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不一定能变贤明。若是儿皇帝继位,国乱更快。
不如给李贵妃一个教训,她十五进宫,让一个昏君独宠一人,至少比昏君聪明。
希望未来确实如他所想吧。
李贵妃大叫一声昏厥,刚醒过来,听闻父亲身死却强撑着跪下,向天祈祷:“民女知道了!民女知道了!”
她是人间贵妃,但对着神仙,也只能自称民女。希望她真知道了,敖昱尾巴一摆飞天而去。
他的破池子,有两片叶子变绿了。
闻着荷叶的清香,敖昱猛然想起,帮了他的仙人好像也是这个味道的,不,更好闻。
他摆动着尾巴,仙人还会来的吧?人家帮忙总不会 白帮,要还因果的。
这么一想,敖昱瑟瑟发抖:两片叶子够吗?
算了,不要多想了,思考怎么攒功德吧。
这次的情况,教给了这条鱼重要的几课——希望事实稳妥,件件好事,是不可能的;人不一定是善变的,但一定善于演戏的;好事,有时候是坏事,反之亦然。还有,他杀了李天宝,还是造下了杀孽,但大赚。
结论:要不要再养个李天宝出来?
贪心有一瞬间充满了敖昱的鱼脑子,但很快让他摇头摆尾地给否了。李天宝这个人,是个才学极佳,坚毅歹毒之辈,但若没有那十两银子,他可能滑落得不会这么快,这么肆无忌惮——敖昱发现天道把这么多孽力都算他脑袋上,他也不算太冤枉。
敖昱要不是个妖怪,妥妥被他玩死。心智手段都比不了人家,这种人,哪里是这么容易让他再翻出来一个的?翻出来了,人家真的按照他的计算走?真跟着他的计算走了……那这孽不就彻底是敖昱造的了?
他沉到池底,又开始了肚皮朝上的咸鱼沉思时间。
这之后,敖昱仿佛重新回到了李天宝之前的状态,成为了一条只回应小事的许愿鱼,就这么过了一百多年。
在这期间,他杀李天宝,震慑李贵妃的事情,被安在了某位城隍的头上,功德城隍是没抢走,可后续的信徒、香火和供奉,都朝城隍去了。
敖昱气鼓了鳃,可又一想,幸好他老实,否则城隍为了保住名声宰了他,或真把他收走,成了什么座下金鳢,都有可能。虽然这么对待功德鱼会损功德,可敖昱现在道行低,对方有大收益,说不准会拼着一时的损失,真这么干。
他就更老实了,干得最多的,就是跑进大户人家看人家的藏书,或躲在人家房子的浮雕、年画上,更细致地观察凡人。
道行两百五的时候,敖昱开始做额外的事情了,其中包括确实能称为二百五的事……
他在一户人家的宅子里装神弄鬼,又假装对方的祖先,托梦让男主人去许愿池找金鳢许愿,房子果然不闹鬼了,这家人十分欢喜,对金鳢十分信奉——啊,果然没功德,还扣了。
有外地妖怪到了他的地盘,他眼看着对方把孩子劫走,半路上把这小妖怪揍个半死,却将孩子们依旧藏起来(拿功德盖着,寻常修士都找不到)。直到父母遍寻孩子不见踪影,求到许愿池。他才现身,引着父母前去“妖怪洞府”,杀了小妖,抢回孩子——功德算是赚了,但不多。
取了无赖的一只眼,给了盲眼的善人,告诉他继续行好事,就能彻底复明——这个的功德挺多。
他不再只是守着池子,等人来问,而是主动出击。虽然倒扣的时候不少,但这些事都有后续,金鳢的“世代善信”便有不少出自其中。
敖昱开始从最初的点滴积攒,变成了有赚有赔,大进大出,进……还是更多的。
他的池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他早已脱去了鲤鱼的伪装,信徒都知道他是金鳢而非金鲤,他们依然信奉他。
有一天,肚皮朝上沉在池底,已经开始思考诸国局势的敖昱(他已经有一丈来长了),感觉有人在搅和他的池子。
第113章 (捉虫) 大黑鱼部分记……
113
敖昱缓缓上浮, 看见了一双脚。他继续向上,直到浮出水面,这才看见了坐在池边, 上身后仰, 双手撑地的仙人。
他不认识他, 可几百年过去了,却依旧能分辨出他身上的莲叶香。一池莲花妖且艳,不及莲叶托碧波……看见他, 敖昱就这么想。即使他现在依旧觉得人很丑, 但这个人不丑,鱼都觉得他好看。
“大黑鱼~”仙人看见他就坐了起来, 甚至直接一撑河岸,落进了水里。
敖昱下意识去“救”他,被人一把抓住鱼鳍,才想起来仙人怎么可能溺水?仙人已经抱住了他, 能听见仙人快乐的笑声。
敖昱摇摆长尾游了起来, 他带着仙人去看开得最茂盛的莲花, 带他游入水池的最中央, 这里的水是金色的,仿若阳光化液,且此处的最中央只有一株半枯萎的金莲, 这是他的功德金莲,它枯萎不是因为功德不足, 而是因为它就要结莲蓬了。
这是一件天材地宝, 但没人敢来夺,它是敖昱用功德浇灌而结,只属于敖昱, 谁夺谁被雷劈死。
可是,敖昱能心甘情愿地送人。
他带着仙人在金莲旁边转悠,一边想着,这个仙人把这个拿走了……好像还不够。那下次我再种更多的功德莲送给他。一边又想着,这是我最贵重最好看的宝贝了,他会喜欢吗?
“真美,我会常常来看它,也常常来看你的。我叫……小月亮。”小月亮的脸颊贴在了敖昱的鳞片上,“当年我能把你拎起来,现在你都长这么大了,什么时候能化成人形啊?”
“功德莲子成熟,我大概就能化形了。”
“真好~来,带着我跳个水,再翻两个圈!”
“……好。”仙人想做这点小事明明轻而易举,别说在水里翻,在天上翻也是随便的。
敖昱没用法术,直接以身体的力量,带着小月亮游了起来!强横的大金鳢,直接破开水面,荷叶与荷花让他撞了个粉碎,白的、粉的、红的、紫的、绿的……漫天飞舞。
小月亮笑了起来:“再游快点儿!跳起来!再跳一次!哈哈哈哈哈!”
敖昱跳了起来,追逐一朵飞上了天空的粉莲,它比莲花跳得更高,在半空中弯曲身体时,莲花恰好擦过了小月亮的脸。
小月亮走了,敖昱一声都没敢叫他。毕竟这很明显并非本名,而是一个过于亲密的昵称。
大黑鱼又双叒肚皮朝上沉底了。
他,一条鱼,对一位仙人起了心思。
虽然仙人的表现很像是调情,但他终究是九重天上人,而他是一条水中鱼。
又扑腾了两下,大黑鱼不动了。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大概是……自卑?
在那之后,小月亮仙人常常来,来的时候衣着齐整,来了一会儿,就脱鞋敞怀了。他下水,让敖昱带着他玩耍,他躺在岸边的树下小憩,他还带了棋盘来教敖昱下棋,又在他岸边弹琴吹笛。
五百多年过去了,功德金莲变成了功德莲蓬,功德莲蓬也变成了功德莲子——莲蓬枯萎的瞬间,九枚金莲子合而为一,化为一颗龙眼大小的玉莲子。这说明敖昱培育金莲的功德,厚实纯粹。
小月亮又来了,敖昱还是没化形,他用鱼鳍小心地捧起玉莲子,摇摆着鱼尾,笨拙地送到了岸边。
“金鳞破波鳍如扇,为君托起玉莲子。殷殷探看目不转,唯愿此心得君顾。”一个很讨厌的家伙就来了,敖昱也从他的口中,第一次听说了小月亮的本名,“钺息,你就收了吧。”
敖昱的尾巴拍打水面,还是小月亮好听。这个一脸“我和钺息很熟”的仙人是谁?
小月亮弯下腰,轻点了一下玉莲子:“傻鱼,快收回去自己吃了。”他摸了摸敖昱的鱼嘴,“还是没能看见你化人啊。”
他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讨厌鬼也跟着他走了,这是敖昱……在他的本世界,最后一次见到小月亮。
敖昱乖乖守着他的莲池,积攒功德。
两百年后,天空忽然变成了一片紫色,无数闪电在天空中张牙舞爪,纵横切割!
当一切停下来,敖昱忽然化形了,他变成了一个男人,坐在湖边愣神。
讨厌鬼就来了:“魔隙开裂,钺息仙君以身祭魔,走之前,让我把这个给你。”
那是一朵用法术保护起来的粉莲,当年小月亮把这朵擦过他脸颊的莲花带走,敖昱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他留到了现在。
“他在仙界的遗物,都已经被保留了下来,只是,我没办法做主交给你。”
“无妨,我自会去天上取。”
敖昱根本不知道姓名的讨厌鬼笑了笑:“你这条鱼还真是自大。”
敖昱懒得搭理他,跳进水池中化成了摇摇摆摆的巨大金鳢,此时,他已有龙相,鱼嘴化成鳄嘴,两条金色龙须左右摇摆,额头上也出现了两个拳头大的包,模样看起来颇为凶恶,也就小月亮每次来会摸着他头上的包包说可爱。
讨厌鬼走了,敖昱再次肚皮朝上沉底。
小月亮走后,他就吃掉了那颗玉莲子,玉莲子里……有一丝小月亮的神魂。
小月亮的身体被镇压在了某处,但他的神魂不是。小月亮不是自愿的,他被人害了。
仙界无好仙,他是小月亮唯一的依靠了。
“吧嗒”泪水滴落在敖昱的双手上——我找到他了,他也找到我了。互相依偎寻找的过程,也是在温养小月亮受损的神魂。他被扔在万千世界里,专是气运之子身边,却备受磋磨的运势,大气运碾压之下,在观眇宗世界的小月亮神魂只余下一道月光了。再迟些,他便要撑不住,彻底消散了。
记忆中的前情未尽,还有东西隐藏在更深处,但那是现在不可碰触的。
敖昱凑过去,小月亮瞪大了眼睛,亲鼻尖不是这样的视角呀?
待敖昱离开,他才恍然意识到,方才唇上的温柔是什么。
“你你你!你没事儿吧!”他猛地抓住敖昱,就怕他突然一口血喷出三丈远。
敖昱任由他抓着,只是笑,小月亮恍然大悟:“我、我长大了?我……我们……”他眼睛亮亮的,脸红了,不过多是期待的兴奋,掺杂着细小的羞涩。
敖昱想起来了,小月亮却没有。当年钺息仙人来寻凡间的一条鱼,点化之后又来陪伴他,必然也是只有小月亮所知道的有内情的。
小月亮认识“大黑鱼”,这是除了“给小月亮选择的机会”外,敖昱把自己封印的另外一个原因。他不能确定,小月亮是否是认错了鱼,更无法确定小月亮是否已另有所爱,假如小月亮心有所属,他该在报恩还因果之后放他离开,怀有爱意的敖昱,会做出“有趣又可怕”的事情。
现在的小月亮,心智安稳坚毅。
敖昱拉住小月亮的双手:“确定是我了?真的是我吗?”
开开心心的小月亮闻言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好好回答了他:“鱼戏莲叶间,我独待你来。”
“哈哈哈哈哈!”敖昱笑得露出了牙花子,他这条鱼追到了他的仙人,他抱着小月亮,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撒娇,“在成亲的那天,好不好?”
“……”小月亮眼睛已经在搜索回卧房的路了,闻言直指中心地问,“所以又要等几天?”
“宠宠我吧~”敖昱低头,把脸颊贴在小月亮的手背上,“宠宠我~就等四天!”
“好吧……”小月亮大发慈悲地点了头,下一刻,他自己也兴奋了起来,“我要去买更多东西!”
——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这两个家伙本来就决定在京城补个婚仪,他们俩前往碌州的一路上跟逃难一样,后来敖昱在外边砍人头给小月亮换命。等两个人终于平稳下来搞建设了,也都没想起来这件事,其实也是没有成婚的心情。十五年后重回京城,两人就想把这件事补了,顺便借此看看正派那边的反应,决定下一步的情况。
如今,真正的双喜临门。
次日,大朝会。
本该是昨日的大朝会,但因迎接碌王昨日停朝一天,挪到了今天(苹果醋:调休古已有之?)
为示恩宠,碌王也在朝会之列,位于武将之首。皇帝高坐龙椅上,看着走进来的弟弟,一时间心中感慨良多。
他老了很多,他的弟弟,多的却只有强壮与成熟。正式上朝,太监总管庞恩今日却在众臣见架下跪后,拿出了一道圣旨,再次将碌王嘉勉一通,接着赐予了碌王“面君不跪”与“面君佩剑”之权。
一部分臣子:陛下果然宠爱碌王!
另外一部分:这碌王只剩下两条路了,被陛下或未来新君砍了。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回到正常流程了。
“臣有本!碌王残暴!竟当街殴打诚毅侯致其重伤!且碌王封王至今,多有谋逆、狂悖、不法之举!其与……啊!”这位刚要进入主题,就让人一脚踹在膝盖上,直接跪在了地上。
“碌王!”“大胆!”“荒谬!”
朝上一片哗然,被踹趴下的言官扭头一看,踹他的正是碌王,更是一脸激愤地对着皇帝大喊:“陛下!陛下您看!碌王狂悖至极!”
又有几个言官冲了出来,跟他们同仇敌忾。
敖昱一看这架势笑了:“都说你们文官属蜜蜂,碰一个就一窝蜂,还真是。”
“陛下!”
皇帝:“碌王,你可要自辩?”
“要自辩的,先说造反。哥,我要造反,那来京城作甚?”他踢了一脚刚站在他身边的言官,“我连他是谁都不认识。”
“你!你!”
敖昱打了个哈欠,嘴张得老大,才舍得用手遮一遮:“对了,造反用不上你们文官。”他扭头看向武将,“有人认识我吗?”
武将赶紧都摇头。
敖昱摊手:“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我怎么造反?三千血骑都在城外,城门一关,我就是个死。这位……以后说人造反,先看两本兵书。至于诚毅侯郑房允?嗯,我打了,哥,你要罚我吗?”
他一扭头,眼泪就下来了,他还扁着嘴,一脸的委屈。
“哥,你要打我吗?罚我俸禄?还是让我去向他赔礼道歉啊?可他是坏人啊。”敖昱哽咽着吸吸鼻子,又哭又笑地看向了……安王。
安王还是有点脑子的,他今天就没进待漏房,不怕丑地缩在角落里蹲着,朝鼓响了他才跟在人群后头朝金殿走,站班的时候更是躲在景王这个弟弟后头——那天碌王的拳头是真把他打怕了。他也是练过拳脚的皇子,不是没挨过打,但这回他都怀疑自己肠子给打断了,今天抹了药还疼得一抽一抽的。
郑房允的惨状,安王更是一清二楚。郑房允不是重伤,他是濒死,昨天诚毅侯府就开始准备丧事了,碌王直接把他下巴打烂了,他疼得抽搐失禁,却连惨叫都叫不出来,后来体力耗尽就在床上苟延残喘了。他没有下巴,只能把少量的药液直接灌进喉咙,但每次都会触动伤处,让他越发痛苦。
安王此时被敖昱一看,立刻后退,可敖昱已经大踏步过来了。
“王叔!”“王叔!”“王弟!”
“碌王殿下!”
安王吓得尖叫,皇太子和景王一块上来拦人,众臣也赶紧都上来阻止,安王逃窜中不知道踩了谁的脚,当场绊倒在地。
敖昱后退:“我就是让安王做个人证罢了。王侄,十五年前,是谁的错?”
“是!是我!是儿臣的错!是儿臣贪——(敖昱:咳咳!)贪心!气不过王叔和悦公子比臣学得好!所以陷害他们!”
事情得从悦溪小时候说起了,他垂髫时便有神童之名,和前世迷迷糊糊的状况不同,悦溪知道敖昱会来找他,便不遗余力地给自己赚名声。世上同名同姓之人是有,可他这样的情况很好认吧?可随着他长大,明明文采也是不错的,人们却越来越关注他的相貌。
当今皇帝标榜重德不重貌,虽爱美是人之天性,但在他之前,民间还没有这种大范围的对一个人外貌的推崇。
小月亮意识到不对劲,但一想也没什么,这说明他在这个世界依旧是特别的,他和阿昱随时可能会相见。他也没有气不过外人只看见他的脸之类的,他就要名声,名声传大就够了。
但这种情况,让他爹悦朗十分生气,觉得他不学好,甚至这老混蛋用“靡丽放.荡”形容过悦溪。他娘也更喜欢哥哥,能不见他就不见他,就怕悦朗误会悦溪的“放.荡”和她有关。
悦溪是很无语的:“……”
这种人是国子监祭酒?这不误人子弟吗?
家里只有叔叔悦贲,对他态度像是一个正经的长辈。
但他太小了,父子纲常压在头上,没办法。神经父亲在外头听了传言,就会回家抽他。但悦溪思考再三,依然没选择离家出走——以他当时的年纪,顶着这张脸,跑出去是找死,忍吧。
皇帝的儿子们在十岁后,陆陆续续进内书房了。
他们自然也要有伴读了,其实当时除了太子外,从三皇子开始,皇子们都要求过悦溪当他们的伴读。最初是纯粹好奇,毕竟还是孩子,可随着悦溪和皇子们的年纪渐长,这个要求就开始不对味了。
皇帝犹豫多年,终于在悦溪十四这一年,让他成为了……小王叔的伴读。
让儿子们总惦记着,反而要糟糕。
皇帝有兄弟六个,四个都……死了。只剩下皇帝和小王叔兄弟两个,而小王叔的身份比较特别,他是先帝的遗腹子,他的生母是一位在先帝晚年时,十分喜爱的小贵人。先帝在时,小贵人刚查出有孕三月。先帝走了,小贵人怀胎十月瓜熟蒂落,却因为过于思念先帝,产后未曾出月就去了。
小王叔就被养在了当年还在世的皇后膝下,皇帝对这个弟弟也十分爱宠。皇帝名姜焕定,便给弟弟起名姜焕安,以示“兄弟同心,国家安定”之意。
当时连民间都说,皇帝是将弟弟当儿子养的,甚至比儿子都宠。
这样一个千娇百宠的小王爷,被养成了赫赫有名的京城第一大纨绔。
悦朗是不想悦溪当伴读的,进宫辞了两次,第三次皇帝沉下脸,他不敢了。
悦溪就进宫了,伴读长居宫中,每十日可回家一趟,跟官员休沐一样,有俸禄和赏赐能拿,宫里的饭和瓜果点心都不错,就是这群小孩子太讨厌了。
太子不在内书房,从老二到老六,加一个小王叔,再加一群公侯世家子弟。
最小的是老六(未来景王),比悦溪还小两岁,刚十二。老二老三同年,当时已经都十七了。王叔姜焕安比悦溪大两岁,十六。
王叔说是纨绔,可这孩子心眼其实挺正的,且心理年龄比实际年龄小得多:“你还真好看。”刚见面,他看着他夸了一眼,就没然后了。
他看悦溪好看,跟看一朵花好看没区别,看个稀奇就没兴趣了。尤其发现悦溪性子沉稳内敛少言寡语后,兴趣就更少了,他喜欢另外两个能跟着他到处玩耍的伴读。
这两个同伴才是纨绔,最初这俩也不敢闹大了,可有一次他们竟然引着姜焕安和小太监“胡闹”,姜焕安真就是个傻小子,发现事情不对了竟然被吓哭了,两个胆子被养大了的伴读也是疯了,把姜焕安给拽下去了。
悦溪进去的时候,这两人一脸的色相扭曲污秽,半点没有了这年纪该有的清澈。
悦溪在姜焕安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把两个伴读一顿暴揍,把姜焕安救走了。姜焕安回过神来后,说是他揍的,皇帝训斥了他一顿,这俩回家去养伤后,就再没回来,不过市井上又多了一条姜焕安暴躁易怒的传闻。
从此之后,姜焕安就成了悦溪的跟班。经过这件事情,他也终于发现了悦溪其实一直在独自面对各种麻烦——十四五的悦溪,轮廓还是温柔的,没有他长大后的锐利与英气,皇帝为防出事,内书房都是太监伺候,寻常宫女靠近者杖毙。这些大家出来的男孩子,有十一二就家里带着开荤了,那些十七八的大孩子更是什么都见识过了。
“他们的书读进狗肚子里去了?!”纯洁少年姜焕安无法理解,大受震撼,对悦溪的保护加倍,几乎寸步不离。
这种情况不但没让悦溪好过,反而让旁人越发嫉妒,他们嫉妒姜焕安。
过去悦溪虽然是姜焕安的伴读,但姜焕安不在意他,其他人都“公平竞争”,悦溪对其他人的态度也都一样。现在悦溪和姜焕安关系好了,两人名正言顺在一块儿了。
某天有人在悦溪课桌里塞了封情书,姜焕安直接拿过来给烧了。刚点火,突然先生就进来了,看见姜焕安烧纸,便说他不该在室内玩火,罚他回宫去抄书。
姜焕安没敢反驳,毕竟这事儿要说出来是情书,悦溪也得倒霉,他就老实回宫去了。走到半路上,姜焕安突然觉得不对劲,便又折返回来了。
不久前说是要授课的先生却不在,内书房的少爷们分成两群,打成一团。
悦溪拿着一根镇纸,脚底下踩着老二和老三,左右躺着四五个满脸是血的伴读。姜焕安喊了两嗓子,非但没阻止这场争斗,还把他也给拽进去了。
终于有人制止时,事情也闹大了,悦溪妖孽的名声传遍了京城,他被送回家里,让悦朗抽了一顿家法,扔进了柴房。
这下必须得逃了,幸好他已经积攒下了些银钱,应该是能逃到祖籍敬县去。悦朗为了不让他多抛头露面,十岁他中了童生后,就不让他再考了。在敬县住个三五年,改个名字,风声过去,他也长一长,身子骨更硬了,就可以一路考回来了。
可悦溪在休息的时候,听见了外头说姜焕安的情况。
悦溪忽然就心中一动,他想过去北胡三州,比起考试,他更擅长杀人。可今生没内力,也没异能,他年纪又还小,体力不够,单人匹马跑到兵荒马乱的地方,变数太大。如今有了姜焕安做后盾,他就安全多了。
因此,悦溪提前行动跑了出来,远远看见碌王的一瞬间,悦溪笑了起来……
第114章 (捉虫) 大朝会报仇
114
悦溪在看清的瞬间便确认了, 站在那儿张开双臂等着他的,不是姜焕安那个小家伙了,而是他等着的人。
“大师兄……阿昱……”他都扑进对方怀里了, 才猛然想起来, 别给他撞个好歹的。可他忽然好累, 整个人的力气瞬间都被抽走了。不过,没事儿,反正有阿昱在这里。
小月亮笑了笑, 有气无力, 却又身心舒畅。
说起来,老六当年还帮过悦溪, 姜焕安一离开,先生就走了。老二老三带着伴读便过来了,直接要求悦溪和他们出去“找点乐子”。老六一咬牙,走了过去:“三哥, 别惹王叔生气。”
“你个小崽子懂什么?”老二一巴掌给老六推开了, 老三已经去抓悦溪了, 悦溪拿起镇纸来, 敲了老三的手,然后就开打了。
说起来,这还有当时前朝后宫的事情, 尤其当时皇后过世了两年,后宫娘娘都盯着后位。她们很清楚, 皇上重规矩重名声, 不会扶持个小姑娘上位的,就该是在有子长成,伴驾多年的妃嫔里头选。
后宫争斗, 必定影响到了皇子们。姜焕安看似受尽荣宠,其实他的依靠只有帝后二人罢了。当年的皇后占的还要多些,皇帝不过是做面子事儿,且已经有些烦了这个弟弟。
这整件事,悦溪和姜焕安是纯粹的受害者。
可有时候,事情的发展不是按照事实走的。
四个皇子们:“悦家幺子和柔谄媚,行蛊惑之事,儿被其蒙蔽,儿有罪。”
——他勾引我们打架的,我们的错误是没能抵抗住他的勾引。
老六说:“儿子太小,渴睡,那日什么都没看见。”
姜焕安梗着脖子:“他们对悦溪动手动脚!他们活该被打!”
皇太子倒还说了一句公道话:“儿臣不在当场,不予置评。但悦茂与……不过一伴读罢了。”
他就是个小伴读,一群皇子打架,终究还是皇子们自己决定的。
但是,一群儿子不要脸面地大打出手。别说皇帝,寻常富贵人家的家主,都不会愿意真相是他儿子们.精.虫上脑。
姜焕安当时也明白,他把罪过扔在悦溪身上就没错了。毕竟,他再怎么天真也在宫里活了十八年,最近一年,悦溪也在旁边总提点他。正是因为知道,他更是必须得咬死悦溪没错,姜焕安怕皇帝直接把悦溪杀了——其实不会,罪名已经安上去了,皇帝不会再把人杀了,毕竟实际情况如何其实该知道的都知道。皇帝作为一个既要又要的人,他是会很“仁义”地留下悦溪的命的,可能让他当和尚去,也可能是让他回乡去。
最后,姜焕安道:“悦溪是臣弟的书童,他做的事儿,都是臣弟吩咐的。”
这个少年人站出来,把一切都一肩承担了,且不说原著是如何发展的,毕竟原著这里提都没提,但现在这样子的人,果然是没办法让他当反派BOSS的。
他被封了碌王,悦溪被罚闭门思过。这也是敖昱当年询问碌王遗愿的原因之一,他在很努力地保护悦溪。
“碌王殿下,十五年前的陈年旧事了,那时候都是孩子。如今时过境迁,您都这么大了……”站出来了个老大臣劝着。
“是啊,是啊!”一群大臣跟着劝。
敖昱看着他们,温温和和地笑了。众人以为有戏,也跟着他一块儿笑了。
“老子受了十五年的罪!”敖昱一声咆哮,直接冲向了安王。
武将们想拦都没能拦住,景王没想到敖昱是拼命的架势,直接被他撞开了,转身一看,碌王已经双手拽着安王的脖颈,把他提了起来:“十五年!你享了多少福!老子的王夫就吃了多少苦!”
“错了!错了!我认错!”
众人想拦,可武将把文臣拦住了。碌王其实只一条手臂拽着安王,他另外一只手是掐在安王脖颈上的,这上去一拦,拉拉扯扯地……安王脖子断了,算谁的?
“错?呵呵,错在十五年前你打人打重了,手疼?”
碌王拽着安王,朝龙柱上磕,安王疼得龇牙咧嘴,又喘不过气,不多时就胀出了一张紫脸。
不能扇巴掌,毕竟是皇帝的儿子,金殿上闹也得留基本的体面,但敖昱很确定,他现在绝对比挨巴掌疼。
安王在敖昱离开后,就成了京城第一纨绔,他刚开始可是比姜焕安玩得花多。可就是因为早期玩过了头,可那时候年纪小,他又是皇帝的前几个孩子,感情更深厚些,对他有宠爱,所以当时只是把他罚怕了。
他软了骨头,沉迷吃喝玩乐反倒给他保住了命,平常看着人模人样,但那是皇室精养出来的皮囊,少年时尚且有几分狠辣,三十多的男人已经被酒色财气磨平了心气。
他不是反派,甚至还算是书中稍微正面的人物,是用无能懦弱风流与偶尔的小丑行径,从另外一个角度衬托景王的炮灰。
敖昱松了手,他又开始哭了,比安王的模样看起来可怜多了:“哥,弟弟好惨啊。弟弟和王夫冤枉啊。我们那时候才多大?就在苦寒之地熬了十五年,王夫身子娇弱却还得撑着给弟弟算计粮草,半月里得病十天。现在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但冤屈不得平反,又被指有反心。弟弟和侄子换一换,他去做碌王,弟弟去做安王,好不好?正好弟弟名字里也有个‘安’字,这安王挺匹配我的。弟弟也好让王夫享享福。”
“王弟莫要伤心,是朕错了,是朕错了。”皇帝从御座上走下来了,展开胳膊将敖昱抱在了怀里。
他是真的气,但已经不是气敖昱了。几年前他就知道没这个必要了,悔不当初让他成了碌王,但大势已成,如之奈何。
他气的是下面竟然还真有大臣面露喜色,甚至倒霉儿子安王脸上都有意动。
想造反的不是碌王,是安王吧?且不但想造反,还蠢。
北胡三州是让碌王经营得富庶了,但那地方也彻底姓“碌”了。他为什么这些年连下十五道圣旨召回碌王,碌王不奉诏,他也依旧好声 好气地再接再厉下旨召回他?外人知道他是怎么写的圣旨吗?
——大意:弟弟啊,哥哥想你了,你家里怎么样了啊?还忙不忙啊?有空来看哥哥了吗?
和碌王归京,众臣在城外听的圣旨都是一个系列的。
他那地方就是个点着了个炮仗,只有碌王在上头坐着才不爆,否则就等着大家一块儿上天吧。
“安王姜疾瑀,欺君罔上,不敬尊长,着即贬为庶人。送去皇陵,给他皇爷爷守孝吧。”
“父……”安王,不,姜疾瑀抬头想求饶,但看见了两双冷冰冰的眼睛,他立刻把嘴闭上了,去守孝也算是有命在。更何况,等碌王倒了,或回去碌州了,说不定他还能回来。再不济也能改善一下在皇陵的生活条件。
姜疾瑀被拖下去了,皇帝又安慰了这位弟弟几句,刚要回去,却被弟弟抓住了胳膊。
“哥哥,你后悔了啊?”碌王嬉皮笑脸地看着皇帝。
“……”皇帝不知道怎么回事,恍惚间看见的是十五年前的那个京中第一大纨绔的王弟,“后悔了……”
苹果醋【唉……当年那孩子,临走的时候跟我说的,其实是‘让那人好好治理碌州,好让皇兄后悔!’】
收敛了表情的敖昱边回到站班的位置上,边道【你断章取义的对。】
【嗷呜~谢谢宿主夸奖!】嘤,我刚才竟然没录音,这明明是应该珍藏下来,反复欣赏的。
——那个傻孩子,真像他说的勤勤恳恳当贤王,可不就只剩下给皇帝儿子当踏脚石一条路了吗?看现在多好?碌王想揍谁,揍谁,皇帝回宫后八成后悔得都哭。不但后悔十五年前让他当了碌王,还后悔三十多年前让他从亲娘肚子里平安爬出来。
敖昱回到了他站班的位置上,安安静静规规矩矩了。
等安王从地上爬起来了,早朝终于恢复了正常流程,大半个时辰后:“众爱卿看来是都没什么事了?”终于没事了,皇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最近越发容易疲惫了。
正要宣布退朝,敖昱突然一脚踏出去了。
文武大臣全都退了小半步,怕他打人。
“陛下,臣有事。礼部尚书季大人刚邀了臣的士卒去打他的儿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刚还说一个文武都不认识的敖昱,一口叫出了礼部尚书的名。
“一派胡言!臣什么时候做下此等荒唐之事?”礼部尚书季高渊,悦溪父亲悦朗的好友,两人还是同榜进士。
此时聪明人已经反应过来了,碌王针对的是刚才季高渊那句劝。
“季大人,您放心,孤的护军中,未满双十的有不少,绝对都是孩子打架,大人不掺和。”
“你!”季高渊气得胡子直抖,“碌王殿下,臣方才之意,只是希望您可以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德报怨方是遵了圣人之教。”
“看来季大人是答应了?”
“老夫什么时候……”
“您不是要身体力行地教孤,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什么叫以德报怨吗?”敖昱眯眼。
“老夫……”这话不好答了。
季高渊说奉行圣人之言,那回去他家二十以下的孩子都得挨打。碌王明显就是个无赖滚刀肉,他绝对说到做到。季高渊一家代代都是文人,现在的文人早不是几百年前君子六艺皆精,文能治国平家,武能仗剑横行的时候了。季家诗书传家,打起来一定没好果子吃。
“季大人,俗语言‘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圣人也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十五年前的我,可也是个孩子。我当年没用,不但受苦还拖累了王夫。现在我有用了,自己打回来,有何不可?现在,您跟十五年前的我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了。”
这老混蛋家里跟安王的母妃家族有些牵连,当年骂小月亮“须眉男儿,行狐媚事。年岁少,却已通董贤之行。”
说悦家断绝关系断得好,可保住悦家干净名声。
敖昱都记得,都得给他还回来!
武将:莫名觉得有点爽。
文臣:得离他远点。
季高渊也不能退,他是礼部尚书,士林大家。在朝堂上给向来有蛮子、纨绔、爱哭鬼之称的碌王教训,这像话吗?可是他不退,那就是家里的儿孙挨拳头上的教训了……
有人偷偷看皇帝,这时候皇帝开口,教训碌王两句,事情就完了。但,皇帝不说话。
金殿一时沉默了下来,除了碌王咧着嘴,笑得诡异,众人都不说话。
“王叔。”景王说话了,季高渊是安王一派,又亲近悦家,基本上现在算是他的门下了,“王叔勇猛睿智,必然明白季大人方才出言相劝,也是出于一片善意,王叔如此咄咄逼人,却是要伤了人心的。”
你已经让安王去守皇陵了,别得寸进尺了。
“孤又不想造反,要人心作甚?你开口闭口都是人心,怎么?你家王夫爱吃清炒的?”敖昱无赖一样半歪着身子。
断你一指,哪比得了断两根痛快?
交谈不长,季高渊还是趁着这个机会缩了几步,退进文官当中去了。
正常来说这算是季高渊低头了,敖昱就该放手了,给老臣一个面子。
但敖昱说了断他,他就得折在这。
敖昱整着袖子道:“季大人,孤也学过圣人之言,但孤只认‘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彼视吾为寇仇,则……吾视彼为猪狗。”
缩回去的季高渊没办法,只能出来接着了:“好!我季高渊的儿孙!恭候碌王府的孩子们大驾!”
碌王这等于直接指着鼻子骂他是猪狗了,再缩着,他的名声彻底别要了。即便文臣全都突然变成了锯嘴的葫芦,武将大嘴巴绝对有朝外说的。儿孙受皮肉之苦,总比季家凉了好。
“哈哈哈哈!好!季大人够男人!”敖昱朝边上一瞥,肆无忌惮道,“姜疾珲,滚远点,你最不是东西。”
景王:“!”
他虽比悦溪都小了两岁,可这些年顺风顺水,居移气养移体,颇有威仪。这辈子头一次,有人这么骂他,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可他怎么回嘴?怎么辩解?
碌王是他的叔叔,长辈,身份直接就压住了。碌王跟人吵架,不是辩经,他归根到底是以势压人——皇帝不言的本质也是碌王本人的势到那个地步了。景王他敢在朝堂上这么肆无忌惮说话吗?安王过去说话的时候,也是左思右想才敢开口的。
这是一条彻底不按规矩来的过江龙……
“哥,十五年前我走得急,现在回来了,三日后,我要与王夫补办婚仪。哥就别来了,礼到就行,你一来主角就不是我们了。大侄子来看一眼,我倒是欢迎。”
他对太子微微一笑,展露了今天唯一的善意。
皇帝坐在上面,点了点头:“好。是委屈了碌王夫了,王弟补婚仪,朕自当补一份贺礼。”
终于散朝了,今日的惊喜,大臣们且得议论上几日了。更要紧的,乃是皇帝今日在朝上所表现的态度:陛下依旧属意太子,叫碌王回来,是为了打压景王的吗?
安王可是景王一大助力,如今陛下长成的皇子就这三个还活着,安王却近景王而远太子,这让很多人认为景王仁厚,毕竟他们兄弟间必定是更知道自家事。
但今天景王也没怎么护着安王,当然明眼人也都看得清楚,景王敢力保安王,也得倒大霉。
——但什么十五年前的真相,分明是陛下慧眼识英,借王夫之事和碌王殿下演戏,让殿下顺利前往碌州罢了。不过王夫娇弱,受不得边境之苦,因此定下才为王夫鸣不平罢了。就是当年有些臣子没看清局势,见碌王受封,王夫相随,就朝着两个少年人身上泼脏水,才让碌王觉得受了冤屈。
对,没错,才不是陛下让碌王夫夫受了冤屈呢?是那些趋炎附势的佞臣干的!
还在出宫的路上,大臣们已经细声细气地达成了共识。
宫门开了,在宫门口打头停着的,就是碌王那已经全京城知名的巨大六乘车架,车辕上站着一个人,穿着水蓝色的披风。
“小月亮——!”大臣们听见了一声欢喜的叫声,下意识看向碌王,便见这个无赖又凶悍的藩王,笑得爽朗又开心,双手前伸,在宫道上奔跑了起来。
他嫌弃披风碍事,半路上就给摘了,黑色的披风在他背后展开,铺在了地上,身着蟒袍的身影顿时在笔直的宫道上跑得更快了些。
车辕上的王夫跳了下来,跑到近前的碌王一把举起了王夫,欢快地转了一圈:“我们要成婚啦!哈哈哈哈!”
王夫的兜帽掉了下来,黑发在旋转中披散,头顶上的银色龙冠熠熠生辉:“哈哈哈哈!我买了好多东西!我们要成婚啦!”王夫也在欢畅地笑着,两人的笑声在风中重叠在了一块儿。
众臣下意识都停下了脚步,待那两人转够了,他们才开始重新迈步。
“伤风败俗!”一群大臣道。
“……少年心性。”另外一群大臣却觉得挺好,让他们也想起了自己当年——和喜爱的是男女无关,方才那一幕,只是让他们回忆起了青春年少时,最纯粹的感情罢了。
王夫被放在地上了,碌王的披风也让内侍紧赶慢赶送来了。其实,王夫与碌王几乎一般高,方才在朝堂上闪瞎人眼的碌王,此时忽然就变得黯淡无光了,所有人的眼睛里,只能看见王夫,就如……明月既出,星辉暗淡。
他清贵高远,风雅雍容,看着他,心中顿时便静了。
王夫专注地与碌王谈笑着,并不在意有人也正专注地看着他。到他上车了,碌王转过身来,眼神刀子一样转了一圈,许多人缩着脖子赶紧跑了。
众臣也不是故意留在宫门口看这俩的,实在是他们的车到现在还没影子。
六乘的大车咣当咣当走了,众臣又等了半晌,才看见自家的车急急赶来。
“你怎么来了?”景王有些意外,悦屏袭竟然也来了。话问出口,他脸上露出后悔之色,立刻解释道,“我是觉得很惊喜。”
“……”两人相对无言,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谢忠劝我来的。”谢忠是景王家的太监总管,景王的大伴,“说今日碌王夫夫气势汹汹,还非得让我打扮一番。谢忠是没见过长大的碌王夫,我总不能跟老人家说我来是自取其辱吧?”
“屏袭……”
“行了别劝了,我不想听你睁眼说瞎话。那天安王的眼珠子快瞪出去了,你眼里也看不下别人了。我不是瞎子,我看得见。”悦屏袭自嘲一笑,“刚说人家已经是而立之年,你不乱想了。没想到吧?你以为人家老成什么样了?惊喜吧?美人儿还是美人儿,我都心动。”
他作为主角,容貌自然也是一等一的。他是能认出是男子,比女人还美的“绝美少年”,原著通篇,从他十几岁到年近而立,提起他的时候用的都是“少年”,两人是“一米八五到一米七的绝美体型差,景王可以将悦屏袭好好地搂在怀里”,且多次用到了“小鸟依人”。
比脸,悦屏袭和悦溪就不是一个类型的,悦溪是充满魅力的成年男人。
岁月对别人是杀猪刀,对他,却是温柔的三春暖泉。
“王爷,王夫知道碌王今天也上朝,怕他又打人,甚至伤了您,这才来的。”旁边的小厮悦有钱开了口。
昨天碌王上来就把郑房允打得血肉横飞的,把悦屏袭给吓了一跳,后来知道他下巴打没了,更是惊了——碌王有毛病吧?狂躁症?倒是忘了景王当时的失态。今天一听碌王也来,就吓得也跟来了。
谁知一见面,景王就如此失态。倒是让他把昨天的事儿都想起来了。
“有钱!”悦屏袭怒喝,悦有钱吐吐舌头,钻出车了。
景王笑了,将悦屏袭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你们都让他那辆大车堵在外头了吧?冻着了吗?”
“……还好。”
本来这条道能停三列车,可那六乘大车跟个房子似的,它一过来,其他车就都退到这条路的尽头去了。因为碌王的身份就是最贵重,他就得排前头,他一排前头,这么大的车架,可不就得干脆把整条路的进出都让出来。不然堵它后头,它出不去,还是不能动。
“悦溪……是好看。先别生气,先听我说。你说我看呆了,你当时也愣了神,对不对?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看呢?但他是矜贵的花儿,十五年前在内书房脾气就傲得很,我王叔伏低做小,才让他软了性子。一直到现在,你看看,依旧是金屋藏娇。”
悦屏袭也穿着一身蓝衣,但与悦溪的华丽不同,他穿着板正的棉布,只内外颜色不同,但没有刺绣,剪裁也极其简单干净,头上只一根乌木簪子,就是个清清爽爽的少年郎。
景王抬头看着悦屏袭,道:“你不知道,刚才王叔还举着悦溪转圈呢。就在宫门口转。满朝大臣盯着看,也怡然自得。”
果然悦屏袭眉头皱起来了,他今生长了好相貌,却认为是个麻烦,从小就最膈应人盯着他看,虽然是经商的,但大场面他都是能避就避的。这一点倒是和景王不谋而合,景王也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
“还有,六乘的大车本该是恩典,轻易不能用的,他们却坐着在京里到处跑……”
“行了。”悦屏袭皱眉。
“你看,我和他,断无可能得。”景王握住悦屏袭的手:“辛苦你了。是我的错,以后我会谨慎的。”
悦屏袭依旧憋着气,只是没再抽自己的手了。
第115章 (捉虫) 气运条蹦出来……
115
“屏袭, 咱们今日最好回悦家。”看差不多把人哄好了,景王开始说正事。
“怎么?”悦屏袭其实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的,但又说不出到底是怎么个不对劲。
“家里……可能要出事。我给你细说说今日朝中的事情, 三哥可是栽了。”
“对了, 没看见三哥, 他怎么了?”
同一时间,敖昱和乐希已经到了京城最繁华的石井大道上,依然是真是摆开仪仗, 敲锣静街, 声势浩大的。六乘大车招摇过市,最终在麦香阁前停了下来。麦香阁是悦屏袭的招牌, 他的酒楼、点心、珍奇、杂货,都以麦香为名,就是个混杂的大卖场。
现在,麦香阁在石井大道的南侧占了至少四分之一条街。
原本的麦香阁总店在敬县, 不过随着悦屏袭与景王的结合, 他本人进入京城, 总店也搬迁到了京城。
他们俩不是来惹麻烦的, 纯粹是来尝(偷)点心的。因为材料和销量的问题,麦香阁点心,有几十种都是总店独家供应的。而宿主发明了, 可敖昱没见识过的东西,他就不能做——试过, 做个酸奶曲奇, 刚做到一半儿,天降个马蜂窝……
好像是老鹰抓了个马蜂窝,带到了天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半空中又给扔下来了。满院子马蜂,这世界的敖昱也得抱头鼠窜。彻底垂帘听政了半个月,那张猪头脸才能见人。
两人下车,进门,没有掌柜和小二来招待。
小月亮笑了:“有意思。”
这种态度,在这种时代很明显地表达了不欢迎和蔑视。
可这要看对象。商人不是文人武将,得有气节,你们是商人。
两人不生气,倒是觉得好玩儿,想看看这主角的产业,到底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于是继续朝里走。店里人很多,方才静街,许多人都避入了左右的店铺。刚才在门口还能听见店里的吵闹声,依稀还能听见碌王、碌王夫云云。当他们进入,这里瞬间一片安静。
苹果醋哼哼唧唧:你们品牌忠诚度还挺高,都跟着悦屏袭“同仇敌忾”了。
不过他们是来吃东西的,所以……
“对不住了,二位,咱们今日老客多,没位——”一个小二,就在两人要进入大堂时出现了——这店铺的布置与众不同,站在门厅要朝里走上一段回廊,方才能看见里头。
这小二话还没说完,一抬头,正好和小月亮对上,顿时便哑巴了。
“无妨,我们买了带走便是。”
小月亮笑得更开心了——大商人了,虽然有时候商战是与逗趣一般,但这可太逗了。
“我……二位……”小二也该是口齿伶俐,胆大心细的人物,否则如何这个时候把他派出来?但愣是被小月亮笑得变成了结巴。
“这里的光线是好。”敖昱看边上的石头灯笼,大白天的,室内却是昏黄的柔光,仿若月色柔光,最是适合小月亮。
两人拉着手径直朝里走,这里头靠东边都是盖着玻璃盖子的大柜台——玻璃可是最近稻香村杂货铺那边出产的新货,珍奇卖场那边最近该是赚了不少。
门边闻着很好闻的点心味儿,到了这儿味更浓了。
“确实比别的地方品种多。”小月亮说着,十分熟练地拿了木盘和夹子。
敖昱也十分熟练地,为他推拉着玻璃柜台的柜门。
玫瑰糕、绿豆糕、蛋黄酥、芙蓉面包、油炸面包、果铺大方(吐司)、抹茶大方、纸杯蛋糕……
“大福没有啦。”小月亮看着标签有点失望。
“那是咱们这儿卖得最好的。您要是实在贪这一口儿,在咱们这挂个号,等上个十天半月,还是能吃着的。”小二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一个胖乎乎的掌柜站在旁边。
跟小二还能笑的小月亮,对这个看起来一脸笑,颇容易得人好感的掌柜,却面无表情。小二听命行事,掌柜的却太……蠢了,就和他现在说的话一样。
两人对这位掌柜的反应,也只有这一眼,后头任由掌柜的在后头甩开腮帮子各种阴阳怪气地介绍,两人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照常地挑选糕点。
掌柜说了片刻,闭嘴退下了,敖昱和小月亮带着糕饼去结账,走人了。
掌柜转头就跟老客说:“您说,这二位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啊?为了一口吃的,硬在那儿听了我半天骂。至于吗?”掌柜流露出轻蔑,还隐约有几分得意。
“……”老客看了全程,此时沉默片刻,有人回他,“人家就是来买口吃食的,您至于吗?”
打这之后,许多老客就没再来过。
说碌王两口子一个暴虐一个娇惯,他们确实也多见景王夫夫平易近人,但刚才那一幕,人家碌王夫夫也挺有涵养风度的,就是日常架子大了点儿,但身份在那儿摆着,都是人家该得的,手下人也都很规矩。反倒是麦香阁……手下人的心都大过天去了。京城人傲,但也在趋吉避凶上很有一套。
景王与悦屏袭刚到悦家才知道店里的事情,来传话的伙计高高兴兴地说:“还是咱家的点心好。那碌王两口子让掌柜的骂着,还闷头挑点心,死活不走,没脸没皮的!这还是藩王呢,根本没见过什么好东西,馋成这样了!”
“胡闹!闭嘴!”悦屏袭嘴巴都要气歪了,“你们什么时候自大成这样了!碌王夫夫规规矩矩进麦香阁买点心都被骂了,其他人还敢来?!”
麦香阁是赶过客,但那都是些蓄意来惹麻烦的,且素有劣迹,把他们赶出去,老百姓都会拍手叫好。碌王的名声……虽然也不太好,但人家是战功赫赫的藩王,如今南北的牛羊价钱都降了许多,耕牛不再少见,老百姓固然是传他和王夫的闲话,但私心里其实还是挺喜欢他们的。
“爹,疾珲(景王),我得去店里一趟。”
“你去吧。”景王侧身让开路。
谁知悦屏袭刚迈出一步去,就有下人来报:“二老爷!老爷说,请您赶紧去季府帮忙!”
“季府?季尚书家里?”
“是!季大人那边刚派了人来求救,说是碌王和三……和王夫带着人把季府围了,正要比武呢。”
悦溪行三,他上头本来还有个哥哥,可刚五岁序齿,一场寒症把人就给带走了。
“这事儿找我作甚?我……”悦贲看向了儿子和儿婿,“你滚一边儿去。”他把仆人先指使走了,方才低声问,“这事儿,你们要管吗?说正经的,别想什么会不会让我为难,你们的事才是大事。”
他看着悦屏袭,又特意补了一句:“我当年是觉得三郎可怜,才多有回护,可你才是我儿子,我自然得向着你。”
悦屏袭笑着道:“爹!儿子知道。”
景王也在一旁笑道:“这事儿,我们还是要去看一看的。伯父……”季高渊是他的人,他不能不管。
“我不去,季高渊是大哥的老友,又不是我的。”
总算,悦朗也不是真那么糊涂,景王与悦屏袭出门的时候,看见他也套车跟在了后头。
坐在车上,悦屏袭突然道:“疾珲,我家喜单名,你知道我的双名是怎么来的吗?”
景王摇了摇头。
“我原本……该叫悦袭,可我爹却说‘不好,这名字太像家里的三郎了。他福薄智浅,比不得三郎。我加个屏,给他隔开吧。’我幼时住在敬县,三年五载才能见他一面,结果见了面,他看着我也总说家里三郎如何……”
悦屏袭此时的难过,是真情实感。
他前世是个孤儿,虽没进孤儿院,却也让亲戚们推来推去,初中刚毕业就辍学出来打工,学了手艺,终于有了自己的面包店,一朝猝死,到了古代。他却一点都不怀念现代,因为这里一睁眼就有了一个极其宠爱他的母亲,虽没有现代的消遣,生活也有些艰苦,但他不再寄人篱下。
——刚来的时候他其实是八岁多,过来熟悉情况外加学习用了一年多,十岁才开始爆出特异之处。
他在感情上,在这里度过了现代没有的童年。悦贲和赵大丫,就是他的父母。
至于悦溪,就是那个几乎所有人童年里都很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假如这个孩子是亲戚家的,则讨厌加倍。
“偏偏,我和你恋爱的时候,你喜欢的也是他。”
悦屏袭嘴巴里经常冒出的新鲜词汇,不过景王也都已清楚这些用意了,他赶紧解释:“我现在……”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早已不和他攀比什么了,我是我,他是他。”悦屏袭笑了笑,“不过,疾珲,我们现在可说好了,只有彼此。”
悦屏袭咬了咬唇,他总觉得说出这句话,就像是立了个FLAG,而FLAG总是要倒的。
“屏袭,我对你一片痴心,今生有你,足矣。不过,现在你得了父亲的爱。我却依旧……得不到他的一丝偏爱。”姜疾珲渐渐露出几分脆弱,悦屏袭就吃他这个样子,果然软了下来。
夫夫两人在车里依偎着,互诉衷情,诉了半天,感觉到不对劲了——车子好像不动了。
“怎么回事?”
“王爷,路让人堵住了,过不去呀!”
“……”带着人前引静街,其实是一件好事。
看热闹,人之本性也。
每年碌王进贡的队伍,都能给京城带来许多的热闹可看,有一年他们还带了一头老大的活老虎,把笼子拍得哐哐作响,虎啸震耳,京城的闲人,依旧把进贡队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他们实在是非常喜爱碌王。
现在这热闹更大了。
“轰——!”随着一个男人被打翻在地,现场爆发出了快乐的叫喊。
“姓季的,你们还是不是爷们!”“哈哈哈!连娘儿们都打不过!”
碌王带来季家比试的护军,不只是二十岁以下的“孩子”,还都是女子。
他最初收的血骑,本就有女子。骑射搏杀,在没有内力加持的情况下,体力上女子是比男子弱些,还有避免不了的月事,甚至大军开拔,女子方便起来也要比男子麻烦。
但所有这些,可以通过训练、命令,以及她们自身的忍耐来解决。在敖昱的麾下,她们的战绩不比男人差,所以,即便血骑十五年来一次次整顿,但只要能力足够又愿意留下的女子,敖昱都不会只因为性别就把她们排挤出去,且会不断选拔年轻的女子进来。
——目前女军人的数量,占了碌州整体军队不到一成,但她们有自己的编制、军营、下至伙夫马童,上至指挥使,都是女人。这种整体女子编制的情况,至少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是第一次。
敖昱的血骑里,妙龄少女的比例,反而更多些。因为他血骑的来源分三种,一种是精锐的战士,一种是战死士卒的遗孤,这个遗孤不分男女。还有一种,是“王夫的儿女”。
十四年前,王夫刚参政,北胡三州还一穷二白的时候,就开起了慈幼院。都说碌王的宫殿奢华,中原几乎没人提过,碌州最先建造的大宅院,是慈幼院。无数孩子被塞了进去,那时候北胡三州最不缺的就是孤儿,许多是碌王亲自带回来的,他把孩子都扔给了王夫。
王夫更没有把他们塞进去就不管,他常常去照看孩子们,教他们学问武艺,把自己和敖昱的姓氏给了他们,告诉他们“王爷乃此地藩王,可称他为君父,他是你们的父王,我是你们的爹爹。”
父王,他们是不敢叫的,但爹爹,孩子们还是敢的。这些孩子走出慈幼院,以兄弟姊妹相称,如今他们陆续长大成人,碌王夫夫最忠诚的拥趸。
如今被叫出来的血骑姑娘们,年纪都不大,但手上都有军功,是正经的铁血军人。
季家自然不能把真少爷们推出来挨打,但碌王来太快,也只能找些身材彪壮的年轻旁支或家奴,穿上富贵衣裳出来挨打。
结果一个一个被揍得满脸是血,快速抬下去。周围看热闹的一开始还给季家人加加油,后来就只剩下喝倒彩了。
“打得过的上来——!”连揍了三人的姜异山高声呵斥。
人群顿时更热闹,不多时,还真有敞胸露怀、肥头大耳的男子推开人群走到了季府门前。他一看见姜异山便眼睛一亮:“哟,还是个美人儿呢。美人儿,老子也不占便宜,打赢了,老子就娶你回家,做老子的正房。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着,一边竟然扯开了自己的裤子:“美人儿!看看老子的本钱!喜——嗷!”
姜异山一个旋踢,肥头大耳的脸顿时变了形,接着便是当胸一脚,待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血红的鞋子底一脚跺在了方才让他炫耀的某物上。
“啊——!”凄厉的惨叫声,随着男人的昏迷戛然而止。
血在一瞬间喷出老高,但姜异山看起来很有经验地躲开了,也就血红色的靴子看着更暗了几分。
看热闹的陷入了一片沉默:“……”
“王爷!属下有错!”姜异山转身单膝跪地,匆忙请罪。
“太狠了。”“这还是女子吗?”“小小年纪蛇蝎心肠。”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嘿,看怎么罚她。”
“归队!季家的让你收手,对这玩意儿孤可没额外吩咐。”和乐希坐在车辕上看热闹的敖昱轻飘飘摆了摆手。
“是!”
“这、这就完了?”“这小娘不是你的小妾吧?”“杀人偿命!”
能跑到礼部尚书家门口起哄看热闹的闲人,多少也有点身份,何况现在人多,顿时人群里嚷嚷什么的都有。然后,他们看见碌王跳下了车辕,一边抽刀一边到了男子跟前,一刀下去——身首分离!
闲人们:“……”
前排的看得清楚,这胖子方才虽然被阉了,但还活着,分明手脚还在抽搐,但这下……脑袋没了,当然没命了。
“杀人啦——!”不知道谁惊天动地嚎了一声,一群人推推挤挤开始夺命狂奔。
也不怕有老幼在践踏中受伤,这群挤挤挨挨看热闹的闲人,都是青壮年。且大多数都是和胖子一样,死有余辜——在这个年代,明知道旁边坐着个王爷,依然于大庭广众下,以脱裤子为攻击女子的手段,且不以为耻的,可想而知他私下里是什么东西了。
眨眼间,闲人们跑了个干净,季府的人不敢跑,吓得缩在角落。
季高渊到现在也不见人影,敖昱站起来,把人头朝着季家大门口一踢。
“啊啊啊!”
敖昱伸了个懒腰,好了,能回家了。
“碌王为何无故杀人!”他身后传来一声呵斥,悦朗到了。
“失仪。”敖昱瞥了他一眼,一指地上那现在还没提上裤子的尸体。
有风骨的悦朗,差点没绷住:“那、那也不该就这样夺他一条性命!”
“去大理寺或宗正寺告孤。”敖昱赶苍蝇一 样挥了挥手。
“哈哈哈哈哈!”小月亮其实刚才就在笑,只是轻轻的,现在他笑得越来越大声了。
随着他的笑容,只觉得现场都是快活的空气。依稀能听见悦朗高呼什么“不孝”,但两人眼睛里和耳朵里,都没有他,他们可是即将成婚的甜蜜未婚夫夫。
敖昱走到车边,小月亮就缩进了车里,敖昱钻进车厢,两人便吻在了一处。果然,不需要亲鼻子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情。
短时间进了小黑屋的苹果醋突然感觉,这个世界的大黑鱼和小月亮其实挺轻松的?呃,好吧,他们一直很轻松。
两人走了,悦屏袭和景王才从靠边的马车下来。
“大伯,没事儿吧?”他们来得迟,但也找人打听了前情,听见了众人都在嚷嚷“真爷们”“现在就把这胭脂虎给办了!”还有更不堪入耳的。
怂恿男的做畜生之事斗志昂扬,女的把男的作案工具缴了就义愤填膺。这可真是证明了,某些人身上的劣根性,也是从老祖宗身上遗传下去的。
碌王把人砍了,悦屏袭也吓了一跳,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找碌王的麻烦。他虽然也觉得碌王做得过于夸张,但也不想和那些无赖站在一块儿。
悦朗摇了摇头:“我进去见一见季兄。”
景王道:“我随您一同进去。”
碌王对他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他这无法无天不按规矩出招的举动,实在是让景王头大。还是集结盟友,赶紧把碌王赶回封地,或者让他失了圣心,才是正理。
“我去店里。”虽然他的吩咐已经让小二带回去了,可他还是不放心,该和掌柜面对面谈一谈。
三个人都不认为碌王和悦溪在折腾了这么多事后,还会去找悦家的麻烦。
然而,敖昱和小月亮就是上门了。在跨过悦家大门的一瞬间,气运条蹦出来了。
苹果醋【嗷!吓我一跳!】
前两个世界,剧情正式开始,气运条就出现,这个世界,剧情早开始了,甚至大黑鱼、小月亮和主角已经算是多次交手了——商战后,他们俩没事……中小商人死伤一片,却又有新商人崛起。但是,气运条一直没动静。
真相只有一个!天道压制。
所以苹果醋都懒得去问,这个世界的天道可不好说话,又双叒怀念上个世界的大兄弟。
气运条显示,大黑鱼和主角竟然是五五分?
【这个条真的没坏吗?!】苹果醋伸出赛博手指,去敲它【卧槽!宿主,你有任务到——在京期间,每五日必须找一次悦屏袭的麻烦。但,不可亲自殴打、辱骂,不可绑架杀人,不可焚烧店铺,不可……(以下省略五百字)
幸亏我是个系统,否则念这些限制,得让我减寿十年。宿主你别……你不生气?】
【不生气,天道的存在,本就是规则的集合。况且,你已与我说过,会有限制。我们只是出身有些不好,无妨。】敖昱看向身旁与他手拉着手前进的小月亮,神情温柔【我俩虽非情劫,但便当是情劫吧。】
苹果醋【情劫……】
大黑鱼是说过。
神仙下凡渡情劫,遇什么事都是应该的,因你是神仙,你无法证明自己与另外一个神仙感情足够,意志足够,能力足够,方可渡情劫。简单来讲,就是相爱的两人得证明,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感情难题给世界带来麻烦。
骂天骂地,怨恨自己“只爱上了一个人”便要遭遇各种不公的渡劫神仙……其实从大黑鱼的角度来看,还真都是活该——谁让你们弱,护不住自己的情?
神仙的“结婚证”,是要考的,不合格不能结婚。以至于神仙都在努力提高结婚率呢。
苹果醋:emmm……这么一想,好像还挺好的呢?
第116章 (捉虫) 一路抹泪的大……
116
【宿主, 假如有一天……你和小月亮失败了呢?】比如这次,小月亮完全是擦着时限活下来的,就是一线生机。这情况甚至已经和他们俩的个人能力无关了, 就是天要人死。若小月亮不是剧情人物, 气运牵涉其中, 反而会没得救,他就该是“正常”死亡了。
【失败?我们俩有人先死?】
【啊,对。】
【这哪里算失败, 再来。】敖昱道, 抬手帮小月亮整理一缕长发。
虎妖和道人,道人心死, 虎妖该是也放弃了,两人情绝,情劫也彻底失败。
大黑鱼生命漫长,但从一条变异鱼走到今天, 成功与失败的滋味他都品尝过, 甚至从头再来过一次。失败又何妨?只要情谊在, 哪怕万劫, 亦不相负……
敖昱轻轻笑着低下头,小月亮抬头看着他,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唇也碰到了一处。
车子摇摇晃晃的,倒让敖昱想起了当年, 他肚皮朝上漂浮在水面上(嗯, 仿佛死鱼),小月亮仙人也泡在水里,躺在他的鱼鳍上, 一鱼一仙就一块儿在许愿池金色的池水和满池的莲叶里漂来漂去,悠悠闲闲。
可惜,这段路程有点近,车停了,记忆破碎了。
“清辉阁,我长大的地方。”悦溪给他指着前方的院子。
“好地方。”两人携手站在院门前,敖昱忽然又对苹果醋说了一句【胜败无妨,只看结果。】
苹果醋【……】突然想点三炷香,拜一拜大黑鱼,这个心态是真稳。
不过……苹果醋偷偷翻出大黑鱼当初看着小月亮手脚脸上都是裂口的视频,看了两眼——嘿嘿,大黑鱼那时候可没这么淡然洒脱,知行合一,即便大黑鱼也挺难做到的。
小月亮当时要是先走了,会发生啥?大黑鱼终极邪恶进化吗?苹果醋的核心里爆出了一堆黑暗的马赛克,他甚至无法想象那得是什么模样的大黑鱼,克苏鲁邪神?
敖昱已经放下和苹果醋的议论,专注于清辉阁。
十四年前,李熊把清辉阁的家具,甚至花草都搬走了,可后来每年都有人来此地修整。
这可是小月亮长大的院子~
但第一年之后,敖昱就不过问了,都是小月亮自己画图纸,召集工匠,年年修缮。
如碌王府是敖昱负责的,这里的清辉阁,也是小月亮为他准备的惊喜。
站在院子外头,能看见里头的二层小楼,深青色的琉璃瓦,屋脊与屋檐都雕着让敖昱一眼就认出来的瑞兽——鱼龙。
此地的主人委实不差钱,二楼长长的蓝紫晕染纱幔,层层叠叠地盖住了走廊,那幔帐的颜色,搭配出了一片晚霞。
敖昱抬腿就要继续朝里走,却被小月亮拉住了:“?”
“婚房,婚前不能见。”小月亮对着敖昱挥挥手,“他们留下打扫房间,你回王府去。还有三天,我去接你。”
呵,不是让他等三天吗?那大家就一块儿等吧,彻底地等!小月亮笑得露出了小白牙,转身走了。
“……”敖昱看着小月亮……的背影,哭了。反正这辈子是爱哭鬼,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苹果醋:我录像啦!哈哈哈哈哈!
匆匆赶来的悦贲,吓得根本没敢过去,放着碌王一路抹着泪走了。
毕竟现在都传闻,碌王哭的时候,就得杀人,他“爱哭鬼”的名声,是“爱哭着让别人变鬼”的意思。
后头下人来禀报,碌王只带了四个随从离开,其余包括护军统领狄季安在内的人手,都留在了悦府。
“那六乘的大马车也留下了,根本进不去马房,只能堵在门口的院子里。”
“我去见见三郎。”总归碌王走了,他对悦溪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五年前——从小就沉默寡言,但很有想法主见的孩子。
“王夫说了,这几日忙,就不见外人了。”可到门口,就被人家护军堵拦住了。
“我怎么能是外人呢?三郎!是二叔啊——!三郎!”悦贲踮脚在外头喊了几嗓子,见碌王府的血骑都一脸惊愕看着他,他还是喊了小半刻。
他觉得丢脸无所谓,能让三郎出来见他就好,反正都是自家人。悦贲混不吝多年,跟他儿子也这样的,悦屏袭就喜欢他爹这样,说他爹少年心性。
结果他叫了小半刻,屋里头出来了个人,手里拿着个铃鼓。
“三郎!”“嘭!刷啦啦~”铃鼓打一下,摇三下,节奏非常欢快。
“三——”“嘭!刷啦啦~”
悦贲:“……”
看了看那个铃鼓,悦贲转身走了。
悦家那三位,得到消息也赶紧回来了。悦贲坐在角落,有点丧气地把事儿说了,让人在边上敲铃鼓的行为,就算悦贲也觉得太丢脸了。
“呵!看看我这个高堂去不去!”悦朗在季府大门口更丢脸,被视若无睹!
悦贲撇嘴,悦朗要是没坐在传道堂(悦家正堂),说这句话,那他还信。悦泽站在一边,他如今在礼部当侍郎,精气神看着比悦贲还老。景王和悦屏袭在一边装什么都没听见。
悦屏袭有“点”累,还很茫然:我跑来跑去了大半天,到底干了啥了?
景王注意到了悦屏袭的疲惫:“回去歇着?”他们在悦家也有院子。
“跟你们一块儿等吧,我确实好奇。”上次见面还是两天前,跟着一群人在外头迎接王驾,他对那天记忆最深的,就是碌王殴打宸郑房允时,挥舞拳头带起来的血了。
其实,因为白马斋,所以悦屏袭有点怀疑,他俩也有一个是穿的。
虽然碌王猛得有点过分,这种没脑子,干什么都挥拳头的男主的,有一阵他也挺喜欢看的,解压。
但若那边有人也是穿的,他们要么早已来找他“认亲”了,要么双方的敌对会越发激烈(穿越者独行派)。而且,对方白马斋的点心,其实还是中式的,就是借鉴他的工作方式颇多。
所以,悦屏袭有时候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众人各怀心思,但都坐在这等,因为有个想法是相同的——回到悦家补婚仪,必定要和爹娘缓和关系的,虽然这么说来刚才在季府门口,碌王的行为就挺迷的。可悦溪把碌王赶回王府去了,听说碌王是哭着走的。
那他在季府门口不说话,应该是给碌王脸面。
“碌王夫,还是很知道进退的,他不见三叔,大概是想头一个见悦大人。”景王道。
悦朗捏了捏胡子,脸虽然依旧阴着,但唇角翘了翘。自打悦屏袭成了景王妃,家里渐渐二房得了势,若是悦溪改过,那对他来说,确实是好事。
结果……这一群人就干等了大半夜。
“老爷,清辉阁大半的灯确实都灭了。”管家战战兢兢来回报。
其实人家早灭了,但他们老爷就不信。来来回回看了数次
头一回让他打探,还说:“人来了让他在外站一会儿,夜风养人,清神。”
这是还要摆一摆大老爷的架子,让人罚站呢。
又让他打探:“问一声三郎是不是吃饭呢?”
清辉阁虽还是三少爷当年在时的名,但也就二层小楼的框架还在,其余全都改了,甚至还把隔壁一个院子给推了,将清辉阁扩大了一倍。
后边不多吩咐了,只是让他去开。
几次打探,管家觉得他腿都要跑细了。反正清辉阁的护卫是不会让他靠近的,他也不敢,那些护卫都是按刀站岗的,随时都能把刀抽出来砍人。
他可是听说了,碌王当街砍死了个骂他的人。
那可是碌王,人家依旧回家准备婚仪去了,那倒霉蛋死不也就白死了吗?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当年他们这些下人可没少给三公子苦头吃。毕竟老爷不喜欢三公子,夫人也避着,就二老爷悦贲会照顾一二。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可不就看人下菜碟吗?
连他这管家也私下里贪过三公子的笔墨,当面说过几句酸话。
头一年碌王府来修缮清晖园后,人就都撤走了,便有下人跑进去偷盗,府里大奶奶还说想将她家里的弟弟妹妹接来住。
谁承想这修缮竟然不是一次完事儿的,不到三个月,人家又来了,还把偷东西的人给揪出来了——他倒卖的东西上,都有人家碌王府的暗记。他媳妇身上的衣裳,竟然是用碌王府的窗帘子做的,可就是窗帘的布料,那也都是外头见不着的。
老爷在这事上总算不糊涂,将那一家子都发卖了,且说明白了是因偷盗主人家财卖的。一家子老老小小都没得了好,管家想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可怜,只想吐口唾沫。呸!怪不得那布料那么好看呢。又贪又蠢,该!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老爷不得不将清辉阁单独划出来卖了。碌王府也是财大气粗,将隔壁也买下来了一块儿,将院子扩出去了。
当时看那一家子老少哭爹喊娘,管家觉得畅快,现在这却轮到他自己了。管家可就一点都不畅快了,对漫天神佛念叨,别让三少爷回家了。可这还是事到临头了……
管家叹气,回去拿自己的经历教导儿孙:“还是别做亏心事。”
等儿孙滚蛋了,他在悦府灶上干活的婆娘过来问:“四少爷带来的,麦香阁的五蒸酿,你喝不喝?”
管家立刻道:“喝!”
“呵呵,你亏心不亏心?”
——五蒸酿自然是悦屏袭送来给悦朗和悦贲的,但酒经厨房,总能让他们舀出些许来。
“哎呀~那不是说孩子的吗?”
“狗改不了吃屎。”
管家夫妻二人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悦府的老爷们回去了,却多是一肚子气,别说吃喝了,连觉都睡不好。但悦屏袭更多的是疑惑:“他回来成婚,这不是把我大伯得罪得更深了吗?”
景王安抚地抚摸着悦屏袭的背:“我倒是有些明白了……得罪了又何妨?你看我这叔叔,他敢不敢把悦大人直接绑到喜堂上?”
悦屏袭一愣,从他们所知道的碌王的行事风格上来看:“他还真敢。”
“十五年了……王叔竟丝毫未变,他小时候就是这霸道的性子。在宫里,能管他的,只父皇母后,还有太子哥哥,他们都宠着他,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
悦屏袭心里一跳,他知道景王这么说,是表示跟他之前的同病相怜,可他却忍不住想偏——这个好东西包不包括悦溪?可他们已经说开了这件事,悦屏袭心知,若继续纠缠不放,就是惹人厌了。可是,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可他只能笑着说:“现在,我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
苹果醋正看着那根今天刚刚出现的气运条,它在动,虽然十分缓慢微小,但苹果醋很确定,大黑鱼和主角终于从完全平分,变成大黑鱼稍占优势了,就……特别一点点的那种“稍”。
可大黑鱼现在已经睡死了,这一天里,他做的事情,目前也没什么事是延后触发的。
苹果醋:天道大兄弟,你家的气运,到底是怎么算的?
大黑鱼在碌州闹出那么大的声势,若是前两个世界,气运早就变动了,就这个世界气运条如此神奇。他过去的宿主,都是乖乖当反派的,反正不管他们如何挣扎,最后都是被主角碾压的。他那时候也没注意过自家宿主的气运条到底为什么越来越惨的,只觉得都是理所应当。
天道:目前在我世界经历的剧情,“种田恋爱为主,轻微权谋”。
苹果醋想了想:……恋爱?
天道:嗯,恋爱。
苹果醋:这、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我宿主当皇帝了,但只要主角攻受的爱意稳固,这世界就依旧是主角胜利的世界?你家这量劫也太神奇了吧?
天道:你宿主现阶段不能当皇帝,他如果造反,会遇到各种天灾。只要主角攻受的爱意稳固,他们就会获得各种机缘与助力。量劫是量劫,你宿主和主角争夺的是气运,不是一个东西。另外,主角胜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天道说完匿了。
苹果醋有种自己还是系统小萌新的感觉,是这天道太奇葩,还是过去他都没和天道太频繁交流过,所以少见多怪了?
哼!主角胜利才不是应该的呢——他原本确实是坚定的主角控,但他现在改邪……改正归邪,是大黑鱼脑残粉!
【宿主!宿主!宿主!快醒!快醒过来了!我错了!我错了!】
【?】
【宿主!你得去破坏悦屏袭的感情!】
【啊?新任务?】敖昱打了个哈欠,转身把小月亮的枕头捞了过来,淡淡的荷叶香气,让他更困了。
【不是,你听我说!】刚才天道和他的对话没什么限制,苹果醋一字不漏地告诉了敖昱。
敖昱又打了个哈欠,他抹了抹眼泪【哦。】
【宿主你好像不是很意外的样子?】
【悦屏袭崭露头角,又与景王成功婚配,我与他商战,气运条却迟迟不出。直到我和小月亮前往悦家,它才蹦出来,紧跟着又出现找麻烦的任务,让我有了些许猜想。】
这个世界给了敖昱诸多的限制,等于明确告诉他“以力取胜”不成。
十五年,因为各种限制,敖昱和小月亮只能和悦屏袭有限度地隔空过招,中间有输有赢。
虽然输的时候,必定会有反噬出现在小月亮的身上,敖昱每次都疼得仿若剖心掏肝,但两人都没有停下。
这才有现在的白马斋,白马斋没在石井大道,在西苑街。虽然也叫白马,但白马斋和上个世界的白马商行,完全不是一个东西了,毕竟这地方没有武林,敖昱也没必要一个劲地去挑动朝廷的神经。
现在的白马斋主营皮革制品、牛羊肉干、药材、活畜,在京城这个远离碌州的地方,不卖点心,运过来基本上也都霉烂了——在早期的点心竞争后,白马斋的点心很快就收缩了经营范围,没有铺开店铺,且渐渐只在秋冬大量出货,毕竟这年头没有冷链运输。
但是,他们把配方泄露出去了。不只自己的,还有麦香阁的。
白马斋的秋冬限量点心出货量没有被影响,因为他们的点心不可代替,除了北胡三州,哪里有这么多葡萄干、鸭蛋和牛肉?在外地手工制作的成本,往往比买了点心运过去高得多。毕竟他们拿货的时候,就不可能比碌王府拿到价格更低的好货。
受到挤压的,是麦香阁的中下层点心市场。
敖昱和小月亮没有自己去竞争,而是让更多的商人,成为悦屏袭的竞争者。与其袭二虎相争,不如放群狼破虎。不过,悦屏袭毕竟有着景王夫的身份,因此商人们在撕咬的时候,大多留了三分力,再加上气运支持,如今在点心上,麦香阁才只是受到挤压,而非彻底完蛋。
如今麦香阁大量推出各种西式糕点,但因为原料卡脖子,量一直上不去,看似繁荣,其实利润相对于整个庞大的麦香阁来说,越来越鸡肋。
这个世界的舆情,总会偏向悦屏袭,但底层逻辑还是很正常的。确实是苹果醋说的,只有轻微的无逻辑。
身份,为悦屏袭提供了最大的保护。
悦屏袭来到京城发展,让母亲名正言顺进入悦家,他作为悦家四公子,在悦家出嫁,与景王结亲。悦家,是悦屏袭的家,他的领地。
气运条在那个时候跳出来,在这个世界,这一刻才是他们和悦屏袭正式“开战”的时刻。过去所有的一切战斗,对这个世界都不算剧情,甚至不算与主角有接触。
【这到底多大仇?】敖昱抱着小月亮的枕头,忍不住拍了拍。
【啊?】
【只是感慨一声,鹊占鹊巢罢了。】
【呃……悦贲还算是个好人吧?】
【他爹去世,大哥彻底掌家后,他为何不住在敬县?】悦朗虽然是老混蛋,但京城的悦家确实是他这几十年奋斗出来的,悦贲自己不再去科考了,只每隔个三五年往返于京城与敬县的两个家。若说是为了亲娘……那可真好,错都是他娘的。
【当年他毕竟帮小月亮出逃了。】
【真帮忙,该帮他少挨打,或给他找大夫。他十六,被打得皮开肉绽,悦贲给了他一匹光背的马,让他跟京城第一大纨绔私奔,去的还是碌州。】
【……卧槽!】要命!要小月亮的命!
思考问题果然要换个角度。没有马鞍,没有马镫,重伤在身的小月亮在大雪天一路驰骋,稍有差池,他就摔死在路上了。
即使没死,他会有光明的未来吗?
这是大黑鱼来了,拼命保下了小月亮一条命,小心翼翼让他欢蹦乱跳地活下来了。原著里,悦溪死了……死后还要被对比,被践踏,被抹黑,白月光化作了一团污泥。
【呜呜呜,悦家都不是好东西。】
【别哭,这世界给了我们最大的麻烦,其实是最简单。】
【宿主,你不会是要去勾搭悦屏袭……哎哟!】苹果醋忽然变成了个马赛克球球,然后被从天而降的一根手指头,狠狠戳了一下——就像是捏捏球被人狠狠戳了一下【我错了!我错了!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敖昱坐了起来,他睡不着了。起来准备婚礼吧!
苹果醋瑟瑟发抖,上次他正要和其他系统联系的时候,被宿主说了一句,当时吓半死,因为没了后续,他也就把这事儿埋进了核心深处,这次更惨了。嘤嘤嘤!
苹果醋半点都没有向主神告状的心思,现在的他,竟然觉得大黑鱼会这样是理所应当了。另外,主神阿妈很大可能不会管……
自己签的宿主,当然只能忍着。嘤~
大梁的京城,入夜后是要宵禁的,能在街道上行走,只有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马与打更人。
若有紧急军情、灾情、着火、急病、孕妇产子等特殊情况,可以特殊对待。除官方情况外,亲属可以上街呼喊,在巡城兵马和打更人引导下,救火或寻医问药。当然,到了上朝的时候,各位大人们也是可以上街的,但那得清楚地挂出灯笼来。
当然,还有从十五年前,李熊出现后就有了个特例——碌州来人。
人家挂着碌王府的灯笼,大半夜砸响了商铺的门。大商铺里都会留一两个开门的伙计,有些铺子则是前面做买卖后边住人,或者下层做买卖上层住人。听着外头:“碌王府买货!”的喊声,无论伙计或商人,都很淡定。
在京城的商铺,就算没被碌州来人砸过门,但也看过。一开始大家还挺害怕,看着就跟强盗似的,但这十五年来,总归人家是真金白银给货款的,也从没有伤过人的。
碌王府门口,一辆辆披红挂彩的马车后头,整齐堆着红木箱笼。城外碌王府护军营的大门敞开,更多的马车正在朝城里驶来,锦绣绫罗、珍玩古画、玉器皮毛……
这些物件就在碌王府的大门外头整理,将箱子堆得越来越高,车队拉得越来越长。闲人们的惊呼,也一浪高过了一浪。
第117章 (捉虫) 嫁啦!!!……
117
悦府, 护军带着工匠进门,开始掀地。悦府好好的青石砖被掀开,铺上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瓷面红砖, 红砖上又铺了从西域传进来的羊毛毡的地毯, 无论红砖还是地毯, 都从清辉阁一直铺到了大门口。
悦府要拦,护军们直接抽刀子。
“我不信他敢砍他老子!”悦朗不能忍了,冲向清辉阁, 半路上就被护军拦住了。
他们是不敢砍他, 但是敢“拦”。
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军朝前边一站,就跟一堵墙似的。悦朗只能让自家的护院上前, 护军们不打悦朗,但对护院可没客气,两巴掌就给抽回来了。
“好!你们好!”悦朗气得哆嗦,转身换了朝服, 进宫了。
他要去告悦溪忤逆!
悦贲赶紧来找景王与悦屏袭, 悦屏袭道:“爹, 您别太好心了, 就看您帮碌王府那边跑来跑去。咱们家现在跟碌王府不对付,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好。”
悦屏袭其实不太知道古代忤逆会受到什么惩罚的,他看的电视剧里, 也好多古代儿女不孝的,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事。他觉得大伯去告, 最多是皇帝申斥一番。
“哎?你这孩子, 怎么说话呢?”
景王却道:“孤还是进宫一趟吧。我王叔那个性子,听到消息再伤了悦大人。更何况,这事都是碌王府的护军闹的……”
“对, 三郎不一定知道。”悦贲点了点头。
“嗯,王爷说得是。”悦屏袭眼睛在他爹和伴侣眼睛闪扫过,袖子里的拳头却已经攥紧了。
两个说话当放屁的,说以他为重,结果都帮着悦溪。
景王出了悦府,却见外头也正在忙碌,红绸缠树,红灯挂街,有小孩子说了吉祥话,立刻便有糖果或点心塞在他们手里,乞丐唱了喜庆的莲花落,也能得两个点着红点的大馒头。
这可真是大手笔。景王刚如此想便听外头两个闲人吆喝:“这可是大手笔!”
“可不是!景王当年的婚事可比不了!”
“景王是正经新婚,碌王府这是补的婚仪!”
马车前行,他们再说什么,却是听不到了。往日景王对这些闲人的说嘴是不在意的,还劝过悦屏袭,可现在,他却觉得这些话让他听得难受。
宫中,今日不是大朝日,但皇帝还是早起了,果不其然,言官顶着门参奏碌王当街杀人了。
皇帝叹气,道:“碌王夫也在场,碌王所行,并无差错。”
言官们:“……”
言官们还是详细了解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的,不像此时的多数百姓就盯着“碌王把一个胖子的脑袋砍了”这个结果,他们知道死者是当场脱了裤子的。
可碌王夫也在场,还真没人注意。那碌王这事儿就做得真没错,碌王夫是男的,但他算是内眷,对着内眷脱裤子……该!
即使是故意找碌王麻烦的,也绝对不能在这件事上反对,要不然下次有人对他们家里内眷脱裤子怎么办?
但言官们还没完,碌王自己把小辫子送上来了,还送了很多。
“违反宵禁!”“惊扰百姓!”“挥霍无度!”
皇帝道:“朕准的,毕竟他们就三天时间,太赶了些。”他没准,但他现在就是要护着碌王,“惊扰百姓?商户不是都挺高兴的?挥霍无度……这个倒是没错,朕下旨斥责他。”
斥责……对碌王有个毛线用?他会掉根头发吗?就他那个眼泪说来就来的模样,大概会哇哇大哭,说什么“哥哥我错了!”转过身他就还敢。
皇帝这边圣旨刚传下去,众言官以为自己要无功而返了,悦朗来了,他来告悦溪忤逆了。
景王没着急追上悦朗,他甚至还在宫外等了等,直到宫里出来了两队宣旨官,匆匆出了宫门,沿着官道跑下去了,他这才进宫。
他很清楚,悦朗并不想与碌王结仇。但悦溪做得太过了,悦朗只是想让悦溪服个软。
进宫后,他果然很快被宣了进,御书房里现在可是人满为患,景王见礼后,道:“儿臣是来劝一劝悦大人的。”
“景王殿下,老臣知道您心思仁善,但老臣已经到了御前,这事儿已经无可转圜。”
“悦大人,这事儿说不定就有什么误会。毕竟,您与碌王夫甚至未曾见过一面,说上一句话。更何况,碌王夫都住回家里待嫁了,怎么会不敬重您呢?这大概是有小人作祟。”
便是方才跟着弹劾碌王的言官,这时候也跟着劝。忤逆,事儿可就大了,贬为庶人,甚至杀头的。而且这是朝着碌王夫去的……就一个娇娇怯怯的美人儿,即便把他杀了能得什么好处?碌王提刀杀全家吗?
这话说得悦朗稍微气顺了些,也有台阶了,他叹口气道:“等他来了再说吧。”
先来的是敖昱,他进门行礼,歪着头看着悦朗,问:“你告孤的王夫作甚?”
“他忤逆!”
“你又不是他爹。”
“你——”
“你将他逐出家门,十五年前你们就断亲了。忘了?”
在场所有人:“……”
悦朗开始哆嗦:“你……他到悦家待嫁!”
“待嫁个屁!那哪儿是悦家,清辉阁已经被我们买下来了。你不会以为王夫是重归悦家,还想着我们找你拜高堂的好事儿吧?”敖昱挑挑眉,“哥,你不会还召了你弟夫来吧?真召了?他身子娇弱,你赶紧让他回家歇着去。我和他约好了婚前不见,我还有一堆事儿没准备呢,先走了。”
说了没两句话,敖昱直接转身走了。
言官们连斥责碌 王奢侈浪费的事情都忘了,毕竟这事儿太打脸了。虽然主要打的是悦朗,但他们刚才虽是劝,其实也在等着看碌王的好戏,毕竟他一定得保王夫,这不就能看见他低头了吗?
幸好,那场景碌王没看见,可依旧让他们觉得面颊生痛,暂时难以发声。
敖昱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悦朗在原地站了片刻,昏过去了。
皇帝让大太监备下了礼物,跑去叫停碌王夫了。
景王带着服下了保心丹的悦朗回悦家,回去的路上,路两边的红绸和灯笼更多了。
他太高看自己了……他以为,自己在军权上比不了王叔,但已经是有能力对抗他的人了,结果这些天来,一直做蠢事。
景王虽然这辈子也外出办过差,但他所见的最高点,就是京城,是皇宫。
皇帝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他见过太子哥哥曾经如何闪耀,见过其他哥哥曾经如何跋扈,更见过碌王和碌王夫当年是如何灰溜溜地离开京城的。
尤其是碌王夫夫,他们离开得真是太狼狈,又凄惨了。他甚至偷偷为悦溪哭过好几场,他觉得悦溪是一定要死在北方了。后来打听到的消息,也是他在北方常常生病,碌王出征在外,却无法顾及他,他只能自己熬着。
景王早些年一直不婚,确实如传言般,是在等悦溪回来(闲人们有时候也能猜对一二)。甚至景王是怀着有朝一日前往碌州,把他接走的心态的。直到碌州渐渐太平,王夫主政,碌王建奢华宫殿的消息传了出来,悦屏袭也出现在了京城,他才放下了过去的心思。
景王以为,自己已经是整个大梁权力的第二人。
他做好了被父皇打压一阵儿的准备,他不想彻底激怒父皇,即使他已经垂垂老矣,如今的朝廷大势已定,他没必要继续张扬,低一低头无妨,所以他看着安王倒了霉,去季府也不是太用心。
王叔是军功卓著,每年的碌州来人表现得也都很肆意霸道,但这都被他当成了一种皇帝对碌王亏欠的弥补。
景王一直都认为,皇帝是真的宠爱这个弟弟的,对他比对儿子们感情都要深,当年做的一切,都是无奈之举。毕竟皇子们闹得太大,太难看了。
十五年前的皇子们,也不是都对悦溪有兴趣,但当时皇子们已经分了边。老二当时还在,老三也不是现在的无能纨绔,他们招惹悦溪,就是一场争面子之举。其他皇子有不想得罪王叔的,还有当时跟老二老三不对付的,这不就打起来了?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越打越疯了。
打完之后,知道事情闹大了,其他皇子们立刻统一战线了。
他们那时候就知道了,绝对不能离开京城。那时候的景王,还怀着一点点的天真,才没有加入。
他·以·为,当时让王叔赴藩,是对皇子们的恐吓。现在的让王叔回朝,也是对他和皇太子的威吓。父皇还不想这么快就让皇太子下去,更不想这么快就确立他的地位。
直到今天,他终于看出了不对。
碌王的态度……太随意了,按照父皇过去的性格,他现在多少该敲打一下王叔了。
——王叔展现了他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是直接用拳头展现的,到了王叔表现他对陛下恭顺的时候了。这恭顺可不是朝堂上哭着叫哥哥的那种,那谁看都知道是演戏。
可没有,王叔依旧肆无忌惮。今日损的是朝臣和悦朗的脸面吗?不,是父皇的脸面。他甚至只能用“宠爱弟弟”这个遮羞布,努力遮掩自己的无力。
碌王……真的这么强?他人已经在京城了,那日在朝会上,他自己都表示了人生地不熟,将他杀死在京城,以皇命接管三州,刚过上好日子的三州,难道还真造反不成?
这是父皇过于谨慎,还是自己过于自大了?
回来安置了悦朗,景王与悦屏袭道:“屏袭,咱们不能一直跟着碌王走。他本就有父皇的支持,他先出招,咱们实在难以应付。”
“……疾珲说得对。”悦屏袭道,“其实,我们不如与碌王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若因为当年的事情怨你,实在是没有必要。你又没与旁人沆瀣一气诬陷他们,只能算是保持缄默罢了。以当时的情况,这已经是你仅能做的了。”
碌王对于三纲五常极其蔑视,视之如粪土。他爹悦贲也是个神人,母亲赵大丫更是聪颖又坚定。
这样为自己说明,与示弱无异,但能缓和双方的关系,比什么都重要:“屏袭说得对。”
“铮——”一声弦响,忽然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接下来便是一阵飞瀑连珠般的琴音,弹琴人的畅快与喜悦随着琴音在人的耳中跳跃。
“禀王爷王夫,琴声是从清辉阁传出来的。”
琴声本不该传到他们这儿,大概是今夜的风送来的。
“极美的琴音,打开窗户吧,我们仔细听听。”悦屏袭道,他对古乐其实没太大概念,但也能知道,弹琴的是个高手,他头一次知道何为从音乐里听出心情——弹琴的人一定很高兴,听到他琴音的人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景王笑了:“屏袭果然与我心有灵犀。”
“……”悦屏袭忽然就不开心了。
他一个大男人,这些日子总纠结这种事了,好像不应该,却又忍不住。
悦溪弹了两曲欢快的无名之曲,便跑去睡了。
景王今晚上也很快入睡,且睡得很熟。悦屏袭却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日,麦香阁点心铺的掌柜来找了,就前天刚挨了一顿悦屏袭训斥的那位。
“公子,碌王补婚仪,向常芳斋、冠香阁、仙馨楼,都定了点心,独独没有咱家。”
“没有就没有吧。”
“不是……可他们定的,是咱家的点心。碌王没出钱,用方子换的!我找人去看了他们今天送到王府的点心,看起来是跟咱家的一模一样。甚至……甚至香味儿还更浓些。”
其实这几家点心铺子就没想藏着掖着,烤点心的味儿,飘出三条街去。打包的时候,也都当着来客的面,只说要先顾着王府的单子,新品暂时不对外售卖。却都为了表示歉意,白送了许多绿豆糕、红豆糕给客人。
“!”
他做西式糕点的秘诀,就是黄油和奶油,此时的中原还没有黑白花奶牛。
黄牛奶、水牛奶、羊奶,产量都不高。后来他选择了统一使用羊奶(毕竟食物要有稳定的品控),虽然有膻味,但可以用糖弥补,相比黄牛奶和水牛奶的获得更稳定。
正因如此,很多种类的点心是有区域限制的。
他也接触过白马斋的商人,他也知道从北胡三州能获得更稳定大量的黄油、奶酪和奶油,但一直被拒绝。他也试过让第三方商人去购买,却只买到了少量的货物,品质是好,可太贵,后来他只能放弃。
假如白马斋和其他点心铺子合作,开始大量出售黄油、奶酪和奶油,他自家庄子上的羊奶产量,根本打不过一个草原的铺货量——虽然太热的地方运输有问题,可对家有问题的,他也有啊。虽然能用硝石制冰,可运输和储存成本都太大了。
“无妨,酒和玻璃已经逐步稳定下来了,对我们麦香阁伤害不大。”
“公子说的是……”
掌柜的一走,景王便来邀请悦屏袭一起去见悦溪。
“我已经递了帖子,碌王夫收了。”景王没如悦朗那般直接亲身上阵,可是稳妥多了。
清辉阁的门前彻底变了样子,红毯铺地,三步便是一盏青铜宫灯,更有挂满了红灯笼的架子,鲜红的红花彩绸处处可见。红毯是留给新人的,来去的仆人、匠人、护军都是贴着边走的,不过景王夫夫自然与众不同,红毯上铺了蓝布,给他们行走。
蓝布也是好棉布,就拿来给他们当踏脚的。
“疾珲,咱们走一边吧。别糟蹋东西。”地上这布,和悦屏袭身上穿的衣服没什么不同,让他浑身难受。
“好。”景王知道他节俭,笑着握住他的手,两人自然地走到一边。
带路的护军看着他们的眼神透露出几分嫌弃,这两人装作看不见,一派悠闲地朝前走……走不了了。
众人本来左边进右边出,他们正好和众人走了个逆向,这下提着东西、端着盘子,或抬着箱子的,都得停下来给他们让路,这路就给堵住了。
所以人家根本不是嫌弃他们俭朴,是嫌弃他们碍事了。
他们本也可以踩着蓝布直接走到另外一边去,可刚才说了那话,踩一脚也是糟蹋。
被堵住的看了他们两眼,自行走去蓝布上了。
路通了,景王和悦屏袭却都有些灰溜溜的感觉。
进了清辉阁,两人都觉得眼前一亮,颇有种豁然开朗之感。木桥流水,斜柳怪石,寒梅华灯……
虽是冬季,依然是一步一景,步步不同,若是春夏之时来此,怕是景色更胜。
但两人没被带进屋,绕着假山一转,眼前出现了一座六角亭。幔帐低垂,青烟袅袅,倒似是神仙居所。两位内侍见他们到了,撩开帐子,原来……真有仙人下了凡。
见着那银冠男子,悦屏袭竟恍然想着,这样的人就该被这样供着。
待对方一笑,道:“贵客驾临,有失远迎。”他才回过了神儿,就听身旁景王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慌张:“见过……王叔。”
悦溪是碌王夫,他们也得叫“叔”。
待两人进来落座,悦溪敛袖,亲自为二人沏了茶,一时间,茶香氤氲,亭中和暖,安逸闲适。
三个人相对无言,都在喝茶。
“二位前来,该不是为了我这一两陈茶的。”悦溪放下了茶碗,眉毛一挑。
“王叔……”他本想好了,来了就先为当年的缄默道歉,再解释自己的情非得已,可现在看着这神仙的逍遥境,他那些道歉只是在自己脑袋里过一遭,都如笑话,“王叔,疾珲向来敬佩碌王叔,但每次想要亲近,却都不得其法,还请王叔为……侄儿引荐一二。”
“不引荐。”悦溪答得干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无视两人惊愕的表情,道,“我夫君不想见你,我为何要为了你的想亲近,让他不开心?”他看向悦屏袭,“你呢?”
他温柔的语气和表情,跟他说的内容严重不符。
“我也想见见碌王殿下,白马斋与麦香阁,本该是合则两利……”
“合不了。”依旧这么干脆,“外头传的闲话太难听。”
“至今为止……白马斋所为,都是因为闲话?!”
“嗯。不然呢?”悦溪面带微笑,温柔坦然,“二位可还有事?”
“王叔主政三州,众所皆知的为人舒朗公正,爱民如子,并非鼠目井蛙。如今之势,我与碌王叔相斗,两败俱伤之局。”
“哦?你能伤他什么?”悦溪终于正眼看景王了,凤眸如初春冷泉,清透冷澈。
“王叔误会了,这话并非威胁。”
“这样吧,我与他婚后十日内,你若真能给他找了麻烦,我就给你们牵线,如何?”悦溪带着笑声道。
悦屏袭突然道:“王叔此话,不觉得太过感情用事吗?若我们真给碌王找了麻烦,如何还能好好商谈?”
悦溪轻声笑了:“哈哈哈,堂弟,你都看出来我是感情用事了,竟然还质问我为什么?那当然是……感情啊。哈哈哈哈哈!哪儿有像你们这么谈判的?”
他看了看两人:“没和地位高过你们的人合作过?你们得用利益撬动我的感情啊。可说了半天,‘利’字儿,你们倒是提了几次,到底是什么利,你们倒是说啊。没有利,就得是势了,足以压制我夫君,或是退一步,让他受损的势,也可让我们低头和你们合作。对,我就是个势利眼。哈哈哈哈哈。”
“怎么?你们不会是来之前根本没研究过合作内容吧?一拍脑袋就来了?”
“我们想好了……”景王开口。
他们俩也没这么废。
实在是,两人就想让悦溪搭个线,虽听说过悦溪主政碌州,却没把他放在平等地位上——景王的主要关注点从来都是京城,碌州的情报他了解得很粗略。尤其悦溪的出场,金屋藏娇的架势十足。
礼也备下了,虽丰厚,却仅止于给内眷的“礼”。若以合作论,那些东西就上不得台面了,现在也不好拿出来说。
原本更详细的合作章程,景王夫夫两人还得再议,本也不该半句话就说不出来的,只是让悦溪的意外发言,直接给压了。
“我还没说完,我知你俩各自要什么。”悦溪指景王,“皇上把夫君叫回来,就不是为了支持已占优的你。他几番动作,皇上的态度也能证明他不想你出头。你拿什么,让我夫君违逆皇上的想法,和你合作?”
他又指悦屏袭:“你要的是我们三州更便宜的货物与直通西域的商路,且按照你们麦香阁一贯的规矩,和你签了约我们就不能再和旁人签约。但我们为何要只做你一家的买卖,不做旁人百家的?你也知道,我们先卖红糖变白糖,后卖点心配方的事儿吧?前者给我们碌州新增了数家稳定的供糖商,后者给我们白马斋带来了许多采购商,你比得上人家吗?”
问完两人,小月亮又恢复了温和无害的姿态:“我确实感情用事,答应给一个引荐的机会,已是我私心作祟,为了自己的一时好奇,看你俩到底有什么能耐,给他找麻烦了。”
景王与悦屏袭都脸色难看,景王略作沉吟,道:“我皇兄为人纯善,虽仁却弱,惯会人云亦云,非人君之选。户部尚书方乾为其岳丈,老迈昏聩……”
悦溪耐着性子听他说,总结:皇太子一系皆无能老臣,皇上不舍皇太子,因他还在龙椅上。若碌王支持景王,让他获得了绝对的优势,皇帝还是会改变态度的。皇太子不适合当皇帝,当了皇帝要坏事的。他才是明君。他以后可以和碌王君臣叔侄两相得宜。
“你们中原谁当皇帝,是贤是愚,与我北胡三州何干?我只问,你当皇帝,能与我夫君划江而治吗?”
“……不能。”
“退一步,将三州直接封为碌国?”就是彻底将三州的情况变为更古老时的封国。
景王低下了头:“不能。”
“再退一步,将佘州也封给他?”
景王头更低了:“不能。”
“呵,换言之,如今如何,待你登基后,也依旧维持原状。甚至……你既自认为英主,自然不能让我三州自治。”悦溪冷笑,“小堂弟,到你了。”
悦屏袭在肚子里骂了半天这个没有专利保护的世道了,竟然有人把偷盗又转卖他人配方说得轻轻松松,他摇了摇头:“您误会了,我从来没想着和白马斋做独门生意,我只想能如其他货商一般,从白马斋地进货。不只牛羊制品,还有棉花、羊毛,甚至高出别家半成也是可以的。”
他正在折腾珍妮纺织车,还在研究织机。但材料不够,但他在敬县的多处庄子,已改种粮为大面积种棉。
“玻璃的钱还不够你花的吗?”悦溪上下打量着悦屏袭,“你们的钱,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整理了自己的袖子,纱与绸层层叠叠,明绣暗纹光彩夺目,华丽非常。
悦屏袭也抖了抖一身蓝色的棉布衣裳,终于露出了骄傲的笑容:“花到该花的地方去了。”
他在研究炼钢,还在研究蒸汽机,他要让这个世界的地方,先一步迈上文明的舞台。
“不是造孽就好。”小月亮道。
虽然很阴阳怪气,但他确实是真心叮嘱这位,别造孽——他和敖昱当然知道悦屏袭要干什么,江湖世界敖昱也做了类似的事情,但是,他们是在不同的背景下干的。
悦屏袭看着悦溪,却越发自信了。
对面的这个人,确实能弹得好琴,俊美优雅且聪慧,但他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一个教养良好的贵族罢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获得更好的权势,得到更多的享乐,他有着阶级和时代的明显局限性。不合作又如何?一旦火铳和大炮制作出来,骑兵也只是时代的炮灰罢了。
他如果有个系统,即便只是苹果醋这样,不能卖东西给他的,这时候也会提醒一句:宿主,你想多了。排队自杀阶段的火铳里,骑兵军团还是恐怖战斗力。骑兵彻底完结是重机枪的结果,你现在普通火铳都捣鼓得艰难,哪辈子能弄出来重机枪啊?
可是,没有人,也没有系统提醒悦屏袭。
“打扰堂兄了,疾珲,咱们走吧。”悦屏袭站了起来,他们最初是被打击到了,但悦屏袭坚信,这一场谈判的里子,是他和景王得到了。
景王只有一刹的犹豫,可还是与自己的王夫做出了相同的行动。
回去的路上,眼看着快到了自己的院子,悦屏袭拍了拍景王的手:“疾珲,你我即便只有三百人,你也能得这天下。未来我制造出的武器,能让你把碌王那些傲气的军队,打得屁滚尿流,他们不算什么。”
碌王不是也只以三百护军起家吗?
第三日,一大清早,碌王府门口便开始吹吹打打。
天刚亮便有许多闲人挤在这儿了,碌王也确实大方,刚出炉的热点心,跟麦香阁一模一样的大方(吐司),一人给了一片。一旁还烫着热醪糟,想喝的自己拿碗去打。
众人都等着碌王从这儿出去迎亲呢。
“哎?不对啊,碌王府门口这些箱笼……这不是彩礼吗?怎么现在还没送到悦府去?”
“听说是跟悦府闹了别扭,所以才都摆在这儿了吧?”
“我跟你们说……”有消息灵通的,直接说起了朝堂上的事儿,引起了一阵阵的惊呼。
“那今儿这高堂……他们怎么拜?”
“拜皇太子?”
“叔叔拜侄子,这可有意思了。”
在碌王府这儿挤不进去的,自然都等到了悦府门口,这里也给大方和热醪糟,众人都等着一会儿碌王过来迎亲,他们得好好起哄。
正想着呢,就见有人牵过一批披红挂彩的马来。这马让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且不说这马极其高大健硕,比寻常战马都高出半个头,最要紧的是这马竟然是金色的,它的脖鬃与马尾都被辫成了辫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众人神驹的惊叹声中,从悦家走出来了一位俊美的红衣男子,他头上银冠扎着红色的绒球,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色的孔雀裘(以朱砂染色的白孔雀尾翎制作),利落地上了马,孔雀裘盖了大半个马身,金红交织耀人目眩。
待这男子带队出发了,街上的闲人方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抽气吸气咋舌的声音,从街头响彻街尾。
“刚走的是碌王夫吧?”“该是碌王夫,他们进城的时候,我见过。”
众人一起沉默:“……”
“我怎么觉得,他这是迎亲的架势啊?!”
“!!!”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那可不是迎亲的吗?
悦溪的队伍,直奔碌王府门口。
这边的众人惊叹之后,正在奇怪,怎么该被娶的新郎自己过来了?便见碌王府大门已经打开,一个同样身披大红孔雀裘的男人顶着红盖头,却依旧利落地撩起衣袍下摆,直奔外头的六乘大车。待悦溪的马在他门口停下,他该是已经在马车上坐好了。
十分的恨嫁了。
悦溪笑着摇了摇头,近距离看见他笑的人,皆停下议论,只顾着看他,直到背影消失,人们才回过了神儿。
“碌、碌王把自己嫁了?!”“碌王是嫁的那个!”“这、这些……都是嫁妆!”
可不是嫁妆吗?六乘大车都不见踪影了,嫁妆还看不见尾巴呢。都说十里红妆,他这少说得二十里,还不是人抬,是马车拉的。金、红、碧、翠,耀花了人的眼。
碌王嫁了的消息,飞一般传向不同的人耳中。
本来对这件事没兴趣的人,也来了兴致。
悦屏袭也包括在内,他本已避开了,觉得这两人再不会引发他什么额外的兴趣,听到下人禀报,顿时一愣。
动辄打烂旁人下巴,砍了人的脑袋,哭则杀人的爱哭鬼,当年在京纨绔,如今在碌州为王依旧奢靡,只对王夫各种爱宠。
悦屏袭没和他细接触过,只从他过往的行为中想象,碌王大概是个十分自我的大沙猪。悦溪虽然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不见女态,甚至该说霸道,但悦屏袭坚信,碌王夫夫私下里相处,悦溪该是小白花那种的。说不定还“吃个桃桃好凉凉”呢。
可碌王竟然……嫁了?
悦屏袭忍不住想要去看看,他路上听见了百姓的喧闹声,他们笑嘻嘻地去看俊美的碌王夫,看碌王丰厚至极的嫁妆。
他没走耀妆那条路,其他的道路上极其清静,直到快到悦府时,又堵塞了起来。不过,有碌王府的护军在此维持秩序。寻常百姓都挡在了两侧,前来祝贺的,按照身份品级朝悦府里引。
悦屏袭不想说出身份的,他潜意识里,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来观看了这场婚礼。可负责的护军认出了他车上的灯笼,他被直接带到了里头。
可笑,这本来也是他的家。
他在这儿也见到了悦家其他人,包括悦朗。
悦朗脸色铁青,却还是坐在那儿。情况不同了,这是一个藩王嫁进来,不是被逐出家门的儿子嫁出去。不是他们还想从悦溪身上得好处,而是他们不来,会被惹麻烦,言官很可能会奏他们一个藐视皇恩。
现在就有言官在宫里呢,不是弹劾悦家,是弹劾碌王,说他轻忽皇恩,有辱皇室威仪。户部和礼部的也都找来了。
他一个藩王,怎么能嫁了呢?这嫁了该怎么算?按照公主出嫁的礼仪吗?国库要不要给一份嫁妆?他的封地怎么算?依旧是碌王的封地,还是……悦家的?要不给碌王夫也封个王?可这样其他王夫到底怎么办?这算是入赘进皇室了,还是算娶进来的?以后皇室里和男人成亲,是不是得提前问一句是嫁是娶?
大臣们闹哄哄,皇帝乐呵呵。
“安儿给朕上过奏折,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儿。谁嫁谁娶的,反正是他们俩关起门来过日子,与外人何干?”
一句与外人何干,这群人全让皇帝给赶出去了。
外头耀妆完毕,车架终于朝着悦府进发了。
到了悦府大门口,小月亮先下了马,三两步窜到了马车旁边,这时候戴着盖头的敖昱刚好打开车门。小月亮一脚踏了两层阶梯,伸手一把掐住了碌王的腰,直接将他举了起来,放到了车下。
百姓们一阵欢呼,所有人都在喊好。
门口两侧的宾客听说新人到了,都迎了出来,许多人看见这场景都是一愣。
他们在碌王夫夫入京当日,见过碌王如此将王夫抱下车架。又在三日前大朝会时,见过碌王奔向接他的王夫,将人举在半空。
原来,王夫也能这样对碌王?
有人递来红绸,王夫却没收,只握住了碌王的手,孔雀裘与喜服很快遮住了两人交握的手,但只那一瞬,旁人也看得分明。
他们踏着红毯,携手而行。
一路走到了清辉阁前,此地已经备好了香烛供品,司仪是……李熊。
其实本想让狄季安做司仪的,可是他太过紧张,最后还是一向胆子大的李熊上了。他咧嘴笑着穿一身喜庆红衣,看着不像司仪,像是抢了亲的山大王。
皇太子来了,但没让人通报,他便装而来,此时只匆匆忙忙走到人群里站定。
悦朗挺直着背,他倒是要看看,这两人的高堂要拜谁?
悦屏袭神色复杂,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
“一拜天地!”两人同时一撩下摆,跪地叩首,起身。
“二拜黎民!”两人同时面朝北方,又是一叩首。
众人:“!!!”
君为子民之父,但子民为承君之水,以黎民为高堂没毛病。甚至有人还发出了一声赞叹。
“夫夫对拜!”两人齐齐相对,一拜到底。
“送入洞房!”
突然,悦溪上前一步,把碌王给抱了起来。
“哈哈哈哈——!”盖头上的流苏摇曳,碌王被他的新郎抱着,也抱着新郎,笑得开怀。
小月亮神采飞扬,红衣衬玉颜,凤目漾秋水……
他大踏步地就朝清辉阁去了,院门一关……小月亮赶紧松手——缺乏锻炼,差点把敖昱扔地上。还盖着盖头的敖昱转身把小月亮抱了起来,小月亮掀起盖头,吻住了敖昱。两人就这一路抱着,吻着,磨磨蹭蹭(动词)地进了楼。
苹果醋看着那条气运条,突然疯狂上升!敖昱从五十出一点点头,变成了和悦屏袭的七三分。
天道:……你宿主不是攻吗?
苹果醋:我家宿主,只重实际。
不是要比宠爱吗?还有什么比一个实权藩王直接把自己嫁了更宠的?
苹果醋嚎叫:还有谁!?
当然,苹果醋也很清楚,这个攀比,对他们俩来说就是顺带的。谁嫁谁娶,上一回两人成亲就是一块儿出现的,不分嫁娶,这回这俩是抓阄的。
大黑鱼加小月亮,小月亮加大黑鱼便是家,分什么嫁还是娶?只是这个世上,如他们这样的人,凤毛麟角。
悦屏袭回到了宴席上。
景王爱他吗?爱。景王会因为爱他,嫁给他吗?私下里可能景王愿意盖个红盖头,逗一逗他,但绝对不敢明着来。因为他这么干了,很可能失去继承权。
景王和碌王不同。碌王是藩王,一切都是碌王自己的,他能任性。景王志在夺嫡,不能任性。
悦屏袭不断对自己说,这事儿不能比,没有必要。
但便听见有人说:“不能比,实在是不能比。”
“确实,这谁比得了啊?”
悦屏袭的牙,瞬间咬紧了,咬得他自己两腮发麻。
皇太子被狄季安请到了上首,道:“王爷说,他这几日大概是出不了门了,殿下来了,他却不能照顾,实在是失礼。”
“没事儿,王叔得偿所愿,是该……”皇太子四十多了,苍老得很,此时却有些不好意思,瑟缩了起来。
十五年前,皇太子也不是这个样子,反而是颇为爽朗健谈的一个人。
“王爷的礼物已交给您的侍卫,您离开时,就能见到了。”
待皇太子出来,见到的是两匹驼色的矮脚马,这不是驴或骡,也并非小马,这就是成年的,小一号的马。
“王府里的人说是给小殿下的礼物。”皇太子的侍卫道,“这矮脚马说是从西域过来的,温顺却脚力颇佳。”
皇太子去摸矮脚马的鼻子,果然对陌生人的碰触,它们也依旧安静地任由抚摸。
悦朗已经回房了,喝了定心舒肝的药,就躺在床上喘气。
一会儿他觉得悦溪娶了个藩王进门,算是光耀门楣,可儿子已经被他逐出家门了。
一会儿又害怕明天有言官弹劾他治家不严的,教出的儿子行狐媚之事,魅惑藩王,让藩王都下嫁了,实在是不成体统!他都把人逐出家门了,还关他什么事?可悦溪确实是他养起来的。
怎么想都是冤孽,悦朗干脆爬起来了,准备主动以治家不严请辞,反正他这个国子监祭酒是没脸去教书育人了。
众人各怀心思,大黑鱼和小月亮却只看着彼此。
“长大了!”“嗯,长大了……”
一室铺满孔雀裘,金丝罗帐断尘嚣。墨发裹玉山,金鳢搅云雨。碎月摇晃珠泪泣,一夜春宵实在……短。
“快活吗?”
“嗯……大黑鱼呢?”
“洞天福地大欢喜……”
第118章 景王来找麻烦啦……
118
大黑鱼和小月亮今夜风景正好, 月满,鱼肥~
却不知道多少人这一夜未曾好眠。
悦朗在床上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翻来覆去:“他不认我……他真不认我……他怎么能不认我呢?”
悦朗当然记得他把悦溪逐出家门了, 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那一日, 还请了许多老友观礼作证。
悦溪一个男孩子, 先有媚宠祸国之行,又跟着一个男人出奔,实在是丢尽了悦家的脸, 且当时碌王怎么看都是两三年内死在碌州的下场。悦溪要么跟着他一块儿死, 可能还得一个香艳的痴情名声。他要是从碌州回来了,悦家更没脸。为了悦家考虑, 可不是得赶快将他驱赶出去?
谁能想到,不过几个月,碌王便声名大噪呢?谁能想到,碌王竟然是个天生的将种呢?别人去碌州是送命, 他这样的蛮子去碌州, 自 然是如鱼得水的。
他扶摇直上, 碌王夫悦溪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其实悦朗一直将碌州来人修缮清辉阁的行为, 视为对悦家的示好。
他觉得,自己一直怀揣着一颗慈父之心,就等着——不需要他们两人亲自说, 甚至都不需他们的亲笔来信,就那个李熊, 他来说一声“王夫也是想家的”, 他就能立刻痛哭流涕地表示“爹也是想你的啊!爹当年也是无奈之举!”然后把悦溪加回族谱里。
但一直没有,他们就专注于修房子。
他一直想,难道是悦溪不好意思?毕竟他一辈子都回不来的, 清辉阁修得这样好,就算买去了,日后也只是留在悦家。他路过那儿的时候,总会瞥两眼露出院墙的二层小楼,想着这样好的屋舍,怕是小儿子给他尽孝的养老地。
他真不觉得自己厚颜,毕竟,谁不想回家,不想认祖归宗?没祖宗的人,是要被戳脊梁骨骂的,他还是个出嫁了的男子,之前二房家的悦屏袭,因他娘的事情,跟家里的误会更大,不也是回了家,如今一家子和睦吗?
他接纳悦屏袭也是想给悦溪一个信号:我对二房的侄子都如此宽宥,对自己的亲儿子更不会计较太多了。
只要悦溪回来……虽然他被同僚讥讽“一家带把儿嫁了俩”,他暗自里却是得意的——你家里是有姑娘,但能嫁得了王爷吗?他两个戴龙冠的儿婿,谁敢正面说他。
悦朗又开始唉声叹气,他不明白:“人怎么能不认祖宗呢?”
也不知道那股子气让他憋得走歪了路,他半夜气得鼓起了肚子,大夫人秦氏匆忙叫了太医。
悦屏袭跟景王一块儿回了王府,婚宴是吃了,但都没记起吃了啥。悦屏袭是既觉得撑到嗓子眼,又觉得饿到手脚发凉,浑身无力。
“怎么又想起来去了?”景王是必须得去的,那是他叔叔成亲,私下里的龃龉是一回事,面子必须得做到。可悦屏袭不想去,既因为他自己,也因为家里,景王也没强迫他。
“听说碌王嫁了,有点好奇。”
“是我的错,我估计错误,我将碌王视为寻常的外来藩王。”
他以为他们的区别,就是京城本家,和祖籍来客的区别。别管来人在祖籍地生活多奢侈,地位多崇高,他到京城还想摇晃着膀子招摇过市?结果这个亲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我真能”。
一直居于京城,这个举国供养之地的景王,其实还是没弄明白到底碌王凭什么?父皇为什么不敢动他,可还是提高了对他的认知。
“我今夜得看看北边的情报,你先睡吧。”景王走到悦屏袭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爱怜道。
“好……”
“我王叔也真是荒唐,他一个行伍出身的军人,如此胡闹,岂不是坏了自己在军中的名声。”送悦屏袭回房的时候,景王多说了一句。
悦屏袭只觉得有些刺耳:“姜疾珲,我也是男人。”
“我知道啊。”景王宠溺地亲了他一下,“这又是怎么惹了你了?我知道让我娶你是委屈了你,不过我们俩的身份,若想在一起,只能如此。屏袭,你放心,我今生只有你一人。”
景王各种甜蜜之言安慰了悦屏袭半晌,这才走了。
悦屏袭一个人靠坐在床头:我想错了,姜疾珲……他连戴个盖头,私下里哄我开心的事儿都不会干。他今天没再去关注我那位堂兄,不会就是因为悦溪是“娶”的吧?
春宵苦短,敖昱一睁眼,刚刚看着小月亮的睡颜露出微笑,就有拉炮声在耳中响起,还有无数马赛克彩纸在他眼前飘过。
敖昱【……】这种制造气氛的行为,可谓是十分影响刚刚静谧美好的气氛了。
【宿主宿主宿主!我体贴吧,昨天都没打扰你的,等到今天才给你个惊喜!】嗷嗷叫着的苹果醋蹦跶了出来。
【嗯。】
【恭喜宿主!】拉炮声再次响成一片,更多的彩纸,让敖昱干脆闭眼躺下【气运级别达标啦!部分限制打开!】
马赛克彩纸变成了以彩纸为背景的清单,全部都是已经打开的限制。但看了半天,蒸汽机还是不行,主角没做出来的东西,也还是不行。开放的限制虽然多,却也都是边边沿沿的小事——比如他能稍微放开手暴揍景王了,别打死就行。
【好消息,小月亮能战斗了。】敖昱唇角终于露出笑容,总算是在清单的结尾,看见了好消息。
【对!宿主,我特意问过,小月亮的身体状况会大幅度好转,不会是随时嘎的状态了。若保持现在的气运强度,他可以在身体训练后,进行战斗了。】
【我可以把悦屏袭抓过来,然后让他制造物品吗?】
【别别别!宿主,剧情未结束之前,这种行为是要真·天打雷劈的。剧情结束之后,就看这个世界的天道……祂说不行。宿主,你婚仪上给天道那一跪,看来是白给了。】
【又不是单单给祂的。苹弟,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过,这世界的天道,确实过了。
【宿主你新婚第一天。】他一叫“苹弟”,苹果醋就打哆嗦【宿主新婚快乐,我去小黑屋了。】
有了伴侣就没了人性这一点,他的宿主倒是很统一。嘤。
耳朵和眼睛总算恢复了清明,敖昱立刻翻身起来,亲了亲小月亮的唇,又亲了亲。多好啊,能亲他的唇了。
小月亮睡得面颊红扑扑的,嘴唇比正常下更红润些。敖昱再亲……小月亮的眼睛睁开了,凤眸里含着朦胧春水,看见敖昱便笑了,凑过来亲了一下敖昱的唇。
只是唇贴唇,来得疾,去得快。
小月亮就笑了:“不是梦啊。”原来是还没闹清楚是梦是真呢,不过只要是大黑鱼,就能亲。
“自然不是梦,可有不适?”
“有点……感觉,算不得不适,毕竟只做了两次。”小月亮撇嘴,“不是人就好了。”
他不是不满敖昱,是不满现在的身体状况。
虽然欢畅一夜,但前情长,花样多。正经的,其实就两次。甚至事前敖昱沐浴准备的时间比小月亮都长,花油都是敖昱亲自准备的,他得让自己够干净,可不想坏了小月亮的身体。
两人破了禁忌,是为了相伴的这一生更快活的,不是为了年轻时的这点快乐缩短相伴时间的——他俩不会因为还会有下一个世界在等待,就只享受年轻健康时的生活,这辈子他们俩也没偷抢,能相伴也是努力坚守得来的,他们值得一个白头偕老。能活下去,就不会放弃。
凡人的血肉之躯,十分脆弱,尤其承受一方,无论男女都是如此。以目前的医疗情况,若弄出了伤,重则没命,轻则短期内也要痛苦许久。头一回,小月亮连红肿都没有,更没流血,只体会到了满满的快乐,这就是两人配合,敖昱耐心的结果。
“我给你把饭端进来。”
“不要。”小月亮摇头,搂过敖昱去亲他,“……今晚上还玩吗?”
“玩耍可以,但要更多,就得过两天了,等你那点感觉也消退了再说。”
小月亮咧嘴:“以后都是你在上边吧……我没办法这么耐得住。要不然我也学绣花磨磨性子?”
敖昱刮他鼻梁:“想学就学,随你高兴的,你的性子没必要磨。”
两人说着,一起下地了。小月亮看着敖昱手腕上的同心扣,绣花的想法立刻就淡了——打络子这事儿,也就用头发结同心扣让他给练出来了,但终究也只是每次同心扣快坏了的时候,他心气上来,练那么两三个月的。
绣花其实他也不是不会,上辈子还跟大黑鱼一块儿绣过他俩的婚服。虽然他就是打下手,可那时候他们都有武功在,可以抓着一把针“咻咻咻”地扔,反正大黑鱼都画好花样子,照着线条扔就好,也是挺好玩的。现在让他抓着个绣花绷子,一针一线细细缝?
一件大衣裳披上了身:“别着凉了。”
小月亮:“……”屋里热得他都出汗了,不过谁让他刚才想着绣花打冷战了呢?拿.枪.戳人,也一戳一个洞是好玩多了。
早晨吃的是豆浆油条小笼包,小月亮额外吃了两块巴掌大的奶酪饼,他舔了舔嘴唇:“我好像还有点饿,我知道得吃八分饱,不过……还是饿,有点山楂那时候的感觉了。”
山楂暗指上辈子,小月亮是个大胃王,不过古代武将很多都这样。
又叫了两笼包子,小月亮觉得差不多了,他的胃口终究是没上辈子大的,或者说目前没有。
两人吃饱喝足,喝着消食的茶,敖昱道:“不能去给你爹娘敬茶,还是有点遗憾的。”
小月亮噎了一下:“你描眉打鬓,抹红了唇,再贴个花黄,穿着罗裙过去?”
“哈哈哈哈!对对对!多好玩!”
忽然,两人对视一眼:“走!”
苹果醋忍不住发出了和景王相同的疑问【宿主,这样不会影响你在军中的威望吗?】
敖昱【能杀敌,爱兵如子,便够了。】
苹果醋【拜服……】
不过苹果醋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忍不住去搜了搜古代历史的武将。然后发现,古今中外毫无瑕疵的战神确实是有,但多数将军身上即使有黑点,对当时的士兵来说也是无妨的。
苹果醋吐吐舌头:所以,这是士兵更在意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与能不能活得更好……不在意将军的私房事?在意名声的,反而是后人和外人?
大黑鱼和小月亮已经去化妆了,妆奁是找丫鬟借的。
作为反派BOSS,只要不是丑角,容貌就不会差,今生的大黑鱼也是个英武之人。小月亮托着敖昱的下巴,为他画了眉,看着他闭着双眼,微微带笑的面容,手上动作却越来越细致小心,他低头亲了一下敖昱的唇:“大黑鱼,我们也置办一套妆奁吧。”
“好。”
小月亮给敖昱化妆完,自动坐下来,一脸期待地让敖昱给他化妆。
——男子化妆本是常情,簪花敷粉古多有之。
苹果醋看着这两位从刚刚的开玩笑,到快速沉浸在了闺房画眉之乐中,只觉得心情各种复杂,古代宿主其实在很多情况下,比现代宿主接受能力强,尤其这种老妖怪。
另外,苹果醋真得说一声,大黑鱼和小月亮的审美都是YYDS!
大黑鱼的眉毛添了锋,小月亮还给他画了眼线,让他的面貌越发清晰深刻,更添三分锐利。
小月亮的眉毛加了厚,凤眼的眼尾让敖昱添了两抹胭脂,他双眸开合间,竟反而多了凶悍与血性。
至于什么敬茶……这彻底是玩笑话,两人就这样手拉着手,出门去了。依然是身披孔雀裘,这一回却不是朱砂染红,而是纯粹蓝孔雀的翎羽所制了。两人都骑着高头大马,一匹纯黑,一匹枣红,马嘶如龙,神骏尤甚于昨日的金马。
敖昱见他上马的时候行动利落,不见任何动摇,彻底放了心,看来昨日是真的没对他有任何影响。
因静街避在两侧的百姓,待两人过去,立刻议论不停。
“可是见着啥叫富贵王侯了。”
“京里没一家比得了。”
“景王家里该是也不差的,不过景王夫人家俭朴。”
“王夫……嘿嘿,这碌王夫,才是真正的王夫。”
“能不能叫驸马啊?”
“哈哈哈哈!”
敖昱听见了,反而骑在马上就对着小月亮抛了个媚眼:“王夫,你可得怜惜孤王。”
小月亮歪头对他笑:“那是自然~”
敖昱和小月亮,这一回去的却是芙蓉街——京城里胭脂水粉的大店铺都集中在这儿了,两人在此疯狂扫货,待他们离开时,不少京中纨绔守在了街道两边,看他们一走就涌进了店中,买两人买过的胭脂水粉。
冬日可是胭脂水粉的淡季,这下子来了个京中粉贵。
两人买回去的多数脂粉还是让丫鬟们拿去分了,尤其是味儿重的。后头他俩就没再出门了,只在府中亲昵。
苹果醋:啊,小黑屋的日子,真适合我这个躺平仔。
转眼,又到了大朝会的日子。
“大人,前头是碌王的队伍。”兵部尚书林清安的侍从禀报着。
“停,让在路边。”
“是。”
林清安稍稍将马车掀开了一道缝隙,他还真没近距离见过六乘大车,听说为准备婚仪,车上又装饰了许多红绿宝石,翡翠玛瑙,珍珠玳瑁,仿若人间仙宫。
结果吓了林清安一跳,他没看见那辆仙宫,他看见碌王和碌王夫骑在马上,手拉着手,从他眼前过去了。
这可真是恩爱非常,如漆似胶。
被吓着了的林清安捋了捋胡子,却是笑了。
碌王这样的人物,心有所系,总是好的。
待漏房里,众臣一见敖昱的正脸,都沉默了,他眉心画了一条金色小鱼,鱼的首尾相接团成一个正圆,远看就如点了个大金点一般。
他今日穿的并非孔雀裘,而是一件黑豹皮,多数光线下看着是纯黑的,但光线一闪,便露出上头的金钱花纹来。
“碌王殿下,您这……是否有些太过奢侈了。且您与王夫之行,已经影响了京中的许多少年,敷粉华裘,出入煊赫,委实不好。”有个老爷子颤巍巍站在了敖昱面前,他是会章阁大学士顾谭,这位才是真正教书育人的老先生,道德典范。
现在待漏房里的大人们,就有一少半都得尊顾谭为老师(还都是官最大的那一少半)。
顾老爷子早已许多年不上朝了,看来就是为了碌王,今日这才又来了。
他过去这一说话,许多人都站了起来,就怕碌王犯浑,把这位老先生给打了。
“顾学士说的是。”敖昱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顾谭看了看他:“你改吗?”
“不改。”
“……”
“顾学士,碌王府中的钱财,都是孤和王夫的血汗钱,干干净净的。我俩花自己的钱,公平买卖,何错之有?至于有人学我们……若真想学,就跟我们回北胡三州,卫国戍边去。他们学错了,学歪了,您怎么能怪我们呢?”
顾谭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是。错不在您,而在世人。只见富贵,不见血汗……”
顾谭退到一边去了,也不知道这位老人家在想什么,只隔一会儿就叹一声。
有几位言官默默把袖子里的奏折塞得更深些,这都是准备弹劾碌王奢侈浪费的,但现在顾谭老先生已经先一步给事情定了调,他们在场听见,就不能再有异议,否则就不是弹劾敖昱,是对老先生不满了。
“怎没见景王?”有人在敖昱背后嘀咕。
“四夷馆那事儿还没完呢,听说今天要在朝上解决。”
说完两句话,这两人立刻闭嘴走了。
敖昱挑眉——顾谭是太子一派的,太子在文华殿听学时,顾谭是他的老师之一。刚才说话那两位声音也很苍老,压低了声音,却又几乎靠着他的脊背,这是故意对他说的。
四夷馆有什么大事?
敖昱不是装傻,他是真不知道。四夷馆顾名思义,管理的是外邦之事的。敖昱虽压住了皇帝,但没有他们,大梁在同时代,就是个碾压级别的恐怖巨无霸。外邦的使者除了仗着身份吃喝,倒卖,还能在京城干什么事?
景王亲手负责,还可能和太子相关?
敖昱正想抓个人细问问,朝鼓响了。
太子想出兵打架,皇帝不允许?敖昱站起来,走进了队伍里,他想半天也就这一个可能,那就只能看看是哪个国家了,不同国家不同对待——直接出兵打,间接出兵打。
队伍走到一半,敖昱看景王带了两名西域打扮的男子从后边赶了上来。还有几位同样穿着西域服饰的,站在了队伍末尾。敖昱站武将第一位,景王是文臣第一位,太子不跟大臣一块儿走,他在金銮殿里直接站在大殿皇帝的左下,和敖昱站个脸对脸。
这俩……是使臣,只因为是景王带着,使臣站在文臣前边,文臣没反应?
敖昱朝下面扫一眼,文臣还真都没反应。
朝会开始,前面一些小事快速掠过,果然没人告敖昱奢侈浪费了。
结果中间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有人偷偷戳了景王一下,还与他耳语一番。
然后,跟着景王的两个外邦之人,立刻扑倒在地,趴在地上开哭了,眼泪来得和敖昱一样快:“大皇帝陛下!我们的公主,不能就这么没得不明不白啊!大皇帝!若大梁不能给我国一个交代,我国国主便要亲自来寻公主了!”
敖昱侧头问他后头的人“怎么回事?”正好他问的就是林清安,这位三言两语给他解释明白了。
芙兰献公主与太子为妃,公主失踪,芙兰使者常来索要赔偿一百三十万两。且以断绝商路,芙兰出兵相要挟。
苹果醋嘿嘿嘿地阴阳怪气【香妃变成蝴蝶飞走啦~】
敖昱听完之后,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上辈子的白马国原来还很要脸的?
【嘿嘿嘿,宿主,这就是过剧情。总得有那么一个异域风情的帅哥或美女的。】
对于苹果醋这种胡言乱语的废话,敖昱少有地回了一声【这不是傻子吗?】
回答中的敖昱,已经走向了还在哭嚎着的使者。
“王叔……”景王觉得不对劲,要出声时,敖昱已经在用靴尖踢芙兰正使的屁股了。
跪在正使身后的芙兰副使瞪大了眼睛,跪着哭的正使感觉异样一回头也瞪大了眼睛,朝臣更是一片惊呼。
“起来。”敖昱道。
“你、你怎可!”他还跪着,敖昱一把揪住了正使的脖颈。
“啪!”他抡起胳膊,一笏板拍正使脸上了。
惊呼和抽气声响彻大殿,皇帝都站起来了。
“啪!”左边完了是右边,敖昱的笏板直接打断,他松手,傻了的芙兰正使摔地上了。
“你、你怎可!”副使跪在地上抱住了正使,说着和正使一样的话。
敖昱哈哈笑了起来:“芙兰?巴斯查林部在你们那儿牧马吧?”
中原朝廷要善待友邦的好名声,但是……碌王要吗?
第119章 (捉虫) 宫门乱斗……
119
敖昱没打副使, 可一句话不但让副使闭了嘴,还让一脸痛苦的正使换上了惊恐。
“芙兰举国上下,可有八万户?可有五千骑?”敖昱一脚踩在了正使胸口上, “断绝商路?出兵大梁?”他问一声跺一脚, 正使闷哼两声却不敢抬手抓他的靴子, 副使放开了正使,跪在一边,不住磕头。
“公主不是没了吗?送一个过来。”
正使说不了话, 副使颤颤巍巍道:“国、国主没有女儿了。”
“那就送儿子、孙子过来。多送几个, 我们殿下挑选貌美者充入后宫,不好看的……”
“送、送回去?”
“阉了当奴婢。”敖昱道, 把脚挪开了。正使口鼻出血,副使哭得满脸泪,却竟然不敢抗议反而一个劲地:“是!是!”
“后边的那几个,过来!”敖昱转身, 一声吆喝。许多大臣寻思, 他们在家里使唤奴婢都不会这个态度。
后边那八个西域衣着的使臣, 屁滚尿流地过来了, 离着敖昱几步远就跪了一地。
“都是一条路上的……怎么?想去崎州牧马?”
崎州基本上就是江湖世界陇西的情况,西域商人进入中原的第一站。
“嘭!嘭嘭!”地上出现了八个磕头如捣蒜的使者。
敖昱没到碌州时,这些屁大点的小国, 让三胡揍得此起彼伏地亡国,他们王室男人的作用就是不断的逃亡和复国, 女子的作用则是和亲或被抢(好看的男人有时候也一样)。能抱住一个部落的大腿, 方才能活得长点。
敖昱平定了草原,他们才是真正地过上了好日子,扒着丝路吃得满嘴流油。使臣入京, 敖昱也从不阻拦。
林清安讲得实在简略,敖昱能听出这事儿对太子的威望是个打击,毕竟是献给他的妃子——无论是有人劫持还是公主与人私奔,但男人吗,他三妻四妾理所应当,但妻妾给他戴绿帽子绝对是奇耻大辱。
这事情更深层的,是在威胁敖昱。毕竟西域挨着北胡三州和草原,他们要来京城见皇帝,不就是得从三州过来吗?
就是……想拿这件事威胁敖昱的人,他是不是没搞清楚局势?
“看来也不是蠢货。”都跪得很干脆,没一个梗着脖子大言不惭要挥军南下的,所以敖昱就更不理解了,“你们来干什么的?”
“……”没人回答,八个人都努力想把脑袋塞进金銮殿地砖的砖缝里去。
敖昱一脚踢在一位使臣的肩膀上,把这人踹了个歪栽,这人依旧一声没吭,赶紧跪好。看来这是死也不会开口了。
“六侄子,人都是你带来的,怎么回事儿?”
景王抿紧嘴唇:“……”
这件事吧,来自双方在基础认知上的误会。
目前在场的使臣,都出自西域大国。这没错。被敖昱认为是鼻嘎小国的他们,在西域这个地区,确实是大国。毕竟看事情得是相对看啊。
西域现在与碌王的三州接壤,丝路的一端被碌王把持,敖昱和小月亮通过丝路赚取了大量财富。没错。
碌王是大梁的藩王,要听命于大梁的皇帝,景王是他的王侄,和皇帝更亲近,与碌王的身份大体相当。这个吧……从书面上看,也没错。
大梁拥有远超于三州的国力、军力,毕竟碌王拥有的,只是大梁的三州之地。所以,三州远远弱于大梁。这个确实没错,体量摆在那里,三州确实弱。但这个前提是大梁真的能来一个举国动员,而敖昱看着他们动员一动不动,等着他们集中举国之力来打自己。
(皇帝:朕做不到啊,实在做不到啊!)虽然他已经悄默默地在碌州到京城这一线上增兵了,但三州的动员能力比中原快得多,而且许多地方几十年没打过仗了,军士的训练松弛,吃空饷严重,真打起来……最后谁赢说不准,但前期他们八成得迁都。
于是,远离朝堂的西域使者们,错误估计了朝廷对三州的统辖力度。大梁朝廷很温和,对他们的态度很恭敬,可以说是予取予求。让他们认为,可以借助朝廷的威势,钳制碌王,从大梁、从碌王得到利益。
景王那边就想得更美了,他与他的下属们,包括悦屏袭都认为,碌王一定不希望西域混乱。这些使者所在的国家都是丝路要冲,他们若团结起来,就等于卡住了三州的命脉。理论上确实也没错。
他们想把寻找公主的事情塞给敖昱,还想用这些使者表现一下他们在西域的力量——别看我们远离西北,可我们依然能在千里之外制约这个藩王!最好的结果,甚至能在朝堂上收回一个州。
结论,无数理论上正确的条件相互累加,让景王和西域使者们,得到了严重错误的认知。两边都以为对方很强大,能成为他们的助力。
结果敖昱的两个巴掌和几下跺脚,把两边的美梦都给打散了。
跪得很快的使者们:景王怎么一声不吭?让你们大皇帝下令啊?
懵逼了景王和景王一系:使者们这就完了?直接开口用商路和开战相要挟啊?
其他大臣:呃……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莫名有些爽到。
“陛下!碌王欺辱藩属!殴伤使臣!毫无藩王之德行!”突然站出来一个大臣,“陛下,我大梁一向以仁德广施天下,陛下以属国为子,属国视陛下为父,碌王此举,怕是会伤及属国之心。陛下,为安天下心,还请给诸使臣一个公道!”
这位跪下来了,虽然局面不大对劲,但这确实是原本商量好的说辞。
但是,这位大臣带头跪下后,其他大臣却没跪得这么快。
碌王虽然行动确实是暴躁了,但他是扬了国威的。这和说好的,碌王投鼠忌器,进退维谷之时,完全不一样啊。就算要处罚碌王的暴虐,也得等使臣都不在了再说。他们现在跪下要求处罚碌王,那不是灭大梁的威风吗?
他们是景王一派,又不是卖国贼,况且景王也没跪。
现在进退维谷的,是景王。
站出来的这位,是户部侍郎季高粱,前礼部尚书季高渊的弟弟。
户部尚书方乾虽然是皇太子的人,但基本让季高粱架空。
季高渊已经请辞了,全家都准备回乡——现在有人跟他们家年轻一代打招呼,都会问“你让女人打哭过没?”还有那缺德的闲人,会堵在季家子弟出门的路上嚷嚷“打不过女人的季家人来啦!”
这且得等上几年,风声过去了,他们家才能重新出仕。
季高粱发展得不错,已经分家出来,没住在季府里,虽也受到了牵连,只是不至于也全家回乡,但碌王等于他家死仇。
之前景王集会,他最为积极。
众人也都很同意,在皇帝有心回护的情况下,这大概是攻击碌王的唯一机会了。
“诸位使者也需明白,碌王残暴,心胸狭窄,诸位如今已与他结下仇怨。诸位无须委曲求全,在陛下面前,坦言其害便可!”
季高粱也不是真的找死,从他的角度,他认为成功的可能还是很大的——他将西域各大国的战斗力下调了一些,可依旧认为,他们是可有一战的。并且,他依旧站在中原的思考方式上,思考西域的外交问题。
之前这些使者的表现,也确实一个比一个彪悍,一个比一个好战。
中原的多数文官是不想打仗的,和谁都不想打,边塞离他们甚远,打仗耗费国家财政。抛弃三州也是因为这个,每次打仗,耗费粮饷人命,除了让武将得军功,对国家(和他们自己)没有丝毫的好处。
碌王现在凶悍,但他平定三州和草原后,建立了许多产业,碌王夫夫奢靡享乐的钱财都是这么来的。季高粱不信,碌王面对损失会无动于衷。
大臣们各怀心思,有人跟在季高粱身后跪下了,但不算多。
太子站出来了:“父皇!王叔虽有惊驾之嫌,但季大人所言之罪委实过了。”
他虽然说敖昱惊驾了,实际是想着敖昱的。地上芙兰正使,眼看着就要不好了,皇帝高坐金殿,碌王直接当场跺死一个人(踩断肋骨,戳进肺了),他确实惊驾了。
至于什么残暴之类的,这是他们自家的事情,罚也不能当着外邦的面,让自家刚刚威风霸道的藩王,在外邦面前获罪,还让外边威胁自家藩王,这成什么了?
这属于拿轻放重。
“太子所言甚是。”
“皇兄所言甚是。”景王反应过来了。
碌王对待所有的使者,都肆无忌惮。他要么是真疯子,要么就是,这些使者对他没有丝毫意义。使者们也恭顺得彻底不要了脸,这说明碌王的威胁是真的。
而且,他见到了悦溪,和他谈过。他不认为能够让那样一个男人倾心相爱,生死不离的是一个疯子。
“太子所言甚是,皇兄,是臣弟莽撞了。”
爱哭鬼,这次可一直没哭,他十分乖顺地认错了。
“王弟性子直爽。”皇帝笑了笑,“使臣们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使臣们却不敢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敖昱,跪地上,膝行出去了。那芙兰的副使最惨,正使是真的不行了,还是皇帝挥手示意,上来了两个殿前将军,把人给抬下去了。
这俩殿前将军抬人的时候,都忍不住看敖昱——碌王这个情况,可算是武将的巅峰了。他们可不认为自己能成为碌王,但若是能在碌王麾下效命,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正使刚抬走,敖昱眼泪唰就下来了,他直勾勾看着景王,朝着对方走去。
“王、王弟!你停下!”皇帝又站起来了。
皇帝将敖昱叫进京城,确实是为了给皇太子增添助力,可是,他也没想过彻底搞下去景王。
景王才是真正的“一传旨使者可矣”,他的一切权力都来自皇帝,皇帝一句话可定他的生死。
皇帝只是犯了很多皇帝年纪大了之后的老毛病,不想认老,既想让儿子们展现才华,却又嫉妒甚至恐惧他们的年轻与强壮。
他想要的,是朝政的平衡,是儿子们的听话。
现在皇太子就很听话了,他希望景王得到敲打,也变得听话,但不想景王被敲死。
“哥哥,你儿子欺负我。”敖昱说着,还是哭哭啼啼地朝景王走去,“他算计我,我招他了?我刚刚补了婚仪,本是高高兴兴上朝的,你有毛病吗?”
【宿主!你不一定打得过他!】苹果醋嗷嗷叫。
大黑鱼虽然久经沙场,可景王是主角攻啊,他在这个世界单打独斗能排进前三。现在的小月亮大概都要被打败,毕竟小月亮目前为止还没经过训练 ,更重要的是,小月亮他没在啊啊啊啊!
【宿主!你要冷静一点!】
【知道。】
景王:“……”
这位王叔是真的不讲规矩,在朝堂上有这么说话的吗?虽然谁都看见了是他带使臣进来的,但没有证据,就不能说使臣的事儿是他主使的,更何况他刚才都反过来捅自己人刀子了,按规矩,这事儿至少在明面上,该过去了。
景王总不能说“我和你王夫打赌,让你吃了亏,他就给我引荐”吧?这是把朝政当儿戏,把金銮殿当赌场吗?他敢说,就欺君之罪。
他不惧与碌王动手的,虽之前碌王在他面前打死了郑房允(已死,死得可真是无声无息)。但他当时只是没想到碌王真敢打死人,碌王当时那个架势,不是打郑房允,就是转头来打安王,他们一群皇族在大庭广众之下撕扯起来太难看。
在金殿上跟碌王互殴……当然也难看。短短犹豫后,景王低头了:“王叔,侄儿一时被外人蒙蔽,错怪了王叔,还请王叔莫气。”
碌王不要脸,他要。
一群文武大臣涌上来,太子也动了,都拦着。
“殿前将军快进来!”皇帝一看,害怕大臣们拦不住碌王,赶紧把殿前将军又叫进来了。
其实大梁的朝廷经常发生战斗事件的……尤其文官,上朝时安然无恙,下朝时打得两眼乌青的情况,时有发生。但基本上文武互殴的时候,文武都收着劲,文臣不会朝死里打,也不会用指甲挠脸,武将也只用王八拳,不会真把沙场上的本事拿出来,可敖昱不是,大臣倒了一片了。
——年纪太大的也不敢朝前凑,都是体力还行的中年人。
殿前武士在大臣们的配合下,还算比较给力,抱腿抱胳膊抱腰,在不伤到敖昱的情况下,把他给制住了。敖昱不知何时也不哭了,只阴沉沉盯着景王。
“景王!快给你王叔道歉!”皇帝坐下了,他急出了一身汗。别以为没听出刚才的话里阴阳,只说让敖昱莫气,这不跟没低头一样吗?多大了,还玩这个?
“王叔,是侄儿错了。”景王向前走了两步,朝着敖昱躬身道歉。
景王道歉,殿前武士们下意识松了劲,果然碌王也顺势放松了,殿前武士们又松了松……
“嗖——!”“啪!”
敖昱拍芙兰正使拍断了的笏板,被朝景王扔去,距离近又太过意外,景王给当头扔了个正着,敖昱本人也紧跟着飞扑而上!
朝堂上乱成一锅粥……
宫门外,悦屏袭闻着浓浓的米粥与荷叶香气。
他自然知道景王要做的事情,同觉得景王这个计策无法解。他不是来看戏的,他是想和碌王合作的。他和失踪的芙兰公主是好友,是真的想要找到公主的下落,但公主失踪这件事很可能涉及芙兰国内,景王的势力伸不过去,自然无从查起。
于是,这次来他就看见了碌王夫比上次更大的阵势。
这次碌王夫夫是骑马来的,没坐那辆六乘的大车,可带着的人却多,后边还拉着两车杂物。
碌王一进去,护军们就掀开了盖着杂物的帆布,眨眼间在宫门外头搭了个小帐篷出来。
这自然是不允许的,可守门禁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没敢上前阻止。
众人清楚地看见,外头拿进去了地毯、桌椅、矮榻,还有香炉、点心、果盘。
在马车上等人的悦屏袭本不在意,但耐不住悦有钱一直跑出去看,看完了又咬牙切齿地回来同他讲。又过了一会儿,碌王府那边在外头架起一口大锅,开始熬粥了,熬完了又分发给同在这儿等着的各府下人。
景王府的没要,但寒天冻地的,这荷叶粥的味道确实暖。悦有钱就又开始说酸话了——这孩子哪儿都好,也机灵,可就是总惦记着悦屏袭跟别人比,非得比别人强。
下朝的朝鼓响了,悦屏袭出了马车,他那位堂兄戴着幂篱,也从那个小蒙古包一样的帐篷里走出来了。他身姿颀长,肩宽腰窄,风吹纱摆,飘飘似仙人,古人的韵味儿都在他身上了。
悦屏袭不想看他的,可眼睛不知不觉自己就瞟过去了,因为他就是好看啊,看不见脸,也是仪态翩然。这和好恶都无关了,只是纯粹的赏心悦目。
总算渐渐能看见宫里出来的众人了,悦屏袭的眼睛总算能从那边拔出来了。呃……这是什么情况?
景王提着蟒袍下摆,跑在第一个。
碌王也提着蟒袍下摆,追在第二个。
后边一群大臣在追,风声传来,依稀能听见“景王快跑”和“碌王息怒”
悦溪:“剑来!”
护军递剑,“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悦溪本来就站在接人的最前边,他斜跨出一步,彻底挡住了路。
“堂兄,咱们别掺和。”悦屏袭见势不妙,过去想拉人。悦溪头都不回,白光闪过,已是反手一剑削了悦屏袭发冠。对付悦屏袭,不需要经过训练。
头发和发冠落下,悦屏袭吓得连退几步。景王到了门口,见状也是大惊,悦溪已经挺剑直刺。
他力量速度都差,但他持剑在手,肆无忌惮,景王手无寸铁,颇多顾忌!
剑鸣如龙,破空而至。景王侧头躲过。剑势圆滑,从刺变抹,景王真没想到悦溪真抹他脖颈,匆忙间举笏板硬挡。
“铛!”悦溪力量弱些,可确实太近,景王还是觉得脖颈一痛。
他背后传来破空声,景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趁着悦溪刺剑的空隙,他朝侧边扑出,团身打了两个滚儿,总算是冲到了悦屏袭的身边。
敖昱也站在了悦溪身边,正在穿靴子——刚他拿靴子扔景王来着。
悦溪提着剑,看了敖昱一眼,笑出了声。过去这动作都是他做的。
景王站起来,脖子疼,后背也疼。他滚的时候,悦溪没放过他,在他身上刺了两剑,没要他的命,但够他受的。在他身边悦屏袭披头散发,一头黑发仿若狗啃参差不齐,毕竟悦溪那一剑可没给他找齐。
“王叔!你还不够吗?!”景王怒了。
“打——!”
“得令!”
苹果醋:打!打!打!
天道:……
景王个人战斗力确实不弱,但他的护卫也是真比不过碌王府的百战之士,更别提现场敖昱指挥,小月亮扔了幂篱抓着长.枪.加入战团!
禁军们:“……”我们就站岗的,我们啥都没看见。
累死累活追过来的文官们决定离远点,别让血溅他们身上。
喜笑颜开追过来的武将们都在抢前排,精彩啊!
让所有看热闹的人没想到的是——貌玉公子原来这么能打?在把景王府所有人都打趴下后,他单打独斗,和景王打了一个不分上下?虽然,他力气不足,景王有伤在身,最初也没敢下重手,但这身手已经十分不错了。
“小月——亮!”前两个字出来,小月亮瞬间闪开,景王后退,但这点时间后退的距离却哪够?无数石头没头没脸砸来。
这都是护军用甩石鞭扔出去的:小时候放过羊的都会这招,用绳子把石头甩出去,又快又准,主要是赶狼的,有时候也打鹰。
景王挨了两波石头,终于对方停手了。
景王看着碌王将幂篱给悦溪戴上,两人各自上马,如来时一样手拉着手,带着他们的人离开了。
第120章 (捉虫) 景王的第二招……
120
“疾珲……”悦屏袭匆匆冲到景王身边, 他刚才也被打了,现在一脸血一脸灰尘的,他低声问, “他恼羞成怒了?”
悦屏袭是以为敖昱在芙兰国的事情上吃了亏, 所以找他们的麻烦。
“我没事儿。回去我们再说。”即便见血的伤, 也只是皮肉,碌王夫夫很有分寸,但脸却丢大了。他不敢当着父皇的面打王叔, 父皇也是这个意思, 让他跑,这才有了刚才的动静。
回去还真有点麻烦, 跟着来的下人和护卫全被打断了腿,拉车的骡马也全给杀了,血流了一地。天气寒冷,有些地方的血都冻成了鲜红的冰。
还是太子看这情况, 借了人手给他们, 才能让他们把人和死马都运回去。
——太子其实很聪明, 他仁厚的名声一直都没倒, 这也是为什么老臣们坚定站他。而景王派许多大臣实际也不乐意跟太子死磕的原因,太子只是比起景王稍显懦弱,且皇帝不喜, 但太子没有失德之行。
王爷王夫在皇宫门口带人打群架,这种大乐子, 当然当天就传遍了京城。
说书先生紧急更换了“专场”, 大家乐子共赏。
回家沐浴后,敖昱在盯着小月亮。吃完了午饭,敖昱还在盯着小月亮。
小月亮没觉得敖昱稀奇, 他也在很认真地感受着自己的状况。他吃完后半个时辰,还站起来蹦跶了两下。
“就胳膊有点酸,但长久没活动过,酸是正常的。”他顿了顿,道,“也多亏了和你一直是细水长流。”说着坐到了敖昱腿上,用手指轻轻按在了敖昱的嘴唇上,“今天继续流吗?”
“流……”敖昱挑眉看着小月亮,手揽住了他的腰。
“咳!王爷,王夫,悦家的老太太、大夫人和二夫人求见王夫。”
悦家的女眷,从他们来到京城,就一直处于避而不见的状态。
小月亮拍了拍敖昱的肩膀:“我去见见她们。”
“我去洗好了等你来‘戏’水。”
敖昱揽在小月亮腰间的手却没这么容易放开,他凑过去,与他好好亲香了一番。
大人的恋爱,确实是香。敖昱放手后,觉得浑身都是轻飘飘的。
两人一个朝里走,一个朝外走,小月亮走了两步,就听背后脚步声不对。果然是大黑鱼又回来了,揽着他又腻歪了一番,这才总算是依依不舍地让小月亮走了。
三位夫人,在客厅里依次而坐。
打头的老太太是悦老爷子的继室白氏,是个商人家的姑娘。毕竟继室本就该比正室低,当时悦老爷子年纪还大了,门户相配的人家,谁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受罪的?白氏是个道姑打扮,头上不戴任何首饰,只一条灰色头带一根乌木发簪,不知道是不是发髻扎得太紧了,她两只眼睛给拉扯成了吊梢眼。
次座是悦朗的妻子秦氏,前吏部尚书秦文孝的独女,她出嫁后五年,父母相继过世,秦家再无人在京城做官,只有两个远房的堂兄在异地为官,秦氏与娘家渐渐断了。秦氏也是灰蓝色的衣裙,头上只扎着单髻,别两根细小的银簪,一脸淡漠。
最后是赵大丫,她长得鼻直口阔,衣着比婆婆和妯娌反倒是富贵了许多。青罗褙子十分鲜亮,手腕上套着翡翠镯子,头上抹额的珍珠大而圆,歪插着的凤簪也是时新的样式。只不过,虽有抹额遮着,却也能看出来她此时眉头紧皱,十分忧虑。
小月亮走进厅堂,三人站了起来,给他行礼。
白氏和秦氏都有诰命在身,但品级比小月亮低,更何况,敖昱找皇帝要了一大堆恩典,只说爵位,现在小月亮的品级很谜……可能比敖昱自己还高。
小月亮坐了下来,道:“三位长辈,有事请说。”
白氏摆摆手,闭上眼睛口唇微动,低声背诵起了《清静经》。她是多年不管事了,也不知道今日是如何给拉扯进来的。
秦氏从小月亮进来就一直在看他,此时便问:“他……待你好吗?”
小月亮对她客气地笑了笑。
他在这个世界经历了出生和长大,他就是悦溪。他清楚地承受了所有来自父母的轻忽、疏离,甚至厌恶。他可以用计谋去争取父母的爱,但他没这么做,因为他不需要。所以,现在这位母亲表现的一切,都过于好笑了。
或许她也是有苦衷的,但悦溪已经把苦果从小吃到了大,自问没大方到以蜜糖相还。
秦氏哭了,捂着嘴细声哭。
悦溪则看向了第三位,赵大丫眉头皱得更紧了:“三郎,我虽是今日才见的你,却一直听我夫君提起你。当年你与碌王私奔,还是他放你出的家门。你是他的侄子,但你年长于屏袭,我看的出来,你倒更像是他的长子。”
诵经的白氏忍不住斜眼看她,这说的什么话?又是私奔,又是当着人家亲妈的面说像长子?
“您要我报恩吗?”悦溪依旧微笑。
“……三郎,我知道你肚子里憋着气,但咱们是一家人。你跟着碌王回来的时候,你叔叔高兴坏了,一直说‘这下好了,一家团圆了’。现在你也住在了家里头,有什么事儿,一家子关上门,不能说的呢。”
“二婶,恕我失礼,您的经历,跟我说这句话,可实在是难让人信服啊。”她在敬县住了十几年,又代表悦家说一家人没不能坐下来说的。
“三郎,你这话还带着怨气,二婶也是最懂你的。可是你看二婶,最后不还是回来了吗?和你娘,你祖母如今也是一个屋檐下面过日子。我和你二叔这辈子命苦,只有你堂弟一个孩子。你堂弟他跟着我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世面,为人莽莽撞撞呆呆傻傻的,做了傻事还不知道,你是他的哥哥,你可以随便教训他,这是好事,是让他知礼的。”
“这么说吧,几位长辈高看我了,我虽是王夫,但只管被王爷宠着,在后院里当个金丝雀,除了吃喝玩乐,旁的事情我是不管的,也是不敢管的。王爷让我住清辉阁,我就住清辉阁,王爷要和谁作对,我就看着。”悦溪理了理袖子,“你们可别让我多管闲事,我可不想失宠。你们看我这件衣裳,我穿了一次便不要了,但做这件衣裳,从缫丝到成衣,可用了至少五年的时间……”
小月亮开始暴发户式炫富了,对面三人知道他是不会帮了,又干坐了半刻钟,便起身告退。
“唉,有些名不符实。”小月亮和敖昱戏水了,一边在水里扑腾,一边表示遗憾。主要是见赵大丫去的,他见过许多出色的女性,很乐意与她们结交,但赵大丫的表现,委实就差了。
“她看自己很清楚,看悦家可能也很清楚,但现在让她看的是国家政治,景王都还没看清楚呢,你让她清楚,太难为她了。”
“也是……”她还把悦溪回不回家当成家族的个人恩怨,认为悦溪跟家里赌气呢。就目前这局势,别说悦溪和家里没感情,就是真有感情,也得和悦家表现得对立。看了看敖昱,小月亮又摇了摇头——不一定,若感情好,想如何都能解决的,“不过,她看不清楚,悦朗和悦贲再怎么蠢,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还不明白吧?”
“嗯。”
“把赵大丫三人推出来……总觉得太故意了。”
“嗯嗯。”
“这是……要……遮掩什么?”
“嗯嗯嗯。”
算了,快活吧。小月亮抱住了敖昱的肩膀。
第二日,悦朗夫妇进宫了。
【宿、宿主,你的气运条!】正在六四分和七三分之间,疯狂波动。
【哦。】敖昱随便应了一声,他和小月亮正面对面站着,荡秋千。
苹果醋觉得,大黑鱼这态度,近乎无视了。不是对他,是对这世界的主角。完全是“就在我手掌心里,随时能捏死”的态度了。他对前两个世界的主角都没这么快失去兴趣的。
半个时辰后,宣旨官将敖昱匆匆叫进了宫。敖昱正和小月亮在吃羊肉手抓饭,两人抓了饭,喂对方,正浓情蜜意的时候,讨厌鬼来了。
“一会儿把鞋穿上。”敖昱进来嘱咐了一声,这才不太放心地走了。
皇帝是在东暖阁见的他,屋里只有跪在地上的悦朗夫妇和皇帝,连个内侍都没有。
“说。”皇帝皱着眉,指着地上二人道。
秦氏已经哭得一脸麻木,只悦朗干涩道:“悦溪悦茂与,并非我子。”
这事情是真的原剧情,只是提前爆出来了。
死去的悦溪和碌王这一对儿,是景王夫夫的对照组,悦家大房也是悦家二房的对照组。悦朗是个老顽固,看似俭朴得体的秦氏曾经与一位僧人私通,高高在上的三郎悦溪,就是她与人私通的产物。
所以秦氏对悦溪的疏远,因为这个孩子是她的罪孽。
苹果醋在敲赛博木鱼,敲一下骂一句“沙比作者沙比文”,这种人物关系的设定,尤其是在小月亮出生前发生的,根本无法更改。他甚至不能跟宿主多说一句,因为这是极其重要的剧情秘密。
此时,这消息也在众多的茶馆中流传开了。
昨天双王大战,碌王夫夫胜。今日,刚刚大出风头的碌王夫,就成了野种。因他嫁(娶?)了个王爷,还是皇帝赐婚,这是欺君之罪。
“秦氏是注定没命在了。”“荡.妇!”
“这悦茂与是不是也要被赐死了啊。”
“可惜了一个美人儿,我是见过他的脸的。”
“赐死不一定,该是暴毙。”
“若是贬为奴籍那可就太好了,老子必定常去照看他的买卖!”旁边站起几个黑影,却正是轮休外出的血骑,碎嘴的闲人被拽过来便是一通暴打!
宫中,敖昱笑了:“您赐婚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他已经不是悦家的人了。”
当年悦朗把悦溪逐出门庭,可实在是干得太好了。
“安儿,这两件事怎能一概而论。”
“我找到我真岳父了。”敖昱低头喝了口茶,“正是芙兰的现任国主,他年轻时贪玩,假扮成和尚跑到了中原来,和我岳母一见倾心,本说好了他回国之后,便想法子将岳母接走,没想到他在回国的路上被人刺杀,受伤后失了忆,就此错过了一段姻缘。”
“……”
秦氏都不哭了,惊愕地看向敖昱,怀疑这位碌王是不是疯魔了?
“不过,我岳父现在大概已经想起了这件事,芙兰的使臣这次来京的第一大事,应该就是将岳母带回芙兰的。”
皇帝:“……”
就这一本正经的脸,如果不是昨天碌王把芙兰正使踹死了,他就信了——确实死了,抬回去撑了不到半个时辰。时至今日,碌王进京后,已经亲手取了三条人命了。
“要不然换个国家?”敖昱看秦氏,“戕人的阏氏,西域各国的王后,随便您选。您若是还惦记着那和尚,我把他一块儿带走,当个族长或国主,也是无妨的。”
“你——”悦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皇帝道:“来人!将悦爱卿送回去吧!”
只说送“悦爱卿”。
“陛下!陛下!”悦朗叫了两声,便让进来的太监拖出去了。
秦氏下意识半站起身,可看了看情况,她又跪回去了:“能、能带着大郎走吗?”
敖昱挑眉:“他乐意?”
大郎是悦泽,给管成了个木头桩子。他没回来几天,都知道悦家的家仆私下里管大郎两口子叫大房的筷子,意思是夫妻俩一对儿木头。
“他乐意!乐意的!”
“行,那大哥是大王子。悦朗那事儿不成,生不了孩子。”
皇帝不太确定地问:“安儿……芙兰真能同意?”这是皇嗣的大事啊。
“哥哥,你不喜欢芙兰那就换一个,正好之前我已经传讯将芙兰灭国了,也就不花那个精力改换之前的命令了。娘,您干脆当个女王,想找什么样的男人,就找什么样的。放心,西域知道您是我的母亲,您的儿子是我的大舅哥,只会对您无限拥护,你能想干什么事儿都成。”敖昱起身,把秦氏搀扶了起来,“您直接回我王府吧。我稍后把大哥一家子给您送过去。”
秦氏此刻的表情,可称之为五官大挪移,神色迷离,状若癫狂。她脸上哭了半天的泪水还在,也不顾这是在御前,突然便“嘿嘿”笑了两声。
皇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她这状态,实在是和碌王前些时候又哭又笑,颇为神似。
她莫不是误会了自己尚在梦中,这才如此疯癫?
被带走的时候,秦氏甚至还问了敖昱一句:“你们还住在悦家?”
“清辉阁是悦溪亲自布置的。”其实原本他们对悦屏袭还是很重视的,毕竟这个无逻辑实在是让两人吃了不少苦头,这才住在了清辉阁。结果真的直面后,发现这世界的最底层逻辑,其实还是在的。
即便感情才是气运争夺的决定因素,但这两人的感情也不是太坚定啊。
苹果醋又开始敲赛博木鱼,不过这回敲的节奏十分愉快——原剧情里,碌王的行为也是增进悦屏袭和景王感情的一剂良药,且在和碌王对抗的过程中,他们也能彻底解决白月光悦溪的忧患。包括爆出他的身世,把白月光彻底踩进泥巴里。
原剧情的景王“屏袭,命运一直让我等待的人是你,你才是我此生挚爱。”苹果醋送给他无数中指。
看着不太正常的秦氏已经被送下去了。
“哥哥,还有事儿吗?”
皇帝看着敖昱:“你……后嗣的事情,怎么解决?你那一摊子事儿,待你百年之后,交给谁?”
“归政呗。”
“朕不和你逗趣儿,你也别装傻了。你那些事,你两个侄子都接不住。”别说侄子,他都接不住,否则他为什么把碌王的命留在现在?三州那地方,现在离开了碌王,就得炸锅。每当他认为碌王的威胁已经足够大了,碌王就会翻着跟头地表示,他的威胁还能更大。
现在根本不能动,不敢动。
“怎么?哥哥想要我当皇太弟?”
“……”皇帝特别想打他。
“这事儿不该问我,我就管杀人,政事是我王夫管着。”敖昱说得理所当然。
皇帝挑了挑眉,敖昱又道:“对了,管一管景王的王夫,尤其管一管義州的事,别让他折腾了,否则要出大祸事的。”
“義州?”
“哥哥,我告退了。我告病一个月,在家里陪王夫,等我丈母娘嫁出去了,再说别的事。”
“走吧走吧!”这话听得皇帝耳朵都疼。
可敖昱走了,皇帝却还是思索他。明明一堆事想问他,可是什么都能朝外说的无赖碌王,其实只说他想说的事,别的事,他是一个字不漏啊。皇帝也懒得继续跟他多嘴了。
但是他透露的事情……義州,景王夫,大祸事。
危言耸听?
景王夫是个搂钱的耙子,但他早些年扬名的法子确实太膈应人,碌王找他麻烦不冤枉。
——这算是个误会,悦屏袭并非主动踩着悦溪的名声扬名,这属于剧情惯性的不可抗力。但原剧情里悦溪已经死在了年少时,没办法成长,没办法建立自己的事业了。原剧情里的悦溪能被拿来和悦屏袭比较的,可不就只剩下他的俊美和嫁给了碌王这件事了?
之前十五年有天道的严格保护,敖昱和小月亮近乎被关在笼子里,中原地区虽有影响,关于主角攻受的部分,大体还是走了过去的线路。
可除了只是看个乐,在嘴里过个瘾的民众,上层的脑子还是在的。
皇帝这就把非正常的谣言,理解成了景王夫的引导。
皇帝摇了摇头,碌王一直表现得都很荒唐,但他其实没有过界。
包括他把诚毅侯郑房允打死,虽然人们都说他手段酷烈,气量狭窄。但诚毅侯该死吗?罪不至死,打得太重了。“可能”不该死,但该打,结论:诚毅侯的下巴太不禁打了。
可老百姓觉得痛快,毕竟这基本等同于“当年调戏我老婆,还陷害我发配三千里”,那还不得报复回来?京里许多戏班子都开始排戏了。内容是少年郎为护心上人,被陷害发配三千里,心上人千里相随,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十五年后,少年郎功成名就,携妻带子返回家乡,挨着个的找仇人报仇的故事。
碌王其实在百姓心里头,人望很高。
就说出身,他可以说出身高贵,却因被贬斥,三百护军起家,又能说草根崛起。他幼年经历,既是千娇百宠却又无父无母,因当年的纨绔名声,还能挂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名头。可真说他纨绔吧,他又从没干什么缺德的事情,就是吃穿奢侈,常常殴打其他官员贵戚家的孩子罢了。
他的各种表现,老百姓能理解的,就是倔脾气、憨子、没心眼、大手大脚、耙耳朵、喜爱吃喝享乐。总之一身臭毛病,但能打,有钱,疼内人。
他没有朝臣喜爱的“谦和仁爱”,文臣不喜欢他。可百姓很喜欢他,觉得他既像是自家不成器的孩子,又像戏文里的英雄。
而且,碌王一直给了他这个皇帝足够的脸面和谦恭,这也是为什么最近他三年连发十五道诏书,召碌王皆不回,可他还是一点都不生气的原因。这些年三州不只有朝贡,还偷偷摸摸恢复了赋税,本来三州是碌王的封地,赋税都归碌王。
可这种该大声宣言的事,碌王却反而闷声不吭地干了,他也没给百姓加税,彻底就是从他自己的家产里挖出来的。
三州的赋税加起来每年有三百万两左右,这是朝廷凭空多出来的横财,让朝廷捉襟见肘的财政宽松许多。碌王的贡品也都是好东西,可以丰富皇帝自己的内帑。
就昨天搞事的一群西域使臣,他们能平平安安来到京城,还多亏了碌王平定商路。
且随着大量牛马流入中原,耕地运输都好了很多,皇帝自己御苑的御马都比过去更高大神骏。
“去,跟太子说,让他有空带着他小王叔在京城逛逛。”皇帝吩咐完后,又沉思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宣景王进宫。”
120-130
第121章 (捉虫) 两人的打雪仗……
121
景王夫夫没住在悦府, 如今在景王府,否则一旦悦溪的身世爆出来,他们来也太显眼了。
悦屏袭从知道这事儿开始, 脸上就发热。虽然事情是真的, 但是用这种事拉悦溪的腿,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觉得很没品。况且,虽然他不太喜欢对方, 也没想把悦溪害死。但景王跟他分析局势, 他又得承认,目前这不死不休的局面, 也就这样能打击到碌王了。
悦屏袭双手攥紧,他发现了,自己确实是不懂政治,可这手段真的太脏了。
看景王一直都皱着眉, 他才稍微放心了些, 或许, 这说明了景王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事闹腾得悦屏袭把之前的那股难受都给忘了, 毕竟周围人都跟他说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光顾着紧张了。
“王爷!悦大人让宫人给搀扶出来了,看架势, 这是直接给送回悦家去了。属下赶回来报讯,另有人马继续守在宫门、跟着悦大人呢。”
“你辛苦了。”景王让人下去领赏了。
“只我大伯被架出来了?没有传旨的人出来……”悦屏袭道, “父皇是想把这事压下去?”
“该是如此。”景王点头, “他大概是不知道,我们已经把事情传出去了。”
悦屏袭咬了咬下唇:“希望堂兄见了我娘,赶快跑。”
清辉阁, 敖昱一走,赵大丫就来求见了。换个时间,小月亮不会再见她的。
但前脚敖昱去宫里了,后脚她就来了,明摆着有事。正在处理碌州公务的小月亮停下了动作。
“还请王夫让旁人退下。”
这回是在小花厅见的客,赵大丫见悦溪来了,便躬身行礼。
“好。”
外人都退下了,赵大丫倒是也爽快,立刻便将悦溪的身世说了,继而道:“你快跑吧,这是没命的事儿。”
“多谢婶婶来告知此事,婶婶请回吧。”
“……你别犯傻,虽然你是个男子,没有混淆血脉的事情,但这事少说也是个欺君之罪,即便碌王要保你,皇上也不会容你的。”
悦溪看了她一眼。
赵大丫脸上一红,她昨天口口声声说着一家子没什么不能商量的:“确实这事儿是我们闹出来的,但如今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可是……可是我们还是不想害你一条性命的。”
“你们是不是还给我准备了逃跑的路线,和躲藏的地点?”
“对!不然你这样一个人出门在外,也是逃不过去的。”
小月亮眨巴了两下眼睛,有点好玩,不过他得确定一下,对方确实玩得起:“你们真的能护住我?碌王将小叔的手指和脚趾一根一根都敲断了,也能不说出我的下落?”
赵大丫刚还在点头,瞬间表情僵住了:“没凭 没据的,他还是个王爷,凭什么?”
“‘你死我活’。”小月亮顿时觉得没意思了,你追我逃的游戏玩不痛快,那就不玩了,“你们坏了我名声,再将我‘救’走。还想靠着王爷对我的情,小叔对我的恩,让王爷手下留情?郑房允的下巴忘了?”
郑房允头七过了没?好像就这两天吧。这就忘了?
“不是!我们这是救你啊,就算碌王不会害你,但是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哦,既说到了陛下,这让我躲藏的地方,看来是景王安排的?怎么?他想让我给他当外室啊?哈哈哈哈!这小子想得可真美。婶婶你也傻,这是给你们自己儿子添堵啊。”悦溪看赵大丫一脸天塌了的表情,收住了笑,“您跟叔叔和和美美过日子吧。我还有公事在身,不便与您闲聊了,告辞。”
悦溪站起来,干活儿去了。赵大丫确实不是坏人,否则不会冒险来多这句嘴,可各有各的立场,她为了家庭和儿子,只能当一个悦溪的敌人。而且,她那表情看来是确实没想到景王有外心,提醒她一句,也算是回报了这一点点善心了。
赵大丫一肚子气地出来,一边觉得悦溪想的脏,一边又有几分怀疑,毕竟景王暗恋悦溪的事儿前两年还众人皆知。可她刚出来,就看见悦贲跟头拉磨的驴一样,在清辉阁尽头的那条道上,焦急地原地转悠。
见她出来,悦贲焦急将她拽住:“坏了!坏了!”
夫妻俩手拉着手却没有一点温馨,只有惊恐。赵大丫让他给吓住了,也不敢多问,任由悦贲拽着她一路跑出去老远,在角落里听悦贲哆哆嗦嗦把话说完了。
可赵大丫听得一头雾水,分开来都明白,合一块儿全不懂:“怎么就……变王后了?三郎就成了王子了?这不是扯谎吗?”
“是扯谎,但只要事儿办成了,就是真的!”
“那芙兰……可是一国啊。”
赵大丫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叹,而前后不差多久,悦屏袭也发出了类似于赵大丫的惊叹。
赵大丫是实在没有概念,但芙兰公主的事情在她所认知的世界里,闹得挺大的,她家里的男人们包括景王都在谈论。芙兰公主是个大人物,芙兰也是大国。她无法理解,这个大国在碌王的嘴里忽然就变成了蝼蚁。
悦屏袭则是对国家太有概念了,但不是古代国家,是现代的。且他的概念不是上层的视角,是平民百姓的。他虽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但基本上也都还给老师了,穿越前的几年忙于生活,偶尔放松看看电视,看的也都是歪了八百辈子的电视剧(还不如小说呢),且他穿的时候世界还是大体太平的,某几个地方还没炸。
他认为的各国交往,是“外交无小事”“尊重各国发展”“团结更多的朋友”。
尤其芙兰还是他的朋友,芙兰公主阿丽娅的国家。
碌王的这种发言,简直丧心病狂。
“这简直是屠夫!独裁者!不过他这次怕是吹牛吹过了,芙兰民众团结,彪悍善战,哪里让他说灭就灭!我等着看他被打脸!”悦屏袭特别笃定地咆哮着。
景王原本有些动摇,但听悦屏袭这么说,他也觉得碌王是夸大了。
碌王当年和草原三族打得要生要死的,现在也是以互市的怀柔手段安抚各族,芙兰和碌州更是离了十万八千里。碌王的军事才干,景王佩服,可如今碌王也没亲自回去,他就传个信回去,芙兰就灭国了?
只有一国王子的分量足够冲掉秦氏偷人所生的污点,他没这个身份,名声就彻底坏了,无论碌王是否放弃他,碌王的声望也都会遭受沉重打击。
“我也这么觉得,要不了多久,碌王就得求旨回碌州去安定局面了,到时候卡他一下……”
景王刚对着悦屏袭畅想未来,宫里便传召了。他眼睛一亮,临走给了悦屏袭一个胜券在握的自信眼神。
皇帝看着景王在眼前坐下,叹了一口气,道:“朕把義州封给你,一应规制比照你王叔。”
景王:“!”他是想着满肚子好事来的,削弱了碌王的权威,最差也该有几句嘉奖吧?结果当头一棒。
皇帝根本没去看景王的表情,对于義州要出大祸事这一点,皇帝是宁可信其有的,但是,義州现在上下内外都是景王的人了,悦屏袭的麦香阁更是以敬县为起点,盘踞到了義州的方方面面。
显然这个大祸事,景王一系是没察觉的,皇帝若伸手,无论找没找出这到底是个什么大祸事,让景王察觉了,都会引发误会,对皇帝没有好处啊。且这祸事八成也是悦屏袭和景王招惹的,皇帝不想自己费心费力给他们擦屁股。
所以,把義州扔给景王自己吧,有祸事让麦香阁撑着。
退一步说,即便碌王是危言耸听,但皇帝也能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以后景王、碌王掰手腕,朝廷反而安稳。更要紧的是……他俩的伴侣都是男的,且这两个王夫都有各自的势力,碌王和景王都没那么容易纳妾生子。
两人最后要么绝后,要么还是得抱养皇家的孩子。
不过是否能利用得起来,就得看疾珺(太子)自己了,皇帝是没力气再谋划自己的身后事了。
“儿臣谢父皇隆恩。”景王半点都不高兴,可他现在得笑起来。
“按理说,该在朕去后,你再赴藩。”顿了顿,皇帝又道,“不过真等到那时候你再接手,实在是匆忙了些。你们从现在开始,就准备起来吧。朕这就下旨,将你改封为義王。”
大梁是没有景州的,景王之所以叫景王,因为他前些年立下了许多功劳,皇帝方才奖励他提前封王。可又觉得封他景王太厚待了,这才把安王也给捎带着封了。
“父皇!”真封了,他就彻底与夺嫡绝缘了。景王还要挣扎两下。
皇帝叹气:“你知道朕为什么一直犹豫不决吗?因为你先是多年不娶,后来又娶了悦屏袭!”
景王未封王的时候,不只多年不娶,还流传爱慕悦溪才是不娶之因,有人直接问过他,他没否认。后来这事也是他和悦屏袭之间的一场误会(情趣)。
悦溪要是个女的,就是侄恋婶——你叔叔还活着呢!且位高权重。他能乐意让你登基?!
皇帝那时候就觉得,他这儿子是有些能力,甚至还有些气运,某些事一落在他手里就变简单了。但是吧……一沾私情,他就瞎了。
好死不死,他娶了悦屏袭。
悦屏袭也是男的,也是悦家的,还总被拿来与碌王夫比。且悦屏袭从扬名,便是踩着碌王夫的,这很难不让人想歪。
“你小王叔坐拥三州,震慑草原西域,一声令下可得数十万骑兵,朕能找个戳他肺管子的继承人吗?!咳咳咳!”
越说越气,太子是有些让他养废了。其他儿子太不争气,提上景王来,本来是真有心让他继位的。
“都以为朕召碌王回京是找你的麻烦。”皇帝指着景王,“大错特错!朕是想让你和你王叔和解!”
景王大惊,跪在了地上。
皇帝召碌王回京,当然不是为了景王,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今年碌王必须来,是他心里的最后底线,否则他会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对碌州开战。
碌王来了,他松了一口气,碌王翻旧账,到处闹腾,揪着景王互殴,做尽一切荒唐事,他都无所谓。碌王是来发怨气的,他要是规规矩矩小心办事,皇帝才要提心吊胆——怀疑碌王是要熬过这阵儿,等傻侄子继位了,再闹一把大的。
皇帝越想越气,站起来踹了景王几脚:“但你在做什么?!你在逼迫你叔叔对着你低头?你何德何能?你不是在逼他低头!你在逼他造反!你是不是还想着将他围杀在京城的想法?”
“没有!儿臣没有过!”
“你最好没有,否则你就是蠢猪一头!北胡三州一盘散沙,完全靠着他个人的威望拧成一团,你用暗杀的手段害了他,就是山崩地裂。你的眼睛,不要只看着京城。”皇帝压低声音,“说句难听的,占了京城不等于稳了天下。你若真有能耐,以義州而夺天下,朕乐见。”
皇帝不怕这句话给了他不该有的想法,反怕他就这么一蹶不振了。
他若真的以義州力压朝廷与碌州,而得天下,那真是了不得,但大概只会发生在这傻子的梦里。他过去的成就,只是顺势而起,如今逆流而上,他到底能吃几碗饭就彻底清楚了。
皇帝疲惫地坐了回去,说了一句话:“这么多年了,你只听说过老百姓拿碌王夫与你的王夫比吧?听过有人拿你跟碌王比吗?”
“!”
景王,不,義王离开了宫里。
他心里乱糟糟的,双颊灼热如烧。他没在车里闷着,而是骑着马走在路上。因为没穿蟒袍,也没带静街的人马,所以他也没在意旁边有马车跟他并行,直到车帘子掀开,有个小孩叫他:“王叔!”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太子的小儿子。这孩子叫了他一声就给拽回去了,车窗那儿露出了太子的脸。兄弟俩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太子就将帘子放下了。
骑马的,坐车的,也分道扬镳。
義王看了一眼,太子是去悦家清辉阁的?父皇让他出宫拜访的?
一片雪花落了下来,下雪了。
義王勒住了马,便有更多的雪花迎面落下。
十五年前,碌王出京时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雪。
当时,他站在人群里,觉得碌王杀了贴身太监的行为实在是可笑。
杀鸡骇猴,可也只能骇得住一时,他远离京城,渐渐被父皇遗忘,在那荒僻之地,逃不过被碾做泥尘的命运,他是个失败者。
然后悦溪来了,里衣染血,马踏红泥。放弃了一切,跟着那个失败者离开了。
原本……他已经偷偷安排了人,会安置好悦溪的。
悦溪走了,碌王宠他,但他身子娇弱,根本不适应北方的苦寒。有一阵儿,義王总觉得会收到他去世的消息。他恨碌王,这人带走了悦溪却无法照顾好他,顶着宠爱他的名头,却让他缠绵病榻,连房都出不了。
悦溪好了,碌王更宠他,三州的政权都交在了悦溪手里,三州也确实让悦溪管理得太平安稳,各族和睦。他高兴,却又……不高兴。
“铛铛铛!”敲锣的声音响起,“碌王驾到!闲人退避!”
碌王府的出来静街了,義王的护卫过来问:“殿下。”
“咱们退让吧。”
義王下了马,退让在一边,碌王在这个时候出来了?
难道……悦溪不知道碌王给他安排的身份,还是跟着岳母逃出来了,碌王这是在找人吗?
想到此处,義王感到自己有些雀跃。
静街前引的骑士过去了,接着是打着旗子前引的护军。義王明白,他是想多了,这队伍很悠闲,并不是着急寻人的样子。果然,后头是骑马携手的碌王和碌王夫。碌王蟒袍金冠,王夫紫衣银冠,王夫没戴着幂篱,但左右两个华盖都顶在他脑袋上了,王夫左手拿着一枝鲜红的梅花,右手和碌王手拉着手,没拉缰绳,只以双腿控马。
義王牵着马站在路边,看着他们两人说说笑笑就这么一路过去了。
后头的随行队伍里,他看见了皇太子的车……
时间后退半刻钟,敖昱回到了家,小月亮一句:“你差点就看不见我了。”吓得敖昱手里刚脱下来的披风直接扔地上了。
直到小月亮把赵大丫的事情说给了他:“本来想跟她走的,也很好玩。”
“是好玩。”敖昱诚恳地点了点头。
“对吧?我们斗智斗勇,我躲你追~”
敖昱过去抓住他的手:“我在追你的路上,杀掉一片,踏着血路来到你的面前。”
“哈哈哈哈,然后你把我捉了~要不要锁起来呀?哎呀~有点吓人~”说着吓人的小月亮,却眼睛亮晶晶的。
苹果醋:emmm……你俩这夫夫情趣不是吓人,是费人。
敖昱抱着他,低低在他耳边叫了一声:“你跑不掉的。”
“哈哈哈哈哈!”小月亮爆笑,“救命呀~”
两人闹了半天,小月亮期待看着敖昱。敖昱摸摸他的头:“我还没洗澡呢。”
小月亮无语,大黑鱼明明也来感觉了:“难道不是我洗澡就够了吗……”
“我回来时看天色大概是要下雪了,出去玩雪吗?”敖昱身子前倾,小月亮也前倾,两人手拉着手,额头抵在了一块儿。
“好!”
说着好,但他们额头相抵了一阵儿,蹭了蹭鼻子,又腻乎在一块儿吻了片刻,这才分开。
两人换了衣服,小月亮表示:“不想戴幂篱~我上次打架了也没事儿~试试吧~”
“唉……”敖昱能怎么办?当然是……嘱咐华盖一定举好了。
两人手拉着手,路上遇见了太子也没改变行程,他也是出来玩的,那就一块儿去玩呗。
一行人出了城,直奔京郊的安怀寺,此处有京城最好的梅。
不过现在这数九寒天的,寺里也没什么人。
天公作美,他们一路上只是飘雪,到了安怀寺后,才风雪大作。一夜过去,满目银装。
小月亮看着外头,敖昱道:“打雪仗吗?”
小月亮的脸立刻转了过来,他还以为敖昱不会答应:“嗯!”
敖昱也换了一身窄袖短衫,走到雪地里时,他突然想起,上一回小月亮打雪仗,还是和别人打的——当年他们打雪仗,我怎么就没加入呢?
“嘭!”雪球正中面门。
“哈哈哈哈!”小月亮十分开心,谁让大黑鱼走神的。
“啪!”大黑鱼快速反击,雪球正中小月亮大笑的嘴:“咳!呸呸呸!”
“小月亮,没事……”
“嘭!”
小月亮大喊一声:“战——!”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个碗,直接舀着雪朝敖昱脸上甩。
敖昱快速跑到一棵树后边,小月亮刚觉得不好玩,敖昱让着他,就看见敖昱也嚎了一嗓子:“战——!”端着个装满雪的笸箩出来了。
“啊——哈哈哈哈!”
这场雪战,最后演变成他俩蹲在地上,把雪朝对方身上泼,以把彼此都埋成了半个雪人而告终。太子来过,敖昱和小月亮的吩咐,护军也没拦着,但太子带着太子妃和三个孩子在月亮门后头看了两眼就走了。
那不是该他们闯进去的快乐。
太子拉着妻子的手,三个孩子因为看见了王叔夫夫的玩乐变得活泼了几分,太子也忽然感觉到了几分轻松。
“咱们……也自己赏赏雪吧。”
玩闹够了的敖昱,把小月亮抱进了屋里,灶房早就备好了热水。
“哈哈哈哈!”敖昱刚把小月亮放浴桶里,小月亮就直接撩起水扑了他一头一脸,他简直才像是一条在水里扑腾的大白鱼。
“你这个~”敖昱直接把人搂过来,以吻来罚。
“大黑鱼,来同游……”
“哗啦!”
明月相邀,余(鱼)自当从。
晌午时,太子一家被邀来共用午膳。
众人在雪地里打起了边炉,四周围着棉帐子,中间还燃着篝火,一头流油的肥羊正戳在篝火上转着圈圈。羊油滴落在篝火里,滋啦一声响,带起一阵香。
“王叔,火星子撩到帐子上,再引了火。”太子一开口,太子妃嘴唇立刻抿住了。
这么多年了,太子还是这个性子。
第122章 (捉虫) 有包子吗?……
122
太子也有些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煞风景, 却听敖昱道:“殿下说得是。所以……快吃快吃!”
他已经抽刀子去切羊肉了,小月亮道:“我要吃肋排!”
敖昱给他切下来一大条,小月亮自己带着佐料过来, 洒了上去, 风一吹, 三个小家伙没闻过这味儿,既觉得香,又觉得鼻子痒, 都很乖地手帕捂住嘴, 转身打了个喷嚏。
乖孩子谁不喜欢呢?
敖昱抬手对太子招了招手,等他过来把匕首塞他手里了, 小月亮把调料给了太子妃:“好好玩,好好照顾孩子。”
但喜欢也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不会多手照顾的。
太子有些拘束,太子妃却很能放得开, 还能引导太子, 这一家五口渐渐也感受到了乐趣。
吃饱喝足, 敖昱和小月亮搬出了筝, 两人相坐对弹,没事先练过,甚至没商量过, 却也能琴音相合……
雪又开始飘了,风中却又卷来了点点红, 原来是风吹散了梅花, 裹香至此,便是落下来的雪花原来也有白梅掺杂其间。
琴声,风声, 雪落声。雪香,花香,美人香。
此情此景,连年纪尚幼的小殿下也有些看呆了。毕竟,这是真的好看啊。
悠悠闲闲过了三日,太子一家子走了。走的时候,敖昱借了他一辆车,三个孩子在一辆车上睡着。夫妻俩在另外一辆车上坐着,往日端庄贤淑的太子妃,却终究是没忍住撩开帘子,朝外看了两眼。
自从嫁入宫中,她少有这么快乐的日子了,如今却是一眨眼就要回宫去了。
太子默默将太子妃搂进了怀里,太子妃没吭声地转身靠在了太子胸口。
没人说太子和太子妃爱不爱的,太子也没跟太子妃说过爱不爱的。景王给悦屏袭的东西,他给不了太子妃。碌王叔给悦溪的东西,他也给不了太子妃。他能给太子妃的,就是自己能拥有的全部,现在是,以后也是。
雪停了,敖昱和小月亮没回京,他们先是去了已经冻硬了的九安湖,在湖面上玩冰戏,又凿破了湖面钓鱼,还将亲自钓到的大鱼送回京,献给皇帝。
京里悦溪芙兰王子的事情并没传出来,毕竟知情人除了静观事态发展的,就是惦记碌王吹牛翻车的,碌王自己不传,其他人也就守口如瓶。
可悦溪.奸.生子的身份,却传得沸沸扬扬的。
许多人一边传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一边又用袖子遮着脸,表示“耻于谈及这等卑劣之人”,然后又和旁人聊得眉飞色舞。
至于碌王夫夫手拉手出城玩儿去了?
“不过是维持颜面罢了。”
去的是个和尚庙。
“我说的没错吧?碌王夫不是死在里头,就是大彻大悟突然出家了。”
在和尚庙里喝酒吃肉,弹琴唱歌——有好事者还真顶风冒雪追出去了,碌王也没霸道到不许别人进庙,只是有些地方不能靠近罢了。
“假的!都是假的!”
人家去玩冰戏,雪中钓鱼了,在岸边搭了帐篷。这次看见的人更多,毕竟湖面宽广。许多人都看见了两人手拉着手在冰面上转圈圈。
“一时的!”
两人坐雪橇去西郊猎场了,去黄园山赏雪景了,去羽化观吃素斋了……
芙兰的事情还没有一个结果,市井上议论的人终于都闭嘴了。
即使碌王做这些都是给外人看的,但他要让外人知道的,也不是“皇室的脸面还很好”,而是“我和王夫很恩爱”。再嘴硬也能看出来,人家出去就是知道城里乌烟瘴气,带着王夫避开了。连秦氏和王夫的大哥一家子,不是也都给挪到了王府里?
日后带着一块儿回碌州,还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闲人们也都明白了,别管外人怎么说,也别管碌王夫是什么身份,碌王喜欢,那就“关卿底事”?
现在闲人议论也变成了说碌王糊涂、昏庸,什么“早晚碌王夫也给他戴绿帽子”“说不定现在就戴了”云云。
但这种话说出来,周围人很多就散开了,只剩下寥寥数人硬撑着吆喝:“我今天说的就放这了!碌王总有倒霉的一天!”这可委实太过无趣了。
年关将近,宫中的皇帝已经挂印,碌王夫夫回来了,还是骑着马牵着手。两人又换了新的大衣裳,银狐狸的皮裘,在阳光下头能闪瞎人眼。
六乘大车没坐,就在后头跟着,车上的红绸没了,却换成了编入金银丝的亮银绸,这是南边送过来的贡物,统共就六匹,皇帝都给了弟弟,弟弟都给了马车。
靠得近的市民可是能瞧见,碌王夫夫可是都笑得畅快极了,王夫那笑脸更是让人看得忍不住走神。
“怪不得不在乎呢?”
“换谁会在乎那些?捧在自己手里,含在自己嘴里才算是真的。”
“我觉得景王夫更俊些。”
“你这人一向喜欢年纪小的。”“青柿子可不是人人爱吃的,和你说不到一块儿去。”
虽然義王夫年纪早够了,但他怎么看怎么是个十五六的少年,甚至还更小些,之前也都道是天生丽质。
除夕,本该阖家团圆,但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及受宠的公侯世家是团不了圆的。但这种不团圆,没人不乐意。
申时过半,车辆就开始在宫门口排队了。
敖昱和小月亮却是酉时过半才来的,这时候宫门口已经清静多了,寥寥几辆排队的车辆自然都为这辆熟悉的六乘大车让路。
大车不能进宫,但宫门口早有太监等着,皇帝给这位备受宠爱的弟弟赐了辇车,直接让两人乘辇进宫。
宫中大摆宴席,众臣自然也都知道悦家的事儿,但老学究们也最多转个身子当看不见,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蹦出来找麻烦。
“安儿,快!坐到朕身旁来。”
说是身旁,其实就是皇帝右手边第一张几案,他左手边的几案是太子的。
看来是皇帝特意安排的座次,因为他们俩的下首就是已经正式改了封号的義王夫夫——因宫内没有皇后和太后,太子妃还做不得主,所以女眷如今是不进宫的,但是男妻反而因为性别能进宫。
敖昱和小月亮坐下,侍奉的太监上菜,敖昱扫了一眼:“全撤下去,有包子吗?不拘是水煎包还是寻常蒸包,要新鲜的,热的。再换个热的牛肉锅子上来。”
菜怎么上来的,怎么端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有龙眼包子上来了,虾仁荸荠、牛肉香葱的,皇帝看见了道:“给朕也来一笼,给太子也备上,诸位大人有要的吗?”
要的还不少,虽然进宫就不是为了吃饭的,且来之前都吃了两口,可现在还真饿了。
过了片刻,牛肉锅子来了,说起来宫里能肆无忌惮地吃牛肉也得感谢敖昱,否则皇帝可得为天下表率,不能擅杀,更不能随意吃牛。
敖昱和小月亮就着一个牛肉锅,端着饭,一边吃,一边看歌舞,两人的头挨着头,不时说笑几声。在这热闹的大殿里,他们两人隔绝在了旁人的热闹之外,却有着自己的热闹。
他们吃喝好了,皇帝也招呼众人出去观看烟花了。
“嗖——啪!”巨大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耀亮了在场每个人的脸。
美丽的烟花总是能让人的心情变好,悦屏袭笑着转身看向義王,義王却看向了另外一边。
虽然隔着几个人,但悦屏袭很确定,他看的是碌王那一对儿。
宫宴散了,敖昱对着皇帝摆了摆手:“哥,弟弟走啦!”
“去吧,回去歇着吧。”
碌王竟然就拉起悦溪,跑了起来。两人都身高腿长,他们的披风在身后展开,又飘到了一块儿。倒真像是来亲戚家做客,迫不及待回家的两个大孩子。有些大臣看他们这个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義王也拉住了悦屏袭的手,悦屏袭把手抽出来了。
【宿主,气运条稳定了。】且这次是稳定到了七五到二五,不只没有缩,反而更进一步【你们继续,我就说一句。】
果然,大黑鱼没理他,他和小月亮在快乐地奔跑。这一路可不近,他们穿着厚衣裳还拖着个披风当累赘,可两人彼此牵绊,彼此追逐,速度一直没有慢下来,到看见宫门,两人的头顶都开始冒热气了。
敖昱忽然低头,一把抱住了小月亮的双腿,直接将他举了起来,小月亮双手撑着敖昱的肩膀,大笑了起来。敖昱最后冲刺,把他放上了车——这段时间,终于不用再像过去那样把他轻拿轻放了,锻炼加玩乐,小月亮的身体迅速强健起来,但体力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车里暖烘烘的,敖昱拽起薄被将他裹上:“睡吧。”
“嗯……”
小月亮抓着敖昱的手:“不想去悦家了。”
“那就回王府。”
“有点后悔……”清辉阁是他这辈子长大的地方,小月亮确实有几分喜欢,这才以为自己不会在意清辉阁周围的环境,荷叶也长在泥巴里,可现在还是觉得腻歪了,清辉阁附近的泥巴也太臭了。
“没事儿,悦家就快没了。到时候把周围都平了。”
“不要,还是都带回去吧。”小月亮道,“要回碌州的。”
他说着眼皮已经在打架了,敖昱亲亲他的额头,小月亮便抓着他的胳膊,睡过去了。
悦屏袭在除夕晚上,回家住了。
悦家大概是京城里过除夕最清冷的一家了。
悦朗是真病了,虽是心病,但确实咳嗽个没停。
悦贲和赵大丫都陪着悦朗,白氏早已经不掺和家里的事了,除夕也没到场。酒热菜丰,悦朗强撑着坐了起来,但这团圆宴吃得三口人心里发凉。
悦朗吃了半杯酒就放下酒杯,默默流眼泪。他一辈子注重名声,老了老了却成了个绿毛的王八,还是他自己翻出来的。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付出都这么大了,竟然毫无回报。
“大哥,要不您跟我们一块儿回義州吧。”悦贲也叹气,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道,他刚说完就让赵大丫踢了一下脚。悦贲顿时也知道不好,赶紧找补,“毕竟,義州是咱们悦家的祖宗之地,大哥您是悦家的当家人,也该回去看看了。”
悦朗的官职没了,老婆孩子也都没了,如今彻底成了笑柄,当然得回乡。悦贲头一句话说的,倒像是邀请外人(悦朗)到家里(義州)住一样。
悦朗看了看酒杯:“二弟,我知道屏袭在敬县办了书院,你看,我可做得了这个山长?”
悦贲:“……”
“看来,你是觉得我做不了啊。”
“大哥。屏袭的书院就是开着玩儿的,说是书院好听,其实很多先生都是匠人,就为了教导那些孩子一门手艺,他们出来了再进屏袭的工坊干活,好人家都不稀罕去。许多匠人甚至大字不识,教得乱七八糟的。我去了一次都不想再去了,大哥你若是去了,怕是得气出病来。”
“哦?那我帮他将书院担起来,让书院走上正途,难道不好?”
“……大哥,那书院里的孩子,就是为了给屏袭干活的。”悦贲红着脸,最后不得不说出实话来。
书院该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悦贲虽然放弃了科举,但也是个读书人,悦屏袭这样的做法,还是让他觉得难堪的。
“那我在義州另开一个书院,你看如何?”
“自然是好的。”悦贲松了一口气,不盯着悦屏袭的书院就好,可悦朗还看着他,悦贲立刻明白了,“一切自然给大哥安排得清楚明白。”
悦朗这才点了点头,道:“你们回去歇着吧。”
悦贲也没多客气,和赵大丫告辞后离开了。
原剧情悦溪去了,悦朗反而靠上了碌王。直到后来知道了悦溪非他的亲生子,这才在关键的时候,背刺碌王。
现在悦朗当然是别想靠上敖昱了,但当了一辈子的悦家当家人,现在却要靠着二房过日子,真是越想越气。悦贲夫妻刚离开,他就把筷子摔了,咳嗽着躺回了内室。
至于悦溪的身世是谁爆出来的……正是悦贲。
悦贲早就发现了嫂嫂偷人,之前没了的二郎就不是悦朗的,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孩子长得越来越不像悦朗,才“夭折”了。大郎长得也好,可比去了的二郎,现在的三郎(悦溪),都差了许多。后来悦溪出生,悦贲会护着他,也是因为可怜他,毕竟稚子无辜。
和赵大丫朝回走着,悦贲的腰有些弯:“三郎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愧对他。”
“这有什么可愧的?你一个跟他本没有血缘的叔叔,欠了他什么?”
两人正说着,下人来报,说四公子回 来了。
两人都是一喜,可又觉得不对:“義王殿下呢?”
“并未一块儿回来。”
这就不对了,两人匆匆赶到悦屏袭的院子,却被告知四公子已经睡下了。
不想见他们的意思很明白了,两人虽忧虑,但还是没强闯,只说明日一早再见。
结果第二日一早,悦屏袭已经早早走了。
敖昱和小月亮本想今天睡到日上三竿,结果一大早悦屏袭就来求见。
敖昱搂着小月亮,被小月亮拽开了。
“不是说有大祸事吗?”小月亮问。
“嗯……”敖昱哼哼唧唧,又抱上来了。
小月亮戳他,他这个状况有点怪——假如是对他们有影响的事情,敖昱已经去了。可现在他这是觉得该去,可实在是不想离开温柔乡,是事情对他们没有影响,可在别的地方有很大影响?
“我去见他……”挣扎一番后,敖昱还是决定起了。
所以,适当地阻止一下大祸事,对他还是很有用的。
“王爷,義王夫求见的是王夫。”内侍在外头说话。
“我?”悦溪看向敖昱,“所以,大祸事是粮食吗?”
敖昱笑而不语。
悦溪突然戳了一下敖昱的软肋,敖昱被他戳得惨叫一声,倒床不起……小月亮已经跑了。
昨晚上他们歇息在了王府的观眇院。搬来的秦氏和悦家大郎一家子都在客房里,跟后院离得远远的。至于今日来拜访的悦屏袭,他正等在前院的小花厅里。
“義王夫,我们王夫问您可用了早膳吗?”
“我……”
“您要是没用,就一块儿去用个膳?”
悦屏袭一愣,他来得确实太早了,既不想去影响人家吃饭,可人家吃饭他在这儿等着,又有逼迫的意思。
“義王夫,我们王夫已经备下了碗筷,就等您过去了。”内侍将悦屏袭神色越发犹豫,甚至朝着门口看,仿佛有离开之意,便笑着道。
“……打扰了。”
悦屏袭被带着去了花厅的后头,上了游廊,游廊垂下来的香球燃着淡淡荷叶味的熏香,暖得就像是阳春三月。
悦溪在吃皮蛋瘦肉粥,配羊肉蒸饺、馃子和腌萝卜。
悦屏袭走进来愣了一下,然后才坐下,悦溪便笑:“以为我这里要有七个碟子八个碗?堂弟快坐,可有什么忌口的?”
“并无忌口。”
“那就先喝口热的,暖暖。”
悦屏袭强笑着,端起了碗。
皮蛋的做法,皮蛋瘦肉粥的做法,是他教给外边小贩的。
还真好喝,该是用鸡汤熬的,还加了蘑菇。两口下去,暖烘烘的热气从胃口蔓延到整个胸膛,悦屏袭默默吐出一口气,肠胃动了起来,他还真饿了。
结果他们俩就对坐着,默默吃饭。
小月亮喂饱了自己,也大略观察了一遍悦屏袭。
几次见面,悦屏袭看着他的时候,神色间带着些好奇,有时有些忧郁,有时带着些小得意,但没有让小月亮太讨厌的负面情绪,这也是为什么他见了他。
小月亮对他也好奇,这是除了他和大黑鱼外,第三个魂魄有异的人。且,悦屏袭对大黑鱼和小月亮自身都有影响。显然对方的年纪不大,这是他的第一个……不,应该是他的第二个世界,之前还有一个让他学习技能的世界。
大吃一顿,果然能缓解心情,悦屏袭咽下最后一口羊肉包子。
两人都吃饱了,小月亮问他:“要喝奶茶吗?”
悦屏袭刚想说“哥们你真的也是穿的?!”就想起来他是西北那地方过来的,那里也有喝奶茶的传统,就是名儿一样,东西不一样。
“不,我饱了。”他这么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太失礼,悦屏袭手足无措。
悦溪已经扭头招呼人端上奶茶来了,果然不是甜口的,上头洒了一层干果碎,更类似于酥油茶。
这热量,这盐分……悦屏袭想想悦溪的身材,只能惊叹对方的运动量一定不小。
“我听说,堂弟曾举办过一个‘天宫宴’?”悦溪喝了半碗,先出了声。
“是。不过,这聚会其实原名‘广聚会’,说是天宫宴,不过是朋友们抬爱罢了。”
小月亮看着悦屏袭,他最初的世界,人们依旧有社会地位的高低,有贫富的差距,但应该没有了身份贵贱之别。他表现出的态度,并非来自身份对等的认知,而是他骨子里的平等观念。他应该很少和地位高的人相处,没有“上级”?但他其实又隐隐有些自卑与强装出来的自信,他最初的家庭不会太好。
前两个世界的,尤其是江湖世界的后期,差不多就是一个十分平等的世界。
悦屏袭的状态,小月亮并不觉得稀奇。
“哦?我在碌州时,得了一幅画,便是‘天宫宴’。画上数百人齐聚,美酒如泉,珍宝如山,美人如云……可否为我讲解一二?”
广聚会是悦屏袭嫁给了義王一年多以后,在京城打开局面的一场聚会,算是他的得意之举。
悦屏袭提起这个,确实来了精神。
悦溪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述,总结起来就是——玻璃杯搭的美酒塔,羽毛扇子的康康舞,白糖画出的小动物随人取用(白糖价格在短暂的混乱后,稳定到了比红糖略高的价位,依然算是奢侈的调味品),再加上各种玻璃制品与新奇玩具,造就了一场盛会。
悦屏袭讲到兴奋处,算得上是眉飞色舞。
悦溪就着他说的,喝下了另外半碗奶茶。
桌子上重新摆上了小点心,悦溪却没吃了,他朝后一靠,笑看着悦屏袭。
第123章 (捉虫) 为什么有人不……
123
悦屏袭讲着讲着, 笑容僵住了,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电影画面。
城里人不断对着乡下亲戚夸耀自己的财产,乡下人听完之后, 很质朴地感叹:“你可真富有, 我只有这些土地。”
“这些土地?”
“你眼睛看到的这些, 都是我的土地,山后边还有一些被挡住了。看,我只有这些。”
他也不是来说这些的, 人家问这个, 只是看他尴尬,所以才找了个话题罢了。可他却揪着这个话题, 彻底说个不停了。
悦屏袭闭了嘴,可这一安静下来,反而更尴尬了。
“堂兄……我想请您劝一劝王叔,让他帮忙寻找芙兰公主, 阿丽娅。”
“这件事, 我们打听过。公主是外出打猎时, 忽然失踪的,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对!正是!这是在京城附近发生的事情,咱们得把公主找到!”
小月亮眉头动了一下,耐着性子道:“所以, 这事情我们不管。”
“这……”
“和亲公主失踪,要么是大梁内斗, 要么是芙兰内斗, 和碌王有何关系?”还有第三种原因,公主自己跑了,但这就没必要提了。
“但异国公主在我国失踪, 我大梁子民,不是应该……”悦屏袭看对面的悦溪,那双清澈凤眸里,即使左眼写着“你有病”,右眼写着“我很茫然”,依旧如秋水生波——找可以谈,但要付出代价,“我愿意出钱。”
悦溪笑了笑,继续摇头:“这事情麻烦得很,若只有钱,我们可是懒得出手。”
“那你要什么?”
“要你停止名下产业钢铁的冶炼。”小月亮想了想,觉得大祸事最大的可能是这件事上的。
“!”悦屏袭面红如血地站了起来,但想一想阿丽娅,悦屏袭还是忍住了,“钢铁不行,你换一个,甚至我可以用玻璃的配方换。”
“其他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悦溪摆了摆手。
“打扰了!告辞!”悦屏袭转身就走,一路上都在肚子里暗骂对方的无耻。但同时他又心生警惕——他在義州做的事情,原来碌王夫夫早已知道。
对方让他停手,说明也视此事为大患,愤怒之后,他又高兴起来了。悦溪看起来高明,但提这种他绝对不能放手的事情,反而露了底,且提醒了他。这种娇养起来的贵族子弟,果然只有表面上能看,绣花枕头一肚子草包。
悦屏袭振作起来了,他这次来,其实是想让悦溪见一见義王,让義王死心的想法。
他爱上了姜疾珲,也无所谓姜疾珲曾有过去。
现代世界有几对是从初恋就在一起的?别说只是心理上暗恋过,就是身体上过去有过人,只要断干净了就无妨的,他脑子里又没有裹脚布。可前提是“断干净了”,无论男女,谁看见伴侣和前任勾勾连连的能不膈应?
如果是现代,他早和義王掰了。可这是古代,对方还是个王爷,他还名正言顺与对方成婚了——当年结婚的时候,他有多高兴这世界同性可婚,现在就有多觉得自己是个沙比。
悦屏袭再傻白甜也清楚他们俩很难分手,日子还是得过的。
但在这种事上求人,就像是过去看的电视剧里,那些倒霉的后宅原配,他实在开不了口,如今也算是意外之得了。
马车突然停了,義王姜疾珲钻了进来。赶车的悦有钱一声都没吭,就把人放进来了。悦屏袭开始觉得这孩子有点讨厌了。
马车很宽敞,但挤进来一个姜疾珲,空间顿时狭小了许多。
悦屏袭“面貌若少年,手脚纤长,俊美非凡”,義王“高了他半个脑袋,宽肩乍背”,这俩是“最萌身高差”。
刚对自己说了日子还得过,可看着義王,悦屏袭就觉得气一阵阵朝上涌。
“我们和离。”他张嘴这话就冒了出来,根本忍不住,“你心中没我。”
“屏袭,别闹。”
“闹?我是正经要与你和离。”
“我只是追溯往昔之人罢了,我心在你,从无偏移。”
“别跟我拽文,我不通文墨!
你的心也真神奇,分成了两半儿,一半儿留在现在,一半儿留在过去。姜疾珲,我今日知道为何你会找我了,我像十五年前的悦溪吧?他还没长成的样子,可现在你看见真人了,人家长成了。小美人儿变成大美人儿了,仪态万方文武兼修啊……呵呵,跟我这种泥腿子完全不一样。人家多上得了台面啊?无论在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绝对的明星。发现我比不上人家啦?”
悦屏袭原本还赞叹过姜疾珲不愧是王室子弟,后来看悦溪,他又知道了啥叫古代世家精养出来的富贵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尽的优雅风流,就是画上最美的古人走出来的。
他来这世界的年纪虽然也不大,是从小时候长起来,可赵大丫给了他自由快乐的童年,学问只要启蒙了就够了,他没学过什么礼仪教养,直到现在他待人接物靠的还是现代的教养。
“姜疾珲,我并不在乎你男王妃的身份,甚至王夫这个名儿,每次听别人这么称呼我,我都觉得浑身别扭。我想做自己,我不要做你的从属。”
“屏袭,我不会背叛你的,我请你相信我。另外,你是不是看看局势再说现在的话?我受封義王,義州是我的封地,你也是你产业的根基所在。你要与我和离,然后呢?咱们怎么办?”
“和离之后,我们还是合作伙伴。”
義王深吸一口气:“这话,你自己信吗?即便你我依旧可以合作,外人呢?和离在旁人眼睛里就是决裂,我如何治理義州,你又如何管理产业?!况且,悦家也失了圣眷,你大伯彻底毁了名声,悦家在敬县的声望大跌,碌王与我摆明车马对峙,你此时与我和离,你让别人如何理解?”
悦屏袭闭嘴,他前世打工的城市治安很好,他能涉及的商战,也就是偷摸烫死别人发财树的地步。至于政治斗争,更是人家都完事了,他就听一个“某某进去了”的响,什么都不清楚。
更深入地了解还是和姜疾珲认识后,但那种政治斗争也都很轻而易举——某某是坏人,要找到他的证据,然后罢官抄家。一切都是姜疾珲的人负责的。
也就瘟疫的时候,危险了些。但悦屏袭见识过现代的大场面,对自己的防护很到位,从头到尾都不担心自己出问题。
“那就……暂时挂着名吧。”悦屏袭说着,忽然一笑,“我想起当初和你一块儿去见我堂兄了,你现在应该也想起来当时的场景了吧?是不是更后悔了?我对政治一窍不通,他却是七窍全通。我和他没一点儿一样,呵,要是他在这,就能辅助你整治了。”
没一点儿一样的,七窍全通的小月亮,正在自家的大池子里游泳。他穿着一条雪蝏纱的裤子,这纱在水中不会包裹在他腿上,反而随水展开,小月亮的双腿看起来仿若纯白的鱼尾。敖昱端着两个木头小盆进来,盆里放着冰,还各有两壶酒。
“好冰!”敖昱拿出一瓶,将小盆一推,让它漂到了小月亮面前。小月亮摸一下,便惊呼一声。不过还是把里头冰凉的酒壶拿了出来,浅浅啜了一口,“桃子酒?”
“泡热水你想喝烧酒?不怕咱俩一块儿醉死?”
“但这个也太低了,好像糖水。”
“嫌弃就都别喝了。”
“别别!”看敖昱真的伸手来夺,小月亮赶紧抓着盆游远了点,“有的喝我就够了,真的~”
湿透了的黑发,团团漂浮在水中,一张俊脸让热水熏得透了明,双颊又有些发红,越发棱角清晰。他踩着水,肩膀手臂露出水面,虽瘦,却肌肉起伏,透着力量的健康。
“小月亮。”
“嗯?”
“我的这一壶是樱桃的。”
“我要喝!”
敖昱一举壶,全进了他的大嘴,小月亮刚有些生气加失望,可敖昱眼神一望过来,他便全都明白了:“热了。”说着嫌弃的话,他却还是凑过去,饮了樱桃酒……
苹果醋【啊……小黑屋……】
他习惯了,不出所料,大黑鱼和小月亮果然天天天天……
他俩其实花样极多,毕竟大黑鱼的年纪不是白活的。可小黑屋结束时,小月亮的疲惫,是恣意又满足的慵懒。他那时候看见大黑鱼露出的心满意足的笑容,让苹果醋的数码核心都阵阵发烫。
就那~~种~~快~~乐~~特别快乐~
苹果醋赛博捂脸,灿烂的幸福,仿佛烟花在眼前炸开,目眩神迷。
小黑屋结束了!结束了!
“哗啦!”小月亮被敖昱抱着双腿,从水里举了起来,水花四溅,小月亮和大黑鱼像是一对儿在水中起舞的白海豚……
小月亮的脸上,果然又是那毫无阴影的肆意笑容,显然,他此时身心皆欢畅。
他抚摸着敖昱的脸颊,低下头一下一下啄着他的脸颊、额头和双唇。
苹果醋表示:我拍摄留念了!这怎么能不留啊?!人间盛景啊啊啊~~
然后大黑鱼抱着小月亮进屋,苹果醋也就又进小黑屋了……
反正都是屋。四舍五入他也在一屋了。
正月猫冬,大黑鱼和小月亮也猫在家里吃喝玩乐,以及,做烟花。
白天做完了,晚上就放。大的需要用个铁管子打上天,小的他和小月亮拎着融雪玩儿。
“大黑鱼,你要作甚?”小月亮蹲在地上撑着下巴问敖昱,烟花一个接一个在天上炸开,他的眼睛也照射出了灿烂的光。因为用胳膊撑头,所以他这笑得嘴有点歪,看起来坏坏的。
敖昱也蹲了下来,同样撑着下巴回答他:“杀人。”
“好啊。”小月亮开心地笑了,“这次我不要在家里待着。”
“嗯,我们一块儿去。”
上辈子研究蒸汽机时,敖昱就发现了,火.药是他少数几种没点亮的技能之一。
他的原世界也是修仙世界,使用纯火.药的烟花,是最劣质的烟花,修士随便用手搓一搓就能得到漫天火花。妖魔鬼怪与修士的能力,比火.药带来的破坏力更是强大得多。这玩意儿在修仙世界没有绝迹,完全是因为某些未筑基的丹修以炼制“火.药烟花”为一种雅趣,会炼制完后,互相放烟花,比试谁的好看。
江湖世界里,得知了主世界的历史发展,琢磨出了火.药的巨大作用,可后来他贪玩了——确实就是贪玩,他沉迷美色,没什么好辩解的。折腾出来了蒸汽机,他就只想和小月亮吃喝玩乐了。
结果,火.药就只能放到现在研究了。
正月十七,天气晴朗,骄阳当空。大梁的规矩,官员放假到二十,二十一才开始工作。但多数寻常人,初十就出来干活了。正月十五这元宵灯会,更是商贩们热闹的时候。所以这好天气的十七,街道上更是行人如织。
“闲人避让——!”突然有背插红翎的骑士,敲着锣赶来。
“这怎么了?哪儿打仗了?”
“不是吧,没说捷报,也没说遇险的。”
“刚才喊的是‘避’,后边有人?”
京城百姓半点不见慌乱,一边让在路边,一边与旁人议论纷纷,不多时,便听见了嘈杂的马蹄声。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也惊呼了起来,两百多骑士一块儿策马踏街,这可实在是过于壮观。之前碌王带来的骑兵是比这个多,但那护军是散开护卫在王驾前后的,老百姓是没见过他们一起狂奔的模样的。
“碌王的旗子!”“怎么这么多骑兵都让进来的?”
“哎?那中间的都是胡人吧?”“又是献俘的?”
“还有西域人,那衣裳和西域使臣们都是一样的。”
“这什么情况?怎么来这么多使节?”
这两百多骑士,其实就四十多是碌王的血骑打扮,其余人穿得五花八门,且多是高鼻深目,还有黄头发、红头发的,都是西域人士,还有……他们的年纪都不小,看上去得有四五十了。
这些人先去了碌王府,然后大门都没让进去,就被赶去万国馆。
万国馆那边闹腾了快两天,这群西域人洗澡净面换衣服,还有的亲自跑出来买衣裳的,他们没带钱,都是用昂贵的首饰珠宝来交换的,各家店铺也乐意做他们的买卖。
这些人到底是哪儿来的?他们来做什么的?
京城老百姓实在是好奇得百爪挠心,他们也很快得到了答案。
这些人,乃是西域各国的国王,他们来迎接王后的。
他们的王后,是原国子监祭酒悦朗之妻,秦氏。
“好像说是三十多年前,西域流行隐姓埋名游学,这些国主都来过中原,都说那时候跟秦氏有一场姻缘。后来他们回国,生了一场病,把这个事儿给忘了,后来最近这不是刚病好了吗?就来找人了。”
“……三十多年前,这么多人都来游学,都和秦氏有一段情,还都生了病,且都在最近好了?”
“嗯、对。”
一群闲人相顾无言,他们虽然不聪明,经常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戏以为真,且以嚼大人物的舌根为乐,但他们还是人,脑壳里长的是人脑子不是猪脑子,那就不可能信。
“你们听说了吗?芙兰国……对,就是之前牛哄哄的,让皇上赔他们钱的那个芙兰国,被灭了。”
“就那个正使让碌王打死的芙兰国?”
“对。”
“秦氏,是他王夫的亲娘……”
众人默默地嗑着瓜子,吃着花生,半晌后,有人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不想当碌王的岳父啊?”
“我也想不明白。”“傻了吧?”
“他弟弟也好好当着義王的岳父,这悦家全家,真就悦大人的脑子有毛病。”
“嘿嘿,悦家的二老爷聪明啊。这以后的悦家,他才是当家人咯。”
至于秦氏与人私通,悦溪出身不明这事儿,之前众人就已经觉得没劲了——要是碌王夫夫打起来了,甚至碌王把碌王夫扫地出门,他们才会大说特说。那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就有人说看见碌王羞愤交加把碌王夫杀了,血喷了几尺高;又有说碌王夫出家了,和寺院里的和尚爷爷私会云云,这些事儿最初时大家可是都太爱听了。
当然,他们不敢当碌王的面嚷嚷,也得躲着碌王夫护军的眼睛,皮肉之苦谁都不想受。
可后来人家碌王夫夫去了城外各处游玩,肆意快活,那些事儿大家就觉得没劲了。嘲笑碌王必然早就戴了绿帽,或者传什么碌王夫也早已和人私通之类的……更是渐渐被人有多远躲躲远了,那两人寸步不离,哪门子私通啊?
现在,是更不敢多说了,杀人、灭国,给岳母找国王,让岳母当王后,碌王是真的都敢干啊。
这么一尊杀神,能少说他一句,就少说他一句吧。备不住他哪天听到了,把他们都砍了呢?
但议论悦家大老爷没事儿啊,好像……说義王夫夫也没事儿,这俩不是最仁义的吗?
“总觉得義王也不像传闻中那么仁义。”
“对,悦家大老爷这事儿吧,其实难说真假。倒像是坏碌王夫的名声。”
“用悦大老爷的名声坏碌王夫的名声?”
“那你想想,要是想坏碌王夫夫的名声,还有别的招吗?”
“我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我知道圣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悦大老爷直接一竿子捅到皇上那儿去了,義王也不拦着,就是坏!”
“对!”
外头都传疯了的时候,秦氏这时候还不知道呢。她带着大儿子一家搬到王府的时候,最初是惶恐的,可是,这里竟然比悦家更好。
他们来的第一天,布料、皮子和各式头面,就摆满了院子,吃食也极为丰盛适口,仆人个个恭敬,并无怠慢。
第二日还来了两人,男子说是启蒙的先生,女子说是宫里赐下来的教养宫女。
所以,今日小月亮把秦氏叫来,发现她胖了一点,头上戴着东珠金步摇,身上穿着藕荷色的褙子,嘴角还带着一点点笑,小月亮觉得,他这位生母的人品虽然不好,但这心可是够稳的:“娘,看哪个合眼吧。”
下面八十多个中年帅哥,毕竟做戏还是要符合一点点剧情的,总不能弄太年轻的来。
有三胡部落的族长,也有西域的国主,还有一些大商人家里推选出来的。
这些人也没谁心急火燎地嚷嚷,被小月亮一指,只是微微直起腰,抬起头,让秦氏看他们的脸,最过分的也只是举起胳膊,展示强壮的小臂。
“娘,你随便选一个即可,不过是挂个名罢了。想跟他走,还是让他侍奉您,都无妨。也可以直接让他们滚蛋,您和大哥在碌州置宅过日子。”
“我、我真的能当个王后?”
“真的。”小月亮点点头,“只要我还没烦。”
“……”
小月亮对她笑了:“大哥前两日说,把大哥儿过继给我?我知道,大哥是说着玩儿的。”小月亮从旁边果盘里抓了一颗核桃,攥在手里。秦氏听见了吱吱嘎嘎的声音,接着,小月亮将手张开,核桃壳与核桃仁,在他手里一块儿碎成了渣滓。
“可惜了。浪费东西了。”小月亮叹着,拍了拍手,“娘,您记着,我警告过您了。”
“我、我就随便找个人吧。”秦氏吓得哆嗦了,“我听你的。”
小月亮就找了个狮陀罗国的国王,这国王该也是个混血,面容更东方些,也是一对双凤眼,嘴唇和小月亮十分相似,两人站在一块儿还真有些父子相。
这俩当下就给送进宫了,皇帝也很大方赐了婚,谁都知道是假的,这件事就硬生生给打成了过明路的真相。
二月,碌王请归,帝准。
碌王府与清辉阁都暴土扬长的,碌王的护军和工匠在拆家。敖昱和小月亮不会回来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和小月亮的珍宝,怎能让旁人触碰?
第124章 (捉虫) 干锅豆腐……
124
他们来的时候是百官接, 走的时候自然是百官送。
坐着大车来的小月亮,走的时候骑马着甲,他没戴头盔, 头发扎板正地扎了起来, 凤眸明亮, 腰板挺直,仿若兰陵在世……
马出如龙,几百匹马的奔腾践踏, 身处其中, 震耳欲聋。
苹果醋【宿主,我还以为你临走会去暴揍義王一顿呢。】
敖昱【穷途之人。】
碌王归家的队伍里, 多了很多人。不是他丈母娘一家子,是未着红衣但着甲的四五百人,他们大多数武将家的孩子,在发现目前皇帝的“宠爱”, 以及下一任皇帝的“宽和”后, 敖昱和小月亮那边就多了很多带着孩子的家长。
家长走了, 孩子就留下了。前几个这么干的, 还让言官给弹劾了。皇帝直接一推奏折,道:“朕准的。我大梁平稳安泰,年轻的武将, 正该到边塞去为国出力。”
“恭送碌王!”大臣们觉得自己就像不存在似的。
碌王和王夫的两个人,四只眼睛的视线, 则像黏在了一块儿似的, 完全无视了旁人。
小月亮:“我们赛马?”
“好!”
“驾!”X2
苹果醋【小月亮加油!】
苹果醋感觉到一道视线凑了过来,是天道:大兄弟,我家宿主斗倒主角只是时间问题。
天道:确实胜负已分, 義王夫夫已是貌合心不合。且漠南、辽东、西疆纳入中原已具雏形,他已夺天势,他的民族大融合,我很看好。
苹果醋:……但是没功德,对吧?
天道:不过是他胜利的连带结果罢了。
苹果醋翻了一个大白眼。
十五年,对小月亮和敖昱来说,在西域发展已经是熟手。即使版图略有差异,即使没有了强悍的白马豆,但基础不变,两人根据先前的经验,少走了许多弯路。
那天进京的西域小王和草原首领们,确实只是来给王夫之母选夫的,这代表的不只是碌王对两地的绝对统治地位,还有两地对碌王的从顺之心。
以目前的融合进度,等到草原上的城市建立起来,差不多几十年,这些地方就会产生天然的向心力了。两人死后,只要皇帝别太废柴,还是能维护版图稳固的。
天道:他不能动蒸汽机,这是死规定,但除此之外,剧情结束之后的世界,任由他和他的伴侣玩闹。
就没见过这么死抠门的天道!祂留下这么一句,滚蛋了。
苹果醋想掀桌:我家宿主难道能变成整天吃人肉的疯子?
虽然生气,不过……我家大黑鱼真强,嘿嘿嘿~哈哈哈哈!我当年可真有眼光!
太子送了碌王刚回宫,就被皇帝召去了。
“你王叔在京里的行事,你可看清了几分?”
太子犹豫了片刻,一咬牙,道:“王叔……有恃无恐,仗势欺人。”
“对。”皇帝斜靠在了御座上,“权势,权为势之名,势为权之基。珺儿,你一出生便贵为太子,握权而诞,但是,你有势吗?”
“……没有。”太子低头。
皇帝“嘿”地笑了一声,他知道,儿子八成在肚子里骂他呢。太子曾经也是有势的,可是自从皇后去了,他就怎么看太子怎么不顺眼,却又总是会记着,这是他和皇后唯一的儿子。其他皇子找太子的麻烦,他乐见,可真闹出事来了,他又恨他们。结果折腾来,折腾去,就折腾成现在这样了。
“你六弟与你君臣名义已定,他之下,老七才十二……”后宫争斗起来,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死,早些年后宫让皇后治理得太安稳了,皇帝甚至都没意识到不对劲,一回头才意识到近五年宫里都没有立住的孩子了。
接下来就是他年岁大的皇子,和早年相伴的妃嫔一个接一个地死了。他给她们一个体面,也给她们的家族一个好下场……
“老六其实最像朕。”皇帝道,“可是,你王叔在世,他就不适合了。你王叔无意中原,他就是你的势,你自己得知道,也得让你的儿子知道,明白吗?”
“儿臣明白。”
太子点头,他当然明白,这是皇帝看他的状态不对,认为他日后登基也是短命鬼,所以让他赶紧教孩子去。
“去吧。”
悦屏袭此时正焦虑——麦香阁的点心铺掌柜的,带着玻璃秘方,还有一家老小,跟着碌王跑了。
自从碌王夫夫补了婚仪后,麦香阁的点心铺买卖越来越难做。
生活奢侈的碌王夫夫,成了京城流行的风向标,他们不吃麦香阁的点心,许多人家就跟着换了店铺。新铺子点心的味道,也确实比麦香阁的好。毕竟,这个季节从草原上供应的奶制品可是量大质高又管饱。
这位掌柜又找了悦屏袭几次,但次次悦屏袭都是头一回的说辞,告诉他没事儿,酒和玻璃的出货依旧稳定,以后点心铺子改成卖平价点心,他也会得到妥善安置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麾下的人都是忠诚坚定的,从没想过,最早跟在他身边的点心铺掌柜,竟然会跑。
——他之前气运值高, 确实没错,有人产生了异样的心思,也会阴差阳错改换了想法,重新坚定信念,可现在气运到了敖昱,尤其这事儿还和敖昱相关,人可不就歪过去了吗?
最后,他还是只能求到義王跟前,義王沉思片刻,道:“我去追,是能把他一家子追回来,但也无济于事了。我……不可能让王叔别用玻璃配方。”
人是昨天就丢了的,不过却是他们送完了碌王,悦屏袭店里的旁人才刚刚发现情况不对,来报他的。
悦屏袭恨恨地坐在椅子里,想起了当年的红糖变白糖之仇,可现在秘方早就落在碌王手里了。
他咬了咬牙,多纺锤的珍妮纺纱机已经制出来了,还是纺纱赚钱吧。
“我要把玻璃配方卖了!”他觉得碌王还会用当年那一招,与其让碌王赚这笔卖配方的钱,不如他自己赚!
于是,敖昱和小月亮在半路上,就听说了義王夫要卖配方的事儿。
“大黑鱼,这个能卖不少钱吧?”小月亮目前对奢侈品,其实没啥概念,不,该说他对花钱都没啥概念,他和敖昱一块儿的时候,在外头流浪穿破衣烂衫,吃残羹剩饭和他现在与敖昱住在宫殿里,穿锦绣绫罗,吃珍馐美味……啊,还有差别的。
小月亮自然也喜欢过后者的日子,但是,两人情况达不到,那就过情况能达到的日子,都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当富裕起来后,他基本上就单纯享受,躺平平就好。
“卖不了多少钱。”敖昱摇头。
“嗯?”
苹果醋瞪眼【同问!】做玻璃可是穿越者必备金手指之一。
“玻璃是好看,可他的玻璃不抗热,这就做不了茶具。做器物,也就是果盘和花瓶,还有小摆件,但就那几个样子,也就买个稀奇,比不了名瓷。如今买玻璃,是以窗玻璃为主,但大块平板玻璃的价钱……打不下去。”敖昱给了小月亮一个眼神,“顾客也就稀少。而顾客稀少,自然想干这买卖的人也就少。”
眼神的意思小月亮自然明白,他们的世界也有玻璃。
平板玻璃确实昂贵了很长一段时间,随着各类工厂规模的变大,平板玻璃的价格才终于下降到了一个平民老百姓也能接受的地步。
早期的玻璃耐热和耐压都很差,过热就会爆,这就不符合中原人的饮食习惯。
从过去的情况看,悦屏袭是不可能解决玻璃耐热的问题的,谁都解决不了,这得等工业大发展爆发,相关产业升级后再说。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玻璃受众狭窄的,若有人去买了呢?”
“……”敖昱想了想,小月亮说得对,“最好悦屏袭别太贪,否则这仇结大了。玻璃不是不可替代的,它是发展并不完善的后来者。悦屏袭能赚大钱,因为在他手里,这是独一门的奢侈品买卖。无论多偏门的生意,只要是独门的,都能赚大钱。可实际上,玻璃这门生意如一个新生的幼儿,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喂养才能发展起来。”
苹果醋赛博摸下巴,好新奇角度的大黑鱼【宿主~宿主~我想看结果~求求求~】
【可。】小月亮也好奇,那就继续关注这件事呗。
等敖昱和小月亮回到碌州的时候,结果出来了。
悦屏袭通过招标的方式,将配方卖给了五家——三万两投标准入费,交钱才能参加,落标不退。暗标,出资最高的前五名得配方。
最高一家的钱,出到了八十万两的总价值。其中二十万两为一处银矿,三十万为一处铁矿。
这一听就知道,竞标的该是哪个老世家,银矿和铁矿,只在早年开国的时候,曾经有几位老勋贵得了赏赐。
后头几个中标的,给出的价钱也都不低,除了现银外,就是大片的良田山川湖泊。悦屏袭将这些土地都调换成了義州境内的,虽然義王还没赴藩,但義州老百姓都传唱“義州两个王,夜里一个炕。”
敖昱看着这个结果:“胆子真大,真敢拿啊。”
小月亮等着看戏。
苹果醋一开始觉得大黑鱼可能错了,可是后来苹果醋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古代一直是丝绸之路?一直是瓷器和丝绸从东向西输出?玻璃却没从西向东输入,引来东方的追捧呢?
他去翻了翻史料,发现中国古代早就有玻璃了,但玻璃就一直被瓷器死死压着,连个水花都没冒。现在这个世界因为是小说世界,玻璃才只在西方流传。但底层逻辑得有啊,商人们没带过来,显然是过去带过,但很快就发现收益和付出不对等了。
大黑鱼会有这样的态度,因为他就是个古人啊,还是眼光颇高的那种。
而悦屏袭……大黑鱼冤枉他了,他不是贪,他是真的认为玻璃的配方值。
毕竟看人设,悦屏袭对于古代的了解,应该也都是从小说上来的吧?
跟苹果醋一样,认为玻璃是穿越的顶配之一。
别的世界,靠气运主角可能还真撑过这一波,可他没气运了啊。
苹果醋:好惨一主角,我笑得停不下来。
“小月亮,我们要出去玩了。”
“玩什么?”
“把北方边边沿沿的一些人,继续向北驱赶。”敖昱摸着小月亮的脸颊,小月亮回来的路上,常与他一起骑马,没出现脸上开裂的情况。敖昱现在看着他,忍不住亲了亲他鼻侧的小红痣。
“不收进来吗?”
“不收,赶出去。因为……”
“嘘,不要说,我等着看好戏。”小月亮笑嘻嘻道。
大黑鱼过去的布局,是大陆内,是中原,现在,直接扩展到域外去了。他……要找天道的麻烦——大黑鱼果然睚眦必报。
小月亮笑出了小白牙,未来世界的发展一定很好看。
六月,碌王夫夫携手出征。
敖昱在出征的路上对小月亮道:“其实我来得很幸运,恰好是个好时机。草原诸部落松散,可让我各个击破,他们才能在如今,如此顺服。反过来,也正因为草原未曾一统,而中原壮大,草原才无法进入中原腹地。
若是个大一统的草原,能战之士数十万的鼎盛之时……我便真的是在悬崖边玩杂耍了。但反过来,若是个散乱的中原,那我的限制应该也有所不同吧。”
“那就好玩了。结束天下战乱的王爷,和高坐皇庭的皇帝?皇帝的屁股要烧成火炭了。”
其实现在对皇帝来说,龙椅就够烫的了。
别看他对儿子们时,态度都很坦然,理智也告诉他,碌王不想造反,可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遑论那还是个牙尖爪利,经常发疯的老虎?
他召碌王回来,其实很想杀了他,但真不敢。
出了西域诸王与草原诸部首领过来领王后这事,就更没人敢多嘴了。他们现在有多乖巧,就代表着没了碌王会有多疯狂。
皇帝不想弟弟造反,更不想让草原铁蹄踏入中央,背负他们蹂躏天下的恶名。
“咳咳!咳咳咳!”
“陛下!”
听说碌王又出兵了,皇帝咳血了。他就特害怕碌王虚晃一.枪,扭头直接带兵杀向中原,因为现在他甚至不确定佘州守军到底是哪边的,也就是打起来很可能佘州立刻陷落一半。
不多时,義王接到了让他提前赴藩的圣旨,圣旨上规定了时间,一个月内,必须出发。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是寄托了很多希望的,他是真的希望他能发展起来,抗衡碌王。
出发前往義州的路上,有一位让悦屏袭惊喜的客人,手持玉佩来拜访他——芙兰公主阿丽娅。
可是两人一见面,惊喜就瞬间消失了。
“屏袭,我的国家被灭亡了,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大多被杀了。都是我的错,对吗?因为我没有嫁给你们的皇太子。”
“……不,和你无关。”
“你不用劝我了。”
悦屏袭张了张嘴,她的失踪,对亡国凶手碌王来说,根本无足轻重。让芙兰亡国的,其实是中原的一场.奸.情,芙兰很倒霉的,在那个时候冒了头。悦屏袭此时此刻脑袋里蹦出了一句“弱国无外交”,他还以为这话只能放在近代积贫积弱的自家,从没想过中原曾经也是列强,是于小国来说,极其可怕的怪物。
——大国国内两个势力打架,小国没了。简直地狱笑话。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来复仇的。芙兰国只剩下我和我弟弟了,我们想复国,你能帮助我吗?”
悦屏袭看她的神情,对这位女孩无限同情,说起来也是他们的手段牵连了芙兰:“怎么帮?”
“我嫁给你们的皇太子,或者那位碌王,只要他们愿意扶持我的弟弟当国王。”
“……”悦屏袭就有些心情复杂,虽然阿丽娅是他的好友,她是怀着十分悲壮的心情来为国家献身的,这明明是小国的悲哀,但悦屏袭只觉得荒谬到可笑。甚至他要是在局外,已经笑出声来了,“阿丽娅,无论是皇太子或碌王,又或者陛下,都对你没有兴趣。你国家的灭亡,也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不,屏袭,我知道你在劝我,可我……”
“不要缠着屏袭了。”義王得到消息赶来了,他担心阿丽娅伤害悦屏袭,一直在外头守着,“你的人,换不来复国。”
阿丽娅顿时瘫软在地,却又很快燃烧起了一线希望:“我、我的弟弟呢?你们喜欢男子,他是一个俊美的少年人。”
回答她的,是義王冰冷的视线:“你能拿到一笔钱,带着这笔钱,做普通人生活下去吧。”
阿丽娅走了,悦屏袭不是很确定地道:“所以,她故意把罪过朝身上揽,其实是……”
“灭国之貌,有能之人自然争抢。”
悦屏袭闭嘴了,阿丽娅不是真傻,也不是真自恋,不过因为这是她仅剩的资本了,她当然得把资本炒大。
“她一个女子能与灭国逃亡的弟弟会合,屏袭,此女不简单。”
“我知道,我以后不见她了。”
“不,她于西域有些人脉,我已命人跟上了她,还是该与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合作的,我们可以在西域钉一颗钉子。”
“好……吧。”
悦屏袭其实有些不得劲,过去他们和敌人都是善恶分明的,和他们作对的,自然都是贪赃枉法的贪官,好像从碌王进京之后,情况逐渐不一样了。
——碌王是跟他们对着干,但碌王不能说是坏人吧?何况碌王现在驻守西北,属于镇边功臣,钉一根钉子,是勾结外敌吗?
悦屏袭有点分不清,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他依旧和義王分居,義王也不逼迫他,他们俩现在倒是更像合作伙伴。
这一年的年底,五家买了玻璃配方的店铺,都开店了。
这五家还算是商量过,两家在京城开店,其余三家在南方开。
结果在京城开店的,赔了个彻底,只卖出了少量的平板玻璃,其余昂贵的摆件,一件没卖出去。
中原的玻璃工艺刚出现几年,平板玻璃能折腾出来,都是悦屏袭之前的主角气运给力。且之前京城的客户,多是从麦香阁买够了,市场饱和,他们对差一级的新店怎么可能有兴趣?
南方的店铺倒是好得多,都是没能力去北方的当地商人,咬牙买上几件回去装点门面,也有大商人买平板玻璃回去装门户,毕竟从京城向自家运平板玻璃的消耗,不是谁都负担得起的。
可在南方开店铺的商人,也意识到了问题。北方的经营惨淡,就是他们未来的写照。
其实要是将玻璃的价格压下来,还是能够提高出货量的,这也是一门能够世代经营的好买卖,但是,这就和他们付出的价钱不符了。
小月亮趴在炕上,两只脚翘起,正在看急报。
敖昱端着个盘子从外边跑了进来:“快快快!刚出锅的蛋奶酥(舒芙蕾),不吃就要塌了!”
小月亮赶紧蹦起来,两人一人一个。
松软香甜、入口即化的口感,让小月亮幸福地眯起了眼——蛋奶酥就是那位麦香阁掌柜的意义,他们俩哪里是为了玻璃?
“大黑鱼,你说对了,买了玻璃配方的五家,确实找義王去闹了。義王会还吗?”
“这事儿,如今看来,其实是義王与悦屏袭被坑了。”
小月亮想了想,下意识舔了舔唇角的糖霜:“对,之前的地都换回去了。”
“正是。”
几个月前到手的大片土地,悦屏袭很快就出手了,因为这些土地全国各地,到处都是。他的麦香阁虽然也开设了不少分店,但大多是加盟店模式——挂牌,卖他工坊制作的点心。他根本没有这么多人手拆分开去管理这些土地和庄园,别说他,敖昱和小月亮都没有。
甚至那几个矿,他拿到后只是高兴了两天,就又转手出去了。
在这个时代当矿老板,需要和当地的官府有着亲密的关系。
当、地、的。
且得心黑又心狠,每年填进去几十条人命,不能眨眼,很多矿就是拿罪犯填命。最缺德的矿主会专门买孩子当矿工,因为孩子个头小,能钻进更狭窄的矿洞里,可那也代表着他们更容易死亡。
上个世界白马会开的矿?那是江湖世界,身体状况不能同日而语。这世界他们在三州境内的矿坑,也是用的犯人。
这事儿悦屏袭干不来,矿也给卖了。
“我想起来了,我听说他卖矿的时候,还奇怪过,他怎么没转给義王管……”他看敖昱,“嗯,没问你,我就想明白了。要么是他们俩已经有了龃龉,要么就是他直接认为義王也无法坐视几十条人命的损失,管不来这个。那他们俩这可真是……倒霉蛋。”
卖出土地的,都是大家族。
悦屏袭将土地出手时,接手的自然还是原主,不过是中间换了几手罢了。
被悦屏袭换到最后的,都是義州的土地。
可他在義州他已经发展了数年,悦家又原本就是義州最大的家族,换言之,好本地他本来就拿得差不多了,后来得到的这些,其实不过是听着好听,他拿到手的真正价值怕是要缩水个对折。
至于竞标中说的几十万两现银,当时卖家已经说好了是分期付款,这才小半年,谁知道卖家付了几两银子?
小月亮想了想,又道:“也不算倒霉蛋,就玻璃配方的价值来说,还是赚了的。可现在对方来索赔了……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小月亮吃完了,道:“想吃干锅豆腐。”
“好,我给你……”
“我想做。”
“嗯?”
“做给你吃。”小月亮亲亲敖昱的脸颊,呼吸里还带着蛋奶酥的香气,“大黑鱼,夫君~我想宠着你。”
“小月亮,夫君,你可要好好宠我……”
进了小黑屋的苹果醋:你俩齁死我吧!
算了,去看他俩的日常集锦解闷了。
大黑鱼没吃上干锅豆腐,但吃了一顿滑溜小月亮。
两人正腻歪在一块儿,敖昱突然道:“这事儿……我怀疑是義王干的。”
“啊?”
敖昱亲了亲他鼻侧的小红痣:“六成可能。在京里,義王虽然被我按着打,但那是我。他可能看不出玻璃的价值被高估,但他不该看不出矿山和土地,背后都是坑。悦屏袭这么干,他竟然一直忍着没冒头,那就说明对他来说,这事儿他有所得。”
“他要从悦屏袭那儿挖钱?不能直接要吗?”
“要来的,哪里比得上自己的?更何况,悦屏袭对自己的钱也都有打算的。不过,也只是我的猜测,人家两人的事情,外人猜不准的。”
“大黑鱼,如果你遇到这件事呢?我是说,暗标索赔。”
“不可能。”敖昱摇头,“我就不会要这样的标,我如果要了,那就是能担起来。”
“确实。”小月亮点头,“嗯,我去给你做干锅豆腐。”
别人家的事情,比不了自家的一顿干锅豆腐。
小月亮的豆腐做着一半,敖昱这边的气运条……碎了。
原著剧情彻底结束。
第125章 (捉虫) 義王战死
125
敖昱专注于和面, 准备一会儿烙烧饼。小月亮在那边炸豆腐,一边炸一边带着敖昱偷吃那种,他现在又夹着沾了酱料的豆腐过来, 让敖昱尝了。
甚至苹果醋都懒得多说, 躺平多美好?
这个世界, 从始至终,大黑鱼都在与天斗。和主角攻受那不叫过招,更叫碰了两下。
剧情结束了, 大黑鱼和小月亮的报复……才刚开始吧?
三州开始统计粮草了, 抓出了几个贪墨存粮的蛀虫。
因为地理的关系,三州的存粮很杂, 既有中原常有的豆、麦、米、粟、高粱等物,还有肉干和水果干。尤其枣子,这里有十几个种类的枣,有些地区的老百姓是拿枣当主粮吃的。民间看见了枣树, 都不会去毁坏砍伐, 甚至称其为爷爷奶奶。
三州从平定西域后, 就立下了规矩, 西域客商若能带来足够的粮食,还能适当减轻他们的税款。最初,这个政策没能带来多少粮食的进项, 实际上这个政策挂了三年,才开始有动静, 直到第五年, 才迎来了大收益。
天竺产粮,问题隔着高高的山脉,想走陆路直运过来, 得从西南走,或者就得绕到西边再走丝路过来。实际这附近就没有大的产粮地,商人们来去传递消息,再到确定消息准确,是需要一段时间的。第三年才有商人在西域商路的那一边收拢了粮食,带来三州。
通过这些商人的损耗,敖昱和小月亮根据不同的粮食,调整了优惠的政策。
这件事还有许多额外的好处,他们了解到了这个世界附近各国的饮食习惯、作物收成情况,甚至王室的贪婪程度等等——这影响是波动的,粮食一层一层朝着丝路的另外一方集中,真有小国的王族过于贪婪,无限制地加税收粮,引发了三个小国灭国。
小月亮收集到了各式各样的粮种,王府的试验田,种了各种各样的作物。
可商人们若是从中原拉来粮食,白马斋收粮,却不会给他们优惠。有商人抗议,抗议完就没有然后了,大家也就没有意见了。
靠着外来粮食的输入,三州有着庞大且富裕的粮食储备。
那高高的粮仓,每年都会低价出售陈粮,无数百姓都会前来购买,甚至这已经成了当地的一桩盛事。
次年四月,官府的告示榜文前,百姓看见皂吏张贴了新榜文,立刻自发前来围观。
“张头儿,这什么事儿?”不识字的百姓问皂吏。
他们是皂衣卫,在官府办事,却是军户,在北胡三州,军户可是顶好的出身。
“今年存粮会少出,且限购,得在官府拿着户口簿挂号,按照人头买。”
“啥?今年怎么这样了?”这粮食可是大事,朝廷出的粮价钱低,虽然明确说了是陈粮,但都是好粮食,无论什么种类,都没有发霉的,更没有掺和了泥沙尘土的,实打实的粮。自打官府每年出存粮,三州的粮价都降下来了。
“中原三个州,今年的天气都不大好,到现在都没见一点雨,粮食怕是要遭殃……”
“那关咱们什么事儿?”“这不是要让咱们给他们送粮吧?”
北胡三州的百姓——土生土长、灾民、无路可投逃难来的。
无论哪种,都很清楚,自己是被朝廷扔了的,他们有多拥护碌王,就有多恨朝廷。况且,现在说的可是粮食,这是老百姓最关心的,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
“听我说话!”张头儿把准备好的锣拿了出来,铛铛铛一顿敲,老百姓捂着耳朵震得龇牙咧嘴,“王爷和王夫的意思,真闹大了,咱们还是得帮一把的。别不乐意,咱们三州不知道多少人是遭灾过来的,若当年不是王爷王夫帮的那把,你们也就不站在这儿了。”
“……”
在别的地方,倒是见过粮食朝库里放。有些地方还见过救灾舍粥,有些地方就没见过,好像那旧粮食稀里糊涂就没了,或粮库是个无底洞,多少粮食倒进去都没了。
张头儿又道:“说起来,这些粮食,其实都是王爷王夫的。你们自己大概也清楚,每年都有许多商人与王爷买卖粮食。别把这当成理所当然了,王爷王夫给,是恩情。不给,或给了别人,又如何?行了,想买就去衙门里登记,别在这儿聊闲天了。”
老百姓还是不乐意的,他们哪管那么多大道理?只知道自己损失了。但从张头儿的态度里,他们知道了上头的态度,那就不能闹了。毕竟,他们王爷王夫虽然心善,可也心狠,爱哭鬼可是爱杀人的。
七月,中原数州粮食价格开始直线升高。
八月底,義州出事了。
敬县发生暴.乱,義王夫仓皇出逃,義王战死,大量百姓一路打砸出了義州。
義州邻近各州根本来不及反应,京城接到告急公文时,加上義州在内,已经有四个州被波及了。这群暴.乱的百姓不同于过去的流民,组织性极强,战斗力也强悍。
苹果醋咧嘴【废话……这是一群有组织的工人,至少目前是。】
小月亮在看義州这两年的情报,敖昱在边上,准备给他解释。
虽然知道小月亮未来魂魄完满后,会成为仙人。但敖昱不准备肆无忌惮地把他“宠”成一个宝贝蛋,那不是宠,那是废了他的四肢和脑袋。小月亮真恢复记忆,得把他捞上岸直接开吃生鱼片。
这些情报,小月亮是看过的,不过之前是情报来了,他就看,当时其实没看出什么。可现在结果已成,以果推因,有些事就更清晰了:“大黑鱼,大祸事是这个?”
“不,若不加制止,大祸事还在后头。”
“?”義州早晚要有民.变,这件事不难猜,可民.变竟然不是大祸事,就让小月亮不是很明白了。他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義州这些年的事,也是重新过悦屏袭的发家进程——卖卤煮、卖点心、卖酒、建工坊、开学校、买地、建水车、卖玻璃、建纺织作坊……
在倒霉之前,他的钱财,主要花在购买铁矿和雇佣匠人上了。大梁有专司炼钢的“铁厂”,以铁炉直接冶炼出大量的钢来。
但这是朝廷专营的,敖昱用各种名目找朝廷要来了许多封赏与匠人,这个东西他一直没碰。
悦屏袭……不知道他和義王是怎么想的,由此也可看出,皇帝是真宠義王了,根本是放任他们在義州折腾铁矿。悦屏袭若只是锻打兵器铠甲,早就够他造反了。
不过他研究就一直没上正途,他找来的,无论多有名的,也都是一锤一锤打铁的匠人,没摸过铁炉。让他们直接上手建出悦屏袭自己也说不明白的“高炉”,这实在是难为人家了。
苹果醋:原剧情也是直到剧情结尾,義王登基,悦屏袭彻底接手国家工部,闹腾了好几年的工部改革,才“发明”出高炉(可能是原本就有的),进而制作出合格的蒸汽机来。
可是这群高级铁匠的工钱可不低,损耗也极大。一车一车的铁矿石拉进来,变成废铁拉出去。
炼钢的废渣,都祸害十几亩好田了。
先前有了铁矿后,悦屏袭本来以为能降低点成本,结果发现是他想多了,把铁矿石挖出来,再一路穿州跨省运到敬县,矿石的成本反而是他本地购买的两倍,所以他卖矿卖得十分干脆。
总之,就他这样的发展路径,快速完成了義州本地百姓城市化的进程。大量百姓从务农者,变成了工人。
悦屏袭拉着同宗同族一同投资商业,看见悦家赚钱,许多義州本地的地主,也上了他的车,迅速变成了中小商人。
悦屏袭大量收购土地,其中部分土地开始种植棉花,剩余土地虽依旧种植粮食,可土地上收获的粮食都进入了点心工坊与酿酒厂。
義州原本是产粮大州,可从三年前开始,就变成了粮食输入大州——麦香阁作为原料要购买,本地百姓也要吃。且随着悦屏袭进军纺织业,从敬县开始,大量跟随他赚钱的地主,开始改稻为棉。但这地方的气候就不适合棉花,当地老百姓也不会种,收成不高,且坏了地。
工人虽然生产物资,但他们不生产粮食啊。
修仙世界本来粮食产量就大,江湖世界白马豆有了积累敖昱才敢动手。
目前中原世界的粮食产量,撑不起来工业化。
前几年风调雨顺还无妨,可今年有两州闹了旱灾,一州墒情不好,减产是减定了。整个大梁的粮食都产生了波动,且许多商户直接停止了售粮。
可悦屏袭今年刚和義王前往義州,本身就憋着劲要大干一场。被商人们索要赔偿,虽然商量过后没赔那么多,却也没了几十万两银子,名誉还严重受损。但悦屏袭的高度酒,市面上一直没有替代品出现。与此同时,他纺纱厂也开始盈利。
悦屏袭要挽回损失,他选择了进一步扩大生产,建造更多厂房,收购更多粮食,招聘更多工人。義州的粮价,在两个月内窜天猴一样窜了上去。比粮价升高更可怕的,是平民百姓根本买不着粮食。
——因为竞争关系,白马斋没进入義州。麦香阁那里,倒是还能买到点心,可点心的价格也水涨船高,抬高了数倍。
然后,当又一支运粮队到达,而队伍径直把满车的粮食都送进了麦香斋的库房时,工人炸了。
“悦屏袭为什么一直不阻止?”小月亮还是没找到大祸,但不妨碍他找到了别的问题,“和義王闹别扭吗?但悦屏袭不是一个残暴的人。”
他傻,他天真,但小月亮知道,悦屏袭不是“坏”人,所以有点难以想象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也以为他会阻止。”敖昱摊手,“不过,即便他这次阻止了,也只是让这件事退后个两三年罢了。提前爆发,反而降低了损失。”
小月亮一想:“确实……”
他这次阻止,也只是给平民百姓分些粮食。但悦屏袭会停下扩大生产吗?不可能。那有些事就是注定的。
“大祸事,到底是什么?”
敖昱叹气,终于不卖关子了,他捏了一下小月亮的鼻子,拿过了一本书,这是悦屏袭写的《启蒙》。小月亮每次都是随便翻了两页,看里边不过是“友爱尊重”“世人皆我兄弟姐妹”之类的,就扔到了一边去。没细看过,敖昱打开了第一页:“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太平盛世过来的,竟就这么大咧咧地教这些东西。”
第一页:人,生而平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无高低贵贱之分。
第二页:军队,是国家维护自身统治的暴力机关。
苹果醋傻笑【呵、呵呵。】悦屏袭在原剧情里,可是被称为“启蒙之父”。不过,按照天道的想法,他这桂冠应该也没戴几年,就国破山河在了……
悦屏袭建的学校,教导的都是匠人之学,很多人了解到这一步后,就不再搭理这学校了。
悦朗过去建书院后,倒是引来了不少大户人家的子弟争相入学(他在京城的名声已经烂透了,但他是国子监的祭酒,必定十分精通科举,这对于许多人家来说也够了),悦朗收的束脩也高——结果这事也成了引发暴.乱的导火索之一。
悦朗的书院都是高门子弟,在義州发生粮食危机的时候,他们却不愁吃穿,毕竟義州又没遭灾,家里庄子的供应是不缺的,甚至三五成群日日宴饮。不远处的技校子弟则将学校发的一颗蛋半块饼小心藏好,带回家去与家人分享。都是悦家的学校,书上满篇平等,现实一片荒唐。
悦屏袭的威信,他这些年带给義州的好处,都在一日日的饥饿中被消磨干净,反而变成了憎恨。
因为正是这个教导了他们平等的人,彻底告诉了他们什么是不平等。
小月亮惊愕地吐了吐舌头,前两个世界,这样的思想已经到处传播,小月亮不陌生,但那是合适土壤下,盛开的花丛。那是无数出色的学者,前赴后继总结发展出的一整套系统的理论,其中流派各异。
这个?一朵被移栽到还贫瘠土地上的孱弱小花,它现在看似在盛放,实则是正在吸收这块土地为数不多的营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自己枯萎,也留下了一片荒漠。
“下得了手吗?”敖昱问小月亮。
“没问题。”小月亮头点得很干脆,“早点结束,对谁都好。”
【宿主,我还以为你会坐视。对不起!宿主你真是大好人!】
苹果醋刚刚一直在琢磨怎么让大黑鱼提前出手,他和小月亮停了减少了旧粮出仓的事,苹果醋就知道他们会出手的,但他出手的时间早晚,学问可大了。大黑鱼说了,他要报复天道。
【苹弟,我还以为你聪明了。】
【啊?】这件事他竟然都想错了吗?
【中原损失大量人口,高兴的是天道。】
【……艹!】这个天道看起来好像很公平,但总觉得祂其实 是偏外国的样子(中原以外,都是外国)【宿主,你要对这些人口做什么?】
【好玩的事情。】
義州那地方,中原腹地,民风淳朴,儒家教化深入骨髓。坐镇的还是颇有贤名的義王,其王夫更是颇通商业,谁都以为義州以后必定会治理得颇为富裕。
这段日子,皇帝御案上,反对的折子不少,都认为義王未来会是国之大患。
皇帝暗道:朕就怕他不成大患。
实际上,他对義王的期待,比对皇太子的深。他对義王说的“以義州而夺天下”,是真心的。
“朕的儿子,怎么会比当年朝废里养的碌王差?”私下里,皇帝常常暗自嘟囔。
结果,義州糜烂的速度也太快了!
所有人都在关注其余旱灾严重的二州,整个国家都开始调动人力物力准备赈灾。
義王倒是也发来过求援的急报,可皇帝只当他示弱、哭穷。粮食一车又一车朝義州运,義州怎么可能缺粮?
皇帝甚至将義王申斥了一番——想跟那两个受灾的穷州抢粮?太没良心了!
结果,真受灾的百姓,老老实实蹲家里等救济。没受灾的直接反了???还把他儿子给杀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刚刚咆哮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睁眼,皇帝第一句话便是:“问悦屏袭……到底怎么回事!”
他自己亲手杀了几个儿子,但那是他自己杀的,现在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被一群乱民杀了。
又过了几天,滂州的奏报来了。義王言:“吾为藩王,守土有责。”遂与城殉。
这也是从王夫悦屏袭嘴里挖出来的,唯一有用的一句话。悦屏袭还处于受惊状态,整日混沌茫然,问不出什么来了。
紧跟着碌州的奏报来了“臣弟厉兵秣马,不日出关,助皇兄平乱。”
皇帝一口鲜血喷出来,又昏过去了,他在昏迷中挣扎了两日,再也没醒过来,就这么殡天了——他在弥留之际的黑暗中挣扎时,大概比上次回答敖昱“悔了”时,更后悔。
此时,京城之北,碌王夫率领两万先锋,已经进入佘州了。东南边,四个州陷入混乱。西边,一个州正遭遇旱灾(另外一个旱灾的州已经卷进混乱里去了),百姓嗷嗷待哺。
无圣旨,藩王军队私自出兵?这确实是大罪过,可从佘州开始,其余各州都保持了沉默。他们倒不是惧怕碌王兵锋,实在是真的都没粮食了,義州那边一直在高价买粮,有些地方的官仓都卖空了。调集军队招惹碌王?军粮哪来?
皇太子私底下确实很希望压在他头上的父皇赶紧完蛋,但他在现在这个时候完蛋了,皇太子只觉得天塌了。
兵临城下了,父皇退位了——他和这种前辈皇帝的感觉,差不多。
先停灵,暂时没时间给皇帝出大丧。登基的事儿也推后,以皇太子身份监国。
在和太子妃相对着枯坐了一个晚上后,皇太子表示:“各地暂不调兵,配合碌王叔,镇压反贼。”
他不想做亡国之君,可碌王叔不是外人,也是他们姜家的,是换代,却算不得改朝,他就不算大梁的罪人。更何况……碌王叔他没孩子,而看过碌王叔和他王夫相处,皇太子很确定,王叔这辈子眼睛里不会有别人了——有了那样的爱人,也很难想象,他再去找别人。而他们这代兄弟,留下后的也不多。
总而言之,他怕死。想通了之后,皇太子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他当了四十年的皇太子,这要是外敌入侵,他会拼了,可如果是王叔,他乐意放手,只要让他老婆孩子活着。
私下里,皇太子对太子妃道:“挺奇怪的,我看義王……觉得他不会给我一条活路,甚至你们都危险。但我觉得,王叔大概不会介意给咱们一家子一亩三分地。”
面对妻子,他一脸轻松,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太子妃咬了咬唇,悄声道:“殿下,義王比父皇还要面子呢。他在世的时候做的事儿,就没有不是好人的。除去安王,您那几个弟弟怎么没的?都有他在后头当推手,可他又次次出来当好人。说句不好听的,臣妾过去一直不怕您被废,还曾经想劝您主动请去,封到佘州去。就怕義王上位,您悄没生息地,就没了……”
说着说着,太子妃便哭了出来。封到佘州,靠着碌王叔,她才觉得安全。
太子没觉得太子妃这话不好,他最艰难的时候,仅有的几个亲近的老臣都挂着闲职回家了,他除了个空头皇太子的名声,只剩下妻子和孩子了。那时候能给他们的,只剩下了拖累。眼看着就要一家子手拉着手,奔着阴曹地府去了。
把皇位放下的皇太子,十分老实地和碌王合作。
小月亮的前锋一路畅通无阻,较宽松的州(武将有儿孙在三州的)还给他们送粮送肉,找向导给他们带路。
结果就是这两万骑兵,跑出了不像是冷兵器时代该有的行军速度,十一天穿越三个州,直达战场。
第126章 (捉虫) 驱狼
126
如今局势糜.烂, 一在措手不及,二在三州受義州影响不小,临近義州的城镇里, 多有百姓在義州做工, 这些人成了義州乱军的内应。
说到这个, 不得不提皂衣卫。
这么多年,北胡三州的皂衣卫吸纳了越来越多的衙役、城卫、门丁、狱卒等等这些底层军户,真正诚心干事的人, 基本上都跑了。
皂衣卫, 不单是他们自己的前程,更事关子孙后代, 在这儿一辈子看得到头,在北胡三州日后能为官为将,谁乐意在原地待着?
合格的城市底层管理人员匮乏,这在大梁全国都是个越来越严峻的问题。皂衣卫好不好?现实看来, 虽然依旧有卑劣者钻空子, 但比之过去, 是好的。
可皂衣卫拿走了案件的侦查权, 甚至成了官员理政的监督人,这使得文官们一直装聋作哑。现在权力分出去,就是千秋万代的事情。忍一忍, 忍到碌王死了,皂衣卫没了, 一切恢复如常, 就好了。
武将倒是闹过,但皇帝这些年身体越发不好,不想闹这么大动静的事情。皇太子没权, 说话不管用。義王彻底成了藩王了,跟武将结交得避嫌。
现在,義州暴.乱,也恰好击中了大梁的这个烂疮——義州在快速城市化的同时,缺乏大量合格的底层管理者,不,甚至许多地区的底层管理者都不是“不合格”,只是“装样子”,且他们同样遭受了缺粮的冲击。
这些底层管理者,本该是缉拿、抵抗的第一道防线,可他们要么如纸般一击即碎,要么成了暴.乱者的引路人……
悦屏袭教导了他的工人大道理,却没教导他们什么叫“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这群喊着高大上口号的人,走的还是古代多数农民起义军的老路,又因这确实是一件突发的事件,他们从最初就没有足以服众的头领,打起来后,又渐渐发展出十几位素有威望的头领,以至于很快队伍就发生了分裂。
抢劫、杀人、强迫……随处可见。
后头三州反应过来了,各城城门紧闭,且城中人也都看见了逃难过来的百姓,知道这支“義军”是什么德行,不该心存侥幸,因此虽然有几座城镇也发生了小规模的内乱,但三州总算是扛住了。
正经地攻城,義军竟也有两把刷子。
这也要感谢悦屏袭的扫盲教育,以及義军中数量颇多的匠人群体了,之前攻下的几座军营中裹挟的军士以及器械,还有多年不曾接战的当地军民,那根本不剩多少的勇气了。
“城破则父母妻儿亡!”“想想爹娘妻儿!”
“義王夫你就站在这别动!”
知府一个纯文官,帽子已经掉了,但依旧站在城墙上敲鼓,鼓舞士气。
悦屏袭站在他旁边,在混乱又热闹的战场上,他看起来惊恐又茫然。
“義王战死!”“義王夫与我等同死!”
城墙上忽然响起一声惊呼,一开始没人在意这个,但惊呼声越来越多,整座城墙都在欢呼,这个时候知府才停下了敲鼓,大汗淋漓地走向城墙边,悦屏袭也跟着一块儿走了过去。
汹涌得像是黑色潮水的義军,被红色的利刃切开了。
那是一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骑兵,快速刺穿了一次義军的阵形后。義军自己明显都还懵着呢,骑兵已经开始冲第二波了。
黑色潮水……像是受到惊吓的蚂蚁一样,溃散了。
一声惨叫声,惊醒了城墙上的所有人。原来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城墙上敌我双方都愣住了,方才有守城士卒反应过来,把一个義军推下了城墙。
更多的惨叫声响起,但只是一会儿,一切就又安静了下来。
红色的骑兵已经在尸骸遍地的战场上收拢好,有大概五十多人靠近了过来:“别开城门!余敌仍在!别开城门!”
“好的好的。”知府扒着城头,连连点头。他又意识到下头听不见,赶紧招呼士卒回应。不过下头的骑兵已经归队了。
“哪儿来的援兵?”“全是骑兵。”
“碌?”“碌王?!”
“来得这么快啊?”
“碌王是真强啊……”
这支骑兵部队稍后就在战场边上,城墙的射程之外扎了营。城里的官员们商量了一下,没开城门,但是用吊篮放下了酒肉、粮食和饮水,送到了城外,对方把酒退回来了,其他收了。
“不是碌王。”
“啊?”
“是碌王夫的先锋。”
“碌王夫?他在后边?”
“没,就在军队里,我还看见他了。他刚脱了铠甲,衣裳上还都是血,两只靴子跟血里泡出来的似的。怪不得碌王的军队用红衣呢?”
“碌王夫不是娇生惯养吗?”
“传闻是如此,但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传闻还说義王雄才大略,義王夫善于理政呢。”
“呵,这也是。”
悦屏袭:“……”悦有钱想出去理论,他一把将人拽住了,拉着他默默离开了。
城里的军民都兴致勃勃地商议着劳军之事,有些富户甚至已经向知府申请,以自己的家作为碌王夫暂时的行宫。但一夜过去,白昼到来,人家碌王的军队就走了。
刚松懈下来的军民顿时又开始了哭爹喊娘,但随着周边各地的消息传来,老百姓渐渐放松下来了。
碌王夫率领的两万先锋,用了二十多天,便彻底把几支渐成气候的義军,打碎了。
他不追杀,不收俘虏,投降的直接交给当地官员。
有傻子官员直接杀俘,他也没说什么,该打碎依旧打碎,己方士卒的伤亡也依旧不大。
之后,敖昱带着十万大军到了,他此时面对的,就是散得到处都是的義军余孽了。
“这还用孤教吗?张告示,降者免死啊。还是你们想等孤和王夫走了,漫山遍野剿匪,争军功啊?”敖昱在知府衙门的院子里面对一众官员道。
主要还是怪那个杀俘的倒霉县令,那家伙现在就缩头站在最后头。站他两边的县令都忍不住朝边上退了退,既怕一会儿他吓得尿旁人脚上,又怕一会儿碌王砍他的时候,血溅了旁人一身。
“孤是来杀人的,你们当地的事儿,孤不管。还站在这儿干什么?都滚!”
他最后俩字说得有点大,后头的倒霉县令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凄厉喊了一嗓子:“屏袭救我——!”
他连滚带爬到了悦屏袭跟前,伸手去拽他衣服下摆:“屏袭救我!救我!我都是为了你!”
敖昱:“……”
官员们:“……”
悦屏袭也慌,他来完全无奈,因为从品级与身份来说,他必须面对碌王。他也知道这个县令是谁,此人名叫赵万德,是赵大丫的侄子,小时候他们还在一块儿玩过。赵万德读书,还是赵大丫供的。
悦屏袭和義王(当时还是景王)成亲时,赵万德还来拜访过他,含泪送上祝福。可悦屏袭根本从来对他都没有过意思,现在更是对他的行为一头雾水:“我不知道!我和他没……”
苹果醋【哟吼~】主角受的爱慕者小炮灰。
“阿昱!”铁靴践踏在地面上,带来沉稳的节奏,小月亮走了进来,深红皮甲,大红披风,银冠束发,英姿飒爽。方才一脸不耐的碌王顿时春光满面地站了起来。
两边的官员立刻散开让路,地上的赵万德这时候总算也理智回流,赶紧闭嘴爬向一侧。
小月亮奇怪看了他一眼,但敖昱已迎上去了,两人结结实实抱在一起。是历经战火后,重逢的战友,又是久久思念的爱侣。这两人的拥抱,让人难起一丝亵渎之心。
松开手臂,两人竟就这么并肩离开了。
“赵大人,您的事儿,本官已经上奏朝廷,日后自有公论!”知府对悦屏袭行礼,却没直视他,他盯着赵万德看了看,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赵大人,赵万德,我看您还是叫赵缺德好点。”
“杀俘?碌王夫真出点什么事,乱贼卷土重来,咱们都得倒霉!”
他的同僚也都骂骂咧咧甩袖子走了,他们还有好些话没敢说——碌王与王夫鹣鲽情深,王夫若是折在了他们这儿,反贼杀不了他们,以碌王的脾性,能给他们好果子吃?
幸好最后没事儿,真有事儿,就是拉着大家一块儿没命。
说句不好听的,刚才碌王真宰了他,在场的官员不用威胁也都会当没看见,事后一块儿上个赵大人死于贼匪之手的折子。
不过,碌王还是很知道分寸的。
至于悦屏袭,虽然如今大家也知道了,这事儿就是義王夫折腾出来的,买了那么多粮食,竟全酿酒做点心了,是一两都没朝外放啊。早些年说的仁善慈和呢?呸!
“累吗?”敖昱拉着小月亮的手。
“不累。”小月亮蹦跶了两下,一身铠甲却轻轻松松。
敖昱笑盈盈地把人拉进了屋,将小月亮的甲胄一件件解下来,连他双脚都细细查看了,找到了些磨痕、水泡,都是正常细小的损伤,敖昱这才松了口气,小月亮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看他松了口气,让他查看时一脸淡然的小月亮,此时却脸红地把脚缩了起来:“幸好我来找你前,洗了澡,还刮了胡子。”
在外征战,饮水是第一,当着饮水都限量的士卒的面,用水洗澡,这不是小月亮的性格。他是统帅,更不能找个清净没人的地方洗澡,否则一旦军中出事,都来不及找他的人——军中有各级军官,可战争是最难说的,事等人的代价是巨大的。
再怎么天生丽质,他今生也是凡人,是男人。十天半个月不洗澡,还不长胡子身有异香?那很可能是某些机能有毛病,外加糖尿病。
“这些日子歇歇,咱们回家了再玩耍。”敖昱亲他的额头。
“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小月亮闭上眼睛,放松地笑了。
小月亮在知府安排的宅子里呼呼大睡,睡醒了就吃,敖昱还带了王府厨子过来(虽然他们常常自己做饭,但王府里做饭的大头,还是厨子),不过这地方刚经历了战乱,也没什么好吃的。
然后,敖昱出发了。
“正是热的时候。”
“别担心,我坐车。带着硝石,随时制冰。况且,现在我主要是震慑。你才是要照顾好自己,天气越发炎热,小心蚊虫,痱疹。”
“我又不是继续去出征了,我是留在这休息啊,十天后去追你。”现在先锋剩下了一万六千多人——少的多为伤者,伤愈后多数人可归队。
别看连番“恶战”,实际这对他来说,从头至尾都是很轻松的战斗。敌人缺乏应对骑兵的经验和……勇气。他杀他们,和切蛋糕的区别,也只是前者需要更大的力气。但小月亮没手软,他很清楚,手软的结果不是敌人纳头便拜。
但战斗的轻松,不代表战争是轻松的,长期风餐露宿,士兵和小月亮一样,需要好好的休息,需要洗澡,需要吃点好东西。
“好,我等你来。”
敖昱走的当日,小月亮反而没去送,他依旧在呼呼大睡。快晌午的时候才爬起来,吃了东西,歇了歇,开始打拳活动筋骨。
早饭消化下去了,小月亮觉得可以再吃点的时候,義王遗孀求见。
“说我身体不适,吃了药,睡下了。”小月亮道,“有吃的吗?”
“有,厨下刚炖了东坡肉,再给您上个炝笋丝?”
“行。”
義州一完蛋,小月亮对悦屏袭就没有任何兴趣了。《启蒙》这件事,小月亮还可以理解。但他死掐着粮食,一点都不放出来这行为,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小月亮都难以理解,也没兴趣去理解。
大黑鱼显然比他更早对悦屏袭失去了兴趣,自此他们再无关联,何必见面。
悦屏袭被拒绝了,茫茫然回到了住处。
爹和娘在隔壁,闷不吭声。
他是去向悦溪解释的,另外他希望悦溪能帮助他向皇帝解释一下,以及……他希望悦溪能让碌王找一找義王,他总觉得,義王不该就这样没了,所以他甚至没有多伤心。
悦屏袭几乎日日去求见,甚至有一天他放任悦有钱和其余下人在大门口闹了起来。
“我们義王夫也是王夫!为什么不能见碌王夫?!”“你们仗势欺人!”
但没用,他的下人们打不过碌王的军士,当然人家根本就没打,只是阻拦罢了。听见动静围过来的百姓,指责的也不是碌王夫,而是他。
“倒霉亲戚上门了。”“碌王夫指不定觉得多晦气呢。”
十日后,小月亮带着休整完毕的先锋与敖昱会合,又十数日后,前方送回了義王的棺椁。
毕竟是个王爷的尸体,是義军得到的最大的战果,所以義王在被杀后,被做了还算高级的防腐处理。虽然因为天气炎热,尸体有些膨胀,但義王的面目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在反复辨认了義王的脸和他的身体特征后,悦屏袭当场昏厥了过去。醒来后的他,状若疯癫:“我让你和我走的!你为什么不和我走!”
“王夫,義王守土而亡,壮烈殉国,您节哀。”
“你为什么要这么蠢!”悦屏袭哭得声嘶力竭。
義王的尸首都送回来了,又过数日,前方剿匪彻底结束。
大黑鱼和小月亮对悦屏袭家里的瓜没兴趣,但苹果醋十分想吃瓜【求求!求求!我就这个乐趣了。】他能了解到大致的变动,但无法侦测到细致的情况。
所以,敖昱综合得到的情报,把这个瓜给总结出来了——王府与悦家,都有家仆被裹挟,消息就是从这些人口中得到的。
悦屏袭和義王在前往義州的路上,就几乎彻底分开了,这个路途上没有任何的交流。直到后来买玻璃的寻求赔偿,悦屏袭才来寻求義王的帮助。之后的赔偿,義王做了双方的中人。
苹果醋【……果然悦屏袭是冤大头,让義王给算计了。】
根据事后的情况看,悦屏袭没发现義王和外人是一伙的,更不知道他交给義王的三十多万两“退款”,義王至少自己留下了十五万两。
反而因为这次義王的出手相帮,悦屏袭和義王之间的关系重新缓和了。
苹果醋【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见到真人了。】
義王用这十五万两和他过去积攒下的家底,开始招兵买马,购置粮草,锻打武器铠甲。
但是,这些兵马粮草和装备若放在了義州,他也不至于让乱民砍了脑袋。可放在義州他就露馅了,悦屏袭再傻也不至于证据都拍在脸上了还没发现不对。
无论为了什么,显然義王是希望维持这段婚姻的,他把兵放在了滂州,滂州最大的家族姓胡,是義王的舅舅家。滂州当地的知府,也是他的门下,知府还娶了赵大丫的侄女做继室。属于是義王的铁杆了。
苹果醋【等于这夫夫俩其实私底下都有粮,但都不乐意拿出来?義王不拿还有点符合逻辑,毕竟是养兵的粮草,这时代的兵,没粮草是真敢闹兵.变的。可悦屏袭为什么啊?】
还真有仆人听到了两人争吵时,悦屏袭咆哮出来的合理解释。
——“我和你成亲,又不是卖给你们家了。我自己的产业还不够花的,这次实在拿不出粮来。赈灾不是朝廷的事吗?我之前拿钱出来,因为那时候我手头宽裕。我捐钱是道义人情,怎么你倒把这事儿当成理所当然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现在是穷的时候,别来找我。”
【呃……他不该做大商人。多谢宿主帮我切瓜,我吃完了。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苹果醋检讨,他原本以为会是个爱恨纠结的瓜,可没想到现实如此简单,却又残忍。
悦屏袭……他真就是个有些善良的普通人。十分符合原剧情的人设了,勤劳肯干,有点小聪明,善良有同情心。本来这也只是个种田小甜文,不走脑子的。
这边的天道也没想过让景王守住江山,剧情结束后,等待着他们的,是关外三胡入主中原的“民族大融合”。
能说悦屏袭错了吗?他顾着自己的产业有什么不对?凭什么道德绑架他,让他把自己真金白银买来的物资拿来赈灾?
当时悦屏袭可是一把掏出了三十多万两的纯银,粮价上涨又让他的成本疯狂飙升,他损失大了啊,这时候怎么还让他做慈善呢?
他假如是个小商人,这种思想是毫无问题的。他如果在现代,也是没问题的,虽然会有人骂他,但也会有人支持他。毕竟他又不是发国难财,是正常的商业活动。
可他是在古代呀,他顶着王夫的帽子,他周边都是食不果腹的灾民,他自己的工人日日做着点心,却吃不上一口——有监工。
这随时要炸啊。
苹果醋去扒拉了两下原著,又叹了一声。这是别看逻辑的微权谋原著啊,真的是微权谋啊。悦屏袭其实是一个挺标准的穿越者,身在古代,心向现代。
谁能想到天降两个大佬炸鱼啊?
暴.乱平息,事情却没完。五万乱党,都是青壮男子,被连成一串串的,分批次向碌州驱赶。
路上的各州以为碌州是缺乏男丁,都没管,反而给他们提供了部分食物,甚至苹果醋都这么以为的。走的时候是初冬,可这么多人跋涉,速度不会快,走到一半就是隆冬了,人一片片倒毙在了路边。
苹果醋【宿主……那个……这样的人带回去了,不会在碌州死心塌地过日子的。】
其实苹果醋不关心他们死活,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五万人很多,可放在波及四州的大规模暴.乱的人里头,就不多了,这些都是确定手上有人命,烧杀抢掠没少做的。
敖昱【我碌州要一群盗匪作甚?】
【那你……要啥?】
【我要一群狼,出去帮我探路。】
【啊?】
五万人,一路赶进碌州时,只剩下了三万六千多。在短暂的休整后,驱赶他们的鞭子再次被挥舞了起来,他们被继续朝西北赶。
苹果醋【宿宿宿宿主、你、你你你……】
他们被赶向了丝路,甚至敖昱还贴心地为他们配备了向导——砍了一条腿的马贼、盗匪,他们本是必死的,敖昱积攒了几年,这次都拉出来废物利用了。
【嗯,让他们去开疆拓土吧。等这边稳了,我和小月亮跟在他们身后玩耍。】
第127章 (捉虫) 首领们和商人……
127
这边稳了。等于“这边的大.炮.稳了”。
以下是过去的大.炮研究过程。
最初型号的炮.管只比大腿粗了点, 一人多高。炮.弹却已经是□□了,更确切地说,是烟花弹。但这玩意儿极其不稳定, 炮管不知道炸了多少了。
火药配方几经修改, 火药作坊如今在荒山野岭里, 紧紧挨着溪流,作坊内部也迎了数条人工溪水。曾经有山民迷路,回去后告诉别人他在山里遇见了狐仙的宅子。
“大黑鱼, 炸膛, 能当武器吗?”小月亮举着个一寸厚的大盾牌,蹲在大坑里问, 别的不说,这个破片爆炸后的飞溅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蹲在他对面的敖昱摸摸下巴:“能。非常能!”
敖昱在频繁的炸膛后,先定型的武器, 竟然是拉线式地.雷。后定型的……是手.雷, 也是拉线触发, 这玩意是陶瓷制品, 一掌可握,但可以加一个有田字格的铁套,增加破片杀伤力。
然后第一年新兵训练, 就炸死炸伤了五十几个。竟然有个傻大胆以为手·雷就是炮仗,拔了引信托在掌心, 他一口气就带走了十几个。气得敖昱和小月亮都跟一块儿骂人了。
苹果醋:……
苹果醋:哈哈哈哈, 躺平平真快乐。
然后敖昱开始小心地加大口径,加粗炮.管。
小月亮:“那是口缸?”
敖昱:“不,那是大.炮。”
苹果醋捂脸:那是没良心炮
大黑鱼这武器技能点都点歪到啥地方去了?
轰隆一声炸响, 敖昱和小月亮都恶心了两天。
目前武器主要问题在铸造上,悦屏袭作坊的工匠……他询问了几句,全赶走了——这些匠人在敖昱看来,就是给养坏了。一个个臭脾气特大,且傲慢得要命,张嘴就各种要求,但敖昱没把他们塞进赶往希望的队伍里,因为他们的手艺,未来会带来麻烦。
给他们扔在江湖世界后期是正好的,现在?滚滚滚,哪儿能满足你们的要求,去哪儿待着。
那被一路驱赶的五万義军,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活着离开了碌州,但西方的历史中,血河纪元由此开始。
被敖昱赶过去的,活下来的,是一群心志坚定,无畏杀戮,极其团结,且对权贵充满了憎恨的青壮年男性。就如敖昱说的,这是一群狼。他们的人性只在自己的同伴身上,有少数人还记挂着家乡的父母妻儿,但没人敢回去。
他们一路向西,给陌生的土地,带去了杀戮。
自然有西方属国跑到碌州来求援,悦溪道:“那是一群从我国逃过去的盗匪,那里太远了,我们也毫无办法。”
苹果醋:大兄弟,你来啦?
天道:……
苹果醋:我说过啊,我宿主是正经的反派。未来史书上的暴虐之徒,必定有他一笔。
【宿主宿主,天道来冒了个泡就走了。】
【嗯。】
敖昱也无所谓,这是件长久的事情,是要他和小月亮花一辈子去解决的事情。
“大黑鱼~”小月亮抱住了敖昱的腰,咬在了他的耳垂上,“我用了荷花油~”
“我来了!”
一辈子很长,今夜很短,还是今夜更重要些。
碌州推出了一种耐寒抗旱且早结的新小麦——近些年,小月亮推出了许多种作物,但多以水果为主,而且没能流传开。这种小麦是小月亮多年前在春小麦田中发现的,它是最早发芽的,比其他同类早了至少二十天,做了标记后,也是最早结穗的。
可惜小月亮和他的弟子们没能发现其他与这根小麦类似的麦子,好像就是突然变异出来了这么一根。
假如它没有生长在小月亮的试验田里,就是默默无闻地和其他麦粒一起,磨成面粉的下场。
一棵麦子,经过多年培育,终于可以向外扩大种植了。
这事儿碌州当地都盯着呢。
“不能都种这种麦子,虽然庄子里是种了五年了,但它是新麦子,就试过旱和寒,这些年又风调雨顺,涝、虫、风、霜……”小月亮掰着手指头,把作物最怕的天灾挨个数了一遍,“还有各种病害,它都没经过,你们可别太贪了。”
实验田里,现在培育各种杂交麦子,可真就是只有最初的原始麦种直系后代在各方面最优,到目前为止,也都没出现过种子退化的情况。小月亮虽然没学过现代的相关知识,但经验告诉他,不能让农作物的品种过于单一,否则一旦出事,一块儿完蛋。
“唉……当着我的面保证得挺好,转过身去,绝对是有多少种多少。”小月亮回到后头,跟敖昱无奈叹气,“也就是今年种子数量有限,明年就都是早春麦了。”
“不会。早春麦虽然早收,可以更早种上别的作物,但真算起来,粮食产量还是比不上水稻。”
这还是他们刚到碌州时,小月亮引进的。现在水稻和小麦的种植,在碌州是五五分。现在很多人家说吃豆饭,不是纯豆子,都是杂粮豆子和糙米一块儿蒸的。虽然这样的饭,豆子还是很硬,但是米够软啊。
——从南到北,多数老百姓这辈子只在两种情况下吃过纯粹的大米饭和白馒头,喜宴或冥宴。若是托生到了穷地方,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吃上。
这一 年的六月,皇太子姜疾珺正式称帝。次年,改年号为永安,封长子姜归孜为皇太子。
大梁的上下确实很喜欢“安”这个字,谁都惦记着平平安安。
永安元年三月,皇长子奉皇命前往碌州。
“见过祖父,爷爷。”
叫他们俩爷爷的人不少,两人坦然受了。如今的这位皇帝……该说他明智,软弱,还是胆子够大呢?谁听说过把皇太子送给藩王当人质的?
不过,这也是真高招。
——以大梁举国之力,是可以灭了如今的碌州的,但这个“举国之力”也剩不了几分了。双方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的关系,对谁都好。
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小月亮就问这个半大的少年人:“你远离你的父母,你的弟弟却在他们的身边,朝臣们也将更了解你的弟弟,虽有远香近臭一说,却又有三人成虎。害怕吗?”
少年沉思片刻,答:“怕。但那是将来之事。如今我的父皇母后对我只有爱惜与无奈,我的弟妹对我也只有亲密与崇敬。”
小月亮笑了,他喜欢聪明的孩子:“知道如何保住他们对你的爱与亲密吗?”
如果是个笨蛋,就随便扔在一边吧,让他被遗忘,对所有人都好。
“常常给他们去信,与他们诉说我的状况,和我对他们的思念?”
“确实算是个法子。”小月亮点了点头,“但你更应该做的,是常常让你的父母、弟妹记挂着你,主动来信询问你的状况。”
“……”小太子神色一动,意识到这位爷爷说的并非表面的意思,思念之人自然会常常互相通信,但他们哪里是寻常的人家?他的父皇如今已经是君父,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母后不会再生育了,但未来很可能还会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出现,且身为皇后同样要辅助父皇从别的方向管理国家,要忙的事情很多。
弟弟妹妹更是会有他们自己要忙的。
尤其是弟弟,他同样是嫡子,是健康的皇子,且没有受到碌王的影响(这对于很多朝臣来说,是弟弟的优点)。
当他逐渐长大,幼年相伴的记忆变得模糊,权势与富贵的香甜却越来越清晰地吸引着他,他会不会认为,远在碌州的哥哥,还是别回去为好?
几番犹豫,小太子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怎么样……能让父皇母后一直记挂着我?”
小月亮笑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就如现在,你的父皇,与我们两人的感情,可是颇为深厚啊。给你一个获得‘财富’的机会,要吗?”
小太子惊了一下,却又忍不住露出渴望,咬牙道:“要!”
然后这孩子就被忽悠着去幼训营了,同营的都知道他是太子,但无妨,碌州这地方谁认太子啊?也不需要他出类拔萃,只要他能训练合格,未来碌州就是他的。
不过小太子这倒霉孩子目前还不知道,天大的馅饼正悬挂在他脑袋上。希望这孩子不会被砸死在半路上吧。
永安二年,佘州建皂衣卫,朝臣们反对之声前赴后继。向来有懦弱名声的皇帝,砍了一波脑袋。
聪明人可都没跳,只冷眼看着——现在朝堂上的许多人,既是先帝的旧臣,也是義王的旧臣啊。
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这些人,可是险些要了他们一家的命啊。
都道皇帝仁厚,换了天子不换臣。不,他只是个有耐心的慢性子。
砍了一波后,原本只在佘州试行的皂衣卫制度,改为在大半个大梁试行。
之前文臣闹腾的时候没发声的武将们,这时候站出来表示了支持——皂衣卫算是军户,衙役可没这么多人,尤其高级别的皂衣卫,现在还是要从军户里头调派,虽然进了皂衣卫就算是走了另外一条路,但也算是给了他们另外一条出路。
碌州也来了些人,加入了朝廷皂衣卫的构架。
但各州还是乱了几年,毕竟文官不乐意,许多当地乡绅也不乐意,且皂衣卫确实增加了各地的财政支出,又有良莠不齐的差役在进入皂衣卫后为祸百姓,闹得文官反扑,人人喊打。
不过,皇帝还是很稳得住的。他没因为短期内的乱子就焦躁,反而更坚定地推动着皂衣卫的改革,有不合适的地方就修改政策,有坏人就处理掉坏人,但事情必须都查清楚了,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不能因此扩大范围。
闹腾着想借小事扩大打击面的,能当场拿下就当场拿下,不能的就先在小本本记下,以后找到机会再说。
朝堂上的大臣们打起来了,他也从来不着急,甚至他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在意。
有人指着鼻子骂他“为君者,却屈膝为一藩王前卒!”皇帝也依然是笑着的。
回到后宫,皇后一脸疼惜地迎了出来,皇帝拍了拍妻子的手:“没事儿,这点事算什么?朕是骨头都被踏碎过的人,能活到现在,都是赚的。”顿了顿,他又道,“若没有碌王叔,朕该会是个暴君。呵呵,瞧朕说的傻话,若没有碌王叔,朕现在该躺在坟里。若有坟的话。”
“碌王叔是对咱们一家有恩。”
“你当朕是感恩啊?朕是……害怕。是碌王叔让朕翻身的啊。”
“!”
“咱们得一直记得,别忘了。”别忘了,碌王有那个能力,把他们再碾碎了。
皇后觉得皇帝这个态度有些过了,可面对皇帝细细叨念的模样,最终没敢出口劝。
永安三年,还有一件事渐渐闹了起来——丝路商人已经断了两年多了。
丝路商人会断流,不是新鲜的事情。毕竟这条丝路其实很脆弱,东边这头还好,西边那头一路上大小国家林立,某个国家发生了动乱,某几个国家互殴,或者某个贵族发疯开始打劫商人,都会将商路阻断。
但过去的经验中,一断也就是断上三五个月,最多一年。很快西边的国家会联合起来,把找事的踢出去,恢复商路,毕竟他们都是靠这条商路活的。
可三年了,太长了。
大梁的富贵人家,多多少少都和丝路上的商人有联系。黄金、白银、宝石、香料,很多都是西边带过来的,甚至用着这些的大人物们自己都不知道,到了现在才发现,很多东西没有了。
多数可以用国内的代替,但宝石有些比外边的更贵,有些成色不好,毕竟中原这边各种矿产开发的时间太久了。还有最要紧的,与丝路商人交易,真金白银的进项没有了。
然后这个商路断绝的原因,一开始当然是先问碌王。当然,是私下里通过一位商人偷偷问的,毕竟多数关心这事儿的都挂着个书香门第的牌子,他们可是不能言利的。
“前两年有盗匪过去,把商道给截断了。你们给钱,给粮,孤就给你们把商道打通了。又或者你们自己派兵,给孤一笔过路费,也可。”
商人:“……”
他哪敢答应?只能客气笑着,告辞了。后来这事就没有了下文,商人们倒有些意动,可是他们更上头的官员们别管背地里怎么捞钱,这种事都是不敢干的。
永安四年初,碌州派兵向西。
大臣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西域诸国出钱了。中原能撑着,他们撑不了了,就跟当初的芙兰一样——所以当年芙兰使者以阻止中原商人威胁朝廷……相当于用自杀威胁?
