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春日》 第1章.姜大小姐 大雨磅礴,雾色浓浓。 冰凉水滴打在纺织伞面上,将绣得精致的凌霜花氲湿,一股淡香若隐若现的散出。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上好的药人啊,闻闻这香味,我的老骨头都松络了。” “所有人听好,活捉药人获赏三千万,当场射杀一千万!” 重金之下,必有莽夫。 一阵高过一阵的怒吼声在幽暗森林里响起,震醒林内鸟禽野兽,火把从雨幕中冲天而起,照亮半边天。 也缓而慢的,映亮前方一片浅绿色裙摆。 似水流淌,盈盈生光。 “啧。” 极为平淡的短促单音节混在喧闹中如同落水石子,瞬间掀起无数涟漪。 一道袅袅身影忽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她穿着条浅绿曳地长裙,细瘦腰间束着条绘金丝绸带,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肩上则松松垮垮的披了件鹤氅,姿态矜冷清贵。 空气中的淡香随着她的现身愈发浓郁。 一个个长相凶神恶煞的佣兵脸上,瞬间浮现出痴迷神色。 “药人......传闻肉能治百病,血能解百毒,光是身上散出的香就能舒筋活骨的药人。” 姜寻皓白如雪堆的腕骨轻转,低头面无表情地望向开口说话之人。 他穿的比其他佣兵严实,浑身上下包裹的都是当今世上最严密的防弹材料制成的防弹服,应该是佣兵团分队长之类的人物。 难打,但有破绽。 此刻见药人看向自己,分队长那股迷恋状态更加明显。 姜寻指腹摁着伞柄,慢条斯理地摩挲腹下凸起部位,琢磨是将人全葬在这,还是留两个活口让他们回去向雇主交差。 她心底幽幽叹气。 距离她死后穿越到这个历史上并未出现过的异世界,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而她投身的姜家这几年式微,便将主意打到她这个早已被抛弃的人头上,企图将她抓回去送进拍卖行以卖个好价,拯救下姜家的经济危机。 可他们也不想想,十五年前嫌弃原主的怪异将人放逐云州,不闻不问十几年,他们也配她救? 许是适应了她的香味,佣兵们逐渐恢复神智,谨慎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伺机找寻破绽将她拿下。 分队长粗莽地擦掉嘴角口水,眼底狂热半分不减:“动手!” 刹那间,充满危险的武器对准女生! 姜寻看着近在咫尺的十几把枪口,表情是于天地同温的漠然。 “姜大小姐,”分队长竟然知道她的身份,咧嘴笑出口黄牙:“我们也不忍心欺负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样,你乖乖听话,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哦?”姜寻似是提起两分兴趣,饶有兴致的拉长音调。 分队长见她上钩,背在身后的手悄悄做手势,人则故作轻松地往前几步,一副好商量的语气:“乔家要你的全部,我们不贪心,就要你两条腿......你觉得呢?” 姜寻挑了下眉。 这叫不贪心? 就差没把她弄残废了! 姜寻不动声色地抬起伞,湘妃色的玉织布伞做得精致漂亮,连接伞面的骨坚韧无比,内里却被撬成中空。 “哦。” 依旧是微妙的单字。 语气又冷又傲。 说完她就转身,单薄修长的身子背对煞气满身的佣兵,非但没有流露丝毫害怕,反而游刃有余的仿佛这才是她的主场。 姜寻连眼神都懒得给,直接抬步就走。 分队长愣住,佣兵们也是满脸错愕。 “妈的!还愣着做什么,开枪啊!” 分队长回过神喊道。 砰! 效应过后的枪声闷的比雷声还轻。 空中炸裂出无数血花。 血液的腥臭味霎时四处蔓延。 分队长震惊的摸上自己的腰,手指碰到一片粘稠,用点力,好像拽出根什么东西。 在看清手里玩意后,恐怖而剧烈的疼痛霎时侵袭全身,被血覆盖的红色视线里,他似乎看见姜寻眉目沉沉的站在面前,瞳孔漆黑,对他露出个又邪又乖戾的笑。 包括分队长在内,将近二十人,腹部腰斩。 野兽嘶鸣声变得清晰,似嗅到食物的味道,在靠近。 风雨渐稀,月薄而清。 满地狼藉被冲刷干净,森林恢复往日平和。 - 云州铭鼎公寓顶层外,辽阔星空触手可及。 七米挑高的中空客厅搭配全透明落地窗,视野开阔明朗,不过此刻房子的主人却来不及欣赏,才将湿透的伞放下,就被强行拖拽进浴室。 咋咋呼呼的求救声充斥耳膜。 “师姐你来看看,他是不是快死了?我刚把过脉,脉搏好弱啊!” 姜寻顺着阮幂的话瞥一眼她指的方向。 能容纳双人的浴缸里躺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冷水淹没他的身体,两条笔直长腿无处安放地伸着搭在边缘。 深色发丝凌乱的贴在线条微冷硬的脸颊旁,眉眼疏离冷淡,鼻挺唇白,神情恹恹,有种苍白的脆弱感。 身上的衣服即使泡皱了,仍能看出做工考究,面料上乘,紧紧贴合身体,将薄薄肌理完全刻画出来。 手腕却被撕开,划好几道伤,正潺潺留着血。 阮幂解释:“我在敷面膜呢,突然听到声巨响,跑过去看居然天降美男,虽然是个快死的,但我有按照你教给我的办法给他做紧急治疗。” 姜寻顿了顿,继而蹲下身。 所谓的紧急治疗。 就是给人放血。 阮幂啊阮幂,好的不学尽学些没用的。 姜寻对师妹四处捡东西的毛病不予评价,看在小朋友感兴趣的份上,伸手在鹤氅内寻摸止血凝胶,“先出去。” 阮幂乖巧应声:“好嘞!师姐有需要喊我。” 等门关上。 姜寻倾身靠近浴缸边缘,握住男人手腕将止血凝胶倒上去,淡蓝色的胶质物覆盖伤口,缓慢往里融合。 十秒钟后,血止住了。 她正准备替他把脉诊治,就感觉一道目光无形的落在身上,她微撩眼帘,意料之中的对上一双凉澈清明的眼眸,颜色有些浅,似刚面世的琥珀宝石,剔透干净,又温凉。 “你——” 哗啦! 猝不及防。 姜寻话还在喉间,突然被人猛地拽起拖进浴缸,满池冷水争先恐后的扑来。 鹤氅瞬间吸饱了水,沉甸甸压在身上,逼得她被迫往前倒。 好香。 是一种清雅绝尘、悠远绵长的温暖白昙香,似是遥远古城记忆里被精心捧养的一支花骨朵,沉静温润。 后调糅合充满质感的雪松木,温中带着极淡极淡的冷,颇为素寡,却调和前调的暖,变得疏远起来。 沈长仪封闭的五感隐约松动,琉璃般的眸如深海翻滚涟漪,单手用力扣住对方脖颈,掀开碍事的大氅,对准后颈薄嫩处一口咬了下去! - - 阅读提示: 1.本文背景架空,所有设定都是作者胡扯 2.逻辑强迫症慎入 3.文笔一般剧情满足不了大众需求,但依旧不接受任何ky 4.谢谢你们能点开这本书,书评区 第2章.还挺香 再醒来时,姜寻全身充斥着浓烈的苦艾味,将她原先的昙香味尽数包裹,气息辛辣又强烈,浓郁的占有感。 她想开口喊阮幂进来,却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姜寻眉头蹙起,摁住已经结层薄痂的后颈哆哆嗦嗦地起身。 指腹摸到的肌肤细软,那个凹凸牙印的存在就极其明显。 她关掉不知何时打开的水龙头,再回头看一眼再度昏迷的男人,淡白薄唇抿成一条沉默直线。 这么能咬,属狗的吧! 找到手机给阮幂发信息,等人进来收拾的间隙,她坐到水池砌高的台边静静看着脸色趋向正常的男人。 在看到对方脸色时,她就猜到他可能中了毒。 但没想到中的居然那么多。 乱七八糟的混杂在一起,身体早就吃不消。 而最后引发他所有毒发的诱因,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才让她遭过罪的“艳杀”。 药如其名。 姜寻细白指尖敲击手机屏幕,备忘录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数字。 不顾她同意就吸她血,解掉大半的毒,这笔买卖做得,亏。 “师姐,我进来啦!” 阮幂雀跃声打断她的思路。 姜寻捡起湿透的鹤氅往外走,长裙被撕裂成不规则状,从腰岔开到玲珑脚踝,随着她略微怪异的步伐向两边散开,露出一双细白的腿,匀称长直。 惊呼声差点掀翻屋顶。 她有气无力地捂住阮幂的眼睛:“费用单打出来,带上一起扔出去。” 声音又低又哑。 阮幂懵逼:“师、师姐,这什么情况?” “照做。” 这就是不回答的意思了。 阮幂愣愣点头:“...好的。” 她连忙撤开姜寻的手,看都不忍心看,急匆匆跑去打医药费用单。 姜寻面无表情地拖着腿离开浴室。 身后。 沈长仪迷迷糊糊地睁眼。 视线所及,一片精致的白。 - 解决完浴室的麻烦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阮幂自知做错事,在厨房捣鼓半天,捧着碗香喷喷的葱油拌面敲响眼前雕刻昙花的房门。 两分钟后。 松散披着外套的姜寻站在面前,及腰墨发往下淌着淅淅沥沥的水珠,在地板聚集成小小一摊。 阮幂非常有眼力的举起右手毛巾,笑得谄媚讨好:“师姐饿了吧?先吃点东西,我给你擦头发。” 姜寻撩了下眼皮,侧身让她进屋。 “人我扔进电梯间了,二维码给的公用账号,”阮幂拍拍沙发示意姜寻坐,“师姐,对不起啊,我不该乱捡人的。” 姜寻没说话,慢条斯理吃着面条。 她进食速度很快,动作却优雅又标准。 许是饿极,没空搭理阮幂,直到一碗面条见底,才慢悠悠道:“明天回锦城。” “哎哎?师姐你原谅我了!”阮幂顿时开心得扬起小眉毛,又疑惑地问:“锦城?姜家吗?可是他们今晚才派雇佣兵来追杀你,现在回去做什么?” 她挺纳闷的。 十五年前那会,世界上还没有药人的传闻,而生下来不会哭不会笑、血液带异香的姜寻被姜家人当成怪物,送到了云州。 那时,姜寻四岁。 在去往云州的途中,小孩遭难死了。 现在活下来的,是另一个姜寻。 直到第一个药人面世,用处被研发,药人就成了权门贵族趋之若鹜的对象。 重若万金,不过如此。 偏偏药人难寻,有价,但无市。 这也导致世界范围内寻觅并猎杀药人的现象越来越多,每发现一个,就会遭受非人的磨难,最终在痛苦中榨干所有价值,凄惨死亡。 姜家后知后觉姜寻的作用,开始在云州找她的下落。 而姜寻知道后,故意漏出消息给他们,所以今夜才被雇佣兵堵截在森林里。 “他们想要你死,”阮幂皱眉,不赞同道:“或者送进拍卖行,姜家都是吸血鬼,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姜寻唇角弯了弯,眼底深处似有浮冰碎散,潋滟明媚:“正合我意。” 救姜家,不可能。 去捣乱,她在行。 何况师父临走前交代过,她的懒骨需要治治,否则二十岁劫难将至,她或许会熬不过生死关,命丧黄泉。 姜寻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牵扯到颈部伤口,顿时酸痛的轻轻抽气。 阮幂见气氛不对劲,立马开溜:“那你早点休息,我去收拾行李,明天见!晚安!” 门重重合上。 隔绝屋内沉冷空气,拥抱温暖。 阮幂紧绷神经骤然一松,连连拍着胸口呼气。 好险好险。 总算逃过一劫。 - 铭鼎公寓电梯间。 叮一声,门开了。 “沈总!” 搭着扶手勉强站稳的男人闻声抬了抬下颌,见到是自己熟悉的下属才继续低头,看向右手。 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青蓝血管隐约可见,他似乎能感受到体内重新流动的血液,沸腾的,鲜活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又美好。 从记事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轻松。 那种浑身上下疲惫一扫而空的感觉,实在太惬意,太令人着迷了。 沈长仪骨节分明的食指动了动,放开扶手,举到面前仔细端详,时不时弯曲绷紧,让那细弱血管愈发清晰凸起。 随着手的靠近,他鼻尖似乎嗅到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很淡。 昙花和雪松混合的冷调香。 “沈总,您在闻什么?”助理齐宋困惑的看着自家老板古怪的举动。 他们找了一晚上,才根据热感定位仪找到老板的位置。 刚第一眼看见老板一副湿淋淋的凌乱惨状时,齐宋险些以为自己小命不保。 本来今晚应该是跟云州执行长商量后五年交易来往的日子,谁知中途竟然突遭云州反叛组织袭击。 他们被迫分成两拨人来躲避,而沈长仪半路病发,对方派遣直升机大范围轰炸,照顾不及,两边就彻底散开,沈长仪随之失踪。 齐宋自知失职,问完后闭嘴低头,等候发落。 出乎预料的。 沈长仪什么都没说。 甚至,他能感受到对方微妙的愉悦心情。 在开心? 因为什么? 齐宋悄咪咪抬眼瞥过去。 却见沈长仪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类似于发票的纸,有点硬,一晃还闪着凌冽的光。 “伏岑草三两,乌木藤二两......雪参五十克,总计两亿六千万。”齐宋念到最后惊得音量差点没收住:“这是,药吗??” 沈长仪长睫低敛,不紧不慢地摩挲着账单最底下的二维码图案,嘴角浅浅勾起几分慵懒弧度,低声呢喃:“还挺香。” 齐宋:“???” 啥???? 第3章.异样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 锦城七月的天气很热,女生却穿着厚款衬衫,衣摆塞进西装裤里,腰线曼妙纤长,比例过分优越,引得周围人不自觉侧目或停步。 卿柳刚到机场就一眼发现她的存在,直接甩开妈妈的手小步奔跑过去,隔空朝她喊:“小寻姨姨!” 姜寻闻声转过头,见一小糯米团子往自己这跑来,对方跑得又急,怕他摔倒,她关掉手机放回兜里,蹲下身对他张开双臂。 长至小腿的披风霎时扫地,小糯米团控制着力道扑进她怀里,同时双手抓着外套边缘拢起来,脸颊贴着她脸颊亲昵蹭蹭:“姨姨等久了吗?” “没有。”姜寻托着小朋友屁屁将他抱起。 她只在卿柳两三岁那会抱过他,几年不见,动作难免生疏,只能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背,让他尽量坐稳一点:“自己来的?” 卿柳摇摇头,笑嘻嘻的挨着她:“不是,跟妈咪一起来的,她在外面等。” 小朋友的母亲和她同是福利院收养的小孩,在被师父领养前,两人几乎是相依为命着长大。 直到卿韶华意外怀孕,为了找到孩子父亲离开云州,两人联系才逐渐减少。 但多年情分依旧在。 小时候卿柳生过病来找姜寻医治,病好后小朋友就格外黏她,每次见面都要絮絮叨叨聊上许久。 姜寻默默听着,并不觉得无聊。 然而卿柳却地摸上她的小腹,好奇道:“姨姨,你这里怎么热热的?” 身体缘故,姜寻体温常年保持在平常人之下。 卿柳喜冷怕热,因此对温度感官格外敏感。 “衣服吧。”姜寻无所谓道。 她今天可能确实穿得厚了点。 卿柳故作沉思状:“不像,不是皮肤那种热,是身体里,很暖,像秋天的太阳,又很温柔。” 小朋友在某些方面的感知比大人敏锐。 姜寻见他说得认真,留了个心眼:“有空再看。” 卿柳:“好哎。” 一大一小旁若无人说着话,走得又快,所以没有注意到侧后方投来的视线。 那人拖行李箱的手绷得骨节泛白,箱杆不堪重负的发出细微断裂声,木质的柄,竟然被她捏出条裂缝。 “......姜寻。” 充满恶意与厌烦的语气。 姜舒眼尾倨傲扬起的眸里跃动着恶劣的光,紧紧凝视着前方两道身影,脑海不经意回想起前几日在书房外听到的争闹 ——抓捕药人的任务失败,回来禀报的佣兵更是说完话就当场身亡。 父亲为此生了好大的气。 姜家岌岌可危,姜寻就是他们扭转乾坤的关键。 姜家所有人都见过她的照片,姜舒轻而易举便能将人认出来。 她舔了舔因为激动而干涩的唇瓣,掏出手机给父亲发信息:【爸,我看见药人了。】 - 白峡湾小区依海而建,整个小区仅有十几个住户。 车绕过中心喷泉开进葱葱郁郁的林园,放眼望去皆是大刀阔斧的白,跟精雕细琢的绿相互映衬,大气又自然。 卿韶华给姜寻安排的住所在靠里一排,考虑到她身份的特殊性跟喜静的性格,这排只有一栋别墅,没有邻居。 姜寻很满意。 下车前,卿韶华从后喊住她。 当妈妈这么些年,女人身上的戾气早被磨得所剩无几,眉目平和温润,“我刚看见姜家人从机场出来,他们可能过两天就能找上门,你小心。” 姜寻神情淡淡的回视,末了,漂亮眸子弯起几分弧度,又冷又纯粹:“好。” “晚上柒天有个新品发布会,你不是对香水感兴趣?我来接你?” 柒天是个香水公司,国内的品牌,目前正在往国外发展。 最重要的,乔家有参股。 而且占股不少。 姜寻笑意浅浅,不达眼底:“嗯。” 对朋友,她总是温和的。 但只有卿韶华清楚,女生精致完美的绚丽表皮下,骨子里流淌着的邪性分子有多活跃。 她让卿柳跟姜寻说再见,小朋友努力的挥舞着胖爪子,“姨姨晚上见!” - 与此同时,姜家。 “......我在机场看见她抱着一个小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乔舒把情况一口气讲完,总结:“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 她对面,金丝楠木的书桌后,脸部线条硬朗,眉目沉沉隐有几分黑气的男人肃着脸,嘴角紧抿出几道浅浅皱纹。 气氛冷凝。 半晌。 在姜舒琢磨着怎么告退时,姜敬任终于出声,压抑着:“知道了。” 姜舒顿时松口气:“那爸爸,我先走了?” “嗯,”待女儿即将踏出门,他又叫停:“晚上七点半,柒天新品发布会别忘了,这是姜家跟余家的第一次合作,仔细点。” 半年前,为了填充姜氏流动资金,姜家二小姐姜舒与余家大公子余文川订婚,得到余家帮助,并挺过危难,商定合作开创新公司。 而今晚公布的新品,则是姜、余两家共同合作的结果。 发布会一旦成功,对于姜舒在余家的根基又能打深一步。 姜舒想到自己那位年少有为的未婚夫,心底顿时溢出甜蜜:“爸您放心,我会的。” 姜敬任点头,摆摆手让她出去。 时间转瞬即逝,书房内逐渐蔓延上沉默的黑色。 姜敬任处理完文件,伸手拨通私用电话,等对方接通,他当机立断道:“我要下单,抓到姜寻,上次说过的佣金翻倍。” 对方缄默两秒,似在办理任务单,敲击键盘的哒哒声过后,回答:“请问任务期限是——” “今晚十二点前。” “录入完毕,已为您下单成功。祝您生活愉快。” 姜敬任扔开手机,轮廓过深的眼睛在黑夜里显得阴沉无比。 一直到临近发布会开启时间,他看见乔舒的车开离别墅。 搭在膝盖前的手握紧又松开。 姜寻。 你最好祈祷自己还能像上次那么幸运。 否则,他不介意先杀后卖。 白峡湾小区外,刚摇下车窗想吹风的姜寻不经意打了个哈欠,她眼尾洇着薄薄的红,带着点朦胧湿意。 叮咚。 手机屏幕上方刷出条信息。 她低头漫不经心瞥一眼。 【右后方有车尾随,车牌号JI1***6,信息核对完毕,接了忒弥斯论坛任务,来杀你的。】 第4章.我真的错了 “卿韶华,”她没什么情绪的开口:“车给我。” 正在开车的卿韶华不明所以,副驾驶的卿柳却立即反应过来:“姨姨,我到后面坐吗?” 姜寻低低淡淡的嗯一声。 卿韶华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动声色地侧眸瞥向后视镜,随即了然。 她之前就觉得那辆车的行进路线与她们相同度太高,现下细想,对方根本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我给你导航。”说着,卿韶华靠边停车迅速往后座走去。 姜寻从中间空位钻到驾驶座接管驾驶权,两人配合默契得浑然天成。 她脱掉高跟鞋扔向已经空下来的副驾沙发上,眼角余光瞥见卿家母子两系好安全带,面无表情道:“坐稳。” 卿韶华霎时抱紧儿子的腰。 - 天际逐渐聚集起浓墨似黑沉沉的乌云,天地风云席卷,空气沉闷。 风雨欲来的味道。 白色轿车在经过换人后,不到三秒,就如同一柄出鞘利剑飞驰着划破暗黑夜幕。 凶猛又疾速。 后方挂着“JI”车牌的面包车顿时跟着提速,同时驾驶位的男人吐掉嘴里的烟,啐道:“他/妈/的脑/瘫玩意,敢在这种大马路上飙车,死不要命。” 雷鸣电闪,轰隆声越来越大,黑云压城,威迫感十足。 “老鸡,这天像是要刮台风,你开慢点。”身后同伴小乌出言提醒。 车速愈发快,窗外闪过景象只剩残影。 老鸡嘴里寂寞得很,但要盯紧前面的车,只能暴躁的吼道:“我他娘的当然知道!就前面那傻/逼非要玩生死时速,不快点就跟丢了!” 小乌这才没说话了。 忽而,老鸡瞳孔陡然瞠大,震惊的猛打方向盘,轮胎反应差一步直接在暴雨倾盆的路面打滑! 一声惊天巨响,面包车失控,重重撞上路边残破居民楼。 咚! 墙体瞬间破碎,烟尘四散! 小乌跌跌撞撞地捂住额头从车内爬出来,顾不得脑袋痛,连忙往驾驶座走去狂拍车门:“老鸡!老鸡你快开门!” 车头深深陷进墙里,轮胎剥落,前车盖翻起冒着浓烟,惨不忍睹。 小乌边拍边在心里抱怨,这都叫什么事!说好的慢点慢点,结果现在出事了,人也不知道活没活着,倒霉了吧! “他死了。” “你瞎放屁,他——” 小乌声音止住了,因为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不属于老鸡的,疏离漠然中透着几分哑的音色,语调懒洋洋沉着倦意。 一个很有质感的女声。 小乌愣愣地抬起手,身体却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从腰侧拔出武器,在眼睛都未曾扑捉到对方身影的情况下猛然连开数枪。 砰砰砰! 枪声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下一秒。 冰凉雨丝顺着脖颈上的冷刃缓而慢的上划到脸颊,贴到他眼皮子底下。 小乌只觉得一股凉气瞬间从后脚跟蹿上脑袋,背脊颤抖发麻,眼睛快要瞪掉出来。 “姜、姜寻。”他已经猜到身后的人是谁,企图挣扎,手里悄悄转动着枪。 直到枪口似乎对准身后的人,他的胆子逐渐回归,想谈判的委婉语气:“冷静点姜小姐,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雨水汇集在眼下。 鼻尖嗅到腥味。 似乎是那层浅薄的皮破了。 小乌不再犹豫,瞬间扣动扳机! “呃!” 难受的悲吟声从他喉间泄出。 视线中,他看见了一根望不到头的铁管,直直插在自己身上,尾端陷进地里死死钉住。 另一端,则连在车上。 贯穿前座老鸡,又贯穿他。 小乌哆嗦着手想要去碰胸前伤口,疼痛却使他提不起任何力气,只能颤栗得抬起脸惊恐且茫然的看向前方。 墨绿色的裙摆绣着大朵雪白昙花,随她走动而缓缓绽放,在这漆黑夜里明媚生辉。 咔哒。 那只踝骨细瘦的脚云淡风轻地将他用来行凶的枪踩进泥里。 小乌听到她淡声说:“这里是郊区,不报警的话,多久才会有人发现你们?” 回答不出来。 或者说,没有答案。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飙出城。 而直到现在他才清醒,意识到他们从暴露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了这个人的圈套! “放、放过我......”他痛苦求饶。 姜寻垂眸低视跪在她脚边痛哭流涕的男人。 鲜血将他衣衫浸透,腥味跟某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她有些嫌恶的皱眉,音调却仍然如冰湖平静:“忒弥斯接单分五等。” 忒弥斯是古神话中的狩猎女神,国际黑客联盟以她名字来创建论坛,意为野兽与荒野的领主。 主要内容则是方便各个圈子交流某些不方便明说的事情,继而演变出任务区。 又按照任务难度分成五等,其中一星最低,五星最高,以此类推。 姜寻似是起了教导犯错后辈的心情,颇有闲情逸致道:“没注意?” 小乌:“......” 谢谢提醒。 他全想起来了。 被金钱蒙蔽双眼,从而忽略任务单前闪着光的五颗星。 但,晚了。 他感觉生命在流失,极尽卑微的祈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回应他的,只有渐行渐远的昙花裙摆。 绝望在此刻攀爬全身,小乌愕然瞪着眼,再无生息。 - 回到车上。 小朋友识趣地捡好姜寻的鞋子,抽出纸巾帮她擦掉肩膀的水。 卿韶华则指尖不停地敲击手机屏幕:“我通知人来处理了,现在去发布会?” 她有点担心姜寻的精神状况。 女生慢条斯理地将身前发丝撩开,绮丽眉眼透着股与天倨傲的张狂,“去。” 姜敬任接二连三的给她送惊喜,她当然要好好回敬。 卿韶华闻言没说什么,默默把儿子抱回怀里搂紧。 轿车飞速开出荒芜郊区,霓虹灯在街边闪烁。 姜寻将邀请函递给侍者落座时,时间正好不早不晚,掐准七点半。 卿韶华先带儿子去休息间,所以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借的洲际科技有限公司的名头,坐在最前面靠中间的位置。 显眼到扎眼。 以至于姜舒挽着未婚夫胳膊入场,一眼就发现她的存在。 明亮聚光灯下,女生精致完美的面庞展露无遗。 姜舒刹那间绷紧牙关,就见她愣神的片刻功夫,女生缓而慢地撩起纤长羽睫,神色疏淡地冲她挑了挑眉。 第5章.遗弃 姜舒没说话,反倒是她身边的余文川眼睛亮起,语气惊喜道:“舒舒,你们认识?” 人都向往并且喜欢美好的人或事物。 余文川也不例外,他和所有人一样,从进大厅起就注意到那个耀眼夺目的女生。 哪怕未婚妻在身旁,依旧忍不住多看几眼。 姜舒闻言顿时心梗。 她知道姜寻漂亮。 许是天赋异禀的缘故,上天给药人开了无数天窗。 蛊惑心神的体香,艳绝风华的容貌。 但也因如此,药人遭到更多残害。 姜舒想到曾经听过的一些药人的下场,心头掠过抹快意,稳了稳心神,说:“认识,是我姐姐,姜寻。” 她音量正常。 可大厅此刻安安静静,这普普通通一句,不经意传遍角落。 “姜寻?姜家十几年前送去云州那个废物?当初是因为什么才送走来着?” “据说是脑子有病,智商不开化,都快五岁了还不会开口说话,是个哑巴。” 姜家在锦城算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虽然比不过上流圈四大家,但在二等豪门里独拔头筹。 而姜家嫡系长女在未出生前就受多方关注。 只是没曾想,这姜家大小姐竟是个傻子。 姜家在姜寻出生时有多开心,在发现她有脑/瘫迹象后就多失望。 从那之后,姜寻便成了姜家耻辱,她的父亲姜敬任为了维护家族颜面,选择大义灭亲将她送到云州旁支寄养。 说是寄养,实则遗弃。 姜寻离开后,锦城关于姜家的议论才逐渐淡了。 今夜忽然出现,才重新唤醒他们旧时记忆。 “......没想到啊,当初那傻子,现在出落的这么漂亮。” “林总不会对这傻子感兴趣吧?不过,姜寻确实长得好看,买回家当个花瓶摆着也赏心悦目,还好控制。” 他们当着女生的面肆意指点,全然没有把她当成人的意思。 她仿佛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被推到台面,由人评头论足。 姜舒听着耳边对姜寻的诋毁和轻慢,心里那丝不快最终散去,满意地携着余文川落座。 好巧不巧,就在姜寻旁边。 余文川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艳,转变成嫌恶。 待看见自己要坐在姜寻身边时,顿时嫌弃的站直,居高临下的质问:“谁让你坐在这的?经理呢?” 他这一声引来多方注意。 今晚发布会主场是余家,柒天经理自然是自己人。 赵角从工作人员嘴里听闻大厅异样,早早跑过来查看情况,所以余文川叫他时立马走到面前,恭恭敬敬道:“余少稍等,我这就去查。” 转头,他朝女生严肃道:“这位小姐,请你出示下邀请函,我们需要验证你的身份。” 姜寻慢条斯理地交叠双腿,闻言迤逦眉目淡凝霜寒,声轻而慢:“没有。” 早在进门就给守门侍者的东西,对方又没还回来,她哪来的第二张邀请函? 赵角作为柒天经理怎会不懂,这是故意挖坑为难她呢。 “既然没有邀请函,那姐姐怎么坐在这个位置上?别是...偷溜进来的吧?”姜舒惊讶的添油加醋道。 她和姜寻就差一岁,幼时也曾喜欢过这位安安静静的姐姐。 可后来她因为姜寻,遭受多少非议,多少冷眼。 大大小小的折磨,全都拜她所赐! 姜舒恨不得将这些年受过的伤尽数报复在姜寻身上。 她望向神色平和的女生,只当她故作镇定:“赵经理,我记得这个位置,是洲际科技卿董的吧?” 赵角连忙附和:“对,是她的。” 姜舒微微眯起眼,“卿董貌似,最不喜欢被人碰她的东西了。” 洲际科技董事长有洁癖这件事,商圈内人人皆知。 赵角神色一凛,语气霎时变得严厉:“姜小姐,这不是你的位置,请你赶快起来!” “凭什么?”姜寻单手懒散支颌,姿态慵懒恣意。 “就凭你没有邀请函!”赵角掷地有声,见她不肯配合,当即决定速战速决,挥手招来保安,“把她给我拖走。” 姜寻漂亮的眸子眯着,寒光毕现。 冷凝玉白的手伸向大衣内的兜里。 “不知道这张,是不是余少要找的邀请函。” 一道突兀男声骤然插进这场闹剧里。 姜寻动作微顿,带着薄茧的指摩挲着卡,最终选择放回原位。 漫不经心的朝声源看去。 只见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光头男人站在赵角面前,手里拿着封薄薄的信封,封口处印有“柒天”的火漆封胶。 是发布会的邀请函! 光头男人目光看向赵角,话却对准余文川。 很明显,他知道找姜寻挑事的主是谁。 说完,他还向姜寻投来个安心的眼神。 姜寻挑了一下眉。 她不认识他。 不过没关系,余文川认识。 他们很快为她解惑。 “齐特助怎么来了?”面对光头男人,余文川飞扬的眉瞬间低三分,“沈总呢?沈总也来了吗?” 齐宋并未回答,只将邀请函再递进两寸。 余文川:“......” 笑脸险些没挂住。 “余少不要?”见他迟疑不接,齐宋皱眉,继而用更困惑的语气说:“刚看你们咄咄逼人的还以为有多着急,怎么现在邀请函找到,又不要了?” 被阴阳怪气到的赵角:“......” 可他没胆子反驳。 余文川都要低头礼让的角色,哪怕只是个特助,也没他说话的份。 全场就只有姜舒敢开口,问:“齐特助,你这什么意思......” “哦,”齐宋这才想起来解释,“沈总刚才在走廊捡到张邀请函,等不到人回来取,就让我送进来,刚巧看到你们在找这位小姐要。” 说着,他规规矩矩将邀请函放到姜寻手边,语气对比他们,温柔多了:“让你等久了,不好意思。” 姜寻指尖搭在信边缘,略一颔首算是回答。 齐宋却不知为何有些急:“小姐,你——” “知道了,等等。”姜寻拿起信封,似随意又故意地往前一抛。 信封裹着风啪一声甩到余文川脸上,信边陡然锋利,瞬间划破他的鼻梁,血流如注。 “文川!”姜舒惊呼道。 赵角连连抽气上前帮忙。 姜寻这才施施然起身,拢了拢外套,长腿迈步朝前走去。 齐宋余光瞥向乱糟糟的三人,又看向前方袅袅背影,吐槽道:“够狠。” 第6章.苦艾 柒天包下酒店一整层用作发布会现场以及休息室。 咖啡色波浪纹地毯一直延伸到拐角露天阳台,左右两侧种植的伊芙伯爵玫瑰散发着幽幽花香。 离得近,还能闻到上面喷洒过的香水味。 姜寻沉默地远离那两盆花。 过于刻意的甜蜜味道,充满劣质感。 而在一片溺死人的甜里,她嗅到一丝浓稠且热烈的气味。 狂恋苦艾。 熟悉的味道,激得姜寻常年处于低温状态的身体渐渐升温,不至于过分,却也达到普通人水平。 后颈更甚,热得痒痒。 想挠。 姜寻忍住了。 她没靠近,站在露天阳台外,随意撩起眼帘往前看。 忽然,一道颀长清隽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心里猜想得到印证,姜寻眸光凝住。 男人腿又长又直,走得速度瞧着慢,实则没两步就走到她半米开外。 米白色长衫严谨贴合身体,扣子整整齐齐系着,往前伸的手肤色呈现苍冷的白,修长指尖勾着一串沉黑的檀木佛手串,是古国才有的样式,看他的架势,应该是准备戴上。 和女生对视两秒,他慢条斯理地转动刻着金色符文的佛珠,示意她等等,这才敛眸戴好。 随着靠近,他又闻到她身上清浅的昙香味。 若有似无的萦绕在鼻尖,不喧嚣吵闹,却能在不经意间撩动人的心弦,沉稳安静的让他下意识想要再近几步。 不过,沈长仪没这么做。 他将血液里的躁动压下去,低敛长睫,低低的开口:“医药费,收到了吗?” 姜寻手插进兜里:“没看。” 公用账号一直由江宝宝管,她只有用钱时才会动。 沈长仪搭在身前的手微微攥紧袖口,下一刻又不着痕迹的松开:“关于那天的事,我很抱歉。” 他那天病得迷迷糊糊,不太记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 后来回到私人飞机上,才发现满身痕迹。 意识到做过什么后,他当即让齐宋往那个账户里打款,同时查询当时掉落的位置,然后找到户主姜寻。 细嗅空气中让他体内躁动剧痛安分下来的味道,沈长仪紧蹙眉心缓缓舒展,耐心十足:“姜小姐想要什么,沈某就算没有,也会尽力办到,希望姜小姐能顺心些。” “包括物理阉割?”姜寻音调四平八稳,毫无起伏,一如既往的无情。 沈长仪似有瞬间惊讶,淡而疏离的眉眼染上几分人间温度,不到半秒散去,浅色眸光平静温凉:“可以。” 姜寻凝视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没说谎。 她突然挑了挑绯薄漂亮的唇瓣,无声笑了。 衣兜里的卡片最终置于指尖,她不疾不徐的比对着方向,月光倾斜,卡片泛着冷寒的光。 沈长仪站着不动任由她打量,还颇有兴趣的问:“这个,跟发票一个材质?” 姜寻找准目标,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他的话,懒洋洋嗯了声。 其实那天江宝宝慌过头,把消费单打错成发票。 但没关系,无论哪种,都能伤人。 算是她做过最不费力最便宜的小玩具。 姜寻手腕一动,卡片猛地划飞出去! 凶是真的凶。 狠也是真的狠。 说动手就动手。 沈长仪琥珀色的眸里涌动着隐晦的光,眼帘一压,顿时消散于无。 他不退反进的朝姜寻走来,在卡片即将触碰到大腿前,迅速抬手撩开她披散肩头的发丝,带着薄茧的指腹狠狠擦过后颈。 几天前留下的牙印现在只剩个浅浅痕迹。 布料撕裂声,低低闷哼声。 沈长仪没管受伤的腿,视线移到女生脸上:“姜小姐手法不错,之前练过?” 姜寻体内温度尽数集中到后颈处,活这么多年,除了那晚之外,第二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热。 “放开。”她语气不善。 沈长仪怕惹恼她,到时得不偿失,他找谁诉苦去。 松开手,放任女生倒退远离。 他弯下腰,两根骨节分明将深入皮肉的卡片撕出来,夹着递到她面前:“姜小姐不解气的话,可以再来一次。” 信他的邪。 姜寻抽走卡片随手扔进旁边垃圾桶,撞出铛铛脆响。 她扫了眼沈长仪,突而勾唇:“命不久矣,自有天收,我有什么不解气?” 墙角玫瑰花陡然折落两朵。 姜寻和沈长仪没动。 齐宋默默将落花捡起,战战兢兢道:“打扰二位十分对不起!这就走、这就走!” 我滴个老天爷啊,这小姑娘可真敢说。 沈长仪眯了眯眼:“站那。” 齐宋瞬间挺直腰板,站稳了。 走廊沉默片刻。 “姨姨!” 小朋友染满喜悦的奶声从不远处传来。 离开妈妈,卿柳骨子里深藏的叛逆因子统统浮现,他溜出休息室来找姜寻,待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时霎时迈开小短腿跑来。 姜寻听到他的声音,失了跟沈长仪纠缠的心情,蹲身把小朋友抱起来。 被沈长仪拨开的头发散在身后,随着她微微低头调整他身体的动作滑过鬓边,也拂过小朋友嫩白的手。 卿柳不由得,抬手将这缕发丝握住,又抓更多,十分新奇的揉了揉,然后闻了下。 “有点点香,嗯...不是姨姨的味道,”他小鼻子动了动,豁然看向对面的男人:“是你的!” 鼻子灵得可怕。 “他是姨姨男朋友吗?”卿柳直愣愣的问,旋即低下头,小嘴一撇伤心道:“不行呀,姨姨要等小柳儿长大,不能那么早谈男朋友。而且,这个叔叔是坏人!” 被小孩贴上坏人标签的沈长仪面无表情。 倒是姜寻幽幽哦一声:“小柳儿认识?” 卿柳连连点头:“认识认识,在妈妈笔记本里见过,好像是姓......沈,对的,姓沈,叫沈朝和。” 沈朝和。 姜寻知道他是谁了。 锦城众多名门世家里,位于食物链顶端那一家,姓沈。 百年勋贵,祖上出过不少响当当的人物。 只可惜轮到现今这一代,却出了个叛逆子。 堂堂嫡系二少爷,竟与外亲联合弑父杀亲,上位夺权,坏事做尽。 手段凶残,性情阴翳疯狠。 沈家百年书香门第,被他搞得仅剩两枚铜钱砸一起的铜臭。 偏他恬不知耻,夺位后依旧按照家族规矩给自己取了个字。 常仪,长仪——沈长仪。 他把自己比作那皎洁温和的月亮,却也不瞧瞧自个儿做过的那些个烂事,配不配得上这般光风亮节的字。 第7章.势 宽敞走廊里,姜寻稳稳当当抱着卿柳往大厅走去,对于身后跟着的人视若无睹。 卿柳趴在女生肩膀上,替她抓住要掉下去的外套,看向头顶比灯光还亮堂的齐宋:“这位伯伯,沈叔叔为什么要你跟着姨姨呀?” 齐宋嘴角一抽。 叫沈总是叔叔,叫他就成伯伯,他有那么老吗? “沈总不方便出面,让我照顾你家姨姨。” 俗话说得好,要跟一个人打好关系,就先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为了自家老板的身体,他只能豁出去哄孩子。 卿柳哦一声:“可是,沈叔叔跟姨姨关系很好吗?要你——” 话没说话,小屁屁就被拍了拍。 卿柳顿时闭上嘴巴。 姨姨好像不喜欢他提沈长仪呢!这是不是证明姨姨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他! 姜寻无视掉门边侍者震惊的眼神,云淡风轻地走进大厅内,在后排找个位置随便坐下。 卿柳同样面朝前坐在她腿上,手里把玩着一缕头发,眼睛提溜转着寻找什么,然后手指前方说:“我看见妈妈了!” 小孩声音其实很小。 耐不住周围人离得近,听闻动静纷纷回头。 只见灯光难照到的黑暗角落里,容貌精致的女生去而复返,怀里还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孩。 有眼尖的已经认出来小孩是谁。 眼瞎的则当场嗤声:“姜傻子这是从哪捡了个孩子回来?不会是偷的吧?” 傻子的脑回路普通人无法理解,能干出这种事属实正常。 姜寻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出言讽刺的男人,冷淡又轻慢:“小柳儿去妈妈那。” “不去不去,姨姨香,要姨姨抱,”卿柳霎时转身抱紧女生纤细腰身,同时转头板起脸看向那个差点让女生赶他走的人,冷声道:“人长一张嘴是用来说话,不是用来狗叫的。” “你!” 被个小孩嘲讽,林总立马坐不住,恶狠狠地警告道:“姜寻,你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姜家大小姐能肆意妄为呢,管好你怀里那个皮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念及这里是余家的底盘,他没把话说死。 但有人能让他直接死。 “林总想要对我儿子怎么不客气?”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的卿韶华从第一排站起身,不顾周围镜头,从容不迫地踩着皮鞋走到林总身前,低头,面无表情:“说来我听听看?” 女人气势干练凛冽,上扬的凤眸挑起,压迫感十足。 林总不过普通豪门出身,论家产,论背景,根本比不过实力雄厚的洲际科技。 再琢磨卿韶华方才那句,他冷汗唰地就下来了,颤声开口:“我、我不知道他是您的儿、儿子,对不起卿董......” 整个大厅顷刻间安静下来。 舞台上正在介绍香水设计理念的余文川更是沉下脸,待看清事件中心人物时又铁青几分,后槽牙差点咬碎。 怎么又是姜寻!! 等等,卿韶华也在?! 余文川愣了愣,随即给台下姜舒递眼色。 别是因为刚才姜寻坐过她的地方,现在找茬来了吧? 该死的! 姜舒收到眼神,示意他安心的点点头,而后抬手让今晚邀请来录直播的媒体记者们把镜头转回主舞台:“大家稍安勿躁,新品要紧,先拍摄吧。” 说着她往后走去。 - 周围人已经惊讶到失声。 卿韶华仍在逼问林总:“不管他是不是我儿子,林总刚才那番话,适合对一个孩子说吗?” 林总颤颤巍巍抹掉额头汗水:“不、不适合。” “道歉。” 林总哪敢不应,转身对卿柳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卿少爷抱歉!我嘴笨说错话,实在对不起!” 小朋友躲进女生怀抱,闷闷道:“向你该道歉的人说。” 林总怔愣。 卿韶华见状还有什么不懂。 她坐到姜寻身边空位,屈指轻扣扶手,意思很明显。 这下不止林总,在场知道姜寻的都惊住了。 “什么情况,卿董跟姜家傻子认识?” “不可能,姜傻子又不在锦城,哪里可能跟——” 议论戛然而止。 姜寻当着他们的面,施施然将卿柳扯开塞进卿韶华怀里,神情疏淡,精巧下颌挺随意的一抬:“偷溜出来的。” 卿柳小小的眼睛,大大的震惊:“姨姨!” 刚起头,屁股骤然被打。 卿柳心沉下大半,睁着圆圆的眸子可怜兮兮的咬唇。 姜寻不为所动。 卿柳瞬间转换目标,对准林总:“还不快道歉!” 都怪他,要不是他,姨姨也不会生气告状! “......” 众人神情恍惚到极点,恨不得掐自己一把,以为在梦里还没醒。 卿董儿子竟然会叫姜寻姨姨。 她...真的跟洲际科技董事长认识!! 看两人熟稔的互动,交情还不浅。 “所以,刚刚姜傻......姜大小姐坐在那,真是卿董给的邀请函?” 众人对姜寻的称呼在潜移默化中悄悄转变。 人会讨厌傻子,但不会因为讨厌得罪权利。 卿韶华没听过这回事,进来时没看到姜寻,她还以为对方不喜吵闹出门透气。 现在看来,另有隐情? “他们欺负你?”她问女生。 前后几件事加在一起,姜寻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彻底告罄,只觉得身旁打量视线跟窃窃私语吵死了,眼角余光还瞥见姜舒呆愣愣站在原地,似在惊讶她为什么会跟卿韶华认识。 她白皙小巧的瓜子脸上染满不耐跟倦意,手腕微微弯起撑着脸,绸缎般的长发倾斜,问:“走没?” 卿韶华原本带她来看香水,自然听从她的意见,见她失去兴致,答:“你没看上的话就走吧。” 姜寻率先起身,她长得高,一身暗红色锻质连衣裙包裹着纤浓合度的身材,腰掐成细细一圈,美得极具攻击性。 眼尾轻扬,满是野性难训的狂妄。 卿柳哒哒哒跟上。 卿韶华落后半步,路过姜舒时故意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说:“跟柒天的合作我需要重新考虑,到时再给姜经理答复。” 姜舒神色僵硬:“卿董......” 卿韶华径直略过。 姜舒顿时面无死灰。 而林总更是软倒在地。 姜寻没接受他的道歉,等待他的,将是未知的惩罚,这种未知让他感到恐慌。 至于其他人,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姜家那位大小姐,借着洲际科技的势,回来报仇了!! 第8章.热搜 午夜十二点,白峡湾。 别墅安安静静,姜寻掩唇耷拉个哈欠,眉眼染上困意。 她摆摆手示意卿韶华暂停工作。 卿韶华从善如流地关掉笔记本:“明天宝宝到锦城,你去接,还是我去?” 姜寻淡声:“你去吧。” 说完她让卿韶华去休息,自己上楼睡觉。 结果没睡多久,急促的电话铃声就把她从睡梦中震醒。 不情不愿的从被窝里伸出手摸到冰冰凉的手机,姜寻看都没看反手把电话挂断,接着长按关机,被子一懵继续睡。 只是她睡眠质量一向不好,被电话闹醒过,后半夜睡得极其艰难。 顶着凌乱的头发下楼,卿柳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顺着她的腿往上蹦,直到稳稳坐在她手上,小脑袋埋进弧度优越的锁骨里,嘟囔道:“姨姨肚子越来越热了。” 比昨天更明显。 像是阳光照耀过后,某些东西生根发芽弄出来的热。 “嗯。”姜寻含含糊糊应一声,抬眸,跟早早抵达别墅此刻正端早餐上桌的阮幂说:“医药费收到了吗?” 阮幂立即放好豆浆,随意地擦擦手掏出手机:“我看看。哦,到了,个十百千万......哎?” 卿韶华把放凉后温度合宜的鸡蛋羹摆到姜寻面前,见状不解的问:“怎么?” “好像数有点不对。”阮幂认认真真地重新算一遍,但公用账号上收过的医药费实在太多,她一时半会算不出来。 卿韶华就没追问,看向对面女生,拧眉语气担忧道:“昨晚没睡好?” “有人半夜打电话。”姜寻用勺子顺着边沿挖一小勺,递到卿柳嘴边,小孩顿时张嘴吃得圆满。 阮幂豁然抬头:“谁?” 姜寻摇摇头,光顾着喂孩子,声音懒散:“不知道。” 她低着脸,墨发披散在背后,揉得有些乱,俏皮的翘起两缕。 卿韶华看着看着就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征得女生同意后发到朋友圈。 才发出去,分分钟收到99+点赞跟留言。 列表好友众多,有些隔着十万八千里,相熟的都会过问几句,而福利院里认识的亲友则让她多注意点姜寻。 毕竟姜寻体质特殊,要是被抓到就玩完了。 卿韶华抬眼看女生,她喂完鸡蛋羹,正抱着卿柳小口小口喝牛奶,掌心里拿着刚开机的手机,不知道看见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冷淡。 她放好手机,淡声问:“有人买热搜了?” 手机屏幕平放桌面。 昨晚柒天新品发布会本来就请了不少媒体,现场直播的形式,哪怕仅有十几秒的镜头,也足够网友评头论足。 凌晨的时候,有关姜家、姜寻,以及洲际科技的词条冲上云博热搜头条。 其中#洲际科技因不可抗力取消与柒天合作#一条,挂在最顶。 将近十个小时舆论发酵,热度已经攀到顶峰了。 卿韶华蹙眉,她先退出聊天框给公关部经理发信息询问。 姜寻没有云博账号,刷了几下就被提醒要她创建账号,否则无法继续使用微博。 她便把卿柳摆一边给他自己喝,正想打字,没有名字显示的陌生号码却打了进来。 低眸瞥一眼,接通。 大早上的,对面的人似带了慢声起床气,吃了炸药,暴躁的吼:“昨晚为什么挂断电话?” 说完不给她回应的机会,兜头就是一通训:“不跟家里人商量就冒冒失失跑回锦城,还去发布会闹事,你故意给你妹妹添堵是不是?让家族蒙羞,给胞妹添难,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手机是开着免提的。 女人尖锐的控诉声透过听筒传遍餐厅。 光听着,就能感受到对面人火气有多大。 姜寻却好整以暇的挑起唇角,笑意淡漠至凉,屈指在桌面漫不经意的敲了敲,挺认真的说:“姜舒就这点能耐?” 知道自己惹到卿韶华,又拉不下脸来求她原谅,就把两人的妈傅秋琼搬出来,企图曲线救国拿回洲际科技的合作。 姜舒这算盘打得她在坐这都能听见。 只可惜,她找错了人。 说完姜寻直截了当挂断电话,细白长指悠闲地敲击屏幕,顺便拉过摆在桌面的紫米薏仁粥慢悠悠喝着。 傅秋琼却不依不饶的打电话过来。 姜寻精致眉眼弥漫上一层厌烦,拿起还在震动手机猛地往前一碰,黑色块状物成完美抛物线,精准出窗,落进花园游泳池里。 噗通水声在耳边回响。 卿韶华瞥一眼窗外阳光灿烂。 得亏傅秋琼不在这,否则现在砸的就是傅秋琼那张嘴了。 阮幂无比淡定,拿着算好数的平板亮到众人眼前,开心道:“我终于算出来了!多了七亿多,好像都是同一个账户一次性打来的。” 她顺着账户查到转账信息:“整整十个亿哎,天华银行转账,对方账户——万象?” 卿韶华抿唇:“万象?哪个万象?” 世界上公司名字叫万象的挺多,但冠在谁名下不一定一样。 姜寻在听到十亿时就已经猜到是谁了。 果不其然。 阮幂将全名念出:“森和集团旗下子公司,万象制药。” 卿韶华惊讶:“沈家的森和?” 阮幂眨了眨眼,迅速越过餐桌绕到姜寻面前,充满求知欲的问:“师姐,是前几天晚上那个男人吗?” “男人?什么男人?”卿韶华更吃惊了。 姜寻刚想解释。 忽而,门铃响起。 作为在场唯一的男孩子,卿柳小朋友肩负起照顾女生的重责跑去开门。 门外。 穿着橙黑相间制服的快递员见到个小朋友愣了愣,随即保持良好职业素养,面带微笑:“你好,你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卿柳低头看了眼收件人,他聪明,认得字多,自然也瞧清了“姜寻”三字。 他没回,转头朝内喊一声:“姨姨,有你的快递!” “收了。” 一道懒洋散漫的声音从内传出。 卿柳这才伸手去签名接收,快递员怕他拿不动,还贴心地放玄关。 结果门刚关上,他就轻轻松松抱起比自己身板大两圈的箱子哒哒跑回餐厅,从厨房里找到剪刀拆开。 “这是药吗?还有零食?茶包?”卿柳拿一样念一样。 姜寻微微偏头,待看见里面有补血作用的药时就猜到这快递是谁送的了。 “喜欢就拿走。”她用平板打开微博,语调很轻。 卿柳连连嗯声抱着箱子去客厅玩,阮幂跟出去照顾他。 “你在看热搜?”卿韶华问。 第9章.原液提供 姜寻刚刚才换平板注册完云博账号,上去看了眼热搜广场,褒贬参半,然而现在舆论却一边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一个大V营销号更是在十分钟前发布最新动态。 标题明晃晃的贴着热搜词条,写明内容和昨晚闹得沸沸扬扬的某位归家小姐有关,点名小姐过往做过的事,字字句句都在讨伐她给家里造成的伤害。 动态刚发出,点赞瞬间过五万。 虽然里面有水军和流量的手笔,但姜家人想要的效果依旧达到了。 点进视频的网友们都能看见,视频里沉默无言的小女孩在父亲的笑颜相劝下,砸了捧到面前的药碗,而后又抢走妹妹的玩具,持刀伤了母亲,甚至一度情绪上头,眼眶泛红。 视频没做过任何处理。 哪怕时过境迁,小女孩漂亮的脸蛋还是让所有人都认出,她就是昨晚在柒天新品发布会的姜寻。 营销号在视频最后发言——“所谓的姜大小姐,其实就是个失去理智、满心算计的疯子!” 底下有了解姜家过往的豪门少爷小姐凑热闹。 随便扒一个拎出去,都是在锦城数得上名字的。 “姜傻子终极进化——姜疯子!话说她好死不死回锦城做什么?云州那么大还不够她待?回锦城讨嫌?” “我看她不止疯,可能还有某些方面的病,真心建议姜家赶紧把她抓住带走,送进她该去的地方,别让她出来祸害人。” “视频里被欺负那个是姜舒吧?可怜一千金小姐,整天生活在自己姐姐阴影之下,要我我都难受死了。” 流量时代,最不缺的就是键盘手。 网友们找不到姜寻个人微博,就围攻到洲际科技底下肆意发挥。 卿韶华微博在最短时间内沦陷。 她昨晚在发布会现场帮姜寻说过的话,成了网友们讨伐她攻击她的罪证。 说她瞎了眼,看上这么个朋友,让她离姜寻远点,或者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否则他们就抵制洲际科技。 姜寻漠然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抬眸看一眼对面忙着工作的卿韶华,静默几秒。 随即指尖一点,退出云博。 洲际科技最近正在研发新型生物医药机器人,以雾状形式深入骨髓治疗为前提,为病人提供更舒适、有效的治疗。 而雾状原液提供商,洲际科技一共考虑并联系了几家,但至今没有选中的。 昨晚参加柒天发布会,也是想看看柒天新品符不符合标准,然后斟酌合作。 没曾想,闹出了事。 卿韶华直接放弃柒天,结果公司研发部那边又打电话来说,他们原先看好的几家香水公司全部拒绝合作,问她怎么办。 她要处理热搜,还要解决香水供源,一时半会忙得脚打后脑勺。 “你缺香水供源?” 就在她想着急救办法时,姜寻忽然开口。 卿韶华凝视着她,点头。 姜寻略微颔首,手指敲击屏幕,话却是对着她说:“我这边有个朋友,开香水公司的,名片推给你了。” “你什么时候认识开香水公司的朋友?”卿韶华讶异,她离开云州的这几年,姜寻怎么过来的? 姜寻没回答,抬了抬平板,让她看屏幕。 卿韶华垂眸。 只见和女生的聊天框里,最新发来的消息是个个人名片,朴实无华的莲花头像跟简单明了的昵称——荆才意。 卿韶华:“?” - “洲际?卿董是小寻朋友吧。”扶山老总荆才意翻了翻手边资料,继续说:“小寻在旁边吗?” 听语气,他跟姜寻关系很好? 卿韶华嗯声,并把手机挪过去。 女生迤逦面庞霎时映入屏幕,两根纤白素指戳着平板。 荆才意眼睛亮了亮。 身为国际五大奢侈香水品牌之一扶山的老板,他本来不必理会一个科技公司的合作邀约,尽管对方听起来很厉害。 但他跟姜寻有些交情。 可以说,没有姜寻就没有今天的扶山。 他和姜寻就像是一对惺惺相惜的朋友。 “有事?”女生头也不抬,像是发现新大陆,玩平板玩得不亦乐乎。 “最近身体好点没?”荆才意笑得春风和煦,“关于洲际科技的合作,你跟卿董关系更好,怎么不直接给她提供原液?” 姜寻早些年眼睛受过伤看不得太久电子产品,如今休养好,看什么都新鲜。 戳开一个打麻将的游戏,笨拙的摸索规则,边淡声道:“来路不明。” 她浑身上下干净得就剩个自己,让卿韶华和她合作,签合同的时候难道签个人吗? 荆才意顿了顿,颇为无奈的笑了笑:“好吧,那我跟卿董合作,原液你来提供,到时候香水总设计师写你的名字?” 卿韶华凑过来:“真的?其实比起其他香水品牌,我确实更喜欢你的,而且你之前研发的那些香水也有药用作用,更适合洲际的设计理念。” 扶山有几款现在仍然畅销的香水就出自姜寻之手,只是她懒得挂名,就让荆才意随便填个名字上去。 香水爆火后,有不少对家企图来扶山挖人,结果自然是失败。 卿韶华迅速跟荆才意敲定合作方向,对面收到,抬起脸问姜寻:“你这次准备做什么样的?用不用我派人过去协助你?” 扶山总公司在国外,但在锦城有分公司。 姜寻无所谓地摆手:“给个工位。” 荆才意对她有求必应:“好,我让人安排,你想什么时候去报到都可以。” “跟洲际的合作,多久发通告?”姜寻捞过旁边抱枕抱在怀里,麻将牌出得十分利索。 荆才意抬腕看手表:“最快一小时,网上舆论我有关注,你放心。” 姜寻低低嗯一声。 既然姜家亲手把毁掉自身的机会送到面前,岂有不利用的道理。 荆才意点头,还想说什么,就见屏幕对面的女生整张脸都快埋进平板里,只留个毛绒绒的头顶对准屏幕。 他微微怔愣,就对上卿韶华染满担忧的眼神。 她招手叫阮幂去拿眼镜,荆才意不多打扰便挂了电话。 姜寻才玩一小会,阮幂就来说有人想私闯别墅,被发现时想跑结果给她抓了回来,现在人绑了正压在花园里跪着。 第10章.算个正经人 阳光明媚,倾洒在地,给天地镀上一层璀璨金阳,照在人身上本该是舒服的。 但明清膝盖下泥土湿润,早上园林工作人员喷洒过的水湿润裤子黏糊糊的贴着腿,让人又脏又难受。 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跪着,盯着眼前四处乱爬的虫子露出几分骇然神色。 这虫子不会爬到他身上吧?不会吧不会吧? 明清不自然地往后小幅度挪动。 他身前衣衫褴褛,胸口处撕开一道伤口,却没有血渗出。 明清觉得奇怪,不过转念想想,能治好家主一身毒的人会有这种伤人不见血的东西,也正常。 原本从齐宋那听到有人能给家主治病,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结果没开心两秒,就见齐宋幽幽叹气说对方不肯帮忙治疗。 无奈之下,明清决定看看齐宋口中人物到底何方神圣。 结果刚闯进来,就被抓了。 大意了。 明清垂眸看向胸口,除了肚子突然变得好饿,身体很累外,他目前感受到的情况还算好。 不过这种好,只维持到女生出来。 她穿着居家的白色长裙,裙边绣着朵朵清雅婉丽的白昙花,随着走动绽放开来,似丛林间最引人注目的铃兰花灵,幽香淡淡,矜贵又高雅。 明清愣愣然地看着她的裙摆。 直到女生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时,也都没回过神。 旁边有道笑嘻嘻的声音问:“好看吗?” 明清微愣,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好看。” “我也觉得。”面前忽然窜出道身影,挡住他的视线,笑盈盈的开口:“你这双眼睛,也很好看呢!” 说着,阮幂手指便勾住明清的下巴,而后狠狠捏住往上提到难以呼吸的弧度。 明清脖子被扯得难受。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挣扎着想要倒退挣脱她的钳制,脸上突然痒了痒。 垂眸一看,原本在地面毫无目的地乱爬的虫子,不知何时顺着衣服爬到了他的脸! 