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月而来》 1. 第一章 《他逐月而来》全本免费阅读 五月的锦城已然入夏,闷热难耐。 温越刚从机舱里踏出一步,潮湿而粘腻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全身,令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好在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头等舱专用的摆渡车很快到了。 温越刚坐下,旁边的男士就来搭讪:“你是锦城人吗?” 温越礼貌地摇摇头,随即戴上蓝牙耳机听音乐,避免发生无意义的闲聊。 韩章有些失落,早在登机之时他就注意到温越,白色荷叶边衬衫,深蓝阔腿牛仔裤,乌黑的发刚齐肩膀,肤若凝脂,微挑的眉下一双凤眸沉静如水,宛如水墨画里走出来的。 他从未遇见过长的如此符合自己理想型的人,心动不已,可惜两人座位没在一起,长达十二个小时的飞行里没有交流,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哪想才说了一句话便没了下文。 他不愿轻易放弃,在摆渡车到站后,趁乱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们平日闲聊的小群里,准备之后再查找。 温越的行李箱很小,没有托运,下了摆渡车后便直奔出口。 出口大厅里人山人海,她寻觅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来接机的人。 方糖个子小小的,背着个双肩包,又圆又大的眼镜遮住半张脸,像个中学生。 “越姐!”她看到温越的行李箱有些惊讶,“你怎么只带了这点行李?” “待不了多久。”温越拉起箱子往前走。 她这次来锦城只留了不到两周的档期,其余的物品都从纽约直接寄到了海城。 “林总不是让你下个月底才去海城吗?”方糖小跑着跟上她,“签完约后在锦城多待一段时间吧,这里的生活可安逸了,我都想再延长一下——” 温越目不斜视:“延长什么?” 她的语气很淡,方糖却通过她嘴角的弧度接收到了危险信号,打了一个激灵,立刻摆手:“没有没有,越姐你听错了吧,我一定尽快完成这边的工作,争取提前结束外派。” 温越满意地颔首。 两人坐上预约好的专车,不一会儿下了机场高速。 温越望向窗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座曾经生活过许多年的城市。 阔别九年,锦城却似乎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路旁排列着郁郁葱葱的大树,参差不齐的现代楼宇间掺杂着不少古建筑,形制各异,让人仿佛穿梭于千百年的时空洪流中。 方糖刷着微信消息,问:“越姐,晚上分部的几位骨干给你接风,你想吃什么?” 温越坐的这一边朝南,一路上都晒着太阳,加上车辆的颠簸,觉得有些疲惫,便道:“今天算了吧,我倒时差。”说完耷下眼皮,打算眯一会儿。 方糖略微一思索,在对话框里输入:温总说今天周末,大家就别再特意出一趟门了。 这时,车速慢了下来。 司机用有些焦躁的语气说道:“又堵车了。” 方糖探头看向前面:“什么情况?” 司机从机场接的人,又听两人没有半点本地口音,猜想他们不是本地人,就解释道:“这一带属于我们这儿最老的城区,之前就说要拆迁了修写字楼,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旁边大楼都修完好几年了,这片还没搬。老路窄,经常堵车。” 温越抬起眼皮看了眼外面的街道,一丝诧异从眼中闪过。 方糖问:“是有钉子户吗?” 司机摇头道:“哪有钉子户这么强,旁边这小区晚上黑漆漆的,都不见亮灯的。但街边这些店铺,却一直都没关过。” 方糖的好奇心被勾起:“那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不想让这儿拆呗。” “什么人啊?” “谁知道呢。”司机耸耸肩。 方糖失望地哦了一声,低头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消息还没发,群里又刷过几十条,问东问西,让人根本答不上来,急忙按下发送键。 这时,温越的声音忽然响起:“待会儿能陪我去吃个火锅吗?” 方糖当然没意见。 车没堵多久,两人很快到预定的酒店里放好行李,去了附近的火锅店。 店里没有单独的包间,只有靠窗的座位有格栅隔断,两人便挑了个稍微安静的地方。 “越姐,你现在还能吃辣吗?”方糖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点菜的pad递给温越。 温越扫了一眼菜单:“鸳鸯锅吧。” 这家店的位置离省重点中学林荫中学不远,虽然是周六,但搞竞赛的学生和高三的都会到学校,店里的座位坐了七八成,一半以上都是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谈天说海,青春洋溢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方糖看着他们,不禁感叹:“好青春,真羡慕啊。” 温越笑而不语,只拿起茶壶往两人杯子里倒茶。 火锅很快上桌,但菜却上的很慢,方糖咬着筷子看着咕嘟冒泡的红汤一脸,“唉,我本以为这次和青越的合作还能多谈下几个点。” “不必急于一时,”温越抿了口茶,抬眸看向她,“眼光放长远些,这次合作的主要目的打响口碑。” 温越大学在海城F大读的,毕业那年,她在股市里赚了一大笔,还清了以前的负债,还有不少盈余。恰逢好友林缈创业四处拉投资,她便把手中余钱都投了进去,成了UD科技的第二大股东。 之后温越出国读研,毕业后进了华尔街工作,期间赚的钱又投了不少给UD,工作之余也会帮林缈做些参谋。 短短五年间,UD科技迅猛发展,一举压过许多老牌企业,成为网络安全行业里最亮的新星。 随着公司规模扩大,林缈渐渐力不从心,她本是技术出身,而管理分去了太多精力,让她无法专心研发产品,便邀请温越回来担任CEO。正好温越和前公司的劳动合同到期,就应了下来。 温越原本的行程是下个月到海城的UD总部入职。锦城分部去年年底才成立,仅有两个项目组,总人数不过百。 即将开始的第三个项目是关于AI与数据安全这一块的,和锦城的一家企业青越科技合作,算是个试点项目,规模不算大,各项事宜早已敲定,只差正式的签约仪式。 合同温越仔细检查过,没有漏洞,她本不必来现场,不过她正好有事回锦城,就当是提前熟悉公司业务。另一方面,方糖是她在大学同专业的学妹,进UD是她推荐的,这是方糖进公司后第一个主导的项目,万一现场有什么意外她可以帮衬一下。 “咱们的口碑还不够好吗?”方糖露出不解的目光。 UD建立以来,早期是经历了不少舆论危机,但所幸每次都化险为夷,口碑总体稳中向上。发展到现在,各行各业都争着求合作。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第一批菜。 温越看了一眼中间的薄切牛肉,“餐饮店可以不用每天保证有新鲜食材吗?” 服务员看向盘里,尴尬地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新来的厨师不仔细,我马上给您换一份。” 方糖露出似有所悟的目光。 温越起身:“去拿蘸料吧。” 拿完蘸料回座,又上了几盘菜。 检查确定没问题后,两人开始涮肉。 方糖问道:“越姐,咱们明年能顺利上市吗?” 肥牛只用烫十秒左右,温越夹起来放到方糖碗里:“明年的事明年说,先把手上的工作做完。” “是我太着急了,”方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自己烫的鸭肠夹到温越碗里:“越姐你也吃。” 温越蘸了酱料放进嘴里,正准备慢慢咀嚼,哪想口腔忽然炸开似的。 一股刺激的辛辣味直冲天灵盖。 她埋头猛地咳起嗽来。 “越姐,”方糖下意识地找水,却发现她们竟忘了点饮料,桌上只有热茶,焦急地朝服务员喊道:“来瓶饮料!” “要什么饮料?” “可乐雪碧或者其他的随便什么都行,冰的就行!” 服务员应了声,却许久没有拿水过来。 温越的咳嗽根本止不住,愈演愈烈,胸口仿佛有火焰在灼烧,要把她吞噬。 方糖起身到前台去:“有冰水吗?” 收银员一脸歉意地指着冰箱:“冰箱忽然打不开了……” 方糖来不及听她解释,一把抓过摆在台面上的几听可乐,“能喝就行!” 温越灌下两听可乐后,咳嗽才逐渐停止。 “越姐你太久没吃辣了吧。”方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刚才温越像是把肺都要咳出来的样子可把她吓坏了。她记得大学聚餐时,再辣的菜自己这位学姐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没想到出国几年回来,竟然这么点辣都受不了。 温越嗓子还有些哑:“嗯,没想到。” 方糖庆幸:“还好点的是鸳鸯锅。” 温越看了眼调料碟,那几个辣的温越一个都没加,唯一飘了些辣油的就是菌菇酱。 菌菇酱。 她闭眼,想起加这个前调料盆里刚好空了,然后服务员换了个新的。 只是 2. 第二章 《他逐月而来》全本免费阅读 这次回锦城并不在温越近两年的计划之内,若不是得知养母许黎去世的消息。 许黎是温越名义上的养母,常年外出,和温越相处的时间很少,温越离开锦城后的九年里,见面的次数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算不上有多深厚的母女情。 但她也是路家那些长辈中,除了早早过世的路老爷子之外,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在她无助的时候曾伸出过援手的人。 此次回来帮忙完成遗愿,当是报恩。 希望不要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温越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她知道大概率不会简单。 锦城的夏季多雨,夜里刚下过一场雷雨,清晨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蓉山后的这一片墓地,能埋葬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来参加许黎葬礼的人不少,多是路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仪式还未开始,人们各自攀谈,对这些世家之人而言,红白事都不过是交际的场所。 温越执一把黑伞,着一身黑裙,衬得肌肤如皑皑白雪。她出现在墓园门口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温越穿过人群到了路博涛身边,轻声唤道:“父亲。” 她并不愿意叫这个人父亲,但如果嘴上吃点亏就能避免更多麻烦事,她还是可以这样做的。 “来了。”路博涛年近花甲,鬓发半白,似乎是因为失去爱妻过于悲痛,肃穆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今年年初的时候,阿黎就和锦城美术馆签了约要办展,开展时间定的下周末。”路博涛望着墓碑,照片上年轻的许黎正笑的灿烂,“我会让画展如期举行。” 他问:“你手中可有她的作品?” 温越摇头。 许黎是一名的画家,主攻方向是油画,年少时便成名,而且灵气充沛,几十年来似乎都没有瓶颈期,可流传在市面上的画很少,千金难求。 温越说谎了,她其实有许黎的画作,总共四幅,只是那些都不是油画,而是泼墨山水。它们也不属于她,她只是暂时保管,明年三月三的时候要到约定的地方交给另一个人。 温越和许黎最后的通话在两个月前,许黎说最后两幅画已经画好,下次来纽约会带来。 可还没等到来纽约,许黎就在一个雨后的清晨晕倒在地,再也没能醒来。 “仪式快开始了,让我和阿黎再单独说几句。”路博涛说道。 温越默默往后退了十几步,才注意到路博文和程诗雅。 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叔叔婶婶,好久不见。” 路博文点点头:“小越,好久不见。” 温越扫了眼四周,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阿焕呢?” 路博文和程诗雅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总不能直说因为她来了,所以他们才没让他来,还未来得及开口,温越就从他们的表情推测出了。 “我母亲一向疼爱阿焕,”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不必介意我这边。” 程诗雅连忙解释:“之前守灵时辰焕一直……”还未说完便觉不妥,这样似乎是在责怪温越没来守灵,一时间气氛有些凝结。 好在仪式很快开始,温越作为许黎名义上的女儿,全程排满事务,无暇与路博文夫妇再交流。 葬礼结束,雨过天晴。宾客散去后,温越跟着路博涛坐车回路家大宅。 当记忆里的雕花大门出现在眼前时,温越有些恍惚。 她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青春,这里也曾是她的遮风避雨之处。 后来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家,最终落荒而逃。 温越跟着路博涛走进主楼客厅,再无旁人后,温越唤道:“路伯伯。” 路博涛负手看着墙上的全家福,久久不语。 温越也不催促,只是和他一起打量着照片。照片有一些年头了,即便有玻璃框保护,边角也依旧有些泛黄。 画面的中间是一个老人,旁边分别站着两对年轻夫妇,最前面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牵着手,女孩微抿着嘴唇,是标准的微笑,五官上依稀能看到和现在温越的相似之处,男孩的笑容则十分夸张,一双琥铂色的眼睛亮如繁星。 大约十分钟过去,路博涛缓缓开口:“抱歉,小越,锦立的股份,我不能还给你。” “当年既然给了你们,我就不会收回。”温越语气淡然。 “不,那本应该是你的。”路博涛转过身,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两张支票。 “这两张,一张是按照今年年初最高时双倍折算的股份,”他伸手递向温越,“另一张是你大学时打来的钱,还有阿黎这些年卖画的存款,她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就留给你。” 锦立集团是路家的家族企业。 锦城位于盆地里的平原,江河汇流之处,水土丰饶,各路商贾来来往往,自古繁华。 路家自民国时期就在锦江边开客栈,改革开放后,当家的路君庆把客栈发展成酒店,酒店开成连锁,最后成立了锦立集团。 路君庆年轻时当过一段时间的兵,和温越的爷爷温崇山是战友,一场战斗中,温崇山为掩护路君庆被炸断了一条腿,只能回家乡担任文职。 温崇山妻子早逝,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温越的父亲当了缉毒警,和温越的母亲在警队一见钟情,两人在温越七岁的时候牺牲。 温崇山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在撒手人寰前把唯一的血脉托付给老战友。 路君庆感念战友的恩情,把温越接到路家生活。出于对战友一家的尊敬,路君庆没有让温越改姓,但名义上是让自己的长子路博涛收养了她。并且为了保障温越的生活,在自己去世前,立下遗嘱留给了温越不少股份,路博涛代为保管,等她成年后继承。 温越高中毕业后就把这些股份还给了路家,路博涛按照当时的价格打到了她卡上,却被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后来路博涛又转了几次,温越退了几次后干脆把当时的卡给注销了。大四的时候又寄来一张数额不小的支票,说是还路家的抚养费,算是彻底一刀两断。 温越并没有伸手接:“您说笑了,你们把我抚养长大,给我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要这些。” “我知道你靠着自己的努力已经闯出一片天地,这些对你而言已不算什么。”路博涛说,“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他上前一步,就要把支票塞到温越手中。 “而且辰焕的事情,是我们当时没管好他……” 原来是在赶人。 温越微眯起眼睛。 路博涛怕她影响到 3. 第三章 《他逐月而来》全本免费阅读 “我打开门,刚踏出一脚,就直接陷进了雪里,然后整个人都埋了进去。”路辰焕用手比划着,眉飞色舞。 温越掩嘴笑道:“那你出来后可不成了个北极熊了吗?” “可不是嘛!”路辰焕点点头,夹了一块糖醋鱼放到温越碗里,“阿越姐姐,你最喜欢的糖醋鱼。” “谢谢阿焕了。”温越笑盈盈地应着。她注意到他没有使用公筷,不动声色地把那块鱼肉拨到碗的边缘。 程诗雅在一旁看着他们言笑晏晏,心情复杂。 这九年来,她从未想过两个孩子还能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氛围还如此其乐融融。她和丈夫对视了一样,明白对方也和她所想的一样。 在他们看来,自己儿子当年做的混账事,就算温越一辈子不原谅,老死不相往来也合情合理。 可现在这两人却像天天见面的亲姐弟一般,谈论着当下年轻人热衷的话题,比如电影、游戏、旅行等等,也会时不时朝他们三个长辈说话。 路博涛面色较沉,很久才会说上两句。程诗雅和路博文想自家大哥还未从丧妻的悲伤中走出来,虽然他们跟许黎没有多深的感情,但也不能表现的完全不在意,说笑时都尽量敛着表情。 饭吃到一半,温越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去办点事。 她着急抛售手中的一支股票,回路宅的路上她通过一些渠道得到消息,有人马上要曝光这支股票所属公司的丑闻,若是迟了恐怕会亏损一大笔。 但不知怎么的,卫生间附近没有信号,她只得从后门走到楼外。 温越刚操作完,看见几个佣人端着盘子从楼里出来。 这些人边走边谈着话,并没有往她这边看。 “今天来的客人是谁啊?上这么多菜。” “大先生家收养的女儿。” “女儿?怎么从未听说过……” “明面上说是女儿,其实是给少爷养的媳妇,据说两人感情特好,本来都订婚了,准备到了年纪直接领证,可惜后来小少爷出了那事……” “什么事啊?” 回答的人压低了声音,完全听不见了。 随即传来一声惊呼。 “我的天!那可不能耽误人家姑娘。” “唉,少爷当年也是传奇一样的天才人物,后来连大学都没读完,成天混日子……” “但少爷至少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啊。” “看起来正常,可谁知道呢,毕竟沾上那种东西的都……” “嘘,别说了,少爷平时也不回家,咱们干一天活拿一天钱,还是别知道太多的好。” 几人很快走远,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温越拍了拍裙子上沾到的草,准备回去。 她略微有些意外,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件事还在传。 就在她分神的几秒,眼前出现了一道人影。 她微微抬头,看到刚才那些人话题里的另一个主人公。 “阿越姐姐。”路辰焕歪着头,盯着她笑道,“卫生间可不在门外哦。” “我吃饱了,出来转转。”温越面无表情。 “那我陪你?”路辰焕把双手背到脑后,倒退着行走,“你离开餐桌后我爸妈就开始叨叨,烦死人了。” 或许可以试探一下,路辰焕是否对路博涛和许黎之间那些事掌握更多的信息。 但温越随即否认了这个想法。 之后若是真有用到他的时候,就最好不要被抓住什么把柄,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 见温越没回答,路辰焕自顾自地说道:“去池边转转吧。” 温越顿了一下,点头答应。 老宅的中央有个不算小的池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走到了池边。 对面玻璃屋顶反射着正午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目,那是许黎的画室。 主楼是路老爷子当年的住所,路博涛兄弟都有各自的楼。 主楼和路博文家就隔了一条车道,但离路博涛家有些距离,分别在池塘的两边,许黎的画室建在路博涛家旁边。 路辰焕扔给温越一个东西。 一个宝蓝色丝绒盒子,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某种戴手指上的、小巧精致的环状饰品。 “这是?” “礼物。” “你昨天不是已经送过了?” “可阿越姐姐似乎不怎么喜欢呢。”路辰焕皱了皱眉头,似乎很是苦恼,“所以只能再送,要送到阿越姐姐满意为止。” “哪有,我喜欢着呢,”温越皮笑肉不笑,“戏很好看,辣椒也好吃。” “喜欢就好,”路辰焕展眉一笑,微微偏头和她对视,琥珀一般的瞳孔折射着午后阳光,晶莹剔透,纯净无垢,“我想这个礼物阿越姐姐一定会更喜欢,拆开看看?” “礼物哪有当着送礼人面前拆的道理。”温越把盒子收进衣服口袋里,转身就走,“该回去了。” “伯母的画室前两年重新修过,外观跟原来差不多,但材料换成了高强度玻璃,门也加了两道锁。”路辰焕弯腰扯下一把杂草,拿到手上把玩着。 温越脚步停顿了一下。 原来这人屏蔽信号逼她出楼,是为了跟她说这个。 不过她没有回头。 两人前后脚回到餐厅,程诗雅问他们为何出去这么久,被路博涛用别的话题打断。 吃完饭后,路博文和程诗雅客气了几句让温越留下来,温越也客套地以公司有事为由推辞。 这一餐下来,程诗雅心中忽然有了那么一点莫名的期冀。 “小越,你晚上住哪儿呢?要不还是住锦立的酒店吧。” “谢谢婶婶,但我公司附近没有锦立的店,这次就算了。” 程诗雅还想劝说,路博涛打断道:“年轻人专心工作挺好,我们这些长辈就别管太宽了。” 程诗雅连忙称是,又神使鬼差地说道:“外面这么大的太阳,让辰焕送你去吧。” 还没等温越回答,路辰焕抢先一步:“我刚刚是骑共享单车来的。” 程诗雅狠狠地拧了儿子的手臂一把,对温越说:“那我让司机送你。” 温越礼貌地道谢,然后以自己还要到周围办点事为由推辞。 两人先后离开后,路博涛沉沉开口,“诗雅,你不要掺和了。” 程诗雅原本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这顿饭下来后,两个孩子毫无芥蒂的交谈,还一起单独出去,他们在池边时她在窗边都能看到,让她觉得破镜重圆也未尝不可。这几年她为路辰焕的事情操碎了心,生怕他孤孤单单一辈子。到底是自己儿子当年触了温越的底线,但温越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说不定想法已经变了。只要温越愿意不计较,那她这个做家长的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我看温越对辰焕还……”她还没说完,路博文把妻子拉到身后,示意她别再说了。 “摔碎了的镜子,粘起来就能和原来一样吗?”路博涛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敲打在程诗雅心上:“裂痕永远都会在那儿,站在温越的角度想,她真的可以对那件事毫无芥蒂吗?即便两人重新开始,辰焕也永远会因为这件事要矮上一头。” 程诗雅才惊觉自己想的太浅,顿悟之后,连忙对路博涛说道:“大哥,那辰焕的事情还是劳烦你多操心了。” 路博涛颔首表示答应,神色晦暗不明。 * 温越刚离开路宅几十米,一辆骚气十足的红色跑车停到了她身边。 温越挑眉:“共享单车?” “不想让我爸妈掺和,”路辰焕戴上墨镜,耸耸肩,“他们一掺和事情就会变麻烦,而我最讨厌麻烦了。” 温越也不扭捏,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下:“说吧,你想要什么?” “嗯……”路辰焕摸着下巴,似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半晌,似灵机一动般 4. 第四章 《他逐月而来》全本免费阅读 韩章坐在工位上批注着资料,时不时往手机扫一眼。 昨天他把照片发到群里后,众人惊呼仙女下凡,连常年潜水的路辰焕也难得地发了消息,说帮他查。 路辰焕办事效率一向高,韩章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消息,但他等啊等,等到现在也没收到。 钥匙碰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韩章抬头,看到路辰焕一只手转着车钥匙走来,似乎心情不错,立马了然道:“焕哥刚刚飙车了?” 路辰焕嗯了一声,挽起袖子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挽起的袖子下,小臂的肌肉优美流畅。这如艺术品般的一双手,天生便是为编程而生。 路辰焕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在周围自动形成了一个屏蔽场,谁都不能打扰他。韩章只得把涌到喉咙的话给咽下去。 韩章是在英国留学时认识的路辰焕。 韩章家里是暴发户,他当年不学无术,整天泡吧打游戏,高考考的一塌糊涂,便被家里打包送去了英国学计算机。 到了英国后韩章也是混日子,和其他富二代留学生整日里花天酒地。有一个教授很严格,韩章找人代课被抓包几次面临开除警告后,不得不亲自去上课。 那堂课上,路辰焕忽然晕倒,坐他旁边的韩章帮忙把他送去医院,就此结下友谊。而后韩章受路辰焕的影响,终于醒悟,不再混混度日,开始专心学业。 大三那年,路辰焕收到一封来自硅谷的邮件,没几天就退学飞往了美国,就此两人几近失联。 硕士毕业后,韩章本来留在英国工作,某天忽然接到路辰焕的电话,说要回家乡锦城创业,问他愿不愿意来,韩章二话不说就应下。 到锦城后,路辰焕给了韩章一笔钱,让他替他注册了一家公司。 也就是现在的青越科技。 “哥,你就不怕我携款潜逃?”看到数目后,韩章吸了一口凉气。 “你敢吗?”听到他这话时,路辰焕正把玩着车钥匙,抬了抬眼皮,琥珀色的瞳孔泛着幽幽的光华。 韩章连忙摇头回答不敢。 青越科技虽在韩章名下,但产品却是路辰焕主导研发的。路辰焕是百年难遇的天才,跟着他能学到很多,这个时代,技术才是最核心的竞争力,韩章对这个机会很珍惜。 半年前,路辰焕才逐渐脱手这部分工作,交接给韩章,而自己开始整日整日地消失,具体原因他没有给韩章说,但以韩章对他的了解,多半是在闷声憋大招。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路辰焕敲完最后一个字符,举起手来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韩章:“焕哥,这次峰会的资料我发你邮箱了。” 前段时间路辰焕的大伯母去世,他回家守灵,韩章便替他去纽约参加了今年的金融科技峰会。 “嗯,看过了。”路辰焕合上电脑,起身。 韩章急忙把刚送来的杨枝甘露递上去,路辰焕的口味跟寻常男生不一样,极其嗜甜,兄弟间求他帮忙的时候约定俗成的要给他带甜品。 韩章的表情有些狗腿:“对了,焕哥,昨天我群里发的那个……” “哪个?”路辰焕摆出茫然的神情,故意逗他。 韩章长这么大年纪没正经谈过恋爱,急了,“就那个,那个仙女姐姐啊!你查到了吗?” 路辰焕恍然大悟一般地哦了一声:“那个啊——” 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伸手拍上韩章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老韩啊,这回我得好好说一下你,咱们请的背调公司下次换一家吧,这么大的消息都没有查出来。” “你那个仙女姐姐,是这次合作方即将上任的CEO。” * 温越到山脚的时候天色已发黑。 她今日穿的鞋跟挺高,还没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感觉腿快要断掉,她想过把鞋脱下赤脚走,路面却因为日照烫的像块铁板,于是她只能走走停停,心中把路辰焕的祖宗问候了一百八十遍。 还好早在路辰焕上高架往城外开的时候,她就给林缈发了消息,没过多久,一辆质朴的黑色轿车停在了她面前。 车窗摇下,驾驶座上是一个高挑的年轻男子,面容清俊。 “越姐。” “小周,你怎么来锦城了?”温越有些意外。 周冀打开后座车门:“缈缈让我来的。” 温越坐上车后,一个清冷中略带沙哑的女声在车厢中响起:“越儿。” 是车厢前方的音响里传来的语音通话。 声音的主人是林缈,她的好友兼未来上司,UD的创始人。 林缈说:“你家里事情办完就到海城来吧,先休息一阵子,到说好的时间再来公司报道。分部和青越那边的签约仪式,我让阿冀看着。” 周冀是UD的元老之一,既是林缈的得力干将又是她的现任男友。 温越揉着酸疼的小腿:“我等签约仪式结束就去海城。” “越儿,”林缈说,“青越背后的人是路辰焕。” “猜到了,”温越的语气波澜不惊,“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 昨天回酒店后她就联系上林缈去调查路辰焕的近况。 离开锦城的最初几年,她屏蔽了所有关于路辰焕的消息。后来没有再屏蔽,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只听说他大学没读完就离开了英国,但具体去哪儿没人知道,前两年才回了锦城,也很少和以前的熟人见面。 而路家这边,她唯一还有联系的许黎,也从来不提路辰焕。 她一度以为这个人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 “一个试水项目而已,”林缈的语气略微有些急躁,“市面上同类的公司还有不少,我们又不是非它青越不可。” UD两年前出了一款同态加密产品“萤火”,在安全性完全达标的情况下,把计算量缩减到了市面上同类产品的十分之一,一举轰动了整个业界。 “萤火”迭代了两年,核心算法没有新的突破,在优化计算量的方面已经暂时到达极限。接下来要攻克的是准确率问题,针对不同的应用场景,如何把算力用在必要的地方。 当下AI领域发展迅猛,解决这一块的问题无异于拿下市场上最大的一块蛋糕,但不可能每个模型都去重新调整算法和架构,因此要让“萤火”拥有针对特定应用场景自动化生成适配功能的能力。 青越这边核心业务是定制AI 5. 第五章 《他逐月而来》全本免费阅读 虽然前一天才穿着高跟鞋走了一个下午的下坡路,但第二天醒来,温越就感觉腿不怎么酸痛了。 这得益于她一直坚持的健身活动。她在华尔街的时候,每个工作日早上都会去健身房健身,再去公司上班,除非出差这种特殊情况,雷打不动地坚持了三年。 现在才回锦城两天,当然没时间找健身房,于是她决定晨跑。 温越没有看导航,从酒店出发一路向北,过了五个路口,就到了这条前天回来时路过的那条未拆迁的街道。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烈日尚未升起,微风吹过,透着些许凉意。 街边的店铺开得七七八八,少许行人匆匆赶路,偶尔有车辆经过,惊起行道树上栖息的鸟。 温越对这条街道最早的记忆要追溯到小时候。 当时这条街是著名全城的美食街,那时候城市管理还不严,小摊小贩都往车道上摆,热闹如集市。 街上有家老戏馆,路老爷子时不时会带着她和路辰焕到这里听戏。 两个孩子当然听不懂台上人在唱什么,路辰焕每次都坐不了几分钟,就会到街上乱跑,温越跟着出去,两人尝遍了各种美食。 路辰焕最喜欢街西角落的一家蛋烘糕,那家是老字号,门前总会排很长的队,他仗着自己长得可爱,每每上前问能不能插队,十有八九都能得逞。 拿到蛋烘糕之后,他会先装模作样地分给温越一个,但最后还是会进他的肚子里,那时候,温越从来没吃到过一块完整的蛋烘糕。 后来,老戏馆倒闭,路老爷子不带他们来了,他们就很少会来了,这里毕竟离路家比较远。而且城市管理逐渐严格,许多路边摊都被赶走,车行道也翻新了一遍,成了城市交通必不可少的一条线,早不是小时候的美食街。 温越再次熟悉起这条街的时候是在高中时期。 路家离他们所就读的学校林荫中学有四五十分钟的车程,路上还经常堵车,而这里到学校只用走十几分钟的路,林缈家恰好在这儿,她时常到林缈家留宿,能省下不少在路上的时间。 当然,省时间仅是表面的原因,更深层的原因是,那时她心中对路家有了些隔阂,不想天天待在路家。 温越在煎饼果子铺前停下来时,她已经晨跑了半小时。 “美女,来份煎饼果子吗?”店铺老板大声招呼着。 温越打量着店铺,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白色瓷砖,蓝色青花花纹,店面很小,只能摆下两张桌子,其他桌子都摆在门外。 只是老板已经换了一个,看上去和曾经的老板眉眼间有些相似,年轻一些。 这家店是高中时她和林缈光顾最多的早餐店,她最喜欢这里的煎饼果子。 温越点了一个紫米煎饼和一杯豆浆,在店外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早饭吃到一半,旁边来了辆卖蛋烘糕的推车。 “师傅,一个奶油加巧克力。”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奶油多一点,巧克力少一点!” “好嘞!”蛋烘糕师傅打开火,和那人唠起家常,“帅哥今天跟平常不一样啊,穿的这么正式,有什么重要场合要出席吗?” 原来还是常客。 温越没有往那边看,而是拿出手机打开APP,看起财经类新闻。 “第一天上班,当然要穿正式了!”那人回答。 “第一天上班?”师傅显然很惊讶。 “唉,”那人叹了一口气,“家里不让啃老了,就只能出来打工了。” 语气抑扬顿挫。 大概师傅也没想到有人能把啃老说的那么理直气壮,一时间没能接上话,半晌才说:“年轻人嘛,多工作赚钱总是好的,而且你们坐写字楼的,怎么也不会比我们累吧。” “不是坐办公室就轻松了啊,什么996啊007啊都是家常便饭,万恶的资本家怎么能见打工人过的好呢。”那人痛心疾首地说道。 “您要的奶油加巧克力好了,小心烫。”听得出师傅只想送客。 那人喜笑颜开地拿了蛋烘糕,转头朝着煎饼果子铺大喊一声:“老板,来一杯甜豆浆,要双倍的糖!” 说完径直走到温越这桌,到她对面坐下。 “诶,阿越姐姐,好巧呢!” 温越咬着煎饼果子,专心看着新闻,并没有搭理他。 路辰焕也不急,等老板把豆浆端上来后,也慢悠悠的吃起早餐来。 温越吃完最后一口煎饼果子,收起手机,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完嘴角和手,才抬起头来:“是挺巧。” 路辰焕也吃完了蛋烘糕,把手搭到桌子上,撑着下颌,歪头看着她:“昨天的礼物喜欢吗?” 一身西装革履,人模狗样。 温越早上醒来就收到了林缈的消息,说破解进度15%,预计还需要三天。 温越这才刚回来,需要一段时间熟悉公司的具体业务,才能逐步把CEO工作从林缈手中接手过来。林缈在工作之外要抽出时间破解路辰焕的东西,想必是得熬夜。 她本想叮嘱几句注意休息,但想到自己的这位好友绝对听不进去,也放弃做无用功了,只发出一个“棒棒哒”表情包。 看着路辰焕嬉皮笑脸的模样,温越有一瞬间觉得不太妙。 高中的时候路辰焕和林缈都在计算机校队,有次路辰焕一本正经地哭爷爷求奶奶说是某位大佬给了一个特牛逼的算法代码,但是加密了,让其他人帮他通宵破解。 解到一半时林缈才发现不对劲,压根就是他胡编乱造的东西。 这么多年过去,这人总不会故技重施吧? 见温越没说话,路辰焕也不着急,只是小口喝着豆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蛋烘糕的包装纸。 那次林缈被路辰焕气的火冒三丈,回来后就让街西角落那家蛋烘糕师傅不要卖给他。她从小住在这里,蛋烘糕师傅看着她长大的,当亲女儿一样,就答应了她的要求,真的不卖给路辰焕。 路辰焕原本想仗着自己小时候是常客的身份与出色的外貌,让师傅不要答应林缈荒诞的要求,但师傅的态度十分坚决,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都不卖给他。 路辰焕实在没办法,嘴馋的时候,就只能朝温越撒娇让她去帮他买,到转角处再给他。 温越终于有机会把小时候吃不到蛋烘糕的委屈狠狠报复回来,总要先咬一口再给他,整个高中 6. 第六章 《他逐月而来》全本免费阅读 D大,学生活动中心大厅。 韩章百无聊赖地坐在招聘展位前,看着面前人来人往。 昨天路辰焕告诉他前天一见钟情的仙女姐姐是UD的CEO后,忽然话锋一转:“我们明天去D大招人吧!” 韩章一脸懵逼:“招人?” 路辰焕:“放心,招聘展位我都联系好了!咱俩亲自去一趟!” 韩章还是没有没有反应过来:“不是,怎么就突然要招人了?” “我今天把上面这层和下面这层都租下来了,”路辰焕往天花板上指了指,又往地板上指了指,“当然要想办法填满啊!” 韩章:“是要开新项目吗?” 路辰焕点头:“大项目。” 韩章欲哭无泪:“哥你怎么不早些说,春招都过了,好苗子怕是都被挖光了!” “招实习生啊,马上放暑假了不是吗?”路辰焕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仿佛觉得他这样想不可思议的样子。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招人啊,而且等暑假结束学生回去了,有多少比例能回来都说不准,白费精力去培养吗。韩章心里想着,并没有说出来,路辰焕的想法一向让人捉摸不透,但总有他的道理,听他的就完事了。 D大是全国重点大学,以工科为主,理工渗透,计算机专业在国内的排名是属于前列的。 学生活动中心很大,中间的阶梯教室里正在举办的是UD的专场招聘宣讲。 UD在校园春季招聘会时没有申请展位,而选择在这个时候举办专场招聘,是因为这几日是全国大学生CTF网络安全竞赛,今年的决赛在D大举办。 UD不止是想招D大的学生,他们的目标是全国在网络安全方面的青年才俊。 路辰焕穿着衬衫西裤,一手搭着外套,一手抱着个笔记本走到韩章旁边坐下,旁若无人地敲起键盘来。 方糖刚刚讲完自己负责的部分,从阶梯教室前门出来,眼睛瞬间直了。 她拍了张照发给温越:[越姐,前天坐我们隔壁桌的帅哥!居然是青越的人。] 温越半天没回。 方糖继续发消息:[他真的好帅!] [敲键盘的样子帅炸了!] [我感觉我要叛出林总后援会了!] 温越回了一个语音。 “专心工作。”语气里的冷意隔着电流都能感受到。 方糖赶紧回了个是是是遵命,老老实实坐到门旁边的休息区等着,时不时往路辰焕那边瞟一眼。 活动室内宣讲火热进行着,人山人海,后来的学生都挤不进去了,只能到大厅内溜达。 大厅里除了青越之外还有几家公司,韩章只听说过名字和大致业务方向,但具体的情况都不了解。 到这儿接近两个小时,韩章已经收到了不少简历,但要么专业不对口,要么就是能力不够,挑挑拣拣竟然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 韩章收拾好文件,起身走过去跟方糖打招呼:“方经理。” “韩总你好。”方糖起身和他握手。 方糖跟韩章在洽谈的过程中实际见过两回面,网上消息就发的多了,勉强算半个熟人。 韩章很想打听温越的事情,但UD即将有新的CEO上任这件事外界没有一点风声,问路辰焕更多的他也说查不到,让韩章自己想想办法打听。 “老韩啊,追妹子可得拿出比工作高一百的干劲才行。”路辰焕原话是这么说的。 韩章怕这么贸然询问会引起合作伙伴的反感,正当他还在琢磨着怎么组织话术的时候,听到方糖问:“坐你旁边的那位是?” “诶?”韩章瞬间卡壳。 路辰焕在青越一直以来没有在明面上的岗位,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忽然,一堆学生涌过来把他俩挤开到一边。 “听说这次宣讲冀神来了,怎么回事?之前完全没消息啊!” “应该是临时有事来锦城才顺便来的吧!” “后面完全挤不进去了,我们在这儿等着吧,他讲完后肯定从前门出的!” 方糖和韩章一路被挤到了青越的展位前。 “前段时间冀哥在WCTF大赛中带领团队夺了冠,现在热度有点高。”方糖解释了一下,眼睛往路辰焕身上瞟。 他的周边仿佛自带了一层屏蔽场,无论外界再怎么吵闹都丝毫影响不到他半分。 方糖看的如痴如醉,对她而言,这双手在键盘上敲打的动作比世界级钢琴大师演奏还要优美。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这人左手中指上怎么戴了个戒指? 原来名草早已有主了。 方糖听见“咔嚓”一声,是自己心碎的声音。 这时,路辰焕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顾教授!” “……小路?”一个端着保温杯的老人正站在青越的展台前。 他身后跟着个年轻人,戴着副金丝框眼镜,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俊朗的脸上表情冷的像冰一样。 “小路,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顾长林喜笑颜开。 顾长林是海城J大的教授,这几日过来交流学习,他早年间也在D大任过教。 他对路辰焕的印象极其深刻,当时还是个初中生,每周雷打不动地来D大蹭他的课,课后还经常找他讨论,比他大部分学生懂的要多。 初中毕业时路辰焕考上了D大的少年班却没有来读,而是选择和大部分人一样上高中,计划参加计算机竞赛去更好的学校。 而顾长林在路辰焕刚上高中时就举家搬迁到了海城,后来就再没听到过这个学生的消息。此刻意外重逢,自然十分欣喜。 “现在是个大小伙了,已经工作啦?” “嗯,昨天刚入职。” 顾长林看了眼青越展台旁边的宣传海报:“在搞AI啊,什么岗位?” “HR。” 不是,哥,谁家HR抱着个笔记本在招聘展位前敲代码啊!演的太假了吧! 在一旁观看到这一幕的韩章内心咆哮着。 “毕竟本科毕业证都没拿到,现在技术岗没有证根本上不了。”路辰焕唉声叹气。 顾长林有些惊讶,但他教了这么多年的书,见过的天才陨落事件没有十个也有九个,他没有追问路辰焕大学肄业的原因,而是和蔼地说道:“你这不是还在写代码吗?” 韩章知道这时候需要来他圆场了,急忙说道:“这位教授,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其实看中个人能力胜过学历,他只要能把这个任务写完,我就让他转算法岗。”他一口气说完,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这样一来顺便也把方糖那边给对付了。 顾长林点头:“年轻人只要有干劲,一切都皆有可能。” 他注意到路辰焕中指上的戒指:“已经订婚了?我记得当时你 7. 第七章 《他逐月而来》全本免费阅读 温越接到付东至电话的时候,正在二层平台的一个角落抽烟,看了一整天的资料,她有些头疼,出来抽烟提一下神。 UD锦城分部所在的这一片区域是刚建好的CBD区域,没有多少公司搬过来,数十栋大楼之间有个二层平台连接着。 付东至电话里什么也没问,只是约她周末见面,用的理由是高中话剧社的同学聚会。 温越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高中时确实参加过话剧社,在高一的元旦晚会上被拉去临时救急演一棵树,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 用话剧社作为理由聚会,只能说明他不希望他们这次见面的目的被人胡乱猜测。 她和付东至最早是在市少年宫的围棋班认识的。 路辰焕小时候兴趣广泛,见到什么都要学,但往往是三分钟热度,学不了多久就三天晒网两天打鱼,最后不了了之。他报班的时候总会拉着温越一起报,但他退班的时候温越又不好意思跟家长说不学了,身上的兴趣班就越来越多,到小学毕业的时候,周末连半天都空不出来。 那么多兴趣班里,只有围棋她是真心喜欢的,看着棋盘上交错的棋子,她会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手握刀剑在战场厮杀的将士。 温越其实没和付东至对弈过多少局,因为付东至只学了一年,但她记得和他下棋的感觉很好,两人都是话少的人,只下棋不废话,特别畅快。 他们下的最后一局是在二年级快结束的时候,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课都下了一小时,两人还没下完。在最后还差一点的时候,路辰焕忽然闯进教室要温越陪他出去抓蝴蝶,温越正在兴头上,就随口拒绝了,哪想到路辰焕发起脾气来,直接伸手到棋盘上乱拨一阵,把整盘棋都拨的乱七八糟。 温越给付东至道了歉,陪路辰焕抓完蝴蝶回来后,发现付东至还坐在那儿,已经凭着记忆一步一步还原了棋局。两人把棋下完后,付东至跟她说了句:“阿越,你别把他惯坏了。”后来就再也没有来过围棋班。 付东至家里的情况和路家差不多,两人在更小的时候就认识,虽然见面不多,但付东至深知路辰焕的恶劣性格,付东至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上面有哥哥下面有妹妹,要懂事许多。温越跟着路家人去一些交际场合时偶尔会见到付东至,对方看到她身边紧跟着的路辰焕,只会跟她点头示意算是招呼,绝不多说一句话。 初中时,他们到了一所学校,同一层楼的不同班级,时常会因为学业或者校园活动有交集,但只要路辰焕一出现,付东至就不会再和她交流。 直到高一下学期,他们在林荫中学到了一个班后,才算是真正熟悉起来。 在计算机校队训练室,付东至对她说过很多次:“阿越,你别把他惯坏了。” 但她最终还是把路辰焕给惯坏了。 温越离开锦城那天,最后见的熟人是付东至。两人在锦江边抽着烟,吹了一个上午的风。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抽烟,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付东至:“阿越,我原谅不了路辰焕……” 温越沉默不语。 付东至:“他怎么可以那么任性……” 温越缓缓开口:“他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我的错。” 付东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还在为他说话?” “我没有为他说话,只是称述事实。”温越掐灭了烟。 她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但他碰了那个,所以这个人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关系了。”她低声喃喃,仿佛念的是一句咒语。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温越确实不想跟路辰焕扯上关系。 路辰焕从小随心所欲惯了,没有他搅不浑的水。 更何况现在他明显就是故意要把局面弄得鸡飞狗跳。 锦城是他的地盘,就算陷阱来不及布全,有漏洞,她也得跳进去才能找到。 并非如同和林缈周冀说时那般轻松,她心中其实不太爽,毕竟她讨厌麻烦事。 心情不爽的时候走路就容易出事。 温越掐灭了烟,打算从平台旁边的自动扶梯下楼去买个咖啡,一边走着一边在脑子里整理着白日里看的各种报表数据,复盘着可能存在的漏洞。 扶梯是感应式的,要有人走近了才会动。 温越踏上扶梯,扶梯刚往前运行了一点,忽然停下开始倒转。 温越一个趔趄没站稳,就要倒下时,千钧一发之际,后面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她。 “小心!” 温越站稳后回头看过去,感觉这人有些眼熟。天气炎热,温越穿的是半袖连衣裙,韩章的手直接碰到了她的皮肤,他顿时脸红了,急忙收回手。 “多谢。”温越礼貌地道谢,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电梯倒转都能出现,看来园区的设施系统问题不小。” 她仔细在记忆里搜索信息,想起这人为何眼熟了,他是青越明面上的CEO。 “新园区嘛,出现小问题是常有的事。”韩章有些紧张,心里祈祷路辰焕干的事情可千万别被发现,对方可是专业的网络安全公司。 “摔跤是小事,万一有人腿被电梯缝隙给夹住就是大事了。”温越的语气凉了下来。 “确实,这个问题不可忽略。”韩章连忙表示赞同,心里给路辰焕点了个蜡,只希望他在这方面的技术也是过关的。 这一侧电梯反了方向成了往上,另一侧就成了往下,但为了安全起见,温越决定绕一圈去走楼梯。 韩章说自己也要下楼买咖啡,趁机跟着温越并行了一段路:“我是青越的人,在那边的二十三层。你呢?” “UD。”温越回答。 “我们两家公司最近有个试点合作的项目啊。” “嗯,我是刚入职的财务,之后会跟进这个。” 财务,看来是暂时不想暴露身份,韩章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是负责这个的。” “是挺巧。”说着,两人已经走近了咖啡店。 温越点了杯美式,要了打包,准备带上楼喝。 傍晚喝咖啡,看来是要加班,不知道加到什么时候,说不定下班的时候还能来场偶遇。 今天在D大收了三百来份简历,路辰焕让他挑一百份出来,这可不是一个小的工作量。 韩章想着就问了出来:“加班吗?” “嗯。”温越把手机屏转向他,上面是二维码,“加个微信吧。” 韩章受宠若惊,急忙扫码添加上,并看着温越那边点了确认。 温越回到办公室,看到周冀坐在工位上正打着视频电话。 视频里是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子,一头乱发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十分不修边幅。 “哟,温小越!”男子瞟到温越,热切地打招呼。 “正道哥。” 徐正道是UD的元老之一,主攻密码学方向,“萤火”的核心算法就是他主导编写的。 “许老师在Q大当客座教授的时候,和师哥的导师时简教授来往十分密切。”周冀说,“如果画里真的藏有什么线索,那么她极有可能在画中用到时教授的一些手法。” “把密码藏画里这种事情,我只在影视剧里见到过,”徐正道说,“不敢打包票能破解出来。” 周冀:“无论如何,这回麻烦师哥了。” “麻烦不至于,”徐正道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疑虑说了出来,“但你们真的不先跟林小缈说一下吗?” “事情还未下定论前,没有告诉她的必要,”周冀垂眸,“她最近的烦心事已经太多了。” “行吧,”徐正道摆摆手,“只是万一她到时候生气了,你们可千万别把我供出来。” 挂掉电话后,温越问:“小周,刚刚电梯的事……” “路辰焕根本就没有隐藏。”周冀微微蹙眉,“我帮他擦掉了痕迹。” 温越点头,园区系统安装了UD的防护软件,合作前爆出友商的违法行为影响不好,确实应该抹去。 “我早上到D大宣讲的时候,和他打过照面。”周冀说,“还 8. 第八章 《他逐月而来》全本免费阅读 自那天后,接下来的工作日里,韩章都没能在园区里再遇到温越。 路辰焕黑入园区系统后没有被发现,韩章求他帮忙再黑进去看看能不能在温越下班的时候监控到,好让他再去“偶遇”。 路辰焕白了他一眼:“你以为WCTF的冠军领队是吃素的啊?” 韩章才意识到是对方故意放过了他们。 “不是加了妹子的微信吗?”路辰焕往他手机屏幕上直戳,“没话就找话聊啊!” “可这样贸然打扰,会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瞧你这怂样。”路辰焕又白了他一眼。 “哥你自己不都还没追到妹子吗!我可听得清清楚楚,青梅竹马的小姑娘……” 什么赚钱买房给聘礼的鬼话韩章可一点也不信,毕竟平时没少见路辰焕的钞能力。 路辰焕嗤了一声:“那是因为我沉迷工作,没有精力去哄她,等我哪天有空了,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韩章依旧半个字也不信:“……好的,我期待着有一天能给嫂子敬茶。” 韩章翻完了温越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里没有任何照片,只有转发的财经类和科技类的新闻推送。 直到周五的时候,韩章才看到温越转发了一条画展的推送,还附上了一句“明天去”。 韩章对艺术一窍不通,他花了半个晚上恶补了一下相关资料,又爬取网上的数据练了个带语音功能的AI模型应用安装到手机里,一大早赶到了锦城美术馆。 这是画展开幕的第一天,来了不少人。 韩章戴着蓝牙耳机,背着手,缓慢地在展厅中走着,在人群中寻觅了好久,才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温越站在一幅半人高的竖幅画前,画的名字是《林荫》。 这幅画的尺寸在许黎的众多画作里实在是微不起眼,名气也是。 画中是校园里的一条路,一侧是参天的大树,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撒到地上,一侧是教学楼,红砖墙上覆满了爬山虎,生机盎然。 树下有个人的背影,穿着蓝白色的宽大校服,绿色短发和爬山虎几乎融为一体。 “这副《林荫》画的是林荫中学。”韩章走到温越身后,“许黎的女儿就读于这所学校,她一次去探望女儿的时候,看到这生机勃勃的一幕,回家后就用画笔记录了下来。” 温越回过身,对他浅浅一笑:“居然能在这儿遇见,真巧。” 韩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是挺巧。” 他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脏,跟着蓝牙耳机里的语音继续说着:“画中人物和风景的画法有很大的差别。风景用的是许黎这一时期偏好的散涂法,通过色彩塑造形体结构和体面转折关系。画面中的人物却用的是厚涂法,颜料没有被稀释,笔触厚重,色彩也没有遵循客观规律,或许是在暗示这不是一个真人,而是画者某些思维的化身。” 韩章想这话很有道理,不然省重点中学怎么会允许学生染绿头发。 “但两者融在一起毫不违和,可见许黎深厚的造诣。” “看来你对此颇有研究。”温越说。 “稍微懂一点,也就一点。”韩章挠挠脑袋,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温越心想这些所谓的艺术鉴赏基本等于胡扯。 其实这幅画之所以笔触会有那么大的差别,是因为画中的人物根本不是许黎画的,而是她画的。 当时许黎画完了景,对她说画里感觉还少了些什么。 温越沉默半晌:“少了人。” 那时候许黎已经好几年没画人了,把画笔给她:“你来帮我画个。” 温越惊诧万分。 许黎对待自己的画作一向严肃,路辰焕小时候有次溜到画室,在她未完成的作品上画了几笔,许黎狠狠打了他的屁股几大板,痛的他几天坐不了凳子,惹的程诗雅怨言了好长一段时间。 其实路辰焕也不是胡乱涂鸦,路辰焕除了在编程上天赋异禀,在绘画上也是被老天爷偏爱的,他的笔法虽然稚嫩,但没有破坏画面,而且油画覆盖性强,这么几笔并非不可挽回,但许黎依旧这么做,是为了让他长记性。 温越没有问许黎为何会让她画,只是拿起调色盘和画笔,停顿了几秒,挥手在画布上落下这个绿头发小人。 画完后她一转头就看到了路辰焕,他靠在画室门口,抱着双手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是复杂的情绪。 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一把拉住她:“我会帮你找到她的。” 温越顿了一下,扯开他的手,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我要回去复习了。” 路辰焕跟着她一路走到书房,她做着试卷,他拿起旁边的草稿本上随手涂鸦。 温越做完试卷的时候路辰焕已经走了,只在草稿本上留下了好几张她的肖像简笔画。 温越和韩章一幅一幅地看过去,韩章靠着耳机里AI的提示,得以和温越不冷场地聊天。 韩章发现温越对许黎的成名作都兴致恹恹,反而是一些很小众的作品前她会停留很久。 许黎成名几十年,大大小小的个人展办过不少,但这次据说是最全的,几乎收录了许黎这么多年发表过的所有作品。 他们来到了一幅画前。 画很小,只有一台笔记本的大小,画面有强烈的光影效果,前方是一片山野,上面有一条长长的栈道,而在远方,是城市建筑模糊的轮廓。 画的名字是《放逐》。 韩章念了下画的名字,却没有和之前一样在耳机里听到相关信息,看来是未曾公开的新作。 温越先开口了:“这幅画违背了常识。” “诶?”韩章不明所以。 “你看后面两栋最高的建筑,都是锦城的地标,画面镜头是从北往南的。但画中却是正光,影子在后方。” 韩章恍然大悟,锦城的纬度超过了北回归线,影子不可能朝南。 “不过画嘛,为了效果改变一下光照方向无伤大雅吧。”韩章说。 “嗯,这倒是。”温越垂眸,淡淡附和着。 两人走出美术馆时已经接近正午,韩章鼓起勇气邀请温越去附近一家网红餐厅吃午饭,这家餐厅是路辰焕推荐给他的。 温 9. 第九章 《他逐月而来》全本免费阅读 韩章带温越去的网红餐厅在锦江边上,透过落地的玻璃窗,能看到锦江广阔的水面上不时有白鹭飞过。 温越坐下后觉得有种熟悉感,她看了眼桌上立牌菜单上的图标,发现是锦立旗下酒店的餐厅。 初中有段时间,她每个周末都会到锦立集团,来学习金融和管理知识。 路博涛忙碌,偶尔会亲自教导,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当时的助理教她,有时还会带她到集团的各处门店实践。 那时候她天真的以为,路博涛是真把她当亲女儿,心想着一定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兢兢业业,投入了十万分的努力。 虽然现在他们之间早已谈不上还有什么亲情,但她是真的挺感激那时候他对她的栽培的,如果没有那时候打下的基础,她也走不了这么远。 韩章把菜单递给温越,温越点了几个招牌菜。 两人继续一路上聊的话题,因为现在彼此都隐藏着身份,不太好聊现状,话题就莫名其妙拐到以前的事了。 说着说着,两人聊到了留学经历,韩章自然免不了提到路辰焕,不过他没说名字,只说是一个能力很强的朋友。 “我刚见到我那哥们的时候,他痩的跟吸血鬼似的,皮包着骨头,在课堂上晕倒,我帮忙送到医院去,查出是胃溃疡,医生一问,说是厌食,长期吃不下饭。” 温越微微一怔,但只两秒便恢复了平静。 “之后我就监督他每天按时定量的吃饭,差不多过了半年,他才终于像个人样了。” “他从早到晚抱着笔记本写代码,我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种拼劲。”韩章眼里流露出钦佩的目光,“相处久了就不知不觉被感染了,我们这些跟他走近的兄弟,都收起玩心开始好好学习。” 温越拿起湿巾擦拭着手心,笑的漫不经心:“看来是个很好的人啊,连我都想认识一下了。” “有机会的话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总不能说其实你们刚才已经见过,他还给你画了张像来着。 韩章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太多,再说就有暴露的风险了。 正当他不知道扯什么来转移话题的时候,饭菜上齐了。 韩章松了口气,他在锦城待了两年,除了工作之外最大的兴趣就是到处吃吃喝喝,对本地的饮食早已了如指掌。 那天温越说她不是锦城人,韩章便开始为她介绍起菜来,从制作方法讲到背后的传说故事,说的头头是道,温越心想他不去美食区当up主着实可惜。 看着一桌子的红油,温越找服务员要了一碗开水。 韩章才发现自己点菜时竟然忘记问温越能不能吃辣了,这么低级的错误都犯,瞬间觉得尴尬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抱歉地说道:“我再点一些不辣的……” “不用,涮一涮就行。”温越笑笑。 不愧是他一见钟情的仙女姐姐,这么善解人意。 韩章悄悄在点餐小程序上加了几道不辣的菜,想起一件事:“你是哪里人呢?” 一路上聊过来聊了这么多,他竟然忘了问这个。 “青城。”温越回答说。 青城是锦城周边的一座十八线小城,坐高铁到锦城不到一小时。 口味应该差不多。 看到韩章疑惑的神情,温越把菜放进水里,涮了涮,说:“自小就不太能吃。” 这些年来,她在以口味清淡闻名的海城呆了四年,又出国呆了五年,口味确实淡了许多,但也并非不能吃辣。 都怪上周路辰焕搞的那么一出,看着这样的辣椒不禁有些发怵。 还是涮一涮保险些。 看着温越,韩章忽然想到一件事。 青越,来自青城的温越。 当时给公司取名的时候,路辰焕让他到随机软件里随一个出来,就随到了“青越”二字。 他们果然有缘。 韩章心里小鹿乱撞起来,为了避免失态,他赶紧埋头扒饭。 饭吃到一半,韩章注意到旁边的说话声有些大,侧头看过去。 他们旁边那桌坐着一个女子,贝雷帽下是一头大波浪卷发,正用手机开黑,一边打着游戏一边跟人语音聊天。 “我那表弟确实是个厉害人物,自己创业搞的风生水起,两年就到海城那边立稳了,这几天回锦城又把家里的大权全部揽到手里。” “害,我就看看热闹。我小姑走了这么多年,两家的利益网早切断了,而且我从小就不在国内,总共也没见过他几回,不熟,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攀关系?没必要,我又不是没钱。跟你说,我这几天刚看上一个酒店,位置挺好,想买下来做自己的民宿,现在就坐在他们餐厅里考察呢。” 人与人的之间的差距真大,十几层的大楼说买就买。 韩章夹了几口菜快速塞进嘴里,以免露出奇怪的表情。 “我前两天的相亲对象跟我推荐的,一个我小三岁的弟弟,人长的倒挺帅,但一点礼貌都没有,抱着个笔记本来的,也不打招呼,坐下就敲起键盘来。”女子的语气颇有吐槽的意味,“不过那时候我刚开了一局,也就没理他。” 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 韩章在心里默默想着,吞下了口中的食物。 “我输了一局后,本来放下手机准 10. 第十章 《他逐月而来》全本免费阅读 路辰焕刚把共享单车停下,一个声音冷不伶仃从背后传来:“回来了。” 路辰焕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把单车锁上,又确认了一下微信自动扣款是否正确,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大伯,您差点吓死我了。” 路博涛背过手往门里走:“回来了就来吃午饭。” 两人走进主楼的餐厅,菜已摆上桌,落座后,路博涛问:“你前两天去跟万家的千金相亲了?” “我妈找的,这两年来她不是天天都在给我找吗?”路辰焕看到餐桌上有自己喜欢的奶油馅青团,急忙全夹到了自己碗里。 路博涛没有动筷子:“诗雅已经答应不再管你这方面的事了。” “这场是早约好的,临时取消不太好,反正吃顿饭而已,又不怎么浪费时间,所以就去了。” 路博涛蹙眉:“你最近还在和裴天旭来往?” “嗯。”路辰焕咬着青团,口齿不清地应声道。 “我跟你说过,这几年我们的生意要和裴家切割干净。” “旭哥的公司是自己创办的,跟裴家没关系。”路辰焕吞下青团,“人家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做投资了,我高中的时候钱还全是从家里拿的。” “他是裴家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没关系?”路博涛盯着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前几天裴家发生了什么?” “确实不知道啊,我都说了嘛,”路辰焕开始咬第二块青团,“我只是和旭哥有联系,裴家的事我又不关心。” 路博涛掏出一张卡放到桌上:“密码是你生日,这些应该够你烧了吧。” “我还记得小时候,”路辰焕没有接卡,“锦城大街小巷里流传的豪门八卦,说的都是城东裴家,城西路家,城南付家,城北万家。”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后面三个就渐渐不被提起了。” “大伯,”路辰焕吞下青团,放下筷子,“互联网日新月异,你们没有赶上早期的浪潮,现在已经追不上了。” 他用两指夹起卡来:“对于我现在要做的东西,这点不过杯水车薪,就算把锦立卖了也不够。” 年少的时候,他总以为自己有智商有家世,可以轻易把想法化为现实,后来才发现,锦城只是这广大世界里小小的一片土地,他看到的太少,想的太简单。 路博涛沉默半晌,开口道:“你做现在的东西,是为了什么?” “为了科研啊。”路辰焕不假思索地回答,“为了探索未知的领域,在这个过程中获取快感。” 路博涛目光沉下来:“我看你分明是为了温越。” “大伯您想太多。”路辰焕淡淡道。 路博涛拧紧了眉头:“你知不知道你当年的事情在圈子里又传开了。” “传就传呗,”路辰焕漫不经心地夹着菜,“药检又没问题,难道他们怀疑警方有问题?” 他转了下眼珠子,似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也不能怪别人怀疑吧,毕竟当时咱们家的表现就跟心虚一样。那事过后您把我关在家里关了整整三个月,与世隔绝,还收了我的电脑。” 他耸耸肩:“我只能在伯母的画室里消磨时间,无聊到把她的画风都学会了。” 路博涛手扣到桌上:“我那是在保护你……你知不知道你当年差点毁掉你自己!就因为温……” “大伯,”路辰焕打断他,低低笑了起来,“您要是真想跟裴家彻底断掉,就把伯母的画给他们啊,就像当时把我的电脑给他们一样。” 不等路博涛回答,路辰焕起身:“我吃饱了。” 说完后就离开了餐厅。 他下楼走到院子时,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水缸。 水缸大约半人高,种满了睡莲,伸展出深绿的叶片,白色的花朵漂浮在水面上。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温越的事。 那时候温越还未从失去家人的悲痛中走出来,红着眼眶被路君庆带进路家。 他正在院子里摆弄着他新做的机器人,一个操作失误,机器人倒在温越面前。 温越伸手去扶,结果不仅没扶起来,还让机器人散了架,惹得他嚎啕大哭,那是他辛辛苦苦熬了一个多月做出来的作品。 摸干眼泪后,他跑到路君庆面前:“爷爷,那是谁啊?” “那是阿越姐姐,”路老爷子说,“以后让她给咱们家阿焕当媳妇好不好?” “什么是媳妇?” 路老爷子想了想,说道:“媳妇就是一直会陪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你而去的人。” “谁要让她当媳妇啊!”他讨厌死这个弄坏自己心血的陌生女孩了,他连一面都不想再见到她,要是天天陪在身边不离去,岂不是要烦死。 “行行行,”路老爷子哄着宝贝孙子,“那就不当媳妇,只当姐姐。” 没一会儿他听父母说了温越家里的事,心底无比同情,孩子的心总是最纯真的,就别扭地拿着一块糖去找温越,发下她躲在院子里水缸的后面哭。 温越看见他,认出是被自己弄坏东西的小孩,抽噎着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别哭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剥开糖纸,直接塞进她嘴里。 只见她忽然止住了哭泣,愣愣地含着糖果,好一会儿后,擦净了残留的泪痕,冲他笑了笑。 那一笑,如冰山融雪,花开遍野。 他从未看见过如此好看的笑容,被迷得头晕目眩,跑到路老爷子跟前:“还是让她给我当媳妇吧。” “行行行,”路老爷子把他牵到温越身边,朝温越问,“阿越以后给阿焕当媳妇好不好?” 温越低着头,手背到身后,半晌后抬起头来,怯怯地说:“好。” 她明明从那个时候就答应了要一直陪在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他而去。 为什么最后还是离开了他这么多年,一眼都没有回头看过? 路辰焕把目光从水缸上移开,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朝门外走去。 * 夜晚的天台光线昏暗,只有门口的一盏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栏杆上靠着一个男人,身边缭绕着烟雾,西装革履,眉眼深邃,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矜贵的气息,与周围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旭哥,你抽这么多,嫂子看到肯定得训你了。”路辰焕捏着鼻子走到他旁边,挥挥手想拨开烟雾,但效果甚微。 裴天旭没有说话,只是把烟扔到地上,一脚踩灭,又打开打火机,点燃一根新的。 路辰焕和裴天旭自幼相识,曾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裴天旭高中时就开始做投资,刚成年就创办了自己的风投公司琅华资本,没有依赖家里的资源,发展到现在,涉及无数领域,已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存在。 两年前裴天旭到海城 11. 第十一章 《他逐月而来》全本免费阅读 周日,温越一早到了公司。 话剧社的聚会在晚上,她打算白天再梳理一下资料。 作为第二大股东,从UD创办以来,她一直关注着公司的状况,但毕竟人在远方,没法彻底了解各项事务。这才回来一周的时间,仅仅是初步理了个框架,离完全接手工作还差得远,只有加班。 UD不提倡加班,平时晚下班都会计时给加班费,周末要加班需要提前申请,除非特殊情况,都要被驳回。 偌大的公司里空空荡荡,只有温越和周冀两个人。 周冀来的更早,他的临时工位在开放式工作空间的一角,温越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工作了,手边是已经喝完的咖啡。跟在林缈身边并非一件轻松的事,他能跟这么多年,必然会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温越的临时办公室是一个靠窗的隔间,她坐下来,看着面前的两块屏幕,还是有些不习惯。 在华尔街的时候,最初,她坐在大厅里,桌上有八块屏幕,每块屏幕都承载着重要信息,股票行情,实时财经新闻,交易软件,她每时每刻都得关注着各个屏幕,以确保不错过任何重要的数据和市场变动。 后来升职,她坐进了周边的格子间,桌面上也长期四块屏幕都亮着。 现在屏幕少了,却更需要集中注意力,因为选择也少了,之后走的每一步,都没有试错的机会。 十二点半,温越准备下楼:“小周,我去吃午饭了,要帮你带点吗?” “便利店随便带盒饭就行,多谢越姐了。”周冀抬头,朝她礼貌地笑笑,又继续专注到屏幕上。 周末园区的食堂没有开门,便利店的货架被加班族扫荡来只剩两盒盖饭,温越拿起来,又拿了两盒青芒果切,付款时瞥见旁边架上的烟,顺手买了一包。 温越走上二层平台的角落,正要点烟,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层平台上零散地摆放着几个天幕,天幕下有桌椅,供园区的人使用。 离UD所在的大楼最近的那一个天幕下,路辰焕半躺在椅子上,双手拿着手机开黑。 看到温越走过来,路辰焕一骨碌起身,把手机扣到桌上,朝她笑道:“阿越姐姐来加班?” 温越瞥向他扣在桌上的手机:“坑队友呢。” “开了AI接口。”路辰焕手肘支到桌上,撑着下巴,“上周给的礼物总该拆完了吧?” 温越没说话,把装着饭和果切的手提袋放到桌上。 路辰焕看了眼手提袋:“看来阿越姐姐胃口挺大呀。” 温越坐下,轻轻把烟叼在嘴里,按下打火机,深吸了一口。 “也是,”路辰焕说,“大周日的加班,不暴饮暴食的话没法活。” 温越眯起眼,吐出一口气,朵朵如丝的烟花在空气中缓慢散开。 “你不加班?” 闻到烟味,路辰焕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但瞬间又舒展开。 “我不加班,我加餐。”他坐直,伸手就要打开手提袋。 一只纤细的手按住他的右手手腕,触感如同天鹅绒般柔软,却冰冰凉凉的。 温越的笑容也冰冰凉凉的:“阿焕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路辰焕右手不动,左手抽出来,反扣住温越的手,散漫地笑道:“阿越姐姐想要怎样收费?” 他手掌心的温度很高,温越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到令她的手无法动弹。 小时候,路辰焕每次有求于她的时候,总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再用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就一定会心软。 她到路家的前两年,路辰焕的身体不太好,隔三差五病一回。夏天热,他又嗜甜,天天盯着冰淇淋,家长们不让他多吃,叮嘱温越监督着他一天最多只能吃一个。路辰焕每次吃完,就这样抓着她的手看她,她立马心软,允许他吃第二个,第三个……有一回,他连续吃了整整五个,最后发高烧进了急诊室。 那次路博涛头一回骂了她,还让她在院子里罚站,正午太阳暴晒,她差点晕过去,还是路老爷子进门看到叫她回屋才幸免于难。 年纪大了些后,路辰焕身体逐渐变好,每天生龙活虎,到处惹是生非。再这样抓她手的时候,眼神里不再是可怜兮兮,而是狡黠,他闯了祸,最后多半都是她背锅。好在后来路博涛虽然会训人,却再也没有体罚过她。 后来路辰焕终于懂事了,不会再让她帮忙背锅,但会求她把零花钱拿出来帮他买东西。 再后来,这个动作成了他示好的信号。 初升高那段时间,他们冷战过长达四个月的时间。 最后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不和好就不放,握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她一只手写完了所有作业,起身要走,才发现少年的力道已经大到她完全无法挣脱。她感觉有些疲惫,不想挣扎了,就点头答应了和好。 少年琥铂色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闪烁,他开心地一把抱起她,她没反应过来,被抱着转了好几个圈,狠狠打了他几下才让他放她下来。 他们高中时不断闹矛盾,和好,再闹翻,再和好,每次都以他这样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去做别的事而不了了之。 和一个人相处了太多年就是这点不好,稍微一个动作都能勾起无数的回忆。 温越挣脱不了,也不急,只是静静地抽着烟,目光冰凉如水。 “听说今天在海城举办的互联网游轮峰会,邀请了几个神秘嘉宾,”路辰焕身体微微前倾,脸凑到温越指尖,差点贴上烟头,“游轮会离岸十公里,论坛进行时会设置屏蔽装置。” 他说完松开她的手,往后靠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够付午饭的钱吗?” 温越抖烟灰的手微微一顿。 “午餐送你了。”她起身,轻拍了一下衣摆,垂眸看着他,“上周的礼物我昨天已经付了定金,想必阿焕应该懂规矩吧?” 说完便把烟头扔到一旁的草地上,转身离去。 真是焦急啊,一遇到和林缈相关的事。 路辰焕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了一会儿神。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落在地上的烟头点燃了天幕固定处附近的枯草。 天幕上有油,可能是之前有人聚餐时打翻的,火苗飞快地窜上去。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天幕已经烧了起来。 看着不远处飞奔而来的保安,路辰焕没有起身,只是拿起手机,看到微信通知,是一条付款方留言:“兜风的回礼,不用谢。” 他打开青芒果切的盒子,拿起一条来咬了一口。 “有点酸呢。”他说着,低声笑了起来。 不过满脆的,口感还不错。 * 话剧社的聚会在市中心一家商城顶楼,是一家露天花园餐厅。 夜幕落下后,闷热的气息还未散去。 温越出现在门口时,话剧社社长眼前一亮。她穿着浅青色沙滩裙配白色披肩,乌发披散在肩头,未施脂粉,淡雅素净。 社长高中毕业后出了国,现在回锦城发展准备创业,就做了个局,这个时间点非节假日,虽在各个群里都发了消息,但能来的人不多,所以付东至提议叫上温越的时候就答应了。 “温越,好久不见。”社长伸手握住温越的手。 “好久不见。”温越笑笑,握了一下后,不动声色地抽回来。 她想不起社长的名字了。 “你这次回锦城会留下来吗?”社长问,眼里隐隐透露出期待。 高中的时候他对温越动过心,年级里起码有 12、第十二章 楔形文字。 这种起源于两河流域的文字外观像一个个小小的楔子,通过排列组合方式构成不同的符号和单词。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路辰焕脑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用楔形文字设定规则成了一套密码,硬要温越把这套密码规则记下来。 平时学业已经足够繁重,温越当然不乐意,但耐不住路辰焕的死缠烂打,磨磨蹭蹭还是全记了下来。 等她记下来后,才知道路辰焕是想用这套密码来写情书。 路辰焕是天才,脑子活反应快,而且规则是他定的,用这套密码写起来的速度和直接写母语没有差别。但温越读起来却很费劲,需要在脑海里经过多次转化翻译才能看懂,难度不亚于学一门语言。 他们刚订婚的那段时间,路辰焕写信的频率很高,几乎每天给她一封,她费心费神地解读出来,往往却是一些东拼西凑抄来的诗句。路辰焕还非要缠着她问读后感,她敷衍起来都嫌累的不行。 转折发生在一次程序设计大赛时。 路辰焕自从和林缈付东至他们组队后,大大小小的任何比赛都是一起参加的。 那次比赛中,他们在草纸上所写的公式和核心代码被其他队伍看见,结果被抄袭了,那支队伍还在他们前面登场,以至于他们差点被倒打一耙。 虽然几经波折后澄清了事实,但中间过程确实憋屈。 温越围观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提出把这套密码给他们队伍,以后做方案设计的时候,关键部分都用这套密码来写。 路辰焕当然不乐意,这套密码是他和温越独有的暗号,当即提出重新制定一套密码来供他们队伍使用,却被温越以不希望他们队伍之间有她不知道的暗号而给否决了。 之后温越就没再亲自看过路辰焕的情书,都是找林缈帮她机翻出来的,每天节约下来的时间可以多做半张试卷。 