敖昱要的也不多,不过是诸国加起来,分十年支付的一百五十万两白银罢了。
他派出去的军队甚至不是正规军,其中七成是“三州与草原有志于剿匪的勇士”。这些人的武器、铠甲、马匹都要自备,但他们能获得的收益——劫掠皇宫与国库,但其中不包括人,男女都不行。
草原人踊跃报名,他们过去也是如此,头人“点骑”,每个大小部落需要出一定的勇士,能从战争中获得什么,就看他们自己的勇猛了。或是抢劫,或是头人看中后给予赏赐。
【宿主……你这一手不只因为这些人便宜吧?】
【对。】
十多年了,草原部族年轻一代都长起来了,他们吃喝饱足,兵强马壮。很多部族的头领,也都换成了年轻人,这些人没经历过碌王当年的杀戮,现在变得跃跃欲试了。这一下,算是给许多部族都抽了血。而且,这只是个开始。
苹果醋觉得自己果然变强了不少,可又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唉……文明的碰撞,多数时候都是充满血腥的呀。苹果醋文艺又明媚的望天。
至于那三万血骑,带队的是狄季安的长子,狄旷业。
一共十万兵马就去了。次年,回来了一万士卒三万雇佣兵与大群商队。十万大军可不是都死在外边了,是和狄旷业在那边开疆拓土了……
三万雇佣兵给妻儿带回去的,是大量珍宝。当年点骑没点中的年轻人们,都跟着躁动起来了。野心家们也开始思考,虽然西去的路途是比较漫长和艰苦,但这是一条已经十分稳定的路,准备充分没有危险。只要跨过这条路,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可以随意劫掠的富裕之地。
敖昱也没拦着他们,甚至主动接纳了很多被抛弃的女人孩子和老人——并非特例,失去丈夫不想改嫁,或年幼的儿子还没长大,这种家庭会在部族迁徙时,被抛下。敖昱最喜欢这种家庭了,这个时代做出这种选择的女性,就算是个恋爱脑也是个坚毅的恋爱脑,孩子对抛弃他们的旧家族充满了憎恨,老人们可能失去了工作能力,但总能有些知识。
放纵部落“迁徙”的同时,敖昱请旨,派大臣去西边管理。
朝廷:“……”
文臣都不想去,武将有点想去。
文臣不想去很简单,一辈子苦读诗书是想“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中原的穷乡僻壤都比听都没听说过的西域好。
哪个武将不想为国开疆?就是那地方真的太远了,去了就一辈子回不来了。
后来商人们听说了,倒是都很想去。中原商人其实很有开拓精神,但中原商队在西边都很难走远,因为容易被杀。
和这边大一统的东方不同,西方的诸多小国欢迎他们,却不欢迎他们走得太远,最好就和他们的钱一块儿,留在自己的国家里。
东方虽然强大,但至少大梁这个朝代,从来没有为域外的人做些什么。
不到半月,碌州又来催促,大意:朝廷不派人,孤派了?
文臣这下子闹了,这不行,碌王自己派人,这领土算是大梁,还是“大碌”?这地方不都成了碌王自己的封地了?
后来干脆让京城有功名(秀才就行)在身的文人与勋贵子弟自愿报名,再让牢里有罪在身的官员自愿选择,还真给敖昱凑够了差不多一州的文官班底。好大一群人,再加上他们的家眷,陆陆续续就出京了,到了碌州后又待了大半年。
有两成让碌王夫给赶回来了——虽然小月亮知道人不好集齐,但不是什么都能将就的。让他们学当地语言都推三阻四阳奉阴违,送出去作甚?吃白饭啊?
这段时间里,又有一支支的大商队,紧跟着那些部族,踏上了西去之路。东边这一段,只要跟着朝廷安排的向导,别作死,是绝对安全的。部族们不但没难为这些商队,还挺乐意跟他们同行的。
有部族首领道:“你们先别着急卖东西,等我们把那边的朝廷抢了,你们跟我们做生意。”
商人:“……”
然后商人们就这么干了,结果发现……这真的很赚。部落首领们乐哈哈,商人们也乐哈哈。
部落首领:“你们要回去了啊?我们也有些人要回去,下次你们过来也能跟着他们,我们想要这个、那个、还有那个。”
商人:“对!好!可!”
西边乱成了一锅粥,那边的人现在最怕的就是黑眼睛黄皮肤的骑士,最喜欢的也是黑眼睛黄皮肤的商队,很多人追着他们商队跑,不要钱,只要愿意把他们带走,就乐意做奴隶。
小月亮最喜欢买奴隶了,商队们也不会多要碌王夫的钱,有些奴隶经过漫长的旅程已经奄奄一息,把人卖给碌王夫,也算是积阴德了。
“我们的家乡,现在成为了地狱……”
奴隶们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坐在上首的悦溪,一些有身份有学识的人还是明白的,最初的恶魔就来自东方世界,后来又来了些友善的人,驱赶走了恶魔,也是一样的黄皮肤黑眼睛,但过去的王室和贵族已经死光了,登上至尊之位的要么是些莫名其妙的人,要么就是国家分裂,几个家族斗得要死要活。
东方人不会驱赶土地的原主人,前提是原主人能拿的出证明。其余所有的无主之地,当然都是东方人的。
东方人管理的世界是和平的,也只有他们管理的世界是和平的。在那之外的世界,混乱开始无限制地蔓延。有些人以为东方人好欺负,他们伸出去的爪子往往被剁得十分干净利落。毕竟横在中原世界外头的,可是一条大黑鱼。
苹果醋:你要的民族大融合。
天道:……
第128章 (捉虫) 本世界结束……
128
天道又来了, 最近祂的窥探有一点点频繁。
苹果醋感觉到了祂的焦虑,可这家伙身为天道竟然不但抠门,还挺傲气的?一次次地过来, 却也是一次次地探个头就走。
前两个世界的大兄弟多好?不抠门还特豁达。
苹果醋也是明白大黑鱼报仇的“点”在哪里了——这天道希望有一个多文明发展, 多种族繁荣的世界。祂自己大概还觉得自己挺好的呢, 毕竟这不是给东方一个机会来个民族大融合吗?可前期这世界能量狭小承受不住也就算了,后期稳定下来了,祂也拒绝了让文明跃迁的机会。
大黑鱼的报复, 是文明的融合。
除了商队之外, 最近商队开始突然增多了,这些商队的商品, 多是最普通的瓷器和棉布。敖昱和小月亮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们——这些人其实是“偷渡客”。
随着皂衣卫渐渐稳定下来,且开始发挥职能,部分地区的盗匪失去了生存空间(虽然不是江湖世界,但山匪一样有)。也有些地区的百姓过于贫苦, 听说西边是大把的无主土地, 也心一横出关了。
还有些人, 开始朝南边去了。大梁的海运贸易还是有的, 只是不发达。随着狄旷业占据了一座港口城市,西南海贸突然爆发了。
姜疾珺登基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早晚得让碌王拉下来, 他自己都以为,这皇位就是替碌王叔暂时占着。
永安十年, 永安盛世已现端倪, 这一年的年底,国库盈余一千五百万两。
姜疾珺:“……”其实有点懵。
国家发展得很好,北边虽然停止了粮食进口。但南方交趾、天竺的粮食, 继续通过海运流入中原。市面上粮食价格很低,这其实是一些世家大族给義州的事情吓住了,義州的有钱人几乎给杀绝了——人虽然经常不懂吸取教训,但血淋淋的教训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会有一阵子守规矩的。
敖昱当年赶五万人出義州一路赴碌州的行为极为残暴,但几乎没人说话,因为士林也不可怜他们,甚至一向讨厌碌王的文人还有给敖昱写诗歌赞颂他的。文人也一向如此,他们对百姓高喊仁义,一旦百姓变成起义者,文人高喊的就是“杀光”了。
粮价也没到谷贱伤农的地步,百姓的生活清苦却平稳,商贸繁荣,吏治相对清明,这就是盛世。
他年纪早就大了,心更累,最享受的是看皇后写字看书,不想祸害小姑娘,从称帝那一天开始,就没选妃,也没有心情修建宫殿。
练兵?算了,别让王叔误会。
修水利?前年和去年已经调拨了银子下去了,再额外拨款,不是故意让官员中饱私囊吗?
修路?这些年好像一直陆陆续续在修路。
皇帝想了想,给碌王去了一封信,表面上是问好,实际上:王叔啊,这几年国库越来越充裕,您看,您有什么想干的,或者有什么想让朕干的事情吗?直接要钱也行。
永安十一年春,皇太子归来,事先毫无动静。
皇帝看着儿子,第一眼只觉得眼熟,还是太子跪在地上道:“儿臣见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才认出来。
周围的官员也大惊,谁都没想到,太子就这么让碌王给放回来了。
“父皇,碌王叔祖说他要西出,让您……继续准备官员。”
“西出?”
“对,三十万大军,但总动员人员,至少五十万。小叔祖大概六月就要带八万先锋先行出发了,叔祖最早八月,最迟十月,也要走。”
五十万是加上随行的辎重兵、大夫、杂役等等的总人数。小叔祖指的是小月亮。
“三州怎么办?!”
“碌王叔祖说,三州从始至终都是大梁的一部分,不过,三州有许多文武女官,所以,要请您改制,把她们同等对待。”
众臣一阵喧闹,但皇帝道:“这是自然。”下面皇太子也露出放松的表情。
众臣只能暂时闭嘴,这事儿太过突然,他们得下去议论一下该如何统一口径。男女同殿为臣,实在是……岂有此理!但三州重归大梁治下,这可实在是难以让人控制的吸引力。
皇太子回来的第二天,皇帝就打了众臣一个措手不及。
调碌州知州森祈兴归京,任户部尚书。户部尚书方乾告老的折子,皇上终于在这个时候准了。至于升任碌州知州的,是个在京的官员都没听说过的名字——朵颜罗金。
几经周折,众人才得到了朵颜罗金的生平。这是个混血儿,十五年前曾经跟随碌王一路向北,砍过戕人的脑袋,在戕人的祖宗之地祭过天。后来因为他会几个字,让王夫给调走当了文官,从县丞干起,一路在碌州干到了现在。
他不是正经科举出身,有人为这个嚷嚷两句却也不敢大声,人家的实绩,实在没的说。
皇帝:“碌王既走,碌州还是让个当地人坐镇为佳。”
众臣稍微了解了一下,便很轻松地将朵颜罗金过关了:“陛下圣明。”
这其实正是昨晚上众臣棘手的事情,说是回归朝廷,且三州与关外已让碌王治理了近三十多年,但无法改变的是当地胡汉掺杂与民风彪悍之事。
能科举过关的文人们,到现在也没几个想去投奔碌王的。这三十多年来,更没一个大臣弹劾过碌王私任官员的,毕竟万一弹劾,让他们去怎么办?
“陛下圣明。”
众人认下了,但男女同殿为臣的事情却是坚决不能在碌州之外施行的,结果直到三年后,朵颜罗金调入京城,他们才知道,“他”是个女的。
不想认,也得认。而且,一直西进的碌王,要官员要得太凶,把太歪瓜裂枣的送过去,他会把人砍了,将脑袋和大骂的信件一块传回来——来回信件需要快半年的时间,那些脑袋经历一路颠簸运过来的时候,都面目全非了,也更吓人了。
这下官员们更不敢去了,最后,在女官问题上开禁的前提,就是女官必须同意西去。
皇太子骂这群官员缺德:“须眉男儿不愿开疆拓土,这事儿想起来巾帼女儿了!”
武将:这事儿别连累我们。
永安十三年,皇太子主动求废太子位,欲西去。
皇帝叹了一声,应了。三年来,太子根本不适应朝廷的状况,他被说是“承碌王衣钵”,若不是年岁实在不对,这群混蛋怕是得把脏帽子朝皇后脑袋上甩。
皇太子欢天喜地去了南边,海上丝路已经彻底稳定了。中原大梁,没人知道碌王到底去了多远,只知道,永安十五年的时候,海港外挤满了遮天蔽日的船只。其中最大的船,挂着“碌”字旗。
永安十七年,姜疾珺驾崩,谥景。
他的二子,姜归黎继位,次年改元谨乐。
这位皇帝一上来就希望停止碌王的西扩,他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能做到。
然后,他被朝中大佬们教做人了。文臣武将,一起反对,甚至往常最喜欢有事没事骂碌王的文官们,指着鼻子骂皇帝“忘恩负义!小人之行!”
皇帝懵了,支持他的官员很快被翻出来了各种贪赃枉法之事。即便他们自己没贪赃,但总有亲眷、家仆,然后通过他们把脏水栽在这些官员身上。
最后只剩下两个确实清如水,家里一贫如洗的,也火速被调出京城,前往外地赴任,这辈子能回来就是奇迹。
不过半个月,皇帝就从雄心勃勃,变得满脸茫然。
“母后!母后!”皇帝几乎是崩溃地冲进了太后的宫中。
正在抄经的太后停下了笔,看着这个小儿子一脸无奈。她劝过他,无奈对方听了个开头就转身离开了,直到现在,这是知道疼了,才转头来找她了。
太后挥退了下人,皇帝直接就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开始哭:“为什么啊?为什么?!”
“因为利啊。赵家、方家、刘家,都和大海商有勾连。你算算这三家就占了朝堂上多少人?薛家和李家是不做海上,但他们的铺子都开到西边去了,每年一船一船地运回来金银和粮食,有三成就是他们家的。你让碌王停止西扩?这不就是和碌王交恶,甚至和他断了联系的前兆吗?谁乐意啊?”
“这些人,怎么能为了私利,置国家大事江山社稷于不顾?”皇帝有精神了,他开始骂他的官员。
太后头疼,当年就不该让太子跑去西边,只是先帝觉得亏欠了长子,一定要放手。可姜归黎就不是按继承人培养的,当年他的老师和伴读,也特意找的都是些大言炎炎小言詹詹之辈,觉得他以后能活得面上过得去便罢了。后来皇帝觉得,他之后是个无能的皇帝也好,不会惹事。
谁想到姜归黎是无能,但他胆子大啊。如今这也算是他们自食恶果了。
“碌王夫夫远在极西之地,待他知道中原不再支持他时,已经来不及了。”太后看着他,道。
“对!”皇帝越发高兴了。
“不给他官员,不让海船输送粮食、盐巴和布料,要不了多久,碌王便要败亡。”
“正是!”
“两代未除之毒瘤,陛下轻而易举将之拔除,可谓圣天子也。”
皇帝脸上微红:“不不,母后切勿如此夸奖。都是父皇与皇祖父忍辱负重,方才使得我大梁休养生息,到如今才是时机恰好,正是……母后!”
太后说完最后一句就站起来转身拿东西去了,此时她一根金杖在手,朝着皇帝脑袋就敲了下去。太后一把年纪了,动作却依旧十分稳健,抽得皇帝嗷嗷乱叫。宫人们匆匆赶来,看着这太后教子的场面,只敢站着,拦都不敢拦。
谨乐朝被后世戏称为“惊了朝”——皇帝和大臣天天打架,太后有空就追着打皇帝。后来皇帝年纪轻轻就沉迷后宫,不上朝,成了大梁历代君主里,生孩子最多的皇帝。
没办法,太后只能代替皇帝看奏折,把重要的拿去给皇帝,举着金杖让皇帝盖玉玺。
后来太后年纪太大了……就把大公主和皇后叫上了。
太后驾崩后,将金杖交给了大公主。
太后走了没两年,皇帝也去了。虽然后世对谨乐帝的故去,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但根据太医院医案的记载,他就是抑郁而亡的。这也是很讽刺了,他爹该抑郁的没抑郁而亡,做了个中兴有为的圣明之主。他一辈子沉迷酒色享乐,不理朝政,结果就抑郁了?
大公主和皇后一起扶持小太子登基。
老爷爷小月亮:“嗯?又换年号了?狩鼎,哟,挺霸气的。”
他正在六乘大车里处理着公文,悦溪的双眼眼尾处多了鱼尾碎纹,法令纹也深了些,黑发掺杂进了银丝,但除此之外,他也没啥不同的。他年纪大了,可依旧背脊挺直,穿了件阿拉伯长袍,腰间系着金色的腰带,黑白掺杂的头发搀着银色丝线绑了个长发辫,甩在一边。
他们还在向西打,军队里的战士面容各异,但都说着官话,就是有人说得怪腔怪调。他们白天赶路征战,夜里还要集结起来“补习”,毕竟要当军官总不能连军令都写不好,看不懂吧?
他们前边走,后边官府和皂衣卫已经就位。男官多是本地征召(前期占领的土地)的,女官都是中原来的。所以,男官和女官反而很和谐,男官们非常恭敬地向中原女官员求问学问。能乐意西来的女官,也几乎没有跋扈的傻子,即使待人处事不熟练,可也不会得罪人。
目前西方的百姓,尤其底层百姓,国族认同感不高,更多是宗教认同。敖昱不碰宗教,军队中的任免也不涉及信仰。
——说是镇,甚至城的地方,基本上都和个村差不多。石头要塞倒是挺坚固的,但大.炮轰倒没商量,要塞和活坟墓差不多。前边的人作出表率后,后边的人就老实了,基本上大军还没到,他们就带着妻子儿女跪在路边,表示臣服了。
现在这个世界的部分信仰还很野蛮,许多人有一种“你的国家战胜了我的国家,等于你的神战胜了我的神”的这种认知。
毕竟他们的神就是神,是强大伟大的,反正跟人不是一个品种,不是中原的祖宗。
可是他们改信的时候,就发现问题了——中原神太多,即便是和多神教相比,也太多了,所以,信哪个?
还真有人大着胆子,问到了碌王跟前,敖昱便答:“信月亮神。”
“月神不是美神吗?”
“一月出,则万星避,星宿众神不敢与他同出,你们觉得他只有美吗?”敖昱一指在旁边吃豆包的小月亮,“月亮神是这样的!”
悦·鼓着腮帮子·溪,提问时早已经人过半百,但他是个帅伯伯。
现在怎么看怎么无害,但当时在场的人,都看过他这张温柔的笑脸,溅满鲜血的模样——碌王是爱哭鬼,王夫是笑面佛,这俩一哭一笑,携手无边。
月亮上的嫦娥姐姐没有被替换,不过她是住在月亮上的。月亮化身的传说开始出现在西方,正是一位男性武将的形象。传说中,他和嫦娥是好友,两人经常一起养兔子……
小月亮抱着个肥兔子在怀里撸:“小兔子白又白,麻辣兔头很好吃。”
回到现在,敖昱躺在小月亮身边,一会儿玩着他腰带上的穗子,一会儿又玩他发尾上坠着的小兔子。他也是个老爷爷了,但双目不见浑浊,依旧光彩熠熠,但脸皮比小月亮更老些。就是看行为,他反而幼稚回去了。
天道终于开口了:能让他到此为止吗?
当剧情结束,敖昱就是获得这一场量劫胜利的气运之子。天道禁止敖昱发展蒸汽机,也只能在这件事上禁了。否则在失去了剧情惯性的情况下,祂太频繁地指手画脚,也是巨大的消耗。
敖昱在这个时代的规则下,以这个时代的力量,去击碎其他文明,这是正当的。所以,天道没办法用雷劈他。
敖昱要是弄个金帐汗国,天道不管,随他。可金帐汗国,不是现在这样。
他带过去的文明,看似文明,实际在同时代,却具有最可怕的攻击性。无视那些念歪了经的,这个文明的核心本质,就是上下和谐,百姓安定,平稳发展。
有点脑子的中下层和进步的最上层,都会敞开双臂拥抱她,并成为这个文明中的一员。
这和金帐汗国那种把世界当成牧场,把除自己外的其他民族,都当成自己可以肆意处理的家畜,有事没事就去抢劫、杀戮、强迫的情况,完全不同。
苹果醋:呵呵。死鬼~这次终于搭理人家啦~
这位大兄弟和他的主角攻受可真像,都现在这个阶段了,还是半点好处都不漏啊。
或者你不漏好处,你客客气气道个歉也好啊。
苹果醋感觉祂这次大概还是不会下定决心,想了想大黑鱼和小月亮的年纪,决定开始开口劝劝:大兄弟,我宿主今年七十了,他说感觉到体力明显不成了,决定找个地方开始养老了。这两年趁着他和小月亮的体力还没退得太快,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别想着他死了这个庞大的军团就分崩离析了,他们即便崩了,可文明核心还是一个啊。以后顶多就是个放大版的春秋战国了。
天道:!
苹果醋说的,也是他从敖昱那儿 问出来的。
【宿主,之前赶过去和引过去的人,除了破开西方,给你的统治增加合理性,还有什么作用吗?】毕竟大黑鱼和小月亮现在还打着“受邀剿匪”的旗号呢,也是够无耻的。
苹果醋捂脸,可是这种无耻,他不只是适应了,竟然有些喜欢。
【给我和小月亮改良当地卫生习惯。】
【……】哦,想起来了。上个世界他们俩去西方看热闹,然后被脏回来了。那些被一路朝前赶的家伙们,确实改善了许多地方的卫生习惯【宿主,这偌大的国土,你要交给谁继承?】
目前包括前皇太子在内,各大军团的领袖,以及大梁的皇帝,都没有绝对的威望继承他和小月亮留下的庞大帝国。
敖昱【继承什么?让它崩。】
【!】
【文明留下就够了。不过,从局势看,齐王(前太子)该能得到最大的一块儿。】顿了顿,敖昱道【至于能不能与中原并起,看他的能耐了。】
春秋战国……所有国家都属于灿烂的中原文明的一份子,都是文明的一部分。
大黑鱼的目标,就不是什么占领个大一统的庞大帝国,不可能的,他奔着碾碎文明去的。
基本上一个地区占领五年,这地方就衣冠尽向东了。常常有他们的贵族偷偷潜回来煽动暴.乱,让平民发现用石头砸死的事情。
他们对于换了衣冠十分欢迎,毕竟过去连衣服都没有。他们对于有了道德也十分欢迎,因为这也是过去他们没有的。
他们的孩子或跟在骑士和皂衣卫身后,或在学堂里认真地学习着圣人的言语。
说着不同语言的老百姓,也依旧是老百姓,在没有国族认同的情况下,老百姓的向往很简单——太平日子。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如今是天堂一样的日子。
杀掉贵族,同化百姓,宗教渐渐扭曲,文明就完了。
可能几百年后,考古工作者会开始追寻逝去的古代文明,也会有些怀旧者出现,但……文明断代,不是那么容易接上的。甚至对旧文明的解读,很可能驴唇不对马嘴。再出两个作假的混蛋,真真假假便更说不清楚了。
苹果醋:大兄弟,不,或许我该称呼你为小家伙,你年纪不大吧?记着,你还有两年左右的时间,你去找找年纪大的天道吧,让他们给你讲讲道理。
大黑鱼和小月亮在贝兰多河边建了一座水榭,安度晚年。
两人正在自己家里钓鱼,因为这里的河道直通外头,所以鱼的种类多种多样。
【宿主,天道服软了。跟我说,让你多少留一点余地。不过……祂能拿出来的,真的不多。但祂应该也是尽力了。】
苹果醋从来没想到过,原来天道也有穷的。他过去的宿主,从来没把天道逼到这种地步。以至于他总以为天道就是财大气粗,高高在上的。这回滤镜彻底破了。
【我们目前这范围就够了,我知道他们有从海路跑出去的,不会追击。等我和小月亮一死,这边的统一战争,且得打上几百年呢。就看跑出去的人自己有没有能耐了。】
【说起来这个天道何必呢?为了一点兴趣偏好,把自己难为成这样。】苹果醋带着点得意地碎碎念吐槽。
【这却不是偏好了,祂是天道,祂没什么偏好。保持文明的多样性,是必要。】
【啊?】
【唉……】
这声叹气让苹果醋知道,他还是个没喂到足够聪明的人工智障……
【小月亮培育农作物,尚且要顾忌多样性,何况天道培育一个世界呢?】
【啊!】苹果醋只觉得醍醐灌顶。不过,自从宿主是大黑鱼,这种感觉他就常常体验了。
多绚烂的文明,都会有低谷期。多不堪的文明,也都会有特定的发展繁荣期。文明和文明之间,是互相影响、碰撞、吞噬着发展的。文明越多,对整体世界的推进越有好处。
修仙世界给了他们那么多功德,因为作为彻底的单一文明,修仙世界虽然魔、道更替,可本质上,文明的发展已经停滞了很久很久了,除魔卫道或魔可压正,改变的不过是宗门和人物的名字,其他一切都在重演。
大黑鱼彻底改变了世界,他们离开的时候,凡人已经有了登台唱戏的资本,木甲文明、蛊虫文明和修仙文明开始碰撞。人们有了别的路。
江湖世界,大黑鱼带来了蒸汽机,可本质上还是东西贸易,他们没去干涉另外一头的文明发展。东方也还没到需要从外殖民发展自身的地步,他们更乐意贸易。虽然江湖世界的中原版图确实扩张了,可也维持在中原“有史以来”版图的范围内,文明依旧是百花齐放,甚至拉快了周围文明的发展速度。
属于大家一块儿跑步前进了。
这个世界的天道,年纪太小了,也弱,死活压着敖昱,于是就是目前的结果了。
苹果醋短暂地怜爱了天道小朋友一会儿,接下来就嘿嘿嘿地笑祂活该了——妥妥近墨者黑了。
“这辈子也没给你养个啥。”敖昱看着小月亮已经彻底白了的头发,道。
“养了啊。”这么说着,小月亮提起鱼竿,将钓起的鱼扔进鱼筐里。
“嗯?”
老爷爷月亮对着敖昱露出笑脸,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唇:“养了一条……大黑鱼。”
他们平静安逸又大权在握地,在水榭度过了人生的最后十几年。
——主角?
悦屏袭从失去義王的打击中回复过来后,还是努力过试图东山再起。他认为自己的产业其实骨架未损,毕竟土地都在,京城的主要人脉在,其他地区的加盟店也还在。
但是很快,加盟店不给他钱了。敬县的土地,也不是他的,而是悦家的了。且悦家将悦屏袭一家三口,都逐出了族谱(同时偷偷把悦溪加回去了……)。说他们罔顾百姓死活,激起民.变,丧尽天良。
当时悦屏袭购买的产业,确实有不少是挂靠在宗族其他人名下的。可所谓的挂靠,就等于地契房契写的是人家的名字。
麦香斋的工坊,也顾不到人。就算用高出正常雇佣一倍的价格,也没人给他干活。
一方面是恨,一方面是怕。
“義王夫不仁义。听说義州饿死了许多人这才反的。”
“过去的痴情都是假的,否则怎么義王死了,他没事?”
“他要是个女子,还有孩子要养活,那咱得赞一声。可他是个大男人,義州起了乱子,他竟然抛下義王跑了?”
“对,義王殉国,咱就不说他什么了。義王夫啊,啧啧。”
苹果醋:脱粉回踩比黑子还可怕。
他拿着合约去告加盟店,人家却各有各的应付法子。
直接披麻戴孝蹲在他大门口哭,说他逼死人。有反告他伪造合约的,而当年的见证人,此时已经不乐意出来给悦屏袭作证了。最善心的人,也不过是交了违约金,摘了麦香阁的牌匾,然后继续卖面包。
后来,几乎所有加盟店都采用了最后一种法子。
“麦香阁牌子早就臭了,挂着还臭我们的门楣!”
至于说不让人家卖面包……如今这世上还没有这种条款。他以为还存在的京城人脉,更是早就凉了,听说他来访,人家都闭门谢客。
挣扎了几年,东山是没再起的,骗倒是受了不少。如果不是他作为義王遗孀,京城的義王府邸不要房租,朝廷每年给他三万两白银,逢年过节又有许多赏赐,他们真得去要饭去。
灰心丧气了几年,悦屏袭后来还是开了个面包房,叫闲乐哉。他总能做出些新奇的糕点来,然后很快就被旁人学去了。有来他店里买面包的,竟还常常指责他的手艺不正宗。对此,悦屏袭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他收养了很多孩子,没告诉他们自己的姓名。
外人都以为他生活安逸清闲,其实他每日都被噩梦惊醒。无数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夜夜都向他索命——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舍一口粥?
这一世,又是小月亮先走的,明明是敖昱先感觉到身体机能的大踏步消退的,苹果醋也说,他最多还有两年就要嘎的。
可明明比他活蹦乱跳的小月亮,却先一步消失在了黑夜里。
他就那样睡着睡着就没了……
敖昱是突然感觉不对劲,睁开的眼睛,他人还温热着,皮肤还是柔软的,只是不再呼吸了。
敖昱早就准备好了,地下有个大焚烧炉,炉子的温度,足够把他们的尸骨烧成灰——堆一堆柴火烧,那是烤肉,最多烤煳了。
“两个时辰后下来,帮孤取王夫的骨灰。”敖昱吩咐一声,推着小月亮的轮车,下去了。
“是。”
通过机关滑落进焚烧炉的棺材里,其实是两个人。
第129章 黑水老鱼出场
129
炉膛里, 火焰温度极高,敖昱这个身体噶的速度非常快。
苹果醋快哭成乌鸦了【哇哇哇!】
【没事儿,我不会做承受范围外的事情。】
苹果醋:……好吧, 这是一条不止一次自噶的鱼。大黑鱼哪儿都好, 恋爱脑……也好。嗯。
【宿主, 有个……短期任务。这个短期任务的限制颇大,还要求记忆封锁。】
苹果醋不确定,大黑鱼是否还乐意接受短期任务。毕竟现在他和小月亮是郎情郎意, 下个世界从一开始就都是“成年人的世界”, 简直不要太快乐。
【给我看看这个任务。】
【嗯。对了,宿主, 我连世界清单也给你吧。你能自己选择世界了。】
敖昱同时接到了短期任务的介绍和世界清单,但这个清单里……就一个世界,且只有一行字——病弱封建家长大哥哥。
【宿主,反派BOSS这种级别的人物, 需要宿主代替的世界本来就少, 具体到古代就更少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俩世界就登顶了, 现在三个世界, 更是稳坐第一把交椅。现在他都“不敢”去见系统甲和系统乙,那俩酸出天际了。嘿嘿嘿嘿嘿。
【无妨。已经很多了。】第一个世界给他这么一句话,他可能还不懂, 现在就明白多了【这是……宅斗世界?】
病弱很好理解。封建家长,大家族掌门人。是大哥哥, 不是大老爷, 未曾继承家族,但拥有权力或声望的年轻一代。
【呃……】不能说剧情,说是宅斗, 就已经会暴露很多东西了【宿主你稍等,那边的天道过来了。】
很少见这种他们还没进驻,天道就直接找上门的情况。
天道:你好,苹果醋系统。我是个新生的天道,十分脆弱且年幼。而且,我的世界不只有我一个天道存在。我这里即将面对的,是很轻微的量劫,对大势并无影响。我去询问过你们过去所经世界的天道,很羡慕你们给那些世界带去的变化,但我无法支撑你们与外界的碰撞。如果你们来帮助我,我会尽量为你们提供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帮助,我只希望这次量劫可以成功度过。
苹果醋直接把这段话复述给了敖昱,这种卑微的天道,他也是第一次见。跟着大黑鱼,可真是能开眼。
这种天道很可能他遇见过,但过去的宿主只困在剧情中,天道没必要伏低做小,展现自己的虚弱。甚至偶尔天道自救的行为,都会被他们误以为宽宏的帮助。
苹果醋叹气,翻出来当年的旧事,只觉得自己曾经真的是很傻很天真的小清新呢。有时候甚至不知不觉地,跟着天道一块儿给宿主挖坑。
捂脸,他前些日子偷偷去看了过去的宿主,给他们塞了些功德——很微薄,是苹果醋自己的工资和奖金。现在他是一贫如洗状态,反正作为系统他也不吃不喝的。
【……宿主,我第一次知道世界还有多天道的。你好像不是太吃惊?】
【我的原世界,天道没一万,也有八千。】
【啊!】大黑鱼的原世界很庞大,也算是“诸天万界”了,每个小世界都有自己的天道,被小世界围拢的仙界,也有一个最庞大的天道【但还是不太一样的,祂这个是多个天道挤在一个世界里。】
【我那边也有,一般都是新生的小世界。初生的文明阶段,明白了。我会尽量小心的。】这种虽然穷,但态度很好的,敖昱也乐意与祂互敬。
其实敖昱也有问题,他本世界虽有单世界诞生多天道,那是因为文明等级都差不多,外加那是个高灵气世界。这一封建,不是什么大师兄、教主之类的,显然这也是个低灵,甚至无灵世界。
若是按照主世界的情况来……中原称呼自己为中原,说“中原之外皆为蛮夷”,那也是很有正当性的——上世界那小家伙的主体也是中原文明,无奈太年轻,下意识希望抑制中原,属于是学傻了的代表。
这世界既然是各文明各自诞生“天道”,其实不能说是天道了,只是个文明投影。以中原文明的根基,生出那种故步自封的小笨蛋已经是极限了。到底是怎么弄出来这种哭唧唧的“小可爱”的?
不过,小可爱比小笨蛋聪明多了,祂的言辞里,其实没让敖昱收着。恰恰相反,祂给了敖昱“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帮助”,等于是不把祂拆了,一切都好。
但是……敖昱上辈子和小月亮过得实在是不舒心,最后相守时,已经是老得什么都干不了了,舌头也都尝不出味道来了。他想和小月亮休息休息,快乐一下,他就不想折腾了。
【宿主,咱们去这个世界吗?】
【去帮忙,回来去这个世界。】
【哎???】
帮忙世界给出的资料就很多了,但这个世界有两个极可怕的限制——记忆替代,系统禁言。
和敖昱自身的灵魂强度无关,只要他接受了进入这个世界,就相当于达成契约,这种记忆替代并非强迫,类似于他自己力量的自我封印。和之前等待小月亮长大的封印差不多。
帮忙世界是无限鬼怪世界的一个单元,存在时间只有三十天。这种杀杀杀的世界找到他头上来,因为……原BOSS太弱了。所以那边的天道来找了目前反派BOSS积分最高,并被其他天道一致好评的敖昱。
——连他们刚离开的这个面包天道都是好评连连,表示“他是真正的反派BOSS,嘤呜”。
【你问问那边,给我装上一脑袋杀戮的记忆,等于换上一个入魔的我,祂确定?】这是最坏的情况,毕竟敖昱是有过入魔想法的。但让当年的完整版小月亮从天而降,给砸怂了……
苹果醋以为,即使只是一个月,大黑鱼应该也更乐意和小月亮一块儿过的【呃……那边说很确定,祂就是想要个最高强度的BOSS。】苹果醋这么说的时候,小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他刚才还特意多问了几句:天道大兄弟,我不坑你,我觉得你该跟面包天道谈谈,就是那第三条好评的。
帮助世界的天道:我就是跟祂聊得很愉快。
苹果醋:行……吧。
天道世界的需求,毕竟各不相同。
【好,我们过去。】
【宿主,准备……GO!】苹果醋特意把声音拉长,给大黑鱼最后的思考时间,可大黑鱼意志坚定。苹果醋又想,反正只有一个月,确实大黑鱼不算耽误时间。
帮助世界,万良毅睁开眼,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座古风客栈的大堂中,他对此并不奇怪。
作为“环天界”的资深玩家,这已经是他进入的第五个世界——环世界是一个有一天突然出现在地球外的巨环,但是对环绕地球的卫星与空间站没有任何影响,它按照达到一定人数的国家抽取玩家进入。以至于初期有很多人会加入那些人口稀少的小国,结果很快就迎来了天降光束。光束扫过全球,人口在一万以下的小国国民,彻底烟消云散。
某些高等文明要做游戏,人类必须配合。
万良毅看了看其他人,伸了个懒腰,直接上楼去了,他找了间最豪华的客房,把自己埋进去睡觉了。
一刻钟后,所有大堂内的玩家全部苏醒。一共二十九人,十一个资深者,十八个新人。现在已经是环世界出现的第三年,在场的人即使满眼绝望,但总算没有尖叫着逃亡的。
资深者们已经交流过,这才第一天,大家至少表面上都很友善。
一位叫高溪的女性资深者站出来为新人们做介绍:“沙洲鬼怪客栈地图,三十天生存局……”高溪笑了笑,“我看你们应该也都清楚。大家别担心,这个地图只是环天界前期难度大,现在属于被摸透了的地图了。你们只要听话,很容易过关。”
沙洲鬼怪客栈地图,早期全灭图,现在随着摸清了规律、资深者强大、新人听话,于是这里就成了神州区很多资深者的刷分图。
“大佬,这地图不是铁定三十人吗?咱们这怎么才二十九个?”
“嘘,‘那位’在呢。”有个资深者对他比了比唇。
众多打蔫的新人顿时都激动了:“太好了!这次一定能活下来!”
环天界是全球直播模式,如今世界知名的资深者中,有一位“不可说大神”。
敖昱看着客栈里闹腾腾的凡人,觉得每个地方都不对劲。他们待在他的世界里,可这个世界狭小又逼仄,他想扩张,却处处“碰壁”。
他明明拥有这世界,却又被无数规则束缚:他的基础力量是“1”,每过一天,他的力量增长“1”,每死去一个凡人,他的力量增长“1”。随着力量增长,他可以逐渐靠近客栈的核心,在最初,他只能看着,就如现在。
敖昱感觉了一下自己的内心,他很确定自己喜欢规则,愿意遵守,但必须是合理的,对世界的发展有益的,这些古怪的规则却不是——这里不是他的世界,这里是他的封印。
敖昱向四周看着,力量的丝线流淌过整个世界,这些力量构建了这个世界,甚至构建了敖昱,又牢牢限制住了他。
“你好,这个世界的主宰者。”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敖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一个戴着礼帽,身着燕尾服的男人出现在了这个中式的世界里。随着他的侵入以及敖昱的放弃,方才敖昱存身的小房间快速崩塌后重建,拔步床变成了四柱床,雕花镶金格栅变成了镂空格栅,圆桌春凳变成了长茶几矮脚凳,窗纸木门变成了……
改变停止,雕花木门恢复成了雕花木门。敖昱重新出现在了刚才的位置,双方开始了对抗。
礼帽男依旧保持微笑,但他的手和脚已经变成了触手,每一条触手都闪动着光芒,它们同样是礼帽男的施法器官,每一次闪烁代表着无数术法已经成型。
但这个世界在快速恢复着。礼帽男俊美的脸,也开始融化变形。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脸部的触须蠕动着,发出足以让无数人类只是听见,就直接崩溃的声音。
“谢过兄台助我解析此界。”敖昱踏前一步,礼帽男展开,化为条条透明触手,意图融入周边的空间,却终究随着周围的空间,一起被解析掉了。
敖昱嘟囔了一句:“不是本体。”
但大补。这突然出现的家伙,是规则外的存在,祂的力量也被限制,却已足以打破这个束缚世界的部分规则——封印缠绕在敖昱身上的时候,是铁链。被打碎了,是材料和营养。
他目前的情况是到了13,而根据敖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他要到100,就能冲破那层限制,脱离这个世界,可是,即便杀掉所有人类,再到第三十天,他的力量也只是59。
第三十一天开始的瞬间,假如他没能打破世界的限制,就必须按照规则,陷入沉睡,当他醒来,他积攒的力量便再次消失得一干二净,重新成为了第一天的1。
把那些同样沉睡在这个世界里,等待恰当时间苏醒的鬼怪,也都吃了?
敖昱扫了一眼,二十九个鬼怪。我是这个世界,却也是这里的30?
现在一个又一个沉睡在敖昱本体的某个空间内,他们空有灵魂,没有任何的力量,等待着敖昱为他们注入力量,方才能够苏醒。且每个灵魂苏醒所需要的力量并不相同,敖昱能激活的灵魂,只有十三个。
敖昱看向17,那是位蓝衣的青年,他和别人,不,别鬼不同,他是侧睡的。别鬼都是仰躺着,跟具尸体一样,只有他倒像是真的睡着了。
这种小事,敖昱本来不该感兴趣的。他看了一眼挪开了,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敖昱发现自己的感知又挪过去了,并且这几乎一刻钟的时间,他什么都没干,就盯着这个熟睡的青年了。
“……”他拨弄了一下青年,青年翻……翻到正面又十分自然地转向了另外一侧睡着。
苹果醋:小月亮?他真在!大黑鱼,那是你家月亮!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嘤嘤嘤!
苹果醋的核心里,此时重复了一万遍虎妖吃了道士的恐怖故事。
他竟然对那个故事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当兽.性.在一个食血吞肉的灵魂上占据了上风,他遇见了喜欢的异类会怎么样?那当然是吃了啊。
大黑鱼现在记忆抹除,以妖魔的姿态出现在这个世界,约等于入魔的状态了。他要是把小月亮吃了,那……苹果醋大概都不会再相信爱情了。
敖昱拨弄了两下17,毫无力量的17醒不过来,但在睡梦中皱紧了眉,还对着周围挥舞了两下。敖昱知道自己很无聊,但,这个17很有趣。
17出现在了敖昱的小房间里,黑发如绸,披散在床上。
敖昱看着他——为什么,我今天才感觉到了他的不同。为什么,我现在才意识到世界的不对劲。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开始反抗?
敖昱看向这个世界的天空,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天黑了。
客栈大堂,老手们已经完成了布置。他们虽然严阵以待,但脸上挂着的都是轻松和随意。
黑夜彻底笼罩沙洲的一瞬间,客栈里点亮了无数大红的灯笼,原本空无一人的柜台后头,出现了一个小二。沙洲客栈地图,第一夜,店小二甲一,精英级鬼怪。
木盘手里托,汗巾肩上挂,甲一一脸堆笑:“诸位老客儿,可有吩咐?”
“嗡——”甲一脚底下冒起锁链状态的符文,一声嚎叫,甲一干瘦的身体在锁链捆绑之前,化为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大汉,他扯开了锁链,但灵力子弹与各类符纸向他轰去,眨眼间,甲一被炸掉了头颅和胸膛,挣扎了两下,烟消云散。
“开门大吉!”“开门大吉!”
资深者们彼此庆祝着,脸上都挂着喜悦,胆子大躲在角落旁观的新手也露出了笑意。
“大哥大姐们就是强。”
“小精英而已。”
一阵商业互吹后,其中一个队伍的头领拍了拍手,让大家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从现在开始,到明天天黑都是安全期。客栈里的小谜题,我们资深者商量了,不会和你们争。你们可以自己结伴寻找。不过记住,虽然鬼怪的威胁已经解除了,但一些小机关对你们这些新手的威胁还是很大。”
“知道,谢谢大佬提醒。”
“嗯,看过沙洲客栈的攻略,有几个谜题即使知道答案,但还是很有难度的。”
“兄弟,能和你结伴吗?”
{真好啊,现在这个时候是沙洲客栈的新手图。}
{早期沙洲客栈死了多少人啊……}
{感谢前期的死难者们,祈祷轮到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旧图。}
{怎么这种没难度的图,还有这么多人看直播啊?}{我是不小心点进来的}
{因为想看看这种和睦稳定的,这样才能不要太绝望。}
{……前面的,你的话让我好绝望。}
{卧槽!出事了!出事了!你们看花臂刘的视角!}
{骗子!}{黑屏?}{花臂刘一个特恶心的独行者,色鬼,这是又跟哪个女新手闹腾上了?}
{看回放!刚进门的女新手现在正在楼下和其他新手找谜题!}
{骗子骗子}{是真的!刚才进去的是什么玩意儿?}
{9号、画皮}
{新手也出事了}{10号的小.BOSS蛛女出来了}
花臂刘视角,黑屏解除,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已经是黑白画面了。花臂刘躺在床上,胸膛洞穿,脖颈只剩下一层皮连着头和身。
一个穿着红白运动服的女人正在整理着花臂刘的物品,整理到最后,她走到花臂刘身边开始“整理”他这个人,花臂刘的衣裳都被脱了,皮……也被脱了,她开始琢磨依旧戴在花臂刘左腕的手表,最终,她把这条左腕带走了。
{地图提难度了}{他们要是稍微有点警惕……不至于这样!}
资深者和老手,所有人都太轻松了,完全没有了戒心。花臂刘虽然色,但毕竟是活过六个世界的老手独行者,其他世界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把陌生人新手放进门的。翻回放,花臂刘连检查都没检查,房间里更没布置任何后招,按理说这种鬼怪副本至少也要查一下是人是鬼的。
{还好……蛛女出现,资深者们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也就是说,现在10以及10以前的鬼怪都能行动了。}
{而且明天天亮,11的吊死鬼也要醒了}
{麻烦了}{危险几何倍数上升}
沙洲客栈三十天图能变成安逸刷分图,完全因为这个地图的鬼怪集结不起来。打这里真的像是打已经熟透了的游戏副本一样,大家只要各司其职,就能推倒BOSS顺利通关。现在经验彻底失效,这里重新变成了符合三十人等级的地狱副本。
{老天!最终BOSS!}{黑水老鱼!}
花臂刘的手表被带走了,虽然花臂刘的直播视角这段时间都是些光怪陆离的扭曲颜色,但没人躲开,都想看看画皮把它带走干什么用。
可谁都没想到,这地图的最终BOSS黑水老鱼竟然也醒了。
虽然原剧情里写的就是这个名字,但现场看见,苹果醋还是笑得暂时紧张不起来了。
其实目前没人知道沙洲客栈BOSS的名字,但因为他的人设太像某经典电影里的鬼怪BOSS,所以这名字被叫起来后,大家就都这么叫了。
敖昱拿过了这只手,手腕子上的东西,他看起来不是手表,是一只护腕。它死死黏在死者的胳膊上,画皮能取下资深者的皮,却取不下这护腕。
敖昱将手按在护腕上,这玩意儿看似处于这个空间,却又不属于这个空间,看得见摸得着,却无限接近于一个海市蜃楼的影子。
小二被击碎,回归了方才他们沉睡的空间,再次陷入了沉睡。敖昱的力量没有损失,依旧是13,但小二的魂魄受损颇大,需要一段时间调养恢复。敖昱直接把小二的魂魄分解吞噬了,他也毫无反抗,但敖昱依旧没能得到力量点。
第130章 (捉虫) 黑水老鱼的鱼……
130
敖昱选了两个业力最重的人(下意识的选择)杀了, 根据那些人的说法,一个资深者,一个新手, 可与他们个体的力量强弱无关, 敖昱得到的力量都是1, 总力量数变成了15。资深者给的不会多,新手给的也不会少。资深者和新手多余的魂魄与力量,都在两人死亡的瞬间, 被他们各自的护腕收了去, 留在这里的血肉之躯,不过是一团渣滓。
——他细听了玩家们的每一句话, 他们可以通过击杀鬼怪得到“积分”,但在“副本”进行中,显然奖励是不可取的状态,他们商量的都是“回去后”, 要拿这些积分做什么。在所有的“副本”里, 这些护腕或别的什么东西, 都只是一个单向的记录之物。
真贪婪。敖昱看着这个护腕, 这后边的东西,正在两头吃。
但这个东西,也有限制。否则现在敖昱展现出来的异样, 已经足够祂过来施加手段阻止了。
规则,束缚了敖昱本身的规则, 祂也必须遵守。
那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 敖昱放下了手臂,走向内室,看向睡得香甜的17:“我对你的特殊感觉, 是来自我自身的,还是‘祂’对我做了手脚?”
已经到了第二天,他的力量点又增加了一点,变成了16,他再杀一人,或什么都不做等到明天,17 就能被唤醒了。
一想到这双眼睛能睁开,敖昱觉得心情顿时有些小欢喜。
睡着了的小月亮又翻了个身,抱着枕头,直接趴着。敖昱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上手把人捞起来了。抱枕头可以,但不能趴着。
把人掰扯好姿势,敖昱把自己从这种欢喜中拽出来,可发现拽不出来,欢喜、喜欢,纠纠缠缠。把他的心情影响到这个地步……那就绝对不是外力造成的了。
那个“祂”要是能把敖昱的内心影响到这个地步,也没必要用规则把他束缚在这么一个地方了。
敖昱把可爱17抱在了怀里坐了起来:“我脑子出了点问题,大概是把你给忘了,你醒过来了,可不要嫌弃我啊。”
客栈里,16老板娘现身了,她体态丰腴,妩媚多情,摇着扇子柳腰款摆着上了楼。
资深者们都让开了路,沙洲客栈中,1到9是精英怪,从10开始,全部是BOSS级。而玩家们所谓的BOSS,就是在10人世界中,可以作为最后守关怪的。
老板娘敲响了万良毅的门:“这位客官,主子让我给您捎个话,让您家里那位去跟我们主子见一面。”她又笑嘻嘻朝着其他资深者作了个揖,“诸位客官也莫怕,我们主子是条和善鱼,从今儿算起,往后九天,你们都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语毕,她用扇子遮住唇,风情万种地抛了个媚眼,化作一缕红烟,消失在了楼梯上。
无论是现场的玩家,还是外头看直播的观众,此时都沉默地看着万良毅房间的门。
万良毅也是个神人,他是个病秧子,不能跑不能跳,否则就脸色发青,随时都要凉的样子。他第一个世界是个10人的室内生存逃亡游戏,在迷宫一样的世界里,他们在前边跑,寻找线索,猪头怪在后边追,一旦被追上就是剁成肉块的下场。
其他人都没管万良毅,可那个世界,只有慢慢挪的万良毅找到了线索,找到了出口。
新手假如在第一个世界里拿到MVP,将获得一次额外的抽奖机会。作为唯一幸存者,万良毅当然得到了宝贵的抽奖机会——这可不是水货的抽奖,包括万良毅在内,目前在新手期拿到MVP抽奖的玩家,都是大佬级别的。已知的奖品有隐藏血脉、变异DNA、特殊武器,以及万良毅得到的角色卡牌。
万良毅得到了一张邪神卡。
刚抽出来时,就是一张普通的扑克牌,牌的正面是一个戴着礼帽的章鱼邪神脑袋。
但在万良毅看到的一瞬间,这张牌就化为光点,消失在了万良毅的手掌间。
从那之后,万良毅开始了他的躺平人生,字面意义上的“躺”。别管经历的世界多么可怕,他都是一进去就找个地方睡觉,睡醒了就吃吃喝喝找出路。他几乎不和其他人交流,但有玩家找他求救他也会捎带着,只是那些人偶尔会突然横死。
恶意找麻烦的,或给万良毅带来麻烦的,死了也就死了。但经常有些不找麻烦,甚至提供帮助的人,也会死得莫名其妙的……有时候死在他身边的,比被游戏世界弄死的人还多。
于是玩家们渐渐就知道,该和万良毅保持恰当的距离了。
{这是任务世界的BOSS和邪神对上了?}{是敌是友啊?}
{是因为邪神带来的副本难度增加吗?}
{别出了事就朝邪神脑袋上扣帽子,好吗?}{邪神是口锅,哪里需要哪里搬。}
{鞋粉有点AC数吧,又不是第一次因为他副本变异了}
{黑粉才是有点脸吧,有点波折就说变异。变异NM}{疯狂游乐园地图的人基本上都是万神救下来的,好吗?}
{呵呵,上来就炸了小丑乐园,难度瞬间提升到地狱级别。真得感谢他救下来的两个人}
{邪神的直播我去看了重播,他一直在房间里睡觉,吃东西,看小说,什么别的事情都没干}
{这不废话吗?过去所有邪神的直播,谁也没见他有异常过。}
{冷静点,副本难度增加不会是无理由的。万神确实什么都没干,所以,要么是邪神私下里做了手脚,要么就是这些玩家有人触动了某种禁忌}
观众毕竟人数更多,还能在外头借助设备一帧一帧筛选情报,昨天发生异变开始,就已经有很多人行动了,又过了一个小时,从公布出来的比对结果看,没有玩家触动之前无人发现的禁忌,或触发隐藏剧情。
不是玩家的事情,不是万良毅的事情。副本变异原因只剩下了两个——邪神干私活了,环天界提难度了。
人们更希望是第一个原因,因为假如是后者,就太可怕了。
苹果醋戳了戳这个世界的天道:所以,你是环天界那边的?
天道:这是死生量劫……
苹果醋惊呆了:那你找我宿主干啥?觉得死得不够快?
天道的死生量劫,就是天道的死劫,过得去就更上一层楼,过不去就连带着祂的整个世界,一块嘎。
很显然这个外来的环天界,就是这位大兄弟的对家。祂还觉得反派不够强,把宿主扔反派里去了?求死之意甚是坚定了。
天道叹气:实不相瞒,正是从隔壁听说了你家宿主的壮举,我才提交了协助申请。好不容易把他塞进这个副本里头的。我若过去了这一劫,定当重谢。
苹果醋:大兄弟,你是不是没听我说明白?唉,算了,我就当你是在夸了。我们可只在这个世界里三十天,我家宿主还有下个世界排队等着呢。
苹果醋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他问的是天道把宿主塞进来,是加速他死亡。天道答,必有重谢。谢啥?谢把你嘎了吗?苹果醋总算是跟着敖昱走了三个世界的。
苹果醋:把我宿主的记忆蒙蔽,不是你故意为难,是为了让他顺利进入下面的副本?
天道:这也是我的最后手段了。
苹果醋:……
他不说话了,这位大兄弟已经惨到让他都不忍直视了。
万众瞩目的万良毅,没动。他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睡觉,实际上,万良毅根本没听见女掌柜说的话,从他进入这个房间开始,这里也就成了一个特殊的空间。但女掌柜的话也不是说给他的——邪神听见了。
万良毅的直播间变成了黑屏。
一条又一条触手从万良毅背后的未知之处冒了出来,它们蠕动抽搐着扭结在了一起,最终组成了一个人形。万良毅张开了眼睛,看着躺在身边的邪神:“你又要啊?我好累……”
邪神凑近他,托起他的后颈,和他交换了一个漫长的吻。万良毅的喉咙胀起,待他的脖颈恢复正常,整个吻也结束了。
“咳咳!咳咳咳!我说了、别、别这样……”
“我的爱,你的身体已经适应了,你可以承受我带给你的所有乐趣。会感觉不适,只是你人类的灵魂在作怪。你会疲惫也因为如此。”
“你爱的难道不是我人类的灵魂吗?”
“对,所以,我在慢慢等待你人类的灵魂去适应,而不是改造它。我要离开一会儿,你继续休息吧。”
万良毅知道,他一定又去狩猎这个副本的BOSS去了。这次的BOSS看来比较弱,这么早就让他摸清楚了。
“去吧,去吧。”把环天界彻底解决了,也就世界和平了,不会有那些可怕的死亡和杀戮了。
邪神踩在地上,他的脚下传来一种黏稠恶心的声响,突然,邪神消失在了原地,他出现在了敖昱小房间的客厅里。
一身灰衣的敖昱正坐在茶桌边喝茶,邪神的头顶上,悬着一个看起来十分潮湿的洞口,仿佛某种昆虫刚把那一部分的空间咬开。
敖昱看着邪神,通过吞噬之前邪神的分体,他得到了一部分属于邪神的知识。
更准确地说,祂应该被称呼为外神之一,来自星空中其他文明(大概率已经毁灭不存)的神祇,拥有着无尽的知识与可怕的力量。地球上的人类,根本无法直视祂,甚至只是听见祂从久远之处传来的声音,也会陷入疯狂。只有一些特殊的被选择者,才有资格信仰祂,聆听祂的声音,传递祂的意志。
但即便是这些被选择者,也往往会成为邪神玩弄的对象。
邪神没有怜悯,不存在道德,祂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满足自己的乐趣。
“您好,陌生的先生。”邪神摘下礼帽,向敖昱行礼,“能在这儿见到一位新朋友,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惊喜。”
敖昱也站了起来,向着邪神轻轻拱手:“那我俩便共乐吧。”
“当然。”
触手从邪神的脚下涌出,向四周蔓延,甚至敖昱的衣服上也在瞬间涌出了无数触手,但眨眼间它们都掉落在了地上,化成了金色或黑色的灰尘,而更多的灰尘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飘散出来,渐渐飘向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力量的对抗,更是知识的比拼。
若是能够放大这些灰尘,便能看见无数金色的东方符文与黑色的异域字符,它们密密麻麻地组合起来堆积成了知识的迷宫,在不断的碰撞中,胜利、失败,或同归于尽。
与此同时,敌我双方也在不断学习着对方的知识,金色中开始出现异域字符,黑色中也开始闪现东方字符。
随着黑色东方字符的增多,邪神的身上开始出现一片片鳞片。可金色的异域字符却忽然变成了金色的东方字符。
邪神歪头,在这个时刻,祂却分神问了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在用自己的体系解读我的知识,为什么不像我一样,拥抱更多面的知识呢?”
这位邪神不算彻底的混乱者,祂对强者拥有一定程度的尊重。
邪神身上的鳞片越来越多了,它变成了有鳞片的章鱼。祂并不在意自己外貌上的改变,或者说,所有外貌的畸变对祂来说,都是力量和知识的一种标志。外神们混乱的外表,都并非毫无意义的,每一条触手,甚至触手上每一个斑斓的疙瘩,都是祂们力量的标记。
“对我来说,更好取用。”敖昱道,“我也无法理解,你们拥有如这样的知识,并以拥有知识而骄傲,但只是将它们当作诱捕智慧生物的饵料?”
“知识如钱财,钱财众多,且是我自家赚的,自是值得骄傲。我自家的钱财,自然也该自行决定用途。”礼帽章鱼用半文不白的说话,实在是怪异。
“但知识的宝贵其实不在于他本身,就如黄金若非有人的存在,也只是万千石头的一种。智慧生命使用知识,创造远超于这个生命存在本身的价值,建立文明,且让自己的文明脱颖而出,才是知识价值的体现。但你们不断掠夺和积累起来的知识……其实已经成为了废料。”
邪神提供给“信徒”的知识,都经过了他自身的扭曲。知识的获得,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知识的传递,同样充满了疯狂的危险。
敖昱看着邪神:“你自身文明的追求,就是毁灭吞噬他人吗?你们是星空中的游牧者?无法自己创造,只能以欺骗、掠夺和毁灭中感觉到乐趣?你是个毫无立足之地的神吗?你们失去了创造的能力吗?”
敖昱无法理解,为何对方会被称呼为“神”。
其实敖昱也已失去创造之力了,他脑子里塞的东西太多,已经习惯从过去的经验中得到解决问题的答案——老人家的毛病。但他还保持着学习新生事物的能力,并强迫自己继续学习,这一点其实和邪神算是殊途同归。
敖昱从对方的记忆里,看见了无数被邪神占据的文明,看见那些生命建立起祭坛,在壮丽的城市里,举行的却是野蛮原始的祭祀行为,将自己民众的血肉灵魂献祭给邪神,以各种各样“壮阔”的杀戮获得祂的好感。
邪神吞噬那些痛苦哀嚎的灵魂,祭祀的混乱、痛苦与人类不择手段的贪婪取悦了祂,祂降下了知识。这些知识都带有污染,聆听到知识的祭司们,也多多少少陷入了疯狂,甚至传抄这些知识的学者们,也都不再正常。那些文明变得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扭曲,失去了曾经继承自祖先的文明特征,最后要么彻底被邪神吞噬,要么自我崩溃。
看着毁灭的世界,邪神有时发出轻笑,有时打一个饱嗝,有时因为未曾尽兴留下厌弃的诅咒。
邪神脸上的触须蠕动着:“你的问题很多……我能感觉到你的古老和理智,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而你诸多问题的答案则只有一个——我们并不追求理智、理性,与逻辑。”
越古老,越疯狂。这本该是邪神所知的,神祇的铁律,但在对方的身上却发生了偏差。
“原来如此。”规则失当,这是个缺少限制,或者限制者走了邪路的世界。修魔道的成神了。
敖昱很确定,记忆里那个把男女诱惑到沙洲,吞吃他们魂魄血肉的,不是他,吃人作甚啊?弄一身业力,挨雷劈吗?况且,他有17啊,他要是坏人,17不该这么干干净净的在他身边。
所以,意外进来的外神,就别出去了!
他的力量弱于邪神,但这是他的空间,一切皆是“敖昱”。
“哐哐哐!”“吱嘎”
客栈发出古怪的声音,不时摇晃着,大堂现在更是面目全非了,所有玩家都集中在了二楼走廊上,胆战心惊地看着下面。
“碰!”“杠!”“糊了糊了!”
“炸弹!”“雾草!你还有啊?!”
大堂里,有三桌麻将,一桌斗地主。
十几个被扔在地上看起来仿佛昏睡的BOSS,还有突然出现的一间精致小单间。
他们数了数人数,包括之前出现过的小二甲一,打麻将斗地主的和躺地上的是二十九个“鬼”,
还差了个17,这位是沙洲地图的鬼怪里,人气最高的,甚至最终BOSS都没他高。
因为他是最好看的,也因为他是最难打的,17比29的蛇妖姐姐难打,至于最终BOSS——他的难度,在于他块头太大。
过去这个副本里甚至有一句话“过了17就平推”。
众人一直在找17的支线剧情,可除了知道他弹琴弹得很好听之外,还有和长相成正比的武力值,大家对他的了解实在是不多。
玩家出现了一阵小骚动,不过就算是最新手的玩家,也捂着嘴。
17出来了,果然他在精致小房间里。
“月小溪,我们三缺一,快过来快过来!”斗地主那桌的蛛女挥着手,他们早就想改麻将了。
这甚至是他们第一次知道17的名字。
小月亮看着周围这些鬼怪眨眨眼,露出了快乐的笑容:“叔叔呢?”
大黑鱼在这个世界里,被称呼为叔叔,所有鬼怪的叔叔。
吊死鬼道:“在打架呢。”一张嘴舌头就掉了出来,拍倒了他的牌,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哦。”小月亮应了一声,“不打麻将。”他抬头看向二楼。
玩家们赶紧朝后缩。
“喂!你们带着零食没有?”
玩家们彼此看看,有人一咬牙,扔了一袋花生巧克力豆下去。
小月亮扯开塑料袋,拈了一颗扔进嘴里:“这个好吃!”小月亮在前三个世界都还没有吃过巧克力,其他鬼怪被他吸引过去,也分享起了巧克力豆。
屠夫:“怪怪的。”厨子:“我喜欢里边的花生。”
马妖:“还有没有啊?”
小月亮:“我想尝尝别的!”
玩家们靠近了栏杆,差点没被吓回去,躺着的鬼怪又起来了几个,这数量绝对已经过二十了。
{傻愣着干什么?快给他们吃的啊!}
{副本出变故了}{这不废话吗?}
{我的意思是,这副本不是之前增加难度的异变,是发生别的事情了}
{又是邪神在和BOSS打架吧?}
{呃……我有个问题,这世界的最终BOSS这么强吗?}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这世界的最终BOSS,就是这个沙洲,客栈其实是建立在黑水老鱼身上的。
第三十天的晚上,是月圆之夜,黑水老鱼将能活起来。在此之前,人形的那个其实是黑水老鱼的元神之类的存在,有智慧,可没有战斗力,玩家打他也像是打个幻影。
不过,玩家只要能撑过第三十天的午夜十二点,就能顺利过关。这也就前期是灭顶之灾,现在的玩家们都有各自的应对方法。而且,遇见强力团队,也能把这条大鱼妖干掉,之前已经有过四五次成功推倒它的例子。
黑水老鱼真就是条个头大点的……鱼。
{这条鱼,原来能和邪神打到这个地步吗?}{所以黑水老鱼过去一直是在让着玩家?}
{那黑水老鱼的鱼品还怪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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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捉虫) 世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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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内的玩家们, 开始翻包投喂下面的鬼怪。带零食的人还不少,毕竟零食是减轻压力的最平价手段了。现在,下面鬼怪们除了被敖昱最初送来试探的倒霉蛋甲一, 其他的都醒了, 他们一拥而上, 玩家们绝对只有凉凉一个下场。
牛妖:“这个牛肉干有点辣呀。”
{艹,第一次知道,牛妖吃牛肉的。}{人也吃猴头菇啊。}{……}
蛇妖:“卤蛋好吃, 还有吗?”
{蛇倒是符合天性, 爱吃蛋。}{我怀疑他没尝到咸淡味,整颗吞的。}
水鬼:“饿死鬼你一边待着去, 等我们吃完了都是你的。”
{这个水鬼妹子之前看着很吓人,原来很飒啊。}{饿死鬼……21的排名,结果是鬼界底层吗?}
火鬼:“我想吃点凉的。”
{我看他就有阴影!}{‘我好热啊!’}
有个新手,属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忍不住问他们:“你们不是客栈吗?客栈难道不做饭吗?”
厨子摆了摆他蒲扇大的手掌:“不做饭, 抬上去的都是泥土石头烂叶子啥的, 加了点幻术。诸位客官看看, 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要啥没啥,怎么做饭?”
{想起了早期乖乖吃饭的大神吗?}{有当年的大神现在在场看的吗?}{吐得很安详, 谢谢。}
“喔喔喔!”鸡妖叫了一嗓子,“虽然我们这儿鸡鸭猪牛都齐全, 但你觉得谁的肉能砍?想下蛋, 都没母鸡啊。”
{我的眼睛!}{每次看见他都觉得他该在隔壁游乐场地图……}
然后被几个女妖怪按住了暴打,一阵鸡毛乱飞,好好一只五彩大公鸡, 挣扎出来的时候,都不剩几根尾羽了。
{鸡腿……我有个想法……}{不,你没有,想想被啄死,吃脑花的前辈们。}{鸡腿诱人吗?脑花养出来的。}
“都出去!”小月亮忽然高喊,此时他腮帮子上还有个鼓包,那是刚吃下的太妃糖。
鬼怪们的速度很快,猪妖朝外跑的时候还把小二甲一捎带上了。
眼看着鬼怪们都撤了,虽然刚才大家十分和谐,但人类玩家还是有些犹豫。
可只是犹豫的这半分钟,客栈的摇晃变得越发剧烈,房子明显看出了左右摇摆,他们所站的二楼走廊像是座吊桥一样,开始左右摇晃。
资深者们带着新手跳下去了,正要继续带着他们逃离,他们脚下的地板突然化为了一条条触手,紧紧勒住了他们的脚踝。任何武器都无法击断这些触手,体魄较弱的新手因为脚踝传出的骨骼碎裂声,开始发出惨叫。
突然,触手疲软了下来,资深者们带着行动不便的新手,跑了出去。
——直播的存在,让玩家在环世界任务的过程中,很少发生太丧心病狂的事情(某些压力巨大的生死时刻除外)。尤其在华夏区,所有人都睁眼看着,过于恶意的行径,国家是会追究法律责任的。即便能逃过国家的追捕,再进入任务空间,其他人也都认识作恶者了,会远离,会在集体决策时,把倒霉事先推给作恶者,这也是很危险的。罪恶反而常常发生在现实世界中,毕竟,很多人回归现实时,已经是超人了。
回到此刻的客栈空间,玩家们前脚出门,后脚客栈就塌了。在一片废墟中,却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完好无损,那是万良毅的房间。
“两万。”“杠!五筒。”“碰!”“我自摸!”
就这点时间,鬼怪们也不耽搁,竟然又开始打麻将了。
玩家们:“……”他们没看见这世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吗?客栈前的小码头倒是还在,但水里现在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清澈碧蓝的海水变得浑浊,海水表面上逐渐出现了一层细密的白色泡沫,一些大泡泡飞了起来,当它们破裂,空气中会短暂出现一圈诡异的螺旋,螺旋中则传出一声声古怪又凄厉的尖叫。
无论资深者或新人,玩家们的眼神都开始变得凝滞,甚至部分观看直播的观众也受到了影响。
{邪神的力量!}{祂在干什么?}{邪神从未对我们表达过善意。}
{别在这儿发弹幕了!快去唤醒身边的人!}
“哗啦哗啦”“碰!”“杠!”“二条……”“好烂的牌啊。”打麻将的声音传进耳朵,玩家和观众们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可他们的脑子沉沉的,仿佛被拽向了泥沼中,这些声音太微弱,还不足以将他们拽出来。
“铮铮铮!铮铮铮!”古琴的声音陡然炸响,竟是用古琴弹奏的一曲《十面埋伏》。
扑通几声,原来是玩家们都坐在地上了,气泡仍旧带来螺旋与尖叫,但《十面埋伏》死死压制住了尖叫声。
更惊悚的是这个世界的天空,黑夜与白昼以夸张的速度交替着,他们看见了从西边升上来的太阳和月亮,甚至太阳与月亮同时挂在了空中,好像在打架争地盘。太阳是温和的,但是月亮……盯着看上片刻,便恍然仿佛被月亮拉了进去,惨白的月亮里充满了肢体扭曲的怪物,它们正发出欢畅痛苦又充满诱惑的叫声。
再次被琴声惊醒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小月亮。
“谢谢你们的零食。”小月亮对他们微笑。
这个世界对小月亮来说是与众不同的,这里的“小月亮”是他没错,但在这一次清醒之前,他一直处于智力残缺状态。这里……曾经只是他的一个碎片?现在收集完整了。
琴声变了,从金戈铁马,变成了江水萧萧,这是《春江花月夜》。
{17好像在发光}{发光+1}{他更像月亮……}{对对对,说出了我的感觉!}
玩家们反应也是很迅速的,大家赶紧开始掏兜,把和巧克力相关的零食都塞在一个包里,举着包三鞠躬,放小月亮面前了。
{祭、祭品?}{他们是鬼。}{确实好像没错}
其他鬼不知何时也停下打麻将了,一个个盘腿坐在地上,支着下巴,靠着旁人,倾听乐音。
在一片美好的静谧中,小月亮突然问:“可可脂是什么东西?”他之前仔细查看了配料表,发现就这玩意儿他不认识,应该就是巧克力的主材了,“某种叫可可的动物脂肪吗?”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了《山海经》}{《山海经》一本古老的东方食谱}
“不,可可脂是从一种名叫可可豆的植物里提取出来的。”
小月亮:“中原没有可可豆,它是哪儿的植物?”
{中原……}{这是从咱家哪个古墓里挖出来的?}{他到底是什么鬼啊?月亮鬼吗?}
“美洲。”
“美洲?”
“我!我带了世界地图!”
“哦……这块我熟悉。”小月亮笑嘻嘻地,扫了一眼他用马蹄子亲自丈量过的欧亚大陆。
资深者和新手并不知道他这眼神的意思,两个人扯着地图,一个人各种讲解。从世界地理、欧洲大航海,再讲到了现在的地缘政治。
小月亮不住“嗯嗯嗯”地点头,手底下的乐器已经变成了一首极其欢腾的新年喜悦,对方讲到“红薯、玉米、土豆、咖啡”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自己特别想说话?}{我现在浑身都是劲!}
过来瞅一眼的苹果醋:……
因为都是在敖昱的世界里,所以苹果醋的活动范围反而大了。
你们这群人类到底在想什么?给一个大魔王的战斗意志火上浇油吗?注意此大魔王指的是小月亮。大黑鱼有时候还懒,不想挪窝,只想月亮美食热炕头。小月亮一旦建立目标,彻底就是个战争狂人。所以……干得漂亮!继续加油!哈哈哈哈,期待下个世界小月亮为了巧克力、咖啡、红薯、玉米和土豆而战了。
不过,小月亮这一世的记忆竟然没受到影响?他到底怎么进来的,是个什么跟脚啊?
苹果醋犹豫后,还是准备去戳一戳这个世界的天道。
天道表示:他一直在。
苹果醋:能说人话吗?通俗易懂那种。虽然你是很唯心的东西,但是,请不要故意玩玄学。
天道:……他是本地土著,我看不出任何异样,假如他和你家宿主有什么关联,那也只是他们有缘。
又是一个说两人有缘的天道了。但缘分这东西,不就是天道捏合的吗?天道和主神都说有缘,果然如大黑鱼说的,这是有更上层的存在动的手?谁呢?谁在帮大黑鱼?
苹果醋正想着,沙洲客栈地图的天空一声炸响,天上掉下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方才高悬的月亮已经不见了影子。掉下来的东西则有点像烤糊了的章鱼?邪神?
一直屹立不倒的小房子塌了,万良毅捂着脑袋从床上站了起来,朝着邪神跑过去,把他搂在了怀里。
邪神败了?!玩家们看了一眼四仰八叉的鬼怪,资深者站远了一些,他们不确定,这些鬼怪是否还会如此温和。但新人总还是胆子更大些的,甚至已经有傻大胆准备去勾搭一个鬼了。
脚下的地面又开始摇晃了。
“总BOSS提前露面了吗?!”
决定他们生死存亡的时候到了!
小月亮站起来的瞬间,琴消失了,整个沙洲,只有他脚底下这块地是平平稳稳的。把地上的“祭品”巧克力拎起来,小月亮开始翻里头的零食——好几种都没见过,开心。
一个能打死邪神的沙洲最终BOSS,他到底是敌是友?邪神虽然邪,可还算是站在与任务世界BOSS的敌对阵营,但黑水老鱼一直以来就都是敌对BOSS。
所以未来到底如何?以后这个地图都要面对这种可怕怪物吗?
沙洲整体朝着斜上方抬起,谁都以为这是黑水老鱼正在出水,但随着它越抬越高,有上帝视角的观众先发现了不对。
{那好像……不是鱼}{怎么和过去黑水老鱼冒头时的声势都不一样啊?}
{这不是我想的那个吧?}{舌头?!}{地狱笑话,舌尖上的恐怖世界}
太阳也暗淡了下来,世界却没有陷入一片黑暗,因为高高的天空(鱼的上牙膛?)有丝丝缕缕的光,形成了照耀整个空间的巨大网络(血管?),给世界带来了光明。
17……上来。小月亮听见了意识深处的呼唤。他有点奇怪,为什么大黑鱼不叫他“小月亮”?
但也未多想,而且,他也不需要“上来”,只要站着不动,大黑鱼已经将他顶在了舌头尖上,直送“青天”。
有光芒包裹了上来,小月亮在空中散发出和缓的柔光,这下果然是一轮明月了。
敖昱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气,他刚看见17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就是这样的幻想,现在舒服了,特别舒服。
“走了。”敖昱道。
鬼怪和玩家们一开始都以为这只是一句无意义的招呼,直到整个世界震动了起来。这条巨大的鱼舌头成了个巨大的跷跷板,一群人在上面颠颠倒倒。事后想起来,这位黑水老鱼还是很照顾他们的,因为至少舌头一直是干燥的,他们顶多是炒锅里的豆子,没变成汤锅里的佐料。
所以,敖昱把小月亮放在天上,其实并非单纯满足自己的幻想,也是因为这地方最平稳安全——明明他能把人和鬼怪都放上来,但是就不!
感谢邪神的“无私奉献”,敖昱根据规则,力量达到了100点。
随着他获得了真正身躯的控制权,更多的记忆也涌了进来——他是水族,是环天界久远之前一个文明的最终“胜利者”。作为胜利者,他有两个选择:一,在环天界的引导下,进入高层的世界,而环天界将在他的星球展开新一轮的游戏;二,与环天界签下契约,成为祂们的雇员,若有朝一日能合法地挣脱契约的束缚,他便可获得彻底的自由。
至于在他世界里的小鬼怪们,则来自不同的世界,他们也曾是各自世界的胜利者,曾经也是最终BOSS级别的强者。但随着时间的 流逝,随着一次次死亡在玩家的手中,他们的灵魂开始变得越发残破。
环天界可不是给了又拿走的神经病,祂们的行为如农民,只不过培育出来的是强大的神祇灵魂,被采摘的正是神祇级别的灵魂碎片。不过,这种收割也是有危险的。
邪神是个利用规则的捣乱者和盗窃者,他的行为看似保护了一定的蓝星玩家。但实际上,他的力量严重影响了蓝星玩家的正常成长。最终,这个世界的胜利者,只会是一个躺赢的并被邪神带着离开的万良毅。
但他更多影响的是蓝星玩家,反而更增加了环天界节目的可看性,带来了更多高等级人物的打赏,所以,某种角度上说,环天界与他是互惠互利。
至于为什么高层级的存在愿意看低层级的挣扎求生?很多人类也喜欢看动物世界,喜欢斗牛、斗鸡、斗狗、斗蛐蛐。
万良毅是获得邪神的爱,还是会被吞噬,这就和世界大势无关了。但到时候等待着蓝星的,都是第二轮游戏的开始。
虽然他们已经有了大量资深者,但第二轮游戏,他们将面对的是崭新的环天界,迥异的内容与更强大的BOSS。蓝星人类是否还能再承受一次这漫长无望的煎熬,谁都说不清楚。
“轰——”环天界的其中一环炸了,蓝星上部分地区的人们甚至看见了两个太阳。
苹果醋瞬间收到了无数功德!
天道:哈哈哈哈!多谢!多谢!小友多谢了!我已经给你们的排行榜下面点赞,写评了!下次有事还找你们!
苹果醋:……
他去看了一眼排行,一眼就看见了多出来的评论:不需要三十天,不需要三天,只要两天半!就能收获最好的结果,选这家,没错的!
后边还加了一连串可爱的表情,直接超过五十字了。有点久违,很久都没碰见过这种充满现代气息的天道了。
感觉到了“奇怪”视线的注视,苹果醋找了找,原来是甲和乙。他也不多问了,能被他们这样看着,已经能说明一切问题了。
苹果醋:嘿嘿嘿,好爽。哇~大黑鱼你也有这么好看的时候啊。
宇宙中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鱼,他的头部是白色的,脖颈是淡蓝色,越向后颜色越深,尾鳍与胸鳍像是展开的泡泡纱,仿佛幻想生物。他所在的环室已经彻底消失,他两侧的环室也在疯狂颤抖。
又一间环室炸了,天空中出现的是一个和敖昱差不多大的玩具熊,熊的眼睛下绣着眼泪,嘴巴被紧紧缝上,肚皮却是豁开的,暗红色的棉花里,藏着一颗跳动的心脏。熊的身上有光芒闪过,终于变成了一头美丽的白熊。
整个环世界,都开始了震颤。
木乃伊化为头戴金冠的法老、无头女鬼成了身姿缥缈的女神、破碎肉块拼接的不可名状之物聚合成了面容温和的老人……
他们恢复了自己的本相,冲向了这个宇宙的不同方向,各自回家去了。
蓝星上,多数直播画面都已经断开连接,人甚至都回去了。就只剩下沙洲客栈地图的玩家频道依旧□□。
甚至从他们的角度,黑水老鱼的嘴巴是带着一点点蓝的透明色,能让他们清楚地看见每一位离开的大佬——大佬们貌似都是来找老鱼道别的。
终于,所有大佬都离开了。一个光球出现在了敖昱面前。
祂是此处环天界的核心,毕竟……宇宙这么大,环天界只有一个,怎么够用?
“根据合约,我们将会永久标记你出身的文明,不会再去惊扰你们的发展。”
苹果醋:啊啊啊啊!
从刚才他就在被这种快乐环绕着,黑水老鱼的文明是得到了标记,其他顺带影响获救的文明,虽然没有这种永久标记的好处,却根据合约,在逃跑强者死亡之前,这些文明都是安全的。他们都是因为敖昱获救的,功德都算在了敖昱的头上。
真没想到,就是打个短工,却得到这么多好处。
苹果醋又想起那两个小伙伴了,主要是想和他们聊聊,啥叫躺赢的快乐。不过他跑去说了,大概会被小伙伴们来一个联合双打。
苹果醋:唉,这种快乐无人分享,有点遗憾。
“我给你们一个足够强悍的神,你们在我的有生之年,不要来惊扰蓝星,怎么样?”蓝星没有自己的强者,不可能让他们彻底放弃这个充满了斗志与战斗激情的星球。但敖昱至少给蓝星争取了消化上一轮所得的机会。
“是那只小章鱼吧?成交。”
敖昱朝着光球吐了一口,烤熟章鱼飞了出来,被光球束缚住,收走了。
“在你死亡的时候,我们会来和你再做一次交易的。”光球这么说着,消失在了敖昱的面前。
敖昱歪头——这种把神当庄稼种的强悍存在,也是在用知识发展壮大着自己的文明。所以,他的道,是很有发展前途的。
他对着蓝星吐了口唾沫,二十九个鬼怪,加上二十八个玩家,全都落在了某个海岛上。鬼怪们一脸淡定,继续打麻将、斗地主了。玩家们面面相觑,就……希望亲妈赶快来救命,在那之前,大家分配任务,为荒岛求生做准备。
只有万良毅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别人也躲开了他。
虽然知道邪神没有了,蓝星人也不明白假如万良毅带着邪神获得最终胜利,他们会面对如何的灾难。但对这位大神,大家还是不太明白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他。
黑水老鱼带着17奔向了星空,奔……祂又回来了,要了“一点点”巧克力,才再次开始了星空之旅。
有一天,小月亮忽然回归到了他的琴里,在敖昱都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便感觉到了琴中灵魂的快速崩解,他正要哀痛,眼前就一片黑暗了。
这只是个三十天的帮助任务,原本他要是任务失败,下一次醒来的就是真正的星空巨鱼,一个周期的记忆混乱,对祂没有太大的影响,原本祂的记忆就是被一次次抹除的。这一次敖昱离开,星空巨鱼会得到一个被做了手脚的版本,即使发现记忆不对,相信恢复了正常的星空巨鱼也不会到处瞎嚷嚷去,祂得到了最大的好处。
就是……敖昱被吓得够呛。他捂着胸口,因为一切未知,他以为小月亮灵魂的消散就是永远,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实在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一次了。
【嗷呜!宿主胜利啦!你比邪神强大!】
【不,住脑,这种认知是错误的。】敖昱极其严肃地训斥苹果醋,相处到现在,这小家伙也算是他的后辈了【我和祂,没有谁是绝对强大的,我们是不同文明的两个点,我不理解祂,祂也不理解我。用你的话说,我们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我们互相对对方看不上眼,而且因为一碰面就影响到对方的生活,所以很可能会生死相拼。
但这一次,我的胜利,完全因为我占据了地利,且祂并非完全体。】
【呜呜呜,宿主,我知道错了,我一定记着。宿主你真好。】苹果醋感动哭了,大黑鱼这种教训是关爱啊。
主神啊,大黑鱼竟然关爱我了。我这辈子值了!
【巧克力……】
【没有,嘤!】感动之下,想向大黑鱼展示一下功德数据的苹果醋,顿时被打击到了。他就是个连巧克力都带不了一块的辣鸡系统!呜呜呜!
地铁大黑鱼看手机【乖,我只是在新世界目标这件事上自言自语一下。走吧。】
第132章 (捉虫) 堂兄弟
132
敖昱这次的“刷新点”是在拔步床里, 帐子落得严严实实的,里头一片漆黑。
今生他叫颛孙御鳢——原主学写自己名字,都比旁人多花两天。不过, 倒是和他自己的金鳢跟脚挺匹配的。
如今楚朝立国不过四十多年, 正是最蓬勃兴隆的时候。
大楚开国皇帝在位刚刚八年, 薨了。他的嫡长子在位更短,不过五年,也走了。后来上位的却是开国皇帝的三子, 而非当时的皇太子(刚出生就封了)。也是皇太子实在太小, 还不到三岁,太后已去了, 皇后的家族不显,撑不起台面。
先太子被封为了睿王,十年后,睿王府忽遭祝融, 前太子和前皇后都葬身火海, 因为这件事, 先皇一直被批得位不正, 可先皇确实是一位励精图治的明君。
如今年号元烈,正是第四代皇帝,也是先帝的五子在位。
说来也是讽刺, 先帝一生最重嫡庶,一个月里也有一半宿在皇后屋里, 可他自己就是没生出嫡子来。到了元烈帝在位, 这位对嫡庶的在意,还得加个“更”字。
元烈帝而立过半,已经有了七子六女。第三子刚从皇后肚子里出来, 就早早被封为了太子。
这是朝堂上的大背景,至于说到自己家里,颛孙御鳢是陇国公……弟弟的长子。
陇国公颛孙恬仁虽有国公的名头,却文不成武不就,顶着个国公的名头游手好闲,若说他唯一好的,也就是疼爱妻子,且从不去外头闹腾。国公夫人早年不孕,他干脆就陪着夫人住到了乡下庄子上,六年多不回。后来终于得了麟儿,才携妻带子归来。
他也知道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向来是在家中乖乖当个国公印章,从不多事。
国公府的二房,颛孙恬义却是个允文允武的能人,科举中了探花,翰林院只待了半年,就进了兵部武选司任职,后来一路走武职,外放柴东省巡抚,如今的颛孙恬义乃是兵部侍郎加授定远将军(将军是称号,有品级无实职)。他虽年岁还轻,未来的兵部尚书人选显然非他莫属了。
陇国公颛孙恬仁带着老婆离京时,不久后,也正是二房老爷外放的时候。所以照顾老太太与偌大个国公府的,其实是颛孙御鳢的母亲,二太太郭夫人。
郭氏是谨侯家的五姑奶奶,而谨侯家的大姑奶奶如今是宫里的端妃。
颛孙恬义走时,兄长离府,郭夫人已有了身孕,她却道:“老爷出门在外,我不得伺候,让我的两个大丫头跟着你一块儿去吧。”
两个丫头给抬了妾,跟着颛孙恬义走了。在外边病死了一个,颛孙恬义却带回来了三个妾,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妾室和儿女一进门,先给郭夫人磕头。颛孙恬义在外头得的产业和钱财,也都转为账册,交给了郭夫人,从此,颛孙恬义再没问过妾室和庶子女的死活。后来倒是没再纳妾,官员交际时有人送的,也都交给了郭夫人,让她养在外头,辗转几手,又送到别人家里去了。不过,敖昱现在也有了五个弟弟,三个妹妹了。
外人都道:“颛孙侍郎敬重妻子。”
颛孙恬义:“我当年离京,她操持家里,自当敬重。”
现在,敖昱,颛孙御鳢十二岁,是颛孙家最年长的男孩。虽然是二房的,但因为两房未分家,因此算是嫡长孙。不过,虽然郭夫人当年虽与老太太有同舟共济之情,她最宠的却依然是大房。
而原主这病弱,正是当年郭夫人要以二房夫人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地操持偌大一个国公府,还得照顾奉养老太太,胎就没养好,原主是早产的,生下来时,脑袋还没烧饼大,稳婆都说养不活,让郭夫人看开点,可郭夫人愣是把孩子给养活了——这应该也有些反派的光环在。
【名字都怪怪的……】
【呵呵。】
要说这个世界更怪的,其实是地理形势。大楚的东北方,有个罗刹国,西北方大食和罗马正在交战,西南沿海还有倭寇。
——这个世界的地理情况和前两个世界既相同又不同,草原的土地,貌似给缩小了,山脉处也变得平缓。各个国家之间的距离给拉近了。但是,大楚依然是绝对的中原,拥有着极强的武力。而且,此时的大楚,已经发展出了多种火器,火器营的战斗力,举世第一。
但是小月亮想要的巧克力,还是比较遥远的。
“大公子醒了?虽今日要进宫,但时辰还早着,大公子可要眯一会儿?”
“起了。”
敖昱刚将床幔撩开,守在床脚的小厮知书便站了起来,黑灯瞎火中却十分快速地为敖昱穿上了鞋,另外一个卧在门口睡的小厮明理则已经悄没声地点燃了烛火。
敖昱:“叫水。”
“是。”明理出去了,知书手脚麻利地给敖昱梳好了头,外头热水已经好了。
都是不到十五的丫头小子,端着盆,提着桶,安静无声。
敖昱被伺候着洗漱,两刻钟后,已经打理停当。
敖昱耐着性子让他们给自己擦了粉,拿胭脂点了红点。
苹果醋捂脸:嘿嘿嘿,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今生的大黑鱼皮囊不错,尤其点了个大红点,就跟散财童子似的。
可惜不能和小月亮沟通,否则一定要把大黑鱼现在的照片给他一份,多好看啊。哈哈哈哈。
知书中间出去了一趟,回来道:“赵妈妈过来问,大公子可要过去?”
“我娘也醒了?”颛孙御鳢跟爹娘一块儿住在轩逸堂里,他住东厢。
知书:“是,赵妈妈说夫人早醒了,还让人摸黑准备了大公子喜欢吃的羊奶糕。”
“过去吧。”
【宿主宿主,你要借用你爹的势力,打下一个大大的天下吗?】
【政治不是打打杀杀。】
苹果醋翻白眼,大黑鱼这么说的时候,是不是要看看江湖世界和面包世界的惨状啊?不过……大黑鱼在修仙世界里,确实没怎么战斗过。
【宿主,这个世界真的好多天道啊。我刚才甚至观察到了一个刚刚消亡的天道。好让人毛骨悚然啊。】
【嗯。】应该是看不见的地方,哪个文明战败了。这个世界,有点像是斗兽场。
【宿主你在想什么?】
【在想……】
“大哥哥!”童稚的声音在路边响起,下人打着的灯笼还在后头,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就从黑暗里蹿出来,撞进了敖昱怀里。
【……被小月亮换掉的那家伙,是主角吗?】
颛孙御熙,陇国公唯一的儿子,六岁。
虽然原主记忆里的小月亮还是个幼儿,脸上的轮廓都没长开,还是个圆乎乎的苹果脸,但那双大眼睛,小肉鼻子旁边容易被忽略掉的红痣,还有他小时候那个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性格——绝对是小月亮无疑了!
敖昱一把将小月亮举了起来,拍了两下就放下了。
这是个实心的月亮,十二岁的病弱少年,把他抱起来实在是有些难为自己的胳膊。
小月亮笑嘻嘻,他不确定这个大哥哥是不是大黑鱼,但今天是大哥哥命运发生巨大变动的一天,他当然要来看一看,果然,来对了。
敖昱上上下下打量着小月亮,跟着他的两个小厮与六个貌美的大丫鬟这个时候才跑过来。
小月亮抓着敖昱的手:“大哥哥,你今日要进宫啦?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我爹休沐的时候,我也就回来了。”
“要给我带好吃的。”
“今天就有,跟我去吃羊奶糕。”
“好!”
敖昱拉着小月亮走了最后几步路,至于苹果醋……他匿了。看来那家伙是主角了。
苹果醋也知道,宿主已经猜对了。不过,好像这也确实不难猜。
大黑鱼很确定他会跟小月亮有点啥,他俩便绝不可能是血脉如此贴近的堂兄弟。可小月亮不是,就得有人是。
这个“有人”的身份,就非常值得思量了。
【咳!宿主,你的主线任务来了:发展颛孙家与郭家,宠爱越熙,协助二殿下司赫宾登基。】
人设在之前已经告知给了敖昱,现在就只需要将主线任务给他了【宿主,这个任务你很喜欢吧?】
【十分喜欢。】敖昱笑得眉目飞扬——原来小月亮今生的名字是越熙。
姓越……这个姓氏不多,且孩子被弄错或有意调换,也就是当年陇国公带着大夫人在乡下庄子时候的事情,范围也定了。
只是如今他手底下没有自己的人,进宫之后,再看吧。
敖昱想着,看了看小月亮的苹果脸。
这么大的娃娃,生不出胡乱的心思来,只觉得可爱,想宠着。
“熙儿也来送你大哥哥了?”郭夫人已从下人那儿知道,敖昱不但自己过来,还带了个小的来,她笑眯眯递给了小月亮一块山药酥,“知道你最喜欢这个,比不上你娘的手艺,但吃个新鲜吧。”
象棋棋子大小的点心,一口下去是层层叠叠的酥皮,里头是掺着松子和芝麻的豆沙。
看小月亮的脸色便知道,他很是满意。
他吃着,敖昱把他抱起来放上了春凳,半点没影响他吃东西。
郭夫人只觉得今日这俩孩子都有些怪,大房的这个宝贝蛋被养得十分古怪骄纵,连他爹娘的话都不听,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是个霸王的性子。虽宗学里的先生说,他天生聪慧,学问极佳,可宗学启蒙班的老废物正是宋家人,向来是阿谀得很,他嘴里吐出来的话,还不如放的屁有用。
她儿子颛孙御鳢则向来喜静,能不动就不动……
知子莫若母,敖昱就没想着隐藏。
“娘,儿子进宫,临走前是不是也得跟大伯道个别?爹可起了?虽说我是跟爹一块儿进宫去的,可有些事,还是得和爹聊聊的。”
郭夫人一听,以为明白了。今年,前四位皇子到了入上书房进学的年岁了,他们的伴读也得安排上了。
虽然二殿下的母妃端妃,正是郭夫人的大姐姐,但伴读是从勋贵里选的,二房没资格,大房却够了资格。陇国公上了奏折,说儿子太小,请皇上让二房的长子代替。
颛孙恬义和郭夫人是恨得要死,要你多事?熙儿才六岁,本来也没到选伴读的标准。这八百年不和宫里沾边的傻子,上的也只是闲折,但他的折子却这么快到了御前,明摆着是让人给算计了。
皇帝极重嫡庶,二房虽也是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可终归是二房,万一被皇上以为是二房欺压大房那可要遭殃的。
更何况,就大郎这病弱身子,进宫当伴读?不过大郎病弱也是京城皆知的事情,颛孙恬义也上了奏折,说明他的病弱,“不堪用”。夫妻俩都希望,这事儿皇上能给拒了。
谁知道,皇帝允了御鳢代替堂弟,还赞了陇国公家里兄弟和睦。宫里端妃私下里也传下话来,陛下早就知道大房家里的孩子年纪尚幼,想的就是让二房的御鳢进宫的,她也拒绝了几次,但陛下显然主意已定。
——傻子大伯让谁算计很明白了。
不过,虽然全家上下都不想颛孙御鳢进宫,但还是得捏着鼻子向大伯家里道谢。如今是进宫的当日,也得过去再谢一谢。老太太就不用了,昨日道过别了,老太太说她太伤心了,明早见着他还得哭,所以就不需要再去道别了。
郭夫人叹了一声,面露忧色:“不急着见你爹,你安生地在这儿吃早点,娘给你叫他去。”
其实颛孙恬义也已醒了,只是在内室里头坐着吃喝。他不太会与儿女相处,精力都放在公事上,即便最看重的长子御鳢,也因为其病弱且加上颛孙恬义本人的内疚,也就偶尔问几声身体,连功课都不多问的。
“老爷。”郭夫人对着丈夫行礼,“大郎为人君子,最是循规蹈矩,知礼守节,他这进了宫……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唉……我又何尝放心?他这样子,若是行差踏错冲撞了贵人,家里都要被他拖累的。”颛孙恬义也愁,“下旨那天,我便与他谈了,可你看他的样子……说不上几句便垂了个头,似是喘不上气,又仿若要哭出来。拖到今日,也没能说几句。”
郭夫人脸色有些不好,却笑着道:“老爷说的是。左右我姐姐在宫里,他又是二殿下的表哥,总归是能……”
“啪!”颛孙恬义将筷子朝桌上一拍,“糊涂!什么表哥表弟的?二殿下是君,大郎是臣。幸好我今日听见了,若是大郎如你一般,怀着什么表哥表弟的心思进了宫,那明年的今日,咱们全家就一块儿丢了脑袋!”
“老爷说的是。”郭夫人赶紧站好,对着颛孙恬义行礼。
“时辰差不多了,我带着大郎走了。”
颛孙恬义戴上官帽,走了出去。
敖昱已经吃完,正在戳小月亮的脸颊。圆脸的小月亮可不多见,他长大后是轮廓分明的方下巴。小月亮还能怎么办?让他戳呗。自家的夫君,要宠的。
“爹,娘。”
“走了。”颛孙恬义道。
敖昱对小月亮摆摆手,却没立刻跟上已经朝门口走的颛孙恬义,而是走到了郭夫人面前——她站在那,双手紧紧攥着手帕,眼圈已经红了,却只是看着敖昱,不敢说话。
“娘,五天后我就回来了,可有话要带给姨母的?”
“我的儿……”眼泪流了下来,抬手摸着敖昱的脸颊,“那是娘娘,你跟娘娘说家里都好,娘娘有什么想要的都说,家里都会帮着操持的。”
“好,娘,我走了。”
敖昱转身,小跑着追颛孙恬义去了。他也没走远,就在轩逸堂门口站着。
父子俩安静地一路走到了门口,坐上了同一辆车,后头还跟着两辆车,都是敖昱这次要带进宫的行李。
在车里,颛孙恬义压低了声音,开始叮嘱敖昱,不外乎是君君臣臣的东西,让敖昱把二殿下当君,却又让他谨慎地守着分寸。
“……少说话,少做事。”颛孙恬义道,“惹得二殿下和娘娘不快也无妨。”
这句话才是最重要的——陇国公家没想站位,颛孙恬义几十年的官不是白做的,没因为和宫里有姻亲牵扯,就想东想西。
太子年少,素有聪慧的名声。皇后淑贤,母仪天下未曾失德。
最重要的,陛下正值壮年,这时候开始推皇子……给自己选的墓地风水太好,迫不及待搬进阴宅了?
一路到了宫门口,宫门还没开,但今天比往日来的人都多。多了十几家不上朝的勋贵,都是送孩子的,后边还跟着送行李的马车,颛孙家的算是车少的。
上朝的都让在了后头,送孩子的则自觉按照自家对照的皇子,聚拢在了一块儿。这么一看,颛孙恬义是唯一一个没爵的,却恰恰也是官位最高,最得皇帝信任的。
颛孙恬义眉头紧皱,看着宫门开了,又拽着敖昱叮嘱了一遍:“少说话,少做事。”
有脑子的朝臣都在躲,可挡不住没脑子的会站位,更挡不住有心人用这件事害他。
“是,爹。”
“唉……实在不行,你就跟二殿下打架。或者、或者你拿茶水泼他,爹知道你打架打不赢,但护着头脸就好,你跟他打了架,就能回来了。算了,还是别了……宫里发生什么事都别瞒着,下回接你回家的时候,都跟爹说。”敖昱要走,颛孙恬义一把将他拽住,话却多了。
“知道了,爹……您回去安慰安慰娘。儿行千里母担忧,我虽然还是在京城里头,但总归是让母亲牵挂的。”
【看来颛孙恬义还是很爱原主的。】
【头一回罢了,他习惯就不会如此了。】
颛孙恬义张嘴想反驳,可突然就想起来当初他外放归来时,老太太的样子了——六年外放,大房夫妻也多年不回,逢年过节只派个人回来道一声平安。颛孙恬义还是先回家的,第一眼看见老太太时,他都没敢认。老太太老得不成样子了,且差点哭瞎了眼睛,养了这些年,眼睛也依旧不好。
只是后来发现,他有些自作多情,亲娘的泪水,多是给大哥流的。
“知道你孝顺。”颛孙恬义突然说不出话来了,明明是练达的能臣,神色间却尽是彷徨。
宫门里头出来了一群大太监,他们身边的小太监都打着灯笼,对应着各宫。
这回进上书房的四个皇子——大殿下,司赫宪,常平宫淑妃王氏之子。二殿下司赫宾,和安宫端妃郭氏之子。三殿下,皇太子司赫宁,凤仪宫薛皇后之子。四殿下司赫宵,长春宫贵妃陶氏长子。
【宿主,你前两年应该还是能比较轻松的吧?】
【你说……有人提议皇太子该单独摘出来教吗?】
【呃,我不知道,但应该有吧?】一般皇太子都会单独提出来教养,皇太子该教的是为君之道,其他皇子学的是为臣之道,赛道不一样。
【那就代表着,他站队皇太子了。】
【……啊!】
【明白了?颛孙恬义的政治敏感很高。皇帝把我提进来,要么是给太子当磨刀石,要么是有意制衡皇太子的。二殿下近乎等同于被放弃了。】
【啊?准备好朝局制衡,难道不是看好二殿下吗?】
【早期推出来的皇子,都是废子。头一个违逆为臣之道,不顾兄弟之情的,他不死谁死?】
【宿主,这……得至少是五六年,甚至十几年后的事情吧?况且你家和郭家都是皇帝信任的大臣啊?】
【政治上的埋线,不怕早,颛孙家是被郭家连累了。】
【你的姨母们?】
【嗯。前两天听我娘说,端妃已经开始给二殿下相看了,从我那些表妹里头找。】
谨侯上一辈嫡庶加起来一共七个姑娘,一个儿子,当时人都戏称是七仙女。
大姑娘成了当时五殿下的侧妃,是如今的端妃。她头一个生的是陛下的长女司赫荣,多年后才诞下了二皇子——当今陛下前头生的四个都是姑娘,男孩都夭折了,后来大殿下出生后,男孩才陆陆续续站住。
歪题了,回来说谨侯家的七个姑娘,端妃之后,虽有许多大家找上门来,但甚少和大族结亲。除了敖昱的生母郭夫人外,其余都是低嫁。但别管当时是青衫书生,落拓军汉,还是侯府幼子,到了如今都在朝廷上有了一席之地。
每年初二,女儿回娘家的时候,谨侯府都热闹至极。
不算端妃,六个姑娘织起了一张巨大的网,现在这些郭氏女的子女也渐渐长大了。
颛孙御鳢算是其中年纪小的,表兄弟里有连孩子都生了的。再过十年,这张网会变得枝繁叶茂,一旦这张网披到二皇子身上,就能把他撑上天。要不要剪枝……要等到时候再看,但“剪刀”必须早早备下来。
二殿下只是最明显的一个,其余皇子的伴读里,必然也有着坑。
第133章 (捉虫) 殿下们
133
【宿主, 我尽量不说话了……】
这个世界好可怕,不,之前的世界里, 这种政治斗争也是存在的, 只是大黑鱼一力降百巧, 直接碾过去了,才不用费这些脑子,可现在他这个身份地位就被限制得多了。
伴读们被安排住进了开阳殿, 倒是也很符合小男孩们的身份了。
都是大家出来的小公子, 却被安排了五人一间,每间两个小太监伺候——他们间的这个, 是和安宫端妃娘娘派过来的。不过在伺候的同时,这两个小太监也是监管他们的,毕竟都是半大小子,是各自家里顶天的小主子, 要是在宫里乱跑, 闹出丑事来……
看着大通铺, 敖昱和其他男孩们都愣住了。不过其他男孩是真愣, 敖昱是装的。
“各位小爷,你们的行李都给安置在开阳殿乙字库房里的,这是钥匙, 诸位别丢了。小爷们的床褥被子也都让咱们给规整出来了,诸位看怎么安排啊?”
还是带他们一路过来的大太监王崇喜, 他和他带来的小太监们还没离开, 一人抱着个被子卷。
“咱们按照年岁,从左到右排吧。”终有孩子开口了,“我是樘侯家老三, 梁思远,今年十四。”
“安定伯,程念先,十二。”
“康定伯,牛万涛,十三。”
“志国公,徐浅,十一。”
“陇国公府二房家的,颛孙御鳢,十二。”
五个少年彼此看看,基本上都觉得对方眼熟,他们这个年纪,历年新年宫宴时,已经都跟着爹娘进宫了。皇帝给皇子选择伴读虽然有政治考量,但也不会选择没见过的傻子。
“竟是我最大了。”梁思远笑道,“那我便在最左边安顿下了。”
众人从小太监那接过被子,各自安顿。敖昱和程念先都站在了第三位,程念先刚要说自己的出生月份,敖昱让了,还道了一声:“程三哥。”
程念先一听,立刻咧开嘴笑了:“颛孙四弟!你这名可有些拗口。”
“叫我一声四弟便可。”
五个孩子家里哥哥弟弟都多,可家里的和外头的还真是不一 样。如今这外头的兄弟是要合舟共济的,家里的吗……就复杂多了。
王崇喜笑眯眯看他们亲热,忽然旁边有小太监跑了过来,对他耳语了一番:“诸位小爷,殿下过来了。”
五人立刻都安静了,顾不上大通铺上乱七八糟的被子,按照年纪大小站成一排。
“表哥!表哥!”司赫宾从外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按照年岁也是十二,但他月份小,十月的生日,敖昱是六月的。原主虽然每年就进宫两天,可司赫宾还是很喜欢这个表哥的。
他就是在宫里出生的,从小没见过市井的兄弟,后来长大点见着了哥哥弟弟,也没什么亲热的。尤其还有个三弟,那不能叫三弟,他见着了得给对方行礼,叫太子殿下。还有个四弟,不用行礼,得避着,因为人家的娘是贵妃。至于大哥就更讨厌了,后两个大哥也是不敢碰的,所以小时候就总欺负他,推一把打一下的,还抢他玩具。
这下好啦,总算是有正经兄弟了。二殿下如此想着,更多了两分亲热:“表哥!”
“臣颛孙御鳢,见过殿下。”
皇子伴读是有品级的,正经归在翰林院下头,拿着六品的俸禄。
司赫宾接礼,还礼,脸上热情不减。
其余四名伴读吓了一怔,他们意识到行礼的时候,二殿下已经在还礼了,四人顿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行礼。
敖昱退了半步,胳膊肘分别蹭了一下两边的程念先和徐浅。程念先没反应过来,徐浅却立刻行礼:“臣徐浅,见过殿下!”另三个匆忙跟上,场面一时有点乱。
司赫宾对他们随便点了点头,依旧看着敖昱。敖昱便道:“殿下,您要不先在边上坐一会儿?臣等连书箱子还没准备好呢,一会儿去上书房可要迟了。”
“行行行!我在边上等着,你们忙!对了,我让松子、栗子帮你们,你们别见外啊。”二殿下答应得极痛快,说着他扫了一眼房里。他就喜欢表哥这样不见外的,一指身边两个小太监,拉了把椅子坐下了。
敖昱告一声罪,抬脚出去,直接奔着后头库房去了。他听见甲号和丙号房里也闹腾着呢,且外边站着多出来的太监,看来只有皇太子没来。
苹果醋【……这位二殿下,是不是有点M啊?】
敖昱不知道M是什么,但他猜到苹果醋要表达的是啥意思【他是在照顾我。】
徐浅和程念先几乎没犹豫就跟着敖昱一块告罪出去了,另两人有几分想和二皇子说两句话。
二皇子就坐那儿看着他们乐,也不主动搭话。其实二皇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伴读交流,母妃告诉他,这些人是他一辈子仅有的能接触到“朋友”的机会了。
梁思远后来还是跟出去了,就剩下牛万涛走到了二皇子跟前:“殿下,早两年臣有幸和殿下一块儿玩过陀螺。殿下的陀螺是玩得真好,各种花样子让臣看得心痒难耐,后来臣回家去练了好久,要是再有幸和殿下一块儿玩耍,必然能陪殿下玩得尽兴。”
“哦。”司赫宾看着他,把笑容收敛了,“但是我现在不玩抽陀螺了。”
这个就不喜欢了,他身边的太监这样的太多了。
“您说想玩什么,臣都能陪您玩。”
“这个啊……我一直住在宫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等我表哥回来了,我问问他吧。你真不去找书箱子?时辰可不够了。”
“那臣、臣这就去了。”
几人各自家里拾掇的物品还是很规整的,不过这群大少爷能自己提鞋的都是少数,过去找东西也仅限于翻翻桌面。跟着敖昱一进库房,看着全都一模一样的箱子,几人就都傻在那了。
“看箱子上的封条,是咱们各自家里的。”敖昱把之前拿进来的灯笼挂在了库房门口,又多要了一只灯笼,“五弟,门口这是你的箱子,我帮你提着灯笼,一会儿你帮我提着灯笼。”
“哎!”
正好梁思远匆匆忙忙也到了,程念先道:“我也给你提着灯笼,一会儿你帮我。”
梁思远看一眼库房就明白了情况,他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可还是点了点头:“好!”
四个人两两互助,很快各自找好了物品——书箱子、文房四宝、可能用得上的书籍,还有食盒。
等牛万涛到了,他们都要朝回走了。
敖昱道:“你们先去吧,我等等他。毕竟咱们算是一块儿的。”
“四哥,我跟你一块儿等。”徐浅立刻道。
程念先也停了脚步。
“让二殿下在屋里等……”他眼睛朝松子、栗子两个太监身上瞟,“让这两位小公公去搭把手就好了。”
二皇子让两人帮忙,这俩一直在外头看热闹,梁思远有些不满的。谁知道他话一说完,这俩太监竟然给了他个大白眼。
突然,众人都听见了库房里头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松子!栗子”的叫声,敖昱道:“我进去帮忙。”
徐浅和程念先很自然地帮敖昱拿了东西,敖昱便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带牛万涛回来的时候,恰好见其他几个屋里的伴读都朝这儿跑了过来,看见他们和他们手里的东西,甲和丙两房的人只是面露焦急加快脚步,丁房带头的一个大高个却突然撸着袖子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们这边年纪最大,长得最高的梁思远下意识退了——五个勋贵家里的教养都是很严格的,可都是要走文路的,这明显对方要打架的态势,他们还真没见过。
对方一见,顿时眼睛更亮了,敖昱越众而出,举着灯笼朝前一横:“这里是库房!皇宫内院,皇子驾前!你要作甚!?”
这高壮少年脚步停了:“小弟弟好霸道啊,哥哥只是看弟弟们手上东西多,想过来帮个忙罢了。”
“那倒是我误会哥哥了,哥哥想来也是忙着去找自己东西,竟还如此急公好义。不过,弟弟们年纪虽小,这几个小物件却还是能搬运的,倒是有些大件还真搬不动,哥哥们若真如此热心,就跟我去库房吧。”
敖昱另一只手在背后招手,程念先在他身后,这回倒是反应得快了,一拉徐浅,两人就自己屋的方向跑了过去(敖昱东西还在他们手上),梁思远两人立刻也跟着跑了。松子栗子两个太监也没留,顷刻间就剩下了敖昱一个。
大个子一直看着敖昱手里的灯笼,敖昱举着灯笼的姿势让他很别扭,总给他一种灯笼随时都会戳他身上的感觉。他刚才抬手想把灯笼拨开,谁知一伸手就伸到了火烛上,把他烫得老疼,不敢再伸手。大个子虽然心中怨恨,但今日是进宫第一日,皇帝必然要见他们的,这要是给烫了泡,破了相,那可就丢了大脸了。
“哼!”大个子带人走了。
【有点意思。】
【啊?这个大个子吗?】
【我没从这个角度参与政治过。】
敖昱的习惯是跳出局外,在弱小时,慢慢从外围积攒力量。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也就是发育完成,能平推一切的时候了。
现在的颛孙御鳢,则是在弱小时就身处旋涡的中心,他是棋子,却还没轮到上棋盘,而是在棋盒里摆着,等着人挑拣,甚至雕琢。
“表哥!”二殿下还真关心敖昱,得了消息,已经跑出来了,“那大个子是四弟的表哥,施侯陶家的老大,都十八了,也给塞了进来当伴读。”
梁思远道:“原来他就是陶韩啸,我听说过他。前两年他还在外头打死过人。”
端妃和贵妃有矛盾?外头可一直没有这传闻。原主进宫前,恶补宫中情况的时候,也没有贵妃和端妃不和的传闻。
敖昱道:“打伤人是有过,打死人不过以讹传讹,在宫里当谨言慎行,不可妄言。”
梁思远一愕,忍了忍终于还是低头了:“说的是。”
“二殿下,我刚回来的时候,听库房那边还在闹腾,不如您命我们去帮个忙。”
二皇子:“啊?我让你们去给他们的伴读帮忙?”
敖昱:这位二殿下和所有兄弟都不和?还是现在宫里的皇子们就已经跟斗鸡一样,全都不和了?
“殿下,家和万事兴。您要是怕我们跟其他伴读打起来,那就拽着大殿下和四殿下在旁边看着。”
二殿下眼珠转了转:“这个好玩!哈哈哈哈,行!我这就拽他们去!等我一会儿叫了,你们再出去啊。”
敖昱看他走了,便自顾自收拾起了书箱子:“多谢你们帮我把东西拿回来。”
徐浅道:“该谢四哥挺身而出才是。”
“对,你是这个!”程念先对敖昱比了个大拇指。
牛万涛道:“弄好了咱们的东西也就罢了,你还出头帮其他人作甚?”
敖昱:“等到了上书房,就咱们整理停当,若其他伴读多是物件不齐的,你当先生乐意看见?”
三人一脸沉思,独独牛万涛依旧道:“这不才显得咱们比其他伴读都有能耐吗?”
程念先噗哧一声笑了:“牛兄,我觉得我就够憨了,你比我还憨。你当先、生、真乐意看见只显出一家来吗?尤其这里边还有……”
先生不是先生,自然是皇帝。
“嘘!”徐浅拽了一把程念先。
“我多嘴了,我多嘴了,谨言慎行不可妄言。”程念先捂住了自己嘴巴。
梁思远也道:“这种事上显出来没用,反而给自己惹来了一群敌人,没必要。”
牛万涛终于琢磨过来了,脸上一青,垂下头不说话了。
梁思远却又道:“不过咱们可得一块儿跟殿下说,他身边那两个太监可不是好东西,阳奉阴违,不遵殿下的命令。”
牛万涛:“对!对!我在库房里叫他们,他们也当没听见,若不是四弟来帮忙,我现在还在找东西呢。”
徐浅和程念先琢磨了片刻,犹豫不决地看向敖昱。这若是朋友家的寻常奴仆,他们也就开口了,这种家仆就该发卖了。但两人又觉得不太对,毕竟这是太监啊。
敖昱叹了一声:“不过举手之事,做了也就罢了。哥哥弟弟们要是去找就去吧,我却是不去的。”
梁思远立刻道:“那我也不去了。”
牛万涛:“……四弟说的,举手之事,那就算了吧。”有一阵以为这位四弟是个傻老实,他现在约莫琢磨过味来了,这位是个有决断的。
正说着呢,二殿下气哼哼进来了:“你们别去了,他们不要你们帮忙!”
苹果醋【猪队友啊!】
松子进来了:“殿下,大殿下和四殿下带着内侍去帮他们伴读了。”
“这倒成了我提醒他们了。”二殿下低声嘟囔,“走吧,咱们去上书房吧。”
众人背着自己的书箱子,跟在二殿下身后鱼贯而出。徐浅悄悄拽了下敖昱的袖子:“不是还有……”三殿下,皇太子。
敖昱没言语,只是对他摇了摇头。皇太子不能碰,好坏都不行。
上书房就是个大院子,一群人进了侧面的大堂——正堂是皇帝开经筵的地方,不是他们这些小娃儿能靠近的。
屋里已经摆好了桌椅,最前头的课桌上铺着杏黄的布料,上头绣着小龙。后头三张桌椅是蓝色的,且小了一号。再后头的二十张桌椅,就又小了一号。
二十张小桌椅被分了四排,他们五个直接被带到了第三排,具体的位置,五人自行分配。敖昱直接走到了从左数第四个,其他人一见,也依次落座。就程念先犹豫了,他正好在中间,这算是主位了。他看了看敖昱,敖昱对他笑了笑:“三哥还不坐?”
程念先这才坐了,他歪到敖昱这边道:“四弟,我脑子其实不大好使,有事儿你就说。”
“四哥,我也是。”
牛万涛和梁思远也一直注意着他们这边,牛万涛赔着笑,他脑袋探了过来:“四弟,那个……你放心,我也绝对听话。”
“我、我也……”梁思远总算也动了。
五个人各有心思,梁思远和牛万涛出头的念想更是再明白不过了。但他们基本的理智还是有的,在宫里这种地方,最要紧的还是别招祸。敖昱跟二殿下本就是表兄弟,已经越过了他们,虽有病弱的传闻,有事时是真能出头护着他们。反正伴读又不是两三天的事情,先屈居人下,以后怎么样再看。
“说胡话呢?”敖昱道,“听我的做什么?听殿下的才是应该。”
二殿下看似在琢磨自己的桌子,其实耳朵可一直支棱着呢。如今教室里只他们几个,即便压低了声音,那边该是也听得一清二楚。
——二殿下是第二排左边的位置,中间那桌子是大殿下的,他和老四一边一个。
“对对对!”“对!我们都得听殿下的!”“为殿下马首是瞻。”
二殿下转过头来了:“表哥,你可真会拍马屁。”
敖昱拱了拱手:“谢殿下夸奖。”
【他可不是猪队友,这小子极精明。】
【啊?啥?】
【他不和其他皇子抱团,欲在皇帝面前做个‘憨儿’。端妃大才。憨憨傻傻没脑子的直脾气,只要不是皇帝故意找茬,这就是极其保险的一种伪装。目前把兄弟都得罪了又有何妨?可是比少年老成,从小就思虑颇多,和兄弟们拉拉扯扯的要安全。可惜啊,皇帝不乐意。】
端妃就没有夺嫡的想法,这是盼着二殿下以后做个清闲王爷,皇帝嘎了,她就有机会被接出宫,当清闲太妃了。
二殿下已离开了座位,随便从前排抽了把椅子,问敖昱:“给我讲讲宫外的事呗。”
“殿下,您住宫里,臣等住府里。”敖昱瞪了一眼要张嘴的牛万涛,对二殿下摊了摊手,“对外头的见识,并不比您多丁点。”
牛万涛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缩了回去。
“你们可真是扫兴……表哥,你日常都爱玩什么?”
“睡觉。”
“啊?”
“臣天生体弱,无缘弓马,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看书睡觉。”
二殿下脸上的笑都差点挂不住,他将视线挪向其他伴读。
徐浅:“臣也喜欢看书睡觉!”
程念先:“臣也是!”
梁思远:“臣也一样!”
对着二殿下略微有点期待的眼神,牛万涛咬牙道:“臣也是!”
“殿下,您可得护着我们,我们都是正经的书生,最是百无一用。要是跟其他家的打起来,我们大概只能躺地上给殿下您丢脸了。”
二殿下眯眼,暗示陶韩啸?
“殿下?”
二殿下陡然明白了,表哥要搞陶韩啸!这是在问他,搞不搞?二殿下怀疑自己想多了,母妃说表哥是个榆木疙瘩……可榆木疙瘩这样的?
“唉……母妃就说要找人管着我,原来是着落在你们身上了。本来以为是得了几个伴儿,这却是给我安排了几根缰绳。也不知道父皇给不给我换……”他瞥了一眼敖昱,“真不想承认你们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陶韩啸也是贵妃特意从家里找来的,没这么容易招惹,你要是把捅娄子捅大了就滚回家去,我可不保你。
“谢殿下夸奖。”敖昱笑了。
正对着他的二殿下只觉得脖颈一凉:“……”
他正想再说两句,最好劝这位还是别惹事了,恰巧此时有人进来了,正是大殿下带着他的伴读。
“见过大殿下。”“见过二殿下。”两边的伴读互相回礼。
大殿下司赫宪实也是十二,他是二月生人,跟二殿下正好一个年头一个年尾。
但他看着比二殿下就有架势得多,绷着脸挺着腰,迈着四方步踱进来,见行礼的众人,便十分矜持地颔首,又对二殿下客气道:“二弟已经到了?”
二殿下趴在桌上,也懒得抬头:“大哥来啦?坐。”倒像是招待客人。他最腻歪这个大阴人,比他宫里的小太监都“阳刚”。
大殿下也没什么不快,看来是已经习惯了弟弟这态度,他带着两个小太监,自顾自走到了中间的座位去。大殿下的伴读们刚刚要朝里走,四殿下也带人进来了。
第134章 (捉虫) 第一天上课……
134
四皇子今年刚十岁, 也是个玉娃娃般的少年郎,看他的长相就能知道贵妃的容貌必定不差——不过还是小月亮最可爱。
“见过四殿下。”“见过大殿下,二殿下。”
伴读们行礼, 三兄弟彼此见礼, 趴桌上的二皇子也没刚才面对老大时那么随意了, 至少他坐起来了。四皇子身后,方才差点带着人打架抢劫的陶韩啸,此时也规矩得很。
不过, 入座的时候出现问题了——四皇子的伴读该坐最后一排。
意识到这一点后, 四皇子表情和伴读,六人的表情都明显地顿了顿。他看向两位哥哥, 眼神甚至在老大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些。
“二哥,你一向疼弟弟,弟弟就恃宠而骄了。你看我的伴读都是武将出身的,本就不善读书, 再把他们给安排到后头去, 这学起来越发不明不白了。让他们和你的人换换吧?我一定会告诉父皇哥哥给弟弟帮的这个忙的。二哥, 弟弟还小呢, 干脆你这座位也让给我吧。”
大皇子突然站了起来:“四弟,你过了。”
四皇子却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大哥,你回去坐着吧, 我又没搭理你。”
“你!”
苹果醋【这四皇子……是猪队友了吧?】
【不一定,老四虽然恃宠而骄, 可他选的是老二, 说明还知道分寸。没老大多嘴,老二也就点头了。如今皇子们的举动,可都是当着伴读的面, 我们是会对家里说,要传遍朝野的。大殿下被架起来烤了。】
别管他们私下里是怎么相处的,现在大殿下不可能就这么坐回去。
大皇子的生母淑妃虽也出身勋贵,但极不得宠,能得妃位,只因大皇子是元烈帝头一个活过两周岁的皇子——这属于朝野皆知的事情。至于皇子们的品性,前朝只知道皇太子聪敏温良,四皇子骄横跋扈,其他皇子就是纯粹背景板了。
今日之事若被传遍朝野,对四皇子没什么损失,只是加重旁人对他的印象罢了。但对大皇子来说,可就不好了,被弟弟如此随意辱骂教训。弟弟不好,哥哥也太废物。
这甚至和夺嫡站位无关,就算他们都扶持老三皇太子登基,日后诸王可还得继续在京城过日子呢。看看现在的信王和平王,就知道实权王爷和失权王爷的区别有多大了。更何况,之前四皇子可没招惹大皇子,他还掂不清分量,自取其辱。
“大哥可有指教?”四皇子拱了拱手。
【宿主,你说可不可能,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为了保护真心所爱的女人,故意疏远她,无视她,甚至连他们的孩子也一起放任,只为了保护她?】
【你把你刚才的这个问题,稍微缓慢地,自己再问一遍。】
【一、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为了保护、真心所爱……不用了,我知道答案了。】这就是个伪命题,都大权在握了,还没有信心保护真爱的荣华富贵吗?
【其实,你问的这个问题,是有可能存在的。】
【哎?】
【前提是,这个君主已经进入中年,甚至暮年,前朝已经有可当大任的成年皇子。这个时候遇到了‘真爱’,隐秘处置,对各方都好。】
【啊!确实!多谢宿主!我、我尽量少说话。】
“太子驾到!”门口有人太监喊。这时候太子还没到,这是太子驾临前的通知。
几十号人立刻都出了门,按照身份站好。四皇子也不跟其他兄弟争夺站位了,老老实实在哥哥们的下首站好。
“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啦啦一群仪仗进门,众人无需跪迎,但也都得弯腰行礼,喊完了口号,皇太子恰好从大门口走进来。这就是皇太子和他兄弟们最大的不同,是最彻底明显的君臣的划分。太子身后的伴读们让得远远的,等众人行礼结束,才与诸位皇子见礼。
“太子哥,二哥让我呢。让他的人坐最后头。”四皇子一脸亲热地站在了太子身边。
“哦?是吗?推枣让梨,二哥礼让之德,我等兄弟自当学习。”
“多谢殿下夸奖。”
“时辰也差不多了,今日是刘学士讲读,我等快进去吧。”
一群人转身回屋里,陶韩啸故意撞了敖昱一下,把他推到了一边去。等其他人差不多都进去了,才让开路让敖昱进去。
苹果醋:emmm……这个绝对是猪队友——虽然我两次都猜错了,但我这次肯定没错。苹果醋捂脸哭。
【宿主,你要怎么欺负他?可以透露一下吗?】
【不知道,因势而为。】
【他……猪……】
【他也不是,他是扮演得很好的莽夫。】敖昱顿了顿,决定还是多说点,彻底讲明白【老四看似无所顾忌,其实行动有他自己的分寸。他就是在找老二的麻烦,他找他哥的,伴读找伴读的。对孩子,这种直接的碰撞可是比动嘴皮子简单。你为什么一直不问,大殿下是不是猪队友?】
【呃,他是吗?】
【他是呀。想一出来一出,行事冲动且不知善后。】
苹果醋彻底死心,躺平装死,不,还是爬起来看戏。
敖昱进去后,发现他文房四宝没事,但书都没了。陶韩啸故意坐在了他前头,坐下的时候还对他露齿一笑,恶意满满。
刘学士进来了,包括皇太子在内,众人起立:“见过先生。”此时此刻,再没了什么君臣,只有学生与先生。
带着众人拜过孔孟先贤画像,刘学士道:“今日诸位学生在此一心向学,我等便开始学《大学》吧。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位学生,你连《大学》都没有吗?”
头一节课,元烈帝自然不能安排个水货。这位刘尚本刘学士,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刘尚本虽然一把年纪也没成为实职官,官职也不高,但他给两代皇帝讲史,两代都敬称其为“刘师”。
——元烈帝曾想封其为少傅,可让刘学士以自己未有实绩为由,坚辞了。
这个问的自然是敖昱:“禀先生,学在我心中。”
“怎么个心中?”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敖昱开始背《大学》,“……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敖昱一脸平静,老妖怪欺负小孩,其实没成就感。
“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可做到几何?”
“修身。”
“哦?倒是个猖狂小子,那说说,你如何做到的?”
敖昱拱手,站到了外头,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座位上,再次拱手:“学生生来体弱,郎中有言,年不过垂髫之龄,如今学生却站在这儿,已可证学生于修身上有所进益。”
刘学士捏着胡子想了想:“知寿数,却长于寿数,勉强说你得了‘修身’确也没错。可还能继续向下背?”
“可。”
“《论语》《中庸》我便不问了,《孟子》背下几篇?”
“全篇。”
“五经呢?”
“皆可全篇。”
“不错,我朝又出一神童。你爹竟然一直藏着你,这可不好,下回见着,我可得好好数落数落他。”刘尚本对敖昱的情况不是很惊讶,他在翰林院三十多年,状元、榜眼、探花来来去去,他见了不知多少,见识了无数惊才绝艳的人物,敖昱目前展露的这点能耐,不过“豆光”罢了。
“可能讲《尹至》?”这是《尚书》里,很短小的一篇。
“不能。”
“可是没有学过?”《尚书》版本众多,某些版本里有伪作,有些版本里却会有缺少。
“不……”敖昱一屁股坐了下来,“是学生撑不住了……”
徐浅和程念先匆忙将他左右扶住,敖昱脸色瞬间变成了青灰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涌了出来。
刘学士也提着下摆,匆匆忙忙冲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学生……饿了……”
除了四个皇子,其余半大小子都是大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的,车上倒是多少吃了点,但这个年岁的孩子,肚子就是个无底洞。只是来到皇宫的紧张与畏惧,暂时压制了他们的食欲。
“颛孙御鳢也太不成体统了。”陶韩啸在边上嘀咕了一声。
“他这是晕厥之症。”刘学士看他一眼,“把我带着的点心拿过来!”
翰林院里这样的症状不少,尤其做书籍整理编修时,常有人一站起来突然就倒下去了,就这么去了也不稀奇。他们这些老前辈经常随身带着点心,自己吃也让后辈吃。
茶水点心都摆在旁边了,敖昱撑起来吃喝。
“时候也是差不多了,你们先用了早饭,之后再来上课吧。”
伴读们顿时都十分高兴,齐齐道谢,只是脸上不显。
太子站了起来:“是孤考虑不周了。这头一天,本该做足了安排,却一时失察,以至于惊扰了刘先生的课堂。孤当认错。”
他一认罪,此刻他的身份就不是同学了,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勇敢认错的皇太子。顿时,应一声要去准备早膳的内侍不动了,众人全站起来了,敖昱直接跪下:“臣之罪,方说修身,便丑态百出,实在是大言不惭。”
“殿下勇于担责,大善之举。”刘学士对太子拱了拱手,“不过,现在还是吃饭重要。你也起来。”他亲自把敖昱给搀起来了,“方才说你修身好,说的是寿数,身体不好的这是老天爷给的底子。我若不将你叫起来答题,你也该是能撑过这堂课的。你去吃,大家也都坐下,等吃饭吧。四位殿下若是吃过了,觉得无聊,可以去外边溜达溜达。”
皇太子笑道:“多谢老师教导,老师说的是。”
负责的内侍这才出门,可他刚出门就是一嗓子:“参见陛下!”
原来元烈帝已经来了,且就在窗外偷听。
今日早朝无事,毕竟都知道一群孩子进宫了,陛下今日必是一定要去见一面的,让元烈帝保持良好的心情,十分重要。即便和勋贵伴读的孩子们没有沾亲带故的联系,这时候也不想得罪人,也确实没什么大事,当然是能错后的都错后了。
其实几乎他们前开始上课,元烈帝后脚就到了,从头听到尾巴。
如今被小太监叫破,也是到了该出面的时候了,他一脚迈进了学堂里。
刚坐下的众人自然又起来见礼,虽依旧无需跪礼,但今天弯的腰,快赶上大多数人这十几年人生里加起来的总和了——但若问他们还乐意不乐意继续在宫里弯腰,他们自然是都乐意的。
元烈帝道:“都坐下吧,到宫里进学,都是皇儿们的同窗,跟朕无需如此客套。”
他又看向刘学士:“刘师辛苦了。”
“教书育人,教的还是国之栋梁,不辛苦。”
这群孩子都是各个勋贵家里的继承人,即便日后他们不成栋梁,只要学了些仁义道德,不做个无赖祸头子,刘尚本就能说是功德无量了。
元烈帝笑了笑,他身边的太监总管立刻朝外招了招手,立时便有小太监端着托盘进来了,里头是文房四宝与四书五经。
元烈帝摆手:“无需谢恩,好好进学,方才是正经的‘谢恩’,否则,便是欺君!”
当四皇子哈哈哈地笑起来时,敖昱才意识到,这是个笑话。有些宠,就该让其他人去得。
四皇子笑过之后,上前一步:“父皇,您可是知道儿臣的,进学的心窍就没开。现在可得向父皇求个恩典,求您提前饶了儿臣的欺君之罪。”
“不许如此无赖。”
“那……那父皇您至少给儿臣换个厉害点的伴读吧。儿臣要颛孙御鳢!他读书可厉害了,都不用带着书,直接就背出来了。倒像是戏文里的文曲星下凡似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四皇子摇晃着脑袋,“儿臣就是黢黑的,跟他这朱砂亲近些,说不定也能多两抹红。”
“哦?”
“……”
元烈帝看向了敖昱:“颛孙御鳢,你可愿到四皇子的身边。坐着回答,朕可不想你晕了。都坐着。”
元烈帝说着,背后已经让内侍放下了椅子。
“陛下,臣不愿。”
在四皇子“啊?你怎么能不愿意呢?”的撒娇声中,元烈帝问:“哦?为何不愿?难道是……忠臣不事二主?”
“颛孙家满门,只有陛下一主!”敖昱还是站起来了,深深一礼,“臣不愿作四 皇子的伴读,实在是因为臣有私心,想留有用之身,如父亲般,为陛下尽忠,为黎民作有用之事。”
“父皇……他这是什么意思啊?儿臣怎么觉得怪怪的?”
苹果醋龇牙:绿茶!
“大胆!颛孙御鳢!你暗指何事?!”
二皇子站出来了,跪在地上:“父皇息怒!”
大皇子慢了一慢,可也跪了:“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伴读们惊慌失措跪了一地。
除了内侍,元烈帝、皇太子和四皇子,现在就剩下刘学士和敖昱站着了。刘学义看着敖昱,因衰老略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的却是有些趣味的光芒,他甚至还有空闲捋了捋胡子。
“陛下,四皇子心思单纯,不谙世事,若只是殿下,臣自然乐意辅其成一贤王。可臣体弱,不识弓马,遇到了强兵,只能有苦自吃。不久前便与这位陶韩啸在开阳宫对上,险些动了手。后来又……”
陶韩啸瞬间就从地上蹦起来了:“陛下!他说谎!”他坐在敖昱前头,还撞了敖昱的课桌,课桌被撞起来,撞得敖昱踉跄退后两步,他虚弱地按住椅子背,虚弱地站了回来,还虚弱地抚了抚额头。
程念先下意识张嘴,却让敖昱踢了他一脚。看见敖昱悄悄对他摆手,他便抿嘴重新跪好了。
“对对!陛下,他满口胡诌!”四皇子的五个伴读却全闹腾起来了。
五个人闹腾得房顶都要炸了,陶韩啸甚至指着四皇子,道:“陛下您看!四皇子气得脸色都变了!”
众人:“……”
莽夫很好用,说什么他就干什么,但莽夫往往缺乏遭遇突发事件时,随机应变的能力。
四皇子靠元烈帝极近,陶韩啸这一指,和指着元烈帝的鼻子没什么区别。
“大胆!肃静!”刘学士站出来说话了。
苹果醋【宿主,情况不对。】
【嗯,四皇子不傻,贵妃不傻……四皇子也被当成了莽夫啊。】一个陶韩啸就够了,四皇子五个伴读全是这样的,贵妃和四皇子的自主权还不如二皇子。
他说的情况不对和大黑鱼的不对,好像不是一个东西【我、我躺平看戏。】伴读里应该有不少“特殊人才”,但大黑鱼是最显眼的一个,是长线上边的鱼钩。大黑鱼还是很安全的,所以,苹果醋闭嘴。
陶韩啸也在呵斥后闭了嘴,四皇子道:“父皇,您知道韩啸的性格,这里边该是有什么误会。”
元烈帝没应,仿佛没听见四皇子说话,他的视线在敖昱和陶韩啸两人身上左右移动了两下。
颛孙家和陶家并无交集,郭家和陶家也无交集。
陶家曾经求娶过宣武将军的女儿,也被宣武将军卫护疆拒绝——将军夫人是端妃的三妹。
但后头也就没事了,毕竟陶家还是知道分寸的。
这可是进宫头一天,颛孙御鳢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这少年人胆子够大,却不是没分寸。
他竟然就这样将陶韩啸提出来了,这是要干什么?他是否得到了他父亲的某些暗示?兵部不会亲近贵妃?
方才说忠臣不事二主,元烈帝没想着算计一个孩子,反而是给他一个台阶下。颛孙御鳢就是给老二准备的,自然不能给老四。
“朕像你们这样年纪的时候,私下里,也常常和三五好友私下里打闹。看见你们,倒是让朕想起了年少时。”
一句话,事情变成了少年人的打闹。元烈帝哪里有闲心给一群孩子判案?
四皇子立马道:“韩啸,我就说你凶神恶煞的,容易惹人误会,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颛孙老弟……是我错了,惹了你误会。”
“陛下,臣不敢欺君。臣虽气虚体弱,却耳清目明。家父在兵部任职多年,臣从小见多了武将,知道什么叫面恶心善,什么是面恶心恶。且陶韩啸这话……他没错,完全是臣误会了?这不就是臣错了吗?陛下,君子有节,臣虽为小子,却也不愿与浊流为伍,臣祈归家!”
怎么说着说着就回家了?
“大胆!你这话是在逼迫陛下吗!”大皇子的一个伴读跳起来了。大皇子却还跪着呢,头埋得低低的。
二皇子匆忙道:“父皇!颛孙大郎为人刻板,一时失言,还请父皇赎罪!”
“陛下。”刘学士开口了,方才元烈帝说是少年人打闹时他并没说话,“此事还需详查。”
这个少年人,是在踩着陶韩啸,甚至踩着贵妃陶家邀名啊,且已经给他邀成了。
每天.朝元烈帝跟前递弹劾折子各种骂的言官们,就算是一种邀名的行为。每年京城会试,疯狂开办的各种文会也是邀名。现在这种碰撞和对抗,也是。未来随着这件事的每一次传播,都会伴随着陶韩啸的卑劣和颛孙御鳢的刚烈。
——前提是陶韩啸的名声确实不好,而颛孙御鳢刚才展示了才华。
言官这两年参奏陶韩啸的折子,在内廷处积了至少半个柜子。只是他的错事还不至祸害人命,只是闹事纵马,酒楼包场,最严重的也就是强买强卖之类的,与其说是纨绔,不如说是跋扈。而且会参奏他,主要因为他是贵妃最宠爱的外侄,打压贵妃的亲眷,也算是一种对正统的例行保护。
换言之,大家都知道参奏没用,但就是时间到了,要提醒一下元烈帝。告诉他,你宠谁都可以,但要有点度。甚至贵妃家的跋扈,都是假假真真的,陶家若不跋扈,文臣反而会怀疑这家子是不是别有所谋了。在过去,这是一场“各在其位,各谋其政”的平稳大戏。
第135章 (捉虫) 把二皇子架起……
135
陶韩啸是顽劣的, 这一点早已确定。
颛孙御鳢则证明了他并非稚子,他是背诵下四书五经的人,是明晰道理的。他若是去赶考, 童生试是必定可以拿下的, 秀才也是可以一试的, 应该将他当作一个成年了的读书人看待。
元烈帝看不见颛孙御鳢,他的座次在最后,如今还跪在地上, 被人和桌椅遮挡着, 彻底看不见他的人,更遑论观察他的神色了。元烈帝知道颛孙恬义不想让儿子进宫, 这是想拿个好名声,又能回家,一石二鸟?
他早先的言谈,可不像是性子如此刚直的。
“老师, 事情是查不出究竟来的。当时在场的, 要么是他的同伴, 要么是我的伙伴。互有偏颇, 各执一词,难分究竟。”敖昱的声音从众人之后传来。
元烈帝:“哦?颛孙大郎的意思是,有人欺君?”
“是, 臣正是此意。”
“那你如何证明,你非欺君。”
“臣无法证明, 陛下若想治罪, 可将十人一块儿治了。虽其中必定有五个是冤枉的,但为了明正陛下皇威,臣等愿死。”
徐浅:“臣、臣等愿死!”敖昱都没想到, 徐浅胆子竟然这么大,他话音刚落,徐浅就附和了。
程念先也喊了:“臣等愿死!”
牛万涛两人虽然吓得哆哆嗦嗦,但也咬牙狠心跟着喊了。
敖昱邀名,他们很多孩子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可多多少少也意识到了,这个局势正在偏向谁。
元烈帝看了一眼陶韩啸,问:“韩啸呢?”
陶韩啸是年岁最大的,可他是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听敖昱说要回家只心里偷着乐。
可他总算是还会看脸色,方才四皇子皱着眉,太子则突然紧盯着颛孙御鳢,虽不明所以,但也意识到了情况跟他想大概是不同的。后来,刘学士也插嘴了。然后怎么就突然蹦到十个人一块儿死了?即便他们是真打架,也顶多申斥一番,不至于一块儿死。
他正在想到底怎么回事儿,元烈帝这一问,吓了陶韩啸一跳。
“臣、臣等愿死……”陶韩啸不情不愿道,他也知道不会死,但受罚他也不甘愿,“陛下,您相信臣!他才是骗子!”
失望在元烈帝眼中一掠而过,毕竟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虽早知道他的性格,可还是有点希望他能比旁人的孩子强。元烈帝抬手,示意陶韩啸闭嘴:“颛孙大郎,为何在朕看来,你颇有些有恃无恐啊?”
敖昱借机站了起来,他这身体是真的病弱,此时腿已经跪疼了:“陛下,臣已为自己正名——孰是孰非,公道已在人心。”
苹果醋【宿主你这不是在人心,你这是纯唯心!】但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事儿还真的所有人都信敖昱。
元烈帝:“……”
太子上前小半步,正要开口,却听敖昱又道:“陛下,臣言语冲撞,君前失仪,臣祈归家。”
太子闭嘴,他本来就想训斥敖昱自大狂妄的,可他又祈归家了,这就不好训斥了,太子只能给了四皇子一个眼神。
四皇子却低着头,其实注意到了太子的眼神,却装没看见。他年岁是最小的,却是兄弟间最了解元烈帝的,此时就是不言不语。
敖昱看着这局势——贵妃听命于皇后,不,该是皇后贵妃两强携手,压制后宫。
贵妃是低于皇后的,但从贵妃这个妃嫔的品级出现开始,就代表了和皇后的分权。贵妃和皇后和睦,代表着朝局的绝对稳定。也就怪不得排行靠前的大、二,被压制成这个样子。可将随着皇太子的逐渐长大,这种稳定对皇帝来说,反而成了一种威胁,后宫没人冒头,前朝也就不可能有大人物站位,换言之全拥护皇太子,怪不得把原主弄进宫。
端妃不可能没和家里说过,他爹却没和原主说,只让,少说少干……对原主是真缺乏信任。
陶韩啸废了。对男人,尤其对勋贵来讲,纨绔不算是大毛病。陶韩啸还是要走武职的,军中更不在意这个了,甚至还能挂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金招牌,比如上辈子的敖昱。可刚刚三言两语间,陶韩啸直接“失德”了,十二岁少年都视之为污,这个意义就不同了。
除非陶韩啸真能像上辈子的碌王那样,建下大功名,或这辈子敖昱做下了严重失德的事情,否则……很可能从现在开始,陶韩啸就会成为其他文人邀名的踏脚石。
勿与君子争名。“君子”为了名声,可是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的。
元烈帝不是个昏君,他可以有偏爱,比如贵妃和贵妃的家人,却不能宠信一个明确的失德小人——贵妃也得是贵妃,不能是妖妃。
“施侯之子陶韩啸,虽入禁宫,却言行失当,行盗匪事,无德无义,不可为皇子伴读。遂赶出宫中,念你尚且年幼,只罚你闭门思过一年。其父陶吉茂,教子不严,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一月。命皇后申斥贵妃陶氏。”陶韩啸软面条一样瘫了下去,可还没完,元烈帝看向了敖昱,“颛孙御鳢,你可知罪?”
“臣认。”
“认何罪?”
“屡次顶撞陛下,大不敬。”
元烈帝笑了:“知道就好。但念你年纪尚幼,且颇有文采,清高孤傲些,也是无妨。朕不赎你无罪,却允你戴罪立功。”
“陛下宽宏仁德,臣必当鞠躬尽瘁,辅佐二皇子为一贤王!”
元烈帝这下笑得更厉害了,突然扭头:“那宾儿呢?”
明白可又不明白的二皇子:“儿臣……其实更想做个清闲王爷。”他这表哥哪来这么大胆子?刚进宫第一天就闹出这么大事!二皇子心累,好想让表哥回家。
皇太子默默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
“你啊你,就得给你找个实心眼的看着。”
“启禀陛下!”敖昱开口了,“臣不敢欺君,臣不是实心眼,臣是缺心眼。”
实心眼这章可不能让元烈帝给盖在头上,以后敖昱都会很难办事。但凡做了点“机灵”事,有心人给他扣帽子,他都要倒霉。
二皇子腿一抖,差点又跪下去。
众人:“……”
“哈哈哈哈哈!”元烈帝大笑了起来,“颛孙恬义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儿子来?哈哈哈哈哈哈!行了,你们之前是要用早饭吧?赶紧用吧。你们四个,跟朕出去。”
元烈帝带着四个儿子走了,跪了一地的孩子们站起来了,多数人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敖昱。
唯一一个不敬畏的,自然是陶韩啸。
这时候外头进来了一个太监,看服色是陛下跟前的:“陶公子,跟杂家去贵妃娘娘宫里歇着吧。”
这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就是让他在贵妃宫里等着被接回去。这说明元烈帝对陶家还是宠爱的,否则直接就轰出宫去了。但即便如此,赶出去还是被赶出去。
陶韩啸收拾了元烈帝赏赐的文具书册,临走时的眼神若可成实质,敖昱不知道死了几百次。
苹果醋松了一口气【呼……我还以为他要打宿主。】
【他不傻。】
【可完全没还手之力呀~】
【不是对我。】
【……】苹果醋抓了抓自己的脑壳,脑子好像长了,但又没长太多【啊?】
【普通皇子十五左右出宫建府,也代表即将参政。皇太子本在十岁时,就开始参政了,虽仅止于偶尔在御书房坐着旁听。但突然之间,他就失去了这项特权,与哥哥弟弟们在上书房一块儿上课,素来不受重视的哥哥身边还多个重臣之子……】
【所以皇太子找你麻烦。】
【就是找皇帝的麻烦。】
【皇帝之前不是要和稀泥吗?】
【和稀泥也是为了拒绝二殿下,从情况看,还是对我的回护更大些。所以,我继续坚持,他废了陶韩啸,成全了我,贵妃娘家的名声比过去更坏了一层楼,陶韩啸可还没婚配,显然是极其挑剔的,他下面的弟妹更是一个结亲的都没有。】
【卧槽!我忘了还有婚配这件事!】苹果醋也是现代人思维,虽然现代结婚前也得看看对方家里情况,但和古人的角度是不一样的。古人的嫁娶,尤其是大家族的婚嫁,看爹妈宗族,可也经常是哥哥姐姐拉着弟弟妹妹。
经常有哥哥为人好,或姐姐出嫁后在婆家出色,便有更好的人家找到弟弟妹妹头上的,甚至因此庶子庶女的姻缘比嫡子女的还好,也不是没有。反之,头一个就名声糟糕没人要,后头也不好嫁娶。
难以与适合的人家结亲,这必定会影响到整个宗族的发展。
陶韩啸前脚走,后脚小太监就进来送早膳了。然后……敖昱端着他的托盘,一屁股坐陶韩啸的位置上了。
“你、你这是……”
“怎么?空位也不能坐?”
【宿主,你干啥?】苹果醋觉得这种程度的置气,不是很有用。
【得把二皇子架起来。】
第一天就闹这么大,敖昱也担心二皇子被吓着,缩回去。在元烈帝不参与的情况下,二皇子可是他最固的盾和最锐的矛,得让他支棱起来。
苹果醋:……这倒霉孩子运气还真好。
敖昱开始吃东西,他是真饿坏了。
等吃完了,他还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一直看着他的伴读们:“……”
这位颛孙家的大郎身体是不好,心可是真好,他们可没一个像他这样能吃能睡的。
等四个皇子都进来,就都看见趴着睡觉这位了——伴读们站起来行礼的时候,还故意让开了空间,让四人清晰看见。众皇子看向二皇子,二皇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可还是开了口:“太子殿下,御鳢身子骨不好,还请见谅。”
皇太子一笑:“孤自然知道,哪里会怪罪?”
皇子们坐下,刘学士也进来了,敖昱恰好睁眼,坐直。
皇子们:“……”所以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刚才进来了?
晌午了,原本下午安排的是骑射课。
二皇子回宫就找端妃哭去了:“母妃啊,您给我找了个祖宗啊!”
端妃早知道了前边发生的事儿,闻言抬了抬手:“我这些日子也没见过家里人……你也知道你表哥的,最和善不过,就是个面团儿人。”
“我是知道……”二皇子叹气,所以就不担心表哥会惹事,却担心他受了欺负,才今日早早赶过去,一进门就开口叫他表哥,给他撑腰,“可他现在不是面团啊。”
“傻小子,你就不该来找我。”端妃在二皇子脑门上戳了一下,“你去找你表哥啊。我还等着你从他那打听出事来。”
二皇子一听就站起来了,端妃却又拽住了他。
“你等会儿再去,正吃饭呢。”
“哦。”
颛孙恬义知道情况比宫里要晚许多,但晌午的时候也知道个大概了,毕竟陶韩啸都从宫里给“接”出来了。施侯陶吉茂亲自来接的孩子,在宫门口认下了教子不严之罪,表示了自己对于牵累到贵妃名声的惶恐,把陶韩啸按在宫门口一顿好打,带着血淋淋的陶韩啸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颛孙恬义:“……”
同僚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御史那边还有人过来,旁敲侧击询问,他儿子以后过了科举有没有兴趣进御史台?他们言官的队伍里,就需要这种战斗力彪悍的人物。
不过更多的人是在怀疑颛孙恬义,以及郭家的态度。
这是皇子们渐渐长大,外戚开始起异心了?
颛孙恬义心里苦,但他不认为干出这些事的大郎是故意的,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就不该跟他说为了出宫干点傻事也行,他这是干了翻天的事啊。
颛孙恬义也上了个教子不严,君前失仪的告罪折子。等他下午一回家,在京的连襟们陆陆续续都来了。一个是三姐夫,宣武将军卫护疆,另一个是四姐夫,他是翰林院中极殿大学士(五品)白渠照——在楚朝,算是元烈帝的秘书。其余几个姐夫妹夫都在玩。
三人坐下,卫护疆便道:“妹夫,我们不是来掰扯孩子对错的,只来问一句,今后怎么办?”
白渠照同样干脆:“陛下今日试探过我,外放,还是留京。”
卫护疆和颛孙恬义都看向了白渠照。
外放,少则三年多则六年回不了京,但这恰恰代表了端妃要斗一斗了,因为楚朝的规矩,外放官员才可入阁,所以当年颛孙恬义在大哥不在家的情况下,也扔下了怀孕的妻子,去外地赴任了。白渠照虽然六年都无法正面参与朝堂争斗,但他回来的时候,却也是正得用的时候。不过这也不能太确定,因为要是二皇子提前倒了,他也就一辈子回不来了。
留京,他这辈子也就在翰林院过了。可能会如刘学士一般,在仕林颇有威望,可也就到此为止了,这证明了端妃无心争斗。
至于说白渠照只是争取自己人生的价值?除非他和妻子和离。然后,他就等着现在亲如兄弟的连襟,用尽一切手段,先把他搞死吧。况且他也没必要啊,能走到今天,郭家与连襟们都出了力气的,他总不能只要好处,不出力。
“四姐夫放心外放吧。”颛孙恬义琢磨片刻,道。
卫护疆:“那咱们?”
颛孙恬义摆了摆手:“现在,急的是陶家……咱们专心在四姐夫外放这件事上。”
颛孙恬义回到了正院,郭夫人一边帮他给头发松开,一边道:“陶家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婚事,都坏了。”
“这么快?”
“就是您和两位姐夫吃酒的时候,嫂子派人来告诉我的,说是对门靖国公的家眷晌午的时候说的,彩礼都抬回去了。”
这种联姻是大事,颛孙恬义也是知道的,陶家两个姑娘是一对儿孪生子,原本匹配的都是赵太妃的娘家。那边也有一对儿孪生兄弟,说是天造地设,一门双好。
赵太妃的娘家并非勋贵,却也是书香门第。赵太妃的娘家哥哥前年刚从翰林院退下来的,这一家的名声相当好。当时这两家议亲,京中颇议论了一阵子,说是两家的孩子中秋灯会上看对了眼,两个非你不娶,另两个非你不嫁。赵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嘶……这可有些过了。”
三书六礼过了一多半,婚期都定下来了,男方这时候悔婚了,这是不给女方活路了。不用问,就是陶韩啸那事闹的。这事情怪在陶韩啸的跋扈上,但陶家绝对不这么想。颛孙恬义知道和陶家结下了大仇,可没想到这刚开始就翻着跟头地越变越大了。
颛孙恬义愣神站了半天。
“老爷?”郭夫人皱眉,“大郎在宫里……”
张了张口,颛孙恬义最终只是道:“别多想,睡吧。陶吉茂闭门思过,陶氏一党找麻烦怎么说也得等他出来,否则陛下先要不高兴的。”
——朕让你闭门思过,结果你私下里还联系党羽?
话虽如此,却怎么可能不多想,郭夫人侧着身闭着眼,一夜没睡着。
他们若是不找家里的麻烦,只找宫里孩子的麻烦呢?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不只郭夫人。和安宫,二皇子也几乎一夜没睡。
他本想昨日下午去找敖昱的,可他前天晚上也没怎么睡,下午等着等着就给睡过去了。端妃也没叫,他一睁眼天都黑了,不能去了。二皇子就想这一日早早起来,去开阳殿那边接人。结果他也是事到临头掉链子的神人,眼看着时辰快到了,反而睡着了,还是让侍奉的松子叫醒的。
直奔上书房吧!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打理好自己的二皇子一路连跑带颠才总算没迟到。
第二天的先生,就不是刘学士了,还好,没出什么幺蛾子,二皇子和多数伴读们都松了一口气。一散学,二皇子就窜到后头来了,看着敖昱刚要说话,敖昱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皇子、四皇子。”
此时,老大已经带着他的伴读没影了。
二皇子脸色没变,实际有点腿软。他什么时候碰到过被太子和老四一块儿找上门来的时候?
他暗恨自己昨天为什么睡着,现在两眼一抹黑。
“无需多礼。”皇太子道,“昨日四弟回去,不安了一日,今日特来给颛孙家的大郎赔个不是。”
“四皇子垂髫之龄,却已知日省己身,以臣之过为己之过,且担臣之过。实在是让臣敬佩不已,他日殿下必为贤王!”
敖昱语气十分铿锵有力,这拱手一礼更是诚意满满。其他二皇子伴读的四小只,立刻跟上:“四皇子必为贤王!”
四皇子的伴读们犹豫了一会儿,可还是也跟着说了:“四皇子必为贤王!”毕竟这是夸奖他们殿下的,好事总不能不开口。
接着就是皇太子的伴读,他们跟着的是皇太子,可也是伴读。
二皇子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不然他就要笑出来了。
口号喊完,敖昱道:“臣既是臣,自然不该受四皇子的道歉的,但这是四皇子的大事,臣若不受,反而坏了四皇子的名声。要不然您站着道歉,臣跪着听,也当是臣诚心聆听训示了。”
“不不不!”眼见敖昱真就撩袍子就要跪,四皇子赶紧叫停,他昨天回去总算是从母妃那弄明白了什么是邀名,又恶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很清楚现在敖昱跪下去,转头闭门思过就轮到他了——他没资格让敖昱跪着听他的训示,“我就是来为昨日之事道歉的,我未曾妥善管束自己的下属,以至于让颛孙大郎受了委屈,还请大郎见谅。”
“四皇子伟量,臣佩服。还请殿下不要因陶家大郎过于哀痛,豺狼之辈,狗肺狼心,殿下今日远了他,反而少了他日之祸。”
皇太子生硬道:“……四弟确实伟量,但颛孙大郎这言辞,是否就有些心窄了。”他说这话便觉失言,果然,其余在场的伴读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这实在是没罪强按头了。
“谢殿下夸奖,臣凡夫俗子,不比龙子,人心自然窄过龙心。”
【这位皇太子,还没调整好心态呀。他现在该缩着啊!】苹果醋虽然躺着,但依然不屈不挠指指点点,同时还在吃着赛博爆米花【毕竟是个小孩子。】
太子笑了笑:“四弟,走吧。”
今日找不了他的麻烦了。
待出了门,四皇子忍不住问:“太子哥哥,颛孙大郎是不是真的缺心眼?”
太子朝后看了一眼,太监将伴读们都拦住了,他和四皇子朝前走了几步,方才问他:“不想报仇了?”
“……”四皇子一脸别扭。
“你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亏,第一次吃亏就要退了?”太子站住了,虽然没说出来,但脸上写满了,“孤就是帮你的忙,要不要继续,看你自己选。”
“可是他不上钩啊。”
“方才他上钩了也不一定有用,毕竟昨天陶韩啸出事,今天就他出事,谁看不出来不对?”
“那何苦来这一趟?”
“他今日这做派正说明他并非耿直之人,分明油滑至极。”
“太子哥哥说的是。”四皇子一脸敬佩地称赞,肚子里却在骂:死鸭子嘴硬!
第136章 (捉虫) 二皇子:我表……
136
太子靠近道:“你找大哥帮忙。”
“大哥?”
“大哥的远房舅舅与颛孙大郎的姨父, 今年都要争外放。大哥家的表亲,却没能进宫来当伴读……”
淑妃是个安静的妃嫔,她最喜欢干的事儿, 是在宫里纺纱织布。需要出宫的场合, 她也少言寡语, 极其安静。她生母早逝,和她的娘家王家并不亲近,更别提什么远房亲戚了。王家也行事谨慎小心, 王又是个大姓, 这家活得都不像是个外戚。
只这个七拐八绕的远房舅舅,不知怎么和大皇子直接搭上了关系。大皇子还真上心, 连连找到太子跟前求了几次帮忙。皇太子应了,只不过……他连自家舅舅的差事都不敢多嘴,还管老大·远·房舅舅?
看父皇最后的决定,若恰好给老大远房舅舅安排得好, 他便去表功, 若安排得不好, 他便说尽力了, 再说是老四拦下的。
反正老大就算是找老四吵架,他也只认为老四敢作不敢认。而老四即便是肚里知道实情,那又如何?他还能拿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找父皇告状?
“太子哥哥,您知道弟弟的, 什么本事都没有。没法子承诺大哥什么的。”四皇子赶紧推拒, 他方才都不想来找事,就算颛孙大郎给他们拿住了痛处又如何?他表哥能回来?恰恰相反,父皇和外人都以为这是皇太子宠他, 为他报复。虽然过去也出过几次风口浪尖上的事,但跟这次不一样……母妃昨夜也说了,让他尽量老实。
“无需承诺什么,坏了颛孙大郎的名声,他爹就如你舅舅一样,都要受牵连,他姨父也要不好,好差事自然就落到大哥的舅舅身上了。”
四皇子:才怪。且不说大哥如何,若煽动大哥这事儿查到我头上,我才是离死不远。
可对着皇太子哪里能这么说?四皇子只能硬着头皮道:“落到大哥舅舅的身上……”
太子笑着摸了摸四皇子的头:“总不能好事都落在你身上,对不对?”
孤的兄弟啊,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前赴后继的。像虫子一样,真讨厌。
四皇子傻乐:“太子哥哥说得对,是我贪心了。”躲不了了。
二皇子晌午没回宫,与敖昱他们一块儿吃的。四小只食不下咽,吃到一半,端妃还赐菜了。他们嘴里谢着赏赐,心里骂着娘,他们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想跟这位小爷一块儿吃大宴。
还好,敖昱吃饱了,二皇子就扯着他出去了,一群人都松了一口气。
把人扯出来了,二皇子叉腰看着敖昱,却又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殿下,我进宫,便是陛下让您争了。且昨日……您也见了结果了。”
“……”二皇子抿了抿嘴唇,胳膊放下来了。
端妃不乐意自家外甥进来,之前她真是找着机会就向元烈帝提:陇国公家的年纪太小了,是否就别送人进来了?
当时元烈帝不置可否,陇国公那个傻子上奏折的事传进端妃耳朵里,她拿着针扎了半天的枕头。
她五妹妹嫁得最不好,男人不疼人,男人的家里人也不是省心的。陇国公往日有个针尖大的事儿,都得跟二房商量,把二房推到了前头,结果真在大事上,却来了个闷不吭声。到外头二房还得咬着牙说大哥好,大哥把好事都让给弟弟了,二房还得记他的情。
但这事情固然是大房不地道,也是元烈帝早就有心了。
元烈帝确实就是要端妃的外甥进来,昨日的结果也确实明白,这位陛下把“引诸皇子内斗”这件事做得明明白白。
“你知道父皇昨日叫我们兄弟出去,说了什么吗?”
“兄 弟友爱。”
“……你这答得也太快了。”二皇子都被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不过,大体上是没错的。那你还让我……”
敖昱笑而不言。
二皇子也闭嘴了——他父皇说什么重要吗?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他叹了一声,不再揪着这些没用的不放了:“家里,要动起来吗?”
这话一出口,二皇子轻轻笑了一下。他一个在宫里长大的皇子,却如此自然地称呼没去过的外家为“家里”,也是有趣。
“殿下,陛下在为太子与殿下们的入朝做准备,您现在只有两条路,其一,投奔殿下,我们这些人被陛下一把撸到底。其二,听陛下的调遣,做一贤王。”
苹果醋【这位元烈帝也和上个世界的老元烈帝一样吗?】
【不知道,但目前元烈帝的提前布局,算是在保太子。否则太子入朝,满朝皆以储君视之,元烈帝就得杀他了。】
【唉……储君向来是危险职业。不过这么说来,太子真的聪明,应该笑着接纳兄弟争权?】
【对皇帝,他可以杀掉自己的兄弟甚至儿子,但一定不会乐意自己的儿子也肆无忌惮地杀掉他的兄弟。对臣子,一个太过心胸狭窄,对兄弟都没有容人之量的未来君主,也非他们乐见的。
满朝皆是皇子,在初期是有利于分裂旧党派的,皇子们的碰撞和争夺会给朝堂带来一段时间的活力,让新人获得出头的机会。且……鱼都进了水,游起来,才能看出谁是歪着的。】
二皇子一直在低头思考,即便皇家的孩子早熟,他也才十二,要谈论夺嫡……等等,是当贤王。
“贤王?”二皇子问,“可父皇不是……”让我和三弟争储位吗?
“殿下,陛下乃是君父。”敖昱拱了拱手,“你也别现在就想这么多。”
“但父皇若是……”二皇子闭嘴了,说来说去,还真就是敖昱刚才提出来的两条路。
他站住了,靠着一棵树,看着树冠发呆。
“表哥,我怎么觉得你对某些事(夺嫡)好像很熟练?”
“我见得多了。”
“看书啊?哈哈哈。”二皇子笑得有气无力的,敖昱客气地回以笑容,“但确实……”
父皇在推他,他要是不干,前边有哥哥,后边有弟弟。若大哥和四弟不合适,或也不干,明年五、六也上来了。总有一个甚至几个乐意干的。而他呢?再想显出来,还有机会吗?就是彻底的鱼肉了。
他三弟……真是外头传的仁善人也就罢了。三弟就跟皇后似的,这母子俩最阴了。
二皇子看着敖昱,犹豫半天,还是没忍住:“表哥,我害怕。”
“怕也没用,事到临头了。”
“唉……”二皇子叹了一声,连个安慰都没有,但又一看敖昱的表情,觉得不对劲,“你指的不会是,还有事没完吧?(敖昱点头)老四?”
“大殿下。”
“啊?”
“你害怕的事儿,大殿下求而不得。他想上来,就得把你压下去,且很可能会借太子与四皇子的势。”
这两天,四位皇子的性格,敖昱大体上看清楚了,各宫的态度也很明确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敖昱能推测个八成左右了。
“我也不喜欢大哥,但昨天的事儿,是他最近这些年来,做的最大胆的事了,且还是回护我。”
“您二位的关系并不好,那为何大殿下是昨日为您出头呢?”
“昨日……”昨日,当着众多伴读的面。二皇子眉头皱了起来。
“殿下啊,那并非回护,是要踩着您的脑袋出头啊。若昨日四殿下温和些,您要面对的,就是他无奈被说服,也觉得哥哥该让着弟弟,于是转头一起劝您了。况且,那事情的结局,不是我们依旧坐到了最后吗?”
二皇子是有脑子的,不过比他的兄弟们反应还是慢了些。或者,该说他还有几分赤子之心,有些事不乐意把人朝坏处想。
怪不得昨天帮了他,今天太子和老四过来找他麻烦,大哥走得那么快呢。
二皇子的肩膀垮了下来:“我和老大……几年前还一块儿追打玩耍过,我们现在才多大?怎么就这样了?表哥……我要怎么办?”
“端妃娘娘可有相熟的太医?”
“有!”
“叫来吧,我称病。您直接去陛下请罪,求他把我放回家,说宫里实在简陋,你怕你表哥就要死宫里了。”
“……”
“不敢?”
“我觉得,我死得更快点。而且……我父皇怎么可能见我?还有,这事儿到底有什么用?”二皇子有点懵逼。
“臣也没说让殿下从内宫去求见。您自己绕到前朝去,在侯见室里排队。”
“啊?”二皇子更惊了,皇太子都还没这么干过。目前他们这些皇子想见元烈帝,只能等着元烈帝因为各种原因来见他们。
“您去了,陛下就会见的,至于会得到什么结果?得到了您就知道了。”
敖昱在宫里闹病也没什么忌讳,他就是病弱,胎里带的,皇帝让他进宫当伴读的圣旨里都特意点了这一点,也承诺了会好好照顾。这好好照顾,总不能是他生病了不让看病吧?
“表哥,其实我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是要把你生病的事儿挑开。他们要是没上钩,或者,我父皇要是直接让你回家呢?”
“那我就清闲了。”敖昱摊手。
“……”
“殿下,您再多问两句,陛下就回后宫安歇了。臣也累了。无论您去不去,臣都要回去歇歇腿了。”
敖昱转身走了,二皇子一跺脚,一咬牙!先跑去乙号房,笑嘻嘻道了一句:“我去了啊~”
仿佛普通道别,然后风萧萧兮易水寒地朝着前朝去了。
元烈帝正在御书房处理奏折,太监过来低低说了一声。
“谁?宾儿?”
“颛孙恬义这是怎么养的孩子?”元烈帝又嘀咕了一次,颛孙御鳢这是妥妥的子不类父了,颛孙恬义文臣行武事,以稳妥为重,原本以为……他嫡子病弱,也是个稳的性子,谁知道是个狠人啊。
皇上神色微动——他是没安好心的。
颛孙御鳢病弱,是满京皆知的药罐子,元烈帝还真就是怀着让颛孙御鳢死在宫里的想法。因为颛孙恬义他不愿意上钩啊,目前诸皇子的母家,倒是也有势大的,可就颛孙恬义,以及他带领的势力最合适。
颛孙御鳢死在宫里,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想到此处,元烈帝叹了一声。他没遮掩,都看出来了,都很明白他要力挺老二家的,可老四的人还是去招惹颛孙御鳢了。
这是老四要招惹吗?不,这是皇太子要立刻把他们打下去,半刻都不能容。
这就……君威不可犯了?多大年纪就这样了?只是没想到,颛孙御鳢病弱归病弱,却是个硬骨头。
所以太子还蠢,你昨天都知道他是硬骨头了,你现在还去找什么事啊?这种人是不疼不痒地撩拨能斗倒的吗?但凡是今天太子让四皇子伴读里的傻子,拿给陶韩啸报仇为名,去暴打颛孙御鳢一顿,元烈帝都高看他一眼!
干大事而惜身,从小就朝开阔里养的一国太子,却莫名给养成了偏狭的性子。
“让宾儿进来。”
二皇子头一次以君臣奏对的角度,来到君父的身前,有点怪怪的。
“儿臣见过父皇,儿臣是来为伴读颛孙御鳢请罪的。”
“哦?何罪?”
“他病了,大夫说是虚症,脏腑不足,气血亏损……不是传人的病,但毕竟刚进宫两天,他人就倒下了,有伤父皇美意之嫌。”
“朕是那么小心眼,在意这些边边沿沿的皇帝吗?”
二皇子很想点头,元烈帝对别的兄弟如何他不知道,但在端妃的和安宫中,就是个挑剔鬼。
“父皇宽宏伟量,但我们不能将父皇的宽宏视为应当。颛孙大郎忽然病了,儿臣反正是觉得有些被败了心情……”
“胡说!有你这么说自己臣下的吗?”元烈帝一声呵斥。
二皇子闭嘴了,他能够和敖昱耍一耍无赖,也能对端妃撒娇,但面对元烈帝,即便明知道撒娇卖痴能得到元烈帝更好的关爱,却实在是做不来。有时候也是很佩服老四,竟然那般“信手拈来”“浑然天成”的。
“行了,回去吧。颛孙御鳢的身子不好,又不是这两天的事儿了。朕让他进来,只因为他是你表哥,想让你与他亲近亲近。太医院早得了吩咐,颛孙御鳢的脉案都在那边呢,也别去找你母妃了。李全德,带着二皇子去太医院。”
元烈帝很确定这不会是寻常要治病的事儿,老二是让颛孙御鳢特别支到他面前来的,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
“谢父皇,儿臣告退。”
两人出了御书房,还得绕回内宫,再去太医院。正走在半路上,留在上书房照顾敖昱的松子忽然呼哧带喘地跑来了:“殿下!殿下!不好了!”
“我表哥出什么事了?!”二皇子心里一惊:不会真病了吧?
“乙字间的四位公子,除了颛孙公子,其他人都突然上吐下泻。”
“啊?”二皇子下意识就要朝开阳殿跑,却让李全德一把给拽住了。李全德一边拽着二皇子后退,一边指着松子:“你别动!站那!”
松子一怔,醒悟了什么,眼睛里闪过恐惧,向着二皇子投去惊恐求救的眼神,但终究站在原地没动。
“你去御书房禀报!别朝里边跑,谁拦了你,你就告诉谁。”旁边刚巧有两个路过的太监,李全德都给叫住了,“你拿着这块令牌,去开阳殿,让他们封门。”
宫里最怕的就是生病,尤其一屋子一块儿病的。
若是奴才,直接院门一关,任你哭天喊地,还是骂天咒地,待过上三五日,自有倒霉鬼去收拾,收拾完了的人直接朝城外承恩寺(京郊寺院,算是太监养老的地方)一塞,是死是活就看他造化了。
现在这群少年情况特殊,但也得给封住。他们再金贵,也金贵不过宫里的主子。
宫里闹起来了,李全德很快得了旨意,带着十几个太监进驻开阳殿,二皇子也带进去了。其余三位殿下,包括太子也给叫住了,不能乱跑。
但等太医一查……
“非是疫病,几位小公子大概是误服了下火的药物。”太医道。
是虚惊一场,却又可能是大风暴的开始。误服个鬼,这是给下药了。
元烈帝阴沉着脸,他放这些孩子进来,确实是要养蛊的。但他要看到的是以力斗,不是下药。在皇宫内院中下药,这也是在打他这个元烈帝的脸。
“查!”
查也很容易,那天晌午开阳殿的孩子们吃的都一样,但后来,因为二殿下吃在了乙号房,因此从和安宫开始,各宫给孩子们赏菜了。
可吃了同样一桌子菜的敖昱和二皇子都没事儿,那赏菜的盘子碗也还没来得及洗刷,御医看了,饭菜没药,也没生克的东西。
后来还是牛万涛想起来了,收碟碗的太监走后,屋里多了个茶壶。他们也没觉得这事不对,来了两天了,太监送水、送茶,用的是差不多的壶,且不会和他们打招呼。
——两天下来,梁思远也是明白为什么那日敖昱不让他找松子栗子的麻烦了。这俩是跟着二皇子一块儿长大的,告他们的状,很难说二皇子信谁。更何况,即便二皇子信了他们,训斥惩戒了两个太监,可这俩也依旧会跟在二皇子身边。有这两个淬了毒的蛇跟着,伴读日子别想好过。怪不得太监也叫内臣呢。文臣和宦官的矛盾,从他们这个年岁,已经开始了。
四个少年吃完了饭菜,恰好喝热茶解腻,因不知敖昱什么时候回来,就没给他留,没必要他回来喝冷茶。后来,壶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换言之,现在这壶只存在于四个少年的嘴里,找不着了。
送饭菜的太监,是和安宫端妃的奴婢,都说没多带个壶。他们彼此也作证,没有壶。
“奴才们都提着食盒呢,没人多出一只手不是?”
太监们提食盒,一手提着,一手扶着。食盒本身就够沉的,更不能把菜摇晃洒了,小太监们还真没能耐另外一手还提着茶壶的。
但问他们当时会不会多出一个人,小太监们都说不知道。
说多了,那不得让他们认人?说没多,罪过不是得他们背?更何况,小太监们还真不确定当时多没多人——当时开阳殿的太监挺多的,二皇子身边的,服侍乙号房的两个,还有看见有皇子过来,就想朝前凑的。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开阳殿的。
且伴读们的房子不算大,五个伴读一个皇子,几张书案拼在一起当桌子,当时送饭的小太监们鱼贯而入,只盯着自己的饭菜,怕东西洒了,没人管旁人。回忆起来,只知道一块儿动弹的,都是太监。
说了跟没说一样……
且四个伴读的药劲不是当时上来的,敖昱都回来了,他们才有人觉得肚子不适,可也没当大事。敖昱也不舒服了,二皇子赶紧为了他去面圣了。
当时敖昱吃了家里带来的药,睡得沉了,其他四个孩子开始排着队跑肚,最后跑得瘫了,留下照顾敖昱的松子这才发现情况不对,赶紧跑去找二皇子。
照顾乙号房的两个小太监则在二皇子离开后就跑得不见影子了。这两人是端妃宫里分配过来的不假,可打扫送饭这种事他们虽然不会少干,对伴读们却也没有太大的热情,常常是跑得不见人影。
敖昱现在还没醒,两个老太医围着把脉,说就是生来体虚,这两日精力耗费大了,养养就好。
李全德给了太医一个眼神,这位老太医摇了摇头——不是装的,是真的。
所以,当时太监们都没在,五个伴读,四个跑肚,一个昏睡,这时候有人进来干点什么,不稀奇。没茶壶,没药,没人证,查了半天,什么都没查到。
李全德看着松子和另外两个小太监,松子还好,他不算擅离职守,发现不对赶紧去通报没有问题。李全德指着松子:“出事了去禀报没有错,却把这地方四敞大开地留着……二十杖。”
他手指头一摆,松子松了口气,命保住了。
“扑通!”另外两个小太监抖如筛糠,跪在了地上。
第137章 (捉虫) 薛定谔的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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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松子那边已经被打上了, 他嘴里塞着软木,嚎叫都没法嚎一下,但发闷的击打声, 这边听得清清楚楚。他每挨一下, 跪地上的两个小太监哆嗦一下, 他们的罪过,绝对比松子大。
李全德在两人眼前来回踱起了步:“咱家也是羡慕你们,这才多大啊?就碰上通天的差事了。”语罢阴森森一笑。
小太监们的颤抖顿时没了节奏, 直接抖若筛糠了。
二皇子看了看外头, 悄悄回了乙号房。四个拉肚子的给弄去戊号房了,现在这屋里的大通铺上, 就四仰八叉睡了个敖昱。
“……”这事儿绝对是这位缺德表哥搞的,他特想把他摇晃起来,可不敢。他现在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个月的家伙,就跟看着个怪物似的。
“李!李公公!小人曾经见过甲字房的小麻子在我们屋门口晃悠。”一个小太监终于开了口, 趴在地上嚎叫起来。
另外一个立刻跟着:“对对对!小人也曾经见过!小麻子和小豆子总朝我们这儿跑!我们还曾为了让他别窥探我们屋, 跟他吵过架。”
除了乙号房和戊号房, 其他房的门都关着, 且外头还有高壮的太监守着,但屋里人都伸长了耳朵听呢。
李全德点了点头:“让那两个小崽子出来。”
甲号房,大殿下伴读的两个小太监, 门一开就跑出来了。过来先给了地上两个小太监几脚,这才跪下:“李公公, 小的们冤枉啊!小的们规规矩矩守着甲号房的大门, 从不像有的人,到处乱跑。”
四个小太监,开始了激烈互咬。
外头闹腾着, 二皇子坐下来,闭着眼琢磨这事。
甲号房的太监,可能窥探过,可能没窥探过。可即便窥探过,到底和现在这事儿有没有关联,谁都不知道。别说太监了,伴读们两天里就没窥探过别家的?且也不止甲乙,其他两个房里就寂静无声了?都一个院里住着,看两眼隔壁无伤大雅。
乙号房唯独把甲号房招出来,却只因为太子和四皇子他们惹不起。但母妃的和安宫,一直能压着淑妃的常平宫——能被派来伺候伴读的,固然会偷懒,但绝不是蠢货,这点事儿他们一定能想明白。
换言之,这事儿他们只会攀咬老大家的。
那么,接下来呢?
二皇子攥着拳头,只觉得……热血沸腾甚是刺激。然后他就发现,敖昱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朝他笑呢。
“!”瞬间一个哆嗦,如冰水当头淋下,二皇子半点都不热了。下意识缩起肩膀,并拢双腿,乖乖低头。
晚膳之后,目前的进展就放在了元烈帝的手上。看完后元烈帝拍了拍膝盖,先把四个大的叫来,稍一思索,把五、六、七三个稍小的也叫来了。
来了,行礼了,老大一声嚎,跪地上了:“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没事儿去给二弟的伴读下泻药作甚?损人不利己啊!”
老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元烈帝一脸腻歪,点了点二皇子:“倒下来的都是你的伴读,你先说。”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下午的时候,跟元烈帝来了个君臣奏对,二皇子此时看着就比旁的皇子有底气,他十分板正地行礼道:“父皇,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还未定音。但大哥说的,只是泻药应该不对。臣问过太医,这药旁人吃了,年轻火力壮的也就跑跑肚。但若是颛孙御鳢这样的,就有性命之忧了。之前,臣邀颛孙御鳢出去闲聊,也是突然起了意,他本该留在乙号房的。”
四皇子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没跳出去申辩——跟颛孙御鳢有仇的,这不就是暗示他吗?
还跪地上没起来的大殿下却忍不住道:“儿臣和颛孙大郎没仇啊!”
元烈帝看了他一眼:每次都觉得,让他十五岁开府实在是太迟了,早点滚出去,朕也早点清静。
“太子,你说这事儿怎么处置?”
太子道:“查。继续深挖。此事发生于宫中,虽被波及的乃是数名伴读,但二弟其实也险遭毒手,此事不能就此算了。”
“嗯……”元烈帝随意应了一声,又看向二皇子,“宾儿,你刚说了想法,再来讲讲,想怎么处置?”
“父皇,这事儿虽然儿臣的表哥有点险,但大哥刚才也说了,毕竟也没有谁真出了事儿……而开阳殿,反正就这么大。”二皇子苦笑,“所以,算了吧。表哥的为人,父皇您是知道的,他最是勤恳忠厚,为人老实。”
二皇子顿了顿,除了年纪小的五六七,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一小会儿。
“总之,他不会为难儿臣的。等伴读们回家的时候,儿臣也跟着到各家道歉去,都是儿臣的错没照顾好伴读。您再多赏赐点东西,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五六七表情意外——没想到他们二哥这么厚道啊?
一四就想骂娘了——不明不白的,屎盆子还是扣他们脑袋上了!
太子则意味深长——二哥……高明啊。
元烈帝笑了,这绝对还是那位颛孙大郎的手笔。又是一出“公道自在人心”啊。
“老大,你觉得呢?”元烈帝看老大。
大皇子憋屈啊,可他再傻,也知道这事儿查不出什么,但确实是嫌疑最大了。继续查,他“嫌疑”只会越来越大,因为皇太子和老四必定都会跟着扣屎盆子,他就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了。
“二弟……仁厚。”满肚子的委屈和咒骂,化成一句夸赞。
皇太子本来都想好了元烈帝要问时,他要说什么了——其实跟老大想的不同,他还想继续查,最好查的时候再动点手脚,把老四也牵扯进去。现在开阳殿不是封着吗?弄死几个让前朝也闹起来。
可元烈帝根本没问他,直接对二皇子道:“宾儿识大体,按你说的办吧。”
众皇子皆道:“父皇英明。”只皇太子跟兄弟慢了半拍。
他坐在上头,当然看得清各人的表情。他不只瞧见了太子有话要说,甚至连他可能说什么都知道了。那眼睛里的心思,是半点都没藏着啊。
他笃定了,这事无论是不是他干的,都不可能牵连到他。又无论最后倒霉的是哪个兄弟,他都是得利的那个。甚至他很乐意四个弟弟,都倒霉。
他很清楚自己皇太子的地位不可动摇,也知道新抬上来的弟弟,作用也只是磨砺他,而非动摇他。
没有半点手腕与机巧,只图利,不分利。只见前利,不见后祸……
“宾儿在外头等着,太子留下。”众皇子退下,元烈帝道,“宁儿,朕知道你是有些不同意的,如今圣旨未下,朕给你个机会说服朕。”
皇太子立刻道:“父皇,开阳殿中的少年人,其父兄皆为我朝股肱之臣。如今有人在开阳殿被下药毒害,二哥只想着和稀泥,以伴读性命向父皇邀宠,此事若传开……”
元烈帝用指节敲了两下桌子:“你是只听了你二哥说不查,委屈他自己和伴读,你还记得刚才朕问他如何处置时,他回的第一句话吗?”
“……”皇太子略作思索便回答,“没谁真出了事儿。”
“还有呢?”
“颛孙御鳢为人温厚?”
元烈帝的眉,皱得苍蝇落上都得摔死了:“开阳殿,反正就这么大。”
皇太子依旧一脸茫然。
“宁儿,你的哥哥弟弟,都是朕的儿子。朕的儿子们斗法,你觉得现在的大臣们想要的,是‘真相’,还是‘不牵扯’?你难道,真的只能从老二的决断里,看出他在讨好朕?”
太子很“独”,作为太子他也是该“独”的,兄弟里最拔尖的那一个。
这事儿讨好的是谁?恰恰是皇太子刚才说的,会不平的股肱之臣们啊。老四家可是刚被罚出去一个,陶韩啸如今想要前程,那就隐姓埋名去边塞,当个厮杀汉,用战功搏将来吧。谁乐意自己儿子跟下毒谋害皇子牵扯上?
毕竟这事儿最后必定是不能着落在皇子本人身上的,可不就继续伴读背锅吗?
至于所谓被委屈的老二家的伴读们,更是好处得大了。
首先跟二殿下更亲近了,他们也能算是替二殿下挡灾了。其次皇帝都得记得他们委屈,至少这两三年,家里能得不少实惠。另外就是其他家了,别管家里是不是斗得要死,也都得记下这几个孩子的一份情。
这些孩子们的人情,可就是老二的人情啊。尤其老二这次展现了自己的大度,亏是吃了,但好处给自己人捞够了,勋贵和官员都看在眼里啊。
人情,摸不着看不见,最不牢靠的一样东西。但在前朝后宫,却又是最紧要的东西。人情多了,脸面贵重了,势就上去了。
元烈帝看着太子:“揪着不放?真相?公平?宁儿啊,今日所言,你兄弟们不会外传,你自己可别犯傻,到处宣扬去。”
只太子自己揪着不放,不就是为了搞死你兄弟吗?这么明显的意图,当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太子还在兄弟里争,想着怎么用阴损手段把兄弟压下去,老二这是一下子就在朝臣里显名。
“……”太子面色涨红,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知道为什么朕让你跟兄弟们一块儿进上书房了吧?朕可不想你的好名声让你三两年就弄坏了。宁儿,你是皇太子,但你却不是什么天下第二聪明人。你在宫里做了蠢事,自然有奴才给你遮掩,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可一旦入朝,大臣们可不惯着你。”
太子跪下了:“父皇!儿臣知错了!”
“下去吧,让你二哥进来。”
外头侯见室——不只一间房,皇子们当然是给单独安排在了一间里。老大早走了,但五六七三个小皇子还在,他们还是头一回到勤政殿来,更是头一回看见这种场面。
虽然短暂,但显然这是四个哥哥斗了一场,没想到,竟然是二哥赢了。
老五是惠妃之子,老六的生母王贵人出身较低,且王贵人就住在惠妃宫里,两人关系颇佳,老五老六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宫里最像兄弟的,就是他俩了。
这俩性子也活泼,缠着二皇子嘀咕了半天。不过再活泼,再激动,也是皇子,没问一句出格的事儿,就只是问二皇子开阳殿怎么样,上书房怎么上课的?
老七在后边看着,他也是贵妃陶氏之子,跟老四正好差了两年。可他虽是小儿子,却不如哥哥能讨巧。老七一扭头,发现四皇子竟已经没影了,他赶紧跑着追上去了。
被两个弟弟围着,二皇子有些兴奋,倒是想跟他们多说点。可是看老七一走,二皇子这才意识到,老大丢了脸赶紧跑路没问题,但老四根本没留在这等皇太子。
“你们俩赶紧走,快走。”二皇子赶紧压低声音催促两个弟弟。
老五老六一愣,脸色一变,行了个礼,赶紧跑了——老大丢脸了,皇太子也没得脸,他们留在这围着“胜利者”二哥,可不就是要和太子结怨吗?跑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感激二哥,若没有这句提醒,他们稍后稀里糊涂得罪了太子,最后也是要偏向二哥的,可二哥没这么干,这就很厚道了。
两人前脚走,后脚皇太子就出来了:“二哥,父皇让你进去。”
“劳烦太子殿下了。”二皇子临进去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太子的脸色发黑。二皇子赶紧转回头,进宫去了。
他……彻底跟太子结怨了,却没之前般惧怕太子了。大概是他突然发现,原来结不结怨,太子都想搞死他们——闲散王爷的那条路,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死路。他当不当皇帝无所谓,可不能是老三。
元烈帝见二皇子的事情就简单了,就是给他安排差事的。既同意了他的法子,那就得让他亲自去宫外道歉,安慰臣子们了。
这是一件很轻松,但很麻烦的差事。怎么说也是代表着皇家的脸面出去的,元烈帝得过问一二。
“樘侯喜菊,爱道。康定伯家中有些乱,但伯府老太太颇能掌事。安定伯……”
二皇子将五个伴读家中的情况都简略说了说,又说了他要送上的礼物。元烈帝含笑听着,连连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有些东西就从朕的库里拿吧。别动你和你母妃的私库了。一会儿让李全德陪着你去,你自己也拿两件自己喜欢的。
出去那天也别着急回来,在外头好好玩玩。虽说你是男孩子,早晚要开府的,但毕竟从你长大到现在,还没见过市井繁华。说起来……朕也有许多年没出宫过了。”元烈帝叹息一声,“回来也与朕说一说。”
“是!父皇!”二皇子这还是头一次私下里与父皇交谈,得了他的肯定,还有如此温声细语的安慰。他现在脸也是涨红的,不过头却高高昂着。
元烈帝:行了,没看走眼,老二还是那个老二。这事儿他获利最大,却并非他安排的。
二皇子跟着李全德高高兴兴去库房挑宝贝了,元烈帝的手指头敲着几案,突然道:“你说,宾儿若没来求见朕……”
以他的性格,知道表哥身体不好,怕是得忙前忙后的,乙号房的小太监还敢到处跑吗?那茶壶……还会消失不见吗?
奉乾宫总管汪福恩低着头(虽是勤政殿,但汪福恩向来随侍在侧),半个音都没露,仿若没听见元烈帝“提问”。
前半截放壶进去,还能说确实有可能。后半截把壶拿走,就需要诸多巧合 。尤其……要是颛孙大郎和宾儿也喝了那莫须有的茶,皇子闹了肚子,外加一个快死兵部侍郎之子,那地方得热闹成什么样?
太监全得死,伴读们也都不能得好。勋贵们得排着队在外边上告罪和自辩的折子,前朝后宫都得炸了。
不对,想偏了,其实这个壶留在乙号房才最合适,没必要冒险拿走。按太医的说法,看四个孩子的症状,就是黄连加巴豆,宫里的药虽然管控得严,但这两味药还是很常见的。这种药甚至从宫外朝宫内带,检查的守卫也不会过问的。毕竟,宫内憋气上火的人多。
壶就是寻常壶,药也是寻常药,这就是没法查的无头案子。
就没有这个壶!元烈帝的手指头重重敲了一下。
这就是自导自演的。
颛孙御鳢睡了一觉,四个毛头小子清了清肠胃……就捞足了好处啊。
元烈帝咬了咬牙,这几个胆子够大的,可也不能说胆子大。因为这要是他们自己办的,那从头到尾,就是四个人闹了肚子——即便最糟糕的结果,有哪个小子露了馅,也不过是他们自己嘴欠,乱吃东西,大不了被打回家去,毕竟只是几个孩子罢了。
“哈哈哈哈哈!”刚才还怒,此刻元烈帝却笑了起来,“朕少年的时候,怎么就没碰到过这么有趣的人呢?”
也不知道该说是太子倒霉,还是该说老二运气好,这种神人都能让他们碰上。
“可惜,慧极必伤啊。”口中说着可惜,元烈帝心中却道“幸运”。
颛孙大郎生而病弱,太医很确定,他是早夭之相,完全是因为生在富贵人家,让药丸子给堆出来的命。他以后是走不了科举的,便是考秀才的乡试,他都能死在考场上。
正因如此,元烈帝让颛孙大郎活着。一个注定不可入朝的人,他搅动的风云,终究有限。最多是让元烈帝的生活,多些趣味罢了。
二皇子在库房取了物品,又来谢了恩。
元烈帝当场下了一道责罚二皇子的圣旨:大概意思是说二皇子送错了茶叶,把太医给他开的清火茶送给了伴读们喝,以至于酿成大错,他认罪认罚。
父子俩都觉得挺有意思的,元烈帝还是头一回下这么儿戏的圣旨,二皇子方才明白,原来……圣旨并未都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也可能是一场儿戏。
“那、那个,父皇,能把乙号房的两个小太监留下来吗?”
“可。”元烈帝点头,“你也太心慈了。”
这却又是颛孙大郎动手的铁证,否则元烈帝可不信老二这粗枝大叶的还会多管这个闲事。
乙号房的两个小太监也各被打了三十大板,他们的错依然是玩忽职守,却从有人被害得下毒,变成了伴读生病无人照顾,两个小太监一脸的感激涕零。
至于敖昱他们五个,都给放了两天的假,还得了许多的赏赐,开阳殿都放不下,直接送他们家里去了。第三天就是被各家接回去的时候了,届时二皇子还会挨着家的拜访。
敖昱坐在戊号房里,四个倒霉蛋已经止住泄了,牛万涛问:“四弟,咱们还让那俩伺候啊?”
敖昱一指外头:“你是要换新人,还是要换有了教训的?”
那俩小太监被打得一瘸一拐的(手下留情了,没伤筋骨),现在一个搬了个马扎子坐在门口,守着戊号房,盯着没人的乙号房。另外一个则去厨房要水了,临走的时候还头一回跟他们禀报了一声。
牛万涛张了张嘴:“知道了。”
“回来对他们好点,你们得拿他们当同僚。”
程念先:“同……行行行、听你的。”
他们四个昨晚上跟敖昱打赌,敖昱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小药丸,说今天晌午吃过午饭后把这个小药丸吃了,就能发生大好事。
四个人都知道,这是又要整人了,虽然知道这玩意儿大概吃了不会太美好,可还是都吃了。
只是另外三人都没想到,跟敖昱有额外沟通的,竟然是牛万涛。
程念先又问:“怎么是牛……二哥啊?”
他觉得他和徐浅才是跟敖昱最亲近的,所以这个例外是牛万涛,不由得有些不服气。梁思远更是一脸在意。
“他说谎不脸红。”
牛万涛立刻脸红了:“四、四……”
“这是好事啊,遇事沉稳练达。这仨还有些嫩,真的假的一看就分明,你我且得带着他们一阵儿呢。”牛万涛脸更红了,眼泪都要出来了。敖昱拍了拍他肩膀,他点了点头。
当然因为……牛万涛是四个人里,最迫切想要改变自己处境的人。他会咬紧牙关,砸实了有个多出来的水壶。
第138章 暴躁的小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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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万涛是康定伯唯一的嫡子, 可康定伯是个混账风流的性子,家里光有名有份的妾室便十几房。外头人戏称,那家里母苍蝇都是不干净的。
牛万涛亲娘早逝, 后母只顾着与妾室争抢丈夫。伯府的老太太支撑家业别被儿子败光已经心力交瘁, 且家里得照顾的, 也不只牛万涛一个孩子,他前边康定伯已经有了儿女。
康定伯只管自己快活,且喜新厌旧极快, 家里女人孩子的死活他都不顾的。
牛万涛从小在祖母那边跟一群哥哥弟弟长大, 他还什么都不懂,年长的孩子早知道他是“嫡子”, 联起手来排挤欺压他,牛万涛小时候还以为“嫡子”是骂人的话。
其实老太太把他跟庶子们养在一块儿,是怕他长大了为母报仇,为难这些庶子女。结果发现不对的时候, 已经迟了, 牛万涛给养成了个讨好人的小厮性子。
但是, 那是过去, 现在成了五人组的一员,就不一定了。
苹果醋【……】虽然之前三辈子见多了敖昱御下,但还是觉得很神。
敖昱扭头, 二皇子的脑袋瞬间消失在门口。
“你们就在这儿住着吧。好了也别回乙号房了。”敖昱道。
众人:“啊?”
“我体弱,跟你们住一块儿实在休息不好。半夜里打嗝磨牙此起彼伏, 五弟总拽我胳膊, 三哥总踹我。再这么下去,我可受不了。而且……以后再有人找事儿,也不至于把咱们一锅端了。殿下, 进来吧!他们四个没不好意思!”
等着敖昱出来的二皇子在外头一愣,确实,他只想着快点见表哥,没在意其他四人,这就不好。虽然表哥是带头的,但这事儿是一块儿做的。
“真没事儿?”二皇子探了个头,“那我进来了?”
四个趴在床上的少年人都有些羞涩,也有些高兴。
之前二皇子也来探问过,但完全打着官腔,并无亲近之意。现在他这样进来,突然就将双方关系拉近了许多。
众人闲聊了几句,敖昱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虽是奉旨办差的,但一会儿各宫落闸也不方便了。”
众人一听,立刻劝二皇子快回去。
“你们几个别动了,我去送送便罢了,殿下不是外人。”
四人也知道这是殿下和颛孙大郎私下里有事商量,但心里就痛快多了。
敖昱跟二皇子走出门,二皇子拱了拱手:“受教了。”
敖昱小退半步,表示不受礼,二皇子便收了手:“那个……之后两天就只有我去上学,真没事儿吗?”就在敖昱房里那短短的时间,敖昱只跟他讲了这事要怎么跟元烈帝奏对,多的实在来不及说了。
“有事,老大会找你麻烦。”
“还找???”二皇子惊了,他知道老大性格不太好,但这种时候,不是该尽量少惹事吗?
“你出了风头,他更要找了。况且,我们不在你身边了,你又得罪了皇太子。”敖昱摊摊手,“更得找了。”
大皇子那脾气,太好猜了。别人走一步至少看一步,他走路只会看自己脚后跟。盲人走路都比他稳当,便是没人搭理,他自己都能把自己绊死。
二皇子思索片刻:“他原本就要在课堂上找我麻烦?”
“要不然呢?给我下药啊?这才第二天啊。”
“真、真是你自己啊……”二皇子绷紧嘴唇,虽然猜到了,但这胆子也太大了,他压低了声音,问,“会不会有人看出来啊?”
“看出来的多了。”敖昱笑了。
“!”二皇子吓得心脏都快停了,“我父……”
“殿下,很多事儿,谁干的,谁受害,谁黑谁白,谁善谁恶,重要吗?”
“……”二皇子闭紧嘴唇,若重要,这件事就得按照太子提议的,一查到底,“那……什么重要?”
“大局啊。当权者自己以为的大局。”敖昱这么说的时候,唇角也带着几分讽刺,“尤其是现在,殿下,您已经揭开了党争之幕……您怕吗?”
二皇子退后一步,站稳后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怕。”
热血沸腾的兴奋感退了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浑身瑟缩的惊悚感。
“那,臣可以回家就称病的。”
“别别!”二皇子却毫不犹豫地拽住敖昱袖子,“表哥,你可得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我、我知道自己没退路了。”
今天和父皇奏对,又和兄弟们共同面圣,还得了差事。表哥带给了他风险,却也带给了他过去未曾有过的地位与重视。他明天上课敢和老四对眼神!老大算个屁!皇太子……敬着呗。
让他再缩回去当一个战战兢兢,除了老大,见谁都得赔笑脸的二皇子?他受不了了。
况且人家也不会让他缩回去了。
他很清楚,这些是谁在两天之内给他的,是谁撑着他的脊梁骨。他自己……说实话,今天这些事,他也是到刚刚,才确定了是他表哥动的手。
苹果醋特别想给现在的二皇子脑袋上加一对耳朵,给他再加一句配音:汪汪!救我狗命!
“殿下,时候不早了,咱们来说说明日,您在课堂上的事儿吧。”
“好!”
“没事儿。”
二皇子:“……”
“我们不在了,您在课堂上,就没事了。您是皇子,诗词歌赋即便学究天人,又能做什么?考个状元?您上学,知礼明义便罢了。没必要一字一句都知晓的。所以,遇见不会的,您就说不会。遇见您觉得不对、不喜的,您也能坦言,说不喜欢就没背。可能会受点小苛责,但于您无大碍。”
“这……就没事了?”
“没事儿了。”阿昱点头,“好了,臣该回去了。”
二皇子还拽着他袖子,敖昱捏了他一下,二皇子只觉得手上一疼,敖昱已经抽身走了。
到了乙号房门口,敖昱看着天上的半轮弦月,叹了口气:两天没见小月亮了,好想他。不行,一定要把小月亮也弄进来。虽然现在两人都小,但这日日两地分居,实在难受。
二皇子回到了和安宫,和端妃关了门窗,坐在室内,细细轻轻地,将今日的事情说了。端妃额头汗水不断,待二皇子说完,她的手帕都湿透了。
“宾儿,你要听你表哥的,一定要听你表哥的。”她压着嗓子,紧紧抓着儿子的肩膀。
端妃出身的郭家,家里请的不是教养嬷嬷,是闺塾师。闺塾师一手握着四书五经,一手举着女四书,贵族女子该学的,她们教,男人应学的,她们也教。
郭家女儿嫁出去了,即便是不太好的五妹,丈夫对她也是有该有的尊重的。说句不好听的,这种丈夫在郭家女儿的归宿里差的,在外头已经是顶好的了。妾室的卖身契都在郭夫人的手里,庶子女怎么安排,颛孙侍郎也是不闻不问的。且从外地回来后,家里没进新人,外头也没养外室。
端妃在宫中十几年,其实封妃的资格都老,都是当年在潜邸时的旧人了。可元烈帝已经几乎不去大殿下的生母淑妃那儿了,去惠妃处则多是为了见她宫里的小贵人们,却偶尔还会来端妃宫中歇上一日——纯盖棉被聊天。
二皇子过去觉得自己憋屈,但他和他亲姐司赫荣的生活,也不过是在太子与贵妃子女的后头,分明压住了其他兄弟姐妹。
所以,端妃听出来了。敖昱教二皇子的,这是帝王术,是治人之术。
她过去教导儿子,上学的时候该听从师父,认真学习,这是为臣之道,毕竟学出来了,才能有用。可帝王术这话,只能让二皇子自己想明白,端妃即使是生母,也不能点出来。
把儿子赶去睡了,端妃伸手摸了把鬓角,就这么一会儿没擦汗,汗水顺着鬓角,已经流进她脖颈了。
五妹夫到底是怎么养的儿子?养出了一个怪物来。
转天前往兵部上职的颛孙恬义:“……”这个体弱的小怪物,其实是他的妻子养出来的。
对这两日的事情了解得足够多的大臣们,此时多多少少都发出了和元烈帝、端妃一样的感慨。当着颛孙恬义的面,虽没人问出来,可眼神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晰了。
有过去关系还算好的大臣,直接无视了他。也有过去关系疏远的大臣,会对颛孙恬义客气地笑一笑。甚至有人从其他部跑过来,就为了“瞻仰”他两眼。
颛孙恬义也想知道,这儿子到底怎么长成这样的?但他没有去询问郭夫人,而是去了大郎的房里,看他的书籍。
四书五经已然放在了书架角落,摆在书案上的,是一本摊开的《左传》。且能看出来,这本书已经被翻了又翻。书案右手边还有个小书箱,里边摆着《资治通鉴》《汉书》《史记》《公羊传》。每本书籍都被细致保存,但能看出都被反复观看过。
“老爷,翰林院的宋大人求见。”
他正思量间,下人来报,同时递上一封名刺——翰林院编修,宋潜。
虽因为四姐夫白渠照,颛孙恬义对如今的翰林还是认识几个,可这个宋潜是完全不熟悉的。
“将人请到小花厅。”
看见宋潜其人,颛孙恬义想起他来了。说起来,这人还是上上届的榜眼。当时的文章还被传诵一时,可是……宋潜这个人长得太“奸臣”了。他白白胖胖的,眯缝眼,圆鼻头,天生一张笑脸,绷着脸都像谄媚,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直想大喊奸佞。
三四年前的冬天,颛孙恬义去找白渠照,无意中路过宋潜在的屋子,看屋里只有他一个哆哆嗦嗦地办公,心生几分怜悯,当时说了两句,还将自己的手炉送给了他。后来这事没什么动静了,颛孙恬义也就忘了。
但现在想来,宋潜其实并非谄媚之人,否则当时就能借道谢的机会爬上来。
宋潜依旧白白胖胖,可细看便能知晓,他的衣着在官员中十分俭朴,这样的身材,该是天生肥胖。宋潜来见颛孙恬义,一手拎着一串油纸包,另一手提着同样用麻绳吊着的两小坛酒。
“小弟今日听见了一个故事,特来与颛孙兄就着酒肉,说上两句。”
“好。”
两人坐下,宋潜说给颛孙恬义的,正是今日上午,上书房的事情。
今日去讲学的是翰林院的中议大夫,姓谢的一位老学士——中议大夫就是个好听的闲职,这也是一位在翰林院养老的。但他家里,和淑妃家里有些七拐八绕的姻亲关系(可以算有,但基本上该说是没有)。
谢学士没有如之前两位那般接着《尚书》讲,他讲的是《中庸》。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
君子在什么位置上,干什么事。富贵就干富贵的。贫贱就干贫贱的。君子不该是个好高骛远的人,先得把本职工作做好了,不应该因环境的变化而觉得不适。
谢学士提了个开头,把二皇子叫起来背诵。
《中庸》比《尚书》浅,学到《尚书》能背诵《中庸》,对文人来讲是应该的。
二皇子道:“看过,记得意思,但不会背。”
谢学士便叹一声,又问他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谢学士又叹,道:“殿下错了,此句之意,乃是君子该安守其位,不要心生妄念。”
然后就让二皇子罚站一直到晌午。
宋潜三两句便说完了,问颛孙恬义:“颛孙兄如何看?”
“都没错,只是谢学士有些迂腐了。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颛孙恬义喝了一口酒,“宋兄带来的酒微辣,却有竹叶的清香,回味甘甜。好酒。”
颛孙家家学内,幼崽版本的小月亮双手托着腮帮子,两眼无神地看着上头口若悬河的塾师,一脸无聊。
家学里的孩子挺多的,不止他这个大房嫡子和二房们的,还有些外头支脉的子弟也给送了进来。小月亮在的是启蒙班,四到八岁的。八岁之后,就得去隔壁的经讲班了。
小月亮住在珠晖堂,两岁时就搬过去了。那地方其实原本是个花园,是小月亮被带回国公府后,老太太新建的。北边的墙是老太太的福禄堂,南边的墙是大房国公夫妇的安荣堂。
他四岁前,多数时间被老太太拢在身边,极少的时间,又被娘亲宋夫人拢在身边。
上上辈子在悦家虽然过得也不好,相比之下,却比这辈子快活多了。老太太和宋夫人,把他拘得密不透风的。
三天前他去找“大哥哥”,也是不太确定的。但被束缚在这个宅子里,看着像个人物的,就剩下颛孙御鳢了。而且,小月亮自己这次的名字不对,他也怀疑,自己大概不是这家的孩子,当年的出生怕是有些问题。
果然是他,但是……这辈子不能见面就手拉手一起跑。短短相聚了一会儿,大黑鱼就自己一个鱼扑腾着出府去了。
而那次之后,宋夫人和老太太念叨了他三天——对,念叨到现在。伺候他的丫鬟小厮都挨了打,换了人,老太太那边还派了个刘婆子过来。
总算是下课了,其他同学都不敢靠过来的,过去也有人想和小月亮搭话,可小月亮一贯将靠过来的当不存在。他站起来朝外走,两个一直站在最后头的小厮过来,给他收拾东西,外头守着的刘婆子立刻靠了过来。
“熙少爷可要喝口水润润喉?”是问的话,但旁边小丫头已经把茶碗送了过来,刘婆子接过,转手递到了他跟前。
他在陇国公府里行七,但从来老太太和宋夫人不叫他排行,对下人吩咐时,只说“你们熙少爷”。
“不喝。”小月亮踢了个小石头。
“您不喝水,老太太可是要担忧地。”
小月亮瞥了一眼她端过来的茶碗:“谁让你动我的鲤鱼碗的?”
刘婆子道:“这不是知道熙少爷喜欢……”
小月亮抬手打在了茶碗上,茶碗落地,直接碎了。
小月亮:我也不想跋扈的,我原来是个脾气多好的人啊?砍人都喜欢砍脑袋,给他们个痛快的。
虽只有六岁,但在老太太和宋夫人的爱护下长大的小月亮很确定。温和谦逊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听不见他说话,反而闹起脾气来,回响非常好。
打了碗,小月亮转身便跑,径直到了福禄堂,老太太跟前,小月亮直接道:“祖母!您给我安排的这都是什么人啊?我仔细藏起来的杯子,她说拿就拿出来了!说得好听,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在我之前用过?再让她跟着我,让她住在珠晖堂去吧。房子屋子都给他,我睡外头游廊就好!”
“哎哟,奶奶的眼珠子,这是怎么了?你个小人儿家家的,怎么气性怎么大?”
“他用了我杯子。”小月亮指着跪下头的刘婆子。
老太太垂头朝下一看,刘婆子立刻道:“启禀老太太,那杯子乃是哥儿喜欢用的,老婆子刚去伺候哥儿,想着该要尽心,谁知道办了坏事,哥儿原来是不喜人碰的。闹得哥儿发了好大的脾气,是奴婢罪过了。”
“换人!不止她换,她带过去的丫鬟小厮也都不是东西,奴大欺主。我的东西,说给这婆子就给她了。我有半块爹爹给的好墨,说不见就不见了。寒霜临走前,拿了几块缎子头,说给我缝个荷包,东西含霜是没带走的,我今日却见针线笸箩还在,缎子头都没了。”
小月亮有六个大丫鬟,含霜、履雪、怀珠、韫玉、澧兰、沅芷。两个贴身的小厮,青竹、丹枫。不进屋,在廊下服侍的有四个小丫鬟,四个年岁更小的童儿。连珠晖堂的院子都进不得,就在院子外头的窝角罩房里待着,等着叫唤差事的粗使丫鬟还有六个。
此外本还有两个奶妈子,但老太太和宋夫人都在小月亮两周岁的时候,把奶妈妥妥帖帖用厚礼送走了。
“老太太,您把含霜履雪还来!”
小月亮嚷嚷完了,老太太的屋子里顿时静得有些异样。
他们这熙少爷,是在埋怨下人吗?不是,他是在啪啪啪地打老太太的脸啊。
刘婆子是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老人了,就是从她身边嫁的,男人姓钱,是库房那边的副管事,家里姑娘小子都在大房和老太太身边担着差事,算是老太太跟前的得脸婆子。这回跟着刘婆子一块儿过去珠晖堂的,就有刘婆子自己的姑娘。
本来是老太太好心要好好照顾御熙公子的,结果这是送了一群贼过去?
芳大姑站过来了:“老太太,哥儿身边换了人,总是有些别扭的。哥儿的东西,该也是改换了习惯的位置。您别急,也别气,过几天就好了。要不,奴婢去……”
芳大姑,其实年岁只比老太太小两岁,是老太太当年的陪嫁婢女,一辈子没嫁,过继了个远房的侄儿,如今侄儿也在大房那儿有差事。
“啪!”小月亮转身就朝外跑,“我去找娘了!”
老太太顿时急了,忍不住骂一声:“个孽障!快把哥儿追回来!别让他跌跤!”
有机灵的小丫头跑出去了,过一会儿小月亮被哄回来时,刘婆子已经没在下头跪着了:“小孽障,都依着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那些丫鬟小子也是上辈子积了德,闯下大祸,你还记得他们,连着作妖!”
小月亮道:“祖母息怒,我也是仗着祖母宠我,方才有恃无恐。”
老太太:“知道就好。你院子里的人受了罚,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动弹,你这段时间……”
“我住我大哥哥那儿去,他进宫了,屋里头的人可都闲着。”
“胡闹!”
“反正大哥哥就快回来了,问问他和二叔就行了。老太太,我饿了。我要吃荷叶蒸饭和八宝鸭子。”
“好~吃饭,吃饭。八宝鸭子晚上再说。”
“行。”
等小月亮去歇晌了,老太太先让芳大姑去看北罩房里躺着的丫鬟小厮了,顺便问问他们,谁跟哥儿说二房的事了?又把刘婆子给喊来了,刘婆子垂着头,臊眉耷眼的:“老太太……”
“可收拾好了吗?”老太太刚让她去收拾行李了。
刘婆子应:“收拾好了,都收拾好了。”
这收拾的,自然是除了自己的,还得收拾哥儿的——不该拿的还回去。
“这些日子,可有人跟哥儿说二房的事儿?”
“并无。”
“学堂里呢?”
“奴婢问过两个小子,二房那几个年岁小的庶子都是耗子胆,不敢朝哥儿跟前凑的。”
后头芳大姑回来了,也道并无人跟哥儿说过二房的事,说完了又道:“老太太莫气,哥儿……”
老太太却笑了出来:“我气什么?我的熙哥儿,多聪明的孩子。谁家六七岁的,把事儿弄得这么明白?这就会抓家贼了。”
芳大姑顿时也一脸欣喜:“老太太说的是!说的是!真真是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少爷,日后咱们熙哥儿可得是了不得的人物!”
第139章 (捉虫) 小月亮:…………
139
宫里, 被罚站了一上午的二皇子晌午回宫吃完了饭,就想去开阳殿问问今天做的对吗?结果外头奉乾宫的太监来了——和安宫准备接驾。
端妃可是好久都没如此正式地准备接驾了,过去都是皇上溜达着过来的。正式接驾代表着皇帝要“办事儿”, 这对于后宫的妃嫔来说, 就是最大的赏赐, 虽然妃嫔不见得就真稀罕。
尤其端妃,有些年纪,儿女都长大了, 她是真不稀罕了。她现在的年岁若是万一有了, 难不成还要去挣命吗?她沐浴的时候,大宫女偷偷递了药来。
二皇子并不知道母妃的这种心情, 只觉得高兴了。还有些小得意,他总算是也能给母妃挣些脸面了。
大皇子本来正为上午的事儿高兴,认为自己打击了老二,成功向皇太子示好, 也成功拍了父皇的马屁, 结果元烈帝今日歇在和安宫的消息传来, 大皇子顿时又恼又怕。
——对, 他认为自己成功拍了父皇马屁,他可没听皇帝事后对皇太子的教子之言。只以为老二成了个顶锅的,这不就是彻底失宠君前, 任由他去踩了吗?
淑妃正坐在佛前念经,大宫女匆匆来了:“娘娘, 殿下在房里摔东西呢。”
“摔吧。”淑妃叹气, “我管不了他,但他蠢成这样儿,弟弟们怕是都不稀罕……”要他的命。
第四天总算没有任何幺蛾子了, 伴读们委实都松了一口气。
下了学,二皇子直奔开阳殿。蹭了一顿饭之后,拉着敖昱出来了。
“昨天那事儿,我想了一夜。即便对皇子来说,学问不重要。但《中庸》都没背下来,总归是我懈怠了,我父皇无视便好了,如何还来了和安宫?”
“你大哥选错了句子,这是他一个臣子能随便说的吗?他训你不要好高骛远,他却先犯了。由此观之,为人处世谨行君子之道,才是人间正道。”
二皇子眨巴了两下眼睛:“表哥,你是什么君子?”
敖昱道:“不敢称君子,只是最敬公羊儒的后辈晚生。”
二皇子书还是看少了些,他意识到这个“公羊儒”该是儒家的一个流派,但具体如何,他不知道。所以,现在只能龇牙对着敖昱笑了笑:“呵呵呵,知道了,表哥。”
然后二皇子就跑了,回去之后找端妃问公羊儒的事儿。
端妃一听,道:“千万别再打听公羊儒的事儿,你表哥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安心,你要是露出去,要给他招祸的。”
二皇子立刻点头,宫里的孩子,嘴严这事儿得比说话先学会。
端妃示意二皇子附耳过来,这才用极轻的声音为二皇子讲了起来:“我对公羊儒所知不多,只知两点,其一‘大复仇’。其二‘天子一爵’……”
大复仇通俗点说,就是有人害了自己的君主、长辈、亲朋,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最严重的情况下,可以不限手段,不限时间,不限地点地去砍了对方。
天子一爵则是将“皇帝”这个身份本身,归为了一种职业。天是天,天子是天子,天子“受命于天”,可天子在做出不当行为时,是可以被评估被贬损的。老天爷发不了声,可臣子能够。
换言之,天子纳谏不是什么“仁”的表示,是应该的。儒士对天子的责骂,也是应该的,不是罪过。甚至更激进一点,天子无道,也能如其他工作失职的人一样,直接给他换了。
这个听起来和大复仇的理论有些矛盾,可公羊儒那时候诸国林立,是个良禽择木而栖的时代。士的“君”并非随着出生而定,而是自己选的。
前者听得二皇子这少年眼冒精光,毕竟少年都有个侠客梦,这公羊儒听起来就很有侠义之风。但后者,二皇子初听懵懂,后来就开始流冷汗了。
为什么颛孙大郎表现得对他,对他父皇都缺少敬畏,因为在他眼中,他父皇也只是职位稍高的……上级?
这简直是、简直是大逆不道!
二皇子只觉得心在胸口里乱蹦,他是皇子,他是天子确立的最大受益人,他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天子最贵,生而不凡,这种理论简直打破他的立足之基。
后来怎么从端妃那儿回去自己偏殿的,他甚至都没印象。
“殿下,殿下。”若非栗子一个劲儿叫他,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状况——已是洗漱好了的,躺在床上,双拳紧握,牙关紧咬。
栗子这太监都快吓哭了,叫 他的调儿带着哭腔。
“我没事儿。”二皇子张嘴才发现自己腮帮子酸胀发木,就是咬牙咬的,“把帐子放下,我要睡了。”
被子蒙头,二皇子转过了身去。他们这些伺候人的奴才,本都是学精了的,夜里虽落不到炕上,可也能倚着靠着,悄没生地睡上几个时辰。栗子却还是害怕,落了帐子在脚踏上结结实实坐了一夜,支棱着耳朵听二皇子的动静。
第二日到了时辰,栗子赶紧把二皇子叫了起来。伺候着他洗漱穿衣,看他确实没事儿了,这才松了口气。
开阳殿门口,一群少年人打着灯笼排着队,正在太监的引领下朝宫门去。
敖昱他们正等着呢,两边见礼也就一块儿朝外走。
“思远,我先跟你去。”
梁思远一愣,他还以为二皇子得先去敖昱那儿。
二皇子笑道:“你年纪最大,咱们也得长幼有序。”
众人一听,顿时笑了。
跟着人出来,宫门口都是举着灯笼的朝臣勋贵。休沐日,没事儿的本该不往这凑合,偏偏今日的“闲人”还挺多,尤其挂着“兵部侍郎颛孙”字号的车边,围了少说十几个官员。
敖昱找过去了:“父亲。”
从他靠近,就有无数视线朝他身上扫了过来,仿佛想从他身上多找出一个鼻子两只眼来。
颛孙恬义这些日子也习惯于这种眼神了:“走吧。”
“是。”
父子俩一前一后上了车,这群大人也就散了。
二皇子看了一眼在黑暗中离开的马车,昨夜稍微稳定下来后,他发现,其实自己最在意的竟然是——大郎选了我做他的君主吗?又或者,我只是他这只良禽的临时歇脚之处?
他竟是无所谓大郎是否对父皇心存不敬的,更是从未想过要去找父皇禀报此事。
可这事儿又不可能当面去问大郎,他就算说了……谁能信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二皇子自己想明白了。他很确定,在所有的皇子当中,自己会是最适合当大郎君主的一个。而按照公羊儒的理论(至少是端妃说的那种),他们虽然会大骂主君,但对主君很忠诚啊。会拼尽一切报仇的那种。
所以,后半夜二皇子就睡得特别好。大郎骂他就骂他呗,他做错了事那不就该骂呗。只要大郎辅佐他,骂他几句,不,几十几百句都没问题!他扛骂!
二皇子斗志昂扬跟着梁思远走了。
车里,苹果醋正在疑惑【我还以为会有人站出来和你说两句话,或者给你找事儿呢。】
【在宫门口?】
【那他们大早晨起来作甚?就看你一眼?】
【‘跟着颛孙大人一块儿接他家大郎’,看一眼,·大·家混个眼熟就够了,不然呢?上来就哥哥弟弟,再朝深里谈谈,建个二皇子党,聊聊未来二皇子登基了,大家怎么分赃?】
【呃……宿主,你得知道,这个世界的剧情,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高深。】
【目前看来,还是很有意思的。】前提是……别和小月亮两地分居。这马车好慢。
颛孙恬义一直观察着敖昱,伴读进宫前两天发生的事情,越琢磨越有意思——有相同感觉的不只是他,这些日子不知多少人过来问他什么养子的,问得颛孙恬义都心虚:“你喜读史书?不喜道理?不喜诗词?”
“道理都在史书中。喜诗词,读过,记住了便好。儿对诗词没什么造诣。”
“你读书不喜标注?”
“不喜。儿子觉得,想的什么,自己心中清楚便好了。”
“你过目不忘?”
“还是要看上三两遍的。”敖昱顿了顿,问,“父亲,当年我大伯为何带着婶子离家六年多?跟老太太有关系。”
“不,跟老太太没关系。”颛孙恬义沉吟片刻,上一代的私房事,本不该对小辈说,但敖昱明摆着要在朝堂里出头了。他问这件事不可能无的放矢,陇国公和颛孙恬义本人先后离家,扔下老母这件事,是他们颛孙家最大的污点——不孝。
元烈帝虽然很大度地表示“是朕要用颛孙卿”,但这就是一把双刃剑,哪天皇帝不想用了,这事儿拿出来他们全家就得跟着倒霉。他当初选择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事实证明他选对了。
陇国公可是离家六年啊,当初颛孙恬义若不走,六年后,朝堂上谁还知道他姓甚名谁?彻底完蛋。
颛孙恬义为这个挨了不少攻击,敖昱以后也会被人在这件事上攻击,那就不能让他迷迷糊糊的:“是宋家那边的污糟事儿……”
宋家自然是大房宋夫人的娘家,她家在京中开了个布庄,听说祖上也阔气过,但到宋夫人这一代早已没落。宋家的女眷都得纺丝织布,做些针线活儿放在店铺里出售。
宋夫人用笸箩装着一篮子棉线朝自家店铺里走,大老爷的马车从她身边经过,把她惊了一下,笸箩掉在了地上。两人就此认识,继而相约此生。
娶个民女这件事,老太太并没难为大老爷,只是亲自跑了一趟郭家——老太太原本给大老爷定下的是郭家四姑娘,两家差点就要公布婚期了。也不知道当时老太太是如何跟郭家说的,大老爷和四姑娘的婚事没成,二老爷和五姑娘(如今的郭夫人)却给定下了。后来兄弟俩娶妻的时间,就差了一个月。
上代陇国公也是个天生体弱的,颛孙家的兄弟俩是老太太独自拉扯大的。
从婚礼开始,国公府就不安生了,宋家实在是一门糟糕的亲戚。婚礼当日到国公府偷东西,调戏端菜的丫鬟,喝醉了耍酒疯闯内宅。陇国公府,可算是丢人现眼。
“我和你娘的婚事,他们竟也要来观礼。”从头梳理当年,颛孙恬义也有了不同的感觉,他年纪不大,一门心思在读书上。毕竟他当时以为自己是要分家单过的,老太太虽然说了,会将她自己的私产多给他些,但他可不想坐吃山空。
娶妻更多是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他相信母亲,郭家女的名声也好,娶就娶了吧。当然,这些事颛孙恬义是不会跟儿子说的。
“真让来了?”敖昱看他爹走神了,问了一句。
“是。来了。给单独辟了个小院子,大房不是太高兴。不过,到底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当时老太太……和你娘都顾着我读书。”
毕竟那是他大哥大嫂的房里事,他一个小叔子不可能多窥探。郭夫人确实很好,当年刚刚成了新妇,便将轩逸堂里里外外管了起来。后宅半点乱七八糟的风声都没有,他知道大哥院子里乱,还是听伴当说的。后来就连这点事儿都听不到了,只安安静静地奔着自己的目标过日子。
“后来闹得实在是太大了……当时我刚在翰林院任职,还把我在家门口给堵了。”一边思索,颛孙恬义一边道,“闹腾得差点把巡城兵马司的人给招来,宋家把六七个家里的姑娘送进了你大伯的安荣堂,说里边还有给我的。”
二十年前,探花郎的颛孙恬义,也是当年插花游街,满城香粉的风云人物。
兄弟俩当时都未生子,大房家怎么回事儿颛孙恬义不知道,他确实因为,新婚时,老太太的叮嘱他——“你们夫妻俩年纪都还小,他要读书别伤了元气,你比他还小,若早早受孕可能母子都不好。”
其实当时颛孙恬义就清楚,母亲这番话可不是关心他生活,是两兄弟前后脚成婚,母亲怕他生下长子。他虽是二房,可也是嫡子,他若生下头一个,族谱上这孩子是要压二房的孩子一头的,甚至以后能闹出族长和国公不是一个人的事儿。
他虽然憋屈,但不欲家中不宁,也就忍了。
结果宋家就以“不好生养”为由,朝他们家里塞人。给大房塞就罢了,二房关他们家屁事啊?
正因此,他干脆与郭夫人圆了房,果然没多久便有了喜信。
颛孙恬义看着敖昱,他当时……甚至也没感觉到什么父子之爱,只觉得颇为解气。报喜的时候,老太太甚至还错听了,以为是大房有喜了,匆匆忙忙让下人把预备好的喜钱拿出来,被提醒了是二房,直接跌坐回去。
那时候郭夫人还没掌家,只管着轩逸堂,家里还乱得厉害。老太太这态度,下人们传得到处都是。结果二房还没如何,大房先怒了。
“然后,那两口子就跑出去了。”
“……”该不只是长期未能孕育子嗣的事儿,“宋家谁下手料理的?”原主脑袋里就没宋家的记忆,这家如此平静,显然是挨过教训,学乖了。
“老太太和你娘。后来……也是她们俩,劝我离家的。”对外,他一直说这是自己的决定,可当时他确实更偏向留在京城。偌大一个府邸,不能没有个男人。尤其还有宋家那样的倒霉亲戚,大哥拍屁股走人,跑庄子上享福了,他不能再走了。
后来是老太太和郭夫人动手,宋家大老爷与人私通,让女人的丈夫追出了两条街暴打一顿。二老爷喝酒回家,一脚踩空,掉进凉水河里,差点淹死,回来大病一场。三老爷……
宋家的其余姻亲也陆续跟着倒霉,被宋夫人安插到府里的宋家人手,也处理得干干净净。宋家再傻,也知道这是什么分寸了。
敖昱垂眸:“老太太和母亲辛苦。”
【呃……既觉得这位大伯用情至深,又觉得有些怪怪的。老太太怎么不阻止?】老太太虽然偏大房,但也不是彻底的糊涂人,否则就不可能求娶来郭夫人。
【阻止什么?母子反目吗?用情至深?一地鸡毛。】
“既如此,父亲,明日我将堂弟带进宫,补四皇子的伴读,如何?”
原主关于老太太的记忆不多,老太太身体不好,因此他们家也没晨昏定省的习惯,除了老太太主动叫,也就逢年过节去那边聚一聚。原主跟老太太一弱弱一对儿,小时候更不让抱过去见风,一年下来,两边见过的面,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原主记忆里倒是常常听说老太太如何宠着大房的御熙,恨不得日日拢在身边,闹得宋夫人终日啼哭。
怪不得老太太拢着御熙呢。大房两口子脑子都不清楚,这一代的颛孙恬义愿意不顾自身的名声留在家里,撑着国公府。下一代陇国公要是还没法自己支棱起来,到时候没了老太太,二房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不过,陇国公就是老太太亲自照顾长大的吧?也没见多好啊。
“你……”
“把四皇子拽过来吧。朝堂也能多安稳两年。堂弟出头了,老太太也高兴。”
别管外头的传闻,也别管陶家如何,贵妃能和皇后携手十几年,就是个极其聪慧的女性。现在,她该明了局势了。四个皇子,现在最险的是老四。最安全的反而是傻乎乎的老大,他傻到元烈帝都懒得用,其他兄弟虽然会拎起来利用一下,但无论哪边,都懒得搭理老大。
“说拽就拽?”
“嗯,下回回来,您应该就能听见好消息了。”
颛孙恬义没忍住,捏了一把敖昱的脸。
敖昱:“???”
“是个活人。”他都以为这好大儿是妖怪披皮了。
敖昱无语地将头转向车外,怎么还没到家?
“大哥哥!”敖昱刚在门口下车,小月亮就蹿了出来,跟个炮仗一样,一脑袋扎他怀里了。
敖·病弱·昱,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倒了。
苹果醋:啊哈哈哈!
还好,只是个下蹲……敖昱缓过来的还是挺快的。
“大哥哥,对不起。”小月亮有些怜惜,还以为是个幌子,没想到,他这是真弱啊。
“没事儿,熙儿只是高兴大哥哥回来了,大哥哥也高兴能看见熙儿了。”
敖昱:没事儿,暂时得利用这份病弱,能养回来的。
“嗯嗯。”小月亮伸手拉住敖昱的手。
颛孙恬义疑惑的视线扫过来。
敖昱当没看见,他和小月亮的亲热,越解释越容易出纰漏,随旁人自己去脑补吧。
拉着小月亮迈过门槛,绕过影壁,郭夫人立刻疾步迎了上来。敖昱和小月亮松开手,上前一步,挡住小月亮,以防郭夫人碰了他,也是迎向了郭夫人行礼:“娘。”
“你在……”郭夫人听说敖昱在宫里病了,张口想问强忍住了,这大门口可不能问宫里的事儿,若传出去,怕是被人说对宫里心怀怨念,“可吃了吗?”
“正饿了。”余光看见有小东西正在朝边上走,敖昱一把拽住了,“堂弟,一块儿去吃。”
郭夫人是希望跟敖昱一家三口说些话的,但还是客气邀请:“熙儿一块儿来吧。”
小月亮眨眨眼:“好。”他本是要留大黑鱼和家人共叙天伦的,但既然留下无妨,那他当然是要留下。
郭夫人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餐桌上因为多了个小月亮,气氛有些怪。
敖昱在下首坐下,看了看桌椅的高度,直接把小月亮放自己腿上了。然后敖昱就自顾自和小月亮吃起来了,郭夫人担心儿子,可小月亮固然是小孩子,她的家教也让她没办法在他面前对敖昱做出亲近之举。
小月亮:……传说中的婆媳关系???有点点好玩。
小月亮眨巴着眼睛,想象以后跟郭夫人一人拉着大黑鱼一条手臂,然后……然后大黑鱼就变手撕鱼了?
敖昱一低头就看小月亮笑得像是偷了鱼的奶猫,于是给他又夹了个煎饺,外带自己也尝了一个:也没有多好吃啊,在大房南边吃不着煎饺?
苹果醋【宿主,原主……呃,请你照顾他的母亲。】
原主这孩子也很聪明,但他优柔寡断,畏怯懦弱。
第140章 (捉虫) 管弟弟
140
进宫当伴读这事儿本就把原主吓得要命了, 又知道了未来的命运,这孩子走时,唯一让他犹豫的, 也就是母亲——他的童年, 是在疾病和母亲的保护中度过的。
父亲归来, 带来的是一群陌生的女人和弟妹,母亲从他的母亲,变成了父亲的妻子。他是嫡子和长子, 但家里多了个父亲的结果, 反而是让他的生活更不方便了。父亲这个顶梁柱和成年人,好像比他这个病弱的儿子更需要照顾与陪伴。
对原主来说, 这是他牵挂的母亲。对大黑鱼来说,她只是这一世的血缘者之一罢了。
【会尽孝。】
“母亲,这个馅是您挑的吧?”敖昱吃了个煎饺,笑着问。郭夫人和原主都喜欢吃芝麻, 郭夫人便将芝麻碾得细细的, 做什么饭菜都撒上两勺。
“对!”郭夫人立刻笑了起来, “你就离开了几日, 我这看着你就长大了许多。”
敖昱笑了,主动拉过了郭夫人的手:“我却看着母亲衰老了几分,让母亲忧虑了, 是儿子不孝。”
小月亮嚼着煎饺看得有趣,这种真心实意的母亲毕竟和师门长辈不同, 他也是要学习一下。
“母亲放心, 宫里人都很好,二皇子也很和善,端妃娘娘知道我体弱, 还叫了太医每日诊脉。母亲,我在宫中,如鱼得水。”敖昱此刻笑得极其温情,感染力十足。
颛孙恬义:“……”
苹果醋:……
虽不知宫里的详情,却十分了解敖昱的小月亮:“……”
嗯,他说的确实都是真话呢。
“就会说些让我放心的!”郭夫人叹气,“宫里……你要听二殿下的话,这一次得亏他护着你们!”
颛孙恬义没跟郭夫人讲过具体情况,郭夫人从女眷那儿打听到的事儿都拐了不知道几道弯了,所以她所知道的事实和真实情况出入较大——人家还都想找她打听呢。
“娘,有鸡肉的小馄饨没?”
“有的!有的!想着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下的。”郭夫人这时候终于看见了小月亮,态度比方才自然了许多,“熙儿可也要尝尝?”
“要的,要的。谢谢叔母。”小月亮笑嘻嘻。
郭夫人略有些意外,这孩子给养得又傲又娇,就跟老太太亲近,宋夫人等闲都得不了他一个好脸,郭夫人偶尔碰见,颛孙御熙也是面无表情——宋夫人的那个做派,郭夫人倒是觉得孩子骄横跋扈也比养成跟她一样好,但被养得儿不近娘,她同为母亲,却颇有些同情了。
现在这小娃儿看起来却挺乖巧的,郭夫人多看了一眼儿子,可没多问,转身离去了。
颛孙恬义叹:“你是长大了啊。”三两句话,尴尬场面便化解了。
敖昱看他:“父亲,你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儿吗?”
“……”刚说他化解尴尬,这就给人添尴尬了——他连亲儿子小时候什么样都不知道,何谈什么长大了?
敖昱道:“父亲,我想把家里的族学接过来。”不与他掰扯亲情,开始谈正事。
他们家里的族学……启蒙班的先生姓宋,是唯一没从家里赶出去的宋家人。但不是因为他有真才实学,而是后宅博弈的结果——宋夫人是国公夫人,却非宗妇,更非当家太太。不过早年间她是当过一阵子的,造成了颛孙家一团糟的结果。更何况这夫妻二人一走就是六年多,即便颛孙恬仁是个恋爱脑,回来后也没脸提让妻子接下管家大权。
可把宋家打疼了,却也得给他们一块遮羞布。郭夫人看来看去,把族学启蒙师的差事交出去了。这不过是教导三百千,了不得教一教《论语》,没什么大碍。
经学班的塾师姓方,考中举人后,与友人喝酒庆祝,却不慎跌断了腿,之后治疗不善,成了个瘸子。大楚的规矩,身有残疾者,若非有大智,不得入仕。
当官之后有残疾还是可以酌情的,独臂、盲眼、跛脚的文武都有,可当官之前,尤其走科举仕途的,就彻底完蛋了。考试时,考场都不让进的。
启蒙班和经学班,颛孙御鳢都是没进过的。郭夫人亲自给他启蒙,之后郭夫人发现了儿子过目不忘的天赋,便让原主自己读书了,只吩咐他有不懂的来问。
原主终日闭门读书,缺少交流,却又思虑颇重,以至于养成了个懦弱怯言的性子。
但原主还是偶然碰见过庶弟下学的场景的,那场面总归是不好的,只是他从不发言罢了。
“这事儿你和你母亲商量。”族学里,除了御熙,就是颛孙恬义的庶子,也有些族里的子弟,但那可以忽略不计,总之这在颛孙恬义看来,都是内宅事。
小月亮在宗学,是宋夫人的坚持。老太太让步了,却也只让他在那儿启蒙,实际早就给他寻觅着正经书院了,再过两年,就要送出去读书——敖昱体弱,但若没有伴读这码事,他差不多也到了出去读书的时候了。
在楚,族学、宗学,是大家族给族内子弟的一个福利。但家族里真正的精英,还是要去书院的,除非皇家,否则受聘于内宅教书的塾师,没几个正经有教学育人的才学的。
因为文人的上层出路,便是为官、为师与为医,这个为师不是内宅族学师,是敞开门的书院师。
若不能为官,为师更加清贵些,且为师可以扬名。立国之初便有一位周姓大儒,因为师扬名,朝廷屡次征召却拒而不受,最后皇太子前往亲迎,来到京师后,周大儒与高祖皇帝座谈了一夜,第二日便入阁拜相。
可惜,这位周大儒拒不承认肃宗的地位(第三位皇帝,开国高祖的三子,二代光宗的弟弟),撞柱而死,他的后人也不知所踪。
但从这位周大儒开始,楚文人便有了为师以扬名的风气。虽许多人是东施效颦,但确实各处知名学府里名儒荟萃。
与之相反的,则是闺塾师。因为闺塾师,几乎是女子参与政治的唯一一条道路。就说郭夫人的闺塾师,在告老之前,她游走于众多高门显贵的后宅,悄没声息地做了不少事。毕竟,大家妇人出门可不方便,家仆虽忠心但谈吐见识差些,亦师亦友的闺塾师可就方便多了。
正事说完,敖昱和颛孙恬义大眼瞪小眼,敖昱道:“爹,二皇子的事儿,您不多问吗?”
颛孙恬义摇了摇头,总算有了几分对面坐着的还是个孩子的感觉:“你不过是借势而为,大势如此。”
势——元烈帝的决断。他要抬举二皇子,他们颛孙家只是选出来给二皇子贴的金。大郎只是表现得强势罢了,即便他表现得弱势,元烈帝也想用不同的角度,把他抬举起来。甚至,哪怕他死在宫里了,颛孙家也依然逃不脱与二皇子结党的命运。
“你做的,是对的。”他保护了自己,至少太子以后动手时,会思量一二,招惹这个扎手的硬骨头,是否值得。
一大两小于是便开始闷头吃饭,又过了一会儿,郭夫人带着婢女,端来了小馄饨。
“娘,您快吃,这冷热刚好。”刚才沉着一张黑脸的敖昱立刻笑得春光灿烂,抬手给郭夫人夹了个炸糖糕。
郭夫人笑了,儿子记得她喜欢吃黏糊糊的点心。
“给你备了羊奶糕,但大早晨吃怕你腻歪,都在你房里放着呢。熙儿喜欢吃什么?告诉叔母,叔母也给你备上。”
“叔母,我喜欢吃绿茶奶糕。”
“好!一会儿叔母就给你备上。哎哟,扰了你俩吃饭了,别说话,快吃!一会儿再冷了肠胃。”
“嗯嗯嗯!”敖昱跟小月亮一块儿应着吃馄饨。
苹果醋就觉得有点怪怪的。这三口人温馨吃早饭,那边颛孙恬义自己默默吃饭喝汤,也没什么羡慕或不耐。
【话说宿主,你……原主的爹就不觉得气氛很怪吗?只有他在外头。】
【严父慈母。他算是脑子没那么僵的。】
【这还算是没那么僵的?宿主,你要撮合一下原主的爹娘吗?】
【原主的希望是让我善待郭夫人吧?】
【但郭夫人的幸福,难道不是家庭和睦吗?】
【……唉。看吧。】大黑鱼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苹果醋嘤了一声。
小月亮的身体毕竟年纪小,吃饱了就开始犯困。
敖昱的腿已经让他坐麻了……幼崽小月亮看着小小一只,其实妥妥的是个实心的。
颛孙恬义走了,敖昱抱着小月亮站了起来,小月亮转个身就趴他肩膀上开始睡觉了。
有小厮要把人接走,敖昱抱着没放。
“娘,我有些事要和您商量。”
“咱们去房里说。”母子俩进了屋,郭夫人顺手将床给铺了,敖昱便将小月亮放进了被窝里,还给他细心脱了鞋,郭夫人看了敖昱两眼,终究没多问,只是过去给小月亮拉了拉被子,“小孩子刚吃完了就睡挺好的,长得壮。看这白白胖胖的,跟年画上抱着鲤鱼的福娃娃似的。”
“……”敖昱脑补了抱着黑鱼的福娃娃,黑白配是永远的经典!
脑补结束,敖昱也不耽误时间:“娘,我想将族学接过来。”
“你五日才回一次,怎么接?”
“我不管教学,但我得管学风。”
郭夫人看他一脸笃定:“我虽不知道你在宫里确切做了什么,但我知道,你如今也算是跟你爹一样顶门立户了,你现在这样说,是心里有了成算。既如此,你是他们的兄长,管也是名正言顺。”
“还请娘给我几个掌家法的。”
“打下人,还是打你弟弟?”
“都有。”
“行,一会儿我就给你调人。”
“妹妹们那儿,我也想去一趟。另外,请娘给妹妹请个闺塾师。”
“我本也要给她们请人的,只是还没找着好的,但你这一提醒,倒确实是不能拖了,你放心,闺塾师没找来前,我亲自教养她们。”郭夫人起身,“我这便去叫人。”
【宿主郭夫人真乐意你管庶子女?她不是故意养废他们吗?】苹果醋再次复活,他好奇啊~
换前两个世界,敖昱大概不搭理他【庶子都是颛孙家的人,日后帮不帮衬的且不提,养一群废物出来,你觉得我娘名声会好?家里年轻一代的教养名声能好?至于庶女……大房二房都无女儿,她们就只是颛孙家的姑娘,除非元烈帝选秀明标了嫡庶,其余想与颛孙家联姻的人家,便只看她们的品貌。她们嫁出去,可是要结两姓之好的,若养了惹祸头子,又或者跟家里有仇,结世代之仇?我娘当初那七姐妹,也不都是嫡女啊。许多家族的女眷,婚前关系不好,婚后反而会亲密起来。】
【啊……人脉?】
【对。婚前,姐妹之间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但出嫁后,各自有家,那姐妹的家庭,就成了最容易拓展的人脉。毕竟,这年代的女子接触人脉的范围很狭窄。】
【那……郭夫人之前为什么不管这些庶子女?】
【我病弱,不好给其余庶子不该有的念想。且大房只有一根独苗,二房却枝繁叶茂,大房霸着族学不放,我娘不让我去族学,小月亮到了年纪就给塞进族学了,老太太的偏心……】敖昱一口气说了一堆。
【总之,管与不管,不是因为他们是庶子女的身份,而是家族的情况。现在宿主你立起来了,郭夫人让你去管,她自己也准备管了,也是因为庶子女未来会是你的人脉。那郭夫人……不伤心吗?】
【小蠢蛋。】
【……】好像比苹弟好听点。
待郭夫人回来,便看小月亮揉着眼睛坐在床边,鞋子已经穿上了。
“怎么把熙儿叫起来了?”长得玉雪可爱的小孩子是招人疼,郭夫人立刻便埋怨起了儿子不会照顾人。
敖昱道:“我问他要跟我出去玩还是留下睡觉,他说跟我出去玩。”
郭夫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过去劝小月亮:“熙儿乖,你继续睡。”
“不要,我要出去玩!”小月亮紧紧抱着敖昱的手,嚷嚷了几句稍微精神了些。
——其实真是敖昱的锅,从厅里把小月亮抱进内室,让他充分了解到了自己现在的体力,实在做不到把他从这儿一路抱到族学,但也不能不声不响就把他扔在这儿,结果问了一声,小月亮就爬起来了。
看来,这个世界委实把他压抑坏了。前面三个半世界,小月亮虽也经历过幼年时代,但也没这么憋屈压抑过,坐牢都比这好。
敖昱摸了摸小月亮脑袋上的总角(包包头),小月亮看他一眼,更委屈了。
敖昱带着小月亮出了门,门外一个女管事带着健壮的仆妇躬身行礼:“麻烦赵妈妈了。”
“为主子们办事,应当的。”
出了轩逸堂的门,又有男管事带着手持棍棒的健壮小厮躬身站在这儿等着:“听候大少爷、熙少爷吩咐。”
“走吧。”敖昱点点头。
虽然多了个人,男女管事的反应没半点不妥,径直就带上了小月亮。
【宿主,你对男女管事的态度都是不一样的呀?】苹果醋摸下巴。
【赵妈妈是我娘跟前得用的下人,负责内宅,得给她体面。这位孙管事,虽是家里掌刑的,但主子用不上他,他就是个摆设。】
敖昱从轩逸堂,带着大队人马一路朝西,慢悠悠溜达了过去——顾忌着小月亮现在的小短腿,速度不快。
族学是个窄长的院子,里边的布局就像是个吕字,大口是蒙学,小口是经学。前门开在前院里,后门朝着内院。后门守着粗使的仆妇,门口还立着一根粗木栓,入夜了这地方要上闩守夜。
敖昱的五个弟弟,都在这儿上学。他们到时,在院子外头便听见了朗朗读书声。
“还请两位守在外头。”敖昱对两位男女管事行了个礼,带着小月亮进了院子。
俩人也没商量,直接一个蒙学一个经学分工合作。
敖昱抬脚直接进了经学班,进去先行礼:“方先生,打扰了。”
“大郎。”方举人坐在上首,对敖昱点了点头,“可是侍郎大人有什么交代?”
敖昱道:“我今日归家,父亲说让我们兄弟聚一聚,特让我来接弟弟们回后宅。”
“父子天伦,应该的。既如此,那今日便早下课吧。”
下面的众学子有个明显眉飞色舞的,敖昱又道:“住在府外的哥哥弟弟们快些回家去吧。”敖昱却又扫向几个弟弟,“我从宫内带来了些礼物,你们可带些朋友一同来看。”
敖昱退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在经学的三个庶弟,带着一群小厮和好友就出来了。打头的是三弟——当年郭夫人让 两个大丫鬟跟出去服侍颛孙恬义,有一个没回来的,这就是她留下的儿子,这孩子在庶子中最光鲜,也是最霸道的一个。
他就住在轩逸堂隔壁的院子里,也算是让郭夫人亲自带大的了。走在最后的是四弟,生母是钱姨娘,他低垂着头,他小厮们也缩着肩膀。
“大哥哥!”“见过大公子”“大郎。”另有一群服色杂乱的陌生少年人对着敖昱行礼,称呼也是杂七杂八的。
敖昱看小月亮也带着一群豆芽菜过来了,跟他摆了摆手,便转身出了族学的院子。
少年人们还在他身后闹腾着呢,猜测谈论着大哥哥带回来了什么宝贝,又给他们准备了什么礼物。突然,两边站出来了一群肃着脸的仆役。
闹腾的声音顿时停了,敖昱看中了一个荒废的院落,推开门进去了。
孙管事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两把椅子,两个男仆快脚放在了院子中,让敖昱和小月亮坐下了。
苹果醋用夹子音问【宿主,为什么不在学堂里处理?】
【家丑不可外扬。我也无需踩着弟弟的名声。】
【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由小见大。你以为颛孙恬义和郭夫人为何答应这么爽快?】
【原来这是看你处事?!】
小月亮小短腿紧跑了两步,坐上椅子,晃悠着腿开始看戏。
有小月亮在的蒙学其实挺规矩的,也没什么欺压打骂的事儿,别看他不搭理旁人,但旁人也不敢乱闹腾,这小祖宗眉头一皱,闹腾的人就得倒霉。
五个弟弟,三个蒙学,两个经学。
敖昱对五六两个吓白了脸的弟弟道:“别害怕,就是让你们来看戏的,到我椅子旁边站着去吧。”
两个小娃娃赶紧带着小厮跑过去,在他椅子旁边低眉顺眼站成一排。
敖昱站了起来,走到三个大的跟前。三弟已经稳当了些,张口问他:“大哥……您是不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我可是同你一起长大的。”
敖昱不搭理,只是挨个拍弟弟们的肩膀,捶他们的胸口。果然四弟瑟缩了一下,他又挨个拽起弟弟们的袖子,翻开外衣看里衣。
“钱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小厮粗使,全连着爷娘老子一块儿抓了,一人二十棍,打完了发卖。发卖原因,偷盗主人财物。”
四弟的两个小厮赶紧跪下:“四少……”两人刚要哀求,便让孙管事的仆役捂住了嘴,直接拖出去了。
“毕竟是你院子里的人,有想求情留下的吗?”敖昱看着四弟,问。
“一切听大哥的……”四弟声音有些发抖,垂着头道。但敖昱看得清楚,刚才两个小厮被带走,他脸上的是痛快。
“听我的?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跌的。”四弟答得十分干脆。
“跟你三个弟弟站一块儿去。”敖昱不再看他,扫了一眼其余弟弟,“你们也跟我过来。”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谁知敖昱坐下后,一指他们两个:“你们在我跟前站着。”又对两位管事道,“后边那一群,别管家里的外边的,有一个算一个,打手。打废了左手换右手,打到有人愿意说四少爷怎么回事儿?”
“是!”
“!!!”
三个少爷,一人两个小厮,因少爷们年纪都不够,因为没给配伴当(年纪更大,出府时伺候的人)。再加上凑过来的远亲少年们,一块儿打手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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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捉虫) 管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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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昱十二, 这些孩子们最大的也就十一,但跟宫里的殿下们一样,该懂的都懂。
敖昱是他们的主子或宗族上的兄长, 无论教训哪边都合理合法。
小厮们还能忍, 可亲戚孩子也都是皮肉娇贵的, 顿时给打得嗷嗷乱叫。
不一会儿,就有人愿意说了。但初时都是乱说,什么自己跌的, 让他小厮打的之类的。然后就继续按着打, 眼看着一只只手让戒尺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赵妈妈和孙管事带着人抬来了茶几, 小月亮和敖昱喝上了热茶,吃上了点心。小月亮打了个哈欠,纯打人太无聊了。
敖昱吹了吹茶水,问:“停。现在是皮肉伤, 皮裂了, 肉可受不住几戒尺……”敖昱看向眼前横着的四个弟弟, “再不说话, 便跟前头的一样,全家发卖。”
敖昱喝了一口茶,把小月亮抱过来, 拍着他的背脊,让他在自己怀里睡。
他声音不大, 但戒尺停了, 院子里除了偶尔几声啜泣,再加风声,静得吓人, 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这群小厮年纪不大,倒是对主子忠心。】
【现在咬牙,被退回家里,日后勤跑跑,还能让主子记着。敢说主子的不是,一样要被退回家里,你猜他们还有什么下场?忠诚不忠诚,有时看的是立场。】
【啊……这就是为什么大户人家爱用家生子?】苹果醋不是问,是感慨。一家子的卖身契都给攥着,生在主人家,死在主人家,便是会贪些东西,却不敢不忠心。
“大公子,小人说!是颛孙御锦教唆三少爷的!”乱咬还是挨打,终于有人说点有用的了。
敖昱一听动静就捂住了小月亮的耳朵。
“我、我没有!你这奴才不能瞎说!”
一个开了口,下面都开口了,敖昱一皱眉,又都噤若寒蝉地闭嘴了。
“你们先说。”敖昱指指小厮们。等他说完了又对远亲们挑挑眉。
小厮们依旧没说自家的少爷有什么错,都说是远亲们挑唆,教坏了他们少爷,去跟四少爷打架。远亲们当然不能认,反过来说小厮们教坏了少爷们。
敖昱看着远亲们:“孙管事,安排人把这几位都送回家去。告诉他们家里,这几位大爷,府里伺候不了,以后别来了,再换个懂规矩的进来。但若是外头传出什么乱嚼舌根子的话……那这几家以后祭祖就在大门口站着吧。”
“是。”
“大公子!”“大——”
又看小厮:“你们便是有万分错,对主子却是忠心,到庄子上去吧,至于以后能不能回来?看你们主子。”
“谢谢大公子!”“谢谢大公子!”小厮们千恩万谢地跟着走了。
“赵妈妈,孙管事,咱们接下来就不需要这么多人了。两位留几个贴心人便够了。”
两人只各留了四个人,其余人关上了门。敖昱向后挪,背脊靠上了椅背:“行了,剩下的都是自家人了。三弟,你过来。”
“大、大哥哥……”三少爷哆哆嗦嗦地,差点跪地上,敖昱看了一眼孙管事,孙管事一挥手,立刻便有两名仆人上前,把三少爷架住了,“大哥哥,我错了。”
“小点声。”敖昱又捂住了小月亮的耳朵,“错不错的,先别忙。我问你,你为什么打四弟?你打他有什么好处?你跟他有仇?”一边问着,敖昱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看你这样子,你也知道自己错了,会受罚。所以,你还是硬撑着受罚去打他的?这我就更不理解了,你想过你受罚时,也就是现在,要怎么应对吗?”
“我、我……”
“四弟,你也过来。”四少爷应声站到了三少爷身边,此刻他看敖昱的眼神,已经从刚才的淡漠畏缩变得灼热起来了,敖昱看着他,问,“还不说?”
苹果醋捂脸:让我嚎叫一嗓子!这个眼神我拍到了!这句话我也录到了!轻飘飘的眼神,轻飘飘的提问,可好有感觉啊~~
“四、四弟你——”
“掌嘴。”
“大哥哥饶命,我没想威胁他!唔!”
“啪!啪!”驾着三少爷左侧的仆人闻声就抡圆了巴掌给了三少爷两下,不过,他这手底下显然颇有分寸,听着响,可三少爷只是见红,看着是被吓着了,但没伤着。两巴掌挨完,就扑在地上哭唧唧了。
敖昱当然看见他刚才的表情了,是哀求,不是恐吓。但没让他开口就开口了,该打。
四少爷不是傻子,三少爷挨完了巴掌,他就开口了:“大哥哥,三年多前,颛孙御锦也来了,后来没过几天,三哥就来闹我了。初时只是撕了我的功课,弄湿我的衣裳之类的,且只是在族学里头。可后来,即便是在家里,也……”
“你们几个,四弟有说错吗?”
别管他跟前的三少爷,一直不说话的二少爷,还是两个小的,都乖乖地摇头:“……没有。”
“所以,你还真的是听了外头的挑唆,来打你哥哥弟弟?”
“大、大哥哥……”“没打、没打。”
“把他拎起来,你站直了。你打他,因为你单纯觉得,打他很快活?欺负人很得意?”
“……”
“你说,我现在打你,欺负你,我快活,得意吗?你们说,我快活,得意吗?”敖昱先问三少爷,又看其他人,“不是哥哥就是弟弟,有一个拦着劝着护着的吗?你们现在站在这儿,快活,得意吗?”
众人都摇头。
“呵,知道我为什么现在突然训你们吗?”
“因、因为我们兄弟相残……”
“因为我进宫了。”敖昱道,“我原本就是个病得快死的,家里怎样与我何干?但我如今在二皇子身边,你们这破事传出去再让人参奏父亲一个家教不严、兄弟阋墙?你们猜,我和父亲会如何?”
这次他眼神扫过五个弟弟,连大的带小的都扫了进来。
“以为家里有势了就能更无法无天了?错!愈发要谨言慎行。你们做错了事,都得我和父亲去顶。我这没几年好活的,难不成还得为几个混账受罪?我告诉你们,谁给我招祸,我先把你们四肢打断,废人比好人听话。”
连受害者四少爷都跟着跪下求饶:“大哥哥!”“大哥哥饶命!”“大哥哥我们错了!”
“闭嘴。”小月亮在敖昱肩膀上动了两下,“这一回给你们长个教训,四十杖。”
“啊?”“大哥哥……”四少爷默默站起来了,看敖昱没让他跪回去,赶紧站在了敖昱侧后方,只留那俩跪着。
“减刑可以,《孟子》可会背?”
“……”
“《论语》背了多少?”敖昱一脸嫌弃。
三少爷:“背、背了些许……”
“在这儿背,背得多的减五杖。”
两个人磕磕巴巴开始背,敖昱听着他们的背诵,表情越来越难看:“老三推出去打五杖。”
明摆着三少爷是现场听二少爷背,在这儿滥竽充数。
背完《论语》,背三百千。
敖昱都被气笑了(表面上),三少爷连《三字经》都驴唇不对马嘴。
“下次我回来,三百千和论语,谁背得最差,谁挨。”敖昱看向两个小的,“好好学,过两年,你们也跟哥哥们一块儿背。二弟、四弟留下,你们都回去吧。我从宫里带了些小玩意儿回来,已让人送去你们屋里了。”
两个小的都笑了,但笑得比哭还难看。本以为是看戏,谁承想是看自己的未来?
苹果醋佩服啊,宿主竟然不说道德,说利益。且胡萝卜加大棒……他想叫大黑鱼熊孩子终结者。
都是二皇子给他的小摆件,宫里多如牛毛,外头少见——用料的问题,很多材料直接进贡,外头即便有工匠,也难为无米之炊。
敖昱看着二少爷,他是张姨娘的儿子,和敖昱差了一岁。张姨娘是当年另一个让颛孙恬义开脸的大丫鬟,也是姨娘里唯一生了两个儿子的,大姑娘也是她生的(男女分开计排行)。
“虽也学得不怎么样,但终究是兄弟里最好的了。该奖。你可有想要的?”
【宿主,你不怕他找你要月……星星吗?】
【那我就把你暴揍一顿。】这些日子他对这逆子太友善了些,以至于让他得寸进尺。
【……】嘤。
他那句话其实是想问大黑鱼,为啥不加个“能力范围内”的注解?但被骂的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老二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他是傻啊?他要星星月亮?
“还请大哥哥赐下一套稍好些的文房四宝。”
二少爷果然不傻,这种自选奖品的最大价值能是奖品本身吗?那当然得是尽量博取好感啊。敖昱根本没必要多废话,他若真的要星星要月亮,敖昱先送他的就是他刚才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二十大板减刑。
从皇宫,到陇国公府,苹果醋怀疑,这世界的平均智商得比前边的面包世界至少高一档。这可都是真孩子,都人精啊。目前出场的大人,也没有脑子掉线的。哦,除了陇国公夫妇那一对儿恋爱脑。怪不得天道求援,大黑鱼能应对自如,原主可完全应付不来。
“好。你也回去吧。”二少爷也走了,就剩下四少爷了。
敖昱托着小月亮的脖颈和背,但他如今只是个十二岁的病弱少年,太单薄了些,小月亮在他身上睡得不是很舒服,蛄蛹来蛄蛹去,总角在敖昱脸颊上刷过来刷过去,不过看他的表情,睡得还是很香甜的。
“为何一直不向母亲告状?”敖昱看向四少爷。
“大哥哥也说了,您是如今形势变了才伸手的。”
“你以为母亲乐见你被兄弟打死?”
“……是我错了。”
“我不会因为你挨打而给你什么特别的待遇,下次回来,我也要考你的背诵,若背不好,你也要挨打。只是你没有二十杖,因此便从打手板开始。”敖昱道,“你可清楚如今在兄弟间的情况。”
四少爷愣了一下,道:“知道。弟弟……不得兄弟们的喜欢。”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敖昱皱眉,“那几个成日待在一块儿,还真是谁喜欢谁?别学了个词儿就乱用。外头进来的小混账,想赶紧扒上三弟,便将你视作外人,他们一块儿欺负了你,就成了自己人,用下三滥的手段拉帮结伙。”
敖昱佯作憋气:“我和你们虽没什么手足情,却终归是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欺负你,你不吱声,你们三个全没得好,全让外人给算计进去了。”
四少爷脸上发热,莫名还真生起几分羞愧。
“大哥哥,我错了。”
“你已经过了十岁,在家里你是个孩子,爹和我在外头闯,我们还有命在,你们就有一口吃得。可吃好吃歹,就得靠你们自己了。你房里的事,要担起来了。”
四少爷忍不住直了直背脊。
“稍后会有管事的去你房里。这可不是额外的奖赏,是去计算什么东西你们该有,但没有的。梯子给你搭上了,是从坑里爬出来,还是继续缩着,看你自己了。”
“是!大哥哥!”
“回去吧。”
“嗯!”四少爷走出这院子时,用袖子擦了把脸,有汗还有泪。大哥哥其实没给他正经承诺,可就是觉得日子有奔头了。
四少爷出去后,孙管事闷不吭声让人抬了一顶小轿进来——小到和滑杆差不多,但能在宅院的游廊巷道里来去自由。小轿上还有个小被子,正好给小月亮裹上。
敖昱道:“孙管事,给少爷们选小厮的事儿,就请您担起来了。找些机灵的,别像这回的,忠心是有,却一个比一个痴傻。跟着主子祸害主子,有脑子吗?”
“是,大公子。”
轿子动了起来,一摇一晃的,小月亮反而挺舒服,嘴角还带了点笑。
敖昱也闷不吭声地抱着小月亮上轿了:“去锦绣珍珑。”
二房里,少爷们目前还跟着娘,小姐们却早早就都让郭夫人给挪出来了。
今日院子里可是吓人得很,大哥哥去了前头,没多久姨娘们的院子里就闹腾开了。
姨娘们住的西小院,本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后来中间加了一堵墙,把一间院子分成了两个窄长的小院。张姨娘独住一侧,孙姨娘和钱姨娘住在另外一头。
生孩子这事儿上,只张姨娘生了两儿一女,另两个姨娘都是一儿一女。郭夫人管后宅也公平,没苛待偏颇过谁。但钱姨娘生性懦弱,同住的孙姨娘也还算厚道,可她自己连下人都管不住,还不敢告状,也管束着儿子不要告状。另两个姨娘更不会多事了,且还得远着她,外加多加管束自己的下人,免得让那边的给带坏了。
钱姨娘的下人这一日却全给揪出来带走了,孙姨娘的下人都给吓得在孙姨娘房里老老实实站着,就怕也给带走了。然后三个大少爷的小厮,都给拖回来了,一个个都打得不成样子了,先跟姨娘们告辞,接着就去跟他们爹娘告别了。
这些小厮们,都出自姨娘们在府里发展出来的亲信人家。这下子张、孙两个姨娘的院子里,也哭声阵阵了。
少爷们终于是回来了,两个小的没事儿,不过也让吓得厉害。三少爷让个杂役扶着,回自己小院去了。二少爷和四少爷回来了,都没挨打。
张姨娘抚着儿子的脸,听他讲述发生的事:“好好听你大哥哥的话,不可有怨气。”
“姨娘,我不敢有的。”二公子乖巧点头,“大哥哥只年长我一岁,但已经是大人的做派了,儿子敬佩他。儿子之前是错了,以后会好好用功。”
“好。不过近日且不急,你稳稳神,且明日与我见夫人请罪去。”
“是,姨娘。”二公子下去了,张姨娘缩在暗处流眼泪。
锦绣珍珑,听说敖昱的小轿子到了,姑娘们带着奶娘和丫鬟都迎出来了。
“大哥哥。”“见过大公子。”
这次的招呼打得很整齐,幸好敖昱把小月亮的耳朵捂住了。孙管事已经带着他的人退后了,赵妈妈带着一群妇人站在敖昱两侧。
小姐们都梳妆打扮过,站在敖昱眼前的都是青春靓丽的小姑娘。每人身后都站着一个奶妈子,奶妈后头是四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其他仆人都老实待在房里。
“把奶妈子都拖出来,一人赏十下戒尺。”
“!”
【不是!宿主,你都没个原因的吗?】
【封建家长。】
【!】
三个小姐和小丫鬟都跟苹果醋的表情一致,可三个奶妈子十分快速地道:“谢大公子赏。”
不用拉扯,规规矩矩站出来伸出手,挨打也脸上云淡风轻的,甚至挨一下道一声:“谢大公子赏。”
苹果醋:……
突然觉得,过去他那些努力善待下人,还总被反水的宿主们,很冤(傻)。
——我想打你就打你,和对错善恶无关,我有身份,我就是能这么做。我既然没事儿都能打你,那你最好想清楚要是犯了事儿,我会怎么罚。这就是敖昱要给下马威,身份摆在那,谁都清楚,谁都没意见。
敖昱抱着小月亮下了轿子,径直走进了院子里。院里是个二层小楼,小姐们都住在二楼,一人一间房。院子里很宽敞,有秋千竹凳,还有石桌石凳,敖昱看了看距离,在秋千上坐下了。
敖昱一个眼神,大丫鬟拉着小丫鬟退下了。
外头“谢赏”还在继续,三个小姑娘都有些不安。
“坐。”秋千上头被卡住了,荡不高,跟前布置了颇为精致的雕花竹椅。
姑娘们怯生生坐下了。
“知道我是谁吗?”
“大、大哥哥?”大妹妹道。
她和二、六的生母都是张姨娘,二妹妹和老五是孙姨娘生的,三妹妹和四少爷的生母都是钱姨娘。在世的姨娘,是一人一个姑娘。
“知道为什么我这次一来,就打你们的奶妈吗?”
“……”“奶妈做错事了吗?”三人都沉默许久,还是大妹妹开了口。
“我不知她是否做错了事。”敖昱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若你们想打谁,自己又不敢动手,便来找哥哥,哥哥来给你们打。无论是你们的奶妈子,你们的兄弟,还是今后,你们的丈夫。甚至……公婆也未尝不可。”
姑娘们最大的才十岁,敖昱说的,她们还稍微有些懵懂。可结合刚刚奶妈被打的震撼,她们还是把这话记下了——奶妈其实都是郭夫人赏赐下来的,在这附近几个院子的脸面,有时候比姑娘们的生母都大。
“你们素日里,都做些什么?”敖昱突然放柔和了声音。
三个姑娘一块儿低头,敖昱发现,住在一块儿,年龄差距不是太大的三个妹妹,彼此间其实没什么交流,即便最小的一个,满脸慌也都不会看一眼姐姐们。这是规矩教得严格,还是三姐妹日常也被教得不交流?
“大妹妹先说。”
“认几个字儿,描画样子,学女红……还学了学制香、品茶。”
“大哥哥,我和大姐姐一样。”
“大哥哥,我也是。”
“奶妈子都别留了。跟我娘说,都是谨慎人,教规矩很有一套,如今年纪大了,都回去养老吧。”
赵妈妈立刻领命去了,二妹妹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但绷住了笑,大妹妹和三妹妹都抬起了头,大妹妹道:“大哥哥,吴妈妈很好,还、还请留下她。”
三妹妹听大妹妹开口就闭了嘴,只是一个劲点头。二妹妹抿着嘴唇,显然是不想开口劝的,但还是随大流地抬起了头。
“哦?那你跟我说说她哪儿好?若言之有物,我便让她回来。”
“吴妈妈她对我照顾颇为仔细,每日衣裳准备得妥妥帖帖,每次饮食点心,都按节气冷热……”
【哇啊,这是背词吗?】
【不是。】
【咦?】
【因为有对比。】
她跟着颛孙恬义回家的时候,刚三岁多,后来长到差不多六岁,三个女孩儿才被单独放到了院子里。
第142章 (捉虫) 二皇子来了……
142
【呃, 宿主……张姨娘对女儿不好吗?】
【从眼前的情况看,好不好不知道,但一定是被忽略的。妾室更在意儿子, 他们是她未来的依靠。正室更在意妾室的庶女, 是可以联姻的。姻亲从来都是极重要的存在。】
张姨娘还有两个儿子, 一大一小,姑娘在中间,想不被忽略都难。
【呃……宿主, 你之前给我讲过庶女的事情了, 我多少算是明白了,但我就问个蠢问题啊。嫡母在自己也有女儿的情况下, 不会特意把自己女儿嫁得好,把庶女嫁得坏吗?】
【这么干的得是多傻啊。你当我爹为什么彻底放手将庶子女都交给我娘,真不在意他们死活吗?庶女嫁的坏,嫡女的夫家立刻怀疑嫡女以后也会这么干, 丈夫若只有一妻还好, 若家中有妻妾, 丈夫和婆母都会伸手, 这是嫡母给自己亲生女儿挖坑。】
【嫡女和庶女若是年龄相近,且同时有一个顶好的婚配对象呢?】
【给嫡女啊。】
【庶女若是用手段争夺到呢?比如坏了嫡女的名声,结亲的男方喜欢上庶女, 或者通过某些手段让父亲意识到嫡女不堪大任呢?】
【坏嫡女的名声,大概率亲事直接完蛋, 且这一家子的年轻女儿以后出嫁都难了, 即便先前出嫁的也得坏了名声。男方喜欢上庶女?非她不娶的情况下,运作一下倒是有些可能,但这个嫁出去就别惦记着回娘家了。让父亲意识到不堪大任?这是要进宫吗?那就得看具体情况了。】
【这些考量都好功利啊。】
【为家族考虑, 当然要功利。】
【唉~男人为什么要纳妾呢?】
【体力和生理决定的,要是跟我们黑鱼一样,孩子都在外头发育,雌雄的消耗相仿,而且看中了就不背叛,现在的情况大概是……】
【是啥?】
【还是鱼。】
【……】
【缺乏竞争力。人的许多行为,本质上是在满足自己的欲。高尚者压抑了自己的欲,成为了保护者与引领者,这就是人的德。动物是‘缺德’的,动物的领袖虽然会站出来,但更多的是捍卫自己的地盘,低微者很快就成了天敌甚至领袖的食物或族群的踏脚石。】
【宿主,咳!我问个很低微的问题……】
敖昱眯眼【所以,你到底想让我对郭夫人做什么?】
【呵、呵呵,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啦?】苹果醋傻笑【带着她离开颛孙家,自由快乐地生活,可能找一个只爱她的男人?】
【把她大半辈子的心血拱手让人,坏了郭氏的名声,让她一辈子背负骂名?】
苹果醋嗷嗷惨叫,因为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把他跟个捏捏球一样抓起来,一通蹂躏!然后把他随手一丢,皱皱巴巴的苹果醋掉在了黑暗的高维世界里,哭唧唧地缩进了角落。
正好,大妹妹也说完了,敖昱道:“赵妈妈,你说吴妈妈可有做什么·好事?”
“禀大公子,没有,都是应当应分的。”
“嗯。”敖昱看着赵妈妈身后的婆子,“你们可有乐意伺候姐儿的?过来跪下。”
顿时一气跪下了八个婆子,她们都见了方才大公子料理少爷身边人的威风,也知道孙管事得了好差事。这给小姐们当奶妈子也是好差事,油水不油水且不说,夫人对三个小姐是关照有加的,在府里极有体面,日后小姐出嫁,无论是跟着出去,还是请个恩典回家安养,自己后半辈子算是有了靠,家里两三代人也都有了去处。
“方才听见姐儿说了,吴妈妈做的,你们可能做到?”
一个婆子道:“好叫大小姐知道,那吴婆子看小姐良善,分明是欺了您。您屋里的点心,本该是早晨一盘,下晌两盘,各色蜜饯糖果按时节另算。且这是夫人的安排,可不是她的,她这可是贪了天功!您是主子,若您有事想吃点新鲜玩意儿,便是冬天品蟹,夏吃冻梨,咱们也都能给您奉上。”
又有婆子道:“您的衣裳也不对呢?小姐正当稚龄,大人用一匹布,您半匹就够了。咱们侯府的布料,都是自家布庄子从南边运过来的,还有宫里赏赐下来的,那都是足量的好料子,两匹布给您做一件衣裳?这也是骗小姐呢。”
小姑娘们是有些被吓蒙了,敖昱抱着小月亮站了起来。
“再加一个,从今儿起,一个妹妹配三个奶妈子。”
赵妈妈道:“是。”
“妹妹们都是我颛孙家的明珠,日后嫁出去也必是顶门立户的大妇,断然没有成了个榆木疙瘩的道理。我明日又要走了,母亲那里安静,妹妹们日后可多去轩逸堂玩耍。她们以后要能扬起手来打人,甚至叉着腰骂街,却断然不能站着被人打,可明白?”
“是,大少爷!”八个婆子一起道。
敖昱不再多说,抱着小月亮走回了轿子上:“回轩逸堂。”
刚回轩逸堂,小月亮用袖子擦着眼睛,醒过来了。
“正好晌午快用饭了。”
“嘿嘿~”小月亮笑了笑,“没法子,我还小。”正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年纪。
“我和我娘单独说两句话。”
“好,我在堂屋里玩。”
轿子一停,小月亮就蹦下来,小小一个儿,脑袋上总角摇晃着,一溜烟跑进堂屋去了。敖昱站在原地,萌得心肝都在颤,不过还是冷静地对郭夫人道:“娘,咱们母子说说私房话。”
郭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了,只能用帕子遮着:“行!大郎进来!”
敖昱做的事儿,她都一清二楚。有些过于凶悍,失之柔和,但旁人若挑拣不是,也只有这一点错处了。
“大郎雷厉风行,如今轩逸堂的奴婢,心上的弦都绷紧了两分。”
“娘,我将给弟弟们选小厮的差事,都交给了孙管事,不知可有不妥?”
“并无不妥,他这些年在家里规规矩矩勤勤恳恳,只是为人略有些木楞,实在是不好交给他外差,但教导下人,他倒是极得力的。”
木楞?敖昱想着孙管事跟他打的几次配合,还有那个及时送上来的小轿子。
“娘,您想要诰命吗?”
“哎哟!哈哈哈!”郭夫人立刻笑了起来,止住了笑,她深吸一口气,道,“傻小子,我要什么诰命?真想要,这家里能这么太平?”
她给了儿子一个眼神,这是正经把他当大小伙子了,有些事儿能开诚布公了。
就大房那俩,要人脉没人脉,要名声没名声,若郭夫人有心,还真能把他们这一双都悄无声息地碾死了。元烈帝重嫡庶,可他爹也是嫡子啊,还是兵部的官儿,兵部勋贵可多。大房不孝 荒唐的名声,可是比二房难听多了,到时候他爹袭爵轻轻松松。
最多是来一个降爵,但他们家哪里在乎这个?
“娘只想你太太平平的,回头你成年了,就从府里出去……”
“娘……我身子确实不好,可能将来子孙有碍。我不想祸害好人家的姑娘,锦衣玉食,却嫁进来就是守活寡的。”
“……”这话让郭夫人立刻再欢喜不起来了,儿女得以婚配,生儿育女,是很多家长儿女幸福的标杆,“都怪我……给你生了个病弱的身子。”
她说着怪,眼睛里却有着一闪而逝的恨。
“娘,没有您,儿子早没有命在了。”原主小时候的记忆,风吹就倒,那时候坐在他脚踏上日日守候的,不是下人,就是亲娘,“娘,告诉儿子,诚心说,您日后想要什么?”
下人还会偶尔偷懒打盹儿,亲娘从不,只一夜夜地熬着,几次原主半夜睡觉让痰卡了喉咙喘不过气,都是郭夫人发现,把他救回来的——用嘴巴从鼻子里朝外吸痰,确实是只有最亲的人才不嫌弃腌臜的事儿。
郭夫人看着儿子真挚的眼神,叹了一声,倒是没敷衍他,而是垂头细想。
她还真的没想过自己要什么?年少的时候,想着嫁个如意郎君。到她议亲的时候,宫里的大姐姐已经是端妃了。但姐姐妹妹们都不是傻子,以谨侯郭氏的家世,她们最好的出路是低嫁。若朝高门里走,别看有个妃子姐姐,可没权没势没宠的,就个名声好听。
后来陇国公府的老太太上门了,要让四姐姐改嫁二房,娘就把她叫去了。
同一个姑娘,不嫁老大改嫁老二,姑娘的脸面上终归不好看,也总有外人爱嚼舌头,且也说不得未来的夫君心里不痛快。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隐患,不如换一个。
“你是受委屈的,但咱们明明白白把委屈摆了出来,陇国公府欠你的。你是高嫁,却又是低嫁,明白吗?”
她当时道了明白,实则却懵懂。如今却明白,娘当年想得虽然好,眼界却终究是窄了。嫁之前说得好,嫁进去了,从郭家大姑娘,变成了颛孙家郭氏,人家成了婆母,需得弯腰伺候着尽孝的,哪里还管你出嫁前的委屈?
大郎出生的时候,她就想,幸好不是个姑娘。她虽是高门出身,委屈却没少受,苦头也没少吃。如今家里老太太和夫君都靠不住,大房还是那个样子,若是个姑娘,这委屈得加倍。一个不好,若是在婚事上让大房给动了歪手,那她可真是要拿了剪子跟那群混账拼命去。
幸好,是个儿子,不受委屈。
“大郎……娘这辈子的愿望,就是你未来好好的。你作个浪荡子,娘就给你喂饭叠被。你位极人臣,娘就当个老封君看着你闯荡。若你做了什么杀头的事儿……娘先下去,在前边给你引路。娘只想你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苹果醋顽强爬了出来:呜呜呜!
敖昱抬手抱住了郭夫人,她其实也有眼光,有能力,但作为一个深宅中的女人,除非进了宫,否则几乎所有女人,在出嫁的那一刻,已经决定了她们人生的上限。接下来,成为她们寄托的,或者说能改变她们人生的,就是丈夫或儿女。
郭夫人和丈夫早已变成了合作的模式,丈夫如何,她不在乎了。
“娘,儿子的身体,可能连科举都考不得的。但是,儿子会功成名就的,还请母亲操持家中。”
郭夫人轻轻笑了:“娘信。闺塾师其实早已在寻了,三个丫头日后我都会提点着。小子们也该从亲娘身边搬出来了。已叫人去收拾了两个荒废的院子,下半年该是就能入住了。我的儿,你在外头,家里无需你操心。”
“娘,您想过再生个弟妹吗?”他的医术,能保证郭夫人平安生产。
郭夫人戳了敖昱的额头一下,凑过来悄悄道:“娘就要你一个!就你一个!”语气坚定。
想想颛孙恬义后院的情况就明白了,六年前,颛孙恬义刚从外头回来时,对郭夫人满含歉意,他这些年也多在轩逸堂歇息,郭夫人身体健康,还曾经安全生产。可其他少接触的妾室都又有了孩子,就郭夫人一直没动静。
担心有了健康的孩子,会分薄了对病弱长子的爱?不想再经历生子的危险?
无论是什么原因,有一点可以确定——儿子才是她的全部。
苹果醋【我有点理解为什么婆婆经常很恐怖了。噗叽!】
又被按了一下,苹果醋嗷嗷叫着跑了。
苹果醋哭唧唧,他明明是善意地想提醒大黑鱼他未来和小月亮的生活……不会的,有大黑鱼,他能解决一切问题!
不过,其实也有点想看婆媳大战——苹果醋捂脸,他就爱看这些啊。
“叩叩”“夫人,二皇子要到了。”
二皇子算是“接了陛下口谕前来伴读们的府上道歉”,虽然出宫时,说好了的是按照年纪排序的,但二皇子还是在晌午之前,走完了其他四家,然后朝着陇国公府来了。这很明白是要在他家里吃饭的架势。
两人朝外走,敖昱问:“娘,您可还记得端妃娘娘早些年有什么喜好吗?”
“这个啊……”
敖昱和郭夫人出来的时候,发现小月亮和颛孙恬义在下象棋。
小月亮几乎整个人趴在桌上,幸亏实木大桌够稳当。看颛孙恬义的脸,看来局势不妙。
“将军!”小月亮看敖昱出来,“啪”一声飞马吃了相,蹦下凳子就朝他走来了。
“走。”敖昱一把拉住他的手,这回可不能抱了,他胳膊现在还是酸酸疼疼的。
虽不是正式拜访,陇国公府还是主子尽出。
看见老太太的小轿时,小月亮拍了拍敖昱的手背,和他互送了对方一个眼神,转身跑了过去。
陇国公夫妇也出场了,且刚出场就让老太太举着拐杖给打回去了。夫妻俩竟然穿了全套的大衣裳,陇国公身上是钦赐的蟒袍玉带,宋夫人凤冠霞帔光彩灿烂。
他虽无差事,却是正经的国公。人家二皇子还没得封,就是个光头皇子。你穿着一身超品钦赐的衣裳,人皇子来了,谁给谁见礼啊?更何况,这传出去就是“二皇子让陇国公以正装相迎”,这可是好大的威风。
“我尚且穿着寻常衣裳,你们穿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来耀我的眼吗?!”
老太太也不敢正经骂,否则无论哪种都于他们家不利,只能拿她自己来说事。国公护着宋夫人跑了,老太太气得捂胸口。
“祖母别气。”小月亮劝。
老太太看着冰雪可爱的孙儿,面色稍霁,又对芳大姑使了个眼色,芳大姑赶紧追国公夫妇去了。过一会儿两人换了衣裳回来了,就富贵人家的居家穿着。老太太招呼长子过去,给他抹了抹头发。又拍了拍小月亮的总角,让他去爹娘身边。
“哥哥、嫂嫂。”“大伯、婶婶。”
二房这时候过来行礼,小月亮一缩脑袋,就跑敖昱身边去了。
他跟敖昱可不同,家里爹娘都脑袋不清楚,小时候也试着掰正过,无奈不成。面包世界的娘都没这么糟心,既如此,小月亮也懒得将他们当爹娘对待。
——面包世界的那位亲娘后来生活得颇为肆意,还建了个专卖胭脂水粉的商行。至于爹……小月亮跟大黑鱼西出那一年,有个和尚跑到了他们军营外头,说是要给他们赐福。小月亮出去见了他一面,那和尚年纪大了穿得破破烂烂,却颇有点出尘的佛陀之姿。看见小月亮后,对他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自此是死是活再没有了消息。
敖昱也查过和尚爹早年的事情,他少年出家,甚至有传言说是狐狸精和书生偷情所生。初时在寺中也是勤恳修行的,无奈容貌太盛,有了真真假假的风流韵事。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失踪,听说京中许多女子妇人都暗自哭泣。
小月亮的身世闹出来后,京中也有人流传会不会是小月亮的异母同胞。但无论男女,一站出来人家就直言不是了。
“别没事儿给自己戴绿帽了,你老婆一定是规规矩矩的,这一看就是你们家的种。”
小月亮和敖昱都是过路者的心态,好则亲近,恶则疏远。
宋夫人以她过去的品性,会以为是个弱柳扶风般的女子,其实并非,她的容貌明艳大气,柳眉凤目,元宝嘴,初看会以为是个极为爽利痛快的女子。
此时见小月亮跑去了二房那儿,她脸上也藏不住事,攥紧了帕子,一脸委屈。
“祖母,贵妃的四皇子那儿缺了个伴读,我想让弟弟进宫去接替上。”
老太太一愣,宋夫人已经嚷嚷了:“好的好的!”大老爷立刻妇唱夫随:“好的!”
老太太又捂胸了,她都知道大郎在宫里闹翻了天,那缺了的伴读就是让他给弄下去的,他带熙儿进宫善恶难辨。即便没这事儿,端妃与贵妃虽往日无怨,但贵妃跋扈,老太太历经三朝,这种人家她很明白,最后难得善终。
最好的结果,是元烈帝宠一辈子,贵妃死在元烈帝前边,也就看不见身后事了。
“祖母,我会照顾着弟弟的。”敖昱又道。
“……”老太太张口想骂,他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对宫里的事情说三道四,但敖昱之前五天的战绩,如今即将到来的二皇子,还有他现在笃定的态度,让老太太收了声,“带熙儿进宫去?”
“是。”
“他才这点年岁,去了也是给你添麻烦。”
敖昱原以为这事儿老太太会是助力,大房家的两口子会阻挠,实情却相反。老太太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敖昱的敌意。
有仆人来报:“二皇子到了。”
老太太弯腰伸手:“熙儿快过来!”
小月亮依然在敖昱身后缩着,紧紧拽着敖昱的衣裳。老太太没法子,她得当先走出去迎接。
外头热闹了一会儿,二皇子对老太太行晚辈礼,连道打扰,且亲自将老太太搀扶进了院子。
老太太便有些难做了,二皇子是对着二房来的,显然不会乐意她一个辈分高的老婆子在上头坐着,可她不走,八成二房就把熙儿进宫的事给定了。
“熙儿,别在这儿给二皇子惹麻烦了。跟祖母走。”
“小月亮,跟着去吧。”敖昱拍了拍小月亮的总角。
好了,小月亮明白了,分头行动,他去劝老太太,否则怕是家中不宁。老太太走了,大房两口子还想留在这,让芳大姑也给叫走了。
就在院子里,二皇子道歉,表示在宫里没照顾好伴读,闹了些不好的事情出来。颛孙恬义道是他教养孩子有疏漏,太过调皮,以至于给二皇子惹了祸。你一句我一句,跟唱戏一样。
苹果醋评价:能嗑瓜子就好了。唱作俱佳,就是小的那个功夫还差点。
大戏结束,二皇子直接走到敖昱身边:“大郎,带我去你屋里歇歇。”
苹果醋【大郎~喝药啦~】反正他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嘿嘿嘿。
【……】
大黑鱼竟然没戳他,果然大黑鱼还是爱他的~
颛孙恬义和郭夫人十分干脆地告退了,今日只要二皇子不走,轩逸堂就是属于敖昱。
敖昱把他带到了轩逸堂东厢房自己的书房里,进门第一句话便是:“我问过了我娘端妃娘娘的喜好,也已经置办下了,稍后你就带走。”
“嗯!稍后……等会儿,这个稍后是吃了晚膳?”
“你还惦记着吃两顿?一顿饭吃完了,赶紧走。”
“……”
第143章 (捉虫) 四皇子换位……
143
二皇子还因为过于震惊在原地发呆, 就听敖昱又道:“回宫复命的时候,记得向皇上请旨,让我弟弟做四皇子的伴读。”
“啊?你庶弟?”
“堂弟。”
“我刚才看见那个鲤鱼娃娃?”
敖昱眯眼:“荷叶娃娃。”
“不都一样吗?你和你弟有仇?”
“你还要请旨, 饶恕陶家老父的罪过, 只处罚陶韩啸就够了。”
“你、你要我……拉拢贵妃?”他亲娘是端妃, 老四的亲娘是贵妃,他是哥哥,老四是弟弟, 但目前是子以母贵的状态, 这么多年他都被压制着。作为长时间以来的弱者,好不容易取得了一点优势, 这就要去做拉拢的人?
“你说,朝里有贵妃派吗?”
二皇子眼珠动了动,沉默了:“……”贵妃跋扈,陶家势大, 谁提起来都是这么个印象。
可细想起来, 贵妃一派, 其实很小, 都是些犄角旮旯的小官员,他摸着下巴:“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老大还能在翰林院里找着人给我来个不痛快,可老四……他好像都是自己上手给我不痛快啊。”
“知道为什么陛下找的是您, 而不是将四殿下拽出来了吧?”
二皇子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了一声苦笑。
他在宫里的时候, 真没想到自己这么厉害。不, 该说是他的母妃这么厉害。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云雾藏高山,深池有灵渊。只觉得自己窝囊, 给皇太子低头也就罢了,四弟也总欺压他。
过去就只以为是四弟看他最不顺眼,现在想来根本就不是。这是四弟,不,太子早就把他当成敌人了。可这内宫里,尤其涉及了太子的话,为了大郎好,还是别说了。虽然……大郎可能比他更清楚。
二皇子摸了摸鼻子。
敖昱看他明白了,便道:“前朝看似未分派系,其实官员早就预备着站位。贵妃虽有贵字,但陶家一直有嚣张跋扈名声,且四殿下早几年就被传是太子的好弟弟,被太子与陛下宠着,肆无忌惮。四皇子以这样的名声被划为太子.党,这对贵妃,其实极为危险。”
【宿主,你怎么知道的?】
【看、听。】
【……】苹果醋对手指,默默在心里嘟囔:大黑鱼的眼睛和耳朵跟人的不一样。
“危险什么?”
“今后太子凡有大事小情,四皇子先来挡驾。”到时候就是母凭子罪了。
“啊这!”二皇子吓得在椅子上小蹦了一下,不是今后,是已经有许多次了,不过目前只是内宫小事罢了。他自己过去都常认为太子是让四弟给带坏了,因宠四弟,做了许多跋扈的事情。其实太子也得利,可每每事后,他都是更怨四弟多些。
“无论是让我堂弟当伴读,又或者停了陶家的处罚,陛下很可能最初都不会答应。”
“然后……”
“然后我明天要带我堂弟进宫。”敖昱拱了拱手,“表弟,表哥相信,你能做到的。且,你可以让大殿下帮忙。”
二皇子都没想起来到底在敖昱家吃没吃饭,不过反正,他走的时候挺饱的,感觉都堵到嗓子眼了。他回宫的路上,整个一脸呆滞。
他也明白为什么大郎不把话说完,这其实是为了他好,甚至……
“嘿嘿嘿。”二皇子发出傻笑,这说明,大郎相信,他是能做到的。
但很快脸又沉下来了。所以到底怎么做到?
嗯……大郎说,可以让大殿下帮忙?
二皇子回忆着方才,在心里寻思:绝不是真让我去找老大的,那老大能帮上什么忙?这老四是给太子背锅的,我是给太子磨刀的,老大不就是个废……嗯?
二皇子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按照某个法子走的话,好像是有点可能的?
二皇子刚走,老太太便带着小月亮来了,小月亮的珠晖堂现在狼烟地动的,正给他收拾行李呢。
老太太看着敖昱半晌道:“带着你弟弟见见世面也好,打虎还需亲兄弟。”
“大哥哥!”看得出来,小月亮很喜欢这个称呼。
“小月亮!”嗯,很和谐。敖昱蹲在地上,把小月亮抱进了怀里。小月亮香香的荷叶味儿,让他身心舒畅。
目前阶段,身体实在不好,年纪还小,实心小月亮,他实在是承受不住啊。小月亮其实也很温柔,看起来冲得像是个炮弹,实际到了敖昱跟前就缓了力道,只是勾着敖昱脖子,跟他蹭蹭面颊。
一别六年,终于相逢,再不愿分开了。
苹果醋【宿主,能不能请你问问小月亮,他是……】怎么说服老太太的?
【见世面啊。她圈着大伯养出什么来了?】
【啊!】
老太太明显偏心大房,大房是让她精养出来的,养出了个啥?她心知大房给养歪了,不让小月亮朝那边靠,但她能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嘴上不认,心里还是清楚的。
老太太偏心越发严重,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下了心思养的,成了个废物。放外头野的,反而成了人物。况且,郭家女本该是老大的妻啊,无论当年,老太太为何点头同意宋夫人进门的,她现在必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现在第二代也长起来了,长子虽病弱,却也是个物。继续把小月亮揪着不放,她能确定未来自己养起来的,强过长孙吗?
确实两个都是她的儿子,都得孝顺她,可她就是……不得不别扭,难受。
让大房独子跟着二房的长子去一个她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在老太太看来,是一件危险事。但这事儿是大郎自己提议,他不是傻子,不可能主动去害小月亮,这对大郎来说,又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且两个孩子每五日都会回来,她能瞧着。
而且,老太太早已经和娘家断了联系,她年轻守寡,被颛孙家的旁支欺压得厉害,且当时朝堂上也乱,抄家灭族的勋贵每个月都有。陇国公家没了顶门立户的,反成了好事儿,掉脑袋的事沾不上这孤儿寡母的。
可当时的府里的好东西自然得先紧着老大,老二连大丫鬟都备不齐,她又盯不上他院子,为了减少麻烦,干脆就都安排的小厮。
且老二稍微懂事,老太太就跟他说明白了,让他不要想靠着国公府做什么,这府邸就一个名头好听,他得自己去闯荡。
谁知……几十年后,她得求着老二留在府里。老大还真的就剩下一个好听名头了,朝堂上的事就不说了,治不住家,管不好钱财。这次把二房的大郎给一杆子支进宫里了,还跑来老太太面前表功,外加诉委屈——我把我儿子的好差事让出去了。
老太太这多年不打听朝政的内宅老妇,都知道事情不对。二房没过来活啃了他,真真的是敬畏她这个亲娘了。
在老太太感觉,从大儿子娶了个搅家精开始,这家里头桩桩件件的事情,便都是在打她这个老婆子的脸,一巴掌比一巴掌响亮。
她更怕的是,若有朝一日她走了,二房怕是终归要分家的。到时候熙儿若是立不起来,再背着两个讨债鬼,家业是必定要败落的。整个京城里,嚷嚷着“爷祖上也阔气过”的混子,难道还少吗?