姜寻垂眸,任由阮幂把她养的小宠物拿去胡闹,同时观察起眼前被绑的人。 眼前男人面容生得普通,整张脸最吸引人注意的,只有那双带着几分墨绿色,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睛。 混血儿? “师姐,他这双眼睛好像宝石!”阮幂惊喜道。 她有个小爱好,喜欢各种亮晶晶的漂亮宝石。 见状,阮幂当即指挥那些小动物继续爬。 脸颊又痒又麻,感觉虫子要从耳朵里钻进去,恐怕会钻进脑袋,明清浑身一抖,忙不迭颤声开口:“等等!你喜欢宝石是吗,我那里还有很多、很多,绝对比这双眼睛好看。” “真的吗?”阮幂眼神逐渐变得狂热,下一秒又黯淡:“可是,我现在觉得你的眼睛最好看呢。” 明清脑海里猛然刷出一连串警报。 卧槽! 他顾不上咳嗽,对上明显发疯的阮幂,他只能寄希望于身后那位女生,唰地哭出声:“不不不,我保证,那些宝石比我眼睛好看百倍,千倍,我全都送给你! 说话时,他直勾勾盯着姜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 惨。 好半晌。 明清额前冷汗都要模糊视线。 头顶才传来女生疏淡嗓音,如冰坠寒渊,冷到人心里。 “半小时,见不到东西,这双眼就归她了。” 明明是很平静的语气。 明清猛地抬头,心底无端蔓延上一层恐惧。 比刚才阮幂要戳眼时更甚。 “嘻嘻,”阮幂十分恶趣味的欣赏明清害怕到扭曲的脸,拍拍他脖子,笑:“既然师姐放话了,那我只好放过你。不过,半小时后见不到东西,你就等着——” 她骤然扣住明清脖子,“哎呀,忘记和你说,刚刚给你上的毒好像也还剩半小时间,没有解药,你就没啦。” 明清:“......” 一屋子狠人。 姜寻等阮幂闹够了,才让她把人送出去,旋即一转裙摆,脚步沉稳的离开花园。 临走前。 明清转头深深看了别墅一眼,在阮幂的催促声中深吸口气,踉跄爬上商务车。 - 假日时间,闲得无聊就在晚上吃瓜。 今早锦城豪门世家的瓜网友们吃得津津有味,疯狂一些的网友更是把洲际科技的微博给屠了,网上全是抵制洲际产品的内容。 刚想着事情会不会有反转,洲际官方账号就突然更新了。 洲际科技的微博在两分钟前发布最新动态,内容写着——【感谢厚爱,合作愉快。@扶山香水】 风头之上,洲际不但没有撇清与姜寻的关系,甚至我行我素的公布与扶山的合作。 这无疑是在打网友们的脸。 众多人在洲际官博底下发大字报抵制洲际的产品,连带着扶山香水也遭殃,短短两个小时内退货量达到新高峰,要求开发票的客户众多。 卿韶华收到秘书发来的信息,她虽然不着急,但任由舆论发酵下去也会是问题,就带着儿子跟姜寻道别。 临走前,她问姜寻想做什么。 “啊?”姜寻戴着特殊材质制成的平光眼镜看平板屏幕,有些笨拙和新奇地尝试更多她之前没接触过的新鲜游戏,“开个工作室吧。” 阮幂立即凑过来:“什么什么,什么工作室?” 只见她点开的是那种各种杂七杂八堆成的页面小游戏,纤细冷白的指随便指向其中一个图标粗糙的阴阳八卦,淡声道:“这个。” “?”阮幂迷惑:“师姐,你准备改行,不当医师了?” “师父走之前让我去帮他老朋友看看宅子。”姜寻屈指在手机屏幕轻敲三下,两短一长,急促而焦躁——并非她自身传递出来的情绪,而是提到宅子后,手不自觉敲出来的规律。 阮幂顿时明悟的长长哦了声:“懂啦,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等工作室建成?” 差不多是这意思。 姜寻原本没想那么麻烦,只是之后要在锦城落脚,就得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正好有生意送上门,两边合计,开个工作室接接单子,起码能证明自己的可信度,算个正经人。 否则说出去,她没正经店面也没专业证书,师父他老人家的名望都要被她这个徒弟给磋磨得所剩无几。 姜寻虚虚撑着额角,突然发现她还得考个证。 想到这,她声线清冷道:“卿韶华——” “明白了我的祖宗。”卿韶华抱着儿子对上女生那双沉黑冷淡的眸,凭借两人相处多年的默契,她瞬间读懂对方未尽话语里的意思。 姜寻嗯一声:“还有公司的事,你别急,我来搞定。” 卿韶华摆了摆儿子肉呼呼的小手表示了解。 等她跟卿柳离开,别墅内安静得只剩阮幂遛虫子的簌簌声响,姜寻没多看平板,摘掉眼镜闭目养神。 没多久,听见阮幂趿拉着拖鞋走出客厅,随即,她抱着个半人高的箱子回来,小脸快垮到地上,“重死了!” 她没好气地抱怨着。 姜寻眼帘未掀,听她丁零当啷的把东西倒出来洒满地面,有什么圆溜溜的玩意骨碌碌滚到脚边,不小心撞到她纤细踝骨,冰冰凉的,还很滑。 “咦?怎么有块同心石?” 她缓而慢地睁开眼,淡淡地垂眸低视脚边,就看见阮幂口中所谓的同心石——拇指盖大小的深红色石头,类似于琥珀般透明,却因为颜色太过于深,看起来并不显眼。 石头中间有道浅色流光飞速掠过,等定睛细看时,又已经消失无影。 姜寻斟酌片刻,俯身将石头拿起,入手触感温润凉滑,她指腹轻轻摩挲两下,便摸到几分凹凸不平,仿佛估计填进去的尘土。 她抽出张纸巾,顺着凹凸痕迹细致擦拭,直到这些纹路逐渐形成一个字的模样。 阮幂跟着念出声:“...良?” 什么意思? “同心石上镌刻心上人的名字,等同于将那人锁在自己心上。斗转星移,痕迹不消,爱永不变。” 姜寻平静淡漠地简单复述着曾经在古籍内看过有关同心石的内容,“同心石一般是琥珀石多些,它这也没选错。” “可为什么是红色的?”阮幂双手环胸,围着石头左右看几圈,依旧觉得不对劲,“它红得让我觉得邪门。” “未必是坏事,”姜寻用纸巾包住石头平放到桌面,“可能是刻字的人,往石头上浇了心头血。” 人共有三滴心头血,一滴损身,二滴损神,三滴损命。 看这石头色深程度,估计第二滴都灌了进去。 阮幂听得浑身冒鸡皮疙瘩:“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让心上人更爱自己一点?” 好奇宝宝上线。 姜寻闲散支颌:“大概。” 模棱两可的答案。 是她的风格。 阮幂了解她喜欢话说一半的个性,知道其中有不能泄露的隐秘,识趣地没有再问。 “对了,”姜寻软身往后靠,“师父在锦城那家朋友姓什么?” 原谅她没兴趣去记他老人家那遍布五湖四海的朋友姓名,只有遇上才会问。 阮幂倒记得牢,皱眉思考,答:“好像姓梁来着。” - 姜家书房。 余文川跟自家老丈人面对面坐着。 “网上的热搜您看了吗?现在很多公司联系我们想要合作,爸您觉得呢?”余文川看向沉默的姜敬任。 今早的热搜固然有姜、余两家推波助澜的影响,但终究是洲际科技为了那个劣迹斑斑的姜寻放弃柒天的结果,能落得今时今日的地步,全都怪卿韶华拎不清现实。 “查清楚扶山跟洲际合作的原因了吗?”姜敬任沉吟道。 余文川点点头:“有听到一些内部风声,据说是扶山总部新上任的香水顾问的意思,让荆才意拍板决定跟洲际合作。” “香水顾问?” “据说是之前设计出扶山几款爆款香水的调香师,被荆才意请回来了。” 余文川心里有些复杂的想着,圈里对于扶山香水那位不闻名不见影的调香师格外好奇,偏偏荆才意藏得严实,这么些年硬是面都没露。 可没想到,再次听到调香师的消息竟然是在这种情景下。 天赋再好,能力再出众,也不应该祸害捧自己出名的老东家。 余文川如今特别庆幸碰到调香师的人不是他,不然网友们骂的很可能就从扶山换成柒天。 但转念想想,若洲际科技没跟姜寻沾边多好,明明柒天才是洲际最合适的合作方。 却逼得他现在降低标准另选合作对方。 说到底,还是姜寻的锅。 第11章.梁家 洲际科技跟扶山香水分别发布合作意向后,再无其他动静。 明显的冷处理态度惹怒网友,遭到恶意举报,洲际正在开发的项目进入寒冬期。 之前谈好的合作药企也临时宣布退出,卿韶华再好的脾气也没忍住跟对方争辩几句,结果碰到对方好言实则嘲讽的,劝她趁早跟她所谓的“朋友”脱离关系。 卿韶华反手把杯子碰倒,任由热水溅到对方大张的口中,美其名曰洗洗那张只会喷脏的嘴。 她最近忙,没空照顾儿子,就把卿柳放到姜寻这寄养,顺便送来的还有工作室的营业执照和盖好公章的专业证书。 姜寻懒得动,阮幂就替她跑去工作室将营业执照挂好,至于专业证书,随手放前台抽屉里,有需要再拿出来用。 “怎么是刺青工作室呀?”阮幂跟她通视频电话,“你看这个位置可以吗?” 工作室直接买的现成装修好未投入使用的门店,在锦城一条石井胡同里,街坊邻居挺多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腿脚不便,也不爱凑热闹,所以周围格外清净。 原先是一对小情侣开来当刺青店,卿韶华给姜寻看门店时提过,她没说什么,莫名其妙一句风水挺好,就交钱定了。 门口的牌匾依旧是之前那对情侣定的,叫归月。 繁体字,搭着周遭环境,倒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神秘味道。 阮幂挂完营业执照就回白峡湾,刚坐下想喘口气喝水,旁边等她许久的卿柳便抱着玩具找过来,“幂幂姐,我能跟闪闪玩吗?” 其实按年龄算,阮幂比姜寻还大两岁,但她不爱别人谈论她的年龄,尤其不喜欢听姨这个字,就要求卿柳必须叫她姐姐。 卿柳能有什么办法呢,卿柳只是个乖小孩而已。 阮幂顺手从口袋将呼呼大睡的仓鼠扔过去,“二楼收藏室里有新宝石,小柳儿感兴趣的话去玩。” 卿柳听到宝石,眼睛瞬间就亮了,“好耶!谢谢幂幂姐。” 小孩上楼后,打麻将手气好到被其他玩家举报的姜寻终于放下平板,轻推秀挺鼻梁架着的银边眼镜,淡声道:“今晚去梁家。” “人联系到了?”阮幂捧着水杯一连喝好几口润嗓子。 “嗯。”姜寻清晨时根据师父留下的线索找到他朋友的号码,打电话过去确认情况,电话对面的人便着急忙慌的催她赶紧来看。 阮幂比了个OK的手势:“行,晚点我送小柳儿回韶华那,然后我们再出门。” 傍晚六点半左右,天空忽然飘起迷蒙小雨。 姜寻临走前把放在鞋柜的伞拿上,才跟阮幂坐车。 她车技算不得好,是阮幂坐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习惯,依旧会坐吐的水平。 就没准备买车,出行全靠打车软件。 去梁家路上阮幂在一件件的数着需要带的东西,时不时拎出一样仔细打量,然后戴到手臂调整位置。 “小姑娘,你这个是手镯吗?还挺好看的。”前排司机自来熟的问。 阮幂摇头:“不是,是我师姐做的臂钗,漂亮吧?” 司机大概不理解臂钗是什么东西,但他看那钗子金灿灿的,还镶嵌着宝石,的确漂亮。 两人闲聊着,姜寻微微侧眸看向窗外黯淡夜幕,搭在身前的纤白手指有规律的轻点。 银月被厚重乌云遮掩,透不出半点月光,今夜估计,难平安。 - 到梁家时雨稍稍停歇,姜寻率先撑伞下车,鸦青色的披风随着她弯腰的动作险险擦过漆湿的地板。 她抬眸,便看见前方宅门大开,两根深红木漆的柱子撑起岌岌可危的门梁,梁上挂着两只用金墨撰写倒立福的红灯笼。 冷风簌簌吹过,吹起灯笼下坠着的长长流苏,混乱的搅缠在一起,映到亮起盈盈红光的门前,仿佛数条纠缠扭打的细蛇。 目光继续上移,刻有梁氏祖宅四个墨字的的牌匾顿时映入眼帘。 “师姐,有看出什么吗?”阮幂也绕着周围转一圈,感觉空气有些呛肺,还萦绕着股烧焦的味道,似乎不久前附近烧过纸之类的物件。 姜寻淡然地收回视线,“没有。打电话给梁先生了吗?” “打了,”阮幂说:“刚刚就打过去,说是他在过来的路上,还有几分钟到。” 不守时。 碍于是师父的朋友,姜寻微微挑了秀致长眉,缄默不语。 约莫两三分钟后,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在门前熄火,驾驶座的司机试图抢救,使劲踩油门想重新启动车子。 奈何车年久失修,他打半天也没能救回来。 司机应该是个暴脾气,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并不怎么隔音的车内传出,散在雨里,顺着风飘到姜寻耳畔,引来她半秒侧目。 “...一天天的什么玩意,自己害怕不敢来就找我当替死鬼,要不是看在你他妈钱给的多的份上,老子这辈子都不会来这种破地方。” 阮幂闻言,表示疑惑:“我查过资料,梁家当年靠卖祖辈留下来的古物发家,后面改做房地产赚得盆满钵满,到这一辈已经是富四代了。” 言下之意,梁家人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是得利于祖宗庇佑,该对祖宗报以尊重、敬仰,感激的态度才对。 可这会,他们却派来别的人。 姜寻知道她想说什么,余光瞥向身后气氛阴森森的老宅,声线清冷:“梁家人不敢来。” “做贼心虚?”阮幂顺着她思路琢磨,得出此结论。 姜寻执伞的手轻转,将伞面压低两寸,慢声道:“显而易见。” 司机似乎埋怨够了,又似是注意到她们的存在,拖拖拉拉地下车,鲁莽地重重关闭车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喂,你们两......” 他话没说完。 只见那道撑着伞的窈窕身影转过脸来,线条精致漂亮的侧脸在红光映衬里显得朦胧而危险,让人有种从心底冒出的冰冷恐惧感。 林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嘴唇顿时起皮。 姜寻好脾气的等他回神,而后问:“梁家派你来时,有说过什么吗?” 她问得很有坑,也很微妙。 是梁家‘有’说过什么,而不是直接问梁家说过什么。 第12章.祖宅 林晟琢磨两下她话里意思,就觉得这女人当真通透,没等他自己啰嗦就把梁家那群怂货猜得七七八八。 这样的人,不管表面看起来多漂亮,心思肯定深,不好惹。 林晟能被梁家用钱打发来这种鬼地方,心里说没有怨气是假的,但也仅限于此了,毕竟他从梁元安那得知梁家祖宅最近出事,可能有脏东西。 而这两女人,很可能就是梁元安口中来帮忙的。 他还得靠她们来保护,自然不能得罪。 思绪一捋顺,林晟当即将临行前梁元安的吩咐说出口:“有,有的,梁少说了,事情办好,按照约定,六十个数直接打您卡上。如果能找出源头搞掉,还能再加四十个数。” 六十个数是六十万——听说是他们这行有忌讳,不能直接提钱这种字眼,就用数来代替。 姜寻不置可否,白皙指尖在伞柄处漫不经心地划了一下,回过眸,轻抬步子:“小宝,把东西给他。” 小宝是阮幂的小名,没入师门前街上那群皮孩子为了叫人起的,后面就留了下来做小名用。 阮幂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深紫色的三角形小香包,随手朝林晟扔过去。 林晟连忙接住:“这是?” “你非梁家人,”由姜寻带头率先往里走,行至廊下,那两只如红蛇诡异晃动的红灯笼飘得越发欢快,她清冷漠然的声伴着风一吹,冷簌簌的落进人耳里:“贸然进去,只怕会被吞的骨头都不剩。” 林晟:“......” 林晟秒秒钟把香包带子打开,牢牢挂在自己脖子上。 就说梁家祖宅古怪!敢情梁元安还真是让他来送命的! 也不难怪他信这些,毕竟他就是做丧葬的,耳朵听得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算原先不信,现在也不敢马虎了。 林晟边在心里痛骂坑他来送死的梁元安,边靠近前面两人,顺便掏出手机给梁元安发信息:【我已经到了,见到人了。】 心里骂骂咧咧,嘴巴唯唯诺诺。 梁元安并未察觉出他异样,很快回复问:【人什么样?叫什么?宅子怎么样了?】 第一个问题林晟直接回答,第二个,他犹豫一会,才询问:“这...两位怎么称呼?” 姜寻眼角余光从停滞在肩膀僵硬着未动的流苏处收回,想着这流苏好似长的有些过分,闻言淡声道:“姜寻,生姜的姜,寻找的寻。” 通俗易懂。 林晟照着回:“姜大师好,我叫林晟,您直接喊我林子就成。” 姜寻点点头。 奇怪。 外面风雨飘扬,祖宅院内却是半点动静也没有,不见落雨,不见风声,安静的仿佛周围空气都抽离了。 正前方的浮雕影壁经过岁月磋磨早已斑驳,深一块浅一块,却不难看出雕工精湛,山水鸟雀图的秀美。 绕过影壁,的确没有雨,姜寻就收了伞。 中庭窄小,仅仅有一口盛满水的水缸立在其中,姜寻看过两眼平静水面,便把目光移向西侧大门紧闭上锁的房间,估计是用来休息的厢房。 但——谁会把睡觉的房间建在这? 东侧开阔许多,无门,做祭祀用,里面摆着一副菩萨画像,从纸张的泛黄程度能看出其年代久远。画像前摆着供奉瓜果的供台,有香炉和五个金铸托盘,此刻托盘上并无供奉之物,露出盘底莲花纹。 再前面就是用来跪拜的蒲团,也是用的金布。 阮幂忍不住嘟哝:“梁家可有钱,什么都用金的。” 也不差遭人惦记。 姜寻明白她的意思,将纸伞掂了掂抖掉伞面雨珠,递给她,“以前会担心,现在法治社会,你觉得他们会怕吗。” 阮幂摇头:“所以说梁家厉害啊。” 能在那种动荡不安的时代这样挥金如土,不仅没有被人整,还安安稳稳存活到如今,证明梁家还是有点本事。 姜寻假装没听到她的嘲讽,脚步轻缓地往正厅走去。 正厅供奉的才是梁家的祖辈,刚一进去,她们就感觉有股闷气扑面而来,从鼻腔里顺着管道窜进去,呛得人禁不住咳嗽。 姜寻还好,她本身体质不同,神色始终没变过。 阮幂捂住鼻子咳两声,闷闷道:“什么味道?怎么那么难受。” “年久失修的腐味吧,”姜寻让她找东西闻闻缓一下,“能把你呛到,这里恐怕有两三年没开过门了。” “?!”阮幂震惊:“可是我们进来时,门是开着的啊?” 她把正厅同样木做的门晃了晃,“看,还是镂空的。” 梁家起祖宅时肯定没考虑过防风防水,连门都为了好看雕刻成镂空。 有洞有空气能进入,正厅却闷得能呛死人。 阮幂自知怪异,摆弄两下门,没察觉到异样就收手,跟着姜寻在正厅观察起来。 除了祖宗牌位,房间左右两边摆放着两个长而宽的架子,用来放蜡烛。 姜寻粗略数过去,约莫有三十根,她思绪转了转,又看向面前排列整齐的黑木牌位。 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个。 阮幂也在看,随口道:“名字好像都是男的,哎,找到了。师姐你过来看,这里标有性别,还真的是。” 有些世家大族难免重男轻女,女子不得上族谱,不得出入宗祠,出嫁后不再是本家女等等,因为性别而被束缚种种规矩。 姜寻对此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先不说从古至今出过多少女性伟人,就连当年将梁家带起来的祖先,也是女子。 难道因为性别,她们所做的伟绩就能被抹掉吗。 简直荒唐,而且无知。 蜡烛可能跟供奉牌位对应,姜寻没有动,绕着逛一圈暂且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就准备去西侧厢房看看。 出了正厅,见林晟捧着个手机傻愣愣站在庭中。 姜寻视线一偏,望向他身边水缸。 寂静无波。 “我们要去西厢房,你要是害怕,就在这等。”姜寻嗓音有种质感的凉,淡,没什么情绪。 林晟浑身一颤,忙不迭回神:“不不不,我跟您一起!” 姜寻眸光泠泠。 林晟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暴露了?没有吧,他貌似也没说什么。 沉默须臾,姜寻略微颔首,不再看他。 林晟悄悄松口气,脑海里则继续琢磨刚才梁元安发来的消息—— 【姜寻是药人!抓住她,我给你双倍,不,五倍的钱!】 第13章.算计 五倍能有多少,林晟连拿计算机算的勇气都没有,他只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而且这笔钱还有机会落到他手里。 至于金贵无比的药人,他没敢肖想。 如果这件事只有他知道还好,趁着这里人烟荒芜直接对姜寻下手,无所顾忌。 但现在梁元安已经知道了,就算他后续把药人藏起来,也逃不过梁家的追捕。 得不偿失。 还是直接拿钱靠谱。 打定主意,林晟收敛表情,摆出刚开始那副些许恭敬又害怕的模样,紧紧跟在姜寻她们身后。 - 西厢房的门有锁,梁家没有给钥匙,姜寻只能想办法让阮幂从背包里拿出一把钥匙,叮叮当当的响,在静寂的院子里显得有些吵。 她把那串起码挂了二十多把钥匙的钥匙串拿在手里,掂量着门锁的样式,推测这把锁是什么时候的,指腹顺着冰凉的锁身摸到锁孔。 窄小一个,仅能容大概一毫米左右的薄片通过。 细想几秒,她开始从钥匙串里翻找,没多久翻出几枚合适的钥匙,用最笨的穷举法,一个个试。 咔哒。 试到第三枚的时候,姜寻听到了声音。 锁开了。 她眉梢微动,顺势推门。 “哇。”阮幂惊呼声从身侧响起:“我还以为是用来睡觉的,结果是礼堂?看这个布置......嗯,有人要结婚?” 随着门开启,映入眼帘的就是红彤彤的房间,挂满房梁的红纱布从上空垂下,毫无动静,中间却纱布向两边挽起,留出一条供人行走的道路。 目光望向正前方,实木的茶桌上摆着龙凤呈祥的蜡烛,蜡烛燃烧到半截,竟然断了,正歪歪斜斜的倒向旁边,得以窥见洁白的烛芯。 桌子左右就是两把空的太师椅,跟干净到近乎异常的桌面相比,太师椅上全是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 林晟看见这幅场景,骇得心头发慌。 阮幂往里走两步,转一圈,说:“这里没有奇怪的味道,很清新,就跟我们平常时闻到的一样。” 姜寻点点头,长睫轻抬看了看悬顶的红纱布,伸手摸了一下,便碰到一片软滑,“好料子。” 她闲情逸致地评价。 阮幂笑弯眸,跟着她学着摸,继而附和道:“确实很好,而且很干净。” “屋里没风没雨,可能没灰,所以才干净?”林晟感觉自己太没有存在感了,什么话都让她们说完,那还有他什么事,赶紧出声发表意见。 哪曾想,阮幂轻飘飘睨他一眼,嗤笑道:“你瞎啊?椅子上的垃圾没看见?” 根本不敢进屋,更没胆子乱看的林晟:“......” 这时外面轰隆一声震响,吓得林晟尖叫着窜进屋。 他后脚刚在石板上落实,房门就在他后面自动关闭。 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啊啊啊!” 林晟心里又开始骂,去他妈的钱,去他妈的药人,老子要回家!回家! “别叫了。”一张惨白瘆人的脸骤然凑到面前,语气怨怼:“吵死了,再喊就把你扔出去喂鬼。” “......” 宛如被人掐住命脖的鸭子,林晟用力捂住嘴巴拼命摇头。 他不叫了,别把他放到危险地方去,呜呜。 视线里,有光亮起。 姜寻对于手机用得不甚熟练,因此出门配备的工具基本偏古旧,用得也是上世纪的老东西——例如,她手中此刻提着的手电筒,有她小臂那么粗,也很重,拿来砸人绰绰有余。 “别吓他,”有了灯,她更好观察四周,心不在焉地:“他太胖,吓晕了,我们没力气扔。” 林晟闻言,真想两眼一翻直接晕。 可惜他怂。 阮幂觉得言之有理,挪开手机电筒,照亮其他方向,“师姐,你觉得刚刚那声响是什么?” “雷声。”姜寻已经走到太师椅面前,眼睫低垂盯着其中一把,“不过也不排除,有人在打鼓。” “可是这里没有鼓啊。” 所以才奇怪。 那声雷过后,外面天气依旧,无风无雨,平静的好似刚才那声巨响是他们的错觉。 “...会...会不会是那、那些东西搞得?”林晟虽然想对姜寻动手,奈何此刻他自身难保,药人这种东西先扔一边,保住小命要紧。 说着,他顺势朝姜寻靠近。 姜寻却用一种探究的眼神凝视他。 林晟疑惑:“怎、怎么了?” 姜寻漫不经心地摇头,招招手让阮幂过来,“我只是好奇,你刚刚骂的那么大声,还以为你不怕。” 她指的是刚到祖宅时,林晟怒骂的情形。 林晟顿时吃瘪,呐呐着唇没有开口。 气氛正尴尬。 姜寻下颌轻抬,点了右侧那把太师椅,“小宝,坐上去试试。” “啊?”阮幂有些犹豫,“可是好多灰哎。” “坐。” 阮幂立刻收拾好衣摆往下坐。 屁股刚准备沾到椅面,手臂突然受力,连带着往上拽了拽,她猝不及防的往前扑倒,臀下带起的风掀飞周围灰尘。 “果然。”姜寻接住阮幂倾倒的身体,扶她站稳,顺便解释:“这张椅子的灰比左边的浅了一点,有动过的痕迹,我就想,会不会是有人吹的。” 但是想要形成这种浅得恰到好处的程度,要么人从正中间吹,吹出来的气往四周散,中间就会更薄。 从其他方向吹同理,最接近出气口的地方,灰最少。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没有散开,反而向中间聚拢。 那就排除用嘴吹,剩下一种,用工具扫。 姜寻看着灰尘痕迹,决定试试,人在往下坐后迅速起身,其细微的风流,是不是会带动灰尘。 很微小的动静。 若非阮幂衣摆够大,她手速够快,可能都弄不起来。 姜寻说完就噤声,接着望向断掉的龙凤烛。 古时候的人结婚,新人的房间里都会点这种蜡烛,讨个好意头。 放到现代社会,已经很少有新人结婚时注意这些。 她用纸巾包着手指,轻轻碰了碰纯白无暇的烛芯,再抚摸到凹凸不平的烛身,沿着纹路抹到底,再用力一拔—— “师姐!” 阮幂忽然惊慌的脸从远跑到近,猛地伸手抱住她。 脚底踩着的石板陡然松动,发出艰涩的咔咔声。 姜寻护住阮幂头避免掉下来的纱布将她缠住,层层叠叠的红里,她看见林晟得意的表情。 “梁少说得没错,你就是个蠢的。” 第14章.眼珠 从高处摔落这件事很痛苦。 幸好没多高,不然姜寻出去后,一定要找梁家算账。 有师父面子又如何?帮他们忙已经是情分,给她设置陷阱,那就是她跟梁家的事,一件归一件,要掰扯清楚。 掉下来时姜寻在下面,虽然她早有准备,但本来身体就没好全,护着阮幂那么一摔,差点没把腰摔断。 揉着酸酸痛痛的腰坐起身,她借着灯光边看边问:“小宝,你还好吗?” “还好还好。”有姜寻垫底,阮幂没有半点事,麻溜地爬起身,结果发现这鬼地方竟然站不起来,只能坐着。 她生气的骂:“这林晟什么东西,比背后搞鬼的人还恶心!” “他早看出来我们身份了,”姜寻在黯淡光线里找着穴位,缓而慢地揉按着:“刚刚的雷声是机关启动的声音,他要盖过去,就装成了害怕。” 一开始出现雷声就觉得不对,后续又确认祖宅有机关,那她就可以理解为,林晟这样做是为了迷惑她们降低警惕性,再背后捅刀。 她找机关时注意他的小动作,见他眼睛一直往蜡烛那边看,她顺手帮帮忙,把机关给开了。 就是连累了阮幂。 经此一遭,姜寻愈发小心谨慎。 “梁家想干嘛?”阮幂接替她的动作帮她揉腰,嘴角瘪了瘪,又心疼又气愤:“他们不会是想抓你去卖吧?” 姜寻没什么情绪地说:“是啊。” 阮幂柳眉倒竖。 一群掉钱眼里的混蛋! “梁家知道这里有机关,就想把我逼进屋,”姜寻感觉腰舒服很多,动了动舒展身子,眼角余光瞥向手电筒光线照不到的黑暗,“这里肯定还有其他后手,先走吧,小心点。” 药人活着时价值最高。 梁家对祖宅比他们熟悉,他们想要活捉人,估计这里还有其他机关等着她。 接下来的路姜寻跟阮幂两人只能缩起身体爬着走,爬出一段距离就停下,姜寻敲击两侧石砖,猜测她们所在位置,应该是个密道。 西厢房有密道,虽然不清楚通向哪里,但显而易见,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结合她在祖宅大门外闻到尚未消散的烧焦味,和中庭空无一人的情景,有十之五六的概率,她们要找的秘密可能已经顺着密道逃了。 轻松躲避掉石砖墙壁里射出羽箭跟石头,姜寻甚至有心情研究墙壁上的机关,跟暗器差不多,挺有意思。 姜寻用手臂顶开前面的重物,攥着一堆杂物从密道里出来。 灯光明亮。 她轻轻呼出口浊气,将手里那堆东西摊开摆在地面。 “这是墓室?”阮幂紧随其后,刚出来就倒抽了口凉气。 加个形容词,一个有点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墓室。 四面墙壁镶嵌着壁灯,空间宽阔到说话有回音,中间被凿开蓄水,正中间悬放着一台黑漆漆的棺材,其余什么物件也没有。 姜寻目光放在棺材下面的池子里,半蹲下身,把从密道里顺手捡的石头扔进去。 “噗通。” “哗啦啦——” 无数小鱼争先恐后的往水面涌,张开大嘴企图迎接莫须有的食物。 姜寻看见了它们嘴里,长满尖锐的牙齿。 阮幂吐槽:“梁家有病啊,在这种地方养食人鱼?有人能来这破地方盗墓?” 十分有道理。 但别忘了,梁家是靠祖宗留下来的古物发家,这些古物换句话讲,就是陪葬品。 姜寻正准备查看密道里的东西是什么,耳尖微动,她抬眸朝前看去,一双金灿灿发亮的圆滚滚的玩意顿时落入眼底。 这玩意还会动。 她向阮幂伸手:“赤寰。” 阮幂迅速翻包,把赤寰放到她手心。 搭箭拉弓,姜寻眸光沉着冷静地凝视前方金光圆球,纤细手指捏紧黑紫色羽箭,瞄准—— 咻。 利箭破空而出,精准射入圆球正中。 “啊!” 尖锐刺耳的尖叫响彻墓室。 羽箭冲力太大,带着圆球冲刺进深处,牢牢钉在墙壁上。 对面亮起灯,炽白光线照得所有人无所遁藏。 姜寻持弓而立,似是困惑:“沈长仪?” 池对面,两道身影错开站立。 稍高一些那位穿着淡青色线衣,领口松松垮垮往左边掉去,露出此刻鲜血潺潺的肩膀——他受伤了,并且伤得不轻。 姜寻打量片刻,目光垂落。 除却肩膀外,他裤子也裂开,有血从里面流出,只是裤子颜色深,不仔细看很难分辨。 姜寻戏谑挑眉。 什么人啊,居然能让暴君受伤。 做得真棒。 比起沈长仪,他身边的齐宋伤得更重,伤口骨肉外翻,单膝跪地喘着粗气,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苍白,隐隐发青。 快死了。 但他才歇息几个呼吸,就毅然决然转过身往回走。 姜寻没动,沈长仪也没动,他慢条斯理地拉拢领口,任由布料摩擦伤处,面色丝毫未变。 他整理衣服的时间,齐宋折返。 “姜小姐,”齐宋双手捧着那支她射出去的箭,沉声道:“需要我给你送过去吗?” 姜寻淡声:“不用。” 这点距离,她看得清。 羽箭尖端嵌着颗眼珠,黄色的,跟她刚刚看到的圆球一模一样。 她斟酌道:“只有一个?” 齐宋不明所以,但毕竟命是人家救的,而且沈总也没拦着不让回答,就老老实实说:“对,我从墙上把它拔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 “不对劲。”姜寻摩挲着下巴,刚要说话,眸光突然凛起。 沈长仪虽然在清理自身,余光却一直注意她的动静,见状意识到什么,拽过齐宋飞快往旁边一避。 羽箭割裂空气,引起第二声刺耳叫喊。 “你们到底招惹了什么?”姜寻懒得理沈长仪到底是森和掌权人,或者沈家家主,漠然无调的声音冷冷的砸过去,“不想死,就老老实实说。” 沈长仪有一阵恍惚。 他多久没听过这种语气了? 离开那里后......也有十年了吧? 凶,且独断。 他本该厌恶的,心底那点恶劣都被悄悄勾了出来。 琥珀色的眼眸眨了眨,遮敛眼底燥郁,声线浅淡道:“如果我说,是意外呢?” 第15章.人皮骨架 “哦,那还真巧。” 散漫至极的敷衍。 沈长仪挑了挑岑薄的唇,不见半点刚从生死之际脱离的紧张:“沈某当真没骗姜小姐,我们来时,并不知道这里是墓室。” 说得轻,但话里多少真意,以姜寻跟他短短的两次接触来看,有两三分能信。 其余的,她又问:“还有呢?” “嗯?”沈长仪隽眉疑惑似的压了压:“还有什么?” 装得一副天真纯善。 姜寻懒得跟他浪费口水,把名为赤寰的玄色赤鸟纹重弓还给阮幂收好,半蹲下身研究地面东西,“虽然不清楚你想做什么,但这里到处都是迷障,别要找的没找到,先把自己葬在这。” 沈长仪眸色不明。 跟聪明人打交道不用把话说太满,姜寻提点完这句就专心地拿起一根簪子——玉质的,雕得却是貔貅神兽。再翻弄其余物件,大多都是首饰,图样也专挑三足金蝉、麒麟之类的瑞兽。 她面无表情地让阮幂找出个小包,捡好收起来。 一样一样收,正好十二件。 阮幂看着包里摆放整齐的金首饰,轻咦一声:“师姐,这是结婚新娘子用的头饰吗?” 姜寻点点头。 “那看来,梁家的确有人在祖宅结过婚,”阮幂得出结论,“谁这么想不开啊,在这阴森森的地方结婚,也不嫌晦气。” 姜寻拉好小包拉链,见阮幂身上背得东西挺多,就没给她拿,自己挂肩膀上,“东西都是新的,人应该没走远。” 那个捣鬼的幕后黑手走时大概是嫌弃这些首饰碍事,就边爬边把首饰扔了,又或者,被机关碰掉了,她想往回收,却碍于机关重重没办法收回,才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不过,这些东西从侧方面证明,搞事的是人,并非鬼神。 魂体皆虚,难碰人间物。 “可是师姐,”阮幂从她话里得知部分真相,另一项疑问又随之而来:“那她怎么过去的?池子又宽又深,里面还养有食人鱼,总不能是蹚水过去的吧?” 那都不用她们出手,直接被食人鱼分吃完了。 “厢房和机关有机关,墓室没道理没有,”姜寻说着,就起身沿着墙壁摸索起来。 她在密道里爬时把披风弄得乱糟糟,偏偏她是个喜欢穿得厚实的人,脏了也不肯脱,就穿着身脏衣服在墓室里走动。 沈长仪跟齐宋打量完手里两颗刺在羽箭尖端的眼珠子,余光漫不经心地瞥向她那边,恰好看见那片湿漉漉的衣摆折起,内里长裤破损半截,奇迹般没伤到皮肤,就是露了点白。 他眉间霎时拧起几分褶,很快松开。 侧过脸同齐宋低声吩咐几句,他复转回眸,喊了声:“姜小姐。” 姜寻正在找机关,对他态度极其冷淡,“说。” “刚刚追我们的,是墓地的里养的狗,”沈长仪并不介意她的冷漠,孱弱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奔跑和躲避追击累到酸痛,他干脆盘腿坐下,调整呼吸,“来这里,是意外。” 他很少对一句话进行二次强调,姜寻思索着他的为人,终于施舍给他一个‘愿闻其详’的眼神。 沈长仪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动两下,有刺痛蔓延。 在即将爆发前,他压抑着喘息,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左手扣住右手腕骨,以把骨头摁错位的力度碾着。 咔咔声在空荡墓室里回响,和沈长仪平静舒缓的语调一起,听在耳畔像是夜魔蛊惑人心的循循诱导。 阮幂下意识地揉了揉耳朵,凑到姜寻身边小小声开口:“师姐,你不难受吗?” 姜寻神色淡漠无澜,“一具会出声的人皮骨架而已。” 还得捏两捏才发声,能忍沈长仪在那摆弄,是觉得他有用,否则他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 早知道被追的人是他,她才不会出手相救。 阮幂恍然大悟,郑重点头。 不愧是师姐,这待人待物的角度就是清奇,受教了。 - 按照沈长仪所说,他们是傍晚五六点钟来到一片位于锦城市郊外墓地,由于人烟荒凉,地理位置偏僻的缘故,清明节之类的也没人来祭拜。 久而久之,坟头草就长三米高了。 沈长仪讲,他是来祭拜一位亲友,结果跟齐宋在寻找亲友墓碑时踩中陷阱,掉到了坟墓底下,却发现地下竟然藏有密室。 他抬头,陷阱口已经被关上,无奈,他们只能在密室里找出路。 结果这个密室大得离谱,两人不知道拐过多少弯走多少岔路,还遭密室里养的狗发现,被追赶着跑。 再然后,就遇到了姜寻二人。 阮幂听完,很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名震锦城的沈家家主,居然被狗撵着跑,还受了伤,笑死个人。 姜寻却沉默着。 沈长仪平复完呼吸,看见她站在一面墙壁面前一动不动,涌动的恶欲清醒大半。 “姜小姐有发现?”他停止折磨腕骨,改为磋磨手指指关节。 “有。”姜寻示意阮幂让开,在脖颈上两格的位置试着伸手推了推,没动静,她后退,利落抬脚猛地一踹! 砰! 烟尘滚滚飞扬。 其实没必要这么粗暴,肯定会有其他打开机关开口的办法,但是姜寻耐心有限,没工夫慢慢找。 待尘烟散去,姜寻垂眸低视隐没在墙砖后黑黢黢的两个圆形孔洞,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伸出两根纤白手指往上弯了弯,散漫道:“把箭扔来。” 齐宋苍白着脸,作势要起身。 沈长仪却拿过他手中羽箭,五指反复张开收拢调整力道,好脾气道:“姜小姐往旁边让让?” 姜寻侧开身。 沈长仪抬起完好无损的右胳膊,执箭,手臂用力,羽箭霎时以不输用弓发出的力量飞射而来。 咔哒。 完美镶入孔洞。 他如法炮制另一颗眼珠子。 两颗眼珠尽数落入机关。 姜寻微微眯了眯眼。 准头可以啊。 力量也够。 还以为他真弱不禁风。 没等她继续猜想,吊着棺材的锁链开始晃动,发出艰涩的机械声,从内到外延长,直至棺材没入水中,留下一个盖。 这就是路了。 姜寻把滑落的披风脱掉挂在手臂,扶着阮幂的手让她先过去。 底下食人鱼闻到生人气息,争先恐后地上涌。 看得沈长仪暗自惊叹。 养得真好,能捞点带走养院子池塘里更好。 第16章.衣架 姜寻轻松落到对面岸边第一句话就是:“你身边那个,再不治,就能等死了。” 齐宋闻言,顿时泪眼汪汪的看向自家老板,就差没抱住大腿哭惨了。 “多少?”沈长仪已经站起身,他人虽病弱,身量却高,站在女人身边比她高整整半个头。 要知道,姜寻自身也有一米七多,比她还高半个脑袋,那得有一米九。 姜寻不想仰头看他落气势,稍稍后退两步,慢声道:“十万。” 跟十亿比,便宜到相当于白给的价格。 沈长仪下颌轻点,治。 十亿都给了,不差这点。 两人恩恩怨怨先放到一边,姜寻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比起跟沈长仪纠结那天晚上的事,不如从他身上多榨点利,这才是正理。 何况当时酒店走廊刀他那一下,够利息了。 跟迟早要死的人计较,显得她小肚鸡肠。 齐宋的伤交给阮幂处理,她医术再差也能治外伤,够撑到去医院。 姜寻趁着这个时间绕着附近观察起来,沈长仪不知何时凑到她身后,和她一起看。 “两颗眼珠是假的,”沈长仪率先出声,慢条斯理地:“塑料,很硬,里面的眼球部分是用金粉画的。” 姜寻未置可否。 “追我们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狗啊,”姜寻散漫道:“难道不是?” 沈长仪抬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沾染鲜血,在青色墙砖上缓而慢地画着,“那只眼睛是绿色的。” 在他指尖下,用血描摹出一只狗的雏形,却在画到尾时,在狗头加上两笔,成了长着尖角的狗。 “怪物。” 沈长仪从容不迫地收回手,格外淡定。 姜寻双手好整以暇地环胸,掌心触碰到些许柔软,才记起小臂还挂着件披风,为了方便行动,她今晚选了件内覆羊毛绒的,保暖轻便。 但此刻穿不上,拿着也碍事。 瞥了眼身边凄凄惨惨,肩膀尚在流血的某人,大方地把披风径直放到他没来得及垂落的手臂,“帮我拿着。” 放有首饰的小包顺势挂上。 沈总瞬间成了人形衣架。 沈长仪清隽眉眼掠过抹不易察觉的讶异,鼻尖萦绕着浅淡合宜的清香,是白昙花的味道,一点一滴渗进皮肤里,奇迹般抚慰躁动的血液。 他缓缓舒展无意识拧起的眉心。 药人的能力,远胜传闻。 没察觉到有其他不同,姜寻从走道里回来,就见沈长仪已经把她的披风穿身上,对准她淡凉询问的目光,岑薄浅白的唇慢悠悠扯出一句:“冷。” 姜寻面无表情。 却也没让他脱。 沈长仪琥珀色的浅瞳里含了温意。 阮幂刚好搞完齐宋的伤:“好啦,暂时没事了,等出去后去医院看看,不落下后遗症就行。” 她医术是跟师姐学的,药是师姐研制的,加起来治疗一点皮外伤不在话下。 “眼珠可能是吊在狗前面迫使它追人的。”毕竟收钱了,姜寻尽职尽责的检查齐宋伤口,见没什么需要重新处理的,就望向前方。 至于狗,或者那只怪物在哪,她暂且没心情理会。 按照沈长仪的说法,这个密室里除了各种小路,就是小路,他们被追过来,才找到的这间墓室。 她往里走看过,跟他所言相差不大。 出口,就只剩她们来时的密道。 算算时间,林晟如果通知了梁家人,那梁家人也快到了。 姜寻转动手腕,想到又要爬密道,心底阵阵酸累。 - 依旧是姜寻开路,她后面是沈长仪,齐宋是伤员夹在中间,阮幂带着工具垫后,省得出现意外。 避开机关重新回到摔落的地方,头顶的机关口依旧锁着,姜寻从沈长仪手中打开小包,拿出簪子之类的东西,尝试撬锁。 她开锁功夫堪称一流。 加上对机关暗器有研究,没多久,一声机械音,机关被她给毁了。 姜寻撑着两边墙壁探身,没贸然出去。 厢房跟她摔落时差不多,就是中间红纱布垂落,层层叠叠,遮盖视线。 凝神静心探闻片刻,很安静。 林晟不在,这里没人。 她转回头对沈长仪点点头,身手利落地往上一撑就爬了出去。 接着是沈长仪他们。 阮幂落地,跳了跳:“出来才知道外面那么热,里面冷得我牙齿打颤。” 姜寻清凌凌的看向重重红纱布,撩开几条往前走。 越往前,那股刚刚脱离密道的热就逐渐散去,四周渐渐恢复成刚进祖宅时的冷,以及——她闻到了隐藏在烧焦味后的腥味。 被冻得几乎失去的嗅觉重归,她迅速加快脚步。 那些红纱布压根阻碍不到她。 西厢房门豁然被推开。 姜寻走到中庭那口缸旁边,水面从始至终无波无澜,既倒映不出她的身影,也映不出周围景象。 她伸手,搅乱满缸冰水,沾了满手湿漉,抬起往眼睛处抹去。 透骨的凉。 非要形容,就是天灵盖都要被凉飞了。 擦掉水复睁开眼眸,姜寻站在浓黑雨幕里,任由细密雨丝掉落眼睫,轻轻一眨,看见苍凉诡异的白。 几步之外的西厢房内,沈长仪等人尚且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层叠的红纱布褪去岁月的颜色仅剩颓唐的白色,随着风摇摇晃晃,像是古时候用来上吊的白绫。 视线偏移,不久前把她跟阮幂引诱进陷阱的林晟此刻躺倒在西厢房门边,胸口破开一个大洞,雨丝飘进去,又跟着血流出来,淌了一地。 她闻到的血腥味,是从他这来的。 而烧焦味,她微眯眼眸,望向摆放龙凤烛的桌子。 那两根蜡烛,在厢房静寂里,亮着朦胧的火光。 ——“出来才知道外面那么热......” 蜡烛在他们背后燃烧,当然热了。 姜寻眉目沉沉,招手让阮幂过来:“照我刚才的做法洗眼睛。” 阮幂当即照做,才睁眼,“卧槽,他怎么死了?” 等四人恢复清醒,姜寻撑开油纸伞,幽幽叹道:“先报警。” 人死在梁家祖宅,梁家人等会到,她得先发制人。 在祖宅门口闻到烧纸的味道并非偶然,是故意布置的迷障,让她们陷入幻觉。 而沈长仪他们,则是掉进密室后才染上的。 “所以狗长角是假的?是幻象?”齐宋拍了拍脑袋,问。 第17章.梁家女 未必。 姜寻没把话说死,毕竟他们口中类似怪物的狗她从未见过,所以不能直接下决定。 她在确保不弄乱现场的情况下围着死状凄惨的林晟走两圈,目光倏地定在他脖颈处,蹲下身凑近打量,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 林晟眼珠子突起,舌头从嘴巴里掉出来,嘴张得极大,而他的双手垂落两边呈现握爪的形状,似是在临死前握住了什么东西,僵住了。 视线随之滑到脖颈,那里有一条深紫色淤痕。 他是被勒死的。 姜寻让沈长仪他们先走,虽然刚才看见的都是幻象,但伤害是实打实存在,不及时医治恐怕会留下祸端——借着她的身体治好了半身毛病,不管沈长仪怎么想,他都算她半个病人。 医师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自己原本已经治好的病人再度出事。 沈长仪却没动。 他披着姜寻那件披风,碍于身高缘故,斗篷下摆堪堪遮到膝盖处,随着走动往后掀去,颇有几分潇洒凌厉的味道,跟姜寻的淡漠温和完全是两种路数。 “车在路上,”他朝姜寻摊开掌心,指骨冷白分明,“来都来了,一起看。” 国人经典名言。 姜寻蝶翼似的羽睫缓缓扇动,垂眸凝视他苍白手心片刻,似是理解了他的意思,自然无比地将天青色油纸伞递过去。 有人乐意给她当衣架,她怎么会拒绝呢。 她大概摸得清楚这位老板的脾气——独裁且凶残,只对一切与他有利益的事物倾侧关注。 而她现在因为自身能力,引来他两分注目。 这对姜寻来说不算是个好消息,只是沈长仪没跟其他人那样见面就对她动手,反而相对‘客气’的好商好量,她就没必要撕破脸。 姜寻重新回到供奉牌位的正厅,随口问:“沈先生不心动吗?” 沈长仪闻言微微愣,浅色瞳孔随之偏移,目光平静纯澈的在她精致面容上停留几许,继而了然,嗓音温凉道:“如果是容貌,姜小姐是沈某所见之中的唯一。” “若是药人...姜小姐,沈某更喜欢在征得当事人意见后‘公平交易’。” 他慢条斯理地咬着后四个字,意味深长。 姜寻明白了。 她同意,那就一切好说。 不同意,那就用点手段,再慢慢商量。 总之结果都一样。 姜寻绯唇轻挑,勾出个讥讽的笑。 无奸不商。 - 正厅一如既往的安静。 姜寻抬眼扫去,瞬间发现不对劲。 原先仅有三十个的牌位,如今却多了一个。 她凑近看,牌位上刻着梁家祖宗的名字,性别则明晃晃写着——女。 侧过眸,右侧架子上的蜡烛也多出一根,崭新的,才燃烧了开头,就被吹灭。 她走过去,肆无忌惮地伸手摸了摸凝固的蜡油。 跟旁边陈年累积的相比,这蜡油同样新的过分。 这些东西无一不在透漏,她们走后,有人来过。 可,人如今在哪? 姜寻又回到正厅,她试图按照捣鬼的人思路理清楚她的行动方向。 从挂满褪色白布布置成婚房的新房出来,端着蜡烛和牌位来到正厅摆放祭拜,亲手点燃蜡烛,恭恭敬敬的供奉上后,再出门,前往祖宅最后剩下的地方—— 姜寻豁然转身,脚步迅速地走向东侧。 站在破旧的菩萨画像前,她形状姣好的眸微微眯起,眸底纵深处掠过抹异色。 “啊,我想起来了,”阮幂在她身后恍然道:“刚刚我看那个牌位的名字就觉得熟悉,来之前我查过梁家的资料,当初梁家起家那位祖宗,就叫这个名。” 姜寻淡声:“有照片吗?” 阮幂沉思,随即摇摇头,“没有,不过我记得梁家不久前有过传闻,说他们家的小女儿,跟祖宗长得很像。” 梁家这代有三子一女,跟林晟接触,并且下命令抓住姜寻那个就是他家大儿子梁元安,而小女儿叫梁稀,取稀世珍宝的意思。 梁稀小时候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被梁家人宠着,加上长得乖巧讨人喜爱,在锦城上流圈里算是有名。 而伴随她逐渐长大,梁家人就愈发觉得她长得像早早去世的祖宗。 但是两年前出过件事,梁稀在跟朋友参加聚会回家时出了车祸,受重伤,尤其脑子伤得最厉害,医生当时就觉得她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醒来,只能当个植物人。 梁家夫妇险些哭瞎双眼,所幸上天垂怜,没过多久梁稀就醒了。 只不过,梁稀醒来后声称自己脑补有损,失忆了。继而性情大变,变得阴郁暴躁起来,一言不合就会跟家里亲友吵架,几乎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姜寻听完,眸光晦暗。 既然她能重生,证明别人也可以。 “打电话给梁家,问梁稀现在在哪。” 她有预感,这个电话恐怕得不出结果。 姜寻转过白净的脸,望向平视前方的菩萨哦,目光紧紧盯着画像里那张年轻且漂亮得有些过分的面颊。 “不、不用问了。” 齐宋突然出声。 两双或淡漠或诧异的眼睛顿时朝他看来。 齐宋捂住刚才被戳的伤口,欲哭无泪地装出镇定的表情:“你们要找的人是个女孩子,大概十八九岁,长得特别秀气的,就跟那张画里的差不多,对不对?” 姜寻秀致眉梢漫不经心地一挑。 齐宋又被戳了戳,他霎时往前蹦了一步,语气哀怨:“其实沈总和我会来这,就是跟着她来的。” 沈长仪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喜欢收集各种有故事的物件,无论大小,价值高低,只要物件寓意对他胃口,他就会收。 而昨天,沈长仪闲来无事逛自家藏宝库时发觉有个东西丢了,那块石头,还是年前一个家族为了攀附讨好送的。 石头没什么寓意,就是沈长仪看着觉得稀奇,没多说,就收了。 后面也的的确确喜欢,随手从指缝里漏了点好处给送礼的家族。 就是没想到东西丢了。 查来查去,又查到当初送礼的人身上。 沈长仪原本差遣齐宋去查,半路骤然改变主意,改成亲自前往。 石头一般,碰上时候的悸动却不一般。 他理不清楚意义,带着齐宋顺着查出来的嫌疑祸首追到郊外墓地。 再然后,女孩子消失,他们掉下陷阱,被追赶。 接着,碰到了姜寻二人。 第18章.威胁 时间线上有偏差。 按照沈长仪给的提示顺着往下理,姜寻她们到梁家祖宅时,估计那位‘梁稀’已经到了,并且提前在祖宅门前布置了迷障,就等着她们落网。 她到底想要什么? 姜寻回首望向正厅空空荡荡,安安静静立着的牌位,似有所觉。 梁家重男轻女,明明是将整个家族带起来的有功之人,却因女子身份,不进宗祠,不受供奉,还要找别的理由将她的画像挂在这,日夜受风雨吹淋。 若她没猜错,这幅画像画的根本就不是菩萨,而是祖宗。 死后复生,见到这般荒凉景象,换成谁都会羞恼爆发。 不难怪回来的‘梁稀’会变得脾性暴躁。 姜寻总觉得还有哪里遗漏,她端详着画像,又看向金铸托盘,莲花纹在她视线内隐隐晃动两下,倒映着画像的模糊身影。 她瞬间抬眸,抬手想要往上够,奈何身高不够,自然而然地招手喊来沈长仪。 “去摸一下眼睛,左右都试。” 沈长仪照做。 等摸到右眼是,指腹下触碰到些许凹凸不平,他试着微微用力摁了摁,就听一声跟机关极其相似的机械声响起,晦涩难听。 “眼睛是整张脸最好看的地方,”知道他们疑惑,姜寻耐着性子解释:“密室里追你们的狗前面挂着的,也是眼睛。” 据传闻所言,梁家小女儿全身上下最满意的,也是眼睛。 种种迹象摆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姜寻拉着沈长仪后退,静静等候暗门尽数开启。 她没进去,从兜里摸出个东西。 沈长仪眼角余光看见,神色淡然道:“原来在你这?” 白嫩手心躺着的石头呈现深红色,镌刻其中的‘良’字在浅薄光线照耀下,显得盈盈如流水。 “哦,”姜寻散漫挑唇,语气轻嘲:“沈先生记得管好自己手下的废物,别整天往我家院子跑,否则下次再丢什么东西,可就永远找不到了。” 直白且恶劣的威胁。 齐宋闻言连忙倒退好几步,生怕躲慢了就小命不保。 沈长仪恍若未闻,嗓音低低淡淡,偏他语速始终平缓,难免寡薄无情:“有道理,回去后,我让他们再练练。” 省得下次翻墙又被发现。 丢人。 姜寻见挑衅不成,没了兴趣,就把石头放在手里把玩,指尖若青瓷白嫩,被红似泣血的同心石一衬,就衬出几分艳来。 “梁小姐,你想要的东西,我放在桌面了。” 她轻手把同心石放到最中间的托盘上。 说完,她退后几步,立在廊下,似乎真心实意想把东西还给主人的架势。 远处忽然传来鸣笛声。 是警车到了。 姜寻拉着沈长仪衣角让他跟齐宋站到旁边,油纸伞也留给他,懒散地摆摆手示意阮幂退远点,脚步轻缓闲庭地往那道暗门走去。 才刚抬腿。 她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女生,细长秀眉云淡风轻地扬了扬,“梁稀?” 面前略微圆润的女生摆着张阴沉的死人脸,嘴角诡异弯着,笑意阴翳,目光狂妄地上下扫视着姜寻,随即讽刺出声:“我当你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是个苟且偷生的恶鬼。” 第20章.他那么喜欢你 姜寻这才显露几分讶异,不到片刻消散无影。 她既没对梁稀口中的恶鬼做出反驳,也没有承认,只退后几步找到蒲团,顺势盘腿坐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摆,颇有种钟鸣鼎食之家里用金银娇养出来的闲情逸致。 跟半路起家的梁稀相比,她是自幼养成的习以为常。 “坐吧,”姜寻伸手散漫地点了点面前的蒲团,“趁警车还没到,我们聊聊。” 梁稀根本不买账,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聊?” 姜寻被冷脸反驳,根本不恼,音调淡定:“正厅里摆在中间的那块新牌位,是你的吧。” 她语气笃定。 梁稀也没想隐瞒:“是有怎样?” 姜寻双手平放身前,纤薄背脊挺直,声调和缓,浸着深夜凉凉寒意,似笑非笑:“借了别人的身份,进了别人家宗祠,还敢居正中首位,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这话不知道戳中梁稀哪处痛点,她豁然跑出来站到姜寻面前,连同心石都忘记拿,居高临下的蔑视着她,恶狠狠道:“那都是他们梁家欠我的!” 姜寻菲薄漂亮的唇角轻扬,氲着凉薄讽意:“是么?” 梁稀觉得女人这张精致脸蛋扎眼极了,恨不得拿刀给划烂,再用一根绳子吊到她细白脖子上,那么脆弱,肯定不用多少力就能绞断。 重重的喘着粗气,她胸膛里憋着的怨气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格外明显。 姜寻好整以暇。 她吃准了梁稀暴躁的脾气,就三言两语挑衅她上钩,现在她站得高又如何,气势早就丢的没了。 没等梁稀开口,她缓慢抬手往桌面托盘摸去,触碰到冰凉石头后,两指拿起放置掌心,摊开到眼前,“两滴心头血浇灌,百年沉积,它如今被天地气息惯养,倒养出几分灵气。” 指腹下‘良’字熠熠发亮。 “是它把你叫来的吧,”姜寻摩挲着逐渐发热的石头,慢声道:“他那么喜欢你,哪怕你杀了他。” “我没有!”梁稀像是突然缓过气,朝着姜寻大吼。 站在祖宅大门廊下躲雨的几人纷纷看过来。 “他早就要死了,”梁稀双目赤红,仿佛陷阱回忆中,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骨节绷紧,“丢了两滴心头血,他根本活不下去,我不过是提前送他上路而已。” 梁稀上辈子,其实根本就不是梁家人。 但她认识姓梁的。 出生时,她娘就给她寻了门娃娃亲,是隔壁家比她年长半岁的哥哥,依着姓名喊人,她脆生生叫了他将近十五年的梁哥哥。 那会梁稀也不叫梁稀,叫良希,同梁哥哥的名字十分相近。村里面的玩伴经常会喊错两个人的名字,又因梁哥哥生得俊俏,常常被人认错成姑娘。 梁哥哥家里只有他母亲,听娘说,他们母子俩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这片小村子,彼时梁哥哥还在他母亲肚子里,未曾出生。 村里虽有闲言碎语,但良希每听一回就冲上去骂一回,来来去去,就没人敢在她面前谈论这些。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本是人生最值得高兴和庆幸的事。 梁哥哥喜欢她,爱护她,为她寻来各种好看好玩的东西送她做礼物。十八岁成人那年,梁哥哥送与她的,是一块刻着她名字的同心石。 她满心感动,从此往后更是死心塌地。 只可惜,好景不长。 没过多久,战争四起,梁哥哥因为失去两滴心头血陷入病痛缠身的状态,她虽心痛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细心照料。 直到,梁家人找上门来。 “梁家当年也算一方土地主,”姜寻把垂落胸前的发丝往后撩去,在这里坐这么久,感觉浑身潮湿,不舒服,“他们来找人,怕是把你认成了那梁家少爷,以为是小姐。” 住在‘梁稀’身体里的良希冷哼一声。 梁哥哥的母亲早在他十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从那之后就是良希一家在接济他。 加之外面的风言风语和村子封闭,消息通不出去,梁家人到村子时,自然误以为自家遗落在外的血脉,是个娇小姐。 领着人到良家门前,再从名字,瞬间认准良希就是他们家的人。 何况,当时她脖子挂着的,正是梁哥哥母亲临终前给的信物,用以证明他身份的同心石。 梁家就算落寞,但根基在,还算富贵,良希过了十几年苦日子,见到那般穿金戴银的仆从,根本不敢想真正的梁家到底多有钱。 仅此一样,她生了异心。 后面的事,无非心上人背叛,杀了尚在病中的未婚夫,顶替他的身份进了梁家,成了让梁家奉为摇钱树的祖宗。 这么血腥无德的故事,姜寻却听得津津有味,甚至饶有兴致地点评:“能在那个年代撑起一个家,你也算厉害。” 良希照旧冷呵:“然后呢?等着我死了,他们就把我一脚踹开,用着我赚来的钱,享受人间富贵,却连灵牌都不愿意给我!” “反正你又不是真的梁家人,急什么。”姜寻十分漫不经心。 良希心里瞬间被戳无数根针,破裂成数个血洞,呼啦哗啦灌着风,又气又痛:“怎么不算!我跟他拜过天地,拜过父母,也是他梁家的人!” 姜寻恍然,随即平静:“哦,可你杀了他。” 良希:“......” 这女人到底是从哪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脾气那么硬,阴差难道没用铁锤敲碎她的骨头吗?! 姜寻没给她消气的时间,忽然开口:“那间厢房,是你盖的婚房,你至死未婚,是祭他。” 她指着门前躺着林晟尸体的房间,又随意点了点那幅画像,“如果我没猜错,这幅画,是你的后辈为了供奉,挂在这的。” 梁家有组训,女子不得入宗祠,但他们可以用别的方法,把老祖宗供在这,聊表孝义。 “你想制造鬼魂现世的假象引起梁家注意,企图让他们愧疚与你,结果却是,他们早就做了该做的,”姜寻撑着腿站起来,拍了拍衣摆,“林晟是意外,你从头到尾想报复的,是梁家人。” 良希骤然绷紧身体。 呼吸轻得跟没有一样。 第21章.方寸之地 目送梁家祖宅被警察拉带子封起来,姜寻他们几个作为目击证人在旁边做口录,她目光微微偏了偏,就跟双手锁着镣铐的良希视线对上。 她长睫轻抬起,对着她缓缓挑起个堪称肆意的笑。 傲得没边了。 良希双唇紧抿,气呼呼地甩头坐进警车,似是看她一眼都嫌烦。 凶手就在现场被抓,流程走完,姜寻面前的警察刚离开,阮幂就凑到她身边,挽住她胳膊小小声问:“师姐,她就那么轻松被抓了吗?” “不然?”姜寻轻柔地拍拍小姑娘头顶,替她整理好凌乱的发丝,嗓音困倦懒散:“她不过是想要个公平而已,知道自己做的全是无用功后,就觉得没意思了。” 何况,良希是早就死过一次的人,上辈子享福享够了,若非被强行唤醒,得知自己连个牌位都没有气到想报复梁家全家,她也不想继续活着。 如果姜寻没推算错,良希恐怕早就投胎转世得到新生,根本不用重新走这一遭。 现在她巴不得早点死,赶紧死,过奈何桥转生去。 只是这些,她没办法跟阮幂解释。 阮幂从她话里摸出个大概意思,惊讶道:“原来她今晚的目标是梁家人啊,可惜了,就让他们逃过一劫。” 自从知道梁家对姜寻打的心思,阮幂对这家人的影响差到极点。 “各有因果。”姜寻示意她去沈长仪那把油纸伞拿回来,无所谓道:“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阮幂眨眨眼。 哦豁。 这是有人要倒霉了? 阮幂当即笑弯了眸,转身作势要走,结果刚转头,就见一道人影迎面而来。 梳得整整齐齐的油头,小眼睛,圆胖脸,约莫一米七左右的矮胖身材,脸上挂着油腻腻的微笑,脖子还挂着条粗重的金项链,浑身上下散发着‘我超有钱’的土豪气息。 “姜小姐,”他腆着脸来搭话,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今晚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耽误了,就让朋友过来帮忙看看,没想到...哎呀,不说这些。姜小姐现在没事就好,这里冷,要不我送你们回家?” 姜寻纤长羽睫压低,面无表情。 阮幂问:“你是谁呀?” “梁元安啊,”梁元安自报家门,“之前跟姜小姐联系的就是我——” “姜小姐。” 一道低哑温凉的声音突兀插入,极具存在感的凛然气息随之而来,狭裹午夜潮湿的凉,似深海呼啸前,骇浪欲来的平静。 梁元安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这一缩,恰好把那道如玉身影露出。 他还披着姜寻的披风,骨骼分明漂亮的手中执着她那柄青色油纸伞,雨珠滴落伞面发出啪嗒声响,他状似无意地倾斜两寸,将她拢在伞下,挡住头顶冰凉的雨丝。 方寸之地,恰好容下你我。 “有事?”姜寻微微仰头,望进那双晦暗深夜里,依旧浅盈清透的眸。 沈长仪薄唇抿了抿,他受伤后流血,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憔悴,清致眉宇间萦绕着恹意,病怏怏的,有些阴郁。 “沈某车里有刚做好的宵夜,折腾半晚,姜小姐也累了,不嫌弃的话,过来一起?”他低着声压在喉咙里咳嗽一声,明明很正经淡定的话,也被他说得旖旎起来。 活像姜寻对他做了什么一样。 姜寻蹙眉,正要拒绝,掌心蓦地痛了痛。 她低头,张开拿着同心石的手,发现掌心多了条红痕。 沿着掌纹贯穿三条线。 她沉默不语。 今晚偏帮良希没能讨到好处就算了,居然又折损她半月生命。 晦气。 “不...”她开口就想拒绝,浮到唇边的话语却又硬生生截断。 红痕加深,大有破开皮肉剖出鲜血的架势。 姜寻没什么表情地把石头朝沈长仪扔过去,语气散漫地仿佛施舍:“给你了,车在哪?” 沈长仪抬手轻松接住那块红色石头,闻言眸中掠过晦涩深意,浅瞳里戾气闪过。 “警车前面。”他拇指缓而慢地摁了摁浸染着女人体温的石头,指尖似贪恋的摩挲两下边缘,随即毫不客气地放进衣兜里。 本来就是他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很正常。 姜寻率先迈步,沈长仪随后撑伞跟上。 全程,他都没有看旁边梁元安一眼。 阮幂落在最后,对着梁元安翻白眼,根本不介意狐假虎威的利用下:“看见沈总对我姐什么态度了吧?把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给我拽出来洗干净了,不然梁家趁早滚出锦城。” 说完她抬脚状似无意地踩了梁元安鞋子几脚,傲娇地哼一声走远。 徒留梁元安在原地吹冷风。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完蛋。 他不清楚药人是沈长仪的啊! 要是他知道,他哪敢动心思! 梁元安双手合十在心里不断祈祷,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求求让那位鬼见都会吓跑的残戾暴君什么都不懂,也没注意到他。 祈祷完毕,梁元安连忙挺起大肚子,连滚带爬的滚回自己车。 他得赶快回家,跟老爸商量这事要怎么解决。 - 温暖车厢内。 姜寻按着颜色已经变成浅红色的红痕缄默。 她确定了,老天爷就是在搞事情。 刚刚出现的减寿,不是因为帮良希忙的惩戒,而是拒绝沈长仪后的天谴。 天谴比惩戒厉害,一个能直接要她命,一个还给她存活余地。 为什么? 她指尖蜷缩。 难道只要她拒绝沈长仪的要求,就会被降下天谴,减少岁数? 姜寻百思不得其解,决定找师父问问。 信息发过去,快到家时才收到回复。 老头子:【试着多接触,或对二十劫难有助。】 这话是让她对沈长仪多试探几次。 姜寻握紧手机。 恰好车停,沈长仪弯腰从车门旁架子里抽出把黑色雨伞,放置她身侧,“纸伞上车时刮坏了,过几日修好再送回给姜小姐。” 姜寻不语,静静凝视男人疏离冷淡的眉眼,感受着他周身浓浓的病气。 或许,大概,应该,她有办法了。 想通后,姜寻挑了挑秀眉,绯唇微弯,笑意悠然:“那就麻烦沈先生了。” 第21章.地皮 “师姐。” 阮幂拖包带碗的从加长商务车里下来,呼吸一口冷空气吐槽了句冷后,把自己之前看见的说:“那把油纸伞根本没坏啊,姓沈的为什么不还回来?” 姜寻撑着手里比油纸伞轻许多的现代布伞,闻言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唇,意有所指道:“人啊,总得留个借口。” 阮幂听得似懂非懂。 她抱紧下车前齐宋塞给她的两袋子零食,声音轻快:“师姐,这沈家厨师做的宵夜还挺好吃的。” 沈总的座驾也格外与众不同,车型她没见过,应该是自家公司研发的没上市款,内饰布置的像是小型卧室,除了没有床外其余家具一应俱全。 而床则由一张组合沙发代替,阮幂悄咪咪摸过,用的是羊幼崽的皮,滑溜溜的,躺上去特舒服。 阮幂忍不住腹诽了句,真会享受。 姜寻把伞撑在她头顶,没有接话。 - 归月工作室。 连熬大夜看完几本古籍,姜寻到工作室时依旧困得睁不开眼睛,她把门上招牌换成正在营业中那面,就将事务交给阮幂处理,然后缩在前台后面的躺椅里睡觉。 工作室刚开,到目前为止只接过梁家这个单子,闲得发慌,姜寻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上门。 以至于梁元安提着礼物敲门,她睡得死沉。 幸好阮幂醒着,抬头看见个肥肚子,嘴角瞬间垮掉,没好气道:“你来干嘛?怎么,花花肠子洗干净了?” “洗干净了,洗干净了。” 梁元安做人有一套,背面一套,当面一套,套来套去把那身皮套的愈发厚重油腻。 阮幂眼角余光嫌弃地瞥向他手中写着某个牌子的保养品礼盒,就猜到他脑子里什么想法,直接伸手挡在前面,讥讽道:“礼物呢就不必了,你要真心里有愧,就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 “这、这是姜小姐的意思?”梁元安知道今天走这一遭肯定会碰壁,但他没想到连门都进不去,被堵在外面。 阮幂挑着圆润眼尾睨他,“哼,当然啦,我师姐很忙的好吧,哪有空陪你这种忘恩负义的混蛋闲聊。” 梁元安嘴角抽了抽。 这小姑娘真是把一切负面词语盖到他身上,偏偏他没办法反驳。 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嘛!肯定就怂了。 昨天晚上才回到家,父亲得知他干的事,整整喷了他三个小时,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就差一怒之下逐出家门。 行商的,哪有不迷信。 姜寻那位师父,用梁父的话来讲,就是当代活神仙,没有他不知道的,没有他做不到的,只要他想,连梁家祖宗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姜寻身为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能力自然青出于蓝胜于蓝,时常挂在嘴边夸赞,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比他还厉害。 如今作为活神仙的师父游山玩水去了,他的弟子继承衣钵继续跟这些师父的老友们打交道,那是给他们面子,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小心被报复的半个银子都不剩! 梁元安听着觉得玄乎,奈何此刻关在看守所里,被祖宗占据身体还打算杀害全家的‘妹妹’就是铁证,由不得他不信。 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问:“那,她要什么?” “要什么?”阮幂打量男人圆滚滚的肚腩,心中掂量他有几斤几两,随即照着姜寻临睡前的吩咐,说:“你家是做房地产的对不对,正好,我们这缺块地,你看——” “懂得懂得。” 要房啊。 梁元安心里想大师又怎样,还不是个俗人,嘴上却应得实诚:“那您看,是要市中心的,还是城西边的?或者外地也行,您看中哪的直接告诉我,我来搞定!” 阮幂则轻笑:“你耳朵聋听错了吧,我说的是要地,地皮!” 梁元安:“......?!” 搁这狮子大开口呢?! 一块地多少钱她知道吗?张口闭口的全是地皮,她真把自己当块蒜? 阮幂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弹了弹指甲,散漫地切了声:“就知道你做不了主,回家找你爸去,爸宝男!” 说完,她砰的关上门。 差点把梁元安鼻子给撞掉。 任由外面吵吵嚷嚷,阮幂八风不动,转回身拿起刚才整理到一半的药材,抬头看见姜寻揉着惺忪睡眼坐在摇椅里,顿时笑眯眯的凑过去。 “师姐,你让我办的事我办完了,”话音刚落,她又皱眉,“但是师姐,梁家真的会答应吗?一块地貌似,真的挺贵的......” 虽然她从小生在云州,长在云州,对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但她也清楚明白世界上的任何可利用资源,早已在暗中标好价格,只高不低。 姜寻躺了许久,懒骨松泛,按揉着略微酸软的腰身,衣服顺其自然地撩上去半边角,露出一截白皙细腻。 “会,”她懒洋洋道:“我跟梁家谈好的。” 阮幂迷惑:“啊?什么时候?” 你犯迷糊的时候。 姜寻沉默着补充,再出声却温和:“梁家近年生意越做越大,早就想开发别的产业。” “韶华那边不是缺个实验基地吗,刚好,他家就是做房地产的,这块地就相当于跳板也是入股,以后项目做成了,他家也能分一份。” 她极少讲解这些,也只有面对像阮幂这种智商的小朋友,才会费口舌解释。 阮幂冥思苦想,而后猛地一拍手掌,恍然:“对哦!难怪当时报报酬时,你让我随便报个数字就好,我还以为是你大发善心,对钱不感兴趣了。” 结果却是,这单生意早早就谈好另外的酬劳,更厚也更重。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去给梁元安甩脸色?” 姜寻惫懒地打哈欠,躺回去,慢悠悠翻身:“看他烦。” 甩脸而已,算得了什么。 等以后展开合作,有的是梁元安吃瘪的时候。 陷害她这件事,别想轻飘飘揭过。 姜寻摆了摆手:“你把刚才的事跟韶华说一声,顺便让她别着急合作药企了,我有目标。” “哎,”阮幂去找手机,“是哪家呀?” 姜寻从喉间溢出个困倦无比的闷音:“万象制药。” 第22章.唏嘘 梁元安灰溜溜回家后,被梁父看见他手里没送出去的礼物,当场就被臭骂一顿,骂完就给他吩咐差事,把他扔出省外出差。 省得他继续到姜寻面前碍眼,要是一个不好又把人得罪,那他们接下来的合作才真的告吹。 处理完儿子,梁父就收拾合同带着秘书完洲际科技跑。 而卿韶华得到姜寻的消息,清楚他来的目的,当天马不停蹄把合作敲定。 签好合同,双方握手。 卿韶华对梁父表达了感谢之情,梁父则把这份情推到姜寻身上,大家你来我往明码交易,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但卿韶华还是说:“梁董愿意在这个特殊时期选择跟洲际合作,自然担得起我这声谢。” 梁父笑笑,这才承了情。 选地方时,姜寻亲自看的风水。 她穿着条立领红丝绒长裙,领口巧妙做成古典琵琶扣,顺着斜开襟往下,正正好好在胸前的位置停住,收成蝴蝶尾的样式,添上抹活泼。 两条白藕似的手臂松松挽着条毛绒披肩,估计是哪种人造动物皮做的,用料考究,又绒又顺滑,看起来就很保暖。 收腰的裙子,把那抹细腰掐得愈发纤弱,背影婷婷袅袅,越品越有味。 梁其年是头一回跟她见面,在见之前,还以为她跟寻常出家人差不多,布衣加身,普普通通。 见了才知道,自己想得到底有多离谱。 “姜小姐多大了?”他有些好奇。 姜寻把八卦盘置于掌心,仔细推演此地运势,闻言却能分出二心回:“十九。” 梁其年算算时间,当年她离开锦城时,居然才四岁。 他没忍住唏嘘。 姜家真是造化弄人,当初那么厌恶嫌弃要把大女儿送走,结果却让她因缘际会,结识命中贵人,习得一身好本事,还有那响当当的药人名头。 桩桩件件提出去,都够人羡慕不已。 可惜啊,姜家是个有眼无珠的。 姜寻看完地方就要走,梁其年提议要送,她没拒绝。 车上,梁其年最终还是问起了女儿, “稀稀她......” “救不了,”姜寻直截了当,“她的命数早在两年前,就尽了。” 是良希魂魄的到来,让‘梁稀’的身体得以多存活几年。 但仅此而已。 等良希魂魄彻底回归地府,被她寄存使用的容器就会迅速消败下去。 梁其年沉默。 车内气氛一时凝滞。 姜寻却在这窒闷的安静里,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为人父母的,子女死后多烧点纸币,能让她在路上走好些。” 清浅淡然的声音响起,质感十足。 梁其年顿时抹掉眼泪,呐呐道:“真的吗?” 姜寻没什么情绪地嗯声:“每日转世的人那么多,地府也忙不过来,收点利开开后门,无伤大雅。” 话点到这份上,端看梁其年有没有那个心了。 而梁其年能把生意做到如今遍布全国的地步,脑瓜子一转,分分钟明悟。 “多谢姜小姐提点。” 梁其年想着,女儿已经不在,回去就给多烧点纸钱,好早点投胎,也能少受点苦。 唉。 可他还是,心如刀割,不舍得啊。 - 姜寻最终没能回白峡湾,她在半路接到阮幂电话,说工作室来客,让她赶快来坐镇。 紧赶慢赶,她踩着点到了。 边脱披肩边往里走,姜寻纤长眼睫轻抬,猝不及防撞进双剔透似琉璃宝石的浅色瞳孔中,秀眉戏谑地挑起一痕。 第23章.生香 把包跟披肩递给阮幂,姜寻拎着半路买的小蛋糕放到桌面,顺势摆开,“沈先生今日来,是想委托什么?” 盘下工作室后姜寻没把那些刺青用的工具挪走,反而留在旁边放着当摆件,中间则空出来布置成待客区,用得都是她库存里这些囤积的东西。 百年黄花梨木水纹茶几,同套的桌椅,扶手细细雕刻花形,端庄大气中透着些许女儿家的玲珑心思。 用来待客的茶也是她特意调制的药茶,如果不喜欢还有果茶、花茶,或者耳熟能详的普洱大红袍之类,这里也有,且珍藏年份许久,市场上都未必能见到的极品。 齐宋视线环绕一圈,原以为她当初漫天要价是因为缺钱用,现在看着,好像没那么简单。 这位姜家大小姐,藏得比他们想得要深很多。 阮幂端着两杯泡好的药茶放到桌面,茶香浓郁,薄雾氤氲,姜寻素手轻抬做出个请的动作,声线淡凉:“试试?” 沈长仪今天换回长衫,厚重的鸦青色沉甸甸的穿在身上,本该衬托成老的颜色,却被他穿得肃穆而凌厉。 疏淡眉眼挂着漫不经心的郁色,他执起温热茶盏,热气瞬间扑面而来,将他一向苍白的脸色的熏出几分浅显易见的薄粉,看着倒比刚进门时好些。 就连无意识蹙起的眉心也松了松。 清透瓷白的茶杯碰到那双岑薄唇瓣,浅浅抿一口,薄唇顿时染上润泽,盈润生亮,嫩生生的,连带着那张恹怏怏的脆弱都散去,沾了人气。 “好茶。” 他似是十分满意地评价。 姜寻懒洋洋地往后靠陷进软绵绵的靠枕里,撑着白皙小巧的下颌,勾唇肆笑一声:“这茶能滋养脏腑,你天生体虚,对你而言当然是好茶。” 沈长仪神色平静地又喝了口,端杯的指骨微微凸起,薄薄的白皮下青蓝血管格外清晰,“那就有劳沈小姐开价了。” 他听懂了她的画外音。 姜寻形状姣好的眸子微眯了眯,暗道声老狐狸,却摆手让阮幂去忙:“把前台左边柜子里的药包起来,等会让沈先生带走。” 至于价格,她亲自调配,用得也是顶顶珍贵的药材,收个三四十万,不过分。 但她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等东西包好给到齐宋,姜寻状似无意地瞥一眼右手,眸底有刹那了然掠过。 代表天谴的红痕淡了。 果然。 只要依着沈长仪的话做事,亦或者帮他调节身体,她就能消掉部分天谴。 姜寻心里颇为烦躁地啧声,随即又慢悠悠叹息。 当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但这头怎么低,她得好好想个对策。 纵然心中千回百转,姜寻表情依旧是淡然得近乎漠然,卖完药就收手,安安静静坐着,一副随时能睡着的模样。 沈长仪温凉的眸一瞬不错的凝视着她,肆无忌惮到挑衅的地步,骨节分明的指尖缓而慢地盘着那串檀木手串,指腹轻轻捻磨珠面符文。 目光带着目的性的偏移。 定在一抹纤弱细腰上。 盈盈一握,软玉生香。 他手上仿佛还残存那浮动荒唐夜的温度,狭裹着悠远绵长的白昙香,是极淡的冷雪松,刻骨入髓,渐渐勾出血液里躁动的欲虐因子。 “姜小姐,”他有点怀念那丝温润,嗓音低低的开口:“洲际科技的FMR项目,你有想法吗?” FMR全称Fog Medical Robot,雾形医疗机器人。 洲际科技正在研发的项目。 沈长仪明知道自己率先提出就等于落入下乘,把谈判的主场交到对方手里,但他并不在意,因为真正有需求的是姜寻。 哪怕他先提,等后面谈条件时,他依旧占据主导权。 姜寻同样清楚,所以她根本不用多想,径直点头:“我朋友公司的项目,沈先生感兴趣?” 沈长仪转动佛珠,“舆论风风火火,现在沾身,森和难免被世人诟病。” 姜寻自动翻译一下——看你诚意给的够不够,达到标准,这事好谈。达不到,那就免谈。 “我以为沈先生根本不关心这些,”她失笑,随即笑意敛起,“两年,我保你痊愈。” 沈长仪只当听不懂她话里嘲讽,听到后半句,转珠的动作显见的顿了顿,喉间略微艰涩地滚动两下,再出声,压着浓郁的哑意:“真的?” 没有人不想活着。 哪怕卑劣无谓如沈长仪,病痛发作时憎恨上苍,却也卑微地祈求过上苍别再折磨自己。 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 佛珠碰撞的清脆声响萦绕耳侧,沈长仪按捺住略微凌乱的呼吸,镇定道:“姜小姐若能说到做到,森和旗下还有个科技技术公司。” 示好的橄榄枝。 姜寻淡定接了:“传闻里药人的能力自然不假,沈先生也...试过,我没必要骗你。” 提到某个字眼,她微妙的停顿了下。 沈长仪聪明,自然能听出来,他冷白指尖微微蜷缩,绕着佛串,静候下文。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你们决定,但有一件事,我要你做到,”姜寻直视男人那双温凉眼眸,慢声继续:“我要你护我两年安全,是那种,谁也不敢犯,谁也不敢惹的周全。” “至于跟万象药企的合作,我也要,就当我上次帮忙的雇佣费。” 沈长仪清致长眉挑了挑。 她真的不会做生意吗? 这桩桩件件,往卡里打的十亿多,都是假的? 不过她要给自己治病,他护她安全,本来就是应该做的,既然她提起,他没有理由拒绝。 “我会让人去跟洲际谈,顺便派保镖跟着你,”沈长仪难得对她笑了笑,浅得几乎没有,“除此以外,你还想要什么?就当我提前支付医药费。” 洲际科技FMR项目原本并不在他考虑范围内,可森和要插手,那就代表森和会负责到底,双方会处于一个合作的状态。 森和不吃亏,反而还有得赚。 而保护她安全这事,对他来讲太轻松了。 沈长仪相信她绝对不会是平白无故就让他占便宜的人,遂多问一句。 姜寻闲适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道:“姜家对我虎视眈眈,要彻底断掉他们的想法,所以——” “我要你娶我。” 第24章.跟姓沈的结婚 “噗——” “啊?!” 一口茶带着一声怪叫喷出来。 齐宋连忙抽过桌面纸巾擦嘴擦桌子,阮幂捂住嘴巴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就连天塌地崩都没变过脸色的沈长仪也露出几分诧异,完美到极点的冷面龟裂,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问:“姜小姐,你认真的?” 姜寻垂眸低视,白嫩掌心,红痕伴随她的提议变得忽浅忽深,她曲起白皙如瓷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摸了下,音调平淡:“嗯。” “我想了想,这锦城没有哪里比沈先生身边更安全了,”她弯起明媚双眸,“正好沈先生需要治病,作为医师,自然要第一时间知道病人的情况。” 综上所言,两人时常待在一起,是上上之选。 沈长仪没当场应下,他举着茶杯遮掩唇角,留给姜寻一句‘考虑考虑’就领着齐宋离开,背影难得显出几分慌乱。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悠哉悠哉地品尝小蛋糕。 她一点都不担心。 红线出现异常后,等过了两分钟,就彻底淡掉,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这就代表,沈长仪心底其实已经同意她的提议。 也从侧方面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跟在沈长仪身边,能保命。 既然如此,为了避免自己横死的结局,她是一定肯定要跟这位暴君结婚,哪怕是协议结婚也行。 反正沈长仪皮相长得不错,手里钱多还大方,最重要是体弱多病,不用担心他会对自己做什么,还能借着他的早衰之命捞一笔。 虽然答应两年内治好他的病,但姜寻观他命盘,恐怕就算痊愈,他也会因为命途坎坷,死于各种意外。 只要熬过二十劫难,只要沈长仪死,遗产尽归她所有后,她就能继续过逍遥日子。 这笔生意买卖做得,值。 阮幂觑着自家师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师姐,你真的要跟那个姓沈的结婚?” “权宜之计而已。”姜寻把一块芒果千层放到阮幂手里。 阮幂用叉子切下大块蛋糕塞嘴里,含糊道:“可、可是他很恐怖哎,又凶又残暴,听说他还喝人血续命,发起疯来见谁都杀,甚至他家后院里还养着用来玩的猛兽......” 姜寻倒不知道沈长仪在外名声差劲成这样,抬手赏了阮幂额头一个爆栗,散漫道:“这话放云州,我信,在烨国,你觉得可能吗?” 云州属于独立州,保留着旧时代半封建制度,以权门贵族掌权。 而烨国跟云州相反,制定了一系列规章制度用以约束,人人平等。 阮幂又塞口蛋糕,不说话了。 - 白峡湾。 午夜时分,夜色沉得似要坠到地面。 姜寻睡得迷迷糊糊,床头方向亮了又亮,刺得她眼睛阵阵难受,她强自忍耐许久,最后暴躁地伸手拿起翻面。 房间终于全黑了。 第二天醒来,卿韶华把孩子抱过来就走,阮幂陪着卿柳玩,不小心碰掉她摆在桌面的手机,屏幕随即感应亮起。 “师姐,”阮幂扬声朝楼上喊:“你有好多个未接电话。” 女人夹杂浓浓困意的声音自上传出:“谁?” 手机没设锁,阮幂顺手解锁看去。 “不知道呢,是未知号码,”她让卿柳先玩,站起身,“要打过去吗?” 阮幂怀疑是沈长仪的,毕竟昨天他也没给准话,就走了。 姜寻应得随意,“嗯。” 阮幂点击回拨。 第25章.姨姨,热热 切割机打磨钻石的声音算不得很好听,姜寻将手上大概拇指大小的石头放过去,仔仔细细的打磨出菱面,没一会又切换角度重来。 沙沙声响里,阮幂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显得颇为突兀。 姜寻把打磨到一半的钻石放到旁边水池里,薄薄一层,刚好浸了尾端。 她洗干净手摘掉护目镜,慢条斯理地捏了捏眉心,问:“怎么了?” 拖鞋哒哒哒从楼梯口传来。 二楼正厅改造成姜寻个人的加工房,左边用于闲暇无聊时做手工,放置着机械工具。 右边则整整齐齐摆了两面触及天花板的置物架,分放药材跟物件。 现代化机械跟古老文化的碰撞,风格迥异。 阮幂把手机盖到工作台,气得双手叉腰:“什么人啊!开口就让你去参加什么宴会,还说不参加就直接到家里来绑你去,我呸!他敢竖着来,我就能让他横着出去!” 姜寻素手将屏幕翻到正面,找到通话记录,心下有几分了然:“姜家的?” “对啊,”阮幂怒道:“亏我还以为是姓沈的,要知道是姜家那些垃圾玩意,我才不接。” 姜寻指尖轻点把最近通话的那串号码拉入黑名单,“说什么?” 看到她一通干脆利落的操作,阮幂心情这才好点,拉过凳子坐到她身旁,顺手把刚刚切出形状的钻石拿起来看,“生日宴会,姜舒的。” 姜敬任也是真敢提。 洲际跟柒天合作谈崩,作为药人的姜寻回到锦城,势必会受到多方关注,而他竟然提出要姜寻参加自家小女儿姜舒的生日宴会。 说好听点,是一家人和和美美。 难听点,就是姜敬任想要借宴会的关系敲打下姜寻,让她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家的人,就算要闹,也只能在家里闹。 以姜寻对姜敬任的了解,恐怕宴会上还会有一连串的麻烦等着她。 ——低头认错恭恭敬敬请她回家是不可能的,动用特殊手段威胁或者绑架倒是可以。 姜寻想起前两天的雇佣兵,嘴角勾出抹嘲弄笑意,摊开手掌,慢声道:“有说几点钟吗?” 阮幂乖巧地把钻石放到她掌心,闻言没好气地撇嘴,“懒得问。” 所以不清楚。 姜寻重新把护目镜戴好,“打电话给韶华问一下,我今晚跟她一起过去。” “哎?”阮幂不解,“师姐,你真要去啊?” “闲得无聊,去看热闹。” - 傍晚五点半。 姜寻把切割完成的钻石用镊子夹起放到水里冲洗,再度抛光。 卿韶华到时她正好把抛光完毕的钻石放进铺有绒布的盒子,打开台灯,钻石顿时透亮至极,每个面都切割得标准完美。 从上往下看,钻石惊奇的呈现玫瑰形状,纯粹而璀璨,栩栩如生。 这种工艺叫玫瑰切,分单翻面跟多个刻面层,姜寻用得后面一种。 钻石后续可以用来镶嵌翡翠,亦或者单独做成钻戒,她没想好怎么处理,就干脆装盒再说。 卿韶华单手撑住桌面,半身倾侧,“请了两个造型师,要不要弄一下?让你试试在宴会上艳压群芳。” “你觉得我需要?”姜寻并非那种貌美不自知的人,她反倒十分清楚这副皮囊有多漂亮,根本不用多加修饰,最简单的衣裙都能被她穿得华贵美丽。 人靠衣装,她属于人衬衣装。 卿韶华笑了笑:“确实不用,那下楼吃饭?看你手脏的,快洗洗。” 姜寻从善如流。 虽然婉拒卿韶华好好打扮的提议,姜寻依旧找了身还算附符合场合的裙子,是她一贯的风格。 香槟色鱼尾露背长裙,在小腿处做了朵朵花瓣绽放的设计,每走一步,花瓣就怯怯的抚过玲珑脚踝,若隐若现,勾人心折。 卿韶华凝视几秒,征得她同意,就从包里拿出条编得精巧的红绳绕着她脚踝绑一圈,扣紧,缀在踝骨处,衬得那片肌肤愈发白嫩。 外套选了白色,恰好盖住裙摆。 从后面看,只能看见她一截白到精致的脚踝。 卿韶华自觉满意,把孩子往阮幂怀里抱去,带着姜寻就要离开。 结果孩子闹腾着也要跟着来,姜寻用糖哄两句,他才破涕为笑,乖乖点头答应会好好待在家里,手却摸了摸她的肚子,声音稚嫩:“姨姨,热热。” 姜寻秀眉微扬。 这是第几次了? 卿柳每次碰到她肚子,都会提到热这个字。 事不过三。 姜寻留了个心眼,决定等回来再检查下身体。 距离宴会开始还剩半小时左右。 卿韶华开车,车上跟她聊起跟梁家的合作,基地已经在筹备建立中,目前最紧缺的是专业的技术人员,和能够提供药物支持的药企。 “我私下找锦城几家药企聊过,都被拒绝了,”卿韶华谈起工作,平和眉目溢出些许狠意,“我怀疑是姜家跟余家背后搞鬼。” “别怀疑,”姜寻懒散地支着下颌,望向窗外快速掠过的虚影,“姜敬任想打压我逼我回姜家,但他知道我脾气硬,对我没办法,所以就会拿你们开刀。” 这话说得直接,卿韶华却半点没生气,“痴心妄想,两个快要没落的豪门而已,真以为自己能动洲际。” 以姜家跟余家在锦城的势力,联合起来的确能让洲际吃点亏。 但也仅此一点。 卿韶华这些年孤身扛起一整个洲际,手段跟眼光岂是他们这些贪图享乐的豪门蛀虫能比。 “姜敬任也是急过头,慌不择路了。”姜寻莞尔,笑意不达眼底。 原本姜敬任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她,解决这件事。 可姜家快速的没落,让他慌了神。 若非如此,他大可以用更温和的手段诱她入网,再收紧网绳,将她绞死其中。 换做幼时的‘姜寻’没准真会信他的温柔刀,可惜,那个天真无邪的‘姜寻’早就被他亲手掐死。 如今活下来的,只是从地底炼狱里被敲碎了骨头打破了魂魄,漂泊浪荡多年后得以偷生的恶鬼。 “药企的事你不用着急,最迟后天搞定。”姜寻呼吸有瞬间急促,缓缓平复下来,她低敛眼睫故意不去看玻璃里倒映的影子。 那双眼睛,血丝弥漫,似蛛网攀爬覆盖眼珠,渗到眼尾,洇出妖冶绯色。 卿韶华不疑有他,点点头。 察觉到她身体轻颤,以为冷,还把空调打高几度。 第26章.算计 宴会现场布置的美轮美奂,姜舒喜欢浅金色,宴会色彩基调就尽数用的金色玫瑰花,大片撒了金粉的花束置放在大厅内。 随便走动两下,身上都会不经意间沾染上细碎的粉末。 沾少了拍拍就算,沾多了难免遭嫌。 只是碍于这里是姜家的主场,又有余家撑腰,宾客们没胆子计较而已。 至于能在这两家面前说上话的那些人,根本不会从铺满花的地方出来。 碰不到,就无所谓。 但也有例外。 姜寻刚踏进宴会厅大门,就拉着卿韶华往后两步,她垂眸扫过满地金光灿灿的鲜花,只感觉眼睛被着太过刺目的颜色荼毒了,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选套金色裙子出来。 “姜舒脑子被挖了吗,”她看准了路,才跟卿韶华往里走,小心注意着脚下,“晃得我眼睛疼。” 她没开玩笑。 这花亮得像是在发光,而她最讨厌看太过于亮的东西。 卿韶华唇角微抿:“带眼镜了吗?” 姜寻摇摇头。 谁能想到宴会大厅这么‘富丽堂皇’。 她的眼镜用料特殊,市面上的平光眼镜对她来讲没有用处,除非用墨镜。 但是在这里用墨镜,有些不伦不类。 “找个暗点的地方。”姜寻远离金粉最多也最亮的区域,微微眯起眸子环视一圈,看见个角落里摆了两张沙发,是设给宾客们酒醉休息的。 有宾客已经注意到她们。 卿韶华在锦城算熟面孔,她身边的姜寻则看着脸生,但尽管如此,众人还是被她精致面容狠狠惊艳一把,连忙端起酒杯上前来搭讪。 姜寻一向不爱搭理这种应酬,卿韶华思索片刻,从包里拿出条黑绸给她,“出门前小柳儿塞我这的,你一会实在受不了就凑合用用,我让秘书去买墨镜。” 黑绸约莫三指宽,是小孩子衣服上的绑带,很新,没用过。 姜寻拿走顺手叠整齐,对她略微颔首,转身往角落走去。 “哎——”端酒前来的宾客惊讶,见她离开,只好讪讪的收声,回头看向卿韶华,热情地打招呼:“卿董今天又漂亮了。” 卿韶华淡笑接了这赞美。 两人寒暄几句,宾客依旧心心念念刚才的没人,遂问:“难得见卿董带人出席这种宴会,刚那位是谁啊?卿董妹妹吗?” 看着挺年轻,应该是妹妹吧。 “不是。”卿韶华淡声,“我朋友。” “叫什么?”宾客乘胜追击。 卿韶华嘴角一扬,颇有几分轻狂:“姜寻。” 啪。 酒杯坠落地面,碎得四分五裂。 - 听说姜寻跟卿韶华也在大厅内,宾客们纷纷身上脖子四处张望。 抛开姜家跟姜寻的矛盾,她药人的身份相当引诱人心,恨不得凑到她身边多闻几口味道,好让自己筋骨活络一下。 废物又怎样,痴傻疯病又怎样,她是药人这件事曝光出来,就足有引起锦城上层圈躁动。 谁都想得到她。 拥有她,就能拥有长命无痛的机会。 更何况,她长得这么漂亮。 简直就是药人中的上等货色。 宾客们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而休息室内,姜敬任跟余文川坐在一起,通过显示屏观看宴会厅实时情况,姜舒推门进来,脸上是一切尽在掌握在的表情。 “爸爸,你让办的事搞定了。” 姜敬任黑沉沉的眸闪了闪。 余文川连忙朝她伸手,同时拍拍身边位置,示意她坐。 姜舒面上顿时露出几分羞涩,搭着余文川的手掌,感受到他的爱意和亲昵,她满足的笑弯了唇:“那位易先生已经到现场,姜寻的位置也给他了。” 说完她落座余文川身旁,亲热地挽住未婚夫的胳膊。 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从始至终都不是她,而是另一位,来自云州的易先生。 当初委托雇佣兵活捉姜寻就有易先生的参与。 药人能医治百病,易先生年老病多,不知从哪里得知姜寻的身份,就不远万里从云州找到姜家,示意只要把姜寻找到并且交给他,他可以给姜家目前最想得到的东西。 送进拍卖行是下策,也是幌子。 最终的得利者只有易先生跟姜家。 只不过,他们谁都没料到姜寻那么难抓,派出去的雇佣兵死了一波又一波。 但也有个疑点。 易先生怎么知道姜寻眼睛受伤见不得强光,让他们故意把宴会厅布置明亮的? 难道易先生跟姜寻早就认识? 算了。 姜舒攥紧余文川衣袖。 想不通就不想,姜家跟易先生的交易达成,姜寻从此以后就消失在她眼底,而她会成为姜家唯一的小姐,跟余家联姻,把姜家带上新的高度。 她翘首以盼的未来终将到来。 没有了姜寻,连空气都变得清新。 - 面无表情地拒绝掉第八个搭讪者,姜寻眉目沉了些许燥意,指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软滑的绸缎,她随意抖开往眼睛上盖去,绕到脑后松松散散的打结。 那双漂亮眼眸被遮住,她往后靠陷进沙发背,仿佛睡着。 宾客们见状,碍于卿韶华在场,没敢真的硬来,只悄咪咪放轻脚步从她身前走过,嗅一口她周身萦绕的浅浅清香。 味道淡得约等于无了,他们却乐此不疲。 姜寻觉得自己像瓶人形香水,谁都想凑上来闻一闻。 奈何她没办法控制体香这东西。 指尖悄然撩起长发,将后颈挡得严严实实。 说来奇怪,之前被沈长仪在那块地方恶狠狠咬几口,身上的香气就收敛了。 她那时候,满身都是浓烈苦涩的苦艾味,没人能闻出她本身的味道。 姜寻眉间蹙起,改天让沈长仪再咬口试试,或者给他做个全身检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没准能做出抑制药物压制香味。 阖眸养神,她手腕闲散搭在扶手上。 突然,被人紧紧扣住。 姜寻几乎是瞬间就打过去,那人却迅速避开,同时借机摘掉她挡眼的黑绸。 灯光大亮。 她被刺激的闭起眼。 “呵呵。” 苍老沉稳的笑声自头顶响起。 姜寻眼帘堪堪掀开一条缝。 只见她正前方,站着个拄着拐杖的老年人,身穿藏蓝色纹龙中山装,龙头正正好趴在他肩膀,佝偻着背时,怒张的嘴像是要把靠近他的人吃了。 第27章.两个问题 不认识。 姜寻用手做遮挡,勉强挡住眼前刺目的亮光,声线淡漠:“有事?” “果真是狂妄小儿。”易周生随意把玩着黑色绸带,嫌弃地睨一眼,手松开,绸带顿时轻飘飘落到地面。 随即,他一脚踩上去。 姜寻绯色唇瓣微抿。 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停止手里动作,将目光投向这里,眼神或惊讶或疑惑,却无人上前帮忙。 他们明知道现在是姜寻一个女生在被人欺负,但她的身份过于尴尬,而她对面的老者看起来气势凛盛,态度嚣张,是个狠角。 这种情况,众人纷纷选择明哲保身。 而易周生同样很满意他们的识时务,十分愿意给他们一些时间远离现场。 他拄着拐杖重重敲击两声,隐藏在众人中间假扮成宾客的雇佣兵瞬间显露身份,利落掏枪,开始驱逐宾客。 “给你们一分钟,全部出去!” 压抑的喊叫声此起彼伏,但才刚张口,黑黢黢的洞口刹那间对准他的脑袋,危险十足。 易周生像是看四处乱窜的老鼠,享受的眯起眼看老鼠们逃窜出门。 他脚底踩着的绸带顺滑无比,伴随脚步往前挪动两寸,另一端触碰到姜寻鞋尖。 “多有趣的画面,”他笑了两声,嗓音里染满久居高位的戏弄,仿佛这幅画面与他而言稀疏平常,“姜寻,你觉得呢?” 姜寻闭起眼,淡定地放缓呼吸,用耳朵去感受周围一丝一毫的动静——这是她眼睛受伤多年锻炼出来的结果,听声辨别。 直到她听见纷乱吵杂的人群中,有道坚定却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她忽然开口:“别过来。” 那人顿时停在原地。 “不用担心,”她神色平静得有些冷漠,说话时语气却稍稍缓和:“你先出去。” “不行!”卿韶华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我答应过师父要好好照顾你,就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 她焦急地皱起眉。 姜寻淡声:“他要的人是我,跟你没关系。” 话音刚落,老者就相当识时务的应和:“当然,某心善,不愿意伤及无辜,今日我只跟她谈,其他人要走,某不会阻拦。” 卿韶华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姜寻对她摇了摇头。 她眸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 故作困难地挣扎一会,见姜寻意已决断,她只好无奈的抹了把脸,叹气:“...好,我先出去,你...顾好自己。” 这是让她适度服软的意思。 易周生满意地摸了把胡须,看向姜寻的目光就像是卑微可怜的笼中困兽,让人恶心又不适。 卿韶华走了。 姜寻双手交叠搭在身前,小巧下颌微微抬起,尽管她没有睁开眼睛,易周生依旧觉得她在审视和打量自己。 有意思。 这年纪轻轻的女娃娃,当真不会害怕? “你不担心她直接抛下你走掉?” 宴会大厅已经清场,只有易周生跟他带来的雇佣兵在,而他的心腹手下则搬来沙发,让他坐。 姜寻唇角翘起几分,笑意盈盈:“那也是我让她走的。” 所以后果如何,她受得起。 易周生这才换了正眼观察正对面女人。 说是女人,其实年龄才十九,只是她的打扮跟周身气场,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比同龄人成熟,也比同龄人沉稳有度。 加上处事风格,两项加在一起,很难感受到她的真实年岁。 就连易周生初初见到她时,还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姜寻,”看在她足够特殊的份上,易周生愿意给她特权,“我现在问你两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就不为难你。” 姜寻略一颔首。 “第一个,”易周生双手搭在拐杖黑曜石龙头上,声线老沉:“你师父白绥在哪?” 知道她家老头子。 看来是相识的人? 姜寻闭着眼仍然能感受到强光的照射,眼珠不太舒服的转了转,音调平和:“周游山水,居无定所。” 师父自由自在惯了,除了养她教她这些年定居云州外,其余时间都在玩,或者去玩的路上。 等她彻底能照顾自己后,就干脆消失。 易周生沉默地摩挲着龙头,没有回答。 他撩起眼皮。 能当他孙女辈的女孩子表情冷静,毫无破绽。 来锦城前,他调查过白绥的踪迹,得到的回复却是空白。 “你真的想知道他在哪,我可以帮你问。” 在他沉思的间隙,姜寻相当上道且懂事的帮他提出解决方案。 她乐意帮忙,易周生自然不会拒绝。 “我没有手机,”她说:“借一部?” 易周生观看她周身,空空荡荡连个包都不带。 他摆手,示意心腹把手机给她。 姜寻拿到手机,还有要求:“光线太亮我睁不开眼睛,能到沙发拐角吗?担心的话,可以派人跟着。” 她坦诚无比。 易周生稍一思索,有心腹跟在她身边,量她也没办法捣鬼,就点点头,让心腹跟她过去。 姜寻闭眼起身,按照脑海里记下的宴会厅布局,试探着往拐角走去。 到了沙发旁,她才缓缓睁眼,将拿反的手机调转到正面,在心腹的监视下半蹲身到更暗的地方。 锁早就解开。 沙发扶手很宽,比本体稍稍长出些许。 姜寻手机摆放的位置,恰好处于两者之间,心腹需要凑得相当近,才能看见她发了什么东西。 这段时间打麻将练出来的手速让她对电子产品有一定的理解和使用,她在短信输入框里飞快打字,秒发送。 “好了吗?”心腹皱眉问。 姜寻微微仰头,神情纯然无辜:“...我不怎么会用手机。” 心腹瞥见那张精致脸蛋,在昏暗光线下,也生动的漂亮。 他梗着有一瞬慌乱的心,冷声催促:“快点!” 识时务者为俊杰。 姜寻立马切号给自家老头子发去短信,等到叮咚声响,她乖觉地把手机还给心腹。 这举动无疑取悦了易周生。 他现在越来越欣赏这个临危不乱,并且乖顺的女孩子。 若是她足够幸运能够活下来,他不介意将她关在房间里断掉她的行动能力,然后好好养着她。 就跟养只小动物一样。 他最喜欢听话的可怜幼崽了。 易周生接过手机,屏幕里呈现姜寻跟她师父的聊天记录,有好几条那么多,他得看仔细。 一时寂静。 “唔!” 第28章.我的未婚妻 灯熄灭的瞬间,大厅陷入黑暗,尚未收敛的光线萦绕在灯管周围,弱得几乎看不见。 子弹上膛的声音顿时响起。 现场唯一还有光的地方,来自于易周生面前的手机。 白花花的打在脸上,照得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阴森可怖。 姜寻豁然睁眼,她根本不用适应黑暗,眼前一切清晰分明。 她一个箭步冲到心腹身后干脆利落地拔掉他腰侧的枪,迅速上膛,再用手柄对着他脖子狠狠砸下去。 心腹从喉间溢出声呜咽,随后软绵绵的倒地。 姜寻持枪抵在易周生额头,纤长眼睫低敛,润泽绯唇轻挑,唇边弧度氤氲着讥嘲和凉意,“让他们开枪。” 她在挑衅。 恶劣又放肆。 易周生的手有刹那间僵硬。 他敢下令开枪吗? 压在额头的枪口冰冰凉凉,仿佛下一秒,子弹就会从枪口射出,贯穿脑袋,把皮肤烫出血。 易周生拐杖抖了抖,唇角微微抽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威胁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好好聊聊。”姜寻冷白纤细的食指搭在扳机上,发出声细微动静,“你想问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她还真的挺好奇。 这老人费尽周折的借用姜家的手找上她,把所有人赶走,又堂而皇之的问她师父的踪迹,摆明知道他们关系的样子,似乎对他们很熟悉。 姜寻垂眸。 易周生胡子一颤,嗤道:“怎么,脑子捋顺了?你倒是藏得好,刚刚让那个女人走,是让她去找开关吧?嘴里说得好听,满肚子算计,坏到底了。” 姜寻面无表情,“起码比你好。” 易周生:“......” 脑门重量又压近几分。 易周生嚅嚅,却咬死不开口。 没得谈。 姜寻瞥他一眼,随即漫不经心地笑。 她作势要动手,易周生察觉到危险立刻挣扎,扔掉手机去掰她手腕,大声喊道:“谁能射杀药人,佣金多加百分之五十!” 腕骨被他用力攥紧,疼痛顿时顺着神经传输到大脑,姜寻却连眉头都没皱,曲起手肘猛地往易周生下巴撞去。 “呃!” 易周生痛得浑身哆嗦,差点咬到舌头。 姜寻反手扣住他脖子将他拎起来,枪口抵住太阳穴,眉目冷凝:“你们打不过我。” 在这片漆黑里,她才是主宰一切生灵的狩猎女神。 忒弥斯论坛里两个黯淡下去的五星任务昭示她的能力——只有任务失败,象征任务等级的星星才会熄灭。 两拨雇佣兵都没能杀掉她。 更何况,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易周生见雇佣兵们犹豫,心急的如同热锅蚂蚁,也顾不得自己会被误伤,用尽全力喊:“六千万,杀了她,我给你们六千万!” 恍若石头坠落水池,溅起无数波澜。 尽管没有听到尖叫,姜寻照样能感受到现场气氛,更加沸腾了。 “砰——” 有人开枪了。 姜寻眯起眼。 子弹打偏,没有射中。 但雇佣兵那么多,一人一发,保不齐她就会中招。 易周生也是同样的想法,他艰难的喘着气,自身难保还要笑话她:“小丫头片子,在我跟前闹,你还嫩了点,根本不知道人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姜寻没搭理。 她在算怎么突破包围圈。 易周生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没给她反应时间,拔高音量:“杀——” “住手。” 低哑凛冽的声音忽然从大门处传来。 外间走廊灯光霎时倾泻而入。 一道长长瘦瘦的影子映在地面,随着影子越来越短,影子主人也出现在门前。 姜寻撩了下眼帘。 男人今天出乎意料的没穿他惯常的长衫,换了身笔挺熨帖的西装,墨绿的颜色,庄重沉肃。 他脑后小辫子也没梳,散散贴在脖颈后,严肃中带了些许闲散。 才进门,就侧过眸朝她看来。 两人视线在半空撞上。 后者温凉色浅的眸中浮现抹情绪,又悄然隐没。 沈长仪目光直白地看着挟持住老人的姜寻,率先跟易周生打招呼,而后慢条斯理地的拨了拨指尖佛珠,清脆声响横插进剑拔弩张的气氛中。 “不知道你跟我的未婚妻说了什么,让她这么生气。”他音调低冷,说出的话却让人怔愣。 易周生:“什、什么?” 未婚妻?! 谁? 姜寻吗??? 他借着光把对面男人仔仔细细打量起来,最终视线定在对方清致俊逸的面庞上,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沈总?” 沈长仪略微颔首:“易董,好久不见。” 两人认识。 姜寻从三言两语中得出结论,听易周生对沈长仪的称呼,估计今晚还有的商量。 易周生尴尬了。 他当然清楚沈长仪的身份,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担忧。 就连那位跟姓沈的说话时都恭恭敬敬捧着,他只不过是那位手底下的小喽啰,哪敢在沈长仪面前造次。 “...这,恐怕是误会。”易周生试图辩解。 沈长仪却弯了弯薄唇,浅色瞳眸一片凉:“误会?既然是误会,为何沈某未婚妻会用枪指着你?” “......” 这什么歪理。 姜寻却明白了。 她当即摆出一副十分委屈的表情,黑白分明的眸中弥漫着淡淡红色,仿佛眼泪下一秒就能落出来,长睫轻轻扇动。 沈长仪面色平静地接收她的暗示,转停佛珠,对她伸手,“小寻别怕,到我这来。” 姜寻犹豫着,似在确认自身的安全性,等到易周生缄默着缩着身体,想要藏起来时,她才甩开易周生向沈长仪跑去。 “哎哟!” 易周生被她甩得直接摔倒,跌得屁股开花。 大厅回荡着高跟鞋踩地的哒哒声。 姜寻跟只雏燕似的扑进沈长仪怀抱里,揪着他前襟,嗓音哽咽:“先生,那个人想杀我。” 先告状的人有优势。 沈长仪怀抱一暖,馨香萦绕鼻尖,他微微克制着,才没用力将她往怀里摁。 眼角余光瞥见她毫无波澜的眼眸,心底涟漪漾了漾,觉得这女人格外有意思。 明面难受的快哭,只怕脑海里只想赶紧把易周生弄死,落个耳根清净。 沈长仪难得升起陪人演戏的想法,就带着怀中温香转身,声线如寒川碎冰般:“廖执行长今晚问我易家的人在哪,正巧,这就碰到了。” 第29章.毒父 云州执行长姓廖。 虽然云州真正的权力不在执行长手中,但执行长也是代为传话和做决定的领导人。 而他会提到易家,必定是因为易家的某些举动触碰到了底线,以至于他不得不出面解决问题。 廖执行长的决策,一般都是那几家的意思。 易周生敢在锦城横行霸道,在云州却只能老老实实缩着当孙子。 “对了,廖执行长托我告诉你一声,”沈长仪虚虚圈着姜寻细软腰身,约莫空出半指的距离,仅用手背搭着,“你家生了小七,孩子体弱,记得回家看看。” 易周生惊得险些握不住拐杖。 他儿媳生了! 听沈长仪话中含义,恐怕他的七孙子,在执行长手里。 这是逼他回云州。 易周生重重吐出口浊气,嘴角皱纹几乎拧在一起:“多谢沈总告知,某明早就回家看孙子。” 被人威胁还要摆笑脸,没有比这更让人气闷的事了。 偏偏沈长仪听不见他语气里的僵硬和愤怒,即将走出包围圈时蓦地停住脚步,半侧过脸,浅若琉璃的眸映着走廊外碎泠泠的光,“易董还是早些走吧。” 易周生:“?” 他什么毛病?想赶尽杀绝? 沈长仪嗓音温凉,十分好脾气:“最近查的严,偷渡被抓到,遣返事小,拘留事大。” 易周生抓住龙头的手控制不住的滑出去,发出声指甲刮挠黑板的刺耳声响。 他目光深深地凝视沈长仪良久,才一甩袖子怒哼,老当益壮地拽起晕倒在地的心腹,匆忙走远。 走得比沈长仪两人还快。 雇佣兵们见雇主都走了,任务失败,纷纷收枪跑路。 大厅就剩姜寻和沈长仪眼对眼默默看着对方。 直到姜寻耳尖地听到脚步声,她才推了推男人胸膛,脱离他的怀抱,转身看向往这走来的卿韶华。 “没事吧?”卿韶华抓住她细瘦胳膊,仔细检查,想要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姜寻安抚般拍了拍女人肩膀,淡声道:“没。” 卿韶华连忙牵住她的手:“那我们回去,小柳儿恐怕等急了。” 她说完就要带姜寻离开,连个眼神都没给旁边人。 “等等,”姜寻按住卿韶华要走的动作,漆黑深邃的眸弯起几分弧度,冷而纯粹:“我还有笔账要算。” - 休息室。 监控没有夜视模式,看见大厅陷入黑暗那刻,姜敬任就潜意识觉得不安,他静候片刻等待大厅内动静,隐隐约约听到有说话声才渐渐安心。 等到枪声响起,他躁动的心脏顿时平复下来。 料想到易周生带了那么多雇佣兵来,这里又是半封闭场所,任凭姜寻如何厉害,三头六臂,也躲不过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 但随之而来的变故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沈长仪怎么会出现在这! 走廊灯光将男人的身影照进摄像头中,他眼睛死死盯在男人身上,呼吸有一瞬急促。 不行,得走! 等姜寻反应过来,倒霉的就会成为他们! 打定主意,姜敬任沉着脸站起身:“文川,你赶紧带舒儿先走,我垫后。” 他想绕道去大厅看下,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文川从他语气里听出事态紧急,刚刚沈长仪的出现明显打乱他们的计划,现在就算再有异心,也不敢当着那个暴君的面动手。 脑海里浮现起沈暴君折磨人的手段,温暖舒适的室内,余文川硬是生生打了个寒颤。 几人急匆匆往外走。 正要拉门,却见把手转动。 走在最前面的余文川刹住脚。 他抬起头,女生那张明艳漂亮的脸逆着光,神色晦暗难辨。 “这么急,赶着投胎?”她鲜少骂人,功夫还不如阮幂。 但对眼前三人来讲,足够了。 姜敬任凝望面前十五年未曾见面的大女儿,心底为对方的盛色姝容惊叹两分,随即音调沉下,端出骨子里的长辈架子,呵斥道:“逆女!还不快让开给你妹妹跟妹夫出去。” 姜寻皓白如雪堆的腕骨轻转,闻言浅浅笑了声,意味讥诮:“那你算什么,毒父?” 姜敬任脸色一黑。 她骂的什么鬼话! 哪有这样子赌咒自家父亲的女儿? 姜敬任不想跟姜寻在这里起冲突,他放缓了语气,说:“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把你送走,可是姜寻,你设身处地的想想,当年那种情况,不把你送走,出事的就是姜氏。” 他企图讲道理说服姜寻。 “你走之后,我跟你妈也是每天每夜的睡不着,操心,担心你在外面过得不好......” 先讲理,再动情,他不信姜寻一个从小缺爱的小姑娘,能冷得下心来对他们动手。 谁料姜寻根本没等他讲完。 女生裙摆布料没有弹性不能动腿,她直接双手握拳对准姜敬任那张臭脸招呼过去—— 啪啦! 姜敬任被揍得连连倒退,撞到玻璃架子,上面摆着的东西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姜舒双手掩唇,双眸瞠大:“爸爸!” 她就要跑过去找姜敬任,却被突然窜到跟前的卿韶华挡住去路,再被拦腰抱起,紧紧扣住肩膀压向墙壁,动弹不得。 姜舒气得大喊:“放开我!快放开我!打人是犯法的,我要报警!” 她那点力量在卿韶华眼里跟小鸡仔扑棱似的,毫无杀伤力,但是她吵吵嚷嚷的难听死里,卿韶华稍微琢磨,顺手就把前不久捡回来的黑绸塞她嘴里。 姜舒:“!!!” 眼珠子瞪的要脱框。 嘴里尝了满嘴灰,苦得她直犯恶心。 余文川见姜舒受难,当即冲上前要救人,结果刚迈步,膝盖弯骤然一痛,额头冷汗飙出,跪倒在地。 他龇牙咧嘴地去摸膝盖,头顶倏地落下一片阴影。 沈长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双手闲散插兜。 刚踹自己的就是他。 “沈、沈总。”余文川忍着疼,尝试起身。 肩膀倏地重了重。 只见沈长仪抬腿踩在他肩膀上,用最羞辱人的方式将他强行摁回地面,屈膝跪在他身前,耻辱至极。 余文川自认没做错什么,是男人,都无法忍受在另一个男人胯下受辱的事,咬牙奋起反抗。 嘣! “啊——” 沈长仪一脚狠狠踩住余文川脑袋,大腿微微用力,墙面顿时砸得陷进去。 第30章.是你祖宗 不清楚余文川头骨有没有碎。 姜寻闻声回眸,没什么表情的睨着脑袋潺潺流血的余文川,估量了下沈长仪的身体跟人体骨头的硬度,觉得问题不大。 她看了眼男人踩在余文川脸上的锃亮皮鞋。 真残暴啊。 脸都被他踩歪了。 狼人从不说狠话,一般直接上脚。 姜寻总感觉自己学到了,眼角余光瞥见姜舒吓得发不出声,烦躁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许,神色终于缓和,肯给姜敬任一个好脸色看了。 虽然落在姜敬任眼中,就是从乖戾到冷漠的区别。 她活动腕骨,单手拽着姜敬任衣领,将他轻松提起。 “姜寻!”姜敬任意识到她要做什么,顿时皱眉,厉声斥责:“我是你爹!你不——” “我是你祖宗。” 还没听全。 姜敬任就觉得肚子一痛,没回过神,密密匝匝的拳头就对着他的胸跟脸而来,打得他晕头转向,五脏六腑仿佛挪位般剧痛。 “咳!” 他一咳嗽,吐出口淤血。 姜寻依旧没放手。 她昳丽眉眼萦绕乖张戾气,那双黑白分明的眸似是被姜敬任流出的血扎到,红血丝从眼白浮现,蔓延至眼尾,勾出一抹诡异的红。 血腥味刺激后颈处发烫,有什么东西悄悄冒尖,小小的浮在白嫩皮肤上,形成一个幼嫩可怜的小鼓包。 鼓包里肆无忌惮地溢出白昙花的香味,渐渐浓郁,恍若海平面掀起的浪潮,要将在场所有人淹没。 姜敬任已然昏迷。 余文川眯起被血糊掉的眼睛,跟姜舒一起怔愣地看着还在揍人的女生。 卿韶华眉间稍蹙,顾不得姜舒,甩手把她对准余文川扔过去。 恰好沈长仪松脚,那两人就囫跄撞到一块,姜舒刹不住力道,瞬间把本就受伤的余文川撞晕。 “小寻,”卿韶华用力把晕倒的姜敬任拉开,双手抱住女生向外走,顺势用自己身上的衣服包住她身体,“你冷静点,我现在带你回家。”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寻从汹涌浪潮里找回几分理智,她撑着额角眯起眸子,却只看得见朝她走来的身影。 “卿董,”沈长仪声线低哑,“把她给我吧。” 卿韶华搂紧女生胳膊,摆出抗拒的姿态。 沈长仪也不急,语气沉稳而温凉:“我有办法让她恢复。” 沉默。 唯二清醒的人在极致拉扯。 “韶华,”姜寻额头抵着卿韶华肩膀,说话间吐出的尽是热气,“我跟他走,你留下来处理他们。”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但是馥郁的昙花香里,她闻到,也仅仅闻到一抹狂烈涩苦的味道,仿佛挂着诱饵的钩子在面前晃来晃去,引诱她上钩。 她仰起头望向沈长仪,黑色瞳仁微微瞠大,往日漠然冷淡的眸里,此刻盛满炙热的渴望,和一丝隐晦的欲念。 焰火在体内灼烧。 卿韶华察觉到她动作,后槽牙不耐地摸了摸,终是放手把她推向沈长仪。 “沈总,”她低声警告:“我不管你什么身份,小寻要是出事,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给她找理。” 沈长仪接过女生,弯腰勾住她膝弯,利落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 “卿董放心,”他菲薄唇角轻挑,疏离眉目舒展,“我比你更需要她。” - 宴会厅留给卿韶华处理,沈长仪从车库开车出来时,救护车鸣笛声从远处幽幽传来。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关闭四面玻璃窗,开启自动驾驶。 “姜小姐,”他知道姜寻听得见,“你有办法,对么。” 车前镜里倒映出姜寻的模样,打理整齐的头发黏湿在额前,形状姣好的瞳眸泛红,绯唇被她咬得几乎溢血。 她没回答。 是默认。 沈长仪格外有耐心。 他把车停靠在路边。 姜寻呼吸顿了顿,鼻尖嗅到的苦艾味险些熏得她落泪。 她稳住心绪,抖着手撩开披散的墨发,将那散发着诱人气息的鼓包露出来。 “咬它。” 像曾经做过那样。 沈长仪眸光微凝,“你确定?” 姜寻咬牙:“再磨叽你就滚出去。” 是她说的。 沈长仪抬手,骨骼漂亮的长指慢条斯理地顺着纤长脖颈,一路划到后颈,猛地收紧手指,将她的头扣到自己肩窝。 鼻息蓦地撒向鼓包,姜寻颤抖地揪紧他衣领,昙花香砰然释放,形成一片满山花海,随便摘一朵,都能掐出水。 她虚虚地盯着男人后背。 沈长仪却没给她适应的时间。 他死死摁住她脆弱的脖颈,截断她任何可以逃脱的机会,另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同时一口咬在红肿的鼓包上—— “嘶!” 浓郁的苦艾味道眨眼间将昙花香气包裹,流窜四肢百骸。 姜寻头皮炸了,浑身暴躁地挣扎,双手使劲拍着沈长仪胸膛,想让他赶快退出去,或者放她离开。 怎样都好,让她脱离这种快要被烧毁的濒死感。 沈长仪好似听到她的祈愿,静静等待两分钟,确认她没有过多动作后,才放开她。 姜寻径直跌进他怀里。 理智被冲击的溃散。 她没忍住哭了。 眼泪在流,人却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长仪保持侧坐的姿势。 周围气味散了点,原本鼓起的小包慢慢回缩,带着他的味道一起,连着浓郁的花香,融合进体内。 躁动得到安抚。 姜寻突然甩他一巴掌。 又清又脆。 她手抖,打得轻。 沈长仪没觉得疼,喉间涩然地滚了滚,嗓音哑得过分沉郁:“姜寻。” 语气淡下去,脸上毫无表情,唯独目光锁着女生倔强愤怒的脸,瞳孔随之收缩,又扩大。 “我打电话让韶华过来接,”姜寻眼眶全是生理性的泪水,雾蒙蒙的,“今晚的事算我欠你,改天想要什么,你可以提。” 主位颠倒。 这话跟当初沈长仪和她说的没什么两样。 “咳咳咳!” 利用完就甩开,她倒是比自己设想中还要无情无义。 车厢内残存着淡淡清香,她那双润泽明亮的眸像光撕裂黑暗,照进深渊,照得他阴暗的嗜虐心无所遁形。 咔哒。 车窗和门均上了死锁。 沈长仪欺近,清致面庞陷入歇斯底里地扭曲,过分苍白的左脸颊隐现淡薄的红。 巴掌印。 他骤然掐住姜寻纤细脖子,神情逐渐兴奋。 第31章.他在叫她 陷入疯狂的理智撕扯着身上重重束缚,枷锁钝钝的摩擦着血肉,直到鲜血淋漓,脑神经被兴奋侵蚀,他一点点收紧手指,腕骨用力,薄薄表皮下青筋狰狞绷起,恶意昭彰。 “我不是非要跟你商量。” 男人语气恶劣到极点,径直无视姜寻呛得通红的面颊,直白的凝视她那双湿润黑眸,任由她垂死挣扎。 “你该清楚,就算是一具尸体,也能挖掘用处。” 姜寻微微张大嘴巴想要吸气,在他的钳制下,她竭尽全力地抖着手去摸高跟鞋。 还差一点。 指尖碰到些许凉滑。 她意识到什么,猛地伸手勾住那条细细的绳子,迅速把脚往上提。 这番动作无疑是将身体跟脖子往沈长仪手里送,好似全盘接受他对自己的施虐,甚至带着点讨好意味。 沈长仪愣然。 太阳穴突突跳动,又烫又胀得像是要把脑袋给炸了,他缓缓松开手,两指搭在额角摁压,头疼欲裂之际,有什么东西尖锐地刺向他头顶。 他顿了顿,下意识抬起手。 “别动。” 姜寻把抽筋的脚放回去,原本戴在踝骨处的细绳断裂,高跟鞋脱掉扔在旁边,后跟空掉,被她拿在手中。 几根银针从后跟尾端弹出。 沈长仪眸光晦涩难辨地盯着她,却十分听话的没有动作。 姜寻观察他脸色,好像恢复了点,呼吸也正常很多,应该是冷静了。 她静静等待十几秒左右,才拽着他脑后碎发迫使他低头,将他头顶银针小心谨慎地旋转着取出。 “没事了,”姜寻放轻声线,对待病人,她宽容度直接放成海的模样,“你有没有找心理医生看过?什么问题,看起来有点严重,有过药物治疗或者电疗吗?” 沈长仪浅色瞳眸眯起,并未作答。 他看着女生白嫩脖颈正中间那道通红的勒痕,心里突然涌起股格外陌生的情绪,直起僵硬地腰身坐直,他垂眸看向右手,伸了伸,又缓慢蜷起。 扯着皮肉,感觉难言。 片刻后,他低下音调,又沉又哑:“是我冒犯了。” 他已经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脾性,努力用正常人的方式去生存,可面对别人的忤逆,却依旧情不自禁的爆发出类似野兽的疯欲。 ——教训这个侵犯你的杂碎。 沈长仪后槽牙倏地咬紧,大脑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不想变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强忍着锥骨的痛,他抬手啪的一声拍在调控台上,胡乱按下几个按钮。 姜寻就听到车门解锁声。 “我让齐宋来接你。”沈长仪俯身去找手机。 他弓着背,西装贴着脊骨,勾勒出分明磊落的骨线,此刻却折下去,。 姜寻表情淡漠地凝视他毛茸茸的后脑勺,眼前闪过方才男人阴郁狰狞的脸色,心底颇为无奈地叹息一声。 她身体里产生出一种,想要将他抱在怀中安抚的冲动。 不知道是不是气息融合后的结果,她的理智和本能在相互抗争。 最终,本能战胜了所有。 她朝男人坐近几寸,伸出带着眷念的手,把苦苦寻找手机不得见的人揽入怀抱,调整姿势,让他正好靠在自己肩膀。 鬓角轻轻贴着他的太阳穴轻轻蹭了蹭,眼眶因为突然的亲近再度泛滥起生理性泪水,她根本遏制不住这种想要得到他的想法。 就当是他刚刚帮忙的报酬。 姜寻自暴自弃地想着。 等回到别墅,她必须找出原因。 女生动作温柔而包容,她没有生气,甚至愿意重新原谅,接纳他。 这个认知让沈长仪有瞬间的躁动。 湮灭的施暴欲席卷重来。 他绷紧身体,强制压住。 “姜寻。”他柔了音色,唤她名字。 姜寻差点没自闭,干脆把怀里男人当成生病的,可怜巴巴的小狗狗——尽管这只狗并不小,可能还会奋起咬人。但她没办法,只能顺着他的话,揉了揉他蓬乱的发丝。 手感还挺好。 稍微得到点宽慰。 沈长仪下颌搭着女生肩窝,低垂眼帘,被他咬出血,已经结痂的后颈近在咫尺。 他喉结滚动,声音闷在嗓子眼里,近乎呢喃。 姜寻却听到了。 他在叫她。 - 沈长仪彻底恢复平静后,把姜寻平安送回白峡湾,临下车前,两人加上联系方式。 “我明天有事出差,等我回来,就办订婚宴。” 其实按照他的权力,哪怕姜寻没到法定年龄也能强行扯结婚证,就是稍微有点麻烦。 但沈长仪未婚妻,沈家未来少夫人的名头,就足够她在锦城,乃至整个烨国横着走。 没必要纠结一本用处不大的小红本。 姜寻点点头,拢紧外套。 夜色茫茫,车内没开灯,男人面庞浸在黑暗里,她看不清晰。 而沈长仪说完,启动发动机离开。 那股浓烈的苦艾味终于远去。 没多纠结,为了验证猜想,姜寻果断回到别墅,跟阮幂打声招呼就钻进浴室,足足洗了快一小时才出来。 她换了身居家睡衣,鼻尖微动,又拿起一把头发闻了闻,最后不得不认清现实。 她身上,现在霸道的盖上一层沈长仪的味道。 后颈咬痕的位置她来回洗了有七八遍,浓得根本洗不掉。 比起初期的轻微排斥,她如今对于这股苦艾味接受良好,还主动靠过去,想要多一点。 就好像......汲取抚慰和养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姜寻摁住额头,皱着眉把脑海糊里糊涂的想法打包收拾扔出去。 “师姐。” 阮幂在外敲门。 姜寻调整好心情,慢声道:“进来。” 阮幂立即推门,她手里抱着台笔记本,身后跟着条小尾巴。 “寻姨姨,”小尾巴一进屋就直奔她这,黏糊糊的坐到她身前,“呸呸呸,什么味道那么苦?” 小孩子嗅觉敏感,他能闻到,姜寻不奇怪。 阮幂跟着嗅了嗅:“是有点苦味...咦,这味道好像上次那个——” “小宝,”姜寻打断:“查到什么了?” “哦哦,”阮幂不像卿柳那样抵触这股味道,顶多觉得讶异,却按捺好奇心,把笔记本放到桌面,解释道:“师姐,你让我查的人是云州易家的,叫易周生。” 第32章.不太妙 资料呈现在屏幕里。 易周生的个人信息,上三代下三代全被查的清清楚楚。 姜寻眼睛不好,年幼时对于电子产品这类东西敬而远之,但同门里,阮幂的计算机能力却十分出众,平时有什么事让她查就能得到结果。 “我在那台手机上放了病毒,你跟我还有师父的通讯痕迹都删了,”阮幂敲击键盘,切换到另一幅画面,“这是我从他手机里提取到的文件信息,还有跟易周生的聊天记录。” 姜寻眸子微眯。 对方的聊天记录里,提到了洲际科技目前正在筹备中的FMR项目。 易周生想做什么? 云州执行长要找易周生,是不是因为这些? 她把目光放向左侧的文件内容。 一张图纸,机器人的设计图纸,没标注细节,只有正面展示。 但斜下方却标有人工智能的英文。 她一向对计算和数字头疼,这方面学习能力,按照阮幂的话来讲,顶多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水平。 专业事让专业人士解决。 姜寻抱着皱眉嫌弃苦艾味道,又忍不住亲近她的小柳儿往后靠,“告诉卿韶华一声,让她有心理准备。” 阮幂点头:“明白。” 晚上闹一场,姜寻得闲,浑身懒骨顿时发痒,躺着就不想动弹,嗓音困倦道:“把易家盯紧,不止FMR项目,他还在算计别的。” 易周生不会平白无故问起老头子的行踪。 还有她关心的第二个问题。 恐怕,只有得到那个问题,她才能彻底搞明白他到底在背后搞什么鬼。 但现在易周生已经被遣回云州,她身份特殊,贸然回去,恐怕会掉进坏蛋早就布置好的陷阱里。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姜寻给今晚发生的事做收尾,抱着卿柳,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醒来,她睡在自家软绵绵的大床里,身边是半条腿横在她身上的卿柳。 小孩睡姿同他性格那样调皮。 看他在这,估计卿韶华也在。 小心挪走小孩短腿,姜寻起身下床。 她路过房间安装的落地镜时,伸懒腰的动作微微停顿,漆黑瞳眸凝视着镜面里半截腰身,皮肤白皙,腹部平坦。 手不自觉地放过去。 温凉指尖刺激的身体一颤。 姜寻心里瞬间浮现起一个不太妙的念头。 她连忙转身出门。 “小宝,”扶着楼梯扶手,她看向客厅里忙得脑袋快塞进笔记本屏幕的两人,声线淡凉:“你那套验血仪器在哪?” “啊啊?”阮幂晚睡早起,人精神恍惚,就靠热腾腾的早餐吊着,闻言脑子一时半会没拐过弯。 姜寻重复:“抽血的。” 阮幂这才回神,“在杂物间里,我看那挺宽敞的也没用处,就改造成无菌手术室室了,东西都在里面。” 姜寻回到二楼,潦草洗漱完,从放置药物的架子上挑了几味药出来,每一样闻过去,都让她胃里泛恶心。 不好的预感加重几分。 她没空细想,换好无菌服就进手术室。 消毒,抽血。 看着试管里流出的血液,姜寻唇间抿紧。 她自己化验结果,不用等时间,待结果一点点显现,数据输入电脑,她看着电脑上面显示的数字,脸彻底黑掉。 第33章.有了 记得当时在机场,卿柳摸着她的小腹,说那里很热,有一种秋日暖阳的感觉,又像是种子落地生根发芽。 恐怕那时候,那颗种子就已经种在她体内,而她误以为是自己身体特殊所以不舒服,才会引起反常。 哪曾想...哪曾想她居然是有了! HCG值大于10mIU,确诊怀孕。 别墅里没有专业的妇科检测仪器,她要到医院去检查孕酮才能知道这个孩子的确切情况,隔天还要再次抽血查看是否是宫内妊娠。 她天生体质与常人不同,就算怀孕,也会有宫外孕的风险。 但这些都放到明天再说,她现在脑子乱的要死,连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都不知道。 而这孩子是谁的,她心里十分有数。 如果留,那她/他有一半沈长仪的血脉,要喊那个男人叫父亲,她或许就要跟沈长仪绑在一起,就算两人明面上冷清,为了孩子,他们可能会做出各种让步。 最主要的是,她不清楚沈长仪会不会认下。 以他的脾气,姜寻忽地烦躁捏眉心,心里压着块沉甸甸的石头,沉得她难以吐气。 不能留。 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 她也不想被孩子束缚住,后面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突然多出来个牵绊,就等于她的软肋,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小心应对,她没那个闲工夫。 而且,若是被有心人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以及孩子的父亲,那她面临的危险就是双倍的。 姜寻调整心绪,神情重新恢复冷静,她把血液检查报告随手拿起,换衣服出门去找卿韶华。 ...... “你要我帮你联系锦城的妇科医院?”卿韶华疑惑:“发生什么了?” “什么什么?什么妇科医院?”从厨房里拿完酸奶的阮幂顿时冒头,她眯起眼睛装模作样地扫视姜寻全身,目光触及她冷淡眼神,微微愣了愣。 脑海里有个想法悄悄冒头。 大概两个星期前,她捡回来的男人,凌乱的浴室,狼狈的两人。 “卧槽!”阮幂惊呼:“师、师姐,你...你该不会是?” 姜寻没说话。 卿韶华看着她们打哑谜,心中困惑更甚:“到底怎么回事?” 老头子拜托她照顾两小姑娘,别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她们出事了吧? 她心头突地跳了跳。 事实证明。 人在做糟糕设想的时候,那些倒霉事往往已经发生了。 卿韶华听见沈长仪的名字时就直觉不好,再听阮幂支支吾吾三言两语的带过,就明白事实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然后你就忘了吃药?” 听到最后,卿韶华嗓子完全干掉,涩得快要发不出声。 姜寻手腕微折撑着额头,脸色比她还复杂跟无奈,“是意外。” 她那天先被追杀,后被折腾,一身浸在冰凉浴缸里,体内又是截然相反的热,两种极端交织碰撞,烧得她人都快傻掉。 能强撑着清醒处理完整自身,算她意志力顽强了。 隔天马不停蹄赶回锦城,自然而然就忘记这件事,主要她存着一些侥幸心理,觉得无所谓,才没有想起吃药。 阴差阳错。 就导致现在,她怀了。 “孩子要打掉,”卿韶华没有任何责备她的意思,事已至此,尽快做出解决办法才是要紧事,“我打电话给认识的医生,你去换衣服,我们去医院。” 卿韶华生过孩子。 那时她孤身来到锦城定居,恰好隔壁邻居就是锦城盛天妇科医院的医生,见她单身还怀孕,邻居就格外关照她,整个孕期都是在对方的照顾跟指点下顺利度过。 后来两人也成为了朋友。 姜寻换完衣服,考虑到可能会动手术,她特意选了条稍微宽松的裙子,青丝束成松松散散一把坠在脑后,肩膀上背着个双肩包。 白净面容迎着阳光仰了仰,照得皮肤细腻。 卿韶华在车里接过她的包,感慨一句:“我刚看到你那样子,才恍惚记起,你今年刚十九岁。” 青春正好的年纪。 女生身上却背负着层层枷锁,随便动一条,都能要了她的命。 这种情形,孩子来的实在不巧。 - 驱车半小时后抵达盛天妇科医院,卿韶华提前跟医生联系过,不用排队,那位医生早就把号取好。 姜寻跟在她身后坐电梯上楼。 “你别害怕,”卿韶华见状,转身握住女生的手,掌心瞬间触碰到一丝凉意,她抿了抿唇,叹道:“小寻,我知道这个孩子来的突然,如果你想留着,我也会想办法帮你。” 姜寻指尖下意识地弯起。 卿韶华顿时握地更紧,语气柔和:“你有些时候,很多事都藏在心里不愿意跟我们说,怕我们担心,所以你选择自己担着。” “但是小寻,”她笑起来:“孩子虽然是意外,可换个角度想,它从今以后就会是你最亲密的人,你可以跟它说很多没办法告诉我们的事情。” “它是你的孩子,只是你的。” 卿韶华有儿子,比她更理解做母亲的辛苦,和看到孩子那刻的满足以及幸福。 但选择权在姜寻手中,这是她的身体,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干涉。 电梯门打开,姜寻一路听卿韶华絮絮叨叨,然后进了诊室。 医生姓阮,人如其名,性温软好说话,哪怕听到姜寻年纪也仅仅蹙眉半刻,随即声音温柔的跟她聊天,安慰她别紧张。 血检结果出来,姜寻的孕酮显示她已经怀孕两周左右。 孩子很健康。 多奇怪的事。 父亲是个病怏怏的,母亲特殊体质,偏偏孩子长得格外健康。 各项数据达标,若是后续检查结果依旧正常,那么九个多月后,姜寻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眸光愣愣然的盯着B超中间那个小小的点。 它好小。 姜寻把手轻轻覆到小腹上。 嘴里囫囵了句什么,没人听清。 阮医生静静等着,见她抬头,才柔声问:“想好了吗?” 姜寻潋滟双眸微微闪动,最终尽数湮灭,归于黑暗。 “想好了,”她把检查结果放到桌面,单手搭在纸张前,遮住B超图,声线淡冷:“帮我安排手术吧。” 第34章.腹痛 阮医生没有再劝,卿韶华同样。 确定好手术时间,阮医生让她先回去好好休息,隔天一早到医院动手术。 姜寻拖着满身疲惫到家。 卿韶华原本想陪她,奈何万象药企那边的总经理来电话,向她询问FMR项目的合作意向。 她有工作要忙,就没办法继续陪姜寻,为了避免儿子打扰到人,顺便把儿子也带走了。 别墅里空空荡荡的就剩姜寻跟阮幂。 自从得知怀孕后,姜寻总觉得自己老是犯困,在客厅坐着没多久就睡着,连手机响起电话都没听见,还是阮幂帮忙接的。 等她迷迷糊糊醒来,已经睡过午饭。 虽然她不打算要孩子,但营养还得补充,问过阮幂想吃什么,就拿起手机不甚熟练地下单买菜。 别墅内区内设有大型超市,从小区专用APP进去下单,十五分钟内准时送达。 门铃响起,她从专送员手中接过满满两袋子蔬菜,趿拉着步子进厨房。 她厨艺,一般,属于能吃打范畴。 平常时让她做饭,不如让她多熬煮两罐中药。 破天荒下厨,做了一桌子五个菜,三素一荤一汤,营养搭配极其均衡。 阮幂看见了,暗自咋舌。 当医师的好处这会体现出来了,自己就能轻轻松松搞定营养餐。 吃完饭姜寻上二楼,拿出昨天制作到一半的钻石,准备做戒托。 有事忙就很容易忘掉当下面临的处境。 她全身心投入到戒指制作里,直到阮幂提醒她吃晚饭才收手。 到睡觉,她都刻意回避和遗忘讨论任何关于怀孕、孩子的话题。 夜色浓稠。 姜寻辗转反侧,总觉得肚子难受。 酸酸的,有点疼,像是经期小腹下坠的闷痛。 后腰也跟着麻起来,她捂住肚子,疼得满头冒冷汗。 后颈处的小鼓包受到刺激探出来,凌乱无比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她在一片冷清的昙花香里闻到强烈的苦艾味。 她拼命且贪婪地嗅着这股融合昙花香后清淡的苦味,顺着腔道进入身体,腹痛居然奇异般减缓些许。 趁着这片刻喘息,她连忙坐起身,拉开薄被。 裆部略微潮湿。 棉白床单上,晕染鲜红的血。 姜寻后背彻底麻掉,绷紧牙关去找床头柜的手机,她摁下阮幂的电话:“小、小宝,帮我叫救护车。” 睡得死沉的阮幂:“......?!” 二十分钟后,姜寻在医生跟护士的帮助下被抬进救护车,前往医院。 阮幂跟车,抓着女生腕骨的手在抖:“师姐你不要吓我!下午还好端端的,怎么晚上就突然成这样了?” 姜寻同样困惑。 她回忆早间,平平稳稳,没出什么大事。 “别担心,我还好,”姜寻脸色灰白,表情却平静:“估计是这个孩子跟我没有缘......” 话音未落。 小腹陡然抽痛,仿佛千百根银针从后腰处狠狠地刺进她的腹部,用力搅动。 姜寻没忍住痛哼一声。 与此同时,远在它州的男人心口蓦地滞停瞬间,他单手按住心脏的位置,心跳乱七八糟的让人难以忍受。 浑身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这感觉,跟他发病时候不同。 怎么回事? “沈总,货到手了,我们——沈总?!” 齐宋还没说完。 就见眼前唇色苍白的男人忽然呕出口血来。 第35章.只能生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到凌晨三点半才熄。 姜寻没有打麻醉,她坐在摇起上半部分床板的床上,双手端着被阮医生刚刚递给她的温水,线条漂亮的侧脸安静而沉默,直愣愣看着窗外。 今夜云层太厚,不见任何星月。 她犹自看得出神,直到身边响起些微动静,才缓缓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向提着食盒进门的卿韶华。 “我听小宝说,你要把孩子留下,”卿韶华把食盒放到柜子上,脱掉外套随意扔到床尾,拉过椅子坐到床旁边,“发生什么了?” 姜寻漆黑瞳眸微微转了转,半天没喝水,嗓子干得有些哑,她端起一次性纸杯浅浅抿一口润喉,幽幽道:“我打了它,半条命就没了。” 卿韶华皱眉:“原因?” “体质特殊,子宫壁薄,打掉之后身体受损严重,有可能绝孕。”姜寻谈起这些,情绪很淡。 阮医生不想她过分担忧,选择把话往委婉一点讲,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知道后果肯定比字面意义上的还要严重。 有句话讲得好,命运共同体。 她现在跟孩子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两个结,但凡哪边结散了,这根绳就会直接断掉。 姜寻郁闷地捏了捏眉心。 其实她能感觉到,孩子在得知它的想法有选择自主离开,今晚的险剧就是它想要放弃降生的结果——牵连到她,都不好受。 它想得很美好,现实却相当骨感。 “它也不是故意的,”姜寻单手轻柔地覆在小腹前,紧皱的眉头稍稍松缓几分,“那么小一个豆丁能懂什么。” 要怪就怪沈长仪。 还有她。 若不是她疏忽,也不会酿造出今天这种局面。 孩子现在没办法打,只能生。 姜寻细白指尖戳着目前没有任何感觉的肚皮,虽然什么都感受不到,但她清楚里面有个属于自己,有她一半血脉的小豆丁。 以她的颜值,小豆丁绝对很可爱。 想着想着,她没忍住翘了翘唇角。 卿韶华说得没错,世界上有一个能让自己毫无保留分享秘密的人存在,真的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 姜寻想通后,迟到的困意瞬间上涌,她强撑着精神喝完卿韶华送来的补品,坐着等药水打完,就躺平睡觉。 隔天起来时,卿韶华已经去公司,只有阮幂陪着她。 “师姐,之前那个梁家人找你,”阮幂尽职尽责地帮她处理工作信息,“好像是他有个朋友想请你帮忙。” 姜寻慢条斯理地转动睡得僵硬的脖子,“时间,地点,发来。” 阮幂食指跟中指并拢搭在额头,帅气地做了个敬礼:“得嘞。” - 经过整晚抢救,手术室里的病人终于脱离危险期。 整洁病房内,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 齐宋站在一边听明清和医生们商量后续的治疗方案跟注意事项,谁也没注意到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色泽浅淡的眸此刻略显茫然和空洞,纤长眼睫轻轻扇动,须臾,他眸底一片清明,意识到自己在哪。 “...咳咳。” 轻微咳嗽声顿时引起众人关注。 “沈先生,”医生满脸温和,“感觉怎么样?头晕吗?胸口还疼不疼?” 沈长仪神色平淡地跟着医生的话试着去感受,随即小幅度摇头。 太奇怪了。 他来医院时心脏痛得像是分分钟能入地府见阎王,此刻除了头疼外,却没发现任何疼痛,不齐的心脉也趋于平静,仿佛昨晚他经历过的险难都是错觉。 “那就好,”医生说着,眉皱了皱,“沈先生的身体很特殊,恢复能力也比普通人快,如果明天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能安排出院了。” 病得怪,好的也怪。 要不是他亲手做的手术,他都怀疑自己碰到医疗诈骗。 该讲的已经讲完,医生特意叮嘱沈长仪几句,就带着其他医生们离开。 沈长仪在明清的搀扶下坐起身。 他单手虚虚圈着腕骨,指尖触碰到的脉搏跳动有力,完全不见昨夜虚弱的模样。 明清作为他的助理兼私人医生,自然了解他这会在想什么,见状立即开口:“沈总,身体检测报告属下看过,跟平时没有区别。不放心的话,可以等回锦城后再详细检查一遍。” 沈长仪屈指撑着额角,颜色淡白的唇紧抿,不发一言。 身为善解人意的下属,明清自动理解他的沉默,交代齐宋几句,就告退一声出门,去做回城后身体检查的准备。 齐宋走到病床前,低垂脑袋:“沈总,查过了,昨天晚上白峡湾那边叫过救护车,询问过业主信息,都跟姜小姐对的上。” 沈长仪指尖微顿。 他绝非平白无故去查姜寻,而是他昏过去前一秒,眼前晃过姜寻躺在救护车里疼痛难忍的样子。 心下存疑,就连忙吩咐人去查。 结果他的怀疑得到验证。 姜寻确实坐了救护车。 那他为什么能看见,亦或者感知到? 难道就因为,他咬了她两次? 沈长仪清致长眉拧起,疑惑更重。 但他现在不在锦城,想再多还不如直接去问姜寻本人,毕竟那是她的强项。 捋清楚大概思路,沈长仪就安心躺回去。 不会带领团队只能自己干到死。 病人需要休息,收尾的事由几个手下去做,他得睡觉了。 - 八月初的锦城跟蒸笼无异。 姜寻虽然不怕冷,但要照顾肚子里揣着的那颗蛋,她换了件稍微贴合天气的衣服,黑色短款吊带搭同色系修身高腰西装裤,视觉瞬间拔高,身材比例完美。 她手臂上挂着薄外套,以防一会冷的时候穿。 跟梁其年朋友约见的地方无非老几样,饭店、咖啡馆、奶茶厅,或者更加私密高档的私人场所,类似于锦城上流圈经常去的几家俱乐部。 只是这次见她的人身份可能没到那个层面,能跟她约的是一家藏在藏书馆里的咖啡厅。 氛围安静,离咖啡厅近些才听见几分动静。 她今日特意换的软底平底鞋,走起路来跟猫一样没声。 阮幂比她早到跟对方碰头,也是凭借熟悉的气味才将她认出,侧过身对她招了招手:“师姐,这里。” 第36章.性情大变 如果要问季婕对姜寻的第一印象,那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矜贵。 是那种钟鸣鼎食的金玉世家里,用价值不菲的金银和白玉温养出来的娇贵明媚,看见她的时候脑子里只会简单粗暴的想起一个词。 千金大小姐。 用来形容她最为合适。 季婕作为明星经纪人,看人一般先看脸,再看骨相,可姜寻给她的感觉,会让她觉得脸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她的气质已经甩掉别人一大截。 而等到姜寻摘掉墨镜,饶是季婕见惯美人,也没忍住愣了愣。 她盯着女生那张脸发呆。 女生则神情平静地朝她点点头。 旁边梁其年起身和她握手,顺势介绍:“这是我家小姑子,姓季,叫季婕,在一家娱乐公司上班。” 梁夫人姓季,季婕是她亲妹妹。 梁其年热情的就差没把生辰八字直接告诉姜寻。 季婕闻声瞬间回过神,看着对面已然落座的女生,职业病蠢蠢欲动。 刚想递名片,手臂就被戳了戳。 转过头,是梁其年使劲眨眼暗示自己。 对哦,来之前谈好的,要把态度摆正,对方是有正经职业的大师,不是街边随便摆摊算命的,得敬着。 季婕连忙把名片塞回包里,认真道:“姜小姐你好,我叫季婕,婕妤的婕。” “你好,”姜寻自然注意到她那快要燃起来的视线,绯色唇瓣牵起抹浅淡合宜的笑,伸手与她叫我,“我叫姜寻。” “知道的,知道的。” 美人颜好,声音好听,看着脾气也挺好,就是不能收入自己名下,不好。 梁其年见她两聊上,就找借口先离开。 季婕巴不得他赶紧走,好让她跟姜寻多接触。 “之前梁董跟我提过你的事情,”姜寻开门见山,“具体什么原因,你可跟我说一下。” 她要谈工作,季婕只能收敛心绪,皱眉沉思:“其实我只有些怀疑而已,就我姐夫刚刚提到过,我在娱乐公司上班,手底下管着几个艺人。” 其实她没说的是,在公司内她算业务能力顶尖的金牌艺人,带着的那几位,不是影后就是歌坛巨星,最差也是当红炸子鸡,全球粉丝数加起来得从九位数往上算。 “出异常的是温从然,你知道他吗?” 讲完又觉得按照姜寻他们这种大师的生活方式,估计很少接触网络,遂拿起手机准备搜自家炸子鸡的照片。 但阮幂动作比她还快,瞬间把温从然照片从相册里翻翻出来。 当然,是她自己的手机。 “他他他!就他!我不是前几天跟你说过,我粉上一个超级无敌可爱的小哥哥,就是他。”阮幂把手机放到姜寻面前,双手撑着下巴,满脸期待的等着。 但是她忘了。 在她师姐眼里,人都是一副骨架一张皮,没什么区别。 姜寻面无表情地看了两眼屏幕里有着对虎牙,面相清秀的男生,淡声评价:“还行。” 等待夸奖的阮幂:“???” 都这样了还行? 那到底得多惊天动地才能入您老的眼? 季婕比她接受良好:“看个脸熟就行,最主要的是我等会要说的事。” 姜寻把手机推回给阮幂,后者失落又遗憾的捧着手机,戳着屏幕里偶像的脸蛋,哀叹。 “从然这孩子,性格好,人也勤奋努力,在公司跟圈内的风评一向不错。”季婕聊起温从然,话里都是夸赞,随即话锋一转,变得沉重起来:“但是自从他录完综艺回来,整个人就变了,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火,砸东西骂人都是小的。” “可他昨天居然当着剧组人的面,跟嘉嘉动手!” 宋嘉,当红影后,斩获过国内外不少奖项,同样也是季婕手底下艺人之一,温从然的同门师姐。 两人在大庭广众下打架,说好听点叫互殴,难听点就是温从然不敬重前辈,甚至仗着自己力气大脾气爆,就随意欺压弱小。 季婕双手捧着茶杯,声音里难掩失望:“他以前不这样的,对手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毕竟...他家境不太好,进娱乐圈是他能够赚快钱的机会,他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阮幂听着也觉得震惊:“他这是性情大变啊,最近还去过什么地方,接触了什么人?或者你跟他父母亲朋谈过吗?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季婕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温从然绝对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双面人,“我当初发现他时,他还带着两个妹妹在街上发传单。” 雪花纷飞的寒冷天,他穿得很薄,站在马路旁,肩膀都快被积雪给压塌了。 反观两个妹妹,全身都是新衣服,生得小了点,但能看出没短吃没短喝,养得不错。 如果温从然真是性情凉薄暴力之人,那他怎么会赚钱养家,自己受冻却给妹妹们买新衣服。 笃笃。 指节敲击玻璃桌面的声音短促而闷。 季婕一下子闭嘴。 阮幂缩回脖子老老实实敲键盘记录。 “把他最近的行程表给我。”姜寻轻呷一口牛奶,她怀孕不能喝茶,“要详细到他性情变化前一天,去过哪里,都要清楚。” 季婕点点头,解锁手机开始翻找。 片刻后,她把手机摆到桌面,“找到了!” 姜寻目光望过去。 艺人的行程表满满当当,温从然正当红,每日都有行程,在几个城市之间来回转。 她一目十行看完大体行程,就把视线放到温从然出异常前一日。 温从然最近签约了一个求生类型的综艺,他年轻体力好,加上性格早熟,懂得生存知识比较多,制作组也是看中这点,才来找他。 而制作组选的首个地点,是座深山。 包括温从然和宋嘉在内,共六个常驻嘉宾,需要在三天内,完成所有任务并安全离开深山,就算成功。 可以组队参加,也可以个人。 第一名有奖金。 季婕证实过,节目组确实财大气粗,给得钱很厚实,足足一百万。 若是组队,就得平分。 温从然最开始就是奔着一百万去的,中途倒是有跟同门师姐宋嘉组队。 但他没有跟女生相处过的经历,偶尔接不住宋嘉的话题,闷头完成任务,渐渐宋嘉就离开他找到更有综艺感的其他嘉宾。 “会不会是因为被拒绝,温从然恼羞成怒,找宋嘉报复?”阮幂问。 第37章.进山 季婕无比严肃的表情告诉阮幂,这件事根本不存在。 温从然说到底有点得过且过的性子在,何况没有宋嘉,他自己也有能力完成任务,还不用平分奖金。他偷着乐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记恨别人。 “深山老林啊......” 慢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季婕瞬间扭头看向盯着行程表,眉目冷清的女生,问:“姜小姐看出什么了?” “没有,”姜寻果断打断她的希冀,声线淡漠道:“他是进山后第二天就出现的异常?” 季婕微愣,随即点头:“对,准确点来说是当晚收工回酒店后就不对劲了。以往他参加综艺节目,收工后都会答应导演的邀请去吃个饭什么的,但是那次他连应都没应。” 太不礼貌了。 不像是温从然的作风。 后面拍摄他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许多出格行为。 制作组的导演是有点迷信在身上,加上他们拍摄的地方的确封闭和玄乎,有不少故事流传出来。导演担心,就给温从然放了假,让他先去休息调整,等状态好再归队。 哪曾想,温从然吵着要继续拍摄,还对宋嘉大打出手。 季婕没办法,又记起当时导演随口一言,就琢磨温从然是不是真的被脏东西给沾染。正好她听说姐姐家里也闹出过事,被高人给摆平,还揪出捣鬼的人,就寻思找姐姐帮帮忙,这才找到姜寻。 “那现在什么情况?”姜寻青葱般的手指摩挲着杯壁,似在思量。 季婕如实相告:“在山里拍摄。”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拍?”阮幂惊讶,艺人都这么要钱不要命吗? 季婕看她表情就明白她的想法,唇角溢出个苦笑,摇摇头:“我们赔不起违约金,公司顶多出手帮衬一下,大头要从然自己担着。” 但温从然的工资基本都会打回家里,他手头能用来调动的资金很少,几乎等于没有。 否则他也不会到现在还住在公司安排的宿舍里,免费的,随便住。 姜寻了解,曲起细白长指在玻璃杯侧轻轻敲击两声,有了主意:“我需要进山一趟。” 她得去温从然出事的地方看看。 岂料,季婕猛地摇头:“去不了,制作组封山了,只有工作人员跟嘉宾们能进去,连我都不能在那待着。” 之前就说过,制作组财大气粗,为了节目效果,直接大手笔包下整座山头半个月,用以布置和拍摄。 现在山里全是他们的人。 “那就帮我找个理由。”姜寻无所谓道。 季婕蹙眉深思,继而目光在她那张漂亮脸蛋来回扫视,笑了笑:“什么都行?” 姜寻慢条斯理地颔首。 既然有工作,她不挑剔。 只是她没想到,季婕居然丧心病狂到给她伪造成她们公司艺人的身份,以特邀嘉宾的名义,把姜寻打包送进制作组。 她的贴身助理阮幂则跟自己一起,在酒店蹲守情况。 至于季婕待的公司,好巧不巧,是森和集团旗下的娱乐公司之一——梵星传媒有限公司。 顶头大boss姓沈,名朝和。 长仪是字,只有亲近之人才会称呼。 姜寻收到合同,再看到甲方盖在合同里的公章:“......” 她如今是从未来沈夫人,成为森和集团的一名打工仔。 幸好合同是暂时的。 否则姜寻能当场就把合同扔回季婕手里。 - 《急速求生》的导演很有眼光,挑的地点既荒僻又荒凉。 从远处望去,葱葱郁郁的高山几乎看不见顶,植被面积占多数,仅有的几片土地都小而泥泞。今早刚下过大雨,林间气息愈发潮闷,蚊虫增多,不胜其烦。 日头渐盛,水汽蒸发,带动气温升高,每前进一步都是煎熬。 饶是自诩体力好耐晒耐热的宋嘉也没忍住,重重呼出口气,吐槽道:“照这么下去,我们得渴死。” 制作组简直惨无人道,把她们扔进深山就算了,还不给起始物资,只说让她们自己找。 从昨晚到现在,宋嘉这组的物资快耗光,而最后一瓶水,也被同组搭档叶欣欣喝完。 两个人都渴的要命。 强撑着走出段距离后,叶欣欣突然惊呼:“宋嘉姐你别动!” 宋嘉顿时浑身僵住,不敢动,但又看不到东西,问:“怎、怎么了?” “有蛇。”叶欣欣艺高人胆大,心里却也害怕蛇这类滑溜溜的爬行动物。 她强忍着畏惧,拿出之前找到的物资——一把斧头。 “姐你不要动,我看看能不能砍了它。” 宋嘉想点头,担心惊扰到蛇,忽然发起攻击就不好,所以僵硬着立在原地,等到她的救援。 周围倒是有摄影师,可摄影师手中扛着拍摄机器,比叶欣欣更难帮忙。 叶欣欣盯着那条半个身子隐没在草丛里,绿油油的蛇,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脑子疯狂转动思考蛇的七寸在哪个位置。 片刻,她眸光变得坚定,双手紧紧抓住把手,举高猛地砍过去—— 呲! 那条蛇居然动了! 叶欣欣一斧子砍中蛇尾,点滴鲜血溅到手上,她没空发愣,转手拉起宋嘉就跑! 蛇受伤,瞬间发狂,吐着猩红蛇信飞速扭动残缺的身体向她们游来。 摄影师想上去踩住,奈何蛇游得实在太快。 没两秒,就要咬到宋嘉了! 嗖—— 什么东西擦过她们的脸,径直摄入身后。 摄影师正好扛着相机踩蛇。 镜头里,那条游动的蛇蓦地停在原地,断掉的蛇身有刹那间绷直,疯狂挣扎蠕动,却因为蛇头被钉死了,徒劳挣扎一会后彻底死掉。 这惊险一幕就被留了下来。 叶欣欣牵着宋嘉抬头。 就见前方树干旁站着个女生,样貌虽陌生,却实在好看,逆光站着刺眼睛,她们微微眯了眯眼,移开视线,恰好看到她放下手臂。 光芒闪过。 女生掀开遮挡身影的树丛靠近。 叶欣欣这才看清她手腕处竟然绑着个机械装置,也不太对,准确点来讲应该是一个铁制品,腕带绑缚在腕骨,尖端处两短一长做成针状,格外锋锐。 很像她看过的电视剧里,杀手们佩戴的暗器。 “没事吧?” 女生询问,声线淡漠,质感十足。 第38章.交换 “没事没事,”叶欣欣缓过劲来,脱离危险,体内活泼因子纷纷回归,笑着跟女生道谢:“谢谢你救了我们。” 姜寻点点头,“这里虫蛇很多,可以备点药草在身上,能避一避。” 她说着,走到她们身后,连带着蛇一起把暗针拔起,找了个黑色塑料袋出来装好,放进背包外层。 没放里面,怕太闷了损坏肉质。 晚餐有着落,姜寻心情舒缓许多,准备继续往深处走找找温从然——她观测影子,再推演下时间,此时距离她进山已经过去三个小时左右。 奈何山太大,别说温从然人了,她连根头发都没见着。 “小姐姐!” 刚走出去两步,就听到有人喊她。 回头,发现是那个绑着丸子头的年轻女孩。 她长着张天生的娃娃脸,眼睛圆圆的,十分有灵气,是个从外表到灵魂都透漏出干净气息的女孩。 姜寻对这类人有天然的好感。 “怎么了?” 叶欣欣见她真的搭理自己,顾不上扭捏,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你也是嘉宾吗?” 以女生的漂亮程度,开拍前如果有介绍,她没理由会不记得。 可是之前两次拍摄,叶欣欣都没见过她,只能猜测她有可能是制作组找来替班的,毕竟......某个人现在出了事,制作组要保证正常拍摄进度,找人替代那个的位置,很正常。 姜寻刚想摇头,脑海里顿时想起进来用的身份,强行换了动作:“是,特邀嘉宾。” 叶欣欣瞬间亮起星星眼:“原来如此!那我能问个问题吗?你放心,我们用任务点跟你交换。” 制作组安排的任务分散的深山各处,光是寻找任务就要耗费不少时间。 有人提示,能走少很多不必要的错路。 但姜寻的目标是找到温从然,制作组的任务她没兴趣参与。 正要委婉拒绝,就见叶欣欣的眼神落到她背包上,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她要参加节目,导演让她按照统一要求来,但跟其他人一样,允许带一件物品进山。 姜寻选了袖箭。 身上的物资都是进山后找到的,叶欣欣看的,是她刚找到的水资源。 再看面前两人干燥起皮的嘴唇,她将背包往上提了提,答:“可以。” “谢谢!”叶欣欣得到同意,连忙问:“你是从哪里找到的水?还有吗?” 这算两个问题。 而且她可以直接用任务点跟她换水。 只是这女孩子,可能是被她刚刚那一手吓到了,没敢贸然行动,才选了折中的办法。 “就算我告诉你,那里的物资也都被我拿了,”姜寻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们残酷的真相,话音微转,声线温和道:“不过,我这瓶水可以跟你们换。” 叶欣欣:“?!” 宋嘉闻言,忙不迭拉住叶欣欣手腕,连连点头:“好、好!我们换!” 然后三人进行交换,姜寻拿到任务点信息,叶欣欣她们换到两瓶水。 “谢谢你,”叶欣欣真心实意地感谢,她灌了两口水,嗓子不干了,说话声音甜丝丝的:“对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姜寻报了自己名字,叶欣欣点点自身,又指向正在喝水的人:“我叫叶欣欣,她叫宋嘉。” 宋嘉? 跟温从然有过接触的同门师姐? 第39章.灯盏 她仔细打量宋嘉。 女明星的身体跟脸蛋保养永远在第一线,因此哪怕宋嘉今年快四十岁的年纪,依旧皮肤白嫩,除却因为缺水变得略微憔悴外,明面看也就二十多岁,青春靓丽。 但姜寻在意的不是这个。 她没在宋嘉外表看到伤口,也没有在她身上闻到血腥味。 挺好。 宋嘉素来万众瞩目,自然习惯别人的注视,但现在情况特殊,她不由疑惑道:“姜小姐,怎么了?” “你见过温从然吗?”姜寻直接问。 “啊?”宋嘉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什么:“...你,是他们安排来,找温从然的?” 她思维灵活,瞬间就从姜寻一句问话里捋清楚前因后果。 姜寻点头,认了这个说法:“嗯,导演跟我说他一个人可能没办法离开。” 所以美其名曰,让她进山帮忙。 节目是录制加后期剪辑的形式,她们这段对话大概率有些无聊,大概率不会剪进正片,聊起天来就没什么顾忌。 “我没见过他。”宋嘉说。 准确来说,是她前天跟温从然打一架,把对方揍跑后,直到今天节目正式开拍,都没见过温从然。 不过提到这,宋嘉也生气:“他好端端的非要我跟他道歉,原本我想着我确实有点问题,就想请他吃顿饭,化干戈为玉帛。结果他不依不饶,非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跪道歉。” 嘉宾们临时组队,更换队友,在以娱乐性质为前提的综艺节目上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甚至还能因此整一些出乎预料的综艺效果,博取观众注意跟笑点。 宋嘉能接受温从然的提议跟他调解换队友这件事,是因为大家同门师姐弟,公司也让她多照顾后辈,才答应了。 哪曾想温从然竟然得寸进尺,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宋嘉能忍? 没把温从然毛给薅秃都算她手下留情。 她一直是不怕事的性子,初出茅庐的温从然在她面前未免太嫩了点。 姜寻认真听着,随即她抓住宋嘉话里某个点:“你碰过温从然的血?” “是啊,”宋嘉点点头,“他打不过我,不小心踩到脚底香蕉皮摔了一跤,脑袋磕破了。我拉他的时候,他就用血手拍了我满手。” 她看他摔得惨兮兮的,人直挺挺愣在原地,怕出事,就去扶。 哪曾想被那小子摆了一道,满手都是他额头流的血,足足擦了半包纸巾才擦干净。 那会节目已经开始拍摄,身边没水,还是借用的摄影师的纸巾。 “纸呢?”姜寻目光清凌凌落到宋嘉手上,“还在吗?” 制作组虽然因为温从然的原因中途停止过拍摄,但重新拍后,她们这六位嘉宾并未出过深山。 那些擦血的纸大概率还在。 果不其然。 宋嘉反手把背在身后的包包翻到面前,“在的,在这扔垃圾可能会污染环境,我跟欣欣就把垃圾用垃圾袋装起来。” 准备等拍摄结束,再拿去扔掉。 她从背包里翻出黑色垃圾袋,不明白姜寻为什么需要带血的纸巾,但姜寻毕竟救过她们,而且问得也是用过的东西,她没理由不给。 一团染着暗红色血迹的纸团躺在打开的垃圾袋中。 周围有其他垃圾,把纸团染成五颜六色。 天气闷热,细菌滋生得快,垃圾腐烂,蹿出的味相当难闻。 姜寻胃里顿时翻滚,脸色稍白,有点想吐。 她平时不这样。 估计是揣着那颗蛋的原因。 强忍着不适,她变戏法一样从自己背包里拿出手套、打火机、灯盏之类的工具。 叶欣欣惊了:“姜寻姐,你从哪找到的这些?” 姜寻戴好手套,捡起身边两根木棍折断,做成架子,将纸团从垃圾袋里挑出,然后烫手山芋般迅速扔进类似灯盏的东西里。 灯盏制作的十分精致,约莫二十厘米高,像喝酒专用的高脚杯,顶端灯罩做成镂空样式,雕刻着彼岸花的图案。 直觉告诉叶欣欣,这不是制作组准备的。 灯盏虽漂亮,却毫无实际用处。 难不成,用来晚上露营时点灯? 就这风一吹能灭的样子,管什么用? 姜寻示意宋嘉把垃圾袋收好,等到鼻尖难闻的臭味稍稍消散几分,才缓缓开口:“物资箱里找的。” 她没说谎。 这些东西,则是季婕跟导演沟通过后,走后门给她送进来的。 开局一把袖箭,装备全靠打。 就算是有特殊任务在身,规则也必须遵守。 但物资可以灵活变通。 她擦亮打火机靠近纸团,脆弱的纸张沾上火刹那间被点燃,没多久,所有纸团迅速燃烧起来,再接着,化成灰烬。 只剩烧出来的烟雾凝聚在灯罩上方。 没有散,更没有从镂空位置溢出去。 叶欣欣跟宋嘉看得惊奇。 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姜寻轻轻对着浓烟吹一口气,那些快凝固成雾团的烟径直汇聚成薄薄一缕,延长,再延长。 仿佛拥有生命,有目的性的飘向远方。 摄影师吓得几乎拿不稳摄像机。 叶欣欣吃惊地捂住嘴巴。 宋嘉也十分讶异,她拍过电影,从古至今,古代剧、仙侠剧拍过不少,自然知道电影里主角有一方遭难,另一方用什么宝物烧对方用过物件,寻找爱人的戏码。 可那是电影,是假的! 她很清楚自己活在现实,周围有她熟悉的事物,身体温热,掐起来会疼。 不是梦。 所以,到底什么情况?! 宋嘉心里的想法同样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姜寻弯腰拿起醉心灯,眼角余光瞥见她们的表情,声线温淡道:“别怕,这烟只是寻人用,不会伤人。” 这是重点吗?! 姜寻没空跟她们解释,她得跟着烟去找温从然踪迹,说完就迈步离开。 背影冷酷得不行。 她作为特邀嘉宾,导演给她安排了跟拍摄影,怕出事,还整整安排了三个。 有两个连忙追过去,剩一个和叶欣欣她们解释。 等摄影师说完,叶欣欣已经完全震住,可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格外闪亮。 “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玄乎的人啊!” 宋嘉见识广,起初稍微惊讶,如今也接受了,“那你快跟上去吧,温从然他...算了,千万保护好姜小姐就行。” 而此时此刻,被特别照顾的姜小姐本人,正站在一个山洞前拧眉,面有异色。 第40章.不好发挥 那缕纸团烧尽后散出的烟,在刚刚飘进了山洞里。 姜寻漆黑瞳眸定定望着约莫三人宽的山洞,有想过扔东西进去听声音判断深浅,可这样未免太打草惊蛇。 她静立片刻,鼻尖就闻到一股从山洞内传来的腥味,是血的味道,新的旧的交织在一起,特别冲鼻子。 三位摄影师赶到她身边,其中稍微瘦些,人长得机灵的女摄影师说:“找到跟着温从然的几个人了,就在山洞附近,只是都晕过去了。” 她说完看向姜寻,“姜小姐,要给导演打个电话吗?” 姜寻没立即回答,反问:“有受伤吗?” “外伤没看出来,”女摄影师摇了摇头,思索几秒,“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内伤,看起来就像平常睡着一样。” 姜寻慢条斯理地嗯了声:“我给你们的药瓶,拿去涂在他们人中,十秒钟后要是还没醒,就打电话出去。” 进深山前她怕山里有跟上次梁家祖宅一样的迷障,就提前做准备,给身边跟着的人都配备了药水,能驱虫,还能驱散迷障,保证自己不受影响。 出门必备良心好物,售价两千一瓶,她大方的记到季婕的账上。 吩咐完,她把用完后奇迹般恢复干净的灯盏塞进包里,翻出一根火红色皮鞭,缠绕着拿在手中。 把背包给摄影师拿,她让她们在这等着,就只身进了山洞。 女摄影师想跟上来,“姜小姐,我陪你进去吧,要是动起手来,还能帮个忙。” “不用,”姜寻随意地摆了摆手,火红皮鞭上金色流光闪过,如流水般顺滑,“你在,我不好发挥。” 女摄影师:“?” 好的。 她懂了。 看女生游刃有余的模样,她也不跟着瞎操心,留个同事在山洞外等候女生,她带着另一位同事去救其他人。 - 山洞内部漆黑无比,越往里走,能供给姜寻行走的空间越窄。 周围空气无法流动,许多气味堆积在此处,形成难以言喻的臭味。 姜寻略微烦躁地用拇指擦过鞭子尾端,倏然,眸光拎起,抬手猛地把鞭子松开,皓白腕骨转动,用力扬起一鞭—— 啪! 鞭子抽到墙壁的声音响的让人头皮发麻。 “你是谁?!” 一道清亮男声从里传出,嗓音里带着被人发现的不悦和讶异。 “我还想问阁下,你又是谁?”姜寻右手持着的鞭子甩了一次后收回,安安静静垂落在身旁,原本只有红色的鞭身镀上层耀眼的金光,足以照亮脚下寸许之地。 发声的人沉默了。 而后用更高的音量,不敢置信道:“锁灵?!” “阁下认得它。”姜寻漂亮眸子微微眯起。 她在听完季婕讲述后,就怀疑过温从然跟梁稀那样,被什么玩意给夺舍了,所以才拿出藏珍阁里的东西试探一下。 在普通人眼中,她手里拿着的鞭子顶多看起来华丽点,实则又短又细,没多大用处。 但在懂行的人眼里,一眼就能看出其中非凡。 可像他这样直接叫出名字的,少之又少。 “你既然知道它,就该清楚,它能锁人魂精魄,也能驱逐邪祟,”她音调缓缓,不疾不徐的诱导着:“还不打算露面吗?” 话音刚落,那道男声顿时恼羞成怒,驳斥道:“你算哪门子江湖道士!胆敢威胁孤!” 孤? 这种只在古代王储口中用到自称,让姜寻秀致青眉诧异地挑了挑。 看来夺取温从然身体的,还是个王室中人? 哪里的王储会隐藏在这深山里,无缘无故的夺舍人身,再出世四处作乱。 姜寻把天上地下,包括妖里能想到的种族在脑海全部过一遍,与此同时,她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几步,锁灵随着她移动照亮脚边环境。 “你你你你!你快站住!”男声再度呵斥,语气似是即将爆发的样子。 姜寻停住脚步,仿佛真把他的训斥听了进去。 寂静山洞内。 她感受到有人松气时吐气的动静。 长睫漫不经心地低敛,在她脚边,是被开膛破肚的野山鸡,鸡毛胡乱撒了满地,鲜血四溅,暴露在外的死鸡肉体上有锋利牙齿的咬痕。 活体拔毛,生吃鸡肉。 看来那位实在饿得不行了。 姜寻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她刚才找到的鸡蛋——原本打算留着当晚饭,如今看来留不得了。 她单手捏碎蛋壳,随即轻手剥起来。 鸡蛋放外面太久已经冷掉,姜寻闻不见蛋味,但某人闻得到。 她听见了咽口水的声音。 很响亮。 姜寻把剥完壳的鸡蛋放在手心,往前递了递,声线清浅:“阁下三天没吃东西了吧?我这里有鸡蛋,不知道阁下肯不肯赏脸——” 她没说完。 一只脏兮兮的爪子迅速从暗中伸出,飞快地抓住鸡蛋。 眼看脏手就要拿着鸡蛋缩回去,姜寻唇角意味深长地弯了弯,手腕利落一转,锁灵鞭就跟活过来似的冲着爪子缠过去。 “你!” 鞭子奇异延长,顺着爪子往后绕,死死缠住黑暗里的人影。 姜寻往前拽,人影猝不及防地踉跄两步。 催动锁灵发光,她终于看清楚。 险些倒在她面前的男生跟看到的照片一样,就是脏了些,鸡血糊得哪都是,乱七八糟的黏着嘴角,头发上还有鸡毛。 他身上,出发前节目发放的衣服也脏污得不堪入目。 全是泥巴。 姜寻没忍住:“你去滚泥潭了?” “才没有!”男生被绑着上半身,无法动弹,只能用自由的嘴发起攻击:“你这臭道士,快给孤松绑!否则被天道发现你私囚神仙,有你好受的!” 神仙? 姜寻捕捉到关键词,她收回思绪,仔细观察眼前人。 当然,她看的是魂。 眼帘闭合再睁开,男生体内有两道不同颜色的气在游走,一道白,一道金,互相排斥,恨不得把另一道气给赶出去。 只是她注意到,金色那道气光芒黯淡许多,隐隐有发黑的迹象。 不对。 或许它本来就是黑的。 “我当什么呢,”姜寻松开男生捆着的手,让他能够吃鸡蛋,语气幽幽道:“原来是被贬黜的堕仙。” 第41章.青丘 虽然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但建国前成精,甚至成仙的妖并不少。 姜寻凑近几寸凝视男生那双半黑半金的竖瞳。 男生应该是以妖的身份修炼成仙,却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天道惩戒剥夺半身仙骨,沦为半妖半仙的另一个物种——堕仙。 这种身份,不受任何仙、妖、人的待见,只因他们本身罪恶滔天,沾上必定倒霉。 所以姜寻才讲完,男生那双奇异的眼睛瞬间泛红,连香喷喷的鸡蛋的都吃不下了,十分愤怒又憋屈的控诉:“你管我是什么仙!总之都比你们这种虚伪的道士好!” 姜寻见他不吃,十分好心的拿起鸡蛋,径直撬开他嘴巴,塞进去,见他委屈的快哭了,才慢悠悠道:“我不是道士。” “唔唔唔唔?!” 我不信!肯定是你这臭道士框我! 他打不过姜寻,嘴巴又被塞住,只能从嗓子眼里发出类似于兽的低吼。 “或许,你听过引魂人。”姜寻拖着男生向前走。 她受够这里的味道了。 男生听到她的话愣住。 指点前路,引渡亡魂,是为引魂人。 但这不是半死不活的人做的事吗?!传闻里,也只有大限将至的活人,才能看得见那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看姜寻,活蹦乱跳的,哪里像快死的样子? 仿佛能听见他的心声,姜寻声线淡漠道:“我也不是引魂人,但你喊我道士确实不对。” 男生已经吃完鸡蛋,囫囵吞枣般咽下去,嗓音嘶哑道:“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既能使动锁灵,又能看穿孤的身份,孤从未见过你这般奇怪的人。” 姜寻绯色唇瓣微翘,“不如阁下先告诉我你是谁,没准我有办法帮你摆脱这具身体。” 男生:“!” “你当真有办法?” 意外之喜啊。 姜寻略略颔首:“从不虚言。” 男生犹豫地抿了抿唇,他如今受制于人,又被困在这个弱鸡的身体内,弱鸡还时时刻刻想把他赶出去,闹得他身疼头疼。 他何尝不想离开! 偏偏是这弱鸡撬开他的封印,强行契约,离了这弱鸡,他就彻底泯灭于天地。 走不得,动不得,他天天烦得要死。 而且,这女人如此镇定的戳穿他的秘密,还言说有解决办法,貌似很强。 “孤乃青丘狐族太子,景阙。” 权衡利弊后,占据温从然躯体的堕仙如是说。 姜寻闻言,若有所思:“难怪。” 她一进山,就感觉此地运势灵妙。 估计是关了这位青丘殿下的缘故——堕仙也是仙,失去一半仙骨,又不是全部。 有神灵庇佑,久而久之,这座山也就成了半个福地。 姜寻再次感慨,节目导演真有眼光。 捡到‘宝’了。 即将走出山洞,姜寻把景阙扯打身边,轻声交代:“我会帮你跟温从然分开,但在那之前,你要用他的身份,完成拍摄任务。” 景阙哪受过这种气,当场就怒:“凭什么?!” “就凭你现在的身体是他的,你会被当成外来者驱逐。”姜寻面无表情地道出真相。 她说的事,百分百会发生。 