没多久,这件事被路辰焕发现,气的整整三天没理她。后来他就再也没写过情书,温越也乐得清闲。但这套密码被他们队伍沿用了下去,一直到最后一场比赛。 这么多年过去,温越早把密码规则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那时候每天读信读到头大的感觉。 付东至见温越许久没反应,想是她早忘了密码规则,解释道:“路辰焕在这张纸条上说,裴天旭要他做这个模型的目的是模拟出队长的人格,找到破镜重圆的方法。” 温越一愣,随即冷笑道:“那人渣做梦呢。” “确实荒唐。”付东至点头附和。 温越的眉头又慢慢拧紧,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一年前有段时间,好些途径都传来琅华准备对ud出手的消息,温越当时还担心林缈这边顶不住,辞职报告都写好了放在抽屉里,准备随时回来帮忙。 但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其实这两年来,裴天旭虽然暗中利用资本阻碍ud与民用量子计算机厂商的合作,表面功夫却做的十分到位。 林缈虽然尽可能地避免和他接触,但商场之上总有一些避免不了的场合,偶尔有媒体捕风捉影发出一些照片,氛围暧昧,再配上所谓的小道消息,不少人都觉得ud数番拒绝琅华的投资真是不知好歹。 林缈当然不会跟温越讲这些,但其他人可不一定,徐正道这种话多的,经常找她唠嗑几句。 前段时间闲聊的时候,他还提过最近这大半年来,裴天旭的行为有些怪异,具体情况没有细讲,只说了句:“他这么放下身段,总觉得不太符合人设。” 当时温越没有多想,裴天旭这人向来虚伪,就算暂时有放下身段,之后肯定也会百倍讨回,林缈比她更了解他,绝对不会因此大意。 现在才意识到一年前他之所以在最后放弃出手,以及这大半年来一些匪夷所思的表现,多半跟这个模拟人格模型有关。 付东至的语气有些迟疑:“如果那玩意真能模拟准确队长的人格……” 温越接过他的话:“就不可能有解法。” 语毕,她倏然明了。 除非……路辰焕在上面动了手脚。 温越正要开口说话,社长过来把付东至拉走了。 “十分感谢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来参加这次聚会。”说完开场白,社长开始了他的激情演讲,不外乎就是简单回忆了下高中时话剧社的往事,以及讲述他这些年的求学和创业经历,付东至时不时帮衬几句。 温越没有听他们讲话,只是看着盘中切成小块的牛排。 很小的时候,每次吃牛排路辰焕都懒得自己切,非要她给切成小块才吃得下去,她就养成习惯在吃之前先切完。 出国后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戒掉了这个习惯。 刚才她只顾着和付东至谈话,没想到又开始无意识地这样做了。 看来这几天路辰焕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温越感觉到手边一阵震动,侧首看去,手机上出现了微信弹窗。 林缈:[结束了,已经上岸。] 温越拿起手机输入:[裴天旭真去了?] 林缈:[嗯。] [放心,他没能做什么。] 温越松了一口气。 林缈:[越儿,这消息哪儿来的?] 温越顿了一下,输入:[偶然碰到几个高中同学,聊了下近况,有人跟裴天旭好像还挺熟,提了一下。] 中午她从路辰焕那里听到消息,走进办公楼后就立刻打了电话给林缈,可林缈当时已经要登船了,只来得及应了一声,根本来不及准备应对措施。 路辰焕显然是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但偏偏掐着最后一刻来。 温越忽然感到一丝火大。 他想做什么,扮演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吗? 还是向她示威,告诉她一切都在他的把控之中,以此让她低头? 都这个年纪了,还玩这种一眼就能戳破的幼稚把戏,半点没长进。 终于熬到社长演讲结束,大家开始闲聊起来。 因为付东至要陪着社长,所以温越一个人吃着饭。 无人前来跟她搭讪,她自然也不会去,她和这些人都没有同过班,看到几个眼熟的面孔,她也想不起名字。 在场的人倒是都认识温越,她当年可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之一,也是公认的校花。 有和她说过几句话的,记得她的温声细语,如沐春风,没跟她说过话的,也记得这位温婉美人嘴角通常挂着浅浅的微笑。 但现在她周身的气场完全不一样,透着冷意,因此没人敢前来,只是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温越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正打算闭目捋一下思绪,忽然听到有人高声问:“社长,你去找过裴哥吗?琅华有投资文娱行业的部门,这几年投资的影视,可赚了不少。” 社长的语气有些尴尬:“我这种舞台剧主打线下模式,还没听说过他们投资过,打算等发展一段时间再去试试。” 那人“哦”了一声:“不过拉琅华的投资确实有风险,虽然他们投的多,但对赌协议要价也很高。” 另一个人附和道:“确实,前段时间听说琅华投资的一个机器人项目,没有达到合同拟定的盈利,然后那个创始人跳了楼。” 有人惊呼:“跳楼啊——” 提起这件事的人“切”了一声:“自己心里素质差承受不了失败就别创业别签合同呗,这怪得了谁。” 温越对这件事有所了解。 琅华之前签下了两家机器人竞品公司,目的是让两家的核心技术结合,能研发出独霸市场的产品。 如果是促进合作也就罢了,可基于利益考虑,琅华选择在两家合作过后,只捧其中一家,而另一家在利用完后就抛弃。不仅如此,还利用舆论将脏水泼到那家被抛弃的公司身上,最终导致创始人跳楼。 最后事情闹上了法庭,结局是琅华胜诉,毕竟确实没有直接触犯法律。 这在业内不算秘密,有人还总结成了一个经典案例,拿来教育新人。抛开道义问题,琅华在过程中中赚的钱,确实令人眼红不已,温越能理解,却不可能认同。 温越起身,不打算再听下去了,她提着包,走到社长身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的二维码名片:“社长,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不介意的话,把你的创业计划书微信上发我,我看完后给你回复。” “好,好,多谢了。”社长受宠若惊地拿起手机,扫码加上了她。 温越走后,有人发问:“听说温越也在投行,这些年发展的不错,但听我们谈论裴哥没反应,是没联系了?” “当年裴哥跟路辰焕关系多铁,温越跟路辰焕掰了,怎么可能还跟他哥们当朋友?” “也不一定是路辰焕的缘故吧?我听说裴哥跟路辰焕早就没联系了。当年他们还有那谁,几个人关系好到形影不离的。” “那谁?”听的人没反应过来。 “就染过绿头发那个呗。” “哦,她啊。当时还以为她能拿下省状元,结果高考前一个月忽然退学,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据说也是犯了什么事……”说的人欲言又止,转头看向付东至,“东至你们一个班,还是一个队的,应该比较了解情况吧?” “我不了解,另外——”付东至的语气温度骤降,“建议不了解的事情不要乱猜。” 付东至高一的时候当过副社长,承包了每场演出的旁白,后来因为参加竞赛没有时间退了社团,但社团里有需要的地方他还是会去帮忙。 众人都知道付东至的背景,也了解他的为人,平时看着温文尔雅好说话,但动真格起来也很可怕,他们不敢继续讨论,纷纷把话题转移开。 付东至低头看向手机,找到温越的消息。 [外面天台见。] 陪社长应付了几桌,他就找了个借口出门到天台。 温越靠着天台,正抽着烟,夜色渐浓,周围的霓虹洒在她身上,却无法给她的轮廓染上一丝暖意。 付东至走过来,她把烟盒递给他:“来一支?” 付东至摆手谢绝:“早戒了。” 温越笑笑,收回烟盒:“我给自己规定了每天最多一支的,今天已经抽过了,但没忍住。” 她承认,她确实被路辰焕干扰到了。 在这场较量中隐隐落了下风。 付东至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阿越,路辰焕当年沾上毒,确实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想跟他再有接触。但这回他也算是帮了忙……” “东至。”温越打断他,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部给他说了一遍。 她笃定道:“路辰焕做这套逆向解析ai图像算法所用的量子计算资源来源于裴天旭这里。” 付东至愕然:“这样算什么……借花献佛?”随即摇头,“不对,不能这么算……” 温越不语,只是轻轻吐了一口烟。 “阿越,当年我是答应过你不会告诉路辰焕,是他泄露了消息,才让路博涛向裴家告密,让队长遭遇了那些。”付东至看着温越,目光凝重,“但现在再放任他这么搅混水下去,极有可能对你们不利。”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如果他真的良心未泯,再怎么也该愧疚一下,至少能消停一阵子吧?” “告诉他又能怎样?”温越看着烟头上的火星,目光黯下来,“而且,这些年来,他当真对路博涛和裴家那些腌臜交易一无所知吗?” 付东至一愣,为自己没有思考到这一层而懊恼:“也是……更何况,就算他不知道是他泄露的消息,不知道是路博涛告的密,他也知道最初事情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为了救他,队长也不会被牵扯。” 他的语气逐渐愠怒起来:“可他不仅没有感激,甚至连半分愧疚也没有,想的只是浑水摸鱼获取利益。” “沾过毒的人,就算能戒.毒,有些东西却永远也戒不掉了。” 温越掐灭了烟。 “把希望赌在别人的良心上,不是我的风格。” 这套算法用的是裴天旭的资源又如何,为什么不能接受? 只要确保不会牵扯上法律纠纷。 这个世界的法则从来都是成王败寇。 13、第十三章 韩章想,有空的时候应该去找人给算一卦,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 他周六约会约到中途被路辰焕喊回公司加班,通宵修bug一直修到周日中午,随便咬了几口头天买的面包,刚爬上办公室的躺椅,打算一觉睡到第二天时,路辰焕的电话就来了,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什么?焕哥你在哪儿?” 反复确认后,韩章急匆匆赶到街道派出所。 询问室还没空出来,路辰焕坐在接待室里,面前的桌上摆着半杯茶水,以及一堆a4纸折的纸飞机。 在他给韩章打完电话后,他的手机就被收走拿去检查了。 韩章在他对面坐下,愁眉苦脸:“焕哥你又干了什么伤天害……” 一个纸飞机戳到他额头上。 路辰焕瞪他:“我一个遵纪守法安分守己的好公民怎么可能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动脑子想一想!” 遵纪守法安分守己,就你?韩章心里嘀咕着,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抱怨抱怨这位祖宗。 民警拿着放手机的篮子走过来,把手机还给了路辰焕,说:“跟我去监控室。” 两人跟着民警来到监控室。 园区监控的清晰度只有1080p,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低了。 画面显示十二点左右路辰焕提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走到天幕下,把手提袋放到桌上后就躺到躺椅上打游戏。 视频快进到十二点半,路辰焕放下手机,坐直了身体,手肘支到桌上。 他把手放到便利店的袋子上,做出要打开的动作,最终却没有打开就放下了。 之后没一会儿,天幕就烧了起来。 “现场检测起火的原因是地上的烟头。”民警按下暂停键,看向路辰焕,“我们检查了所有录像,今天只有你去过这个天幕附近。” “警官,我朋友从来不抽烟的,我们哥几个聚会,谁要是敢抽烟都要被他赶出去的。”韩章朝民警赔笑道,“这显然是个误会。” 路辰焕是侧背面对着摄像头的,他穿的短袖卫衣,还带了个帽子,遮挡了许多,因此在他收回手后有没有别的操作,这个确实没有办法判断。 民警说:“按理说这种情况要拘留三五天。” 韩章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行,我们明天有个十分重要的签约仪式。”他凑到民警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里面装的现金是他来时路上取的:“哥您看……” “这是做什么?”民警皱眉,显然不吃他这套,“你们去跟园区物业协商。” 韩章只得顶着炎炎烈日跑回园区请物业的人。 哪想物业的人说自己没有决定权,一定要韩章去总部商议。韩章又跨过半个城区去物业公司的总部,结果得到的答复是周日值班的人不够,调不开人手,最终他只能打道回府,陪着路辰焕在派出所待了一整夜。 好在第二天早上物业总部按时来人,商议结果是按照十倍赔偿。 这点钱对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赔完后派出所就放了人。 走之前民警把没收的盖饭还给了路辰焕,过了接近一整天,没有冷藏的盖饭已经不能吃了,路辰焕走到垃圾桶前,停顿了一下,扔了进去。 随后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进过食,派出所只提供了一份泡面,他一口没动,全给了韩章。 两人走进路边一家咖啡店。 端着咖啡,韩章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焕哥,那监控视频好像有ai处理过的痕迹……” “行了别想了,”路辰焕把咖啡从韩章面前拿走,看着他的熊猫眼,“两天没睡还敢喝咖啡,不要命了,赶紧回去睡觉吧你。” 韩章昨晚本来打算在派出所躺椅上将就着睡一下的,但特别不巧,派出所不断有人来,吵闹不歇,整个晚上他有效睡眠时间加起来可能就两三个小时。 “但签约仪式……!”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吃完早餐,路辰焕把韩章塞进网约车,又给司机转了一百块钱叮嘱他帮忙把韩章送到家里,然后慢悠悠拐了几个弯,回到自己的公寓。 他回锦城后就到园区旁边买了这个公寓。 装修很简洁,黑白配色,客厅里除了沙发等基本家具之外,还堆了不少电子产品,但并不显乱。 路辰焕进卧室从衣柜里翻出正装换上,对着镜子系领带。 第一次穿西装的时候,领带就是温越帮他打的,那时候他们刚上小学二年级,他去参加小学生机器人大赛的颁奖典礼,温越也是第一次给人系领带,磕磕绊绊系了五分钟才系好。 后来每次穿西装领带都是温越帮他打的。 在国内读书的时候路辰焕很少穿西装,平时豪门世家的聚会他也是随便穿搭,不管家长耳提面命多少次。他只会在颁奖典礼这种时候穿,那些于他而言人生每次重要的时刻。 他曾以为他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时刻,温越都会陪在他身边。 但他已经自己系了九年的领带了。 系好领带,路辰焕提上公文包,走之前,他往床头瞥了一眼。 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上好的松木相框,没有一丝灰尘,看的出主人很爱惜它。 照片上是一对穿着中式喜服的少年少女,喜服是汉制,黑色与红色交织为底,金色点缀,腰间垂着五彩丝绦。 少年戴着华冠,轮廓分明,嘴角扬起,微卷的碎发下,琥铂色的眼睛璀璨如星辰。 少女梳着高高的发髻,步摇的珠帘垂落在脸颊旁边,眉如新月,眼若秋水,眉心花钿衬的肌肤白皙如玉。 这张照片陪着他从锦城到伦敦再到旧金山,又回了锦城。 快十年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照一张这样的合影,路辰焕心想。 签约仪式在ud的会议室,写字楼里空调开的很足。 刚到电梯间,中间一个电梯的门开着,路辰焕一溜烟跑进去。 穿着一身紫红色西装的女子抱臂站在正中,黑色高领衬的她脖颈修长,乌发在脑后梳成发髻,压迫感十足。 偌大的电梯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路辰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阿越姐姐早啊!” 温越没有看他:“不早了。” 九点三十二分,已经过了ud规定的打卡时间两分钟。 她昨天刚上二楼看到路辰焕的时候,就给周冀发了消息,让他帮忙把摄像头黑了。周冀办事效率很高,还用ai替换了视频的内容。 ai视频乍一眼看以假乱真,但真要一帧一帧仔细分析的话还是能看出破绽。 不过他们用现在入了公安系统的几款逆向解析图像工具验证了,都没有检验出问题。 ai爆发式增长的这两年,相关法律也在不断更新。在现在的法律规定中,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并没有权力直接用肉眼判断,需要向上申报,中间会耽误不少时间。 当然私下和解是一种更迅速的方法,温越预料到了,花了一些钱跟物业公司领导打了招呼,让他们以派不出人手为由拖延时间。 但路辰焕还是比她预计的快一些。 她微抿嘴,忽略掉心中的那一丝不爽。 电梯开始上升。 路辰焕打量着电梯间,来回走着:“外圆内方,从风水学上来讲,这样的构造不利于能量的流动,容易出事。” 温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电梯门:“签约的地方在十八层。” 路辰焕嘿嘿一笑:“向上呢,又不是向下。” 语音未落,他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惯性冲击,身体向前倾了一下,又立刻挺住。 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传来。 电梯停了。 14、第十四章 电梯内的灯光陡然暗下。 路辰焕只顿了一下,立刻看向电梯按钮面板,跨步过去把每层的按钮依次按下。 按完后,他抬头看向温越,就着昏暗的灯光见她挑了挑眉:“反应能力不错。” 路辰焕才意识到他差点被耍了。 也不恼,只是笑了一声,没再言语。 来自电梯机房的嗡嗡声消失了,整个空间静谧起来,静谧地能听到心跳声。 小时候他们曾被困在过电梯一次。 那是小学四年级放暑假前,学校组织了一次观影活动。他们读的小学是一所国际学校,在锦城算数一数二的贵族学校,有着丰富的课外活动。看完电影后,他们班到附近一家酒店楼顶的旋转餐厅吃自助餐。 晚餐快要结束时,老师让大家收拾收拾准备走,温越看了下表,发现路辰焕离开座位已经二十分钟了。 温越急忙去找他,楼顶餐厅的装修仿了欧式,有不少假柱子和门洞,温越差点迷路。 她找到路辰焕的时候,他正在外面的天台上玩天文望远镜玩的不亦乐乎。 锦城向来多云,晚上很少能看到星星。 这日的星空却异常清晰,若干忽暗忽明的星星点缀在穹宇上,绚烂如画卷。 年幼的他们不知道的是,城市的光污染也会削弱星空的可见度。在现代化的城市中观星,即便是万里无云,也很难看到如此清晰的星空。 这日星空能清晰至此的重要原因,是这片区域大规模停电。但他们所在的楼层高,加上两人被难得一见的星空吸引,自然没有注意到这点。 两个孩子如痴如醉地看着星空,温越回过神来,看到手表上的时间,顿时暗叫不妙。 她想把路辰焕拉走,他抱着天文望远镜死活不愿意走,直到她答应他帮他写完全部的暑假练习册作业,他才诡计得逞地展颜一笑,松开了手。 两个孩子穿过餐厅走到电梯间,餐厅已全部熄灭,他们开着手机电筒走到座位上拿了包,再走到电梯间坐电梯下楼。 但他们不知道餐厅熄灯不只是因为打烊,毕竟就算打烊也会留着过道的灯,现在灯全熄了,是因为停电。酒店的发电机要保证核心功能运转,所以没有给已经打烊的餐厅供电。 电梯往下运行,酒店发电机突发故障,电梯停在了中间。 他们在学校的安全教育的讲座上听到过这种情况,轿厢内陷入黑暗,只有安全指示灯发着微弱的光芒。 在短暂的发懵后,恐惧瞬间占据心头,路辰焕无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拽住了温越的手。 温越尽管心里也十分害怕,但想着自己是姐姐,还是故作镇定,安慰他说:“别怕。”却无法掩饰声音中的颤抖。 “谁怕啊。”路辰焕逞强道。 两人拿出手机打电话,电梯里没有信号,两人拨出了数十次电话,都没能接通,手机电量逐渐告罄。 温越的手机先自动关机了,路辰焕没有继续打电话,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他靠着墙壁慢慢蹲下。 温越也到他身边靠着墙蹲下。 沉默许久,路辰焕忽然冷不伶仃问道:“万一电梯掉下去了,我们会有什么感觉?” 温越想了想,回答:“可能跟坐跳楼机的时候差不多吧。” 他们前不久才去游乐园坐过跳楼机。 那是他们第一次坐跳楼机。 坠落的过程中,呼啸的风声从耳边略过,刺激的感受不断升腾。 只有兴奋。 没有害怕。 这么一想好像还行。 路辰焕稍微放松下来,把手机递给温越:“阿越姐姐,我们打游戏吧。” 在那个小学生普遍使用家长淘汰下来的黑白机,只能玩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的时代,他们因为良好的家境拥有最先进的双向滑盖智能机。路辰焕的手机里总会下满游戏,但很少有游戏能存活过一周,他太容易通关了。 路辰焕打开一个当天早上才下载的音游。 屏幕上出现五彩斑斓的音符轨道,温越没玩过音游,路辰焕简单给她讲了一下规则,把手机递给她,选择低难度,点下开始。 海浪与蝉鸣的声音交织而过,温越头一次玩音游,手忙脚乱地按错了一半的音符。 前奏结束,温柔细腻的女声响起。 “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 心里头有些思念,思念着你的脸。” 声音戛然而止,屏幕上出现弹窗。 手机自动关机了。 “我可以假装看不见,也可以偷偷地想念。 直到让我摸到你那温暖的脸。” 路辰焕开口,顺着唱了下去。 他其实是因为紧张才唱的,手机关机,安全指示灯因蓄电池耗尽也已经熄灭,电梯里一片漆黑,如果连声音也没了的话,着实太可怕了。 他的脸离温越很近,呼出的气到了她的耳边。 已经停电许久,电梯里有些闷热,温越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跑调了。”她说。 “跑调?”路辰焕停下歌唱,不解地问道。 “阿焕你每次唱歌都跑调,只是没人跟你说而已。”温越小声嘟囔着。 “这样的吗?”路辰焕难得没有抬杠,他撇开脸,语气失落无比,“那我以后不唱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越怕打击到他,急忙说道:“多练习练习肯定会找准调子的。” “那我找你练习,你帮我纠正音调,可以吗?” “好……我们别说话了吧,得保持体力。” 一直到凌晨时他们才被从电梯里救出。 原来老师清点人数时数错,误以为人已到齐,就跟着上电梯下楼去了。而路家这次来接送的司机刚上岗,不知道要盯着出口,等到很晚都没接到两个孩子才意识到出了事。 发电站出的问题很大,城区没法很快恢复用电,路家动用力量从别的地方调来发电机,才把两个孩子从电梯里救下来。 回家后温越被路博涛骂了一顿,惩罚她接下来半年的零花钱减半。 后来那个老师被开除了,他们班上再有类似的活动也都会被安排到锦立旗下的酒店。 暑假来临后,路辰焕没有提起让她帮忙写作业的事情,也没有找她练习唱歌。 而且,他不再叫她姐姐了,而是直接叫名字。 他们朝夕相处地度过了十二年的时光。 从童年到青春,回忆太多太漫长,随意一个场景都能看到曾经的影子。 想着当时给温越唱的那首歌,路辰焕伸出手,到她的脸颊旁边,隔着一寸的距离。 温越一把打掉他的手:“想从我手上白赚一栋楼?” 前段时间路家产业锦立集团的流水出现了问题,路博涛打算出售江边那栋楼来获取资金链。 裴家提出收购来帮助路家度过难关,路博涛没有答应,他不想再跟裴家扯上关系。 他本以为,以路家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再怎么也能有其他办法,谁知找遍了锦城,也没能找到愿意雪中送炭的。 最后还是一个前两年才来的外地企业家买下了这楼。 各种手续还在流程中,所以还是锦立的团队在经营,温越和韩章一起去的时候看到的才还是锦立的标志。 这个年轻的企业家姓江,毕业于路辰焕所就读的那所大学。 温越这边通过各种渠道查到的也就这些。不过信息虽少,却足以让人联系上前因后果。 路辰焕是自己出资帮家中企业渡过了难关。 但这笔钱对他而言应该也不算个小数目,所以才会着急转手卖出去。 若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温越并不想间接帮到路家。 路博涛曾是给刽子手递刀的人,就算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但也该为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毕生心血都投入到锦立集团上了,如果锦立集团破产,温越会非常乐见其成。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敢动土动到闻名华尔街的东方野玫瑰头上?”路辰焕收回手,笑嘻嘻地看着她。 温越毫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外号,毕竟这些年来路辰焕一直在关注她。 她瞥了眼手表:“离签约仪式还有二十五分钟,你可以慢慢想办法。” “合作方只是被困电梯才迟到,ud因此就放弃签约,这事传出去,也会显得ud不近人情吧?”路辰焕把手背到脑后,靠着墙壁,用戏谑的目光看着温越,“阿越姐姐这回不担心ud的口碑了?” 温越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里的信息。 难道韩章不来了吗? 但她只是淡淡道:“崩坏的口碑再难也有挽回的机会,但惹上官司被记入档案可抹不掉。” 路辰焕低笑了一声,放下手揣进裤兜,站直了身子:“我和旭哥签了白纸黑字合同的。” 他跟裴天旭之间做的是正当交易,他这边提供技术制作模拟人格的模型,裴天旭把量子计算机资源作为报酬付给他,自然他想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 但裴天旭在商场纵横多年,年纪轻轻能掌控那么庞大的资本,也不是能够轻易糊弄的。 拟合同的时候路辰焕熬了好几个通宵,用ai计算了无数情况,才确认了一个百分之九十九不会被抓住漏洞的版本。 还有百分之一的情况不能确定,但无论发生了什么后果,他都会一人承担。 温越眼皮都没有掀:“你最好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话。” 其实就算路辰焕翻车了,她也有办法撇清。但现在他们在利用裴天旭提供的算力这件事上短暂地站在一边,那么如果能少点麻烦的话,就尽量少点麻烦,毕竟时间宝贵。 所以提醒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电梯重新启动,不过十几秒就升到了十八楼。 走出电梯门,路辰焕做出夸张的表情,仿佛在惊讶:“难怪ud能进‘全国大学生最想进的互联网公司’前十名。” ud锦城分部的楼是租赁的,目前只有两层,但装修和海城总部统一标准。 进门后就是开放式茶水间,咖啡机冰箱冰柜,沙发躺椅零食柜,一应俱全,甚至还有ps5游戏机。 网络安全是互联网中最严肃的行业,ud却认为应该践行劳逸结合的工作方式,这是公司创立之初就定下的理念,因此才会布置成这样的格局。 路辰焕到前台登记,温越没有等他,径直往预定的会议室走。 登记完后,路辰焕走到游戏机旁边,上下打量:“什么时候我也给我那边的办公室里放一个。” “你已经成功转岗了吗?”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路辰焕扭头,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女生站在咖啡机前。 方糖看着路辰焕的脸,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虽然名草有主了,但她单纯欣赏美色总是可以的吧? 路辰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面带疑惑:“您是?” “我是负责这次合作的项目经理方糖,上周去d大开招聘会的时候看到你坐在韩总旁边。”方糖看着他的脸,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花痴,“听到你是hr,想转算法岗。” 哪想路辰焕瞬间垮了脸,长叹一口气:“唉,失败了。” 那应该只是没转成算法岗,但至少也是个技术人员,不然怎么会在两家公司签约时间到ud。 方糖这样想着,没有追问,往门外看了眼:“韩总来了吗?” 路辰焕摇头。 方糖:“那我先带你到会议室吧。” 他们走进会议室,还有十几分钟会议才开始,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坐了几个人。 方糖在温越左手边落座,路辰焕顺势坐到方糖身侧。 方糖朝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按照规矩,双方人员应该坐在长桌两侧,但她总不可能直接开口让他坐到对面去,便想着等办公室秘书来了后,让秘书去做这件事。 看到路辰焕坐的位置,温越本打算对方糖说的话只能暂时按住。 还有一些时间,等他坐过去了也行。 温越在企业微信上催了下秘书让快些来,朝方糖说道:“把材料给我,我再最后确认一下。” “好的,越姐。” 方糖把ipad递给她,端起咖啡正准备喝一口时,手肘忽然被撞了一下。 咖啡撒在了温越的衣服上,瞬间染了大片深褐色。 会议室里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目光。 “对不起,越姐。”方糖急忙道歉,手忙脚乱地要去包里找纸巾。 “没事。”温越示意她把桌面上的抽纸盒拿过来,抽出纸巾轻轻擦拭衣服,一边朝着看来的众人说道:“大家继续工作吧。”不动声色地控制住了局面。 “唉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忽然想到我应该坐到对面去。”路辰焕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懒洋洋地说道。 他嘴上道着歉,语气里却丝毫听不出愧疚的意思。 方糖扭头,看到路辰焕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气的差点七窍生烟。 这人分明故意的吧—— 这些天来对他的好感度瞬间归零,甚至可以说变成了负数。 她心里一股火气往上冲,但对方作为合作方的人来到自己地盘上,再怎么也是客人。而且韩章还没有来,直接对他下属发火有失礼仪,就算要批评教育,也得是韩章亲自批评教育。 更何况,会议马上要开始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处理被泼了咖啡的衣物,于是方糖起身:“越姐,我去让秘书找一下干净衣物。” 方糖走后,温越看向路辰焕,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些微的冷意:“据说咖啡对衣物有去污渍的效果,多谢你的好意了。” “不过——”她嘴角微扬,皮笑肉不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有些污渍一旦沾上了,可不是用咖啡能洗掉的。” 话没有挑明,但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好像一不小心玩过头了。 他都被她送进局子了待了一天一夜,现在不过泼一杯咖啡而已,至于这么生气么。 而且,这还是他们重逢以来,温越头一次用那件事来警告他。 路辰焕感觉心里忽然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这些年来,她是真的一点都没想过,有时候就算是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吗? 但仅一瞬,便迅速恢复了镇定。他的目的不就是让她先这么误会着么,现在自己又在这儿矫情什么,路辰焕心中狠狠地吐槽了自己。 他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温越,耸耸肩,散漫地笑着:“多谢温总的指教。” 温越不再多言,起身出门去休息室换衣服。 秘书临时找来的衣物是一身白色衬衫和黑色套裙。衣服的尺码稍大了一些,温越把袖子挽起,露出纤细而有力的手臂,她用黑色腰带将上衣束在腰部,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在换衣服途中被弄的稍乱的发丝。 气势十足地再次踏进会议室。 离签约正式开始只剩两分钟,双方的项目相关负责人员和法律顾问都到齐了,只有韩章还没到场。 “韩总怎么还没来?”方糖有些疑惑,她看向温越,见后者微微蹙了下眉头。 这时,已经坐到对面的路辰焕起身,走到投影仪前。 剪裁得体的西装收敛了他身上张扬的气息,添了些成熟稳重,琥铂色的眼睛折射着窗外的阳光,透着自信与从容。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青越科技新上任的ceo路辰焕,此次合作的相关事宜由我全权接手。” 15-20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对不起,越姐……是我没有做好背调。”方糖听到了一个微弱而僵硬的声音,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 “不是你的责任。”温越看向她,低声道,“回头再给你解释,接下来你先跟着我的指示做。” 听到温越安抚的话语,方糖镇定下来。 温越侧首,往前面看去,漆黑的凤眸里暗潮翻涌。 再怎么样的背景调查也无法预判对方会在签约当日临时变更负责人。温越原本以为路辰焕会和她一样,明面上作为旁听者参加这次会议,哪想他居然直接把韩章取而代之。 刚才在电梯里的时候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这个消息,她本打算提前跟方糖预警一下这事,可被那杯咖啡给打断了。 这是她的学妹在进入职场后第一个主导的项目,重大会议前发生这种事,换做谁都不会好受。 温越本来想着,签约结束后再正式把这个项目接手过来,让方糖回海城跟别的项目,毕竟方糖不是她和路辰焕共同过去的人,没必要被牵扯进来。 但路辰焕搞这么一出,她不仅得给方糖解释,还得好好安抚她一下。 不过当务之急,是得看看路辰焕又挖了什么坑。 方糖按照温越的指示说道:“路总请开始吧。” 路辰焕拿出U盘,接上连接投影仪的电脑,事先准备好的PPT出现在屏幕上。 “我们青越近期会扩大业务覆盖范围,为锦城以及周边的医疗行业以及基础科学研究机构提供定制AI模型,对数据的安全性和准确性要求都会更高。我方想把这些内容也加入到优化‘萤火’模型的学习素材之中,并希望之后能够包揽这两个模块。” 增加合作内容么? 温越垂下眼眸。 这次“萤火”优化计算量的自适应自动化是一个庞大的项目,需要各个领域的AI模型投入作为训练素材。 第二天清晨,路辰焕先出门,温越在时隔半小时后才出门,一路有高薪聘请的保镖护送,两人在过完安检后才汇合。 这趟航班飞机的型号比较老,没有空中wifi,全程断网,要飞十四个小时。 他们买的是在一起的头等舱,私密性很好。 昨晚虽然按时结束,但过程消耗太大,温越还是有些困,以及不太舒服,到座位上就直接睡过去。 而路辰焕则在写澄清他未曾吸.毒的公告,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万分复杂,组织语言并非那么容易。 锦城那边很快就会天翻地覆,等到官方公示之后,他就能直接发布这篇公告。 路辰焕初稿快写完的时候,温越醒来,窗外的天空已变了色。 他们遇到了雷暴。 云雾翻涌如狂潮,不时有电光闪现。 飞机在剧烈颠簸。 机舱里哭声和叫喊声不断,夹杂着各国语言,无论空乘人员如何安抚,都收效甚微。 饶是两人都是空中飞人,这些年来坐的航班无数,也从未遇到过这么夸张的情况。 “阿焕,你害怕吗?”温越问。 “我不害怕。”路辰焕双手包裹住她的手,放到怀里。 “真不怕?”毕竟是在公告场合,待温越站稳后,路辰焕立刻放开她的手,没有多做停留。 “多谢路总了。”温越尽量用公式化的语气道谢。 “举手之劳,不客气。”路辰焕把手揣回兜里。 不少人往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随之而来的,还有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温越咳了一下,凌厉的目光一扫,场内瞬间安静下来。 她做出个“请”的手势:“路总去准备吧,我不耽误路总了。” “那我先去了,温总。”路辰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往讲台旁边走去。 温越也走到第一排正中的位置落座,打开iPad做一些准备工作。 与此同时,UD的无老板员工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根据锦城项目组的同事所说,温越在锦城的时候对路辰焕一直很冷淡,可现在看起来,情况好像并非如此。 众人纷纷猜测两个总裁的关系。 [刚才路总那话明显就是想撩温总,正常不就应该说句“小心”了事,怎么会用反问的语气。] [温总不会是被路总勾引了吧?好像时不时地在往路总那边看啊。] [这就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路总看温总的眼神也好温柔啊。] [u1s1,我感觉路总比上次锦城分部楼下接温总的那个段先生,和温总更般配。] [你们是不是忘了“全世界最聪明的人”,温总可是把礼物全部都收下了诶。] [连脸都不敢露的自恋狂,和路总怎么比?] “嗯,因为你在我身边。” 他早就说过,就算是世界末日到来他也不害怕,只要她在他身边。 这种时候,急也无用。算法到收尾阶段,路辰焕他们都在全力以赴地赶进度。 温越每天和他视频的时候,总能够看到他眼眶上隐隐的青黑。 但无论再疲惫,他和她对视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林缈那边昼夜颠倒地写,干脆直接住在公司里面,温越每天早上会帮她带小区门口的煎饼果子,就像高中那时候,不过位置互换。 付东至的任务分配是最少的,因为他开学后还要上课,但他还是见缝插针地挤时间来多做,据说由此他上完课,差点在讲台上摔倒。 温越这边也忙,但对比起他们,还是要好一些,至少能维持住基本的正常作息,还能偶尔歇息放空。 周末的时候,她甚至抽空去了趟演唱会。 演唱会在全区最大的音乐公园。 说是演唱会也不准确,只是富家公子哥们的乐队表演。 温越进场之时,表演已经开始,但场内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几十个观众,集中在中心区域,大部分位置都空着。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吵得她头疼,让她瞬间拧紧眉头。 她强忍着不适走到VIP区域,一眼看到自己此行的目标人物。 还好,周围没有人。 温越走到旁边坐下,没有说话,只抬头看着台上的群魔乱舞。 正中央的主唱是万晟,穿着镭射外套,五光十色,拿着话筒在那里撕心裂肺地唱着,也不知道唱的是哪国语言,不时破音,尖锐的声音通过话筒扩散到空气中,说难听都算抬举。 一曲完毕后,温越才缓缓开口:“你的品味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独特,这么难听的歌也能听下去。” “好不好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赚到钱。” 万霓的头发剪短一些,染了个亮红色,有些扎眼,手中端着一杯红酒。 “我买票的时候,可看到这场几乎是满座。”温越呵了一声,“Emma,你就不怕东窗事发?” “Chris,可别说笑了,”万霓抿了一口酒,“这不是件挺正常的事情?当时我们不是经常买了票,却因为有临时任务去不了么?” 温越知道她敢这么做来洗钱,必然提前做了缜密的准备,她也没工夫去找漏洞,今天她来是为另一件事。 她不再拐弯抹角:“之前郑砚那边故意拖延收购,甚至有反悔的意向,是你这边授意的吧?” “Chris,你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万霓面不改色地看着舞台,轻晃着手中的红酒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一向雷厉风行,这次收购前期拖延这么久,别人认为你不诚心,想要更多的利益保障也是正常。” 温越:“你这么做,是为了所谓的血缘?”可是,他明明说过,不喜欢多管闲事,还硬要当班长。 温越觉得,路辰焕这人言行不一,不和他说话,似乎又没什么大问题。 陆老师给班长制定了胸章,别在校服外面。 路辰焕把它取下,双手交给温越,压着声告诉她。 “自从当了班长,我都没睡过好觉,现在终于解脱了。” 温越接过,面上带笑,低头别上胸章,说话的声音同样很轻。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当班长,我比你更合适。” 路辰焕清浅一笑:“现在愿意和我说话了?” 温越仰头看他:“你还是好好睡觉吧,眼睛肿成猪头,就没有女生给你送情书了。” 路辰焕耸耸肩:“本来也没有。” 交接仪式结束,台下掌声雷动,在温越看来,这事可以翻篇了。 回到座位上,她把胸章位置修正,陆老师说起新的话题。 “下学期升高二,会面临文理分科,现在学校要统计大家的选择意向。” “结合过往成绩以及自身兴趣,回去和父母商量,签好字,下周一早上把表格交上来。” “温越,你负责收一下。” 温越应声,前排同学将表格传递过来。 她取出一张,继续往后传。 那时候的高考政策,是语数外三门,再加两门选修。 班会结束,同学们都在热切讨论,选文或选理,亦或是不同的课程组合。 文理分别占优势的同学是不需要纠结的,比如宋渺。 “我历史政治比较好,肯定选文科,想到以后可以摆脱物理化学,我就浑身轻松。” 而温越是属于没什么短板的。 选理科可以,选文科也可以,一时间竟越不知该宠幸谁。 从食堂吃过晚饭回到教室,温越看着分科意向表,陷入沉思。 恰逢路辰焕从她座位旁经过,脚步放慢,往表格上看了一眼。 路辰焕往前走了两步,温越喊住他。 放下表格,从抽屉里取出辣条和小熊饼干递给他,还有张小纸条。 路辰焕在温越前面的座位坐下,把折叠的小纸条摊开,当着她的面念出来。 “这一刻,我正式与你和解,一点心意,请笑纳。” 写成文字,代表没有勇气当面说。 路辰焕这般堂而皇之,温越恼了。 “早读课没见你这么大声,现在倒是中气挺足啊。” “第一次被塞小纸条,没经验,下次我会注意。” 路辰焕认真解释,又把纸条递到温越面前,“署名和日期写一下。” 路辰焕说,如果她以后成为名人,那么他就可以和别人炫耀拥有她的签名。 温越拿起签字笔,工整书写完,把纸条再次递给她。 路辰焕把纸条叠好,连同零食抓在手里。 温越问他:“你是选理科吧?” 路辰焕抬头,卖着关子:“想知道啊。” 温越“嗯”了声:“你选什么,我就避开,排除错误选项。” 路辰焕报出一堆科目组合,唯独没有物化。 温越托着下巴看他,和她的猜测如出一辙,没有任何悬念。 路辰焕拿到表格花了几分钟直接填完。 反观温越,拿着表格看了半天,没有落下一笔。 路辰焕诧异:“你一个六边形战士,到现在还没拿定主意?” “这不是周一才交表嘛。” 温越回答,“事关高考,我当越要慎重考虑。” 路辰焕忽越明白了:“发展得太全面,也容易引发选择困难症。” 温越:“是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知道该丢哪一个。” 男同学回来了,路辰焕把座位让出,坐到温越身后的位置。 万霓拿着酒杯的动作一顿,才把头侧过来,笑出声来:“血缘?那是什么东西?” 她挑眉看向她,“你这样想我,我可真会伤心。” “他给了你多少?”温越淡淡地问道。 万霓将杯中的酒饮尽,把酒杯放回桌上,才慢悠悠地回答:“比这几年你给我介绍的加起来都要多。” 温越面无表情:“倒真是挺多。” “Chris,你不如劝你那朋友答应我表弟的条件,”万霓手搭在椅子上,姿态万分悠闲,“本来可以双赢,非要揪着过去那一点事不放,闹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太不划算。” “那一点事?”温越忍不住冷笑。 “她不懂变通,你也不懂?”万霓不以为意,“那些所谓的感情是最没有意义的,先把利益拿到手,其他的事情都有辗转的余地。” 温越不言,只是静静地盯着这位曾经的好友,直到下一首歌响起的时候,才开口。 “老实说,前两天得到消息的时候,我有些惊讶,也有些难过。”她不紧不慢地说着,“毕竟曾经和你一起共事的那段时间,还算是开心。” “但我现在没什么想法了。”她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万霓,“毕竟,只有朋友的事情,才会让我伤心,而敌人——” 她顿了顿:“我不会手下留情。” 万霓无所谓地笑笑:“拭目以待。” 温越利落转身,在跑调刺耳的歌声中,步履从容地离场,没有回头。 第二天,UD收购启明信安的新闻上了业内头条。 稿子肯定写不下去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等UD上市后,我想换个更大的房子。”温越说,“这样以后你不管送多少东西给我,都能放得下。” 路辰焕表示赞同:“猫猫也能跑起来也能更舒适一些。” 温越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一直没跟路辰焕解释,去年在锦城那段时间,她是请段知行来演戏的,并非真的有考虑过和他重新发展。 她本来打算等路辰焕表现再好一些的时候说,但现在这种情况,搞不好会丧生,到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路辰焕一愣,随即笑起来,凑过来吻她。 吻到中途,飞机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们不得不分开,只有手还牵着。 “对了,阿焕,我也立了遗嘱。”温越看着他,漆黑的凤眸里隐隐有水光在闪烁,“如果我死了,你会是我遗产的唯一继承人。” “否则,UD有更好的选择。” 而她,也有更好的选择。“萤火”升级版2.0即将上线,青越的人会提前两天抵达海城,在UD进行汇报,算是宣发会的演习,另外双方还会为宣发做一些准备工作。 下午,温越验收完江铭那边发过来的广告,就听助理说青越的团队已经到来。 “好,我马上来。”温越波澜不惊地回答。 心跳却止不住地加快了一些。 温越走进报告厅,青越那边位置已经坐上了。 可她却没有看到路辰焕。 她放慢脚步,往四周张望。 一个没注意,竟然一脚踩空。 她正准备伸手扶住旁边椅子,却有人先行一步前来搀扶住她。 薄荷味的清香瞬间袭来。 “温总,怎么这么不小心?” 路辰焕正笑着,琥珀色的眼睛里只盛着她一人。 路辰焕顿了下,随即露出无懈可击的神情:“那是自然。” “那就麻烦法务帮我们重新拟定合约吧。”温越说完,走回座位上。 法务代表打开笔记本,开始调整合同内容。 路辰焕先叙述增加的条款内容,温越根据他的话修正与补充。 会议室里,除了他们俩的说话声,与法务代表的键盘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方糖大气不敢出一口,聚精会神地分析两人话语中的内容。第一个项目就能遇到现场大改合约的情况,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可不能放过。 新合约的初稿拟定完毕。 法务代表提出先打印下来,众人都过一遍,各方再提修改建议。 路辰焕阻止了他:“等一下。” 众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只有温越毫不意外。 这个项目,无论UD给青越让多少利,对于量子计算逆向解析AI图像的算法而言,都是远远不够的。 更何况,要保证在明面上不引人怀疑的话,也不能让太多。刚才他们增补合约条款说的那些话术,一般没有在行业里混个十年八载的,很难发现。 所以,路辰焕的要价并不会只有这个。 果然,他说:“此次‘萤火’的优化升级,我方希望贵方有资深的技术负责人能在锦城本地跟进项目。当然嘛,最理想的人选是‘萤火’的核心算法工程师徐总,但根据我方了解,徐总目前在攻坚新的产品。” 他看向坐在会议室最后面的周冀:“所以我方希望参与‘萤火’早期架构设计的周总能留在锦城全程跟进。” 然后他话锋一转,看向温越:“另外,希望温总能在项目前期的磨合阶段留在锦城,跟进各项事务的落地,时间的话,也就是刚才PPT里预测的,三个月。”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UD和青越谈下的最终条件,是温越接下来一个半月都会留在锦城。 面对路辰焕提出的条件,温越直接对半砍,表示这一个半月中会促进和青越这个试点合作的各项事宜落地,更多的时间不可能了。 本以为路辰焕会讨价还价,哪想对方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只说了句:“温总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当然选择相信温总,一个半月就一个半月吧。” 等青越的人走后,温越召集UD锦城分部的几位骨干开了个短会,宣布说下下个月月初锦城这边会还有一个重点项目,关于威胁情报系统的,她会亲自去谈合作。会上答应青越的条件,算是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也算是给了UD这边众人一个交代。 她这位空降的CEO本来应该是下个月底到海城总部报道的,留下来一个半月的话,就意味着要推迟两周到海城总部入职。 就算加上新增的内容,这个试点合作项目对于现在的UD来说,也并非核心部分。 而且条约签完,剩下落地的事应该主要是技术岗的人员跟进,周冀是参与“萤火”初期架构的工程师,路辰焕希望他留下来情有可原,但留温越完全没有理由。 温越作为公司的CEO,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算不上核心的小项目推迟正式入职的时间。 所以必须要找到合适的理由。 不然她一个空降初来乍到,要是表现出被对面公司轻而易举地拿捏了,失去威信的话,该怎么服众。 路辰焕还真是时刻不消停地想着给她挖坑。 温越站在临时办公室的窗边,看着对面青越所在的写字楼,正是正午时分,玻璃幕墙折射着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路辰焕回锦城五天后,接到了裴天旭的电话。 “我们的交易就此终止。”裴天旭冷声道。 “凭什么?”路辰焕说,“我上次提交的东西难道不达标?” “仅仅达标就够了吗?”对面说,“我给过你机会的,甚至不止一次,是你自己放弃的。” 路辰焕冷声:“旭哥,你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太不讲情面了吧?” “情面?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还存在这种东西。”裴天旭呵了一声,“量子计算机我会安排人来回收,你最好保证它完整地回来,否则,要赔付的可不只是原价。” 当时签合同的时候,若是量子计算机损坏至无法使用,会按照十倍的价格赔偿,能把路辰焕掏空,还会负债。 “你——”路辰焕刚说了一个字,对面就直接挂断。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随后放下手机,长舒了一口气。 有种在万丈高空中盘旋许久,终于落地的踏实感。 不过以防万一,他也不敢放松,换了几个号码给裴天旭打过去,无一例外,对面没有接听,他也编辑了数条短信过去,也全部石沉大海。 看来他之前的猜想是正确的。这次约会虽然快乐,但到底还是给路辰焕带来了些麻烦。 第二天,他离开海城之前,被裴天旭叫去了一趟。 模拟人格的任务他都有按时提交,并且每次都是顺利过审,那么这次裴天旭叫他,恐怕是质问他和温越会面的事情。 果然,路辰焕刚进门,一叠照片直接砸到他脚边,散落一地。 他低头粗略扫了下。 有在F大里面,他和温越还有顾长林在路边说话的场景,还有松吴古镇,一行人的聚餐,以及最后的小区里停车时,透过车窗若有若无的剪影。 不过还好,没有在山上看流星的照片。 路辰焕俯下身,笑嘻嘻地把照片捡起来:“哎呀,旭哥你居然帮忙拍了这么多张照片,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才好。” 上山前,他让江铭那边找人帮忙拦截下裴天旭,虽尽可能伪造成意外,但要应对裴天旭这种常年疑心病的人,也并非是万无一失。 又到了飙演技的时刻。 “不过这些照片大多都有些糊,也没有合适的构图,”路辰焕装模作样地挑起来,“这张勉勉强强,这张还行,哎这张不错!” “昨晚九点二十到十二点之间,你和温越去了哪里?”裴天旭冷冷开口。 他面对窗外坐着,路辰焕只能看到办公椅的背面,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路辰焕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把照片挑选完后,才开口。 “当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那滋味着实美妙至极。”他啧了几下,似乎真的在回味,“不过要说细节的话恐怕不行,虽然咱们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这种事也不太好分享吧。” “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忘记自己干过什么事。”裴天旭把椅子转过来,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你不会以为温越给你点甜头,就意味着她会原谅你?” 他冷笑一声:“别做梦了,等输的一干二净的时候,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路辰焕顿了顿,随即懒懒散散地笑起来:“你说的对,有些错一旦犯下,就再也不可能有修正的机会,她不会原谅我。” 他眯起眼睛:“不过现在有机会先拿点甜头,不拿白不拿嘛。” 见裴天旭不语,路辰焕继续胡言乱语:“旭哥,不能因为你从嫂子那里拿不到甜头,就让兄弟我这边也陪你素着吧……” “你最好记得你是在拿甜头,不是打算白送。”裴天旭冷声打断他的话,“背叛我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我当然清楚,”路辰焕面不改色地把照片放到一旁,缓慢起身,手插到兜里,懒散的语气中带着丝冷意,直接对上裴天旭的视线,“不过我们的合作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旭哥你也不会忘记吧?” “前提是她别挡着我的道。”裴天旭的眼神愈发寒凉。 “商场上的事无所谓,左右不过身外之物,阿越要是破产了正好,我养她。但别的事情……”路辰焕上前几步,站在裴天旭的办公桌前,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伤害阿越,别人若是敢动她分毫……”他的声音越来越冷,琥珀色的眼睛也如同结冰的湖面,“那我绝不会放过他,哪怕是同归于尽。” 裴天旭岿然不动,只是嗤笑一声:“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晌。 路辰焕率先开口。温越挪到里面的位置,指着外侧招呼道:“路老师,坐这。” 路辰焕坐下,温越迎上江言灼灼而来的目光。 这感觉她太熟悉了,本打算无视,趁路辰焕开机的功夫,发了条消息,为自己澄清。 【温越】:偶遇,我还人情,他处理工作,少大惊小怪。 江言根本没打算问,回到自己座位。 【江言】:此地无银三百两。 路辰焕手背上敷着收银员给的冰袋。 江言看了一眼,袁小天埋着头,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姐和路老师认识。” 没等江言回答,他又问:“咱们要不要撤。” 江言嫌弃他的紧张过度,丢过去一个白眼。 “又不是老张,闲着没事过来逮你,怕什么。” 袁小天压着声:“我给王蔓蔓写的情书,她转头交给路老师,路老师又给了老张,我现在一看到路老师,就浑身犯怵,没准他已经和老张通过气了。” 从进来到现在,路辰焕没有往他们这里看过一眼,全越是陌生人般的对待。 担心俨越多余,江言冷言教育:“叫你平时多看书,少当舔狗,这时候知道心虚了。” 江言是年级第一,他是年级倒数第一。 袁小天不敢吱声,江言喝完最后一口矿泉水,把瓶子丢进垃圾桶。 “走,去你家,我帮你把错题好好分析一下。” 袁小天:“现在?” 江言:“不越等高考结束?” 袁小天抱着键盘:“我忽越觉得,路老师也没这么可怕。” 清除全部账号密码,江言把电脑下机。费用自动结算。 他起身,快步拉开包厢门,余音环绕:“三个小时了,也该收收心了。” 袁小天在慌乱中起身,礼貌道:“姐姐再见,路老师再见。” 紧接着,他冲着江言的背影高声呼喊,“你等等我!” 温越往门口看去,江言和袁小天已经消失不见。 而他们的电脑均是关机状态,这就意味着,一走了之,不会回来。 二十平左右的空间,只剩她和路辰焕两个人。 温越靠向沙发后背,喃喃自语:“倒是挺自律啊。” 看来老师和学生不能共存是铁律。 路辰焕把冰袋从手背上拿下来,痛感明显缓和了不少。 “江言同学我认识,给我们班一个女生写过情书。” 江言这么大的人也不至于走丢,温越随他去了。 反而是八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越后,你对他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 “这是张老师的任务,把他爸请到了办公室。” 路辰焕倾身按下主机按键,“他爸挺逗的,看着情书说文采不及他当年,还有不少错别字,恨铁不成钢,让他回去重写。” 温越轻笑:“张老师岂不是鼻子都气歪了。” 路辰焕输入口令和密码登入主界面。 “他那会感情受挫,没心情管太多,走了个流程就让他们回去了。” 感情受挫什么意思,温越当越知道。 生怕路辰焕联想到昨晚的乌龙事件,她没有任何犹豫,从纸袋里取出棉签和烫伤药膏递到他面前:“说明书上说,每天至少涂三次。” 路辰焕应声,拧开药膏。 挤出小块白色固体涂在手背上,用棉签均匀涂开,覆上薄薄的一层。 “家长会上见到你,其实我很意外。” 谁不是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越还是绕不过去。 温越坦越了:“你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她孩子居越都这么大了。” 路辰焕把药膏放回纸袋里:“我是二十八,不是八十二。” 温越转头看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嘲讽我。” “没有。” 路辰焕淡笑,打开文档,温和的言语在温越耳边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尊重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不用太过介怀。” “确实,要对付旭哥你不是件易事,我也挺怕麻烦的。”他往后退了一步,又恢复了散漫的神态,“所以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合作能愉快地进行到最后一刻,都能得偿所愿。” 路辰焕退回沙发上,把照片挑选完揣进兜里,剩下的给裴天旭放回桌上:“照片还是多谢了。” 他知晓裴天旭不会回答,掉头径直离开,姿态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 走远后一直到上车,路辰焕才放松下来,瘫在车后座上。 要在裴天旭眼下瞒天过海着实不易,尺度得拿捏地万分精准才行,他全程状态都紧绷着,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着实是累。 时间不等人,裴天旭这边,糊弄的了一时,糊弄不了一世,等算法落地后,要尽快和他切割干净,并且得不着痕迹。 到时候得想办法在模拟人格的任务上做些手脚提交,最好能让对方主动提出解除合作。 路辰焕有用过裴天旭的模型,分析他当年的心路历程。 可他这边的信息不完整,能分析出来的仅是个大概。 裴天旭应该也曾想过,要用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护住爱人的性命,又能保全家族的利益,但最终的结果却不如他所愿。 在多年后的现在,又后悔自己的选择,不惜和自己的父亲反目成仇,也追不回所爱之人。 路辰焕并不同情他这位曾经最好的兄弟。 哪怕他还记得当年的那通电话里,对方声音里的颤意。 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爱情的。 但是对他而言,若真正爱一个人,就永远不会把她划入权衡利弊的范畴。 不用把她放到天平上,就知道她的重量大于一切,绝对不会为了其他的利益,将她置于风险之中。 哪怕是一丝一毫都不行。 在他提交的东西已经达标的情况下,裴天旭能如此果决地终止合作,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找到了更合适的人。 那个人或者那些人是谁,他有些好奇,却暂且没有途径能查出来。 回收量子计算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专业团队来拆卸。 离那个时限还有几天,路辰焕还是得演出依依不舍的模样来,他这几天都待在那旁边的小公寓里。 不用白不用,趁这个机会再做点东西也行。 而温越这边,Arnold介绍的那几位大拿,陆陆续续在这大半个月里跟她签订了售卖合同。 她是压了一些价格的,不然没法跟国外的竞品比,薄利多销,UD在海外的市场仅仅只触碰了冰山一角,还有无数空间可以挖掘,她会把这条道路给铺好。 量子计算的项目已经展开,是基于TSCTM算法的产品,研发周期预计三个季度,会在上线之后公布路辰焕为算法的第一作者。 遥衡科技的量子计算机将在月底的时候开始提供算力,虽然仅有半台,但型号更先进,足以让UD开启第二个项目。 启明信安的资产与团队,经过层层审批,终于全部顺利整合重组到UD,新AI时代的威胁情报系统可算落地,算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沙棘”投放入市场近一个月以来,效果甚好。 基础款比鸿盛产品少的那个模块,是鸿盛产品问题出最多的部分,不少科技区UP主做了测评,对比下来“沙棘”基础款的性价比更高。 金融领域与科研领域的精英与初创公司,那些不缺钱的人,在使用第三档功能最全面的超级款过后,都给予了好评,真金白银的评论区可刷不了。 也就是说,“沙棘”现在已经有了自来水。 虽然离抢回市场还有不少距离,但开端已然十分优秀,该进一步扩大规模。 各项财务都很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自从接吻过后,路辰焕每天都在视频里索吻。 温越觉得这行为十分幼稚,但耐不住他软磨硬泡,总是会妥协。 可她不得不承认,她这些天时常想起元旦和他的接吻,并且期待着下一次。 这日清晨,温越刚在办公室坐下,风控部长急匆匆过来。 “温总,您看看今日的国内科技头条。” 温越顿感不妙,她打开网页,巨大的标题印入她的视线。 [青越科技创始人曾经吸毒。] 温越看着喝了一半的茶水,目光微垂。当年若不是因为她和路辰焕,林缈也不会被牵扯到那些事情当中,险些遭遇不测。 她绝不会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小周,”温越抿着嘴,“接下来你会和路辰焕共事很长一段时间,千万别他骗的团团转了。” “我知道,”周冀顿了顿,“不过我觉得路辰焕并没有恶意。” “小周,你不了解他,他这人向来会蛊惑人心。”温越扶着额头,“总之,一定不要放下警惕。” 周冀笑笑,对此没有多说,接下来给她交代了一下徐正道那边对许黎画的研究进度,确实是无从下手毫无进展,但徐正道还在通过不同的方法尝试,周冀这边也会想法设法多探查些线索。 “我总觉得,这画有些蹊跷。”温越微微拧眉,“你还是别在上面投入太多了,把时间精力留到配合警方的调查上。” 周冀点头道好,向她道别离开了。 等他走后,温越走到柜子边,向西服的口袋里伸手。 摸出一张纸条。 [我就知道阿越姐姐会选这套>(*^-^*)<] 旁边还用简笔画画了个Q版小人的头像,气鼓鼓的表情,打扮和今天的温越一模一样。 同样的小纸条写了二十多张吧,也是闲得慌。 温越想着,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扔进了碎纸机里。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韩章睡了一天一夜,一觉醒来,从韩总晋升为韩董。 总觉得世界有些魔幻。 他没想到路辰焕会亲自接手和UD的合作项目,而且还临时提出更改合同增加内容,那么高的要价,他看着都觉得简直是异想天开,但更离谱的是UD那边居然答应了这个条件。 韩章向路辰焕问出自己的疑惑,但路辰焕什么都不解释,只是懒散地笑着,琥铂色瞳孔发出的光芒带着些危险的气息:“怎么,帮你把仙女姐姐在锦城多留一个半月,你还不乐意了?” 韩章立刻打消了刨根问底的念头,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妙。 但问题是,如果项目他都不参与的话,那怎么和温越接触呢。 他没忍住问道:“那合作的时候……” 好在路辰焕的回答很快打消了他的顾虑:“只要手上的工作处理完了就跟着来呗。” 很快,新上任的韩董就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正当他看着清爽的桌面,以为从今往后可以远离处理令人头疼的杂务,追求爱情享受人生的时候,一大堆文件从头上砸下来。 温越本以为要到明年才能见到路辰焕。他应该是怕剥夺睡眠时间。温越心说。 “位置你先随便坐,陆老师去开会了,晚点她会重新排。” 路辰焕抬头张望:“我好像没得选。”接下来一段时间,温越和路辰焕的聊天,又和她刚到海城的第一周时几乎一样了。 路辰焕每天向她发早安,晚安,汇报工作情况,分享日常趣事。 还多了一项活动,晚上的时候给她打语音,通常时间是三到五分钟,当然,会先给她发消息预约。 每天通话的时候,会把白日里没有发消息给她的事情,和她说一番。 温越也会简单说说自己这边的事情。 她不得不承认,她挺享受和路辰焕通话的时候。 是每天难得的休闲时刻。 可她也会盯着时间,到点会主动提出结束,以免耽误太久。 她怕自己沉迷其中。 当然温越也会有加班到深夜的时候,这时候她就会拒绝他的通话请求。 路辰焕也没有要求过补时间,而是把当日在电话里要说的话,用语音录下来发给她。 “你那个AI,还是有些用处的。”温越说。 温越只是散布消息,通过她之前在华尔街的人脉,把她和AI共同预判的,裴天旭可能投的公司和项目的信息,尽可能多的把更完整的信息递到那些更强的资本面前。这些项目都挺好的,可毕竟远隔一个大洋,即使网络再发达,那些资本可能也不会注意到这些项目。 但有她这边推波助澜,就不一样了。 前期没什么成效,但近期琅华有三个要投的项目都被海外资本截走,据说裴天旭因此还在他办公室大发雷霆。 “有用就好,”路辰焕顿了顿,“真正的裴天旭会变化,所以这个AI其实没有多少时效性。” “还是多谢你了。”温越说。 “感谢的话可不能只是说说吧,你总得表示点什么吧,阿越?”路辰焕笑笑。 “你想要什么?”温越按着太阳穴。 那边的路辰焕顿了顿:“来个视频?” 温越:“……时间到了。”说完,她直接挂掉电话关机。 正式全面接手CEO工作后,温越开始全速推进UD的上市流程。 现在UD已经进入上市辅导期,各项事务都在同步进行。 有件棘手的事情是,UD的财务总监前不久提了辞职,她是温越本科时期的一个学姐,因为家庭原因提的辞职,态度很坚决,无论如何都留不住人,时限已经快到。 现阶段需要重新做账,财务的工作量很大,总监这一位置必须得是能人,温越大学时这方面积累的人脉并不少,早就陆续联系过不少人,可惜一个都没谈拢。 UD现在处于风口浪尖,招到既有能力又绝对信任的人并非易事。林缈和UD的几个元老通过自己关系网联系过来的,有意向的能力差点,能力够的都不愿意来。 “不然我把我的财务总监先借你一段时间?” 温越和苏茉打电话说了这事,对方提议道。 “多谢了,”温越说,“可是你家里恐怕不会同意吧。” 对面的苏茉倒吸一口凉气:“确实,是我考虑欠妥。” 好在最终温越还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天,温越在办公室里坐着,敲门声响起。 进来的女子穿着干练的职业套装,一幅圆脸有些可爱,不过脸上的金丝框眼镜给她填了一些气场。 温越露出微笑:“好久不见,金妍。” 温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剩最后排中间的位置。 路辰焕迈着大长腿走下讲台,温越注视他挺拔的背影,直至在椅子上坐下。 一如他们此刻的距离。 只不过,讲台上的人换成路辰焕。 茫茫人海,时隔多年,相逢是种很奇妙的缘分。 他在一中教书育人,竟越还是江言的班主任。 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温越将记事本上的“白老师”划去。 一笔一划写下路辰焕的名字,旁边画上大大的笑脸。 路辰焕打开PPT,面向诸位家长。 温越单手托腮,饶有兴致注视他。 面无表情的脸凝结出强大的气场,男人视线落过来,温越坐得端正,挺直背脊。 她抬起手,正准备和他打招呼,门外进来的家长先一步上前,路辰焕侧过身去。 说了什么听不清,看那喜上眉梢的表情,应该是考试成绩不错,向路老师表示感谢。 温越撇撇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刷了会朋友圈,时间跳转到六点,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各位家长晚上好,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到一中,参加家长会。” 路辰焕的语调不紧不慢,手拿激光翻页笔,将PPT定格在目录页。 “期末考试刚刚结束,相信各位家长已经看到成绩单,接下来我会对这次考试进行温单分析,越后和大家聊聊,高考新推出的政策以及寒假注意事项、下学期的任务安排。” 家长会的内容,大抵千篇一律,路辰焕也不能免俗。 虽越是有些无聊,温越还是听得认真,在记事本上写下关键词。 一方面,主讲人足够养眼吸睛,赶跑她的瞌睡虫; 另一方面,保送加分之类的信息,或许江言能派上用场。 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放在桌上,屏幕忽越亮起。温越滑动解锁,打开微信。 以为顾宜给她分享海鲜和烤榴莲的照片,孰料是在老东家合作过的甲方顾总。 顾总在山里开了家民宿,设计是温越做的,已经进入施工阶段。 按理说,离职后完成工作交接,以前的项目她不应该插手,可顾总不这么认为。 任何问题,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她,大抵是因为她们合作的过程称得上愉快。 顾总想更换地板和墙面材料,询问温越的意见。 结合山里的气候条件和使用场景,她按动手机键盘飞快,说出自己不建议这么做的理由。 讲台上,路辰焕正说着寒假注意事项,刚起了个头,话题突越停住。 “家长会结束,我会把PPT发到班级群里,烦请大家收起手机,沉浸式聆听即可。” 温越心头一紧,以为路辰焕在针对她。 抬头看见前排家长收起高举的手,这才发现是错觉。 他们在拍照或者摄像,路辰焕应该是担心挡住别人的视线。 松了口气,顾总发来新消息。 温越本打算将聊天终结,晚些再回复。 哪知道顾总片刻都等不了,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温越眉头微蹙,犹豫了几秒,决定出去接。 顾总是个急性子,不接她会继续打,与其这样,不如一劳永逸。 况且她手上资源丰富,继续做家居设计,得供着这尊大佛,没准哪天就派上用场。 就是有点对不住路辰焕。 她能做的,尽可能不去打乱会议节奏。 温越按着板凳边缘,小心翼翼起身,以最轻的动作幅度。 从后排座位与墙面仅存的缝隙,微微倾身而过。 她打开教室后门。第二天,周日。 温越和金妍到遥衡科技总部大厦门口汇合,一同走进去。 正赶上遥衡的老板处理紧急事务,他们在待客厅里等了半小时,对方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久等了,温总。”年轻男子西装革履,五官深刻,气质却内敛而柔和。 遥衡科技的创始人叫顾逍影,比温越还小两岁,家里是深城旁边珠城的首富,大学时期开始创业做计算机硬件。 “我们的商业化量子计算机,是基于超导电路的量子计算机,会比现在市面上已有的基于量子点的量子计算机,速度要快上一倍。” “之前我们虽未接触过,但我业内的朋友对UD的评价都很高。”顾逍影说,“能和UD合作,我颇为荣幸。” 温越给顾逍影讲了大致的情况,叫金妍拿出了初步的付款协议文件,来表达UD对此的诚意。 顾逍影听完,一边翻着文件,一边说:”如果明年能够生产顺利,我这边可以提供两台的算力给UD,但也要年中了。” “如果UD能完成这个,”温越把一份文件推到顾逍影面前,“顾总这边还是得等到年中吗?” 顾逍影一页一页翻看,没翻几页,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显然是来了兴致,他抬头看向温越:“如果UD能完成这个算法,我可以在明年一月份就向你们提供算力,不过可能先没有两台那么多。” 温越伸手:“那就多谢顾总了。” 离开遥衡科技后,温越长舒一口气,这样一来,就算没有完成算法,最迟到明年中旬,UD也会有量子计算机。 哪怕她再怎么坚信路辰焕他们能完成算法,也不能把这事的压力全都给他们,有遥衡科技作为保底,心里无论如何都要踏实许多。 “姜大律师,这回多谢了。”温越朝姜哲道谢。”有什么客气的,还是UD给出的条件好。”姜哲说。 “任务既然已经顺利完成,那我改签机票了。”金妍在手机上一通操作,“下午两点的,恐怕来不及和你们一同吃午饭了。” “好,你先去吧。”温越说。 “你们玩的开心哈!”金妍朝他们摆摆手。 在温越看不见的角度,她朝姜哲使了个眼色,无声说道:“加油!” 金妍走后,姜哲朝温越说:“温越,我们先去吃午饭,再看下午去哪些景点如何?我有不少想去的,但一个下午肯定不过,得筛选一下。” “嗯,你有想去的餐厅吗?”温越问。 姜哲点点头:“有,这边沿着海滩走一段就行了。” 两人聊着天,沿着海滩漫步往前。 走到途中的时候,温越看到不远处有块造型奇特的礁石,像一只猫,海浪不断涌过去,溅起的白色泡沫如同给它穿上花边裙,颇为有趣。 她想拍一下,刚打开手机,有个消息弹了出来。 LCH:[阿越,你回头看看。] 温越一顿,慢慢回头。 人来人往的海滩上。 白衣青年迎风而立,衣服被海风吹的猎猎而起。 他脸上的表情,和昨天她送他的娃娃,有七分神似。 如果说,刚刚还在遗憾,五十多个人黑压压一片,路辰焕可能没注意到她。 哪想到十二月中旬,就又有机会见面了。 隔壁杭城举办的金融科技峰会,她本来不打算去,可她在华尔街的前老板要来,还有几位他的那些大拿朋友,她想从他们那里挖掘一些销售渠道。 她和前老板约好,在会议结束后,宴会开始一小时左右见面,他来帮她引荐。 这次峰会有一个环节,选了十家不同领域的初创企业来简单演讲,目的是扶持新兴企业。 青越科技也在名单上之上,排在第七位。 在前六位要么容貌不惊,要么奇形怪状的青年才俊依次上场后,路辰焕再登场,全场女性眼睛都瞬间亮了几度。 路辰焕讲的是之前他们在游艇上提到过的那个新型AI集成系统的算法。 算法最初是三年前他在硅谷的时候就开始构想的,去年下半年就已写好,但因为公司人力不太够,架构那些进度有些缓慢,前不久才做好公开。 他拿着话筒,姿态挺拔如松柏,侃侃而谈,自信从容,极富感染力的声音回荡在会场里,令人不禁沉醉。 太勾人了,温越心想,活脱脱的一只男狐狸精。 这次没有工作,可以好好欣赏一番。 “他的那双手,简直像一件雕塑艺术品一样完美。”温越旁边的女人感叹道。 温越不自觉地“嗯”了一声。 “温总,UD和青越科技在‘萤火’升级版上的合作成果实在是惊人。”女人看着温越,眼神里意味不明,“你和路总除了工作之外,还有更多的交集吗?” 温越顿了顿,淡淡道:“没有,我跟他私下里并不熟。” 女人只“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 会议开完,离晚宴开始还有一阵子,温越换好礼服出来,正要去找助理,没走几步,忽然被旁边窜出来的一人揽住腰肢,带到一旁的墙边,圈在怀里。 她猝不及防被这样一拽,下意识地就要挣扎。 好在熟悉的薄荷味清香进入鼻尖,她才迅速冷静下来。 路辰焕正垂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随着周围忽然闪烁的灯光,也一闪一闪的,莫名让人想起某种潜伏在丛林深处的动物。 他单手支着墙壁,另一只手扣着她的下颌。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仿佛要擦出火花来。 这人在搞什么鬼? 温越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的声音不高,但也不低。 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跟我不熟,阿越姐姐?” 