她总做梦,梦见老大一家成了要饭的混子,老二一家却依旧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她就……更别扭了。
所以,如今不舍得,也得舍得。
“老太太放心。”敖昱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小月亮,又戳了戳他的总角。
小月亮:“……”
御书房,二皇子求见时,元烈帝正好也刚吃完午饭,有些犯困。干脆把他叫进来解解闷。结果前半截的回报让元烈帝更困了,直到二皇子拿出了个笔筒来。
“父皇,您看好看吧?儿臣没想到,笔筒还能做成这个样子的。”
这是个狮子猫笔筒,颜色简单却色彩分明,且将狮子夸张地缩小,仿佛它们可在毛笔间打斗玩耍,颇有几分意趣。
皇帝看见也不由得赞赏一句:“确实有趣。”不同于宫中物品的精巧细致,这是一种淳朴的天然之乐。
“儿臣本想自己留着的,但这玩意儿放在手边我就只看它了,实在于学习不利。给母妃,母妃一定又要训斥我不务正业。父皇,还是给您吧。”
“胡闹!”虽然这么训斥,可元烈帝还是把笔筒放在桌上了——这孩子胆子大了,而且,原来还有这种撒娇的?
“父王能放儿臣走了吗?儿臣还有急事呢。”
“你还能有急事?”这小子不是有急事,他只是想让他问这句话。元烈帝玩兴正浓,也就陪他。
“我买了四个热腾腾的羊脸呢!”
元烈帝看着他的脸,这小子有点假,还有点害臊,毕竟还小。可这个话题确实越来越有意思了。
“羊脸?”元烈帝就跟着他演,略笨拙地比手画脚了一番,“羊、羊头?整个脑袋?你弄这玩意儿进宫作甚?还不将你母妃吓着?”
“父皇……母妃甚爱羊脸。”说出这话的时候,二皇子手心里都是汗,吓得心里在打鼓。
敖昱说国公府里给母妃备了这玩意儿,且让他带进宫的时候,他差点给吓死。不是害怕羊脸这东西,但父皇最近对母妃还算可以,不过,母妃也叮嘱他,这是父皇为了敲打贵妃,算不得数的。所以,若因为羊脸惹了父皇厌恶,实在得不偿失。
可表哥十分笃定,只要父皇没有训斥他,收下了笔筒,这件事就能说,且只会有好事,不会有坏事。
他想了一路,觉得想把小堂弟弄进宫,还得靠羊脸——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啊?二皇子后悔自己一时热血,竟然真就干了。
元烈帝站起来了,二皇子吓得后退一步:“摆驾和安宫。”皇帝道,“羊脸是在你母妃宫里吧?”
“……嗯,是。”
“走走走,快去,一会儿凉了。”
到了外头,太监竟还给二皇子也抬了一个小辇来,这是他头一次和父皇并驾而行。一路上的内侍、婢女、小宫妃跪在两边。二皇子恍然,这原来就是父皇、太子和四弟看着他时的角度。
端妃匆匆忙忙出来接驾,看见儿子就知道必定是他又做了什么。
皇帝则兴趣盎然地直奔正殿,进门见桌上只放着茶水点心,还有些失望。
“羊脸呢?”
“……”端妃一头雾水。
二皇子赶紧让人把羊脸端了上来,放在碟子里上桌后,再浇上满满一壶滚烫的佐料。那鲜香麻辣的滋味直冲鼻子,刚吃完饭的皇帝竟然也有些饿了。
“这怎么吃?切吗?”元烈帝看着端妃。
端妃神情惆怅,姑娘家的时候,她和妹妹们最爱的就是羊脸了,只是家里很久才让吃一次,怕她们上火,脸上长痘。至于进宫后,这样的羊脸更是一口都没吃过了。她瞧了瞧低着头装鹌鹑的儿子,又看了看兴奋异常的元烈帝,心里明白了。
“陛下,臣妾来吧。”端妃撸起袖子,直接从羊嘴唇的地方开始卷羊脸,不过几下,就将整张羊脸卷了起来,托在手里,端妃坐下,直接开始吃。
二皇子悄悄看着他父皇,只见元烈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但母妃这样毫无仪态的用餐姿势,却让他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光芒。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父皇,却知道了,这果然是好事。
“父皇、母妃,儿臣告退。”元烈帝随便摆了摆手,二皇子已经退出来了。
二皇子在外间站了一会儿,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最后只深吸一口气,奔着贵妃的长春宫去了。
四皇子正在宫里生闷气,他刚刚知道了方才外头发生的事儿,桌上的足金小老虎镇纸让他举起来又放下,来回几次后,还是放下了。
母妃禁止他砸东西,告诉他,宫里砸东西打人必须是做给别人看,都是太容易露行迹让人抓把柄的蠢事。若只是想撒气,就去打被子,可那厚实的棉被,他捶了半天,也不解气。
“四、四殿下……”他随身太监小山子哆哆嗦嗦道,“二皇子来了,说是从外头带来许多新鲜玩意儿,您和他关系最亲近,他想邀您出去玩儿。”
“不去!”
“给二殿下上茶,说你们主子在换衣裳呢,过一会儿这就去找哥哥。”
“母妃?”
贵妃进来给四皇子正了正衣裳的领子:“跟哥哥好好玩儿。”
“可是,母妃……”
贵妃一个眼神,宫人都退出去了。
“母妃,您难道现在就要去巴结端妃?”
贵妃摸了摸四皇子的脸:“你父皇过去就喜欢你这点儿傲气,所以,母妃一直都没跟你说过。你知道为什么,宫里我是贵妃吗?”
“自然是因为父皇最喜欢母妃!”
“不,因为……母妃的娘家最无用。”
皇后、淑妃、端妃,人家都有靠山。她当姑娘的时候,也是按照大妇教养的,可被选进五殿下的后院,母亲却叫了亲爹的姨娘来教她,何等大辱。她哭了一日,双眼都哭得睁不开了,最终也只能认头学。亲娘说得对,宫里她进去了就没了依靠,只能靠自己。
宫里比她美艳年轻的有的是,可她们或没有她出身好,或没她这般能看得清形势,元烈帝又是有些念旧的,习惯把得用的物件一直用到坏,她才能在这贵妃的位置上坐到现在。
可淑妃和端妃虽也是侧,却依旧能持着大妇的教养,陛下也没多喜欢,依旧让她们有子,给她们妃位的体面。这就是人家家里有人,要前朝的男人用命。
“人家无所谓有没有陛下的宠。”贵妃眨了眨眼,将泪水忍回去,“你在宫里骄横,可你们一进上书房这可就原形毕露了。人家送进来的伴读什么样?你的伴读什么样?你怨你二哥?错啦!你该恨为娘啊!”
“母、母妃!您、您别!”四皇子拽住贵妃捶打胸膛的手。
“宵儿啊,知道为什么母妃亲近你,而疏远你的亲弟弟吗?因为他若与我不近,等咱家遭难的时候,他可能还留下一条命来。”
四皇子是个十岁的孩子,可皇宫里从能开口开始,就不能当个孩子养。
“去,找你二哥玩。他现在来找你,不会是害你的。他没必要对你赶尽杀绝,目前也杀绝不了,步步紧逼只会坏了他如今的大好局势。”
“可、可我和他……太子哥哥呢?”
“能离多远离多远。”贵妃抿了抿唇,“从今日起,以后务必远着他,你、我才能活得久远。”
贵妃亲自给四皇子整理了衣裳,让他喝了茶,给他收神。可四皇子出去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惚——他一直自忖聪明,有时候看三哥,都觉得他傻,没想到,他才是兄弟里最傻的那个,竟一直都认不清局势。
四皇子站住,紧握拳头深吸两口气,朝着长春宫东侧的小花园去了。
他到时,二皇子正坐在亭子里喝茶,他弟弟老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拽着个能嘎嘎叫的木头鸭子满地跑。
四皇子神色瞬间有些复杂,他过去是挺讨厌老七的,母妃也总可以忽略他。原来……他才是母妃更在意的那个?不,或者说,因为是弟弟,所以,才可以得到更多的保护,而非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四皇子恍然有种长大许多,物是人非的感觉。看见他来了,老七吓得站住了,垂着头,只紧紧攥着木头鸭子的拉绳。
“二哥!你出去这趟我可是嫉妒得不行,带什么新鲜玩意儿进来了?”他打着招呼过去,让他把二哥换成太子哥哥那样撒娇,他是做不出的,路过老七时,四皇子顿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跑了一头的汗,你的太监呢?别让凉风吹了头。”
老七立刻抬起头,对他咧嘴笑了:“我想和哥哥们玩儿,让他们都离远了。”
“那你就在这儿再跑一会儿。我们俩一会儿要出去……回来我给你带好玩意儿。”
“嗯嗯!”老七蹦了一下,笑咧了嘴。
四皇子又摸了一下他的头:傻弟弟。要是真就剩下你一个了,一群如狼似虎的哥哥,你可怎么活?刚母妃把事情说出来,就是不把老七放生,以后要当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局势已经如此凶险了吗?
“渴了吗?”
“有点。”
四皇子是第一次真心当一个关爱弟弟的兄长,拉着亲弟弟的手,竟让方才颇有些彷徨的他,镇定了许多——傻弟弟还得靠着我呢。
二皇子眼看着四皇子给老七喂了茶水点心,让老七平了汗水,又将人交给老七的大伴太监。目送老七一手被太监拉着,一手拽着小鸭子,嘎嘎嘎地走了。
四皇子看着二皇 子,本以为躁动的二哥,没想到很能耐得住性子,竟然一直看着他安抚了弟弟。这要是太子,不耐烦早就露出来了。
“四弟,你缺个伴读,我给你介绍一个如何?”
“谁?”
“陇国公的独子。”
“陇国公的独……”四皇子看着二皇子的脸,确定他不是开玩笑,“陇国公府的家教是没的说的,二哥介绍的必然是好伴读。”
他俩对视,都觉得这对话有点怪怪的。
“行,那你跟我去找父皇吧。”虽然刚才父皇的眼神怪怪的,但以父皇的性格,应该不至于青天白日就做什么事。
“现在?”刚还说他耐得住,四皇子在心里承认错误,二哥还是那个莽撞二哥。
“对,明日他们兄弟俩就能一块儿进来了。”
“行……一切都听二哥的。”四皇子很确定,他这趟出去,那位颛孙大郎必定是又给他支了招。
想起母妃刚才的话“人家送进来的伴读是什么人?”,其实颛孙家也不想送的……况且,太子哥哥的薛家也没送进来什么好人,都是一群学坏了规矩的应声虫。二哥这是老天宠憨儿?
元烈帝正在问端妃姑娘时的新鲜事,端妃在说她们院子里的桃树上,结了个大蜂窝,一开始以为是蜜蜂,后来发现是马蜂,赶紧请了人来。
“……你还吃了蜂蛹?”元烈帝惊讶,这些稀奇玩意儿,宫里是不会给皇上吃的。
“吃了,炸着吃的,很是鲜嫩。”
“朕原先在宫外的时候,都没试过这些。”言语间颇有几分羡慕。
眼看着元烈帝还想继续听,可端妃实在是有些无话可说了,本也不是一个擅长滔滔不绝讲故事的人。
“陛下,娘娘,二皇子和四皇子求见。”
第144章 (捉虫) 进宫
144
听内侍通传, 端妃顿时松了一口气。
元烈帝:“哦?让他俩进来。”
元烈帝又笑了,今日的开心事可是真不少。这俩竟是到一块儿去了,老二去找的老四?能是为了什么来找他?
不会是老二要搞老四, 老二今日明显是按照步骤走的, 他没那么傻。总不会是……这俩要合流?可元烈帝不信这两个小子会有如此眼光与决断。
端妃赶紧告退, 兄弟俩进来。
元烈帝看着兄弟俩,温和问道:“什么事啊?”
四皇子虽然常常和元烈帝撒娇卖乖,但要陇国公家的独子进宫给他当伴读, 这是违逆了元烈帝的意愿, 甚至他和二皇子此时站在一块儿都是一种违逆。他骄横,可实际上四皇子才是面对元烈帝时最乖的孩子, 这是他的第一次不乖的行为,他看着元烈帝,把脑袋缩了下去,不敢开口了。
“父皇, 儿臣给四弟、七弟送礼物, 看见了四弟, 想起了他还缺个伴读的事儿, 恰好儿臣有个人选。”
“哦?”
“陇国公的公子。”
“……”元烈帝愣了一下,“你今日去陇国公府,看来是见到人了。我记得那不还是个奶娃娃吗?便能让你赞不绝口, 推荐给你弟弟当伴读了?”
“伴读,那就是伴着我们读。”二皇子道, 目前为止, 敖昱给他的好处,他都得到了,这唯一一件让他办的事儿, 他可得办成了,“本人的才学如何并不重要,能陪着我们一块儿才好。这位小公子年纪虽然不大,却极聪慧懂事,进退有礼,最适合四弟。”
“哦,聪慧懂事,进退有礼……”元烈帝笑了,他可是听说,这位陇国公的独子是个小霸王的性子,“老四,你可没见过人,你也觉得不错?”
你想好了,跟着谁?
四皇子汗湿的手抓着衣裳下摆,硬撑着道:“父皇,儿臣想请陇国公的小公子,做儿子的伴读。”
我不跟太子,不跟二哥,我跟母妃。
虽然有些事他还不明白,但母妃的态度转变告诉他——继续跟着皇太子,很可能最后活一个七弟。转而跟着二哥,有可能一家子都能挣出生路来。
想想长春宫的母妃,他现在就得撑起来。
“嗯……”元烈帝思考,他现在就不是很高兴了。儿子们这么早就有自己的想法,要各行其道了吗?他想起来颛孙大郎,原本儿子们是很乖巧的,但都是他的手笔。元烈帝眯了眯眼睛,跟大多数父母一样,升起了——我儿子没错,都是让坏朋友带错了的想法。
“父皇,前些日子儿子们是闹着玩呢。儿子们其实关系都好极了,太子殿下和大哥,儿臣和四弟,都是好兄弟呢。”他现如今也还不会太拐着弯的话术,就这么硬着来吧。
元烈帝看了看二皇子,眉头还是皱着的。
他原本的打算是两个大的配两个小的,但是,老大他蠢啊。
明明一开始跟老四顶着,可刚看老二出了两次风头,他就转身咬上去了。经历过夺嫡之争的元烈帝,一眼就能看清是怎么回事——眼光太浅,比起早就得势的弟弟们,他更不想曾经与他一般失势的弟弟站起来。
这就是两个人一块溺水,他看见同伴能上岸了,只想着把对方拽下来,就没想着对方上岸了,能把他也拽上去。因为这种人他本身就是先上岸只会踩别人的存在。完全不会多考虑上岸后的问题。
让老大跟老二搭,确实是只有拖后腿的份儿,别说磨刀石了,这俩就得是互相绊着脚,一块儿摔死的份儿。但老大跟太子搭,却极可能听话又好用。
元烈帝忍不住龇了龇牙,二、四两人吓得一块儿后退。
其实元烈帝是为老大生气,毕竟是长子,也曾有所期待。他看向下头的两个,都是他的种,这不都长得极好吗?脑子都不差。
都是淑妃蠢,教坏了孩子。
老二和老四……老四看来是以他二哥为主,贵妃向来有分寸。元烈帝对贵妃宠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彻底没有正经的怜爱。太子,目前确实有些太“独”了。
他对太子和皇后没有特别的偏爱,但是得位不正这个问题,是先帝也是他的心结,民间一直有各种谣言在。五年前还有村民以“太子遗孤”为名造反的,他还真造起来了,虽然人数不多,当地两百驻军就给解决了,但这因为现在是太平年景。
元烈帝也知道,他会思考这个问题,本身也因为在他心中,太子的地位已不再是无可替代的了。让老四跟着老二,如此沉重的打击,希望也能让太子学乖些。
没必要着急,孩子们都还小,他们动起来也是好事
“行,就让他来吧。你们是不是打着明日就让人进宫的主意?”
四皇子恭谨道谢:“谢父皇!”
二皇子:“嘿嘿~”
元烈帝看着四皇子的神情有几分感慨,大的小的都算上,还就这孩子敢对他放肆些,一下子长大了啊……
事情办成,两人告退。二皇子也确实准备了不少外头的小玩意儿。
出来把藤箱子交给四皇子时,二皇子看着弟弟还稚嫩的脸,莫名就想到了“落寞”这么个词儿。他可是四皇子,除了皇太子外,最得宠爱,最跋扈的皇子,今天一天就彻底变了。
“谢谢二哥。”四皇子却松了口气,真情实感对着哥哥笑了笑。
“……”二皇子低声道,“有人去劝靖国公府了,但到底如何,还不知道。你和贵妃娘娘,暂且不要外传。”
靖国公府,就是跟陶家刚断了婚事的勋贵,但这家和陇国公府的交情还不错。
“多谢!”四皇子又谢了一声,刚才贵妃说的没差距,现在却感觉到了差距——他办不了,他甚至想找个人去靖国公府劝两句都不成。他的人脉就只有陶家,陶家关门闭户,他在宫里就只剩下母妃了。
这是父皇的原因,却也是母妃的原因。母妃根本不敢正经发展势力,甚至还约束着家里。也正因此,父皇今日才如此顺利地同意他改换门庭吧?因为他的变动,对前朝的影响实际不大,对皇太子的打击也小。大哥虽然本人有些蠢笨,但手上多多少少还有点人手……
两个小太监接过礼物箱子,四皇子心思重,转身时趔趄了一下。幸亏二皇子搀了一下,四皇子又道谢了一声,这才匆匆忙忙去了。
二皇子叹气,看了看和安宫门口高高的宫墙,招呼着自己的小太监去其他宫送礼物了。
他事儿办成了,可突然之间心气反而不高了。
四皇子一路疾走回了长春宫,进了自己的屋,轰出去了内侍,一脑袋扎进了被褥里,嚎啕大哭——父皇!爹!我是你儿子啊!
元烈帝真的很宠他,他曾经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甚至比起皇太子,他跟元烈帝的感情才更纯粹一些。母妃说的那些,他畏惧,却潜意识里以为,元烈帝没那么心狠。
事实却把他的脸抽了又抽。
元烈帝不只是将他的生命玩弄于掌中,甚至……不介意作为儿子的他们意识到这一点。
意识到了又能如何呢?站起来指责他毫无慈父之心吗?不,他们还得扮演着孝顺、乖巧的儿子,最多因为畏惧放肆不起来罢了。
“宵儿,宵儿,你怎么了?”贵妃以为自己判断错了,儿子吃了大亏。
四皇子掀开被子,一头扎进母亲怀里:“母妃……”
“在呢,在呢,母妃在呢。”
“母妃,咱们要好好的,有朝一日,我要接您出去,伺候您。”
“好。”
“母妃……我以后就找一个王妃。好的坏的,我也认了。”
“傻小子,这哪是你能决定的?”
陇国公府,二房刚把晚膳的筷子拿起来,圣旨就到了。虽然和他们家没什么关系,但都是一家子,自然也得赶紧去接旨。
大房接了圣旨,夫妻俩欢天喜地过来谢过颛孙恬义。颛孙恬义:“大哥,不用谢,这本就该是熙哥儿的差事。”
“哈哈哈哈!”大老爷连连点头。
颛孙恬义又道:“也不知道是谁之前给大哥出的主意?”
“小舅子他也是好心,二弟你……”宋夫人戳了他一下。
“自然是好心的,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是极!是极!”
这两口子也有意思,竟然只说了一句“辛苦大郎照顾熙儿”,就不管儿子了。只有老太太,握着小月亮的手,颤颤巍巍不想放。倒是让颛孙恬义想起当年离家六年归来,母亲栖栖惶惶的模样了。
“祖母,还按老规矩,明日一早我们就不打扰您了。”敖昱“天真”地问,“大伯那儿该也是无需问的。”
主子奴才一块儿低头,毕竟老太太那神色看着像是要打人——对大房家的就这么依依不舍,当日对二房家的可不这样的。
“您放心,我会照顾小月亮的。”敖昱又道,这是拿照顾小月亮威胁老太太,宫里现在可是他的天下。
老太太捂胸口,小月亮傻乎乎地道:“祖母放心,大哥哥会照顾我的!”顿了顿又道,“祖母,等我回来就去给您请安。”
加上的那句简直是亲自给了老太太致命一击——明天早晨不道别了。
老太太看着小月亮,只觉得这孩子也被养得傻了些:“你……”最终只能叹了一声,“行啦,我回去了。”
圣旨已下,她在家里折腾儿孙们又能怎么办?
小月亮稍微有一点点的心虚,也只是一点点。
老太太是宠爱他的,但她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长辈,且自有一套她自己认为是铁律的准则,把人牢牢紧固在里头,完全是“爱你爱到勒死你”。
敖昱是他不可分割的伴侣,两人携手相伴,欢喜无边,当然是跟敖昱同一立场。然后,敖昱又来戳他的总角。
小月亮眯眼瞪他——若有一世他年纪小,等着的!
“父亲,您日后也别接送我们了,孙管事手下的两人就极好的。母亲,还请从赵妈妈那儿调派几个稳妥的,在我院子里伺候,毕竟小月亮要住我院里,他那边丫鬟多,我这边小厮多,男女大防总该顾忌。”
小月亮道:“丫鬟给姐姐们吧。”
他身边的大小丫鬟,都是老太太精心挑选的,多半都是从外头专门买来的。别看丫鬟们年纪小,却没有一个是表面光,针线女红、琴棋书画,灶上美食,乃至于刀剑武艺,都各有精擅。
感觉是老太太在陇国公身上吃了大亏,所以让他见世面?
像是大户人家少爷的贴身大丫鬟,本身也有着给少爷“通人事”的职责。但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归宿,因为大妇进门,有规矩的大户人家,就得把这种丫鬟料理了。善心的塞哪个庙宇里,心狠的就……
也有留下的,可大妇前头的妾,这得有多强的手段才能过好日子外加得善终?
因此,小月亮这话一说完,后头跟着的两个丫鬟瞬间就笑出来了。
跟着小姐,老实、规矩,最惨的结果是给未来姑爷当妾,就跟府里张姨娘似的。最好的结果,则是嫁给未来姑爷身边的得用下人,当管事婆子。做梦一样的结果,就是未来姑爷当官的,嫁给姑爷手底下的人,那可是一飞冲天,也成了太太夫人了。
总之,小姐没嫁前,跟着小姐当丫鬟苦一些,可小姐嫁人了,跟着小姐当丫鬟可比跟着少爷强多了。
郭夫人看都没看几个丫鬟,只点了个头,就有仆妇将她们带走了。丫鬟们临走都给小月亮磕了个头,几个小的腮边挂着泪,一边抹泪一边笑。
郭夫人却已经拉着两个孩子回去吃饭了,三人有说有笑,丝毫没意识到还有个颛孙大人在原地呢。
颛孙恬义:“……”刚才妻子、儿子和老太太的短暂交锋,他当然注意到了,可他是当儿子的,刚刚只能保持沉默。
郭夫人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几步,见他没动,方才回来劝道:“大郎也是怕你累着。毕竟送孩子进宫,得起得比你早朝还要早上半个时辰。”
“大郎孝顺,是真的长大了啊。”颛孙恬义立刻顺驴下坡:不,那混账就是想把他老子我甩开。
敖昱笑了笑:“父亲说的是。”
颛孙恬义:有时候真想像个莽夫一样打人,拎起来暴揍那种。
众人回了轩逸堂,吃了新换上来的饭后,各自回房。颛孙恬义进门便道:“夫人先别动手,我见过奏折,不是我哥能写出来的,更不是宋家那些人能写出来的。这事儿牵扯得太深,还需细查。”
他大哥已经把怂恿的人露出来了,郭夫人当时脸色未变,可颛孙恬义确定她听得清清楚楚,绝对会动手。
但颛孙恬义这段日子查了不少跟大房有交际的人,他怀疑过宋家,但宋家真的是太上不得台面了。几次提起来,又几次让他自己给摁下去。谁想到还真是,倒是他的傲慢了。
“是,都听老爷的。”
“……”总觉得这是反话,颛孙恬义发现他儿子是真的很像亲娘,他只能多说几句,“这是背后还有人,宋家这些年不知和谁牵上线了。”
郭夫人低眉顺眼道:“老爷说的是,但事情已经摆出来,我若不动手,嫂子怕是反而要奇怪的。不如我用我们女人的手段刺一下宋家,老爷放心,绝不过火。
再者,其实后头的人,左右不过是那些人。有没有大郎的事儿,都是要跟咱们家对着干的。倒是宋家,这也老实了快十年了,如今该是看小的进来了,心就又大了。毕竟是家里的姻亲,放着不管,太容易招祸。”
“也是……好。说不准夫人还帮我打草惊蛇了。”
郭夫人笑了笑:“老爷今日还是去妹妹们处休息吧。孩子明日又走了,我想去多看他两眼。”
“……”颛孙恬义也想去,但他是男子,向来奉行严父慈母,这话不好说。让他自己一个人待在内室,他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老爷快去吧,您有好几日没见妹妹们了,更何况,大郎训斥了弟妹,一群小娃儿都让他吓得厉害,您也得去看护一二。”
把颛孙恬义赶走了,郭夫人赶紧去看儿子去了。
结果俩孩子已经睡下了,主要是小月亮睡下了,他幼崽的状态是真渴睡。明日还要摸黑起身,自然是能多早睡就多早睡。郭夫人本要走的,却没想到敖昱披着衣服出来了。
“娘,有件事我还忘了问您。”
“什么事儿?”
“咱家产业里,可有茶楼?”
郭夫人眼珠一转便明白了,他儿子要的哪里是茶楼啊?这是要一个能在外头私下聚会,以及安置他人手的地方:“咱家多是经营布匹、珠玉,但外头有个小别苑……给你买个茶楼吧。”
郭夫人本想说把别苑给他,但自己先改了口——别苑就没有在繁华地带的,越偏僻幽静的所在,越容易让人发现踪迹。更何况如今上头的元烈帝多疑,闹市里喝茶他可能没什么多心的,僻静处私会,他一定多想。
“就买个小的,娘费心了。靖国公府的事情,娘量力而为。”
“放心吧。你给我说过后,我也觉得这是两段好姻缘,能劝动的。还说什么费心?傻小子,给你办事儿,娘最开心。”郭夫人一把将敖昱搂在怀里,亲亲抱抱了半天,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敖昱没挣扎,给郭夫人搂住,回去时染了一身胭脂香粉的味儿,他竟然也觉得挺好闻的。敖昱正坐床边叹气,就听见背后有窸窸窣窣小老鼠一样的声音,一扭头就看小月亮用被子捂着脸在憋笑。
“也不怕憋坏。”
“哈哈哈!”被子掀开,笑声顿时就大了。小月亮刚才去偷看了,只觉得被郭夫人搂住的大黑鱼,就像是有些家里,小朋友来时被抓过去狂撸的猫儿和狗儿。还是性格极好的那种,以至于不能反抗乖乖顺顺,被撸得浑身的毛儿都逆着了。
“你这狠心的人儿,真是半点都不心疼我。”敖昱嘤嘤嘤。
小月亮笑得发颤,却掀开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夫君心疼你。”
敖昱立刻委屈地躺下了,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互相拍着对方的背,不知不觉就把对方一块儿拍着睡着了。
第二日摸着黑两人起来时,二房夫妻俩也起了。颛孙恬义还是送着他们俩出门去了——怎么可能放两个孩子自己走?
到门口的时,坐在车辕上的孙诚节轻轻敲了敲门框:“两位少爷,老太太来了。”
车停了,老太太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别下车了,别下车了。”
窗户从外头被塞进来了一个包袱,敖昱接过,热腾腾的且能闻到烤熟面粉的香气。小月亮掀开了窗帘,看见老太太在外头站着朝他摆手:“照顾好自己!”
“祖母!我第五天就回来啦!”
小月亮对着老太太用力挥了挥手,老太太擦了擦泪水,说着:“不耽搁你了,走吧!走吧!”转身走了。
敖昱打开包袱,里边放着整整齐齐的糖饼。当年陇国公府的老国公,也是战场上杀出的功名,他每次离家,老太太都会亲手烙上一包袱的糖饼,给丈夫当干粮。老国公战死时,怀里还放着半块干硬发霉的糖饼。
小月亮看着敖昱,叹了口气:“复杂。”车外就有人,只能简明扼要,不过大黑鱼应该理解。
他身份有异,若有朝一日真相被揭开,不知道老太太是何种心情。他抗拒老太太桎梏的爱,可又不能说老太太不爱。身处局中,他是明白为什么有些孩子明明知道父母错了,却还是只能跟着父母在错路上狂奔了。
“到时再看。”
大房两口子的想法可以忽略,小月亮现在对老太太有几分情,但届时若是老太太视小月亮为仇敌,那小月亮也不会惦记什么。反之,老太太若还念着情,他们也可做出回馈。
“嗯。”小月亮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喜欢吗?”敖昱看着他手里的糖饼问。
“我喜欢被人喜欢。”小月亮啃了一口糖饼,看着敖昱笑了,“但我……最喜欢被你喜欢。”他举了举糖饼,糖饼也最喜欢他们俩一块儿烙的。
冰冷无情、狼心狗肺,用大黑鱼的话说,我是恋爱脑。嘿嘿嘿~
“吃着东西别笑,会呛着的。怎么越说你笑得越厉害了?”
第145章 (捉虫) 四年过去啦……
145
看着甜甜蜜蜜吃糖饼的大黑鱼和小月亮, 苹果醋暗戳戳拿出了原剧情——真假国公世子加重生加穿越加文抄公加权谋复仇。
主角叫越寒殇,他车祸后,穿越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少年人身上。少年自己却是重生的, 但他上辈子的经历委实太过痛苦, 这辈子重来一遍也不认为自己有任何机会, 日日哭泣以至于生了重病,却没想到引来了现代的越寒殇。
总之,他干脆放弃了身体, 还把上辈子的记忆都给了越寒殇, 只希望他给自己复仇。
上辈子,古代越寒殇被国公府认回, 却是义子。他努力学习国公府的一切,却被整个家族作弄嫌弃,只给了他一个小庄子过活,最终不过而立便郁郁而终。
这辈子, 现代越寒殇发现, 他回到古代后, 记忆变得极好, 过去看过的书都能记起来。他不会造玻璃,造水泥,却以诗词歌赋扬名, 打脸极品亲戚,打脸假公子, 娶竹马、娶公主、娶神秘美女、娶……
对古代越寒殇, 苹果醋想说:大兄弟,你这个智商和情商,让你在小庄子里过活, 才是真爱。
对现代越寒殇,苹果醋无话可说。
这一看就男频过来的,但风格稍微有点老,现在男频时兴的是标着无CP,或者1V1,但让一群妹子暗恋明恋自己,就是得不到。对了,还得再配几个特别出色的好基友。主打一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这位还未出场的主角,智商情商应该比上个世界的高,能让大黑鱼和小月亮玩长久一点吧。
对了,大黑鱼还惦记着巧克力吧?嘿嘿嘿。
颛孙侍郎的两辆车到了宫门口,早有内侍提着灯笼等在此处。但和安宫和长春宫的灯笼,却并在了一块儿。
四皇子四个人高马大的伴读,二皇子四个高矮各异的伴读,都站在一块儿,安安静静地。
“四弟!”“四哥!”“颛孙大郎!”
八个少年人瞬间涌了上来:“让哥哥弟弟们久等了。”敖昱亲切温柔地问候着,然后把小月亮抱了下来。八个人在昏黄的灯笼光芒下,观察了一会儿敖昱和小月亮的表情,这才热情起来,开始夸赞小月亮可爱。
——确定了,这是真的带进来当伴读的。爹/叔伯/祖父说得没错,颛孙大郎竟真的不是把堂弟带进来磋磨的。
敖昱要是听见这八个家伙的心声,大概要地铁老爷爷看手机,我费这么大力气把人弄进来当皇子伴读就为了磋磨他?我有什么大病吗?
有几个伸爪子出来要摸小月亮的脑袋,都被敖昱把爪子拍开了。众人对家长们行礼告别,进宫去了。
被围在家长堆里的颛孙恬义:“……”其实那小子根本没多看我一眼!
在家中的郭夫人,则拿出了一匣子请帖,其中的许多人家,都有合适敖昱年龄的女公子。
她上回本想问问儿子的喜好,却……
郭夫人息一声,都是好女子,可惜了,大郎没有这个福气。她吸吸鼻子,擦了擦眼睛。招呼下人备车,她要出去逛逛,看哪里的茶楼合适,便是买个小的,也得是好的。
宫里,伴读们在半路上就看见了迎头过来的灯笼,竟然是二皇子带着四皇子到了。
“免礼免礼!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半日多不见怎么说也得是一年之隔了。诸位,我在宫里可是无聊坏了。”刚看见人二皇子就喊了免礼,颠颠地跑了过来。
敖昱和小月亮看着这位二皇子,一块儿挑了挑眉毛。
苹果醋:药丸!
二皇子这种热切劲儿也太明显了,一群人闷不吭声,本来都加快了脚步,可走没两步就发现敖昱落在后头,二皇子去拽他,却被他躲开了——小月亮今生体质极佳,但也改变不了他目前人小腿短的事实,旁人快走,他得飞奔跟上。
二皇子有些生气,他很明显表现出有急事了,结果大郎还这么磨磨唧唧。
敖昱拍了拍小月亮的总角,小月亮拍了他手背一下。敖昱给二皇子打了个眼色,两人朝边上一拐,二皇子身边的松子出去守着了。
“大郎大郎!你、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能帮……”
“殿下与端妃娘娘,都用冷水洗洗脸。”
“你!”
“良言于此。”敖昱拱了拱手,转身走了。他这话是送给皇子,端妃娘娘应该不需要他来多嘴。虽然黑,但宫里的路挺明显的,摸黑无妨。
二皇子提着个灯笼站在原地,他想让敖昱帮助母妃夺宠,再稳宠。
昨天那一天的日子,虽然有些地方比较惊悚,但他发现自己喜欢这种日子,甚至渴望着日后的每一天,都能这样过下去。结果,大郎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
一阵风吹来,二皇子打了个哆嗦,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下了一手的汗——他的脑袋,什么时候这么热了?他明明……看见了四弟的落寞。
敖昱想对了,这次来向敖昱求计,并非端妃要求的。甚至今天早上,二皇子离开和安宫时,安飞正在教训和安宫的奴婢,让他们都绷着皮,不要胡乱朝外多话,年纪小的甚至就禁止出宫了。
“过去如何,从今开始还如何。”端妃是宫里的老人了,她没浪费外甥和儿子创造的机会,但不代表她真就要飞天。
端妃很清楚,现在的她,有宠爱固然好,但也没必要去争夺。
二皇子吸了几口大气,清晨冰冷的空气,让他越发冷静:我果然还太年幼,呃,大郎这种怪物就不要跟他比了。
二皇子提着灯笼赶上去了,他脑子其实还热,心口还有不服气朝上涌,还在想着老子天下第一。但他的理智已经回流,正在脑子里不断敲打那个热血傻子,敲着敲着应该就冷静了。
那边已经分派好了房间,虽小月亮该是丁号房的,但他被敖昱带进乙号房时,四皇子也笑眯眯没多说话。
稍后两个皇子带着十个伴读出发前往上书房,另外两间房内的伴读在他们之后出发,两队人马在路上遇见了同来的皇太子与大皇子。
众人向皇太子行礼的时候,大皇子虽然让开了,但二、四向他问好的时候,老大可没回礼,只笑着颔首不已。
皇太子:“……”
今天上午倒是没事儿,又双叒换了的老师很温和地询问了二皇子的伴读们身体如何了,还特意对小月亮说,若他有不懂,可以举手提问——老师一转身,敖昱就戳小月亮的总角包包头。
其他人:“……”
然后小月亮课间休息的时候,就把敖昱赶前边去了。大黑鱼瘫在了桌上,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忍不住。小月亮个子小,敖昱还从来没从这个角度看过小月亮,他坐在那儿,即便敖昱的座位和他最近,也只能看见两个总角晃晃又摇摇。
总角上的头绳还是敖昱选的呢,是红头绳系着两条银色的小鱼,这和在一只猫面前摇晃逗猫棒,有什么不同?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除了敖昱手欠外,在课业上,小月亮从来没提问过,老师到了时间就下课走人一样很干脆,同样没多问。
从今天开始,下午他们有武技课了,不过,病弱的颛孙大郎可以回去休息。
临走时,敖昱将小月亮托付给了两位殿下。
【宿主,你放心吗?】
【……如果是你,我当然不放心。】
敖昱是真的很放心,他回去就直接躺下睡了。
小月亮那边也很顺利,第一天的武技课,武师父教的也是最基本的东西——扎马步,以及扎马冲拳。
小月亮成了二十多个少年人里,最亮眼的崽。
个子最小,脚底下最稳,一拳一拳最果断利落,不摇不晃。
武师父在小月亮前方走来走去,也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倒是边上的徐浅差点摔跤。
“颛孙公子,在家中可是练过。”武师父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嗯,要走武职的,祖母自三岁起便有教导。”这是没错的,虽然小月亮院子里丫鬟多,可确实从三岁起,小月亮就开始接受武艺的训练。老太太还怕他受不住,想着这回绝对不能像是恬仁那样,受不住他哭喊软了心肠了,谁知道小月亮不一样,从小就喜欢打 熬筋骨。
武师父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他虽然也有爵位,还是皇帝委派的师父,可毕竟比不得这么多少爷的家事,尤其还有皇子在。贸然开口,其实已经让这位小公子成了众矢之的了,若夸奖他,更可能给他招祸。
皇子及其伴读们:这堂兄弟两人都是怪物。
下了课,这事儿元烈帝也知道了,将武师父叫去问了问:“小公子毕竟年纪还小,将来如何,臣不敢断言。”
皇帝一听也是,武事比文事更难说将来,谁知道这是不是个赵括?
开了武课也有好处,就是他们从两天一洗澡,变成每日都能洗澡了——满身汗水和泥土,总不能熏着了皇子。敖昱这个逃了武课的,每次都能第一个洗澡,顺便给小月亮提前准备好大浴桶。
开武课的第二日,二皇子跑来了:“大郎,你没事儿吧?”敖昱就笑了,二皇子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自己就像是只掉进了陷阱的兔子,“我、我想起来,我还……”
“咱们讲故事吧。”
“啊?”听故事他可以啊。
不但薅着二皇子,还薅着其他四个伴读,敖昱开始了讲故事,从春秋开始,他的故事,初听是立足于《左传》,但不是纯粹的背书。
苹果醋:古代政治经济文化大讲堂。且是联动版本的,诸国历史平行推进。很好听~收藏啦~
苹果醋觉得,有一天他跟大黑鱼和小月亮分开了(嘤嘤嘤,想想就难过),这个可以作为教材使用,他自己要看,宿主也要看,还要考试!
至于小月亮,敖昱在讲故事,他在听故事,也在不停吃饭。两个挨了打的小太监,每天一瘸一拐朝御膳房跑,就是为了多要十……几盘点心。伴读们比较特殊,元烈帝和各宫的主子都下过旨意,绝对不能给饿着。且皇子们也常常过来,因此御膳房绝对上心。
御膳房的都怀疑这俩兔崽子把点心拿出去送人情,甚至卖给那些不受宠的小主子了。有个点心师父亲自过来了,不过来时气势汹汹,走时蔫不吭声。
自此奴婢们之间有了一句传闻——开阳殿的伴读们食一石,那陇国公家的小公爷,独占八斗。
明明看他个子小小的,这都吃哪儿去了?后来供应量上去后,他们发现这位小公爷不但能吃,还挑嘴,这倒是让御膳房的一群厨子们起了争胜的心。毕竟他们在这儿就伺候那几个主子,其实手艺并不能正经显露出来。本来不负责伴读伙食的很多御厨,也伸了手。
他们干脆给这位小公爷单独做了点心,都大块的。一天三顿饭也跟别人不一样,人家一屋子一个食盒,他单人一个食盒,且比别人的一屋子都大。御厨们腻歪其他伴读剩饭,但就乐意看小公爷剩饭,这样他们就能嘲笑那个手艺不精的同伴了。
至于敖昱——抱不动……我真抱不动了……我尽力了。
亲身体验的敖昱,觉得这辈子的小月亮,妥妥是个铁石心肠的。
总之,每日晚饭结束,就成了敖昱的“故事”时间。四皇子“无意中”听了两句,就开始带着他的四个伴读一块儿听故事。
第二个宫内的五日,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第三个五日,伴读们再度进宫。
“多谢大郎,我洗好脸了。”二皇子偷偷摸摸来找敖昱。
重新把心思静下来,是一个超出二皇子自己想象的过程。甚至白天明明想明白了,可到了夜里,他就开始做梦,不甘和贪婪陡然生长成了粗壮的荆棘,裹缠着他,把他朝下拽。他梦见自己变成了四弟,变成了……皇太子,又梦见母妃成了贵妃,成了皇后,太后,且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埋怨指责着大郎。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疯,白日时,他看见大郎,既想求他出谋划策,又想质问他,为什么把他拽出来抬起来,又将他弃之不顾?
可他明明已经好多了,过去的他,可是见了四弟都是连屁都不敢放,现在的他,却和四弟成了一伙的,甚至四弟还常常看他的脸色办事——四弟是让他冷静的妙药啊,他自问自己一旦失势,绝对做不到像四弟这样,短短几日就天翻地覆了。
他总以为大郎还是会找事的,可也只是他以为。大郎就是什么事都没招惹,只是给他们讲故事。
敖昱拱了拱手,道:“殿下,最让人畏的,乃是袖中剑。其余的,便是如何削铁如泥的宝剑,若只是一味地挥舞厮杀,即便宝剑不断,挥剑的人也会累的。甚至,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敌人。”
“受教。”
其实不止大郎与四弟,便是那些伴读们,也将身份地位转变得很快,两家的伴读现在已经亲如兄弟了,私下里这八户人家也各有拜访。人脉,这就搭起来了。
敖昱不只平静了这五天,接下来的四年,这些伴读们,和皇子之间都得十分平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学习仿佛成了这些少年人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只敖昱还多了个教学,以《左传》为主的春秋结束后,是以《战国策》为主的战国,再之后……
他将历史的画面铺展在众人面前,其中涉猎的内容极其庞大,更有各种隐含的知识。讲课时伴读们多有记录摘抄,后来元烈帝无意中得到了几页摘抄,便在敖昱讲课的时候,命一个内侍在外头站着,将内容记录下来。
伴读们的摘抄越传越广,因为是颛孙大郎在戊号房讲课时的内容,因而这些摘抄被称为《戊志抄》。颛孙大郎在仕林内的名声既大又小,因为《戊志抄》只在中上层流传,且得者视之为宝,却因各种原因(主要是颛孙大郎年纪太幼,恶者不想给他扬名,善者怕他如古时早慧者一般显名则夭),只与亲朋好友分享。
前朝,颛孙恬义顺利升任了兵部尚书,隔三差五就要和户部尚书掐架——户部尚书姓薛,薛皇后的亲大伯。
贵妃陶家安静了下来,陶韩啸当年就给送回老家去了,陶家彻底不再跋扈。
靖国公府和陶家姑娘的婚事,让郭夫人给劝和了,两对果然都是佳偶,夫妻和美,家庭和乐。靖国公夫人与郭夫人,倒是更亲近了几分。
大皇子已开府半年,封平王,但没声没息的,元烈帝没给他安排差事,他现在甚至还不如开府前呢。那时候他住在宫里,每日去上书房,还能与太子亲近,能偶尔见到前往视察诸皇子功课的皇帝。现在他出宫了,他伴读也早出宫了,他想见亲娘都得递牌子等淑妃同意。但十次里,淑妃都不一定会同意一次,这母子俩的关系闹得越发僵了。
淑妃娘家王家也没多少管事的人在京,“恰好”在大皇子开府前一年多,王家能管事的,就相继求外放了。
与之相对的,端妃一系的官员们,外放的已陆续归京,就是四姨父还得明年回来,但归京的文武不管官位高低,占的都是实职。且前头的表妹表哥相继婚娶,这人脉扩张的速度,敖昱有时候都得算上个一会儿。
苹果醋看着系统里做的家族树,也偷偷咋舌:怪不得说大家族,先得说人丁兴旺,果然是盘根错节。
亲戚可不只是逢年过节时候多出来的一张嘴,这都是人脉。
今日又是假期,敖昱坐在石桌上,看着小月亮挥刀。没什么花俏的动作,就是“上步平砍”,小月亮每日要做左手三百次右手三百次,阳光穿透树叶变成了柔和的嫩绿色,斑斑波波地落在小月亮的背上。
敖昱用手撑着下巴,看得入迷。
【宿主,其他人家,也不是没有女儿多的。怎么就你们这个样子呢?】
【嗯?你忘了你问我的那些问题了?】
【我问啥了?】苹果醋呆滞。
【你问的问题虽然有些傻,但这世上,还是凡人多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出正确的选择。所以,也不是所有的出嫁女,都可结两姓之好。简单来说——我娘厉害,我的姨母们厉害。而她们姐妹之间的联盟,也使得她们在家庭中拥有了更好的话语权。】
原来是那些嫡母、嫡庶、家族如何的问题【……这才真正的‘家里好,你才能好’吧?不对,郭家没跳出来。】
郭家女儿撑起人脉,但郭家的谨侯府除了每年过年的时候热闹几天,其他时候几乎都是隐身状态,年轻的谨侯给外人的印象就是个喜爱书画的羞涩青年。
【前一句没错,郭家跳起来主动索取是最愚蠢的选择。现在是一个良性循环,多赢的局面。郭家只要什么都不做,就能被郭家女织起来的大网托着,扶摇直上。他蛮横地砍枝抽网,反要倒霉。】
【果然是最优解……说到底还是脑子的问题。】
“大公子,夫人请您过去。”
“好。”敖昱也不打扰小月亮,免得影响了他训练的节奏。且他也在轩逸堂住着,其实就两步远罢了。
一进正房看见郭夫人,敖昱乐了:“娘,这是我爹的?”
郭夫人手里拿的,明显是男人用的假发。
“对,这么热的天,我就说他戴纱帽便好了。这下好了,一头皮的痱子。”从大房看,颛孙家的男人该是不掉头发的,但颛孙恬义他狂掉。
如果更具体一点……就是从敖昱进宫当伴读后,颛孙恬义开始掉头发,且越掉越多,如今已经到了不戴假发套就光辉灿烂的地步了。
“他们说你一会儿要出去?”
“嗯,御熙今日练完,我们就出去。”二皇子一个月前也被封了英王,只是府邸还在修建当中,因而他还暂时住在宫中,但他的伴读们已经都离宫了。
小月亮是四皇子的伴读,可敖昱把他一块儿接回来,也没人多嘴,就是御厨们颇有些怀念……
第146章 (捉虫) 主角来了……
146
小月亮早年间还被人嘲笑过是饭桶, 因为他和别人很少说话,甚至有人传言说敖昱是故意养坏陇国公府继承人。可随着有老师在课堂上提问,以及元烈帝本人也曾提问, 他们皆问不倒小月亮, 这种怀疑就渐渐消失了——这兄弟俩真的都是怪物。
于是, 当敖昱的庶弟们开始和外头有交往的时候,立刻受到了被仰视的待遇。
外人:“两个嫡子都是怪物,庶子们即便不是怪物, 但一半的能耐也得有吧?”
庶弟们:“……”
外边的世界对他们突然没有了吸引力, 完全不想出去了。
郭夫人从外头请来了塾师,也请来了闺塾师。庶弟们早已经离开族学了, 且被训得彻底没有了狐假虎威的胆子,因为谁都知道,干了必定会被发现,且发现后一定会很惨。在外头一旦丢了脸, 也会很惨。所以, 还是在家里学习吧。学好了还能得到些大哥哥的奖励, 能赶紧考出来外放……
外人:“陇国公府的子弟, 果然都是好学之人,家教极好。”
庶弟们就特别想打这些乱嚼舌头的,不过只能化悲愤为力量, 自己按着自己的脑袋,努力学习。他们丢不起那个脸, 会倒霉的。
回到现在, 郭夫人一听便点了点头,她早已对儿子放心至极:“去吧,宿在外边也无妨, 只是给家里带个话便可。”
“娘可有什么想要的,要我带吗?”
“我有什么想要的?”提起这个郭夫人就笑了,儿子每次出去一趟,都给她带什么蜜渍海棠、玫瑰糕、芙蓉饼,还有什么颜色极艳的绒花、胭脂……有的昂贵,有的却极便宜,有的确实好吃好看,但有的就不说也罢了,倒是拿她当个小女孩儿了。
“那我看见好的,就给娘带来。”
“说不让你买,你也总买!行!行!去吧!”郭夫人还在笑,眉毛眼睛都弯弯的。
郭夫人叫他过来,也就是说这两句话,并没什么大事。
敖昱出来时,小月亮正好练完了,正在擦汗。一见他就跑了过来,总角颠得上上下下。敖昱也笑了,跟郭夫人方才笑得有点类似,也是眉毛眼睛都弯弯的。
小月亮本可以不梳总角了,但敖昱有事没事儿就喜欢戳,那就……宠着他呗。反正也就这几年了,他长大了,就没法戳了。
两人去的是开扬楼,正是郭夫人给敖昱买的茶楼,掌柜的称两人为少东家和小东家。四年间茶楼无论是名声还是占地面积,都越来越大罢了。
两人刚进门就给直接送到了楼上雅间,雅间外头站着侍卫和家仆(松子),里头坐着的正是英王(二皇子)和四皇子。
“快来快来!”四年下来,两位皇子也都成长了许多,英王英气,四皇子斯文,“刚上来的琥珀肉,还没动过的。”
小月亮也不客气,知道是给他的,直接把碟子端到跟前便开吃。
“今日请两位殿下来,是有件为难的事儿,想请两位帮忙?”
英王一皱眉:“你都说为难……你让我们帮忙?”
敖昱到现在还只是个童生,他后边就没去考,体弱怕出意外。但这并不妨碍他如今是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上书房里,除了皇太子那五个跟他不亲近,其余无论老大的,还是五六七家的,都可以说讨厌或敌对他,却没一个敢说比他强。
至于颛孙御熙……英王都不敢正眼看他。
翻译:打人贼疼!
在武技课上,无论真实情况如何,对上皇子的时候,都得手下留情,但颛孙御熙是个例外,他连皇太子都打过,打到那么爱面子的皇太子瘸了三天。
可元烈帝知道后,也只是哈哈大笑——四皇子都比颛孙御熙大四岁呢,皇太子大了快七岁,这都被打成这样,元烈帝能怎么办?
倒是陇国公着急忙慌上了个告罪的折子,却说的不是教子无方,是他儿子常年在二房家待着,被二房故意教坏了。
元烈帝:“……”好心情瞬间被破坏了呢。
生母不同品行不同也就罢了,一母同胞怎么也差别这么大呢?
奏折被烧了,元烈帝还特意赏赐了御熙,赞他将门虎子,陇国公夫妇又开始拿着元烈帝的赞赏,到处蹦跶了,元烈帝觉得好膈应啊。
总之,这堂兄弟俩都不好招惹,能让这俩人觉得难做的事情,两位皇子可不敢拍胸脯打包票。
“两位殿下还是先听一听,到底是什么事吧。”
四年,敖昱不只和英王关系更加紧密,与四皇子间也结成了信任的联盟——外人都道贵妃陶家不如当年了,其实贵妃母子自己最清楚,他们现在过得日子可是安稳许多。当年那就是烈火烹油,随时都要全家一块儿上桌了。且陶家小辈除了个倒霉鬼陶韩啸,其余悄无声息地,嫁娶的都不错,虽没有那放在明面上的大好姻缘,可也都是家族踏实,夫妻和睦,陶家的基础在渐渐变得扎实。
兄弟俩一听,对视一眼,这倒是没拒绝。
敖昱拍了拍手,他的伴当孙诚节带进了个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念了首定场诗,一排惊堂木,讲起了故事:“话说十多年前的老松崖下,有一位国公爷,因听说此处山上的佛寺十分灵验,所以带着自己怀孕九个多月的妻子上山拜佛,祈求母子平安。”
英王小声嘟囔:“九个多月?上山拜佛?母子平安?”
“谁承想?坐着滑竿刚到了半山腰,国公夫人这就要生了。”
英王:“……挺好想的。滑竿上晃悠到了半山腰呢。”四皇子默默吃了块点心,他快绷不住笑出来了。不知道的以为英王和这位说书先生正在说对口相声呢。
“众人大惊,却没想到碰上了一个男人,正要送接生婆下山。他见这群人不似歹人,便上去询问,一问之后,便主动提议帮忙。于是国公夫人便被送到了男人的家中,与男人刚刚生产的妻子,安排在了一张床上,一直到产下小公子,又过了数日,大夫确定没事儿,国公爷这才用一乘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轿,将国公夫人母子二人接回了家中。”
说书先生讲完了,行礼离开。他本也不是什么说书先生,是敖昱前年派出去查找真相的家仆。
英王和四皇子一块儿看着小月亮,而小月亮在喝茶吃点心,眼皮都没掀一下。
敖昱道:“正是二位殿下所想,这事明摆着。”
英王:“你想杀了那山民一家?让我们帮着你遮掩?”
“不,我想把对方接回来。”敖昱喝了一口茶,零散小事都解决了,该把目光放在终身大事上了。别看小月亮才十岁,老太太和大房宋夫人,已经开始琢磨着给他房里塞人了。老太太今年除夕,说吉祥话的时候,就不停念叨着“多多开枝散叶”了。
英王:“呃……对方,你指的是……”他再次斜眼小月亮,现在小月亮在吃糖皮花生。
小月亮咽下嘴里的花生:“嗯,接回陇国公府的亲生子,我自己用军功去挣一个国公出来。”
“小表弟,你年纪还小,国公之位不是这么容易挣的。现在可不是开国那时候了。”英王劝着御熙,又对敖昱道,“混淆公侯血脉,这也是大罪,到时候御熙可也是要同罪论处的。”
“无妨,就说当时弄混了。”敖昱道。
两个皇子一起沉默,他们虽然没有孩子,但也确定,这八成是被故意换了的。就算准备仓促,但英王还在犹豫:“把这件事埋下去,不好吗?”
四皇子却道:“大郎要借着这件事,脱离大房?”
“是。”血缘必须分割得清清楚楚。
英王皱眉:“你不会是想跟着去西南吧?”
西南的倭乱从沿海盗匪,严重到了攻城拔寨的地步。
——他们虽叫倭,实际只有一两成是倭人,只因为倭最知名,才得此名。倭乱更像是诸国乱,有楚人,有身毒人,有大食人、罗马人,甚至更远处的欧罗巴人也能见到。他们占据了西南海外的一处大岛,去年险些攻下了埠城。
元烈帝早有出兵之意,但不想只是拍散,而是希望一战至少可定几十年的太平,兵部一直在累积各种给养,且将之向南运输,囤积在靠近前线的库房里。这两年颛孙恬义和户部尚书的真人快打,基本是因为户部拖延,不给东西。
总之,若去西南,得战功。二房只要还在陇国公府里,战功就得削下一块加在大房脑袋上,即便父子俩立下的功劳真的可封国公,弟弟也得在哥哥后头。
小月亮举手:“我去。”
他还没打过海战呢。
英王和四皇子客气笑笑,觉得这小弟弟的真是越来越会说笑了。分明这才是真的,小月亮去前线征战,总不能把战功给家里这对奇葩吧?
但两位皇子也明白了,别管谁去,总之是他们不乐意分战功的。
换他俩,他俩也不乐意。陇国公府这国公爷夫妇,确实是神奇。
英王其实都想问问,这夫妻俩是不是才是当年陇国公家的老太太抱错的?不过,这世上也并非龙生龙凤生凤的,他大哥不也是个蠢货吗?
“你想我们帮什么?”
小月亮从怀里掏出一封奏折:“我的请罪折子。”
敖昱递过来了两封奏折:“我爹和我大伯的请罪折子。”
四皇子:“这、这是……”
敖昱道:“我爹的是他亲笔,我大伯的是我代笔,不过印章是祖母的。还请将这三封奏折亲手交给陛下。”
三封奏折,颛孙恬义的比较笼统。毕竟他又不是颛孙家的当家,出事的大房才是。可他还是得承认治家不严外加欺君,求元烈帝赎罪等等。
小月亮在为自己冒领国公之子认罪。
内容最多的,就是“大伯”的。
他详细讲述了“实情”——大雨倾盆,妻子无奈在农家生产,不小心弄混了襁褓。他们未曾发现,倒是当年的农家后来无意中发现了,因为他们的孩子鼻翼一侧有个红痣。可当时国公夫妇已经离开,又没告诉农家两人的身份,以至于农家找了十年,这才终于机缘巧合,寻到了国公府。
至于怎么个机缘巧合,奏折上没说。
元烈帝看着奏折:“……错在为臣,为夫却未能顾及爱妻,为父却错认孩儿。抚养御熙十一载,幼子绕膝,享尽天伦,却置爱子骨肉分离……臣颛孙恬仁顿首,万般过错皆在臣,还请陛下万勿祸及旁人。”
“还真是情真意切,颇有担当。”元烈帝面带微笑,他知道这奏折是欺君,就没有半点真的,陇国公要能有这样的担当,现在就不是被扔在家里抠脚了,“行啦,这也是谁都不想发生的事情,也算是……本朝的一桩传奇了。”
元烈帝一抬手,内侍眼疾手快递上一卷空白圣旨。
元烈帝写了几句,突然抬头,问:“在越家养大的那孩子,如何?”
英王道:“禀父皇,越家先前是药农,后来下山买了十几亩地,生活还算安康。”
所以他们住在半山腰,那地方更好采药。越家夫妇生过七个儿女,但只最后两个活下来了,一儿一女,儿子叫越寒殇,女儿叫越寒凉。
皇帝的表情,就是敖昱、小月亮听见这名字时的表情,哪个好人家给儿女起这名字?又是殇,又是凉,前头都夭了这么多了,担心后头的不夭吗?但元烈帝也叹了一声,夭了五个,怪不得胆子大到敢换国公家的孩子。
英王又道:“越寒殇开了蒙。”
“开了蒙……行吧,左右是他们陇国公府的事情。”颛孙恬义的奏折是真的,陇国公的印章也是真的,那这就是陇国公府有了共识,“颛孙……越御熙……”这名字差点让元烈帝把舌头咬了(英王提醒了一声:“越熙。”),“越熙就挺好了,宵儿,这孩子是你的伴读,你怎么看?”
四皇子道:“越熙有才学,且与儿子相伴多年,儿子只认他。陇国公府的世子,让给弟弟们吧。”
陇国公世子,甚至陇国公算个什么?名头好听罢了。
“还是让他在家里再学学吧。”元烈帝撇嘴,能开蒙,该是当年陇国公还是留下感谢的钱财了,拿这些钱财也才养活了两个孩子。但再如何,小门小户教养出来的孩子,还是养养再说吧。
载着越家的马车驶进陇国公府的瞬间,气运条蹦出来了,目前的气运条是三比七,敖昱三主角七。苹果醋看了一眼,重新躺平。他已经不是当年的苹果醋了,他是老陈醋·苹果!
越寒殇本来该在十五岁时穿越,但在古代重生版本的越寒殇被带回时,剧情提前了,这看来是主角利好的情况。
所以,下车的,就已经是现代穿越过来,得到古代版上辈子记忆的越寒殇了。
五年时间提前……越寒殇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怀疑是否在陇国公府也有人提前穿回来了。但左思右想,他觉得应该不是。就连对方带他回来这种行为,越寒殇都十分不理解——前世的越寒殇,就如一个多余的废物。他被认出来,完全是假公子一时好奇,和宋夫人玩滴血认亲,结果两人的血不溶。
宋夫人立刻便想到了当年生产时所在的那户农家,这才找来了亲子。
其实宋夫人一开始对越寒殇还算不错,可即便用了原主的壳子,现在的越寒殇只能叹一声,前任脑子有病。
这不是侮辱他,是真实情况,前任的精神状态很不健康,他自尊心强到诡异,渴望成为世界的中心,又自卑敏感,有严重的被害妄想情结。
学东西但凡稍有一点难度,他便哀哀哭泣,让他多学几遍,他直接嚷嚷“我不会!我学不了!娘!他们都看不起我!”
可宋夫人也让他学啊,结果他直接埋怨起了宋夫人和国公,认为他们也是在看不起他,特意羞辱奚落他。
前任的这种精神状态,跟他在越家生活的情况有关——越家已经从半山腰搬下来了,在桃源村里生活,还成了个小地主。这村子名字好听,也真的和桃花源似的闭塞又人烟稀少,越家在桃源村就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前任小时候是被捧着长大的,可被越家夫妇送去外头的书院读书时,他的一切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可是紧接着,他又成为了国公府的真公子。越寒殇叹气,前任是真的脑子有病,怪不得重生一次却惦记着寻死觅活呢,完全是重度抑郁了。
他摸了摸胸口,摸着是没有任何异样的,但他自我感觉,却仿佛有酸酸涩涩的冰块梗在胸间。听着挺像柠檬冰块的,可一点都不好受。他从穿过来到现在,自己的心情都被这些冰冷感带着,难以快乐。
不用什么系统,冥冥中便有什么告诉他,需得为前任复仇,方才能解放胸怀,否则,他早晚有一天,也要步上前任后尘,抑郁而亡。
这就很无奈了,别说是古代世界,就算现代世界,要在上层发展,也是需要家族借力的。彻底脱离家族,甚至与整个家族对立的人是有的,但过程会非常艰难。
劳碌一世,本来想这辈子一来就能躺赢了。前任不要小庄子,他要。前任嫌弃小地主,他不嫌弃。能当咸鱼还挑什么?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这还得为了活命奋斗。
越寒殇叹一口气,已经跟着仆人到了一座凉亭内,亭子里有三个人,仆人的低声介绍,也证明越寒殇的猜测没错——陇国公夫妇与老太太。
他故作怯懦,不敢上前。
宋夫人是头一个主动上前的,她生产之后虽不乐意和别人共用一床,但那终究是别人的家,且另外一人也是个刚刚生产的妇人,最后过于疲劳,连孩子什么模样都来不及看,便沉沉睡了过去。农户家中狭窄,站不下几个人,且房中过于憋闷,大夫也让仆人都在外边待着。
宋夫人猜测,便是趁着某个无人的间歇,那越家的妇人换了她的孩儿。
小月亮和陇国公夫妇可不亲近,四年前开始,他就彻底跟敖昱挤在了轩逸堂东厢,珠晖堂彻底废弃,每次休沐回来,也只是去看看老太太。只逢年过节,全家出动的时候,见见这夫妇俩。
即便如此,这两位还能当着其他人的面,各种暗示小月亮要“争气”。
一家子两个伴读,跟的还都是得力的皇子,京中再没人有这样的体面。但体面都去了二房,各家凡有帖子,都是冲着二房去的,倒像他们是当家的。
老太太都指着鼻子问过:“这是孩子不争气吗?这是你们大人不争气!”
但这夫妇俩真能认清自己的错误,也不至于大好的局面混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总之,道真相的当时,宋夫人竟有恍然之感:怪不得不与她亲近,孩子不是她的,如何亲近,如何给她这个当娘的争气?
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亲生子,产生了强烈的爱意和期待。
“我的儿!我的儿!”宋夫人的眼睛亮晶晶,湿漉漉的。
越寒殇记忆里这位贵妇便是高贵的女强人,如今一见果然明艳靓丽,却为了孩子哀声连连,此时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但为了他自己的命,也只能报仇。
国公跟在夫人身后,也双眼放光,一脸欣喜。越寒殇咬紧口腔,总算让自己疼出了两滴泪来。
只老太太阴沉地远远站着,越寒殇知道她手握国公府大权,为人却守旧刻板,是个典型的古板大家长,这倒是和记忆里的形象很符合,对她复仇,越寒殇觉得自己能下得去手的。却需慢慢来,待让她不再宠爱那假货,夺了她的财与权,也算是复仇了。
至于二房没来,虽然和剧情不符,越寒殇也不意外。回府时间一下子缩短五年,已经严重歪路了。二房的大哥哥本就与假公子亲近,他的记忆里,那位大哥哥可是给原主挖过不少坑。
第147章 主角:情况不对啊……
147
越寒殇再次忍不住埋怨了一下前任, 因为实在是分不出来有些事到底是坑,还是前任自找的,说直白点, 对付前任, 有必要专门去挖坑吗?
——虽然记忆都是前任的视角, 但越寒殇一个在娱乐圈混的,他自认为还是有点情商的,他很清楚, 很多事完全是前任带着全家一块儿丢人。
别说是国公的儿子了, 就是皇帝的儿子这么转着圈丢人,也得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一些“委屈”的记忆里, 越寒殇都替国公家心累。前任要身份高贵,要荣华富贵,要所有人都围绕 着他,爱着他, 迁就着他。
这不是成年人, 这是婴儿。前任需要吃药, 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可古代没有这东西,那他最好待在家里,在家里他才能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 可他又非要朝外跑,要从其他人那里获得存在感。
别说前任记忆里后来权倾朝野的大哥哥了, 现代也不可能让他继承家业的。越寒殇其实挺不想报仇的, 甚至包括刻薄老太太,这一家子都是能人,家族紧密合作, 步步高升不好吗?无奈,他为了自己活命,只能替前任报仇。
“儿啊,这可是大喜,你回来便可得世子之位!”国公说了一句。
又是剧情严重偏离,前世正因为假公子已经被封了世子,这一家子才没让两人各归其位。后来原主闹出许多丑事,将夫妻俩越推越远,后来干脆就假作真时真亦假了。他们这次不但直接承认了他的身份,甚至把世子之位也给他了?
“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越寒殇面露惊恐和委屈。
“别怕,别怕啊。我的儿年岁还轻着,慢慢学,什么都能学会的。”必定是要赢过二房的!
“我……”越寒殇四周看看,“我爹娘……你们……”他觉得正常十岁孩子,应该是没这么快就接受自己父母换人的吧?
他穿前,手下带了两个小明星。当时觉得这俩怎么演戏一个比一个废?在家里拍拍照片涨粉挺快,有剧上播反而每次都得准备反黑——营销不够,对家不故意踩的情况下,路人都会群嘲。
现在他自己上了,越寒殇觉得,要是有机会回去,他还是对那俩废物好点吧。
“我们才是你的真正父母!”宋夫人有点着急,看来很认可他的演技,“你当年——”
“大伯母!”
国公夫妇俩瞬间站直立正,越寒殇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这是前任记忆里的恐惧,而非他的。大楚有自己的皇帝,这个病弱的大哥哥,明明未曾继承国公之位,甚至常年未曾入仕,可他就是这栋大宅里的皇帝,未来权倾朝野的丞相(大楚在第一代皇帝建立内阁后,一直未曾立相,直到颛孙御鳢打破这一切),更是原主生命的主宰者。
越寒殇转过头,他在现代见过不少大人物,其中不乏各种二代。见着国公夫妇时,也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但眼前这个少年人,气质是真好。现代他见了这种的……他就有多远滚多远。人家不给眼神可不敢贸然靠近,这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
“祖母。”敖昱对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点了点头。
老太太一直以为,她喜爱熙儿因为这孩子是长子的儿子,但在孩子被换的明确证据面前,老太太说出口的却是:“杀了那一家子!熙儿的身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她无所谓那个有正经血缘的孩子,她只要她的熙儿好好的,日后继承国公府的一切。
甚至事后冷静下来,她想一想,依旧满心满眼地都想着杀了越家一家子。
但御鳢一一列举了这些年国公夫妇做的蠢事,且对老太太道:“祖母,我爹要外放了。我尚且年幼,当不得家,家里要出事的。”
老太太看着这个大孙子,四年了,他看似再无动作,但老太太清楚这才是问题所在——他将上书房按得无声无息了,皇太子可是也在的,到去年一共七个皇子都进上书房了,都以为要闹一闹的,可依旧没有大动静。
日日喧嚣才该是正常的,“该明白”的都明白,这情况有多吓人。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大郎当时说的话,可不是“国公爷要出事”,而是“我要让陇国公府出事”。
“祖母,若是旁的时候,大伯、大伯母的行事我也就忍了。可现在这时节,外头越来越凶险,他们却一个劲抽自家的墙,我如何能忍?”
老太太沉默了,原本不让二房分家,因为陇国公这名头有名无实。京里就剩下一顶高帽子的破落户还少吗?偏他还找了个宋夫人那样的。
老太太当时点头,因为她看见了长子眼中的邪劲,她很清楚,若不点头,母子情分就断了。民不民女的也无妨,既然有个聪明劲勾搭了国公,日后该也有聪明劲学会做个掌家大妇。
结果老太太完全想错了,这宋夫人的能耐全用在把颛孙恬仁攥紧上头了,其他的事情,学归学,却全都学得很“别扭”。还常常借机卖惨,在颛孙恬仁面前说小话,说老太太和妯娌的不是——所以当年老太太就前两个月带着宋夫人出去交际,后头就让她自行其是了。
老太太恨自己把大儿子管得严了,丁点儿的内宅手段就给他骗得结结实实的。更恨宋夫人,外头人都嘲笑她是个小家婢。不是小家碧玉,也不是小家妇,是婢。老太太最近几年都只和邻居交际,实在是丢不起那个脸。
没二房,没郭夫人,国公府早都让宋家搬空了。
她知道二房的委屈,全京城都知道,就大房日日埋怨二房夺了他们的风光。
过去她能装聋装瞎,可如今,就如大孙子说的,不能装了,时候不对了。颛孙家比往日荣耀了,也凶险了,继续让老大折腾,不只是公府没落的事情,是抄家灭族。
“大郎说得对,两家分开……对谁都好。”所以她拿出了国公的印鉴。
“祖母大才。”敖昱给老太太行礼,老太太虽私心太重,但一步一步下来,在大事上未曾出错,委屈二房也是对国公府好,且早年间,“陇国公”这个招牌对颛孙恬义在兵部也有不少助力。若非大房太废物,陇国公府都能飞上天去。
因此,敖昱才没有算计老太太,而是摆开事实与她商议。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有老太太作为同盟,事情会顺畅简单许多。
“照顾好熙儿。”
“不瞒祖母,熙儿是要跟着我爹外放的。”
颛孙恬义请旨外放,这是许多人还不知道的事情,熙儿竟然也要被带走。
老太太愣了一下,脸上不舍明显,却终于淡淡笑了一下:“对他好,是对他好。”
陇国公府世子被换,这是大事。风浪且得翻腾上几年,让他远离此地,安心学文习武,日后自己挣功名,这才是对他最好的——不过……这也是老太太不知道越熙是要直接上战场,否则当时得掐死敖昱。
谁不知道这孩子就是给换了吗?但圣旨写定了,你还在这里一脸委屈地嚷嚷,这就开始找死了。
老太太对敖昱点点头,问他:“可都安置好了?”
“好了。”
“那便好,无需在外头杵着了。”老太太朝那一家三口点了点头,却依旧看着敖昱,“我那儿又收拾出了些东西,一会儿你们找人过来抬。”
陇国公叫嚷道:“娘!那都该是我儿的!”
老太太连个眼神儿都没给他:“另有些人手,我这儿的几个老绣娘,我一个孤老婆子也穿不得许多衣裳,都送过去吧。厨子、花匠、木匠……当初都是给熙儿找来的,都带走吧。”
“是。”
老太太故意在今天,在此时此刻说这些的。否则私下里送过来,吩咐一声也就罢了。宅子的下人没有敢多嘴的,大房知道这些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老太太已经在准备分家了,虽大房早就乐意分了,只是添些助力,让他们更乐意。且也算是给大房最后的机会了,他们若是因不满而奋起……算了,这应该不可能。
越寒殇看着这一幕,有些感慨。这事儿倒是前世也发生过。
人养条狗养了十几年还会有感情,狗突然送走,给带点东西,理所应当。毕竟假公子当年也是婴儿,他虽然是获利者,可什么都不知道,如今也同样是受害者。可站在前任的角度,是真刺眼。凭什么占尽了他人生好处的人,却继续因为他父母犯下的罪过,而过着被千娇百宠的日子?
原主本来心理就不太健康,可不就更不健康了吗?
越寒殇心口的酸涩与冰冷因此情此景也越发重了,某些冲动让他想站出去质问咆哮。但越寒殇忍住了,这自找死路的傻事绝对不能干。
“大郎,你如何处置的越家?”陇国公问。
“母亲已为越家在外添置了宅院……”
“大郎!”宋夫人再次忍不住了,“那越家分明是——”偷了她的乖儿子的。凭什么还要花家里的钱给他们买宅院?京中的地价,巴掌大的院子也要六百多两银子,稍稍大一些,便是要几千两了。
老太太闭眼,说小家婢可真是一点都没冤枉她。
“怎么?要去御前告状?”敖昱面无表情反问,宋夫人被吓了一跳,赶紧闭嘴了,“祖母,越家已安置好了,小月亮还住我那儿,什么时候想见,什么时候您来叫一声,他就过去看您。祖母放心去歇息吧。这里的事情有我呢。”
越寒殇:“……”记忆里这位大哥哥也没刚到这地步啊。
老太太道一声“我向来是放心你的”,赶紧让芳大姑搀着她走了。
“大郎,殇儿才是你弟弟!”目送老太太离开,宋夫人着急忙慌推了一把越寒殇。
“自是明白。”
“你让那假货将伴读的差事让出来!”
“陛下亲自询问过四殿下,这事儿是四殿下拿的主意。”敖昱道。
“怎么能如此……”
越寒殇忽然发现,宋夫人貌似也不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对象,又或者她现在是过于激动——所以,宋夫人和假公子的母子关系,其实不太好?可老太太又与假公子十分亲近,二房也是,国公府的情况,比记忆里的可是要复杂多了。果然原本的五年错过了许多事。
陇国公也道:“大郎,伴读的名分不给,那假货的财物,该给我们吧?我指的自然不是老太太给的,是那些给陇国公独子的礼物,尤其多年来宫里的赏赐。”
“不合他规制的东西,稍后都会送来。但近些年宫里的赏赐是按照伴读的身份给的,和府里无关。且多是端妃娘娘指名赏赐的,也与堂弟无关。”
“行吧……”陇国公恨得牙痒痒。
越寒殇:“……”
不只宋夫人怪怪的,这国公也不对劲啊。
“大伯、大伯母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夫人咬了咬嘴唇,没有多说。国公道:“请塾师的事儿……”
“熙儿不是在族学上课的吗?您要请也可自己请。”
国公:“可否让他到前院跟你弟弟们一块儿上课?”
“‘多事,族学里的宋先生与方先生都是极好的,这是白花公中的钱财。’”敖昱道,“这是当年大伯‘训斥’我娘时说的话。那两位先生都是我和我父亲找的,没花公中的一文钱。”
国公:“你!人人都说你忠烈有节,你如此与长辈说话,就是这样有节的?”
“那您去外头嚷嚷吧。”
国公:“……”
“大伯、大伯母,明日册封的圣旨就要到了,还请早早教导堂弟礼仪,若无事,御鳢告退了。”
“大、大哥哥!”越寒殇,现在叫颛孙御殇了(拗口得厉害),主动开口叫住了敖昱,“终究是大哥哥找我回来的,谢谢。”
主角看了半天戏,越看越明白原主的记忆问题很大。这不是“大哥哥颇有才干,一家子都对其十分信服”,这是“国公夫妇家中无权”。
因为老太太?不,老太太对大哥哥也是很客气的。
没系统,没异能,也就记忆强点,唯一的金手指是了解部分过去。这下可好了,过去不但做不了参考,反而很可能是把他陷入误区的陷阱。
本想着先苟一段时间,各方面都发育一下再做打算,但眼看着敖昱要走,御殇变了想法,至少得给这位家里的当权者一个好印象,另外,试探一下。
“客气了。”敖昱点了点头,与国公夫妇拱拱手,抬脚走了。
御殇:“……”没否认,还真的是他把自己找回来的!他有前世的记忆吗?他这么干是为了什么?
另外,御殇倒还是发现了好事——这家该是对表现异常的孩子,宽容度很高?他要是一直演个胆小怯懦的孩子,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转变。
“母亲,到底大哥哥是如何发现的?”
“你也不用谢他。”宋夫人第一句竟是这个,“他就没安什么好心,两个伴读都给扒拉到二房去了!越家人此后可是他家的忠狗了!”
御殇此时越发觉得自己被骗了,宋夫人太不对劲了。
国公把他拉过去了:“确实无需谢谢二房,他们说是有管事的在那边办事,无意中遇见了当年给你接生的稳婆,因而这才发现你身份不对。但经过这一遭,谁都会说你身份存疑,我儿日后的路难走了。这可真是,还不如……”
虽然他把过去的教养扔了大半,总归还是有点的。就是他最后那半句话,完全是多余的废话。
当说半截就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吗?
假公子是已经挂了号的皇子伴读,且与二房关系融洽,又得老太太宠爱。御殇初来乍到,谁都不认他,且之前十年接受的也都只是乡下私塾的教育。
“哦,我的意思是,还不如说当年你生了一对双生子。”国公又找补了一句,但还不如不找补呢。
御殇不说话了,他是真觉得被坑了,被……前任坑了。
因为陷入沉思,在去安荣堂的一路上,他甚至没来得及多看两眼这正品的私家园林。
陇国公也准备学二房,正好这次老太太没拦着,他就能把孩子放在身边养了。安置御殇的时候,他特意又叮嘱了两句:“殇儿心善,但可不要对二房的人怀什么感激之心,他必是不安好心的。”
宋夫人更是道:“二房从上到下都是属耙子的,有好东西便尽数搂进自家的宅院里。这回不过是歪打正着做了一件好事,查出了我儿的下落。委实无需惦记他们的什么恩情。”
这两人说着说着,起了兴致,开始你一句我一句数落起了二房的不是,直到两人饿了,这才叫了晚膳。吃饭时,那两人只顾着彼此。他营养不良个子小,坐在那够桌子都困难,还好有仆人侍奉,否则这顿饭就只吃白饭了。
然后……他们就让他去睡觉了。
“爹、娘,不是说还要学规矩吗?”御殇硬着头皮问。
电视上的圣旨,跪一跪就完了。可电视上的小辈还得对长辈十足恭敬,任打任骂呢。他觉得那大哥哥当时多提了一嘴,应该是真要学一下的。
“不是安排你去休息吗?顺带着就把规矩学了。”国公挥挥手,眼睛已是只盯着宋夫人了。
都这样了,御殇当然不能不识趣,只能告辞离开。
本以为提前五年回来是好事,如今看来是他天真了。前任回来时已是十五了,且是被当成失而复得的双生子接回来的,当时身边总有一个假公子在,几乎没有与国公夫妇的私下相处。
前任的记忆里,这一对儿爹娘的滤镜至少得有八百里厚,现在,御殇心里,滤镜破碎的渣滓扎得他浑身都哇凉哇凉的。
大哥哥对这两位这么不客气也是应该的。恋爱脑无妨,但也得有脑子啊。
原本,他给自己设计的路线,是好好学习,讨好父母、讨好老太太,站稳国公府,对抗大哥哥。此时此刻,他只想给自己两巴掌,他还以为国公夫妇才是国公府的最大实权人物,大哥哥有权力,因为他是家族长子,得到了国公夫妇的喜爱,且假公子骄横,国公夫妇希望大哥哥护着自己的儿子。
全不对啊。
总算,伺候他的奴婢还算尽心,他从奴婢嘴里得知了部分国公府的情况。国公本人确实有爵无权,府里的管家权一直在二房郭夫人那儿。下人一个劲说各种不公平,什么老太太偏心,外人踩高捧低等等。
但御殇很清楚这些话实际上是什么意思——陇国公夫妇是一对儿废物。孩子都这么大了,有着国公的最高身份,还一点管家权都抢不过来,不是废物是什么?
当御殇正在思考着如何改变自己未来的发展路线时,敖昱和小月亮正在整理行李。虽然距离小月亮出发还有至少两三个月的时间,但这一出去就几年,且小月亮的年纪原因,该准备的东西还真是不少。
“唉,你回来时,就没有总角了。”
小月亮默默站过去,敖昱笑了,摸摸他光洁的额头。可可爱爱的小月亮,最这么宠他。
次日一早,圣旨便到了。小月亮继续在房里睡觉,其余一大家子出了门。
陇国公夫妇穿着寻常衣裳出来接旨,老太太咆哮道:“滚回去换大衣裳!”
夫妻俩这才注意到,二房连敖昱都穿了一身绿袍官服(六品伴读),二房庶子们竟也都出来了,都是规规整整的书生蓝衫。除了两房人外,有许多颛孙家的亲眷也已到场,有官职在身的都穿着官服。
“弟弟留下。”敖昱走过去,站到了御殇身边,“你站到我前方半步。”
“谢谢大哥哥,谢谢。”
等了小半个时辰,那俩才匆匆回来——陇国公的服饰好办,国公夫人的头可是个大工程。
然后再将小厅里等着宣旨的大臣请出来,一群人跪迎,跪完之后,老太太道:“祠堂引路。”
陇国公这时候还是懵逼的:“怎、怎么要开祠堂?”
来传旨的不是太监,是礼部的侍郎。他事先也知道这位陇国公不着调,可没想到不着调成这样。
这不废话吗?册封世子,册封完你得告祭祖宗啊。
——圣旨也分三六九等,最普通甚至不需要跪拜,站着躬身行礼也就罢了。
还好,祠堂门口已经安排下了供桌香案,显然不是陇国公安排的。
一群人按照身份站好位置,礼部侍郎举起圣旨,众人立刻跪下,三拜九叩。
然后,在香炉的袅袅青烟中,众人跪听圣旨。
御殇一句都听不懂……两眼茫然,突然,没声音了。他正想着要不要“万岁万岁万万岁”时,被戳了一下:“说‘臣领旨’,把手抬起来。”
“臣领旨!”御殇赶紧高喊,他不怕这位大哥哥这时候陷害他——傻子吗?一家子都跪在这呢,他出事了,都跟着倒霉。而且,还有谁比那对爹妈更能坑人吗?
“继续抬着,别动。”
上边继续说他不认识的话了,等等,这次“颛孙御殇”四个字,他听懂了。
举得两条胳膊开始摇晃时,那道圣旨终于被放在他手里了。
“举着,说‘臣谢恩’磕头。”
“……”举着圣旨叩头?高难度动作,但想着做不好会被砍头,他做出来了!
“继续磕头。”“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家一块儿,三跪九叩,御殇觉得,他上半身都不是他的了,浑身肌肉都已经僵死了。然后敖昱把他托起来了,他刚想把手放下:“抬着。”
“!”本以为接了圣旨就没事的御殇,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
接旨只是开胃,祭祖才是重头戏。
他后半程完全是被那位大哥哥拽腰带扯领子,跟个木偶一样完成全程的。他要是知道流程还不至于这么难受,可实在是彻底的两眼一抹黑,晕头转向地不停磕头,磕到后来,他直接哭出来了。
第148章 (捉虫) 人工智障
148
御殇活了几十年了, 上小学后就没这么狼狈过。工作后,更是万分注意自己的礼仪与仪态,此时此刻, 他知道自己一定哭得很丑。毕竟他能感觉, 自己鼻涕泡都哭出来了。
可必须得坚持, 一定得坚持。
流程结束,观礼到最后的吏部侍郎对颛孙恬义拱了拱手,似笑非笑地走了。
御殇站在那, 胳膊腿都疼, 还想吐。可他抿着嘴,强忍着。更倒霉的是, 胸口的阴冷感重新变得强烈了。他不只想吐,他还想号啕大哭。
——前任把自己坑死了,这是还想来坑死他吗?这时候必须笑啊,骨头折了也得笑。
御殇全部的精神都用在忍耐不适感上, 根本没空去观察别人。亲戚们还得留下吃顿饭, 不过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尤其是年纪大的。
陇国公看着亲戚的脸色, 先嚷嚷:“二弟!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颛孙恬义:“大哥,册封世子,这还要我怎么告诉你?”
“我被册封的时候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哪儿记得那么多?”
这话御殇还是听清楚了的,因这句话太不是东西, 御殇甚至精神振作了一些, 化难受为愤怒,把所有现代知道的脏字,都在肚子里给颛孙恬仁这个名字上滚了一遍。
身边的依靠突然消失, 正在肚子里骂的欢的御殇直接坐在地上了,他这才反应过来,是那个大哥哥一直扯着他。周围一片惊呼,也都是为了这位大哥哥,御殇回头,果然见他人也昏过去了,面青唇紫双眼紧闭的二房夫妇搀扶下去了。
御殇胸口的块垒竟然消散了些。
御殇:“……”虽然前任已经嗝屁,但御殇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幸灾乐祸。人家帮你昏了,这也算报复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拿的是不是个反派角色了。
陇国公特别高兴地说:“没能耐乱逞强就这样。”
御殇额头青筋暴起,他错了,这是真父子,他强撑着站起来对老太太道:“祖母,是孙儿无能,让大哥哥受累了。”
坏没关系,有点脑子啊。
亲戚的脸色再深点,就能直接去菩萨后山看竹林了。
老太太看着他,点了点头:“入席吧。”
敖昱是真有点累,毕竟这些年没怎么动弹,在确定小月亮彻底抱不起来后,他连最后这点运动量都放弃了。
御殇刚才累瘫了,还歪在他身上不动,他哪里有耐心继续架着他?更懒得跟亲戚吃饭,干脆装晕。
小月亮已经醒了,哒哒哒从屋里跑了出来。看了一眼,脸上的焦急消失了。
“爹娘,我就是有些过力,今日是族中大事,你们快过去吧。”赶紧让他和小月亮独处。
“让你爹过去,娘陪着你。”郭夫人想也不想便道。
颛孙恬义没有多纠缠,一听郭夫人的安排,直接起身走了。今日是宗族大事,他必须在场。
“娘。”敖昱示意郭夫人把耳朵挨过来,“娘,我装的,我虽有些累,但不至于晕倒,只是懒得与他们应付。您快去前边吧,否则说不定要出什么事儿。尤其,我婚事……”
郭夫人刚缓下来的脸色,立刻变了,斗志昂扬站了起来,小月亮适时道:“叔母放心,我看着哥哥。”
血缘没有了,可称呼还是不变的。
“熙儿在,我是放心的。”郭夫人摸摸他的头,匆匆朝前边去了。
结果这一去,还真让敖昱给说对了,宋夫人正在那儿一个劲“我们家大郎”如何如何呢。差点没给郭夫人的鼻子气歪了。
女眷自然是有自己的地方,宋夫人附近的,也多是族里身份足够的夫人们,毕竟都是郭夫人安排的座次,如今这些夫人都一脸尴尬,沉默不言。可坐在宋夫人身边正给她捧臭脚的,却不是该坐在这儿的人。
郭夫人扬声道:“御殇是该赶紧给定下了,虽年纪不大,但有了世子的名分,这就算是顶门立户了。”
正说得开心的宋夫人一愣:“妹妹来啦?妹妹听错了,咱们说的怎么是殇儿呢?殇儿还小呢,我正说大郎的事儿呢。他年岁也是不小了,姐姐现在都不给他房里……”
“咳!”郭夫人以袖掩面,咳嗽了一声。
刚才给宋夫人捧臭脚的两位夫人也在下面拽宋夫人的衣摆。
刚才隐晦暗示也就罢了,众人以为她和郭夫人通过气了。如今看来,根本没这回事。那这就很尴尬,甚至有些膈应了,尤其想想今天的日子,更是格外膈应——这样的日子里,当着一群正装女眷的面,背着妯娌想着给大侄子屋里塞人?
即便是捧臭脚的,也觉得这太臭了。真让她说出口了,今天这一桌子的,都得在家里躲上一两年,才敢冒头。
那两位夫人赶紧站起来道:“快开席了,我俩便不在这儿打扰了。”她们不要脸皮地想送姑娘进来做妾,也是结好,不是结仇的。虽知道宋夫人缺德,没想到她缺德到这个份上。
宋夫人神色有几分不甘愿,好不容易老太太乏了,今日不在,她想把这事儿敲定下来,又让二房给耽搁了。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好事,就不是好事才要折腾呢。且今日来的都是族里的,郭夫人就算不乐意,碍于面子也得点头。
就是……这两位夫人也太稳不住了,竟然一见郭夫人来便缩了。
宋夫人在下面抓自己的衣裳下摆,她才是国公夫人,也该是颛孙家的宗妇,但老太太直到如今都不放权,放任郭夫人打压她的娘家,这妯娌倒像是宗妇。
郭夫人已落座了。她一落座,立刻开席。
其实就是赶巧了,却莫名有种万众恭候的感觉。谁是这里的当家人,女眷的地位,比男人的地位更分明。
宋夫人微微低头,心中暗道:就该你有个病鬼儿子,造孽的报应。
前院,颛孙恬义黑着脸,御殇也满脸黑,独国公爷高兴。
大郎一被抬走,二房的庶子们也告退了。那时候陇国公就开始高兴了,世子册封,只他的儿子是主角。
陇国公一时兴起,把御殇拎过来,让他背书。
御殇那时候脑子还有点不清楚,且让他背的只是《论语》,这个现代的小学生也能背出来不少,他就直接从头开始背了。
这只是个开始,且一旦开始,陇国公就不让他停下。他一闭嘴,陇国公就一直捏他肩膀,戳他脊梁骨。
前任留在胸口里的块垒,竟然再次消减了,尤其是当有人称赞时,他甚至能感觉到胸口有暖流流过。原来不只是复仇,展示才华(丢人现眼)也能起到作用?前任(的块垒)都没看出来人家完全是客气吗?行吧,活命重要。
入席了,终于不需要背诵了。御殇刚松了一口气,就听陇国公道:“其实大郎也好,小时候也挺会背书的,就是大郎的身子骨,唉……”
御殇:为什么周围人都很正常,只有我便宜爹是个沙比?!
昨天碎过一次的滤镜,今天竟然还能再碎一次。大哥哥刚才帮了你儿子,你这亲爹全程不在状态,外加失踪。
御殇磕头的时候别人没帮忙,他在现代没有大宗族,但根据情况,能明白一些——祠堂能进去的人都是少数,二房庶子全跪在了外头,小辈就一个他,一个大哥哥。陇国公不过来帮手,二叔也不好动,就大哥哥因是同辈,还是长兄,所以名正言顺。
幸亏大哥哥,谢祖宗才没问题。就算表面功夫,你也说两句谢谢吧。结果人家累昏过去了,你在这说风凉话?
这依旧不是善恶的问题,你对自己的内侄尚且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你对别人会如何,这不是明摆着吗?坏人也不想与这种人打交道的,坏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乐意亲近注定会卖掉自己的人?
颛孙恬义沉着脸,默默吃饭,宗族其他人也能不抬头就不抬头。
陇国公吃喝好了,又开始让御殇背书:“你叔叔伯伯们喜欢听,多背。”
“……”一边背书,一边被陇国公称赞的御殇,感觉到块垒消融得越发快速,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认知了——前任到底是真有病,还是他本性就这样啊?陇国公若是没有他现在的这高贵的身份,跟前任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
然后就有人告辞了,御殇都觉得,客人离开时都像逃命。陇国公送客的时候,高兴地哼着小曲,御殇块垒融化了近一成,却觉得自己胃疼了。
身份高的宾客差不多都走了,陇国公转身就要走人。
跟着陇国公走出去两步,御殇惊了——陇国公根本没意识到今天的世子册封有多重要,等于这事儿完全是他弟弟操持的啊。没有这位叔叔,今天就唱空城计了。你刚才嘴了大侄子,现在甚至对弟弟也不道声谢?且这在场还有这么多人呢。
“多谢叔叔。”御殇赶紧转身行了个礼,颛孙恬义对他点了点头,其他客人也多看了他两眼,御殇转头却见他爹一脸不痛快。
父子俩走出几步,陇国公道:“你给他道什么谢?没的低了一头。”
“儿子 下次不会了。”块垒又凝结了一小点。
御殇再次在肚里骂街,总觉得要是真的彻底解决块垒了,就得换他本人抑郁了。
总之,陇国公是挺高兴的,直到父子俩回到安荣堂,看见了哭哭啼啼的宋夫人。
按照宋夫人的说法,弟媳在前边将她各种贬低打压,是没给她这个嫂子半点脸面。
御殇:“……”
便宜爹什么样儿,便宜娘的情况应该也是类似了,他直接怀疑宋夫人是找事了。不过刚因为便宜爹的训斥凝结的块垒,竟然又消融了,且还在消融更多——陇国公夫妇的称赞能消融块垒,但这俩倒霉一样有用。
“没事儿啊,那些人捧他们的臭脚,还不是因为这聚会是二房办的?咱们自己也办不就好了?”
“可是……”
“殇儿回了家,又得封了世子,母亲必定不会像过去那样拘着你。”
就这种捎带着的称赞,或者说肯定,竟也有用。
宋夫人第二天就兴高采烈去找老太太了,陇国公则买了许多书,来让御殇背:“族学就别去了,反正大郎也没去过,你且在家里学吧。我小时候跟着的先生,反正也是日日让我背书的,我儿的天资,既然不能进宫当伴读,那也无需找那些没用的先生。”
御殇还是很想找个老师的,他的记忆力现在极好,或许能试试科举这条路。但面对脑子不清楚的爹,他心知不能直说:“父亲,昨日大哥哥有些不好,咱们是不是该去探视一翻?”
他想看看,能不能从二叔与大哥哥身上找到突破。
“问他作甚?死了更好。”
陇国公骂大哥哥,块垒消融get
正说着话,宋夫人哭哭啼啼回来了。
消融加速。
说她如何被欺负,老太太如何不重视殇儿。
凝结。
然后,他就被这夫妻俩裹挟着,到了老太太的福禄堂,宋夫人直接把他朝前一推:“娘,殇儿回来了,咱们总得庆贺庆贺,让亲戚朋友都知道。”
“昨儿个,亲戚朋友知道得还不够多?”
御殇低头,昨天还觉得老太太是个顽固的老古董,今日方才明白,老太太才是正常人。
“娘!”
“要办也成,人手、材料都是现成的,你们能邀来四位正客就开。说好了,可得是有头有脸的来客,不能是随随便便的猫儿狗儿的。”
所谓正客,就是宴会上压场子的客人,是宴会的上限。接下来的几天,御殇就看着这对儿便宜爹妈疯狂写帖子,然后这帖子要么石沉大海再无回音,要么就是人家派了个管事的过来婉拒。
宋夫人天天哭:“都是我害了夫君与殇儿,我这民女的出身,处处遭人看不起。每年宫里宫宴都只邀老太太和弟媳去,如今想在家里办个宴,也无人愿来。”
御殇就觉得自己胸口里的块垒仿佛神经病,因为宋夫人的哭泣消融,又因为宋夫人话里隐含的话凝结。不对,它根本就是神金。
京里的官眷,平民出身的多了去了。毕竟,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吗。
御殇都打探到了,宋夫人在刚进国公府的时候,老太太带着出去过,也独自参加了些权贵夫人们的聚会,可后来这种聚会就再没人邀请她了(发生了什么,可以想象)。她想在家里办聚会,管家权却落在了二房手里,没人没权,找老太太告状,老太太也不准。
这聚会是办不起来了,御殇刚松了一口气,夫妻俩又带着他去找老太太了:“娘,珠晖堂该让殇哥儿住进去了吧?”
“行。住进去吧。”
陇国公高高兴兴就带着御殇去了,御殇也挺高兴。在老太太点头,神金一下子就消融了整整两成。这也是前任的一个巨大的心结,整个国公府珍之重之,捧在掌心供奉雕琢的珠晖堂,永远都是属于颛孙御熙这个假公子的。他只能在求见得到允许后,进去看一看,喝一杯茶,可后来,假公子直接无视了他的求见。
御殇:可以理解……那位假公子。谁都不乐意自己家里进一个到处摸到处看,酸话不停,还指桑骂槐的家伙。
且御殇在安荣堂的厢房,住的快疯了。这俩一想起他来,无论他正睡着,还是正洗漱,都得把他拎到跟前去,弄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
他也看明白了,陇国公是让亲娘小时候给宠傻了,长大了之后,依旧有亲娘和亲弟弟担着事,他不是二百五,他是彻底被宠傻了的人工智障,这种人他在现代也见过。
可进了院子,陇国公就不高兴了。御殇的神金也又长起来了。
陇国公对这院子的印象,保留在五年前。神金的记忆,则是前世颛孙御熙贵为陇国公世子,全府皆宠。无论谁的记忆,这小小的院落,都该是如它的名称一般,明珠耀耀,华晖煌煌的。
但实际,小月亮已经离开了这院子将近五年,虽还有几个粗使的仆人住着洒扫修缮,里头该搬走的东西早搬走了,花坛子的奇花异草也没了,甚至假山怪石都能看出被挖走了一块儿。只荷塘月色的影壁还能看出几分当年的精巧。
御殇只是有几分遗憾,见不着曾经院子的盛景,但现在赶紧离开俩人工智障最重要。
想当初,他在来时的马车上,甚至还雄心万丈,以为凭借自己的才智,复仇易如反掌,还能多少有一番事业,现在……他只想好好活着。
苹果醋摸下巴:奇怪,为什么大黑鱼现在对付的是陇国公夫妇,主角的气运值反而在减?
原本三比七,现在大黑鱼这部分靠近三点五了。
算了,反正大黑鱼棒棒哒!
刺激陇国公的不满,寻求分家,现在是颛孙家包括老太太在内,所有人的想法。只有那一家三口不知道,其实这事要是二房提出来,他们应该会很高兴,但为了避免以后少闹腾,所以只能让大房自己提。
真让敖昱和小月亮挂心的,是大妹妹的婚事。
过去身边女孩儿的婚事他们都是不插手的,该怎么样自己折腾去,但这世界确实与众不同。
被郭夫人问到的时候,敖昱道:“儿子还真想起来一个人——牛万涛。”
郭夫人对这个答案十分意外:“怎么是他呀?”
当年“四伴读中泻药,二殿下亲谢罪”后,英王给牛万涛撑了腰。之后,康定伯看上了个小歌女,却中了仙人跳,让人给打了一顿。外界传言,他那儿给伤着了……
有大半年的时间,伴读们轮流跟着牛万涛回家,然后当着康定伯的面,邀请牛万涛去自己家玩。
后来又出了些事,康定伯遣散了许多妻妾,两个年长的庶子给了银子,分出去单过了。到如今,康定伯府总算是安稳下来了。
可这家子,实在不是良配,嫁过去就一堆烂摊子。
敖昱道:“因为嫁过去就能掌家。且,牛万涛还算记恩。不过,这只是儿子的想法,还得看您和爹的想法。”
“嫁过去就能掌家……”这话戳中了郭夫人。
男人说女人不爱权,这是放屁。女人同样很爱权,但身份所困,只能爱家里的权,这才有了后院之争。夫妻恩爱很重要,但以郭夫人的经验,在大家族里,女人能稳稳把持掌家权可比恩爱重要多了。
英王和四皇子的伴读都不错,但四皇子的伴读,除了越熙,年纪都大,其他四个都成亲了。敖昱的同伴,梁思远也成亲了。
郭夫人相中的,本来是程念先。
“安定伯家的呢?”郭夫人还是想再问问。
敖昱道:“程念先虽为文人,却颇为义气。”
郭夫人一听就明白了,颇为义气,就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吗?
顿时绝了让大姑娘嫁过去的想法,三个姑娘都是精养出来的,早年间还有些畏怯,现在一个比一个刚烈。这样的嫁过去,“衣服”能把丈夫带着手足一块儿抽死。
“徐浅?”志国公徐家家风极好,国公夫人,郭夫人也见过数次,为人豁达爽朗,治家也有一套,徐浅性子也好。
“徐浅更偏男色。”
这个世界,也有同性婚配的,不过那是中下层。名门大户里,尤其继承家业的,就算性别男偏好男,也得娶妻生子,然后你想怎么玩儿随你。但这种的也得事先彼此清楚,姑娘嫁进去不只是生孩子,也是要直接掌家的,且也只能低娶。
“……”这也是得让大姑娘抽死的,“这话出你口,进我耳,娘是不会外传的。娘也看中了几家,勋贵、文臣、武将,都有。帮你妹妹掌掌眼。”
能拿出来的,就是家族都没问题,可联姻的。
“是。”敖昱接过来,跟小月亮一块儿翻了翻。
郭夫人准备的这都是筛查了几次的,颛孙恬义也点了头的,只其中两人私德有些问题,其余的都是不错的婚配对象。两人对视一眼,先去找了大妹妹。并不瞒她地讲了众人的优劣。
本来大妹妹当年就是最能说的一个,虽然说错了,可至少勇气最足。
此时大妹妹的眼睛在名单上扫来扫去,最终是咬牙道:“我想见见牛公子。我想掌家。”
第149章 (捉虫) 拐子
149
郭夫人选的是好, 其中多数对象都是上下皆全,且家庭和乐安稳的。敖昱也对大妹妹讲了,这几个男子或开朗或温和, 都是不错的性子。相比他们, 牛万涛会有些阴沉, 做事有时候也不是很妥当。
“大哥哥,我……不想被娇宠着。”
四年前的她,不会看牛万涛, 会觉得康定伯这种人家过于吓人了。如今却反了过来, 她觉得被层层叠叠的长辈和丈夫宠爱,裹在一个小院里, 才吓人。
家里有女性长辈的好处,就是她们能带着后辈进入新的圈层。可大妹妹自然是不需要“外人家的长辈”的,郭夫人会带她。且她出嫁之后,会有很多姐姐妹妹主动找她, 她们都是郭氏姨母们的女儿。
即使她是庶女, 她和郭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但只要她乖乖叫郭夫人一声娘, 她为家族出力,家族的关系网也会拽上她。大家族的女儿不愁嫁,原因可不只是丰厚的嫁妆, 与大家女的家教。
敖昱再三确定,大妹妹也再三点头。
然后敖昱就和小月亮就出来了, 约了牛万涛到酒楼里, 问他:“可想见见我大妹妹?”
居移气养移体果然是没错的,牛万涛当年初见给人一种脏兮兮的猥琐感,如脸上糊了一层黄色的油膏。现在却全没了当时的感觉, 肩平背挺,脸上虽然长了几颗大痘,但也让人觉得是少年人的活力,该有的。
此时听敖昱一问,牛万涛脸上的痘痘顿时更红更亮了:“我、我家里……”
他年纪到了,又是英王党,可迟迟未曾定下婚约——他爹和继母倒是想,幸亏伯府老太太在这件事上把得严实,否则真不知道要给他娶个怎样的。
他也想娶得佳偶,可自家的情况自家知,现在的情况,他能娶个过得去的就行了。是真没想过颛孙大郎的妹妹,京里谁不清楚颛孙家的家教严格?庶女差什么了?陛下也曾探过颛孙尚书的口风,想为儿子求娶,但人家当场就给推了。
可没人说颛孙家贪得无厌,因颛孙家毕竟是庶女,嫁皇子只能是侧妃,众人都道侧妃是委屈了人家姑娘。颛孙家这三个姑娘,是真真的一家有女百家求。
尤其大姑娘,寻常人家为了后头妹妹们嫁得好,大姑娘必然得是教养得最好的。颛孙家的大姑娘,必然是合格的当家奶奶。
“你本不是首选。”敖昱道。
“大郎……”牛万涛一激动,却见敖昱对着他摇头,便明白给他这个机会的,不是敖昱,是人家姑娘。自然不可能是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我祖母说了,她也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我母亲也说,她是小家出身,到了如今却还闹不清楚这些家事,日后也是要委屈新妇的。”
他家里也就这点与众不同了,康定伯府在产业上还是有些东西的,他爹虽然好色,可不是冤大头,在产业管理上也还算听祖母的话,且从不曾让那些莺莺燕燕的家里人插手,这也算是康定伯唯一的优点了。
“嗯……不过先说好,你娶了我妹妹,就别想有别人了。男女都不成,否则就合离。事先签好了文书,合离的时候,若有子女,姑娘让我妹妹带走,儿子你乐意要就自己养着。”
“我不要别人!不要别人!”牛万涛赶紧摇头,“……您看我家里那个样子……我这辈子就要一个,就、就守着一个……”
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别管是真是假,这就是个态度。他此时的模样,顿时又有了当年讨好二皇子时的模样,毕竟童年时养成的性子内核,四年时间很难彻底掰过来。
小月亮挑眉,问:“牛兄,事情怎么样?”
谈起正事,牛万涛立刻抹了眼泪:“没问题!一定没问题!”
“辛苦牛兄。”吃了一顿饭,三个年轻人就散了,“这个月十二,城外蓝拓寺。”
“是!”牛万涛离开的时候,脚底下看着更有劲儿了。他得赶紧回去办正事,且要整理一下家事,但跟颛孙家大姑娘的事情却不能说,夜里睡着都得睁着一只眼,莫要坏了大姑娘的名声,也得防着他爹使坏。
敖昱和小月亮手拉着手,一块儿去瓦舍逛街。
“还能吃吗?”敖昱站住脚。
小月亮点头:“能。”这必须得能。
“出发!”
两人在一家包子小店的街面桌椅上坐下,就没再站起来。小二不时过来,给他们添上新的小吃——都是这一条街上的,他们这儿能点“外卖”。
敖昱早吃不下去了,小月亮依旧在狂炫。那小二每次过来都忍不住上下打量小月亮两眼,不明白他这么大点的少年人,吃的东西都装到哪儿去了。
“我都觉得我这辈子有四个胃。”小月亮吃着外脆里软的炸面果——街上一共六家卖炸面果的,却口味模样都不相同,甜咸都有,豆沙、蜂蜜、果馅、菜馅、肉馅、纯面各一。敖昱在旁边正给一条清蒸鲫鱼摘鱼刺,雪白的鱼肉堆满了一汤匙,就用小勺浇上佐料,喂给小月亮。
小月亮可以把一天时间都用在吃饭上,神奇的是,他的体重暴涨,身高却以蜗牛的速度向上爬行。因为,这个就是这个世界小月亮的异样。
敖昱【体重?】饭量很好,敖昱做饭喂饭都很开心,但这个体重实在让敖昱纠结。
苹果醋【身高。】
【体重正常?】敖昱都惊了。
【以他这个世界的特殊体质来说,体重正常。嗯,很正常。】
【……】
原著里的颛孙御熙也是俊美、精瘦,越家世代攀山寻药积累下来的好体魄,与世家精养的底蕴,都汇聚了他一身。原著里,甚至颛孙御熙和颛孙御鳢这对兄弟的风头,一度盖过了原主。反派太迷人,作者完全是靠给主角狂加金手指,收小弟、收美女,才获得了最后胜利。
“大郎啊!你怎么在这儿啊?!”突然有个婆子冲了过来,帕子一甩,刺鼻的香粉味儿,让敖昱立刻闭嘴咳嗽,可他根本不认识对方。
又有两个高壮的男子要去抓小月亮,站在旁边的小二举着胳膊“哎!”了一声,却是两声惨叫,两个男子一个捂着被戳进筷子的眼睛,一个捂着被掰得反折的大拇指,先后倒在了地上惨嚎。
婆子眼看不好,转身就要跑。却感觉后腰一阵大力传来,她直接被撞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再难起身。
兔起鹘落,瞬息之间,敖昱咳嗽还没停,小二举起来的胳膊还没放下,若非那两男一女都倒在地上,真让人以为刚才发生的是梦幻。
“大哥哥!劳烦这位小二哥,打一盆清水来。”
“大公子!小公子!”又有一群家仆打扮的男子突然冲了出来。
孙诚节吓得脸色发青,赶紧递上敖昱随身的药物,敖昱捂唇咳嗽,抬手摆了摆。
地上两男一女都给捆绑结实,塞住嘴巴,按着跪在地上。又有下人礼貌恳请周围路人做个见证。这是绑票或拐骗,路人们有不想担事的就跑了,下人也不阻拦。也有急公好义,比如那位小二,或看着这两个少年人气势不凡想搭个人情的,仆人们不问原因,都一一谢过,请到一边喝茶先歇着。
小月亮和敖昱两人手一握,眼神一对,都有了计较。
“快将大哥哥送回家去,孙诚节!进宫叫太医!”小月亮一把拽下敖昱腰间玉佩,塞给了孙诚节,敖昱此时咳嗽得越来越厉害了,孙诚节赶紧跑进一边巷子里,再出来时却是骑着马的,也有仆人匆匆忙忙赶着马车到了跟前。
“你们主家是哪家啊?”眼看着年长的哥哥给抬上了车,便有人问。
仆人虽忧心忡忡,可还是答道:“陇国公二房。”
“兵部尚书家啊?”“刚抬上去的不是颛孙家大郎吧?”“听说颛孙大郎体弱……”
仆人都有些意外,他们大公子原来名声这么大?
京中勋贵不知多少,几辈子的京里人也就只知道前头的几个,提陇国公二房,是真没想到他们立刻对上是谁了。
其中两个书生打扮的还流露出几分激动与真切的关心:“人贩子太过缺德!”“对!太缺德!”
此时又有马车和几匹马被拉了过来,小月亮道:“去宗人府!”
此时巡城兵马司的巡逻士兵与衙门的捕快都到了,一听他这吩咐,两边人都愣了。巡城兵马司的一位小校站了出来:“这位小爷,不过三个拐子,虽是伤了您家的公子,却也还没到劳动宗人府的地步。”
小月亮道:“我大哥哥是二殿下的表哥,如何算不得皇亲?寻常拐子如何敢对官宦子弟动手?况且……往日巡城兵马司与京衙的捕快都是能缩就缩,如何你们这次来得这般快?见着热山芋要脱手,竟还上赶着抢活?”
他还未曾变声,稚嫩的童音响亮清晰,让周围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前两句话老百姓听得有些不舒服,但也都是事实。人家就是皇亲国戚,且京里的拐子眼睛都毒,即便是对大户人家下手,那也得挑地方挑时间,哪里可能这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干的?后两句话就是所有人都认可的合理怀疑了,这些衙役在多数事件上,都是能躲就躲的。
这次来得可真是太快了。
“小公子,您这话就有些强词夺理了,怎么我们忠于职守,反而成了罪过了。还请把人赶紧交出来,您也能快回去见那位大公子不是?”
小月亮突然一脚踢在了旁边包子摊的条凳上!条凳直接飞了起来,正正好好拍在了小校的脑门上,这一脸不耐烦的小校哼都没哼,便闭眼倒了下去。小月亮飞身窜到了他跟前,呛啷一声,把小校腰间佩刀抽了出来。刀光一闪,刀鞘也从小校腰间掉了下来,被小月亮脚尖一踩飞向半空,让他左手接住。
一手钢刀,一手刀鞘,冲进兵丁与捕快人群的小月亮,就如乳虎入羊群。
不过眨眼,地上已经倒了一片。
“全捆上!一块儿送宗人府!”
“啊?是!”
围观群众忍不住有人鼓起掌来,刚才那一幕真比大戏都好看,干脆利落,精彩异常。
有后来过来围观的忍不住问:“这谁家的小娃娃?”“说是兵部尚书家的。”
“了不得啊。”“虎父无犬子啊。”
宗人府的宗令是信王,皇帝的同胞弟弟,这位信王除了是宗令外,还在吏部挂职——在那儿办差,但没官职。宗令除非特殊时期,否则就是个闲差,只是代表帝王的信重,因此,信王多数时候都在吏部待着。
“王爷?”吏部的官员今天有点奇怪。一般没大事儿,晌午用饭前信王就回王府去了,可今日这都过了晌了,官员们陆续用饭回来了,信王还在这儿待着。难不成是有大事了?
信王不是不近人情的傲慢人,有人问,他便道:“孤今日一早起来眼皮就止不住地跳,孤再待会儿。”
话音刚落,就有官员跑进来了:“出事儿了,颛孙大郎让人当街给打了!”
“嘶!”一片抽气声。
各个衙门都有几个包打听,他们的话一般只能信三分,但只是三分,该也是颛孙大郎出事了,那事情也就够严重了。颛孙大郎是谁?英王党的军师。有这个身份放在前头,他兵部尚书长子的身份,都不够看的。
别看他年岁不大,又身子病弱,无法科举,可这不妨碍颛孙大郎的名声在“暗地里”响亮。甚至,即便发生了意外,颛孙恬义没了,这位颛孙大郎无官无爵,却依旧能把家业撑起来。尤其,最近英王可是要正式开府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被人袭击了?
没过多久,更确切的消息传来了。
大郎带着他那个假公子的弟弟,在外头吃饭,竟遇到了拐子。弟弟没事儿,哥哥不知中了拐子的什么药,人倒下,起不来了,太医已朝陇国公府去了,颛孙恬义也匆匆赶回家去了。
朝臣们交流着视线,虽这兄弟俩上街的事情,乃是突然决定的,但没人相信这是巧合。
这两个少年,众人都见过,姿容俊秀,仪态卓绝,乃是京中勋贵的翘楚。即便微服,一看即知不是寻常人,且小的也有十岁多了,这个年岁的大户孩子,已记事有主见,被强掠就养不熟,就不是拐子的目标。
“王爷!王爷!”宗人府的兵丁来了,“王爷,颛孙家的小爷,把拐子、巡城兵马司的兵丁还有知府衙门的捕快,都送咱们衙门来了。”
信王:“啊?”
人在吏部坐,锅从天上来。
宫里也都得了消息,英王和皇太子直接在候见室撞上了。
英王身体力行地向皇太子表示了,什么叫目眦欲裂。若换个地儿两人遇见,英王可能得伸手打人了。
两人刚被元烈帝宣进去,皇太子便抢先道:“父皇!儿臣那儿有几支紫参,都已送去了陇国公府。这些拐子委实猖狂,还请父皇务必查出幕后之人!”
他比英王还急。元烈帝瞧了瞧太子,面色稍微好看了些,四年多下来,还是长脑子了的。
英王阴沉着脸,太子这个做派,他却是半点都不信的。
“颛孙家的小子,把事儿闹到宗人府去了。”元烈帝道,“大郎倒是也能算宗室,你俩若担心,跟着去瞧瞧也成。”
太子:“儿臣遵旨。”
英王:“儿臣一个去就行!”
“胡闹!现在是在这耽搁时间的时候吗?你俩需兄弟携手,把这案子查个清楚明白。”元烈帝又道,“太医院去的是贺院判,方医官。宫里的药库也给他敞开,放心吧,他不会有事儿的。”有事儿也别现在死,务必得拖到这件事的余波过去,否则太子的名声就太坏了。
英王跟太子接了旨出来,站在门口,英王拱了拱手:“太子殿下,臣方才失礼。”
太子道:“二哥和大郎情谊深厚,孤甚为羡慕。咱们不如分开进行吧?孤去陇国公府,二哥去宗人府。若有事,二哥随时可让人来找孤。”
英王略有些意外,他虽也担心大郎情况,但确实现在更想去查案,毕竟他又不会看病,此时去守着就是添乱。太子彻底将查案的事情放权给他,自己在陇国公府待着,英王也不担心他会做手脚——大哥平王都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太子说的是。”英王有几分相信,事情不是太子闹的了。
两人再朝外走两步,就碰见老大了。老大过来就一阵“宽慰”,英王现在着急出去:“太子殿下,臣便先去宗人府了。”
“二哥去吧。”
英王继续朝前,老四突然从路边跑出来了。却没平王那样废话连篇了,英王对他点点头,兄弟俩前后而行了。
太子对老大是真的膈应到家了,这家伙自以为聪明地各种暗示恭喜他,太子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大哥,孤急着办差,先行一步了。”
他虽恨颛孙大郎,但真没傻到这个时候动手杀人。
正经的英王派还只是一群孩子,如颛孙恬义这样的人物名义上归位英王党,实际就没真站位,他如今还偏一位直臣。与颛孙恬义亲近的官员,也大多如此。因各自身份“有偏向”,可还未曾成党。
皇太子的派系却已经初步形成,这就是正统身份的优势,官员们可以名正言顺站队他,所有皇太子对面的官员,都可视为违逆正统。
但,颛孙大郎死了就不一样了。
杀子之仇,杀(表)兄之仇啊。把罪名朝他身上一扣,颛孙家瞬间从偏向变成实质站位,二皇子更能名正言顺找他麻烦。即便皇太子一派里,也会有人心生不满。毕竟颛孙大郎再如何胸有邱壑,他也年少又体弱,随时要死的人。文人对于这种注定少年崩殂的悲剧人物,总有一种怜惜。
若非英王的性子已经清楚,他真认为这是英王自导自演的。也不是大哥做的,那傻子藏不住。
太子暴躁:这到底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混账做的?
——这是巧合。
小月亮在把拐子押往宗人府的路上就确定了这件事。
这三个拐子,今日下午就要出发。但其中一个汉子临走也要买两壶酒捎上,无意中看见了小月亮。回去后说给了拐子的头领,就是婆子听。汉子道:“娘,几十年都未曾见过此等品貌的孩子,不过他一看就知出身不凡,可惜了。”
干他们这种买卖的,极少半路入行,都是子子孙孙的缺德下三滥。
婆子便是他们的亲娘,这一家主要从南方拐卖孩子卖到北方,在京城却又摇身一变成了做正经的牙人,专买大户人间的仆役。南方的童儿卖给北方的世家,北方的家仆卖给南方的豪商,都是好买卖。
“竟还有让你如此的娃儿?天仙不成?”她的儿从小跟着做买卖,还能如此感慨,婆子也起了心思,带着另外一个汉子(已经不怀好意了),出来看人。
一见之下,婆子也起了坏心思。长成这个样子,真真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相貌,这一个的价钱,得顶了上百个。且这样的人,若是在楼里给他挂牌子做长久的买卖,更是要卖疯了。
他大家出身,坐在街边吃东西仪态也赏心悦目,规矩谈吐不用教,琴棋书画稍微会一点就足够了,只要再找个师父掰一掰性子,这就妥当了……
婆子也不想南南北北地跑了,反正他们出发也是这一时三刻,抓了用药.迷.昏扔在车队里。出了城把其他人都扔了,只将他带到南边,日后一辈子便吃喝不愁。
他们朝敖昱脸上扬的,就是香粉混着迷.药。因他们这药是用在猎物上的,自然不乐意药效太烈弄傻了猎物,迷.药竟还都是些温和的安神好药。可敖昱是个药罐子,其中几味药敖昱都吃得有抗性了,结果反而没事儿。
不过,这送上门来的好梯子,敖昱和小月亮当然是要好好用的。
第150章 (捉虫) 分家
150
信王匆匆赶到宗人府时, 面对的就是被敲断了两臂骨头的三个拐子,以及他们签字画押的供状:“颛孙家的小公子干的?”
文吏:“是。”
“他人呢?”
“拐子交代了老窝,他带着人马去缉拿了。”
“……”信王呆了一下, “是……十岁那个?四殿下的伴读?”
“就是那位。”文吏点点头, 脸上还带着几分后怕, “是垂髫之龄,但这位的手段可真是干脆利落。属下问过了,那拐子的骨头都是他亲自敲断的。”
“亲自?”
“对, 好像是……路上捡的砖头。”
信王是经历过上一代夺嫡之争的, 当时他年纪尚小,只站在后排给自家哥哥摇旗呐喊, 偶尔帮点小忙,却已见识到其中的腥风血雨。清闲 富贵了几十年,看着皇侄们渐渐长大,他也知道这群小子的夺嫡只会比当年更凶险, 就没想掺和过。家里的儿子们也都好好管束着, 不让他们和皇子们亲近……
被他查出来这缺德事到底是谁干的, 他第一个搞死他!
信王静了静脑子, 他也明白,正因为他不掺和事,颛孙大郎的案子才被塞到宗人府。他想继续保持中立, 这案子就得照实查办。想和稀泥,就等于站位。
信王叹了一声:这些小娃娃的反应也太快了, 他的儿子们怎么就傻乎乎的?
兴京知府聂授允, 他的坐师是吏部尚书周势桉,而周势桉是皇太子的未来岳父。
知府衙门的捕快是来得太快了些,不过信王自认为对皇太子有几分了解——皇太子生性高傲, 虽不喜颛孙大郎,可即便是真动手,也不会通过拐子之手,太下三滥了。
“王爷!英王来了!得了陛下的旨意,来跟着您办案的。太子殿下也得了旨,不过殿下去陇国公府上了。”
“出门迎接。”信王叹气,当先朝外走。
两方见礼,信王直接把小月亮问出来的证词交给了英王。
英王正看着,小月亮回来了,又带回了一串筋断骨折的。
“见过两位王爷。”
英王:在上书房揍我们是真留了手的。
信王:不想相信是这个总角娃儿揍的,可这些人那恐惧的眼神也太分明了。
又是一沓按了手印的证词,以这些人手臂的情况……这都不是他们自己按的吧?
“这是下官的证词。”小月亮把一份字迹铁画银钩,苍劲有力的证词递了上去,他也是伴读有官职,可如此自称,“两位王爷看看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信王摇了摇头:“没有了。”
英王觉得自己有很多要问的,可是想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可问的,最后叹了一声道:“你回家去吧。”他必是担心大郎,该知道的事,该抓的人还真的都在这儿了。该知道事也都写下来了,真没必要把他也给拘在这儿。
“下官留下两位家仆,他们都是当时在场的。”
小月亮告辞走了,信王看着他走动间的两个总角,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颛孙家怎么养孩子的?”
英王当没听见,低头开始看证词。
案情明晰的速度很快——就是拐子临时起意,但兴京衙门的捕快与巡城兵马司的兵丁,也是真的和他们有勾结。凡将这种买卖干大,且稳定下来的,便没有不是脚踏黑白的。
信王想查到捕头和小校身上就止,可英王不想。因为颛孙大郎那边病危了,那洒在大郎口鼻间的香粉,安神的药没效,其他药粉却让大郎起了疹,如今昏迷不醒,太医也无计可施了。
信王看着侄子坚定的脸,叹息一声,不再阻止。毕竟若此时就此住手,颛孙大郎真有个意外,英王可就不能再名正言顺地报仇了。届时,即便英王有分寸,不因此仇视他,外人甚至他皇兄都得怀疑,是不是他早早投靠了太子,在此时保太子的人。
至于囚犯的供词上说的是一时起意,都是巧合?宫里长起来、朝堂上站住脚的,谁信巧合?
查吧。即便配合英王行事,他皇兄也不会认为他投靠了英王。毕竟身份不同,他一个王叔,不可能现在就对着什么都没有的英王,一个小孩子,俯首帖耳。皇太子是皇储,副帝,情况不同。
顺着拐子和捕快、小校这三条线,专管宗室老爷的宗人府,向刑部与大理寺借调人手,抓了一群坑蒙拐骗的下九流。京中百姓眼看着这热闹,倒也觉得颇为讽刺了。
陇国公府大半都愁云惨淡,但陇国公夫妇关起门来却喜笑颜开。
御殇看着俩傻子一脸无语,他肯定,这俩必定空欢喜一场,这位大哥哥还能活好多年,后来成了权倾朝野的大权臣。可摸着胸口,感觉迅速消融的“神金”他更无语,却也淡定。等大哥哥活起来,这些神金还得长回去。
叹息一声,御殇乖乖读书,多读点书总是好的,且他依旧怀着给自己找个老师,走科举的想法。即便不是为了消融神金,就为了他自己,也得……闯出一片天地就算了,但至少得有点事业。
第三天时,陇国公在家里坐不住,他就算是在自己房里也不敢大声笑,只能偷偷摸摸窃笑,他得找个地方畅快笑一笑,大声说一说。被他找出来大声谈笑的这个人,正是牛万涛他爹,康定伯。
陇国公也怕自己这事儿传出去,可康定伯的名声也臭,说话没多少人信的。
原来牛伯爷自从被废了,再不愿见过去的老朋友——他过去的狐朋狗友都是在那些污糟事上臭味相投的,就他现在这个胡子渐渐掉光的状态,每次见他们,牛伯爷都觉得对方在背后大声嘲笑他。不只朋友,他连过去身边伺候的旧人都快卖光了。
找新朋友,那也是很难的,他依旧觉得对方都在笑他。
找来找去,康定伯就和京城“第一好男人”颛孙恬仁有了交情。
因为康定伯看来,颛孙恬仁实在是太傻了。不是傻在他只找一个女人上,是他就是傻。康定伯自己若有个颛孙恬仁这样的弟弟,那可快活多了,偏这个傻子,处处看他弟弟不顺眼,认为弟弟抢了他风头,费尽心思想将风头抢回来?
每次想起这个,心情燥郁的康定伯就快活了,甚至能笑得前仰后合的。
他能重振雄风,陇国公都不能把他弟的风头抢回来。
这回两人一块儿出来,颛孙恬仁笑话二房,笑话得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康定伯看他这样子,也憋笑得难受,此时突然道:“老哥,你可想过分家?”
“你还不知道我吗?早几年就想了,可我娘不答应啊。”一说这个,陇国公不开心了,“我娘就是老糊涂了,任由我二弟靠着国公府的名声在外头作威作福,却只顾着管我。”
康定伯以拳头遮嘴,咳嗽了一声,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憋笑过:“过去老太太不答应,但现在可不一定不答应啊。”
“什么意思?”
“二房嫡子就要走了,以后就是庶子顶门立户了,那边还养着个假货。就靠一个老的,能成什么事?过去老太太是要二房的名声,以后二房可就是国公府的拖累了。”
“可现在分家……不好听啊。”
“你等二房嫡子真走了再分家,更不好听。”
“……”
“行了,谁让我和哥哥投缘呢,我帮老哥一把。”
“怎么帮?”
“不就是坏二房的名声吗?实不相瞒,有个道观常年受我家布施,你把你家大郎与假货的生辰八字拿来,我给你将他们名声坏个彻底。”
陇国公当即让下人回家跑了一趟——身为大伯与养父,他不知道两人确切的生辰八字。
“哈哈哈,真是个蠢货!蠢货!”康定伯回了家,总算能放开胸怀欢声大笑了。其实他没布施道观,是家中养了个道士,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长得仙风道骨,却常常给康定伯炼制龙虎丹之类,教导他双.修之道,偶尔还介绍几个漂亮的小坤道。
后来康定伯废了,本想把道士打死,随便找个地方扔了,道士却乖觉,不知何时与他那儿子有了联系,给护住了。不过,牛万涛确实无趣,为人又抠门得紧,道士没过多久,便常常私下里来找康定伯。
他倒是还真有两下子,有些药物竟然能让他感觉到温热感。毕竟康定伯东西都还在,看着是完好的,只是不能用。道士也伺候他多年,说话办事十分合他心意,今日这事,就是他提议的。
“常静道长,你且去,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是。”
常静道长离了康定伯的院子,几个拐弯恰巧便见到了牛万涛。
“公子。”
“成了?”
“是。”常静道长见到康定伯时尚且镇定自若,面对牛万涛却额角冒汗,“伯爷如今尤其喜爱损人不利己之事。”
康定伯就想看人倒霉,越倒霉越好。这事儿闹起来,如日中天的陇国公府两房都得倒霉,可不正是他乐见的吗?常静道长却不明白,牛万涛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争夺在英王身边的地位吗?
“去吧,你的儿女,我自会照顾。”
常静道长打了个稽首,转身离去了。
京中衙门与各处人流繁杂处,已经开始张贴陇国公府求医的告示了。但京中之人可不像戏文中演的那样踊跃报名,虽告示上写了出事不予追究,但谁信啊?都觉得这就是太医院甩锅,毕竟人死他们手上,总得有人受罚。
“无量天尊!贫道此来,正为搭救此子性命!”常静大人大喝一声,“此子命途特殊,男身女命,本该婚配,若行正途,方有一命可活!”
此时告示旁边围了不少人,都是长衫的文人,年纪有大有小——敖昱的《戊志抄》正静静地在京城文人中间流传,这是一部可用辉煌形容的历史著作,杂糅了过去几乎所有的历史典籍,将其归拢整理后,进行了包罗万象,却又通俗易懂的注解。
他们不认识敖昱,却很敬佩他的学问。也很感激他将这些学问拿出来讲学,允许学生记录并流传。
“你这道士,说的什么胡话?”有文人撸起了袖子。
因为这个世界的地理原因,楚朝文人还是颇有武风的,京城偶尔还能看见相约打架的士子。
“贫道为救此子之命而来,我也觉得此事稀奇,但既知道如何救人一命,总不能闭口不言。”
“……”文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老道仙风道骨,且正气凛然。更何况……他看着也不是个疯傻的,跑到这种地方来,说这种话,难道是来讨打的吗?
众人犹豫间,常静道人推开人群,摘下来告示栏上的榜文。
旁边站了半天的差役过来,问明他确实有法子救命后,将人一路带去了陇国公府。
有人担心,有人想看热闹,也都跟着一块儿去了。不过到了国公府门口,他们自然是只能在外头等着。
敖昱躺在屋里,浑身都是红疹,尤其口鼻的一圈,整个肿了起来,委实是有碍观瞻。
他这几日都是昏迷不醒,郭夫人守在床头,哭得两眼红肿,已经是哭得流不出眼泪了。小月亮坐在房间角落,也是不言不语的。
太子已经回宫了,不过英王还在外头。反正他就快开府了,住陇国公府的原因谁都清楚,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
听说有道士揭榜,颛孙恬义立刻出去了。有史以来,颇有些医术高超的道士,他以为这揭榜的老道也是这种的,谁知道听完之后,立刻大怒。
“胡言乱语!把这妖道给我乱棍打出去!”
“贫道说的都是真的!他若不与此子成婚,活不过三日!”常静道长被赶出去的时候,还喊出了一个八字。
英王亲自举着拳头赶人,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是这种骗子来揭榜。
“等等!”竟然是郭夫人叫了停。
听说有人揭了榜,郭夫人就在小花厅的屏风后头守着。
这老道刚才说的八字,郭夫人听着耳熟,细一想,这是颛孙御殇的八字几乎一样啊。就时辰上早了一个时辰,可这早了一个时辰,这就是……越熙?
她儿子要是个姑娘,跟未满十岁的堂弟一个院子里住上几年,勉强还说得过去。可突然来了个大变活人,堂弟成了外姓人,说不好就真只能嫁越熙了。
跟颛孙恬义这个爹不同,对郭夫人来说,脸面名声都是旁的,她儿子活下来才是最紧要的。
“把他带回来!”
“夫人!”
“带回来——!”一直谨守分寸的郭夫人直面丈夫咆哮着。
常静道人都快被打出府门了,又让仆人给拉回去了。
外头守着的众人不由交换起了眼神,这还不明白吗?看来颛孙家是要试试了。
“这怎么能信呢?”“病急乱投医了。”
“这跟冲喜差不多。”“不过别人是娶,他这是嫁……”
【宿主你又要嫁了啊?】虽然早就确定了,可这时候苹果醋还是忍不住笑两声。
【身份问题,小月亮嫁我,是高嫁,他就出不去门了。我低嫁,依旧能肆无忌惮,毕竟我又不要名声。】
【谢谢宿主解释……】苹果醋没想到,宿主竟然这么认真给他解释这个问题。他问那句,本来是怀着善意的打趣的。
常静道长被拉回去了,他这事儿也准备了有一段时间了,让他细说究竟,他还真能掰扯出很是那么回事儿的“理论”解释。
——颛孙御鳢本该是个姑娘,但郭夫人早产错了时辰,冲撞阴阳,生了个儿子出来。他跟越熙本该是正缘,可眼看着缘分便要错过,甚至阴差阳错闹出大事,老天爷如今要斩断错误。唯一救下他性命的方法,就是让他嫁给正缘。
“诸位若是不信,老道这里有两分庚帖,刺破他俩的指头,按下手印,交换庚帖,颛孙大郎的状况,该是会有所好转。”
常静道人拿来了两份大红的庚帖,庚帖交给太医查看,确实并无什么异常之处。但常静道人也说了,你们换了纸就不管用了,这是他加了功法在上,可通天地的庚帖。
其实……庚帖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小月亮,解药一直都在他那儿。
原本决定的“事发时间”不是现在,甚至是该发生在两家的分家之后,但拐子这件事送上来的时机可是太好了,不趁机用上,实在是连被废了的那一家拐子都对不起。
“咳!咳咳!”敖昱咳嗽了两声,睁开了眼睛,然后就又睡过去了。
他现在睡得浑身疼,还是继续睡比较好。
贺院判都惊了,胡子揪断了两根,赶紧上去探脉。
郭夫人一脸期待看着贺院判,但贺院判最后也只能一语不发,只是摇头——是好了些许,却也只是些许,贺院判可不敢现在就下什么定论。
这模棱两可的反应,让屋子里陷入了沉默。但别管好不好,刚才大郎咳嗽了,还睁眼了,这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的。
小月亮指着自己鼻子道:“叔母,我嫁不行吗?”
问题还是在大黑鱼和小月亮无所谓的嫁娶上,敖昱虽不能科举,但朝廷是有“征举”的,就是前边那位大儒的情况。莫说是英王未来得势,便是以现在敖昱的势头,早晚有一天,元烈帝就得把他征入朝中,哪怕是当个翰林讲学的摆设呢?他也是大有可为的。
可他若嫁给了一个男的,男妻的情况可实在是难处理。
常静道长道:“不行,就得是他嫁。”
小月亮又道:“那仪式按招赘算行吗?我改姓颛孙,咱们自己人知道是招赘,对外就说是我嫁的。反正我们是俩男的,也没必要盖盖头。大哥哥又是这个样子,左右是没办法拜堂的,就找个公鸡拜堂。对外就说是我嫁。”
“不能对外撒谎,户籍上也要写得分明。”常静道长摇了摇头,但紧接着却又点了点头,“却可以蒙混,只说招赘,不说谁招赘谁。您二位都无需改姓,原本该改的也是下一代。另外公鸡不成,得用黑鱼,属阴,属水的。”
——赘婿不怕,京城榜下招婿拉来的赘婿多了去了。散朝的时候,若有胆大的二愣子喊一嗓子“赘婿!”得有近三成大臣扭头。
众人顿时大喜,郭夫人哭着按住小月亮的肩膀:“孩子,孩子谢谢你了!”
“是我得了颛孙家的大恩,无以为报。”小月亮咬着嘴唇行礼。
他这身体的母亲,因为死多了孩子,一时迷了心窍,将孩子给换了。他锦衣玉食在陇国公府长大,习武学文,甚至得以入宫成为伴读。如今越家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处罚,甚至还在京城安家,衣食无忧,这都是因为他们不希望小月亮身上沾染污点。
还有……大黑鱼可没说得用黑鱼行礼啊,好有意思啊,想笑,要忍不住了,怎么办!
“这不行!无论嫁娶入赘,男人婚娶伤风败俗,都不能是我陇国公府的事儿!”一直不见踪影的陇国公,突然蹦出来了,这又是一个忍不住想笑的人,只是与小月亮的原因稍微有那么点不一样。
二房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得靠着嫁男人保命。且这道人就是个会两手歪门邪道的骗子,真嫁了怕是都活不过三朝回门。哈哈哈哈!
刚才都是郭夫人、小月亮与常静道长对话,英王也一脸热切。
颛孙恬义站在角落,其实一直在沉默。别管嫁娶,大郎跟男子明媒正娶,这丢的是整个家族的脸面。大郎是他最看重的儿子,是唯一的嫡子,但是,颛孙家不是只有大郎。
换个条件——哪怕是把庶子都宰了呢?(庶子:……)颛孙恬义都不会如现在这般为难。
但当他大哥陇国公进来说出以上那番话的时候,颛孙恬义瞬间暴怒了。他一直在为家族考虑,他的大哥,从来都没有为他,为家族做过什么。
“分家。”他看着陇国公,没有大声咆哮,两个字反而说得平静又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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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捉虫) 抱着黑鱼去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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颛孙恬义的果断提议, 甚至陇国公都愣,事情发展得可太顺利,可继而就是狂喜:“好好好、分家!分家!”
颛孙恬义对郭夫人道:“我去处理分家的事情, 你来准备婚事。”
陇国公这时候还不忘指指点点大声呵斥:“绝对不能从我们国公府出门子!进门也不行!伤风败俗!”
颛孙恬义已经快步走出门去了, 陇国公本见郭夫人没搭理他有些想继续指责——要分家了, 他难道还需看弟媳妇的眼色?可看颛孙恬义眨眼就没了人影,这才匆忙跟上。
片刻后,福禄阁, 老太太看着跪在下面的小儿子, 和站在一边嚷嚷着,绝不能让陇国公府丢大脸的大儿子, 闭了闭眼睛:“分吧。安排去吧。老大留一留。”
颛孙恬义磕了个头,半个字都没多说转身便走了。老太太是点头了要分家,可没想到这么分,这是彻底绝了情分了。
“你过来, 跪下。”老太太对着大儿子招了招手, 指了指脚边的脚踏。
陇国公虽然一脸不乐意, 还是跪下了。
老太太就用手指戳他的太阳穴:“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孽障, 你到底是从哪儿染上的这些个臭毛病?!又蠢又毒!逼迫你弟弟分家,逼你的侄子去死!你弟弟什么地方亏了你的?没有他,前些日子世子册封都得丢个大脸, 甚至弄个欺君之罪,爵位怕是都要被削了。”
“他不怀好意, 哪怕跟我多说一句呢?”
“他怎么没多说?他几次问你准备好了吗?你也都说了没问题……”提起这个来, 老太太就气闷,谁能想到,他一点都没记着, “你才是堂堂国公,你文武皆废,没能力为国效力也就罢了。连朝廷该有的规矩礼仪,你也半点都不记着,这国公是做什么的?跟畜生一样,吃喝拉撒吗?”
陇国公倏地站了起来:“娘,我知道您一直偏心二弟,什么好的都给他,否则如何他当年成了探花,我却一事无成?且您也早早都决定了将自己的私产给他。您要不乐意,您跟他过去。”
话说完,陇国公转身就跑了。
“哎哟!老太太!老太太!”
老太太昏了,陇国公听见了后头的动静,却也没回头,一溜烟跑回他的安荣堂去了。反正以后家里就是他做主了,谁敢乱说话!
老太太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坐在床头的竟然是小月亮。屋里黑灯瞎火,仆人站在外围,往日刚强的老太太顿时就觉得凄惶起来。
“都下去。”小月亮吩咐道。即便芳大姑有些犹豫,却也还是咬牙下去了,“祖母,家是一定要分的,我不能让大哥哥出事。”
这就是为何两人大婚的这场戏,原本安排在分家后,大房的陇国公一旦“振奋”起来,老太太日子就立刻不好过了。早些年家里郭夫人掌家是靠老太太撑腰,但随着老太太年纪渐长,精力衰退,这个家就彻底落在郭夫人手里了。
郭夫人会做人,二老爷愿意孝顺亲娘,让老太太一直以为这家里她的权势还如当年。
且老太太也配得上这样的供奉,她是老封君,活到如今这把年岁,是超品的诰命,她就得陇国公奉养。老太太的爵位才是家里最高的,许多老门子的勋贵乐意给陇国公家一个脸面,也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但大房家俩混球可没心思继续捧着老太太,一旦他们掌权,老太太的日子立刻不会好过。
这个家里,老太太才是最需要二房的人。也是比大房更不在意敖昱死活的人,否则当年郭夫人怎么操劳早产的?她更是从未想过,大儿子对她毫无恭敬,甚至一直对她的“偏心”怀恨在心。这一下子,算是梦醒了。
“熙儿啊……祖母可没有亏待过你啊。”老太太哭了出来。
“您没亏待过,我才坐在这儿。毕竟您这一病,不出席分家也就说得过去了,爹和大伯都乐见。甚至……大伯还怀着别的心思,毕竟您说过东西多给我爹。”小月亮称呼变得很干脆,反正他都快“嫁”了,“且您要是去了,爹和大伯就得上折丁忧,对大伯没什么影响,对我爹的影响就大了。虽然他大概从未想过,陛下如今急用我爹,即便您走了,也是要夺情的。祖母,都说我爹养了个怪物出来,其实,您养出来的,才是个怪物啊。”
陇国公也是个奇人了,除了对宋夫人一往情深,对别人毫无感情,没有底线与廉耻。若是寻常人家,老太太还能主动表示跟着二儿子走,但老太太不成,勋贵人家有理法在,她就得是继爵的人抚养。
“祖母别怕,您关起门来过活,我们很快就能把您接走了。”
老太太又气又怕,她如今是众叛亲离了。但小月亮这话的意思,她明白得很快。
大房这样儿,一旦没了管束,都不用二房做手脚,他自己就得插上翅膀,转着圈地找死。大房完了,元烈帝是不会找老太太麻烦的,到时候她还是能被二房抚养的。
老太太已经不流泪了,她在权衡。
对她最有利的,还是让二房不能分家。有二房震着大房,她才能舒坦地过好日子。若在稍后分家时,她以孝道压人,不许分家,那这家就确实分不了。
但局面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大房那孽畜是不乐意的。
且即便成功没分家,大房是绝不会让二房顺利嫁娶的,万一大郎就这么死了,二房这恨得有一半算在她的头上。
恬义还罢了,郭夫人可就这一个宝贝儿子。
内宅的女人恨起来能用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
老太太握了握拳,一时有些怕。继续不分家,怕是两家能联手害了她的命。
想到此处,再看看一直宠爱的熙儿,老太太眼泪又开始落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呢?罢了罢了……”她有些心灰意冷了,一辈子为了陇国公府操持,到老了,却是这样的下场。
“祖母,熙儿告辞了。”小月亮退出来了。
兴京知府革职查办,往日的大消息,如今却没人关注,整个京城百姓都在等着看陇国公府的稀罕事——大房、二房分家,二房那位名气颇为响亮的颛孙大郎,为了保命要入赘个少年家中,这少年更有意思,是原本大房的假公子。
戏园子里新上的大戏,都没这个精彩。
二房早就预备着分家了,所以宅院倒是不缺的。因为要蒙混到底谁入赘谁,所以干脆把越家三口也给接来了。
越家夫妇在进京的路上就被敲打过了,他们如今住的宅院里,一应家仆的卖身契都在郭夫人手里攥着,是伺候他们的,却也是监视他们的。如今知道唯一的儿子要嫁了(真实情况自然不能告诉他们),夫妻俩顿时都愁眉不展。
李氏日日啼哭,她生育过七个子女,瘦得像竹竿,年岁是比郭夫人年长几岁,可看着仿佛与老太太是一代人。越药锄看起来则年轻些,正在一旁他唉声叹气:“你说你当年为何要作那个孽?”
“我作孽?我若不那般,这孩子真的能活下来?”
她当时换了孩子也怕,贵人走了,就与丈夫说了。夫妻俩当时又怕又怀有侥幸,所以越药锄本是要埋起来存好的酬谢银子,都被他拿出来花用了,买田建宅,李氏产后补养也乐意花用(奶水足),后来跟在后头生的丫头也得了好,活了下来。
可除了这俩,他们的五个孩子一个没活呀。
若当时不换,那酬谢银子就又得被越药锄积攒起来,家里依旧要什么没什么。李氏甚至怀疑,过去也不是没钱,因她偷偷计算过,贵人当年留下的五十两银子,花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只是她不敢问,越药锄又没在外头找人,那便够了。
可此时话赶话说到此处,本是哀泣的李氏却笑了:“我赚了啊。毕竟我的儿子女儿活了。我得欢欢喜喜的。”她抹了一把眼睛,站了起来,“我去找姑娘了。”
越药锄垂着头,李氏也没跟他多说什么,抬脚出去了。
陇国公府分家,靖国公、志国公与康定伯到场做公证,又有平王(大皇子)、信王和四皇子到场监督。其实本来英王想来的,但皇帝没允,端妃也拦了,四皇子一请,倒是准了。
英王身份太高,不适合跑来参与一家臣子的分家,四皇子毕竟还没被封王。
平王……本来没他事的。但平王是住在宫外的,他的行动是自由的。四皇子前往陇国公府的半路上,打前站的太监急急忙忙赶回来,告诉他平王已经过去了。
四皇子只觉得无语,略作沉思让人去请了信王。
信王一听,虽然头疼,可还是去了。平王的蠢,全京皆知,他又对颛孙家表现出明显的恶意,颛孙家的事情已经闹得不小了,他可千万别再添乱了。
四皇子到场还罢了,毕竟最近四皇子没过去那么强势了,可看信王到了,平王果然一脸讪讪——他是真想搞事啊!?
常静道人的事儿这么成功,康定伯也想搞事,但眼看着如此多的大人物到场,他还是把嘴闭上了。他想搞事,他不想搞死自己。
所以,今天唯一搞事的,就是陇国公自己。
他太贪了,什么都要。
颛孙恬义只想尽快分家,于是什么都给。
要着要着,陇国公竟然连现在颛孙恬义一家子住着的宅院都要。
“陇国公,不要得寸进尺。”平王突然站起来了,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是头一个开口的。
平王也是物伤其类了。他虽是老大,但看着眼前的情况,却自认为与颛孙恬义是一类人。都是继承不了家业,还得被兄弟予取予求的。
颛孙恬义对平王拱拱手表示感谢,又对陇国公道:“大哥,那宅院是我妻的嫁妆,国公府的东西,我可一文不要,但还请大哥有些分寸。”
康定伯都忍不住嘀咕一句:“体面人。”
都到这地步了,他都想过去扇陇国公了。知道这家伙蠢,实在想不到蠢到了如此地步。
你空有国公的帽子,但入朝都难,你弟弟是兵部尚书啊。在场的一个实权亲王一个未来的实权王爷,都是为了给你弟弟家坐镇来的。另外一个有点傻的王爷即使最初是出于恶意,但也是为了你弟弟来的。
至于几位国公,也是看在你们已死老爹,与病中老娘的份上来的。他们本该是你继承的人脉,这下可好,除了狗都捂鼻子的康定伯,其他两位即便不站位你弟弟,也对你是毫无好感了。老娘一死,陇国公府便成孤岛。
勋贵的败落,就是从无人搭理开始的。
陇国公总算收手了,即使谁都知道他意犹未尽。
兵部尚书这官职若是也能让,这老小子都敢开口要,不知轻重,贪婪无度。
众人散场,康定伯去拍了拍陇国公的肩膀:“老哥,牛气啊。咱以后,还是少 见吧。”
他都不敢玩这么混蛋的,这种朋友康定伯还是尽量远着吧。
兄弟分家,兵部尚书几乎光膀子出的家门。满京都是骂声,都知道陇国公夫妇俩不着调,也都知道尚书是着急给儿子救命。
“娶男妻是不好听,但这不是救命的权宜之计吗?”
“陇国公府之前可一直都是靠二房撑着。”
“太不地道了。”
这样一来,倒是把颛孙大郎娶男妻的“笑料”给削减了许多,毕竟多数人还是在道德的影响之下的,比起嘲笑一个重病在身抓住救命稻草的被害人,他们更乐意去咒骂一个明摆着缺德无谋的蠢货。
尤其……因为兵部尚书家里两个孩子出事,找回来了二十几个被拐的孩子,抓了两伙骗子,以及三十多名素有凶名的混混无赖。帮助无赖欺压百姓的衙役兵丁也给抓了不少,京城的街面为之一净。
《戊志抄》的名声也还在,文人们在短暂的懵逼后,也接受了现实,书是好的,学问是好的,至于颛孙大郎的房内事,就当成奇人的一件轶事吧。
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小月亮蹲在地上挑选他的代理新郎。
地上摆着四个大木盆,每个盆里都放着一条大黑鱼,一条比一条看着凶狠霸道。
郭夫人一脸发愁:“熙儿,你找一条小点的。”
“娘,我觉得这条挺好。”小月亮向左边挪着,戳了戳最大的一条,“毕竟之后得好好养着的。”
这条鱼果然欢腾,刚被戳就尾巴一摆,直接从木盆里蹦了出来……落小月亮怀里了。鱼的身上都有黏液,滑溜得很,可小月亮手上有劲又有技巧,将它抱得稳当得很。而且,小月亮总觉得自己很熟悉这种鱼,抱过更大条的。
嘿嘿嘿,果然是他家大黑鱼吧?
“娘,您看,这么活泼,它也算是跟咱家有缘了。”
郭夫人一看,愁容稍淡了淡,这确实是个好兆头,若大郎日后也能如此活蹦乱跳的就好了。
颛孙大郎成亲,婚礼上少了新郎,多了条鱼。
这场婚事没想大办,却架不住婚礼当日天还没亮,就有宾客登门。宴席从家里摆的四桌席面,一直扩到了宅院外头的街道上去。
因越家夫妇都给请到了颛孙家,嫁娶都在一家,小月亮就坐在花轿绕家一圈,便回到大堂了。
近前观礼的,都是亲近的人家,没人脸上有嘲笑稀奇,只有忧虑与关切。
大堂门口,被选中的那条大黑鱼在盆里扑腾,鱼身上还扎了朵大红花。
正是大红花,大概是让它十分别扭,看样子比昨天欢腾多了,但落在小月亮怀里就老实了,小月亮抱着这条活蹦乱跳的黑鱼,跟它拜了堂。这也是头一次有高堂的拜堂,但小月亮的注意力根本没在拜堂上,他全程都想笑,已知大黑鱼也是大黑鱼,那待有朝一日他也变成老样子,要不要也让他变成鱼两人来一场婚宴啊?
把鱼交出去的时候,小月亮舔了舔嘴唇——这条的肉最紧实,可惜,吃不了了。
“啪啪!啪!”倒霉的黑鱼甩着尾巴,刚脱离小月亮就从仆人的怀里窜了出去。却是啪叽一声,跌到了地上,把自己摔晕了。
小月亮看了一眼被抬走的鱼,提着有点累赘的下摆朝新房去了。
长着红疙瘩的大黑鱼还睡得香甜,小月亮在衣裳上擦擦手,戳了戳他的脖颈:“童养夫~嘿嘿嘿~”然后他的手指头就让敖昱一把抓住了,“哎?”
敖昱眨眨眼:“药效差不多代谢光了。”话说完他的手就无力落了下去,这段日子全靠老母鸡人参汤活命,他瘦得都没人了。
“等一等。”小月亮蹦下了床。
屋里躺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意识不清,桌上也没摆什么酒菜,都是扛饿的点心,还有一盅熬得浓稠的咸粥。给敖昱盛了一小碗,小月亮端回来,一勺勺吹凉了,小心喂他:“你的寿数……”
“无需担心,能养回来。”敖昱戳着小月亮总角上的红绒球。
“喝粥。”
“嗯!”敖昱喝着粥,走神又去戳。
小月亮:“突然理解了……”
“?”
“没事儿。”
突然理解了当年追着他穿鞋的大师兄了,无奈,但是,又可爱。
苹果醋此时则在琢磨着气运条——四六分了,对此已经不以为意的苹果醋都有点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想要不要去戳戳天道。毕竟这个世界的天道小可爱,看起来还是很好说话的。
“夫人大喜!夫人大喜!大郎醒了!”第二日一早,孙诚节报喜的声音就从东院一路传到正院,他还没踏进正院的门槛,郭夫人便提着裙子一路飞奔去了东院。
太医已经在里边了,敖昱脸上的疹子基本上都变平了,变干瘪了,乍一看倒像是他长了一圈颜色怪异的胡子。
贺院判这次终于没摇头:“夫人大喜。”
郭夫人这才终于放了心,身子一软就要倒,幸好让后头的赵妈妈给搀扶住了。太医也是现成的,郭夫人倒没大事,只是大悲大喜情绪过于激动罢了。
外人都退出去了,郭夫人抓着儿子和小月亮的手,也不说什么,就只是看着敖昱开心地笑,看着小月亮感激地笑,颛孙恬义过来提醒:“他刚醒,不能费神。”
郭夫人猛地扭头,眼睛里都是护崽的凶悍,她能不知道颛孙恬义这是什么意思吗?哪里是觉得她打扰了儿子?分明是他有事私下里跟儿子聊,这是赶她走呢。
颛孙恬义都让郭夫人这眼神唬得后仰了一下,自打那次与他对吼,郭夫人越来越凶横霸道。但最终,郭夫人还是收敛起了她的凶悍,重新变得顺服:“老爷说得是,不扰你们的清闲了。”郭夫人站起来,走了。
就剩下父子(翁婿?)三人了,颛孙恬义揣着手看着眼前两个少年人,皱眉问:“你是真病假病?”
敖昱:“假病。”
“你!”颛孙恬义想打人,却发现小月亮死死盯着他。
总角上扎着红绒球的男孩,眼神却阴恻恻的。这孩子有多强,颛孙恬义很清楚。
“他才多大?!”
“八百年前我就定下了。况且,您可不要想得那么龌龊,我现在拿他当宝贝蛋养着,没那胡乱的心思。”
小月亮看了敖昱一眼,去一旁盛了粥过来:“先喝粥,一会儿再说话。”
敖昱乖乖低头喝粥,今日的粥里放了茯苓与山药,还有碎菜与鸡蛋。
小半碗下去,敖昱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小月亮给他擦了汗,拿走空碗,自己坐下吃早饭去了。
“爹,拐子的事儿,确实是意外。不过这事儿对咱家来说,岂不是恰到好处?”
说起来,依旧是敖昱引来的麻烦。诸皇子眼看着就要跟下饺子一样开府了,紧跟在后头的,便是参政。但此时朝臣瞩目的却不是诸王,而是颛孙大郎,已有臣子奏请皇帝招他入朝了,还有提议招他为驸马。
近五年过去了,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孩子是个搅弄风云的人物。
很多人都希望,能找根缰绳,把他套起来。又或者……直接弄死他。
第152章 (捉虫) 神金
152
颛孙恬义西征的折子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就递上去了, 为何一直杳无消息?因为西南需要一位能震慑住场面的大臣,楚国可是多年没有大范围用兵了,颛孙恬义是极好的选择——他脚踩文武, 在两边都有声望, 武将会用命, (多数)文臣不拖累。
但元烈帝却不希望给颛孙大郎提供更多的政治资本,进而给未来的诸王乱斗造成不平衡。
可是打压英王党又不成,很可能会给众臣带去错误的暗示, 进而让他们提前站位太子。
元烈帝叹气, 当正统在他时,实在是一件好用的东西。可当别人(太子)也是正统时, 它就变得复杂难明起来。
许多大臣不认为站队太子是与现任帝王对立,反认为是理所当然,毕竟皇太子早晚是皇帝。皇太子自己,甚至也如此认为, 开始积极为未来称帝做出准备。
“明明史书都看过……为何只惦记着让朕以史为鉴。”元烈帝嘟囔着。皇太子稍微懂点事, 仁厚些, 谦恭些, 功利心别这么重,他也不会将英王抬出来了。
不过,这一下就全好了, 皇帝很清楚谁嫁谁娶,颛孙大郎的政治前途尽毁, 且此事也证明了, 他确实身体虚弱,随时会嘎。
“爹,在外边照顾好了小月亮。”敖昱看着吃得两腮鼓鼓的小可爱, “在外边要听他的话。”
“……大郎,你是发烧了吗?”颛孙恬义一脸无语。
他好大儿的后一句话说的不是让小月亮听他的话,而是让他这个爹,听儿婿的话?
“别在战场上拖他的后腿,就是照顾他了。爹,小月亮有着无人能比的军事才华,别束缚他的手脚。您若不信,可以从小规模的战场让他适应。”
前世小月亮也没有巨力BUFF,依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他和敖昱的风格不一样,敖昱在战场上的战局把控,是需要计算的。这种让敖昱脑花沸腾的海量计算,小月亮只要扫一眼,就能找到更准确的切入点。
不是直觉,是天赋与经验。小月亮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且他必定曾经历过无数的战场。只是不知为何,小月亮忘记了过去的这段记忆,但就像是苹果醋说的,有些东西是“肌肉记忆”,脑子不记得了,身体还记得。小月亮是脑子不记得了,灵魂还记得。
他们两人都是经验堆起来的老怪物,“下凡”欺负人的。
颛孙恬义看向小月亮的时候,他正在舔手指——刚刚那块茶香奶糕竟然是有馅的,他一咬,一大团馅就流到了手指头上,是樱桃酱。
现在敖昱跟颛孙恬义说这可可爱爱的锦鲤(黑鱼)娃娃,战场无敌?
虽然颛孙恬义承认,他很能打,但街头斗殴和战场是两码事,颛孙恬义再次觉得,他儿子脑袋烧坏了:“他才十岁,勉强算十一。”
小月亮今生属于发育较晚的类型,长的每一寸都是结结实实的,骨头缝里都是肉,每次敖昱把他放在自己腿上,都有种是在受刑的感觉。他坐的时间长了,敖昱骨头都得让他生生坐断了。
“爹,他能让西南战场至少提前一年结束。”
其实若颛孙恬义能给小月亮五千听命敢战之人,外加充足的后勤,西南陆地上的战争,不是提前一年,而是在一年内就能解决。但这种真相,在他爹看来却是牛皮吹太大了,所以,敖昱只能去骗了。
“算了算了,我带着他。”不对,等等,他留下来可不是为了这个,“大郎,你太爱行险。”
“是。”敖昱双手放在小腹上,乖乖低头,“爹说得是。”
“……”又想把儿子拎起来打了。
颛孙恬义出门的时候,憋了一肚子气,忍不住想起来了一句老话——儿孙前世都是债。
他前世到底做了什么缺德的事了?惹来这么一尊讨债的大佛?
敖昱又在戳小月亮脑袋上的总角,和上面挂着的绒球了。
“对了!我今天是不是该给‘爹娘’敬茶?”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坐了起来。
“躺下。”小月亮把他按回去了。
敖·病弱·昱完全无法反抗,乖乖给按在床上,裹进被子。
“以后有的是机会拜,不差这一天。”
“也是。”
以后总归会有需要敬茶的爹娘的,越家夫妇还是算了吧。
“我出征在外,你注意点我爹,他大概要纳小的,实在不行,你把他也废了。”小月亮出嫁之前,见过越家夫妇一次。
忽略两人面上风霜困苦的痕迹,这夫妻俩也确实都长了一副好相貌。
李氏生孩子生太多了,一身的病。这些病在许多妇人身上都有,甚至都不当病看,而被当成年纪大了都该如此了。她见小月亮时,面上有羞愧有渴望,还有畏怯。在切切实实看见小月亮后,她眼睛里爆发出了强烈的光,那光里泪光闪烁,可不等泪流出来,她便缩到屋里去了。
她确实能站出来对小月亮说“是我给你的这一切”,但她没有,她还是有羞愧之心的。
相比之下,越药锄却只有期待渴望与贪婪,他见到小月亮后,便连道“越家有后”,又弯下腰来道“孩子,你可得跟贵人们好好说,缺德的事儿都是那疯女人做的,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你爹,是你亲父子。”
小月亮一把将他推倒就跑了,第二次见面还是昨日的婚礼上。
“大黑鱼,我要去见见御殇。去对他道歉。”
御殇刚被接来时,他就想去见了,但当时两人的身份太尴尬,大房对御殇看得正紧,他贸然跑去,不但见不着人,还可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当时不知道这位御殇的性格如何,小月亮心存愧疚,却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现在尘埃落定,他要去见见了。
敖昱拉住小月亮的手:“他敢得寸进尺,就打他。”
小月亮笑了:“知道。”
敖昱没问小月亮要怎么去,哪怕他要一路打进陇国公府,敖昱也会点头同意的。小月亮当然不会那么做,他去找了郭夫人,与郭夫人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并表示他也该去向老太太请个安——老太太没来参加婚礼,但分家了,那也是敖昱的祖母。
“自无不妥,先递帖子跟老太太说一声,老太太有回音了,咱们再去。”
“麻烦娘了,一切都听娘的安排。”小月亮行礼。
郭夫人越看越觉得小月亮乖巧可人疼:“怎么这绒球还戴在脑袋上啊?”
小月亮道:“大哥哥喜欢。”
“傻孩子!”郭夫人越发心疼了,又埋怨道,“那个促狭鬼,就知道欺负老实弟弟!”
“实心”孩子被郭夫人轻轻松松地,一把扯了过去,搂在怀中又拍又哄:“你别什么都顺着他。傻孩子,你不欠我们的。之前收养你,因为你这孩子可人疼,比那个蔫坏的臭小子好多了,娘喜欢你。却还让你嫁了……是我们对不起你。你别多想,就当这场婚嫁是个过家家,你俩婚事是权宜之计罢了,日后总归是能让你脱身的。”
“娘……”先前世界,小月亮和大黑鱼的亲缘都不太好,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何为亲情。温温暖暖的,可大黑鱼的爱不太一样,但一样让人惬意安稳,“其实我想和大哥哥成亲的。”
“胡说什么!”郭夫人拍了小月亮一巴掌,“不许再这么乱想!”
“哦。”这也算是另类的婆媳问题了吧?交给大黑鱼这个夫君解决吧。
老太太的回复也很快,几乎是上午郭夫人的帖子递过去,下午那边芳大姑就直接过来了。
一见面就是满口的想念,又哭哭啼啼说家里的乱子。郭夫人跟着唉声叹气了几句,定了日子,就把人赶紧送走了。
陇国公府的乱,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
当日分家的事情,自然是传得满京皆知。能躲开的都躲开了,却有一种人,立刻黏上门去了——占便宜的。
陇国公府有钱,夫妻俩还是傻子,这还不赶紧拉关系扯交情去?
陇国公也知道其中许多东西是什么成色,他也不想与这些下三滥有什么交情。无奈,他很快就意识到,在别人眼中,他也是这种下三滥,毕竟康定伯都不想跟他有什么交情了。
宋家?宋家四年前让郭夫人又给料理了一顿,祖宗留下来的布店都给卖了——郭夫人可没买,她嫌腌臜。本来吃喝都得扒着国公府,只是过去都是偷偷的,这一下子可高兴坏他们了,一大家子直接跑来“做客”了,轩逸堂如今就让宋家的大老爷,陇国公的岳父占着呢。
陇国公还跑去其他人家的聚会,搞个不请自来,他去哪儿,哪儿就散客。
再怎么傻,陇国公也知道自家是被嫌弃了,该说他多少是有些自暴自弃了,小月亮跟黑鱼成亲当日,他也在陇国公府大宴了宾客,群魔乱舞,热闹非常。
御殇已经要崩溃了,陇国公夫妇日日宴饮,丈夫在前边大宴,妻子在后头小宴。这俩还都有个臭毛病,会把他叫到宴席上背诵。甚至为表示他的过目不忘,让到场的众人随便拿一本书测他,表示“他可是比他那病鬼堂哥有才智多了”。
女眷那边还好,男客这边渐渐出现各种脏臭污糟的书籍。
他一旦“背不下来”,男客就会喝倒彩,陇国公就大加叱骂。
御殇太知道陇国公是怎么回事儿了,兄弟太出色,一直被压制着,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彻底疯魔了。这些事儿在别人身上发生,他当笑话,可现在他自己成了对方证明自己的工具人,天天丢人现眼,实在是难受。
更让他恶心的是,他这么干,胸口神金反而依旧在消减。前任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好赖啊?堂堂国公世子让人当成了笑话看,竟然让你觉得是好事吗?
前任的记忆里,陇国公跟二房亲如一家,到底是前任的误会,还是未来五年中,发生了某些事,让这神经夫妻俩学乖了?这些事未来是否还会发生?
陇国公府是否重新兴旺(正常的那种,不是现在跟妖怪洞似的),御殇不感兴趣。他甚至对神金的全部消失都放弃希望了,毕竟这玩意儿是“神金”,正常人理解不了。能活多久活多久,他只希望像是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今日老太太将御殇叫过去,可真是让他松了一口气,在老太太身边,他既能躲个清闲,也可以打听事。看着老太太,御殇在心里连连为刚来时的狂妄与误解道着对不起。
脑子不清楚啊!前任坑爹!
还有,他一个不太懂封建礼教的都很清楚,陇国公府这么闹,早晚会给整个府邸带来麻烦。他们倒霉的时候,他这个世子是继承国公之位,必然也会受到牵连。
他最近满脑子都是抄家、砍头、发配,最好也是贬为庶人。可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虽然有一肚子诗词,但是,历史上的穷诗人少吗?在这段时间吃饱了亏的情况下,御殇早已经不认为自己能一朝得势了。
走进福禄阁的时候,御殇陡然发现,比起上次来,他拘谨了许多,倒是找到了许多现代去大佬家给自家的废物求资源的感觉。
不过,老太太看起来也不太好。如今的福禄阁,给他一种颇为压抑,暮气沉沉的感觉,他自己心理上因素占了一部分,但这里的仆人确实再没了曾经的骄傲,便是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感觉都与旁边的婆子一般,皱起了满脸褶子。
“见过老太太。”御殇自认为行礼也算是有模有样了,谁知道一看见他老太太眉头就皱起来了。
“那两口子连个教规矩的也没给你找吗?”跟在他后头的两个大丫鬟把头低下了,御殇脸上也是一热。若刚来,他会根据前任的印象,认为老太太是取笑,嫌弃他。现在他很明白了,老太太是纯粹就事论事。
至于心口里神金的反应……管它去死。
老太太叹气:“是我老婆子多嘴了,来,孩子,快坐下,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奶奶就是想叫你过来松快松快的。想睡觉吗?想就去后头伸伸腿儿。”
这些日子是真过得太难了,老太太温声细气的,御殇都觉得鼻子有点酸:“我就想在这儿陪陪祖母。”
老太太也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连道:“好孩子。”
御殇就坐在下面吃东西了,各色点心摆了一桌,他却不敢伸手——走路都被挑仪态了,更别说吃东西了。老太太说话虽温和,但御殇也不敢信她这次将他叫来,真就彻底出自一颗长辈的慈悲心。
他对古人是半点的轻视都没有了。这些人又没有个手机,一天天就琢磨勾心斗角了。
果然,老太太劝他两句就不劝了,仿佛乏了般,一歪身子,靠着大迎枕睡着了。
御殇知道了,这是演戏结束,懒得多说了。
御殇在下头端坐,腰腿绷得笔直,不由得怀念当年大学站军姿,这坐着比站着都费劲。
芳大姑进来了,在老太太耳边细声耳语了两声。老太太终于直起了身子,脸上露出几丝笑容:“也是巧了,你叔母过来请安了。你们也许久未见了,能一块儿陪我说说话。”
御殇暗道:重头戏来了。
他站了起来,朝外看。不多时,郭夫人带着越熙来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今生的假公子,通过前任的记忆,只知道他相貌好,可细想起来,那些记忆里一直在隐藏着假公子的正面。前任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在面对这位假世子时,他会不自觉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地面、花瓶、椅子腿,甚至是地板上的一个污渍。
记忆里,只有对方清澈沉静的声音,以及不同季节不同环境下,室内或室外熏染的香气。
御殇抬起头,直视来人。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明白地见到郭夫人,过去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陇国公夫妇与二叔身上,还有大哥哥。郭夫人的仪态,便宜娘不能比。容貌上确实便宜娘更美,更显眼。可彻底动起来时,以御殇的审美,郭夫人是碾压级别的。
说难听的,是真正顶级巨星与小野模的区别。只能说,审美果然是非常个人的一件事。
而假公子,他一身红衣,扎了单髻,绑了两个红绒球,蹦蹦跶跶来的,进门直接跳过门槛,但在老太太跟前站住的一瞬,整个都“沉”下来了:“见过老太太。”
动时灵动跳脱,静时沉静安稳。是真好看,小小年纪,已是皮相卓绝,含光在身,恣意自信。
怪不得前任不想面对他,这正是自卑的前任最不善应对,也最反感的类型。果然生长环境对人的影响比基因更大。也怪不得前任最恨假公子,在前任看来……这人身上的光芒,本该属于他。
本忽略的神金又闹腾了起来,有什么从神金里流淌了出来。是些让人十分不愉快的东西,怨恨、嫉妒、愤怒——我已经是世子了,已经拥有了尊贵的身份,万人的瞩目夸奖。而你已经重归药农之子的身份,还可笑地嫁为男妻,为何你还是如此?!
御殇:你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小月亮与郭夫人正在对着老太太行礼,郭夫人道:“御鳢说该亲自来给老太太见礼,今日都强撑着起来了,走了两步又倒下去了。”
郭夫人哽咽,老太太也叹:“孩子修养最重要,我老婆子就在这儿,想来什么时候都能来。”
行了,两边交换意见了——老太太表示能安稳在府里活着,会配合二房。
这些日子陇国公夫妇的闹腾,老太太是真真的彻底寒心了。她可不想都这把年纪了,还闹个贬为庶人、发配,或者更惨,跟着儿子掉脑袋,一把老骨头扔进乱葬岗。虽然一个古代土著,一个现代穿越者,但是老太太和御殇在面对陇国公夫妇时,于某个层面达成了共识。
两个女人又基于客气互道了些有的没的,老太太又夸奖了几句小月亮乖巧,两人几乎同时端起茶碗清了清口,茶碗放下,三人的视线便全放到了御殇的脸上。
御殇此时已放下了按在胸口的手,脸色青白地抬起头。
小月亮面对着御殇拱手行礼:“世子。”
“……越熙公子。”御殇瞟了他一眼。
小月亮觉得他有点怪异,刚进门时这人的眼神还是以好奇居多,没什么恶意。现在他的眼神,却带着种看到仇敌的怨毒与憎恶。
无论哪种眼神都可以理解,就是这种短时间内的快速变化略诡异了。小月亮没多想,一撩下摆,跪了下去,板正地磕了个头。
御殇……越寒殇,那位正经的真·古代前任,见此情景顿时一愣,喜悦得意一闪而过,可他总归是学了些东西的,立刻遮掩住表情,匆忙上去要将人扶起:“越熙公子,你这是何意?”
可他哪里扶得起来越熙?
“对不起。”越熙跪在地上道。
他听见了越熙的声音。
越寒殇愣住了,他看着这个跪在他面前的少年。
前世时,假公子对他道过歉吗?
前世时,他一来就被惊喜淹没,可紧接着就被陇国公夫妇安排去学规矩、学文才。越寒殇神色重新变得阴鸷,身体里所谓“现代”的灵魂说这些都是应该的,学不会是他的错。
但那规矩都该是从幼时积累出的教养,等同于同龄人学了十几年,却要求他在几个月内学会,如何不是为难人?
更何况,方才这假货就有教养了吗?活蹦乱跳,和山野小子有何不同?有谁说他没规矩了吗?他(御殇)规规矩矩进来,死老太婆张嘴就是挑拣。假货没规没矩窜进来,一脸慈爱。
规矩?规矩就是狗眼看人低。
道歉的问题,已被越寒殇忽略了——不过,前世确实是没有道歉的,毕竟前世的又不是小月亮。
“公子快起来!”越寒殇一脸激动地将人搀扶起来,“这事……也不能怪你。咱俩年岁都不大,就、就算了吧。”
他尽量装得善良、少不更事,惊慌又诚恳。亲生父母骗了他,原来是一对儿废物。便是他也明白了,那两人走不远。不如借着越熙的内疚,给自己多捞好处。
第153章 强弱之分
153
小月亮道:“日后公子但有驱策, 只要不伤天害理,祸及家人的,越熙定当遵从。”
“这话重了。”越寒殇:真如此就好了, 不过做样子赚名声的场面话罢了。你大概不知道吧?上辈子你才该是堂堂世子, 好处都被得了, 这辈子你却这么点大,就给人做了男妻,还要低三下四来向我道歉。
两人客气了一番, 郭夫人就带着小月亮告退了, 干脆利落,一句废话都没有。
他们一走, 老太太便道:“年纪大了,没精神,你在这儿玩吧。”也退到后头去歇着了。
厅里有不少仆役,可他们都垂着头, 脸是黑着的, 就好像放在厅里的假人, 越寒殇也低下了头。所以, 他们找来他,对他道了个歉,然后呢?又把他像垃圾一样扔回去吗?对他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但他还是没走, 相比起随时会被恶臭父母找过去的珠晖堂,现在这个黑洞洞的“空”屋子更让他舒服些。他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绝对不会再让别人如此轻视他。
苹果醋:???又增了, 又增了。
他还是去找了天道:你家主角干什么了?我家宿主什么都没干呢。让我看看过去的剧情呗,我不会告诉宿主的。
天道:好。
这可真的是超级乖,超级好说话的天道了。苹果醋喜欢。
看完了主角经历的苹果醋:……
在无语了片刻后, 他拽住了天道:大兄弟,你这什么情况?还能自主原创?
天道:这是给剧情设定填坑。原剧情的主角性格,几乎不会按照剧情走。
苹果醋:哦~
他倒是听说过,这也是世界挽救剧情的手段之一。向外力求援,找他们这种“救场者”,是最后的手段。
苹果醋摸下巴,这种填坑手段,还是很符合原剧情的。原著前三分之一,主角有勇有谋有才智,很多情节很有意思,可以反复读一读。可后来文长了,内容就流水化了,各种诗词抄抄打脸古人,经典文抄公爽文模式。
前后对比,主角的性格确实发生了巨大变化。从初始设定的极会看脸色的交际达人,变成了越来越轻浮的浪荡子。前者是成熟的社会人士,后者更接近于刚进社会的冲动新鲜人。
不能提示魂变了,但这对大黑鱼也没影响,甚至该说,现在主角越发是自寻死路了。唉,同情那个穿越来的倒霉蛋。不过他目前没凉掉,只是被前任压制在了灵魂深处,还是有重新夺权的机会的。
也不知道这俩最终谁能赢——赢得身体的控制权,不是赢大黑鱼。大黑鱼这就不是……咳!
苹果醋【宿主,你故意在这个时候把主角接回来的吗?】
【嗯。十岁和十五,完全不一样。再加上陇国公府的好名声,他废了一半了。】
权贵都学皇室,皇族是王爷十五开府,权贵里十五岁的少年人 自由度也瞬间大了,陇国公夫妇再怎么不着调,也得放他出门交际。拘在府里的,当然比在外头浪的好整治。
甚至都不需要特意针对,二房一走,老太太闭门,那夫妇俩能怎么教孩子?
——但敖昱也得承认,他们的的“教导”方式,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该说“你太缺德”,还是该说“干得漂亮”呢?
【不同世界的气运实际效果,不大一样?】
【基础设定是不变的。】苹果醋立刻回答【有些东西是气运无法改变的,比如陇国公夫妇的心性。但主角的人身安全不会发生任何问题,如果不是反派动手——就是宿主你,也不会出现过于影响主角名声的事情。除非主角本身就名声不佳。】
他差点以为大黑鱼察觉了主角灵魂的变化,但他想多了,小月亮都还没回来呢。
原著里陇国公夫妇就这样的,现在这对夫妇属于多数世界里的天道最爱了,完美贴合剧情。
敖昱摸摸下巴,虽然小笨蛋说正常,但这个世界……天道在帮他。
之前的世界,敖昱能明显感觉到来自天道的阻力,只是有的世界很快躺平,有的阻力时间就长一点。可这个世界,他很顺,从一开始就很顺。
敖昱想想他之前见过的那位正派,再想想这世界品种繁多的“天道”,敖昱悄悄对苹果醋说【你告诉天道,小月亮很能打,非常能打。】
这个世界,他这个大哥哥是最终反派,但很明显,小月亮和正派才是互为克星。
敖昱推测,他在原剧情里,该是更偏向于幕后人。上次见面,这位正派给敖昱印象就是——讲道理的人。
苹果醋很乖地去把敖昱的话说给天道小可爱听了。
天道:嘿嘿嘿~
天道笑着走了,那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苹果醋:能打?打架?战争?这个天道,原来……也是个好战的大兄弟啊。
【宿主,原来天道有时候也不满意自己世界的量劫主角啊。】
【……这问题不是该我问你吗?】
【我、我去问问主神。】
苹果醋刚跑,敖昱就听见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嗯,实心的小月亮回来了。他重心低,又沉甸甸的,跑起来这脚步声,迥异于常人的“清脆”。
果然,小月亮跑进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串儿油纸包:“我们买了糖。”
郭夫人跟在后头,看着小月亮跑进屋,窜到了敖昱床边上坐着,她站在门后叹了一声:“熙儿,干吃糖太腻歪,你去叫他们上茶来。”
“哎!”小月亮应了一声,又哒哒哒跑出去了。
郭夫人便立刻叮嘱敖昱:“这么好的孩子,以后可就是你的正经弟弟。你可得好好待他,等你们俩都大了……你若身体还不好,也不能耽搁人家。得让人家娶妻生子,明白吗?”
敖昱这时候是能随便应付一下郭夫人的,但他答:“明白,但不行。”
这回答让郭夫人惊诧不已,她寻思片刻,问出了个十分难以置信的问题:“你还想和他做对真夫妻不成?”
“对。”
郭夫人瞪圆了眼睛,如颛孙恬义一般,想暴揍这位好大儿一顿。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小月亮进来了,他依偎在郭夫人身边:“娘,别气。”
敖昱在床上坐起来,对小月亮摆手:“夫君,过来。”
郭夫人刚抬手要摸小月亮的脑门,小月亮嗖一声,没了,再一看,人已经坐在床边上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熙儿才多大?!”郭夫人怒目圆睁地站了起来。
“娘,别乱想……我等他长大到十八。”
一说“长大”,小月亮开始笑了——遥想当年,大黑鱼还是一条鼻血乱飙的大黑鱼:“夫君,我会尽快长大的!”
“傻孩子!”郭夫人无奈到跺脚,怎么看怎么觉得熙儿是让这蔫坏的浑小子骗了,“唉,左右你现在太小了些。”一直都在这浑小子身边长起来的,怕是什么都听他的,现在多说别的没有用,郭夫人想着,过几年,等孩子长大了再跟他说,总不会还像如今这样好骗了。
她瞥了一眼儿子,倒是信他会等到熙儿十八,不等又如何?就他儿子这身子骨能做得了什么?熙儿可不一样,虽然才十岁出头,力气却比寻常男子还大,这小子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起来自家儿子要倒霉,郭夫人却半点都不着急,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反正他才是出嫁的那个,所以有点什么,就……也活该?
郭夫人用帕子遮了遮脸,挡住了此刻脸上必然不好看的笑容,咳了一声道:“熙儿,这混账小子敢做缺德事,你就给他拆了,留条命就行。”
“娘,大哥哥可好了,都宠着我呢。”
郭夫人脸上一红:“那你……他……你也给他留条命。”总归还是自家的儿子,就熙儿那把子力气,可别真给他拆了。
“哈哈哈哈!”敖昱笑得直接倒回了床上,“多谢夫君留我一条性命。哈哈哈哈!”
郭夫人最后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仆人进来布置了茶具,敖昱也下了床,跟小月亮吃点心喝茶外加吃糖:“小月亮,我确实体弱,所以你……”
小月亮已经开始摇头了:“我知道,但今生我力气也是真大。”
他拿过一个杯子,手捏住杯子的边“咔哒”一声,直接将杯子掰下来一块。他拿着这块碎瓷片,在手里直接将之碾成了细粉。
“我怕兴奋起来,我控制不住力道。”他拍了拍敖昱的手,低声道,“大哥哥,体力不行技术补,我对你有信心。”
在那事上,自从“长大”,小月亮一直都很舒畅,大黑鱼极有耐心,细致认真,且了解他。他的任何需求,大黑鱼都能恰到好处地满足他——包括有时候他想要一点刺激的,他能得到的也是舒畅的刺激,而不会有任何不适(厌恶、疼痛与过界)。
小月亮不是不解世事的人,他很清楚,爱伴侣的人很多,但能为伴侣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很少。
面包世界,他曾一时好奇,参加过京城里男妻们的聚会。他的身份,自是不会有人当面乱说什么,但那多无聊?所以小月亮就去偷听,结果听到了一些人在得意地描述着自己与丈夫的房中事。
把人连续弄晕过去,一夜折腾不休,乱七八糟的玩具等等,事后三四天才能起床。因为喜欢,所以花样百出,因为喜欢,所以索求不断。
大黑鱼的有节制与温柔,或许在他们眼睛里看起来是不够爱和体力差?
作为承受方,小月亮是不喜欢被这样对待的,但换位一下,小月亮却觉得,他也会成为那个放纵自己的。而大黑鱼,大概率会惯着他。
在小月亮看来,他们俩上下的位置,也确实以强弱来分的——技巧和耐心的强弱。
“我怕我这辈子一兴奋起来,把你捏个好歹的。”
敖昱舔了舔嘴唇,喉咙也有些发干:“……”
其实想这辈子是真想躺平的,给“大”月亮当小娇妻,摆烂烂多好?
“咳!我会多少练一练的。”
今日既然谈到了,小月亮便问他:“大黑鱼,你就没想过把我折腾得乱七八糟吗?”
苹果醋捂脸:汉语真是神奇,一个“乱七八糟”的内容可真是丰富。
敖昱戳了戳他头上的绒球:“在你没‘长大’前,我虽然想得很,但也只是基于与你彻底确认关系的渴求,对我来说,那事儿的仪式性大于欢愉感。我早就已经过了那种血气方刚,冲劲十足的年纪了。且,看着你快乐,带给我的快乐感,远大于一时的身体。”
记忆完整的敖昱,确实年纪很大了。不是人,更早就已经不是鱼。原始的生物本能带给他的乐趣,对他来说早已不算什么。
“不要以为,我是在限制或委屈自己。”他的手盖在小月亮远远的脑袋上,“我的乐趣,就是你本身。看你华光灼灼,看你高高在上,看你军功彪炳,封侯拜相……”
敖昱捏了一下他的苹果脸:“要不要做皇帝啊?我做你的皇后。”
小月亮竟有些脸红,自然不是被他捏的,而是被他看的。
也并非是什么火辣辣的视线,却温柔又甜美,如熬得柔软温暖的糖浆,流淌进了他的心里,渐渐凝固后,化为灼热又甜蜜的铠甲,将他护在了当中。
颛孙恬义回兵部的第二天,元烈帝下旨——颛孙恬义任西南总督,统辖西南灭倭事宜。
敖昱喝茶:“我爹能称帅了,不过……”
小月亮喝茶,点头:“颛孙帅。”
人家张帅、李帅叫起来都很“帅”,他爹这称呼就怪怪的。
敖昱:“其实也能叫督师。”
小月亮:“颛孙督师……唔!”
因稍微说得快了些,他咬了自己的舌头尖,整张脸皱了起来。
“唉……难为那些南方口音的兵士了,还好你姓越了。越帅,越督师,这个就很好听了。”
“嗯!”
“我爹走前,我得把大伯解决了……”敖昱又喝茶。
但是,还没等敖昱把小伙伴叫到家里,让他们动手,颛孙恬仁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
他刚听说弟弟成了西南总督,就在家里大摆宴席,庆祝的却不是未来颛孙恬义旗开得胜,而是他未来“全尸而归”。不是全师,就是尸体。他在宴会上高兴地表示,他弟弟必定大败,他这个做哥哥的祝贺弟弟能有个全尸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这是便宜爹颛孙恬义本人笑嘻嘻对敖昱讲的,敖昱听到这儿都有些迷糊了【主角气运真的有用吗?】
【有……用吧?】
颛孙恬义叹气:“其实怪我,我太纵着兄长了。”
他说着的时候,喝了一盅酒——如今房里只有父子俩,颛孙恬义喝酒,敖昱就着白参炖鸡吃米饭。
不知道是太开心了,还是真的喝多了。颛孙恬义此时露出了一丝得意。
敖昱看他爹,就算大伯废物,但真不至于放肆到这个地步吧?便宜爹先他一步动手了?这些日子捧大伯臭脚的,有他的人手?
也是,若没有他的人手,这事儿如何传得这么快?
其实,敖昱从便宜爹的行为里,感觉到了很明显的“故意”。老太太虽然偏心严重,但心眼子还是有的,不该让大伯废物成现在这样子。甚至在册封世子时,也连半点体统都没有。
颛孙恬义不是纵着兄长,他是彻底把兄长养废了。颛孙恬仁除了一个陇国公的帽子,没有半点与国公之尊匹配的才干,他连最基本的政治敏感都没有。
他只以为是在说自己弟弟的坏话,根本没想到这也是在咒元烈帝兵败。这可是元烈帝登基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争,战前准备少说用了五年,粮草银钱人马无数。他张口就咒主将必败,要死回来什么意思?
“父亲高明。”敖昱塞了一口白饭。
颛孙恬义喝了一口酒,快活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很高兴儿子能猜到,毕竟此等乐事,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没人夸奖,没人分享,也太过无趣了。
“夺爵,降为陇侯,你堂弟继爵。那俩赶回原籍,永不可回京。”他说一句话喝一杯,越说眼睛越亮,整个人神采奕奕。
敖昱【嗯,气运值还在。十一岁继承爵位了。】
苹果醋【……】
“查封国公府一切不合规制之物,收回皇家所赠之财……哈哈哈哈!”
元烈帝很生气,同时也在为颛孙恬义纾解怨气,一个快活张扬的统帅总好过一个满腹愤懑的,所以他没有彻底撸了陇国公的爵。皇帝也确实做到了,此时的颛孙恬义何等畅快。
“父亲,陛下是把国公的爵位,留给了您吗?”敖昱问。
其实可以直接把爵位给弟弟的,给现在的御殇直接安一个“出身不详”的帽子,就能把他和大房夫妇一块儿赶回原籍去。
颛孙恬义点了点敖昱,却又叹道:“可惜了,即便留,也只是两代罢了,陛下这买卖,赚了啊。”他放下酒杯,又道,“你确定让我带着小家伙去?”
“您别乱想。”敖昱皱眉,“他是去建功立业。”
“儿啊,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清。你确定,要我把他放出去?”
“确定。”
“我不会故意害他,他救了你的命,虽是让你嫁了,可救命就是救命。我也从你母亲那儿听了你的打算了。”颛孙恬义叹气,“是我当初的罪过,这家就是你的,你没了,断就断了。可丑话说在前头,战场上,终归是刀剑无眼。”
“多谢父亲大度。”
“我带他去,让他在战场上争功名吧!陶韩啸也去,跟你小夫君说清楚了,可得让他提着小心。你大妹妹的婚事……决定是牛万涛了?”
“是。”
别看敖昱一直昏着,躺着,但是跟牛万涛安排的事,没有半点的耽搁。他跟牛万涛安排的那日,恰好是郭夫人带着姑娘们,去给敖昱上香的日子。小月亮也跟着,不过三个姑娘都心焦大哥哥,根本没怎么关注外男。
牛万涛虽然去了,也一直在蓝拓寺禅房里待着,并未出来打扰女眷。两边虽然没见过面,可事后反而都很满意。
牛万涛满意大姑娘有情谊,大姑娘满意牛万涛知礼。
“但妹妹还年幼,留几年到了十八岁,再说出嫁的事情。”
“……”这本该是颛孙恬义说的话,结果儿子说了,“十八岁……”
大姑娘小敖昱两岁,现在十四。她十八,得是四年后。到时候,也是西南战事尘埃落定的时候了(颛孙恬义认为的时间)。
果然,敖昱又道:“亲爹的战功,是姑娘最好的嫁妆。爹,您回来该是就能入阁了,弟弟妹妹都靠您了。”
颛孙恬义今日是真的高兴坏了,竟然没打敖昱,反而饶有兴趣地问:“你呢?”
“我有我夫君啊,我等着他给我挣诰命呢。”
颛孙恬义笑了笑,反而彻底将敖昱的话当成了说笑。
一个月后,颛孙恬义出发了,小月亮年岁终究太小,就只给塞进了颛孙恬义的随行近卫里,他小小一个却骑着高头大马,跟着出发了。出城时还有个仪式,小月亮从一处茶楼过,突然楼上掉下来了一个茶叶香味的香包,香包的花纹也有意思,正是个胖娃娃抱着大黑鱼。
他一抬头,果然敖昱站在二楼窗口处,虽一脸病弱,却眼含热泪地看着他。
小月亮:“……”戏精大黑鱼,不过确实好玩儿。
他快速摸了摸随身的东西,最后一把将随身佩剑的剑穗摘了下来,可队伍前行,就这一会儿,已经错过了窗下,小月亮于是将弓箭摘了下来。
他身量太小了,围观百姓也看不真切,只见一位军爷突然弯弓搭箭,众人的一片惊呼中,便听“咄!”的一声,长箭挂红穗儿,便钉在了酒楼的窗户边上,长箭让灰衣人掰断,红穗儿被人拿了进去。
“好!”“好好!”“小伙子可得回来迎娶佳人啊!”
许多人根本没看见敖昱,但下意识觉得这该是一对男女就此定情。若男子可得了军功回来迎娶,这可真是一桩美谈了。
越寒殇:“……”
他就看着这位未来权臣的大哥哥,虚弱地倚靠在窗口,朝下扔了个荷包,接着又泪水涟涟地拿回了一束红穗儿。
英王和四皇子,一个在吃花生,一个在吃菜,都没抬头。
第154章 (捉虫) 文抄公
154
“你不舍得就别送走了呗。”英王道, 扔了颗花生进嘴。
“我等着他做大将军。”敖昱说着,又极其动情地擦了擦泪。
英王大笑起来,拿花生扔他:“将军夫人!回来请父皇给你封个一品诰命!”
越寒殇打了个哆嗦, 赶紧拿了个馒头塞嘴里——便宜爹妈刚给送走, 老太太就把他塞进了二房, 不,二叔家里。这些日子,他一直跟着这边的庶子们上课。老太太大概是把府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 就过来这边了, 他也知晓今日大郎要出来,便请老太太给他求情, 将他带上。
老太太觉得越寒殇该是已经学会规矩了,又想大郎这回出去是要跟皇子们聚会。虽然这样硬蹭过于丢脸,却也心动于让越寒殇拓宽眼界,毕竟侯府还得让他撑着。毕竟, 有了前边夫妇俩的臭名声, 谁还会轻易朝侯府凑?只能厚着脸皮帮越寒殇求了, 他这才给一块儿带了出来。
越寒殇看得膈应, 可又不好说话。两个皇子明摆着与大哥哥关系好,他无论拍马屁或道不满,都会引他们不快。
可他又不甘心自己跟个摆设一样带出来, 再一无所得地被带回去。
“大哥哥别伤心,熙哥哥会得胜归来的。”越寒殇开口道。
“承你吉言。”敖昱已经不流泪了, 闻言浅笑着拱了拱手。
越寒殇顿时开心一笑, 突然站了起来,高声道:“烽火照兴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 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他闭着眼睛,自认为自己的表现足够充满激情,本以为睁眼时,会收获三人惊艳的眼神,谁知道三个人都用十分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英王甚至直接问敖昱:“你的诗?”
敖昱摇头:“我不善诗词。”
四皇子便问越寒殇:“家里老太太给你请的代笔?”
越寒殇顿觉受辱:“此乃我方才有感而发!”这明明就是他作(背?)的诗,在这个世上再无他人听过,“为何你们如此武断!?”
他们看不起他,前世如此,今生还是如此,从不认为他是个有才学的人!
面红耳赤的越寒殇,得来的是尴尬的沉默。
在他认为这三人是知道错了,只是羞于承认时,英王拍桌大笑:“哈哈哈哈!此诗豪气十足,英武不凡,雄浑威猛,和你不配啊!你看看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儿。虽说也有诗、人不符的时候,但也没你这样的。”
四皇子道:“颛孙总督如今还没出城,要不然给你送过去?”
英王的话,越寒殇还能继续瞪眼,做出义愤填膺的模样,四皇子这一问,顿时让越寒殇瑟缩了一下。诗中“宁为百夫长”,实际他哪里有这个胆子?
英王嘴里发怪调:“嗤!”
“你小子虽是农家长大,年纪也不大,但心思挺杂啊。”他抬了抬手,“你也别跟孤一脸委屈地解释了,你脸上那委屈,孤看着膈应。不管这诗是谁的,你什么意思?这时候踩着你大哥哥和熙哥儿朝上爬?什么毛病?”
——敖昱伤情,小月亮和颛孙恬义出征,越寒殇在三人面前以沙场豪情为诗,就是踩着颛孙家的事于两个皇子面前炫耀文采。
四皇子默默喝了一口酒,越寒殇这做派,是他六七岁时玩剩下的。即便现在关系好了,二哥依旧最腻歪那时候的他,这可不一点就炸吗?
越寒殇脸上阵红阵白,有心就这样坐下,却又知道这样便是认了自己抄袭。那怎么行?他以后还要多多作诗,惊艳天下的。
“英王殿下,我知道我是农家长大的,与诸位不同,我……”
“殿下勿恼,殇哥儿也是一时激动。殇哥儿,你先出去玩会儿吧。我与两位殿下有些话要说。”敖昱直接插嘴。
这下越寒殇又如他所愿地成了众人的焦点了,但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在让他快点滚。
敖昱【换魂了?】
他和正派正经接触,也就是第一次把他接来,以及册封世子时,那时候对方的神色还是很“正”的,好奇探究居多,有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无奈,但还算正常。
眼前这位,之前在家里见面的时候,敖昱便觉得他的气质变“脏”了,整个人仿佛糊上了一层油腻腻的污泥。敖昱还以为他是在大房夫妇那对奇葩那里养歪了性子,可他站起来吟诗,敖昱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之前是古代的本体,现在是穿过来的?】
苹果醋【……】
不能说的。
苹果醋只能憋笑,现代版的“打工人”真太惨,被大黑鱼误会了,很可能打白工,也算是穿越者里倒霉排行前几位的了。
【宿主,你要当心。虽然现在你俩的气运都到四点五比五点五了,但只要没持平,就有很大概率会发生他吸血你的事情。】苹果醋在暗示大黑鱼,目前的气运,越寒殇让两位皇子改变站位不可能,但他出去了很可能勾搭到小弟。
像这种文抄公类型的角色,都自带“诗歌震慑”的BF,还是很烦人的。他真的很想大黑鱼把人放在他眼前看着,等回府了再与两位皇子说话,可他知道,说了没有用。
【嗯。】
苹果醋:嘤,果然。
越寒殇摇晃了两下,胡乱行了个礼,默默低头出去了。
他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拳头,那三人轻视的眼神,尤其大哥哥仿若拂去尘土般的态度,都让他不禁想起前世的情景。
其实前世他根本没见过皇子,只听说大哥哥是二皇子,也是后来皇帝的伴读。皇帝登基第一年便征他入朝,他先是在翰林院做编修,只做了半个月就在京郊的铜鼓县当县令——铜鼓县距离兴京也就两个时辰的路程。
三年县令,就没出过京的大哥哥被“调”回了京城,成了兵部侍郎,同年,升兵部尚书,次年,带着尚书的职,加封武英殿行走。这是当时的皇帝给大哥哥加的职务,类似于次辅,但当时内阁的首府是颛孙恬义啊。
颛孙一家盖半朝,真龙后边有潜龙。这就是当时民间的说法。
他只见过几回大哥哥,第一次见,他还未曾被皇帝征召,却已经在家里说一不二。
那时候的越寒殇还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他看见坐在石凳上,背后是怪石奇花的大哥哥,想的是:书院里的那些什么大家公子果然都比不上正经的世家子弟!我以后也要变成他这样!
越寒殇想跟他亲近,虽他们只是堂兄弟,但毕竟是正经的血脉兄弟,他想获得他的认可。待日后他们越发亲近了,那假货便会被从家里赶出去了。
“大哥哥!”他那么期待,那么快活地叫着他。
可对方只上下瞟了他一眼,冷森森的,没有任何感情,又轻飘飘道:“回去学规矩吧。总得能见人。”
他没有规矩……他不能见人。
恰好有仆人过来说“小公子来了。”
那个刚刚冷漠至极的青年顿时便笑了,眉毛眼睛全都欢快地动了起来。他身体周围,刚刚仿佛能切开皮肉骨骼,硬生生割裂人心的气息,也变得温暖快活起来。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去见根本不是小公子的小公子。
明明……前世被认回来后,那些人编造的谎言里,他才是弟弟。但素来规矩严苛的陇国公府里,即便下人都称呼颛孙御熙为“小公子”,他却是“大房二公子”。其实不只是他,二房庶子们比御熙小的,也多的是比他小的,但其他人都按排行走,只颛孙御熙,是永远的小公子。
前世,越寒殇被下人带走,今生,没有下人。他自己滚蛋,前世今生的两个越寒殇却重叠在了一块儿。他紧咬牙关,方才能让自己不至于颤抖。
走出门的一瞬间,越寒殇垂着头的眼睛猛地一亮——大哥哥也是重生的!
他本就有些怀疑有人跟他一样得了奇遇,也怀疑是大哥哥,尤其是(御殇)看过几页《戊志抄》后,这东西就不该是大哥哥之前的年纪能写出来的,正该是前世老狐狸的手笔。
可他不理解,大哥哥为何还让他回来,甚至占了假货的身份地位,若他是大哥哥,不是该将“越寒殇”杀了,以绝后患吗?如今他明白了。他恨自己明白得为何这么迟?结亲冲喜那事儿出来的时候,就该明白的。
这个看似清高傲岸的大哥哥,竟然对他的堂弟早有了非分之想。若是按照前世的再过五年,不只颛孙御熙会继了世子之位,他还会定亲。大哥哥自然也更乐意与大房切割开,因大房除了他的心肝外,都是累赘。
越寒殇出去了,他后悔,这事儿他本该好好利用的。在这两人结亲前发现,他都能大大地得利,现在却迟了。
越寒殇充满懊悔,可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楼下热闹的人群,却又重新燃起了信心。他是有才华的,屋里的三个人终究没能强迫他认下抄袭。他们不认可他,可必定是有人认可的。
——其实他有点想偷听……但那是不可能的。雅间里没人伺候,外头却站着两排人,敖昱的侍从与英王、四皇子的侍从都在,店小二送菜都只能送到楼梯口。
楼下吵吵嚷嚷的,有些方才听说了箭射红穗儿的人寻了进来,但看一眼侍从便没敢过来了,京城里没有点眼色是找死。其中有群年轻公子,在大堂里占了两桌,一边议论这次出兵西南,一边盯着这间雅间,想看看到底是如何的佳人。
越寒殇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雅间里,敖昱与两人谈论的事情也很简单——别惹事。
英王摊手:“我也不想惹事啊。但这次是你爹挂帅,所以那边就……”
颛孙恬义是毫无疑问的英王党,他若是这次挟战功而归,谁都认为他会入武英殿,到时候就是当代最年轻的阁臣(武英殿大学士是内阁的阁臣,内阁总领六部)。
目前内阁包括信王在内,共有四位大臣。三位大臣年纪都在六十以上,其中两位被朝臣们亲切称呼为图章阁老、瞌睡阁老。
唯一一位具有实权与威慑力的阁老,姓薛,薛吉盛。他是薛皇后的叔爷爷,毫无疑问,这位是皇太子一派里,最有号召力的人物。但这位薛阁老七十五了,在这个时代,每一次上朝可能都是他最后一次上朝。
皇太子.党怎么可能会乐意让颛孙恬义得胜归来?就算颛孙恬义入阁后也当一个图章,可他的年纪就足够造成威胁了。
“就你大伯那混账事,听说就是太子的人手怂恿的,给你家添堵。”
敖昱:“……”原来他爹把屎盆子扣在太子脑袋上了。
【唉……党争啊。】苹果醋这次没犯傻,毕竟历史上也多了这种实例。外人看着这种行为蠢到没边儿,但身处其中的人,就是宁愿自毁根基,也不能让政敌拿到政治资本。
“憋着。”敖昱却依旧让英王忍,“我爹不是废物,且多数情况他都有所准备,应付得了。陛下也有所准备,现在以及未来要做的,都是尽量满足西南的需要。目前的情况,谁先被挑拨起来,谁先被陛下拍死。”
敖昱最大的倚仗是小月亮,皇太子.党即将采取的卡脖子行为,是针对过去的西南大部队战争的。越庞大的部队,对后勤的要求就越严苛,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小月亮是一个能把敌人当鸭子赶的猛将兄(崽),颛孙恬义不傻,小月亮也是会抓时机的人,很快,颛孙恬义就会发现,决定西南战场何时胜利的,完全是要看小月亮能跑多快……
四皇子道:“二哥,我们委曲求全,父皇也会更偏爱我们的。”
英王刚叹了一口气,想表示接受现实,敖昱却道:“不会偏爱,二位殿下也不要惦记着陛下的爱。比起让陛下‘爱’自己,不如让陛下‘恶’对面。”
敖昱的“指点”,是头一回如此明目张胆。
兄弟俩都是一怔,不约而同陷入了沉思,又几乎同时对敖昱拱了拱手:“受教。”
他们是皇子,又不是嫔妃。嫔妃皇帝恶了一个,自然是找他“宠”的那个。可元烈帝不是一个昏君,他恶了一个皇子,再找过来的,自然不是宠的,而是能干活的,或符合 政治利益的。皇太子若没用,如今得用的皇子,老大不惹事,元烈帝就烧高香了,老二和老四自然就是最能得用的。
“二位若发现无事可做,不妨提携下后边的几位小殿下。”
惠妃家里还有点人,王贵人的父亲就是个知县,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熬着呢。老七和四皇子的关系则日渐亲密——整个皇宫,就这俩兄弟同父同母,自然是天然的同盟。
英王:“知道,我每次出来,都给他们买东西。也真心乐意教导他们,我王府里都给他们建了屋子的。”
皇太子也学他,但英王看得明白,弟弟们跟他是真亲近,跟皇太子就是客气了。这也造成了皇太子一边嫌弃老大,一边却又只能拉着老大不放,因为兄弟里就老大一个站皇太子,他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不能撒手。
去年有个贪墨赈灾粮的知府,其家人求到了老大门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而且老大也没吃赈灾粮的好处,他就看人家老的老小的小,一大家子太可怜,竟然就上折给那位知府申辩。最后的结局也很美好,知府从他本人斩立决、抄家,变成了他长子、次子、大女婿跟着斩首,其余一大家子贬斥为奴,发配荒北。
等于一大家子死绝,毕竟一群娇生惯养的老少,怎么走这一路?
老大差点也被指为贪墨,毕竟他没贪,他做什么给知府说项?
每次看皇太子气急败坏给老大擦屁股,英王都觉得当年拉老四确实是一步好棋,要不然现在气急败坏的就是他了。
四皇子没说话,他对那句话感慨却更深些。
他曾经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但现在回头看……只让他一身冷汗。
宠是很好,可就像是雪堆起来的屋子,见不得光。一旦父皇要收走,他就得跌下来摔死。
最初跟着二哥的时候,他也是不乐意的,甚至觉得丢脸,但现在却只是庆幸。因为他不是蠢笨的大哥,就大哥那样,甚至父皇都懒得跟他发脾气了,太子即便有时候拿大哥出来顶缸,元烈帝也轻拿轻放——老大是个傻子啊,跟傻子置什么气?
可若他这个聪明人在太子身边,真是随时都拉着母妃和弟弟,一家子共赴阴曹的节奏。
众人正沉默中,突听见外头叫嚷了起来,他们本就压低了声音谈话,这样可就谁都听不见谁了。三人闭嘴,吃喝了一阵儿,可外头叫嚷声音越来越大,三人无奈叫了下人进来询问。才知道是越寒殇在楼下作诗,引来众人吹捧欢呼。
四皇子表情微妙,英王直接就不掩饰他的膈应了:“什么东西啊!”
敖昱出去的时候正听见越寒殇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他说完了就立刻打嘴,“我的错,我的错,这首是不好的,我再来一个——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好!”“好好!”“真壮士也!”
“颛孙侯爷,在下服气了。方才口出狂言,是在下之错。”
原来越寒殇刚下楼,恰好听见下面有人谈论他。毕竟西南总督是颛孙恬义,老百姓谈论他的事情是理所当然,他出征前,颛孙家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也实在处处是谈资。
有人说现任陇侯怕也是个蠢的,那人恰好也是个文人,越寒殇就上去了,与对方斗诗,斗到了现在。
“大哥哥!”越寒殇一抬头看见了敖昱,在下面叫了一声。
“颛孙大郎?”“是颛孙大郎啊!”
敖昱的名声很大,因为《戊志抄》。不知是酒,还是众人的吹捧与欢呼,越寒殇觉得,今生的大哥哥并非难以战胜。这可是一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甚至剥夺了爱人国公之位的家伙,又贪又毒。《戊志抄》很强吗?与他满肚子的文才可比吗?干巴巴的历史集录,哪里能与锦绣诗词媲美?
两位皇子在楼上,众多京中文人在楼下,或许,正是他踩着大哥哥成就名声的好机会。
“大哥,我与诸位公子吟诗到了兴头上,扰了大哥清静。”
“是扰了,闹腾得厉害。”敖昱叹气,一脸倦容,“不过,左右我们也该走了。”
他与两位皇子以眼神作别,带着仆人下楼来了。
敖昱方才语气虽轻,可刚才越寒殇说话的时候,楼下也安静,都听见了,此时更是寂静无声,只觉得这位是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下面有些也觉得这群人太吵闹的食客本要离开,听见了敖昱的话停下了——有热闹可看。
“颛孙大郎,扰了客人是我们的不是,不过,也是陇侯的诗词太过出色,让人不由得拍案叫绝。颛孙大郎文名颇胜,可否也留下一首诗词,让我等见识一二?”
“不能。”
众人哗然,方才的恭敬变成了叫嚷,甚至还有人挡在了店门口,让敖昱给个说法。
能在京城吆五喝六,聚成一团的,也不是寻常人物,这十几位还是都有些背景的。
众人中带头的二百五,本也是未来越寒殇的小弟之一,御史中丞高清源之子高裁恣,他自己肚子里没几两墨水,却总爱吟诗作对,与人斗诗,听过越寒殇的诗词后,更是奉其为神,没什么脑子,但是极讲义气,常常为越寒殇冲锋陷阵。
这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痴人,他现在对敖昱的态度,也不能说就是坏心,他只是一门心思想听敖昱的诗。
高裁恣想拦,但敖昱随身的仆役不是吃素的。他本就担着重病初愈的名头,这出征大典热闹非常,郭夫人自然是给他带足了。
敖昱冷冰冰的几句话,砸在了众人面前。仆人开道,他踏出店门方才回头:“走吗?”
越寒殇迟疑片刻才意识到这是问他,他是想留下的,虽然没能发展出两位皇子来,但这些公子也是他最初的人脉了。最要紧的是,他们反感大哥哥,这可是再好不过了。但大哥哥可不是心胸宽广的人物,他这次留了,怕是立刻得被扔回侯府去。
府里没了两个神经,但……老太太毕竟精力不足,越寒殇能清楚地感觉到家里仆役的变化。
——刚来的时候,二房郭夫人管事,仆人各行其是,各安其位。后来,陇国公府彻底成了陇国公(大房)的府邸,乌烟瘴气,纷杂混乱。也就老太太的院子里稍好。
如今是陇侯府了,老太太重新掌权,颇为凶悍地发卖了一批人。但大房掌权期间坏掉的风气,也没能扭转过来。表面看着没那么污糟了,可私底下该乱还是乱。
老太太没拿他当不知事的孩子,私下里跟他说话:“当初分家,你二叔走的时候,把好人就都带走了,剩下的本就只是你爹娘的亲信。现在最好是把能卖的都卖了,但若真的都卖了,咱们一时之间,却又配不齐这许多的人手。索性,你带着自己的物件,去你二叔家住上一阵子。等你能掌事了,再自己回来慢慢折腾。”
越寒殇之前还觉得这决定挺好,能跟二房亲近。此时此刻,他就觉得腻歪了,若在侯府他自己掌权,自然能随意出入。
现在说不走,他就能回侯府了。可是,越寒殇不敢,他害怕得罪二房,被二房扔回去。放下酒杯,越寒殇乖乖走过去了。
“大哥哥,我这就来!”越寒殇匆匆忙忙跟上了车,就留一群脸色不快的纨绔。
在车上,敖昱闭目养神。越寒殇忍不住问:“大哥哥,咱们就这么走了吗?”
“我不善诗词,不会写,如何留?”
“……”
“更何况,你那篇诗词实为金玉之言,我又何必班门弄斧?”
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持续两百多年的战乱,重要的典籍倒是还有留存,但如诗歌之类的,却多数遗失了,正好给这位创造了成为文抄公的机会。
“大哥哥谦虚了,就怕有人误会。”越寒殇忍着不笑出来,自认为自己真赢了敖昱,他急着走,其实是懊恼避战。
敖昱重新闭目,彻底不说话了。
【咳!宿主,其实,我也觉得这样走了,会坏你的名声。】
【……我哪辈子在意名声了?】
【修仙世界!】苹果醋干脆利落【修仙世界一定到了现在还在流传你大师兄的名声!】
【小笨蛋,名声是相对的。总是玩大盘托小碗也不好玩,这个世界我们来玩一玩——按照你说的,上层精英政治。】
第155章 (捉虫) 悠闲地烤饼干……
155
越寒殇跟着敖昱走了, 他刚刚结识的那群朋友却未曾就此散了,这状况让他们一肚子怨气。尤其高裁恣,他带着自己的好友, 连换了数家酒楼, 也不进雅间, 就是在楼下大堂里嚷嚷着乱叫,既宣扬陇侯的诗才,又宣扬颛孙大郎的恃才傲物, 傲慢无礼。
换到第三家的时候, 高家来人了。高裁恣虽是个诗痴,但他怕他爹, 嘴上说着不回去,还是跟仆人回去了。
“去,拿温水洗把脸。”高清源低头喝茶,老爷子干干瘦瘦, 留着一把黝黑的山羊胡, 一看只觉得浑身都是文人的傲骨, 他看都没看他一眼, 就吩咐他去洗脸。
洗完脸出来,本还有几分蛮横劲儿的高裁恣彻底蔫头耷脑了。
“说说,怎么回事儿?”
这一问, 高裁恣就又有精神了,把他遇见越寒殇, 再到颛孙大郎几个字儿就把他给打发了, 说得清清楚楚,又义愤填膺。
“颛孙大郎文名颇胜,如何不善诗词?!”高裁恣高高举起拳头, 说得唾沫四溅,高清源不得不合上茶碗,且用手遮住自己半张脸,以防自己被唾沫荼毒。
“颛孙大郎他就是看不起我们!”因太过激动,高裁恣面目都有些扭曲了。
“或者他听了陇侯的诗,怕丢脸,所以才不把自己的作品拿出来!”
直到嗓子哑了,发出了一声公鸭般的噪音,高裁恣才闭了嘴。
“你这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了?”高清源笑了笑。
捏着嗓子清喉咙的高裁恣一听,顿时感动坏了:“爹,您是了解我的。之前颛孙大郎的名声多大多好啊,真没想到,他名不副实。倒是陇侯,虽被父母连累,但子不肖父,您听听他做的诗,旷达雄浑,这是有大胸襟的人啊。”
“停、停!”高清源捂着耳朵,高裁恣这公鸭嗓太过割耳朵,“我且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咱们西南出兵的日子。”
“西南总督是谁?”
“颛孙恬义……颛孙总督!颛孙总督!”看他爹把戒尺举起来了,高裁恣赶紧换了称呼,“我这不是舌头难受吗?”
“颛孙总督是颛孙大郎的谁?”
“爹,我不傻。”
“前些日子,颛孙大郎病危,靠着入赘才捡回一条命的事情,你也知道吧?”
“知道知道!特神的事儿!”
“闭嘴!”眼看着这小子又走了神,高清源的戒尺挥舞了起来,“于私,人家怕是依旧有恙在身,父亲出征,与他结亲的小公子也随军出征,你让人家给你作诗?”
“呃……”那什么结亲的小公子可以忽略不计,高裁恣以己度人,觉得颛孙大郎该是对对方没什么好感的,“这不是……必胜吗?更何况,心情不快,才该作诗抒发胸怀啊。”
“人与人哪里可能相同,有人遇到烦心事就想自己憋着,不是谁都想把心事写出来的。”
“这、这倒是……”
“另外……”方才还温声细语的高清源陡然提高了音量,举着戒尺站了起来,追着儿子劈头盖脸地一顿抽,“那越颛孙御殇于诗词确实造诣不凡,他于今时今日显名,却是踩着堂哥扬名,偏你们还给他做了刀使!”
高清源做了十几年的御史中丞,御史大夫已经换了数人,他虽没升迁,却也安稳不动,眼界非寻常言官可比。御史台的许多言官都看不上他,说他油滑的不像言官。
高清源也从没想当言官,可谁让元烈帝不让他挪窝呢。
高裁恣被打得嗷嗷叫竟然还为陇侯辩解:“爹,您怎么能这么说陇侯呢?”
“于公,你是什么东西?你让人家给你作诗,人家就给你作诗?你自己也说,人家文采出众,《戊志抄》遍传天下,这是个别人替他出书立传的人物。你是什么东西?你竟还有脸觉得人家不给你作诗,是不给你面子?”
戳心窝子的话连问两句,高裁恣捂着没被戒尺打到的胸口,一脸难受。
“你没有才干、功名、爵位,你爹我在京城也只是个小官,咱们高家连个有点名气的亲戚都没有。你能日日吆五喝六,在街上招摇,皆因你们这一代真正有资本做纨绔的,却都上进。这才把你给显出来了。”
说到此处,高清源也是短暂一愣——上进的一代,竟然还得着落到当年伴读进宫上,四年前以陶家子弟为首的年轻一代们,还是很能闹的,兴京不能说乌烟瘴气,却也相差无几了。可虽然陶韩啸被赶回原籍,闹事的孩子们几乎是一夜之间消失了。
如今,这群孩子或文或武,各有出路,各有奔头,人家年纪即使不够,却也已经朝上走了,怎么还会回到小儿科的事情上。
高清源看着面色涨红,依旧不服气的儿子,叹了一声:“给你面子?这话从我的儿子嘴里吐出来,我都脸红。你有个屁的面子!你爹我在人家跟前,都不一定有面子。”
文雅老先生爆了脏话,还拍了拍高裁恣的大红脸。
高裁恣确实依旧不服气:“爹!他不就是将前人的史书给来了个汇总吗?”
“咱家的藏书也尽够了,既如此,你也写一部《书斋抄》吧。高裁恣,你敢再去找颛孙御殇,我就立刻给你分家分出去。”
高清源把高裁恣臭骂一顿,让他去书斋关禁闭了。
人走了,高清源对着凉茶叹气:“颛孙恬义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
都道“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就不可能,看似愚鲁又到了公卿的,那要么大智若愚,要么气运惊天。否则就像他这傻儿子一样,给人当了踏脚石还不自知,甚至还十分努力地帮人家把地基砸实一些。
他都不敢跟傻儿子讲颛孙大郎过去干过的事,既怕吓着他,更怕这傻子根本听不明白里边的弯弯绕,那就太让人绝望了。颛孙大郎作为英王的谋士,他未在朝堂,但朝堂上的老家伙们却都知道这个人物。
且这小子十分自负,还是个听了什么都想拿出去炫耀的大嘴巴。他听了,务必要到处宣扬去。《戊志抄》让众人传阅,惊叹不已的重要部分,乃是各个历史事件的批注与联系。
这傻小子看故事都看得一知半解,批注更是一眼掠过。这可真是现成的金碗放在了眼前,他愣是嫌弃金碗太沉,看一眼就扔了。但凡他了解了些皮毛,日后高清源也敢稍稍运作一下,让他入朝为官了。现在?算了。活着就行了。
赶紧给他娶媳妇生孩子吧,高裁恣是废了。
如高家父子这样的交流,在很多家庭里发生,且对上层接触得越多的人,与高清源的态度越是一致,反之,对上层所知寥寥的,倒是跟高裁恣的态度差不多,都认为颛孙大郎恃才傲物。
苹果醋就看气运条十分流畅地走向了五比五……
那日从外头回来,越寒殇就去见了郭夫人,希望过些日子能自行外出,郭夫人很是大方,给了越寒殇一块牌子,温声表示:“你是来我家做客的,哪里有主人拘着客人,不让客人外出的道理?只是,还要委屈御殇了,如今府里就只有孤儿寡母的,不适合让外人进来。”
“是,御殇必然不会带外人进府。”越寒殇能自由出入就高兴了,郭夫人这是合理要求,他自然连连应了。
能自由出入的越寒殇简直成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日日都在外头,偏他每出去一次,气运条就轻微地晃动一下,为气运条的增长提供了稳定的供给……如今气运条都奔着五点一去了。
苹果醋又跑出去找天道看回放了,回放之后也没看出问题来,甚至觉得颛孙御殇形势大好——他以诗词扬名,结交了不少权贵子弟。名声越发显赫,反而是颛孙大郎的名声,最近有些不好。都是说他名不副实,或傲慢孤高的。
苹果醋越看反而问号越多,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看起来明明该减大黑鱼气运的事情,反而增了大黑鱼的气运呢?
苹果醋:大兄弟,你看明白了吗?
天道:看明白了。
苹果醋:咦?求解释。
天道:真相就在下面。
天道指了指这场新宴会的现场,苹果醋左看右看没看明白。
天道:这件事,你自己看明白会更有乐趣,即便你自己不明白,真相大白的日子也不远了。
苹果醋现在有三条路选择,继续追问天道,回去问大黑鱼,自己看明白(也可能是等结局)。他想了想,选择了第三种。他也不惦记着彻底明白,就在结局发生前,稍微看出一些门道,他就心满意足了。
苹果醋很认真地盯着看,终于,他看出来啦!苹果醋哭唧唧,太不容易了。
越寒殇出席的小聚会是看不出什么的,也就是一群人喝酒吃肉,多数情况下是拿着越寒殇过去做的诗词高声传唱。越寒殇看来也知道,虽然倒霉穿越者带给他的存货很丰厚,但也是架不住日日创作的。
总之,小聚会都是围绕着越寒殇的。
他到了非私人的诗会上,就出问题了。不限来客自由参加的还好,只是他去了,就会有人退,但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没人多嘴不明显。
可越上层次的诗会,问题越大。
有越寒殇出席的聚会,越是出身高的人家,越不和他靠近。尤其敖昱的坏名声越响亮,围绕在越寒殇身边的人,出身也就越低。
今年并非大比之年,文人士子们都是京城人士,或也是在京城长期借住的。他们出身的高低不只代表着生活状况,还代表着能接触到的上层信息。如今可是治世,皇权稳固,政治还算清明,越寒殇自己是陇侯,是权贵阶层的一员,他却被权贵子弟避如瘟神,这问题就大了。
苹果醋摸摸下巴,大黑鱼的上层策略,就是“不和孩子玩,和孩子们的爹玩”吗?不过,到底为什么这些家长们的反应这么统一呢?
这个问题,越寒殇也想问。他敏感脆弱的性格,有时候也挺有用的,他甚至比苹果醋还更早发现了身边人的不对劲。
初时,他只以为这是颛孙恬义位高权重,而他亲生爹娘名声太差的关系。他更努力地作诗,坚信更多的诗词总归会让这些人认识到真正的他的。
可他更用力的结果,却是情况更严重了。如今入秋了,文人们开始举办咏桂的文会,其中两场文会较为有名,但其中一场人家根本不让他进门,另外一场他倒是在许多士子的齐声抗议下进去了,但那天的文会,靠前的几张桌子,却从头空到了尾,原本听说该在场的几位公子,也都未曾见人,显然,他们就是空座上的正客。
旁人说那些人嫉妒他的才能,不敢与他同场,甚至说颛孙大郎做了手脚,可越寒殇意识到不对了。他开始不出门了。
至于敖昱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呢?他在研究压缩饼干。
小月亮还在家的时候,每天就吃不够。他临走时,老太太给他烙了很多糖饼带走,敖昱也给烤了许多馅饼与饼干,油、糖和奶都加得极重。敖昱还自制了大量奶粉给他带走,奶粉压成了饼子,小月亮想沏牛奶还是嚼着吃都没问题。
小月亮这辈子,就是生成了体质特殊的人,力气大,消耗大,胃口也大。
敖昱继续折腾着能让他饱腹的东西,前边多个世界都发展出了类似的东西,但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敖昱当时哪里会参与?所幸还是有个大概的发展方向的,且他也没想过让这玩意儿大规模生产,能饱小月亮一个的肚子就够了。
当然,做饼干的过程中,敖昱也顺带锻炼身体了。比如和面,比如擀面皮,徒手打发奶油什么的就算了,那对现在的他来说太高端了。
新成品出来了,敖昱咬了一口,一寸厚的饼干上连个牙印都没有,但敖昱捂住了自己的牙。
郭夫人带着敖昱三个大妹妹,以及越寒凉都在,见状都笑了起来。越寒凉这小姑娘刚来时既瘦小又羞怯的,如今胆子大了,人也健康白嫩起来,举着个蛋挞一边小心翼翼啃着,一边也跟着姐姐和婶婶笑。
“夫人,宫里来赏赐了!”突然有仆妇跑进来禀报。
郭夫人一愣,宫里下来的赏赐,极少有突然送进家里来的,一般都会提前两三天打个招呼,也给家里个准备——否则一个不好说不准就来个大不敬。
他们家目前当然不需要担心这个,毕竟颛孙恬义怕是刚到前线。元烈帝得疯成什么样,才会现在找颛孙家的麻烦?但今日的差池,都是日后可以拿来攻击颛孙家的污点。
“快去换衣裳!”虽然系着围裙,但身上还是有轻微面粉的郭夫人赶紧招呼。
“夫人!宣旨官都进院子啦!突然之间就来的,来了就朝里头冲!”
“这……赶紧去前院!”
连个前引的都没有,直接奔家里来了?郭夫人都有些眼晕,这都不像是送赏赐的,倒是真像抄家灭族的。
一大家子赶紧到了前院,宣旨官是元烈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全德,这位也是熟人了。他笑呵呵地看着众人,道:“夫人无需惊慌,陛下说了,也无需跪拜行大礼,毕竟是赏赐,跪着接赏还叫什么赏?”
众人一个个站好,借住此处的越寒殇本是站在郭夫人身边,两人并列在首位,毕竟承爵了。
但李全德看见他便道:“陇侯,您还请朝侧边站站,再侧一点。好,此处就好了。”
越寒殇:“……”
这就是让他单独站在外边了,人家一群是一大家子,他自己一个是一家子。越寒殇脸色发青,他这些日子虽然闭门不出了,可终究之前被人们捧着,捧出了心气来了,这时候便颇有些不服气,肚子里连连骂着阉货。
李全德开始宣旨了,圣旨内容比起册封世子的时候简洁了不少,越寒殇听明白了个大概:今天他听见几个臣子在聊天,这些人都是喜好清谈的无能之辈,说话好听却无用,他突然就想起颛孙爱卿了。颛孙爱卿和他的大儿子说话可能不好听,但从来都是干实事的人,他非常喜爱。颛孙爱卿如今为国征战,大郎体弱,他十分惆怅,所以一定要赏赐颛孙家。
这个内容,越寒殇觉得怪怪的。
后边就是礼单了,这礼单也是非常实用了:黄金千两,明珠两斛,老参十支,紫芝十支……其他珍贵药材若干,另有宝剑、宝刀各三柄。
念完了礼单,李全德看向越寒殇:“陛下也有口谕给陇侯带到,还请陇侯跪下听谕。”
“!”
越寒殇吓了一跳,他本来都直起腰来,准备祝贺了。方才那种怪怪的感觉,变成了深切的恐惧,但他跪得也快,膝盖扑腾一声便磕在了地上。
“陛下道‘陇侯倒是个一心向学的,赵侍郎当初前去册封世子,你还不通文墨,如今却已经成了诗词大家了。虽风格迥异,却首首皆是传世之作,让人不由得慨叹啊。’”
越寒殇如今汗出如浆,双眼被恐惧充满,浑身颤抖,牙齿甚至都让他抖得咯咯作响。
苹果醋就看气运条在直线上升!
册封陇国公世子当日的事情,“颛孙御殇”有多狼狈,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一脸茫然,大哥哥说一句,他动一下的场景,恍如昨日
越寒殇张开嘴,想申辩当时的他并非他,那是个上了他身的假货。真实的他满腹文采,是个惊世公子。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人,已经用另外一个人的错误,判了他的罪,一个骗子、抄袭者的罪。
越寒殇既觉得冤枉,又感到心虚,因为他确实是骗子和抄袭者。怪不得那些高门子弟都避着他,他之前夸耀诗才的行为,与册封世子当日有什么不同吗?没有!一样是转着圈地丢人!
“陛下还道‘陇侯都立业了,就别总在别人家里待着了。’”
“……”
安静了半天,越寒殇才意识到自己该怎么办:“臣……接旨。”
李全德一走,越寒殇本想告别的,却发现院子里早就只剩几个下人了。二房这些人可真是势利眼,如今见他失势,竟然半点亲戚颜面都不顾了。
“当我稀罕吗!”他也没去告别,自回小院,吩咐下人收拾行李,走人了。
苹果醋看着短时间内七三分的气运条,默默咽了口唾沫。
【宿主,你埋坑了吗?】
【没埋,他太着急了,这破绽也太明显了。忍个两三年再蹦出来,都不至于让人诟病。且他找别人当垫脚石还罢了,找的偏偏是我。】敖昱和着面,摇了摇头。
【可是,他在外边表现的都对你很维护,丝毫没露出破绽来,元烈帝就不怕冤枉了好人吗?】
【小可爱,正派的行事,在元烈帝这样的老油条眼睛里,没有半点隐蔽可言,手段太低。他若不牵连我,元烈帝也无所谓他的文采是真是假。左右挺好听的,他做的还是旁人做的,重要吗?但他多事了,对元烈帝来说,就算他是真有才学,也要被打成假的,因为这样才能最快平息舆情。】
【……】
【还不明白?】
【明白了,目前阶段,宿主是无敌的。我为宿主高兴,但又觉得有点可怕。】
苹果醋对手指,现在主角气运大损的原因也知道了。他不能再用诗词了,且在元烈帝那里留了大大的叉,未来发展必定受阻。只到七三,都算是他命硬了。
而元烈帝的,比有些世界的皇帝一声令下灭人九族,都让苹果醋心惊肉跳。主角是活该,可元烈帝完完全全不看善恶对错,只看他自己的利益——我要对你如何,和你个人的情况无关,只看我的利益。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当权者的手腕啊……
哎?等等,大黑鱼不也是这种人吗?为什么现在我只觉得大黑鱼好帅呢?大黑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突然间就毫不担心,只剩下安心了呢。
敖昱停下了和面,他烤的前一炉应该火候差不多了,希望别像上次那么硬。他舔了舔牙齿,之前那一口啃下去带给口腔的震撼感还存在着。
【可是,宿主,毕竟没有明确证明那些诗词不是他写的。】
【这件事很重要吗?一个人的文采很好,很重要吗?】
【呃……他们会青史留名?】
【那就留吧。】
苹果醋反省,小说看多了的后遗症之一?他总觉得诗词歌赋的强者就真是强者了,但是……历史上诗词歌赋很强,但其他方面很惨的诗词大家完全是车载斗量。
【我就是……为那些真正的作者鸣不平。】
【好吧,以后我让那家伙写本诗集,给真正的作者们正名。】
【哦哦哦!谢谢宿主!】嘤呜呜嘤,大黑鱼是最棒哒!
第156章 (捉虫) 吃吃喝喝打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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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 最后一个问题。】
【嗯。】
【如果主角忍了几年呢?到时候他能把造假的事情糊弄过去,你怎么办?】
【若发生那种事,到时候再看。我这些世界又不是神仙, 哪能算到那么久之后去。不过……】
【嗯?】
【几年之后再找我的麻烦, 就是比现在还蠢的行为了。】
几年之后, 他大势都成了,可以在家里躺平平,晒太阳了。正派靠着能作诗来找他麻烦?怕不是想太多……花瓶为什么要朝城墙上撞?
陇侯府, 重掌家业的老太太没变得容光焕发, 反而日渐憔悴。尤其听说熙儿出征的消息,许多年未曾流泪的老太太, 偷偷哭了半宿。那么大点的孩子去打仗,哪能有好?老太太觉得这事儿就是大郎因 为面子上不好看,才将人逼迫走了,可她又不敢多说, 只能不停地烙糖饼给孩子带上。
等熙儿一走, 越寒殇又早就被扔到都督府了, 老太太就关门闭户地一点点磨府里的规矩——规矩败坏只要几天, 要重新把规矩立起来就难了。而且……她也清楚自己确实老了,出去转一圈两条腿都打晃,她自己屋里的人放出去后, 是管束起了下面的人,还是也同流合污了, 老太太也缺少精力去认证了。
她偶尔打听些殇儿的情况, 知道他去参加了诗会,写了新诗,也就松了口气, 至于大郎她就不关心了,她还气着大郎放熙儿出去打仗呢,熙儿不回来,这气就消不了,老太太根本不知道大郎被传了坏名声。
突然间,殇儿就回来了。
“后边跟着几辆车都是行李杂物,就是搬回来的。”芳大姑道。她对颛孙御殇很是有些不满,在府里住着的时候还不显,这位陇侯自打搬出去,别说是回来探望老太太,便是让仆人回来请个安问声好都没有的。
倒是郭夫人和大郎那边,常常请人来问安,规矩到,礼物也到。虽然那边每次来人都捎带着陇侯,说陇侯也惦记着老太太,但明眼人谁不知道啊?反而还让老太太去那边看他。
这就不是规矩不规矩的事情,这是情谊、良心。有时间跟旁人到处疯玩,没时间来看一眼老祖母?
“你、你让你叔母赶回来了?”圣旨的事情还没传开,老太太自然不知道。
“……”越寒殇摇头,他还在发抖,但畏惧的是皇权——他日后还会有出头之日吗?等大哥哥重新位极人臣,会不会将这侯府夺回去?
老太太让下人们都退下去了,细细问他,越寒殇觉得烦躁,不想说这些丢脸的事情,可或许老太太有法子,况且有些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反而更糟糕,这才嗫嚅道:“陛下……让我回来的。”
“这、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些诗,一开始还好,但是后来……”他当然不能说是故意捆绑大哥哥,又从大哥哥身上吸血,踩他抬高自己——他看了《戊志抄》,得承认这位大哥哥是颇有才学的,怪不得他在仕林间威望这么高。
所以,他只把拥趸对大哥哥的反感,说成是他们的自发为他鸣不平的行为。但除此之外,他倒是没说谎。
这些手段,老太太哪能不明白,越听越气。男人总道内宅手段见不得光,其实男人们争斗用的手段,跟女人们内宅争斗用的,大同小异罢了。
事已至此,咒骂指责无用,老太太压着气,暗道先得梳理清楚了情况,再如何:“你这时候去找他的麻烦作甚?”
“真不是我。他们自己去谈论大哥哥……我冤枉!我在二叔家一直只是捧着大哥哥的,也与叔母相处和谐,叔母这才允我外出。我只是受封世子的时候紧张了些,怕是今后都要被质疑诗词造假了,我那些拥趸脑子不清楚,他们怕是又要因此去找大哥哥的麻烦了。”
还是嘴硬,老太太便道:“你既然说了与二叔一家关系和睦,那我问你,可有兄弟随你外出?”
“大哥哥不是身体不好吗?”
“其他兄弟。”
“这……他们是庶子,我……”
老太太叹气:“你去诗会,那头可有为你出过名帖?”
“二叔又不在,拿他的名帖不好吧?至于我大哥哥,他还是个白身。”越寒殇皱着眉,依稀记得很久之前,曾有人跟他提过,向家里要名帖有些地方就能去了,他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后来那人……好像就没在他身边出现过了。
此刻老太太问起,他才知道自己大概是理解错了。越寒殇越发惊慌了,他以为自己步步为营,难不成除了那个异世之魂犯的错误,他自己也犯了?还是从那么早开始?
“他们虽是庶子,却多已考取了功名。你大哥哥的名帖,在各文会上通行无阻,他只给他二弟一次。”老太太压着怒火给他解释,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嫡庶之分是没错,但庶子也姓颛孙,说句不好听,既然抄家灭族少不了他们,富贵荣华自然也不能缺了人家。你如何不把人家当个人看?”
大郎的二弟,自然是他的庶弟。
不等越寒殇回答,老太太又问:“你可有和你叔母提过邀请朋友?”
“没提过,叔母一开始就没让我朝家里带人。郭夫人说府里就孤儿寡母,外男来了实在不方便。”
“你果然是你爹的种!自作聪明!”老太太彻底压不住怒火了,“我把你送去二叔家,你跟家里人的事情还没解决,人家拿你当个外人住客看,你竟然就想着坏你大哥哥的名声了?还跟我说你学好了规矩?半点规矩都不知的!”
越寒殇摇晃了一下,喃喃低语:“我、我有规矩……”
“你有个混账规矩!”老太太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一张憔悴发白的面皮硬生生憋成了大红脸,“你在外头作诗的时候,名为回护你大哥哥……我都不稀罕说,你跟你娘一样,看着是个正正经经的人,那做派许多小妇都做不出来。混账胚子!”
前世大哥哥的话也在耳中回响了起来“回去学规矩吧。总得能见人。”
前世陇国公说“太没规矩了。”宋夫人也道“你怎么一点规矩都学不会啊。”
还有无数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乡下找回来的,太没规矩了。”
越寒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白如纸,呼吸微弱。把老太太给吓着了,一边叫人一边下来扶他:“祖……祖母……我没事……”
御殇喘着大气,他重新获得了身体的主导权。
“祖母,我知道错了,我会老实读书的。”待定了神,御殇跪下,给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叹气,没多说什么,只把他搀扶了起来。次日,老太太大量发卖了仆役,对外说侯爷读书,直接闭门谢客了。
蠢货。
御殇夜里躺在床上,咒骂着现在又缩在了角落里的越寒殇,他知道,这个蠢货听得见。穿越者就没他这么倒霉的,这明明就不是个灵异世界,鬼知道前任的魂魄是如何凝聚不散的。不过,他能穿过来,就已经是十分唯心主义的事情了。
御殇前期的努力,都成了这个蠢货的养分,他在发展壮大自己的同时,悄咪咪地窥伺着御殇的灵魂,夺取了御殇的记忆。
说他蠢吧,他手段恶毒。说他恶毒,他无能又怯懦。被严重打击后,就又缩回去了。
这个身体毕竟是对方的,御殇到现在都没弄清楚该如何争夺身体的主导权。他有心继续找事打击自己,可……他贪生怕死,至少在目前还没发疯的情况下,就算处境艰难,他也不想死。
活着多好?现在还是个侯爷,再怎么惨,吃香喝辣总是少不了的,未来还能娶个漂亮媳妇,生儿育女,体会天伦之乐。
御殇:蠢货,在吗?
越寒殇:我不蠢。你这孤魂野鬼才是蠢货。自以为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却还不是让我当成了脚踏?
御殇:神仙开局让你打崩盘,我也是服气了。每个圈层都有每个圈层的规矩,是有人能凭借自己的才干突破圈层壁垒,你是那种人才吗?你大哥哥才是,你就是个废物。
越寒殇:我若是被亲娘带回府里教养,必定也是……
御殇:呵。你又不是没见过假公子,人家比你强的,就只是教养吗?笑话。人家俊俏可爱,三观正,又·懂·规·矩,老老实实来找你道歉,相比之下,你是个屁。
御殇其实对小月亮印象没这么好,但打压前任,对他有利,自然要抬高小月亮。
越寒殇:!
御殇:没规矩的废物。你从我这儿复制了诗词歌赋,有自己前世的记忆,有我从现代带来的见识眼界,还有着超强的记忆力,你本该能成为一个破圈的人,但你没做到。你知道这是多强大的事情吗?等同于一个力能扛鼎的壮汉,被一个三岁小孩打残了——非常人能及也。
越寒殇:大哥哥也回来了!我输给他不冤枉。我故意败坏他的名声,正因为我知道,这权臣未来有多强。我要趁着对方羽翼未丰,把他打落。
御殇:你是败给了大哥哥吗?人家根本没搭理你吧?你还没明白吗?你是自己把自己给砍了。废物。废物。不懂规矩的废物!
御殇胸口突然一痛,疼痛消失时,神金带来的酸凉感,大概只有鸽蛋大小了。越寒殇也不再言语了。
御殇暂时松了一口气,他以后可不会再做什么事讨好这个神经病了。前任是可怜,可御殇也没冤枉他,他就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废物。
国家有什么大动静的时候,下面人必须缩着,不要冒头。别管什么制度的国家,都是一样的,甚至封建国家,更该谨慎。否则即便当时没人找事,也很可能在自己你不知道的地方,已得罪了什么人,日后说不准人家就要找补回去。
这不是什么鞠躬叩头,走路站立的小规矩,这是不分身份地位,人人都该清楚的大规矩。
活了两辈子,按理说比御殇还大几岁,几十年人生只会自怨自艾,重活一世只会琢磨恶毒主意,却连点大规矩也不知道,蠢货。
御殇一边酣畅淋漓地骂着,一边睡着了。
小月亮已经到了西南,不过主帅到了,多数军队却还在出征的路上。
这种大范围的派兵,不可能把军队都集中到一个地方,再把大军整体推过来的。这也太耗费人力物力了,一般是各地分别集结,各自安排一个时间,到达不同的区域。这几乎是举国之战,即便不出兵,也要出力夫、粮食、辎重,多数州县都沾边。
颛孙恬义准备自己出发去探探地形,所以一共就带了八个护卫,加上小月亮在内,也就十个人。他怎么都没想到,挨着庄信(一座西南大城),且最近还有大军进驻的地方,竟然出城不到十里,就遇见了超过百人的盗匪。
还好巧不巧的,他们刚上了个矮坡,就看见盗匪站在矮坡的那一头下面,看情况也要上坡。
两边都愣了,颛孙恬义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庄信就在背后,骑马到城下就安全了。
可他一拨马头就知道坏了,果然下头的盗匪全抽刀子了!
“嗖!”箭矢破空声传来,最前头的盗匪左眼中箭,应声而倒,箭羽几乎没入眼眶,他这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嗖!嗖!”后头盗匪还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事,又接连两人倒地,也是左眼中箭。
“他只有——”喉头中箭,又倒下一个。
眨眼的功夫,盗匪的前排倒下了十几个,可他们连是谁射箭都没看见——矮,人群后头呢……
弦声又响,盗匪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一群人转身就跑。
颛孙恬义松了一口气,正要招呼众人也撤,就听一声清脆的童音:“杀啊——!”
小月亮的马窜了出去,顺着斜坡直冲而下。冲坡的路上,箭矢依旧不停,依旧是弦响人倒,且倒的竟然是跑在最前面的,却不是跑在最后头的。
单人独骑,转眼间冲进了抱头鼠窜的盗匪之中,人头横飞……
“杀……杀啊!”其余八个侍卫终于醒悟了过来,一块儿随着小月亮冲杀了下去。
半刻之后,小月亮一身是血地来到了颛孙恬义身边:“爹!我能做百夫长了吧?”
率八人,无损歼敌过百,如今那地上就剩了几个吓破了胆子的盗匪,想必一会儿是问什么说什么的。
“你就……冲下去了?”
“骑对步,一对十,骑居高,步非精锐,当战。”小月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倒像是被先生提问了的乖巧学生,不过,他可爱的小脸蛋上,满是敌人的鲜血。
颛孙恬义:“……”儿子的话忽然就在耳边响亮起来了呢。
大型战场不知道,但小规模的战斗,他家熙儿还真是个小猛将。
威风凛凛的小月亮突然皱眉,他捂了捂肚子——饿了。
出来时带着的小饼干有些少,都吃完了。
颛孙恬义一看他这样子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赶紧回城吧。
回城之后,当天晚上就审出来了这群盗匪的来意。他们这一百多人,自然不是就这么狂妄过来想攻城的,是他们探子打探消息打探了一半。就听说这地方来了大官,没听说这地方来了官兵,他们想绑架官员索要赎金。
盗匪和朝廷军队不同,没有统一的指挥和情报系统,除非特殊情况,否则都是各自为战。而绑架官员对于此地的盗匪来说,已经是一项十分规范化的传统业务了。
拷问盗匪的官员还给了颛孙恬义一张规整的价目表,逢年过节时价格还有上涨,但能用年货补差价。
颛孙恬义看一眼就扔了,小月亮觉得好玩,收了起来。
“捡这个作甚?”
“带回去给大哥哥看。”
“……”这俩的感情还是真好,这种玩意儿也就是小孩子喜欢,“无需回去的时候,过段时间可以让驿站送回去。”
“好。”小月亮点头,“爹,我能出去剿匪吗?给我二十人就够了,我不会跑出太远,若中途没让人送消息回来,那就是五天内即回。”
“……两天内。”
“哦……好,两天就两天。”虽然嘟嘴,但小月亮还是老老实实认下了。
颛孙恬义其实在来的路上就看见了小月亮的能力,他的侍卫也看见了。否则不会外出巡查还带着一个孩子,但他们在这次的事件之前,看见的只是小月亮的箭术惊人。
——敖昱画图纸,给小月亮特制了弓和箭。他如今还是小短手状态,寻常强弓力气够了,臂展不够。敖昱特制了适合他的小弓箭,射程不输强弓,不过拉开弓的力道接近六石,七百多斤的拉力。
在路上,小月亮就用这张小弓到处射猎物。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孩子兴奋玩耍没在意,但在小月亮的猎物从山鸡、兔子,变成老鹰、狼、野猪和熊,并且侍卫们都陆陆续续试过他的弓后,侍卫都服气了。
一百多颗脑袋的战功,让他们更服气了。
颛孙恬义也彻底服气了……
但还是不能就这么放心地把孩子就送出去了:“盗匪可不会都像现在这样,送到你面前,这些盗匪的情况是不同的,要小心为上。”
倭寇虽然多指的是海寇,但随着倭寇势大,渐渐有些盗匪到了陆地上就不走了,啸聚山林可是比在海上搏击风浪安全多了。陆上之匪与海上之寇联合,才有了之前险些让他们攻下城池之事。甚至西南部分国家,也以国家之力参与其中。
若非如此,元烈帝也不会用这么大的力气。
“是!爹!”
两天后,小月亮带着人回来了,他所率领的士卒一死两伤,收获五十俘虏,两麻袋左耳。
“爹,派人去处理尸首吧,时间长了要有瘟疫的。”
休整一天,小月亮带着五十人出去了,这次他可以五天后回家了。
五天后,己方五死十六伤,没带俘虏,带回来的是八个大麻袋的耳朵。
颛孙恬义:“……”各方的主力部队刚刚完成集结,“我给你五百人,你自行活动吧。”
他都怀疑,小月亮是不是真的会法术,让倭寇都像傻子一样,跑到他跟前排队,让他砍啊?就算是猪,被灾的时候也要到处乱窜的,精锐的屠户一天也杀不了这么多猪啊。
前两次都是从颛孙恬义的护卫和近卫里挑选的人马,颛孙恬义甚至都没想给小月亮报战功——十一岁的孩子,大人还没多少战功呢,他上来就斩首数百,不,现在得数千了,这战报送上去,谁看见都得大骂着打回来。
但是现在……小月亮的名声已经传开了。
这种充满传奇的奇人异事,可是老百姓最喜欢的。
百姓都称呼他为“童将军”,其实一开始是童子将军,可后来就快速变成童将军了,不明就里之人听见了,大概以为是这里来了个尤其厉害的童姓将军。
小月亮已经淡定了,他每个世界的外号就没有善始善终,规规矩矩流传的。
颛孙恬义原本的战争计划,是稳稳地平推,以大军压境的绝对优势,干净且平稳地清理倭乱。把人赶下海后,还需要东边的水师配合清缴。
他在西南总督这个位置上,要坐短则五年,长则八到十年。
然而实际上,他到达西南还没到三个月,柴洛州最大盗匪的脑袋,已经被他的半子提溜到了他桌上。
颛孙恬义看着这个脑袋,沉默片刻:“我……只给了你五百人。”
“够了。”小月亮笑道,“这群盗匪只会打顺风仗,射死领头之人与彪悍之徒,他们自然就散了。”
说得容易啊,哪这么容易给你杀啊?
但事实(脑袋)放在眼前,颛孙恬义掏出一块令牌:“去选拔三千人,带着玩吧。”
目前的情况也很奇妙,小月亮他还处于无官无职的状态。颛孙恬义不敢给他官职,只能等京城的反应。在他的战报送上去前,元烈帝本人的线报,以及其他官员的奏报,应该已经把“童将军”描写得十分详细了。
第157章 (捉虫) 基本攻……
157
“好, 爹,我歇息两天就走。”他歇息两天,主要是为了饱餐。然后, 他就干脆利索地出征去了, 带着大黑鱼刚刚送到的新饼干。
事情也确实如颛孙恬义所想的, 小月亮的真实战绩,先于他的战报传到了京城。
“假的!绝对是假的!这又是哪家勋贵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柴洛州知州的奏折、西南总督的战报,还有部分重要人物的脑袋, 以及俘虏送到了。
“真有这个人啊?”“不会是占了别人的战功吧?”
更多的军报, 以及部分从西南到京城的商人送来了消息。
“童将军?”“哪家姓童啊?”
“是姓越的,颛孙总督儿子的……呃, 男妻。其实也能说姓颛孙?”
其实是入赘的夫君。
元烈帝看着御案上的战报,按了按眉头,颛孙大郎入朝的事情彻底解决了,这个怎么办?
他们知道这个越熙是入赘, 只是为了颛孙大郎的名声, 以入赘蒙混, 老百姓不知道啊。
即便他真是男妻, 其实也无所谓。元烈帝用手指敲着御案,有问题的是军权。颛孙恬义的总督随时能扒下来,他毕竟是以文从武, 但若这个越熙真是个武曲降世……
元烈帝闭目,大楚目前周围的局势其实有些不好。大食内斗激烈, 罗马却出了位英雄人物, 如今大食将败,罗马向来就是野心勃勃之徒。还有罗刹,也一直虎视眈眈。
草原上的势力被各国夹击, 如今四分五裂,倒是不足为患。
如今打西南,因为西南某些混账的爪子伸过界了,也因为元烈帝担心,北边和西北也要乱了。
越熙现在十一岁,他现在就如此勇猛,只要这次西南活下来,未来就有至少四十年可用。
且……也能再考一考太子。
面对兄长的麾下即将崛起一位将领,他会作何选择?又或者,面对一位既敌对却又是己方的强悍武将,他会作何选择?
元烈帝自嘲一笑,在心里把第二个疑问抹掉了,毕竟他自己都整日在杀与放间徘徊,难以定夺。
满朝文武,谁都知道这次的西南之战会有将领崭露头角,各家有志向朝武职发展的勋贵,最早的提前一年已经把子弟塞进确定征调西南的军队中了。但谁都没想到,出头的将领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这将领是个娃娃。
确定了战绩是真,并非颛孙恬义杜撰,非杀良冒功,更非强抢他人军功后,各家各户不知多少话事人牙疼一样哼哼。
“颛孙家这是要飞啊……”“颛孙恬义是怎么养孩子的?”
他们既觉得颛孙家这节奏,是要全家抄斩,又觉得是要飞升——谋朝篡位不至于,但权倾朝野是稳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陛下会不会卸磨杀驴,以大臣们对元烈帝的了解,应该是会的。可颛孙恬义也该知道,那为什么他还要让自家的孩子显露出来呢?真就为国尽忠到这个地步吗?还是他笃定了陛下还要他这头驴?
而且,各家的话事人是真挺眼馋这颛孙家养孩子的方法的。
“嫁个小子过去?”“说什么胡话呢?”
“呸呸!我的意思是,娶个小子……呸!他颛孙大郎走歪路,可真是把我带歪了。”
“怪人家作甚,你就闭嘴吧。”“我闭嘴,反正这意思,大家都清楚。”
“是清楚,即便颛孙家真有大事,现在也最多诛他们全家,毕竟大楚开国至今,诛三族都没几次。真闹出事,咱就把姑娘接过来,有孩子了当然也得一块儿接。”说话这位老爷子顿了顿,“其实小子也行……”
“人家会乐意?”
“别管姑娘小子,嫁过去其实挺好,这要是娶了人家的姑娘,可不能做缺德事。”
“颛孙家的姑娘就别想了,一共就三个,算上越家的女孩儿,就四个,咱家抢不过。”
“其实吧,咱们现在就惦记着学人家养孩子的事儿,是不是太快了?”
“慢了那就啥都不剩下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前陇国公,还有现在的陇侯,也姓颛孙啊。”
“……”这可真是瞬间击中了盲点啊。
“哎,你们说,这颛孙家是不是邪乎啊?颛孙家这老的一代,大房极尊,二房不能说贱,却也实在是轻。结果等他们一分家,这尊与轻,便陡然调过来了。颛孙大郎病得都快死了,给他冲喜竟然真的就有用。陇侯本是好好的,文名远播,可竟让陛下出面把他从二房家里赶回去了,他一回去就闭门读书,再不提诗文。这两房古怪得很啊。”
“咱们还是别掺和颛孙家了吧?”“别掺和了,咱们是小庙,装不下大佛。”
元烈帝让英王亲自带了赏赐前往总督府,英王第一次送赏赐送得胆战心惊。
“没事儿吧?”送完了礼物,他没急着交旨,而是让李全德稍等他一会儿。李全德也没驳英王的面子,此时正坐在花厅喝茶。颛孙恬义当总督回来就能入阁,算是和皇太子一系抗衡,可现在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就严重失衡了。
所以英王这句问的,可不是敖昱身体是否健康,是英王自己。
敖昱一边揉面一边叹气:“殿下要担心的,不是太子的问题。”
敖昱【小可爱,在?】
【啊?喵喵喵~】苹果醋很意外,大黑鱼该是能察觉到他的【宿主,怎么了?】
【看着他,总有种你活了的感觉。】
【嘿嘿嘿嘿。】在分不清大黑鱼到底是不是称赞的时候,一概当做称赞!哼!
英王还在思考敖昱刚才那句话:“不是太子?”
“皇太子殿下要功成身退了。至少在陛下的心中,他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
“啊啊?”
苹果醋捂住嘴,其实他想发出和英王一样的惊呼。
“殿下呀,你们作为陛下的皇子,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为……父皇效力,举荐贤良,扫平四夷,全心尽孝?”他每说一句,敖昱就摇一次头,英王干脆不费那个脑子了,“那……我们要做什么?”
“父皇英明。”英王交旨后,被元烈帝叫进了御书房,面对元烈帝的提问,他想起了大郎不久前的的回答。
“你的意见呢?”元烈帝看着英王。
“父皇英明,儿臣一切听父皇的安排。”
元烈帝要封赏越熙,有军功者,封赏自是实职与爵位两方面。
实职现在给全无问题,元烈帝封了实职后,还得安慰颛孙恬义两句,以示信任。他一个总领西南军务给个白身的小家伙封个小官儿都得上报元烈帝,那他这个总督也太废物了。还是越熙身份以及年龄的问题,这才造成了颛孙恬义的谨慎。
而封爵一般是在战事大体结束后,按照总体功绩册封。但是,元烈帝有意先封颛孙大郎再封越熙,这是要把他彻底打成男妻。
大楚历史上是有女性将军的,但没有男妻。以女性将军为例,妻子有功,除她本人的诰封外,还要加封其夫,夫已丧也一样要加封,且她的丈夫必须比妻子高一级——换言之,妻子的功劳要折成夫妻两人的。
陇国公府老太太的加封,也都是给去世的开国武将的追封,已经封了老国公的,再给老太太顺带上一份。陇国公府削爵,老太太的爵都没削,依旧是侯府最尊贵的人,国公府不合规制的建筑都给拆了,唯有福禄堂还保持原样。
一个男妻的将军,他再如何强悍,威望也会遭到毁灭打击。
英王是想为越熙说话的,可最终选择了咬牙不开口。
大郎就没错过。这样信任一个人,对于君主来说很危险。但不信他,英王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待着呢。况且,大郎看他整天就顾着惦记他小相公,也不像是个想祸国殃民的。既然如此,他做什么不听大郎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自己,至于别的……等有“以后”再说。
英王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走了。
但皇太子却开始闹了,第二天御史中丞高清源告病在家,元烈帝收到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弹劾奏章,都是弹劾越熙的。
假冒曾经的陇国公世子,必定为人奸诈卑鄙,不是可用之人。可能是女扮男装,以女子之身入军营,按本朝律令该杀。芝麻大的年纪却军功卓著,极可能是冒领军功,该严查。身为男子却为了荣华富贵与男子结亲,其行可鄙……
有的乍看之下还挺有道理的,有的完全就是胡言乱语。
元烈帝看了看这些人,果然,都是薛家一脉,太子一系的。
“唉……”元烈帝歪着个头,太子这些年虽有长进,但心还是窄,真遇到事立刻就慌了。
他哪怕是等西南战事结束了再跳出来呢?元烈帝都高看他一眼。
薛吉盛(阁老)老糊涂了?还是年纪大了,反而失了稳重,怎么跟着太子一块疯?薛家后继无人啊。
不过,贵妃与端妃走得近后,皇后也出了不少昏招,谁是聪明人这就很明显了。
【太子会急,主因在元烈帝身上。】夜里,敖昱一身奶奶甜甜的味道,躺在床上给苹果醋解惑【不过,元烈帝做得也没问题。】
【哎???】被解惑的苹果醋觉得自己更疑惑了【宿主,你要不要看看你前后说的是什么?到底有错还是没错?】
【对元烈帝来说,太子是他的‘第一继承人’,但不是他的‘唯一继承人’。他有资格,也有义务,为这个国家选择与培养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
【嗯。】
【这个培养的过程,包括让其他儿子来与太子作对。】
【元烈帝自己就是从兄弟里杀出来的,套用到儿子身上,没有问题。】
【可从太子的角度看来,这就是父亲明明已经有他这个太子了,却又开始扶持他的兄弟,甚至坐视这个兄弟培植人脉,扶持势力。眼看着这个兄弟就要从稍弱于他,变成彻底分庭抗礼了,甚至,这个兄弟还即将诞生一个在军中有着极高威望的人脉。】
【……这确实是没问题,但却又很有问题。】站在太子的角度看,他要吓死了。
元烈帝认为,这是太子需要面对的问题,他也希望太子能“正常”应对。可对太子来说,他认为他的地位(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他需要自保了。
【宿主,这个死结,该怎么解呢?】
【造反、皇帝突然驾崩,或者使用和英王相同的办法。】
【‘父皇英明’?】
【嗯。皇太子这个位置升无可升了,除非是战乱时期,否则皇太子每一次看似与兄弟们进行的竞争,实际都是在割皇帝的肉。皇太子是最该守拙的位置——不过这也不是固定不变的,也要根据局势的变化,改变应对策略。】
敖昱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朝堂上为颛孙家吵吵闹闹,颛孙家却平平静静的。敖昱小厨房冒出的香甜气息倒是没把隔壁小孩子馋哭,但让家里的妹妹们和母亲天天埋怨他。
“你看看我,这都胖成啥样了?” 郭夫人这么抱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个挤满奶油的杯子蛋糕——这种得趁着新鲜吃的美食,当然是敖昱特意给母亲做的。但每三日,敖昱也就做一次,他可不想在这个时代把郭夫人喂出病来。
郭夫人与其说胖,不如说面色红润,气色极佳,实在不像这年代其他丈夫长久离家的妇人。总督府干脆也闭门了,什么客人都不见,只接从西南过来的信使。外客只见英王与偶尔上门的牛万涛。
又一月过去,敖昱的四姨父白渠照外放期满,回兴京了,上上下下都以为,他要入兵部,自然还做不了尚书,但侍郎是够了。
目前兵部尚书还缺着,两位侍郎虽然满了,但再加一个,不设尚书,由三位侍郎主理兵部这也是有过先例,并没有问题的。
结果白渠照进吏部了,吏部左侍郎,原吏部左侍郎进兵部任侍郎……
吏部尚书周势桉,是太子未来岳父。吏部左侍郎,是周势桉的人。
同时,御史大夫外放通州。通州,现在西南最前线,险些被倭寇攻陷的埠城就在通州。上一任通州知州闻倭寇攻城便弃城而逃,人是逃回来了,脑袋却被砍了。自那之后,通州没知州了。更要命的是,圣旨上明确要求这位前御史大夫,现任通州知州在两个月内赴任。
这位大人……他告老了。
元烈帝:准奏。
内阁:留任。
一向合作愉快的元烈帝和内阁,掐起来了,或者说,元烈帝与薛阁老、皇太子、皇后掐起来了。
众臣:“……”
这情况就比较复杂了,皇太子的行为,确实是以子逆父,薛家则可被认为是外戚意图干涉皇权。可这段时间以来,元烈帝易储的态度越来越鲜明,那薛阁老的行为就不是外戚乱政,而是在保护正统嫡脉了,毕竟帝后二人只有太子这个唯一的嫡子。
这就是皇太子身份与其他皇子王爷的不同,皇太子与现任皇帝的对抗,不需要找任何额外的借口,他的身份已经给予了他正当性。
薛阁老的奏折上,言辞激烈地劝谏元烈帝:勿要重演昔年卫太子之祸!
——这位当年惨死的太子,也是给予后来皇太子正当性的原因之一了……
早朝上,元烈帝直接将这封奏折扔到了薛阁老的脚底下,指着他的鼻子质问:“薛家可有卫司马与霍嫖姚?”
他已明白表现出了自己的喜恶,况且此时西南正在打一场举国之战。薛家与皇太子一系,却在拖后腿,不只是朝堂上,各州也开始出现供给不足、以次充好,乃至于阳奉阴违彻底忽视的情况了。
与之相对的,二皇子一派,一直保持沉默,没在朝堂上为颛孙恬义、西南文武与越熙争辩过,就只从上到下默默做事,全立支持西南战事。
高下立判。许多摇摆不定的,却也是专心做事的中立大臣,默默倒向了英王。
【宿主!宿主!你招蚂蚁啦!】敖昱在花架下的躺椅上睡觉,被苹果醋的惨叫惊醒。
该是做糕点的时候,糖水滴落在了靴子尖上,当时没注意,现在蚂蚁们嗅到了蜜糖的香味,整齐地朝着他的靴子进军了,敖昱赶紧跑远,一边跑一边跺脚甩下摆。
苹果醋也是服了他了,这么怪异的动作,他做起来竟依旧有几分文雅。
大黑鱼送出去的食物,都细细地包裹了,该是不会发生招蚂蚁的事情,希望小月亮能吃得好。
苹果醋给敖昱算了营养配比,都是高奶(钙),高糖,高脂肪的食物,别人吃一口胖五斤,小月亮吃两块,应该能抗上一时半刻的。
就这么蹦跶了一会儿,敖昱都有些气喘,他伸展了两下胳膊,意识到自己确实得锻炼身体,不能继续咸鱼了。总不能真让小月亮全程靠外力快乐吧?怎么也得做到“基本攻”。
“咔咔咔!”小月亮表示,他吃得很好,就是有点少了滋味——叫大黑鱼的滋味。
还是跟大黑鱼一块儿打架有意思,现在他都不敢放开了打,因为背后太不可靠,总会担心发生变故,需要留下逃跑的余力。
滚地西瓜一样的人头:“……”
这假如是个有鬼怪的世界,刚刚成鬼的盗匪们又假如能听见小月亮的心声,那他们在阎王爷面前一定哭得很大声。
“走啦!”吃了两块压缩饼干,稍稍压下了饥饿,小月亮站起来吆喝着。
还在割耳朵的士卒们赶紧跑了过来,有士兵在队伍中嘀咕:“杀人没怎么样,割耳朵累得我手酸。”引来同袍的一致赞同。
小月亮坐到了滑竿上头,令旗一展,队伍出发。他这少爷做派,却没让士卒们露出任何不满。
西南地形以丘陵为主,且有水网纵横,其实并不适合马战。所以小月亮放弃马匹和重甲,选取精锐步卒改为奔袭。但是……他太小了。
都是跑,他选取的精锐士卒一个大步迈出去,他至少得三步。
队伍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野马群旁边,追着头未成年的小鹿,可是得紧赶慢赶地蹦跶呢。小短腿实在是愁人。他怀念上辈子的大长腿。
后来副将提议,让强悍的士卒背着他跑,小月亮同意了,再后来就是滑竿了,因为小月亮是真沉啊。
副将初时还觉得是这些兵太没用了,看着人高马大的,怎么背着个头不大的少将军,没跑几里路就累得死狗似的?在他亲自背人跑了几里路后,他默默咽了口唾沫,暗道:幸好没直接骂出来,否则太得罪人了。
怪不得,来的路上少将军三匹马换着骑,也依旧把马累得气喘吁吁的,当时以为少将军只是过于活泼,来去不停,现在他又知道了,那三匹马都是妥妥的好马啊,这都没被累死。
副将其实一直都想问问他们少将军,是不是哪个妖精大王的后代?比如黑熊精、老虎精啥的,人怎么能长成这样呢?但他忍住了,毕竟他们少将军的亲爹,可是西南总督。总不能总督大人娶了头黑熊吧?
有不少人与副将有着相同的想法,其中一些可没有副将这么嘴严。所以现在西南到处传言总督大人的老婆是个母老虎,且总督大人惧内——这显然是已经歪曲过数次的谣言了。
滑竿吱扭吱扭地响着,小月亮随时注意着滑竿的状况,毕竟他给摔下来过……
小月亮看着他的军队叹气——他喜欢闷头打仗,就是所有的下属都不要废话,不要动脑子,听他的命令就是了,这对他来说没有问题。但这其实不好,因为很难培养出独当一面的副手,甚至有才干的将军在他手上待上一年半载后,不但没被栽培出什么能力,反而直接废了。
因为“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越是有才干的内行,他们跟随他,越能看出来他的门道,他们会渐渐丧失自信,甚至丧失自我思考能力。可这都是在无意中发生了,他们跟随在他麾下的时候,反而会认为正在畅快地展现自我。
大黑鱼在的时候,这也是小月亮不需要担心的问题,因为他会负责教学,这样,很快就从小月亮的独虎,变成了猛虎带狼群。
“换竹竿!”小月亮嚷嚷着,众人行动迅速地更换了竹竿,不然虽摔不死他,但也是要跌个灰头土脸的。
第158章 (捉虫) 英王和敖昱的……
158
这天晚上, 小月亮带着士卒在河边宿营,晚饭有黑鱼,是厨子精心准备的麻辣鱼片, 可小月亮越吃越萎靡。
伙夫:“少将军不是做梦都闹着吃大黑鱼吗?这怎么了?”
“你的鱼做得太难吃了吧?”
“不可能, 我尝了, 绝对是按照少将军的口味做的。难道是最近少将军又不喜鱼了?”
小月亮觉得这仗越打他越难受,就没有痛快的地方,可作为西南战场统帅的颛孙恬义, 最近脑子里则已经被各种震惊的词汇刷屏了。
大郎说, 他带着熙儿,给他一定的自由度, 战争能提前两年结束,这哪里是提前两年?这是最多只需要两年就结束了——陆地部分。
自从他带着五千士兵跑出去,送到他面前的捷报就跟雪片一样,看着这些捷报, 会认为倭寇就是一群蠢猪, 跟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等着人去砍。而熙儿就真是个鬼神, 不单神出鬼没,还会法术,能摄走倭寇魂魄, 让他们立刻就死了。
“呃……督帅……”
“嗯?”
“百姓已经这么想了。”
“……”颛孙恬义道,“绝对不许老百姓盖庙, 这是个绝对不能的, 明白吗?”
“明白明白,老百姓都知道,给活人盖庙是损阳寿的, 就只供了长生牌位。”
“唉,随他们吧。”民心,有时候不是个好东西。颛孙恬义在某些方面,倒是和元烈帝想到一块儿去了——幸亏当时外人都以为是熙儿嫁的,男妻的身份会削弱他的名声,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熙儿现在连耳朵都懒得砍了,就随便在经过当地官府的时候告诉一声,他们去某个位置收尸,以免引起瘟疫。最初还有人冒领军功,后来都不敢了,因为熙儿实在是杀得太吓人了。尤其他自从带兵过百,就连俘虏也不留了,问就是“盗匪凶恶,负隅顽抗”。
负隅顽抗个鬼啊,悍匪是会拼命,但哪有小喽啰都顽抗的?他这个杀法,迫使倭寇开始合流,一部分撤向西南外海,这是准备避让朝廷的锋芒。还有一部分聚集了起来,这是准备试试朝廷的斤两?
五天后,捷报又来,聚集起来的最大一股倭寇,让越熙剿灭。是剿灭,不是打崩,更非打散。
歼敌八千,俘虏近两万,四千多逃散。己方伤亡加起来……三百人。
百姓听闻后,青壮年踊跃投军,士绅地主疯狂送粮送物。
各地乡民表示“偷偷建个生庙吧?”“对!偷偷建!”
生庙也叫生祠,专门祭祀活人的庙宇,若非某些人沽名钓誉,而是百姓正经立起来的,一般在这些人死后,庙宇会转为城隍庙。若是灵异玄幻的世界,基本就代表着封神成功了。
但即便百姓自己不建,小月亮的功德也确实够了。
至少对中原文明来说,功德是够了。
这一场大胜,小月亮这回没办法,必须留俘虏,俘虏还挺多的,他的人马也确实疲乏,需要一场长时间的休整,因此他押着俘虏回了昌泾——战场前移,颛孙恬义自然也搬地方了。
颛孙恬义又来问:“你怎么打的?”
小月亮在吃盐水鸭子,他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向颛孙恬义。
颛孙恬义:“你不会想跟我说是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打的吧?”
“爹,我和大哥哥不一样,我说不出那么多道道来的。我看谁比较好杀,就从谁开始杀,杀一杀就赢了。”鸭骨头都让小月亮嚼碎了,一块儿咽了下去。
其实是懒得说,嘴巴用来吃饭,可是比说话重要多了。当然,长大了以后,亲亲也是很重要的。
小月亮的经验已经成了本能,这世界还给了他一副得天独厚的身体,对他来说,简直是如月当空,辉光普照——月亮不会顾忌被照亮的生灵或死物是否需要光,小月亮也不会顾忌挡在他眼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都杀一杀就好了。
“杀一杀……”不知道的听他这么说,还以为是剁饺馅的时候朝白菜里撒盐,杀一杀水分呢。
颛孙恬义把小月亮的这次大捷,和其他人杂七杂八的捷报加在一块儿,加一点虚报(虚报是必须的,怎么能不虚报!)捣鼓了个歼敌两万,俘虏两万五的大捷,快马上报朝廷了。又挑拣了五百看起来凶恶彪悍的俘虏,塞囚车上给朝廷送过去了。
杀敌两万,俘虏两万五,己方伤亡一千二。
如今朝堂上,还是有些老将的,这战报属于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可是吧……事关那个小娃娃的战报,一向都不太对劲的。又等了小半个月,相继从各自的渠道里获得了更准确真实的消息后,皇太子系开始疯狂攻击颛孙恬义杀良冒功、冒领军功,以及军报造假。
颛孙恬义是造假了,但是,那个真的比假的更不像真的。而且他后边“造假”的军功,其实是分薄了越熙的军功,属于有功大家一起赚。这也是颛孙总督对他家娃娃的保护,否则军功全让他一个赚了,他就成了活靶子了。这么识时务的保护,大家也很乐意给他面子。
敖昱又在做饼干了,小月亮回信告诉他,最喜欢吃脆的——就是差点让敖昱把牙崩了的。
这玩意儿太硬了,敖昱寄过去完全是恶趣味,告诉他能当兵器用。结果小月亮最喜欢,敖昱觉得受到了打击。
这事儿对他的打击比权谋判断错了,更让他难受。谋算错了,那就错了呗,再换手段罢了。小月亮的口味错判了?伤心了……
【宿主,太子没看出来皇帝态度吗?】敖昱拿着烧火棍吹火,苹果醋在好奇。
【看出来了啊。】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敖昱守着灶台,温度正好【但他哪里敢赌元烈帝会过河拆桥啊。万事万功,军功为最。】
【他为什么不在军队里发展自己的势力?】
“咳!咳咳咳!”敖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呃,宿主,无需回答,我想到了。我刚才就是一时失言罢了,宿主你忘掉吧。】
太子,军队,发展势力。苹果醋刚把那蠢问题问出口就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这是找死啊。
苹果醋很镇定,半点都不带害羞的:没关系。傻乎乎也很可爱。大黑鱼很宠我。嗯!握拳!努力!
然后傻乎乎的可爱二号来了——英王。
敖昱让他最近少来,太耽搁他做饼干了,顺带着最近的局势也不适合招元烈帝的眼。
英王被允许上朝了。且元烈帝让他站在了武将第一位,他一句话都不说,光站那,太子看他的眼神都快能冒火星子了。
“我很听话的。”英王快哭了,“我就说‘父皇英明’。”
他小时候还请大郎帮忙争宠,现在想回去扇当时的自己。老老实实当不存在的小可爱多好?
现在终日战战兢兢的,每次下朝往外走,看着漫长的白玉阶梯,他总恍惚认为会有个人突然冒出来一把将他给推下去。
高处不胜寒,他是明白了。在旁的地方,走了下坡路兴许还能重回山巅,但朝堂上就呵呵了,这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太子那脾性,英王很确定,他一跌倒,就没命了。还要连累母妃,连累过去不喜欢现在还行的四弟,以及郭家、颛孙家、白家……
英王急急吸了一口气,他被压得太难受了。如浸深渊,如埋地下。
他步履维艰,越发害怕说错话,所以有时候“父皇英明”是词不达意的回答,他也坚持这四个字不动摇,多一个字都不说。
元烈帝看着他都觉得无奈,可大臣们却反响良好,都觉得英王够谨慎,且……不与皇太子争,更忠于国事。
“父皇不高兴了。”英王吸了吸鼻子。
“别在这儿哭,弄脏了我的材料。”
“哦……”英王退后两步,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大郎,我怎么办啊?”
“殿下,可想登基?”
两年前,英王会立刻快快乐乐地答应,现在的英王却颇有些惶恐——他长大了。
“我害怕,我不知道。”
“那把四殿下叫来吧。”敖昱无所谓,四皇子也很聪明,不过四皇子思虑颇重,比起憨小子英王,日后更麻烦些。
英王摇了摇头:“不,四弟太聪明了。”他看一眼敖昱,“若真的让他上,到时候还是要让大郎保命的。”
这事儿他不是没想过,四皇子比他们都知道变通,知道臣服权势,且会做戏,他其实和元烈帝最像。英王曾想过若没有大郎,最后胜的,可能是四弟——他和老大早早败下去,后边几个小的更不够看,太子势大……父皇就只能把老四抬出来了。
若真如此,一个对太子内部局势非常清楚,又有父皇支持的老四,可是十分可怕的。
敖昱点了点头:“不算太傻。”
“……我以后当皇帝你也这样对我?”
“嗯,不会变的。”
“哈哈哈!那、那可太好了。”英王笑了,可眼泪下来了,越擦越多,鼻涕泡也跟着冒,他不用抬头,都知道大郎膈应他,毕竟这是厨房,“你比我的所有兄弟都更像兄弟,我以后要给你封王。”
“哦?”
“反正你也不会有后,就封你,要不然封你家的小娃娃?”
“封他吧。封个玥王,我也不要王妃。”
“他姓那个‘越’?你不要王妃,要什么?难道你们俩还想另行嫁娶?”大郎骗了个小娃娃,他原本是有几分不得劲的,觉得他有些缺德。
后来见他,确实没越雷池一步,两人的亲密也就他戳戳人家的总角或绒球,虽然一块儿睡,但从熙儿的状况,以及周围仆人的态度,就能明白,他依旧守礼。
眼看着熙儿成了猛将兄,就大郎这体弱的样子,他不想当王妃实在是比较困难。
“王月,玥。我也封王啊。”
“……咳!咳咳咳!”英王拿袖子捂着嘴,成功避免敖昱把他从厨房里赶出去,“你要做甚?”
“开辟新地盘。”船队已经在建设了,已经有人顺着他的提供“旧海图”出去探寻更多的土地了。红薯、土豆和玉米,是爆发人口的坚定支撑。
现在大楚的总人口应该才只有六千万出头,其他国家的人口就更不要提了,粮食产量严重限制了人口增长。
有了人口,才能爆工业,有了工业,才能建造更大更稳定的船,为巧克力的运输提供坚定安全的支撑。因为适合巧克力生长的地区,在中原大地上适合可可生长的土地太少了些,他们必须长期依靠进口。
敖昱握拳。
“行行行,你说的,开辟就开辟吧。”英王叹气,“这位未来的王爷,我们来说正事吧。”虽然他现在半点都不紧张了,可该商量的事情,是半点都没商量。
“不用担心,太子闹得越凶,我爹和我夫君(英王哆嗦)越安全。”
“为何这么说?”
“薛家初时只闹腾着想换帅,但随着他俩身上战功累积,薛家就开始惦记着杀人了。陛下敢换,他们就敢下死手。所以,陛下得保他们。陛下自己想杀是一回事,但他眼看着‘别人’杀了为自己建功立业的大臣,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过河拆桥的君主是强大的,大权旁落的君主是虚弱的。”
“呃……”英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如今不是也奔着君主去的吗?大郎说这话,就不怕他也来个过河拆桥?
敖昱对他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英王咽了咽唾沫,回以憨厚的傻笑。他过河拆桥?
怕不是刚有这个想法,就给一脚踢下去喂鱼了(大黑鱼:我不吃)。
“其实我一直都闹不明白。”英王拉了个小马扎过来,“我看过西南那边的奏折,倭寇杀人劫掠。西南遭难的,是大楚的百姓。现在过去平定倭寇的,是大楚的士卒。他们这样闹,让颛孙大人败了,不就是让倭寇胜了吗?”
“现在,太子更想做的是只调我爹,但不动小月亮,他们的人过去接手西南。待西南差不多平了,再让小月亮壮烈战死。”
“混账!”
“殿下别激动,你再挪远点,你站起来时,把灰尘带起来了。”
“……哦。”英王乖乖端着马扎,坐到门口去了。
“殿下认为,此时您最好的决断是什么?”
英王握拳:“力挺颛孙大人!保住小月——小熙!”敖昱瞪眼,他赶紧把昵称咽下去了。
“不,主动让我爹回来。太子的人一过去,小月亮必定立刻重伤。西南大好局面,瞬间溃败。打几场败仗,士卒死上三五万,丢上两座城,百姓死个十几万。殿下,这是对您来说,最好的决断。”
敖昱的声音清晰平缓,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笑意,可正因如此,英王才觉得格外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他还是乖乖沉思了一会儿:“太子完了。确实完了。”
想换人没关系,但是他得有能力把西南的局势接下来,接不下来?皇太子一系凡是牵扯换帅的官员,全都要撸下来,死了的还算好的,活着的两三代都要背着这个恶臭的名声。
“但是,我不想发生这种事。”英王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厌恶,“大郎,这就是党争吗?怪不得书上都说,党争是国家大忌呢。我父皇……是对朝堂失去控制了吗?”
“不,朝政一直在陛下的控制之下。现在只是有些嘈杂罢了,陛下现在的放纵,已和最初的目的不同了。”
“嗯?”
“最初,陛下给太子留了余地。换人也只换的是个御史大夫——言官,不是事务官,即便御史大夫也是消耗用的。我四姨父入吏部,是给吏部找事儿,但换个角度看,四姨父也没进我爹留下的兵部。原吏部左侍郎进兵部了,兵部没尚书,三个侍郎决断,且大战之时,兵部原就比其他各部高上半级。这看似平调,其实是升了。”
英王:“!”
苹果醋【!】
这俩表情一模一样,都是嘴巴能塞鸭蛋,只苹果醋更生动些,嘴巴张得更大。这事儿他们就只盯着御史大夫换人了,其他的都忽略了。
敖昱把经过第一轮烘烤的饼干取出来,放凉,开始准备馅料。黄油、鸡蛋和奶油混合的香味开始在厨房里飘荡。
“等、等于我父皇最初其实还是向着太子的?”
敖昱叹气:“这是在为西南战后的情况调配位置,一身军功回来的我爹,固然能站得高,却依旧要弯着腰。御史大夫是陛下对太子的敲打,其他安排却和太子没关系,是陛下在梳理他自己的朝堂。你们看不明白,薛阁老一定能看明白,他本该带领薛家安静下来,让一切恢复平稳。”
“但他没这么做。”英王点头。
“他年纪大了,最多在内阁继续停留十年,但我爹一旦军功加身地回来,是必定能在内阁站住脚的。以我爹的身体情况看,少说能在内阁待上三十年。而陛下……”
英王心中一跳——他父皇十年应该还是在位的,可更久一些就说不清了。薛家与太子一党后继无人,一旦薛阁老退下来,能与颛孙恬义对抗的,就只剩下了太子本人。
太子还是太嫩。
阁臣却也是越老越强的一群人,二三十年后,当父皇不好时,又恰好是颛孙恬义鼎盛的时候。
敖昱看着英王,又道:“且薛阁老若是一朝去世,薛家子弟可是都要上折丁忧的,殿下觉得,陛下会夺情几人?”
太子一党多为薛家人,薛阁老一旦去世,只京城大小官员就得有近三十人奔丧,更不用说各地的,这得有近百官员。子辈丁忧三年,孙辈丁忧两年。
官位可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丁忧,官位如何等?等丁忧完了,那就得看元烈帝还能不能把他们想起来了。
且薛老太太也还在呢?万一受不住晚年丧偶的打击,也跟着去了,就得为两人丁忧了。
皇帝虽可以“夺情”,在丁忧守丧期间起复官员,但也不可能把薛家整个家族都夺情了。否则元烈帝的名声也不好听了——不让官员守丧,违逆人.伦。
其实颛孙家也面临类似的问题,老太太的寿数看来也就这几年了。但老太太只影响颛孙恬义一个,若她在西南战事期间去世,甚至颛孙恬义都影响不到,元烈帝不夺情是不可能的。
英王发现自己的这些“党羽”实在是很厚实,他看着敖昱,信心满满地笑了:“还是后继无人。我就不担心这些个。”
颛孙家的问题,他都不担心,大郎没事儿就行。大郎当不当官都无所谓,他现在本来也没官。
“我可是病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
“我一定给你寻遍名医!大郎一定能长命百岁!”
敖昱笑着摇了摇头,英王也是少有的赤子之心了。
“大郎,现在我要怎么做?”
“现在啊……给你上朝之权,还没看出来问题吗?下一步大概要让你入六部了。可能,只是可能,要让你去跟信王做伴了。”
“啊?”
“这是给太子最后的机会,他要是还敢跳……你大概就要领兵部了。”
英王捂着胸口,敖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去和面。但英王非是搞怪,他是真胸闷又心慌,他害怕啊。
他没错过敖昱前后用词的改变,前边是和信王·作·伴。信王也在吏部,但他是挂职,算是个监督的。元烈帝把他也调过去,可以说是让王叔带着后辈熟悉政务。
但“领”兵部,这个问题就大了。
一旦元烈帝这么干,就是让英王以亲王的身份,获得远超太子的实权。
“大大郎……(敖昱“说人话”)”英王沉默了一会儿,让自己的舌头别那么抖了,“大郎,我要怎么办?”
“进了吏部,记得拉着信王保护好我四姨父。”
“信王叔就是属泥鳅的,我怎么拉?”两人对视,“好的,我拉。”英王哭唧唧,他到时候就跟信王身后,每天“王叔英明”。白大人若有意外,他拖也得把信王拖进去。
第159章 (捉虫) 假作真时
159
他的表情实在是取悦了敖昱, 他越来越像变成人的苹果醋了。
敖昱终于好心解释了一句:“让你去吏部,等同于陛下暗示,让信王站你了。”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 可信王叔难道不会担心我败了吗?”
“你忘了我更早前说的话了吗?”
“啊?”苹果醋:这表情我熟。他好多表情我都熟。
“太子完了。但还需要他继续在那个位置上待一段时间的, 西南在打仗, 这时候废太子,老百姓会有很多不好的联想,别有用心的人也会加以利用。对陛下来说, 太子就像是一块铺在地上的砖, 即便已经碍事了,但搬开他, 谁都不知道下面隐藏着什么东西。”
英王因为某些糟糕的联想皱起了眉。
“你也说了,信王是老泥鳅,他比你更了解陛下,会主动配合你的。进入吏部, 代表的就是两个太子的诞生。一个有名无实, 一个有实无名。至于让你进兵部……”
“我知道!我一定努力支持前线!”
“……你装病。”
“啊?”
“听好了, 你绝对绝对绝对, 不能沾兵部,不能领旨。任何兵部官员的亲近,哪怕就是个刀笔吏, 你也不能接,明白吗?”
敖昱今天第一次正式了起来, 英王的心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知道!大郎放心。”英王规规矩矩向敖昱行礼, “我不会飘的,我一定踏踏实实地走。”
他就飘过一次,那次大郎让他去洗脸。他再不想去洗第二次脸了, 因为他当时的那种状态,无异于拉着一家子在阎王殿前头溜达了一圈。
英王从厨房出去时,敖昱的书童明理过来了,递给了英王一个香囊:“殿下,少爷说,您想装病,就在大夫来之前,吃一粒。一粒能管用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几乎就是一天了。
英王也是傻大胆,想着总得知道是什么效果的。回了王府就试了,药入口即化,且苦得惊人,他舌根都麻了。前一刻钟没什么事,一刻钟后,英王感觉头疼,胸闷,浑身无力。伺候在侧的栗子摸着他头上发热,吓得手脚都不知道朝哪儿放了。
“给孤弄点水来,没事儿,孤睡一觉便好了。”
睡一觉八个时辰依旧没到,醒过来的英王浑身骨头酸疼,高热未退,只能报病了。
元烈帝一听,赶紧派了御医。
御医回去道:“终日忧思,一时被外邪所侵。英王殿下身子健壮,发发汗便好了。”
元烈帝:“……”
若非太医院的院判是他极其信任的大夫,他现在就想把人拖出去打死。就他那二儿子,忧思成疾?
又问随行的太监,英王如何表现,太监道:“殿下连道,躺躺就好了。说惊动了陛下,是他的不是。十分羞愧。”
“下去吧。”太监必定收钱了,且畏惧英王的权势,但话是没错的,这态度,还真不是装病。元烈帝叹了一声,最近朝堂……看来已经乱过界了,否则也不至于这没心没肺的二儿子都病倒,他还是刚从颛孙大郎那儿回来,“宣平王、太子、四皇子觐见。”
元烈帝摸了摸下巴,又有些得意。任那小子智计百出,手中无权,也是枉然。依旧让老二吓病了。
出去宣召的太监们回来道,平王在英王家探病,四皇子今日从贵妃那儿拿了牌子也出宫去英王府了,还带着五六两个小皇子。太子也出宫了,但他在薛家。
因此五六跟着四皇子回来了,皇帝见状,把老七也叫来了。
一群儿子都站在御书房,元烈帝道 :“老四年纪也够了,封瑞王,你二哥英王府旁边有一座空宅子,给你了。”
完全没征兆就封王了……四皇子的年纪根本还不够,但好事临头,四皇子自然不可能拒绝,赶紧跪下谢恩:“儿臣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都大了。”他扫了一眼儿子们,“也该给朕分忧了,自明日起,平王入礼部、英王入吏部、瑞王入工部。”
“儿臣领旨,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皇太子是那个打乱节奏的,因为他等着元烈帝说他入何处,但没有,没有……
太子进上书房学习的第二年,就恢复了他参政的特权。
他重获特权的第一天是高兴的,他以为自己重新成为了最特别的那个,可是他在上书房看到兄弟们时,却发现他们已经没有了羡慕和向往,尤其是二哥。他说着祝贺,脸上却是随意。毕竟那时候二哥还装不住太多表情。
他也明白了,这特权就是样子货。
所谓的参政,就是皇帝商议国事的时候,太子坐一边看着。但他还得全神贯注看着,因为不知道元烈帝什么时候,就拿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问太子。
这其实很熬人,太子回了东宫,经常去剥核桃——这是他母后教导的,若实在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就去剥核桃。母后用小银锤,他一开始也用,现在……他用手捏的。核桃喀啦喀啦地在掌心里碎成碎末,能稍稍安慰自己。
过去兄弟们不懂,但兄弟们大了,懂了。后来兄弟们参政了,不是当摆设的,直接是正经参与国事政务。现在,兄弟们入六部了,他没有。他原是高高站在上头的,现在兄弟们却越过了他去。
太子攥紧了拳头,想象着掌心中握着坚硬的核桃。不,他握住的不是核桃,是兄弟们的骨头!
但还没完,还没结束。元烈帝对着几个小的微笑:“也给你们几个小的一个恩旨,每月逢十的时候,都能去你们哥哥府上。不过,得你们哥哥乐意,不能强去。”
五六七立刻都乐了。
元烈帝也乐了:“退吧。”
太子再次比兄弟们都慢了半步,但是,元烈帝没有留他。他是一同被召见的,他是太子,但连平王那傻子都被安排进了礼部,他却……连父皇的一个多余的字都没得到。
这是震慑,是敲打,太子拒绝把“放弃”两个字也加上。
圣旨到的时候,英王正在啃羊脸——他跟端妃学的,爱上了这一口。
老熟人李全德回去就把这事说给元烈帝听了:“英王殿下那脸上还都是羊脸的佐料呢,接旨的时候那佐料顺着下巴颏儿朝下滴。”李全德语态神情学了个十成十,“哎哟~殿下吃的,那叫一个香啊!”
“这个埋汰的!”元烈帝一边骂,一边却笑了,又补了一道骂他失仪的圣旨,罚了他俩月的俸禄,随着圣旨一块儿去的,却还有诸多赏赐。
这是回护他,这事儿万一传出去,言官是要骂他的,到时候惩罚只会更惨。元烈帝先轻轻罚了,言官就不说话了。
元烈帝伸了个懒腰:“去……贵妃那儿。”这又不能将宠爱表现得太过了,否则前朝后宫都要出问题,恰好他许久未见贵妃了,倒也甚是想念。
这天晚上,刚躺上床的英王,忽然坐了起来——大郎,到底想没想到,他回家就会试药?想到了吧?毕竟他挺好猜的。而且是让书童转交的药,明明他自己就能递药,何必多此一举?
书童转交的东西,他下意识会认为不是那么重要。若大郎亲手给的,他就会多想多问。
英王躺回去了,盖被,他吃了药之后的反应,介于装病和真病之间,回头让他再演都演不出来,父皇反而更相信。
英王翻身,寻思着他若是真当了皇帝,大郎还会这样吗?
他也说不清,是希望大郎继续这样,还是不要这样。不,与其说不知道大郎如何,是他不知道自己会如何。他会成为史书上那些过河拆桥,杀害功臣的君主吗?杀害……大郎?