身体的主导权至始至终掌握在温从然手上,在发现景阙这个异样后,一直在打压驱赶,而景阙愈发虚弱的魂体,表明他撑不住多久了。 “你如果想明白了,就点头。” 姜寻握着鞭子,目光凉薄。 景阙恨恨地磨着后槽牙。 僵持片刻,他低了头,下颌点了点。 - “姜小姐!” 女摄影师最先看见从山洞里走出的两道身影,她对姜寻挥挥手,示意其他同事没有什么大碍,才注意到她旁边,低垂着脑袋满身丧气的男生。 在场摄影师脸色都有点发僵。 温从然性情大变这几天,逮着他们这些打工人怼了好几次,基本上,谁都在他嘴里挨训过。 现下看见他出现,连个好脸色都摆不太出来。 “走吧,找任务。”姜寻走在最前面,随手挽起袖口,露出冷白纤细的小臂。 原本穿着的外套在男生那。 景阙那套衣服根本不能看,放任他顶着脏兮兮的模样继续拍摄,估计播出后会吓到众多观众。 她是来找人,不是找麻烦,干脆把自己的给了景阙穿,脏的那件塞回包里,后面找水洗洗晾干还能穿。 “先说好啊,”景阙被迫跟着她出发,但态度依旧傲的很,“孤...我干不了脏活累活,准备吃食这些,都由你来。” 他原本想称孤的,姜寻眼神淡淡睨来,那个尾音就怎么都吐不出来,硬生生拐个弯,成了“我”。 姜寻没有回答。 跟景阙汇合后,两人身边的摄影师们凑到一起,各个机位都有,无死角拍摄,力保能把两人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 景阙不习惯这些冷冰冰的机器,但转头看看姜寻,她好似习以为常,遂凑到她身边,小声问:“你也是什么星,哦对,明星吗?” 这女娃娃长得确实好看,青丘狐族素来以艳绝三界的容貌为傲,眼睛里只看得见自己,跟比自己好看的。 出于欣赏美好的心态,景阙难得脾气缓和的主动找姜寻交谈。 他觉得,以姜寻的美貌,肯定能在所谓的什么娱乐圈里大名鼎鼎——毕竟他如今待的这副躯壳,普普通通,就已经很红了。 景阙对红没多少概念,可他能看得出围在身边的摄影师数量,比同综艺的其他人多。 这算是重视的一种吧? 代表他比较红? 按这个结论推算,姜寻肯定比温从然红。 可惜。 姜寻简简单单两个字打消他的想法:“不是,我进山找你,仅此而已。” 景阙:“......” 那他还得谢谢她哦? 姜寻带着景阙前往适才从叶欣欣她们组交换到的任务点,却看见条将近十米宽的大河。 “后山的护山河,怕有人误闯,我特意砸出来的。”景阙小小声说。 这位青丘殿下,很皮。 好在河水处于静止状态,水流平缓。 姜寻她们不要过桥,而是要去河水中拿到漂浮在河面的任务箱。 制作组贴心地准备了三样工具。 木板、绳索、船桨。 姜寻懂了,这是准备让她们划木板过去。 真“贴心”。 景阙看见也猜到三样工具的用处,他连连后退:“我怕水,我不去。” 狐狸会怕水?骗谁呢。 第42章.抓鱼 姜寻面无表情地勾了勾修长食指,声线淡凉:“你跟我去,或者你自己去,选吧。” 于是,景阙赶狐狸上架,小心翼翼地趴在木板上,看着女生用绳子把木板绑住,再走到不远处的树旁边,绕几圈绑好,打死结。 姜寻试着拉了拉,确保轻易不会断,才拿起船桨踏上木板。 这块板子刚好够两个人坐,装有运动摄像头,而摄影师们只能守在岸边,以免她们落水后及时拯救。 但以姜寻的话来讲,根本不需要救。 本来就平缓的河道,等景阙进水后更加缓和,河流跟河底的生物得他庇佑,自然与他亲近。 姜寻半蹲在木板前,垂眸低视河里游动的鱼儿。 河水浅而清澈,人直立行走到河道中央,其实也才到腰部位置,没什么危险。 景阙顺着风被吹到中间时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他脸上浮现抹尴尬,再看始终镇定自若的姜寻,那分尴尬就成了恼羞成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让我下水?” 姜寻不置可否,转而问:“想吃鱼吗?” 饿到头昏眼花的景阙瞬间被她带歪:“想!” 姜寻循循诱导:“拿到任务,就有。” “?!”景阙浑身一激灵:“凭什么要孤干活?” 他可是青丘狐族的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听这个平民的话?! “我不养吃白食。”姜寻无比冷酷,她已经站起身,在微微晃动的木板上,站姿笔挺似修竹。 脚下是清澈见底的护山河,身后是葱郁青山,临近傍晚,夕阳如同倒灌的茶壶,倾泻满壶汤茶,把绵绵白云烫成橙红色。 晚霞轻而淡的洒落在她身上,透过蓬松发丝泄露几分,逆着光晕成模糊一团,美得胜似翩翩画中人。 景阙被这道光束晃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尚在梦里。 当初年轻气盛跑在神宫游玩时,他见过满宫仙女,颜色俱佳,虽遗憾并未见到被神宫奉为帝主的第一美人,也十分满足。 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若帝主当真还活着,姜寻到她面前,恐怕也有资格争个高低。 不过景阙很快回过神,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之前没有回我,原来是憋着这主意呢?!” 出发前,他曾经提醒过姜寻,自己绝对不干脏活累活,还要对方找吃的。 那会姜寻没说话。 可刚刚她说了,不养白吃的。 那不就是让他干活的意思? 景阙当即想把船桨扔掉:“我不——” “你如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打架还打不过前辈,”姜寻慢条斯理地戳穿他:“还是说,你想提前结束拍摄?” 嘉宾们如果出现意外,可以跟制作组沟通,提前结束拍摄,就跟前两次景阙借温从然的身体闹事一样。 “容我提醒,”她低头看向景阙,霞光映入那双漆黑瞳眸中,潋滟生辉:“拍摄结束后,嘉宾们的排名会在云博——哦,就是类似功名录一样的东西上公开。” “全世界都会看见你的排名。” 暴击。 身为太子殿下,要么不做,做了就要拿第一。 这位小殿下脾气暴躁,但骨子里极其要面子,否则也不会偷偷跑到没人看见的地方吃东西。 连被姜寻找到,首先护住的,还是外表形象。 他要是知道提前退出拍摄,得到的名次靠后,估计会气得三天吃不下饭。 景阙顿时一扫趾高气昂的态度,端正坐姿,稳稳握住船桨,掷地有声:“姜寻你捉鱼,孤去拿任务箱,你放心!来的路上孤见过不少同样的样子,等会我们就去找,这次比赛我们肯定是第一!” 太子殿下的斗志被点燃了。 都不用姜寻废话,他兴致昂扬的挥动船桨奋力朝任务箱子靠近。 结果这样一来,被他气息吸引来的鱼儿纷纷被吓到,四处乱窜。 景阙见状,再看女生手里光溜溜的什么工具都无,忍不住质疑:“这鱼游得快,你真的能行吗?” 姜寻淡定挑眉:“试试。” 她拆掉腕骨袖箭,双手灵活地将袖箭拆成三等份的部件,再迅速组装,动作快得几乎就剩个残影。 十几秒左右,原本环形的袖箭就被装成一杆长箭,她单手拿着垂放到身后,姿态飒爽凛冽,恍若战场上赫赫威势的将领。 看样子像是去摘敌军首领脑袋,而不是捉鱼。 景阙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遵从内心的发问:“你这暗器,好生精妙。” 姜寻没多少情绪地嗯了声,在景阙驱动木板向中间靠拢的同时,细白腕骨利落一转,长箭离手飞出,刺破平静水面狠狠扎进水底,也扎穿了水里的鱼。 准头精确,力度完美。 她抓住仍然颤动摇晃的箭尾把长箭从水中拔出,寒光尖锐的箭端赫然穿着两条小鱼。 身边没有东西能装鱼,姜寻思索片刻,干脆把鱼往下撸,就这样串着两条鱼继续插。 等景阙成功拿到任务箱返航,她那根快两米的长箭上挂了七八条河鱼,条条扎穿肚子,一击必中。 景阙:“......” 看透了,就没有这女人不会的。 - 任务箱里有张拼图,姜寻看了看,觉得像是地图。 景阙正好把先前温从然拍摄时找到的拼图拿出来,跟现在的这张拼到一起,半张地图霎时呈现眼前。 姜寻用手比划几下,淡声道:“最多还有三张拼图就能拼完。” 她没猜错,地图上估计标注有深山出口。 找到其他几块拼图拼完全,就能顺利离开深山。 胜利在望。 景阙自觉第一位置坐稳,兴致勃勃的也要帮忙处理插到的鱼。 姜寻再度把长箭拆开,周围人根本没看清她怎么动,那柄长箭寸寸缩短,拆分,组装,成了把通体深黑色的匕首。 景阙:震惊。 还能这样? 姜寻没搭理他的惊讶,给他发布任务:“去捡点干柴生火。” “哦哦。”景阙现在被她秀到无话可说,让做什么立马照做,起身后还给自己找理由,美其名曰为了赢。 姜寻走到河边处理几条鱼,女摄影师扛着相机将她杀鱼的经过全程记录,见她玩匕首玩得飞起,眼里掠过惊艳,不着痕迹地把鱼往她手边推了推。 “怎么了?”女生看穿她的小心思,问。 女摄影师腼腆的笑了笑,压低声音:“姜小姐,你的袖箭从哪买的?好帅。” 第43章.野狼 “自己做的。”姜寻随意使动两下,一条鱼就在她手中被处理好。 女摄影师看着那锋利无比的刀刃,心里无比佩服。 性格沉稳实力强劲,能把暴躁如温从然整治的服服帖帖,还能奴役他去干活,教育能力一流,几乎全能了。 这种时候,美貌反而成了她不那么重要的优点。 但女摄影师依旧把镜头对准那张盛世美颜,不为什么,就为了自己的眼睛得到享受,顺便多拍点,制作组剪辑片子的时候,也会看在女生漂亮的前提下多剪几个镜头。 姜寻一个人处理完鱼回到临时驻扎的营地,景阙已经捡了许多干柴,他虽然分不清哪些是干拆哪些又是湿的,但山里有其他小动物供他驱使问话,随便问问就能得到结果。 对于这点,姜寻没在意。 她把木柴搭好,撕掉之前任务箱子里废掉的纸用打火机点燃,再放到柴火里。 没多久,一个火堆出现。 她继续搭建用来烤鱼的架子,匕首削铁如泥,轻松劈开两块石头,强硬地将修剪好的枝条插进去——而鱼则敞开成两半穿在枝条上。 做完前期功夫,她就把剩余工作交给景阙。 烤个鱼而已,他都不会的话,那接下来的路程直接把他踹出去得了,还拍什么节目。 景阙深知这一点,并且他看清楚了,想要拿第一靠现在的他根本没用,抱紧姜寻的大腿才是硬道理。 所以这顿晚饭吃得十分舒心,姜寻包里有之前从物资箱里找到的压缩饼干跟矿泉水,她这些食物跟三条鱼分给摄影师们,就进了帐篷休息。 忙碌了整天,她精神还行,就是身体很累。 用一次性毛巾擦洗干净脏的部位,姜寻跟女摄影师睡在同个帐篷,其余摄影师则在外面守夜。 深山林野的夜晚静谧幽深,偶尔从林中传来雀鸟腾飞和虫鸣叽喳声,算是林间特色。 只是突然响起的狼嚎打断了这片美好。 姜寻瞬间就醒了,不是熟悉的环境,即使怀孕需要充足的睡眠,她也始终保持着警惕性。 “...怎么了?”女摄影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睡在左侧的女生坐起身,目光沉冷地凝视着帐篷门。 与此同时,一声充满野性的狼嚎再度传来。 姜寻听得愈发清楚。 她扣好袖箭,转头冷静道:“待在这,不要出来。” 有帐篷做遮挡,就算野狼闻见人味,估计一时半会也进不来。 而她要在这段时间里解决掉外面不打招呼自来的“客人”。 - 姜寻走出帐篷,景阙正好拉开拉链弯身探头,神色同样凝重:“山里没有过狼。” 他被镇压在山里,相当于半个山神,对山上情况了解最透彻,他说没有狼,那必定没有。 那如今在嚎的野狼,又是从哪来的? 守在火堆旁的两个摄影师扛着设备朝他们靠近,焦急喊道:“你们快进去,我已经打电话联系导演了,制作组很快派人过来救援。” 姜寻微微摇头。 先不说山上信号如何,从制作组联系救援队再到救援队赶到现场都需要时间,而她们最焦灼的也是时间。 如果在原地干等,恐怕救援队到时,看见的只有她们这群人的残破的尸体。 “你们都进帐篷。”姜寻眼角余光瞥见黝黑丛林中,有双绿油油的锋锐眼睛,正死死盯在她们身上。 仿佛在寻找机会能够突破她们,逐个绞杀。 景阙最先缩回脑袋,他的身体弱鸡得要命,贸然出去只会给姜寻添乱,但他也有给姜寻帮忙,“我调动了......你坚持一下,它们很快就到。” 周围有摄像机,有些话说出口,会引起骚动,不能讲。 姜寻两根葱白细指抬起做了个手势,表示明白。 腕骨一转,袖箭冰冷箭头对准隐藏在暗处的野狼,寒光闪过,又绿又亮的狼眼倒映在箭头上。 “嗷——!” 野狼发出被挑衅的怒吼。 染满烦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乱而纷杂,姜寻凝神细看,随即秀眉浅浅皱起。 一只、两只、三只...五只! 竟然有五只野狼闯进营地! 躲在帐篷里的女摄影师震惊地张大嘴巴,而后紧张地抿唇,似乎下定决心般转身回到帐篷内。 再出来时,她双臂用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手中则拿着块格外厚重的木板。 “姜小姐,我在寺里学过十六年武术,能打。”女摄影师怕姜寻分心担忧自己,连忙交底。 原本她就没想着让姜寻一个小姑娘迎面危险,先在帐篷内待着是为了做好防护。 有女摄影师带头,另一位摄影师也把拍摄工具交给同时,撸起袖子露出壮实的肱二头肌。 姜寻看了眼,再看他的准备姿势,就猜到他学过格斗。 她二话没说,在狼群中的头狼流着腥臭涎液朝她扑来时,她扣动机关飞射出两支羽箭,瞬间盯入头眼珠子,在它痛苦嚎叫时迅速扭转身体躲避锋利狼爪。 “嗷!!!” 头狼被彻底激怒,它的眼睛剧痛无比,频频怒吼。 周边四头野狼意识到头狼受伤,攻击愈发凶猛。 姜寻伤了头狼,拉满所有仇恨,她旋身规避伤害的同时,单手卸掉袖箭用最快速度组装成匕首。 头狼瞎着眼甩着两行血水对她跑来,她非但没有避开,转而微微弓起细瘦背脊站在原地。 女摄影师震惊地大喊:“姜小姐!快跑!!” 姜寻漆黑的眸冷冷凝视头狼,她反手把匕首横在身前,刀锋正对头狼,距离寸寸拉进,她几乎能嗅到头狼嘴里涎液的臭味。 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捅刀,伴随噗呲一声,黑色刀刃尽数没入头狼脖子,引来快要撕破耳膜的吼叫。 点滴温热溅到脸颊,姜寻无暇顾及,用力地将刀往狼身里捅,左手使劲摁住乱动想要咬她的狼嘴,凶狠地顺着狼尾划到。 就像给鱼开膛破肚一样。 头狼痛苦地呜咽两声,双腿抽搐般动了动,头一歪,没了气息。 姜寻利落抽刀,双眸沉黑如深邃海底,平静到近乎漠然。 女摄影师刚好也解决掉一只,回头想去帮姜寻,却发现姜寻正抬腿踹向跟自家同事纠缠在一起的野狼身上,直接踹飞几米远。 她愣了愣,随即在心里呐喊—— 好飒啊啊啊!!! 第44章.看书 姜寻杀了头狼后,又把另外四匹狼废掉,最后觉得杀孽太重不好,才让它们拖着残存的躯体跑掉。 其实姜寻也不保证,如果它们走得再晚一点,会不会成为她刀下亡魂。 而景阙招来的玩意在之后才派上用场,两个摄影师把死掉的头狼搬走的时候,听见山林里传出狼的哭嚎声,估计是遭到山林里其他野兽的袭击。 姜寻听过就算,没往心里记,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身上被血染脏的衣服,血污凝固粘结成块,黏在衣服上贴着身体,感觉十分难受。 周围没地方能洗澡。 她急着清理自己,于是等到天擦亮,就把景阙从温暖被窝里拎出来,赶路。 事实证明人在有目的的时候行动是高效,冲着景阙要拿第一,姜寻要洗漱的念头,她们一路抄近道拿下剩余的拼图,拼凑出完整地图。 当然,探路这种事依旧由景阙来做。 他对深山的了解比姜寻多,有他在前方开路,中途还碰到叶欣欣二人,双方友好交流一番后,得知她们昨晚的情况,都吓到了。 再看满身是血的姜寻,叶欣欣连忙把自己的外套脱掉给她穿,挡挡血迹。 宋嘉见到乖顺安分跟在姜寻身边的男生,礼节性的打了个招呼,意料之外的得到回应后稍稍诧异,却没多想,只当姜寻厉害把男生给驯服了。 而她们跟姜寻商量了下,决定一起出发离开深山寻找出口。 至于第一名,自然由姜寻她们组获得。 接下来的路程因为有地图在,走的特别顺畅,叶欣欣进山好几次,终于有闲心去观察山里的花花草草。在一次她想摘花被姜寻阻止后,就更加缠着姜寻想要听她讲解花草。 “姜寻姐,你懂得好多,”叶欣欣俨然成了姜寻迷妹,格外捧场:“做你们这行的,也需要知道这些吗?” 她没法提姜寻的职业,只能委婉换个说法。 姜寻将鬓边碎发撩至耳后,侧脸白皙精致,日光下细腻的能看见小小绒毛似的。 听到叶欣欣问话,她没什么情绪地摇摇头:“都是看书学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 有关药草的知识,她的的确确是看书学到的。 随后,姜寻在叶欣欣心中就成了自带聪明人光环的能人异士。 “我决定了,回去后我也要看书,多学点有用的,”叶欣欣斗志昂扬:“省得下次又把我们扔山里,一头雾水,太亏了。” 姜寻给予鼓励,平静道:“加油。” 聊天结束,抵达深山出口。 所有任务完成,姜寻跟景阙附身的温从然拿到第一。 制作组要拍摄后采,就是针对嘉宾个人经历的简单采访,姜寻不是真正的艺人,不用参加。 她把联系方式留给景阙就走了。 赶着回酒店洗澡。 - 制作组安排的酒店内。 季婕得到姜寻的回复,理清楚前因后果,接着问:“那要怎么把那个...什么太子从温从然身体里赶出去?” 要是温从然一直不恢复正常,那后面的工作就没法展开了。 好在姜寻回来的路上就想好解决办法,她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在季婕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牛奶,“把他原本的身体找到就行。” 季婕皱眉:“他原本的身体在哪?” 姜寻摇摇头:“得问他才知道,在那之前,他只能待在温从然体内。” 见季婕眉头皱得能打成死结,她声线清冷道:“不必紧张,他撑不住多久,最多五天左右,他就要被赶出来了。” 所以,景阙只有五天时间来找身体,并且还要借助姜寻的能力回到本体。 这段时间,他聪明点,就该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季婕完全不用担心他会闹事。 “我明白了,”季婕拎包起身,对姜寻郑重道谢:“谢谢您,等我回去问问他,到时候再给您信息。” 姜寻素手轻抬,“嗯。” 阮幂送季婕出门,一回来就扑到女生身边,双手撑着膝盖,好奇问道:“师姐,青丘不是早在八百年前就被推平了,要是太子肉身在青丘内,不是早就成肉泥了?” 那还怎么让他回本体? “未必,”姜寻淡声:“你先去查查青丘的资料,我打个电话。” 录制综艺时没带手机,刚开机发现有十几通未接电话,谁的都有,其中沈长仪的最醒目。 阮幂连忙去开电脑查资料,她拿起手机往阳台走。 姜寻点击沈长仪给她发的通话申请,屏幕顿时将她脸映进去,她这才反应过来,沈长仪先前给她打的是视频。 正要转换成语音,就见视频已经连接。 “姜小姐。” 他们之间的称呼回到最开始的客气有礼。 沈长仪那边应该是办公室,越过办公椅看去,是满屏幕透净整洁的玻璃,折射着窗外耀眼阳光,悠悠白云仿佛触手可及。 姜寻猜测他在公司,但是哪一家,不清楚。 视频既然接通,再挂断难免显得她有毛病,便把手机拿到阳台茶桌上摆放好,她顺势坐到镜头前。 “在家?”沈长仪脸色依旧像纸那般苍白,疏淡眉眼难掩恹意。 他脸色貌似又憔悴许多。 姜寻观察两秒,得出结论。 她摇头,接了沈长仪的话:“没有,有个委托,出来看看。” 沈长仪慢慢嗯一声,尾音拉长,染满疲惫,“我找你,是有点事想问。” 姜寻秀眉轻挑,单手懒洋洋支颌,“怎么了?” “前几天半夜我心脏突然不舒服,在街上晕倒,”谈及病症,沈长仪薄唇微微抿了抿:“但是医生没有检查出问题,第二天醒来后,我也没感觉有哪里不对。” 把姜寻当成医生看待,作为病人的沈长仪仔仔细细的将病发前后的症状,包括时间,统统告诉给她。 “检查报告发给你了。”沈长仪音调低凉。 姜寻点开聊天框,下载对方发来的检查报告,也思索着他生病的时间点,是不是太巧了点? 她清楚记得,那天晚上是她说过要打掉孩子,结果晚上就出血的时间。 巧合? 不太对劲。 她想到掌心红痕,自从她跟沈长仪商量协议订婚后,红痕淡得似要消散。 但她提到不要孩子,红痕重新出现,霸道的贯穿手掌,直抵腕骨脉搏处。 ...是因为天道? 天道把他们彻底绑到一起了? 第45章.我怀孕了,你的 翻看完沈长仪的检查报告,姜寻直接肯定一点——她跟沈长仪如今因为某些原因,也可能是天道的恶作剧,但总之就是绑定在一起了。 她肚子里那个闹,沈长仪接着遭殃,连带她也不好受。 ......这么一看他们三好惨。 被天道耍得团团转的既视感。 姜寻要跟沈长仪解释,势必会提到孩子的事情,她斟酌着字句,最终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冷淡之色显而易见。 “我怀孕了,你的。” 她提起孩子,音调更冷。 视频对面的男人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非所问的结果,他罕见的愣住,那双琉璃色的剔透眼睛浮现纯然的呆滞。 良久之后,半晌未动的瞳眸缓而慢地转了转,姜寻清晰无比地看见他喉结滚动,声线低哑:“然后呢?” 他很惊讶。 但尽管如此,却没有第一时间勒令她必须留住孩子。 姜寻把放在阳台沙发上备用的毯子拿起来抖开,云淡风轻地盖住小腹。 沈长仪温凉的目光随之移动,落到她现在看着尚且平坦的肚子上。 “我打了。” 女生充满质感的声音悦耳好听,吐出来的字句却冷漠又平静,好似在聊一件喝水般平常的小事。 她看见沈长仪再次滚了滚喉结,原先微微亮起的眼眸迅速黯淡下去,恍若琥珀发散完最后的余辉,陷入隐晦的暗里。 姜寻纤白十指交叠,懒散搭在身前。 她好奇,以沈长仪的独断,会怎么处理呢。 男人没让她等很久。 视频通话上时间显示过去约莫十几秒的功夫,沈长仪沉默了一会,就重新抬起疏离淡漠的清致面庞,菲薄唇间微微一抿,他屈指撑着额角,似乎难以忍受疼痛般揉了揉。 “我尊重你的选择。” 姜寻挑眉。 他居然没生气。 “你年纪还小,现在生孩子有伤到身体的危险。”这算一个主要原因,但沈长仪觉得,女性拥有绝对的生育权,哪怕他是孩子的父亲,也仅仅拥有配合权,不能干预她的决定。 何况...他不想重蹈覆辙。 “我支持你,”沈长仪深呼吸,浅薄布料下胸膛浮动痕迹清晰,昭示他的片刻凌乱,继而镇定,认真严肃道:“姜寻,你是孩子的母亲,无论你是什么想法,我都听你的。” 女人尖锐的哭嚎跟枯瘦漆黑的指甲不断刺挠着他的太阳穴,他忍耐着耳边阵阵嗡鸣,压抑住溢到喉间的尖叫,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 数十年如一日的地下室里,几个脸上神情或麻木或惶恐的小孩挤在角落,距离不远处堆着许多排泄物,腥臭弥漫。 小男孩目无焦距地蹲在排泄物前,百无聊赖地看着深紫色的块状物体上蠕动的蛆虫,忽而伸手,精准抓住其中几条,就要往嘴里放。 “哐当——” 地下室的栅栏门被重重撞了一下。 小男孩手瞬间抖了抖,蛆虫簌簌掉落,在地面扭动。 “一群畜牲,过来开饭!”地下室主人又高又壮,手里拎着个塑料桶,边缘挂着泥黄色的流体。 小男孩顿时兴奋地冲到主人跟前,双手双脚跪地,匍匐在他脚下,敬畏的汪汪叫。 他们都是畜牲,是狗,没资格说人话。 主人满意地摸了摸他油腻腻的狗头,将墙角的碗用脚勾来,赏给他一勺喂猪狗用的流食。 其他孩子有样学样,很快都得到了吃食。 只有他们中间身形最瘦的那个男孩,始终坐在角落,头发缕缕粘结在脸颊,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也看不见表情。 但主人知道,他在看这些像狗一样抢食的牲口。 “小和。” 带着笑的称呼。 这里的人,只有他得到主人的赐名,其余孩子统统用畜牲来代替。 被叫做小和的男孩静默几秒,才起身,拖着颓丧的步子走到主人面前。 “真乖,”主人揉着他的脑袋,而后将塑料桶扔到他身边,命令道:“走吧。” 他要带他出去。 他能出去。 原本双眼无神的其余孩子顿时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小和,眼里的羡慕、嫉妒、贪婪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黏在他身上。 地下室主人恍若未见,赶着小和出门。 出去后,他许久没见阳光,被骤然倾斜的光线刺得眼睛干涩酸痛,旁边人还在推他,语气恶劣:“快走,晚点小心你妈饿死。” 妈妈。 他听到这个称呼,心头没来由的涌上股暖流,等主人走远,就费力地提起木桶,往前走去。 那里有一间铁皮封死的木屋,从铁皮斑驳的锈迹看,建成年代久远。 他跪在木屋底部留下的小门前,瘦到骨头凸起的背部弯折,小心翼翼地将盛放进碗里的流食推进去。 做完后,他静静跪着等,没想过起来。 直到—— 碗被一只枯瘦、布满青紫淤痕的手臂甩出,重重对着他的脸扣过来,嘶哑难听的声音在木屋内响起,痛骂道:“滚!你给我滚!” 小和张开掌心,接住掉落的碗。 黄褐色的流食黏在眼睫,糊住眼睛,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几乎要忘记怎么发声,可他仍然记得那两个字的发音,与生俱来的,艰涩道:“...妈妈。” 他抹掉脸颊流食,捧在手心,轻轻舔食。 木屋内歇斯底里的叫喊从未停过。 他在这片污浊里,呼吸着腐朽的空气,慢慢舔干净手心,仿佛吃到的是什么相当美味的食物。 “谢谢妈妈,”小和木然的脸露出个扯着皮,乖巧的笑:“很好吃。” “滚!滚出去!别靠近我!畜牲!!” 没有关系的。 妈妈在安慰他呢。 毕竟,她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最好的存在。 他浑浑噩噩的幻想着,看见他好像躺在妈妈怀中,那里,很温暖,她抚慰他浑身被凌虐出的伤痛,对他讲动听的童话故事。 ...... “沈先生?沈朝和?长仪?沈长仪?” 平淡而漠然的声音稍显疑惑,一声声叫他的名字,就像他梦里才会出现的美好童话,哄着他从噩梦中醒来。 恍惚间,男人看见那段沉重回忆破成斑斓碎片,边缘散着若即若离的光晕。 沈长仪回过神时,姜寻刚好凑近手机屏幕认真观察他的脸色。 女生神情凝重,问:“还好吗?” 第46章.感你所感 “没事。” 他脸色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 姜寻仔细打量,随即背脊往后靠去,陷进软枕里,“我之前就提议过让你去看心理医生,你看过吗?” 她想起上次车里男人突然发狂的模样,跟现在有点相似,不过比当时冷静得多。 最起码在她肉眼可见的情况下,男人呼吸频率逐步趋于平稳,重新回答她的问题时,已经恢复平时常见的疏淡神色。 “看过,”沈长仪如实说:“但是没用。” 他这些年生病接触过许多心理医生,却没有哪一位能治好他的心理病。 仿佛一棵树皮粗糙棘手的参天大树,外表看着葱葱郁郁,长势良好,实则根须早已腐烂,吸收了泥土里的垃圾物质,光是做做表面清洁,没有任何作用。 姜寻闻言,若有所思:“如果你同意,等你回来,我可以试着帮你做催眠治疗。” 沈长仪骨节分明的长指蜷起,从太阳穴一路顺着线条流畅的下颌线,撑在脸色,有气无力地弯了弯唇:“姜小姐还会这个?” “人生在世,有个手艺傍身好过活,”姜寻面无表情,确认他冷静后,淡声道:“你刚问我,为什么会突然心跳加速晕倒,我有想法了。” 沈长仪略微颔首:“什么?” “其实孩子我没打。” “?” 姜寻意料之中的见到男人愣住,对方连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坐直了。 她换了个委婉一点的声线,把自己想到的结果跟他解释一下,当然,去掉了某些细节,例如她的二十岁生死大劫跟他有关的地方。 说完之后,对面良久缄默。 比听到她要打掉孩子还要久。 姜寻犹豫:“沈长仪?” “等等,我缓缓。”沈长仪缓慢抬手捂住眼睛,他脖子往后仰了仰,那条线愈发清晰分明。 从未有过其他时候,比现在还让他这么大起大落。 原本他做好失去孩子,并且接受了这个现实,可如今,女生却嗓音柔和的跟他说,孩子还在。 健健康康的存在着。 他情绪外露的过于明显,隔着屏幕姜寻都能感受到他的惊讶、彷徨、以及一丝丝微妙的喜悦,十分清楚的传递到她身上,把她体内为数不多的快乐因子调动起来。 姜寻彻底明白了。 她俩现在,真的成了命运共同体。 感你所感,受你所受。 “协议订婚后,孩子会喊你做父亲,”姜寻忽然开口:“但它只是我的孩子,两年时期结束,我会带它离开。” 沈长仪调整好心绪,接受了她的决定:“你是孩子母亲,孩子跟你走,理所当然。” 没等姜寻说话,他直接继续:“该尽的责任我一样承担,这两年里你就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享有沈家夫人拥有的一切,孩子等同。” “我会尽全力照顾它,身为孩子的父亲,无论去到哪里,只要它愿意接手,只要它想要,我的所有,全部归它。” 他有什么? 锦城食物链顶端的顶级豪门世家的绝对权力,处在全球企业前十的森和集团,以及银行里每日光利息就能收获数十亿的储蓄,包括但不限于各种不动产。 沈家在食物链顶端,而沈长仪更加狂妄,他孤高冷傲的踩在沈家之上,低头俯瞰众生。 沈长仪能当孩子父亲,从各个层面来讲,都代表着孩子的出生,注定万众瞩目。 他选择在自己有限的权利里,给孩子能享受到的最好。 哪怕最终姜寻会带孩子走,他也能坦然接受 尽管,他可以撕毁条约耍无赖,强制逼迫姜寻将孩子留下,但他不行,因为他清楚,只有孩子能决定自己的去留。 他不想这么做。 这样跟那个男人有什么区别? 姜寻对此无可反驳。 好坏都让他讲完了,方方面面考虑俱到,她躺平接纳就是。 何况这个早衰的命,那些财产最后也是到她跟孩子手里。 怎么想都不会亏。 - 跟沈长仪商量复诊时间,姜寻挂断电话。 她这次跑到锦城隔壁城市来找温从然,如今事了,该收拾东西回程。 阮幂得到吩咐,立即打包行李。 等落地锦城,天色尚早,阮幂念叨着想吃火锅,姜寻在深山里待两天,嘴巴没滋没味,就同意了。 两人把行李往别墅一扔,打车前往火锅店。 中途卿韶华得知她们回来的消息,提出也要过来聚餐,姜寻便把地址发给她。 为了能好好吃饭,她们专门点的包厢,服务员上菜时,卿韶华到了。 “看云博了吗?”刚把包放好,她径直问。 姜寻不爱玩手机,所以没看,卿韶华就干脆打开云博递到她面前,“洲际跟万象合作后,他们官博发博官宣,拉回来不少合作商。” 万象药企背靠森和集团,作为森和旗下最大的药物企业公司,跟国家一向有紧密合作。森和既然选择了洲际,除了沈长仪跟姜寻的对赌协议外,估计还有国家的手笔。 所以之前宣布退出的合作企业,在闻见风声后纷纷转头,想要跟洲际重新谈合作。 卿韶华虽然看不惯那些个玩意,但她在商言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随时可以合作的盟友。就签回了几个在先前事件爆发时,选择退出,却没落井下石,还算正经的企业。 她知道姜寻不懂谈生意,就讲得仔细,而后转了话锋:“还有件事,有记者拍到姜敬任跟余文川受伤的照片发到网上,故意引起舆论抹黑你。” 姜寻夹起毛肚往滋滋冒泡的辣锅里烫,眉梢轻挑:“哦?” “姜舒干的,我让人撤话题了,没发酵。酒店的监控录像都在我手里,不用担心,”卿韶华把牛肉放进清汤锅,见女生把菜全放辣锅,不由问:“换口味,改成吃辣了?” 说完她抿抿唇,意有所指的看一眼女生扁扁的肚子,喃喃道:“酸儿辣女?” “没有科学依据,”姜寻把烫好的毛肚夹进料碗,“过几个月再测测看吧。” 她们这种人,总有办法查验些东西。 卿韶华点点头,“对了,你准备回姜家了吗?我看姜敬任被打的也不过就这几天了,你现在赶回去,没准能跟姜舒分一下遗产。” 姜寻下手极重,姜敬任身体再好,都被她揍得五脏俱损,飞速衰败。 医生断言,最多也就这几年了。 姜寻没想法,但姜舒有想法啊。 第47章.公平 姜家如今虽然走向没落,但这些年积攒下的家业跟财富,足够姜舒平平稳稳活过后半辈子——前提是姜敬任死了,遗产全部落到她手中,没有跟傅秋琼和姜寻平分。 “我要跟她见一面,才能知道她到底怎么想。”姜寻吃完毛肚就涮牛肉,辣得嘴巴微微泛红,像是涂了层天然的口红,亮晶晶的。 卿韶华抽了纸巾递给她,不赞同地摇头:“其实猜都能猜到她会这么选,又为什么跑这么麻烦的一趟?” 姜寻接过纸巾折叠好,擦拭嘴角,声线清冷:“钝刀子磨肉,不磨到痛处,都学不会后悔。” 她并非是见姜舒,而是想借姜舒的手,给姜敬任添一刀致命打击。 “而且要真到要分财产那时,律师肯定会安排我和她见面,照样会碰上。” 那就快刀斩乱麻,好过磨磨蹭蹭,拖久了陡生变故。 卿韶华听明白了,“行,那你小心点,出问题立马给我打电话。” 姜寻姣好瞳眸一弯,眸中笑意潋滟,“放心,她动不了我。” 她们聊天的功夫阮幂把火锅面煮好,分别给两人盛一碗,对着姜寻招呼道:“师姐,你的那碗我加了好多醋,快尝尝!” - 余家在姜敬任重病住院的五天后跟姜舒提出退婚,否则就立案追究姜家故意伤人,不同意就法庭上见。 彼时姜敬任正昏迷不醒,姜舒气恼地在房间里狂砸东西砸了整个下午,最后在母亲傅秋琼的劝说下,同意退婚。按照余家提出的要求进行补偿,两家交换订婚信物,彻底撇清干系。 至于姜舒跟余文川共同创建的柒天香水公司照常运行,两人依旧各担其职,只是余文川被沈长仪踹得有些严重,预计要修养半个月左右才能回去上班。 趁此机会,姜舒运用手段,从其余股东手中收购股份,加上她手里原本拥有的股份,恰好比余文川多百分之二,成为公司最大股东。 等余家反应过来时,姜舒早已越过余文川上任柒天董事长。 她手段比余家狠,抱着孤注一掷的念头,做的要多绝有多绝,余家则偏保守派,根本不敢跟她硬碰硬,就怕输了还惹一身骚。 姜寻看完阮幂收集来的资料,从里面找到姜舒的电话打过去时,刚亮明身份,就收到了意料中的回应。 “我以为还要等很久。” 抛开小时候的恩怨,父母灌输“姐姐是傻子”的观念,把她当成正常人而非药人,姜舒对她的态度几乎称得上平和。 只是先前在生日宴会上动手的事实她都记着,因此态度好一点,语气却照样讽刺:“就算你不给我打电话,我也要给你打的,怎么样,电话聊还是见面聊?” 经过父亲出事,未婚夫背叛,亲姐姐突然硬气傍上后台的三重噩耗,姜舒明显适应得很快,并且迅速调整状态,心态比最初见到的时候成熟。 起码她清楚撕逼没用,实实在在握着权力才有话语权。 能让人升起竞争意识的绝不是来自美貌的嫉妒,羡慕对方找到的好靠山,而是在利益不对等的情况下,发挥最大的能力争取更多的利益。 她要把姜寻手中的财产,就必须跟姜寻谈判。 金钱,权力,这才是她们要争抢的东西。 姜寻欣赏她的聪明,脑子好的人在哪种处境下都能绝处逢生。只可惜她们立场不同,姜舒先前还对她动过手,所以谈和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存在。 “看来傅秋琼已经被你搞定了。” 不然,姜舒哪能越过姜家夫人跟她商量见面。姜寻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城北唐风街图书馆咖啡,下午三点。” 她直接明了的报地址,是上次跟季婕约的那家。 姜舒冷声:“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 姜寻把黑屏的手机扔到茶几,懒洋洋地撑着下颌,目光清凌凌的落到前方电视机里。 季婕发来消息,说景阙的真身就在青丘,八百年后被推平建立成小县城的青丘县内。 她准备等忙完姜家的事,带阮幂去看看。 距离约定时间还剩五分钟,姜寻推开图书馆大门,轻车熟路找到咖啡厅,一眼就看见打扮职业风的姜舒坐在某张桌子后面,全神贯注地看文件。 姜寻收回视线,在前台点单后朝里走去。 她坐到姜舒对面,没有发出声响,姜舒忙着工作,也没注意到她。 “除了柒天,你好像还进了姜氏,”等热牛奶端上,姜寻这才轻缓开口:“总公司那帮老头给了你什么职位?” 姜舒被她突然出声吓一跳,差点没把文件甩出去,对上女生冷清却难掩昳丽姿色的面容,她嫌弃地嗤了声:“你问这个,也想进公司?” “没兴趣,”姜寻把小巧糖块放进牛奶里,轻轻搅动,“说吧,你什么打算。” 她让姜舒先说,看似落于下风,实则是先试探出姜舒底线,再徐徐图之。 姜舒貌似真的很忙,明知道女生给自己挖坑,也顺着往里跳,“妈妈主动放弃了她那部分的财产,剩下的,你这些年又不在锦城,没孝顺过父母,我九你一,很公平。” 公平个鬼。 姜寻都快听到姜舒打算盘的声音了。 姜家遗弃她整整十五年,没有尽到抚养教育的责任,她如果要告,法院也会酌情偏向她这边。 没孝顺父母这条指责不成立。 到那时,姜家不止要给她财产,还得赔偿。 姜寻抿了口热牛奶,很甜,她语调幽幽:“按年龄,我比你年长,按社会经历,我比你丰富。在姜敬任并未指明由谁继承财产的前提下,我接手公司的优势比你大。” 所以,整理好词措再说话。 否则她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彻底撕毁表面和平,跟姜舒争一争。 姜舒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咬紧齿关,磨了又磨,语气硬邦邦道:“你到底想要多少,姜寻,人的贪婪最后只会葬送自己,我劝你见好就收。” “你应该跟姜敬任学学表面功夫,”姜寻对她的威胁予以挑剔的评价,“最起码,在得知我手里筹码后,他做不到明目张胆的教训我。” 占了个姐字,她无论在何种情形,都是姜舒的长辈。 姜舒被她这教育小孩的口吻激得心头泣血,却不得不按捺住,十分肉痛的说:“三成不能再多了。公司运转,爸住院,妈也要养,我需要钱。” 第48章.过分吗 “可以,”姜寻同意了,“但我要分公司股份。” “你!” 姜舒彻底撕破保持良好的和谐表面,音调陡然升高,在察觉到有视线往这边看时,又硬生生忍住,压低声怒道:“姜寻,你别太过分。” “过分吗?”姜寻一点不觉得,“我只是在要这些年他们应该给我的抚养费而已,以姜家的条件算,这三成财产里,原本就包括公司股份。” 她在合理索要自己的利益。 姜舒当然知道这点,她一退再退,铁青着脸,“股份折现,四成,只有四成,如果你真的要跟我对半分,那我们就法院见。” 这是她最后坚持的底线。 姜寻慢条斯理地抿了口热牛奶,喝了小半杯,胃里暖融融的,舒服。 “成交。” 她绯唇弯起,笑意盈盈。 姜舒搬出笔记本,把双方商议好的结果整理成文件,再借用咖啡厅的打印机打印,然后双方确认无误,就签订合约。 “需要我帮忙吗?”姜寻好心情地询问。 姜舒神情冰冷,“他好歹是你父亲,养了你四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动手让他去死?” “不是我,”姜寻伸出根纤细手指,随意地摇了摇,蓦地停顿,直指对面姜舒,音调疏淡:“作为姐姐,我最后劝你一句,凡事做得干净点,别让人抓住尾巴。” 姜舒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她才十八岁,就要扛起整个姜家,不择手段,甚至连坑害亲生父亲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从根本上,她们一家都是恶人,对骨血至亲下手最狠。 姜敬任抛弃姜寻,姜寻把他揍得半死,在他身边养大的姜舒有样学样,把他的心狠手辣学了十成十,再反过来用从他那学到的对付他。 姜舒破罐破摔的想着,爸爸应该庆幸才对,毕竟她学得很好,是他最满意的学生。 换个角度看问题,她很快想通,再看面前悠闲喝水的女生时,眼底浮现抹复杂。 “我小时候,其实很羡慕你,”姜舒哑着声开口,“你虽然不会说话,但是长得很可爱,学习也很快,除了哑巴,几乎没有缺点。” “爸爸妈妈喜欢你,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着,我这个妹妹好像不存在一样,被他们完全忽视掉。” “后来我开始埋怨你,如果你不在家多好,这样爸爸妈妈就只会看见我一个人,只对我一个人好。”她谈及小时候,嘴角扬起,露出个充满恶意的笑,随即隐没,“可我又觉得,那是你应该得到的。” 她怨过姜寻,嫌弃过姜寻,却从未想过真有一天,姜寻真的会被父母送走。 还是以那么狼狈的姿态。 “我有问过爸妈你去了哪里,我想去找你。” 姜舒三岁时第一次感受到姐姐真正不在家的时候,跑进姐姐曾经住过的房间,带着她们两人心爱的玩具离家出走,去找姐姐。 在她心里,姐姐虽然讨厌,可她是姐姐啊,是亲人,怎么会离开她们呢。 姜舒找啊找,在车流穿梭的街道旁忍着黑夜与车辆带来的恐惧找了许久,然而她找到的,是父母亲的责骂,亲戚的指指点点。 他们以姜寻为由头骂了她很久,从那之后,她因为姜寻受到愈来愈多的白眼、嘲笑、嗤弄,仿佛她是姜寻的妹妹是件很丢人的事。 年幼时得到的许多伤害,全都源于姜寻,只因她头上有个“姜寻妹妹”的称号。 哪怕她再努力,再勤奋,也摆脱不掉这样暗地里的羞辱。 “我有今天全都拜你所赐,”姜舒眼眶微微泛红,她抬手,捂住眼睛,“你自诩比谁都委屈,可你有想过我的难处吗?!” “可我还是奈何不了你,”她似是自嘲的勾唇,“多讽刺啊,远离姜家十几年的你过的风生水起,一回锦城就找到后台,而我只能在泥潭里苦苦挣扎。” 姜寻捧着陶瓷杯,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淡着声问:“你觉得,我在云州过得很好?” “不然呢?”姜舒质问:“我知道你厉害,但那是一时的,姜寻,我永远讨厌你,恨你,这辈子都是。” 可她不会蠢到现在动手。 等她成长起来,她会把当初姜寻加诸在她身上的所有伤害尽数奉还。 聊到最后,姜舒放下手,瞪着那双通红的眸,无比嘲讽的看着姜寻,“姜寻,你刚刚教训我,那我也提醒你一句。” “别以为姓沈的那个是什么好人,为虎作伥,终究要被老虎吞噬殆尽的。” 之前罗里吧嗦一大堆姜寻没反应,到这她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期待着她难堪的姜舒:“......” 这女的,脑子被狗吃了吧?! - 不管之后姜舒要怎么陷害姜敬任,姜寻通通表示与她无关,拿着合约就走。 姜寻回到白峡湾别墅,困得正想睡午觉,便被卿韶华的电话给截断。 “姜氏发通告,说你跟姜家断绝关系了,”卿韶华语气里难掩讶异,继而问:“你要的都拿到了?” “拿到了,”姜寻眼角余光瞥向摆在梳妆台的文件袋,“等姜敬任死了姜舒上台,估计姜氏内部还要闹腾很久,你抓紧时间把项目定下。” 锦城老牌世家式微,正是新兴企业发展的好时候。 她让卿韶华努努力,直接挤掉姜氏,坐稳前排位置。 “听出来了。”卿韶华恍然道。 姜寻秀眉挑眉,“什么?” “没什么,”卿韶华略过话题,“我知道怎么做,等FMR项目完成上市,洲际的国际业务对接完毕,我就算完成第一个人生目标了。” 姜寻轻笑:“嗯,加油。” 姐妹俩聊着琐事,卿韶华忽然问:“你过两天准备去哪?我听小宝说你要去青丘县?” “没那么早,”姜寻懒散支颌,“得先看看病人。” 照顾到总裁忙碌的行程,她跟沈长仪约的复诊时间是明天晚上。 跟卿韶华挂断通话后,姜寻就躺到床上,裹着被子睡午觉。 睡醒就收拾给沈长仪的药之类的东西,把背包装满,思索片刻,她干脆把阮幂喊上一起去。 第二天傍晚,沈家的车来接人。 姜寻坐后座补眠,阮幂在副驾驶,看到旁边驾驶座的人就惊讶道:“是你啊。” 第49章.沈家大宅 驾驶座上的司机是先前被阮幂威胁送宝石的明清。 他今天换了身正装,气质端正。 姜寻怀孕后嗅觉愈发敏锐,隔着两个座位都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咳,姜小姐,阮小姐,”明清看见她们就想到某些不太好的经历,奈何老板给的任务,必须完成,“你们系好安全带,我发车了。” 阮幂顺手拉过安全带,吐槽道:“你除了翻墙当特工,还兼职司机啊?” 精准打击。 明清想说,他其实是个医生来着。 但谁让老板手底下几个员工都有事干,就他目前最闲,没办法,这个苦差事就只有他来了。 好在阮幂说完就低头玩手机,而后座始终安安静静,明清抬头瞥一眼车内后视镜,才发现女生已经睡着。 他不由把车速放慢。 沈家别墅坐落在锦城旧城区,占了整整半个区的位置,是百年前沈家老祖建起来的大宅子,住着嫡系一脉五房,将近一百多口人。 但沈长仪跟沈家四房暗度陈仓,联手覆灭沈家大房后,又相继杀了沈家二、三、五房的长辈,百余口人,如今仅剩年岁尚小的几位少爷小姐。 长辈也只有四房的两位叔婶活了下来。 说沈长仪罪孽深重,残暴独裁,一点没冤枉他。 青砖白墙的深宅大院里,积攒着无数不得往生的冤魂。 朱漆红大门开着,门前铺着专供车辆进出的辅路,姜寻在进门那刻就醒了过来,她惫懒地撑着额角,秀致眉梢拧紧,分心去听耳畔环绕的诡异哀嚎。 声声泣血,句句是泪。 正门后的影壁雕刻着九龙腾飞的恢弘画面,姜寻在车辆稍微靠近影壁时才清净些许,她漫不经心地偏头看过去,正好对上其中一条石龙的眼睛。 可能是眼花了,她居然看见那双三两刀雕琢出的龙眼珠子转了转。 越往里走哀嚎声越小,四周道路旁种植的花草树木也越多,有些树梢上悬挂着个茶色小包——类似于古时候用来打包药材的药包,用红色绳子包裹严实。 姜寻随口问:“那是什么东西?” “啊?”明清专心致志开车,闻言微愣,随即反应过来哦了声:“那个啊,是沈总以前喝过的药渣,晾干了磨成粉,滴了血挂上去的,据说能辟邪。” 姜寻戏谑挑眉:“他还需要辟邪么?” 照理来讲,他酿下如此深重的杀孽,早已成大邪祟,邪物都难以接近才对,失智小鬼碰到他估计都损阴德。 他那身病,多多少少跟这方面有点原因。 明清脸色讪讪:“这...沈总是没必要,有必要的是我们。” 姜寻略略颔首。 车行驶将近二十分钟才抵达主屋,一栋三层小洋楼,外墙装修成典雅端庄的古欧风,院子里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布置,跟周围古香古色的建筑完全不同。 进屋要进行瞳孔识别,经过两道验证,再沿着条消毒走廊往里走坐电梯,伴随着人工智能的提醒音,客厅到了。 阮幂凑到姜寻身旁悄咪咪道:“我刚看到转角楼梯前有红外线识别,世界人工智能研究院研发的,而且这里起码装了不止一道防护系统。” 姜寻不清楚这些,但她听得出阮幂语气里的激动。 若非这是在别人家里,估计她早就冲上去跟人工智能对话了。 主楼内部建筑与外部的优雅截然相反,不管是进屋后的识别系统,亦或者简单的素色极简风装饰,都充满现代机械化气息。 按照阮幂的话来说就是,感觉屋里走动的应该是智能机器人,而不是她们这种肉体凡胎。 “机器人最终也由人操控,”姜寻跟在明清身后,踏上那条布满红外线的楼梯,微微侧过脸,轻声道:“你有想过,世界上全是机器人的结果吗?” 阮幂蹙眉,攥紧背包带,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回答:“想想不过来,人类是地球上最高级的生物,怎么可能比不过按照程序运行的机器人?” “不谈远的,就谈近的,”姜寻耐心道:“洲际科技近几年成功研发出新工业机器人,效率是普通工人的七倍,在价格对等的情况下,你会怎么选?” “肯定选机器人!”阮幂斩钉截铁。 看。 在拥有选择权的时候,人不会管对方是否是自己的同族,尽管这个决定会导致大批量工人失业下岗,面对残酷无比的生活。 “小宝,我支持你智能机器普及化的想法。” 姜寻站定在走廊前,转身轻柔地抚摸着阮幂发顶,“但世界需要绝对理性的同时,也应该存在柔软的感性,这才是我们会研究智能的原因。” 例如FMR项目的诞生,只是因为有一部分病人无法通过内服药物治疗,导致病情不断恶化,恰好生病的病人便是那位设计师的母亲,她想到更好的治疗方式,为此做出许多付出。 哪怕最后她的母亲没有撑过来,可她的提议依旧得到肯定,予以支持。 阮幂神色严肃地点头,“师姐,我明白。” 姜寻唇角浅浅勾起。 - 其实主楼并非全部施行机械化,三楼治疗室里摆着张梨花木重工木床,床尾正对的墙面尽数凿空,设计成博古架的形式,每个格子都放置着一样稀奇古怪的物件。 陶瓷雕琢而成的盛阳牡丹花束,乍眼看去,还以为是真花;缂丝织就的蝴蝶戏水屏风,巴掌大小,姜寻凑近细看,连水珠都细细描绘了出来。 光这一扇屏风,估计就要手艺人绣上半年,才能绣成。 “喜欢?” 低低淡淡的男声自侧后方响起,姜寻脸色平静地点头。 当然喜欢,她对古物有着前所未有的执念。 “库里还有扇五米长的,你要是喜欢,一会让人给你去你家,”沈长仪抬步走到她旁边跟她并排站,“还有什么看上的?” 巴掌大就绣半年,五米长,没算宽度,最起码也得绣个十几年左右。 费时费钱。 姜寻想拒绝,可是屏风在招手。 婉拒的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最终抵不过心中渴望咽了回去,她思索着,说:“白拿不好,我用东西跟你换?” 沈长仪今日没戴佛串,倒是修长脖颈上挂着条长长的玉坠,随着他侧身而晃动,晃进姜寻漆黑深邃的眸里。 第50章.搬过来住 玉坠清透质润,价值不菲的款。 姜寻目光不自觉在上面落久了一两秒,就见对面男人径直把玉坠摘了下来,放在宽大掌心里,朝她递近两分。 “开过光,能养身,”沈长仪语调温凉的解释,“给你们。” 他说的是你们。 姜寻明白他的意思了,“什么时候求的?” 难怪他没戴惯常用的佛串,改戴这玩意,估计就是打算给她跟孩子的。 沈长仪知道她聪明,故而没有隐瞒,“听说你怀孕后,去寺里求的。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信仰,但是多戴一样,求个心安就行。” 像是怕女生再拒绝,或者跟刚刚那样提出用其余物件来进行交换,他话音轻转,继续道:“其实我没什么缺的,但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才能完成。” 姜寻把玉坠拿在指尖,温热指腹摩挲着,“什么?” “搬过来住,”沈长仪提到同居,神色疏淡而平静,毫无旖旎想法,“这里的安防比白峡湾好,订婚宴过后,有很多人会盯上你,你住在这比较安全。” 讲的大实话。 担心姜寻怀疑,沈长仪示意让她后退几步,也就一米多点的距离,随即他抬起手往那扇缂丝织就的精美袖珍屏风上摸去,指尖捏住蝴蝶与水接触的位置,腕骨微微用力,将屏风往左移动两格。 伴随着咔哒一声,镂空的博古架墙壁顿时产生一种松动感,就在姜寻迷茫时,男人后退几步与她并排站着。 只见整面摆放着各种奇珍古玩的墙壁无声的朝他们靠近,仅仅两三秒的功夫,就停在他们面前恰到好处的位置。 再然后,用于摆放物品的那部分同时向两侧墙壁进入,直到一个与墙体同宽的空间呈现眼前。 “这条暗道通往地下停车场,墙壁内镶嵌着静音装置跟防弹材料,”沈长仪率先迈步进入多出来的空间内,“一般的智能型炸弹能抗两次左右,三次极限了。” 他让姜寻进来,准备带她去停车场。 姜寻迈进暗道后一秒,墙壁飞速复原,整个过程去除沈长仪讲解跟停留等待的时间,从暗门打开到关闭,也就十秒的功夫。 而且关闭后的内部墙面完全看不出有机关的痕迹,严丝合缝到渗不进半点空气。 似是察觉到她的打量,沈长仪走到左侧,在空白墙面盲点。 没多久,姜寻就感受到一丝清凉。 眼角余光里,她看见顶部有扇合页形的机器开启,若非她观察仔细,按照这里的设置,她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正常情况下,空气输送机能运行五年。”沈长仪修长手指又按下几个按钮。 类似于电梯运行的轻微失重感传来,姜寻侧眸望向他那边,视线停顿在他手的部位,“那里是操作台?” “嗯,”沈长仪见她感兴趣,就侧开身让她看得仔细些,“主开关在墙面左侧,打开后悬浮的,照着提示点就行。” 言外之意是,只要认字,哪怕是笨蛋都会用。 暗道被当成电梯用,也就几秒钟,底部触碰到什么机关停止运作,门打开,一个场地尚且宽阔的停车场映入眼帘。 察觉到有人进入,温控灯自动开启,姜寻微微眯起眼睛避开突如其来的亮光,等适应后再放眼看去——停车场很大,采取分区模式,左边是生活刚需品,占据整整半个区域。 右边则错位停放着两辆越野车,姜寻走上去观察,屈指轻敲玻璃。 声音特殊,质感厚实,明显是防弹材料。 沈长仪坐进车里,提醒姜寻往旁边退一退,他发动车子开出去,在接近墙壁时,原本要撞上的那面墙刹那间分离,上下缩起。 他下车,边挽袖子边说:“地下有条路直通外面街,街口同样设置有配对装备。” 姜寻看完整套流程,对他的危机意识有了足够了解,“沈先生,很多人想要你死啊。” 沈长仪慢声道:“姜小姐,当我、或者说沈家夫人,利益和危难永远是并存的。” 他做这一整套防护跟逃脱系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危险降临,能在最短时间内远离危险源。 “我理解你的顾虑,但你可以放心,主楼有三间主卧,只要我们没有见面需求,半年都未必能碰上一次。” 姜寻唇角勾起抹浅淡笑意,无限凉薄。 “我会考虑的。” 沈长仪撩起眼帘与她对视,均在对方眸中看到隐晦的深意,他没有逼迫,只顺着她的话接:“等你消息。” 过分和平的回复。 姜寻意味深长地问:“如果我选择拒绝呢?” “我相信你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沈长仪早就见识过她的身手,当初在梁家祖宅,还是靠她的实力才带着其余人出去,“这里只是给姜小姐多一个选项而已。” 姜寻不清楚他在外人面前是什么样子,抛却最初那点不太好的初见,他为人其实挺正直大方,比这世界上其他男性好太多。 可大宅里哀嚎的冤魂俱在,她有心想问,也意识到现在不是什么好时候。 以后再说吧。 等真正需要住进来那会。 两人原路返回,姜寻给他进行诊治,在被问到医生资格证时,她嫌弃地轻嗤一声:“我没学过西医。” 但考试要用到那方面的知识,她学得少,所以没有考到资格证。 她倒无所谓,有胆子来就看,担忧出问题的也不会找她。 - 给沈长仪看病开药,叮嘱他近段时间好好休息养养身体,没事别瞎折腾后,姜寻隔天马不停蹄地领着阮幂前往青丘县。 某位现职业明星的太子殿下箱套同行,被姜寻直接拒绝。 因为对方粉丝有点多,录制节目外,她不想跟对方被狗仔拍到,扯上关系。 这次出行就被分成两拨人,姜寻跟阮幂,以及景阙自己。 等乘飞机到城市,再坐大巴车颠簸走三个多小时路抵达青丘县,姜寻脸色微微发青撑着阮幂当柱子干呕时,才发现车上又下来个熟人。 齐宋背着登山包,对她们自来熟的招手,“姜小姐,阮小姐。” 阮幂拧开盖子喂姜寻喝水,闻言转过头,咦了声:“你怎么来啦?你家总裁呢?也跟着来了?” “没有,”齐宋摇头,“沈总派我来保护你们。” 第51章.姜寻!快救我 属于临时授命。 姜寻和他有过好几次接触,对他的印象比自主翻墙进入别墅的明清好许多,没有立即甩冷脸:“飞机上你也在?” “在,”提到这事,齐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沈总的意思是,让我全部听姜小姐吩咐。” 行吧。 虽然没经过她允许就强行塞个人到她身边,但起码是认识的熟人,而且提前告知了。 “你家沈总,是不是特别讨厌跟别人做商量,”姜寻干呕完又喝了水压胃,脸色总算慢慢恢复中,声线淡凉:“他经常这样?” 之前两次谦让,还以为转性了,结果那位沈总依旧我行我素。 “...也不能说经常,”齐宋观察她表情,犹豫道:“是一直。” 老板请原谅他的出卖,以姜小姐的脾性,如果不说实话,那接下来的路程肯定没他什么事了。 姜寻缄默地抿抿唇,突而叹道:“让他以后有事先给我发信息,否则我不敢保证,下一次派来的人还能否全须全尾的回去。” 齐宋顿时感觉脖子凉凉,绷直背脊站稳了,掷地有声地:“是!” - 三人来到预定好的下榻酒店,齐宋主动包揽检查房间内安全设施的工作,确认没有隐形摄像头,又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出行计划。 他事事安排到细节,把周围吃穿用住娱乐的店铺全数做评价和总结,标出最合适的店。 “不用这么麻烦,”阮幂翻看着那本小册子,“我们又不是来旅游。” “啊?”齐宋疑惑,不是吗? 正琢磨着,房门骤然被拍响,齐宋自然无比地走去开门。 一道身影旋风似冲进屋内,一进来就直往沙发方向扑去,幽怨又委屈的清亮少年音在空气中炸响:“姜寻!快救我!” 男生抱着姜寻胳膊嚎啕大哭。 姜寻下意识伸出根手指抵住他脑门,秀眉蹙起,“怎么了?” 