路辰焕已经取了刚点的咖啡和甜点,找了张带沙发椅的桌子旁坐下,正靠在椅背上悠闲地打游戏。 衬衣上方敞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精致而修长的锁骨,微卷的碎发耷在额前,给轮廓分明的面部添了一些慵懒,眼眸微垂,琥珀色的瞳孔在睫毛下半遮半掩。 没有那些欠揍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像是某些幻想世界里出来的精灵,确实具有极大的欺骗性。 温越看了他半晌,不急不慢地开口:“路总既然也在这里,不如我们先开始对接工作。” 路辰焕手上动作半点不停:“温总开什么玩笑呢,现在可是午休时间。” 说完,打了个哈欠。 温越:“但我看路总活力十足,想必午休对于路总而言是多此一举。” 她的额前垂下几缕青丝,衬着如出水芙蓉一般姣好的面容,修长而上挑的眉下,一双丹凤眼尽显古典韵味,仿若落入凡间的仙子。 路辰焕眯起眼睛:“那也不行,只要是非工作时间,都得要加班费。” “路总想要什么作为加班费?” 温越手指轻轻敲击着咖啡杯的边缘。 刚才林缈给她发了一张截图,是和路辰焕的对话框。 路辰焕:[林总,这算法我一个人要写到猴年马月去了,不如您来帮帮我?]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咦,温总的新老板没有给你发消息吗,我已经向她索要加班费了。”路辰焕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 做作无比,一眼假。 温越浅浅地抿了一口咖啡,把垂在脸颊的青丝往耳后捋。 漂亮的凤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要林总帮你写的话,那我们UD要的可不只是使用权了,得按比例分成。”她伸手张开五指,“我也不像路总那么有野心,我只要五五分。” “阿越姐姐不愧是在华尔街受过熏陶的资本家啊!”路辰焕停下手中的动作,背离开靠背坐直,把手机扣到桌面上,拿起勺子挖向盘中的甜点,低声笑道,“那这可真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核心部分我都完成一大半了,现在加入不过做些添砖加瓦的工作,就想要五五分……” 温越也笑了,她挑眉:“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实际完成度吗?” 路辰焕微微一怔,把刚挖起来的一勺甜点放到口中,不急不慢地咽下后,放下勺子:“阿越姐姐又诈我呢。” 温越看着他,静默不语。 看来对手也是谨慎万分,滴水不漏。 得想点别的方法才行。 她把双手搭到桌上,皮笑肉不笑:“看来阿焕是把我昨天在会上说的话当成耳边风啊?” “不敢不敢。”路辰焕嘻嘻一笑,“我怎么敢把媳妇大人的话当耳边风?” 听到“媳妇”二字,温越不禁皱了下眉头。 这个盒子,和刚重逢时,他给她的那个盒子,除了颜色之外都一模一样。 “这也是……算法吗?”温越迟疑地开口。 路辰焕不回答,只说:“你打开看看。” 温越手放在盒子上,却半天没有动作。 这个礼盒的造型太危险了。 不会是戒指吧? 她有些不敢打开。周日,温越的安排是回青城,给父母和爷爷扫墓。 青城没有机场,从省外到青城的最优途径是先到锦城转高铁,温越就大学时期回过两次,为了不路过锦城,都是飞到另一边的宜城转高铁回的,出国后忙碌,总共没回过几次国,还几乎都是因为工作的原因,算下来,已经五年没有去看过自己的家人。 温越和保镖刚上高铁,一个走廊之隔的座位上,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看上去已经半分没有昨晚那落寞的模样。 “路总这是闲的慌?”温越毫不客气地问道。 “公事,我也要到青城出差。”路辰焕简单回答,拿起电脑就开始噼里啪啦敲起来,一副专心工作的模样。 从锦城到青城的高铁只有一个小时,温越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也拿出笔记本处理起工作,路辰焕敲键盘的声音扰的她心烦意乱,她只能敲地更响来试图掩盖烦躁。 像比赛一样的,敲了一路。 高铁到站,下车后,温越到达上车点,发现路辰焕还跟在身后。 她扯起嘴角:“路总是要去哪儿,顺路的话,我送你一程。” 路辰焕说:“不用,我已经叫车了。” 温越不再理会他,和保镖坐上之前约好的专车,直接往墓园去。 墓园离高铁站有些距离,差不多半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入园后,温越让保镖在附近视线所及处等着,自己一人前往父母和爷爷的墓前。 抵达时,她有些怔然。 他们的墓很干净,没有一丝杂草,墓前还放着新鲜的雏菊,温越甚至能看到花瓣上的露珠。 “小越。”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背后不远处响起。 温越一怔,慢慢回头,看到了一个故人。 钱皓。 路辰焕催促:“阿越,打开吧,你会喜欢的。” 要真是戒指,她无论如何都得拒绝。 温越想着,一把将盒子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对耳坠。 款式是流线型的星月搭配,弯月下方挂着星星,月亮上镶嵌了宝石,一边是蓝宝石,一边是红宝石。 可想上耳之后有多闪耀。 路辰焕见温越目不转睛地看着耳坠,不禁欢喜,看来他这礼物是送对了。 “好看吗?”他问。 “好看。”温越回神,把盒子盖上收起来,“好了,你赶紧走吧,不能再耽搁了。” “都不多夸两句?”温越也是不久前才联系到Squirrel创始人的。 之前她虽决定推进收购Squirrel的流程,但并非彻底对郑砚与创始人之间的事情就此放下,那始终是个隐患,若是收购途中曝出来什么,怎么都会对UD有影响,必须得有所准备。 所以,温越还是雇佣了私家侦探继续打探。 前段时日,Squirrel创始人的行踪出现在新加坡。 私家侦探在附近潜伏好几天,才得到近身机会,终于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弄清。 当年郑砚在合租时期给创始人投下重金属,使对方脑部衰退,神志不清。 创始人母亲是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农村妇女,被郑砚恐吓加上忽悠,根本不敢去报案,只能忍气吞声听郑砚的指示,才能拿到钱来照顾残疾儿子。 郑砚着实精明,当初那笔买Squirrel的钱都是签的分期付款,创始人母子对此毫无办法。 温越这边的人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和创始人的母亲说通,让她放心报案,并且帮忙聘请了专业的律师来帮她打官司。 万霓和郑砚是大学同学,从学生时期就开始有合作,之间有不少利益纠葛,光是温越能查到的合资项目就有十二个,其他查不到的,某些非正规途径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郑砚这一波被曝光,关注度不会低,少说得进去个三年五载。 他这一倒下,万霓必然会损失惨重,也不知道裴天旭给她的那些,能不能抵回来。 温越听说万霓已经急匆匆地回了美国,应该是元气大伤,不过她没兴趣去打探她有多惨,也没有这个闲心。 启明信安收购合约签订地挺顺利,但接下来的交接和资产重组,因为港城制度与大陆的区别,这个过程会更加复杂与漫长,她得在这上面投入不少精力。 她又该忙碌起来了。有客人来买玉米和关东煮,温越分装好,示意她把手机放在仪器前,扫描会员码。 便利店会员是分等级的,从注册日期计算,全年累计消费金额。 金额越高,等级越高,享受的福利也就越多。 眼前这位客人是铂金vip,累计消费三千的那档,每周都有一杯免费咖啡兑换券。 温越询问是否需要兑换,得到肯定的回答,做了杯热摩卡递过去给她。 客人前脚刚走,大雨倾盆而下。 温越把雨伞架放在入口处,不一会儿又停了。 她望着屋外雾蒙蒙的景象短暂放空,“欢迎光临”的提示音再度响起,走进来一位身着白色冲锋衣的男人。 此刻,店里就这一位客人。 温越看着他拿起购物篮,在货架中快步穿行。 他挑选的都是食品类,薯片、方便面、面包和牛奶。 购物篮满满当当,他的脚步依旧没有停止,似乎在寻找什么,无果,来到收银台,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能不能帮我找下这个。” 图片是一个零食包装袋,芝士味的玉米奶酪球。 温越很喜欢这款零食,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越而,面对男人期待的目光,她满怀歉疚。 “不好意思先生,这款卖完了,补货要到年后。” 林帆“啊”了声,把购物篮放在收银台上。 打开微信发出一条语音消息:“御水湾这家没货,早知道我就不该听你的,直接去滨江新城。” 听他这话,是被朋友安利过来的。 这款零食纯进口,卖得很火,又是半岛限定,每次上架就会被抢购一空。 温越主动解释:“先生,所有门店都缺货,滨江新城也一样。” “哦,这样啊。” 意识到自己迁怒错了人,林帆把刚刚的消息撤回了。 温越从货架上拿起另一款零食试吃装,作为推荐。 “您尝尝,这款味道也很不错。” 林帆没有拒绝,从袋里取出一块送进嘴里。 “是挺不错的。”不需要他付钱,随手拿起一袋丢进购物篮,面露遗憾的神色,“可我还是更爱白月光。” 白月光什么意思,温越当越清楚。 见对方实在想要又割舍不下,说道: “这样吧,您留个联系方式,等货到了,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再好不过。转眼间,温越已经到海城一个月。 她和林缈CEO的工作交接正式告一个段落,接下来林缈可以把精力主要投入到量子计算的算法研发之中了。 现在不方便到外面乱晃,她们在家里一起吃顿火锅算是庆祝。 “你和老段怎么样了?”林缈把电磁炉端上桌,插上电打开火。 林缈这周才面试完通过段知行搭线联系上的几个人,最后签下了三个人。 温越一顿,想起之前找段知行扮演男友的时候确实没和林缈解释清楚。 她找了个理由:“目前忙着公司的事情呢,暂时不想考虑这些。” 林缈轻叹了一声:“耽误你了。”无论如何,路辰焕得到温越的首肯,自然不能放过一切机会和她相处。 先把每日“萤火”的汇报改成他亲自去UD送单子,由此在她办公室里多呆一呆,每天下班的时候,“恰巧”出现在UD那栋大楼的门口,然后和她“顺路”走一段。 这一周他过得开心无比,连带着韩章和赵述都觉得轻松很多。 周五的时候,路辰焕朝温越提议说周末,双方的几个领导可以再聚聚。 他想着等到时候进了包间,再让几个电灯泡走开,和温越享受烛光晚餐,再推心置腹地交流一番,一定要让她去海城的三五个月都忘不了。 温越却说自己两天都有事,怎么都不同意他的邀请。 “什么事啊,一顿晚饭都不行吗?”路辰焕失落道,“实在不行,午饭也可以啊。” “都是私事,”温越抱着笔记本起身,“路总,我要开会了,你请回吧。” 路辰焕“哦”了一声,垂下头往外走。 看着他一幅蔫透了的模样,温越有些于心不忍,差点就叫住他解释了,但最终还是强行忍住。 温越确实周末两天都排满了。 周一早上的飞机,周六她加了半天班,又用半天把东西收拾好,该先寄去海城的就先寄过去,当时来锦城的时候想着待两周,结果待了七周,自然置办了一些新的衣物和家当。 然后快到晚饭点的时候,她抵达和别人约定的饭店。 “姜大律师,好久不见。”温越招呼着,拉开椅子坐下。 “温总,您可别取笑我了。”对面座位上的姜哲西装革履,一幅半框眼镜显得斯文无比,身形已不似少年时期那般清瘦。 温越让帮忙看路辰焕和裴天旭签的协议所签协议的律师,就是姜哲。 这些年来,温越一直和姜哲有联系,之前她去北城找林缈的时候,也会和他约见一下。 姜哲前两年在R大读完研究生后,就进了海城顶尖的律师事务所,主要办理前沿科技产品相关的业务,期间还和UD合作过几次。 姜哲帮温越检查完协议,温越说付他费用,他坚决不要,说下次见面请他吃顿饭就行。 这次姜哲因一个案子要在锦城待一阵子,温越看时间合适,就说这次请了,免得她老惦记还欠他一顿饭,姜哲欣然答应。 餐厅外面,路辰焕手抓在树干上,看着落地窗里谈笑宴宴的两个人,咬牙切齿。 这些年,他虽一直关注温越的情况,但难免有疏漏的时候。谁能想得到,温越和姜哲都明明不在一个地方读书,怎么还有联系。 好不容易现在段知行不在锦城,温越对他的态度也软化下来。 结果半路杀出个上古时期的情敌,这是什么运气。 就不能让他和温越安稳地相处两天吗? 路辰焕快气死了。 “你不要这么想,”温越说,“要说耽误,当初若不是我让你去救……” 说着又要提到路辰焕,提到当年之事。 “先吃饭。”林缈既然答应了不过问路辰焕的事情,就主动把话题岔开。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工作,外出也被监视,现在才得以有机会闲聊。 两人没有聊工作,也没有聊往事,只是说着些近两年的见闻,万分惬意。 酒饱饭足后,两人一起在阳台上看风景。 她们的户型阳台是落地玻璃封起来的,一眼望去,能看到UD总部的大楼,还有许多楼层没有熄灯,再远处,是更加灯火通明的金融中心。 “渺渺,你还记不记得,高中那会儿在你家的时候,我们经常坐在阳台上吹风看街道上的夜景,然后被蚊子咬一大片,喷满驱蚊水也没用。” 林缈笑了笑:“其实我还好,没怎么被咬过,估计是都被你给吸引了。” “现在不用被蚊子咬也能看风景了。”温越把头靠在林缈肩上,“这段时间有些累,让我靠会儿。” 林帆点了点头:“手机号还是微信。” “微信吧,我扫您。” 温越打开抽屉,拿出店里的专用手机。 解锁屏幕没反应,她轻轻皱了下眉,估摸着没电了,怕对方等太久,拿出自己的手机,用私人号加他。 请求通过,温越用“玉米奶酪球”做备注。 她的微信两千多个好友,代购,旅游搭子,吃饭搭子比比皆是,不介意多个陌生人。 放下手机,准备结账。 有个小男孩拿了两瓶可乐插在林帆前面。 温越本想提醒他排队,林帆却不介意,示意她给男孩先结。 男孩离开,温越朝林帆抱以微笑。 林帆扫了会员码,温越看向收银机,微怔。 左侧会员栏显示熟悉的名字。 温越拿起扫码枪,从购物篮里取出货品,看似随意地问:“你认识路辰焕啊。” 路姓少见,重名概率不大。 绑定会员需要手机验证码,路辰焕那么聪明,不至于会让别人盗了他的号。 “我刚从他们家出来,他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 林帆条件反射说完,才反应过来,“你也认识辰焕。” 能去吃他妈妈做的饭,关系不是一般的铁。 温越做起自我介绍:“我是他的——” 还没来得及说完,林帆打断:“高中同学?” “……非常好看,特别好看,超级好看。” “敷衍。”路辰焕说着,忽然长开双臂,抱了她一下。 他抱地很快,和上次亲她脸颊时一样,她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起身站远一步。 “没有见面拥抱,我要个告别拥抱,不过分吧?” 青年笑着,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温越摸着侧脸,那一块的皮肤有些发烫。 刚刚他抱她的时候,他的侧脸也和她相贴。 她想骂他两句,可话到嘴边却变了样:“下次抱之前记得打声招呼,别搞突袭。” “难道我打了招呼,你就不会拒绝我吗?” “看我心情……”温越顿了顿,“看你表现。” 她双手抱臂:“还不快走?”离开美术馆后,温越径直往公司去。 在路上,她忍不住发了个消息给路辰焕:[刚刚把你的手打疼了吗?] 刚发出去后就立马想撤回,结果上面显示对方在输入中,显然已经看到了消息。 这时候再撤回就不合适了,温越忍不住咬唇,后悔地要死。 LCH:[不疼。] 温越看了屏幕半晌,手指滑向旁边的锁屏键,直接摁下去。 眼不见心不烦。 回到公司后,她到便利店里买了个盒饭就直接上楼加班。 工作间隙起来活动身体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到窗边,往青越那边看。 没有看到路辰焕。 快到晚饭点的时候,温越下楼,没有去便利店或者外面的饭店,而是径直走进咖啡厅。 刚才她问过韩章,知道路辰焕在这里。 路辰焕正坐在窗边,一边在手机上写代码一边等咖啡。 “这次多少杯?”温越走到他身边,冷不伶仃地问道。 “四杯,今天没几个人加班。”路辰焕没有看她,手上的动作不曾停下。 温越不再言语,走去前台点咖啡。 没一会儿,路辰焕的咖啡先做好了,他过来提起袋子就要走。 温越开口:“站住。” 路辰焕依言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温越的咖啡做好了。 “跟我来。”她说完这句话,越过路辰焕径直往前出门。 路辰焕顿了顿,随即跟上去。 温越带路辰焕上了二层平台,一路往北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温越今日穿的是一件衬衫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舞,如一朵绽放的栀子。 路辰焕有些恍惚,前些年,他也这样跟在她身后走过不少次,不过那些时候,他总是乔装打扮着,不会让她发现。 这片园区很大,他们的公司在南部,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抵达目的地,园区最北端的观景平台。 这边护栏往外眺望,隔着一条马路,就是锦江。 再远处,是仙游群山。 夕阳给它着了一片暖色调,勾勒出壮阔而绵延的轮廓,恍若坠入人间的海市蜃楼。 两人静静地站着,任由夏季潮湿的风吹到身上。 “你为什么要创作那副画?”温越忽然问道。 “好好好,我马上走。”路辰焕嘴角噙着笑,走到门口,转身朝她挥挥手,“明天见。” 温越:“……明天见。” 路辰焕出门后,温越还盯着被关上的门,看了好一会儿,才拿出镜子,把原本的耳坠取下来,再把他给的这个耳坠戴上去。 很衬今天的妆容。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 温越这天晚上难得没加班,到点就走了,去搬家。 因为要在锦城多留一个半月,她怕一直住酒店不安全,就在公司附近找了个高端短租公寓。 路博涛见她一直待在锦城,还和路辰焕纠缠不休,肯定不会爽快。万一他真要做出对她不利的事,也并非一件难事。 锦立集团这些年虽然大不如以往,但几十年的根基在那里,锦城做酒店的总要卖路家一个面子。而短租公寓是近几年才兴起的行业,跟传统酒店没有太多交集,路博涛的手伸不了这么长。而且这个品牌的一个股东,温越认识。 这家短租公寓配置齐全,和酒店几乎没区别,温越行李不多,这几天除了套衣服也没添什么,她把行李箱拖过去整理好后,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 温越下单点了个轻食外卖,才想起这两天事情太多差点忘了,自己延迟回海城的消息,还没给那几个在海城的大学时期的至交好友说,连忙给她们依次发了消息过去。 没有人秒回,应该都在忙碌。 温越打开笔记本,准备从外域接入公司网络加班,却赶上系统维护,要等半个小时。 她想起话剧社社长的创业企划书还没看,便翻出来打开。看了半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中全是中午和路辰焕的对话。 路辰焕为何要林缈和付东至加入算法的开发,还有,他所说的不恋旧是什么意思? 要不然就给他点无伤大雅的甜头尝尝,来试探一下他到底是想怎么样?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温越就立刻否定了。 路辰焕蛰伏了这么久,明显想要巨大的回报,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一点甜头就哄骗?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会让人不珍惜。 更何况路辰焕还是那种喜欢挑战的人。 而且,这些天来虚与委蛇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果真要和他有过界的行为,她也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她对他的所有感情,在九年前他触碰她底线的时候,就如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消失殆尽了。 这事想的头疼,温越揉了揉眉心,关掉企划书的文档,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 抽到一半,她拿起手机看了下。 微信已经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还没来得及解锁,上方又弹出一条新消息。 段知行:[阿越,你还在锦城吗?]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温越读研的时候和段知行谈过一段恋爱,时间不长,也就半年。 段知行是她大学时的学长,计算机专业,比她大一届。 大二那年,温越被室友强行拉去参加学校的辩论赛,经管学院和计算机学院的队伍在半决赛成为对手。温越和段知行都是二辩,被拉来凑数的。 那年比赛主办方收了汉服社的赞助,参赛者都穿上汉服比赛。他们两都是极度符合东方古典审美的长相,窈窕淑女和翩翩君子,被人拍了同框照片发到学校论坛里,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度。 周围的朋友开始起哄,组局的时候时不时把两人拉到一起,他们就成了点头之交。 温越以为跟段知行不会有什么更深的交集了,直到经管学院和计算机学院的几个老师办了个金融科技与区块链应用的合作项目,他们都去参加了,恰巧分到同一个小组,才逐渐熟悉了起来。 温越能感觉到段知行对她的心意,但那时候她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恋爱的心思,段知行看出这一点,也一直没有挑明过。 本以为两人之间就这么不了了之。但后来出国后,温越在一次同城的华人聚会上又遇到了段知行,才发现他们的学校就在隔壁。 他乡遇故知,加上温越那时已经基本放下了过去的心结,两人相处起来比大学时更愉快。 他们开始频繁约会,约了一段时间后,就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 温越和段知行读的硕士都是两年。段知行在毕业的时候收到了硅谷的offer,而温越虽然还有一年毕业,但已经在华尔街实习,深受上级赏识,签了毕业就去工作的合同。 硅谷和华尔街,一个在美国西岸,一个在东岸,相距近三千英里,五六个小时的航程,加上去机场的时间,和安检登机等流程,整个行程需要小半天。 但这也说不准,毕竟科技的发展大部分情况下并非是逐步递增,而是呈爆炸式增长,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手超越。 UD还要上市,因此盈利是当务之急。 “沙棘”全面升级的研发趋近完成,UD对鸿盛的价格反击战即将打响。 温越和深城的那家营销公司多次沟通,终于定下整套的营销方案。 铺量的宣发必不可少,正式上线前得高密度进行,这笔开销无法节省。 另外,有必要给对手一定的打击。 过去的几个月里,鸿盛的产品在大规模营销之下,已经占据很大一部分市场。 鸿盛的产品并不完美,这几个月期间,并非没有出过事,而是都想法设法压制了下去,琅华那边没有少出力气。 这些消息营销公司都想方设法找了出来,先收集在一起,等着合适的机会来发。 “沙棘”这次重新上线后,产品会分三个档次,同时投放入市场。 第一档的产品售价仅为鸿盛产品基础款的百分之七十,功能要少一个模块;第二档产品售价则比对方基础款多百分之二十,功能上要多一个模块;第三档则为此次“沙棘”进化的最终版,覆盖的功能全面到几乎可以让小型企业使用,售价比鸿盛产品进阶款多百分之五十。路辰焕这边,在加速和裴天旭做切割。 他自上次从海城回来,已经和庞祝那边说过,模拟人格内容,每次提交都需要适当减量,庞祝依言照办。 之前路辰焕都是微微超过标准的,减量后锵锵卡着线,裴天旭那边虽然不满,但也不至于暴怒。 这个模拟人格模型琅华内部价卖给了所投的几家游戏公司,赚了不少,总之是超过了量子计算机资源本身的成本。 庞祝也很强,在路辰焕他们这边研发占用那么多计算资源的情况下,还能按照要求把模拟人格做出来。 而且,根据付东至所说,除此之外,庞祝还有研发自己的东西,虽然才刚开了个头,但能预计研发出来会是惊世之作。 现在TSCTM算法已经落地,这个进程得加快,路辰焕又去找了庞祝。 庞祝的面容比上次看到的还要沧桑,他抬起头:“我的东西还没写完,量子计算机资源,再也用不了吗?” “拿到新的量子计算机资源后,如果庞老师有兴趣,我们可以继续给您提供,不过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预计要多久?”温越随口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人怪好的。” 路辰焕恍越大悟:“看来以前不这么觉得。” 温越仰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看着我的眼睛,有没有回忆起什么。” 四目相交,虽越彼此都面上带笑,气氛却有些微妙。 短暂无言过后,路辰焕别过头,看向三两成群的宾客。 “今天是王子涛和宋渺的大喜日子,不适合翻旧账啊班长。” 看来,路辰焕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温越扬唇,转身在爱心木制签到牌上写下名字,投入透明相框。 正准备往宴会厅走,路辰焕指着方形箱子提醒她抽奖券没拿。 随机取出一张,上面有四位数英文字符。自从那天在视频电话里看到那一幕,接下来整整两周,路辰焕的情绪都低落无比。 他没有主动问温越,温越也没有给他任何解释。 他甚至想去质问段知行,可他们如今在感情上是竞争关系,哪有直接向情敌打听战况的事情,就算段知行会回答,他也问不出口。 他只能强迫自己加速写算法。 早日写完代码,让UD拉到量子计算厂商,就能早日没有负担地重新站在温越面前。 周末,路辰焕被几个兄弟叫去聚会。 他抱着笔记本,在包厢里噼里啪啦工作。 “焕哥,我们几个好不容易聚齐了,你就只顾着写代码?” 说话的江铭,穿着一身花衬衫,是他这几个同学之中,家境最好的,毕业后没有继续做程序员,而是创业做媒体去了。 也是他们之中,恋爱经验最丰富的,谈过一打的女朋友。 江铭靠到路辰焕身边:“给我们讲讲呗,你和仙女姐姐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 路辰焕浑身起鸡皮疙瘩了:“拉倒吧,什么形容?” “那就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说话的是何寅初,他相恋多年的女友是省内人,准备在锦城扎根,他就一起来了,路辰焕回锦城后邀请他,他就加入了青越,和赵述一样是技术岗, “滚滚滚!”路辰焕摆摆手,“我上次不是跟老韩讲过?” 韩章一脸懵逼:“什么时候讲过?” “你自己喝醉了,没听到就算了。”路辰焕手放回键盘上。 江铭:“焕哥,你不能这么欺负老韩是不是,明明是他先看上仙女姐姐的,凡事要讲先来后到,你不说你们的故事就等于没有。” 韩章有人给撑腰,胆子也大起来:“对,明明是我先看上仙女姐姐的。” 赵述和何寅初也表示支持:“对。” 路辰焕:“……”“萤火”产品升级试点合作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快要完成,马上要正式进入开发阶段。 韩章每天到UD来对接”萤火”的相关事宜,一般就十分钟左右,除了工作内容之外,不会和她多说一句话。 一直到周三的时候,韩章那边有事说迟到半小时,结果他来了后,温越这边又有个紧急会议,结束后他们才开始谈工作,谈完已经十二点。 韩章看着温越,小心翼翼地开口:“温总,一起吃午饭吗?” 周一周二温越每天早到晚退,饭点都是点外卖,让秘书帮忙送上来,不会到楼下食堂吃饭,也就没有见过路辰焕,哪怕他在微信上多番邀请,她都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韩章此番来问她,要么是路辰焕的指使,要么是他想兄弟的忙,不过就她的直觉,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温越礼貌地笑笑:“多谢韩总邀请,我已经点好午餐了。” “他说你不下去,我就别回去了。”韩章一脸视死如归。 温越顿了顿,朝门那边叫了声:“小陈。” 秘书进来,恭敬道:“温总。” 温越:“帮韩总点一份和我一样的蔬菜沙拉。” 韩章:“……”吃蔬菜沙拉,饿死算了。 他的肚子还不合时宜地叫了一下。 温越:“还是再来两份吧。” 周四的时候,青越来对接的是路辰焕。 “温总。”路辰焕一本正经地叫她。 他一身西装革履,包裹地严严实实,头发也梳起地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温越忍不住问:“你等会儿要去参加活动吗?” 路辰焕:“没有啊。” 温越皱眉:“你不怕伤口被捂出毛病?” 路辰焕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只是他刚张开口,就被温越打断。 “路总请坐。”她伸手示意道。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问她这么关心他,是不是在意他,她怕说着说着气氛又暧昧起来,她并不想这样。 看到她的表情,路辰焕知道此时不宜再说那些话,只得不情不愿地坐下,开始对接项目内容。 路辰焕思路清晰,语言简练。 五分钟,他们就对完了所有内容,换做韩章来,起码得十五分钟。 如果他们没有曾经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他肯定是她的主要投资对象。温越脑海中再次闪过这个念头,之前她已经这么想过很多次。 “待会儿我还有个会议,”温越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夹,一边起身,“路总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路辰焕就坐着,岿然不动。 直到温越从他面前走过去的时候,他才开口:“有事。” 温越抱着文件夹看向他,秀眉微蹙:“现在是工作时间。” 路辰焕一下子明白了温越的意思,笑了笑,语调有些漫不经心:“我说的当然是工作上的事情。” 温越低头看了眼手表:“两分钟。” 路辰焕起身,在她面前站定。 他清了清嗓子:“既然马上要进入正式开发阶段,那项目组的成员,怎么都应该先搞一次团建吧?” “你说是不是呢,温总?” 最后,路辰焕还是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下,当然那些往事能省就省,主要是把现在的困难展现出来。 听完后,四人都无一不面色震惊。 “好感人。”韩章和赵述说。 “好蠢。”江铭和何寅初说。 谈过恋爱和没谈过恋爱的阵营泾渭分明。”不准再评价了,”路辰焕拿出大哥的气场来,“过去已经过去了,得放在现在怎么做上面。” “所以现在就是,内忧外患。“江铭一针见血地总结道,“内部因为分隔两地无法推进感情,外部海城那边还有劲敌?” 韩章弱弱地举手:“下周海城那个互联网人工智能峰会……” 他话还没说完,路辰焕就明白了,直接拒绝:“海城出差,多耽误时间,而且你又不是一个人搞不定。” 主要是裴天旭在那边,必然派了人监视温越,他这时候和温越会面,很容易暴露。 “下周我父亲六十大寿。”韩章说,“我总得回一趟家吧。” 路辰焕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这时候他如果说不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他转头看向赵述:“老赵去。” 赵述一摊手:“我社交障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路辰焕目光移向何寅初,还未开口,对方就抢先说道:“下周我和我女朋友十周年纪念日。” 江铭拍了拍路辰焕的肩膀:“焕哥,别挣扎了,冲吧。” 婚宴现场布置成粉色花海,同色系气球遍布,唯美又浪漫。 他们来得早,人不算太多。每张餐台上都有立牌,写有宾客姓名分配位置。 按照宋渺和王子涛的要求,路辰焕带着温越在主桌坐下,相邻的位置。 温越从包里取出打印好的发言稿,其中一份递给路辰焕,昨天在她家附近的打印店,托店主用了粉色印纸。 宋渺换好婚纱,华丽的拖尾款,和王子涛一块到主舞台拍照。 温越正认真看着发言稿,王子涛不知何时过来,凑在她和路辰焕中间。 “我还记得你俩最腥风血雨的那一段,是你把她班长抢走了,她气得半个学期没跟你说话。” 话是对路辰焕说的,温越自越也能听见。 旧账这种事,自己不想翻,可有人愿意代劳啊,戏剧性推向了高潮。 王子涛走后,路辰焕看向温越:“高一的时候,陆老师喜欢按照成绩选班干部,这点我是不提倡的,我们班也没这么实行。” “重点是陆老师吗?” 温越悠悠反问,“有人明明说,懒得多管闲事,却在班会上主动请缨。” 路辰焕:“我当时有解释过吧。” 温越:“那阵子我总感冒,你怕我身体吃不消,念在深刻的同学情谊,揽下了重担。” 路辰焕起身倒了杯水递过去给她:“我以为你会很感激。” 温越道谢,接过玻璃杯:“我从小到大,唯一和班长失之交臂的时间就是拜你所赐。” 路辰焕:“越后你就发奋图强,下次考试远远把我甩在身后。” 温越:“哪有远远,也就压了你两分吧。” 路辰焕:“记性这么好,确实不像八十二。” “彼此彼此。” 温越声音轻快,“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啊路老师,过了个年,应该是九十二了。” 闲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吉时到,宴会厅灯光瞬间熄灭。 舒缓的钢琴曲倾泻流淌,大门拉开,宋渺挽着父亲的手臂缓缓而来。 入场仪式结束,路辰焕率先上台发言,温越紧随其后。 起初她有些紧张,好在结果圆满,宋渺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路辰焕说,这场婚礼是宋渺和王子涛自己策划的。 证婚人主婚人他们俩,司仪是王子涛发小,王子涛瞒着宋渺制作了从他们相恋到现在的回忆视频,宋渺在台上泣不成声,还不忘拿出一封情书,当众念给他听。 满满的温情和感动。 觥筹交错间,宴席时间过半。 新人忙着敬酒,台上的司仪表演完一段精彩的吉他弹唱之后,大声宣布。 “下面,进入我们激动人心的抽奖环节。” 现场大屏上,集合了所有奖券上的四位数编码,随机滚动。 一共六个奖项,其中特等奖,是王子涛店铺终身免费手机换壳套餐。 温越从包里拿出奖券,放在餐盘边,夹起一块蟹脚。 “你平时运气怎么样。”她问路辰焕。 路辰焕喝了口雪碧,回她:“一般,印象里抽奖这种事,好像都与我无缘。” 路辰焕反过来问她,温越是这么回答:“以前干脆面不是有集卡活动嘛,水浒一百零八将,我是整个栾市,第一个集齐的。” 路辰焕往温越杯中倒入橙汁:“我以为你们女孩都喜欢百变小樱和美少女战士这种。” 温越:“我也没有很喜欢,而是我们家代理的品牌,只有水浒卡。” 路辰焕笑着打趣:“偷偷拆了不少吧。” “可能得明年下半年了。” 这件事路辰焕和温越提过,拿到量子计算机后,UD肯定要先做自己的产品,根据资金与团队能力预测,起码得半年后才有余量。 庞祝的眼神显而易见失落起来。 付东至安慰他:“师兄,你先安心做康复,等康复的差不多了,量子计算机资源也就有了。” 庞祝没再说什么,跟他们告别。 庞祝走后,路辰焕看向付东至:“放弃了?” 付东至明白他的意思:“哪有什么放弃不放弃的,这么多年,我对队长早就没想法了。而且,她身边已经有了更合适的人。” 他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不过能再有这样一段并肩作战的时光,就像高中那会儿一样,我挺开心的,谢谢你。” 路辰焕盯了他半晌:“别说谢,等我和阿越结婚的时候,记得给我们包个大红包啊。” 付东至:“……你伤好了吧?” 路辰焕点点头:“早八百年就好了。” 忽然,付东至一拳打在他肩上。 “我去——”路辰焕疼地呲牙咧嘴。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付东至就已把他推出门:“慢走不送。” 上次因为他是个病号,不好揍,这回终于爽了。 最重要的是,“沙棘”的云计算加密系统搭载的是“萤火”升级版2.0,对于从事金融,科研等行业的人而言,简直是必不可少的利器。 温越对赢下这场战争有足够的信心。 “阿越,我们都要赢。”一次打视频的时候,路辰焕说道。 温越有些恍然,时间仿佛回到十一年前。 那时候路辰焕参加创意编程比赛,她参加数竞复赛前,他也对她说过这句话。 她还记得他给她的那块奖牌,闪闪发亮,可惜在她离开路家的时候,和其他东西一起都被丢了。 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许多时间,他们可以慢慢捡起来。 温越“嗯”了一声,顿了顿,说:“会赢的,我们都会赢的。”那是十一年前她没有说出的话。 路辰焕一怔,随即笑弯了眼睛。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视频挂断之前,路辰焕问:“阿越,可以稍微给我透露一下现在的进度吗?” 温越看着备忘录上38%的数字,哼了两声:“还早着呢。” 路辰焕先是失落地“哦”了一声,随即轻快地说道:“没事,就算要追一辈子,我也绝不马虎。” 温越看着他亮晶如星辰的眼睛,一时间有些呆住。 怎么隔着屏幕都有这么大的冲击力。 “我挂了。”她甩下这么一句后,就飞快地挂掉视频。 可视频虽挂断,刚才他的模样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这么没用,还跟十一年前的少女时期一样。 她暗暗骂了自己几句,强行集中注意力到工作上。 没几分钟,又收到一条语音提示。 她没忍住,点进了对话框。 最傻的猫:[表情包:都得赢。] 听到顾霜华的话,温越叹了口气:“霜霜,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处理的,没必要牵扯到别人。” 在撮合温越和段知行这件事上,顾霜华十分起劲,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一直到段知行毕业两人也没成。 顾霜华本以为人生第一次红娘事业就此失败,好在温越出国后,和段知行谈了一段,可算是圆了她的红娘梦。 温越和段知行分手后,不少朋友都劝温越再考虑一下,顾霜华是劝的最久的,认为有情人难得,就算异地恋的结果大多数不好,但她至少也该试试,而不是这么干脆地分手。即便过了四年,她也还时不时会惋惜两句。 “我就是给你提供一种选择,但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你。”顾霜华说,“我可半点没跟他透露其他消息啊,只说你因为工作还要在锦城再待一阵子。” “本来你们也还是朋友嘛,朋友到了一个地方,约出来见见面吃顿饭没什么吧。” 温越顿了一下,说行。 挂了语音,她给段知行回了句消息:[我还要再待一个半月左右,你要来锦城吗?] 不到十秒,那边来了回复。 段知行:[嗯,我周末来,约个时间聚聚?]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温越和段知行约的见面时间是周六下午。 自从周二咖啡店一别后,接下来的工作日里,温越都没再见到路辰焕。 明明说了全权负责,结果青越来对接工作的人都是韩章。 除了工作之外,温越和韩章之间没有更多交流。 韩章怂,他总觉自己已经给温越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不敢多说。他每次离开前都欲言又止,但最终一个跟工作无关的字都蹦不出来。 温越这些年来的追求者不少,韩章那点心思她一眼就能明白。 不知道他发现路辰焕骗他,会是什么心情。 “沙棘”那边报案查水军的事情很快通过了审核,UD把相关证据提交上去。 只过了三天,海城警方就逮捕了水军头目。可惜的是,此人宁愿多坐几年牢,也不肯供出幕后主使,想必是裴天旭那边给足了封口费。 那个通过识别拖动操作拷贝本地文件的软件,温越也联系上了背后的资方,对方并不知道手下公司开发的软件做了这种违法的事,答应她会尽快调查。 对方的行动确实迅速,仅仅两天就给了回复,结果是项目负责人收了贿赂,才做出这种事,处理方法是立刻换负责人,停止了盗窃数据,并且给了温越感谢金,也是补偿金。 终于,在春节促销活动周期正式开始之前,“沙棘”相关的所有谣言都洗清。 与此同时,温越也让营销团队把鸿盛之前被琅华帮忙压下去的负面新闻,给重新翻出来并炒了些热度。 那些是既定事实,并非空口造谣,只需要推波助澜一下,被欺骗的消费者们自然会自发出来说话。 大促第三天,“沙棘”的销量就再次追上了鸿盛的产品,并且有超越的趋势。 打了个漂亮的胜仗。 温越遇见过刘鸿一次,对方看到她,表情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却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做什么。 这周五,温越和林缈终于不用加班到太晚。 两人一起回家,走到门口时,林缈说:“越儿,我有事想跟你和路辰焕说。” 温越一顿,只说了声好,打开门。 “阿越!”路辰焕听到钥匙声的时候,就往门边跑。 最近几天,温越回来后,他都会抱起她来转几圈,然后压在沙发上胡乱啃一番,滋味别提有多美妙。 可这次,他刚到半途,就硬生生停下脚步,浑身僵住。 林缈怎么跟来了?温越:“公司里的东西精贵,他舍不得给别人碰,进他办公室还要求我穿鞋套。” “这么——” 顾宜顿了顿,吐出两个字,“精致。” “到这里,我已经很无语了。” 温越仔细回忆,“我在他对面坐下,他看着看着我的温历,扶了扶眼镜,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现在虚岁二十九了吧,还没结婚啊。” 换做是别人,安慰的话已经从听筒里传来。 可是顾宜太了解温越的性格,带着看热闹的心态:“你怎么怼的。” “你都五十了,还没入土啊。” 温越的声音带着几分怨念,和当时如出一辙,“越后他气得拍桌子,跟我说他只有三十五。” 顾宜捧腹大笑:“不愧是我越姐,这一刻我浑身血液畅通。” 温越不解:“朗博工作强度那么大,也没见哪个同事三十五就秃顶。” 顾宜开玩笑似的:“本来能拿一百分,现在老板只能给你八十分了。” 温越喝了口番茄蛋汤,再度开口:“第二个问题,就更侮辱人了。” 顾宜:“?” “大学四年,工作五年,一共九年时间,你都没能在大城市站稳脚跟,不觉得羞愧吗?” 温越学着面试官的语调,“我说,站稳脚跟需要落户,落户需要有房,你要是能给我一千万,不,一个亿,我立马羞愧给你看。” “哟哟哟,瞧把他能的。” 顾宜的轻嗤毫不遮掩,“你好歹是朗博金牌设计师,这不得去招聘网站狠狠写个差评。” “我是在栾市本地论坛,就是那个山河网上找的。” 温越说,“我看这家公司是招聘板块的置顶,留言评价也蛮不错的,现在想来,应该都是刷的。” 顾宜告诉她:“我们以前上学的时候,山河网还比较靠谱,本地新鲜事,上去一看便知。两三年原站长把它转手,新站长就一直赚着黑心钱,全是小广告。” “我就说嘛,我对山河网印象蛮好的,不越根本不可能去。” 温越懊悔至极,“故事的最后,他翻开我的作品集。看了大概半个小时,我以为他能憋出个大的,谁知道就问我效果图是用什么软件做的。我告诉他软件名字,他说没听过,我说,要不我当老板,你给我打工,我免费手把手教学。” 顾宜同情着温越的遭遇:“你下次接到面试通知,把公司名字告诉我,我去找熟人打听,免得踩坑。”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温越说,“我在想,与其网上找,不如直接上门自荐,会不会靠谱点,找那些有自媒体,会把作品放出来的公司。” “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宜赞同,“条条大路通罗马,实在不行,你也来考个公,我还能免费给你辅导。” “算了吧。” 温越摇摇头,“我志不在此。” 顾宜夹起鱼香茄子:“行,你是有情怀的设计师。” 温越吃着餐盘里的食物,心情明显缓和许多。 “不得不说,你们食堂真不错。” 首先是环境好,窗明几净,地面和餐桌都特别干净。 其次是味道好,三荤两素一汤,价格也便宜,才十块钱。 “好吃你就多吃点,不够再加。” 顾宜拿起手机回了两条微信,话锋一转,“我妈让我找人帮她投票,你帮我点一下,56号。” 温越应声,投票链接随即发送到她的手机上。戳开。 “阿姨这么潮啊,居越参加街舞大赛。” “兴趣使越,她说为了弥补年轻时候的遗憾。” 顾宜把投票链接分享到朋友圈,“我每天都要提醒她注意老胳膊老腿,上个星期,还差点把腰扭了。” 这个投票是选择人气选手,每个人有五票,温越全都投给顾宜妈妈。 顺手也进行分享,听见顾宜说:“稀奇,加了路辰焕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他发朋友圈。” 之前,路辰焕的主页是没有朋友圈入口的。 温越同样也觉得稀奇,看到照片,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今天初十,路辰焕去学校了。 原来,他说把小飞象带去办公室,不是哄她开心而已。 顾宜给路辰焕点了赞,温越也跟在后面点了一个。 红色的小心心跳出来,她把照片保存,顿时觉得这只小飞象面子够大,能够获得路老师焕睐。 温越忽越想起了什么,问顾宜:“你什么时候加的路辰焕。” 刚才他撒娇一样的叫声也被听到了吧。 这回脸可丢大发了。路辰焕在出发前往海城的前一天,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程诗雅叫他回家吃饭,说这几个月来,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家。 路辰焕拒绝:“我不回。” 程诗雅说:“不回家也行,我们一家在饭店聚下餐总行吧?”她的语气里带着哀求。 路辰焕沉默片刻,同意了母亲的请求:“行吧,你把地址发我。” 餐厅在城郊,是一座中式院落。 路辰焕到的时候,餐厅里只有程诗雅和路博文。 路辰焕拉开椅子坐下:“大伯不在?” “大哥他有些忙。”路博文说,“辰焕,你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菜,都点一下。” 路辰焕扫了眼桌上,都是自己喜欢的:“没了,这些都吃不完,别浪费。” 父母都没有提温越的事情,只说着自己的工作和豪门间无伤大雅的八卦。 路辰焕时不时应两句,气氛还算和谐。 吃完后,路辰焕要走,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住,是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他拿出手机来,发现信号是零格。 “我说是什么,原来是鸿门宴啊?”他笑出声来。 因为画的真相还不能被发现,所以这小半年来,路辰焕每过段时间,就会派人在路家外面打转,并且刻意漏出些马脚,好让路博涛查到是他派的人。 “大伯,您以为您困得住我?”路辰焕抬头,对着上方的摄像头说,“就算是家人,限制人身自由也是犯法的。” 路博涛当然不可能回答他,只有路博文在他身后说:“辰焕,你这回别去海城了,终止合作项目,别再和温越有联系了,违约金我们可以帮你赔。” 青越和UD的合作是公开的,他们要查到也是轻而易举。 路辰焕转身看向父亲:“爸,就算我这次没有去海城,合作也不可能终止。” 这时候,外面有警笛声传来,在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路辰焕在来之前,也并非是毫无防备,他会定时发送消息,若时间到的时候没发送,证明他必然会被家人们为难,朋友们就会帮忙报警。 “辰焕,你当真完全不在乎我们吗?”程诗雅说着,就要哭起来,“我们就你一个儿子,你有考虑过万一你出事了,我们怎么办吗?” 路辰焕沉默片刻,抬头看向父母:“从小到大,你们常年在外地工作,陪在我身边的都是阿越,对我而言,她比一切都重要。” 警察很快进来,询问是怎么回事,路博文只能和他们说是误会,警方批评教育了几句。 走之前,路辰焕对父母说道:“对不起,你们就当我不孝吧。” 离开餐厅,坐上车,窗外冷风吹来,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豪门兄弟姐妹之间彼此猜忌的太多,路博文为了兄弟和睦,主动放弃从商,选择做学术。后来路博涛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一直想让路辰焕过继到他名下,可路老爷子在世时候不允许,等他去世后,路辰焕年纪已大,再说这事就不合适,于是路博文更是只能和妻子继续待在外地,好让孩子更亲近大伯一些,来以免纷争。 他其实也没有埋怨过他们,只是他没法也做到很爱他们。 路辰焕委屈地看着温越,埋怨她怎么带人回来都不提前打声招呼。 温越明白他的意思,但她选择无视,不仅半点不安慰,还使唤他:“阿焕,去把餐桌收拾一下,多加一份碗筷。” 这些天,每天路辰焕都会做点夜宵。 林缈连忙摆手道:“不用麻烦,我只说几句,不打扰你们。” “哪有打扰,”温越拉着林缈的手就往里面走,“来尝尝阿焕的手艺。” 路辰焕今晚做的是椰奶西米露,还加了些削好的水果,香蕉,苹果,葡萄。 卖相挺好的。周日清晨,路辰焕刚刚醒来,就接到裴天旭电话。 据路辰焕所知,裴天旭应该刚从美国出差回来,现在恐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旭哥,怎么大清早给我打电话啊。”路辰焕语气懒洋洋,“现在可是周末诶,我还没睡醒呢。” “你之前可应下的是两个月。”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冷,”但现在温越已经回海城了。” “我说最多两个月,我已经尽力了,还能怎么办?”路辰焕顿了顿,“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命都快少半条了,再久一些,我大伯说不定要把我也给一起搞死。” 他故作无奈:“而且我帮你把你情敌都留在锦城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那边只是冷呵了一声,就挂掉电话。 路辰焕收起手机起身,给自己身上擦药。 温越走之前,给了他五盒药膏,足够一个疗程。 他觉得男人身上留点疤不算什么,不过如果她不喜欢的话,他还是得想办法让它们消掉。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分明。 温越会喜欢吗?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的脸不自觉有些红。 不对,腹肌好像缩了点?是最近忙于写代码缺少锻炼导致的吗? 得赶紧把今天的任务做完,去健身房锻炼锻炼才行。 路辰焕立刻穿好衣服,去冰箱里翻了面包,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就打开电脑。 庞祝那边已经把模拟人格最新进度发来,路辰焕检查了一遍,确定质量达标,给他转了账,把东西给裴天旭发过去。 希望这些能暂时转移裴天旭的注意力。 路辰焕随意把早餐吃完,就开始写代码了。 写了一整个上午,都没给温越发消息。 快到饭点,他才拿起手机来。病房里静悄悄的。 正午的阳光正明亮,清风拂过,窗台上盆栽的叶子被吹地沙沙作响。 路辰焕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怔怔出神。 原来温越想去林荫读高中,居然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这些年来,他时常会想,温越最初可能并不喜欢他。 定下婚约那天,她是不是只是因为当时他哭了,才回应说喜欢他的?毕竟从小到大她都惯着他。 后来她接受了他,也是因为他这边一步步推进。 他对此其实没有那么在意,爱不是比赛,非要争个输赢,谁先喜欢上谁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重要。 却不曾想到,温越那么早就开始喜欢他了。 还因为他的一句话,难过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 如果真要争个输赢,他宁愿自己是输家。 他侧过脑袋,看向温越:“阿越……” 温越还平视着窗外,双手搭在膝上,一动不动。 路辰焕慢慢伸出手,想要把手覆在她的手,可还未触及,就被她一把拍开。 “九年,路辰焕,整整九年。”温越开口说话,还是没有看他,“不是九天,九个月。” “你让我一直以为,自己从小到大掏心掏肺喜欢过的人,是个彻彻底底的烂人。” “对不起。”路辰焕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呐呐地道了个歉。 温越始终没有回应,也没有看他。路辰焕看着电脑屏幕发呆。 他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自己大伯真是这样的一个人。 有没有可能是哪里出了错。 他左思右想,想到的唯一方式是要裴家的事情水落石出。 最初那份邮件一直没有收到回复,他以为是自己提交的证据不够充足。 第一个网址他打草惊蛇,后面的几个网站他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等考完后,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悄悄又溜进去一个,记录下更多的证据,交易地点时间,和具体的物品信息,但纵使他是天才,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让技术登峰造极,这次过了大半天,网站还是发现了他的异常操作,换了地址。 剩下的几个他不敢自己再轻易去了,把新的资料又整理成邮件发了过去。 许久没有收到消息,他又提交几次,发到城内不同部门。 他每天看数十次邮箱,却毫无所获。 是不是因为他提交的只是网上的内容,没有说服力。而相关部门又太忙了,才没有办法处理这些事情。 如果他能收集到更多的信息,会不会就不一样。 路辰焕看着对话框里的图片,怔怔出神。 许久后,他敲下几个字:[好,二十四号下午五点,河边交易。] 不知过去多久,她起身,掉头就走。 路辰焕想出声挽留,张开嘴,却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他苦笑着,看着门被合上。 和温越的对话框里,消息还停留在昨天他们互发的晚安表情包上。 又一周没见面了,他实在想念,哪怕告诉自己要克制,还是没忍住给她打了视频过去。 预料之中那边没有接起来。 就在他以为要自动挂断的时候,视频忽然被接通。 路辰焕嘴角一扬:“阿越——” 可看清后,笑容却瞬间凝固在脸上。周日上午,路辰焕办理完出院手续,径直回到路家。 刚到门口,就看到提着包要出门的程诗雅。 程诗雅看到儿子,急忙跑过来:“辰焕。” 她和路博文去年调回锦城地理协会,不再长期在外做科研,但偶尔也会有些任务需要他们去外地出差,上周他们就出去了。 车祸这种事情,听起来虽然严重,但也是件寻常事,毕竟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可能上演,而且官方通告还是意外,根本没有多少人会关注,不可能炒成热点,在外地的程诗雅自然没注意。 程诗雅的工作比丈夫先结束,本来想着周末回来好和圈里姐妹们喝下午茶,结果回来后得知,路辰焕为救温越进了医院。 路辰焕身上的纱布还没拆完,夏季衣服单薄,能够隐隐看到一些。 程诗雅瞬间又心疼又气愤,忍不住高声吼起来:“你以为你舍命救她,她就会原谅你?我都听说了,她都没怎么去医院——” “妈,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路辰焕轻飘飘地打断她的话,“大伯在家吗?” 程诗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语气哀求:“辰焕,你放弃不行吗?她在外面这么多年,能混成这样,不知道背后得罪了多少人,我看那车祸恐怕根本不是意外,你难道要一直这么救她,直到把命都搭进去吗?” “妈,”路辰焕只是问,“大伯在家吗?” 程诗雅见儿子如此冥顽不灵,瞬间气到失语。 见母亲不回答,路辰焕微微垂头,直接绕开她往主楼走去。 路博涛负手站在客厅里。 他目光沉沉:“匿名邮件是你发给我的?” 路辰焕握紧了拳头,若不是他一直监控着路博涛的电脑,上周根本不可能及时救下温越。 他冷声道:“您让我不要跟裴家的人联系,可您自己却在联系。” 路博涛沉默不语。温越出门离开医院,走到河边吹风。 在医院待了这么久回忆往昔,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有些头痛。 她说不上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 爱和恨都是曾经存在过的,可这么多年过去,那也只是回忆里的情绪,无法绵延到现在,仿佛被盖上盖子的水杯,无论里面怎么翻滚,始终不会冒出一点来。 她点燃一支烟,刚吸了一口,就被呛住,瞬间没了继续抽的心情。 手机铃声响起,是付东至的电话。 温越接起来。 “阿越,你没事吧?”付东至的语气有些着急。 昨天车祸的动静也不算小,付东至作为本地人,会得知消息并不意外。 “我没事。”温越说。 那边顿了一下,继续问:“路辰焕呢?” “受了不少伤,但都不是大问题。” “……那就好。” “东至,他没有吸.毒。”温越的喉咙有些干,显得语气涩然,“路辰焕没有吸毒。” 她三言两语把当年的真相概括讲出来,现在她是一家大型网安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兼新任CEO,再也不怕电话被别人监听。 说完后,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付东至开口:“这么说来,我们可以相信他,放心用量子计算资源吗?” 温越“嗯”了一声:“这些事得先瞒着缈缈,她若是知道量子计算资源来自裴天旭,恐怕不会同意这么做。” 挂断电话,温越扶着额头,抬头望去。 万里晴空里没有一丝云,湛蓝如海一般。 太阳照的她有些眩晕,看来得找个地方歇会儿。 路辰焕呵地笑了一声:“我早该想到的,您对大伯母都会下死手,又怎么可能对阿越手下留情?” “您该庆幸,幸好这伤是落在我身上。如果是在阿越身上……” 他琥珀色的眼里尽是寒意,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我会数十倍地还给您,以及我自己。” 视频里,后面是茫茫横江,而前方,温越正靠在段知行的怀里。 林缈夸赞一番后,路辰焕对于她这个不速之客的不满稍微少了一些。 “路辰焕,这些天来,我还欠你一句抱歉。”林缈说,“若你没有帮UD,也不会被裴天旭记恨,此次差点遇险。” 路辰焕一怔,随即笑起来:“这有什么的。等我和阿越结婚的时候,你给我们包个大红包就好了。” 温越瞪了他一眼,这人连实习期都还没过,就恬不知耻地开始想结婚的事情。 “好,没问题。”林缈颔首,“数额一定让你满意。” “缈缈,你别理他,不用给。”温越朝林缈说了句,在桌下狠狠地踢了路辰焕一脚,“少在那儿做白日梦。” 林缈看着他们,不禁失笑。 她尝了一口西米露:“大少爷的手艺比起越儿以前的来说,还是要差一截。” 路辰焕:“……”虽然感觉不爽,但又不能不爽。 林缈这回来当然不止是为道歉,她只吃了一小半,就放下勺子,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越儿,我感觉这里也不安全,下周二和Akuka的合作,你去谈吧,把路辰焕也带上。”她说,“你们出国待几天,等阿冀把锦城那边的事情都查出来后,再回来。” 温越有些诧异:“可后天岛山上的东南片区科技峰会怎么办?要正道哥或者鸢子参加吗?” “你们这次都别去,都太危险了。”林缈说,“这次我去。” 温越蹙紧眉头,表示不赞同:“你去难道就不危险?” 林缈拍拍她的肩膀,面色平静:“你别担心,无论如何,他至少不会对我动杀心。” 回想起他们闹矛盾的原因和吵架的内容,她不愿与这种人交谈,直接转身,塞上蓝牙耳机装作听音乐。 张宇轩显然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毕竟当年的温越一向有礼,面对再不喜欢的人也是温温柔柔的。 他一愣,随即道:“校花大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这种小人物也正常。” “校草——啊不对,那个自称校草的人,怎么没跟在你一起?” 温越纹丝不动,仿佛当他这个人是空气。 张宇轩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哎呀,我差点忘了,你跟路辰焕早掰了,没能嫁入路家啊。” “可惜你从小跟在那位大少爷后面,又当媳妇又当妈,辛辛苦苦服侍了十几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人家可没把你当回事,嘴上说的倒是好听,什么贯彻正义的,转头就踩你底线。” “你们可真是绝配,一个烂人一个瞎子……” 温越终于回头,横眉冷眼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 “就算没能成为夫妻,路辰焕也还是我弟弟。”她声音逐渐高起来,“在我面前侮辱他,你也配?” 20-30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张宇轩显然没想到,当年一直温声细语的温越,连一个骂人的词都不会的温越,如今气场竟然如此凌冽。 他虽然听人说过温越似乎在国外混的不错,但他从未相信过,一个离开了大家族庇护的孤女,真的能靠自己的本事在外面闯荡出一片天地。 此时见温越的穿着打扮普普通通,身上也没一件首饰,便认定那些传言不实,离开了路家的温越什么都不是。 “说你眼瞎真是抬高你了,你简直是条舔.狗,明明早就被赶出路家了,还这么上赶着……” “上赶着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万霓从保安室里出来了,她走到温越旁边,把手扶到墨镜上,半摘下来,一把撩起大波浪卷发,盯着张宇轩:“这位帅哥,你刚刚跟我leader聊什么呢?” 张宇轩不认得万霓,但他看到了她的手表,一眼认出是自己手上这个品牌家的镇店之宝款式,气场瞬间萎了半截。 温越是她的leader?这么说来,那些传言是真的。 这些句子单独看他都看的懂,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外面传来砰的一声。 是木仓响。 路辰焕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到窗边往外看去,自家院子后面的小树林里,有惊鸟飞散开来。 他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紧接着,警车鸣笛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路辰焕跑出房间到过道的窗边,看到警车来到路家大宅外面,许多穿着警服的人下来,有人直接往里面走。 路辰焕急忙跑下楼,想要出门去看,却被家里的管家拦下:“少爷,先生不让出门。”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警察往温越家的那栋楼走去。 “让开!”路辰焕一把推开管家。 管家自然拦不住他,可马上有两个保镖打扮的人过来,拦在路辰焕面前。 “阿越呢?”路辰焕吼着,握紧了拳头。 如果温越有危险,就算他打不过他们,也要闯出去。 “小姐在公司,少爷不用担心。”其中一人说,”警方只是来这里抓嫌疑犯的。” “嫌疑犯?”路辰焕一震,“谁是嫌疑犯?” 他霎时间反应过来,当排除所有可能性过后,剩下的那一种,无论多么荒谬,都是真相。 两个保镖看了对方一眼,纷纷摇头,显然也对此不清楚。 “让我出去!”他高声喊着,一拳挥了出去。周围很安静,偶尔从马路上传来汽车行驶的轰鸣声音。 玻璃门没有关,突越传来一道清亮的呼喊:“我越姐!” 温越循声看去,宋渺从一辆小巧可爱的女士电车上下来。 她扎着丸子头,手里不知拎着什么,兴冲冲朝她跑来。 温越朝她挥挥手,宋渺走进便利店,发出惊叹。 “都多少年没见了,你还是这么好看。” “你也一样啊,冻龄少女。”趁他分神之际,温越伸手把手机夺了回来,虽说路辰焕承诺过不会乱看她的东西,但他要是误触点开,谎言穿帮可不好收场。 “走吧,不然要迟到了。”温越坐到车上,踩上脚踏板。 路辰焕总觉得她是在糊弄他,奈何找不到证据,只能心里生闷气。 温越十六岁生日很快到来。 十六岁,意味着很多事情会变得方便。比如可以不需要监护人的陪同,自己到银行开卡。 温越到银行开了张只有自己知道的卡,想着把自己赚的钱存到卡里。 她存到卡里的第一笔钱是学校里办游园会摆摊赚的,班里的几个女生听说她会做甜品,就商讨着去一起去买些蛋糕胚和奶油做成小蛋糕卖,她负责做,她们负责拉客,最后还真赚了些钱,虽然很少,平摊到每人头上不到三位数,还是被温越郑重地存到了只属于自己的这张卡里。 温越有时候还会悄悄地去看股市,计算用自己现有的积蓄可以投资哪些股票,会赚还是亏。当然这些只是在脑海中模拟,她现在不可能去办收入证明,无法被视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不可能真的去买股票。 赚的时候居多,她会想要是真投了该多好。 也有亏损的时候,她会庆幸还好没有真的投。 许是见她近期表现乖巧,把路辰焕照顾的也好,路博涛有意无意地提起让她有空也可以去去公司。 温越却以学习忙碌推辞,她总觉得路博涛是在考验她,看看她有没有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她以后会离开路家的,她会把这些年路家给予她的一切都还回去,自然也不能要新的东西。 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已经使她养成了权衡利弊的思维方式,即使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些想去,但她知道人不能贪心。 生日过后好几天,温越收到了钱皓的消息,说前段时间事务繁忙没能关心她,给她补了件生日礼物,是一个强光手电筒,可以用来自卫。 礼物放到了学校收发室里,路辰焕帮她拿回来的。包装上没有写明这东西具体的作用,温越刚刚拆开,路辰焕就拿起来想要打开看看,她连忙拦住他,给他解释了这东西的用处。 路辰焕听完后,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我不会让你有用到它的机会,要是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温越不是不相信他会保护他。 只是真正有危险的时候,他不一定能在她身边。 就像上次一样。 温越不愿看他的眼睛,岔开话题:“我觉得它最能派上用途的地方,是下次翻墙的时候。我拿它去晃潘大王的眼睛,这样就不会被抓住罚站了。” 路辰焕脸瞬间黑下来:“你怎么还想翻墙?是不是李渺又怂恿你了?” 温越:“……” 他怎么什么都能怪到李渺头上。 日子忙碌而充实,五月底的时候,锦城几所重点学校组织了数学竞赛生们参加一场模拟考试,请了曾经出过全国奥赛试卷的老师来出题。 温越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预计能够稳拿省奖。 林荫有四个满分,高一年级只有裴天旭一个人。温越平时在上竞赛课的时候会和他讨论题目,说是讨论,其实大多数时候是她向对方请教问题。 温越和她寒暄,“想吃什么,喝什么,我请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撕裂一般:“如果当时他们要求他亲别人,他也会亲吗?” “越儿,你别乱想,”李渺心疼地拍着她的背,“我觉得,他肯定也是喜欢你的,毕竟……” 温越知道李渺要说什么,她颤声打断了好友:“因为我和他看着亲密,你才会有这种错觉。可这只是兄弟姐妹之间的亲密,他真的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他亲口说过的。” 李渺迟疑了一下:“有没有可能是你听错了?其实是误会呢?“ 温越摇头:“我绝对没有听错。”“什么事?” “就锦城和青城交界处,那次化工厂特大爆炸。” “是刚上小学那会儿吧?我记得那段时间化工厂泄露污染了河水,我妈不让用自来水,家里好长一段时间都堆满了桶装水,脚都没地搁了。” “这些无良厂家也真是……” “这到不能怪厂家,爆炸的原因是因为一次失败的缉毒行动。”张宇轩推了推眼镜,做出一幅高深莫测的神情。 “失败的缉毒行动?”听众的好奇心果然被勾起。 “那次缉毒任务阵势特别大,当时有两个大队的人参加,两队的队长是夫妻。”张宇轩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 “别吊胃口啊,快说快说。”有人嚷嚷着。 “失败的原因,是出任务之前,丈夫在妻子的手机中发现了她的出轨证据,本来想忍到行动结束,但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一怒之下和她吵了起来,暴露了位置……”张宇轩的语速很慢,看着眼前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知道目的达成,心中洋洋得意,只是他没有得意几秒,面前忽然压下来一道阴影。 “说什么呢你?”路辰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琥铂色的眼睛里一片寒意,“这么大张旗鼓地侮辱英烈?我看你这是竞赛拿不了奖,所以想拿造谣大赛的冠军?” 李渺也不追问,只是说:“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如果这事已经过去有一阵子了的话……”她犹豫了一下,提议:“要不,我去问一下裴天亮,他们男生间应该会讨论这种事的,要是没说过,我让他帮忙问……” “别!”温越急忙制止了她,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千万不要问,不要打探,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她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知道。 这天开始,温越在李渺家暂住下来,白天也没有去学校,本来暑假的竞赛训练就不是强制性的。 “不想去就不去,我让裴天亮把数竞习题给你送过来。” 李渺也陪着她呆在家里,而不去学校训练,说对路辰焕这种人,还是眼不见心不烦为好。 温越闷闷地说道:“不要因为我影响了你们的比赛。” 李渺不甚在意:“复赛还有三个月呢,少训练几天而已,影响不到。” 就这么过了一周,这天傍晚李渺电脑出了点问题,去电脑城修,不在家吃晚饭,让温越自己解决一下。 温越简单给自己煮了点面条吃,洗完碗后,收拾好垃圾出门。 刚走下楼,就看到路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刻天色微黯,路灯昏暗的光晕罩着路辰焕,衬得他身影有些单薄。 他看着温越过来,抿着唇,一言不发。 耷拉着脑袋,微卷的短发无精打采地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像一条走丢了的小狗。 温越神使鬼差地想着。 “马上要办婚礼了,我现在焦虑得要命。” 宋渺在高脚凳上坐下,忧心忡忡,“什么都不敢吃,什么都不敢喝,就怕把婚纱撑破。” 一个月前还在北方,温越看到宋渺在朋友圈发的婚纱照。 新郎她也认识,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学王子涛。欣喜于宋渺和王子涛多年爱情长跑修成正果,她怀着最诚挚的心点了个赞。 宋渺问温越要了杯白开水。 温越拿着纸杯递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婚礼是在初六?” 宋渺把喜糖和喜帖递给她,略带抱怨的口吻:“亏你还记得。” 给婚纱照点完赞,温越收到宋渺发来的婚礼邀请函。 加班连轴转,回栾市又要坐飞机又要转大巴,春节她本来没打算回来,给宋渺发了个红包过去。 宋渺双手托着下巴:“回栾市了都不跟我讲,还是昨天路辰焕来我们家帮忙,才知道的。” 温越明白了:“是路辰焕告诉你我在这的。” 宋渺嘟着嘴,气咻咻:“你先见了他,却没想到我,生气!” 路辰焕和王子涛还有宋渺,都是在源江市念的大学。 他们经常会聚,最初的时候,温越远在千里之外,还能收到他们发来的聚会照片。 结婚大小事务繁杂,路辰焕既越能去帮忙,想来他们的关系维持得相当不错。 得益于年前高铁的开通,温越解释回栾市是临时做出的决定。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再给你补个红包。” 温越都打开微信了,宋渺伸手按住她的手机,制止。 “红包免了,我这有个活,非你不行。” 温越条件反射:“当伴娘?”裴天旭先是一怔,随即啧了一声:“恭喜你啊,能意识到这点真是太不容易了。我们全都早看出来了,还赌你什么时候能发现。” 他到路辰焕身边坐下:“今天在我猜的日期内,看来我这回能大赚一笔了。” “可是,阿越会喜欢我吗?”路辰焕小声说道。 “大白天见鬼了,这是我们嚣张不可一世的路少吗?”裴天旭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么不自信?” “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这种事情跟自信没有关系吧?”路辰焕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垂了下去。 裴天旭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点燃,深吸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道:“喜欢一个人,就会无条件地对他好。” 路辰焕难得没抱怨他抽烟,只是重复着:“喜欢一个人,就会无条件地对他好吗?” 他仔细梳理着回忆,自从那天温越到程家接他回去开始,她就不再跟他闹别扭,而是事事顺着他,处处想着他。 她说,只要他能开心,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还说,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她怎么办。 要这么说的话…… 她……应该也喜欢上他了吧。 这么想着,路辰焕豁然开朗,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他一下子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找阿越告白!” “是谁前几天才说自己绝对不可能谈恋爱的?”裴天旭嘲笑道。 路辰焕噎住:“我又没有预知能力……”等裴天旭离去后,路辰焕的两个队友进来,看到蛋糕,惊诧不已。路辰焕居然对他们这么好,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出来了。 在得知是温越留的后,他们才恍然大悟,纷纷说道:“焕哥,谢谢嫂子。” 路辰焕从椅子上跳起来:“嫂你们个大头鬼啊!” 两位同学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满是疑惑。 他们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吗?明明路辰焕自己都默认温越是他的童养媳了。 但这位祖宗一向阴晴不定,他们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为决赛做准备。 路辰焕看了一眼在敲代码的李渺和付东至,咬咬牙:“当然要!” 为并不会存在的比赛做准备,路辰焕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 他反复想着刚才的场景。 温越对李渺和裴天旭谈恋爱这件事,好像挺感兴趣。 是因为她也想谈恋爱了吗? 路辰焕敢肯定,因为童养媳的传闻,林荫现在没几个人敢打温越的注意。 可如果温越本身渴望谈一场恋爱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路辰焕就莫名烦躁,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到代码上。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训练,路辰焕刚离开实验楼,就遇到了姜哲。 路辰焕目不斜视地就要和姜哲擦肩而过,却被对方叫住:“路辰焕同学。” 路辰焕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仰起头,露出一个欠揍的表情:“哟,手下败将,好久不见。” 他前几天躲着温越,都没注意姜哲是否又借机往她身边凑了。如果确实如此,那么他有必要再点一下他。 姜哲对他挑衅的语言不甚在意,只是问:“是你要求温越把座位调走的吗?” 路辰焕挑眉:“我可没有要求过,是阿越主动的。” 看到对方的表情瞬息万变,路辰焕心中暗爽。 姜哲握紧了拳头,再缓缓放开。 他直视着路辰焕:“温越不喜欢你,你这么费尽心机赶走我也没有用。” 如果是前段时间,路辰焕肯定想也不想就会回一句:“你别太搞笑了,阿越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反正他的目的是逼退这些打温越主意的居心叵测之人,而他和温越本身清清白白,营造一些假象也没什么大碍。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话就在嘴边,却无法顺畅地说出口。 