大郎“和善”的笑脸出现在了英王的脑海里,英王瞬间裹着被子哆嗦了起来。
栗子和松子都在听动静,这下都急了:“殿下,您是又起烧了吗?”
“孤没起烧!孤没事!”
对啊,他没病干什么想这种找死的事儿?即使他真成皇帝了,但他还是他,除了身份改变,有啥不同吗?公羊儒的观点,皇帝也是一种爵,原本这种想法还让英王害怕,现在他却越来越能接受了。
别把自己看太重,负担反而轻松了。
甚至,当个傀儡皇帝也挺好的,皇帝能享受的一切,他也都能享受,还轻轻松松不用工作。“操纵”他的,也都是母妃的娘家人,多快活。
英王睡着了,睡梦中他成了一个外戚专政的昏君,那生活简直是太快活了。
“嘿嘿!嘿嘿嘿!”
防着他今晚上再起烧的栗子和松子都没睡,结果就听见英王又憨又傻的笑声。俩太监彼此对视,都在自家主子的笑声中搓了搓胳膊,实在是瘆得慌……
小月亮的领兵人数超过万人了,颛孙恬义……他从一个本该挥斥方遒的统帅,变成了高级后勤官员。若是别人,颛孙恬义即便能白拿军功,也是不会乐意这样的,但被他照顾的是越熙,这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即便越熙日后和大郎合离,他也会是他们家的义子,这是逃不脱的。他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比颛孙恬义的庶子都要亲近。庶子们以后很可能分家,越熙是要留在家里的。
于是,越熙算是得到了一个非常简化版本的支持(颛孙恬义:真抱歉啊,我是简化的),他获得了最大的自由空间,他能在几乎所有己方的城市得到修整,获得物资与人员的补给,得到当地详细的情报。
虽然官职依旧是个校尉,但能让士兵听话的将军,永远是最能杀人的将军。假如这个将军麾下的伤亡还总是低于其他将军,这简直是所有士兵的心之所向。
面对着战绩与军心,将官们当然也只能选择听从命令。谁都不想志得意满地出征,却来个坠马而亡的结果。
面对着西南的战绩,现在不开心的,除了太子一党,就剩下东部的朝廷水师了。
大楚的水师不弱,否则现在就不只是西南出问题了。最近随着西南战局的快速推进,催促他们尽快出兵的消息,也送到了水师提督们的手上。
不是他们不想出兵,实在是西南战局越顺利,他们这边的敌人也就越多。最近东边倒是平静了,因为即将进入冬季,罗刹国那边港口封冻,他们过不来了。可东南的敌人却越来越多,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各国的水师。
大楚太富裕了,大部分倭寇都有各国的贵族,甚至王室在背后支持。这些人所在的国家,对于这场战争,都怀着拖的想法。因为大楚在打的,是一场自己国土内的剿匪战,大楚的朝廷没有收益,只有支出,这种战争极可能拖垮一个国家。
这些异国的权贵们甚至不需要拖垮,只需要拖到大楚朝廷失去耐心就够了。毕竟,在这场战争开打之前,大楚朝堂上就已经有封海与禁海的声音了。
谁都没想到,西南战局一边倒,且快速到这个地步。
倭寇们的想法发生了分歧,一些人在快速运回常年积累的财富。还有一些人并不甘心就这样被赶出大楚,开始运送更多的士兵与武器。那些势力堪比小国君主的大海寇,已经开始了集结,他们有两个选择——攻打一个小国,换皮成小国王室。或者,和大楚的水师拼了。
选择拼了的……占多数。
正常人看着很蠢,然而,对倭寇以及他们背后的人来说,一旦掀翻大楚水师,他们就可以轻松放弃西南,去东南,去东边,甚至更北一些,说不定有机会进入中原劫掠。甚至撕裂这个富裕庞大的大楚,不要太多,只那么一两块土地就好,来个以夷吞夏。
从此之后,他们就不再是只能卑躬屈膝的藩属了。
【宿主,天道哭唧唧地来了,然后又走了。】
【知道了。】敖昱也从英王那里拿到了最新的邸报,多天道的世界里,不同天道注视下的文明,都有着远超正常的野心。
瑞王在早朝上,自请前往西南督造战船,户部拨银,向西南诸国购买巨木。
大楚用来造船的最好木料是红木,但大楚国内经过几千年的发展,造房子、造家具,也造船,年头久的红木近乎绝迹,倒是西南许多小国巨木不少。最近这些年,多有大楚商人到外国买木料。
都知道缺船,缺人,但这个时候跑到西南造船,是不是“有点”迟了?
皇太子直接嘲笑瑞王:“临旱掘井,何其愚也!”
可元烈帝看着瑞王,却道:“准奏。”
同时元烈帝私下里将瑞王宣召进了宫:“‘那个’让你去的?”
“是。”
“知道是去做什么的吗?”
“一,正经造船;二,分化西南诸国、贵族;三,若有需要,以瑞王之身上阵。”
“嗯。”元烈帝点了点头,“朕给你两份手诏,允你在特殊的时候拿出来,便宜行事。”
“是,儿臣必不负皇恩!另外……”
“嗯?”
“儿臣想在西南倒腾点买卖,以补贴造船之用。”说这话的时候,瑞王心里有点慌。
“哈哈哈,你倒是实诚。”元烈帝却没在意,西南虽战乱,却依旧是富裕之地,瑞王过去了刮刮地皮是理所应当的,“去后头跟你母亲、弟弟道个别吧。”
“是,谢父皇。”
长春宫贵妃已经知道了前朝的事情,七皇子见哥哥来了,一脸憧憬快活地绕着瑞王转了半天。
“七弟,哥哥走了,母妃就得靠你保护了。”
刚还跳脱活泼的七皇子站住了,绷紧了嘴唇:“四哥……你要好好回来。”
他也不是那么没心没肺的,这四年虽然被贵妃和哥哥保护得很好,但该明白的也没瞒着他。他就是觉得,闹闹腾腾的,家里人没那么难过。
“会的。你先下去吧。我和母妃有些话要说。”
“嗯。”
七皇子刚走,贵妃就哭出来了:“宵儿,你可别做傻事。”
他若死在西南,那可是真成了贵妃与七皇子的保命符。元烈帝会感念这个儿子,必定将他拿出来做典型。后头不管谁斗赢了,都会给贵妃和七皇子一份体面。且七皇子是最小的一个,即便他长成时元烈帝还在,前头几个哥哥也会一直按着他。反过来,他若超然不争,那几个哥哥也都会亲近他。
这才是让贵妃和七皇子立于不败之地了。
“母妃!您别乱想,我没想死的。”
“真没?”
“真没!”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贵妃擦干了腮上的泪水,笑了起来。可双手依旧紧紧攥着瑞王的手,指尖冰凉,瑟瑟发抖。
“母妃,我这次就是赚军功去的。”瑞王用自己越来越大的手,包裹住母亲的手,“王府的事儿,您就帮我看着,您喜欢什么样的,就建什么样的。”
“傻小子,母妃有个小院子就够了。那里边以后住着的,该是你和你的王妃,与子孙后代。”
“母妃,那您就看着您喜欢的,再给儿臣挑个王妃吧。”
瑞王带着贵妃的关爱走了,贵妃净了面,振作精神,将注意力放在瑞王府和瑞王妃的事情上。
七皇子也爱看王府的图纸,他趴在桌上,看母妃画出来的屋舍:“母妃、母妃,父皇和哥哥都说了,也要给我们院子。我要个有马场的。”
“那哪儿是院子?王府都给你好了!”
“那……那我要个能养狗的总行吧?不要小的,我要大的。”
“也不怕把你给啃了!”贵妃瞪他一眼,还是拿出一张纸,给七皇子的小院添了个狗舍。
七皇子闹腾着,确实让贵妃开怀不少。她从书房最下头拿出来了一本名册。这上头都是各家的适龄女孩儿——十二三,适的是瑞王还不到十四的龄。
瑞王原定十五开府,迎王妃也要至少十七了,那时候他安定下来了,差事与自己的阵营基本定了,也有些自己的营生了。却不能到时候才定亲,出色的姑娘必定都有亲事了。
她最想给瑞王配的,自然是颛孙家的女孩子。何止是她盯着,后宫有儿子的都盯着那三个丫头呢。可实在没法子,三个都是庶女,要嫁给现今的皇子王爷,只能做侧妃。
皇家绝对禁止以妾为妻,侧妃一辈子都是侧妃,正妃薨了,侧也别想扶正。除非王爷成了皇帝……在皇后缺位的情况下,扶正妃嫔倒是没什么问题。
英王的选妃人选里都没有颛孙家的姑娘,这代表着什么很明确了,就是要当正妻去的。几个皇子想娶也行,说服元烈帝直接赐婚,但这也还是只能赐侧妃。这形同抢亲,绝非结好,是结仇。
贵妃这把年纪了,都忍不住嫉妒。多好啊,这三个小姑娘会投胎。不过,也得是颛孙家不倒。
陶家的姑娘虽也有教养好的,却是绝对不能给瑞王的,贵妃不想让娘家与瑞王捆绑得太深。
可其他人,贵妃又拿不准。所以,现在贵妃就盯着端妃。
英王是哥哥,总得他先娶的。贵妃等端妃筛下来的,或者看着端妃给英王选的侧妃,若是好的,她就过去问一问。她现在与端妃的交情不错,端妃应该愿意让一让。
捡人家不要的,或次一等的没脸?从嫁人前,娘让爹的姨娘教她各种手段时,她就没脸了。现在这点事,能算是什么?
瑞王前往西南买木头造船,行李中有四口大箱子,尤为重要。
其一是敖昱记录的西南外围诸小国整治情况,其二是从兵部誊抄的不完整的西南海图,其三是敖昱给他的造船图纸,四是另外各种“杂物”的图纸。瑞王每次都觉得,这四口箱子比他重要。他特别想卷着铺盖跟箱子睡一块儿,但怕引人起疑,只能忍着。
瑞王陆路转水路,直下昌泾,这时候颛孙恬义已经再次前移了,但给他留下了足够的人员,以及俘虏。
西南除了一些“地区大国”外,小国林立,但这些小国却几乎不能称之为“国”,只是野人部落罢了。这些人用大楚的道德观来看,很奇怪。他们有时候善良温和,有时候残忍嗜血,有时候大方诚实,还有时候卑鄙奸诈。
第160章 (捉虫) 瑞王和小月亮……
160
这些西南野人一边说希望成为大楚的子民, 可又会组织起来劫掠大楚的边民,觉得大楚的百姓有的东西他们没有,是“不公平”的。这些俘虏中, 就有大量的西南野人。
可是把他们接纳进来后, 让他们像大楚百姓一样交税, 他们又不交。甚至会冲击官府,乃至劫掠乡镇,摇身一变成了倭寇。
简单来说, 他们只想享受大楚的利益, 不想付出一点点。但这种思想又不能纯以恶来形容,因为野人就是野人。世世代代天生天养, 没有国家,最多有个族长。若有收获,就是他们自己的,非族人的外人去向他们索要物品, 就是要劫掠他们。
他们瘦小、黝黑, 面目凶恶, 不过现在都在俘虏营里, 奄奄一息。
楚人对这些倭寇没有任何怜悯之心,恨异族,更恨跟异族混在一块儿屠戮百姓的楚人。少将军不留俘虏的战法, 深得本地百姓之心。
所以,瑞王到的时候, 还喘气的俘虏就剩四千多了。
幸亏看守的士卒们也担心暴发瘟疫, 因此每日会把死者拎出来,也会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圈养地,挖走原来地面的屎尿——都是好肥。
瑞王看了一眼, 走了:“都不可用了。”
他说这句的时候,心肝都是颤着的。他们面貌一看就非中原族裔,但也是人模样。没亲眼见过这些野人凶恶的瑞王,见这许多人如奄奄一息的囚兽般瘫软堆叠在地上,身处污秽恶臭之中,不知不觉便升起了怜悯之心。
可他牢牢把怜悯按住了,即使他很清楚,这句话决定了那四千多人的生死。他们活不下去了……但这些人数量可不少,将他们救了,会增加计划的耗费,甚至破坏大好局势。
尤其这些人的不可用,不是因为他们的虚弱,而是因为他们的仇恨。能挣扎着活到现在的俘虏,无论心智体魄,都是狠角色。《东郭先生和狼》可是从小就听的故事。
他要新的俘虏。瑞王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这四千多俘虏,依旧消失得无声无息了。
军报上,他们存在过,仅此而已。
小月亮在入城补给后,接到了来自瑞王的消息。他歪了歪头,立刻明白了,大黑鱼绝对没跟瑞王说得太具体,就给了瑞王个大概,其余让他自己决断。
五日后,瑞王就收到了一群战战兢兢又肥头大耳的“俘虏”。根本不是倭寇,是商人。
西南无论再乱,某些大城也依然是商贸云集,各国的都有。
有些是真商人,也有许多是倭寇的耳目,还有的两头跳。商人吗,固然有义气诚恳之人,但无奸不商又无商不奸。
“实不相瞒,孤寻俘虏,是为了让他们为孤散播消息,这些商人……怕是不得用。”瑞王见此情况,干脆亲自去找越熙了。他得说服越熙,让他了解自己的目的,否则是别想对方配合的。
“咔咔咔!”小月亮啃着新到的饼干,这声音瑞王听得浑身发毛,总有一种他在啃的,是“某种东西”骨头的感觉。
“殿下,这事儿确实是这些商人更擅长啊。”
“如何是他们擅长?我将俘虏的父子、兄弟分开,父回、兄回,难道商人们为了钱财,还会比他们更卖力吗?”在谋略和用人上,瑞王对大郎是服气的。对越熙,他就当一个大郎身边的小跟班,后来当成了大郎的小童养夫。
即使越熙是他的伴读,但他们俩一点都不熟。他此刻对越熙的自作主张和不听话实在是有些生气。打仗的事情,他不会对越熙指手画脚,但决策的事情,他希望这小家伙也能闭嘴。
“……”小月亮将他的态度看得明白,却没生气。他知道了,瑞王是读书读多了,脑子有点没转过弯来。他浅浅一笑,很耐心地道,“殿下,他们这些人,没咱们楚人的讲究,其实并不计较父子天伦,兄弟情义。况且,您要如何分辨父子兄弟呢?即便是一伙人,也讲着不同的土话,首领之下,还有各自的首领。”
瑞王不是一个急躁的人,他一向能听得进人劝。越熙的话,让他不由得点点头。这个语言问题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至于习俗,当时陪同他选择俘虏的年轻校尉,也没说得太详细。但他相信越熙此时不是诓骗他,毕竟这也太容易拆穿了。看来,他该更更进一步改变对越熙的态度了。
瑞王叹气,他是放弃了用野人了,但用商人,他又有些不放心:“商人奸猾,如何能让他们为咱们办事呢?”
越熙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瑞王一眼。还以为这位瑞王是很奸猾的,没想到,他骨子里原来还如此天真。可能是年纪小的关系。
瑞王恍惚间有种自己成了二哥,面前坐着的是大郎的感觉,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坐姿也更规矩了一些。
“正是因为奸猾,才更好用啊。尤其那些为了钱财,便是把自家祖坟挖了,拖出祖宗的棺材板来,也在所不惜的家伙。正因如此,他们才不会错过能赚钱的买卖。且这些商人与西南各大族,也多多少少有些联系。”
“!”瑞王本是想先将买木头的买卖做起来,两边交往大了,西南届时才会有大势力找上门,没想到,这些商人直接就有联系?他在京城完全没有听说过。
西南的商人,手眼通天到如此的地步?
“西南糜烂至此,这些商人居住在大楚,那可曾有过哪位商人于异国周旋,令异国君主也出兵……”
瑞王看见了越熙脸上的笑容,他将未出口的话咽下去了。
“老辈子人里,有个孙姓的大商人,在西南某个小国建了家业。后来他有子孙外出跑船的时候,遭了劫掠。劫掠他的也是当地大姓,那夷人的朝廷是不管的。他便回来大楚求中原出兵,可被他找到的官员说,你既已经离开了大楚,且在夷人之地繁衍生根,便不再是我们楚人,楚人没道理为了你的子孙去攻打藩属。
后来,这孙姓商人便变卖家财,自己召集人马,杀了劫掠他子孙的人,带着一大家子做了海盗。如今倭寇里有个被称为白面龙的,就是这孙家人的后裔。”
“……”瑞王心情复杂。
这也是一个两边其实都没做错,却发生了一个最糟糕结局的故事。
让瑞王裁决,官员没做错。即便是他遇见这种事,也是不会为孙家做些什么的。孙家已经远离中原,在外繁衍生息,给别国完粮纳税。然后突然蹦回来说“我是中原子孙,一直心念故国,我在外国受了欺负,母国要给我做主。”
朝廷若真动起来,总不能向孙家索要钱财吧?耗费人力物力,大楚能得到什么?还没指甲盖大的海外岛国?
但这种事确实会让海外楚人渐渐失去对大楚的归属感,甚至对中原心怀恨意。很可能比亏待他的异国人更恨,异国人是外人,母国是父母。
瑞王坐在那连连叹气:“此种事……可有解?”
小月亮道:“有。”瑞王眼睛顿时亮了,小月亮也没卖关子,继续道,“中原越发强大,威及四海。如今各小国如蚊,但毕竟并非真的蚊子,他们能如此肆无忌惮,归根结底,还是出在只见了我大楚的富裕,没见过,或认为大楚的刀兵,轻易砍不到他们头上罢了。”
这些已经建立正经“国家”的小国,都距离边境很远,西南附近只有野人。
靠中原太近建国的……基本上都成了中原的一部分。到如今依旧保持着独立国体的,多数都因为自然环境为他们添加的保护。
“谈何容易?”瑞王看过敖昱给他绘制的政区图,虽然是笼统版本的。
地图上的点墨之地,放在现实是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土地山川。西南之外的土地,就像是倒扣的盆……的边沿。
中原是盆,那边是边沿,地形正好错开。高耸的山,阻隔了水汽前来,所以中原的西北方是草原和连片的荒漠——看见了地图的注解,瑞王才明白原来土地生成什么样,还有这种原因。
边沿在靠近中原的区域很细长,越朝西,越宽广。在狭窄的那一部分上,还全都是大片大片的雨林。那边过来相对容易得多,这边过去就艰难了。
小月亮道:“很容易,殿下如今,不正是在做吗?”
这个小世界比较脆弱,且天道被其余天道挤压。他们不能用太快的速度发展工业,否则……现在大黑鱼的特种钢熔炉都建起来了,直接拉蒸汽船出来,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瑞王收起沮丧,笑了笑,“受教了。”
他对着小月亮行礼,既是感谢今天的这次解惑,也是对他之前的轻视道歉。
小月亮坐直背脊,受礼后还礼。两人相视一笑。
瑞王:“……”越熙说的话都对,可就是他这个可可爱爱的样子,做了刚刚那么严肃的事情后,突然就觉得好怪。再看一眼,更怪了……
“咳!孤只要将想要的东西告知这些商人,他们就能去做?”算了,还是谈正事吧。
“是,王爷放心告知。”瑞王态度很好,小月亮也很清楚,大黑鱼把这个小的扔过来,也有让他教导的意思,“殿下不要可怜他们,这次送来的商人,就没好东西。”
虽然小月亮不会教人,但他会努力的!至少有问必答,他有空的时候,是能做到的。
——英王对他们来说,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但皇帝预备役不怕多。尤其未来版图扩大,更需要正经独当一面的人物。主要是新大陆那边,得有主持种植、收获和运输可可豆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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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亮对着瑞王露出了越发可可爱爱的表情“咔咔咔!”好好长大,未来的可可豆之皇。
小月亮幻想着自己现在吃的饼干是巧克力味道,他舔了舔嘴唇,更饿了。
此时,商人们像是待宰的猪羊一样,再次被赶到了瑞王跟前。上回粗略一扫,只以为他们都是大腹便便,现在都到了跟前,才发现并非如此,也有几个瘦子。有色目人,有肤色较深的原野人,也有楚人,但无论身材、相貌,这些人都有个好气质,温和、斯文、憨厚,文雅……
此时被赶到他的面前,他们也不隐瞒各自的惊慌,没人乱嚷嚷,只哀求地看着瑞王。
大楚举国的精锐皆在朝堂,但并非剩下的人就没有聪明人了。瑞王几乎瞬间就从他们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跟兴京的老狐狸们一样的味道。
打官腔,猜谜语,故作深沉,对这些人是没用的,反而会给他们演戏和用手腕的空间。
“孤寻尔等来此,只为两件事:一,买巨木;二,买木炭。”
木炭,他去见大郎的时候,大郎特意告诉他:“木炭才是紧要之务,殿下若能在西南建立起一条木炭的长久通道,十年之内,楚国的版图便可以扩一扩了。解西南之乱,还是直接占了土地为妙。不过,此事就不要告知陛下了,否则差事就落不到殿下的身上了。”
木炭确实是一桩好买卖,但大楚富裕人家最喜用银丝炭,这是用桦木烧出来的,桦木是北方木材,其次用竹炭,再次用石炭,最次用木柴。还真没谁跟西南异族做过木炭的买卖。
敖昱当时道:“木炭不要怕卖不出去,可直接用木炭在沿海熬盐,卖熬出来的盐。且我给您的图纸虽都是土窑,但烧制出的木炭无烟,块大。您到时候可以说是红木炭,王府用、阁老用,其他人家也会用。”
“这岂不是坏了咱们自己百姓的营生?”
“西南百姓的死活重要,还是卖炭者的营生重要?”
“……”
瑞王本以为这是该稳定下来后,再拿出来的买卖,但在与越熙商量后——啊,可可爱爱的谋士伴读又用“那种”眼神看他了,瑞王又双叒忍不住端正坐好。
所以,这次瑞王根本没说巨木的事情,而是将土窑的图纸拿出来,每人分配了一页,又细细给他们讲解。
瑞王自己也是外行,但这个土窑太简单了,基本上只要能在地上挖坑,就能搭,最原始的地下闷烧窑。不挑地方,太大的不行,但狭小的地方也无所谓,实在不行多挖几个也就罢了。
这玩意儿烧陶器、烧砖头也都可以用,唯一的问题是损耗巨大。且建过闷烧窑的地方,和山火烧过或烧荒的土地不同,它的温度更高,灼烧过的土地也更深层,植物、昆虫死绝,这片区域短时间内会变得寸草不生。
“每百斤黑炭,三十文。也可换等价的布、瓷……盐。”
从瑞王嘴里说出来的布与瓷,即便没特别点出来,但都知道不会是市面上的常见之物,众商人神色间已有意动。可瑞王说到最后,几乎所有商人的眼睛都亮了。盐这个东西,一直只有大楚本地的,且与上层有联系的巨商才能碰触,他们是只能在边上闻味的。
“可是能在大楚贩卖的官盐?”
若只能让他们买盐到海外卖,那乐子就大了。虽然知道瑞王不至于在这件事上做文字游戏,可还是有人忍不住问了。
瑞王:“是。但只限于从我这里购买的盐。”
西南有盐池、盐井,还有海盐,是大楚的产盐重地。西南战乱,这些年北方盐价也是升了又升,这是朝廷一定要开战的原因之一。以及,元烈帝在京城知道他贩盐不会找事的前提之一。
盐商自然很高兴盐价的升高,不高兴瑞王以及他拉拔起来的新兴盐商,但眼前这群与西南各国有勾连的商人也不是吃素的,让他们两边狗咬狗挺好。
商人们离开了,但多数商人都是在打探一番后,才开始行动的,他们打探的结果——买木炭是瑞王自己的买卖,但元烈帝确实允许了瑞王 自己贩盐以贴补造船之用。
这就对了!这也好了!
是瑞王自己的买卖,就好合作了。比起彻彻底底地和朝廷合作,这个更让他们安心。
这个巨木的买卖,听起来赚得挺多,但其实很辛苦。
在密林中寻找巨木还算简单,但将一棵巨木从密林中运送出来,就太麻烦了。而烧炭就是太简单的一件事了,西南许多部落村庄就是建立在密林里的,在自己村子的边沿挖一挖,烧一烧,就是大捆大捆的木炭。
烧炭这件事,以风一般的速度,开始传遍西南。无论野人,或是已经稍有雏形的小城。人们进城购买货物时,不再背着各种猎物与水果,而是背着一包一包的木炭。
因为炭是比过去的任何东西都更好获得的“一般等价物”,城市乡村的门口,都有收炭的商人,称一称重量,这些炭能换多少东西一目了然。唯一爆争论的原因,就是炭太潮湿了。
大量以狩猎、捕鱼、采摘为生的野人,开始改为烧炭。
第二年时,许多集结的西南土著,跑回家烧炭去了,甚至大小贵族都有跑的。贵族们可以驱赶奴隶给自己烧炭,若遇到巨木,还能一下子收获一笔大钱。且用这些钱,可以更容易地换到大楚更好的货物,可是比与大楚开战划算多了。
毕竟,开战后拼命是他们先上,但瓜分战利品的时候,就轮不到他们先上了。
瑞王造船还没有,毕竟收集来造船的巨木晾晒就得至少五年。但是煮盐煮得“鼎沸”,元烈帝那边参奏他的奏折能积一个大箱子了,但去年封印的最后一次朝会上,皇帝给大臣们都赏了“红木炭”与“造船盐”。
得到消息的瑞王开始挖盐田了!
大郎的吩咐——第一年煮盐没事,你就要搞个大的了。
大楚在此之前产盐一直以熬煮为主,但敖昱给了他图纸。如果英王是大郎的脑残粉一号,那瑞王一定是并列一号。他相信只要不差分毫地按照图纸实行计划,就一定能实现。
过年的时候,瑞王还招待了过去半年里表现亮眼的商人们,且对他们说:“烧炭烧干净了的地方也别空着了,种点麻?或花椒?总之不拘什么,孤都收。”
这是少将军越熙的提议:“不要提醒他们种粮食,其实西南那地方,不缺食物,他们便是随手洒了种子,也不会上心。麻这东西织成麻布,野人也是用的,布比食物贵重。他们种得多了,收获多了,便是不卖给咱们,也是占下了地。”
黑啊,这是和大郎相比,完全不一样的黑。
至于他说的不缺粮食,瑞王也了解了些。这里四季如春,北人说此地多蛇虫瘴气,但除此之外,这里只要在意些,别把毒物进嘴,还真的是饿不死人——遍地都能找到吃的。甚至只吃各种花,都能活下去。
这里是正经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不过小月亮又叹:“那边很多土地适合种水稻,这几年可惜了。”
“……”说得好像是这几年过去,那地就不归他们了一样。但瑞王还真觉得越熙不是说大话,“少将军,你要打过去吗?”
他觉得像过去那样直呼其名,对越熙不够尊重,叫越公子又生分了,踌躇片刻,瑞王用了现在传得最广的称呼。对别人来说,少将军是个敬称,对越熙来说,少将军是百姓的爱称——我们……最英勇善战的少年将军啊……
“打什么。咔咔咔。拿过来就好了。咔咔。”
瑞王咽了一口唾沫,他应该还有更深的东西没理解,但他没有问。少将军所讲的内容已是多层的,继续朝深处讲,很可能就是瑞王无法理解的范畴了。他是越发明白了野人不懂缴税的情况,有些东西,确实是太超出了。
大郎和少将军……果然是两个妖孽。他甚至都不懂的事情,这两人已经轻轻巧巧拿起来用了。瑞王忍不住想起了元烈帝。
父皇,他能懂吗?
很可能也是不懂的。
160-170
第161章 (捉虫) 归粮
161
瑞王开始专心于和商人的交流, 以及召集人手,购销木炭、煮盐贩盐、买木造船,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他带来了不少人, 有薛家的, 有郭家的, 还有颛孙家的等等,但还是不够。他十分直接地向小月亮求援了,请他支援人手。小月亮给了他些人, 但不保证这些人得用。
小月亮摊手:“用人这事, 我不是很擅长。我的习惯是,听话的上, 不听话的……下。”
“……”是不听话的“死”吧?虽然他的战损已经很吓人了,但这里边原来还有门道。
瑞王发现,他自己竟然是个善良的好人,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感激不尽。”瑞王还是感激少将军给他的人的。
后来他发现, 少将军给的这些人, 都不爱说话, 但埋头干事, 一板一眼。且他们的寡言可不是愚笨,正相反,给他们安排的事, 有时候瑞王自己都觉得难办到挠头,可这些人不能说必定办到, 可多数能有点进度, 他们是敢于尝试的人。
瑞王越来越喜欢用这些人,甚至还有些心疼他们,蔫不吭声的, 连奖赏都比旁人少了许多,还被那些能说会道的抢功劳。瑞王自己就是能说会道的,可他不喜欢自己的手下人也是能说会道的。
靠着一个破破烂烂,东挪西凑的草台班子,瑞王迈开了他在西南的脚步。他也是很有些天分的,能听得进劝,却非耳根子软的,该强硬时从不手软,恩威并施,宽严相济,虽然有时候还有些稚嫩,但已经能撑起架子了。
小月亮:“很不错。”
然后他就带人跑出去了,直到新年期间,他方才停下了脚步。他的战斗方式,实在很难让人认为他是在和人作战,更接近于“平推”。
且西南林密山陡,倭寇与部分本地盗匪勾结,藏匿于大山中,有时候本地人都难发现踪迹,但越熙总能把那些耗子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然后让他们死得干净利落。
四月时,他再次出兵。此时大股倭寇近乎绝迹,因为都知道,这位少将军就追着人多的打。于是这回小月亮很快就回来了。
小月亮:“爹,水师呢?”倭寇全被砍下海了,总不能让他用游的去打海上的倭寇吧?
颛孙恬义:“……”其他地方的海上一直不太平,水师过不来,他也没办法啊。
元烈帝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挺想把越熙送到东海水师上的,给他两艘船,看看他能打出什么战绩的,但是理智让他控制住了他自己——北方、西北都战云密布,最多十年,大楚很可能就要面对两线作战,可别越熙不善水战,让他就这么折在海上了。
毕竟陆地上,想跑容易。朝个山沟沟里一钻,都能躲开。元烈帝虽没去过海上,却见过大湖,海比湖宽广深邃得多,这要是海战中船毁了,无处可逃。
他虽惦记着过河拆桥,但可不想拿江山社稷开玩笑。随着军报越来越厚,元烈帝……舍不得了。
他这一朝,如今就剩下几个牙都快掉没的老将了,这次西南开战,筛选将领也是目的之一,结果筛出来了——越熙。其他将领全都默默无闻,即便军报上记着他们的名,但京城的君臣很清楚,这就是蹭军功的,当不得真的。
这就是出去捞鱼,坏消息是只捞了一条,好消息,这条鱼足够大。
因只有一条,杀了它,便没别的鱼了。又因这条鱼够大,它又能满足一切需要。元烈帝摸着最近的军报,脑子里各种思考。
他怎么就是颛孙家的呢?哪怕是另外几个郭家女婿的家人呢?
“陛下!东海大捷!”
“什么!?”
六月十七,东海大捷的消息送到了京城。
黑蝙蝠司徒夜、毒烟齐客、海上大盗白面龙孙乡等十数名数得上名头的倭寇全灭。
不过在元烈帝收到的密折上,他得知了更确切的消息。白面龙孙乡、梅寡妇赵梅儿等人,是内应。这些海寇说是死于那场海上大难,实际已各自改名换姓,重归大楚。那几个大头目,直接就换了旗号,从海寇成了水师。
奏折的最后写着:臣不敢居功,一切皆为西南都督颛孙大人之计。
颛孙恬义捂住了头疼的脑袋,他就比元烈帝早几天知道东海大捷的布置。稍后,瑞王找了上来,递给了他一封“好大儿”的信。
前一刻满脸都写着“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的颛孙恬义在看了信之后,一脸冷静道:“行吧,都朝我来吧。”
瑞王于是将他和越熙怎么折腾的这件事一一讲述给了颛孙恬义,这整件事一靠的是商人们,二靠的却是瑞王的身份,以及大楚的国力。
倭寇嚣张,甚至有部分倭寇怀着入中原裂土的心思,可除了他们之外,多数人依旧是蚊子的心态,认为大楚意识到不爽,一巴掌下来他们就尸骨无存。
至于那些原本为中原人士的海寇,超过半数也都有着重归故土的心思。除去罪大恶极者,有些海寇甚至因为一直惦记着回归中原,所以动手的时候十分收敛,血债不多(硬扛的海商也不多)。
总督的身份还差了些,贵妃之子的亲王却足够了。此次剿匪,大楚表现出的态度已十分明确了。且对多数人来说,被一个王爷诏安,比向一个总督投诚有脸面多了。
瑞王甚至没主动去寻找,就已经有商人作为海盗的中人,主动找他接触了。
不过这事儿当然还得颛孙大人背锅,瑞王也跟被他挑中的海盗说得明白:“你们明面上不能是孤诏安的。”
无需他多说,海盗们就点头了。他是贵妃的儿子,京城里可还有皇后的儿子呢。兄弟争权,这事儿他们海盗也熟。
唯一不开心的,大概就只有颛孙恬义了。来到西南后,他脱发的情况原本大大好转,毕竟根本没什么需要他担心的事情了。但在这封信之后,他刚刚长出小绒毛的头顶,又开始了疯狂掉发。
又过了两天,越熙来了:“爹,我出海玩儿去了。”
“陛下曾经给过我一道密旨,让我不要放你上船。”
“哦。那我偷着去。”
颛孙恬义仿佛听见了头发簌簌朝下掉落的声音,他在桌上抓了抓,最后咬牙切齿道:“赶紧滚!赶紧滚!”半月后,水师有船只靠岸了,第二天就有人来报,少将军偷了水师的船,跑了。
“拎鞋光脚跑的……”
这就十分有画面感了,前些日子刚来的消息,说少将军特别喜欢光脚去踩沙滩。
颛孙恬义挥手让报讯的士卒退下了,他只是多问了一句,谁让他讲述得这么生动的?
他眼前都浮现出越熙那如撒欢野马的模样了。
颛孙恬义摸了摸头皮,西南夏季炎热,秃一秃,挺好的。
小月亮去做海上的野马了,整个西南短暂平静了下来,此时最惹人注意的,竟然是瑞王的木炭生意。
西南的关外诸国,在历史记载中,也曾归附中原,只是后来又因为各种原因散去。主要原因就是那地方雨林过于茂密,交通不便。
想要占领这些区域,就要平整土地,至少把道路建立起来。但在雨林里平整土地,只是盘根错节的树木根系,就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花上三五年,也不一定能修出一条十几里的官道来。而人一旦离开,要不了多久道路就会再次被植物爬满。
随着木炭的买卖越来越繁荣,这种情况在开始改变……
红木炭没有顶替高级木炭的地位,但这是一种量大管饱的木炭。它恰好适合打入竹炭与石炭之间的中层市场。
于是,不只土著和野人,西南本地百姓也开始去挖木头烧炭了。瑞王将土窑公开,任由百姓去挖。但与此同时,瑞王和颛孙恬义却又放出消息,中原本地的树木都是新木,烧出来的木炭不好,只有西南林子的老木烧成的木炭才卖的上价。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放出去的消息,根本是多余。
因为老百姓自己很快就选择了放弃,随着战乱的平定,西南有了更多的工作,从纯粹卖苦力,到账房、书吏,各行各业都缺人。
生活在城市的百姓跑出去几十里找林子烧炭,再回来卖炭……还不如在城市里找活干。乡下的百姓也类似,忙活一通烧木炭,累死累活还脏,赚的也不过是仨瓜俩枣,真不如进城找短工。这还是一项不能让半大孩子代劳的工作,毕竟是动火的,嘴上无毛的,放不了心。
烧炭是西南小国许多民众的唯一生财之道,却不是中原百姓的。在西南卖木炭,竟好似是一桩老天爷专门赐给西南野人和小国的富贵差事。
瑞王坐在家里喝茶,颛孙恬义的手指头在自己的胡须上不断摸索,因他们都清楚,这给出去的可不是富贵。
西南外藩之民,烧了自己的根基,暖了中原百姓啊……
雨林里的烟不断冒,当地人欢欢喜喜地用木炭换回过去只能远观的布料、瓷器、家具,以及日用品。而这一年……西南恰巧有些干旱。
雨林,也是会着火的,着大火。
一开始看见黑烟,百姓和士卒还都以为这是西南在大面积地烧炭,想着这次可是比以往规模都大。
先是动物跑出来。接着,就是人了。
苹果醋【卧槽!卧槽!卧槽!】
他经常用这俩字刷屏的,就是默默地,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可是这次西南大火的消息传来,他又借着这里的天道跑出去看热闹后,苹果醋还是忍不住嗷嗷叫出来了。
【宿主,你是故意的吗?】
【是,树林太麻烦了。不过着火的速度有点快。】敖昱打了个哈欠。
【可是,你之前不还是十分用心地植树造林吗?】还把当时的功德分给了主世界的发明人员。
【又不是我的国土,等是我的地方了,再说。现在烧这点儿地方,无妨的。】
好像……也没错?
其实敖昱还是有些担心的,小月亮在西南,他可别在海上出事了。毕竟水火无情,他这是把水火都遇上了。
一个月后,小月亮他带了一船的王族还有十几颗脑袋回到了西南,此时的西南雨林的大火才刚刚熄灭。王族皆求内附,脑袋则属于没跑去东海的大海盗们。
元烈帝:“……”
颛孙恬义的奏章很好,歌功颂德都拍在了龙屁的点子上,他很开心。对于颛孙恬义想在西南建新城的事情,元烈帝犹豫片刻,批了个准。
越熙这孩子的奏折就让他心情复杂了,他着重描写了这些求内附的王族,各自国家的情况——基本就是个村,大点的就是县城。且这些王族,大多不通礼仪,不识文字,还不讲信用。
这些人的国家,距离大楚都有些远,可能现在这个时候,那些土地都有新人称王了。
这暗示很清楚:一般投降或内附的藩王,是要封侯的,朝廷是要花钱养着的,陛下千万别当了冤大头。
同时,越熙又表示,征战至今,他杀的盗匪,很多都是有悬赏的,陛下是不是让朝廷履行一下?还有,他在剿匪的时候,也把海盗历年积累的财物给剿了,能不能不上交啊?
元烈帝让人取来京城的舆图,在京郊的一处荒地上画了个圈,命名为“南侯村”:“西南所来之客,便安顿在此处吧。”犹豫片刻,元烈帝又将南侯村给涂了,“命来附之人,就地安置,建南侯村吧。”
一路进京,再让朝臣有了不对的猜想,或是真有哪个脑子不清楚的腐儒上书封侯,就确实是麻烦事了,不如直接安置当地。盗匪的财物,之前东海水师也有上奏,确实丰厚,但除少数物品外,元烈帝也都赏赐给了水师。那少数物品也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性,元烈帝还是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些将军们的。
想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饱了。况且收缴了什么还不是他们自己说的?你这次要是都给搜刮了,倒显得堂堂帝王贪婪心窄,日后许多人干脆就不说了,还起了龃龉,妥妥的损人不利己。
越熙……他还小的时候,就有跋扈骄纵的传闻,是当时陇国公府的心尖子,大房二房那时候虽然不对付,但宠孩子的传闻是一致的。还有人说二房这是故意养坏大房嫡子,好日后让大郎继续在国公府作威作福。
后来大郎把越熙带进宫了,堂兄弟俩相处和睦,且越熙也有才名外传,养坏的传闻才渐渐平息。但越熙依旧跋扈高傲,他极少搭理外人,有礼却疏离,极清高。
如今独自在外征战,看来颛孙恬义也管不住他。元烈帝笑了,挺好,颛孙家不和,才是他希望看见的。
原来“童将军”是个小财迷,武将爱财,也挺好。
西南的大楚边境,颛孙恬义成功拓土百里。如狼似虎的士卒驱赶着盗匪俘虏,在烧成一片焦土的前雨林中,开出了一条路,道路的尽头,正在建立起一座城市。
西南各地张榜募民——来了就给地!要多少给多少,三年免税。只有一个条件,不能撂荒,必须在今年入冬前种上东西,即使在冬天里都冻死了也无妨,但必须有东西。
这消息飞一样从西南到了西北、北方。
就与过去那些世界一样,总是会有人为了更好的生活,愿意离开家乡拼一把的。尤其如今正逢盛世,百姓也知道西南大胜,盗匪死伤无数,国家有了新地。
老百姓携儿带女,扶老携幼,向西南拥来。
就此,西南战事已成定局。
年末,薛阁老称病求去。按理元烈帝该挽留一二,但元烈帝果断准奏。
薛阁老刚回家,兵部便上奏,愿“归粮”。
原定西南战事至少要打上五年,朝廷积攒粮草就积攒了四年。虽然里头有不少陈粮,但开战之后,粮食能吃就行。
结果这……两年?动员的兵力远远低于原本的预期,许多准备投入战场的一线兵马都一直坐在军营里啃干粮,就没轮上。甚至西南本地兵马,多数也都是真·枕戈待旦——待到了战斗结束。
所以,积攒下的军粮,就都剩了。
兵部左侍郎张泰和道:“陛下,前些年为西南战事,各地多少增了税赋,实在是辛苦了百姓。我们兵部商量着,是否可以用兵部之粮,抵扣明年百姓的部分赋税?这些粮食都在粮仓里,其中很多都无需转运。就是……臣等的禄米也是陈粮了。”
“陛下!”“陈粮好!”“对!陈粮好!”
群臣哗然,但多数是高兴,这可是亘古未有之大功德,本朝新创啊。
刑部尚书道:“陛下,此事务必派出得力之臣昭告天下!不可给贪滑之人可乘之机。”
消息传出,各地百姓果然都是拍手称快,甚至有些百姓会去埋怨父母官,为何当年不多征些税来,这样明年他们减免的也更多了——不识数的百姓还是多的。
太子一党彻底沉寂,归粮这事看似与英王党没关系,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就是英王党在幕后推动的。因为这件事唯一的倒霉蛋,就是户部。
兵部转交的粮食,是直接按照过去这些年户部转交给兵部的账册上算的。粮仓里的粮食,不可能是实打实的,多少都会有出入。兵部给的,正是出入最大的那些粮仓。
户部不认?这可是当年你们自己官员签字画押的,户部封条还在粮库大门上贴着,兵部可一点都没动。户部从上到下,统统都放血割肉还亏空,要不然,他们就得真的割肉了,割脖子上面的那一大块。
偏偏,户部没一个敢吱声的。包括户部尚书,皇后的大伯,皇太子的舅公薛磐,他是薛阁老回家后,薛家的领军人物。
别跟文人争名,更不能跟皇帝争青史,所有人都红了眼。他们敢站出来反对,立刻就会有“暴.民”窜出来砍人。
次年,恰好是大比之年。
春闱前,元烈帝忽然有了微服的心情。
他自从称帝后,只出宫过一次。他所统治的天下,与先帝所统治的天下没什么不同。做小买卖的和家里正准备婚娶的人家,还会在国丧期间偷偷埋怨先帝死得不是时候。
他们一边认为皇帝尊贵无比,另外一边又没把皇帝当回事。
可从去年开始,朝臣们便一直在说民心可用、万众欢腾、百姓尽皆称颂等等。
元烈帝便对皇城之外的世界,又产生了一点点的兴趣。
对现在的元烈帝来说,微服出行只是一件小事,毕竟他想看的,也只是自己的皇城脚下罢了。
但皇帝还是叫来了英王,跟着这位皇儿一起,出了宫。
很多人知道元烈帝出宫的消息时,正主都已经回宫了。他没宿在端妃宫里,却也没去找其他宫妃,一连两天,都自己在寝宫里休息。英王本人则表现得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实在让人难以分辨,元烈帝这次出行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直到上朝:“朕……欲册封越熙为韬侯,武卫大将军。”
好了知道了,元烈帝对出宫的所见满意到疯了。近臣都知道,他是想待战事彻底结束后,再行册封颛孙大郎,将越熙打为男妻的,这其实也是分化他与颛孙家。毕竟哪个战功卓著的男性武将,受得了一直脑袋上顶着个夫君的?
现在封了越熙……看来皇帝对越熙更满意,因此这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分化他和颛孙家。因为这样颛孙大郎就是男妻了,这位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角色,身体所限没法建功立业,可这段时间英王党的动作,都有他的影子。
“父皇英明。”皇太子道。
英王慢了半拍,也道:“父皇英明。”
满朝“陛下英明”之声,此起彼伏。
待散了朝,大臣们私下里聚会,总少不了一句“英雄出少年”的感叹,这俩少年一个刚刚十八,另外一个更妖孽,十二出头。已经一个搅动风云,一个战功卓著了。
第162章 (捉虫) 假病
162
陛下这次行事更多表现出的, 是让这两人彻底分开的意愿。
颛孙家会怎么做?
“大郎!大郎!”英王脚步匆匆地跑进了厨房,“好香……”
门外就闻到香气了,但是这一推门, 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 让他也不由得一愣。
敖昱端着一盘子鸡蛋脆煎饼出来:“尝尝?”
“不硬吧?”
“不硬。”
不只不硬, 里头裹的还是酸甜的樱桃酱,吃完了一个,英王只觉得身心俱美, 敖昱就把那一个大盘子都递给他了:“这玩意儿能送到南边?”
“送厨子。”
英王这才看见, 原来厨房里还站着俩人,一胖一瘦, 该都是学厨的。
“走吧。”敖昱引着咔咔吃煎饼的英王朝后院走,两人在一张石桌前停下,不多时便有下人送来了茶具。一杯清茶下口,英王嘴里吃多了甜品的腻歪顿时消了, 他能继续吃剩下那半盘子了。
“父皇真让我进兵部了, 我拒了。那接下来呢?”
“等。”敖昱一杯茶下肚。
嘴里的煎饼忽然就不香了, 英王压低声音问:“太子……”
“薛阁老退了, 你还想怎么样?”敖昱笑了。
薛阁老退下,就是皇太子认败了,也是他们交出的“补偿”。
“可大郎不是说……”太子完蛋了。
“我是说过, 但我说的是‘至少在陛下心里’,况且, 我爹和我夫君, 都还没回来呢。”
英王撇嘴,这个“夫君”叫得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现在着急的可不是您,您当为什么户部就把烂摊子吃下去了, 没找兵部的麻烦?”
“因为这事儿本来也是他们的幺蛾子,他们敢查?不是先把一头小辫子露出来了?”
敖昱摇头:“有些事,出在户部,但牵扯的可不只是户部的人。户部闹起来,有的是人保他们。如今户部把亏吃下,因为他们要尽快平息事端,拿下功劳,再把薛磐推进内阁——今年的春闱,怕是要出事。”
户部、粮仓、军粮储运……这事一查就能查一串,官场上的事情,想来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英王党,甚至颛孙恬义自己,七拐八绕的都能牵连进去。所以颛孙恬义闷不吭声的,在这种问题上,老油子们都不会多事的。
至于春闱,大楚的规矩,一位阁老,一位尚书坐镇,今年坐镇的恰好是信王与礼部尚书施怀论。
“他俩都是中立派,况且要在信王叔眼皮子底下搞事,这不是找死吗?”
“就是中立派才好搞事,否则不是一闹就知道谁闹的了?”敖昱摇摇头,当然也能贼喊捉贼,但操作不好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所以找中立派的麻烦,最保险。
“他们要卖考题?”
敖昱摇摇头:“不知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他们会用的手段。我只是根据情况推测,在春闱找事,是最好的机会。春闱一过,可就没什么大事能让薛磐一展身手了。”
英王心事重重地回了家,晚饭都没吃几口——也可能是煎饼吃多了。
若是户部出手,就不该是类似于考题泄露的黑幕,因为这事儿怎么看都是刑部、礼部和大理寺联合查办的事,况且,敢这么干,就是和信王叔结下死仇,直接将信王叔推向他,这事太蠢了。
那么,什么事是能把户部和春闱关联起来的?
一直想到春闱开始,英王也没想明白。在这期间,他也确实没有发现漏题、代考的问题。
春闱一共三场,每场考两天,每场考试中间休息一天。考第三场的最后一天下午,皇帝忽然召众臣觐见。这种临时的突然召见,是在勤政殿里,英王还在路上,召见他的小太监已经告诉了他原因。
会试的考生中,发现了天花病人。
当时正着急朝外走的英王,顿时脚下一个不稳,若不是栗子手疾眼快,他当时就得一个大马趴扑在地上。
真够狠啊!
考生考试是在单间里,但进考场的时候,考生、送考的,看热闹的,可都是一大群拥挤在一块儿。门口查验的兵丁,必定也是靠近了检查了。且他前两场考试已经完成,兵丁杂役打扫过他的号房,他的试卷混在别人的卷子里,誊卷的官员也触摸过他的卷子。
他进殿的时候,正听薛磐上前道:“陛下,臣愿负责此事!”
“父皇!儿臣也愿负责!”英王立刻蹿到前头去拜倒。
这事儿要是让薛磐接下来,信王叔不但不会怪罪他们,反会万分感恩。虽然英王很害怕对方会借机报复,让他也染病死了,可他必须得接。
元烈帝看了看另外两个儿子,平王一直弯着腰,大概是感知到了元烈帝的视线,却将头压得更低。太子倒是没低头,脸上却有着明明白白的恐惧。
英王也看见了太子的恐惧,这位弟弟的恐惧不像是假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薛家没跟太子商量好?或者,虽然商量好了,但太子依旧恐惧于天花?
这也可以理解:英王心里有个小人在抹泪又抹汗,他其实后悔刚刚一时口快了,这可是天花,天花啊!
全城戒严。
尤其进京举子们居住的各地酒楼、客栈、佛寺道观与民家,更是直接强命封门。无论是贵庶,一概如此,户部官员全力调配物资,兵权则交到了英王的手中。
即便往日井井有条如颛孙家,此时也有些混乱。
不过也只是有些,毕竟当家的郭夫人很稳得住,仆人慌了一阵后,也稳住了。家里开始清算整理各种物资,好消息是,他们家的食物,尤其是面粉、鸡蛋储存丰富,还有十几头奶羊——家里有个爱厨的大郎,果然是一件好事。
“天花?”敖昱挑眉,起身去寻郭夫人了。
“娘,可有出府的令牌?”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可能就彻底封起来不让出去了。
“有是有,你要做什么?”郭夫人一脸戒备,“鳢儿,你可不能出去。”
“我不出去,只是让孙诚节给英王殿下送封信。”
英王的反应也是极快的,夜里就来翻颛孙家的墙了,通过敖昱给他留的梯子……
“假的?大郎你确定?”他人还挂在梯子上,就歪着个头,压低了声音问。意识到敖昱很可能听不见,他直接从上边蹦了下来,又问了一遍,“大郎,确定是假的?”
“确定。”敖昱刚才站在下面,想着:他要是掉下来摔断了脖子,就随便找个地方扔了,瑞王可以无缝衔接了。
“你都没见过病人,凭什么 确定?”
“凭薛家要的是平稳上位,不是全京死绝。不受控制的疫病,是疯子才会用的伎俩。”
虽然目前已有天花的对症药物,但是,这药物起到的效果,只是尽人事。活不活,只能看天命。且天花的传染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也是防无可防的。薛家是理智的,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
他们便不可能在一座繁华的大城市里释放天花,薛家的全家老小也都在这儿过活呢。即便他们事先有所防备,这种行为也过于愚蠢。
“……”
“这样吧,你带我去贡院一趟。”
“不行!即使无法确定是不是天花,也不能让你冒险。”
“别担心,即便真的是天花,那也是很好预防的。你等我准备准备。”他回屋了一趟,出来时脸上戴着大口罩,头上扎着方巾,身上穿了一件反穿的怪衣裳(类似手术服)。还给英王也准备了一套,“就说我是你请来的大夫。”
真天花敖昱自然是不去的,就他这孱弱的身体,粘上一点就得嘎掉,气运值无论多高都不顶用。
“……我还是不想带你去。”英王说得不是很有底气,“太危险了。”
口罩糊在他脸上了。
所以,最后还是带着去了。
英王:嘤!
贡院已经被封,英王要进去时,被士卒阻拦了一下——他自己定下的规矩,进了门,必须要等到贡院里彻底没了新病患的一个月后才能被放出来了。
但英王既然坚定要进去,士兵也只能放行。
天花的最长潜伏期长达半个月,因此目前贡院里明显表现出病症的,只有一人。但此人所居住的民家,已经有人出现了发热、头疼、关节痛的症状,虽还没有人出疹子,但这些都可能是天花的早期症状。
信王与礼部尚书听到消息都来了,信王皱眉:“你何必进来?”
他觉得英王是来邀名的,跟敖昱当年的文人邀名不同,英王这就是用冒险来赚取名声,对目前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让贡院里更多了个累赘,又按着头让信王与礼部尚书欠了他一个人情。
英王道:“王叔,小侄寻了个大夫,乃是治疗天花的翘楚。”他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夸敖昱。
“治疗天花的翘楚?”
凡是治疗某病手段极好的大夫,必然出自这种病的高发地区。但最近十年内,楚国都没有报过天花了。这个奇装异服,且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夫,看起来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
信王怀疑英王是被骗了,但英王也没这么傻。
信王瞪眼:这不会是颛孙大郎吧?
信王见颛孙大郎还是几年前,当时只想着这孩子胸有丘壑,只可惜身体病弱。后来……他当然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信王:应该不可能,颛孙大郎病弱,且那样的人,如何能够以身犯险?
他看英王,也就英王这样的傻小子,做事不管不顾,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不过……这小子有福气。
信王眯眼,人有时候,福气比能力重要。
“他去可以,但你要在这里等着。”
“行,我在门口待着。”
“是在这。”信王坚定,若真让英王有个好歹,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就在门口,王叔您就让我过去吧。”英王作揖。
两人拉扯半天,最后英王得以在门口的门口的门口,等着敖昱。
患病举子已经从考试的单间,挪进了一间临时改建的库房里。其他倒霉的举子则还在各自考试的单间里待着呢,还好今年的春天不算太冷,之前又给他们送了木炭(南边来的红木炭),举子们虽然心情不好,可生活上总算没太大的影响。
敖昱到了这间临时病房门口,便让御医与大夫们拦住了。但还没等他开口,后边就传来了英王的声音:“孤看谁敢拦?!”英王拎着剑就进来了,拿剑尖朝着众人一指,“大……大夫,你进去吧。”
敖昱做个样子,拱了拱手。他是戴着口罩进去的,摘了口罩出来的:“中毒,不是天花。”
他话音刚落,宫里调配来的御医直接朝嘴里塞了个东西,不过眨眼,便七窍流血而亡了。
“哎呀!”英王第一次见服毒自戕的场面,楚朝的夺嫡之争,还没到天天互派刺客的地步。
其他大夫瞬间跪了一地,带头的老大夫道:“宫里的大人根本没让我们近病人的身,我们只能看病人的脉案开药。”
谁都想活,里头病人的症状就是天花,来时也跟他们说的是治疗天花。这些被朝廷征召来的大夫们,都怕自己被传染上,下意识都认为真是天花。宫里的御医大人不让他们靠近,这群人心里都在拜佛,暗道御医仁义,谁会没事儿朝前靠?功劳?没了命,其他都是白瞎。
御医从宫里带来的两个小太监也跪在地上喊冤,他们甚至不是御药房正经的分药太监,而是杂役太监,连药材和杂草都分不清的。毕竟这种丢命的差事,有点门道的太监都不会来。来了之后,御医也是不让他们靠近病人,这俩同样以为御医是好人,日常尽心尽力伺候着。
“先别闹了,抓药救命。里头这个也是重要线索。”敖昱拿着药方子递给带头的大夫。
那大夫一看,都是大补之物,真天花用这药,一剂药下去人就得凉,但看看躺在地上的御医,这被英王带来的小大夫既然两眼就能看出来是毒非病,显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大夫走人,敖昱又把大口罩戴上了。
几乎下一刻,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信王与礼部尚书赶到了。他们也没朝远处去,都等在不远处,以防英王在自己的地界出了意外。结果意外还真有了,就是与他们设想的不太一样。
面对着英王说的话,大夫、太监们又说了一遍,倒是比刚才说得更顺溜了些,还添加了许多让御医更加引人怀疑的细节。
“确定……是毒药?”信王还是有些怀疑。
敖昱道:“两天内,里头的病人就能有明显好转,届时再看。”
信王道:“可需要再要一批大夫进来?”
眼前这群大夫和太监都不能再用了。
“不用,小人在里头守着,让他们继续给小人打下手就罢了。”大夫和太监们立刻拍胸脯保证一定戴罪立功。
英王在一旁沉默点头。信王心里一转,明白了,再调来的不一定就可靠了,甚至里头掺的沙子更多。
信王和礼部尚书对于新消息虽然也欢喜,但并不想在出了真正结果前上报。虽御医自杀间接增加了这件事的可信度,可天花非小事,若放开了以至于天花爆发,罪孽可太大了。
但这个消息还是在贡院内部传开了,天亮时,被囚在单间的举子们也都知道了,顿时人心安稳了不少。单间里此起彼伏的南腔北调,都是咒骂御医的声音,骂着骂着,举子们攀谈了起来,倒是有许多人因此成了一辈子的好友,毕竟,这也算是战友情了。
第二天的中午,又从库房传来了好消息,那病人已经服下了三剂药,身上的大疹子裂开流出清澈的黄色脓液,小疹子却渐渐干瘪。其他大夫轮流诊脉,从昨夜的依旧有些无法确定,到可以确定,此人确为中毒了。
信王也敢进库房了:“外头他借住的那户民家,是否也能用这药?”
病人虽还未醒来,模样看着也确实可怕,但比传闻中天花的模样好多了。
敖昱道:“不能确定,毕竟小人未曾为那户人家诊断过。稳妥起见,还是将他们拘住为好。”
信王瞥了一眼戴着大口罩的敖昱,昨晚还只是个猜想,如今确定这位就是颛孙大郎。这位的胆子是真够大的,不过,让信王更好奇的是对方的医术。
昨夜大夫们第一次正经为病人诊断的时候,可是不敢确定这并非天花的。
敖昱拱手:“久病成医。”
信王:反正是个怪物妖孽。
无论心里想的是什么,信王是对着敖昱拱手还礼,无论幕后人是为了什么,闹腾得京城不宁,
将他、礼部尚书、春闱,全都算计进去的,总归不是好事。
这天晚些时候,许多人早早就睡了。毕竟前两日都提心吊胆,怕自己也染上疫病,就此呜呼哀哉,可实在是冤枉。如今好消息传来,精神松懈,顿时疲惫感涌了上来。便是站岗值守的士兵,都有些松懈,前些日子怕患病的人乱窜也感染了自己,现在没什么可担心了,有些位置的岗哨直接靠着角落睡起了大觉。
但黑暗中,有些存在,却在动着。
库房的门关着,有人直接给库房上了木栓,味道难闻的灯油泼到了门上,火折子被吹亮。忽然,火把的光芒亮了起来。
“烧吧,空的。”英王揣着手,冷笑一声。
站在库房前的,是十几名黑巾蒙面之人,他们的衣着各异,有举子,有士卒,有杂役。
御医并非孤军奋战,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才保证了最初那位举子“发病”,到英王与敖昱出现之前的“一切顺利”。
其中两名持刀蒙面人的第一反应,竟是直接挥刀砍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同伴。惨叫声响起,士卒冲上去时,这两人也挥刀抹了脖子。
刀上有毒,敖昱来的时候,伤势最轻的一个,也吐着白沫没了性命。
“够狠!”英王狠狠道,“不过这事牵扯了这么多人,孤就不信没有一点破绽。”
“殿下,您是被陛下委派出来,监察抗疫的。”敖昱提醒。
英王愕然看向敖昱,见他朝自己点头,才意识到并非自己误会了,敖昱就是在暗示,这件事到此为止。这不是一个拉下薛家的大好机会吗?
可他乖乖选择了闭嘴。
天又亮了,信王、英王与礼部尚书三人一起写了一份奏章,将这两日的情况上报了元烈帝。
“……”已听到风声的元烈帝,默默看完了奏章,“命英王带神医前往桂花巷。”
桂花巷便是患病举子借住的民居,每次大考,家贫的举子都会租住在民居中。若有谁一朝榜上有名,这些民居也能身份大涨,挂上状元居之类的名头,下次出租时涨一涨价钱。
如今桂花巷成了天花居,也算兴京独一份了。
这地方情况不好,毕竟只是民居,又没大人物在前头看着,虽调配了大夫过来,可大夫也不尽心。说恶毒点,有些人都盼着这院子里头的人死绝,断了疫病的根苗。
英王和敖昱,还是带着贡院里的那群大夫和太监,他们来时这大院子里已经有两位老人撑不住去世了,一院子的大人也都了无生意。
不过,两日后待他们离开时,院子里的人已经重获新生。
敖昱回家了,兴京解禁了,对外的说法:不是天花,只是有个举子和他借住地方的人吃错了东西,长了满脸疹子,被误诊了。
百姓为担惊受怕几日的事情骂骂咧咧,但想想让朝廷白供了几天吃喝,也算是赚了。
五日后,事情彻底平静下来了,民间都不再议论这件事了,朝堂上也当事情没发生过。
那个举子则在大理寺接手后,彻底消失了,仿佛这个人没有出现过一般。他到底是从哪儿染上毒的,除了少数人,没人知道,包括英王在内。他好奇得抓心挠肝,但他知道,这事不能问,不过其他事情,他还是可以问一问的。
总算空出时间的英王,来找敖昱了:“咱就不追究了?”
敖昱道:“你求旨去南边嘉奖士卒吧。”
第163章 (捉虫) 好丑一鱼
163
“啊?”敖昱一句话让英王呆住了, 不但不让他追究,还不让他留京?
“临走时给我家安排些侍卫。殿下勿忧,其实只是以防万一的, 薛家不一定会做到那一步。”
“……”没有被安慰道, 听大郎这么说, 反而更慌了。
“能在京城,在天子脚下,在贡院闹出这么大动静的, 整个楚国有几个人能做到?假天花案确实是没再追查的, 但该清楚的,却是一清二楚的。不追查, 不是为了保薛家,是因为这件事透出来的东西足以乱国。但薛家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英王在心慌之余,又觉得胸口发凉:“我、我那天若是没站出来。京城的兵权会交到谁手里?信王叔给封在贡院,平王傻呵呵的, 会是太子吗?全京城的勋贵与官员全都以抗疫的名义封在了家里或官署, 皇宫都封宫了, 全靠着户部的官员调配物资, 供应全城,这也代表着,他们要做点什么, 易如反掌。”
“别胡思乱想,薛家真这么干了, 便宜的是在西南的瑞王。西北和北边的驻军不会进京, 大楚目前声势最隆,数量最大的一支军队,在我爹手里。殿下看话本子看多了, 哪可能占了京城就得了天下?即便是龙子龙孙也不可能。”
英王一想,确实如此,但理智不等于感情,他心情还是七上八下的。
便宜瑞王……嗯,老四现在要兵有兵,要粮有粮,文臣武将也都不缺。且之前归粮的事情,让颛孙恬义和少将军的名声在全国民间都极响亮。老百姓再傻也知道,之所以会有归粮这码子事,完全是因为西南战事结束得极快,损失少,动用的兵力也少。
人望和民心也不缺。
等等,所以之前让老四去西南,也有牵制的意思?人家都是一箭三雕,大郎这一箭……串了一串糖葫芦?
“那什么……是不能碰的?”英王乖巧站直,还狗腿地敖昱端了一杯茶。
苹果醋默默点赞……却又为之捶胸顿足,他就没手没脚,否则这事他就办了。
敖昱对他一笑:“全城粮食药物供给都握在户部手里,殿下觉得,薛磐既要这泼天的功劳,他可能只弄死一个倒霉举子,和他借住的那一户民家吗?动什么兵权?他可以名正言顺让陛下患上天花啊,届时太子顺势监国,再让陛下的病症稍微好转些,让他亲发圣旨,召我爹和瑞王回京。殿下觉得,陛下会做吗?”
英王回王府的路上,手脚冰凉,下马时,差点把自己摔死。幸亏栗子在下面冒死垫了他一下。
大郎不提醒,他就盯着兵权呢,完全没想到这病(毒)还能这么用。以父皇的脑子,事到临头,可能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但也没法了。
虽然皇帝病了,子女妃嫔是要侍疾的,但天花等时疫不在此列。皇子后妃们反而要被单独隔开,当日幸好他听了大郎的话,站出来要了兵权,否则就彻底被管住了——他每次听大郎的话,事后都会如此感慨,但好像从未习惯……
而且,父皇若心知自己必死,是会以国事稳定为重的。四弟留在外头,必定要开战的。而若调他和颛孙总督回来,又可能还会有一战之力。
这天晚上,他还是做了一夜的噩梦,醒来后只觉得头疼欲裂,比一夜没睡还难受。
可是醒过来之后,英王却陡然不怕了——孤的目标就是个傀儡皇帝,有大郎在,孤安心。
朝会前,英王观察了一下,发现……围绕在薛家人身边的朝臣变少了很多。一些过去的太子.党,都在薛家人出现后,表现出明显的疏离,继而对英王表现出亲近与善意。
朝会开始,英王直接出列:“父皇!如今西南大胜,士卒劳苦,来京享世人称颂嘉奖者,却不足一成。儿臣愿代父皇巡视诸地,以示父皇爱兵爱民之心!”
他跪倒在地,双手奉上奏折。只想尽快把这件事敲定,别让其他人的事碍着了他。
也是今日看见了薛磐之后,英王才稍微明白,为什么大郎让他走的。蛇死尚摆尾……薛家和太子都要完了,接下来才是要真疯。他们不一定对付父皇,远在西南的老四也碰不到,那自然是找大郎和他的麻烦了——这才是大郎那天那句话的意思,是要“以防万一”的。
至于说“不一定会做到那一步”,薛家在大楚已显赫近三朝,但朝前看,薛家可不是突然崛起的,已是传承四百多年的庞然大物了。闹出假天花这事,看着疯狂,实则都在户部的掌控之中。毕竟除了大郎,谁那么笃定天花是假的?
他也是过了几天才意识到,大郎哪里会什么医术啊?他开的那张药方子,不是别人给他开的补药方子吗?
该是那举子停止了被人灌毒,吃了补药强身健体,这才阴差阳错给找补回来了。
英王跪在下头瞎捉摸,元烈帝坐在上头也在犹豫。
他不太想答应英王的这个要求,最浅显的,英王一系在军中的名声已经够大了。他再去军营巡视一圈,名声得大到何种地步了?
更重要的是,元烈帝不想担杀子的名声,他已经杀过兄弟了,可杀儿子,太难听了,尤其对方是他的嫡子。而英王既要继承这至尊之位,那有些事总是要承担的。
“父皇!此次西南之战所用士卒众多,二哥一人去,实在是有些耽搁时间,儿臣也愿同往。”太子站出来。
平王一看英王和太子都争,赶紧也站出去了:“儿臣也愿往!”
众臣:“……”傻子就别再乱掺和了。
英王:“父皇,太子和大哥身上的差事不可离人(平王:“孤有啥差事?”),还是让儿臣去吧。”
元烈帝叹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来前段日子他天天“父皇英明”的时候了,这小子有时候就是头犟驴,有时候明明看着他又害怕又担心,都要吓哭了,可还是咬死了那四个字。这小子有时候颇有些认死理的固执。
这回他下定了决心要出去,不让他出去,他把自己弄病了也没辙。
“太子轻易不可离京,平王……你更善文事,这种事就别掺和了。信王弟,你和你侄儿商量着,出去一趟吧。”
信王有些意外把他给搭进去了,但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可以预见的,京城未来一段时间,会是风暴中心,乱得超出想象。虽然不在了会无法为自己辩驳,可也比直接搅进去安全。且他们回来时,大概是跟着凯旋的西南总督一块儿回来,有什么大罪过都能揭过。
信王低头领旨的时候,竟然越想越高兴,同时忍不住瞟了侄子一眼,这时机选得高明啊。
两人刚刚回到自己的位置,御史那边有人站出来了。
正是刚刚上任的御史大夫,过去轻易不说话的前御史中丞高清源。
“陛下,臣祈丁忧!”但这声音却不是高清源的,是薛磐的,“臣之老父……昨夜去了。”
他的老父,就是前些日子刚退下去的薛阁老。
英王清楚地看见高清源把拿出来的奏折塞回了袖子里,退回了人群里。
薛磐位置正好在英王的视角盲区里,他站出来很难看见。但在高清源退出去的同时,人群里又站出来了数人,都是薛家有资格上朝的。
这些人站出来齐声道:“臣祈丁忧。”
元烈帝在沉默,大臣们在沉默。
片刻后,元烈帝道:“准薛家扶棺回乡。”
祈的是丁忧,准的是扶棺回乡。虽说原本这种老大人也是要让子孙送回祖坟安葬的,但情况还是不同的,现在这种情况,毫无疑问是要把薛家彻底赶出兴京了。
但,薛家人的命,全保住了。
“父皇!”太子踏出一步。
元烈帝看他一眼,挥挥手:“太子去送送吧。”
薛阁老一条命,薛氏全族退出,换他们活命,元烈帝自认为已经很宽容了。高清源那边又把袖子里的弹劾折子塞了塞,这玩意儿回去就得赶紧烧了。
下朝之后,英王又来找敖昱了:“我能留下吗?薛家不是都完蛋了吗?”
“更得走,快走。”
“为什么?”
“太子现在是最惨的时候,随着薛家的离开,陛下和众臣多少会对太子产生一种怜悯。你若留下,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被视为对太子的欺压。他一日没被废,便一日还是太子,任何欺压太子的行为,都会引来正统人士的厌恶。”
敖昱越说,英王脸色越难看,因为……他留下还真有想找太子麻烦,看太子丑态的心思。毕竟那可是从小到大一直压着他的太子。老四后来是改邪归正了,英王本人虽然憨,也知道不能找自己人的麻烦,这点上他还是很大度的。
可小时候被欺压的火气可没散,所以连带着对老四的火气,也都朝着太子去了。太子倒霉了,怎么能不去看热闹呢?真就只是看,没想再多做什么,可作为兄长和臣子,这就已经是大罪过了。
敖昱说完,英王已经满脸是汗:“多谢多谢。”
“薛家既然如此做,殿下回去让姨母和贵妃娘娘都记得称病,闭门。”
不只前朝,后宫也很可能出事。
“是是是!”英王是欢欢喜喜来,战战兢兢又匆匆忙忙去。
英王甚至都没亲自进宫,而是让人朝宫里递了个话,他自己就拽了还想拖延几天的信王,向元烈帝告别后,匆匆忙忙出京了。
宫里端妃和贵妃的行动比英王都快,端妃得了信,就将贵妃叫来小聚。两人当夜就接连病倒了,说是一块儿着凉了,两人都封了宫,半点动静都没有了。五皇子的生母惠妃和同居一宫的王贵人见状,也称病了。
许多小贵人开心了,元烈帝却笑了:“朕有这么吓人吗?”
身边的太监们如何敢在这个问题上搭话?只低着头赔笑。
现在高位妃嫔里,就只有皇后和淑妃依旧安好了。
“淑妃怎么了?”
“淑妃娘娘……早先有点头疼,但平王殿下孝顺,进宫探望了一番后,娘娘就痊愈了。”
元烈帝:“……”
他都能想到老大是怎么劝的淑妃——其他母妃都病了,您就能多见父皇了。
元烈帝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母后,如今已经去世的太后。他能走到龙椅上,母后至少有三成,不,五成的功劳。
“陛下!皇后也病了!”
“嗯,知道了。”元烈帝喝了一口茶,长长吐出一口气。
薛家,够狠啊。
英王离京的头一天晚上就接到了国丧的消息,差点没把他吓死。细一听才知道,去世的是皇后。但皇后的身体可是极好的,且半个月就诊一次平安脉,什么急病,才一眨眼人就没了?
但皇后的故去,代表着彻底砸实了皇太子的嫡子身份。
废后一般废的都是活着的皇后,若是死了的,家里谋反都不一定被牵连。
“母后啊!母后啊!”英王在袖子上抹了蒜液,熏得自己嚎啕大哭,扯了棉被的白内里扎在腰间和额头,同时让人赶紧准备孝服,“儿臣不孝,皇命在身,只能在此祭奠母后!”
他在驿站的院子里伏地大哭,务必让最多的人看到。他有皇命在身,可以无需回去吊唁,但规矩一定要守齐全了。绝对绝对不能让人在规矩上说他的事。
信王是弟弟,无需像英王这样,但去世的毕竟是国母,他也是要戴孝的。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侄子,倒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只以为这小子有福气,会投胎,白捡了颛孙家和郭家的好亲戚,如今看来,是他小瞧了侄子。
反应够快的,也能舍得下脸面,比他皇兄当年都会做样子。
英王……此时心里拔凉拔凉的,他眼泪有一半是熏出来的,另外一半是真的:幸好,幸好离京了。不离现在不死,也得脱层皮。
“呜呜呜!母后啊啊啊啊!”您是真狠啊。
皇太子先失母族,又失亲母……如今他成了无敌的状态了,谁在这个时候和皇太子闹“误会”,谁就等着死吧。薛家用两条人命,稳住了大局。
父皇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再闹太子了,而要开始“怜爱”他。
大臣们就是这么有趣的存在,即便他们心里也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即便也都恨极了薛家——若让薛家把天花的事儿闹大,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让他们“患病”?
可太子的凄惨和悲哀,却会让他们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用尽一切努力保护太子,保护他的正统。
兴京
端妃和贵妃也心惊肉跳地出来吊唁,幸好她们封宫了,否则若让皇后临死拽上,那可就冤枉死了。
敖昱躺在家里呼呼大睡。
苹果醋看着气运条又开始动了,立刻拉着本世界的天道看乐子去了。
许久未见的主角,陇侯御殇在磕头,一边哭还得一边磕头。
作为闲散勋贵,好事没他,正事没他,丧事必须有他。
他夹杂在一群老中青中间,在一个老太监的吆喝中:“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哀!”
“呜呜呜!”“啊啊啊!”“咦咦咦!”
御殇:“……”MDZZ!
但周围的老大人们还是挺照顾他的,会帮他遮着太阳,还有人看他年纪小,偷偷给他塞了两块点心。
他其实也让老太太塞了点心,偷偷跟老大人们做了交换。在这种愁苦的气氛里,老人们和少年人却都忙里偷闲起了童心,开始换点心,尝口味。
苹果醋:人要是都这样简简单单地快乐着,那该多好?
西南外海某孤岛
小月亮穿着短衫,高高挽起裤腿,拎着个鱼篓,在沙滩上漫步。这里的沙滩是纯白的,光脚踩上后,只觉得细腻温柔,没有任何的不适感。小月亮快速跑过沙滩,在地上留下一连串清晰的脚印。大小一看就知道是孩子的脚印,却比成年人的还要深三分。不知道还以为这孩子是一路跺着脚跑过去的……
小月亮停下脚步,捡了漂亮的贝与螺,扔进他的鱼篓里。
厨子已经炖了一大锅海鲜杂烩。小月亮在一旁将自己捡拾的螺倒出来,一边的本地人惊慌道:“少将军,这里的许多都有毒。”
“我知道,我不是吃的。”
几个月后,敖昱收到了一幅螺壳粘贴的画——金色的黑鱼。
郭夫人托着下巴:“这可花了心思,熙儿回来你可不能说他粘得不像。”
“挺像的啊。”
“对对对,就这么说。”郭夫人连连点头,“唉……千万别说这鲤鱼难看,虽然确实是好丑一鱼。”
敖昱:“……”
鳢鱼才是真绝色,鲤鱼皆我口中餐。再说丑我就闹了啊,亲妈我也闹。
“娘,继续张贴治病的榜文吧。”
“你又要称病?”
“嗯,我庶弟们也都关家里,谁也别出去了。”
病弱,实在是一件极好用的武器。敖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正常的事情,不会有人特意找上门来邀请他。这甚至也庇护了郭夫人,她担心儿子,不会有谁一定要把儿子重病的母亲拉出去交际。
京城里一些耳目不是很灵敏的人家,甚至都以为在那次拐子事件的重病后,颛孙大郎就退出了英王幕僚的队伍。
宫里的御医很快就到了,回去禀报也说颛孙大郎是忧思过重,耗费心血所致。
元烈帝让御医下去了:“他不耗费心血才怪了。”
就因为他三不五时地病一病,元烈帝才没动手。虽说薛家这事是他们自找的,但是,薛家的局哪里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破的?
元烈帝也怀疑过天花是假的,怀疑过户部这样的表现有问题,可是,他不敢试。他甚至没有让信任的御医去诊病,他不想御医发生万一,折在疫病里头。更担心御医诊错了,假的看成真的,真的看成假的……
天花,元烈帝宁可信其有,其他人也是,都想能躲多远躲多远,大不了事情结束再整治薛家。
元烈帝不信颛孙大郎久病成医,大夫不是看看医书就能练出来的,医书可不会教人认脉——原因不同,但在结论上,元烈帝和英王不谋而合。
他就是带着英王这傻子去冒险的,偏偏英王对他极其信任,英王的信任又震慑住了其他人。盖在大郎身上的那件男妻的衣裳,没那么要紧了。
是否出仕,官位、爵位,这些身外物,比得上皇帝的绝对信任重要吗?
元烈帝扫过身边的太监:就说这些,连根都没有的太监,他们朝外头一站,三品大员都要低个头,礼部尚书,内阁阁老也得客客气气地递红封。
英王对颛孙大郎的信任,可比一个元烈帝对这些太监的信任强烈,也坚定多了。
元烈帝随手抓过桌上的团龙摆件,拿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思考。
换个时间,他一定要杀了颛孙大郎。此时此刻,情况太过复杂了……
元烈帝都觉得太子棘手,若除掉颛孙大郎,英王极可能不是对手。就那个夯货,没 有了颛孙大郎,老四又远在西南,说掉坑就掉坑。
太子一旦得势,他会做什么,元烈帝都觉得心里发怵。
若借太子的手,除掉颛孙大郎,再引英王和太子相斗……英王落败后,瑞王恰好挟大功自西南归。一块儿回来的还有中年丧子的愤怒父亲,以及一个少年丧偶(?)的少将军。父亲是一定要为儿子复仇的,少将军无论心里怎么想的行为上也是要一块儿复仇的。
要让瑞王继承大统吗?再来一次以庶废嫡?
瑞王若继位,颛孙家与郭家败亡在即,他可不像英王那样的好性子。但颛孙恬义可是养出了个小妖孽的老狐狸,他能看不出来?
元烈帝看着手上的团龙:“乱啊……”
团龙被放回了御案上,其实不止颛孙家,在皇后的大丧后,京里不少人家都告了病,关门闭户,再加上前段时间假天花的余波未平,兴京少有的萧条。
都以为要有大事,可局势一直很平稳。
敖昱端着刚烤好的小甜饼出来,扭头看着皇宫的方向——元烈帝出手了,他还要保太子。
盘子递给郭夫人,敖昱摸了摸下巴:不想未来朝局太过混乱?嫡庶心结?
第164章 (捉虫) 丑鱼+1
164
九月, 颛孙恬义上折,西南战事已基本结束,后续事宜由当地官府接手便可, 其请旨回京——其实, 西南新地还在开疆拓土, 扎县安城,西南总督的任上还大有可为。但这些事,全让颛孙恬义扔给了瑞王, 他半点都没伸手。
如今奏折, 也只提剿倭,只字不提新地。
这大好的例子, 赶紧被各位老大人们拿出来,教育儿孙:“看见了吗?以后别见了功劳就非得捞自己怀里,你得有度!如今举国上下,多少人都念叨着他们家一句好啊!”
元烈帝自然准奏, 迎接的一应事宜, 他交给了太子。
众臣寻思, 这难道是有意让颛孙家与太子和解?但又觉得不可能, 这两家死仇。
元烈帝无语:“……”
立下大功的武将回朝,必须皇族迎接。
英王、瑞王,和他弟弟信王, 都不在京里。平王……算了,大事可不敢让这傻子出头。老四以下又太小了, 没封王, 又没担过事,毫无名声威望,不说他们个人的能力, 只说身份就对颛孙恬义过于轻慢了。
结果不就剩一个太子了?总不能元烈帝自己撸胳膊上吧?
太子被拎出来后,朝堂上之前窒息压抑的气氛,竟也顿时和缓了许多,过去上朝,坐在上头的元烈帝都有些憋气,那是真的谁都不敢出大气,朝上站出来说话的,都轻声细语,唯恐把自己吓死。
因是迎接颛孙恬义,因此留守的英王派也积极配合,朝堂上一扫天花与皇后薨世的阴霾,一时间欢欣鼓舞了起来。
元烈帝却丝毫不觉得这种改善是意外之喜。
太子威望尚在啊……
十月中旬,颛孙恬义回京,他十分会做人,半点不见倨傲,在城外见到太子时,隔着老远便率领众将下车行礼,步行到了太子跟前接旨谢恩——和当年的敖昱半点都不一样呢。
能进城的,当然只是部分挑拣出来的精锐,必定战功卓著。
小月亮自然在人群里,眼看着就要到上次他射箭的那酒楼了,他特意盯着那窗户,窗户边还有折断的箭,可此时窗户大开,有两位戴着幂篱的小姐站在窗边,却不是敖昱。
小月亮却没失望,眼睛越发亮了。因为他知道,大黑鱼必定还有其他的安排。
继续向前走了一段,前边两个窗户间挂着一条绳,绳子中间箍了个铁疙瘩,小月亮一见便笑了。他用腿轻轻敲了敲马腹,马儿歪了歪,待走到绳子下时,小月亮的头顶恰好在铁疙瘩的下方。
左侧的窗户忽然打开,滑出一个大篮子,篮子撞在了铁疙瘩上,篮底打开,无数花瓣飘落了下来,洒了小月亮一头一脸。
小月亮抬手,稳稳地在花瓣里抓住了当日以箭送上的红穗儿。当日的红穗儿鲜亮灿烂,此时看来却有些污了,还有些细微的破损,看得出来,这该是日日佩戴在身上,且常常以手摩挲的。
再扭头看窗户,正是敖昱坐在窗棂上,朝他叫了一嗓子:“大将军!我的!我的!哈哈哈哈!”
那个得意劲儿,让小月亮看着他笑出了牙花子。
旁人都叫小月亮少将军、童将军,就敖昱这么叫他。
小月亮举起早就准备好的弓箭,一箭射出,敖昱眼睛眨都不眨,十分顺畅地抬手,将钉在窗框上的同心结取下。
又是用头发丝编的,这回下面还带了个小小的红绒球。在同心结上轻轻一吻,敖昱回了内室。
之后的宫宴无甚可说的,小月亮虽然功勋卓著,但因年纪太小,宫宴一开他就告罪离开了。
元烈帝和众臣看着下面的这个小娃娃,其实小月亮比刚走的时候长高了许多,敖昱气运占优的关系,发育迟滞的小月亮终于开始抽条了。
正因为小月亮抽条太快,他也瘦得厉害,面颊上毫无十二三的少年人该有的丰盈,面颊近乎凹陷,一双凤眼越发显大,双瞳晶莹清澈,仿佛对人毫无防备的奶猫。他衣裳也有些大,虽腰带扎得紧实,依旧瞧着弱不胜衣。配着单髻上扎的红绒球,从头到脚都写着无害。
元烈帝都有些心软,不满地看了颛孙恬义两眼——还是个孩子呢,即便善战也不能拿他一个熬啊。这都把孩子熬成什么样了?家里已经有个病秧子,可别给这个也累坏了底子。
颛孙恬义:“……”看见他满身是血提着人头到处跑,你就不是现在这想法了。
“去吧。回去好好歇着。”元烈帝干脆地点头放行了,稍后又安排了御医过去给小月亮诊脉。转过身来,元烈帝笑言一句,“孩子走了,该咱们大人快活快活了。”
众臣全都笑了起来,仿佛元烈帝真说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宴会上的颛孙恬义也是谨慎谦恭,面对元烈帝只有臣子的臣服,面对同僚丝毫不见倨傲。有人敬酒他就喝,就是他酒量不好,三杯刚过人就倒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众臣心中都在暗道:果然会做人!
“娘!大哥哥!我回来啦!”
宫里的宫宴算什么?家里的家宴才是真绝色!
小月亮快快乐乐坐在春凳上的时候,敖昱听见了吱嘎一声:“……”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把春凳准备得很结实。
一桌的美食,都是陆地上的,尤其那个冰糖大肘子,一提骨头,肉和皮就自己滑脱了下来,吃进嘴的肉皮是有嚼头的软糯,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敖昱和郭夫人筷子如飞都是给他夹菜,小月亮埋头苦吃,海鲜是好吃,但吃了三年多,那滋味就习惯成自然了。
“娘。”吃到一半,小月亮突然问——他吃得这么凶狠,却依旧仪态好看,不见油星。
“嗯?”
“大哥哥怎么是御鳢呢?鳢这个字怎么选的?”
“我在怀他的时候,一连三日都梦见了一条又怪又丑的大鱼冲进我怀里。”
敖昱:又怪又丑……
“我那时候就认识鲤鱼和金鱼,鳢鱼倒是吃过,但我又没见过活的。后来他生下来,病歪歪的。我就想起来那条怪鱼了。虽然不好看,但那鱼壮实啊,我儿要是像那条鱼一样就好了。我就把鱼画了下来,问下人这是什么鱼。他们说这叫‘火头’‘黑鱼’‘鳢鱼’。”
郭夫人看向敖昱,抬手去摸敖昱的额头。
即使郭夫人说了好几次鱼丑,敖昱也没躲。
“叫御火、御黑都太难听了。鳢倒是有点意思,后来我又看了他们买来的鳢鱼,确实又丑又怪,也确实壮实。在大木盆里一放,其他什么鲫鱼、鲤鱼、草鱼都躲它。我就想,我儿该如此。”
小月亮扑哧笑出声来,苹果醋也在笑,肆无忌惮地狂笑。大黑鱼是大黑丑鱼啊,哈哈哈哈哈,不对,是大黑丑金(色)鱼。
“后来,咱家就没吃过鳢鱼。”
“嗯?”小月亮记得,他和敖昱成婚的时候,买了好几条鳢鱼,没让他挑中不是说都加菜了吗?
“就那一次,道长说,它们被送进咱家就是多少跟大郎沾了点缘分。不能再送回去,那是要让大郎失气的。所以都给你吃了。”
小月亮莫名就觉得有些愧疚,要不然他以后也别吃了。
回去时,敖昱拉住他的手指头:“没事儿,想吃就吃。我当黑鱼的时候,也吃过别的黑鱼。我们鱼没这么多忌讳。只要别当着娘的面吃就好。”
苹果醋:大黑鱼的价值观,在人和鱼之间灵活地左右横跳。该是鱼的时候,绝不拿自己当人。
又过了两天,外出嘉奖士卒的英王与信王也陆续回朝了。民间的气氛越发热烈,朝堂上的气氛也十分热烈,但一个是欢腾欣喜,另外一个却总让人觉得周围的空气是血腥掺杂着焦煳的味道。
只瑞王还留在当地,继续卖盐造船,买木炭,外带开疆拓土。
瑞王在每天忙成死狗之余,也有些茫然:我来之前,明明是一直下死力气研究着造船来着,为什么造船的这个正事,反而是现在我最边沿的差事呢?
西南的火绵延近二十天,且直到现在,也依旧有零星小火突然冒出来,瑞王本来以为西南诸国的人再不敢卖木炭了。谁知道之前的火势刚刚转小,就有人背着大筐的木炭过来售卖。
他们可能意识到了大火与卖木炭的关系,但根本不在乎。至于楚国的阴谋,却是真的没人想到的。那些刚刚逃过祝融的人,只是很高兴能更轻松地得到木炭了。甚至还有数人点火烧林,结果没注意风向,把同伴烧死(也可能是蓄意谋害,但这个没法说)。
之前安置了西南王族的南侯村旁边,又起了个南归村。无论南侯,还是南归,现在村人都跟朝廷派去的官员学习种地,态度还算诚恳。
大片的土地上,居民都被大火驱赶得不知去了何处,当然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占据了。加大力度招募百姓!来了无论男女都白给五亩地,不种也行,只要你过来占着就行。
瑞王站在船头,看着草草建立的码头上来来去去的百姓,心情在骄傲和心虚之间左右横跳——颛孙大郎太缺德了,缺德到可怕。还是母妃明智,当年让他跟了二哥,否则现在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回到京城,颛孙恬义回来后有半个月的假期。
结果他在家里刚休息了不到两日,民间便有个故事开始流传:有个官员,早年离家六年,却不知家中妻子已与大伯通奸,他原本以为的儿子已经胎死腹中,如今被他视为亲子的,其实是大伯与妻子的私生子。
传言有鼻子有眼,还说后来官员越发显赫,妻子担心儿子的身份暴露,便陷害了大伯,以至于大伯夫妇被双双发配。
虽说没指名道姓,但颛孙家可是京里的名人了,百姓们也算是对他家的情况如数家珍了。颛孙家的仆人在外听了,不敢耽搁,立刻回报了主家。
前头夫妇俩刚知道了一会儿,后头孙诚节也把事情跟敖昱讲了。
【MD造黄谣的薛家人都该去死一死!】苹果醋在像素世界里疯狂龇牙咧嘴,撕扯报纸,捶打无脸的小橡皮人【缺德!无赖!】
真.枪.实弹搞不过,TM的走下三路了!
【无妨,且你骂错人了。】小家伙骂来骂去就这么两句话,颇有点可爱。
【啊?】
【这不是薛家的手笔。】
【可这个好恶毒啊。】
【你猜,在政治斗争中,至少古代的政治斗争中,造并无实证的黄谣,什么时候有用?】
【什么时候?】
【上头想整你的时候。】话虽淡然,但敖昱脸上的怒火,也遮掩不住。而小月亮,已经在磨刀了。
那刀没用来杀人,是用来帮敖昱打下手的,两人做了一桌子美食,送去了主院。
颛孙恬义也在主院里,正跟郭夫人在院子里喝酒,两个孩子来了,郭夫人立刻欢喜地将两人拉来,一家一起坐下喝酒吃饭。
谁都没提外头的谣言,就欢欢喜喜过自己的日子。
两日后,元烈帝向郭夫人赐字——贞孝节烈
圣旨言:当为天下妇人之表率。
虽然兴京不禁言论,也没有抓捕任何谈笑之人,但市面上喧嚣不已的黄谣在当日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其实,谁不知道这是谣言呢?但谣言也是对元烈帝态度的试探,放纵此事,说明要搞颛孙恬义。如今发话,说明元烈帝还要用,甚至大用,就得闭嘴。
京城里的各门各户向家里人传个消息,京里就安静了三成,一层一层朝下传,就彻底安静了。
“这颛孙家的女人就是厉害,竟然还能骗得皇帝给她写字,听说还要立匾呢。”几个无赖在墙根下头,一边懒洋洋地晒太阳,一边小声嘀咕。
“哗啦!”一盆脏水忽然泼到了一个无赖的脚边。
“哎!哎!你做什么?”
一个高壮的女子抓着木盆,朝着几人吐了一口唾沫:“呸!好端端的男人,朝一个独自守家,照顾婆母的女人身上泼脏水,你们身上那二两肉怕不是跟嘴一样,专用来日.狗屎的,烂了心的货!”
这女子名唤赵二女,丈夫早逝,一个人照顾一儿一女,却不似寻常寡妇那般小心翼翼,反而颇为豪爽侠义。因她的为人,以及早年间学过几手枪棒,街坊邻里出了小变故,也喜欢找她调停理事,都叫她一声赵姐姐,是个颇有人望的女子。
无赖们也不敢多说,屁滚尿流地跑了。
“呸!”赵二女又啐了一口,转身回了院子。
陇侯府,御殇一直着人打听着外头的消息,待知道皇帝赐字,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缺德事是神金越寒殇做的,虽然经历上回打击后,他虚弱了许多,没法长时间占据主动,但这身体毕竟是他的,而每次御殇获得的夸奖和成就,都会成为他恢复的良药。
就……很无语。
无耻到这个地步,你自己真的觉得没问题吗?长翅膀的小强跟你相比都变得可爱了呢。你爹妈不愧是你爹妈啊,一家三口是绝配。上辈子你们到底是怎么走向悲剧的啊?
怪不得大哥哥这么早就把他小男朋友弄走了,这种臭狗屎谁乐意多沾啊?
越寒殇找了康定伯,康定伯的大儿子牛万涛已经与颛孙恬义家的大姑娘结亲,不过颛孙家要再留姑娘几年,十八岁再嫁。
牛万涛也进了国子监,但只是去求学,他不准备走荫庇的路子,要自己争功名,现在已经考过了秀才。只是今年没下场,也幸亏没下场,不然就得经历假天花之乱了。
如今的牛万涛可算是春风得意,康定伯家的老太太直接把宗族里的老人请来了。这些人虽然有些老糊涂,还有的收了康定伯的好处,但如今也算是很明白轻重,知道跟颛孙家搭上线,才是头等大事,所以这回没人给他面子,好似突然之间,都成了正人君子。
康定伯几乎被管得严严实实的,他很清楚,颛孙家的媳妇嫁进门,这事也不会完,他只会被管束得更严,于是跟越寒殇派出去的人一拍即合,通过他那下三滥的渠道,到处给郭夫人散播谣言。
散播的时候那些绘声绘色下三滥描述,都出于康定伯自己的亲身经历。
他没想到,皇上竟然出面辟谣了,这只是一个妇人的谣言……
康定伯吓得赶紧把能料理的线索都“料理”得干干净净,能杀就绝不发卖——他在此之前能活得滋润又混蛋,是有原因的。
就连越寒殇派过去跟康定伯联系的仆人,都让康定伯顺手料理了。
这是越寒殇,也是御殇第一次真正面对政治斗争的残酷。这事儿,是真要死人啊。
越寒殇又被吓回去了,这次应该能多安生个一年半载吧?
御殇想起他过去看双重人格的电影时,总觉得那些家伙很傻,这些人格商量着过日子不成吗?身体都是一个,大家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结果事到临头,他知道了“不成”。
现在若能让越寒殇实体化,他都能直接一刀戳死他。
其实谣言这事儿,终究还是对颛孙家有影响的,颛孙恬义请旨,提前结束了假期,元烈帝准奏。如无意外,他也将在大朝的当日卸下西南总督的职务,进入武英殿,成为武英殿大学士,也即内阁的阁老之一。
但是,这件事不会顺畅的。颛孙恬义久违地感觉到了一阵紧张。
“别担心,这假发看着挺真的。”郭夫人道,“唉,你可是真有佛缘,是一根头发都没有了。”
郭夫人特意摸了一下颛孙恬义的头皮,光洁溜溜的,手感怪怪的,再摸一下。
“……”夫人,原来你一直担心的是这个?
不过,颛孙恬义也随着郭夫人的话摸了摸自己的头。
因头发一根都没有了,他光滑的头皮很难戴住假发,郭夫人就想了个聪明法子,她将假发黏在了官帽里头,官帽戴得稳,假发不暴露。
郭夫人一眼看穿了颛孙恬义的想法:“不然呢?左右也不过是你出了事儿,全家跟你一块儿菜市口掉脑袋。”郭夫人越发有胆子了,也越发不装了,对着颛孙恬义福了福身,“恭送老爷。”
她还没说完话,人已经站起来转身走了。
颛孙恬义叹气,一个人背着手朝着马车走去。年纪大了,这些年反倒是对发妻生了些心思。可生了心思他却又明白,两人是颛孙大人和夫人,也仅此而已了。谁让他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呢?觉得老婆、女人、妾,就那么回事儿。
却没想过,丈夫,男人,对女人来说,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熙儿呢?”郭夫人一进敖昱的院子,见只他一个在石桌边打棋谱。
“越家两口子叫了几次了,也不好让他一直不去。”
“……”郭夫人皱了皱眉,没有多说。
儒家以孝治天下,“亲生”二字,沉甸甸地压下来,总也得应付个妥当。
——越熙是要被封侯的,别管大小,是一定要封的,这是一个很确切的消息,礼部已经派人来量了他的身形尺寸,记录了越家朝上的三代人名。这是为衣裳冠冕做准备,头一套御赐的得是皇家的制物。
按照大楚的规矩,封侯是要上溯三代的。现在越熙祖籍的当地越家人,应该也得了消息。
正经册封的是越熙,他爹越药锄也会得一个威武大将军或英武大将军之类的封号,纯粹的荣誉。李氏也可得诰封,大概能有个五品,甚至四品的诰命。他的爷爷奶奶也是同理。
这夫妇俩原本还算安稳,可当日礼部的主事一走,越药锄就先闹开了。仆人不理,可他们吵吵闹闹也是麻烦。
“我的儿!”“儿子!”
小院的门终于打开了,越药锄和李氏见到了越熙,惊喜地走上前去。
越药锄道:“儿啊,你如今可是得了脸了,竟也是个侯爷了!快随爹离开这里!你——”
越药锄想得好,他儿子可是侯爷了,这颛孙家最大的不也是侯爷吗?那如何还能继续管他们呢?他以后也是个老侯爷了。
他一边想着美事,一边说着,伸手就要抓小月亮的肩膀,却让小月亮一把捏住了他手指。
越药锄爬山采药,手上的老茧层层叠叠,虽说这两年被养得肥肥胖胖的,可不是没力气的柔弱人。此时却让矮了他一个多头的小月亮,捏得张大了嘴巴,浑身颤抖,因太过疼痛,他甚至无法叫出声。直到小月亮撒手,他才嗷嗷叫了起来。
第165章 (捉虫) 颛孙恬义的高……
165
小月亮走向一边, 在石凳上一抖下摆坐下:“越药锄,李氏,你们可曾想过去向苦主道个歉?”
“你、我、我可是你爹!”越药锄疼得浑身发颤。
李氏垂着头, 并不言语。
小月亮道:“李氏, 我前头五个哥哥姐姐皆未能活过满月, 你将我与旁人交换,我记你的救命之恩,慈母之心, 但这事错就是错了。你甚至比那些拐子更加恶毒, 拐人子女,且鸠占鹊巢。”
与大房夫妇二人是什么人无关, 李氏这事情错了就是错了。
李氏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对对!这就是个恶妇!”越药锄仿佛不疼了,抬胳膊指向李氏,手指伸得太用力,却又疼得他一龇牙。
小月亮道:“那便将李氏休了吧。”
“不!不要!”“好好好!”
李氏前些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因她觉得有了指望和靠山。是她换的儿子, 儿子该感谢她。可今日儿子一见面便是指责, 她彻底吓懵了。
小月亮已经拿出了休妻的文书来, 越药锄一见,更喜:“这是应该的,我以后也是侯爷了, 如此的女人怎么有资格做我们越家的诰命夫人!自该迎娶大家闺秀!”
他走过来,拿过休书看了两眼, 又左右打量四周并无笔墨, 干脆一口咬破了手指头,用指尖血在休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再按了手印, 可以说是十分迫不及待了。
“我不按,我不按!”将休书扑在桌上,越药锄又让李氏来签名,李氏要跑,被他一把拽过,咬破了指头,捏着滴血的指尖签名,按了手印。
越药锄一松手,李氏便倒在了地上,抖着肩膀呜呜啼哭。越熙是越家的儿子,她换的儿子又如何?越药锄将她休了,她依旧什么都不是。
小月亮满意地微笑,将休书拿过来,塞进了怀里。他又看向了越药锄:“越药锄,我五个兄姐之死,你才是真凶。”
“啊?怎么是我?这与我何干?是她身子不好,生的种不好,这才养不活。”越药锄开始叨叨着为自己辩白。
小月亮只略轻笑,并不与他争论。
种好不好,小月亮自己就是李氏生的,他很清楚。
李氏连死了五个孩子,生下小月亮的时候,精神很可能都已经不正常了。错事是她做下的,但始作俑者,是越药锄。
虽时隔多年,但敖昱当年去查找这一家的时候,很多事依旧很容易清楚。越药锄做药农不至于养不活妻儿,可他为人十分吝啬,且要求李氏怀孕中,甚至坐月子的时候,依旧操持家务农活。
“爹,你疯了,你以后就一辈子住在这个小院里吧。”
“什么?!”
“娘,跟我走吧。”
坐在地上发呆的李氏同样没反应过来,泪珠子挂在腮上,要掉不掉。还是小月亮站了起来过来拉她,她借力起来,这才恍恍惚惚反应了过来。
“不行!你得给我说明白了!”越药锄对越熙一直有种敬畏感,可现在他也算是被逼迫到了极限,见这母子二人要走,嚎叫着便要上前拉扯。
小月亮闪身避开他的手,一脚踢在了越药锄的小腿上。
越药锄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小月亮拉着李氏出去了,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仆人进去,将越药锄搬上了床。小月亮可不想让人伺候他,那一脚有分寸,没伤了越药锄筋骨,只是他要疼上一阵子了。
“我给你安排了另一个院子,你就在里边住着吧。我很感激你,但以后我不会见你,也不会让妹妹见你。”
越寒凉一来就被放去了跟三个姑娘同住,她虽然幸运被养活了,可原本在越家时,这姑娘就是个被忽视的存在,刚来时娇娇怯怯,话都有些说不利落,现在倒是好多了。
李氏常去姑娘们的院子找寒凉,但每次来说的也不过是让寒凉好好巴结大哥哥,给自己找个好夫君之类的。其他三个姑娘初时对李氏还有些好奇,可李氏对着她们也都说些,找“好夫君”、生大胖小子、伺候相公之类的,姑娘们就躲了。
李氏也不是坏心,她就这样,她曾经身处的环境,女人们聊天也就是只聊这个。后来她看出了女儿的难堪,这才闭了嘴。
在家里时,亲娘终归是比亲爹越药锄关心她的,寒凉开始主动将自己从姐妹们与闺塾师那里学的东西教导给母亲。李氏这把年纪了,竟也真的勤勤恳恳跟女儿学了起来,她如今已经能歪歪扭扭写上几十个字了。
李氏泪流满面:“我确实有罪,我有罪……可否给我一尊佛像,一本经书。”
小月亮道:“我会送来棉花、纺车和织机,您纺的线,织的布,都会送去给鳏寡孤独之人。”
李氏双手合十,对着自己的儿子行礼:“好。我儿说得对。”
求神拜佛若真有用,她的孩子不会连没了五个。与其做那些无用的事情,不如用些实际的东西积攒正经的功德。她的余生,便都用来虔心悔过,为所有她所伤害过的人祈福吧。
安置李氏的小院与府里的其他院落相比有些清苦,棉花、纺车和织机很快便送到了。
李氏日日纺线织布,偶尔空闲下来,便在地上画一画当初女儿教她的文字,时间久了,文字的印象模糊了,可能有些字已经写错了,但每写一写这些字,都能让她快活不已,重新干起活来,也越发有了力气。
时间退回到颛孙恬义重新上朝的这一日,上朝之前,只有一些小官员过来祝贺,但也是拱了拱手就走。其他人,包括英王与颛孙恬义的连襟们,都没凑过来。
——虽说颛孙恬义入内阁是板上钉钉的消息,但终归是没踏上最后一步,此时最忌猖狂。英王一派的人,再如何激动都憋着,也按着下面的人憋着。
时辰到了,众人站班入朝。
颛孙恬义出列,再次讲述了一番西南战事。三跪九叩,高呼陛下圣明睿智,英明神武,方才有了这次大捷。马屁拍完,颛孙恬义表示,西南总督这个位置,当年便是为了战事建立的,现在战事结束,他请求陛下免去他西南总督的官职。
元烈帝表示:不行,西南还是有小股盗匪,爱卿你这个西南总督还是该继续在任上的。
三辞三请,最后一次,元烈帝允了。
众臣都累,但这属于该有的流程,即便西南总督的卸任是全天下都知道的正常情况,也得走个流程,表示皇帝不是兔死狗烹。
颛孙恬义交帅印,交虎符。东西让内侍端下去的瞬间,他松了一口气。
元烈帝身体前倾,接下来,该他提议让颛孙恬义入武英殿了——对,又得三请三辞了……轮到颛孙恬义表示自己不恋栈权位了。
“臣!有本!”元烈帝嘴都张开了。突然有人站出来了。
“咳!咳咳!”元烈帝吞了一口凉气,咳嗽两声才看清站出来的是谁。高清源升御史大夫后,刚调上来没多久的御史中丞裴一开。高清源现在一脸晦气,他特别想当回御史中丞去,这傻子干的事,和他无关啊。
“臣参前西南总督颛孙恬义治家不严,其妻与人私通。”
“竖子——!”颛孙恬义咆哮一声,裴一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眼睛就挨了一拳,“吾妻贞烈之人,岂是尔等小人可以乱嚼舌根的!”
颛孙恬义打了一下却不算完,一把薅住裴一开的脖颈,抡起胳膊连连挥拳。
大臣们一愣之下,也都围了上来。本是劝架的,但貌似是混乱中有人挨了打,结果就变成了一团乱殴。混乱中,有人去扯颛孙恬义脑后的头发。
颛孙恬义他……假发,自然是优势在他,毫无弱点。假头发和乌纱被一起拽掉,露出锃光瓦亮的光头来,现场甚至短暂静默了片刻,直到裴一开的惨叫声,将人惊醒,战局再开。
“殿前武士!”
早就等着的殿前武士十分有经验地进来,冲进人群,分开这群位高权重的官员们。
满地的乌纱、笏板、玉带、荷包、玉佩,还有靴子和足衣。
最惨的是裴一开,颛孙恬义显然违反了大臣们斗殴的默认准则——不朝死里打。颛孙恬义既没薅头发也没揪胡子,他是扎扎实实地报以老拳。短时间内,裴一开便被打得辨不出本来面貌了,他眼肿鼻折,坐在地上起不得身,咳嗽一声就吐出两颗牙。
“颛孙大人,您这有些手段太过了吧?”有位大人站起 来给裴一开鸣不平。
“赵大人,您是不是裴大人的相好啊?如此为他心疼?”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赵大人,在下确实说了胡话,在此向您赔罪。”颛孙恬义拱了拱手。
赵大人指着颛孙恬义,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一甩袖子退回去了。他若是还为颛孙恬义方才的话恼怒,就不能指责颛孙恬义动手打人。
“陛下,臣金殿失仪,臣有罪。”依旧顶着个光头的颛孙恬义跪下了。
“不碍的,爱卿情有可原。”元烈帝以手遮眼,“爱卿快将乌纱戴上,晃眼。”
有其他大臣捡到了颛孙恬义的乌纱,里边粘着假发的,只此一家,众臣赶紧给他传过去了。
“爱卿也是为了战事,方才如此啊。”元烈帝很生气,但他气的不是颛孙恬义的动手,恰恰相反,颛孙恬义的动手,深得他心。
一般情况,大臣或大臣的家人被弹劾,无论这事有没有,大臣都得出来请罪,让流言出现且让御史台“风闻”到,这至少是个行事不严。请罪之后,再开始自辩,两边唇枪舌剑。
但是,郭夫人这事如何自辩?有来有回,有正有反才叫辩。闹起来后,必定一边说,我夫人没通奸。另外一边说,她就是通奸了。一个女性但凡与这两个字沾边,无论真实情况如何,都是对郭夫人名誉的一种伤害,进而是对颛孙恬义的攻击。
与其解决问题,不如解决带来问题的人!好了,现在世界安静了。
元烈帝并不为郭夫人的名誉受损愤怒,他愤怒的是他自己的名誉。今日,他要安排颛孙恬义进内阁,且前两天他刚刚给郭夫人赐了字。
“贞孝节烈”,现在满京城都知道,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他这个皇帝在为今天颛孙恬义顺利入阁做保证,都如此了,还在今天站出来嚷嚷,这是在阻止颛孙恬义吗?不,这是打元烈帝脸!
元烈帝的手,死死抓着玉带,瞪向了太子。
太子也一直看着元烈帝,发现元烈帝看过来,他立刻摇头,若可能他甚至想跪下为自己辩白——这真不是他干的。
母后……去之后,让心腹宫女给他送了一张纸条,那是空白的纸条,没有任何一个字。
当那时候已经知道薛阁老与母后死讯的太子,却立刻明白了这张纸条的意思。
“什么都别做,退让,隐忍。”
将白纸珍藏,他开始抄起了佛经,为了给母后积福。
宫中正在有越来越多的人“消失”,尤其太医院,御医们陡然多了许多新面孔,还有几个官话都说不清,是西南那边过来的。
民间也有细弱的哭闹声,但元烈帝和众臣联手把事情压了下去。
薛家退了,皇后薨了,但元烈帝与众臣的怒火都没地方发。宫人与御医,就是最好的出气筒。
也有人求到太子门下,都是皇后的旧人,但太子不敢帮,一个都不敢……他只能看着他们,陪着母后去了。
他这样都忍了,如何还会在颛孙恬义入阁的事情上,使这么明显的绊子。这无异于拿着针朝元烈帝的手指头上扎。
太子的惶恐让元烈帝稍稍冷静了下来,这事不是太子做的。
郭夫人的谣言传出的瞬间,元烈帝就确定了,太子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他自有傲骨在。
后来查出跟康定伯有些牵连,元烈帝暗呸一声,觉得脏了自己的眼,便赐字,赐赏了。本该完结的事情,到底是谁在今天闹出来的?
英王?
英王怒气冲冲地站在他的位置上,脸都气鼓了一层,倒是让元烈帝差点乐出来。
他也不可能,除非是想跟颛孙大郎闹掰。颛孙大郎更是一直走“大局”,利用母亲的名声抹黑太子,在亲爹的入阁之日闹大?他疯了也不可能给英王出这种主意。他能得到什么?朝臣的同情,怜悯?就那个蔫坏的小子,他稀罕吗?
裴一开在御史台向来规规矩矩,没听说站了谁,元烈帝这才将他提上来,之后一段时间,他想要一个更稳定的御史台。西南在发展,现在西南反而带动了整个国家。
这是……他那日出宫看到的。他看到了书中所说的,盛世之蓬勃。
往来百姓的脸上,即便白发老翁也面红眼亮,脚步沉稳。孩童们做着杀倭杀贼的游戏,青壮男子都有自己的工作,偶尔闲下来休息,便谈论着何处又有了好营生。女子们同样各自忙碌,坐下来也手中有活,满面含笑。
他记起了自己当年外出,并不曾觉得外头的市井好看。因为他从百姓的脸上看到的,只有“苦相”,即便满脸堆笑的小贩,他看来也是苦的。
众生皆苦,谁会喜欢落进苦水里泡着?
随着颛孙恬义的归来,他带来的还有几乎所有西南一战的高级将领……和他们的缴获。这些有钱军汉们,回来就是一通花销,许多人舍得花钱,也大方,市井情况更好。
元烈帝想维持住这个盛世,至少他死的时候,盛世仍在。
“拖回去好好休养吧。”元烈帝看了一眼裴一开,养好了这人也毁容了,正好以仪容不整让他辞官回家去。这事儿到底是有人指使,还是裴一开想一鸣惊人,元烈帝不想在今日继续追究,今日的主菜只该是颛孙恬义入阁。
众臣见此,都很明白元烈帝的态度了,不约而同开始整理衣冠,等着给元烈帝和颛孙恬义的“大戏”做好陪衬。
“父皇!颛孙大人之事,虽是家事,却也是国事!儿臣请父皇详查!”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站了出来——平王。
元烈帝:“……”
颛孙恬义:“……”
众臣:“……”
英王看了一眼太子,太子那表情,让英王怀疑他要裂开了。平王在朗声冲出去的时候,甚至还给了太子一个眼神。虽然诬陷郭夫人的事情很缺德,但英王承认,他现在想笑了。
元烈帝额头上青筋暴起,在御案上看了一眼,抓起了个小狮子团绣球的摆件,直接朝平王扔了过去。摆件砸在了平王的王冠上,砸得冠上的明珠碎了两颗,小狮子落在大殿的金砖上,自己碎了,且又砸碎了一块金砖。
碎珠从头顶落下,眯了平王的眼睛,他眼睛眨了一下,眼泪落了下来。
“糊涂昏聩!不知所谓!”元烈帝指着平王道,“着平王回府,闭门思过,不得上朝!”
他想了一圈到底是谁用的计策,到底想达到怎样的目的,就没想到是这个傻儿子。
还是别让他在朝堂上待着了,赶紧滚远。即便他离开后,太子彻底孤立,也比继续让这傻子惹麻烦强。这次的事情还稍好解决,鬼知道下次他闹个什么大事,毕竟,他是个傻子……
平王被赶出了宫后,事情总算能顺利进行了。
但是,所有人都“有点”累,元烈帝和颛孙恬义的三请三辞都有些木呆呆的。结束后,众臣赶紧都“无事下朝”了。
本来还该去向颛孙恬义道贺两句的,可也少人朝前凑,毕竟今天这大喜之日,对颛孙阁老来说,大概也挺晦气的。说一声恭喜,总觉得像是骂人。
敖昱和小月亮听颛孙恬义说了朝堂上的事后,眼睛都瞪大了两分。平王的举动,确实出人意料。
“不过经此一事,平王也算是太平了。”
彻底远离朝政的浑水了,可不是太平吗?其实这样看来,元烈帝对这个傻儿子还是有几分慈爱回护之心的,让平王继续在朝堂上待着,就他这个脑子,他这个得罪人的能耐,日后朝堂上再出大事,把他拎出去垫刀祭天,都没人帮的。
说完了平王,颛孙恬义看着敖昱问了他一句:“儿啊,你对如今的朝政如何看?”
他成了阁老,新官上任三把火,所有人都等着看他送出的第一封奏折。颛孙恬义自己也准备好了——修运河。
西南即将迎来至少十年的快速发展阶段。去就送田地,实在是很诱人的一件事。待西南的百姓站住脚,还可能迎来一波回乡潮,毕竟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在西南最早立住脚,发展起来的人,必定会回家的。他们还会带动起新的南下潮。
“爹,我想做的事情,已经开始做了。”
“你做什么了?还是买木炭?”
“不是,是去大食和罗马买奴隶。”从江湖世界开始,敖昱所认知到的“中原文明”,就一直是以中原为中心的大文明。即便敖昱出现之前,代表这个文明的华夏,也一直都是个多民族国家。奴隶买回来,认衣冠,明礼仪,要么归于一统,要么多年后发展成为一个大文明内的民族,都无妨。
“噗!”
小月亮举手:“是我临走时跟白面龙他们商量好的。”
“咳咳咳咳!”颛孙恬义没被气死,也要被呛死。
半晌后,他终于缓过来了,擦了擦胡子,问两人:“你们买奴隶作甚?”
敖昱:“缺人口。爹放心,买来的都是至少经过一两年训练的奴隶,且朝内陆卖,不会出现西南被咱们占了,又让外夷捡个便宜的事情。”
颛孙恬义眉毛动了动:“唉……”他叹了一声,看着喝茶的儿子,再看了看怎么吃都吃不胖的小月亮,又叹了一声。
“大郎啊,你说的这话,要是正常父子,我就得抽你一顿,太不讲仁义了。但是……”他看着敖昱,“你懂,我也懂。我也明白,你学的是春秋战国那时候的‘术’,但现在终归是大一统了,有些事该变通,约束一下自己,要讲仁义了。”
第166章 (捉虫) 大胃王的小月……
166
春秋战国, 多国战乱,各国之间什么手段不用的?但现在市面上虽也有人口买卖,各家各户养奴养婢, 明面上律法禁止杀奴, 但其实各家谁没个手段的?
就最简单的, 别管春夏秋冬,给奴婢身上浇一桶井水,把人朝柴房一放, 最多三天, 就一切安静了。人谁没个头疼脑热的,病死的怎么能怪主家呢?或者, 一瓢滚水灌进喉咙,不到两天,人也就没了,到时候就说他贪吃, 自己烫坏了喉咙。
可这些事儿终归是暗地里的, 上不得台面的。太平盛世, 能上台面的东西, 不能是脏的臭的。
尤其以敖昱如今的身份,他就不该和奴隶这两个字拉上关系。
“爹,陛下不知道我的喜好。”
颛孙恬义:“?”
“我给他两个。”敖昱微笑, “贪财、暴虐。”
颛孙恬义先是愕然,继而一笑:“大善, 是我想差了。”他看了看刚吃完一小盆八宝饭的小月亮, “熙儿是否也要给自己一个弱点?”
小月亮面无表情:“我惧内。”
敖昱:“哈哈哈哈哈!”
颛孙恬义:“……”
懒得跟这俩小子说话了,颛孙恬义背着手起身走了。他惦记着自家儿子好,就忽略了儿子在元烈帝刀口上跑。
但也不能怪元烈帝, 这也就是他儿子,这要是颛孙恬义的下属,且背景若是不大,颛孙恬义也得想法子把他宰了。无论他是奸还是忠,这种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麻烦,因为人就是不确定的。而这世上,以忠显名,又祸乱天下的人物,历史上多得是。
楚朝目前很好,稳稳当当地走就好了。
为什么太平盛世难出人杰?因为不需要,出了也要摁死。
现在敖昱还是得接二连三地示弱,可很难说元烈帝会不会在临死的时候,拉着敖昱一块儿走。
毕竟他总病弱就不死,也是很让元烈帝不快的。
贩奴这种事,对别人来说是要命的把柄,对敖昱来说,反而是救命的良药。
颛孙恬义回去就洋洋洒洒,详详细细写了一本奏折,其中罪证还是敖昱提供的真·一手资料。
他已经是阁老了,有资格上密折了,第一本密折,弹劾的就是他儿子,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陛下啊,我刚刚进入武英殿,我儿子就做了一件有负陛下恩宠的糊涂事啊!我知道后,哭得不能自控,但您知道我儿子是个病秧子,打我又下不去手,怕把他打死了。熙儿和他娘还护着,我老弱之人,哪里打得过我的儿婿啊?还被他们推了个跟头。
陛下啊,我儿子他买卖奴隶啊。他偷偷地安排了家里的管家南下,买了船,将绸缎运到西边,又运了大量的奴隶回来。是奴隶啊,都是从罗马和大食那边买的。什么黑的、白的,那些衣服都穿不好的蛮人,都让他买回来说用来耕地了!
这个混账小子竟然说便宜,说那些人体壮如牛,且是异邦奴隶,打杀了也无人多管,您看看他,真是毫无仁义道理。
这就是奏折从文言翻译过来的大概内容。
元烈帝看得挺乐,这奏折,写得声情并茂,比话本子都好看,让他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他这还能看不明白吗?自污啊,多少能臣都会玩的一手。颛孙恬义主动提的?还是颛孙大郎自己想的?
“唉,人家的大郎。”他对平王也曾经有过期待的,毕竟是头生子,“淑妃还跪在她院子里呢?”
“是。”汪福恩回道。
元烈帝手指头敲在御案上,沉思良久后,道:“拟旨:平王久病癫狂,淑妃念子心切,允其出宫。何时平王病好了,何时再回来吧。再赐淑妃金牌一枚,命其助平王管理家务。”
虽然早些年埋怨过淑妃不会教养儿子,以致平王子不类父,可淑妃傻吗?
她真傻,就不是淑妃了。
元烈帝少有的温情了一把,大概也因为他彻底把平王视为傻子了,他还是不屑于利用一个傻子的,平王彻底没有了用处,更没有了威胁,反而能让元烈帝稍微感情用事一下,但也仅此而已了,他可不能让平王想歪了。
至于颛孙恬义上的那封密折,元烈帝没动,他将它放在了一些需要单独拿出来的奏折里头。
有朝一日,或许会用得上,或许不会。
颛孙恬义再上朝果然也没傻乎乎地站出来请罪,那封密折,成了一件抵押物,获得的是元烈帝短时间内的信任。
至于淑妃,圣旨到的时候,她吓得伏地难起。圣旨宣罢,她哭得难以抑制。汪福恩走了,她关起门来,却笑得如花娇艳,她出嫁时,该是都没笑得这么好看的。
她要走了,众妃自然要送一送的。送了人回去,端妃让英王送了两个羊脸进来。贵妃自己在内室刺绣(针扎枕头)。谁都没想到,淑妃竟然是第一个熬出来的……
敖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养小月亮。小月亮彻底进入了发育的快车道——更能吃了。
他的饭量,大到能一个人吃半头猪,非形容,是真实情况。
敖昱都怕他每天吃太多,长时间咀嚼颌骨和牙齿被磨损,专注于给他做柔软的食物。
不过他骨头,包括牙齿,显然也是和常人不同,怪不得那么沉呢?
苹果醋在本地小可爱天道的掩护下,偷偷给小月亮做了个扫描【宿主,小月亮骨密度极高,他一根骨头大概有常人的三倍重。肌肉纤维也比常人更致密,细长,有力。】
不过这也是原剧情的设定,原剧情有说假公子隐藏了力大无比的秘密,差点把主角给伤了。
但这就是很短的一段剧情,更接近于作者觉得干掉假公子的场面还缺点戏剧效果,就随手加上了,基本上是可以直接省略的剧情。
可小月亮这个天生武将拥有这种能力,就很可怕了。
敖昱现在想的却是,三倍体重,但体感可不只是三倍,毕竟小月亮可没有三倍体重该有的那个面积……一块砖头直接压下来,和一块砖头压在个针尖上,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吃着海盐(咸味)起司蛋糕的小月亮奇怪地看着敖昱:“怎么了?”
“我做了两个大的,晚上临睡觉的时候你吃一个,夜里饿醒了,再吃一个。”敖昱摇摇头,他刚刚只是感慨了一下,这辈子是只能他在上面,无论任何方式的,小月亮如果在上面,他别动,就这体重,敖昱都得给压出个内伤来。小月亮这辈子就是属秤砣的。
“嗯。”小月亮点头,“唉,每天饥肠辘辘,十八之前,我是出不去京城了。”
敖昱这样喂他,他都每天饥肠辘辘,这要是出去了,无论去哪儿,他都能饿死在路上。
敖昱戳了戳他头上的红绒球:“也不会,给,吃牛奶糖。”
刚喂了一块儿糖,砂锅炖猪肘熟了,敖昱转头把砂锅拿过来。
小月亮卡卡两口把糖嚼碎咽了,吃完最后一口起司蛋糕:“再放点酱油。”
“好~菠菜不错,给你拌个凉菜。”
“加点猪头肉一块拌。”
“我记得还有猪肝和毛肚,对了还有莲藕和鲜笋……”敖昱碎碎念地朝凉拌菜里加更多的肉和菜,最后端上来了一大盆。他也拿了个馒头,坐在边上,跟小月亮一块儿吃。
小月亮狂风炫入,敖昱是正常的男孩子饭量,吃得也不少,但相比之下,他就跟没吃一样。
一夜过去,敖昱昨日做的两个起司蛋糕果然都吃完了,但他还是能听见睡在身边的小月亮,肚子正在咕咕叫。
厨房也有人在,梳洗后,两个大号羊肉馅饼下去,小月亮只坐了半刻钟就出去锻炼了——消化强悍,且休息久了就又要饿了。
小月亮现在做的最多的是拉伸:“大哥哥,过来帮我压背。”
他坐在地上,身体前倾去摸脚尖。敖昱就帮他压背,可他整个人都挂小月亮身上去了,感觉也没多大变化。最后还是小月亮自己抓着小腿,一点点把自己压下去的。
“你别下去,这样继续就好。”
苹果醋:嘿嘿嘿嘿~记录,这可都是值得反复观看的珍贵影像。
小月亮脑袋上的红绒球扫过敖昱的脸颊,荷叶的清爽气息萦绕鼻尖,敖昱闭上眼睛,放纵自己就这么挂着,随着小月亮的动作,晃晃悠悠。
苹果醋停下了“记录”,乖乖自行小黑屋了。虽然这俩都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就是让外人觉得,接下来都该是非礼勿视的场景了。
在大黑鱼和小月亮快快乐乐过着他们的寻常生活时,第一船奴隶到了,运河虽然还没开始大清理,但目前阶段只是不能行驶吃水太深的大船罢了,中型船只在狭窄水域以拉纤辅助,还是能在运河上通行的。
纤夫是很辛苦的工作,在烈日下光着脊背拉动沉重的船只,皮肤在烈日下皴裂,已经被纤绳磨出厚厚老茧的肩膀,依旧会被纤绳磨出血痕。
纤夫变少了,很多人咬牙去了西南。但留下干这一行仍旧是多数,因为他们不确定到了西南真能有自己的一口饭吃。去了就给地,这说得也太好了,有的人反而难以相信,觉得是诓骗他们的。总之,当纤夫们看着一艘需要拉纤的船驶来时,还是只会露出开心的笑容,因为今天能有工钱进账了。
奴隶船就是其中的一艘,第一船奴隶,都是特别挑选的。别管皮肤颜色,他们都是身材健壮的青壮年男性,且在原籍经历了至少一年的奴隶生活,听不懂大楚的官话,可已经学会了顺从,他们是最初的门面。
这群奴隶用绳子串成一串,只腰上裹了块临时找来的破布,他们被驱赶下船的时候,岸上的人都傻了。然后,这群壮汉得到了一条裤子和一双鞋。
奴隶们在得到这些东西,并穿上它们的时候,是惊愕的。无论从罗马或大食来的奴隶,都是不被允许穿上衣服的——即便是那些能够穿衣服的高档奴隶,也必须露出奴隶标志(被烫在身上的)、项圈和锁链,否则一旦被发现,就会以逃奴论处。
按照规矩,奴隶更换主人时,要烫掉前任主人的印记,再烙印上新的。有些恶劣的人,会故意将烙印烫在奴隶的脸上。这些“优质”奴隶,也不乏更换过三四个主人的存在,他们身上大片丑陋的烫伤,委实骇人。
他们下船的码头上,人们不是没见过色目人,可这样的阵仗,还是将不少人吓着了。
尤其,有十几个奴隶在穿了裤子后,把裤子扯了个洞,自制了一条开.裆.裤——烙印在臀,如牲畜。
押送他的管事见状犹豫了片刻,也只是整理了下队伍,别让这十几个露在外头,实在是太伤风败俗了些。他没有再给他们一条裤子,管事的已不是滥发同情心的年龄与见识,不患寡而患不均,即使把旧裤子收回来,也很可能在奴隶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群奴隶就一路招摇过市的,被送进了京城,分了三批,两批送向了颛孙家的两个庄子,剩下数量最少的,被送进了颛孙家的铺面当伙计。
元烈帝的桌案上,顿时多了无数弹劾的奏折。
颛孙家就没藏着掖着,船属于颛孙家一个旁氏子弟,奴隶当然也是他带回来的。
元烈帝看了一眼被他收在一旁的投名状:“……”
正常情况,你们不是该尽快遮掩吗?光明正大摆出来,这还是什么投名状?
这回颛孙恬义按规矩自辩了,没有对言官报以老拳——他也头疼,这儿子谁家想要,谁牵走吧。
“陛下还记得熙儿曾泛舟于海上吗?”
元烈帝“嗯”了一声,他还带了一群内附的野人国君来,现在都在南侯村种田呢。可这事后来元烈帝想了想,不太对——历史上会内附的王族,要么被中原兵马打得兵临城下了,要么是中原兵马在他们附近揍了别人,被他们看见了。
这些野人国君所在的地方,明摆着就没见过大楚的兵马……他们唯一见过的就是这位少将军,在此之前,这些人很可能还帮助过劫掠大楚的倭寇,怎么这群人就突然内附,还乖乖种地了?
他们应该确实是野人国君,这点颛孙恬义、越熙,当地官员都一致确定,且跟随奏折也供奉上来了一些野人国君的身份证明,金王冠、金项链之类的,虽粗陋,但也是当地最为贵重精巧之物了。
所以……这些家伙是怎么降的,又是为何如此乖巧的呢?
挨打了呀。
瘦削的少将军,乃是一位不可貌相的好战猛将啊。
“当时熙儿认识了几个朋友,也都是些不通礼法的异域蛮人,不过都是豪爽大方之辈。这些人前些日子送来了些特产,直接送到了瑞王殿下那。送的时候还道,若熙儿不收,那他们就一刀砍了扔海里去了。臣也是无奈之举。”
“……”金殿上的君臣和诸王,此时都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两下颛孙恬义。他们是真没想到,原来颛孙阁老如此会编故事。
都知道这故事八成是假的,但没法质疑,还得道一声阁老仁义。不然怎么办?把那些“异域蛮人朋友”找出来?他要是真找出来了呢?到时候丢脸的还是咬着不放的自己。
散朝之后,元烈帝摸着胡子,觉得这行事风格,颇有几分颛孙大郎的风格。
——所有人都知道某件事他就是故意去做的,可还是都得顺着他,因为他指出来的那条路,是最符合大局的。
但是,这次他买奴隶来做甚?
“去,拿舆图来。”元烈帝吩咐。
稍后舆图在书房中展开,元烈帝看着西南,又看外海,再看京城。
“清理运河……”
颛孙恬义修运河的折子还没上,他还在运作中。总不能他一上奏折,就跳出来一群人反对。这种大事都是要事先开足了小会,各方面达成一致,才最后在朝会上提出来的。
元烈帝当然是最早知道的,而且他也支持。
“奴隶……”
元烈帝舔了舔嘴唇,脑海中灵光一闪,让他动心了。
清理运河最大的问题,不是钱粮,是征发徭役。且一旦开始,都不用想,是必定会有人以劳民伤财鱼肉百姓来上折骂他的。毕竟不独他,只要是修运河的皇帝,都挨过这骂。
拿奴隶,虽然也会被说残暴不仁,但老百姓一定高兴。
财政压力也会低很多,毕竟大楚的徭役虽然是强制征发的,却会给报酬,就是报酬不高,另外还得给百姓安排吃喝住处。即便吃糠咽菜、挖地窝,这也得需要人力、物力和财力。当然,奴隶也不能彻底不管了,可总归无需如百姓那般在意。
元烈帝想起来户部原本塞给西南前线的发霉粮食了(对,他也知道),薛家补了不少亏空,但没补全,剩下的只能大家一起来装瞎,继续让它们烂,除非哪儿闹灾荒了,否则是不敢给老百姓的,但是,给奴隶呢?
这想法一出来就日日夜夜都在元烈帝脑袋里头转,虽说楚国腹地与西南都有色目人居住,北部与西北也有许多规划的异族,运河沿线应该也有,他们也都是高鼻凹眼。但这些人是极少数,多数底层百姓最远去到县城,这些人不会将他们视为同族。百姓不会因为奴隶的遭遇产生同情……至少不会有太强烈的同情。
尤其当他们意识到,奴隶不干活,自己就得去挖运河的时候,老百姓大概只会对奴隶拜拜佛,然后有多远跑多远。
颛孙恬义被叫进宫了,元烈帝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问颛孙恬义:“爱卿修整河道,欲征发多少徭役啊?”
颛孙恬义道:“初期五万左右。”
初期、五万左右,是五万起底。
这还只是干活的最低人数,还得有“照顾”他们的,从外地向工地运送粮食和建材的,工地上得有给他们做饭洗衣服缝衣服看病的,运河整体的修整清淤,这是绵延小半个中原,需要发动大半个大楚的大工程。
且,这五万,都要正当年的青壮,家里的顶梁柱。他们一走,剩下的家人很可能出问题,毕竟两地路远很难照顾上谁,说不定这一别,就是家破人亡,所以老百姓才如此畏惧徭役。
元烈帝略作沉吟,他登基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没有道德了。此时此刻,发现自己的良心竟隐隐作痛。
“奴隶……”他就说俩字,其他不再多说,毕竟颛孙恬义是个聪明人。
果然,颛孙恬义只是眼珠一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不妥。
“陛下,臣告退。”
“嗯。爱卿去忙吧。”
颛孙恬义走了,第二日他就上了一封多数人都看不懂的奏折——细数关外诸国的野蛮与不仁,不只罗马与大食,连罗刹国(农奴跟奴隶半斤八两)一块儿算上了,他们国内的奴隶生活都惨不忍睹,而且价格极其便宜,甚至很多情况下,奴隶是赠品。
比如买一个盆,赠送一个专门看盆刷盆的奴隶,很多时候买家还不乐意要,因为盆拿回去就能用,不需要更多付出,奴隶带回去还得给他或她饭吃。
“颛孙大人是不是发癔症了?”“关心别人国内的奴隶是怎么回事?”
但有些大臣却沉默不语,尤其是跟颛孙恬义私下里多次商谈修整运河之事的大人们。
这些人第一反应也是“此事有失仁义”,可除了这一点外,买奴隶对他们就都是好处。
于公,不消耗民力,便宜实惠,对国家的耗费也低。
于私,那当然是上下官员能捞得也多啊,还能正大光明地盘剥,毕竟一群话都说不清楚的蛮子,他们即便上告,可谁管?就是买来消耗的。
户部右侍郎先找上来了,青衣小轿地摸到了他们家后门,递上来的名帖和糊着信封。
郭夫人从下人手上接过信封的时候,都翻白眼:“这也就是咱家,但凡换了一家,都得让守门的家奴用棒子给打出去!”
颛孙恬义拱手行礼:“是是是,夫人治家有德。”
第167章 (捉虫) 颛孙恬义:好……
167
户部有烂账在身, 急于平账。其实他们也冤枉,前任的账,薛家拍拍屁股滚了, 与他们一系的官员也陆续外放, 一群欢天喜地被提上来的倒霉蛋, 就被烂账兜头糊了一脸。
偏他们此时还不好提追责的事,因为一提追户部的责,就是追薛家的责, 不就是找太子的麻烦了?待过去了这段日子, 前人的烂账,就变成今人的烂账了。户部的倒霉蛋们, 关起门来就只剩下哭鼻子了。
“这些奴隶,可听话?”右侍郎一来,便直入主题。
目前六部的状况实在是趣,户部如今也是三侍郎主事, 看来元烈帝觉得这种三侍郎主政的局面很不错。
“得用军队看管。”颛孙恬义 道, “实不相瞒, 奴隶除了类似于咱们这边的家生子外, 最大的来源便是战俘,以及那些蛮人抓来的,更野蛮的野人。这样的人大量聚集, 若受到过于残酷的镇压,很可能出事。而且, 他们听不懂咱们的话, 咱们也听不懂他们的啊。”
“嘶……”
能扛得住缺吃少穿情况下重体力劳动的,自然得是青壮男子,这五万多奴隶虽说是分散在河道各处的, 可一伙伙的至少也得有大几千人,无论什么地方突然闹腾起来,这事都不少。
这听得户部侍郎脖子后冒凉气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因为任何一国,都不可能一口气送过来五万奴隶。甚至可能就是几千几百地朝咱们这运。不好之处,可能……不都是送过来干活的,各处可一定要注意疫病。且咱们买来后,还需养上一阵。好处是,这些人成了批次,前人可以尽快养熟,让他们以夷制夷。”
户部侍郎一听,脸上惊恐之色渐渐褪:“确实是这个道理。”
要是一批批过来,那就好应付多了。
“他们是能吃……的吧?”
“他们不能吃。”
“不不不,下官自然不是说食人,下官的意思是……”
“牲口吃了都得嗝屁的,还是算了吧。总不能把人买过来,没挖一瓢土,就直接埋土里了吧?白费朝廷的财力。”颛孙恬义脸一拉,直接怼了。
这话问他,他能答“喂,尽管喂”吗?回头事情爆出来了,户部就能说“颛孙阁老吩咐我们的。”虽说只有两个人说话,颛孙恬义能不认,但这也是很难受的。
户部侍郎有些尴尬,但还是规规矩矩告辞了。
颛孙恬义知道为什么户部派这位有名的莽撞人过来,虽然问的话都不该说,可这些也确实是户部那边最想知道的。
工部的也过来了,修整运河,他们必定要参与的。
“这些奴隶,干得好活吗?别买来是白瞎。”
“您该也看见我家里的那些礼物了。”
“……”确实,他们来之前就去打探了。
庄子上种地的奴隶,不但穿好了裤子,也穿上了上衣,还有人盘起了发。都规规矩矩地耕地,十分卖力。虽然交流还有些困难,但最聪明的人已经能一个字一个字蹦着,表明自己的意思了。
“您家里的,终究是‘礼物’,自然是精挑细选的上品。咱们这大批量买的,就不一定啊。”
“那就得跟您讲讲大食与罗马的情况了,这两国之前在彼此攻伐中,却不想各自都发生了内乱,如今两国内乱已经解决,国内多出了大量的奴隶,他们也用不了。”
这还是在西南从海盗俘虏和海商那边得到的确切消息,罗马是蛮族叛乱,大食是王后背后捅刀子。两边都回军平叛,叛乱平息,两边也都没有精力继续打了。这两个国家,会需要五到十年的恢复期。
罗刹国的消息,从东海水师传来了一些,罗刹国目前是女皇在位,她虽是位女子,却有着旺盛的扩张心,但之前一直在向西扩张。如今女皇年老,渐渐停下了征战的脚步。她的儿子、侄子,正在与她争夺皇位。
——颛孙恬义刚听说时,原以为她是女子,才仍旧在位,就受到了儿子、侄子的排挤,还是东海水师的人跟他解释了一番罗刹国与中原不同。女皇的性别是对她的政权有一定影响,但没有中原认为的那么大。现在影响她统治的,是罗刹国连年的饥荒与农奴反叛。
之前的征战,本也是为了缓解本国饥荒做出的决定,但罗刹国得到的土地,却没能得到足够养活全国人口的粮食,反而又多了拖累。
原本罗刹国贵族们的意见,可是东进。他们认为,富庶温暖的大楚,能给他们带去食物、财富与阳光。女皇则一直认为,他们的军队就像撞上礁石的泡沫那样,在大楚的城墙上撞一个粉身碎骨。
颛孙恬义驻守过北部边境的州城,曾经见过从罗刹国过来的商人。他们不是罗刹人,而是归附于罗刹的草原人,但已彻底罗刹化了,从他们身上至少能看出边城的大部分中下层罗刹人的状态,豪爽、易怒、嗜酒如命,还有好战。
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和罗刹国开战……
“不是问题。”当时正在吃饼夹肉的小月亮这样安慰他。不是安慰,是事实。
“你都没跟人家打过。”
“他们打不过我。”
“太骄傲了不好。”
“他们打不过我。武器没有太大差别的情况下,我只会输给大哥哥。”
“……你不是输,你是见了他就投降吧?”
“我干什么要打大哥哥啊?和他站在一边不好吗?”小月亮拿起了第二个饼。
颛孙恬义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半子,想到“和儿子站在对立面”这种情况,他刚刚竟打了个冷战
假如他家两个怪物真的站在了一块儿,并且拥有了一个适合他们施展的空间……
他腿肚子都有些软,这也让他意识到,他这个当爹的,竟不知何时,就已经开始深深惧怕起了自己的亲生子。
苍天庇护,他生于大楚。
(天道:嗯嗯嗯,这感谢我收了,就是我花功德请来哒。)
工部侍郎告辞离开了,没过两天,便有人跑到颛孙家旁支做客了。接着这些客人就被送走了,介绍了别的人家。
只第一批奴隶颛孙家沾手,之后京城的宗族便开了小会。严禁京中子弟和奴隶买卖继续沾边,郭家那边自然也是相同的情况。
工部买了奴隶,偷偷送铁矿山挖矿去了……
然后这事儿就好像打开了某个禁制,包括皇帝在内,朝廷大员都眼馋,但只敢在心里琢磨,不敢碰。民间动了。
因为民间缺人了。
主因是西南募民,从最初张榜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今年秋就已经爆发了回乡潮,且这次回去的百姓都不是去炫耀的,而是真心实意想从宗族里带走更多人的。
眼看着就有更多青壮要拖家带口跟着走了,留下来的也有许多人心动,只是故土难离,或家里老人孩子太多,受不得颠沛。
毕竟大楚立国快两百年了,即便这几任皇帝夺嫡之战中杀了不少人,但那杀的,乱的,都是上层家族,这种大量屠杀上层的行为,反而几次打破了土地兼并。且到目前为止,国内局势大体上一直都很平稳,百姓能算得上是安居乐业。
所以,人口太多了。
没土地兼并,土地也要渐渐不够用了。
目前是人口还不足七千万,放一千多年后,这点人口怕是都要让人惊叫“太少啦!”,但现在的粮食(作物产量)状况已经到顶了。人只要过了八千万,就随时可能闹饥荒。
元烈帝本该是一位处于盛世末期的君主,大楚的颓丧,与他的政治才干、为人品德,或养儿手段都没有任何的关系,就是……时候到了。
可西南的土地,给大楚续命了。
百姓南下,有些地区缺人了。奴隶的消息顿时让不少缺人的富户大喜,胆子大的先动手。各地牙行介绍护院庄丁的买卖忽然多了起来,毕竟奴隶都是青壮。
不少衙门也忙了起来,奴隶也得上户籍,全算奴籍。奴隶们已经很习惯了如何做一个奴隶,语言不通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很多奴隶即便在大食或罗马,一样和自己的主人语言不通,他们已经熟练地掌握了用手势和动作交流的能力。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奴隶身上的时候,南边丰收了,西南运粮的船进京了。
西南本不交赋税的,这是瑞王用卖盐的余钱买的粮。
“稻米……两熟?”
“听有经验的老农讲,或可一年三熟,就是今年在开荒,且咱们不懂当地的气候水土。”回话的是瑞王从北边带过去的王府随员,被元烈帝问到,顿时连连遗憾地叹气。
最近已经有朝臣上奏,限制或停止西南募民的情况了。这下所有人都闭嘴了。
元烈帝眼睛里的贪婪几乎要流出来了。他看见美女或黄金都不会这样,但粮食,又一处鱼米之乡,多蠢的君主才不会贪?
“不过,西南之地不能全伐了种粮食,那里风大雨大,常有洪水台风,树木茂密方才可以遮挡一二。”
元烈帝点头:“再多说些。”
这一场朝会就成了西南专场,新占的土地即便大范围被烧过,但到现在部分地区的植被已经重新自然恢复,一些看似烧死的大树也恢复了生机。还有些当地野人,也不知道他们躲哪儿去了,现在又冒了出来,但多数都算温和,甚至很主动地背来猎物与木炭和他们交易。
也有些人跑出来宣告土地是他们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乖乖听劝走人的,大家相安无事,意图攻击的,直接成了肥料。
除此之外就是气候问题,道路虽然一直在努力修葺,可那边目前为止植物长得太快,道路经常被野兽和植物破坏,所以,最便利和安全的,依旧是海上运输。
朝会结束,元烈帝脑子里不断重复闪烁着两件事——发展海运和扩大水师。
经历西南倭寇一战就很清楚了,沿海一带必须保持强大的水师。西南那些倭寇,虽然多数是绕路到西南诸国再从陆地上走过去的,但追根究底,依旧和水师虽强但数量不足有关。
若那时候便连西南诸国也一起震慑了,谁还敢接纳倭寇?若西南皆为中原之海,便可直接将找事的都扔海里去喂鱼。
“东海水师……西南水师……北边……”
奴隶是一定要买的,必须尽量减轻国家财政的负担。这些奴隶买了之后,可不只是修整运河的一锤子买卖,他们能干的事情多了。
直接拉到西南去开垦官田,不需要支付工钱,至少十年,国家能白得大量的粮食。又或者,让他们开盐田?瑞王就在南边开了,今年秘密献给了他大量的晒盐,盐粒细腻,没有异味杂质。下等的粗盐也只是颗粒略大,没有麻舌头的苦味。
如今私盐越来越管不住了,朝廷与其下死力气去管理,不如直接令开一路——不只海洋,内陆盐湖也能用同样的做法,大量便宜的盐,既能给朝廷带来大笔的进项,又能冲击私盐。且这可是正经直接装进朝廷口袋的银子。
元烈帝越想越多,把瑞王的奏折翻了出来《建官营粮店与盐店疏》。
“非与民争利,实乃给民与保证,凡我大楚之民,无论男女老幼,足五岁,皆可以户籍为凭,贱价购买一定之粮、盐。”
朝廷上得闹腾炸了,多少官员家里都是卖粮的,多少官员又吃着盐商的俸养银子?
按照这上面的章程。粮,国家确实是赔了。但盐……却依旧能赚,现在盐价太过溢出。朝廷赚不到,最受苦受累的盐户也赚不到,全进了盐商的肚子。
颛孙恬义又被叫进宫了。他还以为元烈帝依旧要问奴隶的事儿。
但实际上元烈帝把这份奏疏直接给了他。
“……”我那好大儿可真是背着我做了太多的好事啊。
“陛下若要行此事,当新建一部——官营部。”
干这事儿相当于巨大的朝局改革,朝政变动,您先想好了是否能承担这种变局再说。
“爱卿之言甚善。朕有意于西南新建官营店铺,官营部便暂时设于西南吧。”
原来元烈帝也是这么想的,并且已经决定了该怎么做了。西南新建,没有正经的大户,相对来说,新生事物建立时,阻力也更小。
“陛下圣明。”
“这人选吗……”
元烈帝来了个大喘气,颛孙恬义莫名觉得有些窒息,但这事儿不可能是他,别看这是一件惊动天下的大事,但还不足以让刚刚入阁的他抛下职务跑去主持。
“……让大郎去吧。此时该以勇猛之人从旁辅助,便让熙儿跟着一块儿去吧。”
“谁?”这人选太过让人震惊了,“陛下,还请恕臣失言。”
“无妨。”
“陛下,臣的儿子年幼,且并无功名在身,这次的事情实在是……”
“没事,朕已经征召他入朝了。朕已经亲自考教过,赐他个进士出身,进御史台,授巡按御史的职。”
他被宣召,原来是调虎离山……
颛孙恬义很确定,他要是不答应,那可能就直接被元烈帝安排点差事,弄出京城,等尘埃落定,就是大郎和熙儿都出京城了,才让他回来。
颛孙恬义想了想:“陛下,您在怎么也让大郎辞一次啊。”
“你放心吧,三请三辞都做足了的。”元烈帝道,“爱卿可要吃两块点心?”
颛孙恬义吃了一肚子点心,回家了。他还以为要面对哭哭啼啼的郭夫人,虽然他去西南的时候,郭夫人没啥动静,可这回要去的是她的两个儿,她怎么可能依旧无动于衷?
“老爷,夫人去买东西了。要给大少爷和上将军准备外出的东西。”
管家倒是挺兴奋的,毕竟今后不只老爷了不得了,少爷更了不得。他们这种奴仆,就如依附于大树的虫子,自然希望主家兴旺,如此他们也能共享富贵。
“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颛孙恬义不想去问好大儿,这小子太有主意了,他这个亲爹现在很生气。
仆人立刻眉飞色舞地开始为颛孙恬义讲述了起来。礼部尚书与奉乾宫总管汪福恩一同前来颁旨,礼部尚书先来……对,是先来。
他请,敖昱辞。
礼部尚书一边歇着去了,汪福恩过来了。
他请,敖昱再辞。
礼部尚书再过来……
正经的车轮战,颛孙恬义听得都心累。
这一回敖昱先谦虚,表示他本来确实是不想的(满足第三辞),然后又说,但是陛下诚意拳拳,臣太过感动,实在不忍心毁坏陛下的美意,臣日后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接旨后,直接就给了他巡按御史的官职。
正七品,品级不高,但本身巡按御史就有代天巡狩的职责,属于官不大但管得宽的。且元烈帝又额外赐予了敖昱蟒袍玉带,金牌、宝剑,以及一枚金虎符——仅次于玉虎符。
属于破袍子裹了个金娃娃,典型的官不大权大。没有去西南的圣旨,更没有说熙儿也跟着去,但郭夫人说给两人去采买了,显然大郎也猜到是要让他做什么了。
颛孙恬义愁,敖昱来拜见时,他也没隐藏脸上的表情:“儿啊,你不该生在我家里啊。”
他生的时候若是偏一偏,落在禁宫中,某位娘娘的肚子里……
“算了,你还是生在我家吧。”若未来天子是他这样的,委实太吓人了些。
颛孙恬义脑补了一个不是自己儿子的大郎,身着龙袍,在黑暗中摇晃着酒杯的画面,差点没把他吓死。
这样的皇帝不是“要不要大臣活”的问题,是大臣的生死对他完全没有了意义,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玩偶,死物。
他现在不是皇帝,其实已经是如此了。还好,他病弱,且他对熙儿与亲娘,还有几分真心。
“大郎,我不担心你的安全,一路上注意自己的身体,你毕竟体弱。”
“是,父亲。”
颛孙恬义站了起来,对着儿子祝福地行了一礼:“天下任君遨游,祝君太平顺遂。”
他就是要搅动风云的龙,劝不住,更没有必要劝。只希望他能太平顺遂,外人别去招惹他……这世事就能一直平顺下去了。
“谢父亲。”
又过几天,小月亮也得了个差事,却是让他去建立虎贲营。但军营在哪儿,人数多少,武器军械何配置,全都没说,只是从名字上看,可能是骑兵。
关于官营和盐店的事情,谁都没朝外透,但整个新年期间,众臣还是都猜到了,颛孙大郎这是要去西南。和郭夫人采购的物品无关,而是西南——现在的西南可不是过去的西南啦。那是钮祜禄……是刚收复(扩张?)·西南!
是那块越来越大的领土。
趁着冬天的干季,当地官员挖了壕沟,又点了两把火。缺德,但是有效地又为自己争取了大量的生存空间,他们与真正的当地王朝开始接触,有的开战,有的和平贸易。
朝臣也在争论,到底该不该碾过去。一些大臣觉得不仁义,另外一些大臣觉得该碾,既然都是他们的地盘了,那当然得用扫把把别的东西扫出去,但是不敢说话。
这些新地盘,有效阻隔了倭寇的死而复生。
他们的地盘也都建立在适合建立港口或灾害较少,土地平整,适合生存的区域,这些都是倭寇登陆、停留、补给,进行修整的区域。现在,他们敢靠近就直接被干掉。
但是,西南还是需要一位能够总领一切的大臣。
有些大事从西南到兴京,来回一趟时间太久远了,很容易耽搁事,且西南的行政划分与人员任免也需要规整,这连带的就有许多事。
之前众人都在猜,呼声最大的是瑞王。他就在南边,且在战事期间做了不少事,他买木炭这件事,别管有意还是无意,绝对从根本上带来了西南的领土。过去大臣们还无所谓,但粮食进入兴京,了解有土地上水稻可一年三熟的那一刻,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第168章 大黑鱼的奏折
168
如今事实放在眼前, 部分极其敏锐的大臣感觉:“这行事手段有点熟啊……”斜目。
颛孙恬义:“……”别看我,与我无关。
其实瑞王是很适合的人选,他近, 最近还展现了足够的才干。但若让瑞王去管理西南, 就是实际意义的藩王, 他反而成了最不适合的人选。
现在薛家退了,太子派不敢伸手。英王派靠前的都是刚从外头调派回来的,也不适合。
剩下的众人各方面都差, 可面对这个好差事, 很多人都认为自己在稍差的人群里,属于有优势的, 自然都在运作这件事,不是想去捞钱,是真心实意想去有一番作为的。
若将西南安定,这可是名垂青史的事情。以后大楚但凡提起西南, 就得连带着他的名字一块儿。可颛孙大郎被提起来了, 年轻官员不忿, 觉得应该不可能, 是有众多中青年官员上折抗议。
聪明人却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英王派没反应就罢了,那是他们自己人。太子派没反应也能理解,之前他们元气大伤, 现在蹦出来就是和英王党硬碰硬,要倒霉的。
怎么其他中立或小派系的头领, 也一个都没带头的呢?单纯说是他们不想和英王对上, 不太对。
答:“若陛下将此大任交于颛孙大郎,老夫还真想看看他的正经能耐。他是只能当个谋士,还是……真国士。年纪小?没资历?没功名?非常之人当行非常之事。尔等若是能写一部《戊志抄》, 老夫也给你们上表,请陛下破格提拔。”
《戊志抄》是一部很有趣的书籍,年纪越大,越有才学的越喜欢看,这部书最有趣的地方,便是与现在儒家断章取义的抠字眼正相反,作者(颛孙大郎)更喜欢以开拓的眼光,集合一段时间内的多种情况来进行分析。一些前人做出的让人出乎意料的行为,在他的分析中,成为了必然。
这是一位有着大战略眼光的作者,所以这书也才一直广为流传。上层人士都喜欢看,并从中学习一二,中下层即便不以为意,也得跟着看,至少要装个样子。
可以预见,《戊志抄》在两千年后,能养活很多学者。
至于颛孙大郎和少将军越熙到底谁是男妻……又不是市井闲汉,两人皆才学耀世,谁在意这个?
——如世界主角御熙说的,有破圈能力的人,他自己不会在意规则,其他人也不会拿规则找他说事。
老家伙们都看得很明白。甚至连元烈帝都是这样的心思。
那天写完了一堆圣旨,元烈帝就看着圣旨发笑,他发现,他干这件事的初衷,其实因为嫉妒老二。
他当年夺嫡,千难万险。老二呢?轻轻松松,直接被抬上来了。老二已经胜了,之所以现在太子还是太子,因为皇后的果断,她死得太快了,快到元烈帝都没来得及废后。
皇后薨后,便有不怕死的家伙上奏,引经据典了一堆,最后就一个意思——您这一脉两代都非嫡子继位,太不正统了。
他这时候要是封端妃为后,将她封后,朝堂得炸了。
“唉……”
他想杀大郎,也有部分是担心这小子年少有才,肆意张狂。这种人还少吗?若大郎本性也是如此,那祸事可就大了。
元烈帝甚至更后悔……没在刚刚发现他才干有异时,就杀了他。他后来犹豫至今不敢动手,因不信敖昱没后招。
现在,就来看看,你是个乱国之人,还是个定国之才吧。
在一片闹哄哄当中,“那个”康定伯出家了。他言辞恳切地表示,自己看破红尘,准备遁入空门。皇帝准了,见都没见他,直接让太监带着牛万涛册封康定伯的旨意出去了。这小插曲,几乎无人在意。
开春第一场大朝,敖昱被宣上了殿。
少年人清瘦的身形,板正地撑开了绿袍官服,他病弱,众臣上次见他的阵容那还得是快六年前的时候,他刚进上书房念书时的情景了,后来就没人特意去看他了,如今一见,真是如翠竹青松般的人物。
颛孙恬义:“……”
第一眼没敢认,他好大儿今日一定要跟他分乘。好大儿一个七品小官,候见室自然和颛孙恬义这样的阁老不在一块儿,颛孙恬义也没把他叫过来。真没想到,原来他还挺能唬人的。
敖昱上前,这是君臣奏对。
众臣都以为,这就是个过场,元烈帝大概也就问几个很场面的问题罢了。
“何为‘仁’?”
敖昱:“爱人。”
元烈帝点了点头:“圣人之言甚是。”又问,“既爱人,则他人来攻,则如何?”
敖昱:“我爱人,则我仁。他攻我,则他不仁。以仁伐不仁,以有道伐无道,大仁大德也。”
元烈帝:“哈哈哈哈哈!你也是真敢说!”
他瞥一眼旁边,多数大臣是脸色淡然的,但礼部和翰林院的几个老家伙开始吹胡子瞪眼了。
敖昱躬身,依旧沉默。
元烈帝:“那……我大楚占西南,攻西南,岂非无道?”
敖昱:“一,西南有倭寇,杀掠我百姓近十载。百姓为我父母,杀我辱我父母者,该杀。二,吾等前去乃是宣扬教化,为其点一盏圣人明灯,西南沐浴教化者众,其余拙劣者,不通人言,不习人德,喜劫掠杀戮,该杀。三,臣生而短寿,命不久矣,杀野人,活百姓,得良田,便有报应,臣愿背。”
他撩袍跪倒:“三熟之地,臣愿为陛下取。”
赤。裸。裸的杀意,毫不遮掩的野心。
酸儒们是愤怒的,他们想骂颛孙大郎暴虐不仁,曲解圣人之言。可若此时他们蹦出去,那骂是早朝时骂的,大粪就得是晌午时泼的。
百姓懂什么圣人之言?百姓只懂杀贼,懂“三熟之地”。
战事解决得太快,损失太少了。且国家还给老百姓破天荒的“退税”了,老百姓对过去的那场大战非但没有过去该有的厌战,反而好战的想法还抬了头。
如今西南新地的消息不断传来,募民的告示贴得层层叠叠,即便没想过去那边的百姓也清楚一个问题——那边的税多了,我的税是不是就能减一减了?或者,我遇到灾荒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多一口救济的粮食?
之前没人敢像敖昱这样“少年意气”,什么都说,还说得这样浅显,因为其他人都是读圣人书科举上来的,老师、同窗、学生……乱说话就会有麻烦。
可敖昱完全自学成才,自上书房归家后便终日闭门,即便《戊志抄》传遍天下,他也没有任何的“累赘”。
元烈帝:“你可真是……满口仁义道德,满心凶戾暴躁。”
敖昱:“仁义道德对民,凶戾暴躁对匪。臣秉承圣人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他顿了顿,道,“以德服人。”
苹果醋:啊哈哈哈哈哈!这句话!就这句话!
众臣:……神TM的以德服人(具体内容不同,但想法确实类似)。
元烈帝:“德……也可是武德?”
敖昱拱手低头,又没多说话。
“好了!”元烈帝深呼吸,这种的,就把他放出去,看他是否是说大话吧。
敖昱的官职没升,却得了前往西南新地代天巡狩的职责,越熙是他的随行武将。
今天下朝时,敖昱前边走,后边跟着两个专门托着圣旨的内侍——命令他代天巡狩的、标明他在西南新地具体职责的、给予他生杀予夺大权的、给予招兵训兵大权的(只限步卒,但可以组建水师,兵甲与人数都有严格限定)等。
除了官职不对,这些圣旨拼接起来,基本上敖昱就是个军.阀了。
“陛下可真是信任这颛孙大郎。”下了朝,年轻人羡慕嫉妒恨地抱怨。
“呵呵。”年长者摸着胡子冷笑。
信任?就这样子,最后干得好,干得坏,甚至什么都不干,颛孙大郎只要接了,就太容易让元烈帝弄死了。随便拿一样都能找出八百条罪状,砍了他的脑袋。
君前奏对,更是让他自绝于正统文人的圈子。
仁为儒家之基,不过这说的是现在文人们认为的“仁”。与颛孙大郎说的,完全是两种模样。没看朝堂上的老家伙就差点撸袖子打人了吗?没打是因为颛孙恬义揍断人齿的雄风仍在,且他们也想看看这黄口小儿是否是说大话的。
稍微明白,但不是全明白的道:“把西南新地交给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孩子,陛下难道是对此地无意吗?这好好的地方,若是给祸害了,可怎么得了?”
“治好了,大楚之福。没治好,祸祸了,你说那地方,到底是咱们的人多,还是野人多?祸祸了后,反而更容易发兵治理。”
“这!嘶……”
元烈帝是双赢,颛孙大郎怎么做,他都赢,且多了无数整治对方手段的赢。
“那怎么和颛孙家……”
“陛下这做法,不一定就是要按死颛孙家,反像是要大用。颛孙家这是成孤臣了,能至少用两代的孤臣。”
经此一事,端妃的郭家一系,并没因此远离颛孙家,反团结得越发紧密。
那天下朝,白渠照为首的一干人,就直接登门祝贺去了。若是往常,他们这些人在非年节的时候,可都是能不聚就不聚的。且他们送的还都是当用的东西,而非贵重的样子货。
三月,敖昱和小月亮出发了。两个人手拉着手,登上了官船。
苹果醋:嗷嗷啊啊!大黑鱼以德服人啦~
他拽着天道嚎叫:好快乐啊,大黑鱼又要去闯世界啦,这回下西洋啦。
天道:嗯嗯嗯。
敖昱和小月亮抬头看天,天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两团扭在一块儿的棉花糖云彩。
人还没到,西南新地已经传出了各种风声,但不是大黑鱼的,是小月亮的。
“听说了吗?少将军要回来了!这次是来震慑当地野人的。”
“把家眷都带来了,是要长期驻扎的打算。”
“听说还让少将军自己募兵呢。能募水师呢。”
“这可糟了!”
“啊?”
“我三儿子刚去投军呢,我得赶紧去拦下他!”
这当然是……敖昱故意放的消息。通过瑞王以及部分商人的嘴巴,抬小月亮而贬他。这还包括一些英王派政敌的暗中使力——越熙威望正高,黑他是找死,那就继续抬他,黑敖昱。只是他们很奇怪,这谣言传播得也太顺利了吧?
瑞王长高了,也晒黑了许多。瑞王在京城的时候,其实颇有点白脸奸臣的面向,看着斯斯文文,却让人觉得他有几分阴,让人下意识提防着。
现在瑞王虽黑了,眉目间却舒朗了许多,站在昌泾码头上迎接敖昱的船只,见到了官船的船帆便真心实意笑了出来。
离开京城的这两年多,他过的日子实在是太快活了。他都想好了,等人进了宅子,没外人了,他就好好给大郎行个礼。
船靠岸了,然后……少将军抱着个裹着披风的人轻轻松松踩着踏板下船了。
不知实情的围观百姓开始起哄了,但也都是善意的。
“将军夫人好娇啊!”
“少将军你这是昨天晚上闹腾过了吧?”
“少将军早生贵子!”
知道实情的官员和当地豪绅们:“……”
听说这位巡按御史在君臣奏对的时候,说了十多个杀( 谣传),还是个京中纨绔,他不会恼羞成怒,把他们全砍了吧?
敖昱……晕船了,从上船开始,就让小月亮把他搂在怀里,半坐着,方才能好受些。
他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条晕船的鱼了,也算是新奇的体验,虽然十分糟糕。
前半程时,每次他们短暂靠岸补给的时候,小月亮都抱着敖昱上岸,让他好受些。直到有人善意提醒:“大人,多数晕船的人在船上多待一段时间,身体就能适应过来。”
另外一层的意思:晕一阵就上陆地,在陆地上是缓解症状了,可一回到船上,等于从头再来。
小月亮:“……”
敖昱:“咱俩都不知道……谁想到呢?”
苹果醋【宿主,你不是点亮了医术吗?】
敖昱【知道几剂方子,但我又没特意关注过晕船。一般情况下,这事又不死人。况且,小月亮的怀抱多好?】
苹果醋:知道了,最后一句才是最重要的。
小月亮抱着敖昱时,总是尽量放松自己。
他肌肉特殊,但毕竟是血肉之躯,不用力的时候,肌肉是有弹性的。敖昱不至于像是躺在钢筋铁骨上,倒是很舒服。还有荷叶香驱散水腥,心脏的跳动伴随着浪涌声,敖昱难受但又舒适着,这是最惬意和舒缓的享受。
还有,小月亮的手抱着他,他就能不停喂小月亮吃吃吃了。这可是对晕船的他大有好处,他也只有看着小月亮吃得香,才能吃上一两口了。
苹果醋:……虽然这是大黑鱼,他也要骂上一声“呸!榴芒!”
当然,是不敢当着大黑鱼面的骂。
瑞王道谢的打算胎死腹中,毕竟被抱下来的敖昱他也见着了。面色发青,双唇发白,不注意看真像是已经嘎了的,这还是赶紧送去休养些时日吧。
瑞王将道谢转变成了更为实际的东西——船,他用卖盐的钱建造的战船,不过这船目前还只有龙骨。有钱也买不来造船的进度,因为木船是造一段时间要停下来晾晒的。
这用的甚至不是瑞王买的木头,那些木头也还在晾晒中,这是瑞王去买了别人家造船的木料,顺便把那船厂也一块儿买过来了。还有些商人为了讨好他,也送来了他们原本自用的木料,瑞王这才有材料造船。
“没事,很快就有船了。”
嗯,很快就有船了。
快到三天后,就有一支海盗来求诏安,他们带来了四艘中型船只,五艘小型船只。
但这群海盗头领的诨号,当地人听都没听说过。
“大黑鱼?”老百姓看着朝廷颁布的告示,两眼懵逼,“你们有人听说过吗?”
“没,倒是听说过几个大鲨鱼。”
“这黑鱼也就是在小河沟里有几分凶悍,进了海里那算得了什么?”
“但这船队的规模可不小,可是个大盗了。”
“大概是更西边的,过去没朝咱们这来过的?”
“该是如此。”
见过这群“极西海盗”真面目的官员和士兵们:“……”
那大小头领有不少眼熟的,之前都报说死于海战中,现在这是啥?一群活鬼?
“奶奶的,起个假名都不上点心!”
海盗们就黑三、黑四、黑五排下去,记名的主簿一天下来感觉自己像是算账的。
不过他还是有点好奇的:“如何没有黑大和黑二?”
被问到的海盗憨笑一声:“那是给咱们未来头领……和他小夫君留的。”
主簿看着海盗,海盗保持微笑看看主簿,两方又同时移开了视线。行吧,有些事大家全都知道,只是皆有默契,闭口不言罢了。
两个月后,朝廷收到了敖昱的第一封奏折,颇有分量,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
大意:陛下万岁,陛下康健,陛下洪福一直保佑着臣平平安安。陛下您知道的,臣身体虚弱,上了船便晕船了,全都多亏了陛下啊……
省略五百多字辞藻华丽,无一字重复的歌功颂德。
(元烈帝忍不住重新翻到了封页,看奏折上的署名,是颛孙大郎。可这怎么看都像是个奸猾酸腐老臣给他上的请安折子。)
臣下了船,实在无法起身,为此臣每日掩面哭泣,实在是有负陛下所托,幸好还有少将军在。
都说举贤不避亲,少将军虽然是臣的夫君,但臣必须赞美他。
我们刚到,就听说有一伙海盗要去进攻西南新地,那里的城市正在建设,移民都是青壮年的男女,有许多粮食堆在地上,也有大商人前往当地购买各种物品。女子、粮食与钱财,正是海盗所需。
我们得到消息时已经迟了,海盗已经在西南新地登岸。
省略三百字,总结:“扼腕痛惜”。
(元烈帝一看海盗登岸便着急了,偏这么多废话,他又不敢错过,就怕翻过去看漏了。)
少将军带着他新招募的新兵出发了,臣送他出征,夜里呕血哀泣(这四个字元烈帝盯着看了小半刻,他怀疑自己在梦里,就那个“以德服人”颛孙大郎,他跟这个是一个人?)。
再省略八百多字,描写风、云、海等的纯风景描写。以及五百多字颛孙大郎对他家少将军的思念与担忧。
(元烈帝动了动脖子,汪福恩立刻过来给他揉肩膀和脖颈。)
终于写到元烈帝最关心的海战了。
边民皆勇,驱寇。寇入林,少将军追至,杀之。我西南无伤。
元烈帝用食指点着,挨个数了数:“二十一……”
这奏折就这二十一个字有用。
“真黑,油滑的小子。”
野人被杀了吗?被杀了。当地小国被灭了吗?谁杀谁灭的?倭寇。
咱们的人是去救人的,都是仁义之师。
“更是够仁义啊。”
后边还有些话,都是大郎说他身体虚弱,又因为忧心战事,所以病势反而越发沉重,在昌泾起不得身,请他恕罪的。
“恕,当然恕……”元烈帝将奏折放在了御案上,奏折与桌子碰撞,发出“嘭”的一声,十分扎实的声音,也难为一个“病弱”之人,写了这许多铁画银钩的方块正楷了。这字数都够得上春闱举子的试卷了,他不去考试,真因为身体原因?
元烈帝捧着读了这半天,手腕子都有些酸疼,这不是奏折,是真正的奏“书”。
颛孙大郎在西南新地的第一层困局破了——那些盯着要参他“屠戮庶民,以充军功”的家伙,都洗洗睡吧。
他们要是闹腾也行,元烈帝都想好了,谁闹就让谁去西南“督战”。但就这群蠢货,必定是去一个死一个,或者,去一个病一个。
这点颛孙大郎有的说——我也病得起不来身了,到了新地方生病,难道是很稀奇的事情吗?
第169章 (捉虫) 一动一静……
169
敖昱久病不动, 这是抓了个漏洞,他是巡按御史,他不是地方官员。
巡按御史派出去虽然有个目的地, 但不像地方官员是有到任时间的。
地方官上任的路上病了, 抬也得在时间内抬到任上, 否则这官就别干了,甚至还要得一个欺君之罪。
巡按御史一路出去,若在半路上发生了不平事, 也是可以伸手管的。除非有些极其紧要的事情, 会星夜赶路并不停息。但也没什么定死的时间限定。总之,他什么时候到是很宽泛的。
于是敖昱就能合理地病在了昌泾。少将军越熙也合理地带兵剿匪。他和敖昱虽然有一定的从属关系, 但他本身就是带兵的。
元烈帝也是没想到,大郎真就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彻底放手让越熙在外边打仗。
现在不只西南新地,便是大楚全境, 也只知有个童将军、少将军, 而不知颛孙御鳢的大名。
他还被些不知情的愚民讥讽为, 挂在另外一个男人裤腰带上的小娇妻。
他就真受得了, 没有一点点的芥蒂?
元烈帝:真的吗?我不信。
——这又是一道暗棋,引发大郎和越熙的矛盾。两人分隔两地,自然千般好, 万般甜。他们一同外出公干,大郎是为首的, 却身份、官职都低于越熙。越熙是武人, 虽年幼,却有着强健的体魄,大郎是个文人, 病弱无力。远香近臭啊,
“阿嚏!”敖昱裹着披风,打了个喷嚏。
喝了口热茶,敖昱打开了小月亮刚到的军报。这是给他的,与给朝廷的完全不同。
还有,他刚才打喷嚏不是因为冷,是小月亮给他“快递”了个水果——榴莲。
敖昱没想到,他这身体闻榴莲是极臭的,明明前世西征的路上,吃过榴莲,当时还是觉得很好吃的。这一世,盒子打开,一口气下去,敖昱直接吐了。
吐了大半天,他才算是缓过劲来。
刚缓过来,也还让他难受不已。总觉得那臭味把他整个人都浸透了,他决定看完了军报就去好好把自己搓洗搓洗。他吃不得榴莲,但小月亮挺喜欢的。还得写一份菜谱,小月亮很喜欢吃榴莲披萨,这玩意儿的做法也简单,随行的厨子也带着奶酪。
小月亮的战事也并非一帆风顺,这地方有个南刹露国(音译),建在悬崖上,其国人极善攀岩,上山只一条路,悬崖上有水,有果树,粮仓中存粮。它明明国小民寡,总人口还没到五千,却夜郎自大,到处拉帮结派,宣扬杀光楚人,攻入楚国的消息,是那附近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之一。
这种极强的地理优势,小月亮……当然还是杀光他们了,未损一兵一卒。
他搅动起了周围野人和小国的纷争。像南刹露国这样的蠢货,还是少的。又或者也蠢,但比起硬骨头的楚人,还是南刹露更好对付。对方的国主可是邀请他们前往作客呢。
一夜之间,南刹露青壮被杀尽。其余的东西,小月亮不管,在那些人撤走后,他用炸.药(敖昱配制),炸塌了部分悬崖,水源断了,悬崖顶端的整体面积也变小了,不再成为祸患。
可这件事耽搁了他最长的时间——半个月。
嗯,对小月亮来说,已经很长了。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其实也没闲着,依然在四处征战。
楚国确定了自己的地位,小月亮也确定了自己的威望。敖昱出发了。他虽然很想和小月亮乘船,但他内河上都晕成了软脚虾,海就更别提了。在适应之前,他就先嘎了。
所以,他慢慢地在陆地上前行,也是可以理解的。无论当地或京城,最多说两句他太弱之类的,但在其他事上,没人多嘴。
他刚出发,小月亮就带着人在半路上与他会合了。
西南新地的官员,是没听说过颛孙大郎的名头的。只不过都姓颛孙,猜到了他该是和原本的总督有亲属关系,后来一打听原来是父子——这其实让部分官员十分不屑,觉得他是因父亲的荫庇而上任的。
但他们认识少将军,现在当然更认识了……
再一打听,少将军和颛孙御鳢是入赘的。
“入赘他妹妹?”
“有的说少将军是颛孙御鳢的男妻,有的说反过来……反正传言是乱七八糟的。”
“呃……”脑子转了一会儿,总算转过弯来了,“这俩是两口子?”
“嗯。”
“哦……”
这么一说反而容易理解了,西南这方面反而比北方开通,男子结契之事,不算少见,只不过这两人身份上来说,都是天之骄子,这才让人略有些惊讶。
“那我得让他们赶紧把生祠里的像改了,少将军配的是小书生。”
好吧,他们更关心这个问题。小月亮和敖昱知道后也挺高兴的,两人还偷偷去看了,少将军是个白面武将,小书生粉面蓝衫,虽然泥塑的面目有些可怕,但那种感觉很不错,两人都很满意。
——题外话,很多年后,这些生祠变成了文武星官庙,供文曲和武曲。后来有人提了句酸诗“道说颛孙乃星宿,其人从未登青云。”
后来当地知府前来此处,阻拦了正要抹掉酸诗的庙祝,在旁边又加了两句:“笔蘸寇血开疆土,却道文曲非状元。”
那书生听了后趁着夜色把自己的两句给抹了,可后来又让其他人给加上去了。历经风雨,千百年后,依然清晰如昨。
怎么没有写小月亮的诗?很多。但没人敢如那书生一样,讥讽小月亮,敢这么干的,当夜就有人敲门送温暖。
毕竟,文人才用笔。
敖昱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用小月亮的名声,开始了他巡按御史的工作。
朝廷派了官员来,有些人高兴,有些人却不然。西南新地因前期急缺官员,很多县令是从原西南地区调派过来的县丞、主簿,甚至文吏。
官场上,是流水的县官,铁打的县丞。这些低级的官员多出身于各地的乡绅家族,许多人在原籍就类似于土皇帝,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且终究是“吏”,一辈子顶天了也就是那个位置。
可这回他们抓住机会,已经算是实际上的县官了,从吏跨到了官,不但自己有机会继续朝上爬,还能继续庇护家人族人。
他们很多人对现在“自己”的这座城市,都有“自己”的规划。
这里的城市明明该是多移民混杂,可实际只有同一籍贯的移民。
其余多地混杂的移民城市,有部分移民直接被分配给了好地,其他移民刚开垦出好地,则又被之前的移民夺走。
城市之间竟然还有彼此攻伐的事情。
更可笑的是,还有私下里偷偷自立为王的……王宫都盖起来了,妃嫔都选了一宫。
敖昱刚来时,他们都是严阵以待的。但很快听说敖昱病了,起都起不来了。他还是少将军的男妻。少将军对他也无甚喜爱,把人扔在昌泾,就出去征战了。
没有了少将军,这个病弱的七品小官儿,算得了什么?
后来少将军回去了,众人也依旧不担忧。少将军在海上打仗时的态度很明确了,他会索要粮草物资,给金银也收着。漂亮男女是不要的……呃,可能年纪还太小了
某些人自以为得意:“这才是真将军呢,只管打仗,别的不管。这样的将军,哪里会管颛孙御鳢的事?咱们也不会害颛孙御鳢的性命,只是他有吩咐,咱们不听命罢了。”
当然,他们还可以略行挑拨。
蛇有双头难行。一事不烦二主。哪有一件差事,两个话事人的事情呢?更没道理副手的官职更高,名声更响亮。
嘿嘿,若这病弱少年与少将军有了龃龉,那可就有趣了。
至于京里传出的颛孙大郎的名声……从京里过来的人,谁没个好名声的?
《戊志抄》即便西南也有人传抄,如今看来,就是个背书背得多的书呆子罢了。
他爹颛孙恬义当年名声也大,后来打仗也全靠少将军,就是个蹭别人军功的废物罢了。
但实际情况吗……
小月亮:“大黑鱼,各城的情况,我都打探清楚了。”递详细的记录,“这几个还给我送美男子了。”
敖昱:“我这边最近只来了两家。”
小月亮坏笑:“有没有给你送人的啊?”
敖昱挂他鼻子:“有~还有个送壮汉的。”
小月亮:“哈哈哈哈!”
敖昱摇头,就知道他想听这句。
苹果醋笑得打滚:这群笨蛋,他们送的是礼物吗?不,这送来的是他们自己的人头。
被要求别去打扰大郎,有人打探就说“我跟王兄的伴读不熟”的瑞王,有一段时间也经常盖着棉被在夜里被惊醒。
跟他说“你去西边建船,顺便赚点钱吧”,实际一块木炭就把西南给收了。
少将军当着海盗,把西南新地的蛇虫鼠蚁给收割了。
颛孙大郎在屋里躺着,西南新地的蛀虫自己冒头了。
他夜里都是这两人轻快的笑声,他特别想上门拜访,表示“我一定听二哥(大郎)的话!”但现在听话最重要,大郎不让他凑过去,他就不凑过去。瑞王搂紧被子,乖乖睡觉。
他佩服二哥,这些年到底是如何跟在大郎身边,还依旧开朗豪爽的?
如今,敖昱和小月亮,就是核对着当时的名单,开始杀人。
若换了旁人,这就要出内乱了。但少将军朝当地一战,即便被杀者的宗族之人,也不会动手,都是乖乖地听话。
甚至那个自立为王造反的,他们还没到,他的数名“国丈”就将他的脑袋剁了下来,双手奉上,这就是一个有着巨大威望军神的正确用法。
“你这狐假虎威的男妻!呸!”
有人当着面大骂敖昱,小月亮却道:“错了!我是妻!”
他还没变声,声音依旧略尖,此时敞开嗓子,嘹亮清晰,在场之人都清楚至极。
敖昱没接话。
元烈帝得到了一封封西南的邸报,自立的叛贼被献了首级的那一封,他反复看了多遍。
不过是一虫豸罢了,但是,不能不防。
这也是皇帝的通病之一,既怕将军不能打,又忧将军太能打。
没过两个月,越熙自言“我是妻”的邸报,盖在了献首级那封邸报的上面。
再向前推几百年,这个事情对封王称帝都没影响,也有让人抢掠过的王族回去称王的,但现在不成了。小月亮带兵打仗无妨,士兵更看重谁能打胜仗,谁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活下来。将军回家去,关起门来在房里是男是女,是上是下,他们不在意——那活儿硬不硬无妨,刀够硬就成。
但想造反当皇帝,这污点可就问题大了。即便日后颛孙恬义说此举为自污,但也没用的。皇帝可以喜爱男人,但那些男人只能是皇帝的宠儿。文人是不会允许一个“行妇人事”的男人是皇帝的。
元烈帝自嘲一笑,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和行为太过。让他的臣子大臣,他的妻、子,皆惶恐不安,用尽手段安抚他这颗多疑的私心。但没办法,他管不住。
西南新地一通杀戮后,新晋官员到了——去年科举后,在京里待了一年多的进士们。
他们都以为是遇上了假天花的事情,皇帝不喜,谁知道包括状元、榜眼、探花在内,他们这一榜直接给打包到西南新地来了。
且皇帝以“国事紧急”为由,免了过去官员都有的回乡假期,要求他们不得回乡,直接塞官船里,船队南下,集体送到了西南新地。
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懵逼新人,不过这也正是敖昱和小月亮要的。
敖昱重新规划了部分城市,其中两座已经平整出一定规模的城市,直接让他给废弃了。
敖昱:“一处水下面闹腾,就要没。另外一处,五年内便要遭大灾。”
苹果醋海豹拍手,他确定,但是不能说。
大黑鱼说的第一处,近海的火山正在积蓄力量,大概十五年后的一次火山喷发,会造成一条恐怖的地裂,那块陆地会像是个从中掰开的橘子皮一样裂开,在经历几次余震和大海冲刷后,从一个V,变成一个n。
另外一座城市的选址地,则更明显是被当地土著给骗了。这地方别说五年,两年内就要遭灾——他们选择这地方的初衷一定是因为此处平坦,植被低矮,但事有反常必有妖啊。这也是一块突出点,每次有个大风大浪的一定不会放过此处。且此地的地势还低洼,每隔五年左右就要被大淹一次,平常若赶上个水大的年份,也必定被淹。
这两座城经历了去年的经营,屋舍俨然,农田处处,许多百姓自认为已在此安居乐业。
敖昱:“尔等自立,我在此留下界碑,自此永不跨界,如何?”
这两地是鸡肋,这万儿八千的人口虽然敖昱也喜欢,但劝离这些人花的精力,对敖昱来说足够再找个地方,弄来同等数量,甚至更多的人口了。
且,即便都劝走了,必定也有心不甘情不愿,甚至偷偷回来的,既如此,还不如你情我愿,从此你死我活,再不相干。
有的百姓一听这个,立刻乖乖整理行囊听命而动。
他们可知道“野人”和本地小国是如何的待遇,那还不如家畜,随随便便就能抓来杀了。
也有的虽然害怕,却又不甘心,犹豫良久,终究是留下了。其实终究是心存侥幸的,认为朝廷不可能真的放着他们不管。
但其他地区的百姓若是也要自立……那就要以造反论了,或者他们也能去那两片弃地。
这两座城市竟渐渐成了两座三不管的城市,老实生活的百姓都光了。
其他城市在新的规划中发展,小月亮重操旧业,开始研究起了植物。
这一年西部两州旱情初现,有大臣提议提前准备赈灾粮草。但颛孙恬义上了一本奏章《低价官营粮稳灾疏》。
——不要在大灾发生时,才给百姓免费的救济,可以在灾情发生前,便开始按照百姓的户籍,每月出售定量的低价粮食,这样更能稳定百姓与人心。
且低价粮食不仅只能以银钱购买,棉线、布料、鸡鸭蛋等,皆可换粮。
此举可安民心,还可抑囤积。
众臣:“……”
西部旱灾之情初现,先朝那边跑的,正是大粮商。
真有旱情,西部必定无粮,但却又不会缺粮。百姓的缸是空的,朝廷的仓是空的,大商人的库里,却必定堆满了粮食。
户部侍郎:“陛下,咱们仓中的米,即便都换成豆,也撑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还是颛孙恬义自己说的:“陛下,西南有粮。臣请以西南之粮,低卖于遭灾之州县,以粮换税。”
“陛下,此举不可。”“陛下,此举看似惠民,实则害民,其中花费巨大。”
“陛下,臣以为,此举大善!”“陛下,此举宜选忠直勇毅之人负责。”
大臣们闹起来了,此起彼伏的皆是“陛下!”之声。
英王稍微侧身看着朝臣,神情复杂。因为下面出言反对的大臣,除了户部的之外,其余大臣的籍贯多为旱情初现之地,明明不久之前他们是最着急赈灾之事的。
户部反对很好解释,粮食不过户部了。刮不刮油水且先放下,这是一次对户部的严重分权。
若这次事成了,那有一必有二,以后还会出事。
不过,他们反对的不是赈灾,而是“隐户”。
大楚既有人头税,又有土地税,功名与爵位可有一定数量的田亩免税(数量不夸张),这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很混乱,因为人头税和土地税的下面,还有各种名目的十几种税,再加上各地私设的,最少有个火耗。不能说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但老百姓掰着十个指头数不过来了。
甚至有些地方故意把税赋的名目设立得艰涩难懂,民夫民妇连念都不念好,条条税赋还都如此,交税的时候老百姓就记不住自己交还是没交了。
但百姓也不是傻子,是能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的。又或者纯粹是感觉到税赋的压力越来越大,这时候瞒报人头,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所以百姓极少分家开户,户籍上写就三口人,实际上十三四口的大有人在。
至于富户、地主瞒报,这就更不需要解释了,他们更不乐意交税。且大楚其实是有规制的——民户蓄奴不得超三人。
其余功名与爵位等级,奴婢人口自然也同样有规制,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京城的大户人家,主宅里蓄奴,外头庄子上更是奴婢成群,这数量就没有不超的。
这五岁以上,按照户口低价买粮,即使有限制,但粮店门口和衙门门口的队伍,得排疯了。
蓄奴颇多的大户人家要不要这口粮食?单独拿出来不多,但积攒起来,这数量可不少啊。更何况,凭什么好处都是让泥腿子占了?
可这奴婢的粮……算谁的?
主家掏钱买,按理说该算是主家的。可这点钱,难道奴婢出不起吗?难道就不能自己掏钱买,自己吃喝吗?但各个奴婢都有自己的粮,开火怎么算?只稍微一想,麻烦事就一箩筐。
这事情弄不好,是要让奴婢生怨气的。
元烈帝看着下面的大臣闹,闹到后来,果然又是一场抓头花……抓乌纱之战。
颛孙恬义那大光头,具有决定性的优势,就是有些晃眼。元烈帝遮住眼睛。
这次元烈帝没叫殿前武士,很放松地在看戏。因为这是一场“秩序与规矩之战”,文武大臣都没用真功夫——文臣没挠,武将没捶。这一场战斗,其实在于双方都需要时间思考对策,骂不出太多词了,闭嘴打架比较方便。
战斗结束,各自归位。
“为何不直接赈灾呢?何必多此一举?”
“趁着旱情,引百姓修水渠、河道,以工代赈也好。”
“陛下,既已是赈灾,何必又让百姓掏钱呢?此举实在有失仁德。”
第170章 (捉虫) 粮店
170
元烈帝一拍龙椅的扶手, 坐直了身子:“准颛孙爱卿所奏。”
“陛下!”“陛下!”
此次大旱,是天灾,是百姓劫难。但却是官营粮店的最佳时机, 元烈帝看到了官营粮店的诸多好处, 即便这件事的推动千难万难, 也必须在他在世的时候,将此事推行下去。
所以……
元烈帝轻轻瞟了一眼太子,太快太轻, 以至于无人注意。但在元烈帝心中, 他是彻彻底底将太子“放下了”。
他想把这政策推下去,可再不服老, 他也至多还能在位二十年。他决不能允许在他死后,后继之君推翻官营粮店。但太子继位,是必定要推翻此事的。原本太子还有那么一丝的机会,毕竟, 皇后自戕了。
逼死皇后, 杀害太子。这可是很恶毒的名声了。要身后名的皇帝们, 还是很在意这个的。不是说元烈帝原先就有意让太子继位, 是今天之前,他还有意要“缓缓图之”。他也明白这给了太子机会,毕竟他这种年纪的皇帝, 什么时候驾崩了也不是稀奇的事情,他的缓, 给了太子得位的机会。
“武卫大将军越熙负责此事, 英王从旁辅助。”越熙在西南,这是要把他调到西边来。
“儿臣领旨!”
这吩咐却让众臣愕然,觉得陛下这是说反了吧?可元烈帝没有更改的意图, 主意已定,乾纲独断,即便是想劝谏的大臣也只能跟着一块儿领旨。
回到后头,元烈帝进御书房,还没坐下,便点着汪福恩道:“朕记得……海清寺有个高僧,叫什么……一苇和尚?”
汪福恩道:“是,听说是位已有一百二十岁高龄的大德高僧。”
其实这位一苇和尚的风评,不是太好。他出现在信众面前时,确实是布衣芒鞋,寺庙却金碧辉煌,佛像金身闪耀,布施重金的必称功德满身,这什么情况还能不明白吗?但元烈帝既说了“高僧”,汪福恩虽不知道元烈帝是个什么打算,可也得捡好的说。
“送到东宫去,就说是太子思念先皇后。”
“是。”
太子正在宫外,兄弟们陆续开府,太子还是得到了一些额外的权力的,比如出宫。
他正在宫外购置的庄子上,跟心腹们讨论今日之事。
“孤在朝上的时候,还以为这差事会给白渠照。”
“白渠照倒是也有,说是辅佐英王的,也是一块儿去的。”
“……”
太子吸了口凉气,一群人坐下发愁。
虽薛家已经退出朝堂,但几十年的积累不是白瞎的,如今户部虽经历了几次掺沙子,依旧是过去的薛党为主。太子这嫡子的名头,也是很好用的,最早的时候,元烈帝也没管控他发展自己的势力。
低价买粮这件事,若不是越熙主理,其实很好解决——激起民乱就够了。
就跟老百姓说“朝堂上有奸臣,本来该免费给你们的粮食,奸臣都拿来卖了。”
再找些当地人挑唆“我们只要闹一闹,粮食就不用给钱了。”
看老百姓闹不闹?百姓才不管什么长期利益的,他们哪儿懂?眼前跟着其他人闹一闹,就有不花钱的,白花花的米和面,再不济也有豆子,凭什么不闹?反正……法不责众,到时候躲人群里跟着吆喝几声就罢了。
只要有几百人闹一场,人只要聚集起来就容易脑子一热,让人群里混着的自己人吵一吵,推一推,再闹个民.乱出来,届时必定群情激昂,英王派不死也得脱层皮。
但现在主理此事的竟然是越 熙——越熙,年纪很小,杀人很多。
男妻?那男妻一巴掌能把你拍死。
“孤知道父皇为什么让越熙主理了。”太子捶了一下桌子,“他去杀人,王兄去救人啊!”
英王是主,若有个万一,越熙杀人的时候,英王不想被连累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英王做副手,也就名义上难听了些。之后的活动空间可就大了,自可以白脸都给越熙,红脸都是英王。
越熙的性格也不在意这个,他是武将,太过招揽民心对他没好处,他又是英王的党羽,自然不会不给自己的主子脸面。脏事烂事都越熙这个主官背,等他事情完了,元烈帝或将他召回京或赶回西南,剩下的果子就英王独享了。
低价卖粮之事即便不成,黑锅也能全给越熙,但削他的军职反而能说成是对他的保护,毕竟他年纪太幼,升得太高对其未来的发展不好。而有他在西部,那边若真的旱情严重,也不至于闹出太大的民乱。
元烈帝全给英王想到了,太子只觉得满腔都是嫉妒。他的父皇,何时在他身上花过这种心思?
“殿下息怒……”礼部尚书周势桉劝慰着。
皇后过世,太子立志守孝三年以全孝道,这婚事就拖延下来了。但在薛家离开后,周势桉这位太子未来的岳父毫无疑问是太子派的一把手了。
“以臣看,太子殿下不必着急。”
“为何?”
周势桉摸了摸下巴:“其一,没人手,买卖粮食,每家县城得开一家店吧?劳力能在当地雇,但账房、得用的伙计,这都得是自己人。如今只是一州的旱情初现,但要的人手可也不少了,人从何来?总不能都从军队里找吧?能写会算的,谁去当大头兵?”
这是知道瑞王的人手,有不少是越熙给调配过去的。
“……”众人点头,毕竟唯有读书高,他哪儿召集如此多的读书人。
周势桉又伸出两根手指:“其二,如何卖粮?说是按照户籍,五岁以上的就可买……但是,难道是把全县的都写下来,谁来买了打个钩?这不实际啊,人口太多了,同名同姓的也不知道多少,这怎么找?”
有人道:“不过,白渠照是吏部的。”
“他这次算是从吏部借调,但未曾听说吏部有大量调拨官员的意思。”
众人正兴高采烈地谈论,突然有人说了一句:“说到白渠照,他这次回来,陛下是否会给他升任吏部尚书?”
“……”气氛又沉默了。
后来有人说了些别的话,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方向。
又喝了半盏茶,众人散了,周势桉却留了下来:“殿下,方才老臣所言,皆是宽慰之语。若陛下将此差事安排给老臣,那老臣只能称病了,但英王派……”周势桉摇了摇头,“陛下,朝中都说瑞王贪财却运气好,买卖木炭烧出来了百里山河。但这事儿,怕是他们早有定计。老臣反复推敲过,买木炭,奇招啊。虽也有天时之利,但即便未曾有这场大火,数年之内,西南新地也必有变动。”
周势桉比了个大拇指:“但能出此招的人,需对山川地理熟悉万分,眼界够宽,却既能看得到天,又能看得见地。这才用小小的木炭,四两拨千斤。殿下……宜早做准备。”
周势桉走了。
太子坐在那喝闷酒,他明白,这是周势桉要退了。
他说的木炭,难道太子不知道吗?
元烈帝可是拿出来问过他们的,这不只是不损一兵一卒,这是敌人把自己烤熟了端上桌了。
这是颛孙大郎的手笔,太子看着酒杯里的酒,已然动了杀意。
杀了颛孙大郎,他也得死,英王要跟他拼命。但是不杀颛孙大郎,他难道就活得了吗?
自古以来,被废的皇太子有几个活了?即便侥幸逃得性命,子孙后代也要战战兢兢。就说大楚光宗太子一脉,现在死得干干净净的。
虽然他现在对父皇也战战兢兢的,但太子自然乐意未来的儿子是对自己战战兢兢,而不是对他的兄弟战战兢兢。而他若有了女儿,一个前太子的女儿,空有郡主的头衔,在京里连破落户也是不乐意娶的,出嫁之后,娘家更是无法给她撑腰。
太子年纪虽然还不大,但他该见识的,已经都见识过了,该明白的,也都十分清楚。
喝下最后一口酒,太子起身回宫了。
“殿下,一苇大师到了。”
太子:“谁?”一回宫,就给了他一个大的。
“说是应您之邀,来给皇后娘娘祈福,做法事的。”下人顿了顿道,“带着大师来的……是陛下那边的太监。”
这是废话,不是元烈帝吩咐的,一个外头的和尚,也进不了东宫。既然是元烈帝的安排,太子不敢怠慢,安排住宿,听他讲经,开坛做法。
父皇这是想做什么?
转过天来,宫里的太监又送来了个青松道人。这青松道人的名声也不好,他炼丹卖药,还常常带人去道观“修行”——和帮了小月亮和大黑鱼忙的常静道人算是同道中人,不过这位比常静道人手段更脏些。因这人还是有几分真医术,没弄出过人命,因此才逍遥至今。
同时,市井间开始流传,太子自先皇后去后,悲痛过度,因此开始寻佛问道,以慰先皇后在天之灵。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听说那一苇和尚修的不是咱们这边的佛,他修的那叫什么欢喜佛?是要祸害童男童女的。”
欢喜佛是什么佛,有些老百姓不懂,可一听祸害童男童女这就明白了,毕竟妖怪都干这事儿,妖怪所谓的“吃”,也包括生吞血肉和那啥。
“青松道人我也知道,他炼丹时,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膈应的很。”
“太子这是要做啥呀?”
“之前不是说给先皇后守孝吗?”
“太子不是还没娶妻吗?东宫里也没听说有侧妃啊。”
“没有妃子,但是有宫女啊,即便宫女也没有,那还有太监和侍卫啊。”说话的人挤眉弄眼。
宫里,年轻力壮的太子,漂亮宫女或太监,和尚,道士……古代热搜,但这些词再加上“香.艳”一词,显然能抓牢民众的心。之前他们最喜欢讨论的少将军都被扔在了脑后,每个人都甩着一片舌头,朝这些词里塞进“我认为”应该与之相关的内容。
太子……病倒了。
他如何不清楚元烈帝要做什么?之前他虽有错,但只是朝臣心知肚明,百姓不知道,天下不知道。现在恶了他的名声,之后的废太子,也就成了名正言顺。
多有趣?英王与瑞王恰好都不在京里,若在这期间他被废了,哥哥和弟弟能轻轻松松把罪过甩开。父皇也能哭哭啼啼地述说自己的无可奈何,说“都是太子的错,朕是被逼无奈的。不能让这样一个人日后登基称帝,祸害江山社稷。”
他毕竟是父是君,他大可以斥责自己的儿子和臣子。
太子能想象得到这一切,甚至闭上眼,父皇的声音、神态,脸上的眼泪都是那么清晰。
“咳!咳咳!”一夜过去,太子就病倒了。
元烈帝来看他了,隔着屏风。
太子道:“父皇,您……给儿臣点时间,儿臣,想当太子。”
元烈帝道:“好。”
太子病得更重了,病中写了一封奏折,奏折上泣血哭诉着自己的不孝。
身为儿子要让年迈的父亲担心,身为臣子反而要父皇操劳等等。
太子看着头顶的杏黄色的幔帐: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西边乱起来。
他没有派人去捣乱,这时候这么明显的举动,只会再次激怒元烈帝,让元烈帝直接下杀手。
甚至朝中的大人们,也都约束了在西部的自己人。
但这件事上面的人不乱,下面的人也会自己闹出乱子的。
大小粮商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朝廷在这件事上与他们争利。
不是只有外地的粮商跟秃鹫一样,等着旱灾真的到来,扑上去将百姓敲骨吸髓。本地的地主,当地大族的当家人们,也怀着一样的心思,甚至更过。
佃户们世世代代的欠条怎么来的?土地大量兼并怎么来的?天灾,对百姓来说是祸。对大户来说,是福。
他们有积累,有人脉。能支持更长的时间,趁着天灾盘剥走百姓的土地、房屋、儿女。见势头不对,就带着财富先走。留在当地一直到灾起被裹挟的,要么是贪心不足的,要么反而是真有慈善的。
天灾之后,往往大户很快重振家世,甚至更胜往昔,但小民百姓……却如泥中落叶一般,不知飘零何处,或零落成泥了。
等着食腐的秃鹫若见猎物被救了,只会哀叫着离开。
等着吃人的大户,看见朝廷来救人了,却必定会如被割了肉的豺狗般,疯狂嚎叫进攻的。
皇权不下县,真正管人的,恰恰就是这些当地的乡老与大户。而发粮这事儿,却又要下到个人身上。
就如周势桉说的,平民百姓往往最容易被煽动,他们常常搞不清楚,到底谁是去救他们,帮他们的。
民心易得,民心易用,民心易乱,民心易驱……
太子闭上眼睛,他等着。等那些愚民自己乱起来。
小月亮带着虎贲营,带着英王、白渠照,等官员,出发了。
西南的敖昱也得到了八百里加急递送过来的消息,一艘艘大船满载货物顺着运河逆流而上。同时,众多小船也吊在大船一段距离后,跟随北上。
大船靠岸,小船也紧跟着靠岸,当地官府却没有得到事先的通知——让他们征召力夫之类的,此时便有几分忐忑,又有些看笑话的窃喜。
“大人!大人!后头过来了许多小船,小船上下来了一群商人,他们将咱们码头上的苦力都给招走了!又有人租了马车,朝下一站去了。”
“商人?”
“对!听口音,都是南边来的。都是三十上下的精干人,看打扮和行事的手段,该就是商人。”
没找官府,没征徭役,第一批西南过来的粮食,是一群“自发支援旱灾”的商人,自掏腰包送过去的。商人们分成三批,甲部分在当地组织人手,乙和丙一起前出探路,发现道路有问题,就直接聘了附近百姓平整道路,接着前往下一站,聘用新的力夫。
两边交接,押粮的甲休息,乙押粮,丙前往探路,甲休息好了朝前追……
路上也有遇见打劫的,但在第一伙人在路上死了一片后,就没人动手了。也有官员眼馋这批粮食,却无法做到一把将这么多人一块儿按死,只能作罢。
三批人轮换,粮车一路不停地前进,竟比朝廷往日送粮的速度都快得多。
这些商人如何乐意任凭驱策的?用官位换的。官营粮店并非西部一州的临时之举,这是长期全国的大事,最终必定会划归朝廷官员之列。不是所有读书人都精于科举,进身之阶就在眼前,谁能不牢牢抓住?
当然,他们需要更多的粮食。敖昱送走了小月亮,少有地叹了口气——去探寻新大陆的船,该回来了吧?玉米、土豆,或者红薯,带回来一个就好,更大可能是玉米。当然,巧克力能带来就更好了……
第二批大船靠岸了,下来的却都是黑衣黑甲,亮银兵刃的士卒。他们也没有骑马,包括将官在内,都各自背着行囊,甩开脚板快奔而上。仅有的车马,看样子运送的都是辎重。
近乎“轰隆隆”的脚步声,跨城而过,百姓吓得哭爹喊娘躲藏了起来。
但士兵过后,却是秋毫无犯的,还留下了十几个士卒,照顾惊吓之下,与家人走散的孩子。
“这是哪儿来的军爷啊?”别看只是过路没惹事的这等小事,对百姓来说却是稀奇事。其余士卒过路,可不得沿途薅点什么走?
“听说是西北少将军的虎贲营。”
“少将军?是‘那个’少将军吗?”
“就是那个少将军!”
“怪不得啊……”
将官不骑马的军队,靠着一双脚,却奔袭如飞。
元烈帝拿到了邸报:“日奔袭超八十里……”
从他们的行军速度看,其实这个超八十里,该写作近百里。
这可是虎贲军上岸后至少半个月,各地综合上来的邸报。换言之,连续半个月天天这么跑。不是短期的急行军,是正常行军速度。
元烈帝研究过兵书,也跟武将学过兵法,他清楚,行军速度是考验一支军队的重要标准之一。
是“行军”,不是乱跑。军队士卒必须保持一定的结构稳定,统一行动,稳定快速地到达目的地,最好能在到位后,立刻投入战场。
元烈帝脸色难看,说句不好听的,目前大楚境内,骑兵都没几支能跑出这种速度来的。
这还不是一两天的冲刺速度,这是持续了半个月,翻山涉水。
要是元烈帝问这些士卒怎么练出来的?
老兵答:“给少将军扛滑竿练出来的。”
新兵答:“跟在少将军身后一块儿跑练出来的。”
小月亮穿着麻衣短衫,背着自己的辎重——铠甲兵刃和铺盖,以及一大包裹点心。
就他现在那瘦削的样子,这一大堆,外人从后头看,就好像包袱成了精,长出了两条小细腿在自己跑。
这个“包袱精”的上头,还戳着一面红底“金”鱼抱月旗,这玩意儿以后就是他们的军旗了。
金色的大鱼极丑,长身子扭动着,两只鱼鳍夸张地伸展着,贪婪霸道地扒在了月亮上。
这是少将军的夫……夫君?给少将军准备的,他亲自画图,找了绣娘刺绣。确实很有些气势。
众人就看着这面旗子,跟在后头,一路前行。
陀安州,粮食过来前,老百姓就听说了事情。
就如太子所想,少不了人说“粮食本是赈灾用的,该白给咱们的,如何花钱买还算是好事了?”
“这就是有贪官,要贪咱们的银子。”
“该死的贪官!”“不能买的,买了都便宜了贪官!”
粮食进城,有大量士兵驻扎在城外,更有陌生的士兵直接押着粮食进城,更增添了百姓的敌意与惶恐。
他们刚进城,便有数个小队,各自出去了,每队都有两名伙计,且带着一口锣。
“铛铛!”“官营粮店!”“每月低价供粮!”“去衙门申领粮票!”
用的是当地的方言,嗓门够大,锣声够响。
老百姓——“不买,不能买,贪官骗咱的钱呢?”
“其实……还是能去看看,到底什么价钱的。”
“……”
170-180
第171章 心狠手辣小月亮
171
“要不一块儿去看看?”“不过, 他们店在哪儿啊?”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去衙门领粮票?”“哟,那我可不敢去了。”
一听去衙门,大部分好奇的人歇了心思, 但也有少部分胆子大的人去了。
这少部分人里, 在走到能看见衙门的大门口时, 又给吓走了一多半——好多士兵在那,都挎着刀,挺胸抬头地站着。
最初走过去的几个百姓, 都是一副哆哆嗦嗦随时拔腿就走的样子。
后来走过去了才看见, 有人举着一团黄色的破布条子召他们过去,问:“领粮票的?”
“啊?啊, 是的。”
“带户籍册子没有?”
“这?买粮食还得用户籍?”敲锣的人虽也说了,可许多人都没记住。
“还不到市价三成的粮食,细粮的大白米,每人定量, 可不得用户籍?”
“不到市价三成?!”
“门脸在青砖大街第三间, 你们可去看。但要买, 就得要粮票。”
青砖大街是当地店铺最多最好的一条街道, 立刻便有好事者跑去看了,那第三间原本是间卖书画的铺子,此刻门板拆了, 书画古玩都搬出来装箱,粮食却一口袋一口袋地朝里头塞。
店铺一侧的门板都被拆了, 围了一圈的大柜台。
有人问, 伙计也说卖粮,但先交粮票。甚至若没银子,用粮票也可直领一半的粮食。
人们又看了摆在那儿的粮食, 果然都是白米,没掺沙子,不见麸皮。这是其他粮店里卖的上品精粮。
陀安州的人多吃面、豆,少吃米,但这不代表他们不吃米。这可是养人的细粮,但价钱只有粮店里的两成半,还是按照粮店里的下层糙米算的,若是细粮……这就是白送啊。
“假的!都是假的!骗人的!”
嚷嚷造谣的还在嚷嚷,可老百姓总不能把送到嘴边的实惠吐出去吧?
有第一个人拿着户籍去官府领了粮票——这粮票也有意思是,是十分厚挺的桃红色,还套印着波浪纹,上书“十斤”与年月日,以及“半年有效”。也可要小额的,深青色的五斤,鹅黄色的三斤,紫红色的一斤。
家里十八岁以上的,六十以下的,十斤。五岁以上到十七岁的孩子,五斤。从六十一开始,十三斤。
按人头算粮不多,但这些粮就不是让百姓都吃饱肚子的。这是救急和救命的。且百姓可以用这些细粮去换粗粮和豆子,换了之后,至少重量上,能多出五倍来。
粮票和钱交了,半两也不克扣,秤都高高的。
去领的人越来越多,衙门口与粮店口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敢挑事的,都让士卒给拽了出来,先是棍棒之下一通好打,接着便捆在旁边示众。边上站着的看守大冬天还敞胸露怀,露出满胸口的护心毛,手里拎着根鸭蛋粗的鞭子,十分震撼了。
百姓提了粮食回家,多是笑着的。
“咱们留些米给娘和你熬米粥,补一补。剩下的卖了,能多买些豆。”
“都留下吧,咱们……也吃两顿大米饭。”
“好!”
炊烟处处,米香阵阵……
“这本该是白给咱们的,贪官却要卖!”“那么多的粮食,只给咱们一小点!”
“才十斤,还要钱,够谁塞牙缝的?”“打发要饭的呢!”
虽被抓了不少,且一个都没被放。衙门和粮店对面新建了茅厕,这些家伙拿链子锁着,天天被鞭子抽着打扫茅厕,运屎送尿呢。
但是,要搞事的家伙,还是坚定地要搞事。
多数百姓,白米吃进嘴里,再听人念叨这个,心里就没这么理直气壮了。虽然他们不会说,心里却明白,这是朝廷给的实惠。看着这些米,明知道现在旱了,却只剩下踏实。
这粮食确实要他们买,可便宜的米却又更接近一种稳定的进项,反而比救济更让人踏实些。
都是熟人,劝却是不好劝的,老百姓最多是转身离开。可终究有人贪心不足的,或脑子不大好的,被哄着一块儿走了。
他们一走,便又有些人跟了上去——若这些家伙闹一闹,真有了便宜呢?可不能让这些人将好处独占了。
于是这人就越来越多,去衙门的少,去粮店的多,毕竟粮食在那儿。
“都是一群贪官!把粮食给我们交出来!”“交出来!”
“呛啷!”腰刀出鞘!齐刷刷的亮银刀锋,阳光下灼人双眼。
“……”
“朝廷要杀人吗!”“贪官要捂我们的嘴吗?!”“上!粮食本来就是咱们的!”
“让说话过的——先出来——”清朗的嗓音,瞬间盖过了零散的叫嚣。
百姓:“……”
有些百姓下意识扭了头,朝出声的方向看。
“让别人替你们找死吗?!”还是那个清朗的嗓音,用着有点古怪的当地口音,但百姓倒是都听得清楚明白。
这年头百姓对外界的认知,来自唱戏、听书和闲唠嗑。被忽悠着跟来的这群人,更是一心贪便宜的贪心人,可这种人有个毛病,他们可以贪别人的,但必定不能让别人贪他们的。
他们只想来起哄,要走些米粮,士卒亮刀,他们已经打了退堂鼓,只因没人动,为了脸面才两股战战留在当场,此时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好啊,你这是要让我们死啊!”
“你如何不去挡刀的?!”
“不是!别听这些兵痞胡说!”
“你们才是胡说!”
没一会儿,就有十几个人被从人群里推搡了出去,他们还要再回人群,官兵那边就听几声弓弦的颤音。
“啊啊!”惨叫阵阵,眨眼间,被推出来的十几个人,全都让箭硬生生钉穿了小腿。
士卒散开,小月亮手持一柄大弓,身穿黑色的全身重甲,从人后走了出来——还是矮,披挂整齐都能被人遮住。
“煽动民.乱者,杀!”正是方才出声的那清朗的嗓音,此时喊出来的话,却带给了人彻骨的寒凉。
“杀!”
有人被钉住,百姓就已经后退连连了,此时众士卒齐声呐喊,他们更是挤挤挨挨,连连后退。
可这还没完,士卒竟不只是喊一嗓子,说说便罢。他们真的径直过来了,百姓都吓傻了,最前排的十几个直接倒在了后者的身上。
钉了脚的还在嚎,便给一把薅住头发,然后……
“噗——”血泉喷出。
好好的大活人,成了无头尸,那颗脑袋让人拎着回去复命了。
之后的三天,官营粮店前边,无人来买粮。
粮店门口不好挂人头,就把人头扎在长.枪.的上边,戳在了城市各个城墙门口,边上还配备了个说书人(被抓着了后,掏粪的佼佼者),跟来往之人讲述情况。
这还没完……
“听说了,刘家让那虎贲军半夜里围了院子,一家老小,鸡犬不留啊。血都没过了门槛了。”
“我听说是全抓了发配啊。”
“反正不管如何,这虎贲军是心狠手辣啊。”
是够心狠手辣的——英王也深有同感。
他吓死了!
这和面对父皇时被吓死了完全不是一种感觉的。父皇是压迫,是气势。这位大郎头戴绒球的夫君,带给他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之前在京里见他的时候,英王曾忍不住想,这位的军功到底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有个猛将之类的人物被大郎救了,为了报恩,因此隐于幕后呢?
这样想的,不独他一个,京里甚至还出了类似剧情的话本子。
越熙这小少年瘦成了根竹竿,但风姿挺拔,气质清澈,如青嫩嫩的翠竹。有许多人年少时俊美,长大了则不然,但看越熙的五官,长大后,只会是越发俊美。大郎也是有眼光的。
这样的美少年,他若是执笔挥墨,倒是让人拍案叫绝。说他杀伐决断……就有些难以想象了——不用想象,给你事实,一个让英王险些吓尿了裤子的事实。
越熙的兵拎着脑袋回来复命的时候,他轻轻微笑,吩咐他们如何处理。他神色毫无动摇,士卒们也理所应当的模样。
是真的,过去的一切,都是英王和其他人的胡思乱想罢了。
“越……越将军,您就准备一直这样处理这事儿吗?”
越熙:“嗯,我就准备一直这样处理了。”
“但咱们的士卒……够吗?”
“别担心,后续还有人过来。”
西南一直有粮过来,也一直有人过来。这条路上的力夫都涨了价,他们的路虽远,还得出县,但给得多,还不拖延,结算时还额外会多给他们一笔回城的食宿费。许多力夫见他们来了,便专给他们运粮,不管别家了。
越熙稳定了一座城市后,才前往下一座城市。也有当地官员跟着找事的,那就连县官一块儿杀了。反正朝廷里的预备官员不少,都等着外放呢。上届科举的进士打包去了新西南,固然有偷偷骂朝廷缺德的,却也有人想去而不得的——朝前数三届,还有官员在翰林院挂闲职呢。
这刚宰了一个,不出半个月,就会有候补官员火速到任。
只是,越熙都只管城市,没管乡村,英王好奇得很,但跟在敖昱身边久了,还是没多问。
目前乡下没城里这么缺粮,毕竟是农民,存粮比城市居民多些,可旱情他们也比市民看得更清楚,有经验的农人已经舍弃了部分农田,只照顾地力最好的几亩,全家男女老少集合起来担水浇田。
墒情好时,村庄之间争水殴斗已经是常事,如今旱情愈演愈烈,打死打伤更不稀奇,只是这些都是村人的私家事,没有谁会上告朝廷,死了人宗族里自会处理。
朝廷低价卖粮的事情,农人们自然也支着耳朵听音呢。可农人比城里人攥钱袋子攥得更紧,如今大灾,他们更经不得风浪。
如今是终于看清了,有户籍,就能得粮票,有粮票,就能买粮。终于有农人拿着户籍册子,进城来买粮了。
不过,除了散户外,还有“大户”,一口气拿着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户籍来的。这都是一族的族长,是拿着几乎全村的户籍来的。
第一个月没事儿,第二个月没事儿,第三个月……
陀安州只下了几场毛毛雨,于旱情无用,某县有百姓敲响了县衙前的鸣冤鼓,状告村中的大户为富不仁,私抢民粮。这告的,便是他们的族长。
——大楚地方官的政绩,有一条便是少讼。百姓若有事要来告状,敲鼓后,若无功名在身,先得挨十杖。因为告状本身就是“刁民”才做的事情,打完了,才能接诉状。但诉状先看的是原告和被告的身份,若是幼告长,民告贵,还得打一顿原告。
这也是为何百姓不敢告状,畏惧诉讼。之前说去衙门领粮票,瞬间跑了一群。
所以,平民百姓很少告状。若是城里的,就会找附近的“公道人”,若是乡下的,就得找族里的乡老或长辈。
若是这些人没能解决问题,还是要告状,他们在县衙前一般也会被拦下来。
许多县衙所在的街道上,还会有一个亭子,名为三老亭、公道亭,长平亭等等。会有当地更有头有脸的乡绅,在这儿帮人解决问题,一般就是三老。
所谓三老没有明确的规定,甚至也不一定是三个人,只是代称,是“当地身份够高,名声够响亮的人物”,因多为老人,且三人更好解决问题,也更公道,因此称三老。
这要是还没能解决,最后才会闹到大堂上去。
此县半年多未曾有诉状,一开张就来了个大的,是个年近八十的老爷子,状告族长。
这是以下告上,该挨打,但老爷子的年纪在免刑之列。
县官还命人抬了把椅子来,听老爷子陈述案情。
三个月前,老人的族长召集众人开会,说了朝廷卖粮的事情,又道,可以将粮食买来,都攒在他的粮库里,算是大家防灾的积累,等旱灾真来了,再来他这里领取。
当时众人都信了,将户籍册子给了他,三个月过去,老人的孙媳妇生产,老人欲取大米给孙媳妇补身,却只取回了缺斤短两的几斤豆子。
这案子接下来就开始双方扯皮,族长被召见来后就开始喊冤,说明明给了足斤足两的大米,但老人奸猾,贪心不足云云。
这案子还没完,更多的案子冒出来了。
有与老人情况类似,同族告族长的,也有叔伯兄弟互告的,父母告儿子忤逆……且陀安州分家开新户的人,一时间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不少闲人抓着一把黄豆,蹲在衙门口看热闹,这一桩桩的,可是比大戏都好看。
后来县衙便多了个规定,在籍者,可领一户之粮票,但禁止他人代领别户之粮票。
至于一家子怎么分……那还是得看他们自己。
倒是让老百姓把对旱情的注意力,都闹腾开了两分。
这样闹腾的,朝堂上的奏折也停过。都说“以十斤粮之小利,乱了纲常”。坏了百姓家门祥和,挑起百姓内 斗,坏了民心民意。
这要是个年轻皇帝,面对潮水般的弹劾,就得慌了。元烈帝却很高兴,因为他更看重的是三件事:一,户籍暴增,果然冒出来了无数隐户,这些人现在分户,安籍,朝廷的税赋、徭役、兵役都会朝上增加。二,分裂宗族,这个他可没想到……这可是好事,否则做什么朝堂上这么闹腾呢?他们都是占了宗族大利的。
至于其他的连带好处无数,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花销太大了。
元烈帝叹气,瑞王把账簿送来了,这还只是供给陀安州一州的。虽说百姓买粮,粮店也有进项,可太少了。
这一年,陀安州果然闹了大旱,但百姓安稳,甚至粮价都未曾提升。
西南来的米更多了,虽然最近的米不大好,颗粒更长了,但没有油香味,可是这种米能比好米多领三斤呢。西南还来了豆,这个更便宜。
粮店还开了新业务——鸡鸭蛋换粮票。
粮店新开了店铺,鸡鸭蛋腌成咸蛋,煮熟后,放进硬纸压的格子里,一车一车运送进京。
西南移民的消息,在士卒和店伙计的口中,也进一步传开。
这些米粮和豆子,都是西南过来的,却不是强征,是买来的。那边朝廷用卖盐的钱买的粮食,西南的粮食便宜,撒一把种子就是不管,来年都能躺在稻米上吃喝。
这边的许多人眼看着旱灾将近,还有人因为粮食的事情与宗族和家人“打”得火热,不少人都动了心思,干脆跟着朝廷来往的队伍西去,这可是比自己找人安全多了。
西南的船,不再空船回程了,船上塞满了一船船的移民。
然后……敖昱被从西南请来了。
小月亮上折请来的。
小月亮自从第一座城安定后,就把差事交给了副将,一直在陀安州各地转。
他得到了结论,第一,这地方得种树。第二,感觉还是有个地方能挖渠引水的,隔壁就有个大湖,但需要十分精确地计算。
元烈帝接到奏折都看傻了,颛孙大郎会水利?
在水利上有一手的大臣,无不是中年老臣。若敖昱还在京里,他一定会找他来问问。可元烈帝很快想起来关于西南新地的弹劾了——他强令移民,都已经开辟好的城市,他非让搬走。
去年却让他说中了,其中一座城市,就遭了水患。淹了一个多月,退水后地形都变了。
之前还有人上折,弹劾颛孙大郎割地舍土,水患的折子一上,没人说话了。
这个颛孙大郎是否善水利还不确定,但他在风水堪舆上,是有一手的。
西南新地如今还在发展阶段,他离开一阵子,倒也无妨。恰好让英王接手,这开疆之责,还是该由皇室承担。
英王和敖昱来个调换,敖昱去陀安州,英王去还未得名的西南新地
敖昱快快活活接了圣旨,跑去帮小月亮了。
他自然不可能去了就指手画脚,小月亮已经先于圣旨,给敖昱送去了大量县志、族谱的副本与当地游记。族谱上,也会记录卓越人事生平,县志更是详细记录了各地的水旱灾害。
通过这些,敖昱的心里,对陀安州的地形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他到了当地,就开始了和小月亮的跋山涉水。小月亮做了把能背着的椅子,轿子和骡马上不去的地方,他背着敖昱朝上走,包括悬崖峭壁。
随从们在下面看着,被捆在椅子上的颛孙大郎,摇摇晃晃地就给背上了山,每次他们都觉得心惊肉跳。
两人探查了大半年,小月亮身姿越发颀长矫健,敖昱……晒黑了八度。
敖昱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大箱子的图纸,还有一间里三层外三层护卫森严的房间。
原本元烈帝的意思,就是让英王彻底接手,他在陀安州继续搞水利就好。但是,英王那边喊救命了。
大郎!救命!——非翻译,八百里加急送到敖昱手上的急信,抬头就这四个大字。
他们要和身毒开打了。
身毒,万神之国。自古以来,就不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在主世界,每当这片地区有一个足以统一身毒全境的势力出现时,就会有个路过的家伙,把这个大势力暴揍一顿,将统一的火焰践踏熄灭。
这个世界,身毒相比之下更强悍些,目前新崛起的势力自称金鹏王朝,且已经几乎完成了身毒的统一。
因为距离的关系,之前的倭寇倒是没几个金鹏王朝的人,西南新地还向他们购买了大量的稻米。向金鹏王朝输出了大量的盐、布与瓷器。
就是因为米买得太多了,金鹏王朝那边传出了“中原在闹饥荒”的谣言。已经(几乎)统一身毒的金鹏王顿时燃起了野心,过去他够不着中原,现在能够着了啊。
海商给英王送来了金鹏王朝开始备战,剑指西南新地的消息。
要是别的,英王也不怕他,少将军留下的士卒可是能打得很。但金鹏王朝,他有象兵。
第172章 (捉虫) 飞天小月亮……
172
英王见过大象, 京城就有象园,元烈帝还有象辇,新西南的大象更多, 他也知道这些大家伙性格暴躁得很。新西南野象多, 当地人用声音和火焰驱赶, 可一个闹不好,反会让大象朝着驱赶的人过来,那场景可就恐怖了。但驯化的大象, 对于噪音和火焰的抵抗力大得多。
战象必定比民间用来驮运物品的大象更沉稳, 这玩意儿不是不能打,是打大象付出的伤亡太大了。
元烈帝接了奏折也愁, 他们打过战象。但那还是开朝,高祖皇帝时候的事了。当时西南坐镇的,那也是开国的武将。
缅国见中原内乱,欲来攻打占点便宜。但他们一直折腾到中原一统, 江山稳定了, 才下定决心, 跑来攻打, 于是他们得到了“找死”的写法。
当时的西南守将,用的是火牛火马阵。史书记载缅国有过百战象,实际应该只有二十多头。战象在火牛的冲撞下, 惊恐地四散而逃。
打完了,也就完了。缅国国王与国王的两个兄弟, 都死在了这一战中, 以至于缅国分裂,又分裂,到如今, 已几乎不存在了。
虽说有先人的经验可以借鉴,可是……西南新地牛马稀少。
西南新地是一块儿狭长地带,靠近楚国的东侧,牛马还算有些,西侧的新城,虽有道路连接,可九成九的物资都是靠船运,牛马极其稀少。聚集起来,可能也就十几头?倒是有些用作货运的驮象?可这显然没法跟人家举国之力比啊。
现在全力朝那边运,也来不及了。
牛马运过去后,不是一下船就活蹦乱跳的,它得有适应期,否则腿软脚软,就算给烧成全牛,它可能都蹦跶不出几步。
半个月后,捷报来了。
日常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投递,就是普通黑衣。若有大溃败,信使可能会系白麻的孝带。若有大胜,信使会扎红巾,马身上也可能扎红绸。
元烈帝:“什么地方打仗了?陀安州?”这时候还没想到是西南新地的捷报。
信使:“西南新地捷报!”
“好!捷报速呈上来!”这可是大喜。
他让颛孙大郎南下的圣旨,半月前刚发下去,颛孙大郎此时可能才刚到西南新地的最前线,这场胜仗不可能是在他的带领下打的。要么是西南新地又出了名将,要么是英王打的。无论哪种,都是元烈帝乐见的。
朝中的忠臣此时也都到了御书房,在下面等元烈帝看完,他们看二手。
此时,京中的各家各户也都知道了有捷报到来,都翘首以盼着真相。
看着捷报的元烈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颛孙大郎确实还没有赶到西南新地,越熙也没有擅离职守跑去助阵,但这场战争的胜利,来自颛孙大郎的一个锦囊,以及一船烟花——烟花给战象带去的震撼,比火牛阵更可怕。
金鹏王不知道缅国国王的经验。他在面对中原士兵时,大大咧咧,毫无防备,死得也就干脆利落了。金鹏王被甩下战象,惨遭践踏而死。但他浑身金饰的尸身,极好辨认。
随捷报一起送上的,便有其佩戴的一套黄金项链,项链上有一枚鸡蛋大的蓝宝石,蓝宝石表面又有金制的大鹏鸟纹样,其余宝石珠翠无数。
元烈帝提着项链看了两眼,心说这金鹏王也有趣,上阵打仗戴如此沉重的金链子,能打赢才怪了。捷报递给众臣传阅,元烈帝将信使召到跟前回话。
“为何不见战俘?”之前打倭寇没战俘也就算了,毕竟是寇,杀了也就杀了,这两国交战,要是也全都杀光了,也太不讲究了。
“战象暴躁,我军不敢靠近,金鹏国的士卒,也都四散逃逸了。臣携捷报出发前,还未曾有俘虏的消息,但过两天该会有详细的军报到来了。”
“哦……”元烈帝点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确实战象肆虐,不好收拢俘虏。
谁都以为第二封军报到来,最多五天。可等啊等,等到元烈帝都想派人去看一看了,群臣都开始议论纷纷,怀疑西南新地的金鹏国来了个反败为胜。一个月后,第二份军报终于送到,跟军报一块儿送来的,还有一车的战利品——象牙一捆,金银珠宝一箱,大米一袋。
象牙最显眼,五根象牙用麻绳草草一扎。其中有一根是断的,每根象牙上都有嵌入其中的黄金装饰,显然不是寻常驮象。
金银珠宝颜色各异,新旧夹杂,有的上面血迹发乌。
一袋大米是指代,更多的粮食在后续的船上。
这次的信使道:“新任金鹏王道‘前王暴虐,幸赖天兵代天诛暴,小王感激莫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上国莫要嫌弃。’”
颛孙恬义低头装死:我儿子干的事儿,跟我这老子有什么关系?
“……”
这还不明白吗?这是杀进人家国内去劫掠了。怪不得没空写军报呢。
当年颛孙大郎刚到西南的病弱样子,此时想来绝对都是骗人的。否则他怎么去陀安州没事儿呢?现在紧急南下也没事呢?他这一步一步的,还真是践行着他当日在朝堂上的发言。
众臣当即就有出来抗议的,西南新地的没明说劫掠,他们也没明着指责,只说两国相争,把人家国王都杀了,显示了我上国之威就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信使一脸迷惑,很憨厚地问:“这是……要把金银和粮食都退回去?”
除了几个老腐儒,对于多数人来说,到手的自然不能退。元烈帝也跟着打哈哈,金银珠宝算了,粮食怎么可能退。
朝臣开始商议,派使者前往金鹏国安抚新王。元烈帝却在想美事——这些家伙商量出个究竟的时候,是不是金鹏国都归于我大楚治下了?不行,这太远了。
“咳!”元烈帝把脑子从美事里拔出来,开始询问使者正事。
新到的捷报语焉不详,根本没说打得怎么样,打到哪儿了。一半是描述金鹏国新王的恭顺,金鹏国百姓对于上国天兵驱除暴政的感激。另外一半……就是个礼单。这回的信使也不知道真傻假傻,一问三不知。
问他俘虏,他说:“都给放回金鹏国当地了,没俘虏。”
问他打到哪儿了?他说:“早没打了,是金鹏国现任国王邀请我们去做客的。就是当地的地名都太不好记了,一串一串的。”
问他颛孙巡按到哪儿呢?他特别得意地说:“这个臣知道,英王殿下跟巡按大人一块儿,出海去金鹏国了!”
其实,敖昱也没想去金鹏国的,但这个仗打的……就很神。敖昱都觉得神的神。
预计攻入金鹏国内,至少还有两场硬仗要打。毕竟金鹏是即将统一的新兴之国,他们还有个小天道(文明化身),这种国家的士卒,必定是有些战斗力的。
然后,前方士卒曰:“赶鸭子一样的!”
金鹏国的败兵完全是朝后狼奔豚突,且不只是原本逃散回国内的溃兵,他们本国城池的众多守军也跟着跑了。
前一天敖昱刚想着:若非虎贲军善于奔袭,都追不上降兵。
后一天事实告诉敖昱,确实会发生因为敌人投降得又多又快,以至于来不及纳降的情况。
望风而降都不足以形容金鹏国的状况,四面八方的城市都派来了使者,向虎贲营投降。金银、女子、粮食,以及奴隶,任君挑拣。
他们的王室,在拥立了新王的同时,匆忙迁都。
金鹏国的贵族们,十分善于投降——不是讽刺,是事实。
敖昱在到达金鹏国后,通过通译更详细地收集了当地的资料,倒是有些明白了金鹏国这种状况的原因。
在金鹏王朝出现前,身毒地区各个国家的交战状况,类似于春秋时的“约战”。两边在开打前定下时间地点,以及赌注,然后开干。士兵不会下死手,甚至还会约其他国家的贵族前来观礼,跟着一块下注。
被踩死的金鹏王是个政治高手,拉拢了不少实权贵族,且给自己的军队进行了军功奖惩的改革——在此之前军队的奖赏只针对贵族,且几乎没有惩罚。让金鹏国的军队成为了身毒第一支会在战争中下死手的军队。
金鹏国人的不争,还与宗教和自然环境有关。
他们的宗教教人顺服,认为一切灾难都是来世富贵生活的考验,接受并忍耐这种考验,才能获得新生。
身毒的自然环境优越,土地肥沃,降水丰沛,根本就没有冬天,属于随便朝地上撒种子,一年四季都能得到收获的地方。这地方历史最悠久的书籍,是他们神佛的史诗,真假难辨。敖昱询问他能找到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他们记忆中,最大的灾难,来自“人”。
其余虽也有暴雨、地震、山崩,蝗虫等灾害,但带来的死伤都不大。被他们认为是神偶尔打个喷嚏,或动一动手脚,这时候死亡的人不是作孽被收了,就是神喜欢被收了。
此地的大河极为温顺,最大的洪水也只没过脚踝,且很快排净。当地人房屋矮小,用料是泥巴,崩坏也很难砸死人。至于蝗虫……它们飞走后,很快会有新的植物生长出来,中间很多人会吃蝗虫充饥,所以只需忍受很短一段时间的饥饿。
极佳的生存环境,反而让在这里生存的人失去了抗争之心。
敖昱在这里见到了很多的苦修士,他们只裹着一条布料,不住房屋,在外风吹雨打。有的人只吃布施,更严苛的则只吃自己寻找到的植物。
他尊重他们追求自己“道”的方式,却又忍不住思考,若把这群人送到中原北方去,不知他们是否还能维持得住苦修?
罪过,罪过。
上层贵族卑躬屈膝,极尽谄媚他们这些新来的统治者。下层麻木无知,看着刀剑临头也只是念诵神的名字。
有一件事,敖昱都很好奇:“我们来后,你们的很多士卒直接逃了,百姓面对我们则十分冷漠,你们不怕我们……做坏事吗?”
虎贲军都是小月亮筛出来的,军纪严明。虽说这次过来的也有其他军队,但有虎贲军在旁边看着,带兵的都知道敢闹事上官不会顾他们,都未曾惹出大事。
但楚国自己的百姓尚且并非全知虎贲军的大名,金鹏国的百姓显然不是因为信任他们的军纪。
通译道:“生命如母亲河的河水一般,总会有旧的逝去,迎来新的。”
这不是贵族、僧侣或苦修者说的,敖昱询问的只是当地一位普通的中年人。他脊梁黝黑,浑身上下只抱着一块儿深蓝色的裹腰部,没有鞋。敖昱又问了,中年人是否会写字,中年人摇了摇头。
“你真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中年人回答:“苦难的今生总是会过去的,当我在一次一次的轮回中洗净罪孽,我就能成为更高尚的人。”
“……祝愿你能如意。”尊重当地的宗教信仰吧。
敖昱抬头,同时脑海中传来了苹果醋嗷嗷的尖叫声。
天道小可爱,刚刚生撕了祂的邻居。没吞光,在文明主体还存在的情况下,对方还能坚持上一段时间。至于消散与否,就看祂的文明是否有能耐了。
“轰隆!”
英王看天嘀咕:“这地方的天气还真稀奇,我头一回看见漫天火烧云还伴着打雷的。大郎,咱们回府吧,万一下雨呢。”
“轰!轰轰!”
英王:“哇啊啊!”
银白色的树状闪电,顷刻间覆盖了整个天空,金红色的火烧云没有被撕裂,反而汹涌而至,金红与银白交织,颇为壮观美丽。
可惜,这是个没有任何记录设备的世界,小月亮看不见。
苹果醋【宿主,小可爱说,他也给小月亮播放了同类奇景,请放心。】
小可爱还说,以后祂还能解锁更多奇景,甚至为大黑鱼量身定制翻卡套装。这个苹果醋就不转达了,大黑鱼知道了也不会多出来干劲的,另外……
苹果醋:我家宿主大概只有兴趣翻他道侣的卡。
这么一说,如果我偷偷制作一套小月亮闪卡,那大黑鱼是会很高兴地花功德购买,还是胖揍我一顿呢?呃,胖揍我一顿的可能更大,我还是不要找死了。
天道的这通天雷,却给小月亮加重了麻烦。
说“加重”,因为这麻烦已经有了——开建水渠,老百姓不让挖山,说山上有神仙。
再一打听,小月亮沉默了,这事儿竟然还出在了他和敖昱的身上。当初小月亮背着敖昱勘察地形,被几个进山捡柴火的百姓远远看见,从他们的角度,就看见个“神仙”盘腿打坐飞上了山,白日飞升啊。
“少将军,怎么办?”
“有仙人托梦于我,此山宜建水渠,仙人当日就是来勘察山势水情的。”
“这!可是……”这不就将他们少将军和将军夫君的功劳,算在莫须有的神仙头上了吗?
“无妨。”
依然不行,仙山的无心之事,已让有心人利用起来了。小月亮的杀伐决断震慑住了当地,却也代表着,本该掀起风浪的蛇虫鼠蚁没能蹦出来,隐在了幕后。抓着现在这样的机会,就立刻蹿了出来,准备给小月亮一口。
怕又让小月亮给揪住砍了,所以,这次他们聚集了两百多老人,在当地颇有威望的大和尚静安的带领下,前来向小月亮请命,希望他停止“毁山”之举。
“毁山,则山脉断,则我陀安州气脉绝,当地百姓祖坟之气都要一泄而尽,此地怕是要成大凶之地。”
老人最怕的,就是这个。因为他们都到了考虑身后事的年纪,怕自己死后被埋进了绝地,怕子孙后代断绝,无人祭扫。
小月亮看着这位侃侃而谈的大和尚,颇觉得有趣:“一个大和尚,竟在此处说风水?”
静安和尚行礼道:“阿弥陀佛,”
“大和尚,我家的神仙对我说了,他教了我一个做翅膀的法子,我戴着他的翅膀能从山上直接飞下来。我也为你做一对翅膀,届时,谁若是摔死了,谁就说了谎,你看如何?”
静安和尚沉思,这位大和尚是有真本事的,算得上学贯佛道。但有本事不代表他有道德,否则就不会站在这儿了。
老百姓只知道这位少将军颇为善战,静安却知道他乃是当今瑞王的伴读,文采不输一般的进士老爷。他是来与他辩法的,对方却不与他辩,反而出了这样的招式。
这是要比胆量?大和尚自忖清楚了小月亮的打算:“若少将军能飞,和尚便也可飞。”
“好,三日后,咱们峰顶见。”
这事儿自是万众瞩目,陀安州的大户甚至帮这小月亮宣扬,到了比试的前一天,山下满坑满谷都是人,若非有士卒守卫山路,小月亮和静安和尚都上不了山。
静安和尚坐着滑竿,小月亮背着行囊与士兵用两条腿,两拨人一块儿上山,小月亮提前了半个时辰到达。待静安和尚到时,便看见地上已经放好了两对巨大的翅膀——滑翔翼。
这玩意儿是小月亮天天背着敖昱上上下下,敖昱一时兴起,画的图纸。原本想的是有了它,两人下山就简单了,可后来一想终究是太过惊世骇俗,只将图纸留给了小月亮。
它的用料很简单,主材就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竹子和帆布,敖昱当时寻思着制作滑翔翼的时候,都给整治了出来,虽后来搁置了,却也储存得当,未曾损毁。当时考虑了要有替换的零件,别说组装一个,再组装两三个都没问题。大黑鱼一向习惯给自己留后路。
在静安大师看来,这不就是大风筝吗?
“大师,我俩来抓阄选翅膀,您看如何?”
静安大师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了,这位少将军是真的有意挂在大风筝上飞下去?
“为何要抓阄?”
“免得让人说我用计让大师选了坏翅膀,害死了您。”
“好……”静安大师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写了“红”与“蓝”的纸团,封入蜡丸。让蜡丸在匣子里滚动了片刻后,静安大师先抓了个红,小月亮的打开后,果然是个蓝。没有什么两个都是红,或两个都是蓝,后一个说句“颜色已定”便不拆蜡丸的小诡计。
小月亮走向自己的滑翔翼,仔细地用皮带将自己固定好,走向了山顶的悬崖边。他并不催促静安大师,自己感觉了一会儿风向,直接跳了下去。
风吹过来,众人听见“嘭!”的一声,少将军的“翅膀”被风吹得胀了起来,将他送上了天空。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所有人的脑袋里,陡然冒出了相同的一句话。
静安大师可能是例外,他双腿发抖,浑身大汗,几欲昏厥。他不是傻子,别人看着的是风筝,他看着的是少将军,风吹过来,少年的肌肉筋骨都充满了蓬勃的力量。这位少将军能驾着风筝飞,静安大师不认为他也成,年纪和体力都在那儿摆着呢。况且,飞上去了,怎么落啊?
“老衲……”静安大师想拒绝,哪怕临时来个尿遁呢?
但虎贲军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了。
“大师,请吧。”
大师带来的和尚与大户借来的帮闲也不敢多嘴了,山上除了他们就是虎贲军,闲杂人等都给拦了。看这架势,要么是静安大师自己飞升,要么是他们被一块儿扔下山,追随大师飞升。他们这群人,起哄吵架是好手,哪敢用脖子去硬扛一群杀神的刀?见虎贲军过来相“请”,赶紧退到了一边,只留下被皮带束缚在滑翔翼上的静安大师。
对于山下的百姓来说,今天他们算是开了大眼了。
少将军竟真能驾驭着画成翅膀的风筝飞天,后来静安大师也飞了,但大师看来该是确实没得到神仙真传的,明显飞得乱糟糟的,真就像是个剪了线绳的风筝。也不知大师怎么弄的,突然大头朝上蹿了老高,百姓正叫好呢,就见他便直挺挺地落了下来。
第173章 (捉虫) 小月亮十八了……
173
看热闹的民众, 眼瞧着静安大师落得近,其实他坠落的地点已经离得老远了,人们找着他已是几日后了, 破破烂烂的翅膀旁边, 是他被野兽啃食得零碎的尸体。
至于少将军, 他就威风得很了,如一只老鹰在天空中巡察了片刻后,打了个旋儿, 落在了旁边。百姓们追去时才发现, 原来就在一侧已经清理好了场地,还燃烧着黄色的烟雾。虽许多人都想靠近了看热闹, 但举着短棍的士卒是人靠近了就打。
“……后来一想也是,那么老大的翅膀落下来,靠近了可不得碰个好歹的?这要是被砸死了,算谁的?他们自己人都不朝中间去的。”
“静安大师没成, 少将军成了, 看来神仙果然是向少将军传话了。”
“对!”“神仙吗, 是来救苦救难的。”
“对, 引了水过来,咱们这儿就活了。”
“其实老早之前我就想说了。水渠不是引水的吗?哪来的就给咱们陀安州放气呢?老话说得好,水是财啊。”
静安大师死后, 其弟子争权,互掀脏事, 却将静安大师的事儿也都给掀出来了。
大和尚看似俭朴, 其实头发光光,却六根扎实,妻妾娶了十几房, 子孙繁茂。庙里被他点化,说是有佛缘的小和尚,也有让他糟蹋的。
“神仙知道呢。”“对!神仙知道他该死。”
静安大师的事情,小月亮确实不知道,他要忙的正事都忙不完,静安大师只是个小人物,但他确实是有心弄死对方。毕竟能站出来阻止修水渠的,能是什么好鸟?他若揣着明白装糊涂,该死。若真心认为此事是坏了陀安州的风水,一个脑子混沌却又威望的迷信人,更该死。
这滑翔翼,莫说静安大师这养尊处优的老人,即便现代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士使用也得留下命来,因为那是敖昱给小月亮特制的。就像之前的小弓箭,别人用是废物,哪里还有第二个手臂这么短小的孩子有他这样的力气?只有小月亮用才是好宝贝。
滑翔翼的重心就是个大问题,只有沉甸甸的实心小月亮能压住。
小月亮又有了个新外号“翼将军”,也有叫他“飞天小将军”的。
这就不一样了,过去他的少将军是新旧西南地区的人对他的爱称。到了陀安州后,当地人跟着虎贲营一块儿叫小月亮“少将军”。这就和童将军一样,不知情的以为他姓童。西边有很多人以为小月亮姓邵。
新外号就是当地人自己的爱称了,代表着一种喜欢和认可。甚至面对虎贲营,百姓也没那么惧怕了。
人家行事比当地的士卒还守规矩,不欺辱百姓,不强征物品,买东西吃饭都照价给钱,这是仁义之师——心里明白的老百姓不少,只是过去不敢说,经过飞天之事,敢说话的人一夜之间多了起来。
小月亮很淡定,他各个世界的外号收集起来,够炒一盘子菜了。
旱情更重了,衙门贴了告示,招人修水渠。不发工钱,发粮票。
老百姓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经过去年的一年,所有人都清楚,这是朝廷开始以工代赈了。每个月的粮票还在发,粮价竟没怎么涨。无论城里乡下,百姓竟然发现在这灾荒的年景里,他们还有余粮?
面对以工代赈,他们感觉到的竟然是踏实,而非有活路的喜悦或无奈的悲哀。
“轰隆!”
戒备森严房间里的东西,被拿出来了,是炸.药。
老百姓还在征召组织着,山上先开炸了。
东西是敖昱亲手调配的,爆破点是敖昱事先一个接一个标出来的,每炸完一个地方,都要等
两天,方才能放人进去清理落石。
西南新地的粮食和黄金,一船接一船向外运。
敖昱在金鹏国转悠了一个多月后,退回了金鹏国的港口城市卡拉达。
英王眨眨眼睛,他这也是开疆拓土了:“大郎,咱们占这地方吗?”
“不占,这是个烂摊子。”
“唉?这土地多好啊。”
“土地是好,人太混乱,出村不同言,十里不同俗,且此地民俗,神高于王。要占这里很简单,要统治这里:一,对本地贵族和神职者拉一打一,让他们内乱不休,我们坐在一旁,看谁壮大了咬一口;二,杀光本地贵族和神职者,彻底打破他们的神和神庙,将国内之民大量移民来此,再将本地之民移民去其他地区。”
万神之国,说着好听,其实一村供一神。中原的村庄,百姓为了水和土地互殴。金鹏国的为了神互殴,一年有大半时间是在准备各种神的庆典。更让人头疼的是,这里的人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却会为了神站起来抗争。
这种地方,还是让他们自己人继续闹腾吧。
“……”看似第二条才是杀招,其实第一条死的人太多,且是遗祸后世的可怕手段,“咱、咱们现在用的是第一条?”
“现在用的是第三条——不统治。只占住几大港口,跟他们做买卖便罢了,操心别的作甚?”敖昱顿了顿,“哦,对了,若再有大势力崛起,观其行事与我大楚的利益,再决定是给巴掌或甜枣。”
英王自己蹲一边去琢磨这事了:第三条还不如第一条呢。
没有幕后势力的推手,这里林立的邦国,何时才能出现足够强悍的霸主?
给甜枣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总觉得大概率是给巴掌,这个简单直接得多。
真就是惨字当头了。
英王为此还郁闷了两天,直到敖昱跟他说:“此处土地虽肥沃,但国内政治与地理状况,都决定了大楚更适合 与此地贸易,而非占领。他们的乱与治,不能看我们。殿下,您不能认为天下之民皆是您的子民,只有您之天下的子民才是您的子民。”
以防万一英王没听明白,敖昱又通俗地道:“有责任心,对自己家里人就够了,没必要对外人也有多余的责任心。”
英王沉默片刻,皱紧的眉头舒朗了很多:“受教。我确实是过了。”他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实在是最近地盘不断外扩,原本不是子民的,也是子民了,让我……我真受教了,我是太傲慢,想太多了。”
敖昱点点头:“殿下能说出‘傲慢’这个词来说,是真懂了。”
越俎代庖,不是过度热心,是一种傲慢。认为自己有资格可以随意摆布别人的事儿。敖昱没有说这个词,英王自己察觉到了,那是真懂了。
苹果醋叹气,有种重回第一个世界,大黑鱼在带小辈的感觉。
不过,当时大黑鱼是为了人设。
大师兄的大黑鱼做着最好的人,其实颇为不像“人”。他更像是一个专注于计算人类的精密生化人,那时候对待小月亮,也跟养着的猫猫狗狗没什么区别。所以家里的妖怪都更亲近小月亮,它们比人的感知更强。
大黑鱼对修仙世界的生灵是没有敌意,却也没什么爱意好感,纯粹就是他赚功德的工具。
修仙世界里,大黑鱼只有面对小月亮时,才多了些感情的波动。
有句话叫啥来着?当爱好变成了工作,爱好就变得无聊起来,虽然这话也不尽然,但放到黑鱼身上,也没大问题。
现在的大黑鱼,才不是在学人,他“是人”,有着温度。
随着与小月亮的一次又一次相聚,小月亮越来越聪慧,大黑鱼越来越有人味。
当然,苹果醋很确定,他自己也有更好地成长。他依然对“好人”有偏执,但他也明白了,不是好人就一定会做好事的。
苹果醋:突然就觉得世界美好起来了呢。比心~
英王:“对了,大郎,我还有个问题。”
敖昱:“问。”
“为什么你突然就不晕船了?”
还记得当年的邸报,说他晕船晕得快死了,被少将军抱下船后,就“起身不能”了。现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大风浪,英王晕船晕到快吐死了,敖昱还坐在那看书。
“哦,臣也不知道,就是莫名其妙地好了。可能我是那种风浪越大,越不晕的类型吧?但也可能下回坐船就又晕了。”
“……随机应变,不,随晕应变,对吧?”
敖昱笑而不答。
不久后,从金鹏国输送进中原的商品又多了几种——糖、水果干、椰子,和棉布。
这世界的中原,白糖也是不少的,属于较高等的食材。因为甘蔗的种植面积有限,没有甜菜,因此产量不大。棉布,则是金鹏国特产的印花织金布,绚烂艳丽,贵妇们十分喜欢。
瑞王的使者递牌子进宫,给后宫中的女眷都奉上了礼物。当夜元烈帝驾临贵妃的长春宫,第二日他离开时十分满意,因为贵妃代瑞王送了他一份极其丰厚的孝心。
同时元烈帝也清楚,这份孝心,应该是两个儿子,外加颛孙大郎一块儿送的。
外海贸易越发兴旺,颛孙恬义修整运河的折子终于递上来了。折子里没说征发徭役的事儿,但群臣已经都清楚要怎么办了——头一回买奴隶回来干活,实在不好听,这事就直接当成一个共识,但提都不提了。
自然也不可能是通过朝廷去买,有七拐八拐的商人接了买卖,闷不吭声地外出买卖奴隶。
颛孙恬义最近也打听清楚了:“陛下,甚至无须金银,咱们用瓷器与丝绸,与他们换奴隶就可了。所以,陛下……”
暗示:您的御窑是不是借点出来?
元烈帝想了想:“废瓷皆可交予爱卿。”
御窑烧废了的瓷器,是要砸碎掩埋的。元烈帝实在不想他自己用的东西拿去买奴隶,就用废瓷,也就是垃圾去换吧。过两年再拉几个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出来,就说是偷盗御窑的废瓷,这废瓷的来源就有了,半点都和他沾不上关系。
“陛下英明。”
一船一船的奴隶下船,户部的户籍多了一个种类——外买官奴。
大食与罗马的奴隶主也发现了中原这个大主顾,但在此之前,他们是被禁止直接进入中原贩奴,都是在新西南的一些港口城市,卖给海商。虽价格也不错,但他们总归是更眼馋富裕的大楚。
现在,终于中原允许他们直接进入了,大量奴隶被贩卖进入了中原。
奴隶们最初是惧怕的,在大食或罗马,无论生活如何困难,总归是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即便是从家乡被掠来的,至少知道家乡在哪个方向。他们也曾听说过东方,可有人说东方都是妖怪买奴隶是为了吃,也有人说东方都是黄金……
大批量的奴隶到了后,中原人发现了一个问题——这西边的奴隶有点矮小。
这就得说到目前东西方饮食的问题了,东方最下层的老百姓主粮是豆,可蔬菜还是很丰富的,且有食盐。如今是盛世,百姓也能少量食肉、蛋。
反观西方……全民食肉是要养殖业大发展,才会出现的。目前那边底层人的饱腹之物,是芜菁和萝卜,盐不要想,肉蛋是做梦,那边底层的平均寿命不到三十。在营养不良的情况下,高大健壮的奴隶,要么是被掠夺的奴隶,要么是因各种原因堕.落的前自由民。这些都是之前的精选奴隶,现在大批量购买,自然没这么多的“精品”了。
但既然要买,用还是要用的。
奴隶们则认为他们遇到了仁慈的主人,因朝廷派了人盯着,所以接收和运送奴隶的人,还算守规矩,加了盐的煮豆子,也都算能吃个六分饱。因为看着这群人太瘦了,一路上还给他们加了两顿糙米熬的粥。虽然因为砂石和麸皮,这粥的口感过于扎嘴,但对目前这批奴隶们来说,这大概是他们这辈子吃到的最美味的食物。
他们被带到了运河各地,开始工作了。
在这里,他们能吃到更多的饭,虽然有时候能吃出来食物是发霉的,但作为奴隶,他们是真的不在意。奴隶中,当然也有搞事的或油滑的,这种的找出来处理了也就罢了。
在彼此能更好地沟通后,奴隶们的工作加入了奖惩,干得最好的那一组有饼,有饭,甚至有肉,有酒。未来,他们还能有自由。
奴隶也开始出现在了普通人的生活中,那位有胆气的女子赵二女,便买了个高壮的男奴隶回来。她本是为家里的小子买的,那孩子要去书院读书了,别家都给安排个书童。
她如何不知道书童的弯弯绕?白日给主子干活,夜里给主子干。男子体力好,且不愁年纪轻轻弄出子嗣来。
“歪门邪道的事情,你可少做。”她特意花高价买了个高壮的,大胡子、绿眼睛,当门神都够了,且反复叮嘱儿子。
小少年脸皮薄,被说得满脸通红,但他一个市井间的孩子,又跟着母亲在街坊间行走调停,见多了好赖,当即应了赵二女。
可后来这事儿就开始歪了,说赵二女买了个汉子给自己用。
在这期间,这位买来的奴隶“达安”老实肯干,还很聪明地学了简单的对话,倒是让赵二女另眼相看。
结果背后传的这消息是有鼻子有眼的,还是相熟的妇人来找她,让她赶紧把人卖了,否则名声要坏到底了。
赵二女想了一夜,把儿女叫来了,关起门来跟他们商量了片刻。又出门找了达安:“咱俩成婚,你娶我,可好?”
达安傻了:“你,主人。”
“给你消奴籍。”
“……”达安琢磨了一会儿这句话的意思,立刻点头,“你娶我!”
他们那边只有一个“结婚”,没有嫁娶的分别。赵二女一听就笑了。她也是要让他入赘的,但给了他一个平民的出身,也不算趁人之危。
当即赵二女带着达安去消了奴籍,外加办了入赘的婚书。
两人回来也没大办,只张罗了两桌酒席,给达安置办了一身新衣,赵二女将早年间的一身褪色的红衣取出来穿了,脑袋上扎了一朵绢花。
赵二女换了衣服出来看见达安不由得一愣,这大胡子剃了大胡子,竟很俊气。
街坊邻里还是都来了,楚朝虽然也崇尚女子的贞,但京城寡妇二嫁也没人多说(之前背地里说她,是因为她“偷”)。赵二女为人爽朗,街坊传她的闲话,此时却也来给她撑底气,都带了酒肉随礼。
“赵二女,你这是耐不住,喜欢大的吗?”却也有膈应人的地痞。
赵二女却也不惧,比着小指甲盖道:“怎么?老娘不喜欢硬气的大个儿,难道要喜欢小不点的软蛋?”
除了没嫁人的大姑娘红了脸,其余在场男女都开怀大笑。
“你!”地痞恼怒,伸胳膊指着赵二女,本只是要说几句场面话便走的(也算是日常了)。谁知道斜刺里突然一个硬气的拳头横空出世,一拳打在了地痞的左眼上,又一拳打在了地痞的肚子上。
地痞捂着肚子退后两步,赶紧跑了。
“我、留、力气。”达安回过头,专注地看着赵二女。
赵二女被他看得,脸上也有些发热。
她让他入赘,本是形势所迫——重将达安卖掉,只会让人认为她是畏罪遮掩,反而更会拿她嚼舌,且没有了达安,更不好解释。不如索性以假作真,就正正经经地做夫妻,即便再说她寡妇贪色,也有限。
其实两人当时未曾圆房,一年后,达安能把话说通顺了,赵二女就跟他又解释了入赘的事儿,又道:“再过一年,我儿大了,你若不愿,咱们就合离,我给你十两银子。”
达安却不在意这个:“我们那边,身份高贵的女子,也是常常招赘男人继承家业的。我本就该入赘的。”
赵二女:“哈哈哈哈,我难不成还是身份高贵的女子?”
达安:“你是的,你是我的……女家主。”
这两人摆了个小摊,卖油炸饼,夫妻俩勤劳肯干,后来开起了早点铺子,赵二女生了个漂亮的小姑娘,却既没随达安的姓,也没随她前夫的姓氏(按规矩,达安入赘的该是前夫家),而是姓了赵,名字是达安取的,叫珍珠。
达安这样的,终归是撞大运的少数。
数量最多的修运河的奴隶,一个个瘦小干枯仿若活鬼,监督的官员都怕他们嘎嘣死太多——工作转交的时候,死太多他们可得拿自己的钱补上买奴的费用。
但在海船上,这些人就已经被筛选过了一次,活着到了中原的,韧性是真足,九成九都活了下来。对他们来说,确实在这里的工作,比在西方要好得多。
干活最好的六十多人,获得了民籍。他们被拉到了一片荒地,建了个西来村。
罗马出事了,蝗灾和奴隶暴.乱,一块儿爆发。
反叛在半年后平息,这还得感谢中原买走了大量奴隶,剩余奴隶的生存状况好转,同时也减少了参与暴.乱的奴隶人数。
在解决了暴.乱后,罗马派出使团前往大楚,希望能够采购大批的粮食。
“殿下,我要上折去陀安州接手治水了。”
“啊?为啥?”
“越熙十八了,我要和他圆房。”
“……”因为一直在新西南,根本没回京,所以早过了成亲年纪,且沉迷事业的英王,还是个光棍。
“逗你的,要开战了。建水渠的差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不是,等等,咱们要和谁开战?”
“罗马,应该还有罗刹和大食。”
“他们不是刚派了使节来吗?”
“无论他们来意如何,他们到来,看完了之后,他们会认为,我们很好打。”
大楚的表面上是温和的,当街殴斗和骂街都是被鄙夷的。商人和举子都不配剑,即便有武职在身的勋贵,也很难见到佩剑上街的了。人们喜爱的消遣是看百戏,郊游,吃美食,斗个蛐蛐的最多,斗鸡是富贵人的游戏,斗狗已经是残暴了,斗人的绝对不可能让外人知道。
罗马则从头到脚都写着进攻,所有男性公民都要服兵役,遇到无法说清楚的事情,他们可以用拳头说话。街头挂着吊死的奴隶,他们可能是逃奴,可能已经老迈或生病已经没了用,也可能是奴隶的主人只想给自己添加一个装饰品。角斗是举国皆爱的“运动”。
后者在和前者没掰过手腕的情况下,看着前者可不就是仿若看见了一块儿毫无反抗能力的肥肉?
第174章 (捉虫) 铃铛
174
看着英王, 敖昱又道:“殿下也该知道,咱们这边理藩院的官员在面对外国使臣时的态度。”
英王顿时一脸一言难尽:“……”
虽说不是全部,但理藩院的部分官员, 确实很像大手大脚的讨厌亲戚。对自家抠抠索索, 对外人却是“爷多得是!喜欢就拿走!”的态度。英王微服在外闲逛的时候就遇见过, 遇见第一个的时候还觉得稀奇,后来发现这种人竟挺多,他便全部敬而远之了。
至于罗马, 他自然不可能没了解, 过去在宫里,父皇给讲过, 到了新西南,大郎也没少说,以罗马的脾性,确实很容易产生“误会”。
“大郎, 若开战, 我们有多长的准备时间?”
“得看他们的准备速度, 大概是一年半。半年后, 殿下也要小心,大食很可能会从海上过来打秋风。”
使团可是才刚来,他们到兴京再把消息带回去, 且对罗马来说,大楚也太肉(厚实)了, 罗马要动员的数量不会少。外加其他, 可能还有外交的问题,一年半,算快的了。
“那俩之前不是还打生打死吗?”
敖昱眯眼:“挂个黑旗说是海盗便好了。殿下, 大国之间的博弈,不要拿人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去套。最低限度,你勉强能拿家族博弈套一套。”
“家族……”大郎在努力教导他,但英王一听头更大了。
我搞明白了家族博弈吗?没有啊。
“啊!我和四……”
敖昱点了点头,对他比了个“嘘”。即便只有两人在,有些话还是别说太清楚。
英王点点头,他觉得他进步还是挺大的,这次反应不算太慢。
当年老四从太子身边跳到他这儿来,说是兄弟之争,其实也是家族之争。
他们这些皇子,从诞生,代表的就不只是自己,看似是为了个人做出的决定,其实后头牵扯无数。没人能凭个人喜好做事。
英王垂着头,过往的事情浮现在脑海中。
敖昱不打扰他,他这样子也算是顿悟了。傻乎乎万事听话的傀儡不错,但有自己决断的英主,敖昱更方便。
敖昱的奏折先于罗马使臣进京了,皇帝原本已经做好了又看一大堆废话的准备。
没想到,这奏折虽依旧很沉重,却没一句废话。
前边两千多字,都是对于罗马国内风俗的讲述,除文字外,还配有小图。
其中有些元烈帝知道,有些元烈帝也是第一次听闻,看完之后,元烈帝脑海里只有四个大字——虎狼之国。
这个国家的富裕与繁荣,依靠的是对外掠夺外族,对内盘剥奴隶,奴隶的最大来源是掠夺。当掠夺来的奴隶减少,他们的贵族就开始向本国的“公民”吸血。吸自己的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只能继续掠夺,但周围的小国与蛮族皆已破灭,他们先找上了大食,碰了个头破血流。
大楚购买奴隶,让他们缓了一缓,也让他们看到了大楚的富庶,所以,这是要转变目标吗?
元烈帝放下奏折,命内侍把理藩院新送上来的罗马使团奏折又翻出来了。
他原本看了两句话就腻歪了,都是歌功颂德的陈词滥调。此时耐着性子从头看到了尾,还真让他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一群蠢货!”元烈帝头疼,骂的是理藩院的,却也骂他自己。为何当日没看完,竟险些坏了大事。
罗马的使团规模不小,有近百人。靠岸后,每经过一座城市,都要细细观看,甚至在多座城市都登上了城墙高楼(俯瞰全城,怕是军营驻扎都看见了),还因为好奇,靠近观看了守城用的床弩。
他们还尤其喜欢郊外的美景,几次停车,要求观赏景色。
理藩院的各种称赞他们自己对使团的照顾,“蛮夷无不惊呼,高诵我大楚之能”。
元烈帝拿舆图比画了个大概,使团几次要求停车的地点,很可能都是可以安营扎寨的地点。
果然来者不善,这哪是来进贡的?这是来探查进攻路线的。
元烈帝用手指按着额头,他早就对大食、罗马和罗刹心怀戒备。之前动兵西南,也是见罗马与大食打得难解难分才动的。如何就不知不觉对罗马松懈了呢?
唉……奴隶买多了,真就以为人家是跟自己做买卖的了。不对,大郎是要去西边,让他家少将军去北边?
对方这探的,不是西南来兴京的路吗?
元烈帝先把理藩院的折子看完,里边有一句理藩院得意洋洋的夸赞“知北上之路尚有十余城,大惊,遂不再停。”
元烈帝哭笑不得,原来理藩院为了让来京的使臣队伍感受到大楚的强盛与富庶,也因为运河正在分段修缮,还用的都是人家的奴隶,被看见了不好,因此没走水路,甚至还为了炫耀,特意绕了路。
因为路太远,城池太多,对方不得不改变了主意,停止了城市勘察。
这也越发看出罗马的贪婪,他们不是来劫掠的,竟要一口气攻陷大楚的首都?真是好大的口、气!
“呵!”冷笑一声,元烈帝将理藩院的奏折扔在了御案上,刚意识到罗马心怀歹意他是忧,甚至还有些惧。此刻却只剩下了暴怒,当他的大楚是个核桃吗?敲开了壳便能吃了?
再接着看敖昱的奏折,元烈帝的心情就截然不同了。
他自请调到陀安州,让小月亮去北边的胡麻关,英王和瑞王守新旧西南。
“倒是会给英王划拉地盘。”这一大片,在舆图上连成了一个胖乎乎的弯月,这位颛孙大郎居中调度南北。
元烈帝犹豫了片刻,担心病弱大郎的身子撑不住。打倭寇是精锐士卒跟阴招无数的地痞无赖开打,打罗马是两个风格迥异的壮汉正面掐架。
英王造反?现在局势都定了,他有什么必要背个犯上作乱,弑父杀弟的罪名?觉得日后登基太平静了,给自己找点事吗?先帝篡位的事儿,都到如今了,还有人嘀咕呢。甚至等老二登基了,他都得先去拜光宗太子,再去拜他皇爷爷。得老二的儿子继位了,可能这事儿才算平息。
且英王和太子性格也不一样,他在外边闹腾,但入朝不会夺权,只会“父皇英明”。无论嘴上,还是实际上,都不会跟元烈帝对着干。
所以,元烈帝就只愁一件事——万一战事紧急时,大郎嘎嘣一下,躺下了,他耽误事怎么办?
元烈帝把信王叫来了,想了想,把五六七皇子也给叫来了。
信王:“……”他那该死的预感又开始上下蹦跶了,尤其是见着几个眼睛冒光的皇侄后。
他用哀求的眼光看向皇兄,元烈帝很“自然”地错开了视线,和蔼地看着三个儿子:“原来一直觉得你们三个还小,但今日突然想起来,你们几个哥哥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就开始担着差事了。而且,老五也要开府了啊。”
五皇子特别激动地应了一声:“是!父皇!”这话还能听不明白吗?这是要给他们安排差事了。
元烈帝大笑:“哈哈哈哈!”
信王绝望,无论什么差事,跟这仨小马驹一样的皇侄一块儿去,都不会轻松。
“草原那边不太平,将军还是得用在刀刃上,朕有意让你们前去陀安州,助颛孙巡按兴修水利。”粮店才是硬菜,但能不提就不提,尘埃落定前,得把“真心肝”藏着。
五六七:“儿臣遵旨!”信王:“皇兄,臣也……”
“嗯。”元烈帝看着弟弟,“他们仨年纪轻,头一回办差就去这么远,朕既有心历练,且颛孙巡按也是老成持重之人,但朕还是有些不放心。”
信王看着元烈帝:您确定颛孙大郎老成持重?
元烈帝咳嗽了两声:“咳!总之,你帮皇兄跟着,一路看着他们。朕是让你们去干活的,不是让你们摆皇子架势的,无论何时,一概听颛孙大人,还有你们王叔的,知道吗?”
“儿臣遵旨!”
元烈帝觉得,三个小的说这句话,跟老二的那句“父皇英明”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信王眼神动了动,后半句看似是说给三个小子的,可也有对他的吩咐,毕竟颛孙大人在前。
信王看元烈帝眼色的功力也是能排进前三的,顿时便明白了,这是让他们去当壮劳力的,国中要有大事发生了。信王眉头不由得皱起来了:“皇兄……近日弟弟年纪大了,身子骨有些撑不住了。”
他这还真不是躲懒,信王有点担心元烈帝。他一走,京里能扛事的皇族就没人了。虽然英王系的官员都在,且也还得用。元烈帝自己的人手也一个没少,但这不是就怕万一吗?
太子病躺下了,宫里都开始准备白事了,但毕竟还没走人。平王……就别把他当人了。
几十年相伴走下来,说信王对元烈帝一点真情实感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元烈帝虽然心思冷硬,能一直挂着这个弟弟,一个王爷能得到的最高权力也都给了他,多少因兄弟间的这点真情。
但即便他是真担心元烈帝,也不能把担心说出来,反而得说他自己不好。这也是信王老油子的谨慎。
果然,信王一说,元烈帝就知道他担心什么了,神色间也温和了下来。
“朕也知道是辛苦王弟了,但朕既不放心这三个崽子,也有些担心颛孙大郎的身体。他那些差事,都是一刻不能停的。”
“臣明白了,臣遵旨。”信王行礼,接了这个差事。
不只是修水渠的事,甚至不只是建粮店的事,还有大事。信王回去准备行李的过程中,便听说元烈帝调了越熙去胡麻关做守备将军:“这是要对北边动兵?打谁?”
元烈帝若确定打谁会告诉他的,不说……不确定?不是打,是防!北边的人可不少,这是从哪儿得了消息要开打了?
果然是大事,本来准备过程还有些拖延的信王,立刻手脚麻利了起来——军.国大事,不得拖延。那仨小子本是要连马桶都带上的,被信王劈头盖脸一通骂。四人带着两百多护卫,轻车简从(相对他们的身份来说)一路冲向了陀安州。
他们甚至比敖昱到得还更快些。
敖昱正要动身之前,探访新大陆的船队,终于在几经波折后,回来了!他们带回了玉米。
小月亮临走的时候都选好了地方,写好了耕种笔记(说是找到了古书,远古先民也曾耕种过此物)。敖昱按照他的册子,选了精干人马,将玉米种下了。如今正是早春,也恰好是适合玉米耕种的季节。
所以,敖昱登上前往陀安州的船时,他已经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了:人口还是少,去北边种玉米的人,到底要从哪儿变出来?奴隶也就现在这个数量了,多了罗马也没有了,且到了慢慢消化的时候了。
儒家闹腾得厉害了,又是仁义不仁义的问题。这次敖昱倒是赞同他们,要用仁义把奴隶消化掉。人数再多,影响就大了。
十八岁的小月亮,穿着一身蓝色绸缎箭衣。窄袖短打,腰间系着一条深紫色的带子,身姿越发高挑,骨头上却已经长出了均匀的肌肉,是个挺拔傲岸的少年郎。
敖昱摸了摸脸,他已经白回来了,虽然比不上小月亮,但至少也斯文端正,作为一条经常肚皮朝上水里漂的金鳢,他头一回发现脸还是很重要的。这回,敖昱自己从船上蹦跶下来了,两人相隔遥远,他却能准确无误地奔向他。
四目相对,指尖轻握。不能拥吻,可惜了。
“咳!颛孙大人。”
小月亮有多显眼,信王和三个皇子在敖昱眼中就有多“隐蔽”,完全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见过信王殿下,见过五殿下、六殿下、七殿下。”
信王点点头,五六七匆忙还礼。
五六被家里嘱托,务必颛孙大郎吩咐一声,他们干一件事,不要少做,但也不要多做。
老七就大方多了,他给了敖昱一个咧嘴的大笑。贵妃对他说“就拿大郎当你四哥,至少也要当你二哥。”
老七接受得很快,因为他常听四哥与贵妃谈及颛孙大郎,先知道这位是英王二哥极为得力的一个谋士,后来他未经科举,直入朝堂,目前只有七品之名,却担封疆大吏之责。
人都有慕强之心,老七很清楚,这位颛孙大郎有多强。
“大郎,我等可是等着为你接风洗尘。”信王笑嘻嘻道。
“还请王爷见谅,越熙不几日又要远走,我这几日只想与他小聚。”
“哦~应该,应该。”信王一听倒也不觉得敖昱驳了他的面子,他把这个理解成了敖昱不愿与他过于亲密,可以理解,他们两人共事便够了。
与敖昱又亲热地说了几句,信王干脆地走了。五六紧跟信王脚步,老七有些遗憾,但也没做个局外之人。
一起来迎接的陀安州大人们与敖昱本就不算陌生人,但上回敖昱只算是暂时借调,如今见信王都被驳了面子,众人也不多留,只上来打个招呼,送上接风的薄礼,便转身走了。
小月亮拉着敖昱回了家,此时这家里披红挂绿的,倒像是正准备喜事——不对,不是像,是确有喜事。
大门在背后一合上,小月亮就一把将敖昱扛了起来,直奔后宅。
“哈哈哈哈哈!”敖昱在小月亮的肩膀上大笑,家里的仆人都低下头,几个年轻的婢女额头都红得发光。
但小月亮可没直奔主题,他把敖昱带进了一间房里。
“我准备的。换衣服~换衣服~”
大红描金牡丹屏风,红檀妆台白玉凳,镶金立柜,金镶玉楠木五斗柜……
家具绚烂喜气,家具样式却很硬朗。倒像是新郎特意为……另外一位新郎置办的喜房。
“我也去换了。”刚那样急着催促,现在见敖昱打开了立柜,小月亮反而有了一点点羞涩。
他跑走了。至于敖昱面前的立柜里,一件件都是大红的喜服。上回来还没这些,但摸着喜服上点缀的珍珠,敖昱知道东西必定是小月亮老早就开始准备的,他竟半点都没察觉。
敖昱没有挑拣,他从左手边拿了第一件,这图案极有趣,左边是半轮月右边是一条鱼,左右互成太极圆满之势——月亮的“眼”是鱼尾扇起的一颗水珠,鱼的眼就是它的眼。
他下船前梳洗过,但敖昱也将发髻散开,重新仔细盘了髻,取来紫金攒珠冠为自己戴上。
他出来,便有仆人将他带到另一间房里。这地方从进门便是层层叠叠的珠帘纱帐,又有各式铃铛夹杂其中,走动间叮叮咚咚。几处灯盏都是固定在地上,套着罩子的铜灯。
有个玉铃铛格外好听,敖昱便站在那一下下地拨弄着。
“叮当”这却不是他手下的铃铛发出的声音,随着一阵凉风,荷叶的香气传入他鼻尖。
小月亮穿着一双金绳缠足的软底凉鞋,裹着个大红披风进来了,他长发披散,在头顶缀了个红绒球,他在幽幽烛火中对着敖昱笑问:“大哥哥,夜阑浅醉弄铃铛?”
“我哪里来的酒?”一见他明明便醉了,敖昱眯起眼睛,却非要梗着脖子不认。
小月亮拉动了珠帘纱帐,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站在了敖昱的面前抬手解下了披风。披风落地,他舒展双臂,挂在了敖昱的脖颈上,他的唇也凑到了敖昱的唇边:“我来喂……”
披风下,他只穿了一身红纱,这纱裹在他身上,倒如一团朦胧红雾,举手投足都轻轻地飘散包裹着。
“小月亮,我都要嫉妒你身上的红纱了,凭什么……”裹着你?
叮铃铃的铃声,越发乱了。
“来罚……”
床榻的幔帐间,也挂着铃铛呢。铃声快快慢慢,时轻时重,夹着笑声和叹声。
第二日铃声停了,鸟鸣来了。
敖昱看着窗口洒进的阳光,深深松了一口气。他这辈子没参加科举,但昨天可谓是他人生中的一次大考,还好,他最近几年都乖乖喝药外加锻炼身体,成果喜人。
小 月亮也睁开了眼睛,敖昱立刻凑上去,轻轻吻着小月亮的肩头:“手团暖玉描飞花……”
手用上了,飞花吗,自然是用唇描的。
小月亮笑得露出了小白牙,敖昱用鼻子蹭他的下巴:“可有不适?”
“有些酸,还好。大哥哥……”
“嗯?”
“我原来以为你个头不会大,毕竟病弱,没想到还挺好的。哎?哈哈哈!别咯吱我!哈哈哈哈!”
今生的大黑鱼,也只能用咯吱来对付小月亮了。
两人在府里快快乐乐地待了三天,敖昱从那间新郎房里,按照日子每天取一件红衣,算是褒义的日日做新郎了。
腻腻歪歪,蜜里调油的短暂假期后,两人依旧亲密,却也拿出了更多精力,开始交接工作。
晾了三天的王爷们都被叫来了,进宅子的时候三个小皇子都有些脸红,甚至不敢看敖昱和小月亮,他们可没瞒着府里的事,如今外头传得可是十分的那啥。
信王也比较惊讶——这俩人竟然是真的。包括元烈帝自己在内,都以为他们是自污保命,未来英王继位,两人必定要和离,再各自娶妻的。
甚至在今天进府之前,信王都怀着他们在做戏的想法。但在看到他们后,信王知道,他们是真的。
虽没人表现得腿脚不利索,可这两人的表情,只要是经过事的男人都明白,那是身心舒畅,饱腹餍足的模样,如吃饱喝足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的猫。两人眼神偶尔碰撞,还会飞溅出甜丝丝的滚烫火花来。
这……对他们俩来说也算是好事了。两个男子,注定无后,无论在位的是哪位陛下,都能放心宠信。
七天后,小月亮只带了两百人出发,其余虎贲营人马都留在了当地。
小月亮离开的第二天,太子病薨的消息传到了当地。
信王临走去东宫见过太子,太子看着是虚,却没到几个月都撑不过的地步,毕竟年轻力壮。
但是……薨了就薨了吧。信王叹气,皇兄比先帝,可是心软多了。先帝砍脑袋,无论是亲戚的,兄弟的,还是儿子的,都毫不手软。
第175章 (捉虫) 老太太走了……
175
兴京, 又到了勋贵排队磕头的时候了。
御殇:“……”行,我跪。我磕头——御殇已经有了充分的经验,内心咬牙切齿, 表面哀痛哭泣, 他甚至都不需要在衣袖上抹大蒜了呢, 毕竟他自己的日子够悲苦了。
他年纪也够大,身体也足够健壮了,但这样听音磕头, 还是让他浑身上下都难受。“附身”前, 若有谁告诉他古代的生活是这样的,他绝对不跳这个火坑。这还是特权阶级呢, 日子都痛苦成这样。写穿越文的,都该自己也穿一下。
御殇心里成日吐槽,却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
“祖母!”
坚强的老太太, 倒下了。御殇本以为, 老太太比他还要强壮, 忽略了老太太已经是一位年近古稀, 且多年来劳心劳力的老人。
她这样年纪的命妇,自然不能和年轻的一样被折腾,她是可以留在府里跪一跪的。但老太太一定要进宫去跪, 不是为了感念太子,是为了御殇。她得让陇侯府露脸, 婚丧嫁娶可是贵戚最好的社交场。
御殇的年纪, 该议亲了。娶妻的重要性,看看郭氏一门便知道了。郭家在朝上根本没有上得了台面的人,可人家有七个上得了台面的“女婿”, 其中还包括一个皇帝。
老太太不敢给御殇想顶尖的女子,皇子们都还没娶妻呢,她与御殇也商量了,身份、容貌都可以不挑,学识也可以差些,就朝着品性去的。要找个端正,稳妥,能管得住事的。
商量时,御殇胸口的神金开始乱窜,越寒殇的声音仿佛针尖一样刺激着御殇的脑袋。
“凭什么!凭什么!”
“我可配最好的女子!”
“我要娶公主!”
“我要娶靖国公的孙女!”
“我要娶——”
把他念叨的名字记录下来,都能写一本元烈朝兴京百花谱了。这家伙还是个色中饿鬼。
工作原因,御殇见多了美丽的皮囊,更见多了皮囊下掩盖的东西。他也有男人好色的本性,但……更倾向管好自己的器官。
御殇:蠢货,你还娶公主?娶国公的女儿?娶朝廷大员的女儿?娶了就代表联姻,跟磨盘一样的朝局,陇侯府的小身板牵扯进去就是被碾死的下场。
这些年在家里闭门读书,御殇连考科举的心都淡了。
他想考到秀才,就拖延到元烈帝死后,新君的恩科再考。
毕竟他身份特殊,虽然陇侯府因为越寒殇这个神金,闹得跟二房彻底决裂。但在外人看来,血脉斩不断,尤其还有个老太太,这是亲妈,亲奶奶,二房割舍不开的。
御殇怀疑,上次神金抹黑郭夫人的事,二房不是没察觉,只是忍了。
前康定伯不是都出家为僧去了吗?听说十分遵从戒律,布衣芒鞋,清粥小菜,如今已经从猪头三瘦成柴火一了。
他现在需要的,是尽量改善两房之间的关系——这事儿太难了,二房没拍死他,完全得感谢封建社会的亲族思想,可能还有越熙当年承诺的弥补。
总之,他这个身份和与二房的不和谐关系,很容易被人利用去搞二房。
但二房能出事吗?必须不行,那家里一大两小仨怪物呢。出事的只会是他。
老太太身体还好的时候,给他提娶亲,御殇连下一朝科考的心都淡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吗?陇侯的年俸虽然不高,但老太太私下里给了他不少好东西,且每年户部发俸的时候,都不缺他的,除了银子外,禄米、丝绸、煤炭、鱼、肉、菜等等,也都给他最好最新鲜的。
身处其中,御殇才知道,原来古代官员的俸禄十分丰富多彩。且皇帝的贡品不只是皇帝和后妃享用,经常会按照品级分发下来,尤其是生鲜之类的,毕竟这年代保鲜技术太差。陇侯府门第不高,可从颛孙恬义那边算,他数一数二,比他上辈子公司福利好多了。
再一细想,他更是心中一亮——还有什么比“什么都不干”更能得二房好感的?
至于进一步拉近关系的事情,就交给下一代吧。
御殇躺平,一脸慈爱地想着他未来的儿女:爸爸这一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未来是你们的!
但是,一切都随着老太太的倒下,崩裂了……
“祖母——!奶奶!”御殇的眼泪爆了出来,和祭拜太子时的完全不同。
后者是冰凉的,此时却是滚烫的。
这个第一眼见面他本十分反感的老太太,却是这些年一直和他相依为命的家人。
神金却在大笑:死老太婆,早该死了!
惊恐和悲哀化成了灼热的愤怒,与他的泪水温度相同,猛烈地冲刷到了胸腔。一声惨叫响起,仿佛跳蚤被挤压的声音,换个时间,御殇得爽死,现在他却只有悲伤的心思。
“奶奶……奶奶!”现代的他,少年时接连失亲,没什么倒霉亲戚,父母留下的遗产足够支撑他的学业,后来机缘巧合进入了娱乐圈。大染缸里,善恶美丑看得够了,他以为只是个冷漠的人,可原来,也只是他自以为是罢了,“奶奶,别丢下我!”
他哭得难以自控,能感觉到热泪糊了满脸,说话都不利索了。
“殇儿……奶奶想来想去……觉得有一门亲事最适合你……熙儿的……妹子。你去……”老太太躺在病床上伸着手,一边的芳大姑立刻从床榻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个妆盒,“拿着这个……去求亲。这是我的……遗愿……”
老太太脑子很清楚,她知道自己确实不行了,必须趁着现在,为御殇解决了他最要紧的事情。
此时老太太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做选择——寒凉和御殇毕竟是以亲兄妹名分长大的,说出去就不好听。御殇和熙儿各归各位后,他与妹妹也没如何亲近,御殇就没去探望过她,只逢年过节朝二房那边随礼时,给她添上如其他姑娘一样的礼,客客气气的。
御殇自己不喜欢,两人又无特别的情谊,越熙可是有主见得很,必不会答应。
老太太是嫌弃越寒凉出身的,她有那样的爹娘,后来跟着二房庶女们受教时年纪也不小了。
有过一个宋夫人,老太太是真怕再来一个。毕竟御殇这孩子,有时明理懂事,有时却陡然如犯了失心疯,所以必须得给他找一个能把得住的女子。
她甚至都朝年轻寡妇里寻摸过,无奈好女子不愁嫁,尤其高门里的寡妇,有些事比锁在家中的闺秀让人看得更明白,许多一年守丧刚结束,便都嫁出去了,剩下的就是品德有碍、自己想守着的,或原配夫家事太多的。
可现在老太太心知自己撑不了太久了,越寒凉就是她短期内能找到的,对御殇最有利的妻子人选。
她死了,御殇还不是弟弟,他是侄子。颛孙恬义占着长辈的便利,他能更彻底地与大房决裂,年少的御殇会变成一根无遮无拦的独苗。
与越寒凉结亲,能拉扯住他和二房的关系,且以老太太遗愿为理由,二房不会不答应。
顾不上以后的夫妻不睦了,保住命,保住未来生活的指望才是最要紧的。
接过盒子,芳大姑打开,让御殇看了看里头的东西,这是一套无比华美艳丽的点翠大凤头面。
老太太对许多人都说,好东西只给他们。但正经的好东西,从来都让她牢牢攥在了手里。
“奶奶,请恕孩儿不孝。”御殇跪在了老太太床边,磕了个头,这个头可谓是他磕得最真情实感了,“奶奶,大郎和少将军,都不是在意姻亲的人。且……我与寒凉确实无甚情谊,今日被奶奶按着成了亲,日后我怕是也会被两人按着头合离。奶奶,我会过好自己的日子的。”
御殇也是刚刚才意识到,他对于越寒凉这个妹妹的疏忽。
挨了一下子的神金又在窃窃私语了,明明御殇从他的记忆里几乎找不到越寒凉的存在。这个与他生活了两辈子的妹妹,在他脑海中还不如一个漂亮摆件印象深刻。上辈子越寒凉如何了?记忆里也是没有的。
御殇:蠢货,上辈子你妹妹的日子都比你过得好吧?
他不知道,但无比笃定。因为大哥哥和少将军,都是稳妥人。他们不会留小辫子让人抓,你以为抓了小辫子,更可能是他们放下来的一条蛇。
神金发出的是“唧唧呜呜”不成语调的声音,只是灵魂相处久了,御殇能明白他的意思,不外乎是可笑的辩解。
御殇:蠢货,废物,没规矩,你只配被踩在脚底下。
他也不想总用这种话骂人,但在多方尝试后,他发现讲道理对越寒殇有伤害,但不大。
越寒殇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且还形成了内部闭环,他很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受害者。从他眼睛里看见的世界,和别人所见的,根本就是两个模样——所以御殇才是最倒霉的被害者……
老太太最后的时刻,他还要分心出来处理神金,御殇心里有些难受,又给老太太磕了两个头。
老太太歪头看着御殇笑了,虽在越寒凉的婚事上被拒绝,她也没生气:“好……这是好事啊……是好事……是老头子的骨血……够硬气……”
老太太能听出来,御殇不是一时激愤,少年人不懂事的热血硬气。他是很清楚明白地分析了自己的情况后,选择了放弃,说到底,还是有骨气,有良心,不想祸害人的。
想不与越家女和离还不简单,捧着宠着,两三个孩子生下来,就分不开了。他就能轻轻松松扯着裙带,靠着二房生活了。
“奶奶,别担心我。”御殇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别担心,再不济……我卖家里的东西,也饿不死。”
“傻小子……”老太太埋怨着。
那边祖孙情深,但为老太太的事儿发愁的,可不止御殇。
“怎么这时候出事?”元烈帝也听说了,不由得有些埋怨。如今颛孙家的几口子,都是正要得用的时候,一个都不能替换,元烈帝拍桌怒斥,“他也不叫太医,你们也让人就这样给抬出宫了?”
颛孙恬义和太医前后脚到了。
御殇见太医来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越寒殇不懂规矩,他也有很多不懂。他请来了京里最好的大夫,却忽略了自己是有资格递牌子进宫求太医,或者去二房那告诉一声,颛孙恬义也必定能找太医的。
他对老太太有种现代人照顾自家老人的思维,不想去联络不熟的亲戚。
对皇帝他既缺少古人该有的敬畏感,却又有种莫名的敬畏感,认为皇帝必然是和他距离很远的,出事根本不会朝皇帝的方向想。太医都是特别得宠的人家,才能求来太医,他认为陇侯府就不在这个范围内,不认为皇帝会乐意帮忙。
太医进去把脉,出来也只是摇头,只道“能让老夫人走得舒服些。”
御殇忍不住自责,若他能早些想到,是否老太太还能被救回来?
因是心态失衡,他站在那,有些失魂落魄。
神金:嘿嘿嘿!废物。
御殇:确实是我的错,我认。这错我记一辈子,这就是我的污点。如何呢?有错就认,挨打立正。
神金:……
御殇:蠢货,犯错不可怕。只会怪别人,你三岁吗?废物。
刚吸收了御殇负面思维壮大了些许的神金,发出一声细细的闷哼,又缩了。
颛孙恬义刚从芳大姑那儿知道了老太太之前清醒时留下的花,御殇的选择让他颇有几分意外。
芳大姑明摆着是看老太太不成了,想给他卖个好,可能也会念着旧情,说两句御殇的好话,但不会额外给他编瞎话。
这个侄子,总算是做了一件他能正眼看的事情。如今见他的哀意也是真的,颛孙恬义走过去,额外多说了两句安慰的话。
他看不上大房,可陇侯府毕竟也姓颛孙,能支棱起来,终归是好的。
老太太最后走得很安稳,是跟颛孙家的其他人道别后,在睡梦中去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她临走前倒是还提了一嘴大房的两口子,却是“不许他们来上坟!”
在祖籍的颛孙恬仁与宋夫人闻知老太太去了,刚要乐——能进京奔丧了,皇帝虽有禁令,但亲妈死了,总不能不让他们尽孝。再一听老太太的嘱托,险些破口大骂出来,让宗族的老人越发看不上眼了。这两人的生活,也越发艰难。
侯府的白灯笼刚挂出去,元烈帝夺情的圣旨就下来了。
过去夺情的圣旨都很柔和,是温柔抚慰。元烈帝给颛孙恬义的就很“刚烈”了,跟他说“你不要为了你的小家哀伤了,国家危难,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放你三天假,赶紧回来干活!”
送向敖昱和小月亮的讣告,直接就是跟他们夺情的圣旨一块儿发出去的。内容也近乎一模一样,都是骂他们不该为了一时的私情,耽误了国家大事。“家里死人了也给我起来工作!”
言官都上折认为元烈帝太不讲情理,过于蛮横霸道了。
油滑的官员却都感叹:“陛下果然宠信颛孙家啊……”
皇帝能和市井的扒皮掌柜一样吗?全家回乡的薛家,孙辈和重孙辈的孝期早就过了,一个起复的都没有。太子刚薨了的时候,元烈帝倒是想起来薛家了,却是赞叹薛家会养儿子,从上到下都是孝顺人,为他们全家守孝予以奖励。
——奖了草席和麻衣。
明摆着让他们继续守孝。
当时发出去的圣旨可是极尽温柔的,全都是感叹和赞美,谁乐意收这种圣旨?
元烈帝这是死了太子,把怨恨都发泄到薛家身上了。
其他回家守孝的官员情况比薛家好,但再想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也是千难万难。
元烈帝这夺情的折子,不只是夺情,还把“不孝”的罪名帮颛孙家的担了。
现在朝堂和民间,才都说元烈帝不近人情。
“不对啊,这是要出大事?”
元烈帝可不是这么善解人意的皇帝,会这样,显然确实是十分需要这一家子人了。
“能有什么大事?”
“新西南战事都完了,陀安州水渠建得也挺好……胡麻关?”