景阙那双眼睛盈满热泪,一时半会回答不上来,刚想开口说话,脸上表情就扭曲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抱着女生胳膊的手瞬间撒开。 “你个王八蛋!混蛋,就知道欺负我,拿我取乐很好玩吗?” 姜寻:“......” 她无缘无故被骂一顿,心情有那么点差。 可没多久,景阙神情再度变换,一会笑一会哭的,比关公变脸还快。 阮幂讶异:“...他怎么了?” “魂体受损严重,影响神志了。”姜寻俯身拿过背包,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将个粉紫色三角形的符一把贴男生脑门。 只见男生接触到符纸,宛若精神病发作般的癫狂状态顿时停止,身体在原地僵硬片刻,缓缓恢复。 景阙回过神那刻,伸手接住从脑袋掉下来的东西,气得破口大骂:“日他爷爷的温从然!竟敢吞噬孤的魂魄!” 姜寻淡定喝水,“挺能耐啊。” 作为凡人灵魂,能察觉到体内异魂的存在,并且产生吞噬异魂的想法,确实挺厉害的。 “能耐个屁,”景阙坐到她旁边,给自己倒了杯茶猛灌好几口,才把嗓子眼的干哑压下去,“孤若有自己的身体,用得着受他摆布吗?” 温从然的灵魂憋屈,他难道就不憋屈吗?! 这具身体一日比一日颓废衰败,他昨日醒来时,竟然晕眩许久才能行动。 “好了,”姜寻打断他的抱怨,“符戴着,能帮你镇魂,明早我们就出发。” 景阙立马把那枚三角形符纸捏紧,没再说多余的话。 他现在是没能力了,只能依靠眼前人帮忙。 识时务者得好处,这道理他懂。 - 第二天天没亮,姜寻就醒了。 她最近夜晚觉短,可能是怀着孩子的原因,但下午又必定犯困,所以有工作都尽量放在早上完成。 隔壁房间的几人都没起,她独自坐在客厅内整理需要用到的武器,装了半个背包。 剩下的空余留给阮幂,那小朋友每次都喜欢往包里塞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收拾完,她就下楼去附近早餐店吃早餐。 清晨五六点,天微微亮,早餐店内人却几乎坐满,有刚下班的打工人,也有即将上学的学生。 姜寻推开玻璃门,店内各种粉的味道交杂在一起,气味算不上好闻。 “姑娘吃什么啊?”正在忙碌的老板娘见店里来了新客,热情的招呼着。 姜寻目光在菜单上扫视两眼,“牛肉粉,加辣。” “得嘞!” 她点完单,在店里靠近门的地方找到个空位坐下,在她身后是对穿着校服的姐妹花。 “哎哎,你听说了吗?我们学校后山拉了警戒线,不准人靠近了,说是有人在山上死了。” “假的吧?平时也有不少人上去玩,没见出过事啊。” “所以这不就出了!”其中一位女同学激情地给朋友描述,“而且我听说啊,死的还是外校的大人,大人来我们学校干嘛?后山那片地方光秃秃的,树都没几棵,有什么好看。” 朋友吐槽:“谁懂,总之学校没通知,我们就当不知道得了。” “行吧,快吃快吃,要赶不上早自习了。” 姜寻拆开双一次性木筷,相互摩擦将刺刷掉,在那对姐妹花出门时,她似是不经意地抬眸,瞥过她们校服前胸的地方。 一般来说,学校定制校服,都喜欢把校徽跟校名印在靠近心脏的左侧。 她看见了她们学校的名字,恰逢老板娘把面送到,给阮幂发信息告知一声,她息屏手机慢悠悠吃粉。 等时间差不多,阮幂跟景阙他们就找了过来。 “师姐,”阮幂把背包放进椅子,“我们要去学校看看吗?” 姜寻没说去,她朝齐宋伸手,“你那本小册子呢?” “在这。”齐宋随身带着,直接从袋里掏出来。 姜寻翻页查看,继而停顿,细白指尖戳着页面正中间的学校图片,“你当时为什么要把学校放进去?” 旅游攻略,除非类似大学园区那种拥有景点的学校,很少人会把其他初高中学校当做特殊的旅游项目。 “不是我,”齐宋交底,“是沈总让我放的,他说你可能会用得到。” 姜寻:“?” 姓沈的还兼职神算子了? 第52章.人命案子 事实证明,沈长仪根本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只是听姜寻提到要来青丘县办事,提前让手底下人查了查青丘县最近有什么离谱事件,这才注意到县中学。 吃个早餐的功夫,齐宋就打听完县中学里发生的事。 “青丘自立成县之前原本是几座山环绕着,几百年前被居住在山里的山民给推了扩展土地,后来地方一点点扩大,才成了青丘村。” 随着岁月跟政策推移,再由村改成县城。 “这个县中学,建在最后剩下的那座山里,据说当时的山民想要把上面的树木砍光,快要砍完时,家里人死了。”齐宋说着觉得邪门,顿了顿:“山民们以为惹怒了住在山里的神灵,就纷纷停工了。” 青丘狐族自上古就生存在此地,庇佑着山里村民,自然有不少关于神灵的传闻流出。 但神灵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这些山民们对神灵的敬畏就逐渐降低,只当传闻虚假,听个耳朵解馋就忘记。 直到去砍树的人出事,他们才后知后觉的记起神灵这回事,把丢失的惶恐之心拾起,重新供奉起莫须有的神灵,以求免罚。 山民们当即停工,而这一停,就停了几百年,直到近代才重新打起那座荒山的主意——青丘县教育资源稀缺,而荒山山势平缓,是建立学校的好地方。 于是荒山再度被开垦,从提议创建学校到彻底建成开学,也才过去二十多年。 阮幂咬着炸油条,含糊不清道:“学校是靠着山建的?学校有一半在山里?” 亏得她说话音调高低起伏格外跳跃,齐宋险些就没听清,“对,这事也很怪,当年施工队已经挖平一半山体了,到后半程挖山土那会,那个铲车就跟钉死了一样,怎么也进不去。” 没办法,施工队只好上报领导,让领导改变建设方案,从前半山才延伸一半面积出去,正好能把学校建成。 姜寻用平板搜到县中学的照片,屏幕显示的字体宛如老年人手机那般大,“山上最近死人了,有听说吗?” “有的有的,”齐宋连连点头,“青丘县说大也不大,要真出什么意外,没多久就能传得哪里都是。县中学里死了人,这消息瞒不住的,只是被上头压下来了而已。” 按照他的说法,县中学确实出问题,但碍于出事的地方是学校,为了维持学校的正常运转,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上面选择把这事镇压。 若是闹大了,估计整个学校都要乱。 不过他能知道这些,可见沈家的情报网还是厉害。 “能查到死的是谁吗?”姜寻滑动屏幕看着里面有关于学校各个地点的照片,找了一会,才找到一张拍到学校后山的。 一眼看去,山体没有树木做遮掩,光秃秃的暴露在阳光底下呈现干褐的浅黄色——泥土经历日积月累的暴晒,会烧得愈发干燥,颜色也会晒浅。 “查得到,”齐宋说:“像这种人命案子,负责的县警察局都会记录死者身份信息,沈总黑的...咳,我刚刚从隔壁酒店前台那问到的,死的恰好是他家亲戚。” 姜寻假装没注意到他话里的破绽,平静道:“那就走吧,边走边说。” 听到要出发,阮幂连忙把油条几口吃完,而从起床开始脸色始终颓靡的景阙也终于暖回来几分。 他如今受温从然魂体折磨,如果过几天还找不到他的本体,那他就彻底魂飞魄散了。 - 去县中学的路上,姜寻得知死在山上的人叫黄波,四十岁左右,住在工作的工厂宿舍里,有个儿子养在农村家里,由爷爷奶奶照看。 资料提到他本人非常好赌,国家禁止的三大项最起码沾了两项,而且嗜酒如命,没有酒就活不下去的那种。 黄波经常去赌,有点钱就去,没钱就借,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甚至还要靠年老的父母接济。 属于经济特别困难户。 “这样的人,没事去学校后山干嘛?盗墓?我是看过有学校建在乱葬岗上面,但县中学很明显不是啊,”阮幂撇着嘴,照例吐槽:“就算真的是乱葬岗,以前葬在那里的都是卷席子一扔完事,哪有东西陪葬。” “所以显得他的行为蹊跷。”姜寻懒洋洋地撑着下颌望向窗外,她总觉得里面还有什么信息被她遗漏了。 突然进山在山里死亡的赌鬼,铲车看不进去的后山,被惹怒的神灵...... 她联想到此,眉梢戏谑轻扬。 眼角余光瞥了眼副驾驶耸拉着脑袋没有精神气的景阙,她声线清冷的问:“如果靠近你本体的话,你能感知到吗?” 景阙脑瓜子嗡嗡的,愣了好半晌才意识到她在问自己话,脑子生锈般卡顿良久,才消化完意思,哑声回答:“之前可以,现在不行。” 现在他魂体都快散了,能保持清醒都勉强。 姜寻并不意外的点头:“知道了。” 几人没有惊动学校领导,把车开到一处隐蔽位置就各自下车,姜寻今天穿着身运动装方便行动,从包里找出个罗盘,走在前面引路。 她们翻墙进的学校,目标明确。 等离近了才发现,其实山体并非照片里那般秃,还是有几棵用以遮挡的树木。 此刻早间太阳高照,姜寻感觉晒得挺舒服,转头却见阮幂撑起伞走在景阙身边,见她目光看来,小声道:“他好像要晒晕了。” 姜寻神色淡漠,毫无雇主要出毛病的自觉,“包里清凉油涂两边太阳穴,再坚持下,快到了。” 阮幂顿时照做。 清凉油才涂好,景阙瞬间感觉凉气蹿上脑门,整个人都醒神不少。 他对阮幂道了声谢。 太子殿下到这种时候,傲娇脾气统统消失。 姜寻跟随罗盘指引越走越深,忽地,她停住脚步。 离她最近的齐宋连忙问:“有发现?” “嗯。”她没什么情绪地应声。 姜寻面无表情地盯着脚底干枯黄土片刻,弯腰,随手捡起旁边的石头,轻轻拨开一层土。 她才挖几下,就挖出块颜色黑红的土。 鼻尖轻动,她嗅到血的锈味。 第53章.宝藏 等齐宋用自己带的铁铲把表面泥土挖开,一大片深色血迹顿时呈现眼前,光看出血量跟血飞溅出去的方式,不难猜到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姜寻绕着血迹走了一圈,猜测这里的血形成时间估计有十个小时往上,但不见任何尸体,也没有警局拉的警戒线。 可能,有第二个人死了,又或者是误闯上山被杀害的其他动物。 正在她琢磨要不要捡土尝试问魂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粗里粗气的声音: “你们是谁?来学校做什么?!” 姜寻微微侧过眸,眼神清凌的打量着站在他们几步之外的男人——他头发稀疏,左右两侧还算浓密,标准的地中海发型。一双三角眼又小又猥/琐,塌鼻梁厚嘴唇,嘴角还起皮干裂了。 她站在原地没动,观察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她,而后小眼睛霎时亮起,闪着充满觊觎之意的光。 “哟,小娘们长得可真俊。”张仁力摸着下巴龌龊道。 齐宋立马提着铁铲挡在姜寻面前,隔开他令人不适的目光。 他能在沈长仪手底下做事,本领肯定有,耳濡目染久了,顺便把自家老板身上的霸气学得十足,人高马大的站小眼睛男人跟前,把男人唬得倒退半步,面露怵色。 “切,”张仁力掂量着自己实力,怕得罪齐宋挨一铲子,连忙移开视线,嘴里却硬邦邦的骂着:“不就是个漂亮点的女人,等我发财了,我想找几个就几个,呸!” 发财? 姜寻唇角微抿,伸手戳了戳齐宋肩膀,她悄悄靠近齐宋,低声吩咐几句。 齐宋神情严肃地听着,等她讲完,背地对她比了个手势表示明白。 “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他当即严厉的怒斥出声。 姜寻就躲他后面,揪住齐宋衣袖把人往身边拉,感受到他瞬间绷紧的身体,有些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秀眉,但没在意。 “算了,大家都是一路人,何必闹得不愉快。” 女生的戏说来就来,把温柔似水四个字演得刻骨三分,温声劝解:“还是找东西要紧,你看那边那滩东西,如果我们再不快点,恐怕也要死在这了。” 她状似随意地提起,说完就赶紧让齐宋走,顺手招呼阮幂扶着晕乎乎的景阙汇合。 四人刚走出去两步,身后就响起男人的叫喊声:“哎!你们等等!” 姜寻不想跟他说话,社交的任务只好交给齐宋,只见齐宋照着刚才捏起来的架势继续演:“等什么等?山里那个东西就只有一样,你让我们等,是想抢吗?” 他突然恶声恶气的,把这两天好不容易跟他熟悉些的阮幂都吓到。 “没有没有,”张仁力忙不迭讪笑着摇头,摆着一脸油腻腻的笑容,谄媚道:“我哪敢跟大哥抢啊,只是我听你们的意思,也是来找宝藏的?” 齐宋闻言,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有些惊讶。 姜寻则面色坦然,她双手散漫环胸,纤长眼帘低垂,嗓音恢复惯常的冷清漠然:“进山自然要找宝藏,不然进来干什么,和其他人一起送死吗?” 她看见男人在听到死人时,眼底浮现出战战兢兢的害怕。 刚刚他们在一滩血旁边聊天没动静,提到宝藏会致人死亡后才知道担忧,看来这人早就知道进山会出事。 张仁力缩了缩肩膀,强撑着笑:“...你们也知道,那个宝藏邪性得很,就工厂里那老黄,就是因为这死的。” 姜寻淡声:“他把被自己蠢死的,能怪谁?” “你个娘们懂什么,”见回话的人是她,张仁力的底气跟偏见再度出现,结果转头就对上齐宋肃着脸拎起铁铲,他瞬间熄火,特怂地举高双手,“别别别,大哥,小弟错了,错了。” 齐宋完全没有好表情,“不想被揍就说清楚。” 张仁力缩着腰点头,显然是做惯这种伏低姿态,被齐宋呵斥两句,立马把自己知道的交代的干干净净。 两个月前,有几个穿着打扮特别古怪的人来到青丘,自称是观里道士,说来青丘收妖。 但现代社会,谁还信这玩意?只把几人当成神经病,警局还出手干预过一回,因为那行人欠酒店的钱不给,酒店就报了警。 结果才隔天,道士们就拿着不知从哪找到的东西抵了房费,潇潇洒洒地离开青丘。 有附近的居民好奇去酒店听八卦,就听到说是道士们在哪座山里找到了值钱的宝藏,拿去当铺当了,这才交上房费。 据前台口述,当时他看道士们背包鼓鼓囊囊,比从酒店出去时厚实许多,估计找到的宝藏不少。 姜寻中途问了一句道士们住的酒店,得到的答案恰好就是如今他们入住那家。 而酒店前台的亲戚黄波也刚好出事,死了。 种种巧合串联到一起,姜寻就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道士们找到宝藏,得到丰厚的金钱,立马有山里有宝藏的信息传出,被某些缺钱急用的赌鬼听了,就想学道士的样子,上山冒险。 却在半道葬送了自己的命。 她看张仁力的模样,轻易在他袖子旁看见黄色污渍,是酒渍。 张仁力酗酒,跟黄波算同路货色,而且...他脸色有种不自然的兴奋。 嘴边干燥裂开的皮里还藏着细碎的白色粉末。 这人来前嗑过药。 姜寻得到想要的答案就没再管他,倒是张仁力死皮赖脸地黏着齐宋,企图跟着他们,求得庇护。 “师姐,我们要带着他?”阮幂对张仁力十分唾弃,看不起女性的渣滓,有什么好护的。 姜寻轻轻摇头,她没解释,只望向半边身子贴到阮幂身上的景阙,缓声问:“当年你肉体被封印时,封地里有镇守妖兽吗?” 景阙茫然地眨眨眼,有气无力道:“...孤乃青丘狐族太子,若孤肉身损坏,整个狐族都要担罪,它们岂敢不来?” 意思就是有。 明明一个有字就能解决的问题,他非得傲娇的废话个三四句。 姜寻整理衣袖,扣紧袖箭,“你被降罪时,爹娘尚在?” 景阙气得想翻白眼,她这是在咒他亲族死绝吗?!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咬牙切齿地回:“...在。” 第54章.困阵 姜寻略微颔首。 明白了。 景阙就算是堕仙,也有个青丘太子的名头,他父母若还活着,必然会让族人继续供奉太子殿下。 如果此地当真是封印他肉身的地方,那封地里守护他的镇守妖兽必定会阻止施工队的进入,以保他肉身完好,有地可存。 免得太子殿下有天醒来连具身体都没有,多可怜。 而那些道士找到的宝藏,估计就是当年青丘族人供奉给他的贡品。 “我估计,是贡品被盗,引来镇守妖兽,妖兽震怒,才开了杀戒。”姜寻淡定总结。 现在问题找到了,连死人原因也有,景阙肉身封印在这的准确率起码有百分之九十。 “那我们快去。”希望在即,景阙突然来劲,有些不舍的离开小姑娘软绵绵的搀扶,心里巴不得再黏会,却还是忍住了。 毕竟找肉身要紧。 - 一行五人沿着山坡往上爬,走了将近半个多小时,也没走到那个一眼能看到的山头。 阮幂觉得奇怪,“我们是不是在绕圈子?” “嗯,”姜寻把指针疯狂转动的罗盘递给她,“我们困阵里了。” 走在前方探路,余光却一直注意这边的张仁力连忙接话,“阵?什么阵?姜小姐你知道?” 半个小时前,张仁力凭借自己厚到可以放到城墙上添砖加瓦的脸皮问到了他们的名字,只是除了阮幂跟齐宋外,景阙懒得搭理他,姜寻只说了姓氏。 从张仁力勉强的笑容里,姜寻读出他对自己的轻蔑跟歧视,于是路上愈发远离,把齐宋吓得欲哭无泪。 都怪张仁力! 要不是他非得巴着自己,他也不会被姜小姐嫌弃。 但埋怨归埋怨,戏还得接着演,齐宋靠着强硬的态度从张仁力嘴里撬到许多有用信息,例如县中学出来的学生格外有灵气——明面上的灵气,说不上到底哪里有变化,就是看着跟别人有种气息上的不同。 哪怕之前再讨厌的熊孩子,送到县中学半年,也会变乖变讨喜,让人再难升起厌意。 这下百分之九十变成百分百。 景阙肉身必在山里。 姜寻正研究困住他们的阵法,尝试驱动,忽听一道破空之声,她脑袋瞬间后仰,和凭空飞来的利器擦面而过。 明媚灿烂的阳光顷刻间消失,天地归于浓稠黑暗,周围罡风四起,呼啸着卷起地面碎石黄土,疯狂地朝几人砸来。 “这这这......”张仁力看着陡然变换的天色,惊得结巴。 土里有东西破土而出,姜寻脚底剧烈震动,她眉梢轻拧绷着身体稳住,回眸却见阮幂被拔地升起的树木拱上天。她立马抽出别在腰间当腰带的锁灵,向天甩鞭,牢牢捆住阮幂身体。 “齐宋,接住。” 她喊了声齐宋,有人动作更快的跑过去。 景阙在紧急关头爆发,接住从天坠落的阮幂。 “把锁灵给我,”景阙搂着小姑娘站稳,急声道:“封印大阵有帝主印记,只能智取不能强攻,你快去找阵眼,我来护她!” 危险之际,两人的目标是相同的。 并且锁灵认主,给他,他也伤不到自己。 姜寻当即将鞭子扔出去,正想拆掉袖箭组装,就听一声怒吼,震天啸日,险些把她鼓膜震碎。 待回过神,深邃眸光微凝,趁景阙带阮幂靠近时迅速从包里抽出赤寰,指尖搭紧弓弦—— 第55章.是天要收它 黑紫色羽箭化作流星划过冷风肆虐的黑暗,直直射向齐宋身后。 “过来!” 姜寻扬声喊,风刃将她冷漠无比的声音割裂成碎片,好在齐宋耳力不错,在听到她呼唤那刻脸回头查看情况的动作都不曾有,拔腿就往她这边跑。 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双腿涩涩发抖的张仁力则被留在原地,他没齐宋反应那么迅速,愣了好一会,头顶骤然传来足以震碎山林的怒吼。 他僵硬着脖子抬头,就看见一头足足有他两个高的巨型猛兽站在他身后,青面獠牙,金黄色的兽眼怒瞪成圆,充满恶意地盯着他,从喉间溢出声威胁地低吼。 张仁力顿时尖叫,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救、救命啊!!你们快救救我!” 边喊边拖着身体往后蹭,裤子逐渐湿润,怕得屁滚尿流。 听到他的呼救声,猛兽倏地张开黑乎乎的嘴巴,一对锋利到可以直接割破脑袋的尖牙露出,沾满腥臭口水的的齿根处,似乎还挂着东西。 张仁力头都快被咬进去,自然看清了那块沾着血的东西,是衣服布料! 他想到之前看到的血迹,还有那些死在山上的人,恐怕自己现在也跟他们一样,要成为嘴里的吃食了! 不知道从哪爆发出力气,或许是人临死前总想着拼一把,他硬生生扭折了腰,从猛兽尖牙下险险躲开,然后连滚带爬地奋力向前跑。 他刚刚看清楚了,那个姓姜的女人手里有把弓,能用来打这头猛兽。 等拿到弓才行! 姜寻眼睛在暗的地方看得愈发清晰,她远远就看见张仁力满脸惊恐地朝这边跑来,也看到他身后穷追不舍的镇守妖兽。 细白长指再度搭上弓弦,这次对准的目标却是形容狼狈,目光凶狠满是算计的张仁力。 咻—— “死人嘴巴最干净。” 张仁力难以置信地瞠大眼睛,浑浊的眼珠子迟钝地下移,断气前,他视线里最后看到的是没入口中的羽箭末端。 女生淡漠肆意的声调就是他最后的丧钟。 张仁力死了,镇守妖兽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紧紧盯着手持弓箭的女生,鼻子不断呼出热气。 它脑门上插着支羽箭,随着它奔跑晃来晃去。 镇守妖兽应是极其天地正气孕育而生的兽,需经过重重天雷锻造淬炼出绝对纯粹的兽体,才得以获封镇守妖兽,去往一方封印之地,守护千年积攒功德,才能得道成灵。 因为兽体过于刚纯,它们是沾不得任何血肉,无论是同族,亦或是凡人。 一旦破了杀戒,等同于放弃成为灵兽的资格,与天道规则背道而驰,判其堕入阿鼻地狱。 但如今情况有些特殊,镇守妖兽是因有人故意闯阵盗走贡品才被迫造下杀孽。 于情,天道可看在它的无奈上选择从轻量罚。 于理,天道偏偏就是万事只看结果。 姜寻和天道斗智斗勇多年,岂能不知晓其中无情。 她攥紧掌心冰凉弓身,眉目冷清,不见丝毫软和,高举弓箭与胸平齐,缓缓拉弓。 “姜寻!” 景阙见此情形瞬间跑到她身边,想要按住她拉弓的手,语气焦急:“不要杀它。” 狐族太子求情,她保持手臂绷紧的姿势没动,声线是与天地同温的冷然:“理由。” “它到底守孤肉身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景阙语速越说越快,“何况它所杀的两人对孤封印之地的贡品有垂涎之意,灵魂必定贪婪脏黑,没必要为了那些个废物,就害死它。” “姜寻,它苦熬千年之久,为得不过是那小小灵兽的位置,你何苦跟它过意不去?!” 姜寻黑白分明的瞳眸中弥漫上一层如雾般朦胧的绯色,她压低了秀眉,眸底沁着让人心悸的凉薄和无情,“杀戒已开,罪孽已酿,是天要收它。” “狗屁的天道!”景阙死死扣住她手腕,力道不自觉加重,“不走天道安排好的路,便是错!不守天道定下的规则,便是罪,狐族何辜,孤又何辜?!” 他仿佛要将满腔愤恨借此机会发泄出来,抓着姜寻脸色凶狠的怒斥着天道种种,姜寻也借此机会得知天道和什么神宫帝主勾结,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却滥用职权,杀了许多无辜的人、妖、仙。 封印大阵里的帝主印记也由此而来。 姜寻沉默地凝视着暴怒边缘的男生,距离他们几米外的镇守妖兽也渐渐停了动作,两只前爪有些无措的抓挠地面黄土。 她眼角余光瞥过去,竟在那张狰狞兽脸上看出想念和紧张。 “松手。” 景阙拒绝:“休想!你不是道士,也非引魂人,没有资格替天道做判决,该放手的人是你才对。” 姜寻唇瓣微抿。 两人僵持不下,阮幂和齐宋原本想上来劝劝,奈何他们聊得全是听不懂的,想劝都没办法。 剧烈罡风不知何时停歇,摇曳的树冠恢复平静,清脆悦耳的鸟雀鸣叫从森林远处遥遥传来,阳光从枝叶细缝中倾斜,挂在几人身上跳动,眷恋地缠绕在指尖,暖融融的。 “...殿下。” 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浑厚声音响起,景阙神情微愣,随即转过头。 就见半小时前还凶神恶煞的猛兽寸寸缩成约莫大型犬般的大小,浑身毛发黑亮,金瞳盛满温柔,牢牢盯着景阙,似乎要透过他那张陌生的脸,看穿体内的灵魂。 姜寻则挑了挑秀眉。 镇守妖兽的蛰伏状态,有点像黑豹,还挺帅。 而它本族的确是豹类,叫透骨灵武豹,爪利似钢,轻易穿透身骨夺取性命,故而得名。 灵武豹一族没落前,与青丘九尾狐族关系最好。 姜寻知道它本体,就已经猜想出它来守阵的原因了。 而这只妖兽,也正是景阙的熟人,更准确点,曾经共同长大,有手足之情的部下。 “末将吴中蒙,参见太子殿下!”灵武豹对景阙低下头颅,声调难掩激动,“千年未见,殿下怎会在如此凡人体内?” “说来话长。”景阙见到熟人当然高兴,但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姜寻直接打断他,单手持弓垂落身侧,昳丽眉目始终凝着薄霜,“半小时,过后就算你不让我动手,他一样被降罪。” 第56章.换身 姜寻没说假话。 杀孽已存,不可磨灭,景阙就算有心想保它也没有办法。 而姜寻刚刚那么干脆利落的选择动手,则是因为由她来,灵武豹所受的罪会轻很多。 她有概率能保证对方躲过堕入阿鼻地狱的惩罚,送入无间,在那里总比在阿鼻地狱日日夜夜受到折磨好。 但景阙骤然阻止,最佳时机已过,接下来的事情变化,就不由她掌控了。 景阙显然没料到这样的结果,他怔愣许久,才哑着声质问:“你别唬我,我乃狐族太子,岂容你——” “殿下,”吴中蒙四爪灵活地跑到景阙身边,“殿下,如今不是拌嘴的时候,您快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阙垂眸凝视灵武豹黑得几乎发亮的皮毛,嗓子眼梗着嶙峋石子似的,半响发不出声。 他不讲,姜寻秉着替人办事要尽责的道理,把前因后果简略说明,而后淡声问:“你既然是镇守妖兽,想必知道他肉身在哪。” “知道的知道的,”吴中蒙一听自家殿下魂体快散了,急得当场张嘴咬住景阙裤脚,含糊道:“这位道...小仙子,你们随我来。” 原本想喊道士,可看姜寻的架势和气息又不像,只好中途改口,喊了个最贴切的称呼。 景阙被灵武豹拽着往前走,猛地回过神,开口就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塞来的水堵住嘴巴,只能愤愤地瞪着眼睛控诉罪魁祸首。 “我听说县中学里的学生都染上了灵气,可是你的原因?”姜寻无视掉旁边凶巴巴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跟吴中蒙聊起天。 一行人,黑豹引路,姜寻跟随,阮幂和齐宋压后以防突发危险,不紧不慢地前行着,忽略掉紧张氛围,看着倒像是在山里玩乐。 “我在这山上待了千年,周围这片地方多多少少受些影响,”吴中蒙说:“那些孩子在这上学,能护着,我也会护着。” 学校里的学生在这里上学,相当于得他庇佑,待在学校里久了,难免会被影响到。 何况他又是经过淬炼的妖兽,不染尘俗,最为纯粹。 姜寻略微颔首,表示明白。 - 太子殿下的肉身就在封印大阵的阵眼里,穿着精致华美的衣衫安静沉睡在巨大的水晶棺,满头银丝似绸缎垂在身前,双眸安然闭合。 周围金银珠宝环绕,堆满溢出的模样,闪得阮幂忍不住惊呼,“哇,好多钱。” 姜寻不置可否。 她让阮幂把引魂需要用的道具摆出,视线偏了偏,望向跟黑豹争执的男生,淡声道:“你若真想让它解脱,就过来,阵法破解,它就不用守阵了。” 景阙瞬间回头,略有疑虑地问:“当真?” 姜寻声线淡漠,语气却是从容不迫的自信:“我从不骗人。” 景阙信了。 他按照指引躺进摆好的小型中间,闭上双眼。 姜寻划破手指,口中缓而慢地念着厚重而神秘的咒语,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呼唤,悠远绵长。 阵法大亮,刺得其他人遮住眼睛。 “好了。” 不清楚过去多久,女生轻声开口,所有人齐齐往中间看去。 吴中蒙喜悦上头,刚要跑到水晶棺旁,意外陡生。 雷声阵阵轰鸣,啪啦一声巨响,屋内竟然劈下一道红色的雷! 第57章.破除 轰隆! 这次雷电目标明确,直直朝着水晶棺旁边的黑豹劈去。 电光火石之间,银光闪烁刺目,空气中雷电因子震荡开来,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姜寻距离水晶棺最近,最能感受到这雷霆震怒的滋味,她顾不得躲避,抬起手在半空中凌空掐诀,一个深红色的繁复阵法浮于冷白指尖,将周围都给染上浓重的烈焰气息。 阵法不断扩大,直到把昏迷在地面的温从然覆盖完全,她便把阵法注入封印大阵内,企图用两阵相互排斥产生的威压将天雷压下去。 与此同时,她声线冷然地开口:“不必挣扎了,你救不了它的。” “不试过怎么知道?!” 回到自己肉身里的太子殿下终于恢复真正实力,虽然刚刚融合,魂体尚且有些不稳固,但他无所畏惧,只要能救吴中蒙,他愿意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也要救人! 那是从小到大追随他、在他被封印后又守护他千年的部下! 是主仆,更是有生死之交的兄弟。 姜寻缄默片刻,封印大阵的边缘正在消散,快要扛不住了。 她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你当真要冒着永无轮回的危险,也要救它吗?” 魂魄飞散,天地再无他的踪迹,自然也不能走黄泉路,入轮回。 他的过往,全都消失。 景阙那头顺滑亮丽的银色头发都被雷电给劈焦了,发尾散着火烧发丝后的糊味,他平时最爱护形象,此刻为了替兄弟抵挡天雷,连这等毁形象的大事都忘记。 “我可以让它活着。” 女生音调不高,嗓音里是始终凉如寒川冰雪的漠然,仿佛世间万事不入心,却非悲悯天人的神佛。 性子里无情罢了。 景阙却愣住,随即欣喜若狂。 他就知道!这人实力强成这样,肯定有办法! “你想要什么?”景阙撑着不断劈下的天雷从棺材里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傲然立于阵中央的女生,“瑶池神宫,碧落黄泉,只要你说的东西存在,我就一定给你找来!” 姜寻状似拧眉深思两秒,景阙等得着急,又怕催她会惹恼她,只能更加烦躁的对抗天雷。 “我工作室里缺个跑腿,”半晌,姜寻幽幽道:“我听说,你们狐族一步可行千里,是个好天赋。” 饶是焦急如景阙,听完她话后也免不得呆了呆,他似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她。 最后一记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威力巨大的天雷正正劈中黑豹,黑豹当即痛得嗷呜了声,浑身油亮皮毛有灰白的迹象,景阙顾不上什么面子之类的玩意,绷紧脸颊咬牙应下:“好!我答应你。” 姜寻得到回答,点点头,冷声道:“起来抱着人到阵里去,等会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她说的人是温从然。 景阙顿时撑着棺材爬起身,一手拽起躺尸的男生领子把人往后拖,去跟阮幂他们会和。 姜寻等他们全部在一起,才调动体内蕴含的灵气注入阵法,弯腰掼进地底。 防御阵彻底代替封印大阵成为新的守山阵法。 红光不断闪着。 她指挥灵武豹躺进棺材。 此时天道降下的惩罚天雷正疯狂劈打着防御阵。 姜寻从袖箭上抽出一支小型羽箭,猛地朝手腕划去,鲜血刹那间涌出,顺着细瘦腕骨流到地面形成条小溪流。 血溪似乎有生命般朝着水晶棺的方向流去。 失血过多,姜寻的脸色愈发苍白。 阮幂趴在阵法里惊呼:“师姐!” 景阙守着温从然,看着这一幕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之前要杀吴中蒙的是她,怎么现在她真的动手帮忙了,他反而觉得心里有愧。 姜寻等血液尽数包围水晶棺周围,她左手干脆利落地抹过腕骨血口,单手飞速掐诀:“...祷告诸神,以我残血,慰祭亡灵。” 口中念着诸神,其实语气没有半分尊敬。 并非她不敬神仙,而是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些被世人赞颂的神仙在她心中只是很普通,很正常的,随处可见的另一种‘人’而已。 水晶棺四周弥弥漫上浓郁的红雾,全是她的血化作而成。 厚重的几乎看不见水晶棺的血雾里,有几道黑色影子嘶吼着挣扎,想要从血雾中爬出,尖利的鬼叫若隐若现的萦绕耳畔。 景阙几人认不出,但躺在棺材里的吴中蒙却记得,这些都是诱他开杀戒后杀掉的人。 血雾在吞噬它们。 其中还有写白色的东西,吴中蒙看不清晰,只当是那小仙子弄出来的。 但姜寻清楚,那是吴中蒙镇守学校这么多学生积攒的功德。 若是她独身一人想要破除天道惩戒有些困难,但并非做不到,更麻烦点的事。 但有它积攒的功德在,事半功倍。 这也是姜寻先前问学校事情的原因。 随着黑影逐渐淡化,血雾渐渐散开,水晶棺依旧完好无损,而藏在内里躲避的黑豹试探性地伸出脑袋,抬头往上看。 天雷如同来时那般,消失的极其突然。 它撑起四肢,试着跳出棺材,往前走。 没有引来天雷。 它从小心翼翼地慢走,到快速跑到景阙身边。 周围寂静。 成了。 它还活着,兽体安然的活着! 吴中蒙眼眶含泪,“太子殿下!” 景阙径直抛下温从然跟它相拥。 一人一豹忙着兄弟诉衷。 阮幂把背包扔给齐宋,急匆匆朝低垂脑袋看向什么地方的女生跑去,临到近前,恰好接住对方软绵绵倒下的身体。 “师姐!!” 阮幂惊得直接破音,一嗓子把其余人视线都给嚎了过来。 吴中蒙虽欣喜于跟太子相认,可心底始终惦记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连忙撒开爪子跑向她们。 齐宋比他速度更快的蹲到面前,“快,把姜小姐扶到我背上。” 阮幂连忙动手,奈何她力气不大抱不动姜寻,黑豹是兽,没有人灵活,急得喊自家太子。 忙活一通,几人加上只豹子总算得以下山。 在他们刚刚踏出深山时,四壁染血的水晶棺轰然崩碎,大阵幻象破灭,黄土将所有青葱绿叶覆盖,暴露出岁月风吹雨打的痕迹。 而张仁力的尸体被随机送到山里某处,他口中横穿整个嘴巴的羽箭在接触阳光那刻,化作尘埃消融。 第58章.福命 姜寻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晚上,她睁开眼睛片刻又闭上,试着感受身体有哪里不适的地方,发现只是有点疲累外,其余地方还好。 累是正常的,她失血过多,没直接休克都算好事。 安安静静躺了会,她试着翻身想要坐起,手指不期然间碰到些微冰凉,愣了愣。 微微侧过脸,眼睫轻轻垂落往旁边看,一个黑乎乎的发顶便落入眸中,略微硬的发丝中藏着一个漩涡,顺着往外生。 都说头顶发旋是单个的人会比别人聪明反应快,是绝顶好的福命,可她看这人体弱多病的早衰模样,怎么也不像有福的样子。 许是她注视得久了,这颗黑乎乎的脑袋动了动,缓缓抬起,露出张疏淡俊逸的面庞,发丝从鬓角无意垂落到稍显冷硬的脸颊旁,无端添上抹软和。 “醒了。”男人低淡的嗓音里沉着倦意的哑,甚是懒洋。 姜寻把被他发丝扫到的手背的手收回,搭在纯白棉被上,声线温和道:“你怎么在这?” “这是沈宅,我当然在,”沈长仪俯身,一只手去找墙边触控开关,一边下意识的伸手挡在她眼前,“齐宋发信息说你受伤,我就让他送你过来了。” 至于用来接送的交通工具?当然是哪样最快选哪样。 “哦,”姜寻视线被挡,余光却能感受到周围有光线亮起——熟悉的布局跟格调,以及被她赞叹过的墙式博古架映入眼底,她适应了下,“阮幂呢?” 她比较关心自家小朋友。 沈长仪见她眼睛能接受光亮就挪开手,“楼下休息,都在。” 似是知晓她要问什么,就干脆一起回答了。 “感觉怎么样,”他凝视女生依旧苍白的脸色,脑海里闪过午间见过的情形,岑薄唇瓣不易察觉地轻抿,很快松开:“今晚先在这休息吧。” 姜寻没拒绝,她也不觉得以自己如今这幅虚弱的模样能到处乱动。 屋内茶几上有温着的清粥,沈长仪特意询问过阮幂吩咐厨房准备的,很和姜寻胃口,所以哪怕身体再虚,也强撑着精神吃了半碗,才重新躺回去。 沈长仪静静等候片刻,见她没动静就要走。 才起身,衣角便感受到一阵拉力。 他回转过透亮的眸,嗓音温凉:“难受?” 听着没什么情绪,姜寻却看见了他深深拧起的眉。 “没有,”姜寻撑着床板起身,松开手中衣角,素手当着他的面撩开肩膀头发,“...我这里,有点痒。” 细长冷白的指尖搭着的后颈,有块微小的圆圈小幅度鼓起,很浅一层,周围泛了薄薄的红。 说完她就撇开目光,但随着她动作,脖颈与肩膀拉出条极致的线,漂亮的让人忍不住上手触碰。 沈长仪自然随心而动,他刚碰到女生圆润肩头,就感觉指尖下的身体颤了颤。 ......有昙花香在弥散。 清雅出尘的淡冷里掺杂着丝丝温软暖意,颤颤巍巍地敞开花蕊,小心地接纳着过于霸道浓烈的艾草气息,包容它的过度侵犯。 牙齿尖端刺破皮肤的声音清晰可闻。 姜寻漆黑的眸间霎时涌现湿意,她忍着后腰的痒,才不至于软倒。 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是倒在床上,跟倒在沈长仪怀里的区别而已。 她揪着被子,眼尾红得可怜,又要哭了。 这种生理性的泪水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 以至于等沈长仪察觉不对劲松开她时,她已经哭得抽抽搭搭,眼里还写满想要动手揍人泄愤的倔强。 沈长仪微怔,他想试着说点什么,最后也只是动作略显生疏地把她重新抱回怀里,轻轻拍了拍女生单薄背脊,嗓音放缓:“不难受了。” 别看他一副什么都懂的花花公子模样,实则活了二十六年,他第一次牵姑娘家的手,还是当初在云州病发那次,拽姜寻进浴缸。 姜寻埋首在他胸前,没说话。 因为她好像,真的没那么难受了。 - 楼下几个人等不到姜寻的消息,本想跑上去问,就见沈宅内的私人医生来告诉他们,女生没问题,休息一晚就能恢复。 阮幂对他的医术保持怀疑,连姓沈的病治那么多年没见好,他能强到哪去,吵着要见姜寻,不然她就闹。 最终还是沈长仪下楼,代为转达姜寻让她好好待着的话,才让她安静下来。 昏迷了半日的温从然在上直升飞机前就醒了,他对于这段时间的经历并非没有记忆,适应良好的接受现实,并且提前离开。 他得给季婕报个信。 沈长仪派齐宋送他,其余人安排在客房。 热闹半天的主楼终于寂静,沈长仪站在空空荡荡的客厅,身后明清向他详细汇报着有关女生的病情,在得知她身体状况还好后,就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明清当即拎医药箱走了。 十分钟过去,客厅响起人工智能的机械声:“先生,您的休息时间已到,卧室已经准备完毕,请您尽快前往休息。” 沈长仪这才动身,迈开长腿走向电梯,在门合拢前,他拇指微微摩挲着食指指腹,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独特的香气。 - 舒舒服服睡了个觉,姜寻隔天醒来神清气爽,接过人工智能送来的衣服就去洗漱,再出门时,换上身艳丽无比的吊带裙。 像赤红、玄黑这种极致到一定程度的纯色十分衬她的肤色,随便往那一站,就是一个绝对吸引注意力的发光体。 站她身边都得需要勇气才行。 她拢着外套,双腿散漫交叠,听人工智能絮絮叨叨的主楼里各处的功能,应该是早就得到沈长仪的吩咐,要为她详细介绍。 把它的话当故事听,姜寻边吃早餐边了解,吃到尾声,阮幂姗姗醒来。 她看见女生就扬起笑脸,惊喜道:“师姐,你好啦!” “嗯,”姜寻顺手把熬煮浓稠醇香的豆浆递过去,“吃吧,吃完再回去。” 阮幂坐到她对面,端起豆浆猛喝一口,感慨道:“舒服。” 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比外头卖的都好喝。 没多久,景阙跟吴中蒙也来了。 姜寻看着黑豹两秒,朝它招了招手。 “姜小姐?”吴中蒙疑惑。 姜寻淡声问:“你会画画吗?” 第59章.八字 “学过一些,”吴中蒙如实回答:“姜小姐想做什么?” 姜寻没回,接着问:“还记得之前那些闯进阵里的几个道士长什么样子吗?” 提到这个,吴中蒙金色兽瞳陡然锐利起来,“记得。” 仇人的模样,岂能忘记。 姜寻略微颔首:“那就好,你再靠过来些。” 吴中蒙虽然疑惑,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朝她走来,然后看她抬起手,就习惯性的伏低身子。 岂料一只温度有些冰凉的手搭在它脑袋上,被抚摸那处逐渐热起来,它预感到什么,愈发乖顺的配合,让那股力量倾注进身体。 它感觉自己四肢在抽长,脊椎骨也咯吱咯吱的响着,耳边传来几道惊讶声,没多久,它听见自家殿下在喊它的名字。 “吴中蒙?” “殿下,我在。” 黑豹下意识地想要转过身去寻找景阙,结果刚有动作,就软了骨头倒在地面,四肢不太和谐的摆着,奇奇怪怪的姿势——并且,光溜溜的。 阮幂哎哟一声,连忙捂住眼睛,想了想又赶紧去遮姜寻的,“师姐快闭眼。” 关键时刻景阙脱掉外袍盖到化身成人形的吴中蒙身上,顺势扶着对方起身,他目光复杂的看向平静阖眸的女生,欲言又止。 女生却好似能察觉到他心中所想,淡声解惑:“千年守阵任务已成,他本来就应得灵兽之位,不过是被杀孽耽误了而已。” 她说得轻巧,可杀孽不破,何谈灵兽之位。 能有如今全赖她出手相助,甚至灵武豹能顺利化成人形也是她的帮忙。 景阙就算再狂,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把吴中蒙衣服给穿好后,他主动提起昨天答应过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入职?” 这是他最近跟着季婕学到的新词汇,昨晚琢磨了姜寻话中意思,似乎是让他到她店里工作,等于招聘员工,那他就得挑个时间进店上班。 姜寻颇为散漫地摆了摆手:“吃完早餐再回去,我有点事要忙。” 她让吴中蒙把那几个道士的样子画下来,用平板画,画完顺便上颜色,然后再将成图以文件的形式发送给她。 刚拥有手就被迫上岗的灵武豹适应得相当快,玩板绘玩得不亦乐乎,半小时后直接上手,都不用阮幂再教。 趁着空闲,姜寻用人工智能进行全身检测,得出的结果在预料中——孩子并未因她的失血虚弱出问题,依旧顽强的存在着,就是她手腕伤口好的慢了点,但还在接受能力范围内。 等吴中蒙画完,她看着手机里多出来的四张男人的图像,抬步上楼。 森和集团的情报网比姜寻想象中厉害,她向沈长仪提出帮忙的要求后,不到十分钟,就把图像里的四人身份信息全部找出,落实到他们如今所在的地点。 沈长仪坐在长长的书桌后面,高挺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的平光眼镜,骨节分明的长指点着脚架,眼前就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数据。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嗓音低凉:“杀了?” 语气淡的仿佛喝水般自然。 姜寻双手合十交叠膝前,没什么表情地附和:“嗯。” 沈长仪没问原因,点点头,从内线联系了齐宋把资料发过去,其余什么也不用说,该懂都懂。 “等等,”姜寻喊停,“人死前套一下生辰八字。” 死多简单,还能入轮回转生,美滋滋就投胎拥有新一世。 那太便宜这群贼子了。 她要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沈长仪长睫微微敛起,琥珀似剔透晶莹的瞳孔掠过抹笑意,随后就按照她的吩咐做安排。 事情解决完,他适时提议:“我让明清送你回去?” “好。” “还有件事,”沈长仪俯身朝她靠近,浅色眸子锁住她双眼,声线温凉:“订婚宴在三天后,请帖我已经提前发出去了,你做好准备。” 姜寻小巧白皙的下颌懒洋洋地抬了抬,绯色唇瓣翘起:“知道了。” - 沈长仪要订婚的消息刚放出去,如同海啸地震般,在锦城上流圈掀起巨大风浪。 描金烫绘的请帖里没有署女主角的名字,众人只能凭借平日里看见的蛛丝马迹猜测谁家小姐被这暴君给选中,简直不要太惨。 但也有想要靠着沈家的权势往上爬的,纷纷懊悔自己没有提前出手,早知沈长仪有订婚的打算,他们就应该更努力一点攀扶上人家,否则也不至于在家里唉声叹气。 错失良机啊。 只有熟知内情的姜舒在冷笑,她捏着秘书递来的请帖嫌弃地甩到一边,心里已经在臆想女生的凄惨下场,最好虐的再狠一点。 姓沈的手段层出不穷,招招狠绝,够她苦受好久。 外界纷纷扰扰,身处风暴中心的人却整日清闲,除了带着景阙熟悉业务,没事做就躺在店里前台后睡觉。 美其名曰养神,躺地理所当然。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姜寻快要进入深度睡眠,一通电话就打搅了她的清静。 “喂?”她嗓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又困又懒洋。 “爸想见你。” 是姜舒。 她直接开门见山,“他刚出手术室,医生说他没有多久了,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过来见他一面。” 姜舒很少用这种委婉的语气。 最起码在姜寻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姜家人对她的态度永远是颐指气使的。 “凭什么?”姜寻却散漫地往后靠去,展开毛绒毯子舒服地盖好小腹,“他是谁啊,想见就见。” “我知道你对爸爸有怨言,”姜舒声音有瞬间的急躁,又被她冷静地按捺住:“但是姜寻,这次算我求你,就来见一见他吧...这些年,他其实过得也很难。” 求。 亏她用的出这个字。 姜寻沉默着。 她在想,为了让姜敬任达成心愿,姜舒能退让到什么地步。 结果出乎预料。 姜舒居然主动提出再让一成财产。 先前谈判的时候,她可是死活不肯放手半分,如今只是姜敬任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而已,她竟然肯退到这种程度。 姜寻意味不明地眯起眼,随即轻笑:“可以,时间和医院发我。” 第59章.自生自灭 早上八点半左右姜敬任的病情突然恶化,护工吃完早餐赶回病房的时候他已经接近休克,当即按铃找医生抢救,经过两个小时抢救,医生给在手术室外等候的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 其实病情紧急的时医生连下好几次病危通知书的情况也有,但这次尤为严重,尽管医生的语气尽量保持着平静,但话里意思明显是想让家属有个准备。 拿着病危通知书,傅秋琼的表情一下子萎靡,她就像朵开得正好的菟丝花,吸取大树养分后得知依靠的大树即将死亡,她要永久性的失去重要依靠,就有种对未来迷茫的唏嘘。 待看见身边背着书包看手机的女孩子,心里的不安达到顶点。 “舒儿,”傅秋琼如今面对自己的小女儿,神色有些戚戚,“你让妈做的妈都做到了,你答应妈的......” “放心吧,”姜舒在处理秘书发来的信息,闻言头也不抬:“只要你老实听话,我会好好养你到老,毕竟你是我妈。” 傅秋琼惶惶不安的脸色这才好点。 丈夫死了没关系,她还有个可靠的女儿。 虽然这个女儿成长的速度出乎预料,让她心惊。 又过了半小时,姜敬任被推出手术室送进病房,观察一段时间后,医生就让家属们去跟姜敬任说说话,问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姜舒听到这才收好手机,她对病床上满脸青白灰白的中年男人情绪很复杂,他跟母亲让她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可从来没有给过她应有的自由和快乐。 从她懂事后,为数不多的时光里,有一半是生活在姐姐姜寻的阴影之下,另一半,则是父亲无时不刻的利用和过度教育。 她的性格有百分之八十继承于姜敬任,好坏面都在。 让母亲跟他多聊几句,听母亲哭哭啼啼的表述心意,结果父亲只问了公司的情况就没有再聊,多年的夫妻情分淡薄到这种地步,连傅秋琼都没办法继续。 姜舒心里是冷的,她现在似乎有些理解姜寻的心情,毕竟她现在面对的情况跟当年的姜寻何其相似。 轮到她走到父亲面前,父亲闭了闭眼,疲惫地开口:“我该夸奖你,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姜舒听出他话里的疑问的嘲弄,把书包随手挂在床尾,她撩起碎发,如同以往任何时候那般乖巧的称呼着:“爸爸,或许你该感谢自己,教得真好,养出来一个跟自己那么相似的女儿。” 她就是他最完美的学生。 姜敬任不断冷笑,冷不丁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姜舒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点想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姜敬任心寒无比,最终松口,让她去找姜寻,他要见姜寻。 所以等姜寻抵达病房时,看见的便是姜舒坐在病床旁处理工作,而姜敬任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样子。 气氛略微凝滞。 她将手提包放到床头柜,顺势把路上买的水果一起放上去,声线清冷地问:“医生怎么说?” 根本没有亲人间的寒暄,语气平淡地仿佛陌生人。 姜舒早就知道她来了,回复完群里消息,就拉开凳子让出空位,眉梢纠结地拧起,叹气道:“就这两天了,让我们带他出去散散心,走走看。” 姜寻点点头表示明白,眼角余光瞥见床尾的黑色书包,她深黑色的眸中掠过抹不易察觉的凉意,继而坐下,看向姜敬任:“爸。” 这一声,把姜敬任喊得瞬间睁开眼,也把姜舒惊悚的目光吸引来。 今天太阳打东边出来了? 姜寻居然喊爸! 她不会又打什么坏主意吧? 姜舒意味深长地眯起眼,却见姜寻好似很平常般捏了捏姜敬任的被角,叹着气微微哽咽道:“爸,这些年没在你身边,我很想你。” 有鬼。 绝对有鬼。 姜舒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姜寻朝着姜敬任俯身过去,再然后,她慢声说:“舒儿,爸有点事想跟我说,你能先出去吗?” 她要支开自己。 姜舒脑海里顿时警铃大作,奈何姜寻态度坚定,仿佛她不走就不会再出声般。 双方眼神在半空碰撞,谁也不肯退让。 本来就冷凝的空气愈发冰冷,直到姜寻拿过果篮里的橘子,细白手指慢条斯理地剥起皮,“没关系的,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爸有话想说直接说就是,我不会介意的。” “姐姐说得对。” 姜舒果然顺着她的话坐稳了。 姜寻绯红唇角轻抿出抹笑,下一秒消失殆尽。 两姐妹全部在场,姜敬任的目光在她们中间来回,嘴唇翕动半晌,终究是闭上眼睛,颤颤巍巍地说:“...姜寻,我知道你怨我。” 姜寻剥皮动作未停,眉眼间认真的神色差点让人误以为她在进行什么艺术创作。 “反正我也要死了,”姜敬任见状,突而自暴自弃:“我现在最后...咳咳咳!最后悔就是没趁早,掐、掐死你,早知今日,当初把你送去云州时,就应该直接掐死你!” 如果问他这辈子有什么事是临死也放不下的,那就是没能在姜寻成长起来之前,亲手弄死她。 把她送到云州让她自生自灭,反而给了她发展的空间,让她站到如今地步来跟姜家对抗。 姜敬任很后悔。 他当年就不该心软那一刹那! 否则也不至于换来如今夫妻离心,父女不和,身残将死的结局。 “就算你没有掐死我,我也死过了,”姜寻剥完橘子皮,贴心的分成两瓣,把另一半不顾姜舒反对的放到她手里,才掰开小瓣放入口中,“离开家前你让我喝的那碗药里放的东西,我到现在还记得味道。” 她拿起橘子瓣扬了扬,唇角微勾,笑得凄然而勉强:“就跟这个果一样,又酸又涩,难以下咽。” 姜敬任陡然暴起:“你明明把碗砸了,你根本就没有喝!” “但是你让保镖给我重新灌了一碗,”姜寻又吃下一瓣橘子,酸得倒牙,“爸,你忘了吗?还有你们给舒儿的珍珠皇冠,是我赢了古筝比赛的奖品,你随口一句,就让我给她。” 她幼时虽然话少,但该学的从来没有落下,并且样样出色。 奈何父母亲总是用哑巴的理由来剥夺她的所有成就。 第60章.无数次 “还有一次,”姜寻似是想到什么,表情一下子委顿下去,唇色刹那间褪尽颜色,变得苍白,“我的眼睛有伤见不得强光,那时候有人在我面前玩手电筒。” 强光打进眼睛那刻,她痛得闭起双眼。 “有人把什么冰冰凉东西放到我手上,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条件反射的握紧,”姜寻眼睫轻颤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眸底弥漫着深浓的痛色,“因为那会,站在我身边的,只有你跟妈妈。” “可是当我能睁眼时,你们却大声尖叫着,因为你们看见,我拿着刀,刀尖对准了妈妈。” 她语气很轻,字字句句却像馋了砂石的砖头重重砸进姜敬任心里,他奋力扑腾着想要起身去捂她的嘴,结果折腾半晌,手脚一软,颓废地跌倒回床上。 姜舒从未听父母亲说起过这些,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寻,眼神震惊,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一样。 女生眼尾泛着微微的红,眼眸逐渐湿润,却倔强地忍着。 她看出父亲的想法,直接讽刺地笑出声:“所以,你有什么好后悔的?” “你早就杀过我,无数次。” 说完她就侧过脸,面无表情地问姜舒:“还有事吗?” 姜舒愣愣地摇头。 随即,她就见女生拎包起身。 快要走出病房时,姜寻脚步停顿,她单手撑着门框,音调清冷:“我之前说过的话依旧作数,无论我们之前关系怎么样,从血缘上讲,你们都是我的直系亲属。” 姜舒迅速转头。 姜寻长睫低敛,讳莫如深的眸直直望进她眼底,“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这次讲完,她是真的走了。 等到那抹清瘦身影彻底消失,姜舒才怔怔地回过神,她不自觉地抹了把脸,对听到的消息无所适从。 沉默许久。 姜舒凝视着病床上苟延残喘的姜敬任,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 从医院出来后,姜寻打车前往工作室。 蓝牙耳机里,阮幂笑嘻嘻的声音传出:“搞定!话说师姐,如果姜舒找你帮忙,你真的要帮吗?” 刚才在病房里,姜寻可是放过话会帮助姜舒。 姜寻懒洋洋支颌,闻言嘴角戏谑轻扬,“你觉得呢?” 以她睚眦必报的个性,会帮对自己有仇的姜舒? 老天爷站到她面前听都觉得那是个笑话。 阮幂:“我就知道,不过我们这视频准备什么时候发好一点?等姜舒那边先爆出来,还是我们找营销号先下手为强?” “等,”姜寻慢声:“这种事如果我们先开头,就被动了。” 阮幂明白了,然后转念想起另一件事:“不得不说,师姐你的演技真的太好了,光听声音我就能脑补出一场充满恩怨情仇的豪门大戏。” 姜寻懒得搭理她这种调侃,随便聊几句就把电话挂断。 她刚刚在病房声情并茂演那么一出,当然不是为了好玩。 那个污蔑她有神经病的视频至今还在营销号主页挂着,洲际科技受到的影响依旧在。 她要找机会澄清。 舆论是把双刃剑,端看怎么用了。 才推开工作室玻璃门,姜寻还没来得及放包,就听有人喊:“姜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第61章.又脆又水 季婕今天是来结尾款的,除去一开始付的定金,还剩二十五个数,也就是二十五万。 说实话,这点钱对于她这个金牌经纪人来讲并不算很多,直接微信或者银行卡转账就行,特意跑这一趟,主要是有事想跟姜寻谈。 姜寻让吴中蒙上茶。 自从景阙彻底在工作室定居后,吴中蒙作为他的下属自然也在,姜寻发一份工资收获两个员工,对此表示相当满意。 而吴中蒙人形看着高高壮壮,一身皮肤又黑又结实,结果和外表极其不符,性格格外单纯,对如今的外界基本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 他每日都在努力学习新知识,然后找到了自己新的爱好——泡茶。 奶茶果茶绿茶红茶,总之是茶他都喜欢。 姜寻见他这么感兴趣,干脆把招待客人的工作交给了他。 景阙则发挥他狐族的天赋,帮忙给她的老顾客们送外卖。 工作室虽小,但姜寻这些年积累的名声广,找她治病的患者很多,治疗过一两次就会成为忠实顾客,时不时就找她买点用以养身的药之类。 但有些顾客住的实在太远,快递又久,顾客急着要,就都让景阙去送了。 工作室运作逐渐步入正轨,姜寻顺便在从来没有发过动态的朋友圈,破天荒的打了条广告,宣传一下。 季婕就是看到广告找来的。 “董导想拜托我问问你最近有没有空闲,他们最近找了几块地方想要去录制,但是不知道风水好不好,”季婕说着,伸出手比了个数:“他开价这个数,如果你能跟全程,翻三倍。” 姜寻接过吴中蒙特调的饮料,捧在手心暖暖的,“哪些地方?” “古国戈壁沙漠,云州瞭望岛,还有福尼亚州的深海公园。”季婕一个个和盘托出,越说心里越觉得离谱。 随便哪个地方拎出去都是环境极差,正常人根本不会涉足的存在。 亏董导能得出来。 姜寻认真听完,面无表情地看向季婕,问:“他知道风水算来做什么的吗?” 