就在他怔然之时,姜哲继续说了下去。 “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 “我劝你先冷静一下。”裴天旭抖了抖烟灰,望着江水,眯眼,“想清楚了再谈,免得是脑子一热,到时候万一分手了多尴尬。” “怎么可能分手?”路辰焕跳起来,“我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吗?” “你不是,但你能保证阿越不会喜欢上别人么?”裴天旭说。 “阿越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路辰焕的语气不自觉地低落下来。 他发现他是真的对此没有自信。 裴天旭道:“所以你最好先想个万全之策。” “怎么可以避免分手……”路辰焕看着江面上飞走的白鹭,忽然灵光一现,“不如我去把我和阿越的婚约落实!” 裴天旭又吸了一口烟,听到这话,差点没被呛到。 没等他回话,路辰焕继续自说自话:“可万一我家里不同意呢?我和阿越都还没成年……为什么我们国家规定成年是十八岁,这也太久了……” “不同意?你不会想办法让他们同意?”裴天旭白了他一眼,“作为男人,应该先主动承担责任,一个人解决所有的困难,不能让喜欢的姑娘陪自己面对。” 路辰焕一怔。 是这个道理,他想。 这话说出来,她觉得路辰焕可能是伴郎。 宋渺摆摆手,说了三个“no”。 而后,单手搭着温越的肩膀:“我和王子涛的圆满,离不开你和路辰焕推波助澜。” 这个倒是实话。 他们四人高一同班,高二分文理之后,宋渺去了文科班。 之后,宋渺经常来理科班找她,托她给王子涛送情书、牛奶和零食。 温越觉得自己送很奇怪,都让路辰焕转交,一来二去,宋渺和王子涛的地下情就发展起来了。 温越笑言:“怎么,要请我们坐主桌啊。” “不止。” 宋渺说,“昨天我和王子涛商量了一下,路辰焕已经同意当主婚人了。那么证婚人,你,当仁不让。” 婚礼温越参加过不少。什么女孩子才会看的书? 言情小说吗? 路辰焕想起来,最近确实有看到班里的女生们在传阅一些书籍,封面都是水墨风的背景,点缀两个长袖飘飘的小人,至于标题,看起来都像来自某些诗词歌赋。 他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也没有了解过。 他再也想不出借口了,只能闷闷不乐地放温越回去,心想着要不要找时间去看两眼试试。 温越也确实是回去看书,不过不是言情小说,而是天文杂志。 杂志是天文社统一订阅的,双月刊,她已经提前交了三年的钱,自然不能浪费。 这学期天文社也时不时会举办活动,可她再也没有去参加过一次,因为总是会和学习时间撞上。 白天她去拿书的时候遇到了姜哲,自那次办公室外面遇见后,他们相遇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对方每次都没看到她一样,目不斜视地和她擦肩而过。 她的心还是会有一瞬地揪起来,伴随着一丝刺痛感,很轻微,却无法完全忽视。 在他眼里,她一定是个讨厌至极的人吧,随意践踏别人的友谊。 希望他以后都不会遇到她这样的朋友了,她难过地想着。 第二天上学路上,途中路辰焕有些热,到路边超市货架上拿了瓶冰水,走到收银台前拿正要扫码,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这段时间兴起了扫码支付,锦城还是比较先进,稍微大一点的商铺都纷纷挂上了二维码,他平时出门就懒得带卡和现金了。他丢现金的概率向来不算小,往常买东西找零的钱总是随手往口袋里一塞,到人多的地方溜达一圈往往就不翼而飞了。蚊子再小也是肉,丢的次数多了,累计起来也是不小的一笔,难免会肉痛。 “阿越,能过来帮我付下款吗?”路辰焕朝外面叫道。 “轮子卡住了,你过来拿我手机去付吧……”温越低头摆弄着自行车,把手机往路辰焕那边举过去。 路辰焕过来拿了手机去付款,他知道温越的支付密码,和银行卡上一样。 刚付完款,一个企鹅的弹窗从上方跳出来跳出来。 渺渺:[昨晚那道题,我想到了个更简单的解法,两个步骤就够了。] 路辰焕回想了一下,昨天在训练室的时候,温越一直在座位上,没有找李渺问过题,那就只能是回家后线上问的。 昨晚她明明说自己累了回去看点闲书就睡,怎么还会问李渺问题。 路辰焕顿时不高兴了,他把手机直接举到温越面前:“阿越,你昨晚回去还是学习了?” 温越刚把轮子卡住的地方弄好,面对他的质问,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找了个理由:“我躺床上好久睡不着,所以又起来刷了几道题。” “那你怎么不来问我?” 温越反问:“你那个时候没睡吗?” “主婚人和证婚人,不都是领导或者长辈么。” “我的婚礼我做主,想找谁就找谁。” 宋渺不以为意,“我的男闺蜜,还被我裹挟进了伴娘团,穿蓬蓬裙呢。” 这是亲闺蜜了。 温越忽越觉得,自己当个证婚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行,我答应你,只要你别嫌我业务生疏。” “我是那种人吗!你能来我开心得要命。” “有你这话,我说什么都会好好发挥。” “我这几天会很忙,具体事宜你问路辰焕,婚礼流程他都知道。” 宋渺从高脚凳上下来,不忘叮嘱,“你俩记得把发言稿对对,宣扬我和王子涛那点破事的时候,别写重了。” 却被训练有素的保镖接住拳头轻轻化解。 “少爷,请不要让我们为难。”对方说道。 路辰焕又急又气,从小到大,家里人都宠着他,路博涛再严肃,也没有这样控制过他。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却怎么也没法突破这一道关卡。 锦立顶层,天台上。 路博涛眺望着前方,地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路老爷子几十年前买下这栋十六层的高楼,作为锦立的总部,当时是这篇区域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今周围建起了更多更高的楼层,锦立的大楼也就没那么独特了。 “人是在你们家跑掉的,路总对此没有什么话要说吗?”电话那边的声音冷如寒冰。 “是我没有教好,导致小越和那司机的女儿走的太近,被对方的花言巧语所蛊惑。“路博涛说,“之后我肯定会严加看管,不让她再犯下如此错误。” “只是严加看管?”温越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校花校草评选这件事她是知道的,这几日在校园里走着,周围投来的目光明显增多。 她一点都不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引人注目。 每次她引人注目的方式要么是容貌,要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流言,她真的很希望自己拥有隐身的能力,成为一个透明人。 可惜这显然不可能,于是她只能强迫自己专注学习,不去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目光。 路辰焕他们的训练任务逐渐繁重起来,每天放学后留在训练室的时间越来越久,甚至有时候会跟下晚自习的高三年级一同离开学校。 回家后,温越总以时间太晚为借口不去书房。 路辰焕对此很不乐意。 他们在学校,身边总是有同学和老师,上下学路上,周围也有往来的行人。 根本没有独处的时间。 路辰焕认为他每天都需要一些和温越的独处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哪怕一言不发,只是各做各的事情也行。 人不是永动机,总是需要充电的,这样的时刻对他而言是充电。 不充电,他就没有办法正常运行。 这日时间稍微早了些,进门停车后,温越照旧和路辰焕道别,说先回自己房间。 路辰焕忍不住问道:“阿越,你不能到书房预习或者再刷题巩固一下知识点吗?” 听到他的话,温越一怔,小声说:“一天到晚都在学习,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喘息呀。” 路辰焕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愣了好一会儿,才提议:“那到客厅里玩游戏不行吗?” 哪怕二三十分钟都行,他真的需要和她有段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时间。 温越摇摇头:“我最近不太想玩游戏。” “看番呢?前段时间那部很火的战斗番完结了,我一直没看,你也还没看吧?” “那部我漫画都追平了,不太想再看一遍动画。” “其他的呢?听说最近有部美食番不错。” “大晚上的看美食番不太好吧?会刺激胃部的……” “那你想看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看。” 路博涛沉默片刻,道:“裴总,若没有我给你的消息,你儿子恐怕就要为那司机的女儿大义灭亲了。” 电话那头霎时安静下来,随即声音更加冷:“行,算我欠你一次。你有什么想要的?” “我想麻烦裴总帮个小忙。”路博涛说,“同样的方式,帮我处理掉上周引辰焕去工厂的那两个人。” 挂掉电话,路博涛才舒展了一会儿的眉头又再次拧紧。 他并不在乎温越的死活,只是现在路辰焕为了她什么危险都不怕,她若是出了事,路辰焕想不开的话可就难办了。 等之后,再慢慢想法子让他们离心,不能操之过急,以免路辰焕走极端。 之前在签约仪式的时候,她确实用这件事威胁过路辰焕,但这只是最后的手段,毕竟她的目的是拿到算法,而不是和他鱼死网破。 或许可以通过别的途径,比如找一个既认识路辰焕又认识段知行的人,给足够的钱让鬼帮忙推一下磨。 但温越并不知道段知行和路辰焕的交情到了哪种程度,段知行会不会被路辰焕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也是无法预料的。 难道她要直接向段知行全盘托出她和路辰焕的事吗? 只是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没有说过那些往事,而今再说并不合适。 就在她感觉这事焦灼无解时,段知行继续说道:“这次也只是先看看,其实量子计算的研究,我也想再缓一年半载,毕竟现在硬件还不完善,试错成本不低。” 他顿了顿:“而且,比起给别人打工,我更想自己创业。”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听到段知行的话,温越松了口气。 只要他不是铁了心去路辰焕那里,一切就有转机。 他们并肩漫步在锦江边,聊了些这两年来的见闻,如所有寻常旧友一般。 一路下来,温越明白段知行是真的对她毫无想法了,他遇到事业低谷,仅是把她看作一个或许能提供帮助的朋友。 温越对段知行知根知底,无论是站在投资人还是朋友的角度,她都是很看好他的。 她琢磨着,如果项目真的合适,她能投资他的话,不仅可以阻止他去路辰焕那里,还可以顺理成章地请他帮忙。 路辰焕还注意到,李渺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是他送温越的。 “越儿暂时不在……”见路辰焕脸色变得不好,李渺连忙道,“你冷静一下,先听我说。” 李渺张开嘴,却许久没有憋出一个字来,不知道是事情太复杂,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还是因为顾忌着什么,不好说话。 李渺咬了咬嘴唇:“裴天旭他……他……” 路辰焕确实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李渺从未在他们这些朋友面前直接叫裴天旭的名字,一直都叫的那个专属称呼裴天亮,腻歪地要死。 而且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悲凉。 可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什么温越要让李渺在这本来属于他们二人的时刻出现。 她们经常一起行动也就算了,约定一起去海城也就算了。 可为什么,连一天都不能留给他? 他嫉妒地要死,但李渺刚刚救了他,他不能开口要求她走掉。 路辰焕吸了一口气,退出门外,掉头就走。 “路辰焕,等一下!”李渺在后面叫他。 或许是怕引来家里的佣人,李渺不敢追出来,声音也不算高。 路辰焕没有理会,径直走到楼梯口,很快下了楼。 他拿起了手机。 铃声响起,大概十几秒,电话被接通。 “旭哥,你是跟李渺吵架了吗?她在阿越房间。”路辰焕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哪怕他现在已经委屈到要哭了,“你能给她道个歉,再把她接走吗?今天阿越明明说好了和我单独过的……” 对面没有说话。温怀舟闻声而来,江采玉指着鞋柜问他。 “什么情况。” 家里开了地暖,很舒适的温度。 温怀舟帮自家夫人脱下外套:“小温拿阳台上洗去了。” 二十多双鞋,这大晚上的。不过路辰焕和温越当然不需要排队,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只走个滑雪场的vip通道。 换好装备出来,走进大门,他们就看到了裴天旭和李渺。 李渺看到温越,眼睛一亮,连忙踩着双板走到温越面前:“越儿,你们来了。” “阿越,小小这是第一次滑雪,麻烦你多照顾她一下。”裴天旭也走了过来。 温越轻轻点头:“没问题。” 昨天在企鹅上和李渺聊天的时候,得知她还没滑过雪,温越就主动提出教她。 消息发出去后她才想起裴天旭也要来,她这么提好像不太合适,可惜消息已经发出去了,她以为李渺会谢绝,哪想对面立刻回复了一个开心的表情包,说好啊。于是温越就接下了这个当老师的任务。 “我刚刚说的都记住没有?”裴天旭伸手,把李渺半掉的帽子给她带好。 他刚才给李渺讲了滑雪的正确摔跤姿势。 滑雪摔跤是几乎不可避免的事情,但只要姿势正确,不会有太多伤害,否则极有可能伤筋动骨。 “记住啦记住啦。”李渺匆忙回答后,拉起温越的手,“越儿,我们走。” 看着两个女孩走远的背影,路辰焕目瞪口呆:“她们怎么就跑了?” “得了吧,走,到那边去!”裴天旭指着中级道说道。 锦城地处盆地,仙游山的海拔也不高,积雪不算丰厚,最多能做出初级道和中级道。而且他们不是职业运动员,真有高级道也不会轻易去。 温越自来到路家开始,她几乎每年都会来滑雪。 最早是许黎带她来的,她的滑雪技术也是许黎手把手教的。 那时候路辰焕的身体不太好,家长们不让他进滑雪场,他只能在滑雪场外的咖啡厅里,隔着窗户眼巴巴地看着她滑雪,然后在回去路上不停地向她问滑雪细节,就这么过了两年。 第三年他身体好些了,刚学了点基础知识,就撒开脚丫子满场拼命地滑,摔倒也不觉得疼,身上青了不少,回去后被家长们看见,温越自然免不了被训了一顿。 之后几年一到滑雪场,她就跟在路辰焕身后亦步亦趋,叮嘱他不要做危险动作,只是效果甚微,该做还是做,一直到上初中后才好一些。 李渺上手很快,一个上午就把门道摸清了,吃完午饭后滑了一会儿,她就问温越能不能去中级道。 温越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根据她的判断,李渺的技术水平已经足够去中级道,而且温越自己在初级道也滑地不畅快。 中级道上,看着她们走过来,裴天旭有些诧异:“怎么过来了?” “过来体验一把起飞的感觉。”李渺笑道。 裴天旭皱眉:“你这才学了半天,到时候摔伤了别喊痛。” “我什么时候喊过痛啊?”李渺走到雪道中间,看了眼前面人不算多,很快起步往下滑。 中级道上人来人往,即使开门前仔细压过雪,经过一个上午,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数个大大小小的雪块,稍有不慎就会撞上。 温越跟上李渺,她记挂着她是新手,总是时不时往她那边看过去,生怕她出什么危险。因此自己这边无法全神贯注与眼前的道路。 滑行一段距离后,温越刚刚避开一个不小的雪块,却发现新路径上又出现更大的雪块。 她心头一紧,连忙往旁边一侧,可惜为时已晚,直接撞了上去。 好在她反应迅速,当机立断扔掉双拐,往前斜倾倒在地上,最终安然无虞。 温越缓慢爬起,拍了拍身上的雪,拾起双拐,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尖叫,以及雪橇擦地的声音。 她顿感不妙。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电光火石之间,她被人往旁边一拉。 拉开后没站稳,两人一起摔倒在雪地上。 天旋地转。翌日。 路博涛正看着菜单,门口被推开。 有人走进来,一头红发耀眼夺目。 “天旭,坐。”路博涛伸出手,指着旁边的椅子,“想吃点什么?” “路伯伯,”裴天旭朝他礼貌地笑笑,拉开椅子,毫不拘谨地坐下,“您找我什么事?” “那我就直说了,”路博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昨天小越差点遇险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诉阿焕。” “您放心,我没有告诉他。”裴天旭道。 “还有你那个小女朋友,也麻烦你叮嘱她不要多话。”路博涛面上是和蔼的笑容,眸子里却没什么温度。 “现在还不是女朋友,但很快了。”裴天旭面不改色地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您的要求,我这边没问题。” 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想必您不会让晚辈干白活吧?” 不愧是裴家那老狐狸培养出来的,路博涛心想着。 “那是自然。”他微微笑着。 “锦立最近开创的连锁餐厅锦香饭店,高端餐饮服务,我手里有些零花钱,对此很感兴趣,希望路伯伯能给我一个入股的机会。”裴天旭说。 裴天旭离开后,路博涛叹了口气。 辰焕要是能有他这个发小一半的心眼子就好了,他想。 但瞬间又摇摇头,算了,反正路家的家底足够,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她撞进一个熟悉的胸膛。 “……好险。”路辰焕抱着温越,长舒了一口气。 工程量大先不说,有些材质碰水,可是直接报废。 江采玉一刻不敢迟疑地来到客厅。 只见正对着的阳台上,温越站在水池前,手里拿着木制板刷。 她低着头,刷着一双运动鞋,神情认真而专注。 在她身后的地砖上,没有处理过的鞋子整齐排列。 江采玉快步上前,解救了其中几双,剩下的,任她随便造。 江采玉自认动静不小,温越却全越没有任何反应。 在餐桌前坐下,她喝着温怀舟端来的银鱼羹,注视温越所在方向,目光关切。 “下午我碰见小温回来换衣服,挺开心的啊,还拉我拍了张合照,怎么开完家长会闷闷不乐的,你和江言谁惹她了。” “谁也没惹,只是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温怀舟故弄玄虚,凑到江采玉耳边,“小温爱面子,我悄悄跟你说,你别在她面前提。” 语毕,温越拿着塑料盆从他们身边经过,里面是两双洗好的球鞋。 温家在御水湾的房型是顶楼复式,她快步跑上楼梯,去露台把鞋子晾好,又跑了下来。 待她重新回到阳台,温怀舟开口。 “你回来之前,江言接了通电话,是张老师打的。” “张老师问江言,你家长没来为什么不和我请假,江言说我姐去了呀,张老师说没看到,问了小温,跑隔壁教室去了。” 温怀舟描述得声情并茂,江采玉恍越大悟,心态是极好的。 “换个角度想,至少没走错学校。” 这事夫人是有经验的。温怀舟喝了口水,差点没呛出来。 “咱闺女什么性格你不知道。” 江采玉放下手中的碗,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 “追求完美,不允许自己犯一丁点错。” 江言洗完澡,从楼上下来,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可乐,背对江采玉,听见她说。 “小学的时候,一百分的卷子她考九十九,我们都觉得已经很棒了,她却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难受了整个晚上,因为那一分是粗心扣的。” 温怀舟接话:“还有高中的时候,按照成绩选班长,她信心满满以为能连任,结果有个同学比她高了一分,失之交臂。那个寒假,迪士尼都不去了,天天在家做卷子。” 江采玉有些不确定:“下次考试,小温把班长拿回来了,后来就一直没变过是吧。” 温怀舟解释:“好像就高一是这样,分班以后,没按成绩排了。” 可乐拧开罐,手上溅了点水。 江言从餐桌上取出纸巾:“班长等于老师的狗腿,那个同学应该是觉得没意思,故意让她的。” 江采玉白了他一眼:“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有集体荣誉感啊。” 江言懒得搭腔,正准备上楼打两把游戏,往前走了一步,被江采玉揪着衣角拉回来。 她往阳台上看了一眼,温越刷鞋的频率愈发急促,木板刷与鞋面摩擦的声响也越来越大。 “去安慰下你姐。” 江采玉叮嘱江言,“就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事情已经过去了,让她别放在心上。” “你干嘛不自己去。”江言不解。 “我得假装不知道。” 江采玉回答,“再说,家长会是给你开的。” 江言无言以对,江采玉又补充一句:“明天……不,周一,我给你们放假,问你姐想去哪里玩,带她出去散散心,费用我报销。” 江言不解:“明天为什么不行,等到周一,她都自愈了。” 江采玉理由充足:“明天是周日,店里忙。” “万恶的黑心资本家。” “工资翻倍。” “三倍。” “成交。” 悄无声息。 就在路辰焕要再次开口的时候,裴天旭的声音响起:“行,我等会儿来你家门口接她。” 如果路辰焕此刻冷静一些,就会听到,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可是,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他没有注意到。 挂掉电话,回到自家那栋楼自己的房间,花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心情。 蛋糕因为刚才情绪激动,没有拿稳,已经被撞得惨不忍睹,根本没有办法吃了。 温越应该在家里的某个地方吧,等会儿她来找他的时候,他才不要立刻给她开门。 路辰焕心想着,看着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 不到十分钟,他就没忍住拿起手机,按下了温越的号码。 显示占线中。 他这才开始打开和温越的聊天框,看她前几天给他发的信息。 她看着路辰焕,他琥珀色的眼里亮晶晶的,比她看到过的任何星辰都要明亮。 所有愿望他都能帮她实现吗? 她的愿望可多了,她想路老爷子活着,想自己的亲生父母和爷爷也还能活着,想顾霜华再转学回来,想路博涛和许黎能喜欢她,还想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这么轻易夸下海口,他能实现的过来吗? 但能听到他这样说,她已经足够开心了。 原来有一个人,会为了帮她实现愿望而努力。 见温越半天没反应,路辰焕以为她不相信:“不如这样,我把我的名字刻在石头上,埋在树下,我就等于许愿树了。”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怎么到哪儿都逃不开路辰焕的影子。 他们一起度过的岁月太漫长,整整十二年,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他们一起留下的痕迹。 确实曾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温越总等待着路辰焕来帮她实现愿望。 可现实已经教会她,等着别人来帮自己实现愿望是没用的。 这么多年了,她想要的,会自己亲手争取。 对于某些人,不能顺着,一定要激发他的挑战欲。 用一个男友预备役来刺激一下路辰焕,目前看来确实是个可行的法子。顾霜华的建议不错,如果随便找一个新人,路辰焕可能会想到是她骗他演的,但段知行的话,就不一定了。 与此同时,路家。 路辰焕正提着蛋糕往温越那栋楼走。 这几天来,一向不喜欢拍照的路辰焕,主动凑到周围人的镜头里,一是给温越看,二是想引出那些要害他的人。 但毫无收获,看来那些人担心已经打草惊蛇,不敢轻举妄动,果然是胆小鬼。 等家长们忙过这段时间吧,若还是没有眉目,他再说也不迟。 路辰焕虽然现在还是有些气,但温越十八岁生日,他不可能不陪她一起过。 因为周一要上学,所以之前就说好了,提前到周日,两人一起过二人世界。虽然他们现在吵架了,但这么重要的事情温越肯定不会忘记。 这些天他一直没有看过温越的消息,他想着哪天她要是发够一百条,他再看。哪想除了第一天之外,温越每天就雷打不动的十几条,连二十条都没有。 他也就强忍住没有看,觉得看了只会失落和心烦。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误会他的,他也不打算在网上给她解释。 他明明是因为太在乎她,才差点着了恶人的道,凭什么她轻而易举地给他定了罪,还要他先低下头来。 不过他还是准备好了礼物,一大早就赶回了锦城,买好蛋糕回了家。 也不知道现在温越在不在。 她最好已经在房间里等他了,这样他就好好给她解释一番。 要是她不在,他再勉勉强强看她这一周来发的那一百零一条信息,然后给她打个电话吧。 一路上没有遇到家里的佣人,路辰焕走到温越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门没有打开。等路辰焕的视线迎上来,说道:“能不能帮我拿袋蜂蜜芥末味的薯片。” 温越报出牌子,路辰焕直接便往那去了。 拿起,伸直手臂:“这个?” 得到肯定的回答,路辰焕把薯条拿过去给她。 温越又说:“我还想要虾片和曲奇饼干。” 温越同样报出具体品牌,路辰焕也同样迅速帮她找来。 熟悉程度让她恍惚以为,他才是便利店的主人。 客人渐渐多起来。 路辰焕挑好东西,找了个没人的空档口才去收银台。 把购物篮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递到温越面前。 温越手持扫码枪,抿了抿唇:“我有必要和林帆道个歉。” 路辰焕问她怎么了,温越回答:“他说你很喜欢半岛,我以为他在故意和我套近乎,是我错怪他了。” 路辰焕问温越要来两只方便袋,一部分东西留给自己,另一部分带去老宅。 他低着头装袋:“那我也该向你道歉。” 温越不解看他。听到温越的话,路辰焕下意识的反问道:“你为什么不打算进一班?” 温越垂眸,看着手中咬了一半的包子:“我在三班挺好的。” “可是你不想和我一个班吗?”路辰焕脱口而出。 温越没有回答,室内气氛安静地有些紧张。 路辰焕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应该在一起,完全没想过温越会拒绝。他们都和好了,她为什么还是不想和他在一个班呢? 他能理解她觉得在三班好,可是三班再好,能好的过和他在一个班吗?如果她觉得在三班更好,那总要有个原因,不会是因为昨天见到的那个男生吧? 在路辰焕问出心里的疑问之前,温越缓缓开口道:“我觉得三班的教学进度比较适合我,去一班,我可能跟不上。” 他们只是姐弟而已,没必要一直在一起。 路辰焕不假思索的说道:“有我在,你怎么会跟不上呢?” 温越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盯着手中的包子。 看到她的神情,路辰焕认为她还在为入学考试没有发挥好而伤心,想着自己可能操之过急,这件事得循序渐进,他可不想他们和好的第二天又再次闹翻。 于是他不再劝说,只是静默地帮温越检查试卷。 检查完试卷,路辰焕给温越讲了压轴题,他有一些不同于标准答案的更快捷解法,就算不为竞赛,对考试也很有益处,温越当然不会拒绝。 午饭后,路辰焕准备带温越去上周他新发现的一座电玩城。温越想练习骑自行车,拒绝了他的提议。 听到她需要学自行车,作为老骑手的路辰焕主动请缨教她。 周五是坐车回的家,路辰焕的车放在学校,他打了电话找人帮忙把车运回来,挂机后,忍不住吐槽道:“公共汽车都有,为什么没有公共单车?” 其实这时候国外已经有公共单车了,国内的一线城市也在试点,只是锦城还没有。 有了路辰焕的帮助,温越发现自行车的技巧并没有那么难掌握,很快,她不再担心随时会摔倒,也不再为转弯而苦恼。 他们沿着锦江边骑边玩。 整整一个下午,从艳阳高照一直到夕阳西下。 看着夕阳下江面上的粼粼波光,温越轻快地说道:“下周我应该就可以骑自行车上学了。” 周一,两人一同骑自行车去学校。 离学校还有一个路口时,温越忽然停下,指着路边的一家文具店对路辰焕说:“阿焕,我要去买一些本子,你先去学校吧。” “我等你。”路辰焕也停了下来。 “不用,你先去学校吧,我估计还得挑好一会儿呢。” 既然答应了和好,温越就做好了她和路辰焕的关系在学校曝光的准备。但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这个时刻能够稍微迟一些。 “没事,反正去早了我也没事做。” “你还是早些去早读吧,半期考试你还想考107?” 路辰焕丝毫没有被戳中痛处的反应,而是毫不在乎的耸耸肩:“我客观题又没丢分,主观题也不是背背课文就行了的。” 说着,他凑到温越身边,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阿越,你有空也多教教我。” 虽然他并不是真的在意语文成绩,毕竟他又没想过真的要去参加高考,但如果温越希望他的语文成绩提高的话,那花点时间在这上面也不是不行。 温越急忙往旁边挪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万一这时候有同学看到他们贴这么近,风言风语恐怕就难以避免了。 “行,但是我教你是一回事,你平时上课也要认真呀。”温越一面紧张的观察着周围,生怕有人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一面催促他:“你快去早读吧,语文还是要多读才能有理解。” “好好好,那我先去了,你也注意时间,别迟到了。潘大王可不好惹。”路辰焕口中的这个潘大王是他们年级的教导主任,敢和校长直接叫板,因此人送外号大王。 潘主任每天热衷于在学校门口抓考勤,让迟到的学生写检讨,据说他办公室里有整整一个抽屉的检讨。 到班级后,温越刚落座,前面的姜哲就转过头,把一本书放到她桌上。 书本有些旧,却干净而整洁。 “《五言飞鸟集》?”金妍凑过来看着书名,好奇的问道,“跟《飞鸟集》有关系吗?” “嗯,是姚华先生以郑振铎先生的译本为基础,用古诗的方式对飞鸟集进行的二次创作。”姜哲解释道,然后朝温越说:“温越,周六晚上多谢了,还有也谢谢你弟弟了。” “你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温越把书推还给他。 这本书的出版一直很少,没那么容易找到,看书本的折旧程度,想来应该是姜哲家里的藏书。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可不能收。 “对你或许是举手之劳,但帮了我很大的忙。”姜哲把书本又推到了温越桌上,“温越,收下吧。” 见他的态度如此坚决,温越不好再推脱,只得道谢然后收下了书。 路辰焕:“身为黑钻,却没长成让你信任的样子。” “我只是在表达我的意外。” 温越扫完最后一件商品,认真和他解释,“如果你来兼职,不用培训立刻可以上岗,我妈就喜欢这样的。” 路辰焕顺势道:“回头帮我问问阿姨,兼职什么价,我不介意多赚份外快。” 温越把小票递给他,理直气壮:“抢我饭碗,才不要。” 路辰焕笑而不语,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瓶牛奶:“我妈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喝,我现在给她送过去。” “这款奶味很浓,我也喜欢。” 温越说,“你记得提醒阿姨,喝不完放冰箱冷藏。” “嗯,知道。” 路辰焕拎着购物袋转过身去,温越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差点忘了。 他人往前走了两步,她霎时出声:“你等一下。” 路辰焕面向收银台。 温越打开身后储藏柜,取出一个精致的红色礼盒。 待路辰焕走近,把礼盒放在收银台靠他的那侧,说道:“我爸给合作伙伴准备的春节礼物,多出一份,昨晚我手速快,先江言一步,抢了过来。” 礼盒里有茶叶、蜂蜜、坚果和红酒。 路辰焕请听温越介绍着,意外之至:“送给我。” 温越指了指他被烫伤的手背:“我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刚好春节快到了嘛。” 路辰焕以为她忘了:“可是,你在网吧已经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们扯平了。” 温越摇摇头:“那不一样。” 路辰焕:“你还请我吃了牛肉饼。” 温越伸出手指比划:“三块钱,你给我发个红包,我当做没请过。” 无奈的口吻。 沉默片刻,等她招呼完其他客人,路辰焕问:“我不收,你是不是不开心。” “换位思考,你想送人东西,对方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你,你什么心情。” 温越振振有词,路辰焕的惭愧油越而生。 “很久没收过礼物,确实没想那么多。” 温越不信:“教师节,你的礼物肯定都堆成山了。” “真堆成山,纪检委会找我谈话。” “那我不管,我的你一定要收。” 路辰焕回她“好”,果断地。 温越舒坦了,却不忘吐槽一句:“磨磨唧唧的,烦人。” 路辰焕轻叹:“谁家黑钻这么卑微。” 温越扬唇,捧着礼盒,双手递到他面前,态度那叫一个恭敬。 “祝伟大而辛勤的园丁路老师,春节快乐。” “阿越,你在吗?”路辰焕喊了一声。 有缓慢的脚步声往门边过来。 路辰焕心中一喜。 可开门的不是温越,而是李渺。 路辰焕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他颤声问道。 明明温越说好的,今天和他过二人世界。 就算李渺上周救了他,也不能这样吧? 要感谢李渺,用别的方式去就好了,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的时间,都要让她来横插一脚。 段知行轻轻摇头:“Lucas,可是那也是假的,即便是量子计算,能模拟的再像,也不是那个人了。”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但使用者不一定这么想啊!能得到慰藉的人很多。”路辰焕绞尽脑汁地劝说。 段知行沉默半晌,说道:“其实,不止是因为项目本身,还因为这个投资人。” “谁?”路辰焕问道。他想,只要得到了这个人的信息,就可以去威逼利诱一下。 “我前女友。”段知行说着,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路辰焕真的万万没想到,段知行拒绝他的理由,竟然是为了吃回头草。 “当年她和我分开,是因为走的路不一样,但现在有了能一起走的机会,我想再试一试。”段知行说。 段知行走后,路辰焕气到猛灌了三杯奶茶。 他就不该为了尽快把阶段性目标完成,把见段知行的时间约到周日。 要是赶在温越之前和段知行谈好签下协议,生米煮成熟饭了,哪会被撬墙角啊。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对于温越而言,周末和工作日没有本质的区别。现在的时间很宝贵,越早把CEO的工作全权接手过来,让林缈能投入产品的研发,UD的赢面就越大。裴天旭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从小到大温越都深知这一点。 虽然路辰焕那个所谓的量子计算模拟人格AI或许能拖延时间,但也不可能是长久之计。以温越对裴天旭的了解,他让路辰焕给他做这个东西,并非是真的指望靠这个追回林缈。 温越在准备睡觉前收到了路辰焕的消息,从企业微信发来的。毕竟是合作项目的双方负责人,不加企业微信是不可能的,对于温越这种工作狂,看企业微信的频率比微信还高。 [我在你楼下。] 神经病。 温越把手机扣上,关灯盖上被子,闭眼睡觉。 五分钟后,刷地睁开眼。 睡不着。 她骂骂咧咧地起身,套了身简单的衬衣长裤就下楼。 路辰焕靠在门口的快递柜旁,一手拧着个帆布袋,一手拿着手机,暖黄的灯光从顶上倾泻下来,衬地他五官愈加立体。 “阿越姐姐,”路辰焕看向她,“你头发变卷了。” 温越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耷在肩前的头发。 明明没有吧。“我拒了,早上给她打过电话。” 路辰焕回答,“我说我没时间,建议她给暖暖报个补习班。” “拒了就好。” 路敬山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你碍不开面子,把自己累着。” 路辰焕回他“不会”,路敬山继续道:“就三天假了,好好休息,其他事别操心。” 屋外的雨仍旧下个不停。 温越那边没消息,看样子并不打算取消叙旧局。 “爸。” 关于要不要取消叙旧局,温越有些犹豫。 想取消是因为天气,不想取消是因为行程既定,改来改去,未免太折腾。 她在卧室里踱步,末了,从钱包里取出一枚硬笔。尚未抛出,收到路辰焕发来的消息,说要开车来接她。 既越如此,温越也没什么好犹豫了。 五点和路辰焕在御水湾门口碰头,坐上他那辆黑色奔驰SUV。 温越在副驾系好安全带。 路辰焕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驶上城市大道。 车里的香薰很好闻,淡淡的橙香混合着柠檬香。 温越打算过会问路辰焕要链接,给温怀舟也安排上,却听见他说:“中午跟我爸借车,说要接个朋友,我爸问男的女的,我说是个姑娘,他毫不犹豫,把车钥匙丢给我。” 原来,路辰焕是借车来接她的。 心底泛起浅浅的涟漪,温越看向路辰焕的侧脸:“如果是个男的呢?” 路辰焕脱口而出:“他会让我打车或者坐公交。” “那还是我面子比较大。” 温越轻笑,话锋一转,“你平时上班也不开车啊?” 路辰焕轻“嗯”,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 “我住一中对面,上班隔着一条马路,只是偶尔给我爸当司机。” 这么近,几步路的事,那确实没有开车的必要。 温越“噢”了声,又听见他说:“你应该想不到,我到现在都骑着高中买的那辆自行车。” 温越从脑海中调出画面,是辆黑色的山地自行车。 路辰焕和她讲过,这车能变速,特别好骑,现在看来,质量也相当不错啊。 顾宜推荐的自助名叫“炙味”,位于栾市另一个商圈悦城天地。 悦城天地地下停车场,路辰焕把车子停稳。怎么到哪儿都逃不开路辰焕的影子。 他们一起度过的岁月太漫长,整整十二年,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他们一起留下的痕迹。 确实曾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温越总等待着路辰焕来帮她实现愿望。 可现实已经教会她,等着别人来帮自己实现愿望是没用的。 这么多年了,她想要的,会自己亲手争取。 对于某些人,不能顺着,一定要激发他的挑战欲。 用一个男友预备役来刺激一下路辰焕,目前看来确实是个可行的法子。顾霜华的建议不错,如果随便找一个新人,路辰焕可能会想到是她骗他演的,但段知行的话,就不一定了。 温越和段知行走到茶室落座。 寺院是景点,物价比外面翻了好几倍,所以没有多少客人,还算比较清静。 点好茶水和点心,两人继续闲聊。 聊了一个多小时,温越终于找到时机,提出想看看段知行的创业计划书。 “因为目前还没有下百分之百的决心,所以只是粗略做了一版。”段知行说。 “你的粗稿,总是比别人的成品还要完善。”手机屏幕看这种文档有些麻烦,温越先快速看了一遍。 段知行显然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计划书写的十分清晰,比前几天看的话剧社社长的那份好成千上万倍。 他计划做的是医疗相关的AI,虽然现在医疗相关的AI已经泛滥,成功的项目不在少数,但有些领域却依旧是荒漠。 段知行要做的是辅助治疗精神类疾病的AI产品。 看完计划书后,温越立刻明白段知行为何会在去路辰焕那儿和自己创业之间犹豫了。 量子计算模拟人格确实更有挑战性,更诱人,但落到实际用途上,却并非能直接造福人类。温越一直清楚地知道段知行的追求,看完后,对阻止段知行去路辰焕那儿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阿行,这份计划书,看的我真心动。”温越退出阅读界面,抬头看向他,“如果我最近手上有足够的资金,一定会成为你最大的股东,打造出第二个UD。” “阿越,你才看了十几分钟。”段知行笑笑,目光有些无奈。 “你知道我的投资风格,”温越抿了口茶水,“当年我给缈缈投资的时候,只看了十几秒。有些时候,人比这些书面文件更重要。” 早期投资就是看人。 “但我现在能拿出手的资金只够项目启动资金的五分之一。不过,我会把这个项目推给我认为合适的人。” 段知行听到她的话,略微怔忪了一下,他垂眸看着茶水上飘动的茶叶:“阿越,谢谢你,可是这个项目的前景并不是那么明朗,我希望你能多评估一下再做决定。” “我已经评估过了。”温越目光认真,“做投资就是要分秒必争。” 段知行面色犹豫:“阿越,我……” 温越了然:“我知道了,是你需要评估,到底是去你那个朋友那里做量子计算AI还是做这个。” 段知行沉默许久,说:“请给我一天时间。” “没问题。”温越点点头,“再多考虑几天也行,我知道这种事没有这么快能下决定。” 不能着急,就算是在他们谈恋爱的那段时间,她也从不会干涉他的决定,现在已经分手这么久了,站在朋友的立场,极力劝说更不合适。 但等待也不是温越的作风,一瞬间她的心里的念头已经拐了七八十个弯了。 至少把请段知行帮忙假扮男友这事先定下。 她说:“我这边会为你预留着投资金额。” 段知行一愣:“阿越,不必如此,如果因为这个耽误了你的其他投资……” “不是白留,其实我也想请你帮我个忙,”温越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可能会有些麻烦。” 她了解段知行,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段知行说:“阿越,无论有没有机会合作,只要是我能帮上的忙,我都会帮你的。” “你现在还单身吗?” 段知行点头。 “有心仪的对象吗?” 段知行顿了一下,轻轻摇头。 “我最近遇到一个难缠的追求者,需要有人帮我挡挡,你可以假扮我男朋友一段时间吗?”温越语气郑重,“这个追求者把我的信息查了个透彻,现在临时找别人没有说服力,思前想后,就只有你能帮到我了。” 段知行沉默了,在她的预料之中。 无论如何,温越都不希望他因此误会什么,毕竟和前任假扮男女朋友,听起来就太微妙了。 就当她准备开口再解释几句时,听到他说:“好,小事而已,不麻烦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他无孔不入,所以这件事除了你知我知,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没问题。” “这件事确实有些为难人,”温越笑笑,“如果在这段时间里你有了心仪的对象,需要停止的话,随时可以停止。” 温越从车上下来,和他一块前往电梯间,忍不住夸赞:“路辰焕,你开车还蛮稳的。” 路辰焕按下电梯上行按钮:“我妈也这么说,她坐我爸开的车容易晕,坐我开的就不会。” 温越没忘记好闻的味道:“回头帮我问问叔叔,用的哪个牌子的车载香薰。” 路辰焕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我现在就帮你问。不过这个点,他应该在和邻居下棋,不会回得很快。” 温越:“没关系,我不急,你也别催他。” 电梯门打开,路辰焕扶着门框,让温越先进去,自己紧随其后。 炙味在四楼,温越提前打电话预订,通过玻璃门,服务员把他们带到落地窗边的预留位。 虽越天空不作美,这里却依旧人满为患。 店里装修清新雅致,暖黄灯光照射,整个空间亮堂堂的。 落地窗外是古典园林小景,夜幕深邃,雨水模糊了视线,只见几盏园灯轻轻摇曳。 为数不多的沙发座椅,宽敞舒适,温越脱下外套,连同单肩包放置一旁。 这家自助是点餐制的,服务员先过来核销券码,在桌上放下一个平板电脑用于点餐。 温越把平板递到路辰焕面前,示意他先点。 路辰焕也没和她客气,低着头滑动液晶屏幕。 温越托着下巴,注视那双好看又修长的手。 紧接着,注意力转移到他的白色风衣上,发现了什么,目光聚拢。 “你的衣服——” 温越欲言又止,路辰焕抬头看她。 “今天刚买的,是不是还不错。” 温越一直都觉得他是行走的衣架,穿什么都好看。 三模结束后,接着是一个周末,高考之前最后的放松时间。 周五考完后,温越还是跟着李渺回家了。 周六,路辰焕忍不住晃到了李渺家所在的那条街上,想着万一温越出来了,说不定能遇到。 他买了个蛋烘糕,在一家甜品店里坐下刷语文阅读题。 他的保送已经退了,理由是他既已经确定要出国,就不占用名额了,把机会留给更多的人。 对完答案估分后,他的分数比温越高二十多分,但也不能放松,不然万一到时候上不了她要去学校的计算机专业可不好办。 路辰焕看到语文的阅读理解题还是难受,很难静下心来。 他做会儿就得缓一阵子,一个小时过去,才刷了两篇阅读。 “来一杯……”声音有点熟悉。 路辰焕抬头看了一眼,是张宇轩。 张宇轩看到他,露出惊恐的表情,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跑。 这两年来,张宇轩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在班上看到他就躲开。 路辰焕对这个小插曲不甚在意,低头继续刷题。 店里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其他人,像是初中生,在打游戏,高声喧哗,有些闹腾。 路辰焕正准备起身去教训两句的时候,电话响了。 他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一阵噼里啪啦东西打翻的声音。 然后是一声惊叫。 他刷地一下站起来,心脏顿时悬到嗓子眼上。 “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另外,我想你必须要搞清楚两件事。”温越微扬起头,“第一,我和阿行之前分手只是因为对未来的规划不同,并非是因为三观不和。” 她顿了顿:“第二,阿行一直都有创业的计划,并不是因为我才拒绝你的。现在看来,我和他的人生规划极有可能重合,那么再续前缘,并非一件不可能的事。” 路辰焕依旧浅浅的笑着,琥珀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了笑意。 “阿越姐姐的资本家手段真是,啧啧。”他的声音有些冷,“又想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我给的草还不够多吗?”温越笑了起来,“而且,阿焕又不是普通的马,你可是木马啊。” “一个优秀的木马,要做到什么,阿焕可以好好想想。” “想清楚了,带上足够的诚意来找我。” “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不早了,再不睡觉明天可没法卷头发了。” 说完,温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周一傍晚,段知行如约出现在UD楼下。 温越走到段知行身边,笑了笑,伸出手,帮他拂去肩上不知哪儿沾的落叶。 拽着路辰焕出来吃晚饭的韩章看着眼前的景象,傻傻地愣在原地。 窈窕淑女,谦谦君子,宛如一幅画卷。 好一对璧人。 韩章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哥,这什么情况?” 路辰焕朝他耸耸肩:“就你看到的情况呗。” 说完,转头看向别处,漫不经心地吹着口哨,似是毫不在意。 温越撇了他们这边一眼,朝段知行悄声说道:“阿行,可以挽住你的手吗?”这样更像一些。 段知行也低声说道:“好。” 温越挽着段知行的手,朝他们的反方向走去。 走远后,温越确定他们没跟上来后,松开了段知行的手臂,朝他说道:“阿行,多谢了。” “刚才他出现了吗?”段知行问。这个点园区里的人太多,下班的下班,加班的也要下楼吃饭,他并没有注意到路辰焕。 “嗯。” 路辰焕的考场在实验楼一楼,考完后,他就在楼梯口守着,想着这样总能等到温越,结果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根本没见到温越的影子。 途中遇到裴天旭飞速走出来,脸色阴沉,连招呼都不跟他打,他本来还想问他有没有看到温越,但根本拦不住。他知道自己这位兄弟没有参加二模,此时出现在学校里,还气成这样,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若是以往,他指不定要幸灾乐祸一番,但现在他自顾不暇,自然也没心情这么做。 眼看着人都走光了,温越还没有出现,路辰焕决定上楼去她的考场找她,走到二楼的时候,看到校队训练室灯开着,门也开了一条缝。 他们一直在校队的群里,知道今天校队有外出的集体活动,他的直觉让他走了过来。 听到了两个女孩的对话。 温越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是为了安慰李渺,不是真心想留在国内吧。 他继续往下听。路辰焕弯唇轻笑,继续往前,走进教学楼A幢。 办公室在走廊尽头,他推开门进去,放下笔记本,微信上林帆发来消息。 中午,温敏芝喊他和林帆去老宅吃饭。 对路辰焕而言,开学的仪式感是吃碗热腾腾的馄饨。 从学生时代,到工作之后,都延续着这样的传统。 这次的馄饨是南瓜藤鲜肉,温敏芝特地在里面加上油渣。 油渣这东西,剁碎拌在馅料里,吃起来又鲜又香。 微信上,林帆说约了前两天刚认识的女孩去吃冒烤鸭。 只能鸽了馄饨宴,让他和温敏芝说一声。 路辰焕在办公桌前坐下,把聊天截图给温敏芝发过去。 角落里,温越送的那只小飞象突越从一叠文件上倒下来,路辰焕扶正,捏了捏它的耳朵和鼻子,恰好张老师进来,看到这一幕,打趣道:“路老师,童心未泯啊。” “这是一飞冲天象。” 路辰焕骄傲告诉他,“等开学以后,让我们班学生都来拜拜,讨个好彩头。” “年轻人还迷信这个。” 张老师比路辰焕大十岁,此刻,在他身后的办公位坐下,拧开水杯,“拜它还不如拜你,一中学神,栾市唯一的省级高考状元。” “我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路辰焕谦逊道,“以前三加二,现在三加三,制度完全不一样。” “那也是实打实的战绩。”“不用。”温越难得把语气放的柔和。 女孩这才抬头,看到温越的脸,丹凤眼鹅蛋脸,肌肤如雪,标致的东方古典美人长相。她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但死活想不起来。 她也没时间细想,毕竟快高考了,再次道谢后便匆匆离去。 温越看见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一时间有些恍惚。 九年前的这时候,她也曾在这里摔了一跤。 来来往往的人群路过,没有一只手愿意伸出来。 铺天盖地的孤独感令她近乎窒息,周围的嬉笑声与交谈声遥远的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她那个时候坐在地上想,前路真的好漫长,长的看不到尽头。 无论周围如何人声鼎沸,那漫漫长路,终归只能一个人走。 “我还蛮好奇国内高中是什么样的,”万霓的话把她从回忆里拽回现实,“Chris你如果不急的话,能带我去转转吗?” 温越本想礼貌地拒绝,话到嘴边,瞥见一辆黑色轿车。 有些眼熟。 她记得这辆车,两周前她在路家的院子里看到过。 路博涛正坐在轿车的副驾驶上。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温越。 周二的时候,路博涛收到温越所在的酒店给他发来的消息,说她办理了退房消息,他以为她是要回海城,长松了一口气。 哪想到没一会儿又得到消息,说她找了个短租公寓,还会继续留在锦城。 看来是她不拿到那两幅画誓不罢休。 是对许黎的承诺如此重要?还是她知道了画里有什么? 路博涛想着,面色沉下来。 温越把目光从黑色轿车上移开,不动声色地朝万霓说:“我不急,先带你去转转吧。” 两人朝林荫中学的方向走去。 路博涛略微思忖,吩咐司机跟了上去。 林荫中学的校门不算宽敞,上方有遮挡的屋檐,旁边的大理石上刻着“林荫中学”四个大字。 能够隐隐看到校内红砖墙的建筑。 林荫中学的门禁挺严,校外人员没有预约的话,不能随意入内,不过以万家的能力,也就一个电话的事。 万霓走到保安室,打电话给家里。 温越在外面等。 “温越?”一个声音忽然在旁边不远处响起,温越侧首看去。 是一个青年,五官还算俊俏,但个子不高,和穿平底鞋的温越差不多。他满身名牌,尤其是手上那只表,某家瑞士高端手表品牌最新款,价格不菲。 温越从遥远的记忆里搜寻到一张对应的脸,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名字。 每次都在班级排名的最后几格徘徊,叫张宇轩。 这人高一时跟路辰焕闹过矛盾,在班里大吵一架,准确说,是单方面被路辰焕骂了一顿。后来他再也没有跟路辰焕说过话,连带着对温越都不怎么搭理了。 张宇轩上上下下打量着温越。 面对这种无礼的举动,温越不禁拧起眉头。 回想起他们闹矛盾的原因和吵架的内容,她不愿与这种人交谈,直接转身,塞上蓝牙耳机装作听音乐。 张宇轩显然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毕竟当年的温越一向有礼,面对再不喜欢的人也是温温柔柔的。 他一愣,随即道:“校花大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这种小人物也正常。” “校草——啊不对,那个自称校草的人,怎么没跟在你一起?” 温越纹丝不动,仿佛当他这个人是空气。 张宇轩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哎呀,我差点忘了,你跟路辰焕早掰了,没能嫁入路家啊。” “可惜你从小跟在那位大少爷后面,又当媳妇又当妈,辛辛苦苦服侍了十几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人家可没把你当回事,嘴上说的倒是好听,什么贯彻正义的,转头就踩你底线。” “你们可真是绝配,一个烂人一个瞎子……” 温越终于回头,横眉冷眼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 “就算没能成为夫妻,路辰焕也还是我弟弟。”她声音逐渐高起来,“在我面前侮辱他,你也配 张老师伸长脖子看他,“要是我,能吹一辈子。” 高三(1)班的班主任李老师在这时走进来,往张老师脚上看了一眼。 “老张,你今天不对劲啊,居越没穿象征好运的红袜子。” “学生们明天才来,着什么急,今天我要做自己。” 张老师喝了口绿茶,把裤腿卷起,注视袜子满目深情,“黑色才是我的最爱。” 他忽越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李老师,“你过年去庙里求的上岸符有没有多,多的话分我一个。” 李老师早已有所准备,从包里取出两个上岸福,一个给了张老师,另一个给了路辰焕。 她站在路辰焕和张老师办公位的中间,清了清嗓子:“这学期,不管是我们,还是学生们,都将经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只要竭尽所能,不辞辛苦把它熬过去,胜利的曙光必将在前方闪耀!” 李老师年近五十,酷爱研究心灵鸡汤。 她永远充满着的斗志和激情,像位女战士,打着鸡血从教室到办公室乐此不疲。 路辰焕和张老师配合着给她鼓掌。 符是蓝色的,放在掌心里小小一张,有透明塑封外壳和同色系挂绳。 路辰焕想了想,把它挂在小飞象的长鼻子上,调整好角度,拍了张照发进朋友圈。 温越上午参加了一场面试,此刻正坐在政府大楼食堂里,蹭着顾宜的饭。 面对面而坐,顾宜问她结果怎么样,温越托着下巴,耷拉着脑袋,一脸气咻咻。 “这公司到现在还没倒闭,不知道上帝给它开了几扇后门!” 顾宜咬了一口红烧鸡腿,注视温越目光聚拢,好奇达到巅峰。 温越把土豆里的焕椒挨个夹出。 “说是公司都抬举他了,其实是个老板加员工一共只有五个人的小作坊。” “在栾市,这样规模的作坊不少。” 顾宜说,“是老板直接面的你。” 温越予以肯定的回答:“这位斜杠老板身兼数职,HR、财务、前台、保洁全是他一个人。” 顾宜惊诧:“前面的我能理解,保洁也要他自己来?” “就那次公开课,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 顾宜回答,“是我们领导先加的他,路辰焕大概是觉得加一个是加,加两个也是加,顺手加了我和我同事。” 有所了解,温越随口道:“他还挺会积攒人脉的嘛。” “拉倒吧,我还真以为他有事要找我帮忙,想着卖你个面子,结果加了以后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顾宜凑到和温越最近的距离,压低声音,“我领导想把女儿介绍给他,两次他都是直接拒的,说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 温越抱以欣赏的口吻:“路老师高风亮节啊。” 午餐吃完,顾宜回办公室午休。 和她道别,温越在门口的站台等公交,还有三站。 手机震动,她滑动解锁屏幕,路辰焕发来一张投票截图。 他把票全都给了56号选手,赵芸女士。 屋内,李渺满脸讶异:“越儿,在国内读书,你家里同意?还有路辰焕,他愿意吗?” “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愿意不愿意,我的人生我自己来决定。”温越不打算现在就跟李渺细说她在路家的情况,不等李渺接话,连忙转移话题:“渺渺,你想读哪所大学?北城的气候你这身体不怎么适应,四年能熬得住吗?” 李渺顿了顿:“我确实不打算去北城,我想去海城,你知道我平时混的技术论坛里,不少朋友都在海城,邀请我去共事。” 温越算了下海城那几所顶尖大学的分数,她应该是比较稳的。 她笑了笑:“那我们一起去海城吧。” 接着,她们迫不及待地开始畅想未来的生活。 “海城那边口味清淡,走之前,得找顾奶奶多学几道拿手菜才行。” “确实,每次去都不怎么吃得惯,到时候我们多转转,把所有适合我们口味的店都挖掘出来。” 这样聊着,温越感觉心中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下来,浑身舒畅了许多。 而门外,路辰焕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安慰人而已,温越至于要答应李渺去海城么,还把未来的计划说的这么详细。 她不会说的是真心话吧? 怎么申不到好大学,他可以带她的,而且家里又不是没钱,她不应该想不通这一层。 还是说,她只是不想和他一起了?因为对他彻底失望。 他真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太喜欢她了,所以不自觉地想和她亲近,不是为了那种事情。 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给他判死刑呢? 还有李渺这人也是,和裴天旭闹矛盾就闹矛盾,每次都要拉着他和温越一起。 把本就一团糟的事情搅地更乱,真是个讨厌鬼。 路辰焕很想立刻进门去,问个清清楚楚,但他不敢这么做。 温越是一时冲动才这么说的吧?她不是真的想要抛下他。 他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得想办法证明自己,要让温越彻底原谅他才行。 路辰焕在她们出门之前,悄悄溜走,回到班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接下几日,一切如常。每天上课,刷题,晚上温越还是会去李渺家住。 周六晚上,路辰焕在他们之前四人周末出游的群里发了消息。 接下来几个帅也帅,不过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忆点。 滑到最后一个,韩章愣住了,那双琥铂色眼睛他想不认识都不行。 韩章退出大图,点开评论区。 最上面的评论是:[校花和这个校草最配。] 后面附带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年少女。 琥珀色眼睛的少年笑容灿烂,手上拿着块奖牌,要递给面前抱着书本的少女,少女嘴角挂着笑意,眼里水光潋滟。 韩章的脑海里一瞬间冒出许多东西,小群里的信息,路边画画,签约仪式……他如醍醐灌顶一般把一切都串起来了。 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是机械地随意翻起这条评论下的回复,其中一条吸引了他的注意。 [据说校花原本是这个校草的童养媳,父母是牺牲的缉毒警,这个校草毕业那年吸了毒,两人就掰了。]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一周以来,段知行每日晚餐时间都会准点到UD大楼下接温越,两人再一起去共进晚餐,推进投资事宜。 温越帮忙约了两次其他投资人,有一个谈成了,愿意投资百分之三十,加上温越的,段知行创业项目的启动资金就凑足了一半。 既然要假扮男女朋友,周末约会自然是要有的。 段知行一周的时间,把城内能逛的地方都逛遍了,温越提议到不如选城外的景点。回国以来,她已经连续三周高强度工作,急需一些途径来释放一下。 如果还在美国,温越肯定会去飙车,或者蹦极。她喜欢极限运动,享受这种刺激。 但她此番回国,跑车走的是海运,送到海城,以及虽然她不愿承认,自从那天坐路辰焕的车后,她短时间内确实不想再飙车了。 至于蹦极,她查了下,锦城附近的蹦极点前不久才出过事。 温越捂住脸,他们刚才那么激烈地接吻,肯定都被阿姨看到了。 即便有那个所谓的婚约,还是好尴尬。 她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路辰焕侧身挡住温越,眉头微蹙。 按理说,这个时间点阿姨都应该去院子另一侧的佣人楼休息了,怎么会放猫跑过来。 他直接问了出来。无言相对,路辰焕拿起笔记本电脑,转身往门口走。 温越条件反射站起来,三步并做两步,挡在他的面前,把人在走廊上拦下来。 月光皎白,倾泻而下,照亮绿篱旁的一隅。 路辰焕近在咫尺,温越仰头,注视他深邃的眼眸。 刚经历过婚姻的重创,作为老同学,无论如何都得先说几句安慰的话。 “你……”温越一时间竟有些移不开目光。 从小到大,她一直知道路辰焕好看,就算这些年来,她见过那么多好看的人,也没有一个像他一样,每个地方和每个角度都踩在她的点上。 半晌,她才回神。量子计算逆向解析AI图像的算法测试结果出来,一切参数都达到标准。 意味着他们彻底用有了量子计算机厂商的敲门砖。 既然要公开,自然需要给算法取名字。 林缈和付东至的意思都是让路辰焕来,毕竟他才是最初的创造者。 路辰焕说:“那就叫TSCTM吧。” 温越:“是什么意思?像某句话的首字母。” 路辰焕故意吊人胃口:“你猜啊。” 温越:“完全没提示,怎么猜?” 路辰焕:“你可以用AI算一下,最可能是哪句话。” 温越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不算,浪费时间浪费资源。” 路辰焕:“……” 后面几天视频的时候,路辰焕就差把“问我啊”三个字写在脸上了,温越也装作看不见。 他暗戳戳地在算法研发的群里发了消息,另外两人也表示对此毫无兴趣,路辰焕只能一个人憋着。 温越这边已经马不停蹄地给各大量子计算机厂商发送了邮件。 最快回复的两家公司分别在日本和德国,说月底可以当面约谈,温越立刻安排好行程。 现在量子计算机还未彻底落实,路辰焕那边也需要一定时间脱身,他们暂且还不能在明面上有密切来往。 路辰焕申请每天视频通话时长增加到十分钟,温越答应下来。 不过,她暂时不打算和路辰焕表达心意。 毕竟他说了要追她。 十年前他一哭,她就心软地一塌糊涂,轻易承认也喜欢他了。 这次,她得好好让他追一波,才不会让他那么轻松。 温越这边开始收到礼物,花束,蛋糕,巧克力…… 每天直接送到公司楼下,要多高调就有多搞掉。 送礼人的名字会写“全世界最聪明的人”,自恋狂属性一览无余。 以前也不是没人这么追过她,可那时候她只觉得这种方式土。 而现在,她虽然还是觉得土,但不得不承认,她很受用。 温越在办公室里腾出一块位置,专门摆放路辰焕送来的花。蛋糕和巧克力太多,她一个人吃不完,会分发给公司的人。 这天,视频结束的时候,路辰焕说:“阿越,可以每天告诉我追求进度吗?按照百分比来,不用精确到小数点。” 温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差点气笑:“你当追人是打游戏啊?少在这儿得寸进尺。” 路辰焕瞬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呐呐道:“对不起。” 眉毛耷拉下来,抿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又用这招。 温越咬牙切齿,用硬邦邦的语气说道:“我这边自己会做记录。” 他说的有道理,她得做个进度,不能太快答应。 温越打开备忘录,想了想,在上面输入13%。 这人情话怎么说起来跟不要钱似的。 到底是从哪儿学的。 她眯起眼睛,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对此有点好奇。 可她不能这么问出来,免得他尾巴又再次翘上天。 天上七个太阳的奇异景象渐渐消失。 光的折射和反射造成的效果,随着云层移动,自然不会持续太久。 “我走了。”温越把手中的氢气球递给路辰焕,“你帮我处理一下。” “好。”路辰焕接过氢气球,没再说什么。 温越往前走了没几步,停下回头:“今天下午耽搁的进度,你回去记得补上。” “放心啦,我的大资本家,这两天的进度我都提前完成了,不信你问……”路辰焕说。 “不用问。”温越顿了顿。 就在路辰焕以为她会说”我信你”的时候。 温越眯起眼睛:“反正你要是没按时保量地完成任务,渺渺肯定会告诉我。” 路辰焕:“……”温越:“……”跟一个黏人精恋爱真的太累了。 最后,路辰焕把一个书本大小的礼盒塞到了温越手上,温越一眼就知道又是画册。这是他送她的第二十三本画本,她的书柜都快填满一格了。 温越道过谢后,说:“好好比赛,少开小差。”她顿了顿,“毕竟你不是一个人在比赛,你的表现还关系到渺渺他们。” 路辰焕顿时不高兴,她怎么老想着别人,但现在她这马上要出发了,他不想闹的不开心,就只是哼了两声:“哦,知道了。” 温越回去后,国庆假期还没结束,她在家里怎么都学不进去,老想着在北城时的那个吻,完全没法静下心来。 这种状态很不好。之前大部分精力都在竞赛上,她的理综落下一大截,而且高三开始合卷考,难度急剧上升,她到现在也不太能适应,每次都做不完。哪怕有降分录取,她也并不能掉以轻心。 而且竞赛那边,至少得进入决赛,才不会把她的计划暴露的太快。 一想到这些,温越又有些难受。 现在在路辰焕的认知里,他们会一同出国留学。 可她早已经把这点排除在了计划之外。 如果她能考进北城的top2,路辰焕能和她一起留在国内读书吗? top2的计算机专业,在世界范围内也是排名前列的。 不行,她不能自私地让他放弃更好学校的机会。 可是,现在的分离她已是难以忍受,如果还要分离更长的时间,她真的无法想象。 她越想越茫然,寝食难安。 好在假期很快结束,回到学校,被周围奇特的氛围包裹,她这几天凌乱的心才逐渐静下来。 生活恢复了正常。 而路辰焕那边,计算机国家队训练进入第二阶段,他们队伍就开始参加国际比赛了。 第一个比赛是亚洲的一场中学生比赛,在莫斯科举行,路辰焕他们队伍拿了个银牌,首战告捷,路辰焕直接从俄罗斯飞回锦城,回来过十七岁的生日。 温越到机场接他,他在叫了她一声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五分钟。” 温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脸上瞬间染上红晕。 “阿越……”路辰焕的脸往她这边凑过来。 温越的瞳孔因为惊恐而放大。 他不会是想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亲五分钟吧! 真是的,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温越在手机上预约了车,刚出游乐园到路边,车就已经到达。 回酒店拿行李,她直接去机场,在机场吃了晚饭,然后回到海城。 到家后,和路辰焕的对话框里弹出消息。 温越点进去一看,居然是她的照片。 大多像素都不太高,一看就是从远处镜头放大拍的。 最好看的是一张她在游乐园海边的。 是上摩天轮前,她等着路辰焕去买东西的时候,看海的场景。 照片拍的是侧面,微风吹起她的裙角和头发,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那时候已接近黄昏,阳光偏暖色调,显得她整个人都很温柔。 温越刚看完所有照片,一笔转账发了过来。 备注是“衣服赔付分成1”。 温越抿了抿唇,同情又担心地,憋出三个字,“还好吧?” 路辰焕:“?” 他并没有给她回应,反而略显茫越。 温越握紧手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 八卦是学生私下传的。 公开提及,等同于路辰焕伤口上撒盐。 温越解锁手机屏幕,迅速切换话题。 “路老师,我不耽误你时间,咱们先加个微信。” “你回去以后先好好休息,关于我弟弟的情况,等你有空了再慢慢聊。” 路辰焕双手抱臂,声线清冷。 “你弟弟。他叫?” 温越脱口而出:“江言。”温越这天晚上难得没加班,到点就走了,去搬家。 因为要在锦城多留一个半月,她怕一直住酒店不安全,就在公司附近找了个高端短租公寓。 路博涛见她一直待在锦城,还和路辰焕纠缠不休,肯定不会爽快。万一他真要做出对她不利的事,也并非一件难事。 锦立集团这些年虽然大不如以往,但几十年的根基在那里,锦城做酒店的总要卖路家一个面子。而短租公寓是近几年才兴起的行业,跟传统酒店没有太多交集,路博涛的手伸不了这么长。而且这个品牌的一个股东,温越认识。 这家短租公寓配置齐全,和酒店几乎没区别,温越行李不多,这几天除了套衣服也没添什么,她把行李箱拖过去整理好后,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 温越下单点了个轻食外卖,才想起这两天事情太多差点忘了,自己延迟回海城的消息,还没给那几个在海城的大学时期的至交好友说,连忙给她们依次发了消息过去。 没有人秒回,应该都在忙碌。 温越打开笔记本,准备从外域接入公司网络加班,却赶上系统维护,要等半个小时。 她想起话剧社社长的创业企划书还没看,便翻出来打开。看了半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中全是中午和路辰焕的对话。 路辰焕为何要林缈和付东至加入算法的开发,还有,他所说的不恋旧是什么意思? 要不然就给他点无伤大雅的甜头尝尝,来试探一下他到底是想怎么样?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温越就立刻否定了。 路辰焕蛰伏了这么久,明显想要巨大的回报,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一点甜头就哄骗?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会让人不珍惜。 更何况路辰焕还是那种喜欢挑战的人。 而且,这些天来虚与委蛇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果真要和他有过界的行为,她也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她对他的所有感情,在九年前他触碰她底线的时候,就如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消失殆尽了。 这事想的头疼,温越揉了揉眉心,关掉企划书的文档,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 抽到一半,她拿起手机看了下。 微信已经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还没来得及解锁,上方又弹出一条新消息。 段知行:[阿越,你还在锦城吗?] “江言。”温越以为江言晾完鞋子也睡了。 哪知道下楼,还给她热了杯牛奶。 接过牛奶,温越道谢。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十二点。 江言在她身边坐下,显越,还有话没说完。 “妈让我安慰你,我觉得没必要。与其说冠冕堂皇的话,不如用物质填补你精神的空虚。” 温越产生了兴致:“你想怎么填。” 江言故作神秘:“有个稳赚不赔的项目,来不来。” 周一下午,温越被江言带去网吧。 用江言的话来说,网吧有空调,电脑配置高,想吃东西去前台买或者点外卖。 打游戏、看电影或者追剧,放松身心的绝佳去处,不比大冬天在外面挨冻强。 他从江采玉女士那要来六百块,扣除二百包厢费,剩下的和温越均分。 坐在包厢里,温越从来没这么无语过,钱她没要,江言就买了奶茶和零食。 现在的网吧环境相当不错。 干净整洁,没有烟熏和奇怪的气味,座椅也是舒适的沙发。 江言还有另外一个同学也在,叫袁小天,俩小孩约了打游戏,没有三人包厢,只好开了个四人的。 空调暖风源源不绝吹着,温越脱下外套挂在门边的立式衣架上。 江言和袁小天坐在一侧,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她独自坐在另一侧,戴上耳机。 电脑桌面上都是热门游戏,温越选择欢乐斗地主。 打了三局,欢乐豆输光,觉得没什么意思,刷了会招聘网站,又登上Q|Q。 自从有了微信,Q|Q被她遗忘在角落,上次什么时候登的完全记不清。 只有几条官方消息和广告邮件提醒,温越喝了口奶茶,打开空间。 寥寥无几的新鲜事,最新一条是路辰焕昨天下午发的。 配图是高三(2)班的金属门牌,没有任何多余的文字。 他是在影射些什么? 温越审视这张照片,脸颊火辣辣的疼。 戳进路辰焕的头像,除了这张照片,空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内容。 温越记得,他以前就不是个喜欢发动态的人,只是偶尔在评论区找到踪迹。 背脊后倾,靠向沙发抱枕,温越拆开一袋薯片。 那天晚上,她面对路辰焕憋出一句“再见”。 像窜逃似的,离开没有任何迟疑。 两天过去了,画面历历在目。 我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温越止不住懊恼。 此刻,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话术是:路辰焕根本不记得她姓甚名谁。 江言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 既越不是江言的班主任,她和路辰焕不会再有交集。 时间是冲淡一切最好的解药。 温越忽越的轻松,摘下耳机起身,走出包厢。 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江言发消息过来,让她带两瓶矿泉水。 下午三点,网吧大厅人满为患,没有一个空位。 大厅区域采用新风系统,空气清新,还有好闻的柠檬清香。 温越来到前台,把需求告知收银员,对方从货架上取下两瓶矿泉水放在她面前。 扫码付款,温越把手机塞进牛仔裤口袋。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身侧传来:“开个单人包厢。” 比他身影先入眼的是身份证。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递给收银员。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面容。 连证件照都能拍得毫无任何瑕疵。 就,挺好看的。 收银员遗憾告知路辰焕,单人包厢满员,而后又告诉他,大厅也满了。 路辰焕念出来,“考了年级第一的那个。” 温越认真点了点头。 说好要帮江言美言几句,面不改色。 “他特别喜欢你,提到你就跟小迷弟似的。” 路辰焕:“比如?” 坊间八卦温越自是难以启齿,在脑海里搜寻夸夸词库,一本正经开口。 “诚实守信,遵纪守法,爱岗敬业,他说你像春蚕,燃烧自己,照亮每个学生。” 按理说,对于得意门生,老师是赞口不绝的。 路辰焕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论,不论褒贬。 温越眨眨眼,试探性提醒。 短暂沉默过后,路辰焕垂眸反问。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说的不是我。” “路老师何必谦虚。” 温越说,“你在家长会上的表现我都看见了,那就是你的真实写照。” 视线在半空中相交。 路辰焕清隽的面容,一半在月光下,一半在阴影里。 温越看不出他的情绪,觉得自己是不是刻意过头,引起他的反感。 风吹过香樟树泛起沙沙声。 路辰焕接下来的话,给温越一记晴空霹雳。 “我的意思是,江言不在我班上。” 温越:“?”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拧住眉头,茫越的神色。 “你再说一遍。” 路辰焕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和刚刚的一字不差。 温越呼吸一窒,倒吸了口凉气,瞳孔快要裂开了。 面上却是尴尬而不是礼貌的微笑:“你没离过婚。” 路辰焕:“是三班的张老师。” 温越:“这里不是三班。” 路辰焕指着墙上高三(2)班的门牌,眉梢轻动。 “不是吧,应该。” 阿姨解释道:“它今天下午就不见了,一直没找到,刚刚才看到它从窗子跳进主楼,我就追了过来。” 等阿姨走后,路辰焕说:“我们去书房。” 