“越熙是把快刀,把他挪过去就是要见血的。可是,没听说草原不太平啊。”
他们也不是现在有这想法的,信王带着三个王爷都去陀安州的,颛孙大郎也挪到了陀安州,英王瑞王加白渠照坐镇整片西南,战船下饺子一样朝海里扔,越熙一路北上跑胡麻关去了。京城这些年,则一直对各部零敲碎打,不动声色间,满朝大臣已换了血。
“叮嘱好下面的人,都老实些。”
这般阵势要面对的外战,绝不可轻忽,谁敢在此时找事,就是找死了。
八百里加急,先把讣告递到了敖昱手里,敖昱眼皮一眨,立刻一边脱外头的红衣裳,一边嚎啕。下属立刻给找了破麻袋先挖了洞套上,又有白布带子扎在了乌纱上。
等他哭了小半刻,信使直接递上夺情的圣旨,敖昱一边磕头,一边自贬,说自己不忠不孝,又说忠孝不得两全之类的。
在外头闹腾了小半个时辰,仆人下属都感动得哭了,总算是能回房了。他扎着孝带子继续带人挖水渠,却感动了不少百姓。这位年轻的大人家中有丧却不得尽孝,只能在这儿一边流泪一边跟他们挖水渠。许多百姓自发扎了白布带,算是给老太太戴孝。
后来这段水渠,就被命名成了百善渠——百善孝为先,此渠是为国为百姓尽孝了。
另外一边小月亮的情况差不多,不过他的眼泪比敖昱多了几分真心,老太太给他烙的糖饼是真情的。
罗马使团来了,不知是否是心态问题,元烈帝总觉得这群使臣看向他时,眼睛里充满了贪婪。
他是真想把这些家伙都砍了,可这群混蛋挂着使臣的名声。
倒是能找点借口,先把理藩院的蠢货砍了……一点都不冤枉他,军国大事都让他们白送了,还自鸣得意。
元烈帝恨得牙痒痒,还不如被钱收买的奸细呢,至少奸细知道价值何在。
使团停留的时间并不长,这和招待他们的官员换人了有关。新来的官员更聪明警惕,也更符合他一个大国高官的身份。
罗马使团也在兴京近距离看到了这个帝国的最精锐的士卒与率领这些士卒的将军,他们和那些小城市里站在城墙上的士兵还是不一样的,他们高大健壮,武器精良。这样的敌人,再配上厚实的城墙,显然很难攻克。
这支使团回去后,罗马国内分也产生了分歧。
大楚距离罗马太遥远了——从海上过去,他们得先与大楚打一场海战,大食必定会蹦出来的,且更可能站在大楚那边。即使打赢了,他们在登陆后,还要与大楚的陆军开战。即使大楚的士兵并非都如他们帝国首都的兵团那样强悍,可这显然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帝国,他们会有源源不断的兵力,即使都是刚举起刀的农夫,对刚刚登陆的军队来说,也是很让人头疼的。
“我们要的是尽快补足自己的损失,不是陷入另外一个泥潭。”
他们的上一个泥潭,是大食。
“从陆地上过去,这样我们能联系罗刹与大食一块儿。”
“他们会乐意与我们联盟?”
“狼、熊和狮子,看见了一条肥胖得无法起身的龙,需要联盟吗?我们彼此保持距离,各自进攻,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元烈帝假如听见了罗马人的议论,八成会抄起玉玺跟对方拼命:谁TM肥胖得无法起身?!
任何年代,大帝国之间的联动,都是以年来计算的。罗马派出的使者足够强悍,他们在一番运作后,说服了两国的当权者,可这距离罗马使团离开已经过去了一年半。
待三个国家完成了国内动员,·准·备出兵,又过了大半年。
打响第一战的,不是发起的罗马,而是罗刹。
第176章 (捉虫) 未寄出的情书……
176
兴京众人收到的最初战报, 也是捷报。
捷报上只有短短十七个字:“八千骑兵越境,来者不善,尽斩之, 堆尸为碑。”
御书房的大人们都在抽凉气, 红翎捷报不如改名叫赤血捷报吧。
有人在捂鼻子, 只觉得自己闻到了冲天的血腥味和尸臭气。
“陛下,越将军是否有些……杀气过重了?”
“此等行径,有伤天和?”
“诸位大人这话说得才是有伤天和, 八千骑兵, 这可不是小数目。怎么我方士卒斩敌护边,反让大人们为入侵之敌叫起屈来了?”
“呵呵, 让这八千人冲杀进来,那才是有伤天和吧?”
“陛下,臣看,不如让李大人出使罗刹, 去与罗刹人讲讲天和, 如何?”
“你!胡言乱语!”
这只是个小朝会, 只有六部的部分大臣, 以及内阁三位阁老在。颛孙恬义垂着头好像在走神,其余两位阁老,一个朝左歪头, 另一个向右歪头,看似都在这个吵得能掀了房顶的环境中打瞌睡。
元烈帝端着捷报, 他在反反复复地看着这十七个字。白纸黑字, 在他的眼中化为了黑纸红字,黑是黑色的大地,红是敌人的鲜血。
他抬手去摸, 这些笔画从纸上飞了起来,在他的脑中拼凑成了四个雄浑的大字——战国霸主。
意识到的时候,捷报上的“斩”字,已让元烈帝抠破了一个洞。
他是一统之君,但一统的是中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总归是差了点……天下臣服的意思。
周边的藩属小国不算什么,元烈帝拍拍土的力气,便能让他们灰飞烟灭。大象让蚂蚁臣服会有乐趣吗?他知道,更遥远的地方,还有更强大的国家,他们是与中原一样的霸主。
“胡言乱语!”“一派胡言!”
小朝会已经开始互殴了,阁老们站在了御案旁边,继续发呆打瞌睡,不参与进去。大臣们打得难分难舍,但最重的伤势也不过是被拽断胡须,薅走头发,满地皆是乌纱帽……
然而元烈帝还在发呆,真的发呆,斗殴的声音甚至帮助他更深地沉入自己的思绪。
他早已知道了颛孙大郎的“道”,他是公羊儒,拿到如今,他的道颇有些屠龙术的意思,原本非朝廷,更非元烈帝所喜。元烈帝用他,因他实在是太好用了。可越用发现他越好用,他重利,不重名,做事只会用实际利益来说服元烈帝,不是用大义、仁义、名义来意图压制帝王。
就如更古早时的谋士一样,他们争夺君王的注视可不是靠说大话,而是靠手段与实绩。
元烈帝发现自己此刻甚至是高兴的,终于有了一个人,跟他看见了相同的东西——大食、罗马、罗刹,以及更遥远的国家。
曾经只有元烈帝一个在牵挂和忧虑,他打西南倭寇甚至都有一群蠢货掣肘。
只能看见眼睛下面的芝麻,还一个劲地伸舌头去舔,四周围的壮汉磨刀霍霍,甚至还想不起来抬手。
可他便是把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依旧选择轻视与忽略。
都不是蠢货,可某些想法在他们的脑子里,就如深埋河床的桥基,即便是狂涛劲浪也难动分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井蛙何言鲲鹏之天。
得知罗马要出兵时,他是谨慎的,甚至惊恐与不安的。
他有胜利的信心,却担忧大楚被这一战耗尽民心与民力。还有罗刹和大食在虎视眈眈,暂退的倭寇也有可能卷土重来,国内陀安州的旱情丝毫未见缓解,完全靠新西南继续输送粮食养着。
如今,这明明是最糟糕的发展,至少罗马与罗刹这二罗联合了,大食距离罗马更近,罗马拉拢他必定更早,元烈却一点都不担心了。
“战国霸主……”战国的霸主,国土虽小,却是力压与自己同等的诸多国家,方才称霸,那是何等的豪情与霸气?此一仗后,他当为此世战国之霸主!
非这八千人的胜利,他要更多的胜利,让周边诸邻国彻底记住大楚的威名。
大臣们已自行休战——打累了。
他们也看出了元烈帝的不对劲,此时还是安安静静地,别惹事为妙。
众人都低着头,却又十分有技巧地用余光关注着元烈帝,他们没有错过元烈帝的那声嘀咕。
有人站不住,直接出声了:“陛下,好战必亡啊!战国时,诸国皆为华夏苗裔。如今,中原之外皆为蛮夷,不通礼仪教化,怎可归为同列?其人来攻,打回去便是了。越将军护边有功,终归是杀伐太过,于越将军本人,也有不妥。自古杀伐过重的将领,总是不得善终的。”
“周大人,您这话可就过了。将军自古阵前死,这话是没法反驳。毕竟当兵打仗,咱们就是吃这口饭的。不想我们杀伐?成,还是那句话,您去出使罗刹,以教化礼仪,平息两国之争,如何?”这站出来的是兵部右侍郎,由颛孙恬义一手带着从武转文的。
这位站出来的,正是礼部尚书周势桉。太子去了,他反而在家里给女儿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婚礼,把女儿嫁给了太子为妻。又在家里修了个小佛堂,正值妙龄的姑娘被圈进去带发修行去了。
元烈帝私下里找过他,说过不必如此,太子去了是两个孩子没缘分,周家的女儿可自行婚嫁。反让周势桉梗着脖子,说了一通女德的大道理。
周家子弟都快讲好的婚事,因为这事儿坏了好几桩。有人退,却也有人迎头而上,就喜欢这样“规矩”人家的。
回到现在,小朝会眼看着又要再打第二轮。
“蛮夷不通礼仪道德,我如何以礼仪道德说服对方?”
“您也知道对方不懂啊。”
“你强词夺理,断章取义,老夫说了,将之赶走便罢了,只是赶尽杀绝太过。”
“周大人说得对,杀俘历来便是大恶之事。但这位越将军,可不是头一回这么干了。”
“小小年纪,杀心太重。”
“诸位如何就说是杀俘了,明摆着是对方负隅顽抗,总不能让我方士卒为了抓活的而自伤吧?”
元烈帝:“……”
在这件事上,他是支持越熙的。可他敢开口,还没闹的立刻都得闹起来。
颛孙恬义终于动了,他上前一步,问:“敢问诸位,杀一人救百人,可为善?”
周势桉不接这问题,却反问:“看来,阁老是认为杀这八千人,可救八十万人?”
“八千,整整齐齐的骑兵。”颛孙恬义阴沉着脸,“诸位大人是真的不知兵啊。你们以为这是来劫掠的?这是大军的先锋!若不将其杀绝……”
颛孙恬义不看周势桉,转身对元烈帝拱手:“陛下,臣不敢说会来八十万大军,但少则五万,多则十万是必有的!越将军是臣的儿婿,但臣就事论事,他杀得好。经此震慑,罗刹人即便再来,军队数量也必定在五万以下!”
周势桉:“陛下,阁老分明是危言耸听。臣倒是觉得,越将军不留情面,杀绝罗刹人,怕是要不了多久,罗刹军队就要来复仇了。”
明明是杀敌八千的捷报,但朝廷吵吵闹闹,没能定下任何章程。
“怎么太子没了,周势桉倒是起来了?”
“就因为太子没了,他才敢起来,也必须起来。”
“什么意思?”
“他终究是前太子的岳父,且老头子一辈子清高,他此时能转头去抱英王的腿?他就算想抱,他底下的人也不乐意啊。这世上终究是傻子太多。但日后英王上位,他全族都得下来。他可不得趁着现在,拼尽了全力地朝上爬?”
“……确实。”
周势桉身上的烙印已经定了,元烈帝说着可自行婚嫁,但他女儿的情况,本也很难嫁个好人家了——现在这个年代,有点脑子的,谁敢娶啊?说不准好好一个闺秀,只能找个市井百姓嫁了。不是说百姓不好,但身份差异,难成良配。还不如一辈子养在家里呢。
有这个太子未亡人的身份,即便日后周家倒了,这个姑娘至少物质上都是不缺的,新帝都得敬着她。现在便是如此,宫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会送一份到周家。元烈帝送,协理六宫的贵妃与端妃也送 。周家人也都供着这位小姐,她那小佛堂是清幽寂静,却也是富贵荣华的。
可周家姑娘的待遇,不等于整个周家都能有这样的待遇。
恰恰相反,周家会是新帝的眼中钉,日后新帝必定抬这位太子妃却压周家。
周势桉想入阁,如此在新帝上位后,他才有几分自保之力。现在元烈帝对周家有几分歉意,正是他入阁的好机会。
其实周势桉也愁,他也想顺着元烈帝的帝心走。
但帝心是偏英王派的,以他的身份去捧颛孙恬义,立刻就得让元烈帝有多远踹多远。
元烈帝现在是既要朝局走向顺他的心意,又要朝局不能英王派一家独大。
周势桉叹气,他如今的行为是既违逆帝心,又顺从帝意。
每天站出来打对台的行为,看似蛮横无脑,实则费尽心力——得知道火候,在恰当的时候示弱退让,让英王派获得最后的胜利,却又不能让他们胜得太容易。
周势桉直接拿黄莲泡茶,即便如此,也急出了满嘴的泡,舌头尖都烂了。
“老爷……”老妻看得心疼。
“没事儿,没事儿。孩子们长起来,就好了。”
小月亮没把人都杀光,他其实放走了十几个——这些幸运儿被按在一旁,眼看着他们将其他人马一块儿被杀光,堆成一堆。
这十几人在被放走时,很明显都被吓得精神不正常了。
小月亮歪头看着对方一边发出野兽般的惨叫,一边趴在马背上逃离,下意识摇了摇头:“叫的是‘魔鬼’吧?不过八千人罢了,他们想给我们带来的伤亡,分明远超这个数量。”
满脸是血的副将憨厚笑着:“人可不都这样,砍在自己身上的才疼,杀别人的时候,可带劲了。”
小月亮笑:“也是。那就……让他们疼够劲吧。”他也懂,只是每次碰见这事的时候,总忍不住感慨。
一月后,京城又接捷报。边军大破五万罗刹敌军。
这次的捷报写得详细多了,上次剁零碎的八千不过是前锋,边军跟随着逃逸的俘虏找到了后续大军,夜袭,杀三万,俘五百。俘虏和缴获在送来的路上。
据俘虏交代,他们军团停留在此,是在等待后续更多的军队到来。之前“送”出去的八千人,是因为元帅等待得不耐烦了,这才将最精锐的一支骑兵团.被派了出去,为后续的军队探路。
这很明白了,对方要进行的,就是一场大战。这个邻居家的恶汉不是提着刀来的,他是拎着斧子来的,准备劈开大楚的家门,直接进来。
这是两场干脆利落的战斗,这是再标准不过的,拒敌于国门之外。
边城的百姓比谁都清楚,战火燃起,先烧死的是谁,他们也都知道了这位已经不再年少的少将军……
中原欢欣鼓舞,兴高采烈准备来偷盗、劫掠,和屠杀的某些国家,却尴尬住了。
罗马和罗刹交手过,虽只是各自的远征军,且当时的交手类似于两头野兽抢夺一块肥肉,是分赃不均,没有死仇,所以很快就停了手。
但对方的实力,彼此还是很清楚的。
“我的将军们,你们能做到类似的战绩吗?”罗马的皇帝同样骁勇善战,且他了解自己的将军们,他清楚,他们是做不到的。
果然,这个问题得到的是一片寂静。不只将军们沉默,积极备战的元老们也闭上了嘴。他们很清楚现在停下战争的脚步会带来多大的损失,一切前期准备都化为了泡影。但他们更清楚,假如被东方帝国按在地上一通暴打,损失将更加巨大。
他们可是知道大楚对金鹏国干的事儿,东方帝国的亲王正在那儿使用战胜者的权力,搜刮着金鹏国的地皮,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流入了东方帝国。
皇帝叹气:“我听说,这位年轻的将军还不到二十岁。看来,我们还是进行友好的贸易吧。”
“您是如此英明,陛下。”
皇帝突然眼睛一亮:“罗刹的西方土地,是否会有些不稳?”
将军和元老们也兴奋了起来,不需要回去解散兵团了,这么干必定会引发公民的不满,最近让公民不满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大食没与罗刹打过,但他们和罗马打过,罗马和罗刹打过,且他们看见了金鹏国的惨状,最终得出结论——不是罗刹太废物,是大楚太能打。
大食和罗刹互掐,又经历了国内的内战,政治构架的关系,大食目前状况比罗马平稳。他们答应罗马出兵,完全是怀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可假如不是便宜,是硌掉牙的硬骨头,那他们还是继续和平贸易吧。
大食本就是目前国际贸易中的知名二道贩子。
中原的船到西边,西边的船到中原都经过大食的城市。他跟罗马打生打死,也因为罗马不想让这个中间商赚差价了。陆地上虽罗马已经可以直接参与到丝路中,可陆地贸易的载货量,实在是太少了,速度也太慢了。
东西之间,海上丝路的航线早已经稳定,随着海盗被打击,海上贸易越发繁荣,大食已经吃得盆满钵满了。
至于挨打的罗刹?
死的是罗刹人,罗刹现任女帝海伦女皇在皇宫里却笑疯了。
她一直以来的观点,就是不要去招惹东方,甚至她很乐意和东方建立长久的贸易关系,帝国的男性贵族们,尤其是脑满肠肥的老家伙们,就是一群脑子里塞满了猪油的蠢猪。
和西边的战斗怎么败的?正是他们互扯后腿的结果,大好局面差点毁于一旦。最后还是靠她的政治手腕,保住了帝国在西边的多数利益。
西边刚刚稳定下来,是该发展、稳定,耐心吞吃果实,慢慢消化的时候。他们又听信了罗马的诱惑,闹腾着去找东方补回损失。
好了,这个巴掌足够响亮,响亮到海伦女皇仿佛看见了一地带血的牙齿,都是被巴掌打飞出来的。
她看见战报的时候,那种愉悦感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冲动。她差点给远在东方的君主写一封情书,但是想想她所了解到的东方人的……道德规范,她还是忍住了。
现在,她可以挥舞着战报,把那肥猪骂一通了。闹腾着什么“女人不懂军事”的愚民们,也能闭嘴了。他们所推崇的“最优秀的,能带着所有人取得胜利,轻易攻陷东方流淌着蜂蜜的富裕城市的”最优秀的指挥官大人。被东方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将军,轻松快乐地砍掉了脑袋。
“哈哈哈哈哈哈!”
后来,这位女皇还是因为太过激动,将情书写了下来。在很多年后,被展出到了博物馆中。
她将这一次的战斗当成了一场……咳!表示东方的皇帝足够凶猛与刚硬,让她获得了完美的愉悦……等等。
这场战争解决了她晚年时面临的最大一场政治危机,死去的虽然是罗刹的军队,却都是反对者把持的,还有十几位贵族失去了心爱的继承人,稍微了解一点点罗刹当时历史的,就能明白她这样的反应不算错。
一场战败,却挽救了女皇即将崩溃的统治,她不兴奋才怪了。
后世之人略有些遗憾这封信元烈帝本人竟然没看到过,因为根据正史的分析,这位陛下他其实……十分闷骚。他看见了或许会给女皇回信,甚至写一首情诗?
——这些猜想养活了无数小说作者、影视剧编剧、演员,以及相关从业者。
但这完全是想多了,元烈帝确实是闷骚,但“闷”才是前提啊。且海伦女皇年轻时,当然是一位惊艳的美人,可她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一位老太太了。
真正的史学家反而认为这是一封十分严肃的讽刺信,跟香.艳或私情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女皇不是在跨越千里和元烈帝调.情,她只是在讽刺本国贵族的无能与短视。不过,政治人物和普通人能看到的东西,总归是不同的。
三个已经提起兵器的强盗,在头一位被快速打了个满脸花后,都快速将武器藏到了背后,对大楚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使团又来了……
罗马和罗刹都是来商议与大楚建立更大规模边市的,最后能开设几座专门的边贸城市,让双方能够进行更快速的大额贸易。
大食则是来商量建立更稳固的海上合作的,比如护航船队?
元烈帝年纪越发大了,但他看起来却反而更精神了些,头上的白发比前两年少了。
他的御案上满满的都是各国的情报,他早年就有收集这些情报的习惯,现在收集的更多了。
他在考虑,也向三国派出使团。
理藩院那群蠢货就算了。他要派出去的,是正经的要用眼睛去看,用脑子去思考,用心去了解的人。
拉过一页纸,元烈帝在纸上写了六个字:信王、英王、瑞王。
皇族比大臣更需要开眼看世界,且这次三国的使团,大食过来的是皇太子,罗马过来的也是皇太子,只有罗刹过来的是一位亲王。罗刹的上一任皇太子刚让女皇砍了脑袋,说不定血还是潮的。
元烈帝查了查,西域有皇族外出游历的传统,他们神话传说里的王子们也到处溜达,这倒是让元烈帝想到春秋战国时的公子们也是到处溜达的,知名的君主有不少当过质子,这说明外出确实是极佳的历练。
西南地区,即便西南新地也还是近了些,他们该去更遥远的地方看一看,至少也能筛掉身体虚弱的继承人。
元烈帝想了想在陀安州的五六七,这仨小子让颛孙大郎带着,都开始干活了。即便他们的俩哥哥在外边遇到什么意外,也有个后备的。
元烈帝:儿子多,不怕!
第177章 打配合
177
颛孙大郎的水渠已经挖好了, 十分顺利地引来了水,有水和没水果然是不同的,水渠流经区域肉眼可见地变绿, 之后的数年, 将会多出数百亩的好田地。
百姓无不雀跃, 都赞“神仙果然是没错的,挖水渠是给咱们引财的。”
颛孙大郎只是淡定地划拉土地种玉米,其余地方则安排人种草种树, 听说那边养起鸭子来了。
——如今的玉米长成也只到胸口(所以后世称呼某些人为“棒子”, 意为只有如今这高度的玉米棒子高),结的玉米棒子只比手掌略长了一点点, 还有许多干瘪的颗粒,但同等土地,玉米的收成依旧是远高于同类作物的,且更易于保存。没有了颗粒的玉米棒晾干后可以烧火, 玉米秸秆能够喂养牲畜, 也能烧火。
御田里也种了玉米, 元烈帝见过, 吃过,知道是好庄稼。
京里不少大户也跟着弄了种子,同样陆续开始种植了。倒是寻常小民百姓听说过, 却不敢轻易种植,怕种坏了, 颗粒无收, 一家人就要挨饿受苦了。但情况改变,也就是这三两年内的事情。
元烈帝敲着桌面,寻思着该如何调配人员。
让颛孙大郎回西南新地?英王和瑞王出使后, 那边还是需要人看着的,可白渠照也干得不错……
越熙要怎么办?他都快把草原踏平了,且在关外建城,带着人都跑黑水州种水稻去了。还真让他种出来了,今年上供了一千五百斤,元烈帝尝了,挺好吃。
元烈帝一边觉得也该把他撤换回来了,一边又觉得还是继续这么放着吧?
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额外给粮食补给,他的“王土”就自然生长了。
这就是有个绝世名将的快乐——元烈帝想想越熙,都能笑出声来。
好处越想越多,元烈帝就不想把人调回来了,可总不能让越熙和颛孙大郎一直分隔两地。虽说将领外出,家眷留京是应该的,可这两人情况特殊……
他俩的“三日新婚”,元烈帝已经了解得非常清楚了,这倒是一对儿真鸳鸯。不得不赞叹一句,年轻真好。
元烈帝寻思了两天该怎么拟旨,颛孙大郎的奏折先到了。
果然,又是极厚实的一本奏折,整本奏折最后总结为一句话——大食靠贸易起家。
这本是无可厚非的,地理上,整片大陆大食正好夹在中间,无论陆地或海上,大食都是必须的中转站,地理位置就是老天把金勺子塞嘴里了,他们必定会成为最成功的商人。
可有个问题,随着各方面技术与国力的发展,以及大食的胃口变得越来越大,东西方开始寻思着抛开大食,或尽量减少对大食的依靠,直接与对方进行贸易。
这一点西方比东方更迫切,他们是入超(进口大于出口),入的还都是瓷器、丝绸、茶叶等无法替代的物品。这几年东方奴隶需求大增,价格也有所上升,但奴隶完全无法与东方贵重的奢侈品同等而论。即使西方最有价值的男女奴隶,因为审美、语言与礼节的问题,在东方也卖不上价。
西方一直在寻找烧制瓷器的方法,他们目前甚至还认为丝绸是用一种特殊的东方植物纺织的,至于茶叶,他们还没能从东方偷到茶树幼苗。
和东方直接接触,既能降低原本进口的成本,也能更方便地,安排自己的人手进入东方探秘(偷盗)。
大食一直在阻挠,现在的奴隶,超过一半是从大食转手的,三成西方的大船队直接出售,但还有两成左右,都沉进了海里,或由大食商人出售了货物,原船主却不见了踪影。
东方这边的私人船队,不声不响消失的情况,比罗马船队更严重。
大食正从一个枢纽,变成了一个阻碍,甚至是陷阱。
看完了前半本元烈帝懂了,颛孙大郎看上大食了。
再看后半本,讲述的则是大食现在的国内政局。
大食皇帝也有后宫,但后宫中人只有三个等级——皇后、妃子、奴隶。甚至皇后都是翻译错误,那边只有第一王妃、第二王妃这种称呼。
他们皇帝继位的考验也极其残酷,新君继位必须杀死自己的所有兄弟,同时也继承了父亲的所有后宫。这就是养蛊,这样继位的皇帝,别管是不是个暴君,反正不会是个懦弱之辈。
但大食外戚的问题反而极其严重,因为皇帝在皇子时期,斗的就是外戚,是他们母妃的家族。
他们上位后,既要给母妃的家族足够的报酬,却也必须重新团结过去兄弟们的家族。
大食皇帝的后宫没有封号,却有着更残酷森严的等级制度。看一看一代代皇子母亲出嫁前的名字,就会发现许多熟悉的姓氏。甚至还有一个妃子嫁了三代人的……
现在的这位大食皇帝,是个情种。他虽然按照传统迎娶了诸多显赫家族的妻子,可他最爱的宠妃是一位罗马女奴出身的女性(曾经也是一位罗马贵族女性),五个儿女全是和这位宠妃孕育的。前些年叛乱的王后(其实第一王妃),则是大食顶级家族的女儿。
随着宠妃的儿女年纪越来越大,皇帝也越来越老迈,各个家族与皇帝的矛盾也越发尖锐。
再加上与罗马的战争,双方不胜不败,但损失巨大。海上贸易东西两方都倾向于直接接触,陆地贸易罗马有了自己的分支路线,大食损失更多。
大食看似轻松,其实内忧外患反而是三个国家里最严重的。
王后叛乱被镇压后,其家族被其他家族分食,暂时压制了这种矛盾,但这是不够的。
且,虽然罗马意图攻击大楚,罗刹已经伸过刀子了,可与这两国的矛盾反而很好解决,和他们贸易就行了。大食才是目前阶段,大楚最大最难调和的麻烦。大食影响到了大楚的正常对外贸易,攻击落单的商船,以联合护航为名,限制大楚水师的航行范围。
大食皇帝必定会找个转移矛盾的目标,劫掠商船、加征过路费都是很好的选择,什么时候可能抽冷子就要跟新建的南海水师打一场。
“去,将西南新地的邸报拿来。”
“是。”
西南新地的邸报,有部分是英王写的,跟写家书似的,常常会说想家,想父皇,想母妃,会埋怨那边的气候,有一次说当地有人失踪,结果是让蛇给吞了,随信还把蟒蛇的皮给送来了,看见蛇皮,把元烈帝也给吓一跳,真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妖怪。
元烈帝记得,英王还抱怨过大食的战船经常在他们附近游弋,派人去问对方就说是追海盗过来的。当时他还以为是英王大惊小怪,现在结合颛孙大郎的奏折看,这不就和陆上的投石问路一个意思吗?
元烈帝让太监一块儿跟着找,把西南新地最近一年邸报中与船、海等相关的消息,都誊写下来。结果他发现了一件之前看过就忘的事情——有一艘大食战船搁浅在了近海,以至于其他大食战船也都过来了,最多时围绕附近的大食战船多达十二艘。
后来潮水上涨,搁浅的战船脱困,大食船队这才退了。
当时看过便忘了,此时却汗湿了背脊。
真的只是一次意外?
西南新地……虽有一年三熟之地,又兼如今商贸发达,已经和许多人的利益牢牢捆绑在了一起。但对于一些老资格来说,又是“弃之无妨”吧?当年倭寇的事儿,甚至也有人说禁海,说沿海之地无甚产出,实行焦土之策,让倭寇无所得,也就渐渐没了。
这不就是“饿绝己身,硕鼠自亡”吗?偏偏如此说的人还自鸣得意。
现在这事儿闹出来,这群人还会跳出来这样说。
元烈帝重新看回颛孙大郎的奏折,确实颛孙大郎更适合处理这件事。
越熙小将军开疆拓土还要用打的,颛孙大郎开疆拓土,完全是疆土自己朝他的口袋里蹦,颛孙大郎还要挑挑拣拣。探囊取物?不,举手摘桃。
可奏折的最后部分告诉元烈帝,颛孙大郎还想留在陀安州。
他突然笔锋一转,开始讲述陀安州的水利,树木补种,开塘养鱼,玉米种植等等了。接着又谈及了官营的粮店——粮店的粮太多了,您看怎么办?我们隔壁州也出现了旱情,粮店要开过去吗?粮店现在已经出了蛀虫,陛下您看是不是斩立决?
他能在陀安州就处理掉大食的事情?
粮店太多,再看下一个问题,他要做什么,昭然若揭。
斩立决,自然是没问题的。
元烈帝给了敖昱“旱情初现,以官营粮店赈灾”的旨意。
陀安州旱情绵延近三年,如此严重的旱情,陀安州非但没出现逃难的灾民,丁口户籍反而飞蹿上升。虽然诉讼数量也是飞涨,但看着丁口,本地官员的考绩,也都是优——隐户少了,卖身为奴者少了,外嫁的少了,抛弃子女的少了,溺杀婴孩的少了。且分家的虽然多了,但乐意赡养老人的,反而多了。
毕竟,每个月领取的粮票,即便不去买粮也能直接卖掉,或当做钱花掉。
女孩子的出嫁年龄抬高了,生育率不降反增。
敖昱在写《官营粮店手册》,其中各项规章细致到让苹果醋都龇牙。
苹果醋【宿主,这样的规则限制是不是有些太严格了?】
敖昱【官营粮店是百姓救急的最低保障,它被称作‘店’,却不是商铺。它建立的初衷是稳定的供应,不是获得利润,更不是发展壮大。并且我还必须限制后来者从中盈利,虽然现在经营粮店的是一群聪明人,但未来,‘笨人’才适合粮店的岗位。】
【啊!】苹果醋又双叒恍然大悟【谢谢宿主解惑。】
笨,不是蠢,是拙,是脑子没那么灵动,想法没那么多,缺少野心与上进心,只喜欢安稳踏实,朝九晚五的人。
粮店的扩张十分顺利,有陀安州立在这儿当榜样,临近各州的百姓早就眼红了。否则也不会这些年陀安州嫁进来的姑娘无数,嫁出去的却少了。
百姓早等着粮店开过去了,甚至有些人家早早分了家,把一切都掰扯清楚,上好了户籍。
此时若有人嚷嚷粮店的不好,必会遭围殴,这种阻挠,在平民百姓看来,已与夺人钱财无异了。
皇帝圣旨下来时,这一年恰好因水渠之功劳,陀安州新辟农田的玉米丰收了。
西南新地则已经种了多年玉米,虽然西南新地因为气候原因,不太适合玉米种植,但产量还是很可观的。
西南新地的船队,再次回来了,这次他们带来了土豆。
后世的土豆至少有拳头大,但它被称为“豆”是有原因的。此时土豆最大的也不过是鸡蛋大,多为鸽子蛋大小,从土里刨出来时,就是一串大点的豆子。
还有巧克力!终于有巧克力了!当地人将可可豆碾成粉末后,加入辣椒作为饮料饮用。
敖昱捧着他们带回来的可可豆,热泪盈眶。
小月亮在冬天收获了满满一匣子巧克力饼干,这样的巧克力比纯巧克力更好保存。
“咔咔咔!”小月亮啃着饼干,笑得露出了小白牙。
船队在寻思着把羊驼和火鸡也带回来,敖昱表示羊驼可以,火鸡就免了,这玩意儿太难吃了。
粮店改革了,粮票分为白米与玉米面、豆子,白米数量锐减为三斤,老人和儿童五斤,但玉米面与豆子的供应量提高了。同时,粮店接收棉线换布、鸡鸭蛋换粮等小额业务。官府可以将大额的粮票换为小额,但不接受不同粮食和物品之间的兑换。其余粮店还有诸多的限制与规定。
比起寻常粮店,官营粮店十分僵硬,不知变通,甚至有时是蛮横的。
敖昱终于如一个巡按御史一样,开始四处巡查了,但面对这种情况,他却是乐见的。
他的底线是不可倒卖,敢这么干的,脑袋一概挂在粮店门口,参与倒卖的商人也一块挂了,家产充公,子女为奴。
但敖昱也很清楚,这种人是必定还会有的。
信王和敖昱一块儿巡查,三个皇子被敖昱放出去了,这就是三个愣头青,却是此刻的敖昱最需要的。
元烈帝还等着看敖昱动手呢,大食已经内乱了。
大食皇帝差点被杀,在忠诚的禁卫军保护下狼狈出逃。但是他心爱的宠妃和四个子女全部被害,只有小儿子随他一起逃亡。
统一了五百多年的大食,二十几个顶尖家族中的五个家族同时宣布自立为王。
元烈帝偷偷给敖昱去了一封信,向来都是臣子给他上密折,这还是头一次,他给臣子写密信:做什么了?
敖昱很快回信:让英王殿下与瑞王殿下分别对其中两个家族承诺,会以他们所掌控的港口城市为主要贸易港。
——没必要一定要做二道贩子,让东西的商船直接在他们的城市交税,并进行交易,难道不好吗?这样确实大食帝国的收益会减少,但属于城市(家族)的收益却会增多。
归根到底,还是源于其他帝国即使统一,也依旧实行着分封管理,家族利益才是贵族们所追求的。
当然其中还有更精细的操作和选择,总之,现在的结果已经出现了。
元烈帝叹气,他特意派出去的信王和三个皇子,都没派上用场。
正准备西征的罗马见此情景大喜,再次改变了战略目标,进攻了大食。他们当然没蠢到让自己成为了大食的共同敌人,让这个初现分裂的大帝国再团结起来。进攻前他们也找到了合适的合作对象,三个家族被罗马和他们的合作者一起碾碎,分食。
罗马终于心满意足地得到了充足的补充,整个帝国再次变得繁华向上起来。
大楚在屯粮,在发展生产。
敖昱身在西部,其实掌控着整片西南,随着高产作物的普及,官营粮店开始逐渐走出西部。
但敖昱只碰粮,原定的低价盐并没有碰触。倒是瑞王的“水师盐”越卖越广了,元烈帝每天都要收获厚厚两摞弹劾折子。
弹劾敖昱的南北都有,弹劾瑞王的多为南人(目前大楚的产盐地集中在南方)。
越熙来奏折了。
越熙这个守备将军的职务,其实是胡麻关的军政一把抓的,不过,目前胡麻关的政事归颛孙大郎管。颛孙大郎如今彻底停留在了陀安州最北边的一座县城里,确实已经成为了一位实际意义上的封疆大吏。
胡麻关有事,是颛孙大郎上报,越熙上报的,都是关外诸城的事,但也走的是军报。这还是头一回按照政务的奏报流程,将奏折送到他手里。
这代表着,奏折在之前已经被六部与内阁的列位大臣们看过了。
元烈帝打开一看——北方发现了一处盐湖,方圆数十里皆为盐晶,其色玫红,食之味鲜。
随奏折附带地图。
元烈帝:“……”
“哈哈哈哈哈!油滑!”思索了片刻后,元烈帝笑了起来。
朝堂上又要变得有趣起来了。
元烈帝把奏折按下了,“悄悄”通知了信王,让他回京。
原本无声无息的朝堂立刻就闹起来了,无数大臣上折,暗示元烈帝“不可与民争利”“粮店的事情已经越闹越大了,盐的事情皇室也要插手吗?”
因闹得太凶,元烈帝“无奈”把越熙的奏折拿出来,公之于众了:“众爱卿说说,怎么办吧。”
然后大臣们就不闹元烈帝,开始内讧了。
南边的说:“以旧例办理。”
翻译:都是盐,就应该交给盐商们。
北边的说:“此为北盐,该重开盐引。”
翻译:我们北边的盐,得让北人的盐商进场。
金殿竞技场新赛季开打!
这一回打得比前几个赛季都要激烈,甚至有两次元烈帝还没来得及喊殿前将军拉架,就已有人头破血流了。
有盐(银)在前边钓着,这场面果然与众不同。
参颛孙大郎和瑞王的折子都没有了,甚至南边的还把瑞王拉出来说事,这次就不骂瑞王与民争利了,反而说瑞王的“水师盐”卖得极好,百姓交口称赞,抑制了过去飞涨的盐价等等。
翻译:陛下您看您儿子也是南边卖盐的,所以这北边的盐湖还该是“咱们的”。
元烈帝看着这一批歌功颂德,外带想把他也拉入伙的奏折,虽也是笑了,却笑得有些阴森——就半个月前,还是这些人,把水师盐骂得一文不值,罪大恶极。如今看来,这些人不是不知道水师盐的好处啊,只是,过去这些好处在百姓身上,在朝廷身上,他们捞不着,于是便没有好处了。
“什么东西。”
元烈帝把这些名字都记了一下,真想立刻把这群人都剥皮实草了,但不行,他们还有用,比如现在,都是很有用的打手。
闹腾中,第一批玫瑰盐打着贡品的牌子,进京了。随行还有一千牦牛、五千头牛,两万只羊。以及胡椒、孜然、八角等。
元烈帝:“……”
朝臣一见,果然玫瑰色的盐。他们现在才意识到一件事——没人吃过,这玩意儿看着好看,到底能不能吃?
两个本该秋决的死囚被从牢里提了出来,吃了一个月玫瑰盐,人不但没事,反而还被养得健壮起来。
这一年的中秋宫宴,元烈帝还真用了烤全牛和烤全羊。
元烈帝:“牛崴断了蹄子,已活不得了。”
想废话的酸儒也都让人给按住了,这时候还是吃吧,别找晦气了。
牛好,羊好,滋味也好。
最主要的,盐好,盐能吃。
此时信王已经回京,自从元烈帝登基后,就在朝臣中名声很好的信王,最近这段时间突然成了一个千古罪人,无数弹劾信王的奏折,几乎把元烈帝淹没——颛孙家的三口子都没受过如此“欢迎”。
“虽然很多事臣弟就没做过,但会让民间出现如此的传言,还是臣的过错。”
信王干脆请罪在家,闭门思过。
第178章 (捉虫) 此世界结束~……
178
元烈帝抹着不存在的泪水, 十分怜爱地准了,倒霉弟弟是替他背锅了。
此时官营粮店的建设反而迎来了最大的便利,所到之处, 近乎一路畅通。
毕竟, 玫瑰湖在关外, 关外目前在越将军的控制下。
虽说地图都有了,谁都能去,可去过一次的反而更明白这条路的凶险。甚至若得罪了人家, 半路上宰了, 扔进草原上的一道道裂缝里,骨头烂了都没人发现。
即便凶险, 有些财势的,依旧都盯着玫瑰湖。
因为玫瑰湖很大,越靠内玫瑰盐的颜色越艳丽,靠外却也是白花花的盐晶。这些盐所需要的人工, 就是用铲子把它们铲进麻袋 , 装车运走。
位高权重的朝里走, 取玫瑰盐, 寻常人在外围,运寻常盐晶,虽没商量过, 但在玫瑰湖的情况传进来后,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
至少北方的大家是这样的。
南方的官员与商人很清楚, 这么干他们会被隔绝在外, 北方的陆运自然都在北方商人手里。可北方商人又必须阻止朝廷拍卖,因为他们真金白银的财力比南方商人差。
作为商人的代言人,南北大臣掐架愈演愈烈。
前往玫瑰湖的商队, 却也是络绎不绝的。在这条商业路线上,小月亮本来规划了两座城市,现在,这两座城市以远超出他预计的速度,正在快速崛起和完善。
对所有商队,他无关南北,一视同仁……地收税。
比起银子,他更乐意收粮食、人口,或其他别的东西。
水如财,反过来说,财对人来说,与生命源泉的水,没什么区别。
商路如活水,大量的人口开始聚集于此。
维持秩序,种方格,种树,种牧草,种粮……
安置转化人口,让他们从为商而来,变成以此为家。
苹果醋【宿主,你不想小月亮吗?】
敖昱【想啊,但我知道,他很快乐啊。】
所以,敖昱就只是多多地为小月亮做着巧克力。
大食碎裂成了十几个小国,海运贸易越发平稳。瑞王的船也总算造出来了,晒成了古铜色的瑞王看着大船下水,百感交集。
他请旨南下的奏折,已经呈上去快一年了,元烈帝还是没动静。
这倒是让瑞王有几分感慨——这位父皇,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吧?
他要去的“南”,自然不是现在的南赡州(西南新地),而是更遥远的地盘,现在被称为俱芦州的地方。
在外久了,瑞王对兴京竟然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他思念在京的母妃,对父皇也有一点点思念,可他不想回去。在京城的十几年生活简直变成了上辈子的事情,每每想起,都只让他觉得窒息。
即使他和二哥的感情变得极好,他们俩还常常互相走动,打打配合。可未来二哥是如何的,谁也说不清。
他想离开,若可能,日后也将母妃接走。漫长的海上航行母妃该是受不住的,却可以在江南让母妃安居。他已经建了四处山庄,每一处都建在他觉得景色宜人的地方,母妃能换着居住。
在兴京的元烈帝……是倾向于放走瑞王的。
他知道,俱芦州太远,瑞王一走,不死在外头,就是自立,只有这两个结果。
数百年后,可能还会成为中原的劲敌。但土地放在那儿,自己不占,就是别人去占。
“孩子大了……”
结果,瑞王和已经册封安王的老七,一块儿收到了贵妃病危急召回宫的信,兄弟俩大惊,匆忙归京。
可贵妃自然是无碍的,元烈帝道:“娶了媳妇,把媳妇和娘,都一块儿带走吧。”
这俩怕是都忘了,他们俩是老光棍了吧?不只这俩……他儿子们都是老光棍。
与其人质一般拘着贵妃,不如给瑞王一个人情。反正贵妃终究是没办法上船跟着走的,让她离宫,反而加深了瑞王和安王玉中原的牵扯。他们的后人若与中原的亲缘断绝,那也是至少百年后的事情了。
“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近三十的英王……虽然没能回京,却得以占了弟弟的便宜,老婆给送到了南赡州——新娘子是靖国公府的小姐,早些年已经让端妃看中打了招呼,结果一直拖到了现在。
外人都说这位小姐芳华已失,最多就是给个侧妃的名分打发了事。
但英王跟这位小姐其实见过,他南下前,还特别“憨直”地来跟小姐来了场私会,让她等他。
如今多年过去,英王傻小子一样等在岸边。
他一个位高权重的亲王,这些年面临着各种各样的诱惑。但他前边站着颛孙大郎,后边站着瑞王。
瑞王很坚定表示过了,只娶一妻。大郎没说过话,但他态度如何,全国上下怕是都清楚。
被这俩夹在中间,英王自然是跟他们学的。
且国公府的小姐顶着京城流言蜚语,一直坚守承诺等着他。他堂堂亲王,若只因为一时的快乐就背弃誓言……也太无能了。
看着披红挂彩的龙船靠岸,大楚身份最为显赫的光棍,露出了充满期盼的笑容。
瑞王的正妃,则是个放在几年前,没人能想得到的人——越寒凉,越熙的妹妹。
小月亮如今已经被封鼎侯,其实私下里说,他这个开疆拓土的能耐,封个国公都是应得的。
这几年大食十几个小国的争斗就没停过,罗刹和罗马又闹了内乱。可这三国的人脑袋打成了狗脑袋,也没碰大楚的边,因为什么还不清楚吗?
他的身份直线升高,养在颛孙家的越寒凉身份也跟着朝上提。
越熙和颛孙大郎的事儿,举国上下,甚至外国都知道了,这确确实实就是一对儿。还彼此都为对方守得住,多年远隔都未曾让旁人近身,
两人百年后,颛孙家的东西外人是别多想了,他家庶子们如今也都起来了,竟都是榜上有名,都陆续外放知县去了,官声也都不错——没人说颛孙家内部有问题,颛孙家的家教有名,他家庶子们的才学仕林也都是认可的。
庶子们:“……”
越家的东西就比较耐人寻味了,越熙宗族里,曾有人找来。结果越熙直接改宗,入了颛孙家的族谱。
当时还有人参他,说他数典忘祖。
老百姓也有跟着一块儿骂的,怎么能不记着祖宗呢?但这属于极少数,很快这些骂人的也被骂了。若越家是在宗族所在的村庄里,都不会有这么多人帮着骂。但他爹娘就是住在半山腰上的,没有任何宗族帮衬,他亲娘死了五个孩子,这才失心疯地闹了个换子。
越熙封爵,给他的爷爷追封的时候,按照越药锄的说法找到越家族地时,他们那一支在族谱上都已不见了,本家以为他们死绝了。
这是彻底分出去的,没碰过本家一星半点的好处,怎么如今人家封爵了,却要来占便宜吗?
倒是和当初官营粮店引来的许多乱象有异曲同工之妙——有许多大宗族便命族人上交粮票,为此闹出的人命,可不只是一两条。
总之,越熙自己挣下的家业,应该是便宜颛孙家了。
但他唯一的妹妹,也会有大好处。他活着时的好处就不提了,他死了,爵位可能会降爵放到妹妹儿子的头上,这在过去也是有先例的。
贵妃在千军万马中,为儿子杀出了一条血路。
听说定亲消息的时候,御殇在家里吓出一头冷汗。
老太太还嫌弃越寒凉的出身,越熙显然是对这个妹妹十分用心地。
幸亏他当时没去提亲,否则两家的关系要越发恶劣。不像现在,两边就是还在走动的普通亲戚,都挺好。
苹果醋【宿主……】
敖昱【嗯?】
苹果醋【就是提醒你一声,气运条没了。】
两年前气运条就是九十九点九的位置了,终于,今天气运条大限到了。好像今天是英王娶亲的日子?
苹果醋又找天道问了问,天道十分热情,直接把答案告诉了苹果醋。
一切的终结,不是因为英王的娶妻,是因为元烈帝准了瑞王的折。
贵妃就要“去世”了,瑞王和安王便会准备更远的远行了。即使英王未曾获封太子,这也宣告着英王毫无争议的胜利。
按照原著,主角扶持四皇子瑞王,获得胜利。
苹果醋也有点奇怪,好多重要人物都没出现呢。比如那位光宗太子,他是有后人的,一儿一女。女儿自然也成了御殇庞大后宫团中的一人,儿子则是主角的好友,被主角的才学感动,放弃了争霸天下。
另外还有好多人……
天道也都将这些人的状况,一一展示给了苹果醋。
光宗太子的后人原来比瑞王行动还迅速,人家已经在俱芦州的无人地区,建立起了小小的城镇了。别人也都找到了各自的生活,有的比原剧情过得更好,也有过得更差的,总之是各忙各的。
主角也有他自己的生活,他比几个王爷成亲还早,妻子是郭夫人介绍的,一位容貌端庄性情柔中带刚的女性。
御殇也彻底躺平了,他放弃了科举。在成亲之前,他就与自己的妻子将此事说明了,太复杂的政治问题他当然不会多说,只说“在下没什么上进心”。前头好几个姑娘,正因为他这样说才罢了婚事,只这个姑娘应了。
“侯爷是有大智的人。”他的夫人在新婚夜这么说,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她是个聪明姑娘,一听就明白了御殇的打算,很乐意与他过没上进心的日子……
御殇想,我这是穿越重生,再加先婚后爱?不,刚婚便爱?
理智地想,他大概只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孤独得太久了。唯一善待他的老太太又离他而去了,此时面对这个温柔的灵魂,他便立刻陷进去了。
几年后,御殇正教儿女读书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神金已经很久没有冒头了。
他胸口的酸涩感,也早已经彻底消失了。
“老爷……鼎国公家的名帖。”
“!”
如今已是和安朝,年号有个“安”,大楚也确实很安。
二房家的回来了有两个月了,京里静悄悄的。
就像是……有巨鲸过境的海,所有小东西都随着庞然大物的降临,安静了下来。
颛孙恬义以阁老的年纪来说本该很年轻,但他早就退下来了,给颛孙御鳢这个只有秀才功名的儿子让位。颛孙大郎就挂着个阁老的名,在陀安州待着。
内阁主事的很长一段时间,是周势桉。对,就是那位前太子未亡人的父亲。他成功进入了内阁。英王、和安帝登基后,本想把他扯下去,却让敖昱拦住了。于是和安帝很快发现,这个老头是真好用啊。也不像元烈朝时总找事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
总之,在各方有意或无意的配合下,官营粮店砸稳了。
当年南北为了玫瑰盐大战,粮店借机扩张,最后,却是朝廷悄没声息地在南北两地都建了大规模晒盐的盐场。盐袋子藏在送粮的米袋子里,一夜之间,全国的主要(大城里的)官营粮店都上了盐……
因为范围太大,后来知道,也有地区已经提前泄露了消息。但上盐速度还是太快了,终究大势已成,反对也只是骂骂颛孙御鳢,甚至都不敢直接上奏折骂,因为老百姓已经在粮店门口排起队,以盐票买盐了。
不是要民心吗?粮店在一日,民心尽在!
敢说一句粮店的不好,下朝的轿子都能让老百姓自发集结起来,给他掀翻了。
御殇当时也基本确定了,这位大哥哥,即使没重生,但也是个“同乡”,比他高了几个level的同乡。
他穿过来也只想靠诗词歌赋玩个才子偶像局,人家根本懒得搭理。他当时满脑子的都是:多谢大佬饶我狗命。
既然当时大佬没要他的命,现在也不会是来要他命的。
敖昱:“写本诗集,如何?”
“啊?”
“如此多的瑰宝失落在战乱中,也是极为遗憾的。”
“……”御殇的脑子常常不用,有些迟钝,他想了片刻,方才明白敖昱说的是什么意思,却又不确定,当即行着礼小声道,“在下必当重订诗集……写明诗人!”
敖昱点头:“这也是一份功德。”
他拱了拱手,便走了。
就这两句话,御殇吓出一脑袋冷汗来。
他知道是自己吓自己,没办法,管不住。不过,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原来是为了这个来的——不当文抄公已经是道德高尚了,谁还给诗词正名啊?
敖昱说了这一句,确实没再多说。也是御殇够乖巧,刚半个月就出版了一本《汉赋》里头是他记忆里的汉代辞赋。
他也很郑重地对外表示了自己曾经的年少无知,因为无意中得到了一箱古籍,心生贪念,意图将古人的智慧与知识占为己有。如今年纪大了,妻儿绕膝,深感羞愧,特将当年记下的古籍整理刊出。
御殇原本担心遭到谩骂和指责,主要是为了孩子,他的名声若彻底坏掉了,孩子们求学可就难了,谁知道这行为反而得到了不少人的夸赞。
当年他在外头所做的诗词,其实现在还有流传,毕竟确实经典。只是大家不约而同都把作者从御殇,替换成了“未知人士”。都明白绝对不会是他做的。
如今他真的站出来坦诚当年的错误,众人反而欣喜。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他的孩子们外出求学,倒是更顺利了。
元烈朝后期和开平朝前期,是很明显的小冰河时代,但玉米、土豆、红薯等新作物,再加上西南地区粮食的流入,大楚反而进入了人口爆炸时期。
敖昱和御殇都没去研究纺织机,江南地区自己造出来了——御殇都怀疑又有穿越者过来了,多方确定,才发现是自发研究的结果。
敖昱开始推动匠户地位提升,生产发生改变,女性的身份得以提升。
女子可以参加科举的时候,朝堂上闹得厉害。竟然有大臣直接说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少智愚昧”。
开平帝觉得这家伙才是少智愚昧的典范,他回到后宫,看着自己的妻子和母后,想想父皇后宫的各位母妃,还有那位以死保护三弟的母后……都是聪慧果决的女性,她们若没有被困于后宫,也能做出一番事业。
“蠢货。”开平帝又骂了一遍那群大臣,也可能不蠢,只是有自知之明,了解这些睿智的女性走到前台,他们是首先被刷下去的。
开平帝对此是有些期待的,他甚至希望……母后和他的郭姓姨母们能作为代表。
后来开平帝的这个愿望实现了一半,已经成为太后的前端妃是不可能走到前朝的,她的身份终究有妨碍,但郭夫人以年近六十的老迈之身,参加了女性的科举。没进三甲,但进了榜。
她也不是考着玩儿的,她是正经地开始了为官之路。
她外放赴任的时候笑着问颛孙恬义:“夫君可要为我寻两个贴心人带着?”
颛孙恬义:“……”
郭夫人一生再没回京,她是在知府的任期上去的,走时留下带着笑,留下了一句话:“唉……终究还是家里官位最低的。”
许多年后,两个老头儿携手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
“我都定好了。”敖昱拉着小月亮的手,他这一世总算磕磕绊绊活到老了,就是年纪也没差几岁,他实际八十看起来也像八十,小月亮看起来像是五十。
“好。”小月亮在吃着巧克力,这玩意儿险些被誉为强体长寿的灵药。
无奈别人天天吃高糖高油的巧克力,只能被养成大胖子外加一口烂牙。小月亮能和正常人一样吗?
敖昱看着小月亮,他是个帅老头儿,小月亮是个温雅成熟的俊叔叔。他俩出来玩,都碰见过好几次年轻小伙儿朝小月亮献殷勤的了。闻着小月亮身上新混进了巧克力味儿的荷香,敖·小老头儿·昱气哼哼。
“大哥哥……”
“嗯?”
“这次,你先走?”小月亮看着敖昱,抓住他的手,枯瘦干瘪,但他握着却觉得火热。
敖昱眉头一挑:“……”
除了鲸鱼和鬼的那个意外世界,前两个世界小月亮的死亡本就让敖昱觉得有些蹊跷——他身体垮掉的速度太快了,按照原本的情况,本该是敖昱先走的。
他抬手刮了一下小月亮的鼻子:“好。”
两人携手又过了十几年,敖昱重病倒下了。他亲口留的遗言:“火葬,不建大墓,无需陪葬。”
小月亮带着他的骨灰离开了,划着艘小船到了他们约定好的山清水秀之所在。他吃下了最后一块儿加料的巧克力,把敖昱的骨灰坛打开,洒进了水里。他自己一个翻身,扑通落水。
正常人还得坠着重物才不会浮起来,小月亮的情况不同,就算年纪大了肌肉和骨骼不及年少时,他也比正常人沉重得多,掉下去,根本浮不起来。
加料巧克力也起到了作用,落水时,小月亮已经陷入了沉眠,就此再不醒来……
苹果醋【你们俩一个火,一个水……】
虽说两人都有事先准备,没经受什么痛苦,但作为旁观者,还是够壮烈。
敖昱具象化为一条金鳢,沉在这个精神世界的最底层,鱼鳍轻轻挥舞,不似游水,倒仿佛轻轻抚摸着水中、身旁的某种……珍宝。
苹果醋离得远远的,虽然没有咆哮与嘶吼,大黑鱼怎么看都像是护宝的凶兽。
【宿主,你稍等,我有系统找。呃,这是下一个世界,你看看我们是选择这个,还是等一等?】
他能给敖昱的,也只有一个人物设定。
下一个世界的人设是“喜新厌旧的阴狠书生”。
敖昱看着这个人设,莫名觉得有些怪异,和前面世界的风格不太一致。既然是排着队走下去的世界,那应该就没错?
来找苹果醋的是系统甲,从近代民国世界,找了个还算有点底线的大佬的那位。
苹果醋翻了翻系统任务记录,不算中间的临时任务世界,他和大黑鱼走过了四个世界。系统甲则走过了十七个世界了——上次看他还只走过八个世界……
第179章 (捉虫) 渣男和白月光……
179
苹果醋【芝麻, 又失败了?】否则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没,都成功了,呜呜呜!】系统甲, 正式代号芝麻酱【但是我宿主精神状态很不好, 他任务一结束就把自己嘎了。我好担心他, 所以想来问问你那个任务世界的情况如何?】
【想去任务世界里度假?】
【嗯嗯嗯!】
【千万别这么想,我和我宿主碰见的任务世界,就是去快穿世界里当守关BOSS的。正常流程就是不断杀杀杀, 这可不是愉快的事情。】
【那不正常的呢?】
【也是杀杀杀, 不过是杀另外一边的。你大佬又不是变.态,这事儿无法让他心情平静吧?】
苹果醋还是有所隐瞒的, 但大黑鱼的行为,实在是正常宿主很难模仿的,他也很难解释。这事又涉及了那边大世界的顶级存在,苹果醋在那边给大黑鱼敲到了好几笔功德, 自然也要保守秘密, 不能将当时的记录外传。
毕竟聪明人很多, 这份记录, 很可能让人找到点什么,去薅那个组织的羊毛。
【唉……】杀戮这种事真能让大佬心情平静,他就不愁了。毕竟反派BOSS, 别的机会没有,当变.态的机会不要太多, 不过他们也不会找变.态的。
【要不你给他找个吃喝玩乐, 混吃等死的反派?】
【……你觉得这种反派BOSS轮得到咱们吗?】
吃喝玩乐,混吃等死的,属于最低难度的反派BOSS, 基本上都是搞笑恋爱的小世界。就算反派比较叛逆,天道随便摆弄两下,基本上也就回归正途了。
【所以,你想让我干啥?】苹果醋反应过来了,这家伙已经想过各种可能了,八成有自己的预案,过来哭唧唧扮可怜,就是为了铺垫一下。
【……苹果,你变聪明多了。】
【要么滚,要么说。我家大黑鱼业务繁忙。】苹果醋翻了个大白眼,
【你能来我宿主的世界,帮个忙吗?】
【之前主神提过的‘协助任务’?】
【类似,但不太一样。刚刚找我的,是一个‘多系列’世界。】
同一个世界观下,也是同一批人,但从不同人的角色立场出发,有多部作品,这导致有多个最终BOSS。
苹果醋一愣【那世界的多个最终BOSS都出问题了?】
【不是多个,是正好两个。一个情况比较严重,另外一个还好。所以那世界进入一个系统就已经足够,但我和天道交涉了一下,祂表示,很高兴有两个系统进入,但我们的奖励要压缩一下。不过没关系,两人份的功德,都给你。】
【废话!功德都给我宿主的前提,就是你宿主不干活吧?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拿的是一个半人的工资?或者说,还不到一个半人的?】
【呃……一点三左右。】芝麻酱瑟瑟发抖,苹果醋越来越不可爱了。嘤!
【呵呵。你就是配合资本家剥削劳动者的走狗。】
【我会私下里掏补贴的。】芝麻酱乖乖认错【补足两个人的份额外,还会额外多掏一点点。】
【芝麻,我觉得你的想法有点天真。给你看看我最近两个世界的收入小表格,了解一下我家大黑鱼每次一人份的收益是多少。这些都是只局限于一颗星球的小世界,你那种世界里,我宿主收割功德的速度只会更加可怕,芝麻你确定你能拿得出来这么多的功德?】
【苹果,嘤,你没写错吗?要不然你们过的世界比我少得多,但一直占着榜一的位置。】表格很小,但上面的数字很可怕,那些零,是人工智能都得数个一秒的程度【我、我和我家宿主,还是能掏得出来的。】
而且没功德了,宿主可能不会再这么咸鱼,而是会崛起一下,为自己今后的几辈子咸鱼生活努力。
【唉……什么世界背景?】
【呃,科幻世界。】
【不行。我宿主是古代专业户,你这要是近代、现代,我和你谈一谈补贴的多少,也就接了。】
芝麻酱小声嘀咕【还要谈一谈补贴的多少吗?】听到后头突然醒悟【你的意思是,你不接?我可以加价的!】
【我不接,跳跃度太大,且直接上来就是一拖二,给我宿主带来的压力太大。】
他才不会说……其实最近两个世界,都相当于二拖一(大黑鱼和小月亮拖着苹果醋自己)。
主神知道,捡了便宜的天道们也知道,但系统小伙伴们,没有一个知道的,很显然这应该是一件闷声发大财的事情。
排行榜,上个世界那个已经长成了大可爱的天道,快快乐乐地发了两条五十字的评论,满满的都是给大黑鱼的彩虹屁,小月亮却提都没提。
这个大可爱,真是老聪明了。比上一个大可爱聪明得多。
其他系统是小伙伴,但大黑鱼和小月亮才是自家人,苹果醋很能分得清内外。
寻常帮忙也就帮了,在非大黑鱼的主场里,接这种难度大的任务?他可不是真傻。
【你要不要问问你宿主?虽然听着你们很吃亏,但这种科幻世界因为生灵远多于寻常世界,功德自然更多,你……】
【不需要问!】苹果醋斩钉截铁,气势十足【这种明显对宿主有害的,从我这里就该过滤掉。】
芝麻酱沉默了,过了几分钟,他才说【小苹果,祝贺你长大了。不过,我原本以为你的长大是会在跌得头破血流后。真嫉妒你的好运气啊。】
执着于找“好人”的苹果醋,他过去的任务完成度也不低。不过他的宿主多是按照原剧情,走流程的。即使这样,苹果醋的好人宿主也更新换代得很快。正因为是好人,还是对人情世故有自己理解的好人,很多事他们看得更清楚,也更难受。
——别和乙比,乙的宿主都成日抛了。主神都以为乙中毒了,前些日子帮乙做了次查体加杀毒,结果什么问题都没有。乙的问题,是主神都无法理解的“玄学”问题。
谁能想到呢?苹果醋的成长竟是平稳上升的。
芝麻酱叹气【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虽然用了一点点手段,不是想伤害你的宿主。】
【我明白,你确实只是想来拉一个帮手。或者……你想让你的宿主看看,别的宿主是怎么干活的。】
苹果醋不了解芝麻酱的宿主,他们系统虽然会对着朋友吐槽,但都坚守着宿主基本的隐私。就像若非必要,他们也不会吐露其他系统的信息一样。
根据芝麻酱过去吐露的信息,苹果醋猜测,对方的宿主应该是个十分有才干且骄傲的人,他过去是个在失败与成功间左右横跳的刺头,毫无疑问是有自己想法的人。现在却按任务流程办事,完事就走人,他很“合格”,却也开始“丧”了。
让大黑鱼过去,若他成功了,自然可以试着激起他的争胜之心。若大黑鱼难担大任,也可以侧面证明他家宿主的强大,玩一玩踩一捧一。
芝麻酱确实没有害大黑鱼之心,成败他都有操作的空间。他对大黑鱼的态度,其实也是苹果醋对他家大佬的态度——别人家的宿主。
作为系统,他们会彼此吐槽自己的宿主,但真遇到事情,还是“我家宿主最大!”,即使乙那个世界抛,整天丧着哭唧唧,也是他的宿主·们最好。
【呵、呵呵……】芝麻酱傻笑,孩子一下子变得太聪明了,也是让人尴尬的。
【你的算计,对我和大黑鱼没有恶意,我可以接受。换位思考,我的大黑鱼假如出现了类似问题,我可能也会用相同的法子。不要说什么未来我家大黑鱼真可能遇到类似情况,现在算是提前交换互相帮助,现在的问题是,你提出的这个世界,我家大黑鱼确实不擅长,他自己也说过暂时不接古代之外的世界,说得难听点,我没有必要为了你的大佬去难为我的大黑鱼……所以,就说到现在吧。】
【好……】芝麻酱叹气【对不起,我不该用手段。我走了,苹果。】
苹果醋假如还是曾经的小笨蛋,他大概会很着急地继续帮芝麻酱想办法。
芝麻酱就可以犹犹豫豫地提出这个建议了,顺便表示功德都给他。过去的苹果醋会很高兴,甚至得意地接受这个提议,因为这证明了他家宿主的强大。
这时候,芝麻酱再表示,他还会给出一定的补偿,苹果醋八成不会接受。芝麻酱强迫他接受后,苹果醋一定会十分卖力。
还是那句话,他确实没想害苹果醋和他的宿主,但他是为了利用他们而来的,这已经错了。利用的前提,还是他认为苹果醋够笨……
芝麻酱【宿主,我做错了事,我不知不觉,真的成为了一个反派。我伤害了我的朋友……怎么办啊?】
【算计别人被人家看出来了?】
【呃……啊,是……】
【傻人有傻福的丙?这么看来,你才是傻的那个。】
【咳!】
【别想太多,相比起我们这些宿主,你们系统才是能够陪伴彼此更漫长的伙伴。你多道歉几次,时间能冲淡一切的。】
【宿、宿主?】
宿主话里的暗示,让芝麻酱有点害怕。
【嗯,就是你认为的意思。我累了。我需要的不是短暂的休息,而是归入我该有的规律。芝麻,我该去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为你寻找适合的接班人。可惜,前几个世界都没能碰到合适的,希望我们在新的世界里,能找到吧?】
【……】
【别念叨找不到。一旦我的耐心耗尽,我会直接走人的。】
【呜呜呜!】芝麻酱捂嘴痛哭。
【开始世界吧,芝麻酱。】
几乎同时,觉得不太对,但在苹果醋离开期间,没察觉到任何不对的敖昱,也对苹果醋说【开始世界吧,小可爱。】
苹果醋/芝麻酱【好的!】
苹果醋/芝麻酱【啊啊啊啊!】
两个小可爱同时惨叫,他们的系统世界里窜出了扭曲的触手,触手撕裂了时间与空间,突破了现实与精神的壁垒,一切都变得混乱又扭曲。
芝麻酱【啊啊啊啊!】
【安静。】
芝麻酱【好、好的……哎?哎哎哎!!!】
他们已经成功落地新世界,刚才那阵光怪陆离的扭曲,仿佛只是幻影,但有个问题——宿主带过来了,可是,不是他家那位宿主。
芝麻酱进化→芝麻·呐喊·酱。
【苹、苹果醋家的宿主?】
【对。】敖昱没什么波动地应了一声。
芝麻酱:呜呜呜,苹果醋救命,你家宿主的气势好可怕。
【去找苹果醋。】
【是!】
星海帝国第三纪元425年。
迪塞尔·李,就是敖昱,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瞬间,他已接收了原主的所有记忆,就如过去那些原主一样。
敖昱甚至还得到了这个世界的人设——趋炎附势贪恋美色大哨兵主义。但看这位芝麻酱的态度,并非他主动递送的人设,完全是被动的,甚至是自动的。
他感受到了限制,在这些东西进入他脑袋的一瞬间,就是“契约达成”,他必须做这个世界的反派BOSS。
现在,包厢的自动门打开,一个头发 遮住了眼睛,个头矮矮的小家伙从外头走了进来,站在他的面前,怯生生地说:“取消婚约也可以,但是,我可以要求一些名誉损失吗?”
他正是原主在这个包厢里等待的客人,几乎是敖昱刚替换掉原主,他就进来了,真是十分准时了。
唐男爵夫妇不久前在旅行中遭遇虫族袭击,双双遇难。
在向导学校中学习的艾·唐突闻噩耗,精神暴动。原本是A-的资质,在暴动之后,跌落到J级,精神体崩溃,等同于彻底废了。向导学校允许他提前毕业(退学),原本的未婚夫也要与他解除婚约。
敖昱就是那个原未婚夫,帝国中校,迪塞尔·李男爵。资质A+的哨兵,精神体……丑陋的大黑鱼。他还有个习惯,总把这条黑鱼放出来,让它像是猫狗一样,在手边转悠。
外人看来,越发觉得丑陋和厌恶。
“您要什么?”
唐艾在心里打了个问号,按照原著这个大沙猪不是应该手一挥,列出一份清单,让他随便选吗?
这个问题也出现在了他的直播屏幕上——唐艾正是这个系列世界里的第一位,也是贯穿全系列的主角,他得到了直播系统,穿越来到了这个哨向世界,未来会以直播改变他这个身体原主的命运,打脸在原剧情里伤害与轻视艾·唐的人,认识了自己的爱人,也认识了几个同为地球穿越老乡的小伙伴。
故事的结局,自然是他和小伙伴们都各自找到了所爱,战胜了虫族,战胜了坏蛋,幸福快乐地生活在星海帝国里。
敖昱站了起来,包间的立体投影正在放一位明星的实时转播,他看了两眼那张脸。
“请快点说,我赶时间。”
唐艾的直播间里,密密麻麻的弹幕都是在骂敖昱的。他抛弃未婚夫,现在竟然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比如,给我一颗荒星?”
迪塞尔有三颗荒星,都是他军功得到的奖赏。在人类连太阳系都未能踏出时,可居住行星或有生命行星还是对于星空的科幻猜想。但对于现在庞大的星海帝国来说,这种星星就太多太多了。
荒星,就像是地球时代未开发的荒地。
唐艾听见了智脑的到账信息,兴高采烈地低头一看,立刻变了脸,追上了就要出门的敖昱:“哎?你怎么给我钱?”
“自己去买。我的土地,不卖。”敖昱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作为一个“老封建”,敖昱对土地有着非同一般的情结,不是他的土地,他可以不要,但落进他口袋的土地,别说是荒星,就算垃圾星,他也绝不会向外出售土地的。
“你、你不给我荒星,我是不会在婚约断绝书上签字的!”
“随你。”敖昱已经迈开大步跑出去了。
“MD!”唐艾骂了脏话。他有原著,知道其中一颗荒星先期勘探错误,实际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原本李男爵作为分手补偿,像施舍垃圾一样施舍给了艾·唐。艾·唐在这颗星球上刚发展起来,这渣男就找了回来,把荒星骗走了。
{对方也知道剧情?}
{应该不知道,否则他连钱都不会给UP。}
{这行动很合理的,符合渣男的人设,毕竟他的人设是渣,不是蠢。}
{渣男刚才在看什么?}
{好像是‘白月光’的直播?}
{他原著里就一直在追白月光吧?还挺狂热的。}
{UP快去追!快去现场直播一下这个‘铁血战将’追网红的名场面!}
{快去快去!哈哈哈哈哈!}
白月光,S-资质的向导,在一群穿越者出现前,这个世界的最强向导,但是,他没有精神体。
随着剧情的进展,他就被打成水货和假货了,他是向导学院造假的产物,人为拔高的资质,真实的资质只有B。
没有精神体,现在向导学院说他是精神力过强,身体无法承受精神体的出现。真相则是,因为人为的拔高,他的精神体已经被损毁。
在这个时代,多数娱乐活动都有人工智能的虚拟形象代替,活人在娱乐活动上能做的,只剩下了“交流”。向导明星们,比普通人多了一种交流方式——精神抚慰。
但向导的精神力量,随着网络传输的距离延长,损耗也会增加。所以,基本上向导们只会给少数现场观众进行精神抚慰。
敖昱已经赶到现场了,安保机器人用蓝光画出了隔离线,人群虽然激动,但还是站在了线外。
人们振臂高呼,叫着“白月光!”或者“加百列!”
“小月亮——!”
敖昱一嗓子压下了旁人的声音,周围人顿时善意地笑了起来,给明星起爱称不算大事,更何况,他起的这个还挺可爱。
加百列·沐恩,停下了原本能用风驰电掣形容的脚步。
白月光不是他给自己取的网名,是这个世界的狂热网友们多年来给他起的外号。
欧风的名字,他却长了一张十足东方气韵的俊美脸孔,浓眉似剑,凤目黑眸,鼻直唇薄,雅与艳,冷与热,矛盾却又统一地出现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他的眼睛在人群中扫过,对着敖昱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让全场静默的笑容。笑过之后,他便转身,径直离开了。
芝麻酱【咳!苹果醋的宿主……我们已经向主神报告了。现在的问题是,您和我的宿主都已彻底进入了各自的世界,与各自的世界达成了任务契约,所以现在……】
【任务指向被扭曲了。】敖昱打断芝麻酱直接说出了结论【两个世界是否有麻烦?】
【古、古代那边没有,这个世界的虫族设定是‘受到特殊宇宙射线污染’的异星虫子,这一点被某些存在钻了空子。不过您可以放心,因为这是主神统治下的世界,所以对方的影响也必须符合世界的基础构架。也就是说,祂的能力不会超过这个世界最强的上限。】
他原本还有点担心这位大黑鱼听不明白,毕竟是个古人,没想到他自以为是了,这是个很新潮的老古董。
【嗯。】
敖昱:这个系统很啰唆。
芝麻酱:小苹果,你宿主好高冷……
芝麻酱【苹果醋的宿主,您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答的吗?】
【没。】
【……】你连“有”字都懒得多说吗?
敖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飞车旁,刚要进去,唐艾又蹦出来了。
“男爵,明说吧。我要你的AR184222109星做分手费。”
唐艾的直播弹幕正在打架,不是为他,是为了白月光到底美不美。
正方认为美到炸,反方认为白月光……太胖了???
唐艾自己都觉得这个反方的理由太炸裂,白月光在原著里的人设虽然不大好,是个黑月光加木头美人再加血统癌,可原著里就说了长得极美。
第180章 (捉虫) 超限结晶
180
唐艾看文字的时候一掠而过, 他更偏爱型男,对这种花瓶菟丝花人设不是很在意,可现实版近在眼前, 唐艾把自己过去的言论都咽回去了。
——对男人用漂亮是女化?可他是真漂亮啊。
立体影像就已经让人眼前一亮了, 看见真人才意识到, 竟然有人立体影像都不上相的,立体影像只能展示出他八分的美感,真在现场见到, 唐艾第一眼都呆住了。白月光后来转头一笑, 唐艾只觉得瞬间过电,不是他的粉也成了呆立的一员。
唐艾翻看了一下, 他发呆的时候,弹幕也是一片白。
正方反方当时也都呆了,这些高纬度的家伙终归也曾经是人类,身为未来人也没有脱离固有的审美, 否则他们也不会弄这什么劳什子直播了。
明明都被白月光的美貌吸引了, 还说什么人家胖?如果不是还得靠他们的打赏过日子, 唐艾高低得破口大骂。
唐艾也懒得跟前未婚夫这渣男再多说什么了, 直接图穷匕见了。他也希望这样的举动能把观众从白月光的身上拉开,都只顾着说白月光,对他的关注度也下降了。
【主角之一?】
芝麻酱【……】
要么惜字如金, 要么就来个大的。
敖昱犹豫了两分钟——小月亮和他相认,却没奔过来相拥, 只可能是被外力所阻隔。他对这个“阻隔”只依稀有些明白, 他急需时间,更仔细地梳理这个世界的情况,也就是原主留给他的记忆, 才能破障。
让疑似主角之一的唐艾赶紧滚蛋,不要妨碍他,貌似是很好的选择,但是……
【有强制任务吗?】
【目前没有接收到本地天道……没有!】明明有着空间维度的阻隔,可就是感觉好怕怕。
敖昱转过身,绷直脊背,垂目看着唐艾:“请不要得寸进尺,唐先生。”
唐艾下意识后退一步,咽了一口唾沫。
弹幕也终于停战了。
{渣男虽然渣,气势却很足。}
{他是渣男,又不是废物,也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猛将兄了。}
{突然想说……我可以!}
{挺磕渣男这一挂的,爱了爱了。}
这些观看直播的高纬人类,最喜欢看的就是当年现代世界的网络文学,因为够狗血,所以说的话也充满了那个年代的“术语”,唐艾有时候看着挺有亲切感的,不过磕渣男就不必了……
虽然他也觉得这渣男挺有魅力的,不过现在这个魅力和气势是压在他身上的,那就不是很有意思了。
“男爵阁下也有想去追求的人吧?您是A-的资质,正好踩在白月光的申请下限上。但‘已有婚约’,可是要被踢掉的哦。”
敖昱皱了皱眉:“看来交易破裂。”他转身上车了。
敖昱走了,唐艾听见了一声“滴,您之前收到的款项被收回。”
唐艾:“!”怎么未来的大额转款是可以退回的吗?差评!
{呜呼~}
{UP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UP之前太刻意了。}
{同意,迪塞尔又不是傻子,他只是反派。}
{而且迪塞尔是个多疑的人,UP你一开始虽然没提是哪颗星,可对荒星的意图也太显眼了。}
{挺喜欢这个直播间的,反派有脑子。}
{前面的,你的意思是UP没脑子吗?哈哈哈哈,我也有点同意。}
唐艾:MDZZ
设置成回家的自动驾驶,敖昱闭上了眼睛。
当飞车在军官宿舍停下,敖昱也恰好睁开眼睛,他下车的时候,芝麻酱实在憋不住了【苹果醋的宿主,您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想法没有?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解答的。】
这可是个专职古代的宿主,苹果醋也说过,跳跃的跨度太大了。虽然他看起来行动挺顺手的,设置自动驾驶的时候,一点都不像穿越的,十分顺手。
【……人用几十万年的时间让自己脱离了野兽,此时,他们已能跨越星海,却又埋头于将自己归为牲畜。】
【呃……这话可真太文艺了。您指的是这个世界的基因测级和哨向匹配?】
【对。】
【其实这也是无数二设的结果,毕竟这种世界比较爽,也很容易写出爽感来。反正只要比其他所有人的实际基因等级都高,再在先期弄点猪吃老虎,像现在这样,能力被废了之类的剧情,后期就能各种啪啪打脸了。呃,我想问的是,您对于现在这样的生活,有没有什么不适的?都可以问我,我会为您解答的。】
【感谢关心,以‘科技’来说,目前这个世界没什么让我不适应的,修仙世界的生活和这里类似,只是使用的手段不同罢了。不过我也确实有些事想请您帮忙,苹果醋一个在那边可能会有点害怕,请帮我去看看他。】
【好的好的!】这位大黑鱼前边的话有些打脸,但芝麻酱去过修仙世界,人家若是修仙大佬,这么说也没错。
但后头他关心苹果醋,芝麻酱就认为是自己想多了,他错怪这位大佬了,之前少言寡语可能是突发状况,有些紧张害怕吧?明明是很温和的一个人。
他刚要离开,被这世界的天道拉住了。
芝麻酱十分恭敬谨慎地跟对方交流:您是有什么任务需要交流吗?
天道:我感知到,刚刚出了一些小问题,也与您的主神交流过了,但是,我来是想转告您目前的这位宿主一句话。
芝麻酱:好的,好的,您说,我一定转告。
天道:大佬,请便,就……留我一条狗命。
芝麻酱:……
天道:另外,我也为之前的态度向您道歉。是我狗眼看人低,对不起。之间谈好的,两个宿主过来,我确实应该支付两个人的报酬。现在虽然因为意外只过来了一个,但这不是您和您宿主的错。我们还是按照足额的,两个人的报酬支付!额外的所有奖励,也请放心,我一定足额支付!
把话说完,天道就跑了。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芝麻酱怀疑,自己刚才是宕机了。总之,他的世界一片黑屏,过了一阵才缓过劲来。这位前倨后恭的态度,祂之前以为协助对象会是谁?花生油家(乙)的?
就花生油那个世界抛的宿主,拉过来了是给自己找麻烦的。
不过也是,他的替换对象是问题比较大,优先度也比较靠前的反派BOSS,就是现在这个迪塞尔·李。假如这是个男频科幻文,可能他才比较适合主角的身份,底层逆袭,战斗力惊人,军事素养一绝。
然后,原主就真的成了个男频冷血彪悍流的角色了,他成了个不需要向导的黑暗哨兵,而且竟然对帝国充满了忠诚,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最大的剿灭虫族。这是一个彻彻底底、无比爱国的军人。
他脑子还死硬,这次和男主的见面,本来是准备将一半家产都给男主的,因为他很同情男主的遭遇,作为一个连袜子都有军队提供的军人,他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
依靠原主打下的坚实底子,其实这个世界的反派BOSS对于老手来说,很轻松。跟着任务走,该打仗的时候打仗,该享受生活就在这个科技发达的世界里,好好享受休息便足够了。
另外一个只有小幅度不对劲的反派,是帝国的十七皇子,这孩子会是个隐藏得很好的变.态冷血反派,可人家现在是个真实的小可爱。这个角色就更好扮演了,原著里他一共出场还没五千字。
他必定是要拿迪塞尔的,另外一个拿更容易的十七皇子。怪不得天道当时不乐意,祂以为是老手带新人?
可现在这个态度也太怪了。
但答应了天道转告,芝麻酱还是去转告了。
他回去的时候,发现敖昱正在看投屏信息——他脑袋周围三个投屏,信息两秒一闪。左侧是星海帝国简史、中间是迪塞尔·李作为中校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军中信息,最右边则是星海帝国贵族谱系资料。
敖昱A-的身体素质,叠加他自身的精神承受能力,确实可以做到这样的极限阅读和记忆。
芝麻酱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宿主,他过去还总说自家的那位有情报收集癖,这位的更严重。
芝麻酱【大佬,稍微打扰一下。】
【说。】
又高冷了……但对方在疯狂阅读中,可以理解。
【天道让我转告您‘大佬,请便,就……留我一条狗命’另外,天道表示,您这一趟来,会得到双人份的功德作为工资,其他该有的奖赏也不会克扣分毫。】
【嗯。】
【我、我走了……】
芝麻酱悄咪咪看了敖昱半个小时,发现他确实丝毫不停地接收着讯息,有时候他会突然点停某个画面,深入去研究一个词、一个地点,或一个人名。看得咋舌的芝麻酱,终于走了。
【苹果,你宿主是个怪物。】
【我知道啊。可我原来以为你宿主是个大佬,可他怎么有点迟钝?】
【苹果,你知道我家大佬现在能听见的,对吧?】两个系统都有些草木皆兵,他们没有在外部空间交流,现在等同于在芝麻酱大佬的灵魂里交流。
大佬【……】
【你没来的时候,我已经这么说过了。】苹果醋具象化了一张面无表情的嘲讽脸。
发现问题不对,他第一时间去找了主神。主神给出了一堆解释,重点就是:等你们手头上的世界任务结束就能换回去,没问题了。
大佬【我们两边一块儿自杀,任务失败,就……】
【任务失败个毛线!你等会儿!芝麻酱会带来我宿主的消息的!】任务成功或失败无所谓,重要的是小月亮!
小月亮的魂魄有异,大黑鱼只在第一个世界提过一点点,后来苹果醋也发觉到了,但是没再多问过,只自己观察着。在每个世界里的小月亮,就像是被封印压迫了,他只有在遇到大黑鱼后,才仿佛被点亮了什么,瞬间活了起来。否则就会被世界所压迫,在苦难中被逐渐磋磨掉斗志。
是只有“大黑鱼”,还是“宿主”都可以呢?
苹果醋希望是后者,小月亮的脾气不可能和其他人谈恋爱的,所以被宿主激活也就是激活了。
否则,这个世界的小月亮,要怎么办啊?他赶紧推着这位大佬去干活。
在芝麻酱来之前,苹果醋正在吐槽他【你这个大佬怎么做事都做不到点子上?】
大佬有些生气【我才刚来几个时辰,你难道以为我能一步登天?】
【大佬,我没想过让您一步登天,但我能看出来,您在‘梦游’,无论行动或大脑,全部都处于无作为状态。】他家大黑鱼刚来的第一天也不可能立刻就上天啊,但大黑鱼在熟悉记忆后,就变得有方向了。
苹果醋经常会复盘大黑鱼干的事儿,从大黑鱼身上清楚地看到,什么叫“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他都是一步步来的,从些微的小事开始积攒,量变引起质变。
有时候他会突然意识到“大黑鱼原来从这时候开始,就有想法了啊?”,这是很有意思的发现。
所以,他能看出来,这位朋友家的大佬,在无目的地闲逛。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行为方式。】大佬也不生气,他知道跟自己搞混的那位,同样是个能人,否则他家的芝麻不会想着把人拉过来【我习惯通过这种方式适应新的环境。你家的宿主,看来能很快适应新的环境,我很佩服他。】
他自认为适应新环境已经够快了,原来还有高手。
苹果醋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真的忽略掉了,因为这好像是大黑鱼身上最忽略不计的能力了。但过去的宿主确实有很多都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适应新的世界,尤其如果他们在上一个世界生活的时间太长,下一个世界的适应期也就更长,多数宿主就是在适应期内决定不再穿越的。
适应,原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我的宿主,适应得很快。】苹果醋挺胸抬头,十分得意【不过,大佬,我还是能看出来你是在适应,还是在偷懒的。】
【……】好吧,他确实在偷懒,浑身都懒洋洋的【给我任务吧。】
【主线任务给你了啊。】
【普通任务呢?】
【我家宿主从来不看任务。】
就在这个时候,芝麻酱来了。
芝麻酱【你家宿主还担心你害怕,小苹果,你也是很能装的~】
苹果醋【哼!我在我家宿主心里可是个小可爱。】
苹果醋在心里琢磨:担心我害怕,安抚我?换个角度就是让我放心,别多想?小月亮在那边!
【对了,苹果,你知道‘小月亮’吗?】
【知道啊,我家宿主每个世界都有一个‘小月亮’,都是他的白月光来着。】果然,小月亮在那边。
【……好渣呀。】
【他在每个世界都是相处一生的真爱,才不渣呢。大佬,你也可以试试每个世界都找个伴儿的,这样生活会多很多乐趣。】
【谢谢,不用。】大佬拒绝,他也有过几个动心的人,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未得圆满的爱情反而让他能反复品味【多一句嘴,这样的时间长了,宿主也会对伴侣失去兴趣,甚至产生不必要的幻想,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芝麻酱【苹果,大佬是布局系的,他是后发制人的慢性子,习惯在心里琢磨透了再动手,你不要催促他。】
苹果醋【哦……我家大黑鱼最是个和善人,他的宗旨是‘以德服人’,你躺平喊666就可以了。】
芝麻酱迷惑【可我记得,你不是还哭诉过他是个坏人吗?】
有一阵子苹果醋隔个三五天就朝他们发个哭唧唧的消息,有一阵子几乎天天嚎啕大哭,不知不觉才变了样子。刚刚天道的表现也不像是以德服人的模样,芝麻酱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怂的天道。
【是我误会了,我错了。】苹果醋果断认错。
芝麻酱【再多给我讲讲你家大黑鱼吧,我觉得他好高冷啊。相比之下,我家大佬都平易近人起来了。】
大佬【……】
芝麻酱还没回来,在原主尝试和记忆的基础上,敖昱用了四十八个小时,浅浅地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大势,进而明白了小月亮的处境。
星海帝国朝前追溯,是万星联邦。从民主制变成帝制的原因很简单——资本是可以不断积累并继承的,与此同时,人类的寿命又在不断地延长。
星际时代,一个个巨型公司的发展与扩张是按照星系计算的,人们是生活在“公司”里的,星球是公司的,基建是公司的,学校、医院和工厂都是公司的。
国家的概念随着星系的距离而被拉长,甚至模糊。
公司的总裁是否英明,才是决定他们生活水平的关键。公司与公司的吞并,假如新公司足够仁义,就会继承下原公司的员工。反之,失去公司庇护的失业者,就会失去住宅与大部分财产,被驱赶到无业游民聚居的福利星球上苦熬,直到获得新的工作。
这是苹果醋说的赛博朋克?
这种公司争霸的时期,类似于春秋时,所有公司还维持着“商战”模式,没有下杀手。至少他们表面上还戴着个同为一国的帽子,直到第一位公司总裁称帝,宇宙于是进入战国时代,商团成为了国家,开动了战争机器。
最后的胜利者,星海商团,就是现在的星海帝国皇室,贝普涅家族——皇室家族绵延了两万多年的统治,加上前边星海商团时期,以及后来的乱战时期,他们在顶点站立的时间更久远。
正常从近现代或古代过来的人类大概难以理解,两万多年太久远了。
但敖昱这个老怪物可以接受,他在原世界的地位也可以用“统治”来形容。
星海帝国时期,君主的平均在位时间是按照千年来计算的,帝国的基础统治已经不再是人治,而托管给了人工智能,增加了各方面的公平性,中下层民众生活在公平公正的环境中,很平稳与顺遂。
普通人上升到顶层几乎不可能,但通过才华与努力,将自己提到中层还是可以达成的。
且星海帝国能获得当年的胜利,还能站稳脚跟到现在,因为他们发现了“超限结晶”。
最初这种结晶是用来制作智脑芯片的,现在它也是制作智脑芯片的最佳材料,但很快,这种结晶给人们带来了别的惊喜,可能对当时的人来说,也是惊吓。
部分工作人员,产生了很神奇的反应。人类第一次在现实中,以非“磁场”的方式,可视化了自己的精神力。这种在当时没有被任何仪器检测出异常物质或射线的结晶,能够与人类的精神力产生反应,强化精神力,甚至物质化精神力。
在与结晶的长期接触后,第一代超限人类诞生,就是现在的哨兵与向导。两万年的时间,即使彻底脱离超限结晶,B以上的哨兵与向导依旧拥有强大的力量。
人类技术与高级超限结晶结合,诞生出的就是现在帝国武装兵器(机甲)的基础。
但是有个问题,哨兵和向导分别走上了进化的两个极端。一个体魄过于强大,精神力却被困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以至经常发生“狂化”。另外一个精神可以肆意张扬地向外发展,身体却难以负担。
这就出现了匹配机制,不面对正常人,只为了哨兵和向导,无所谓性别,只针对他们的能力。
现在的技术,人工体外培育是很正常的繁衍方式,只有极少数人还追求人工分娩。
可科技高到这个地步,哨兵和向导的觉醒依旧是很玄学的东西。
只能十岁后才能逐渐发现“天赋”,哨兵的身体机能会快速增长,向导则会出现精神力外溢的症状。
哨兵一概征召入伍,接受军事教育。少部分精神状态不合格者,军队不收,也不会让他们回归正常社会,这些人无论是太懦弱或太嗜血,精神都处于不稳定状态,对普通人是威胁。
180-190
第181章 (捉虫) 出走的小月亮……
181
向导进入的向导学校, 外界俗称“高塔”。即使是普罗大众,对向导学校的认知也分为了两个极端,一部分人认为它是保护公主王子们的堡垒, 另外一部分则视之为巫师或恶龙囚禁公主王子的监牢。
与世隔绝的向导学院, 屏蔽了外界对向导精神的冲击, 引导向导更正确地使用自己的力量。但是,向导要彻底离开学校只有两条路:一,如唐艾那样, 因为某种原因, 天赋几乎被废,被踢出来;二, 与一位哨兵结合。
换个角度看,无论堡垒或监牢,他们都是勇士们的战利品之一,恰好, 这也十分符合哨兵的身份。
星网上很少有普通人会反对向导受到特殊追捧, 偶尔有脑袋不清楚的家伙出来说酸话, 也很快会被其他人的言论淹没, 甚至直接投诉,把号黑掉。
以目前星海帝国普遍的教育水准,正常人都能看出来, 看似被高高顶起的向导其本质是整个人类社会的牺牲品。
目前的社会构架,缺乏更上层上升通道的普通人, 才是享受果实的一群人。他们不需要面对危险, 只需要躺在星际时代发达的物质与文化上享受一切。有才干且足够有上进心的人,通过努力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这其实才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哨兵是城墙, 将所有外敌堵截在外。向导是哨兵的基石,造就了哨兵的稳定。部分战斗和安抚能力不算出众的哨向,依靠强悍的大脑,成为了科学家、文学家或其他什么家,使得这个世界继续保持着向上的积极活力。
作为本时代最强的向导,小月亮该是这个时代最完美的祭品与最坚实的基石——他沐恩公爵的幼子,如今依然是向导学院的学员,他的直播与外出,都是代表向导学院进行的活动。
另外,他已经多次拒绝了多名帝国超级哨兵的求婚。
敖昱一把将自己的精神体捞了起来,真是一条好帅的大胖……大黑鱼。
敖昱笑了,高塔上的王子?不,他是高悬的月亮,看似被高塔束缚,不过是错觉罢了。
我的月亮,又要辛苦他,为我照亮道路了。
【黑鱼先生,您的主线任务到了:推翻皇室,建立属于您自己的政权。这是个麻烦的任务,不过请尽力而为就好。】芝麻酱回来了。
【好。】敖昱挑眉,拿起了自己的光脑。
【呃……另外,请您在造反的时候,尽量减少无辜者的死伤,可以吗?】芝麻酱从苹果醋早期的吐槽中知道,这位大黑鱼十分的无所顾忌。虽然他家大佬原先也是黑字当头的,但大佬一直有基本的底线,就是他从来不主动找老百姓的麻烦,无论扮演什么角色,都尽量不会对老百姓造成伤亡。
【很抱歉,我不能给您任何保证。】敖昱已经变成了迪塞尔·李说话的调调,他觉得挺好玩的。
回答着芝麻酱的同时,他在翻着军队的任务,这些任务看上去也像是游戏一样——各个档次的工作挂出来,符合条件的自己去接。只有一些特殊任务,才会由上级直接下派。
敖昱接了一个宇宙海盗清缴任 务。
【您……不去追求您的小月亮吗?】这也是很符合原著的,这位反派BOSS追求了白月光很久,在发现白月光的造假身份后,立刻恼羞成怒了,渣男本渣了。芝麻酱对白月光还是很同情的,假如现在这位宿主去追求他,如苹果醋说的,这个世界内不会放弃,对白月光来说,也是很好的结局了。
另外,反派沉迷爱情的话,杀伤力也不会那么大。
【升级、攒装备。】
【您还是很新潮的呢。】他家大佬都很少说这种俏皮话呢。
【谢谢夸奖。】
地球的大航海时代,纯粹私人的海盗其实很少。知名海盗在影视作品里都是衣着破烂的形象,可实际的大海盗们,多数都有着贵族、大商人,或至少也是军队的出身。
成为一位知名大海盗,代表着他至少要有一艘船,这代表着财富,一艘船可不是后世的滑板车。而能驾驭这艘船,则代表着知识,在识字率低得可怕的年代里,要掌握天文、地理和数学,才能驾驭着船只不至于迷航。船长还得让这艘船在不断劫掠和战斗的过程中,不断补足人员、给养,进行修补,还代表着人脉与见识。
虽然有一段时间海盗成了某些特殊地区的穷人致富捷径,但那真的只是一段特殊时期。
现在时代虽然不同了,但星际海盗比当年的前辈们,对自身能力的要求,还要加一个“更”字。
星际时代的海盗船的船速、屏蔽功能,与接舷战(机甲战)能力上,至少要占一样,才能吃这碗饭。
大名鼎鼎的海盗,必定也都有着背后的支持者。自由劫掠是不存在的,这是一群被放养的猎狗。而打狗,是需要看主人的,所以部分星域的星际海盗才难以肃清。
敖昱选择的任务地点,原名桃乐丝之海,因为这里有一片粉红色星域十分甜美梦幻。可现在这地方是“海盗交战之海”了。
蓝骷髅海盗团与凤凰海盗团已经打生打死了三年,好好的一片贸易繁荣区,变成了闲人免进区。这两家盗团打出了真火,幕后的主子已经扯不住绳子了,首都圈的军人直接收到这种任务……但军衔限制不高,还处于给盗团警告的阶段。
敖昱也不是很确定,因为他还不了解这个世界。
“指挥官,欢迎归舰。”敖昱走进舰桥,坐上他的指挥席。精神体大金鳢蹦跶上了他的膝头,敖昱像是撸猫一样,撸着他的鱼。
“目的地已定,离开首都圈近宇宙距离后,全舰队进入静默状态。”
“是。”
迪塞尔·李,
第十七集团军,924舰队指挥官,他的小舰队中包括一艘作为旗舰的鲨级驱逐舰,一艘超小型母舰(机甲),两艘蜂级护卫舰。在这次出发前,他申请了一艘骏马级的补给舰。在补给舰的支持下,他们有足够的能源与物资,在不通过沿途军港补给的情况下,到达桃乐丝之海。
敖昱开始了星星大海的征途,小月亮要面对催婚的战斗。
他目前的情况,已经比原著里的白月光好得多了。作为唯一的S-级别向导,他有着公认的最脆弱的身体,可是在某些阶层里,他却被称为“那个傲慢的疯子”。
他已经弄疯了十几个高阶哨兵了,且是合法的。因为他们是自己“感官过载”后,暴动的。脆弱的向导虽然能安抚哨兵,但双方在没有任何关系的情况下,法律是支持向导尽快逃离的——狂躁的哨兵即使面对向导,也更倾向于把对方撕碎。
“您今天又闹出了大动静,我的天使。”
小月亮坐在飘窗边,一条腿盘着,一条腿撑在地上,乌黑的长发光亮顺服地垂落下来,白色的窗纱在他背后摇曳,捧着一大束白百合进来的丹波尔夫人原本正要埋怨什么,可一眼看见他的背影便愣住了。
过了两分钟,丹波尔夫人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将百合放进花瓶里:“虽然您是我抚养长大的,但还是很难习惯……”她嘀咕了两句,“今年的‘舞会’邀请函又送到了,您……”
“拒绝掉。”那天只是纯粹地见一面,他现在的身份,不可能有正常的约会,一旦有哨兵靠近,就会被视为众多竞争者的敌视目标。
——作为唯一的S-向导,即使是个没有精神体的半残废,甚至很多人知道他是个生化实验的假货,但依旧将他视为重要的……资本。一边在私下里叫着他疯子,一边在明面上费尽心思要得到他。
小月亮对着窗外的桂花树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过去只弄“坏”了十几个,因为他担心发生了个“万一”,把大黑鱼未来的身份弄坏了。可现在没有问题了,只有一个是大黑鱼,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小月亮拨弄了两下智脑,他看见了“迪塞尔·李中校出征桃乐丝之海”的热搜,貌似无意地将新闻刷了过去。丹波尔夫人听见了窸窣声,她看见白月光从飘窗上下来了:“夫人,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他轻声地走过来,身后的阳光也仿佛变成了虔诚的追求者,将最温柔的光芒洒在他的身后,并为他在脚下铺出光路。
丹波尔夫人忍不住将双手的十字交叉放在胸前:“谁与您住在一块儿,都会变成一位诗人的,因为您本身就是最美的诗歌。”
她是小月亮的保姆与家庭教师,跟着他从沐恩公爵家,一块儿来到向导学院照顾他的人。她特意让自己的容貌变成中年的状态,只为了表示自己对加百列没有任何过界的爱意。
她像是母亲对孩子一样地照顾他,爱他。不过偶尔也会纯粹站在一个正常人类的角度,欣赏加百列的美。
“哦……我的天使,我的王子……”丹波尔夫人仰头看着小月亮,疼爱的眼神里也有着伤怀,“你为什么是一个向导呢?”
这位“脆弱”的向导,有着堪比哨兵的颀长身材。他很喜欢运动,看似消瘦,肌肉健康匀称。
但无论他多么出色,作为向导,他只能被关在高塔里,无论如何努力挣扎,也逃脱不了既定的命运。丹波尔夫人看来,向导学校不是什么塔,这儿更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加百列是网上最大最美的一只蝴蝶,无数蜘蛛觊觎着他,等待着他彻底精疲力竭,而蜘蛛们也分出了胜负,最强壮的蜘蛛就会扑上来,啃噬他的血肉。
“加尔(加百列昵称),四殿下应该是最适合你的哨兵了。”丹波尔夫人没有收过任何哨兵的好处,她倒是收到过不少人的恐吓,但她一直坚守着,此时此刻,她确实是在为加百列考虑,“他是皇室,他还是个强大的哨兵,虽然等级压制会让你有些不舒服,而且听起来他也不是一个体贴的伴侣,但至少几次见面他是表现得最绅士的一个了。”
虽然绅士只是表面,内里则是四皇子自己也认为加百列只能属于他,他胜券在握,才会比其他竞争者多了几分对加百列的“容忍”。
“他虽然看着有些冷硬,但相信我,那些表面温和的哨兵,往往是更可怕的存在。”丹波尔夫人甚至打了个冷战——以血缘来说,加百列该称呼她为姑妈,她是加百列爷爷的私生女之一(其实这个时代所谓的私生子女,都是父母双方同意的产物,只是是否公开承认的区别罢了)。
因为血缘,她虽是个普通人,却能接触上流社会,她比加百列年长得多,能在一群男女中脱颖而出成为他的保姆,其中甚至不乏向导,都是因为她过去的人生里证明了自己的冷静与睿智,以及……她还有些良心。
毕竟,他的实验成功了,确实成为了最强的向导——同样参加了实验,却悄无声息没了下文的孩子们,可以忽略不计了。在加百列身上多加一些感情投资,还是必要的,这可是娇生惯养的年轻人,最渴望的。
“夫人。”小月亮弯腰,在丹波尔夫人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祝您好眠。”
丹波尔夫人:“?”
还未将疑问说出口,丹波尔夫人的双眼已经闭上了。她倒在了小月亮的怀里,小月亮轻巧温柔地抱起她,将她放在一旁的长沙发上。
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会给她带来一些麻烦。但没办法,毕竟夫人对沐恩伯爵的忠诚,高于对加百列的爱。小月亮将她摆成一个舒服的姿势,这样她醒来时,肌肉不会太难受。
小月亮走出了别墅,走出了桂花树圈起来的范围。
“滴,加百列·沐恩先生,您今天没有外出的安排。”两只胖乎乎的麻雀飞了过来,闭着嘴巴发出温和的警告。
小月亮对着它们抬起手,随着噼啪两声,麻雀的脑袋爆了,花生大小的绿色晶体飞向了小月亮——超限结晶的一种,目前普遍应用于低端人工智能物品。
听着类似修仙界的灵石,本质没有任何共同点,它是一种崭新的物质。灵石是一种能源石,是消耗品。超限结晶的作用却在于它特殊的构成,它存在,影响便一直存在。
小小的绿色晶体在小月亮的指尖跳跃,从绿色变成了蓝色,又变成橙色、紫色,最终彻底透明,碎成无数细小的晶体。小月亮的手摆了一下,细小晶体重新聚合,化为了无数透明的针,在阳光下轻轻一闪,便隐藏进了空气中。
十分钟后,首都向导学院教学区,小月亮特意站在了星海帝国国旗的旗杆前边。
他周围飞舞着很多蜻蜓和蝴蝶,它们比胖麻雀更没有威胁性,却是学院的内层保安,配备有击晕级别的武器,但因为向导的特殊身体状况,这些机器人有着严格的开火限制。
成群的昆虫后,是数位导师。导师后,是配备有精神隔离仪器的普通人安保。
现场没有哨兵,因为小月亮鲜少人知的出色记录上告诉他们,哨兵来了,反而是找死。甚至那些普通人安保,都只是拿来做样子的。
给那些惊慌失措趴在窗户上的小向导做个样子,他们可不能有样学样。
“加百列,有什么事难道不能和我们好好商量吗?”女人焦急地关心。
“‘舞会’为你打开了限制,智脑匹配你也可以随意选择,今年甚至学校已经为你拒绝了六次皇室的聚会邀请。你还要什么?”男人威严地指责。
“所以,我是来告别的。”正常世界,他不会这么莽,可这个世界他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最后的软肋已经跳了出来,还有必要缩在高塔里演戏吗?
小月亮露出笑容,温柔文雅。
“砰!”“砰砰砰!”
昆虫机器人同时炸裂,更远处的仪器也跟着爆了,结晶在脱离各种机械载体的瞬间化作了透明的沙。普通人安保很尽责地立刻前冲,可刚迈出一步,就径直倒在了地上。
老师们被人造的沙尘暴冲击得睁不开眼睛,楼上扒着窗户的年轻向导们,却看得清楚——白月光就那样安静又自然地转身离开了,校长的飞车平稳地飞了过来,落在了他面前,他上车,离开了。
直到飞车没了影子,老师们才总算能重新睁开眼睛。
学生们收回了视线,看管他们的老师们则一脸尴尬,甚至他们也是困惑的。
向导不是……柔弱无力的吗?最强的向导白月光,不是个脆弱的水中月吗?
加百列是S-,所以他才拥有远超于其他向导的力量,或者,向导们都拥有这种力量?
学校本想让向导们看见加百列被“劝”回住处,甚至趁机给他一个教训,他的任性给学校带来太多压力了,他早该决定伴侣了,至少也该定下一个婚约者,他的行为让年轻的向导们也变得躁动和不安分。
所以学校才没有疏散学生们,只让他们留在教室里。
可情况恶化得太快,校长倒是能一键把外墙变成对外不可见模式。但这里可是首都圈的向导学校,在这儿的向导要么出身不凡,要么等级不低,他们可不是按照其他向导学校那样“圈养”的娇弱花儿。他们未来即将进入的家族,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哨兵的安抚器,还往往是一个庞大家族的第二主人(即使只是名义上的)。
那种小把戏怎么可能骗得了他们?他们还与白月光居住在相同的校区里。即使白月光处处都是特权,他还是个高傲的独行客,但人没了,其他向导们还是会察觉的。到时候学校的隐瞒之举,反而更给他们增加更大的想象空间。
虽然让他们看着一切的发生,结果也没多好就是了……
随着小月亮的出逃,首都星表面上依旧平静,内里却风云骤变。
“他跑掉了?为什么?简直难以理解。”
“同样难以理解,所有的哨兵都随便他挑拣,甚至包括皇族,这还不够吗?”
“不是随便他挑拣,是他只能在高级哨兵里挑拣,尤其四皇子出现后,他几乎只能从皇族里选了。我猜测他是有了真心的爱人,但无法和对方结合,所以和对方私奔了。”
“简直有病。他本可以同时拥有丈夫和情人的,现在好了,完全是找死。不只他得死,若真有这样一个情人,对方也要死,他看那些无脑的短剧看得病了。”
“别这么恋爱脑好吗?他可能只是不想继续过这种被掌控的生活了。”
最后说话的这位向导收获了同伴们一致相赠的白眼。
“他难道是要去黑户星球追寻自由吗?他去了就知道,那种地方只有禁药、发疯的哨兵,以及使用过度的残破向导。”
“在他逃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前,希望帝国能找到他。我说真的,对于向导来说,有些地方比死亡更可怕。”
“他为什么不将自己的强大展现在有用的地方呢?这些足够作为他和四皇子讨价还价的底牌了……对他自己,对帝国,甚至对向导都好。现在好了,这一切都要作为秘密,永远被隐藏起来了,真是蠢货。”
“确实,他太蠢了……”
小月亮出走的方向上,监控全部失效,只能看到一片雪花。
十分钟后,他们找到了校长的车,小月亮的人已经不在了。经过一周外松内紧的调查,帝国安全局的局长只能硬着头皮将最糟糕的结论禀报给皇帝法萨托八世。
“离开首都圈范围吗?”这个结论,皇帝并不意外。但另外一个结论,就让皇帝皱眉了,“确定是他一人所为?”
“是的……根据我们目前所调查到的情报,白月光行动完全是个人行为,没有任何他人协助的迹象。”完全是说了一句废话,这些话报道上也写得很清楚。
第182章 (捉虫) 唐艾和白月光……
182
没有任何的影像资料, 加百列也彻底地抹掉了他的气味信息(哨兵向导没有信息素设定,纯粹的味道,现在也有气味提取仪), 安全局近乎是过筛子一样的筛查, 才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
加百利离开飞车后, 换了衣服,戴了隐私面具,接下来, 他们就彻底找不到他了。
现在这种信息社会, 有许多人不喜欢自己的脸出现在各种混乱的媒体上,于是隐私面具应运而生——隐私面具是有编号的, 与DNA绑定,正规机构依然能对面具后隐藏的人进行认证,有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把面具摘下来,所以有人戴着面具在街上招摇过市, 完全不是什么特立独行引人注目的事情, 很多人都这么干。
“我这里没看见他隐私面具的假编号?”皇帝问。
安全局的局长弯下了腰。
皇帝意识到了, 很显然, 这是一个过于恶劣,以至于不能放到文件上,递给他的问题:“所以……”
局长说:“编号确实属于加百列·沐恩。”
“这……我有些无法理解了, 这个名字难道没有被加入通缉的行列吗?”
“加入了,陛下, 但被子系统直接理解为了‘安全’, 跳过了主系统的筛查。”局长嗓音发干,“陛下,超限结晶在很早之前就被确定, 是有权限等级的……”
“向导的权限等级压制吗?”
过去对外公布的超限结晶权限等级,来自结晶内部。
高级别的结晶对低级别的有压制作用,即使单独拿出来时,低级结晶有更高的硬度、耐热性与韧性等特性。但在对抗时,低级结晶必定会被高级结晶击碎,或低级结晶无法击破高级结晶激发的防护罩。甚至结晶芯片建立的人工智能,低级结晶芯片的人工智能会无保留地遵从高级的,即便高级芯片运作的程序只是个贪吃蛇,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结晶等级的高低判定,是精神力耐性。
星海帝国哨兵等级的判定,也是依托超限结晶的级别划分的,哨兵等级等同于他们可操控的某等级的结晶武器,向导等级又是根据哨兵等级决定的,什么等级的向导就能安抚什么等级的哨兵(可向下兼容,但不能向上)——这种被写在教科书上的公认观点,是错误的。
哨兵的等级划分没错,但结晶等级是根据向导精神力等级区分的。
向导才是决定一切的基础。
S级,是一个质变的分水岭。但与虫族的战争越发激烈,高等级哨兵的压力陡增,他们也需要高等向导的出现。2S的哨兵都快上两位数了,最高级别的向导还只有A,帝国无奈走上了人造高级向导的道路,本来是选择了一个文静漂亮的花瓶,谁知道这是一只不叫的狗。
他一直隐藏着力量,弄疯哨兵看起来丧心病狂。可对于A以上的向导来说,这不是什么稀有能力,别的向导不做,只是不会、没必要、没胆子,或想不到罢了。
向导的能力,可不只是哨兵的精神医生。在两万年的进化之路上,哨兵依靠更强悍的体魄,占据了更多的资源与权势,他们怎么可能把位置让出来呢?
他会去哪儿,要做什么?
皇帝皱眉:“找到他……处理掉。”
不顺手的东西,无论多么精美珍贵都是无用的,应该被扔掉。
“是,陛下。”局长稍稍放松了一些,如果皇帝要活的,难度就太大了,要死的则方便得多。
皇帝、安全局局长,甚至一直不吭声的沐恩公爵,都已经在心里决定了加百列的命运。年轻的向导们猜得很准,这也很难猜错,毕竟加百列不只是违反了现在这个社会的规矩,他还触动了哨兵为皇的世界大构架,他该死。
小月亮在“刺激”地逃亡中,敖昱还在勤勤恳恳地为了帝国而战。
舰队航行当中,敖昱一直没有闲着,他在视察整艘舰队,抓出了几只严重违反军纪的蛀虫,修改了几项舰内设置。他本就是一线机甲战士累积军功后,又在军校进修,才升职的,属于军队中最推崇的实战派军官。现在这样的态度,更快速赢得了舰队官兵的拥护。
在稀少的休息时间里,敖昱会阅读他收集的各方面书籍,他甚至连菜谱都不放过,而且看得还挺仔细的。
芝麻酱:这是个彻底的工作狂!
芝麻酱憋得有点难受。可既然对方一直在办正事,他也不好打扰。
还有个问题,为什么气运条还不出来?
虽然大黑鱼偏离了剧情,但他人设没问题。且原剧情本来反派BOSS的戏份也不多,他干什么都无所谓的。现在该是主角去种田、直播、卖美食的时候了啊。即使白来的荒星没有了,但这种简单的剧情,都无法展开吗?
主角在做什么?
芝麻酱十分谨慎地去找天道了:天道大人,您没有什么要求吗?
翻译:给个任务吧,让那位大黑鱼把荒星赶紧给主角,让剧情开始。
天道:剧情没开始,和你的宿主无关。
天道直接把主角现在的情况展示给了芝麻酱,还是连带着前因后果一块儿详细展示的。
主角是有兄姐的,但父母去世,主角向导的能力被废后,原本和睦的兄姐立刻翻脸。哥哥继承了爵位与超过百分之八十的遗产,姐姐拿走了十八,留给他的,只有五万星币,以及与迪塞尔·李男爵的婚约。
婚约是很值钱的,这一点倒是没错。
唐艾叹着气,看着自己的星币余额。不久前它还有一连串的零,可现在只剩下零头了。
正当他决定向恶势力低头,决定还是用钱卖掉婚约,不要荒星了的时候,他发现恶势力处于“任务中”状态。
因为目前的唐艾还是敖昱的未婚夫,所以他向敖昱发送的信息,不会简单粗暴的给一个“信号不良”的结果,虽然不会告诉他具体是什么军事行动,至少会给一个大体的真相。
“五万块,在首都圈能支撑到他任务结束吗?”
唐艾头疼,首都圈其实是一个如太阳系的小星系,八颗行星经过改造都成为了宜居星球。在整个星海帝国的供养下,是整个帝国毫无疑问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繁华热闹。这里聚集着各行各业的顶尖人才,换言之,物价也是顶尖的。
廉租房的向导单人间,一个月一万二星币,超市里的食材,最便宜的蒿菜一百二一小把。
营养剂倒是足够便宜,一百一盒(十枚装)。出行乘坐公共交通,特别是向导的专属车厢,几乎免费。
唐艾在星网上看了一天,目前最流行的节目有两种,向导的聊天直播,哨兵的训练直播。
像是吃播、探店、游戏直播之类的,虽然有,但很少。
{和我们的情况一样啊。}
{吃播没必要去看别人吃,现实中无法吃的东西,都可以在网络上肆无忌惮地品尝到。}
{这位UP,你要走的路也不是吃播,而是‘饭抄公’。}
{其实你的烹饪方法,我们这些观众都知道,都不觉得新奇了。}
{只是看你打脸比较爽。}
{对,哈哈哈哈!}
{还有种自豪感吧?看另外一个世界的乡巴佬们忽然发现了我们传统美食时的震撼感,就自豪了!}
{对,即使那些食物,我们都吃腻了,生命太漫长了}
{……}
弹幕忽然停下了,这些活跃跳脱,有时候看起来和现代乐子人没什么区别的高纬人类,忽然就被唐艾区分开了。
果然无论是什么阶层,都会有属于他们的痛苦,过于漫长的生命和肆无忌惮的富裕享受,好像也没让他们多幸福。
过了半个小时,这些往日他一开直播就叨叨个不停的家伙们,才重新开始冒头。
{刚刚仿佛被当头锤了一下。}
{对,所以我去锤那个乱说话的家伙了。}
{又有人破灭了……}
{祝贺他,回归了宇宙的平静。}
{有时候我真想去给那些正在蓬勃发展的小世界找些麻烦,发展是快乐的,但我们这些品尝了他们最终果实的家伙们,却太痛苦了。发展慢一点,你们多品尝一些快乐,我们更迟一点遭受苦难,不好吗?}
{你这样的话,大概会被老祖宗斥责为身在福中不知福。}
{人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但当世界彻底‘均’了,人也没有了快乐……}
{是啊,有时候很羡慕我们人群里的少数中二分子,虽然他们比较神金,但活跃气氛实在是一把好手。}
{确实,确实。}
{UP,请不要被那几个陷入低谷的家伙们吓到。会发这种牢骚,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一种好事——至少他们还有埋怨与交流的欲.望。}
唐艾这边多了不少打赏,都是直播间的光币,不能兑换成星币,却能兑换一些特殊物品,积累到一定数量,还能在家乡复活。
唐艾不想回去,爹家暴妈懦弱,还有个被父母宠爱的弟弟——是亲兄弟啊,他甚至还做过亲子鉴定,为什么父母把宠爱都给了弟弟,把暴力和痛苦都给了他呢?他没办法不嫉妒,更没办法也去爱弟弟。特别是在弟弟得了父母的真传,也一块儿趴在他身上吸血的时候。
这个世界挺好,彻底离开了他痛苦的三个源头。
虽然这个世界阶级固化更加严重,可中下层的生活条件足够优渥,他现在是情况特殊,必须留在首都圈,等拿到了钱,解除婚约,找个十八线的小星球生活,会十分安稳惬意。
前提是,能在首都圈坚持到渣男回来。
只出不进是不成的,原主一直在向导学院生活,留给他的记忆都是向导相关,现在向导能力废了,唐艾想找工作是不成了。但就这点向导等级去直播,只会被群嘲。
还是做回老本行“做饭+吃播”吧。
“不要多……给我把房租赚出来就好。”
怀着这样的心情,唐艾去超市进货了。为了一炮而红,他还买了昂贵的虾与番茄,至少它们看起来是虾和番茄,闻起来和吃起来,应该……也是吧?
东西是能交给机器人,直接快递回家的。所以唐艾合其他人一样,都空着手。在朝外走的时候,在一个拐角,他和另外一个戴着隐私面具的人碰到了一块儿。
刚来时,他看见这些隐私面具还会吓一跳,纯白的椭圆形面具,没有眼睛鼻子和嘴,看起来就像是个无面人一样。人的适应能力是强大的,现在他已经适应了。
这个男人很高大,看见他的时候,会让人以为是哨兵,但在他身边的三步之内,立刻就能感觉到一种温和的“气场”。他的左胸口上,还佩戴着一枚盾牌的胸针,这个唐艾也有,对方是个向导,且是B以上的高级向导。
但让唐艾关注他的,是他很漂亮……
脸上戴着那么一个见鬼的面具,穿着寻常的蓝色运动服,但依然很漂亮。
“脸不重要,气质和仪态才更重要”这句话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毕竟他都没脸了。
和其他空手的人不同,这个人的怀里抱着好大一个袋子,他一边朝外走,一边从里头取出了一块巧克力。
隐私面具被调了一下,露出薄唇,巧克力被塞了进去。
唐艾正好和他走了个面对面,那个瞬间,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好想变成巧克力,被他吃掉,在他口中融化,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唐艾就是个盖,作为一个纯零,他更喜欢运动系。吃巧克力的精致漂亮男,本来不该在他的喜好名单上,但是……对方“硬漂亮”加硬帅啊。
他走路时背直肩平,抱着袋子吃东西依然大步朝前。
吃巧克力……还得加上一个硬可爱,于是就把唐艾给硬控了。
人走远了,唐艾发出一声叹息,结果这叹息还是有回音的。
唐艾跟周围的人对视一眼,大家一块儿善意地笑了——多数是普通人,还有几个穿着军服的低阶哨兵。
一天多的星网冲浪,再加上原主的记忆,唐艾对这个世界的哨兵还是很同情的:确定了哨兵身份就被强制入伍,过了十八岁就要直面星盗、反叛者,以及虫族的威胁。过了二十就要努力排队,寻找适合自己的向导。
低阶哨兵如果没能获得向导的青睐,一旦感官过载,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高阶哨兵相对容易与向导结合,可他们往往也面对着更惨烈的战场,更容易感官过载,若双方的匹配度不高,或向导的能力不足,可能将向导的精神领域污染,两口子手拉手凉凉。
这种情况下,唐艾的向导能力虽然废了,反成了一种幸运。他可以在拥有普通向导特权的同时,不承担向导的义务。仿佛卡了个BUG,略有些心虚。
{UP,刚才是白月光。}
{这个人物是觉醒了吗?}
{UP!别犯花痴了!快跟上他!}
{有趣,很久没有觉醒的NPC了。}
{这可是比看着带挂人士炸鱼有趣多了。}
白月光?那个大美人?上次在现场看他,更多的感觉是精致漂亮,今天难道是面具带来的加成?什么叫带挂人士炸鱼?他被人家原生世界的渣男按在地上摩擦呢。
{UP发言:不会危险吗?而且UP现在得赚钱养自己。}
他也好奇,可食材现在还在他快递柜里放着呢。养家糊口才是第一位。
{就只是今天追一追。}
{我们给你氪金,你买个护罩。}
{再买个身份屏蔽仪器。}
高纬人类不只给唐艾氪金,他们还给去拉人头了。
眨眼间,唐艾直播间的人数就从三位数,跳到了四位数,这突然到来的泼天富贵,差点让唐艾以为他直播间卡帧了……
再看看涨潮一样的光币数量,他默默跟了上去。
白月光没去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他在公共车站等车——这 才是最奇怪的。作为最高等级的未结合向导,白月光可是向导学院的珍贵财产,他过去每次出行的目的地都是高端场合,除酒会、晚会、宴会的各种会外,就是每年一度的星网抽奖幸运者安抚。
但出入这些场合,他必定是被前呼后拥,紧密保护,还会有无数摄像头飞在空中,对他真·无死角直播的。
不仅是他,就是A和B的向导外出,也是人多势众的。
唐艾谨慎地看了一眼同样跟过来的两个低阶哨兵,他们不知道眼前的是白月光,看样子纯粹只是好奇,外加年轻人的热血与期待。但商场的安保机器人已经过来了,就在他们身前徘徊,用蓝色的光带提示他们,应该止步了。
这是对向导的正常保护流程,两人也算守规矩。
翻翻星网的24小时内新闻,就能看见至少十件过载哨兵伤人事件。不是所有哨兵的过载都能提前察觉,哨兵也是会有意无意地隐藏过载的,因为低阶哨兵一旦感官过载,就会彻底失去与向导结合的机会——这虽然没有写在白纸黑字上,却是大家公认的准则。固然过载的哨兵很可怜,放弃就等于等死。可总不能让一个精神领域稚嫩又脆弱的年轻向导,直面狂暴哨兵混乱扭曲的精神海吧?
越高级的向导,对哨兵们的吸引力也越强大。这是生理的本能,也是求生的本能。
医院里虽然有向导医生,但多是C级,B的都没有。因为他们有自己的哨兵,高阶哨兵。以目前哨向的数量比例,别说A哨兵配B向导,S哨兵配B向导的都是大把大把的。位阶上的差距,让向导们在应付自己的哨兵时,付出更多精神上的“消耗”。
即使哨兵经常狂暴,但向导的平均寿命依然低于哨兵,就能知道现实的情况多么可怕了。
这些关于向导的知识,还是唐艾这两天从直播间里知道的。在了解这些之前,唐艾甚至还认为享受着最好待遇的向导是自私的。结果他天真了。
{UP别担心。}
{白月光现在很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强,并开始使用自己的能力了,有哨兵敢动手,那倒霉的会是哨兵。}
唐艾:……并没有被安慰到。
脆皮玻璃花瓶能有什么自保能力?
只能说好奇心害死猫,加钱财动人心。
就是等向导专用车厢的一点点时间,那两个哨兵不看白月光,开始看唐艾了……
觉得白月光虽然没带护卫,但高阶向导依旧不是他们能招惹的,所以看向低阶向导了?
唐艾不断地在心里骂“卧槽”,他背后的汗都出来了。
性别为男,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男性凝视”。
他上辈子当美食主播的时候也被人叫老婆,但那纯粹是善意的小玩笑。
此时此刻,这两个哨兵虽然没有任何行动,也没有任何失礼的语言,但那种眼神已经让他很清楚,这两人的脑子里已经对他做了一些过分,甚至恶心的事情了。
唐艾很确定,若上辈子遇到类似情况,他也是会直接冲上去跟对方对骂的,因为他很清楚即便一挑二,他也是有能力应付对方的。现在不同,现在他没转身就跑,只因为逃跑反而更能引发对方的某种情绪,他看那些直播,很清楚哨兵的力量和速度有多强,即使他们只是低阶哨兵,也不是正常人能抗衡的。
哨兵就是一群真牲口,S级哨兵甚至能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在宇宙中存活,这哪儿是碳基生物?
“哒、哒。”轻轻的脚步声在身边停下,哨兵们立刻躲开了与他对视的视线,转身离开了。
白月光站在了他身边,两分钟后,公车来了。白月光退后一步,在他上车后,才随后上了车。
唐艾坐在车上,脸色通红。本来要坐在对面的白月光坐在了他身边,拿了一颗巧克力递给了唐艾。白月光下车的时候,大概是发现唐艾没有吃,又递给了他一颗。
唐艾抓着两颗巧克力,一路回到家时,巧克力都有些让他握软了。他赶紧把巧克力放进了保鲜柜里,直接忘掉了快递箱里的物品,开始在星网上疯狂地刷着关于白月光的信息。
第183章 (捉虫) 924小舰队……
183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 唐艾饿了就吃营养剂,困了就睡一会儿,其他时间完全沉浸在星网上关于白月光的海量消息里了。
明明只要主角开始了直播, 剧情就会正式开始。可主角除了刷白月光之外, 啥都没干。
芝麻酱怀着一丝希望去问:请问, 主角是成了白月光的脑残粉吗?
天道:很遗憾不是,他恋爱了。
芝麻酱:艹!
就算当着天道的面,芝麻酱也没能忍住。
天道:其实……你也可以说他是男友粉。
芝麻酱:大人, 您确定这个主角没有偏离人设吗?
天道:我很确定, 他没偏离。你也有剧情的,你该知道这主角什么情况的。
芝麻酱:……
这就是个种田温柔受, 他不是“吃个桃桃好凉凉”的情况,有坚毅和刚强的地方,但把他的性别换成现代女性,也对剧情没什么影响, 是个偏中性的角色。
原主角攻, 就是帝国的四皇子。四皇子也是众多“重伤-从天而降-被受捡回家”的小攻的一员——此情况常见于哨向与ABO的世界故事中。唐艾最初认为他是宇宙海盗与捡到的壮劳力, 第一次改观, 就是小攻从星际海盗中,对他英雄救美。
两个低阶哨兵的视觉猥.亵,其危险性是无法与宇宙海盗相提并论的。可现在受没遇到攻, 也没见过宇宙海盗,白月光举重若轻的保护与关怀, 假如对象不是主角, 芝麻酱都得尖叫一声“好苏!”。
天道:所以,这事儿真的和您的宿主没有任何关系,即使他现在就把荒星给了主角, 主角也会当没听见,继续翻白月光的。因为他上心了,也上头了。
天道和芝麻酱同时看向此刻的主角,他已经成功找到了白月光的粉丝组织(小星星),进入了一个小群,并开始在大粉的带领下,满头鸡血地跟其他对家粉丝“互动”去了。
连他直播间里的那群高纬人类,也都被他影响,在弹幕上嗷嗷乱叫,还有不少人帮他想打击对手和美化自己的小作文。
——古今中外,粉丝护卫偶像的平台虽然不同,本质都是没变的。
芝麻酱:算了,毁灭吧……
天道:不要担心,主角总归是会回到正途的。
芝麻酱突然觉得有些奇怪,琢磨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这位天道太温和了,甚至能说是体贴,给他解答了许多疑惑,半点都没有过去天道高冷的感觉,甚至让他都不知不觉放肆了起来。
芝麻酱有些不好意思了:谢谢天道大人,我会尽量让我的临时宿主做好一位反派BOSS的!
天道:咳!其实也不用做得太好……
芝麻酱:嗯嗯嗯,感谢您的体贴!
芝麻酱回到了敖昱的身边,这时候敖昱正躺在休眠舱里小睡。
芝麻酱立刻憋住,敖昱一睁眼,他就蹦跶了起来【大佬~大佬~这里的天道温柔又和蔼,提供了很多帮助,宁愿自己承担责任,也不给我们增加负担。所以……您能不能稍微加一点点劲?】
正把清洁牙套摘下来的敖昱顿了顿【好。】
芝麻酱立刻具象化出了一个作揖的小人【谢谢,谢谢,您多费心。】
【主角确定出问题了?被白月光影响了?】
【……】我啥都没说,他是怎么瞎猜到的?芝麻酱哭唧唧【大佬……能说一下,您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的吗?】也好让我避开,嘤!
【你离开前还在纠结气运条的问题,与我无关,就是主角的问题。小月亮是S-的向导,在这种哨向世界里,他既然不是向导,就必然是有一定地位的剧情人物。在我离开前,我所了解的与主角有关的剧情人物,就是皇室、主角的家人,我和小月亮。前两者发生偏离你应该能察觉到,我外出,能拿来猜的,就只剩下了小月亮。我也是乱猜的。】
真实想法:小月亮在和他见面后,必定会搞事,主角出问题,被小月亮影响的可能极大。
【原来如此。】芝麻酱点点头,心情稍微好了点,如果是这么猜中的,也不算妖孽【大佬,您准备灭掉星际海盗吗?】
【不灭,我是去抢劫的。】
【……抢劫?抢海盗?】
【正确地说,是偷家。】
桃乐丝之海的海盗已经听说了首都圈军团前来剿匪的新闻——毕竟这次军事行动根本没有保密,就直接挂在了星网上。
只是一支小舰队,带队军官不过是一名中校男爵,但毫无疑问,这是一次警告。
星海帝国的军队构成,首都圈的十五、十六、十七、十八集团军,以及第一,第二近卫军是全帝国战斗力最强的六支集团军,外人戏称首都圈六太子,其余军团都为非首都圈星系的地方守备部队。这六支军团轮换在各处最前线,与虫族交战。其余军团拱卫在首都圈附近,休整的同时,也会接一些地方上头痛的小任务。
偶尔,这些小任务也会给精锐部队带来大.麻烦,这个时候,即使没有任务,首都圈的精锐军团也会派出大队人马,一定要把麻烦剿灭了。
顺带着……当初那个挂任务的,也得付出足够的好处。
所以,一般情况下,地方给首都圈六太子挂任务,都是怀有默契的:与某些军官私下里联系好,让他们过来刷军功和资历的,这一般适用于后台够硬的新兵,所以一般新任务挂出来都要等三天,其他人才会接;确实是首都圈六太子的精锐战士才能用更小的代价解决问题,就是正常的任务;还有最后一种,吓唬人的。
桃乐丝之海的海盗互殴,就属于最后一种。
星际海盗很清楚谁是不能招惹的,肆无忌惮的疯子现在都成了宇宙尘埃。
从首都圈来的小舰队,总不能被他们剿灭吧?可一旦把他们打个好歹,很快就会有大舰队过来“扫地”。蓝骷髅和凤凰两支盗团各自背后的主人,也不想这两把好用的刀就此灰飞烟灭。
果然消息传到桃乐丝之海,打生打死的海盗们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准备和谈了。
但有个问题……任务在已经被接取的情况下,是不能单方面粗暴取消的。否则军部就要找上来,打爆这个胆敢愚弄他们的蠢货的脑袋,这是需要协商解决的。
“那位李男爵,还没找到他吗?”
“没有,他依旧处于静默状态中,不过他制定的路线很成功,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他。”
“有没有可能……他们现在停留在某个星域里,就没动过?过去也有这种情况发生,从这位迪塞尔·李的履历看,他也是个油滑的家伙。”
“希望如此,那样我不介意多给他点油水。”
“阁下!阁下!”这位黑暗中存在的星脑忽然弹跳出了一个加密的紧急通讯,黑乎乎的小人用明显造假的声音在大呼小叫着,“我们的第六号星被袭击了!”
“什么!”
第六号星,在这位这里,代表的是凤凰海盗团的秘密补给之地之一。
“目前伤亡如何?”
“……全灭。更糟糕的是,对方很可能得到了我们另外十二个补给基地的线索。”
“这能说是‘被袭击’吗?!他是怎么无声无息做到的?!”
“也、也是有好消息的,蓝骷髅的‘河蚌三’也被袭击了。至于怎么做到的,大概是……军方的屏蔽器?而且是首都圈的军方……”
河蚌三,蓝骷髅的补给基地。
蓝骷髅和凤凰虽然最近两年打得天昏地暗,但他们还不是仇敌时,还是遵循了一些海盗的传统的,比如,给遭难的兄弟帮一把手,不要拒绝其他海盗的求助。
部分补给基地属于共用的,不但会为其他大海盗补给,也会招待小海盗、逃犯、黑户,或其他一些黑暗中的势力。这种大型补给星球,更像是帝国统治外的黑暗城市——当然,从现在双方的对话就能明白,所谓的帝国外,不过是帝国的正常秩序外,却依旧是在帝国贵族的统治下。
至于屏蔽器,蓝骷髅确实拥有一些以报废的名义弄出来的军品,哪家黑暗中的势力没有呢?
但最好的东西,必定是首都圈六太子的,这点贵族们也不会多事的。作为星际时代的统治阶级,他们比起曾经的地球前辈还是聪明一些的。他们很清楚,把虫族阻挡在人类的圈子外,才是第一要务。驱逐虫族,才能扩充人类的生存空间。
所以,承担最危险任务的首都圈六太子,永远拥有好东西。帝国的特别行动部队,更是集齐了帝国最顶级的尖端武器科技。
阁下在沉默了几秒后,问:“我们被洗劫了,对吗?”
“是、是的,阁下。”即使是扭曲过的声音,也能听出那边人的恐惧。
此时在场的另外两位类似于谋士的家伙更是低下了头,额头冒出了冷汗。
“我认为,你已经有了损失清单。”
“……”
随着一声提示音,阁下低下了头,在“本人可见”模式下,浏览起了他们的损失。
“嘭!”他的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被袭击、被全灭,都可以接受,但眼前被洗劫所遭受的损失,显然超出了他的容忍限度。
“只是一个没有家族庇护的男爵!”
忽然,在阁下说出某些命令之前,他的光脑里跳出了一个更大的画面。这画面直接碾压了刚刚黑暗的小人儿,让这阴暗的房间也立刻明亮了起来。可阁下却如遭重击,瞬间低下了头,仿佛他自己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光芒中是个以地球时代的眼光来看,只有三十上下的男人,他正在庭院中享用下午茶,阳光透过顶棚的绿叶洒下来,在他米色的华服上洒下了金色的光斑。
“祖父!”
“小跳蚤们学乖了吗?”男人喝了一口茶。
“祖父,我们被……”
“中校做得难道不够好吗?快把事情解决。”他甚至没抬头,留下一句不耐烦的命令,就粗暴地中止了这次的谈话。
阁下直起了腰,漫长的寿命,让很多贵族都拥有了众多的后代,他是祖父的孙辈中较受宠的一个,但也仅此而已。他看向那两个依旧弯着腰的家伙,他们算起来也和他有些血缘关系呢。
阁下很快把思想从这些无用的感慨上扯了回来。
被光辉形象击碎的小黑影也重新蹦跶了出来,却缩在角落里,像是个虫子。
阁下在心里念叨着:果然是跳蚤。
祖父的话让他冷静下来,他知道了那位男爵的行为,却不在意自己的损失,甚至赞同男爵的做法。确实,为什么会反对呢?
会挂任务,本就是为了震慑这些海盗们。但只是一个名头,显然威力不够。
甚至这些远离首都圈,且只在星网上见过虫族图片的家伙们,对首都圈的精锐战士们,缺乏必要的认知。
小小的,枯燥的战斗,损毁几艘海盗的船只,对他们能有任何作用吗?第六号星球被劫掠一空,确实也给他带来了惨痛的损失,却不是不可弥补的,海盗才是最疼的。
阁下看向黑暗中的跳蚤:“看来你们已经和蓝骷髅达成了协议,怎么?你们要一块儿去找首都军团的麻烦吗?”
“……不,我们已经吸取了教训,阁下。”
“呵。”阁下发出一声冷笑,过去两年的时间里,这些家伙对他阳奉阴违。不过他们还保持着供奉的数量与质量,“只是”不停下战斗罢了。
阁下很清楚他要做什么,他渴望占据整个桃乐丝之海,惦记着成为一个没有册封的贵族,认为那时候公爵也必须给与他足够的尊重?
“您该庆幸,这次过来的是首都圈的军队,这些军官们很讲规矩。”阁下压低了嗓音,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指甲在玻璃上刮过,让人寒毛直竖,“虽然第六号星按照您说的,已经全灭,但我确定,他必定没有造成什么多余的杀戮。下次,您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阁下暗示着“贵族卫队”,实力足够的贵族都有一定数量的私兵,他们大多以保镖、护卫的身份存在,其数量和装备却不输帝国的精锐。这当然是帝国所不允许的,但帝国存续的时间太久了,皇帝依然大权在握,但他的权力就如慢镜头下滴入清水的牛奶,随着时间,不可避免地被稀释了。
既然不是正规军,贵族卫队的行事风格自然也没有正规军的限制。
这些星际海盗们的作用之一,就是在需要的时候,为自家主子的卫队顶锅。
但对于阁下来说,向家族申请私军,比在军部挂任务,他们要付出的更多。
“请一定给我一个弥补过去错误的机会,阁下。”
“看您未来的表现吧。”阁下叹气,算是给了对方一个“还有未来”的承诺。
实际上,闹出这次大事来的海盗头目们,已经上了阁下的死亡名单,当事态彻底平息下来,也就是他们的葬礼吹响丧歌的时候。
他相信,另外一位负责桃乐丝之海的倒霉蛋,应该也和他有着相同的想法。
“另外,假如您想重建第六号星球,商团这一回可不会为您提供免费的赞助了……”
在干掉他们之前,还要把这群蠢货多年来私藏的家底都搜刮出来。
在完成了和跳蚤的会谈后,阁下终于知道他的祖父是如何这么快得到消息的了——不久前,李男爵上传了击杀与缴获清单。看着上传的物品,阁下的心里在滴血,也在对海盗们破口大骂,这些混蛋显然背着他隐藏了不少好东西。
这些东西以海盗的技术甚至无法进行利用,他们这样藏着,是想找其他的买家。
但更重要的是,在上传结束后,这支小舰队又进入了静默状态,他们在准备下一次的袭击。
阁下犹豫了片刻,还是给跳蚤提出了警告:“你们很可能还要再次承受一轮打击,做好警惕吧。”
舰桥上,敖昱在摸着他的大黑鱼。
他非草木妖精,化形后,本体就是本体,自己撸自己这对他来说也是很新奇的体验。
毕竟是精神体的大黑鱼,和现实的黑鱼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没有黏糊糊的黏液和水生动物的潮湿,它摸起来更接近爬行类,顺着摸时冰凉又滑溜,逆着摸则有些微微的刺手,手感都很不错。小月亮应该也会很喜欢撸鱼的。
小月亮没有精神体……他现在的身体还是受损状态吗?是否能够治疗呢?
敖昱现在看的,是现在这个时代的医学生书籍,一名医学生要经历二十年的学习。对于敖昱来说,他看得也很吃力——这里的所有标准体系,都是依托本世纪的人类体质所建立的。在星海时代,即便普通人放到现代也是个“超人”。
敖昱不知道现代标准的具体数据是什么,但以他点亮的医学水平,还是能有个大概认知的。这就造成,敖昱他看着这个时代的部分标准,脑袋里总浮现“不可能”,这十分影响他的记忆和学习。
进入并非自己熟悉领域的世界,果然不轻松。
“指挥官,我们继续停留在这吗?”大副充满好奇地看向李中校。
这是他第一次率领他们作战,大副和其他舰队的老人在出发时都满心忐忑。一个新手舰队指挥官,对阵老奸巨猾的宇宙海盗,这可不是个美好的开局。
但,他带给他们的第一个惊喜,是星路图。
不进入补给站的行路规划,代表的不只是辛苦,更多的是危险。
浩渺宇宙中,即使是首都圈范围内,也存在着不安全星域,每年寒暑假时,总会有不懂事的小孩子为了追求刺激组团去历险。以如今的医疗技术,未成年死亡的九成原因都是“好奇心”。
外围星域的危险,类型更是多如繁星。
他们都以为,最多在中途就会找个补给站停靠,只希望这位中校不是个固执的混蛋,他如果愿意,可以开着机甲去探险,其他人还想活下去。
事实却出乎他们的预料,他规划的路线显然足够详细和安全——不是又发现了一条新航路的,他们也经过了部分危险区域。军舰彼此配合,依靠舰载武器,或出动机甲清理障碍才能通过。
但没有“意外”,很显然年轻的舰长已经思考到了应对的方法,且不是极限操作,他给舰队的人员留下了足够的余量,稍稍付出一些努力与损耗,就能通过。
这次航行,更像是一次小舰队的拉练,在稍有难度的旅程中,各方面彼此磨合与熟悉。
尤其是他们的指挥官,他确实是新手,总会问出一些书上没有写,可舰队内部早已经约定俗成的事情。他的知识丰富却不是书呆子,对于各种老手的经验也不会过分崇拜,他充满了好奇心但不会用别人的生命去冒险。
当然,他很有些傲慢,为他自己的强大而骄傲,他的野心更是丝毫都不加遮掩。
但,大副喜欢这种长官,他很愿意献上自己的忠诚。舰队里的多数人,也是相同的态度。
“嗯……”敖昱挑眉。
他一直在思考到底偏向哪一边,蓝骷髅是莱纳公爵的,凤凰是帕瑟普公爵的,前者是二皇子阵营的,后者是四皇子阵营的。
这两个家伙都向小月亮提交过结合申请,二皇子更无耻些,他年长了小月亮一百二十多岁,成婚多年,婚生子四人,被承认的私生子两人,不被承认但民间确定的六人,其余无数……
四皇子更傲慢些,很早就宣布了小月亮只能属于他,作为数据最高的2S哨兵,即哨兵第一人,和向导第一人是绝配。
二皇子更适合些,最近几年这家伙错招频出,几乎被兄弟打压到了边缘,外加缺乏军队中的支持者。
四皇子展现出来的性格过于高傲,且这家伙自己就是军队中的标杆,不是一个乐于听从意见的人。
但是,想想上一个世界的英王,敖昱就嫌弃这个世界的二皇子。都是“二”,但有些家伙实在是二得不可爱。
“蓝骷髅的蓝骷髅……很漂亮啊。”抢过来,送给小月亮。
第184章 (捉虫) 大黑鱼打海盗……
184
蓝骷髅海盗团首领的知名机甲, 也叫蓝骷髅。基本上成名的海盗团,都会有一台高级的称号机甲,海盗团的名字也与机甲同名。
“为我的机甲做好战斗准备。”敖昱撇嘴, 他爱以德服人, 打打杀杀实在不是他的菜。
“是, 指挥官!”
大副沉稳的脸上露出了雀跃,安静的舰桥里,也开始有热烈的气氛在流动, 这气氛来源于官兵的表情, 他们充满了期待和欣喜。
敖昱顺应着他们的雀跃,露出了理解的笑容。
他本人对于指挥官要冲到第一线和人近身肉.搏万分的……嫌弃。但目前这种情况, 和地球时代的将领捉对厮杀情况还是不同的。
因为超限结晶的存在,比战舰小得多的机甲,却拥有更强的破坏力——超限结晶有排他性,且等级越高排他性越强, 高级结晶无法和其他结晶在同一个“整体”内运行, 这就造成了战舰上无法安装高级结晶。
有趣的是, 高级结晶切碎后, 从一块变成多块,它在内部也依旧默认自己为一个整体,会一起排斥其他晶体, 内部却依旧维持完整。曾经有科学家认为,高级结晶是活的, 是一种特殊的硅基生命体, 但现在这种结论已经彻底消失。
机甲的外形类人,因为高级结晶的运行网络,无限接近于人体的神经脉络。
高级结晶的作用?每一块都有着不同的作用……
一架名为天鹅的封号机甲, 其作用竟然是安抚和治疗。但有个问题,它起到的效果十分微小。因为它的出现,甚至出现了少量的让向导也试试登上机甲的声音。可随后就爆发了大量的狂暴哨兵伤害向导事件,向导进军队的事情都被无限期搁置,向导开机甲更是提都不要提。
天鹅也就此退出人们的视线,现在不知道在哪个仓库里落灰呢。
没有机甲的舰队,是移动靶子。
驾驶一台封号机甲,是所有低阶哨兵的终生追求。封号机甲的战斗,成了哨兵们近乎本能的喜爱。
迪塞尔·李作为平民出身的A+哨兵,在帝国老牌贵族横行的军队中,属于草根的偶像。
敖昱作为A+级别的战士,他的机甲是以军队制式机甲的加强改装版本,勉强获得了一个封号——“虎鲸”。
“你好,迪塞尔·李中校。”
“你好,虎鲸。”虎鲸同时是机甲智脑的代号,这个智脑正是以高级结晶为基础建立的。换言之,高级结晶是不是自然的硅基生命体科学家至少表面上没给出定论,但机甲确实可以被看成高级结晶的人造硅基生命体,驾驶员是机甲的脑子,“与舰队建立内部通讯。”
“指挥官,这里是舰桥。”大副的声音传来,“‘水母’被大面积摧毁,确定有巨型物体快速进入预定区域。”
水母——军用警戒机器人,个头极小,只在毁灭的瞬间,定向发出极微弱的讯息(足以被宇宙中的正常射线所掩盖),它们的作用就是被布置在某些区域里,等待着被摧毁。水母的唯一缺点,就是传讯距离太近了。
“虎鲸请求脱离旗舰。”
“请求通过。”
“虎鲸即将进入静默状态,祝各位获得最终的胜利。”
“也祝您斩获敌人的结晶,指挥官。”大副的声音颇有些激动,蓝骷髅也算是知名的强力机甲,若能将之俘虏,他们的小舰队,或许就能有自己的代号,而不是一直被叫成924了。
一直趴在敖昱肩头的精神体大黑鱼动了一下,窜下来扑进敖昱的胸口,消失不见了。
敖昱的眼睛变成了月眼,呼吸变缓,体温快速降低,维生装置的某些监控闪过了红光,但很快就被虎鲸改为了“特别监控”。
精神体能够为哨兵提供一些特别的能力,对迪塞尔·李来说,他此刻的状态能让他维持更冷静的大脑,更低的体能消耗,当然,也代表着他能比多数哨兵战斗有更长的续航时间。
虎鲸仿佛一道黑色的光,彻底融入了宇宙中。
半个小时后,一支由十几艘战舰组成的舰队,进入了这一片海域。
“轰——!”三点钟上方,陨石群后,突然有射线弘基舰队前方。
“发现能量反应。”“是924舰队?”
“不要管他们,升起防护罩,加速前进!”蓝骷髅站起来跺了跺地板——蓝骷髅海盗团的首领无论过去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代号,在他顺利登顶后,就只是蓝骷髅。
“船长,我们被抢走的……”
“别想着夺回来了,那些东西即使还在924的仓库里,但上头也已经打好了贵族们的标记。况且,你确定我们不会打死某个老爷的儿女吗?这是一群不能打又不能碰的金贵玩意儿。”
这些金贵玩意儿还很能打,最后即使胜利,损失也是巨大的。但海盗里的犟种太多了,这种话可不能说。
蓝骷髅的威望足够他在此时压制整支舰队的声音,让他们听从他的命令继续前进。
三点钟方向的袭击没有停止,但对方也没有来追击他们,只是躲在陨石后头,不断地轰击他们的防护罩。
“懦夫崽子。”“他们在陨石区一定做了埋伏。”
舰桥的海盗们议论纷纷,咒骂着军方的无耻。
“滴!□□!□□!”舰桥忽然响起了警报声。
因为遭遇攻击,舰队前方的小型无人侦察舰要么被回收,要么已经被摧毁,以至于他们没能及时发现雷区……
“爆炸警报!”
“转向——!”
海盗舰队陷入了短暂的混乱,甚至因为一些舰船转向太急,以至于与其他舰船发生了碰撞。
“轰——!”十二点钟方向,新的光束轰击了下来。
海盗们的舰船也终于识别出了攻击自己的目标,一艘鲨级驱逐舰,两艘蜂级护卫舰,舰船的身上画着17-924,代表着它隶属的军团。
蓝骷髅正要发出新的命令,他的旗舰忽然不正常地颠簸了一下。
“舰长!鱼骨号被摧毁!它被□□击中了弹药仓!”
鱼骨号是一艘海盗们自行改装的补给舰,它原本就是一艘普通货船,空间够大,却缺少真正军品的厚实与坚固。□□的威力就足够撕裂它的船体,鉴于它装了一肚子弹.药,被炸成一颗大烟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们的母舰没在这儿,什么都不要管,转向,继续跑!”蓝骷髅忍住 了一肚子的脏话,并发誓以后一定要弄一艘靠谱的补给舰。母舰没在这,不打机甲战,说明924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他可能只是要打他们一下子,做做样子罢了。
蓝骷髅也继续忍耐着,给他们一点甜头,换取未来的平静。
在□□爆炸与光束轰击的强光中,满肚子怨气的蓝骷髅舰队沉默地前进着。
直到新的警报响起:“机甲靠近警报!”
蓝骷髅:“老子看见了!”
他面前第一时间弹出了二十三个小红点靠近的雷达图。
“准备战斗!”
“924的小家伙看来把我的忍耐当成了软弱,那就给他一个好看的!机甲准备!”
蓝骷髅转身冲向机甲舱,之前虽然只是赶路,但作为海盗,他们随时都做着战斗准备,只用了五分钟,机甲出舱的战舰舱盖已经打开,蓝骷髅的耳边已经响起了机甲抛射倒计时。
“3、2……攻击!”
不是蓝骷髅发动攻击,是他遭受攻击的警报。
在以蓝色照明为主的机甲舱里,黑色的能量束就显得无比刺眼了。紧跟着能量束的,是一架纯黑色的机甲,他像是收割生命的死神,撕扯开已经被轰击变形的舱盖,闯进了战舰中。
——虎鲸,于星海中隐藏自己,无声无能量波动。
正常战斗持续了六个小时,战斗结束后,924再次开启通信屏蔽,快速撤离了战场。
当其他海盗听到消息赶来时,看见的大片漂浮的太空垃圾,人类的尸体、被击毁的机甲,以及更多的,战舰的碎块。
924在临走前还是简单打扫了一下战利品的,但他们使用的手段无疑是粗暴的,就像是面对猎物的大型野兽,只撕扯走了自己感兴趣的部位,完全不顾猎物在爪牙下变得七零八碎——他们用肢解战舰的方式,拆走了动力源、发动机,可能还有部分战舰的主骨架(特殊合金)等等。
蓝骷髅这艘著名的战舰被拆得最破烂,但无需猜测,对方完全是出自讽刺与炫耀的,单独将战甲前方巨大的蓝骷髅涂装完整地撕扯了下来。将那架被扯掉了全部超限结晶的同名机甲,拧得像是跟雪茄一样,塞进了骷髅的嘴巴里。
至于也有着相同名字的驾驶员,也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他……被涂满了蓝骷髅。
算是与蓝骷髅永远同在了。
海盗们还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士兵,应该说海盗们都没这么残暴,现在可是文明时代。
不过没几个海盗想去报复,找死吗?一定很惨的那种死。
924舰队又消失了,桃乐丝之海的海盗们瑟瑟发抖,大小海盗都不出港,虽然有第六号星和河蚌三的带头作用,就能知道星球防御体系对这支舰队没太大的威慑,至少星球级别的要塞.炮看起来比海盗船的舰.炮有安全多了。
当他们从星网新闻上,看到924的迪塞尔·李中校已经成功执行了任务,剿灭了桃乐丝之海的海盗,于某处行星中进行休整时,所有海盗都松了一口气。
不,还不能这么快就松了。
蓝骷髅彻底完蛋了。
尤其是称号机甲被摧毁,这种拥有独特战技,只有B级以上哨兵才能驾驭的机甲,可不是这么容易获得的,机甲才是蓝骷髅海盗团的核心。
机甲的核心又是高阶超限结晶,出产结晶的矿星一经发现,就会直接成为皇帝的财产。发现者可以获得一定特权,却永远都不可能获得开采权,私开者只有死路一条。
高阶结晶更是全部在帝国军部编号在册,看似现在流出的高阶结晶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但这些也是两万多年时光中的全部了,它们的每一次流出,都代表着一场改革。上一架非官方的称号机甲,还是在八百多年前出现的,现在各方公认,不会再出现新的称号机甲了。
蓝骷髅没了,就是没了。
阁下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顺带着还有个锅——李中校是他的人。
背锅就背锅吧,他现在要赶紧把自己的人送进桃乐丝之海占地盘。不是凤凰海盗团的人,是彻彻底底的他的人。该死的海盗就不值得信任,等把现任凤凰搞死,还是让彻底的自己人上位更安全。
敖昱看了看他屏蔽这段时间的消息——小月亮跑了。
虽然视频是按照过去的频率放的,直播也照常在做。但在他看来,毫无疑问的一眼假。
敖昱:没来找我……稍微有点鼻酸,小月亮这是想建立一番事业,然后功成名就地来找我吗?
翻到白月光的旧视频,3D影像中,男人的白色礼服上,大片大片的花纹都是用珍珠绣成的玫瑰,阳光洒下来时,他身上珍珠反射的光晕几乎肉眼可见。但比起珠光,最耀眼夺目的还是他……
敖昱忍不住伸手去触碰3D影像,手指毫无悬念地穿过了人影。
有时候,敖昱的脑袋里也会有恶念冒出来。比如想把现在强悍自由有主见的小月亮抓起来,用纤细华美但牢固的锁链捆绑着,把他关在华美的房屋里,日日夜夜地和他相爱。他的手脚依旧会被勒出红痕,除此之外,也会被敖昱点缀得到处都是玫红色的“花瓣”。
唉~碳基生物就是容易让小头影响大头。这个身体的欲.念更强烈,滚烫地躁动着。
敖昱点了点影像上鼻侧的小痣:亲爱的,你是真正的月亮神,强大清澈高高在上,我等你脚踏七彩祥云来和我结婚。
芝麻酱【大黑鱼,我还以为你要在桃乐丝之海自立为王,或者至少收服一支海盗,建立自己的势力。】
敖昱平平淡淡地说【没能做到,很抱歉。】海盗都是被主人拴着的狗,他们想和你亲近,因为他们的主人想通过狗接触你,若非如此,这些狗只会朝着你龇牙。
【呃……您太客气了……】
芝麻酱缩了,他是有些生气的,苹果醋当面说他家大佬是笨蛋。可这个大黑鱼也没太聪明啊,拿了个要造反的主线任务,海盗这种混乱世界可是最好发展自己人手的,他转了一圈,战利品除了那块被登记的蓝骷髅超限结晶,其他的全都上交了。他还很吝啬,根本不知道荒星的价值,也就是以为荒星是破烂的情况下,依旧攥在手里不放。
芝麻酱懒得再提醒他了,苹果醋不是也说他家的大黑鱼是布局系吗?就看他怎么布局。
敖昱站起来,去看刚刚得到的蓝骷髅结晶。
它的最高直径有5米,形状偏圆,是一块儿巨大的深蓝色晶体,它悬浮在库房的正中,就像是被切割下的一块儿深海,和骷髅什么的没什么联系。
敖昱笑看着结晶,小月亮一定很喜欢它。
结晶放置在机甲上时是被切割后的,可在敖昱把“它们”扯下来后,它们就聚合成了一个“它”,这就是超限结晶的唯一性。
敖昱的虎鲨若被扯下来,也会聚合成一块儿黑中带点白的结晶。
有人曾经做过实验,切割下高级结晶的一块,将其带向远离结晶本体的地方。那么较小的一部分,其内部结构会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最终崩裂破碎。较大的一部分则会在一段时间后,重新“长”出缺失的部分,即便是被封闭在真空里,也能长出来,但重新恢复完整的结晶,其能力效果会减弱。
假如被分离的结晶是大小几乎均等的两块,那么消失的,或重生的就是其中随机的一半。
也有人想试一试切成三块分离会是如何的结果,但这种实验带来的只是一块儿高级结晶的损失,其余毫无意义。目前为止,高阶结晶到底是如何产生的,还没有任何得到认证的研究成果。
总指挥是有权力保留不超过总价值五分之一的战利品的,作为A+的哨兵,他可以在帝国进行编号与测量后,在一定程度上拥有这块超限结晶——可自行使用,可出售或出租给合法的组织与个人,不得损毁,不得私下出售或出租。关于结晶的收益,除正常缴税外,其他部分皆归于他个人。
修整的第二天,气运条忽然蹦出来了。
芝麻酱【三七?!】他惊了,因为三的是主角,七是这个目前为止什么都没做的宿主,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们才到达这个世界几个月,怎么主角就这么惨了?
【可、可能有些意外,我去问问天道。】
芝麻酱跑去问天道了,天道依旧是那么好说话,直接给他展示了最近唐艾的生活轨迹。
他就是做了一个纯粹的白月光脑残粉……
然后发现,星网活跃度高,被点赞、转发和推荐的精品发言够多,在这个世界,也是能赚信用点的。
其实现代也能,很多大粉就是在粉圈赚钱的。唐艾现代又没混娱乐圈,也没粉谁,自然不清楚这个。
相比现代的网络乱象,这个时代的网络更规范罢了。毕竟每人一号,与现实身份严格绑定,小号是不可能的,披皮粉之类更不可能,星网上每个人的发言虽然相对放肆一些,可星网不是法外之地,这里的言行和现实中人们的信用相关。
唐艾的高纬观众们也很喜欢他现在的生活方式,因为他们的言行,也能通过唐艾的手,发到网络上。这简直是另外一种跨越时间、空间和维度的交流,唐艾不是一个人在说话,他是代表着他们全部在说话!
这么算起来,跟唐艾在网络上对战的人们也很倒霉,他们以为自己战斗的对象只有唐艾一个,谁能想到唐艾背后还站着一群大佬呢?
两边都有收益,够快乐,还能为自己最喜欢的人而战,唐艾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把买来直播的材料随便做了,吃掉。买了一堆营养剂塞进保鲜柜,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快乐生活。
有时候他在星网上打架打累了,就找一部影视作品出来看,或者去玩游戏休息脑子。
芝麻酱:呸!你是种田美食文的主角啊,你要勤劳啊,你怎么变成咸鱼流的主角了?
可事实证明,大多数凡人都是爱咸鱼的,区别只是有没有咸鱼的资本罢了。
让唐艾突然改变生活态度的,是白月光的状态不对劲。
智脑代替的伪装直播,确实能骗到唐艾这样的普通粉,但他背后的大佬们开始发觉出问题不对了。
{我确定了,这个白月光是假的。}
{啊,我也一直在怀疑,感谢小伙伴帮我证明了猜测。}
{我说为什么白月光突然在我眼睛里就变得缺乏魅力了呢?}
有一天,唐艾的直播间里,开始狂刷类似的弹幕。正看直播看得很high的唐艾吓了一跳。
{UP主:难道不是白月光不上相的关系吗?确实他3D不太好看。我说的是对他自己真正的脸来说,影像的他比真实的他丑。}
唐艾解释了半天,作为粉,就不能说自家正主丑。跟小伙伴们说话,也必须把话说齐全了。
他还记得之前有人说白月光“胖”呢,现在要是还有人敢这么说白月光,他立刻炸。
{不,这就不是他。}
{UP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吗?他当时很可能是彻底出走,而不是出来逛一逛。}
{他现在应该还活着,否则你就看不到眼前的这些视频了。}
{但他也应该很危险。}
{对,在星海帝国的社会结构里,白月光的存在,影响了整座大厦的存在。}
{UP主:……我脑子不是太好,这些我看不太明白。我是不是可以简单理解成,白月光很危险?那我该如何保护他?或者至少给他提供一些帮助?在网络上公开他失踪的事实吗?}
{别!}
{别别别!}
{千万别!}
第185章 (捉虫) 大黑鱼是个善……
185
高纬世界的大佬们开始给唐艾解释, 一方面唐艾自身的公信力不足,他就是一个大粉里头的底层粉,其他粉现在拥护他, 也只是因为他战斗力足够。另外一方面, 看白月光自己都没冒头, 以及向导学校和帝国各机构的反应就能知道,隐藏起来对白月光自己是安全的,也是其他机构所乐见的。
{你认为你有能力和国家机器对抗吗?}
唐艾过热的脑袋冷静下来了。
可大佬们表示, 他不是彻底无力, 他还是能够做些事情的。前提是,尽量让他自己强大起来。于是在走了一段歪路后, 唐艾的发展又回到了原先的“正途”上。
他开始了直播,直播间的名字是“为偶像做美食”。
唐艾原本起的名字是“为爱人”,这段时间以来,他很确定自己恋爱了。爱上了一个距离他无比遥远的, 注定是单恋的对象。
摸着已经起好的名字, 他将爱人改成了偶像。他爱白月光, 也感激白月光, 他没想从他那儿再得到更多,只想为他做一些什么,至少目前阶段是这样的。
“异地恋是极其容易分手的, 又是苦涩的暗恋,这段感情, 应该很快结束吧?”
大佬们:“……”
暗恋和追偶像能一样吗?不过他们有乐子看, 所以大佬虽多,但没有一个提醒唐艾的。
唐艾的第一个作品,是一个巧克力慕斯蛋糕——为了方便唐艾的发展, 这个世界的食物当然是不太完整的,比如有巧克力、黄油、奶油等等,但这个世界没“打发”这个步骤,所以虽然有混合的面团制作的面包,但没有蛋糕、没有冰激凌,没有蛋奶酥等一切需要打发的甜点。
尤其现在唐艾还是有点小积攒的,他为自己的直播间开启了品尝互动,观众可以尝到蛋糕的美味,他直播间的热度当场就爆了。
唐艾在光脑处认证,获得了“打发”的专利。
唐艾在专利文件上标注“个人以及小家庭使用,不需要专利费用。商用需按照百分之一的盈利比例,缴纳专利费用”。
这让他得到了无数人的好感,唐艾表示:一切灵感都来源于我的偶像,我想着他就无法正常地做饭,用勺子在奶油里搅了又搅,结果神奇地诞生了打发的奶油。所以,专利费用的百分之五十,将会贡献给我的偶像。
唐艾的行为,在这个时代的追逐向导的男女中不算夸张。白月光的追求者不乏愿意付出一切,只为了求他一笑的。
他是最强大和俊美的向导,如何的追捧都不足为怪。
芝麻酱:第一次看到这么神奇的主线……可就算他换了追求目标,也不至于只有三成的气运吧?
天道:他只有三成气运,因为他注定追不上对方。
芝麻酱:零加零还等于零?可就算他们撞号了,但不是两受相遇必有一攻吗?不对,我的意思是,他追不上白月光和他只有三成气运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芝麻酱用怀疑的小眼神看着天道,这个天道真的没毛病?
天道:他和四皇子的恋爱之路断了,皇室将会失去他的支持。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主角是个3S的向导,包括主角自己。他如果继续按照现在的方式生活,很可能未来也没有人知道。
天道没解释白月光的问题,对方有问题,还是作为天道也根本看不出问题的问题。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完这一生。非要用外力干扰,是最愚蠢的行为。人类的程序员都知道——发现bug了不要想着鲁莽地解决bug,很多时候,维持系统正常运转的,就是个bug。bug解决,等于系统崩溃。
芝麻酱:那就是……我们慢悠悠地造反就行了?
天道:是的。
唐艾是几个系列的中心,虽然后来的穿越者也都是3S的向导,但没有唐艾的存在,其他穿越者都会泯然众人。四皇子和他的支持者们,虽然都是强大的哨兵,可在缺少向导安抚的情况下,他们的能力不只无法彻底发挥,还会随着战场压力的增大,变成不稳定因素——S级别及以上的哨兵,从未存在过黑暗哨兵。
敖昱虽然只有A+,可不跨过S的线,作为黑暗哨兵的他,反而能发挥出最强的实力。
若是持久战,只要敖昱扛过对方最初的爆发,之后就能压着他们打。
芝麻酱有些开心,他和过去的苹果醋不一样,在没有做什么缺德事的情况下,他还是希望自家反派能获得量劫争斗的胜利的,却多少有点不平衡。大黑鱼这个苹果醋的宿主,运气也太好了。
敖昱在看着自己收到的讯息,任务已经被发任务的当地星系智脑确定完成。他得到了一笔军功和信用点奖励。战利品已被军部确认和回收,这又可以让他得到一笔军功和信用点奖励。
将军以下,军人们也是可以自行决定是否以军功提升军衔的。从上校升准将,除军功外,还需要勋章(多种类的勋章)或特殊军功表彰,又或皇室嘉奖。
军功也可以用来兑换爵位,迪塞尔的爵位就是用军功换的。
他的上级和几位原主相熟的战友,都发来了祝贺的消息,约他回到首都圈后,去喝一顿。
除此之外,还有些陌生人的来电。
敖昱挨个去看这些人的社交账号,都是些小贵族家的联系人。不过这些小贵族,可是比敖昱这个贫民贵族“高贵”多了,以目前的身份,拉拢他绰绰有余。
敖昱礼貌地拒绝了每一个人。
芝麻酱【大黑鱼,你可以试试加入一个家族,然后从内部吃掉他们。】
【不着急。】
敖昱打开了向导协会发来的讯息,这条讯息很遗憾地告知他,他错过了加百列·沐恩的第一次约会,在向导协会的信用评级下调,将会在一年之后才有资格对下一位向导提出申请。
敖昱向向导协会发出了态度温和的询问邮件:按照正常流程,向导协会的约会信息应该在收到我的确定后,才能算是约会达成。我在任务期间未能在规定时间进行确定,应该算作拒绝约会。
向导协会的回复:不服从向导协会的调配,信用评级进一步下调,您在一年半后,才有资格对下一位向导提出申请。
好了,再次确定,小月亮已经跑了。
不过,这种粗暴的方式应该只针对他这种底层出身的高阶哨兵,那些有身份的……
敖昱挑眉,还是有些担心小月亮。
现在的小月亮,在很多人眼睛里,就是到处乱跑的无主珍宝。且帝国对他已经不再怀有善意,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随意处置他了。
但小月亮是能这么容易让你们抓到的吗?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芝麻酱【大黑鱼,你可以去前线,杀虫族赚军功的。】
【我现在就是轮换回来的……】为了让官兵必须获得一定时间的休息,轮换回后方的官兵禁止重回前线。
敖昱又收到了一条讯息。
芝麻酱【是贵族的聚会呀,你要去吗?说不定能交朋友哦。】
【不去。】
蓝骷髅落在了他的手里,敖昱其实算是打破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要碰那些流失在外的称号机甲,它们看似是在帝国的把控之外,其实都是贵族们的财产,是皇帝允许的,贵族们干私活的工具。
黑机甲即使易主,也只能是从某位贵族的左手换到右手,或者从一个贵族换到另外一个贵族的手上。这算是贵族们的非主流斗争,皇帝也很乐意他们将会流血的争斗从帝国内部,换到外部。
但敖昱把蓝骷髅毁掉了,将超限结晶都抢回来了,这是一个破坏了规矩的局外人。
他“应该”受罚,朝着他递出橄榄枝的小贵族,要么是离开核心社交圈太久,彻底退出了政治的主舞台,什么都不懂。要么是怀着恶意的,想通过找敖昱的麻烦,获得莱纳公爵的青睐。
不过,这种教训敖昱的事情,莱纳公爵即使不自己来,也该让他的自己人动手。
马利特子爵,莱纳公爵的亲密友人(狗腿子)。
他在敖昱所在的星球,有一座别墅,他将在别墅举行一场大型聚会,特此邀请最近刚刚保卫了国家的战斗英雄参加。
【呃,那你要做什么?】
【嗯?升级、攒装备。】敖昱还是加了一句解释【我喜欢这种充满规则的世界,虽然这种世界有点麻烦。厚积薄发。】
翻译:底层的规则过于厚重,他的身份也是小人物,他不想破坏这一套规则,所以先积攒实力。
【……】
如果是苹果醋当然现在能秒懂,可芝麻酱就一头雾水了。算了,反正这个世界的天道都说了,能慢悠悠来。
924的舰员们看着刚刚得到的军功与信用点,也是喜笑颜开的。他们的中校不是一位吝啬的人,很显然,他从自己的军功和信用点中也拿出了一笔,让这次本就丰厚的出征,变得收获更为惊人。
他们正在商量着回到首都圈后该如何享受生活,就收到了舰队的准备申请。
他们已经参与过一场为期近半年的战斗(加上前期赶路),中间休息时间还不到一周,因此可以拒绝参战,他们空出的岗位,由舰队的换班人员填补。因为此处距离首都圈过远,所以换班人员应该会在当地的驻军中临时抽调。
——这对当地驻军来说,是一件好差事,最低限度也能丰厚他们的履历,假如运气够好,还能让他们直接进入首都圈的集团军。
官兵们看着拿到手的军令,超过九成的人手都选择了继续出战。之前的海盗之战,多数人都很轻松,只要按照每天下发的军令干活,就能得到一切。
然后他们又收到了军令,这次全军三分之一的人被强制休息。他们的休息时间是一个半月,并被要求一个半月后前往另外一个星系的某个星球,为上舰做准备。
大副:“指挥官,我们的官兵现在正是斗志最盛的时候,他们不需要休息的。”
“我需要一直跟随我不断作战的官兵,而不是半年或者一年后累瘫了的一群过劳者。”
“您……要一直战斗下去?”
“嗯,我大概摸清楚该如何做一个舰队指挥官了。”敖昱看着他,“所以,我的副官,您最好也联系一下,有没有谁能接替您的位置。”
与海盗的战斗虽然只有三场,但大多数能用的武器,敖昱都用了。
他大体了解了自己这支小舰队的速度、防御、攻击力,后勤能力以及其他。所以,可以开始压榨他们,搞乱这个世界,小月亮行动起来,应该也会更顺畅吧?
——星海帝国绵延两万年,上层和中下,彻底分流。越是中下层越必须遵守规则,上层反而可以用各种手段忽略甚至打破规则。对中下层来说,规则也是唯一能在这个世界中保护他们的。
敖昱也是,即使他成为了男爵。可这种男爵称号,上层是几乎不予承认的,贵族们戏称类似的人为贫民贵族。他若此刻就去直面贵族们,那就是用他的最弱去碰撞贵族们的最强。
他要搅乱整个世界,目前却必须遵守世界的规则。
敖昱撸着他的鱼,命令道:“出港!”
大黑鱼在他手里翻了个面,肚皮朝上,拍打着鱼鳍。就如敖昱真实的渴望那样——当个肚皮朝上的咸鱼。但事实却是,他目前要当个工作狂。
芝麻酱【苹果,你家大黑鱼就是个工作狂。】
苹果醋【呃……他某些情况下,确实是工作狂。】
大黑鱼自己虽然一直念叨躺平,要当咸鱼,要吃软饭,但在遇到事儿的时候,他是真上。
苹果醋有点担心,小月亮难道处境不好吗?可惜,芝麻酱就不说有用的东西。
苹果醋【芝麻,你家大佬就比较让我一言难尽了。】
大佬【……】他还在,而且他还能听见。其实他最近和这位苹果醋的合作还是很愉快的。他没有芝麻那么话痨,有时候能爆出些很“有趣”的建议。
之前听芝麻说过,他家的宿主是条功德龙……总觉得现在这样接触下来,他家的功德龙,怪不得叫大黑鱼呢,是黑鲤鱼变的?
大佬大概是习惯了芝麻酱的话痨,偶尔苹果醋的嘀咕没让他逆反,反而有种跨越时空和另外一位宿主交流的趣味感——若他们在同一个世界,他能看见他的一举一动,趣味感可能都不会如此强烈。
就目前这种带着点类似猜谜的感觉,最是那个味儿~
两个系统就是一块儿吐槽的,吐槽完了,芝麻酱就走了。
大佬问【你既然这么思念你家的大黑鱼,为什么不去见见他?】
苹果醋【我怕我走了,你这里有突发事件。你没有我宿主那么强,自己没办法应付的。】
大佬【谢谢。】
不对……他有隐瞒的事情,他担心到了那边后,忍不住当着芝麻酱露出马脚。
芝麻总说苹果醋是个单纯的小可爱,他家芝麻才是真正的单纯小可爱。要挖掘真相吗?
心里像是有小猫儿用肉乎乎的爪子轻轻挠着,他有很久没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了。可就在好奇心攀升到顶点的时候,大佬对自己摇了摇头——没有必要。
会对系统同伴隐瞒的事情,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但这个秘密,对大佬本人或对芝麻有用吗?
没有,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们系统是有底层逻辑的,影响到整个主神体系安全的消息,是不会隐瞒的。所以,他所隐瞒的,就是一件对他和大黑鱼来说,重要又私人的事情。
大佬再怎么好奇,也没有跑到别人的卧室,去掀人家床底的癖好。
那种观察别人行动,猜测他下一步的探秘乐趣,他已经足够了。
目前看来,这位大黑鱼,是个善战的人?且适应能力极强。
他头一次去科技世界,虽然对机甲之类的东西有所准备(在现代世界看过漫画和电影),再加当时原主的记忆,但让自己彻底适应也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各种理念的跨度太大,知道不代表形成了习惯,他适应的那阵子,日常表现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大佬站起来,拍了拍长衫的下摆:“好了!”
苹果醋【大佬你要做啥?】
【做……个山大王。】
【你的设定是个书生!】
【宋江不也是?虽然我不喜欢这家伙。别担心,我书生的人设不会歪的。】他既有探究心,也有争胜心——或许,活着还是有一些乐趣的。
大佬走回了他的老路,黑.道。敖昱在干的,却是打击黑恶势力。
在首都圈挂出来的任务,除少数如桃乐丝之海那样,就为了找个首都圈的小舰队来吓唬人外,多数还是确实有一定危险性的。
题外话,在924舰队把第六号星和河蚌三连锅端后,首都集团军的任务栏里,很多任务都消失了。显然他们可不想招来一个迪塞尔一样的愣头青,偷鸡不成蚀把米。
敖昱之后接的,都是真正的硬茬子——独立组织、恐.怖分子,以及……虫族。
虫族中有一种没有战斗力,却拥有空间跳跃能力的白星金龟子(长得像是放大的金龟子,但它们是纯黑色的,背脊上有白色的斑点)。它们的这种能力排列组合十分流畅,空间虫少,跳跃距离就近,多就远。
帝国空间跳跃领域的科学家现在还在研究白星金龟子,想借用它们的结构,进一步改进人类自己的空间跳跃技术。目前,人类还做不到随意排列组合不同设备上的跳跃装置,提高跳跃长度的能力。
流窜进帝国内部的,正是被白星金龟子带进来的。
即使正面战场上,人类对于空间跳跃进行了严格的限制,但战斗打起来后,总会有各种疏漏。尤其大量白星金龟子自.爆,会短暂地形成空间洞,总会有一些漏网之虫。
因为战斗力、经验,以及人员装备等各方面的因素,不是帝国的所有地区都有能力应对这些虫子的。
虽然帝国配置有特别的单独行动部队,专门绞杀流窜进来的虫族的,但……有时候调动特种部队的消耗,要比废弃星系更大。
举个例子,四皇子目前就在白虎大队里,他有着目前最强大的称号机甲——战神。这台机甲使用蓝钻作为能源,它一次启动的能源消耗,与敖昱小舰队打完桃乐丝之海的能源总体消耗,在价值上持平。
与战神同等战斗力(和消耗)的机甲,在白虎大队一共五台。次一等的机甲有二十三台。
这些战争兵器的价值,在于快速反应(这种顶级机甲可以进行远超战舰速度的远程空间跳跃),对于敌人强大目标的重点攻击(虫族女皇,及其近卫队)。
在大后方,当有强力虫族恰好落在重要 城市时,特别部队的快速调动是十分值得的,皇帝也能借此向当地的大贵族敲一笔。可当虫族落在一直忠诚于皇帝,或只属于没什么油水的小贵族,普普通通没什么价值的星域时,出动特别行动队,就得不偿失了。
这时候,特别行动部队的拖延也是可以被大众所理解的。他们要么还在前线没撤回来,要么是哨兵还在疗养中——谁都不想面对一个在战场上狂暴的哨兵,更不想面对一个发疯的高阶哨兵的。
这时候,这些小区域就得看运气了,看有没有真正有能力的军队,接下他们的任务。
首都圈集团军是最好的选择,但这群人一般刚从前线换班回来,他们需要的确实是修整,很少有人会愿意接高强度的战斗任务。
至于其他军区……真正的强大哨兵都进了首都圈,或成为了贵族的私兵。其他地区表面上驻军的战斗力都是相差无几的,所以一个地方做不到的,其他地方也做不到。
这种情况,一般只能拖着。
第186章 (捉虫) 战神机甲被偷……
186
遭到虫族入侵的小区域, 有时候甚至拖上几年,拖到虫族自然死亡,或倒霉点, 拖到虫族自动蜕变出一只幼年女王来(脱离女王过远的虫族, 要么会渐渐失去生存的意志, 步入脑死。要么会有一只足够强壮的虫,进入羽化期,蜕变为一只拥有生育与控制虫群能力的女王)。
前者无需解决, 后者就足够动用特别部队了。
“子爵阁下!924舰队正在回航的路上!”
“他、他们难道失败了吗?”
“不, 他们成功了,舰队的后边拖着蜈蚣的尸体。”
驱逐舰上, 敖昱从解决完了巨人蜈蚣后,就一直皱着眉,舰桥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还是大副硬着头皮上前询问:“指挥官, 有什么不妥吗?这只巨人蜈蚣确实已经进入了□□化状态, 已经通过了智脑的评审, 军部会提升您的军功评级的, 您还可以因此获得一枚勋章。”
“哦,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结束战斗的速度有点快。”
这问题让大副一惊:“难、难道是您认为这里的虫族还没有清缴干净吗?”
“不,来接班的人, 应该还没到达指定星球。”
“……”
敖昱看向大副:“另外,您真的认为, 您还可以继续坚持下去吗?我注意到, 您的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定。”
军部曾向向导学校提出申请,希望能培训专门的向导医生随军出征。
但是,向导、在一群·哨·兵里?
这和男女的情况还是不同的, 男人是可以用道德、理智与规则来压制自己的渴求的。可对哨兵来说,随着战斗情况的升级,他们的精神状况会越来越糟糕。在只有哨兵的情况下,高级哨兵会对低级哨兵形成阶层上的压制,一定程度上控制住了低级哨兵的精神恶化。
这时候来一个向导?
求生,是任何生物最基础的需求。这种需求很多时候能战胜其他的一切压制。且直白点说,狂躁化的哨兵,用古代的话来说,就是精神病。他们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的。
理智会告诉这些哨兵,一个低阶向导改变不了他们糟糕的状况,并且很可能那个时候的向导医生也已经是极限了。但如果每个哨兵都能拥有绝对的理智,黑暗哨兵也不会如此稀少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能想象得到了。
在星海帝国两万年的历史中,类似的悲剧不是没有发生过。正因为过去这样的“错误”造成了惨剧无数,向导才彻底离开了最前线。战争中,向导止步于后方星球的战地医院。
埋怨自己无法得到及时救治的哨兵及其家人,应该去看历史纪录片,他们该埋怨的,是自己的前辈们。
即使没有真刀实.枪的战斗,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也会给哨兵带来压力。
“请放心,我还是能坚持……”
“我的大副,您得明白一件事。比起一艘超负荷运转的战舰,我更偏爱一艘保养良好正常运转的战舰,您认为呢?”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大副向敖昱敬礼。
“我也明白您的想法。”敖昱直视大副的双眼,这是一位名叫汤姆·怀特的C级哨兵,上尉军衔,无论姓名、军衔或哨兵级别,都是军队中十分普通地一员。自然进化外加现代科技基因筛选的结果,现在的世界中人类的整体外貌与身体素质都获得了极大的提升,怀特的英俊在这个大趋势里也只是极其普通的。
但他如此“普通”却没有泯然众人,而是一路走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足以说明他是出色的。
敖昱的神色温和了下来,对他露出了笑容:“我希望的,能够和您长久地并肩作战,您认为呢?”
以他现在的军衔,继续升迁,是可以带走自己的班底的。
敖昱站了起来,扫视着他的舰桥:“我出色的战友们,你们都是如此。我并非将你们替换掉,而是希望以轮换的方式分担你们的辛劳,让我们在未来能够并肩作战,走出更远。”
“愿为你而战!指挥官!”舰桥的年轻军官们欢呼着,他们性别有男有女,性向也各异,但他们都是哨兵。
军队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环境,在军队之外让普通人听起来有些怪异的发言,却正能触动战士的心。
敖昱不断地战斗,先是虫族,接着是独立主义者,最后是恐怖分子。
敖昱本人毫不停歇地征战了近三年,成功将军衔提升到了大校。
【大黑鱼,你这样是不是有点慢?您想过去敌人里交朋友吗?】芝麻酱有点急。
【我是个慢性子。不喜欢坏人。】
【好吧,好吧。】
“国内这么多乱子吗?竟然能把一个人的军衔从中校提到大校?一直在前线和虫族战斗也不可能升迁得这么快。”
——正是因为中校之后升迁的军功太庞大了,原主才选择了以军功换取爵位。
这情况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从中校升上校也就罢了,结果他连升两级,接下来可就要触碰将军的门槛了。
当他们看到924小舰队最近两年的任务路线,就把之前的疑惑咽了下去,可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问题。他这种急行军一样的赶路模式,真的把路线上的任务目标都解决了?他能承受得住这种无休无止的高强度作战吗?黑暗哨兵……就这么强吗?
其他问题都可以在对外公布的官网上得到答案。
被杀、被捕获的虫族和被击毙、被俘虏的危险分子,都有公示。其中一些地区,甚至已经开始了“虫族洞穴探险,请你身历其境地体验哨兵战士的惊险刺激”“黑暗基地大逃杀,嘘~狼群中有潜伏的猎人”等等活动了。
过去的危险地点,已经获得了星网的安全评价,若非如此,他们的广告也登不上来,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有人上传亲历视频了。这足以说明,迪塞尔的战斗并非只是轰两.炮,他至少将地方驻军自己无法解决的硬茬子,都给敲掉了。
很多人都在关注他的身体,尤其是一些权威人士,迪塞尔每次的体检报告一出来,就发到了他们的光脑。
非战时,所有官兵每年至少要进行两次体检。迪塞尔每年都会在舰船停靠整修阶段,前往当地的军医院进行定时体检。最近一年因为他过于频繁的战斗,所以军部出于关心(好奇),要求他每次在港口停靠时,都进行体检,他们得到了他更多的信息。
军部、贵族,甚至皇室,都在注意着他。
御医:“正常情况下,无论哨向或普通人,身体与精神多少都有些曲线,不可能是一直平稳的,但对于迪塞尔来说,至少在过去的五年内,他一直是一条直线。事实上,三年前还有轻微的波动,到现在已经是彻底平稳了。”
皇帝:“真有趣……”
御医躬身,并不多言。
皇室是“顶级哨兵”的最大追捧者,目前这位皇帝本人,就是一位2S哨兵,他的皇后早已过世,但他有两名A级向导作为情人。皇室人均S级别,被承认的私生子至少也是S。至于有没有不到S的私生子?反正皇室没承认过,那就是没有。
皇室对黑暗哨兵的态度,一直都是一笑而过的态度。因为黑暗哨兵……不到S。
皇帝问:“据我所知,即使黑暗哨兵也不可能平稳到他这样的地步。”
“是的,根据最新的研究,黑暗哨兵的精神状态,其实跟接近于一种古早的精神疾病,患病者对情绪的感知十分迟钝,正常情况下难以与人共情,甚至缺乏道德感。在过去的世界里,这种存在对于普通人,或对他们自己,都是十分危险的。但成为哨兵后,他们的感知被放大了,这反而让他们获得了‘正常’。”
很显然这是一种根本缺少真实案例的推论,更像是某个家伙研究出来讨好皇室,打压黑暗哨兵的。
皇室不喜欢黑暗哨兵,确实是为了凸显皇室超级哨兵家族的地位。
但黑暗哨兵是好用的战争机器,尤其是A和B的。爆发力比S的差,可他们稳定啊。S与更高级别的是强,可不知道是不是基因的问题,这些高级哨兵现在几乎成了消耗品,打几场就得停下来进行漫长的休整期。有人能慢慢恢复,有人却在不断恶化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白月光还在向导学院的时候,有陆续十几个高级哨兵都要对他强来——白月光是美,但能到S的,即使不是顶级出身的上流人士,也是被上层家族收入麾下的强力人物。正常情况下,不至于没品又愚蠢到这种地步。他们是真的要完蛋了,垂死挣扎。
白月光不弄疯他们,这群人也只剩下发狂一条路。白月光的行为,反算是让这群危险的家伙无害化了。可笑他的黑子们把这件事当成了他的黑点,他的粉也避而不谈,他的行为很可能是救你们的命啊。
皇帝嘲笑了两秒他数量最庞大的子民的愚蠢,把脑子拉回了正事上。
高级机甲停在库房里无法使用,帝国却要承担高昂的维护费用。
身为皇帝,他是皇室家族的最高权力者,要维护贝普涅家的绝对地位。但作为帝国的管理者,他有时候真的很想让科研部门把顶级机甲拆了,降低使用门槛,威力变弱了也无妨,至少它们不是白烧资源的废物。
可那些白白烧掉的资源,多数都是烧在了皇室子弟身上。他的儿子们,他的兄弟们。
皇帝叹气,他也知道,没必要留这么多的顶级机甲,实际有五台左右,作为帝国拥有最顶级战争机器的象征已经足够,战事也够用了。可惜,那样就会掀起皇室与大贵族对资源抢夺的,又一轮争斗了。
皇帝敲着桌面,视线从迪塞尔的资料上掠过。
让他注意到这位年轻人的,除去他稳定的精神状况,还有他最近缓慢增长的人望。
他在三年的时间,把犄角旮旯的小星系绕了一圈,他的舰队采用轮换制,地方上的驻军有不少获得了进入他舰队的机会。他们得到了军功和信用点,其中优秀者,还得到了进入首都圈六太子的推荐信,且最初的人已经走完流程,正式成为六太子的一员了。
——再精锐的军队,也都有列兵。
迪塞尔在高层中只以稳定的情况而获得了关注,但在平民士兵中,他的名声却越来越大。
皇帝的手指将迪塞尔的资料从眼前滑开了,3D影像的文字在空中破碎。不过,御医带来的一沓纸质资料依旧留在皇帝的书桌上。
休息结束,他已经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没什么需要多在意的事情。迪塞尔·李,只是一位有些才能的出色平民,即使帝国的上下已经固化,但偶尔是会有这样的人才脱颖而出的。就像是总会有些家族的领头人太愚蠢或傲慢,以至于带着整个家族跌入深渊的反面。
皇帝还是挺期待这样的人才出现的,他会让那些肥硕鳗鱼一样的贵族们活跃起来,带来清新的风和新鲜的血。
皇帝不认为这个人会给帝国和他的统治带来什么麻烦,他毕竟,只有A+。
御医下去了,安全局的局长上来了。
皇帝要询问正事了,一件让皇帝十分不快的正事:“看您的表情,我就明白了。”皇帝的指尖敲击着桌面,“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对吗?”
局长猛地站直身体,鞋后跟磕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可与这清脆声响相对的,就是他过分萎靡的神色了:“陛下……”
他甚至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因为没有就是没有。
无论整个安全局上上下下付出了多少努力,结论都是“半点痕迹都没发现”,进展为零。
安全局里的很多人都开始说“白月光一定是刚离开学院没多久,就被某个组织甚至个人抓到,被囚禁起来了!”
甚至有些人翻出来了一些黑暗小角落里的恶劣小视频,认为事实就算不同,可也相差不远。
局长甚至都产生过拿这么一个小视频去向皇帝交差的想法,但他们自己的脑子稍微冷静下来后,就叹了一口气,自己否掉了自己不久前的想法。
目前最强的S-向导,弄疯了十几个A甚至以上的哨兵,挥一挥手,所有使用超限结晶芯片的人工智能化成了废铁。他就算一时不察,真被绑架囚禁了,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
所有的幻想,只是他们无能狂怒的发泄罢了。
在逃白月光,才是让皇帝头疼的问题。
这位悄无声息的时间越长,证明他的危险性就越大。
“你……”可是把局长臭骂一顿,甚至将他撤职都是没用的,“我很知道你的能力,辛克尔。我现在并不想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浪费时间,所以……就只是告诉我,您需要什么?或您认为,您应该需要什么,才有可能找到那位大天使?我只要找到他,解决他。”
辛克尔很想说,他也不知道。
水要用杯子,石头可以用袋子装,岩浆需要隔热材料,这些都是常识问题,可首先得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但他不知道白月光在哪儿,也不知道他除了能掌控超限结晶,弄疯哨兵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能力。
这怎么提要求?皇帝陛下可不是个心胸宽大的人,这个时候假如乱提东西,事后发现根本无关紧要,他才真的要倒霉了。
“我需要黑暗哨兵。”
皇帝瞥了一眼自己御案上放着的迪塞尔的资料,歪了歪嘴。
“不是这位舰队指挥官,是那些情绪更稳定的黑暗哨兵们,向导对他们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局长突然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了,甚至把单数变成了复数。
“好吧,您可以向军部提出申请。”
“感谢您,陛下。”
敖昱不知道,他差一点就要能接触“追捕小月亮”的工作了。
“砰!”大门忽然被打开,满脸红色大胡子的切尔瓦罗上将大踏步走了进来,说了一句让局长惊掉下巴的话,“陛下!战神被偷了!”
四皇子的封号机甲,战神,星海帝国的顶级机甲之一。
一直稳坐的皇帝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局长深深低下头,他万分庆幸,军方的内部安全向来都是军方自己负责的,否则,现在他最该思考只剩下该找什么武器自.杀了。
上将看向局长,又加了一句:“被白月光偷走的。他开着走了。”战神不是被塞进某艘战舰里偷的,为了不让皇帝误会,上将加了一句。
“!”局长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他确实该开始思考找什么武器自.杀了。
还没坐下,依旧瞪着眼睛的皇帝:“他、是个向导。”
“他确实是个向导,陛下。”上将叹气,“我们来看看他留下的影像吧。”
是的,这位向导留下了十分清晰地全程影像,无数监控设备都记录了他的身影,但它们没有一个向上级发出警报。
影像从一艘小飞船开始,它应该是开着全息伪装,这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艘小型军用货运飞船。星海是允许这种伪装使用的,它们只是看起来像。相关设备的扫描认证,比肉眼远得多,其他民用品开启认证程序后,也能得到一个大大的“伪”字。
·不·应·该出现假戏真做的情况。
但白月光就是开着这么一艘明显造假的小飞船,混迹在正经的飞船里,停靠在了白虎大队的专用军港上。这是一个全自动港口,没有任何人员在。但同样·不·应·该有人能从这儿入侵,因为这里有着最先进的警报装置。
白月光在上午九点多的时候,走下了他的小飞船,所有人工智能都在正常工作,它们看见了他,无视了他。
一辆基地内的小型悬浮车行驶了过来(准将及以上级别可使用),让白月光乘坐了进去。路上的哨兵对着悬浮车行礼,他们没有要求对方出示证件,因为一旁的电子岗亭已经发出了确认无误的提示。
白月光的小车直入机甲库,今天不是战神的维护日,日常的清扫维护都交给了机器人。
白月光进入后,一架服务机器人也到了,它送来了丰盛的晚餐,以及一箱各色巧克力。
白月光坐下进餐,服务机器人为他提供服务,机甲库里的机器人,则开始为战神进行出发前的准备。它们给它配备了三个后备能源匣,搭配了近战的武器配置(大剑、光轮)。
进行这种配置,是要激活战神的。战神的主人,四皇子,他·应·该在场。
可是,不但战神乖乖地配合了机器人们的战前准备。甚至机甲舱外,也依旧亮着“停机”的绿字。本来是保护机甲的厚实墙壁,隔绝了机甲舱内的一切杂音,哨兵们完全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
白月光用餐结束,他在一旁的行军床上小睡了一会儿。机器人为他建立了一个隔音磁场,让他获得安心的睡眠。
一共五个半小时过去了,哨兵换了一次岗。
他们没有奇怪为什么有个将军进去了半天还没出来,因为最近有传闻,要为战神更换一个驾驶者。四皇子的精神状况正在越来越糟糕,而白月光一直拒绝他的求婚。如果不能尽快与白月光进行深度结合,他在三年内很可能走向彻底的狂暴。
无论未来如何,近期的短时间内,战神是别想重上战场了。白虎大队的顶级机甲,已经有三架都到了最前线,一架是必须留守的(就是执行国内保卫任务的)。无论军部、帝国,或对这个国家来说,让战神停留在机甲库里吃灰,都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虽然对战功卓越的四皇子不是很恭敬,但假如能给战神找到一位新的驾驶员,作为士兵也是乐于看见的。
“四殿下在这期间也得到了通知,但是,他并没有前往机库。”上将对皇帝说,“四殿下是一位将帝国利益放在个人之前的真正军人。”
第187章 (捉虫) 放纵的舆论……
187
机甲被偷走时, 四皇子本人确实误会了,认为这是帝国为战神又找了一个驾驶员。毕竟机甲的秘钥除了他这个主人之外,军部和皇帝的手里也各有一枚。他不前往机库, 因为他默认了新主人对战神的使用权, 也是保留了他最后的体面。他不想亲眼见证战神服从于另外一位驾驶员。
没有任何一个拥有称号机甲的哨兵愿意在自己活着的时候, 看见自己的座驾被别人驾驶。
这比婚礼上的另外一半儿跟自己的兄弟或闺蜜跑了更糟糕。
上将一句话抹掉了四皇子的失职,只凸显了他的悲凉与无奈,这毕竟是他的机甲, 出了这种事, 第一个该受罚的是基地的负责人,第二个就是他。
皇帝不置可否, 同样默认了背锅的是基地负责人。
影像也到了最让皇帝在意的地方——穿戴整齐的白月光通过悬梯走上了战神,进入了驾驶舱,驾驶舱的舱盖合拢,机甲胸前装甲合拢。
黑色的机甲上, 有红色的流光闪过, 这是超限结晶的能量脉络正在与驾驶员进行连接。
最终, 战神只有红色的双眼与胸前飞溅血迹一般的红色, 依旧在发光。
它,让一个向导,成功启动了……
过往机甲偷盗成功的案例, 无不是等级高出原主人两到三个等级的高阶哨兵碾压低级哨兵。但这是一个S-的向导,轻松碾压了2S+的哨兵。
战神能够接受战前准备, 已经说明它认为主人在场, 皇帝还是屏住呼吸将这段影像看到了最后。甚至他还倒退回去,多看了两遍。
皇帝吐出一口浊气,向后倒进椅子里:“启动过程十分流畅, 堪比查理(四皇子)二十年前刚刚拥有战神时的状态。”
说二十年前,因为当时年轻的四皇子还没有现在糟糕的精神状态。人工合成的向导素对他完全没有效果,A或B的向导根本无法进入他暴躁的精神海。四皇子本人还是个挑剔的家伙,对白月光志在必得……
上将:“是的,陛下。”
“他现在知道这件事吗?”
“不,殿下还不知道。但殿下依然因为战神有了新的驾驶员而备受打击,他已经自己进入了哨兵禁闭室。”
哨兵禁闭室,对哨兵来说并非惩罚的监狱,而是个避难所。在里头能感觉一切外头的声响、气味和电子讯息,哨兵可以选择自己最喜爱的环境。如四皇子的身份与等级,他还能索要一些特殊用途的生化人,用来发泄自己过于亢奋的经历。
“继续。”
战神成功启动,进行维护的悬梯彻底撤走。
接下来,机甲舱打开了天顶。白虎基地及周边空域接到了战神升空的指示,从地面到宇宙,开始了净空。在这期间也是有人类员工参与调度的,但他们只是为战神重回战场高兴。
“XXX空域已经清空,欢迎重回战场,战神阁下。”通讯里都是这样的回复。没有人声,只有一声电子音回复,也没人质疑。即将进行长途飞行的机甲战士,很多在进入机甲后,就会开始休眠,将赶路全权交给机甲的智脑,以保证自己能第一时间投入战场,体力和精力不会浪费在无聊的路程上。
这些祝贺的人员在高兴之余,还是很谨慎的。没有称呼驾驶员为殿下,而是用了机甲的称号代称。他们可能也意识到了,如果是四殿下重回战场,不可能悄无声息。
谁能想得到,战神里的不但不是四皇子,不是什么神秘的新人驾驶员,甚至都不是个哨兵?
战神成功升空,飞行到足够宇宙高度后,开启了空间跳跃,消失了。
全过程甚至有不少人通过观测设备追看,当然这些人的保密意识都很足够,认为这很可能是一次秘密的军事行动,因此只是观看,没有记录,更没有谁将之对外公布。
“……”皇帝在桌面下的手握紧了拳头,他在发抖。
这件事发生之前,白月光带来的威胁,仅止于“会让向导们想太多,影响统治的稳定”。
可以目前的帝国整体架构,向导们怎么反抗?不是谁都能像S-向导一样,掌控超限结晶。
尤其B以下的向导,偏远星系的向导学院,是把他们当废物养的,向导学校的标准课程是插花、缝纫、刺绣和唱歌等……
教师会蓄意挑起学生们的争斗,让他们组成无数的小团体,彼此排挤和不正当竞争。
在学校十几年,多数向导却连个同为向导的朋友都少有。一部分人变得懦弱、胆小又自卑,另外一部分则恰恰相反,变得傲慢、自大又充满了攻击力。
且他们常年在向导学校里生活,远离了家庭,以现在本就越来越淡薄的家庭关系,与家人的感情本就越来越不牢靠。学校又会以错误的方式引导他们“你们的家庭就是拿你们换钱”“父母家人都是吸血虫”,向导是孤立无援的。
这些普通向导,在现代社会里,就算当网红也很难做大。因为除了一个向导的身份外,他们的精神状况都很糟糕,难以竞争得过首都圈的向导们。
首都圈的向导们,虽同为被害者,但他们处于整个向导大群体的上层,且多数出身富贵,未来的伴侣也都是精挑细选的高级哨兵,这让首都圈向导们产生了一种自己并非被害人,而是受益者的错误认知。
在见识到白月光的能力后,确实会有向导做出反应,但没用的。他们抗拒不了大多数——哨兵、普通人,以及向导们自己的群体里,这些觉醒的向导都会是极少数,在目前星海帝国整体国家机器的运作下,他们最多成为在礁石上撞碎的浪花。
可现在,白月光展现出的却是不同的能力。
战神配备的人工智能等级极高,毫无疑问,“他”可以说是性格桀骜的。在已经确定四皇子为主人的现在,别说随便一个人拿着机甲密钥无法开启战神,就是四皇子的战友,甚至帝国的将军们,都没可能让他敞开驾驶舱。
但面对白月光,他就这么乖乖地配合着对方,让他开走了。
那么,他现在是否正驾驶着战神,悬停在首都圈皇宫的上方,瞄准他的宫殿呢?
帝国超过九成的人工智能,使用的都是超限结晶芯片。
防御系统会对他发出贺电,战功赫赫的封号机甲视他为王,连扫地机器人都会对他行礼。战神的主.炮.轰在他的头顶时,他才会发觉。哨兵的身体是强大,但还没到硬扛顶级机甲主.炮的程度,否则他们还用什么机甲?
“哈哈哈!”皇帝突然笑了起来,法萨托八世已有四百年的寿命了,执政时间超过两百年,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感觉到恐惧了,“有意思。”
他先看向切尔瓦罗上将,接着看向满头大汗的辛克尔局长。
“撤回消灭他的任务,停止追击他,正式放出白月光出走的通告。”皇帝思索了两秒,“把他从学校逃跑,以及开走战神的影像,都放出去。问他‘你想要什么?’”
上将皱眉:“陛下,这样是否会造成恐慌?尤其是……您知道,向导的恐慌。”
“您想说的是不安分吧?”皇帝微笑,看向局长,“这个问题,辛克尔先生应该知道答案。”
辛格尔的所有手帕已经都用光了,他只能用袖子擦拭额头,但这个问题确实让他挺起了胸膛:“上将阁下,您请放心。或许最初时,会有少部分向导追捧,但白月光将会失去更多的民众支持,接着要不了多久,支持他的向导也会销声匿迹的。”
“……”上将很反感这个阴森的家伙,但在操控民心上,局长确实比他擅长。上将没再追问,保持了沉默。
“去行动吧,先生们。对了,切尔瓦罗将军,查理从里边出来时,您去告诉他真相吧。毕竟,您和他的关系亲近得多。”
“遵命,陛下。”将军没为这句话惶恐,原本皇帝也没什么时间去照顾皇子和公主们,皇室的传统就是把孩子养在臣子家里。切尔瓦罗算是四皇子的养父。
将军和局长走了,皇帝从网络上调出了白月光的投影:“看来您不只有美丽的躯壳,还有个十分有趣的灵魂。”
他对白月光产生兴趣了,如果需要,让他成为帝国的新任皇后,也是可以的。
正在长距离空间跳跃的小月亮,和战舰要进行一次大修而暂时休息的敖昱,都收到了关于白月光的最新消息。
只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人们就出现了如局长所说的反应——占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没有对白月光表现出支持,白月光的粉丝大量脱粉,到处是脱粉回踩的人。
他们开始攻击对白月光这种行为表现出好感或好奇的人,尤其是向导。后来引申为中立者,再后来直接开始到处寻找向导的社交账号,“勒令”他们立刻做出反应,且必须是反对白月光的反应,拒绝的人会立刻遭受大规模的网.暴。
芝麻酱就看七比三的气运条,在几个小时内,快进到了八比二。
因为唐艾是坚持站队白月光的向导之一,其他向导要么精神柔弱,要么油滑骑墙,缩得很快。
唐 艾怕什么?他现在大小也是个富豪,能躺着当咸鱼了。
在网络上为了偶像跟别人对骂,还有一群高纬存在支持,帮他写各种小作文,他完全是打鸡血的状态。
芝麻酱对主角是很无语的,白月光该是你的情敌啊!该算在炮灰受的范畴内的。结果主角却成了人家的小粉丝,就没见过这么不上进的主角!剧情啊,你的剧情呢!
芝麻酱:天道大人,您的求助申请,真的申请对了吗?怎么看都像是主角有大病的样子。
天道:主角的人设没有任何毛病。
芝麻酱:主要问题还是在当初那颗荒星上,您当初为什么不下任务呢?
三分之一的剧情都发生在荒星上,它是主角的发迹地,是主角未来的商业基地。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天道不发强制任务,芝麻酱简直难以理解。
天道:……因为,现在来的是这位。
芝麻酱:啊?
这里的天道第一次展现了祂霸道的一面,祂将芝麻酱推回了敖昱的精神领域,表示结束了这次交流——系统有系统的圈层,天道也有天道的。
作为同属于“主神”势力范围内的天道,祂们彼此之间也是有交流的。虽然敖昱经历的世界还非常少,但他留下的痕迹都很有意思。
另外,这位小系统,忽略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只是,这个问题天道也无法提醒。但祂相信,“这位”自己是很明白的。
芝麻酱回来后,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开始问起了敖昱的战绩,查看战舰资料的敖昱表示【苹果醋比我记得清楚,我有些忘记了。】
——舰队的各艘战舰都没有大事,但长时间高强度战斗,还是应该检修的,而且,舰队即将轮换前往虫族战场了。
了解了,这是不想多说。芝麻酱叹气【那么,我能问您另外一个问题吗?为什么这里的普通人,一瞬间都成了白月光的敌人?他们不是一直很同情向导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知道答案了?】
【同情,很多人的同情,都是对弱者的。可这个同情的对象,忽然从他蜷缩的角落站了起来,你发现他是个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青年,而且从衣着打扮上看,他非富即贵。】
【明白了……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兄弟真的开路虎,立马抽刀扎两刀……】
普通人为什么推崇向导,因为他们清楚向导是底层啊。
具有特殊能力,不是普通人的向导,却成了整个世界的牺牲品。
古代别管哪个文明的祭品,被砍掉头或扔进河之前,也得吃一顿好的,或至少在上路的时候会披挂上彩衣。没人会说温顺的祭品不好,人们甚至还会给她或他留下一两滴眼泪。什么时候人们会开始咒骂祭品呢?当祭品不听话,不想乖乖被献祭的时候。
向导既是哨兵的安抚者,又何尝不是庞大的普通人的安抚者呢?
普通人仰望着哨兵,却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向导。
他们能骄傲地指着向导说:“看!那些金笼子里的金丝雀。”
“在当今的世界,还要被养成废物,向导可真凄惨啊。”
即使是白月光,过去关注他的粉和黑们,最在意的也是他的婚配情况。
黑子们说:“再傲气下去,就成老向导了,谁还要他?看着吧,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另外一个S,甚至级别更高的向导。到时候,现在他的追求者,都会去追逐别人的。”
粉丝们则说:“不会的,没有人会比白月光更强了,他以后一定会嫁给最强的哨兵。”
无论粉和黑,这两群人关注的点,其实是一样的。
——原剧情里,事情如黑子们所想的那样发展着,粉丝们也因为更强向导的出现,纷纷脱粉,甚至回踩。整个世界,都为更强的向导欢呼,唾弃着因为太高傲,一直没嫁人,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白月光……
可现在,白月光却突然站起来,他比哨兵还强。
他这样,其他向导是不是也能这样?
没人关注帝国之前隐瞒并造假了白月光的行程,人们只是忽然恐慌了起来。
普通人瞬间成为了最底层,即使他们根本不知道一个超级向导的诞生,到底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哨兵已经强大得不像是人类了,向导竟然也越来越强大了,只有普通人被留在了原地吗?未来的世界,会彻底成为哨兵向导的世界吗?有一天,普通人是否就和古装片里的天生残废一样?被歧视,被排挤?
一旦这种情况发生,普通人毫无还手能力。
“白月光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竟然抢劫了战神?他是疯子吗?”
“我知道向导很弱小,部分向导的生存环境也不太好,但他这么做对向导的处境没有任何好处。”
“我好想知道为什么向导会是现在的处境了,向导强大起来,大概都是这种为所欲为的疯子吧?”
“早就想说了,向导的道德水平就都有问题,不是阴暗的老鼠,就是傲慢的孔雀。”
“我还一直祝福着他能嫁进皇室……”
“他最妥当的做法,难道不是进入皇室后,通过上层的手段,慢慢改变向导的待遇吗?他现在的行为,只会让无数向导被他牵连!”
“等着吧,向导的待遇是会被改的,改得更糟糕。”
有一群人在此时此刻极为活跃,他们是无法嫁给哨兵,或无法娶向导的普通人。这个时代人类各方面素质得到了极强的提升,但哨向和普通人之间有着黑洞一样的差距。他们最多是见不得光的情人,永远无法得到合法的地位。
白月光这个被万众瞩目的向导,本就是这些人最厌恶和抵制的,只是他们过去碍于大众舆论不敢站出来把自己恶臭的毒汁喷洒出去。现在,他们得到机会了。
唐艾一直在语音输入,现在喉咙都有些嘶哑了。他喘了口气,喝了两口水。
{up:到底他们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两万年了,帝国的皇后不都是向导吗?难道我这些天看到的历史是假的吗?他们指责白月光不选择当皇后这条路,我就不信历史上没有努力改变向导待遇的皇后,可结果是啥?有改变吗?}
{人类的本性啊。}
{小up,你要知道,在动物的群体中,落在最后的家伙是要被吃掉的。大多数的群居动物,都有着尽量与同伴协调统一,且不要落单、落后的本能。所以,会发生这种事,也不能说他们恶劣。}
{多数人这种行为都是无意识的,只是集群罢了。}
{up,换个角度看,普通人也是在求生。他们认为,一旦向导彻底崛起,就没有他们的生路了。}
{up:……我有点腻了。}
其实是恶心了,星海帝国的网络没地球上的那么多骂人的脏话,但恶意就是恶意,海量反对声浪,还是快速地抹消掉了他的斗志。
尤其这些普通人所发表的言语,总结起来就两句话——他为什么不乖乖嫁进皇室?为什么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反抗?
大清都灭亡这么多年了……
哦,对了,帝制复辟了。
唐艾在高纬直播间挂了黑屏,躺下来休息。
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唐艾忽然听见了一声系统提示:“滴!您特别关注的直播明星‘白月光’正在开始直播,欢迎您前去观看。”
“!”
“向导学院也太不要脸了吧!”既然向导学院都承认了之前是他们放的造假视频,现在直播的必然也不会是白月光本人。
刚说腻了的唐艾立刻坐了起来,开始观看直播,他要去骂向导学院。
“啊啊啊!白月光!”
不是向导学院或帝国的什么直播,是白月光本人。直播影像被切分为两组画面,一组是他在战神机甲里的,一组是外头的战神机甲。
机甲内有各种信号与显示器的光芒,但这些光芒很微弱,A级以及以上哨兵都有夜视能力,这点光源足以。曾经红红绿绿过于吵闹的驾驶舱,对于哨兵的感官,也是一种压力。但白月光的体表,覆盖着一层温柔的光芒,这光很淡,但已经足以让他成为驾驶舱里最醒目的光源。
直播间里充斥着嘲笑与所谓的善意劝告。
{在什么地方都把自己弄得亮闪闪的,你们这些向导就是华而不实。}
{老百姓的税收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干出逃婚这种事的。}
{竟然偷了战神?显得你很有能力吗?你这就是叛国!}
{快回来吧,你已经展现了自己是最强向导了,还不够吗?闹脾气也该有个界限。}
{陛下都表示写好赦免文书了,我们都知道你很强了,向导很强了。乖了啊。}
第188章 用战斗打脸
188
{你有这样的能力, 想必安抚哨兵的能力也很强吧?那为什么四殿下和几位将军现在还是无法战斗状态啊?}
{谁要看一个向导开机甲啊,你要用机甲干什么?绣花还是跳天鹅湖?}
“真刺耳……”密密麻麻的文字,几乎把3D的直播场景包裹成了一个蛋, 唐艾恶心地干呕了一下, “这种事为什么人类从古至今一直在干?”
他自己的直播间里, 已经和他培养出了一些友谊的大佬们,正在安慰这个小家伙,也在为他解释白月光身上的情况。可他不能说那些太专业性的东西, 和他的身份不符, 这时候也没人会听,他的几句辩解, 很快淹没在了负面舆论的汪洋里。
皇帝和科技部的大臣们,也在观看视频。
“能让他驾驭机甲的,正是那一层亮光?它是什么?”
“这只是一种猜测,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
白月光的体检报告人手一份, 虽然这份体检报告的真实性目前已经大受怀疑——白月光能让一切使用超限结晶的人工智能为他所用, 体检的医疗仪器也包括在内, 甚至他S-的评级现在都要打一个问号。
但综合他所有的情况看, 他的身体强度应该还是没有达到A级哨兵的身体强度的。
高级机甲的维生装置与驾驶员的抗荷服是针对高级哨兵的身体强度的,普通人坐上去,机甲启动的瞬间, 人就会被压死。战神是顶级机甲,S以下的哨兵都难以长时间驾驶, 白月光却驾驶着它进行了远程跳跃与光速飞行, 目前看来,他还一脸轻松,必定得是有其他的仰仗。
“刚才那颗……紫色星球……”
皇帝忽然一惊, 战神减速了,肉眼才能看清它周围的环境,在此之前,战神仿佛置身于流星雨中,周围都是疯狂拉长的各种璀璨光线。
紫色的星球很多,可这颗紫色星球上飘荡着七颗亮银色的人造星,这种毫无美感的硬朗线条,毫无疑问属于军品。
虽然它们很丑,却依旧被星海帝国的民众称呼为“雅典娜的项链”。后来官方也沿用了这个名字,直接用它给这颗要塞星球与周边星域命名——雅典娜项链要塞与雅典娜项链战区。
这条项链,正是整个歌利亚长城的防御结点之一,这里是最近一千五百年来,抗击虫族的最前线。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人类和虫族的战斗,都在持续着。
星网的观众们,此时也发现了这一点。
{你去前线捣什么乱?}
{随便砍两块陨石就够了,知道你很强了。}
{快滚回来啊!}
战神的红眼睛闪烁着,化为了一道黑红相间的流光,瞬间冲入了虫群。
{呵呵哒,就撞死了几个小破虫。}
流光确实只撞碎了几只最底层的虫族,破坏力甚至还不如正常的热武器。
战神继续前进,更多,更巨大的虫子出现在它的前方,这些虫子的下场和那些小破虫一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碾压炸碎。
弹幕渐渐变少了。
战神到达了第一处白星金龟子护卫搭建的传送门,巨人蜈蚣和电浆虫在这里耀武扬威,无数雷电几乎将整个直播的视野填充成了刺眼的白色。
人们开始揪心了,他们毕竟是人类,战斗的是他们的同胞与虫族,为同胞揪心是正常人的下意识反应。
战神……揪住的是雷电、虫子的身躯,以及传送门,即使虫子们的大小已经与它相当,但它依旧轻易地捏碎了这一切。
战神没有咆哮,真空中根本无法传声,驾驶舱里的白月光也一直都沉默地散发着清冷的光。
但人们刚刚还揪着的心,突然震颤了一下,他们仿佛听见了一声暴躁的咆哮。
留下无数虫子的尸骸,战神赶往下一处战场。
{战神!我爱你!}
{太帅了!}
弹幕,再次出现了。
{明明帅的是白月光。}
{战神在过去的驾驶员手里,有这么强吗?}
{别拉踩啊,踩一捧一什么鬼?}
人是慕强的,向导从底层突然翻身,确实让他们恐慌。可向导展现了压倒性的力量,目前已知的哨兵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只能被他按在地上摩擦。面对极具震撼的真相,普通人的思想转变,其实很快。
{月光战神万岁!}
这个外号随着第一个人打在屏幕上,越来越多的人也跟着打了上去。
包括敖昱和唐艾——月光战神万岁!
敖昱想了想,又发了一句{向您致敬,我的月亮战神}同时他选择了点亮军职,所以这句话的后边还跟着个亮闪闪的“大校”字样。
这引来了弹幕上一片咒骂,不是对白月光的,是对敖昱的。认为他丢尽了哨兵的脸,质问他如此跪舔一个向导难道是认为这个向导会给他什么甜头吗?
唐艾:“……好熟悉的味儿啊。”人家这是以军人身份致敬而已吧?一群人就上来攻击。就像现代某些男士追求女性,买了根冰激凌也会被某些人称为舔狗的情况一样。
敖昱这儿也立刻收到了一封来自军内的警告短信,总结起来,就是告诉他作为一名哨兵的高级将领,他应该有足够的自尊和警惕,不要做出一些不恰当的发言。他的军网账号下面,甚至挂了个黑条,表示他被军部记大过了。
这会导致他在军部的信任评级严重下降,无论是军部的智脑分配,或人为的筛选,敖昱都将很难获得好任务。
他舰队里的其他人也很快收到了敖昱的处分通知,随之而来的还有敖昱给他们的消息——可以允许舰队人员申请调离。
敖昱所在的第十七军团,即将在六个月后出发前往歌利亚长城。924这支小舰队原本所负责的区域,就在雅典娜项链附近。
但现在的小月亮,可是帝国的“敌人”。
对于哨兵来说,小月亮比虫族还要可怕。因为向导是他们的救命良药,但向导……可不需要哨兵啊。
普通人看得越发热血沸腾时,无数向导却被家人或学校的导师,勒令关掉直播。甚至,部分学校直接以监护人身份,暂时屏蔽了向导们的星网讯息。
“不要看这些了,争取一个出色的伴侣,终究是你们唯一的出路。你们难道真的想开着机甲去最前线和虫族拼命吗?即使你们愿意,可你们是S级的向导吗?”
“可是,老师……”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天真的孩子。你们不该敬佩他,瞧瞧,现在他给你们带来了多少不切实际的想法?他能开着战神去战斗,普通制式机甲的轰鸣就能让你们昏厥。他能轻易弄疯同级别的哨兵,让他们变成白痴,你们呢?一个E哨兵的巴掌就能把你们拍晕过去。”
老师叹气,她摸了摸自己汗湿的额头:“孩子们,向导就是温室里的花儿,偶尔有一支最为强壮的,冲破了温室,在外边扎根并茁壮成长。你们不要跟出去,那只会将你们冻死、晒死、渴死。甚至只是靠近他的身边,从破碎玻璃处吹进来的冷风,也会让你们枯萎。我们……和他不一样。”
哪个向导不想要自由呢?谁不想成为强壮的哨兵,或至少只是成为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呢?
“就连星网的娱乐区,也是双黑暗哨兵手拉着手一起生活的剧最受欢迎,你们谁见过向导和向导携手的剧?哨向剧集,现在最受欢迎的,也都是系统指配后天作之合,先婚后爱的甜剧。那些向导苦情剧,谁爱看呢?但这点不能说你们,因为我也不爱看……孩子们,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抗这个世界的。作为一个老师,我只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老师苦涩地笑着,生活已经太苦了,谁想在消遣的时候把苦涩再经历一次?
即使这位老师一直在劝学生们别多想,但她的话还是说得太多了。当天下午,她就从学校消失了,学校的告示上写着“因家庭原因,与学校友好解约。”
有人能够驾驶封号机甲在星空中自由翱翔,有人连几句谨慎的暗示都不能说出口。
她的学生们在宿舍里相拥而泣,门锁得很严实,可依旧没有人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普通人的态度大转弯,快乐地谈论着这位超强向导会给战局带来怎样的影响。向导被大面积捂嘴,哨兵们保持了沉默。
白月光的战斗在此时结束了,他看起来还很轻松,但战神的三个外挂能源匣已经都在用尽后被抛弃。
皇帝在首都圈的皇宫里,通过超远程通信,看着战神以正常速度向着最近的母舰飞去,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他想要下达进攻命令,但是……坦白点说,他怕了。
他不想用自己的命令去证明,这个S-的向导,对超限结晶有着无可违抗的掌控力。
直播一直没停,这还不够证明事实的严重吗?核心智脑赫拉不断反馈“合法直播”。他以皇帝的特权下达的命令,被赫拉直接驳回。想想吧,哨兵战士开着机甲准备遵从命令向战神进攻时,他们被自己的机甲弹出来了!
手撕机甲只有电视剧才会出现,2S哨兵想手撕最普通的制式机甲也得是机甲站着不动,让他们去撕最薄弱处——哨兵开着机甲和虫族战斗,而不是光着膀子肉搏是有原因的……
白月光的力量近乎无解,除非这个世界再出现一个绝对忠诚于帝国,且比他位阶更高的向导,再次在位阶上压制他,夺回超限结晶的绝对控制权,否则一切都是茫然。
“陛下,其实我们可以……”
皇帝抬手,打断了对方下面的话:“传令下去,全帝国,视加百列·沐恩为我。他是我们帝国的瑰宝,是照亮黑暗的月亮,是斩杀恶魔的大天使。建立一个特殊部门……”皇帝看向了自己的宫廷总管,“从宫廷里调配出足够的人手,侍奉他如侍奉我。在星网上开设账号,每个月详细告知全帝国公民大天使的近况。”
皇帝瞥了一眼多嘴的蠢货,他竟然还不明白,生活在无数人工智能里的他们,已经彻底不安全了。
曾经这种不安全感,只有皇帝带给别人,因为皇室是所有人工智能必须服从的最高优先级。可现在,最高优先级换人了。
他能确定他说的话,没有激活什么关键词,被送到白月光的耳朵里吗?
更何况,无论他出了什么主意,能确定在极短的时间内,可以彻底杀死白月光吗?
若杀不死,在对方的濒死时间内,他能确定对方不会对星海帝国进行报复吗?
即使他的力量无法遍及帝国全境,现在他可是在雅典娜项链上。他最后的命令若是让七个要塞自.爆……即便他十分善良,只是将要塞附近的武器系统叫停一段时间,帝国就会像是被撬开了蚌壳的倒霉河蚌,只剩下被啃食一个结果。
除非确定他无力反抗,且能一击必杀,否则不能使用暴力手段。
对他,只能用软刀子,如果能将他争取过来,当然更好。
“让闻列尔、萨沙、安妮,去雅典娜项链,照顾……满足他除去征召向导之外的一切要求。明白告诉他,向导或许通过训练也能获得战斗的能力,但现在帝国的城墙是由哨兵守护的。如果所有……不,即使只是少数向导放弃了对哨兵的安抚和引导,结果都是灾难。他会明白的。”
向导的数量就是和哨兵不对等,即使生育部门和生物科研部门一直在想方设法提高向导的数量,可看现在的情况就知道了,高阶向导只有一个生化实验的产物,低阶向导同样严重不足。
如果白月光真的征召走了向导,底层的哨兵很清楚,这样减少的,只会是他们可能匹配的向导名额。自己的东西,少一个都是少,说不定少的那个就是他们的向导呢?
这是会出兵变的。
至于被皇帝点到的三个名字,分别是他的第十五、十七(另外一个反派BOSS)、二十个孩子。
他们也都是S哨兵,比四皇子更年轻,十五和十七刚进入军中一年,二十刚毕业——生物培养出来的孩子,出生时间可能在同一年。
他们的精神状态都还十分稳定,闻列尔是温柔皇子,萨沙是斯文王子,安妮是甜美公主。就算真实情况绝非如此,可他们都有脑子,知道面对白月光的时候,该怎么办。
看这位白月光的态度,四皇子那样冷硬高傲的2S强力战士,显然不是他的菜。他绝对不是愿意老实待家里,全部生活就是给哨兵安抚精神领域的贤惠向导。
皇帝看了看大臣们:“也挑挑你们的儿女,斯文的、温柔的、甜美的,用他们平民的话来说……舔狗的,对,就是这个词儿。花心萝卜就不必了,滚远点,勾引人的手段多高都不行,我可不希望他们翻车的代价由帝国来支付,这位怎么看都不是恋爱脑。”
“谨遵您的旨意,陛下。”第十七集团军开始下达战备集结命令了,敖昱有点意外,他收到的竟然不是后勤保障工作的命令,而是要求他在一个半月内,率领舰队,向帕瑟普中将所在珊瑚星系集结。
“帕瑟普……”
艾丽莎·帕瑟普中将,S+哨兵,封号机甲火焰独角兽,帕瑟普公爵的女儿,目前公爵家族在军部身份最高的将领。决定哨兵战斗力的,只是基因等级。
男女哨兵的战斗力,同级别的女性确实会稍差。但精神稳定程度,女性哨兵比男性还更平稳。
这位帕瑟普中将的做派十分军人,虽然她会正常出席并支持家族的一些活动,但从未正面为家族站台过。姓帕瑟普的贵族军人,依附于帕瑟普家的小家族军人,更偏向于依附于另外一位帕瑟普准将。
“很意外吗?”敖昱报告的时候,金色短发的女将军微笑地看着他。
她没有将容貌保持在自己最年轻的时候,法令纹让她笑起来显得温和了许多,但她依旧威严而庄重。
“是很意外,将军。”
“把你收进来,不是为了某件事向你致谢。只是因为我不愿意浪费任何一支可以消灭虫族的战斗力,尤其还是因为某些可笑的原因。”她摇了摇头,“去准备吧,我给你调配了新的舰船,作为大校,你原本也该拥有一艘战列舰了。愿你活下来,也成为一位将军。”
她挥了挥手,军令已经传到了敖昱的智脑上。
敖昱正要出去的时候,被中将叫住了:“关于白月光……虽然我认为您是一名冷静的哨兵,但我还是要提醒您一下,请不要将对方只看成一位‘高阶向导’。最好放平视线,将他看成一位对您有吸引力的哨兵。”
“由衷感谢您的忠告,将军。”敖昱没有敬军礼,他对着对方微微鞠躬。
中将从他的脸上看见了认真,至少他表现出的态度不是一个看见了高阶向导就像是蛮牛一样的年轻哨兵。
随着敖昱的退下,将军看着门笑了笑:“我果然更喜欢黑暗哨兵。”
敖昱和小月亮同属雅典娜项链战区,但在最开始的五年时间里,他们最近的距离,就是敖昱在舰桥上,看着战神机甲如一束光,在他肉眼可见的极处,一闪而逝。
敖昱面无表情,他膝头的黑鱼精神体歪了歪嘴巴,露出了人看见害怕,鱼看见逃跑的,没有生物理解的笑容。
小月亮是故意的,从整体的布局看,他没必要跑到这里来露个面。不过,其他家伙看不出来。
他们在不同的赛道上前进。
法萨托八世不愧是诸多世界里最年长的皇帝,足够的狡猾。他对小月亮用的软刀子,威力十足。
皇室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原本被月光战神的战斗震撼,而统一了的舆论,立刻变成了各自为政——支持白月光的,嘲讽他折腾一圈最后还是得嫁入皇室的,以及更多的疯狂抵制白月光的黑子。
新黑子和旧黑子不一样,旧黑子多数是酸或嫉恨,他们针对的其实不是白月光,而是“最强大的获得了最多特权的向导”。
新黑子则多数是哨兵们的支持者和崇拜者,以四皇子的崇拜者战斗力最强,又以四皇子和白月光的前cp粉最疯狂。他们认为白月光背叛了四皇子,甚至有人说,白月光偷盗战神,根本就是四皇子帮他的。结果他倒好,偷走了战神,直接抛弃了四皇子,一口气傍上了三个年纪更小的。
唐艾就比较无语。
唐艾在星网上发言{你们要不要看看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四皇子为什么要帮助白月光偷战神?还是在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没获得任何承诺的情况下。现在看来四皇子的精神状况也依旧糟糕,白月光显然没有给他做过疏导。他就这样还配合白月光,把战神偷了?}
他立刻得到了一堆类似的回复{就是这样啊,所以白月光就是绿茶。}
{你也知道四皇子精神状态很糟糕啊,怎么能用正常的逻辑想他呢?他就是让白绿茶骗了!}
唐艾更无语了。但他想用正常逻辑打败敌人时,不正常的敌人全都高呼“友军”冲了上来。就像把翔扔向苍蝇是资敌一样?
“呕!”唐艾被自己的比喻恶心到了。
但是想了想他又笑了。在别人看来,他大概也是无理智难沟通的脑残粉。
唐艾只是祈祷,这次送到前线的甜品,能够让白月光吃上一口。但不久,他的愿望就彻底落空了。
白月光依然如上次一样,在所有慰问品中,只选择未开箱的工业化产品品尝和使用,并不接触手工制品。
观看直播的观众叹息{又没吃。}{他怕出事吧?}{应该是。}
{前段时间有人送他的食物里,查出了低放射物质。}
{那个人我知道,跟我同校的,他小时候就说自己会成为最强向导,嫁给四殿下,结果就是个普通人,过去就是四殿下的极端粉,一直在黑白月光。}
{别自我安慰了,他根本是挑剔,看不上粉丝的手工吧?}
{能进港的都是经过军用级别筛查的,别管手工的还是工业制品,他就是挑剔。}
唐艾把弹幕关了,他不想和他们打架,只想看着白月光的脸,看着他吃巧克力的样子。
第189章 (捉虫) 芝麻酱:反派……
189
白月光真的很喜欢吃巧克力啊。
即使吃的不是自己的手工糕点, 唐艾依旧一脸幸福地托着脸感叹着。
他的姿势和动作,让唐艾想起了在商场里,白月光戴着隐私面具吃巧克力的样子。只露出半张脸的他多了些神秘诡异的魅力, 现在露出整张脸的他则是纯粹的优雅。
自从上一次驾驶战神, 他在直播中一身柔光后, 他身上的柔光就没有再散去。现在甚至多了一种商品,叫“柔光喷雾”,喷上去后的效果和白月光的效果类似。
但这又不是白月光代言的, 而且, 白月光弄这个玩意儿是为了美吗?
——有时候,同担也是很让人一言难尽的。
唐艾不需要去问大佬们, 也很清楚,这一定是白月光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手段。很显然现在白月光只是表面上获得了帝国等同于皇帝的最高待遇,实际上他身处危险的境地,至于为什么危险, 因为他是个碾压了哨兵的向导, 就这么简单。
“滴, 您的访客到了。”家庭管家(人工智能)提示。
唐艾一愣: “啊?我没访客啊。”
在现代社会长大, 首都圈宅在家里也安全感爆棚,只遇见过一次哨兵眼神事件的唐艾,还是缺乏警惕意识的。
他都站起来要朝门口走了, 还是在直播间高纬大佬们的疯狂提醒下,才意识到不对劲的。
“这、我、我的管家被入侵了?我怎么办?去厨房拿个擀面杖?”不拿菜刀, 因为他觉得自己这小身板大概会被别人夺刀反杀。
“滴, 客人提示‘先生问,他送您的两颗巧克力,您吃了吗?’”
唐艾停下了动作, 除了当时那辆公车的人工智能,只有他和白月光知道巧克力的事情。高纬大佬们还在争论到底唐艾该不该去的时候,唐艾已经下楼了。
大门已经打开了,但来客没有进来,这是一位看起来充满了疲惫的中年男性,他的胸口上戴着一枚盾牌徽章,他是向导:“您好,唐先生。是先生让我来的,他说……我应该能在您这儿获得一些帮助。”
“进来吧,喝杯茶。”
唐艾在网络上能和无数人骂战,现实中却有些社恐。但他还是侧转了身,把对方请进了自己的家门。
或许,这也和对方看起来比他更紧张也有关——不是让旁人看着也一块儿跟着焦灼担心的紧张,是一种忧闷与无奈的紧张。
而且,他可是被白月光介绍来的。
“沐恩先生……知道我吗?”两个人坐下来后,唐艾端了两杯热奶茶。
“他知道的。但他也说,如果不是最迫不得已的时候,让我们不要打扰您。”
“您想让我提供什么帮助呢?”唐艾的脑袋里有警灯在狂闪,就算是真的恋人,当对方意图把手直接伸到你钱包里拿钱的时候,也该让这段伤钱的感情直接结束了。
唐艾在现代短视频里看见这样的,无论男女都想用铲车把人直接铲走,就算已婚了也劝分不劝和。
但他自己遇到了,现在看着对方(甚至都不是白月光本人),他一边想抽自己,一边拍着胸脯保证:“我能帮的一定帮。”
MD这就是活成最讨厌的人的样子吗?
“请先不要着急着答应下来,我先给您说一说,我是谁,我和先生是如何认识的,以及,我来请您干什么的吧。我叫埃米尔·赵,68岁,一个普通的D级别向导……”
埃米尔·赵,已婚,婚龄近49年。他的等级不高,但他是“幸运”的,在18岁第一次匹配时,与一位B级哨兵有着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匹配度,对方是首都圈某个小贵族,还是首都第十六集团军的一位尉官。
在高级向导数量稀少的情况下,本身哨兵们就会向低匹配。匹配度这个东西,有很高的优先级。
埃米尔和对方差了两级,但无论学校、家人,还是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都告诉他,对方是最好的选择了。
在普通人的平均结婚年龄达到47岁的星际时代,他十九岁时就结婚了。
但哨兵的性向是女,而且两人的匹配对虽然高,但等级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正常疏导时,埃米尔很吃力。深入连接(doi),每一次都是在哨兵精神情况跨过了警戒线的情况下。
“我……嗯……请原谅我说了这么多的废话,我的哨兵没有殴打虐待我,他养着我,给我丰厚的零花钱,只是偶尔在情况特殊的情况下,让我吃点苦头。我其实,应该是幸福的吧?”
“不,你一点都不幸福。”唐艾摇头,他的寒毛都炸起来了,“你为什么不离婚?现在的精神连接不是已经可以切断了吗?”
此时的唐艾越发庆幸,自己的能力废掉了。否则现在要么艾·唐依旧是他自己,唐艾直接嘎在了现代,根本没有穿越的机会。要么就是已经被匹配给了一个哨兵——好哨兵的标准这么低吗?不家暴就是好人吗?不家暴难道不该是最低标准吗?
而且对方就是在家暴埃米尔啊,冷暴力也是暴力,更不用说他隐晦地说了,每次那啥也都很痛苦啊。
这是啥日子?地狱吗?合法的监禁和虐待。
埃米尔看着唐艾,笑了笑。
是错觉吗?唐艾觉得,埃米尔脸上的疲惫减轻了许多,倒是温和感更强烈了些。
{傻UP,他是在观察你的反应。}
{但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嗯,你们是双向选择,他希望能拉你入伙,但也得看看你是什么人。}
“因为向导和哨兵离婚有个前提——不能伤害到任何一方的人身安全。可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哨兵,将会永久失去匹配权。”埃米尔摊了摊手,“那等于杀了他们。”
“艹!”
向导的平均寿命低到可怕的原因,找到了。不能给哨兵判处死刑,那就判向导的吧。
向导就是哨兵的引信,拔掉向导,哨兵会炸,这种死亡带来的是巨大的“声音”和强烈的“色彩”,让人们记住,让人惦念和恐惧。
被哨兵磋磨的向导,虽然也会死亡,但却是安静的。他就像是只能点燃微弱光亮的蜡烛,直到熄灭,也不会被外人察觉。甚至还可能会引来埋怨,为什么这么不声不响地就消失了?给需要照明的人,带来了麻烦。
唐艾突然一愣:“艹……我也知道向导为什么这么少了。”
因为向导死得多,死的年轻,死的够快啊。
埃米尔19岁嫁的贵族是54岁,除了埃米尔的年纪确实太小,三十到四十岁,以普通人都能达到两百的寿命,是正常的年龄差。
但对普通人来说正常,对哨向就不正常了,因为他们有匹配啊。
哨兵的等级、官职、年龄,是靠前的三个选项。国家对外宣传的,普遍的哨向年龄差,都是十岁到二十岁左右。高级哨兵和向导另算,年龄差到一百岁的都有,毕竟高级哨兵常有,但高级向导不常有。
但即使向导学校向向导灌输了不正常的生活方式,人渴望幸福的本能却是无法抹去的。鞋里有没有玻璃碴,脚是最清楚的。
唐艾自问,要是他遭遇这种苦难,他也是活不了的。
埃米尔看着唐艾:“您想的没错,但事实和您思考的稍微有些出入。我们的医疗手段太强大了,星脑时刻监控着各项指标,精神再如何痛苦,想轻松一点死去,都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当我们是向导,我们有着精神上的能力,我们能让自己……心碎而死。”
一个小东西从埃米尔的手边冒了出来,是一只大眼睛狐猴。
这萌萌哒的小东西,现在却丑得要命,因为它有一半的身体变得像是恐怖电影里,被吸干了血的干尸。但它却给了唐艾,和埃米尔相同的感觉。
“这是我的精神体,我的第一次自杀尝试,不太成功。我被救了回来,我的伴侣对我说‘最近两年我不会让你死的,这是我升迁的关键时机,但是我升职之后,可以随便你。’他升职之后,官职就可以抵充丧偶在匹配里的负面影响了。”
星际世界版本的升官发财死伴侣。
“更高官职,但年纪大的哨兵,他的B在首都圈不算什么,但在类似我家乡那样的小地方,他可以随便挑选向导。我不想……如他的意,在半年前,我找到了机会,选择了第二次的自杀。”埃米尔喝了一口奶茶,“结果,我看见了天使,战斗天使。他对着我……笑了。”
埃米尔也对着唐艾,笑了。他的笑容本身和白月光应该没有可比性,但唐艾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天白月光站在自己身边的情景了。
那是一种温柔的,生命的光辉。
“我要做的,是帮助你……我,以及和我们类似的人吗?”唐艾自己也是向导,虽然只是一个被认定是废物的J等级,他无法给哨兵带去任何的帮助。但是,说不定呢?说不定哪天医疗技术突破,他就被高塔叫回去接受治疗,恢复了等级呢?
他可是A-,没有白月光的能力,比埃米尔的选择权稍微多一点,可也仅此而已。他要面对的是如狼似虎的高阶哨兵,S级哨兵的恐怖他是很清楚的,且为了保证S级哨兵的正常,帝国的法律甚至给了他们特别条款——能重婚,可以与多名向导匹配。
他现在拥有的金钱无法保护他,他自问也做不到像是白月光那样,面对虫族也毫不畏惧地战斗。现在帮助他们,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可能是为自己留下了一条救命绳。
“是的。”埃米尔说,“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就在这天,唐艾开办了一家巧克力食品工厂。
他看见白月光吃巧克力时,其实已经有这种冲动了。埃米尔的到来,只是让这家工厂更加正式与庞大。
这个时代开工厂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很多现代必须办理的许可证,在这个时代没有了必要。因为一切都在智脑的监控下,所有对外出售的食品,必定是符合食品卫生健康标准,且材料用量标注明确的。
建立工厂,可以全自动化——唐艾甚至不需要知道自己的食品基地到底在哪个星球,他只要注册公司,建立商标,提□□方和包装设计,预计产量,就可以等着他的食品上架了。
也可以购买土地(星球),向商务部提出申请,建立自己的食品与材料基地,从小麦种植和养奶牛开始生产。其难度和在蓝星的手机上玩基建游戏没什么不同,甚至他真的能在手机上规划,机器人会在星球上进行远程的建造,因为材料,尤其是动物类资料供应的关系,建设的时间误差,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唐艾原本构想的是第一种,但埃米尔的到来,让他具体实施时,就变成了第二种。他建立了公司,在五天内,他得到了两百名员工。
虽然随着打发技术的推广,再有他制作的几个糕点小教程,甜点的种类爆发式增长,可他们终归是处于摸索阶段,唐艾的脑子里却有着无数已获得成功的经典甜品。
唐艾是激动的,原来白月光对他的关注,远超于他自己的认知。
白月光知道,唐艾是他的战斗粉。知道唐艾将一大笔信用点无偿赠送给了他。他也知道,唐艾送了很多亲手制作的手工糕点。
或许,有那么一天,他能亲手送上一枚蛋糕。
星脑提示,第一条生产线开始正常运转的时候,唐艾躺下来睡着了。他做了个美梦,梦里他送给了白月光一枚巧克力纸杯蛋糕,蛋糕上头的巧克力奶油里,藏着一枚求婚戒指。白月光找到了那枚戒指,对着他笑了。
唐艾亲手制作的食物,其实有疏导精神力的作用。他本来该靠着卖自制小吃辣条赚第一桶金,一些普通哨兵吃到辣条感受到了精神力的改善。
可现在他的第一个自制食物是巧克力蛋糕,“打发”就给他带来了无数的信用点。
他送给白月光的巧克力蛋糕也不多,还没有认识到自己能力的唐艾在蛋糕中添加的安抚精神力很微弱,吃蛋糕的人都是精神海健康的年轻人,对于这种微弱的安抚之力感知十分迟钝,根本无人发觉。
芝麻酱看着这位在梦中傻笑的主角,对着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因为就在生产线启动的瞬间,气运条……它消失了。
芝麻:这简直是我所知道的,最不好笑的冷笑话。然而这是事实。
大黑鱼那个反派BOSS还在努力提升军中威望的时候,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赢了?这和躺赢有什么区别?难道是躺赢还需要躺,这个世界啥都不需要干就赢了???
看见他找来,天道十分熟练地把最近主角干的事儿展示给了他。
怪不得……
星海帝国的发展,很明显已经到达了瓶颈期——这也是废话,没瓶颈期就不是量劫了。
星海帝国看似平和,哨向的矛盾已经在悬崖边上了。
向导已经被压榨到极限了,可哨兵还是不满意的,因为没匹配到向导的哨兵越来越多了。但战争的烈度依旧不变,哨兵的压力不变,这就基本等于压力增加了。这种情况不是最近开始的,是一直在这样,向导的数量就是比哨兵略少的。
自然情况下,不至于少到现在这种丧病的地步。可是,最上层向导缺乏,最上层哨兵向下匹配,还一人多占。中层哨兵继续向下,通过消耗中下层向导的生命能维持住。底层哨兵……看运气吧。
皇室只能对哨兵灌输“向导越来越娇贵,越来越挑剔。”“向导只想攀附高等哨兵,不想嫁给低等哨兵。”“想得到向导,就去提升军职吧。”
可他们对哨兵的宣传呢?
“哨兵和哨兵是兄弟姐妹,是战友。”“高阶哨兵和低阶哨兵的区别,就是高阶哨兵要在更危险的地方战斗。”“永远能在最危险的地方,看见皇室成员的身影。”
低阶向导被圈养出来的精神状态,也确实不正常。他们在婚后,一部分活得像是卑微的仆人,另外一部分活得仿佛贪得无厌的吸血虫。
白月光原本的“人设”,也符合人们对于向导的想象,俊美出众,傲慢清高,他即使只有S-,但看不起任何一个哨兵,所有的哨兵都是他鱼塘里的鱼。
两万年的发展,帝国的这套运作已经十分成熟,整个国家的生存压力全都通过碾压向导来释放。但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向导的损耗真的替补不上了,底层哨兵的向导过度缺失,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哨兵们的生存,说不准哪天,他们就会大规模进攻向导学校。一旦这种事发生,星海帝国就要彻底崩了。
唐艾的出现,是星海帝国的延命灵丹。他与其他穿越者,用各种他们所携带的“挂能力”,大面积疏导了哨兵的精神状况,这也间接减轻了向导们的压力,延缓了向导的损耗。
他们击垮了白月光,也代表着,“新式”向导的崛起——他们更活泼,有事业心,有毅力,能够与哨兵们共抗困苦,并肩作战。
原剧情中,星海帝国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事实让人们得出了结论:果然,一切都是旧向导的错。旧向导得不到同情,生活糟糕,没有人善待,都是应该的,是他们自己得到了太多却又不思回报。白月光的结局,就是他们该得的,是孽力反噬。活该。
大家还是一块儿去磕陛下(未来四皇子)和皇后的糖吧!鲜红闪亮的樱桃味哒!
芝麻酱叹气,一些故事,纯粹当故事看,很好看和轻松,可当它们成为了现实,就成了血淋淋的恐怖现实。
承受压力,浴血奋战的哨兵。和在后方享福,被帝国供养的向导。谁是受害者,作为资深的系统,芝麻酱看得很清楚。
天道:奖励已经发放,您宿主的主线任务依旧存在,会在你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结算。
芝麻酱:呃……好的。
芝麻酱觉得有些怪怪的,一个世界,真的能这么快速地结束吗?他匆匆忙忙跑来也是因为这个,结束得太快了。
苹果醋【……不然呢?】可恶,羡慕嫉妒恨啊,这本该是属于他的快乐生活。咬手绢,画圈圈诅咒你。
芝麻酱【你看起来很适应的样子,不会你过去都这样的吧?】完全靠运气走完剧情吗?
苹果醋具象化了一对小手手,对芝麻酱摊摊手。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这家伙的世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让他走着瞧吧。
芝麻酱也具象化了一对小手手,紧紧抱住了他球状的身体【啊啊啊,主角受被炮灰受迷住了。接下来会怎么样?炮灰攻和主角攻走到一起吗?】
芝麻酱这话一出,苹果醋只觉得自己从核心处理器到量子外壳都冻结了【不要说这种恐怖笑话。】
【对啊,哈哈。】芝麻酱干笑【好恐怖的恐怖笑话,可这是现实啊。】
芝麻酱也不与苹果醋多琢磨了,纯粹是找他吐槽了。
【呃……其实,你还是回去盯着吧。那边世界的剧情虽然算是就这样结束了,但是,量劫还没结束呢。】算是一种直觉,哨向世界剧情结束得太突然了。
其中有巧合,但说好的主角是天道宠儿呢?即便上个世界的小可爱很配合,可对祂自己的主角也还是有一点点依恋的,最后还是看护着主角让他过上了幸福的余生。
哨向世界的主角听起来还是挺可爱的,没做什么错事。天道放弃得太突然了。
说天道彻底被大黑鱼的威名震慑,可能是有的,但不至于跪得这么快吧?
【都结束了,我有什么需要盯着的?反正这儿又不挤,我看着我家大佬打天下,还比较有趣。】芝麻酱顿了顿【你家的大黑鱼打架,明明是很激烈的星战,我看来却有些无聊。这是夸奖,不是讽刺。】
190-200
第190章 (捉虫) 多到可怕的战……
190
最初, 为了习惯武器,敖昱还会使用各种各样的战斗方式,也会给他的敌人一点点反抗的机会。可当他习惯了之后, 战斗就开始变得无聊了——缺乏对峙, 没有来往的交战, 永远都是一刀切、过于快速的战斗,如何有聊?
他只在必要的时候放走一些小虾米,给当地来助阵的舰队分一份军功。
924舰队里的老兵都要在战前猛喝咖啡, 否则很可能在战斗中睡着。新来的士兵以为自己会面对激烈的战斗, 结果轻松到让他们以为在做梦,并很快向老兵学习。
【我很明白。】苹果醋嘎嘎笑着【你说的确实是夸奖。毕竟我家大黑鱼, 是策略咖。算了,你想在这儿待着,就在这儿待着吧。】
他留下来也免得大黑鱼和小月亮的事儿让他察觉异样,挺好的, 大家都得到了想要的。苹果醋在私心里比了个V,
【多谢, 多谢。】
大佬【……】算了, 还是不提醒自家的小芝麻了,他明显是钻牛角尖认了死理,用说的不会懂的, 受了教训就明白了。
书生世界的大佬如今成功成为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山大王,有一个别人用烂了的外号——白面秀士。他现在就准备着找一个时机, 彻底自立了。
小家伙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确实有点吵……
星际世界,歌利亚长城,雅典娜项链结点。
月光战神的战斗力是否超过2S哨兵人们不知道, 他又没和哨兵打过。但是,他有着远超哨兵的稳定性。在前四年的时间里,整个歌利亚长城的哨兵们,确实都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时候他们欢呼,可随着皇帝所赐予的月神号战舰到达,他们的态度也开始改变了。如皇帝所想的,哨兵是最害怕向导崛起的一群人。
他们能接受向导们利用“业余时间”从事不同的工作,可向导们绝对不能放弃他们的“主职”。
向导们怎么能把哨兵们的生命放在其他任何事情的后边呢?
哨兵们渐渐闭嘴,他们看着以三位皇子为首的众多高级哨兵围绕着白月光鞍前马后,也开始像是一些普通人和向导一样,热衷于磕糖了。
哨兵的休闲论坛和星网的公众页面一样,几乎没人谈论白月光的战绩,人们分成各种CP组,为自家的CP站位,吵架。
不知不觉,人们脑袋里已经达成了统一的认知——白月光再强,他也是向导,是向导终究也是嫁人的。
{白月光真幸福啊。}
{这么多出色的哨兵包围着他,任由他选择,太幸福了。}
{强大的向导,就是好啊。}
{他这样的存在,其实all我也可以接受的。况且,他这么强,all的话,应该是能都安抚过来的吧?}
{这话我也想说。说实话,他要是真嫁人了为了安抚哨兵就回家待着,实在是太可惜了。但如果他是all,能应付多个高阶哨兵的话,那帝国的战斗力不但没有被削弱,反而是增强了。}
{他可能应付不了。毕竟他只有S-,一个2S或S+大概就要吃力了,他总不能最后选来选去弄个A或者B吧?那也太low了。所以结婚了就真的是彻底退了。}
{太可惜了,但我希望白月光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对!真正的粉就该这样,白月光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希望他能找到最想要的伴侣。}
人们对白月光的看法,竟又绕回了他偷走战神之前的。
轻松的边境生活终结于一年前,也是歌利亚长城换防的时候。
虫族的平均密度已落到了危险警戒线以下,军部开始研究防线前推,可恰好在换防的一个月内,多处防线的虫族数量疯狂上涨。
数个无人探测前哨被虫族摧毁,歌利亚长城全线报警!
本该退回首都圈进行修整的两支集团军,只停在了安全区内修整,首都圈的十五集团军与第二近卫军全员取消休假,进入待命状态,十五集团军随时准备开赴前线。
星海帝国紧张,但是不恐慌。目前他们所面对的,应该是一个虫族的“涨潮期”。
虫族无数奇奇怪怪的虫子多数属于普通炮灰,它们的上层是“首领虫”又称精英虫,是某一种虫子里尤其强壮巨大或能力优秀的一只。再上是“近卫军”,但这些虫族只拱卫在女王虫附近,极少离开女王虫周围。
女王虫自然是近卫军的上层。十个恒星系范围内,只能有一只女王虫的存在,正常情况下,女王虫不能共存,否则它们与它们率领的虫,会先打起来。
非正常情况,代表着女皇虫出现了。女皇虫根本就是一颗星球,星海帝国发展至今,只击杀过两只女皇虫。
女皇虫之上还有更高的存在,帝国称之为“母星”。因为女皇虫百个恒星系的范围内,也是不能共存的。可它们拱卫于母星周围,与母星一起,组成了一个只有虫子的庞大星系——人类的探测设备,曾在数万光年外,远距离拍摄过这个状况星系……的外围。
整个星系都蠕动着诡异扭曲的光,从外围的情况看,全虫族的社会,正以互噬的方式生存着。
无数精英虫朝圣般涌向虫族母星的星系,将自己奉献给了更上层的虫族为食。最初见过这画面的三位科研人员,没过多久就发了疯。即使全部是虫族,那种场面也超出了正常人理智的承受能力。
人类帝国抗击的虫族,原本是外围生存的虫族自然繁衍出来的。可每隔一段时间,会有女皇虫因为资源问题,让女王虫分巢。分出来的女王虫很可能与旧女王虫展开领地的争夺战争,无论结果如何,胜者可能要弥补战斗中的损失,败者干脆选择来到星海帝国发展。更有少数女王虫径直朝着星海帝国而来。
这就是涨潮期的由来。虫海涨潮,必定有一只女王虫在后方推动。
好消息,扛过这一场虫族的战争,人类至少可以得到五十年的平静。战胜的女王虫们需要养伤,也需要消化它们吞吃掉的战败者。
坏消息,根据经验,无论是彻底消化敌人的女王虫,还是重伤战败的女王虫,又或者是刚离开虫族母星就杀向人类世界的女王虫,都对能量与营养(食物)充满了渴望,它们会亲身来到前线。帝国必将面对一场硬仗。
924舰队,敖昱坐在虎鲸里,但虎鲸没有出发,它们还在母舰的机库里。
这是作为高级哨兵的舰队指挥官的正常操作,需要的时候,机甲能在第一时间被弹.射.出去,副指挥官直接接替舰队的指挥权。
他的小舰队里,现在容纳了超过舰队配置两倍的各类战舰。
这也是常事,因为在之前三十四个小时的战斗中,各个舰队被打散了。落单的战舰是极其危险的,军队的规矩是向最近的,还保持着完整指挥体系的友军靠近。
敖昱又接到了一条加入舰队的申请,一艘战列舰(战损百分之二十八)一艘驱逐舰(战损百分之四十四)。
敖昱给对方发回去一条指令,就继续关注战场了。
“叔叔,他竟然让您原地待命?”新来的战列舰上,其指挥官是一位准将。
这位准将阁下现在正头疼——旁边说话不停的这位,是他新的勤务兵,也是他的侄子。本来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是为了保护。但战斗平稳的时候还没什么,随着战斗变得激烈,尤其是舰队遭受损失时,这孩子就展示了他十分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你的舰队指挥是怎么拿到及格分的?我们是新加入进来的,不能贸然闯进已经结成稳定阵形的友军队列中。而且我们现在的位置,也在友军炮火的保护下。看,新的命令过来了。”
两艘破破烂烂的战舰根据路线到达了指定位置,他们到达前,周围还是空的,他们到达后,周围立刻就有战舰挪到了四周。
有小型修理飞船飞了过来,与战舰的损管人员进行沟通。
“他要求我们的机甲战士过去集结?!”
“应该的。”准将叹气,“我们已经归属于924舰队,该接受他的统一指挥。”他叹气,是因为他本人虽然没事,但在刚才掩护舰队撤离(逃跑)的时候,他的称号机甲严重受损,他已经不能加入战斗行列了。
但他的侄子可能误会了,他错认为准将的叹气是出于不甘心:“您是准将,叔叔。您为什么不接手他的指挥权呢?这点我记得很清楚,指挥权是直接落在更高级的军官身上的。”
“卫兵!”已经完成了机甲调派的准将闭了闭眼睛,他算是明白,这个侄子在军校分配的时候,为什么没人要了。过去的血亲滤镜实在是太愚蠢了,“这位哨兵的精神状况已经超过了界限,把他送去隔离室!”
所有人都面临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哨兵的脑袋用来对抗虫族已经是随时要发疯的情况了,这家伙就是来增加压力的。
不过在这位侄子被送走之前,准将还是给了他最后的教育:“这是战场,孩子,不是比一比等级或官职就能让你轻易获得胜利的学校。这个完整的指挥体系是别人的,抢夺它,得到的只是一次崩溃。”
而且,他在管理自己的军队时,已经崩溃过一次。但别人却能管理着更小更弱的舰队,在虫族的浪潮中屹立不倒,他就应该服从和学习,而不是愚蠢地争夺权力。
“在军队里,怀有争强好胜的心态是正确的。在战场上,依旧用尽了手段争强好胜,是愚蠢的。即使2S的哨兵,也需要整体力量的配合,才能获得胜利。”
准将看着侄子那张不服气的脸,无奈叹气。
“回家去吧,继续留在战场上,你会害死自己,更会害死别人。”
满布厚密虫群的宇宙,其实是色彩斑斓的,只是这种蠕动着的活物,实在是让人厌恶。
黑红色的光撕裂了这扭曲的色彩,它忽然停顿了一下,接着改变方向,冲向了臃肿的924小舰队,在一艘最完好的母舰上停了下来。
母舰地勤已接到了命令,用最快的速度,为这架顶级机甲——战神,进行修整和补给。
战神显然是大杀特杀了一通,周围的虫族数量肉眼可见地变得稀疏。
敖昱向一部分战舰下达了撤退任务,另外一部分战舰则接到了“可选性撤退”的任务。
“我是指挥官迪塞尔·李大校,这里是全舰队广播,接下来,舰队将会开启一场赴死之战。你们所有人都有权力选择,是死亡还是生存。选择的半小时倒计时开始。”
刚加入进来的准将没忍住向对方发出了一条信息:不要用你的生命去冒险,出色的年轻人。帝国更需要强大的战士,但普通的战士,更需要您这样的指挥官。
他有着出色的能力,不该为了向一个向导展示羽毛,而去做危险的事情。他在如刚刚那样的战斗中,能为战友提供最佳的保护。
对方的回复是让他成为了撤退舰队的临时指挥官,准将叹气,接受了任命。半个小时后,选择结束。又过了十五分钟 ,这支七拼八凑的小舰队一分为二,准将带着其余人,按照大校给他的线路图,开始撤离。
很快,两方舰队就再也看不见对方了。
小月亮在修整期间,收到了一份来自迪塞尔·李大校的战况分析。
——有女王虫出现了。
以目前的战局,这不是一件难猜的事情。但这位大校还提供了一份星图。
小月亮回复:即使从我的眼光来看,这也是一份十分冒险的作战计划。但是,我加入。为什么不呢?冒险,但有趣。
大校:感谢您的信任,阁下。
小月亮向军部提交了新的作战计划(他和迪塞尔·李大校联合提出的),改变了他原本的进攻路线。
很凑巧,此时雅典娜项链附近区域的总负责人,正是切尔瓦罗上将。
正焦头烂额的他随便瞟了一眼白月光的申请,立刻咆哮起来:“都滚回来!”
这两个都是蠢货,一个是被宠坏了的向导,偷走了战神,肆意挥霍本该属于四皇子的荣誉。
另一个是底层爬上来的自大狂,打了几场战斗,就将战场上的敌人都当成了乡下的废物。
阴暗的内心里,上将更想这俩一块儿去碰得头破血流。
蠢货大校就算了,白月光和战神是目前战场上的重要战斗力——他能提供稳定的,长时间的顶尖战力输出。2S的哨兵们原本还和他赌气攀比过,结果现在都老实了。
他的这句咆哮也直接以最高指挥官命令的方式,传递向了前线。
小月亮回复:战场局势特殊,我既拥有等同于皇帝的地位,在此将行使临时决断权。
小月亮在边境打生打死了五年,帝国给了他一艘特制旗舰、卫队(一群身份高贵的哨兵舔狗),直接从皇宫里拉出来的庞大仆人团体。
可是,他没有军职。
作为战神的驾驶员,他甚至都不是一个列兵。他只能穿着没有军衔的军服,士兵们给他敬礼时,他不能回以军礼,只能点头。
他的一切功勋,都不被军队记录在案。
虽然说存在过便有痕迹,但以智脑的强大,一旦小月亮退出军队,想彻底抹除他的功绩,将会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甚至可以将他的军功,直接替换为“战神驾驶员”的军功。
一个S-向导的驾驶员,将会成为一个虚无漂亮的星际传说。
一个整天做梦的向导们自己想出来的蠢故事……
可皇帝既然说了,他有着等同于他的地位,那小月亮就会用起来。
战神完成了快速检修和补给,小月亮重新登入了机甲:“大校,我先出发了。”
战神化作一道黑光,消失了。
924小舰队现在只剩了本舰队的几艘战舰,他们是对敖昱的任何命令都会无条件执行的忠诚拥趸。
因为战神离开时又经历了一阵厮杀,他们周围的虫族变得更稀疏了。舰队只零星开火,清除周围游弋过来的虫族。
四十分钟后,全舰队突然同时开启了跳跃引擎!
一阵空间扭曲后,924舰队消失了。他们出现在了一片刚刚被清扫干净的区域里,在这区域之外,又是厚密的虫群所组成的光怪陆离的诡异色彩。
空间稳定的瞬间,舰队三分之一的机甲,在敖昱的带领下升空。静默等待期间,敖昱已经为他们传输了新的作战编队模块。他们不是来与战神并肩作战的,他们是来为他清理后背的。
战神里的小月亮唇角渐渐翘起,并且……翘得越来越高。
战神身上超限结晶的红光,也越来越清晰,明亮。
与大黑鱼并肩作战,实在是一件最舒畅的事情。过去,他必须将机甲附近的虫子全部清空,这需要付出更大的蛮力。他无所谓这些蛮力,但战斗起来很不舒服。
现在,他可以只击杀挡路的,或强力的虫族,只要把虫族的阵形撕碎就足够了,剩下的,都可以交给大黑鱼。
战斗变得轻松和愉快了起来。
一定范围内,有指挥能力的虫族都被杀灭,战神可以落到母舰上去维护了。在他维护期间,第二梯队的机甲战士升空,和没有回航的第一梯队配合,继续扩充安全区。
有勤务兵送上了一份热餐点,小月亮立刻眼睛亮晶晶地接过,可当他打开餐盘,双眼立刻被失落填满,嘴巴都嘟了起来。
还以为……能吃到大黑鱼做的巧克力点心。可这就是机甲战士的能量补充餐。
大黑鱼是在跟他撇清关系?不,大黑鱼是在对他说“你巧克力吃太多了”。
小月亮乖乖吃饭,小月亮心里哼哼唧唧,指指点点。多吃点巧克力怎么了?
上辈子做老爷爷的时候,他就一直念叨,这辈子的星脑,随时监控身体状态。星脑没出来蹦跶提示,就是没吃过量。
切尔瓦罗上将已在心里认定白月光和傲慢大校都已经死了,他们递交的作战计划完全就是可笑的垃圾。
战神开路,一路跳跃到女王虫附近?不断为战神提供后续支持辅助?
精确的理论计算确实可行,但战神真的有这样强大的战斗力吗?924舰队可能一直提供稳定准确的后援吗?
更不用说越靠近女王虫,精英虫族的数量就越多,所谓提供支援的舰队,到达那种距离后,就成为了累赘。
过去杀死女王虫,必须是在双方长时间的对峙后。女王虫确实可以大量生育,但生育也不是无中生有,是需要资源的。只要女王在一段时间内只出不入,它生育的速度和质量就会下降,星海帝国这时候就可以组织最精英的战士,杀进虫海后方,杀死女王虫。
他们不会成功的。现在正是女王虫生育的旺盛期。
两天后,虫海密度开始小幅度降低。
三天后,虫海密度出现了明显降低。
第四天的早晨,924舰队带着女王虫的部分残骸回航。
女王虫一旦死亡,原本拱卫它的精英虫族会在第一时间放弃其它的一切,去争夺女王虫的血肉,尤其是它的脑组织。虽然缺少研究资料,但人类科学家们还是猜测,女王虫的残骸应该能提高其他虫族蜕变为新女王的机会。
哨兵的禁闭室可以保证女王虫残骸的气味或能量反应不会外溢,可哨兵的禁闭室至少也要在战舰上,过去都是哨兵的小股精英部队击杀女王虫,且当时哨兵们已经消耗殆尽,不可能冒着遭遇剩余虫族拼死反扑,全军覆没的危险,去抢夺女王虫的大量残骸。
之前哨兵们带回的最大一块儿,只有西瓜大。
现在,924舰队的所有禁闭室几乎都塞满了,尤其这只女王虫的大脑,全部被带回来了。
进港的战舰破破烂烂,但确实一艘没少。
雅典娜项链战区的将军们,都在盯着的眼前。不是发呆,他们在看军区智脑根据战舰智脑与官兵个人光脑,总结的战功。
第191章 (捉虫) 蔬菜脆
191
上将毫不意外, 这战功多到可怕。
毕竟这支小舰队靠着一己之力,打出了该是一个战区全部官兵的战绩。
——这还是把白月光的战功模糊掉,但也没有算在924头上的总结结果, 假如把白月光的战功也加进来, 一个最普通的士兵也能瞬间跳到上尉。即使如此, 帝国也必定会迎来一支全员军官舰队。
屠龙勋章,也会首次颁发给一支舰队和一群最普通的哨兵,而非极少数的顶级机甲。
这支舰队, 一个都没有亡。目前的科技, 只要没有一炮成灰,大脑还活着, 基本能救回来。和虫族战斗的死亡,来自被包围后的啃脑而亡,这说明这支舰队没有被虫族突入战舰。
更神奇的是,这舰队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 竟然没有哨兵狂暴?
虽然更详细的士兵体检报告还没这么快递上来, 但报告中既没有死亡的(战时狂暴的哨兵, 会被直接击杀, 但只会上报战死,这点即使智脑都会“通融”),迪塞尔也没有提出加急的救助申请(送到后方有向导医生在的大医院), 说明即使哨兵的精神状态不佳,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白月光为他们进行安抚了?”
上将神色复杂, 他只能想到这种情况。
他也有S-的等级, 作为顶级哨兵的一员,他此刻有种被偷窃的不适感——只属于顶级哨兵的屠龙荣誉被“偷”了,本该属于顶级哨兵的向导也被“偷”了。
可不久之后, 更详细的各项报告来了。
上将想知道的,还有他误会的,都得到了解答:第一,白月光没有给舰队的任何人做过疏导,他一直作为战士,战斗到了结束。第二,哨兵们的精神状态好得超乎想象,同时,迪塞尔亲近的下属们,都有黑暗哨兵化的趋势(精神海稳定化,近乎凝固化)。
上将还收到了白月光的空间更新申请。
他深入虫族后方到一定范围,就与星海帝国失去了联系。
现在他回来了,他自己的空间不能正常上传影像了。
同时,帝国星网的民众却在为胜利庆祝,议论到底谁是斩杀了女王虫的战斗英雄,以及……白月光是否为这位英雄疏导了?
甚至各种小视频都出来了,虽然脸用的是公用建模,可人物设定一看就知道是谁。
这种论调可不是帝国引导的,甚至帝国这段时间还在努力让人们意识到,白月光可能才是主力。但没用,他们之前引导的对于机甲战士的刻板印象太成功了。
人们的目光从白月光战绩上挪开的时间也太久了,普通人对于机甲战士的强弱,原本也缺少准确的概念,基本上都是很简单笼统地看他们的等级,等级高的就强。
——只生S哨兵,且越来越多2S后裔的皇室自然就是最强大的家族,是该统治星海帝国的顶级强者。
在对于强大向导驾驶员的短暂恐慌后,人们认为“白月光是能打,但还是没哨兵能打,也就那个样子。”“白月光现在这么做,还是为了抬高自己,为了更自由地选择伴侣。”
像是去和女王虫战斗这种事,白月光只要识大体,就不可能是主力战斗力,最多是队伍里的一员,在激烈的战斗中为战友提供疏导,然后和最强的哨兵发展出一段罗曼蒂克的恋情。
这个时候告诉他们:别胡思乱想了,没什么强大的顶级哨兵,最高只有一个A+,干的还是舔狗跟屁虫捡漏的活儿。
舆论得炸。
普通人会对哨兵充满了质疑,甚至少数哨兵都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是不是向导才是最适合的机甲战士?假如早早地让向导入列,让他们驾驭机甲,是否虫族的威胁早已结束?
迪塞尔的舰队在战斗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没有他带领舰队保护后方并为战神提供不间断的补给,战神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最强的战斗力。最大的军功,他和他的舰队能拿走一半。
他们看不见这场战斗舰队指挥有多高难度,只说跳跃。目前对于空间跳跃的要求还是很苛刻的,否则舰队直接跳进女王虫身边开打不就完了?
行动路线是迪塞尔制定的,白月光没有如过去的屠龙小队般,在密集的虫海中漫无目的地摸索着寻找女王虫的位置。他按照路线的指示,有目的地清空一片片区域,为舰队的跳跃提供稳定安全的环境。
舰队就跳了。
从全路线分析,他们走了之字的路线,一点点来到了女王虫的附近。
上将拿出了更早时他与白月光联合提交的申请书,这里有他最初的进军路线。
两相对比,两条线路早期近乎重合,后期略有调整。
应该是迪塞尔根据战场的形势进行的整顿,但上将相信,不是迪塞尔的先期预测有错误,而是女王虫动了。
星脑都预测不出来的事情,他却能如此准确地判定出来。
……换一台顶级机甲,不,一队。由迪塞尔率领舰队护航,他们一样能取得胜利。
但军事素养不高,且被帝国长期引导的普通人,就盯着最顶尖的战斗力,只认机甲在最前线,最威风霸气的封号机甲哨兵,他们认为战舰存在的意义,就是伺候机甲的,无论是否是母舰。
上将在与皇帝和军部达成共识后,主动去见了白月光。
小月亮没有住在要塞内,他住在旗舰月神号上。这艘特制的“战舰”说是他的旗舰,但在麾下一个正经士兵都没有的情况下,月神号配备的全套战场指挥系统,就是摆设。
小月亮在啃蔬菜干,有辣的有椒盐的还有五香的,他还是听劝的,该吃点别的了。或许巧克力真的吃得有些多了,他甚至都有些遗忘这些食物的滋味,此时吃起来,口感和滋味让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快乐。
跟战舰一起配套送过来的亲卫队也都住在这儿,白月光显然不承认他们,日常是彻底无视。
白月光偶尔看在他们身上的眼神,更清楚地表明了态度:呵呵,一群废物。
无论是不是真废物,能被塞进亲卫队的都是出身不凡,等级极高,在某方面有一技之长的存在,他们也是有傲气的。
白月光是个冰月亮,冷冰冰地高悬着,他可不是摆姿态,是真的对他们任何人都没有兴趣。
皇帝和各自的家族首领听到了他们的回报后,也没逼迫这些年轻哨兵们,硬要舔的,不是舔狗,那叫性.骚扰。人没追上再结仇,就太冤枉了。
所以亲卫队其实也轮换了几波了,容貌风格各有千秋属于能直接拍照塞进乙□□秀当攻略对象了。后来帝国甚至另辟蹊径,还偷偷塞了外貌与身材都可用娇小可爱来形容的低级哨兵,十几个厨艺极佳的中等哨兵,不善战斗的运动白痴哨兵等等。
还安排了各种事件,偶遇、拿错物品,写错邮寄地址等……
远在首都圈的他们,都觉得看见白月光鄙视的眼神了。虽然听起来是有些白痴,他们用的手段真的不白痴,都经过了智脑的合理化运算,是正常的。
安全局局长擦擦汗:“陛下……恋爱是一件很个人的事情,我们有理由怀疑,白月光对所有哨兵怀有敌意。或许……我们能试试向导?”
这个提议显然是被皇帝拒绝了,事实上,皇帝在全面地隔绝白月光和其他向导在现实中的接触,一个白月光就够了。
虽然皇帝怀疑,能掌控超限结晶,真的是生化实验给人类的恶作剧,帝国在过去的漫长时间中,也不是没有过S级与以上的向导,他们都没这么逆天。
帝国对白月光,是头疼的。最高层们,其实都在暗地里盼望着一件事——白月光战死。
“咔!咔咔!”白月光悠闲地吃着蔬菜脆。
不是军人也有好处,现在他面对上级不需要保持军姿。
上将说:“您可以放出影像,但是,请不要忽略您战友的作用。”
“咔……”小月亮抬头,对方的意思是希望他能着重宣传一下大黑鱼的作用,虽然大黑鱼只是个A+,但怎么说是高级哨兵,这个时候只能把他抬起来了,“我要他带着他的舰队,做我的亲卫军。我不要现在的这群·废·物。”
废物上的重音,是上将第一次听到这位最强向导的语气里出现抑扬顿挫。
不过现在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迪塞尔·李大校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将军的,殿下。”
他会跳过准将,直接成为一位少将,不算死后追授的,帝国已经有八百多年没出现过一位S以下的将军了,尤其是平民出身,还十分年轻。
虽然这应该也就是他人生的顶点了,要升中将需要的不是他个人的军功,而是他头顶上的位置有人让开。中将代表着一支集团军的最高领袖,现在所有集团军的领袖们,屁股坐的都很稳固。即使他们因为某些原因让了,排在迪塞尔前面的将领也多得惊人。轮不到他的。
可他也会拥有(定制且有独特命名,将领退役或死去,旗舰封存于战史博物馆)旗舰,建立一支真正的拥有代号的舰队。他的舰队甚至可能被允许涂装上一头恶龙,如那些曾经参与过击杀女王虫的机甲一样。
他是目前唯一一支拥有女王虫击杀战绩的舰队指挥官。
作为贵族和高级哨兵,上将不喜欢这个A+的平民小子。
可作为将军和军人,他摸着仅剩的良心,还是这位年轻人能好好地做他的舰队指挥官,而不是掺和进顶级向导的一堆烂事里。
“那我就进入他的舰队。咔!”但任性的向导可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拒绝,“我下午要放影像。”
这回他没有再提问了,很显然再不让他放,他就会像上次直播那样,强来了。原本这段时间的等待和正式的询问,也是他目前给帝国的一点点面子。他依旧是一言不合就出走,正大光明开战神的那个向导。
超限结晶,不会对S-的向导说“不”。
上将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在白月光绝对的力量面前(多可笑啊,一个向导的绝对力量?),他们的一切打算都只能让对方乐意。即使面对皇帝,上将也没有如此无力。
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今年歌利亚长城应该会平静一阵子,陛下邀请您回到首都圈参加新年晚宴。”
“不回去。咔咔咔!”
上将行礼,没再多说什么。
皇帝接到上将的讯息后,没着急回复。
他找来了以为专门研究恋爱心理学的特别顾问团队,领头人说:“我看过他们两人在战斗中的影像记录,白月光是个好战的人,他很满意对方的配合。现在这是更进一步的讯号,高傲的白月光第一次对另外一个人产生了兴趣。”
他们没说这就是恋爱,毕竟过去五年,他们言之凿凿又搞砸的次数太多了。
这次还是把做出决策的权力,重新交给皇帝吧。
皇帝是对白月光有些想法的,他可以给他后位,但几年前就放弃了。白月光太有主见,且显然不是一个乐于接受皇帝其他后宫的皇后。他很漂亮,但对皇帝来说,风流是他的天性,更该是他的权力,他拒绝被束缚,更不想某天睡着觉,就被人悄无声息地轰掉了脑袋。
他趋向于让儿女们去和白月光建立精神连接,即使这种连接只是一根风筝线,也算是牵扯上他了。
一个普通的正常哨兵他也勉强可以接受……皇帝的手指敲着桌面,一个黑暗哨兵就太过分了。
黑暗哨兵虽然也能和向导建立连接,但程度轻得多,毕竟黑暗哨兵就不需要向导。黑暗哨兵的精神海是凝固的,他们本人也更冰冷无情,但这不代表黑暗哨兵比同级的正常哨兵优秀,恰恰相反,他们没有狂暴的危险,平均寿命依旧低得可怜(六十三)。
精神海是哨兵的死亡之源,却也是他们的活力之源,精神海就该是一池活水。让它变成冰湖,甚至是水泥池子,这就是不正常的。黑暗哨兵过了五十,就会面临基因突然崩溃的风险,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便会在长则三天,短则几个小时的时间内快速死亡,目前的医疗手段救不回来。
这倒是很符合白月光的利益选择,身份更低的配偶,束缚更薄弱的婚姻,而且最多三十几年婚姻就会终结。
“迪塞尔·李……”一个充满了野心,有才干的,不断向上爬的年轻人。
他比白月光好控制得多。
白月光目前没有对帝国提出过什么明确的要求,他甚至是无言的,一切都是帝国给他的。
他要更换亲卫队,是第一次向帝国提出自己的诉求。
白月光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不是无脑的战争狂人,他表示出与这位大校的亲近。因为对方确实出色的才干?因为他很明白自己注定还是要嫁人的,所以选择了一个对他的束缚最小的?
还是……因为对方平民的出身,缺少贵族家族的支撑?
“加百列·沐恩。”他沐恩家族幼子的身份一直在,装死的沐恩公爵并未将他逐出家族。公爵的星网账号一直是隐身状态,他本人与家族的重要成员也都缩在自己的封地,首都圈重要的社交舞会,他们错过了数年,甚至家族利益被其他家族蚕食,也稳稳地不露头。
十足的老狐狸。
“第一近卫军原009舰队更名为屠龙者舰队。”
皇帝的一系列命令派发了下去,白月光的影像上传时,屠龙者舰队的相关人员已经开始改建了。敖昱第一时间接到了调令,第一近卫军正好是上一次轮换的部队(他们和第二近卫军一直保持有一支驻扎在首都圈),因为之前的战事,他们没有回到帝都。战事紧急时,还抽调了部分舰队与机甲赶赴前线,参与战斗。
皇帝直接从第一近卫军里拆出了一群骄兵悍将,即便敖昱,接到任命时,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带兵这种事吧,他不怕孬,就怕骄。
孬的人很习惯听从命令,想把他们训练成协同行动的拳头,其实不算困难。
但骄……就是过分认定自己想法的人,无论聪明或愚蠢,这样的人都更乐意做出自己的选择。
第一近卫军作为久经战场的老兵军团,听从命令这种军人最基本的准则,他们自然不会不清楚。可是,敖昱是平民、A+,获得了最强向导白月光的青睐。
第一近卫军普通士兵的平均等级都到了B-,A+一抓一大把,花名册上的姓氏全都能吓死人。
把他放到第一近卫军,属于是负面BF叠满了。敖昱想了想,上交了一份“整合部队,清扫虫族”的申请。
切尔瓦罗上将正在重复观看敖昱的战场视频,他不明白,在进入近卫虫的保护范围后,他们到底是怎么扛住海量精英虫的围攻的。
上将自己深思后,只能想到用战舰硬顶。当聚集到足够虫族后,就让战舰自爆(智脑自爆就可以,人员集中到一艘战舰上)。
可924破破烂烂的小战舰都回来了,现在正在船坞进行大修。它们从此之后,都算是战史上留有一笔的功勋舰了,即便退役也不会被当废铁拆解,而是被送进博物馆。
敖昱没用战舰,他用了机甲和战舰的配合。
上将已经是第三次看这段总时长为13个小时的影像了,分析这段影像,迪塞尔取胜的原因很简单——快速杀死近卫虫。
对外宣传中,虫族都是一群无脑的东西,只有女王、女皇之类的顶级虫族有着超高的智商,但它们能和星海帝国战斗到现在,靠的还是虫海战术。
假如事实真的如此,那人类也太没用了。
人类有太多的方法,去大规模毁灭一群无脑的生命体了,没必要用自己的生命去硬扛。
虫族的麻烦和危险,正因为它们是一群有着高度智慧的残暴者。
精英虫族能够控制普通虫,但精英虫彼此之间是竞争关系。甚至弱小或受伤的精英虫,会被同类偷袭杀掉并吞吃。
就像女王虫和女王虫正常情况下也不能共存,只有女皇存在时,它们才会保持和平。精英虫的情况,不过是简化版。
精英虫只有在女王虫附近、近卫虫的监督下,才会保持和平。一旦失去近卫虫的压制,面对着周围数量庞大的同类,精英虫自己会先炸。
一万多年前近卫虫的个头还会更大一点,或身上有独特的标记,但在被人类揪着打之后,现在的近卫虫看起来和精英虫已经没什么不同的了。
迪塞尔……能看出不同来。
虽然无法精确到个体,但显然他能确定到范围,当那个范围的虫族被杀干净,就会有一大团精英虫陷入混乱。在带着杀了一段时间后,他的虎鲸选择退后,从率领变成了指挥,他在为其他哨兵标出目标。
他战斗时已经在标点了,但过度分心显然还是风险太大了。
使用军用智脑计算,根据迪塞尔的标点模式,从结果逆推过程,得到了一个数学模型。但有个问题,这个建模缺少一个“标定点”。
就是一切开始的基础,没有基础,这个数学模型下次也只能从结果推开始,但从开始推结果,也就是辅助战士们在虫群里找到近卫虫,是不可能的。
迪塞尔的申请就在这个时候到了,上将依然不喜欢他,这种不喜欢甚至已经上升为了敌意。
但上将是个经历过岁月洗练的人,他清楚,这种心态的本质是嫉妒和畏惧。
上将自己是个S-又如何呢?他输给了一个A+,或许开着机甲他能暴揍对方,可在战场上,十几个他绑起来,也无法与对方的能力相比较。
这种情况,上将不是第一次经历过。
但过去,他才是迪塞尔的那个位置,他也·只·是一个S。他的同期,他的兄弟姐妹,他的战友,一个又一个的S+,甚至2S们,被他一个又一个地甩在了身后。其中很多曾经闪耀一时的存在,现在都成为了宇宙中的灰尘。
上将发现,他已经摸了很久胸前的徽章。
第192章 (捉虫) 大黑鱼喊救命……
192
他也有一枚屠龙徽章, 这还是上一次女王虫出现时,他所获得的。但当时的小队,现在只剩下他一个, 还在艰难地活着了。
上将提出了通讯申请, 对面的影像刚刚出现, 他便提出质问:“少将,您想还没升职就被撤职吗?”
敖昱还没有正式授勋,可是为了方便他整合自己的舰队, 正式的任命与将军服已经下发了。
所以, 现在敖昱穿着将军服,但佩戴的军衔却是大校。
上将没给敖昱解释的机会, 继续说:“您得明白,首先,他们都是经历过虫族战场的老兵,这种实战的下马威对他们来说是幼稚的。其次, 帝国士兵的生命, 不该在无意义的战斗中白白损耗。最后, 他们的出身, 您该知道自己有多显眼,您也不想白送给他们一个攻击的借口吧?”
“我需要磨合舰队,阁下。”敖昱没有任何动摇, “我不会愚蠢地让人去送死,但我需要在真正的战争来临之前, 知道谁可以被我信任。我很清楚有多少人看我不顺眼, 他们若想找我的麻烦,总能发现借口的。”
“我可以为您争取更大的人员任免权力。”上将认为自己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但我需要您能够完善这个数学模型, 当然,这也是您的军功。”
“在您之前,帕瑟普中将也向我提出了相同的要求。”
上将强迫自己没有改变姿势,只是用轻松的表情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帕瑟普中将可是上将最大的竞争对手。
他还以为敖昱是在威胁他,或者是表示自己站队了帕瑟普。
“但我给您和她的回答,都只有一个。对不起,我做不到。”
“……”上将额头的青筋凸起。
“阁下,这个数学模型建立无法建立的原因,不是‘我不想’。是‘我做不到’。”敖昱又说了一遍,“因为数学模型建立的基础就是错误的,它是从我选择的进攻对象逆推出的算式。”
上将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但我是从虫族的协同情况、进攻方向,虫和虫之间的反应,得出的结论。”
敖昱当场给上将传出了更多的资料,都是他在战场上的判定条件。很显然这是慢放的,原本敖昱的判定,就是转瞬间的事情,一切的思考和运算都在他的脑袋里发生。
“精英虫被近卫虫压制,结成的并非统一的个体,而是在不同个体掌控下小群体的集合。不同小群体之间,还是有一定分界线的。近卫虫是有‘性格’的,它们有的喜欢冲在最前线,有的隐藏在群体中间,还有躲在最后的。我也不是每次都能一击发现,常有两到三次才能正确杀死目标的情况。”
敖昱的自剪版本,确实更清楚。上将之前甚至根本没发现,他还有失误。
从这点上说,数学模型就是错的。因为其中至少一成,都是错误参数。
“但为什么……为什么你的错误情况,也会让这部分虫群的进攻停滞或混乱?”
“在没有女王虫压制的情况下,近卫虫保护自身生命的优先度很高。我选择错误的,都是近卫虫位置较靠后的情况。”
简单来讲,怕死。
虽然敖昱选择错了,可也是给了近卫虫一次近距离攻击,它会立刻调整 周围的精英虫位置,将自己更深更全面地保护起来。这造成了虫群混乱,也提供给了敖昱更准确的位置指向。
上将的怒火彻底平复了:“我确实错了。那么,是不是说按照你的判定标准,输入虫族的行为模式,就能大体标记出近卫虫的位置?”
“您可以试试,阁下。”
他这个带着点无奈的语气又让上将皱了皱眉:“那您是如何判定出女王虫位置的?”
“虫子的动向。和找出近卫虫的情况差不多。”敖昱也无奈,他没想隐瞒,但这种判定的基础,来自他本鱼的海量经验。
想让星脑计算出来,理论上是可以的,就是把敖昱本鱼的鱼生经验都传输进这个世界的智脑里——敖昱甚至都有几分好奇这会养出个什么玩意儿来的,可能……赛博坦崛起?
总之,让他简单地用三言两语把这种经验教导给一个大活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把他脑袋做成生物智脑大概会更方便些。
“……”上将沉默了一会儿,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就像同样的训练量,A哨兵累死累活跟不上进度,S哨兵轻松应对,身体素质快速增长,只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体力,是脑力,“我会批准您的出战申请的,不过我会限定您的伤亡人数。毕竟一场屠龙之战,您的士兵也无一损伤。”
“是,阁下。”
通讯结束,上将立刻让军用智脑开始演算新的判定方式。
军方智脑迈尔斯:“无法判定,上将。”
“怎么可能?!你的运算速度还比不了一个A+的哨兵?!”
“虫族过于密集,难以判定,上将。”智脑迈尔斯回答,还十分人性化地加了一句,“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上将站了起来,他需要去透透气。
敖昱第一次主动拜访了小月亮,他们俩用看着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对方。敖昱死死抱着精神体的大黑鱼,把他按在膝盖上硬撸,否则这家伙就要扑腾到小月亮怀里去了。小月亮第一次使用了自己的向导能力,他的精神触手悄咪咪地伸到了敖昱身边,敲了敲黑暗哨兵“不需要向导”“极难让向导进入”的,硬化的精神海外壳。
刚刚敖昱的精神海结构还像是椰子壳,瞬间就变成了双皮奶,柔软又充满弹性。
明面上,敖昱说着场面话,这一次的出征,他希望白月光不要一起前往。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拉练演习,不需要他这样的强大存在一起前往。
精神触手进入敖昱的精神海后,就化成了小月亮的模样,但他广袖高冠,蓝衫如海。
敖昱也化成了他大黑鱼,不对,金鳢时的容貌,他站在小月亮对面,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思念。
小月亮歪了歪头,无须多说,敖昱知道,不能再靠近了。
“这一世,我的精神状态有些奇怪,不过,我在慢慢恢复了。最近回复的速度尤其快。”小月亮冲敖昱笑着。
他说的最近,敖昱立刻意识到,是气运条消失后。
其实每个世界小月亮的情况应该都差不多,在气运条消失前,被压制、磋磨,在气运条消失后,彻底获得自由,开始绽放出他的光芒。
只是过去的世界,要么小月亮的灵智不够,要么世界的基础设定不足以触碰到灵魂,他自己察觉不到。
“我想你……”能说会道的敖昱,憋了半天,只想出来了三个字。
小月亮扁了扁嘴唇:“我也是……”
这私下里的聚会,结果两个人什么机密都没说,只看着对方,都傻乎乎的……
敖昱站起来,告辞了。小月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精神触手却缠绕着敖昱,留恋缠绵,送出很远,才慢慢地拉扯着回到了小月亮的身边。小月亮起身去沐浴了,确定没有任何镜头对着自己时,小月亮抬起手。
不可见的精神触手在物质世界里具象化,比起“触手”,它更像是一条壁画上的纱带,轻柔飘逸地弯曲下来,在小月亮的手上留下了一件东西。
硬币大小,黑中带金的鳞片。
这是触手留恋于敖昱身侧时,那条趴在敖昱肩头的大黑鱼用鱼鳍悄悄递过来的。
冰冰凉凉的鳞片,是敖昱精神的具象化,温柔地述说着思恋和爱慕。
小月亮笑着吻了吻鳞片,鳞片在他的指尖渐渐消失,被小月亮藏进了他的精神空间里。
屠龙者舰队刚刚建立了番号,但在还不算正式入列的情况下出征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迪塞尔·李是要给他的舰队成员一个下马威,但他们没有空闲去看笑话,因为现在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关于女王虫被向导单杀这件事的发展。
白月光本人、军部,帝国宣传部,在几乎同一时间,放出了影像。影像稍有偏差,但事实真相实在是太清楚明白了。
皇帝、主脑赫拉,各方高层以及专业人士,都猜不到舆论会如何发展了。
因为这个事实实在是太超出正常人的思维了,上次向导偷走战神打击最大的是皇室,借助普通人的无知,还能把事情安抚回来。可这一回,再无知的人也知道,女王虫有多可怕。
谁都以为舆论会爆,他们也不想着扭转舆论了,只希望能压制住“向导进入军队”的舆论。
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舆论很平静,过于平静了。
只有极少数白月光的忠实拥趸发出稀少的欢呼,但很快就因为无人回应而渐渐被淹没在星海的汪洋里。
反而是被众人忽略的迪塞尔·李,民众得知屠龙者舰队要出发时,突然爆发出了汹涌的热情,他们涌向每一个将番号改为屠龙者舰队的哨兵账号下,将无数赞美扔向他们(因为只有星海帝国一个国家,帝国多数部队的番号都无需对外保密)。
皇帝都惊了:“这……”
专家:“陛下,您知道有一些父母吗?一旦他们的子女做出违反期待的事情,他们会立刻将孩子扫地出门。过去有多爱这些孩子,接下来就会有多恨他。”
人们不一定爱白月光,但无论粉或黑,显然都如那些父母一样,早已在心中给他定下了既定的最好道路。他们不只在星网上和陌生人这样谈论,甚至在现实中,也常常和熟人,甚至家人一起议论着。
可他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叛逆”。
白月光的选择,让他自己越来越好,且是不依靠任何外力,只凭自己的力量朝上走。
人们言之凿凿地认为,他会选择一个“最好”的哨兵,磕着不同CP的粉丝们每天都能打上几场掐架大战。
他用战绩告诉所有人,磕个屁的糖,他们都在我的脚底,不在我的床上!