不管是选取适合的土地修建住宅,还是丧仪下葬,算得都是相对于狭窄的地方,有固定面积。 但季婕口中那三个,大到无边,她就算再有神通,也没办法去算整个沙漠的风水。 姜寻怀疑季婕是来砸场子的。 她脸色当即冷下来,明明瞧着没多大变化,可周身气场在瞬息间变得凌冽,浓密眼睫低敛,慢悠悠地喝着水,摆明是想要送客的态度。 “姜小姐、姜小姐,你先别着急。” 季婕在娱乐圈待得久,察言观色混出双火眼金睛,看一眼就知道对方什么想法,当即讨好的笑:“换个角度想,我们可以先到实地看情况,到时候好坏提前了解,也算一种解决办法嘛。” 她倒是会说话。 但说来说去,核心思想就一个,想让姜寻跟制作组走全程。 董导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比普通委托费高三倍的价格,不惜让熟人季婕跑一趟相劝,甚至愿意配合她的想法做出让步,只为让她参与拍摄。 姜寻将杯子放回桌面,杯中晃荡出浅浅水波纹,她唇角漫不经心地一勾,“节目播了,收视率怎么样?” 猝不及防。 季婕想也没想就回答:“很高。” 《急速求生》采取边拍边剪辑然后直接播放的快节奏形式,第一期拍摄结束后七天内出片,就投放到各大平台开播。 而姜寻带着景阙去找肉身那天正好开播,她本人并不关注云博,因此并不知道她在节目上的作为引爆网络,尤其是带着景阙在河里抓鱼那段。 制作组似乎真心偏爱她的美貌,把女摄影师拍的镜头保留了大多数放出,高清4K的大屏美貌吸引来各路粉丝,其中纯欣赏的路人颜粉最多。 当然也有当初在姜氏舆论操控下受到影响的路人,认出她是那个有神经病的姜家大小姐,性情激愤的骂她想要借节目洗白。 姜寻在听完季婕的话后就找到平板,登录快要积灰的云博——她账号是系统给的数字加乱码,没有关注任何人,更没发动态,干净的仿佛僵尸号。 好处是网友们找不到她本人,私信静如死水,而坏处是网友们全部跑到官博,女生站在木板上叉鱼照片的动态有几万条评论。 她看不懂这个评论数量代表什么,还以为是聊节目内容,就抱着好奇了解的心态点进去。 【卧槽,那不是姜家的那个疯子?她怎么来拍综艺了,想进娱乐圈?】 【我猜是缺钱,毕竟她都被赶出姜家了,一穷二白人还傻,除了一张脸毫无用处,想靠卖治病。】 【...呕,恶心,她凭什么这么对我家然然!一个神经病,去死去死去死,制作组请她来是想恶心观众吗?!】 热评前三条各骂各的,猜测女生参加节目的用途,替她家哥哥抱不平,什么样的都有。 姜寻没什么情绪的感慨,这个节目好像是挺火,比当初姜氏请的水军还多,而且真实,全是活人。 她再往下翻,居然在众多骂声中翻出几条与众不同的评论。 【什么思想,没看见欣欣和宋姐说得吗,美女是导演特意邀请!特意邀请!人根本就是被临时拉来帮忙的,那些恶意揣测的人脑子进shi了吗?】 【我就喜欢美女,美女姐姐快到我怀里来,我给你打钱!】 【气笑了,前面姜寻救人的时候不见你们蹦跶,好心带温从然过任务也不见你们说谢,让你家哥哥划个船就心疼的要命。怎么,你家哥哥生菜做的,又脆又水。】 姜寻:学到了。 原来骂人还能这么骂。 说景阙是生菜那条评论里还有回复:【姐妹,别侮辱生菜,生菜多好吃,姓温的顶多算个烂菜叶。】 她看到这,侧眸望向神色略显尴尬的季婕,“温从然最近怎么样?” “啊?”季婕没反应过来,继而愣了愣,恍然道:“你指评论?没事,他刚出道那会被骂得多了,而且当艺人的,谁没被骂过几句。” 娱乐圈的病态现状,逮着谁都要喷两句。 但不得不承认,因为这些舆论,节目拥有两个大热点,彻底爆了。 姜寻放好平板,精巧下颌微低,声线冷淡:“一般艺人参加综艺的酬劳是多少?” 第61章.委托费 “按照艺人在圈内的热度算,”季婕不敢隐瞒,她总觉得眼前的女生年纪虽小,可那双眼睛能把人灵魂都给看穿,“像叶欣欣,知名度低,一期节目五万到十万左右。” “宋嘉开到四百万,温从然少一点,不过他正在上升期,会针对性给高一点,看后期贡献加价。” 也就是说,拍摄一期最少也有五万。 姜寻秀眉微挑。 董导给她开的价格是六十万,让她跟组,看着比叶欣欣稍微好点,但其实以她现在给节目带来的热度,她可以拿到更高的报酬。 而且董导给的只是委托费用,六十万算正常价格。 姜寻伸出两根细白手指,悠然地晃了晃,“我要这个数。” “两百万?”季婕惊讶。 姜寻懒洋洋地往后靠,把毛绒毯子盖到小腹,唇角肆意弯起:“因为节目播出,我的名声受到不必要的辱骂,我可以通过法律手段索求应有的赔偿。” 虽然这样做有点耍无赖。 “抛开跟组拍摄不谈,我出差一次的委托费就有七位数,上不封顶。” 话音刚落,准备多时的阮幂就从某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手里拿着本厚厚的本子,翻开,密密麻麻全是数字。 她振振有词:“刘氏集团算风水一次,二百八十万;万家建材除灵一次,三百四十五万......还有LDG游戏公司总经理的出诊委托,四百六十万,不包括药费。” LDG游戏公司是近几年兴起的电竞游戏行业内的龙头公司,董事长据说是国家那边的人,里面培养的电竞人才全部都是国家级别的运动员。 请姜寻去是让她帮公司里的职业选手们看病,人数有点多,所以开价很高。 阮幂合上账本,满意地看见季婕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她笑眯眯地插上最后一刀:“忘记说了,师姐最近看的一位病人是森和集团董事长,诊金十亿。” 季婕:“......” 她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都听到了什么。 森和集团,是她知道的那个森和吗?是梵星的爸爸森和吗?! 阮幂好似能猜到她心中所想,淡定点头:“你想的没错,就是那个森和。” 季婕彻底失语。 让我捡一捡下巴再跟你聊。 等等! “诊金十亿?!” 她腾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看向女生的眼神岂止惊悚。 季婕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太扭曲了。 是世界疯了,亦或她疯了? 不过转念想想,如果姜寻一直以来接触的全是大集团大企业的各个老总,好像给森和董事长看病也没什么稀奇。 但那是森和集团啊! 全球前十的森和! 季婕平时连自家公司的老板都未必能经常见面,姜寻却轻易能跟森和董事长接触,并且还是去给人家看病。 听听这诊金数额,就猜到董事长对姜寻的医术特别肯定。 “...我今天才知道,姜小姐不止会处理妖鬼怪事,还会治病。”季婕缓缓坐回去,盯着女生的目光跟看什么稀罕宝贝一样,火热非常。 姜寻勾唇,但笑不语。 季婕搓了搓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有这一遭,她忽然感觉两百万真不多,还替姜寻觉得亏了。 “我知道了,”她改换脸色,郑重道:“我会跟董导谈,有消息我给您发微信。” 再开口,分分钟就带上尊称。 第63章.婚事 出了工作室季婕就给董导打电话,开门见山便把姜寻的要求提了。 但姜寻热度再高,也是个没有背景的素人,董导虽然有心想用她炒作,可是两百万砸下去就听个响,他难免有些不太乐意。 季婕跟他合作过几次,自然了解他的想法,赶在董导拒绝前,就把姜寻那账本上的几个大公司全部拉出来数了个遍,最后重点提一下某位沈大总裁。 董导愣住,好半天才消化这个事实。 作为沈总的专诊医师,光是有个名头在,别说两百万,两千万都给的起! 何况姜寻还跟那么多大老板有关系,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商圈响当当的人物。 人家是素人没错,但人家的朋友圈可不素! 董导当即答应:“给!再加一百万,就按姜小姐平时出差的价格来!” 于是当晚季婕迫不及待地拿着合同来工作室签约,跟之前准备的那份一样,姜寻作为特邀嘉宾参加。 看女生在白纸上写下名字,她才激动地抱着这份新鲜出炉的合同赶回公司。 她顺便把姜寻演算的结果告知董导——古国戈壁沙漠。 第二期《急速求生》拍摄地点定下。 - 距离沈家订婚宴开始还有二十几个小时,而沈四叔一家刚从外地赶回来,是最晚收到消息的。 沈四叔刚回到自家小楼里坐不到半小时,就被佣人告知自己即将多一个侄媳妇,惊得从沙发里站起身,二话不说让管家开车去主楼。 沈家四房住在大宅靠北的位置,是除了主楼外最好的房子,但离主楼稍微远,需要开车差不多十分钟才到。 晚上九点左右,沈长仪一般在书房处理工作,但没人敢扰他清净,也就是沈四叔有特权,能不用进行瞳孔识别就通过第一道防御。 只是他想要继续前进,就需要沈长仪的首肯。 明清刚收好注射仪,就听到齐宋进来汇报,说沈四叔来了。 他顿时偏头看向靠着软椅阖眸养神的男人,拎着机器走到齐宋身边,压低声问:“有说因为什么来的吗?老板刚睡着,还是别打扰他了。” 这两天沈长仪喝完药后就头疼得睡不着,身体状况在转好,精神却有些跟不上。 好不容易能安静会,就有人来打扰。 齐宋小声道:“我看见他手里拿着张请帖,估计是老板的婚事,不过他来有什么用,老板决定的事又不会改。” “我去跟他讲讲。”明清给了齐宋一个眼色,就开门走了出去。 他走过消毒走廊,就见到站在外面的沈四叔。 作为如今沈家有此仅有的长辈,沈明彭年近五十,平日养尊处优,头发十分茂密,脸上也没什么皱纹,肚子则有点富贵肥,久居高位惯了,身上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见到明清就问:“怎么来的这么慢,长仪最近身体怎么样?” 他是沈长仪的叔叔,有资格过问侄子的身体状况。 明清没瞒他,老老实实回答:“跟以前差不多。” 那就是没起色了。 沈明彭眼珠子转了转,眼底存了异色,却没直接表现出来,“你把门开了,我去找他聊聊。” 提到这他就来气。 做长辈的,竟然连进门都要过问侄子的意见,那些下属却随随便便就能进出,难道他一个亲叔叔连这群打工的都不如? 不过心里再怎么埋怨,沈明彭依旧端着张和和气气的脸,等着明清打开防御系统。 哪曾想。 明清出门反手就把系统重新开启。 沈明彭:“?” 他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明清就笑着打断:“老板刚睡着,四爷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过来,或者给老板发个信息。” “你也清楚老板的精神状况,他难得这么早睡......要是被贸然搅了清净,恐怕会生气的。” 前面都是铺垫,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沈明彭忍不住看向他,眼里闪烁着怒意,只觉得被外人打了脸面,张口就想训斥。 “四爷,”齐宋突然冒出,“老板睡了,你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到客厅等,我让人泡了茶。” 明清闻言,挑眉看了眼齐宋,后者对他点了点头,就明白是老板的意思。 而他能到这请沈明彭进屋,就明白沈长仪目前不想见他,给他喝茶意味着让他用茶水堵住嘴巴,别吵吵嚷嚷。 沈明彭敢仗着身份指责明清,却没办法跟沈长仪叫板。 森和跟沈家现在是沈长仪当家做主,他只占了长辈的优待,没有真正的实权。 沉着脸对明清冷哼一声,他径直越过齐宋往里走。 明清对着那道圆润背影翻白眼,“等老板跟姜小姐完婚,收回内宅管理权,看他还敢不敢横。” “行了,”齐宋觉得好笑,“就算他不管内宅,也是老板的叔叔,我们又不能跟他打。” 明清闲得搭理他,甩甩手离开。 齐宋见状没说什么,转身去把泡好的茶端给沈明彭。 两人安安静静等了差不多三小时,深夜十二点钟声响起,沈明彭陡然从昏睡中清醒,抬头抹脸的间隙,就见一道颀长身影从电梯里走出。 “长仪,”他连忙扬起笑脸,“休息好啦?头还痛吗?” 沈长仪神情恹恹,似是疲累,下颌矜贵无比的点了点,就落座他对面。大长腿闲适散漫地翘起,一手支颌,“四叔找我有事?” 沈明彭有意想关心几句,刚起头,就见沈长仪骨骼漂亮的手随意轻抬,“直说就行。” 准备好的开场白全都没用上,沈明彭唇角微僵,对他命令式的语气有些不满,心里怨怼几声,可面上却只能摆着亲切笑脸说道:“长仪啊,不是叔叔想插手你的婚事,但毕竟你爸妈——” 一记冰冷目光瞬间飞来,如同割断鸭子脖颈的钢刀,死死压在沈明彭脆弱的脖子上,将他割得几乎断气。 “死得早”三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 真是脑子睡昏了! 沈明彭猛地深呼吸,牙齿打颤道:“叔、叔不是有心想提、不不不,叔说错话了,说错话了。” 那个词,在沈家,或者说沈长仪面前,是绝对不被允许存在的禁忌。 谁提谁倒霉。 沈明彭恨不得回到刚刚扇自己两巴掌。 第64章.那两家公司 好半晌。 对面都没有动静。 沈明彭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去看,男人清致俊逸的面庞没什么表情,依旧稳如泰山地坐着,仿佛他刚才感受到的危险只是错觉。 但他一点不敢掉以轻心。 他这位侄子,当年能眼也不眨的屠杀沈家百口亲人,今天就能心狠手辣的将他当场处决。 若非他当初一眼看出不对劲找到沈长仪主动提起合作,他也活不到现在,享受沈家荣誉带来的荣华富贵。 沈明彭心里清楚得很,在强权面前,亲情算什么,沈长仪如果想要他死,甚至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多的是走狗愿意效劳。 他嘴唇翕动好几次,最后还是把满腹话语给咽回肚子。 但他沉默,沈长仪却有话要讲。 缓而慢地拨动着指尖佛珠,沈长仪薄唇轻启:“四叔回来的刚好,齐宋他们对婚宴这方面的事做得不熟,叔叔手下有两个婚庆公司,对流程应该熟悉些。” 沈明彭豁然挺直腰板,惊讶地看着他。 “订婚宴就交给四叔吧,”他一锤定音,不容任何反驳,“小寻不喜欢太亮的灯光,安排要仔细点。至于礼服,让四婶办吧,我记得她刚参加时装周回来。” 居然心细到连礼服都要让身为长辈的婶婶来挑选,那个尚未见面的侄媳妇到底是何方神圣?! 最主要的不是这个。 沈明彭死死掐住掌心,才没让自己失态地蹦起来。 他手底那两个婚庆公司不在森和集团旗下,是偷偷越过沈长仪开的,主要用处是洗他暗地开设的赌场里面的钱。 公司法定代表人也是选的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甚至为了躲避森和情报网的查探,没告诉任何亲人,连最亲密的妻子也不清楚他在外开有公司。 可偏偏,沈长仪知道了。 还当着面提起。 沈明彭差点就想质问他到底查到多少,他震惊不已地凝视着男人那双缓缓抬起的琉璃眼眸,里面有着最澄澈纯净的凉意,带着仿佛早就洞悉一切的目光,将他看了个透彻。 他什么都知道。 包括婚庆公司,包括赌场。 “...我会跟你四婶说的,”明明主楼内气温合宜,可是沈明彭却觉得有股寒气顺着脚底板往上攀爬,戳着他的脊梁骨,将他冷得哆嗦,“侄、侄媳妇还有什么需要的,让她直接跟我说,我去办。” 沈长仪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音调低淡道:“嗯,她若有缺的,我再让人告诉四叔。” 这重视程度,让沈明彭止不住感慨。 难道自家侄子真的开窍了? 沈明彭严肃着脸色接了活,就听侄子懒洋洋开口:“森和这些年没有接触过婚庆行业,我想着以后要结婚,总会用到。” “?!” 啊? 沈长仪唇角微微挑了挑,氲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四叔那两家公司,经营得挺好。” 明白了。 沈明彭颤抖着想要捂住胸口的手,心里憋屈得呕血,“长仪能有这个想法,很、很好,正好叔叔也想跟你提这事,让公司加进森和,有森和保驾护航,公司发展肯定更好......” 越说越想哭。 沈长仪其实根本没必要跟他在这掰扯,要什么,直接动手就行。 把他拉来这苦苦等候三小时,又连敲带打的训诫,无非是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别企图越界。 沈明彭理清楚这点,尴尬恼怒得浑身难受。 最后还得忍气吞声的劝剥削了他大半身家的“好”侄子赶紧去休息。 痛,太痛了。 - 回到沈家四房的小楼,听闻消息的沈四夫人王蓉连忙迎上来,挽住沈明彭手臂,焦急问:“长仪说了吗,知道是哪家小姐吗?” “你觉得,以沈朝和的性格会告诉我这些?”沈明彭在外面受气,回到自家立马又端起架子,让管家给他倒水。 原本想要茶的,但转念想起在主楼喝的那两壶茶,胃里就开始倒酸水。 膈得慌。 “那怎么办?”王蓉着急地在原地转圈,“等明早人接过来,婚事就要彻底定下了,到那时我们就没机会了。” 订婚宴场地选在沈宅用来待客的一间正院里,那院子修缮的极其精美,雕梁画栋的十分秀雅,用来做接待刚好。 并且,锦城的酒店再有名气,也比不上沈家大宅金贵。 而订婚仪式从清晨四五点就得起来做准备,然后等早上把新人接到沈宅梳妆打扮,中午新人行礼,礼仪结束就开席。 也就是说,还有三个多小时,沈明彭就得起床忙碌。 不过这些沈长仪肯定提前考虑过,他只需要走个过场代表沈家露脸表态,证明沈家是真心想要迎娶那位小姐,给足面子和尊贵。 沈明彭仅仅是个工具人。 他深知这点,再听王蓉的打算,刚消停没多久的脑袋又开始痛,“别想了,他心里早有打算,我们要是插手,怕是连明天的订婚宴都吃不到。” “那遥遥呢?难道就这么放弃了?”王蓉略有不甘道。 她口中的遥遥姓云,单字一个遥,是王蓉十几年前从福利院收养的孩子,没有改姓,也没上他们家户口,完全当个外姓小姐养在沈家。 王蓉原本算计得很好,她清楚沈长仪活不久,便想找个培养好的女人嫁过去,再趁早生个孩子绑住他。 到那时,沈长仪死了,遗产落到云遥头上,而云遥是他们收养的女儿,自然向着他们。 沈家财产全到他们手里,直接坐拥万贯家财。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格外骨感。 没等她动手,沈长仪已经找好了未婚妻。 那她培养云遥的这些年,不久都白费了?! “不行,”王蓉摇头,“订婚而已,又没真正结婚,还有机会。” “我得想想办法,把遥遥送进主楼。” 沈明彭看她那痴狂模样,眉头皱起:“我劝你冷静冷静,沈朝和心狠,你别招惹他,最起码这段时间别惹他。” “我知道,”王蓉没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她有那么蠢吗,“先看看那个要进沈家的女人是谁,如果是好拿捏的,就想办法拉拢到我们这边来。” 如果不好拿捏。 王蓉眯起眼。 那就只能怪那女人自己倒霉了。 二楼扶梯处。 一道身影单手扶着栏杆,听着大厅的对话,嘴角浮现抹嗤笑。 第65章.前夕 订婚流程极其繁琐,清晨天还雾蒙蒙,宅子里的佣人便起床到正院忙碌。 齐宋拿着聘礼清单在清点礼金,相当厚实的一本红封皮笔记本,每页都写有一个天文数字。 虽然是协议结婚,但该给的东西沈长仪半点没少给,从用金丝编织的箩筐里满满当当的现金,到大小生活物件应有尽有。 有一个箩筐里放满了房本。 明清刚给沈长仪检查完身体,跑到正院凑热闹,“老齐,今天接新娘的司机选好了吗?” “干嘛?”齐宋眼都没抬,“想去凑热闹?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算了算了,”一想到当初在别墅里受过的惨状,明清就觉得眼皮子阵阵发疼,“我们都没空,这里又没有能顶事的,万一路上...” 齐宋顺手把笔记本拍到明清手里,嫌弃地看他一眼,“你难道没看微信?” 明清:“啊?” 他连忙打开微信,就见只有三人的工作群里,有个顶着可爱猫猫头像的人说话:【兄弟们,我回国了!】 “汤圆啊,老板居然放心他去?我真怕姜小姐被他吵得不来了。”明清啧啧两声。 他们兄弟三人,其中唐元最话唠。 也因为话多,太吵,闹得沈长仪烦不胜烦,直接把人丢到国外办事。 就是没想到他突然回来了,还被派去接新娘。 明清想着姜寻清清冷冷的性子,在心里给唐元默默点蜡。 - 《急速求生》的拍摄时间在几天后,正好够姜寻参加下自己的订婚宴。 她有收到沈长仪快递来的婚宴请帖,原意是让她琢磨请人,但她在锦城的亲朋好友少之又少,最后发出去的请帖还不到五张。 姜寻提前得到沈长仪消息,清楚订婚宴开始的时间,踩点拖着浑身懒骨起床,就赖在床上不想动了。 孕妇嗜睡,她这个状态实属正常。 抱着被子胡乱踢几脚撒气,就听见房门被敲响,紧接着卿韶华的声音响起:“小寻,睡醒了吗?” “醒了。”姜寻慢吞吞道。 门锁拧动,怀里抱有小孩的卿韶华出现在门外,两人刚对上眼,她怀里那个就一溜烟落地,蹬蹬朝床跑来。 “姨姨!” 卿柳径直朝姜寻扑过去。 “小柳儿!” 不妨自家妈咪从背后扯一把,勒得他霎时间咳嗽起来。 卿韶华连忙松手,轻拍着他的背顺气,同时轻声教育:“你寻姨姨肚子里有小宝宝,以后要收着点力,小心点别碰到姨姨肚子。” “哎?”卿柳圆溜溜的眼睛霎时亮起,“姨姨有宝宝啦?是妹妹吗?” 姜寻早起的起床气被这么一闹,顿时烟消云散,她扶着卿柳爬上床,揉了揉小孩软乎乎的脑袋,笑:“宝宝太小,还看不出来性别,等大一点就知道了。” 卿柳眨巴眨巴眼睛,“好吧,不过妹妹弟弟我都喜欢,能陪小柳儿玩就行。” “数你最贪玩。”卿韶华没好气地戳了戳儿子脑门。 她没用力气,完全不痛不痒的。 卿柳却捂着脑袋哎哟哟喊疼,吵着要寻姨姨做主。 姜寻由着他闹,等差不多了,就把卿柳放到旁边去洗漱,然后跟卿家母子俩一起下楼。 客厅里,沈家派来接亲的司机已经到了。 第66章.唐元 “...其实你别看我长得嫩,我今年已经二十八了,比老板还大两岁。” “你们家的茶好好喝,是什么茶啊,卖吗?” “哦对,忘记跟你说了,我叫唐元,你可以喊我汤圆。” 一连串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姜寻目光却看向脸色有些异样,手指动来动去,像是想要握拳怼什么的样子的阮幂。 能把向来闹腾的阮幂逼到不耐烦的地步,这唐元算个人才。 视线往旁边一偏,她就看到那种口中自称长得嫩的男人正在吃东西,双颊鼓鼓的像是把食物塞进囊夹的仓鼠,活像八百年没吃东西一样。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瞬间抬起头,内勾外扬的凤眸里有锐利闪过,待见到站在楼梯旁的女生时微愣。 他盯着眉目昳丽的女生几秒,意识到什么,连忙嚼完嘴里红豆枣心酥,站起身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唐元,是沈先生派来接亲的司机,请问你是姜寻姜小姐吗?” 姜寻目光凝在他脸上片刻,随即移开,“沈长仪没把照片给你么?” “给了给了,”唐元没有半点被落面子的怨意,笑得又憨又老实:“只是想确认下,那姜小姐你这边准备好了吗,我——” 他话音陡然顿住,眼神诧异地望向从楼梯上走下的一大一小。 后者有所感应,缓缓抬眸朝他看来。 两人或震惊或难以置信的眼神在半空交汇,气氛有半刻凝滞,仿佛烧到滚烫的水,只差一点就会爆炸。 “妈咪,你怎么啦?” 小孩稚嫩的童音无疑是这锅热水里突如其来的火石,瞬间点燃空气中的沉默粒子,炸得火花四溅。 卿韶华不自觉攥紧自家儿子白嫩小手,弯腰将他抱起,“没什么,你寻姨姨没吃早餐,我们去帮她拿一下。” “好哦,”事关姜寻,卿柳还是很上心,“那我们快去拿,别饿着寻姨姨跟肚子里的宝宝。” 卿韶华抱着儿子离开客厅。 原本坐着的唐元条件反射地想跟上。 “唐元是么。” 女生晨起时糅杂几分哑意的声音打断他动作,唐元回过头,就见她一双漆黑深邃的眸不冷不淡地盯着自己,眼底尽是探究的深意。 唐元霎时回神,被她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姜寻让他先出去等着,他心里压着事,想要再见刚刚那个女人一面,奈何姜寻看着软和好说话,实则脾气冷得跟老板不相上下。 唐元担心得罪未来老板娘,只好两步三回头的往外走,边走边望向厨房里隐隐约约的两道身影。 .......是她吗? - 姜寻对卿韶华前些年经历过的事情从不多问,愿意说她就听着,例如现在。 小孩被阮幂抱着到旁边玩去,卿韶华眼角余光瞥见他抱着一堆闪闪发亮的宝石傻乐的样子,心头被无限情绪堆满,难以发泄。 “我其实对找到那个人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卿韶华撑着脸,叹了口气:“你当年给我算的卦象,让我别强求,我就没有再继续找。” 可她哪知道,再度相逢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里。 她带着儿子即将参加闺蜜订婚宴,而那个已经被她从心里放弃的人,会以闺蜜未婚夫的下属出现。 那时候......她虽然浑浑噩噩,醒来时却也看见过对方的脸,认得他的模样。 “小柳儿很像他,”卿韶华叹气之余,略有嫌弃地啧声:“他肯定认出我了,估计很快也会猜到小柳儿的身份。但小柳儿是我儿子,他这些年不闻不问的,没有资格跟我抢人!” 姜寻赞同的嗯了声。 卿韶华凑过来抱住她胳膊,把头靠在她肩膀,“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碰上,而且,他怎么会是沈朝和的下属?我记得他当时众星捧月的,像是哪家大少爷。” “可能是家里破产,不得已出来打工养家。”姜寻顺着她的思路胡说八道。 “有可能。”卿韶华也有其他设想,但暂时得不到证据,只能先推测出一个最靠谱的结论。 不然,一个豪门世家的大少爷,犯了什么事才会跑去给别人打工? 除非唐元闲的没事干想体验基层平民生活。 “算了,”卿韶华分分钟想通,“反正儿子是我的,以他目前的状况估计连自己都难养活,我懒得搭理他。” 她打定主意跟唐元扮演最熟悉的陌生人。 姜寻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就被她拉着去衣帽间挑选今天穿的衣服。 哪怕等会到沈宅大概需要重新换装,但在进门那刻,她就得让姜寻惊艳众人。 姜寻由着她折腾,明知道她心烦意乱,正好借此机会给她发泄发泄,否则等会见到唐元,怕她忍不住冲上去跟唐元掰扯。 等几人收拾好出门,才八点半左右。 车厢里安安静静,姜寻跟卿韶华在后座,两人小声聊着天,声音压得很低。 唐元凝神试图听清她们的聊天内容,却发现自己耳朵好似糊了张纸,听得十分模糊。 几次下来依旧这样,他无奈放弃了。 - 车头驶进沈家大宅,姜寻熟练地屏蔽掉耳边萦绕的杂音,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 系统发牌,一九条,十三幺。 糊了。 姜寻的牌技日益变好,不敢说全赢,但十有九胜还是可以。 她沉迷在麻将里,跟齐宋碰面后就任由造型师摆弄,让做什么做什么,听着造型师舌灿莲花的夸奖和恭贺,在又一次糊牌后,唇角翘起,笑意盈盈地道谢。 婚虽然是假的,可这声恭喜却不假。 造型师最爱的就是她这种底子好的顾客,随便发挥都能整出百分之两百的效果,做得好,没准还有红包收。 手下顿时愈发用心起来。 而一个相当厚实的红包也如她所愿的递到面前。 造型师惊喜地嘴都张大了,待见到递红包的老板摆手示意她出去,她二话不说给女生收尾,拿着红包速速退出房间。 嗅到那浓烈的苦艾味,姜寻打出一张牌,声线淡然道:“你不在正院待客?” “有他们在,用不到我,”沈长仪单手轻撩衣摆坐到旁边床上,侧眸看向镜子里投射的人影,岑薄唇瓣微微扬了扬:“很漂亮。” 第67章.走吧,小未婚妻 新娘礼服是今早从国外转机运送回国,时间仓促,没办法专门设计,沈长仪只挑中几条跟女生气质比较相符的裙子,让设计师修改细节就要了。 尽管如此,他挑中的礼服哪有普通的,从中式到西式,华丽奢侈到古典优雅,应有尽有。 而姜寻身上此刻穿得是条正红绣金丝牡丹云锦旗袍,袖口与裙摆精心改良成更为舒适的样式,像层层叠叠的花瓣盛开,繁复而绮丽。 因为她有孕,沈长仪特意挑得稍微低跟的鞋子——其实还备有双嵌钻的高跟鞋,如果姜寻想穿,他也没有任何异议。 “脚给我。” 姜寻息屏手机,疑惑地把脚抬起。 还没抬高,就被沈长仪握住,覆有薄茧的掌心蹭着她脚背,撩过一阵痒。 她瞬间绷紧下颌。 沈长仪把女生软绵绵、没什么骨头似的脚放到膝前,变魔术似的从手里翻出条红绳,恰好就是那天她拽断的脚绳。 后来落在车上,被沈长仪捡到。 带着体温的红绳绕着玲珑踝骨转一圈,男人低敛纤长羽睫,清致眉目间凝着几分认真地替她仔细戴好,再接着,给她穿好鞋。 忙完一切,他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那截藏在花瓣中若隐若现的小腿此时就静放在眼前,裙边轻轻抚着踝骨红绳,似羞似怯。 那天在宴会厅看见她时,碍于没有灯光瞧不清晰,让他遗憾了好久。 手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红绳,指腹不经意碰到被这抹红衬得越发白皙的肌肤,他留恋两秒,赶在女生察觉前迅速收手,将她腿平平稳稳放回去。 而后,沈长仪朝她伸手,“走吧,小未婚妻。” 姜寻秀眉蹙起。 她想反驳自己不小来着。 但转念记起男人的年龄,貌似这声称呼也没叫错。 反正她身边亲近的人都是“小寻小寻”的喊,稍一消化,就随他去了。 - 有沈长仪敲打,沈明彭不敢在订婚宴上造次,大早就起来将正院布置妥当,随后就跟王蓉去接待宾客。 能得到请帖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名有权的豪门世家,以及跟森和集团有相关合作的企业老总们。 但等人落座完,才发觉正院连一半都没坐满。 可见沈家这宅子真是大到没边。 仪官唱礼,新人相携进门。 王蓉立马拉着旁边的女人回头。 就见两道身影从正门缓缓迈步而入,稍高些的男人倾侧那张俊逸无比的面庞,薄唇轻启开合,他敛着往日温凉漠然的神情,小心提醒身旁佳人注意台阶。 态度之亲昵,用心之情深。 再看他旁侧佳人,一席艳丽红裙妖冶似盛世牡丹,精致漂亮的脸蛋似天神造物,在得到男人叮嘱后弯起瑰丽红唇,浅浅盈笑,冠绝芳华。 王蓉脸色当即沉下,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脑子里惦记着事,手下就没有轻重。 她没注意到被她抓住的女人,正无语地翻白眼。 垂眸看向被对方攥住的手腕,云遥烦躁地抿抿唇,连沈长仪跟他那位未婚妻都不想再看,用了巧劲挣脱掉王蓉的钳制。 刚甩脱,云遥揉着手腕,脑海里这才划过方才瞥见的那张娇艳小脸。 真好看啊。 第68章.我是你的了 在场觉得女生好看的何止云遥一个。 连原本满腹怨气的沈明彭在对上姜寻那张俏生生的漂亮脸蛋时,都难免被晃动心神。 突然就有点理解为什么自家侄子非要人家了。 就这张脸,就这身段,是个人都会心动。 除了王蓉。 她心心念念都是怎么让云遥上位,手在空中胡乱抓几把,没抓到实物,转过头一看,才发现本来站在身边的养女已经后退两步,跟他们保持距离。 摆明了作壁上观的态度。 王蓉顿时暗骂,晦气。 她想教训云遥几句,奈何那厢仪官扬声唱报一对新人的名字,按照流程要报新娘子的家门——高门贵族的规矩相当繁琐,这只是开场,后续还要给长辈见礼,敬茶改称呼。 等仪官把女生的名字念出来却没有念哪家门户的时候,全场都诡异地肃静了一分钟。 姜寻? 是他们知道的那个姜寻吗? 有前两次既在柒天发布会现场跟姜舒生日宴会的,当场就把那道艳丽身影给认出。 其实他们有点不太敢认,毕竟谁能想到,十几年前被姜家逐出家门送到云州的弃女,会完好无损的回来,还攀上沈家家门,办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订婚宴。 在场都是人精,哪怕心里有惊疑和其他想法,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只悄悄斜着眼睛观察。 姜寻早就料想到会收到些不太礼貌的视线,毕竟她在锦城的名声被姜家毁得七七八八,回来后又接连闹了两场,他们耐得住嘴巴寂寞不议论,就算稳重了。 不过,闹也没关系。 她有的是办法让人闭嘴。 就在她准备放开手中胳膊迈步朝里走的时候,一直守在她旁边注意周围环境,提醒她哪里要小心的男人陡然牵住她收回的手。 宽厚大掌裹着丝丝热度,缠绕上她指尖,再细细分开。 十指相扣,握紧了。 姜寻稍稍惊讶,沈长仪则伸出根长指剐蹭了一下她食指关节,很轻,像是在安抚,让她别紧张,别担心。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他步履沉稳地走进正堂,布置的古香古色的院子里种满赤红美丽的牡丹花,过了季节的植株,在这却开得繁盛,恍若花海。 等到两人站在用来行礼的位置,姜寻望着前方空荡荡的两张太师椅,面上露出抹诚实的疑惑。 “不拜长辈。”似是看出她的困惑,沈长仪贴心解释,只语气里掺杂些许凉薄的冷意,听着仿佛是嘲弄,但太浅了,仅仅一秒,他又恢复平静温凉的模样。 刚刚那面似乎是错觉。 姜寻沉黑眸子清凌凌的凝视着他,目光在他岑薄唇角停留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 拜天地,两人只弯了腰就算拜过。 轮到拜长辈时,席间确有议论声起,但没等传到姜寻耳中,就瞬间恢复沉寂。 废话。 人见鬼愁的暴君在面前杵着,谁敢动。 何况人家尚且活着的长辈也没能坐到太师椅那去,就清楚沈长仪从头到尾没动过要敬告长辈的意思。 离经叛道成这样,活该他早衰,被诅咒了吧! 而夫妻对拜,沈长仪没有松开掌心里握着的手,慢条斯理地捏了捏,就翻转手心向上,让姜寻把手平放在上面。 姜寻愣住。 她难得真实情绪外漏。 在锦城习俗里,妻子结婚时手覆在丈夫手上,寓意性命相交,此生钟情。 时过境迁,到现代又有了另一种意义。 ——夫承妻管。 丈夫要接受妻子的管教。 有点欺压另一方的意思,很少有新人会在婚礼上这么做。 当着众多亲戚朋友的面主动把自己交给妻子管束,多多少少有点丢份。 传出去,恐怕会得到个妻管严的名声。 沈长仪凉澈清明的琥珀明眸里漾出抹涟漪,他坦诚无比地接纳了这份管束,浓密眼睫微微低敛,低视两人交叠的手,嘴角勾了勾:“我是你的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不见半点尴尬和纠结。 姜寻指尖刹那间蜷起,无意间与他手指相碰,摸到一片温热,静如死水的心湖突然泛起波澜,晃得她浑身软绵绵的。 她猛地抬头,慌乱地撞进那双浅色瞳孔里。 周围响起小小的凉气倒吸的声音,她听得不太真切,隔了层毛玻璃一样,耳畔只剩下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 由死而生。 - 虽然没拜长辈,可茶依旧要敬。 姜寻双手捧着茶盏递到自称四叔的沈明彭面前,对方笑眯眯十分和气地接了,语调满是欣喜的夸赞她几句,随后塞给她一个格外厚实的红包。 她笑着接过,道了声四叔。 沈明彭连连应好,余光偷觑侄子脸色,果然在那张温凉无情的面上看出几分满意。 这敢情好!有个侄媳妇管住,没准他的赌场还有救! 既然云遥没法以沈夫人的名头进门,那他可以另辟蹊径,讨好侄媳妇要好处。 反正以后也是一家人,不说二话。 沈明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脸上对姜寻态度就愈发好,看她就像在看广撒钱的财神爷。 等到给王蓉敬茶,姜寻就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嫌弃,哪怕她收敛了,眼中的敌视却更加清楚。 王蓉盯着女生那张白嫩的脸,气得想伸手撕了。 狐狸精! 肯定是这张脸勾得沈长仪五迷三道,连青梅竹马的云遥也不要了。 恰好仪官有事找沈长仪商谈,王蓉抓准机会,嘴里念念叨叨:“你今年才十九了?刚看你面相还以为二十多。” “这婚虽然订了,但离真正完婚还有几年呢,你年纪小不懂事,以后就搬到沈家来住,正好跟你讲讲......” 她话里话外都在给姜寻立规矩。 而且还暗讽她以色上位,会守不住男人,咒她以后跟沈长仪分手。 姜寻弯腰太久腰就会酸,她递给王蓉的茶许久没人接,又听到她阴阳怪气地诋毁,神情霎时淡了,干脆挺直腰板,径直把茶杯放到桌面。 嗒一声,让盯着这边动静的人霎时竖起耳朵。 姜寻站着,王蓉坐着,她背脊挺直,居高临下地睨着王蓉,“茶凉了。” 王蓉被她气势唬住,闻言下意识驳斥:“茶凉了你不会重新倒一杯吗?这还用我教你?” 第69章.第二杯茶 与仪官说话的男人顿时回眸,淡淡瞥一眼还在微微晃动的茶水,再看对女生抱有明显敌意的王蓉。 他抬手从仪官托盘中拿出张折叠整齐的绢丝手帕,随即,握住女生细瘦腕骨,抬起,细致擦拭她刚端茶的手指,“四婶这么喜欢喝热茶,那就让佣人送来。” 不等王蓉辩解,沈长仪喊来齐宋,吩咐沏杯热茶来。 他状似无意地加重了热字的音。 沈明彭见势不好,连忙捂住王蓉张开的嘴巴,笑得亲善:“没有没有,你四婶她就喜欢喝凉茶,对胃好,遥遥你说是不是?” 云遥时常跟在王蓉身边,对她的饮食起居还算了解。 闻言,她立刻明白沈明彭的意思,往前一步端起放在桌面的茶杯,再次捧到王蓉面前:“对,前几天妈去看医生,说胃不行,不能吃太热的东西,凉茶刚好。” 沈明彭忙不迭附和,他眼睛使劲眨啊眨的跟云遥使眼色。 后者在背地给他比了个OK。 沈明彭松开捂王蓉的手,云遥猛地单手拿起茶杯往她嘴上放,强行灌她两口冷掉的茶水,而后迅速拉开距离,回到后面规规矩矩站着。 王蓉一个音节刚刚发出,被云遥这一手搞得猝不及防,水流直接呛进气管,痛得她叠声咳嗽。 这局面转换的,就怕晚了引来姜寻怪罪。 沈明彭见机转头对女生说:“这茶你四婶喝了,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遥遥是我跟你四婶领养的孩子,论着辈分,她得喊你声二嫂。” “遥遥快来认识认识你二嫂。”他顺势把准备好的红包塞到女生手中,生怕她反悔似的。 云遥十分顺从的和女生打招呼:“我叫云遥,二嫂喊我名字就行。” 她在沈家嫡系一脉排第七,算沈长仪堂妹,但年龄比姜寻大,让叫亲称有点奇怪,但让人叫她妹妹,更奇怪。 灌茶介绍送红包,沈明彭一同操作流畅地不得了。 姜寻捏着红包,看向身前穿着身橘色礼裙,眉目秀丽婉约的女人,点了点下颌。 去沏茶的齐宋很快回来,老板吩咐,半点不敢耽搁。 姜寻看着那杯尚且冒着滚烫气泡的热茶,估计把食品级温度计差进去,度数能显示到一百。 真要王蓉喝一口,嗓子就别想要了。 就算这样,沈长仪微微偏过脸,轻声道:“还让她喝吗?” 姜寻凝着他浅色双眸,丝毫不怀疑自己若说让,他就能命令齐宋动手。 挠挠他温热手心,她往他身侧走近一分,绯色唇瓣散漫地翘了翘:“她受不起我的第二杯茶。” “何况,她配么?” 连师父都不敢喝她的两杯茶,生怕嘴巴刚碰杯就被雷劈。 但其他人不知道这其中缘由,只当她借着沈长仪的势给长辈甩脸色。 这两人,脾气简直如出一辙的狂妄。 沈长仪长眉肆意地扬了扬,清致眉目间氤氲着笑意:“小寻说得对,以后这宅子里的所有事都归你管。” 姜寻挑眉。 他听见了。 刚才王蓉想跟她掰扯沈家规矩,转头他就让所有人都听她的。 王蓉气得眼珠子瞪起,沈明彭怕她继续闹事惹毛沈长仪,赶紧跟云遥一起拉住王蓉左右胳膊把人架走。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 沈长仪现在根本没有理智可言,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姜寻。 暴君终成昏君。 - 宴席要从中午开到晚上,姜寻和沈长仪去给关系比较好的几位老总敬酒——当然,她那杯是果汁。 一圈走下来果汁没喝两口,倒是佣人捧着的托盘里放的红包越来越多,个比个的厚。 他们嘴里热切的喊着姜小姐,不见以往半点鄙夷。 能被敬酒的人只有几个,沈长仪带她熟悉下人,就回到主桌。 沈明彭跟云遥去而复返,至于王蓉,被关在小楼不准出来。 主桌还有卿韶华和阮幂,两人方才看了敬茶全过程,对于要灌王蓉第二杯茶表示双手支持。 劈死她丫的。 虽然最后姜寻选择放弃,但有沈长仪亲口放话由她管理沈宅,以后在沈家也没人会蠢到欺负她了。 “我看沈先生对你挺好的,”阮幂凑到姜寻身边咬耳朵,“不过他命太不好了,师姐你努努力把他治一治,我们赚多点。” 作为熟知内情的人,阮幂可不会觉得沈长仪那番表现是喜欢自家师姐,作秀还差不多。 姜寻忙了半天,腰隐隐发酸,她伸手揉着后腰,慢声道:“我心里有数。” 她心里格外有数。 逢场作戏,谁当真谁就输了。 一瞬的心动不假,可长久的生命,比虚无缥缈的感情实在。 等她借沈长仪熬过二十大劫,就跟他说拜拜。 姜寻缓缓放松又酸又累的腰,正准备提出离席,就见坐在她左边的男人朝她这边挪了挪,一只手自然无比地伸到她腰后,在她刚刚揉过的地方轻轻打圈按摩。 “...项目的事我知道了,到时万象会派专家组去贵公司进行商议。” 男人线条略微冷硬的侧脸对着她,薄唇轻启开合,语气温凉的聊着公事,却在无人看见的其他地方帮她按着腰,帮她缓解酸痛。 对于丈夫这个角色,他适应的很快。 姜寻得承认,她现在被照顾的享受又舒服。 离开的想法暂时压下,她跟阮幂聊着天,沈长仪则和卿韶华聊工作,偶尔沈明彭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加入聊两句,一派其乐融融。 除了云遥。 她沉默吃饭,沉默看着对面未婚夫妻的小动作,再沉默离席。 整个人安静的仿佛透明。 姜寻余光瞥向女人走远的纤细背影,眼帘低垂,看见她面前没动过什么菜的碗,若有所思地抿唇。 晚上七点钟左右散席,姜寻今晚要留在沈家,明天才能走,所以她在门外送阮幂她们。 卿韶华抱着趴在肩膀睡觉的儿子,说:“用不用我过来接你?” “不用,”姜寻帮她拉上快要掉落的外套:“沈家有车。” 话音刚落。 正院内走出几个人,她们往旁边避开。 哪曾想,那群人中有个女孩子径直朝着走来,半明半暗的灯光下,女孩表情显得格外严肃,来势汹汹。 第70章.签名 结果还没走到面前,那女孩脚底突然踩到什么玩意,整个人脚步一乱,双手在空中胡乱飞舞着就往前摔—— “小心。”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冯梓恬倒进一个犹自带着热度的怀抱里,鼻尖被昙花淡淡的香气盈满,她下意识的搂住对方的腰借以站稳。 随即愣愣然地抬头,视线所及是小巧的下颌,那截纤细脖颈过分白皙,顺着往上,恰好撞进对方同时低敛的黑眸中。 “!” 冯梓恬猛然推开她,手里刚攒起劲,忽而想起什么,又反手握得更紧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把扶着她的姜寻搞得不明所以,看她脸色好像有些红,像是摔伤,就问了句:“崴到脚了?” 刚看冯梓恬跌倒时,脚踝往旁边扭了下来着。 要是伤到筋骨就难受了。 “没没没、没有,”冯梓恬嗅着空气中萦绕的芳香,满脑子都是“她好香啊”的感想,担心女生误会,她连忙站直:“姜小姐,我叫冯梓恬。” 姜寻神色浅淡地颔首。 她知道。 沈长仪带她见那些合作企业老总的时候,有个姓冯的老爷爷对她最热情,一个劲夸她,顺势给她介绍今天同样到场的自家孙女。 只是那会冯梓恬大概率在别桌和其他小姐妹聚会,没见着人。 席上口头约定下回再见面,谁知现在就阴差阳错的碰上了。 冯梓恬看她像是认识自己的样子,底气瞬间涌现,她放开女生细瘦腕骨,心里边琢磨这也太瘦了,边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个本子。 “姜小姐,你能帮我签个名吗?”她笑了笑,眼神有些闪躲,双颊浮现红晕,羞的,“我、我是你粉丝来着......” “粉丝?”阮幂讶异片刻,而后笑开:“是看了那个综艺节目吗?我就知道,师姐那么好,肯定会有人喜欢的!” 冯梓恬赞同地连连点头。 真的很好啊,又心善又漂亮,最喜欢姐姐了! 姜寻却没想到还有这回事,她不过是去出趟差顺便拍个节目而已,顶多算是工作需要,无奈之下的举动。 网上骂声居多,冯梓恬在乌烟瘴气的大环境里能看透本相,也证明她心性正直纯善。 她心绪瞬间就过,接住对方递来的彩色水笔跟墨绿色本子,顺着她的话翻到其中一页,腕骨转动,一个工整娟秀的名字落于纸上。 姜寻的字如其人,匀衡瘦硬,笔钩点画挺秀直爽,骨力遒劲。 写完后,她把本子还给女孩。 冯梓恬看着写有她名字那页,爱不释手地抚摸边缘,恨不得当场找相框裱起来。 “能合照吗?就一张!” 姜寻没什么情绪地同意了,但冯梓恬让她笑一笑做表情时,还是按照她的要求照做。 “...这也不难相处啊,网上净胡说。看看这照片,绝美,嘿嘿。” 冯梓恬低声嘀咕,沉浸在自我世界里,没有注意到周围其余人的脸色变化。 等她心满意足的离开,卿韶华才搭着姜寻肩膀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很快,”姜寻望向女孩离开的背影,漆黑瞳孔深沉幽暗,“姜舒现在有姜氏,她不会轻举妄动。你帮我盯着姜敬任跟傅秋琼,有任何动静通知我。” 这两人,一个心胸狭隘,一个自私自利,只要心里存着怨气,没死,就肯定会搞事。 卿韶华有些不解:“姜敬任那老混蛋临死前作妖我理解,但傅秋琼为什么?她不是已经跟姜舒谈好了吗?” “你觉得可能吗?”姜寻意味深长地挑唇,“她能稳坐姜夫人的位置,手里肯定还有底牌。” 这也是她没有直接动手的原因,她得先看看傅秋琼手里最后的东西是什么。 “何况,她讨厌我,也未必看得上姜舒。” 卿韶华顿时惊讶地溢出言表:“她既然这么嫌弃孩子,那当初生来干嘛?” 说完她连忙顿住,去看姜寻神情,见她毫无介意的模样,才皱眉分析道:“我记得她嫁给姜敬任那会,傅家在锦城还算有名。” 傅秋琼出身豪门,是珠宝世家傅家的小姐,跟姜敬任算是门当户对。 只可惜后来傅家破产,一大家子死的死,没死的也进了监狱,傅秋琼在锦城的名声也一落千丈,也是那段时间,她怀了姜寻。 虽然她依旧是姜夫人,但外面那些人对她的态度,可谓讥讽。 傅秋琼孕中遭受打击,精神有所崩溃,生完姜寻后好了点,哪曾想姜寻是个哑巴。 因为孩子遭受到更多非议,她就把气全部撒在年幼的女儿身上。 过了一年,傅秋琼再度怀孕,她对孩子已经逐渐失望,心里根本不期待孩子的降生。在姜舒出生,能力样样比不过姜寻后,就彻底厌恶两个孩子。 表面慈爱,不过是她为了稳住姜敬任感情的假象,以及她培养个人给自己养老送终。 比起姜寻,姜舒是更好掌控那个。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听女生说完,卿韶华恍然:“我还以为姜舒多厉害能让傅秋琼妥协,原来都是她装的,主动让出来的。” 姜寻唇角微微弯了弯,笑意不达眸中:“她没了丈夫,只能依靠女儿。” 而姜舒,就是她美好生活的踏板。 她那个亲妈,远没有表象上的软弱无能。 - 热闹了整日的沈宅终于重归宁静。 姜寻休息的卧室在沈长仪隔壁,两间房的阳台打通相连,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布置。 她回到卧室时,沈长仪还没回来,只有佣人站在门外等候她吩咐。 这种仿佛日常全部有人照料的古代生活让她有一刹那的恍惚,继而回过神,懒散地摆摆手让人下去。 “小姐,”齐宋忽然出现,“有什么缺的你直接跟我说,我让人准备。” 他刚上楼时看到那群佣人离开,知晓是姜寻的决定,琢磨半响,就干脆把人全打发到其他院子里,扫花园去。 姜寻摘掉发髻上的玉钗,满头青丝霎时倾泻而下,顺滑地披在背后,“沈先生呢?” 长仪是字,喊起来太亲密了。 她照旧选了比较客气的称谓。 “老板在书房,”齐宋说:“你要去找他吗?那我把宵夜一起拿过去。” 没等姜寻回话,他转身就走。 姜寻望着安安静静的走廊,没办法,只好卸妆洗澡,去书房找人。 第71章.缘分天定 夜里的沈家大宅仅剩地面路灯幽幽亮着,树影摇曳,挂在枝头的药包随之摇晃,仿佛随时能掉下来。 “我养你十几年有什么用!白眼狼一个,还叫她二嫂,那个小贱人她配吗?!” 严厉尖锐的怒骂从小楼里传出,随后是藤条抽在皮肉上的清脆声响,动静大得周围给花浇水的佣人都听见了。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低头当做没听到。 而小楼里,只穿着件单薄背心的云遥跪在地上,缩着肩膀承受藤条的鞭打,明明身上疼得想哭,口中却说着劝慰的话:“...妈,那都是为了稳住二哥,如果我不喊,您就要喝茶了,我不能看见您受伤。” 不提还好,一提王蓉更气。 她干脆扔掉从树上拔下来的藤条,换成特制的铁板,照着云遥就居高了抽过去! 云遥下意识闭起眼睛,绷紧牙关。 “够了!” 沈明彭忽然出现,拦住王蓉动作,把她手里长条形的铁板夺走扔掉,落在地面发出哐当一声。 “闹什么闹?!”沈明彭扬声呵斥:“现在是八月,你打她,明天一出门,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满意侄子婚事,找女儿撒气。” 打人事小,被沈长仪知道他们家不满侄媳妇事大。 沈明彭调整呼吸,神色严肃:“你现在就算把云遥送到主楼也没用,还不如多想想办法,去跟姜寻混熟。” “我凭什么要跟那个小贱人混熟!她抢了原本属于我女儿的位置,我没打死她给云遥让位算我态度好,结果你让我去讨好小贱人?” 王蓉差点被沈明彭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闭嘴!”沈明彭反手甩她一巴掌,强压怒火:“你懂什么,现在连沈朝和都听她的话,要什么给什么,宝贝得跟眼珠子一样。” 他心里想得清楚,沈长仪那人凶狠残暴,动不动就寻由头处理人,软硬不吃,难相处。 比起独裁暴君一样的沈长仪,看起来软绵的姜寻就显得可欺多了。 哪怕性格有点狂妄,但无所谓,怎么样都比沈长仪好说话。 沈明彭把想到的都跟王蓉说:“你要是跟姜寻交好,撑她现在年纪小哄她开心,把她养废了,没准内宅管理权根本不用给出去。” 王蓉为什么能在锦城贵妇圈混得如鱼得水,全因为她跟沈明彭管着沈家内宅,一整个宅子的吃穿用度尽数掌握在她手里,让她从中捞到不少好处。 沈长仪不会插手这些,他不屑,也懒得管,对于她的小动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现在闹起来,正合沈朝和心意,把把柄送到他手里,”沈明彭见她沉默,继续说:“而且斯儿过两个月就回来了,他要进公司,这段时间就绝对不能出事。” 提到疼爱的小儿子,王蓉顿时变了脸色:“对、对,不能闹。” 最起码这段时间,沈家得太太平平。 她想通了,可是转头看到跪在地面默不作声的云遥,心里又有气。 沈明彭拍拍她肩膀,安慰道:“云遥你别管,我自有安排。” 他说得别有深意。 跪着的云遥只感觉有股凉意,从脊椎骨往上蹿,冷得她反胃。 - “下次在牛奶里加点桂花干或者桂花粉,没有的话我寄过来。” 姜寻小口小口地吃着蒸得软滑的牛奶布丁,除了没什么味道以外,其他都还好。 沈长仪闻言,停掉手中正在翻开的文件,俯身拿过属于自己那份,用勺子切掉一小块放进嘴里尝了尝,确实没味道。 “你什么时候的飞机?”他随意吃两口就把碗放到旁边。 姜寻含糊道:“后天下午。” 《急速求生》的拍摄在两天后,她要提前到酒店做准备。 “我让齐宋跟你一起去。” 不像商量的语气。 姜寻斩钉截铁地拒绝:“有小宝跟着就行。” 沈长仪挑眉:“谁?” 想起他不清楚阮幂的小名,姜寻解释:“阮幂。我忽然想到,当时还是她把你捡回我家的,你也是厉害,那么高都摔不死。” 这大概就是,祸害遗千年。 沈长仪唇角僵了僵,片刻,他抬手捏着眉心,似叹非叹道:“可能我跟你有缘分。” “确实,”姜寻毫不犹豫:“都说缘分天定,没准所谓的‘恰好’,都是被精心安排过的‘注定’。”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她想埋怨天道不公,给她特殊的身体和能力,又无情地收走她的眼睛和生命,却从未问过她是否愿意。 现在,就连选择另一半的权利也要收走。 姜寻慢悠悠的叹了口气,须臾,她立刻振作起来。 没关系,等沈长仪两年后一翘辫子,她就拍拍屁股带娃卷财产走人,到时天高任鸟飞,想去哪去哪。 沈长仪默默看着女生神情变换,多少猜到点内心想法,嘴角轻抿,却半句音没发。 算了。 在自己能够做到的范围内多保护她一点,履行丈夫应尽的责任。 沈长仪想着,他或许可以在婚后把财产转移到姜寻名下,等两年之期结束,她生活也会比之前好过。 至于剩余的。 呵。 - 夏季酷暑,热得人只想待在空调房里。 怀孕一个月后,姜寻的孕吐反应愈发明显,她蹲在卫生间里吐得昏天黑地,脚软地根本走不动路。 无奈,她只能回工作室给自己配了副药,喝了两次后,孕反应总算减缓。 “就你折腾。” 姜寻戳了戳肚子。 孩子只有点点大,根本无法回应。 她刚想撤开手,指尖却陡然热了热,惊奇地将掌心覆盖上去,灵魂顿时一震,仿佛触碰到一片暖阳,整个人被舒服的包裹住。 “真像个小太阳,”姜寻眸子弯弯:“以后就叫你小太阳好不好?” 她跟沈长仪的性格偏属淡漠疏离那挂,这孩子却温暖热烈的充满力量。 是个乖孩子呢。 姜寻冷寂的心微微动容。 楼下阮幂正在找她:“师姐,行李都搞定啦!你好点了吗?” 姜寻应了声,换衣服下楼。 等坐进出租车里,姜寻似有所觉地看向驾驶座,眼神淡漠地盯着那张熟悉的侧脸,问:“沈先生让你来的?” 听出她话里不满,司机赶忙摘掉墨镜,着急道:“不不不,我自己求着老板放我来的。” 是唐元。 第72章.聊聊 “理由。” 假扮出租车司机来接她们,还一副摆明想要同行的态度,姜寻不信他无所图谋。 她把跟唐元有关联的事情在心里过一遍,就理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唐元听到她要给原因,开口就提卿韶华:“...实不相瞒,我是想跟小姐你打好关系,再问问卿董的事。” 他没胆子在姜寻面前撒谎,而且他问过齐宋这位大小姐的性格,完全吃软不吃硬,把态度放端正,别耍小花招,相处起来就没任何问题。 姜寻单手懒洋洋撑着额角,从后视镜里看到唐元紧张的神情,她长睫微微压了压,没什么情绪地问:“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找过韶华吗?” “找了!”唐元语气激动:“一直在找,但是我这些年离开家里之后,人脉没有以前广,处处受制,能查到的资料不多。” 他本来也是个大少爷,结果被后妈算计赶出家门,银行卡全部冻结,一穷二白的睡在街头,连自保能力都差点丧失。 但他最苦最难的时候也没放弃寻找卿韶华,那会他对卿韶华的印象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和当时他们出事的地方经理提供的名字。 哪曾想,那是个假名,是卿韶华用来应付找工作随便起的名字。 重重困难之下,他还能保持初心也算难得。 姜寻却毫无心软的念头,她继续问:“你怎么到沈长仪手下做事的?” “这个啊,”唐元讪讪地摸了摸鼻梁,“我那会坐长途火车逃到锦城,上厕所时误打误撞碰到...咳,就是看见了不太好的法制场面,我又怕他们杀人灭口,就干脆投诚了。” 后来他才知道,动手那方是沈家刚刚认祖归宗的嫡出二少爷,而死在厕所,断掉的头塞进马桶里的尸体是沈家三房的人。 杀掉沈家三房那人,他手里原本掌控的森和情报网就落到沈长仪手中,等唐元在沈长仪身边干出名头获得信任后,唐元就借用职务便利调动情报网搜寻卿韶华踪迹。 奈何兜兜转转几年过去,依旧渺无音讯。 毕竟唐元掌握的信息太少,茫茫世界里捞人,他已经做好此生再无相见机会的准备。 但老天爷最爱开玩笑,在他快要放弃时,又眼巴巴的将人送到面前,也让他知道,自己心心念念寻找这么多年的执念就在眼前,和他离得那么近。 “姜小姐,”唐元忽然正色道:“我并非要跟卿董争抢孩子的抚养权,我没有那个立场,也没有资格,可是——我还是想跟她聊聊,坐下来好好聊聊。” 姜寻挑唇,似笑非笑:“你又知道小柳儿就是你的?” “我就是知道,”唐元抿抿唇,突然有点点赌气,“他那双眼睛骗不了人,而且就算卿董说不是,她那天的所作所为就已经暴露了。” 如果卿韶华在见到他时装得镇定一点,他或许还会怀疑许久,等到获得确切证据才敢相信。 