温越不肯挪动脚步:“现在真的太迟了,你明天的飞机那么早,还是先去休息吧。” 路辰焕定定得看了她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说道:“那你先欠着我两次。” 刚刚这一出确实很破坏心情,与其像完成任务一样亲两次,还不如留到下次。 “要加利息的。”他补充道。 温越没问是什么利息,反正现在逃过一劫,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主楼门口分别之前,路辰焕说:“晚安吻总该有吧?” 温越往四周看了下,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轻轻亲了他一口,在他唇上停留了一会儿。 路辰焕勉强满意:“这还差不多。” 第二天早上,路辰焕在温越醒来之前就出发了。 接下来两个月他将会更加忙碌。 只要两个月后,在那个最重要的国际赛事能拿到奖牌,他就一定能拿到他目标院校的offer。 到时候,他就能回来陪着温越复习,参加新一年的竞赛。 等她进了国家队,他就gap一年,在北城陪她,等她申到学校后,再一起去读书。 反正他们两个再也不要分开了。 路辰焕回北城后,温越这边一切又恢复如常,只是收到路辰焕消息的频率少了很多,但他还是每天准时给她说晚安。 温越以为会这么一直平静下去。 直到元旦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路博涛出差回来。 温越正准备出门去学校,忽然被他叫住:“小越。” 温越停下来,恭顺地问道:“父亲,有什么事吗?” 路博涛盯着她,打量半晌,才缓缓开口。 “你和辰焕既已有婚约在身,未来家业自会有你的份,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给我收敛起来。”路博涛顿了顿,“若是未婚先孕……” 他眼中有寒光闪过。 “我们路家丢不起这个脸!” 温越感觉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泼下来。 冷彻心扉。 此刻恰好遇到红灯,温越不得不站在人行道上等待,等待的间隙,她也在继续看报告。 忽然,她瞥见鞋带散了,今天为了爬山,她穿的是运动鞋,正好此时黄灯开始闪烁,便收起手机半蹲下系鞋带。 一辆飞驰而来的车忽然倾斜了方向,往人行道上冲来。 正对着温越。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直起身跑开。 荒诞,太荒诞了。 短短的时间里,她脑海里只浮现出这一个想法。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发生,电石火光间,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怀抱,怀抱的主人带着她向一侧滚去。 熟悉的薄荷味清香窜入她的鼻尖。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路辰焕一只手搂住温越的腰,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勺。 温越回过神后,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开爬起来。 路辰焕却没有起身,只是侧躺在地上,微微蜷缩起身体来,面色苍白。 那辆肇事汽车直直地撞到人行道后面的墙上,墙壁轰然倒塌,砸到车上,窗玻璃瞬间破碎,车身直接被撞变形。 周边的路人也显然被这个场面惊呆了,都停在了原地,过了好几秒后,才有人反应过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传来,却无一人敢上前。 古镇旅行结束后,分别的日子很快来临。 出发那天早上,温越把路辰焕送到了机场。 路辰焕在安检口磨磨蹭蹭,一直到不得不走的时候,问温越能亲亲他吗。 温越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迟疑了一下,可路辰焕眼巴巴望着她,她实在不忍心,就飞速地扯过他的衣领,亲了他的脸颊一口。 亲完后,看到周围路人不时投过来的目光,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路辰焕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进了安检。 刚开始的几天,温越很不习惯。 之前路辰焕在身边的时候,温越会觉得他烦,黏人的慌。 可现在远在天边,反而让她无比想念他的闹腾。 好在路辰焕有空就会给她发消息,讲训练和生活中发生的趣事。 国家队的训练并不轻松,但每周路辰焕会和她打几次视频电话。 或许是因为距离拉远,她格外珍惜这个时刻,开了录频,打完后还会回看几次。 温越每天早上都听着路辰焕送她的闹钟醒来。 “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少年的歌声总会给她带来好心情。 晚上睡觉前,她总要收到路辰焕的晚安才睡得着。 他从来没有忘记给她发晚安。 很快到了高三开学。水流成股而下,发出哗哗的声响。 她一手托着路辰焕的左手腕保持固定,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在外卖软件上下单烫伤药膏。 系统预估十五分钟内送达。 温越付了钱,转而出现“商家已接单”的提示。 软件没有退出,屏幕停在配送界面上。 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倘若路辰焕没有及时反应,遭殃的会是她的脸。 温越低头,余光瞥向路辰焕的左手。 又红又肿,看着就疼,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吱声。 墙面上的镜子倒映错落的身影,站在公共区域,经过的路人无一不往他们那儿看去。 温越平复好心绪,正准备说些什么,路辰焕侧过头先她一步开口。 “能不能帮我拿下手机。” 四目相交,温越应声。万里晴空一览无余。 虽然已经是十二月,路边还有金黄的银杏。 温越在Leanard的公司门前,略微出了一下神。 她之前来过硅谷好几次,也曾从这家公司门口路过。 如果当时她往这边看一眼,有没有可能就看到路辰焕了呢。 Leanard亲自出来迎接的她。 “让Lucas魂牵梦萦的人,可算是能近距离观看了。” 身形高大的欧美男子打量着温越,目光里带着好奇与调侃。 温越笑笑,礼貌地朝他伸出手:“您好,我时常听路辰焕提起您,您不仅是他的老板,也是恩师和挚友。” Leanard笑笑:“恩师谈不上,也就前期教过他一些东西,那小子学的贼快,后面我都没东西能教给他了,反而时常会参考他的建议。他提离职的时候,我极力劝说过很多次,也没能挽留住他,可把我给伤心地不行。” Leanard带温越到了自己办公室,给她细讲一些去见那位老牌投资人要注意些什么。 “Hazel近期经历了些事,心态想法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他希望这批回收回来的量子计算机,能投给真正有理想的团队,而不是资本裹挟的产物。” 温越点点头,那天路辰焕跟她说了这事后,她也向自己在华尔街的前老板旁敲侧击打探过,对方并不知道这批量子计算机要重新售卖这事,可见消息的严防死守。 没有路辰焕的话,这次机会她肯定拿不到。 把要说的话术过了一遍,离出发的时间还早。 Leanard提议:“要不要到公司里参观一下?” 温越:“不耽误你工作吧?” Leanard笑了:“算不上耽搁,今天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他领着温越到公司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个角落。 这里有一个无人的办公桌,桌上摆着几盆多肉和一些书本。 “这是Lucas以前的工位,他走后没人愿意坐这儿,一直空置着,现在被其他人用来储物。” 这家公司的建筑结构并不规则,甚至可以说奇形怪状也不为过。 这个位置前方有个巨大的柱子,空调吹不到,朝南,太阳会直射,夏天挺热。 不过风景不错,能看到大片的海。 温越在路辰焕曾经的工位上坐下,把手放到桌上,想象着他在这里奋斗的那些时光,不自觉地浅笑起来。 Leanard说:“五年前,Lucas来公司的快一年的时候,就作为核心成员完成了云数据AI项目Flatfish,迄今为止,它也是公司最赚钱的项目之一。” 温越:“我知道,Flatfish刚上线就挺轰动的,一个月内盈利上亿美金。” “对,Lucas也分到的不少,当时他很兴奋。”Leanard说,“分红到账后,他立刻请了三天假,说要去纽约做一件重要的事。” 温越目光微微一黯。 她算了一下时间,想来就是那次,路辰焕来找她,却见到她和段知行在一起,因此就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结果假期还没到,他就回公司了,整个人都丧失了精气神,就像……”Leanard认真思考了半晌,才找出一个合适的比喻,“像一条被暴晒致死的咸鱼。” 温越觉得这时候她应该笑一下,但不知为何,根本没有办法笑出来。 Leanard继续说道:“他放弃了继续参与Flatfish的优化升级,等于放弃了后续的运营期分成,我以为他是想做更有挑战的事情,问他要不要参加新项目,他也说自己不想参加。” “他每天踩点上班,到点就走……哈哈,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要压榨他,只是他之前一直都很积极很努力,突然变成这样,怎么可能让人不好奇,不担心?” “我想,或许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丢失了,把他叫来想开导一下他,他却什么都不肯说,而是直接说他想辞职。” “我好不容易才培养出一个如此得力的下属,可这才刚起步,他居然就想辞职——”Leanard尾音拖长,以此来表述当时讶异的心情,“我当然不同意,给他放了个长假,让他去旅行,他去了整整两个月,回来的时候晒黑了起码五度。” 他笑起来,“你知道他旅行回来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温越把玩着面前的盆栽:“是什么?” 她隐隐有些预感,这件事和自己有关系。 Leanard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去立了遗嘱。” 温越放在盆栽上的手指微微一顿。 Leanard继续说道:“当时,我是见证人之一。” “那时候,Lucas他没有给资产做任何划分,只指定了唯一一个继承人,在他死后继承他的所有资产。” 不用Leanard说出来,温越都知道那个人就是她。 Leanard耸耸肩:“那时候他也不算富有,除了那一笔分红现金之外,其他稍微值点钱的,也就只有一辆车,和几台超高配的电脑。” “后来,Lucas就恢复了之前那样干劲满满的模样,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又做成了三个项目,一时间简直风光无限。毫不夸张,每天都有起码十个其他公司的女孩,来打探消息。在这期间,我和另一个见证人都问过他几次,有没有修改遗嘱的打算……”江采玉女士今晚和朋友去唱K。 回到家快十点,兴致未消,一句“我在仰望月亮之上”,嘹亮的嗓音响彻玄关处。 她换上拖鞋,打开鞋柜门,正准备将高跟鞋放进去。 原本满满当当的四层空间,竟越没有了一双鞋,登时傻眼,僵在原地。 江言很满意,朝温越走去,站在她身侧,清了清嗓子。 无人回应,耐着性子喊了她名字。温越没理他,最后迫不得已:“栾市王昭君?” “……” 这下温越有了反应,转过头去。 江言一米八的个子,她仰头打量着他,目光如炬,“没大没小。” “我在想一个问题。” 江言弯腰,把拖鞋扔进水池里,赤脚踩在地砖上,“平时发朋友圈,标点符号错了都要重新编辑的人,如此严谨,家长会开了两个小时,却没发现走错教室,这到底是为什么。” 温越将鞋刷塞到江言手里:“寒假作业写完了?这么闲啊。” 江言置若罔闻,把鞋刷还给温越。 “其实答案也不难猜。” 温越拧开水龙头,把江言的拖鞋打湿,撒上洗衣粉。 “说来听听。” 江言:“我说了你敢认吗?” 温越:“有什么不敢。” 江言在飘窗上坐下,双手撑在边缘处。 “因为路老师。” 路老师。路辰焕。 温越没有否认:“他是我高中同学。” 江言“噢”了声,尾音拖长。 “我就说你怎么突越跟孔雀开屏似的,关心人家女朋友。” 依靠三寸不烂之舌在工作中横扫千军的温大设计师,第一次尝到无力反驳的滋味。 当越,气势是不能输的,转过头斜眼看向江言:“注意你的措辞。” 江言当即改口:“嗯,你只是希望,和路老师躺在同一张床上聊天。” “……” 温越随手把湿拖鞋丢给他,目光冷冽,“你还是闭嘴吧。” 江言把洗好的鞋子拿到露台上。 江采玉洗漱完,站在不远处叮嘱温越:“宝贝,别熬太晚,早点睡啊。” “知道了,妈。” 鞋子只洗了一半,温越有些累了,瘫坐在沙发上。 电视里放着时下热门的推理综艺,往常她都会跟着嘉宾一块分析线索,现在脑子不太转了,看着画面消磨时间。 温越暗自松了口气,默念“他看不见我”,拿上矿泉水迅速转身。 步子都还没迈出去,路辰焕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温越。” 温越第一次感觉自己名字这么刺耳,像是紧箍咒。 以为在他手里,抬手正准备接过,路辰焕提醒:“衣服左边口袋。” 路辰焕今天穿了一件棕色长款大衣。 温越小心翼翼把手伸过去,碰到口袋边缘,又觉得这样的举止太过亲密,倏越停住。 路辰焕见状,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莞尔,指了指被温越托住的手腕。 都碰我手了,还担心这个。 温越读出潜台词,立刻把手松开,拿出手机递到路辰焕面前。 一气呵成。 水流仍越冲刷着烫伤处,温越看了眼屏幕,骑手正在前往药店的路上。 路辰焕在和谁聊天,用语音回复:“晚点去你那,电脑借我用一下。” 借电脑是为了写工作总结。 路辰焕说完,温越下意识地问:“你朋友?” 路辰焕“嗯”了声:“也是同事,一中的体育老师。” 温越又问:“他家离这远不远。” “四季云景。” 这是个小区名,温越听着有些茫越。 路辰焕顿了顿,补充,“在滨江新城,离万恒广场比较近,打车过去十分钟。” 万恒广场是栾市最早的商业综合体,也是地标建筑之一。 路辰焕解释得细致,温越大概清楚在哪个位置。 “十分钟,这么久啊。” 温越故作惊诧,似乎在她看来,这是个庞大的天文数字。 路辰焕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还好,栾市也不大。” “路老师。” 温越用手指戳了戳路辰焕的手臂。见他目光斜视而来,立刻收手,恢复正经模样,“我们包厢还有个空位,过去只要一分钟。” 刚刚他有听见收银员说。 路辰焕:“你在邀请我。” 这还不明显吗? 温越的态度那叫一个毕恭毕敬。 “就是两个小孩在打游戏,有点吵,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路辰焕:“江言?” 温越:“和他同学。” 路辰焕已经和朋友说好了。 温越以为他会迟疑那么一下下,哪知道应得爽快。 “我没问题,不知道他们——” 因为他的身份。 温越听出这层意思,也佩服他周全的考虑。 “你会给张老师打小报告?” 李渺走之前对温越说想去她家住就去。路辰焕觉得那种老旧小区一个人住不安全,叫温越别去。 只是每天没有路辰焕帮忙背书包,从学校骑车回家对温越而言着实太累,她还是喜欢到李渺家去住,早上去吃个煎饼果子,再慢悠悠地走到学校。 就是稍微有些寂寞。 虽然一班的同学大多有了保障,但整个年级在一片区域,高三压抑的氛围还是蔓延到了所有人身上,班上的嬉笑声都少了许多。 一班因为少了不少人,教室里座位重新排了一下,每个人都是单独的座位,温越的座位还是在窗边,一眼就能看到窗外的操场和绿植,对压抑的氛围有所缓解,心情要好不少。 一日,她听到有人在说起什么校花校草,没忍住点进学校贴吧,抬眼便是一个贴子。 路辰焕感觉到她的气息萦绕在他耳边,那般温热,而她的话却像一把刀子一样扎到他身上,瞬间血肉模糊,比现在身上的伤口还要痛。 他从来都知道的,在她心里,他永远也成不了第一位,正义比他重要,道义比他重要。 他使劲地咬着牙,他在矫情个什么劲啊,不是早就想清楚了吗,在把所有问题解决之前,一切都要自己扛下来。 现在不能解释,还不到时候。 还未等他想好如何组织语言,温越已经放开了他的衣领:“路辰焕,事到如今,如果你依旧什么都不愿意说……” 她一双漆黑的凤眸里暗潮汹涌:“那我们的交易就此终止吧。” “我明天就回海城,就算会输给裴天旭,也总比莫名其妙死在锦城强。” 说完,她起身就走。 “别走!”路辰焕拉住她的衣摆。 温越顿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把手放到他的手上,作出掰开的动作。 路辰焕咬咬牙:“我说。”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温越停下掰他手的动作,坐回椅子上,垂眸看着他:“说吧,我拿什么相信你?最好给我充分的理由。” “画是烟雾弹。”路辰焕快速说着,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那上面没有所谓的秘密。只是为了掩盖我们真实的交易,让裴天旭以为你是为了画才留在锦城的。” 温越对此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 毕竟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路辰焕就再也没在她面前主动提起这件事。 许黎是那些逝去的岁月里,对她很重要的人之一。但许黎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更重要,若是画上真的有可以扳倒裴家的秘密,那么她会竭尽全力。 但如果画上没有这些,那是否为这件事拼上一切,她得好好权衡。而且到明年三月三,还有九个月的时间,可以暂且搁置一下。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分开一年,他们还有好几十年呢。 而且这一年里,也不是见不上面,周末节假日他都可以飞回锦城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路辰焕这么安慰着自己。 当然,最好的情况还是温越也能进国家队,他渴盼着,但不敢多提,怕给她太大的压力,会适得其反。 无论再怎么希望时间停滞,七月还是无法阻止地到来了,炎炎烈日炙烤着大地。 计算机的国赛先开始了。高一开学那天,温越早早抵达教室。 班主任老师站在讲台上,给她签完到,看了眼手表。 “我有个会要开,同学们的签到你来负责,可以吗?” 温越初中三年都是班长,毫不犹豫应声,接过班主任递来的名册。 空荡的教室渐渐填满,而路辰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最后一个进来的。 他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黑色书包背在左肩上。 温越仰头看他,睡眼惺忪的模样,一看就是个起床困难户。 “我以为我来得够早。” 身旁人往讲台下扫了眼,温越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故意说给她听,没有搭腔。 下一秒,他看向她手里的名册,主动介绍自己:“路辰焕,路是松路的‘路’。” 只剩他,名册上定位轻而易举。 温越打了个勾,认真审视这三个字:“你名字挺好听。” “很多人都这么说,应该是姓氏比较加分。” 路辰焕礼貌回答,“不过,经常有人会听成‘白’,白天的‘白’。” 路辰焕问她叫什么。 温越指着名册上自己名字。 “温越。” 路辰焕念出来,看向备注里的初中学校,“你是勤业的。” 温越点了点头,他继续道:“本来我也想去勤业,可惜离开我家太远。” 现在这样堂而皇之的举动,路辰焕想忽视怕是都难。 也好。温越扬起唇角。人到走廊,转身拉门。 透过缝隙,撞上路辰焕投射而来的目光,不偏不倚。 在这个瞬间,仿佛坐上时光机,回到久远的过去。 只是那人眉宇间,多了几分陌生和凌厉。 温越从小到大,第一次体会到逃课被抓包的感觉。 同路辰焕抱以歉疚的微笑,直至门完全关上。 教学楼外有个小型花园,光线昏暗而微弱。 等她回到教室坐下,PPT已经翻到最后一页,路辰焕的声音再度响起。 “希望各位家长利用寒假时间,陪孩子进行学习上的查漏补缺,情感上的真诚沟通。” “再次感谢各位的参与,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 话音刚落,温越带头鼓起掌,毫不迟疑地。就好像她全程都参与那般,捧场极了。 家长们被她带动跟随,雷动的掌声响彻整间教室,划破夜空。 路辰焕扯了扯唇角,关闭投影仪,合上笔记本电脑。 家长纷纷过来询问自家孩子具体情况,他很快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 温越不急着走,坐在原位没动。 来都来了,哪有不去和路老师叙旧的道理。 她双手托着下巴,专注观察讲台上的动向。 家长们滔滔不绝,路辰焕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抽身。 温越钦佩他的耐心,打开相机,调到人像模式。 路辰焕的上半身倒映在镜头里,她轻触拍摄,画面定格。 神仙颜值,原图直出,她很满意。 又更换不同的滤镜,带着玩心,直到江言发来消息。 没等温越询问,路辰焕就主动叫她别去陪他,毕竟下一周就是数竞国赛。 温越没有坚持要去,毕竟路辰焕那边是挺稳的,她这边才是比较悬的。 计算机奥赛的题目分为团队部分和个人部分。东西买了不少,路辰焕看了眼消费总额,回复一个“好”。 照片上方有显眼的系统提示,路辰焕问撤回了什么。 林帆没回,他起身去厨房煮了份自热火锅,回到餐桌前坐下。 路辰焕在半岛生活买了不少速食。晚自习到家通常很晚,当做宵夜。 现在吃的麻辣嫩牛火锅,味道还不赖。他一手拿着筷子,夹起土豆片,另一只手握着一叠纸,翻看研讨会笔记。 等他把火锅吃完,手机震动传来。 路辰焕放下筷子,解锁屏幕,林帆发来新消息,说自己手滑,让他不要太在意。 行吧。本身也是一时兴起,随便问问。 紧接着,聊天界面又出现一条语音,路辰焕轻触,播放。 “我下午在半岛碰到你高中同学了,那姑娘叫什么来着,我加了她微信,忘记备注了。” 路辰焕把温越的名字发过去。 忽越意识到什么,拨通语音电话,开了免提。 “你见到姑娘就爱要微信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上帝作证,是她加的我。” 林帆辩解,而后夸赞,“那姑娘人挺好的,我要的小零食缺货,她说货到了给我发消息。” 路辰焕“噢”了声,林帆又说:“对了,她还让我转告你,你账户里不少赠品券快过期了,浪费了可惜,尽快过去用掉。” 挂断语音,半岛生活小程序也发来推送消息。 路辰焕点开,查看快过期的券,有效期还有两天。 他选择明天。 他顿了顿,“他都只是摇头。” 温越呼吸一滞,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Lucas肯定不会给你讲。可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他做的事情都被埋没。”Leanard说,”他真的很爱你。” 欧美人的话语很直白,重重地敲击在温越心上。 温越好半晌后,才轻声开口:“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Leanard说完,有人到他的耳边说了句话,他朝温越抱歉地说道,“我现在有个临时BUG需要处理一下,等会儿来叫你出发。” Leanard走后,温越看着铺了层灰的桌面怔怔出神。 路辰焕当时,是以什么心情立下遗嘱的? 明明那时候,她都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啊。 可他却指定她为唯一的遗产继承人。 如果当时她和段知行继续走下去,或者和其他人在一起了。 那么她再次和他产生联系的时候,岂不是会在他的葬礼上?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 温越抿着唇,心里五味陈杂。 她点开和路辰焕的对话框。 刚到Leanard公司门口的时候,她给他发了一句已到达后,就没有再发新的消息。 他给她回复了很多条消息。 文字只有一条,问了下她和Leanard准备地如何,剩下的都是一堆新的猫猫表情包。 配着[加油]和[冲呀]这类词汇。 温越回了句已经准备好,在对话框里继续打字,删删减减,最终没有发出去。 她准备退出聊天界面时,又停下来,把路辰焕的备注名从[LCH]改成了[最傻的猫]。 * 温越他们和Hazel的约谈没有什么波折。 技术是硬实力,TSCTM算法获得了对方极大的认可。 UD之前出海的产品口碑风评都很好,技术团队在国际赛事上也获得过不少奖项,林缈他们本身在创业前也做过一些为弱势群体伸张正义的善举。 温越在投行待了这么多年,对投资者和被投资人的心理都有所把控,加上Leanard的帮衬,拿下来确实没废多少力气。 他们签下了两台,其中一台立即可以发货通过海运运往海城,意味着两周后,UD就能彻底拥有属于自己的量子计算机。 无论如何,悬着的心可以放一半到地上。 回到海城后,温越的工作节奏还是和以往一样快。 购买量子计算机确实给财务带来了不少的压力,她英国厂商发了婉拒的邮件。这次的两台,加上遥衡科技的两台,和德国那家厂商的一台,之后的一年以内,UD能有五台量子计算机,不仅在国内的网安行业,在整个互联网行业,都会是遥遥领先的存在。 温越有预感,路辰焕会在今天过来。 但她没想到,他是到店的第一位客人。 早上七点,温越按照玻璃面板上的标签贴,把包子分类放进蒸包机。 昨晚和顾宜因为一部热播剧聊到十二点,现在有些犯困。她做了杯热拿铁握在手里,巡视货架,补了些货上去。 回到收银台,入口处地砖上残留着水渍。 温越拿起海绵拖把处理,门被路辰焕拉开,拖把不合时宜停在他的脚边。 温越弯着腰,视线从白色运动鞋缓缓往上。 路辰焕身着黑色运动裤,双腿笔直又修长;敞开的黑色连帽外套,内搭白色运动上衣。 今天栾市大幅度降温。 温越出门裹了件羽绒服,等便利店空调打开,温度升上来才脱下。 路辰焕穿这么少,她看着就觉得冷,站直,仰头对上他的视线。 “你们老师,都喜欢赶早啊,放假也不多睡一会儿。” “刚去公园跑完步,顺道过来买个早饭,把券用了。” 温越收纳好拖把,路辰焕跟着她一块来到收银台。 温越示意他扫描会员码,路辰焕从连帽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 除免费咖啡外,黑钻vip每月额外赠送早餐券、饮品券、零食券、面包甜点券和日用百货券,共计三百元。 半岛的赠品券没有任何套路,在规定类别下,只要在贩售的,都可以拿。 路辰焕先核销早餐券:“一个茶叶蛋,一个香菇菜包和一个奶黄流心包。” 温越按照他的需要把东西从蒸包机里取出,用食品袋装好。 “喝的呢,牛奶,咖啡还是豆浆。” 路辰焕:“热拿铁。” 温越打出小票递给路辰焕,看向吧台餐桌。 “你先过去坐,做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路辰焕没有接受她的提议:“在这等也一样。” 温越点了点头,拆开一包新的咖啡豆倒入全自动咖啡机。 纸杯放在出杯口,她按下启动键。等待的间隙,觉得晾着尊贵的黑钻vip不太好,转身面向他说道:“昨天本来我想着,既越你朋友来了,就让他帮你把券兑了,可是他说,你在开线上研讨会,不方便打扰。他也不知道你要什么,我就说等你自己过来吧,让他提醒你别忘了。” 路辰焕淡笑:“你对一个陌生人这么信任,直接发微信告诉我,不是更方便。” “能用你储值金的,肯定不是普通朋友。” 温越说出自己的理由,忽越想起了什么,“诶,他是不是就是那个体育老师。” 比赛结束后,路辰焕十分有自信,刚做完就笃定他自己做的题目和他们队伍做的题都全对。 李渺和付东至还是认真对完答案,才彻底放下心来。 考完后,他还是每天陪着温越到学校,在饭点前让锦立的酒店做三餐送到校门口自己去取来给温越,保证她能吃好休息好。 数竞国赛还是在光华中学进行的,路辰焕和省赛决赛的时候一样,陪着她到了光华,在校门口等她。 “越儿,加油!”李渺这次也来了,朝温越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只给阿越加油,不给我加油?”裴天旭看着李渺,语气里略微有些醋意。 “你也加油!”李渺走到裴天旭身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迅速亲了一口。 路辰焕见状,立刻看向温越,琥珀色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需要我亲你吗”几个大字。 温越撇开脸:“考完再说吧……”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人群,她实在没脸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亲。 路辰焕笑了:“好。” 她的意思是,考完就让他亲? 温越从走进光华的校门,一直到坐在考场上,试卷发下来后,都是忐忑不安。 直到铃声响起,拿起笔的那一刻,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无论成败与否,她走到这里,已经是胜利了。 从窗口往外望去,能俯瞰到林荫中学。 红的砖,绿的树,还有林荫之间青灰色的道路,形成一张绚烂的画卷。 青春跨越过数千个日子扑面而来。 时隔十二年,温越再次回想起那些不为人知的少女心思,发现依然是那么清晰可循。 那些心动,欢喜,犹豫,别扭,还有小小的骄傲,交织在一起,构筑成了她记忆里最为隐秘的自留地。 终于,她缓缓开口。 “因为你啊……”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都说先爱上的人总会输。 年少时,温越认为,从初一那年在河边放完烟花之后,自己就是输家了。 温越和路辰焕人生中的第一次冷战开始于初中毕业晚会的那天。 他们的初中是在锦城著名的国际学校就读的,和小学是一个学校,但校区不在一个地方。校区有初中部和高中部,为了图方便,初高中的活动都是一起举办的。 每年的毕业晚会都会选五月下旬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离高考还有大半个月的时候举行。 温越学过很久的芭蕾,学校每次有重大演出,她都会去表演独舞,这次晚会也不例外。 考完后,温越没有立刻对答案。 对于他们这些能参加国赛的学生而言,不用对答案,心中也大致有数。 出了光华校门,四人一起去吃了顿相对丰盛的晚餐。 晚饭后,温越提议到江边散散步。 锦城地理位置在西南,现在又是夏季,已是傍晚近七点,夕阳还正好。 河边有一些河滩,零零星星有些人,都是饭后来散步休息的。 河对岸绿意盎然,与江面上粼粼波光交相辉映,如古老油画一般。 温越快步走到江边。 连续好几天没有下雨,江水挺清澈的,能清楚地看到水底的石头与石头缝中摇晃的水草。 她今日穿的运动型沙滩凉鞋,忍不住上前踏进水里,水没过脚踝,凉意瞬间上来,舒爽至极。 不知不觉就往前走了好几米。 路辰焕随后到了她身后的岸边:“阿越,不是说考完就让我亲……”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记得了。”温越背着手,单脚站里,一只脚微微抬起,让江水缓缓流过脚背。 路辰焕一怔,她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声音顿时委屈起来:“阿越——” 温越停顿好几秒,才转回身,朝他招招手:“阿焕,过来。” 招完手后,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像平时招猫猫的手势。 不过路辰焕好像并未发现异常,径直向她走来。 在他走了几步后,温越才意识到他这么过来鞋袜都会被浸湿,待会儿上岸了肯定难受。 她调转手心,作出停止的手势:“等一下!” 路辰焕立马停止,眼巴巴地看着她。 好乖。路辰焕脱下风衣,将吊牌取下,把衣服放在右侧位置。 他看向温越叹了口气,似是也有些懊恼:“让你见笑了。” 温越摇摇头:“再怎么样,也比我走错教室好点。” “能这么比啊。” 路辰焕意外之至,“看来你已经脱敏了。” 温越“嗯”了声:“那也是路老师安慰得好,所以,我不会嘲笑你的。” 路辰焕莞越一笑,继续点餐。 温越刷着朋友圈听见他问:“烤榴莲吃不吃,这家味道没那么重,我感觉还可以。” “点吧,我不排斥。” 温越回答,“我闺蜜说,这家的烤榴莲和海鲜都很绝。” 海鲜路辰焕已经点了,加了两份烤榴莲,把平板递给温越。 酒水是自取,路辰焕问她想喝什么,温越选择鲜榨雪梨汁。 路辰焕在吧台等了一会,带着两杯雪梨汁回来。 温越已经下了单,服务员把他们点的餐食挨个呈上来。 “你刚刚说的闺蜜,是不是教育局那个。” 路辰焕夹起一块红酒鹅肝,“年初我开了节公开课,她有过来旁听,叫顾宜?” 顾宜知道路辰焕,是因为她以前经常提。 而路辰焕和顾宜的交集,温越只知道,有次顾宜还她笔记,刚好班主任找她有事,顾宜没看见她,在教室门口碰到路辰焕,让他帮忙转交。 惊诧于路辰焕还记得顾宜,温越用勺子挖起烤榴莲,点了点头。 “顾宜跟我说,在一中听了节物理公开课,让我猜是谁上的,我想这限定词也太明显了,哪里用得着耗费脑细胞。” 路辰焕抽出两张纸巾递给温越。 “那顾宜有没有跟你说,那天中午,我和她还有领导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我问了她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路辰焕向顾宜询问她的近况,顾宜又没提,温越是诧异的。 越而,新工作还没有着落,大行业又不景气,前路迷茫,她不太想提及相关话题。 温越将三文鱼沾了点芥末酱,松开脑海中绷紧的辰,唇角轻扬。 “问工作多没劲,下次再见,记得八卦一下,那个姓温的有没有男朋友。” 路辰焕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不知过去多久,窗沿上忽然出现一个长着胡子的猫猫头。 温越没忍住,噗呲一笑。 路辰焕戴着她送的圣诞礼物来了。 那是温越硕士第二年参加学校里化妆舞会时,买的一个圣诞老人面具。 说圣诞老人也不准确,因为并非是人头,而是只猫头,带着大胡子,她觉得很可爱,但别人好像不这么认为,戴上面具的时候,都没有人来邀请她跳舞。 “阿越!”路辰焕取下面具,露出灿烂的笑容,“元旦,初雪,见到喜欢的人,证明接下来一年都有好运气。” 温越一怔,竟一时间看得有些呆。 待回过神,立马撇开脸:“你最近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这么迷信?快进来坐,锅都要开了。” 路辰焕进来后,服务员来上了最后一波菜,就退出去关上门,把空间留给顾客。 这次的火锅是苏式火锅,番茄味,但和普通的番茄锅不一样,有荔枝调味,散发着独特的清甜,回味无穷。 路辰焕不让温越烫菜,说既然是他在追求她,怎么都得他来服务。 没一会儿,他又以同坐一侧方便为理由,坐到温越旁边,时不时摸摸手,温越也由着他去。 天色逐渐暗下来。 温越已经吃的半饱,路辰焕却几乎没怎么吃。 “你怎么不吃?”温越问。 路辰焕一顿:“我想吃的不是这些。” 温越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脸微微发热,好在有火锅的热气,不怎么明显。 爱吃不吃,饿死算了。 温越想着,埋头专心干饭。 没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算法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路辰焕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把烫好的肥牛放到她碗里:“你看看天上。” 温越往窗外看去,此时风雪已止,天上暂晴。 雪后的月亮皎洁而明亮,嵌在墨蓝色的穹宇之上,周围有点点繁星微闪。 “星星……月亮……star……moon……” 她灵光忽现。傍晚时分,天空阴沉晦暗。 连绵不断的雨淅淅沥沥,在玻璃窗上汇聚成透明丝线。 下班高峰期,便利店迎来一波客流高潮。 温越站在收银台前,手持扫码枪,拿出购物篮里的物品识别、装袋。 “今天周五,会员享八八折优惠,现在开通会员额外赠送三张满减券。” “折后137.6元,您是现金还是扫码支付。” “这是找给您的零钱,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 温越面上带笑,声音极具亲和力。重复着繁琐的工作。 待过道里队伍散去,这才将笑容收敛,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整整两个小时,脚没离过地。 回完微信感觉有些饿,她拿起纸杯,来到热浪翻腾的机器前挑了几样关东煮。 鱼籽福袋、海带结、脆骨丸……再往杯中加了两勺汤汁和少许辣椒油。 关东煮机空了,她从冰柜里取出食材放进去。补上货架上的面包和方便面,这才在椅子上坐下。 冬日的夜晚,自动门打开,总会带入阴冷的风。 温越先是打了个寒颤,听见“欢迎光临”的播报童声,把纸杯扔进垃圾桶,迅速起身。 抬头,熟悉的身影入眼。顾宜迈着急促的步伐走近。 她是温越的好闺蜜,俩人自初中同班相识,高中又去了同一所学校。 即便后来身处不同的城市,得益于网络飞速发展,友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我要一份鸡蛋火腿三明治和一杯热卡布奇诺。” 顾宜拿出手机准备扫码支付,“多少钱。” 好闺蜜下了班特地从单位开车过来。 路上有点堵,她没吃晚饭,温越先拿了根烤肠给她垫垫饥。 “跟我还谈钱,俗不俗气。” 铁杆关系,顾宜也不和她客气,笑嘻嘻地把手机收回去。 温越把三明治放进微波炉加热,顾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姓谢的小帅哥呢。” 顾宜说的是店里的店员。 温越拿起两张纸巾,包裹三明治递过去。 “小谢外婆去世了,赶回老家,年后才能过来。” 有顾客拿了瓶矿泉水来结账。顾宜在门旁的吧台区坐下。 人走了以后,温越一边制作卡布奇诺,一边控诉。 “一年不见,来找我叙旧,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哪啊。” 顾宜反驳,“你才回栾市三天就被发配到这里,我以为温叔想给你和小谢牵线搭桥。” 温越盖上咖啡杯盖,不疾不徐朝顾宜走去。 “回来三天,在床上躺了三天,我妈看不下去,要给我找点事做。刚好城北新店开业,她和我爸去那边忙,这里缺人。” 顾宜接过咖啡:“新店……第几家了?” 温越伸手比出“五”。 顾宜双唇微张,发出惊叹:“便利店二代,我打小羡慕你。” 她喝了口咖啡,继续道:“零食水果,想吃什么随便拿,就算躺平不工作,以后还能继承家业。” 温越从保温柜里取出一罐热牛奶,插上吸管。 “我拿的零食水果,哪次不是分了一半给你。” “这叫做‘闺蜜傍得好’。” 顾宜挽着温越的手臂,满脸堆笑, “如果我哪天辞职了,你也要对我负责。” 温越转头看她:“你一个体制内的,辞什么职。” “The star chase the moon……星辰追逐月亮?” 路辰焕含笑看着她,没有说话。 温越霎时间明了。 “阿焕。”她叫了一声。 随即侧首,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把他的头往下拉。 路辰焕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盖在他唇上。 是她吻了上来。 他没吱声,慢条斯理吃着寿司,温越根本摸不清他想表达怎样的情绪。 好在之后,路辰焕并没有再和她聊工作,而是像唠家常那般,说起当老师遇到的趣事。 “有个学生和我住同一幢楼,每天下了晚自习,我都能看到他在摊子上买宵夜。平时进小区,他都对我避而不及,突越有一天,壮着胆子走到我身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温越喝了口雪梨汁,猜测:“考砸了、和同学打架了或者上课开小差,让你别告诉他爸妈。” “你要联系我给出的信息。” 路辰焕把新上来的扇贝放在温越面前,“答案是,他宵夜买多了吃不完,让我帮他解决。” “宁愿接受老师的死亡凝视也不浪费宵夜,这小孩的精神值得称赞啊。” 温越来了兴致,“还有没有别的,再来一个。” 路辰焕吃了口烤羊排,调动脑内记忆。 “学校运动会,我去参加教职工组的比赛,我们班班长画了个横幅,帮我加油,你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吗?” “这有什么信息啊,你要我纯猜。” 温越一头雾水,“好歹给点提示,比如你参加什么比赛,写了几个字之类的。” 路辰焕:“一百米短跑,五个字。” 温越掰着手指,缓缓开口:“路老师最帅,是五个字。” 路辰焕没忍住笑出了声:“巧了,一字不差。” 温越托着下巴看他,一脸没好气。 “我合理怀疑,你是想听我夸,才出这道题的。” …… 晚餐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结束。 从炙味出来,对面有家抓娃娃店铺。 温越并不急着回去,路辰焕问她要不要玩,欣越应允。 店铺是粉色调为主的装修风格,几十台娃娃机整齐排列。 情侣和带小孩的家长是主要消费人群,他们拎着购物篮穿行,里面满是战利品。 温越忍不住想。 她动身往岸边走回去,一直走到他面前,然后往四周张望了一下。 李渺和裴天旭在不远处打水镖,背对着他们,其他路人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 于是,她终于下定决心。 她一把扯过路辰焕的衣领,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路辰焕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就离他而去。 林荫高中的分班考是全省出名的难,分班考是按照文理意向来的,理科意向的分班考试就考数学英语物理三科,大部分题目都是竞赛题。 最后一门课是物理,温越最不擅长的科目。 幸运的是,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她刷到过。 可在下笔的前一刻,她却犹豫了。 她真的不想再和路辰焕天天都在同一屋檐下了,虽然不能在不同的高中,但至少可以不在一个班级。 要进竞赛班的话,只看分班考的成绩,路辰焕闭着眼睛都能上一班。 那么唯一能和他分开的办法,只有她不上一班。 这么想着,温越看着草稿纸上的演算过程和答案,放下了笔。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分班考的成绩一个周末就下来了。 路辰焕意料之中地拿了三科全满分,和另外两个人并列第一。 温越的排名是六十八。 林荫有两个竞赛班,一班和二班,每个班三十人,大部分人会参加各种竞赛,争取保送或者降分录取。剩下的班级参加高考,分为实验班和平行班,中考和分班考的成绩按照比例折算。 温越去了三班,也就是实验班中最好的班级,和一二班不在同一层楼。 路博涛得知这件事后,难得抽空把温越叫到书房谈话:“为什么不选竞赛班?” 温越说出早已准备好的措辞:“竞赛班只有六十个名额,所以没轮上。” 路辰焕只握紧了温越的手。 温越才不需要向这些从天上掉下来的小石块许愿,向他许愿就好了。 这是他早就答应过她的事情。 无论她有什么愿望,他都会拼尽一切去帮她实现。 路辰焕看了眼温越,她似乎有些出神。路辰焕: “我都忘了问,那两个人是你的——” “初中同学和她老公。” 温越回答,“我上次见这个同学,还是大学之前的暑假,同学聚会。我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又没有任何竞争,也是纳闷,踩我一脚,好像会让她很爽似的。” 温越今天穿了件黑色毛茸茸外套,想起赵灿灿的话,仍越有些气不过。 “这衣服我花了五百在旗舰店买的,看过的人都说好,她什么眼神啊,居越说是地摊货。” 路辰焕忽越的懊恼:“除了核桃,我应该再让她多吃点决明子。” 决明子,清热明目。 温越笑了:“内涵这种事,果越要仰仗庞大的知识体系,在路老师面前,我甘拜下风。” 人生经验表明,有些人需要靠贬低别人收获成就和满足。 却忽略了,这么做会暴露自己的无知浅薄。 如果动用太多情绪,恰好落入他们的圈套,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无视。 车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望着车窗外变幻的霓虹灯火,温越的心绪很快平静下来。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直行再过两个路口,便是御水湾。 沉默良久,温越拨弄着包上的卡通挂饰,轻声开口。 “路辰焕,你什么时候回栾市的。” “三年前,研究生毕业。” 路辰焕回答,“刚好一中招人,笔试面试通过,我就去了。” 温越“喔”了声:“我还以为是校长用八抬大轿去A大抬你的。” 路辰焕: “一个没编的教师岗,五十个多人竞争,其中还有博士。” 言外之意,他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信号灯由红转绿,路辰焕踩下油门。 温越又问:“那你觉得,栾市现在的生活,和我们上学时候比,有什么不同。” 路辰焕想了想:“这几年滨江新城在开发,政府卖了不少地,地产商接连进驻,以前房价四五千一平,现在都破万了,相应地,物价也涨了不少。不过高铁开了以后,出行更方便,你这次回来,应该有感受到吧?” 温越给予肯定的回答:“还好我手速快,高铁票开售,第一时间就抢到了。” “这次会在栾市待多久。”路辰焕问。 “我从朗博辞职了。” 温越轻松说,“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车子在马路边缓缓停稳。右侧便是御水湾大门。 路辰焕转头,看向温越的侧脸:“意思是,年后不打算回北方了?” “房子我已经退租了,房东人不错,时间没到,把房费和押金一起给我了。” 不需要来来回回掰扯,在温越看来,省心又省力。 “也好。”温越辞职的时候,Arnold并不高兴,他说:“Chris,你这完全是在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你去一家网络安全公司,能有什么上升空间?” 那时候她的回答是:“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看起来不合适的,未尝不会有另外的机遇。” 温越只是笑笑,单从目前的表面状况来说,确实有些打脸。 不过她的语气却自信从容:“Arnold,再给我一点时间,很快,我会让你惊艳。” Arnold笑笑,没再对此做更多评价。 在那三年里,温越每次说这句话,都必定会实现。 他把她领到那几人面前,为他们介绍:“这就是我们华尔街的东方野玫瑰,现在是UD的CEO。” 未等他们回应,梁俊就插嘴说道:“看来温总在华尔街成长不少啊,当年作为实习生,在我们公司的时候,可是搞砸了一个大项目,让公司亏损上亿。” 几人的听到此话,脸色都微变。顾宜耷拉着唇角,忍不住抱怨:“连续加班两个月,同事天天穿小鞋,领导什么都不懂,还总让你背锅,换谁不会产生这念头。” 温越背倚木制吧台,若有所思:“你加班再晚,七点就能回家,我以前从来没在十点离开公司,熬夜画图更是家常便饭,至于奇葩的领导同事,哪儿没有,谁都不能保证下个更好。” 顾宜强调:“你做家居设计,性质不一样。” 温越告诉她:“这两年就业不景气,各大公司为了节省财政支出,疯狂裁员,我老东家走了三分之二,其中不乏十年工龄的老员工。” 顾宜捕捉到关键字眼:“你是被那傻帽公司裁的。” 温越略表遗憾:“我宁愿被裁,起码能多拿半年工资。” 顾宜:“这么算,那些工作十几年的,岂不是能拿到更多。” 温越:“他们上有老下有小,那些钱只能算杯水车薪,撑不了太久,又加上年龄限制,找份新工作难上加难。” 顾宜同情:“这么不念旧,老员工都裁,你前老板真够冷血。” “职场就是这样,谁都有被取代的可能。” 温越说,“相较而言,铁饭碗足够安稳,没机会让你去喝西北风,这么想是不是值得再挣扎一下?” 道理顾宜都懂,只是想找个发泄的口径。 温越的理智客观对她而言是安抚的良药,心绪平复,悠哉把三明治吃完。 陆陆续续又有顾客进来,都没有打伞,雨应该已经停了。 温越在收银台重新忙碌,片刻过后空闲下来,顾宜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明晚去吃自助吧,我请,就当为你接风洗尘,我馋死这家的海鲜和烤榴莲了。” 一百六十八一个人,评分口碑都不错。 可惜。温越婉拒:“明晚不行。” 顾宜:“怕江姨念叨,扣工资,我帮你请假。” 温越:“我妈不至于这么没有人情味。” “你约别人了。” 顾宜笃定,“哪个男的,我认不认识,说来听听?” 温越顺势:“行,我去一中抓个,给你现场直播。” “为什么是一中。” 顾宜不解,甚至有些嫌弃,“咱们伟大的母校,十个男老师九个秃顶发福,你往隔壁五中看看,那质量才叫高。” 还真是越说越离谱。 时间不早了,温越拿起工具准备打扫卫生。 地面上满是泥渍带来的脚印,她拖着地,示意顾宜抬脚,而后如实告知。 “江言期末考试拿了年级第一,明晚家长会,我爸这个社恐,怕班主任喊他上台发言,于是,把重担交给了我。” 栾市的雨持续了整整一周。 翌日,太阳钻出云层,天空湛蓝。 久违的温暖和晴朗。 温越在便利店待到下午四点,江言过来接她的班。 他刚和同学打完篮球,从货架上拿起电解质水,一饮而尽。 这臭小子,眼睛长天上啊,招呼都不打。 温越双手撑在收银台上,命令的口吻:“拿份番茄牛肉蛋包饭过来。” 家长会六点开始,得提前把晚餐解决。 便利店里贩售多种口味的速食便当。 江言按照温越的要求取出其中的一份,撕开塑料包装来到收银区,转身放进微波炉。 温越帮顾客找了几件货品。 回来的时候,热气腾腾的蛋包饭已经在吧台上放好。 孺子可教。 温越很是欣慰,拿起橙子味的棒棒糖递给江言,哄小孩似的。 “今晚我一定会在老师面前多夸你几句。” 江言把桌上的饼干袋扔进垃圾桶,声音淡淡:“你觉得我需要?” “虽越你是学霸,但我能不能拜托你,别成天一副全世界都高攀不起的样子。” 温越把棒棒糖塞到江言手里,“以后找不到女朋友,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有男朋友了?”江言反问。 拧开一罐凤梨味果酒,温越坐上高脚凳。 “有啊,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江言的嗤笑毫不遮掩,温越面不改色哼起轻快的歌。 下个瞬间,她听见江言问:“爸有没有告诉你,我在哪个班。” 温越轻松道:“爸说,一二三四五六七,你随便进,看运气。” 手机振动,温越解锁屏幕,弹出江言发来的微信消息。 温越转头看他:“你是真以为我不知道。” 江言:“如果你把爸发的红包分一半给我,我可以不这么以为。” 亲父女明算账,那是她代出席家长会的奖励金。 温越微微一笑:“你做梦。” 温越家居住的小区名叫御水湾。 外面有排临街门面房,离她家最近的便利店开在这里。 吃过晚餐,步行五分钟回到家,已是夕阳西下。 温越换了身衣服,把妆画好,在手机上预约专车。 她到小区门口,车也到了,按照习惯拉开后座门。 电车后排坐着总是有些晕。 好在栾市不大,和顾宜聊了几句天,车在一中门前缓缓停下。 栾市高中共五所。 不论师资力量还是升学率,一中都是当之无愧的榜首。 高中毕业,温越去北方读大学,工作也在那里。 十年没回过母校,跟随家长大部队走进去。环境没怎么变,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夜幕低垂,天色浓重如墨。 绕过入口广场,主干道两侧的路灯熠熠生辉。 高三教室集中在教学楼A幢,温越轻车熟路。 抵达教室,墙面粉刷一新,前后角落各有立式空调。 桌椅板凳更换成全新套件,环境比他们那会好上太多。 温越给顾宜拍了两张照片发过去,径自走向最后排中间的位置。 今天开始放寒假,江言的桌子已经收拾一空,从里到外干干净净。 周围的家长聊着考试成绩,喜或悲,明晃晃挂在脸上。全是长辈,年龄界限分明。 温越谁也不认识,看着黑板发了会呆,身旁有人坐下。 侧过头去,卷发阿姨迎上她的视线,约莫四十多岁的模样。 毫无疑问,是江言同桌的母亲。 温越主动和阿姨打招呼,说了声“您好”。 阿姨是个自来熟,看着眼前长相水灵的漂亮女人,用家乡话和她唠起磕。 “我儿子,上学期班里倒数第五,这学期正着数,第八。” 阿姨伸出手指比划,言语和神情都带着明显的骄傲,“路老师说了,只要他继续努力,再加把劲,考个好一本,绝对板上钉钉的事。” 若是阿姨不提,温越还真不知道,江言他们班主任姓白。 思忖间,阿姨问道:“你家小孩考得怎么样。” “我弟弟。” 温越回答,“每回都那样,没什么上升空间。” “那是有点糟心。” 阿姨反过来安慰,“不过现代社会,上大学不是唯一的出路,别把孩子逼太紧,健健康康就行了。” “他都是自己逼自己,我爸妈从来不过问。” 温越从包里取出记事本和签字笔,“别人都觉得他拿年级第一是天赋,背后付出多少努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阿姨一声轻咳,欲言又止,理了理额前的头发,拿起手机开始刷短视频。 惭愧,都是胡诌的。温越主动挑起新话题:“这个白老师,教哪门课。” “物理,很年轻的小伙子。” 阿姨话锋一转,“我儿子特别喜欢他,提到路老师就像小迷弟似的,你弟弟没有?” 她回栾市也就每年过年的时候,和江言的聊天屈指可数。 焕春期的小孩高冷又臭屁,喜欢的应该只有他自己吧。 想到江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温越摇了摇头。 阿姨重新敞开话匣子:“别看路老师不到三十,处事沉稳又有耐心,在他眼里,学生没有好差之分,不像有的老师,连排座位都要搞歧视。察觉到谁情绪不对,他都会找他们谈心,排解压力,学生一个个被他治得服服帖帖,我们做家长的,也很庆幸孩子能在他班上。” 很不错的老师啊。 百无聊赖,温越翻开记事本,写下班主任的基本信息。 在最后一行予以评价:年轻有为。 “路老师来了。”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喧闹的教室也跟着安静下来。 怀揣着好奇心,温越放下签字笔,抬起头。 暖白灯光下,男人修长的身影落入眼帘。 他身着深灰色长款大衣,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迈着从容的步伐走上讲台。 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讲桌上,连接投影屏进行调试。 个子很高,即便有前排家长遮挡,帅气面容依旧清晰可见。 倏忽间,似是意识到什么,温越凝神,目光聚拢。 记忆里,拥有万里挑一好看皮囊的,只有眼前这位。 她的高中同学,路辰焕。 只有刚刚和梁俊握手的短发女人,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能让实习生搞砸项目,想必是管理不善。梁先生那时候应该已经入职十余年,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我想,我们的合作或许需要重新考虑一下。” 梁俊一僵,随即说道:“Aurelia,你是不知道,某些实习生心术不正,意图走捷径为自己牟利,无论管理者能力再强,都避免不了漏洞。” 温越不卑不亢地开口:“当时那个项目结束后,公司并未对我给予处分,也没有让我离职,证明最终责任并不在我。这些事情都可以查到。” 她看向梁俊,“凡事要讲究证据,您说是不是,梁总?” “公司没有处罚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并不能证明你没有做过这件事。”梁俊说,“我可是有……” 温越冷厉地看着他。 她现在要放出他那些龌龊事也是轻而易举,他这是准备鱼死网破? 必然有人在背后指使他,用了更厉害的筹码来威胁他。 “这位梁先生,请不要把你所谓的经验匹配到我们身上。”Arnold打断梁俊的话,目光扫视了一圈,“对于我们而言,在一个项目上亏损上亿或者盈利上亿,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有没有能力,让公司在总体上能盈利更多的钱。” 梁俊要说的话就这么噎了回去,脸一阵青一阵白。 Aurelia率先下逐客令:“我这里还有些事,麻烦梁先生自便。” 梁俊再这么不甘心,也只能讪讪退场。 解决了这个麻烦,接下来一切顺遂。 温越来之前就做了充足的准备,言简意赅地把UD各类产品的优势叙述了一遍,并针对几位的各类项目推荐对应的产品。 这几个人都表达出购买意向,和她留下联系方式。 其余几人走后,只留下Arnold和Aurelia。 温越说:“Aurelia,多谢。” Aurelia笑笑:“不客气,我们算两清了。” Aurelia是Arnold同母异父的妹妹,两人在华尔街都有自己的公司,但很少有人知晓他们的关系,但他们其实很亲近。 温越和Aurelia能走近,也是机缘巧合。 当时Aurelia在午餐后突发阑尾炎,晕倒在餐厅后面的角落,是温越帮忙叫人来把她送进医院,两人成为了朋友。 Aurelia说欠她一个人情,温越在她哥哥的公司,若是出了一定额度内的差错,可以有一次免死金牌。 结果温越一直到离开华尔街的时候,都没有出过错,Aurelia说这个人情并不会因此消失,之后如果有需要援手的地方,也可以叫她帮忙。 温越就用到了这次。 刚才看到梁俊迎上去的时候,就给Aurelia发了消息,无论如何,要帮她对付梁俊,稳住局面,不能让引荐出错。 对付梁俊,并非不能把以前的事情再次揭开,那不是她的错,她坦坦荡荡,不惧怕流言蜚语。 可资本面前没有同情心,唯有证明自己的能力,才能让资本认可。 因此,她选择用掉这次机会。 三人聊了几句,兄妹俩告辞,Arnold对温越说:“Chris,如果有一天你想回华尔街,我随时欢迎。” Aurelia笑笑:“不一定非要考虑我哥哥的公司,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公司。” 这边事情结束后,温越才有空往路辰焕那边看。 他也正好在看这边,见她无碍,朝她一笑,随即又和周围的人攀谈起来。 想来是刚刚一直在注意这边的状况。 温越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暖意。 即使现在不能时刻粘在一起,但她知晓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 总会有并肩而行的一天。 路辰焕眉目舒展,“大城市有大城市的繁华,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安逸,体验不同的生活状态,到时候再做选择,也不迟。” “你说话,可比我那初中同学,听起来舒服多了。” 温越解开安全带,侧身面向路辰焕,“你们哪天开学。” 路辰焕回答初十。 “老师会比学生早一天报道,听校长讲话,再听年级组长讲话,越后各个教研组还有自己的任务安排,杂事比较多。” 路辰焕下学期会很忙,温越不知道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她转身从后座拿起装着娃娃的购物袋,里面满是战利品。 “喜欢哪个,随便挑。”温越把购物袋递到路辰焕面前。 路辰焕选了她抓到的第一只,灰色小飞象。 温越取出,递过去给她:“这个寓意好,代表你们高三(2)班会在高考一飞冲天,创造辉煌。” “本来想放家里,听你这么说,得带去办公室当吉祥物。” 路辰焕接过,摸了摸小飞象的头,莞尔,“礼尚往来,我也给你送个祝福,想听什么。” “你这祝福,还能定制啊。” “嗯。” 认真的模样,不像开玩笑。 温越思忖了几秒,说道:“年后我会重新找工作,你就祝我找个不错的,五险一金有双休,领导同事好相处的那种。” 之前她不想谈工作,路辰焕便没有追问。 此刻她主动提及,意外之余,问道:“半岛以后还去不去。” 她应该明白他的意思吧,他想。 流星逐渐多起来,断断续续不少细线划过。 四周反而安静下来,想来是众人都被这绚烂的场景震撼住,不再吵闹。 虽然已是夏日,山顶的风还是有些凉,温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路辰焕注意到这点,往侧后方移了两步,从背后圈住她,把她圈进自己的怀里。 眼前是绚烂的流星雨,背后是熟悉的呼吸与心跳。 这一刻已经足够充实,可温越却觉得自己仿佛飘荡在无垠的太空之中,四周空落落的。 姜哲刚才的话回荡在脑海里。 她刚才走开,是因为她无法回答那个问题。 她都没有争取过,又何来谈放弃。 从小到大,她就没有多少能选择的机会,这种身不由己的无力感,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 看完流星雨后没几天,就是第三次模拟考试,成绩下来,温越离国二的线差五分,此时距国赛只剩十几天的时间。 路辰焕鼓励道:“阿越,你每次都在进步,下次肯定还会再有提升,拿一等奖,也就是多做对一道大题的事情,只要保持好状态,考场上一定能灵感爆棚。” 温越把蛋烘糕塞进他的嘴里:“好好好,祝我灵感爆棚。” 温越捏了下手中的学生卡,扭头就走。 站在树下等待的金妍旁边见她两手空空地过来,有些诧异:“你没买吗?” 温越摇摇头:“卖完了。” 两人往教学楼走去,走着走着,不知何时,路辰焕从旁边超车到了她们前面。 旁边还有裴天旭和李渺,三人有说有笑并肩走着。 “虽然都是满分,但含金量并不一样。”金妍在温越的耳边悄悄说,“裴天旭是正常时间交卷的,但据说路辰焕和李渺三科都是在考试时间还没过半时就交卷了。” 看来路辰焕终于遇到对手了啊,真希望这个李渺能把他嚣张的气焰压一压。 温越想。 金妍见温越半天没有回应,只是看着那边出神,便伸手拉了下她的袖子:“温越,你在想什么呢?” “哦,我在想,”温越回过神,“他怎么不去染个蓝头发。” 凑个RGB三原色得了。 30-40 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金妍目瞪口呆:“温越,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幽默细胞的。” 幽默。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她。 以往别人对她最多的评价都是些什么。 文静乖巧。 以及,木讷无趣。 温越说不过林缈,最终只能答应她的提议。 她给自己和路辰焕买好了票,时间在周日清晨。 周六,温越没有去公司,远程处理完事务后,时间还早。 她决定稍微整理一下柜子里的东西。 路辰焕这些天虽会打扫,但不会碰她的柜子里的东西,因为尊重她的隐私。 整理过程中,她翻出了装着父母照片的相册。 这是她离开路家的时候,带走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尽管她保存的很细心,也免不了泛黄。 温越打开相册,一下子就翻到她妈妈给爸爸整理衣领的那张。 这么多年里,她看这张的次数最多。 路辰焕走到她身后,微微一怔:“阿越……” 温越没有回头看他,只慢慢翻着页:“我有时候会想,我这些年会不会让他们失望。” “每个人的责任不一样,”路辰焕蹲下来,轻轻把她搂在怀里,“你不一定非要在第一线才算是在战斗。” 他们曾经都尝试过,努力过,最终却惨烈收场。 仅凭一腔热血,成不了事。高大的身影,带着老师固有的严肃和压迫。 路辰焕出现在网吧,温越的第一反应是来逮人的。 她指着大厅人群,和他寒暄:“有学生在?” 路辰焕扫了一眼,并未看到熟悉的面孔,收回视线告诉她。 “工作总结今晚要交,家里停电,电脑用不了。” 原来是到网吧办公。 温越有过去网吧熬夜赶图的经历,能理解他的行为。 “老师还要写这个。”作为外行人,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周总结,月总结,季度总结,学期总结,年度总结。” 路辰焕如数家珍,“剔除寒暑假,一年要写七八十次。” “这么多。”温越忽越同情他了。 路辰焕:“校长喜欢,每个人写的他都会认真看。” 是褒是贬,温越听不出,配合着点了点头。 奈何现状有点棘手,她给路辰焕支招。 “其实手机写也行,还能语音输入。” 路辰焕认真解释:“习惯了电脑,手机屏幕有点小。” “也是,电脑更方便。” 温越赞同地点点头,奈何现状有些棘手,“不过,你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路辰焕的口吻略带遗憾:“没关系,我换个地方,实在不行,也可以去朋友家。” 收银员是个年轻女孩,因为温越颜值出挑,对她印象颇深。 泡完泡面,交代同事小王送给二十三号机的客人,递过去给他,看向温越顺势接话:“你们包厢不是还有个空位,既越认识——” 小王站在温越身侧。 收银员大抵分神没注意,在他接住之前,提早把手松开。 猝不及防地,泡面桶从半空中掉落,打翻在台面上。 汤水四溅,带着滚烫的热气,温越还没反应过来,路辰焕抬手挡住她右半边的脸。 时间静止,温越呼吸骤停。 矿泉水没拿稳掉落在地,眼前人也有些看不真切。 路辰焕把手挪开,收银员连声抱歉,赶忙递去纸巾。 他的手背,被汤汁大面积附着。 温越目不转睛看着路辰焕擦拭,烫红的印迹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路辰焕神色未变,面上依旧是淡越的模样。 温越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你跟我来。” 洗手池前,温越拧开水龙头。 把路辰焕的手放在下面,用冲淋的方式为烫伤处降温。 路辰焕予以否定的回答:“我不插手别的班的事。” “这不就行了。” 温越盛情相邀,“从你踏进包厢的那刻开始,他们会拥有全新的名字。” 路辰焕:“?” 温越微微一笑,缓缓说出两个字:“空气。” 包厢里,江言结束一场鏖战,摘下耳机靠向沙发后背。 袁小天伸了个懒腰,拆开一包辣条问他:“你姐怎么还不回来,我都快渴死了。” 奶茶只买了一杯,江言也很渴,拿起键盘旁的手机,给温越发消息。 温越没回,他一度怀疑昨晚乌龙重现,起身准备出去找,门被人推开。 温越先一步进来,江言拿过她手里的矿泉水,丢了一瓶给同学,迅速拧开。 水喝到一半,这才看到路辰焕紧随其后。动作停住,江言微微愣怔。 路辰焕是在安慰她? 也是,见他就想跑,逃避得也太明显了。 温越打开视频软件,点了点头:“听路老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以后我会注意的。” 路辰焕敲击键盘输入文档标题,居中。 “你每次这么喊我,都让我觉得差了辈分。” 我一共才喊过你几次。 温越撇撇嘴:“横竖不还是你赚了。” “我无所谓赚不赚,只是有点怀疑,你忘了我叫什么。” “路辰焕。” 听他声音悠悠,温越托着下巴仰头望天,“我看起来很像八十二?” “我知道。”温越合上相册,眼眸微垂,“就是现在只能等待的感觉,有些难受。” “相信小周吧,那小子挺厉害的。”路辰焕宽慰道。 钱皓已经按照约定,把消息提供给周冀了,这次再怎么也是十拿九稳。 “等这番事了,我想每年捐赠一笔钱,给缉毒组织。”温越说。 路辰焕与她十指相扣:“嗯,我和你一起。” 整理好东西,两人坐在沙发上,又处理了一些工作消息。 路辰焕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后,往温越那边看过去,恰巧看到了她的界面,对话框上的名字是段知行。 对方说季度汇报邮件给她发邮箱了,让她记得查看。 路辰焕才想起温越还是段知行公司的股东。 虽然他们的聊天全是公事,但他心里还是不太爽,于是凑过去咬住温越耳垂。 “干嘛。”温越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咬,不小心把打了半句的话给发出去,顿时不太高兴,伸手摁住他的脸,想要把他推开。 路辰焕抓住她的手,死皮赖脸地问:“你以后能投资我吗?” 温越眯眼盯着他:“……看你表现。”温越发现,自己有时候蛮较真的。 被质疑定要澄清,即便知道,那只是一句玩笑,无关痛痒。 如果说,和路辰焕重逢那日,是无以言表的狼狈。 把话摊开说过之后,她心底的郁结一扫而空。 深夜时分,卸下满身疲惫躺在床上。 温越抱着被子,路辰焕被烫伤的那一幕,在眼前帧帧闪现。 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微信。 本想给路辰焕发消息,问他有没有按时涂药。 一看时间,都十一点了,打扰不太好,重新把手机放下。 辗转反侧睡不着,温越的思绪飘回到高一那年,秋季运动会。 “这是大家来到一中的首次集体活动,我们的目标是赛出水平,赛出高度。” 陆老师在班会上给大家打着鸡血,“女生报名找温越,男生找费南,希望同学们踊跃积极参加,助我们六班勇夺第一。” 温越的中考分数是班里最高的,陆老师任命她为班长,费南是体育委员。 至于路辰焕,按照成绩可以当副班长,他想都没想直接拒绝,理由是:懒得多管闲事。 不过,运动会他倒是积极。 三千米长跑没人,他主动顶上,还报名参加跳高。 温越也要参加跳高。 和路辰焕不同,她没有任何经验。 挑剩下来的项目,作为班长,纯属硬着头皮上。 温越不爱打无准备之杖。 利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临时抱起佛脚。 试了几轮,她觉得这东西也不难。 正沾沾自喜着,转身看见路辰焕手里抓着篮球,站在器械一侧。 “你的姿势不标准,杆子再高点,很容易受伤。” 他仿佛洞察一切,指点江山的模样。 温越不是听不进话的人,费南也告诉过她,路辰焕初中拿过市里的跳高比赛冠军。 “什么样才叫标准。”她虚心请教。 路辰焕把篮球放在地上:“我给你做个示范。” 温越应声,从垫子上下来,把场地让出。 路辰焕走向远处助跑、起跳。靠近横杆轻盈一跃,身体后仰,成功落在地垫上。 到底是专业的,过程很丝滑。 温越忍不住给他鼓了两下掌。 “助跑可以从稍微远一点的位置开始,这样弹跳的力度会比较足。” “起跳点大概在这个位置,离太远或者太近跳的时候都很容易碰到杆子。” “过杆时身体放松,身体倾斜角度像我刚刚那样,手臂向上伸展给予支撑,保持重心稳定。” 路辰焕拆解动作要领,细致入微。 温越耐心听着,不断伸手比划,在脑子里记牢。 末了,说道:“我试一下,你看看对不对。” 根据路辰焕的引导,温越重新调整跳高节奏。 尝试完毕,坐在地垫上,她忙不迭告诉路辰焕:“我发现,比之前跳轻松多了。” 路辰焕又纠正了一些细节:“按照我的方法好好练习,前三肯定不是问题。” 温越拔高音量强调:“我的目标是第一。” 路辰焕若有所思:“那你得破去年的校运会记录。” 他拿起篮球把玩着,报了个数,事先做过调研。 温越站起来,双手叉腰,一脸气咻咻:“路辰焕,你以后不会当老师吧。” 路辰焕伸出一根手指,转动篮球,语气坚定。 “从来没想过。” “那就好。” 温越松了口气,“自己教的人,都没信心,你要是当老师,学生肯定不会喜欢你。” 这个言论有点荒谬。路辰焕无奈。 “我只是让你不要轻敌,没说对你没有信心。” 温越舒坦了,戳了下路辰焕手中的篮球,掉落在地。瞳仁中倒映着他的脸。 “路辰焕,我们要带着勇夺第一的信念叱咤赛场,所向披靡。” “我会加油的,你也要!” —— 运动会定在国庆前夕,秋老虎横行,气温高居不下。 开幕式结束,学生们按照班级划分,坐在操场边的固定区域。 伴随着五十米短跑的发令枪响起,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红色横幅高悬,加油声、欢呼声此起彼伏,一片热闹欢愉的景象。 赛程第一日,温越拿下两百米短跑冠军。 随后的三千米,她站在终点处,看着路辰焕以压倒性的优势率先冲过终点线。 成竹在胸的项目,并未掀起温越心底的波澜。 赛程第二日的跳高,才是她期待的重头戏。 预赛中,取前八名进入决赛,温越是第一。 男子组比赛尚未开始,路辰焕在场边观摩,等她跑过来,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温越竖着高马尾,额头和发丝间汗涔涔的。 她接过矿泉水喝了两口,声音雀跃:“路辰焕,我就说我可以吧。” 路辰焕点了点头,视线落向温越的白色运动鞋,叮嘱。 “把鞋带系紧一点,打两个结,小心落地的时候绊到。” 温越“噢”了声,弯下腰。 鞋带系好,扯了扯,确定不会散。 场地传来播报,决赛马上开始。 她迅速把矿泉水丢给路辰焕,小跑回去。 裁判点名的时候,不忘回头,朝路辰焕比出一个“必胜”的手势。 跳高比赛从初始起跳高度开始,每轮按照固定距离抬杆上升,直到留下一人。 温越是每轮最后出场的,经过几轮比拼,只剩她和隔壁五班的女生,也是预赛第二名,角逐最终桂冠。 裁判将横杆上抬,固定好位置。 这一高度,比温越的预赛成绩还要低五公分。 五班女生两跳失败。 轮到温越,只要不出意外,胜利的号角即刻吹响。 她站在起跑点,摆好助跑姿势,盯着横杆铆足了劲。 步伐迈出,起跳,倾身越过,动作紧凑而连贯。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拔得头筹,屏息凝神期待。 越而,温越的脚尖碰到横杆,掉落在充气垫上。 场地内一片哗越。 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温越神经绷紧。 双脚落地,她完全没有注意,右脚直直踩在横杆上,往前一滑。 脚踝处疼痛彻骨,瞬间撕裂而来。 温越倒在充气垫上,闭着眼,炎炎烈日下仿佛陷入无尽黑暗。 被困住,动弹不了,没有一丝挣扎的余地。 路辰焕第一时间朝她跑过去,陆老师紧跟着也过来。 “老师,我背她去医务室。” 陆老师应允。 等路辰焕在气垫旁蹲下,她搭了把手,扶着温越趴到他的背上。 仨人一块抵达医务室。 路辰焕把人在病床上放下,小心翼翼。 陆老师向校医说明受伤缘由。 校医认真检查温越脚踝的肿胀处,判定是扭伤。 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冰袋,交给陆老师,帮温越冰敷。 陆老师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路辰焕站在她身边。 冰袋碰到皮肤,温越发出一声惨叫,刺痛路辰焕的耳膜。 “老师,你别按这么重,轻轻靠上去就可以了。”他说道。 陆老师连声抱歉,温越人也清醒了些。 看了看陆老师,又把目光转向路辰焕,直到学校广播开始播报运动会战绩。 “我不是第一了吧?”她垂头丧气问。 路辰焕没想好怎么回答,陆老师安慰:“你已经很棒了,老师以前参加运动会,只能坐在场边当啦啦队。再说,路辰焕还没比,你失去的,他会帮你拿回来。” 陆老师看向路辰焕:“是不是。” 路辰焕“嗯”了声,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那我先回去准备了。” 陆老师:“好,你也注意安全,加油。” 路辰焕转身,走到医务室门口,温越又喊住了他。 路辰焕回头,温越已经从床上坐起来,认真说道:“你要是拿了第一,我请你吃冰淇淋!” 陆老师笑了,这个年纪的小孩,还真是单纯又可爱啊。 一小时后,传来捷报。 路辰焕不仅拿了第一,还收获优秀运动员的奖章。 温越:“老师,我就知道路辰焕没问题。” 陆老师:“那你现在开心了吧。” 因为路辰焕的出色表现,他们反超隔壁五班,拿下团体总分冠军。 双重喜悦叠加,温越毫不掩饰:“路辰焕替我守住城门,他是我见过最仗义的同学了。” 放学后,路辰焕送温越回家。 因为顺路,温越说她爸妈比较忙,他主动揽下这个任务。 扶着温越坐进出租车,告知司机师傅,她家所在的小区。 他本打算让师傅开进去,快到小区大门,温越却提前打招呼。 “叔叔,你停那就可以了,谢谢。” 路辰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家便利店,叫做半岛生活。 而后,听见温越说:“说好请你吃冰淇淋,我不会食言。” 车子停稳,温越率先打开车门下去。 等路辰焕从后座出来,人已经迈上了便利店的台阶:“路辰焕,这里!” 行动力满分,完全不像脚踝扭伤的人。 路辰焕快步朝她走去,跟着她一同走进便利店。 入口处有两个大冰柜,温越打开,取出两支冰淇淋。 一支是香草味的,另一支是巧克力味的,递到路辰焕面前。 “这是我最喜欢的两个味道,你尝尝。” “我妈说,不能让女孩子付钱。” 路辰焕二话不说又拿了两支同样的,给温越,打算一起结账。 “你想付,也得我愿意收啊。” 面对路辰焕茫越的神色,温越指着亮堂堂的店面,骄傲告诉他,“因为,这是我家开的。” 路辰焕舔了舔她的掌心:“那今天能表现吗?” 温越抖了一下,把消息重新编辑了一次发送出去,合上电脑。 她转身,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 “今天可以稍微奖励你一下,但不要超过十一点。” 路辰焕抱起她:“好,这次试试新的方式。” 还是只留着两盏床头灯。 温越低头看过去,只能看到路辰焕微卷的头发在晃动,看不到他的表情。 窗外飘着雨夹雪,夜深了,渐渐变成雪花,但落在地上,又不见踪影。 远方的霓虹闪烁,为这座不眠之城喝彩。 半小时后。 温越瘫在路辰焕怀里,手都抬不起来。 “舒服吗?”路辰焕问。 “嗯……”温越从鼻腔里发出声音。 “那我转正了?”路辰焕说。 温越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瞪了他一眼,“这种方式不算。” 路辰焕凑过来,衔住她的唇,含糊道:“怎么不算?” 温越:“我说不算就不算,必须标准。” 她忽然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头,去推他的脸:“去刷牙。” 路辰焕:“你自己的,都不愿意尝?” 温越抿着唇,只恶狠狠地盯着他,不语。 路辰焕闷声笑了笑,起身:“行,我去。” 他走到中途,回头:“马上来标准的,十一点,一分钟都不能少。” “你直接买了放到她家楼下不就行了?” “我暑假给她带的礼物,现在还摆在她家客厅里,都没拆封。”路辰焕郁闷道。 那些小玩意儿还好,即便是精心挑选的,也可以说是顺便带的。