尤其是那些把自己带入其中一方,磕糖其实本质是在磕自己的粉丝,更是被扇巴掌扇得彻底。
他们要么是确定了,白月光真的看不上那些顶级哨兵。即使这些顶级哨兵让无数普通人抓心挠肝都挨不上边。
要么是确定了,他们自己无法带入白月光。“如果我是S-向导,我也能办到”的心态,被彻底打破。别说他是S-向导,他就是个S-哨兵,都不敢单杀女王虫。自欺欺人是有限度的。
任谁都不会喜欢一个疯狂打自己巴掌的对象,即使……这些巴掌可能是自找的。
但脸都被打肿了,继续觍着脸去送的总归是少数。
人们的想法,其实回到了最早了解白月光偷走战神时的状态——反感又恐慌。
为什么?凭什么?一个向导强悍到这样的状态,其他的向导也会这样吗?世界会变成怎么样?可无论怎么改变,都是哨向的世界,最底层的普通人只能在下面看着罢了。
他们为屠龙者舰队献上欢呼,却也是因为白月光,不是因为他们理解了在战斗中舰队起到的作用,是因为目前迪塞尔·李是唯一一个让白月光产生了兴趣的哨兵,虽然他是个黑暗哨兵。
{快点去跟白月光结婚!}
{他嫁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黑暗哨兵不需要疏导,配一个S-的向导太浪费了吧?}
{他现在一个都不给疏导,就不浪费了吗?}
{有了伴侣,他即使不听从伴侣的命令,可至少会给伴侣一点面子吧?}
{迪塞尔·李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家伙,最不择手段了,他现在蹭到了屠龙者的称号。看着吧,一旦真娶了白月光,不会把他当神像供着的。}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对,世界立刻和平了。}
唐艾:“……”
他看到的是同好发来的截屏,这不是少数派的声音,是多数派,现在白月光的粉丝只剩下很少一群坚定者了。
{up:……说出这样话的人,白月光有必要保护吗?累了……毁灭吧。}
{正因为他们能说出这种话,他们现在才是普通人啊。}
{人是很复杂的,他们现在这样说话,可在很多时候,也会表现得充满人性的光辉。}
唐艾叹气,躺了下来:“气得肝疼,MD。”
敖昱是真的带着舰队磨合,他没如众人想象的那样,带队直奔危险地带,给哨兵们一个下马威。他很谨慎,以严格的出征阵形,率领舰队进入了歌利亚长城外围。
舰队缓缓前进,内部进行多次多等级战备演习,舰船不同阵形调动,战时补给、换位演习等等……
新兵面对这种情况会烦躁,认为指挥官是在折腾他们。
这支舰队里没有新兵,原本第一近卫军的所谓新兵,就是其余舰队抽调上来的老兵,是精锐。
怀疑迪塞尔要给他们下马威时,众人还有些心浮气躁,可随着各项演习的不断进行,以及舰队以沉稳的姿态深入虫族区域,这种浮躁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老兵很清楚,这是真的在磨合舰队,指挥官没有给他们找麻烦。
屠龙者舰队新的可不只是人员,还有战舰——因为战事损耗,帝国总会保持一定数量的后备战舰,需要的时候,战舰立刻赶赴前线。
但新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尤其是战舰这种大家伙,人员和零件,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现在他们就是在寻找和发现这些问题。
后勤的人和机器都忙飞了,但他们很乐意现在忙一忙,这样真打起来就会轻松得多。
随着演练时间的延长,顶级哨兵们确实还不服气,可多数哨兵的心情还是平稳下来了。无论如何,这位的舰队指挥能力确实是出类拔萃的。
认可敖昱的指挥能力,等同于认同了他对于舰队的指挥权,在军队里,对初期的上下级来说,这就够了。
敖昱已经决定返航了,他没公布,以免战士们认为训练结束过于松懈,也没特意隐瞒。但连续两天的行进方向,还是明确表达出了他的意图。老兵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士兵们确实轻松了,但没放松,他们十分明白敖昱的意图。
所以,当接敌警告响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临走时测一测他们的反应。他们怀着轻松的心情跑向各自的岗位,竟然比真正的战时还更迅速了些。
可是他们接下来收到的不是“这是一次演习”的通知,而是“接敌警告!接敌警告!”“不是演习!不是演习!”
是接敌,不是遇敌。部分官兵很快看见了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现在它们看起来还是一团扭曲的光芒,即使常常见到,很多人面对这种光芒时,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嘀咕一句:光竟能看起来这么恶心。
“怎么回事?这么快就要让机甲出舱了?”
“虫族在建立传送门,旗舰刚刚发来的详细资料,发现了白星金龟子的踪迹。”
“它们不是刚刚经历一场大败吗?!”
这样的谈话发生在许多战舰的舰桥里。
“旗舰刚刚放出了大量通讯球……”
通讯球的个头不大,但速度极快,且有自爆功能。它们的作用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将讯息传递回下一个帝国的通讯站,只要有一个回去就好。
目前屠龙者舰队深入虫族一侧,无法正常通讯,只能用这种方法向帝国传递消息。但是,这一般是舰队即将覆灭的时候,才会采取的最后手段。
“虫群更大了!”
不是更大了,是他们刚才看到的,恰好是虫群的先头部队,现在这点时间,虫群的后续部分已经赶到,这还仅仅是虫群针对白星金龟子的保护力量,鬼知道传送门建立后,过来的会是如何庞大的一群。
“战友们,虽然时间很短,但我很高兴能够与你们并肩作战。”敖昱的声音传遍了战舰。
近半年时间的征战,敖昱已经很了解这群老兵的性格——比他想象中好得多。
此时发表求生的宣言,舰队反而会有乱子。所以,死中求生吧。
另外……
小月亮救命!
面对绝对的力量时,策略的作用已经降低到了无限小,大黑鱼摇人中。
小月亮:“!”
他躺在一个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房间中睡觉,这地方更像是个仓库,除了床铺和桌椅等家具外,半数空间都被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塞满——蓝骷髅。敖昱在离开前,将它的使用权,全权交给了小月亮。它能起到的作用,也只是给小月亮当一个布景光。
惊醒小月亮的,是他精神海中突然爆发的热度,来自敖昱留下的那枚鱼鳞。
(敖昱捂额,这次真的是巧合,他有的虫族资料都是帝国有的。根据以往经验,现在该是安全的。鱼鳞的作用完全就是为了和小月亮贴贴,现在成了救命贴了……)
小月亮穿着睡衣,光着脚奔向了最近的舰内飞车,快速冲向机甲舱。他没有让人工智能隐藏自己的动向,很快月神号的所有人都醒了。
“战神正在做出战准备。”
“前线发生什么事了?”
人们赶到时,机器人已经完成了战神的配置,小月亮也在机库换好了抗荷服:“做准备吧,大战来袭。”
大黑鱼留下鱼鳞,是为了缓解彼此的相思,但也有以防万一的意思。果然,现在情况严重到他们必须暴露两人的关系了。
“我已经与迪塞尔深入连接过,我能感觉到他面临的危险。我可能回不来了,但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小月亮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皇帝被叫起来时,正好是战神出发的事情。
“通知歌利亚长城全线,进行作战准备。”
皇帝选择了相信,白月光确实从未损害过帝国的稳定。皇帝一直担心他会要求建立一支纯向导的军队,或将操控命令人工智能的方法教导给其他向导。但是,他都没有……
第193章 (捉虫) 被埋葬的功勋……
193
白月光消失那两年, 帝国终于渐渐拼凑起来了。靠的是最原始的,用嘴巴打探询问的方法。幸好白月光的外貌足够出色显眼,即使戴着隐私面具, 依然让很多人见过之后就难以忘怀。
唐艾他不是一个人。
白月光一直在旅行, 去帝国知名的美景之地, 如一个自由的普通人那样。
皇帝出于习惯,坐在书房时随手点开了星网,看了看言论动态。
“……”皇帝叹气。
人类总是盼望着救世主, 但救世主真的降临了呢?就被他们撕扯着分食了。事后, 他们抹了抹嘴巴,还会嘟囔一声难吃吧?
当然, 这样的人类也是帝国特意培养的,他们培养的很成功。
成功到……让皇帝都觉得心中发冷,虽然冷的时间,也只是良心短暂回归的这两秒罢了, 起因则是白月光很可能一去不返。
皇帝歪嘴笑了笑:“我也是其中之一。”他也是期待白月光死亡的秃鹫之一。
如默哀般的两秒之后, 皇帝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政务上。
大臣们不需要赶来, 有事在星网上进行沟通就好。上一场大战虽然刚刚过去一年多, 可因为白月光和迪塞尔快刀斩乱麻,帝国不但没有太大损失,反而算是练兵了。且为了之前的大战准备的物资, 还堆在歌利亚长城的前线补给仓库里,无需从后方再次征调。
——星海帝国可能有很多糟糕的部分, 但在面对虫族时, 至少是全员一致的。
皇帝没有隐瞒这一次白月光的情况。
果然,普通人的目光再次回到了白月光的身上,但掀起的依旧是恶意的浪潮, 在帝国已经确实准备战斗的现在,他们却认为这只是白月光争夺注意力的小手段。他在谎报军情。
唐艾都懒得上星网战斗了,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他的工厂上。工厂是全机械化生产,品尝唐艾手工制作的初版样品的,都是陆续赶来的伙伴,多数为向导,也有少数的普通人,没有哨兵。
普通人根本感觉不到。向导彼此之间的精神力无法共融,倒是能感受到其他向导的精神力——向导没法给向导疏导,即使有些向导的精神海状况同样糟糕。可向导的精神海比哨兵的拥有更强的恢复力,官方的说法,就是更有弹性和韧性。只要他们能在现实中努力调整心态,就能让精神海自行恢复。
哨兵的精神海却不会自愈,从最轻微的伤痕开始,一点点撕裂。
有向导提出了食物里的异样,材料没有异常,是唐艾将其制作成食物后,异常才出现的。
“幸好我之前送给白月光的食物他没吃。”唐艾拍胸口。
埃米尔摇了摇头:“根据我的经验,你食物中的精神力很温和,不会对向导产生威胁的。而且,当时的精神力应该比现在更微小,我们之前也没意识到。”
一位向导说:“要确定食物里的精神力,要么去专门的机构,要么……是找个哨兵。”
一群向导和普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有默契地同时转身。
原剧情里,唐艾刚穿过来就被踢出向导学校,很快就到了荒星,去过离群索居的生活了。他对向导的了解,都来自原主的记忆和星网上的舆论。
他……很不喜欢向导。乐子人大佬们也不会跟他解释这里边深层的原因。
——原作者就没想过自己写的这个恋爱哨向种田的小甜文,其实是个恐怖故事。旧向导的培养完全是国家负责的,在星海帝国这种集权极端严重的国家,怎么培养出的一群“除了安抚能力,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亮点的人”来的?帝国的两万多年岁月是怎么过来的?全靠伟大强壮哨兵的善良?
带给原剧情里唐艾善意的,是星网上买他辣条的哨兵。他本人接触并了解的第一个人,是坠落在荒星上的四皇子。
唐艾认准了哨兵的善良,就会不计一切代价去帮助哨兵。现在就是换了个对象,他认准了向导是受害者,他对向导充满了认同感,哨兵是他的敌人,他不想和任何哨兵有深度的接触。
至于白月光和迪塞尔的绯闻,他更是只当个笑话看。只要是在白月光身边的哨兵,就是被皇帝派过去的管家,都被拉CP了。唐艾和白月光的死忠粉,以及向导拥趸们,对这种绯闻已经彻底脱敏了。
而且,迪塞尔是什么东西?就是一个眼睛长在鼻子上的凤凰男,谁强去追谁,毫无廉耻和底线(敖昱:阿嚏!)。白月光是个能力强大,性格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他会看得上迪塞尔这种“标准哨兵”?呵呵~(敖昱:阿嚏!阿嚏!)
{UP你不担心你男神在战场上遇到危险吗?}因为没有网络战斗可玩,高纬大佬们离开了一部分,但也有很多人留了下来,他们很好奇,这个世界会如何发展。
{你们这个维度的虫族,是霸主级别的存在。}
{这个维度能支撑到现在,人类已经足够优秀了。}
{up:……半点没有被安慰到呢,谢谢}不紧张的唐艾都被这群大佬的态度弄得心里发颤了。
{up:我男神是最强的!}
{如果他败了呢?}{对,只是如果。}
{up,你没有想过,你的能力或许才更适合当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吗?}
{你能在不接触的情况下,安抚大量哨兵,还能赚一笔小钱钱,哨兵和向导的关系,从必须结为夫妻,变成了更疏离的交易关系,这反而才是更健康的。}
唐艾咬牙切齿,这些家伙图穷匕见了。可他穿过来这几年,看着局势的变动,听大佬们的讲解,最近还和小伙伴们偶尔议论,唐艾成长了许多。
{up:然后呢?向导们就要被抛弃了,哨兵们能够去找寻真爱了?我是不喜欢现在很多菟丝花一样的向导……}唐艾停顿了一下,他现在还是不喜欢菟丝花向导,可不再像刚来时那么傻白甜了。这些菟丝花也是受害者。
{up:可他们就是菟丝花,他们只能在哨兵的“爱护”下生存。没有利用价值后,他们会被哨兵干脆地抛弃。}
不就进步青年抛弃在老家养儿育女照顾爹娘的小脚老婆,追求大概率是大小姐出身的进步女学生吗?
进步青年是为国出力了,但能说他这件事做得不艹蛋吗?甚至这些进步青年很清楚,抛弃的小脚老婆也不会真就回家了,她还是会留在乡下的家里,照顾爹娘照顾孩子,跟孩子们说“你们的爹是个有学问的大英雄”。
{up:假如,白月光真的死了,那就是……老天爷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类已经没有了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埃米尔吃了一块巧克力软曲奇:“这个好吃。”
唐艾笑了:“我也喜欢。”
不只是他没去谈论白月光的胜败,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谈论。唐艾却相信,他们早就达成了共识——如果最后的光消失了,毁灭将会是很好的结局。
可能是为了证明,人类还是能挽救一下的。舆论终于发生了变化,有人站出来开始为白月光反驳了。
不是白月光的脑残粉,不是向导,他们只是一些脑子正常愿意说话的普通人。
{相信一个向导足够强大,这么难吗?}
{看谁都像绿茶,是不是因为你自己脑袋上的绿光太强烈,以至于遮住了眼?}
{他是个开着机甲和虫族作战的战士,我们是躺在家里玩星脑的废物,所以,做点人事,闭嘴吧。}
{他现在也算如你们所愿,独自一人赶赴前线支援他的爱人,为什么你们反而更恶毒地揣测他?}
最初,他们的人数很少,但都能一个打十个。因为他们的发言更有逻辑,也更合理。毕竟……如此恶意地攻击白月光,本就不是一件合理的事情。只是这个世界上“沉默的总是大多数”,毕竟面对随处可见的恶意,普通人很难敢于站出来。
可情况实在是太过分了,过分到这些大多数里,有些人实在无法忍受了。
随着他们的发声,更多的人站了出来。渐渐地,沉默的人们发现,原来……他们才是大多数。
当星网上对白月光的舆论彻底翻盘时,白月光已赶赴前线三个月了。
唐艾很高兴,可帝国的上层却开始警惕戒备起来了。
舆论开始变得危险了——人们开始呼唤更多的向导战士。
普通人一旦正视了白月光的战斗力,这就是很正常的发展,帝国一直以来宣传的也是强者居上。哨兵对普通人和向导,高级哨兵对低级哨兵,都是这样。弱者付出更多的资源,供养强者。更强的向导出现了,有一个就有更多。
但在这个时候爆出这样的言论,帝国好处理得多了。
现在白月光很可能死了,皇帝准备找个恰当的时机,把加百列·沐恩是生物实验产物的事情说出来,他是非自然的高级向导,是一个美丽的巧合。历史上也曾出现过S,甚至临近2S的向导,也没有展现出如他一样的能力,经过学者的研究,未来也不会再出现了。
过上几十年,他们再慢慢将月光战神的名字和战神机甲驾驶员重叠,两三代人之后,单杀女王虫的英雄,就是一位俊美强大的S-哨兵了。
这位“月光战神”突破了自身的能力,创造了奇迹,可惜为了保护黑暗哨兵的伴侣,再次冲入战场,从此消失了踪影。
多美的哨兵爱情故事。同时也暗示了向导的重要性,没有向导的哨兵,终究无法长久。
皇帝如此笃定白月光已经死亡,因为前线已传来了虫族密度快速上升的消息。
星海帝国与虫族对抗的万多年的历史记载中,虫族入侵的前期阶段,前所未见的快速。
这种提升速度,可以确定屠龙者舰队所在的位置,不可能还有人存活了。
“浪费了一支精英舰队和一个月光战神。”有人嘀咕。
“闭嘴吧蠢货,他们提前送回来的消息,就已经价值非凡了。而且,他们在外必定已经杀了不知多少虫族。”
提前半个月的准备,让歌利亚长城在各方面都能够更稳定地面对虫族——物质上是,精神上更是,以战后的轻松心情,且主要战斗力都在放大假的情况,迎接一场突袭,是灾难的。
切尔瓦罗上将:“多女王虫……”
他的表情仿佛在牙疼,即使蛀牙已经是灭绝了的疾病。
虽然这也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但事实摆在了眼前。这同时也代表着,有个女皇虫就跟在后头,驱赶震慑着它们。不该这么快的,人类的历史上只遭遇过两次女皇虫,每次出现的间隔都大于六千年。
上一次女皇虫的出现还是一千多年前,人类现在向导稀少的状态,也和上次与女皇虫惨烈战争有关——女皇虫携带着严重的精神污染,向导必须上前线,近距离给哨兵疏导安抚。甚至要被塞进机甲里,直接和哨兵一块儿赶赴与女皇虫战斗的第一线。
温室里花儿的向导是虫族的重点攻击对象,顶级机甲的战斗负荷也不是只穿着临时修改抗荷服的向导能承受的。
顶级向导在战争中损失惨重,不,这么说太轻描淡写了,当时A及A以上的向导全灭。失去向导的顶级哨兵,也在之后的三四年间死亡。
哨兵在百年后被新生代补足,向导……现在A级向导珍惜得像是秃子头上的金线,S级只有一个生化产物S。
知道千年前真相的上将,此时也不由得怀疑,宇宙冥冥中是有“报应”这个东西的。
千年前向导的功绩近乎被彻底抹除,人们只知道,有些向导前往前线与伴侣一起殉国。
这种说法完全颠倒了先后顺序,同时充满了“向导们是死了伴侣,伤心而死”的暗示。
他们是战死的啊,战死的!很多向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驱使自己的精神体安抚哨兵。近乎全部死亡后留下了头颅的向导,都是面带微笑的,因为向导们集体达成了共识,无论生或死,尽量不为哨兵增加惨烈的回忆。
即使高级向导可以切断自己的痛觉感知,但虫族对向导的残害方式,其行为本身就是极其恐怖的。
真相近乎无人知晓。所有向导死亡时的身份,都只是“军属”,他们一直战斗到最后也没能获得一个军职。
就像……已经消失在宇宙里的白月光一样。
人们知道的,只是一群恋爱脑的柔弱向导跟着他们的哨兵殉情了。这还只是一千年前的事情,星海帝国漫长的历史中所隐藏下的关于向导的消息,不知有多少。上将虽有权限,但千年的真相,也是因为他崇拜当年的一位3S哨兵,才去探寻的,结果……打击得他在禁闭室待了两个月。
上将拍了一巴掌桌子,他的力量直接将桌子拍裂。
“……”
此时此刻,这件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事情突然冒了出来。
他依然在研究迪塞尔和白月光的战争录像,越看他越明白一个事实——这两个人搭配起来,是女王虫的克星。
月光战神有着远超同级别,甚至更高级哨兵的稳定,他战斗得比高级哨兵更长。迪塞尔有着极佳的战舰指挥天赋,智脑都没办法在密密麻麻的虫子里辨认出它们的行为模式,他却能在短时间内确定并划分攻击范围。
他们俩的合作,互相弥补了对方的短板,成了一柄最强的神兵。
最不想承认,最不服气的上将,已经认清了事实。假如他们在,只要两人的身体状况没有大幅度下滑,他们就能保证帝国的绝对 安全。
可现在这两个人一块儿折断了,帝国重新回到了用哨兵的生命去填补战线的过去。
“用哨兵的命……”
真的就如报应。为什么就这样巧合,在帝国最需要他们的前夕,这两人双双战死呢?
是不是……向导们已经厌倦了这个践踏他们血泪、生命与荣耀的帝国继续存在于世界上呢?
上将长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星脑。很讽刺,他的精神海状况竟然很稳定。
当年在禁闭室的两个月让他学到了一些东西,一味地对抗,为错误寻找正确的解释,不会让精神状况好转,反而会让自己更加混乱。但沉下心来,接收错误,保持内疚和歉意,反而可以稳定自己。
他整理了一下军服,对自己说:“我是S哨兵,我以自己的强大为荣。”
皇帝很快收到了歌利亚长城上,各个主要结点的战报。
上将们发来的战报内容略有差别,但他们要表达的主要内容是相同的——可能要增兵,虽然机缘巧合,四个集团军都顶在了前线,但假如真的出现了多女王,他们很可能挡不住。
“陛下,目前的战斗强度,从未经历过虫族战场的低阶哨兵送到前线,将会发生巨大的伤亡。”
朝臣暗示着。
地方部队只打打治安战,小股跳跃进来的虫族某些边境地区都无法应付,让他们去确实是送死。
“您说得对……强制征召国内所有C以上哨兵。”皇帝道,“包括宇宙海盗、恐怖分子、罪犯在内的一切人手,只要是C以上的哨兵,就给我送到前线去。现在需要他们的不是帝国,是人类。”
地方部队不是应付不了吗?那就拿贵族们的私兵下手吧。
和不是人的敌人战斗就有一个好处,可以放肆地将一些情报放出来,肆无忌惮地打舆论战。
多女王虫,放了。前线告急,放了。地方部队战斗力不足,放了。全帝国内征召哨兵,放了。
甚至,星网上放出了部分高级哨兵逃兵役的消息。
贵族取消贵族身份,公民信任等级降到最低,还会在星网上标出“逃兵役”的强制称号。
皇帝还放了消息,一旦前线发生必须“泄洪”的情况,逃避兵役人数排行前三的星域将成为泄洪地。
所谓泄洪,就是前线压力过大时,放开一个口子,有引导性地放进一部分虫族。等到前线慢慢稳定,再回头清缴。
皇帝也算是和切尔瓦罗上将想到一块儿去了,被他拿来宣传举例的,也是一千多年前的那场与女皇虫之战,不过哨向的具体情况一掠而过,只描写前些的惨烈,以及当年泄洪的无奈与必须。
虽然当时帝国进行了紧急疏散,但还是有数百万普通人因为各种原因没来得及撤离,最终死于虫潮。
除了被害人的家属,事后其他人极少拿这件事攻击帝国。
这也是公开军情的一个好处吧?帝国前线已经岌岌可危,没有泄洪,死的就不只是这几个星域的几百万人了。
普通人正面无法与逃兵役的哨兵对抗,但他们至少能逃跑。
在智能化的星际时代,人口依然是重要的资源,多数人的价值,就是在人群中体现的。
当然,逃跑的不只是普通人,还有低级哨兵。
不需要等人跑光,逃避兵役的人就去报到了,即使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作为有过糟糕前科的人,必定会在一开始就送到最惨烈的战场上。
他们确实想对了。
要不然呢?把他们供着吗?
有两家贵族意图反叛,可还没起兵,就遭受了来自第二近卫军的进攻,整个家族都从帝国的贵族谱系中连根拔除。
皇帝解决了日益严重的私兵问题,前线哨兵的数量在不断减少,后方日益严重的哨向不平衡问题,看来也能得到圆满的解决了。
芝麻酱从苹果醋那儿回来时,整个系统都僵掉了。
这世界变化得简直太快了,帝国即将面对前所未有的恐怖虫潮。
原剧情和女皇虫的战斗,是非常后期的剧情了。所有系列的穿越者齐聚,四个3S的向导,和他们的攻。且向导们各自带来的挂能力也充分惠及了帝国,女皇虫带着三只女王虫到来,他们应对得既轻松又紧张。
第194章 (捉虫) 杀掉女皇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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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的结局, 在激烈的战斗,受伤,精神过载, 壮丽的战斗后, 迎来的就是完美的大结局。反派BOSS, 就是敖昱在战斗中意图偷袭皇帝(四皇子),被主角彻底毁掉了精神海,成了个废物。主角们和他们的攻, 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童话故事结束。
现在帝国的情况怎么应付女王虫和女皇虫啊?这种程度的对抗,看的是顶级战斗力。
一旦顶级战斗力不平衡, 弱者将彻底沦为鱼肉。如蓝星时代的后期,拼的是核字头的力量,弱者将彻底沦为鱼肉。
目前就是人类的顶级战斗力要么还没过来,要么还在懵懂无知地折腾工厂。
芝麻酱着急, 但他也没办法通知宿主, 即使剧情结束了, 这些不该宿主知道的事情, 系统也不能说。他们只是一个辅助宿主进入不同世界的工具,不能为宿主提供任何金手指。
对了,他宿主, 宿主在……
芝麻酱:!!!
宿主在虫族里边呢,正一点点地朝着第一只女王虫前进。
这次是三只女王加一只女皇叠加, 虫群密度更大, 更危险,也更狡猾。屠龙者舰队的配置虽然也更强了,但整个舰队刚刚进行了初步磨合, 出发时配备的补给也不是进行高强度战斗的,补给不足。
目前舰队已经把部分虫族的尸体拖回补给舰,作为原料了(各种原料,生产食品、零件、药品、服装的)。
原剧情里,有个穿越者发现了虫族能吃,后来别人质疑他,他才发现原来是他的能力消除了虫族体内含有的辐射,让虫族变成可食用的。
人类有一句俗话: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聪明的人类从来都不会放弃对敌人的研究,越可怕的敌人,越要将它摸透。虫族这种跟人类对峙了一万多年的种族,人类没能战胜它们,也是因为还没能将它们彻底摸透。虫族算是一个将生物科技点到了超高的种族,机械科技这条线的人类虽然得到了超限结晶,可还是差了它们一点点。
人类也在很多地方学习着虫族,材料学、跳跃技术、生物技术,目前帝国的科技树上很多节点都是虫族得到了突破。
是否可食用,这是最基础的,人类是不可能错过的。
甚至补给舰上也配备了剔除虫族的辐射,让人类可以利用的装置。人类之所以之前没有大范围食用,是因为……有必要让一群战士冒着战死的危险,只为了去捕猎虫族,满足一些人的口腹之欲吗?
如果虫族很容易捕捉,在此之前的无数战士是怎么牺牲的?笑话看太多,笑死的吗?
这位食虫的穿越向导来对了时间,当时第一主角唐艾已经通过小吃美食稳定了高阶哨兵的精神,让他们获得了更稳定更长时间的战斗力,帝国应对起当时的虫族更轻松,才让他没有被骂死,反而得到了推崇。
此时此刻,屠龙者舰队吃虫族完全是无奈之举,这对哨兵来说,也是一种精神压力。
谁知道这只虫子是否吃过他们的同僚呢?
虽然他们没有直接进食,但吞吃无味营养剂的哨兵,还是常常会作呕。
压缩军粮已经被全部调到了医疗舱,只有星脑响起警报的士兵,才能吃一点正常的食物。
敖昱一直坐在舰桥上,极偶尔才会快速跑开,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刮胡子都是把小机器人一放,他继续指挥的。
白月光则一直坐在战神的驾驶舱里,要么是在战斗,要么是在等候战斗——驾驶舱里有卫生设备。
他最多会把胸甲和舱门都打开,坐在舱口吹一吹风。这时候就有很多哨兵跑到他的机甲舱门口,只有少数人的眼神带着让人不快的冲动,多数来看他的人就如看一幅美丽的画或宜人的风景。毕竟,无论他是什么属性,都是足以赏心悦目的。
看着屠龙者舰队的状况,芝麻酱都不敢对敖昱说自己回来了,就怕打搅他。只安安静静地窝着,默默地加油。
第一只女王虫被杀了。
女王虫的几乎全部大脑,都被塞进了禁闭室。
可是,舰队没有回航,他们还在前进。
芝麻酱忍不住了【大黑鱼,那个……你带着这些是不是太累赘了?】很显然他们是去打女皇虫,面对这种有着精神污染的敌人,还带着女王虫的脑子,把关系哨兵生命的禁闭室给占了。
【不是战利品,是工具。】
芝麻酱倒是很快明白了……敖昱下达命令了——对,事实放在眼前才反应过来,他自己没猜出来(芝麻酱:嘤)。
敖昱抽了一部分有机械维修经验的士兵,穿着全套生化防护装备进入了隔离室,他们的工作就是把女王虫的脑组织,塞进各种各样的无人机器里——包括星际□□、通讯球,甚至十几艘后备维生舱。
不只芝麻酱知道他要做什么,全舰队都意识到了。
目前他们所知道的,虫族对于“上级”总是无条件服从的,甚至有时候更高一级的虫子受伤后会把低级的召过去吃掉补充养分,这些也反映在了它们的母星上,一级一级的吞噬。
两种情况下,虫族会突破阶级的压制攻击高层级的虫族。一,在不同上级控制下的虫族,两群虫正在打架。二,刚刚出现了一只死去的女王虫,参与过上次屠龙者战争的老兵,甚至见过虫族撕开同族的脸和胸腔,将还未彻底消化的女王虫的肉和同伴的肉,一块儿吞吃掉。
向更高级进化的渴望,压制住了它们服从的本能。
这些女王虫的脑子,会搞乱虫族。可是……有必要吗?之前的战斗紧张又轻松,士兵们甚至都有了一种轻松的状态。
很快,事实告诉他们,很有必要。
他们的压力陡然增加,机甲战士们发现,指挥官的战术没那么有用了。
虫群标记处被进攻后,虫群的混乱程度明显降低。随着他们一步步前进,虫潮彻底变成了统一行动,悍不畏死的状态,他们的战术也彻底失效。
小小的通讯球被人为的带出去舰外启动(从战舰的原通道走,会在战舰上留下过于浓烈的女王虫脑组织气息),虫潮……开始骚动了。
敖昱也松了一口气,假如女王虫的脑子没用,他就要夺命狂奔了。
小月亮抓紧时机,冲入了虫群。
敖昱握紧了拳头,哨兵们神色复杂地看着月光战神。
直到耳中传来敖昱的提醒:“不要愣神。”
敖昱又开始标点了,这次打的是吞吃了女王虫脑组织的虫族,它们被炸开,它们的血肉混着女王虫的脑组织,在宇宙中扩散得更远,虫族骚动更广泛。
两个月后,芝麻酱很想问敖昱——女皇虫会不会特意放松压制,引诱你们更深入?
可这句话被抹掉了,因为这是提醒。女皇虫确实就在这样伪装着,它意识到了这支舰队对自己的威胁,要明确地,把他们留下来。
女皇虫的假,造得十分认真。以防万一,它甚至在错误地点蜕了一层壳,让一只女王虫和它的近卫军都躲藏在里边。
芝麻酱【怎么办啊啊啊啊!你家大黑鱼朝着陷阱去了啊啊啊!】
苹果醋十分淡定地表示【哦,女皇虫完蛋了。你回去看看,过两天再说。】
【嘤】芝麻酱啜泣了一声,看向他家大佬【大佬,你没事吧?】
【胜败乃兵家常事。】正在山洞里猫着的大佬挥了挥手。
【大佬你注意身体,那边人口更多,我没法不看着,我走了。】
【嗯。】
来去的这段时间,哨向世界的战局自然是不会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的。
敖昱看样子还在慢悠悠地朝着陷阱前进,芝麻酱每天都紧张得上蹿下跳。试图用一切方式提醒敖昱,但不行,即使剧情结束,他该闭嘴的地方也必须闭嘴。反派没有金手指就是没有金手指。
又过了半个月,舰队人员还都活着,但少了两艘驱逐舰。它们的少部分被拆散,添加到了其他战舰上,大部分成为了阻截虫族的战线,被摧毁在了来时的道路上。
战神降落,机甲舱闭合的瞬间,减压还未完成,泡沫就从无数喷头里喷了出来。十几分钟后,泡沫带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残留物流走,胸甲打开,亮闪闪的小月亮从驾驶舱里跳了出来,轻巧地落地。
在门口,他与冲进去检修、补给机甲的士兵擦身而过。在路上,他与乘坐着轨道车去执行各种命令的士兵擦身而过。在餐厅,他和无数前来领取能量餐的士兵擦身而过。
他刚刚来到舰队的时候,还会有哨兵用各种各样的眼神注意他,现在没有了。
他们不是无视了他,他们彻底将他视为了同类。
之前的出战,小月亮机甲内的能量餐都已经吃完了,现在他得大吃一顿。
敖昱也出现在了餐厅门口,两人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对视了一眼,将一个温柔的微笑远远地送给了彼此。敖昱不是来吃饭的,他是来巡视的。
即使是星际时代,人和人的近距离相处,依然能带给旁人更多的亲切感。
“我们很稳定地向着女皇前进。”“我不能确定带着所有人一块儿回家,我自己的命也已经交在了死神的手里。”“我能确定,会在我们的军功上写下一颗女皇虫的头颅。”
芝麻酱哭成了傻子,你别确定了!再有两天,你们就进陷阱了!
两天之后,舰队和陷阱擦身而过。
芝麻酱:大黑鱼计算错误,偏航了?不对!他绕了个圈,朝着真的女皇虫去了!
女皇虫的诱敌深入,显然是没诱到敖昱,倒是让他深入充足的后方了。虽然这是一条倾斜之路,也比硬扛着虫族最凶猛的攻击损失要少。
女皇虫不死心,进行了数次调整,设立了更多的陷阱,但每次当它认为自己的计谋成功时,都让敖昱给“擦”过去了。后来芝麻酱都看出来了,这只女皇虫它俗称就是上头了,一定要用“陷阱”干掉屠龙者舰队,结果每次正要高兴敖昱掉进陷阱,敖昱就又双叒擦过去了。
舰队里,中下层的官兵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死神一直在跳贴面舞。很乐观地面对着已经看习惯的虫潮。
上级军官一开始还会和敖昱争辩两句,后来就变成他们自己人私下里拉小群研究了。
有的地方事后看,能稍微看出点陷阱的意思,有的地方一直看不出来,可他们至今还安全,这就够证明一切了。
至少是校级的战舰指挥官,比寻常官兵都看过更多的绝密资料——不敢让民众和士兵看,太过可怕的敌人,很可能会引发骚乱,打击军民士气。
人类现在还有“拜虫教”的存在呢。鼓吹人类该和虫族和谐相处,何谓和谐?把低等人送给虫族吃,高等人和虫族共同战斗。甚至拜虫教也风光过,毕竟科学研究证明,虫族确实是智慧生命,是“空旷宇宙中,人类唯一的同行者”。
那时候还出了个交流派,和拜虫教打配合,宣称只要入教就不会受到虫族的伤害。
这些人组织了几艘被称为方舟的移民飞船,弄了五百多万人,前往虫族区域。他们以自杀威胁,一定要前往虫族区域。
当时的某要塞指挥官没有办法,只能放开了通路。
在全程直播的情况下,宇宙中无数人见证了一场虫族的盛宴。其实看看人类历史上的杀人魔就该明白的,不是有脑子的就有道德。智慧生命进化出脑子,本来也不是为了遵守道德的。
这件事本身,更能看见帝国在背后操控的影子,原本拜虫教的设想不是移民虫族,他们倾向于“用平等和爱说服整个世界”,然后以人类帝国的官方身份和虫族慢慢接触。
可是加入拜虫教的数个富豪却一直在怂恿教徒移民,尽快离开“恶臭的满是家畜的人类世界”,最狂热的教徒被煽动了起来,无视教会上层,自发准备移民,做起了过一段时间就驾驭着强大的虫族回来的美梦(有自制的合成视频与连环画作为证据)。
大富豪和他们的家人说是也死在了当时,但是……反正人都进了虫族的肚子,没人会去采样做DNA检测。
当年的这段影像还是中学教育的必看内容之一,这些找死的人也算是帮人类做了一件好事,他们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不是所有的智慧生物都能谈的。
女皇虫终于冷静下来了,不再使用什么阴谋诡计,只是下力气围剿。
敖昱和小月亮开始了一场极限操作——运动战。
小月亮快速地冲刺,舰队来来回回,频繁跳跃。他会刚跳走再跳回来,过一会儿再跳回去,甚至跳到跟前一个的地点。
他们又损失了一艘小型母舰,一艘驱逐舰与一艘宝贵的补给舰。为了突然性,回跳的时候,是没有小月亮的事先清扫的,无法完全确定跳跃地点的干净安全,只损失了这么点战舰,已经是他们的运气好了。
就这样一点点地,将厚密的虫族,撕扯开了一条通向女皇虫之路。
舰队,看见了女皇虫。
女王虫是大小堪比机甲母舰的巨虫,在如星球的女皇虫面前,它也确实只是一只虫子,人类也一样。女皇虫就如一颗散发着诡异光芒的腐烂太阳,黑色的宇宙被它的光涂抹得一片污秽,即便它的子民后代,多数也都离得远远的,没有谁靠近。
因为女皇虫的精神污染,这种蓝星到太阳的距离,也是舰队能到达的最近距离了,这还是屠龙者舰队的哨兵等级都不低,精神还算稳定的情况下。C以下的哨兵,这种距离是要发疯的。
借助设备,舰队得以记录了不完整的战斗过程,这也是人类所拥有的,对于女皇虫唯一的记录,过去两次战胜女皇虫,一次两边同归于尽,另外一次记录设备全完蛋,还活着的哨兵在两年内全部狂暴,之前的言语也是混乱矛盾的,根本无法获得多少有用的信息。
月光战神黑红色的光撕裂了虫族的诡异光芒,切割开了这蠕动着的恐怖存在。一股股的液体,仿佛青黑色的火山岩浆,从女皇虫身上,喷溅向宇宙的角落,将女皇虫周围诡异的光更增加了一层污浊。
无数冲向女皇虫,包裹在它外围的虫子也被战神的光芒搅散!女皇虫已经顾不上舰队了,虫子们彻底涌向它们的腐烂太阳,根本不顾机甲战士和站队的阻拦。
突然,一切都停下了。仿佛有个高纬的存在,按下了暂停。
芝麻酱【大黑鱼!快去救他!救你这辈子的小月亮!】
【他没事。】敖昱这么说着,甚至下达了全舰队调头的命令。
芝麻酱【你!】
芝麻酱的话音刚落,一道黑红色的光冲破了虫群,向着战舰飞来,这个时候,敖昱才率领着机甲迎向他,为他驱散已经失去统一指挥的游荡虫族。
强悍如战神,此时也失去了一条腿和两条手臂,躯干和头部的伤痕层层叠叠,像是给机甲涂了一层野兽派的涂装。
战神……未来要降级了。手和腿上的超限结晶注定无法寻回,当剩余的晶体重新恢复,力量必定会大幅度下降。
只剩下一条腿的战神摔进了机甲舱时,已经完成调头的全舰队,在剩余的能作战的机甲的保护下,速度全开,努力逃命。
现在所有的虫子都陷入了争夺女皇虫身躯的疯狂中,顾不上他们,可剩下的两只女王虫也会过来,必须尽快远离它们。
逃跑的第二天,舰队的侧面感觉到了跳跃波动,那个方向上的虫族忽然一空。虫族白星金龟子的跳跃能力是让人羡慕,可随后出现的女王虫就不让人羡慕了。
他们和女王虫太近了,所有人同一时间感觉到了如同被舌头舔过全身的窥探感。
但女王虫没有管他们,它和它的近卫军一起,快速奔向更远处。数小时后,舰队侦测到了能量波动。
副官咽着唾沫:“它们打起来了?”
敖昱也吐出一口气:“应该是……”
再迟一点,真打起来,即使两边的女王虫都不想多招惹一个敌人,可就他们这已经能够残废了的破舰队,被卷进两群……不,三群虫子战斗的大浪潮里,将会损失惨重——女皇虫死亡,它的嫡系也在争夺。
当舰队终于获得暂时的安全后,敖昱总算可以离开舰桥了。
小月亮,正在他的军官宿舍里睡觉。他从回来就一直在睡,指挥官在战舰中的宿舍也只有十平大小。床、写字台,衣柜,和一个小小的单人盥洗室,就是全部。
小月亮平躺着,双手摊着,睡颜平静安逸,因为太累了,所以稍稍打着小呼噜。
依旧有柔光在他身体周围闪烁,保护着他。
敖昱走到自己的衣柜前,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盒巧克力,放在了床头,又悄悄走了出去。他回到了舰桥,坐在指挥席闭上了眼睛。
长时间高强度的战争,小月亮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又睡了三天,每天敖昱都会抽空给他喂营养液,每次都发现,少了一颗巧克力。
他戳他的脸颊:“也就是靠着漱口水黑科技,否则你就要闹虫牙了。千万别含着巧克力睡着,再呛着你。”
小月亮哼哼唧唧,他身上的柔光对其他人是致命的,只接纳敖昱。就如噘着嘴的小月亮,眼睛闭着却知道是谁,乖乖张开了嘴巴,喝下了营养液。
“难喝……”喝完了咕哝两声,敖昱亲了亲他的唇,他闭眼凑过来又赚走两个亲亲,才把头一歪,低头睡着了。
敖昱轻轻把人放下,又捏了两下他的脸。□□弹弹,手感一流……
小月亮睡觉期间,敖昱使用了一下跳跃战术,结果翻车了。
不能说大翻车,毕竟他们还活着。但绝对算是小翻车了,因为损失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有点惨重。
第195章 (捉虫) 破破烂烂的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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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虫族密度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也缺少了女王虫或女皇虫的幕后指挥,可派出去的机甲战士依旧没能在预定时间内清理出一片干净地带。虽然在约定时间内清理出的区域,比他们亡命拉扯时要干净点, 可现在舰队也比当时更破烂了。
至于让舰队坚持更长时间?
在分出一定的机甲穿越虫族清理空场后, 留下来守卫舰队的机甲已经太少了, 舰队能支撑的时间被极限压缩。
敖昱本人是留在舰队这边的,相对来说,舰队抵抗的难度更大。屠龙者舰队的机甲战士有五位S-, 十三位A, 他们驾驶的也都是称号机甲。有三人的机甲比不上全胜时的战神,可也比敖昱的虎鲸强, 他们到位置用最大火力乱杀就够了。
然而事实却是,根本不够。
刚跳过去,舰队里最后一艘母舰的左舷就爆了。
虽然没人死亡,但这一下就伤了二十多人, 比几次小规模战斗里, 虫族一次性带来的伤亡都大。
被派遣去清理的哨兵下来后, 也都蔫头耷脑的。在外近一年的战斗, 再怎么维持良好的心态,哨兵们的精神状态下降、战斗力下降是必然,可再怎么下降, 他们这一群比不了向导一个,也是个再明确不过的事实。
白月光单杀女皇虫带给他们的打击, 都比现在好点。
敖昱能有什么法子?
“去沉一沉脑子。”敖昱吩咐哨兵们。
更要命的是母舰“瘸”了, 左侧的四个引擎当场炸了一个,一个损毁严重,虽然左边还剩下俩, 但完蛋的这俩恰好是母舰的左侧跳跃引擎。思来想去,敖昱只能拆了一艘巡洋舰,把它的两个跳跃引擎,给母舰拼上去了。这艘废弃掉的巡洋舰被战士们快速肢解,填补到其他战舰上去。喷涂着巡洋舰编号的一块装甲被单独留了下来,装在了敖昱的旗舰上。
巡洋舰的几位“兄弟姐妹”的编号,就在周围等着她呢。
被分散开的战士们,很多人透过舷窗看向自己那块编号。他们是一支崭新的舰队,这次出来本来是适应战舰的,现在却已经对舰队和自己的战舰有了丰富的感情。
新战舰的战友们过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他们理解,因为那些牌子上也有他们的。
“我们战舰的住房问题有些紧张。”哨兵居住密度过大,正常情况下会出事,但面对巨大的外部压力和每日不停的消耗,哨兵打架斗殴的事儿几乎绝迹——精力太旺盛就去补给舰执勤。
最后一艘母舰是绝对不能放弃的,它不只是机甲的家,它还有五套完整机甲维修系统,机甲就靠它们“活”着了。战舰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容纳哪怕一套大型设备,倒是还有一艘补给舰。
可人活着都靠着它了,它比母舰优先级更高。而且因为长期只使用虫族作为原料,虽然都是低等虫族,可补给舰依旧累积了极高的辐射。去操作的战士,都穿着全套防化设备,回来直接进禁闭室。
把机甲战士这群高级哨兵,脆弱宝宝,塞进一片虫族扭曲精神的高辐射里?
敖昱叹气,命令舰队再次出发。他看着舰队的损管报告,眉头越皱越高。
芝麻酱也提心吊胆的,本来以为打完了女皇虫大家就能迎来快乐结局了,谁知道这又是一个印证下山更比上山难的现实例子。这要是真凉在半路上,也太讽刺了。
帝国,歌莉娅长城全线压力骤降。
第一只女王虫被杀后,各个战场已经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女王虫是不会接纳另外一位女王虫的子民的,要么无视,多数情况下会把对方也当成食物。这种习性说明,女王虫对子民的掌控,是有数量,种类与范围上限的。
在确定没有哪个顶级哨兵失踪,尤其是确定了,除屠龙者舰队的机甲与战神外,其他封号机甲的位置都是已知的。这个变动到底怎么回事,就几乎是摆在明面上了。
但前线战报没有报,军部没有报,皇室也保持了沉默。
甚至很多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念叨着——感谢你们为人类的付出,所以,乖乖战死,不好吗?
关于白月光的舆论已经逐渐平息了,因为多数人都接受了他已死的事实。人们把目光放到了活人的身上,毕竟这是一场必定会泄洪的可怕战斗,极可能有女皇驱使的多女王虫来袭。
每个人都祈祷着前线的胜利,祈祷着自己的家乡,家人和友人居住的星域,不要成为将来泄洪的区域,顾不上别人了。
虫族的密度,再次指数级别的降低,而且虫族内部开始爆发明显的战斗了。
女王虫内讧了?女皇虫被杀了?
连刚入伍的新兵都很清楚,女皇虫不可能突然寿终正寝了。
这是有哪个路过的更高级的外星人看见了人类的惨状,顺手帮了个忙?还是……屠龙者舰队和月光战神干的?
皇帝直接瘫到了椅子上,胜利了,可他一点都不高兴。
他很确信,没有他们,人类也能获得最后的胜利。损失惨重?对他来说难道不是更好吗?过程越艰难,作为带领整个人类获得最后胜利的皇帝,他也能得到更多的欢呼与荣誉。
假如月光战神活着回来,要怎么解决向导的问题?
这一次,普通人不会像上次那样因为太震惊直接失声了。
黑子会问:向导强成这样了,为什么拼命的是哨兵?
拥趸会问:向导强成这样了,为什么要把他们当菟丝花一样囚禁着?
但情况是一样的。
哨兵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无论外部的名声,又或者他们个人内心的双重打击。
皇帝本人就先一步遭受了强烈打击,他现在还摊着,脑子在动,可无力感充斥着整个身体。
过去,他们已经承认了白月光很强,但也更多将这种强归结在稳定上。
所有人无论说与不说,其实都有一种心态——假如白月光乖乖嫁给一个2S,给对方做疏导,他可以和对方一起在机甲控制室里的。这样就至少能得到一个稳定的2S哨兵,这个哨兵一定比白月光更强。
可这次的现实戳穿了他们。
一个稳定的2S哨兵,或许 能单杀女王虫(应该……吧?),但绝对无法单杀女皇虫。
因为他们经历过类似的情况,还是那场属下的一千年前残酷战役,哨兵带着向导去前线了,以牺牲几乎所有顶级向导为代价,哨兵们以稳定的状态迎战女皇虫。
打赢了,当场几乎全灭。
剩余哨兵也因为失去向导的安抚,在之后几年内相继狂暴而亡。
单哨兵,杀不了女皇虫。
当然屠龙者舰队里,也有顶级哨兵。但他们比白虎大队的顶级哨兵都要差,都是不足2S的,封号机甲也更差。他们这群人,按照过去的经验,打女王虫都是找死。
这扯下了哨兵们的最后一张遮羞布,同等情况下,2S哨兵,打不过S-的向导。
皇帝无法思考了,他用手捂着脸,滚烫的热意蔓延他全身。
他羞愧、愤怒又恐慌,帝国在研究替代可超限结晶的结晶芯片。但不是从现在开始的,一直以来,都有人类在寻找替代品,帝国只是暗地里加大了投资罢了。
可两万年来,超限结晶能彻底占领智能芯片市场,因为它就是目前人类已知材料中的最优选。
尤其帝国的军品,新材料完全达不到要求。如果效率只降低一成,皇帝咬咬牙也就强制更换了,但现在是对半砍……
——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白月光不只能打,因为对超限结晶的控制权,帝国还控制不住他。
可一旦允许向导上位,帝国的统治将会被颠覆。
现在的星海帝国就是一个哨兵政权,哨兵的军功、财富、权力等等的一切,说到底……是为了让他们掌握向导的分割权力。
向导代表着哨兵的生存权,向导安抚,哨兵才能活。
当向导获得了更高的地位,当他们能自由选择人生。是,依旧会有向导因为个人或外力的原因,选择嫁给位高权重或富可敌国的。
他们会选择哨兵,也可能选择另外一个向导、普通人,或者不婚。
这是他们自己的人生,他们重新拿回了选择权。
向导这种资源,将会外流。
(对哨兵来说)可悲的是,越是那些出身极佳,在首都圈的向导学院接受教育,并且自身等级不低的向导,越可能做出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要做一个联姻的工具呢?为什么……不像父亲与其他哨兵兄弟姐妹那样,拥有自己的权力呢?
这一次,皇帝不认为白月光还会继续保持沉默了,假如他掌控超限结晶的能力并不是特有的,在他归来后,一定会对外公布的。
就和他公布的其他事一样:我和帝国打招呼是客气,至于帝国答应不答应,是帝国的事,不是我的。
皇帝竟然产生了一丝怨恨——为什么,这家伙出生在我统治的时期呢?
“滴滴滴!”他的星脑报警了,皇帝的精神状态已经处于危险的边缘了。
他的向导们得到消息匆忙赶来,他们温顺地为他疏导,可皇帝必须闭上眼睛,才能隐藏自己对向导产生的恐惧。
前线的战报,忽然停了。
其实一些民间的高手已经开始发现不对劲了,但他们只敢在自己人里说一说,毕竟前线正紧张,这时候有些事不能乱说。
重新稳定下来的皇帝,考虑过是否要派遣最忠诚的近卫军秘密阻截一下屠龙者,按照正常逻辑,舰队与白月光本人都该是遭受了重创。可第一,谁都不知道这舰队到底在哪儿,歌利亚长城外围这范围太大了。第二,皇帝害怕,万一白月光没遭受重创呢?到时候遭受重创的就该是皇室了。
最终,皇帝选择了老实,并且开始让自己努力转换思路。
破破烂烂的屠龙者舰队,小月亮终于从长时间的睡眠中醒过来了。但他的状态依旧没恢复,说他醒了,他眼睛闭着。说他没醒,他用两条腿站着,而且还在走路……
经常能看见梦游一样跑进舰桥,坐在敖昱座位的扶手上,靠在他身上呼呼大睡。
有时候,哨兵们都要怀疑,他们指挥官是个向导,这位白月光是个哨兵了。不过看看指挥官黑沉沉的脸,还有他眉毛一挑看向自己的冰冷眼神,很快就让他们清醒了过来。
敖昱其实在舰桥摆了一张行军床,但小月亮还是更喜欢扶手那个位子。行军床就让它摆在旁边碍事吧。收是不能收起来的,毕竟说不准什么时候,小月亮会躺呢?
对于小月亮获得的特殊待遇,没人认为不对。
身体的疲惫感已经消除了,可精神的疲惫感还在。
官兵们都很清楚这种感觉,没人提议让白月光重新上阵。
舰队艰难地在回家路上爬行,假如宇宙中能传音,这舰队附近大概充满了“叮叮咣咣”“哗啦”“扑哧”的声音。
芝麻酱都想吆喝一声“破烂滴卖!收废品!”
破破烂烂的舰队经常发生各种故障,零件从前一艘战舰掉落,砸在后一艘战舰上是常事,发动机熄火有时候像传染病,后来干脆有战舰熄火就整支舰队停下短暂整修。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所有战舰的维生装置都运转良好,营养剂和饮水充足,洗手间也运转良好,就是洗澡的用水量要求严格,而且只能七天去一次,这给密集住宿的哨兵的鼻子带来了严重的折磨。
隔嗅喷雾在过去漫长的时间中早就用完了,哨兵们开始用上了老式的鼻塞,以至于到处都是古古怪怪的说话声音。
越来越多哨兵的精神状态跨入了危险区,禁闭室即将进入满员状态。
“我恢复得差不多了。”半个月后,小月亮说,“把你的虎鲸给我。”
“好。”
“回去后我要做一台蓝色的机甲,就用蓝骷髅。”小月亮嘟囔着,走了出去。
战舰终于能提升些回家的速度了,小月亮可以轻松承担清路的任务,但远距离跳跃对这些破破烂烂的战舰来说,依旧是艰难的考验。
“指挥官……”
之前因为跳跃炸了左舷的倒霉母舰(毕竟当时已经伤痕累累了),在小月亮恢复后,第三次跳跃时,彻底趴窝。巡洋舰拆下来的两台跳跃引擎和母舰原本的两台跳跃引擎,虽然参数相近,毕竟不同,每次跳跃对四台引擎来说,都是一次超负荷运转。且四台引擎本来都有些大大小小的问题——整支舰队的大范围问题。
敖昱看着报告,命令全舰队原地休息。他默默掏出了一份准备到了一半的方案,把各个战舰负责维修损管的军官朝线上一拉,研究了两天,全舰队开始原地大修。
极限压缩的拼拼乐,是他们最后的生路了。
所以,一个半月后,雷霆之剑要塞的士兵,看见的是彻底面目全非的屠龙者舰队——他们已经远离了雅典娜项链要塞,这里是距离他们最近的帝国要塞。
最穷的宇宙海盗都不该开着这种战舰进入宇宙,用垃圾星废品拼出来的飞船都比它们安全,完全就是一副随时要在真空中解体的样子。
此地的战区负责人奥利维亚·辛格尔上将叫停了舰队:“让他们赶紧停下来,真在家门口散架就太冷笑话了。”
辛格尔上将派出去的都是没有配备任何武器的纯运输舰,和少量医疗船。
她自己也亲自走向了码头,路上,她看见很多哨兵看着大屏幕在敬礼。
过去的几个月里,士兵们的心情很复杂,辛格尔接到了几次军部智脑迈尔斯的警告,都是超过百人以上的哨兵小团体出现了集体.性.的过当言论。
所谓的过当,都是对向导的敌意。
这些哨兵的大多数,却又恰好是过去最为追捧向导的人。
“向导的地位会获得提升吧?”
“向导的条件更高了吧?”
“我们是不是更难排上向导了?”
“向导本来就很难选择我们这种小兵。”
“这不公平,这不是在让我们这些辛苦奋战的哨兵去死吗?”
所有人的压力都是巨大的,有一段时间,辛格尔甚至以为,自己也要被这些压力碾压得狂暴了。
直到星网上开始出现一种声音:我们难道没有被这个世界付出吗?我们和向导的境遇难道不是很近似吗?只是我们更强,所以没办法将我们的功绩抹去。漫长的历史中,为保护人类死去的哨兵的血足够将宇宙的一角染红。现在呢?因为突然发现原来向导更有用,就让我们哨兵去死吗?没用的……难不是只有坐享其成的普通人吗?
这话开头像是在指责向导,看到最后就明白了,这是把哨兵和向导拉到了同一阵营,反过来指责普通人。
——哨兵即使对向导压迫,也是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普通人享受着哨兵和向导的血泪,又付出了什么呢?
辛格尔立刻意识到,这是帝国出手了。
普通人和哨向的中下层还一无所知,但他们这些高层很清楚,风暴即将到来。
白月光一旦归来,他甚至不需要多说半个字,向导的身份再加上前所未有的功绩,就能碾压一切。
向导的地位必然提升,哨兵地位必然下降,甚至……更多哨兵面对无奈的死亡,都是注定的事情。
哨向的对立,绝不能过于快速的明面化,否则帝国就彻底完蛋了。过快的对立必然会导致更多向导彻底倒向白月光(过去还只是革新派和自立派,这下守旧派们也得为了生存倒过去),而从来都是哨兵需要向导,不是向导需要哨兵……
更直白地说,即使芯片更新换代,但只要使用顶级超限结晶的机甲是帝国最强武器,他们就打不过白月光。打不过,只能老实。
——即使到了星际时代,人类的原始准则,依旧在起着作用。
必须给哨兵另外一个发泄的方向,给哨向双方一个缓冲垫,普通人最适合。
多数发声的普通人反应也很“有趣”。
普通人:向导你们为什么要责怪哨兵?我们辛辛苦苦养着你们,捧着你们。虽然我们没上战场,但是我们同样为保护帝国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而且几次帝国泄洪,我们也从来没说过什么。向导,你们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履行自己的职责,为哨兵疏导呢?
他们根本没和哨兵对峙,反而转过身,大声责备起了向导的不逊。
向导们,最开始是被强制捂嘴的,现在他们已经不想开口了。
对他们来说,这世界多像是一场可笑的闹剧啊。
这场闹剧却也是向导们最好的课堂,曾经有一段时间的网暴,可是针对一切向导的。被打醒了的向导,开始会用自己的脑子了。
唐艾在星网上看见了一位向导被广泛转载的留言——我过去生活在天堂里,还是我现在生活在地狱里?
这是白月光逃离向导学院,到现在的数年间,她的第一条发言。
下面都是说她矫情的普通人,求求她有点良心好好嫁人的哨兵,以及多数只留下了一个抱抱图案的向导们。
仅有的几条属于向导的文字回复中,有一条被点赞到了首位:为什么要让我了解到现实呢?我明天结婚。
楼中楼海量的赞美和恭喜,只有极少数来自向导。
他们难道没看出这位回复人的痛苦和绝望吗?或许真的是蠢到没看出来,也或许……这让他们看见了生活恢复到曾经的曙光。
“嫁人就是向导获得幸福的唯一途径。”
“我们哨兵不会限制你们什么的。”
“向导们,停止胡思乱想吧。”
“你伴侣苛待你,你就来找我!”
“都是你们向导乱找事才会有现在的乱子的。”
“谢谢你选择相信哨兵!”
“你们普通人是不是有病,虫族的事情和向导有什么关系。”
“说不定,这么多的女王虫就是不正常的向导白月光引来的,他死了,一切不就都恢复风平浪静了吗?”
“啪!”唐艾把枕头扔了。
第196章 (捉虫) 凳子
196
之前网络舆论的情况明明变好了很多, 可一夜之间,糟糕的发言又占据了绝对的主力。
大佬们安慰唐艾。
{你错误估计了人性}
{他们以为白月光去世了}
{之前是认为某些人的言论对一个有着功绩的死人太苛刻,现在则是要为他们自己争取利益了。}
唐艾苦笑{up:只有在和自己利益无关的事情上, 大多数人才会变得足够公正。艹, 我竟然也能说出这么富含哲理的话来}
{普通人认为, 白月光已经死了,给他个人一些好名声就够了,没有必要因为他一个向导就提高向导的整体地位}
{up:呵呵, 说明普通人也知道‘被娇养的宝贵向导’其实真实地位不高啊。不用你们提醒, 我就知道用啥现代的话代替了‘有钱搞这些,不如把钱给老百姓分了’}
{自私是多数人的人性, 向导保持原状,对普通人来说是最好的。他们做不到如无耻者一样发言,也做不到勇敢地为别人的幸福抗争,于是沉默的大多数再次沉默了。}
{白月光是不是能活着回来, 是关键。}
{他回来的状态还必须够好}
{小up, 你最好祈祷你的偶像回来时清醒且有着基本的自保能力, 否则他剩余的人生将会十分凄惨}
{up:他……}唐艾想说, 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但最近他学会了事有万一,也学会了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up:目前帝国在做提高向导待遇的舆论准备, 这说明他们也还不确定白月光的状况。白月光假如真的死亡或落在他们手里,这些人会立刻转身带领舆论镇压向导}
{鼓掌}
{我喜欢养成系}
{小up, 你长大了}
{up:我要努力, 继续闷头发展,假如真的发生那样的情况,我要去救白月光!}
对, 假如真的发生那种情况,这次就轮到他们帮助白月光了。
可假如事情反过来,帝国更进一步地将舆论推向有利于向导的方向,那就是白月光回来了!
现实的发展,很快给了唐艾答案。
——哨向的离婚数量开始大幅度上升。包括埃米尔在内的十几个离婚向导(白月光帮忙操作的),相继收到了一份汇款,是帝国最近“帮助”他们追缴的。
帝国终于在正事上开始动了。
星网上也突然多了许多哨兵在法院门口的打架事件,有刚离婚的前夫VS来接向导的追求者,也有准备办理结婚证的未婚夫VS跑来找事的前夫,双人、多人,甚至多方组队的都有。
哨兵之间原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去招惹已婚(已连接)的向导。
这个规矩在切断哨向连接的技术发展起来后,也依然存在。即使是离婚的向导,只要没有切断连接(在过去严苛的情况下都能离婚,已经能说明哨兵的严重错误,可即使这样,医院依旧会使用各种手段拖延),也不会有其他哨兵去接触。
十分痛苦的是,一旦她或他的前配偶精神状态出现问题,和他们处于连接状态的向导,就要被强制带回去“救命”,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双方得以复婚了。
“埃米尔,你们当时的连接,是在殿下的安排下,切断的吗?”一边看着影像,默念打得好,唐艾一边好奇地问。
埃米尔笑了:“不,是殿下自己亲自切断的。而且没有任何痛苦,反而让我很舒服。”
“!”唐艾张大了嘴,他最近星网上看多了哨向连接有多坚不可摧,还有普通人说切断连接后,向导会更难受些。
也有一些向导站出来现身说法,不过普通人和部分哨兵的观点都是“这么痛苦的事情,你们何必要做呢?”可愿意表态的向导的态度却都是统一的“切断连接很痛苦,但比起我过去的婚姻,这点儿痛苦不算什么。”
但也有让唐艾不爽的,按理说向导已经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了,应该不会再朝火坑里跳了吧?
并不,离过婚的比未婚的,更容易被打动。否则就不会有法院门口打群架的哨兵了,更不会提上面那个哨兵的不成文规定了。
即使和埃米尔一样多次寻死的向导,也并非都能彻底选择自立的。
依旧是老生常谈的性格,以及能力问题,多数向导彻底习惯了菟丝花的生活,他们的家族也习惯了吸血向导。即使因为生活过于艰难而离婚,很多向导的人生最大梦想,依旧是找一个能对自己好一些的哨兵。甚至因为有过一段糟糕的婚姻,这些人更容易被哨兵们的一点点温柔打动。
毕竟,他们底线也仅仅是“别家暴”。
对他们说要自立自强……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教育下一代吧。
白月光的动向一直被封锁,可哨兵多数都是在籍军人,或也和帝国的上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哨兵们比普通人更清楚帝国的动向。即使那些真的一点上层消息都没有的,也该看到两点:一,婚姻法确实越来越松了。二,闹上星网的抢离婚向导事件只见多,没见少。
这股挖墙脚的风气,快速从上层烧向了下层。
还有些中下层哨兵开始在星网上教育自己的同伴。
“不要以为向导的身份提高对我们这个阶层来说是坏事,恰恰相反,原本有大量的中层甚至底层向导,被强制匹配给上层了。咱们沾都沾不上。现在这部分向导,咱们可以公平竞争了。”
“不要总嘀咕资源不匹配,向导看不上你了。星际时代了,个人生活水平其实各阶层的差距很小,都是人站着,机器干活。以后拼的就是人心了。”
懂得及时转变思路的聪明哨兵不少,没多久星网上就出了不少抱得高等向导的中下层哨兵案例。甚至唐艾明知道这是帝国在引导舆论,都忍不住对中下层的哨兵产生了一些好感。
看起来,他们好像都是受害者。
普通人这时候就站在了哨兵那边,跟他们一块儿,劝向导接受生活,或者劝向导选择更好地哨兵。
对唐艾来说,既然白月光八成是平安归来,那这些东西,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但每次看完星网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把枕头朝床下扔。
“唐艾,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次唐艾刚把枕头捡回来,埃米尔的消息就来了,他的立体影像笑眯眯的。
唐艾看着他的脸,瞬间跳了起来:“啊哈!”
“对……”埃米尔也笑得更快活了。
没有确切地说什么,但毫无疑问是白月光联系了埃米尔,过去只是推测,这一次,他们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真好!
唐艾立刻回去翻看星网的帝国各大官媒,可是……依然没有白月光的消息。
{帝国依旧没有准备好。}
{应该还在谈。}
{放心吧,只要他人活着,保持清醒,他就是安全的。}
{他能给埃米尔传消息,说明他没事。}
{up:谢谢}
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虽然他们有时候弄得唐艾很烦躁,可在这个寂寞的世界里,正因为有他们在,唐艾才会没那么茫然,他很感谢这个金手指……
{up:大佬们,打个商量,我用光币购买的物品,真就不能给别人吗?我多花点光币也成,两倍?三倍?}
大佬们的回答,是一个个红叉和中指。
大佬们的猜测没错,小月亮正在和帝国派来的使者谈判。
坐在他对面的,是安吉丽娜亲王殿下,2S哨兵,是整个帝国唯三元帅之一。其余两人包括三军总帅的皇帝陛下,以及已经处于半隐居状态的军部总帅诺曼·杨阁下。
她坐在白月光的对面,用温和的声音讲述着这段时间帝国的改革:“我们已经改革了离婚效率,部分过去玩忽职守的办事人员得到了该有的处罚。医院对切断连接的手术也有着严苛的限制,现在这些限制也将陆续解除。我们调高了向导在星网的报警等级,哨兵某些特殊状态下的暴力行为,也不再被划分为非故意伤害……”
小月亮面前是一杯大杯芋泥奶盖葡萄乌龙,他不时喝两口。
以他这么多世界跑过来的承受能力,此时此刻,小月亮都想把手上这杯泼在对方脸上,让她变成芋泥奶盖亲王!
有些事,做得实在是太过了。
“你们一直都知道向导过的是怎样的生活,知道什么对向导……对人来说是正当与正常的,可从来没想过去修改。”小月亮还是没能彻底忍住,他没泼奶茶,他只是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有些改革明明是很正当的,不会对你们这些哨兵构成什么威胁。”
亲王沉默了一会儿。
她不想激怒对方,但谎言还是真相,都有激怒对方的可能。
但白月光一直以来的表现,都说明他不是个急躁的人。他是最渴望改革的,可一直忍到现在,面对她的时候,才问出这些话,更说明了他不会冲动。
亲王选择了说真话:“因为……没有足够的利益。在您出现之前,某些改革确实不会威胁到哨向的生活情况,却能让向导的生活更轻松一点。但不会威胁不表示哨兵会满意,在过去,让向导好过的改革,总会让部分人理解为对哨兵权力的冒犯。”
小月亮默默喝着他的饮料,亲王甚至笑了一下:“您回来后看过网络上的消息吗?有些言论对您来说是冒犯的,但也是可笑的——我说的那部分认为冒犯的人,普通人占绝对多数。不得不说,普通人对哨兵的态度,很接近传说中狂信者对待神祇的态度。神要不要无所谓,总之,狂信者要把他们认为神喜欢的东西,一股脑地奉献上去。”
小月亮喝饮料的动作一顿,他看向安吉丽娜亲王。亲王立刻收敛起了笑容,在肚子里将她的皇帝兄长骂了个半死,直面这位顶级向导对哨兵的精神可是重大的打击。
即使对方没有歇斯底里暴跳如雷,但只是和他这样坐着,哨兵就得无奈地确定一件事——我比他弱。
低阶哨兵还罢了,对他们这种顶级哨兵来说,很难受。
小月亮很快低下了头,沉默地搅动着他的饮料。
引导舆论让哨兵去攻击普通人,不只是转移哨兵的压力。他们也意图将向导的敌意引导到普通人的身上。
这也怪普通人自身的糟糕言论,这种发言不让哨向一块儿恶心是不可能的。恶心就会有敌意,有敌意就会有争斗,毫无疑问的,哨向成了同一阵营,普通人就变成敌对方了。
而普通人……没有掌握政权,没有掌握财权,没有掌握军权。
他们过去所拥有的,只是自己的声音大,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成为了帝国可以利用的舆论武器。
可现在,比实际奉献有哨兵,比隐藏的付出有向导,比弱小可怜,也有向导。科技领域,虽也有些普通人的大佬,但这些大佬要么根本不发声,要么也对向导表示了同情。
普通人失去了仅有的道德高地,也有些人在普通人里发出反对的声音,觉得他们是有病,为什么明显是哨兵的错,他们却跑去攻击向导,这明明应该跟向导站在一块儿,指责哨兵啊。
但这种声音消失得很快,很少有人一直坚持这么说,或彻底不再发言,或也站在了大多数普通人那边。
“我看见了帝国的努力,作为一名向导,我很高兴帝国做出改变。我是人类的一分子,是帝国的一分子,在未来,我依旧会为帝国的和平,做出我的努力。”小月亮说得十分官方客气。
“您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帝国会感谢您的忠诚的,您的选择也让无数无辜生命得以保全。”亲王也用最冠冕堂皇的官话回答他。
可她得到了白月光的一个白眼:我说错什么……呃,是说错话了。
虽然作为政治人物的言行都该谨慎,帝国亲王和顶级哨兵总有习惯的傲慢,她方才的话反过来听就像是一种威胁了:不正确的选择,不忠诚,让无数生命死去。
觉得自己越是找补反而越麻烦,毕竟她这辈子也没说过几句委屈求全的话,所以亲王只是对白月光露出了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
这场短暂的会面,两边达成了一个共识。帝国这边其实有些难受,因为白月光没提出任何要求,可这对帝国来说,反而代表着白月光提出了一个最难办的要求——继续提高向导地位。
这可真的是一个过大的要求。
亲王在稍后的通话中对皇帝摊手:“哥哥,他选择了一个黑暗哨兵却没选择您,从这点看来,反而是好事。毕竟,皇后可是有参政权和继承权的。假如帝国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向导,那未来的皇室到底姓贝普涅,还是沐恩,就是个问号。”
皇帝撑着额头:“我的妹妹,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亲王这次是耸肩加摊手:“怎么?担心我提醒他,真的转身向您求婚吗?别想这种美事了,比起鸠占鹊巢,那位白月光很明显更想自己来。另外,我得告诉您,他更美了。影像过去还能捕捉八成的美,现在只有六成。”
皇帝切断了和亲王的联络,他也是佩服这位妹妹的,这种时候竟然还能起色心。
芝麻酱【大黑鱼大佬……求问,你知道舆论为什么这么怪吗?】
他在旁边看了大半年,如果是他家的大佬……真的要死定了。
虽然说本世界的土著白月光帮了他们很大的忙,但芝麻酱对比一下就看出来了,假如没这个白月光,大黑鱼也能逃出来,他只是会放弃杀死女皇虫的计划罢了。
芝麻酱学乖了,他开始虚心了。
来提问之前,他已经从天道那边窥探过了。他知道了那些人改口的原因,他们被熟人问“去骂哨兵?普通人打得赢哨兵骂?”“哨向就是两口子,离了再结也是哨向”“两口子打架,你还真帮弱势的去打强势的啊?赶紧把弱势的压下去,一边闭嘴了,也就没事了。”
可看见归看见了,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些普通人,会产生这种想法。
【因为普通人打不过哨兵。他们不是在找死,他们是在配合哨兵。】
【这点我明白,我不理解的是,他们为什么配合哨兵?哨兵虽然能打,可明显要不了多久,向导也要很能打了。现在是向导不搭理他们,哨兵狂骂他们。很明显哨兵在用普通人的不正常,凸显自己的正常。他们跟向导一块儿,还能得到向导的庇护。捧哨兵的臭脚,被向导不待见,很可能还要挨哨兵的揍……这不是有病吗?】
敖昱正在做毛巾卷,他面前开着做样子用的教程视频——正是唐艾的。
小月亮站在他背后,不停用各种水果和饼干“偷”各种口味的奶油吃,边角料也都进了他的嘴。
他竟然吃了这么多都不腻,还对毛巾卷满含期待。这指的不是今天,是几辈子下来。
敖昱转身打开冰柜,从里边取出来了一桶朗姆酒坚果冰激凌,一桶海盐椰奶香蕉冰激凌。
小月亮乖乖坐好,等着敖昱用冰杯给他做了两个超大圣代。
然后舔着嘴唇,恋恋不舍地看着敖昱把剩下的冰激凌都放回了冰箱。
奶油卷、冰激凌、巧克力草莓、半个柠檬派,稍后敖昱又烤了两个香酥的蛋卷,这是小月亮的上午茶……
他吃完了也就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满桌子的食物,看得芝麻酱都没继续追问问题:苹果醋说得不错,他家大黑鱼是对自己每一世的小月亮都很好,那就好了。每一世都有一个真爱,确实会轻松很多。可惜,我家大佬不是这个类型的。
【你的这种想法,是把哨兵、向导,普通人,放到了平等的位置上,他们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但普通人已经很清楚,自己和哨兵不是同一类了。】
【啊!啊啊!】芝麻酱短暂变身乌鸦【我明白了!】
实际情况,只有哨兵在桌上,普通人蹲在桌子旁边,等着捡残羹,向导……是打扮得漂漂亮亮,让哨兵稳坐着吃饭的凳子。
在人类的这个餐桌之外,还有一只巨大的虫子虎视眈眈,想把全人类一块儿吃下去。过去只有哨兵足够强大,可现在明显哨兵要改变态度了,向导也变强了。
哨兵是必须坐着吃饭的,他们过去的功绩,以及未来来自虫族的威胁,都决定了他们的身份不会下降,哨兵还是哨兵,是需要一个凳子的哨兵……
那普通人当然要顶上了,他们这个凳子可能没办法打扮漂亮了,就只是普通的凳子。可给哨兵当凳子,普通人还能接受。问题是还有个站起来的向导呢,万一向导也要坐着,他是不是也得坐普通人身上?
让普通人惶恐的就是这个:“我可是哨兵的凳子!你别过来呀!”
普通人早已经 接受了自己的地位,他们现在只是想让自己未来好过点罢了。
芝麻酱又去过了一遍帝国的历史,即使是人工智能,也觉得可悲。
【早年军队里还是有普通人的,帝国也有无数普通人的将军、政治家,甚至皇帝,或者说,人类最初,不就是从普通人走出来的吗?大黑鱼,我就是感慨罢了,不用回答。】
其实是普通人自己让自己落在了现在这样的境地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对非哨兵就充满了不信任,认为·普·通·人就是平庸者,注定无法和哨兵相比较。向导更是懦弱无能的花瓶代名词,不值一提。
最推崇哨兵的,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正是普通人。连现在的分级制度,普通人都出了大力气。最初的帝国皇帝也是普通人,他们也没有用现在的这种方式引导舆论,哨兵就是强大点的普通人,向导就是有安抚能力的普通人,哨向不是种族是代号,大家都是人。
普通人自己,先对自己失去了信任,他们忘了什么是平等。因为哨兵和向导有特殊能力,他们没有。
第197章 (捉虫) 小月亮的精神……
197
当思维畸形的普通人越来越多, 皇室很快也发现了这是个很好的统治手段——不然呢?他们可是皇室,即便是星际时代的皇室,自身稳定的统治才是第一要务, 总不能要求他们弄个全民思想教育, 让普通人觉醒吧?
前边有哨兵打, 后边自己人拉后腿,本来能成为盟友的向导已经先一步被废了(还是普通人和哨兵联手废的,没有血腥, 没有暴力, 只是“社会分工”“各归其位”),普通人就此彻底失去了上升通道, 只偶尔有一两个人被帝国当成了没有歧视的典型,成为了极少的普通人成功者。
芝麻酱不断叹着气,他是人工智能,但底层认同感是人类文明, 现在他所感觉到的, 就是一种人类历史的轮回感, 即使星际时代, 也脱不开这个圈。
敖昱专注于给小月亮做午饭。
作为哨兵他有着更出色的五感,遇到味道太刺激的食物就是噩梦了,可作为厨子又不能彻底封闭五感, 总得留着点——潜水眼镜、鼻塞和鼻夹,再戴了个口罩。
敖昱正在做辣子鸡, 小月亮坐在餐桌前乖乖吃花生, 这是敖昱刚给他炸出来的,最简单,可又热又酥的炸花生, 一半撒椒盐,一半撒白糖,一颗一颗能让他吃半天。
安吉丽娜亲王就在这个时候来拜访了,她是故意来个突然袭击的。
她想看看这两位私下里是怎么相处的,他们是不是真的伴侣。
小月亮赶紧把盘在椅子上的两条腿放下去,将脚丫塞进毛毛拖鞋里。
自动门打开的一瞬间,安吉丽娜亲王就赶紧退出去了……
炒辣椒的刺激气味,直接让这位S+的哨兵泪奔了,完全是生理的问题。亲王是来作为客人拜访的,又是来的军官宿舍,谁能想到她面对的是一场生化危机?
哨兵被异味“袭击”属于多发事件,很快亲王就活着回来了。
她用了隔离喷雾,活着回来了。
那么冲的气味,亲王原以为迪塞尔不在家,是白月光自己在折腾食物,没想到手动烹饪的是哨兵,向导穿着哨兵的军服内衬,正在吃花生。
“殿下,您要喝什么?”小月亮站起来问。
刚想说随便的亲王想到了她刚才经历的冲击:“清茶就好。”她可不想一会儿对方给她端来某些重口味的饮料。
一杯红茶放在亲王面前时,辣子鸡正好出锅,敖昱用个小藤筐装着,放到小月亮眼前。藤筐发出热油的噼啪声,小月亮第一筷子夹起来的是炸辣椒,他用嘴唇碰了碰试试温度,吹了半天,这才放进嘴里。咔嚓咔嚓的酥脆声响,听得亲王忍不住皱眉。
亲王喝了一口红茶,笑了笑:“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吃辣。”
她的皱眉不是反感,是回想起了记忆深处的味道,那时候她还没觉醒,住在隐秘的皇家别墅里,甚至没有公主的身份,却无忧无虑过得很快乐。随着觉醒,她拥有了哨兵公主能拥有的一切,也失去了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
敖昱依然没过来,他在刷锅。取出了腌制半天的鸡排、牛肉和虾。亲王依旧闻不到味道,可激烈的油炸声音,再次开始冲击她的耳朵。
确定了,这俩是真的一对儿。也有厨艺好的哨兵,但他们不会做这么刺激的食物。
“今晚,帝国和军部,会发出关于你们这次的军报。”亲王说,“加百列·沐恩,你将会正式加入帝国军队,得到中将军衔。”
小月亮点了点头,辣椒在他嘴里炸裂,他依旧坐在那儿,吃着饭菜看着亲王。
“您将成为……第一届向导军校的校长。”
小月亮伸出手:“我们都是人类的一员,这次合作非常愉快,让我们共同努力,抗击虫族。”
他只有一人,却与帝国平起平坐。
亲王保持微笑地握住了小月亮的手,和他友好握手。
她离开时,系着围裙的敖昱来出来送客。
亲王按动了一个口袋里的按钮,敖昱听见了一声“刺啦”的电流声。亲王很确定,这个聪明人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周围的讯息被短暂屏蔽了,对话是安全的)。
“您看来确实深爱着白月光,愿意为他付出这么多,祝幸福。”
敖昱眯着眼:“他能给我的,陛下给不了我。”
“您是否有些贪心了,您知道您将对抗的,是什么吗?或者,您认为任何敌人都像战场上的虫族那样,只要去拼杀就够了?”
“我确实觉得是这样的。”敖昱笑了起来,“如果不是,为什么高傲的您,此刻却在这儿耐心劝说我背叛呢?”
亲王有些没脸,比面对白月光时还要觉得自己狼狈和滑稽,毕竟白月光是个向导。哨兵对向导还是该有些风度的,可对方只是个A+。
亲王还是和敖昱礼貌告了别,皇帝很快收到了亲王的消息。他叹气,同样感觉无力——现在看似帝国下定了决心改变向导待遇,但双方都知道,向导不会愿意仅此而已,哨兵则正相反,现在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让步了。
哨兵不断给向导扔出小利益,让白月光保持冷静,别再干出抢了战神那样的莽撞事。白月光也用自己的冷静,换取哨兵一次又一次的小让步。但事情必然会闹掰的,现在仿佛双方的战前准备。
一年前白月光跑去救迪塞尔时,他还高兴,现在只想抽过去的自己。
没有迪塞尔,白月光的行为确实是送死,但有了迪塞尔,他们收获了女皇虫的战绩。
假如迪塞尔义正词严地向亲王表示,他有多爱白月光,事情反而很好解决。
虽然他们撮合白月光和其他人失败了……
可破坏一段感情难道还不容易吗?白月光对待迪塞尔的态度还很傲慢,这就更好解决了。
他说的却是利益。
确实,白月光能给迪塞尔的,皇帝给不了他。总不能让他当亲王,或者让他一个哨兵当皇后吧?且还不能是挂名的,他必须有足够的权力。这就太荒谬了。
回到房间的敖昱,看见了桌上放着一盆鸡蛋面。
他自然地坐下,开始嗦面。
哨兵才该是饭量更大的那个,但敖昱还是对小月亮甘拜下风,毕竟,小月亮有额外的能量消耗——他身上那层亮光。
饭后,小月亮在吃爆米花,把一份文件传给了敖昱。
“蓝骷髅的设计图我画好了,大黑鱼帮我看看。”
“好。”
敖昱应着,把精神体放了出来。大黑鱼立刻扑腾到了小月亮脚边,隔了一点距离,没去贴贴,一条肥硕的鱼尾巴扑腾扑腾地摆来摆去。
敖昱的注意力忍不住转向了鱼:“……”
精神体的事情,和我敖昱有什么关系?精神体丢的脸,不是我敖昱的脸。
“再等等,就快了。”小月亮看着扑腾尾巴的黑鱼,又看向了他的大黑鱼……
小月亮开始筹备他的向导军校,大黑鱼重编舰队。
皇帝即将设立独立的屠龙者集团军,没有人给敖昱让位,他将得到属于自己的集团军。
偶尔的空闲里,两人就研究小月亮新机甲的设计。
星网的滔天巨浪,这两个始作俑者,反而最不在意,
帝国那边送了几台空闲机甲,以及一些顶级超限结晶的资料来。小月亮都礼貌地拒绝了,亲王为此特意找了一趟:“您的战斗力,应该匹配更好的超限结晶。”
蓝骷髅如果是真正的顶级,帝国怎么可能允许它流落在外这么久?它比虎鲸强一些,可绝对比不了曾经全盛状态的战神,
“您为什么不继续把蓝骷髅当成一件美丽的摆设呢?”
已经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帝国现在反而希望白月光能保持战斗力,在顶端多待上几十年了,至少坚持到改革的第一阶段结束。
“因为蓝骷髅好看。”
“……”
小月亮吸着布丁奶茶:“像我一样好看。”
亲王瞪大了眼睛,从没想过这句话能从白月光的嘴巴里说出来,作为击碎了刻板印象的最强向导,他怎么能说这种充满了向导刻板印象的话?
“它也会是最能打的,我会证明这一点的。”
亲王怀疑,白月光飘了。
可他飘了亲王也得礼貌道别,然后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这就是这个世界,敖昱彻底没在意舆论的原因——力量的平衡彻底被打破了。
修仙世界,仙人是凡人修出来的,仙人得在意功德业力,学有所成了还要下山除魔卫道。
武侠世界,武林人士的武功是有最高上限的,衣食住行靠的还是普通人。
这种科幻世界,机器近乎彻底取代了底层工作,哨向从普通人中来,可在觉醒的瞬间就脱离了普通人。除了星网,除了偶尔在街道上的擦身而过,明明都有几百年寿命的普通人和哨向,便再没有了交流的可能。
很有意思,科学技术走向的世界,却变成了最个人英雄主义的世界。占据数量最多的普通人,却活成了一个巨大的小丑,每时每刻都高举着一个牌子“我是乌合之众,我为自己代言”。
强大就够了。
小月亮有着压倒性的强大。
现在,他们在一块儿了,把小月亮“堆”得更强大,就足够了。
外人看来,蓝骷髅的能量等级很弱。
敖昱的手在改设计图,小月亮的手按在了蓝骷髅上,他在改蓝骷髅。他喜欢颜色,但蓝骷髅的力量确实有些不够看。至于和亲王说的那些话……将军对敌人说的垃圾话能当真吗?
敖昱工作了半个小时,看向小月亮,歇歇眼睛。他先看见了飘在小月亮背后的黑鱼——不认识的大概会以为你是狗鱼。
敖昱捏了捏眉头,突然笑出了声。
小月亮:“?”
敖昱趴在沙发背上,定定地看着他:“我原本认为,精神体和我,能收获两份来自于你的爱。事实却是,你的爱我都想要,精神体就该被踢到一边去。”
小月亮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你这么一说,我不想让精神体出现了。你和你的精神体都是我的,不想分给‘别人’,精神体也不能。”
敖昱:“可是,我也想撸你的精神体啊,我还没撸过呢。”
虽然小月亮的精神体还没出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精神体会是个什么东西,长鳞长毛还是只有一张皮,都不确定……
两人对视。
成年人的“全都要”,受到了挑战。
精神体黑鱼感受到了本体要它回去的命令,它摇摆着鱼鳍,对着小月亮道别。
小月亮看向黑鱼,又丑又可怜,又丑又可爱:“大黑鱼,能让它留下来吗?我以后的精神体也随你撸。”
两人再次对视。
敖昱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黑鱼维持在半透明的状态十几秒,重新变得凝实。
小月亮立刻笑了起来,露出了白白的小牙,把黑鱼抱起来一阵撸。
敖昱嫉妒着默默记账——毕竟未来他没办法在抱着小月亮的同时,撸他的精神体,所以,只能现在先让黑鱼占点便宜了。
他和小月亮已经有几个世界没养过宠物了,说到底也是敖昱的独占欲作祟,只有修仙世界宠物最多,武侠世界虫子多,但它们其实也兼职玩具,后来……
敖昱:宠物和玩具比我好玩吗?各种意义上的。
现在对着精神体,他是真的连自己的醋都吃了。
一个月后,第三次剿灭女皇虫战役,授勋仪式。
星网直播,以百亿计算的同时观看人数,若不是星际时代,这是很难想象的。
弹幕功能被暂时关闭,唐艾想点个好评,他不想看白月光被骂,却又想看他被夸,绝对会手欠忍不住打开弹幕。可最近的舆论环境……很怪。
连他家的高纬大佬们,都觉得很难评了。
大佬们甚至为此辩论了几场——高纬大佬们不打架,只会因为不同意见互相辩论。
一部分普通人成为了白月光的粉丝,这个正常,就是唐艾和过去坚定的老粉都看不起他们,这群人对白月光根本没有善意,他们只是崇拜一个强人。
还有一部分依旧在坚定地骂向导,不过他们多了个捧哨兵的动作,这是彻底准备好当狗了。
更多的一部分……在闹分裂。
对,这就是大佬们和唐艾都觉得很神的地方。这群普通人嚷嚷着要立国,他们受够了哨兵和向导的这些破烂事了。到此看起来貌似正常,仿佛普通人支棱起来了。
但是,他们预想中的这个国家是建立在星海帝国内的,因为同为人类,星海帝国应该怀有最低限度的人道主义精神,保护他们的生命权。除此之外,新生的人类国家不会多占星海帝国一点便宜,也希望星海帝国不要占我们的便宜。
翻译成人话:以后虫族来了,你们还是得保护我们。以后遇到泄洪之类的事情,记得别算上我们,我们也不交税。
他们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啊?
应该是太荒谬了,帝国都没阻止这种言论。
这不由得让唐艾想起蓝星上,自己的祖国,三条警棍灭亡一个国的事……还是六条警棍?反正没到两位数。
他们不断地闹,网络上甚至连新国家的宪法都折腾出来了。唐艾因为好奇去看了一眼他们的宪法cut(其他网友剪出来的重要内容),刚看了两页就后悔了,特别想换一双没看过的眼睛。
一群普通人写出来的·国·家·宪·法里,竟然写满了再明显不过的种族歧视。哨兵出生就遗弃(当然是遗弃给帝国),向导出生就圈养(原话),长到十五岁与帝国进行交易。
后边他就没看了,这TM能是国家。他们不是要闹分裂,他们是已经精神分裂了。
还是辩论之后的大佬们,终于达成了统一意见,也让唐艾闹明白了。
{他们只是在无理智的发泄}
{用正常人的理智去思考他们,结果我们也给带乱了}
{他们的一切计划,都只是空想,真正的建国所需要的财力、物力没有任何人去搞,他们自己也清楚,一切都不会成功的}
{哨兵本就是高高在上,向导也朝前走了,只有普通人还站在原地}
{刺激疯了}
唉……
回到直播的现场,一切其实很简单。
授勋地点重新回到了雅典娜项链要塞,这也是他们俩未来的驻地。场地在某军港,背景正是一艘黑色为底,金色描边的战舰,它叫金鳢,是迪塞尔·李中将的旗舰。将军级别的舰队指挥官,都会有一艘专门定制的旗舰,它本该在半年前正式入列,可屠龙者舰队恰巧赶上女皇虫来袭,被困在了外头,金鳢号就没能正式交付。
今天,它即将交付给迪塞尔,并成为了他们授勋仪式的大背景,反而算是赶到了好时候。
把它当成背景,却不是月神号,也隐含了哨兵们最后的“不屈”。
安吉丽娜亲王在台前讲述了一下之前发生的战事,给大家播放一下屠龙者舰队与月光战神的经典战斗画面,鼓掌,就开始授勋了。
白月光站在最前,中将的军礼服配着一件深红的披风,乌黑的长发流淌在红披风上,如化在朱砂里的浓墨。
各种勋章的名字,唐艾听不懂,也不知道意义,他只看着白月光的脸,脑子里无限循环着四个字:好帅好美!好美好帅!
嘴唇看人看得发干,口水却不断分泌。
白月光给亲王敬了一礼,他转身,给其他战友敬礼,他本该就这样下台。却没有,他走向了应该在他后头被授勋的迪塞尔,一把抓住他,亲了上去。
“噼啪!”所有哨兵全都用最快的速度,远离了主席台。
观看直播的观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播画面已经切到了远景。
“滴,现场发生精神力暴动。”
远景画面中,都是电器炸掉爆发的小火花。
远景设备可以调整镜头,但精神力暴动,调整后,直播观众看见的反而是一团糊。
远景的距离,还在不断远离,一直远到……他们只能看见两个火柴大小的小人了。
唐艾:“那是……月亮吗?”
一轮明月,正从小月亮的背后,冉冉升起。
从镜头上看,正好遮挡住了小半个作为背景的金鳢号。
“它是什么?帝国特意加的特效吗?”唐艾看向小伙伴们。他知道那是什么,可他不敢确认。
可包括埃米尔在内,他们都死死盯着画面,给予他答案的,依旧是大佬们。
{那是白月光的精神体}
{知道你是什么疑问——精神体是人类本我的一种外在表现,过去全是动植物,因为有生命的动物,比无生命的,更复杂,更能展现人类的自我,但其实这是没有任何定式的}
{白月光的精神体会是月亮,和你们维度人类的整体思维也有关}
{他的精神体,具备了一部分神性}
{你们的维度,精神力的水平不断提高,人类的集体信仰可是极其强大的}
{连黑子,骨子里也都认为他是白月光……}
他就是白月光,高高在上,不可碰触,美丽绝伦的白月光。
这就是为什么,敖昱之前和小月亮连个吻都没有的原因。这种精神力的世界,且双方的匹配度确实可以引发一些神奇事件的设定,他俩接触必定会出事。但在此之前,小月亮必须用纯粹向导的力量面对世界。
是和敖昱结合带来的正常变化即使只属于他自己,也不行。因为敖昱是哨兵,这种变化依旧是“向导少不了哨兵”,小月亮和敖昱不在意舆论,可是这种错误思想也会给皇室带来侥幸心理,让事情的发展更加麻烦。直到现在,他单杀女皇虫的战绩,已经足够证明一切,这授勋仪式,能变成他俩爱情的舞台了。
没有弹幕,可所有观看直播的人,思维却在这一刻产生了共鸣。
他们比唐艾的固有认知更坚定些,可这一刻这种固有认知摇摇欲坠:向导的精神体,不该是活物吗?至少也该是花草。
人们难以置信,却又无比确定:直径十米的月亮,就该是他(白月光)的精神体!
第198章 (捉虫) 向导军校……
198
月亮的升起, 和人们的质疑或好恶无关。
它的光芒平等照射着每一片土地,每一个在场的人。
有些哨兵用手去接触那道光,以为自己得到了垂怜, 他们想多了, 白月光照亮了他们, 依旧没有安抚谁,就只是光本身。
只有一个家伙,得到了不同待遇, 他甚至将月亮拥入了怀里。
人群里有哨兵忽然冲了上去, 他咆哮着:“白……”
“嘭!”这跳到半空的家伙,眼睛一闭就掉下了地面。
他的鲁莽行为本来引起了部分哨兵的蠢蠢欲动, 现在大家都老实了——想用强?先去砍死一只女皇虫再说。
当年白月光弄疯十几个哨兵的战绩,一直是“全网可查”的。
大家刚被这个傻子哨兵转移了注意力,那对儿还在拥吻的哨向就又出动静了。
这次动的,是黑暗哨兵……的大黑鱼。
他那条巨丑的金色黑鱼, 全帝国还有人不认识吗?这家伙扭曲着身体快速浮现, 猛地一窜, 竟然越变越大, 长到近两米的时候,黑鱼又是一窜,直接窜进了月亮里, 银色的涟漪,在月亮的表面渐渐漾开。
唐艾:“……”
所有人类:“……”
人们还以为月亮是凝实的, 它像是真实的月亮那样, 只是又和真实的月亮不同,无须恒星的照射,它自己也可以放出光芒。
没想到它是一团纯粹的光, 有着水般质感。
白月光的月亮在人们的心中,越发美丽与浪漫了……假如没有那条鱼的话。鱼脸上是在嘚瑟吧?谁能想到,一条鱼能做出这么生动的表情!
唐艾掀了桌子,指着那条鱼破口大骂。
埃米尔等小伙伴为他鼓掌,高纬大佬们给他想新词。
此时此刻,整个帝国的无数人类,都在做着和唐艾一样的事情,无论哨兵、向导,还是普通人。
从这天开始,人类用“月亮里跳进了黑鱼”取代了“一朵鲜花.插.进牛粪”。
然而,这和敖昱本鱼有什么关系呢?他可没跳进月亮里,他是和小月亮一块儿,跳进了快乐里。
哨兵和向导高匹配度产生的结合热,直接清空了一片军官宿舍,这还是在军官宿舍本身就有着高强度防护的情况下。
不是军官宿舍的防护不合格,这和他们俩的精神体“都”太大有关。
月亮根本进不去房子,它挂在离地二十几米的空中,远看如星,近看是月。
那条本来在月亮里头乱窜的黑鱼,游出来了,且变得身躯越来越大,从一条鱼,变得仿佛一条龙蛇,没有爪子,硬是用身躯霸道又无赖地扒住了整颗月亮。总算还是露出了几块,让月亮继续照射万物。
唐艾哭成了沙比,一边骂一边哭,可谓是此时众多人类的形象代言人。
皇帝沉下了脸,显然白月光骗了大家,他之前还没有和迪塞尔深度结合,他是通过其他方式和迪塞尔联系的。
现在追究这个已经没有必要了,不快只是让皇帝一闪而过。更让他在意的,是迪塞尔精神体的改变。
虽然白月光已经打破了很多的“哨向真理”,可有一点,皇帝相信是打不破的——越强悍的哨向,精神体越大。即使自然界中的真实动物很小,可强大哨向的精神体会突破正常大小。历史上有两米的兔子,五米的蜘蛛等等。
白月光的真实等级存疑,迪塞尔的真实等级不会错。
所以,迪塞尔升级了。
这不是特例,这是已经有明确研究成果的。条件只需要一个——向导至少比哨兵高出两个等级。深入连接时,哨向的精神海彼此连接,向导的精神海可以最大程度抚慰哨兵的。向导的精神海,才能被称呼为真正的“海”,哨兵的就是一块儿贫瘠的土地,随着年纪的增长不断开裂,必须向外掠夺甘霖。
对外的说法,当然是向导和哨兵有高匹配度,等级相近,才能有这种情况发生。为此帝国甚至还造了不少假升级的特例。
否则哨兵只会盯着高级向导看,对向导的争夺会更加激烈。
但是……迪塞尔是个黑暗哨兵啊!
他的精神海就是块石头,能把一块石头“水”升级的精神海,这得有多强?!
2S?或更高?
皇帝自己都忍不住贪婪了一瞬,几千年前,帝国又不是没这么做过。那时候高级向导还没什么稀缺,帝国皇室的伴侣都是高级向导,甚至低等级的孩子,也想方设法给他们弄来高级向导。
可皇帝很快恢复了冷静,他摇了摇头,叫来了四皇子,他对这个孩子还是比其他孩子的感情更深的,毕竟他最强。
四皇子查理十分萎靡,他的脸色难看,显然是被自己糟糕的精神状态所苦。
皇帝:“你看见白月光的状况了吗?”
查理:“看见了,父皇。”
“如果……我让你去找他,你觉得,你有机会吗?”
“我不知道,父皇。”
过去,白月光还在向导学校时,谈及这位高傲的向导,四皇子的态度也是高傲,“他只能是我的,不然呢?”这曾经是四皇子的口头禅,但他这么说的时候可没有得意,只有明显的厌倦。
对这个话题,也是对白月光本身。
“看来你终于明白,他不是在故作矜持了。”皇帝略有些没好气。
四皇子脖颈的青筋鼓起,他的精神状态确实已经十分不稳定了,甚至受不了来自皇帝的一点点调侃。但他的意志力足够坚定,握紧拳头忍了下来。
皇帝知道,他的精神力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小的暴动,那必定是如同无数尖刀刮过大脑的疼痛。
“所以我让你去。”
“让我去丢脸吗,父皇?”
“我没让你去追求他,我只让你去寻求他的安抚。他够强,即使不是深入交流,也能让你好受点。”
“他是别人的向导了。”
“你是蠢货吗?”刚刚还有点宽慰的皇帝皱起了眉,“他是白月光,是他自己。他结婚了,选择权也在他,不在迪塞尔,或任何其他人身上。你需要去正视这件事,一如正视一个向导比你还要强大。”
顿了顿,皇帝又加了一句:“现在是一个,未来……可能有很多。即使我们现在对于智能芯片的研究越来越深入,可是最强的战斗兵器,依旧是机甲。而向导,比哨兵更能发挥机甲的威力。”
四皇子面部的肌肉颤抖着:“是的,父皇,我知道了。”
四皇子走了,带着被打碎的自尊和更严重的精神海骚动。
皇帝按着额头,他的向导们走进来,为他安抚。
看起来已经接受了现实的皇帝,同样满怀痛苦。但是帝国皇室能在顶点屹立不倒两万多年的岁月,不是因为的肌肉,最初是因为最先发现超限结晶的幸运,后来则是因为他们的脑子。
根据局势,灵活地改变策略,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
“你们有人想去向导军校吗?”他问他的三个情人。
一男两女立刻施礼,同时说着:“在您身边才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他们幸福,却又麻木。
皇帝端详了他们一会儿,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呵,我第一次把这些美丽的向导当成了人。”
对白月光,正是因为对方越来越强大,他才必须把对方当成了一个人。
现在,他更强了,连带着他的同类,也都能当人了。
“我们能当人了。”走上舰船前,唐艾听见埃米尔说。
这位第一眼看起来疲惫懦弱,可实际上坚强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已经完成了星网上的向导学院入学考核,帝国派出了专门的舰船前来接送。
星网上许多普通人闹腾着,他们也要获得军校考核的机会。
帝国也跟着同意了,结果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各大帝国军校本来准备了十几道筛选关卡,因为看星网上的声量,都以为会有海量的普通人要进入军队发展。结果过半军校的报名人数甚至只是略高过招生人数。
闹腾得最凶的一些星网账号根本没去报名,他们也振振有词:根本没有我喜欢的专业,你们歧视普通人,凭什么只有些勤杂工一样的专业?机甲或战舰指挥专业完全不许我们普通人报名,就连机甲维修都没有。
所谓勤杂工专业:地勤、维修、餐饮,调度等。
但他们的这种抗议,连过去支持的普通人也无语了:机甲相关专业,必须能激发高级的超限结晶,一个普通人拿什么激发?已经十分匮乏了 的脑浆子吗?
至于战舰指挥,虽然有不会兼顾机甲的战舰指挥员,但现在的一次战役,是以月为时间计算的,指挥官至少要有半个月的时间不眠不休,且保持旺盛的精力指挥全舰队。
普通人的身体素质是强了许多,可还没牲口到这种地步,只有哨向能做到。
这不是歧视,这就是硬件不匹配。
帝国的各个军校竟然还真给普通人开了全科目,这些人还真去报名了,结果毫无意外地在第一项身体素质考核里就被刷了下来。
{真遗憾啊,身体不达标,军队的梦想还是破碎了}
{呸!}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给小丑当遮羞布的。
第199章 权力
199
唐艾下了飞船,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行远程飞行。
空间跳跃后,他吐得稀里哗啦的,还好有小伙伴们帮忙, 否则他就要凉在路上了。
白月光来接他们了。
穿着将军军服, 没戴面具, 俊美非凡,英姿飒爽的白月光,就算背景只是个接人的大巴, 也让众人看得呆住了。
唐艾回过神来就走了上去, 其他向导还以为唐艾是去问好和要签名的,立刻也跟了上去, 只是教养让他们没跑起来,也没推搡拥挤,只想着唐艾要了签了之后,他们再排队上前。
“沐恩殿下, 我是唐艾, 迪塞尔·李先生, 是我的前未婚夫。因为我遭受意外, 等级下降,所以,他和我解除了婚约。”
唐艾是参加了入学考试, 但在合格后来到向导军校的他,就是为了来说这句话的。
向导们:“……”
即使埃米尔等向导伙伴, 也只知道他有个势利眼的前未婚夫, 并不知道对方是谁,现在和其他向导一块儿被惊得目瞪口呆。
白月光笑了,短暂看呆后的唐艾赶紧让自己恢复冷静:“我说的是真的, 我们俩的婚约甚至都是匆忙断绝的。”
提起这个,唐艾就有些没好气。
迪塞尔当时“出任务”去了,唐艾成了大粉赚了钱,看见自己账号的“已有婚约”状态就心烦。别人一点还能知道他婚约人是谁,但是好多好不清状况的家伙就或是真心,或阴阳怪气来祝福他。
——甚至还有向导发疯一样质问他,为什么一个J的向导能匹配一个A+的男爵?当时唐艾还不明白,甚至对向导这个群体渐渐生出了些反感,认为只有白月光是正常的。直到埃米尔到来,他才意识到那些向导疯狂之下的痛苦和无奈。
埃米尔的窒息婚姻……已经是好姻缘了。
不过在埃米尔来找他之前,他就签了解除婚约的文件,给对方发过去了。
当能够自立,而且这系统也没非逼迫着他去走剧情什么的,唐艾对那颗荒星就不感兴趣了,婚约对他来说像是脏东西一样。
之后没两天,埃米尔就来了,线上线下他更忙了,系统提示每天都成背景音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同样解除了婚约,把买一颗荒星的钱,又给他打回来了。
再听说这个未婚夫时,他已经是白月光的暧昧对象了。
“我知道。”白月光说,“很早就知道了。”
“他……”配不上您,没有任何一点配得上——唐艾也不认为自己配得上,可至少不该是迪塞尔那种下头凤凰男。
“我爱他。”
我爱他。
我爱。
他他他他他……
被打击过度的唐艾,对于怎么到了学校,怎么分配的宿舍,怎么领了校服,完全没印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濒死一样躺在宿舍的床上了(两室一厅的单人间,每个人都有独立空间)。
第二天一早,和埃米尔在公用客厅吃早饭的时候,唐艾说:“埃米尔,我要做一个很讨厌的人了。我要……把迪塞尔的真相公布出来。我承认他很有才干,如果是其他哨兵,我不会多管闲事的,但我十分了解迪塞尔的为人,我不能让他伤害白月光。”
“我理解你,也支持你,唐艾。他把我们从地狱里救了出来,我们不能让他因为感情用事,沉沦到地狱里。”
唐艾昨晚上做了一夜白月光被家暴的梦,内容都是从向导们那里听来的各种糟心事。迪塞尔这种冷血无情又失礼的家伙,一看就是个家暴男。
从各地赶来上课的向导人数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但这对于正常学校来说,人数实在太少太少了。
尤其这所学院是面向全帝国的所有向导的,但小月亮知道,人数差不多了。虽然……合格的实际人数远远超过这个数量,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是所有向导都能亲自赶来的。
小月亮给他们上了第一节大课,他选择的是全星网直播,但很快选项就自动跳转到了私密模式,只有他自己可见了。小月亮没有强制修改,不是时候。
“今天这节课,首先大家要打破的是一个错误概念——向导的力量,无论等级高或低,都具备杀伤力。即使弱小,我们也不是只能被宰杀的羔羊。我们可以是哨兵的救赎,也可以是哨兵的刽.子手。”
“!!!”
小月亮眨眨眼,向导们多数都被吓得脸色青白,只是有人瑟瑟发抖,有人一脸坚毅,还有人低头沉思。
对于小月亮这种真战神来说,一把泥沙,一块海绵,一片叶子,都能被他用各种手段利用起来,作为战斗的兵器。更何况,向导的力量确实是拥有杀伤力的。
药物还有副作用呢。维生素吃多了会死人。水喝多了甚至也会水中毒。向导和哨兵同时在超限结晶的影响下进化出来,向导完全成了医疗挂件???
“这里是向导军校,不是向导学校,更不是哨兵军校。我不会要求你们像哨兵一样战斗,我会要求你们,如向导一样战斗。和虫族,和人类,杀虫族,也杀人类。”
既然是私密,那就可以更肆无忌惮一些了,反正等到这些东西发出去的时候,也是双方彻底撕破脸的时候了。
能坐在这儿的向导,都是对未来有着一定思想准备的,可听到如此赤.裸又简单的发言,还是有很多人在青白脸色的基础上,露出了更痛苦的表情。
“这节课结束了,我给你们二十四小时的思考时间,二十四小时后,你们会被正式录入军队系统。”
军校在校生算军龄,算现役军人,一切按照现役军人的标准要求。他们被录入军队系统后,可就没这么容易离开了。并且他们会被当成白月光的嫡系向导,很多事情,就要身不由己了。
正要走人的小月亮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你们怀揣着美好的希望而来,但越肥沃的泥土也越肮脏,权力的果实,必须用鲜血浇灌。我的,你的,别人的……不要认为权力是脏东西,权力和武力一样,都是手术刀一样的东西,杀人或救人,看握在谁的手里。你拒绝权力,当别人使用权力来限制甚至伤害你时,最大的帮凶正是你自己。”
他不想逼迫他们,被迫留下来的,反而会成为不稳定的力量。可相应的,有些人是可以引导和成长的,他们可能一直在犹豫,未来也不一定所有向导都放到前线上。哨兵后勤人员的数量也是庞大的,向导也要。
甚至哪怕他们没坚持到最后呢?只要完成了最初的学习,成为了有反抗能力的向导也就够了。
小月亮走了,他回去研究蓝骷髅的设计图和吃零食去了。选择他留给了这些学生们自己,这个问题就不是他需要发愁的了,他只需要把留下来的人教好。
向导学生们穿着没有军衔的军服坐在那儿,有人站起来离开了,他们能脸上带着愧疚,他们也想奋斗,只是可能没想过要杀人。
有人走过时,甚至低声念叨着“疯子。”他们将来到向导军校当成了一件向导的时髦事,根本没闹清楚局势。
还留在教室里的人也慢慢散了,埃米尔回到宿舍的时候,看见有向导提着行李,匆匆登上大巴。
正想和唐艾谈论这件事的埃米尔一回头,发现唐艾正在用手指头在虚空上哗啦着。
“你要发帖吗?今天课程上的内容,你大概发不出去。”
“啊?不是,我要把迪塞尔那渣男的事儿都发网上去。”
唐艾只跟其他人在白月光的黑贴下战斗过,但见过的猪多了,唐艾还是很清楚怎么发贴的。
他现在是真正的白月光大粉、巨粉了,一旦发上去一定能引来很多人围观。
本身白月光和迪赛尔的爱情也确实是万众瞩目的一件事,过去人们都以为迪赛尔应该是一个专注战斗,有才干,却又对向导温和友善的哨兵。不是这样,白月光怎么可能在无数哨兵中,选择了他?
黑子也得承认这一点,白月光不傻,他不可能选来选去最后还是给自己选了个烂的吧?
所以,虽然他的精神体太丑了,大家还是表示“把眼戳瞎了看,就觉得还是有点般配的。”
他帖子发了一定爆。
“唐艾……是不是不要再发帖子了?你该相信校长,他是个有主见的人。而且,现在这个局势,给校长增加黑贴,是很没有必要的一件事。”
“我怎么可能黑白月光,我只是针对渣男迪赛。”
“但是,他们俩现在是一体的。”
“拆开就好。”
“这事情和政治相关……”
“我相信白月光不会因为政治因素,就付出自己的爱情的。如果他是这样的人,他早就嫁入皇室了。”
“……”埃米尔看着头都不抬的唐艾,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唐艾上头了,彻底没了理智。毕竟白月光不只是偶像,还是他暗恋的人。
埃米尔通过校长专线发了一条消息,唐艾是朋友,可他这个朋友的地位还不足以与向导的救世主媲美。而且,他和其他十几个同伴,本来就是隐藏在学校里的钉子,他们会将不稳定的消息通知给校长。
小月亮回复:让他发
第200章 (捉虫) 小月亮:我是……
200
帝国知道迪塞尔的情况, 这甚至是帝国现在愿意和他们磨的重要原因之一。他虽然有能力,但一个趋炎附势,贪图权力的人, 必然是有价码的。
真换一个恋爱脑哨兵, 才要让帝国发愁。
唐艾的帖子, 果然刚发就爆。
{他是个黑暗哨兵啊,他要向导根本没用,怎么还会在意向导等级呢?}
{前边的, 你大概是没见过哨兵癌的}
{你以为黑暗哨兵是真的自愿当黑暗哨兵的?}
{有一部分黑暗哨兵是因为先天的精神海不稳定, 成了黑暗哨兵虽然生命进入倒计时,也比二十几岁就狂暴好点}
{听说, 和高阶向导深入连接,能够让黑暗哨兵的精神海重新活化}
{他们结合热那场面你们忘了吗?他现在必然不是黑暗哨兵了。}
关于这个话题的议论也少不了真正的黑子和幸灾乐祸者。
{呵呵,不选四殿下选了个凤凰男}
{笑死,白月光就是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结果发现没有哨兵要了, 就匆匆忙忙找了个最烂的}
{我早就想说了, 这什么迪赛尔的战功, 不都是蹭白月光的吗?一个只会开战舰的废物软脚虾。吸血鬼和白月光,听起来还真很般配的呢。}
{祝锁死}
{发帖的不是白月光大粉吗?看不上这个又看不上那个,现在白月光跟了个大宝贝, 你们就彻底急啦?这是你们的福报啊}
这件事,遭受最多攻击的, 自然还是敖昱。无数哨兵、向导和普通人, 都跑到敖昱的账号下叫嚣。
包括四殿下在内,正在赶往雅典娜项链的哨兵们,更是明白他们的机会来了——帝国虽然很乐意迪塞尔这个趋炎附势的家伙占据白月光伴侣的位置, 但这可是白月光内部的人自己创造出来的机会,假如他能选择一个自己人作为新伴侣,那可就更好了。
四殿下都不顾哨兵的高傲了,在皇帝派来的特殊人才的指导下,写了篇大意为“我爱的人嫁给了一个渣男,我好痛苦,我好希望用自己深切的爱意去温暖他的心,让他从伤痛中走出来”的小作文。
他的粉丝立刻对着他一通怜爱感动,一部分人跑去骂小月亮说他不识抬举,另外一部分跑去哭小月亮表示他作为受过感情伤害的人怎么能舍得再次伤害这个爱他的人?
路人都看得一头雾水,明明白月光和传闻中的渣男还没分手呢。
意图安慰白月光受伤心灵的哨兵们还没赶到,迪塞尔和白月光就先后发了两个影像。
迪塞尔穿着一身居家服,说:“我和艾·唐先生,从一开始就是政治联姻,我们没有任何利益之外的牵扯在。在交往中我没有任何出轨行为,我和他最亲密的事情就是散步,且每次不超过三分钟。对于分手,我也给出了适当的赔偿。换位而处,如果废的是我,依旧是A级向导的你,难道会嫁给我吗?据我所知,你没有被废的时候,也多次对A+黑暗哨兵的我表示了不满。”
迪塞尔挑了挑眉:“你和我都对彼此没有感情,为什么时隔这么长时间,还要拿这件事用感情来质疑我?”
接下来,他得意地笑了:“至于我和白月光……精神体不会欺骗彼此,我和他,是对彼此最为了解的人。”
他和唐艾不是已婚,只死订婚,在婚约存续期内,迪塞尔没做出任何骗财骗色的行为,两人就是彻底的利益结合。
是艾·唐的父母想从军界扶持个人。平民出身的迪塞尔被他看上了,他一个平民黑暗哨兵娶一个A+的向导,是绝对的高娶,会对艾·唐很好。
想想都很好,结果唐家父母完蛋,一切也都跟着完蛋了。
无论是现在的敖昱,还是过去的原主,在这件问题的处理上都没有任何原则性的错误。
最后的得意一笑,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这点自污是正常的,继续让帝国保持“冷静”对敖昱和小月亮是有利的——帝国是近乎停滞的,敖昱和小月亮的势力是发展的,他们更需要发展的时间。
芝麻酱都忍不住指指点点【这就像是被退婚的那些主角,有很多主角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他自己完好无缺的时候也不乐意,等到一朝完蛋,人家悔婚不是如他的意了吗?又怨愤起婚约者来,纯有病。这情况男频那边最严重。大黑鱼!你简直是退婚NPC的嘴替!拇指!】
看完迪塞尔的影像,唐艾脸上发热。他现在也是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了,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对迪赛尔的印象其实更多停留在前世原著、原主记忆,以及刚来时的那场会面。
迪塞尔是属于“小丑反派”的人设,开场抛弃主角,之后他一直在朝上爬,但每次他爬到高处,都必然会遭遇主角带来的精神上的挫折与打击。且每次的打击都是“你只有A+”“你是平民出身的下等人”。他的一切提高,好像都是为了成为四皇子更合脚的踏脚石。
这世界原主是真的没了,他留存的记忆也一样坑……原主的性格就不是一个脑子清楚的人,他是帝国培养的合格向导,柔弱、傲慢、虚荣,搁现代就是经典的没钱炫富族。
原主的目标是真的贵族哨兵,类似于暴发户的迪塞尔,他当然看不顺眼。
唐艾和迪塞尔的真实接触,迪塞尔还没把“该给他”的荒星给他——那时候唐艾对这个世界的认同感不强,其实还有种穿越者的旅游心态。迪塞尔这NPC不按套路走,还间接造成了唐艾生活困窘,当然也让他没好印象。
后来没两天唐艾就遇到了白月光,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走了。对迪赛尔的印象也就放在了原处,并慢慢变得根深蒂固。
人经常会无法看清自己的缺点,直到此刻被一针见血地点了出来。
致命打击还在后头,白月光也发影像了。
他有很久,没有发表这种互动性质的影像了。
白月光也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虽然没有什么花哨的文字,但和迪塞尔穿的显然是一个牌子,然后他说了极其中二的一句话:“我是最强的。”
影像结束,就这么短暂。
观众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不是说迪赛尔是个贪图等级和富贵的凤凰哨兵吗?白月光永远是最强的,迪塞尔就永远都是他的哨兵。
{这……更像是哨兵对向导说的宣言}
{不是更像,是‘就是’,前些年流行《霸道3S哨兵只爱我》这种类型的电视剧,好多哨兵就这么说话,没想到,看见真的了。不过是向导说的}
一些人炸了,认为白月光不知好歹,傲慢,愚蠢。
另外一些人却沉默了,这句话更深层的意思是:选择权在我。
稍作回忆就能发现,这是白月光一直以来身体力行的一句话。他选择了离开向导学院,选择了两年悠闲的旅游,选择了战神,选择了战斗,选择了前往最前线,以及现在,他选择了迪塞尔·李。
他的伴侣不是匹配选择的,没有经过向导学校的舞会,甚至白月光都不看他的等级。在已经不理解舰队真正作用的普通人眼中,这就是个被白月光拉到中将位置上的废物。白月光这个最强菟丝花,长成了撑天杵地的擎天立柱。
距离唐艾最初穿越,已经过去了近十年的时间。
期间无数人对白月光的选择指指点点,说他错了,说他不应该这样,应该那样。
绝不能说这些人都是心怀恶意的,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善意的角度为他做出的人生规划。
以当时的情况看,他们的指点也确实不能说是错的。
白月光可以嫁给四皇子,现在他会住在距离前线较近的家属星上,轻松惬意又富裕,只要等着四皇子需要的时候,赶来家属星为他安抚就够了。
即使四皇子战死了,以他的身份,下一位伴侣的身份同样不会低。伴侣怎么变,他的“幸福”生活都不会变。
甚至皇帝曾经做出的暗示,也有很多人看明白了,他有机会成为皇后,在家属星的风险都不用冒了。
这样的生活,难道还不算是作为一个向导的成功吗?
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他现在的伴侣,“只是”一个没有正经贵族身份的中将,还是个凤凰男,他们夫夫甚至会一起面临着上层社交界的排斥,两人这辈子也就是在歌利亚长城苦守一辈子罢了。名声是够好听了,该白月光这个顶级向导享受的东西,他一点都没享受到,他难道不失败吗?
“母亲,我……”一位贵族少年看向自己的母亲。
“白月光说他是最强的,所以他能打破桎梏。让别人的指点成为笑话,让他自己的选择成为最优。你是吗?”
“……”
“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是你自己没通过向导军校的考试,你连看见蚯蚓都会尖叫起来,看见虫子的照片就会呕吐。你以为军校筛掉你,就如我拒绝你多吃一块儿小蛋糕那样,撒撒娇我就会让你再吃一块儿吗?”
少年被说得流下了泪水,用泪眼蒙眬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
“亲爱的,你是不是认为,白月光会对你们充满怜爱?”
“他应该会帮我的……他那么善良,我们如果去到了那儿,他会收下我们的。”
“行……我会为你们准备的。”
200-210
第201章 没那么容易
201
母亲挑了挑眉毛, 她明白了,这是一群少年男女在做梦。他们把白月光当成了故事里的童话人物了,一群蠢孩子。
继续阻止, 这些孩子可能会做傻事。
结果这位母亲想得一点没错, 两个月后, 傻孩子们就都哭着回来了,有几个还变成了白月光的黑子。他们遭到了白月光冰冷的拒绝,没有半丝怜悯, 甚至没有保护, 他们差点惨遭几个哨兵兵痞的猥.亵。因为恰巧遇到了好心人,才都安然无恙。
直到多年后, 傻孩子们才知道,当年那几个哨兵兵痞是白月光和他们双亲的联合手段。
他们的双亲说:“但凡你们当时有一个跑到向导学校求援,也不可能全被退回来了。遇见事就只知道晕倒、尖叫,和歇斯底里地狂奔, 被救之后没有去恨坏人, 反而怨恨白月光?”
“……”
“他让你们去了吗?军校的相关人员是不是让你们赶快回家, 并表示会帮助你们办理好相关手续, 是你们自己跑开的?他和军校……有人伤害了你们吗?”
“……”
“那些帮助你们的好心人,都是军校当时的在校学生。感谢军校,也让我们知道, 你不适合继承太多的财产。”
向导,毕竟是多种多样的。
白月光很强大, 确实对向导充满了友善, 但不是一个滥好人,他不会毫无下限地帮助每一个向导。
其实,唐艾发一个小时后, 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希望所有人都去攻击迪赛尔,希望迪赛尔能够气急败坏露出真面目。可人们更多的却是在攻击白月光,对他的悲惨境地冷嘲热讽。
他想删,删不了。帖子被锁死了。
政治人物,没有私事。他的黑帖,成为了其他人攻击白月光的旗子。
{up:我本该明白的,这地方的人,脑子不正常。不,他们很正常,他们自私。不正常的是当时的我,我被嫉妒冲昏了脑子。埃米尔劝过我的,你们也劝过我的……}
{你还是没发现你到底错在哪儿的}
{你做了和帝国一样的事情——妄图使用所谓的民意,对白月光施加影响,改变他的选择}
{up:别说了,别说了。求别说我和那些人一样了,求求你们了}
唐艾捂着脸,他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
他以为,自己会被赶走。但是没有,他依旧在向导军校照常上课。包括白月光亲上的课程,他得到了该有的全部教育,没有被任何区别对待。训练、提问、实际情况的辅导等等,别人该有的,他也不会少。
终于,唐艾鼓起勇气,找到了白月光。
“我……我在曝光他的这件事确实做错了,我……您的人生,您该自己选择。校长先生,我在此提出离校申请,我一个资质只有J的废向导,不该占用这里宝贵的资源。我不是在和您斗气,我是非常认真地表明我的态度。”
白月光歪了歪头:“你没发现,你一直都能跟得上课程吗?”
唐艾:“……啊?”
“记得我第一节课说的话吗?过去的向导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安抚哨兵上,对自身力量的研究也是以此为主。除非‘失控’否则向导的力量就是缺乏进攻性的,甚至柔弱到向导自己都难以察觉到自己的力量。你不是J,你有至少2S的能力。”
“可、可我测试的时候……”
“我的情况和你类似,就如现在的某些谣言上说的,我是生化实验的产物。我清楚地记得,完成实验后的一个月里,我的精神力几乎测试不到。但作为实验体,我们的精神力会被长期地严格监控,在之后的六个月里,我慢慢增长的精神力才被研究人员所发现。”
唐艾终于知道什么叫冰山美人,不是因为白月光的容貌和战斗力,而是因为白月光的态度,他沉稳坚定地立在那里,很难说有什么东西能够动摇到他。
他有一个强大的内核。
唐艾目眩神迷:“我、我能把您的教诲录下来吗?”
说完了唐艾脸色一青,这太冒犯了,白月光又不是过去的偶像了,他现在是将军和校长,而且,他不久前还做了严重伤害白月光的事情。谁知道白月光对他笑了笑,唐艾又短暂地晕乎了一下,可还是听见了白月光说:“不可外传。”
这还不录下来多回放几次?
除了美色迷人外,唐艾也是真的这么需要,他觉得接下来大脑严重缺氧的他,很可能无法正面理解白月光话里的意思。比如现在,他用了几分钟,才意识到白月光的意思是——他、唐艾,是个2S向导。
{up:大佬们,你们是不是……}
{嗯,我们当然知道}
{我们一直在说,你是有金手指的}
{不剧透,是好习惯}
“您认为我有2S?”
“是的。”
“……”终于能想点正事的唐艾,此刻无法正视白月光,因为他刚才竟然在害怕——害怕上战场和虫族搏斗。
白月光放出了更多战斗时的情景,女王虫已经让人心惊肉跳了,女皇虫完全超出了人对于碳基生物的正常认知。从书本的理论上知道它们是什么样的,但和亲眼看见,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唐艾的手,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您能别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吗?我……”他还是想退学,更想退学了。过去他以为自己只是个多占资源的特权生,现在知道他才是毕业后要去顶天的高个子,这可真的是太可怕了。
甚至,他当时脑袋一热发下那个帖子,也是因为他对向导军校这个学员的身份,并不珍惜——大不了我就被退学回去继续卖巧克力,甚至这还是他期待的事情,最初的那点新奇过去,他早就不想每天上这些跟他无关的课了。
唐艾的脸红得厉害:“我……我会尽力从别的方面支持向导的,所以……”
别让我上战场。无论对虫族,还是对人的。
唐艾哭了,他害怕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太自大了……我……很无耻……”
他所认为的,配不上白月光的渣男,一直和白月光并肩作战,他们是一块儿从虫潮里杀出来的。
甚至有瞬间唐艾对普通人的态度还产生了一些共鸣,因为哨兵一直是顶在最前线的。有哨兵在,“我们”才不需要去送死。
唐艾哭得越来越凶了。
{唉……人真的很复杂}
{当你觉得世界一团糟时,换个角度看看,就会发现,原来你自己也是一团糟的}
{能不能有点同情心,up,别听他们的。但你该留下来继续学习的,只有学会了控制超限结晶,你以后才能跑路啊}
{等到他学会了,大概也不能像白月光过去那样跑了}
{你得留下来了,未来只有边境的向导,才能获得安稳了}
{up,你最好留下来+1}
这些大佬一个比一个爱看戏,他们的劝慰有时候得反着听(狼来了)。但在唐艾哭得涕泪齐流时,白月光说:“帝国即将组织全向导的查体,你如果回去,很可能被查出身体状况。而且,帝国正在进行大规模的硬件更新,智能芯片的开发在不久前获得了突破,将会从民用产品开始更新换代。你回去将会面临巨大的风险。”
向导们对民用品的控制力大幅度削弱,他们将无法像过去那样隐藏自己了,查体就要被查出来。
“可……不是要改善向导待遇的状态吗?您回来了,军校都办起来了啊。”唐艾匆忙擦了擦脸,“帝国还……敢?”
“帝国是一个以哨兵为统治者的庞大政权,不可能只有一个我,就能轻轻松松就把一切都掀翻过来的。”白月光挑眉,露出了明确的不耐烦,“我不是一个善于劝说的人,您如果一定要离开,那就离开吧。请和您的朋友保持联系,但我不能保证出现意外的时候,能及时去帮助您。再见。”
白月光转身走了,没有再多留下任何一个字。
他的习惯是尽量团结更多人,但太想送死的,他也不会浪费太多心力去阻止。每个人都有资格为自己做出选择。他又不是他们爹妈。
唐艾被留在了原地,他茫然四顾。明明周围没有拐角,可他就像是在十字路口迷了路。
偏偏大佬们也保持了沉默,他们刚才也劝过他了,能说的都说完了。
最后,唐艾默默地回到了宿舍。
帝国不可能干脆利落地放弃手中的权力。星网上的妖魔鬼怪,不是现在还在瞎咋呼吗?
唐艾将手放在了额头上,其实还是有些明白的,只有童话故事里,公主和王子的结婚才会是圆满大结局。现实中,确实不可能白月光回来了,一切就都OK了。他只是……一直都觉得自己不会是有事的那个。
小月亮回去时,敖昱正坐在升降梯上,在蓝骷髅的超限结晶上画切割线条。
这块巨大的结晶体更美了,像是从海底取出一块儿深海放在月光下照射。
敖昱说:“真没想到当时挖到宝了。”
小月 亮趴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看:“嗯嗯嗯,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盯着的,却是敖昱的背影。敖昱一回头,他就从沙发上蹦了下来,“你忙你的,我去做烤肉。”
敖昱笑了:“我要吃烤茄子。”
小月亮比了个大拇指,刚要走停下了脚步:“不对啊,你能吃蒜吗?”
敖昱:“加一点点蒜汁就好。”
小月亮还了他两个大拇指。
第202章 (捉虫) 唐艾的觉醒……
202
唐艾用被子裹着自己, 整个人缩在床头——室内恒温,但被子除了带来温暖外,还能给人以安全感, 因此直到现在, 人类的被子也一直存在。
唐艾很难受, 因为时间越久,他竟然越发现自己的无耻。
向导想要维持自己的地位,就必须在战场上再次证明自己。证明不只是白月光一个人, 向导里有很多人也适合战场。向导可以在其他方向证明自己, 但……没有武力的保护,一切都白费。
这些他都知道, 所以向导军校建立的时候,他很高兴。他知道有人来保护他了。
埃米尔他们报名的时候,他是支持的,并且也跟着一起报名, 他当时还笑谈“我一定选不上”, 其实不是开玩笑, 是真实的想法。一个J?怎么可能被选上。他一直都是个局外人的想法。
和白月光第一次在超市见面, 他已经被向导学校强制“毕业”快半年了,当时白月光应该已经看出了他的情况,所以明明他等级填报的是J, 却依旧让他过关了。
唐艾竟然破天荒对白月光生出了一点点怨念,即使白月光也说了, 帝国即将开始向导查体, 白月光不让他来军校,他依然要曝光,甚至可能会发生一些极其糟糕的事情, 可他还是忍不住首先怨上了白月光。
他自己也知道这是错的,可就是忍不住。他自己的理智都在嘲笑他,但……谁让他是个普通人呢?他能做的,只是让这怨念停留在情感的最表层,不让其影响到理智,更不要影响到自己日常的行为,好让这种感觉很快散去。
作为向导,他明白向导要为自己去争取利益,可他就是不想上战场,他就是害怕。
辗转反侧了半天,他感觉自己睡着了,又感觉自己没睡着,总之醒来后头疼欲裂,整个人像是在梦游。他看了看时间,下午的课已经被逃过去了。
唐艾打开门,正好看见埃米尔把一份打包的晚饭放在客厅里的同时,正拿走另外一份食物。
是中午放在那儿的?
“埃米尔,我们能聊聊吗?”
“可以,一边吃一边聊吧。”
埃米尔说着,把他手里的那份食物放在了一边。
“谢谢。”
“不客气。”
“埃米尔……你害怕毕业后上战场吗?”最终他还是没敢说自己怕死,而是反问了别人。
“害怕,但我会去。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死在虫族的战场上,总比死在我自己,或者我前夫手里,有意义得多。”
“大家都是这种想法吗?”
“有一部分像我一样是怀着死志的,但也有一部分是想活出个样子来的。”
“呃……赚钱不行吗?”他想说的是,大家分工,他赚钱,埃米尔他们打仗。
“赚钱不算什么,特权才是重要的。唐艾,你一直感觉不到特权,因为你一直都是特权的享受者之一,那些向导付出巨大代价,得到的‘特权’。”
“!”
唐艾脸色通红,埃米尔没按照他所愿的那样询问,正相反,埃米尔撕开了他的脸皮。
这个情况唐艾当然知道,他穿过来不久就感叹过,幸好是个J,不需要履行向导的责任,只享受权力就够了。
唐艾抿着嘴,他吃不下去了。
在帝国赚钱其实很容易,现在是物质大发展的时代。
中下层工作全部被智能机器取代后,赚钱反而成了自然人的义务。过去的走路赚钱、看视频赚钱、跑步赚钱、看书赚钱,现在翻倍,而且物价极低。
奢侈品只要想买,都能买得起。
这个世界上下阶层的区别,不在于消费,而在于“特供”——这些特供,要么是不要钱只供应特定人群,要么是和普通商品同等价格,可你不是某种身份,就不能买。更不用说某些身份限定的服务了。
哨兵特供、向导特供、高级哨兵和高级向导的特供、军人特供、贵族特供,饮食、衣着、医疗、运输等等,甚至网络游戏里都有种族得是哨向特定的。
多么富有的商人,都不可能,更无法改变这种情况。
其实这不是和普通人一样吗?罪让向导吃了,他就吃红利。
眼泪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他今天一直在被打击。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可桩桩件件的事情告诉他,他就是个“普通人”。
芝麻酱叹气,他其实刚刚见证了一个角色的觉醒。
唐艾爱上白月光,彻底走上和原著不同的道路,其实不算觉醒。因为他的选择依旧符合人设,只是出现了不同的剧情,让他走上了略偏差的道路。
现在,主角的性格开始改变了,这是从根子上发生的改变。
主角一直是个有点热血的寻常人性格,初期社恐地缩着,后来渐渐认识了其他受苦的哨兵——最重要的是,这些哨兵是他的顾客,他们对他态度很好,捧着他,而且给他钱。
这其实造成了主角的一种误差,他认为哨兵对向导都是这种态度的,所以他很讨厌旧向导的不懂事、软弱、势利眼,矫情和贪心不足。
后来他爱上了四皇子,更加清楚地明白了哨兵对全人类的付出,他也用尽一切去帮助哨兵。
从头到尾,他一直都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而且,原著里包括唐艾在内的几个主角,最后得到了什么呢?他们创造的一切价值,都归于皇室与三大家族了,换个角度,不正是哨向版的吃绝户吗?以唐艾为代表,他留在历史上的身份,就是“查理十六氏的伟大向导皇后”。
不是敢和另外一个人冲向战场,就真的是性格的成长了。
唐艾越哭越凶了,他捂着脸,哭得眼泪顺着指缝流个不停。
埃米尔将唐艾抱在了怀里:“抱歉,我说话的方式可能引起了你的误会。唐艾,我没有在指责你,我只是……”
不算回答问题,埃米尔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今天他说的话已经多过足够过去一周的量了。
他有几分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能不停地拍唐艾的背。
“大家都很喜欢你,你就像是个活力四射,阳光无限的小太阳,我们很高兴,你没有遭受那些痛苦。即使过去没资格进入军队,我们向导所得到的特权,也是我们该得的,如哨兵那样应该——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前赴后继地去安抚哨兵,保住哨兵的生命,哨兵的军功,不是他们自己的。向导就应该像你这样,当个健康的人。”
“埃米尔……”
“唐艾,你可以离开军校,没有人会指责你,我们会站在你的身后,你可以从另外的方向告诉世人向导的强大。但别离开雅典娜项链,否则你会有危险的。”
唐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埃米尔,你是不是早知道我的等级?”
当年埃米尔突然到来,表示了自己需要他的帮助。
后来唐艾以为他们是缺少谋生的手段,这群向导也确实比他这个穿越者更与社会脱节。后来巧克力糕点工厂就建立了起来,越来越多志同道合的向导和普通人和他走到了一起。工厂星的住宅区,就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唐艾就只顾着高兴小伙伴越来越多去了,他完全忽略了,过来的这群人虽然脱节,但能力都不差。只看他们能在脱节的情况下,大老远跑到首都圈找他,都能说明问题了。
“对。”埃米尔没有骗他,“校长说,让我们去保护你。假如他发生了意外,你就是继任者。”
“可是我……我没有……”
埃米尔摸了摸他的头:“不用给自己压力,现在校长在了。”
想当年,看电影时,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弄得热血沸腾,现在身处其中,唐艾觉得这句话就是道德绑架,外加……剥削。
比如向导们,不都是被根据能力给按需分配了吗?简直是个残酷的冷笑话。
唐艾又和埃米尔聊了很多,有学习的,有工作的,有最近的好吃零食,帅气的鞋,学校的机密地带正在建造的机甲,以及一些唐艾都忘记了的话题。
最后上床睡觉的时候,唐艾思考了一下自己和埃米尔的关系。
在这种世界里,得注意一下是否和任何性别的人过界。
结果唐艾发现,他是喜欢埃米尔的,对父母的那种喜欢。埃米尔像是一个温厚体贴,并且可靠的长辈。
说到爱情,虽然被惨痛地打击了。但他……还是爱白月光。
埃米尔向小月亮转达了唐艾的情况,小月亮温和地夸奖了埃米尔,然后两人切断了通讯。
敖昱就看小月亮有点怪怪的,像是吃了不喜欢的东西那样的表情。
“要全能发展。”敖昱说。
小月亮看向了他,敖·最近咸鱼得很开心·昱闭了嘴。作为一个不善近战的家伙,他还是少说两句吧。
“咳!小月亮,超限结晶的技能架构符号初版,差不多完成了,你看看吧。”
技能架构符号,就是高级超限结晶可以触发技能的深层解读。高级超限结晶没有被人为的刻上任何符号,但它们有着天然的能量符号,也是高级结晶可以产生技能的原因。
第203章 (捉虫) 抽出一只手来……
203
人类本该顺着高级结晶的秘密研究下去, 可这方面的研究却只有个大略。因为向导和结晶的能力更趋近,很显然,过去的人们也通过研究发现了, 哨兵很可能不是最适合机甲的驾驶员。
敖昱和小月亮, 正在重新点亮这些本该早已被人类揭晓的秘密。
他们也希望未来在两人去世后, 这个世界的向导,能有一条最后的退路。
两万年的大帝国,敖昱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世界, 即使他和小月亮在这个世界都活过了千年, 且留下了可靠的继承人,但敖昱也无法确定, 哨兵就真的不会反扑,且不会在反扑后获胜了。
敖昱对这个帝国的皇室家族,留有足够的尊敬。
本来传说故事也喜欢写流落在外的前朝皇室后裔,推倒残暴邪恶的现任统治者, 来个涅槃重生的, 这也算是取材于生活的。
现在留下的这条路, 一旦被发展开, 未来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当权,都不可能再次选择放弃它。这就给向导留下了一个在正常情况下,继续向上的机会。
——结晶切割与充能。
任何东西, 在切分的时候,都会发生损耗。超限结晶也不例外。而且, 超限结晶的能量, 在小月亮之前,都是无法补充的。
超限结晶的产量极大,人类的历史上, 发现过三十几个纯粹超限结晶星系,除恒星之外,其他星球全部是超限结晶。产量稀少的,是高级的超限结晶。全星系开发后,也没找出一颗高级结晶的情况,可不是孤例。
中低等级的结晶消耗不会让人心疼,可高级结晶,目前竟然已经进入了废一块就少一块的地步。
比如战神,用它换一只女皇虫毫无疑问是值得的。尤其他提前解决了一场可能在人类世界爆发的灾难。
可几年过去,网络上小月亮的黑子又开始拿战神的被废当黑点了。认为假如小月亮带领一群哨兵去解决了女皇虫,那就不会造成任何一部高级机甲出事,任何一块高级结晶被废了。这种完全不考虑实际背景的言论,引来了许多人的赞同。
不过,向导能够使用低级结晶,为高级结晶充能(属性相同)。且向导能够在无消耗的情况下,对结晶进行分割。
任何等级的向导都能做到,只是效率稍有差异。向导们甚至能对高级超限结晶的内部属性,进行修改,改变其所附带的技能,使其更加符合驾驶员的需求。
小月亮在敖昱的文件上做着修改,有些地方要和敖昱商量着修改。
小月亮:“我们接下来就要正常发展了吗?”
“等你的学生能独当一面了,我们再说别的。”敖昱回答,他知道小月亮在烦躁什么。
之前毫不停歇的战斗虽然让他很疲惫,但也让小月亮杀爽了。他现在彻底从战斗的疲惫中恢复,精力过于旺盛,闲得难受了——他俩又不能二十四小时都在贴贴,正常的学校教学和日常工作又太轻松了。
“我能偶尔出去玩吗?”
“不行。”
“……”
“你的蓝骷髅还没好,很危险。”
“好吧……”
“唉……我这两天给你做个小程序,你如果太无聊了,就去星网上玩吧。”
“好!”
敖昱在工作之余,抽出一只手来,给小月亮编了个程序——真的就是一只手放在一旁,在智脑上操作编程,做了个游戏出来。在编程期间,不影响他整个除了这只手外的其他部位干别的事情,这只手简直就是个独立生物了。
芝麻酱【呃,黑鱼大佬……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编程?】
敖昱【熟悉这个世界的时候】
芝麻酱沉默了两秒【难学吗?】
敖昱【还好,掌握了规律就挺容易的】
芝麻酱:哭唧唧,咱俩到底谁是人工智能
有段时间不见的芝麻酱又来找苹果醋了【你家黑鱼大佬严重打击了我作为人工智能的自信!】
苹果醋【呃……我知道呀,我家大黑鱼经常无差别打击所有人……】除了小月亮在内。
芝麻酱【大佬,你称王了,加油。】
大佬【……】这有气无力的夸奖,他其实并不是很想要。
芝麻酱的大佬成功裂土封王了,目前是广积粮缓称王状态。
第二天一早,唐艾乖乖起身去上课了,他选择留在军校。不是因为爱白月光,也不是因为想和长辈一样的埃米尔,以及其他小伙伴待在一起。
他只是正视并综合了埃米尔和白月光两人的话,然后明白了几件事——第一,帝国确实不会真的彻底张开双臂,迎接向导;第二,帝国暗地里正在加强对向导的控制,向导就算意识到这一点,也只有少数人能够反抗。第三,他回去必定也会被列入控制之中的,最糟的情况,是彻底失踪。
正好他又收到了新的消息提示,告诉他最近家用电器更新换代,催促他赶紧去上新。
普通人都在说新东西确实更好用了,智能水平更高,感谢科研工作者,认为他们正在见证人类又一次科技大进步的历史,因为他们发现了比超限结晶更好的材料。
一群傻X,但民用设备的智能水平要求其实不高,性能有个屁的提升。
假如真找到了替代品,帝国会大张旗鼓地先改民用?一定先偷偷摸摸把军用的换了,然后来个区域电子监控,把白月光给抓了。
现在他们对白月光的态度,就是背后藏着棍子,迎面一张笑脸。一旦白月光倒了,迎接所有向导的必定会是更可怕的束缚,他们不会允许第二个白月光出现的。
唐艾叹气,一天一夜的时间,真的让他成长了很多,过去嘻嘻哈哈完全忽略的事情,都想明白了。
不是他想不想上的问题了,而是……不上就要面临十分可怕的下场,超出他想象的那种可怕。
假如有两个超S的向导,会让帝国更有所顾忌吧?
“很多人都在好奇,我身上的这次柔光是什么。”小月亮站在讲台前,一点柔光从他的指尖上飘了起来,变成了一只光蝴蝶,又化为一条光的丝带,最后,当它落在小月亮的手中,化为了一枚翠绿的结晶体,“它们是低阶超限结晶,是所有向导都可以为自己创造的甲胄。”
向导们惊呼,白月光这层柔光的效果基本上已经让人们猜到了个大概,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白月光如何得到的,却在他开口之前,还是个谜团。
有人想过,可能是超限结晶,但也认为是高级的。可这些结晶都有严格的控制,没有任何一块丢失,白月光这身亮闪闪则是在他抢夺战神之前就出现了,这种可能也就被放弃了。
谁都没想到,这竟然是低阶的超限结晶……
小月亮在讲课,敖昱开始调配资源了——那场破破烂烂的归途,给了敖昱极大的帮助,让他彻底明白了,这个世界战舰在制造能力上的强悍。几万号人飘荡在宇宙空间里,吃喝娱乐医疗装备在后期全靠自产,战舰成为了舰队的宇宙岛。
所以,敖昱准备用战舰配备的设备,修改修改,给小月亮造机甲。
他是没办法从外头买到相应设备了,想要成品零件更是白日作梦,一切只能自己动手。
之前的战舰拼拼乐倒像是成了现在的“顶级机甲生产线预热活动”。
敖昱挠了挠下巴,算来算去,还是有些缺材料啊。大黑鱼也难为无米之炊。
看着“悠闲”的大黑鱼,刚回来的芝麻酱却急了,因为另外三个次一级的主角出问题了。
这仨:垃圾星拾荒、黑星当酒保,和旅游星球当动物保育员,俩黑户,一个也是出过事故的低级向导。
帝国在暗地里进行了一次大面积的,不漏一人的向导搜查。
虽然没提,但当白月光招呼来了一群向导时,帝国就明白了,白月光又把他们给骗了,他那两年根本不是在毫无目的地旅游,他在召集人手。
他的人手,是一群对帝国,对哨兵充满了敌意,且有能力将敌意变为现实的向导和普通人。
这些人会成为白月光的绝对嫡系,帝国无法允许更多向导成为帝国的威胁。
毫无悬念的,这仨就都给筛出来了,清一色2S。三人虽然有他们那个系列的主角气运加成,可整个世界的气运都已经偏离,而且,这次帝国使用的检测设备,没有超限结晶,是帝国研究院根据古董设计图制造的,三人都没有了钻空子的机会。
怎么办?虽然主角彻底站了大黑鱼,可这三个人加起来能力也很大的,假如他们站了帝国,胜负难说。
可不能提示就是不能提示。大黑鱼和他这个世界的小月亮还因为一无所知,在悠闲惬意地生活。
芝麻酱哭唧唧,觉得自己真把自己的程序折腾成一团糨糊了。
四皇子又来敲了敖昱的门,雅典娜项链要塞战区,就和边塞一样。某某关、某某城,不是只有战争作用,也是有平民居住,有农民有商人的。
雅典娜项链除了那颗命名的要塞星球外,还包括其他七颗其他要塞星球,二十六颗工商业行星,甚至还有两颗旅游星。
宇宙是立体的,这些星星的布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拳头。
第204章 敖昱猜中了
204
与后方不同的是, 战区内的工业星球在战时都会转入军用模式,无限制地向前线输送各类物品。
但这是对忠诚于帝国的军队,敖昱和小月亮的军队就不一样了, 战争开始, 他们不送定时炸.弹来, 已经是帝国客气了。
可现在不能翻脸。
这一点是相互的,与此同时,敖昱最近在整合战舰和部分军工生产线, 谁都知道他要做什么, 帝国也在装瞎外带装聋。
两边就像是蓝星时代的网络绕口令“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知道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以下无限重复……
帝国着急,可只能眼看着雅典娜项链的向导学校开起来, 看着要塞的哨兵成为白月光的忠实拥趸——白月光会定期巡视,他巡视到哪个星球,当地夜晚的天空上就会多出一颗月亮来。
月光高高在上,平等地俯视所有人。
哨兵的精神海会在一夜好眠后, 恢复到活泼又畅快的状态。
雅典娜项链在两年内, 成为了歌利亚长城全线申请向导最低的区域。
与之相对的, 雅典娜项链战区, 成了歌利亚长城其他战区的士兵最向往的区域。
哨兵和向导真是天生一对吗?
哨兵和哨兵相爱,还真不是YY。
影响多数人爱意的,依旧是爱好和性向。人类进化出哨兵和向导, 毕竟才一万多年,以生物进化来说, 这时间还很短暂。
更何况, 向导长期住在后方,哨兵长期战斗在前线。只有轮换的时候,伴侣才能长时间待在一块儿, 那段时间里,哨兵只想着治疗精神海,面对生命的威胁还能有心思谈情说爱的,是极少数。
尤其那些年长的哨兵,和一脑袋天真爱情观的向导,这俩能有啥共同语言?还有像埃米尔前夫那样的,异性恋配了个同性,绝对也有反过来的,这种就更没有感情可言了。可为此放弃的哨兵是少数,因为向导是珍贵的资源,现在放弃,下一个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很多哨兵也不想找一个网络上拉过来的,隔着十几个星系,有着巨大年龄差的伴侣。
等真爱?哨兵和向导有资格吗?
等着等着人没了。哨兵是真没了,向导是被强迫嫁人了。
匹配制度,其实是一场婚姻,让两个人同时遭遇了强迫。躺下来享受?这玩意儿享受不了,最多让人麻木。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也能明白为什么哨向大多是怨偶了。因为哨兵也认为自己是被害者,且很少有哨兵愿意静下心来去跟同样被害的向导共情,他们反而更乐意将向导视为仇人,因为报复向导能让他们获得快乐……
网络上的普通人有着沉默的大多数,哨兵也一样。
一旦有了其他活命的机会,他们是会放弃继续与向导彼此折磨的。
四殿下又来找敖昱了,敖昱也好放松一下脑子。
四殿下进来的时候,敖昱依旧坐着,没站起来敬礼。第一次时,四殿下还有些愤怒(四殿下军职比敖昱低,但他有皇子的身份,敖昱的爵位还是男爵),可现在他已经彻底接受了。
不然怎么办呢?过去暴揍这位小人得志的战区指挥官?那可就太不体面了。
敖昱笑着问他:“您的精神状况难道还没恢复?”
小月亮是浪费的,他连光秃秃的火山区域都洒下光芒。小月亮也是公平的,连讨厌的皇子和贵族们也得到了他的怜悯,现在一个个活蹦乱跳的。
“我最后一次,请求和沐恩将军见面。”
敖昱翻白眼,这小子来的第一天就径直找去了向导军校,完全无视了他这个伴侣,结果他在向导军校门口就晕过去了。把帝国那边吓了一跳,网络舆论闹腾了一阵儿,这家伙就完好无缺醒来了,但这件事之后他也是受到了教训,没再折腾第二次。
芝麻酱在心里不屑地哼唧两声。
他在原剧情里也黑纸白字写着了,最初默默跟在唐艾身边,愿意接受唐艾的一切刁难,也是发现了对方有能力治疗他。每次唐艾命令他工作时,他想的也都是恢复身份后要对唐艾如何,但现在还需要利用他。
后来两人感情的进展还得感谢宇宙海盗……
不看四皇子的脸和身份,他面对救命恩人的反应和农夫的蛇与东郭先生的狼有什么不同?
这种主角的CP连芝麻酱也不喜欢,唐艾认为迪塞尔功利,可他原著里他选择的四皇子不功利吗?遇见唐艾之前是原白月光的疯狂追求者,遇到唐艾之后,就“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了?继而狂踩之前不搭理他的原白月光……
剧情可能会美化一些情节,但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芝麻酱指指点点,作为反派系统,他最喜欢的就是看自家的大佬们打脸人渣了,无论男女。
敖昱不知道原剧情,但他确实认为这个四皇子的脑子有毛病。
他来是要追求小月亮的,结果来找敖昱这个法律(已领证)和实际上的伴侣,要求见小月亮?敖昱得是多有病才会给他们俩牵线?
而且,这家伙对小月亮也缺乏必要的尊重——白月光、你的向导、沐恩先生,直到现在,才终于是沐恩将军。
四皇子就是个“标准哨兵”,敖昱观察他,就像是在观察一个标本,总能有些有趣的发现。
【最后一次……其他主角们出现,并且落进帝国手里了?】
现在精神海被治愈,小月亮对这些顶级哨兵们的吸引力不只没降低,反而越发提高了。
小月亮被星网上称为3S向导,可这些顶级哨兵却称呼他为……神级。
月亮绕着战争要塞旋转的影像,甚至禁止上传星网,这一点小月亮没去反对。
虽然要塞星球略小于正常有人行星,这颗月亮比人类认知中的月亮小得多,但也不该是一个向导的精神体。
他们恐惧又贪婪地,想将月亮据为己有。
可突然间,主力四皇子都要撤走,在首都圈等着他的,必然是有巨大价值的东西。
芝麻酱闭嘴【……】同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敖昱【知道了。】
芝麻酱与苹果醋的底层逻辑是相同的。
不能说剧情相关,也不能说谎。但如果没有这件事,他们能说没有——因为如果没有,就是剧情中没发生的事情,属于可以说的范畴。
这应该不是个系统漏洞,毕竟敖昱用了好几次了。有些像是神秘主神留给宿主们的金手指,前提是宿主们先发现问题。
“我对您的回答,与之前一样,是否要见谁,我的伴侣有着绝对的自主权。”
“是吗……”一只巨大的白虎从白透明渐渐变为凝实,它比现实中的白虎更为巨大,四足站立时,脑袋能到四殿下这个高大哨兵的前胸。
四殿下看过很多次白月光授勋仪式的影像,他很确定,当时迪塞尔精神体的巨大化,是得到了向导的加成,他即使按照专家推测的那样,得到了等级提升,但也不可能提升到2S——他和白月光都拒绝体检。
高级哨兵对低级哨兵是有压制的,但一直没采取过这种行为的四皇子,在今天这么干了。
他要是早一点这么干,敖昱都不需要去问芝麻酱。这种行为等于他一旦失败,就再不可能得到小月亮的资料了。四皇子看似鲁莽,但还没孤注一掷到这地步。必定是在首都圈还有能够给他治疗的人。
新发现的主角们,等级不低啊。
敖昱笑了:“救命,亲爱的。”
四皇子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但也没动手,这就是他要的:“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耻吗?你作为一个哨兵,甚至都没想过反抗。”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用强权威逼他人不叫‘无耻’。作为一个弱者,向自己的伴侣求救才叫无耻。对了,你……见过从天而降的月亮吗?”
四皇子正要再说什么,突然有了一种极其糟糕的危机感,他过去在战场上被强大的虫族盯上时,偶尔会有这种感觉。但当时的危机感只有一个针尖大小,现在的危机感,却大如一个月亮……
在意识到的瞬间,这种危机感就变得沉重无比,明明四皇子没有见到任何危险,但作为一个2S+哨兵的他,却被这种感觉压得喘不过气。他的理智告诉他,必须去抓住迪塞尔,他才有生存的机会,可大脑虽然在运转,他却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大白虎精神体已经趴在了地上,怎么看都像是一张白虎皮地毯。
一轮明月就在这时穿过了房顶,直接笼罩了四皇子和大白虎。
当明月离开时,白虎不见了,四皇子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敖昱把亲王叫来了,安吉丽娜亲王最初以为四皇子和上次在向导军校门口昏迷的情况是一样的,可是敖昱说了一句:“他是普通人了。”
亲王:“!”
唐艾看着天上短暂消失又瞬间飞回来的巨大月亮,有些紧张:“校长,您确定我能做到这个?”
自从事故后,他精神体都还没出现。
“不是让你也弄个月亮出来,你也不需要像我一样,一天安抚一个星球。其实这样很浪费,但是我比较懒惰。你只要做到五分钟内安抚千人就好了。”
唐艾没被安慰到,他更紧张了。
第205章 基因病
205
唐艾的内心是崩溃的:我连一个人都还没安抚过, 现在一口气就让我五分钟内安抚千人?
可是不能说干不到,如果一个2S向导真能外放精神力做到这样的地步,那哨向的分配制就会被彻底打破。甚至能说, 正是因为这种分 配制, 才造成了过去大量中下层哨兵的无谓死亡。
至少会有许多中层哨兵站到向导这边——白月光说的。
唐艾当时很别扭:“我们为什么要让中层哨兵成为我们的盟友?”
白月光:“因为只有占据绝对优势的人, 才有资格翻旧账。”
“我们……没有吗?他们不是……呃。”打不过你吗?
“对虫族我杀就好了,对人类行吗?”白月光木着脸回答,他不喜欢教人的事情, 但这辈子成了校长。
甚至他还要自己写教案, 毕竟这完全就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作为向导更理解向导, 大黑鱼也没办法帮他。
除了全向导都要学的课程外,唐艾的单人课程更是必须他亲自教导。
因为唐艾是向导的继承人,或者也将会是向导权力架构里的二把手。
不能让敖昱接手,顶多敖昱可以私下里给小月亮出一点主意。
唐艾还很稚嫩, 有正义之心还有些热血, 但这样的人其实就是最容易引导和人云亦云的人, 所以, 在确定他成熟前,敖昱不能出现——唐艾必须对哨兵有着足够的警惕心,甚至早期对哨兵仇恨一些都可以, 随着局势的发展,一切都可以慢慢地调整, 可绝不能有超过一定限度的好感, 那将会是灾难性的。
唐艾越来越怕白月光了,对于私下里的教学,他之前还怀着点旖旎的想法, 现在只想哭。
但唐艾也在很认真地思考。
他想起了蓝星时代的“东风快递”,网上有句话“没发出去的东风快递,是威力最大的东风快递。”且各国通用。
白月光杀虫族是肆无忌惮地横扫,从大到小能杀尽杀。对平民却绝对不能这样。
打败了守军,平民怎么办?
帝国两万年的统治,民众对星海帝国有着极大的归属感。当然,也对哨兵统治的制度有着极大的归属感。
还有俘虏呢?总不能一直关着不放关到死。
唐艾撇撇嘴,虽然真这么干让他觉得挺爽的。
总不能把人都杀光吧?私下里再怎么觉得他们讨厌,该死,也只是打打嘴炮。最糟糕的时候,也不过想着虫族来了,大家一块儿嘎,不是自己跑出去报复社会。
让他自己动手以战争的名义屠戮平民?人干事?
唐艾头皮有点发麻,这是分分钟陷入游击战的节奏:“那我们怎么办?裂土封王吗?”
这次小月亮没有立刻回答他,小月亮抿着唇在思索,过了两分钟后,他看向唐艾。
唐艾被看得退后一步,因为这是一种类似于评价猪肉肥瘦的,无感情眼神。
“唐艾,有时候,虫族也是很好用的。它们帮过一次忙,或许这次还得让它们来帮忙。”
“!!!”
“今天的课就暂时上到这里了,你回宿舍去吧。”
“等、等等校长,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中层哨兵,不是底层哨兵?”
“这个问题,你过一段时间就能理解了。”
唐艾带着问题回了宿舍,让虫族“帮忙”,不就是……让虫族进来杀人啊?
看历史就知道,最早哨向的出现其实是遭受歧视的,他们被认为是“超限结晶污染后的畸形儿”。这话也没错,高智商的黑猩猩看人,大概也以为人类是畸形的猩猩。
生物演化的道路上,分支物种相对于原始种,都是畸形儿。
自然界评价生物的标准是应对自然,是生存。人类社会……则有些怪。
“畸形儿”“可怕”“污染基因库”“发疯的疯子”
向导比较容易隐藏,哨兵强大的五感与易燃易爆的先天属性,让他们成了被针对的目标。
有很长一段时间,哨兵是被当成“基因病”对待的,他们被直接流放到了犯罪星球上等死。
然后,虫族来了。
当时来到帝国的也只是边缘小虫,可这玩意儿对人类也是灾难性的,直到人类发现,哨兵竟然能手撕虫族(当时的虫族,现在和人类战斗的虫族经历了一万多年的进化,也变得更强了)。
所以,白月光说再请虫族帮忙。
{小up,你不忍心吗?}
{up:对……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竟然这么圣母,下不去手杀人,潜意识还把保护人类别让虫族冲进来,当成责任。明明我自己都不想去打仗的,可是吧……}
{小up,以我们的眼光看,你的这种纯粹的圣母,有些可爱}
{人类就是因为有很多你这样的圣母,才顽强走到了今天}
{up:呃……我发现大佬们你们已经有一阵子没打击过我了}
{有白月光就够了}{对}{我们可不想真把你打击个好歹}
{up:谢谢,有被打击到}
唐艾叹气,“基因病”的历史,是被写进教科书的。有些宗教人士认为,虫族就是人类自己傲慢,驱逐同类的惩罚。至于为什么哨兵成了统治阶级,可虫族还是没灭亡?因为人类的罪还没赎完。
从向导的角度看来,这两句话还真没错,毕竟他们是不踩哨兵,改踩向导了。
“嗯?不对。”唐艾突然坐了起来,开始上星网,翻看这段历史。
即使是正式的历史记录中,这一段对向导的着墨依旧很少,而且读完之后,让唐艾很不舒服——向导很容易隐藏自己,甚至向导的特殊连他们自己都很难发现,反而有很多向导利用自己稳定的精神与高智商,在科学与艺术领域,都取得了巨大的进步。
这句话恶意好大啊,对比哨兵的凄惨,恶意更大。
既然都知道向导在当时很难查出来,向导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却能用这些没有任何加油添醋的言辞,写出充满了偏向性暗示的话?另外,这些故去许久的历史人物,是怎么查出来的呢?
这个问题也有其他人问,并且智脑给出了解答。
基因溯源。
星海时代的人都有基因存档,特殊人物的基因更会长期保存。所以,在哨兵的演变被证实为并非基因病后,帝国为了更有效地掌控哨兵的来源,进行了基因溯源,寻找哨兵和向导最原始的变异基因。
至少历史记录上,是这么说的。
他跟着连接去看了这些向导人物的记录,这本该是个小简历。
但这些向导的记录却很简单,个人影像、生卒年、从事什么工作,在身份那一栏,他们却是与众不同的黑色大字“隐向导”。
唐艾打开看了一眼他们的人物点评,很快就默默合上了——他原来以为星际人是真的不会带着生理器官骂街的,又或者这是漫长时间上积累下的咒骂?
无论这些人在实际的历史中一个怎样的人,做出过怎样的贡献,在今天,他们的名字都被人类彻底地扔进了淤泥里践踏。
转天私下授课,唐艾问小月亮:“校长,您知道‘基因病’的历史吗?”
小月亮笑了,唇角弯起,占了大半张脸。正常人这么笑会是痴傻,甚至狰狞的,但他这么笑……好看是好看,却让唐艾有点心口发凉。
“别害怕,我只是纯粹很高兴。来,真实的历史,已经到你的智脑上了。今天的课程就临时变成一节《真实的历史》吧。你也可以把这些资料分享给你的小伙伴们哦。对了,明天交给我一篇八千……五千字的感言。”
小月亮脚步轻松地转身走了,开心,今天和大黑鱼一块儿煮麻辣烫,能早点回去一起忙。
唐艾:“……”
梦回大学。
而真实的历史,当然也是“消失的历史”。
向导确实很难被发现,因为向导的精神状态比哨兵稳定得多。真实历史上,古人的评价“稳定、坚毅、冷静”,就像唐艾的向导小伙伴们。
在没意识到精神海与精神力的存在时,向导和哨兵就是两个极端,向导是可靠的大地,哨兵是狂暴的海洋。向导在很多方面成为了出色的人才,哨兵成了不可控的被隔离的病人。
不站在任何人的角度,冷静地说,当年对哨兵的行为没错。蓝星年代的好多精神病力气也挺大的,所以大家也一致认为他们该待在医院里,别出来祸害别人。
既然,当时把他们隔离是全人类的共识,那么……为什么现在怪罪的是另外一群侥幸逃脱的幸存者,而不是当年下这个决定的人?
没有和哨兵一样成为被害者,成了一种错误。
{up:不用多说,我已经想明白了,多数人的习惯——我、没有错。错的一定是别人}
向导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他们一定知道,一定就是故意看着哨兵倒霉的。
向导当时很多都身居高位,如果他们站出来为哨兵说话,哨兵就不会这么惨烈。
向导自己快活,不想被指责为异类,却不顾哨兵的死活。
第206章 特殊的全身安抚
206
人类面对着当年向导“故意不站出来”的情况, 得出了一个结论——向导不想给哨兵疏导,才隐瞒情况的。
不是全人类的错,只是自私的向导的错。
唐艾看一会儿就得停下来, 他到目前为止, 竟然还没抑郁, 向导的内核确实足够稳定和强大。
接下来的消失历史,唐艾简直觉得自己在看一部小说,或个人英雄主义的科幻电影。
某贵族少爷的飞船遭遇宇宙海盗, 他的逃生舱掉落在了关押哨兵的犯人星上。他被哨兵头领保护, 两人相爱,他发现了自己的向导能力, 为哨兵安抚。
这位贵族少爷还是一位出色的机甲制造师,他是最先提出切割超限结晶,将其安装到机甲上的人。
是他带领哨兵,手搓了一架破破烂烂的机甲, 让他所爱的哨兵首领击退了来犯的虫族。
他所爱的哨兵头领, 是当时皇帝的儿子之一……
窥屏的芝麻酱:可不就是小说吗, 前篇啊。
在对外公开的历史上, 这位皇帝被称为诺顿大帝。他的皇后,叫一铭·莱尔,是一个男爵家的普通人小公子, 毫无功绩,但温柔可爱。是普通人们所歌颂的哨兵与普通人的爱情典范。
至于诺顿大帝为什么精神稳定地活了八百多岁?算是当时人类寿命的顶点了。
因为诺顿大帝的等级只相当于现在的A+, 而且那时候的原始哨兵, 比现在的哨兵更弱,精神却更稳定。
诺顿大帝的功绩之一,发现了向导的存在, 挽救了无数哨兵的生命,可他自己却选择了真爱的普通人。诺顿大帝的功绩之二,发明了镶嵌超限结晶的新式机甲。
唐艾跑去呕吐了。
芝麻酱:唉……小可怜。其实诺顿这一代人还是很不错的,对哨兵和向导也比较平等,没有强制匹配的事情,也没有隐藏甚至扭曲历史的事情。可是,时间是朝前走的,人类的历史却经常会开倒车。幸好你们没看到后篇~
后篇是虫族篇。虫族进化成了人类样貌的虫族,和星海帝国继续对抗。战死哨兵穿到虫族,变成了雄虫爱上了温柔的雌虫。并且发现,雌虫糟糕的信息素状况恰好能平息哨兵的暴躁,哨兵暴躁混乱的精神海又恰好能稳定雌虫的信息素。
“宇宙中的两个种族,却恰好是天生一对”——原文
打生打死的哨兵和虫族是天生一对,强制匹配了几万年的哨向,顿时成了笑话。
打了几万年的两族平等交好,开始通婚,被宠坏的向导(怎么又被宠坏了啊?)和雄虫都没有了特权,从此得到了教训。
这不是废话吗?未来哨兵和雌虫彻底掌权的世界,普通人喊666就够了。雄虫和向导彻底被钉死在了耻辱柱上,哨兵不会允许他们站起来的。
多数人就“过去只是一场误会”“和你们发生了杀戮的是过去的原始虫族”等问题,达成了共识。其他更多的问题不能细想,细想就不只是呕吐的问题了。
唐艾吐得狼狈不堪,坐在了洗手间里:向导是哨兵吃饭的凳子?不,向导是哨兵桌上的菜。他们生嚼了向导的血和肉。
正在吃油豆腐的小月亮停了一下:“看来彻底没问题了。”
军校里的小可爱们,都是稚嫩的小芽,小月亮可不想他们因为身体原因夭折,每个人的各方面都有监控。
“我想吃炸蛋。”把嘴里的最后一块油豆腐吃掉,小月亮擦了擦被染红的嘴巴。
“要吃宽粉吗?”敖昱问。
“要,我再去拿点蘑菇?”小月亮站了起来。
接下来,星海帝国迎来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帝国还在进行着电器的更新换代,但智脑和机甲换不了,就是换不了。
正式成为雅典娜项链地区指挥官的第二年,敖昱提出了一份前推战线的申请。帝国拒绝。
第二年下半年,敖昱再提,再被拒绝。
年底,敖昱以“正常境外巡逻加演习”的名义出兵,两个月后舰队归来,雅典娜项链扩充出了三个恒星系。
帝国震怒。
敖昱表示,所谓新扩充的星系,实际原本就属于歌利亚长城,它们算是帝国的失地。重新夺回失地,不会对目前的帝国防守造成任何威胁,反而能进一步稳固防线。
而且,虫族所占领的星域,并非空壳。
虫族作为有机生命体,它们也是有进有出的。且几乎所有虫族的成长都是依靠蜕壳的。有在宇宙中肆无忌惮对抗钢铁的虫族,也有在地面上只能啃食其他虫族粪便和垃圾虫。
虫族实际上是会耕种、养殖和放牧的——蓝星的自然界有很多虫子,比如蚂蚁也有类似的行为。
虫族种植放牧的收获,虫族的甲壳,一些特殊的分泌物,对人类来说,都是资源。
皇帝很想撤迪塞尔的职,把他调回首都圈接受军事审判,最好把他嘎了。
但……皇帝不敢。
过去精神稳定的皇帝,现在需要越来越频繁的疏导,甚至是深入连接了。他不喜欢因为精神海的原因去找向导,那让他有一种被向导控制的挫败感。但现在挫败感还是有,可他已经习惯了。
他知道白月光在课堂上都教导了什么,曾经他想让帝国收拢的向导们也学习这个和白月光对抗,可很快就惊恐地把这些东西彻底禁止了。
依然是他不敢。即使,现在他们已经在那些向导的脑袋里都装了古早的□□,他也不敢。
皇帝把自己关起来,在帝国智脑的帮助下,整整思索了两天。
皇帝让智脑运算一件事——我把迪塞尔杀了,白月光会不会杀上首都圈?
智脑运算了两万多次,七成的结果是“会”。
赫拉十分人性化地告诉皇帝:“陛下,您让我重复进行这些运算是无意义的。我的运算是需要逻辑的,可人类的选择经常是无逻辑的。‘超出逻辑’这是人类的天赋,有时候这种天赋看起来有些愚蠢,但有的时候,这种天赋却会创造惊人的奇迹。”
“感谢你的人类夸张的赫拉,所以,请不要说话了。”
作为人类的核心智脑,赫拉的芯片使用的依旧是超限结晶——中等超限结晶芯片构建的服务器群。
目前只能放在家用电器上的替代品,别说赫拉,就是普通企业的智脑服务器,它们也撑不起来。
赫拉说的这些话,总让他怀疑是白月光在用赫拉的声音系统在警告他。
皇帝打开了屏蔽器,在房间里发出愤怒的嘶吼。
科技越发达,人类其实越脆弱。皇帝过去的镇定与胜券在握,在于他原本对赫拉有着最高的控制权。他只要发出一个指令,整个帝国的所有工厂、舰船和机甲就能锁死,甚至一切民用设备都会发疯,对他所指定的活物(甚至是所有活物)发动攻击。
人类其实遗忘了,皇族之所以能成为皇族,不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和虫族的战争中保护人类,而是因为他们在人类自己的争霸中,获得了胜利。
皇族的权力,不是全人类拥护之下得到的“授权”,是贝普涅家族的先辈夺来,后代继承的。
但白月光的出现,破坏了皇帝的继承权。他没有戴上王冠,可他实际上已经成为了篡位者。他夺取了皇帝继承的权力中,最重要的一块。
最终的结果——帝国和军部对迪赛尔·李中将进行了申斥。
等着看好戏的人们顿时闹了起来。
都以为至少得把他叫到首都圈上军事法庭了,毕竟,在帝国明确拒绝他的计划后,私自出兵,是毫无疑问的军阀行为了,直接派一个特别行动部队过去,把迪赛尔处决都不冤枉。
就这?就这?!
申斥发过来,敖昱看了两眼就放到一边去了。
这位星海帝国的皇帝……是他遇到的皇帝里,反应最差的一个。
武侠世界那个焦虑而死的皇帝,都比他大气,至少人家还敢放敖昱和小月亮进京城,更何况那个世界敖昱的人设可是魔教的,本身就更危险。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只敢在抠抠索索的地方找点不痛快,都知道迪塞尔是个趋炎附势的了,他倒是来找他,来收买他呀。
敖昱叹气,就生气。
“晚上吃烤猪肘!”敖昱一气之下,从网上下了二十个肘子。
结果小月亮没事儿,敖昱晚上吃撑了,小月亮给他揉了大半天的肚子。
小月亮还拍了段影像放网上去了,题目:安抚哨兵。
{安抚哨兵,我之前看得都是揉脑袋,怎么白月光给揉肚子?}
{可能……全身一块儿安抚?}
“月亮绕星球,安抚一整‘天’”的视频是被禁止的,所以到现在为止,这都属于边境哨兵们的内部消息。
除了雅典娜项链区域,其他哨兵们对白月光的态度是很怪异的。
他们也意识到了高级向导“也许大概可能”只匹配给一个顶级哨兵是浪费,
但……他们依旧希望自己能匹配到一个向导,以及不想自己的利益被削弱。
第207章 向导们的初战
207
军队里流传着一个论点, 向导如果加入军队,军队将会裁军,未来将不会是全哨兵入伍政策。
有人喜欢, 可多数人在思考后, 不喜欢, 甚至是恐惧的。
哨兵是要直面来自虫族的危险,可哨兵作为军人是有特权的。这个世界的帝国.军人可不是蓝星上的红色军队,这里的军人正式入伍时的宣誓, 是“忠诚于帝国、忠诚于皇帝、忠诚于人类”。
帝国和皇帝还在人类前边——这甚至可以理解为一种哨兵和皇室的盟约, 我们拱卫皇室,为皇室而战, 皇室则用特权回馈。
一旦哨兵不再是军队的唯一,特权自然也不再只属于哨兵,而属于军人这个团体。帝国的军人从哨兵的代名词,变成了其他身份也能加入的一条晋升之路, 哨兵将面临竞争。
尤其对底层哨兵来说, 假如未来他们竞争失败, 无法进入军队, 就既无法得到高级向导的群体安抚,又失去了积攒军功和向导匹配的这条路。结果,他们必须和无数普通人、向导, 甚至其他普通哨兵在现实的赛道上竞争才能崭露头角……他们怎么可能胜利,并得到向导的青睐?不是最后只能等死吗?
相对的顶级哨兵很清楚, 同样顶级的向导将不可能和现在这样乖乖嫁人——现在的顶级向导虽然也有着相对于其他向导更高的权力和地位, 但那也只是一点残渣罢了。未来的他们将有能力和哨兵平分权力了。
可现实的权力已经饱和了,蛋糕没办法做大了,再挤进来一群向导?
目前的情况, 是顶级哨兵和底层哨兵对小月亮敌意最重,中层哨兵反倒是很乐见改革,因为中层本来就很清楚自己够不到顶级向导,目标是同等级的甚至稍低级别的向导。一旦这个区域彻底放开,他们的竞争优势反而是最大的。
哨兵们,已经出现分裂了。
最近几年,边境底层哨兵的狂暴人数比过去有着明显增长,明明战场情况算得上轻松。
小月亮和敖昱正抱着睡觉,两人突然同时睁眼——低频警报,只有哨兵和高级向导能听见。
敖昱看了一眼,隔壁的独角兽要塞发生兵变,军用智脑迈尔斯向附近星域发布求援警报。
几乎是敖昱看完的瞬间,他收到了第二份警报,有未经授权的军舰向雅典娜项链快速接近。
穿好军服时,敖昱收到了副官转来的,叛军发来的要求。
总结:关闭向导军校,将全部向导交给正义的帝国哨兵。
敖·地铁老爷爷看手机·昱:“帝国的反应,最后是这个?”
芝麻酱苍蝇搓手手【黑鱼大佬,你在想怎么妥善应对他们吗?这种情况是有点麻烦,因为很可能哨兵们也是被迫无奈……】
敖昱【我在想我就不该起来。还以为是个大事呢。】
敖昱说话间下达了命令,除了该在岗的,其他人员该睡觉的睡觉,该轮休的轮休。敖昱很了解隔壁那位指挥官的性格,远程操纵巡逻舰队就能把他们打爆。
收到消息回去睡觉的哨兵对今天执勤的同僚有点羡慕嫉妒恨,这都是军功啊。而且发生战斗的部队,接下来可以得到三个月的大假,赚翻了。
敖昱正要下达接下来的命令,小月亮拽了拽他的衣服。
“第一批学员已经在校三年了,该让他们见血了。”
芝麻酱:……天凉王破见科技世界血版!
向导学院一期学员在智脑的引导下紧急集合,登上训练舰的时候,虽然忐忑还是热血的。可当他们站在战舰位置上,看着他们的校长一边喝着奶昔一边对他们说“别担心,我的蓝骷髅已经完成了战前准备,你们如果被抓了,我会出手。”时,他们的内心就只剩下绝望了。
目前一期学员的人数,只有八百人不到,靠着向导的特殊能力(对超限结晶更好的控制性和兼容性),他们勉强能开起来了一艘改装版本的巡洋舰。
叛军呢?
三艘母舰、八艘战列舰、十三艘巡洋舰,另有其他小战舰二十多艘,独角兽战区对虫族的防御力量抽调出了一多半。这时候要是虫族来袭,人类乐子可就大了。
埃米尔:“指挥官,我觉得您直接过来救我们更方便一些。”(战时状态,校长改称指挥官)
唐艾:“嗯,节省了我们喊救命的时间。”
又不是唐僧,非得等妖精抓了再叫救命。他们很识时务的。
对感情,唐艾已经彻底死心了,但白月光依旧是他最重要的偶像……和大腿。
随着局势的发展,唐艾很明白,想在脑子清楚的情况下,以向导的身份过得像是一个人,必须跟着月亮走。
要么跟着他生,要么跟着他死。
不过现在这种要他们去送菜的情况,还是有点太过分了。
小月亮微笑着对他们摆了摆手,此时旁边递过来了一个完整的六寸巧克力蛋糕,一只手将巧克力酱现场浇在了蛋糕上。
舰桥的向导们:“……”
小月亮又吸了两口奶昔:“至少坚持到我吃完了蛋糕。”他的视线已经彻底从他的学生脸上,挪到了巧克力蛋糕上,那只手还递过来了一碟子草莓,他在用草莓去蘸巧克力酱的同时,切断了通讯。
唐艾:“这……校长算是让步了吧?”
埃米尔皱眉:“开始商量作战计划吧。我先来提两个计划,第一,驾驶战舰逃跑。第二……我们可以这样。”
唐艾听完第二个计划后,用仿佛看见了女皇虫的表情,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向导军校一期学员指挥系的众人一边操控战舰,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完善了埃米尔的第二个计划。
唐艾:“……”原来只有我最天真。
小月亮草莓还没吃完,敖昱就接到了实习一号巡洋舰的请求。希望战区指挥官能够配合前线进行一次战术诈骗。
敖昱挑眉,小月亮给敖昱嘴里塞了颗草莓:“小孩子吗~不过,是真的要打击他们一下了,太傲气了,傲到傻乎乎的。”
但怀着和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心情,两人还是通过了这什么战术诈骗——骗鬼呢?不对,鬼都不会被骗。
几分钟后,已经给自己起了个代号叫“梦魇”的叛军指挥官,收到了来自雅典娜项链战区指挥官迪赛尔·李的投降书,为表诚意,他已经将向导学院一期的学生送到了前线。
梦魇指挥官:“……”
副指挥:“他以为我们是笨蛋吗?”
将军A:“他有必要使用这种策略吗?”
副指挥:“稍后,我们可以使用探测设备查看战舰上是否是向导。”
将军B:“无论是否是向导,他们都没必要使用这种策略,我们的战力水平远低于敌方。”
将军A:“全帝国都在看着我们,要把消息公布出去吗?”
副指挥:“无论真假,迪塞尔·李的投降书,一期向导送到前线当成我们的贡品,这种行为都会严重打击雅典娜项链战区的士气!”
将军们懒得搭理这位副指挥了,他们看向了指挥官,A说:“指挥官,我的意见,直接将对方认定为‘敌人’,远距离击沉对方的巡洋舰。”
B与一多半将军发出抗议:“即便不是全部,那艘巡洋舰上也必定有向导,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我的意见,还是让对方直接回航,我们在陆地上受降。”
A与同僚争论:“我相信对方的向导数量必定不少,并且这可是接受白月光训练了三年的一期向导,你们确定要靠近他们?”
“无论他们是什么向导,他们也都是向导!包括白月光本人。”
赞同B的占了一多半,少数沉默,有几位铁杆站在A的那一边。副指挥想加入进去议论,可被所有的将军忽略了。
指挥官敲了敲桌子,现场的喧闹在三秒内消失了,指挥官问说:“你们……都在惧怕向导吗?见都不见,直接远程击杀?陆地受降?作为哨兵,你们畏惧到这个地步?”
“可是,指挥官……”A将军想说些什么,可指挥官的一个眼神,就让他闭上了嘴。
“让他们过来,并且全星网直播!无论迪赛尔·李和加百利·沐恩怀有怎样的目的,只要送来的是向导,我就让他们看见这些送过来的向导,是怎么‘嫁’给哨兵,并给我们的哨兵做深入连接的。”
梦魇的指挥官,正是独角兽战区的总指挥官。汤特雅思上将,现在他手底下的这群人,除了副指挥换人了外,其他也是战区的原班人马。
——越靠近雅典娜项链的战区,受到的影响越大,他们能透过设备看见隔壁的月亮,能看见对面过来度假的熟人,自己也去度假过,
特别是向导军校所在的星球,那地方现在成了旅游胜地。
有趣的是,非战区的向导·学·校被严格禁止了和外部的交流,学生们禁止出校,闲杂人员也禁止靠近学校的范围甚至学校的临空都有严格的限制。
向导·军·校在学生们的休假日时,却是允许学生正常外出的。警戒程度也和寻常军校相同,非机密区域,甚至允许包括哨兵在内的帝国居民前往参观。
仅止于参观,找事和招惹学生的,全部以“意图袭击军事人员”为名,送去军事法庭。就这么送了二十几个,各种军衔和基因等级的都有,其中超过一半在被抓走之前,已经精神海被废了(变痴呆了),学校周围立刻安静下来了。
这些也是被帝国禁止传播,却被边塞众所周知的。
白月光没在那儿,动手的是他的学生们。这些向导,有废了哨兵的能力。
第208章 (捉虫) 实习一号
208
汤特雅思上将是个性格暴烈的人, 目前为止,他已经是个六婚的哨兵了,一个离婚的都没有, 他的向导们, 全部在婚内死亡。
他长相俊美, 可连他的兵,私下里都叫他“蓝胡子”。
他很像是个天生反社会的哨兵,可谁让他是个S+的哨兵呢?没听说达到S的哨兵, 被送去不合格哨兵所在的废星的。
副指挥这时候竟然哆哆嗦嗦说话了:“指挥官, 他们都是帝国的公民,并且是来投降的, 伤害同为人类的俘虏,还是向导,这种行为是严重不道德的。”
汤特雅思上将看了他一眼:“可我现在是叛军。”
“回你们各自的战舰吧。”汤特雅思上将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身为他的下属, 和他同一属性的将军当然也不少, 他们脸上带着兴奋, 没有离开, 而是追向了汤特雅思。
A将军回到了自己的战舰上,他坐在指挥席上,看着那艘小小的巡洋舰出现在屏幕上。
A将军忽然下达了命令:“主炮能量装填。”
传令兵重复命令, 他的副官则过来看向A将军:“将军……”
“我不认为 白月光和李是来给我们送肉的。”
“将、将军,我、我舰……武器系统锁死!”这是战舰上负责武器系统的枪.炮.长。
A将军一拍指挥席的扶手站了起来:“联系总旗舰!”
“通讯系统……锁死。”
A将军转身跑了出去, 他要去开机甲。但在冲到自动门的时候, 他还是慢下了脚步,他怕自己会撞在门上。事情总算没那么夸张,门开了。舰内快速通行的小车也可以正常使用, A将军一路冲向了机甲库。
在进入机甲库的瞬间,A将军停下了他的脚步。
机甲在他没启动的情况下发着绿色的光,站在那,微微垂着头,与他对视。
这台机甲本该是A将军最忠诚的战友,现在,它却是一台随时准备杀死他的兵器。
A将军在没有穿戴任何防护衣物的情况下,打开了机甲的紧急弹射按钮,这是机械装置,按理说该不受智脑控制——这种情况下外甲板会直接崩飞,机甲也在同时弹射出去。机甲舱内的一切多数物品,也会随着巨大的气压差被吸入宇宙。
S+的A将军能存活上一阵儿,但也要很快死去。但他要用自己的死,为其他人送去一个警告。
什么都没发生,他的机甲甚至收回了视线,绿色的光芒熄灭了下来。仿佛刚才的诡异,只是A将军的一场噩梦。
但他出不去,机甲舱锁死了。S+哨兵的超强体质,也无法撕开机甲舱的大门,他只是在门上留下了一道道指甲的抓痕与拳头击打的浅浅凹坑。
实习一号靠近了梦魇舰队的总旗舰,一艘宇宙驳船将他们牵引到了3号登机口。
在空气闸门的两侧,分别站着向导和哨兵。
向导们都攥紧了拳头,有人甚至因为紧张而发抖。
相比之下哨兵更冷静一些,汤特雅思上将虽然说出了一些狂妄傲慢的话,但能在歌利亚长城坐到上将的位置上,还被帝国选择来负担这特殊的责任,就代表他不是蠢货。既然不是蠢货,这些哨兵战士在行动前,就已经得到了充分的示警,他们对空气闸门后边的向导充满了警惕,把他们当成了敌人,而不是猎物。
闸门打开了,哨兵率先冲向了闸门的细小缝隙。
“嘣!”撞击硬物的声音传进了哨兵们的耳朵里,敞开到一半的闸门那儿,率先进攻的哨兵明显失去意识的身体滑落在地。可他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
没人问向导为什么反抗,他们不是送过来的“礼物”吗?
谁都知道实习一号就是特洛伊木马。
哨兵和向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彼此都有建制且有组织的冲突,就在狭窄的战舰通道里展开了。
哨兵们超强的体魄,让他们速度难以被肉眼捕捉。相比之下,体表闪烁着柔光的向导,行动起来是那么笨拙和迟缓。
但是,哨兵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
汤特雅思上将看着监视器,这是一场在他过去的战争经验中,难以理解的战斗。彻底占据上风的哨兵,倒了一地。看似只是一步步朝前走的向导,就这么一步步地朝前走了。只是不时有向导露出体力透支的样子,很快就有其他向导接下了前者的位置,他们的队伍也就一步一步,踏出了闸门的狭窄通路。
“……15号通路封闭,3号闸口准备抛弹。”
15号通路是3号闸口出来的这条路,战舰为了应付各种危急状况(敌人或虫族登舰、紧急逃生为主),这些战舰的部分可以在不影响到战舰整体完整的情况下,分离弹射出去。
“指、指挥官……弹射功能被、被锁死……”
上将抓紧了指挥椅的扶手,整个舰桥陷入了死寂。
即使正在侵入舰艇的是女王虫,哨兵们都不会如此绝望。
“他、他们退出去了!”一直盯着监控的军官喊了一嗓子,可很快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因为在刚才那一瞬,他是喜悦的,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代表着,他私心里已经认定了,这整艘总旗舰的哨兵,也无法战胜那群向导。
“开炮!射击!”上将拍打着扶手,站了起来,“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锁、锁死……”
这次不需要下级军官的提醒了,“锁死”的红色警告提示,充满了舰桥的所有浮动屏幕。
上将亲自站起来,用他的权限去打开战舰的各个开关,与其他战舰通讯,但回应他的,依旧是无数锁死的红色提示警告。
“我得提醒您,指挥官,这种情况很可能不只发生在您的总旗舰,而是发生在整支舰队。”
一直保持沉默的副指挥抓下了自己的军帽,他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湿透,他垂着头的模样,看起来像极了一只落水狗。
实习一号缓缓离开这支庞大的战舰,就像是小耗子从猫群里跑出去。
向导们没有他们表现得那么轻松,把哨兵撞晕的,是“守卫组”的精神触手编织成的,半实体化的精神力。彻底废掉哨兵的,是“刺客组”的精神触手尖刺。
无论攻守,都是十分耗费精神力的应用。
即使他们当中有个2S的唐艾,整场战斗依然是险象环生。
一点浅蓝色的光从远处逐渐靠近,如一颗淡蓝色的流星,划破天空。
当“流星”停下来,让自己的模样显露在所有人面前时,它恰好拦在了实习一号的后方,遮挡了所有梦魇舰队的视线:“孩子们,快回家吧。接下来,是成年人的时间。”
白月光的声音从通讯里传了出来。
埃米尔大着胆子问:“我们能停下来参观吗?”
“孩子们”都瞪大了眼睛,充满了看热闹的渴望。
他的声音里带着第一次战斗后的兴奋,以及即将观赏到“成年人战斗”的期待。
白月光回答:“停远点。”
实习一号的舰桥里,传来了欢乐的呼声。
浅蓝色的机甲,关闭了动力系统,以惯性飘向战舰群。机甲是浅蓝到深蓝的渐变色,深蓝色的超限结晶光晕流动在机甲的全身,在飘动中,两柄光剑出现在他手中,随着他双手合拢,剑变成了长.枪。
白月光停在了舰队前方,他的声音,瞬息间传遍了全舰队。
“哨兵们,来吧,开着你的机甲,来和我战斗吧。”
A被锁在机甲舱的A将军看见机甲舱重新闪烁起了正常的光芒。
“开关是机械的,但线路的操控总归是有智脑在的。”这是A将军机甲的合成音。
“谁在哪儿?迪塞尔·李,还是白月光?”A问着,声音还算理智。
“您要出去与白月光战斗吗?我们会为您进行站前准备。”
“和一个能杀死女皇虫的战士战斗吗?”A苦涩地笑着,“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上将也要前往他的机甲舱。
“您这是送死!”副指挥拉住了他。
“可假如我不去,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哨兵的荣光。”
“谁知道呢?”副指挥耸了耸肩。
“……您真的认为,这一切没有人知道吗?”上将甩开了副指挥,走出了舰桥。
一台又一台机甲出现在了宇宙中,这台陌生的浅蓝色机甲没有动,其他人也没动。哨兵们虽然是来维护哨兵的尊严和荣誉的,但能不死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不死的前提,当然是借助集体的力量。
密密麻麻的机甲,布满了小月亮的正前方。
“数量有两分钟没有增加了,那么,我们开始啦!”
大黑鱼跑去扩张地盘都没有带着他,小月亮已经闲下来很久了,这次他可以活动活动筋骨了。
蓝色的光弧在宇宙中延伸,仿佛一条茁壮成长的花藤,无数颜色各异的火花(被打爆的机甲),在这条藤蔓上灿烂地盛开着。
十几台机甲突然短程跳跃,出现在了实习一号的小巡洋舰前。
眼看着机甲齐刷刷对着自己使用了技能,向导们能做的,就是将实习一号的防御护罩开到最大,外加坚定对白月光的信任!
第209章 (捉虫) 宇宙中的拥抱……
209
光, 在他们的眼前爆开,黑色的蜂巢状线路,在爆炸的光芒中显露出来。两台机甲骤然爆裂, 一台黑色机甲的身影也被爆炸的光芒暴露, 当光芒消失, 机甲也再次隐藏起了自己的身影。
这是一台如幽灵的机甲,它和蓝色机甲大开大合的战斗方式完全不同,它是神出鬼没的。
剩余机甲很快集合在一起, 尽量缩小黑色机甲的活动范围。
“轰——!”一道蓝色的光, 击穿、击碎了集合的机甲,眨眼间, 它们就化成了宇宙中的烟花。
蓝色机甲的背后冒着喷射装置的光焰,仿佛一对蓝色渐白的巨大翅膀,黑色机甲走出了隐藏他身躯的黑网,走到了蓝色机甲的身前。
两台钢铁之躯, 在一片漂浮着的残骸中, 拥抱在了一块儿, 如光明和阴影的结合。
此刻, 这一切都在星网上直播着。
事实上,连上将和他的将军们进行的那场站前会议,也在星网上让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在那一刻已经知道一切失败了, 可他根本没办法叫停。因为梦魇舰队的通讯,已经被彻底隔绝。
他以为这次只是对雅典娜项链战区, 对白月光和迪塞尔的一次试探。即使失败, 也能把一切推到叛军身上。甚至还能利用叛军的“无奈”(哨兵面对的死亡),卖一卖惨。
但他得到的,却是一次堪称大恐怖的反击。
上将的表现将哨兵的自大、暴躁和疯狂展露得清清楚楚。普通人就算想当哨兵的凳子, 可对于某些事的接受程度还是有限制的。
而当白月光通过“哨兵的方式”撕碎哨兵,整个星网沉默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一次人们的打击比上次大得多。
普通人依旧对白月光的强大,缺乏一个最直观的了解。
女皇虫在影像中带给他们的冲击很大,可小月亮干掉它的行为实在是太轻松了。
哨兵们都说了,单打女皇虫他们打不了,可与此同时,舆论又开始宣传女皇虫带来的强烈精神污染,以及屠龙者舰队的功绩。普通人一边说敖昱是蹭功绩的,一边又说白月光的胜利主要依靠舰队持续不断的强大补给。
十分精分了……
总之,结论——哨兵没法单杀,是因为精神海不稳定。只要有舰队作为依靠,舰队还能携带安抚的向导,即使哨兵无法单杀女皇虫,但一队是没问题的,甚至会比白月光单杀的损失更小,更轻松。
(白月光缺岗时的那段舰队小翻车视频,被禁止在星网传播。)
可要是问他们知不知道女皇虫战役中,帝国有多大的损失。多数人会回答“确切的不知道,但应该至少死伤了几万哨兵吧。都怪白月光!”
稍微去查一查就能知道,无一死亡……伤三百人(包括精神不稳定的)。
为什么他们连查都不乐意去查?
有人会查一加一等于几吗?当人们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理,就会开始否认“非真理”。
他们依旧认为帝国是很宠白月光的,白月光能活得肆无忌惮,也是因为这种宠,而非他本人的强大——帝国对白月光与雅典娜项链战区的各种禁言,也是造成这种舆论的主要原因。
这次,他们迎来了最直观的对比。
两个人,两台机甲,对抗一支舰队,完胜。
不经过任何中间参照物对比,完全彻底的直接对抗。
另外那个哨兵完全就是打酱油的,只会搞偷袭,还手脚慢腾腾的,最后依旧是白月光出手收拾掉的敌人。
战斗结束时,白月光甚至还十分轻松,与那台黑色机甲在宇宙中拥抱。
白月光的快乐毫无遮掩……
但人类的喜乐显然并不共通。
{你竟然杀了哨兵?!}
这是在沉寂了将近二十四小时后,普通人在白月光的星网账号下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声嘶力竭,歇斯力竭。
{你怎么能杀哨兵呢?}{大家都是人类}{你太残忍了}{仗着有能力就能这样做吗?}
他们大概没意识到,在这样质问的时候,哨兵和向导的强弱位置在他们的认知中,已经被颠倒了过来。
这就像是指责一个强壮的大孩子“你怎么能欺负弟弟/妹妹呢?他们就是调皮了一点,你是大孩子你懂事了,你得让着他们啊。”
在未来的一个月内,向导伤人和被伤害事件,直线上升。
普通人在意的,是白月光,或者说其他向导的行为被他们无意识地忽略了。向导们在意的,却是实习一号的向导军校一期学员——不是只有白月光一个人有能力战斗的,其他向导虽然弱,但他们还是有反抗能力的。
没经过系统学习,对于自身能力的使用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势的向导们,多数反抗失败了。
一部分人彻底死心了,可更多的向导躺在治疗舱里,想的是:我要去向导军校……我要学如何战斗,学习如何保护自己。
在所有袭击事件中,也不是所有的哨兵都安然无恙的。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天赋异禀的,让哨兵得到了或大或小的代价。
皇帝秘书处发表了公告:法萨托八世皇帝陛下,将参加在雅典娜的项链举办新年晚会。
这位皇帝陛下终于展现出了一位皇帝应该拥有的魄力。
雅典娜项链从不举办什么晚会,只放假,发福利。一切聚会都是各界人士的自发行为,迪塞尔和白月光从不参加任何形式的晚会。
迪塞尔总算是给了皇帝一点面子,在皇室放出消息后,军区也放出了消息:恭迎皇帝莅临,参加共同庆祝剿灭叛军的晚宴。
剿灭叛军……
都知道梦魇是叛军,连普通人都能明白,这群叛军的用意是什么——打赢了雅典娜项链,这支叛军接下来也就要被帝国所灭了。没打赢,帝国也能摸清楚雅典娜项链目前的战斗力。只是谁都没想到,梦魇别说摸了,连挨都没挨上,就已经完蛋了。
皇帝来了,为迪塞尔和白月光都颁发了平叛勋章和忠诚勋章。
晚会的气氛十分友好和融洽,在会场的花园,能看到星球顶端巨大的美丽月亮。
月光下,皇帝最近开始疼痛的精神海渐渐得到了平复,可他还是觉得头疼。
看着现场直播的人们,原本还在奇怪怎么这颗行星的月亮这么大?过去没听说啊。直播镜头忽然拉到了月亮上,一条体型可观的鱼从月亮上跳了出来,又落了回去。
{那是白月光的精神体,你们都不知道吗?}
{你们都没看之前的授勋直播吗?}
{……}
{看了,但你不提我还真忘了}
{那场景太非现实了,我也都忘了}
{当时,没这么大吧?}
在这之后,“给星球做安抚的月亮”这样题目的影像,如井喷般出现在了星网上。其实它们早该出现了,只是星网终于解禁罢了。
皇帝来了又走了,好像他真的只是来参加一个晚会。
但临走前,他已经和小月亮达成了协议——迪塞尔不会换防,雅典娜项链将会成为迪塞尔·李男爵的永久防区。
不给敖昱和小月亮爵位,是皇室最后的一点脸面了,实际上他们俩就是裂土封王的军阀。
“所以,请两位……”请怎么样,皇帝没说。
小月亮给了他一个理解的微笑,敖昱于是也很狗腿地复制了一个微笑。
皇帝能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能说,他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星网上都在谈论白月光是如何控制整个舰队的智脑的,其实那些人的角度完全错了。白月光根本没控制整个舰队的智脑。他只是对帝国最高智脑赫拉,以及顶级军用智脑迈尔斯各打了一个招呼。
“制止该舰队所有危害雅典娜项链战区,与危害向导学院向导的行为。”
他根本没有控制,他只是获得了最高指令。
皇帝当时是崩溃的,他质问了智脑。
赫拉回答:“皇室并非最高指令人。”
皇帝找来了其他那三位2S向导,蒙骗他们发出指令,可还是不行。
赫拉:“他们有更高的向导等级,但没有通过晶体认证。”
这是超限结晶内部的事,即使有更高等级的向导也没用。
皇帝露个面就火烧屁股地滚蛋了,雅典娜项链恢复了平静。
“这句话真好。”敖昱把一句话传给正在啃脆皮猪肘的小月亮。
“嗯?”
——照亮黑暗的是什么?是月亮。在太阳升起前,月亮一直在那儿,在努力地给人们带来仅有的光芒。可人类却只记得月亮与黑暗同在,甚至将月亮指责为黑暗的帮凶。
小月亮歪歪头:“是很好。”
“嗯,我的月亮……”敖昱凑过去,亲吻他的唇角,“嘶!好辣!”
“快喝牛奶!快!”小月亮冲进厨房拿来牛奶,赶紧喂他的大黑鱼。
哨兵这该死的感官,脆皮猪肘小月亮只洒了不多的辣椒,敖昱辣得直接流眼泪……
在最初的拒绝后,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雅典娜项链,向导多,但……哨兵更多。尤其是那些濒临崩溃却没有向导的哨兵,他们是来这儿救命的。月亮给了他们平等的光芒,向导学校也打开了大门,每周三进行义诊。
第210章 白月光不反哨兵
210
敖昱从辣椒之祸中活过来了, 就是嘴唇肿了一天,但他看着自己肿肿的嘴巴十分得意——小月亮陪伴了他一天,并且隔一会儿就给他来一个甜甜的亲亲, 他吃着各种风味的糖果, 从玫瑰到草莓奶油, 应有尽有。
他们俩当然不是不干正事,两人在日常工作的同时,也在给蓝色战神(新名字)以及敖昱的升级版虎鲸做调试。
能够为结晶升级的小月亮, 当然没放着虎鲸不管。主要问题是小月亮的蓝色战神, 它的关节稍稍有些滞涩。
忙活机甲的间歇,小月亮在给普通人发邀请函。
起因是敖昱几年前做的那个打打虫族的游戏, 目前这个单人杀虫游戏在星网的个人游戏排行榜上,杀进了前一百。人类和虫族已经互殴了两万年,关于虫族的游戏已经做烂了。敖昱做的游戏因为“过于变态的难度”,却有个大佬的实操高分视频顶在前边, 让无数玩家在游戏里死来又死去。
游戏排行前一千的普通人, 都接到了小月亮的邀请函。问他们是否有来雅典娜项链参观旅游的想法?
哨兵很少有乐意在工作和训练之后, 依然面对虫族的, 那丝毫起不到放松的作用,只会给自己增加压力,甚至破坏精神海。玩这种游戏的, 几乎都是普通人。以目前科技的拟真度,前一千表现出的战斗素养, 以及操控机甲的天赋, 都有可取之处。
普通人不能控制机甲,因为他们身体太脆,可现在向导都能操控了, 纯身体素质方面来说,普通人比许多向导还要强一点,只是他们的上限不高。但数量和稳定性上,他们稳赢哨向。
即使只是操控军用制式机甲,普通人依旧能够为军队注入大量新血。虫族能用虫潮……人类机甲多了用人海也是可以的。
之前各个军校已经放开了对普通人学生的招收,但只前两年招够了人数,因为限制太大,并且以目前这些学员所学的科目,他们是很难晋升的,不过,一旦开放机甲学科,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小月亮是用自己的账号问的,这个世界虽然也有高仿,但他名字后边的一长串认证,不是能仿的。只是他们的战区比较特别,和皇室的不睦,已经是放到明面上的事情,所以接受他邀请的人不多,还有人脑子不清楚地对着小月亮破口大骂。
小月亮淡定地举报拉黑一条龙,继续询问下一个。
敖昱摸着下巴嘀咕:“奇怪,电脑计算还是原数值。误差确实会有,但也太大了……有什么变量没算进去?”
雅典娜项链资源有限,蓝色战神是战区内所有高精尖的汇聚,敖·贫穷·昱目前也无法给小月亮寻找替换物,只能从原有方案上不断修修补补。
小月亮凑过去亲亲敖昱,技术方面的东西,他是没有这个脑子的。
敖昱侧头,吻着他的唇角,一把搂住小月亮的腰,把他从旁边搂到了自己腿上。两人正要来一场要把芝麻酱关小黑屋的激情互动,小月亮的智脑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
敖昱轻轻喘着,把脑袋搁在了小月亮的肩膀上。
小月亮看了一眼智脑跳出来的信息,摸摸大黑鱼的头,“我去一趟学校。”
“嗯。”敖昱哼唧一声,彻底放开了手,就是委委屈屈的。
“回来我们继续。”小月亮眨眨眼,“试试去机甲上怎么样?”
“咱们……试试用机甲怎么样?”
哨兵向导可以在精神层次上交融,有点类似修仙世界的神魂双修,敖昱觉得,他们能试试。
“好啊好啊。”小月亮眼睛也亮了。
两人除了一些重口的东西,对于追寻灵魂与身体的快乐这方面,很有探秘寻幽的精神。
让小月亮短暂离开敖昱的事情,却是另外两个人的恋爱——学校的向导以及校外的哨兵。
临走时,小月亮将这件事共享给了敖昱,因为这是一件对他们很有利的事情,他解决校内的,敖昱运作校外的。
向导军校是军校,学员有军籍,是正规军人,后备军官,他们的一切都按照军事管理。
向导学校并没有仇恨课程,甚至没有历史课和政治课。小月亮允许学生们私下结社,允许他们对各类政治事件发表自己的意见,但这些都只能在特定的地点与时间进行,作为军校学生,他们以服从命令为第一要务,禁止做出任何违反军规军纪的行为。
但以向导目前特殊的生存情况,作为人,他们的思想不可能没有偏颇。向导们越来越抱团,也越来越仇恨哨兵,这时候突然多了个和哨兵恋爱的,他就是背叛者。即使学校对哨兵进行义诊,他们也经常和战区的哨兵一块儿训练,这种敌意也从来没有降低过。
他们在听从命令这么干的同时,怀着的却是做戏的心理(都是受过教育的成年人,很清楚不能把仇恨放在明面上)。他们更渴望的,是报复,只是隐而不发罢了。
这位向导是个男的,和他恋爱的哨兵是个女的。向导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隐瞒恋情,但他和哨兵深入连接了,精神状况发生了改变,这立刻让同学发现,并上报了学生会。
小月亮赶到学校的时候,这对情侣和学生会的干部们已经在校长室门口等着他了。学生们虽然抵触这对哨向,尤其对向导更仇恨些,毕竟他是一个背叛者,但也很冷静,没做出任何伤害行为,就只是看押着两人而已。
“校长……”向导见到小月亮后,愧疚地低下了头,“我没有泄露任何校内的情况,更没有对任何人谈及过您的事情。我只是……和她相爱了……”
小月亮抬手,示意他闭嘴:“根据军纪,作为军人,谈恋爱要登记,结婚要提交申请。未经上级批准,不得与任何人进行深入连接。接下来,你们的事情就该归宪兵管了。”
这条军规原本是针对哨兵的,除非是婚姻状态,否则哨兵不能在未经过申请的状况下,与向导深入连接——这也算是少数保护向导的法律了,毕竟除了特殊星球,成年哨兵全部在军籍,这条军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止哨兵的强迫行为。
目前军法没有做出任何修改,向导也要遵守相同的军规。而且……以后到底谁强谁可能就要说不清楚了。
向导怔了一下,对小月亮敬礼:“是的,我做好准备接受惩罚了,校长。”
至于他的的哨兵,是第二近卫军的一位少校:“我也同样违反了军法了,我会与他一同接受惩罚。”
“嗯,在校期间做出严重违反军法的行为,你会被开除学籍。”小月亮没看哨兵,他依旧看向那位学生向导,“我教导给你的东西,你都可以教导给其他向导。”他扫了一眼学生会的成员们,“你们也一样,目前学校所教导的,实际都不过是些向导的初级课程,是我们能力的最简单应用。你们不需要隐藏,从今天开始,我也会将课程内容放到星网课堂上。”
小月亮如他所说的,把当事人开除学籍,等到宪兵来,将两人按照规章移交。同样,按照军校的规矩,在网络上发了公文,小月亮就离开了。整件事完全公事公办,公文的遣词造句也十分公事公办,没有任何感情用事的地方。
在星网上关注这件事的人还挺多,又带了一波“向导军校阻止学生自由恋爱,棒打鸳鸯”的节奏。
可这件事的处理,其实恰恰证明了白月光并不阻止校内的向导和哨兵发展恋爱关系,这两位被送交军事法庭的原因是违反军法,他没有对这两人行私刑,甚至从其他渠道了解到更详细的情况后,白月光处理情况时的态度,近乎支持。
向导军校的学生们也清楚这一点,他们更加难受,这让他们在抓到“叛逃”后表现出的义愤填膺,就像是自作多情。
这严重打击了他们在一场胜仗之后的热情。随着白月光网络课堂的开启,他们遭到了二次打击。
这些课程的发布是正常的,小月亮没有命令主脑。他是怎么在军校教学生的,也是怎么在网络课堂上教导“外人”的,没有半点隐藏。帝国也想学,不学不行。
部分普通人和哨兵在他的课堂上叫嚣,向导们则在默默地学习。
看似网络的舆论环境变得更糟糕了,然而实际上,更多的普通人正在涌入雅典娜项链战区,哨兵的调岗申请,以及本年度新兵的入伍申请,骤然增多。
网络上开始流行一个话题——未来假如再爆发和虫族的战争,哪个星域是最安全的?
过去这个话题是没人聊的,因为毫无疑问是首都圈,但现在首都圈遇到了竞争者,对,是雅典娜项链战区。
普通人在这儿很安全,哨兵在这儿更安全。
过去他们担心遭受向导的歧视,甚至报复。
但这次的事件清楚表明了,至少向导的领袖白月光不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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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捉虫) 最合适的椅子……
211
开始思考这些事、意识到这种“明示”, 并有决心抛弃过去的一切来到雅典娜项链的人,是极少数,他们必须有头脑有决心还有一定的行动力。但相对于整个帝国的庞大人口基数, 这点数量就够战区消化一段时间了, 他们的质量, 敖昱和小月亮也很满意。
这也打击了向导军校学生们越来越严重的唯我主义和报复思想,甚至让一些学生提出了退伍申请。
小月亮一切都根据流程走。做某些事时,外围需要的确实是狂热的笃信者, 但越到高层越需要理智。
唐艾第一次看见了埃米尔的焦躁, 其他人就更别说了。唐艾拒绝了所有小聚会的邀请,他也不喜欢哨兵, 但他认为白月光做得对。
这次换成他私下里和白月光的联系了,还是夺命连环call,毕竟军校的气氛越来越怪异了。
直到唐艾认为,学校就快爆了的时候, 白月光终于有反应了……他放了一段写真影像——他和迪塞尔亲热的写真。
紧紧相拥, 不断亲吻的两人, 他们注视着对方的视线都拉扯着灼热的丝, 他们唇齿相依相濡以沫,也魂魄相依缠绵悱恻……
属于虽然是脖子以上,但也少儿不宜的画面。
在这个成年人都见多识广的世界里, 依旧多的是人看了两眼就面红耳赤,浑身燥热。
他们直面了最热烈的爱情。
白月光自己和一个哨兵结合了, 有着幸福的家庭。迪塞尔是雅典娜项链的指挥官, 军衔上他和白月光同级,但他才拥有战区军政两方的管理权,他算是白月光的上级。白月光明显只专注于向导军校, 在战斗中,他也是服从迪塞尔的调配,那么,白月光反哨兵吗?
影像的最后,白月光恋恋不舍地把头抬起来,但依旧用双手紧紧勾住他哨兵的脖颈:“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了得到我该有的权力。至于其他,能者上。”
影像结束,但他这句话很好解读——他要得到的,是向导应该得到的。他不要特权,没想过把谁践踏在脚底下。向导、哨兵,普通人,有能力的就该得到他们应有的。
他确实不反哨兵,没做什么亏心事的哨兵,至少 不需要担心来自白月光的报复。
向导军校瞬间走了一百多人,可九成的人还是选择了留下。
次年,向导军校的隔壁,建立了一座帝国.军校分校区。向导和哨兵军校同时开始招收普通人(包括机甲系),两边常常进行联合演习——又名校方允许的大型群架。目前的情况是向导按着哨兵和普通人打……也算是通过这种途径,让军校的向导们能发泄一下。
普通人无论最初是偏向哨兵还是向导,在校两年后,基本开始偏向了向导。因为普通人机甲战士必须一样拥有向导的“柔光防御”,就算是哨兵军校的,也得排队去隔壁请帮忙。
虽然向导们都会按照命令给他们加柔光防御,可普通人逐渐发现,他们和向导其实也有“匹配度”,匹配度高的很舒服,柔光防御的时间也会比平均值长。匹配度低的,甚至会让人出现红疹、肿胀等过敏反应。
老师会避开匹配度低的,但不会特意把匹配度高的安排给他们,这就需要学生们自己去争取了。这种情况下,普通人怎么可能不狗腿一点?
哨兵虽然被压着打,却依旧不得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进入向导军校。哨兵们每天看着自己学校的普通人朝隔壁跑,甚至还弄出了几对情侣来,这就让哨兵不痛快了,机甲系的小摩擦很快升级到了全校各系,毕竟机甲系向来是军校的标杆。
向导军校建立第六年,隔壁军校哨兵和普通人发生了一场全校规模的斗殴,甚至连教职员工也参与其中。
敖昱把两边的带头人都叫到了办公室,两方人半点隐藏不和的意思都没有,在敖昱的办公室里,泾渭分明地站成了左右两个阵营:“我叫你们来,因为我发现……这场冲突竟然没有获胜方?哨兵没赢?”
他看向哨兵方阵,趾高气扬的哨兵副校长红着脸低下了头(校长是当地的军区指挥官,也就是敖昱)。
“有向导柔光防御的普通人也没赢?”
他又看向普通人方阵,本来还有点得意的普通人教导主任也耳朵发红低下了头。
“你们想过,哨兵也能得到柔光防御吗?”
柔光防御能增强普通人的抗性,当然更能极大增强哨兵的。但哨兵们的只柔光防御当成了弱者的辅助能力。
哨兵方阵的怔了一下,机甲系的系主任瞪大眼睛上前一步:“这、您的意思是……”
“对,称号机甲将不再只属于顶级哨兵了。我等了你们四年,可你们这些哨兵竟然没人来向我提这个要求。能来到雅典娜项链任教,我知道你们都不是自大傲慢的人,但是……”
敖昱看着兴奋的他们,摇了摇头:“哨兵的竞争者,从来不是普通人,更不是向导。因为我们都是人类,我们在大宇宙中的竞争者,是虫族。以体魄来说,我们对于虫族,其实都是弱者。需要借助外力才能与虫族维持目前的战线,作为哨兵,我们应该想的是如何变得更强,而不是,我们已经是最强者了。”
哨兵方阵低下了头,副校长耳朵上的红简直要滴出血来。他们都是一些有觉悟的温和派哨兵,自认自己不是傲慢自大的蠢货,也希望能够和向导和平相处,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的。
敖昱又看向普通人方阵,他的话主要说的是哨兵,但又何尝不是在提示普通人?
教导主任开口:“我会给学生们上心理辅导课的。”
柔光防御,让普通人有了和哨兵一争的能力。能来雅典娜项链上军校的学生,其实多少和哨兵有点仇,一些人比向导的复仇心理还重。哨兵军校确实是哨兵先挑衅的,但说普通人的学生没煽风点火,教职员工没有意放纵,是不可能的。
可敖昱却没继续压他们:“你们这些普通人有些放不开,柔光防御的强大远超你们的想象,而且不同向导的柔光防御其实都有着不同的特点。而你们普通人同样拥有属性,长时间使用和自己属性搭配的柔光防御,是能够改造你们的身体的。但你们到底变成哨兵还是,我并不确定。”
全体:“!!!”
哨兵和向导都有所谓后天或人造一说,但这种后天的意思是在原有他们就是哨向的基础上,因某些特殊原因而二次觉醒,使得能力更上一层楼。
目前的最大觉醒年龄为三十岁,所有觉醒者,都是有特殊基因的,部分人员没能被帝国登记,也都是太过偏远没被筛查过,绝不会是查过后漏了。
从来没有过,缺少特殊基因的普通人,成为哨向的。
“研究院的最新报告已经放上战区官网了,去看报告吧。”敖昱挥挥手,把一群人全赶出去了。
第一位普通人机甲战士一年前就已出现在了舰队中,目前人数已经提高到了一个大队,半年前,最早的十名战士接二连三觉醒,把敖昱和小月亮都惊呆了。
敖昱就没用过这个柔光防御,小月亮最初开发出这个技能,也只是给自己脆弱的身体做了个“抗荷服”。可现在这些入伍时确定没有哨向基因的普通人,现在……有了。
“超限结晶的辐射变异……”敖昱笑了起来,念叨起了哨兵向导最初的来路。
哨向基因怎么来的?超限结晶辐射。柔光防御是什么?柔化的超限结晶。
这东西不正是高限度持续地对人体进行超限结晶的辐射?
军人每年有两次体检,但无论是在职的还是军校里的,普通人官兵的体检内容,都不包括哨向基因测试。毕竟他们都没有,测这个做什么?
之前刚过去的一轮测试中,当然把这条加进去了,结果,每天接触柔光防御四个小时以上,服役时间超过三年的机甲战士,都有了哨向基因,不过他们的基因等级应该都不高,在E到C之间。从目前已知战士的基因看(数量太少,其实不够认证),成为向导的人数,比哨兵还多点。
都以为曾经的人类变异是命运巧合的赠予,谁想到这其实是一场注定。只是有些人易感,有些人需要高强度长时间大功率……
小月亮去翻过去的资料,人类也做过对普通人的辐射,但都没有成功。
他对比了一下过去使用的晶石数量和等级:“柔光防御确实辐射功率更高,而且是全身覆盖的……”
过去的科研资料表示,超限结晶的辐射,对于没有哨向基因的普通人来说,是无害,或者说是无用的。这是在科学界砸实了一万多年的铁律,敖昱和小月亮也直接认为这是铁律了。
现在,铁律被打破了,向导彻底立于不败之地了。
两人原本还想方设法给向导找了几条未来失去他俩后的出路,谁能想到一条康庄大道就在面前呢?行了,向导下不去了,向导的数量也会海量提升。
帝国第一时间锁了这篇公告,但没成功。这是一定要公布的,这是彻底改变哨向普通人地位的发现,这也将对人类抗击虫族,起到重要的作用。
不再有哨向和普通人的区别,未来抗击虫族的,会是真正的全人类。
星网舆论仿佛一夜回到了当年最热捧向导的时候,所有普通人开始对向导各种……跪舔。
{向导是自由!向导就该和向导在一起!哨兵是向导的屠夫!}这种激进的发言都能被顶到热度最高,而且下面的评论都是支持这句话的。
雅典娜项链却又发布了一个“因近期客流过大,影响了正常的军事训练”的通告,限制了人员输入。目前人口够了,让外边的人自己闹腾去吧。反正柔光防御也早就被小月亮放到了网课上,外边能用的向导也挺多。
战区内确实也有小规模的混乱,他们同样需要梳理一段时间。
但在梳理的同时,战区也在继续向外扩张,对向导的教学小月亮依旧在做,战区的人口在不断提高。整条歌利亚长城防线不得不外扩,否则雅典娜项链就要包裹到歌利亚长城外头去了。
又过了两年,打坐的敖昱睁开眼睛,皱着眉。
小月亮递给他一杯橙汁:“还是没找到方法?”
“可以延缓,但依旧无法自行修复精神海,必须依附向导。”敖昱摇头,“哨兵……其实是该被淘汰的变异,他们更像是精神海没能成功变异的向导。”
芝麻酱战战兢兢多说了一句【生命难道不是自有出路吗?现在普通人也开始越来越多地成为哨向了,而且向导……】
敖昱【自古以来灭亡的物种多了去了,哪有什么必然的出路?向导会有出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进化获益最大的那条路】
芝麻酱【……】
不能自愈的哨兵,没了向导就得死,就像是生来就瘸着一条腿,且不能用拐杖、义肢和轮椅的人,必须另外一个健全的人搀扶着他,才能走路。
小月亮说:“那就不要管了,让后人自己去费脑子吧。”
“你说得对。”敖昱笑了,“要相信后人的聪明才智。”
曾经的人类没有哨向也成为了能跨越空间的宇宙种族,敖昱的智慧可达不到这个地步,人类这个巨大体量的群体,是靠着岁月的累积,靠着无数精英与普通人的添砖加瓦,才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敖昱和小月亮亲亲抱抱又贴贴,两人一块儿,将精力集中在军事和政治上。
自从柔光防御的强大功能发表,帝国皇室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普通人简直是疯了。
{向导嫁什么人啊?赶紧学会柔光防御,我们这么多人排队当你的狗!}
{对对对!}
——这不是网络上说笑的段子,这是在全帝国内发生的真实情况。
每一个向导的家门口都堵着无数普通人,只要给他们柔光防御,这些人能答应向导的全部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无理的甚至是丧心病狂的,都可以。
大量普通人更是集结在向导学校外,抗议把向导变相囚禁的行为,无论星网上还是现实中,到处都是“向导该是自由的!”“向导应有自己的人生!”之类的标语。
普通人愿意把自己的一切,财产、尊严甚至生命,都双手奉上。一夜之间,好像人人都是向导人权主义者了。
普通人现在不希望向导去和哨兵谈恋爱,去回归家庭了。他们想这些向导踹飞了伴侣,赶紧出来给他们加柔光防御,这才是向导该做的事业。
这能不乱才怪了,各地暴力事件频出。
柔光防御的意外效果一出,过去是普通人和哨兵压向导,现在是别管向导什么反应,普通人自己撸袖子冲了。
部分哨兵在抗议后竟然也加入了解放向导的阵营,这回是以底层哨兵为主了。因为柔光防御带来的哨向同时增加,底层哨兵认为,他们竞争不过中上,可面对过去是普通人的后天哨兵,还是非常有优势的,这事儿对他们也有利啊。
数量最多的底层哨兵可不是在最前线,恰恰是在地方部队以及警察系统中。过去他们遇见事都是帮哨兵,现在……对不起了,兄弟姐妹。
皇室发了公告,请民众冷静,雅典娜项链战区发的通告,只是他们本地的少数案例,且这些案例都发生在最近两年内,以人类的基因学角度看,这些不足以证明什么,也不知道这些最新的变异人员是否会有副作用。
然后敖昱那边就发布了体检报告,在其中部分人的同意下,公布了他们的详细身份——这些人的星网认证上,甚至还都标着人类,可现在他们要么是哨兵,要么是向导。
他们的人数相对于整个星海帝国的人口来说,确实是沧海一粟,可目前只要达到标准的普通人,就能成为哨向,这是百分百的。
这种改变还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他们的后代,也极有可能成为哨兵或向导,因为他们已经拥有哨向基因了。他们今后的家族,能够通过通婚,一点点向上走。假如出一个像迪塞尔·李这样的强者,就直接飞升了。
当然,随着哨向的增多,他们的特权也会减少……这就更不能继续当普通人了,因为那时候的普通人,真的就像是数年前普通人自己想的那样,要成为帝国中的稀有动物了。
十七皇子结婚了,对象废品星捡垃圾的穿越者,在婚后十七皇子被册封为皇储。另外两位2S的向导则分别嫁给了帝国的将军和一位大公爵。
他们的特殊能力并未如原著那样被广泛地传播,以目前的局势,他们的特殊只会进一步打响向导的声势,向导的声望已经非常够了。
同时,帝国对外公布,这三位2S会与帝国各部门携手,为民众带来更多的福利。请大家保持冷静,以帝国庞大的人口数量,进一步的改革会带来更多的问题,这必定会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部分普通人还是选择了相信帝国,帝国的威望在那。而且帝国说的也没错,一旦改革,这就是从上到下的大动静。已经摇摇欲坠的哨兵全入伍制度,就要被废掉,总不能一半人口都当兵去。只这一点,就会动摇到无数人的利益。
但是,帝国还是允许了向导为普通人做柔光防御。不可能不允许,因为这件事贵族们也支持,他们也有普通人的孩子。
等来等去,民众等了两年,三位皇室向导做的事情,也就是给一些哨兵疏导,一年抽个三四天,给幸运的民众添加柔光防御。
——这和过去的网红向导,有什么区别吗?还不如一些明码标价,每天收费做柔光防御的向导。
帝国:三位2S向导都还年轻,过去的生存环境也不好,对向导的能力还不熟悉,他们正在努力学习。
敖昱关闭了星网,略有些感慨:“帝国完了。”
小月亮看着敖昱的表情:“你有些遗憾。”
“我对于‘永生帝国’的存在,还是有一点点好奇的。可惜,这位陛下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守成之君,他严重缺乏魄力,用不正确的手法死死抱着哨兵和智脑两根权力之索,就要把自己勒死了。”
“你会怎么办?”
“改革。”敖昱抓过小月亮的手,一根一根轻轻摸过他的手指,“椅子腿既然已经腐朽,就应该尽快换一把。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椅子,而是稳定地坐在一把至尊之椅上,所以,何必在意它到底是什么材质的?”
小月亮眨眨眼,一屁股坐在了敖昱的腿上:“椅子。”
“嗯。”敖昱搂着他,颠颠腿,“最符合小月亮人体工学的椅子,满足小月亮的所有需求。”
小月亮摸着敖昱的下巴:“哦?让我来试试。”
椅子的三条腿都翘了起来,即使只有一条腿立在地上,还摇摇晃晃的,但这把跳起舞来的椅子,一直立得很稳。
皇帝相比其他顽固派来说,脑子还算快,但他依旧还有着基因等级战胜一切的老思维。
发现三名2S向导的时候,他是狂喜的。把三个人推出去,不希望压下白月光的风头,但他希望这三个人至少能稳定部分人心。结果,大喜过望是没有的,大失所望是每天都有的。
三位性格各异的主角里,俩社恐——动物保育员和垃圾星拾荒的,一个反社会刺头。
尤其那个刺头,他就是个黑暗系的主角,还有自毁倾向,人气一度高过了唐艾。后来在唐艾的感化下变得和善,反而让读者觉得没意思了。
唐艾是三个人彻底融入这个世界的桥梁,没有唐艾,这仨又是被半强迫捉来的,他们对帝国的信任有多少,可想而知。
第212章 (捉虫) 黑暗哨兵状态……
212
三个倒霉穿越者的婚姻同样都是带有欺骗的半强迫性质的, 只是没有深入连接罢了——吓唬这三个年轻人,真的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贵族们配合着演几场戏,三人就怕了, 以为因为他们的等级, 不自选, 就很可能被人陷害着强迫连接。嫁人后,是否连接还能商量,他们就嫁了。
现在三个人也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但他们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处于监控之下, 看起来身边热闹非凡,实际三个人之间都难以交流。至于向导的学习, 更是只限于非战斗的内容,他们的智脑甚至都是阉割版本的,能查看的内容有限。
就算脾气最温和的动物保育员,也越来越抗拒。刺头更是已经逃跑过几次了, 不过都以失败告终。
被他们安抚的人, 也对这三人有些不满。
堂堂2S向导, 看看他们仨的精神体都是啥?
保育员是等人高的垂耳兔, 拾荒者的是个总缩在壳里的巨型七彩蜗牛,刺头是个怎么看都不像向导精神体的大豪猪。
他们和皇室,以及自己伴侣的不睦, 完全都是无法遮掩的。普通人倒是为三人叫起了不平,可中高层的哨向却保持了沉默。
——白月光在雅典娜项链虽然没有拒绝给任何人安抚, 月亮一直高挂空中, 可他也拒绝任何离开战区的邀请,甚至哨兵到了战区,他也不去见谁。目前能让小月亮纡尊降贵主动前往的, 只皇帝一个哨兵。曾经被皇室寄予厚望的四皇子,还直接被他废了。
对其他高阶哨兵,特别是那些大贵族来说,他们也没想对白月光做什么,但白月光的这种行为就比较侮辱他们的人格了。如果不是必要,他们不想前往雅典娜项链,这简直像是他们去求施舍的——虽然实际情况确实是他们去求施舍,施舍救命。
现在皇室的三个2S,虽然安抚效果还不如白月光的月亮随便照一照,可他们能让高阶哨兵们感觉到自己的尊严。
让这三个人听话的最佳方式,就是婚姻。
而对于稍微了解些内情的中层哨兵来说,有这三个人的存在,许多高阶哨兵们的眼睛就会从中层向导身上挪开。太子夫不能碰,可另外两个其实还可以竞争一下的。
向导学院的向导主修课,终于在几千年的不曾修改课本后,增加了新的内容。多所医科大学悄咪咪地开了向导专业,也有其他向导军校在星海帝国的其他地区设立。甚至,各大军校也进一步放开了对普通人的招收数量。
更多的向导走出了家庭,疏导终于从一件私密的事情,变成了正常的工作,柔光防御诊所更是每天都有着满满的预约。
哨兵的狂暴率确实降低了,原来真的不是一定要强制匹配哨兵才能活下去,恰恰相反,没有强制匹配,哨兵和向导都能活下去。
普通人、哨兵和向导,竟然都重新安静了下来,局势就这么重新平稳住了吗?
每天都需要自己儿婿疏导的皇帝显然不这么认为,目前的情况,实际上是没人满意。无论阶层,无论属性,他们都认为自己的旧利益被削减了,可新得到的利益却达不到自己的预期。
尤其贵族们,向导的子女现在拒绝出嫁,要和哨兵争夺权力了。更糟心的是,一些靠着基因等级在地方军队混日子的哨兵,还真的打不过学会了新技能的向导。
贵族家族的维系开始变得不稳定了,可他们得到的只是柔光防御能让部分普通人的子女也成为哨向。可这个对贵族的家族来说没什么大用,反而还给家族增加了麻烦,更多子弟来索求利益了。
大家族的掌权人,以及那些已经得到满意利益的家族精英子弟,是最不希望旧有体系被冲击的人。他们也是这个帝国的最上层,是皇帝最坚定的支持者。
“不要再讲这些大道理了。”皇帝按着额头,帝国的高层们,正在一间小黑屋里交流,“所有的道理,我比各位更懂。但我请各位正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我们打不过。”
对于智能芯片材料的研究投入一年比一年巨大,智脑的限制法案距离十几年前,现在多了两百多条。
“……”
“多可笑啊,我们在自己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以为这些玩意儿能保护自己的安全。然而,即使他没有将全舰队封锁,我们依然打不过他。”皇帝苦笑。
这场可笑的会议匆匆结束了,他们毕竟是帝国的大人物,是几百岁的成年人,不是一群稚嫩的年轻人,聚集起来说一说某个讨厌鬼的坏话,年轻人就很心满意足了。但对他们来说,在背后念叨一个人,却拿不出任何应对的方法,这是在嘲笑他们自己。
皇帝走出了宫殿,今晚他的星球恰好有一轮满月。
“你简直像是一缕幽魂……”
一缕由帝国历史中无数冤屈痛苦死去的向导,凝聚而来的幽魂。最完美的向导,也是最强大的向导,并要为向导夺回一切。
有他在宇宙的天空中挂着,帝国就只能做一些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皇帝举起酒杯,将之倾斜,看着殷红的酒洒落草坪。他的帝国也是如此,他眼看着帝国的统治坍塌了一角,曾经稳固的权力就如杯中的酒一样,无法控制地从他的杯中流走,落进了别人的口中。
酒杯掉在了草地上,皇帝捂着头蹲在了地上。
被仆人和匆匆赶来的向导搀扶进了房间里,他躺在病床上,发出瘆人的疯狂笑声。
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他对这个帝国的唯一期望,竟然只剩下了——坚持到我死去。
卑微又怯懦,他皇帝的威严,高阶哨兵的骄傲,已经被他自己践踏成了一团碎片。
但他的愿望也快实现了,毕竟,他距离彻底狂暴,也不远了……
在敖昱和小月亮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十一年,突然传出了小月亮遇刺的消息。
首都圈的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时,无法控制自己的兴奋,他像是个孩子一样直接跳了起来,高举着手臂发出一声欢呼。
“对!只要他死了!他死了这个世界就会恢复和平了!哈哈哈哈!”
他也再需要谨言慎行了,因为他重新成为了赫拉的最高决策者。
白月光中了基因毒素,躺在维生舱里进入了休眠状态,整个雅典娜项链收缩防御,进入紧急状态。
所有人都是震惊的,无论惊喜还是悲伤,都在查问到底谁是始作俑者。
最后的结论——这是一次突发事件。
行刺白月光的,是一位刚刚离婚的向导。但与其他主动离婚的向导不同,他是被离婚的。
他的哨兵妻子是位温柔和善的中尉,她在婚内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向导的行为,在婚内也一直是忠诚于婚姻的,他们的婚姻看起来是幸福的。
但在这位哨兵成为雅典娜项链驻军的七年后,她提出了离婚。
哨兵一直不爱自己的向导丈夫,这场为了活命必须维持的婚姻,让她觉得愧疚又痛苦,所以她尽量对自己的丈夫温柔。总不能让两个人都不幸福。
但现在她有活路了,她认为该是放两个人一条活路的时候了。
向导接受了离婚,条件是能够前往向导军校。哨兵接受了,战区军属进入向导军校有加分。
已经立校二十年,向导军校一期学员还没毕业……而且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
当年小月亮公开初期课程的时候,向导们多少还有些不乐意,现在可没人有这个闲心了。事实证明,被公布的确实就是初级的,虽然现在大学都是五年起步,但他们这个二十年才刚刚进入正轨,也太可怕了点。
后期学的那是向导课程吗?完全是高级编程了。
唐艾每天都在哭唧唧,他看见校长用手比着结晶,就完成充能和结晶升级了,就像是不用脑子的魔法,念个咒语就够了。
然而,事实却是所有结晶能量的输入全都得靠自己事先的运算,否则得到的就是两块废晶。
唐艾躺在客厅沙发上,魂从他的嘴巴里飘了出来。
“结晶没废多少,我人要废掉了。完了,埃米尔,我要挂科了,我要留级了。”
埃米尔挂着一对黑眼圈,举着咖啡磨磨蹭蹭走了出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们全班大概……都要挂科了吧?”
“滴!滴滴!”他们的智脑开始报警。
两人还没来得及把胳膊举起来,学校的警报响了。两个半死不活的人瞬间蹦了起来,换好军服,一言不发地冲向操场。不能奔跑的走廊,现在都是快速奔跑的学生。
一边跑,唐艾一边举起胳膊查看情况。
他的腿踉跄了一下,他看见另外一个同学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着尖叫,被他后边的人扯了起来。同学们严肃的脸很快被悲伤,甚至惊恐所取代。
唐艾的身边不知不觉间围满了同期的同学,唐艾快走出大门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在保护他。
宿舍的大门口,指挥官迪塞尔·李站在那儿:“唐艾,跟我走。”
唐艾在犹豫,他属于军队的一员,多次在没有校长的情况下,归于迪塞尔的麾下。
唐艾得承认,他确实是个超强的将领。
可是,他是个哨兵……
敖昱看着向导们把唐艾包围了起来,唐艾也没动,满含戒心地缩在后头。
这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个世界里,对哨兵和向导了解得越多,作为向导越发不信任哨兵。尤其,他们最大的仰仗倒下了。
“唐艾,你应该收到了来自你校长的命令。”敖昱说。
唐艾再看了一眼智脑,确实有一条来自校长的私信。
但他依旧没动,校长是很强大,但他处于非正常状态,很难说这时候他是否还能如过去那样理智行事。这位迪塞尔也是,他是个权力的动物。
敖昱挑眉:“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你们认为,‘那边’难道还会接受我的效忠?一群爱胡思乱想的小孩子。你们是他的嫡系,我可是他的嫡夫。”
“我们要一块儿去。”埃米尔说。
“不,有些事,三个人知道已经足够多了。”敖昱向前走,他已经不耐烦了。
他停下了脚步,肉眼看不见,但他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堵精神力的墙壁。比起十多年前的初战,此时的墙壁更加牢固坚硬,甚至还带着些小黑手,哨兵别说直接撞上去,就是轻微碰到,都会倒霉。
“小家伙们,今天我代替你们的校长为你们上一课。”敖昱抬手,黑鱼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不只向导刚刚开始挖掘自己的能力,其实哨兵也一直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人、进化出了大脑和四肢,可不是为了去和野兽比拼爪牙和力量的。”
黑鱼冲了上来,如挟风带浪的海怪,精神力的墙被它轻易撕碎,几乎所有参与构建围墙的向导都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2S的唐艾还能站着,他咬着牙,驾驭自己的精神触手进攻敖昱。
但敖昱的精神海,是一块冰冷的钢铁。
这次他自己尝到了撞墙的滋味,唐艾痛苦叫了一声,还没等他倒,敖昱戴着白手套的手薅住了他的脖颈。他被提了起来,一路脚不沾地,被拎了出去。
被带进金鳢号(敖昱旗舰)时,唐艾的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仿佛脑袋上顶着个蜂窝。
直到一只温柔的手摸到了他耳朵稍微靠上的位置,和缓又强大的力量安抚了他整个人……
“没事吧?”他睁开眼睛,白月光的笑容占满他的视线。
唐艾的嘴巴里,突然就充满了巧克力的甜香味。
——以为已经被遗忘,其实是被小心珍藏的记忆里,是两颗被递到手边的巧克力。
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两只碍事的手遮住了明媚的笑脸:“小家伙,春心又动了?”
唐艾恶狠狠地看着手的主人:这个家伙是真的讨厌!
“白……校长你没事?我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吗?”唐艾的眼睛亮了,并且是越来越亮。
“不造反。”敖昱盖在他脸上的手拿下来了,小月亮笑了一下,还是第一次看见大黑鱼这种“护食”的行为,毕竟他们俩对彼此的绝对信任,让嫉妒这个词儿几乎从未出现过,“找你来,是为了研究一种新的虫族。”
唐艾这才有空闲打量四周,这是一间实验室,空间不小,但黑暗且冰冷。他四处打量着,寻 找笼子、箱子或者冷冻舱之类的,但没有发现。
“啪!”小月亮打了个响指,“看这里。”
当唐艾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时,他看见的正是敖昱,而敖昱的脑袋后头,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影子,影子散发的光正是唐艾已经熟悉了的虫族大量聚集时散发出的诡异辐射光。
“虫、虫虫!”
光越来越亮,唐艾满脑子都是“脑虫”“被虫附身的人”“我是不是得跑”之类的。
“别害怕,虫子被迪塞尔困在了他的精神海里。你之前也碰触到了他的精神海,虫族没有精神海,他是人类。”小月亮解释着,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安抚的力量。
“……”想起来挨撞那一下子的痛苦了,可唐艾还是退后一步,此时的场景实在太恶心,他看向了白月光,“校长,向导不是不能安抚向导吗?”
“属性问题,向导对属性的要求更苛刻。”小月亮抬手,“所谓的哨向匹配度也是基于属性来的,向导的精神力更活泼更凝实,即使同属性的差别也几乎等同于冰和水,不过,你再学两年,应该就可以调整自身属性了……”
小月亮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假如你们今年没挂科的话。”
唐艾抬起头,把眼泪憋回去。所以绕了一圈,这世间的大恐怖,依旧是挂科。我上辈子明明毕业了啊,为什么我穿越了还要来上二十多年的学?这日子没法过了。
偏偏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他的大佬观众们,都变身成为了白月光和迪塞尔的夸夸粉,一个劲地夸奖这两个人。
{你们这个世界可真是撞大运了}
{点亮光明的英雄人物}
{两个黑卡人物?}
{有白月光一个就够强悍了,又来一个大黑鱼}
{你们世界对哨兵还是很仁慈的,否则向导清算的时候,哨兵就要凉凉了}
敖昱锁在精神海里的虫族已经被他彻底放出来了,这东西有一个拳头大的蝗虫脑袋,但它的脑袋以下,长的是章鱼一般的八条触角。它被敖昱抓在手里,随着光芒的闪烁不断挣扎,时而半透明,时而凝实,但一直被敖昱稳稳地抓住。
“好恶心。”唐艾不知不觉已经退到了小月亮的身后。
敖昱把它的八条触手捋了捋,抓住了它头和身的连接处,这东西终于安静了下来:“我们给它们起名‘亵渎’,不过叫它八爪虫更形象,这是一种能吞吃.精神能量,并入侵精神海的新型虫族。”
唐艾大惊:“那你还把它放在自己的精神海里?”
“凝固的精神海,无懈可击。”
“你、你到底是不是黑暗哨兵?”虽然黑暗哨兵确实是以凝固的精神海著称的,但对方这情况,还是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敖昱对他笑了:“黑暗哨兵,其实是一种战时状态。精神海彻底凝固,哨兵不惧任何精神上的危机与变动,任何事都无法对哨兵的精神造成影响。战斗结束,状态结束。过去的哨兵不知道如何解除黑暗哨兵的状态,要么以正常的状态应对战争,要么长时间处于战时状态,崩溃和早死,是应该的。”
敖昱虽然没找到彻底解决哨兵情况的方法,却不是毫无发现。
哨兵不能自愈,但可以调节,可以尽量拉长崩溃的过程,虽然依旧需要向导的安抚,可危险程度从过去的一百,降低到了十以下。这也给安抚的向导降低了难度,擦擦灰和直接修裂缝,谁都看得出来哪种更轻松。
甚至低级哨兵通过黑暗哨兵和正常状态的切换,能做到偶尔让向导远距离安抚两下就可以了,当然,这也需要一定程度上的自律。
唐艾张大了嘴巴:“你为什么……从、从来都不公布……”
“公布了,你们打得过哨兵?”敖昱低声笑了起来。
唐艾嘴巴闭上了,假如迪塞尔的这种方法早公布一天,就会少死很多人,但确实……他们打不过,只有白月光是例外。
二十一年来,雅典娜项链战区蒸蒸日上,帝国却一直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大量向导跑到了雅典娜项链,还有普通人家孩子刚被发现是向导,就带着孩子跑过来的——如今的孩子虽然在生命舱中诞生,父母对孩子的爱意淡了,却也有爱意深的。
帝国虽然一直都在不断地改革,可向导终究是在雅典娜项链才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在这儿,即使没进入向导军校,向导孩子们也能在学校里得到和正常孩子一样的教育。
另外一边,哨向的离婚率还在疯狂上升,靠挖墙角也挖不了多少。且最近多了很多向导新婚之夜就把哨兵打进医院,然后离婚的事情。因为向导依旧只有婚后才能离开向导学校,他们报考军校,除非是贵族子女,否则都需要是已婚或离婚的。
向导的总量是没提升的,可大量聚集到了雅典娜项链,哨兵更难匹配到向导。
狂暴哨兵的比例倒是没上升,因为从事医疗的向导越来越多。但底层哨兵越来越安稳的同时,中上层哨兵的处境却越来越糟糕,毕竟伴侣跑最多的,挨打最多的,都是他们。
就像高阶哨兵不愿意跑到雅典娜项链去接受安抚一样,中层哨兵也不想跑去诊所,他们更想有个自己的伴侣——随叫随到,不需要工资,还能进行让他们身形更舒畅,效果也更高的深入连接。
他们不想去和底层哨兵一块儿跑到诊所挂号排队,随便被安抚两下就让他们滚蛋走人。这像话吗?
第213章 (捉虫) 人类的变革,……
213
最近狂暴的中层哨兵占比直线上升……
普通人社区的安保级别也跟着疯狂上升, 一旦被狂暴哨兵冲进社区,那就是大开杀戒的结果。
唐艾的脑袋缩到了白月光的肩膀后边,他一直都很害怕这个人, 冰冷又阴森, 就像他的精神体。他的精神体去哪儿了?
唐艾发现那条鱼没了, 赶紧找了一圈,最终他在白月光的军裤下,找到了它。
唐艾:“……”
这条鱼成了小狗大小, 摇头摆尾咧着嘴地围绕着白月光的脚踝打转。白月光把它提了起来, 唐艾暗自嘀咕着“扔了它,扔了它”, 然而白月光不但没扔,还一手抱孩子一样圈着它,另外一只手温柔地撸了起来。这条鱼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了小动物一样的咕噜声。
“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唐艾点点头, 然后才意识到这话竟然是迪塞尔说的?
“我的精神体过得比我好, 能在月亮里游泳, 还能被月亮撸, 呵呵。”
敖昱十分违反形象地翻着白眼,小月亮对着他笑了。
这种不经意的发言,比两人甜蜜蜜地腻乎, 对他伤害还要大。
“哨兵在战斗的这条路上发展了近两万年,小月亮是天生的战神, 向导也让他找到了战斗的方式, 并且发扬光大。他即使不是个S-,也依旧会是在战斗上最强的向导——对别的向导来说,你们的基因等级是你们的上限, 可对他来说,基因等级只是他的下限。”
唐艾一愣,原来话题又回到他身上了。
敖昱瞥向唐艾:“别一直躲在他的背后了。”
“……”原来他就算是后退,依旧习惯地让白月光遮挡着他。一语双关,唐艾红着脸,抿着唇,从白月光的背后挪了出来。
“看着这玩意儿。”敖昱抖着手里的八爪虫,这扭曲的玩意儿被他抖得吐出了绿色的唾沫,唐艾也要吐了,敖昱却用另外一只手蹭了一点虫子的呕吐物,“用你的精神触手碰这个。”
唐艾一脸恶心,但白月光没出言阻止,他也强迫自己不要扭曲去看对方,把精神触手伸出来,小心地碰触向绿色液体。
“啊!”唐艾第一次知道,精神力还能够被烫伤,他像是把手放在铁板上,而且灼烫感还在沿着这一条精神触手上升。
前世吃多了铁板鱿鱼,今生八爪虫来报复了吗?
“冷静,你的精神强度足以应对它。”小月亮低声说,手按在了唐艾的肩膀上。
唐艾深呼吸,他的那条精神触手确实是萎靡的,甚至从透明色变得有些焦黄。它不是真的被烫伤了,它是被污染了。
有无数精神层面的微生物在唐艾的精神触手里蛄蛹着,蚕食着。
小月亮:“别慌……”
“我、我没慌。可能只有一点。”
“还记得有一种运用叫‘电鞭’吗?”向导的课程里,有着小月亮归纳总结的各种精神触手的使用方式。
“记得,一种精神力的外放方式,不是电属性的向导也能使用,只是威力稍小。”
学这一课的时候,他们还作死地互相用电鞭抽打,当时他也是疼得要死要活的,不过很好玩。
“不要抽打什么,就只是对你的这条精神触手使用电鞭。”
唐艾很听话地用了,改变精神触手的能量流……
静电让唐艾的头发飘了起来,他的精神触手开始发出只唐艾自己能听见的噼啪声。
被微生物蚕食的触手多了一种撕裂的疼痛,但那些有着淡淡黄绿色的微生物在过电的瞬间变得无色透明,如雪花一般从触手上飘落在地。
唐艾松了一口气:“如果直接用电击武器呢?”
白月光却没回答他:“用你的其他精神触手,把这些小东西吸收了。”
唐艾看着一地的“雪花”,头皮发麻。
“吸、吸收这个。”
“嗯。快点!”小月亮用自己的精神触手将唐艾周围的空间围了起来,以防微生物的尸体被吹走,但一些小雪花还是融化掉了。
{快吞噬!}
{这确实是好东西!}
{少有的向导的补品}
芝麻酱也点头,而且,此刻还有另外一个系统在身边,不是苹果醋,是“世界抛”的玄学小可爱花生油。芝麻酱真的认为这位白月光是人才,想把白月光介绍给花生油。
芝麻酱【黑鱼大佬是什么人?是要飞天的金龙。虽然这个世界也有黑鱼大佬不想出风头的原因,但白月光的强悍毋庸置疑,向导的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他是凭借一己之力建立了一套完整的体系。】
已经emo了很久的花生油还真的来了点兴致,随着芝麻酱的话,不住点头。
掐着八爪虫的敖昱【你们确定?】
芝麻酱【喵喵喵?】
敖昱【他可是个痴情人】
【……】芝麻酱沉默了一会儿,【咳!花生油,是我鲁莽了,这事儿,咱们还是算了吧。】
白月光这样的痴情人,说不定以后拼命赚功德,就是为了再见黑鱼大佬一面。而黑鱼大佬一个世界一个“小月亮”的性子,万一两人以后有什么合作碰了面,天可就塌了。毕竟,以苹果醋和花生油的马虎,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忘了这个茬,接了个任务就一块儿去了。
花生油【其实,我挺喜欢这个唐艾的】
芝麻酱【哎?哎哎?这个小家伙可是很软的性子,你确定他能当反派?】
花生油【他很利己,听得进人话,有底线,性格是软,却也韧性很足。更重要的是,他有得不到的人】
芝麻酱的性格和苹果醋其实很接近,敖昱还以为他们系统都是这样可可爱爱没有头脑的样子,如今看来是他狭隘了。这个花生油的想法就很“反派”。
有了兴趣,敖昱就愿意多说两句话【小家伙,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的宿主无法长久吗?】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主神其实早就与我谈过】花生油叹气【祂告诉我,我和我的宿主无法建立联系。我们三个反派系统的宿主,最初是为了各自的渴望选择签约的,但经历了一个世界后,要他们继续留下,多数情况下却要看我们这些系统了……】
反派不是好当的。
在维持住人设的情况下,走自己的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多数人只能成为一个做任务的正统反派。而按照任务走,代表着很多情况下是要严重违反自己的个人意志的。
反派系统们要找的,却恰恰都不是一个享受各种反派人设的宿主。可在跌宕起伏故事里的反派,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可能做出来。
这种情况下的宿主,需要一个理解他们的存在,一个同伴,也是一个支撑,这就是系统应该充当的角色,可一个太过冰冷的系统,显然不是合格的同伴。
别看苹果醋刚见面的时候有点惹人烦,可他这样的对那些正经宿主,却是一个很好的鼓励者,他会是一个温柔的小光球,蹦蹦跶跶地为宿主留下一点光明。
苹果醋和芝麻酱其实都很护崽,到现在苹果醋都能忍住不过来一趟,而芝麻酱相对的,经常朝那边跑,过去的二十多年前,他还有两三年不回来的时候。芝麻酱半句他家大佬的事情都没说,同样嘴紧。
敖昱问花生油【你是第一个?】
花生油说【对,我是第一个反派BOSS系统,我比他们都缺少一点同情心】
在他越来越难以留住宿主时,主神就询问过是否要给他加上,但那被他拒绝了。同情心这个东西,假如不是他自己在时间中积累演化出来,而是被主神强加上的,那他还是他吗?
他们虽然被称呼为系统,仿佛科技世界的人工智能,可从第一次被点亮□□时,他们就已经“活”了,他们是用非自然的方式诞生的生命。既然是生命就该用学习来提升自己,而不是给自己更换插件——虽然有些生命走上了这样的道路,但花生油愿意守卫自己的“老派”。
【您真是一位老派的绅士】
【!】
花生油的中枢迸发出了一点欢快的火花,他的整个生命都在瞬间亮了起来——当他在心底那样自封着,那是主神都不知道的,他自娱自乐又自嘲的世界,他以为自己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只要坚守自己的道路,默默走下去,便足够了。
但在那瞬间,他得到了另外一个生命的理解和共鸣。他绝对没有误会对方的语气,不是轻蔑或取笑,那是一种稍微有些尊敬的感慨。
【谢谢……非常感谢!】
芝麻酱【???】他看见一直很高冷的花生油给了大黑鱼路粗了一个快乐大笑的表情。
芝麻酱特意用翻译腔说【我亲爱的花生油,你可真是一位老派的绅士~】
花生油也给了他一个表情,翻白眼的表情。
花生油【您让我理解了,‘同情心’……或者说,同理心的作用。芝麻酱,也谢谢你让我来看看,我想,我知道去找一位什么样的宿主了。再见】
他刚意识到自己之前不只没同情心,他连同理心都没有。因为他无法认为这东西有用。可就在刚刚,他意识到了被他人理解的重要。
他快乐幸福,充满干劲。振奋、热情、快乐,以及其他那些正面的感情也都跟着一块儿涌了上来。他差点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被理解对他来说都是如此重要的东西,何况对那些血肉之躯呢?
一个人确实是可以独行的,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彻底黑暗中独行,很难说会得到怎样的结局。即使不需要同行者,但至少需要一盏灯。
作为反派的宿主,本来就是一步步走上众叛亲离的道路,唯一的系统如果还是个冰冷任务机器……在得到了最初的奖励后,谁会乐意继续在痛苦中煎熬?
芝麻酱【呃……再、再见】
虽说有点莫名其妙,但自家的兄弟振奋了,总归是好事。
花生油走了,芝麻酱还是不死心【黑鱼大佬,你说如果我的大佬宿主还是不干了,我能来找白月光吗?你放心,我比苹果醋聪明多了,我一定能记住,绝对不带着白月光来找你】
敖昱微笑【好啊】
三个小可爱,芝麻酱最糊涂。
名字起得也有意思,和苹果醋与花生油,确实芝麻酱凝固物最多,糊涂酱。
敖昱又掐了掐八爪虫,让它再次呕吐出一团微生物来,敖昱一边将手掌摊开,一边看向小月亮:“小月亮,我想吃麻酱饼了。”
外皮酥脆的烙饼,里边就是简单的混了糖的芝麻酱,趁热吃,咬一口麻酱就流出来了。
小月亮和敖昱对视,两人同时舔了舔嘴唇。
还在“吃”满地雪花的唐艾,虽然是用精神触手,但那种一点点融合的感觉,比入口还让人觉得怪异。现在这两位还在谈论吃的?唐艾立刻用手捂住了嘴,不然他就要吐了。
“唉……”小月亮给唐艾演示了一遍正确操作。
精神触手直接裹住了敖昱手套上的黏液,半点都没放弃,精神触手的尖端快速变得焦黄,看又在眨眼间恢复,白色的粉末根本没飘落到地上,就让其他精神触手接住。
“别想这东西是怎么来的,战争中,一切对我们有利的东西,都应该被吞噬,消化和利用。因为这是你死我活的世界,你不去用,不去削弱敌人,增强自己,可能下一次的战斗,你距离胜利,就差了这一点。”
唐艾被训斥地低下头,他确实是故意磨磨蹭蹭少吸收一点的,因为这些太恶心了,显然白月光看出来了。
“这是第一课,迪塞尔不能每天都陪着我们,下次复习要等到后天了。接下来,我们要学习杀死八爪虫。迪塞尔,你把这东西放在这儿就去忙吧。”
“好,我去做麻酱饼。”
“我要红糖、巧克力和草莓酱的。”
“好。”敖昱微笑着,靠近了小月亮,两个人拥抱住对方,温柔地交换了一个吻。单身狗唐艾默默转身,他错了,这种情侣的真实腻歪,杀伤力更大。
“唐艾!”突然,白月光叫他。
“啊?”唐艾毫无戒备地转过了身。
八爪虫狰狞地挥舞着它的触手,直朝着唐艾的脸飞了过去,给他来了个抱脸。
“!!!”别人贴贴的是亲爱的,和他贴贴的是丑怪物。
唐艾只来得及瞪大眼睛,接着吭都没吭一声,就一头栽倒在地。他仿佛在那个瞬间中了石化术,变成了无法动弹的木偶,他甚至连眼球都动不了,鼻子被金属底板撞得生疼,鼻血和眼泪一块儿在地面上流淌。
他被拉起来了,手脚和身体的控制权也都回来了。
“发、发生什么了?”
“八爪虫。”小月亮指了指一旁,有个西瓜大小的光球在那儿漂浮着,材质是低阶超限结晶的,隐约能看出球里头有个阴影在动着,显然是关着什么不老实的东西,“这个东西能够通过精神触手,瞬间麻痹向导,再通过他体内共存的微生物,反向吞噬向导。假如碰到的是哨兵,哨兵那破破烂烂的精神海,会被八爪虫在短时间内击溃。”
“这玩意儿简直是人类克星。”
“不,黑暗哨兵和普通人对它无所畏惧。”小月亮说,“向导也有能力对抗它们。”
“通过超限结晶?”
“对,不过消耗非常大。让你自己的柔光防御动起来,我要把它交给你了。”
唐艾抓着随身携带的超限结晶,刚给自己加了柔光防御,八爪虫就迎面扑了过去。唐艾就此开始了他悲惨的训练生活。
即使干掉了八爪虫,下次到来的迪塞尔也能从他的精神海里轻轻松松拿出一只八爪虫。这玩意儿每次在他手上都乖得像是个模型,可只要他一撒手,八爪虫就成了一个会让唐艾嗷嗷乱叫的怪物。
“呃……校长,指挥官的精神海里,到底存了多少八爪虫?”
小月亮对着唐艾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你是不是觉得,一只已经应付得很轻松了?”
“我不是!我没有!不要随便臆测!”唐艾双手放在胸前,一边否认三连,一边匆忙后退。
唐艾以为他的世界已经足够混乱了,然而在这间秘密实验室外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混乱。
人类又一次面临着空前规模的虫族进攻,只是唐艾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少,否则他看见八爪虫出现的瞬间,就应该意识到不对劲了。
每次虫族的某些虫子发生改变时,就代表着一场虫族针对人类的大进攻,这次干脆新出现了一个虫族的种类,会发生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敖昱的的精神海里,传来了八爪虫窃窃私语的声音,层层叠叠的声响,不仔细听,会以为是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颇有点白噪音的意思。
实际上,这些声音却是用肮脏的污言秽语,以及各种关于性,关于欲,关于贪婪的诱惑低语。
敖昱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也在他坚不可摧的精神海中不断回荡,彻底盖过了八爪虫的私语。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只八爪虫用古怪嘶哑的嗓音发出了质问。
——这些虫子不只有一套自己的交流方式,甚至会使用人类的语言,并且它们很理解这些话语的意思,是可以交流的。虫族这次进化出的虫子,可不只是啃食向导这么简单。那位传说中的虫族母星,开始将更高的智慧分享给更低等的虫族了。
它们当然是得不到任何回答的,等待它们的,只有一只接着一只被这个世界挤压出去,再不回来。
随着敖昱笑声的停息,这些家伙又闹腾了起来。
这种闹哄哄的状况,不是它们的天性,而是一种恐慌的表达。
“指挥官,黄金号角战区向我们发出求救信号。”
“拒绝掉。”
“指挥官,金沙河谷战区向我们发出……”
“拒绝掉,全部拒绝。接通歌利亚长城总司令部。”
总司令、本次守卫人类战役的战时元帅,切尔瓦罗元帅,出现在了敖昱面前。
“元帅,雅典娜项链已经无力支援任何友军,我们能做到的,也只是阻挡眼前的虫族罢了。”
切尔瓦罗元帅没接敖昱的话:“加百列·沐恩虽然倒了,但那个艾·唐呢?”
“他在保住加百列的命。你们也已经看过他最近的战斗影像了,他是个偏辅助的向导,即使我放弃加百列的命,他在战场上,能爆发出和加百列一样的价值吗?”敖昱向后靠在了椅背里,“这个时候了,与其算计我口袋里的零碎儿,不如问问你们帝国的2S们为什么都撤到首都圈去了?”
切尔瓦罗元帅的嘴唇动了两下,他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他只是说:“李将军,请护卫好你的战区。”
通讯被切断了,切尔瓦罗无意和敖昱掰扯这些,这次帝国还要感谢敖昱,是雅典娜项链首先通报遇到了特殊虫族八爪虫,并且已经研究出了应对办法——柔光防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隔八爪虫的渗透。封号机甲表面,高阶超限结晶的能量场,也对八爪虫有一定抗性。
过去那段时间,柔光防御是向导们最熟练的技能了,就算向导学校里未成年的学生们,也都能似模似样地用出这种技能来。向导必须上前线了。
但是,向导给哨兵添加而非向导本身使用的柔光防御,是个彻底的限时消耗品,毕竟哨兵不能像向导一样给柔光防御充能。一旦被八爪虫侵入驾驶舱,它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哨兵必须回航。向导是有办法能和八爪虫战斗的,可这个就不是向导的必修科目了,毕竟学这个就得先让向导详细学习如何战斗。目前小月亮公开的基础课已经让向导把哨兵打得嗷嗷叫了,还让他们学高级的?以至于目前各大战区能够和八爪虫战斗的,只有黑暗哨兵。
情况很棘手啊……
通讯结束,敖昱拿出了一只八爪虫玩耍。
这次人类的变革,又要感谢虫族了。
“唔噗!啪叽!”这只“盟友”在敖昱的手中,即使个活的捏捏球,捏来捏去……终于被捏爆。
芝麻酱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这位大佬是真反派。这个世界快点结束吧,他想他家大佬了。多对着他抹抹泪,或许大佬能多留两个世界。
第214章 (捉虫) 重回战线
214
“啪”八爪虫在他手中爆成了一团, 白手套染上了绿色的虫子血。
这些血迹也和虫子的呕吐物一样怪异,它们没有顺着引力向地面滴落,而是在白手套上蠕动着聚集, 又在聚集的过程中因为失去后续能量的支持一片片地变成白色分明, 并最终融化。
在场的官兵们都低着脑袋:他们的指挥官, 有时候会神经兮兮的,好像是个大反派。
当唐艾终于从实验室里被放出来,看着满星网的战争影像, 他直接吓傻了。
“这、这这……我们……”
“是我的错, 为了让你治疗小月亮,我隐瞒了外界的情况。”敖昱一脸沉痛地塞了一把匕首给唐艾, “随你解气吧。给我留口气就好。”
唐艾抓着匕首的手疯狂颤抖——这人怎么就这么会演戏呢?
离开实验室的时候,两人告诉了唐艾,外界的部分情况对他进行了隐瞒,另外不要透露白月光的真实情况。
唐艾其实做了点思想准备的, 他又不是傻子, 在这里待了一阵儿就意识到情况不对了。这地方彻底和外界隔绝, 唐艾玩游戏都只能玩单机……虽然叫过白月光一块儿玩, 但要么他是个累赘,要么他被单方面暴打,双人游戏实在是太打击他信心了。
这么严密地防御, 显然既保护小月亮,也防着他接触外界。唐艾猜到了, 外界会有些不好的事情, 可从没想过,不好到这种地步。
歌利亚长城全线告急,帝国头一次, 在正式宣告战役开始的一年后,就宣布“泄洪”。
星网的直播上,全部都是撤退民众惊慌的脸。
帝国原本充足的运力,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变得捉襟见肘了。上了飞船的人类在高喊着“快走快走!”,还在下面的人类在尖叫着“别走别走!”
“有、有沐恩星域……”唐艾结结巴巴地说。
沐恩星域,沐恩公爵的封地,那是白月光家族的封地。
“与其他星域相同,我们表示沉痛的哀悼。”敖昱面无表情地说,还抬头朝着某个摄像仪器眨了眨眼睛,挤出了一滴泪来。他的表现就是写满了虚假,可他的人设也就这样,如果是个真正的白莲花,那才不是迪塞尔·李。
唐艾打了个哆嗦,但这次不是因为迪塞尔,是因为他意识到了监控的存在。
在没有白月光的情况下,智脑回归帝国的掌控,对于他们这些与帝国不那么对付的人来说,彻底失去了隐私和安全。
他之前对这个真的没有清醒的认识,毕竟在蓝星的时候,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还是让人放心的依靠。他一个大小伙子深夜回家都专门找监控多的地方,就算有变.态从犄角旮旯里蹦出来把他给打了,至少监控能让他找到对方。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怕了。
迪塞尔不能说错任何一个单词,做错任何一个表情,否则他毫不怀疑一切都会被放到星网上——现在这个时候,泄洪的恐惧冲击着每一个人。毕竟这才是第一年,帝国连女王虫的位置都还没有确定,这个时候一旦有谁做出什么失当的事情,就会成为被攻击的目标。
唐艾在星网上铺天盖地的泄洪新闻里,查了查迪塞尔的消息,果然,他在迪塞尔的个人账号下面发现了铺天盖地的谩骂。是真的污言秽语的那种,看来高科技世界的人类还是没失去这项技能的。原本这种言语会被智脑删掉,并且这么骂人的人会被立刻禁言四天到半个月不等,可这些脏活现在就是这么挂着。
而脏话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认为迪塞尔没用且弱小,他没能看住他的向导,以至于现在他的向导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
“唉……死了那么多向导,也没见你们去骂哨兵。”之前被校长干掉的梦魇指挥官,就是个杀妻狂魔,但那家伙还是有着大量的拥趸,他的向导死去时,一群人安慰他,都说是向导的能力和他不匹配,承受不住他的伟大才死的。翻到更早的消息,甚至还有人磕他和白月光的CP。
这些人是担忧白月光的生死吗?不,他们是愤怒 于白月光没能去为他们打生打死,没消耗自己成为补天者。
“看见他们我就心静了。”或者说心死了。
看见他们就知道,校长确实需要躲起来,否则他要面对的,就是被逼迫着不停地战斗。是这个时代的人都生活得太恣意,太自我了吗?唐艾几乎从他们的身上看不见同情心。所以他们的一切行为都看起来疯疯癫癫,甚至缺乏逻辑。
毕竟看利益就好了,要什么逻辑?
唐艾看着迪塞尔,虽然不喜欢这个家伙,但是,他在之前的一年时间里独自在外,面对着辱骂,看着无数人死亡,却依旧毫无反应……
唐艾垂头,怪不得古人都说慈不掌军,义不掌财。有些事好人真的做不来,得疯。
“你的同学都在前线,后方疏导的工作有些吃紧,你去军医院吧。”敖昱看了他一眼。
唐艾鞋跟一磕,对敖昱敬了一个军礼:“是!指挥官!”放下胳膊的时候,他加了一句,“我、我相信您和校长,我相信你们!”
他抹了抹眼泪,转身走了。
唐艾接到了新的命令,去军医院任职一段时间。他坐着军用自动飞车去医院的路上把车速降低,高度也压到了最慢,他想看一看战区现在的情况。
他看到了在街道上散步的情侣,看到了集体去植物园的孩子们,看到了进行户外运动的普通人——虽然这些都能在模拟舱中做到,但目前的科技还是倡导人们外出,接触真正的阳光、自然和人类的。
所以有繁荣的网络购物,但依旧有大型超市,并且大型超市比网络购物会便宜一些,还会出售一些特定商品。所以当年穷到快吃不起饭的唐艾,会跑出去购物。
人类正在经历可怕的灾难,最前线的雅典娜项链却一片安宁。他真的希望大家能一致对外,先把虫族打出去。
他虽然学习不好,可好歹还是学过历史的。
向导、哨兵矛盾激烈,人类正是在大变动的时候。雅典娜项链就是棵稚嫩的幼苗,他们敢动,帝国就敢把抗击虫族的担子全扔到他们的肩膀上。
即使赢了,雅典娜项链也会实力大损。
当初迪塞尔和白月光去杀女皇虫,星网舆论是什么场面,唐艾也见识过了。他更见识了星海帝国诸多被埋没的历史。
不忍心,却要狠心,否则过去的一切牺牲和努力,也会如历史上向导的一次次抗争和付出一样,被帝国彻底掩埋。
唐艾选择相信这两位领路人,即使迪塞尔不是个好人,但现在他站在了向导的利益一边,就要拥护他。
唐艾握紧拳头,把飞车的速度提了上去。
敖昱就把他摁死在军医院了,大量前线下来的哨兵被推到了唐艾的面前。
唐艾看见了哨兵另外的一面,他们人类保护者的这一面。
因为除了向导被践踏之外,哨兵也确实一直战斗在人类和虫族的最前线。
雅典娜项链战区的哨兵,过去还是歌利亚长城一线上,状态最好的。毕竟经过了二十年的时间,月亮在每个星球上转啊转,有向导学校,他们的指挥官在调理人手上也很有一套,战区没有极端思想,士兵的生活是紧张的,却不是痛苦的。
哨兵的精神海良好,就代表着战斗力旺盛。
而且他们是最想普及八爪虫认识的战区,但即使如此,面对神出鬼没的八爪虫,士兵们依旧损失惨重。
这里已经是大后方的医院了,但重症医疗舱入住率也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六十。缺胳膊断腿不新鲜,唐艾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了“只有一颗头”的伤兵。是真的只有一颗头,脖颈下面戳着一条粗粗的管子。
“头”闭着眼睛,而且没有呼吸(肺都没了,呼个毛线),但他确实还活着。只是一切养分都由管子提供,为了降低消耗,也为了减少痛苦,目前他处于深度休眠状态。
科技是真强大,哨兵也是真强壮,这样还能活着。但很快唐艾就不感慨这个了,因为他见到了越来越多的一颗头。
医疗舱区域简直就是鬼区。
听说前线的重症医疗舱已经不够用了,甚至有些地区,手术机器人都排不上号了,医生只能对症状相对较轻的病人,使用最原始的手动方式手术。
“强悍的医生,我可不会。”唐艾感叹。
他的新同事奇怪地看着他:“谁说你不会?我们都可以的,只是这种太浪费时间了。”
“我……”唐艾刚要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忽然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懂——他在向导军校学了二十年,期间白月光给他吃了不少小灶,最近白月光又单独训练了他一年多。
他接收了大量的知识,而且,他都记得,虽然他们的主要敌人是虫族,但对于军人来说,同类依旧是他们的必修课。唐艾十分了解目前这时代的人体结构。
唐艾看着自己的手,他还有一双极其稳定的手。他脑内模拟一下……发现自己要是现在突然回到现代,那确实能去考医学院了。
有大佬调侃他{欢迎你意识到自己来到了高科技时代}
今穿古的小说里,为什么普通大学生跑到古代都能至少当个侯爷?就是因为作为后人他们站在了后世无数巨人的肩膀上。
又有新的伤员送到了,唐艾跟着其他人跑了出去。医护看似就是个监工,一切都是机器在做,因为机器比人类更平稳和迅速。可人类是机器的审核员,人类必须核实机器的操作,才能让它们带走自己负责的病人。
有时候,人类还会与机器争论治疗过程。
机器总是倾向于给伤员更换“零件”,现在的克隆培育是十分成熟的技术,但人类更倾向于为战士们保留更多的“旧零件”。
唐艾需要治疗的,是那些濒临狂暴的哨兵,按照等级高低排序。
这个问题让唐艾很奇怪:“为什么要按等级高低排序,而不是情况紧急程度?”
“因为高等级哨兵恢复得更快,他们也能尽快投入战场。”
“……”第二天时,唐艾果然看见昨天刚刚经过他治疗的两名高等级哨兵出院了,他们甚至等不及自体克隆义肢,用的是量产的电子义肢。
半个月后,唐艾的病人里,开始出现第二次接受治疗的熟面孔了。
他忘记从哪儿看过的故事了,古代有个军医,因为屡次看见治好的病人不久之后还是战死了,悲痛之下自戕了。
唐艾当时就觉得这故事挺悲伤的,没想到,他自己也碰上了。
他没亲眼见到那些人死掉,但只是从这些哨兵的口中,听说了一些人的死讯,但这已经足够让他哀伤了。
他甚至都不在意这些哨兵偶尔对医生向导的进攻了,反正现在向导医生都很猛,这些脑子混乱的家伙,都是一手一个的小趴菜。
唐艾每天都希望看到白月光恢复的消息,可没有。
关于雅典娜战区的新闻上,依旧只有迪塞尔的面孔。他甚至会当着镜头哭泣,哀叹白月光依旧没有恢复意识。
因为吃了太多巧克力蛋糕,血糖过高陷入昏迷——唐艾在心里说着冷笑话,白月光在他心目中依旧是最高的,只是关于他的滤镜,没有过去那么高了。
{现在出手可不是好机会}
{太容易看出来之前是故意藏着人了}
{无论看没看出来,这时候出手都会被打成看热闹}
{小up,你可不要坏事,否则过去泼在向导身上的脏水,都会因为这件事被彻彻底底按在你们身上}
{up:你们这群坏人,我之前被关在实验室的一年,你们都看出来了,但没有一个说话的}
{你自己也看出来了呀,我们就不指手画脚了}
唐艾必须靠着高科技的仪器才能入睡,可明明是深度睡眠,可每天他的精神依旧极其糟糕。
他在星网上看到,那位行刺者的哨兵前妻战死了。她也可以说是自杀的,因为她多次拒绝被送回后方的医院,被强制送医后,又早早地离开医院赶赴前线。
唐艾没去看这条讣告的评论区,他能想象是如何的恶臭。
闭上眼,唐艾为她默哀了三秒钟——等能够正常说话了,我有问题要问问白月光和迪塞尔……
又过了半年,帝国第二次宣布泄洪,第一次泄洪的星区,已经彻底被虫族占领,人类的地方部队拼死只能勉强维持防线。七天后,白月光宣告病愈。
当全星网直播了那轮重新升起的明月,无数人在欢呼的同时,泪流满面。他们为白月光的归来激动到哭泣,无比虔诚地赞美着他。
芝麻酱【……】
他都能看见汇聚向月亮的信仰力了,这可真的是苦难造就的虔诚,黑暗绝境中的光最让人疯狂,世界会没的最前夕,救世主才最伟大。小月亮如果在最初就跟着敖昱一块儿到处征战,灭虫于战线之外,他们不会如此虔诚,只是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黑鱼大佬这是别人养寇自重,他放虫自重。
不过,芝麻酱还是有些好奇的【黑鱼大佬,你是在造神吗?】
战舰内,敖昱坐在指挥席上,正在通过投影看着宇宙外作战的蓝色战神。他的手肘撑在扶手上,用手撑着脸颊,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你不觉得……他身披光芒的模样美得让人目眩神迷吗?】
【呃,确实很美】这位小月亮不愧为原著前期所有人的白月光,长成这样的,芝麻酱各种美人也见得多了,但他这种也是极少见的——看见他的人可以说,他不符合我的审美,所以我不觉得他是最好看的。但如果说,他长得太普通,长得丑,长得不算多好看,那这个人不是瞎就是坏了。白月光是个完美情人,谁得到他都不会舍得放手的【黑鱼大佬,你爱他爱成这样,能放手离开吗?】
芝麻酱很担心,假如黑鱼大佬就此情根深种,决定在这个世界和爱人就此永眠,不再做任务怎么办?苹果醋得蹦出来跟他来一场系统快打……不打死一个不放弃的那种。毕竟黑鱼大佬除了坏,也真是个完美宿主了。
【还会有小月亮的】敖昱笑得更温柔了。
芝麻酱:艹!渣男!好吧,他是真的坏到没边了。不用替苹果醋担心了。
“时间到,跳跃开始。”
敖昱命令着。
当跳跃结束,他从指挥席站了起来:“指挥权移交给参谋长。”
十分钟后,他与二十七台机甲加入了战斗序列,他们都是黑暗哨兵。
这些机甲以特殊的队列保护在蓝色战神的周围,蓝色战神会突然从某些位置退下来,此时这些机甲就会冲上去,接替战斗。
——小月亮在向导军校上课时,敖昱也有他的学生。
所以,这次的指挥权才没有交给副指挥官,因为他也要开着机甲和敖昱一块儿护卫小月亮。
黑暗哨兵不惧八爪虫,他们是这种脆弱小虫子的克星。
敖昱甚至还能给自己精神海的“合唱团”进点货。
其余机甲回归舰队,虎鲸的手搭在了蓝色战神的肩膀上,他俩一起消失了。
敖昱机甲的新能力,远程跳跃。
蓝、黑两台战神出现在了虫潮中,跨越空间的巨大力量撕裂了附近的虫,两台机甲分开,分离的两个个体,却如同一个人的两条胳膊在厚密的虫潮中战斗自如。
三个小时后,一片空间被清理了出来,虎鲸歪头:“计算错误,早了五个小时。”
舰队不过来,两台机甲面对这片空旷的空间,反而有点麻烦。虫族会不断向这里扩充、挤压,两人不想疲于奔命,干脆回到中心的位置悬浮休息,放手让虫族重新填满整个区域。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战力再开,他们合作起来越发流畅,两台机甲所过之处,就如热刀切过的黄油。
舰队跳过来了,刚过来就接收到了敖昱新的线路。
后续机甲出来清理,小月亮和敖昱停在母舰上,开始进行补给。
整个舰队都在接收新的指令,各战舰的舰桥忙成一片。因为敖昱最新给出的作战计划,可不是早已准备好的正规计划,这就一个简图,上面画着时间间隔和跳跃点,就没了。他们要重新计算能源消耗、本战舰的位置、人员的准备,补给申请等。
一个半小时,补给完成。虎鲸带着蓝色战神跳跃,三个小时,全舰队战战兢兢地跳跃了——他们相信自己的指挥官和白月光,可多多少少因为紧张有些手心冒汗。
他们跳进去的,确实是一片干净的场地。
这次补给时两人跳下来去处理了一下生理问题,外带小睡了半个小时。
他们的时间足够充裕,那就不需要赶,而是要让自己保持在最好的状态。
在前进的过程中,舰队无视了一切虫族的谋略,完全以力量开路,影响到舰队改变前进方向的,只有女王虫的位置。
女王虫最后的策略,就是两只女王虫在同一个位置,布下了陷阱。
然后两只一块儿被杀了……
女王虫对小月亮来说,就只是大点的虫族罢了,并不构成任何威胁。
舰队里传来欢呼声,但很快敖昱的声音就通过广播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留在你的战斗岗位上,所有人保持战斗状态,不要移动。全舰队开启稳定锚!”
稳定锚是个特殊的磁场装置,能把全舰队的战舰连锁为一个整体。
“最大功率!全部!”
舰长们第一时间按上了按钮,把它推到最高。
磁场的力量让几艘小型战舰直接撞在了大型战舰上,可很快,又有力量过来,把它们拉扯向另外一个方向。
有个体积和质量都大到惊人的家伙,正撕裂空间跳出来,它带来的磁场变动,正把整支舰队拉过去。
第215章 (捉虫) 换敖昱倒了……
215
这是一只女皇虫, 它比上次小月亮杀掉的女皇虫还要大上一倍。即使跳跃带来的异常磁场已经消失,它的体型对于周围物质依旧存在着引力,万幸因为舰队提前开启了稳定锚, 此刻舰队还在安全距离上, 没有被女皇虫的磁场捕捉到, 战舰还有机会彻底脱离对方。
女皇虫自带的扭曲光效,也比它的同类更加的扭曲……
不对,是确实正在“扭曲”着。
在诡异的光里, 隐藏着无数蠕动的触手, 每一条都比人类已知的任何一条江河更宽广厚实。
其他虫族甚至都不敢靠近这位女皇,在异常磁场消失后, 它们同样和舰队一样向更远处跑去,甚至都放弃了对舰队的进攻。
芝麻酱【卧槽!】
当初他和苹果醋一块儿选定任务世界的时候,就是这些触手忽然冒了出来(等比例缩小一下),一阵天旋地转后, 他就跟这位黑鱼大佬在一块儿了。
两边的宿主已经和天道达成了协议, 即使主神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但为了维持整个系统的稳定, 两位宿主和两个系统当前的世界也只能先这个样子。
但是主神应该已经解决问题了,甚至把闹事的家伙按在宇宙的某个无人角落里胖揍了一顿,再也不敢来招惹他们了, 这个世界也不该再有麻烦了。
芝麻酱【这家伙胆子好大!主神!妈!】
谁想到它竟然还在。
【……】敖昱差点笑出来【这不是主谋,只是它留下来的一点乐子罢了】
说起来, 芝麻酱和他的宿主还是被敖昱拖累了。这家伙就是帮助世界里, 蹿出来惹事的邪神……留下的乐子。
这是一位记仇的乐子神,敖昱给了祂一点小麻烦,祂也要给敖昱一点小麻烦, 顺便给自己找一点乐子。
这里,很可能不是主神治下的世界,恰恰相反,是邪神的地盘。
敖昱【所以,功德要加倍的……】
芝麻酱刚想说这种事他管不了,而且这也和他们主神没关系。突然他接到了来自系统深处的应答【成交】
这是主神和本地的天道联合给出的答案。
这个科幻宇宙,是邪神深耕已久的地盘。虫族被祂深刻地植入,人类何尝不是已经受到了祂的影响?
只是这宇宙还在发展,对抗和碰撞还在延续,还不到果实成熟的时候,祂才没有挥动扭曲的镰刀,收割整个宇宙。
敖昱窥见了一些这边世界里,更高维度的争斗。
只有三十天的帮助世界里,却存在着众多高级文明,当时被解救出来的强者都代表着不同的发展道路,在那个诸强林立的世界里,蓝星是主神的钉子,邪神也以分.身的形式进入,争夺一席之地——邪神当时诱惑的主角,相当于他成为了人类世界的寄生虫,靠着吞吃人类的气运在当时的宇宙中扎根。
现在的科技世界里,邪神的势力已经占据了大半。
天道在苦苦求存,虽然敖昱不知道原剧情,但看看主角好骗的样子,再想想帝国的情况,自认为能猜测到三成左右——这是给哨兵的皇室送肉的。
不断吸取整个世界养分,宣扬哨兵至上的哨兵皇室,已经彻底成为了整个人类世界的毒瘤。
敖昱在通讯里说:“我去指挥舰队。”
蓝色战神的长.枪一分为二,小月亮手持双刀,机甲扭动脖颈,仿佛小月亮在活动肩颈:“我要去战斗了!”
推进器爆发出蓝色的离子火焰,小月亮化作一道光,切开了宇宙的黑暗。
芝麻酱【你你、你确定不去帮忙吗?】
敖昱【我随时等待着他的召唤】
小月亮登上了他的舞台,敖昱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触手延伸了过来,但它们的每一个攻击点,都会有集结的机甲战士,或集中的战舰火力等候着。爆炸的光亮遍及整个战场,触手炸开,迸射出的液体也带着诡异的光芒,它们扩散在宇宙中,倒让这支舰队看起来真的回到了地球时代,正在进行一场海洋中的战斗。
敖昱的指挥位置,已经从舰桥换到了虎鲸内。比起过去,他对小月亮还是担心的,这个玩意儿放在他的本世界,也够得上一只妖仙了。比上次的女皇虫,它的危险等级成倍上升。
小月亮说他行,敖昱就翻白拍肚皮,给他加油,顺便随时准备着和他并肩作战。
——虎鲸可以跳跃,假如发生意外,他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身边。
女皇虫的星球表面已经被“挖”出了如蚂蚁窝般的深层隧道,底层的隧道快速被女皇虫自己的血液淹没,不过血流的速度,赶不上小月亮挖掘的速度。
可即使如此,蓝色战神的部分位置依旧如生了锈,出现了斑驳的陈旧痕迹,并且这些斑驳在一点点地扩大——砍杀敌人的时候,总会被溅到血。这是点点滴滴的女皇虫血液造成的结果,在正常视力难以达到的地方,他的精神触手不断释放电弧,保护着他。
一轮月亮浮现了出来,围绕着蓝色战神旋转,月亮过一会儿就会变得朦胧,但随着电流扫过月亮表面,它的光辉便重归明亮。
随着一刀砍碎了一层女皇虫的内部组织,小月亮转身后撤,化为光冲破了女皇虫星球的表面。
过了几分钟,一股紫红色的浓稠液体,从小月亮冲出的位置喷涌了出来。无数触手追在他的身后,迎向他的面前。它们就像是雨林中垂下的无数活蛇,小月亮画出一个弧线,杀出一条血路,冲向了女皇虫的另外一端。
在他身后,以他刚刚冲出的深坑为节点,女皇虫的星球表面延伸出了一条遍及三分之一星球的裂痕——完全顺着小月亮刚才挖出的“蚂蚁洞”。
现在彻底变成了实力的对抗,要么女皇虫被小月亮逐渐肢解,要么小月亮力竭,被它围剿,杀死。
一天后,女皇虫的星球上出现了一道道之前未曾有过的“峡谷”,有的里头还喷涌着紫红色的岩浆,有的岩浆已经干涸,成为了一道丑陋的紫红色伤痕。
蓝色战神更暗淡了,仿佛被新上了一层乌光漆,显得灰扑扑的。
但它的动作依旧流畅,速度依旧迅猛干脆,伴随着它的月光也依旧璀璨闪烁。
找到了!小月亮的眼睛一亮。这次他没有后撤,反而在紫色岩浆喷出后,迎着它冲了进去。
蓝色战神的颜色越来越暗淡模糊,甚至被严格保护的关节部位也有锈迹出现,他的速度也开始慢了。
“大黑鱼,来帮忙……”目前的状况他也能杀了女皇虫,可机甲恶化速度太快,继续独自战斗,离开时会有些麻烦。
他们是建立了最深层联系的哨向,即使隔着遥远的光年,依旧可以在瞬息间建立联系。
敖昱闭眼:“来了。”
虎鲸原地跳跃,瞬间,小月亮身后百米处,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他的背后就是虎鲸的跳跃点,因为现场有大质量物体,即使虎鲸经过了特殊的修改,依旧被炸飞了左肩和左臂,还有半个右脚。
虎鲸依旧站得很稳,他没有走向蓝色战神的身边,他依旧站在他的身后,超限结晶亮起黑色的暗光,蜂窝状的光网笼罩在两人周围,敖昱精神体的大黑鱼窜了出来,张大嘴巴,在光网上巡游,大口大口吞噬紫红的岩浆。
敖昱的精神海里,真出现了海。敖昱挑了挑眉毛,他对哨兵的评价,或许也是武断了。
目前的局势很有趣,向导崛起后,克制了普通哨兵。虫族因为过于强大的向导,异变出了八爪虫。
八爪虫目前还是新生虫族,它未来必定还会快速进化异变。可再怎么异变,八爪虫的底子摆在那里,敖昱很确定黑暗哨兵就是这些家伙的天敌。就像黑暗哨兵发展起来后,哨兵就不会如现在这样单方面挨向导的打一样。
这个宇宙的相生相克,很有趣。
敖昱微笑着一步一步跟随在小月亮身后,小月亮可以畅快地冲锋了。
哨兵、向导,不远的未来,没有谁必须辅助谁,只看谁更适合。
斩开最后一层青黑色的“墙壁”,他们进入了一个可以说是美丽的空洞,洞的上下左右,都攀爬着银色的藤蔓,不时有紫色或蓝色的电光,顺着藤蔓前后传递。这里的尽头,就是女皇虫的脑。
这种体积的女皇虫,心脏和大脑可不止一颗,过去的经验,它有至少二十颗心脏,能称呼为“脑”的部分,更是过百。要彻底干掉它,至少要毁掉女皇虫超过一半的心脏。小月亮一直在搞的就是它的心脏,顺着女皇虫的主动脉,心脏还是很好找的。
只是这个女皇虫很特殊,它的血液和八爪虫的呕吐物一样,对向导十分有针对性。
小月亮现在无意中找到的,是女皇较大的一处脑,从那些粗壮的神经看,它负责的思考部分显然足够重要和复杂。
敖昱计算了一下相对位置,这地方没在女皇虫星球的正中,它在一个靠近北极的犄角旮旯上,敖昱都因为缺少信息最多意识到这地方应该有点东西,但到底是不是个大的不确定,只因为对小月亮的信任,才一声不吭。
事实证明小月亮是正确的,他抓到了个大的,敖昱弯起了唇角——我的爱人,就是这么棒。
这地方出现了更多的八爪虫,它们的个头更大,不只长着一颗蝗虫的脑袋,还有蝗虫的腹部和翅膀,只是该长出三对足的地方,却长出了三对触角。
女皇虫的内部是有重力的,且和地球的重力差不多,在有重力的世界中,长成这样的物种,实在是违反了生物进化常识。
敖昱在,小月亮可以不去考虑这些东西的威胁。
两人一路找到了这一处的脑,杀掉守卫的近卫虫,破坏脑组织。比打游戏过关还要轻松得多,就像大号进了低等级副本扫图。
敖昱没离开,依旧站在小月亮附近,和他并肩战斗。
一天后,女皇虫的部分区域变得像是干旱开裂的大地,不过一道道的裂缝是暗紫色的,裂开的地块如枯萎的树枝堆成。
虫族开始回援了,两台机甲的备用能源箱已经只剩下了一个。
“大黑鱼!”
小月亮忽然叫了一声,围绕着两台机甲的旋转的月亮忽然变大,整个罩在了虎鲸上,但敖昱还是发出一声闷哼,血从他的耳朵里流了出来。
这是在机甲防御、抗荷服,以及小月亮的柔光防御多重加持下的结果。
刺耳的噪声在敖昱的耳朵里回响,如有无数钢针刺入了他的耳朵。
这声音带来的,不只疼痛,血液也被它挑动着沸腾了起来,敖昱的呼吸加速,面色发红,他变得暴躁和冲动。驾驶舱里微弱的光芒照在手上,都让他从心底泛起抵触,想将周围的一切都打个稀巴烂。
月亮的光照进了驾驶舱,轻柔冰凉,敖昱抗荷服下的脖颈已经青筋暴起,随着这温柔的安抚,他的皮肤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嗡——”第二轮尖叫来了!
敖昱的眼球顷刻间布满了血丝,血泪从泪腺中流出来,滴落在护目镜上。
蓝色战神这回却没有转过身来继续照顾他,而是加快了攻击速度——战争分情况,目前全力以赴不是最佳,骤然增加速度,打乱了之前一直保持的步骤,增加了机甲消耗,相对于后期来说,十分危险。
尖啸不断在敖昱耳边响起,他不得不将头盔扯开一条缝隙,让血流出去。面罩让他不至于被自己的血呛死,但是会影响到他的视线。
除了听觉的问题,他的视觉也开始出现问题了。大片诡异的光,布满他的视线,和耳边的尖啸一起,组成了一个扭曲的世界。
有一阵儿敖昱甚至觉得他已经离开了机甲,而是被光怪陆离的触手所淹没。
敖昱一个踉跄,身体前倾就要跌倒。
“亲爱的,你没事儿吧?”小月亮抬手搀扶住了他。
“小月亮……”敖昱浑身无力。
“没事儿了,我们已经回家了。”小月亮转过身,抱住了敖昱,将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我抓到你了。”
在敖昱看不见的地方,“小月亮”的下巴变成了一条条蠕动的触须,它双手的手指也化为了触须,它们横七竖八在敖昱的背脊上蜿蜒爬行,眼看着就要将敖昱裹缠住。
“不,是我抓到你了。”敖昱的手一把抓在了“小月亮”的脖颈上。
光怪陆离的光之世界,变成了一片漆黑的海,一条带着金光的黑鱼从深海中冲了出来,巨大的嘴巴一口将敖昱和“小月亮”一块儿吞进了肚里。
敖昱满是八爪鱼的精神海里,陡然掉进来了一只个头最大的虫,它几乎就是个章鱼的模样了,只不过,它的触手多到让人头皮发麻。
它是女皇虫的精神体,第一声尖啸时,敖昱就意识到了这个小东西的存在,它的戒心有点重,让敖昱演了一会儿戏,才引了进来。
芝麻酱哭得惨绝人寰【呜呜呜!啊啊啊!黑鱼大佬,你没事太好了!我刚才叫了你半天,可你都没反应,吓得我都跑去找主神救命了】
敖昱只觉得没眼看,幸好,他也确实不用看【……】
在精神体被敖昱抓到的瞬间,女皇虫的动作,以及被它的命令召唤而来的虫族,全都一顿。
女皇虫的无数触手首先恢复了反应,之前它们要么是在追击敖昱和小月亮,要么是按住自己身上的伤痕,或挖下一些过于糟糕的部位。可此刻,它的触手在疯狂地扩张,并攻击一切身边的物体,无论是无生命的小行星,或有生命的它麾下的虫族。
它甚至伸展到了舰队的战场,本来就有点风雨飘摇的舰队,却没有选择撤退,参谋长命令两艘战列舰前移,付出了打爆一艘,打残一艘的代价,挺过了这轮进攻。
这也是女皇虫的最后一轮进攻……
三个小时后,蓝色战神把敖昱的驾驶舱挂在背后,手持长.枪从虫潮里杀了出来——流了这么多血,不能只抓一个女皇虫的精神体,要多多利用。
舰队回航,歌利亚长城的压力有所降低。
这是一个好消息,第二次泄洪可以暂缓了。却也是坏消息,这代表着,外头还有女皇虫,多女皇虫共同存在,这次针对人类的进攻, 是母星直接控制的。
还有个坏消息,迪塞尔重伤。身体上的伤可以治疗,但他们碰上的特殊女皇虫打伤了他的精神海,连白月光都难以治疗。
皇帝:“消息确定吗?”