可她太急切了,就好像恨不得把小孩藏起来,躲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 欲盖弥彰。 “我做不了韶华的主,”姜寻得到自己想到的答案,长指散漫地点着额角,“不过你想跟她谈,我可以帮你问一下。” “这样就可以!”唐元本来就没想逼迫卿韶华,能让他跟她见面聊天,他已经很高兴了。 未来老板娘真好说话。 唐元打定主意,以后得多跟老板娘混,争取混出个光明未来! - 《急速求生》制作组财大气粗的包下古国附近城镇里的假日酒店,用来安置嘉宾们和工作人员。 姜寻在制作组属于特殊人员,被安排到较为上层的房间,隔音比下几层房间好,布置也更加舒适。 因为是双人房,阮幂和她同住,住进来刚半小时,她就差唐元去买电磁炉之类能熬煮中药的电器。 其实用砂锅最好,但条件如此,只能降低要求。 等工具准备完毕,阮幂把药放进锅里加水熬煮,略微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 姜寻坐飞机坐得难受躺在沙发里阖眸养神,听到门口有动静,摆摆手让唐元去开门。 “姜...你是?” 清亮年轻的男声从门边传来,姜寻搂着抱枕慢吞吞坐起身,歪着脑袋瞥一眼,面无表情道:“是你啊。” 温从然听到记忆中的声音,视线越过唐元往里看去,点点头:“是我是我,姜小姐,我是来跟你道谢的。” 恢复正常后的男生比被景阙灵魂霸占时可爱多了,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虎牙,真正有了阮幂印象中的模样。 他来是跟姜寻说声谢谢,说完就双手虚虚握拳搭在膝盖上,一副好好学生的姿态,虎牙咬着唇角,薄薄脸皮飞上抹粉色,羞的。 温从然人生中接触过的女性,除了母亲和两位妹妹,就只有经纪人季婕多点。 但姜寻不同,她年纪比他还小,又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女生,长得好看,经过几次接触,他难免有点点心动,就一点点。 他清楚,自己配不上姜寻。 这么想着,温从然心里的紧张顿时散掉,面对姜寻态度正常很多:“季姐让我来跟你说声,等会大家在餐厅吃宵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 姜寻耸拉着眼皮,勉强坐正了,侧眸望向煮药的阮幂,“几点了?” “八点四十。”阮幂看手机答。 姜寻回眸,淡声道:“我睡会,等会就下去。” 酒店餐厅在二楼。 温从然把话带到,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房间恢复安静,姜寻把从家里带来的毯子盖到胸前,吩咐唐元喊她后,闭眼就睡。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到几点,她揉着眼睛醒来,药还没熬好。 “师姐,”阮幂挽住她手臂,“走走走,干饭干饭!” 下午飞机上吃的晚饭早消化完,现在饿得不行。 姜寻略微颔首,洗把脸带着她出门。 二楼热闹得仿佛开晚会,制作组跟嘉宾们开拍前放松心情聚个餐,人差不多全齐了。 姜寻刚进去,季婕眼尖地看见,朝她扬手,又指向另外一桌:“姜小姐,来这坐。” 她指的那桌有宋嘉和叶欣欣,温从然也在,看来是嘉宾们的座位。 除此以外,还有三位没见过的。 第73章.抢人 一桌六人,三男三女,比例很平均。 刚刚季婕一嗓子就道出女生身份,工作人员有跟她接触过的在她路过时热情地打招呼,一口一个“姜小姐”喊得特别热切,丝毫不见任何被舆论影响的芥蒂。 姜寻猜想,可能是董导提前警告过。 她走到桌面,发现只有温从然旁边还剩个空位,她没多想直接坐过去,阮幂则跑到季婕那边。 叶欣欣顿时拿起桌面饮料给女生倒了杯,笑道:“姜姐姐你尝尝,苹果酒,度数很低,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喝。” 姜寻微微摇头,婉拒了:“我酒精过敏,喝不了。” “啊?这样吗?”叶欣欣惊讶,随即把果酒收回,给她重新倒一杯橙汁,“没事没事,来,喝橙汁。” 姜寻轻声谢过。 宋嘉看她脸色有些白,随口关心一句:“身体不舒服?” “还好,”姜寻喝着橙汁压舌根里微涩的苦意,“没睡够而已。” “那你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得起早化妆什么的,”宋嘉拍过很多综艺,对综艺的拍摄时间了如指掌,“不过你不想化也行,我们这类型的节目,到后期妆都脱完了。” 更别说,他们这次拍摄地点是沙漠,到时候漫天黄沙往脸上招呼,谁还有空注意妆容。 温从然用热水烫好碗筷摆到女生面前,“要不明天姜姐你跟我组队吧,路上物资什么的我来背。” 他这话刚出,桌上气氛微妙的变了。 哪有节目还没开拍就先内定组员的,何况以他现在网上的舆论,跟姜寻组队,他想干嘛,炒话题吗? “小温年轻,这种辛苦活还是让哥哥来比较顺手。” 开口的是坐姜寻对面的男人,三男中的其中一位嘉宾,叫成卓,演员,青年时期拍过几部电视剧,火过一段时间,但后力不足,名气逐渐低下。 他找姜寻合作的原因十分清楚,就是想借姜寻炒作,把她当踏板用。 哪怕姜寻身上的话题褒贬参半,但她的颜值和舆论热度是实打实,只要运作得好,不怕没有热搜上。 成卓能想到这个,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 一时间餐桌上闪过无数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谁都想插手分杯羹。 叶欣欣喝着果酒,见到这腌臜场面,嫌弃地撇撇嘴,凑到淡定剥虾的女生耳边,小声说:“姜姐姐,男人就是坏。” 离她们最近的宋嘉听到了,点头附和:“确实。” 姜寻素手去掉虾壳,再用筷子将虾肉完整剔出,心里慢悠悠叹气。 连个帮忙剥虾壳的也没有,沾了满手黏腻,烦啊。 “你们想要第一名吗?”她懒得搭理有关男人的话题。 叶欣欣点头,“想,当然想,制作组给的钱多又实在,谁不想拿第一。” “嗯,”姜寻抽出湿纸巾擦手,“我跟你组队,给你拿个第一玩玩。” 叶欣欣:“?” 还有这好事? 她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对面争得热火朝天的几人,十分认真的握住姜寻正在擦的手,仿佛握住天大的馅饼:“姐,你是我亲姐,不管能不能拿到奖,你都是我唯一的姐!” 一嗓子,嚎来所有目光。 温从然疑惑:“姜姐?” “没事,”姜寻掀了掀眼帘,黑眸沉沉地睨着对面瞪着她的成卓,慢悠悠道:“包我背得动,也不觉得辛苦。” 第74章.排挤 事实证明,男人小肚鸡肠起来比女人可怕多了。 第二天的录制刚开始,昨晚被拒绝的两个男人就自成阵营,把温从然都给排挤在外。 而宋嘉也已经找上嘉宾里剩下的女孩子结盟,他没办法,只好自己孤身上阵。 这次拍摄地点在古国旧址,放眼望去是没有边际尽头的茫茫黄沙,风沙肆虐地拍打着,好在嘉宾们穿着厚厚的冲锋衣,防寒保暖还挡沙。 董导昨晚专门跟姜寻谈过,找她推演了这次拍摄的运势,得到个十分合心意的答复,就喜不自胜的跟她聊起来,俨然有攀附的意思。 毕竟她背后可是有一堆大佬,随便漏点好处出来,都够他获利许多。 所以等正式开拍时,董导其实有特殊照顾姜寻跟叶欣欣那队。 此次拍摄目的地遥远,需要借助代步工具,能供嘉宾们选择的工具有适合沙地行驶的越野车,破破烂烂随时掉链子的面包车,以及四面通风的敞篷“跑”车。 这两跑车算沙地车一种,左右两侧没有窗,仅仅两个围栏框起来,顶盖则是十分结实的储物篮,能用来装行李之类的东西,但不防尘防沙。 嘉宾们要通过比赛的方式来选取代步工具。 董导在开拍前找过姜寻,企图给她透题,只是姜寻拒绝了,无法,董导另寻皮筋,准备把安排在给姜寻她们的题目里放水。 因为是拍摄综艺,嘉宾们得露脸,一个个只能敞着张白白净净的脸吹风,恰好姜寻从制作组里走出,众人便把目光看过去,随即愣住。 只见身材高挑的女生穿了身深黑色冲锋衣,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那张漂亮小脸直接用围巾包住,仅仅露出双漆黑明眸。 她纤细手指间还勾着副墨镜,镜脚开着,明显刚摘掉的模样。 一来她就站到叶欣欣旁边,而叶欣欣在队伍里镶边,她变成镶边的镶边。 董导盯着这场面,有点牙酸,试探性地问:“小寻,要不你往中间站点?” 明示的有点过分。 成卓昨晚被姜寻落了面子,此刻不满出声:“董导,这不太好吧,我们大家都已经找好自己位置了,中间插个人那分好的队不就乱了?” 董导心说分什么队。 私下里决定联手而已,又没在拍摄时候提。 没镜头记录,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他还想说什么,一道低缓散漫地声音便替他解围:“不用了,这里太阳晒不到,挺好。” 姜寻说着,顺势将围巾往下拉了点。 摄影师的镜头立马推到她面前,毫不客气的对着录。 她没什么表示,大大方方地任由对方拍,然后视线微微偏移,瞥见摄像机后的那张面容,眉梢意外地挑了挑。 摄影师知道她认出自己,碍于现在是录制状态,就歪了歪头对她笑笑,算是打招呼啊。 她就是上次和姜寻一起赶狼的跟拍女摄影,叫陈数鱼,这次专门揽下姜寻的跟拍任务。 等队伍自动分完,姜寻发现上次同样合作赶狼的另一位摄影师也在。 两人对她感官很好,都主动找董导要跟着她。 “姜姐姐,我手气不好,等会你去抽题目行吗?”叶欣欣搓了搓手。 比赛题目需要嘉宾自主抽取,每队五道题,哪队答得最多就算获胜,有平局状况就加题。 叶欣欣感觉自己运气挺差的,抽卡游戏经常吃保底。 姜寻垂眸低视自己被手套包住的手,慢声道:“行。” 第75章.小气 当看到桌面抽到的五道数学题时,姜寻很干脆地把下次抽题的任务交给叶欣欣。 这让叶欣欣忍不住侧目,避着镜头捂住随身麦克风,用气声问:“姜姐,你数学...怎么样?” 她问的其实委婉,姜寻却没觉得被冒犯,坦然回答:“一般,只会一点,用来卜算。” 叶欣欣还不死心:“那你现在在哪个大学?” 看女生的年纪,应该是刚上大一。 但姜寻的答案出乎预料,她根本没上大学。 不是不行,而是不想,并且没空。 她要学习的东西很杂很乱,普通大学教不明白,但她好友圈里倒是有几个在大学当教授的朋友。 “行吧。”叶欣欣对美女学历低毫无想法,笨蛋美女也是美女,而且数学成绩不行不代表其他方面不行,美女的本事她是清楚的。 姜寻拿起答题板,轻声劝慰:“别担心,这些题目我能应付。” 制作组显然清楚嘉宾们的水平,安排的都是比较常见的题目,只要上过学都能答出来。 她虽然没系统深入学习过这门知识,可跟着阮幂耳濡目染多了,解这些题游刃有余。 只是有人比她们动作快,时间未到,距离她们几米开外靠越野车最近的成卓那组,就率先亮出答题板。 姜寻光顾着答题没在意,叶欣欣则抬头朝那边看去,随即收获一个成卓挑衅的眼神,然后对方发挥演技,用老大哥的语气‘亲切’问:“欣欣啊,这计时器都走到尾了还没打出来呢?” “要不我们把越野车给你们吧,小姑娘家家的脸皮嫩,别被风沙吹坏了。” 他自以为大方,说得客气,哪曾想叶欣欣根本不接招,“不用不用,车是成大哥赢来的,成大哥开就行,何况这里不是还有别的车嘛,不着急。” 此话一出,连和队友讨论题目的宋家都回头,在背后悄悄对叶欣欣竖起大拇指。 叶欣欣略微得意地挑挑眉。 哼,就他惺惺作态,这里那么多人他不找,就只找她们,不就是觉得两小姑娘年纪小好欺负嘛。 叶欣欣偏不让他如意。 恰好此时姜寻打完题目,便把答题板亮出。 所有人答题完毕,制作组工作人员查验答案。 成卓在叶欣欣这碰了个软钉子,偏头看向垂眸凝视题目的女生,看见女生眉头深拧,心里顿时浮现抹嘲弄。 这点题也要纠结,蠢蛋一个。 然而没等他开口刺两句,工作人员就开始报每个队伍的答题结果—— 姜寻和叶欣欣一队,五题全对。 成卓和孔深一队,五题只对了四道。 后面宋嘉那队和温从然个人分别对四道和三道。 成卓要跟宋嘉再答一次分出第二名。 “怎么可能?”几乎是结果公布的瞬间,成卓就骤然出声。 其余人视线顿时朝他看来,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懊恼的抿唇,咽回剩余的声音。 董导就知道肯定有人会不信,正好要给观众人展示结果,就把几个组的答题板重新发下去,让摄影师去拍摄:“现在姜寻跟叶欣欣选代步工具。” 两个女生走到车前,叶欣欣摸着越野车后视镜,问:“姜姐,你会开车吗?” 姜寻点头:“会。” 就是车技有待商榷。 叶欣欣当即拍板决定:“我们要这辆!” 她才懒得管这样做会不会被盯上,有好车不要选次的那是傻子。 姜寻没意见,她接过董导递来的车钥匙,转身将两个用来装物资的背包扔进车里。 初始会给每人两瓶水一份压缩饼干,营养等于无。姜寻和叶欣欣商量,在两人挑选各自可以携带的物品时,她选了自备的营养钙片,叶欣欣选了她的袖箭。 成卓见状,终究没耐住性子,隐晦的讽刺了句:“小寻确定要带那瓶钙片?看着没什么用处啊,不如多带点吃的,要是半路饿到没办法开车就不好了。” 他用得说笑打趣的语气,就算观众们觉得他话难听,也没办法挑错。 姜寻黑白分明地眸子睨着他,拧开瓶盖,倒出两颗类似软糖似的透明钙片,递了个给叶欣欣,声线淡冷道:“不劳操心。” 叶欣欣盯着她递来的钙片,直接就吃了,“姜姐姐,为什么要带这个啊?” 她挺好奇的。 “这是我...万象药企新研发的新型保健钙片,能供给人体每天所需的营养,维持六小时饱腹状态。”想到自己现在是个无证医师,姜寻话到中途改口,说成万象药企。 用来装药的瓶子只是个透明塑瓶,外面那层盒子是唐元帮忙收拾药时随手放的。 唐元在国内外主管药物行业,手上没用过的包装盒多的是,这回赶巧了。 叶欣欣惊奇:“就是说吃两颗,我们就十个小时不用吃饭了?” “差不多,”姜寻没把话说绝,“但饭还是要吃,这只是应急而已。” 足够了。 叶欣欣忽然有点后悔,她刚刚应该吃慢点,还没尝出味道呢就咽了。 转念她又想起另一件事,有些害羞地问:“...姜姐,那东西一瓶多少呀?就你知道我们做这行的,经常没空吃饭,要是有这钙片,接下来六小时不吃还不变胖,能帮不少忙。” 摊牌了,她想要! 话音刚落,宋嘉和剩下那位女嘉宾目光齐刷刷盯着这边。 姜寻琢磨一下,轻声道:“刚研发的新药还没正式投产,处于实验阶段,暂时没定价。” 叶欣欣脸上浮现抹失落,很快又振作起来,现在有就行,等以后量产了再买也无所谓! 而宋嘉等人也凑过来,几个人商量着。 反观最开始挑起话题的成卓和他的队友被挤到最外边,两人脸色难辨的盯着几个叽叽喳喳的女人,心里骂声连天。 到最后临近出发点,车辆终于安排完。 成卓拿到破烂面包车,敞篷沙地车则归宋嘉那队。 就剩个温从然站在原地,董导让他选跟哪队。 他脑子压根不带转,径直朝着越野车走去,抬手敲敲车窗,抿了抿唇笑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姜姐,我能跟你们一队吗?” “你们放心,路上你们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你们让我往西,我......” “好了,”姜寻解锁副驾驶车门,将墨镜往秀挺鼻梁潇洒一架,挑唇笑:“上车。” 第76章.兰戌 比起景阙傲娇的臭脾气,温从然的脾性乖了不止一星半点。 如果现在坐在副驾驶的是景阙,他估计顶着被姜寻痛扁一顿的结果,也要把她烂到不行的车技吐槽到换人开车为止。 姜寻能有什么办法呢,上辈子出行有马车,这辈子虽然到年纪就考了个驾照,可受到以前的影响,她开车技术实在算不上太好。 雨夜带歪来追杀她的杀手那次还是借助天黑路滑的优势。 不过她开得再差劲,车里的两位乘客却半个字不敢说,只能默默抓住脑袋旁边的扶手,气沉丹田,将屁股牢牢黏在座位上。 姜寻这么开其实也有好处,例如她们是最快抵达地图内标注的第一个任务点的队伍。 这次拍摄内容和上次比有所不同,嘉宾们需要在三天内穿越整个沙漠到达古国绿洲,再进入绿洲探宝。 而路上分布着许多个补给点和任务点。 补给点能获得需要的物资,任务点则能拿到绿洲内的地图信息。 姜寻招呼人下车,她神态自若地背着包往布料故意做旧的帐篷内走去。 身后慢半拍的叶欣欣则跟温从然对视一眼,随后移开目光,默契地扶住车身干呕。 “幸、幸好我早餐没吃多少,”叶欣欣抹了把脸,舌根吐到发苦,“姜姐姐这车开得太猛了。” 温从然胃里翻滚,没比她好到哪去:“要不我等会跟姜姐商量下,换我来开车。” 叶欣欣顿时转过头,满脸惊喜道:“好兄弟,靠你了!” 两人打定主意,余光看见姜寻已经撩开帐篷帘子进去,连忙收拾表情扬起职业笑容,边在摄影师镜头扫过来时输出内容,边脚步飞快地往前走。 刚掀开帘子,就见女生站在一张铺着白布的长桌前,正垂头观察桌面摆放的几块拼图。 “又是拼图啊。”温从然忽而感慨。 他身体虽被景阙灵魂占据,但记忆还在。 这个任务点的任务相对简单,完成拼图,找到隐藏在拼图内的问题并且作答就算完成,每张拼图提供两个关键词,时间为十分钟。 拼图这事简单,叶欣欣三两下就找出对应的图块拼凑在一起,她皱着眉头凝视拼成的图案,疑惑道:“这是哪?” 拼成后的图类似于战场一角,看天气应该是个阴天,色调灰扑扑的,中间则立着一杆挂着红穗的长枪,伫立在硝烟弥漫沙土之上。 姜寻细白长指搭着右边角落,那里有人工修图去掉的痕迹。 大概率是原图里血迹太多,担心影响到观众观看效果,才抹掉的。 看地面沙土颜色,应是黄沙堆积后形成的沙堆才对。 长枪烈烈,镇山河,守疆土。 “兰戌之战。” 众人绞尽脑汁猜想题目时,清冷淡然的女声却已经作出回答。 姜寻指尖顺着长枪滑动,停在迎风飘扬的红穗前,声线不知为何轻下去:“古国旧历215年,外部强敌戌族向皇室纳兰族宣战,就在我们如今站的这片土地上,两族爆发战争。” 那场战争来得突然,将纳兰族打得措手不及,若非紧要关头纳兰族的曳月帝姬用纳兰血契强行唤醒旧祖,得到对方的助力,否则戌族早已攻破国门,长驱直入。 这种神话故事听听就算,没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自然不会知道其中凶险和关窍。 因为纳兰族之后的史书上抹掉了这段历史,换成纳兰国主求得外援,迎来救兵,击退戌族,史称兰戌之战。 史书更改,自然也没有了曳月帝姬。 第77章.曳月帝姬 姜寻要讲,自然是掰碎了细细的讲,好让人把个中关窍给听明白。 叶欣欣随着她的话看向那幅拼图,感慨道:“如果这个曳月帝姬的故事是真的,那为什么纳兰族要把她的名字跟事迹给抹掉呢?” 温从然也朝她投来视线。 经历过被人附身的事,他并不觉得姜寻口中所讲仅仅是个民间或者神话故事,而是很有可能存在但被刻意遗忘的事实。 姜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转而问向帐篷内的工作人员:“问题和答案,是这两个吗?”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不是。” 姜寻秀眉微扬。 不是这个问题,那是什么—— 她目光忽地落到伫立最中间的长枪上,福至心灵的问:“是这把长枪?” 工作人员讶异于她的敏锐,随即笑着点头:“对的,拼图问题是长枪的名字。” 如果可以,最好把来历也说出来。 姜寻眸光顿了顿,凝视着那把威风凛凛的长枪,唇瓣轻抿。 身边二人以为她不知道,纷纷绞尽脑汁开始回想跟兰戌之战有关联的事或物,中途还胡乱猜过几个,结果全都不对。 直到时间快到了,姜寻才像是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般缓缓回神,声线清冷,糅杂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破妄,它叫破妄。” 《报恩说》里有一句:汝能割爱,即可破妄;汝能破妄,即是返真,直入菩提之路。 所言之“妄”指执着,属执念,佛家讲究放下,讲究空,有执念便无法放下,便无法参透空无,无法入菩提道。 给一把用来杀人碰血的兵器取名为破妄,可见起主人的离经叛道。 除却名字,它还有个一枪串爆两个敌军首领的凶悍事迹,全因持枪之人的凶猛狠戾,和用枪熟练,非比寻常。 叶欣欣听得兴起,追问道:“那长枪主人是谁?也是古国的人吗?有参与兰戌之战吗?” “有,”姜寻不负众望的解释:“纳兰族有位将军,十四岁起上战场,十五岁就击败当时冒犯古国南疆的羌敌,十六岁吞没羌敌,让对方不得不归顺纳兰族,俯首称臣。” “而破妄,就是他领兵出征对抗戌族时,古国国君赏赐给他的神兵利器。” 那一年,将军十七岁,破妄被他拿在手中,随他在战场戳穿过无数敌人的头颅,为他抵挡无数次攻击,立下赫赫战功。 古国甚至有传言——识破妄,认将军。 “那曳月帝姬呢?不是说帝姬用血契喊来老祖宗助力才打赢的吗?”温从然想着,既然这位将军能够被纳兰族记住,为什么帝姬就不行? 姜寻忽而笑了声,存在不到一秒就散去,面无表情道:“她死了。” “死了?!”叶欣欣惊讶的拔高音量。 “古国有祖训,唤醒旧祖者,无论男女,当为储君。可当时的纳兰族,光皇子就有十几位,”姜寻指尖在长枪处上下滑动,慢声道:“历史学过吧,古来当上储君者,有哪个能平安?” 叶欣欣哑然。 曳月帝姬唤醒旧祖救了古国没错,可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帝姬,在众多皇子帝姬中属于被淹没那个。 若非只有她成功使用血契,恐怕戌族铁蹄踏破皇宫时,她就是被推出去挡刀那个。 “皇子们鄙夷她,帝姬们嫉妒她,身为父亲的国君忌惮她,就在她还没成长起来前,一杯毒酒将她灌死。” 姜寻收回手,垂眸低视,“再然后啊,她的眼睛被挖了碾碎,撒进护城河里,四肢切断放到城墙四角,躯干血肉焚烧成灰,葬了满城。” “而她的椎骨,国君则命人在她活着时生剖出来,镶进打造兵器的熔炉里,铸了这把长枪。” 叶欣欣听得险些窒息,哪怕当成故事来听,也不免觉得悲凉和难受:“...他们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姜寻绯色唇瓣翘了翘,摇摇头:“没有,他们把长枪交给别人,让那人替他们战强敌,守国门,也让他...顶了诅咒。” 到底是结过纳兰血契的帝姬,又死的这般凄惨,肯定会受到惩罚。 只是那群人贼得很,透过长枪把惩罚转移,让拿到长枪的将军替了诅咒。 可怜将军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六岁就暴毙在荒山野岭,戎马一生,临死都活在恶毒的算计里。 将军尸骨无存,破妄也跟着消失无影。 没了强将,纳兰族如同失去主心骨般迅速衰败。没过多久,戌族强军再次卷土重来,这次他们没有曳月帝姬,也没有将军,国灭的极其速度。 姜寻说完,朝工作人员伸手:“地图。” 工作人员美滋滋地听了故事,十分爽快地把有关绿洲信息的地图放到她手中,同时按照董导的规则,把破妄如今的下落告知观众。 “这把名为破妄的长枪在两年前的福尼亚拍卖场出现过,以两亿的价格被一位姓沈的烨国富商拍走。” 姓沈的。 姜寻眼皮莫名其妙得一跳。 世界上姓沈的千千万万,应该没那么巧吧。 不管怎样,地图反正拿到了,三人毫不磨蹭直接拿东西走人。 临到上车前,温从然说什么都要开车,姜寻无法,想着后面路途遥远,可能要轮流开,就随他便了。 到第二个帐篷时,外面已经停有车。 叶欣欣看见那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时,避着镜头无声吐槽:“冤家路窄。” 这一关比赛机制极其就简单,扔飞镖,谁分高归谁。 人数不对等,姜寻跟叶欣欣他们商量了下,决定由她和温从然参加。 温从然以前在游乐园兼职过,对飞镖打枪这些还算熟悉。 轮流上场,姜寻排在最末尾,等着看温从然打得多少分,她好补上。 然而落到成卓眼里,就成了畏缩的表现。 他主动凑到姜寻身边,笑得油腻:“小寻,这游戏光这样比多无聊,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姜寻戴着围巾包住半张脸,漆黑瞳眸睨他一眼,声音闷在绒布里:“好。” “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成卓哈哈一笑,“那我们就比谁分高吧,就赌双方包里一样物资。” 姜寻对上他充满阴谋的表情,眉梢肆意轻挑:“你想要什么?” 她心里已经猜到了。 成卓眼珠转了转:“就你那瓶钙片吧。” 第78章.百步穿杨 果然。 姜寻对于这个答案毫无意外。 从出发前其他人得知她手中钙片起,就有不少人起过心思,宋嘉她们好歹是明码标价的做交易用物资换,就成卓恶劣,非要用打赌的方式。 说好听点,是两人做好的决定,输了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可若是输了,就有一方什么都拿不到,还得把原本有的物资给出去。 姜寻没什么情绪道:“可以。” “好!小寻爽快人。”成卓同时从包里将拿出指南针,“这东西可以检测附近的金属物品,还能做监视器和警报器。” 沙漠里夜晚有一定危险,指南针有一定的危险警报功能,守夜必备好物。 至于检测金属,应该跟绿洲里的宝藏有关。 成卓能想到这些,证明他心思足够缜密,却也因为自视甚高而变得目中无人。 姜寻同样把钙片放到桌面,摄影师特地给两人镜头特写,估计后期还会加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边框把现场气氛炒得很热的样子。 哪怕这两人其实快用眼神打架,针锋相对的。 成卓第一个上场,他技术竟然意外的不错,在靶子转动的同时还能射中获得四十七分的好成绩。 加上他的队友分数,总共八十六分。 算很高了。 “别紧张,”轮到温从然上场,姜寻拍了拍他肩膀,笑得散漫:“你只要能拿三十六分,就没问题了。” 温从然抿唇,随即握紧拳头加油打气:“我会尽力的!” “然哥加油!”叶欣欣在场外助力。 成卓这会不出来搅局,他盯着桌面钙片,眼睛直勾勾的,仿佛势在必得。 扔飞镖的规则简单,在靶子转动的情况下扔中哪环就算几分。 温从然到底没经受过专业练习,勉勉强强扔了个三十七分,就比姜寻说的多一分。 姜寻双手闲散环胸,在结果出来后语气平静道:“够了。” “什么够了?”成卓插话:“小寻啊,要不你们现在认输也来得及,我们也不全要是不是,就分一半也行。” 姜寻接替温从然走到投掷飞镖的起点,将铁质的镖拿在指尖,漫不经心地转了圈,“不巧,我一半也不想给。” 话音刚落,她摆手示意工作人员转动靶子,随即腕骨微微用力,飞镖霎时飞出—— 铛。 靶子速度渐渐停歇。 中间红心上正正插着枚飞镖。 成卓涌到嘴边里的话顿时堵住。 “忘了告诉你,我以前在家时练过射箭,至于技术嘛。”姜寻让工作人员继续转靶,她没有任何停顿地连掷四枚飞镖。 “也就百步穿杨的水平。” 工作人员摁停靶子。 五枚飞镖,镖镖中红。 其中还有两枚因为尾端太大差点被挤掉,直接被后来扔出的飞镖戳穿,将靶子红心都给戳烂了。 姜寻望着工作人员难以置信地神情,眉梢略有无奈地压了压,“等拍完我去找董导商量赔偿,你别担心。” 这是但不担心的问题吗。 靶子都让你戳烂了,你到底使了多大力气?! 工作人员震惊之余还不忘统计分数,然后姜寻一队凭借一分的优势,险胜。 姜寻侧眸看向脸色骤然阴郁的成卓,抬手勾住围巾稍稍拉低,晶莹润泽的唇瓣浅浅勾起,语调懒散:“成大哥,承让了啊。” 第79章.敬业 被一个比自己小许多岁的女生当着众人的面下脸,是件很丢份的事。 尤其是想到两人还有赌约,成卓险些绷不住表情,阴阳怪气道:“小寻这招扮猪吃老虎可真行啊。” 他在讽刺姜寻给自己下套。 姜寻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地图信息,悠悠开口:“怎么会呢,明明是成大哥先找上我说要打赌的,先前也没有问过我会不会啊。” 成卓怒目圆瞪:“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当然,”姜寻语气坦荡而平稳:“承认自己有实力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反过来,不敢承担自身错误决定的后果就是小肚鸡肠。 成卓被她三言两语刺的脸黑掉。 叶欣欣好歹记着这是在录制节目,任由自家队友跟其他人当众吵架算不得好事,她连忙上来打圆场,可听到姜寻吩咐去拿指南针时,手速快得不是一星半点。 然后她又被成卓恶狠狠瞪了一眼。 叶欣欣收好指南针就往女生后面窜去。 姜姐姐护我! “算了,”和成卓一起的队友孔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趁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赶去下一个物资点还来得及。” 言外之意,东西没了就没了,赶快找新的要紧。 成卓这才缓和脸色,在姜寻等人即将出门时快步往前,重重撞过离他最近的温从然的肩膀,把人撞得歪道,末了还讽刺一句:“从然病好之后身体还是那么弱啊。” 没等人回话,他就坐上面包车甩后面的人满脸尘沙。 姜寻早就拉高围巾后退几步,顺势把身边人都给挡住示意他们退后,免遭黄沙洗脸。 连摄影师都禁不住嫌弃地撇嘴。 输了就输了,这副输不起的样子摆出去也不怕丢人。 随后想起摄影机里录制下的影像,摄影师又振奋起来。 干这份工作有个好处就是,能偶尔见识到明星们私下里最真实的一面,天天吃瓜不带腻。 他等着成卓遭反噬。 - 接下来半天的路程在姜寻的规划中前行,抵达两个物资点补充物资,又获得三份绿洲里的地图信息,她们这程的收获到此为止。 沙漠入夜后温度骤降,姜寻从背包里拿出两件羽绒服分别给叶欣欣和温从然,她则拿出钙片往口中吃两片,再翻找出两盒自热火锅。 “寻姐姐,”经过整天相处,叶欣欣终于和女生混熟,也知晓她或许并不想让人叫她的姓氏,于是更改称呼:“你不吃吗?” 姜寻微微摇头:“不饿。” 其实是没胃口。 她中午在物资点休息那会吃过饭,但没有喝药,胃里翻腾的难受,有点想吐。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喝水居多。 叶欣欣从她手里拿过自热火锅拆开,又拧开两瓶矿泉水倒进塑料碗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姐真不尝一点点?” “不——呕!” 姜寻话还没说完,喉间翻滚,猛地弯腰吐了起来。 她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吐也只能吐空气,纯干呕。 “寻姐姐?!”叶欣欣吓得喊来温从然,把火锅扔给他后去看姜寻,“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她轻轻拍着姜寻的背脊,手碰下去,才发现隔着厚重衣服,掌心下能感受到背单薄的可怜。 第一个念头,这也太瘦了。 第二个念头,不会真出事吧? 好在姜寻稍微吐吐就缓过来,喝了两口微凉的水压住喉间涩意,对关心她的叶欣欣轻摇了摇头:“没事,等会睡一觉就好。” 叶欣欣忧虑:“真的?” “嗯。”姜寻没力气多说,让她跟温从然吃饭,转身回到车里打算将就着睡会。 物资点原本有帐篷,可只有一个,想到后面开“敞篷”车的宋嘉她们,就没拿。 越野车后座很宽,缩缩腿睡一晚没问题。 姜寻躺进去就睡,没多久吃完东西的二人回车,都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休息。 迷迷糊糊间,姜寻还能听到叶欣欣吐槽制作组太真实了,真让她们跟逃生一样风餐露宿的。 但这样才有看点啊,观众们现在就喜欢看大明星真情实感的做节目,玩游戏,投入百分百的精力,做到最真最好。 叶欣欣明白制作组的想法,闷闷的说两句就阖眸睡觉。 凌晨三四点,天还黑蒙蒙的,姜寻醒了,她找温从然换位置,慢慢开车前往绿洲。 跟拍摄影们都惊了。 这队完全不停的吗? 太敬业了吧! 摄影师:发出想下班的声音。 顾及车里人在睡觉,姜寻车开得很慢,最起码和她昨天早上开飞天灵车的水平相比,正常太多。 紧赶慢赶,在太阳越过地平线高挂正空时,黑色的越野车通过检查,成功进入古国。 往日战争的痕迹经过岁月磋磨变作苍凉黄土,后世经由人为开发,种植适合生存的树枝草木,又在古国中建立居民房和商铺,等人住进来,总算让这里恢复了生机。 而古国绿洲在南边,开车要半小时左右,距离三天时间还剩点,姜寻她们不着急过去,打算在这逛逛。 看到路边商铺和小吃饭,叶欣欣拉着姜寻袖子,眼里迸发出‘想要’的渴望。 “我们没钱。”温从然自然也看见了,奈何她们的手机和现金在开始录制前就被收走。 叶欣欣:“...啊。” 发出无能为力的叹息。 “没钱就赚。”姜寻把墨镜塞进兜里,笔直长腿往前迈步:“地图里标明这里还有任务点,能换进绿洲的工具,去看看。” 绿洲探宝嘛,肯定得给点东西,不然两手空空进去怎么找。 姜寻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叶欣欣紧随其后,温从然则翻出地图查看任务点在哪,同时疑惑——寻姐好像对这很熟的样子。 地图都不看,她就知道往哪走。 几人绕过两个弯,穿过两个巷,终于在快要累瘫时看见了一个挂着琴的门店。 姜寻脚步停顿片刻,微微仰头看向门上挂着的几把古琴,眸光闪了闪,随即低敛长睫遮掩眸中暗色。 琴店只有个穿着简朴短袖的老婆婆在整理物件,见到她们,头也没抬就说:“做任务的吧?任务卡在那边。” 叶欣欣随之看去,在一把琴上看见节目任务卡。 第80章.古琴 这个点的任务说简单也很简单,就是跟老婆婆学琴,弹出指定的几个音就能拿到挖宝用的铲子。 但难就难在,在场里好像没人有这个音乐天赋。 老婆婆十分和气,并不为难人,坐下净手焚香,端坐在琴后按照制作组的指示介绍琴的来历,同时拨弦。 悦耳高雅的琴音顿时从她指尖倾泻而出,正在众人听得入迷时,她骤然收手,而后起身搬下三把琴,让她们跟着自己练。 轮到姜寻,她却站着没动。 老婆婆抬头看向她,缓声问:“是有什么难处吗?” “没有,”姜寻黑眸漆黑沉静,“只是我答应过一个人,此生待他凯旋再为他弹奏一曲,可惜了。” 后面一句话声音低下去,轻的只有她和老婆婆才能听见。 她没说可惜什么,老婆婆却浑身一震,僵在当场。 那双被浊世染得朦胧的眼睛,此刻像是落了光般紧紧凝视着眼前容貌艳丽的女生,似是想从这张脸上看出曾经的痕迹。 她看啊看,看了很久,直到练习弹琴的其余人都把目光透过来。 “您等等。”老婆婆仿佛灵魂归位般,转身进入店内。 叶欣欣抬头望向女生,问:“寻姐姐,她怎么了?” “有事要做吧。”姜寻淡声。 须臾,老婆婆折返,怀中却多了个用黑色绒布包裹的物件,在那绒布之上还绣着朵盛开的白昙花。 只是年代久远,白昙花的绣线难免退化变黄。 “这把琴原本是摆在店里,让客人们试手的,”老婆婆小心翼翼地解开绳结,摘掉绒布,一把通体玄黑,古旧而神秘的古琴顿时呈现眼前,“弹的人多,却没人能拨响。” 老婆婆这家琴店在古国算是有些名气,因为她店内有把一眼看去就知名贵非常的古琴,被她精心保养着,但又放在店内,让所有进店的人都试试手,看能否弹响。 奈何从这把琴出现到如今,店老板已经换过两个,近百年过去,也没人能弹响半个音。 纵然经过无数人手,古琴也惊奇的没有任何损坏。 今天来没能看见,是因为老婆婆自觉没人能弹响,就收起来,准备传给后人。 听完,叶欣欣试探性问:“真有那么神奇?我能试试吗?” 老婆婆点头:“可以的。” 原本就是给人试手,谁弹都差不多。 在别人试着拨弄琴弦时,老婆婆目光紧盯在缄默的女生身上,眼神炙热。 等叶欣欣和温从然全部试过,无一例外都没有声。 老婆婆这才开口,声线藏着不自觉的颤抖:“姑娘,你也来试试吗?” 姜寻知道她在叫自己,可她拒绝碰琴。 “姑娘!”老婆婆音量陡然升高,语气急切:“许是你在等的人已经回来过,但你不知,才以为他生死未归。” 这话奇奇怪怪,在场听得满头雾水。 姜寻指尖轻颤,她在老婆婆紧张的注视中碰到冰凉琴弦,轻轻一拨,甚至没用多少力气,百年不曾发声的古琴就奏出声刺耳的鸣音。 绵长悠远。 她忽地拍在颤动的琴弦上。 “我想单独跟她聊聊,能停拍十分钟吗?”怕摄影师拒绝,姜寻慢声:“缺的内容我之后补。” 陈数鱼当即打电话询问董导,得到回复后跟她点点头,表示可以。 姜寻则望向老婆婆,在对方满脸悲切伤痛的表情中,走进店内深处。 第81章.食言 店内里就是个很普通的院子,种有花花草草,还有些制作古琴需要用到的材料摆放在旁边。 老婆婆搬了两张矮凳和一张桌子出来,把古琴放上去,才满含思念的叹了口气:“其实这把琴,是我的祖奶奶传下来的,原本我准备过几天给我孙女送过去。” 听她这意思,古琴传女不传男。 老婆婆见她面露疑惑,也没打算瞒她,“我祖奶奶说,琴上面被人浇过心头血,整整三滴,全滴上去了,才给这把琴开了灵。” “而琴是她以前侍奉,就是那位只存在古国神话中的曳月帝姬的,”老婆婆叹息道:“我能知道的很少,代代相传下来肯定有地方是缺失的,但琴是帝姬的,这绝对没错。” “也只有唤醒过纳兰族旧祖的帝姬得到天道认可,能带着记忆进入转世轮回。祖奶奶让我们守着琴,就是想守着帝姬回来,把琴,和琴有关的事告诉她。” 说到这,老婆婆其实已经确信面前的女生就是那位早已死去百年,携带记忆转生的帝姬。 因为只有她,才能拨动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曳月琴。 姜寻面无表情地抚摸着琴身,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气息般,整把琴都在细微的颤抖着。 她很聪明的猜到琴的关窍和心头血有关,轻声问:“是他的血。” “对,”老婆婆点头,“是将军的血,他没死,只是被当时的纳兰皇族陷害掉进山沟里受了重伤,养好伤后回到古国,才知晓帝姬的死讯。” “那时我祖奶奶正带着帝姬的东西逃命,纳兰皇族要将帝姬赶尽杀绝,自然要把她的东西全烧了,一个不留,省得沾染晦气。” 话音到最后,她越讲越慢,尽管没有切身体会百年前的追杀场面,可纳兰皇族这种欺世灭人伦的做法,实在叫人不齿。 姜寻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并不作答。 老婆婆只得继续讲下去:“祖奶奶运气好,遇上了赶回国的将军,得知祖奶奶困境后就帮了一把,谁知道纳兰皇族的人寻着味追了上来,把祖奶奶和将军打分散了。” 故事讲到这,结局差不多出来了。 将军在和帝姬侍女分开前,自知宿命已定,又不甘心屈服,就生生剜出三滴心头血灌注进琴中,并且替公主给琴取了名字——曳月。 簪星曳月,是帝姬的封号,代表曾经亲人在她身上给予的厚望和喜爱。 可惜这份喜爱终究来不及实现,就泯灭于尘埃。 “将军临走前,让祖奶奶给您带了话,”老婆婆回忆:“他说‘今生遗憾错过,来生若能相逢,再补一曲庆贺’。” ——“小曳月,你答应过我了,等我凯旋而归,定要为我奏一曲笙歌。” ——“等你赢了再来找我也不迟。” 姜寻闭了闭眼。 迟了。 他们都食言了。 老婆婆郑重地把琴交托:“如今物归原主,祖奶奶和将军的嘱托,我也算是不辱使命。” - 曳月琴交给制作组先行运回酒店,姜寻特意叮嘱一定要交到阮幂手中,并且嘱咐小心对待,运送费从她酬劳里面扣。 解决完琴的问题,她们回到前面门店,其余队伍也陆续抵达古国开始做任务。 姜寻看叶欣欣磨磨蹭蹭才弹出两个堪称扰民的音节,终究忍不住指点几句,而后连温从然都弹出声了。 任务顺利完成,一行人拿着铲子前往下个任务点,把探宝用的工具大概收集完,又找摄影师借钱找商铺吃完饭,立马风风火火往绿洲去。 结果才进绿洲,就碰到成卓,完全诠释什么叫做冤家路窄。 好在这次有孔深劝成卓,让他找东西要紧,别轻易开怼,才免去又一场赌约。 姜寻留在这缺水干旱还昼热夜冷的沙漠几天,感觉自己都要蔫了,人没什么精神气,看两眼绿洲地图精准分析出宝藏位置,就带叶欣欣她们杀过去。 “就这,开挖。”她指向绿洲小池塘旁边的沙堆。 平平无奇。 温从然忧虑:“真的在这?” 叶欣欣二话不说开干,抡起铲子就挖,黄沙飞起,扑了温从然满脸。 温从然:“......” 跟着姜寻久了,连人设定位为软妹的叶欣欣都生猛许多。 嗒。 一声铲子碰到东西的轻响。 “真有宝藏!”叶欣欣惊喜道。 那赶快挖啊! 姜寻作为动脑子的队长,负责指路就行,干活这种事交给别人,她跑到阴凉处躲清闲。 录制内容肯定够用,后期镜头会分给几位热度高的重要嘉宾,正好能休息。 等叶欣欣二人将一个两巴掌合起来那么大的箱子搬出来,暴力撬开锁,掀开盖子,瞬间被里面东西闪掉眼睛。 “卧槽,”温从然直接爆粗,“这是黄金?真金?” 叶欣欣拿起一块就放到嘴边咬,咬得牙都酸,才惊讶道:“真的,可硬了,你咬一块试试。” 温从然犹豫,“有细菌。” 行吧。 就他懂卫生。 不过制作组也是牛,连黄金都敢放在这,还放好几天,不怕其他人挖走。 宝藏已经出土,姜寻三人组理所当然拿到本次录制第一,董导把黄金给他们自己分,剩下的奖金就砍成六十万,正好一人二十万。 再扣掉税,到手不少。 怪不得圈内一些明星想来《急速求生》,远的不讲,这给钱的态度够大方。 嘉宾们要录后采,姜寻没兴趣,她赶着回酒店喝药,跟董导说一声就离开了。 让后面想找她商谈以及算账的人扑空。 姜寻没在酒店待多久,主要她刚休息半天,好不容易将孕吐压下去,工作室内就来电话,有顾客登门。 于是她只能和季婕打个招呼,领着阮幂和唐元飞回锦城。 刚落地机场,沈长仪那边招唐元回去。 “我跟韶华讲过了,她一会加你微信。”姜寻连轴转,忙得头晕眼花,但她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而且办好了。 唐元忙不迭道谢,亲自送她前往归月工作室才走。 推开门,屋内燃烧的醒神香缥缈如烟,淡雅好闻,把她近日来的疲惫清扫而空。 坐沙发里的西装男闻声顿时起身,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油头此刻略微凌乱,散散掉下来几缕。 第82章.老顾客 姜寻老顾客,LDG游戏公司总经理陈亚文。 “坐,”姜寻把行李交给吴中蒙,而后落座对面,“景阙告诉我你有十万火急的事,怎么了?” 陈亚文疑惑:“景阙?” 姜寻没什么情绪的哦一声:“我新招的员工,白头发那个。” 陈亚文连忙点头,他进门时的确是由一个白头发长得特别仙气的男人招待的。 但他似乎很忙,只听了自己来意后给姜寻发消息,让别人出来接待他,然后骑着台特别招眼的电动车走了。 “还没来得及恭喜姜小姐开店,等过几天再给姜小姐补开店礼物。”陈亚文面上浮现抹笑容,他跟姜寻做过几次交易,算得上熟悉。 “没事,”姜寻摆摆手,“发生什么了?” 这么急着让她回来,总不能是跟上次那样,去给几个人做身体检查吧。 提到正事,陈亚文素来温和有礼的神情都忍不住变黑,发愁的抓了抓头发,结果抓到一手硬邦邦的摩丝,只好尴尬地放下。 “就我们基地里有个特年轻的小伙子,你还记得不?” 打电竞要从少年抓起,有天赋有能力的,当然要在最好的年岁发挥出最强的实力去捧那座世界冠军奖杯。 姜寻顺着陈亚文的话搜寻记忆,“十六岁就从青训打上来直接进队那个?” 陈亚文:“对对,就是他,叫风峻熙,才训练半年就能打败青训班那些孩子进组队,是个电竞天才...咳咳咳!扯远了,这次出事的就是他。” “嗯,你们董事长找我时让我特意关照过。” 这也是姜寻记得那么清楚的原因。 陈亚文一听董事长竟然知道风峻熙,脑子又活泛起来,开始思考上面是不是准备重点培养这孩子。结果一抬头对上女生玄黑沉静的眸子,刚上的头又冷静了。 “...唉,”他重重叹口气,“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就是突然有天到点训练,所有人都起床了,就他没有动静。” “无论我们用什么办法,他就是不醒,怕出事,我就把人送到医院,但是医生检查也没出问题,只说他是累的,休息几天就好。” 风峻熙从正式成为战队成员起,就一直在努力训练,想争取在今年比赛上拿到成绩露脸。 这些陈亚文都知道,就只当他累了休息。 哪曾想,两天两夜过去,风峻熙依旧没醒。 正常人睡这么久,不吃不喝,会出事的! 陈亚文跟姜寻接触过,知道这个世界可能有某些他看不见接触不到的东西存在,脑海里想起她最近发的朋友圈,当即搭最快的航班飞来锦城找人。 专门跑一趟,是因为姜寻跟那些老古董差不多,压根不玩手机。 旁边端茶倒水的吴中蒙闻言插一嘴,“不,小姐她玩,只打麻将。” “原来姜小姐喜欢打麻将啊,我也喜欢,有空我们搓两把,”陈亚文适才提起风峻熙的紧绷感顿时被这岔子打散不少,他看向姜寻,“那这事怎么看?” “见到人才知道,”姜寻抿了口热牛奶,“我明天跟你过去。” 陈亚文不解:“为什么是明天?” 姜寻面无表情地睨他:“我累。” 陈亚文:“......” 好吧。 大佬说了算。 “俊熙怎么办?” 姜寻慢声道:“我给他算了一卦,平安无事。” 第83章.失魂 让吴中蒙把陈亚文送走后,姜寻指挥他把古琴找个地方架起来,叮嘱他记得保养,就转身进工作室内间休息。 今天转来转去累得腰酸,她不想再劳累回白峡湾,干脆在工作室将就一晚。 隔天是个天清气朗的晴天,姜寻睡到满足的自然醒,洗漱完进店就看到陈亚文在沙发上坐着,眼底带着浅浅乌青,显然是一夜没睡的结果。 “人又跑不了,”看在老顾客的份上,姜寻亲自端壶给他倒茶,“我昨晚临睡前想了下,他那种情况,可能是失魂。” “失魂?”陈亚文伸去拿茶杯的手抖了抖,看向面色平静的女生:“什么意思?” “就是魂魄丢失,人有三魂七魄,离了肉体就叫失魂,不过还是要去看过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姜寻没直接下定论,只是说个猜测让他心里有底。 陈亚文听她语气镇定,慌乱的情绪也稍稍安定些许:“那、这,这要紧吗?” “看情况,若他魂魄还在附近那就好找,不在的话就难些。” 那还得了。 陈亚文连茶都喝不下去了,连忙催着启程,姜寻见他实在着急,匆匆吃个早餐就和阮幂一起去赶飞机。 LDG游戏公司的训练基地在湖城,距离锦城有三个小时的路程,从早上十点坐飞机到湖城刚好赶上午休时间。 不过这个点是普通人的休息点,对职业电竞选手来说,他们才刚起床。 姜寻拢着人造狐狸毛的披风,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张白净漂亮的脸,一路跟着陈亚文进基地,收获众多注视。 基地里工作的多数是男性,仅有的几位女性除了照顾选手生活起居的阿姨外,就是战队的数据分析师,能力十分出众且优秀。 哪怕姜寻先前来过,陈亚文依旧尽职尽责的介绍着,然后进到基地路过训练区域,顺便打了声招呼。 公司名字就是战队名字,在训练的几个年轻男生对姜寻有印象——毕竟周围能见到的都是兄弟,有个漂亮姐姐突然来基地,他们肯定记得。 并且记得非常清楚。 一个个上赶着喊姐姐。 姜寻没告诉他们自己的年龄,应和几声后,陈亚文就带着她去成员休息的房间。 “峻熙就在里面睡觉。” 陈亚文推开房门,只见房间内窗帘紧闭,光线略微昏暗,收拾得干净整齐的房间有股淡淡的清香,屋内只有一张床和衣柜书桌之类的家具必需品,而床上此刻正躺着个沉睡的少年。 阮幂得到姜寻眼神,先去床边检查少年的状态,确认他呼吸平稳,转回头说:“师姐,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东西要摆出来吗?” “摆吧。”姜寻借着昏暗环境打量少年,见他神色平常,好似在睡梦中那般安详,毫无痛苦之色。 等阮幂将几个青色蜡烛沿着床边缘摆放整齐,再拿着盏同色的古铜制作的灯笼递给陈亚文,后者懵了:“这、这什么?” 姜寻双手散漫环胸,“我猜的没错,他就是失魂。我问你,他出事前是不是生过病,在晚上七八点钟左右,穿的深色衣服外出过?” 队员穿什么衣服这事他哪知道。陈亚文打不上来,就给风峻熙的队员打电话,结果跟姜寻讲的基本吻合。 生的病是发烧,风峻熙年纪小抵抗力差,连着熬夜训练,身体承受不住就病倒,但好得也快,当晚就好了。 他晚上出门是为了去买药,顺便吹吹风醒脑,穿得全身黑。 对于发烧吹风醒脑是好是坏的问题,作为医师,姜寻眸子有瞬间眯起,却没反驳,只跟陈亚文解释:“那天晚上下雨,晚上七八点又是阴气重的时候,他又病着,体虚魂虚,就被小鬼拍魂了。” 陈亚文惊讶地张大嘴巴:“拍魂?!” “小鬼附身的意思,”阮幂好歹跟着自家师姐学过,“不过他运气好,基地里男的多,阳气重,小鬼没得逞,只是把他魂给拍走了。” 这便是风峻熙失魂的原因。 姜寻不知从哪掏出个十分古老残旧的点火器,打开古铜灯笼的盖子,将里面黑乎乎的灯芯点燃,“你等会绕着床走三圈,走一圈就喊一声他的名字,然后她灯笼放到他床头,魂听到声音就会回来了。” 陈亚文听着,顿时觉得灯笼烫手极了。 作为接受过教育的科学主义青年,他想说封建迷信不可取,但手中灯笼已然亮起,阮幂的催促声就在耳畔。 他茫然地眨眨眼,最终一咬牙,干! 吸气,呼气,走到床边,垂眸低视脚底点燃的青色蜡烛,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开始干巴巴的喊风峻熙的名字。 喊到第二遍,就习惯好多。 到第三遍时,他已经完全镇定,再按照姜寻的说法把灯笼放到少年床头,而后飞速退到女生身边。 懂得寻求保护,不丢人。 陈亚文疯狂给自己洗脑,渐渐的,周围温度好像在慢慢下降。 他眼神惶惶的看向姜寻,正想出声,就见她抬起根冷白纤细的手指搭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样子。 陈亚文吓得立刻噤声。 姜寻收回手,指尖在虚空画着,没多久,温度越来越低,连习惯的阮幂都忍不住双手揉搓胳膊。 房间内掀起急风,吹得蜡烛摇曳不停。 姜寻视线里,依稀看见个清瘦的虚影,绕着床铺走来走去,踩着的步子恰好是陈亚文走过的路线。 她看着,慢声道:“峻熙。” 那虚影似听到了,微微怔愣。 她又喊一声:“风峻熙。” 虚影这次回过了头。 姜寻手指凝聚的元气,指向床铺,“找了那么久也累了,还不回去吗?” 话音刚落。 虚影猛地朝床铺扑过去,房间内的风瞬间吹熄蜡烛,彻底回归黑暗。 陈亚文和阮幂被吹得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到的便是亮堂堂的房间。 姜寻开了灯。 “没事了?”陈亚文惊疑不定的问。 没等姜寻回答,床上沉睡许久的少年闷哼一声,缓缓张开眼皮,待强光注入眼睛,还不适地眯了眯。 直到完全适应,他才腾地坐起身,抓着被子大口大口喘气。 “好饿。” 连着几天不吃不喝,当然饿。 姜寻凑到少年面前,后者被她忽然凑近的动作惊了下,随即回过神,乖乖的叫了声:“姜寻姐姐。” 第84章.姜敬任死了 整个基地也就风峻熙这声姐姐喊得最合适,其余年纪都比姜寻大好几岁。 姜寻开了方中药让陈亚文拿去煮了给他喝来压惊,随后和风峻熙一起下楼。 饭点时间。 队友们静静看着刚醒没多久的队友,冷着那张俊俏脸蛋面不改色的连吃三大碗汤面。 “可以了,”姜寻适时制止,“吃多不消化,趁着今天天气好,出去晒晒太阳。” 风峻熙乖巧老实的放下碗。 多晒太阳散散阴气,这是刚才姐姐提醒过他的。 陈亚文没多久端着药回来,看了眼正在训练的战队成员们个个深重的黑眼圈,又想起姜寻说得话,越发觉得这群人被小鬼盯上的机会多又多,就一挥手,全赶去晒太阳。 但光晒太阳太无聊了,没事干,他们就找娱乐活动。 风峻熙和队友老猫凑一起看综艺节目,姜寻收拾东西准备带阮幂打道回府时,恰好听到声音。 仔细一听,看的居然是最新一期的《急速求生》。 “卧槽卧槽,好飒,单人对野狼,牛(哔——)。” “我一看姜姐就知道她骨骼惊奇,未来必成大器。” “这真的是袖箭吗?就古代那种袖箭,真有那么厉害吗?” 面对老猫的质疑,风峻熙声线冷淡:“你觉得呢?” 老猫闻言,侧眸瞥一眼他脸色,嘿嘿笑道:“不跟你这个姜寻控争辩。” 两人聊着天,余光见抹白色裙角掠过,风峻熙顿时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女生漆黑深邃的眸子,他愣了愣,随即双手握紧手机紧张起来。 刚刚跟老猫说的话,不会都被听见了吧? 姜寻没说什么就移开视线,在手机屏幕上静落片刻,复回眸看向神情略显紧绷的少年,以为他是担心之前的事重来,就抬手揉了揉他发顶:“不舒服就告诉你们经理,让他给我发信息。” 售后服务精准到位,顾客才会再次光临。 说完她就招呼阮幂离开。 至于揉人脑袋这事,风峻熙在她眼里和阮幂一样,都是小辈,长辈关心下小辈很正常。 女生渐渐走远,老猫见身旁没动静,疑惑地抬头,眨眨眼,惊奇的揶揄道:“小熙啊,你脸快比苹果红了。” 风峻熙:“......” - 没活干的轻松日子过了几天,姜寻浑身懒骨被养得愈发懒惰,整天躺在摇椅里打麻将。等段位逐渐升上去,对手越来越厉害,她连输三局后,决定过两天再玩。 接到姜舒电话时,她刚想起身配药,把手机放到旁边开免提,姜舒疲惫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说姜敬任死了,让她回姜家参加葬礼。 以及,姜舒还说:“妈最近经常出门,我不知道她去干什么,她也没跟我说,但我查到她跟一家媒体公司有联系。” 这句话,等同于向她示好。 姜寻情绪淡淡地反问:“你难道不想顺着帮她一把,毕竟她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姜寻,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姜舒自嘲的嗤笑道:“我们的交易早就已经谈拢,任何意外都只会让我有损失,哪怕她的计划针对的仅仅是你,我也不会插手帮忙。” 更何况,姜寻背后如今还站着个沈长仪。 那时去婚宴回来的企业老总们都聊过沈长仪对这位未婚妻的态度,那叫一个纵容宠溺,就差没直接把沈家搬到她面前任她差遣了。 现在跟姜寻对上,除非她脑子被车撞开浆。 姜舒想到这,溢到唇边的冷笑就成了苦笑。 以前姜寻名声再臭又如何,如今有沈长仪撑腰,他们非但不能议论之前的事,还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姜小姐”,未来还会成为“沈夫人”。 兜兜转转,都是命啊。 姜寻知道葬礼时间就挂了电话,她琢磨着傅秋琼的事,让阮幂去查和傅秋琼有接触的那家公司。 不查还好,一查不得了。 那家公司的法人是傅秋琼。 难怪。 姜敬任眼看着不成气候,傅秋琼也不着急,敢情她底牌在这。 阮幂查到的资料呈给姜寻看,“这家公司表面经营的是新闻媒体,背地里却是把员工往外送,至于送的那些人,我查了查,基本上都是这样的。” 她抬手指了指天花板,意思是“上面的”。 “怕被发现就没敢深查,不过信息我都打印出来了,虽然连根拔起废功夫,运作谨慎点也不是不行。”阮幂满脸兴奋,摩拳擦掌。 姜寻记下几个重要人物的信息,慢声道:“不用了,你把资料整合起来交给警方,匿名举报。” 她现在并不想把傅秋琼后面的人一锅断掉,说到底他们跟傅秋琼之间的关系就像供给关系,并非平等合作。傅秋琼落马,他们还有许多个‘傅秋琼’可以代替。 “行,”阮幂说:“还有梁家那个女孩子,师姐你还记得吗,她前两天判刑了,判了死刑。” 姜寻秀眉讶异轻扬。 阮幂碎碎念:“好像是除了杀人外,她还干过不少事,把梁家那个谁,就那个当初来工作室道歉被赶出去那个拉下水。” “梁元安。”姜寻提醒一句。 “对,就是他,”阮幂猛地拍手掌,“警方查到梁元安走私热武器,查获不少东西,梁元安说不是他做的,最后还是梁稀主动交代,他才逃过一劫。” 姜寻回忆起那个脸颊圆圆的女孩,轻轻叹口气。 梁家的事到此为止,如果不是阮幂忽然提起,她都要忘了。 晚上临睡前,姜寻给卿韶华发信息,让她和阮幂早上盯一下云博,得到回复后倒头就睡。 隔天清晨,她穿着素服坐车去殡仪馆。 姜敬任已经被傅秋琼安排着火化,姜舒作为如今在唯一在姜家的女儿,跟着忙前忙后的招待来吊唁的亲戚和朋友,忙的脚打后脑勺。 有亲戚见了,没忍住问:“姜寻呢?不是说她回锦城了吗?怎么叔死了没见她在这?” “别说了,”另一人接话:“那就是个白眼狼,回锦城到现在就没回过家,你看叔病成这样,她有去医院看过一眼吗?” “不能吧,就是小时候让她离开家而已,记恨到现在?都说父女没有隔夜仇,这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