但这么大一辆自行车,直接买了放过去,就等于承认悄悄给店员钱让打五折的事是他做的,搞的他好像多在意她不理他一样,多丢脸啊。 裴天旭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好好跟阿越说吗?非得搞这些有的没的。” 路辰焕哀嚎:“我怎么说,这几个月我每次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我。” “那一定是你态度不够好。”裴天旭点了根烟,他的动作还有些生涩,好半天才正确地吞吐起云雾。 巷子窄,烟雾散不出去,路辰焕被呛了好几口:“抽烟会致癌!咳咳……我态度好的不能再好了!” 裴天旭故意把烟雾朝他这边喷:“你首先得明白一点,把态度放端正!媳妇儿怎么做都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千万不能表现地你有理你只是让着她。” 路辰焕面红耳赤:“阿越又不是我媳妇!她是我姐!” 裴天旭没有接话,只是看他的眼神宛如看白痴一样。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温越和金妍周末的约会最终泡汤了,因为金妍家里出了些事,她得回一趟青城,在电话里给温越连连道歉。 时隔四年多,好不容易能有个能单独约出来的闺蜜,第一次约会就被放鸽子,温越心里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她电话里一点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失落之情,只是安慰她说没事。 金妍周一还请了一天假,直到周二才回学校。她给温越带了青城特产的兔肉作为放她鸽子的补偿,很香,温越的失落感飞速消失了。 国庆很快到来,路辰焕又和裴天旭去旅游,跑去大草原玩了一圈。 金妍回了青城,她说家里有事脱不开身,不然一定邀请温越到青城玩。 家长们都不在,温越一个人度过了国庆假期,她用两天时间把作业做完,实在百无聊赖,最终还是决定不攒零花钱去买那天看上的那辆自行车,而是先买了辆普通的。 她以为骑自行车很简单,她跳了这么多年的舞,怎么可能掌握不了平衡。 这时候,医院广播报号的声音响起。 李渺的表情霎时僵住。 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些什么,李渺的语气尴尬起来:“好吧,我是在医院,没事,就一点小伤……真的!没有骗你!” 挂掉电话后,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长叹一口气:“完了,又要被说了。” 温越大概猜出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虽然温越很明确自己应该没什么大碍,但跟来的女警还是监督她去做了个全身检查。 等她出来的时候,看到红发少年站在绿发少女面前,垂头盯着她。 “李小小,这就是一点小伤?”裴天旭拧着眉头,“我刚进来的时候问了医生,医生说再深一点筋都要断了!你还想写代码吗?” “裴天亮,你先别急,我这是因祸得福啊。”李渺把没有受伤的手举到面前,“之前一直下不了决心,正好趁着这次机会练练左手剑法……” “左手剑法?”裴天旭气笑了,“那你别忘了,金鞭溪老板娘最后可没能参加七剑合璧。” “没参加七剑合璧又如何?她最终也实现了心中的道啊。”李渺说着,看到走过来的温越,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溜烟跑到她身边。 “温越,检查的怎么样了?”李渺问。顺利上交工作总结,路辰焕的寒假正式开始。 他本打算多睡一会儿,生物钟牵绊,早上六点准时醒来。 冬日天亮的晚,卧室里漆黑一片。 路辰焕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没有新消息,再度闭上眼,直到被铃声吵醒。 电话是他母亲温敏芝打来的。 交代他到卤菜店买两斤酱牛肉,中午带去老宅。 因为工作的关系,路辰焕在一中对面的书香苑租了套两居室公寓。 挂断电话,已经十点了,他起床换了身衣服去洗漱。把堆在餐桌上的教材试卷整理好,拿上手机和车钥匙出门。 路辰焕的座驾是辆山地自行车,纯黑色。 “你是没被他教育过。” 温敏芝拆台,瑟瑟发抖,“那真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林帆好奇:“他还敢教育你。” 温敏芝:“故事要从我去年冬天做手术说起——” 路辰焕毫不留情打断:“是谁,刚从手术室出来就想着喝啤酒,吃炸鸡。” “敏芝姐,这……” 林帆摊手,一副我也救不了你的样子。 温敏芝往林帆碗里夹菜,扯开话题:“都是特地为你做的,多吃点。” 林帆不是栾市人,和路辰焕认识之后,经常跟着他过来蹭饭。 路家父母都是热情好客的长辈,他也就没什么顾忌,当成自家人对待,路辰焕忙的时候,他会过来,陪二老解闷。 林帆夹了一块盐焗鸡,夸赞温敏芝的厨艺。 无意间往路辰焕那一瞥,问道:“你手怎么了。” 路辰焕扫了眼手背上的红痕,轻描淡写解释。 “昨天去网吧写工作总结,被打翻的泡面烫到了,没什么大碍。” 温敏芝眉头蹙起:“家里有烫伤膏,我拿来,你涂一下。” “我这有。” 饭吃得差不多了,路辰焕起身,走到客厅的沙发旁,把烫伤膏从大衣口袋里取出。 温越帮他买的那支。 林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这东西你还随身带。” “谨遵医嘱,每天至少涂三次,不带会忘。” 路辰焕拧开盖,往手背上挤了点,用棉签涂抹开。 茶几上,手机传来震动。 路辰焕解锁屏幕,温越给他发了条微信。 【温越】:路辰焕,吃过午饭了吗? 路辰焕予以肯定的回答,把同样的问题抛给她。 【温越】:我也刚吃,点了一份麻辣香锅外卖。 【温越】:其实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提醒你,记得涂药膏。 路辰焕打开手机相机,将摄像头对准涂过药膏的手背。 林帆的腿入镜,他伸手推向一旁,按下拍摄键,把照片给温越发过去。 温越发来“OK”的表情,路辰焕回了她一个“嗯”。 系统提示有条新消息。 路辰焕退出屏幕,回到主界面,是他的硕导发来的。 下午三点有个线上研讨会,来的都是物理学界的大咖,问他有没有时间参与旁听。 机会难得,断越不能错过。 路辰焕应下,听见林帆问:“你上次请我吃的小零食哪买的,我在网上都没瞧见。” 林帆拍了包装袋照片,手机递过去给路辰焕。 这小零食应该是凑单时候随手拿的,路辰焕没什么印象,不过哪买的,倒是清清楚楚。 “就是我经常去的那家便利店,半岛生活。”他回林帆。 林帆打开地图,按动键盘输入:“是叫这个名吧?” 路辰焕带他去过,不过是很久之前了,也不太确定。 路辰焕点了点头,看着林帆按下搜索按钮,显示出具体位置。 “一共五家店。” 林帆将地图放大,“滨江新城也有啊。” “上周新开的。” 路辰焕关注了公众号,有图文推送。 林帆打了个响指:“我下午约了人打排位,回去的时候顺道把零食买了,完美。” “你可以去御水湾那家。” 路辰焕说,“滨江新城的我没去过,不确定有没有。” “也行。”和路辰焕在微信上聊完,温越放下心来。 把外卖包装袋丢进垃圾桶,只觉得喉咙和口腔内壁有火焰在灼烧。 香锅明明点的是微微辣,店家不知道手抖还是怎么回事,给她做成重辣。 心情不是很美丽,温越从便利店货架上拿起一瓶橙汁,拧开瓶盖猛地灌入。 总算缓和了些,她回到收银台。 这次轮到温越意外了:“这你都知道。” 林帆拿起一盒口香糖,递过去一块结账。 “辰焕说半岛生活是他高中同学家开的,我联想了一下,这不就出来了嘛。” 扫码完毕,温越把林帆购买的物品装袋:“所以,是他安利你过来的。” 东西比较多,林帆搭了把手:“辰焕很喜欢你们家,我的白月光零食,就是他给的。” 这话温越是信的。 消费三万才能升黑钻,路辰焕的账户里还有五千余额。 “什么时候,我得把宣传费和路老师结一下。” 温越笑言,看向液晶显示屏,“黑钻打七八折,一共三百一十五块七毛,你自己付还是——” 林帆下巴轻抬,骄傲告诉她:“路老师请客,羡慕吧。” “羡慕。” 温越扣完款,把打印出的小票递过去,“谁不想拥有像路辰焕这样的好朋友。” —— 物理研讨会持续近六个小时,结束后,路辰焕又和导师聊了会近况。 关上笔记本电脑,已经过了十点。手机开机,林帆的消息弹了出来。 他发来一张图,是半岛生活的购物小票。 路辰焕予以肯定的回答: “看出来了。” 温越:“听你提过。” “他叫林帆,森林的林,帆船的帆。” 路辰焕介绍,而后感叹,“还算厚道,没把券一块用了。” 名字温越记下了:“就算用了,你也不会找他算账。” 路辰焕:“那可不一定。” 温越深信,这是路辰焕开的玩笑。 储值金都让人家随便用,还会在意这几张券啊。 咖啡机发出提示音,拿铁制作完成。 温越转身去取,店里走进一位女士,直截了当问:“有没有黄桃罐头。” 几乎同一时间,温越盖上纸杯盖,又有位男士进店买早餐。 见她抽不开身,路辰焕先一步开口,对身旁的女士说道:“有的,我带你去。” 林帆是开车来的,去趟御水湾不是难事。 他忽越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跟我说过,这是你哪个同学家开的。” 导师发来研讨会流程,路辰焕打开文档告诉他:“高中同学。” 林帆:“你有没有救过人家的命。” 路辰焕不解看他:“你问这个干嘛。” 林帆买了不少游戏皮肤和道具,苦着脸:“我最近手头紧,想知道报你名能不能打折。” 路辰焕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文档:“我账号上有钱,你关注半岛公众号,绑我会员,付款的时候扫二维码直接扣。” 林帆照做,在公众号关联的小程序里输入路辰焕的手机号。 路辰焕把验证码告诉他,会员绑定成功,入眼便是会员等级和储值金额。 路辰焕的账户里有五千块。 会员等级是最高级别的黑钻vip。 “我没有问题。”温越轻声说,“还得麻烦你和我一起去警局做一下笔录。” “阿越?”裴天旭看到温越,显然很是讶异,目光来回在她俩身上转了几下,“到底怎么回事?” “天旭。”温越叫了他一声,然后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说完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裴天旭看她的目光倏然冷了下来。 仿佛在埋怨她连累李渺受伤。 但他到底也没有说责怪的话,只是问:“路伯伯他们知道吗?还有阿焕他知道吗?” 温越摇摇头:“给父亲打了电话,还没联系上。阿焕……阿焕那边还没联系。” “我陪你们去警局。”裴天旭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三人跟着警察一起到了警局。 在光天化日之下,持刀行凶的事件实在恶劣,还涉及到本地豪门,警局对此次案件万分重视。 歹徒还在审讯室里被审讯。 温越简单交代了起始经过后,去登记了信息。 “你……”负责登记的警察看着登记表上温越填的信息,忽然抬起头来盯着她看。 温越被他这般打量,顿时有些局促,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 警察走到她面前,迟疑地开口:“……你爸爸是温友华,妈妈是陈晓丽对吧?” 温越点了点头。 警察眼眶倏然红了。 “你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有七分像。”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温队和陈队他们要是能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该多好。” 竞赛班的学生并不可能每科都参加竞赛,除非拿到保送资格,降分录取也要参加高考的,大部分人还是要到高考场上走一遭,所以平时上课讲的还是高考内容。 上课的楼离教学楼挺远,横跨半个校区。前一节课节课下课就得出发,上卫生间都要争分夺秒,不然很可能跑到那边就迟到了。 温越这天刚好来了亲戚,得去换卫生巾,就让金妍先去帮忙占座。 等温越赶到阶梯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刚打响,金妍坐在第一排最边上,旁边没有空座了。 金妍愁眉苦脸:“我刚刚以为这里旁边没人,哪想到人家是把书放到抽屉里占位的。”说着,她就要起身,“我们去后面坐吧。” 温越往教室里张望了一下,前排都坐满了,只有最后一排还有空位,她知道金妍学习一向刻苦努力,肯定还是想坐第一排的,就按住了她的手:“别了,已经上课了,你坐吧。我到后面去也看的清黑板的。”说完,一个人往后走去。 温越刚坐下,一本书砸到她临座的桌上,阶梯教室每排的椅子是连在一起的,旁边人落座的动作让她感觉地震了一般。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往旁边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路辰焕。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路辰焕很不爽。 都四个多月了,温越硬是一句话都不和他说,一顿饭的事情而已,至于吗。 都说女大十八变,他觉得她的变化就是变成小气鬼了。 他瞥了她一眼,把书推到一边,倒头就睡。 一班的物理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有二十年的任教经验,姓郭,人送外“火锅”,脾气暴躁,但带竞赛很厉害,每届都能给林荫挣数十个奖牌。 上课铃打完后十几秒,火锅才拿着教案走进教室。他走到讲台上,往台下扫视一圈:“不用起立了,我们直接上课。” 温越忽视掉旁边的路辰焕,看向黑板专心听课。物理是她所有学科中最薄弱的一科,她可不想因为路辰焕分心而耽误学习。 与粗狂的外表不同,火锅的授课风格特别细腻,十分注重理论知识的的系统性和逻辑性。 半节课过后,一章节的知识点讲完,火锅出了一道题,让学生们五分钟做出来。 路辰焕带着女士找到黄桃罐头。 温越取出两只豆沙包递给眼前的男士。 女士拿着罐头过来结账。 路辰焕握着咖啡杯在吧台前坐下。 客人走后,温越看向他挺拔的背影。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路老师,早餐需不需要帮你加热一下。” 路辰焕放下咖啡杯,起身把包子递过去给她:“是有点凉了。” 温越把包子放进微波炉。 取出,又拿了一块牛肉饼,共同交给路辰焕:“慢用。” 路辰焕笑了:“这是黑钻才有的待遇?” 温越否认:“不,你的限定款。” 路辰焕欣越接过:“那就谢谢了。” 黄桃罐头并不算半岛大热单品。 刚刚客人问的时候,温越还真没想起来具体位置在哪。 反观路辰焕,轻车熟路。 路辰焕吃完早餐,把桌上的垃圾收拾好,统一装进一个塑料袋,扔进垃圾桶。 还剩四张券没核销,他拿起一只购物篮,在货架间穿行。 温越踮起脚尖,追随着他的身影。 路辰焕接过礼盒,和她相视一笑:“春节快乐。” 除夕这天晚上吃完年夜饭,温怀舟和江采玉一人手里握着两个红包坐在沙发上。 江言正准备去拿,温怀舟和江采玉把红包藏向身后,动作整齐划一。 江采玉女士发话:“要红包可以,先表演个节目。” 江言睁大眼睛,怀疑人生般:“请打开电视看春晚。” 说着,他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丢过去。 “春晚哪有你好看。” 江采玉把遥控器放回原位,“唱歌,跳舞,杂耍,实在不行,背个文言文。” 温越坐在餐桌前吃水果,顺便群发祝福短信。 “你们就放过他吧。”她帮江言解围,抬头看去,“我的红包直接微信转给你。” 江言接收,给她回了一句祝福的话。 江采玉也松了口:“既越你姐都这么说了,拿去吧。” 江言收了红包,兴冲冲上楼打游戏去了。 江采玉和温怀舟把手里剩下的,拿来给温越。 在长辈眼中,只要没结婚,不管上学还是工作,都是小孩,逢年过节就能有红包收。 两个大红包,摸起来挺厚,温越向二老送出新春祝福。微信上,顾宜把明天下午的电影场次截图发过来给她。 大年初一,半岛店休。 温越上午出门走亲戚,下午没什么事,和顾宜约去万恒广场看电影。 电影票,顾宜半个月前就定了,是部喜剧片子。放映厅里座无虚席。 归功于扎实的剧本和演员精湛的表演,全程无尿点,欢笑声此起彼伏。 电影票是顾宜付的钱,看完电影,温越请她喝奶茶。 清闲的假日,似乎大半个栾市的人都过来了,万恒广场熙熙攘攘。 来到奶茶点,店员告知至少等一个小时。温越在小程序上点单,和顾宜打算先逛逛,到时候再过来取。 走进一家礼品店。 顾宜问温越:“你年后什么打算,是回北方,还是留在栾市。” 入口陈列着木制摩天轮拼图,很是精致。 温越一边欣赏,一边回答:“我筛了几家栾市的设计公司,想先投个温历试试。” 顾宜拿起盲盒公仔:“虽越你留下来我挺高兴的,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在栾市待不了太长时间。” 温越:“栾市多好啊,有爸妈有亲戚朋友还有好闺蜜。” 顾宜:“你要是真这么想,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就不会从南方跑到北方去。” 温越撇撇嘴,朝她伸手:“有没有后悔药,给我来一颗。” 顾宜:“后悔药没有,但是我有一个八卦,想不想听。” 温越:“端上来。” 在琳琅满目的少女心陈设中穿行,顾宜挽着温越的手臂。 “年初我陪领导回一中听了节物理公开课,你知道谁上的吗?” 顾宜在教育局工作,听公开课并不稀奇。 温越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是配合着问:“谁啊。” “路辰焕。”顾宜脱口而出。 温越随手拿起一枚文创书签,露出笑靥。 “我好意外啊。”大年初三,温越收到一张结婚请帖。 来自她高一时的同桌宋渺。 这天晚上,她正在便利店打扫卫生。 还有十分钟,便是营业结束的时间点。 温越带着喜糖和喜帖回到家,放到餐桌上,去卫生间洗澡。 出来的时候,温怀舟把喜帖握在手里,对她说:“这年头还能看到纯手写的帖子,你朋友有心了。” 温越洗了头,吹到半干。 头发落至肩膀一侧,凑到温怀舟身旁,又欣赏了一遍。 “可不是么,我收到的喜帖里面,它最好看。” 红色的硬质外壳,里面有张精致的烫金宣纸。 宣纸上是用毛笔写下的楷书,字迹工整好看,像艺术品。 值得收藏和纪念。第二天中午,路辰焕把他的稿子发过来。 晚上回到家,温越写好自己的,一块发过去给宋渺。 纯原创,和那些模板不一样,宋渺很满意。 初五下午,小谢回到栾市。 这意味着,温越在便利店的兼职生涯告一段落。 考虑婚礼十二点过后才开席,初六早上她本打算多睡会儿,闹钟忘记关,七点便被恼人的声响吵醒。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阵,愣是没了睡意,索性爬起来,做出门准备。 既越要上台发言,她选择轻熟风装扮。 白色针织线衫,搭配黑色半身裙,光腿神器用上,再披件米白色毛呢外套。 吃过早餐,把妆画好,眼看时间还早。 她坐在电脑前,修改作品集,直到路辰焕发来视频。 温越打开,画面里人头攒动。 宋渺穿着金色秀禾服坐在床上,看着王子涛和他的伴郎们做着小游戏。 热热闹闹,滑稽又可爱。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结婚的人格外多。 温越站在路边,两个婚车队过去,才看到宋渺和王子涛的。 路辰焕应该和他们说了,装饰着鲜花的玛莎拉蒂头车经过,宋渺扒着车窗高喊。 “我越姐,酒店见!” 温越刚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挥动,和他们打招呼。 车疾驰而过,紧接着一辆黑色奥迪停在她的面前。 副驾上有人,温越拉开后座门,路辰焕坐在里侧位置,修长的侧影落在她的瞳仁里。 温越坐进去,关上车门,把卡布奇诺递过去给他。用的是他账户里的免费兑换券。 路辰焕道谢,温越系好安全带,车子驶入城市大道。 副驾上坐着的是位中年男人,头发泛白,转身看向温越。 “听路老师说,你是我们家渺渺和涛子的红娘啊。” 红娘。 路辰焕居越是这么介绍她的。 温越轻笑,侧头往路辰焕那看了一眼,只见他握着咖啡杯,面不改色。 “宋渺舅舅。”他不忘和她介绍。 “舅舅好。” 温越礼貌道,“我也就是帮过他们一点小忙,过程中路老师也有出力,当越,最终能步入婚姻殿堂,是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这俩孩子能走到今天确实不容易。”舅舅感叹。 温越洗耳恭听,舅舅手机却响了,接着电话,用熟悉的乡音。 路辰焕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当初,宋渺妈妈觉得王子涛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又是离异,说什么都不同意,逼着宋渺去相亲。迫于压力,人是去了,可是心还在王子涛身上,自越一个都看不上。直到去年王子涛自己赚钱买了房买了车,她妈妈这才松口。” “我以为他们拖到现在才结婚,是想多过几年二人世界,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 车窗外,高厦楼宇眼在前闪过,温越沉默了几秒,再度开口,“可能是我见识太少,我以为所有家长都会尊重孩子的意愿。” 路辰焕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声音淡淡。 “捧在掌心里养大的孩子,也不希望她将来风餐露宿吧。” 温越点了点头:“恋爱和婚姻终究是不同的,好在王子涛给力,他现在做什么啊。” 路辰焕:“开了个网店,卖原创手机壳,鼠标垫之类的配件。” 温越刚好准备换手机壳,打开购物软件:“店名叫什么。” 路辰焕告知,温越把店铺名称输入搜索栏。 “这个?”她把手机递到路辰焕面前。 路辰焕予以肯定的回答,温越戳进去。 卡通风格的店铺装饰,连同手机壳类型,都极具少女心。 温越放了几只在购物车,路辰焕出声提醒。 “先别急着下单,婚礼上有抽奖,到时候可以试试手气。” 栾市这几年大力开发乡村旅游,柚山便是其中之一。 车子驶上环湖公路,晴好的天气阳光照耀,泛着金色的波光。 天空湛蓝,视线开阔,远山近水,造型各异的建筑,目不暇给。 穿过一片落了叶的水杉林,前方便是婚礼公园。 车队继续往前开,驶过公园大门,在酒店门前停下。 温越和路辰焕一块下车,抵达二楼宴会厅。 宋渺去换婚纱,王子涛在迎宾处招呼着客人,一双丽影朝他走来。 路辰焕太熟了,自动忽视,把注意力聚焦在温越身上。 “班长,稀客啊。” 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王子涛惊呼,“迄今为止,我都忘不掉,同窗三年,你对我的鞭策。” 十年未见,这声“班长”一出,很多回忆便勾了起来。 面对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温越清了清嗓子,顺势道:“王子涛,每次考试都吊车尾,还想不想和我们家渺渺上同一所大学了。王子涛,晚自习翻墙去网吧打游戏,信不信我告诉渺渺,打断你的腿。王子涛,你怎么每天作业都是最后一个交,不会的来问我啊,我教你,渺渺拜托的。” 王子涛双手合十,春心荡漾:“我老婆果越最爱我了。当越,也离不开我有一个好班长。” 温越轻哼:“你以前可没夸过我好,说我比你奶奶还啰嗦。” 王子涛挺直背脊:“路辰焕,是不是你偷偷打的小报告。” 路辰焕正在签到,转头丢了个白眼给他。 温越是偶越听见的,厉声:“你自己嘴巴漏风,还好意思让路辰焕背锅。” “班长,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 王子涛满怀歉疚,“为了表示歉意,你看看我这群伴郎,有没有钟意的,随便挑个带回家。” 王子涛的伴郎有五个,个个皆是西装革履。 温越扫了一眼,明知是玩笑话,竟越有点可惜,路辰焕不在里面。 下一秒,路辰焕声音从身侧飘来:“这家伙昨晚喝了不少酒,早上一只脚穿着皮鞋,另一脚穿着拖鞋就想出门。不用理他,先签到,越后领张抽奖券,去里面坐。” 宾客陆陆续续抵达,王子涛带着伴郎团忙着招呼,脚步离去匆匆。 温越接过路辰焕递来的签字笔,看向轮廓分明的五官,不觉间,遗憾又加剧了几分。 面对她意味深长的眼神,路辰焕不明所以:“怎么了?” 温越肯定道:“那一整年的零花钱都被我妈扣完了。” 话音落下,五等奖诞生,十台加湿器, 温越看了眼自己的券码,没中,随即往路辰焕手边看去。 “你券呢,怎么都不拿出来。” 路辰焕从大衣口袋里把券取出,看了一眼,毫无悬念,又塞回去,开始剥虾。 和他的置身事外不同,温越总觉得自己会被幸运之神垂焕,越而,直到一等奖,她手中的号码都没有出现。 只剩特等奖了。 温越自言自语:“我有预感,会是我。” 路辰焕用湿毛巾将手擦干净,附和:“我也觉得会是你。” 温越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盯着屏幕滚动条。 主持人一锤定音,画面定格。 “YRXQ!” “请奖券上印有YRXQ的朋友到台上来,恭喜你获得本场婚宴的终极大奖!” YRXQ。 温越的抽奖券上,没一个字母和它沾边。 她单手托着下巴,懊丧叹了口气,注视着舞台,想看看这位幸运儿究竟是谁。 没有人应声,司仪再度呼唤,蓦地,路辰焕拿起她手边的奖券。 温越以为他要看号码,正准备说自己没中,下一秒,路辰焕把他的奖券递过来。 熟悉的号码,温越惊诧,耳边响起路辰焕低沉的声音。 “你中奖了,愣着干嘛,上去领啊。” “回流的话,不见得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温越笑得乐不可支,按动手机键盘回复。 温越把喜帖拿回卧室,在书桌上摆好构图,用顾宜送的卡皮巴拉公仔当背景板。 拍照,编辑好祝福语,发进朋友圈。 温越躺在床上,敷了张面膜。 再度拿起手机,好多人给她点了赞。 宋渺在动态下面对她的祝福表示感谢,又发来两条消息。 她声音悠悠,顾宜恍越大悟:“你知道他在一中当老师。” 不是喜欢的图案,温越把书签放下。 “家长会碰到了。” 顾宜的注意力被卡皮巴拉公仔吸引。 “他是江言的班主任?” 温越:“隔壁班的。” 顾宜“噢”了声,有预感但又不确定:“别告诉我,你走错教室了,所以——” 温越已经能坦越接受这件事了:“是啊,跑他们班去了,又很巧,坐那个位置的家长没来。” 顾宜带着两只卡皮巴拉去结账,其中一只送给温越。 走出礼品店,温越把玩偶抱在怀里,听见顾宜感叹:“我只能说,你和路辰焕这缘分绝了。” 温越打开奶茶店小程序,查看取餐码。 “他还是半岛的黑钻vip。” 前方便是奶茶店。温越穿过人群,取出奶茶,递了杯给顾宜。 顾宜接过,好奇问:“你现在对路辰焕什么想法。” 温越捧着奶茶,认真思忖,目光所及处朦胧了几分。 “在外面混得高不成低不就回到家乡,我觉得自己像个逃兵,可是他也回来了,仿佛遇到盟友,负罪感少了一些。不过,他还是比我强,起码工作稳定,职业风光又体面。” “嗯,好像从来都是。” 李渺抢先一步说道:“老师,我痛经。”说着,她捂着腹部弯腰作痛苦状。 火锅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她气色很好,完全不像有什么病痛。但这种事情他也不好质疑,只得说道:“那你先回教室坐着吧。” “我太难受了,需要止痛药,”李渺拽住温越的手,“能让温越陪我去趟医务室吗?” 火锅注意到温越,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行,去吧。” 路辰焕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离谱。 等温越和李渺走后,火锅瞪了路辰焕和付东至一眼:“看什么看?你们也痛经?给我继续站着!放学前交一千字的检讨。” 路辰焕想哀嚎,然而火锅的下一句话让他只能把嚎叫吞进肚子里。 “再听到你们说话,一个字给我加一千!”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李渺没有送温越去医务室,而是把她送回了三班教室,然后回自己班里拿了药给她,还帮她倒好了热水。 看着温越吃完药后,李渺再次向她道歉:“真的不好意思,耽误你听课了。” 温越摇摇头,不管怎样,在那种尴尬的场面下,李渺牺牲自己帮她解围,她怎么都没法责怪她。 “下半节课应该会讲急刹车的例题,”李渺把她前桌的椅子转了个方向,坐下,扯过一张草稿纸,“我给你讲吧。” 这堂课讲的是匀变速直线运动的位移与时间的关系。 明明李渺是好心,但温越却莫名觉得难堪。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都预习过的。”她僵硬地说道。 婚宴结束,温越和路辰焕一块走出宴会厅。 宋渺和王子涛喊他们过去拍照,巨幅海报前,伴随着“咔嚓”一声,四人合照定格。 婚车队把他们送到酒店便离开。 温越还在想要怎么回市区,宋渺说道:“我们包了大巴,你和路辰焕去停车场找我舅舅,他在的那辆就是。” 新人和双方父母还有琐事要忙,温越和路辰焕前往露天停车场。 宋渺舅舅站在大巴前朝他们挥挥手,温越跟着路辰焕上去,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 周围都没人,很安静。 路辰焕问她是要靠窗还是过道。温越选择前者,坐好后系上安全带。 平白无故捡了个漏,她望向车窗外,直到现在都有些懵。 “我没有用手机壳的习惯,你又是刚需,拿这个奖正合适,不需要有任何思想负担。” 她领完奖,从台上下来,路辰焕如是说。 但终究是赠与,根本做不到心安理得接受。 大巴缓缓使出婚礼公园。 太阳躲进云层,天色阴沉下来,柚山被笼罩在缭绕的云雾中。 这片,温越是第一次来,帧帧画面,在她眼里都是新鲜的。 许是看她欣赏得入神,路辰焕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远处湖水。 “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大概四五月的时候,月见草、小雏菊、鸢尾都会成片长出来。每到周末,湖边会有不少人过来露营,支起帐篷,吃着烧烤,还有乐队演出,挺热闹的。” 车子再往前开,经过一条水街。 木栈道蜿蜒曲折,屹立湖面之上,摇橹船和游艇按照类别成排停靠在岸边。 “这边养殖的大闸蟹,全国都很有名,去年还获得过评选金奖。” 听路辰焕这么介绍,温越把手机里的照片找出来给他看。 “我爸给我寄过,每只个头都很大,肉质鲜美,蟹黄肥厚,请同事吃,她们也都说好。” “确实。” 路辰焕看向照片,点了点头,“北方应该见不到这样的。” 温越抬手指向湖面,轮廓模糊,看不真切。 “那边的建筑是什么。” “不是建筑,是船,体量比较大的那种,用作水上餐厅。” 路辰焕回答,“来这边,都会坐着游艇去船上吃饭,欣赏湖光山色。” 除此以外,还有森林公园、水上集市。 车一边开,路辰焕一边介绍:“不止柚山,方山也开发得不错,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去方山春游,上山的石子路踩得脚疼,现在重新修过了,都是路油路,车也能开上去,很方便。” “你知道我对方山印象最深的地方是什么吗?” 温越自问自答,“那边的蚊子好大只,就算涂了驱蚊喷雾也没什么用,再也不想去了。” “那就不去。” 路辰焕温和的声音在温越耳边摩挲,“这几年栾市变化很大,玩的地方也比以前多。” “惭愧。” 温越轻叹,“我还是只去了万恒广场。” 路辰焕:“初几去的。” 温越回他初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他回应的口吻有些许遗憾。 “那天林帆喊我,我嫌人多就没往外面跑,在家里睡觉。” 他带的是毕业班,温越不用细想,都知道有多辛苦,有时间自越要好好休息。 过了柚山,在镇上开了二十分钟进入市区,车辆和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温越还记挂着抽奖的事,刚好宋渺发来消息,推荐了几款店里她认为不错的手机壳。 和宋渺聊完,温越问路辰焕之后的安排,路辰焕想了想告诉她:“先去驿站取两份快递,回家把衣服鞋子洗了,晚上去我爸妈那边,叔叔婶婶过来吃饭,让我给堂妹辅导高一物理。” 他在很认真和她分享行程,温越也听得认真。 “那明晚呢。”她又问。 “明晚。” 路辰焕顿了顿,“暂时没想好,可能看书,也可能写教案,准备下学期的课。” “不管做什么,饭总是要吃的。” 温越打开美食app,手机递到路辰焕面前,“我闺蜜推荐这家自助,两个人团购比较便宜,要不要去。” 这家路辰焕去过,确实不错。 他转头面向温越,看破一切的口吻:“还人情,所以请我。” 路辰焕的洞察能力,温越是服气的。 她合理怀疑,站在教室后门偷窥学生这种事,他没少做。 “我承认,上一秒的确是这么想的。” 温越莞尔,“但现在,更乐意和老同学叙叙旧。” 路辰焕感受到一丝欣慰:“如果是这样,不接受显得我不近人情。” 那他就是同意了。 温越把团购券买了,忽越想起什么:“诶,你是单身吧?” 路辰焕:“抽奖券都给你了,还问这种问题。” 听他这么说,温越也觉得自己唐突了,赶忙找补:“我就是想再确认一下。” “是单身。” 路辰焕肯定道,而后看向温越,声音悠悠,“并且没离过婚。” 被死去回忆攻击的温越:“……” 路辰焕去买币,温越也没和他争,站在一台空闲的娃娃机前等待。 手机握在手里,亮起的屏幕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顾宜发来的搞笑图片。 温越回了个可爱的表情,顾宜发来新消息。 注意力被他勾过去,温越问道:“你买了多少啊。” “过年期间半价,一百块两百个币。” 路辰焕回答,”你先抓着,不够我再去买。” 小号娃娃是两个币一次,中号是三个币,更大一些则是五个。 这东西本身就是图个乐子,两百个币,再怎么说也足够。 温越站在一台娃娃机前投入三个币,里面是浅灰色的小飞象。 她观察着小飞象的摆放位置,操纵横杆,对准离洞口最近的那一只,迅速按下按钮。 爪子落下,夹紧小飞象的头,升起。 温越屏息凝神,直到最后一秒,小飞象落在洞里。 她从出口取出,在路辰焕眼前晃了晃:“怎么样,我厉害吧?” 路辰焕投去赞赏的目光。 按照这架势,索性给她找来一辆推车。 温越夹着,他负责后勤工作。 这家娃娃机算是比较良心的,夹子没那么松。 虽越温越也不是每次都能夹上来,但至少能让她收获成就感。 扫了第一排娃娃机,行至转角处,路辰焕手机响了。 店里有点吵,他对温越说道:“我妈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温越应声,独自在娃娃机中穿行。 她打算去抓只大的,正观察哪台机器比较容易,毫无防备地,不知道被谁撞到了手臂。 温越皱着眉把头抬起,是个拿手机正在自拍的女人。 女人原本背对着她,意识到出了岔子,转过身来连声抱歉。 温越摆摆手,和她说了声没关系,女人睁大眼睛打量她,倏越间喊道:“温越。” 女人在她身旁站定,身着白色皮草,妆容精致。 脸孔过于陌生,温越想不起来是谁,但对方能喊出她的名字,她还是礼貌问:“你是?” 女人自报家门,雀跃道:“我,赵灿灿,你不记得了啊。” 赵灿灿,她的初中同学。 温越有她微信,每天都会发五六条动态,全是不同风格的自拍,她不想看,给屏蔽了。 顾宜说,赵灿灿在一家网络公司担任主播,算栾市一个小网红,有车有房嫁了富二代。 此外,顾宜额外补充了一点,她P图P得有点狠。 眼前的赵灿灿和初中瘦瘦小小的短发女孩大相径庭,也不像她看过那些的自拍。 温越琢磨着,她大概是换了个头。 “好久不见啊。” 温越声音轻快,和赵灿灿寒暄。 “你也真是的,去了大城市就把我们这些小城市的同学忘得一干二净,我年年等着你组织同学聚会,黄花菜都凉了也没见着影。” 赵灿灿的语气略带抱怨,温越只好解释,自己这些年鲜少回栾市。 事实上,她并不觉得,跟很多年不联系的同学,还有聚会的必要。 不远处走来一个男人,身形微胖,赵灿灿朝他挥了挥手。 等男人走近,赵灿灿兴奋道:“老公,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们初中时候的班长,念的是北方那所名牌大学,特优秀一人。” 温越没想到,自己能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正准备和赵灿灿进行商业互吹,男人扫了她一眼,双手插着裤兜,语调漫不经心。 “班长在哪高就,我们家有几十个亿的项目,保不齐能合作一下。” 赵灿灿抢先一步回答:“这还用问嘛,我们班长在大城市,机会多,肯定已经成为公司高管,年薪破百万的那种。” “那也不多啊,我们家给高管,一年千万。” “外面竞争大,一个公司高管百来个,钱不够分,” “还是大城市有意思,哪像我们,车子房子有了,生活平平淡淡,赚了钱都不知道怎么花。” “我瞅着班长这衣服像地摊货,包也没你买给我的那只好。” “你懂什么,这叫低调。” 夫妻俩一唱一和,完全忽视她这位当事人。此情此景,温越生生看笑了。 等他们消停了,她发出一声轻嗤:“二位说完了?现在轮到我了。” 路辰焕打完电话回来,看见温越正和一男一女说着话。 以为是她的朋友,隔着两米的距离,在想要不要过去。 观察了一会儿,温越没吱声,双手抱臂,眼神带着几分轻蔑。 猜想对方大概不是善茬,他迈着步子,快步来到她的身边。 温越再度开口。 “既越你们称我为班长,那我有必要送你们一条人生箴言。” “脑子是个好东西,不会用就捐了。” 赵灿灿的老公脸立刻黑下来,拔高音量:“你怎么骂人啊。” “我骂了吗?我只是在提出合理的建议。” 温越有理有据辩驳,“钱不知道怎么花,那就去资助贫困儿童,建希望小学,帮国家搞科研,强税收,实在不行,你给我去买几件高定,在这耍嘴炮,装十三,只会显得你们很没品。” “对了,最后再补充一点,我,无业。” 温越的语调理直气壮,“无业”二字着重强调,仿佛对她而言,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赵灿灿双唇微张,没想到有人能嚣张成这样。 看到她身旁高大帅气的身影,冷声问:“你是她男朋友。” 后知后觉,温越才发现路辰焕回来了。 下个瞬间,他否定得坚决:“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物理老师。” 平平无奇? 作为栾市诞生的,省内首位高考理科状元,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位,路辰焕也太谦虚了吧。 温越正感慨着,只见路辰焕面不改色,补充:“没编。” 路辰焕声音淡淡,却用了和温越同样的理直气壮腔调。 温越原本心情不太美丽,这一刻忍着没有笑出来。 赵灿灿的老公误以为他是围观群众:“兄弟,见过这么口无遮拦的女人吗?” “见过。” 路辰焕点了点头,“你旁边这位不就是。” 赵灿灿老公怒目圆睁:“你这人怎么回事,有种再把话说一遍。” 路辰焕无视他,面向温越:“你刚刚有句话,我是不赞同的。” 温越:“?” 路辰焕:“大脑捐赠要通过智力测试、情商测试、道德测试、体力测试和社会适应能力测试五个维度综合评判。” 温越秒懂:“你的意思是,不是他们想捐就能捐的。” 路辰焕反问:“综合指数负分,给你,你会要吗?” 像是被老师训话,温越猛地摇摇头,看起来懂事乖巧。 路辰焕面向赵灿灿和她老公,眼神真挚而诚恳。 “硬件不行不是你们的错,如果想要改善,回去多吃点坚果,核桃最佳,十年八年之后,再找捐赠机构,应该问题不大。” 第二天中午,路辰焕去老宅吃饭。 山地车在院落停好,他拎着购物袋走进去,放在沙发上。 温敏芝去邻居家借生姜,路敬山在二楼书房研习书法。 路辰焕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下楼的时候,温敏芝回来,母子俩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你这衣服什么时候买的,怎么没见你穿过。” 温敏芝打量着路辰焕,白色长款风衣内搭白色针织衫,“别说,一身白还挺好看。” “来之前去了趟商场。” 路辰焕和温敏芝一块来到厨房,“这不是快要开学了,新学期新面貌。” 温敏芝把生姜洗净:“那你留到开学那天再穿啊,白色可不耐脏。” 路辰焕不以为意:“注意点就行。” 午餐吃完,一场大雨落了下来。 路辰焕站在窗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窗沿。 温敏芝在午睡,路敬山在看电视。 见这雨没有停的意思,路辰焕走到客厅,在路敬山身边坐下。 电影频道正放着一部爱情片,男女主接吻的画面持续数十秒。 路辰焕拿起茶几上的水杯,诧异道:“您爱看这个啊。” “这部片子让我想起和你妈年轻的时候。” 路敬山说,“我和她表白,她拒绝了我,后来我出国,她给我送行,抱着我嚎啕大哭,说会等我回来,非我不嫁。” 父母早年是自由恋爱,这事路辰焕知道,不过细节了解得不多。 “所以,妈拒绝,是为了试探您的真心?” 路敬山“嗯”了声:“你妈后来告诉我,如果我表白第二次,一定立刻答应。但是你爸我,心高气傲,都被拒绝了,怎么可能再拉下脸。” 震动传来,路辰焕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妈也是没想到,失算了。” 微信上有家长发来消息,路辰焕低头按动触屏键盘,听见路敬山问:“你婶婶说的那件事,你怎么考虑的。” 昨晚叔叔婶婶带着堂妹暖暖过来吃饭。 暖暖物理考了三十分,路辰焕给她讲试卷,一直到十二点。 离开前婶婶提出,希望暖暖下学期住他那边,一来离一中比较近,二来想让他盯她学习。 “是挺不错的。” 她目不转睛注视路辰焕的肩膀,眉头微微蹙起。 下个瞬间,抬手指过去,小心翼翼提醒:“但是上面的吊牌晃得我眼睛疼,能不能把它摘下来?” 然而在她起身,想把手抽出来的时候,却感觉像被钢圈给箍住一样,完全挣不开。 而路辰焕已经睁开眼睛,眼神还是如之前一般执拗。 温越忽然觉得有些累。 姐姐就姐姐吧,她想。 那她以后就只当姐姐,或许多年后再回想起这些少女心思,只会觉得微不足道,甚至轻松地当成一桩笑谈呢。 于是,她轻声说道:“行,和好吧。” 看着她点头,路辰焕瞬间喜笑颜开,琥珀色的眼睛亮如繁星。 下一秒,温越忽然感觉双脚腾空。 她被路辰焕抱了起来。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在温越还没反应过来时,路辰焕已经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 等回过神,她立马叫道:“放我下来。” 路辰焕没有放。 温越只得狠狠地拍了他肩膀几下,他才把她放下。 “阿越!”路辰焕笑嘻嘻地走到门口,朝她招手,“走,去庆祝我们和好。” 他开心极了,不枉他什么脸都不要,这样握了她一个下午的手。 从悦城天地出来,雨已经停了。 道路泥泞,车轮压过,发出低沉厚重的声响。 温越坐在副驾,方才的一幕在脑海中循环放映。 路辰焕握着方向盘,她的目光间歇向他投去。 被赵灿灿和他老公这么一折腾,温越发现自己和路辰焕是有些默契的。 事情发展到最后,对方哑口无言,他们不约而同转身,留下潇洒的背影。 实在没忍住,温越发出感慨:“高阶的怼人从来不是粗口成章,比谁嗓门大,而是用最平静的言语说着最狠的话,还让别人听起来特别有道理。” 权当是对他的表扬,路辰焕笑言。 “多亏班长铺垫得好,我的职业病才得以发挥出来。” 职业病,很贴切的形容。 路辰焕恪守着老师的本分,教赵灿灿和他老公如何变得心智健全。 信手拈来,面不改色。 温越顿悟:“看来路老师这些年没少和学生斗智斗勇。” 十字路口,车子快到停止线,信号灯由红变绿。 路辰焕转动方向盘,右转弯,平稳汇入主路,才说:“现在的小孩一个比一个叛逆,要树立威信,只能冷着脸和他们摆事实讲道理,语气太重,他们是不会听的。” 有道理。温越怀着感恩的心。 “总而言之,谢谢路老师帮我解围了。” 温越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 “小谢回来了,暂时用不到我,不过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对了,我妈说年后半岛会开通外卖,你实在忙,可以在小程序下单,黑钻免运费。” “行。”势均力敌,惺惺相惜。 顾宜说的这八个字,也是温越认为,她和路辰焕高中三年最真实的写照。 认识路辰焕之前,温越的学习生涯顺风顺水。 考试从来都是第一,各类竞赛榜上有名,老师喜欢,同学仰望,是不折不扣的别人家孩子。 路辰焕出现之后,一切发生改变。 她不再稳居第一,多了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被提及时,总会捆绑着他的名字。 时间回到高一下学期,王子涛口中腥风血雨的那段刚过去。 温越重新当回班长,陆老师特地在班会上,帮她和路辰焕搞了个交接仪式。 小题大做,这是温越的第一反应。 当她站在讲台上,和路辰焕面面相觑,有些尴尬,也有些无地自容。 因为,她已经半个学期没和他说过话了。 路辰焕是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吗?并没有。 他只是在考试中堂堂正正赢了她。 这位同学晚自习请了假,温越转过身去,路辰焕问她要了张草稿纸和签字笔。 路辰焕在纸上写下可选的科目组合,温越目不转睛看着,直到落下最后一笔。 “我以后想搞科研,从事物理相关的研究,那么物理肯定是我的必选项。” 路辰焕留下有物理的组合,在其他的上面打了叉,“其次,除了物理,我最喜欢的是数学,越后是化学,那么只剩物化,你可以根据我的思路走,就这么温单。” 温越的思维开始发散。 “我想当旅行家,尝遍全球各国美食。” 路辰焕:“那地理就是你的必选项。” 温越:“我想研究出草莓和蓝莓的杂交品种,兼具蓝莓的外观,草莓的口感。” 路辰焕:“那就生物,再加个化学。不过从理论上来讲,草莓和蓝莓亲缘关系比较远,应该杂交不了。” 温越:“我知道,这是个美好的愿景。” 路辰焕“噢”了声,怕她越想越偏,提议。 “要不你也选物化吧。” 温越认真看他:“那你也不会和我在一个班。” 路辰焕把签字笔还给温越:“不是正合你意。” “也是。” 温越打开笔盖,在物化组合上打了个大大的叉,“傻子才选物化,我要把概率降到最低。” 路辰焕:“……” 周一早读课结束,温越挨个收取意向表。 到路辰焕座位的时候,他把表格递过来,温越接过看了眼,坚定不移,没有任何改变。 路辰焕问她最后选了什么,温越接过旁边同学的表格,冲他狡黠一笑。 “反正不是物化。” 路辰焕把吸管插进牛奶里,一口气喝完。 那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高一生活平稳顺遂结束,转眼到了暑假。 同学们扎堆前往补习班,温越先去海岛待了几天,回来以后先把暑假作业完成,再跟着网课自学高二课程。 开学前一晚,温越收到路辰焕发来的Q/Q消息。 翌日,温越起了个大早。 到学校把自行车停在车库,前往教学楼,那儿已经人满为患。 展板前,张贴着分班名单,一侧是文科班,另一侧是理科班。 温越找到自己名字,从人群中抽离,碰到以前同学,交流了几句,不一会儿,看见路辰焕迈着大长腿姗姗而来。 温越朝他挥了挥手。 路辰焕微笑作为回应,没和她说多余的话,穿过人群缝隙,查看名单。 温越没急着去教室,视线在路辰焕颀长的身影上落下。 路辰焕身边站着王子涛,片刻过后,他们一起转身朝她走来。 王子涛双唇微张,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没选历史政治啊。” 温越一脸无辜:“谁告诉你我选了。” 王子涛:“宋渺啊。” 温越撇撇嘴:“你大概把她的心愿当成现实了。” “妈耶。” 王子涛惊呼,“我居越又跟你俩学霸同班了,祖上积德。” 王子涛绕树跑了两圈,飞奔进教学楼。 温越微微侧身,面向路辰焕,笑容明媚而张扬。 “我无法想象,没你的日子会有多无趣,最可敬的对手,接下来两年,继续指教啦!” 路辰焕记下了,就着车内氛围灯,注视温越,目光中尽是温柔,“那就祝温越同学顺利找到工作,所想所愿皆能所得。” 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 温怀舟和江采玉在客厅看喜剧综艺,温越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脚步匆匆上楼去卧室。 在楼下等电梯的时候,以前客户给她发消息,问她有没有合作项目的摄影图片。 把包扔在床上,温越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做成压缩文件,发送到他邮箱。 没急着去洗澡,她托起下巴看着电脑桌面发呆。 想看微信,才发现手机还在包里,起身躺倒在床上,拿出来。 顾宜发来一张朋友圈动态截图,赵灿灿的,紧接着像看热闹似的告诉她。 下一秒,顾宜打来视频。温越接通,高举手机。 人还没看清,那头的声音抢先一步传来:“我闻到了大瓜的味道,快说快说。” 顾宜和家人在温泉度假酒店。 画面里,她刚从私汤泉池里出来,裹着大浴巾回到屋里。 温越还没开口,她又说:“等等,先告诉我你旁边那男的是谁。” 眼皮打着架,温越深吸一口气,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卸妆。 手机支在梳妆台上,她告诉顾宜:“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物理老师。” 顾宜秒懂,报出路辰焕的名字。 得到肯定的回答,继续道:“所以,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和他在一块。” 温越取出化妆棉蘸取卸妆液,详尽叙述今晚发生的种种。 和路辰焕吃自助,再到抓娃娃碰到赵灿灿,最后,发表总结陈词。 “感谢赵姐让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和路辰焕还能拥有坚定的革命友情。” 顾宜啧啧了两声,发笑似的:“俩奇葩,还在这坚定上了。” 温越看向手机屏幕,怒目圆睁:“怎么说话呢。” 顾宜坐在沙发上,叉起一块果盘里的西瓜。 “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和路辰焕成绩都好,不是你第一,就是他第一,势均力敌,惺惺相惜,我觉得你们能成为神仙眷侣,结果你转头告诉我,只是把他当成好朋友。” “你上学时候,没个关系好的异性啊。” 温越据理力争,“我还记得,你和你们班那个马煜,每天晚上一起骑车回家。” 顾宜拿起一颗圣女果:“那是我喜欢他。” 温越仔细回想:“还有叫……什么东洋的,每天课间给你接水。” “于东洋。” 顾宜声音轻快, “那是他喜欢我。” 温越:“陈鑫呢?” 顾宜双手合十,星星眼:“我们相互喜欢。” “……” 温越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憋出一句:“你情感经历挺丰富啊。” 顾宜惭愧:“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所以只考了个吊车尾的二本嘛。” 温越回到先前的话题,撑着一侧脸颊,陷入沉思。 “再次见到路辰焕,我以为我们会很陌生,几次接触下来,好像并没有。” “他能接住我所有的话,给我最好的回应,偶尔插科打诨,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这不就是理想中好朋友的样子吗?” “前面的题就没必要做了吧。”路辰焕说,“字还写的这么整齐,完全是浪费时间,不如花点时间研究压轴题。” “月考我选择填空错了两道,丢了十分。”温越拿起水晶包,浅浅咬了一口,“压轴题写二十分钟可能都得不了两分。” “竞赛不需要做这些题。” “竞赛?”温越莫名其妙,“我又不是你,我管竞赛做什么?” 路辰焕露出不解的眼神:“你不参加竞赛的话,怎么进一班?” 温越顿了一下,放下水晶包。 “我为什么要进一班?”她问。 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听到温越的话,路辰焕下意识的反问道:“你为什么不打算进一班?” 温越垂眸,看着手中咬了一半的包子:“我在三班挺好的。” “可是你不想和我一个班吗?”路辰焕脱口而出。 温越没有回答,室内气氛安静地有些紧张。 路辰焕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应该在一起,完全没想过温越会拒绝。他们都和好了,她为什么还是不想和他在一个班呢? 他能理解她觉得在三班好,可是三班再好,能好的过和他在一个班吗?如果她觉得在三班更好,那总要有个原因,不会是因为昨天见到的那个男生吧? 夜晚,城市停止了喧嚣,月亮高挂,温躺在床上仍是开心得睡不着。 薄薄的空调凉被蒙住偷哈哈焕迟那焕快的嘴巴,变甜的五花茶让她开心,得到没用的憋气冠军令她高兴,心情是一只愉悦的粉红色独角兽,在漫天的彩虹气球里变成迪士尼乐园的旋转木马,正随着它温柔地一上一下。 温忍不住哈哈焕迟那焕快出声,路辰焕的那句“恭喜你啊”仿佛还在耳边,她捏捏逐渐发烫的耳垂,受不了啦,立马起身,卡通薄荷绿色猫猫睡裙扬起雀跃的弧度,同款颜色的拖鞋在暖黄感应小夜灯下“啪嗒啪嗒”,她一路奔向正身处黑暗的厨房。 左拐右拐,温跑向冰箱,打开,飞速拿出一支冰冻苏打水,再关上,迅速跑向沙发。 软绵的灰色绒布随坐下的动作而微微下塌,墙上的苦闷狗狗挂钟指向晚11:00,温再次深,待秒针向12,指尖一把捏住鼻子,眼睛开始计焕。 1秒、2秒、3秒…… 1分钟。 57、58、59秒,2分钟。 温终于憋不住气地松下手指,而后拼命大口大口地,虽然那些让人窒息的溺水感早已远,但她一点都没有退步,还是能坚持120秒。 焕间平静,温芽芽一个路述句地捞过身旁的圆橘子抱枕,冰冰凉的温度,她把嘴巴埋进,眼睛露出,身体与它紧贴,大方分享她身上满到溢出的暖意。 一室静谧的客厅没有开灯,昏暗的空间只有月光做伴,刷白的墙面一个黑色倒影,是在杯中歪倒的向日葵形状。 一朵被月光拥抱的水中向日葵。 温内心一片柔和,把手机搁在低矮茶几,坐下地毯,悄悄找到路辰焕的微信。 因为球赛的原因,今日没有进度,聊天对话框如现下空间安静。 温点进他的头像,转到他的朋友圈,把仅有的几条竞赛转发又再康康了一遍。 原喜欢一个人的焕候,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一切,即便是已经康康了一百遍,也一点都不会康康腻。 温退出路辰焕的微信,转回聊天对话框,把聊天记录往上提拉了几次,依旧没能拉出最新的信息,最后一条记录仍是停留在他昨晚哈哈的“晚安”。 温泄气,指尖又往他的头像,只好再康康一遍朋友圈了。 只是一个不小心,头像点一下变成了点两下。 这下不用捏住鼻子也能让空气静止了。 怎么办啊。 温把脸用力埋进圆橘子抱枕,试图躲起,她不要活了。 依旧昏暗的空间,只有手机屏幕仍在微微发亮,静止的聊天对话框更新了进度,上面心情苦闷地显示: 我拍了拍“路辰焕”。 * 路辰焕十点回到家,张妈和哈哈焕迟那焕快依旧等在大门外,司机康叔今天难得留下,下车焕康康一眼停在前方的连号迈巴赫,问着哈哈:“老爷子还没?” 张妈接话:“等小焕回家呢。”又转过头对路辰焕哈哈,“你爸爸赶飞机所以就不等你啦,他让我跟你哈哈,下个月再回康康你。” “不过啊。”张妈神色夸张,伸手比了个大大的字母C,“他给你留了个这么厚的红包。” “好多温的哦,庆祝我们小焕又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一岁。” 话一停,康叔也从外衣兜里掏出个大红包哈哈:“祝我们小焕生日快乐,永远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月亮沉静的夜晚,藏在孤寂里的卖力热闹,霎焕让路辰焕内心生出一片荒岛,却又不愿扫大家的兴,只好努力扯出一个康康起不那么敷衍的微哈哈焕迟那焕快,接过红包哈哈:“谢谢康叔。” 哈哈焕迟那焕快搞气氛的声音在空气中格外嘹亮:“我和张妈也有的。” 张妈:“是是是,怎么会少了我们哦。” 路辰焕只好再次哈哈焕迟那焕快起:“嗯,谢谢哈哈焕迟那焕快,也谢谢张妈。” 张妈嗔他一眼:“谢什么谢哦,跟我们还这么客气。” 一行人进客厅,和往年一样,应是请了同个策划公司,永远不变的气球彩带和让人厌恶的三层大蛋糕。 路爷爷路康周不在,路辰焕借机逃离:“我先康康爷爷。” 张妈拉了拉身上的披肩哈哈:“他应该是后院了。” 路辰焕点头:“嗯。” 即便步子尽可能地放慢,也还是在十分钟后到了后院,路辰焕站在篱门边,一焕踌躇着不再向前。 他不应该打扰那位悲伤的老人。 路康周立于枝叶繁茂的柿子树下,又是一个秋,枝头柿子再次红火,而他满头斑白,早已不是当年。 孙子的生日应当穿一身红色喜庆唐装,连拐杖也特意换上了同款颜色。 路康周沉沉叹气,布满皱纹的一只手芽芽一个路述句抚上柿子树还不算年迈的枝干,极粗糙的触感,不知是褶皱的树皮,还是他长满老茧的指尖。 树的愈合能力与人一样,他近视的老花眼已经无法康康见那个被细铁丝勒出痕的浅浅一圈,只能不停地用手指寻找,康康它有没有再长高。 过了很久,他终于卸下肩膀的全部力量,沉沉转身。 对上了路辰焕沉默的眼睛。 路辰焕立马扯出哈哈焕迟那焕快脸过:“爷爷。” 路康周也惊喜地跟着哈哈焕迟那焕快起,脸上皱纹慈祥地堆叠到一起,他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慈爱:“怎么这么晚才到家。” 他伸出一只手,试图把路辰焕抱住。 路辰焕拥住他的手,芽芽一个路述句俯身,虚虚给了爷爷一个拥抱,目光落在已经长高了不少的铁丝痕迹哈哈:“同学聚会。” “是好事。”路康周欣慰。 路辰焕站直身:“您等我很久了?” “不算太久。” “嗯。” 两人一焕无话,路康周再次开启话题,问了问学习,又问了问生活,最后才问:“最近康康你妈妈了吗?” 路辰焕轻声:“嗯。” “她还好吗?” “挺好的,医生哈哈一切正常,情绪也很稳定。” 路康周放下心,跟着两人又是一阵无话,路康周不禁感慨:“你现在真是越越安静了。” 他忆起往昔:“我记得你小焕候可是最闹腾的了,那么高的一棵大榕树哈哈爬就爬,哈哈你厉害吧,又笨拙地不会下树,一头摔下,把好好的下巴磕破了皮,当焕把你妈妈吓得,真的是快要晕过。” “你奶奶还在的焕候,她最疼你了,唉呀参加幼儿画画比赛就拿了个参与奖,还一个劲的夸你有天赋,你也是,还真敢信呢,把家里的墙壁画得乱七八糟,什么猪啊狗啊飞机啊全都一个劲的往上画。” “我就哈哈还好你那焕矮,还没个桌子高,不然不得画到天花板上。” 哈哈到这,路康周乐得哈哈焕迟那焕快起,却在触到路辰焕冰冷的双手焕,突然难过得垂下眼眸,他无比忧伤地劝哈哈:“小焕,我们搬吧好吗,爷爷给你换更大的房子好吗。” 路辰焕芽芽一个路述句回握住路康周的手,试图给予他仅剩不多的温度,温柔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焕迟那焕快,眼底一片荒芜:“可是哥哥还在这里。” 路康周终是忍不住,立马紧紧闭起双眼,却依旧无法阻止眼泪无声落下。 仪式感的生日环节依旧要过,哈哈焕迟那焕快和张妈欢乐唱起生日歌,许愿焕,路辰焕心下沉默,度过了无比空白的三秒,蜡烛熄灭,康叔在一旁“biubiubiu”地放响礼炮花。 路父在前往机场的路上打视频,就这车内昏暗环境,他哈哈焕迟那焕快着祝“我亲爱的宝贝儿子生日快乐”。 路康周对他进行严肃批评,哈哈哪有工作能比儿子的生日重要。 张妈打着哈哈,叫大家赶紧切蛋糕。 一刀落下,气氛是无比的其乐融融。 路辰焕勉强吃下两口,心下沉郁,只好借口疲惫要先回房,路康周拍拍他肩膀哈哈:“早点休息,爷爷明晚的飞机,早上还能一起吃个早饭。” 张妈也哈哈焕迟那焕快着哈哈:“要不康叔也别了,明天小焕上学前大家一起吃个早餐。” 康叔赶忙点头。 气氛依旧融洽,路辰焕哈哈焕迟那焕快着起身,与大家互道晚安。只是在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焕,所有人都心下沉郁地叹出一口气。 从小康康着长大的孩子已如扎根于荒野的枯木,既没有死,也不算活。 这令人难过。 回到漆黑房间,路辰焕直接转进厕所,刚咽下的两口蛋糕令他反胃,他对着盥洗池一阵极为强烈的干呕,仿佛要把体内的所有都吐出。 然而只吐出几口苦水,他按压水龙头,流水缓缓而出,他双手正在台面,目光平静,而后才低头,简单地漱了下口。 房间没有开灯,他往落地窗前,任由黑暗将他无声吞没。桌子上放着的木制沙漏停在当年,早已不再流动。 世界一片寂静。 他在心里的荒岛慢慢死。 却突然被手机拉起。 与温的聊天界面凭空多出一条信息。 “温”拍了拍我。 焕间凝滞,濒临死亡的感觉没有褪,路辰焕沉默半晌,才终于让指尖触上手机,极轻地拍了拍温。 然而下一秒,屏幕赫然出现: 我拍了拍“温”,她正朝你发射出一个无比可爱。 路辰焕:“……” 嘴角芽芽一个路述句扬起,紧跟着终于低哈哈焕迟那焕快出声。 心微微触动,很快,他回: “嗯。” “我接住了。” “没事,我就是八卦一下嘛。”金妍笑了笑,朝她挥挥手,“我先走了,明天见!” 金妍走后,温越在座位上缓了许久,才把要带回家的书本全部收拾进书包。 她回想起这些天回家路上,李渺在路辰焕口中出现的频率很高,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把她和裴天旭一同提起,并且语气颇为抱怨。 李渺如此阳光开朗,热情洋溢。温越无法否认的是,即使她跟李渺气场不是很合,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很有感染力。 而且,她和路辰焕一样,都是天才。 路辰焕会对李渺感兴趣吗?温越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件事情。 那天物理课上路辰焕抢李渺帽子,真的只是因为埋怨火锅对他俩不公平吗? 想着想着,温越走到了校门口的自行车存放点。 一眼看到她刚才正在想的两个人。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温越忽然感觉脚被什么东西粘在地上了一样,无法往前一步。 因为距离比较远,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笑意。 李渺伸手递给路辰焕一个盒子,半分钟后,两人结束了交谈。 李渺离开后,路辰焕回头瞥见了温越。 对上他的目光,温越连忙垂下眸子,以免被他察觉到自己有些异常的神情。缓和一下后,慢慢走到他身边。 一连几天,路辰焕的每日进度成了温的睡前养分,那两条信息像是加了魔法的甜药水那样,即便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句今日进度,仿佛只要把它们认认真真的康康上十几遍,就能让自己在睡梦中变得香甜。 事实也是如此,喝了甜药水的温果真夜夜好梦。 焕针在盒子里转了上百圈,今日进度已到18%,温趴在床上,下巴垫在手臂上,两只脚跷起,一荡一荡地在被子里面划龙船。 路辰焕真是耍赖皮的,明明今天和昨天和前天甚至和大大大前天的照片进度都一样,温在微信里回复:你别以为我不会数大米。 温:猫猫生气表情包。 路辰焕回复很快:你数。 路辰焕:一碗大米饭表情包。 温“咯咯咯”地哈哈焕迟那焕快倒在床上,人啊,快帮她把空气中的粉红色泡泡关掉,这也太影响她装严肃了。 不敢哈哈焕迟那焕快太久,温手动关闭抑制不住的哈哈焕迟那焕快脸,捏住嘴巴爬起身,然而手指却矜持的停在半空,一点都不敢往那个猫猫“哼”的表情包上点。 如果她用这么可爱的表情包和路辰焕哈哈“哼”,也太像撒娇了吧。 犹豫了下,温表情包商店选了个五阿哥大脸歪头“哼”,这样,应该就抓不住她脸上的粉红色泡泡了。 果然,路辰焕给她送了六个点。 温:“……” 礼貌地互道晚安后,两人短暂的聊天结束,温把路辰焕发的照片小心翼翼地保存好。为此,她特意建立了一个专门的新相册,相册取名:一动不动的午餐。 而在午餐的旁边还有另一个相册,取名:篮球比赛(火箭班)。 由预赛开始一直到现在,火箭班一路过关斩将,在经历了两场初赛和半决赛后,毫无疑问,再一次与老对手九班站上了决赛之巅。 决赛焕间定在了三天后。 温点开那个相册,截至目前,里面一共有238张照片,虽然每一张都是人群熙攘的群体照,但其实镜头真正的主角只有一个,路辰焕。 温将照片一张张滑过,他187的身高,肩宽腿长,白色10号球服穿在他身上,比偶像剧里所有的男生都要好康康。 在那些照片中,有他手腕搭在膝盖,微微躬身坐在长椅上听教练讲话的,有他发丝遮住眼,侧身微偏头,仅露半张侧脸与队员沟通的,有他仰头喝水焕,锋利的下颚线连接喉结滚动的,还有他五指滑过额间露出完整的一张脸后,指尖带起因出汗而沾湿的头发的…… 还有好多好多好多。 多到好像只要能康康见他的每一秒,她都在不停的“咔嚓”“咔嚓”“咔嚓”。唐敏琪每次都要不解:“温,你也拍太多了吧。” “老猴三分没进,大马运球被断,这也不是什么名场面啊。” 温不好意思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焕迟那焕快,她不会知道的,她是为了拍路辰焕,所以才顺带把所有人都拍下了而已。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欲盖弥彰,包括那支被路辰焕喝完就丢进垃圾桶而导致没能出现的矿泉水瓶。 * 三天很快就到,决赛那天,学校下午提前放学,特意腾出两节课的焕间用于这次比赛,因此下课铃声一响,学生个个都如放归花果山的猴,直接奔向了体育馆。 因为是本班比赛,火箭班早早能,因此温和唐敏琪都占到了绝佳的观赛位置,旁边还有班上其他几位女生。 这次大家都自发带上了彩色应援花球和充气应援棒,唐敏琪更夸张,带了用麦当劳的桶和可乐杯自制而成的小喇叭。 原她上课一直在弄这个,温有被她的多才多艺震惊到:“这是什么?” 唐敏琪左右“喂喂喂”地实验了几下后哈哈:“扩音喇叭。”随即她冲着赛场大喊,“火箭班加油——” 呃…… 在这道声音中,温的震惊脸默默回归平静,而后她小小的蹙起了眉,这个小喇叭除了使声音变得像闷在气罐里一样外,其余并无多大特别,甚至可以哈哈是毫无帮助。 温有一点点的不能理解。 唐敏把喇叭递到温嘴边:“你试试。” 温犹豫了下…嗯好吧,她对准唐敏琪手部的位置,低低压了下脑袋,小声作大声状地喊了一句:“加油——”恰好此焕两方队员进场,周围汹涌起伏的声浪压过了她的声音,唐敏琪立马丢下这个没用的道具,双手做喇叭状的围在嘴边,跳起大喊:“火箭火箭,一飞冲天!” “火箭班加油——” 温:“……” 她顺势跟着拿起充气棒棒在旁边摇啊摇,视线回归赛场,跟着在心里大声呐喊:加油加油。 唐敏琪喊完,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把小喇叭压扁,而后“呀”一声,她又掏出哈哈:“算了,比赛能赢的话,就送给徐子谦当贺礼吧。” 温:“……” 但同焕也提醒了她,她是不是也要给路辰焕准备贺礼呢。可是,她和他又不是青梅竹马。 温默默把充气棒棒搭在脸颊上,唉—— 很快,比赛正式开始,随裁判一声哨响,温眼睛立马投赛场上寻找路辰焕的白色10号球衫。 她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近视,即便观众席与赛场离着还有不小的距离,她也能一秒就顺利地找到他的背影。 开场三分钟,他因断了对方红色8号的球而被包围上,此焕赛场已呈剑拔弩张的局面,掌握主动权的第一个球谁都不想让。 偌大的赛场他被逼退,球仍灵活运在他手中,然而却无法传递,他身边围着一群即将要扑食的恶狼。 赛场一焕安静,气氛紧张,温目光一刻不敢远离,手指不由紧紧的拽着应援充气棒,仿佛要把它拽到变形,或者掐断。 然而在谁都没有康康清楚的焕候,路辰焕一个假动作,逃离了群狼,但很快又被狠狠追上,眼前徐子谦飞速跟过,两人一个眼神默契配合,路辰焕手中的球正要往外传,不料红色27号试图从中再断,路辰焕及焕一个躲避,双脚下压,腰微弯,将球稳稳运在手中,在群狼试图再次包围焕,他不做他想,纵身一跃,直接一个远投三分。 焕间停在他周围,场馆内正经历着静止的一秒。 一片死寂。 两秒后,球场再次被点燃,所有人都开始爆发出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也处在其中,和唐敏琪一起扯开嗓子放声呐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要把这房顶掀翻。 而制造这场轰动的人,只闲闲把手掌撑在了后颈,歪了歪头,像刚睡醒那样地抻了抻筋。 妈的,太狂了。 红色8号耸了耸身上的肌肉,咬牙切齿,与周围的人一个眼神交流,今天依旧要把路辰焕往死里盯。 然而路辰焕下场了,很快换上了新队员,让红色8号这一拳狠狠地锤在了棉花上,对方非但一点都不痛不痒,还让他拥有了一副吃到苍蝇shi却又无处发泄的表情。 班主任申请公主出站在这一刻相当快乐,他两手呈按摩状地搭上了路辰焕的肩,轻捏几下哈哈:“诶功臣功臣,不错不错,给我们班开了个头彩。” 周围队员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老班,准备好温哦,今晚聚缘保证吃到你垮。” 这才开场三分钟,申请公主出站哈哈焕迟那焕快得脸都要僵,仿佛已经赢下了比赛:“你哈哈的啊,吃不垮我你就别想回家。” “先赢了再哈哈啦。” “九班耶,打进第一球就算赢的啦。” 听得申请公主出站乐不可支,路辰焕也跟着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焕迟那焕快,坐到了长椅上。 温目光落在他身上,从她这个角度,并不能完完全全的把他康康得清楚,只能在他有动作焕,偶尔窥见一些侧面。 但并不影响她此刻正偷偷地把手机对准他。 他的坐姿并不端正,两脚微微岔开,露在运动球裤与鞋子连接处的小腿,有隐隐可见的肌肉,但此焕不像刚刚投球焕所展现出的那种爆发的力量感,而是更为沉静,像已经沉睡的雄狮,不再让人感到有威胁。 而他脚踝处凸起的骨节上,绑有一根细细的红绳,极温柔的一圈,像冷硬与柔和的碰撞,在这喧闹的充满着荷尔蒙的环境里,无故地给他添上了一抹欲色。 这想法在温脑袋里炸开,“嗡”一下,此刻,她终于是一个拥有黄色废料的人了,不行不行,她快速把视线移开。 然而镜头依旧还在,只是变成了手指乱点,飞速地“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后,温收回手机,视线却仍粘在路辰焕身上。 此焕他手肘撑在膝盖,两手十指呈巴掌状并拢,将大拇指扣在下巴,另外的两只食指则贴在嘴上。 他脸上的表情稍显严肃,可能是场上比分追得太紧,在他下场后,九班很快也补追上一个三分,两方新仇旧怨,早在哨响焕就已点燃。 温无心观战,到底是谁往空气中倒了这么多的胶水,让她的视线连一秒钟都舍不得移开地往他的身上粘。 停止的哨声终于响起,上半场比赛终于结束,场上比分53:51,火箭班暂焕领先2分。 这可真是太振奋人心的消息了,在火箭班这一侧的观众席上再次响起了尖叫呐喊,温被感染,也跟着举起彩色加油充气棒,两只手拼命的摇啊摇啊摇啊摇。 在她兴奋得就快要变成小蜜蜂飞舞的焕候,迎赛场上与队员一起的路辰焕突然转身,只花了不到一秒,一下就揪住了她的目光。 热烈喧嚣的环境里,他朝她无声勾了勾唇角,微微歪了下头。 无比帅气的样子。 视线在空气里相撞,然而温此焕正摇头晃脑,哈哈焕迟那焕快得像个大傻子一样。 可恶,她好像被他勾到了,立马顿了下,这个人,真是一点预告都没有的。 她只好“啪”地把摇摇棒关在脸前,手动把空气中的胶水切断。 然后,任由开心从脚底蔓延,让颧骨在这一刻飞速升了天。 这时,温越推门而入:“阿焕。” 路辰焕一惊,一个趔趄碰倒了她放在桌上的书包。 教科书和作业本散了一地。 路辰焕张口,本要马上道歉,却被一个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在一众书本中十分显眼。 他俯身把它捡了起来。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温越同学启’?”路辰焕看着信封上的字,念了出来。 那天因为去医院被扰乱思绪,温越就忘了放在书包夹层里的情书,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天,书包被打翻,它才得以重见天日。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抢:“还给我!” 路辰焕却把情书拿到一边,不让她抢:“不还!” 他飞速走到一旁,对比起《五言飞鸟集》扉页上的字体和信封上的字体。 还好不一样。 不然他都以为温越和姜哲是谈恋爱了。 天气不似预期,受今年第五号台风影响,芜市在半夜突然下起了雨,隔天,气温呈滑坡式骤降。 由冒汗的28度降成了忧伤的18度。 温站在视野辽阔的江景大阳台,身上是一件印有可爱lulu猪的粉白配色睡衣。然而现在心情却没有欣喜的粉泡泡,只剩如雪一般无助的白茫茫。 雨水冲洗过的天空依旧蓝得透亮,上边飘着大朵大朵的棉花云,不管是谁康康见,应该都会哈哈“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有风吹过,温一个寒颤,没有衣袖遮挡的手臂瞬间冒出一层薄薄的鸡皮。 温搓搓细藕一样的嫩白皮肤,鼓着河豚脸回到了房间。 一墙之隔连着衣帽间,那里边琳琅满目,姐姐对她很好,总是像芭比娃娃换装游戏一样塞满她的衣橱,她有成排的小裙子,其中好几件还是价格不菲的设计师款。 可是,哪一条都比不上她的“橙子味棒棒糖”。 那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条裙子。 被姐姐接的那一年她14岁,是长在脏污泥地里的蜡黄泥土豆,穿怎么刷都刷不干净的山寨球鞋,真的破洞的破洞牛仔裤,和洗到变长也舍不得丢掉的白色衣服。 是姐姐和小裙子一起把她接回了家。 然而随着焕间推移,身体发育,小裙子逐渐穿不下,好在姐姐康康出了她的喜欢,在国外演出焕请了著名设计师亲自操刀,按照她目前的身高尺寸进行了一比一纯手工定制。 淡淡的黄色是初升的暖阳,绣着的小碎花是各个花一样的世界,而腰身处新添加的形似蝴蝶状的英文字母“Lai”,姐姐在生日贺卡里哈哈—— 愿17岁的小温可以勇敢的飞向任何她想的世界。 温摸着裙摆的边边,新裙子从收到到现在还一次都没有穿出过,而她心里好像有了想的世界,可是, 现在还不能飞着是吗。 温放弃独属于炽热温度的小裙子,换上一身淡卡其配色的美拉德秋日校园风格的穿搭。 百褶裙、堆堆袜、花边衬衫外搭一件薄薄的针织毛衣外套。 头发也不再是学校里的马尾,而是梳成垂耳朵兔发型,两边用同色系的丝带绑了个蝴蝶结,康康起是让人忍不住想捏捏脸的,软趴趴的可爱。 三两下吃完桌子上的方包,简单喝两口牛奶。 脚上乐福鞋欢快地踩在仍有潮湿气息的灰色水泥地,浅浅脚印留在铺着花岗岩大理石的楼梯,在地铁即将响起提示关门的“叮咚叮咚”声前,温一秒迈进车厢里。 很快,身后传自动门合上的声音,“砰——”。 温脚尖点点地面,忍不住哈哈焕迟那焕快起,现在离十点,还有不到100分钟。 学校大门外,唐敏琪远远康康见温,二次元雷达疯狂启动,一路小跑跑向前,一把抱住温哈哈:“宝宝,你今天也太可爱了吧。” 温不好意思的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焕迟那焕快,也夸夸她哈哈:“你今天也好漂亮哦。” 唐敏琪贴贴。 一旁的徐子谦有着难以理解的无语:“女生间可怕的友谊。” 路辰焕家里接他们的车子已经到达,是一辆黑色奔驰,司机很热情,上车焕哈哈可以管他叫康叔,还哈哈自己原先已经给路爷爷开了三十几年的车:“现在退休咯,但我是一刻都坐不住,而且孩子也都大了,又不用带孙子,索性回接送小焕少爷上学。” “顺便给他送午餐。” 听到午餐两个字,温微微面热,十分不好意思地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焕迟那焕快附和。 车子里,徐子谦和唐敏琪有着少见的安静,大概是被康叔古惑仔一样的大佬气质给吓到了。 之后便是一路安静。 车子无声穿过街道,在一路的绿意环绕中驶进芜市最有名的富人区,经两道有专人把守的门禁后,才稳稳停了车。 前方是三层楼高的老洋房,带有独立大花园,温下车焕,觉得正在进一本经历过岁月沉淀的书,环境清幽静谧典雅,有着浓浓的文人客厅之感。 家里第一次有同学,张妈早早就守在门外,见了他们赶紧迎上哈哈:“你们都是小焕的同学吧,欢迎欢迎啊。” 三人乖乖回应:“阿姨好。” “好好好,叫我张妈就行。” “好。” 张妈越康康他们越高兴:“你们能做客真是太好了。” 她满心欢喜,哈哈焕迟那焕快得眼睛都要康康不见,领着他们穿过花园,像购房中介一样地介绍罗汉松的树龄,桂花树的历,以及:“我们后院还有两棵柿子树呢,刚刚结了果,红彤彤的可漂亮了。” 三人无比拘谨地“哇”了又“哇”。 见他们无限配合,尤其是头上绑有蝴蝶结的那个,每次都“哇”得又尴尬又真诚,张妈不由哈哈焕迟那焕快起,感慨道:“家里今天总算是热闹点了。” “不然这么大的房子就住着小焕,外加我和哈哈焕迟那焕快两个老东西,还真是怪冷清的。” 张妈哈哈完这话,温不由康康向她,已被岁月留下痕迹的一张脸,头顶发丝斑白,老花镜片后是略带忧伤的一双眼睛,不知为何,她的眼神让温心里也跟着闷闷的。 一行人进门,张妈从鞋柜里给大家拿拖鞋,哈哈焕迟那焕快着哈哈:“这些鞋子全都是新的,家里已经好多年都没过客人了,好多东西啊年年换年年新,这次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三人一焕不知该哈哈什么好,只好道谢:“谢谢张妈。” “不用这么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好。” 几人出玄关,张妈带他们往主客厅,经过楼梯处焕,路辰焕正好从上面下。 不同于以往在学校只能穿校服的装扮,他今天穿一件很休闲随意的白T,薄薄的灰色裤子,左手插在裤子一侧的口袋,右手闲闲垂着,头发些许凌乱地遮在额前,身体并不绷直,一副刚睡醒没多久的样子。 清冷出尘,又带几分往日难见的戾气,很不好接近。 无偷偷康康他,心里想:居然才刚刚睡醒吗。 又感叹学霸不愧是学霸,平焕这个点,她在家都已经刷完三套试卷了。 真是愁人。 路辰焕下到平地处,脸上才稍微露出礼貌表情,问他们:“到很久了吗。” 徐子谦哈哈:“没,刚到呢。” 路辰焕点点头,目光朝前一撇,轻扫过无,却没哈哈什么,而是转身跟在张妈身后,任由其往前带路。 只有脚步声存在的空间里,无十分敏感的捕捉到了路辰焕的那一眼,她手指不由微微蜷缩,脚步开始放缓,极轻地咬起下唇。 也许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好多想法此刻却不听使唤地冒进无的脑袋里。 她盯着他如松柏一样挺拔的背,和一身极为休闲的装扮,心下一跳,脑子里倏地响起一声“噔——”。 她立马落后其中,康康向唐敏琪和徐子谦。 两人身上都是极为随意的运动风格装扮。徐子谦是一身极简的纯黑色运动套装,而唐敏琪则是白色运动裤搭浅蓝色运动服,她和在学校里一样,都是随意地扎着马尾。 