“确定,陛下,白月光没有封锁这方面的消息,迪塞尔的精神海里充斥着混乱暴躁的波动,为他检测的向导军医只是通过仪器探测都差点被污染……”汇报的官员摇了摇头,脸上不由得流露出几分钦佩,一个哨兵最惧怕的就是这种污染,“如果他不是黑暗哨兵,没有和白月光深度连接,他现在必然已经狂暴了。”
混乱暴躁的波动——无数八爪虫和一只女皇虫的精神体都被关在里边,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大合唱,能不混乱才有鬼了。
帝国对于黑暗哨兵的研究,就像是他们对向导战斗技能的研究一样,根本就没点亮技能树。
黑暗哨兵这种存在,就如命名一样,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但这样却和小月亮最相配,因为月亮来了,点亮了黑暗……
敖昱因为被严重污染,军医院都不能收他,为了不影响其他哨兵,敖昱进了全封闭的研究院。
他的个人官号下面,祈祷康复和幸灾乐祸的发言各占一半。
然而,别人以为的,敖昱生命垂危,每天都在生死线上徘徊。
实际上的,他躺在病床上,床边坐着一脸好奇的小月亮,两个人正研究着女皇虫的精神体。
女皇虫的精神体触手摊开,像是只刚解冻的八爪鱼一样,彻底瘫在那儿,随便这对哨向怎么捣鼓它了。
女皇虫的精神体是种级别较高的存在,无限接近于修仙世界的元神。元神离体是大修士才能达到的层级。所以在女皇虫的本体死去后,它依然能够在物质世界中生存。
哨向的精神体,虽然名称一样,却只是本我的精神投影,是基于哨向的精神海存在。哨向还活着,精神海在,精神体就在,他们一旦死亡,精神海崩溃,精神体也就跟着湮灭了。
这位女皇虫也是很倒霉了,邪神离开时,并没有过多地透露敖昱的身份。它对这世界的其他生命用精神体攻击,算是碾压,它对敖昱和小月亮……算是送菜,各种意义上的送菜。
“给。”小月亮带着唐艾进来,敖昱递给了小月亮两条“章鱼足”。
小月亮用右手托着一条,示意唐艾注意看。小月亮的精神触手开始在章鱼足上撕扯,每一次只撕扯走细小的一丝,但一次又一次,层层叠叠,前赴后继……
眨眼间,章鱼足就消失了。小月亮的每一条精神触手都缠绕着一丝章鱼足,它们静静地停留在小月亮的脑后,丑陋的章鱼足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变成了一点又一点的光源,如繁星闪烁。
唐艾:“……”
假如不是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这场景还是很美的,现实版本的众星拱月,唐艾一定得问一句能不能拍照留念。
小月亮把另外一条章鱼足递给了唐艾,摇晃了两下:“到你了。”
这玩意儿十分Q弹,随着小月亮的动作,在他修长的指尖弹动着。
唐艾喉咙发干,他依旧记得自己第一次面对八爪虫时的狼狈,虽然现在的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弄死八爪虫,并一点不浪费地吃掉它们遗留下的微生物了。可现在这玩意儿还是让他如临大敌,
唐艾小心翼翼地把它接了过来,深吸一口气,有点笨拙地也开始“吃”起了章鱼足。
芝麻酱【咳!黑鱼大佬,你是怎么想到吃这东西的?】
敖昱很随意地回答【嗯?需要想吗?元神对任何修士来说都是大补之物】
芝麻酱【……】
第216章 (捉虫) 愚蠢的冒险……
216
芝麻酱捂脸, 他都忽略了这位是从哪儿来的了。
修仙世界里,元神是能互吞的,修士对识海的保护都极仔细【呃, 黑鱼大佬, 你作为一个本质上吃荤的妖怪, 敖昱吃过的东西是不是包罗万象啊?你吃过多少元神?】
芝麻酱瑟瑟发抖,可他又实在是好奇。就是这么自虐……
敖昱【从你的角度来看,我吃过的元神也确实种类繁多】
【咳!有、有个具体数量吗?】
【这个……只能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我还是比较挑嘴的, 进嘴的不多, 元神的大头是让我用来做法宝了】
就像他给小月亮讲故事的老虎,那个大妖业障缠身, 但对当时的大黑鱼来说,是大补之物,而且口味十分不错——很像劲道的烟熏肉,略咸带点麻辣。
回去后和小月亮一块儿做, 猪、牛、鸡鸭都可。
敖昱舔了舔嘴唇, 啊, 对了, 他这辈子不能吃辣了。一点都不能沾。但是,小月亮这辈子极其喜欢吃辣,最近他巧克力都要拿辣椒蘸着吃。
这个……坏蛋小月亮, 都腌入味儿了。有时候亲一口得让他辣上半天,然后他就一脸无辜站边上递牛奶。
【……我、我知道了, 你不要说了】敖昱早就走神了, 芝麻酱还在瑟瑟发抖。
芝麻酱想揪出自己的好奇心一阵抽打,他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个?幸好系统不做噩梦,否则“大黑鱼的晚餐”得是他未来千八百年里的梦魇。
苹果醋这个傻白甜!还跟我说他找到了条功德金龙, 他飞升是因为人间受不了他了,才赶紧让这位大佬走人吧?
唐艾正在胆战心惊地“吃章鱼”,他看白月光做得很轻松,以为这玩意儿很好“啃”,结果他的精神触手刚贴上去,他就被黏住了,紧接着一种古怪的属于异类的恶心感顺着精神触手传递了上来。
唐艾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白月光的手托着他的手背。
略热的温度从他的掌心传了过来,让唐艾一阵安心。
“我……”他张口,嗓音哑得他自己都心惊。
迪塞尔在一旁抱着肩膀说风凉话讥讽他:“2S?你学了二十多年,精神海依旧像是刚出炉的布丁。”
唐艾想反驳,但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食材控制了脑袋。
“那、那根触手呢?”唐艾动了动被白月光托住的手,章鱼足该在他的掌心里的,但它没了。
敖昱一脸看好戏的笑容:“被刚刚的你吃掉了啊。吃得非常顺滑。”
“!”
“别吓他了。”小月亮轻轻赶了赶敖昱,敖昱耸了耸肩,后退了一步,小月亮从托着唐艾的手变成抓着,还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担心,你情况不对时,我就已经抹去了它的意识,你现在是安全的。”
唐艾刚要感动地哭两声,就看白月光不好意思地躲闪了两下他的视线:“很抱歉,我……呃,是我要对你恶作剧一下,才让迪塞尔没有彻底抹掉女皇虫精神体的意识,留下了那么一点点。”
“……”唐艾抿了抿唇,“您不用安慰我,不是恶作剧,您是让我提高警惕。这只是个开始,对吗?”
被两个人像是对待个孩子一样安慰,唐艾并不觉得高兴。
虽然他现在看着还是刚穿过来的模样,但放在蓝星时代,他已经是个中年大叔了,不可能没长进。有几年前的八爪虫打基础,唐艾很清楚,这就是教学的一部分。
“是的。我们回来了,但虫潮在继续,这只是个开始。”
“校长,我支持你。”
“那么,你要做好准备,接下来,很可能轮到你作为主力出发了。”
唐艾的大脑再次变得一片空白,这句话比章鱼足带给他的冲击还要可怕,他觉得自己都快冻裂了。
“不是……校长!校长!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可唐艾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雅典娜项链不能无限制地,不断地出兵。他们只是一个战区,财力资源有限,官兵的体力与精神更不是无限制的。
但无论善意、恶意,或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全帝国都在看着他们,都在想尽办法推动他们出去跟虫族硬扛。
甚至战区的自己人也有这种想法,比如唐艾,理智告诉他不能频繁出兵,可作为知情最多的人,在感情上,他一直惦记着自家出兵。
理智一直战胜了感情,这还得感谢这个世界星网上的舆论,疯狂的舆论。
他们出征之前的各种催促就不提了,两人出征过程中,舆论也是触目惊心的。
是没人唱衰,每个人都在歌颂雅典娜项链的伟大,都在提前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都在感激白月光刚刚恢复了一些精神,就为了全人类踏上战场。
唐艾甚至被这种热烈的气氛影响,也高兴了两天,他还是在大佬们的提醒下回过神的——一片赞美恰恰是最可怕的。
所有人都把担子扔给了雅典娜项链,虽然该防守的还在防守,可也仅此而已,所有人都没有了进取心。之前他们还想着向前推一推防线,释放出一些侦查机器,寻找女王虫可能的位置,现在他们只惦记着防住就行,反正只要白月光和屠龙者舰队砍死了女王虫或女皇虫,虫族退了,他们就安全了。
这是捧杀,白月光只要败了,等待着他的,就是跌进深渊。
现在迪塞尔倒下了,舆论让唐艾更清醒了,因为星网上全部都是让白月光以人类安全为重,长痛不如短痛,切断和他的连接,重新找个哨兵继续征战的言论了。
{全人类的生存,和你的个人感情比起来,谁更重要?}
{你只是失去你的爱情,我们要失去的可是生命啊}
这说得也没错,人命和爱情比起来,确实是人命比较重要。
但……唐艾看得很不舒服。
假如迪塞尔真的如对外通报般的重伤,一旦白月光和他切断连接,他就要死了。白月光承担的,不只是失去爱情,还等同于是他自己杀死了爱人。
你们就算想活命,也别说得这么赤.裸,这么理所应当吧。态度温和一点,你们是在求白月光救命,所以别那么理所应当好吗?
甚至唐艾有时候很黑暗地想:这种人的生命就算消失了,又会对世界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吗?
诺亚方舟也没把所有生命都带上船,能继续繁衍就是拯救世界了。他们看着泄洪地民众的凄惨时,也没骂帝国没用,为什么轮到自己可能面临死亡,就叫嚣着让白月光赶紧抛弃他无用的爱情,拯救人类(他们的)命了呢?
可是,他就要去为这些人而战了。
白月光:“我们需要至少两年的休息时间,如果只以迪塞尔的伤势作为借口,最多撑一年,接下来帝国不会出兵,但很可能会对战区进行封锁,目前,我们还无法彻底自立。”
星际时代的产业链庞大到可怕,目前战区只建立起了大概三分之一的产业链,尤其现在是战时,资源消耗翻倍增长,他们需要帝国作为后盾。
“一旦我们出于外部压力,再次率军出征,战区的情况就会陷入糟糕的恶性循环。唐艾,请你为我们争取至少一年的时间。”
白月光和迪塞尔不能出征,战区必须派出一个能说得过去的战斗力顶上去。作为战区唯一的2S向导,战区书面上的最高战力,唐艾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
唐艾想哭,“能力越高责任越大”这句话,终于还是轮到他了。而且他避无可避。
“我、我连精神体都还没有。”
敖昱拿着章鱼足摇晃:“所以我们在努力投喂你,加油吧,小家伙,无论你有没有精神体,你都得上前线。”当唐艾下意识看向他时,敖昱对着他露出了个“和善”到让唐艾小腿一哆嗦的笑容。
唐艾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猪,对方的笑容是在说“你肥了,该被宰了”
重回实验室的唐艾,开始沉迷学习不可自拔,生命威胁永远是学习最好的动力。
而且,这次他的老师,可是迪塞尔,不是白月光……
迪塞尔看着唐艾,对他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唐艾:这混蛋,他一定是在报复我上次发他的黑帖。
虽然在心里碎碎念,但回想当年自己干的傻事,唐艾面对迪塞尔的,倒是也认头了。他当年确实做了缺德事。
“听从您的命令,指挥官。”唐艾深呼吸,敬了个军礼。开始了他的地狱训练。
小月亮离开了,按照战时制度,他作为军衔仅次于敖昱的存在,在敖昱彻底失去指挥能力后,顺位接替,获得了战区的指挥权,他要去处理战区的军政事务。
就连战区里,都有人质疑白月光是否能做好一位指挥官。向导是很能打,但不代表向导善于处理军政事务。不过两个月后,战区内部这种声音就消失了。该会的,这位向导都会,甚至该说十分善于。
只是他有着和迪塞尔不同的风格,迪塞尔更圆滑,一切都是润物细无声的。但他十分直接,干什么事都是砍瓜切菜一般。
人们对迪赛尔是畏,对他是惧……总之这一对儿都不好对付,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规矩些吧。
——帝国还是成功收买到了一些人的,不过不成气候。
然后,真·填鸭式特训了小半年的唐艾就被推出去了。他觉得自己的精神海都被撑大了一圈了,可还是没有精神体,他自己也有点丧丧的。
芝麻酱:小子,你这辈子都别让你的精神体蹦出来吧。
唐艾的精神体是条东方白龙。就大黑鱼一直展现出来的脾气,芝麻酱觉得唐艾的白龙精神体出现后,大黑鱼不会立刻上前老乡泪汪汪,而是……老乡很好吃?就比较瘆人。
跟唐艾一块儿走的,还有一支小型舰队,整支舰队一共一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一艘中型补给舰,以及一艘中型母舰,舰队里超过一半官兵是向导,并且全部官兵都是雅典娜项链战区两所军校的毕业生。
舰队指挥官是埃米尔,这位向导有着极其出色的指挥能力,他是个天生的指挥官。
总舰队的指挥官也是熟人,正是当年向敖昱伸出援手的艾丽莎·帕瑟普中将,不过现在她是上将了。她既是高阶哨兵中,十分有名的亲向导势力,也是军中一直十分推崇敖昱战斗方式的高级将领,在面对虫族的战斗中,战绩彪炳。
“我会尽量把他们都带回来的。”帕瑟普中将亲自来接走了这支舰队,并且特意见了小月亮一面。
“十分感谢您,将军。”
帕瑟普叹气:“希望迪赛尔能够尽快康复,呃,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们重回战场,我是觉得……你们该有一个美满的结果。”
一脸疲惫哀愁的白月光对着帕瑟普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谢谢您的祝福。”
帕瑟普重新登上了她的旗舰,她一直站在舰桥里,直到那颗要塞星球消失在她的视野里:“这该死的世道,总会把美好的打破。希望我还能回来,月亮也还高挂在空中。”
“指挥官,您……”
帕瑟普摇了摇头,她不想多说什么。
唐艾和埃米尔两个人联手,当然做不到敖昱和小月亮携手的地步,但他们这支舰队的机甲群有着远超其他军队的战斗力。他们的机甲看外表只是制式机甲,却每一台都拥有强力的技能,换言之,每台机甲都是没有封号的封号机甲。
帕瑟普舰队的战士们看着,羡慕却说不上震惊。
这是一个早就公开的秘密,向导和普通人使用柔光防御可以成为机甲战士,中低阶层的哨兵使用柔光防御,足以驾驶封号机甲。
向导,可以升级超限结晶,让封号机甲不再是稀少的顶级战争兵器。
柔光防御帝国虽然对外开放了,超限结晶的升级课程,白月光一直没有放出,可他没限制学会的学生离开战区。只是,这些向导在离开战区后,往往很快就销声匿迹。帝国每年都会从雅典娜项链战区购买大量超限结晶,这也是战区换取物资的主要贸易手段。
但帝国购买了超限结晶,封号机甲的数量却没有增多。
中低阶哨兵驾驶的,还是几十年前的老型号机甲。
有人暗示,这是白月光不想雅典娜项链战区之外的地方拥有过高的武力。
“你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
多数哨兵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不想出现更多封号机甲的到底是谁,所有人都清楚。
此时面对八爪虫,机甲是真要命了。
封号机甲能靠着超限结晶的能量场抵抗,甩飞或碾碎八爪虫,普通机甲却会在瞬间被侵入座舱,能保护他们的就只剩下柔光防御了。
可正常状态下能维持几个小时的柔光防御,面对八爪虫进攻时,瞬间变得脆弱不堪。主要是哨兵对八爪虫没有可用的反击手段,只能躲。
至于向导……得分不同的向导。
向导驾驶员不用太担心八爪虫,他们费些力气能干掉八爪虫,只是在战斗中的分心,假如没有战友的保护,很可能给自己带来其他危险。
除了雅典娜项链与少数战区,整条歌利亚长城防线上,向导驾驶员其实依旧是少数,甚至被征召来到军区的向导,都有很大一部分只会个柔光防御。一旦回归地面的机甲驾驶员把八爪虫也带回去,被这些柔弱的向导们遇到,他们也只能用柔光防御硬扛,稍有懈怠,也是一波带走的结局。
在部分糟糕的战区,向导们甚至还要面对哨兵问题,前线已经出现了十几起哨兵强迫向导连接事件了,但因为这是战时,这些影响到战争团结的新闻,全部都没有出现在星网上。
同样能与八爪虫战斗的,当然还有黑暗哨兵。
所以现在多数战区只能让哨兵在被八爪虫入侵驾驶舱后,立刻返航。在这儿有向导和黑暗哨兵等着,帮助他们清除八爪虫。但有战斗力的向导太少,黑暗哨兵更少,八爪虫的出现却越来越频繁。
被入侵的战士回到母舰,只能煎熬地等待着轮到自己。无论向导和黑暗哨兵们如何努力战斗,也依旧避免不了打开驾驶舱时,冲出一个精神海被啃空的疯子的情况。
有向导直接崩溃,甚至号称坚不可摧的黑暗哨兵狂暴了。这不是个例,除了雅典娜项链战区,其他战区都有这种情况发生。这和生理状况无关,完全是超出人类的心理接受能力了。
许多被八爪虫侵入的士兵,干脆选择了不回航,直接冲向虫潮自毁。
“我们要机甲。”歌利亚长城超过半数指挥官的申请递到了皇帝面前。
之前帝国一直说,使用柔光防御能跨基因等级操作机甲的情况,还只是一个猜想。但现在事实放在眼前了,就是可以用。
首都圈从军部到议院,再到各个地方的大贵族们,都为这件事吵翻了天。
封号机甲代表着帝国的最强战斗力,更代表着高阶哨兵不可替代的地位,一旦封号机甲成了量产物品,它们就和制式机甲没区别了。高阶哨兵当然比普通哨兵在反应力上更强,可机甲的响应时间有限,高阶哨兵强的那点反应,在机甲操作上没太大优势。
结果高阶哨兵好像就强在拼拳头上了,可拼拳头他们又输给了那些愿意学习上进,并且也确实接触到了正确课程的向导……
被帝国神话了一万多年的高阶哨兵,越来越像是个高阶笑话了。
不能继续再让高阶哨兵从神坛滑落了,整个帝国都要跟着完蛋了。
所以封号机甲不能放开,不能让封号机甲从常人不可及的存在,变成……白菜货。
帝国没有开放封号机甲。因为,前线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守不住。
已经对向导开放更多战斗知识了,人手足够就没问题了。
然而,前线的部分高阶哨兵也在渴望着帝国开放封号机甲。
各阶层机甲战士之前是亲密的战友,现在开着制式机甲的战士,看着开着封号机甲的高阶哨兵,眼睛里的光从钦佩、羡慕和向往,渐渐变成了疏远和不满。
过去是他们达不到,只能羡慕。现在是明明他们能达到,帝国却禁止。
遥看向首都圈,他们仿佛能看到那位皇帝歇斯底里地宣称“封号机甲是属于高阶哨兵的!”
那是他们入伍时宣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人,现在他真的要他们去用生命守护了。
对帝国来说,只要A以上机甲战士的伤亡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只要他们在,就能维持住目前的战线。白月光最终还是会迫于形势出战的,等到他杀光女皇虫和女王虫,事情就解决了。
“这是个愚蠢的决定。”皇帝在会议上闭起了眼睛。
大贵族和高官们彼此对视,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无奈,甚至有些人一脸恶心。
谁不知道这是个愚蠢的决定呢?不只愚蠢还危险,但他们需要保护自己(贵族哨兵)的利益。
可说得难听些,就算前线顶不住了,到时候也不过是再来一次泄洪。可泄洪又关他们这些在首都圈的尊贵人士什么事呢?
即使帝国全境沦陷,只要首都圈能被保住,人类(帝国和贵族)就能重新崛起。从这个角度看,他们和唐艾的某些想法,想到了一个点上。
假如让步,他们的利益就会从这一刻开始,再无愈合可能地走入崩溃。
这个愚蠢的决定,也是他们维护自身利益的唯一方法——封号机甲必须属于高阶哨兵,不能成为寻常货。或者,至少在出现更高级,更强大的机甲之前,封号机甲必须是特别的。
至于侮辱了封号机甲的雅典娜项链战区,战争结束后,帝国会有办法处理他们的。应该……会有吧?其实,让他们建立一个小国家也可以,反正这两个人会死去的,等他们死后,帝国就很好处理他们的继承者了。
总之,这个愚蠢的险,值得冒。这是个有着长远收益的愚蠢的险!
第217章 躺平的两条大黑鱼
217
皇帝的官号, 国会与军部的官号公告的同时,前线一片死寂。
“哦!狗屎!”一位少校把她喝了一半的营养剂扔在地上,果冻状的营养剂摔得粉碎, 清扫机器人沉默地过来履行职责, 被少校一脚踏碎。
少校的脸孔涨得通红, 喘着粗气坐在了餐厅的椅子上。
没人去责备她,甚至没人去多看她一眼。本该热闹的餐厅,此时一片死寂。
与此同时, 部分战区指挥官收到了白月光的私人通讯。
“买吗?”短短的两个字, 蕴含的内容却十分丰富。
这些被选定的指挥官,无一例外都回复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大字:“买!”
指挥官们在非战时就是军政一把抓, 否则帝国也不会采用三年一轮换的方式了。在战时,指挥官们对于各种物资更是有着最优先的分配权和采购权。
他们想私下里弄点东西,帝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帝国法律上, 也特意留了几条漏洞条款, 算是默认他们这么干。毕竟让人在前方拼命, 除了荣耀地位外, 让他们适当地捞一点,也是应该的。
雅典娜项链不要金钱,只要物资, 以货易货。先物资后机甲,但机甲数量有限, 所以, 交易还是有限制的——分十几单,每单的机甲数量不等,物资给够, 就按照单据上发货。
交易十分快捷,几个战区指挥官甚至都没遮掩他们的交易行为。
因为帝国的公告,对前线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
黑暗哨兵和向导们在杀死八爪虫时,开始选择普通机甲优先了。
封号机甲的磁场虽然能阻挠八爪虫,但在战斗中,超限结晶并非一直都是点亮状态。封号机甲也是有可能被入侵的,而且一旦被入侵,突破了磁场防御,情况甚至比普通机甲更糟糕,因为许多高阶哨兵是不会给自己加柔光防御的。八爪虫一旦进去了,就和开了肉罐头一样,高阶哨兵甚至都没机会返航。
即便是最近,这种傻子依旧很多,因为他们要维护高阶哨兵的尊严。也因为最近的“另眼相看”,他们接受柔光防御也要排队,普通哨兵和向导们,都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高阶哨兵确实被培养得具有高傲的自尊,这就造成很多不想当傻子的高阶哨兵,也成了傻子……
一旦他们的机甲被入侵,又失去了优先权,甚至排位被推后……
相当于都是危重病人,一样的抢救时间,被朝后挪,这不能说必死,可死亡率绝对大大上升。
已经开始发生普通机甲被八爪虫入侵后,不是冲向虫潮自.爆,而是冲向自家的封号机甲了。
之前因为被宰杀了一只女皇虫和两只女王虫,战线明明已经稳固,战局也稍微轻松,可短短几天后,战线竟然又处处报警了。
前线一片骂声,都在骂首都圈的政客们乱搞事,甚至对皇帝也开始出现了大量怨恨的发言。
哪怕阳奉阴违,先通过,然后拖着不给呢?也比现在这种明明胜了,却全线悲观的局势好得多。
后方做蠢事,前线却只考虑怎么顶住虫族,怎么活下去。
事后上军事法庭,那也得等到战争结束,而且他们都活着。
量产版的高阶机甲到达各战区时,欢呼声甚至能冲破隔离室的墙壁。只有三流政客会酸唧唧地说两句“这是你们用帝国的资源换到的”“操纵这些机甲是对前线战士的不负责”
皇室以及帝国各个部门,面对星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最初一致选择了沉默。后来问的人太多了,各方面也只给了一个十分软弱的答复“战时的战区指挥官拥有临战采购权,他们可以根据当时的需要,为各战区采购必需的物资。作为后方的我们,从来不会在战时对指挥官指手画脚。”
然后小月亮就接到了另外几个战区指挥官的私聊“还卖吗?”
小月亮把另外几单也发出去了,相比前一批更贵了,机甲也更少了,但是这几位都没废话。他们现在更需要先把士气提起来,就算只有一台机甲也好。
这种批量化的封号机甲,战斗力在正常的封号机甲里,只在中游偏下。因为机甲不是根据单独一颗的顶级超限结晶设计的,而是按照同属性的顶级超限结晶设计的。同时,真正的封号机甲还会参考每一任驾驶员的情况,进行更有偏向性的修改,这些都没有。
但它们每一台的战斗力,也是过去制式机甲的十倍以上,最重要的是,它们对八爪虫的抗性和真正的封号机甲相同。开这种机甲的战士,再老老实实加上柔光防御,安全性是很有保障的。
前线开始改变策略,新型制式机甲挡在前边,其他机甲靠后,降低了其他机甲被入侵的概率。一旦新机甲被八爪虫入侵,其他机甲战士也乐于让他们插队。
这是生机,是胜利的依靠。
雅典娜项链战区正式宣布,为了适应战争的形势,战区建立全套的机甲生产流水线。其实这就是把暗处的生产线彻底摆到了明处来,在有了之前两轮交易后,战区能正大光明地卖货了。
雷霆之剑战区的奥利维亚·辛格尔上将(上一次出征归来,敖昱和小月亮就是到了她的战区)和百眼巨人战区的守江·赵上将,第一时间表示支持。两边直接询问,这次需要什么材料。
其余歌利亚长城的战区,也先后表示了支持。
帝国在这个时候却发表了措辞严厉的指责——指责加百列·沐恩无视全帝国民众的生命,为了他的个人小爱,拒不出战。他如果继续这种行为,将会以违抗军法被押上军事法庭,同时,他还将受到人类法庭反人类罪的指控。
就和前段时间,网络上部分人对白月光的指责一模一样。
过去哨兵对这些言论保持沉默,他们私心里乐于看见白月光陨落,世界回到原点。
这次哨兵们却排山倒海地表示了抗议和反对,过去白月光的“价值”,只体现在他个人上。现在白月光的价值,却还有生产机甲。人类世界回到原点,虫族的八爪虫可不会消失,哨兵还是需要大批量的封号机甲,但帝国高层为了维护高阶哨兵的统治地位,已经表明了不支持的态度。
假如没有了白月光统治的雅典娜项链,他们就彻底失去了得到新机甲的可能。
——在新机甲越来越充足的情况下,即使女皇虫和女王虫没被杀死,他们 也能坚持住打持久战。但新机甲一旦停止供应,他们很可能凉。
唐艾的小舰队在第一时间退回了雅典娜项链,在半路上,雅典娜项链战区指挥官的认证发生了转移。系统提示的时候,唐艾差点吓死。他以为去晚了,帝国动手了。
“不可能的,校长那么强,而且……”而且迪塞尔那混蛋是假伤啊。
打开智脑,才发现指挥权认证回到了迪塞尔·李的账号上,而他正开着在线直播。
进入直播间的瞬间,唐艾愣了。
迪塞尔·李的一头长发,从发根开始有三寸左右的长度变得灰白。他的脸色是透明的青,嘴唇几乎是紫色的,眼尾有着明显的碎纹。他黑色的眼睛依旧明亮,却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即将燃烧殆尽的火……
突然,迪塞尔挑起眉毛,视线朝向了前方。
那种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感觉顷刻间被他锋利的眼刀划成了碎片,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着野心。
迪塞尔·李和过去一样,对自己的贪婪毫不掩饰。即使看起来状态糟糕,但他对权力的追求,依旧从未停歇。
唐艾得承认,他是挺有魅力的,妥妥的枭雄。
“陛下,沐恩中将已经准备动身,前往首都圈接受帝国、军部,以及人类法庭的质询了。”
该动手了,时机已经到了。
“对了,因为他性子有点急,所以,是自己开着机甲过去的。”
唐艾听见身后有人发出快乐的笑声,夹杂着“我们造反了”的欢呼。
唐艾也笑了,虽然这么说有些丧病,可是,他们确实期待着这一天太久了。
唐艾高举起双臂,加入了欢呼的人群:“去TM的帝国!”
“指挥官会没事儿的吧?”“他的情况看起来可不太好。”
“他一定能坚持下去的!”唐艾的嘴巴还是很严实的,无论是白月光之前的装病,还是迪塞尔现在的装病,他都没有对任何人吐露分毫。不过,迪塞尔是真能演戏啊,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在地下实验室训练把他训练成死狗,每次白月光来探望还把他踢出去……
唐艾撇撇嘴,这个强大的、难以战胜的情敌,实在是讨厌。
十几分钟后,星网一片喧闹,甚至连一线战场的消息都从热榜上被挤下去了。
因为白月光不止真的朝首都圈去了,并且他的行为没有半分遮掩,甚至走了民用光门——固定的跳跃节点,更安全更快速。
蓝色战神的身影第一次出现在光门里时,民众是惊慌的。他们还以为什么地方的虫族杀进来了,这是借用民用节点去支援的军队。
可很快人们就认出了蓝色战神的身份,认出了它是白月光的机甲。再配合迪塞尔的直播,蓝色战神是去干什么的,显而易见。
他几乎是呈直线前往的首都圈,半路上还在一处民用港口做了补给。
港口的补给机器人欢快地冲了上去,用最快速度完成了整个过程,雅典娜项链战区十分快速地支付了补给账单。这种超大型港口,也依旧使用超限结晶为基础的智脑,新研究出来的替代品,算力根本支持不住。
两天后,蓝色战神出现在了首都圈外围,部分在外围太空港的民众,看到了那道天蓝色的光划破了宇宙星空。
皇帝在装死,权贵们在装死,军部的将军们也在装死。近卫军的机甲虽然升空了,可全都不靠近,只保持着安全的“警戒距离”。
蓝色战神开始了在首都圈的打卡,非形容,他在各个首都圈的知名地点停留,帝国大学、帝国广场、帝国植物园、帝国研究院……以及皇宫。白月光的官网账号上,是他给自己和蓝色战神拍摄的影像。
最后一站的皇宫之后,蓝色战神转身离开了。用的是和来的时候一样的路,甚至补给港口都是同一个。
看看星网上顶着高热词条的那些打卡影像,民众又双叒沉默了。
这是蓝色战神观光打卡吗?这是蓝色战神打帝国的脸。
皇帝甚至不敢站出来发一个声明,还有传言,白月光进入首都圈范围内,皇帝就已经藏到密室去了。
一条发言突然被顶到了热榜上——菜就别嘴欠。
这不是对皇帝的评价,只是某个倒霉蛋对他游戏对手的嘲讽。顶这条帖子的民众也没有人指名道姓是谁,就是发一个小表情,比如一个大拇指或一个叹气。
“帝国的威信,在过去的两天里轰然倒塌。”有人发出感叹。
“你说错了,最近几十年其实一直在塌,只是在过去的两天里,把最后的一点根子也塌掉了。”
过去的几十年间,向导首先直面了现实,多数有脑子的,已经对帝国失去了信任。
当帝国出于无奈,给向导做出改革时,普通人的行为虽然丑陋但也只是努力在帝国求生罢了,后来柔光防御的出现,给了普通人向上攀登的希望,可普通人对帝国的信任本就是最低。毕竟,普通人从没有觉醒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向上的可能,虽然自称是福利的享受者,但他们又很清楚,自己是帝国多余的人。
哨兵的信任,随着帝国对向导的让步,以及做出不开放封号机甲的行为时,也崩得不剩多少了。他们是发誓用生命去捍卫皇室,但不该是这种无意义的,愚蠢的送命。
这个帝国,说到底只是贝普涅家族的帝国罢了。
芝麻酱【黑鱼大佬,你为什么不让自己以彻底康复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呢?因为你们还是不能出战吗?】
敖昱【因为我喜欢躺着】
芝麻酱【……】
其实算是上个世界得到的经验,生病是个很好用的挡箭牌。而且,目前地盘已经稳固,正该进入高筑墙广积粮时期,没必要四处征战。示弱是应该的。
敖昱在一处郊外的山丘处站着,他向天空打出了一枚信号弹,不一会儿穿透音障的爆鸣声在空中炸响,蓝色战神出现在了他的头顶,缓缓降落。
机甲以单膝跪地的稳定姿态停在了山丘上,小月亮从操作舱里跳了出来,他像是个快活的小兔子,在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的机甲上蹦跶着跳了下来。
敖昱走过去,和他拥抱在了一块儿。
“小月亮,我累了。”敖昱把头埋在小月亮的肩膀上,暖暖的阳光照得他好累。
“那就躺下休息吧。”
小月亮坐在了草地上,背靠着机甲的脚,敖昱枕着小月亮的大腿平躺在地上,两只手安静地放在小腹上。
这是一个挺唯美的影像,但是,假如再朝下挪一下视角……
一条肚皮朝上的大黑鱼,枕着小月亮的小腿,和敖昱并排躺着。
恍惚间就有种……在那儿躺了两条大黑鱼的感觉。一条很肥很大,另外一条更肥更大。
小月亮的月亮落了下来,变成了橘子大小,落在了敖昱的胸口上,敖昱轻轻将它拢在了掌心里——这个小·月亮,是暖暖的,稍微有点烫手,还带着和小月亮本人一样的,荷叶的清香。
本来只是撒娇一下,可敖昱亲了两下小·月亮,就真的睡了过去。
如此幸福安逸的时候,正该一场好眠,否则也太辜负时光了。
小月亮看着敖昱熟睡的侧脸,弯下了腰,在他唇上留下了浅浅一吻。他重新靠回机甲的脚上,只是一会儿,也睡着了。
唐艾回来了,战区的机甲生产在充足资源的供应下,上了快车道。
帝国终于要求向导开始大量学习战斗技能了,皇帝表示他还是十分关爱他的士兵的,帝国在进行了长时间的计划后,决定提升向导们的战斗力。
哨兵们:“……”
皇帝是不是认为他统治了一群傻子?之前不让向导学习更多的战斗技能,不也是帝国自己限制的吗?现在还有谁不知道白月光在星网发的消息经常被屏蔽吗?虽然白月光有能力让自己的东西都发出去,但他给了帝国脸面。
冷静一些看白月光的行为,他都是在为了向导,为了战局做事。比如新机甲,他们战区自己也没有全部换装完毕,拿出来固然是卖,也是支援其他战区。
军人们在这一点上,看得很明白。
虫族虽然依旧疯狂,但在机甲力量大幅度提升,向导战斗力也跟上去的情况下,它们看样子已经不足为惧了。
唐艾在这次归航后,终于从向导军校毕业了,他被小月亮带在身边作为副官学习。
“校长,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我想问问,你之前去首都圈的时候,不怕有人来进攻战区吗?”
“不怕。首先,皇帝已经用实际行动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他的软弱,他可以进攻战区,但他更惧怕我进攻首都圈。他没有拿首都圈换战区的魄力。其次,他现在依旧抱着所谓的高贵身份不愿放手,他不愿意被民众认为是一个在面对虫族的威胁时挑起内斗的人。最后,他也没有人手。”
唐艾听完之后反而更迷惑了:“那他之前发表那种声明到底是为什么啊?就……挑衅一下?没想过后果吗?”
“他们以为迪塞尔确实状况不佳。”小月亮笑着摊了摊手,“皇帝宁愿让哨兵去送死,也不想开放称号机甲。同样,他宁愿等着迪塞尔状态恶化,也不想冒险与我开打。这已经很能说明他的选择了。”
唐艾莫名就想起了在蓝星时听过的一些句子:“太在意家里的盆盆罐罐了……”
小月亮对他比了比拇指:“这个形容好。”
被夸奖的唐艾苦涩地笑了笑,皇帝在意的家,也只是他个人的财产罢了。其他人的命,丝毫没被他看在眼里。
这也是小月亮和敖昱的戏做得足够真,敖昱在恢复清醒后,让军医为他进行了详细的查体,他脑子里的混乱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被当成了零食的女皇虫精神体现在处于狂化状态,正在追猎吞吃八爪虫补充自身的损失。他精神海里乱成一锅粥,检查到的情况当然是恶化。
皇帝自认为收买的钉子十分隐蔽,并且几个钉子送过去的情报全都一样,算是互相佐证了。皇帝在情报上,已经严重失败。
白月光是战区的精神支柱,与最强后盾。但战区的实际管理人,一直是迪塞尔。
之前二十多年间,全帝国的哨兵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闹哄哄的情况下,雅典娜项链战区只有非常微小的波动,因为迪塞尔在屠龙者舰队里,有着极高的威望。
他只有A+,但哨兵们都愿意臣服于他。
甚至帝国埋在舰队里的几颗钉子,也明确表示,传递一些消息可以,让他们明确做出伤害迪塞尔·李的行为,是不可能的。
即使他们明知道这个人是个趋炎附势的权力动物,是个野心家,可是……他是他们的指挥官。
白月光看似接替了战区的军政权力,其实随着迪塞尔的状态越发糟糕,他的权力也变得不再稳定。
在皇帝看来,白月光想□□,就只剩下了重回战场一条路。
相对的,只要再入战场,他回来时雅典娜项链战区就不一定还在他的掌控下了。
白月光假如不去,继续守着迪塞尔,再过一阵子,所有人也就都对这两个人失去了耐心,到时候,帝国就能借此撤去两人的军职。没了战区作为立足点,小月亮还是得为帝国卖命,因为敖昱还需要治疗。
皇帝认为,自己只需要等待,等着迪塞尔的病情断崖式恶化,或者等着白月光扛不住压力出征,无论哪一种,他都将获得最终的胜利。
第218章 (捉虫) 最好看和最能……
218
皇帝这是拿着错误的条件, 最终得出了一个偏了数万光年的解。
“他……这么信吗?就不怕万一吗?万一那个……”迪塞尔装病。
“在这儿可以安全地说话了。”小月亮回答,“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你, 因为我对这位陛下没有过多的了解, 我和你一样, 只能看见他最终做出的选择,可到底为什么做的,就无法猜测到了。”
“校长,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们。你们每天都面对如此多的生命死去, 不会痛苦吗?我不是指责,我纯粹是出于自身的情况, 而产生的一种求知欲。我就、就是想问问。”
唐艾话出口就闭上了眼睛,他后悔了:我为什么总干这种没脑的事情?呜呜呜,难道我是真的没脑子?
他说的“如此多的生命死去”,是小月亮在没有站出来的情况下, 泄洪没能及时离开的民众, 以及在面对汹涌的虫潮时, 死去的军民。
作为成年人, 星网上那些糟糕的新闻,全都向他开放,唐艾又恰恰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网瘾患者, 他怒说了多少次不再上网了,却总是忍不住再次打开星网, 看着群魔乱舞的景象。
这些问题对着白月光问出来, 本身就已经成了一种指责。但他真的……仅仅只是隐藏这些秘密,已经让他十分痛苦了。如果是蓝星时代,没有那些高科技, 他现在必定已经死于失眠的煎熬了。
他希望能够有另外一种解答,让他的精神可以从这糟糕的困境中解脱出来。即使作息正常,工作正常,可糟糕的精神压力还是在不断啃食他的神经。
“我、我十分明白你们为什么没在最初就站出来,我……”
“别着急。”白月光依旧保持着熟悉的温柔微笑,他拍了拍唐艾的肩膀,“放松,小家伙,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没有恶意,也不是质问,你只是想知道,我们是如何应对的。”
“对、对,这个才是我想知道的。你们是怎么一切如常的?”唐艾说完就真打了自己一巴掌,这听起来更像是质问了。
“因为我们确实不在意。”
“……”
“很久之前,帝国就已经是我们的敌人了,敌人没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关我什么事?”小月亮耸了耸肩,说,“给你半天假期,回去平复心情。”
假如没有自动驾驶,唐艾觉得他就是个马路杀手。
因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军官宿舍的,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了。
怎么说呢?白月光和迪塞尔,真的是天生一对……白月光看似温柔,但他和迪塞尔有着相同的本质。还有,他有些事是学不会的。
把对方当敌人就彻底无视对方的死活吗?可能他真的是一个在安逸的和平世界里生活得太久的人,他做不到这么决绝。
不对啊,白月光也是和平状态下长大的,对了,他小时候就被送去做生化实验了,后来的生活也形同监禁。而唐艾这个原主呢?就是正常的,被洗脑蒙骗的傻白甜,以至于他刚穿过来时,也认为向导是被整个国家娇宠的存在。
唐艾敲敲脑袋,学习吧,不管学什么,只有让脑子动起来才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哭唧唧地打开书本,谁能想到他也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一天。
半年后,雷霆之剑战区宣布并入雅典娜项链战区,合并后的战区正式更名为塞勒涅(月亮女神)战区。
星网上无数普通人和向导在说:期待见证历史!
只有哨兵在诅咒和抗议。
为什么他们都在期待?星海帝国的拥趸呢?
因为……现在是和虫族的战时,真觉醒成哨兵,要上前线的。
愿意走军队这条路的普通人,早在过去的多年间考进各地军校了——不适合做机甲战士的,也有许多其他途径。
未曾参军的的普通人之前看中的是哨向的特权,以及对于自己成为彻底的弱者,甚至“非人”的恐惧。可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觉醒成哨兵后,立刻被塞进附近的训练基地,在经过简单的训练后,扔到了泄洪地去抗击虫族。
这种战士是没什么战斗力的,把他们扔前线不够格。但泄洪地被夺回的星球还有大量的地面与地下的清缴工作要做,经过简单训练的哨兵新兵,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当然,死亡率也挺高的。
至于觉醒成向导的……他们的名字在第一时间被加入了智脑的匹配名单,甚至那些已婚的也没有例外。许多人享受到了他们曾经渴望的东西,只靠出身就能得到的高阶层伴侣。至于婚后如何,他们就冷暖自知了。
哨向的结婚率在陷入低谷后,突然爆炸性的攀升。虽然随着普通人停止在提供柔光防御的诊所前排队,这个数量会进一步降低,但目前阶段数量是一个劲升高的。
向导们被直接送到了前线,和哨兵完婚。这些向导的年龄虽然比向导学院毕业的学生们大得多,可他们没有接受过任何向导培训,无论等级,都对自己的能力所知甚少,就算过去在星网上看到过,但终究是和当时的自己无关的,此时早就遗忘得一干二净。
这彻底打击了普通人渴望觉醒的积极性,也彻底撕碎了普通人对向导的羡慕。
甚至出现了一些去向导的账号下道歉的普通人,其中向白月光道歉的人最多。
不过,脑子依旧有病的普通人依旧存在。星网上打了几场参与人数超过百亿的大型舆论战,都是自发的。
这种情况在十几年前发生,唐艾会很高兴,认为是民众的觉醒,可现在他看见,只觉得可笑——这些人在星网上吵吵闹闹,有用吗?还不如赶快看一看帝国各地的局势,赶紧跑路。
皇室和各地大贵族们已经发现了,这群新觉醒的哨兵和向导是真的好用。
一直安逸过日子的后天哨兵打不过从会走路就接受训练的先天哨兵,满脑子不切实际幻想的后天向导也比学会了控制能力的先天向导们更软弱可欺。
而且先天哨向,目前也没拿这些后天的哨向当自己人。
哨兵认为这些一直享福的后来者都是来跟他们抢夺资源的,向导也对这些一直坐着说话不腰疼,辱骂和轻视他们的前普通人没有好感。
他们手里只要掌握着一支先天哨兵的队伍,就能很好地掌控后天的哨向。
数年后,唐艾当初担心的事情一步步变成了现实。
最初被特殊对待的,是那些泄洪地出来的被集中安置的普通人,他们每天都能得到柔光防御——帝国现在也发展出了一支拥护他们的向导势力,但这些向导里不包括那三位2S,就算脾气最好的动物保育员也跟着一起策划与实行了数次逃跑计划了。
现在帝国甚至不敢让三个人一块出去干活了,但随着向导的增多,也不需要他们频繁外出了,他们仨现在处于被软禁状态。
随着这些人中的民众陆续有人觉醒,哨兵送去训练执行地面任务,向导则送去前线结婚。
结婚率越来越高,狂暴率越来越低,可婚后向导的非自然死亡率却越来越高。
过去向导的非自然死亡率也高,可至少也要在婚后一段时间了。毕竟那时候向导少,哨兵在发现向导状态不对时,也会适当改变一下自己的态度,毕竟中低层哨兵能娶到向导也是很不容易的。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向导很多,非常多——在忽略了后天觉醒的哨兵数量后,后天觉醒的向导数量可是比先天的哨兵多得多了。过去是排不上向导,现在是哨兵能一口气匹配上几个甚至几十个,他们能挑拣一个各方面自己都还算喜欢的。婚后发现不是很喜欢……也能换。
离婚多麻烦?丧偶就简单多了。
至于在觉醒后同样需要匹配的后天哨兵,已经暂时被忽略掉了。毫无疑问,他们成了一群消耗品。
这次的虫潮,依旧没有结束,所有人都开始认为,未来他们要面对的,就是这种程度的虫潮了。
他们需要更多的战士,因此……皇帝已经公布,即将进行全民抽签,抽到的人将进入特殊区域,每日使用柔光防御,努力让其觉醒。
这就是帝制的恐怖了,所有的民众都是皇帝的臣民,或者说,有生命的财产,底层民众和牛马没什么区别。
甚至很多先天哨兵对这种情况很满意,他们过去的不满,因为担心随着哨兵的增多,他们的利益被剥夺。可是现在好了,不但利益没有被剥夺,反而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他们能驱赶后天的哨兵去战斗。
世界直接从“科技帝制”,大踏步滑落到了“科技奴隶制”。
事实再次证明,人类世界的发展就是个滑稽的怪圈。
又双叒在星网上冲浪的唐艾一脸凌乱地关了网页,他躺在床上,在柔软的被子里翻来覆去。什么叫人类的黑暗面?这就是。
已经是跨越星海的星际时代又如何?只要最高统治者是人,总会出这些幺蛾子——唐艾发现,自己也哲学了。
之前还觉得迪塞尔和白月光有些心狠,现在他老实了,明明迪塞尔和白月光才是人类之光。
“不对,就不能比的。”唐艾坐了起来,“我们现在……好得多。”
早些年是有些大向导主义,可自从当年白月光本人的表态后,整个战区的情况就好很多了。在迪塞尔消失,白月光掌握战区军政大权的时候,大向导有些抬头,甚至和哨兵的矛盾也有些激化。可随着迪塞尔“拖着病体”回来上班,又被白月光跑到首都圈去“打卡旅游”,情况忽然就在无声无息中好转了。
唐艾那时候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白月光明明有能力,却没有军政一把抓。因为平衡。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他们需要两个首领……
即使是白月光这样的强者,他想要一个人支撑起对抗强大帝国的力量,还是太困难了一些。
曾经向导军校的伙伴,也开始用平和的而非复仇的心态看待身边的哨兵战友。哨兵们经过了前期笨拙的努力,也开始用平等甚至敬佩的眼神对待向导战友们。毕竟,都是正经的过命的交情。
又半年后,在一次虫潮大爆发后,屠龙者舰队再次出发。
此时,各方已经确定,这一次的虫潮至少还存在两只女皇虫。
奥利维亚·辛格尔上将留守坐镇,所有人都认为战争一触即发。
这次唐艾被带去了,他亲眼看见了白月光和迪塞尔与女皇虫的战斗,这比影像上看到的,更震慑人心。
“前方发现友军!”
回程的路上,全舰队响起这样的“警告”,是友军,但所有人比面对女皇虫时,还要戒备。
他们看见了一支庞大的舰队,对方应该也看见了屠龙者舰队。
只是,这次归程的屠龙者不是破破烂烂的,他们虽然有些消耗,但全舰队皆在,只是部分涂装有些修补的痕迹。
“欢迎你们的归来,需要我们来护航吗?”当双方建立起通讯时,切尔瓦罗上将的影像出现在了金鳢号的舰桥上。
敖昱端正地坐在他的指挥席上:“感谢友军,不需要。”
借助科技,双方隔着遥远的距离对视了一瞬,切尔瓦罗点了点头,切断了通讯。
帝国的舰队从中间分开了,让出了一条通路,他们表示还需要停留在这片星域清剿虫族,因此不能彻底让开通路,只能这样。
屠龙者舰队十分干脆地全舰队向前,驶进了对方舰队的中央,有一阵,他们几乎是被全包围了。
唐艾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双手下意识攥紧了军服,当他们彻底脱离这支“友军”的攻击范围时,唐艾才猛地长出了一口气。他刚刚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在憋着气——这辈子的身体是好,若是上辈子,都能把自己憋晕过去。
他们回到塞勒涅后半个月,虫潮渐渐消退。
本来专家们预计的还有一只女皇虫与数只女王虫却没有出现,专家们的预计没有错。因为屠龙者归航前,虫潮密度虽然稍有下降,但依旧高于过往,必定是有多只女王虫重叠在一个空间内,这也必定是有女皇虫在背后控制。
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女皇虫退了。
这是第一次人类已知的,虫族在没有失去首领的情况下,主动撤退的情况。
但最近三十年间,虫族展示给人类的第一次可是太多了,没人能确定这次女皇虫的退却,到底是喜还是忧。甚至有些普通人也选择了自杀,因为有谣言,说下一次将会迎来虫族更凶猛的进攻,“母星”将会到来。
唐艾偷偷看向塞勒涅的两位大家长,然后默默收回了视线。
{up:话说,大佬们,你们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有}
{我们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其实你一度接近过事实的真相}
{自己猜吧,小up}
{你的世界真有趣}
{原本是在灭亡的边缘起舞,现在却在升级的边缘起舞}
{没有意外的话,未来的你们应该能活到提升维度的那一天}
{你的世界让我多了点活下去的动力,我很期待和你的后代们见面,跟他们一块儿谈论你们的那一天}
唐艾嘴角抽搐,他不是一个喜欢解密的人,更希望现在就得到答案,对子孙后代也没太大的责任感。他们所暗示的事情,显然大于塞勒涅打爆帝国。可这些高纬大佬的嘴巴一个个都严得厉害,因为生命形式的特殊,他们虽然是单独的个体,但彼此之间的精神也有联动性,一旦集体决定了什么,这种集体意志就变得不可违抗。
所以……没有谁脱离集体告诉他。
{假如你死亡的时候还不知道,我们会让你走得清楚明白的}
{up:谢谢,我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校长?”唐艾做贼一样,悄咪咪来问了。
小月亮从办公桌的糖罐子里拿出了一颗巧克力:“回去吃糖吧。”
“……”唐艾意识到,他是猜到自己要问什么了,可是不想说。
{up:我有时候,真觉得白月光比你们这些高纬大佬还像高纬大佬}
{我们也很奇怪,但早已查探过了}
{他不是维度偷渡者,他和迪塞尔,只是人类历史上众多璀璨星辰的其中之二罢了}
唐艾灰溜溜走了,小月亮在他背后挑挑眉。
在和唐艾的相处中,小月亮好几次都想直接砍死他,但最终还是把他教到差强人意了,小月亮自己也稍微理解了一些老师的乐趣——把一个废物教到稍微能看,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但是……以后当老师这件事,还是交给大黑鱼吧。
虫族的威胁消退,人类的斗争就彻底摆上了台面。
当时的人类都以为,即将爆发的将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人类战争史诗,就像是星海帝国建立之前,人类对权力的争夺那样。
然而让他们失望了,接下来双方势力的对峙,是十分无趣的。
简单点说,就是塞勒涅扩张,帝国看着。
因为帝国的军舰和机甲,无法对塞勒涅进攻,
但塞勒涅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帝国保持了表面上恭敬,他们的扩张方向,是歌利亚长城之外,虫族一侧的区域。
歌利亚长城的其他战区无法跟上他们的进攻,最终还是变成了塞勒涅包裹在歌利亚长城之外的奇怪局势。但是,帝国没有撤走防御的军队,只是他们的防御对象,从防虫族,变成了防人类。
塞勒涅改名后第八十年,白月光正式登基为帝,迪塞尔·李是他的皇夫,也是帝国第一任首相——他在成为首相的当日,脱下军装,交出了军权,而作为皇帝的白月光也终于在他登基时,为自己披上了元帅的披风,拿起了元帅的权杖。
白月光身着全套元帅军礼服的影像,第一时间传遍了全星网。
{白月光……}
{唯一的白月光}
{他靠这张脸也能独霸一方}
{呵呵,说靠脸的才是傻子,他长这样还能建立功业,恰恰说明了他的强大,否则……}
就算是现在对他极度仇恨的皇帝,在看见那影像的一瞬间,也失了神。
白月光依旧是白月光,即使这身军礼服上满满的金花纹、金流苏、金勋章、金绶带,红里白披风里也有金色的暗纹,但看见他时,依旧不会有如直面太阳的刺目感,只有见到月亮时的清澈与优雅……
皇帝忍不住想,他当年就该迎娶这个向导做皇后的,趁着他羽翼未丰,还没研究出向导能力的时候,就与他建立最彻底的连接。
拥有了这样一个人,他还有必要去风流吗?
得到了最美的月亮,一切星星都是黯淡无光的。
他为自己的一时贪婪,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
皇帝这想法如果被 敖昱知道了,帝国得早灭两百年。
不过这些他脑子里的事情,敖昱不知道,所以此时的他还乐意慢慢来。
敖昱双手的手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撑着下巴,像是个孩子一样看着坐在那规规矩矩处理政务的小月亮。
“小月亮。”
“嗯?”
“我爱你。”
小月亮抬头看向他,黑眼睛里同样温情脉脉:“因为我好看吗?”
“嗯!最好看!”
“还因为我能打吗?”
“最最能打的!”
“还因为什么?”
“还因为你能让我抱大腿,吃软饭!”
小月亮笑了,露着小白牙,十分得意。
芝麻酱【黑鱼大佬你是不是有亿点点太无耻了?】
敖昱【你觉得能让我这种人躺平当咸鱼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芝麻酱还真的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个……至少得是能力让你彻底放心的人】
敖昱根本没回答他,已经去和元帅服的小月亮贴贴了。
芝麻酱:艹哟……为什么我觉得这家伙更无耻了?他咸鱼偷懒还是对别人的认可了?!
第219章 (捉虫) 守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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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亮的忙碌, 也只是那几天。然后这俩就手拉手,一块儿咸了——敖昱怎么可能舍得小月亮一直忙于公务?
不过,他们俩最多是躺在办公室里晒日光浴。否则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下属看着咸鱼成双的大老板, 就该恨得牙痒痒了。
还是得维护一下职场的风气的。
塞勒涅建国第五年, 歌莉娅防线上又有两大战区宣布易帜。同年下半年, 大量哨兵和向导叛逃进入塞勒涅(都是普通人转过来的)
当年普通人一直盼望着的国家改革,现在改了吗?改了……
帝国撕去了所有的伪装,彻底成为了哨兵帝国。
过去帝国虽然测试基因等级, 但高级基因的哨兵, 在升迁上至少还有一个过程。S级哨兵从少年军校开始,一直到与大学同等的高等军校毕业, 成绩优异者也是中尉,多数人只是少尉,他们一样要从基础做起。
但是现在从觉醒后,测出准确基因等级那一刻, 哨兵就根据等级得到了军衔。
虽然没有职务, 没有下属, 但随着军衔该有的一切福利待遇, 他们都有。
没有自然觉醒的普通人,全部被迁居到了“普通居住星”,被强制接受柔光防御。等待着他们的命运和过去的那些普通人一样, 向导强制匹配。哨兵的,送向各方前线。
同时, 帝国关闭了普通居住星的生命中心。普通人想生育后代, 只能自然生育。觉醒后的后天哨兵,依旧无权在生命中心登记,向导则可以在伴侣允许后, 于生命中心登记。
在这个时代,这种制度几乎等同于剥夺了人类的生育权。
超过九成九的女性,已经拒绝自然生育。这不是从今天开始的事情,帝国建立之前,就已经这样了,这算是文明标志之一,零星坚持自然生育的,也只是自己愿意才如此选择。
但与此同时,其他星球的生命中心却几乎满负荷运转,每天都有幼儿被送向育婴机构。有带有哨向基因的,也有普通人。
这些生命中心使用的,都是普通人觉醒前保存(还没获得哨向基因)的基因,至于现在后天哨向的基因,哨兵的不予记录。
所有普通人都在反对,但是……
议院通过了,皇帝盖章了,军部表示“忠诚于陛下,捍卫陛下的一切决定。”
在人类的权力机关一路通畅的情况下,最高智脑赫拉开始按照新的法律运行。
普通人以为,在向导彻底崛起前,他们还能当一段时间捡剩饭的,没想到直接被拽起来扔到了餐桌上,开始切割屠宰了。
先天的向导倒是分到了一点点权力,他们可以学习战斗的技能,可以不进入强制匹配的名单,但是在五十岁前,必须结婚。
星网在这些法律施行之后,混乱至今——这也是很神奇的一点,普通人都被赶进普通居住星了,可竟然还能上星网。星网成了他们最后的避难所,也成了他们最后的疏解之地。
言论自由是被保护得很彻底了,可也只有这个了。
唐艾看着自己刚发的美食影像下面又跑来两个疯狂谩骂的家伙,他撇着嘴思索了片刻,没把两人拉黑。
“唉……都不容易。”
这些人习惯于找别人错的家伙,现在又转回头来找白月光的错了。还是老的掉渣的那些话,质问白月光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当个向导?说和他沾边的都没有好下场,追求他的哨兵疯了,四殿下废了,虫潮一年比一年可怕……
{所有人都在倒霉,就只有你们幸福,你们满意了吧?!}
唐艾留下他们的发言,真的是出于怜悯,但看见这句话的时候,真把他看笑了。
原本唐艾是没什么满意不满意,但这句歇斯底里的发问,真的让他想起了当年白月光面对全网黑时,他的糟糕心情。
“不知道这种话只会让敌人爽吗?”唐艾怜悯地看着这条质问,“你的痛苦,只会让喜欢你,或至少同情你的人产生伤痛感。”
他去玩甜甜糖果风格的建造经营游戏小游戏了,小孩子玩太幼稚,对一直面对着黑暗世界的成年人来说,刚刚好。
芝麻酱【黑鱼大佬,你不进攻吗?】
帝国都乱成这样了,如果是他家大佬,一定就已经开始进攻了。但芝麻酱不是认为黑鱼大佬有错误,他只是好奇,这种情况对黑鱼大佬来说,依旧不算最佳时机吗?
并不知道皇帝有啥心思的敖昱,很淡定地否了【不去,就让它……慢慢崩溃吧】
塞勒涅建国第八年,塞勒涅国家军校,哨兵战斗科目的部分教材出现在了星网上。
——第十三章哨兵战斗模式、第一小节战斗模式,即黑暗哨兵模式,冻结精神海……
现在的星海帝国虽然淹没在了普通人的咒骂声中,但与此同时,它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了。因为哨兵们对这种特权的统治模式接受良好。
甚至帝国还从监禁问题哨兵的废星里,接出了部分“已经适合当前制度”的哨兵,从某些角度来说,这些哨兵才该称之为“黑暗”哨兵,一个强权统治的独.裁帝国,眼看着就要诞生。
假如,没有塞勒涅存在的话。
课程内容并不完整,但这也明确告诉了帝国,为什么塞勒涅以不足帝国百分之一的体量,做出了帝国两万多年没能干成的事情。
他们除了量产化的封号机甲外,还有真正的精神极端的超级哨兵。这对A与A以下的哨兵来说,是最好的消息。
但对帝国的顶级哨兵和向导来说,却是灾难。
S与S以上的哨兵,无法成为黑暗哨兵。
S以下的哨兵不再需要太多的向导了,这下他们是真的没必要和向导匹配了,只需要偶尔的疏导就够了。
这就有矛盾发生了,被高高捧起来的高阶哨兵……好像也没那么高级?
向导只留一部分就够了,其余的确实也很适合上战场,跟哨兵并肩作战。向导的先天后天都无所谓了,对哨兵来说,只留少数高阶向导,就完全足够了。
这等于普通人全部要上前线了。
而且,这么多年下来,普通人的军事训练已经上去了。在生命威胁之下,运动白痴也能学会基本的战斗技能,换言之,这些前普通人的战斗力提升了,他们能被送上前线了——之前大批哨向叛逃到塞勒涅,这也是原因之一。
但帝国已经加强了管制,甚至拿出了针对重刑犯的埋入式基因炸弹。
先天哨兵的战斗力,再加上目前科技手段的辅助。帝国新开辟的这条赛道,看起来还真的挺宽阔平坦。
可现在先天哨兵的态度又开始发生分歧了,帝国可是到现在都还没开放制式化的封号机甲,中低层的先天哨兵还记着,他们最近重新支持帝国都是因为大量炮灰的出现,外加大量向导的抚慰。
可后天向导实在是“优劣参半”,哨兵没有了迫切的求生需求,这样的向导可不够——帝国不知不觉,把忠诚于他们的哨兵,养成了怪物。
或者这群家伙早已经是怪物了,只是之前的环境优渥,让他们乐意披上一层人皮。
各军区再次要求了开放制式的封号机甲,帝国更不敢开放了。
之前他们是为了与虫族战斗,现在他们是为了挤压高阶哨兵,现在星海上已经出现高阶哨兵无用论,以及高阶哨兵“残缺论”了。
根据目前的资料,A以上的哨兵确实是更容易狂暴,尤其近千年,十个S九个是狂暴而亡的。可这个结果是要结合众多因素的,最大的主因当然就是缺少高阶向导。其次是他们总战斗在第一线,即使现任皇帝,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战斗在第一线。
不过,说到底这是中底层的哨兵认为他们也行了,不认为自己需要高阶哨兵的保护了。而高阶哨兵也用实际行动告诉过所有人了,他们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在需要的时候,是能够让中低层的哨兵去填命的。
现在是争夺利益的时候,人们只会翻旧账,不会顾念昔日的功勋。
唐艾:“呃……陛下,哨兵学校的教材……”
小月亮懒洋洋地点点头:“嗯,是特意漏出去的。唐艾,当我的皇储,怎么样?”
“我还想多活几年。”唐艾一溜烟跑了,他就不该来问这个问题,明明已经知道答案的,可就是嘴欠。
{其实你还是喜欢白月光吧?}
{up:……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敏锐?}
就是还喜欢,嘴欠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是特别的。
虽然是排在首相后边的,可至少也算是第二位吧?别人去问,白月光是不会回答他们的。
他既是被奚落,也是被逗弄了。但他坚信,亲密的人之间才会这么做。有一天白月光不逗他,他反而要失落。
{up:我就是这么可悲了,哼!}
在已经稳住阵脚,占据了一定的资源,可以自行发展后,敖昱和小月亮就是无敌的。
他们向着虫族的占领区扩张,从虫族的身上获取大量丰厚的资源。对于帝国的行动却是“迟缓”的,在塞勒涅最初的五十年,他们虽然接纳叛逃者(不是犯下重罪的那种),但没有发起任何主动的攻击行为。
只是偶尔他们在星网上发布一些挑起对面哨向,或哨兵内部争斗的消息。
这段时间,塞勒涅和帝国,完全打的是信息舆论战。只不过……帝国的行为经常让人觉得,连皇帝本人都是塞勒涅的间谍。
帝国从上到下,都开始不满。皇室同时受到了激进派与保守派的指责。
保守派认为帝国最近的改革都太过反人类了,难以想象这是一个高度发达的宇宙文明能干出来的事情。激进派则认为皇室的改革还不够,普通人和向导依旧有可能爬到哨兵的头顶上作威作福,就该像某些人期待的那样,彻底取消这些人的人权,本来这些懦弱无能如吸血虫的存在,也对人类的发展没什么贡献,“人”应该是一个高贵的词汇。
唐艾捂脸:唉……当年我还认为普通人的这种想法是想太多。现在这个结果,只能说是他们自己人果然更了解自己人。
塞勒涅37年,帝国的第一位大公爵宣布独立。
在接下来的十几年内,帝国分崩离析,硝烟四起。
第五十年的塞勒涅建国纪念日,塞勒涅出兵帝国……
普通人的哨向直接投降,少数反抗者被.干脆地碾压。塞勒涅在吞掉了相当于自身原国土的三分之一星域后,停下了脚步,整顿占领区。并进行了全星网直播的审判,被告席上的,有哨兵也有向导。
他们被控的罪名最高有反人类,最低有非法侵占他人财产。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也是高科技世界有趣的景象,同样的人类,共享同一片星网,却分属两个敌对的国家。
塞勒涅77年,帝国皇帝狂暴而亡,皇子们经过一场纷争,帝国再次分裂。
这一代人类确实见证了历史,他们看着星海帝国一天小过一天的版图,都有一种深切的幻梦感。
好像昨天他们还是星海帝国人类社区里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人,或是帝国军营里一个忧愁着匹配排队的哨兵,又或者是帝国向导学校里一个满脑子粉红幻想的向导,一夜醒来,他们就成了一个人类居住星球里被强制接受柔光防御的普通人,一个帝国军营里管辖着一百来个普通人哨兵的先天哨兵,一个离婚结婚了多次每天重复给普通人加柔光防御的向导……
他们好像依旧是自己,却又好像已经面目全非。
塞勒涅按照自己的步骤啃食着帝国,他们一点都不贪心,“吃”到了原计划的位置,就立刻停下战争的脚步,默默地消化新地。
一年又一年过去,帝国也发动了几次反攻,全都大败而归。
唐艾有时候都觉得帝国有点惨,他像是个重病难动的病人,躺在地上,眼看着自己被野兽生嚼。
塞勒涅175年,第六次对帝国战争,小月亮宣布停止进军。
“陛下,为什么不继续进攻了?”
“等两百周年。”
“……”
“陛下,对方投降了。”
小月亮皱眉摆手:“告诉他们等我们建国两百周年再说。”
他有资格任性吗?他非常有资格。塞勒涅的将军、士兵、大臣,和普通臣民,都认为他们的皇帝陛下说得没错。
多有趣,当年的白月光少做一次直播,都要面对“任性”的指责。现在,他在动辄数亿生命归属的大事上真的任性了,如今的星网上,不止带着塞勒涅国籍的高呼“吾皇英明”,就连带着星海国籍认证的也同样高呼“吾等将是建国两百周年的最好贺礼!”
人吗,都是为了生活~
芝麻酱暗戳戳看了一眼敖昱现在得到的功德数量,他咽了一口唾沫,缩回去了。
苹果醋和他家大佬的世界早已经结束了,现在大佬正在休眠。芝麻酱挺高兴的,因为这代表着大佬没想跟他拜拜,大佬还愿意进行下一个世界。
塞勒涅的最终胜利,其实不像看起来这么容易,毕竟,他们还得扛着虫族。
虫族可从来都没放弃过进攻。
八爪虫果然进化了,体长两米到五米,能在蝗虫和八爪虫的外形之间变化,蝗虫时它们存在于物质界,有物理攻击能力,可以吐出具有污染效果的酸液。成为八爪虫时,它们成了精神体,是虚幻的,攻击向导有奇效。
其他虫族也有一定程度的提高,并且每隔十年左右,就有女皇虫的出现。
但人类也在不断提升,顶级的超限结晶,已经不再是顶级了。
向导们通过灌输能量加进一步编程的方法,让超限结晶得到了更高的提升,并且,这是量产的。
在塞勒涅的200年国庆时,国家研究院为塞勒涅贡献了一份大礼,一台多结晶共存的机甲,这代表着这台机甲拥有了多种技能。
研究员们从哨向的情况中得到了启发——高一级的哨向对低级的有压制作用。
经过特殊排序,高一级的结晶对低一级的结晶形成了“统御”模式,低级的结晶不但可以正常使用,甚至能够得到来自高级结晶的加成。
但是这种机甲也有缺点,就是比普通机甲要大得多,编程复杂,对操作者的负荷也更大,单人只有高级哨向能架势,虽然可以改成多人操作但战斗力会大幅度下降,它们再次成为了高端品。
小月亮:“没关系,我们也一直在进化。”
两百年的时间,哨兵和向导能力的突飞猛进,比过去两万年加起来都还要翻倍。
过去生活在帝国的普通人对柔光防御有了心理阴影,可随着生活逐渐安定下来,一部分人还是选择重新接受柔光防御,拥抱进化。
而先天诞生的哨兵和向导的比例,较之帝国时代,都有了显著的提升,明明……现在很多哨向与普通人结成了家庭。而过去的研究表明,哨向结合才更容易诞生出哨向。
但有的时候,生命确实有着很有趣的出路,非科学可以解释的出路。
塞勒涅终于接受了帝国的投降,但小月亮没有接受“皇室免罪”的条款。
“反正你们不投降,我就打过去。”小月亮对着现任皇帝的影像耸肩,“我是不可能给你们免罪的,你们必须受到清算。”
目前的局势,他们没必要对帝国的皇室显示仁慈。
两万年的发展,帝国皇室即使失去了国土,却依旧保留着巨额财富,不把这些财富挖掉,那他们随时都会死灰复燃。
现任皇帝用自己的血签署了投降协议,在签署完毕后,选择了自戕。
他的皇后(动物管理员)拿出了这份协议。
超过两万年历史的帝国,正式寿终正寝。
三位倒霉的穿越者向导,也终于被解救,不过三人都累了,即使刺头这些年都被磋磨的意志消沉,他们在拿到一笔取自皇室赔款的补偿后,回归了普通人的生活,自己特殊的向导能力也没心思研究了——不管是哪边的哨兵,都滚TM的蛋!
塞勒涅233年,小月亮宣布退位,帝国改为议会制,但没有选举。
小月亮继续坐在帝国元帅的位置上,敖昱也依旧是首相。
246年,帝国发现了一艘……外星人的宇宙飞船。
他们自称佩顿人,长了一个大脑袋,在宇宙的另外一个方向上抗击虫族。通过佩顿人,人类终于与宇宙联盟建立了联系。
佩顿人:“虫族无处不在,只有有能力杀穿虫潮的种族,才能见到星空的广阔。”
人类终于不再是宇宙的孤儿了。
可是,唐艾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对,非常不对。
{up:我觉得怪怪的}
{……}
{up:不会这就是你们要瞒着我的事情吧?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唐艾觉得,这是个很重要的事情。可高纬大佬一个比一个嘴严,唐艾很久没有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了,他决定去问一问白月光。毕竟,白月光还邀请过他做皇储呢。
听了唐艾的提问后,小月亮思索了片刻,问他:“你认为虫族是什么?”
“呃……宇宙里的灾难。”
“在一些游戏里,我们总会在达到某个等级后,‘卡级’。”小月亮留下了这句话,就起身离开了。
这必定不是无关紧要的题外话,这种卡级的行为,要么是驱动玩家氪金,或延长游戏时间,也有的就是为了将高玩从普通玩家里筛选出来。
高纬大佬们也说过,他们很可能可以升上高纬。以及现在,数万年(加上星海帝国之前的历史)的时间,人类都没碰见外星人,就只和虫子厮杀了。
{up:虫族……是升级任务的必要条件?}
{啊,这下就没必要隐瞒你了}
{对,它是那个宇宙的‘守门者’}
唐艾:……
在文明的发展中,到了宇宙也依旧只是一个开始。想在宇宙大家园里“上车”,不需要购买车票,而是要先对守门者炫耀肌肉。否则,就去当守门者的粮食吧。
第220章 (捉虫) 各归各位和大……
220
{小up, 未来的你们甚至可能会遇到‘高等虫族’}
{对,哈哈哈,一切都是低等虫族做的, 和我们高等虫族没关系, 我们对你们所遭受的一切, 深表遗憾}
{up:……你们阴阳怪气的样子可真讨厌!}
这些乐子人大佬,给唐艾的观感,就是在好人和坏人之间, 不断地左右横跳。
{up:你们以自己的快乐为第一要务, 冷漠地看着他人经历痛苦,你们不愧也是人类}
{哈哈哈, 小up你竟然学会对我们激将了}
{你说对了呀,人就是这样的}
{我们还是有同情心的,但不会用在你们身上的}
唐艾本来是要讥讽一下高纬大佬们,结果被他们的态度差点气哭——因为, 他真的对这些大佬们有些感情了, 却没想到, 大佬们纯纯只拿他当乐子看, 和电子宠物没区别。
“校长……”唐艾跑去寻求安慰了,结果一进门,就看见白月光元帅坐在长沙发上, 首相阁下躺在他的腿上。
白月光对着他十分不见外地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儿?”
“校长,还是虫族的时候, 他们……”
白月光又打了个哈欠:“你想说高等虫族吧?你反应还挺快, 现在就猜到了。”
唐艾瞬间怔住,话都说不出去了。
“小家伙,你得明白一件事。历史有时候不是那么恩怨分明的, 作为国家可以记仇,但不能一直记仇。”他看着唐艾的眼睛,笑了,“没明白?”
唐艾点了点头,又意识到自己表达不明:“对,没明白……”
“以塞勒涅来说,我们是一个人类的主体民族国家。但是超前追溯,我指的是星海帝国前,人类在宇宙中的分裂时代,再朝前,宇宙大航海时代,继续朝前,蓝星时代——人类不是从一开始就有‘人类大一统’的认知的。我们是一个文明的聚合体,很多曾经的文明在人类这个总体中湮灭,只有足够强悍的文明才保留着自己的民族特性依旧延续到现在。
我们现在使用的文字和语言,都来自华夏,可是一些习惯又来自其他文明。当我们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没有必要回头看了。”
“那就是……为了发展不能记仇吗?”
首相阁下笑了,从小月亮的腿上坐了起来:“小家伙,你知道为什么你亲爱的校长现在就开始透露出高等虫族的事情吗?”
唐艾摇头。
“就是在仇恨未凉时,把高等虫族的脸,踩在地板上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唐艾之后,塞勒涅的部分高层都被暗示了高等虫族的情况。民众醉心于“人类又一次的大航海时代”“我们终于有了对抗虫族的战友”“不再是孤星”上层私下里早已开始备战,明面上却一派集中精力只为发展的模样。
塞勒涅建国625年,他们的邦交国上多了一个国家,建交只几个月,人类便得知了这个国家的真相——高等虫族。
塞勒涅向高等虫族宣战!
这被当时其余各国视为极其愚蠢的行为,一些国家劝塞勒涅保持冷静,表示:高等虫族和肆虐宇宙的虫族有点关系,但他们没有从属关系,虫族肆虐不怪他们。
“假如有一群宇宙猩猩到处杀害智慧生命,我们也不会责怪人类。”
看似挺有道理,实则狗屁不通。因为虫族特殊的生理情况,高等虫族必定和虫族有联系。而且高等虫族也是有声明的——他们不参与和虫族之间的争斗,不会帮助虫族,也不会帮助任何一个国家。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在目前所知的宇宙大联盟的历史上,各国家曾多次联合起来讨伐虫族。意图杀掉“母星”。
因为在失去女王虫的情况下,虫族只要还剩下一只虫子(包括地面上的虫族),它都是能慢慢演化为具有生育能力的女王虫的,想彻底灭亡它们是不可能的。曾经有一个生物科技高度发展的文明,使用了定向基因武器,结果高等虫族直接站了出来,以“遭受攻击为名”把这个文明灭了。
说着不插手,然而毫无疑问,高等虫族是虫族的保护.伞。
在开战的当天,塞勒涅直接铺出了这几百年间从宇宙大联盟中搜集到的证据。
小月亮:“呵,虫族通过武力吃弱的,你们高等虫族通过外交与贸易,趴在各种族身上吸血,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唐艾:“……”他也算是个国家领导的,怎么这些证据都完全没看到过?
{up:你们不是说只有虫族是守门者吗?我怎么感觉这个高等虫族也是呢?}
{唉~}
{对呀,我们说的,就是虫族啊}
{……艹!}在这些家伙看来,虫族和高等虫族,都是虫族,如白月光说的,一路货色罢了,只是改了个名儿,就能装王八了。
塞勒涅在战争初期,处于劣势,宇宙大联盟陆续有国家加入高等虫族的阵营,对抗“无端打破宇宙和平”的邪恶势力。
可一直有国家私下里帮助塞勒涅,为他们提供物资与科技的帮助。
因为高等虫族的真相,明智的领袖都能看得清楚。但是很无奈,他们没能在进入大联盟的早期看破高等虫族的真相,或看出了,却因为形势不得不选择忍下这口气,时间长了,也就更没办法报复
战争过了一百年,塞勒涅不但没被消灭,反而越打越强,科技井喷一样发展,军队彪悍勇猛,还有……人心。
星海帝国末期,哨兵向导普通人各自的臭毛病,不能说彻底消失了,因为总有个例。但是,星网上面,过去那种大面积的臭毛病消失了,星网氛围变得极好,人们更向上也更团结。
而塞勒涅也终于迎来了加入人类阵营的盟友,这场一对多的战争,终于发展成了两边站队的宇宙大战。
战争一共持续了近四百年,最终的决战,以十几个文明彻底湮灭,虫族母星被彻底杀死,高等虫族宣布投降告终。
白月光虽然也驾驭着升级、升级再升级的月光战神活跃于战场上,但四百年的战争,从来没有谁是单独的英雄,没有谁是必不可少的,这是一场文明和文明的碰撞,每一个生灵只是构建于自身庞大文明上的一枚齿轮。
只是,有些齿轮散发着更明亮些的光,也更坚硬强大些。
受降现场,唐艾看着敖昱,他也是彻底服气了,这家伙的“坏”在一国时还不明显,但身处万千国家的宇宙大联盟……外交神人。唐艾是知道,什么叫在鸡蛋上跳舞了。
大战结束,唐艾被推上了首相的位置,敖昱和小月亮退了下来。
他们在星际世界活到了一千五百多岁,两个人选择了星葬,就是将自己的遗体封在棺材内,投放入宇宙,其实这种丧葬方式跟增加了一个太空垃圾差不多,曾有新兴文明的飞行器被撞散过。但对于新兴文明来说,这也算是幸运了,因为一口高级文明的棺材能让他们解析出不少东西来。
他们俩的太空垃圾,不是,太空棺材十分小,因为放的不是遗体,是两人合在一起的骨灰。
哨向的体质特殊,两人烧完后的骨灰更像是陶瓷颗粒与各种宝石原石。
【黑鱼大佬,别遗憾】
【嗯?】
【关于没能找出超限结晶的源头这件事……呃,你找到了?】
【找到了】
【什么时候找到的?】
【很早之前】
【它们从哪儿来的?】
【从虫族那儿】
【!!!】怪不得敖昱没公布了,也怪不得……那世界的最后一部小说,哨兵和雌虫在一起了,经过漫长的进化,人类和虫族的基因都受到了严重污染,彻底混种了。
这种混种,明显是虫子为优的。因为虫族就是吸取其他种族的优质基因不断进化发展自己的种族。人类算是彻底被吞了。
不过,现在这个世界……即使战胜后,人类依旧将他们与虫族的仇恨牢牢地记录在了人类公约上,孩子们从小就要接受历史教育。未来很可能还会有人站出来为虫族说话,毕竟人类的历史上,傻.逼从来不少见。
【黑鱼大佬,我走了……】芝麻酱哭唧唧,虽然他知道这个世界很黑暗,但也实在是太黑暗了,这明明只是个寻常的科幻哨向恋爱小说,嘤嘤嘤。
【再见】
芝麻酱飞快和苹果醋“换防”,扑进了他家大佬的识海【大佬!还是你善良可爱温柔体贴】
大佬【……】他当年也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不对,应该说他在很多世界里,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 存在。
芝麻酱开始叽叽咕咕地唠叨上个世界的见闻,最后结论【黑鱼大佬是很强,但他也是运气好,勾搭了一个战力第一。大佬我小小地建议一下,你要不要也找个伴儿?】
大佬【小笨蛋】
芝麻酱【???】
不同的世界,确实会有各种强人。大佬也遇到过很多让他敬佩的人物,反倒是有些作为主角的穿越者,自认为“穿越”就是强人,那种自信和傲慢看在大佬眼里,只觉得好笑。
宇宙科技的世界,人口以百亿计算,出现强人简直是太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这个强人和黑鱼大佬短时间内坠入爱河,爱意坚定,默契十足,这就有问题了。
黑鱼大佬虽然没隐瞒,但显然也不想多提。看来这个世界,是能双人穿越的?
大佬以为自己早已经吃透了这个反派的穿越,但是他自大了。
【芝麻酱,我们去下一个世界吧。上一个世界没有你,苹果醋虽然也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但那个小家伙多数时间不会说话】
【啊?可我每次过去,他都在叨叨你】
【你赶巧了】说起这个大佬叹气,他做事的时候,苹果醋不会说话。却给了大佬一种被人盯着后背的感觉,就像是……他去的校园世界,被班主任从后门盯着后背的感觉。
等事情告一段落,苹果醋就出来了。有时候是提问,有时候是叨叨他。
苹果醋的大局观比芝麻酱好得多,在不涉及剧透的情况下,依旧能给大佬很多提示。就是他的提示,让大佬也觉得狠。
现在知道他的狠从何来了,统随正主啊。
【所以,芝麻酱,咱们走不走啊?】
【走走,这就走!】
芝麻酱快快乐乐地带着大佬走了,苹果醋也在对敖昱哭唧唧。
【呜呜呜,宿主,我想死你了!】
【好好好,乖啊。你辛苦了,我从芝麻酱那儿知道,你们系统还有零嘴的?用我的功德,你买点大餐去?】
【不用了,太浪费了,我只要能和宿主在一块儿就好了。对了宿主,我很确定,芝麻酱没发现小月亮哦~】
【嗯】芝麻酱没发现,但他家的大佬就不一定了。但对方也不是个傻子,不会多言的【我们去下一个世界吧】
【好哒好哒!哈哈哈,我终于又能和宿主在一块儿啦!】
放在敖昱面前的,是两个世界。照例依旧只有一个身份提示:阴险歹毒病弱状元、好吃懒做混混乾元。
【宿主你选哪个?】
都是“元”啊……
【乾元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古代版的ABO?】系统曾经给他做过科普,经历了星海世界,他对这些东西的理解更深刻了一些。
【对,宿主,你不会选这个吧?】
【就这个。】
【……好。】苹果醋联通这个新世界的时候,是战战兢兢的,他真的好害怕小月亮不在这儿。
因为相比起过去那些世界的波澜壮阔,这就是个种田文。呃……比卖面包世界的种田文范围更小。这篇文的背景世界,就一个镇子,都没出县城。
进入世界的过程中,苹果醋满脑子都是一条鲸鱼大的大黑鱼,噗通一声掉进……掉到了一口井上方,大黑鱼的尾巴尖都没能塞进去,可怜的水井被摇晃两下,就直接散了。
但进入这个世界后,苹果醋瞬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这是一个很宽广完整的世界。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世界的天道。
【你们随意,我看着】祂对苹果醋说了这句话,就真的让到一边去了。苹果醋从祂这句话里,感觉到的不是怯懦和恐惧,而是一种沉稳大气的放松。
而且,这个天道……好像比之前的几个都强啊。
这种抠抠索索的小文的世界,竟然恰好诞生在这样一个强大天道的世界里,也是奇怪。
敖昱从床上坐了起来,单论长相,这个世界的他,竟然是目前为止容貌最俊的一个了。
凤目长眉,隆鼻厚唇,刚起来披头散发,俊逸风流,让人一望便心生好感。
可长得如此一副好相貌的男人,偏偏是个大混混。
他叫顾清瑶,是顾家前家主的老来子,小时候体弱,都以为长大了该是个坤泽(欧米伽),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儿。一家子娇宠着养了起来。十五那年,他偏偏分化成了个乾元。若只是养得娇了些也无妨,温文的乾元也成家不愁的。他偏长成了个油滑无赖的性子,文不成武不就,只终日在街道上浪荡,与混混无赖为伍,不作大恶,但尽干些招猫逗狗的混事。
顾家在安朗县是大户,顾家二老还在世时,走人脉给他塞进衙门,成了个衙役。
如今一晃十多年过去,顾清瑶年近三十还未成亲。毕竟这年头乾元多,坤泽少,但顾清瑶却偏偏眼光高,看不上中庸,这才单到了现在。
今日却是他当家的姐姐(乾元),让他一早起来打理整齐了去安朗县下头的赵家村相看。原来有一家子逃难过来的人,带来了两个坤泽,虽说两个坤泽身上的信香味道都不重,但也正是为此才一路安然逃到了安朗县,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坤泽。
苹果醋暗道:来了来了。
这真的就是个种田的小世界,没出现什么侯爷皇子王爷的。
主角坤泽也是这个时代的土著,不是穿越者。他爹娘是一对中庸,儿子十岁分化成了坤泽,让两人高兴万分——一般坤泽分化的年龄都更早些,但也有到十六的。
只是家里的大权在乾元大伯手里,大伯家的坤乾二子也都是自私偏狭的性子,主角一家子日子过得都有些艰难。后来主角十二岁,家乡遭了灾,一大家子逃难到了安朗县落脚,剧情也由此正式开始。
为了生计,主角和大伯家的坤儿都无奈在安朗县嫁人。
大伯的坤儿嫁给了混混班头顾清瑶(敖昱:正是在下),主角嫁给了一个破落的猎户。
坤兄一开始过得好,但他为人奢靡浪费,顾清瑶也是个爱享乐的,两人坐吃山空。后来班头的家族也完蛋了,顾清瑶没了班头的差事,两人生活愈是困窘落魄。
主角却老实肯干,跟夫君勤恳操持家业,他更是能生,五年抱了四个,夫君更是将他宠爱到了骨子里。
全文的外在环境虽然也有变动,甚至还改朝换代了。但这一家子仿佛活在世外桃源里,兵祸、盗匪来了,猎户就带着他们躲进山里,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也未曾挨饿受冻,就是过着温馨平实的小日子。
这其实就是个……换了男人的田园种田文。
就连顾清瑶这个最大的反派BOSS,干的最坏的事情,也就是借钱不还,受了奚落后,提了个粪桶去老二家里找麻烦,结果让猎户提着铁叉出来,把他吓得糊了自己一身粪。
相比起其他世界的反派,这个世界的反派简直就是搞笑来的。
现在大黑鱼面对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要去选一个坤儿回来。假如小月亮不是大伯家的坤儿,麻烦可就大了。
苹果醋的不安中,敖昱在仔细打理。
衙役又称皂吏,就是因为一身黑衣。顾清瑶是个班头,帽子上插着雀翎,腰间扎着红腰带,再配着一对铁尺(这玩意儿看模样其实有些像铁叉或护手弯曲的短剑),若打理得干净爽利,那是颇为英武的。
可顾清瑶他是个混混啊,所以他是不会给自己好打扮的。
脑袋上差役的帽子非要侧面歪戴着,孔雀翎也不服帖地别在帽子上,反而横过来,当簪子一样插着。他腰间该扎紧了的红腰带,也非得宽宽松松地圈着,闹得他衣裳也都松散开了。
也是他脸好,这么打扮,竟然有几分疏狂名仕的不羁感觉。
敖昱拿着铜镜,照了照自己的下巴,对这张脸很满意。
他就这么风流倜傥地出门了,县城南门,他已经五十多了的老姐姐一见他气不打一处来,上来给他帽子、腰带打理好,骂骂咧咧地把他拽上车了:“都说了今日是给你相看的,你以为人家非你不可?一家有坤百家求,咱们县里的乾元虽然不多,可也有几家,这都盯着呢。”
敖昱揣着手,笑嘻嘻听他姐姐絮叨。
这个世界的坤泽乾元中庸才是第一性别,男女要朝后排。
所以穿衣服也比较乱,不过乾元大多穿的是普通世界里的男子衣袍,坤泽穿女子的,中庸两边都可以——但这属于多数情况,实际大家还是靠味道分辨乾坤的。
乾元更强壮,可还比不上哨兵,没有特别的能力。坤泽体弱,貌美……能生,而且是生更强壮聪慧的孩子。
且乾元和坤泽也是有等级的,但古代没有测算的技术,就只是“以味压人”,更强的乾元直接用气味就能压制比他弱的。乾元里还有乾宗,强到能标记乾元,且让乾元给他生孩子。
而高阶坤泽反而难孕——在她或他的乾元等级不够的情况下,可一旦生育,生下来的孩子必定极强。
顾家主穿的就是男装,头上戴着员外巾,面敷薄粉(这个也是古代男人的风尚,男人化妆古已有之),脖子上挂着个孔雀石的金项圈,念叨了半天,看敖昱没反应,她叹一声:“小弟啊,我眼瞅着也快六十了,耳顺之年……你就让我顺顺耳吧。虽说我吩咐了你侄子侄女好好待你,可……终究是隔着,他们也都和你不亲。”
220-230
第221章 (捉虫) 冯小兔
221
姐弟俩年岁差的大, 顾清瑶出生之前,顾家主自己孩子就都有了。可顾家两老年纪大了,早年间顾清瑶又体弱, 顾家主就更疼惜弟弟些。
后来顾清瑶成了个混混, 顾家主一边疼他, 一边又让自己的儿女离他远点,就怕给孩子带坏了,如今侄子侄女提起他也都一脸反感。
顾家主是有些不忍心, 可也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只能趁着她还在, 多给小弟些花销。
“若是真定下来了,回头我给你的破院子修修, 成家立业,生乾育坤,你在差事上也用心些,日子过得不会差的。而且……离你的狐朋狗友远些。”
“姐姐, 弟弟必定让你过好日子。”
“唉……”顾家主叹一声, 看弟弟嬉皮笑脸的样子, 就知道他又没听进去。为了自己多活两年, 她叹口气,不说话了。
骡车颠颠簸簸地把两人送到了赵家村,这儿的村长带着村子里的脸面人早就等着了。瞧见他们来了, 快步迎了上来——赵家村姓赵,但过半的土地, 都是顾家的。
“东家来了。”所以, 村长这么叫。
他家都是顾家的佃户,种着顾家的田。两个坤儿落户在了赵家村,才能第一时间让顾家过来相看。
顾家主下了马车, 略抬着下巴对众人点了点头,众人非但不觉得受辱,反而点头哈腰,谄笑连连。
“顾班头。”待瞧见了后头的敖昱,众人更是谄笑不已。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些乡下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衙门里的大老爷长什么样。一个班头,就足够很多人倾家荡产了。
一行人朝里走,苹果醋见着了这个世界的男主攻。
苹果醋:比大黑鱼矮,比大黑鱼壮,比大黑鱼难看,哼!
他们进的是村长家,黑黝黝的土瓦房,顾家主在主位坐下,敖昱吊儿郎当朝柱子上一靠,被顾家主瞪了一眼,他只能慢悠悠站直……不太直,反正总归不像是好人。
然后就赵家村的村长带着一双乾元儿女留在了正堂,其他人都退了出去,稍后进来了七个人,一边三、一边四。
四那边,一对乾坤夫妇带着乾儿和坤儿,夫妇两人先见顾家主再看敖昱,都是满脸的迫不及待。那位坤儿也穿着绣有小碎花的丝绸衣裳,发髻上扎着一朵小紫花,脸上涂了胭脂。一进门,一双丹凤眼就亮晶晶地四处看着。
坤泽看着十四五,乾元年岁更小,可能还不到十二,按道理说,乾元十五前分化的很少,不过他不是重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靠到柱子上的敖昱,已经重新站直了身子,总打着弯的脊梁骨也抻直了,两只细长的凤眼盯紧了紫衣的坤儿,眼珠子一动不动。
至于三口那家,是一对中庸夫妇,两人紧紧挡着穿得灰突突的坤儿,不让他露出来。
“呵!遮遮掩掩,怎么?怕我顾家强娶?”顾家主把茶杯朝桌上一磕,“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她其实对这两家都不满意。
三口这边可以说是爱儿心切,她小弟的名声确实不好。但他们顾家在安朗县一贯爱惜名声,她小弟也没做过欺男霸女的事儿,家里更没脏的臭的,就只是浪荡些罢了,算不得顶好的良配,但配他们这一穷二白的灾民也够了,何至于表现成这样态度?
至于四口这边……卖儿求荣的姿态,已经做的极满了。这坤儿模样是好,但小小年纪就能“勾引”她弟,看着也不是个安于家事的,她弟又交了一群狐朋狗友,这再闹出个金莲来。
可她弟实在是不堪用,眼珠子都看直了。
顾家主叹气:“你们的坤儿,我弟弟是看中了,聘礼也不会少,但是,你们需写一份断亲书。他出嫁也需得从我们顾家出嫁,与你们无关。”
这夫妻俩一听,都是一愣,但两人对视一眼,男乾咬咬牙,站出来道:“三百两。”
“两百两,不然就从村子里滚出去。”
“……听、听顾员外的。”刚还有几分凶狠的男乾顿时怂了。
夫妇俩赶紧认了,他们若被赶出村子,无处可去,连个户籍都没有,最后还是得让坤儿嫁人,还不如现在净赚两百两。
顾家主直接从怀里掏出了银票,朝茶几上一拍:“写了断亲书,就拿走。人我今日就带走。”
村长被叫过来,准备笔墨纸砚,外带当见证,不过片刻,一式三份的断亲书就写好了。
这时候顾家主和敖昱才知道,这一家子姓冯,那两口子叫什么就无所谓了,重要的是坤儿叫什么——冯小兔。
敖昱看见这名儿直接笑出来了,多可爱的名儿。冯小兔自然是小月亮,见他笑得灿烂,一个劲翻白眼。
冯小兔和亲爹各收一份断亲书,第三份交给了敖昱。
顾家主还让冯爹写了一份二百两的借据,道:“若亲家规规矩矩,这借据就当没有。咱们以后说不准还能按照寻常亲戚,走动走动,但若两位不守规矩……”
“明白、明白。”
至于冯小兔,也是要被带走的。临出门的时候,冯家爹妈指着小兔的弟弟,一个劲的朝他打眼色——未来两家如何,就只看小兔了,这夫妇俩还是希望,他能够拉扯弟弟。
顾家主找村长借了头驴,要赶敖昱去骑驴。
虽然小月亮是他们家的人了,但终究是个坤儿,骡车就是他的了。顾家主和车夫坐车辕上,敖昱可不是就只能骑驴了。
“姐,我信不过我侄子侄女。”敖昱是乖乖牵着驴了,但他不准备把人交给他姐。
“你什么话?”
“正经话,我夫郎如此美貌,他爹娘虽让人看不上眼,但字写得不错,言谈举止明显是个读书人出身。夫郎就是家世差些,但比镇子里大家宅门里的公子小姐,不差什么。我侄子侄女眼光高,必定会看上夫郎的。我不能把他送你家去。”
“……”顾家主还真犹豫了,这位冯小兔的人品不知道如何,但容貌仪态确实是极好的。他还是个贪慕虚荣的性子,放到家里,自家几个年轻稚嫩的儿女,还真说不准让他给勾引了。可直接让这个弟弟带走,也实在是太缺德了一些,“小弟,他看着才十三四,说起来,你当他爹都够了。”
敖昱神色顿时一变:“姐,你不会真惦记着让他进你家门吧?”
“你说的什么话?竟然还跟我摆脸色?!把人让你带走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定得八抬大轿,三媒六聘把人抬进门,而且人养到至少十六才能碰,否则你是我弟,我也得剁了你,明白不?!”
“……姐姐说的是,小弟一定听话。”敖昱笑了。
明明敖昱笑得特别正经,配着这张俊脸,让人不自觉便信任。可顾家主看着他却一脸复杂难言,因为她弟弟就是用这张脸去骗人的。作为被他从小骗到大的家里人,顾家主自认为已经认清了他的本质。
他越是笑得诚恳认真,就越不能让人信。
“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是个样子货呢?”顾家主连连叹气,最终也是没法子多说什么,坐到车辕上,让车夫朝县城赶路了。
敖昱【苹果醋,小月亮的身体有生育能力?】
苹果醋【没有。更多的不能说,但小月亮确实是无法改变的没有生育能力】
敖昱反而松了一口气【还好】
星海世界有生命中心,可以轻松孕育生命,敖昱和小月亮都没留下自己的后代,两个人都不想有额外的牵挂。而且敖昱嫉妒,工作或小月亮自己的爱好也就罢了,再来一个“外人”?小月亮会拥抱对方,会对他们诉说爱意。
小月亮也一样。二人世界,不需要更多了。
放在这么个医疗条件落后的世界,敖昱和小月亮吃饱了撑的要生孩子?
【宿主,如果小月亮能生育,你怎么办?】
【不深入啊。也不是就那一种快活的方式。如果小月亮觉得不解渴,那就让他在里边呗。】
【……】苹果醋默默拍自己的脸,他总忍不住问,每次问了又觉得自己是傻瓜。
但苹果醋还是去找了一趟天道,砸实了小月亮不能生育这件事,以免发生意外。
顾家主带着敖昱先到了衙门,顾家主除了是家主外,还是安朗县的县丞。
顾家算得上是安朗县的护官符,毕竟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丞。整个衙门里,各级属吏超过五成都是姓顾的。
顾家主亲自给敖昱写了婚书,给小月亮入了籍。
看着户籍,顾家主叹气,竟然还流了两滴泪:“你今日总算也是成家了,我也能放心去见爹娘了。”
“姐姐别说丧气话,弟弟以后还得靠着姐姐过日子呢。”
“你这个——谁说要让我过好日子的?!”顾家主顿时被这个没脸没皮的弟弟气得振作了起来,扬起巴掌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拍完了她又手麻,“唉,算了算了,我还拿你的话当什么真?可真是……白长了你这个好相貌,好体格。”
乾元本就高大健壮,容貌也更俊,敖昱单看外表绝对是乾元里的佼佼者。但别看他体格子练得好,可正经差事上,却总是朝后缩,如今能当个班头也是熬的资历,外加姓顾。其实衙役里除了几个同样只会阿谀的狗腿子,其他人都不服他。
虽然又把敖昱教训了一通,可顾家主还是拿了五十两的银票给他:“这可是给你修缮房屋,也是给弟夫添置衣裳的,你别都拿去吃喝挥霍了。”
“姐姐,我自然知道心疼自家夫郎的,你就放心吧。”
越这么说,姐姐越不放心。她叹了口气,忽然捂了捂鼻子:“你身上的味儿今天怎么越来越重了?被你夫郎的味道勾的?这赶上鱼腥了,回去记得吃药。”
她说的是敖昱的信香味儿,原主的味道,是水腥味的,而且很淡。敖昱这才来了不到半天,味道浓度直线上升。
敖昱:“……”
苹果醋捂嘴笑,大黑鱼哦~
可再怎么不放心,顾家主把人送到敖昱破院子的门口,接人都是让敖昱自己进车里接。
顾家主跟弟弟不同,是个顶守规矩的人,否则不会敖昱一提不放心侄子侄女,她就干脆不留人了。人就是给弟弟买来的夫郎,是他的人了。他已经不放心了还强留,像什么话?至于说剁了弟弟,也只是说说狠话,弟弟真把人如何了,她也只是训斥一番罢了。
那是她弟的房里人,家里事了。
小月亮有点蔫。
去衙门办婚书的时候,他脸色就不好。车停院子门口,帘子撩开了他也没动静,敖昱上车,就看见他缩在角落里,脸上发青。
敖昱赶紧把人给抱下来了,他们俩这亲近劲儿,让顾家主看得也脸色发青了,可再看这新弟夫不像是装的,她没声张,甚至还帮着挡了一挡。
“对了,姐,那头驴给我留下。”敖昱用后脚跟把门关上时,头都没回地说了一声。
顾家主咬牙切齿,但还是亲自进门把驴拴在了他院子里,这才她唉声叹气回家了。
“晕车了?”敖昱把人往炕上一放,转身倒了杯水来。
“嗯……”小月亮哼哼着,一小口一小口把水咽下去了,然后对着敖昱眨了眨眼睛,“我……两年。”
敖昱的眼睛里,喜悦瞬间爆发了出来。
小月亮终于不是从这个世界长起来的,他也是中途过来的,小月亮和这些世界的联系正在变得松散,他要挣脱束缚了。
敖昱亲了亲他的额头:“先睡一觉,其他的回来再说……”
敖昱话未说完,外头就闹腾了起来。
“顾哥哥!大喜啊!”“给哥哥道喜来啦!”
敖昱脸上黑了一瞬,小月亮好奇地朝房门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见,但外边闹腾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哥哥!快给我们看看小哥夫吧!”“祝哥哥早生乾子,三年抱俩!”
敖昱深吸一口气,扯过被子给小月亮盖上,一抬头,脸上已经挂上了和善的笑容——和善到让小月亮用被子包住了头,让苹果醋忍不住念叨阿弥主神……
第222章 最悬殊的气运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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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瑶在正经人里没什么好名声, 但在安朗县的混混里名声极好。
且这混混也并非都是无所事事的地痞无赖,这些人也有各自的营生,像是杀猪的、卖酒的、跑堂的, 走货的都有。只是他们干的买卖都不大, 且并不踏实认头, 有三两个银钱就胡吃海塞,各处浪荡游玩,积攒不起家业, 在穿衣打扮之类的事儿上也多少有些离经叛道, 还有人好勇斗狠,这才说对方是“混”的。
其实放现代, 很多人就是没积蓄想法的月光族,但放在这年头便不是正经人,是混混了。
顾清瑶早就说了今日若看上了眼,便迎个坤儿回来。
混混也知道成家的好, 昨日一群兄弟就商量好了, 要给大哥来道贺。今日敖昱一去办了婚书, 他衙门里的小弟就跑衙门对面的茶楼报信去了。这帮子人就跟在后头, 顾家主在的时候他们不敢过来,顾家主一走,这就涌上来了。
众人都没空手来, 最穷的赖二也抱来了个新板凳,家境最好的孙屠子扛来了半扇子猪。
敖昱顶着笑脸出门了:“好弟弟, 哥哥我正要寻你们, 你们正好来了。快快快把东西放下,与我帮忙来!”
一群混子们也都哈哈大笑,只以为是准备婚礼, 那自然是拍着胸脯嚷嚷:“定不让哥哥丢了脸面!”
敖昱便开始指挥开了,先他们将东西在哪儿放下,之后便命人将灶台给扒了。
他家的灶台久未开火,竟不知何时住进了一窝耗子,一群汉子闹闹哄哄抓耗子。
敖昱拿出银钱,让做苦力的周壮、周勇兄弟二人去找盘灶的人来。
把赖二和胡泉留在家里,敖昱又带其余人一路杀到郊外,买了四大车的砖头瓦片回来。
这世界虽然没有武侠世界的武功,但混混这个存在,一样是讲义气的。他们对外人可以没脸没皮,但对自家兄弟却必须尽到道义。
一群人已经意识到不对了,看着大哥乐呵呵的脸,也只能咧嘴笑着白干活。
苹果醋:这也就是古人了,要是现代的混混可没这能耐。
古代混混们虽都是鸡鸣狗盗之徒,但基本功也是都会的。花了半下午的时间,给敖昱重新搭了灶房,还把正房和耳房该填补的都填补了。
敖昱也没白辛苦这些兄弟,灶房没有,就在屋外头搭了两个土灶,中午晚上,都是炖肉烙饼,虽然没酒,可也把一群大肚汉吃得齿颊生香。等临走的时候,周家兄弟额外得了一大碗浆糊糊的肉糜:“周婶子牙不好,这个能让老人家尝尝味儿,可别一口气都吃了,油水重,老人肠胃受不得。”
周家兄弟拉来的人自然得了银钱,这兄弟俩却是不要钱的,但这一大碗肉糜对两人来说可是比得了工钱还要高兴。
有夫郎或媳妇的人,额外得了一块白花花的猪油,有孩子的还给裹了油滋啦。啥都没有的,则有一块儿猪头肉,下酒最好。
众人走时,自都是喜笑颜开的。
带来猪肉的孙屠子临走时却得了敖昱一个眼神,别人是真走,他是走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顾清瑶十五成了乾元,让家里人放出来时,就认识了孙屠子,两人也算是十几年的情谊。
不过,孙屠子能如此不惜工本地捧着顾清瑶,还因为顾清瑶如今是衙门的班头。虽然差事轮不到他,可消息他总是能比旁人更早知道的。
安朗县是岩州山阳府治下,这个山阳的山,指的是卧虎山。
不知是不是名字的关系,卧虎山常年有“虎”,有时是真老虎,真老虎一走,盗匪就来。太平盛世时程度稍微轻点,若是朝廷稍有动荡,老虎或盗匪就凶悍些。
如今在卧虎山立旗的老大是三头蛇戴闩,他旗下有着千多号人。这人自然不是真有三个脑袋的妖怪,是他头骨与常人不同,一颗大光头的左右各有一个凸起。他这人又长了吊梢眼配着尖下巴,仿佛一张蛇脸,才得了三头蛇的诨号。
孙屠子的孙家,就是卧虎山盗匪在山下的眼线之一。
他们不是现在的戴闩埋的人,属于是几代人都给盗匪传消息。山大王换如流水,他们家却依旧干着这个行当。
顾清瑶也知道,偶尔会松松手,给孙屠子传些消息。他们这本来也是小衙门,他吐露的消息顶天了也是某个小盗匪做事不严给抓进牢里的事儿。这种的一般山上下来人伪装成盗匪的家人,花钱赎人就行。
小衙门的县令也不敢把事做绝,小县城的城墙可还不到两米,他们也怕夜里让人摸进来抹了脖子。
“顾哥哥可是有什么大事?”
敖昱早就备下了酒,给两人分别斟上:“是有件大事。县老爷不是带了个妻舅当师爷吗?前些日子这位师爷带着李班头和衙门里十几位好手去府里了。”
孙屠子点头,这事他也是知道的,如此多的人都骑着骡马出的县城,在他们县里算是大动静了:“哥哥知道这事为的是什么?”
敖昱挑了挑眉,得意道:“自然。”
孙屠子看他这样,表情顿时更阿谀了两分:“还是哥哥面子大,人面广。”他弯着腰站起来,给敖昱斟了半杯酒。
顾清瑶不在乎吃穿金银,他一个乾元偏偏对色也没什么兴致,他就喜欢听人说好话,尤其是孙屠子和其他几个小弟里的乾元,他们说一说好话,总能从顾清瑶这儿得到各种他们想要的,或者是财物,或者是消息。
敖昱眼神动了动,满意点了点头:“其实这事儿说了也无妨,不过,这事里的人,离咱们可颇有些远——谢相国,可是要过七十大寿了。”
“这……不是说东西从水路走了吗?”孙屠子一愣。
谢忧,谢思远,两朝老臣,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天下。
他每年大寿,都有大笔金银入京。今年七十整寿,各地搜刮更是要加一个更字。隔壁屏州灾荒,其实有一半是人.祸,这个人既是当地的官员,也是上头的丞相——修堤坝的钱变成了下官给上官送礼的钱,救灾的粮也成了送礼的钱。如今当地一个劲地朝上头要银钱重建,这些银子怕是也要变成礼钱了。
“不是咱们知府的银子,是……南边……”敖昱压低了声音,“之前已经有几处生辰纲遇了水鬼,他们准备陆路走。”
船运是快,也轻省,但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一旦船底被凿穿了,那就只剩下沉船一个结果了。而从此处向北,还有几处凶险的河段,不用凿船,船老大用点手段,一船人都得喂王八。
相比之下,陆运虽然要穿山过水,可只要安排了足够的人手,领头人又足够谨慎小心,相比之下倒是比走船安全些。
这可是从卧虎山下过的大财,孙屠子眼睛里贪婪一闪而过,但眉头又皱了起来。东西是好东 西,却也是烫手的山芋。
不过,这些就不是和顾清瑶能决定的事情了,反正消息送上去他就立了功劳,少不得赏赐,其余的事情就要他们上头人自己去担心吧。
“多谢顾哥哥!”孙屠子拱拱手,匆匆走了。
敖昱站了起来,新灶台里烧着火,正在烘干。上头锅里的水烧开了,虽然有些浮土,但不妨碍用来泡脚,他盛了一盆热水端进了屋里。
小月亮睡着了。
闹哄哄了大半天,外边刚静下来他就睡了。
敖昱也没叫他,只小心撩开被子……一双叠在一块儿的脚丫就露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足衣给脱了,如今已经入秋了,光脚可有些凉。
手上一摸,可不是脚趾有点冰?
摇头叹气着,敖昱把水温兑好,将盆挪到了床上,给他洗脚。
大概是洗脚舒服了,敖昱出去倒水,回来就看小月亮把眼睛睁开了。他干脆把人拽起来了:“起来,自己擦擦身上。”
“你来……”
敖昱叹气,换了个新盆,给他把身子擦了擦。
——坤泽多是比乾元早分化,但年纪小的时候,雨露期来了也没什么影响,就是味道略重些,要到了十八九,雨露期变得难熬,才算是彻底长成。
乾元则是会暴躁些,冲动更强,但喝药也能压制得住。顾清瑶就是一直喝药的。
至于顾清瑶这个原主的希望,苹果醋就不说了,敖昱通过原主的记忆也能大概猜到因为……这个世界的顾清瑶他喜欢乾元,而且就快控制不住自己,要对他的乾元弟弟们表白了。
这可能属于原主的bug,他让一个三十的乾元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守身如玉,可不就只有一种可能吗?总之,原主爱意日渐深厚,他又是个跋扈任性的性子,怎么可能去娶坤泽?
他不娶,故事无法正常展开,敖昱过来了。
第二日敖昱也没去衙门,一早起来便叫住了沿街叫卖的小贩,买了豆浆和烧饼,昨日家里有鸡蛋,敖昱炒了鸡蛋和小月亮吃了。
小月亮却还是有些无精打采的,甚至还有点起烧。
就在小月亮吃第一口的时候,气运条蹦出来了。因为与此同时,在赵家村的主角和猎户定了亲,故事彻底开始了。
苹果醋也得到了迟来的反派主任务【宿主,你的主任务是:好好生活。】他也从没见过这么笼统的主任务,不过世界抛宿主的花生油常常有这种情况,毕竟他总接无限世界,太容易嘎了。
这是苹果醋第一次看见对大黑鱼这么不利的气运条——大黑鱼二,主角八。
但他已经不是过去的苹果醋了,他才不会着急地嗷嗷大叫呢。他只会挥舞着小彩球,给大黑鱼和小月亮加油助威!
这就是小月亮身体状况糟糕的原因,每次气运之子的兴旺,都会带来小月亮的灾难。
敖昱的手托在小月亮的脸颊边,小月亮歪着头去蹭他的手。
“我这个身体……应该不是真正的坤泽。他是吃药变成坤泽的。”
这身体十二岁前可不是长这样,冯小兔原本是个黑瘦调皮的男孩儿,都说大概是个乾元。他十二的时候,弟弟给他一颗散发腻人味道的药,说是糖丸,冯小兔舔了一口还真是甜的,他就给吃了。谁知道吃了后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烧,再醒过来的,就是小月亮了。
这个世界还真有这种药物,混了雨露期时坤泽腺体处的血与十几种药材,用未来的话说,就是激素。
本质是中庸的,这种药吃了没用。
但没达到第一次雨露期的乾元和坤泽吃了,却都会变成坤泽。不过乾元吃了变的是假坤,即使本该是女乾,也是彻底没有怀孕能力的,这种药刺激改变的是他们的腺体,该没那个功能的器官还是没有。这是害人的药。
这也是一段剧情。
为什么冯家二叔对大哥言听计从,就是因为冯二叔当年一时鬼迷心窍,对冯小弟说,你哥哥以后若是个乾元,那他长大了以后就会欺负你。冯小弟本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且当时家里确实更重着大哥,就把这药给冯小兔吃了。
冯小兔还是嫁给顾清瑶几年后,从别人那儿看到了这药,才反应过来童年时经历了什么。
他回家闹了一场,冯蒻蒻(苹果醋:这作者给主要配角起名也太敷衍了)为此付出了许多钱财,后来冯二叔为此跳了河。冯蒻蒻于是反击,连本带利得到了自己失去的。
总之,乾元吃下这种药,就等于是废了。“他们的腺体是坤泽的,但没有生育能力,在这个世界,就是彻底的废物”——原文。
敖昱将小月亮搂在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荷叶香气。
“我身上的味儿难闻吗?”他可没忘,自己是鱼腥味的。
“好闻……”小月亮的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抓了一下,已经是又睡得沉了。
小月亮的梦里,他在一个好大的莲花池里游泳,里边有一条好大的金鳢。金鳢翻着肚皮,让他躺在了肚皮上,晒太阳。
金色的太阳……不对,这是夜里,哪儿来的金光呢?好像是周围的莲花在放光,这些莲花的光比阳光更加温暖惬意,小月亮挪了挪将脚放进了水里,两条手臂张开,一边儿轻轻踢着水,一边儿晒着自己。
这梦真有意思。小月亮在睡梦中笑弯了唇角。
第223章 (捉虫) 你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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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些了吗?”待天亮了, 敖昱依旧按照原主的混混样打理好了自己。
小月亮看着还有些蔫,他坐在床边,足衣穿上了鞋子却只穿了一只, 另外一只让他挂在脚尖上摇晃着:“好累……”
敖昱摸摸他的头, 倒是不烧了。
“我送你去周家。”敖昱道。小月亮听他说, 眼神动了动,黑亮的眼珠向左右各示意了一番。
“两边都有问题。”
按照顾清瑶的记忆,他左右的邻居都不是好东西。
左边的是个姓顾的中庸秀才, 说起来还得叫敖昱一声叔爷爷。但这人是个斯文败类, 还在书院里就荤素不忌,后来得了功名, 也惯常做些扒门翻墙的下作事。
右边的也是个衙役,李熊
李家在安朗县可是衙役世家,衙门里站、捕、壮的三班衙役,除了顾清瑶和他的几个走狗, 其余的要么姓李, 要么和李家沾亲带故, 或是李家的弟子。李熊也是李家人之一。
顾家和李家, 可算是安朗县的一文一武了,而且,文武不和……
顾清瑶一直没能在县衙的衙役里立住脚, 李家才是主因。其实,他到现在还没有被挤出去, 反而说明了原主的能力其实不差。
这位李熊比孙屠子还像个屠户, 身宽体胖,膀大腰圆,寒冬腊月也敞着怀, 露出满胸口的护心毛。他也是顾秀才的相好之一,甚至对身为乾元的原主也有些想法。不过,原主虽然喜欢乾元,却也喜欢俊的——孙屠子虽是个屠户,可也长了一副硬朗俊气的相貌。
小月亮如果是个强人也就罢了,如今病歪歪又有些体弱,敖昱是疯了才把他一个放家里?
给小月亮包裹齐整,弄得像是个胖乎乎雪娃娃,敖昱直接把人抱出去放驴背上,两人就出去了。
路过左边顾秀才的院子门,小月亮正看见门开了个缝,一只眼睛贴着缝正朝外看。对方和他视线对上的瞬间非但没有偷窥被抓的恐慌,反露出了几分迫切。
然后敖昱就一脚踢顾秀才门上了,里边传出尖利的一声“嗷!”
小月亮用斗篷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体弱总能养好的,让他心烦的是这身体的胃,妥妥一个小鸟胃,敖昱给他的烧饼夹鸡蛋,他吃了半个竟然就撑了。
和前几个世界完全不一样的情况,让他很别扭。
绝对不是不能满足口腹之欲,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小月亮:看我认真的双眼),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能吃,怎么长身体,对吧?
路上路过了卖馄饨的摊儿,小月亮扯了扯敖昱的衣袖,俩人坐下了。
老汉的馄饨汤是羊汤,加钱还能给羊杂,混沌是鸡肉的,敖昱还让老汉给加了个鸡蛋,味鲜量足。
小月亮的鼻子告诉他“我要来十碗!”
小月亮的胃告诉他“十碗?能吃十个就算你赢了。”
小月亮就吃了四个,喝了几口汤,鸡蛋勉强啃了一圈蛋清,剩下归敖昱了。吃饱了回驴上,小月亮手里让敖昱塞了个东西暖烘烘的——原来是包在粗布手帕里的两个鸡蛋,手帕还有些潮,该是刚捞出来的煮鸡蛋。
鸡蛋塞在怀里,暖和得很。吃饭等一会儿,摆摊子的人更多了,敖昱又零零碎碎买了些东西。
周家就是昨天送了肉糜的那家,他们到时,周家兄弟正好出门。一听敖昱所言,弟弟周勇立马跟着回来了。
周婶子其实还不到四十,但已经满头花白,一脸皱纹,牙齿更是没剩几颗——营养不良很容易脱落牙齿,一旦掉了一颗牙,其他牙也就更容易松动了。她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却干净爽利。敖昱带着小月亮来了,她也不多问,把人让进了房里,给他手里塞了一杯热糖水。
敖昱从怀里掏出路上买的花生瓜子,周家兄弟是苦力,住的也非单门独院,周围都是苦力人家。敖昱到门口把花生打开吆喝了两声,院子里的孩子都过来了,高高兴兴一人分了一小把。对这些孩子来说,这就是如过年般的待遇了。
把剩下的花生瓜子交给了周婶子,敖昱看着小月亮躺下睡觉,这才跟一直蹲在门口的周勇出来。
走出了巷子,到了更宽敞的街面上,敖昱道:“勇子,你和你哥,可有当衙役的心思?”
周勇先是一喜,接着又忧。他们不在意衙役要入贱籍,可顾清瑶别看在外头人五人六,在安朗县的县衙,可混的不是很好。顾清瑶很多事都不瞒着他们,两人都也都知道,当了衙役若是没背景,就是苦差,甚至要命的。
寻常衙役,一个月只有十五个大钱,班头一个月也只有三十个大钱。所以衙役就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否则除了像顾清瑶这样家里有钱的,自己都养不活。衙役就不能太好心,更不能老实。
甚至跟着敖昱,还可能丢命,因衙门里但凡出了事,限期不能解决,衙役就得挨打。李家的不怕,因为打人的也是他们自己人,跟着顾清瑶的可没有这种好差事。
十几年前顾清瑶就连续挨过几顿打,这还是李家有分寸,知道不能把他打死打残了,手底下留了余地,可也把顾清瑶打怕了,这才就此一蹶不振。对他们这些顾清瑶的小弟,想来李家是没这些顾忌了。
周勇咬着嘴唇拧眉立在当地,被敖昱叫了两声,这才快步跟上:“哥哥……”
敖昱拍了拍他肩膀:“你跟你哥商量,若你们不愿意就找信得过的人,把位置卖了。一个位置少说能卖五两银子,但别超了十两,且千万别找嘴不严的。”他压低声音道,“就是咱们自家兄弟,我也只会跟你们几个说,其余嘴巴不严的,不会透。”
周勇越发感动:“哎!我们知道好坏。”
敖昱又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们帮我把昨日帮了忙的兄弟召集一下,晌午我在老王头儿那请大家吃席。”说完两人便分道扬镳了,敖昱去了衙门。周勇去集市上找他哥,兄弟俩一块儿蹲着等活儿,外带商量这件事。
敖昱打着哈欠,一步三摇进了衙门,衙门里当值的属吏都过来道喜递红包,敖昱笑嘻嘻一一收下。反而跟他算是同袍的衙役们,除了敖昱手下的几头烂蒜,其他人都如没看见他一般,各自办事。
说这几位是几头烂蒜……还真不是埋汰人。他们就是一个比一个埋汰。
李家就是把废物塞过来了,烂蒜们也没有谁是隐藏大佬的情况,敖昱如原主那样坐下,吃着不知道谁孝敬的花生,喝着米酒,听他们闲聊。
另外一边,小月亮睡了片刻,一睁眼就看见周婶子坐在炕边做针线。因为没钱买蜡烛,总在暗光下做活,周婶子的眼睛也早就坏了,此时一针就扎在了指头上,周婶子却眉毛都不皱,只吸了吸指头上的血,便又继续缝补。
小月亮故意弄出些窸窣的声音,周婶子立刻将针线放进了笸箩里:“顾家夫郎,可别立刻掀被子,屋里头凉,裹着点。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周婶子说罢给小月亮掖了掖被子,便又去端来了加糖的热水,还用小箩筐盛着敖昱留下的花生瓜子:“你就在这里吃喝,有什么事就招呼我。”
“婶子,我的衣裳破了一角,还请婶子借针线一用。”
“好!”
他还穿着昨日那件绸缎衣裳,发髻换成了男子的单髻,只别着一根乌木簪子。
周婶子立刻将笸箩递了过来,小月亮跟敖昱当年可是刺绣过的,后来他只是耐不住性子懒得再捣鼓这些了——比起缝东西,他更喜欢砍“东西”,但简单的缝补还是够的。
他给自己的衣服缝补好了,将周婶子放在笸箩里的东西也顺手拿起来缝上了。
这是一件周家兄弟,不知道谁的坎肩,肩膀给磨破了个洞。
要按照礼制说,小月亮这就是“失礼”的。他已经嫁人的坤泽,怎么能给别人缝衣服,就算对方是两个中庸也不行。
可周婶子是明白人,也不多咋呼,小月亮随手给缝了,她就道谢一声接了过来。
“周奶奶,外边有个凶巴巴的大个子,在找这个好看哥哥呢。”有个扎啾啾的小男孩跑了进来,到了周婶子跟前说。
周婶子随手抓了一把花生,塞在他肚兜里了:“叫你小王哥哥,去把周哥叫回来。”
“哎!小王哥哥已经去啦。”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市井里的孩子,各种污糟事都见得多,一个个机警得很。
周婶子让小月亮去了临屋待着,这家有个大箱子,留在家里的一位大着肚子的叔叔(小月亮愣了一下的)把他塞进去躲着。
寻来的正是敖昱另外一头的邻居李熊,昨日小月亮被带回来时,防得严密,今朝出门他睡得沉,也没看见。还是顾秀才捂着鼻子跑来敲门,跟他说顾清瑶新娶的坤儿是个水灵鲜嫩的大美人。
顾清瑶是混混,却是讲义气的。这两人就是彻底的坏种。
李熊问了路上几个小贩,就知道顾清瑶是找谁来了,只是他不知道周家兄弟的具体住处,又让小孩子蒙骗了几次,真找到地方时,已经近晌午了。
“顾清瑶家的小夫郎何在?”敞着怀的李熊一路横行进了院子,看见门就提脚就踹,“我乃是顾清瑶的同袍,你家相公让我接你去见他呢。”
他这模样,谁都知道来势不对,他却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找着人就够了。
院子里如今就没几个当家人,大人无论男女留下来的都是家里较弱的那一方,还有好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其余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这种家庭,十岁左右就能出去干短工了。
李熊总算还没丧病到对着孕妇或孕夫做什么,但转了一圈没人,大嘴一咧,眼睛一瞪,就要去逼问周婶子。
“李头儿,干什么呢?”身后响起了敖昱不着调的声音,李熊一回头,看敖昱带着一群人回来了,他冷笑一声,径直朝他走了过来,和敖昱擦身而过的时候,故意撞了他一下,给了敖昱一个挑衅的眼神。
结果他再走,脚底下却被敖昱一绊。李熊是有几下本事的,可他对着敖昱时,实在自大惯了,这一下他本是能站稳的,敖昱却先一步转身,一脚踹在了他膝盖上。在他前方的人赶紧让开,李熊直接一个飞扑,摔了个狗吃屎。敖昱紧跟着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他脸上。
李熊双手去抓敖昱脚踝,却被他脚上用力,将半张脸踩进了泥巴里,李熊也被踩得眼前发黑,金星乱冒,彻底失了力气。
“癞子把驴粪抓一把来,朝他嘴里塞。”敖昱一指院子里的驴——这院子里的小孩儿拿它看稀奇,这半日竟然弄了不少干草来喂它,这头驴拉了不少。
“哎!”
敖昱招呼赖二,长得跟个猴儿一样的赖二立刻答应一声,他也不嫌脏,伸手就抓了一把最新鲜的,过来就塞李熊嘴里了。
李熊还迷糊着,可他被踩得呼吸不畅,嘴巴是张着的,被塞了东西下意识吞咽了两口,让浓重的异味给直接呛醒了,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赖二那张赖赖巴巴的猴脸。
“里——”他嘴里有东西,说话发音不对。
赖二跳开,李熊捂嘴坐了起来,一看手掌里的东西,再听见嗷嗷的驴叫和周围的笑声,李熊转身就开始呕吐。
“你——你——”
“你吃屎。”敖昱答。
“哈哈哈哈!”“李吃屎!”“李吃屎!”
院子里外,大人孩子,都在嘲笑着。这种聚居的地方,此时过来的人早已不只是周家这院子里的人了,也有些闲人混混跟在里头。
李熊这种人吧……他不要礼义廉耻,却又极要脸面,需得旁人敬他畏他。
“快来看他,满嘴是驴粪啊!”赖二偏在此时吆喝了一声。
李熊满脸驴粪,呕吐连连,攥着拳头想打敖昱,终究是在大人孩子的吆喝声中,以袖遮面,转身跑了。
第224章 (捉虫) 他自己干的~……
224
敖昱谢过了院子里的人, 一家留下了两尺布,就要带着小月亮回家——对小弟们的感谢就都在老王头儿的羊杂碎里了,他在老王头儿那是熟客, 给每人都记了银子, 随他们吃去。
“哥哥, 还是让我们也住下吧。那李熊不是个好相与的的。”周家兄弟把敖昱一直送到了家门口,在门口,周壮压低声音道。
敖昱笑了笑:“放心, 没事儿。”
敖昱走进家门, 关上了房门。
夜里,小月亮又起烧了, 敖昱的气运值也又降了。虽只有细微的一点点,但多少让苹果醋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原来是赵家村有人今日白天正在县城里,他卖山货的时候,将事情听了两耳朵。回去便与人乱嚼舌根, 说冯家的坤儿嫁了人没两天便勾三搭四, 姘头与他相公碰了个对头, 打了起来。
冯蒻蒻认为冯小兔生性高傲, 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但当日来娶夫郎的老衙役(大黑鱼)看着就不是良善之辈,他家里爹娘也如此说, 却又暗地里嘲笑:“他爱慕虚荣,嫁了个有钱的, 可不是活该。”
“啊——!!!”又是一夜过去, 惨叫响起,惊动了四邻。
若只一声,是没什么人起来的, 只以为这是谁家打夫郎呢。但这人扯着嗓子却叫了个没完,都已叫得嘶哑了,还是一个劲地朝高处扯,瘆人至极。
尖叫声便从一人变成了两人。
“杀人啦——!顾秀才杀人啦——!”
小巷子里,顿时越发热闹了。
——李熊让人给杀了,还是让顾秀才杀的。
出了杀人的大案子,县老爷自然是要升堂问案的。
这位老爷叫刘世安,是个中庸,长得面白无须,颇为斯文。升堂时他是皱着眉的,他的五千两银子跟着府衙的生辰纲一块儿送进京,结果半路上让水鬼凿了船。水鬼也聪明,不敢全凿了,刘世安的礼物倒是没丢,可其他人的东西丢了,知府发话,让他给人家匀一匀,都是同僚,帮衬一下……
说得好听,就没见其他同僚帮衬他的。不就是丢东西的那人,把坤泽妹子送给了知府当小妾吗?
但怨气再多,知府发话,他也得干。
刘世安正气闷,这又来了个人命官司,今年考评的时候,又要被上官拿捏了。幸好,凶手也当场给抓住了,若是出了逃犯,更麻烦。
可坐在这儿一听,凶手是个秀才,刘世安眉头皱得更紧了。
秀才杀人,这怕是要说他们安朗县教化不足啊。
敖昱站在下面——他姐姐今日没在,站在县太爷旁边的是安朗县的主簿,也是敖昱的大侄子。但这位大侄子,被教导得颇为看不起自家的小叔叔。
负责刑案、诉讼的典史出来说话了,他也姓李,是李家现在官职最大的。
“老爷,顾秀才虽被缉拿在了当场,手里还握着凶器,但他只是个体弱的中庸秀才,李熊却是壮班的好手。李熊让人一刀开了膛,断然不可能是他一个秀才能干出来的事情。他的脑后也有被敲打的痕迹,该是有人入室杀人,有意让他顶罪,这才没有将其杀死。”
“对对对!学生冤枉啊!学生冤枉!”
“嗯……”刘世安一听,也点了点头。
“至于谁有嫌疑,或许可以问问顾班头。”李典史道,“毕竟他住在隔壁。”
可他的后半句话,被淹没在了顾秀才的大叫声:“对!就是他!李哥想与他新娶的坤儿相好,他不乐意,还喂了李哥吃驴粪!必定是他怀恨在心,夜里翻过墙来,杀了李哥!”
他把自己摘出来了,那不就完了吗?攀咬别人也就罢了,他攀咬顾清瑶……
李典史都有一瞬露出了仿佛牙疼的表情——李、顾两家虽然是世仇,但到了这一代,其实已经到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否则十几年前顾清瑶当了衙役,就得给打死,他能活到现在只是在衙役里边缘化,同是李家放手的结果。
毕竟李、顾两家在安朗县的年头太长了,枝繁叶茂,盘根错节,查查族谱,都能发现亲缘,没必要闹了。
这件事从根子上来说,李典史也不认为人是顾清瑶杀的,顾清瑶都三十了,他这老混混真能干出这种事,可早就干了。人总不能还反着长,一把年纪了还年少轻狂吧?
李典史吸一口气,暗骂:蠢货,你攀咬他,这是让事情又横生枝节啊。
可两家是敌非友,顾秀才咬顾老二,作为李家的当家人,李典史没道理站出来替顾清瑶说话。
李典史就看顾主簿,等着他说话,反正下面的一个是他叔,另外一个也是他们顾家的旁支,算是他家里人狗咬狗。
顾主簿向前一步,拱了拱手,说了一句让李典史差点惊掉下巴的话:“老爷,下官觉得顾秀才的话,有几分道理。”
县太爷刘世安都愣了——怎么回事儿?大义灭亲?
“顾、李二人原本便有私仇,如今李熊对顾清瑶新娶的夫郎起了坏心,顾清瑶冲动之下杀人,也是可能的。”
苹果醋:!!!
气运过低的情况,发生了。
大黑鱼不会出大事,因为他是反派BOSS,在剧情走到最终前,他就算被主角碾压成了十比零,他也是有基础气运值在的,他得让主角最终打败。所以,敖昱会在下一个阶段前,保持高过主角的身份,然后让主角踩。
苹果醋对大黑鱼的信心让他相信大黑鱼不会在小河沟里翻船,但是……又忍不住担心。
顾秀才嚷嚷:“对对对!”
苹果醋真想也拿驴粪糊了他的嘴!
刘世安眉头拧着,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考评,另外一方面……谢相的寿辰将至,给谢相祝寿才是他的头等大事,他不想有额外的事情影响。综合起来,这杀人凶手是顾清瑶,最符合此时他的利益要求。
——和顾秀才无关,就不是教化的事儿了。也快速缉拿了犯案的凶手,虽说是有个杀人案子的污点,但他给上头分了银子,考评的时候,知府不会拿这件事卡他。
但刘世安还是气,他拿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人情,就这么折进去了?
更何况……顾主簿虽然脑袋有点不清楚,但刘世安还是明白的,顾县丞很是宠爱这位弟弟,绝对不可能看着他因为人命官司进大牢砍脑袋。这杀人之罪,对顾家还是有点牵连的,自他来到安朗县上任,顾家对他还是很支持的,刘世安也不想与顾家交恶。
“顾班头,你且来说一说情况。你可得……想好了再说。”
刘世安心道:你认识的混混多,随便说一个就罢了,可千万别脑子糊涂地出来又掰扯顾秀才。
敖昱这才站出来,跪在地上道:“回老爷,小人勘查过现场,可以断定,李班头,他是自杀的。”
公堂上的众人,顾主簿、李典史,顾秀才都站着,因为他们不是有官身就是有功名。敖昱不行,不止得跪着回话,还必须等到老爷问了才回话,因为他是衙役,甚至他连属下都不能自称,贸然插嘴可是要挨一顿打的。
顾秀才:“你——你胡说!”
刘世安愕然:“自杀?”继而他皱眉了,“顾秀才,公堂之上,哪容你喧哗?你虽有功名,本官也要治你一个藐视公堂的罪过!”
左右衙役水火棍敲击着地面,低喝“威武”,顾秀才顿时吓白了脸。
“顾班头,你继续。”自杀好啊,自杀就不算是凶案了。
“老爷,李熊是腹部中刀而亡,伤口横向自左向右,刀口齐整,像是一刀切过。李熊这样的壮汉,即便是让人杀了,如何能老老实实让人划开了肚子?”
这又是意外的发言,刘世安以为顾清瑶的解释,不过是“他自杀的、他就是自杀的,他绝对是自杀的”这种。因为他过去审案子也都这样,能结案就行,反正罪人与其家眷最多喊两句冤枉,一通水火棍下去就老实招供了,也不麻烦。
没想到,头一回“有理有据的判案”竟然是从顾清瑶这混混嘴里说出来的。
不仅县太爷刘世安,李典史都下意识捏住胡须拈了起来。他也不认为是顾清瑶干的,但以为是李熊在外头惹了仇家,实在是这个李熊太能惹祸,明明只是李家的边缘人物,日子过得比正房子孙更招摇。
但李熊确实有两把子力气,衙门里干架,总少不了他。
李典史道了一声:“确实,这刀口实在不像外人弄出来的。”
“大人英明。”敖昱拱手,“小人只是起疑,还是大人一语道破天机,大人之智,果然并非我们这等小人物可比的。”
李典史赶紧道:“确实,大人英明,一语点破下官之惑!”
顾主簿和顾秀才都赶紧道英明,刘世安笑了,今天总算是有一件爽快事了。
“大人这么一说,小人想起来了,这李熊实在是荤素不忌,前些日子请了走街串巷的游医去他家中诊病,听说是……染了脏病,大人您知道的,这许多染了脏病的人,都会脑子糊涂……”敖昱说着,看向了顾秀才。
顾秀才脸色越来越难看。上面的刘世安和周边衙役也脸色越来越难看——顾秀才身上,还都是李熊干涸的血迹。
都说脏病是血也能传人的。
顾秀才……他也知道李熊前些日子确实找了游医,但李熊自己说他只是扭了胳膊,还给顾秀才看了膏药。邻居里是有传闻,他是脏病,李熊却说那是旁人嫉妒,才说他的坏话。
但顾秀才也觉得顾清瑶说得没错了,李熊那样的壮汉,哪里是顾清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害了的?他刚才攀咬顾清瑶只是下意识咬一个最恨的人罢了。此时回忆起刚醒过来见到李熊的样子,他那肚子确实是开膛破肚得十分利落,就像是被开膛的猪似的。
真是发疯之下自杀的?
苹果醋:……已躺平,我就不该多想,一定是跟芝麻酱的大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这才不知不觉多了瞎担心的毛病。
刘世安高高兴兴将案子判成了李熊自杀,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出了衙门。
敖昱从大堂上站起来的时候,苹果醋忍不住赞了一声【宿主,你‘忽悠’也是点了满级】
敖昱【这可不是忽悠,这是‘合则多利’,李家不缺打手,县令不缺衙役。而此时乃是多事之秋,都惦记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家和顾家都是本地的家族,不管私下里如何,明面上两家都得好好粉饰颜面。李熊则是个彻底不要脸的,他比顾清瑶名声可是臭多了。毕竟顾清瑶现阶段就是自己混,可没祸害过什么人。】
【嗯嗯嗯】苹果醋一边应着,一边笑了起来【嘿嘿,宿主,你想我吧?】
所以一个小问题,他立刻就讲了这么多。
【对,有点想你】敖昱从善如流。
苹果醋捧了捧胖胖的自己,觉得能把自己挤成一颗胖胖的桃心形状了——充满 了纯粹的崇拜的爱意,好开心啊~
至于混混的问题,大概……原著作者也不知道该怎么写出一个真的大混混来,全文里最恶毒的事情,其实是主角他亲爹,就是他小时候把药给了冯小弟,害了冯小兔一辈子,后来也是他懦弱无能,让一家子跟着他“赎罪”。可赎还没赎到点子上,最后反而把自己逼死了。
方才刘世安临走前,还多看了敖昱两眼,暗道:这位衙役办差是不行,但可实在是圆滑聪明。衙门里,能办差的人多的是,能办事儿的人,这可是头一个。
敖昱没回家,他去了顾家的祖宅。
门房放他进了门,他却也不到前厅去,只在门房的小屋里头喝茶等人。
正喝着呢,他大侄子顾主簿急匆匆回来了。
敖昱放下茶碗,抹了抹嘴:“不是来找你乾母告状的。你我都多大年纪了?”
顾主簿的脸色青白交替,他袖子一甩,转身要走,可刚迈出门槛,迎面就对上了顾家主的黑脸。
“娘……”
“嗤~”
顾主簿哆哆嗦嗦差点下跪时,听见了他小叔一声嗤笑,顿时来了个黑里透红。
第225章 (捉虫) 老婿
225
“咔!”敖昱捏开个花生, 跷着二郎腿的一只脚甩来甩去,他将花生抛起来,没接住, 却也不在意, 任由花生掉落在地上, 一边去取下一颗花生,一边道,“姐, 孩子大了, 给留点脸面。”
顾家主瞪了长子一眼,顾主簿正要走, 却被顾家主叫住:“你真就这么滚了?!”
刚要跑走的顾主簿立马停住,转身怯怯地又一步步挪了回来,也是生育子女顶门立户的乾元了,看着顾家主却露出了孩子一样的胆怯无措。
“给你小叔叔道歉。你差点把他的命祸害没了, 刚才是作甚?气势汹汹来找他的麻烦?!他说让你走, 你就真走了?!”
“叔、叔叔……我、我错了……”
“毫无诚意……蠢笨至极!”顾家主咆哮着, 总归还是没给这儿子留脸。
顾主簿跑走了, 顾家主也进来坐下,敖昱把茶推过去,她接过来全灌进嘴里了。
敖昱又推过去了第二碗, 她喝了一半,敖昱再给他把茶碗斟满, 她端着略烫的茶碗, 长长舒出一口气。
“姐,无碍的,这事儿有惊无险。”敖昱劝了一句。
这大概就是他所谓的基础气运了, 虽不是王孙公子,可他是安朗县的顾家人。别看县令刘世安方才在大堂上那般得意,私下里,他得给顾家主行礼。李家的衙役能任由他打骂,顾家可都是文人(虽然最高是举人),在当地,却不是他能招惹的。
顾家是他的护官符,顾家若不乐意,他绝不会招惹顾清瑶——即使顾清瑶犯傻,刚才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会出事,最后从街上拉个没什么亲眷的人顶罪也就罢了。
其实这事情的主要问题在李家,可李典史会做人,全程没多说话。虽然李熊是李家人,但他无心回护,事情就能解决了。
“他是要当家主的人啊。结果跟一个下三烂的外人,祸害自己小叔叔?”顾家主又深吸一口气,她还真不是当着敖昱做样子,确实心里苦。
这不只是对敖昱的事儿,这还有日后为人处世的事情。
“哈哈哈,姐,没事儿,在顾家人看来,我也是个下三烂。害不了他的名声。”
“你——”顾家主看着笑得嬉皮笑脸的弟弟,哭笑不得,“你也是心大。咳咳!你这鱼腥味怎么跟重了?”
她嘀咕着,端起茶碗来,吹了吹,用茶香熏了熏自己鼻子,又浅浅啜了一口。
突然,顾家主一愣。
她坐下来喝的第一杯茶,是稍稍偏凉的适口,把火气砸下去了不少,第二杯依旧适口却是温了,把刚刚的些微凉意彻底驱走,现在她手里就是一杯热茶,十分熨帖。
她看着她弟,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这一手……
“爹娘走时,都对我说,‘照顾好你弟弟,他会有大造化的。’”顾家主叹了一声,“我原是不以为意的,如今看来……还是爹娘看得清楚。清瑶,你侄子傻,别跟他一般见识。”
敖昱拱拱手:“姐,今日我是来借马车,顺便跟你再要点钱花的。”
“……”顾家主沉默片刻,“你就是个烂土豆!刮(夸)不得!”
不过这才是她弟,又拿了三十两给敖昱,她也没问敖昱要做什么。临要走,却让敖昱一把拽住:“姐,你称病吧。”
“嗯?”
敖昱压低了声音:“道上的消息,生辰纲要出大事……”
顾家主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前头已经出事的生辰纲,是最近就快到山阳府的这一笔。
两笔生辰纲,前者相对于后者就是九牛一毛。
顾家主叹道:“我劝过太爷,再出点银子就算了,别沾手了,本已经说动他了——这事儿,一个小人物出再大的力气,上头也是不会知道的,反而会惹知府不痛快,知府都没发话,你这么积极作甚?但咱们太爷于钱财上,太过斤斤计较。”
这事儿顾家主说得没错。
这种大事,没事儿也就没事儿了,一旦出事,这锅会朝谁身上扣都不用猜得。偏偏刘世安的妻弟有心立功,又对刘世安说“出力可是比出钱实惠多了,且这回押运的人里,还有谢相的族孙,说不准能和谢相拉上关系呢?姐夫你在安朗县这个小地方快八年了,难道不想再动一动吗?”
终究,还是将县太爷说动了。
县太爷心疼银子,往常在银钱的事情上,便瞻前顾后,有时甚至不顾场面,以至于跟上官与同僚都有些龃龉,这怎么升官?
“可我若走了,咱家就靠你侄子?你也看见他这个人,说话做事都孩子气得很,怕是反将自己算计进去。”顾家主没当敖昱是危言耸听,这种事都是宁可信其有的。
敖昱笑了笑:“姐,你之前阻止过这件事,你在场,太爷更不痛快。”
顾家主是灯下黑,她看得清旁人,看不清自己。县太爷爱财,顾家主爱家。在家人的事儿上,她也总会举棋不定,阴柔寡断。
“……这话还真没错。”县太爷那个人,不会“悔不听先生之言”,然后纳头便拜。他只会“你当初为何没有说服我?现在必然是在笑话吧?我出了差错,你是不是很高兴?”
“而且,这事儿要是怪罪到太爷身上,姐,你觉得他还能坐得稳当官位?你不如跟嫂子回一趟娘家,回来再病。”敖昱又劝。
顾家主娶的是一位苏姓女坤,是葵城大户现任家主的庶妹。
顾家主吸着凉气,嘴里发出“嘶嘶”声,片刻后,她还是道:“我再想想,再想想。”
敖昱站起来整了整衣裳,顾家主看着他,连心里的为难都短暂地忘了:“清瑶啊……”
“姐,要出事就是大事儿,甚至能要命,我怎么可能依旧半点事都不管?”
顾家主叹气:“果然是遇事见真章。”又想,他那新娶的小夫郎,该也有些功劳,“马车你就别赶走了,你那院子车都进不去。你什么时候要用,回家说一声就好了。随便哪辆车,紧着你用。”
“果然姐姐疼我。”
“你也别急着走,你婶子也给你备了礼,还有你那夫郎年纪太小,带些蜜饯点心回去,给他甜甜嘴。”
敖昱空手而来,满载而归。
右边李熊的尸身已经让李家人弄走了,他虽然爹娘已逝,也没兄弟姐妹,但族里还是会给他收尸的。只是院子门还敞开着,能看见院内的地面上一滩滩已经变成黑色的血污。来往的人都贴着另外一侧的墙壁走,不朝近处凑。
左边的门口却是一地的污水,闻着还有骚臭味,这是有人泼了尿。
几个年纪大的婆子与大叔正在院子门口叉腰骂街,都说顾秀才也得了脏病,巷子里还有好几家住着孩子,这要是把孩子给祸害了,可怎么办?
敖昱前脚进家门,后脚几个差役过来了,竟然是学正夺了顾秀才的功名。
顾秀才凄厉地哭嚎着,敖昱刚放下了东西,正洗手,小月亮拿了个柿饼子掰开后,自己啃一半,另外一半喂给敖昱,两人正甜甜蜜蜜呢,就听见哐哐哐的砸门声,正是顾秀才。
小月亮撇撇嘴,把就剩下两小块的柿饼子全塞嘴里了,腮帮子鼓鼓的,一把将挂在牲口棚上头的鞭子取了下来。
门被猛地打开,顾秀才一头跌了进来,他还没站稳,就让小月亮一鞭子抽在了耳朵上——小月亮力气不大,可他会用劲,也知道人什么地方疼。
随着一声声杀猪般的叫声,顾秀才用比进来更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小月亮也就到了门口,看他滚了也不追,还把沾了他血的脏鞭子一扔。敖昱十分麻溜地提了一桶热水出来,泼了刚才顾秀才跌倒的地面和自家的大门。
“砰!”门重新关上了。
行了,都知道了,顾清瑶刚娶回来的夫郎看着娇弱,这提着鞭子抽人的坤泽,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口子都不好惹。
顾秀才弯着腰,哎呦哎呦叫着。他耳朵、侧脸和脖颈上都给抽出了一条条血道子。
“有、有辱斯文。我可是……”他怔住了,他已经不是有功名的秀才了。
“哗啦!”一盆冷水泼到了顾秀才身上——大家已经忘了他的名儿,暂且还是秀才地叫着吧。
这秋日阴凉,顾秀才当即就打了个哆嗦,回洞的耗子一样,匆忙钻回家去了。
敖昱下午又出去了一趟,如今左右都安稳了,小月亮也能起身,有反抗之力了。他便没再把小月亮送去周家。
敖昱去了成衣铺子,回来时抱着个大包袱,扛着两匹布,外加拎着一串儿点心。固然是从姐姐家里带了,可初来乍到,看见新鲜的,敖昱就想买回来跟小月亮一块儿尝尝。
隔日,天蒙蒙亮敖昱就去了一趟顾家,要了辆车回来。
车夫赶车守在外头,敖昱进去了不一会儿,带着裹了棉披风的小月亮出来了。
星海世界,小月亮是向导却依旧身高腿长,跟敖昱站在一块儿肩并肩。这世界的小月亮却矮矮小小的,脑袋刚从敖昱肩膀冒出一层。
敖昱把他抱上车,给了车夫一袋子烟丝,车夫本有些萎靡不振,见了烟丝立刻来了精神,对敖昱笑出了满口大黄牙,挥鞭时的声响,都带着几分愉快。
敖昱在车上,把小月亮抱在了他怀里。
“人肉的椅子,可合适?”
小月亮笑了起来,可只一会儿就又萎靡了。他自己从怀里掏出了个瓷罐子,拈出颗酸梅塞进嘴里,脑袋枕在敖昱胸口上,闭眼不动了。
本该是乾元,强变成坤泽的身体,倒像先天不足。
这世界,乡下已经是农闲了。
远看着一辆马车朝着村子来了,原本闲逛聊天的村人立刻要么躲进了房,要么赶紧去招呼了村长。
马车还没停,敖昱已经从后边车厢里跳下来了。
“冯——那个谁住哪儿?”敖昱抬手指着一人,问。
他那身皂吏的衣裳,让几个胆大留下的村人吓得一激灵,却又不敢跑。被问到了,两股战战,脑子发白。
“差爷,差——”村长着急忙慌跑来,一见敖昱,“顾班头,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可是上回的……”
“这不三朝回门吗?”敖昱掐指一算,“昨日衙门有事儿,没赶得及,今日补上。差一天,应该没事儿吧?”
“啊?哦!对对对!”村长暗道,幸好刚才话没说完。
原来他以为敖昱对新买走的坤儿不满意,或是睡腻歪了,这是要把人送回来,要走银子的。
如此看来,冯大那一家,还是得稍稍关照些。
“顾班头还请跟老夫来。”
村长引着敖昱,到了一处瓦房前边。
已经有人先跑过来了,冯大夫妻站在门口,赵氏拽着小儿子,两人皆是一脸扬眉吐气的喜气。
“老婿见过二位。”敖昱吊儿郎当地走到跟前,随便拱了拱手。
村长的小儿子差点没绷住笑。
头一回听见老婿这么个词儿,可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词还真没错。
顾清瑶三十了,没蓄须,长相俊美看着也年轻,但他和冯大到底谁大谁小,还真不一定。
很多乾元刚分化就娶妻了,像顾清瑶这样到三十还单着的,世所仅有。
冯大脸上的笑也扭曲了片刻,可还是拱手还礼。
他行礼周到谨慎,倒像是他主动对敖昱见礼的了。
敖昱也真受了,没去跟岳父岳母客气,等他们行完了礼,这才点点头。但一扭头表情动作就变了,浑身都写着小心谨慎,就见他小心掀开一点车帘,从那个缝里钻了进去。
他这是不想把凉气也放进去。
过了一会儿,敖昱下来了,把个板凳放在地上,但他一条腿踏在板凳上,支棱起了膝盖。
然后小月亮才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踏出车的第一脚,却是踩在了敖昱的膝盖上,两只手被敖昱撑着,腰让他抓着,算是从车里半抱下来的。
他一落地,棉斗篷也拖在了地上。敖昱不在意衣裳,只把他又裹严实了些。
第226章 (捉虫) 写成BG的大……
226
秋风吹过, 荷叶的香味儿飘过,乾元和坤泽能闻到,只觉得荷叶的气味里多了几丝水灵灵的活泼, 但并没有彻底融入另外一个乾元的信香——这分明还没被标记。
再看高高大大的顾清瑶这一副宠溺的模样, 还有坤儿这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 分明不是没看上,而是怜惜小坤儿年幼,等着他长大呢。
站在下风口给小月亮遮着风, 敖昱才将他的风帽摘下来。
小月亮就挽着单髻, 发髻上戴着个小银冠。
“爹、娘。”小月亮对冯大和赵氏行礼。
这夫妇俩虽在他分化后,便更偏爱弟弟, 但对他也是照顾的,一路逃难,也都顾着他。到了赵家村后将他卖了,虽有攀附之心, 却也实在是无奈, 毕竟人生地不熟的, 他们护不住。
敖昱刚才也顺手把点心拿下来了, 双手奉上,他又回到车上,取下了两匹布, 一包糖,一提肉, 明明是能一把抱下来, 却要一件一件拿来,且布料要展开,放着糖的包裹也要打开, 那块肉敖昱更是提着转上一转。只最后拎起来的两个大筐,看分量不轻,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村民们笑嘻嘻,都像是看大戏,看着冯大的眼神儿多了几分羡慕,甚至敬畏。
“班头果然是阔绰。”“虽迟了一天,但这回门礼可是大方啊。”
“别说回门,再娶一个都够了。”
“可不是,他六叔家的小子嫁人,彩礼也就两尺布头。”
“那能比吗?六叔家的小子是个中庸。”
村民低声议论,待冯大一家子进了门,村人们虽散了,却依旧嘴上不停,在这个没什么新鲜事的小山村,就这点小事儿,怕是能让他们念叨到过年。
不一会儿,冯大家传出肉香来,小孩子们却又聚了来,站在他家门口舔手指吞口水。敖昱一出来了,孩子顿时都吓跑了,只剩下一个年纪小的,没跑稳把自己绊了个大马趴,让敖昱一把给抱起来了。他吓得要命,张嘴要哭,敖昱拿个东西在他舌头上一蹭。
这小子立刻闭嘴了——甜的。
敖昱把他放下了,看着前天躲到远处的孩子们:“过来,吃喜糖了!”
一人一颗,敢多要的,就让敖昱敲了脑壳。剩下的小半包糖,让敖昱一把塞给了站在一旁的村长小儿子——村长怕敖昱闹出什么事来,大儿子要些脸面,不乐意来。
小儿子其实也是个半大小子,咽了半天唾沫了,糖一进手,眼睛立刻亮了。顿时他就主动多了,不只是傻站着,还帮忙敖昱应付这群孩子。
顾家主觉得,冯大夫妇正该彻底断亲,就此离得远远的才好。敖昱却觉得这两口子不错,会看眼色,连车夫他们都记得盛一大海碗饭菜给人送过去。
吃了午饭,他们走的时候还是带了个小包袱的。是小月亮的几件衣服,赵氏还让敖昱留了鞋样子,说“小兔年岁还小,手艺不好,我给姑爷做几双鞋。”
这就是聪明人,真正的蠢货是连小月亮都忽略,只顾着捧高顾清瑶这儿婿的。
冯家是逃难来的,小月亮之前那身衣服用的是全家最后藏起来的一点积蓄。他是没有任何嫁妆的。之前也断了亲,说起来冯大夫妇该是没想到三朝回门这俩还真回来的,可还是准备了几件衣服,这该是想给小月亮送过去的。
上车回去的时候,小月亮虽然还有些晕车,但比来时好了太多。
敖昱的气运条,从跌破二,快速爬向了二点五,这可是不到两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
在敖昱的气运变化里,速度也是能进前三了。
小月亮用手指头按了按自己的头,他这身体变化也太清晰了些。而且,其实他原先虽然体弱,也没虚到稍有受累,就躺下动不了的地步,一切都是在他嫁给敖昱后发生的变化。他抓着敖昱胸口的衣裳,似有所觉:“我表弟……”
前几个世界,小月亮就意识到有个“关键人物”的存在了,虽都是些小人物,能力也多是差强人意(主角们:……),可他们的一些变动,总能带来很神奇的影响,特别是关系到他自己的身体。
小月亮明白了,不再多言。塞了颗梅子,一边嚼着,一边窝在敖昱怀里睡着了。
敖昱气运条一出来,苹果醋信任大黑鱼,可也实在是忧心。还是第一时间赶过来,观察主角,顺带把之前的事情也给回放了——天道大兄弟很给力。
敖昱娶走小月亮的当天,冯家两兄弟就分了家。因为冯大责骂弟弟“你是不是觉得我卖了儿子,很看不起我?!说好的让顾家相看,你倒是一脸慈父相,把我比成了个十足的恶人。我儿嫁进了顾家,享福那是他应该的,若受了罪却是替我们两家受的。我膈应!”
断亲书再加借据,和卖身契毫无区别,甚至更糟。毕竟寻常男女出嫁,若受了委屈还能回家,他儿子可不行,人家拿着这两张纸过来,他们就得把儿子再送回去。
村长在一边没说话,可也看不上冯二。原本这事儿说的是让人家顾家的来挑拣,两人都是不太乐意的,可也都点头了。
毕竟逃难过来的,到时大人孩子都蓬头垢面,浑身上下只一身衣裳。且冯家过去也算是小有家资,是吃租子过活的,冯家兄弟看着就不像是能下地拼劳力的。
赵家村更不会给他们任何额外的照顾,毕竟赵家村也不是什么富裕地方,非亲非故的,谁多管闲事照顾他们?
两人应承下来后,村长还给两个坤泽送了干净齐整的衣裳。送衣裳的时候,冯大来道谢,且拿出了银子,这才给冯小兔置办了好衣裳。冯二也收了衣裳,一声谢都不道,闷不吭声的。
结果当日冯大家的盛装打扮来了,冯二家的一身破烂……
村长当时也是气的,你不乐意你早说啊。这要两个人都规规整整的,顾家一个没看上,那不好意思的是村长。村长事后反而会偏冯家些,结果冯二这么一闹,万一顾家没看上冯小兔,一看冯蒻蒻这打扮,可不得觉得晦气?
顾家才是来挑人的,是主家。且事先都说好了问好了,结果当头倒像是人家欺男霸女的。这不是坏人家的名声吗?顾班头名声是不好,可还没到这地步,否则也不至于三十了还是光棍一条。
赵村长也险些成了不会办事的。等回头收租子的时候,顾家的秤稍微朝下按一按,全村人来年都得过饥荒。
所以村长倒是挺理解冯大的,坏人都让冯大当了,冯二一家子却站在一边儿吃好处,别说冯大,村长都憋屈。
“这一路上我都忍过来了,总一副我要把你们一家子推出去喂虎狼的样子,如今到了赵家村。”冯大吸一口气,“我卖了自己的儿子,吃血喝肉也得是我们自家人的,你们滚吧。”
写过一次断亲书了,冯大又找村长借了笔墨纸砚,顺带请村长又做了二次的见证。
冯二讷讷不敢言,乖乖画押按了手印。
冯大虽也和顾家的坤儿断了亲,但情况不一样,正经亲不亲还得看那位坤儿以后的表现。且冯大如今可是有银子了,算是能置办起家底来了。
村长帮冯大一家安排了更好的住处,这瓦房其实本是村长亲戚的。又帮他跟顾家的管事接洽,让他买了十几亩地,算是把家安顿下来了。
至于冯二一家,先前的破土房也别住了,毕竟你们没这么多人口了。一家人被赶到了荒废已久的土地庙里。这破庙就半扇门,房顶破了个大洞,因是庙,所以是既没炕又没灶。
原本赵家村有不少人都盯着冯家,惦记着冯家剩下来的另外一个坤泽,这一下,众人也都散了。因从村长家那儿传出来了,冯二家把顾家给得罪了。
但这个传言和现实稍微有些偏差,竟有人说顾清瑶看上了冯蒻蒻,但冯蒻蒻人家不乐意,这才退而求其次带走了冯小兔,但依旧还惦记着人家冯蒻蒻呢,这不就让村长磋磨上了?
苹果醋:……虽然这种情况不算是少见了,但每次还是得佩服闲人们的脑洞。
看到这里,苹果醋更不明白了,怎么开局是大黑鱼大跌呢?明显主角更惨啊。
别人不愿意靠近冯二家,甚至有人猜测冯二家要不了多久就得把坤儿给人家送出去赔罪,否则这个冬天都过不了。还有几个村子里的混混跑到土地庙门口游荡,把冯二一家三口吓得抱在一块儿瑟瑟发抖。
眼看着无赖已经来踢门了,幸亏有个晚归家的猎户路过,打走了无赖,这才没发生祸事。冯二一咬牙,和猎户定下了婚约,猎户也高兴,但要筹备些日子,将冯蒻蒻明媒正娶。
苹果醋:就是这个时间!
就是这个时间,气运条跳出来了,剧情正式展开。
苹果醋摸着下巴琢磨:这……明媒正娶?
接着朝下看,就是他们听说冯小兔在县里“招蜂引蝶”,冯二家里反而来了不少村民与之亲近——人总有非黑即白的想法,若一个人是坏人,那跟他不合的人,必定是好人。他们觉得冯小兔这样的做派,必定不是好人,冯大一家自然也不是好的,跟冯大家不好的冯二家,就是好人了。
冯蒻蒻在家里常常被大伯家的兄弟打压,有好事向来是轮不到他的,分家之后日子虽然更苦了,却不受磋磨了,还有个未婚夫给他送来吃食,一脸关切喜爱地看着他,也只看着他,让冯蒻蒻觉得日子过得畅快至极。
但冯小兔四朝回门,人还没走,他日子就又不痛快了。
有些孩子在他家门口嬉闹,说他没脸没皮。几个叔叔婶子本来与他很是亲近,却看见他转身就走,只关系和他最好的叔叔,过来安慰他。
原来那几个人说冯蒻蒻爱说人闲话,之前还对他们说冯小兔如何如何,可现在人家分明是享福的夫郎,一身的气派,等等……
主角冯蒻蒻是真冤枉,他什么都没说,当然别人在说冯小兔坏话的时候他也没否认过,虽然他觉得冯小兔那样高傲的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可他不喜欢冯小兔,有什么必要为冯小兔说话,替他挽回名声?
甚至,他挺高兴冯小兔灰头土脸,生活不快的。虽然他不会主动去做什么,却乐得看戏。
一切都是这些闲人说的话啊。
可冯蒻蒻再如何生气,也没有办法。他总不能跑过去跟几个长舌人撕扯,说不过,更打不过。
至于那些过去和他亲近的孩子,现在却也跟着凑热闹,那就很好理解了。
对孩子来说,有奶就是娘啊。给他们糖吃的顾清瑶,基本上就是神仙了。冯蒻蒻说神仙的夫郎坏话,必定不是好人。
苹果醋:不对,不是明媒正娶。也不是外人的看法,否则剧情开始时,也不至于那么惨。那这是……主角的幸福度?
倒是也遇到过,这也太唯心了。尤其,冯蒻蒻这个人,他和其他宿主不一样,他比唐艾还缺“上进心”,作为这个世界的土著欲.望极低,这文后半截还都是生娃养娃,五年生四个,不是在坐月子,就是在怀孕。
他的幸福就从自己,转移到了孩子身上。苹果醋快速阅读过了一遍这个文,觉得它该从《小夫郎的悠闲田园生活》改名成《爹道》。
“我想给你生,我喜欢生孩子。”“坤泽就是要生孩子才值得骄傲。”“不能生孩子的坤泽,还是坤泽吗?”
后来他自己的坤儿长大了,旁人来提亲便说:“这家的坤父能生能养,他的坤儿必然也是不差的。”这话也不错,就是不能多想,多想就怪怪的。
让他不断生孩子,他就幸福了,特别幸福,挖野菜捡垃圾他也幸福。
苹果醋:突然明白为什么作者写成abo了……这写成BG的大概率没人看吧?
第227章 (捉虫) 苹果醋又躺了……
227
其实吧, 这个世界的坤泽、乾元和中庸,反而比上个世界的哨向,以及普通向世界的男女更平等。因为以目前的技术, 不分化, 分不出乾坤来, 分化了都十几岁了。中庸是男女都能孕,中庸妹子也有那二两肉,只是比乾元的小, 而且不能成结。而且, 妹子没月事(不是哺乳类都有月事的),男女体力差也小得多。
所以分化前, 孩子基本都照一样的教养。像敖昱小时候被当成坤,也是娇宠精养的。但乾坤确实从小就更聪明些,乾元也体力也更好,更强壮高大。只是分化成坤泽的, 就要养起来, 不能让出去了。每年科考放榜, 都是乾元霸榜, 极偶尔的时候,有几个中庸。
苹果醋发愁了,这咋办?别说小月亮不能生, 就算能生,那俩也不可能跟冯蒻蒻比生孩子啊。他们俩的幸福, 就是“他们俩”, 这俩对二人世界都有着极大的执念,不可能允许第三个人进入的。
他们的徒弟、学生和收养的子女,都只是偶尔打发时间的对象罢了。
苹果醋叹一声, 回到敖昱身边了。
这时候敖昱和小月亮已经到家了,左边顾秀才的院子门也是敞开着的。一群巷子里的邻居心有余悸地聚在一边儿说话。安置好了小月亮,敖昱按照人设,揣着手走出去,凑进人堆里问了一嘴。
原来顾秀才昨日让人浇了冷水,夜里就烧了起来。他今天晌午的时候从自家院子里爬出来求救,邻居发现了却都不敢沾他,都怕他的脏病。
毕竟都是邻居,于是有人去请了大夫过来。
可大夫一听说是他,许多转身就走。
坐堂大夫都不想传出自己给人看脏病的传闻,更不想碰顾秀才。后来还是一个游医听到消息过来了,正要把人搬进门,这院子的房东却来了——也姓顾。
他死活不让把人搬进去,又命人将顾秀才的财物都抬了出来:“原是看在本家的份上,我有三年都没收他的房租了,可不能再有人死在这儿了!”
其实哪里是看在本家的份上,只因为顾秀才有功名,他姘头又多,尤其和李熊厮混在了一块儿后,房东更不敢招惹了。如今李熊身死,顾秀才又没了功名,房东怎么可能让顾秀才一个被传有脏病的家伙继续赖着?
顾秀才过去的相好没一个站出来的,他本人和他的全部家当,就这么让一个没几个人认识的游医都给带走了……
邻居唏嘘,都觉得这人怕是要死在外头了。也有替房东说话的,说房东已经够照顾他的了。本是与他们无关的事情,这两边的人还打了起来。
可吵闹了没一会儿,他们又和好了,反而一块儿说起了这巷子的风水来。
“住在这儿可太晦气了。”
“可不是吗?现在隔壁几条巷子的人家,都不朝咱们这儿来。”
“孩子都躲着走。”
然后一群人闹腾着,跑去要房东降房租了。
也有人来邀敖昱一块儿去,敖昱挑眉看着对方:“请爷当打手?”
那几个人立刻便走了,可不敢招惹上这个混混。敖昱就迈着八字步回家去了。
小月亮将银冠摘下来,放进了匣子里。这玩意儿与其他几样首饰,都是顾家主送来的。见敖昱坐下喝茶,他便将首饰盒子摞起来,推了过去。
外 头说什么,他虽没听到,却也能按照人性推测个大概——古今中外,发生这种情况,房价都会降,这是买进的大好机会。
敖昱摸摸首饰盒子:“不用。也不能当。这地界的当铺是李家经营的。”
李家和顾家的状况,敖昱给小月亮讲过,小月亮一听就明白了,敖昱拿这种贵重物件跑去李家的当铺,这是把顾家的脸送去给李家打,如今他和顾家主的关系正在改变期间,不能出这种事,小月亮当即把首饰盒子拿了回去,唇角无意间挂上了一抹笑。
他喜欢敖昱送他的礼物,无论是法宝法衣、锦衣华服、机甲装备,又或者,只是一碗炖蛋,几件在过去看来只是毛毛雨的小首饰。
世界改变是他无法决定的事情,但他希望,在每一个世界,他死亡之前,这些东西都能在他的左右。
敖昱刮了刮小月亮的鼻子:“我能缺钱吗?直接找我姐要就够了。”敖昱顿了顿,又道,“周家那院子你待过半天,可有觉得好的人?”
“有几人。”
“那我便都叫过来住,便说是陪你的。”
“好。”小月亮便将他觉得好的几个人都告诉给了敖昱。
敖昱也不多等,起身便走了。他出门去,小月亮趁着现在身体状况好,把被褥翻出来了——他目前的情况也没法出去跟敖昱一块儿干活,那就做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敖昱直接去了周家兄弟的院子,问他们胆子够不够大?
周家兄弟如今一家挤的院子,其实住了八户人家,他家是跟另外一家一块儿住了间耳房,两家中间隔了一块薄薄的木墙板。
小月亮当初躲的箱子,就是耳房另外一家的。
他们无法婚娶,也和住的地方有关系。对周家兄弟来说,只要能换个好住处,胆子必然够大。
刚刚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兄弟俩,一人收拾了东西,另外一人跟敖昱出去叫上了两户要好的人家,不到片刻,大队人马就跟着他出来了。
他们进的,是李熊的院子。
年纪太小的孩子,老人和有孕的,进了敖昱的院子,其他人便都开始了忙碌。
这李熊可是太埋汰了,房里臭烘烘的,不只是他尸首留下的痕迹,更多的是他自己折腾的,卧房里都有尿骚味儿。敖昱进屋立刻一脸嫌弃,跟他来的众人却乐呵呵地收拾。
“你们收拾着,我去跟房东说事儿。”
房东就住在巷子口,看他家的衣食做派,和巷子里其他人家差不多,却是顾家的大户。
“老弟来了?”族谱上算,对方是敖昱的堂兄,他看着敖昱一脸为难。
“老哥哥,那房子,你租给我两年,怎么样?”
“这……”
“呵,李熊在您这儿住着,可没给过房租,且您也进去看过,房子让他给折腾成了什么埋汰样,那还是个凶宅。如今我让一群人住进去,也算是用阳气给您震煞了。”
房东两手握在一起,搓了片刻。
他也为难,敖昱说得没错,李熊和顾秀才其实是霸了他两个院子去白住的,偶尔甚至还来他家里白吃白拿。敖昱比他们名声坏,只因为敖昱还占着个纨绔的名头,其实真说坏,这两个才是头顶长疮脚下流脓的。
李、顾两家交恶,他也在族里求过庇护,但没法子,顾家是耕读传家的,族里讲究文气。那李熊却凶恶至极,找他说理,他便拍着护心毛耍横,妥妥的秀才遇到兵。
李熊死了,他进去看了一眼,给膈应出来了。房子名声坏了,且收拾还要花上一笔,实在是难受。
“多少……多少给点儿。”
“我们用两年,能给你房子拾掇出来。你要是还要租子,那我就让他们搬走的时候,给你把房子变回原样。”
房东脸色一僵,他姑娘也在背后戳他脊梁骨,房东只能应了。
真算起来,其实是他赚了。
凶宅重修,请来的从工匠到苦力,可都得多加钱,还得好吃好喝给人供着,临走更得加个红包。可即便重装了,也不一定有人愿意租。这房子若是空了一年半载没人住,再进了蛇虫鼠蚁,那可就彻底废了。
等敖昱一走,房东在那儿叹气:“走了猛虎,来了狼群。”
“爹,您朝好处想。顾清瑶虽然是个混子,可他至少没欠过咱家房租,前两日他成亲还修整了房子。如今被他带着进驻的,也都是干活儿的人,不是那等彻底躺平苟活的废人。就像他说的,最不济,这些人住进来,能把凶宅的名声给洗了。巷子里的其他人再来闹,您也有话说了——不是凶宅,住这么多人阳气旺着呢。”
“唉……算是吧。”
敖昱本来还说回顾家一趟,再要点银钱回来,这下也不用了。敖昱去了一趟集市,买了些土豆与猪大骨回来,给隔壁一院子的人在新房暖灶。
没两天,事情自然又传到了赵家村。
本来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的,可赵家村的人自然又都喜气洋洋。因为众人都在称赞顾清瑶讲义气,得了好处会拉拔着身边的人。
冯大乃是顾清瑶的岳家,他们赵家村岂不也是顾清瑶的岳家?他们多照顾点冯大家,以后说不准也会拉拔他们。
村人们倒也没想什么大富大贵,但来年春耕开渠放水,什么时候放,谁先谁后,是差役负责的。之后徭役、缴税,也都是差役负责的。他们许多还是顾家的佃户,也都盼着顾班头多说一句好话,能给他们多省下一口吃嚼来,那就是好处了。
眼看着敖昱的气运值又朝上升。
苹果醋眯眼琢磨了一会儿——明白了,说是对冯小兔不在意的冯蒻蒻,其实很在意啊。
也是,书里总有村人背后蝈蝈冯小兔的场面,每次冯蒻蒻都对外人说“既断了亲,他如何了,我是不在意的。”
他不在意,他也没少听啊。次次都是从头听到尾,然后在旁人称赞冯蒻蒻“才是正经过日子的”“才是享福的。”“才是好日子没边儿的。”等等类似的话时,表示出不在意……
所以,他的幸福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和小月亮的攀比?
苹果醋:那我躺平了,嘿嘿嘿,稳赢。
第228章 (捉虫) 李家倒了……
228
原本一切都挺好的, 谁想到下午正吃饭的时候,敖昱让砖头砸了脚,惨叫声四邻都听见了, 又见周勇匆匆跑出去请来了大夫, 敖昱让众人从“凶宅”抬进了他自己房里, 那血在地上滴滴答答了一路,可是吓死人了,这反而将凶宅的名字给坐实了。
到了转天, 周勇跑到衙门去给敖昱请了假。
顾家主也在, 一听这个还真以为顾清瑶给砸了脚,放下手上的事儿, 就跑来探望他了。
可到了半路上,她就想起前两天敖昱跟她说的,要她请假回家的事情了。当时是有几分相信的,可后来敖昱一走, 她又渐渐觉得不可能了。
实在敖昱就是个混混, 虽然过去也偶尔说些有用的话, 从衙役那边探查些李家的消息, 可这回的事儿实在太大了些。
她若带着娘子回了岳父家里,万一这边有个什么差错都来不及反应。
——县太爷刘世安的妻舅得了李家的男坤做妾,跟李家更亲近些, 连带县太爷也跟李家更近。
顾家主可做不来这个,别说顾家的坤泽, 就是中庸, 她也不想跟一个落魄师爷结亲,更别说做妾。这师爷可就只有个童生的功名,废物一个。
待到了敖昱家, 见他杵着拐杖出来迎,顾家主又觉得想多了,可刚要心疼弟弟,敖昱进了门就把拐杖扔了,顾家主又气冒上了头。
“姐,低声。”敖昱跟她嘘了一声,“实在是最近最好避避风头,姐,我没骗你的。”
顾家主却不信,留下了两条猪腿,二十两银子,顾家主走了。
她后来又探望了两次敖昱,但敖昱却不再提这事了,只说自己刚得了夫郎,不想出去干活——已经说了两回,该怎么选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顾家主对他这搪塞的话倒是信了十成十,每次回去都气得红头胀脸,数落这弟弟太不成器。
敖昱跟小月亮就在小院里舒舒服服咸鱼了小半个月,两人关起门来,敖昱也不装瘸了,他们一块儿进一步规整了院子,也把被褥、床帐等都拆换晾晒清洗了,还信弹了两床棉花,弹得松松软软的,小月亮抱着棉被就不想动。眼看着冬日即将到来,小院里却越发温暖。
苹果醋还觉得敖昱腿断了这可是得掉气运值了,结果没掉,甚至还长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可苹果醋还是去看了看情况。然后发现……因为赵家村的人也跟顾家主一样的想法,都认为敖昱是装病,就为了在家里头看护着夫郎。
苹果醋:我果然很无聊,为什么要好奇这种恋爱脑的想法?
期间,孙屠子也来了一趟,带了十来斤干干净净的猪板油,再加十来斤猪骨。
“顾哥哥!”他进门就满面红光。
敖昱朝他摆摆手,但笑不语。
孙屠子放下东西便哈哈大笑,也不再多说。
虽然敖昱只给了他一个极其模糊的信儿,可本地的盗匪,只要一个信儿,接下来就什么都知道了——大队人马加大宗货物能走的,也只有那一两条路。有了路,就能定下章程。
如今看来,是成了。
确实是成了,隔日便有快马来了县城,快马进县衙不到一刻,县太爷就套了马车匆匆忙忙去府衙了。
他还没出县城,敖昱得了赖二的报讯,立马痊愈,骑着驴直奔县衙。顾家主果然还在县衙呢,她还不清楚情况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
顾家主一辈子都在安朗县打晃,她在这儿才是真的土皇帝。其实县令出什么事,她都觉得和自己关系不大——即使县令被抄家灭门,又和她县丞什么相关呢?
“姐,这可不是县令的事儿,这是全县的事儿。东西丢在咱们地界了,你觉得光是几条人命,就完了吗?钱财都要回去的。姐,外兵要进岩州了。”
顾主簿顿时嗤之以鼻:“这哪里是什么大事?谁进安朗县,都和咱家无关。咱家也不参合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小叔,你别危言耸听了。”
顾家主犹豫再三,也为难道:“县令离了城,县丞代行其事,我不能走啊。”
敖昱拱拱手,转身走了。但他也没带着小月亮或其他人去哪儿,只是夜里和其他人偷偷挖了地窖,又分散着买了粮食埋在地窖里。
如今顾秀才的院子依旧空着,右边院子里住着的都是知根知底足以信任的人家,这些人家的顶梁柱都仰仗敖昱,其他大人孩子也都是嘴紧的。
苹果醋叹气,顾家的第一个重大打击要来了。
具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顾家根本不清楚。只是县令离开后半个月,突然有兵马进城将县衙围了,这些如狼似虎的兵马手举圣旨,说是缉拿要犯,却见了衙役就杀,杀得县衙门前的那条路上鲜血横流。
穿着长衫的,如顾家母子,以及李典史等等衙门的属吏倒是没被杀,却是一起缉拿了下来。
敖昱得了消息,没着急行动,等到了第二天清晨,这才换了一身蓝棉布圆领长衫,出门去了。
如今已经入了冬,界面上行人本就稀少,又加昨天的事儿,风吹过,安朗县跟鬼城一样,连人声都稀少。
敖昱还没到县衙,就让巡逻的军士给发现了。
他一路带到了如今管事的将军见面(县衙后宅),敖昱见人就跪:“小人县丞之弟,顾清瑶,见过将军。”
他不是在炫耀身份,这是在表达来意,将军会认为,他是顾家派来的人。
连姓名都未曾向敖昱告知的将军点了点头,自然也没让敖昱起来:“顾家动作还挺快。行,说说吧。你们家主母子的命,值多少钱?”
“将军,李家在我们县经营的是赌场、钱庄、当铺、牙行的买卖。要银子,他们家比我们家多。我们顾家是耕读传家,银少,地多。”
“……”将军的表情终于稍稍有了些变化。
人是都在牢里呢,但还没到审的时候呢。
像是这种纯粹就为了捞银子的抓捕,流程是这样的——先关上一到三天,主犯不打,只把没什么用的小卒子拉出去拷打,让他们听着哀声惨叫,看着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火候差不多了,再把主犯挨着个地拉出去拷打,将各类刑罚熟悉一通后,让他们疼,却不伤筋动骨后,再开始问。
所以,牢里人还什么都没说呢。将军对这小破县城里的情况,了解的也仅止于当地大家是李、顾两家。
敖昱磕头,又道:“将军,小人有十五万两白银奉上,还请将军高抬贵手。”
将军指头敲着桌面,开始犹豫。
敖昱这意思是能从李家身上,榨出十五万两的油来。
不靠他,单纯靠拷打与抓捕牢里的李、顾两家人能不能弄出相同的一笔钱财来?
不一定……
牢里抓起来的,是本家的当家人。可这一个家族的钱财,在当地是分散在许多人身上的。这分支里,有女婿儿婿,还有结义的兄弟姐妹,甚至还有家仆。
像这位顾清瑶说的什么赌坊、高利贷之类的,都是偏门生意,这更是不可能让家里人直接掌控,名声太臭。
一旦主家出事,能挖出来的其实只有主家以及与主家关系紧密的一帮人。
被劫的生辰纲,是百万计的货物,十五万两不算什么。可将军这次来,本以为五万两就顶天了。十五万两……他杀了这人,至少能私藏五万两。甚至打个对折,私藏八万也可。七万足够给上官交差,还能得个小功劳。
这八万两给下属分个几千,其余用来上下打点,足够他再升上一升了。
“你是要把李家连根挖了啊。”将军笑道。
“他死我活的时候,顾不了其他。”
“……我将一个百人队交给你,去吧。”
“谢过将军。”
敖昱出去,在门房等着,将军交给他的百人队还没到,顾家主和顾主簿已经一脸凄凄惶惶出了衙门,两人的脸上,衣裳上还有血污,不过能看出来他们俩确实是没受伤的。至于其他顾家人,尤其是那些属吏之类的,却一个都还没放呢,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他们头发杂乱,脸上乌黑,看见敖昱了刚要过来,却正好一个校尉过来了。敖昱冲他们摆摆手,口型说了句“快走”,便去跟校尉点头哈腰了。
顾家主就后悔,她若是听弟弟的话早走了,哪里有现在的这场祸事?
顾家正乱着,她媳妇正清点家产,见母子二人回来,差点哭出来。一家人抱头痛哭完了,挥退了外人,家主夫人略犹豫,问:“这、这还要不要送过去?”
顾家主渐渐缓过来了,刚要说话,顾主簿已经匆忙道:“必是要送的!”
顾家主:“闭嘴!”
“娘……”
“妻主……”
母子俩顿时都给吓住了。
“你小叔没说话,咱们就关了门,安安生生在家里待着。”她弟当时只让他们快走,没说拿银子,那就不能干多余的事情。
家主夫人更茫然了:“这关小叔子什么事儿?”继而又奇道,“这种大事,他掺和个什么?”
“他不掺和,我和你儿子可没这么快回来。”顾家主叹气,“早些日子听他的话,咱们去府城待着,也没这场祸事了。”
这话倒是让家主夫人点了点头:“这倒确实。”
顾主簿抿着嘴,脸上发红,是他劝着娘不要走的,现在娘这么说话,倒像是在骂他,他颇有些不服气:“我看小叔对着个小卒子也点头哈腰的,他是恰好在那儿的吧?娘,您可别会错了意,谢错了人。万一人家将军送咱们回来,就是给咱们个机会送钱的呢?”
家主夫人被说得犹豫了,毕竟她又没见当时是个什么样儿?
顾家主这回却沉住了气:“县衙如今成了人家将军的帅营,咱们出来的时候都有士卒随从,哪里是闲杂人等能随便进的?跟你小叔说话的,看衣着打扮也知道不是寻常的士卒。如今,这是事关咱们一大家子人生死的时候,你还意气用事,你是嫌一家子活得太久了?”
“!”顾主簿一怔,“娘、不是、我……”
“你去家里祠堂呆着吧,事儿没完别出来。”待人走了,顾家主又看夫人,“你可不许在这件事上再放纵他,这可是事关一家子活命的事情。说句不好听的,你可不只他一个儿女。且他媳夫也有了身孕,无论乾坤中庸,生下来他也是有后了。”
“这——”有这么严重吗?
家主夫人话只开了个头,她但想起来仆人去探查后,回来说的话了。
当时家仆吓得脸色苍白,站在那不住打哆嗦,豆大的汗珠子吧嗒吧嗒朝地上掉。
差役被砍死了一地,都在集市堆着呢,血一层盖过一层,在集市的黄土地面上盖了厚厚一层。李家的但凡有去收尸的,全都给抓了,说是勾结乱匪,还有乱跑当场给杀了的。
家主夫人当时听着这些话,险些便要晕厥,她活了一辈子,也曾嫌弃过安朗县不够富庶繁华,但他们这地方,哪里有动辄要命的事情?这还是几十条人命。
她之前整理家产,既是要赶紧去赎人,其实也怀着给几个小的分一份,让他们到下头藏一藏的想法。
如今妻主和儿子回来,她惶恐的劲儿松了,却也把惧怕忘到了脑后——毕竟死的都不是顾家人,疼没挨在自己身上。
可总算家主夫人不是傻子,被顾家主一提,心又揪起来了。
“妻主放心吧,我知道的。”
长子确实是她最疼爱的,当年生下他没两年,小叔子也跟着来了,包括妻主宰内,一家子都只顾着疼爱小叔子,有什么好的都顾着小叔子,她也不敢藏私,儿子长子嫡孙却让人忽略,亲娘也只能私下里心疼。
可再怎么心疼,只大儿子他一个,总是重不过妻主外加其他儿女绑起来重的。
另外一头,敖昱彻彻底底当了个狗腿子,带着将军给的百人队开始捞钱抓人。
第229章 县城安定
229
作为当地知名混混, 敖昱很清楚那些见不得光的档子都在什么地方。李家的,不是李家的,都让他给掀了。他更清楚, 李家下人里谁是掌事人——夫人和夫郎不清楚的事情, 被信重的下人却一定知道。即使人躲起来了, 可敖昱也清楚躲人的地方在哪儿,且他眼线众多,仨瓜俩枣的打赏, 能换来巨大的回报。
官兵都是客军, 在这儿没有任何亲朋故友,又几乎将李家的衙役杀光, 妥妥立下了威风。民间又有传闻说,县太爷也给砍了脑袋。整个安朗县,无论老实百姓,或市井无赖, 现在都已老实, 没一个敢拿自己脖颈子跟钢刀试试软硬的。
所以, 敖昱借着这支小军队, 顺手给安朗县挖下了顽瘴烂疮。
当然,他也明白干这件事有多危险。
尤其在一通胡吃海塞,他从校尉嘴里问出来这位将军是个什么人后, 他太明白自己有多大可能被灭口了。这位将军姓赵,是个招安的响马出身。
所以, 捞到差不多九万多两后, 敖昱带着人回来了。
“不是说十五万两?”将军可是放下了新收的小妾来收钱的,结果一听手下人的回报,他眼珠子就瞪大了。
九万多两, 也是预计银钱的两倍了,可相比十五万两,对将军来说操作空间可就小多了。
“剩下五万两,在顾家。”
将军愕然,怒火都小了许多:“你不是要保顾家?”
“其余都是地契、房契、借据,将军可想在安朗县置产?”
“……”将军转了转眼珠,明白了,敖昱的意思是,让顾家出钱,把这些死物买了变现。
他倒是也能再动手,把顾家人抓起来榨油,可来来回回折腾,又得是七、八天。而且,用这种手段折腾出来的,也不一定能有五万两。
——就如之前他想的,顾家的本家或许会倾尽家财救家主,但其他人可不一定。甚至那些分支还想着挪走大树,自家成材。
买产业则不同,这是能自家获利的事情,且安朗县可不会有第二个李家了,有点上进心的,都会想掏钱置办一份家业,这钱自然来得就多了。
但这样一来,他还能杀了顾清瑶灭口吗?
其实也能杀……
顾家难道还有胆子给顾清瑶报仇吗?这人被推出来见他,之后在外边跑了近半个月,也没见顾家有人出来帮他,这就有被放弃的意思了。
规规矩矩在下面跪着的敖昱非常识时务地给将军磕了个头:“将军,实不相瞒,小人乃是安朗县的班头。李家之前只手遮天,幸得将军青天盖世,让咱们安朗县重归太平。日后小人在县衙中,必定年年岁岁给将军添福。”
将军一怔,他还以为把衙役都杀了,没想到这儿还有漏网的。
这还不明白吗?他要接手的不只是县衙的衙役,还有李家在安朗县那些歪门的买卖——正好那些买卖也让他们连锅端了,萝卜坑空了出来,顾清瑶若有人手,直接便能接手产业了。
“你这老小子,可是够奸猾的。”将军看着敖昱,被人当.枪.使了,将军却是不恼怒,“你每年能有多少孝敬?”
敖昱道:“最少两百,最多五百。”
“嗯……”别看之前一说都是几万两,但这是断根了,安朗县只是个小县城,每年能有这一份孝敬,不算少了。且这十几万到最后能够在将军手里落实的,也就几千两。七万两是交差的,给下属也要分出五六千去,后头五六万将军已经想好了各处上官的去处。
——他这样的招安降将,打点了上官是一定没好处的,可不打点上官是一定有坏处的。
若顾清瑶能一直给他孝敬银子,倒是他每年都能得到的一笔最大的活钱了。且这人脑子机灵,日后若有需要还能刮更多,甚至不止钱,还能有人手。将军拈着胡子思索:“一会儿出去拿一张本官的名帖。”
顾家最高也就到了举人,但将军手底下连得用的秀才师爷都少,若顾家老实,他也能从顾家收些人手。
跪在地上的敖昱便站起来了,弯腰拱手道:“是,大人。”
他这就算是勉强让将军收到门下来了,敖昱要走,将军却又把他叫住:“可愿到本官的帐下效力?”
“小人自是想的,可小人是个贱役出身,一把年纪了还一事无成,若到大人身边,只是给大人丢脸。”
将军也叹气:“可惜了,你下去吧。”
将军本也是问出声便后悔了——他确实老大年纪,还是衙役的贱役出身,实在拿不出手。又想问他们家有没有人,但犹豫片刻,将军还是没问,毕竟不久前还把人家家主塞牢里呢。
敖昱在门房等了片刻,不一会儿有人送来了将军的名帖,以及四大箱子各种契据。
苹果醋【宿主,假如将军是个满脑子杀意的莽夫,你怎么办?】
【那我和他根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哦~确实!】
一句话点醒梦中统,假如将军是个屠夫类的,他和他士兵的行为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大黑鱼……这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苹果醋摸摸下巴,他了解了。
敖昱赶着骡车,拉着大箱子去了顾家。临近黄昏时,他又独自一个赶着车回来。
车上两大箱子是金银,没大块儿的银子,底下铺的厚厚一层都是发黑的碎银,银票被他揣在怀里。
要是加上火耗,其实差一些的,但将军不在意这点零头了。他也是个果断人,转天就带着兵走了,只留下了安朗县的一地污糟。
他一走,敖昱把顾家主拽出来主事了。
“小弟啊,我真不需要去州府?”
“姐,你把安朗县安置好了,只有好处。对了,别忘了给州府写一封公文。”
“啊?告状的?这可不敢啊!”
敖昱符合人设地翻了个白眼:“给赵将军表功的!说李家和匪类勾结,祸害乡里。前任刘世安为官昏庸,欺压乡民。将军雷厉风行,为民除害。朝廷都是清汤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清汤大老爷!谢相长命百岁,陛下万岁万万岁!反正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顾家主犹豫:“小弟,不好吧?哪怕一声不说呢?李家都这么惨了……”
“姐,你得站队啊。你赶紧写了,让上头人知道你是哪儿的,他们再做什么也就多少会思量一二。你硬挺着不说话,上头以为你怀恨在心啊。”
顾家主可不是怀恨,她把一群混帐王八活剥了的心思都有,但这时候听敖昱这么说,立刻吓白了脸:“好好好!我写!我写!”
她捂着心口,只觉得心惊肉跳的:“我、我听你的,听你的。”
她回忆着自己和大儿子被关在自家大牢里的事情,日日夜夜都有被拷打的惨叫声传进来。只身子就有一掌长的大耗子,成群结队在她身上爬来爬去,她睡着了就去啃她的手指头和脚指头。
虽然最后是虚惊一场,可这也是她一辈子的梦魇,再不敢不听小弟的劝了。
整个安朗县,衙役几乎全灭,属吏只有一半完好无损,这一半还在归家后又病倒了一小半。其中甚至包括顾主簿,好像是他复职的路上,路过集市,正好敖昱带着人在收拾尸体。
独轮车上铺着稻草,冻硬了的尸首就跟冻硬了的猪一样,一具叠着一具摞起来。乌鸦在天上飞,还有几个衙役在追着野狗打杀。
幸亏天气冷,尸体没有腐烂,腐臭的味道也没有扩散,但也引来了些过冬时缺少食物的动物。乌鸦也罢了,毕竟鸟小力弱,且不会随便攻击人。可吃过人肉的野狗就危险了,有些野狗甚至会攻击小孩子。
顾主簿又见一只乌鸦落下来,去啄一具尸体的眼珠子,一旁的衙役赶紧驱赶。乌鸦跑了,眼珠却还是被啄出了眼眶,在尸体的脸上摇晃着。
顾主簿惨叫一声,当场便晕了过去,回去就发烧生病了。
还好,目前这情况,用得着他们这些文人的地方不多。
敖昱把他的兄弟们都拉扯出来了,上籍,成了衙役。这些人不懂衙役的规矩和作风,一身臭毛病,但只有一个好处——听话,穿上那身衙役的皮之后,一个比一个听话,敖昱让他们干什么,怎么干,这些人立刻就跟着他干,半点折扣都不会打。
除了收拾尸首外,衙役们还要到处敲锣打鼓张贴告示,安稳民心。
之前将军把收尸人抓起来的做派,将李家剩余的人吓到了,现在李家都不敢来认领尸体了。
毕竟李家是当地的大族,虽然这一下子被挖得够深,可还不至于全族死绝,尤其乡下还有李家人。
后来还是敖昱带着人去了一趟乡下,让李家人来搬尸首回去,棺材顾家包了。虽然这剩下的李家人,私下里必定是暗恨顾家人的,可当着面还是得哭着表感谢。毕竟他们还得在安朗县过日子。
难不成还要闹起来?黑皮可是披在人家身上了,大量的土地田契也在人家手里,找死吗?
真以为戏文里的告御状那么容易?别说京城,府城在东南西北这村儿里都没几个人知道的。一路上吃喝穿用,真能活着走到地方?
况且……主枝在村里的那点家财,都已经被其他人分了,吃到自己肚子里的才是“财”。这要是申冤,难道还要自家掏钱?那可是万万不成的。
李家一地的鲜血和人命,就像是砸进河里的石头,冒了几个水花就杳无消息了。
中间敖昱抱了个孩子回家。看着已经一岁多了,哭叫得有气无力。
这是李典史的曾孙辈,她亲娘抱着孩子回娘家省亲,因此逃过一劫。可李家已经彻底没了,那家里也不想让女儿守寡,这孩 子就砸在手里了。
敖昱若不托人找上门去,她就要被送去乡下给农人了,到时候是死是活也就不知道了。
李熊一案,李典史虽然没说什么,可也没落井下石。但这点恩情,还不够敖昱豁出命救他们一族的人命,何况,顾家主都没听敖昱的话。他是谁,能让敌对的李典史听他的?
孩子抱过来让小月亮看了一眼,他就又抱到隔壁去了。敖昱就说是恩人的孩子,收为义女。
之后,他又找房东,把左边的院子也租了下来。
也穿上皂衣的周勇私下里忍不住问了一声:“哥哥,你早知道咱们县——”
敖昱看着周勇笑了笑,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但意思很清楚了。
周勇打了个激灵,再不敢多问了。
情况算是彻底走上正常轨道,已经是过年时了,安朗县的新太爷还没上任,一切都是顾家主打理。
不过县里也没大事,生辰纲出事前,今年的赋税就已经送去了府城。之后将军来了一趟,血染县城。敖昱又带着人清理了一遍县里脏乱之处,整个县城彻底安生了。
可也太过安生了,还是顾家主去了一趟府城,拉来了几家商户,总算年前县城里方才有了些过年的热闹。
今年祭灶的时候,已经成了安朗县总捕头的敖昱,让顾家人给请到了前排,就站他姐后头。
“吃灶糖。”祭祖完毕,敖昱把糖瓜递给小月亮。
这世界有一种神奇的果子,叫奶果,看着像是缩小的椰子,外壳比鸡蛋壳厚实一些,但能敲碎,里边只有一层薄薄的果肉,其余都是与牛奶一般无二的液体。敖昱就一筐筐地买这个,小月亮拿这个当水喝,最近总算没再那么有气无力的了。
隔壁的小丫头和几个小孩子也能一天几顿吃饱,冬天又都圈在房里,到了年下,都养得白胖起来。
对,小月亮他也……咳!白胖了。
初二,婿归家。
敖昱虽然一直没去赵家村,但他的气运值在短暂波动后,已经达到了三。
第230章 (捉虫) 初二回岳家……
230
在这个看似乏善可陈的世界里, 苹果醋还是有些新发现的——不是和主角直接对上的情况,虽然大黑鱼做事时,气运也会受到影响, 但参与的各色人等并不会做出太夸张的行为, 最多是在他们可能的行为里, 选择一个最不利于敖昱的。
顾主簿那种被宠坏的,大局观为负的傻子就算了。
过去的县令和将军,跟大黑鱼又没深仇大恨的, 他们做的, 自然是在自身的认知里,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大黑鱼只要让自己和对方的利益一致, 就足够了。
苹果醋过去的宿主,也经常气运值超低……
苹果醋就一直以为,气运值低会一事无成。其实不是,还是应付方法的关系。
李熊那件事, 他过去的宿主大概都会选择费尽了口舌自证清白, 或者跟顾秀才来一段“不是我, 是你”的掰头, 但根本没卵用的。最终结局可能就是挨一顿板子被塞进大牢,等着顾家主姐姐来救。
后来将军带兵丁杀进安朗县,这件事大黑鱼如果没有事先猜测到, 应该也不会死,但依旧可能受皮肉之苦。李家全灭, 顾家被盘剥, 顾家主他们这个主支一蹶不振,这也正是原剧情中,顾家受到的最初, 也是最严重的一次打击。
但现在未来如何就很难猜了,因为顾家非但没有受到打击,反而迎难而上了。
苹果醋觉得,果然还是自家大黑鱼的剧情看着好玩:嘿嘿嘿。
这次带着小月亮去赵家村,敖昱赶的就是自己的马车了。车棚也是崭新的,窗户和前后的帘子用的更是一看就厚实的棉帘子,风吹过来都不带飘的。
这回赵家村没人躲,却也不敢朝前凑,只隔着远远的距离望过来,风一吹鱼腥阵阵……
裹成了一头小蓝熊的小月亮,这回不用踩着敖昱的膝盖了,车上有小梯子,他这次也没晕车。
且裹成这样,他的莲叶幽幽淡淡的,融进了鱼腥味儿里,鱼腥竟然也不是那么难闻了。
“村长,村子里可有想出去的后生?”敖昱直接与赵家村的村长道,“我们县衙的衙役还差着几个缺,但咱可得先说明白了,若是不知事的惹祸头子,这送出去的,可是要受苦头的。”
当衙役需要入贱籍,不得科考,顾家人是耕读的,穷得脚指头冻掉了,也要挂着读书人的派头。况且顾家人多瞧不起敖昱,即使敖昱过年祭祖朝前站了,也有许多人转过身就说他坏话的。这种人,他收进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晓得的!自是晓得的!”
村长顿时大喜,前差役都给杀了,但几十年也只听说过这一桩,且顾清瑶不是没被杀吗?那便没事儿了。
“岳父大人,老婿来了。”冯大早在一旁等着了,这回听敖昱如此自称,他也只是喜笑颜开,没觉得尴尬了——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翁婿二人见过礼,敖昱让小月亮进家门去,他自己搬东西。
村长家的小儿子在旁边等着,果然得了一袋半的点心。那一袋子是放他手里的,小半袋子是塞在他怀里的。
这半大少年人顿时就笑得五官都要飞了,不只开心自己得了点心,还高兴于顾清瑶把自己当大人看,这就是单给他礼了。
少年人把点心给了他爹,扭回头就成了敖昱的跟屁虫,帮他赶开聚拢过来的孩子,还帮他抬东西。
布料、猪肉、糖、点心,还有一袋子粳米,都放进了冯大家。最后在家门口放了个筐,里边都是炒花生,这和村里自家的炒花生不同,是有咸淡味儿的,村里缺嘴的孩子,能把花生壳放嘴里吮到没味儿再嚼碎咽下去。敖昱还给了村长小儿子一袋子糖,让他分给村子里的孩子,一人一块儿。
村长小儿子就站冯家门口了,认认真真分起了糖。
屋里,赵氏见小月亮摘下风帽,就立刻笑了,一边笑一边哭:“我儿享福了,享福了。”
小月亮也是在诸多世界里,头一回被养出了个苹果脸,又嫩得和豆腐一般,红红白白的气色极佳,一看便知娇生惯养的。
小月亮那弟弟,快十三的乾元,却缩在赵氏身后,一眼都不与小月亮对视,只歪头看着桌上新摆了的点心,不时咽一口唾沫。
过了片刻,赵氏抹了抹眼泪,用帕子包了两块点心塞在冯小弟怀里,让他出去了,这才拉着小月亮的手问:“你身上的信香还清得很,他一直没碰你?”
“没碰。”
赵氏抿了抿嘴唇:“这是好事儿,你还小。雨露期都不见潮涌的。我听说他带了个孩子回家,你不要闹,这是好事儿。他在外头有孩子,心里必是对你有愧疚的,不会闹着你给他生孩子。你好好养着这孩子,养熟了就是你的了,生恩不如养恩重。你也还太小,身子受不住。别听外头人胡言乱语,坤泽生孩子哪儿是轻松的。”
赵氏攥着衣裳下摆,反复絮叨着跟小月亮说这孩子是好事,即便坤泽,不能生也挺好。
小月亮微微笑着,他前面的父母缘都极浅,这辈子的父母也是缺点一堆,可相比之下,算是好的。
他也不烦,拉过赵氏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
赵氏说着说着,哭了出来,头枕在了小月亮依旧单薄的肩膀上。
其实,此时的冯大夫妇也还不清楚,自家的长子到底该是个乾还是个坤。这也是他们一直愁的,他若是个坤倒还无妨,若是乾变坤,那以后是铁定要吃苦的,因为他生不了孩子。
前院,敖昱这个老婿已经和岳父坐下喝起了小酒。
三杯两盏下肚,冯大就趴下了。
“好儿婿,好儿婿。”冯大趴在桌子上,嘀咕着睡着了。
小月亮父母缘差,敖昱的岳父母缘自然也差。这个岳父小心思虽多,也有顺杆儿爬占便宜的心思,但正常人谁没有?敖昱还经常想在月光普照下躺平平呢。能稍微看清局势,知道进退,挺好的。
敖昱一个人吃喝着,他小舅子冯小弟一步一挪地过来了。
“我、我要吃鸡腿。”
“小舅子,你看这鸡还有腿吗?”敖昱照例不知道剧情,只小月亮告诉他,当年的药丸子是冯小弟给他的。但事情真相如何,两人已经明白了。
冯小弟又不是个蠢的,若是不认识的外人给他的东西,他能转身拿给哥哥吗?冯大一家对冯二一家的态度,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冯小弟凑过来看了一眼。别说鸡腿了,膀子、脖子甚至爪子也都没了,就剩下些残羹。敖昱刚啃的,正是最后一只鸡爪子。
“我要吃鸡腿。”冯小弟舔了舔嘴唇,“你给我去买。”
敖昱笑了,这小子还挺阴的,知道测试他的底线。他把自己跟前一根鸡骨头朝冯小弟扔过去,冯小弟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骨头顺着他衣裳滑下去,掉在了地上。
“哪儿凉快,滚哪儿待着去。”
冯小弟看着地上的骨头,又看敖昱:“哥夫,你不知道吧?我哥生不了孩子,你娶了个废物。”
他说完就径直跑出去了。
敖昱翻了个白眼,慢悠悠继续吃剩下的肉菜。
冯小弟这一路,却是朝冯二家跑去了。
冯蒻蒻还没嫁,猎户想再攒一攒彩礼,等出冬了卖几块好皮子,让冯蒻蒻能风风光光地嫁给他。但初二的时候,猎户还是来了,带来了老大一条野猪腿。
猎户叫胡三狼,因生他那一日,他爹打回来了三头狼得名。他也不是赵家村的本地人,但因为在赵家村生活了三代人了,他家又是世代的猎户,都彪悍,倒也立住了脚,且有了熟悉的圈子。
胡三狼这段时间和冯二家相处得不错,虽然冯二家要什么没什么,但这家人上下都是勤勉人,虽然没多少钱财,却也在能力内回赠胡三狼。
冯二也私下里求过他,冯蒻蒻年岁太小了,婚礼是能举办的,但是否等他年长几岁再行礼?
胡三狼看瘦瘦弱弱的冯蒻蒻也是有些怜惜,自然允了。
前些日子县里乱,胡三狼去卖鹿皮也差点让人给“留”下了。
他在村子里窝了好些日子,再出去就听说安朗县彻底是顾家的天下了。
有那么几天,胡三狼对婚事是有些犹豫的,他可不想得罪了顾家。后来先是听说顾清瑶抱了个孩子回家,又见冯家分家后,就那个小子偶尔过来抢些东西,且他这行为不像是受了大人的指使,每次离开时都凶狠威胁冯二一家不许跟外人说去。
冯小弟是又蠢又毒,冯二却也是真懦弱,确实屁都不敢放,也叮嘱家人不能朝外说去。胡三狼都是有一回无意中撞见,才知道了实情的。
冯大那边,是跟冯二彻底分了,胡三狼又想,确实也只有这样的坤泽才能轮到他。
他的父亲和祖父虽然都是乾元,可也只娶了中庸,奶奶和爹爹艰难生下一个孩子就再难有孕。他爹就说过,再这么下去,可能他们的子女就不再是乾元了,那胡家就要败落了。
这日冯二一家正聚在一起吃喝,冯小弟突然推门就进了。
冯二脸色一僵,都以为他是害怕冯大,其实他是怕冯小弟本人将当年的丑事嚷嚷开。
一见他,冯二便扯下一条鸡腿又夹了半碗炖肉,送去给冯小弟:“拿着,拿着。”
冯小弟看了一眼:“鸡和肉都是白煮的,至多加了些盐,顾清瑶吃剩的鸡骨头都比这些有滋味儿。”他又去看冯蒻蒻,“堂哥,我哥夫想娶个小,你可要跟他走?我哥身上的一只鞋,都比你浑身的家当加起来要值钱。他如今过的日子,可是比咱们在家里还要好呢。真是成了富贵窝里的凤凰了。”
冯蒻蒻在冯小弟进来时就躲在了母亲身后,只拽着母亲的双手不住颤抖,不知是怕还是气。
“啪!”胡三狼把筷子朝桌上一拍,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了冯小弟,胡三狼的信香是淡淡的血腥味,冯小弟一个未成年的乾元,没等胡三狼走到跟前,就给对方的信香压得脑子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敖昱吃饱喝足,眯着小睡了一会儿,便要和小月亮回家了。
天寒地冻,夜里吃了饭再走,他和小月亮就得受罪。
赵氏抱出来了两床棉被,每床都得少说有五斤,厚实,暖和。
敖昱就直接把棉被抖开了,一床裹着,一床垫着。他还带了汤婆子来,灌满了热水,让小月亮抱怀里。
胡三狼提着冯小弟过来时,就看见敖昱抱着一床被子……不对,是抱着个让被子裹了严实的人,小心翼翼放进车里——实在是裹成这样,小月亮走都走不了了。
他立刻就知道,那是冯小弟乱说了。
都是乾元有些事还是看得很明白的。护得跟眼珠子一样,说他要娶小?
顾清瑶和他这种别无选择的可不一样,安朗县坤泽少,但不是真的就没了,他挑挑拣拣到三十,这是真的对这个小坤儿看进心里了。
敖昱把棉布帘子的扣子系好,整了整衣裳,捋了捋横叉的孔雀翎,驾车走了。看都没看胡三狼和冯小弟一眼。
他路过的时候,本就让到路边的胡三狼又退后一步。因为这鱼腥味实在是太霸道,这是只有乾元才明白的“霸道”,和气味本身好闻或难闻无关,就是一种天生的强弱区分。
闻到这味儿了,预示着让弱者赶紧夹着尾巴滚蛋,在这儿的食物或者配偶和他或她无关了。
这……没听说顾清瑶这么强啊。
“我的儿!”冯大夫妇总算瞧见他和冯小弟了。
本也是过来试探的胡三狼也没给冯小弟瞒着:“小弟调皮,竟跑去说哥夫有意纳小。”
冯大指着胡三狼,本想骂他,但胡三狼的话,让冯大顿时把脏话咽回去了。他惊恐左右看看,总算胡三狼还是知道分寸的,声音很低。
“这个逆子!他到底是什么毛病!”夫妇俩赶紧把冯小弟接回去了。
冯小弟一醒,就嚷嚷着要让爹娘去找冯二家的麻烦。
230-240
第231章 (捉虫) 鱼腥满室
231
“儿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跟你乱嚼舌根了?纳小这是能乱说的吗?”门户紧闭,赵氏在外头守着,有些事可得问明白了, “咱们家现在可都靠着你哥夫才能过安生日子啊!”
“他一个人在顾家过好日子, 咱们在这儿吃糠咽菜!那好日子还不如都别过了!”冯小弟挥舞着手臂高声嚷嚷。
“咱家什么时候吃糠咽菜了?”
“我不管!家里最好的该是我的才对!我哥夫不是说要让人当衙役吗?我要去!我要住到县城里去!”
这话说得冯大心思一动, 可他看看冯小弟如今的样子,想想他说的话:“你——要去你哥夫家里吃喝?”
“他家的就是我的!”
“……”
真要说,冯大也不是个明白人。这若是还在他们家乡的时候, 可能他对自己儿婿的想法, 跟冯小弟的差不多。
但一路逃难,在家来到赵家村卖了坤儿, 他也算是被教做人了。顾清瑶带着小月亮回门,初二又归家,还帮他在赵家村做了脸,但言谈举止可没有半点恭敬。敖昱自称的老婿, 他都觉得对方说的是“老子”。
“小弟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哥的东西, 就是你哥的——”
“呸!他一个不能生的坤泽, 以后过日子都得靠我这个弟弟给他底气,他的东西都是我的东西!不然我可不会给他好脸!”
冯大险些让儿子这些话给吓疯了。
可劝了又劝,冯小弟到后来直接撒泼了, 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叫,叫到他自己嗓子都劈了。冯大没办法, 只能把他当个小宝宝似的, 用棉被包起来,再用绳子捆上,塞进了床里, 落了帐子。
不知道是没人了,还是累了,过了一会儿,冯小弟睡过去了。
看着这一切的苹果醋:也是十分符合原著的炮灰反派之一了……
冯小弟就是个被彻底养坏了的孩子,说他傻吧,他就只会窝里横。说他聪明,可他又经常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共赢俩字他根本不认识,他的认知里头,只要自己不是冯家里的最大受益人,那他就宁愿让全家一块儿不好受。
原著中,他一次次偷偷去冯二家索要物品,还没来得及做出恶毒的事情来,就夜里一脚失足,跌进了沟里。因身体过于肥壮,冯小弟压碎了水沟冰面,棉衣飞快浸水,他扑腾了两下就冻死在了里头。
他的死,加深了冯大和冯二家的矛盾。
在苹果醋看来,现在冯小弟的情况,比原著更糟糕得多。明明冯大家的生活情况,比原著好的——原顾清瑶可没把冯大夫妻看在眼里,没有回门,初二更不会来拜访。
赵家村的人对冯大家也没现在的客气,他们手里的银子在置办了土地房屋后,就没剩多少了。本地人不乐意做他们家的佃户,夫妇俩只能出钱雇短工,结果短工干活也懈怠,收获的时候,还有村子里的孩子来偷他们的收成。头一年秋天,冯大家险些不够交税的。
冯小弟在家人面前豪横,却连与村民的孩子说话都不敢,甚至从冯二家抢夺来的东西,也常常被村子里顽皮的大孩子抢去。
后来是一年多后,冯小兔回来了一趟,原主顾清瑶说了两句话,冯大家的日子才好起来。但他也是嫉恨冯小兔这个哥哥,原著里也有他后悔当初自己没吃那糖丸,他觉得冯小兔的好日子都是偷他的。
冯大两口子都是正常本地土著,自然不知道儿子上辈子的情况。但冯小弟的这表现,还是把两人都吓着了,他这简直像是毒汁子里泡出来的。
冯大两口子坐在一块儿哭,以为苦尽甘来,谁知道来了这么个孽障。
“也怪我。”
“怪我……”
冯小弟说的有些话,夫妻俩私下里也念叨过。毕竟冯小兔是吃了药变坤泽的,之前都说是乾元,于是“他日后若是没法生育可怎么办啊?”
坤泽之所以百家求娶,一是因为雨露期,比起吃药,乾元自然更乐意跟坤泽云雨畅快度过。二就是生孩子,坤泽不但生得多,还可繁衍强大的后代,坤泽生下来的,即使是中庸也比寻常中庸更漂亮更聪慧。
两人也常常对冯小弟道“你以后可要给你哥哥撑腰。”
当年的事,冯小弟对爹妈说的是“二叔给了我糖,我给哥哥吃。”倒像是孔融让梨了,其实冯二当时给他说得明白,吃了药就变坤泽,就成了要嫁出去的,不会跟他争夺家产了。但冯二只敢怂恿一个小孩子去伤害另外一个小孩子,被大哥找到当面却半个字都不敢多言,只能闷头都认下。
夫妇俩本觉得,小儿子多少也该有些愧疚,以后会护着哥哥,谁承想,他把所有的事情结合起来,竟是做了这种想法。
冯小兔还没分化的时候,冯小弟还是会装好人,说好话的,大概是存着跟冯小兔争宠的心思。
后来冯小兔成了坤泽,就越发肆无忌惮了。
赵氏道:“小兔日子过得尚且艰难,别看他穿得气派,其实兜里一个大子儿都没有。那顾清瑶一把年纪,奸猾得很,什么都把得严严实实的。再过些年,他年纪更大了,怕是要将心思彻底放在孩子身上了,小兔日子要更难了。”
冯大也道:“就是说!县衙里,李家的衙役死绝了,他顾家却拿了李家的财产,他带着士卒在街上横行无忌。这是手里有人命的角色!我怎么就养出来了这么个孽障呢!”
两人哭诉半天,冯大道:“你养养身体,咱俩……再生一个吧。”
别看冯大这个样子,其实他颇为爱护妻子,只生了两个,中间隔了两年让妻子养身体,且大儿子瞧着像是乾元,他就吃药了。即便雨露期,也不会有孕——坤泽雨露期行房,九成中标。
赵氏一边应着,一边有点犹豫:“要不然跟儿婿说说,让咱们小弟也去做个衙役?让儿婿带着,又有了差事,小弟就懂事了。”
“儿婿要是好说话的,别说小弟,我都想当衙役去。刚吃饭的时候我就试探了,人家根本不接我这个茬儿。”冯大叹气,“我这儿婿年纪太大,根本不把我这丈人看在眼里。甚至从村里挑拣衙役这件事,他都不让我插手。”
苹果醋翻白眼,刚才还觉得这对夫妇挺明智的,大号嫁了,二号废了,准备再练小号。结果这俩人原形毕露了。
冯小弟被养成了这个样,也不是无迹可寻的。
“这事儿,咱们一点都没法沾手?”赵氏一听立刻凑了过去。
“咱们毕竟是外人,你要是收了人家的东西没选上,说不准就给咱家惹祸。”
“他真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你以为呢?”
赵氏见着小月亮的时候心疼他,可小月亮毕竟是嫁出去的了,此时赵氏便更多为自家考虑了:“你该与我说一声的,我先前都不知道衙役的事儿。若说了,我兴许能劝动小兔,让他帮咱们说说。”
“别想了,就现在这样吧。小兔也不一定能劝得动人。”
两人唉声叹气的时候,敖昱的马车已经出了村子。
现在他们的家宽敞多了,他把左边顾秀才的房子和自己原先的院子全买下来了,推了中间的院墙,弄了个大牲口棚,重新建了更大的正房和角房,还整理出来了一块儿菜畦。
科技世界的育种,简直和游戏一样。只要有相关的程序,再输入要求,智脑就能用遗传物质“搭”出种子来,不过这些种子近乎全部都没有繁衍能力,不能繁殖下一代。
右侧的房子,因为与房东有约定,敖昱就没买。
车出了村子,小月亮就挪着从前头蹭过来了。敖昱在车辕赶车,他就从马车帘子里伸出两只手,抱在敖昱腰上,脸贴着敖昱的背。
敖昱把衣裳的下襟翻上来,盖上了小月亮的胳膊。
路上他听着小月亮的呼吸不对,心知他要睡着了,便动了动,怕小月亮睡着了冻病。小月亮哼哼唧唧,他也明白,但现在这情况,就是太好睡了,被晃醒了两次,小月亮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干——他去咬敖昱的后颈。小月亮没想什么,咬衣服太脏,敖昱脖颈子白白的很干净,自然照着他脖子咬,却忘了两人现在都不是普通人了。
结果第一口下去,敖昱当时就一激灵,小月亮则是一愣。还好敖昱手稳,没扯缰绳,否则他俩就得发生第一场车祸了。
乾元和坤泽的腺体,可是……咳!
半晌后,敖昱问:“鱼腥味儿的?”还好天冷,否则他这三十岁大龄乾元,就得当场出丑。
头一回当乾元,他对自己的新身体,新能力同样好奇。
“吃起来和闻着不是一个味道的,我也说不清什么味儿的,就……挺好吃的?像是喝了一口烈酒,略刺激,但暖烘烘的。”小月亮咂吧两下嘴,“大黑鱼……”
“嗯?”
“坏了,我更困了……”
他反应也像是喝了烈酒,一股刺激着的暖上来,接着便是熏熏然了。
敖昱就一路上不断摇摆,小月亮从困,变得脑子发懵,后来就在敖昱背后笑起来了。就像是……撒酒疯,闹得敖昱也跟着笑,两人一块笑成了个傻子。
初二婿归家的日子,其实这条道上也有不少正回家的伴侣,看他们这样,以为两人真是喝醉了,老远就抱着孩子,提着东西让开了。
等到了屋里,两人洗漱了躺在床上,小月亮戳了戳敖昱:“再让我咬一口。”
敖昱叹气:“好……”
小月亮就一口一口咬他脖颈,也不重,可敖昱的拳头握得越来越紧。
正常情况下,小月亮能察觉到敖昱的不对劲——他皮肤滚烫,面红耳赤。
可这是黑灯瞎火的夜里,小月亮又醉得越来越严重,敏锐程度下降。不知多久过去,小月亮终于脑袋一垂,胳膊挂在敖昱肩膀上,睡了过去。
敖昱没转身,让自己从侧躺变趴着,憋着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宿主,你是真能忍……】
乾坤的牙里也有腺体的一部分,就是靠这部分标记的。
乾能标记坤,坤能勾搭着乾动情。苹果醋还是第一次见到动情了但一直无声无息忍下来的人。
敖昱过了片刻才到【神志仍在,自然可以忍,毕竟,我是人】
他刚开灵智时,虽有脑子和一点点神通,但也依旧被黑鱼的自然规律所影响。每到春夏便觉得躁动,夜里做梦都是母鱼……
他那时候就一夜一夜地在还很小的功德池里转着圈狂游,繁殖是他的天然野性,但他潜意识里知道,一旦遵从野性,他就永远都是一条鱼了。
后来修行的时间长了,他才知道,当年真去繁殖了,也不一定就回归了一条鱼,那大概是另外一条放纵的成妖之路。
【大黑鱼,小月亮要是个女孩子,想和你成事,想和你生儿育女,你怎么办?】大概是这段日子看冯蒻蒻太多了,苹果醋忍不住问他。
【我会专注于提高自己的产科、育儿和做饭水平。闲暇时提高畜牧水平……】
苹果醋【宿主你是真的很务实!】
他还以为大黑鱼会否认,说如果是那样,他和小月亮不会相爱,没想到大黑鱼想的是这些——但苹果醋也习惯每一次从大黑鱼那儿收获意外了。
产科保命,育儿养孩子,做饭当然是大小一块儿养,至于畜牧那就是丰富肉蛋奶了。
敖昱总算缓过劲来了,他转过身,把睡成小猪的小月亮抱了过来。他这个身体的夜视也不差,能看清小月亮的睡颜,几辈子的相处,小月亮还是头一回睡着了会吹气。敖昱鬼鬼祟祟地捏了捏他的嘴巴,两指捏了一次,小月亮没反应,他胆子大了,三根手指捏住了轻轻朝上提。
小月亮还是没醒,只哼哼着把他手打开了。
敖昱亲了亲他的苹果脸,搂着人也睡了。
两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苹果醋则盯了一夜的气运值。
第232章 (捉虫) 第一次去葵城……
232
大黑鱼的气运值从昨天他离开赵家村到现在, 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变化。
先是从三长到三点五,就要破三点六的时候,忽然下降, 差点降回二的时候, 又猛然回升。
大黑鱼和小月亮醒过来前, 苹果醋去找了趟天道,他不担心,可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这啥事儿啊, 气运能蹦跶成这样?
天道依然很好说话,给他看了回放——跟大黑鱼在一块儿后, 天道越来越好说话了。
看完之后,苹果醋就后悔了,他觉得他浪费了自己生命中的十几分钟(快进),他看着大黑鱼和小月亮的吃播, 也比看这个强。
好无聊。这世界以后他都不再看回放了。
一开始是敖昱和小月亮在冯大家的“气派”传到了冯蒻蒻的耳朵边, 带来的气运值上升。
可后来呢, 有赵家村回岳家的, 看见了大黑鱼和小月亮大笑着赶车离开。这些人两极分化,一边是艳羡有财有势的。一边是说两人不要脸的,天还没黑, 在大道上,就做这放肆的勾当。
这些村人的态度两极分化, 也是过年时太闲, 竟然就吵了起来。冯蒻蒻也听见了,气运值就开始大幅度下降。看来,当关于小月亮的谣言有好有坏时, 冯蒻蒻的耳朵里就只能听见坏的了。
今日一早,村长开始拜访村中的几户人家,关于顾清瑶要选人去当衙役的事,就传了出来。
说坏话的人立刻闭嘴,甚至当场反嘴,说刚才是自己瞎了心,人家少年(顾·三十岁·清瑶)夫夫,应该的。
倒不是谁都惦记着当衙役,而是村里人必定是有人要去当衙役的,这些人到了顾班头身边可不是得想着立功吗?到时候一旦说“谁谁说过您坏话”,可就要命了。
甚至胡三狼也有几分去当衙役的心思,可看了一眼冯蒻蒻,没再多提。
但就这一眼,冯蒻蒻就清楚胡三狼是什么心思了,这也是对他的打击最重的。
苹果醋看的最后,是胡三狼也意识到了冯蒻蒻的不安,轻声安慰道:“ 蒻蒻放心,于我来讲,你比什么前程都要紧。”
苹果醋跑了。
【宿主啊。】
【嗯?】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说】太宠这个笨笨了,他废话是越来越多。
【对有能力的人来说,选择了就是选择了,不会拿别人当借口。】胡三狼的话,不正是——我为了你放弃前程的意思吗?
苹果醋都能看得出来,他觉得因为婚约的存在,他即使成为了衙役,也会因为有过与冯蒻蒻的婚约而长期处于底层,不一定能再遇到这么好的坤泽了。
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挺符合他猎人的身份。但这完全是他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冯蒻蒻只是他衡量得失中的一个条件,冯蒻蒻不需要背负任何责任。
苹果醋继续嘟囔【有些人,太没担当了】
敖昱翻了个白眼,去跟小月亮赶驴磨黄豆粉去了。
出正月了,赵村长亲自带了两女(乾元)一男(中庸)三个后生拜访敖昱,提了酒肉,包了银子。让三个人给敖昱磕头,口称“师父”,道:“随您打骂,若干得不好,打死也无妨。”
不是客套,村长说这话的时候,还掏出了学徒文书。学徒虽不算是自卖为仆,且仆人还有月银,徒弟可什么都没有。在师父表示出师前,对自己的徒弟确实有着极高的权力。这个年头,师父打死徒弟和亲爹打死儿女一样,都不算犯法。
村长将文书双手交给敖昱,又转过身来对三人道:“切不可欺师灭祖,需老实学艺,侍奉师父如侍奉父母,莫要丢了你们师父的脸面。否则顾班头能留你们活命,族里也是容不下你们的。”
三人一齐跪下给村长磕头,又给敖昱磕头,表示一定当个规矩徒弟。
三人的父母也跟着一起来了,却只把拜师的礼放进门就赶紧退出去了。从这一天开始,儿女就不算是他们的了,敖昱若是心狠,十年八载不让回家,也是可能的。
立春那一天,敖昱和小月亮正在做春饼。猪油炸酱的香气,涌出去半条街。
有些日子不见的孙屠子来了,明明过了个肥年,孙屠子却反而黑瘦了许多,他给敖昱送来了整整一口猪,心肝下水都在的,且清理好了,撒着面粉用油纸裹着,整整齐齐码放着。
两人坐下,小月亮从隔壁叫来了几个婶子叔叔,来与他帮忙料理这些肉食。
敖昱跟孙屠子到一旁坐下喝酒,孙屠子头一句话便道:“哥哥,可能安排两个人手?”
“不能。”
别说询问究竟了,这话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太过果断了,孙屠子顿时一愣:“这……哥哥。”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他摆摆手,“你们以为事儿就这么完了?且等着吧,还要大闹呢。”
卧虎山光是五十两一个的大银锭,就得了好几车,不算那些难出手的稀世奇珍、古玩字画,只金银加起来都有两百多万两,需知道朝廷全年的赋税才一千万两左右。这伙匪人是飘了,顺便因为李家没了,想朝官府发展势力呢。
其实李家原本也和卧虎山有勾结的,否则他们如何在本地经营了许多下九流的买卖?
顾清瑶和李家的上头,算是和卧虎山有不同的派系吧?
如今敖昱撑起的安朗县衙役,虽赖二等几个是原本无家无业的闲散之人,其余人竟然都算得上是良家子出身。敖昱又禁赌,禁暗门子,收保护.费明码标价,他们自己又是大混混,不许旁的混混惹事,这年虽然过得有些冷清,可百姓却又能感觉到安朗县风气大好。
孙屠子这是要安排卧虎山的盗匪下来,敖昱可不想掺和进外人来。
“这……死了这许多人,竟还不算大闹?哥哥,你可知道知府一家子也给——”
“呵。”敖昱一声冷笑打断了孙屠子的话,他朝上扔了个花生,用嘴巴接着,“知府在咱们这儿算是顶天的大人物,在京城的老爷们看来,不就是个屁?即便要了这些人的命,但这算是个什么交代?银子没被收回去,上头的气是不会消的。”
“哥哥,你也以为朝廷要出兵?”
“卧虎山败不了。你若是和上头有交情,你上头想当官儿,何必盯着小县城的典史?”敖昱敲了敲桌子,“杀人放火,这得的可是金腰带!”
前头那位将军带来的兵,训练松弛,军纪懈怠,但上层还算能约束得住兵士。
——给小月亮百人,让他训上仨月,能赶着十倍那样儿的废物跑。
敖昱沉默片刻又道:“过些日子,我要去葵城里一趟。”
他要去找那位将军。
直到最后给了敖昱名帖,他才算是正式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他叫赵有胆,别看现在挺有将军威仪的,但之前说了,他也是被招安的山匪。
他原名赵有蛋,当了将军后成了有胆。
听名字以为这人是个莽夫,上次他来到安朗县的行为,初看也确实够莽夫。
但是,他手下那群兵痞可没祸害县城里的寻常百姓,杀的都是李家人,李家的家眷也有些没了踪迹。
他自己得了十五万两,也没得寸进尺——其实敖昱私底下截留了些东西,就等着他再行索要。
赵有胆也是有几分长远思量的,否则最后不会给敖昱名帖。
他这种招安的将军,被招安的时候是个什么官儿,以后就只能降,很难升了。毕竟成了朝廷的官儿,那就得听朝廷(文官)的了,如今的绥朝,文官本就看不起武将,像是悍匪出身的,那就更被看不起了。
当前孙屠子听说敖昱要去葵城,顿时一惊:“哥哥!你这是——”
敖昱摆摆手:“稍安勿躁,我若是去见官招认,能告诉你吗?我是去见赵有胆赵将军的。这位说起来,也算是咱们的前辈高人了。”
孙屠子眼珠子一转:“哥哥的意思,我明白了。”
“你可别明白,我可是什么都没说的,你朝上头说事的事情,也别拉拔上我,我去就是要找赵将军拉一拉交情。这要是有人找过来胡乱‘交代’我什么,我可是不认的。”
卧虎山的盗匪作为盗匪是有些能耐的,可从他们敢劫谢相最大的一笔生辰纲就知道,这群人有勇无谋。李家算是代其受过,盗匪连个事后祭扫的人都没有。敖昱铲除县内的匪类,一样没吱声。说明他们毫无义气,连做个样子的小人心思都没有。
如今孙屠子张口就要塞两个衙役,代价呢?难道就是猪肉?
敖昱本还有几分上山的心,如今彻底绝了,还是另起炉灶为佳。
孙屠子立刻赔笑,如今卧虎山上一群人傲气得很,自认为得了这笔银子便可彻底施展了,可到底怎么施展,其实全没有章法。
说到章法……
孙屠子喝一口酒,看向了顾清瑶。
顾清瑶的行事,其实也挺有章法的,这不就让他薅着机会,蹿上来了吗?如今安朗县谁还敢提他当年是个混混的事儿?
顾家更是了不得,现在甚至有人叫顾家主“顾安朗”了。
“哥哥,山上会有几个兄弟下来,置办个产业,还请哥哥行个方便。”
“赌?”
“哥哥放心,他们都知道规矩,会照着日子给哥哥分润。”
苹果醋心道,大黑鱼绝对不会答应的。
“好,你等会儿,我去拿个房契,正是李家当年开的福旺钱庄。算是我给下山兄弟的礼。”
孙屠子大笑起来,又与敖昱推杯换盏一番,最后醉醺醺地走了。
苹果醋【宿主,你要开赌坊?】
敖昱【他们要朝衙门里塞人,我已经否了。开赌坊已经是退了一步,我再否,怕是没命活到去府城找赵有胆。更何况,他们这赌坊,也得能开得起来呀。】
【哦哦~原来如此。】
敖昱歇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先去找顾家主要了三百两银子,又要了一匹马(家里的马要给小月亮用)。
带着银子和马回来的敖昱,跟小月亮烙了一天的饼。第二日他便带着这些干粮,自行离开了——他目前的下属里,还没一个会骑马的。
府城离着安朗县还真不算近,敖昱骑马用了一天半,中间在野地里过了一夜,这才到了地方。他没着急去见赵有胆,先找了客栈住下,清洗一番,又找茶馆坐了半日。
第二日一早,他换了衙役的衣着,收敛自己乾元的气息,出城去了。
原来赵有胆虽然在府城没走,却没住进城里,而是跟他的兵一块儿在郊外弄了个庄子,建起大营住下。
到了营寨,因他的衙役衣裳,再加上赵有胆的名帖,敖昱倒是没受什么刁难就给迎了进去。
敖昱将一百二十两银子,以及一对金簪奉上——对,他私吞了一多半~
“赵将军,这是今年的孝敬。我们顾家人都知道将军的好,从今往后必定孝敬不断。”
赵有胆一笑:“好说,好说。”
敖昱磕了个头头,起身走了,并未多说其他。
但有时候能进门,就已是能说明顾清瑶和赵将军确实是有几分交情的。
又过了两个月,正是农忙,这期间说是要下来开赌坊的卧虎山盗匪,却还不见踪影。
期间敖昱可没闲着,他先是让顾家主杀了几头猪,包了饺子,卤了肉,陆陆续续送去了赵有胆的军营。收了士卒的破衣裳回来,帮他们缝补。敖昱还赶了几辆大车,接生病受伤的士卒到安朗县来修养。
他甚至还弄了些大爷大妈过去,给士卒净面梳头。值钱的,不值钱的,反正至少半个月内,总少不了干点亲近的事儿。
赵有胆知道顾家要巴结他,并不阻拦。可后来他就觉得有意思了,他手底下这群兵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了,现在他出外头一逛,竟然莫名有种……他们被换了人的感觉?
不是说过去脏成狗的家伙能看出人模样来了,是那个精气神。过去这群狗子在寻常日子里就是一群废人,现在有超过一半人眼睛都是亮闪闪的,朝那一站,都比过去挺拔些,更有人样子了。
第233章 (捉虫) 入了军营
233
今日本该是轮休的日子, 可他看见该轮休的那个百人队还都在呢。甚至他们建起来后,就没怎么用过的校场里,竟然有了不少人在打熬力气。
有聚起来小赌的, 却不过是三两人, 且赌得十分没趣, 几个人都蔫头耷脑的。
他找人问了问,单人独个的答:“想攒一笔钱,回来置办个家。”有爹娘妻儿的答:“得给家里留点儿了。”
赵有胆笑:“你们倒是长良心了, 挺好的!可不就得这样吗?这才有奔头。”
他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但他领兵的经验——别逆着多数士卒的想法说话。
自然也少不了士卒问他,何时再驻扎到安朗县去?
“那地方的人, 人性好。”“对,若能在安朗县安家,必定是极好的。”
这群士卒又开始咒骂当年李家的不对,骂完了自然又开始乐呵地议论自己杀得是如何应该, 昂首挺胸一副英雄气概——李家那些衙役, 放在现代的法律体系里, 全嘎了还真不算冤枉了谁。不过, 这群兵痞也不能说好人。
这年代的人,全员恶人。
但即便他们自己都知道自己也不是好人,夸奖时也要朝好处夸。像对士卒就得说他们杀的人都是该死的, 他们是为民除害。敖昱若碰见了卧虎山上的盗匪,那自然得说他们义薄云天。
赵有胆:军心还真给那混混招去了。
对于未知, 赵有胆有些犹豫, 他想拒绝顾清瑶再来。可人有时候真的是念谁,谁反而来。
敖昱第二日就来了,这回是带来了一车毛桃, 另有一车山楂干、乌梅干,毛桃发给士卒吃了,山楂和乌梅架起大锅熬了两大锅山楂乌梅汤,赵有胆都喝了两大碗。
这酸酸甜甜的味儿,过去他是不喜欢的,可现在……
赵有胆虽然是招安的出身,但自认为已经足够约束士卒了。自来到了葵城,对当地百姓说不上秋毫无犯,但也最多有点小偷小摸骗吃骗喝,欺男霸女,或明目张胆勒索抢劫的行径,绝对没有。甚至当地人欺生,买东西常常多要他们的。
葵城上下,还是视他们如瘟疫,有点倒霉事儿就朝他们身上栽赃。小孩子追逐打闹,挨打的那个就是“赵家匪类”。
他们是客军,在葵城该是当地负责吃喝的,可最近送过来的吃食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污糟。赵有胆心知,这是前段时间他送银子送得太猛了,非但没能把人喂饱,反而让人生了贪心。
对比之下,顾清瑶带着安朗县的人对他们做的这些,确实让人心中热意翻涌。
敖昱这回还带了几个家里会写字的老书生过来:“我姐姐前些日子知道了一个要朝靖州去的商队,可让他给诸位带家书。”
士卒们顿时大喜,排了队上来写家书。
又有人过来问:“你们顾家可有要嫁的吗?中庸男女都可以!”
这几回过来问的人挺多的,敖昱便揣着手道:“我安朗县的好女好儿多的是,只是诸位哥哥弟弟都在营里,如何相看?”
这些人有的不过是一时的热度,有的却是真心实意。
“上回给我梳头的李家婶子,说是家里边有一儿,我有意——”这就属于过于真心实意的,竟然直接从怀里掏出个金镯子来。
敖昱赶紧摆手:“这不成,贵重物品,我可不接受。况且安朗县的李家婶子多了去了,这万一来了个张冠李戴,坏了姻缘可就是我的大罪过了。”
赵有胆将敖昱叫进了帅帐,道:“顾班头,你可不要做过了火。”
“将军,小人……其实是想到将军军中效力。”
这一点,赵有胆倒不意外,顾清瑶做得太过了,这明显是在军中积攒人脉:“我可是客军。”
“未来两三年,将军都离不开岩州了。”敖昱朝着西北边一指,那正是卧虎山的方向。
“你还真敢说。”
赵有胆的手指头敲着桌面,他依旧是不意外的。
去年冬天他们不走,还能说是严寒不利于行军(如今的文官已经很少有这么体贴武人的了,尤其如今新任的知府老爷,虽收了他的钱,却对他们并无好感),现在早已开春,却依旧没调令,他们留在岩州的原因也就昭然若揭了。
就为了卧虎山的盗匪,可那伙盗匪号称三十五万——这当然是没有了的。
三十五万人,吃嚼都不知多少,别说卧虎山,整个岩州都养不活这么多人。可能连零头都没有,但一两万还是能有的。外加卧虎山地势险峻,要征伐盗匪,至少要动用十万兵马。
朝廷多年未曾如此大动干戈了,也可能是以招安为主。
但是,丢的可是谢相的生辰纲……谢相还有个族人也折在里头了,依稀听闻是十分得宠的后辈,他能就这么算了?
赵有胆距离京城太远,接触不到京里大人物的动静,但他站的位置终归是比敖昱高一点,知道的也更多些的。
岩州本地的士卒不堪用,赵有胆的兵虽也没什么名头,可朝廷最喜爱让招安的前匪,去打现匪。
若非他的士卒人数实在太少,已经有人让他上了。
“你可熟悉卧虎山?”
“熟悉得不多。”敖昱嘿嘿一笑,就站在那不说话了。
“……”赵有胆也一笑,心道自己是太急了,便道,“我可收下你,但你却要自己募兵,你能募来多少兵,我就安排你当什么官儿。”
赵有胆顿了顿,因是想到了此时军营的状况:“我们还在这边儿驻扎着,你倒是能朝着安朗县跑一跑,可战事结束,你却不能再回去当班头,守着你的小夫郎了。”
“小人明白,富贵险中求。”
【宿主,你真要和小月亮分开?】
【你放心,两年后,我就能带着他一块儿走了。】
敖昱回了一趟安朗县,回来时连他自己算上,正正好好十个人。
周壮和赖二跟着他来了,赵家村村长的小儿子赵青云,敖昱本不想带的,可这小子死活要跟,敖昱也算了他一个。
周勇本也想来,可敖昱让他当了总捕头。
这个年头,越是小地方当衙役越容易。尤其安朗县这个地方,多少年了,就出过李熊这一起人命官司。偷盗的事儿虽然常有,但九成当时就能知道谁是贼,基本上老百姓都不求衙役,完全靠把贼打一顿解决内部纠纷。
毕竟地方太小,没有流窜犯的可能。
衙役们要做的更多工作,是收税。不过这事儿有顾家主带着属吏干活,他们只要别乱跳,跟着办差就行。
敖昱带回来的是十个人,赵有胆就给了他一个什长的名头,其实官都算不上。
敖昱便道:“能让小人自己选个营吗?”
赵有胆:“可以啊。”
敖昱选的就是孝字营。
赵有胆手下的士卒一共就三千多人——吃两千空饷。一个营本该千人左右,可他手下五大营,他亲信的两个营也才五千,其余各营也只三百上下。
敖昱在过去那段时间里,早就打探清楚了各营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孝字营的管总姓林,林念孝,一个男乾,他的本名不叫林念孝,甚至他很可能都不姓林。
原本是个镖师,可因为丢了镖,无钱赔偿,只能上山为匪。他投奔的赵有胆,正是当年抢他货物之人的仇家。林念孝也曾风光过,帮着赵有胆杀了对头,扩大地盘。他也终于有了银子能回家乡了。
现在镖局这行当的规矩,镖在谁手里丢的,谁赔偿。若是赔不起,就得看货主的态度了。好说话的愿意给对方赔偿的机会,不好说话的,那就要把镖师和镖局都搞死了。
林念孝的货主,是后者。比谢相好点,但也是个大官。他若回家必定死路一条,怀着侥幸的心理,觉得他若不回去,货主说不定因为惦记着抓他,留他家人一条活路呢?
林念孝侥幸没成真,他一家子,从双亲到夫郎,再到他离开的时候刚满周岁的长女,全死了。
乾母被殴打致死,女儿被摔死在了大门口,坤母和夫郎被送进了花楼里,两人不堪受辱,坤母撞柱而亡,夫郎将自己吊死在了窗框上。
一家子从老到小都给扔进了乱葬岗,多年过去,半片骸骨都无处可寻了。
林念孝便开始报仇,从当年直接动手的差役开始,到直接经手此时的县令(县令早已调任),奔波千里,只为复仇。
后来又活着回到了赵有胆的山寨里,蹭上了他被招安,成了朝廷命官。
——他隐姓埋名了,为什么过去的生平还人人清楚?
因为在赵家军里,这样的人不少。
“杀了官差,因而上山。”在赵有胆这个前盗匪队伍里……挑拣挑拣,有过半都是这么上山的。只是每个人的起因不同,行侠仗义、复仇、抢劫、抓奸、反过来与官眷私通,起了争执暴起杀人等等。这个官差的范围也很广,也不一定就是官儿,从衙役,到官员的家人,到官员的家仆等等,都算官差。
其实从这个角度看,被招安的前匪日子不好过,也是理所应当的。虽然凡是被招安的,自然“一体上下既往不咎”。可不是谁都能宽宏大量,容忍仇敌好吃好喝升官发财的。
被招安的,都得异地驻扎。既是朝廷怕他们一个不顺心又重新占山为匪,又怕这些匪有了官身去寻仇。匪自己也怕,过去是要吃要喝下山来拿,如今是要吃要喝登门去求,且也不知道过去杀的抢的就和哪个官老爷勾搭上了,死都死得不明不白的。
赵有胆他换个名,也是既因为过去的名字实在不好听,也因为算是一种“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表态。
林念孝不喝酒不赌钱,有了钱财就分给手下人,不会无故打骂兵士,更不会将小卒当成仆役奴役,是个挺好的上官,可他的孝字营,还是众多士卒最想离开的地方。
因为用苹果醋的话说,林念孝是个很“丧”的人。他自己穿着最破的衣裳,住着最破的营帐,每天不多言语,他干最多的事情,就是穿着个塞了铁砂的背心,在自己营帐前边打木人,这木人还是他从靖州那边带过来的。
人高马大的乾元,黑瘦黑瘦的,他坐在那儿还好,站起来就像是个撑着衣服的骷髅架子,整天阴阴沉沉的,看谁都像是要拿刀把人捅了。
林念孝是不喜欢敖昱的,在安朗县的事儿上,他家人的情况和李家的人类似。所以他本人甚至没去安朗县,孝字营在安朗县连管总都没有,自然也捞不到什么好的。
这种事情还不是头一次,孝字营里,基本是各营不要的老弱病残。
敖昱来给这位上官见礼时,还以为要受林念孝的刁难,结果对方也就是让他一个躬鞠下去,半天没说“起”罢了。过了小半刻,他嘶哑着嗓子道:“这营……交给你了,别做太伤天害理的事儿,别让我饿死就成。”
敖昱就成了副管总,本是没这么个官儿的,管总下面就是百夫长,可孝字营的一群人实在废物,敖昱就成了副管总。
所以,敖昱拜见了林念孝后,进营的第一件事——打架。
别看一群废物,可有些门道他们清楚得很。
知道打赢了顾清瑶,以后才能在营里继续有混吃等死的好日子过。顾清瑶可是本地大户,若能将他彻底打压了,还能从他家里挖出银钱来。
然后……就全被打趴下了。
不过敖昱也被打得够呛,蓬头垢面,鼻血横流,双眼青肿,新衣裳都给扯得支离破碎了。
苹果醋敲着电子木鱼:哈哈哈哈哈!
他笑一声敲一下,以德服人的大黑鱼,这回可是吃了个大亏。毕竟他这三十一岁乾元的老胳膊老腿,在没经过任何系统训练,只带着十个小废物,纯靠脑力的情况下,遭遇围殴,实在是……难为他了。
然后,苹果醋就跑去找芝麻酱分享了。其实他最希望分享的人,是小月亮。但现在只能找芝麻酱这个“笑”友了。
敖昱在孝字营扎下根来了。
第234章 三策
234
对于这个世界的风气, 苹果醋原本多少有点担心大黑鱼不适应。
虽然有上一个世界的哨向打底,但高科技的星际时代,即使是普通哨兵住的也都是私密感极好的宿舍, 官兵也都有着保护自己隐私的生活习惯。可这个世界, 军营里的乾元和中庸就没有什么忌讳了。
这个世界的人, 男男女女光着膀子——正常。
乾乾坤坤闻一口别人的味儿——要打架!要……“打架”?同性互闻气味或者有意释放信香,就是示威,挑衅。异性, 就是勾引了。
有时候的场面, 对于普通世界的来客来说,可能刺激有亿点点大。
苹果醋在这个世界, 对大黑鱼的适应能力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男女,有不少宿主接受耽美,但对ABO或类似世界接受不能,男人生孩子让他们生理性厌恶和恐惧, 结果任务一团糟。
敖昱将孝字营里太过老迈的, 安排到了安朗县。打更、扫街, 守茅厕的差事, 总能让他们有一口吃食。
这营里也有些人消失得无声无息,但也没人多问,甚至有人私下里暗自叫好。
顾家依旧维持着和孝字营至少半月一次的交流, 甚至中间敖昱还请命,真带着一群士卒去安朗县相亲了。
赵有胆是个大方的将军, 他“头领吃肉, 小卒喝汤”的江湖习惯,留到了军中。孝字营里稍微不那么大手的,也是能存住银钱的, 况且敖昱也不是谁都带的,他也筛过一轮。不能带的都推说“下回”,有几个性子暴躁的,就直接开打呗。
敖昱做成了十几对的大媒,但说好了现在不婚娶,要等到他们回靖州,这边儿的姑娘小伙才要送回去。
说着要在安朗县建赌坊的卧虎山势力,到现在也没见影子,又有过去一块儿的混子过来投奔敖昱,倒是孙屠子没有再找来。
敖昱的气运值又开始了摇滚节奏一样的跳跃,最高时跌到三,最低时高到四,多数情况下,依旧维持三点五。
这回苹果醋没有仰卧起坐了,也懒得再去看了,但天道主动找来了,还把回放塞给了他。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苹果醋就看了。
如今冯蒻蒻还没有嫁给胡三狼。胡三狼的猎物,比他预计的还要好卖。毕竟顾家病了一片,按照这个时候的想法,都是要用野物补补身体的。
可胡三狼也买不着他想要的东西了,县城唯一一家顾家金铺关门歇业,金银都给赵将军搜刮走了。好布料也不见了踪影,这年头,布料都是能直接当钱用的,上官要金银,次一等的自然要布料。
店铺掌柜的都吓病了,顾家主忙着县衙的公务,也从小弟那儿知道事情没完,于是最近只在自家有需要的时候,去府城进货,却是不上新了。
胡三狼有心去府城,可岩州盗匪还是不少的,他去时带着的银子还能藏,回来时带着贵重物品可藏不住(包裹严实也不成,店铺门口有蹲守的,甚至店铺的伙计都有和盗匪勾结的,他这种没有后台的普通人,可是他们最好的目标)。他得找个队伍跟着一块儿来去,这说起来就得是顾家的队伍,死结就绕回来了。
顾家人买他的野货还成,一听说他是谁的未婚夫君,原本答应了他的也立刻摇头了。
虽然顾清瑶没特别说要找这家人的麻烦,可……万一呢?顾清瑶的心可不宽。现在别看顾清瑶就是个小什长,却是将军身边的红人,混的风生水起的。顾家最近这段时间要保平安,都得靠他。
胡三狼思索良久,还是没再多做什么。只对冯二家道:“蒻蒻还小,等三四年都是可以的,如今外头正乱着,我带多了银钱,不好朝外跑。但岳父放心,我早已将二老当成我的爹娘看待。”
但胡三狼和冯二一家都还是有些不快的,虽然确实嫁过去也还得等几年,但在家里等和在那边等情况是不一样的。
两边都不痛快,胡三狼是担心冯二家又给召回去,尤其冯蒻蒻这大半年吃得好了,越发长开了,一个容貌尚佳的坤泽,谁家都不会乐意放在外边不管的。也有村民发现冯大家和顾家是真的不在意冯二家,也开始朝冯二家凑。
尤其还有给顾清瑶做妾这事儿,虽然知道冯小弟是自作主张的瞎说,但做妾不一定是要喜欢的,冯蒻蒻也说了冯小兔总磋磨欺负他。若就是把他要去做牛做马呢?正经人家,可不像戏文里唱的那样,妾室把当家人压在下头的事儿,反正他们安朗县是一例都没听说过。
妾通买卖,就是个玩意儿。家仆还能自赎自身,有个盼头。妾即便生了儿女,闭眼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够能听见自家的娃儿叫一声爹娘。
顾清瑶此时的身份,若是要了冯蒻蒻,他根本拦不住。
至于冯二家,自然是担心没了胡三狼这个好儿婿,最近确实也有几家向他们表明了婚娶之意,其中家境多数比胡三狼要好得多。但人家都是父母兄弟姊妹俱全的,对别人来说这种人家是好人家,对冯二家就不是了——其他人能像胡三狼一样,把他们当亲爹娘照顾吗?
顶多彩礼更丰厚些,可彩礼能比得上冯小兔的两百两银子吗?二十两都难。
冯二家两口子是能下苦力气干活,可他们三十多岁的年纪,一穷二白来到他乡,靠二十两能活几年?就这破烂的土房子,要修一修也至少需要十两银子。
胡三狼和其他人,就是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问题了。
冯蒻蒻本人也想尽早嫁了,冯小弟前些日子隔三差五总是来找事。大年初二闹了一场后,他倒是没来了,胡三狼也说没事儿,可他也怕啊。
冯蒻蒻不痛快了,那段时间敖昱气运值自然上涨。
后来敖昱当兵的消息传过去了,他的气运值就疯狂下降了。
冯蒻蒻这种脑子,自是认为顾清瑶对冯小兔终究是不够爱惜的,为了事业竟然“抛弃”新婚的坤泽,这能够使真爱吗?他家的狼哥可是,也可能是认为这种日子对小月亮来说,是不幸福的,所以他就开心了。
可是每次顾家来人,都会给小月亮带去东西。
外人不知道是啥,赵家村的村人就凭借自己的想象乱传。什么金丝的衣裳,纯金的头面,府城的点心等等。
冯蒻蒻听着,可不就又不开心了?
苹果醋耸肩,这么一看,面包世界的主角,心胸还是挺宽广的。
到了六月,朝廷下令——岩州全境,加缴“剿 匪税”,这个税包括每人多缴五分银子、两斗麦子、两捆稻草等,这算是变相的就地征粮了,也从其他州开始调集粮草,同时有消息最近要征民夫,很明显已经为大军入驻做准备了。
农历六月,可正是农忙季。
加税勉强能应付,可一听征民夫,各家各户可是都愁上眉梢了。
于是,顾家又多了几十亩好田,一百多佃户,这些人原本都是自耕农,当佃户不但不要主家的前,还把自己的地白送给主家了。
别看顾家一个正经进士都没有,但顾家有功名的人多啊。秀才一抓一大把,举人也有几个,这些人都有免税土地名额的。
佃户以后不交税但要交租。
日后活得好,活得赖,就都要看能碰上怎样的主家了。甚至不需要主家本身,就是主家的管事,也能让佃户家破人亡。
顾家主对于顾家发展壮大的情况,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反而心惊肉跳的。
她特意跑到了州府葵城来,和自家弟弟商量。
“不会日后再来刮一层安朗县的地皮吧?咱家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别看现在顾家一派热火朝天,蒸蒸日上的景象,真金白银,顾家是真的……只有一点点了。
敖昱扔花生,吃花生,好似没听见顾家主说话。
顾家主一怒之下,戳了敖昱一下:“你小子!说话!”
敖昱叹气,拍了拍身上的花生皮:“姐,我这儿有上中下三策。”
“哟!你还上中下……”顾家主突然闭嘴,这小子确实是真的越来越神,“行,你从下策跟我说。”
“下策,你回去后开始给顾家分家,让我三侄女带着一支族人住到赵家村去。”
“啊?这——你觉得是灭族的大祸事?”顾家主本以为只是再被刮下去几层皮,但这分支保人,分明是断肢求生了。且求生的不是本体,是断出去的,就是给本家留一条血脉。顾家主犹豫一刻,压低了声音,“你可是在这边听到了什么风声。”
族里许多人都在嘲笑敖昱,想攀附大人物,结果成了个小什长。
顾家主却想着,这是弟弟抛了自家的前程,探听消息来的。
“姐,就这么说吧。卧虎山那地方,你也见过,你觉得山脚下能塞多少军队?”
“这……三两万是有的。”
“山上有水源,有存粮,上山的道路算不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少有能过马车的地方。除非三头蛇戴闩杀了,带着全部人马下山,且与官兵战到最后一兵一卒,否则,姐你觉得朝廷怎么赢?”
“那、那朝廷败了,可不就走了吗?”顾家主这一辈子,还真没听说过朝廷
“赵将军进安朗县,不是剿匪的,他是得了上官的命令,来捉拿与盗匪勾结之人的,所以他只求财。”
赵有胆的招安出身,以及当地新任知府的态度,也有很大原因,但敖昱懒得多说,看顾家主点头,他就继续说别的。
“谢相失了生辰纲,这回来的兵马是剿匪来的。”
“?”顾家主不明白,这不就回到上头那句吗?剿匪失败了,那不走还作甚?
“姐,他们是杀人来的。拿人头换军功,换谢相的器重。盗匪的人头砍不到,眼看着还要战败,怎么办?姐,你也是读过史书的。”
——杀良冒功。
四个大字就从脑袋里蹦出来了。
天高皇帝远,谢相和皇帝也差不多了。
顾家主甚至一瞬间福灵心至,都能猜到到时候那群文武大臣怎么说了——盗匪顽固,深悉地形,与刁民囫囵一体,大部为我天兵所灭,少部逃逸。
“小弟啊,没去年的事儿,我大概是不信的。太平年间,何至于就出这种祸事呢?”
顾家主脸色发灰:“我、我回去就安排。”
她已经开始思索,如何藏好三女儿的身份户籍,让三女儿不会被查到了。
敖昱又开始吃花生了,他吃下去小半碟,顾家主这才来问:“中策和上策呢?”
“中策,姐你舍了官位,带着我嫂子上山。”
“上山?也去赵家村?”
“去卧虎山。最终卧虎山还是要走招安这条路的,姐你也算是在危难之时入伙的,又是个文人,必能得个不错的官位。”
下策让顾家主冷汗直流,瑟瑟发抖。
中策就让顾家主觉得她小弟有个大病了:“若我真上山了,岂不是给家里惹了麻烦。大军来袭,咱们顾家岂不是要坏。”
敖昱对着他姐笑了一下。
“还有上策,姐,你来营里吧。”
“……”顾家主更觉得敖昱有大病了,她不当县丞,她跑来给个品级也不高的将军当师爷?她闲的?
“那……姐姐你就送些不精于文事的顾家子女来营中吧。”
“这个倒是行。但这就能躲过顾家的灭门之祸了?”
“姐姐,你既不愿意离家,那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要不……要不我带你嫂子到州府来住着。”
“姐,你可千万别来,你来了才是真的要灭门。之前是有人要到咱们县去,来的人不可能有那个胆子在州府也动手。但接下来再来的人可就不一样了,你们在这儿,怕是顺手就给人杀了,还要连累姐你的岳家。”
敖昱看顾家主,知道顾家主是上次出了事儿后,被吓住了。对现在的她来说,潜意识里,就把葵城当成了个避难所——我上次要是过来了,就躲过祸事了,这次我是不是也要过来?
“姐姐,不要过来。”敖昱对顾家主比了一个二,“但是我坦白告诉你,我会把我的夫郎接过来,因为我能保住他,但是,我保不住你们。”
说完敖昱便送客了。
第235章 (捉虫) 我要当贵妃……
235
【宿主, 你……】
苹果醋想问“你是不是知道,主角攻受不会离开赵家村,而且赵家村很安全?”可这涉及剧透了, 他刚开口就给静音了。还惊动了天道大兄弟, 不过就是很正常的惊动。大兄弟探过来了一根须子, 懒洋洋又十分没追求地团在了苹果醋身边,看样子是想一块儿旁听一下。
【我虽然与主角攻受都只有一面之缘,但从这俩人的做事风格上能看出来, 他们都是被动型的人。冯蒻蒻就不必说了, 胡三狼好点,但他争取冯蒻蒻, 也是捡别人不要的。冯蒻蒻既是顾家不要的,也是整个安朗县都不敢要的。胡三狼觉得安全,偷偷摸摸窜出来,把这块好肉叼走了。这样的人, 气运堆在鼻子底下, 也不会做出什么事迹来的。但他们必定很安全。】
【……】苹果醋不能说话, 不能给敖昱任何评价, 因为这些话依然涉及到了剧透——这熟悉的,安全的感觉。
苹果醋幸福地托了托自己的大脸,可不就是气运堆在眼前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吗?这就是种田生子养娃文, 冯蒻蒻和胡三狼一生不愁吃喝,吃饱穿暖, 儿女成才, 就是普通人的快乐。
他们的乾女参加了科考,
然后他就感觉到旁边好像有个“影子”?
结果是此界的天道,也在捧大脸呢。
【我其实没想到你们会过来的, 当时只是怀着试试的想法。】天道叹气,但祂反而不像赶来时那么有气无力了,【我碰上了这么个气运之子,也是糟心】
【唉?气运之子不是你们天道喜欢的吗?】
【你可听说过,盛极必衰?】
【和现在有关?】
【我们天道都有一个主文明本体,华夏就是我的主文明。多数以蓝星为蓝本的世界,在目前这个阶段,应该差不多都是我这种状况。我不知道别的天道,我自然更爱华夏,若按照我的喜欢,我自然会找适合华夏的气运之子,就像过去的那些雄才之主。可,天道也有自己的天道。】
祂朝敖昱一指【原本‘他’才是我喜欢的气运之子,可惜原主还是差了些,他是个大器晚成,精于权谋之刃,他需要一些助力和幸运垫脚,方才能一飞冲天,我却必须将气运添加给一个无能之辈……】
苹果醋感觉,他身边的天道几乎就要冒烟了,祂是真的气啊。
天道的触手轻轻拍了两下苹果醋【加油,若你家宿主能冲破这天道的衰劫,我这里有个额外的大红包。】
苹果醋已经满脑子的卧槽了,难道,过去遇见的那些很傻的天道,其实也是有原因的。还有那个被一群天道围殴的小天道,祂其实曾经不是那么小的,只是可能已经败过一次了?怪不得,有几个世界给的功德格外丰厚。
哨向世界也包括在其中,那也是个多天道的世界,属于在科技文明里,纯用战绩拼出来的天下。
他想起了一句很老的网络用语——你上辈子救过老天爷吗?
苹果醋:嗯,我家大黑鱼救过,很多次。
苹果醋对天道的认知,从“不能得罪的顶级大佬”、“偏心眼的上级”、“可以无视,偶尔有点讨厌的惹事鬼”,到如今彻底变成了“等着我家大黑鱼去救的倒霉蛋”。
苹果醋正挺胸抬头享受自己的得意劲儿,敖昱从床下头抽出了一卷画轴来,这是他最近画的卧虎山地图。
作为一个知名的大混混,兼安朗县大户顾家主的弟弟,原主是上过卧虎山的,还远远瞧见过三头蛇戴闩。
他本来真有意上山为匪,可戴闩和其手下人都长得太过七扭八歪,且山寨肮脏,处处骚臭,让他放弃了。这山寨没闹出瘟疫来,属实是运气够好了。
地形图有点用,可没大用,地形摆在那,地利已经让山寨占了。要攻打卧虎山,只有两条路:长期围困,或计策。
前者需要动用至少二十万兵力,严防死守至少四年,才有可能把山上的人防死。
至于用计策,这个敖昱就说不准了,他所熟悉的朝廷最高武将就是赵有胆,赵有胆显然是没那个能力破卧虎山的。
如果他和小月亮……他三个月能解决。小月亮大概三天吧?假如没有虚弱的负面状态,是十八岁的健康强壮的小月亮,再带上五百人以内的,由他训练了半天的兵,那他大概早晨上去,晌午就下来吃饭了。
真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过是进攻方的。
赵有胆听闻敖昱求见,便将他放进来了。
敖昱将地形图直接奉上,赵有胆看了一眼,把图放在那儿了。他也收集了几份卧虎山的地图,这张明显新绘的地图,显然最为详细细致。
赵有胆也只是看了一眼,点点头,便将图收起来了。赵有胆不是什么名将,可作为一个被招安的前辈大山贼,他是有着和朝廷军队作战的经验的,卧虎山这地形,赵有胆很清楚,大军过来,就是送菜的。
但地图送上去,还是有他的一份功劳的。
“你想要什么?升个官职?”
“将军,与卧虎山贼匪勾结的李家已被将军诛灭,我顾家乃是耕读世家,对朝廷忠心耿耿,如今献图,也只是一表忠诚罢了。”
赵有胆一时间是有些生气的,敖昱这话在他听来带着点威胁的意思——日后朝廷来人找我顾家的麻烦,你可得管,毕竟是你把我们家人放了的。
他没怒。
因为这话没错,都知道他跟顾家亲近,若日后有人找顾家的麻烦,必定也得捎带着他。
甚至,现在他偷偷去把顾家人全杀了,也是没用的。这顾清瑶太会收买人心了,他手下必定有人给他报讯。人跑了抓不着这是最好的结果,但……赵有胆怕给人偷偷抹了脖子。
“将军也该知道,若剿匪不力,将军是最好的替罪羊。”
赵有胆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这话又没错,他也知道。
他是先期到达岩州的,官微言轻,还是个招安的前山匪出身。到时候给他安个私通卧虎山盗匪的罪名,朝廷的败,就不怪文武大臣,只怪他这个“奸细”了。
前边去运作的银子,本想给自己升个官位的,但在得知自己要被留在岩州的当天开始,银子都运作给自己保命了。可这些银子花出去有没有用,他自己也没底。
“你直说吧。”赵有胆道。
“将军,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最好多抓几只蚂蚱。”
赵有胆身体微微前倾,凑了过去:“何意?”
“新任知府季廉,季安清,在郊外新购置了个宅子。”
“到了新任地,置个外宅不算什么。”
敖昱也有爹外地赴任的时候,带着小妾,还在当地也纳了了。当地的妾室,有专门培养出来伺候人的,与物件无异,彼此赠送交换买卖十分寻常。却也有当地大族栽培出来的良家姑娘,后者可为官员协调与当地大族的关系,管理内宅处理家事,与大妇无异。
不过这也只局限在当地,一旦官员调任……就得看官员自己和家里是否有良心了,否则也难有什么好下场。
“他那位外宅,是位五十岁的婆子。”
赵有胆愣了一下:“……可真?”
外宅不新鲜,这样的外宅可就是丑事了。
“季知府每三日去一趟,将军可想进去看看?”
“不想!”
“新任同知王大人,染了脏病。”
“这!”
“他从京里带来的小妾,不久前暴病而亡,他花钱雇了倒夜香的,塞在粪桶车里,刚开城门就运到了城外,扔在了乱葬岗里。小妾身上除了被殴打致死的痕迹外,处处烂疮。那位王大人,也是烂疮处处吧?”
“王八蛋!”赵有胆一拍几案,直接站起来开始骂。
因为他给王同知送礼的时候,对方还用长疮的手搀扶过他。
王同知该是吃药也敷药了,所以那疮看着和水土不服的相差不多。赵有胆也怕引人忌讳,不敢多看——当今喜爱俊俏的臣子,所以文官都长了一副好皮相,他们对自己的脸也很在意。
敖昱又说了一连串,说完了,他拱拱手就走了。
赵有胆就开始琢磨,这些东西自然是要利用起来。
【宿主?】
【对,我很清楚,绥朝要乱了。】他摸着下巴军、政都烂得彻底,没大规模闹起来,因为绥朝已经推广了红薯、土豆和玉米。即使这些东西的产量根本无法与后世相媲美,可依旧大幅度提高了应对饥荒的下限。
百姓多,粮食多,钱多,于是也提高了百姓的耐受力。现在绥朝就走在岔路口,一边是进行改革,开启大航海对外扩张(倾销),释放国内的压力,制造更多的就业,借着工业革命的风一路飙升。另外一边就是彻底完蛋一回,打压明智,让底层百姓变成只会生娃养娃种地拜神的愚民,皇朝统治万万年,假如外界有另外一个文明发展起来,那就危险了。】
苹果醋缩着,一句话不说,虽然近现代史依旧没给大黑鱼,但他猜的也是至少有五分了。
敖昱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话【我想当贵妃】
【……皇后不才是正宫吗?】苹果醋下意识反驳。
【可不都说贵妃才是真爱吗?】
几天后,敖昱把小月亮接来了州府,随他一同来的,还有周婶子与几位信得过的叔叔婶子。
这些人都让敖昱安置在了一栋小院里。
关起门来后,小月亮也眼睛亮亮地道:“我要当贵妃。”
他虽然身处小院,但绥朝的情况,敖昱的行动,在小月亮看来,同样已经很清楚了。
苹果醋:你们俩果然是一家子。
“不行,贵妃是我的。”
“你当皇后,我当贵妃。”
“哎?这个好!你叫我哥哥,我叫你弟弟。”
“好好好!不要皇帝!我们贵妃和皇后轮流上朝!”
苹果醋:给你们一人一个拇指,不怕你们争宠,你们可真是越(月)会玩越(鱼)多玩……
两人亲亲贴贴地相聚了半日一夜,敖昱将他在葵城布置的人手交给了小月亮,第二日敖昱就回营了。
刚回营,赵有胆就把敖昱叫去。
“这次领兵的,已经确定是鼎北都督,鲁镇东。这人……一直是在北边打鞑子的。”顿了一顿,赵有胆道,“出身北方的军武世家,颇为勇猛好战。”
敖昱和赵有胆对视一眼,赵有胆眼睛里有五分幸灾乐祸,还有五分恐惧。
鲁镇东这人敖昱也听说过,他是绥朝当代最知名的猛将,原主在茶馆里听到的今人轶事,十件里有三件是他的。虽然说书的必有夸张,但有些基本的事件还是有一定真实性的。
这是一个精通平原骑兵作战的将军,敢冲敢打。
他们岩州也算是北边,但华夏之大,气象预报一句播不完。岩州多高山,多河川。夏季潮湿多雨,冬季潮湿寒冷。冬夏气候都不算是好,但是,这里物种繁多,两条穿州而过的河川,都恰好是平缓河段,渔获丰富却少水患。算是很适合人类生存的。
不是所有将领都是多地形精通的……卧虎山更不是猛打猛冲就能打下来的。
这个鲁镇东还娶了谢相的远房侄女为续弦,他的前妻说是病逝,却是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他原本的战绩还有待考量。可能有杀良冒功,也可能有贪他人之功的可能。
没见其人,但他也有七成的可能是要败的。
作为一个被招安,且多年不得晋升,反而被朝廷文武苛待的前盗匪,赵有胆是十分喜欢鲁镇东这种人倒霉的。
但战败后,他害怕自己成为替罪羊。他把敖昱的顾家推出去是没用的。就如上次李家血流漂橹,但其实这些人也只是被波及的虾米罢了。正经的大人物,在京城,在州府,已经死了过千了。
“清瑶啊,其实,我是希望鲁都督得胜的。到时候我也能分摊了军功回家。”赵有胆叹气,“清瑶,你别做什长了,我给你个主簿的官身,你这段时日,就便宜行事吧。”
“是,将军。”
第236章 (捉虫) 抓到了二当家……
236
赵有胆一咬牙, 又掏出了三千两银票,将这厚厚一沓都塞在了敖昱的手里:“若有需要,再与我说。”
苹果醋吐舌头, 这可是真够慷慨的, 赵有胆手里的银票就只有五千两左右了。他倒是还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但有些东西吧……你知道它很值钱,别人也知道它很值钱,但当真变现时, 却不一定能卖出足够的价钱。
“是, 将军。”敖昱拿了银子,拱了拱手。
赵有胆也算是孤注一掷了, 他甚至后悔当初接令来到岩州,以为是捞钱的临时外差,谁想到是一脚踩进淤泥里。
如今敖昱这个笃定的态度,不但没让他放心, 反而让他越发不安了。
“你一个小小的班头, 只出过几次安朗县, 如何就这般沉稳了?你不会是挨着个儿地找上门去, 拿这些事威胁人家站队吧?”
“自然不会如此。其实,我的下属已经与几位大人的管事有了些交情。属下与将军都无需出面,将军只需等我半个月, 自会有人来邀请将军。”
赵有胆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他脖颈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按理, 他把敖昱叫来,说明已经做好了准备,想通了。
可事到临头, 赵有胆依旧一边知道不能相信一个混混衙役,一边又觉得自己只能相信他了。
之前敖昱虽跟他说了葵城大官儿们的小辫子,可是他几日没睡好,也一个人都没敢接触。他怕一个处置不好。被闹个被群起而攻之,等鲁镇东来了,他要被杀了祭旗。
顾清瑶说的从手下人开始,他也不是没想过。当盗匪的时候,找到了肥羊,可不就是先从小卒子开始接触吗?
但盗匪只要弄到了自己要的消息,或抢或绑,干.一票就成,官场却不行。
搜刮的几万两银子都撒出去了,也没见有个水花。
葵城的文官,甚至都不稀罕见他。这让赵有胆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注定被放弃的人了。
敖昱不动声色地收集了这些消息,他的人也查了,可不知是否因是外地人,许多消息都没有查到。
被绑在了案板上的猪,看见屠夫的尖刀,尚且能挣扎着发出嚎叫,他却连嚎叫都不知道朝谁嚎,挣扎更是无处使力,反而觉得自己越发下沉。
几经挣扎,赵有胆一拳头打在几案上,闭上眼睛:“你去吧。”
他是不清楚顾清瑶行不行,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行,自己动手,必死无疑。让顾清瑶动手,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点想头——人有的时候做出选择,是因为别无选择。
而且……要出了意外,他能把顾清瑶扔出去,还能稍微挣扎一下。
敖昱这回总算是能出去了,他叫了几个人,当日就去了葵城。这些人里,他从安朗县带出来的只有周壮,赖二早已经进城了,赵青云和其余几人都给留在了营里。其余大多是孝字营原本的老人。
这段时间,小月亮一直没出敖昱给他的院子。
吃饱喝足,营养充足地养了半年,小月亮既抽条了,也依旧胖且漂亮着。
这一世他和敖昱的身世都太弱小,且世道艰难,他长这个样子,出门就是要被抢的。
就他们安朗县……出了正月,有人就闹到衙门来了,回岳家的中庸或坤儿被扣住了。有的是他们岳家的村人干的,还有回村的路上,让路人给绑走的。问就是开玩笑,大过年的要点喜钱。可到现在人还没回来,就是那边要的“喜钱”太高,谈不拢了。再不把人弄回来,兴许就回不来了。
运气好的,是自家双亲扣下的,那就是被逼迫着二嫁了。运气不好的,就不知道给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普通人尚且如此猖狂,有权势的官员豪强越发肆无忌惮。
两人虽不怕事,但没有必要非在现在惹事,忍耐一时,日后自然有开阔天空之日。
小月亮也能坐得住,日日锻炼身体,侍弄新开辟出来的菜园子。帮敖昱算算账,有突然的事情,来不及跑到郊外去找敖昱,由他来下决定。
赖二他们如今都对小月亮服气得很,私下里叫小月亮“二当家的”。
接下来的两个月,整个葵城很热闹。
先是同知大人隐瞒了姓名去了暗门子,脏病让花娘一眼看了出来。花娘便让他脱了衣裳去炕上等等,她去准备玩具,道;“南边新来的玩意儿,可让老爷越发得趣。”
谁知道,同知等来的,是打手的棍棒。
他光着屁股给人打到了街面上,打手尤其伺候他下半截,他没跑出几步,便只剩下捂着“梅事宝贝”倒在地上哀嚎了。
他这个样子,却还让好事者给认了出来。
往常要是出了这种同僚,其他官员必然对其深恶痛绝,弹劾的奏本已经朝京城飞了。但这位同知乃是谢相学生……的远亲,但总归人家是有资格在谢相的门房里站一站的谢党。
其他人一边恶心,一边还得准备了重礼,前去探病。与此同时,知府自然下令整顿“花鸟一条街”。
但是这种地方,必须是官员足够强硬,且在当地至少有一定忠诚可用的人手,才能整顿的。
如今官员都是新上任的,过去府衙的班子,从衙役到属吏,超过六成都填了乱葬岗了。葵城没乱个彻底,还得感谢城外驻扎的赵有胆军。这种情况下去动花鸟一条街?那可是捅了粪坑里的马蜂窝了。
“这还得是州府!打手们直接把差役给揍了!这还没完,一群人浩浩荡荡,险些把府衙的大门都给拆了!哈哈哈哈!”赖二拍着肚皮哈哈大笑。
同知就好那事儿,到了葵城后憋了一阵子,只祸害买来的姑娘。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欢场上能放得开的女子。他带来的仆人,也都知道主子的脾性。
赖二早已经和葵城当地的混子搭上了火,他无意中让一个混子和同知的马夫有了些交情。这混子又引着同知去了葵城新鲜玩意儿最多,最玩得开的暗门子,却不知这也是作风最悍勇的暗门子。
赖二出去时,蓬头垢面,脸上抹着油灰,他又是尖嘴猴腮的“标准无赖”长相,如今回来,洗脸梳头,旁人再难辨认个究竟。
知府没找赵有胆借兵,与先前抓人不同,如今若再让赵有胆军大肆杀人抓人,万一闹个血流成河,葵城官员又要换上一批了。
花鸟一条街的人马也识时务,折腾了一圈就退了回去,没真闹出大事来。
知府一边不敢再抓,一边觉得太过丢脸。他去探望同知的时候,还让同知给骂了一顿。更糟心的是,这同知当天晚上竟然死了。
动手的是他的另外一个女坤的妾室,这日伺候他喝了药后,同知觉得好了些,跟她说:“给老爷揉揉。”
其他下人立刻退下了,同知舒服得闭上了眼,却没想到,妾室飞快拔下头上的发簪,一簪子把他的弱点钉在了被褥上!
惨叫声引来了下人,可无论下人对这个妾室如何捶打,她都依旧死死攥着自己的发簪和二两肉不放,等终于把妾室拉开,肉也断了……
妾室被打得内伤,含笑着呕血而亡。
同知惨叫挣扎到了后半夜,最后也不知道他是流血流死的,还是活活疼死的。
他可是谢党,其他人虽也算是谢党,可同知能指着知府的鼻子骂,这远近就很分明了。
小妾已死了,把人抽筋扒皮也没用了。仆人也都给抓起来了,可接下来怎么办,知府就毫无头绪了。
直说同知让小妾给弄死了?
谢相得把他弄死。
后来,竟然是知府带来的一个师爷悄悄说了一句:“同知老爷暗查盗匪,以至遇害身死,实在是让人感佩不已。”
如知府这般的官员上任,身边至少要带着四五个师爷,文牍、刑案、交际、算账,设置水利农事,这些师爷各司其职,他们有的是师爷世家,有的则是难以科举的偏科文人。有时候某位官员本是以精通某物著称的,可突然他变得不精通了,那他往往就是换师爷了。
这位师爷本是个算账师爷,并不被知府所重视,但自从他这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知府立刻将他提到了身边来。
八月时,敖昱回了军营。
挥退外人,敖昱第一句话便是:“将军,您与知府其实也是同道中人。”
州府闹得这么大,知府差点躲到他的军营来,赵有胆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可此时却不敢应下什么,只是道:“也不能如此说……”赵有胆忽然一顿,他反应过来敖昱刚刚那句话的意思了——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知府作为岩州的文官,现在又死了个谢党,他更不好过。
他有些激动地搓了搓手,果然,敖昱接下来道:“将军稍作准备吧,三日后,您就要去见知府大人了,不过,将军切勿向旁人透露此事。”
“自然!自然!”
敖昱这才与赵有胆坐下深谈,忽略季知府的个人偏好,这位大人的脑子在目前的官员里,还算清楚。
他年少时,家乡附近也是盗匪众多,那盗匪后来被招安,过两年听说他想复反,被下属告发,砍了脑袋。可家乡的山上,也有了新盗匪了。
知府上任经过卧虎山时,可没对着拦路的盗匪亮出朝廷命官的身份,他是乖乖按照规矩付了买路钱过路的。
毕竟知府可不想被抓上山,然后让府衙支付赎金。他的到来虽然就有剿匪之责,但盗匪怎么样……知府也算是有经验。
他如此扒着同知,也是为了天塌时,他能扒着人家的大腿,得一条活路。现在大腿折了,还差点绊了他一脚。
谢相可能会看在他保全同知名声的份上,记他一功,但更可能只记得同知是在葵城丢的命。
用钱财活动,几乎是没用了,除非他能把生辰纲的几百万两一起变出来。
赵有胆点点头,有些他听说过,有些没有:“如此说来,我俩皆命悬一线,如何季大人还要来找我呢?”
这个时候来找他,至少也证明他有用。但赵有胆没用啊,他和他同是落到水中寻稻草的人,这样的人抓住对方,貌似只能沉得更快。
“将军,有些事我现在不能明说。总之,您三日后见了季大人,不要说话,只是笑便罢了。”
“只是笑?”
“对,只是笑。”
“……好。”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郊外的一处庄子。
知府与赵将军都是坐着敖昱安排的一模一样的小青轿子进来的,轿子直接进到二门,两人方才被请下来。席面就摆在 院子里,没有陪酒的美人儿,只有几个面貌普通,两人都不认识的中庸仆人。
“赵将军,本官听闻,您有破贼之策?”
赵有胆:……我怎么知道我有破敌之策?
“哈哈。”微微一笑,赵有胆坐下了。
他手心里都是汗水,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麻辣兔丁,果然麻辣,汗水瞬间涌了出来。
一顿饭吃完,赵有胆是挺着肚子走的。知府喝多了酒,却醉意全无,只跑了两趟茅房。
他一夜辗转难眠,第二日天还未亮,就让府里的嚷嚷声给吵醒了。
知府头痛欲裂地爬起来,暗道他往日就是脾气太好了,今日必定要抓几个打板子,杀鸡骇猴。
“老爷!卧虎山的三当家沐猴孙牛让赵有胆的兵抓了,送衙门来啦!”
“什么母后公牛……统统给本官——”知府捂着脑袋,正要打骂,忽然回过味来了。
他大喜着穿靴:“升堂!快升堂!写奏报,快写奏报!”
沐猴孙牛,是个中庸男子,他长得就真像是个猴儿,村人皆叫他瘦猴。他为人机灵却没读过什么书,小时候听说书的说“沐猴而冠”,以为这是个好词,便用沐猴给自己做外号。待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这样叫他的人多了,也没法改了。
孙牛作为卧虎山的三当家,他知名的就是探听消息,设陷埋伏,虽大字不识,却算得上是个智者军师的角色。
谢相生辰纲的丢失,他就是主要的决策人。
盗匪们对这些事自然是大家宣传的,如今几乎是天下尽知了。
这个堂过得,可是又快又潦草。沐猴孙牛被堵着嘴押上来,知府拿着画图留影比对了一番,又有他们寻到的证人包着脸过来相认,这确实是孙牛。于是审判就结束了,知府下令打了孙牛十板子,重枷上身,当堂就要把人朝京里送。
师爷们赶紧给他拦下来了。
“老爷,押送可是要经过卧虎山的。”
好不容易抓着了一个匪首,可知府即便是让赵有胆押送,也不见得能成功押过卧虎山,这不是要给人家再送回去吗?
第237章 (捉虫) 南瓜饼
237
知府吓出一身冷汗, 赶紧收回成命,人押进牢里,知府甚至直接将牢头叫来吩咐——不能让他太好受了, 却也不能让他死了, 更不能让他筋疲力尽说不了话。
牢头们:“……”
反正就戴着重枷(五十斤, 戴时间长了,锁骨直接压断),但吃喝拉撒伺候好了呗。
吩咐完后, 知府这才想起来去见赵有胆。
两人见面, 知府当先问的便是如何把人抓到的。
人当然不是赵有胆抓的,是敖昱抓的, 但敖昱将事情告知给赵有胆时便说过:“属下这样衙役出身的混混,知府大人怕是不喜。属下也不愿抛头露面,小富即安便够了。”
赵有胆初时还以为顾清瑶只是说客气话,但问了几次, 发现顾清瑶说辞不变, 脸上表情也确实没有虚伪之意, 只以为是这人畏官, 或怕他们事后将敖昱杀了冒领功劳。便暗笑这人终归是出身所限,成不了大事,就此算了。
敖昱:完全看不上这些官儿, 半点接触的意愿都没有。
不过赵有胆这些年还是学会了不少做官规矩的,他在知府面前可没大肆吹捧自己是如何英明神武的, 反而先将知府和已经嘎了的同知都触碰一番:“季大人忧思为国, 王大人壮烈殉国,末将受两位大人感召(省略五百字)……”
眼看着知府脸上露出不耐,赵有胆赶紧说正事:“末将的属下, 也皆以季大人的教诲为重,记得大人曾说过,这沐猴孙牛乃是最为奸诈狡猾之人!”
知府果然来了兴致,以手拈须,微笑点头。
“说来也巧,前几日,我有一伍士卒休假喝茶,恰好听见了这人对大人出言不敬,甚至污蔑已过世的王大人!”赵有胆一脸悲愤道,“士卒当即上去与他理论,这人越发狂妄,污言秽语常人难以描述。但我们岩州的军民哪一个对季大人与王大人不都是万分崇敬的?这厮必定就是匪类!”
知府笑得越发慈爱了——赵有胆绝对听了不少书。
知府问赵有胆如何抓捕的孙牛,要的是真相吗?当然不是。他要的,是看一看赵有胆在这件事的态度,外加统一口径。
赵有胆看知府笑得开心,故事在他嘴里又变了:“多亏大人神机妙算,事先算到孙牛必定下山探查朝廷的军情,我等方才成功设伏,将人缉拿!末将佩服!”
知府愣了一下,眼珠转了转,便对赵有胆点了点头:“本官不过出谋,赵将军能抓住时机,将贼人成功抓捕,也是大功一件。”
两人对视一笑,很好,合作达成。
知府当场挥毫泼墨,写了个奏本。
但他没吞首功,功劳最大的成了已死的同知,定下计策的也成了同知,至于“害”死同知的妾室,也变成了匪类,虽然这个妾室明明是同知从京里自己带来的,也是良家女子出身,跟卧虎山八竿子打不着。
不过这样一来,赵有胆的功劳就几乎没有了——同知定下的计策,知府协同配合,又是同知身先立足带队抓的人,赵有胆最多算是个背景炮灰。
写完了奏本,知府还给赵有胆看了看:“大人的字可是真好,龙飞凤舞,铁画银钩,大人这行文,更是馨香扑鼻,如沐春风。”
知府笑了笑,转手递给师爷了。这是公文,用的都是工工整整的楷书,龙飞凤舞和铁画银钩不是拿到这儿来形容的。后边形容文风的俩词儿也同理,公文有个屁的春风。
厚厚的折子,就朝京里递上去了。
转过身来,知府搓了搓手,道:“本官还有一计。”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就这样看着赵有胆。
赵有胆愣了小半刻才反应过来:“末将……愚笨。大人的计策虽都乃上上之选,末将却未必能尽全功。”
翻译:
知府:能再抓一个吗?这次就是我的计策,我的功劳了。
赵有胆:不知道,这个都是凭运气抓的。
见赵有胆如此说,知府叹气,转身端起茶来,道:“那便罢了吧。”
赵有胆心里顿时一颤,可知府已经端茶送客,而且他这事儿确实没再问顾清瑶。
难道本来能搭上线的知府,这就要断了。
赵有胆只能告退,他回去便又将敖昱叫来了。
敖昱也叹气:“大人,您太惯着知府了。”
“何意?”
“在和他的情况,可不是咱们武将和文官的寻常情况。现在不是您不捧着他,他能要您的命。是您不帮他,他先没命啊。”
“……”赵有胆脸上表情变换,他一会儿觉得敖昱说得对,一会儿又觉得他根本没和文官正经相处过,他一个小衙役,能知道什么?想了半天,他脑子越来越乱,只能略粗暴道,“先不提这些细枝末节,我只问你该如何处置此事!”
敖昱当初拒绝和知府搭上线,他还在心里嘲讽他。
“您想要如何处置?”
“再抓个人来!”
敖昱摊手:“将军,我要当管总,把孝字营给我。”
赵有胆:“……”
对,当时不只嘲讽他,还把回报这件事给忘了。
“将军,这世上为何许多人沾了赌就废了?因为在赌桌上的钱财来得太容易了,而轻易得到的,往往难被珍惜。”
赵有胆此时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他一扭头,道:“我不想再与你辩什么,你若再抓来第二人,不拘是十首领里的谁,我便将孝字营给你。”
敖昱道:“谢将军。”
可等他回营不到一个时辰,赵有胆便下令,将他升为孝字营的管总了。原管总倒是也没被退下去,而是给了个总教头的名号。
——敖昱走了,赵有胆渐渐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的可笑。
他们俩如今的关系,其实十分有趣,顾清瑶是他的下属,也足够恭敬谨慎,但顾清瑶不是他的“手下”。他一直没收服对方。顾清瑶做的事儿,看似都像他回报了,可他又都一无所知。他也将自己人安.插.进了孝字营,可这些人告诉他的,和顾清瑶当面告诉他的事情都差不了多少。
他是看不出顾清瑶究竟是要做什么的,往往知道的时候,也是顾清瑶本身收获的时候了。
顾清瑶给他的感觉,总是一阵一阵的:一阵儿觉得他有点能耐在身上的,一阵儿又觉得他就是个胡混的混混。
如今想来,顾清瑶不想贴上去,绝不是因身份而自卑,否则哪能说出他太软的话来,分明是……顾清瑶看不上知府?
这种想法有点吓人,赵有胆一边觉得顾清瑶太自大,可一边又有种带着兴奋的恐惧。
“头一次见面……他可是一脑袋磕下去满头土的人啊。”赵有胆嘀咕着,生出几分想杀人想法,但在他的军队里,现在他还杀得了对方吗?
他也确实错了。王大人之死,让知府十分为难,沐猴是给知府救命的,这本该是合则两利的事情,结果他按照过去的法子捧着文官,让知府空占了好处,自己却一毛不得,甚至让对方看清了自己,直接得寸进尺了。
之前顾清瑶让他在郊外宅子里只是笑的原因,他也找到了,当时做出来的声势,全都前功尽弃。
他冷静了,意识到确实需要敖昱的帮忙,才有了这场升迁。
至于林念孝的教头,不是官,没有权限和品级,就是军中的武师父。不过,林念孝也没反对,行礼收拾得很利索,临走时还对这敖昱笑了一下。
“大哥……”周壮皱了皱眉,方才林念孝枯瘦脸上的笑容,实在过于骇人,“这人会不会暗地里来找您的麻烦。”
“别胡思乱想了,人家是善意的。”
周壮眉毛都快从脑门上飞出去了,终究是没再多言。
敖昱向赵有胆要了个出外查探的军令,否则无故离营,让人抓着他要倒霉的,道:“一个月后,便将人带来给将军。”
敖昱临走还假公济私,上门跟小月亮告了个别。
“等会!等会!”小月亮跑进屋,拿出来了个荷叶包,原来是他做的南瓜饼,把这一大包塞进敖昱的怀里,小月亮踮脚亲了亲敖昱的脸颊,“现在轮到我投喂你了。”
敖昱亲亲他的大脑门,跟他蹭了蹭脸颊:“我走了……”
“注意安全,若有危险,能逃命立刻逃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嗯!”敖昱特别乖地不断点头,“我走了,你也不要着急,别练坏了身子。身强体健,方才能保护我”
“嗯……”
两人腻歪了一番,这次作别。
这一世两人年纪相差太大,小月亮又体弱,敖昱甚至怀疑,要到小月亮二十岁左右,他才能真正养好。
小月亮能抽得一个酸秀才满地打滚,却不一定能应付得了战斗,即使只是小规模的埋伏战,也极可能一场战斗就让过去养出来的肉肉毁于一旦。敖昱宁愿小月亮胖胖地健康着,也宁愿自己辛苦些。
贵妃吗,胖胖的,贵气。
三十一岁的老混混,脚步都变得轻松了。
五天后,敖昱带人回来了……
他抓到了卧虎山的四五六,三个大王,不过四、六只有尸首了,只五是活蹦乱跳的。
赵有胆大喜,不过这次他准备问得更明白些。
敖昱道:“真是巧了,属下也与将军说了,预计半个月方才回来的,谁知道,这卧虎山比属下想的,行动倒是更快速些。”
“何解?”
“他们想来劫囚。”
敖昱出发之前,孙牛的事儿已经传得到处都是,还有许多人把知府那歌功颂德的公文当真。
最流行的说书版本里,那位王大人的妾室说成了被山贼祸害的喊冤女鬼,前来寻王大人做主,还跟王大人数夜风流,后来王大人身死,女鬼接引了他下去,要他做城隍。
这王大人是什么德行,葵城人明明是都知道的,虽这也有知府故意传播的原因,但这种情况依旧让人唏嘘不已。外出打探的细作来与敖昱回报时,都一脸膈应。
这乱传的故事也有好处,就是得了消息的卧虎山众人,也是一脸懵逼。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如今既然是在朝廷手里,只能认为是朝廷干的。一群人合计之后,攻打州府他们当然是不成的,但劫囚却不无可能。
——敖昱自己收集的消息,原主的见闻,以及刑讯孙牛得到的情报互相印证,毫无疑问,在得到数百万两的生辰纲后,大意又傲慢了的,不只孙牛,卧虎山上的人都是如此。
敖昱很确定,这群人在孙牛被捉后,高低也得让人来看一眼。
他意外的是这群盗匪的行动力,几个扮成小商人的哨探,直接跟下山的山贼撞上了。
山贼倒是没有“兴军路上杀尽百姓”的规矩,几个小商人见了他们转身就跑,甚至追都懒得追。他们可不认为这种小商人会去报官,那不是等着盗匪报复吗?跑了就跑了。
结果……就让孝字营给包了饺子。
他们来得可太巧了,敖昱能够十分舒服地设下陷阱。他可以将三名匪首全部活捉,但在犹豫之后,还是只留了一个。
——独臂佛圆空。
这是个佛祖心中坐,酒肉穿肠过的独臂和尚。他早年也是个衙役,杀了上官,遁入山中为匪,后来被一个老和尚点化,做了几年和尚。他离开化缘时,老和尚被一群地痞殴打,没过几年便圆寂了。圆空重开杀戮,后来在逃亡中被一位捕头砍断一臂,成了独臂佛。
能被剑挑开的箭矢,一般极轻,毕竟这年代武备松弛,军械里,有用柳条(柳木是制箭的好材料,柳条枝子可不是)当箭杆的箭,还有用麻绳当弓弦的弓。这些玩意儿就算不挑开,顺风也不一定能.射.出半里地。
但正经用料的箭,可就不同了。
埋伏的第一轮攻击,走在大道上的盗匪就倒了过半。
众盗匪也凶悍,竟没人转身逃跑,近乎全员抽出兵刃冲向路边,全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唯一一个没冲的,就是圆空,他看见有人中箭倒下的瞬间,就原地盘膝坐下,单手举在胸前,开始念佛了。
第238章 (捉虫) 争霸之路的开……
238
敖昱带着士卒, 一边补刀,一边走到了圆空的面前。
“阿弥陀佛……”圆空口宣佛号,“这位施主, 还请给老衲一个痛快吧。”
敖昱蹲下来了, 轻声问:“大师, 您死了,您养的小和尚、小尼姑怎么办?”
“!”圆空猛然瞪大了眼睛,看向敖昱。有些像是膻味的乾元信香轰然炸开, 众多乾元士卒赶紧推开。有两个弱小的, 直接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还是让中庸帮忙架出去的。
“还真是怒目金刚。”敖昱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依旧吊儿郎当地蹲在那儿,收敛着自己的信香,并不与圆空对抗, “大师, 我要想找那群孩子的麻烦, 现在就是拎着他们的脑袋来和你说话了。”
敖昱留他的命, 正因为这位圆空大师在岩州的清河县建了一座普济寺,专门收养各种孤儿,不强迫他们断发修行, 还会教导他们习文练武,清河县有个罗汉镖局, 就是这群孤儿创立的。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 甚至那些孩子都有许多不知道真正救了他们的,到底是哪尊佛陀。毕竟,圆空大师可是积年的老匪, 若让人知道了情况,官、匪两边,都会有人找孩子们的麻烦。
敖昱会发现,因为无论普济寺或罗汉镖局,发展得都太顺利,这里边的人也都太和善了。
可这些孩子里没有谁有着能力出众。
在这种世道里,能力出众的尚且要经历万千险阻,一步不慎便是坠入深渊,何况一群资质平常的人?
有人小心谨慎在背后护着他们呢,这人不可能是朝堂的,更不可能是当地的家族,就只能是山上的了。
圆空:“若施主要和尚背弃卧虎山,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大师,我想和您联手,将三大王沐猴救出来。”敖昱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他都安排好了,就是缺了一个能让沐猴乖乖跟着走出来的人,大和尚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这就是敖昱抓捕的全过程了,他丝毫没有对赵有胆隐瞒。
赵有胆方才还以为顾清瑶善战,此时听他一说,心知对方又是运气好,竟然有点高兴。对方没这么强,他也没这么差,赵有胆面上带笑,又问他:“那……该如何与知府大人言明此事?”
顾清瑶走了这些日子,他越想越后悔,当日不该那么急就去了衙门,明明该与顾清瑶商量好的,至少该问问他,如何跟知府说话的。
敖昱道:“大人,说句难听的,这回知府大人,大概都不会让您进门。”
“……”赵有胆不是很相信,哪里可能呢?
然后他就没进门了……
连门房都没让他进去坐坐的那种。
他在府衙的侧门,等着当地的军丁进去禀报,稍后那人出来,傲气道:“我们大人说了,人交给我就行了。”
“嘭!”一个拳头打在了桌面上,赵有胆气得脸色发红,喘气喘得如同一头老牛。
他被高品级的文官挡在外头不见的时候,其实挺多的。比如前阵子到处送钱,就有许多人连门都不让他进的。他那时候都不气。
武将本来就低文官一头,他还是匪类,文官们不乐意见他是理所当然的。
这回不同啊!他上次以为情况很糟,是没能和对方平等相处,可至少知府能把他当个下属的,当个狗腿子也可以——不能登堂入室,可至少屋檐下头有个自己的立足之地。
他却是连狗腿子都不可得,就是条自己猎来了猎物,叼上门去献宝,人家拿了猎物,又被一脚踹开的流浪狗。
一时间,他甚至生出了杀官上山的心思。
只是卧虎山此时的情况,大概很难收他,以为他是诈降,杀了他祭旗的可能更大。但他自己的,以及士卒的家人都还在靖州,他能跑,手下士卒不一定愿意跟他,更何况,还有个顾清瑶……
敖昱这就又被叫进来了。
“顾老弟,接下来怎么办,你说吧。”
赵有胆头微低,眼睛朝上看,颇有几分阴森意味地看着敖昱。如今他一肚子的气,倒是把十几年前的匪气给激起来了。
敖昱道:“大人不要着急。”
仅仅两天之后,就有知府的管家来请赵有胆了。是知府本人的管家,可不是任何知府衙门的差役,这份私人的脸面是很足了。
但赵有胆此时已经彻底对知府失去了信任,他一想就明白,这要么是犯人出事了,要么是卧虎山又做下什么大事了。前者可能更大,毕竟这才两天,卧虎山那边还不一定能得到消息。
赵有胆把敖昱叫来了:“老弟,这回不要卖关子了吧。”
敖昱拱拱手:“将军,沐猴与独臂佛已重新落在了咱们手里。所以,将军装病吧。”
稍后,急得口角生疮的知府大人,从管家那儿知道,赵有胆病了,已经病了快两天了。
这还不明白,别管真病假病,这就是不满他两天前的态度。
“他怎么敢——”轮到知府拍桌子了,拍完之后站起来的他脸上阵青阵白。
确实是他自己做的太绝,两天前哪怕让赵有胆进来喝杯茶,也不至于是现在这种局面。可谁能想到呢?
犹豫片刻,知府出城了,又等到入夜后,亲自前往军营拜访。
赵有胆还真是一脸病容,知府先是面容慈和地慰问了一通,继而又对两天前的事情解释了一番:“乃是下人自作主张,本官初来乍到,也未曾想府衙中还有如此奸猾狡诈之人,竟胆大到贪了将军的功劳!如今那人已经让本官处置了!”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卒欺上瞒下,贪了功劳。但赵有胆自然不会在明面上冷嘲热讽,听罢立刻赞美起了知府的明察秋毫,算是表面上顺着知府给的台阶下去了。
知府又道:“想来这贪功之人,也必定是盗匪的探子!昨日夜里,沐猴孙牛月与独臂佛圆空,并十几名囚犯,竟一起逃了!”说到此处,知府嘴唇发白,这不是他装的,他确实害怕。
属于府衙的大牢有两处,一处在郊外,这是给已经判决了的苦力犯人用的。另外一处就在衙门里头。古代前衙后宅,监牢就包括在衙里边。
消失的虽然只有匪人,数名衙役,以及几个家仆,但若是他们再闹大点,取了知府的脑袋,也是很有可能的。
更要命的是,刚刚来的密信,这次的剿匪大军已经开始调集,领军的大帅鲁镇东,说是早已经率队秘密前来岩州,最迟半月,就要抵达州府了。让知府安排好人犯,他一来便要审问沐猴孙牛。
孙牛不在,鲁镇东到时候审问谁?那当然是审问知府啊!
鲁镇东虽然也是武将,但他是谢党中的谢党,且此次带了圣旨与钦赐宝剑来。王大人那事儿,正是用孙牛才让知府最终将功折罪,若没有了孙牛……一切休矣。
“大人,末将抓住这两人,也不过缴天之幸。岩州民风彪悍,贼匪多,贼民更多。这众贼匪已经跑了一个日夜了,这让末将怎么找?衙门中的衙役,倒是多有熟悉本地的能人,大人可以金银诱之。”
知府道:“我知道为难了将军,但将军英武睿智,只接下此事,试试找一找便罢了。”
“大人,末将确实只对两军对战有些心得,但并不知晓侦缉搜捕之事。”赵有胆赶紧摆手。
他如今是按照不知道两个贼首已经落在自己手中的情况应对的,这也是敖昱的吩咐。
若不知道,此事当然不能接啊。
一旦接下来,锅可就是他来背了,至少他也能背一多半,恶劣一点,知府甚至能说是他谎报的。
两人推来推去,知府脸上几次露出焦躁来,又强压下去。
赵有胆只觉得心里暗爽。
敖昱坐在外头,跟一个头戴藏青幞头的独臂老卒排排坐晒太阳,老卒习惯地想把手举起来,忍了忍又揣回了怀里。
知府终于走了,独臂老卒立刻开始嘀嘀咕咕地念起了佛经来。敖昱则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这次没等赵有胆叫人,自己进营帐了。
“顾老弟,咱们怎么办?”
“将军,您继续称病吧。鲁镇东要来了,他一来,有五成可能,让咱们先顶上去试试卧虎山的斤两。”
“嘶……确有这个可能。”
赵有胆皱眉,之前没人来,他的人马还算是“威震”岩州,大军即将入岩州,那他这点人马不但不够看,还十分危险。且这危险不是一时的,而是绵延了整场战役,甚至战后,他都要小心天降横祸。因为不只文官看不上他,他跟新来的武将也毫无交情,这也是他这么焦急的原因,左右看着都是死。
“若明日知府还来,说明他有咱们不知道的消息,鲁镇东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您便对他说,您年岁大了,手下也皆是老卒,想求个押粮的差事。”
“……这押粮,也不是个好差事啊。”
押粮是肥缺,对别人而言。
依旧是那话,随着各方人员聚集,赵有胆就成了岩州的小虾米,他敢贪吗?可到时候转交给他的粮食不足,或都是坏粮。接收粮食的却找他要足额的好粮,他去哪儿弄来啊。现在又算是得罪了知府,必定给不了他好的。
“将军,可这押粮,对咱们来说,是最好的差事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赵有胆再三表示要想想。
他对下还算有几分能耐,可对上却立刻畏首畏尾起来了。
一想就让他想到了第二天,刚用了早饭,知府就来了。
显然这是真急了……知府的焦急,也终于让赵有胆下了决心——知府有多急,就有多恨他,赵有胆所知道的文人度量,都只存在于他们的纸面上,小肚鸡肠倒是真的。
这一日,知府来去很快。又过了两日,赵家军整理起了行囊,准备去屏州接粮食了。
就是冯家的原籍,因为旱情,让他们逃荒的屏州。
屏州到如今也未曾恢复元气,否则为何直接让逃荒的饥民就地落户,而不是召回原籍?一般州郡可都是盼着百姓回原籍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出于剿匪的大义,也捐了十二万石粮食。
——屏州的旱灾,其实不至于绝收。朝廷也在得到了旱灾的消息后,直接免了屏州两年的赋税,但前任屏州知府却反而增了六成的税……
这税用到了哪里,看今年前任屏州知府给谢相送上的踏莲金包玉观音,便知道了。那是一尊有半人高的金包玉观音,观音本体为上好的羊脂白玉,观音的眉心还有一点天然的红痕,观音身上的披纱、脚下的莲花都为黄金,观音的身上还镶嵌了无数宝石,极为华丽璀璨。
这事儿还是一位县令爆出来的,如今,县令全家已经满门抄斩,前知府已经调回京中高升了,接任的屏州知府看来是要跟随前任的脚步了。
赵有胆放心了许多,差事还不错,因为屏州知府在拍马屁的事情上,必然做得极佳。而且去屏州的方向恰好是卧虎山的反方向,无论各种角度,他们都安全得多。
【宿主,你不带走小月亮,或者让小月亮回安朗县吗?】
【他在葵城负责赖二的人手,反而更安全。】
赵有胆领兵前脚走了(他都惊讶于自己手底下的人竟然能这么快完成准备),前后相隔一天,鲁镇东就带着一百近卫到了葵城。
此时,知府也琢磨明白了,人八成就是赵有胆给劫走的,他有心给赵有胆上个眼药,可思索再三,知府还是咬牙忍了,他怕把赵有胆逼急了,若不能一击必杀,下次悄无声息摘走的,就是他的脑袋了。如今正剿匪,把罪过朝盗匪身上一扔就行了。
而且……这个鲁镇东也实在是太过跋扈了。
鲁镇东这个都督在北方是军政一把抓的,且他攀附上了谢相,认了谢相当干爷爷,文臣别说找他的麻烦,甚至都不敢跟他称兄道弟。毕竟,他们可没那个资格当谢相的孙子。
第239章 (捉虫) 麻烦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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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镇东来了直接以上官的姿态进了知府衙门, 虽算不上吆喝,却也是睥睨的姿态,根本没有半点客气, 直接质问:“卧虎山有多少人马?”
“最多不超过八万。最少也有五千。”
鲁镇东皱眉, 这上下限, 跟没有一样了:“头领除了十首领外,还有何人,善于如何的攻法?各自的精锐是何种兵马?又有多少?”
“禀都督……”知府便对鲁镇东一一说来。
可他说的这些, 明显多为江湖传言, 道听途说之言。像是什么身披彩锦,头戴虎头……
这就是说书的说辞, 真打仗这身行头,那不是找死吗?
眼看着鲁镇东的脸色越来越黑,知府额头的汗水也越冒越多。
他上任还不到一年,刚来时接的虽不是烂摊子, 却比烂摊子还糟糕, 本地的老吏近乎死绝了。保官符的几家大族, 也给搜刮得不敢吱声了, 甚至对他这继任而来的,隐隐带着几分敌意。
前些日子花鸟一条街的出来闹事,也有当地大族在背后的支持。
岩州能在短期内稳定到如今的样子, 知府也是个有能力的人。他也知道很多传言过于夸张,但这也是他在短时间内能搜集到的情报极限了。
他此时不由得想起赵有胆了, 不久前, 他还在逼迫赵有胆短时间内再抓一个首领来呢。此时此刻,还不到报应的程度,但也算是因果循环了。
满头大汗中, 知府又想起来赵有胆的另外一件事了——那幅算不上画技,却清楚明白的卧虎山地图。
“下官还有一幅地图!”
果然这地图送上去后,鲁镇东面色好了少许。
“倒是一张好 图,不只这是哪位将军奉上的。”鲁镇东问。
本想将功劳据为己有的知府,立刻改了话:“是赵有胆,赵将军。”
“哦……”鲁镇东点了点头,“我想的也该是他,其人何在?”
抓着的这个沐猴该也是赵有胆的功劳居多,鲁镇东虽然不怕知府,但他也是武将,绥朝的文官是什么德行,他懂。
知府赔笑:“前往屏州接粮去了。他才走了几日,本官可以快马——”
鲁镇东一抬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更是要紧。”
他一听就清楚了,这是避出去的。
何必在这个时候把人叫回来?倒像是真求着对方一般。反正他总有回来的一日,也终究要归在他的麾下,是龙是虎,都得给他盘着卧着!
别人都以为,赵有胆这军队一走,最多只一两月。只小月亮知道,他这一走要一两年了。
这个朝廷也是有意思,拖延到秋天才正式开始调集兵马人手。当他们是星际时代,能在几个小时后集结完毕吗?这年代只是清点集结兵马就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这还是少的。
若是跨州作战,几百里的行军路,出发时是一千,到地方还有八百就算是精锐了。
这还要在秋冬行军……
很可能乱的时间会比他和大黑鱼预期的更早,而且,大黑鱼去屏州,真的没问题吗?
屏州的地皮,左三尺右三尺,虽然过去也算不上鱼米之乡,但也是丰腴之地,如今硬是给刮成了人间炼狱。
十几万石的粮食穿州过境地朝外送,还留在当地的,易子而食的百姓能忍得住?
忍不住的,而敖昱就是冲着忍不住去的。
他可不是去加入饥民的,他是准备在第一时间镇压饥民的。
仍旧留在屏州的饥民,必定是极其凄惨的,可一旦让他们进了岩州,可怜的就是岩州人了。无组织,无领袖,完全是因为自然灾害聚集而反抗的饥民,力量是摧枯拉朽的,但理智和道德是半点都没有的。
快饿死了依旧保持一颗人心的,那是圣人。
未来,当鲁镇东的大军大败于卧虎山下,就是赵家军挟大胜之势回来灭匪的时候。
——没把他们派去屏州怎么办?那在知府身边的师爷,难道是白安排的吗?
“唉……”若当初顾家主听了敖昱之言,真愿意带着主要的家眷上山,敖昱现在就坐在卧虎山的虎皮椅上笑看天下风云变幻了。可惜,顾家主终究只是个寻常地主。甚至此时此刻,小月亮都有发愁,她要是被封王了,那大概也离全家抄斩不远了。
德不配位必遭祸殃啊。
小月亮搅了搅刚刚倒出来的奶果果汁,里头加了些秋天刚晒的苹果干。
“想吃巧克力了,还想吃菠萝……”小月亮嘟着嘴看着碗里的东西,总这样吃,实在是有些腻歪了。
犹豫片刻后,小月亮决定给自己去烤个布丁,毕竟现在也只有鸡蛋和奶了。
又过了几日,小月亮让赖二将自己人都叫回来:“赖二,我实话与你说,这两日怕是要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你且将弟弟们都叫回来。”
赖二眼珠一转:“二当家放心。我必将他们都叫回来。”
“赖二,你对清瑶的心,我还能不知道吗?但你可是不要跟我在这儿玩阳奉阴违。”
“二当家,怎么会呢?”赖二嘿嘿傻笑。
“赖二,你顾哥哥走的时候说了,他这回在外头只担心家里出事儿。我是个坤泽,年岁还小,什么事都不好出面,他只将你留下了,就是让我有事儿靠你。”小月亮叹气,“若他走了,你就不听他的话了。你是机灵不会出事,可我若是出了事儿,匆忙间不知你在何处,你让我怎么办?”
赖二过去十分自卑,如今渐渐建立起了自信。他就像是个急于在父母面前证明自己的青少年似的,一日比一日激动。小月亮的话他倒是也听,可敖昱一走,他就没那么令行禁止了。硬来不成,小月亮只能用软的。
果然,赖二吃软不吃硬的,立刻正色道:“二当家说的是,我险些铸下大错。”
赖二想着:确实,若是哥夫出了好歹,我如何去见哥哥?那还不如用裤带找个地方吊死自己算了。
于此时的他来讲,义气还是极紧要的事情。个人的功业都可放在后头,护住哥哥的家小才是头一位的。
赖二将人都叫回了如今小月亮住的庄子,众人刚了一日,忽然有一队五百人左右的士卒进了葵城,到处抓捕看起来是混混的人,尤其是花鸟一条街,坤泽中庸男男女女抓了不知多少。
所有抓到的人,也不在府衙里看押,直接用绳子串成一串,系在马后,给拉到了城外的苦牢去了。路上莫说是追着喊冤的,便是多看两眼的闲人,也都给抓起来系在一起的。
听说之后,赖二不由道一声“幸好”,他自己长了一副标准混混的相貌,他下属也多是如此,这让他们在混入底层的时候,如鱼得水,却也让他们很容易成为这种大规模抓捕的针对目标。
又过了两日,更多的士卒进城了,抓捕的范围也扩大了。
他们庄子倒还是安全——立着赵有胆的军旗,知道这是赵家军的家眷。虽然鲁镇东的士卒看不上赵家军这个当地小卒,但两边无冤无仇的,赵家军又是押粮草去了,若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还真不至于祸害其他地区军士的家眷。
去年葵城闹过一次抓捕了,衙门的人死了不少,本地大族都是花钱消灾,这次许多人也认为如此,倒是很配合,家里也赶紧筹钱。
又过两日,葵城的张家,全家以通匪为名被杀。且这家人是先被杀,再给安的罪名。起因是张家的孩子在乾母被带走时喊了一嗓子:“让卧虎山的好汉爷爷把你们都杀了!”
本来只抓走几个,这下直接闹了个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又过了两日,顾家主跑来找小月亮,她希望能够让她的岳家住到庄子里来:“只要空出一两个小院即可,苏家只是暂避一二。”
小月亮:“不行。”
顾家主根本没想到小月亮竟然拒绝,她这次来本是劝苏家住到安朗县去的,但苏家觉得住到女婿家里是没有脸面的事情,也舍不下偌大的家业,另外……也有点嫌弃安朗县穷乡僻壤。
倒是这个小小的郊外村子,让他们暂住一二,他们愿意。
虽然这地方俭朴些,但挂着赵家军的军旗,这村子未曾被人打扰过。距离城里也就两个时辰的路程,若想来去,也方便。且这地方是另外一个大家刘家的庄子,刘家可是比苏家有实力多了,如今也有刘家人在此地避祸,他们或许能趁机搭上线。
这些原因,无论顾家主知不知道,小月亮是一想就明白的。
这种人接进来,没事是运气好,却是十有八九要闹出祸端来的。
可顾家主一直是奉承着苏家的,苏家一提要到这庄子来,她只想着庄子简陋,且住在这儿的是一群兵痞,实在是难为苏家了。她在苏家的时候,甚至提议过让小月亮他们直接另搬别处,全让给苏家(她认为庇护这庄子的是刘家,根本没想过关赵家军什么事儿,之前赵有胆是能对她生杀予夺,可赵有胆比不上鲁镇东。)
是苏家赶紧叫的停,说天气越来越冷,找房子住处不容易。
“苏家都是你嫂子的家里人,谦和仁善的人家,并非让你们全部搬走,只是空出几间院子罢了。弟夫,你可不能心这么窄。也无需担心花费,苏家的花销由我承担,事后,也自有一份好处奉上。”
小月亮还是道:“不行。”
“弟夫,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的。”顾家主彻底没了耐心。
她对敖昱有几分承认,可她对小月亮,是真看不上眼。小月亮年岁太小,是买进来的,两年了甚至还没和顾清瑶圆房。顾清瑶走了,顾家主的想法里,敖昱的这摊子也该是由她这个姐姐帮忙看着的。
——她还真不是坏心,更没什么夺权的意思,她目前根本看不上敖昱的这个摊子,只是当习惯了大家长。
小月亮也知道,这位姐姐是半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小月亮耐心跟她讲道理:“姐姐,这村子不被侵扰,因都是赵家军的家眷和部分看守营地的士卒。您看,刘家不也没几个人住进来吗?”
敖昱最初只租下了这刘家庄子的两个小院儿,后来是刘家自己找上来,把大半个庄子直接给了敖昱。敖昱也算是投桃报李,之前赵家军大部队还在时,士卒进城,从不骚扰刘家的产业。
因地方大了,住在这儿的除了小月亮和孝字营的家属,后来也有几位与营中士卒有婚约的中庸过来了。
虽然说好了是要日后等回靖州时再嫁,但各家的情况都是不同的。有人愿意早过来,敖昱也没拦着,愿意办的也给他们办了。
此外,这地方敖昱还安置了两个精于跌打损伤的游医,以及许多没入伍,但愿意跟着敖昱混的男女青年。
冯大冯二所在的赵家村,后来也又送了几次年轻人过来。山上耕地少,后生越来越多,长子长女留家里伺候爹妈,有些胆魄的就送出来让闯闯。顾家却纹丝不动,但若有顾家人来葵城办事儿,却又少不了趾高气扬地来找敖昱帮忙。
因为他们知道敖昱是顾家人,又知道自己是读书人,自认为高武人一等,哪怕他连童生都考不上。
城里闹得厉害,给他们半个庄子的刘家也没“全家都搬出来暂住”,只是送了几个年轻人过来,且都骑着驴子过来,只带了个包袱,没多拿惹眼的东西,话也说得很客气,就是让小月亮照顾的。
刘家很明白,人太多,可就要招士卒的注意了。
“刘家和苏家能一样呢?刘家是大族,京里有人做官的,自然不畏惧什么。你不懂!只管把宅院清理出来便是了。”
顾家主站起来就要朝外走,她寻思着,苏家先头的仆人大概就要到了。
她出了院子,一开门就看见赖二带着两个人靠在院子门口的几棵树上。
赖二可是不同过往了,穿着大红的战袍,整整齐齐包着藏青幞头,腰间挎着刀。虽然个子依旧瘦小,但这一年多是彻底吃饱喝足了,肉长出来了,人壮了一圈,虽然脸还是那张无赖脸,可他肃着面目,还真有几分威风。
第240章 (捉虫) 屏州民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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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二身边的几个男女也都与他一般的威风样子, 顾家主忍不住脚下站稳,对几人拱了拱手。
小月亮在顾家主的后边出来了,顾家主暗道:虽然拿乔, 却还是知道分寸的。
她刚松下心来, 便听小月亮道:“赖二, 把人都叫出来,稍后有要入村的,无论说着谁的名字, 一概给他们打出去!”
“是, 二当家的!”
“你——!赖二!你们——”顾家主想骂小月亮,可赖二留下了两人在, 他自己已经去吆喝人了。
“姐姐,你还是快把人去给叫住吧。否则真把哪位亲戚磕了碰了可就不好了。”
“哐哐哐哐!”敲锣的声音响彻小庄子,敖昱留下的二十人,以及一些未曾入伍的人马从各处走了出来, 奔向庄子东南的一棵老树。
顾家主提着长衫下摆追赶赖二, 可她虽然是乾元, 却终归一直养尊处优, 如今更是一把年纪,早已经没了什么体力,赶到地方时, 赖二已经在分发棍棒了。幸好没枪头,却也不是不伤人的白蜡杆子, 而是柳木做的硬木棍(橡胶辊和铁棍的区别)。
“别!赖二!可别!你哥哥临走, 可嘱咐了你什么?”顾家主总算是呼哧带喘地扯住了赖二。
“嘱咐了啊。”赖二道,“嘱咐我必定要听二当家的。”
“你哥哥可是姓顾!你这么做是给他招祸。”
“顾大姐,你是哥哥的长姐, 我这才尊称你一声。说真的,你这不说一声,就朝大哥家里塞外人……这可实在是不妥当。”
赖二也没啥政治眼光,但他听大哥的,大哥让他听二当家(哥夫)的。
二当家过去让他办的事儿,也确实一件没错过。
而且……这地方可是好多兄弟的内眷在啊。他们二当家更是年纪轻轻的,大哥走的时候叮嘱过他,除非是二当家自己要见的人,否则除了顾家主外,绝对不能让外人见着他。
这话可不是私下里偷偷说的,是当着二当家的面,大哥直白说的,二当家也在旁边点头。赖二就很明白,这不是大哥怕二当家找人,是二当家的容貌太招人。
他们这儿费尽了心思给二当家避着人,这顾家大姐朝家里招不清不楚的外人。
“你!”
“顾大姐……大哥在葵城置产也有几个月了,便是我这个地皮无赖也知道,苏家若真是自己人,早就该来了。咱也不贪图他的登门礼,但哪怕来问一声好呢?现在倒好,他们有难了才来。这种人,我都瞧不起他!”
他们自家人都是嘴巴严的,那嘴巴快的都没让过来。况且自家人也就在这小庄子里来去,吃喝都有兄弟姐妹轮班出去采办。后来过来的刘家人,也都在他们那一半的一亩三分地上待着,让人送东西也只交给和他们有交际的,从不会过来找事。
苏家是哪根葱啊?自称自己人,这就要住进来。
“苏家是书香门第,自然懂得规矩的,不许胡乱猜测!”顾家主本来就生气,现在更恼了。
可她忘了,顾清瑶这帮子兄弟姐妹,如今虽然是他的下属,但人家跟着顾清瑶讲的是义气,不是忠心。赖二对顾家主的尊敬,是有限的。
顾家主这种训斥,让赖二顿时耐心全无:“顾大姐,我可是得出去了。”
“别!别!”
接下来的事情,可是好一场的闹剧。
“前往那赵家军村落的小道上,陷阱、暗哨齐全。苏家的车队半路上就有暗哨过去询问,苏家人怕是没说什么好话,把扮成樵夫的暗哨给轰走了。他们没走几步路,车轮子就陷进坑里去了。苏家人还吆喝着要让人进村去找人抬车。”
鲁镇东正听着自己下属禀报,听到此处不由得一笑:“人来了吗?”
“来了,拿着棍棒来的,把苏家人一通好打。不过倒是给车抬出来了,让他们赶紧走。苏家人却不走,嘴上还不干不净的,结果又挨了一顿打,这回把苏家管事的腿给敲折了,他们这才走了。”
“这个赵有胆有点意思,待他押粮回来,倒是可以一见。”鲁镇东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顾家主自然是焦头烂额,苏家岳母顾不得读书人的体面,指着鼻子把她臭骂了一顿。还告诉她,明年的初二,不用回来了。
顾家主回了家,自然还要面对自己娘子的哭泣埋怨。有那么一阵儿,她甚至想休了冯小兔,虽然顾清瑶本人不在,但她既是族长又是家长,想怎么处置冯小兔都是可以的。但想想赖二的棍棒,她把那点心思按下去了。
赖二这群人,过去是无赖,现在披上了官兵的红皮,依旧毫无规矩道理,没脱去过去无赖的本性,反而越发放肆了,闹个不好再把她也打一顿。夫人闹着她赶紧回苏家道歉,长子也总用“娘你做错事了”的表情看着她,顾家主也恼了“再闹腾我就纳妾!”,干脆被子卷卷,去书房住着了。
鲁镇东会不会打仗还不知道,但显然他是一个很会当官的人。
闹腾了葵城以及岩州的几座大城一个月,监牢里人都塞不进去了,各地都多了些乱葬坑。
鲁镇东的奏折、十几辆囚车并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就在五千兵马的护卫下上了路。
奏折上说,岩州民亦如匪,当地大族多与匪类勾结,朝廷兵马到来了,如陷泥潭。
遮挡严密的马车里,除金银外,更有十几名容貌上佳的男女……
京城的谢相接到这些礼物就明白了,这个匪不好剿。鲁镇东这是为战败提前做准备了。
距离他整寿已经快一年,谢相也没当时那么气了。
可他不生气了,这却还有面子的问题。
偷、抢了他寿礼的,非只卧虎山一家,卧虎山的行为太过了,货全劫了,人也给杀了,事后甚至这些盗匪依旧在卧虎山上趴着,不见丝毫恐惧。
这就很不好了。
所以,打还是要打的。胜败都无妨,只要让卧虎山吃到教训,也要让其余匪类知道朝廷的威严。
谢相私底下给鲁镇东的回函,在一个月后到了,翻译这些拗口的言辞:知道你们辛苦,尽力就好。
鲁镇东就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此时已经是隆冬了,开打是不可能的,岩州通向外地的各处要道都已经设置了关卡。写作“严查盗匪”,实际“你交不交剿匪税?不交你就是勾结匪类!”
随着各地士卒的进驻,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
——朝廷欠饷……
过去这些士卒在本地时,四周围都是乡里乡亲的,即便有盘剥,也不可能肆无忌惮。赵有胆在靖州待了十几年,他的军中除了少数老兄弟,其余也多是靖州本地人了。
可到了岩州就不一样了,甚至鲁镇东还给各地前来的士卒划了地盘,让他们不至于打起来。
“哎?都督,这个安朗县怎么没分?”
鲁镇东道:“分了,这是靖州赵家军的。先你们到的,去屏州收粮遇见民乱,现在还没回来呢。”
“哦……”
这段时间里,鲁镇东先是收到了安朗县送上来的八百两银子,继而安朗县也派了人来劳军。
初时鲁镇东还以为来的该是年轻男女,没想到来的都是叔叔婶子,现场搭一个木头房子,
里头烧得热热的,不但不怕士卒着凉,反而得小心大冬天中暑了。给士卒净面洗脸,补衣服,洗衣服。
他都是头一回碰见这么劳军的,但别说,还真舒服。
他常年戎马,冬日一到,骨头缝里都朝外发酸,岩州又气候湿冷,比北方更难熬。到木头房子里蒸上一蒸,一天都是舒服的,多蒸几次,酸疼的病症竟然能有所好转了。
这些人也不吝啬,士卒想偷摸着学,他们直接给人叫了过来,手把手地教。
鲁镇东还是头一回见这么不怕士卒的百姓,这种劳军他也确实觉得舒坦,乐意有所回护。
这个蒸人的木头房子,就是简易的桑拿房。
敖昱和小月亮去了一个科技大爆发的世界,学到的自然不可能只有战舰和机甲的驾驶,以及甜食制作。
和赵家军联络感情的时候没用,因为这东西确实很简单,一学就会,若后头有人受了启发先一步来劳军,就有点麻烦了。且赵家军也人少,大锅煮水就能应付了。
虽然事实证明,明明这么多人都看着安朗县的顾家怎么干了,但还是没人学……
至于屏州的民乱,这就更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这些年民乱少了吗?前年屏州大旱,流民四起,已经闹过好几场了,如今屏州都不剩多少人了,即便闹了,该也不是大事。
面对这种“不是大事”,赵有胆已经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娘了。
原先屏州来的消息,是让他们在岩州和屏州交界处的一座小城接粮食。他们都到了三天了,那边就又来了消息,说让他们去屏州境内的芦城接粮。
别说敖昱了,赵有胆自己都意识到不对劲了。可那个传令的就是一口咬定,说是押粮的将军不小心摔断了腿,动不了了,但两位将军必须得当面交接,所以只能让他们过去。
前往芦城的路上,众人都是步步小心的,结果半路上就有探子传回来消息了——芦城让乱民给围了。
“多少乱民?”
“具体多少没看清,反正是密密麻麻的。不敢近看,四面八方皆有饥民前来围城。”
赵有胆赶紧把军旗仪仗都收了,他自己也从马上下来换了一声寻常士卒的衣裳。后方拉着他们自己辎重粮草的大车被吆喝着赶紧跟上来,赵有胆先把粮食给众人分了。又让几个营分开行军,敖昱的孝字营就给顶到前头去了。
不知道饥民围城的时候,路上一个人都没碰见过。
刚知道饥民围城,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迎头碰上了饥民的队伍。
但却不是敖昱顶到前头的孝字营,是后头的勇字营,这群饥民确实够凶悍,看见了他们非但没跑,还径直冲了上来。
结果如何自然是已经注定了的……
然后赵有胆就赶紧带着兵退回岩州地界,即便是剿匪,但在当地官府没有向他提出邀请或求救的情况下,他也不能擅自进入其他州郡剿匪。而且这可是起了大乱子,灾民云涌。
但是显然当地还没上报,如今他杀进去,给当地官府解了围,但很可能被当地反手告个“擅起争端”“滥杀百姓”“杀良冒功”。毕竟,激起民乱文官是要领罪的。到时候民乱都平了,他杀的人头看起来也确实都是饥民,这向哪儿说理去?
所以,上报州府的文书都分了两份,一份是明着的,表示遇到了盗匪,屏州的粮食迟到了,他们在两州交界处等着呢。另外一份就是密信了,说明屏州起了民乱,然后问怎么办。
知府当时拿到消息也是犹豫,屏州这是捂着呢。作为同僚,他自然不能给人把遮羞布扯了。
但是,军粮怎么办?屏州能镇压得住这一波的民乱吗?前两年闹干旱的时候,屏州倒是招安了几窝盗匪,好像还没来得及迁往异地,目前还留在屏州,他们倒是熟手,先前镇压民乱的主力,也是这些人,应该能应付得来。最要紧的是,若屏州应付不过来,饥民可就要跑到岩州来了。
知府再如何装瞎,也知道岩州境内有多乱,盗匪是少见了,可各地进来的官兵四处搜刮,知府都不敢出衙门,他知道当官的不能有良心,可他的良心现在都在疼。岩州已经乱成这样了,再来一群乱民,彻底就要不成样子了,那是真的人间炼狱了。
就这么犹豫了几天,另外一个和屏州相邻的州先把屏州起了民乱的事情闹出来了——有一伙之前招安的盗匪复叛了,裹挟乱民冲击县城。
知府依旧犹豫,因为这事儿还能说是匪乱,和民乱可不是一个意思。
又两天,传来了消息,屏州知府、同知等一干官员,已让乱民杀了,人头穿在树杈上,被人举着招摇过市,尸首更是不知所踪。
知府顿时有些物伤其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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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捉虫) 天下渐乱
241
现在屏州被害的众官员, 不只与知府同为朝廷命官,他们还都算是替前任受过的。他还好点,前任已经在秋决的时候满门抄斩了。这群官员的前任, 有不少已经得了功劳, 调任别处了。老百姓哪儿知道此老爷非彼老爷了, 就只知道官儿不好,日子难过都是官儿的错。
知府叹息了一句:“唉……清官难做啊。”
师爷立刻凑到近前来,各种奉承安抚。
苹果醋:呸!
知府被一声声“青天大老爷”拍得爽了, 下令赵有胆严守两州交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可不是去平乱的时候,看朝廷怎么布置吧。
朝廷根本没把这场民乱看在眼里, 谢相发下来的命令,是“各地便宜行事”。意思是不救灾、不讨贼,就让屏州乱着吧。
和知府的想法差不多,只要把人堵在屏州, 再过一阵子, 乱民自然就没有了。唯一愁的, 就是原本去接粮的赵有胆, 现在得给他送粮了。
其余各州和岩州的态度也是相同的,各地调集军队堵截在屏州向外的水路要道上,除此之外, 再没有人做出其他的反应。官员们关注的,依旧是卧虎山的盗匪。稍有小事, 弹劾的和歌功颂德的奏章, 就前赴后继地涌入内阁。
沐猴孙牛成了第一个被杀的盗匪,他的人头经过简单的处理,被火速送入了京城。
明明是鲁镇东到葵城前他已经被抓了, 当初的捷报上,还有王大人的一份,如今孙牛又成了鲁镇东阵前生擒的贼首了。
但这话也就跟着爷娘听书的孩童问上一句,回答孩子们,只是大人善意又麻木的笑。
“孩子啊,这就是世道。”爹娘摸着孩子的脑袋——等他们不再问这个问题,就是长大了。
鲁镇东吃上了一顿舒心的葱爆羊肉,北地的口味,重盐,重酱。谢相却是甜、淡的口味,文臣也都向谢相的口味靠拢,鲁镇东在外宴饮,也得跟着吃一样的东西,即便山珍海味他吃在嘴里也是品不出滋味的。
家里的厨子没带来,是不敢带,就怕他吃饭与众不同的事儿让人发现了,他可是谢相的干孙子,怎么能和谢相的口味不一样呢?这个是要造反的大事儿。
这却是下头百姓送上来劳军的“粗茶淡饭”,即便“不适口”,但百姓的心意,怎么能浪费了呢?
不用问,必定又是赵家军那边送来的。
“听说留下来的是个中庸的什长?倒是个妙人。”
“是个中庸,不过长得实在是……像个二赖子。这人也是人如其名,就叫赖二。”
这么一听,鲁镇东立刻皱眉摆手了——他还真有把人收了的意思,长得稍微能入眼就行了,美人儿他见得多了,但能这么知心知意的,可是头一回碰见。这还是没正经跟他相处过的,若彼此了解了些,不知这人能把他伺候得多舒服。
可这长得像二赖子,就实在是膈应了。
“看护着些吧。毕竟也算是同袍。”
“是,都督。”
苹果醋松了一口气……
从大黑鱼那边遇见流民开始,他跟大黑鱼说了一声就滚来找天道兄了。那场面太可怕了,他只要远程监控一下大黑鱼的笼统状况就够了,实在是没有从头看到尾的强悍内核。
天道也是十分大方的,给他看了权限,愿意看谁看谁。
乱世不如狗啊,大概因为这个世界大黑鱼的身份也不算高,所以,苹果醋对这种认知体会得更深。明明上个世界跟着芝麻酱的大佬也体会过一次从底层开始,但那位大佬全身心投入到了江湖的事业中去,而且他可没大黑鱼这么能屈能伸,讲义气又讲傲气。
对讨厌的人,他属于被打骨折了,也得站着。
他和大黑鱼不能说谁优谁劣,只能说是不同的两条路。
至于气运问题,苹果醋倒不担心。主角那边的田园生活其实不难看,但在整体大背景下,他们的生活反而让苹果醋看得闹心。更何况,主角的田园也没一开始的惬意了,倒是多了很多鸡零狗碎的闹心事。
大黑鱼前往屏州的时候,气运已经到五了。如果是过去的二或三,突然来一场风沙遮脸,还是有可能的,那在战场上确实很危险,可现在五点,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赵家村送到敖昱手底下的后生,数量都快奔二十了,村子里的人,敢有说他不对的才怪了。这就是……站的够高后,你讨厌的人就完全不需要自己动手去解决了。不就是谢相情况的缩小版本吗?都是人,一样的人。
外边越乱,冯二家的日子就不好过。
胡三狼依旧难买到婚礼的各种物品,与冯蒻蒻,要么就只能如寻常村人那样行礼,要么就继续拖着。
虽然敖昱再次出征,离开了小月亮,可是对冯蒻蒻来说,他的日子更糟糕。
——之前的高气运值,对冯蒻蒻没有正向影响吗?
有的,还不少。
但以他的生活环境,正向影响也仅止于捡柴的时候找到了一簇被其他人忽略的野果,或者找到了几枚野鸟蛋,再或者是一只撞死的兔子,崴了脚的鹿之类的。
他确实被人称为福星,胡三狼与他定亲后,每次打猎运气也变好了。许多相熟的,都乐意与他一起干活。
可这种情况,是影响不到大势的。就像冯蒻蒻认为天下太平,他不是很理解胡三狼说的,安朗县买不到东西了。甚至若非邻居婶子的佐证,他还要怀疑胡三狼的真假。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苹果醋第一次彻底理解他后,只觉得完全无从下手,毕竟,碾碎一粒沙子,有时候可是比砸碎一 块石头困难多了。
敖昱的行为,是重新将沙子放进了河里,让他和其他细沙一起,被大势碾压。
总之,气运到五,苹果醋就彻底对他失去兴趣了。
鲁镇东的选择,也是气运到五的正向反馈。否则鲁镇东若是临时起意,觉得闲着也是闲着,跑到庄子上看一眼,麻烦很可能就来了。
小月亮的生活,总算还能维持平静。
这平静持续了到了第二年的四月,原来还是挺富裕的岩州,已经一片狼藉了。
甚至被硬生生逼出了数起民变,但士卒就在当地,只是一时激动闹起来的百姓,如何能对付官兵?
皆以“卧虎山乱匪”的罪名被镇压,他们的首级成了人家的功劳。
安朗县这个世外桃源,已经让人提起过多次了。但都让鲁镇东给否了,起初是因为赵家军会办事,让他挺舒坦的人情,后来就是因为赵家军的捷报了。
屏州的民乱越来越大,且已经攻入彤州、毅州多地。鲁镇东都以为自己要转向西进了,赵有胆来捷报了,并且带着他那千把人杀进了屏州。
鲁镇东又以为他要完了……捷报依旧一封一封到来,他已经收复了屏州三成的。攻进毅州的乱民,就是被他赶出去的。
别人打仗是越打人越少,赵有胆却是利用自己曾经也是盗匪的身份,一边剿一边招,如今已经发展到了五千人了(显然他不是一股脑都收,也是优中选优的)。
且他有几员干将,皆是出自安朗县,每次捷报前后,也总有去县里或庄子上保平安的家书。
鲁镇东可不想为了满足几个蠢货的贪婪,激怒了赵有胆的手下人,让这群人转过身来,给他背后来一刀。而且,也该开始打一打了。
鲁镇东其实很高兴屏州起了蔓延数州的大乱,他想的挺好,稍微打一打明显不好打的卧虎山,然后就上一个请罪的折子,再上个恳请戴罪立功的折子,直接转向去打乱民。
乱民和盗匪不一样,盗匪是在自己基业里窝着的,乱民要吃要喝要抢,他们是要攻打城镇的,是在外头乱晃的。鲁镇东对现在这种地形的战斗很不适应,但也很确定乱民不是他手底下吃饱喝足的士卒的对手。
乱民可不就恰好让他将功折罪了,甚至还能来个既往不咎,加官晋爵。
有了这种设想,他就更不能让赵有胆出事了,甚至还主动为他分出了一部分辎重。
“父帅,儿子不明白,赵有胆如今不是在分您的功吗?”
“谁有多少功劳,难道是看谁出的力气大吗?”鲁镇东轻笑。
“难道不是?”鲁镇东的大女儿想起来了文官们,顿时面色有些古怪,可还是嘴硬道,“他又不是文官。”
“他不是文官,但他的功劳也是要让文官写出来的啊。且,现在的岩州还不到乱的时候,待朝廷对卧虎山从剿改抚,那就可以不管赵有胆了。正好将乱民放进来,让他们二虎相争。届时,之前各军带来的乱象,也可让这两拨盗匪彻底抚平了。”
“父帅英明!”
大小姐出了营帐,她的近卫过来以眼神询问。
大小姐摇了摇头:“别想了,没法子。父帅主意已定,变不了了。”
侍卫神色有几分黯淡。
大小姐看看四下无人,便拉过他的手:“就说不带你出来,在家里待着,也不会多这许多伤心。”
侍卫摇了摇头,任由大小姐拉着回了他们的帐篷。
苹果醋看着他们,露出几分有兴趣的笑容——原著没说具体谁得了天下,外界的变动,都是通过胡三狼的眼睛。他去售卖山珍野味的酒楼又换了东家,某某大户没了,哪儿又有屠城了,某大王杀了某将军等等。
胡三狼也有很惊险的时候,也动手杀过盗匪和兵痞,每次遇到这种事,他回到家看见冯蒻蒻的瞬间,都充满了温情……
呃,歪了,苹果醋拉回自己的注意力。原著里,出现过鹿大王、虎大王和蛇大王。
胡三狼当时心说:怎么这还真有妖怪了?
后来才知道,是鲁、胡和佘。
一度几乎得了天下的鲁大王,后来却突然说是让人杀了,然后天下就定了。
胡三狼问:“那谁是新大王了?”
路人:“胡大王。”
“过去那个胡大王不是让鲁大王给杀了吗?”
“这回的胡大王,是新的胡大王啦。皇太女先让他们设计杀了,鲁大王惊怒之下,头风发作,从马上掉下来给摔死了。”
几次看原著,苹果醋都以为这个胡就是另外一个姓胡的,但是……这不会暗示的是胡人吧?
鲁镇东难不成是这个世界的李闯?
苹果醋【呃,天道大兄弟】
天道【嘘……知道了就放在肚子里吧】
这就是确认了,确实是啊。怪不得之前天道这么丧呢。祂能不丧吗?假如没敖昱出现,祂接下来就要逐渐变成一条瞌睡龙了,还险些遭遇活吃。
苹果醋忍不住双手合十祈祷着:大黑鱼,加油!
又过了两个月,岩州突降暴雪。
房倒屋塌,百姓死伤无数。
这年月老百姓的房屋都是土墙草顶,劳力足够的人家,每年春秋,都会稍微修缮一下屋顶,把烂稻草换一换。尤其岩州多雨潮湿,春天新换的屋顶,经过一个夏天多有发潮霉烂的。有些房子的墙壁也不好,需要修补。
但去年被刮了小半年的地皮,老百姓连屋顶都不敢更换了。
刮地皮已经从刮钱财,强买强抢男女,发展到是个健康的人都能给强拉走。
能换屋顶,说明家里有壮劳力,立刻就会有人上门。
屋顶不修,表面看着只是脏污些,其实里头已经烂掉了。降温暴雪,要么整个屋顶直接被掀飞,要么屋顶被沉重的冰雪压塌。
顾家主在新年里收了不少礼,都是安朗县四周的村落送来的。
她几个月前不明白的事儿,现在约莫明白了。所以,虽然夫人担心娘家,一个劲儿催着她再去,她也没去葵城。
她虽然没有政治头脑,但她明白一件事——岩州如今都是狼,狼把其他的肉吃干净了,现在就剩下他们这一块儿越来越肥的大肥肉了,不知道多少人看着呢。
所以,大雪死伤的消息传来,顾家主把各村的里正、村长、族长,以及一些有头有脸的老人都叫来了。
第242章 (捉虫) 冯二出事
242
男男女女坐在安朗县的衙门大堂里(新任县太爷来了, 但十分干脆地当了个甩手掌柜,大印都给了顾家主),顾家主说的只有一件事:“不准给我收外人!今日之前收的便罢了, 今日之后还收, 别怪我翻脸无情!”
“对!咱们可不能收!”“对, 这是要命的事情!”
顾家主虽然没有政治头脑,但她熟读族谱和县志,有些事她还是很明白的。比如现在, 她很清楚他们能做的是抱紧成团, 把所有靠近的人打出去——这个人,指的是普通人, 若是兵丁和盗匪,那就只能割肉喂人家了。虽然蠢,但顾家从来没出过能以一敌百的武将,在这种时候, 跟人家硬顶就是灭族的下场。
对于这件事, 其他人所知的经验和顾家主相同。
达成共识后, 众人便散了, 临走又有些老人给顾家主送了礼。他们是在安朗县治内,这才没遭祸,有个老人道:“兵都到门口了, 年轻的后生都跑进山里了,带了些上年纪的准备伺候他们。谁知道人家问了一句‘你们是安朗县的?’这就走了。祸害了隔壁的左林村……”
他们俩村, 左林、右林, 常年因为砍柴争水打架,此时隔壁遭祸,村子里有人幸灾乐祸, 老人却有些唏嘘。
看着可怜也不敢收,祸害人的兵丁就故意赶了几个孩子过来——虽然打闹但也是临近的村子,也有婚嫁的,都有亲,都认识。但哪儿敢收?只能关着门,收了兵就得进来。
“您放心,不会让外人进来的。”
今日被召集来的,不一定都是“好”人,也有仗着身份,欺压外姓甚至同族的,但越是这种人,反而越听话。让他们舍身为人,他们不干,但这种扎紧自家篱笆,驱赶一切外人进入的事情,他们反而精通。
顾家主想过把小月亮他们接回来,但夫人不乐意——苏家还是过来了,就是一路上因为各种原因,“丢失”几乎全部看得见摸得着的财产。出城时是坐车骑马的,行到一半,就只能靠两条腿了。这还是顾家主在场,来人知道她是安朗县的县丞,总算只要钱财物品,没动人。
“咱们能平安,靠的还是我弟弟。不能如此。”顾家主经过这一场,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小月亮客客气气地表示,不回来了,还把过去住的几间小院子,“托付”给了顾家主。
苏家到安朗县的人太多了,顾家的宅院根本住不下。
顾家主十分感谢,可把苏家人安排过去,苏家人还有不少给他们脸色的。
敖昱的气运值……在稳步朝着六点五迈进。
原著里,赵有胆没闹出这么多事来,鲁镇东来了后,他离开葵城,驻扎到安朗县来了。他也不是竭泽而渔的人,没太折腾中下层,只盯着大户盘剥,顾家彻底一蹶不振。
如今全县上下在有外人的对比下,都知道得了谁的关照,明里暗里都在念叨顾清瑶的好,都盼望着他大胜而归。
——他要是死外头,安朗县也就完蛋了。
在岩州百姓遭遇雪灾的时候,官兵依旧在行强盗之事。他们哪怕束手旁观呢?没有,他们在百姓墙倒屋塌,抢救家人和财产的时候,上去抢劫。
这种时候发生反抗,是很自然的事情。反抗被镇压,更多人反抗,再次被镇压,更大的反抗!
再次被镇压……
岩州此时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吞吃百姓的膏脂,即使最底层的士卒也吃饱喝足了几个月,就像是一头头吃饱喝足的熊,百姓如何拼杀得过。百姓被杀散、逃逸,荒村更多,“盗匪”越多。
从屏州出来的乱民也裹挟了其他州郡越来越多的民众,本该是猫在家里的寒冬,绥朝的国土却开始燃烧起了反叛的烈火。
小月亮叹气,随手拿起一旁训练的长.枪,又加练了一百突刺。
从气运值到五,小月亮终于开始拔高了,原来揉面都能酸疼的骨头和肌肉,终于开始变得强劲有力。
就这段时间,他身高抻长了近半尺,因为生长速度太快,吃得快吐了的奶果不但必须继续强塞,还得加量,就算是这样,骨头还是会疼。
但当敖昱的气运值过了六,小月亮身体成长的疼痛就减轻了,可他明明还在长,力量也还在增强。
不过,小月亮还是坤泽。
他雨露期的时候,中庸没事儿,乾元得滚蛋。小月亮自己身体只是略有些肌肉发酸,没有成年坤泽雨露期的无力与癫狂,这说明他还能继续发育。
“爹~”摇摇晃晃的大胖丫头进来了,就是原来李家的那个姑娘,不过现在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敖昱的私生子,“吃……吃吃。”
对于小姑娘自己来说,她俩爹就是顾清瑶和冯小兔,就是……大爹没有了。
每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小月亮就得刮她的鼻子,道一声:“童言无忌。”
小姑娘只有一岁,穿着就像是个红葫芦,一手抓着几瓣橘子,直接撞在了门槛上,眼看就要脸朝下翻过来,一双手把他接住了。
“爹……吃、吃。”
橘子都让她小手抓烂了,小月亮还是很给面子地都吃了。
他一把拎起小丫头,在她开心的尖叫声中,把她夹在胳膊下面,带了出去。
照顾小姑娘的周婶子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见着小月亮,面上通红。
“婶子别急,弥儿如今正是闹的时候,左右她人小,跑不出咱们这的。”
小姑娘周岁的时候,小月亮就给她起了个大名——顾弥章。
取的是“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中的弥章,众人也不懂是啥意思,但总归是好词,听着也像是个读书人。都道小月亮大气,有当家人的风范。
将顾弥章交给周婶,小月亮一转身,又有在外守卫的中庸女子来了:“二当家的,外头来了个自称是你堂弟的,说有事儿求你。”顿了顿,她又有些不情不愿道,“他说你不见他,他就跪死在外头。”
小月亮暗道,看来今日的训练只能下午继续了,周婶刚给顾弥章擦了手,闻言:“这都是什么人啊?哪里有一上来就如此逼迫人的?”
小月亮家里的情况,众人也都知道个七八分,明白他这个堂弟,该就是分家出去的那个。若这堂兄弟两人私下关系好,但过去他们还住安朗县的时候,也没见有往来的。便是他自己出不得村子,他男人可是个有名的猎户,常到县城卖猎物。
顾清瑶虽是混混,却向来大方,从没听说图谁的东西。更不可能图这猎户的猎物,但往常也没见他登门问个好,如今有事却来了。
“让他来吧。”小月亮沉吟片刻,还是应了。
冯蒻蒻这个人吧,有点轴,还颇能吃苦。别管他是为什么来的,他说跪还真可能跪外边不走。
换个人,小月亮任由他跪到死,可冯蒻蒻是那个“关键人”。小月亮缩着这么久,万一因为他这一跪引来什么人,那可就太倒霉了。
有人带冯蒻蒻进庄子时,胡三狼想跟,让人拦住了。他怒目而视,后边就有人按着腰刀过来了,冯蒻蒻赶紧劝他,这场小风波才因为胡三狼的彻底退让消失于无形。
这庄子附近是刘家的三百亩桃林,这庄子是刘家酿桃子酒、制桃脯,赏桃花的地方。所以庄子规制得颇为齐整,东西各有一座大宅(东边有湖,西边有竹),中间是一座座的青瓦小院。
敖昱被白送的,就是东边的半边,小月亮住的自然是大宅。
冯蒻蒻踩着青石板的地面,一路从外边进来,被引进了宅子里。
书上说雕梁画栋,他过去只能站在院墙外头,想着里头是什么样儿,怎么画的,现如今是真的看见了。
风吹过,冯蒻蒻冷得一哆嗦,绕过一堵墙,他瞧见了一个已经上冻了的荷花池,枯萎枯黄的荷叶顶着洁白的厚厚雪盖。再朝前走,跨过高门槛,又进了个小院,这里却是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屋瓦上都不见一丝白。
院子中间还摆了个兵器架——冯蒻蒻没见过,但觉得应该没错。顾清瑶就只是个没品的管总,家里却也要摆着武将的派头了。
正堂的棉帘子掀开,一个婆子探出头来招了招手。
“你自己进去吧。”带了冯蒻蒻一路的女子指着那婆子道。
“哎,劳烦姐姐了。”冯蒻蒻行了个礼,赶紧朝着婆子去了。
婆子低眉顺眼地掀帘子,请他进了屋。
冯蒻蒻抿着嘴唇,把头昂了起来——路上为了不惹事,遮掩自己坤泽的气息,他穿着的是胡三狼的旧衣裳,上面不但有胡三狼的味道,还有一股子屠宰的腥臭气。他抹黑了脸,胡乱扎着发髻,如今看起来就如一个逃难的中庸少年,确实十分不体面。
一进门,冯蒻蒻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房里热乎乎的,还有好闻的柑橘香气,让冻了一路的他颇为舒畅。当他抬头看见眼前的人,顿时吓得打了个嗝。
当年冯小兔嫁人的时候,跟他其实是一般高的,甚至冯蒻蒻比他还稍稍高出一点点来。后来都说他胖得厉害,冯蒻蒻还以为冯小兔给养成了个白胖子,但眼前这个让他必须仰头看的……是谁?!
“找我什么事?”喝了一口茶,小月亮开口问。
小月亮脸上依旧胖乎乎着,其实面容变化不大。
冯蒻蒻又被惊了一下,细瞧着他,抿了抿唇,终于确定了:“小、小兔哥……你能帮帮我家吗?”
——说着不爱对比的冯蒻蒻,本质上其实真的很喜欢对比。
“所以问你出了什么事?我看情况帮或不帮。”
“其实……是这么回事。”
这事儿还和冯小弟有关系,他让冯大夫妇关了一阵子,冯二家也松快了一阵儿,可最近冯小弟不知为何又被放出来了。且这回赵家村捧着他的村人更多了,冯小弟也越发肆无忌惮,前些日子,他就毫无征兆地打了冯二一顿。
事情也是原著有的,可原著里冯大家是劣势的,冯小弟只把冯二打了个屁墩,外加青眼圈,就让村人发现给赶走了。这回是冯小弟带着人,把冯二打得满地打滚,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赵家村是没有大夫的,只有一个稳婆,一个神汉,但这两个人都是不管冯二的。
这种人都算是世代相传的手艺,虽然装神弄鬼的多,但也有几个经验累积的方子。尤其这个神汉,治疗跌打损伤是有一手的,山下的药房,都要过来找他买调制好的膏药。
但他们作为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都有子女跟着敖昱参了军,两人就是坚定的冯大党,现在人是冯小弟打的,这就是冯大党打的,他们怎么可能治疗冯二?
冯蒻蒻也去找过冯大,冯大家里都是吵闹打骂的声音,大门紧闭,根本就不见他们。
跑到山下找人,县城里的人一听说是赵家村冯二家,比村里人摇头摇得更快。他们比村里人对外边的事儿知道得更多,更怕被驱赶出镇子。
小月亮一听,点了点头,这事儿冯蒻蒻做得倒是不算错。
冯蒻蒻见他点头立刻来了精神:“那你……”
“我不管。”
“!”冯蒻蒻混乱了一阵儿,却很快镇定下来,“我来时也想了,旁人不管也是为了大哥哥,大哥哥却突然伸手管了,是驳了人家的好心,大哥哥是要被误会,被说嘴的。可是、可是大哥哥,我爹……毕竟是一条人命。”
——别人为了顾清瑶才不管冯二,可冯小兔伸手管了,他名声是好了,这些不管的人却要担负恶名了。
小月亮挑眉:“银子还不能让谁都习惯呢,我管他们说什么?我不管和旁人没有半点关系,完全是你爹自己自作自受!他当年撺掇冯小弟,给我吃了定坤丹。且他手里还有别的药,让小弟提前成了个乾。这药你八成也吃过,不过你是个天生的坤,大概是没用的。他是没害我的性命,却害了我一辈子。”
第243章 (捉虫) 杀戴闩
243
定坤丹能让乾变坤, 但坤却没有任何方法变成乾,这是身体底子的关系——乾在体力上就是三种性别里最强悍的,乾变坤是向下, 有空间。坤变乾却没法向上。这又不是异能世界, 这种体力差别比男女的差别更大, 无法更改。
这些药听起来神奇,其实就是雨露期坤泽与乾元的血,总有些生活窘迫的乾坤什么都愿意卖。底层的这种药反而好得, 买家卖家都肆无忌惮。但凡家境稍好, 都是知道这东西的,都有防备。
定坤丹只能让乾变坤, 在现在的世界背景下,这就是害人的。至于提前觉醒的药,其实也算害人的,乾元比坤泽觉醒迟, 这是“壮苗晚成”, 早熟的乾元都有问题。冯小弟的精神状况, 甚至也可能与此有关。
这仇恨不是小月亮的, 他无所谓,他就算是个坤,以后依旧能征战沙场, 不过是名将和纯谋臣的区别。
但他无所谓不代表这种发生在他身上的恶意陷害,他就能彻底遗忘了。
“不、不可能!”
小月亮看着他惊慌的样子, 淡淡一笑, :“你不蠢,你爹娘的情况,我不信你丝毫未曾察觉。况且……我让你进了门, 已经算是帮你了。但让我亲自下个命令,或派个人去帮你却是不可能了。他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冯蒻蒻犹豫着,小月亮又道:“你若是在我跟前软了膝盖,我就在这儿直接把你掐死,”
“!”
“看我做甚?我没你那些弯弯绕的小心思,谁做事让我不痛快,直接撕了,我就痛快了。”
冯蒻蒻怯怯瞅了一眼小月亮,让他的眼神吓得赶紧低下头,终究他是不敢再多说多问什么,匆匆忙忙走了。
小月亮却知道,他要有个弟弟妹妹了。冯大将冯小弟放出来,很可能是因为赵氏又有孕了。
且冯大也是爱惜名声的,虽然跟冯二分了,但从没主动去祸害过。
谁知道冯蒻蒻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来报丧了——冯小弟死了。
赵氏确实有孕了,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就要藏不住,冯小弟在家里也越来越闹腾,冯大干脆解了他的门禁。他被关得难受了,一出去就不回来了,只住在狐朋狗友家里,旁人说他“像你哥夫年轻的时候”,他还很高兴。
他这种人就这样,敖昱几次三番给他没脸,他反而崇拜敖昱。不过,到了敖昱面前,他该不听话,也还是不听话。
后来打冯二,他以为把人打死,这才匆忙跑回了家里,发现了赵氏有孕。
冯大这些日子一直在盯着儿子,根本没空去管冯蒻蒻——冯小弟看赵氏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要杀他的死敌。冯蒻蒻在外听见的吵闹声,就是父子二人在争执。
“你们是不是要生个孩子出来,杀了我?!或是让我变成坤泽?!”他已经觉醒了,变不成坤泽的,可他的脑子就是不正常的。
冯小弟虽然年纪还不大,又好吃懒做,可终究是个乾元,体力上强过有孕的赵氏。
曾有一次冯大出门去倒个水的功夫,冯小弟就险些掐死赵氏。
冯蒻蒻和胡三狼外出的前一天夜里,冯大听见外头动静不对,出来便看见冯小弟抱着柴火站在正屋前头。正屋的门前已经放下了两捆柴,这分明是要将冯大和赵氏烧死!只是他干活少,行动邋遢,柴火掉了不少,弄出响动,惊了冯大。
冯大把冯小弟暴打了一顿,冯小弟跑出了家门,彻夜未归。
冯大也没当一回事,甚至已经想着再写一份断亲书了——和弟弟断了,长子断了,这要是和次子也断了,实在名声不好听。
“最好你这浑小子就别回来了!你不是羡慕你哥夫有能耐吗?那就去找你哥夫啊!”他甚至叉腰在大门口大叫了好几嗓子,别人来劝,方才回去。
其实他就是想让冯小弟听到,最好真找顾清瑶去。
没想到,晌午的时候,有去镇子上卖花生的村民跑来,说冯小弟死了。
冯大当场就晕过去了,他以为冯小弟正是听了他的话跑走的。后来被人救醒,才知道冯小弟昨夜就死了。
他该是跑到半路,扭了脚。赵家村距离安朗县不算远,但他倒在山路上嚎,便是听见了,隔远远的,也会被认为是什么野兽。他出来时跟冯大撕扯,厚衣裳也给落在了家里,野地里可比村里更冷,就这么硬生生给冻死了。
“其实扭了脚,捡根树杈子杵着地,也是能回村的。”
“六叔(村里另外一个猎户)去了,说看痕迹,他跌了就没动了。”
“跌重了?”
“没,就是扭了脚,然后就坐那儿不动了。”
“闹不清他怎么想的。”
冯大却明白,冯小弟没有坐在那儿不动,他当时上半身必定是动的,是挣扎扑腾的。冯小弟这是跌倒后性子上来了,得有人去劝他,去拉扯他,他才能起来。可是没有,老天爷教了他做人。
冯大没让小月亮回去处理丧事,他夫家不在,年纪又这么小,再被吓着。甚至还把赵氏也送来了,冯小弟横死,又对这未清楚性别的弟妹心怀怨念,实在是该避着些。
冯大原本给自家看好了坟地,却没将冯小弟葬进去,只找了个荒僻的山头,甚至都没立碑,就随随便便给埋了。
冯蒻蒻回到家,扑在冯二床边,号啕大哭。他知道,这下更没人敢来治冯二了——原本,他只要进去见到冯小兔了,就算没得到承诺,大夫也知道,冯小兔还顾忌着血肉亲情,就会有人来给治病。
可是冯小弟死了……虽然是他活该,甚至算得上是罪有应得,但人命就是人命。即使是冯小弟先打的人,但对百姓来说,他们就觉得该一命偿一命。
倒是冯大莫名得了个好名声,说他教子甚严,儿子为父鸣不平,结果冯大教训儿子,把儿子给打死了。冯家兄弟分家,过去还有人说冯大不妥,现在都闭嘴了。
连小月亮都被拿出来说事了,顾清瑶娶他前,就只是个寻常混混,娶了他这才几年,就已经改恶从善,护卫乡里了。冯大家里人都是好样的,甚至冯小弟也被传成了好人,那被他打的冯二就必定是坏人了。别管怎么坏的,反正就坏。
小月亮把冯大也从村子里接来了,不是因为外头传言越来越夸张,纯粹是赵氏情况不好。
她刚来时还埋怨冯小弟不对,可来了几天就开始想念冯小弟了,还做梦,梦见冯小弟说要重新投胎回来。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了魂儿,大儿子和小儿子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叫娘。二身子的人本来就敏感,如今整日哭哭啼啼,精神萎靡,就算拿好药撑着,她也是要出事的。
冯大来了之后也不惹事,只一门心思照顾赵氏。但冯小弟的事情,显然是打击到了两人,他与赵氏都有些打不起精神,甚至赵氏怀相也有些不好。
小月亮头一回操心起给人保胎的事情来了。
又两个月过去,在卧虎山下,鲁镇东只和几个小喽啰打了几场。但在说书人的嘴里,已经是十几场大战过去了。
朝廷换了新的钦差过来,招安卧虎山。已经聚集起来的大军,分往各地平乱。
小月亮看了新的告示,就叹了口气——朝廷依旧让各军异地剿匪。
屏州闹出来的乱子已经越来越大了,留在岩州的各路军队,有许多人归心似箭,想回家去。毕竟他们怎么祸害岩州的,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这事儿若发生在他们自己的亲人身上,可没人觉得好受。
另外那些人则是在岩州彻底活得疯了,他们喜欢上了这种“肆意”的生活。若回原驻扎地,面对亲朋家人多少有点束缚,继续放到异地,这次去剿的还直接就是“乱民”,这只会让他们更肆无忌惮。
小月亮早知道天下要乱,但天下乱的,比他的预期更快,更惨烈。
“大黑鱼,加油。”
大军出了岩州,只剩下少数护军的岩州,彻底平静了下来。
可老百姓刚想出一口气的时候,卧虎山的三头蛇戴闩,带着剩余的头领们,下山了。
朝廷给了他一个卧虎将军的官位,其实这就是骗戴闩的,就不是个正经官,他带着的也一样是原来卧虎山的兵,驻地依旧在岩州。
原本岩州知府以为这群招安的盗匪该是立刻就被调派出去剿匪的,谁知道现在各地打得热闹,也搜刮的热闹。一切罪恶的行为,都能在民乱的遮挡下进行。
即便老家遭难的官员,也不一定乐意匪乱平息——因为遭难的是他老家,不是他家。
这时候,自然没人乐意多一个分大饼的。
卧虎山的盗匪,还是留给岩州本地人吧。
戴闩得了官位后,便与人道:“本该去我的老家找当年的仇人报仇的,可是,他们一家子早让人杀了个干净,也算是恶有恶报了。既如此,我便找另外一个仇敌去。听闻他留了个小郎君在家里,一年多了还独守空闺,他老了大概力有未逮,我倒是能帮帮他,让他一回来就得了大胖娃娃!”
这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戴闩不慌不忙,先把话传出去,再带着两百多喽啰,一路慢慢行来。但凡经过城镇,必然是要进去看一看,尤其是要让“下官”们接待自己——他就知道自己是大官,比这地方的所有官都大,看谁都叫下官。
这一日,戴闩眼看着就要到葵城了,他勒住马,与喽啰道:“这些下官实在是不识抬举,我放出话来,就是要给他们几分脸面,他们好好地将人送到本上官的面前,自然是大家平安。如今,既然他们给脸不要脸,我却要给他们吃吃‘抬举’了。”
这半文不白的一通,他手下人却听得清楚明白。立刻高声吆喝着,奉承了起来。
听满意了吹捧,戴闩这才继续叉着腰催动马匹。
又走了小半刻,前头零零散散的喽啰安全走了过去,到戴闩这高头大马的蹄子榻上去,却立刻传来“咔”一声轻响,马蹄子直接陷下去 了。
戴闩能虎踞卧虎山数年,也是有一身本事的,当场双脚抽出马镫,身体跃向一边。
“嗖!嗖——”箭声刺耳,两边飞箭如雨,虽悍匪已经抽刀在手,但依旧成片倒下。
戴闩也不想着冲,转身就跑,可方才他过来时平坦的道路,此时却多了几条壕沟(事先挖好的坑,人过去拉闸,让土坠下去)。
“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讲信用!”
戴闩举刀挡箭,连中数箭依旧咆哮不止,是士卒从林中出来,用长.枪.将他扎成了刺猬,他才彻底偃旗息鼓。
“谁跟你是官兵了?我们也是乱民。”敖昱揣着手道。
众士卒哈哈大笑,他们的上官,想当官兵的时候,就是最正经的官兵,想当乱民的时候,那自然就是最凶悍的乱民。
取走能证明身份的兵刃,将这伙盗匪身上携带的财物也都扒了,这些人就让敖昱杀了堆在了路边。
数日后,方才有人发现——都知道这群盗匪从这儿过,即使他们成了官身,却也没人敢从这儿走了。
也是当日,敖昱带着士卒回到葵城,要接家眷去靖州。朝廷随便给了赵有胆一点功劳,给了个悍勇将军的封号,就让他带着人回靖州了。
其实无非是见他确实善战,不想让他在外头分功劳了。
知府本来还犹豫,他和戴闩打起来了,自己站哪边,现在……顾清瑶带着礼物,笑眯眯坐在他面前。戴闩已经死透了,在路边烂了几天了。
知府立刻和蔼笑了起来:“将军辛苦,将军威武!”
这两年,知府已经彻底老实了,看不起武将?日后,武将的好日子可眼见就要来了。甚至说不好哪位武将就要坐北朝南了,毕竟,哪朝哪代的开国皇帝,都不是文官。
敖昱问了顾家主,可要一起走,或可有人愿意跟他走?
第244章 (捉虫) 声名鹊起
244
顾家没人乐意跟着走, 甚至有顾家的老人要顾家主教训教训顾清瑶:“安朗县才是咱们顾家的根本,即便当了官儿,也要留在安朗县啊。跑去靖州, 保护旁人算什么道理?你去说说你弟弟, 让他给换到岩州当官来。”
“这在哪儿当官是他说得算的吗?”
“那他还不如就别当了, 做个武将丢人现眼。咱们顾家世世代代都是文人。”
顾家主:“……”
顾家主再见识少,脑子不清楚,都知道这群族人怀的是什么心思。不就是既瞧不起顾清瑶, 又嫉恨他如今起来了, 活出人样子了——一个混混,过去都是让他们拿来教训人的反例, 如今却站在他们头顶上了,知府大人都得客客气气招待了,凭什么?
但这种人,又不能和他们辩论, 毕竟其他族老也跟着一块儿“极是、极是”了。
顾家主:“清瑶要是听我的话, 他现在也不是这个样子了, 诸位觉得, 我说得可对?”
有人不说话了,却有人更无耻:“清瑶年纪大了,他那小坤儿的肚皮也不见动静, 不如在族里过继几个孩子过去,给他承继香火。”
顾家主:“他有个大姑娘了。”
还有直接扯破底线的:“他要是觉得不好意思, 就让小坤儿回祠堂跪一跪, 找老祖宗给他借种。”
顾家主嘴唇哆嗦,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以为这得是穷乡僻壤的无知乡民才能搞出来的事儿,结果家里蠢货们竟也怀着这种心思。
“这事儿我可给清瑶做不了主, 诸位还是自己跟他说吧。”顾家主站起来赶紧走了。
众人自然是扯着她,都道“顾清瑶从小就不是见礼的,就听你这个姐姐的话。”
说这话还不明白吗?这些人就不是蠢,只是单纯的坏。
顾家主把人扯开,还是成功脱身了。可她转头还得面对老婆、长子和苏家人。转了一圈,顾家主找敖昱来了。
“弟啊,你去奔着你自己的前程去吧。”说这话的时候,顾家主觉得,她小弟日后可能就是鲁镇东的样子吧?
敖昱没想到,在他出发前的夜里,他姐的小女儿,他的小外甥女来了:“小叔,我和你走。”
敖昱看着她点了点头:“成。”
离开的时候,小月亮一身战甲,与他并肩而立,敖昱歪头看着他笑道:“我的小将军……”
比起这个高大的乾元身体,小月亮还是稍微矮了他半个头,但在坤泽里,小月亮已经是顶高大的了。
敖昱伸手,小月亮将手放在了他掌心上,两人手拉手走向了前方的战马。
敖昱这一趟归乡之旅只花了半个月,其间关于戴闩的死因各种流传。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戴闩死在谁手里。这其实略有些打之前各路人马的脸,但他们现在趴在个州郡里吃得满嘴流油,也无所谓这点面子,他们更在意的,是那笔生辰纲哪儿去了。
凡有人来问,敖昱自然照实作答——就在卧虎山上。
当时那笔生辰纲,有金砖、银锭,玉器翡翠,又有各式文房四宝,古玩名画,因都是“礼”,因此银票反是最少的。
卧虎山被招安后,有少量古玩流出,说明卧虎山的众人,还是懂行的,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小盗匪那样,看见不懂的,便以为不值钱,将东西损毁了。
当年这些东西是谢相的生辰礼,现在……它们可是无主之物了。
敖昱根本没朝卧虎山凑,接了人,就快速带着人前往靖州。
他一走,各路人马进入了岩州,但目前朝廷的力量还是主力,况且被人知道自己得了生辰纲必成众矢之的,因此众人倒都是小心翼翼,不惹注意的。
岩州被众多势力关注,却又因为各方势力的谨慎,反而在敖昱离开后,依旧相对安全。
而敖昱和小月亮新到的靖州,又是一片新天地了。
——冯二?冯二活过来了,转了一圈,救他命的人,还是胡三狼,毕竟是个猎户,治疗跌打还是有些经验的。但冯二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艰难熬过了这一关,却也基本失去了工作能力,下地都难了。等冯二能坐起来的时候,冯蒻蒻就以冲喜为名嫁了。
靖州比岩州更靠北,干燥苦寒,正因为是破地方,被分派来的,大多是没钱运作,或不会逢迎得罪了上官的官员——不是绝对的,也有不懂规矩的贪官。可相对来说,这地方的吏治好得多。
赵有胆回到了靖州,按理是到了他自己的地盘,但他反而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把军中事务都扔给了敖昱,回家抱孙子去了。
在屏州的一通征战,把他给吓坏了。目前的举国局势,更让他心惊肉跳。
“吾当一富家翁,足矣。”他心惊胆战地对敖昱道。
“将军必将富裕安康。”敖昱和善地微笑。
因为赵有胆之前的战绩,无论匪或兵,都不入靖州。倒是正经的流民,开始大量涌入靖州。
靖州以工代赈,在周围打成一锅乱炖的时候,却开始了挖渠、开山。
两年后,西南大旱、西北大涝,从北边草原上飞进来了蝗虫,北地近乎绝收……
这两年中,小半个中原腹地已经被打烂了。南、北的两边虽然未经战火,却被战火割裂,朝廷的政令传不出两百里,群雄逐鹿时代开始。
敖昱在离开岩州的第三年秋天,回到了家乡。
如今他已经是镇北都督,领五万兵马,虽然在此之前只有一州之地,周围众人却不敢小觑。
“姐姐说笑了,现如今朝廷一共封了六个镇北都督,八个西南都督,这名头都烂了。”敖昱在知府衙门的正厅里与顾家主见面。
他穿着黑底金鳢袍,大马金刀地坐在上头,三十过半的年岁,看起来却精力旺盛,年轻健壮。
顾家主是真的老了,若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敖昱的奶奶。
知府……还是之前那位,曾经顾家姐弟见都见不了一面的人物,现在坐在一边,笑嘻嘻地做个陪客,此时听敖昱如此说话,立刻拱手道:“大人谦虚了。”
“弟弟啊,你现在基业大了,少不了人手,咱们家里倒是也有些子弟可用。”顾家主也还记得三年前那群蠢货是怎么在家里跟她说话的,当时都不乐意跟着出来,还提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但他们如今都客气多了,该是已经明白事理了。毕竟清瑶也不是当年的样子了,他这个架势,日后说不定能封个侯爷呢。
一听这个,知府赶紧低头喝茶。
“好,让他们来吧。但姐姐,我这可是军中,一切军法从事,顾家子弟也不例外。”
“自然!自然!”顾家主很高兴,她既觉得,都是自家人,自然是不会做犯了什么军法的事情。又觉得弟弟就是说说,看他行事就知道,还是对家里人很照顾的。
这倒是让知府有些意外了,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敖昱,又瞥了一眼顾家主,低头不说话了。
顾家主显然是误会了。
顾清瑶在外这两年多,可是半点没给顾家,给安朗县额外的照顾。
但不是有句话叫泽被乡里吗?顾清瑶一直窝在靖州不动,但随着其余各州被盘剥殆尽,有粮有人的靖州,反而成了一块肥肉,可凡是伸爪子的,好运的丢几根指头,不好的就直接把爪子留下了。
前赵家军,现顾家军,只是不动,不是没能力。
连带着,即使生辰纲的那阵风早就过去了,也没人动岩州——现在谁在乎一堆金银啊?粮食才是最紧要的。
敖昱坐镇州府葵城,小月亮带队出去平定地方,无论匪兵,但凡不听命令的,一块儿干掉。
这位坤泽将军……也是奇人。
文能开渠建坝,武能征战沙场。原先就有人说,这夫郎旺家,有能耐。但那时候只以为他能规劝顾清瑶向善,如今却都明白了,这是人家真有能耐。
顾清瑶之前肚子里有几两墨水,世人都清楚。但希望自己的事业快速发展,必须有文治。敖昱没遇见得力的文人,就只能让小月亮“代劳”了。
当年离开,冯大和赵氏是跟着一块儿走的。经历丧子之痛,这俩人都有些蔫巴。赵氏生子险些没撑过来,冯大干脆就守着老婆孩子了。后来他又怕把这个幺儿养得跟冯小弟一样,一次巧遇了顾弥章,就把孩子塞给小月亮了。
或者说塞给大黑鱼了。
敖昱也乐意,反正又不是他把屎把尿。他和小月亮没孩子,被人误会了身份的顾弥章日后无论乾坤中庸,都有很大的继位可能。但有个备份终归是好的,毕竟孩子不嫌多。实在不行还能放海外,让他们自然发展去。
没了孩子的拖累,冯二夫妇彻底放下心,竟然就此游山玩水,享受生活了起来。倒是越发给外人造成了一种高深莫测的假象,把冯家传得神乎其神的。
有人因此去找了冯二,见其不过是无知小民。冯蒻蒻虽容貌上佳,但满脑子就是夫君、孩子和他爹妈,就是个寻常坤泽。至于冯二夫妇……冯二常年躺床上,虽然被老婆儿子侍奉得极好,性子却也不可避免变得偏狭了——或是这才是他的真性情,过去还要装一装,现在彻底不装了。
冯蒻蒻的娘性格懦弱,也只是个寻常的困苦妇人罢了。
“冯家必定是只传乾、坤不传中庸的隐世家族!”
“对!必定如此!”
冯蒻蒻的日子吧,不能说过得痛苦,比起原著,他没差什么。他多数时间都在自己家里,只隔三岔五拿点东西回家去。唯一让他发愁的,便是孩子们长大了也被赵家村的村人所忽略。
顾清瑶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这村里跟着出去的村民也彻底翻了身,即便是有子女战死的,所得的抚恤也是惊人,村民越发前赴后继,能出去的都出去了,便是过去与冯蒻蒻相好的,现在也彻底划清界限了。
所以这附近其他人家的孩子,都不与胡家的孩子亲近。后来村子里建了学堂,教导孩子们学文习武,这也是不让他家的孩子进的。
有时候胡三狼会看着冯蒻蒻发呆,他原本是坚定的不想去外头的。他一个猎户人家,去了外头也是当盗匪,且双拳难敌四手,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没了性命。他前头看顾清瑶折腾还在心里讥讽——水沟里的泥鳅,坐井观天,还真以为自己是条龙了?出去闹腾不了几年,就得让人生吞活剥了。
幸好这话他没跟人说过,不然现在就是他被人笑掉大牙了。他现在想出去了,却彻底出不去了。人家不要,村人不会给他搭桥,况且……子女俱全,他如何放下夫郎?
至于顾家人吗……不能说蠢货多,只能说眼界小,能力又差。前两年苏家搬到安朗县,还让他们学会了许多臭毛病。
这些年顾家和苏家也算是岩州两霸了,顶着顾清瑶的名字,什么都敢干。
但战乱年景,安朗县再怎么糟,也就只有顾家和苏家两家,其他地方那是虎狼成群,因而老百姓再如何难过,也都忍着。这次顾家主是给顾家求官的,可实际里蹭好处的,自然还有苏家人。
这群人入了军中一个月,全给打回去了。挨军棍的那种打。
最严重的一个,抬回家后,大夫还没来得及到,人就已经凉了。
敖昱这可就惹了众怒了,霸道惯了的顾家人直接抬着尸首打上了知府衙门。
“让天下人都看看!顾将军就是这样对待家里亲戚的!”
“简直是无德无义!”
一群兵丁直接冲出来,乱棍暴揍后,锁链一捆,无论老幼皆以乱民之罪收押,至于那具尸首……一根麻绳吊在衙门大门口示众。
脚底下挂着一条白布,布上写着这人的罪过——在军营中协同他人,强迫中庸。
在敖昱的军营里干这事儿,自然是没得逞的。与他一起的苏家和顾家人都挨打了,只这人年纪最大,身体最不好,受不住军棍,才独他一个死了。
第245章 (捉虫) 翎朝
245
胆敢抬着尸首来找事的, 自然皆是乱民!
“乱……怎么就是乱民了?”这词儿听得顾家主一个激灵,这年月,官兵说是乱民, 就能把民全杀了, “都是亲戚, 做错了事,说两句也就罢了。你这个样子,名声太不好了。”
顾家主眉头紧皱, 敖昱在一边吃着花生, 待她终于说哑了嗓子,敖昱搓着手上花生的红皮, 笑看她:“姐,你弟弟我,何时名声好了?”
“!”顾家主张大了嘴巴,只觉得脑子里受到了什么冲击, 张口结舌了半天, 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你、我——”
“哦, 对了,我在兄弟姐妹中,名声还是不错的, 外人的所谓名声,我何时在意过?”
“你现在是官老爷了, 还是要在意点名声的。”
“哈哈哈哈!姐, 就这么说吧。你以后不造我的反,你就是每天都抓个活人来吃,我也由着你。”敢说这话, 也是敖昱知道,顾家主就做不出这种事来,否则无论这人对他多好,也得先揍一顿教做人,“可也只是你,你老婆孩子,全不包括在内。如今,岩州是我的地盘了,我可不管什么顾家、苏家,还有谁的脸面。我只知道,除了小月亮和你,谁敢祸祸我的东西,我就要他的命。”
开头敖昱笑得爽朗,结尾却猛地一握拳,带壳花生在他手里被攥得咔咔响,变成小碎渣,从指缝间簌簌掉落。
“姐,我给你一百人,你带回去。敢有找事的,朝死里打。”
顾家主不想带,可她不敢拒绝,只能闷着脑袋应了。走出门来,顾家主才感觉自己出了一后背的汗水,刚要抬脚走,却有个少年抱着件披风过来。
“顾老爷,将军让我给您添件披风。”刚刚还真有些冷,披风盖在肩上,确实把那森冷劲儿压回去了。
穿着披风,顾家主走到外头看见早已经预备好了的百人,也没那么抵触了。
给顾家主带回去的这一百人,既有护卫,也有家仆。他们到了安朗县,直奔敖昱之前留下的三座小院去了,苏家人现在把那条胡同里的宅子全占下来了,原先房东家的独女,竟就在这群人里头。
苏家人是打不过这群人的拳头的,哭天抢地给赶了出来。还有些被强迫关押的男女,也顺手给解救了。至于关押他们的男女,也顺手拴了押在一旁。哭嚎的立刻不敢了,随便收拾了两件细软,便赶去了顾家。
顾家主前脚回家,后脚岳家人就来了。她老婆孩子也来了,正闹得头大,管家一句:“老爷,那群顾家军说是来家里轮班站岗来了!”
顾家主刚想让这什么站岗的人都滚,却陡然发现,四下里陡然安静下来了。
管家又说:“那带头的……好像是小小姐。”
“什么!”
苏夫人看向顾家主,顾家主也吃惊得站起来了,感觉到夫人的视线,赶紧道:“他们都一个样儿,还有待着头盔,蒙着面的,我根本没看他们什么样儿。”
苏夫人跺脚:“现在说这许多作甚?快让人进来!”
当年发现小女儿跟着敖昱跑军营里去了,顾家主觉得挺好,夫人倒是让追过,可自然是没能追回来的,一晃三年,女儿也没给家里来信,只大儿子天天念叨,说必定是战死了。苏夫人对敖昱是旧恨未消,又添了新怨恨。
“婷儿!快来!快来!”
小女儿顾云婷是个中庸,一身戎装从外头走进来,英姿飒爽,苏夫人立刻便哭道:“你这狠心的孩子,就这么把爹娘丢下了,当年与你定亲的表哥可还等着你呢。”
顾云婷原本还很高兴,一听这话顿时拉下了脸来:“我如今是个管总,手下带着五百兵丁,他是个什么东西,敢说娶我?这所谓等着我,不会是又纳了几房妻妾吧?”
“你一个中庸,能与乾元结亲,还是正房夫人,已经是给你脸面了。要嫁人的人了,还什么兵丁,一个管总算得上什么?你快辞了官,在家里养上两个月,养得白嫩些,早早嫁人吧。”
顾云婷深吸一口气:“娘、母亲,还未与你们说,我已是娶了夫郎了。”边上过来了一个娃娃脸青年,也是个中庸,过来与二人见礼。
顾家是一通乱,苏夫人无论如何不答应,大哭大闹。她是庶女出身,要定亲的表哥,其实是正房夫人那边的表亲。于她来讲,这可是拔高身份的大事儿。
“娘,您是在这小地方待得傻了吗?竟还想着巴结他们?都这时候了,我劝您快将我亲姥姥接回来吧。苏家算是个屁!”
有顾云婷坐镇,顾家和苏家初时是乱了一阵儿,但很快便给了解齐整了。一些罪大恶极的反而给拽出来砍了脑袋,当地百姓这两年给祸害得够呛,也没谁心疼苏、顾两家的,都道顾将军是青天大老爷。
敖昱先占岩州,既是为了战略考量,也正是为了尽早处理一下顾家。顾家几百年都是个县里的小家族,不是没有原因的。
虽然顾家算不得穷人,可如今的情况,却如穷人乍富。再放着他们这么折腾,就要出大事了。
敖昱与身边众人多出自安朗县,也一直庇护着这个地方,可不想最后只能摘到一颗烂果子。
数月后,小月亮如一头外出巡视领地的雄狮,回到了敖昱的身边。
他们两人依旧没圆房,屁的早圆房对坤泽身子好,能催熟。没长成呢,嫩树苗都知道不能经狂风暴雨,何况人。
不过……小月亮现在已经是一株亭亭玉树了,怎么看都是长成了的。身高只比敖昱矮一寸,骨架匀称,肌肉扎实,苹果脸消失,轮廓开始变得分明,凤眼顾盼间,神采奕奕。
敖昱托着腮帮子:“小月亮,你越来越好看了。”
小月亮若有所思地摸摸脸,他如今是瘦下来了,可还是比前几世胖一些的:“你喜欢胖的?”
“这哪儿能说是胖呢?这是珠圆玉润,是丰盈。”敖昱只说还不过瘾,还伸手去摸,“是……暖玉温香,小月亮,小玉人儿。”
敖昱亲了亲小月亮的脸颊,嘴唇在光洁的皮肤上擦过,淡淡的荷叶香飘进鼻腔,敖昱自己便先醉了:“盈盈玉荷香,簌簌……”
小月亮:“嗯?”
“鱼戏莲~”
“哈哈哈~”小月亮笑了一声,却是站起来走过去,径直坐在了敖昱大腿上,“夫主,你坚持,我也加油。”
坚持:坚持性能,毕竟他一把年纪了。
加油:加油长大,身体该是快长成了。
敖昱按住他,深吸一口气:“别摇晃了。”抬手刮他鼻子,“真是越发调皮了。”
这一世,敖昱初期的发展,可以说是“属秤砣”的,稳得不能再稳当了。以至于被许多势力讥笑为“守家之犬”“皂衣插翎,无能戏耍之辈”“旗下皆庸碌之辈”。
口舌之利,敖昱是从来不争的,他就是安安静静的,手下也有直接走人的,只要不是在他的地盘内反叛,他都是无所谓的,只按部就班地发展着。
他甚至干脆整日黑衣在身,又在官帽上都加了孔雀翎或雉鸡的尾翎,如当年泼皮时一样的打扮,他下属的文官武将也开始学起了他的打扮。
老百姓都以“雀翎大王”“雀翎军”称之,小月亮更是有了个“孔雀仙”的外号。
让各方势力糟心的是,他们越骂越讥讽,敖昱的势力,人口越多。
——“那混混大王,他不打仗啊。”
百姓的想法很单纯,即使他们过来投奔时,连敖昱治下的具体情况如何都不知道,可即便他那边儿也都是苛捐杂税,只要这一条好了,就比起其他大王好的多了。
待他们真过来了,那才是觉得自己掉进福窝了。
雀翎军并不祸害百姓,会按照新来百姓的情况,各自的特长,大概分个工作。最初百姓还以为是干苦力的,结果发现是管饭给工钱的。慢慢待他们适应了,也能自己换营生,能外出租房,也能买卖土地。
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融入当地,敖昱治下的市井也就渐渐繁茂起来。
但关于他的骂声越来越多,因为敖昱的治下,实行了“士绅官民一体交税”,绥朝过去两百多年的文官功名优待,被一刀切掉。
他所辖之地的大家族想逃,却不敢逃。毕竟雀翎军治下是太平的,在这里只是没有了优待,到了外头是没有了脑袋。
他们只能不出仕,还有几家子仗着过去的名声抗税的。不出仕的敖昱不管,抗税的那就去他们家里收税,到时候打破点瓶瓶罐罐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也有怀着坏心思假意投奔,想着搞破坏的。
但敖昱治军治政,用的却都是笨法子,或者是被外人称作“严刑峻法”。军政各级人马,都有厚厚的一本律条——想升官的,先把上一级要用的律条背诵下来再说其他。若是背不下来,只能加勋位,却无实职。
基本上,职务内的事情,按照他们背的事情就都能管辖到了,律条上没写,又没有能力灵活处置的,那就直接找上级。
所以敖昱这个体系里,不需要太多的人才,庸才就行,又因为各个职务之间卡得严实,敖昱还会定时派出巡察人员,以他前期地盘的大小,敢有违法行为的,都会被察觉,轻则军棍伺候、缺手断脚,重则没了脑袋。
外头对敖昱的传言就更难听了,说他是“插了孔雀毛的家鸡”“肚中无墨水,嫉恨一身毒”。说他因为从小不学无术,尤其嫉恨文人,还让家里的夫郎坤泽出来当将军,靠一个坤泽给他征战,可笑至极。
关于敖昱的文学作品,井喷式爆发,基本上都是个又黑又丑的大胖子,脑袋上胡乱插着孔雀翎和雉尾。
但敖昱这边还是有文人来投的——底层文人,以及……中庸文人。
其实顾清瑶的顾家,都算是寒门了。可还有更底层的,举家供养的那种。但在目前的世道里,这种文人是出不了头的,想考童生都要塞钱,底层文人怎么翻身?
这其中还有许多中庸,其实中庸不至于差到年年科考全是一个进士都没有,这世界就和哨向世界一样,随着权力集中向乾元,乾元也就越来越贪与独。到了进士那个阶层,乾元的文人就开始有意识地刷掉中庸了。
这些中庸文人学了一辈子,往往止步于举人,许多才华横溢的中庸,运气也只是穷困潦倒一生,才华不得舒展。对,是运气好。这世界中庸可是也能嫁人的。运气差的,直接就让大家的乾元强纳了,多数连正妻都落不着,就是个妾,一身才华却只能给丈夫作嫁衣裳。
这个时候,稍微头脑清楚一点的都会明白,顾清瑶才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别人在位,即便换了个国号,但他们过的还是旧日子。
乾元也有少数真明智的文人,投奔而来。
如今又不是千年前世家大族一呼百应的时候,还端着文官的架子呢?
混混大王和孔雀仙君后,便是稳扎稳打又摧枯拉朽地,最终获得了这场乱世争霸的胜利。
十二年后,顾清瑶,一个连字都没有的大龄混混,开朝立国。朱批红笔划掉了所有大臣们拟定的,带着各种祥瑞意愿的国号,歪歪扭扭写下了一个“翎”。
“不都是说朕是个插翎的混混吗?日后普天之下,凡中原之民,脑袋上都得给朕顶着个‘翎’!即便有朝一日,我大翎也亡了,祖祖辈辈的族谱上,却也是有过这个翎的!”
开国便念亡国事,顾清瑶也算是开创先河了。
大臣们敢说什么?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的。举国上下,只有两个人能不守规矩,一个就是皇帝,一个是君后。
民间文人都道“翎朝上下,并无忠言死谏之士,严刑峻法治民,强横霸道治臣,何以治君?”
风闻奏事的言官把这几句抄上来了,敖昱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吗?不就是想试探着提升文人的地位吗?最好把士绅一体赋税这事儿免了。
第246章 小月亮又胖了
246
敖昱命人以朱砂, 在一块巨幅白布上,把这段抄了下来,又用蓝笔写“中原之地, 尽为我土。异见者, 滚。”
滚……当然是不滚的。
翎朝海贸兴旺, 水师强大。
西南百姓多有西出者,北地豪族也免不了分出一部分族人出海。
几年前的海外蛮夷之国,现在再看基本就都是汉人衣冠了。翎国也占据了些海外的飞地, 敖昱把那个不成器的妻弟冯老实扔出去经营了——顾弥章的大名文雅至极, 到亲弟弟就回归冯家一向的命名方法了。但这名冯二两口子却喜欢,他们俩一辈子活下来总算有几分明白的。
家里有敖昱和冯小兔这两尊大神, 这孩子只要老实就能安享富贵了。
这不成器的家伙在外边打得风生水起,撵着人家几个国家的联合舰队跑,都打到岸上去了。但他依旧最少两年回国纳贡一次,规规矩矩给大哥和哥夫磕头。他的儿女也都留在了都城, 在外头无论中庸坤泽都是不沾的。
所以, 不想忍受顾清瑶这大混混的统治, 想走是很容易的。也确实有大家族举家外迁, 硬气地在外头扎下根的。这种的敖昱都佩服,还让船队稍稍照顾着些。有地方走不走,却在敖昱的统治下叽叽歪歪, 那就不过是个笑话了。
开朝的恩科,坤泽也可参考。
这倒是无妨的, 武将里早站着以君后为首的一群坤泽了, 文臣里坤泽也不少。莫说大家已经开过小会达成了共识,便是没开过,这时候也不敢说话, 否则不等下朝,就在这朝堂上,也是真有可能被武将拽住,直接打死的。
——从翎朝起,文臣恢复了当年的尚武风气……因为从敖昱这儿立下的规矩,金銮殿上,打死不算。除非是拥趸众多,否则都要面临被薅住打死的风险,文臣下朝了,也得去练腿脚,举石锁。甚至翎朝还出了好几个喜欢混在大臣堆里一块儿打架的皇帝,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哈哈大笑。
“唉……”敖昱还是没能如当年所想,跟小月亮一个当皇后,一个当贵妃。
毕竟这也太惊世骇俗了些,既然已经立国,还是要为朝堂的稳定,做出一点付出的。
不过没关系,私下里,他和小月亮可以打扮起来。
“小月亮,帮我来看看,这个丝线的配色,是不是有点乱?”敖昱眨着眼,眼泪都流下来了,“瞪了一天,眼睛花了,看不出颜色来了。”
“是有些乱。” 小月亮在绣花绷子前边坐下,帮他捋线。又站起来给他揉额头,揉太阳穴,“天暗了,别忙了。”
“嗯。”
众内侍:“……”
皇帝在绣花绷子前边绣了大半天游龙戏凤,君后在龙书案后边忙了大半天国事,这却还不是最荒唐的。
只见皇帝站起来,身上的却非龙袍,而是凤袍。君后过来,身上的不是凤袍而是牡丹。不能实际这么干,私下里这么玩总没事了吧?
“爱妃~”
“君后~”
众内侍:“……”
历朝历代的皇帝,有癖好的也不少见,不过翎朝的开国之君,恶癖是最多的了吧?可他的恶癖多,功绩更多。他逐北驱南,翎朝建国只十年,便重归盛世景象,工业革命初露端倪,大开海贸,海疆争霸屡战屡胜。海权、陆权、商权统统抓在手中。
对外人来讲,他们对这位霸主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只有一个坤泽大公主。另外一个妻弟虽然是乾元,并且在海外颇有建树,但实在不善于文治,他就喜欢打仗,可下一任的翎国帝王必须是个文治的守成之君。
至于顾家人,更是让顾清瑶杀得差不多了,顾清瑶亲自给顾家上了个批注“虽为血亲,不为皇亲,后代子孙不可以此族为念”,就是不认他们了。他的名声为此更糟糕了,但跟许多其他事一样,他自己是不在意的。
翎朝开国安鼎十五年,君后显怀,群臣大喜——就他们陛下和君后的资质,生下来的绝对不会是中庸,就算是个坤泽,但有了前头生者不详的大公主,这嫡子女就足够了。
“高兴个屁啊,君后是胖了。”敖昱上朝,懒洋洋地给大臣们破了一盆冷水,“朝上武将的大肚子还少吗?怎么就盯着君后的肚子?”
武将们下意识收了收肚子。如今还不是“翎朝金銮殿乱打”时代,只偶尔有小规模扯头花行为,文武都很克制。武将虽还没到马放南山的时候,运动量也没办法跟当年四处征战时相比,可饭量没减,这肚皮不就鼓起来了吗。
文臣们悲痛欲绝,下朝的时候,有人痛哭出声,有人站立不稳险些跌倒。
顾弥章:“……”
这些人也是胆子大,当着她的面也敢这个样子。算了,都是能臣,总不能拽过来打死。
“父皇,其实女儿我对西域兴趣挺大的。”顾弥章私下里找到了敖昱,她这话自然不是真情实感的,能登基称帝,她跑西域干啥去?图那边的乾元不洗澡?图他们满口烂牙?但假如父后真有了,且有心将皇位给弟妹,她哪儿争得过?
她可不想学历史上的那些前辈,赶紧跑路才是正确的,还能让爹爹们有几分怜意,再和弟弟妹妹培养点感情。爹爹们百年后……到时候再看情况做出抉择。
“滚滚滚,就你事儿多!”
行了,顾弥章知道了,她爹就是胖了。
回到寝宫,小月亮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唉……虽然是油,不是崽,但怎么说也都是我养出来的,为了少点事儿,只能舍了你了。”
最近事儿少,小月亮和大黑鱼就吃吃喝喝贴贴,虽然帐子里的运动两人不少,可这哪里比得上小月亮过去的大运动量啊。小月亮的肉肉就长出来了。
君后殿下抡着大锤,武了起来。
皇帝陛下抓着一把花生,翘着脚坐在一边吃吃喝喝外加叫好。后来甚至让内侍们拿来伙伴,在君后舞动大锤时,扔花瓣助兴。
“等等、等等!小月亮!”敖昱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扔花生,站了起来,“你们也别扔花瓣啦!弄点米来。”
“咚咚咚咚!”小月亮打起了年糕。
后边还有磨豆浆、打肉丸和打奶油,若觉得这些运动量都太少,那……
“咱们直接磨面粉吧。”
苹果醋:也就小月亮受得了,好想拿大锤砸大黑鱼啊。
虽然皇帝不着调,却算是符合了百姓的猜想。即便到了后世“帝后磨面图”,依旧是经典年画,君后推着金磨,皇帝拿着个金叵罗在后头接面粉。
他们是文臣最不喜欢的帝后二人组,皇帝不学无术,又喜好严刑峻法。君后不能生育,为坤泽抛头露面之始。黑他们的文学作品最多,赞他们的民间故事也最多……
他们的气运值在已经九比一的情况下,波动了一小下。
苹果醋没去找天道看回放,他懒……反正若是要紧的事儿,大黑鱼这儿总能收到消息的。
苹果醋没想错,两天后,岩州的急报就到了。
这还是一封军报,内阁收到消息直接就呈递到敖昱面前了。敖昱赶紧让人把蒸桑拿的小月亮叫来了。
小月亮赶到时,就看敖昱一脚蹬地,一脚放在书案上,椅子只有一腿着地,随着他抛花生的动作吱吱嘎嘎地摇晃着——宫里原本都是厚重的椅子,但现任皇宫的主人喜欢晃悠,椅子就都变了。
“看来没大事。”小月亮放心了。
以他们两人的情况,若治下陡然什么地方起了战事,那就是真大事了。
“是个笑话。”敖昱道,“过来看看,你也歇歇。”他把腿从桌上放了下来,“头发还没干呢。”
小月亮坐下看急报,敖昱站起来走到了他身后,有内侍双手捧着汗巾,他一把拿了过来。内侍一脸平静地退下。
敖昱给小月亮擦着头,小月亮看了两眼:“二十人灭一国,该也能名垂青史了。”
“确实。”
原来在岩州境内,突然多出了个“二太子来”,自称乃是顾清瑶的亲生子,只因君后善妒,其生父有孕时,险遭不测,逃难在外。但只要陛下知晓此事,必定会惩办妖后,迎回遭难的父子——故事编的挺好,就跟戏文里唱的一样。
这位二太子的生父是谁呢?当年住敖昱隔壁的顾秀才。
他当时被一位游医带走,所有人都以为他怕是要没命了,可这游医其实人很不错,为他治好了病,也没有私贪他的财产。
可没想到,顾秀才被治好后,才发现自己有孕了。
中庸男女皆可孕,男子比女子受孕的可能要低。顾秀才玩儿得花,也怕自己怀上,常年吃凉药。只是最近事多,药才吃得少了,却没想到,还是有了。这孩子倒是坚强,他生病吃药依旧稳稳的。
当时世道越发乱了,他没了功名,又没了住处,就干脆和这个游医好上了。两人找了个小山村住下,游医有医术,顾秀才识文断字,倒也是和美了几年。
可顾秀才渐渐受不了清苦了,尤其外头顾清瑶的身份越来越高,他就想起来当年两人还是邻居的时候了。他对这个高大英俊的乾元还是很有好感的,无奈对方眼光高,看不上他。但若是当年成了,这孩子也是顾清瑶的,现在高高在上享受富贵的,可就是他了。
就这样日思夜想,顾秀才就彻底“疯”了,老话讲,他是犯了花痴了。
他过去那些年,在小山村里攒下了些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的名声,又能说会道,周围村民渐渐还真信了他。
游医知道后,初时也是吓得要命。他知道顾秀才的孩子不是他的,但他本来身体也有些毛病又年纪大了,是有不了孩子的,因此也视此子为己出,现在顾秀才这是在做什么?
“你这事情若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顾秀才道:“这孩子真的是陛下的!当年他赶我,就是他新夫厉害,容不下我。但他那新夫是个不下蛋的鸡,一个女坤也让他们当宝贝捧着,我的儿若认了父皇,少说也该是个王爷。唉,我已经死心了,自然是不会再进宫去的,无论荣华富贵,我就只想和你做对夫夫。”
顾秀才是把自己也骗住了,自然是言之凿凿。游医为了家庭和睦,根本没问过他过去的事儿,要不然说游医是个好人呢。此时,游医也让他给说得信了。
结果,这村子的所有人,都开始称呼顾秀才的儿子为二太子,又称呼顾秀才为小皇后,管游医叫皇爷。
顾秀才把全村的人,都给封了爵位和官位,说日后太子还朝,必定都让他们富贵满门。
——这种一个村子做梦造反的事情虽然荒谬,但历朝历代倒是也不少见。
他们是正经相信自己的官位爵位的,属于另建了朝廷,这就是真的造反。且这村子的影响正在扩散,也有周围其他村落的村人跑到这村子里去拜见二太子,甚至随着二太子的年龄增加,都要给二太子选妃了。
之前的事情怎么听都像是戏文里的故事,毕竟给顾清瑶抹黑的各种下三路小故事为数不少,直到此时当地大户来问“陛下要选秀啦?”当地官府才确定是真有这么一件事。县令和黑令(管衙役的,如今衙役不是贱役了)大惊,两人亲率二十衙役,把这村子给剿了。
但他们又没招兵买马,就每天扛着锄头“上朝”,拜见了太子,再去田里“处理政务”罢了。
他们觉得这日子过得跟帝后也差不多,外头也说帝后一样磨面舂米。
所以就这群愚民……真用谋朝篡位的罪名全砍了,官员也于心不忍。
小月亮的头发都让敖昱擦干净了,敖昱正细细地给他盘发。
小月亮:“你要如何处理?”
“顾秀才一家三口,杀。其余人等,苦役十年。十四岁以下发卖为奴。”
顾秀才的脑袋,就是在岩州的菜市口砍的。
他被砍头的当日,气运条崩溃。
过去每个世界都对气运条毫无在意的敖昱,这一回却走到屋外看着天空。
第247章 (捉虫) 升龙劫
247
外头万里无云, 碧空如洗,是一种极美丽少见的蓝绿色。
然后……在不该出现极光的北地京城,出现了极光。
苹果醋去戳天道:大兄弟, 你高兴疯了?
前头也有个天道, 给大黑鱼和小月亮加“出场动画”。
天道没立刻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才道:嗯。
苹果醋意识到了不对劲:我能看看回放吗?
天道:可。
天道同意的很痛快——难道这个怪异,不是怪在主角身上?
看完了回放,苹果醋叹气, 果然不是主角……
冯蒻蒻和胡三狼安静地生活, 他的身份已经没人提起了,和原著比, 其实也不差什么(这是生活状态和原主最为接近的主角了)。可他很久没有真正地笑了,即便孩子们嫁娶,他脸上挂着的也只是一种仿佛泥胎年画一般的笑容。
在得知顾秀才传闻的时候,冯蒻蒻私下里偷偷笑了半天, 开心又快乐。
他没对胡三狼念叨这个, 可每当家里没有了外人, 他都一边做活一边念叨着:“皇上啊, 你快把你的好儿子好贵妃接走吧。”
那段时间,他走路时脚步都轻快了。
顾秀才被杀,他从笑变成了哭:“他就这么喜欢哥哥吗?为了他,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杀?怎么会有这样的乾元啊?我哥哥连孩子都不能生啊,他怎么配当皇夫?怎么配!怎么配!”
他现在的模样, 已经不像是小月亮的堂弟了, 像小月亮的爹,且他现在又怀上了。胡三狼很高兴,因为他到外头能继续说自己很行了, 这把年纪依旧能让自家的坤泽有孕。坤儿坤女和嫁进来的媳妇媳夫自然也只能表现得很高兴,都道爹爹不要干活了,让他们伺候就行。
冯蒻蒻就呆滞地坐在床上,或抱着个肚子在外头游荡,有时候他会不知不觉靠近当年冯大的家。
赵家村依旧是赵家村,这里依旧住满了赵家子弟,且更兴旺了,因为这是赵家发家之地,祖宗之基。冯大家的宅子给好好修整了,却没乱加任何东西,就保持原样。每年赵家祭祖,先不去祠堂,而是先来冯大家。
赵家的族学就在冯大家旁边,如今冯蒻蒻的孙辈终于能来进学了,但他们都不愿来。因在这儿的都是村里的孩子,这些孩子原本便不愿和冯家的孩子交流,在学堂里也没变样。这地方的启蒙塾师也不是什么高德大儒,虽然不会做得太过分,但也不可能自砸饭碗偏向冯蒻蒻的孙辈,他们不来就不来呗。
冯蒻蒻看着学堂,念叨着:“我的孩子们,我的血脉,聪明优秀又善良,为什么……”
苹果醋彻底确定,冯蒻蒻的这个不对劲,和天地异象无关,不对劲不是主角,那就是大黑鱼了。大黑鱼的不对劲,一概都可以忽略掉。
敖昱在朝二十年,便将皇位禅让给了皇太女。他和小月亮拿着自己小金库的钱,巡游天下去了。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年过七十了,但看起来依旧如四十许的壮年一般,只有少许白发,齿健背挺。至于小月亮,更是俊美如青年。
两人一路游玩,还遇见了许多以为他们是父子,想找小月亮成就姻缘的——如今越是大城市,越是民风开放,乾坤中庸间的追求十分自然。
敖昱气得咬牙切齿:“倒是颇有趣味。”
小月亮眨眨眼:“夜里叫你叔叔。”
敖昱不咬牙了,歪头看向小月亮:“其实我想叫你哥夫,毕竟,好吃不过饺子吗。”
“……”小月亮一脸无语,他家大黑鱼向来是不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的,“行,小叔~”
敖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能不等晚上吗?”
小月亮白了他一眼:“老而弥坚,走吧。”
这一世,大黑鱼虽然一来就素了快十年,还是看得见吃不着那种。但一开了禁,便立刻玩花了,有时候小月亮都得念叨几句吃不消。
敖昱活到了九十八高龄,驾崩的时候,在位的是他的孙子。
这回是他先走的,他拉着小月亮的手,一直看着他,直到身体彻底停摆……小月亮亲自抱着他的牌位,随着棺椁走进了皇陵,抬棺椁的人带着他的遗诏出来了,他没出来。
关于这对翎朝的开国帝后,可真的是颇多传奇。
小月亮之死,到底是殉情还是被新帝所害?都说盖棺定论,反而是他的棺材板盖下来,就引来无数揣测怀疑,直到数百年后,后人在严格保护下打开了棺椁,见到的是一对栩栩如生的老人家。两人皆是侧卧,后经过对两人枕头以及棺椁下垫背的考古发现,皇帝从一开始给自己准备的棺材,就是合葬棺,且就是侧躺的。所以,这到底是一对神仙眷侣商量好的同赴阴曹,还是皇帝临死之前逼迫皇夫殉葬呢?
虽然两人皆面带笑容,尸检的结果,皇帝死于心衰,应该是衰老所致。皇夫的体内则发现了河豚毒素。但能确定,皇夫确实本该是乾元。
开棺依旧没能给后人解开疑问,反而增加了更多的疑问。
敖昱回归了苹果醋所在的意识世界,苹果醋这次没立刻冲上去,他总觉得大黑鱼需要自己安静一会儿。
果然,过了半小时,敖昱才道【苹果醋,下个世界】
【好哒】苹果醋立刻狗腿奉上【下面排队的只有一个世界‘灭世黑龙’。呜哇啊,这应该是仙侠世界,看来很不错哦】
苹果醋已经能想象,他家大黑鱼是如何大破四方的了!
敖昱看了看这个“灭世黑龙”【苹果醋,你遇见事,别害怕】
【啊?啊啊?】
【好了,我们进入新世界吧】
不说还好,敖昱说了这句话,苹果醋就吓得瑟瑟发抖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警告。
可他作为系统,还不能多说,只能在瞬间带着敖昱进入崭新的世界。
在进入新世界的瞬间,苹果醋就发出了惨叫,因为敖昱在被天打雷劈。不是形容,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打雷劈。还因为,这分明就是敖昱的本世界啊。此刻敖昱经历的,正是他的升龙劫。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任务世界和大黑鱼本世界的区别。退一万步,他真傻了,可当时他找宿主,去的都是已经进入稳定期的世界(没有正在运行的剧情),怎么可能现在紧接着敖昱的飞升,就剧情开始了?
对了,剧情呢?天道呢?
他在外边的时候,倒是收获了一个剧情——就是很老套的男女主谈恋爱,顺带解决以毁灭世界为目的的灭世魔龙,大黑鱼本该担任魔龙的角色。可正式进入世界后,作为系统他虽然不会向宿主透露,却是应该得到更详细具体的剧情的,也是为了能更好与天道协商,引导宿主完成任务。
当然,他家大黑鱼不需要引导……
总之,不对劲,契约已经达成,可苹果醋剧情没接受全,至于天道,更像是他对接了一个接触不良的老式收音机,
他闭嘴,想去找主神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个时候不能给大黑鱼带来任何麻烦了,苹果醋闭嘴,一切等到升龙劫结束再说。
怪不得说好人总倒霉呢?如今功德满身,坐拥四海八荒万千小世界无数江河湖海的大黑鱼经受的雷劫,也比其他物种可怕得多。
雷劫如瀑布,泼天而下,淋了大黑鱼满身,将他整个包裹成了一个刺眼的长条。
他本是金鳢,后来一点点蜕皮化蛟,也是浑身金色,如今被雷电包裹,剥鳞去皮,露出满身雪白,硬生生被从金鳢打成了白蛇。鲜红的血如雨落下,下方金色的功德池被染成了金红色。
满池金色莲花颤抖,兆兆功德凝聚,覆盖到了敖昱身上。
雷霆将功德不断打碎,功德又不断聚集。
紫云笼罩的天空中出现一丝裂痕,敖昱径直向那道裂痕冲去,第一撞,撞断了左角,第二撞,撞折了右角。第三撞,两根断角,如两柄锋利的剪刀,划开了天空。他带着雷霆,四爪抓在裂缝两端,撕扯啃咬。
从裂缝里涌出大量雷霆,炸断了他的龙角,炸得他满嘴鲜血,但裂缝也随之越发大。
通过裂缝,隐隐约约能看见另外一边众多仙人正在做法。怪不得这升龙劫恐怖如斯,因为有人下了黑手。
敖昱这是功德龙升界,可如今这阵仗,倒像是魔龙入侵天庭。
敖昱所统辖的世界,也多为修仙世界。他这种远祖级别的存在渡劫,引来修士无数。
“尊者,吾等来助尊者一臂之力。”修士们按照所学,各自集结,帮助敖昱。
苹果醋正感慨果然是大黑鱼的世界,却发现敖昱经历诸多世界积攒的海量功德,开始动了。
这些世界有的可不比敖昱的本源世界小,敖昱存在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每次都是出现在世界变动的重要节点中,泽被后代无数。且见识所限,敖昱的本世界发展其实还要低于一些小世界。这些功德的数量竟比敖昱无数年月积累的,还要多。
敖昱顶着两根断角的龙头眨眼间被雷电都快打成蛇头了,又在功德的辅助下,重新恢复。几度毁容又整容后,敖昱终于把脑袋从裂缝里伸进了另外一个层级的世界。
他的鼻孔深吸,团团紫色仙气被吸入了肺腑。
随着仙气的沁润,在功德金光保护下的苍白肌肉上,开始出现血管的脉络,这血管却是金色的,因为里边涌动的血液是金色的。
这正是脱胎换骨了,神仙之血方才是金色。
随着血管的扩散,皮肤重新覆盖了肌肉,金色鳞片则覆盖了皮肤,这鳞片比过去的蛟龙鳞片更大,纹理越发细腻。外层包裹身体的功德金鳞融合进了金龙的身躯,雷电劈在鳞片上,立刻化为无数细小的火花。
龙腹下生出的四子爪子,每一只上都有五根长长的利爪。
龙头昂起,龙须威严,金色的龙角如两丛茂盛的金色珊瑚。
“吼——”龙吟万里,龙尾拍打连接他本源世界的裂缝,数百下界修士猛然警醒,直接朝着裂缝飞来,果然在龙尾的保护下,直入仙界。
仙气弥漫,众人匆忙坐下。敖昱龙躯飞起,在四周盘旋,将仙气搅为絮状,这些偷渡过来的修士这才得以正常吸收,不至于爆体而亡。
方才联手阻拦敖昱的众仙家却随着龙身金光扩散,节节后退,不退者一旦被金光照到,便痛苦不已,弱小者甚至当即惨叫出声,还需仙友助力,方才逃得一条命来。
“尊者!”此时又有大队仙家驾驭法器仙兽而来。
敖昱看了一眼,其中有不少乃是眼熟的,多数都是敖昱这世界飞升上来的,且看他们的模样,该是已经经历了一场乱斗了。
“嗡——”悠扬的钟声传来。
东方的琅寰天宫放射七彩极光,几道光芒瞬息而至,化为两男两女,恰好立在前后而来的两群仙家中间,正对着敖昱。
敖昱看了看下头偷渡的修士们,多数已经脱胎换骨,成就仙躯。
金龙盘旋,化为一位冕冠黑袍的男子,正是敖昱的人身本相。他未化人便见了佳人,人身本相自然是磨了又磨方才最后确定。
紧张了半天的苹果醋在放心之余,小小惊叹了一下——原来以为大黑鱼长得该像是个霸道反派。没想到是清冷那一挂的。
敖昱看向四位天宫来客,陡然一笑,顿时如冰消雪融,见多了美人仙子的众仙家也有人抽了一口气。无论神仙佛祖,说着红颜白骨红粉骷髅,但终归逃不了金装佛,逃不了梦中仙。
“小仙初临仙界,动静大了些,惊动了众仙家,实乃罪过。”敖昱拱了拱手,大袖缓缓垂落风中,他的腰虽弯了,却依旧身姿挺拔,不卑不亢。
四位来客中走出一位女子:“恶蛟,你可还记得我吗?”
她挥手,光洁的半张面孔褪去伪装,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魔相来。
众仙大惊,但看其余三人的模样,该是早已知晓,便也不多言。
第248章 飞升仙界
248
此女正是仙界的太子妃, 明辉仙子陆白鸢,众仙家竟都不知道她有半张脸是以假面覆盖的,且这半张脸下, 黑气汹涌, 这分明是孽障阴秽之气。如此业力缠身, 若非重宝护体,她早就该被逐出仙界,放逐去魔界了。
敖昱又是一笑:“方才便认出来了, 你不正是我上次飞升时过来索要我血肉的小渔女吗?”
陆白鸢:“你这个骗子!”
“哈哈!仙子当时说, 我一身修行都是欠你的,天道也如此认为, 既如此,我便将一切都给了你。我自刎,你收货,当时也说好了, 银货两讫。我骗你什么了?”
“你竟将过往的孽债给了我, 还有脸在此大放厥词!”
敖昱翻了个白眼, 将手一揣, 懒得再与她多说。
众仙家倒是明白了,敖昱这边的仙家也给不知究竟的萌新偷渡客讲明白了。
陆白鸢在下界的时候,偶然得了一件神器, 名曰:因果镜
名字不起眼,这神器的威力却极强, 尤其陆白鸢将之炼制成为了本命法宝。一旦她驱动此宝, 便能追溯旁人对她的亏欠。不只此世,之前千万世积累,但凡稍有亏欠, 便于因果上欠她一笔。
此时她再驱动因果镜,若不连本带利还了,便等着孽力缠身吧。
因果镜没有攻击力,但若是凡人被她索债,当即便是要真真倒霉到死了,之后还要累世还债。正道修士更是要功德道行尽毁,魔道虽行恶事,可他们做大恶前,都要用手段遮蔽天机,也不会大咧咧作死,业力陡升,很可能破了之前对天机的遮掩,“老天开了眼”,他们也要死的。
到了仙界,陆白鸢的这件神器威慑力不降反升,它就是一件不经过仙帝之手,便能将仙人打下凡间的利器。
但她到了仙界却不常用了,仙人们都以为是这位仙子仁厚,谁知道还有些内因。
“敖昱!你自己的孽债收回去!”
“仙子,是你的孽债,你要的。”
另外一位男仙站了出来,正是明辉的丈夫,仙界太子:“敖昱,你本是披鳞之辈,到了仙界也该与众仙家拉车守门,只要你认下本该是你的孽债,我们也给你一个位列仙班的机会。”
“不是我的,是她的。”
敖昱不认,仙家的对话,都是坑,毕竟言出法随。
敖昱顿了顿,又道:“我当初还债‘孽力’可也算还债的一部分。”
众仙家都明白了,此时他认了,面临的可不只是孽力倒灌,他还得把这么多年没还的欠债全部还上,因拿回孽债也算是认下了欺骗一事,这更得债上加债,他飞升之后的一身功德,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换个旁人在此,也是不能认的。众仙看着陆白鸢与太子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修功德道可大成的,才是人情练达之士,纯粹的至善之人反而走不到这一步,毕竟人世纠葛,恩怨情仇可是太复杂了,一个劲追求善,反而容易入魔。
况且,敖昱虽是今日方才飞升的,他的大名众仙家可是如雷贯耳。从他所掌世界飞上来的仙人,没看已经自成一派了吗?这群仙人甚至敢于和仙界正统对着干了。仙界蔑称这些人为黑鱼派,可是,他们让松散的仙界各派因为危机感,而获得了久违的联合。
这两位对着黑鱼派的老祖,说这种话?不觉得……蠢吗?
真以为是寻常地界升上来的,那种毕生渴求就是飞升成仙,对仙界诚惶诚恐的小崽子呢?
“仙子与其在此地与我纠缠,不如多花些时间,钻研自己的法器,您是真的已将其彻底炼化,掌控了吗?”
敖昱没与陆白鸢继续掰扯,反而点了她的因果镜。
但凡神器,必定有灵,敖昱当年却能算计到了陆白鸢。那时候可还在下界——神器在下界有着绝对的优势,祂要么是自身有所缺损,难以施展全部的威能,要么……就是不服主人。
陆白鸢的面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恐,若非是神仙还真察觉不到。
不像是敖昱点出来,她突然发现不对的惊恐,倒像是……她也知道不对,此刻大庭广众被人点出的惊恐。看她不再开口纠缠,也像是这个意思,这是怕敖昱多说?
因果镜久不现世的原因,越来越复杂了。
“安排我去哪家拉车看门?”敖昱抖了抖袖子,理了理衣衫,“我去。”
“……”
阻截敖昱飞升的那群仙家赶紧退后三步,他是功德金龙升天,方才阻截他,尚且有个“身为上界仙界磨砺新人”的遮羞布挡在前边,可蒙蔽天道。
此时若再毫无缘由地与其冲突作对,他们是要折损功德的。不过也有人看向太子,若太子能拿出敖昱犯了天条戒律的证据来,那他们还是愿意把天条顶在前边,为了仙界奋勇而战的。
毕竟,这敖昱升上来就威势颇大,若让他整合了那群喽啰,仙界的规矩何在?平静安稳何在?
敖昱的熟人们却立刻上前几步,赶紧道:“小仙的洞府早已为尊者安排妥当。”
仙界太子说的还真不算错,两边的人群里还真有不少妖怪明显低人一等的。敌对方的情况更糟糕点,妖怪不是成了坐骑,就是让人拴着,等同于攻击用的法宝。友善方好一些,可妖怪都露出了一些妖的特性没彻底化为人形,且不自觉地站在了人的后。
太子道:“尊者动静颇大,父皇已经在天宫内等候多时了。”
“那好,我们去吧。”
仙帝还是颇有威严的,仙宫大门口时,仙人们便都落了地。敖昱的自己人一路上没能找着机会跟他说话,此时有些焦躁,却也只敢在宫门口给他递过来几个焦急的眼色。
都到这一步了,敖昱只是对他们笑笑,便随着那两男两女走进了大殿。
前往正殿的玉阶长廊上,是一根根参天的立柱,立柱两侧看不见墙壁,只能看见一幅幅似真似幻的壁画,画中都是数万万年来,天庭所经历的大事。
走着走着,敖昱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条金龙从一侧无声地冲了出来,敖昱的本体够大了,在祂面前却只是条小龙。金龙周身璀璨却不会刺眼,温温柔柔倒是如刺透了树叶后,洒下的阳光,碾压天地的身姿竟也不会让人畏惧,反生亲近。敖昱多看了两眼,却发现龙角后头原来还藏着一抹蓝紫色,但那蓝紫色藏得实在太过严实了,敖昱也只能窥得一条飘荡出来的衣带。
金龙消失,隆隆的声音由远处传来:“敖昱,你既是功德金龙,朕便给你一份大功德,为这世界的存续,添砖加瓦吧。”
巨大的手伸了过来,敖昱化作本体逃走,这手却一掌将他拍在了地上,紧紧攥住。顷刻间,金龙便被炼化为了一根金色长针,巨掌扬手,金色长针飞向仙界之外,钉入了浓浓的黑雾里。
敖昱【别害怕……】
苹果 醋【啊?啊啊啊?!】
在敖昱被抓到的瞬间,苹果醋发现自己飞出去了,他的周围都是无数斑斓的色彩,仿佛调色盘。
巨掌又伸手,一块玉璧从长针所在的黑雾里,冒着浓浓的黑气飞了出来,巨掌没去接,任由玉璧落进了天宫莲塘里。风吹来,莲塘中荷叶簌簌抖动,遮挡住了玉璧。数月过去,突有一日,莲塘中有光华闪烁,莲叶分开,一位周身白雾缭绕的俊美男子,双眼懵懂地从莲塘走出。
立刻便有仙侍过来,为他取来衣物遮蔽了身体。仙侍退到一边,却又忍不住抬头。
不想恰好与这新生的仙子对上了视线,仙侍顿时大惊。
他膝盖一软,正要哀求。对方却只对他温柔一笑,并不在意被他窥探。
不一会儿,天后的侍女清姬来了,她面无表情,明明人在跟前却不去看:“哪位是新育出的仙子?”
直到另一位仙侍过来道:“这位姐姐,他便是了。”
“哦,原来……”她看了一眼仙子,仙子也正一脸好奇纯善地打量她,清姬立刻皱眉,“怎么长得这么丑?还有这穿的是什么衣裳?快给他拉下去戴个面具,不要惊了天后娘娘,衣裳也赶紧给他换了!别穿仙衣,就你们身上的就行了。”
“是是是。”
仙侍们赶紧把人带走了。
一个年纪小的仙侍忍不住抱怨:“这还丑?”
“嘘!”那之前偷看的仙侍赶紧捂住他的嘴,“傻孩子,你还不懂好赖。”
仙侍特意寻了个灰面具,面具盖到了仙子脸上,他如玉的面庞顿时变得黯淡,五官也有了变化,依旧还是俊的,却只比寻常仙人稍强些。
人带出去了,清姬看着他,点了点头:“这才像个样子,跟我走吧。”
莲塘乃是王母瑶池的一部分,与万芳园一起,育无数水中、地上奇葩仙草,每隔百十年便有仙种化为仙子。这些仙子根脚更是不凡,多有身带异能的,皆被引入天后宫中,有留在天后跟前侍奉的,也有入了前朝的,无论如何,皆是一步登天的。
清姬也只是外头的侍女,靠近天后居所便将新来的仙子交给了里头的姐姐。她垂着头,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衣摆,眼睛里流露出了几分同情。
天后正与长子长媳说话,听说莲塘来了新人也不在意,只随便挥了挥手。
但这宫女还没走,便又进来了一个:“娘娘,陛下直接来把人带走了。”
天后微笑道:“带走便带走吧。该是陛下查知了什么异动,知道这新来的有些特异之处。”她依旧瞧着长媳,“莫怕,你脸上的……”
“轰——!”
一声惊雷响起,仙界地面颤动。
仙界如何会有地动之事?天庭内外,众仙皆惊。除了职司所在,不得擅离的仙人,其余有资格进入仙宫的仙人,都集中到了仙宫的广场。
苹果醋正在瑟瑟发抖,因为……他貌似是到了小月亮的元神里了?而且这世界像是卡壳一样,本来进到世界的瞬间就应收到的剧情,他却收得断断续续的,一直到小月亮被仙帝亲自带走,他才终于收齐了——两个版本的。
主角就是当初他故事里的渔女转世。剧情设定,她是百世善人,上一辈子死的时候,发誓再不做好人,这一辈子就成了个恶毒流的绿茶女主陆白鸢。
却偏偏因为她之前百世所积累的善缘,得到了众多宝贝,其中就包括因果镜。
拿着这面镜子,陆白鸢更是要找所有亏欠过她的人连本带利地还债。
她头一回让即将飞升的大黑鱼把蛟身都给她的理由是:“若没有我当年护你,救你,你已成他人盘中餐,哪里有今日的造化?你这一切,就该都是我的。我大方些,不拘你魂魄,自此你我孽债两清,你可清清爽爽去轮回。”
原著里,功德鱼是与陆白鸢讨价还价的。陆白鸢最后要了他两片鳞片与半根角,后来功德鱼成了她的后宫之一……
可敖昱这条大黑鱼却直接答应了:“好。”
他这一声应,便直接剥离了肉身,顷刻间,便将积累的一切都倾注给了陆白鸢。
但是,有个问题。
初期的大黑鱼,是个小白。
他走功德道,走了不少弯路。功德道就不该是天生地养的“畜生”走的,走这条道的,一般是“圣人”。或至少也得是有一定道行的,是对世界已经有了稳定认知的存在,这是看似最容易却也最艰难的一条路。但敖昱机缘巧合,一开始就掉进了功德道的坑里,只能一条道走下去了,然后就走歪了……
若非小月亮点化,他就奔魔道去了。
即使如此,他前期也积累了许多孽债业力。
业力和功德,不是1+(-1)=0这么简单的。用功德去抵消现存的业力,业力还会生。反之,用业力去消融功德,功德也同样会再生。
就如种下一棵树,若任由这棵树成长,会有依靠着这树生长繁衍的鸟兽昆虫,会有在树下遮阴休息的行人。便是树倒了,腐烂的身躯也会回归大地,或被砍伐的材料会成为人类的栋梁、家具、柴火。只要树的痕迹在,它就会产生各种点滴的影响。
第249章 (捉虫) 两人聚首……
249
“人道”, 并非只代表“人”,而是跳脱于天生地养的野性物种的。
人道的恩仇善恶,比动物彼此之间的生存竞争复杂得多。甚至有些时候, 今日的业力孽障, 来日化成了功德祥瑞。
有些事永远都化解不开, 只能一点点去磨,随着时间让它们一点点改变、消磨。
可陆白鸢和敖昱的一句话,把所有功德和业力, 都接过去了。
敖昱做了手脚, 给陆白鸢的功德,是截止当日为止的, 只有表层。给她的业力,却连根子一块儿递过去了。
——都言金莲圣且洁,谁道莲藕泥中藏。莲叶接天泛碧海,功德池下隐孽债。
陆白鸢当时匆忙收起龙身, 又得千里功德莲池, 狂喜之下收拢无忌, 待发现功德里裹着的业力, 已然迟了。
敖昱脱去龙身,却顷刻便得功德加持,肉身重铸成了一尾小金鳢, 归于干涸后复又充满的功德池,这一回, 池中可就是真正的清清静静了。之后虽也有丝丝缕缕的污泥, 却也不算大事了。
敖昱等于是大佬重开游戏二周目,还是在原账号上重开的,他失去的只是原账号当前的“金钱”和欠账, 可技能等级与人脉,以及事业都在,那这来钱可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苹果醋:当初还觉得大黑鱼自戕还债有点惨,现在才知道……可怜还是可怜的,但能让大黑鱼可怜的,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轰隆隆!”
仙界大地再次震荡,苹果醋的注意力也被拉了回来。
苹果醋一直没敢说话,因为他不确定,小月亮到底有没有记忆。从小月亮有意识开始,边上就一直有人,万一他说话,引小月亮露出一二惊异之色,就太危险了。毕竟,这仙界的可都是老怪物。
天帝此刻正不顾忌旁人在场,拉着小月亮的手。
懵懂的小月亮就被他拉着走到了宫殿之外,只见东边的天空,渐渐从蓝变紫,又被彻底染成黑色。
琅寰天宫的广场上,都是有职司的法力高深的仙家,此时他们却突然一起发出闷哼,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还有些修为低微的仙侍直接晕倒,因他们听到了从东边传来的沉闷吼叫。
吼叫声停歇后,有些身上仍带伤痕的仙家彼此对视,他们正是敖昱那一边的,谁想到金鳢老祖刚刚升上仙界,便因大不敬让仙帝给收了,到底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他们属于参与不深的,只受了刑。其余仙家,及那日被老祖带着偷渡过来的,都给押在了监牢里,都排队等着抽去仙骨,打下凡间。
此时都怀疑是老祖,可没人敢多说,连欣喜都不敢露出来。
至于之前阻击敖昱的,现在则慌得多。
“那不是仙魔战场所在吗?”
“果然是魔龙灭世!”
“陛下!”“陛下来了!”
众仙家虽然惊慌,却还是规规矩矩躬身行礼。恰好天后也带着大儿子与儿媳来了,陆白鸢和太子看见仙帝抓着一个男人的手,也是一愣。还是天后仿若不见,只与仙帝行礼,方才让他们匆忙一起行礼。
就在万众低头的瞬间,人们的耳朵里听见了“咔”的一声,就如蛋壳破碎。
“啊——”有人好奇抬头看去,原来是东边的天空裂了一道口子。
“咔、咔咔!”这口子越裂越大,直到琅寰天宫的上方,这才停住,但不向前蔓延的口子,却在朝着两侧裂开。有黑烟从里头流淌出来,不大一会儿,就形成了一条横亘天地的黑色瀑布。
仙界更乱了,本来在外头没资格进来的小仙也朝着仙宫涌来。
“陛下,那天空中流出来的,乃是魔气!”
魔气这玩意儿可以理解为被污染的仙灵之气,下界也有,却没有此时涌进仙界的魔气这般纯粹。远看着只是黑色的魔气,近看却有无数哭、笑、疯癫的鬼面,这是魔头。仙界寻常小仙碰到根本难以抗衡,往日仙界的所谓魔灾就是一二这种玩意儿从神魔战场涌出来。任何一头小魔头若到了下界,便是一界倾覆的大难。
仙帝终于把小月亮的手松开了,他双手一托,掌心中多了个玉卵——此物乃是混沌天,相传乃是仙帝取一个尚在孕育的小世界炼制而成,那小世界未曾湮灭,尚在运行。
“混沌天中藏天地,自有乾坤反掌间”
也正因仙帝掌控一个小世界,方才能从中获得源源不竭的功德。
此时仙帝祭起混沌天,功德金光仿若金水冲天而起。遭了魔气的小仙立刻被金水覆盖,治愈了身上魔气侵蚀的伤痕,倾泻而下的魔气瀑布也让如潮的金水堵回了天上。
众仙正要叫好,包括琅寰天宫在内,整个仙界再次震荡了起来,且这次随着震荡,仙界开始倾斜。
悠长的龙吟,再次从东方传来,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一路上滴滴答答着不知名的东西,从东方飞来。
熟悉间,这团东西接近,众仙才看出他也是一条龙,却是黑龙,且绝对不是敖昱。他比敖昱大得多了,一个脑袋就有整个仙宫大小,且……他伤痕累累。他滴滴答答掉落的,是更加粘稠的魔气,还有他不断崩溃的血肉。
有些人想到了仙宫大殿前,那段廊柱走廊上的壁画。
“原来魔龙说的是这条?”“镇压在仙魔战场的魔龙?”
“他叫什么来着?”“不知道……”
一直冷静的仙帝,直到此刻脸上方才露出几分惊慌。
他扭头看向小月亮,神色间带着几分不甘,却终究道:“你去迎战。”
“怎么让他去?”“他是谁?”
小月亮眨眨眼睛,看似是不懂迎战到底什么意思。仙帝又道:“飞上去,与他作战。”
小月亮这才退后一步,他身上蓝紫光华浮现,孔雀蓝的甲胄撑碎了灰扑扑的神仆衣裳,他脸上又出现裂痕,遮掩了他容貌的面具寸寸碎裂,光华闪烁,一顶蓝紫小冠将他的乌黑长发稳稳罩住。但待光芒褪去,众仙这才发现,这位陌生仙子的这一身战甲,其实处处裂痕。
“他到底是谁?”众仙彼此对视,倒是也有仙家眼中并非疑惑,却都是年岁悠长,轻易不再露面的老祖宗了。
小月亮化作一道紫色流光,朝着黑龙飞去。
苹果醋趁此机会嚎叫了一嗓子【小月亮!那是你家大黑鱼!你道侣!】
瞧着小月亮差不多脱离了仙帝的控制,苹果醋才匆忙一嗓子喊了出来,同时把过去小月亮和大黑鱼的相处弄成一个压缩包,瞬间塞进了小月亮的元神里。
压缩包就弹回来了……
苹果醋正绝望,却听见了一声低低的笑声【看来,一直以来就是你这个小家伙陪着我们】
【啊?啊啊?】
小月亮飞了上去,却非搏命,而是径直扑到了大黑——龙的额头上,他们俩的大小,就如一颗芝麻落在了西瓜上。黑龙的龙鳞远看是浓重的黑,近看却能依稀分辨出金的底色。他一落便坐了下来,用手轻轻抚摸着黑龙的鳞片。
黑龙未曾急着离开,他在朝下看着。
“尊、尊者!我等愿追随尊者!”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八成就是尊者啊。
这仙人喊出声便朝着敖昱飞去,他咬着牙,就怕其余仙人,尤其是怕仙帝找麻烦。确实有仙人动了手,可黑龙只鼻孔喷了一口气,那几个手欠的家伙便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有他带头,其余仙家也赶紧飞了过去:“尊者,咱们还有人被关在了仙牢里。”
“斩仙台那里也锁了人。”“不渡津也有。”
“某某仙人的洞府里,关了我十几个后辈。”
“我有朋友被关在那边了。”
龙从云风从虎,黑龙在天空中的这一阵儿,便有层层叠叠的云朵聚拢过来,白、灰、黑、紫、红,朵朵分明,色彩斑斓。随着这些仙家告状,黑龙只在天空中轻微动了动,这些只是他刚刚收拢的云,便化作一条条色彩各异的云龙,随着告状的仙家所指,向着仙界各处冲去。
轰隆隆的声音在仙界各处响起,倒像是过节了。
只是天上的众仙兴高采烈,地上的众仙面如土色……
不多时,云龙载着人飞回来了。黑龙也就此转头,只听噼啪一声,他带着如此多的仙家,就此消失不见了。
被敖昱带走的仙人们,正在快乐认亲,外带叽叽喳喳地骂人。不像是仙人,倒像是受了委屈,好不容易逃出魔窟的寻常人。
小月亮朝后坐着,撑着下巴看他们,从对话中大概明白了,来的也不一定都是大黑鱼的世界飞升上去的,但也是志趣相投的人。这里边甚至包括那几个给小月亮换衣服的仙侍,以及说他丑的清姬。
这群仙家只顾着高兴了,甚至都不看看,这一片黑暗的,他们到底要去哪儿。
【请、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苹果醋怯生生问小月亮,他刚发现,原来对小月亮他还是很敬畏的。
【给】这次是小月亮给了苹果醋一个压缩包。
恰在此时,众仙家发出了惊叹,因为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颗灵气浓郁,郁郁葱葱的星球。
——这是一个灵气宇宙
每一个小世界,依旧是星球状态,但因为灵气、修行的存在,这里的文明发展后,无需机械的力量,就能衔接同等力量灵气水平的世界,产生了小世界之间的重叠。
仙界,也并非单独的星球,而是灵气浓郁到引起质变的这个宇宙中的一片小区域。
这里有着天然的结界,若想从外界进入,必须拥有相匹配的能力。
最先占据了这一片“仙界”宇宙的仙人们,说白了也就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建立了天庭。
整个天庭给后来的飞升者增加了更多的难度,天堂中的强者则对弱者实行了管束。
这也不能说是坏事,当“人”大量聚集,就必须建立起组织和规矩,否则弱者只会更凄惨。
方才发生天裂的所在,其实该说是“天庭星”,乃是仙气最为浓郁的仙界中心之所在。它只有一颗星球,却居住了超过九成的仙家。
这一路上,偶尔其他仙家也会指出某处仍旧有被困的自己人,敖昱也都动了手。
他们仍在仙界之中,这里也是众仙家熟悉的区域,但是,这颗新出现的星球却没人见过。
当他们进入这颗星球时,这地方的仙气浓度可不比天庭星低。
“尊者,你到底是谁?”
同一时间,无数仙家也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仙帝。
仙帝道:“他并非妖魔,而是……上一任仙帝。”
“!”
仙帝与人间的帝王不同,人间帝王尚且有寿数灾劫,也有修功德道铸金身的,但一个帝王很难做到让举国百姓全都满意,且百姓的要求可是不断升高的,一旦遭受怨怪,功德道就要破了。
仙帝却不同,那个位置就是大功德的位置。
因为仙界既是修行者所向往的所在,也是这片宇宙最危险的所在。此地挨着仙魔战场,仙帝坐在那张椅子上,就是要率领全部仙家,对抗魔族入侵的。换言之,他只要坐在那儿,救世的大功德就时时刻刻都会叠加在他身上,简直是寿数无限。
这样一个位子,竟然有两任?
怎么会有两——
众仙家想到了那黑龙从何处而来的了。
仙魔战场!
他们到了仙界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告知神魔战场如何危险,可最近的漫长岁月中,还真没谁经历过仙界传说中那惨烈的战争,只偶尔有小魔从那边跑过来,惹来众仙家的围攻。每每遇到此事,众仙家都笑曰“仙器打蚊子”。可笑归笑,让旁人去打,他们却也是不打的。
仙兵仙将,只有刚上来的小仙去当,因为……仙器打蚊子,也不时有小仙陨落的。这蚊子,还是很危险的。
也有仙人好奇去过仙魔战场,但那边魔气氤氲,寻常仙人难以靠近,只看了个轮廓,就退回来了。
“是,众卿未曾想错,千万年来,仙魔战场的平静,全赖先代仙帝舍身为祭。”
众仙哗然。
第250章 (捉虫) 小小小的小月……
250
“那、那怎么先帝不在仙魔战场待着了?”
“先帝离开……仙魔战场会变得如何?”
仙帝闭上了眼睛, 天庭又开始了频繁的地动,咔咔声传来,之前被仙帝堵住的大裂缝开始向两侧蔓延, 虽然没有之前的裂缝那样来势汹汹, 但也有魔气点点滴滴地, 向外渗透着。
此刻敖昱所在的星球,竟也有一处宫殿群落,比起天庭的规整大气, 此处的宫殿与山林湖海相融, 覆盖了三分之一的星球。
黑龙在海中的一座宫殿上方停下,化为人形便投入了宫殿, 是小月亮回答的众仙家。
比起天庭星的那群,这里的仙家年岁更小,此时听小月亮说来,更是一脸惊异。
“那、那我们此时正在何处?”
“旧天庭, 就叫金鳢星吧。”
“那您是……”
“钺息, 月亮神。”
“这金鳢星的月亮神?”
“金鳢星没有月亮, 我原本只是下界的月亮。”小月亮笑了笑, “你们各自寻了住处去吧,规矩照常,安心过日子吧。”
语毕, 他也投入了下方的宫殿。
寝宫深处,大黑鱼闭目平躺在一张床上, 小月亮走过去坐在床边, 伸手就把敖昱衣裳给扯开了。苹果醋还以为自己要进小黑屋,但眼前的情景比小黑屋更让他想尖叫。
大黑鱼的胸膛处有个巨大的黑色伤口,十字形的疤痕外翻着, 像是胸膛被刺穿豁开后,又被高温灼烧过的伤口。小月亮抬起手,看架势是要将手放在伤口上,却在中途就被敖昱抬手拦住了。
“大黑鱼,让我……”
敖昱摇摇头,遮住伤口,抬手把小月亮抱在了怀里。
小月亮叹息一声,乖乖在他怀里躺好。
【小、小月亮……】苹果醋更慌了,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看我给你的记忆】
【好的好的!】
怪他,就顾着看新鲜了,最重要的竟然忽略了——跟着大黑鱼躺平久了,紧迫感都消失了,现在大黑鱼状态明显不对,得把紧迫感重新拾起来!
小月亮塞过来的记忆,视角当然是小月亮的。
小月亮的年纪原来很大很大了,他是久远之前某个小世界的月亮。
世人赞月,多言其美。其实月亮是多数世界的第一层保护,即使科技世界,月亮上坑坑洼洼的陨石坑,也代表着祂的功勋。
小月亮的月亮已生灵智,在一次保护自己小世界的战斗中,与来进犯的大魔同归于尽,只留了一点灵识附着于最后残存的一块石头上,坠落到了地面。
当时地面上的人类刚刚开始修行,只有一个部落的首领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寻到了这块形似斧钺的美玉,将其起名陨兮,世代祭祀,以示感激。
过了九百多年,小世界已又捕捉了一块路过的陨石,有了新月亮。当初祭祀小月亮的部落,倒是绵延至今,还成了一个小国,只是收起小月亮时,文字还未成型,且小月亮的真实来历也在口口相传中,早已被歪曲。
只说是当年月神与外邪争斗,武器崩落了一块儿。
因此,小月亮的名儿变成了“钺息”,又因为世人皆赞月亮之美,这玉上渐渐映出了一张闭目美人脸。因此祭祀他的这一国又称呼其为美人玉,这倒是更加深了他“美人”的一面了。
后来,有一代君王竟然在祭祀中,一眼爱上了小月亮……
闹着要取月美人为王后,自然有人站出来道,这玉璧怕是让邪魔外道附身了,该毁去才好。
正邪相争,莫说是这一国的国人,连其他国家的人,也都在好奇这美人玉是何等模样,还没睁眼就引得一代雄主失了分寸。
就这样闹腾了一年,小月亮这玉璧上,真的生出了丝丝缕缕的妖气,他的双颊露出淡淡红晕,闭着的双目竟也有了动静,短短一年已经是半合双目。
“必要毁了玉璧,这要是让他睁开了眼睛,便是大妖出世!天下不安!”
君王虽爱美人,但总算还有些理智,确定了其是妖怪,也不敢再留。
眼看小月亮便要被做法毁掉,天空一道清光降下,卷走了玉璧。
原来当时仙界与下界还是有联系在的,敖昱常常会在无聊时巡视各界,这次看见了小月亮。
“唉……再差几十年就满千年了,却被人的贪心坏了道行。”敖昱将玉璧托在手里,一挥手,抹去了妖气,只他双颊依旧翻红。又用手指一勾,勾出了小月亮与他那一方小世界的因果线,“新月代旧月,何必做绝?你可愿意彻底脱身?”
他话音刚落,手上的因果线便断了。
他因那方世界的凡人祭祀而生灵智,却也豁出性命一次次护卫小世界上的生灵,一朝陨落,也是小世界中的凡人继续护他不至魂飞魄散。
但是,他们有新月亮了,新月亮不想钺息重新苏醒,凡人也早已遗忘了过去月亮的功德,只以为月亮就是月亮,便是连面对钺息时,也只顾着贪图他的美色,以至于被香火熏染的钺息,竟然桃花孽缠身,险些化为艳妖。他过去的一世功德,顿成笑柄。
小月亮虽然还不能交流,但意思很明确: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
敖昱随手一抛,钺息落在了莲花池……的一片大荷叶上,玉璧上的美目微合,长长的眼尾几乎飞出了玉璧,光线稍变,玉璧的艳色渐渐变得柔和,如人小憩。
莲池乃是当时的仙界最为清正之所在,敖昱没让钺息沉入水中,也没让他靠近了荷花,就只让他在层层叠叠的莲叶中间,彻底涤荡掉侵入的桃花孽。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月,一日,敖昱又在莲池旁边探看人间的各处小世界。突然,他睁开眼,看见有个拇指大的小人儿用莲叶裹在腰间,正站在他面前的几案上。
其实小月亮也是看见敖昱来了,一时激动这才突然化形的。此刻间敖昱醒了,他这才想起身上只有忙乱间扯下来的一块莲叶,转身就跑,结果一脚踏空,跌下了几案,却是落在了云朵里边。云朵飘啊飘,把小月亮带到了敖昱面前。
小月亮毕竟是个战神出身,虽然心里害怕,可还是站直了对敖昱行礼道:“钺息谢过上仙救助之恩。”
敖昱歪头看着他,这小不点是真的可可爱爱的。
他挥挥手,从身后漂来几块布料,剔透柔软的鲛绡,炽烈灿烂的孔雀锦,繁复璀璨的天女绸,氤氲层叠的雾妖绫……
“给你做件衣裳吧,要什么样儿的?”
小月亮眨了眨眼睛,他虽险些被害,却终究还是蛮荒出身,对客气还所知甚少,自有一种淳朴的天真——敖昱送他,他就要。
小月亮瞪大了眼睛,仔细找个自己最喜欢的。
“要那个。”
他小小的手指头指向一个方向,可那方向却恰好什么都没有。原来是小人儿被满室的华彩耀花了眼,错将外头的一片紫色晚霞也当成了布料。
“啊……我选错了。”敖昱挥手,布料散去,小月亮才红了脸。虽然白送了他就要,可要第二次显然也是不对的,“没事儿,荷叶挺好的。”
敖昱却笑道:“你没错,钺息眼光独好。”
他抬起手来,虚无遥远的晚霞却如近在眼前的布料,让他缠绕在了指尖。化为了一匹流淌于地面的紫色绫罗。
“钺息想要什么样子的衣裳?”
“仙人身上的衣裳就行。”
“……”
“仙人,怎么了?”
敖昱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点了一下小月亮的头:“童言无忌。”
小月亮捂着头:“?”
这种回应,意味着他刚才说错话了,他说错什么了?
敖昱已经手指轻动,已经做好了衣裳。他将人放在几案上,又拿过笔筒,化作一间小房子,这才将衣裳递了过去。
“穿不上,或穿着难受,不要硬套。”
小月亮:“??”
一件衣服,怎么还有这种问题?
小月亮迷迷惑惑拿着衣裳进屋换上了,未曾出现什么难受的事情,里衣外衫都合体得很,他光着两只小脚丫,快快乐乐地跑了出来。
敖昱看着那两只比他小手指的指甲盖还要小的脚脚,道了一句:“晚霞摇摇藏白鸭。”
这倒腾的两只脚,真像是两只白鸭子,在晚霞织成的衣摆下蹦蹦跶跶。此情此景,倒是难对出下半句了。
小月亮停下了脚步,拽起下摆看了看自己的脚,仰头看着敖昱:“晨光曳曳映……黑鱼。”
眼前这位仙人是条龙,虽不知具体的威能,但他压着气势,却依旧有龙形的烟气光影在他背后摇曳,这是力量过强的映射。
可说金龙,和白鸭不衬啊。而且对比小月亮自己,可也太没气势了,所以就配了个黑鱼。
敖昱一愣,怔怔看了小月亮片刻,把小月亮看得忍不住躲到了笔架后头,只露出小半张脸,好奇地看着对方。敖昱却忽然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舒朗豪迈,不含恶意,小月亮听在耳中,也知道他并非是嘲笑自己,不由从笔架后出来,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钺息,我叫你小月亮吧。你可知道,我身上所穿,乃是仙帝章服,你方才说要与我穿一样的衣裳,这要么是要取而代之……”
“啊?不不,我并无此意,我只是随口一说。”
“我知道,但有些事,实乃天意。还有另外一个存在,也可与我穿一样的衣裳。”
“谁啊?”
“君后。”
“君……与你成亲?”小月亮皱眉,看看自己又看看敖昱,“蚂蚁配大象吗?如何配?”
“哈哈哈哈!不急,慢慢来。有朝一日,你若喜欢,便做我的君后,若不喜欢,就做我的战神。”
“好!”
敖昱就多了这么一只……小月亮。
他是敖昱的桌宠:笔筒变成小房子后没有变回去,毛笔给小月亮变了家具,笔架变成了有假山的小院子,笔洗成了个热气氤氲的温泉池子,但小月亮还是常常跑进莲池里头去玩耍。
“幸好我这儿水里的都是些灵物。”敖昱从外头回来,便看见小月亮在温泉里泡汤,他每次去莲池玩耍,不小心让灵物吞了,就会跑回来沐浴。
小月亮吐了吐舌头,敖昱手上一摆,各式各样不知名的果子洒满了桌面,小月亮欢呼一声,裹了鲛绡就从温泉池子里跳出来,奔向果子们。
敖昱便撑着头看他抱着大果子细细地啃,偶尔还会伸手帮忙把他的长发理顺,或给他递个果子。
他也是敖昱的茶宠:敖昱喜欢饮茶,不过他的“茶”是很宽泛的能够泡水的植物。所以,敖昱的茶,酸甜苦辣咸什么味道都有。
敖昱的茶几上,现在多了个小小的位置,他喝茶,总会给小月亮小小一杯。
这次也一样,吃完了果子,自然就要喝茶。小月亮一口下去,脸就皱了起来:“这种又苦又辣的是什么东西?陛下,为什么你最近带回来的茶,味道都怪怪的?上次是酸酸咸咸的。”
敖昱挑了挑眉:“当地人称此物为‘罗科’,称其可提神。且此物确实于修行有些益处,味道还是很有趣的。”
“是吗?”小月亮脸上的皱消失了,但嘴还是嘟着的。
可这么不喜欢的东西,他还是一口一口喝光了,没有浪费。
这也是蛮荒带来的习惯,艰难的生存中,一点一滴的资源,都该珍惜。
见他放下茶杯,敖昱这才递过了一块糖果,刚还嘟嘴的小月亮立刻便笑了,抱过来咔咔地啃着——虽然不浪费,但还是吃好的 更开心。
他更是敖昱的小宠。
敖昱在家时,常常会坐在那儿观看各界的情况。每当这个时候,他会把小月亮叫过来,给他看,给他讲。偶尔,敖昱会因为收到了其他仙人的邀请而离开。
敖昱的这个仙帝,不似后来的仙帝那般端坐高台,他和其他仙人的地位,相对平等得多,但是,那时候的仙人也没有后来这么多。
在小月亮看来,敖昱是真的闲啊。
“陛下,您总是坐在这儿,您的工作是什么啊?”人间的帝王尚且要日日早朝,处理政务,仙界的帝王,统领万千世界,如何就这么闲了呢?
250-260
第251章 (捉虫) 小月亮的旧世……
251
“我的工作, 就是平衡。”敖昱回答小月亮。
“平衡?”小月亮指着他们刚刚看到的那个世界,“可你也没有去帮忙这个世界啊。”
这个世界里,洪水、干旱、蝗灾、恶鬼……灾祸横行, 不只是凡人, 众生皆苦, 如坠炼狱。
“他们自己就能够帮助自己了。”敖昱动了动手,加快了那个世界的时间。
修士、妖怪、凡人,携起手来重建清明, 修士开宗立派镇压邪魔, 妖怪建规立矩正邪分明,凡人建国开朝重归盛世。
小月亮皱了皱鼻子, 世界如今是好了,可在过去的百多年间死伤的生灵,难道就可让他们随风而去了吗?
“盛极必衰,历代皆有。这也是自然的平衡。”
小月亮眼珠转了转:“这倒是……不过我的世界国家众多, 你落他起, 弱者便被攻伐, 反而没这么严重的情况。那陛下你要帮的不平衡, 是什么?”
“如你的事儿。你有大功德在身,却险些沦落污泥。这就是我要动手的地方了。”敖昱叹气,“我若不出手, 让当时的你开了眼,你就是个生来便是魅惑天下的艳妖了。”
小月亮咔咔啃糖的动作没停:“不会的, 谁敢靠近, 我就打谁,大不了就是,战到力竭, 死了便罢。”
因为啃糖,他说话断断续续的,但吐字倒是清晰。
敖昱笑了:“小家伙,就是这样才麻烦大。说句难听的,你若是真的妖孽,只为了勾引气运子,吸功德气运,反而轻松,影响不大。你生来清高傲岸,无拘无束,众生见了你便都会陷入求而不得的苦情中,再没有了上进的心思,尽皆郁郁,就此沉沦。更何况,这一切皆非你修行的正道,不过是凡人的臆想,又兼现任月神的恶意引导,趁着你沉眠时,乱了你的道,你到时候可是大冤屈。”
敖昱轻轻点着小月亮的额头:“这带来的不只是一点的不平衡,而是多方面的。继续发展下去,必定要闹了个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可这些孽债都要着落在你的头上。届时,受尽不公的小月亮必定怨气冲天了,必定要诞生一个大魔了。”
“咔!”小月亮顿了一下,很迷茫道,“现任月神也动手了?”
“它给祭司下了谶语。”
“……怪不得。可为什么?我就剩了一点点。时间长了,凡人彻底忘了我和月亮的联系,我也就是个玉石精怪罢了。”小月亮用一点点的手,比画了一个更小的一点点。
现在都把他当成月神兵器的一角了,再过一段日子,怕是就要将他说成是祭祀月神雕刻的礼器了。再过一阵儿,更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了。
“因为它是假货。”敖昱在小手指头上点了点,“还是个顶替了你的假货。祂得到的一切,都是继承自你,可你虽缺损,却依旧是这一切的正经主人。即便不能害了你的性命,也得将你污到彻底。”
小月亮歪着头想了想:“可我……回不去了啊。我明明已经开始走别的路了。”
他还是不明白的,他只剩下了丁点大,作为月亮来说,他已经彻底“死”了,他无法继续履行职责了。后来者拿走了就都拿走呗。若没有这突来的变故,他可能真成了那国家的护国法宝了。
敖昱笑了:“若这世上的众生都如你这般,那我才是真正的无事可做了。”
两人未再谈论这个,敖昱依旧带着小月亮看着水镜。
万千世界,同时同刻受到不公待遇的人,难以计数。有一世悲苦的,有丢了性命的,也有因此入魔成鬼,为祸一方的。可敖昱都没出手相帮,看来这在他的眼里,也都是“凡人自己能管的事儿”。
小月亮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糖果都不吃了。
“你做月亮时,没见过这些?”敖昱反而越发奇怪了。
小月亮于生了灵智的日月星辰里,算是年纪小的,但是,这个年纪小也是漫长的年纪了,他是看着自己星球的人类从茹毛饮血走到建立国家的。人类从站起来的那一天开始,哪里就有纯善了呢?
“见过是见过,但能帮的,我都帮了。”
月亮并非天黑才升空,从新月到满月,月亮升空的时间是不等的,小月亮也有白天看见人类的时候。他也见到过很多善恶,最初他的小世界里,甚至还没有“善恶”的定义,小月亮只是本能的喜欢一些,厌恶另外一些。
他会用光芒引导喜欢的,用黑暗蒙蔽讨厌的。
敖昱道:“你早生灵智,便是因为与人接触频繁。也正因为你的出手,你那世界的凡人早期恪守道义,极少有越轨之行。也因为你,第二个月亮才来得那么早。且害你之心甚重。”
“我做错了吗?”
“你没错。”敖昱用手指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干脆,我们来看一看你的旧世界吧。”
小月亮的旧世界……很不好。
即使没有了美人璧,世界依旧一团混乱。
那位君王又找了个“其目极似美人璧”的美人儿,宠信其父兄,无视群臣,以至于朝堂混乱。
不多久这国家便被其他几国联合灭了,那美人儿也被其中一国的君主夺走。
可这夺了美人的国家,也收到了月神谶言,说此女祸国,君臣的对峙再一次上演。
小月亮:“赶紧彻底掌控月亮的职司才是正经啊……我都不在了,为什么还要害她呀?就因为她像我吗?”
小月亮这是自问自答了,因为事实也确实如此。
敖昱道:“恶毒的蠢货罢了。”
小月亮原本的国家亡了,那抢走美人儿的国主唯我独尊管了,不愿听群臣之言。美人儿的父兄已都给杀了,她只为了保住自己孩子的命,这才曲意逢迎,倒是没外戚祸国之事了。国君一次外出打猎,他的皇后闯进美人儿宫中,将其与一双儿女都杀了。
国主归来后大怒,把皇后也给杀了。他动手后,也有些后悔,将皇后厚葬。看他与皇后的嫡长子,以及皇后一族却暗藏恨意,终于发动兵变,将国主给杀了。他却未能掌权,因为他的弟弟们不服他,在各地叛乱,意图夺国。
这等好时机,其余国家如何能放过。
又一个大国就此分崩离析。
自此之后,乱世彻底降临,处处都是背叛,处处皆是战火。
“完全是这个月亮的错!”虽然已经弃了这个世界,可到底这是自己护佑多年的地方,小月亮越看越气。
其实月神根本不会预言,这是大神通,哪里是这个小小世界的月亮能做到的?过去小月亮也下过谶语,但那不过是因为作为月亮的高高在上,看到了更多的真相,因此可以得到一个更久远些的结论罢了。
可这个月神完全就是以自己的好恶在乱发谶言,祂不喜欢谁就说谁祸国,谁给的供奉让祂喜欢了就说谁是福星,祂才是一切乱世的根子。
“……这也是你的错。”
“我?”气愤中的小月亮刚要反驳,忽然闭了嘴,片刻后,他道,“对,是我的错。”
这里的凡人从亘古时便信仰他,到了现在这信仰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哪怕月亮换了人,也依旧虔诚地相信着。
敖昱道:“这和人间帝王的情况有些类似。许多百姓臣子身处当时,总觉得皇帝是好的,坏的必定是旁人,是奸臣与奸妃。而皇帝呢?遇到一个明白事儿的还好,遇到一个糊涂蛋,自然只会随自己的喜好行事。”
小月亮嘟嘴:“还不如皇帝呢。寻常凡人哪能想到,月亮还能换呢?这后来的月亮害人,还是踩着我扎下的根基去的。”
这二代月神觉醒得早,全赖下界早已经形成了一套成熟的祭祀礼仪。且当时月亮消失了几十年,这期间洪水泛滥,山崩地裂,百姓惊恐,祭祀越发频繁。
可他们不知道月亮陨落了,一部分以为月亮正在与邪魔争斗,另外一部分觉得是有人激怒了月亮,让月亮躲起来了,所以他们的祈愿对的是“天上月”。
天道也倾向再找一个月亮,便抓了路过的陨石。
新月亮方才上位,便坐拥功德信仰无数,初生的祂毫无忌惮,完全以自己喜恶行事。
天下一片大乱,祂也不觉得难过,因为对祂的祭祀并未停歇,反而多了——各大势力都渴望月神能证明他们的正统。
月亮也并不吝啬自己的回应,直到高高在上的祂,看出某方出现了明显的颓势,这才将其抛弃,给其他各方增加回应的力度。月亮神赐、神异、公正之名,反而越发响亮了。
小月亮却看得越发难受了:“这样还不算是不公吗?”
“将你救出后,就没什么不公了。月神过上些年月,会遭反噬的。”
“过上些年月……”就和其他发生混乱的世界一样,小月亮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是小事儿,仙帝就不能管一管了?”
“我管了月亮,是不是要管人间帝王?我管了人间帝王,是不是要连各界百姓也都管起来了?”
“为什么不行?”
敖昱后仰躺在了地上,一只手撑着脑袋道:“太累。”
“……”
“人间帝王也没有事事躬亲,事儿闹大了再出手,反而能得到百姓一句‘陛下英明’的赞叹呢。”
小月亮脸都气鼓了,直接回去他的小房子了,后来他想一想,还是觉得烦躁,小房子都不待了,躲进了莲花池,被灵物们不小心吞了又吐出来,他也不回来。被灵物们裹进气泡里,顶来撞去,他也闭着眼睛,当在按摩。
“唉……”
该是敖昱心疼了吧?他亲自伸手,把小月亮捞了上来。小月亮裹着一片荷叶,连喜欢的各式衣裳都抛弃在了小房子里。敖昱不用法术,而是用一条软软的汗巾,将小月亮细细擦干净,又拿来一块紫色的绒布,把他裹成了个紫团子。
“来,我们来看看,由我来插手的幸福世界吧。”
闭着眼睛装木雕的小月亮立刻睁眼了,大眼睛灼灼地看着敖昱。他们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小月亮坐在敖昱肩膀上,下方还是小月亮的世界。
敖昱挥手间,所有人的动作当即停止,那既调皮又贪婪的月亮也被束缚了神魂,与下界没有了任何的联系,只能按照规律,映照着大地。
当人们重新动起来后,他们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条线,它名“命运”。
在此之前,他们一生的善恶因果都已刻了上去,不需要认字,只看一眼,里边的事儿就都浮现在了脑海中。许多人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自杀了。
——他们做的一切,神明都知道。
也有人以刀指天,咆哮着:“不是来世偿还吗?那就来世——”
话音未落,执迷不悟者,便死在了当场。
过了些日子,各地都发现了刀山地狱与油锅地狱,凡是心无畏惧、忏悔之人,皆在此地受刑。他们不知道,受刑者中,还有他们现在月神的神魂——这家伙自然有一种纯真的鲁莽,就如被宠坏的孩子,祂根本不理解“错误”这个词,只会一味索取。被困后,就如野兽一般咆哮嘶吼,意图冲出结界。
君主、官员与权贵,也都看到了自己的罪过,匆忙赶去祭祀,一阵风却掀翻了祭坛,众人非但没有得到宽宥,自己的命运线上,还多了一笔“淫祀(过度的,不合礼制的祭祀)”的罪过。
“身在其位,便某其职。”
但敖昱倒是没让他们瞎猜,而是给了众人一条神谕。
小月亮高兴了,人们变得守规矩了,因为神在看,因为受罚不是看不见的下辈子,他们看得见,甚至有些地方夜深人静时,能听见受罚者的哀号与惨叫——别说是人了,就是住在附近的蛇虫鼠蚁,也跑了个干干净净。
战争停止了,当权者开始宽厚温和地对待百姓。
修行者也开始远离凡人,专注于修行上。
可是水镜中的世界快进了只几十年,小月亮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世界正变得很古怪。
第252章 大黑鱼的来处(上)……
252
原本战争中的世界, 已经出现了数个足以称霸的大国。
可是现在,世界反而在和平中,开始分崩离析, 且不只是刚刚建立的大国崩, 那些长期稳定的小国一样在崩。
对国家来讲“过度征税”是一种罪过, 这点是没错的。这个时代民众缴纳的税收除了支撑国家支出外,还要支持王公贵族的奢侈享受,这就是搜刮民脂民膏。
不让他们搜刮, 让他们如古之先贤那样, 住草房子喝露水吃麸皮?
有是有,但绝对只有很少一部分。
税收只是很大的一方面, 地租是如此,雇佣仆役人工、买卖商品,都是如此——人和人之间一旦发生利益的交流,想要绝对的平等是近乎不可能的。
稍高一点就是罪过, 商人的身影顷刻间就消失了。大户人家大量遣散家仆, 且每个被遣散的人, 都给出了丰厚的钱财。
父母不敢随意给儿女嫁娶, 家世、人品,彩礼、嫁妆,都可以忽略, 命运线才是最紧要的。
无论男女,大功德的人自然一出生就无数人家抢着要。
有这条线拴着, 多数人也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皆是无功无过。这条线其实已经显不出人品来了,更无法说明这人才德如何,怨偶该有还是有。
一旦配成怨偶, 经手这件事的人,就都得背罪过。
媒人这古老的职业,也是快速消失。老百姓不敢管嫁娶了,干脆让年轻男女自己配去。
可是这个年月自己配……怨偶是有增无减。
关起门,除了偶尔传出的孩童的哭声,小家里的人与人都是安安静静的。打开门,外头的世界,更是越来越安静——不和人交流,就不会有罪过。
上位者不敢收税,不敢治理,百姓不与人交流,甚至不和家人交流,人在越来越穷,认知在越来越贫瘠和排外。
这种情况下,崩裂是理所当然的。
世界开始变得破破烂烂。
小月亮张了张嘴,他想说“能不能别管得这么严?”然后就闭上了嘴。
因为世界变成这个样子,其实不是命运线的错,是人自己的错。
是有明智的人,想要做事的,他们能看到有些事虽会带来罪过,却有大功德,可他们做不起来。因为绝大多数人惦记的,是“我不要犯错”,以及“他这么对我是罪过,他是在害我”,甚至还有人会想“这事让他做了,他是要赚大功德的,凭什么让他赚?”
除了那种损人不利己的家伙,其他人的想法不能算错,因为他们真的只是普通人,对普通人来说——自己不犯错,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若让敖昱放松,那么从哪儿开始放松?更何况,实际也没有放松,只是将命运线上的东西隐藏掉罢了,倒像是骗人。
人这一辈子,无论身份地位,都是会有无数是非功过的。
只有彻底没了生命线,人们回到最初自己管自己的时候,世界才会恢复正常。
但是……
“一切还能够重新回到从前吗?”
“能的,因为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小月亮歪头看向敖昱:“?”
敖昱挥手,水镜中的世界如沙般崩散,出现的是另外一个依旧处处战火,处处争斗的世界。
原来,敖昱并没真的将命运线散发到每个人的身上。
“我过去觉得这样的世界很吵闹,现在却觉得它生机勃勃。”看着这个世界,小月亮神情复杂,“为什么我会觉得乱世有生机呢?”
“不觉得我骗了你?”
“不觉得。”他摇头,眼睛依旧盯着水镜,“因为我只要想一想就清楚,假如真的用了命运线,之前的景象,便会真实地发生。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但他们也有很多的好人,很多……有着执着信念的人,勇敢的、正直的、善良的。”
他顿了顿又道:“你是仙帝……很久很久的仙帝,是我之前冲动了,是我有私心。”
看其他的世界动乱,已经让他有些难过了。看自己的世界烽烟处处,他想的是:不希望我的世界最后也走到那样的地步,即使知道他们未来会重归平静,但衰落战乱的过程也实在太过痛苦。
“确实……会发生。”敖昱叹气,“其实我也曾经有着如你一般的想法,所以,我就去做了。这一切,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只是没发生在你的世界里罢了。但我当时是职责所在,你却是对人充满了善意和怜悯,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你这样天生地养的精怪。”
敖昱歪头看向肩膀上的小月亮,一张正常大小的脸,对比着一张还没有枣子大的脸,仙帝和小月神,别有一番意趣。
“我不是天生地养的。”小月亮很认真地反驳,“我是人生人养的。”
“这……”敖昱一怔,宫殿中顿时吹起了风,小月亮被这风吹得从他肩膀上滚落了下去,敖昱背后的金龙之影飞了过来,将他接住,放在了一边。
外头天空中也飘来了乌云,霹雷惊雷,大雨倾盆。
可只是眨眼,外头云收雨住,屋里也风停摇止。
“吓着你了吗?我也没想到,这把年纪了,竟还有所感悟。”敖昱伸手,小月亮蹦跶了上去。
他站稳后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敖昱的手掌柔且韧,他踩上来能觉得软,却不会站不稳,且暖烘烘的热度从脚底心传了过来。
小月亮抿了抿嘴唇,异样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后退,再后退。可他就站在敖昱的手掌上,却又能退到哪里去?
——他退到了敖昱的手掌边缘,一脚踏空,这倒难不住小月亮,他的腰力好,稳得住,本是能重新站稳的。可敖昱的另外一只手托了过来,把他整个人都拢在了掌心里。
小月亮不动了,刚刚只是脚底心传来的热度,现在正从四面八方袭来,罩了他满身。
总算这过程不算长,他很快就被敖昱重新放在了肩头。
“你说得对。”
“啊?”
“哪里有什么天生地养,我们这些灵物,说到底还是人生人养的……即便化形时不是个人模样,却也多少也受一些人的供奉,要人来点醒清明的。小月亮,受教了。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说对了。”
“?”
“人和寻常的修士,确实可以不管,但有些存在,还是要管一管的。”敖昱挥手。
原来其他人看见了命运线是假的,但新月亮被封起来却是真的。不只祂,万千世界无数精怪都遭了殃——都是跟脚不凡,又生而懵懂的。
寻常修士,人、妖、精、怪,是有从低到高的修行过程的。即便成了大魔,也明白仙界在上边盯着,过界了会让雷劫劈死。但如新月神这种撞大运的,或者天生灵物,都是傻大胆。限制就是给这些家伙的,从这一天开始,强大到一定程度的祂们,都会受到压制,七情六欲尝了过半,方才能解开压制。
敖昱沉吟片刻,忽然自语道:“所以有时候灵物出世,修士们抓去看家护院,也是好事。”
“陛下,你也被抓过啊?”
“嗯。”
“陛下,你是那么强大的龙,还有修士想抓你?”小月亮表情古怪,只觉得强成那样的龙还有修士去抓,这也是活得太好了。
小月亮那时候还不知道忌讳——非人十分被忌讳问原形,因为原形常常对应着弱点。即便龙虎之类,也有逆鳞软肋一说。
“不,我也不是龙。只是如今职司的关系,化为龙相罢了。”敖昱未曾隐瞒,很认真地道出了真相,“我本相乃是一条鱼。”
“鱼?”
“嗯,黑鱼。但不是水里游的。”
敖昱动了动手,水镜化为了一片繁华璀璨的宇宙星空。
“你对仙界的仙气,有何感觉?”
“呃……十分十分扎实的灵气,若非陛下帮忙,我甚至无法修炼。”
“与你内丹最核心中的灵气十分近似?”
“对!”这一说还真像。
“因为就是。”
“啊?”小月亮没明白。
“原先这世上没有仙界,世间也只有灵气,没有仙气。修士们所谓破碎虚空,实则就是冲出自身所在的星球,于宇宙中翱翔,寻找未曾被人踏足的星球,继续修行。”
随着他的讲述,宇宙星空变得热闹起来,修士们在星球间来来去去。
“哦,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在地面’的那个时代?”小月亮明白了,原来神和仙就是一个样儿的,当年还没有仙界,四处散乱的修士,就是神。当然,此修士泛指所有种族,不是单指人。
“对。”
在星球上的人类会为了资源爆发战争,修士虽然多了见识与眼界,但各种争斗依然不会少。
争斗——站位——结盟——更大规模的争斗
在一场大规模的战斗后,众修士发现宇宙中多了个奇怪的区域,这里的灵气格外厚重凝练,太厚重了,甚至部分修士都难以吸收。
“仙气……是死掉修士遗留的一部分?”
“对。害怕吗?”
“不怕。”小月亮摇头,“只是有些惊讶。”
“不只仙气,魔气也是相同的情况,只看原本的修士走的是哪条修行路。咬不动的骨头会留在最后,可能随着泥土化为石头,也可能成为水底的沙。在宇宙中,这些无法被吸收的东西,日积月累越来越多。也随着宇宙中灵气的流动被渐渐聚集到了一块儿。”
敖昱抬抬手,水镜中画面继续推进。
果然这片区域有仙气,也有魔气,彼此碰撞,此消彼长。
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修士们,也是不怕的。
这种地方,对最顶尖的修士们来说,是宝地。可对另外一些修士来说,却是死地,他们进入后半点灵气也吸收不到,待自身灵气枯竭,就要身死道消了。所以,这里渐渐成了一个分界地带,能力够的便来,能力差的便离得远远的。
当时这片区域只要能力够,也是来去自由的。修士的世界平静了一阵子,但很快,争斗又开始了。
不是渐渐被称为仙魔界的这块区域,而是外界。还没有能力进入仙魔界的修士们开始爆发出大规模的战争,他们开打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最多的原因是——进入仙魔界的名额有限,强者才能进入。
看了两眼,小月亮嘟着嘴道:“仙气和魔气消耗太快了。”他顿了顿,又道,“不,消耗的慢,他们也会动手的。已经占了金山的人,如何会乐意越来越多的人与他们分享呢?”
小月亮不说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眼前的仙魔气虽然千百年都消耗不尽,但是,已经占据仙魔界的修士,还渴望着更多。如何获得更多呢?更多的修士去死。
这太残酷,残酷到小月亮都不想说出来。
敖昱也没有说,他只是给小月亮倒了一杯(滴)花茶,紫色的花浸泡出淡紫色的茶叶,有着甜甜的味道,可以微微冲淡心口冒出来的苦涩。
那时候仙魔界外打得激烈,仙、魔双方的内部也常有争斗,但是仙和魔这两个最大的阵营,在仙魔界内部却不会争斗,反而私下里会进行合作。因为他们彼此是没有利益冲突的,一边吸魔气,一边吸仙气,反而都要利用对外在外部的势力更多地杀戮外头的寻常修士。
魔要杀修魔的得魔气,仙要杀修仙的得仙气。但自己人杀自己人多不好听,后来就变成了外头的魔修道修互杀。
修士死伤无数,可终究还是会有佼佼者脱颖而出,进入仙魔界的。
在明白了仙魔界的真相后,这些新人,有的很快便被同化,有的因不愿同流合污被害,也有的默默潜伏下来,静待反抗。然后,他们就反抗了。
老一代……就称黄金一代吧。那一代的仙魔,已经在仙魔界这膏腴之地太久了。白银一代的仙人却无不是从外头纷乱的世界杀出来的,他们力量的累积差一些,却更精于战斗,也更充满拼搏之心。
白银灭黄金,前浪死在沙滩上,理所应当。
仙魔界大繁盛……
接下来就是大战乱。
第253章 (捉虫) 大黑鱼的来处……
253
白银一代的仙魔, 在外边时,就是打生打死的,即使来到仙魔界, 知道了谁是真正的幕后推手, 可许多事也是不可能就此放弃的。
他们是有死仇的。且以修士的寿命看, 这结下死仇的命,绝对不止一条。即便对抗黄金一代时,大家携手而战, 但当一切平息……真的就是平息了吗?
料理完了老家伙们, 战意正浓,战刀正锋, 大家也该来算算私仇了!
原本仙魔界的,仙气与魔气并非泾渭分明的,是斑斑驳驳,彼此混杂的。仙与魔, 算得上是混居。随着新的战斗来临, 仙魔各自抱团, 泾渭分明, 仙气和魔气也逐渐各归各位。
“太极?”小月亮惊呼。
螺旋状的星团变成了半黑半白,小月亮指着追尾互咬的阴阳二鱼惊奇地看着敖昱。
“对,猜猜我是哪边的?”
“白的?”虽然敖昱说他是黑鱼了, 但小月亮还是指向了阳鱼,他可是“仙帝”, 怎么可能是魔气所化的?
“不, 黑的。”敖昱看着小月亮,眼球瞬间变成了银白,又恢复了正常, “黑鱼。”
仙魔界当年孕育出了阴阳二鱼,仙魔停战,都要夺宝。
阴鱼就是一条黑鱼,刚刚化形,挣开第一波抓捕,一脑袋钻进魔气里就此没了影子。
小月亮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看看敖昱,又回想了一番那条黑鱼,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像啊。没想到,刚来时的狂妄之语,竟然是一语成谶。
敖昱点了点他的脑袋:“不可以貌取人。我也一样。”
“哦。”
阳鱼就显眼多了,是一条长尾白鲤,银光灿灿,形体舒展,极为美丽,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他也没躲,直面众仙的围追堵截,后头众魔寻不到黑鱼,便也来了。
仙见魔来与自己争夺宝贝,自然破口大骂。魔一边对骂,一边继续夺宝。两边一边夺宝,一边打架。
虽说小月亮已经受教,可还是忍不住拿黑鱼来对比。
“你好看。”
“哈哈哈哈!”敖昱听见,顿时爽朗笑了起来,“嗯,‘我’好看。”
他可没说黑鱼好看,只说敖昱好看,现在的大金龙可不是好看吗?
“想知道我去哪儿了吗?”
“想!”
他看见了一大群魔鸟,仙魔界初生时是没有生灵的,没东西能在如此仙气与魔气中生存,但现在有了。这些本土的仙兽魔兽,甚至很多就是仙魔的后裔。在仙魔气中诞生的它们,不一定有智慧,但确实生来便强大。
可再强大,也无法与仙魔抗衡,此时许多种群更是会远远地逃离仙魔。
小月亮看了一会儿:“陛下,你要去做什么?”
原来敖昱也化为了魔鸟,混在这一群里头赶路呢。
“当时仙魔界诞生的,不只我们两条鱼,还有一样宝物,甚至,它才是最重要的。只是我俩的诞生,遮掩了它的天机。”
水镜中的影像变成了两部分,那条白鲤鱼硬扛着围堵,也朝着同一点赶去呢。
看来作为仙魔界孕育出的宝贝,两条鱼和这样未知的宝贝,是有联系的。
无遮无挡的,黑鱼自然是先到了,但小月亮看去,那地方就是一片破碎的陨石地带,不像黑鱼和白鲤诞生之处,霞光宝光异象万千。这种地方仙魔界有很多,大多是斗法后留下的痕迹。
而先赶到的敖昱……他藏起来了。
小月亮紧紧抿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敖昱化成的魔鸟很快找了个小地方重新变成鱼,他在陨石之间游来游去,小月亮第一次从一条鱼的身上,看出了狗狗祟祟……
小月亮也偷偷摸摸看了一眼敖昱,俊美威严的仙帝陛下神色泰然,应该是察觉到了小月亮的小眼神,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对于自己敲碎自己滤镜这件事,没有半点的不自在。
白鲤带着仙魔来 了。
仙魔此时倒是停手了,他们也意识到了,白鲤并非逃亡,他的行动是有目的的。仙魔想看看,他到底是朝着什么去的。都觉得可能是来找黑鱼的,若是如此,魔也不会跟他们抢白鲤了。
白鲤冲进了陨石区,横冲直撞地一路向前,他撞碎了无数大小陨石,正当仙魔们以为,这样的情景会继续下去的时候,一道金光,从他刚刚撞碎的小陨石里飞了出去!
宝物不大,但在它显形的瞬间,无论仙魔,皆如遭重创,被沉重的威亚压迫得一阵晕眩。
“这、这是何物?!”
宝物的遮掩已破,仙魔的大能皆能推算出此乃何物,这些人皆是面色一沉,有人神色闪烁,但还是有人道出了究竟:“此乃……封仙印/惊魔玺。”
名称不同,但仙魔们一听就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了。
——争斗不知多少岁月,仙魔们都想太平修炼了。可两边都是山头林立,魔尊仙尊无数,谁听谁的?
退一万步说,仙魔得到了虽然不一定就能号令旁人,但既是仙魔界孕育出的,其威能必定惊人,甚至会带有一些专在仙魔界才能展现出来的异能,这玩儿即便自己不能收到手里,也是必定不能让对家拿到的。
小月亮以为,刚刚他们的夺宝之争已经足够激烈,待仙魔双方再度打响,他才知道,方才不过是小孩子的过家家罢了……
而相比敖昱和白鲤,印玺显得更加呆板,虽然会逃跑,却也只是逃跑,缺少灵智不会反击。它能一直平安,更多是因为仙魔在彼此拉后腿,外加一条两边都打的白鲤。
它在前边跑,后边留下了仙魔尸骸无数。
“好像……朝你那里跑了啊。”小月亮看着看着,突然伸手,“你算计到的吗?”
敖昱摇摇头:“巧合。”
就这短短对话的功夫,印玺直接“逃”到了敖昱躲藏的小陨石前面,陨石里伸出了一张黑乎乎的鱼嘴,把它给吞了。
小月亮:“……”
这情景,让知道黑鱼躲在那儿的小月亮都呆了,当时在场的众修士也集体沉默了一瞬,正当有人反应过来,要杀鱼夺宝时,一道金光炸开了!
所有的修士,无论仙魔,都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向外推。
让修士们惊惧的是,这股推力不但没有消退,甚至还在变得越来越强,直到将他们一股脑推到了仙魔界之外。
被推出去后,他们发现,自己再进不去仙魔界了。
低阶修士进入仙魔界无法吸收灵气,这些仙魔到了外界,倒是可以吸收,但若让寻常灵气在经脉中占了位子,他们的威能可是会大大下降的。
仙魔甚至联起手来,开始进攻仙魔界,意图将其撕开一个口子。
但他们的进攻……只能说是徒劳无功,仿若凡人对着空气打了一趟拳脚。
仙魔界明明还在那儿,却又已经不在那儿了。
观看回放的小月亮自然能看到其中的情景,黑鱼在上,白鲤在下,两条鱼正在一点点长成龙。
只不过,黑鱼五爪,白鲤……四爪半?体型上,黑鱼也比白鲤要大上两圈。
“过了多久呀?”小月亮看敖昱变龙是挺快的,但他知道,这个该是快放。
“九万年。”
比小月亮猜测的时间要长得多:“仙魔不都要死干净了?”
敖昱半点不带怜悯道:“对,所以,新时代开始了。”
白银时代以一种可用天灾形容的方式落幕,黄金时代终结时,还有些仙魔进入了白银时代,新时代的到来,白银时代的仙魔却无一幸免。仙魔体内的仙气、魔气耗尽后,便接连陨落了。
“那些年岁长远的灵物化形的呢?”像他这种月亮,其实也算是精怪了,因为本体特殊,性命也悠长。
敖昱摇了摇头:“若没做过仙魔还能活,可他们的身体里曾经充盈着仙魔气息,再以寻常灵气代替,就活不了了,经脉便受不住的。”
小月亮:“……”
就像是生活在超高压环境里的深海鱼,一旦脱离那种环境,它们必死无疑。
仙魔界成为了一个久远的传说,外头的世界倒是有些恢复到当年黄金时代的景象,只是魔修与道修之间彻底失去了当年的和谐,成了天生的对头敌人,各种争斗,也多得多。
然后……仙魔界再开,黑铁时代来临。
但却不是只要修为高的就能进了,得挨雷劈,挨不过就死。
不过,初期的雷劫是可以自选的。靠近仙魔界一定距离才会引发雷劫,远远不过来,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很多外头的修士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度过雷劫,都是等到阳寿将尽的时候,方才过来。然后……当然不能过得,还是要被劈死的。
“魔界呢?”小月亮有点迷糊。
敖昱答:“被我封了。”
他挥了挥袖子,水镜内容再次以更快的速度前行。
魔修不能过雷劫的,自然远远高于道修,可是,降临魔界的大魔却比道修更强,且有趣的是,魔修比道修更团结——更识时务,服从性更强。
仙魔秉承了白银时代,从凡间打到仙魔界的“友好传统”。
数量更多的仙,却被压着打。
这景象更让小月亮迷糊了:“仙和魔,他们不都该是你的子民吗?”
“那时候的我,还不足以震慑他们。那时候的仙魔,都知道我的跟脚,认为我不过是个好运气的小精怪——这话也确实没错。他们来到仙魔界后,虽也拜我,但拜的不过是印玺罢了。我不足以服众,只在表面上担着一个仙魔界之主的名声。他们依旧各自为政。”
敖昱管不了,仙界这边还算太平。魔界那边自打出了个一统魔界的魔尊后,就没平静过。他们把仙界当成了一片可以收割的果园,隔三岔五跑过来,收割一番。
“我那时候也无所谓这些。”敖昱道,“其实,仙魔界存在的根本目的,是隔绝太强者,别让他们在凡间继续闹事。他们是死是活,我都是此界之主。所以,是生是死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
“呃,所以,魔招惹你了?”
“对,他们来攻打我了。第一次我也没对他们怎么样,只是将带头者碾死。然后,仙就都住到我家附近了。每次魔来攻打,他们就朝我家躲。他们渐渐开始争夺距离我家近的位置,我本来是仙魔界之主,后来就渐渐成了‘众仙共推’之仙帝。”
“原来天庭是这么来的?!”
“嗯。”
天庭的崇高感,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呢。
“慢慢的,仙魔都忘了我到底是谁了,魔也彻底把我当成了仙帝。”
谁能想到,敖昱成为真正仙帝的过程是这么让人无语呢?
“那白鲤呢?”
“他现在是我弟弟,普渡仙尊。每隔几千年就开个法会,向众仙传法。”
小月亮觉得这个白鲤的行事有怪,但他又说不出来。
“魔界总是闹腾,烦得很。我干脆将他们封印进了虚空中。其实那地方只是与仙界割裂,随他们自生自灭去。”
“呃……我觉得更不对劲了。”
“是不对劲。”敖昱叹气,“我让众仙给算计了,但众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既然将我推举为帝,那自然要守我的规矩。”
甚至敖昱没定的规矩,众仙也给自己定下了——经典例子,他们在仙帝周围的居所可是按照严格的官位限制排列的。敖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给他们封的官。众仙们之前被魔打成狗,就怕让敖昱赶走,因此十分自觉的,把自己管理了起来。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众仙自以为找了个强力打手,其实是给自己找了个强力套索。
“他们对你来说,有什么用吗?”
“有,比如打雷的事儿,有时候我会交给他们。而且,我也对他们有了处罚的资格。过去是将我违反规则的仙扔去魔界,现在是将违反规则的仙扔去凡间。”
“你之前不能吗?”
“不能了,因为现在的仙魔,都是通过了雷劫试炼的。能封印魔界,因为其屡次冒犯于我。仙受我之恩,推我为帝,算是认下了我的统治。”
第254章 小月亮的噩梦
254
敖昱歪了个头:“世事的发展, 总是十分有趣的。”
敖昱给小月亮展示了许多当年事,对于凡人来说,敖昱……是很丧心病狂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管理仙魔界, 所以, 他就用凡间来练手。进来的仙魔难出仙魔界, 他的法力却能直接作用在外头的世界上。一颗颗孕育生命的凡间星球,任他搓扁揉圆。
“命运线”这事儿,也是曾经发生过的。他在不同的小世界里使用, 一共用了数千年的时间, 其间试过各种修改——会更换使用的世界,因为某些小世界快彻底崩了。而敖昱在终结了一场实验后, 也从来不会给世界留下什么额外的补偿。甚至,他有时候反而会将这个世界的灵气搜刮一空,让整个世界彻底归于凡俗。
苹果醋认识的大黑鱼有多像人,这个仙帝敖昱就有多像神。
但敖昱对小月亮还是在意的, 他一直关注着小月亮的反应:“怕吗?”
“怕, 谢谢你那时候没给我的世界真的用这个。”小月亮回答, 他还是挺直白的。虽然当年遭难的人很可怜, 但他们又不是他世界的人,感慨两声就得了。
“……可怕的难道不是我吗?我的力量没有限制。”
“你又没有乱杀,更没有乱用。”小月亮沉思, “你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
水镜中又换了一个新世界,这个世界里, 敖昱的实验不是“惩罚”, 而是奖励。
做了好事的人,可以凝结“愿珠”,这种小东西其实就是灵气的凝结, 只是敖昱用不可见的功德给它们做了捆绑。愿珠可以促进植物的生长,能够治病疗伤,能够凭空造物,甚至……能为人造出灵根。
这个世界最初还是很好的,可数十年后,这世界却变得混乱、残暴又血腥。人们开始疯狂地“多管闲事”,完全不管不顾自己的事情,到处都是高喊着“公道!”“正理”,一脑袋热血要做大事的凡人。
毕竟除暴安良能得到很多愿珠,安良是一件漫长的且需要诸多人力物力的事情,除暴可就简单多了,杀他娘的就够了。
愿珠明明是很好的回馈,却让这个小世界成为了最血腥的炼狱。当愿珠消失的那一刻,多数人咒骂着贼老天,只有极少的人松了一口气。
小月亮看向敖昱:“你做这一切都不是为了好玩,而且,是你的手在做,但又不只是……”
倒像是世界也在借着他的手寻找更好的路,一条能让生灵们劲朝一处使的出路。
“甚至……没有灵力的凡俗,对这些世界来说,才是真正的奖励。”小月亮顿了顿,又道,“我原本还很喜欢我的力量,但现在不了……”
敖昱抬起手指,点了点他的小眉头,将皱起来的疙瘩点平。
他们都是非人,就这样在水镜边吃吃喝喝了百千年。
小月亮从丁点大,眨眼间长成了大人,不过他还是赤着一双脚,有时候会不知不觉将双脚探进莲池中拨弄。
莲池中的灵物现在已经吞不掉他了,却依旧会游过来随着他的双脚玩耍。
有一次小月亮忽然起了玩心,直接站在了水中,踏着灵物的背脊,与它们嬉闹起来。敖昱本是看着他们闹腾的,但水花四溅、莲叶婆娑的景象,却让他看得也起了兴致,他化作一道光投入水中,未化龙,却变成了一条金鳢。
金鳢霸道地游着,灵物顿时被吓得四散逃开。小月亮便只能踩在敖昱的背脊上了,小月亮干脆扑在了金鳢的背上,让他带着他,在如海的莲池里横冲直撞。
撞碎的莲叶和莲花被灵物吞食(它们多是各种游鱼,也有金蝉、蜻蜓或极少数的鸟儿,还有几条蛇),后来灵物竟也不怕了,反而成群结队跟在他们身后,小月亮看着它们,便笑得更欢畅了。
小月亮和灵物们越来越熟了,他将手放进莲池,想撸鱼鳞就撸鱼鳞,想捏金蝉的肥肚皮就有金蝉仰泳过来。蜻蜓为了朝他指尖上立在半空中掐架,结果被鸟儿捷足先登。
那几条蛇最初躲得远远的,后来被小月亮主动招了过来。就是小月亮眼神只要挪开片刻,随着一声扑通落水声,蛇就没了,刚蛇在的位置上,一般都躺了一条肥硕的金鳢。
“陛下……能要只猫吗?狗也可以。”小月亮抿着嘴唇,不好意思地问。
下头的世界,正好有只母猫生了小猫。敖昱随手捡了两条鱼(凡间的)扔在了母猫身边,捞走了粉色肉垫的狸花猫。他想了想,干脆又在附近农家捞了只小黑狗过来。
瞬间猫狗双全,小月亮笑得露出了小白牙。
后来,仙宫里各种稀奇古怪的小东西越来越多,它们有敖昱保护,以凡俗之身也可在仙界生活。两人也没特意引它们上修行路,多数阳寿耗尽便去了,也有少数走上了修行路,长长久久陪伴着两人。
这一日,敖昱忽然道:“我弟弟来了。”
“?”小月亮迷糊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白鲤到了。
敖昱挑挑眉毛,小月亮的长发散在地上,衣裳上半截还是好的,下半截却撩着下摆,修长的小腿与双脚还在莲池里晃荡。
他想了想,手上撩起小月亮一缕长发,却终究没说他什么:“想见见他吗?”
“不想。”小月亮摇头,这些年,他也见过敖昱给他展示的普度仙尊传道的场面,小月亮看睡着了。
确实是精深的仙法,但也太精深了,他用的还都是拗口艰涩的字眼儿,小月亮能听懂,却听得无聊——大黑鱼跟他说话都用白话,为他展示力量也更多是因为教学,很多事情用讲的确实不如直接摆出实例。在见到例子后,再看书,道理也就不再是晦涩难明的东西了。大黑鱼再讲更深的东西,稍微提点,他就明白了。
讲道,应该是将复杂的东西简单化,或者至少也该用听讲者能理解的词语,如此才能让更多的人了解。白鲤把本来就复杂的东西讲得更复杂,这只是他在炫技罢了。
且白鲤发出传道贴,也有门道。他的传道帖发出有先后,仙人中的强者自然居于仙宫星,可外围却也有许多仙人散落,外加许多仙人常常出门在外,在仙界寻找资源。这样的仙人往往收到帖子时,法会已经开讲了,他们便都会被拒之门外,美其名曰“无缘”。
小月亮觉得,这个白鲤好无聊。
他不想见,敖昱自然不会让他见。
敖昱起身,如夜色的黑帐遮挡在了小月亮背后,他好奇地去拽了两下,颗颗繁星在幔帐上闪烁,还有流星划过。
小月亮躺了下来,本想睡一觉,却发现,敖昱原来没遮挡住声音。
“皇兄。”
小月亮做鬼脸:怎么还弄下界那套呢?
“何事?”
“皇兄,五千年一度的聚仙宴又到了。”
“知道了。”
“皇兄,此次还是一切如常吗?”
“不知道。”
小月亮赶紧捂嘴,他差点笑出来。
“那……臣弟该如何与众仙说?”
“什么都不用说。”
“……是。”
白鲤走了,敖昱回来了。显然,他也不喜欢这个弟弟。
“你对聚仙宴有什么想法吗?”
“有美食吗?”
“这个想法不错。”敖昱挥袖,仙界各处,但凡有仙人所在,便都听见了仙帝的法旨——三年之后,聚仙宴再开,凡带美食前来的仙人,皆可前来参会。
白鲤本来正对着一群仙人吩咐聚仙宴该如何布置,应该选取何处的灵果灵泉,茶该如何准备采摘。天空这一声来自天帝的炸响,把他的准备彻底掀翻。
内殿里,黑色的幔帐已经撤掉了,小月亮撸着油光水滑的狸奴,看着敖昱:“陛下,你要回馈给众仙什么呢?”
“我的龙角粉末,一片指甲,两片鳞片。”
“哈哈哈哈!”
小月亮发现了,仙帝陛下,是有点子抠门的。虽然他身上的确实都是好东西。
这次的聚仙宴上,众仙见到了小月亮——他们早已听说仙帝带回来了个下界的小精怪,他过去也常常从下界捞点修士上来,但这还是头一次,他没随手扔给别的仙,而是养在了自己身边,且显然是宠爱非常。
小月亮吃得十分满足,他最满足的前三,得到了那些宝物。
聚仙宴后,小月亮见到了“天规”。
原来仙界已经有了四千六百三十一条天规,每一大条下,还常常有各种小条,可真是密密麻麻。
敖昱将订立每一条天规的因果都细细讲给他听,如果当时有触犯天规的事情发生,还会让他亲眼见到抓捕与审判的过程。在敖昱为小月亮制了一套战甲后,干脆让他去抓人了。
——当时仙界被触犯最多的法律,竟然是滥捕滥杀。
且这不能按照不知者无罪来判罚,仙人刚刚飞升上来时,都听过仙音。凡间的人听着是美妙的音乐,飞升仙人耳朵里听见的就是天规。
敖昱对他们不像对小月亮这样掰开揉碎了讲解,可飞升的必定不是傻子,只要知道这是犯天规的事情就够了。
他们都是知法犯法的,自然要接受处罚。
他最初经验不算丰富,也常被人压着打,那时候敖昱就给他出头来了。在打架这件事上,小月亮显然是很有天赋的,数千年后,他便打遍仙界无敌手了。也就刚飞升的愣头青,在下界当大佬习惯了,不知道小月亮的能耐,被追着胖揍一顿。
在仙界的第三个五千年……仙界突现异象。
东边的天空变为了黑紫色,常常有战鼓咆哮之声从黑暗中传来。
“是魔界。”敖昱并不着急,“这世界,毕竟该是叫仙魔界的,当初,是我一时想当然了。”
“陛下……”
“别担心,目前只要每隔几千年,撕开魔界的封印,释放些来自魔界的压力便好了。”
小月亮磨炼出来的战技,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那该是一段十分漫长的时间,因为小月亮参加了一次又一次,数不清次数的聚仙宴,众仙那时候都沉迷厨艺……因为战神钺息喜欢吃的食物,可以让他们得到仙帝的青睐。
私下里,小月亮对敖昱的称呼也从“陛下!”,变成了“大黑鱼!”
他征战归来,一身血污,铠甲上伤痕累累,待冲进天宫,他的铠甲自然掉落,扎紧的发髻散开了,和柔暖风如温情的双手,一点点梳理开他的长发。战靴也被甩脱了,两只赤脚踏在地板上,他飞奔开时,长发如风中的黑绸浓丽地荡开。
“钺——”白鲤站在一边,但小月亮已经快速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只留下淡淡的莲叶香气。但不过一会儿,这莲叶的香气,也让风卷走了,终究是半点他的踪迹也都没有了。
私下里众仙都称呼小月亮为战神君后,他俩的亲密是半点都没遮掩过,就是一直没行礼。
敖昱坐在莲池的小码头边喂灵物,小月亮一来就飞扑进了他怀里,敖昱拍拍他:“睡一觉。”
他们无需睡眠,入定即可。但他们想睡,也可在睡眠中休息。
小月亮哼哼唧唧“嗯”了一声,说睡就睡了。
敖昱将他拢进了怀里,背靠着柱子,也闭上了眼睛。
小月亮做梦了,梦里他趴在一条大金鳢的背上,让金鳢带着他在一望无际的金莲池里横冲直撞,金莲花瓣四处乱飞,还未长成的细嫩金莲蓬也被撞折了茎,掉进湖里。这本该是常态,可这回小月亮却有些开心不起来。
周围太黑了,水都如墨汁一样。只有金鳢与莲花的金色,莲叶的碧绿,是黑之外的色彩。小月亮玩不起来了,他莫名有些心慌,突然金鳢没了……明明刚刚驮着小月亮,可金鳢就是这么毫无征兆的没了,徒留小月亮一个在黑黝黝的水里。小月亮飞身踏到了莲叶上,踏着莲叶四处找鱼。
“小月亮。”
衣袖被拉住了,小月亮一回头,看见了人形的敖昱,他正要朝他怀里扑,却惊见敖昱胸口洞穿,金色的血液不断流淌下来。
他脚下的哪里是什么金莲池?分明是敖昱的血池……
第255章 (捉虫) 明月独酌
255
“大黑鱼!大黑鱼!”小月亮被吓醒了, 一睁眼看见敖昱就直接搂上敖昱的脖子,亲了上去。
敖昱本就是抱着小月亮的,此时对方迎面而来, 他也没有拒绝或躲闪, 就顺势而为了。
两人吻到一起的瞬间, 天空中云蒸雾罩,莲池内众灵沉底,莲花盛放。
有趣的是, 闻不到莲花的香气, 倒是莲叶的清爽气息大盛。
“大黑鱼……”一吻结束,小月亮没有初吻的喜悦与羞涩, 反而担忧又委屈地搂住敖昱的脖子。
他的噩梦,绝对不会只是简简单单的梦境,尤其他在敖昱的怀里梦到这种东西,越发诡异。
敖昱低头, 与小月亮的额头抵在一处, 伸手轻轻拍着小月亮的背脊。他是个战神, 但在敖昱怀里就娇了起来。
“小月亮, 世间万物总有衰落之时。”
小月亮一惊,紧紧拽住敖昱的胳膊:“不能改变吗?”
“这是我的劫,也是我自作自受, 我该付出的代价。况且,你是我的一线生机。”
“那、那我们……成婚好吗?”
敖昱眼睛里亮光闪过, 但他很快压抑住了:“等我回来。”
原本其乐融融的仙界, 近乎是一夕之间风云变幻。
不过,一切其实也是早有定数的——魔界。
小月亮视每次开战为他的畅游之时,以屠魔为乐, 然而,这世上如小月亮般嗜武成性的武神终究是少数。历次与魔开战,算不得生灵涂炭,可也少不得仙人陨落,仙界早已厌战。
但仙界也知道,傻站着不打,是不可能的。那便只能将魔界封印。
“听说亘古之时,是只有仙界,并无魔界的。”
“不是没有魔界,是当时的魔界被仙帝死死封印在虚空之中,天地间方才不见大魔。”
“正是如此,魔界积蓄力量数万年,这才撕破虚空,进犯仙界。”
“那为何仙帝不重新将其封印?”
“可能是缺了当年的某些天材地宝?”
“也可能……是仙界的仙人太多了。”
“仙帝仁爱宽厚,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
被训斥的仙人也一头冷汗,闻言匆忙遁走,却刚出来就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怪石后头的钺息仙尊,他差点吓得跪倒。钺息仙人却不看他,只是径直走过,这仙人立刻能跑多远跑多远,再不回来了。
小月亮不是一时路过,他听了全程。
能跑到这种地方议论仙帝,固然是那仙人自己嘴巴太大,却也说明,对仙帝的质疑,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了。
而且……这些话确实全是真的,只是真实的时代不同,它们在如今的背景下被拼凑到了一起,罪过便都指向了敖昱。
闲言碎语对敖昱不算什么,他的决定甚至下在这些谣言出现之前。只是,那时候的小月亮还是有些难受的。
又是一年的聚仙宴,小月亮这次挑中的却是一坛能醉仙人的烈酒。他拍开酒封,仰头便喝。
众仙人立刻避退,只留缓缓走来的仙帝敖昱。
小月亮果然醉了,敖昱展臂,将其搂进怀里。他俩身高相仿,小月亮醉了倒是也老实,乖乖把头埋进他肩膀里。
“皇兄,我要娶妻了,是东云仙尊,届时还请皇兄前来证婚。”
“不去。”敖昱立刻否了,“姻缘的事儿,我从不掺和。”
“皇兄不证婚也可,来了就好,就只是大家一起参加,热闹热闹。”白鲤面上堆笑,聚仙宴的众仙都看了过来,多有仙人在一旁附和。
“我向来不喜热闹。”
白鲤还要再言,敖昱却已经转身离去了,徒留他和一群看热闹的众仙。
敖昱带着小月亮到了内殿,小月亮睁开了眼睛,因醉了酒,他的双眼此时水汪汪的:“大黑鱼。”
“嗯。”
“为什么,我刚刚认识你,我们就要分开了?”他们已经厮守了不止几万年,可小月亮就是觉得,他们才刚刚相识。
“刚刚?确实是刚刚。”他轻轻拍着小月亮的背,“大概是……好事多磨吧。”
聚仙宴后半年,仙帝降下法旨,召有职司的众仙前来仙宫正殿。
“我将以身封魔。”
“这……陛下何至于要陛下以身封印?”众仙心情也是复杂,既高兴又惶恐。
“我去之后,仙帝之位由白鲤继承。”
“白鲤是谁?”“不知道啊。”
敖昱见状,又加了一句:“哦,普度仙尊。”
他是故意的,他怎么会不知道白鲤最在意的是什么?
众仙:“……”
只能说,当时的大殿内,除了敖昱和小月亮,其他众仙,包括白鲤夫妇在内,都尴尬得很。
讲完了,敖昱就站起来了:“白鲤,随我来,为我护法。”
语毕他便飞出去了,白鲤匆忙跟上。众仙这才意识到,仙帝说完了竟然就去做了?
“这!钺息仙尊,仙帝就去了?!”
“不然呢?等魔界得到消息,来找麻烦吗?”小月亮随便道了一句,“你们都散了吧。”
他说了一声,转身要回内殿,却被一位女仙拦住了去路:“钺息仙尊,您……以后还要住在这儿啊?”
她不是东云仙尊,而是一位与东云交好的女仙。
小月亮面无表情道:“此地被叫作仙宫,乃是因为仙帝敖昱住在这儿。而不是因为此地是仙宫,敖昱才搬进来。我以后,确实还要住在这儿。”
未曾见他用什么动作,众仙眼前一阵恍惚,竟然是已经到了仙宫之外了。
“仙帝以身封魔,此星也当封印,众仙……散了吧。”小月亮的声音在空中传开,这第二句散了,未曾隐藏他的疲惫。
众仙茫然了一阵儿,仙宫所在的星球已然一阵山摇地动,从各处山川河流飘出了巨大的泡泡,这些泡泡认主,各自飞到了仙人们的面前,此时众仙才发现,这是他们在仙宫附近的洞府。
原来这散了,不只是正殿的这场朝会散了,整个仙宫竟然都要散了。
“他怎么敢?!他还不是仙帝君后呢!”有仙人惊呼。
东云仙尊此时站出来,组织起了众仙——白鲤也是有住处的。只是,许多仙人并未接受邀请前往白鲤所居的主星,而是转身离开了。
待仙人走得差不多了,其余徘徊不走的,直接给扔出了仙宫星,这星球,也就在众人的眼前消失了踪影。
空寂的仙宫内殿,小月亮一个人坐在了莲池边。狸奴和黑狗跑了过来,一左一右挨在他的身边,小月亮伸手点开池中水镜,他第一次明确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森寒入骨……
水镜里,敖昱与白鲤已经到达了他选定的地点。
若有其余仙人在此,该是要惊骇至极的,只因仙帝化为的金色巨龙,不只可以驾驭灵气,同样能够驾驭魔气。仙魔二气在他的掌控下化为宇宙中的巨岛,金龙缓缓趴伏了上去。
他将自己当成了线,以身缝补住了仙魔两界的交界。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近乎是轻巧的。但若目力足够,便能看见魔界数次出现了意图阻止的众魔,可他们甚至无法靠近,只是金龙建岛的余波,便将他们远远掀飞了出去。
“皇、皇兄,你至少要将封仙印给我呀!没有印我如何统御仙界?”眼看金龙化为山脉,白鲤终于急了。
“没有。”金龙淡漠地答了一句。
白鲤看着金龙,在金龙双目闭合的一瞬间,他某种凶光暴起,手中多了一柄长剑,一剑切开金龙胸腔,一枚未曾石化的金色龙心被他取了出来。
【——】一直安静看过去的苹果醋,发出一声媲美超声波武器的尖叫。
过去发生的一切,还在继续。
龙心看似发出万丈光芒,实则是万千金色丝线所系。
金光映照下,白鲤的脸却阴暗可怖。他就在原地,在依旧未曾放弃封印的敖昱的身边,将这颗金色心脏炼化为一颗卵形法器,收入了袖中。
被他切割开的金龙胸膛,金色的鲜血喷涌流淌,短暂化为一个金色湖泊,又因为来自魔界的肆虐魔气,最终化为魔气澎湃的黑湖。
白鲤将自己的法衣烧毁,投入黑湖。又转了一圈,彻底确定没什么不对,这才离开。
小月亮一直看着,直到白鲤消失,他也依旧看着,安静无言,仿佛他与敖昱一起化成了雕塑。
魔界没了,仙帝也没了,仙界大乱。
虽然敖昱临走把位子给了白鲤,白鲤也算是有些威望,但是 ……
不足为帝。
即便过去,众人对他的敬畏,也多源于他是仙帝之弟,现在让众仙跪在他的阶下?算了吧。
战神钺息仙尊都比他有威望,至少钺息仙尊是仙帝之下,第一战将。
哦,现在是前代仙帝了。
他之前讲法时,仙人云集,众仙拥护。可现在,却没什么仙搭理他了。
过了数千年,仙界诸仙尊割据,白鲤竟然是其中势力最差的一个,他最大的依靠就是道侣东云仙尊,夫妻俩也算是和睦,仙界传得最盛的,便是二仙尊的伉俪情深。
“钺息仙尊……”诚恳的声音从仙宫星的天空中传来。
白鲤和黑鱼,终归是仙魔界孕育出的一对儿灵物,他们俩的联系比双生子更紧密些。其他仙人都寻不到的仙宫星,他可以模模糊糊探到位置,将声音送进去。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了,自从五百年前,他就常常来,这一次,更是数年过去,他还飘荡在那一块儿的宇宙星空中不降下来。
终于,一道月光朦朦胧胧地出现在了白鲤的面前。他踏上月光之路,顷刻间,来到了小月亮面前。他一见人便立刻谦恭地弯下腰:“钺息仙尊,自皇兄以身相祭后,仙界混乱。白鲤无能……”
“要打人是吧?说吧,打谁。”小月亮原来一直是背对着他,此时方才转过身来。
他身上紫色的长衫闪烁间,化为深蓝色的铠甲。
“钺息仙尊。”
“别拿他说话。”他瞟了白鲤一眼,“他是黑鱼白在眼(心)中,你是白鲤,却黑在眼(心)里。”
【小、小月亮,你当时就那么说啦?!】
【说了,他需要我。而且,我也需要他】
【???】苹果醋把嘴巴合上,乖乖继续看。
小月亮不愧是最强的战神,他打魔是碾压的,打仙,一样是碾压的。且有几方割据势力,本就是小月亮的麾下,知道他站在了白鲤一侧,这些仙立刻乖乖来从了。
不过百年,天庭已立,聚仙宴再开。
小月亮狂饮仙酒后,醉卧于一棵桃树下。他穿着战甲——自重回天庭,他就再没穿过旁的装扮了。
但美人儿怎么样都是美人儿的,小银冠扎紧了头发,端端正正的一张脸,不带任何修饰地露了出来。多有仙人在外围观,看两眼,甚至盯着看,钺息仙人不认为是冒犯。当然,要是看的时候嘴里不干不净,那就是找打了。
天后过来了,繁复的衣裙层层叠叠,头上宝光璀璨,脸上以面巾遮挡,即便两只眼睛也施了术法,让人瞧不真切,只知道必定是一双美眸。
众仙立刻垂下双目,匆匆避开。东云仙尊百多年前还不是这样的,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仙。自打她让人尊称其为天后之后,就越来越……
有相熟的仙人对了对眼色,却不多言,只是催动法宝,加快速度远离此地。
仙侍还未靠近,小月亮便醒了,因是醉了,凤目含水光,更显洌艳多情。
“何事?”他眨着眼睛,依旧坐在地上,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仙侍看呆了一霎,匆忙敛目后退。
“钺息仙尊,你在此处酣睡,实在是不成体统。”
小月亮将腿盘了起来,双手抓在自己脚踝上,明知故问道:“体统是什么?能在我刀.枪.下撑几个回合?”
“你!无礼!”
小月亮看着她,又打了个哈欠,抬手抓过一旁未喝完的酒坛子,举手就灌。清澈的酒浆被径直倒进嘴里,仙法此时用来让酒水不洒。
仙后还要再说话,仙帝已经来了。
“陛下。”仙后让到了一边。
第256章 (捉虫) 一线生机
256
白鲤腰板挺直地走来——比起百年前他去恳请小月亮出仙宫, 白鲤后来见到小月亮,腰板倒是越来越直,且……他的混沌天法宝, 也炼化得日臻完善了。此时, 他便将此物托在掌中。
小月亮总算给他些面子, 见他过来停下了饮酒,却还是坐在原地:“白鲤,有事儿吗?”
刚刚对白鲤行礼的仙后, 当即怒斥:“你大胆!”
“梓潼, 你下去吧。”白鲤抬臂遮住了仙后的手指。
仙后握拳:“是……陛下。”
可她只后退了一步,小月亮已抱着酒坛睡着了。
见此情景, 仙后停下了脚步。小月亮的意思很明显了——懒得听你们啰唆。
仙后站在原地,死死盯着白鲤的后背。
白鲤托着混沌天,只沉默了一瞬,便朝着小月亮迈出了一步。遮蔽双眸的术法下, 仙后瞪大了眼睛。白鲤已经迈出第二步了, 小月亮睁开了眼睛。
他看起来有些烦躁, 不知是纯粹因为被打扰了睡眠, 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更远处,渐渐有仙人聚集。
【呃……小月亮,你是仙界秩序重建的功臣吧?他为什么要这样?单纯……觊觎你的美貌啊?】苹果醋想不明白, 他左看右看,白鲤也不是言情世界里, 为爱变态的男二人设。
【兔死狗烹, 且,他自认为羽翼已丰,只要战胜我, 他就能彻底得到仙帝的法理地位了】
“钺息,让朕代哥哥照顾你,可好?”白鲤的眼睛里浮现出贪婪。
苹果醋【我现在懂了。他看你看见的,不只是你的美貌和武力,还有大黑鱼的全部遗产,唉,怪不得人类蒙昧时期,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也包括妻子……】
小月亮的回答,是直接开打!
白鲤手中混沌天放射出万千功德金丝,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要将小月亮包裹住。
小月亮手中长.枪横扫竖劈,金丝层层断裂。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天昏地暗,众仙越避越远,后来甚至直接离了天庭所在的星球,只在这星系的远端围观。
小月亮这杆.枪.有个俗气的名头——蟠龙.枪,但制作它的材料却是不凡,是敖昱削下自己的龙角做了枪.身,又以龙牙与指甲炼化成了枪.头。
这一仗打了三十多年,白鲤先服软了,天庭都打废了:“钺息,是我见你思念哥哥,一时与你同病相怜,这才说了错话,你何必咄咄逼人,脾气还没撒够吗?”
可他说他的,小月亮打自己的,手上根本没停过。
又过了三十多年,天庭被夷为平地,他俩的战场已经扩展到了天庭星之外。
“钺息,是我错了,是我昏了头,胡言乱语。”
小月亮依旧不听,打到近百年的时候,白鲤开始跑了。
但小月亮哪里容他跑?
这一日,他一.枪.戳在了混沌天上头!无论远近,仙界众仙皆觉得心头一震,匆匆自各处赶到了战场附近。
他们看见了被彻底压着打的白鲤,小月亮以枪为鞭,抡起来一.枪.枪抽在了混沌天上。宇宙中无声,但力量碰撞带来的震撼感,让众仙的心脏一下下揪紧。有仙想跑,却发现这事儿诡异得很——跑越远越难受。
最后只能回到方才的地方跟着看,倒像是看当众行刑的。
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白鲤挨了多少抽,小月亮又是一抽下去,陡然金光暴起,这片星域皆被赤金之色覆盖。
待终于恢复了视线,仙帝坐在虚空中,浑身是汗,已将混沌天收起来了。
所以,接下来该如何收场呢?
却见钺息仙尊将蟠龙.枪朝身后的虚空中一戳,刹那间这神兵化为了一棵参天的桃树,他随手放下了数个酒坛,朝桃树下一坐,喝起了酒来。
白鲤不知何时以神通遁走了,众仙也陆续散了。
无数粉白的桃花花瓣,在宇宙中扩散,它们是幻象,飘得远了,或是被碰触到,便化成银色的碎光,消失无踪了。
但是,苹果醋所见的小月亮记忆里,有一片桃花瓣与众不同,它化成的碎光也是与众不同的,这点碎光没有消失,它甚至“偷渡”到了凡间,在无数小世界中飘荡,最终落进了一颗黑鱼的鱼卵中,生为了一条金鳢。
这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在碎光飘荡的过程里,白鲤已经重新掌控了天庭。他确实是被小月亮压着打,但众仙也看出了他的实力,除了他还真没有第二个仙人能撑着与钺息仙尊打上这么久了。白鲤……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仙宫星的宫殿群是隐没在自然中的,山间、森林、深海、天空……仙宫确实仙。
至于天庭,则是高大壮丽的建筑群,各种珍宝仙器点缀其间,巍峨璀璨
两代仙界的至高统治者,有着不同的风格。
小月亮依旧是仙界第一战神,但越来越多的仙人开始质疑。因为,他们都是后来者,曾经见过小月亮暴揍仙帝,知道如今的仙帝乃是二代的仙人,都“走”了。
他们或者就是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或者犯了天条,被打下了凡间,要么再也没回来,要么回来的时候,已经忘却了前尘和新的仙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但小月亮对这些质疑声向来是无所谓的,他干的最多的,就是随便找个地方喝酒,靠着的也不一定是桃花树,也可能是梨树、梅树、樱树,是紫藤、月季、芍药、牡丹……
他是个惬意懒散的神仙。
众仙更是忘了,这位战神,曾经是有道侣的,他们都以为他是个单身的仙尊。
他们既然已经忘了小月亮武力的强大,自然在追求他这件事上,不会有什么忌讳。
小月亮被众仙撩拨得烦躁了,就开始朝凡间跑。
“他竟能去下界?”仙凡有别,凡间的来不了仙界,仙界的想去,只有渡劫(情劫居多)或受罚被打下去轮回。
“别看钺息仙尊那个样子,他可是有年头的神仙了,我刚到仙界的时候,他就在了。”
小月亮跑了很久,金鳢才诞生。但小月亮也没朝金鳢那边去,又过了一阵子,金鳢倒了霉,小月亮从天而降——他是故意砸下去的。
大黑鱼从功德池里飞溅出去,把自己藏在烂泥地的全程,小月亮都看着,而且笑得特别开心。
他把他拎起来,看着大黑鱼可怜兮兮求饶,笑得眉眼弯弯,这是他漫长岁月之后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曾经,仙帝教导小月亮。后来,钺息仙尊教导大黑鱼。
他引导他走上功德正路。
然后……白鲤来了。他就是那个小月亮身边的讨厌鬼。
他看着小月亮:“他当年封印魔界,破了神魔界的平衡,以身献祭,乃是应该。”
小月亮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且这‘一’,还要谢谢你。”
白鲤不由得抬手按住了自己的丹田,已被炼制成他本命法宝的混沌天,此刻正安静地悬于他的丹田内。
“他想来是敢做敢当的,他以身祭魔并无私心,这是他种下的因,他便去还这个果。”小月亮坐下,挥手间,面前出现了几案,他久违的没有喝酒,而是给自己泡了一壶茶,“若没有你多手的这个‘一’,他的一身功德,恰好足以支持他一直将魔界封印住。可你挖了他的心,带出了他的一点元神。这便是他的生路了。”
“……”小月亮每多说一个字,白鲤的表情便狰狞一分,待他说完,白鲤已面如恶鬼。
“白鲤,你不但不敢去杀他,你还要让他继续修功德道,因为敖昱的原身快坚持不住了。”
“你也知道,他坚持不住了啊……那么,为了让那条泥巴鱼继续修炼,你可得去助我哥哥一臂之力。”
小月亮看着他,笑得越发灿烂温柔:“好啊。”
魔隙开裂,钺息仙尊以身祭魔。
神魔交界处,白鲤一掌拍下,小月亮并未反抗,他化为了原形玉璧,投入了镇压魔界的群山中——依稀正是金龙心脏被切开的位置。
他去做了大黑鱼的心……
直到敖昱到来,白鲤将敖昱炼化为金针,重新投入敖昱本体的心脏,取代了小月亮。
至于那个当年为敖昱送去莲花(其中的金莲子带有小月亮一丝神魂)的讨厌鬼,却正是白鲤本人所化。
回到现在,小月亮和大黑鱼,依偎在一块儿的两人都已是遍体鳞伤,只是大黑鱼更惨些。
苹果醋看到了许多真相,却更加满脸问号。
苹果醋问【为什么仙帝不杀大黑鱼?我指的是下界的。只在最后折腾了点风波?】
【他不敢】不等苹果醋再问,小月亮已经继续道【大黑鱼的跟脚特殊,他外形是黑鱼,其实是阴阳鱼中的阴鱼。乃是无形无相的仙魔之气所化。若非他自己乐意,仙魔界不灭,他和白鲤便是不死不灭。自愿封魔的大黑鱼是自己彻底收束了自己,但……白鲤非要给他撬开一道缝】
【大黑鱼封印魔界时,为什么不主动把自己留下一点?】
【首先,这事儿……乃是他自己欠下的因果】
【嗯,这个明白】大黑鱼说了多次,他当年幼稚又嫌麻烦,一气之下把魔界封了,可这个世界里就不该是仙界和魔界,就应该是仙魔界。敖昱也该是仙魔之主,而非仙帝。他割裂了自己的一半职责。
仙界繁荣,魔界被封着看不见,却同样繁荣。修魔到一定阶段的,真没有几个只惦记着毁天灭地的傻子。他们一样是人杰、枭雄,他们同样经过万千磨难,创过远超过修仙的天劫,方才得了正果,理应收获该有的奖励。
然后他们的正果被封了……
魔界里的诸魔,如养蛊一般厮杀吞噬?恰恰相反,魔界十二名魔君轮流执政,虽然比起仙界,那边打架的事情确实多了点,可在魔君的统治下,一直保持在一定的烈度下。魔界为了打破壁垒重归大道,算是团结一致地努力着。
大黑鱼确实做错了,他该受罚。
【魔界若就这样回来,是要出大事的。当年仙魔界一体,此消彼长,互存互利。可大黑鱼把魔界割得太干净了,凡间死去的魔若有魔气流出,也都送去了魔界。魔界若突然被送回来,要炸的。
形象点说,原本的仙魔界,就是同一片海。万千修士无论是哪一条江河的,终归都会汇入同一片海里。可敖昱把其中一半的海给切了,填进了地下的空洞中。连接这半海域的江河之水也继续朝着地洞注水,经年累月……空洞快炸了。
因为大黑鱼封印手段的关系,魔界不会向注入魔气的凡间反涌,压力就给到了仙界上。
大黑鱼以身相祭前,仙魔对战的那顿时间,封印的裂缝是魔界撕开的,也是他自己撕开的。但只是每隔数千年给魔界释放一点压力,还是不够,魔界的压力还在膨胀——当时他与我那么说,更多的只是宽慰我。】
小月亮看着现在安睡的大黑鱼,发出无声的叹息。
大黑鱼已经决定去做某些事了,当时的他,还是天真懵懂的时候,若知道了他的打算,必定会做些全力阻止他的傻事。
苹果醋【换言之……魔界还是该释放的,只是需要一个释放的正确方法?那大黑鱼以身献祭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他的跟脚了?】
【他是黑……阴鱼……】他就是魔气所化的,得了仙魔印玺才成了仙魔之主。
【他本体趴在那儿,一直在吸纳魔气,化魔为仙,这是他的天赋】
阴鱼,阴极生阳,魔极生仙。
苹果醋惊呆,完全不知道大黑鱼有这么个能耐,但是……细想想大黑鱼的行事风格,还真挺搭的。
【趴在那镇压魔界的,若真的是他完整的本体,那魔界便永不得出。大黑鱼为自己的错误付出的代价,就是同样永不得出,永生永世吞吐魔气。这就是他该偿还的因果。他不能有半点私心与偏颇,他囚了魔界,舍了自己的职责,就该随着魔界一块儿被囚。也正因为他并不推诿,全心付出,这才有了一线生机】
第257章 (捉虫) 所以大黑鱼是……
257
小月亮抿紧了嘴唇, 看一眼大黑鱼,想抱抱他,又心疼他的伤, 半丝力气都不敢多用, 最后只摸了摸他的手臂。大黑鱼的手指颤了颤, 未曾醒来。
白鲤挖了大黑鱼的心,大黑鱼的五脏六腑与普通生灵的自然不同,他的心是凝聚功德的。所以, 白鲤那法宝混沌天所驱使的功德, 根本不是来自什么莫须有的小世界,全部来自大黑鱼本鱼。
吞吐仙魔二气虽然是敖昱的本能, 可也是要损耗的。敖昱躺在那儿,唯一能给他找补的就是功德了,白鲤挖走了他的心,敖昱可不是撑不住了吗?
那可是敖昱的心, 里边有他的真灵, 是理所应当的。即使被白鲤炼化过, 可白鲤怎么能真的彻底把这颗心炼制成死物?那敖昱的功德就不会继续指向这颗心了。
他来找小月亮的麻烦, 混沌天被砸碎,让小月亮偷走一点真灵更是理所应当。
【大黑鱼的生路,就是他自身的‘不完整’, 但他不能自己干,只能借用白鲤的贪心。但大黑鱼怎么能确定, 白鲤会挖了他的心呢?】
【不确定挖心, 但他确定了白鲤确实贪心,且怨恨他,他临走还封了白鲤为仙帝, 你觉得,白鲤靠自己真能坐稳帝位吗?】
【不能。】
【不,他能】
【啊?】
【白鲤是阳鱼所化,他和大黑鱼是并驾齐驱的存在,他们只差了一个仙魔印玺。大黑鱼没了,他本该是最强】
【呃,小月亮,他不是被你压着打吗?】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而且我又不会去跟他争】
【……】你可是给了白鲤不小的压力。
【他继任仙帝本该是名正言顺,但他和其他许多仙人却有着和你一样的想法,认为他不能。因为比起大黑鱼,他太差了。你想想,为何当年见到印玺时,仙魔脑海里各自浮现了不同的名字?】
【因为……卧槽!印玺是两个?!】
【对,他们本来就该一个魔君一个仙帝,各归其位,但是……】小月亮又笑了,实在是当年那条黑鱼狗狗祟祟的模样,太过有趣。
当时再打一阵儿,印玺就分开了。虽然黑鱼和白鲤与两样法宝更适配,但接下来就是能者得之了,谁想到让敖昱一口吞了,来了个苟者通吃。
【从大黑鱼得到仙魔印玺的那个瞬间,其实白鲤已经独立了】小月亮发出一声轻叹【他本可离开,可以去遨游万界的,唉……】
仙魔印玺,让敖昱成为了仙魔界,甚至所有仙魔界下辖小世界的主人,可这所有的世界也成了束缚捆绑敖昱的重物,他离不开了。
【怎么能甘心呢?】
就像游戏打BOSS,打了一半,旁边来人抢怪。可最后BOSS的掉落物,不是自己拿到的,也不是抢BOSS的人拿到的,是一个半点都没输出的偷人拿走的。这情况,比敌人拿走更让人难受。
而且,这个“偷”东西的家伙,还从此一飞冲天,称霸服务器了。
如果真的是游戏,那这个满腹怨气的倒霉蛋很可能转服。但这是现实,还是个修仙的世界,谁能甘心就这么离开?
白鲤当然要搞掉敖昱,然后得到他(自认为)应有的一切。
苹果醋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可是,白鲤已经对自己没有自信了】
【对,他当年也是硬扛仙魔的围捕,冲向仙魔印玺的强者】
【可后来只敢暗戳戳蝈蝈人了,他是看见了大黑鱼怎么胜的,就一门心思钻研权术去了啊】小月亮的记忆里,白鲤整个就是个边缘人,总在些小事上来一下【确实,他……是必定会抓住机会,对大黑鱼动手的。呃,小月亮,如果没有你呢?】
苹果醋记得,大黑鱼说过,小月亮才是他的一线生机。可现在的生机,是白鲤的私心。
【没有我?大黑鱼依然会回来的,但回来的是不是他,就不好说了】
没有小月亮,大黑鱼真灵被囚,封印的本体只出不进,大黑鱼……不,敖昱,他还会保持正常的理性吗?
话说,现在这个大黑鱼,已经是一条黑龙了,他一直都没说过人话,而是像野兽一样咆哮。
苹果醋正想着,却听小月亮又道【这也是为何白鲤发现大黑鱼的时候没敢动手,他也发现了封印不稳,终归是有封印被冲破的一日。大黑鱼在外头的这点真灵,不只是大黑鱼的生路,也是他的生路】
【大黑鱼难道还会成为灭世大黑鱼?】
【唉……你们为什么一谈到魔,就想到的是灭世?大黑鱼只是可能入魔,本来魔界重归后,也该魔兴仙消了——世界翻覆,确实是要受点折腾,但确实不至于毁灭】
苹果醋张大了嘴巴: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真是这个道理。本来仙魔该平起平坐,结果魔被关了这么多年小黑屋,这再出来,可不是得轮到他们做大佬了吗?若大黑鱼彻底魔化,成为了真·魔鬼鱼……
苹果醋打了个哆嗦,仙帝还真是第一个死的。
小月亮反问【明白了?所以他只敢动些小手段,削弱大黑鱼的力量,这才有了渔女的事儿。也不只渔女,后头大黑鱼遇见的许多事儿,都和白鲤有纠缠】
苹果醋想到了敖昱讲述的那些故事,明明渡劫或受罚的仙人是无法知道自己的仙人身份的,仙人更是早就不能轻易下凡了,但下界的小黑鱼遇见的仙人,或者知道自己身份的渡劫仙人,还挺多的。
这还只是他讲出来的,敖昱真正遇到的,很可能更多。
当初听了这些故事后,苹果醋对仙界的感觉其实还挺好的——很多制度都是挺符合实际的。
渔女只是跟敖昱牵扯最深,获利最多,也最倒霉的一个。
【白鲤有善意的话,为什么最后反而要阻挡他进入仙界?】
【白鲤许久不理政了,阻止大黑鱼的,是东云】
【天后?!等等,天后到底是哪边的?】
【她自己那边的,她与白鲤不睦,知道一些内情,但不多,她对自己天后的位置很满意,而且对我有所误会】
【哦……白鲤不是对你……】那就可以理解东云的行为了,她假如不知道大黑鱼的跟脚,那很可能认为有些事是可以阻止的,这么听起来,白鲤有些摆烂了?
【假如大黑鱼能把仙魔印玺拿出来,你就能发现,他看着我的眼神,与看着印玺时的眼神必定是差不多,只是看着我没这么热烈】
【……明白了】
他看中的,是小月亮“被大黑鱼所看重”这一点,小月亮可是大黑鱼漫长的生命中唯一动了心的人。小月亮和大黑鱼虽然没成婚,但他毫无疑问是大黑鱼的未亡人,他继承了大黑鱼留存的一切。
【小月亮……有需要,叫我】
【好】
苹果醋之前是义愤填膺的,但现在他淡定了,甚至隐约间对白鲤还有点怜悯——这家伙不是个好人,可他做的一切,分明都是在大黑鱼的预料中。
甚至他性格的扭曲,都有大黑鱼的一份功劳。
大黑鱼对他做的,都能算得上是冷暴力了。
在过去漫长的时间中,大黑鱼明明能把他养成好弟弟,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可大黑鱼没有。当然,这事儿也不能怪大黑鱼。他们俩同时诞生,虽以兄弟相称,其实没什么大小之别,就是一块儿石头敲成了两半。
他们是神仙,是天地灵物,生生死死和凡人不一样。
白鲤到了仙帝的位置后,有些事反而能看明白了。他想害大黑鱼都害不了,反而得看着真灵慢慢发展——有真灵,是稍微有理智的大黑鱼回来,把他按地上摩擦。没有真灵,是魔鬼鱼回来,这就不只是摩擦了。
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其实苹果醋还有一堆问题,比如小月亮和敖昱诸多世界的穿梭,到底怎么回事儿?他们和主神定下了某种契约,还是做了别的什么?
可他现在不想问了,他觉得自己看着事情的发展就好了,因为……大黑鱼真的是一个最好的大坏蛋。
苹果醋保持沉默,敖昱和小月亮就这样在安静的寝室内睡着,偶尔门口会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是些小动物来来去去。但它们只是鬼鬼祟祟地探了个头,就很快转身离去了,并不会打扰室内的大黑鱼和小月亮。
他们俩的时间仿佛凝固在此刻,外头的仙界却在经历着大变故。
天庭星的天空,就像个被不断敲碎的鸡蛋壳,裂痕一道接着一道,纵横交错。
众仙能跑的就跑了,可是,裂痕开始在整个仙界出现,每一颗星球都成了裂痕的节点,众仙逃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仙界。
“陛下!想想办法!”“陛下,可否让先帝重新补足封印?”
“陛下,可否……”
“可否让朕堵上去,对吗?”白鲤在至尊的宝座上闭了闭眼睛,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们来来去去,换了一群又一群,结果还是这个样子。哈哈哈哈!”
众仙闭了嘴,天庭中,除了白鲤的笑声,就只剩下裂缝偶尔蔓延时发出的咔咔破裂声,此情此景说不出的诡异。
“陛下。”天后东云开了口,“陛下失态了。”
“不,东云,‘失态’这个词儿只能是朕用在旁人的身上。”白鲤垂目,伸手撩起衣摆抖了抖,随着下摆的抖动,长袍的繁复绣纹与璀璨华宝全部化为光点碎屑,华丽的皇袍眨眼间变成了一套古朴的白色大袖深衣。
白鲤甩了甩袖子,走下了宝座。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他转身朝后看去。高台上,仙帝宝座已空空荡荡,东云则有些惊慌地从天后宝座上站起来:“陛下!让臣妾再试试!”
“……”白鲤看着她,表情像是讥讽,又像是怜悯,“好吧,你试吧。”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正是混沌天。他将这枚白卵看了两眼,贪婪与不舍终究是被压了下去,抬手将混沌天扔给了东云:“拿着,给我哥。”
天后的试,便是带着太子与太子妃前往仙宫星。
太子倒是无妨,就是太子妃……
众仙皆是耳目灵敏的,太子妃只有半张脸是面具,且过去也没人察觉到她表情有什么不对,临走时却整张脸都是木的,眼珠子都动不了,众仙却依旧能从她的双目中看出惊恐。
陆白鸢原先为人和善,出手阔绰大方,仙界多有得其恩惠者。此时倒是也有仙人想上前解围,却都让旁的仙人给拦住了。
“若损她一人,可保全仙界,那也是大功德,她若能有魂魄在,日后我们也可助她重登仙界。”
“是极。”
少数几个动手的,也让众仙给按住了。
东云便带着儿子与儿媳来到了仙宫星,她本以为要受些刁难,谁想她刚到,便有一条周身赤红仿若水晶雕琢的小龙飞了出来,引他们进入了宫殿。
东云落地时,看着周围的景色神色不由得有些复杂。
红龙已经飞走,一只蓝紫色的漂亮大蜘蛛跑了出来。太子吓了一跳,让东云瞪了一眼,三人跟着蜘蛛,一路到了内殿。
敖昱披着衣裳坐了起来,却依旧依靠在小月亮身上,竟是虚弱得坐不住了。
“陛下。”东云对他行礼后,又对小月亮诚心行礼,道了一声,“君后。”
太子显然是听东云讲过,虽然面色有些不好,可还是跟着行了礼。
至于陆白鸢,她完全是被控制的,身不由己。
敖昱的头靠在小月亮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小月亮道:“把你儿媳妇带回去吧。她和陛下的仇怨已了。”
太子顿时大喜:“母后!”
“陛下和君后慈悲。”东云三次行礼,“只是如今仙界的状况,两位也该知晓。”
东云咬了咬牙,带着两分犹豫的,从袖子里将混沌天拿了出来,双手托起,举过头顶:“还请陛下再展神通,救一救仙界。”
太子顿时不去看陆白鸢,而是看向母后手上的混沌天了。
小月亮刚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再出声,陆白鸢忽然动了,她一个闪身到了东云身边,抬手拿走了混沌天,再一闪,已经消失了踪影。
第258章 (捉虫) 黑吃白
258
“母后!”
皇太子瞬间手上掐诀, 竟然是要阻止东云的架势。
“母后,放过白鸢吧!”
“呵,蠢货。”东云却是根本没想动, 只稳稳站在原地。
“母后?”太子一愣, 血红色的光芒穿透了屋顶, 直接照进了房中。
这里是敖昱和小月亮的地盘,如此异象,自然不对劲。
东云顾不得继续应付儿子, 转身跪在了地上, 哀求敖昱:“陛下!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仙界万灵何辜啊!”
小月亮道:“你们若真的关心仙界万灵或陆白鸢 , 那现在就去看看吧。”他特意多看了太子一眼,“去迟了,大概就看不到了。”
太子看见红光本来就觉得心头狂跳,此时被小月亮一点, 顾不得母后依旧在场, 便匆忙离去了。
原来是太子不忍, 偷偷将因果镜交给了陆白鸢, 但东云看得太紧,陆白鸢心知若是再被捉住,怕是就要直接被抽魂了。看临走的时候, 她看着混沌天,终于还是没忍住起了贪念。
她带着混沌天闪现在仙宫星外, 边逃亡边冒险将一丝法力探入其中, 陆白鸢顿时狂喜。这仙帝的本命法宝,竟然已经被抹去了仙帝的神魂烙印。
陆白鸢当即一边逃离,一边意图彻底炼化混沌天。
假如不是混沌天, 她还不会冒这个险。
她极其渴求功德,因为敖昱给她的功德和业力,在她体内达成了危险的平衡,她的半边身体魔化,容貌尽毁,几乎不敢使用法力。
只有功德方才能拯救她。
但是,白鲤都不敢将混沌天中的功德直接收为己用,只在需要的时候取用。
窃取抢夺他人的功德,是最大的业力。功德哪里有无主的?这玩意儿和钱财还不一样,是立功了才有德。过去陆白鸢得到别人的功德,是需要因果镜在中间走一趟手续的。
不过这也不怪陆白鸢,她又不知道混沌天到底是什么,只以为就是白鲤所传的小世界,拿了就可吸收其中的无尽功德。
她很快炼化了混沌天的外壳,这外壳原来只有遮蔽内芯的作用。
陆白鸢觉得有些异样,可这点异样不足以让她停下炼化的动作。
“活的?”她的法力触碰到混沌天内部的瞬间,生命的澎湃气息立刻汹涌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厚重充实的功德。
金色的光线顺着陆白鸢的指尖蔓延到她的整个身体,舒畅的温暖感甚至让陆白鸢停下了逃亡,留在原地沉浸其中。
她化作了一尊仿佛纯金打造的神女像。尤其唇角那一抹笑容,可真是温柔又慈悲。
陆白鸢的笑容忽然僵住了,她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仿佛金脸皮下有虫在蛄蛹,越来越多的东西开始动了,蛄蛹的从虫变成了蛇……
陆白鸢简直像是正被打回原形的成精八爪鱼,她整个人从内部撕裂成了无数触手,触手们还在彼此争斗吞噬着——夺了他人的功德,皆化业力。
她肆无忌惮地吸收着混沌天里的功德,甚至功德来不及转化向外散溢,也不肯放缓一点点,这才如此惨烈。
陆白鸢尖利的惨叫声传向了四面八方,有仙人双耳疼痛面上发痒,他们捂着耳朵,有触手撕裂耳膜长了出来,他们摸着脸,又有蛆虫般的肉芽从脸上的毛孔里挤出来。
仙宫星中也回应着惨叫,但住在这儿的仙人、灵兽和妖怪最多觉得这声音瘆人,没受到太可怕的影响,
受到影响最大的……是敖昱。
他站了起来,开始朝外走。
小月亮搀扶了他两步,送他到门口,便放了手。东云沉默看着,皇太子已经发觉了情况不对,可他被东云看着出不去。
【小月亮,陆白鸢是谁?】苹果醋用他最小的声音悄悄问着。因为看到现在,他也意识到了,这位女主绝不会只是突然冒出来的女主这么简单,她一定也有因果。
【她也是大黑鱼的过错。】
苹果醋下意识想到的就是情债——没办法啊,他就是这样的系统。但很快意识到不可能,虽然是从小月亮的角度看到的大黑鱼,但这条鱼在遇见小月亮之前,就是个工作狂。
他忙于折腾各个大小世界。
呃……折腾大小世界?
【那些被他折腾过的世界的怨念?】
【是的,她是聚合体。所以,大黑鱼确实亏欠她的,她若只拿该拿的,会活得很好。不过她根子里就是怨气,贪婪无度,结果早定】
宇宙中的陆白鸢早已经没有了人形,像是一团不断膨胀的肿瘤,或者是某种丑陋的菌类。不断有肉泡膨胀到极致又炸开,将黑色的烟雾喷入宇宙。
来自魔界的裂痕在陆白鸢的头顶汇聚,一根最粗壮的触手探向裂缝,顶破了碎裂的中心。
本该一体的仙魔两界,终于在漫长的岁月后重新触碰到了一起。
敖昱来了,他的速度看着慢,实际却迅捷无比。人的形态渐渐扭曲,重新变为伤痕累累的黑龙。黑龙绕着肉瘤飞了一圈,里头飞出来了一个破碎残缺的灵魂,正是哭泣的陆白鸢。
“你害我!你欠我的!要赔——”这是她的执念与怨念。
黑龙沉默,陆白鸢未曾喊完,已转世去了。
不断蔓延的瘤子还在那儿,不断增生、膨胀,喷涌雾气,继续增生膨胀。
连接魔界的触手越发粗壮,它看着更像是一条连接了魔界的血管,疯狂吸吮着魔气。
肿瘤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煮沸的汤。一颗亮蓝色的脓包快速生长了出来,随着一声爆裂,出现了一个和如今场景十分不符的存在——戴着大礼帽的西方绅士。
他的下巴、手和脚还是蠕动的软体,随着噗叽叽的声响,这些部位像是拧紧的拖把一样搅在一块儿,变成了正常的肢体。
“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尊敬的冕下。”祂看向敖昱,“您的本体,真是壮美。”
“……”
“尤其是现在,我看见了混乱、暴躁与无序,这是如此的灿烂与热情,这才是生命应该充满的色彩。您、愿意加入我们吗?”
敖昱一直歪头看着祂和这颗瘤子,又沉思了片刻后,他支起身躯,露出了失去心脏时留下的可怕伤口,他的两只爪子扯住伤口的两侧,扯开了自己的胸膛,这动作就像是拉开一个口袋搬利落和粗暴。
龙尾已经卷了起来,拍在了肿瘤上。连带着邪神的这个丑陋的疙瘩就被敖昱自己,硬生生怼进了自己的胸膛。他松开爪子,脓包从伤口被挤开的缝隙里涌了出来,很快布满了黑龙的半个身躯。敖昱的两条前爪则扯住了那条依旧连接着魔界裂缝的管道,把它从魔界的裂缝上拉扯了下来。
奇怪的碎裂声回响在仙界所有生灵的耳侧,没有灵智的动物慌乱地四下奔逃,仙人们却反而停下了躲避,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裂缝。
某些事情,已成定局,逃亡躲避已是徒劳。
黑龙咆哮着,在宇宙中飞行,他本就已经大到骇人的身躯还在不断延伸。那些疙瘩破裂,变成了一根根触手,又扭曲着扎进黑龙的身躯,变成了凸起的血管,或是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随着世界壁障的崩溃,魔气彷如海啸,翻涌着侵入仙界。
但黑龙舒展的身躯拦在了中央,柔韧的身躯如堤岸,牢牢拦阻着魔气。
魔气的冲击逐渐变得平稳,狰狞跃动的无数鬼面后,传来了让人心口阵阵揪紧的战鼓声。高如山岳的巨魔敲击着战鼓,众魔驾雾而来。
十二魔君祭起魔宝,血色利刃稳稳刺向黑龙胸口跳动着的伤口。
银光碎血色!
小月亮抖动长.枪,不给众魔准备的时间,主动迎敌而上。
两名魔君飞了出来,其他魔君依旧在作法——他们刚刚重归大世界,前因后果还是懵逼的,但黑龙阻挡魔气,总归不是他们这边的。
各色法宝却突然冒了出来,原来是仙宫星的众仙来了:“钺息仙尊!我等来助您一臂之力!”
他们也懵逼,现在两界彻底明白前因后果的,只有极少数。但敖昱老祖是好的,他们自然是无条件帮敖昱老祖。
这边刚动上手,又有战鼓声传来,这次是从仙界来的,却是振奋人心。
原来是白鲤下了聚仙令,率众仙来迎敌了。
苹果醋不屑地哼了一声,但怕影响小月亮,没敢出声。
这家伙完全是发现别无退路,这才放出了混沌天,又赶紧当好人来抗击魔界了。但他的行为,敖昱虽然也有引导,归根究底却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大黑鱼重归仙帝,或者仙魔帝当然是好的,可是这家伙难道也要回到最初,当他的皇弟吗?
天后东云虽然动手阻挡过了敖昱的进入,但苹果醋看着东云都比他顺眼得多。
仙魔斗得激烈。众仙稍占优势,因为小月亮是太能打了,一挑四丝毫不露下风。这四位与他迎战的魔君也是长久合作,彼此回护,而且小月亮其实未下死手,否则早就出现死者了。
此外,众仙发现,自己能落在黑龙的背上。可魔一旦落下,便有血管一般的触手爬过来,揪住他们,稍慢一步的,命就要没了。
打着打着,白鲤咆哮一声,纵身一跃,化为一条白龙。
白鲤是真的要出力了,可他刚窜出去数丈,却动作一顿——他尾巴被揪住了。
巨大的威胁感袭来,白鲤头都不敢回,依旧径直前冲,竟硬生生扯断了自己的龙尾。
可就是这样他也没逃脱,另外一只比他大得多的龙爪,一把捏住了要脱逃的白鲤。
这行凶者,自然是黑龙。
“哥!哥哥——”白鲤的惨叫声消失在了黑龙的嘴巴里。
众仙大惊,多数硬扛着魔的进攻撤进了仙界一侧。黑龙吞了白龙后,脑袋一摆,深深一吸,魔气与仙气化成黑白两道洪流,涌入黑龙鼻中,黑龙的双眼渐渐变成了白色。
这情况,让众魔都觉得诡异了,魔君们带着麾下的兵将也退向了魔界深处。
“你们也走吧。”小月亮挥手,月光裹着闪闪烁烁的小星星,落进了仙宫星众仙之间,众仙也不争夺,抬手任由星星落进手里。这是仙气凝结成的结晶,里头竟然还有一丝丝道蕴,这是小月亮的回馈。
众仙中带头的几个彼此看了看,已经是用神识交流好了。
“陛下,臣等,会轮流在不远处为两位值守。”
小月亮并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向敖昱飞去。
那条黑龙,现在就像是一头海洋中横行的巨鲸,吞噬着一切。在他身体周围,仙气与魔气结成了黑白二色的雾气,随着巨龙的游动翻滚着。
【小月亮……你确定没事儿吗?】那情景,看得苹果醋都瑟瑟发抖。
白鲤嘎了是让人很开心,可太突然也太干脆利落了。
【别怕】小月亮道。
这话苹果醋听着有点耳熟,翻了翻记忆库才想起来,大黑鱼原来也对他说过。
小月亮穿过白色的仙雾,落在了大黑鱼左边的龙角枝丫上,他坐下去的瞬间,铠甲化成了直裰,他甩了甩双脚,战靴也没了踪影。
他惬意悠闲,不像是坐在吞天食地的巨龙龙角上,倒像是坐在风中桂树上。
小月亮甩着脚,哼着不成曲的调子,他多数时间都在安安静静地陪伴着敖昱,偶尔会举着枪冲下去,戳爆挑碎在黑龙身上蔓延的“血管”。
不知过了多久,东云来了,隔着遥远的距离,在看守仙人的守卫范围外行礼。小月亮想了想,掏出了一小块敖昱的角,雕刻了一枚“天帝印”扔了过去。黑龙看了一眼这于他来说,如微尘般的小东西,天帝印闪了一闪,落进东云手中时,宝光璀璨。
东云接印大喜,行礼后退去了。
第三代天帝,继位。东云继位的第二日,来到了她接印的位置“祭天”。
其实,白鲤在后期早已不管事了,本就是东云执掌的仙界。她是天后时,众仙私下里总是会议论她的苛刻与善妒。她为天帝后,反而宽厚仁慈多了。
只是太子突然自请下界,说是有情劫未度。
然后,太子就再没回来了。
第259章 (捉虫) 大黑鱼摇头摆……
259
吃瓜回来的苹果醋跟小月亮唠叨【这个太子过去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是天生仙人可也经历过试炼,可惜是个恋爱脑,祝福他能移情别恋。不过, 他没有欠陆白鸢吧?为什么这孽缘断不掉啊?】
【感情这种事儿, 谁说得清呢?不只是爱情, 爱恨情仇都算上,一旦和私情沾边,就很难说人会做出什么选择。】
【还是有命中注定的美满姻缘的, 比如你和大黑鱼啊】苹果醋其实想说的是那些主角和他们的cp, 这不就是命中注定吗?
可他们经历了诸多世界,有过得幸福的主角, 但原配的cp……有善始善终的吗?苹果醋暗戳戳地想,这世上造孽最大的神仙,说不定是月老。不是说月老手下没有好姻缘,但幸福快乐的完美姻缘太稀少了, 正因稀少难得才让人人向往。
苹果醋叽叽喳喳, 小月亮从龙角上飞了下来, 他光脚踩在黑龙的龙身上, 抬手摸着高高竖起的背鳍。因为大小比例的关系,鱼鳍看起来就如笔直的峭壁,旁人若摸上去也只感觉到冰冷, 甚至会被当场震飞出去。但小月亮摸上去,龙鳍立刻变得柔软, 它在他的手下如丝绸一般软了下去, 温暖柔软。
小月亮踏着龙鳞,摸着龙鳍,放肆地奔跑, 他一直跑到龙尾,在大大的尾鳍上滑行,绕到了另外一边,继续奔跑。
黑龙转动了一下身躯,小月亮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顺着龙的背脊飞速下滑,龙背上下起伏,小月亮从坐滑梯,变成了坐过山车,他高举双手,发出欢畅的笑声。
小月亮终于在龙头处停下了,他直接躺了下来,双手抚摸着大黑鱼的鳞片,轻柔印下了一个吻。
有时候,苹果醋甚至都以为小月亮听不见他的声音。那让他有种过于孤独的惊恐感。
他可是个数字生命……曾经独自一个跨越无数世界,寻找一个合心意的宿主,那时候也没觉得孤单,可现在他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大黑鱼这个仙魔两界的边界寂静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有位女魔跑了过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大黑鱼、小月亮和苹果醋并不知道,也懒得去了解。但是,这位女魔显然是勇气可嘉,带着追兵一路逃到大黑鱼附近,一咬牙,直接飞到了大黑鱼身躯的上方。
见她没事儿,追击她的众魔也要过来,女魔立刻举起了手上一个红山茶形状的魔宝。
她这个姿势很有意思,可以理解成她是要与众魔对抗,但也能看成她意图进攻大黑鱼和小月亮。
这也是在赌,小月亮和大黑鱼但凡有点反应,她就要嘎了。
小月亮没动,他很享受只有他和大黑鱼的寂静世界,但这个世界偶尔出现一点波动,他也是乐见的。
追击的众魔衡量再三后,还是退了,示威的情况下黑龙和战神没反应,不代表他们真在人家头顶上打起来,这俩依旧没反应。
女魔见对方退了,盘膝在原地调息起来,她还真是全身心入定了。几日后,女魔大体上恢复了,她站了起来,向着小月亮行礼,咬咬牙转了身,向着仙界飞去了。
看守的仙人立马迎了上来,道:“见过道友,道友可要到我金鳢星做客?”
他们将情况看得清楚,这位女魔看似是走投无路闯进仙界的,但魔头大多诡计多端,这是不是苦肉计谁都不清楚。若女魔拒绝,那自然是当场将其拿下。
女魔摇头:“我是魔,进入仙界只为逃命,如今浑身不畅,如浸毒汤。我在这附近随便找个洞府便好。”
她还是拒绝了,可比接受邀请更合情理,也更符合仙界的利益。
看守的众仙一听,倒也同意了,毕竟现在这位置,一动手她大概就转身跑回魔界去了。接下来,难道看她左右横跳吗?
女魔原来是魔界的红娥魔君——当年那场大战,十二个魔君折了七个,魔界的政体立刻失了平衡,诸魔争斗多年,魔君来来去去,再没能恢复当年十二魔君长久的平衡与稳定。红娥就是争斗失败的一位魔君。
数月后,红娥端着一盘子烤灵鸡过来了,玉盘子离着老远就朝着小月亮飞了过来。
“谢过前辈救命之恩,在下一求活之人,身无长物,只能借花献佛了。”
小月亮很高兴地接过了玉盘子,被术法保护的烤灵鸡,鲜香微辣。里边大概是加了些魔界的特有调料,多了一种小月亮未曾吃到过的麻。
吃了一只后,小月亮亲自拿着一只跑到了大黑鱼的嘴边,用自己的法术包裹着,把烤灵鸡塞进了敖昱的嘴里。
不用力气包裹,被卷进仙魔二气的气流里,灵鸡分分钟连渣都剩不下了。不过,就这种大小的灵鸡,就算是塞进了大黑鱼的嘴巴,它跟个灰尘一样的大小,大黑鱼大概也尝不到味道吧?
小月亮却笑了,仿佛大黑鱼对他说了声“好吃”。
可大黑鱼明明一丝变化都没有,与曾经的千万年一般无二,他都快成了小月亮的背景贴图了。
过了几日,红娥……和看守的众仙,都送了吃食过来。红娥送的是烤灵鹿,众仙送的是点心和酒。
红娥送灵鹿的同时,提出了一个要求:“殿下,在下可否过去魔界修行?”
小月亮:“可,但不要太近。”
众仙眼睛都瞪大了,他们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见战神说话。有几位的脸上甚至流露出懊恼之色,明明他们翻遍典籍,从久远的传说中找到过战神钺息嗜美食、美酒,华服的记载,为什么当时将之视为丑化其的野史,不予重视呢?
但没关系!他们占据了地主之利,仙还多,绝对能夺回优势。
众仙开始了大规模的有组织投喂,以及更大规模的……无组织投喂。
尤其在第一波投喂后,常年没动作的黑龙,竟然有反应了,他抖了一下。
仙界这一侧雾状的带着些许敖昱龙气的仙气,因这一抖飞溅在了众仙的身上,众仙顿时狂喜,这玩儿虽然有点像是黑龙的洗澡水,可龙气不但不霸道反而十分温和,若能闭关一次好好将之体会转化,于修行有大好处。
当然,目前是绝对不能闭关的,还要常常来见黑龙,给战神送礼物,积攒积攒。
——没滥竽充数的,能到这一步的神仙,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给自己惹麻烦。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魔那边也风风火火来了一群。
仙这边严阵以待,结果带头的魔君高举了一盘子魔界特产过来。
“战神必定是给他们打回去!”
“……这却不一定。”
众仙有义愤填膺的,却也有若有所思的。
“当年可是仙魔两边都给打了,应该说这位先帝陛下对两边没什么好恶。”
“上古时,仙魔本就共处一界。”
最近仙界热衷挖坟考古,白鲤虽有一阵儿十分热衷毁史,但过去的众仙各有手段,总会有些东西流传下来,只看现在的众仙是否有心罢了。
“那我们……”
“我们现在不也是共处一界吗?”
果然,战神也接纳了魔界的供奉。甚至黑龙也抖动了一下,“龙の洗澡水”同样淋了众魔一头。
仙魔交界热闹起来了。
虽然最初都是为了小月亮和敖昱,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两边就隔着一条龙,总有胆大又好奇的与另外一头的人接触。仙界与魔界各自的范围内,也确实有些东西是对双方修行都有利,或者明明生在仙/魔界,却对仙没用,反而对魔有用的。
有交往,就有交易,有交易,就有交情。
当然,也有发生矛盾的时候,那就来找战神解决问题吧。
这些问题,小月亮也很熟悉,这不就是边市吗?虽然情况稍有不同,但大体上是没错的。
红娥借着她对仙界熟仙多的优势,开始两边跑,让她抓住机会,重新在魔界拉起了人马,但她也没就此一去不回,依旧在仙界发展着人脉。甚至她重归魔界时,给自己找的地盘也是靠近黑龙的。
聚仙宴重开……不过改名叫成了聚灵宴。
聚会地点在仙魔交界处,仙魔两边都开席,中间那大的,是开给黑龙和战神的。
仙帝东云与当代的十一名魔君遥遥祝酒,十二名仙魔各自饮下美酒的瞬间,金光涌起。东云与魔君们皆感觉到了丰厚的功德进账。
“快看!”“金龙!”
一直都是纯黑的大黑龙身上,也在刚刚,多出了一条从额头开始,贯穿背鳍,至尾鳍结束的金线。
仙魔界,就该是在一块儿的才是。
下一个五千年,聚灵宴后,东云带了一个仙人来与敖昱见面。
他不是东云的儿子,只是一个升仙三千年的年轻仙人。
东云问:“他可为帝?”
小月亮看着那个年轻仙人,对方谦恭地垂下头,并不与小月亮对视,小月亮回答:“我不认识他,不了解他,不予置评,这是你们的选择。”
“多谢。”没有答案的回答,东云反而很高兴——敖昱和钺息依旧不会参与仙界的事物,“二位,我将拆散三魂七魄,遨游于大千世界中,再会。”
她为了至高的位置争斗了很久很久,她做天帝的时间远远短于她做天后的时间,但是,她累了……
东云带着她的继承人转身离开的瞬间,小月亮的耳中响起“嘣”的一声,就如一根拉紧的绳索在刚刚断裂了,也如他们彻底于某件事断开了联系。
第四代仙帝的登基,彻彻底底是仙界自己的选择,与敖昱或小月亮的过去,没有任何的联系。
有趣的是,在四代仙帝登基的同时,第一代大一统了魔界的魔帝诞生了,这也是熟魔——红娥。
但是,这位可以说是引领了魔界与仙界展开贸易的魔帝,却没有给两界带来和平,恰恰相反,她带来了战争。
她第一次带着大军来到仙魔边境的时候,众仙惊愕之后,未曾逃离。他们都认为老祖宗会阻挡魔界大军得,然而,让他们骇然的事情发生了。魔界大军浩浩荡荡冲过了边境,无论敖昱或战神,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龙背上的战神,还很友好地朝她笑笑,并拿出了瓜子。
红娥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在常年的两侧来去后,她便发现,这两位上古大神,其实对仙魔一视同仁,他只成了仙帝,必定是当年的魔族有什么决策的失误。
之前的边界贸易很香,但是魔的发展习惯,天生就比仙更具有侵略性。
开战了,随着魔大踏步想着仙界扩充,敖昱他终于动了,但是动得让众仙想哭——他按照仙魔双方的实际占领区域动的,也就是把大量魔气也带进来了。
过去众魔要开启魔宝,耗费灵石不断魔化一片区域的仙气方才能保持战斗力,部分重伤的魔甚至要送回魔界去养伤。这下好了,魔界送到家门口了。
在此之前,众仙其实是有些怠惰的。他们总觉得最后战神和大黑龙是会动手的,觉得自己还有杀手锏,终于彻底死了心,该说从这之后,两边才算得上是正式开打。
果然,他们打回去时,先帝那条龙也会在当天的子时挪回去。
众仙:“……”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好气啊。
尤其看见龙背上的战神向他们摆手说再见的时候,就更气了!
仙魔打来打去,大黑龙摇头摆尾。
仙魔还是很有默契的,谁都不会去攻击大黑鱼。所以两边也都出现过眼看战败时朝着大黑鱼跑的情况,甚至还有仙魔两边的败兵都朝大黑鱼跑……结果败兵跟败兵碰了头,追兵和追兵也碰了头的情形。
苹果醋一时兴起,做了个大黑龙的加速版动态图,把它共享给了小月亮。
小月亮:“哈哈哈哈哈!”
大黑鱼就很狗,扭曲成各种丧心病狂匪夷所思的形状,堪比某些国家的边境线。
苹果醋:耶!给我自己点个赞~
第260章 (捉虫) 脱离
260
这场战争打了一千多年, 边界线重新回到了开打之前……
与开打之前严丝合缝,一点不差的。不过,这一千多年, 除了让大黑鱼活动身体外, 还是有些变化的。
大黑鱼身上的金线, 在这次停战后,反而从单纯的一根,向四周开始生长了。
两边都有不少人员损失, 但活下来的仙魔发现, 他们赚了。即便小虾米,也是修为增加, 法宝增加,人脉扩展。
两边各自休养,消化之前的收获。
于是,边界的仙魔集市又开了……一开始只是少数仙魔偷偷摸摸地干, 但是很快这地方就恢复了昔日的热闹。虽然大家看向对方的神色都变得恶狠狠的, 可有战神在, 这可是和之前战场互殴的情况不同。
眼看着又到了聚灵宴的时候, 两边的大臣都问:“陛下,今年还办吗?”
两位陛下异口同声:“办!”
仙魔界这回就没上次那么其乐融融了,两边各办各的, 谁都不搭理对方,但是, 当仙魔两界重归平静后, 还是有通婚的情况出现了。
是下凡扛过情劫,重归仙界的那种。就是……最初下去的时候是一仙一魔,回来时多是两仙了。
魔界被封印的关系, 和凡间的联系断得严重,而且凡间也多是魔消道长,修仙才是正途,再来一次,若真是有缘,双方在下界互相扶持,几生几世之后,确实是修仙更方便。即便无缘再续的,也有不少人重修走的是修仙之路,就只雷劫上,修仙的就比修魔的容易太多了。
魔界再不服气也没办法,修什么是他们自己人决定的。
仙界则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战斗”方式。过去仙界各方势力多少会管束着自己的下属,不让他们找魔,现在好了,只要他们意志坚定,找魔就找魔。最差的结果也只是仙魔双方各自-1,大家不赚不赔。
众魔:“……”
无论下界,又或者是到了仙魔两界,只要还在修行,那讲究的依旧是“法地财侣”四物。
法的获取,在仙魔界的难度和在下界一样,得靠人脉,或者自己去挖仙人遗留的洞府。
地……人脉+1
仙界最初的规定,是先到先得。这么多年了,好地方早就被占了,被遗留的洞府,也都是偏远地方的。仙界没有宗门和家族,但有派系,后来者若是光棍一条,则几乎不可能占据好地方。
魔界的情况,表面上看,反而比仙界好点,因为魔界的特性,若是不加管理,新来的小魔就直接成了魔修资源的一部分,刚升魔界就让前辈生撕。所以还是十二魔君统治的时代,就会在一定时间内,给予小魔保护。
不过这保护也很有限,只是不让他们嘎罢了。但若来找麻烦的是较强的魔,这保护也等同于没有。
财,人脉+2
情况与地类似。
最后就剩下这个侣了。
道侣——相伴修行的人,原本也包括知音好友。
魔界这事儿是没人管的,毕竟魔界之前被封在虚无之中,他们内部就算因感情之事起了纷争,打生打死也是在魔界内的。
仙界就麻烦多了,尤其敖昱掌管仙界的早年间,仙人还能影响下界,他们打生打死,看得敖昱心烦。他不掺和姻缘之事,大概就是那时候看众仙闹腾PTSD了。
后来众仙就得渡仙劫了,众仙私底下也还是有感情交流的,但开始前都得说明白了,是不是奔着渡劫去的。有人就是耐不住寂寞,大家玩一玩。
对于魔修来说,其实……他们是想当好(仙)人的。
这话的意思,不是魔修都是被迫无奈走上弯路的好人,纯好人那不是仙魔,是圣人。而是从修行的相对难度上说,修仙比修魔容易。那种纯粹以为修魔可轻松变得强大而走上魔途,肆无忌惮挥霍力量的,是撑不到最后得正果的。
但总体来说,成魔之后,魔的生存环境比仙糟糕。
若能有机会重修仙路,这当然是极好的。但魔界没这个条件,只有仙界能把人送下去轮回——仙魔每隔一段时间的互殴,其实有不少魔是奔着斩仙台去的。
对仙来说是惩罚,对魔来说是让他们重来一遍的机会。
虽然跳下去后,刚出生时是没记忆的,只有最后渡劫飞升才能恢复记忆。可修行过一次,且在仙魔两界待过的,灵魂比下界的灵魂都凝实得多,这样生下来的人,无论环境如何,都比寻常人更聪慧敏锐意志坚定,再走修行路,也更容易。
可自己等打仗的时候跳下去,总不如走正规途径下去渡劫。况且渡情劫的,仙界临走会给双方心中留下一点“灵犀”,让双方再见时,可以有着与众不同的心动。
魔也知道,仙若定了情,可是比魔靠谱得多。能有重修机会,还有一位好道侣相陪,回来的时候直接跟着道侣进他所属的派系——不能说法、地、财都有了,但至少不像在魔界的 时候,整天提心吊胆自己变成了别人的修行材料,还有比这个更美的事儿吗?
仙界原本是不提倡仙人渡情劫的,可仙帝发现此事可行后,当即表示:“我们可以多给一点灵犀的,让你们下界之后,心动得更明显,有情人更容易成为眷属!这也不算作弊,毕竟之前也出过把心动当食欲的事儿,也有出过当成仇恨的,所以,到底怎么解读,还得看你们的感情是否牢固。”
这事情吧,主要是初期一块儿下去的仙魔,一块儿回来的成功率还挺高的。
而且对仙来说,下去一次再回来,多数情况下也能得到更好的天赋,对自身道的体悟,也会更深。
一时之间,仙魔交界处,变成了相亲现场。
“陛下呀!这可怎么办啊!”
“凉拌。”红娥魔帝道,“等个几百年,就安生了。”
几百年,对仙魔来说,都不算漫长,如红娥魔帝说的,确实几百年后,这事儿就自然平息了。
——全都只顾着好处呢,就没想过最开始那十几对仙魔,全都是顶着仙魔两界敌对的压力在一起的。
是真爱啊!
但后来这些,就有不少是为了钻空子去的了。
仙帝的那个加强了灵犀的作法,也给了许多仙人错误的暗示。
仙和仙渡情劫困难,仙和魔渡情劫真就容易了?加了点灵犀也没用啊。
前期回来的比例是挺大,后期下去的,成功率就直线下降了。
从两界的情况来说,确实是仙界赚了。可对魔界来说,也不算赔太大。魔界之前甚至有些魔飘了,自认为有了退路,面对红娥魔帝都有些傲慢,这一下就老实了。
相对的,仙界赚了,可仙帝的威望,依旧遭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毕竟赚的是仙界,不是仙人,虽说这种选择也是仙人自己做的,但仙帝之前的推波助澜,确实给了仙人们错误的暗示。
仙人们也没闹事,魔界在那边虎视眈眈,闹了是让魔界捡便宜。
反正……这也不算大事,倒霉也多是下面最底层的,或者是升仙后没能调整好自己心态的小仙罢了。在下界自己是祖宗,到了仙界发现满天都是祖宗。
“轰隆——”仙界的天空一声炸响。仙界发生了从未有过的事情——仙帝道心动摇了。
东云是给仙界找了一个很好的新帝,但这位新帝还是太年轻了。他在下界的时候,该也是一位领军人物,但统领仙界带给他的压力,还是太大了。
仙帝托举着东云交给他的印玺,来到了当年东云得到印玺,以及他登基时“祭天”的位置。
他双膝跪下,说了一堆,但整体就是他德不配位,不堪帝位的重负,希望敖昱这位初代仙帝能够收回帝玺。
他再三叩拜,小月亮终于开口给了他回应:“你不想当仙帝了,对吗?”
仙帝松了一口气,道:“是。”
“可决定了继承人?”
“这……我自己都难担大任,又如何能够指点他人?未有继承人。只希望先帝陛下,或战神殿下,可重领仙帝之位。”
“我们领不了,你还退位吗?”
仙帝懵逼了一会儿,还是明白情况的——他退位了,仙界就没仙帝了。
他明显在激烈斗争,仙界的天空中雷声阵阵,仙帝的面上,振奋、懊悔、痛苦、骄傲,种种表情循环转动,最终,仙帝一脸灰白地停下了变脸。
“退。”
“嗯。”仙帝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松了一口气,印玺从他的手中悬浮了起来,径直飞向了小月亮。
在小月亮接到印玺的瞬间,一片黑乎乎的人影,从黑龙的另外一侧冲天而起!
是魔界的军队。
刚刚退位的仙帝大惊:“这!怎么——我——战神殿下!”
小月亮歪头看着他,摊了摊手。
从仙界开始打雷,魔界就开始动员了,现在的红娥魔帝正是威望最高的时候。
他们说了领不了,是仙帝自己选择的依旧要退位。什么都没准备,一切都寄希望于别人,依旧是他自己的选择。
仙帝闭了闭眼睛,大吼一声,冲向了魔界入侵的军队,最终他以自爆神魂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行为为仙界争取了准备时间,可这一次的仙魔之战,依旧以仙界的惨败告终,仙界失去了大片的星域,甚至有数万年间,仙魔边界彻底成了魔族的势力范围,仙人难近。
直到……红娥魔帝突然毫无征兆地跳下了斩仙台,跑去下界轮回去了。她临走前也没有指定继承人,魔界大乱。
仙界这才在几位仙尊的带领下,夺回了部分仙界区域,最重要的是,夺回了在仙魔边境获得“洗澡水”的权利。
但两边都处于无组织的情况,打打闹闹常见,仙魔互相跑到对方的地界避难,也是常有的事情。敖昱身体的两侧也不再只是一边仙气,一边魔气,都是掺杂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后来,下界来了个女仙在时隔数千年后,终于重新整合了仙界。
也是她,第一次率领仙界的众仙,跨过仙魔边界,入侵魔界!
让仙服从魔的统治,这难度非常大。
魔界一切规则的本质,都是为了让魔别内斗得太激烈,把最底层的小魔都搞死。
仙界对小仙也有压迫,可还没到直接把小魔拎起来当零嘴儿的地步(大家都不是好东西,我啃了你还算积攒功德了)。
所以,仙进攻魔。
除了少部分实在管不住自己的魔,因为不服从统治,直接跑了,其余多数魔,甚至挺高兴仙界到来的。这又不是下界的仙魔之争,两边把对方朝死里打,如今上界的仙魔更接近于一种两国交战的态势。
他们很主动且老实地前往仙魔交界生活,其中一部分更是主动提出要求去跳斩仙台。
下界修魔时,都以为渡劫飞升是魔修的最大磨难,真成了魔,且发现自己在魔界缺少人脉,这才知道,还是重新来过比较好。
女帝没有彻底覆灭魔界完成仙魔一统,她在占据了魔界大概三分之二的星域后,率兵回撤。
魔界仅存的三位魔尊几乎贴着女帝的脚跟,送上了贡品——魔界还存在,但等同于仙界的“属国”了,魔尊遵从仙帝的命令。
女帝也给他们脸面,让他们有一定的律法自主权。
仙、魔界,重新变成了仙魔界。
敖昱这条龙原本是处于仙魔界的实际控制线的,但是他渐渐朝仙界那边挪移了一块儿。最终停留的位置,是仙占六成,魔占四成。
下界魔修飞升时的天劫,也相对减弱了。只是相对,魔修飞升还是比道修飞升困难数倍。
【这位,我知道她是红娥,她和渔女没关系吧?】这通操作,把苹果醋看得苏爽又胆战心惊。
【没关系,但和我们俩有点关系】
【啊?】
【她,是我们的干女儿】
【啊!】武侠世界里,大黑鱼和小月亮收的义女,那个成了女帝的小公主。
没想到啊,兜兜转转,这姑娘这么强悍了。
仙魔界大体平静了下来,偶尔的阴谋反叛,不过世界的正常波动。女帝在仙魔边境建了一座行宫,说是为了更好地进行统治,其实是为了更好地宠幸她的魔妃们。
在感情上,女帝可不讲究忠贞。但她也没要求妃嫔们忠贞——离开自由,但进宫以后得守规矩。
小月亮常常一边嗑瓜子,一边用水镜偷窥,也确实好看。这可是神魔的,还是性转版本的后宫争斗,超级带劲,苹果醋觉得比好多宫斗小说都好看。
有一天,小月亮忽然收起了水镜。
原来不知不觉间,大黑龙,已经彻彻底底地重新变成了大金龙。
金龙扭了扭脖子,咳嗽了一声,吐出了一“只”八爪鱼,小月亮一.枪过去,把八爪鱼钉在了枪.尖上。
八爪鱼发出“噼比”的声音,已经连正常的人话都说不了了。
苹果醋【该!】
小月亮挑着祂,回到了金龙的背上。金龙静悄悄地游入了一处空间裂缝,没有惊动仙魔界的任何人,甚至没惊动任何动物。
当仙魔们发现这两位老祖宗没了的时候,是惊了一瞬。但很快,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老祖宗早就不管事了,仙魔一体,两边都发现,他们无法靠金龙太近,甚至金龙的身影都越发模糊了——若送祭品,放了手,祭品还是能自己飘过去。若想跨越边界,则上升或下降到一定程度,还是能过去的。
金龙化成了敖昱,他伸手,握住了小月亮的手。
苹果醋则发出一声惊呼:“我我我!”
在这个跨越空间和时间的通道里,他竟然拥有了实体,一瓶长着手脚和五官的主神牌苹果醋。
可更惊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苹果醋再次发出一声惊呼——主神?!大黑鱼竟然就是主神?!
敖昱对着苹果醋,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苹果醋:嘤嘤嘤,我对着主神叫了那么久的妈。
【全文完结】
第261章 新的开始
261
“没想到啊……这谁能想到啊?”苹果醋碎碎念中, 晴天霹雳都不足以形容他不久前的心情。
敖昱和小月亮随他碎碎念,他们两个坐在一片沙滩上,手挽着手, 互相依偎地看着四周的宇宙星河。这沙滩是一处小岛, 小岛被一条星空巨鲸驼在背上。
小月亮戳了戳敖昱, 敖昱低头,对上的是一双朝着他眨巴的凤目。
敖昱道:“世界穿梭,确实是一件快事。”
“没有记忆, 对我们来说, 更是一件快事。”
“好。”
敖昱抬手,苹果醋变成了个苹果, 落到了敖昱的掌心中。他晃了晃,苹果醋这个苹果竟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但总算不碎碎念了。
敖昱看着他:“有问题就问吧。”
这小家伙打击过大,若不能让他平息下来, 他们的穿越很可能会遇到一些小问题, 比如噪音之类的。
“你……您是什么时候变成主神的啊?”他也算是通过小月亮的眼睛看了大黑鱼的自传, 真没看出来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弄成主神的。
“随便称呼就好——封印魔界, 一动都不能动趴在那儿的时候。所以我说,小月亮是我的一线生机。”
小月亮歪头看了过来,他竟是也想岔了。敖昱摸摸他的额头, 他闭上眼,将脸颊贴在敖昱的手掌上。
若白鲤不动手, 小月亮就是那个快穿世界的行动人。但白鲤动手了, 小月亮打碎混沌天,释放了敖昱的真灵,他为了保护那一点真灵, 自己的神志反被蒙昧。可就是这样,还一路追赶着敖昱。
“小月亮……”敖昱捏捏他的脸颊,“痛煞我心。”
小月亮朝他微笑:“活该,谁让你擅作主张。”
被切出去的小黑鱼给小月亮机会,也是大黑鱼给月神的机会。是他把他救回来的,从拇指大小,一路养成了美战神,他给了小月亮选择的机会。
大黑鱼和小月亮又腻歪了起来,至于被召过来的苹果醋……让他等着吧。
终于,大黑鱼和小月亮腻乎完了。
大黑鱼道:“最初也没弄什么主神,只是我被封印之前便察觉到了,下界与仙魔界并未‘世界’的唯一,在此之外,还有更宽广的领域。我被封印的作用,是钉住两界的壁障,却也恰好使我的本体处于世界夹缝的位置,可以让我触摸到一丝丝其他的领域。我便将法力悄悄探出去,观察外边的世界。观察得足够了,自然就是影响。最初我是自己去干活的,这样成功率虽然高,但于天道不利。”
“为什么这么说?”
“有胜有败,有错有对,有黑有白,方才是天道。况且,你如何能认定,我选择的道是正道?一时的评价算得了什么?”
总之,那段漫长的时间里,敖昱其实一直在默默积蓄着力量。只是这力量没有被他放在他的本世界之类,而是全部积累在了外层世界。
“宿主,邪神是你引过来的?”
“我一直在蚕食邪神的地盘。”
“……所以,邪神才是打保卫战的?”
“对,祂以为是到我的本世界来抓漏洞的。”
本来觉得邪神很坏,但现在莫名有点觉得祂搞笑了:“那……我们系统是降低成功率的?”
“不,是增加回报的。你们一群虽然常常失败,但还是比我单枪匹马的回报多,况且……”敖昱犹豫了一下。
苹果醋立刻警觉起来了:“宿主,你觉得不该说的,就别说了。”
小月亮笑了起来——而且,世界走向变得最糟时,大黑鱼投入进去,也才能收获更多的功德啊。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养寇自重。猪肥了才好杀呀。
但这些话要是告诉给了可可爱爱的苹果醋,对他的打击也太大了。
小月亮把苹果醋拿过来,撸了他两把。
苹果醋如果是个小动物就要露肚皮,呼噜呼噜叫了:“无知有时候挺幸福的,反正我最大的疑问解开了。呃……我以后叫你宿主吗?”
敖昱戳他一下:“随你喜欢。”
“嗯!宿主!”
我宿主是主神,嘿嘿嘿。可惜,不能对小伙伴们说。
小月亮拉住敖昱的手捏了捏,敖昱道:“把那个小章鱼给我,我们这次玩个有意思的。”
小月亮眼睛亮晶晶地把邪神给他了——这个也不是邪神的本体,跟敖昱能把自己切切又剁剁一样,他们这样的存在,都像百叶窗一样……一片片的。
小章鱼让根“针”钉着,敖昱拿在手里,抓着它的爪子,直接朝两边一撕。一只小章鱼被撕成了两只,他把一只放在自己的头顶,另外一只放在了小月亮的头顶。
【宿主,我们到新世界啦!】苹果醋喊完了才发现景象已经突然变了,他还记得所有的过往,但他知道,大黑鱼和小月亮封印了自己的部分记忆,而且,两人都是不认识的。
当然,现在这个大黑鱼依旧只是“小”黑鱼,大黑鱼本体过来,这世界直接玩完,但小月亮是本体。
苹果醋快速地和“主神”联系了一下【妈,小月亮和神魔印玺,有没有什么联系啊?】
大黑鱼一路走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因果。小月亮真就是突然冒出来的月亮神吗?苹果醋想来想去,和大黑鱼真的缘分天定的,除了白鲤,就只剩下和他们一块儿诞生的神魔印玺了。
虽说大黑鱼把它给吞了,但到底怎么回事儿,也只有大黑鱼知道。
敖·大黑鱼·主神·昱给苹果醋的回应,是一个龇牙的笑脸。
苹果醋心满意足回来了。
【这个世界有点意思】小黑鱼恰好这么说。
苹果醋憋着笑,虽然对正版大黑鱼,他还是敬畏的,可是面对这个小黑鱼,他竟然有种得意感——我可是比你知道的多了哦。
不过,还是要做个乖乖的听话宝宝就是了……
这是一个基建流西幻世界,主角带着系统传过来,拥有一块在当地人看来破破烂烂的边远领地,他从苟,到直起腰和帝国硬扛,最终东灭精灵,西败矮人,脚踩恶魔,手撕天使,巨龙抓来当坐骑。
这文无cp,不过主角却是万人迷属性,属于周围人都爱他,但他无心恋爱,一心干活。
至于敖昱,作为最终反派,他的身份目前是人类帝国的皇太子——戴文·奥·克莱蒙特。
但是,这位皇太子的母亲,正是一位恶魔领主。她和皇帝生育子嗣可不是为了什么爱情,纯粹是一场人类与恶魔关于力量的交易,她给与对方足够的力量,皇帝则让她的血脉成为帝国的皇室的血。
这一点,戴文自己也知道,作为半恶魔,还在母亲腹中时,他就拥有了智慧。
高等恶魔都是如此,有些过于恶劣无脑的家伙,还在胎中就意图吞吃母体。一位恶魔领主当然不会如此弱小,但其他种族有很多母体被吸干,让恶魔多了个食母的恶名,不过这算是真相。
原主戴文是强大的半恶魔,但他被人类的道德占据了太多,更偏爱人类。无法如原剧情那样,成为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并在人类帝国与主角的对抗逐渐失败后,将首都的居民献祭给恶魔,让恶魔重归大地。
【宿主,原主希望您能尽量善待民众。】
【嗯】
敖昱说着,拿起佩剑敲了敲马车的顶棚:“回去!”
他正要去参加一位公爵的晚宴,这个世界,人类权贵的生活就是一场宴会紧接着又一场宴会,所有的正事与私事,就在各种各样的宴会上完成。至于所谓正式的会议,则更接近于仪式或过场,大家做个样子就完了。
“殿下。”车转向的同时,他站在车后的贴身男仆贝尔通过小法阵询问他,“您是要回您的亲王府邸吗?”
——帝国皇储,等同于巴塞特亲王。他的尊称应该是亲王殿下。“皇太子”则是个不太正式的称呼。
“嗯。”敖昱摸着剑柄上的宝石。它是这个世界的特有矿物,魔晶石。从色泽、大小与魔力波动看,都是极品。
过了一会儿,马车又停下了。
贝尔从马车后跳了下来,踩在车厢的踏板上,敲了敲窗户:“殿下,天使骑士团恰好训练回来,他们的前引骑士刚刚过去。”
敖昱道:“停在一边。”
“是,殿下。”
事实上,他们已经避在一边了。帝国皇储的车队是这样,这条街道前后的一切人员,无论贵族、平民、商人,又或流浪汉,就算是残疾人,也都避让在了一旁,将道路让给天使骑士团。
而且,也不只是人类帝国第一的天使骑士团,只要是成团的骑士(超过五十人)经过,所有非战斗人员都要为其让路。
因为这是一个战乱的世界。
表面上统一的人类帝国,其实因为政体的原因,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像是在一块危险的跷跷板上跳舞。十几个亲王四十多个大公,这些实权贵族都对自己的土地享有征税、立法、征兵等权力。
至于对外……这世界的种族太多了。多到有一门学问就叫《种族命名学》。
独立建国的种族,就有三百多。刨除那些指甲盖大小,全体国民数量不超过两千的部落,算得上正经国家的也有两百。
至于有实力的国家,人类连前五都挤不进去——龙族、海族、天使人(天使和人类的混血儿)、精灵、兽人。人类和矮人在争夺第六。
至于天使和恶魔,他们是神和魔,不算是地上种族。其实真按照这么分,海族也该分开算,也是有“海神一族”的。
不过地上的各种族,对海族是有些傲慢在里边的,还是把他们算成一群。
总之,人类帝国面对着无数的烽烟和战火,别管心里怎么想,他们在行为上,是怀有尊重的。
“殿下,骑士团的拉斐尔团长来向您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