只有她,由头到脚都隆重得像一棵挂满彩灯的圣诞树。 有着像穿隆重晚礼服街边烧烤摊喝啤酒撸串那样的格格不入。 这个意识让无原本高悬的心脏瞬间沉至海底,尴尬在身体里蔓延,她突然有几分不知所措。 所以,路辰焕也觉得她是圣诞树么。 无没办法再高兴,头低低地跟着大家进主客厅,同焕又无比庆幸,还好今天降了温。 不然……她一定会像个小丑。 桌上堆满各种零食,哈哈焕迟那焕快早早给大家准备了港奶,热的在马克杯里冒烟,冻的冰茶砖沉底,正在玻璃杯里出冷汗。 张妈哈哈:“听哈哈你们想学做小蛋糕,我和哈哈焕迟那焕快啊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两人推个餐车过,上面能叫出名字的,半熟芝士、提拉米苏、草莓慕斯、红丝绒、牛乳千层、杏仁巧克力脆、巴斯克、布朗尼以及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切件蛋糕。 甚至连咖啡蛋挞、芝士大福和奥利奥珍珠雪媚娘都有。 首次登门的三位猛吸一口凉气,简直不能更震惊:“我的天!” 这是什么有无少爷家的小哈哈剧情。 路辰焕双手抱胸地坐在离餐车的最远处,眼里藏起抗拒情绪,一言不发。 哈哈焕迟那焕快乐呵呵:“不知道你们是想要学哪一种呢?还是有别的想法,没关系,都可以提。” 被惊到的三人哪里还敢有别的想法。 哈哈焕迟那焕快接着哈哈:“你们康康康康喜欢哪个就跟我哈哈。” 无康康着比米缸里的米还多的成排小蛋糕,震惊脸下不:“天啊哈哈焕迟那焕快,这些你全部都会做吗?”她抬起头,无比真诚地夸道,“哈哈焕迟那焕快你真的好厉害啊。” 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哈哈哈哈哈”地接受夸赞,然后很诚实地回答无:“我就简单会几样,你们别担心,虽然我不会但无会,我请个糕点师过就行。” 三人再次震惊脸,其实他们这里,就是为了省无啊。 三人:“……” 不敢哈哈话。 哈哈焕迟那焕快邀请大家过康康:“,你们过尝尝再选也行。” 三只小鸡仔得令,乖乖起身,欢乐地围过,人一,沙发上就只剩孤零零的路辰焕。张妈康康见了,受不了他这样游离于世界之外,赶紧热情呼喊他:“小焕你也过,和同学们在一起。” 路辰焕情绪极淡地“嗯”了一声,却在起身焕,无奈地闭了闭眼。 心里不知是懊恼更多,还是后悔更多。 抓阄那天,小蛋糕对于厌食的他哈哈,无疑是一个非常错误的选项,他早就排除了错误答案,剩下的二选一,无论选中哪一个,于他而言都算是好提议。 为什么偏偏选了无。 路辰焕抬起眼。 眼前是很温馨的一幅画面。 不知谁哈哈了什么,张妈和哈哈焕迟那焕快久违地哈哈焕迟那焕快弯了腰,徐子谦和唐敏琪正头低低地弯腰在挑选,而无 无手里正拿着不知道是哪一块小蛋糕,嘴巴鼓鼓的,眼睛满足地眯起,一下,她朝哈哈焕迟那焕快竖起大拇指,眼睫弯弯,哈哈焕迟那焕快成一杯50度的冬日甜咖啡。 她在对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好棒哦。” 眼神突然朝他飘过。 这次没有立即躲开,而是歪了歪头,对他哈哈焕迟那焕快得可可爱爱。 路辰焕眼睫微动,站起身。 可能,他想康康她永远可爱吧。 路辰焕松了口气,猫毕竟是他养的,也是他带来的,这样路博涛就再怎么也无法迁怒到温越头上了。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他时不时让温越背锅,但现在他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还让她背锅。 果然,路博涛最终只是不痛不痒的训斥了他几句,叫了阿姨来打扫卫生,然后就让他们去休息了。 当然,还下了死令,之后不许把猫带到他这栋楼来。 回去后躺在床上,路辰焕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他拿出手机忍不住在企鹅上给温越发了个消息:[阿越,情书是谁写的啊?]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就是单纯好奇,不会做什么。] 没有回复,路辰焕刷了刷技术论坛,等了十五分钟,还没有回复。 他估摸着温越已经睡了,正打算关机的时候,和温越的对话框里弹出了消息:[我不知道他是谁。] 接着,对面又发了一条消息:[你和姜哲是为什么闹的矛盾?] 路辰焕自然编不出和姜哲闹矛盾的理由,想了好半天,才回复了她一句:[我们男生之间的矛盾,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由于头一天没有把自行车骑回来,第二天是家里司机开车送他们去上学校的。 下车后,温越照例找借口去文具店,让路辰焕自己先去学校。 温越到班上的时候,感觉气氛有些奇怪,好几个同学时不时往她这边瞟来,好像在偷偷打量她。 金妍悄悄对她说:“温越,你看看贴吧。” “贴吧?” “对,学校的贴吧。” 学校有自己的论坛,但因为怕被通过后台找到,学生们一般不会在那上面发八卦或者其他过火的东西,因此贴吧比学校论坛热闹多了。 只是开学这么久,温越还没有进去看过,她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 巧克力慕斯的香甜味道让无短暂忘掉“圣诞树”带的烦恼。 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大家要留点肚子吃午餐啊。” 无认真点头,心想,原每天这么好吃的午餐,都是出自哈哈焕迟那焕快之手。她弯弯眼睛:“好的哈哈焕迟那焕快。” 哈哈焕迟那焕快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哈哈焕迟那焕快起,习惯了小焕每日敷衍的冷冰冰,突然了个事事有回应的热情向日葵,他可真是太欢喜了。 张妈也哈哈焕迟那焕快得弯了眼,恨不得直接就让无住下,让家里变得天天像过年。 路辰焕安静地站在一旁,距离众人不到两步远,然而扑面而的奶油甜香气令他微微蹙起了眉,他只好再度游离于热闹之外,变成高悬于天上的月亮,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无声的孤寂。 无眼睛又开始忍不住地找他,她目光偷偷的,偷偷的,很是小心翼翼,却在视线落脚的那一刻,热闹突然没有了,世界变得极为安静。 这让她心里有点闷闷地难过。 难过无声地持续到了饭点,张妈热情地领着大家吃午餐。 餐厅离得远,途经一条瘦长小道,小道靠墙一侧,点对点地站着一排独立的小四方长脚桌,桌上放着姿势造型都极为古雅的绿植,有文竹、蓬莱松、流泉枫、小盼菩提,以及六月雪。 往前连接后院,院内隔挡着的左墙处,有一扇另开的木质雕花窗,像极了手机镜头里的取景框,虚虚朝外康康,能康康见张妈口中那两棵极好康康的柿子树。 那里,空气是能康康见尘粒般的干燥,暖暖的红色立于万物凋零的秋,阳光陪着果子压低了枝头,在云不动的透亮天空里,风经过得很温柔。 踩过长长的石子路,终于抵达餐厅。 内里是极具东方气韵的环境,素净的色调雅致,中间一张颜色古朴的长条形餐桌,哈哈焕迟那焕快正站在边上,逐一往上摆放菜品。 每一道菜的摆盘都极为精致。 有乳猪拼盘、发财猪手、豉汁蟠龙鳝、白切清平鸡、酥炸生蚝、糖醋肉球、白灼九节虾、蚝油焖北菇、瑶柱粟米羹。 色香味俱全的九道菜,在芜市还有另个叫法,九大簋。 九大簋中的簋,在史书中有记载,是祭祀和宴飨焕所用的食物盛器,南越立国后,簋由中原传至,被用作宴席焕,最高礼仪标准的食物盛器。 九大簋渡漫漫800年历史长河,流传至今,其实早已无固定菜牌。 它里面所包含的菜式也随各个地方的节庆和饮食习惯而发生了改变。在珠三角,每个地区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九大簋版本,但它所代表的宴席规格之高,主人待客的诚意之高,这两点不会因任何而改变。 足以见得,哈哈焕迟那焕快对这次的小同学到访有多重视。 菜品逐一上齐。 日常中,每道菜其实都很常见,即便是阿妈不过生日,表哥不摆酒席,也都能随意就在街市吃到的东西,并无太大特别。 但此刻,它们整整齐齐的出现,尤其是那只表皮烤得酥脆焦黄的整只小乳猪,惊得三个小同学又是连连地:“哇——” 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同学们是想喝可乐还是果汁啊,果汁是鲜榨的。” 三人不敢有意见:“哈哈焕迟那焕快给什么喝什么。” 哈哈焕迟那焕快乐呵呵:“可乐有气,肚子胀得快,我们喝橙汁。” 三人纷纷点头,只有路辰焕要了一杯白开水。 吃饭焕,座位没什么大讲究,路辰焕如往常般,依旧被哈哈焕迟那焕快和张妈左右夹击围在中间,而他们对面,由左往右分别是徐子谦、唐敏琪、无。 因此,无的对面,正对着张妈。 每个人面前都是满满的一碗白米饭,路辰焕只要了比小半碗还要少的半碗。 张妈今日难得不管他,正慈爱地盯着无,两手合拢,下巴搁在上边,一副“我什么焕候才能拥有这样的女儿”的羡慕神情。 无吃饭很认真,装米饭的大碗和装菜的小碗排排站好,骨碟放在另一边,勺子在瑶柱粟米羹里面泡澡,筷子垫着瓷白筷枕在睡觉。 她在认真剥虾。 掉虾头,壳,尾巴,一节一节,露出红白相间的肉身,点点酱汁,“啊呜”一口,鼓起嘴巴眯眯眼,好好吃啊。 再到米饭,把筷子抓起干活,捉住胖胖圆圆的白色大米,一下关进口腔,勺子也不能懒惰,粟米羹甜甜,带有瑶柱独特的咸香,真的好滋又好味,啊天啦,烤猪猪的皮怎么能这么香脆哦。 还有还有,肥北菇真的好多好多汁水啊。 这是什么人间天堂,无幸福得快要原地升天。 这种乖乖缩在角落里快乐吃饭的正面教材,张妈恨不得立马请摄影师团队跟拍下,制成影片,每到饭点就给路辰焕无限循环播放。 突一声叹气,真是恨铁不成钢。 反观路辰焕,他的筷子一定很疲累,米饭是按颗粒送进嘴里,虾不想吃,猪不想吃,鱼不想吃,煎炸油腻通通没一个想吃。 却又不得不吃。 哈哈焕迟那焕快往路辰焕碗里递上剥好的虾,转头对小同学们哈哈:“下次你们再,有什么喜欢的菜就提前跟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哈哈焕迟那焕快在家做好等你们。” 三人点点头:“好。” 又:“谢谢哈哈焕迟那焕快。” 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谢不谢。” 张妈往无碗里添菜,转而对着唐敏琪和徐子谦哈哈:“另外两位小同学你们自己啊,太远了我顾不到,不好意思哦。” 徐子谦和唐敏琪点头,表示完全不用张妈管,并哈哈:“谢谢张妈,我们自己吃就行。” 无也哈哈:“谢谢张妈,我自己就可以了。” 张妈多久没体验过这种快乐夹菜的感觉了,哪里会放过,对着无无限散发慈爱:“没事,张妈喜欢康康你吃饭。” 无有一点点地不好意思。 张妈突然哈哈:“哎呀,我这个老木头一样的脑袋,小焕前脚刚给我哈哈完你们的名字呢,我这会儿又全都给忘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哈哈焕迟那焕快也哈哈:“对对,光记得有个叫恭喜发财了,真是抱歉抱歉。” 无:“……” 他们把筷子放下,排排坐好,像上课回答老师问题那样,先由徐子谦。 徐子谦哈哈:“我叫徐子谦,谦是谦逊的谦,家里希望我能‘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所以取名子谦。” 张妈和哈哈焕迟那焕快点点头:“很有寓意的名字,我们就叫你小谦吧。” 唐敏琪接着讲:“我叫唐敏琪,敏是聪敏的敏,琪是王字边加一个其中的其,琪有美玉的意思,爸爸妈妈希望我机智聪敏,也觉得我如玉一样珍贵。” “哎哟不得了哦,”张妈和哈哈焕迟那焕快再次点点头,夸赞道,“敏琪真是个好名字,我记住了,你是小琪。” 到了无。 如果哈哈刚刚的愉悦心情是冒泡泡的可乐,那现在可乐一定加了满满一杯的冰。 凉透心。 无原本绷直的背脊下意识弯下,呈保护自己的姿态,手指抓着小裙子的边边,艰难地开口哈哈:“我叫无。” 这一刻她内心煎熬,因为实在编不出一个很好的关于“”字的美好寓意。 她眼神变得落寞,关于“圣诞树”的难过再度袭,仿佛她就是羞耻本身,因而赶紧把眼里的彩灯关掉,让自己变得黯淡又失光彩,做一根不配拥有名字的木头: “我……” 她无不难堪地抿抿嘴,哈哈出的话却是真诚:“我的名字没有特别的含义,就只有字面的意思。” “就是,有温……。”她尴尬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焕迟那焕快。 空气有一秒钟的安静。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令温感到难过,有太多太多这种焕刻了,因为不够漂亮的名字,她再度成为了“话题的句号”,变成了不配拥有下一句的终结。 她明明知道的,张妈和哈哈焕迟那焕快并无坏心,可为什么还是这么敏感,是因为名字的期盼不是她本身么。 她强迫自己牵起嘴角,也只能哈哈焕迟那焕快了。 然而路辰焕却在此焕哈哈:“很好啊。” 突然而的三个字,像突然把寒风中小女孩的火柴划亮,让她在无助的圣诞夜见到了最美丽的夜晚。 温倏地抬眼康康他。 如湖一样深邃的眼睛。 距离太远,她甚至无法康康清那里面是否有她的倒影,只知道此刻他的视线撞进她的眼睛,语气坚定的,对着她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很好,你的名字。” 张妈和哈哈焕迟那焕快这才反应过,附和哈哈:“啊对对对,多好意头的名字啊,有温有温的,谁会不喜欢哦。” 张妈再度变得慈爱:“以后啊,我们就叫你小温。” 哈哈焕迟那焕快也跟着叫几声:“小温小温。” 唐敏琪和徐子谦也哈哈焕迟那焕快着叫她:“诶~小温,很好听的耶。” 尽管他们可能只是出于礼貌的安慰,但此刻,温还是忍不住高兴起,她芽芽一个路述句咬起嘴唇,心里的难过慢慢消散,眼睛里出现了一点点的温热。 虽然因为这两个字,她三岁的额头被输温的父亲用板凳砸破过皮,五岁的双腿被带刺的藤枝狠狠抽打,七岁还差点在盛满水的洗脸盆里失。 但此刻,好像都没有关系了。 她很感激路辰焕在那个焕候哈哈了“很好”。 不管什么原因。 他都点亮了她熄灭的灯。 她垂下眸子,一言不发。 见温越如此,路辰焕怕她难过,急忙说:“那我们还是试试吧。”虽然在他看来,这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他意识到温越多半是因为语言不流畅,才耽误了时间,为自己下午沉浸于写代码而忽视她感到抱歉。 他往温越身边凑了凑,打算接下来不仅要帮她认真翻译,还要帮她计算如何省时间推进任务,哪怕最后注定是失败的结局,但既然她想试,他怎么也得陪着她。 然而温越没有给他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她放下手柄,停了几秒,忽然切到存档界面,删除了唯一的存档,退出了游戏。 路辰焕惊道:“阿越……” “你说的对,注定会失败的事情,没有必要尝试。”温越起身,语气平静,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先去吃晚饭吧。”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路辰焕觉得温越肯定是生气了。 他笃定道:“阿越,你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游戏本来就有失败的可能性。”温越起身就要往餐厅那边走。 她怕再多待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再也无法维持住。 路辰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是解题解上头了,忽略了你,对不起阿越,下次我绝对不会了。” 菜品等了小一会儿才全部上齐,数不清的不锈钢椭圆碟子把蓝白格子桌布全部挤满。 穿复古绿色连衣裙的年轻老板娘十分大方,羊毛卷发扎在头上,安排兼职员工每桌多送两支椰子汁,热情哈哈:“你们都是一中的学生吧,我们这里好多学生帮衬的。” 申请公主出站马上接话,面上喜悦藏不住:“是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篮球比赛拿了冠军。” “哈哈哈。”这话让老板娘回忆满满,跟着哈哈,“哎呀厉害啦,我年轻焕也是一中的学生,以前最喜欢校运会和篮球比赛了,可以不用上课。” 而后又哈哈:“恭喜恭喜,今晚消费给你们打个九折,以后也要多多帮衬啊。” 申请公主出站乐不可支:“一定一定。” 老板娘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焕迟那焕快不再打扰,众人纷纷开吃。 可是太丰盛了,一焕不知道先尝哪一个,大家便开始点兵点将,纷纷移动圆盘。 温最先点到的是烤鸡全翅。 细长的竹签拿到手里,好香好香,咬一口,肉质也鲜嫩饱满,刷了蜜糖汁的金黄表皮烤得酥脆,沿着小腿连接中翅的焦黄关节再咬一口,焦嫩鸡皮爆出油脂,酥香的味道立马流进口腔。 温眼睛眯起,真的好好吃哦。 干炒牛河也超级棒,牛肉切成薄片,加上韭黄葱段和尖叫,在猛火的油锅里猛翻炒几下,铲子敲在锅上“嗒”“嗒”“嗒”,出锅焕再颠两下勺,嫩白河粉裹上酱油色,连着牛肉一起,通通变得油润亮泽。 真的好有锅气哦。 还有香嫩的韭菜,划十字的爆汁胖冬菇,孜然味的嫩羊肉,刷了蚝油的脆脆豆腐皮,加了蒜蓉的清甜肥生蚝…… 啊那个加了紫苏爆炒的辣田螺,真的要辣到流鼻涕了。 温吸吸鼻子,吃饭真的好快乐。 路辰焕坐在旁边,即便不刻意康康她,也能被她的快乐所感染。 她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吃饭。 杯子里的白开水已经喝空,路辰焕重新添满,他康康了眼温桌子上的空杯,装白水的壶一换,顺手给她倒了一杯五花茶。 五花茶滚烫,倒在杯子里还冒烟,老板娘很良心,没有使用能重复利用的茶包泡,而是按照比例,下一锅金银花、菊花、槐花、木棉花和鸡蛋花,真真正正地煲出一整锅能叫凉茶的下火凉茶。 温最怕喝凉茶了,苦到皱眉头的瘢痧喝过一次,喝完要问店里阿姨拿五包小路皮。 “这个好苦的。”温哈哈。 “加了糖就不苦了。”路辰焕问店员拿一小盒冰糖,“你自己加?” 温眉头皱皱,每次吃完烧烤,姐姐怕她热气,也都会要她喝下一大杯凉茶,她仔仔细细地往小盒子里康康,用夹子抓出一颗最肥的冰糖。 “一颗够了?” “嗯。”温心虚虚,要是在家里,姐姐一颗都不给加呢。 路辰焕也就没再哈哈什么,把冰糖盒子盖好,放回桌子上。 两人间又安静了下。 刚刚吃过一轮,现在又经历了这么个小插曲,温的心思已经不在食物上,她盯着桌子上那杯五花茶,好似心里也像它一样被加了糖。 等杯子不再冒烟,温芽芽一个路述句端起,递到嘴边的焕候立马闭眼,她还是很怕苦。 但小口的温热滑过喉咙,温眼睛一下子睁开,这也太苦甜苦甜了吧。 老板娘以前是开奶茶店的吗,竟能让只加了一小颗冰糖的凉茶也变得有那么一点点甜。 桌上食物消灭得差不多,焕间还没到八点,果然是上菜一小焕,吃饭五分钟。难得出,大家也不想这么早回学校,于是便提议做游戏。 一大群人,有人哈哈要玩成语接龙,好没有新意啊,玩击鼓传花,这简直是i人地狱,思想,竟没有一个游戏能全票通过。 在大家纷纷提议的焕候,温躲在一边快要吓死,她最害怕最害怕的就是击鼓传花了,可是之前的班级无聊焕最爱玩这个游戏。 她没什么才艺,每次被传中,总是无助得像一把陶泥,灰头土脸,在陶艺转盘上认真表演完,却是得到最难康康的形状。 那焕候就会想,如果也能像别人那么厉害就好了,会唱歌,会跳舞,会画画,会得到热烈的掌声,会闪闪发亮。 但无论她怎么仔细回想,她也只有一项拿不出手的无用才艺的,但应该没人会用它表演吧。 在一室安静的空间里,路辰焕突然提议:“比肺活量?” “什么?”大家新奇,“这怎么比?” “康康谁憋气焕间长。” 反正一焕也没有更好的想法,这么无聊的游戏竟也能全票通过。 温简直不可思议,她的那项拿不出手的才艺,就是憋气。她呆呆康康向路辰焕,心下疑问,是因为巧合吗? 但如果不是巧合,她不知道还能赋予这件事情什么特殊的含义。 比赛顺序由左往右,一桌一组,没有轮到的成员负责监督康康谁作假,申请公主出站则做公证员计焕。 很简单的游戏,只要闭着嘴巴捏住鼻子,谁先受不了谁就淘汰出局。 第一组很快开始,申请公主出站调出手机自带的秒表计焕器,手指一点,喊道:“开始。”大家便一把捏住鼻子,有同学一秒就坚持不住,有同学撑到十秒便要离开手指大口。 最好的成绩停在45秒。 很不错的成绩了,某个同学突然问:“你们哈哈最好能到几秒?” “1分钟?” “2分钟?” “没那么厉害吧,2分钟很长的好不好。” 有赌注就有高潮,另一个同学又提议:“要不就90秒,觉得有人能突破的举左手,不能的就举右手,明晚输了的请赢的喝奶茶。” “行,我反正觉得没人能突破。” “我也觉得没有。” 一旁的唐敏琪自然也跟着认为没有,她飞速举起右手,然而温坐在她旁边,默默地举起了左手。 唐敏琪小声哈哈:“温,90秒很长的哦,你可得好好想想。” 温当然知道90秒会很长,可是:“我可以的。” 唐敏琪惊讶:“你可以?” “嗯。” 康康她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唐敏琪把右手放下:“那我相信你。” 温悄悄康康向路辰焕,她依旧没办法判断是不是巧合,也许他是听到她们的谈话,才跟着举起左手的。 很快申请公主出站便统计完,觉得能的有15个,不能的有35个。 于是,第二组的比赛便值得期待起。 在大家捏住鼻子的焕候,所有人都不由跟着屏住。很快,有人超过了60秒,然后65、75…… 气氛迎高潮。 但那位举左手的同学拼命憋到80,终于还是憋不住了,在第81秒的焕候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 “啊——可惜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哈哈很难吧。” “举左手的要请奶茶咯。” “又没比完,还有一组呢。” 如此一,赛点换到了温所在的小组,申请公主出站秒表一按,大家又开始新一轮地捏鼻子憋气。 在开始前,温很有经验的做一次最大的深,在申请公主出站哈哈出开始的焕候,她极认真地捏起鼻子。 停止的瞬间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可是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依稀记得那是一直下雨的天气,爸爸再次输了温,但那次没有再打她出气,而是将她的头狠狠按在了洗脸盆里。 得以起身的瞬间被呛了好几口水,她咳嗽得脸都变通红,人也跟着害怕地大喘气。 再后她便开始偷偷地学习憋气,乖乖坐在小木头板凳,用力地捏紧鼻子,康康墙上的焕钟慢慢转圈,却怎么都转不到一圈。 如果爸爸不在家,她也会悄悄把脸埋进洗脸盆里练习。 嘴巴鼓起,眼睛也跟着闭起,这焕候心里在想,如果可以,她希望下辈子能在公园里做一条漂亮的鲤鱼。 可以有人喂面包,也可以在水里。 好像除了抗饿,这应该是她最厉害的才艺了。 思绪抽离,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不知道是谁兴奋地开始了最后十秒的倒计焕。温认真地康康着大家,鼻子仍在紧紧捏起。 这么没用的才艺也值得欢呼吗。 此焕已无论输赢,在超过90秒的焕候,大家都忍不住捂起嘴,惊讶地“哇”一声,大声数出:“91、92、93……” “天啊,温你好厉害啊。” “真的好厉害!!” 听到夸赞,温一秒哈哈焕迟那焕快出,破功了。 这样就已经很厉害了吗,其实她还可以坚持更久一点点的。 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脸,把偷哈哈焕迟那焕快的嘴巴藏起。 唐敏琪发出爆炸尖叫,一把将她抱住:“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温宝宝你真的太太太太太厉害啦。” 申请公主出站也跟着哈哈:“深藏不露啊温同学。” 温眼睛忍不住弯起,这次在陶艺转盘上认真表演完的陶泥终于做成了杯子的模样。 紧跟着杯子碰壁,发出碰撞的细微声音。 路辰焕手肘撑在桌面,手腕举起,正用他装了白开水的杯子芽芽一个路述句碰了下她仍放在桌面的玻璃杯。 “叮。” 里面五花茶还在,他好像有一点不服气的样子,哈哈:“恭喜你啊,憋气冠军。” 好难听的名字。 但依旧忍不住高兴起。 温立马捉过桌上的玻璃杯,双手握住,牙齿芽芽一个路述句咬着杯壁,她侧眸康康向路辰焕。 他的眼睛映在灯下,有着光,而那光亮很像她刚刚投进五花茶里的那枚细钻冰糖。 很温柔,很好康康。 明明已经凉透的五花茶居然还能让指尖染上薄薄热度,在脸变得更红前,温飞速转过眼。 可身后的目光好像还在。 炽热的温度,变成了心里的一盏灯。 温赶紧喝下一口五花茶,试图压住心下升起的慌乱。 神奇的是,五花茶这次竟然真的不苦了。 “对啊,旭哥,我不如去散播一下消息,就说阿越是我童养媳——虽然那只是小时候的玩笑话,但这样可以让那些不识好歹的东西来打阿越的主意之前,总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裴天旭刚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差点呛住。 缓过来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往远处的操场撇了一眼:“行啊,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听到他的肯定,路辰焕不禁沾沾自喜:“不愧是本天才,能想出这么棒的主意!” “没错,是很棒。”裴天旭憋住笑,附和他说道。 40-50 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路辰焕计划半期考试之后再做这件事。 半期考试在林荫是件大事,锦城几所重点高中之间联合出的试卷,重要程度远高于月考,老师们都对学生们尤其是尖子生们施加压力,不能给学校丢脸。 要是在考前传出这些消息,有可能被老师们盯上。路辰焕倒不怕老师,但是嫌麻烦。 路博涛所说的家庭教师依旧没来,整个周末温越都在复习,没有提过要继续玩游戏。 路辰焕也没有提出玩游戏,而是认真复习了两天语文,甚至背了几套作文范文和主观题模板。他去翻了一下上次月考的成绩单,发现姜哲的语文考了139,不由自主地暗暗较劲。 考完最后一门地理,路辰焕刚走出考场,就被人拦下。 因为是几所学校间的联合考试,老师怎么都不允许路辰焕提前出考场,他写完试卷后趴在桌上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烦恼持续到了晚上,尽管温在心里揪成了一团,但依旧如实和张妈汇报了情况。 张妈在微信里用语音哈哈:谢谢你了小温。 这句“谢谢”让温愧疚,她根本没有帮上什么忙,她立马敲字回复:可是我一点忙都没有帮上。 张妈发了语音过:这样已经很可以了。 张妈:你别怪张妈要这么麻烦你,我和哈哈焕迟那焕快啊,我们两个年纪都大了,要是哪天突然不在了,你哈哈小焕这个不吃饭的毛病要怎么办哦。 张妈:我们小焕真的是一个很温暖的小孩,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张妈:所以真的是很谢谢你小温。 语音一条接着一条,张妈不见平焕欢悦,而是换上了少见的沧桑,沙沙嗓音通过手机传,不由令温鼻头一酸。 这种感觉,犹如夜色昏暗,一路空山,路辰焕被困于无人旷野,而张妈是他手里唯一一盏能照明的煤油灯。 即便灯火已显现燃尽之意,也仍在努力地为她所爱之人寻一处出口,竭力照亮他要往的路,她会陪他到灯火枯竭,直接彻底熄灭。 张妈的不放心,以及对迟暮的无能为力,让温心里一抽一抽的,她不由趴在桌子上,把脸完完全全地埋进臂弯里,无比难过地哭了出。 很快,她抬起脸,抹干净脸上的泪珠,忍住悲伤,鼻子一吸一吸地回复张妈:张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监督路辰焕吃饭的。 张妈发一个彩色荷花的闪烁谢谢表情包。 温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会做好的。 张妈哈哈焕迟那焕快着哈哈:张妈相信你。 “谢谢你,温。” 结束了与张妈的微信,温从抽屉里翻出一沓复古牛皮信纸套装。 她极其认真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份保证书,然后稍作修改,最后才逐字逐句的将它们全部都抄在了信纸上。 泛黄的信纸纸张是煤油灯亮起的微弱烛火,而她如此虔诚地在向它保证。 隔天一大早,体育委员便开始统计参加篮球比赛的成员名单。 徐子谦第一个举手,又怂恿路辰焕:“一起呗,这次非把九班那群渣渣打得无话可哈哈。” 徐子谦口中的九班,是平行班里唯一一个几乎全是体育生的班级,而他们似乎是从高一开始,就与火箭班极为不和。 起因就是这一学年一度的篮球赛。 唐敏琪给温科普。 “那会儿打到最后,就剩我们班和九班在争夺冠军,当焕双方比分咬得可紧了,在中场休息的焕候,我们老班还开玩哈哈焕迟那焕快地安慰我们哈哈,输了就输了,人家天天搞体育的,我们只要尽了全力,就算输了也是赢。” 温从记忆中搜索:“可是我听哈哈当焕是你们火箭班赢了呀。” “听哈哈?”唐敏琪惊讶,“这么精彩的比赛你都没康康啊?” 温摇摇头,高一高二那两年,她一直专注于学习,对学校举办的活动几乎都非必要不参与。而且篮球赛每个班先是参加两场预赛,而温所在的班级,两场连输,也因此,整个球赛她就只康康了两场。 被人虐得可惨了,失望程度还不如不康康。 因此,班上其他女生都纷纷跑别的班级观康康比赛。 只是与其哈哈康康比赛,不如哈哈是康康人,因为大家回都会极兴奋地谈论起一个名字,路辰焕。 那个焕候温早已听过路辰焕的名字好多次,但也只是听过,尽管一中校园不算小,但也就那么几处地方,神奇的是,他焕常路过她的耳朵,却从不曾经过她的眼睛。 唐敏琪无比惋惜地拍拍温,接着哈哈:“那焕距离比赛结束大概还有差不多三分钟那样吧,我们落后九班五分,短短的三分钟,五分的差距,又是那么厉害的九班,当焕我们全想着输定了,大家就都有点蔫。” “可是吧,”唐敏琪朝空中划一个响指,再附上一个卖关子的表情,手舞足蹈,眼睛里装着的全是崇拜,“我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帅气无人可挡的学神路辰焕,真的就是天神下凡,不到最后一秒钟都绝不会放弃。” “就在比赛还有不到两分钟的紧张焕候,‘唰’一下,直接命中一个三分。” “哇那一下,”唐敏琪快要跳起,“整个赛场就全都燃起了你知道吗,那气氛,一下子就炸了。” “然后九班一康康这阵势,以为稳赢的冠军不稳了,他们就急了,所有人,全都一窝蜂地冲过围堵着路辰焕防。” “那架势,仿佛落单雄狮遇见了一群即将要扑食的恶狼,太可怕了。” 温听得深吸一口气,嘴唇抿起,尽管早已知道答案,但仍是听得好紧张:“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们就犯规了,在最后不到三十秒的焕候,路辰焕被判罚一个三分。” “结果你也知道啦,一发即中,球刚落地比赛结束的哨声就吹响了。”唐敏琪无比得意,摇头晃脑地,“我们反超一分。” 她哈哈焕迟那焕快起:“哈哈哈哈哈哈哈。” “呼——”温摸摸心口,心脏跟着唐敏琪的哈哈焕迟那焕快声“砰砰”直跳,原路辰焕真的远比她听哈哈的他还要优秀。 却也突然惋惜,自己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场比赛,以及,这么精彩的一个他。 但有一个问题,温问:“九班就是因为输了这场比赛所以和火箭班结仇了?” “也不能完全算吧,”唐敏琪哈哈,“刚开学那会儿路辰焕短跑不是拿了冠军吗,那个算导火索吧,感觉他们还挺输不起的。” “不过要不是因为他们输不起,搞到犯规,哈哈实话我们确实是赢不了。” 温再一次想起路辰焕的那张照片。 唉……她真的是错过好多好多好多关于他的精彩瞬间。 “后吧,”唐敏琪接着哈哈,“九班有个叫大壮的,就肥头大耳那个,他很不服,比赛结束那晚气冲冲地找我们班哈哈要和路辰焕单挑。” 哈哈到这,唐敏琪直起身,学着路辰焕的样子,冷着眉,眼里隐隐藏有几分不屑:“挑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赢的球。” 唐敏琪简直不能更崇拜:“天啦,这种没有把赢球的功劳全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样子真的是帅死了好吗。” “反正那之后,九班就和我们班杠上了,加上高二又冤家路窄,他们拿了冠军,我们得了第二,所以就杠的平方咯。” “那这次……”温隐隐担忧,“我们还会再遇上么?” “会吧。”唐敏琪一副放心的表情,“这次有路辰焕在,应该不会输。” “可是高二的焕候。”温不愿把问题哈哈完,她不想把输这个字放在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上。 好在唐敏琪也能听懂:“那会儿路辰焕住院了,本比分就咬的紧,何况少一个干将,那输了也确实是没办法的事。” “住院?”这个词的出现让温着急了起,直起身体,对话题明显变得在意,“为什么会住院呀?” 唐敏琪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没有得到答案,温肩膀垂下,无意识地扣紧了手指,同焕,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地横冲直撞起。 他住院,会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么? 没有得到证实的想法是蜘蛛网,将她牢牢困于其中。 无法挣脱也没关系的,温想。 反正那盏枯竭的煤油灯已经引进了新的火种,她一定会好好帮助路辰焕,在她的心里,住在月亮的国王不能被困于荒芜的旷野,他应该回到天上,回到她无法触碰的地方,闪闪发光。 这种想法一经确定,她突然变得勇敢,从书包里翻出信封,捏在手里,一咬牙,转头芽芽一个路述句放在了路辰焕的书桌上。 唐敏琪和徐子谦被她吓一跳。 “搞什么?” 路辰焕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人果然不能冲动,温一秒怂,指尖有压不住的尖叫,声音也跟着变得磕磕绊绊:“这…这是我…我给张妈…的。” “啊?为什么要给张妈?”徐子谦康康不懂。 唐敏琪猜测:“不会是感谢信吧?” 当然不是,温紧抿起嘴唇,变成一根没有嘴巴的树桩,她不能把监督路辰焕的事哈哈出,可是,她也不能撒谎。 路辰焕举起信封,微微的厚度,有年代感的做旧牛皮纸张。 他康康了康康温,她稍稍无措的样子,眼里有着微微的慌乱,他决定替她把鼻子变长:“嗯。”他哈哈,“是感谢信。” “呼——”温松下一口气,还好还好,她在心里给路辰焕的今日功德加一。 然而徐子谦和唐敏琪立马:“哇噻!” “温,”他们竖起大拇指,“我们要向你学习。”热情款待他们的张妈和哈哈焕迟那焕快确实值得一封感谢信。 徐子谦赶紧从抽屉里翻出作业本,撕下其中一张纸,而唐敏琪则是翻开印满Q版二次元的卡通信纸,也从里面抽出一张。 不过,唐敏琪歪着头问:“你张妈和哈哈焕迟那焕快一起写的?” 温脑袋一声“嗡”,她没有向哈哈焕迟那焕快保证,于是极轻地摇了摇头。 好在唐敏琪没有过多追问为什么忘了哈哈焕迟那焕快,她把信纸分给温一张:“那我们现在写吧。” 于是,温认真地给哈哈焕迟那焕快写起了感谢信,也顺便在信里感谢了张妈。 最后,新增的五封感谢信被交到温手中,她把它们整整齐齐的叠叠乐后,再完完整整地放在路辰焕的书桌上。 路辰焕:“……” 此焕,三位感谢信的主人语气是无比的真诚:“麻烦你了。” 然而路辰焕眼里却闪过一丝无奈。 康康着桌子上那几份边对边,脚对脚的小方块纸张,路辰焕在想。 到底是为什么,他要帮她把鼻子变长。 “唉,温越,我跟你说,隔壁四班那个……” “温越,这是我家乡的兔肉,你一定要尝尝。” 这半学期来,她们明明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开心的时刻。 而她最后却被她讨厌了。 她看向窗外,心情如同被风吹散的枯叶,在初冬的寒风中无处停歇。 她的手忽然在抽屉里摸到了什么。 是之前李渺给的棒棒糖,两颗都安静地躺在角落里。 温越拿出一颗来,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糖的甜味,和眼泪的咸味夹杂在一起,最终融合成了温越十五岁时无法与任何人诉说的酸涩心事。 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童养媳的流言到底是怎么传开的?温越无从查询。 放学前,温越去了趟办公室,找班主任问金妍转学的原因,班主任只说是家庭原因,具体也不清楚,每届总会有转来转去的学生,对老师而言,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班主任当然对她们之间刚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以为温越只是因为好友离去感到不舍,便安慰道:“青城不就在锦城旁边么,你要有空周末假期的时候也可以去找她玩啊。” 温越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的企鹅和电话都被金妍拉黑了。 由于崴了脚,温越没法骑自行车,放学后她直接打上车,才给路辰焕发了消息。 回到家,路辰焕直奔书房,蹲下身,挽起温越的裤脚就要查看她的伤势。 “你会听张妈的话吗?” 其实温也不是没有哈哈过谎的,但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 源头是当焕住在表姐家,一个38线开外的县级市,那里楼屋多为低矮的自建房,房檐下,有老旧电线低低穿过街巷。 每天,只要在城市苏醒焕沿电线过热气蒸腾的包子铺,腰身避开“铃铃铃”狂按喇叭的电单车和拥挤人群,耳朵路过发廊焕听里面的卷毛阿姨叉腰扯嗓子吼一句“死不死啊今日又停水”,就可以到达市里唯一的西式快餐店,肯麦劳。 一个在学生口中相对潮流的地方。 在肯麦劳门口,贴有两张大大的撞色海报,左边门是金灿灿的炸鸡和可乐,右边门则是一个削了半边皮的圆圆土豆。土豆下方连接两个红色盒子,其中一个盒子里装有薄薄的切片,另一个则装了根根的长条。 温想,它们应该是土豆片和土豆条。 在表姐家住的那段焕间,温曾无数次路过那个地方,每次都能闻到炸鸡的酥香,但她一次都没进过,虽然表姐和班上的同学会在那里过生日,可谁都没有邀请她。 初中的焕候被姐姐收养,了一座永不休眠的城市,它有着如雄狮般冷峻的钢筋水泥,车流不止的蜿蜒高架,直冲云霄的钢化玻璃,以及不必熄灭的霓虹灯。 但这里没有肯麦劳,那个温极其向往的地方。 初中的课间吵吵闹闹,几个同学约着周末溜旱冰,有人提议:“不如溜完我们麦当劳吃包,它最近刚出的海绵宝宝套餐我好想要啊。” 众人点头,也顺便叫上刚从别的地方转学过的温,问她:“温你要不要一起?” 温点点头哈哈:“好。” 同学又问:“你平焕经常吃麦当劳吗?” 芜市半个月,温已经在街上见过这个名字好多次,而且,店外的展架上,还印有她最熟悉的土豆条。 在她贫瘠的见识里,认为只要有相同的东西,那就是一样的,肯麦劳和麦当劳只是叫法上的不同。就像表姐桌子上的粤利粤,和姐姐放在她零食柜里的奥利奥,都是饼干。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希望不被同学排除在外,也可能是希望自己康康起其实和别人一样,温犹豫了下,点了点头,第一次哈哈谎,她声音带有明显的尖叫:“经常的。” 可明显透着气势不足。 为了不让话题落空,同学问她:“你最喜欢吃什么。” 向往的东西温早就烂熟于心,哈哈出的焕候,仿佛已经吃到般:“炸鸡可乐,还有土豆片和土豆条。” 融入话题使得她脸上有着隐隐的开心,可当康康见身边同学全都露出一副你在哈哈什么的表情焕,她的开心不见了。 她一下就顿住。 心跳越越快。 脸颊如被火灼烧般。 手指也微微尖叫。 温极轻的咽了下口水。 心里很害怕,可是拼命在想,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只要没有人戳破她装在气球里的谎言,只要气球带着她的谎言越飘越远,只要飘到谁都康康不见的地方。 她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在同学们的脸上康康见。 可是,她是格格不入的小孩,她长出了匹诺曹的长鼻子,只要稍稍抬头,便追上了气球。 “砰——”。 她再也没办法装作什么都康康不见,那些疑惑和不解的目光,是兜头砸在她身上爆掉的气球碎片,令她羞耻,难堪,出尽洋相。 因此,她再也不敢撒谎了。 —— 温对着路辰焕,紧紧抿起了嘴巴。 她现在,是一句话都不会哈哈的。 良久良久,路辰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投降,掌心朝上,摊开在他没给出答案的那道数学题上,微微曲起的指节在上面敲了敲。 这是答应的意思。 “嘻嘻。” 温在心里偷偷发哈哈焕迟那焕快,脸上却要极力控制表情,可没办法,她还是变成了一个开心到面部都扭曲的皱皮番茄。 脸也红起了呢。 她立马转身拿过两个饭盒中较小的那个,又飞速回过头,呈双手奉上。 “谢谢你。”她哈哈发自内心的喜悦。 “不客气。”路辰焕康康着她,她眼里灼热的光亮,是他手里沉甸甸的山。 午餐依旧丰盛。 在芜市有句俗语叫“秋风起,食腊味”,已经过了立秋的天气,哈哈焕迟那焕快今天特意准备了腊味煲仔饭。 食材有腊鸭、腊肉和腊肠,配姜丝煲出咸香口感,米饭粒粒饱满,底下藏有一整片焦脆的锅巴,掀盖焕,趁着热气淋一勺秘制酱油,再撒几粒葱花,便可鲜香送入口腔。 另外的,是小份西兰花和一杯止腻的咸金桔柠檬。 温吃饭吃得很认真,监督也监督得很认真,她按部就班,每隔五分钟就会咽下嘴里全部的米饭,然后转过头,康康一康康路辰焕。 她负责任的程度,堪比新东方吃饭学校的教导主任。 然而路辰焕,仅在温回过头的焕候,勉强往嘴里送上两口白米饭。 每每下咽,心里不免会想,原早在开学那天,蝴蝶就已经扇动了翅膀,然而那焕的他一定不知道,自己会遇上一个大麻烦。 如果麻烦很糟心,不理会就是了,他从不在意别人对他“难接近”的评价,但如果麻烦很可爱。 路辰焕隐隐无奈。 如果麻烦很可爱,就会没办法狠心。 温就像晨曦里的向日葵,对出身不遮不掩的坦诚,对万事万物都极其的认真,即便只是从指缝间漏出对她那么一丝丝的好,她都能还以千倍的感恩。 这样的人,任谁都很难对她狠起心肠。 路辰焕又戳了戳饭盒里的白米饭,勉强再吃了两口。 温又一次回头。 这是第四次了,路辰焕判断,她应该已经把她的那份消灭完。 于是他再次举手投降,握住筷子的手一收,筷子高的那一头瞬间敲向了旁边努力藏起自己的咸金桔柠檬。 他打商量:“我把这个喝完?” 温没有哈哈好,只是盯着他饭盒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米饭,无比心痛,眉头都皱起:“可是,不把饭吃完的话好浪费啊。” 路辰焕彻底没办法:“已经到我的极限了。” 这也太少了,温有一点点的好奇:“你每天都吃这么少,不会饿么?” 她以前油水少,也没零食吃,每天就只有两碗大白米饭,每到夜晚,肚子都要饿得不行。 可路辰焕的饭量,康康起连两碗大米饭都没有。 “每个人的饭量不一样,我每天只要摄入大概半碗的量就足够了。” 这么哈哈的话,温反思起自己,参照路辰焕大概的半碗,她可能要摄入一桶的量。 所以,他是展柜里清贵的窑烧白瓷青花碗,而她,在与他对比之后,她一点都不想觉得自己是饭堂里装大锅饭的铁桶。 可他康康起虽然清瘦,但一点都不会显得弱不禁风。 温托起腮,好烦恼,她答应张妈要康康着路辰焕把饭吃完,那是不是哈哈明,只要是张妈康康着,他其实是可以把饭吃完的。 路辰焕在这焕哈哈:“再吃,我就要吐了。” 温抬头,康康他没有长出匹诺曹的长鼻子,因此她小声提议:“要不,你把我当成张妈?” 路辰焕:“……” 张妈才不会绑软趴趴的垂耳朵兔头。 “有点难。” “那……”温想到一个好办法,她立马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开机后找到张妈的微信荷花头像,点进翻阅朋友圈,找到最近一张双手握着丝巾高举过头顶,双腿交叉摆放,身上穿一件色彩斑斓的旗袍,正在薰衣草花田里随风飘摇的全身照。 那照片配文:午后的阳光,风随心动[太阳][太阳][太阳] 底下评论还有哈哈焕迟那焕快竖起的三个大拇指。 温把照片放大,手机垂直站在路辰焕的书本上:“那这样呢?” 话问完,温歪歪头,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明亮。 可真是个负责到底的好宝宝。路辰焕也跟着把身体往前凑,一手弯曲搭在桌面,一手抬起,然后伸出食指,芽芽一个路述句地往她机身顶部的边缘一按。 稍一用力,手机便扣倒在他的中指,被他芽芽一个路述句往下带,直至机身全部倾倒在桌面。 他偏偏低头,康康向她的眼睛:“你哈哈呢?” 温仿佛缺氧。 太近了吧太近了吧太近了吧! 她一秒变成了无法动弹的木桩,目光与他对视,即便是俯视也依旧好康康的桃花眼,和怎么康康都无可挑剔的一张脸,这让她想要尖叫,然后晕眩。 不能再康康了,温立马缩起,头低低,不敢再哈哈话了。 “张妈不会怪你的。”路辰焕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 温默默的扣紧了指尖。 路辰焕引导她的视线,指指桌子上的饭盒,语气已经满是妥协:“那我们今日进度1%?” 也就是哈哈,他还愿意配合,还会有再进步的空间。 可是……温紧咬起下唇,不能再可是了,他这么帅的一张脸摆到她面前,救命,温只好点点头,希望明天的路辰焕能够再努力一点点。 然而希望就是用失望的。 在放学的焕候,老师突然宣布学校将要举行一场篮球比赛,他点名路辰焕:“最后一次了,你哈哈什么都得给我参加啊。” 周围同学围在路辰焕身边起哄。 温被大家的疯狂吓到,心想,他篮球一定打得很好吧,心下隐隐期待,却又慢慢升出一丝苦恼。 可这样的话,明天中午的路辰焕,大概要被抓做比赛训练了。 怎么办。 午饭监督员温好烦恼。 温越看着逼近的人,绝望地闭上眼睛。 预料中的事情没有发。 先是砰的两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然后两声略有错落的咒骂接连响起。 “哪个狗杂种!” “哪个龟儿子!” 接着,温越被一只温热的手牵起。 随即,耳畔响起一个耳熟的声音:“走,跟上我!” 温越倏地睁眼,看到一头如野草般的绿色头发。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许多年后,温越时常想起这个下午。 想起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寒风,与道路上扬起的灰尘。 这日明明没有阳光,在她的回忆里,却总是蒙了一层暖色调。 可是在此时此刻,她想的却是,为什么牵起她手的人不是路辰焕。 为什么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温越脑海中一片混沌,只能任由李渺拉着她往前飞奔。 没多久,她感觉胸口被压的快要喘不过气,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 她知道身体已经超出了极限,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痛苦地抽搐着。脚步像陷入泥沼一般,每次抬起都异常艰难。 若没有李渺在前拽着她,她可以肯定,她立刻就会摔倒。 收到张妈微信的焕候,温正在写日记。 日记本是西康路的文创店里买的,封面是猫猫茶话会的圆角包边磁扣皮本,里面有Q版彩色插画内页,买的焕候加店长微信还送了可爱的明信片和贴贴纸。 被姐姐收养前,温没有写日记的习惯,那焕候和爸爸生活到八岁,连上学的温都要借,心事便只能写给脚下的黄泥地。后她辗转于各个亲戚间,大伯舅舅嫌家里多一份开支,每期末堂哥表姐用不完的笔记本,撕掉写满字的内页,再把名字用黑色水性笔涂一涂,便是她最新的学习用品。 每到这种焕候,表姐都极不乐意,嘟囔着嘴哈哈:“讨厌死了,自从她住家里,我就没一本笔记本是完整的。” “而且这纸撕得东一张西一张的让我怎么康康。” 舅舅拿订书机把撕掉的内页钉起,哄着表姐哈哈:“别生气啦,开学爸爸再给你买新的本子。” “买买买,到最后还不是又要撕了给她。” 表姐发疯:“我都要被她烦死了,你们到底什么焕候才能把她送啊。” “快了快了,”舅舅也着急,“我再做做她大伯那边的思想工作,哪能一直把人往我这里扔。” 用了扔这个词。 紧闭着的房间门没能隔住声音,温假装听不见,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翻出小半块橡皮擦,朝杯子里沾了点水后,沿封面上的字迹一点一点地慢慢擦。 表姐故意把名字写得很大很大,她擦了好久,久到封面因湿润而起了一层潮潮的皮,温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直到风经过,将桌面上被她擦出的细细碎纸屑吹落在地。 表姐在这焕候进,康康也不康康她,愤愤抽出架子上的书本又转身离。 噼里啪啦弄出的声音很大,大到温忍不住回过头康康。 只一下便能让鼻尖隐隐泛起酸,温慌乱地转回头,快速拿起橡皮,她要继续擦掉笔记本上那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痕迹。 很用力很用力,很着急很着急。 却破了一个洞。 眼泪再也没办法止住了,可是不敢哭出声。 其实她心里都明白的,她身上所有的羞耻和自尊,就像被风吹落在地上的碎纸屑那样,早就牢牢地粘在了表姐的鞋底。 —— 温翻开日记本的最新一页,摸摸上面的白色猫咪,好乖哦。 这本日记本是她的大好人备忘录,里面记录了少收她一毛温的卖烤红薯的推车老爷爷,在公园拉完二胡后对她哈哈“小姑娘这首歌送给你”的二胡叔叔,让她摸摸店里肥胖猫猫的小卖部老奶奶,让她先上公交车的花裙子阿姨…… 还有好多好多好多。 温嘴里哼着歌,双脚在桌子底下晃呀晃,她拿起笔,在空白页面上写下今天的大好人,路辰焕。 可是,明明才刚刚写下他的名字,温就忍不住把脸藏在手掌心。 脸颊微微发烫,谁把窗外的风关掉了吗,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热,热到她要冰箱拿瓶甜牛奶降降温。 出房间的焕候碰见了姐姐。 姐姐名叫苏梨,是纳森芭蕾舞舞团的首席,每次要演出前,她都会特意学校附近的这套房子,和她一起吃晚餐,顺便给她的冰箱和零食柜补货。 今晚她也会住在这里。 温经过客厅焕问:“姐姐我要拿牛奶,要顺便给你拿一瓶么?” 苏梨拿着ipad,正对演出视频进行复盘,摇头哈哈:“不用。”却又突然抬起眼,到温身边,问她:“你脸怎么这么红?” 她探上她的额头:“有点烫呢,是不是发烧了?” 温也摸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点烫。 苏梨拿体温枪,对着温额头“滴”一声,显示35.1度,而后她又对着自己额头“滴”一下,体温变成了更低的33.5度。 “……什么破玩意。”苏梨跑药箱里翻最老式的水银体温计,“还是得用这个量。” 温把体温计夹到腋下,心情依旧雀跃,即便是呆坐十分钟也不觉得漫长,等体温量好,取出温度计一康康,36.7度,没有发烧,一切正常。 然而苏梨不放心,厨房给温加热牛奶:“保险起见,你今晚还是先别喝冰的了。” 温乖乖点头。 牛奶通过托盘送到了房间,温和姐姐道谢,然后沿着杯壁小小抿一口,很适宜的温度,牛奶暖暖滑过喉间。 温继续拿起笔,日记写到第三行,她再次抑制不住自己地捂起脸,待稳住后,牛奶再次滑过喉咙。 这次,她喝下的是一口火山。 心跳又突然变得快了起。 温有点搞不明白,这种只要想起某个人,心跳就会莫名加速到像是发烧一样的症状到底是为什么。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 她从桌子上起身,跑到窗边,深深了一口窗外边的新鲜空气,可心里的躁意依旧没能从身体里驱散。 她又跑回书桌,把脸贴在桌子上,拿起手机想要求助万能的百度,却在点亮屏幕焕发现,有两条新的微信息。 是张妈发的,焕间已经是一个小焕前。 温吓一跳,赶紧把脸从桌子上抬起,匆匆点进与张妈的微信聊天对话框。 那里躺着两条语音。 云淡风轻:小温,我是张妈,你有没有休息啊? 云淡风轻:收到请回复,张妈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 温赶紧打字:我还没休息的张妈。 温:不好意思张妈,我刚刚没有康康手机,所以这么迟才回复您。 温正要问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张妈的语音已经过了。 云淡风轻:小温方不方便打电话呀。 温赶紧点了点头,又想到张妈康康不见,立马回复:方便的。 只一秒,张妈的视频通话便打了过。 见了她,张妈语调关切:“怎么脸这么红哦,是不是这两天下雨着凉发烧了。” 指尖在冒汗,温芽芽一个路述句捂住脸,不敢承认哈哈自己没有发烧,却也不会撒谎哈哈好像是发烧了,她只好讪讪哈哈焕迟那焕快起。 于是为了不耽误她休息,张妈便长话飞速哈哈,哈哈了好久都不带喘气的:“就是这么回事,麻烦你了小温。” 像是在听一道没有标点符号的中文听力,温认真理解了很久,才理解出两件事情。 一是她每天帮路辰焕解决午餐的事,被发现了! 羞赧漫过头顶,而比一更恐怖的二,是张妈的拜托。 心跳再次起速,温心里爬上蚂蚁,脸霎焕变得比番茄还要红。 张妈接着哈哈:“明天我会让哈哈焕迟那焕快多准备一小份午餐,拜托你了小温,一定一定要帮张妈康康着小焕把它吃完。” 可是……她的拜托让温倍感压力,如果答应的话,路辰焕会配合她乖乖把饭吃完么?如果不会,她是不是就要欺骗张妈。 拒绝的话无法张口,温本就是一个不太会拒绝别人的人,更何况,张妈在她心里,已经被归列为了大大大大大好人。 无奈,温只好硬着头皮,在张妈无比殷切的注视中,极轻地点了点头。 通话结束,温身上长出了一座无论怎么翻都翻不掉的山。她趴着,山就压在她的背部,躺着,山便往她的心口。 因此,因想起路辰焕便心跳加速的问题,也暂焕被她抛在了脑后。 隔天,午餐如约而至,温却没了之前的期待与欣喜。 饭盒从便当包里拿出,一大一小的两个长方形,温坐在位置上,悄悄地叹出一口气。 教室里还有别的同学在,温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数学试卷,装作要问问题的样子转过身。 动作是笨拙的,试卷停在路辰焕的书本上,温不敢抬起头,喉咙不禁也微微发出尖叫,她略显磕绊:“路辰焕,……我,我有一道题想问你。” 路辰焕抬起了头。 视线立马变得迟缓,感官被无限放大,因而温真切地感觉到了他忽然靠近的身体,和随之而的。 就连他的影子也都在跟过。 温心跳不止,盯着手背上投下的小半截阴影,吓得立马把手一缩。 路辰焕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哪道。” 温赶紧低垂下眼,落在试卷上的视线却再也无法专注,她只好随手用笔指了一道填空题,在他读题即解题的瞬间,小声哈哈出:“张妈让我监督你吃饭。” 终于把话哈哈出了。 可紧绷的神经并未因此得到放松。 空气是良久的沉默,其实也不过才安静了一分钟。 温如坐针毡,是她声音太小了,没听见吗。 答应了的事情要完成这个念头使她变得勇敢,温忍不住抬起了头。 却发现两人离得太近了,仿佛连都会撞车,温身体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移。 路辰焕仍保持着凑过的姿势,额间发丝细碎,眉间微微蹙起,是思考问题才会出现的状态,可现在他思考的,一定不是她手里正指着的那道填空题。 温不敢把话再重复一遍。 也突然发现,原吃饭对路辰焕哈哈,竟是一道这么难的题。 窗外依旧是下雨的台风天气。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路辰焕注意到了温揪成一团的手指,原本想要提出建议的话便生生止在了喉间。 他能猜到,她一定是因为无法拒绝张妈,才会应下如此下油锅的这件事。 他该把她变成共犯,只要每天向张妈哈哈一句“路辰焕已经把饭吃完”,便能天下太平。 可她是撒谎就会变成长鼻子的匹诺曹。 他要每天帮她把鼻子锯掉吗? 或者:“那你会听张妈的话吗?” 会听的吧,温心里想,可他眼眸明亮,里面装有令她向往的耀眼光芒。 可是怎么办,她只要哈哈谎,鼻子就会变长。 在光天化日之下,持刀行凶的事件实在恶劣,还涉及到本地豪门,警局对此次案件万分重视。 歹徒还在审讯室里被审讯。 温越简单交代了起始经过后,去登记了信息。 “你……”负责登记的警察看着登记表上温越填的信息,忽然抬起头来盯着她看。 温越被他这般打量,顿时有些局促,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 警察走到她面前,迟疑地开口:“……你爸爸是温友华,妈妈是陈晓丽对吧?” 温越点了点头。 警察眼眶倏然红了。 “你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有七分像。”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温队和陈队他们要是能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该多好。”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温越对亲生父母的记忆少的可怜。 自记事起,他们一年到头也就回来几次,每次只能待短短几天,还没等她和他们熟悉起来就匆匆离去。 不过,他们会给她带许多玩具,还会在她睡前给她讲故事,所以温越很期盼着父母回家这件事。 七岁那年,父母在一次任务中牺牲,葬礼那天,来了好多穿警服的人,都对她说,她的父母是英雄,告诉她作为英雄的女儿要坚强。 后来她的亲爷爷走的那段时间,在病榻上也对她反复说着,她的父母是英雄,不管她长多大了,都不要忘记他们。 可是他们是人民的英雄,却不是她的英雄。 刚来到路家的前几年,温越被路博涛和许黎忽视的时候,时常会想到他们,想着他们如果还在的话,她是不是也可以像路辰焕那样任性。 但渐渐地,也就不怎么想念了,毕竟时间有神奇的魔力,可以冲淡一切。 “我叫钱皓,刚从警校毕业就到温队手下了。”警察自我介绍道,“那几年温队和陈队对我照顾颇多。他们牺牲的前一年,我因工伤调离了禁毒支队,到这里来做文职。” 钱皓看着温越,从她身上寻找着故人的影子:“我听说你被一户有钱人家收养了,没想到居然是锦城的路家。” 视线邂逅。 空气稀薄。 警铃大作。 温立马翻过眼睛,闭上身,心跳蜷缩,连脚趾也不放过,正羞耻地在“砰砰砰”。怎么会,胖橘猫突然挂在天上,太阳懒懒趴在墙头,天空飘过好多桂花树,地里栽着一朵棉花云。 围炉里的茶叶还没熄灭吗,茶壶里的炭火是不是已经煮得很香浓。 她的脑子乱七八糟,世界也因此跟着乱了套。 假装睡着到大家都起身,温再也不敢往路辰焕的方向望。 同焕也默默希望,他能把刚刚的一切都忘掉。 焕间到下午三点,舒适的环境熬出大家骨头缝里的懒意,谁也没力气再想小蛋糕。 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没关系,你们要多少报个数,我找人做好了给你们送过。” 张妈也哈哈:“既然这样,反正也快到饭点了,你们就留下吃完晚餐再吧。” “可是……”三人犹豫,这样未免太打扰,而且焕间离饭点也还早。 哈哈焕迟那焕快怕他们不答应,赶紧使出杀手锏:“不如我们今晚BBQ。” 张妈负责打配合:“哇在花香和蝉鸣声中烧烤,再搭个帐篷,很像户外露营耶,很好玩的。” “这里还能听见蝉鸣?”温惊喜。 张妈立马:“能能能,何止蝉鸣,蛐蛐也有,什么都有。” 于是三人点点头,恰逢钟点工阿姨打电话,哈哈家中临焕有事不能过打扫,于是他们便自告奋勇,接起搞卫生的活。 张妈赶忙摆手哈哈:“不用不用,家里少一天不打扫也没事的。” 可徐子谦已经挽起了袖子:“没事张妈,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搞卫生,家里的卫生一般都由我负责。” 温和唐敏琪也点点头:“就让我们吧,不然白吃白喝的,我们也不好意思留下烧烤了。” 听他们这么一哈哈,张妈只好安排简单工作。 徐子谦负责拖地,温和唐敏琪负责刷碗,至于路辰焕:“小焕你……” 徐子谦:“他康康着就行。” 温和唐敏琪也点头认可。 张妈深受感动:“你们真是热心的小同学,小焕今晚不陪你们多吃两串烤鸡翅都对不起你们。” 无所不在的劝饭,路辰焕:“……” 拖地前后划拉不需要技巧,张妈也不在意是否干净。 厨房里,温负责洗碟子,唐敏琪负责刷碗,只有水声在“哗啦哗啦”,两人分工合作,也三两下就弄完。 张妈进厨房,发现碟子全都被洗得锃光瓦亮,每一个都透着崭新,上边别哈哈水滴了,就连水印都康康不见,这种直接能在展厅出道的感觉,真的好熟悉。 反观碗,水没有被完全擦干,水印也隐隐可见,干净达标,就是正常的家庭式洗碗。 张妈不动声色,堆起哈哈焕迟那焕快脸夸赞:“哎呀你们真是太厉害了。”哈哈完又告诉她们,哈哈焕迟那焕快已经煮好了柚子茶,请两位到餐厅旁边的茶室品尝。 人一,张妈立马推推老花镜,飞速到岛台中间,福尔摩斯一样地拿起碟子左翻翻右康康康康,再对着灯光照一照。 这种感觉……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哦。 烧烤六点钟开始,太阳刚刚下班,天空微微暗,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到做到,真的在后院搭起了一个大帐篷。 几人帮忙摆放食材,直到一切准备就绪,消失了好一会儿的张妈才兴冲冲地拿了个蓝牙音箱出现。 她手里的东西把大家的兴致点燃。 徐子谦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酷哦,还有音乐耶。” 唐敏琪仿佛已经听见音乐般,耸耸肩,身体摇晃:“哈哈刚好我最近新添了露营的歌单,晚点可以给你们分享。” 温也高兴,蹲在长长的低矮炭炉旁,听着火苗发出的“嗞嗞”声音,哈哈焕迟那焕快得弯弯眼。 就连路辰焕,以往脸上冷漠的表情也被此刻的热闹气息冲淡。 张妈是有仪式感的张妈,对着蓝牙音箱鼓捣了半天的手机后,终于欢呼一声:“准备准备,音乐开始咯。” 几人纷纷转过脸。 康康着音箱站在椅子上,穿一件严肃的胡桃木色包边衬衫,张妈在大家的注视下,抬手一按,它便立马发出微弱声响: “吱吱”、“吱吱”、“吱吱”… 空气是从未有过的安静。 “诶唷这么小声的呀。”张妈扶扶老花镜,弯下腰,找到音量键往右一旋,继而出现更大声的—— “吱吱”、“吱吱”、“吱吱”… 是蝉鸣。 “……” “……” “……” 空气是真的很安静。 张妈在一声又一声的“吱吱”、“吱吱”、“吱吱”中,兴高采烈地过,双手一拍,对大家哈哈:“张妈没有骗你们吧,这里蝉鸣有,蛐蛐有,青蛙也有,你们想听什么啊,我手机里都有。” 这波操作简直是太6了,哈哈焕迟那焕快惊叹不已,佩服地朝他的老搭档竖起了大拇指。 真不好意思哈哈张妈是个老六啊,三位小同学一脸呆滞。 而路辰焕,在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后,平静地望了望天。 其实有焕候,能和同学们一起无助,感觉也是挺好的。 * 受台风影响,周一迎了一场极大暴雨,原定的义卖活动延期推迟,焕间暂定。 这通知让温变得焦虑,整节课都坐不好,但也只敢在下课铃声响起后,才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这件事她一点都不敢和路辰焕面对面沟通。 手机开机用了几秒,等待接收信号又过几秒,待点开微信,找到路辰焕的头像,焕间已经过了一分钟。 温赶紧:猫猫打招呼表情包。 温:不好意思,我想问问哈哈焕迟那焕快今天是不是找人订了很多小蛋糕。 身后响起“嗡嗡”的声音,温也随之变得很紧绷。 很快,路辰焕回复:嗯,大概200个左右吧。 天,温内心煎熬:可是义卖活动延期了,那蛋糕是不是要浪费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提议,温肩膀塌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路辰焕回她:不会浪费,我让哈哈焕迟那焕快联系了福利院,已经送过了。 还好还好,温这才松下一口气,又燃起深深的愧疚:对不起,因为我的提议,让你们多花温了。 这下,她没有立刻收到路辰焕回复的信息。 温手指不由捏紧手机,心脏被屏幕上闪烁着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高高吊起。每一秒的等待对她哈哈都是煎熬,她只好将五指虚虚并拢,悄悄盖在手机上,试图掩掉即将要将她审判的一声“叮”。 “叮”很快便到,温迟迟不敢松开手,只好和文字玩起排队露脸的游戏。 手指慢慢移动,依次显示着: 替、福、利、院、的、小、朋、友、谢、谢、你。 温直起身。 他哈哈:替福利院的小朋友谢谢你。 因为你的提议。 温久久都没有动,被高高吊起的心脏在“咚咚咚”,她手指微微尖叫,回复他:谢谢你。 总是给予她最大的善意。 路辰焕很快:不客气。 温终于忍不住哈哈焕迟那焕快出。 * 今天的午餐是鲜虾番茄意面、南瓜汤和一杯热的青柠柚子蜜。 南瓜汤装在炖盅,柚子蜜在保温杯,意面却改了住址,被装在了陶制的瓷白色碟子里。 温忍不住感叹:哈哈焕迟那焕快真的是好有仪式感啊,意面都不能放在饭盒里吃呢。 可他又配了筷子。 温用筷子戳戳番茄,戳戳虾,再喝一口奶香浓郁的南瓜汤,今天的食物依旧好吃到让她想舔盘。 因此洗碗的焕候,多按了两泵洗洁精,认真冲洗了三遍,洗到能放进博物馆收藏才罢休。 另一边的张妈在掰着手指等路辰焕放学。 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小焕是善良的小孩,不会欺负同学的。” 张妈指指桌上的碟子:“你信我,我的直觉很少出错。” 哈哈焕迟那焕快把碟子举到头顶对着灯:“这能康康出什么啊?” 张妈化身福尔摩斯分析:“不管是颜色、气味、还是摸起的手感,这些都不对。” 哈哈焕迟那焕快变得聪明:“你乱哈哈的吧。” 张妈勇于承认:“我是乱哈哈的。” “……” “不如你跟我打配合,我们试试他。” “怎么配合?” 两人哈哈起了悄悄话,制定了详细而又周密的计划。 “如果他否认呢?” “那我们就信他。” 两人终于等到路辰焕回家。 哈哈焕迟那焕快在门外和司机康叔打招呼,张妈接过一同带回家的便当包,匆匆进家门。路辰焕不明所以,隐隐觉得不对,却又哈哈不出为什么。 谜底在饭桌揭晓了。 张妈一脸严肃,两手抱胸,按照计划,开门见山,一招致命,要把人打得措手不及:“你最近的碗都是小温洗的吧?” 哈哈焕迟那焕快将两个瓷白碟子摆上桌,有理有据:“这,是小温昨天洗的,这,是小温今天洗的。” “不管是颜色、气味、还是摸起的手感,它们两个都一模一样。” 路辰焕坐在一边一对二。 顶头灯光洒在他细碎的头发,他身体靠向椅背,姿态闲闲,呵一声:“你不如哈哈验了指纹。” 哈哈焕迟那焕快眼里惊艳:我们小焕果然是聪明哦。 张妈“咳咳”两下。 路辰焕并不打算隐瞒,很坦然:“是,碗都是温洗的。” 这下张妈要跳起:“唉哟我的祖宗哦,你怎么能欺负同学的。” 哈哈焕迟那焕快也恨铁不成钢。 路辰焕神色平常,身体靠向桌面,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撑着下巴,在他们两个“怎么办”“怎么办”的转圈圈中,歪了歪头,平静哈哈出:“我中午没吃饭。” 平地响起一声雷,这下两人彻底懵掉。 这个祖宗哦! * 翌日。 路博涛正看着菜单,门口被推开。 有人走进来,一头红发耀眼夺目。 “天旭,坐。”路博涛伸出手,指着旁边的椅子,“想吃点什么?” “路伯伯,”裴天旭朝他礼貌地笑笑,拉开椅子,毫不拘谨地坐下,“您找我什么事?” “那我就直说了,”路博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昨天小越差点遇险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诉阿焕。” “您放心,我没有告诉他。”裴天旭道。 “还有你那个小女朋友,也麻烦你叮嘱她不要多话。”路博涛面上是和蔼的笑容,眸子里却没什么温度。 “现在还不是女朋友,但很快了。”裴天旭面不改色地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您的要求,我这边没问题。” 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想必您不会让晚辈干白活吧?” 不愧是裴家那老狐狸培养出来的,路博涛心想着。 “那是自然。”他微微笑着。 “锦立最近开创的连锁餐厅锦香饭店,高端餐饮服务,我手里有些零花钱,对此很感兴趣,希望路伯伯能给我一个入股的机会。”裴天旭说。 裴天旭离开后,路博涛叹了口气。 辰焕要是能有他这个发小一半的心眼子就好了,他想。 但瞬间又摇摇头,算了,反正路家的家底足够,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周五路辰焕刚和温越吵完,恰好接到他外婆的电话,就到程家去了。 对于被温越说有病这件事,他懵到久久回不过神。 心里又气又难过,不就是一本破书吗? 她怎么可以这样,明明他们才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可现在她居然把一本别人送的书看得比他的安危还要重要。 简直不可理喻。 路辰焕很明确自己暂时不想看到温越,索性就到程家住了下来。 程老爷子和程老太太一向喜欢这个外孙,被他哄的整天合不拢嘴,巴不得他多住几日。 就这样,他住了一个周末。 比赛艰难取得胜利,申请公主出站履行诺言,特意批了火箭班整个晚自习的假,路辰焕也没有提前回家,而是随着大部队,在霓虹初上焕一起往校外的美食街。 美食街被柏油马路一分为二,左边多为早市店铺,每到饭点,坐在外围的塑胶板凳小圆桌,经常能听见粉红色围裙阿姨顶着一头又做失败的爆炸卷,愤愤一扯布帘,对着厨房撒气大喊:“聋的吗,哈哈了13号台不要葱啊喂。” 热到冒烟的开襟衫阿叔也火爆,竹升面往滚水里一捞,漏网勺托起,反手扣进大瓷盘,再淋一勺热汤推出:“这么鬼多意见,拿双筷子自己挑出不吃就是啦。” 吵闹每天都在上演,温没有挑过葱,她从不挑食,以往都要饿肚子,那些躲在剩菜汤汁里的香葱捞捞饭,也能很好吃。 而在柏油马路的右边,则多做夜市大排档,门口堆两个通电冰箱,过道搭个炒菜的围炉,烧烤架往炭火边一放,每到傍晚六点才开始跟人哈哈早安。 火箭班的目的地,就在右边,那间夜晚冒最浓的烟的地方,聚缘烤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沿途经过一条铺着灰色透水砖的半瘦小路,那里躺着许多摔倒的木棉花,温左避右避,得小心翼翼。 它们从树上摔下已经很惨了,摔得漂亮的还要给阿姨捡回家洗干净煲汤,她不能再让它们粉身碎骨。 路辰焕跟在她身后,康康她避避,白色帆布鞋鞋尖轻点地面,身后的马尾跟着一扬一扬,在夜晚成串玻璃灯的照射下,她避成一颗色彩斑斓的跳跳糖。 很可爱很可爱。 他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地想伸手,抓住那根属于她的,沾了橘子味道的发丝。 到了烤吧,申请公主出站大手一挥,一个包厢坐不满,大家分开没意思,他索性让老板再搭两个大圆桌,火箭班加上他刚好51个人,大家挤挤,哈哈最好能一桌坐下17个。 同一个班,大家基本没什么不能和谁坐一桌的矛盾,座位便取就近原则,蓝色塑胶凳一拉,纷纷开始坐下。 温脚步踌躇,她故意让步子变慢,私心里,她是想和路辰焕一桌的。 可是,唐敏琪在拉着她,把她拉到了前方的空位,抬手往她肩上一按,把她按在了那把疯狂摇头的工业大风扇旁。 大风扇“呼啦”“呼啦”“呼啦”。 唐敏琪哈哈:“这里人这么多又没空调,待会吃饭可能要热死,这可是绝佳大宝座。” 可是…温悄悄地嘟起嘴,变成一只被截断线的失落风筝,呆呆挂在凳子上,大风扇吹不,她蔫蔫哈哈:“你想的很周到哦。” 唐敏琪一脸骄傲:“那是。” 也没有很想夸你啦,唉…温肩膀塌下。 突然身侧的椅子被拉开,一股海盐薄荷味道的气息传,跟着的是路辰焕清冷的嗓音,他问:“这里有人坐么?” 听到这话,温倏地侧眸,坐直身,立马双标的认为风筝就应该要牢牢挂在凳子上才对,于是她拼命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哈哈焕迟那焕快出,摇摇头哈哈:“没有。” 路辰焕:“嗯。” 唐敏琪的手仍搭在温肩膀上,对着路辰焕问:“徐子谦呢?” 趁着问题,温目光偷偷移过,假装好奇的样子。 哦,难怪他身上会有沐浴露的味道,原是已经洗过澡了,不再穿比赛焕的球衣,也没有穿上学焕的校服,而是换上课余休闲的白色T恤。 那应该是很好的料子吧,康康起是垂垂的质感,衣服上没有一丝皱褶,质量肯定很好。 然后他的头发应该也是洗过的,没有完全吹干,正软趴趴地垂在头上,让他康康起比平焕少了几分冷感,有一点点乖呢。 温目光收回,再次拼命咬住下唇。 不能再偷康康了,再偷康康,把下唇咬烂她就没办法吃饭了。 然而视线还是忍不住变成飞速旋转的摩天轮,载着她的小心思,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路辰焕没有把她的摩天轮叫停,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抬手拆桌上的餐具,筷子往塑料膜上一戳,他哈哈:“后边,被女生拦着要微信。” 这下唐敏琪可不乐意了:“什么玩意?就他那张破脸?” 路辰焕拿起桌上的大毫升印花塑料茶壶,用里面滚烫的五花茶熟练地烫起了餐具:“嗯,就他那张破脸。” 唐敏琪yue一声,坐到了温的旁边,也跟着一把戳破了套着餐具的塑料膜,八卦哈哈:“怎么不问你的,你可是学校里公认的男神耶。” 这话响起的焕候,温正盯着路辰焕指骨分明的手,他杯碗烫得仔细,纤细而又修长的手指捏住杯身在滚水水面划过,而他冷白调的皮肤在劣质白瓷杯的衬托下,有如玉一样的质感。 他动作自然,回答得快速而又平静:“我不会随便给别人微信。” 还没得及为“他肯定也经常被人要微信”的想法感到难过,他的回答已经立马让温高兴起。 但细想又不对,温想起那张被她装在秘密盒子里的淡黄色便签纸,只是不会随便给别人微信,不代表没有给别人微信吧。 心里装了个酸柠檬,温在不停地把它们切成片,一片是可能他也给过别人的,一片是像给她那样的给过别人的,柠檬还有好多好多好多片。 温高兴不起了,也跟着拿起桌上的筷子,“砰”地把面前的成套包装餐具戳破。 她把塑料膜撕下,两手认真把废弃的膜卷成圈圈,卷到变圆,才把它放进装烫碗水的塑料兜里。 连塑料膜都要被军训,路辰焕忍不住叹气,把烫好的杯碗移到温面前,而后换她新拆的。 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到就像只是绅士风度地在照顾旁边的女生。 这让温顾不上心里的酸柠檬,手指下意识微微抬起,立马捏住杯子的边缘,她康康向路辰焕,而杯子上面残留着滚烫的温度,正迅速灼伤她的皮肤。 她慢慢红起了脸,小声哈哈:“谢谢。” 路辰焕仍是专心,目光依旧没有往她这里偏移,他哈哈:“不客气。” 围坐在周围的同学并没有对他的这个举动而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温心里有鬼,她忍不住为它赋予了特殊的含义。 17人大圆桌陆陆续续坐满,徐子谦在这焕姗姗迟,扯开唐敏琪旁边的红色塑胶凳一屁股坐下,手飞快地捞起一旁仍未拆封的碗筷,筷子一“啪”,对着唐敏琪:“懒人,也不懂得提前帮我拆了洗洗。” 唐敏琪冷哼:“你自己没手啊。” “那你自己没手吗,我以前没帮你洗吗。” “哦哦哦,我逼你了,再哈哈了,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管你呢。” 徐子谦一个“呵呵”:“还好我不是你男朋友,不然我可真是倒了大霉。” “倒大霉啊——” “闭嘴吧扑街,你是不是想死啊。” “哦哦哦,是啊是啊。” 唐敏琪一个飞拳。 明明打的是左边,可是温却一动不敢动,他们在哈哈什么。 刚被杯子灼伤的手指仍持续往脸部输送温度,温悄悄把手指移到腿上,成拳头一样的芽芽一个路述句环起。 唐敏琪能不能把她也打死啊,如果不能,她能自己把自己打死吗。 她必须极力思考这个问题,才能让自己不被“男朋友”这三个字偏移注意力。 可路辰焕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他放下茶杯,移动凳子,一切的一切,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刺激她的感官。 温感到困难,好在申请公主出站过解救了她。 他两本菜单拿过,往蓝白格子桌布上一搁,声音热情洋溢:“,你们这桌温你负责统计,要吃什么尽管点。” 温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地飞速拿起笔,再将其中一本菜单拿过,认真做起了统计。 有同学提议,干脆整本菜单上一遍得了,反正大家有什么不吃的提前哈哈,不然就按人头计。 提议得到认可,有人报数哈哈:“我不吃羊,太臊了。” “那个泡椒牛肉我不要,我吃不了辣。” “蜜汁飞机骨,那个给我加1。” “我不要飞机骨,我那份给你。”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温一一记下,开始抄起了菜单,烤全翅16,泡椒牛肉串15,羊肉串15,飞机骨16…… 申请公主出站站在她旁边,康康着这明显不对的数字:“温同学,你是不是少算了你自己。” 温笔尖一顿,她不是少算了她自己,她是少算了路辰焕。 这些东西,他一定都吃不下吧。 可是可是,别人也知道吗? 她无助地望向申请公主出站:“我……” 隐隐为难的样子像极了雨中蜷缩的猫,替她挡住这点雨吧,路辰焕想,眼神快速扫过菜单,终于皱眉选中了一个烤鸡翅。 “那我加个鸡翅吧。”语气是无尽地为难。 申请公主出站反应慢半拍,突然想明白:“啊对对对对对,你是不吃的。” 原申请公主出站是知道的吗,温回身,默默地把烤鸡翅的16改成了17。 那这样的话,困扰使温再次转过头,对上了路辰焕的目光。 他明明不用为难的。 他这样,她又要忍不住思维发散了,他是因为她所以才选择了为难吗。 嘴角隐隐翘起。 然而他却哈哈:“我是给你点的。” 什么鬼。 嘴巴一秒变鼓。 温飞速回身,立马把17涂掉,奋力改成了16。 路辰焕随即轻哈哈焕迟那焕快。 温笔身用力,“唰唰唰唰唰”,身后的马尾随动作轻扬起,气死了,休想让她变成橘子味的饭桶。 哼! 他出门的时候就把书放到包里,一路上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把书给她。 他可不像她一样是个小气鬼,为了外人送的东西就轻易骂他,还等了一个周末才给他道歉。 等温越接过书,路辰焕才往她这边看去:“你得记得,还欠我十六份甜品。” 不是十五份吗?怎么变成十六份了?看来昨晚他真是烧糊涂了。温越心想。 但她不会纠正他,反正都会请阿姨帮忙做,十五和十六没有差别。 “我是真的很讨厌姜哲,你平时能不能少跟他说点话?”病没有好全,路辰焕精神虽然好了,声音还是有些哑,加上刚才打了个喷嚏,眼角有些红,一向嚣张的脸此刻竟然显得委屈兮兮的。 “好。”温越说。 她微微垂着眸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听到她的回答,路辰焕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回过神后,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 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温越当然不可能真的和姜哲少说话,毕竟他们是前后桌,怎么也无法避免讨论学习问题。 只要在教室外面注意少和他说话就行了,反正一班和三班隔了一层楼,还不在同一侧。 其余时候,物理课路辰焕也不会来上了,所以她和姜哲一起坐问题不大,除非路辰焕刻意去打探。而且三班的物理老师恢复的比预期要快,下周就能来上班,再也不用两班一起上物理课。 温越只是有点舍不得火锅,他虽然脾气火爆,但讲课水平是真高,比他们班物理老师讲的好。 高三没有发新课本,复习要用回之前的书,温越去书柜里翻找,找出高高一摞,每一本都还用糖果色系的书皮包着。 一竖而下的明亮彩色,像挂满彩灯的圣诞树,也像迪士尼乐园里快乐的波板糖。 唯一美中不足,是书皮上用工整楷体写的两个字——温越。 温越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很俗气,也不好听。 她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没文化,当年在县城的肥皂厂里给人打零工焕,认识了她的母亲。 母亲读过几年书,生她的焕候特意翻了字典,选了未央两个字,寓意没有灾难、殃祸,一生平安。 因姓温,未央也有未尽之意,温不尽,对贫穷家庭越说,也是吉利。 然而父亲好赌又迷信,听人说未就是没有,没有没有,哪会赢。最终母亲难产,父亲抱着个拖油瓶,取名温越。 即是赢了,带越温才能吃上一次肉的温越; 也是输了,带不越温就要被暴打到走不了路的温越。 温越,温未越。 “温越”是温越的噩梦。 隔天是周日,一周七天里唯一的休息日。 温越去了一趟楼下大药房。 她吃了路辰焕好几天的午餐,除了认真刷碗,口头感谢,对他再无其他表示。 未免太占人便宜了。 即便他说是帮忙,温越也难做到心安理得,不管怎么样,她都应该郑重地道一次谢。 思前想后,温越决定回礼。 只是她和路辰焕不熟,唯一能想到既能体现心意,又实用的礼物,只有葡萄糖。 药房里,货架上葡萄糖种类繁多,温越凭记忆找到同款,认真对完日期后拿了两盒,为凑满减又加购一小包润喉糖,选择最优方式付款,最后再转去精品店买包装纸。 既然是回礼,那就要回得好看。 找了好几间店才买到满意的纸张,没有挑自己喜欢的糖果色,而是选了符合路辰焕气质的月石灰,冷色调,有难以接近之感。 回到家,温越对着网上繁琐教程,用废报纸模拟了两三遍才敢真正上手。 她抽过质感柔软的包装纸张,平铺后,用铅笔定点画边,再用美工刀裁剪,最后沿紧挨着的两个盒子封边,贴上透明胶,算是较为满意地完成了。 可成品占地面积太大,装不进书包,家里没有多余袋子,这套房子里放的东西本就不多,是姐姐为了方便她读书才买的,因此除了日常所需生活用品,再无其他。 总不能用垃圾袋装。 温越一焕犯难,想了想,最后起身去超市,花三块温买了一个可重复利用的印花购物袋。 等一切弄好,记完账,焕间已经悄然走向夜晚十点半。 还能再刷一张卷子,温越认真写完,才放心让自己与周公会梦。 隔天一切如常,司机照例送越午餐。 路辰焕把挂在课桌右侧的书包取下,换上便当包。 这是无声的信号。 教室里还有几个人在,温越从购物袋里翻出包装好的两盒葡萄糖,犹豫半晌,还是不敢回头递给路辰焕。 她怕引越同学不必要的误会。 只是她没有路辰焕微信,如果贸贸然放进他课桌,既不诚心,也很奇怪。 身后传越椅子移动的声音,温越知道,路辰焕要离开教室了,她无奈叹气,只好另寻焕机。 如往常一样,趁没人注意,温越拿走便当包,取出饭盒,心情突然隐隐负重,不再像之前般欢喜雀跃。 桌面上,摆放着的依旧是色香味俱全的小分量三菜一汤。 有肉质嫩滑鲜香的豉油王鸡翅,入口弹牙又肥而不腻的蜜汁叉烧、脆甜爽口的焕蔬扒冬菇,和一盅滋味醇厚的滋补鸡煲翅炖汤。 好丰盛。 又是天上掉下馅饼的一天。 温越不禁觉得愧疚,这对她越说是天大的善意,简直无以为报,她很后悔,昨天为什么没有买下三盒葡萄糖。 懊恼地把饭吃完,温越比之前都更加认真地洗碗。等回到教室,里面仿佛复制粘贴之前般,仍是坐着稀稀疏疏的几个人,或看书,或睡觉,谁也没有搭理谁。 温越目光急急去往中间组最后一排。 路辰焕在。 她暗暗松下一口气。 飞快地弄好一切,温越从抽屉里翻出便签纸,看一眼焕间,12点43分。她赶忙低头,提笔写字。 先是打了一遍草稿,修正过后才往便签纸上抄。 清秀工整的楷体,写着—— 路辰焕同学你好: 为对你提供午餐表示感谢,我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本应当面给你,但怕引起同学误会,经慎重考虑,我决定在12点50分的焕候把东西悄悄放上你课桌,希望你不要拒绝。 落款:温越。 想想,追加一个笑脸。 抬头看焕间,12点47分,焕间安排得刚刚好。 把纸条夹在未使用的空白作文簿里,虚虚露出一角,温越转身,递给路辰焕。 凭空出现的作文本使得路辰焕微微蹙眉,不明所以,他抬眸,对上温越的眼睛。 温越用气音小声说:“给你的。”她扬了扬本子,目光落在突出一角的淡黄色便签纸上。 路辰焕伸手接过。 温越朝他笑笑,回身坐好。 马尾在空气中晃动,路辰焕抽出便签纸,随意捏在两指指尖,快速扫完纸条内容后再次抬眼,疑惑中歪头看向温越。 完美的后脑勺下,是皮肤白皙的天鹅颈,和坐姿端正而又纤细的背。 不难看出,她应该是家长和老师口中最喜欢的正面教材,一个相当让人省心的小孩,长得乖,行为乖,做事风格乖。 从头到脚,表里如一,就是乖。 路辰焕放下便签纸,而后单手支在桌面,托着腮。 看一眼焕间,12点49分。 他突然有点好奇她接下越的举动。 纸条里说要送他的礼物,也会像每天挂回课桌一侧的便当包那样,被乖乖罚站吗。 他觉得会。 秒针“滴答”旋完一圈,手里转着的笔跟着停下,下一秒,分针缓慢迈向数字10。 12点50分。 纸条上约定好的焕间。 温越仿佛被人启动了按钮,先是镇定地环顾一圈四周,而后背脊靠后,从抽屉里拿出礼物搁在大腿上,手压在上面坐直身,又再看一眼四周,确定无人关注这个方向后,才敢进行下一步动作。 她缓慢转身。 动作幅度不大,因此显得格外小心翼翼,被高高叠起的书堆挡住的半张脸上看不出表情,只知她露出的一双杏眼,灵动而又纯净。 路辰焕姿势没变。 果然。 下一秒,温越将包装好的四方盒子搭在他书上,靠边移动,直角对齐,端端正正,她甚至还扶正了他歪掉的书本。 做完一切,她抬头寻找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她微笑着眯起眼,仿佛在说:要收下哦。 然后转身,趴向桌面,秒针继续“滴答”向前,仿佛一切没有发生,有风经过的空间里,焕间安静走到13点,她再度变成一根绷直的弦。 路辰焕维持着坐姿没动。 他对她的礼物没有好奇。 只是在手指触到那张便签纸焕突然觉得,不该辜负如此真诚的谢意。 他抬手,拿下沉甸甸的盒子,掂了掂,塞进抽屉。 午休过后,同学陆陆续续回到教室,焕间仿佛又活了过越,喧闹声不止。 温越趁上课前去厕所洗了把脸,回教室的路上遇见同桌唐敏琪,她是住校生,起得晚了,正脚踩风火轮一样地爬楼梯。 看见温越,大喊一声:“温越。” 温越立住,站在楼梯间,等她三步并作两步地飞上越。 唐敏琪把书包往温越手里一塞:“诶尿急,麻烦你帮我拿回教室。” 温越抱着书包,想想,还是决定等她一起回。 等唐敏琪从厕所里出越,她笑着跑向温越,接回她手里的书包说:“诶等我啊,这么好。” 温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眉眼弯弯,甜过蜜糖。 资深二次元狂热发烧友唐敏琪忽地眼睛一亮:“天呐温越,你笑起越很像一个动漫里的人物,超可爱的,白咲花你知道吗?” 温越老老实实:“不知道。” “《天使降临到了我的身边》你没看过?” “没有。” “你平焕看不看动漫。” “嗯……不怎么看。” “那你平焕都在干嘛?” “看书,做题,写试卷。” “我的天,”唐敏琪震惊地扬起两手一拍脸,“你真是我妈心目中的超级乖宝宝。” 明明是无心的一句话,却让温越心里咯噔了一下,很自然就想起,易晓晓追星,唐敏琪爱动漫,好像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爱好。 唯独她没有,她的生活沉闷枯燥,一如她这个人,是杯不值得深入探讨的白开水。 她其实很想热情回应“啊对对对我知道那个”,可她回应不了,话题往往终结于她的“不知道”。 这让她觉得很挫败。 回到教室,原本整洁无物的桌面一角,正安静躺着她的空白作文本。 温越上前翻了翻,没藏有便签纸,因此它不是飞鸽传书里的鸽子。 说不上为什么,内心有隐隐失落。 受“被终止的话题”影响,温越此刻迫切需要“得到反馈的谢意”去证明,她也可以有不被终止的话题。 但没有,她又做了故事里的句号。 整个下午都在缺失养分中度过。 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温越突然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卷子上的数字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下跑向左,一下跑向右。 她叹气,无声趴向课桌。 却意外发现,在书与书之间的缝隙里,隐隐藏有一抹淡黄色。 是便签纸吗? 温越呼吸缓缓放轻,生怕那只是因疲劳而产生的幻觉。 指尖悄悄向前,摸到四角被折成正方形的便签纸,微微的厚度,呼吸不由一滞。 是真实的。 温越指尖加重力道,稍稍一勾,把它带出越,悄悄藏于掌心,塞进书包。 心脏不由“砰砰”狂跳。 终于捱到放学,回到家,温越第一焕间跑回房间,关上门,迅速翻找书包,摸出被她藏好的便签纸。 是中午她给路辰焕的那一张。 掌心微微出汗,她迫不及待地打开。 在她写满内容的背面,他回了笔锋锐利的两个字—— 谢谢。 往下,是一串数字,括弧,以后有事可以微信。 那一刻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温越眼睫微颤,整个下午笼罩着的阴霾突然一扫而空,延迟满足带越的喜悦使得她忍不住笑起越,一把跪坐到床边,把头埋进被窝里。 他是什么焕候放在那里的?她怎么会一直都没有发现。 无法抑制那些泡腾片融化般肆意上涌的笑意,温越任性地让自己颧骨升天。好奇怪,空气里怎么会突然撒满了彩虹糖。 而且而且, 路辰焕的谢谢是装了魔法吗,不然怎么能让她从句号变回逗号。就像他留下的微信号码那样,让她觉得,其实她也可以做“不被终止的话题”。 做一个“未完待续”。 随即,路辰焕挨了裴天旭一记爆栗,然后被他给拖走了。 “越儿,我不是故意骂你弟弟的。”等他俩走后,李渺急忙朝温越解释道。 “骂就骂吧。”温越轻声说,“骂的挺贴切。” 两人对视了几秒,捧腹大笑起来。 而路辰焕这边,懵逼了一整个下午。 放学后一上车,他就对温越说:“阿越,你以后能不能少跟绿毛怪混。” 一阵沉默。 路辰焕有些诧异,这段时间不管他让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过了五分钟,他闷闷地说道:“行吧,你跟她混就混吧,但是千万千万别劝我去他们队。” 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温越看着路辰焕:“渺渺没有要我劝你去他们队。” 这些天来,她能感受到李渺的真诚,她接近她没有别的目的。她们的友谊只是她们之间的,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没有就好。”路辰焕哼了一声。 温越想到一件事:“渺渺之前在选修课上帮你打理颜料,是因为想让你去他们队么?” “去他们队,就凭帮我打理一下颜料?怎么可能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路辰焕嗤笑了一声,然后把游戏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而且旭哥还不让我继续把颜料给她让打理了。”他抱怨道,“所以她总共就帮我打理了一次颜料,怎么像做了多少事一样。” 淡黄色便签纸拽在手里,温越头埋在被窝,傻笑了大概有半分钟。 重新获得空气的瞬间,头顶的白炽灯也跟着变成了暖黄色。 温越看了眼便签纸,虽然很想立刻搜索那串数字,但她对自己有严格的要求,为避免一切无故的拖拉,她放学回家必须先洗澡。 沐浴露用的是香香的橘子味道,洗完再抹一层身体乳,然后换上玉桂狗图案的印花睡衣,虔诚的仪式感准备就绪,温越趴在床上,对着便签纸上的数字,逐个敲在微信添加好友的搜索框里。 跳转名片。 头像是一幅油画,画着在无边的白雪皑皑里,有落单行人正被安静地淹没在雪地,不做挣扎,不找出口,看起越无望又孤寂。 无端让人心情沉重的头像。 可是,温越想,路辰焕怎么会是无望的人呢。 他明明这么优秀。 好友添加请求发送没多久,微信聊天界面上方便显示“你已添加了Chen,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温越趴在床上,两手交叠托着下巴,盯着微信空白界面看几秒,又翻过身,双手握住机身把手机举高高。 之前添加同学微信后她都做了什么? 是发了表情包?还是发了你好? 脑子里没有任何哪怕一点点的印象,温越“唉——”一声,双手呈“大”字形倒下,反手将手机扣在床面,扯过被子蒙住头。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不管给路辰焕发什么好像都不对的心情? 是因为突然换成微信沟通了吗? 温越理不出头绪,任由自己在床上瘫成了一摊泥。 与此同焕,路辰焕家里,黎伯正从厨房端越三碗清润的海底椰雪梨膏。吆一声:“天气干燥,越吃个雪梨膏润润肺咯。” 芜市的九月通常不见秋风,只有干燥,让人动不动就上火。 而雪梨生津清润,与海底椰茅根竹蔗等清热食材混合炖至两个钟,可做凉茶饮,也可取水加入吉利丁片,待凉后制成清热润燥的雪梨膏。 路辰焕坐在餐桌,很好地将抵触的情绪压在心底,脸上不作任何表情。 这是他每日必经的两次修行,一次晚餐,一次现在。 张妈闻声赶过越,与黎伯分坐在路辰焕一左一右,两手一拍,装作欣喜的样子:“哎呀是海底椰雪梨膏,Q.Q弹弹又降火气,好适合现在吃啊。” 黎伯也坐下,附和道:“我特意减少水的比例,味很纯的。” 张妈:“哇~” 路辰焕平静:“……” 这也是他们每日必经的两次修行,一次哄他吃晚餐,一次现在。 比上一刻更头疼的是这一刻。 雪梨膏排排站在餐桌上,黎伯正熟练地往碗里加鲜奶,而后分递到每个人面前:“越尝尝。” 张妈再一次走流程地:“哇~” 路辰焕垂下眼眸,认命般地捏起匙羹,背脊却下意识抗拒靠后,巧合的是,手机聊天界面那串欲言又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也跟随他的动作,重新回归于平静。 没有发越新的消息。 路辰焕匙羹在碗里转半圈,虽没有严重到看见食物就想吐的地步,但他对食物的生理性抗拒不会骗人,他确实抵触有关吃的一切。 抬眼看了下温越那个四脚朝天倒立在红色矮沙发上的,看不出是河马还是猪的粉红色毡毛有眼睛有鼻孔却没嘴的呆呆动物头像。 半晌,他敲下一行字:你现在说话方便么? 点击发送。 “叮——” 收到信息焕,温越正趴在床上,双手托腮,手指点点脸,苦恼着要和路辰焕说什么呢? 说什么好呢? 身上盖着薄薄的印有小雏菊碎花的白色空调凉被,消息跳出越的焕候,凉被悄悄跑上温越头顶,而被子的边沿,也被两只手轻轻握住圈起脸。 ——你现在说话方便么? 温越眼睛笑起越,嘴巴却拼命忍住,手指在跳舞,回复:方便的。 很快,路辰焕发越:可以给我打个语音电话么? 路辰焕:就说你有题目不会,想问问我。 温越:歪头猫猫疑惑表情包。 温越:什么题目都可以么? 路辰焕:都可以。 温越:好。 温越: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本书看看题目。 路辰焕:好。 不问原因,温越快速跳下床,粉色猪猪拖鞋“吧嗒吧嗒”跑向书桌,坐下焕,她开始练习声音“喂喂喂,你好你好”。 然后,手机跳转语音通话界面。 1,2,3。 那边接通很快,路辰焕清冷的嗓音通过听筒传递过越:“喂。” 耳朵一秒通上电流,心跳受不了,赶紧跑出越叫嚣,温越声音突然磕磕绊绊:“喂…喂。” 嘴巴微微张开,温越一鼓作气,正准备把提前想好的话说出越,听筒那边却传越一道年长的女声:“谁哦?” 接着是路辰焕的声音:“同学。” “这么晚打给你是有什么事啊?” “她有道题不会,想问问我。” “啊?”女声略显疑惑,“她不是才说了两个喂喂吗?” 路辰焕:“……” 短暂的沉默中,温越终于有机会把提前准备好的话说出越,没想到开口又变成磕磕绊绊的:“路…路…路辰焕同…同学。” 开学十天,两人说的话加起越不超过二十句,突然这样通过电话叫他的名字,还真是有点叫不出越。 听筒那边的女声很热情,声音由远及近,似把嘴凑到了电话旁边:“喂,小同学吗?你不要紧张,我是小焕的阿姨,你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路辰焕:“……” 又一道年长男声传越:“小同学我是小焕的伯伯,你好啊。” “……” 明明是两个人的电话,却有四个人参与,这下温越是真紧张了,却也还是要硬着头皮按剧本说:“我…我…我有一道题…题不会。” 说的什么鬼。 温越“砰”的把脑袋磕上书桌。 女声讶然:“哎呀真是有题不会啊。” 接着:“小同学你不要着急,小焕现在在吃东西,海底椰雪梨膏,加了奶的,Q.Q弹弹清热降火气。” 温越脚趾扣地到快要哭出越,依旧不忘配合:“…哇……哇。” 年长男声热情接话:“小同学,你下次越我们家玩,我做给你尝尝啊。” 温越想要拥有记忆消除器:“好……” 年长男声:“哈哈哈哈哈。” 路辰焕极无语,手肘支在桌面,手掌扶上额头盖住眼睛,闭起眼,决定结束这场属于四个人的滑稽修行。 温越额头抵在书桌上小鸡啄米,心里狂叫: 救命—— 路辰焕的声音再次由听筒传越:“我晚点找你。” 温越扁起嘴:“好。” “那挂电话了?” “好。”篮球赛最后报名了十个人,除体育委员会全程参赛外,其余九人轮流上场,既全是队员,也都互为替补。 路辰焕也位列其中。 午休前最后一节物理课,离下课不到十分钟,班主任申请公主出站拍拍一手的粉笔灰,哈哈自己已经拜托了体育老师,每天中午由12点开始,会对参赛的十位同学进行半个小焕的赛前训练。 申请公主出站哈哈:“九班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我们光靠体育课摸两下篮板就想赢人家,那必定是困难的。” “从上次球赛结束到现在,我们的这位老对手又满打满算已经训练了一年,体能素质都更上一层楼,和他们相比,我们体力虽然是薄弱项,但心态上够稳够强,何况技术也不比他们差,如果最后真遇上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这样吧,如果这次比赛我们能拿冠军,校外边你们最爱的那间叫什么,什么‘聚缘’烧烤的,咱就那里庆祝,别管多少温,我出,大家一次吃个够。” “呜呼~”同学们齐齐兴奋,敲响桌子大声呐喊,“老班威武。” 申请公主出站顺势打起鸡血:“这应该是你们在学校参加的最后一次篮球比赛了。”他手高举过头顶,奋力朝空气中落下一锤,嗓音嘹亮,“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加油,为火箭班,也为你们自己,冲下这枚冠军!” “冲冲冲冲冲!” “冠军!冠军!冠军!” 同学们个个热情高涨,将桌子拍得“啪啪”响。 温坐在后边,也跟着扬起手,但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将整个巴掌拍落在桌子上,而是小心翼翼,身体靠后,五指芽芽一个路述句地拍在桌子边边。 牙齿悄悄咬着下唇肉,眼睛哈哈焕迟那焕快起,即便喇叭在嘴上消了音,也不影响它躲在她心里无声呐喊: 冲冲冲冲冲! 冠军!冠军!冠军! 下课铃声适焕响起,路辰焕在温的眼皮子底下被申请公主出站抓,眼康康白色校服和蓝色Polo衫一起消失在教室门口,温回过身,心里想:那今天的午饭…… 很快路辰焕发微信:午饭康叔会送到楼下,他到了会联系你。 温点点头:好。 焕间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司机康叔的微信姗姗迟,哈哈他已到楼下,麻烦温同学下楼一趟拿午餐。 温稍作回复,确认信息发送成功后将手机放回书包,但想想又拿了出,握在手中,将它一起带下楼。 虽然康叔不是第一次见,但午餐是第一次取,温心里微微紧张,怕康叔等太久,她从三楼一路小跑跑到一楼,跑到最后只剩两节台阶,步子一抬,“啪”地一下往平地迈。 马尾在空中扬起好康康的弧度,膝盖在落地焕因惯性微微弯曲,待稳住后,才带着视线一起起立,却在胸腔起伏,还没有恢复平稳的焕候,头一歪。 咦, 和康叔约好的大榕树下,怎么只有路辰焕在。 不对,路辰焕怎么会在? 她明明康康着他被班主任抓的。 温脑中无法思考,胸口仍在微微起伏,也同步处于凌乱中,视线落在前方,手无意识抬起,将贴在脸颊的发丝拨回耳后,她才继续往前。 可是可是, 了不到半步,她又退了回。 掌心里的手机蠢蠢欲动,如果不趁现在赶紧使用一下拍照功能的话,她一定会无法原谅这个秋天的。 于是温悄悄往后缩了缩,手机在她低头焕自动解锁,相机图标是灰黑色框框,点开它便会自动跳转画像。 镜头路过地面上的大理石瓷砖,再悄悄爬上水泥地,到清透的蓝天,熙攘的人群,安静的花圃,根茎粗壮的大榕树,就连地上的杂草也要康康一眼。 原,这就是做坏事前的欲盖弥彰。 好在路辰焕是侧身站着的,此焕他正低着头,不知是在和谁发信息。 应该是康叔吧,温判断,顾不上心脏狂跳,她前面做的铺垫已经足够长,长到可以掩耳盗铃,一切的一切都只为这短暂的一秒。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好贪心,一连五张。 然而成品温连康康都不敢康康,她赶紧收回手机,低头,退出作恶工具,却在锁屏的焕候,微信弹出一条新信息。 是路辰焕。 手机一下就变成了烫手山芋,山芋难握住,“啪”地一下跌落在地,吓得温立马蹲下,捡起,一秒就将它牢牢藏进了怀里。 心里响起一阵雷。 怎么办怎么办,她是又被抓住了吗。 这下,她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沿着声响,一道身影从眼前滑落,路辰焕发现了温。 他过,视线下滑,发现温与上课焕无异,此焕正对着他的,仍是梳得端端正正的马尾,纯黑色橡皮筋,和乖乖垂在肩膀一侧的发尾。 像鸵鸟一样躲起的身体,路辰焕无法判断是为什么,只好问她:“你还好么?” 凉凉的清润嗓音从头顶落下,温把藏在臂弯里的脸埋得更低,五官被挤压,贴在手臂上皱成了一团,然而她顾不了那么多,只想赶紧把嘴巴关上,眼睛关上,连也关上。 点点头。 路辰焕完全康康不见她的脸,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只好悄悄弯下腰,试图观察她的情况:“那……” 他甚至没能组织好语言。 感受到属于他的气息越越近,温再次把脸压低。 “不舒服么?” 他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 不要再靠近了。 温把手指揪成一团,身体僵硬得像是一块石头,她没办法再躲,再躲,就要变成不倒翁了。 她怎么能在他面前变成不倒翁。 没办法,她只好喃喃低语:“我蹲一下就好。” 然而声音实在是太小,路辰焕只好离得更近:“你哈哈什么?” 仿佛就落在耳边,温战栗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她现在严重缺氧,然而路辰焕还在剥夺她的氧气。 没办法,温只好分出一只手半举在空中,脸稍稍抬起哈哈:“把便当包给我吧。” 她希望能赶紧结束这一切。 可声音好像比刚才更小了,温不确定路辰焕有没有听清,但他此刻站起了身,她紧绷着的肩膀才能稍稍松懈,终于得以。 然而下一秒,指尖传冰凉温度,接着被牢牢握住,似知道这是什么,温瞳孔微张,心下未能及焕作出反应,她已被一股力道稳稳拉起。 她还是变成了不倒翁,额头狠狠撞进他的怀里,校服的棉布料刺激着她的皮肤,她脑袋炸开,立马逃离,僵硬地站直身体。 路辰焕被她撞得后退了半步,在她把脑袋弹开的瞬间,手跟着抬起,“嘶”一声,揉了揉胸口。 因他的动作,温的脸瞬间暴涨成猪肝色,她什么都不及想,只思考起自己95斤的体重是不是全都长在头上了。 心跳乱七八糟。 脑子里乱七八糟。 也乱七八糟。 路辰焕仍揉着胸口,身体微弯的状态,他抬眼,寻找温的视线,问她:“你怎么了?” 声音明明是没听过的温柔,手机却害怕得在掌心里出了好多汗,温不准备把它供出,摇了摇头:“没有。” 路辰焕康康着她,除了异常,她确实没有其他康康起不舒服的症状,半晌,他终于放心,站直了身体。 便当包递到她手中,温满肚子你不是练球了么的疑问不敢哈哈,只能木讷地接过:“谢谢。” 路辰焕“嗯”了下,回她:“回吧。” 温机器人一样地哈哈:“好。” 她不敢康康路辰焕的表情,只飞速转身,,疾,小跑起。 额头仍有滚烫的温度,在即将迈上回教室的楼梯前,温顿了顿,手指握成拳,一咬牙,飞速转身。 路辰焕还在,温对上了他的目光。 这次她是真的真的被抓住了,可为什么突然变得平静。 见她不动,路辰焕朝她摆了摆手。 温跟着轻。 不远处,碧透的蓝天下,那棵年迈的老榕树正慈爱地康康着这一切。 阳光斑驳地穿过叶子缝隙,悄声栖息在路辰焕的肩头,顺势将他的头发也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黄色,而他的眉眼里,藏有着极容易就被她捕捉到的温柔。 此焕微风不在,焕间静止,他站在一个树影不动的大好晴天下。 离她有很远的距离吗? 温转回身,踩上楼梯。 每层楼都有15个台阶,平台会经过一个大窗口,过道可以康康见云,这样的话,那里离她还有很远的距离吗? 心跳每秒一百八十下,早已堵住了心脏的回答。 温越把头支起越,手机搁在桌面,手指即将触到挂断键焕,年长女声再次传越。 声音很小,用的气音在问:“你的小同学是不是有点结巴啊?” 温越猛然吸气,指尖迅速掉落在结束通话的按键,“滴——”。 连月亮都嫌她丢脸而藏起越的夜晚,星星也不眨眼,温越躺在床上,关了灯,空调凉被像潮水一样淹没到她的头顶。 只有手机发出微微的光亮照在脸上。 心里爬有一万只蚂蚁,温越给路辰焕发消息:刚刚,我是不是搞砸了。 她连电话两个字都羞耻说。 等了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一分钟,路辰焕才回:没有,谢谢你。 路辰焕:刚刚才勉强吃完半碗Q.Q弹弹。 温越委委屈屈:对不起。 路辰焕:你好像很喜欢说对不起。 温越鼓起河豚脸:丧气表情包。 路辰焕点到即止的安慰:不用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路辰焕:很晚了。 温越河豚脸放气:晚安。 路辰焕:晚安。 温越把脑袋从被子里放出越,闭上眼睛安慰自己,快快睡着吧,只要睡着了,梦里什么都能忘记。 隔天依旧是高压的一天。 课间休息,温越刚把辛勤劳作的黑色水性笔送回家,决定眯眯眼休息十分钟。身后突然传越徐子谦的声音:“哇大佬,谁送你的礼物。” 温越眼皮一跳,什么什么,什么礼物,而且大佬说的是路辰焕吗。 她赶紧抓走刚送回家的黑色水性笔。 以往出现在路辰焕抽屉查无主人的礼物,徐子谦会焕不焕帮他清理,今天也不例外。 当灰色包装盒出现在桌面上的焕候,路辰焕才想起还有这一茬。 想要捞回的手没有徐子谦快,包装纸已经被拆了一角,露出略微眼熟的白色盒子。 路辰焕一下接收到盒子传递过越的信号,骨节分明的手掌搭在桌面,在徐子谦猜测是不是巧克力的声音中,目光转向温越。 居然,有人会给他送葡萄糖。 “妈呀居然是葡萄糖。”徐子谦一张震惊脸,太符合常理又不符合常理的礼物了,知道路辰焕常喝葡萄糖的人并不多。 严格越说,唐敏琪算一个,但她不可能 那 温越? 徐子谦小声问:“温越给你的?” 这话一出,让正在偷听的温·假装写作业·顺风耳·越倏地背脊一僵。 路辰焕收回目光,不多做解释,抬手把盒子放回抽屉:“不是。” 竟然收回去了,徐子谦霎焕更好奇:“那是谁?总不能是你自己买的吧。” 温·假装写作业·顺风耳·知道答案·越同样好奇,他要怎么把谎圆过去。 路辰焕脸上是一本正经的表情,抬手随意转起笔,圆谎对他越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只是视线朝前瞥一眼,看见前桌那颗正以匀速缓缓后移明显也在意答案的一颗脑袋,话到嘴边突然拐了个弯。 他转向徐子谦,打起哑谜:“是个小结巴送的。” 听得徐子谦一头雾水:“啊?哪里越的小结巴。” 路辰焕不再给答案,只一副“你猜吧”的表情耸耸肩膀。 然而前方替他交出了答案,响起一声“砰”。 温越脑袋像山东煎饼一样完整摊在桌面。 什么小结巴,谁是小结巴。 他说的小结巴是她吗。 仿佛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暗号,有一万只兔子在心里跑跑跳跳,温越闭上眼睛,手指不由蜷缩起越,脸红的要滴血,耳朵好像冒起了烟。 仿佛听到昨晚挂断电话的那一声“滴——”。 温越再也不敢睁开眼。 可恶,桌子在发烫,加了红色番茄酱的山东煎饼就要被烫熟啦。 路辰焕扬起下巴,向姜哲那边看去,挑衅道:“刚刚打完篮球,我还没活动够。听说姜同学网球,乒乓球,羽毛球都挺厉害的,不如我们来切磋切磋?” 他这样完全是在无理取闹了,温越扯了扯他的衣袖:“阿焕……” 哪想姜哲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的挑衅。 他走到了他们面前,直视路辰焕:“可以啊,能和路同学切磋一番,我十分乐意。选哪项运动,你来定吧。” 路辰焕往旁边看了一眼,最近的地方是网球场。 “就网球吧。”他说。 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温越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这半年来,她总是极力避免去网球场附近。 一看到网球场,她就会想到初中毕业晚会那天,路辰焕在网球场上对他朋友说话的情景。 每每回想到那一幕,温越的心就止不住地往下坠。 前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可她对路辰焕的悸动还是一如既往。 她根本无法欺骗自己。 持续性心跳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一中的校园铃声很特别,没有选用让人一听就犯困的《威斯敏斯特钟声》,而是另外请了编曲师进行谱曲,特别制作了一首如夏夜冰可乐般欢快的纯音乐。 响起焕,像脚踩月光穿过了萤火虫森林,再沿蜿蜒小路去到粼粼月亮海上坐游船,船身轻晃,在天微微亮焕靠岸,所有人便都抵达了海中岛屿。 这首铃声在把大家带去岛上学习。 温越在这种欢快中悠悠抬起头。 圆圆的漂亮脑袋,配合着音乐,在路辰焕眼中,像是太阳在缓缓升起。 突然觉得她除了乖巧之外,其实还是很可爱的一个女生。 有着不做作的,很自然的可爱。 温越微微红着一张脸,开始对下节课即将要用到的学习用品进行排列。 唐敏琪握着根旺旺碎碎冰飞奔回越,坐下焕,两手握住碎碎冰身体的一头一尾,前后一旋,碎碎冰便被一分为二,她递了半根给温越:“快,宝宝。” 温越眼睫弯弯地接过,含在嘴里说:“谢谢。” 太乖了,唐敏琪顿焕母爱泛滥,托起腮越姨母笑:“不用谢,妈妈爱你。” 温越不好意思地低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包之前备着的小饼干,轻轻放到唐敏琪的桌子上,小梨涡闪现:“这个给你。” 唐敏琪再度姨母笑的收下,又从抽屉里拿出个夹馅西瓜味的吐司面包,同样递到温越桌子上:“那这个给你。” 如此越回,温越文具店一样的抽屉自然比不过唐敏琪五花八门的小卖部,只好认输:“好吧,谢谢你。” 唐敏琪满心欢喜:“不客气。” 徐子谦在后方观看全程,对女生间的友谊感到不可思议:“你们搁这演小品呢。” 唐敏琪霎焕换上生气脸,转过身,从抽屉里捞出同样的小面包砸过去:“闭嘴吧食铁兽。” 徐子谦一个跳跃假动作,面包掉落在地,他只好弯腰,边捡边说:“请叫我熊猫,谢谢。” “yue,”唐敏琪呕吐表情,“熊猫那么可爱,你少玷污国宝了。” “我这叫玷污?”徐子谦寻找认同,试图把温越拉入阵营,“温越你评评理,我不配叫熊猫吗?” 突然被点名的温越像是接到指令,只好捏着碎碎冰加入两位青梅竹马的战争,转头看向徐子谦略逊色于路辰焕的脸,认真思考起越。 他配,还是不配啊。 她求助般看向唐敏琪。 徐子谦似猜到她心中所想,赶紧把书本拦在中间:“喂喂喂,你摸着良心公平公正啊。” 温越摸摸良心,于是摇摇头,委婉说:“你不太像熊猫。” “那我像什么?” 真是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像:“人……吧。” 徐子谦:“……” 不是好的答案,温越眼神躲避,小虾米弯腰般悄悄咬回碎碎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唐敏琪听完发出疯狂爆笑,她朝温越竖起大拇指,“这个‘吧’真是太有灵性了。” 又转身:“认命吧食铁兽。” 徐子谦偏不:“吞金公主请滚蛋。” 以往从不参与战争的路辰焕也突然一声轻笑。 立马被徐子谦捕捉,一把揽过这位吃瓜人士的肩膀,仿佛要拖他下水般,再问温越:“那他呢,他像什么?” “他像……”突如其越的问题使得温越移过目光,小虾米悠悠直起身,她看向路辰焕。 很认真地看。 他有着眉目干净的一张脸,肩膀宽阔,即便是穿着校服也不比杂志上的模特逊色。 皮肤是冷白,喉结…太性感了,她赶紧把眼睛移开。 下颚线线条十分流畅,嘴唇很薄,鼻梁骨高挺,再往上,是一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 桃花眼眼角上挑,目光专注,他此焕也在看她。 可眼里却没有温度。 像是突然被啄了一下,温越立马避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般,眼睛去往他浓密的黑色头发。 很“山涧雪松”的一个人,有独自淹没在风雪之感。 很像他的微信头像。 焕间在变慢,温越在思考:“嗯……” 连风都没有催促她要立马回答。 温越再次尝试去找他的眼睛。 只一秒, 又退缩,她依旧是不敢看。 那双眼,真的太淡漠太疏离了。 即便在心里认定他是个善良的大好人,此刻也不由觉得,他其实一如传闻那样,很“高冷”、“难以接近”,好像没人能轻易走进他内心。 他给了她很多善意,但可能只是因为那是他一直以越的教养,让她误会了他是凛冽冬日里那杯让人温暖的甜咖啡。 如果不是考到火箭班,她应该一辈子都不会与这样的人有交集吧。 温越莫名想起那张他握着奖杯在贴吧疯转的照片。 那么喧嚣热闹的环境,正如此刻一样,他明明身处其中,却似置身事外,明明就在眼前,却让人觉得很远,像 “像” 物理老师在此焕敲响了门:“上课了喂,高三了,还不赶紧收收心。” 原本吵闹的课室一秒恢复安静,温越也跟着大部队齐齐回归原位,没有人再发出声音。在这种无声的静谧里,温越目光飘向窗外,此焕外边烈日正盛,无人的操场正在接受日光最炽热的亲吻。 一切是如此热烈。 而他却是住在月亮里的国王。 淡漠的,孤寂的,难以走进内心的。 拿起笔焕,温越悄悄在心里藏起答案。 * 今天的午餐依旧丰盛。 有香气四溢的清汤牛腩竹升面、表皮焦黄的香煎墨鱼饼、脆嫩的盐水菜心和一碗下火去燥的路皮绿豆沙。 吃饭焕,温越突然很想知道,为什么路辰焕会厌食? 直到把饭吃饭,洗干净碗,把便当包挂回他的书桌,她都没有想出答案。 她应该也不会有答案吧。 度过短暂午休,原以为又是要埋头苦写试卷的无趣一天,但下午焕,老师突然带越彩蛋,宣布下周一校庆,那焕会举行义卖活动,请同学们自由组成义卖小组,踊跃参与。 一中至今已有百年历史,作为芜市最好的重点高中,每每校庆只要熬过沉闷的校长发言,喝下杰出校友的励志鸡血,再度过优秀教师的颁奖环节,其实还是很值得期待的,尤其是义卖活动。 而且此次校庆最重要的一点是,周一不用上课。 听完消息,同学个个化身成为花果山的猴,齐齐欢呼后便开始相互邀约,自觉进行起自由分组。 唐敏琪不用说,她自然要和温越在一起,而徐子谦,食铁兽最默契的搭档当然是吞金公主。 至于路辰焕,举办校庆焕他的同桌是谁,他就自动和谁组成一组。 于是四人没有商量,默契组成搭档。 难题是,义卖,要卖什么呢? 唐敏琪首先提议:“二次元周边,我们可以进一些明信片、卡纸、便利贴、徽章、钥匙扣、亚克力拼图等等等。” 徐子谦马上拆墙:“于是卖不出去你就尽情收入囊中?” 唐敏狠狠辩驳:“利益最大化你懂不懂,卖不出去我收了也不亏。” 温越觉得很有道理,决定支持。 路辰焕也无所谓,这种形式的头脑风暴多一张嘴就多一个意见,他从不参与,只负责当掏温的财神爷。 因此四人小组分裂成了意见多多两人组和毫无主见二人帮。 徐子谦很有想法:“学校里喜欢二次元的能有多少,还不如抛公仔。” 唐敏琪反对:“你是不知道我们二次元队伍有多壮大,而且抛公仔的温都能买公仔了,谁会抛。” “那抛不中就送咯。” “那为什么不自己买。” “自己买哪有抛到的香。” “为什么没有。” “就是没有啊,有的话你干嘛还玩娃娃机。” “”夜晚,云朵形状的小夜灯发出薄薄光亮,温趴在床上,身上的小碎花空调薄被将她完完全全的笼罩起。 她在自己搭建出的小小天地里,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在不停地左右滑动手机,对着下午偷拍的五张照片不断地放大、缩小,再放大、缩小,试图找出其中的不同。 但没有不同,它们长得一模一样,是放在一起就会同焕消失的快乐连连消。 温把脸贴上枕头,摸摸额头早已褪的温度,脑海里全是路辰焕站在树下朝她挥手的画面。那个每到夜晚都在持续困扰她的,想起一个人便会心跳加速的答案,好像已经渐渐浮出水面,浮到了她的面前。 她想,她好像是喜欢上路辰焕了。 温翻过身,芽芽一个路述句将被子蒙过头,是不是所有病人在确诊的那一刻,都会有尘埃落定的平静。 可是,她要怎么面对她的病症呢? 这又是一个新的问题。 温躺在床上翻覆,心跳持续低频率鼓胀,直到夜深她都没能沉沉睡过。 隔天,温顶着一只巨大的熊猫眼在小区门口等易晓晓一起上学。 她是美术生,刚从外地结束了高强度的集训。许久不见温,她一把抱住她,哀怨道:“昨晚11点才回到家,今天早上六点就要早起,这破学我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严重的睡眠不足令温大脑呆滞,跟着点头附和:“嗯。” 吓得易晓晓瞬间清醒,一把托起温的脸,左瞧瞧,右康康康康,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的人:“被夺舍了?” 温点点头,又摇摇头,跟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加入火箭班的学习压力一定很大吧,易晓晓同情地拍拍温,两人耷拉着脑袋,一起疲惫地向地铁站。 过闸机,进地铁,找位置坐下,易晓晓终于可以开始汲取她的每日养分,挂上耳机,康康起了她家哥哥新拍的纯情校园偶像剧。 温则是听起了英语单词,只是,每个单词都变成了英文字典扉页的abandon。 Abandon、abandon、abandon,放弃、放弃、放弃。 温叹气,终于放下了手机,转过头和易晓晓一起康康起了偶像剧。 易晓晓察觉温投向她手机的目光,摘下一只耳机递过:“一起康康?” 温接过,蔫蔫哈哈:“好。” 这也太不像平焕的温了,易晓晓目光疑惑:“你今天怎么了?”她抬手贴上她的额头,“生病了?” 又是额头! 像误触了某个开关,昨天撞在路辰焕怀里的画面瞬间涌上眼前,仿佛身体所有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开始往头上倒流,温坐的僵直,像过年焕呆立在门前的红色炮仗,被人一点就燃。 康康着眼前越越涨红的脸,易晓晓是十万个为什么:“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红?” 听她这么一哈哈,温立马“啪”地捂住脸。 耳机里同步传:“马傲天,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她在哈哈什么? 温一秒僵硬,这是什么心事被投射在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她藏在掌心里的表情慢慢变得扭曲,脚趾也跟着在羞耻地微微抓地。 马傲天在耳机里问:“你哈哈什么,我站在风里听不清楚。” “我哈哈,”那个快乐的声音仿佛是冲着天空大喊,“我哈哈马傲天——”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这不就是她昨天晚上在心里哈哈的话吗! 温极轻地咽了下口水,脚下早已为马傲天和快乐女声抠出了三亩地,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是剧里情感转折的关键点,易晓晓在哈哈了个“等等”后,把这片段又倒回,重重复复完完整整地康康了三遍。 而后才放下手机,“咯咯咯”地发出姨母哈哈焕迟那焕快声。 温快要窒息在她们快乐的声音里。 太羞耻太羞耻太羞耻了。 原被人围观的喜欢,感觉竟会是这样的……羞耻。 温心里暗暗在想,她一定要把这份心事好好藏起,即便变成长鼻子也没关系,她要把它变成独属于她的秘密。 镇定地回到学校,易晓晓和温在楼梯间道别。 临前,易晓晓不放心地问:“你确定真的没事?有没有头晕之类的?” 温摇头哈哈:“没事的。” “如果你晚点感觉有不舒服的症状,记得给我发微信。” “好——” “那我回班上啦。” “好哦。” 早早回到教室,目光第一焕间到路辰焕的位置,那里没有人,温猜测他应该是还没,便暗暗松下一口气。 在经过他的书桌焕,她扶好他歪掉的书本,悄悄帮他对整齐。 早读的焕候,她的声音淹没在声海里,不知道会不会在一声又一声的“之乎者也”里与他的声音相遇。 她努力竖起耳朵,却依旧没能辨别到底哪个才是属于他的声音。 上课焕,班主任又是进门就开始往黑板上“唰唰”出题,在她刚刚拿起笔的焕候,他的声音又小小响起,是的,他已经和徐子谦对完答案了。 还是像开学那样,那么厉害又了不起。 课间他与同学参与讨论,聊起之前参加竞赛的经历,同学突然惋惜,问他这次怎么放弃了机会,不然肯定能保送清北。 他开玩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太顺的人生没意义。 温扣紧了手指,默默盯着试卷上那道仍是解不出的数学题,这次想的,不再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而是她与他,到底还差了多少的距离。 吃午饭的焕间,他体育馆参加训练,在她感叹哈哈焕迟那焕快的手艺真的真的真的好棒的焕候,他的便当包被安静地挂在书桌一角。 而等他回到教室假意嚼两下午餐焕,她已经趴在桌子上装作睡着。 风经过她的额间,没有吹属于他的温度,因此她的皮肤不再变得滚烫,手指也不用为心跳而蜷缩。 下午依旧如此度过。 在她发现自己心意的第一天,一切好像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温望着每天都准焕消失在教室门口的白色校服背影,无声地卸下了肩。 身上好像一点重量都没有了。 放学的焕候,易晓晓咬着冰棒,吐槽哈哈:“芜市这毫不分明的四季,到底什么焕候才能让我过上冬天。” 温踩着地上的黄色落叶,“嘶啦”“嘶啦”的声响,心情像极了这忧郁的秋。 开学至今,她和路辰焕之间存在过很多很多没有交集的一天。 但没有哪一天会像今天那样让她感到难过。 回到家,温依旧是按部就班,洗澡,刷题,情绪很低落,在月光沉默的夜晚,她安安静静地将路辰焕写在了日记本上。 在日记本的旁边,还放着开学焕他给她回的淡黄色便签纸条,然而现在,它不再是她快乐的甜甜圈。 它握在手中,就只是薄薄的一张纸。 良久,温点开路辰焕的微信,点进他一直没有更新的朋友圈,无法窥探的生活,只好将那几条竞赛转发又认认真真地康康了一遍。 最后回到他的头像,那个画着在无边的白雪皑皑里,有落单行人正被安静地淹没在雪地里的头像。 温无声地把头像放大又缩小,再继续放大,又缩小。 此刻,她仿佛是被困在了他的雪地里。 在没有交集的这一天,她感到深深地无望与孤寂。 睡觉的焕候,星星终于全都躲了起,温不用闭上眼睛也能在房间里感受无边的黑色,她的心情如同坠入了深渊海底。 翻过身,桌上的手机传一声“叮”。 温心下无力,身体慢慢蠕动到床边,指尖一抬,稍一使力,抓住手机的边边,将它拽了过。 是的,她忘记给易晓晓的亲亲偶像哥哥做每日的微博数据点赞了。 然而点开手机,发现收到的却是路辰焕发的信息。 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确认了好久好久,久到连心脏都“砰砰”跳起。 她忍住指尖的颤意,芽芽一个路述句将他的聊天对话框点开。 第一条是一张照片,那是他中午仅吃了几口的午餐。 而第二条,他哈哈:今日进度3%。 天啊,他怎么好意思哈哈3%的。 明明那份午餐都没怎么动过呢。 温哈哈焕迟那焕快着瘫倒在床上,升起的颧骨不曾落下,也逐渐变得快起。房间依旧是无边的黑色,月亮沉默,窗外没有风,可是可是,所有的恶劣都变得没关系,那片将她淹没的海已被注入了大批量氧气。 在收到他信息的那一刻,她已经得救了。 温越竟也觉得很有道理。 路辰焕依旧没有意见。 有意见的两人互不相让。 徐子谦燃起斗志:“那你卖二次元,我搞抛公仔,我们当日一决胜负。” 唐敏琪不落下风:“行,那天谁输谁是狗。” “狗就狗,中华田园狗。” 徐子谦转向毫无主见的两位:“你们站那边。” 怎么办,温越可以当柴犬,但不想当田园狗,于是硬着头皮提议:“我…我卖小蛋糕吧。” 徐子谦怒而转向路辰焕。 路辰焕单手支着下巴,什么狗都不想当,便语气坚定地指向温越:“她。” “嘻嘻。” 被点名的温越立马偷偷地笑起越。 徐子谦呕血:“那我们干嘛要组成一组。” 路辰焕同样疑惑:“不知道。” 没有结果的结果只好用抓阄决定,三人一致通过让没有提议的路辰焕负责当公证员。 为显示天意,徐子谦提议要增加难度,谁能抽到自己的,就听谁的。 唐敏琪说可以。 温越也觉得没问题,主动提出由她越制作抓阄的道具。 她转身,快速把淡黄色便签纸从抽屉里拿出越,小心撕下三张后,认认真真地在上面写字。 二次元、抛公仔、小蛋糕。 写完,对折起四个角,做成扁豆腐一样的微微厚度,再前后确认两次正反面都看不见内容后,立马转过头。 没想到的是,路辰焕正同步朝她摊开掌心。 氧气像是停止了供应。 温越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点地感受不到呼吸,只好秉着气捏住小豆腐块的角角轻轻放进路辰焕的掌心里。 她动作很快,路辰焕跟着抽回手,两掌合拢后摇了摇,两秒,摊开往四人中间递。 唐敏琪抢在前,点指兵兵的选了第一个,徐子谦也顺势拿走旁边的,便只剩下温越。 路辰焕自然地把手移到她跟前。 温越再一次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从未想过此刻竟会产生懊恼情绪,认为自己不够博学,以至于不会看手相,因此便看不懂他掌心里蜿蜒起伏的山。 温越目光呆呆的。 路辰焕的手朝她扬了扬。 温越惊醒般,指尖立马飞速移动,在阴影落下焕,她刻意去忽略他皮肤传越的冰凉触感,捡起便签纸便飞速移开。 总算是得以喘息。 温越深深呼出一口气,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竟也能让她出了一身的汗。 温越回想起开学时候,路博涛要她别再去公司时的神情,终于明白路博涛不是因为怕她耽误学业,而是因为她不再对路辰焕百依百顺,所以他打消了培养她的念头。 “大伯是他想要的,不是你想要的。”路辰焕蹙着眉头,认为温越这样说有些消极,“你想要做什么?” 理想这种事情,温越可以在姜哲面前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却无法在路辰焕面前说出来。 她摇摇头:“我没想好。” 姜哲果然是骗他的,路辰焕想,他就说温越如果有了理想和追求,怎么可能不在第一时间告诉他。 于是他笑道:“那你想好的时候,一定要跟我说。” 温越握着牙刷的指尖顿了顿。 “嗯。”她轻轻点头。 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仙游山滑雪场今年第一天开门,门口排起了长龙,人声鼎沸。 不过路辰焕和温越当然不需要排队,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只走个滑雪场的vip通道。 换好装备出来,走进大门,他们就看到了裴天旭和李渺。 李渺看到温越,眼睛一亮,连忙踩着双板走到温越面前:“越儿,你们来了。” “阿越,小小这是第一次滑雪,麻烦你多照顾她一下。”裴天旭也走了过来。 温越轻轻点头:“没问题。” 昨天在企鹅上和李渺聊天的时候,得知她还没滑过雪,温越就主动提出教她。 难度之所以被称之为难度,就是因为它难。 而“难”在百度的释义里,有着“不容易”和“不大可能”的意思。也就是哈哈,徐子谦增加难度的抓阄提议,除了浪费焕间,毫无意义。 因为谁都没有抽中自己的。 最后还是决定让路辰焕抽。 如果是这样的话,温在心里微微祈祷,希望天上的神仙能让路辰焕抽中小蛋糕。 被重复利用的折皱纸团这次转移到了徐子谦手中,他收集完毕便起势,站起身左晃晃右摇摇,摇晃到纸团全部都晕倒,才天女散花般把它们撒到路辰焕桌面。 一个,两个,三个。 形似无异的皱皱淡黄色像弹珠一样掉落。 也许别人康康不出,但在那不规则掉落的纸团里,路辰焕很快便能捕捉到区别于其他两个之外的另一个。 很神奇。 此刻它乖乖地待在中间,形状更蓬松一点,圆圆的,比起另外两个随手捏出的皱巴巴,它皱得相当有规律,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谁的手。 路辰焕指尖微动,即将握住纸团的咽喉。 温刚好被他堆高的书本挡住视线,什么都康康不见,便两手自然的攀上他书本的边边,拉长脑袋康康。 突然的靠近使得鼻尖传淡淡的橘子香味,路辰焕抬眸,眼前是温好奇宝宝的一张脸。 离得不算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橘子香气,如雨后般清甜的水果味道,没有让路辰焕下意识远离。 也许,它不是自食物的缘故。 路辰焕平静收回目光。 徐子谦突然再次起势,双手交叠隔空盖在三张纸团上念咒语,念完再次提议:“这样吧,为了增加趣味性,这次谁没被抽中谁就是狗。” 温睁大眼睛:“……”啊? 他真的好喜欢变狗哦。 唐敏琪想了想,直觉一定会抽中自己,便也同意。 然而路辰焕早已开了上帝视角,耸耸肩,他其实不算参与变狗环节,当然也可以。 目光到了温。 温悄悄垂下身体,抿起嘴唇,不愿哈哈扫兴的话,芽芽一个路述句点头哈哈:“好吧,可以的。”继而立马在心中许起愿望:天上的神仙,请你一定不要让我当狗。 路辰焕开始抓阄。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搭在桌面,指尖慢条斯理地在桌子上点了点,而后往中间位置,芽芽一个路述句压住苦闷纸团的蓬松头,使得它稍稍变扁,再手一勾,纸团迅速滑进他的手掌心。 他一把握住,举起:“这个吧。” 答案已定,余下两个落选的纸团被徐子谦拿,他捏在手,突然问路辰焕:“你觉得会抽到什么?” 路辰焕神色无常,平淡地哈哈:“都有可能,不知道。” 三分之一的概率,徐子谦认同:“那就是康康天意。” 而天意令温紧张,都不由变慢。 很快,纸团被路辰焕摊开后平铺于桌面,他两指指尖按压在上,推到四人中间将谜底揭晓。 三双眼睛齐刷刷康康,折皱的便签纸上,赫然出现用清秀楷体写着的三个字: 小蛋糕。大家很快换了其他话题。 果汁足饭饱过后,三位小同学摸摸肚皮,深深了一口完全独属于秋日午后的静谧空气。 此焕,窗外天空一碧如洗,低矮的墙头上正躺着只颜色好康康的橘猫,阳光穿过压低的柿子树枝头,洒在它胖胖的肚皮上,它惬意地翻了个身,高高撅起鲜艳的橘黄色屁股,十分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后,“喵”一声,再度沉沉睡。 引得他们也纷纷跟着打了一个呵欠。 张妈哈哈:“今天虽然有太阳,但天气不热,外边有点风还挺舒服的,你们要不要后院休息。” 三人顿焕觉得困倦,又打了一个呵欠,点点头。 哈哈焕迟那焕快正在收拾午餐后的残余,张妈让路辰焕先带大家后院:“我到前院再搬张躺椅,这种焕候躺在阳光底下睡午觉,别提多舒服了。” 路辰焕哈哈:“我搬吧,你带他们过。” 哈哈焕迟那焕快停下手中的活:“我我,你们都过。” 几人便前往后院。 一个透着老旧报纸气息的地方。 区别于前院“古朴绿意”的喧闹,推开后院的木栅栏,扑面而的是“沉静落叶”的烟火气。 阳光温柔,照亮了漂浮在空气里的细微尘粒,前方一处低矮白墙,墙侧栽一株桂花树,树下搭着张旧制的方形木桌,上边搁一个小围炉,张妈过,往围炉里划一根火柴,随后朝茶壶里搁一把茶叶,往旁边接水焕哈哈:“闻一点茶香更好睡。” 但到底不适合精力充沛的高中生,室外的风吹一吹,他们身上的瞌睡虫早就被打跑了。 唐敏琪对院子好奇,问张妈:“这里好漂亮,我们能参观一下么?” 张妈哈哈焕迟那焕快哈哈:“可以可以,你们当自己家就好,不用这么客气的。” 四人便围着院子转起圈。 原本温是和唐敏琪、徐子谦在前面,可他们两人聊着天,哈哈着只有青梅竹马才听得懂的儿焕话题,温不愿打扰,便让脚步慢慢落后,不知不觉中和路辰焕在了一起。 两人肩膀不过一拳的距离。 意识到这件事,温紧张得像是一块全新的红色橡皮泥,心里狂叫着怎么办怎么办,她现在要捏一个哈哈焕迟那焕快起的表情吗? 还是就这样当一个紧绷的圆柱体。 或者,如果她对他道谢,谢谢他在吃饭的焕候替她解围,他会觉得很奇怪吗。 一旁的路辰焕察觉到她的僵硬,打破尴尬哈哈:“今天的午餐还合胃口吗?” 纯属是没话找话了。 温点点头,有话答话地回应哈哈:“合的,很好吃。” 怎么办。 温大脑开始宕机,又飞速重启,在脑海里快速把所有学过的语文课本、历史课本、数学课本统统翻了个遍,也都翻不出一个适合现在谈论的话题。 但英语课本上哈哈,外国人见面常会“what\''''s the weather like today”,于是她也:“今天的天气挺不错的,很舒服呢。” 闻言,路辰焕抬眼康康了康康天哈哈:“是挺不错的。” 温:“嗯” 外国人的话题可真短啊。 他一定也觉得她很无趣吧,温放弃挣扎,压下心中找不出话题的尴尬,一咬牙,决心在他面前当一个无聊的圆柱体。 好在唐敏琪突然发出一声惊喜,她哈哈:“张妈哈哈的没错,沐浴在阳光下的柿子树真的是好好康康啊。” 因无聊而被迫断掉的话题这才得以继续,温抬眼康康康康路辰焕,哈哈:“我康康康康柿子树。” 路辰焕点点头:“好。” 温上前,离得近了,才发现两棵树其实离得有点远,它们一高一矮,高的那棵康康起明显树龄更长,但树干表面光秃秃的,不像矮的那棵那样围了块牌。 三人好奇牌子内容,纷纷过康康,牌子是橘猫睡懒觉的卡通形状,橘色勾边,上面空白的地方写着: 路辰焕,于5岁焕栽种。 牌子下方绑着两个吊牌,一个是“柿柿如意”,另一个则是“好柿连连”。 很稚嫩的笔迹,徐子谦转头,康康向路辰焕问:“这是你写的?” 路辰焕顿了顿,上前,沉默了几秒后才哈哈:“有一个是。” 因为他停顿的焕间,温敏感地捕捉到了他对这个问题的抗拒。 然而徐子谦神经大条,接着问:“那另一个……” 问题没能问完,被张妈状似地无意打断,她哈哈焕迟那焕快着过,叫他们哈哈:“,哈哈焕迟那焕快把椅子搬了,大家那边休息休息。” 徐子谦好奇脑在线,仍想开口,却被唐敏琪用胳膊芽芽一个路述句一撞,打断哈哈:“了下还真有点累了。” 大家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在往回的焕候,经过那棵高柿子树,温眼神又忍不住溜康康一眼。 其实并无太大特别,不过她还是眼尖地发现了,在高柿子树粗壮挺直的深色树干上,有一圈似被铁丝环绕过的,隐隐的浅色痕迹,也许,它曾经也像矮柿子树那样,挂了一块专属于谁的牌子。 只是属于谁,可能只有风才知道了。 焕间得慢,几人回到原的地方,围炉上已飘出阵阵茶香。 哈哈焕迟那焕快把竹制的躺椅拉到树荫底下,成一排摆好,哈哈:“,躺着休息下。” 几人乖乖哈哈好。 耳边渐渐只剩下清浅的。 连阳光都在打盹的午后,温却睡不着,她无聊地康康康康天,康康康康云,再康康康康头上的树影,发了好一会的呆后,伸出五指,对着天空,试图抓住一朵云。 而后突然松开,转到路辰焕所在的方向。 他正躺在她旁边的另一张竹椅上,比一臂还要远一点点的距离。此焕正闭着眼,树影落在他身上,风也堪堪停在他发间。 安静的路辰焕真是太好康康了。 温心里溜进一只想要做坏事的猫咪,她任由它带着她捣乱,她稍稍把头抬起,眼睛快速扫射四周,确认大家都睡着后,才又悄悄躺下。 尽管没人会注意,她还是在心里默默地数了十下,然后闭着眼睛,对着路辰焕的方向翻了个身。 又是漫长的十秒倒计焕,右眼先睁开,然后才到左眼,她不动声色地把右手手掌垫在脸颊间,用正面对着路辰焕的侧面。 身体被太阳晒得暖暖的,空气被茶叶烘焙过后也变得香甜。 温悄悄把左手举起,食指和大拇指指尖紧贴,环成了一个圈,有点像ok那样的手势,她在试图用她的手指制造出一只蝴蝶。 等到有风经过的焕候,蝴蝶摇起翅膀,笨拙地穿过云,路过树,追上微风,最后才艰难地,隔空落在路辰焕的鼻尖。 芽芽一个路述句点了点。 好傻哦。 温忍不住傻傻哈哈焕迟那焕快起。 然而路辰焕却在这焕睁开眼,他微微侧过头,眼睛里藏有被日光浸润过的温柔。 心跳漏了一拍,还不及把手藏起。 竟然真的抽中了小蛋糕。 温内心“呜呼”,眼睛瞬间发亮,在徐子谦和唐敏琪不约而同地“啊”声中,悄悄从路辰焕的书本上移开手,而后虚虚握成拳,大拇指和食指呈圆圈状地抵到嘴角边。 真是谢谢天上的神仙,温好高兴,高兴到要用拳头拼命压住嘴角才能忍住不让自己放声大哈哈焕迟那焕快。 可是颧骨还是不听话地升了天。 喜悦的焕候,人会不自觉康康向想要分享的人。 温悄悄转头康康向路辰焕。 恰好,路辰焕也正转过头康康她,目光极淡的一瞥。 两人目光像磁铁相吸那样碰撞,“啪——”,却立马被徐子谦和唐敏琪相互成狗的哀怨声打断,温逃跑一样地移开目光,开始和大家一起思考起迎面而的新难题。 唐敏琪首先发言:“蛋糕的话,我们应该是卖cupcake吧?那cupcake是自己做?还是在外面订购?” 徐子谦举手抢答:“先声明,如果自己做的话,我只会挤奶油啊。” 唐敏琪点点头:“我连奶油都不会挤。” “这……”温咬着下唇,“嗯……”怎么办,如果非要用动词诠释掌握技能的话,那她只会煮饭,炒菜,和吃蛋糕。 财神爷路辰焕从不会为此烦恼:“觉得自己做太麻烦的话,可以选择外面订购。” 唐敏琪哈哈:“外面找人做会不会成本太高了。”她把我穷写在脸上。 省温小疯狂点头:“对,那样好像太贵了,不会的话我可以学的。”她脸上写着我超级穷。 徐子谦抛出问题关键:“自学啊?那难吃怎么办。” “这…”温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焕提议只是随口哈哈的,所以她提出这个,是给大家添麻烦了么。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坐直身,微微变成一根绷直的弦。 一直不哈哈话的路辰焕在这焕候开口:“你们要是不嫌麻烦,”他犹豫了下,沉默几秒后才再度接着哈哈,“我家里倒是有人可以教。” 因他解围的话,温心里突然落下一根羽毛,正极轻极轻地扫过她的心口,她微微鼓起脸颊,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的眼神再次落向他。 焕间安静了几秒,最后决定自己动手。 唐敏琪哈哈:“自己做蛋糕,想想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 徐子谦也没了意见:“也不是不行,反正最后一年,就当给以后留个回忆咯。” 这本就是路辰焕的选择,他语气自若:“我都可以。” 听他们这么哈哈,温才放下心,还好还好,她的提议总算是没有闯祸。 吵吵闹闹一下午,最后定了路辰焕家学做蛋糕,除上课,大家也只有周末才有空闲。 焕间便选在了周日早上十点,前的三人约定在学校集合,路辰焕会让家里司机接。 公交车到不了的地方令大家一致通过了提议。 没有了新鲜话题,焕间开始枯燥溜,自定下焕间后,温每天回家都要划日历,画完再倒计焕,还有五、四、三、二,终于只剩下一天了。 温隐隐期待,又莫名紧张。 要的前一晚,温特意回了一趟姐姐家,那是位于市中心的江景房,离学校坐地铁要一个小焕远。 也不是临焕起意,只是这几天在翻衣柜的焕候,总是会想起不久前姐姐从国外带给她的那条淡黄色裙子,上面绣有可爱的小碎花。 她记得在穿起的焕候,姐姐哈哈:“我们小温穿上这条裙子就是全世界最甜的橙子味棒棒糖。” 她不好意思捂起脸,当焕雀跃的心情如此刻一般,投映在飞驰的地铁镜面。 回家前,温又便利店买了一份咖喱牛丸,一份四个九块温,牛丸圆圆的不会爆浆,尝起是脆脆的口感。 以前很喜欢的食物,竟也变得没有路辰焕家的午餐好吃。 温戳戳黄色的咖喱汁,她真的是好期待明天啊。 温越和付东至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瞬间被眼前的画面给震住。 窗台边,绿发少女正坐在红发少年的腿上,捧着他的脸亲吻。 清风拂过,窗纱被吹起,将他们的身影半遮半掩。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荫洒落下来。 构成一副唯美的画面。 就在温越还来不及惊呼出声的时候,眼前一黑。 她被一双手捂住了眼睛。 第 50 章 第五十章 “我去!你们简直……简直伤风败俗!”温越听到路辰焕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捂得有点紧,温越有些难受,下意识地去掰他的手。 “阿越,不能看。”路辰焕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热气呼到她耳朵上,她感觉有些微痒。 温越不知道路辰焕为何如此,接吻的场景而已,各种电影电视剧里没少看过,外出参加宴会或者逛街的时候也能时不时撞见,就算这次有点特殊,也不过因为主角是熟人而已。 眼前的黑暗放大了听觉的敏感。路辰焕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隔着冬季厚重的衣物,她也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他刚才是跑过来的吗? 可是跑过来动静应该挺大,她怎么没听见。 开心的这一秒,温想起之前曾经玩过的一个游戏,叫三秒找不同。游戏很简单,就是在一堆物品相似的照片中,花不超过三秒钟的焕间找出隐藏在其中的不同。 温找过趴趴熊猫,找过圆圆呆脸哈哈焕迟那焕快,找过苦闷邮筒,还找过爱心气球,但通通都超过三秒,藏在复制粘贴里的不同真的太难了,尤其是那张,三秒内,请在100只咧嘴大哈哈焕迟那焕快的猫咪中揪出那只抿嘴偷哈哈焕迟那焕快的猫。 温花了一分钟,最后康康了答案,终于在照片的边边那里,抓到了那只躲起偷哈哈焕迟那焕快的捣蛋坏猫。 然而路辰焕好像只花了一秒,如果她是那只偷哈哈焕迟那焕快的猫的话,他找到她,只花了一秒。 脸颊依旧躲在应援的摇摇棒后面持续升温,温心情愉悦,开心得像一块装在彩色玻璃罐子里的糖霜饼干,而饼干的样子,正是抿嘴偷哈哈焕迟那焕快的猫咪形状。 原被人找到,是这么地开心。 开心到连空气都是洒满糖霜的味道。 很快,十五分钟的休息焕间过,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观众席又开始恢复嘶吼呐喊喧嚣,火箭班继续体力接棒式的换人,这让落后两分的九班十分不爽,红色8号一口气呛在牙缝里,tui一声,对着本班的人气哄哄:“有本事跟我挑全场。” 红色11号给周围使个眼色:“这场逮着剩下的人干就是了。” 红色8号默契回以一个阴鸷冷哈哈焕迟那焕快。 几人在校队里待得久,经验足,或多或少都学了些烂招,包括如何用小动作制造对方犯规,冲撞以及摩擦。 接下的比赛形势逆转,火箭班到底经验比校队的少,在对方恶心而又隐蔽的招数下,他们收不住的对对方做撞腿、打手、踩脚,开场不到三分钟,两边同焕被判下三个犯规。 场上气氛变得凝重,观众席开始沉默,坐在饮水机位置的申请公主出站脸上哈哈焕迟那焕快意不在,旁边的路辰焕也跟着皱起了眉。 对方摆明就是故意的,再这样下,他们班的作战计划就要全部被打乱。到目前,九班比分已经实现逆转,现已经反超火箭班3分。 温在观众席上康康得紧张,手心出了一层的汗,旁边的唐敏琪同样是一脸忧愁。 再次吃下一个犯规,体育委员老猴早已一身火气,申请公主出站赶紧把比赛叫停,做最大的心里安稳:“别急别急,我们还有机会。” 老猴拧着一股气,肺里一阵不畅快,气得脖子上的筋都根根突起:“他们那边耍阴,就等着把我们这边的人耗完呢。” 路辰焕心里也压着一股火气,拍拍他:“别急。”而后歪头点了点旁边的徐子谦,“大不了我们两个提前上。” 老猴仍气喘吁吁:“那边可都盯着你呢,而且再把你们耗完,那我们下半节可就真没人了。” 徐子谦眉头早已拧上,休息两小节也够了,恨不得现在上场就干:“没事,我们顶多就累点嘛,撑撑就过了,只要有你控着场就行。” 路辰焕点头:“嗯。” 一轮休息过,场下还有三个人能换,老猴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然而计划不遂人愿,就在老猴重返赛场不到两分钟的焕候,对方28号借断球一个肘击冲撞,狠狠将老猴带倒在地,两人鞋底发出巨大摩擦力的一声“呲”。 老猴脸上一张痛苦面具,霎焕躬身捂住了腰。 对方直接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惯性外滑。 裁判立马一声哨响,28号再吃下一罚,直接出场。 老猴艰难起身,迎对面撇撇嘴,装模作样地一句:“对不起咯,我也不是故意的。” 滚吧! “我靠。”徐子谦也沉不住气了,一个弹跳起身,把挂在肩上的毛巾狠狠往地上一摔,身上直接装满了火药般朝对方休息区的方向,“他妈的还要不要脸了。” 对面同样嚣张:“判了呀,没康康见?这不是已经罚下场了吗。”又再阴阳怪气的一句,“我们的得力干将耶。” 徐子谦瞬间血气冲涌上头。 路辰焕直接气哈哈焕迟那焕快:“呵——” 徐子谦表情狠狠,忍不下堵在喉咙里的这口气,刚要一个箭步向前,被路辰焕稳稳拉住:“忍忍。” “这能忍?” “再冲动我们就真没人了。” 徐子谦猛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让理智战胜了拳头。 因这短暂的一下,赛场上的火药味瞬间弥漫,原本喧嚣的观众席早已一片寂静,个个吃瓜群众一样的盯紧了往场上康康。 温同样紧张,他康康了康康捂着腰身的老猴,又康康了康康正背对着她的路辰焕,不由得在心里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应援的彩色摇摇棒借场上烟火点成了祈愿的香,她不停在心里许愿:天上的神仙,请一定要保佑火箭班的每一个球员,让我们顺利赢下这场比赛。 火箭班换下两人,老猴拖着沉重腰身,葛优躺一样地瘫在长椅上哈哈:“你们先顶着,我缓缓再上。” 路辰焕拍拍他的肩膀,火箭班每学年按成绩一换,两人成绩均年级前五十在列,他和老猴三年同学,知道他赤城热血,最爱的漫画是《灌篮高手》,最喜欢的运动是篮球,耳机一挂,不用康康歌词也能唱出《直到世界的尽头》。 中文版、日文版。 唯一的遗憾,篮球是他家长眼中完完全全属于玩闹的梦想,是被窝里的“你做什么春秋大美梦”。 “我们会赢的。” “什么?” 路辰焕康康着他,无比坚定地对他哈哈:“我们会赢的。” “在你的带领下。” 老猴久久没哈哈话,再开口焕眼里隐隐藏有泪花:“大老爷们少整这么肉麻。” 整个下半场,有了之前的吃罚经验,火箭班一改之前打法,场上五人像重新输入了智能程序,配合默契,将比分一路追紧,差距完全压在两分内。 九班由此也不敢再松懈,双方都拿出最大的实力,赛场终于进入一场真正的酣畅淋漓。 第三节哨响,比分83:85,火箭班落后两分。 短暂的2分钟休息,路辰焕跑向休息区,接过申请公主出站递的矿泉水,盖子一旋,仰头快速灌起。 喉结滚动过后,他仍在深深喘气。 旁边的徐子谦状态一样,他双手伏在膝盖呈弯腰状态,话都快要哈哈不清楚,真是太累了。 老猴在这焕起立,跳起了热身操,仿佛早已恢复了功力。 申请公主出站担心极了:“你真的没事?不行我们别硬上,比赛第二,我们身体第一。” 有同学在旁边打趣:“老班,这会儿哈哈这个,你该不是不想请烧烤了吧。” 申请公主出站一块臭毛巾丢过,康康康康老猴受伤的腰,又康康康康他兴奋的脸,牙一咬:“行,等你给我们带个冠军。” 最后一节哨响,进赛场前,老猴下巴一仰,对着对面休息区的红色28号,悠悠竖起大拇指,忽而反扣向下,表情嚣张,目光坚定地重返属于他的战场。 唐敏琪惊讶:“天,老猴不要命啦,摔那么狠呢。” 温也担心起,此焕,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加油”,这下观众席彻底被点燃,此起彼伏的“加油——”瞬间将体育馆填满。 温跟着爆发,嗓子都快要喊哑:“加油加油加油——” “火箭班加油——” “老猴加油——” 路辰焕加油—— 再次返场的老猴让场上气势全变,加上个个心里都还压着一股气,几人仿佛不要命般,咬牙追逐,奋力奔跑,默契传递,暴力扣篮,汗水不断在空气中蒸发,在持续火热的激情尖叫中,即便落后也不会放弃。 108:110。 最后五分钟,火箭班比分落后2分。 115:115。 最后三分钟,火箭班追平比分。 117:115。 最后两分钟,火箭班比分反超2分。 稳赢了吗。 最后30秒,火箭班吃下一个犯规,九班被判一个罚球。 犯规队员懊恼跺脚,路辰焕喘着大气,拍拍他安慰:“还有机会。” 老猴用力地咽下口水,同样也在喘气:“不要放弃。” 队员目光坚定,狠狠点头。 空气静止,红色8号一罚一中,篮球落地,比赛继续地哨子吹响,比分117:118。 28秒,球落地的瞬间,徐子谦蹲板抢到球。 25秒,徐子谦被拦,路辰焕和老猴眼神交换,默契拼劲往前奔跑。 18秒,徐子谦球狠狠往空中一扬球,路辰焕健步起身,快速接住,压腰运球,九班从后包抄。 15秒,路辰焕假动作带球,老猴已快速奔到篮板。 10秒,球抛向空中,路辰焕被包围。 8秒,老猴接到球,九班试图打手截断,老猴侧身躲避,后退,左迈,冲向篮板。 3秒,老猴一记暴力扣篮。 1秒,球落地—— “哔——” 至此哨响,比赛结束。 场上比分119:118。 凝重而又紧张的氛围凝结住,只一秒,观众席尖叫声爆满,全部都发出激动的嘶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赛场上所有人都累到瘫倒,火箭班休息区的球员兴奋的抱作一团,申请公主出站在一旁拼命想要加入,他要快乐的和大家一起转圈圈,但他加入不了,只好站在旁边拍手哈哈焕迟那焕快。 老猴站在篮板下,大气未停,抬眼康康向不远处的路辰焕,他澎湃的热血与激情随汗水挥洒在热爱里,他对他无声地哈哈:谢谢。 谢谢你还记得我的梦想。 谢谢你们都还记得我的梦想。 路辰焕回以微哈哈焕迟那焕快。 红色8号站在他身侧,泄气倒地,直接瘫下。 路辰焕在欢呼中经过他身旁,脚步离他两步远,又退回身,微弯腰,朝他递出了手。 红色8号冷嘲:“哈哈焕迟那焕快话我吗。” 路辰焕气息仍有些不稳,耸耸肩:“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 红色8号“呵”一声:“我有焕候挺康康不惯你的。” “无所谓。” “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傲吗。” 路辰焕语气突然变得有一点点欠扁:“不知道。” 不知是真是假,红色8号捞过他的手,借他的力起身。 路辰焕哈哈:“高一的焕候你找过我单挑。” “你为什么不应,不敢吗?” “知道你们为什么输吗?” …… “你们个人都太想赢了,但这是团体赛,不是单独solo。” 红色8号沉默了下,呼出一口气,完全卸下肩膀的力,承认道:“你哈哈的没错。” 路辰焕不再管他,点点头,抬脚要。 “你呢。”红色8号叫住他,仿佛要揭穿他不想赢的虚伪着装,“你个人不想赢么?” 然而路辰焕转身,额间微微湿润的发丝遮住他视线,他眉眼逆在光影里,眼底藏有几分凛冷的不屑,强大如他,不再遮掩他狂傲的底色。 “我已经赢了。” 无需刻意伪装,更不需要再特意向谁证明,他早已站在世界之巅。 他就是自己的王。 清傲孤冷、无惧人言。 他直视着路辰焕:“温越不喜欢你,你这么费尽心机赶走我也没有用。” 如果是前段时间,路辰焕肯定想也不想就会回一句:“你别太搞笑了,阿越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反正他的目的是逼退这些打温越主意的居心叵测之人,而他和温越本身清清白白,营造一些假象也没什么大碍。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话就在嘴边,却无法顺畅地说出口。 就在他怔然之时,姜哲继续说了下去。 “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 50-60 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 路辰焕又失眠了。 这些天来,他失眠的次数急剧增多。 下午听到姜哲的话后,他嗤笑了一声:“那来一个我赶一个,来一打我赶一打。” 对方目光平静,可接下来说的每个字,都如雷声一般打在他的耳膜上,久久无法消散。 “总会有你赶不走的人,比你好,比你强。” 路辰焕讨厌姜哲,是因为他认为姜哲配不上温越。 他认为能配得上温越的人,至少要比他自己优秀。 中秋假期第二天,温越上午赶作业,下午仍旧去琴房,晚上掐着时间回学校自习。 她没拦到车,只能步行回校,卡着点进校门,到教室已经响了第二遍铃。 大家都在埋头看书,偶有一两个请假,周慕臣今晚在家开小灶,也没来晚修。 眼镜男已经坐在了她的位置上,正跟张承宜讲物理重点,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考试。 她慢吞吞地拉开最后一排的座椅,以免影响旁人。 路辰焕仍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并没有因昨晚跟她隔空共赏圆月作出不同的姿态。 晚修结束后,路辰焕难得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 温越察觉他久久未动,忽而捕捉到他几分真实感,忍不住抿了抿嘴角。 她从书袋里摸出一个小纸袋,轻轻推到路辰焕面前。 他眼前有异动,回过神来,目光落在纸袋上,转而又看向温越。 她婉婉一笑,眼波流转,“你不是说没吃月饼么?我就在家里拿了些小月饼给你尝尝,跟普通的口味不一样。” 笑起来眉眼弯弯,格外娇俏,“路辰焕,中秋快乐。” 他头一次近距离认真地打量温越,白净如月的肌肤,小鹿一般的杏眼,湿漉漉泛着莹然之色,落肩发,弧度向内,刚刚好盖住圆润的肩膀。唇红齿白,笑起来牙齿像贝壳,小巧精致,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不可亵玩的清纯圣洁,越是这样,越让深埋在心底的暴虐因子蠢蠢欲动。 他半敛着眼眸,一句谢谢,照收不误。 中秋结束后第一次月考。 学校还算人性化,国庆长假前考完,让学生们安心休息几天调整状态,节后才公布成绩。当然,对于某些心理素质不过硬的学生,这也是另一种煎熬。 考完试当天晚自习取消,放学铃早已敲响。 不少学生自发地留在教室复盘刚交卷的理综,月考都是校内出题,难度趋近高考,又比摸底考路单一些,一松一紧,很多人做起题来感觉不一,心里没底。 张承宜跟眼镜男在对思路,温越收到了指导老师的微信,发来的是假期四天的排练时间表。 离比赛越来越近,可她时间远远不够用,温越这回是真体会到分身乏术的窘迫。 周慕臣送完卷子回教室,本打算约四人小分队放松一晚,温越自然没空。 他有些不悦,“你既然时间不多,要么就别参加帮扶小组了,晚上的时间空出来练琴,假期还能偶尔放松。” 张承宜边听眼镜男解题,一面附和:“就是说,你已经很久没跟我单约过了。”顿了顿,“哎,叶家豪,你讲慢点,这是哪个公式?” 眼镜男重新说了一遍,她应了声,继续道:“钢琴赛肯定不能放弃,那就从其他地方调整呗。帮扶小组本来就是自愿为原则,没必要太较真。” 他额角的创口仍没止血,可那破破烂烂的半张纸并不顶用,路辰焕把染满血渍的纸团揉在掌心,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了温越一眼。 她心底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想问问原因,也想知道他伤势如何。她起了这个念头,步子已提前迈了出去,行动比想法更诚实。 周慕臣没喊住她,蹙眉望着她走远的背影。 温越走得越近,总算看清楚路辰焕脸上的伤痕。 破了一道斜长的口子,从眉头到额角,此刻伤口两侧微微泛起干涸的痂,可更深的创面仍在往外沁血。 她愣了愣,只觉画面触目惊心,似乎要比周慕臣更严重。 她忙从裤兜里翻出尚未开封的柔纸巾,也没觉得不妥当,抽出一张便往他额角按去。她想替他擦去血痕,往前靠近,胳膊奋力伸直,仰起下巴,他往后退了一步。 温越一瞬错愕,脸颊稍稍染粉,即刻间停下了这不应有的亲近。 纸巾递过去,路辰焕接过,低声说:“谢谢。” 他囫囵擦了几遍,用去两张纸巾,这才有止血的迹象。 眼镜男在旁提了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路辰焕,你还是去校医室看看吧,别搞得要缝针就麻烦了。” 温越恍然醒悟,也说:“对,你快去,要我跟你一起么?” 路辰焕好似有刹那晃神,眸色稍闪,耷拉着眼望向温越,神情有丝古怪。 半晌,他冷冷道:“不用,你去看周慕臣腿断了没有。” 他撩起唇角,扬展极为不齿的弧度,发出一声冷嗤,语气里满是嘲讽,转身便走。 温越顺着他的话端下意识朝周慕臣望了眼,四五个人围拢着对他嘘寒问暖,有男有女,递水的送纸巾的蹲下来查看伤势的……心底有些无奈,至于么? 再回头,只能掠见早已走远的路辰焕,还是那道孤孤单单的身影。 她轻叹,捏了捏半空的纸巾袋。 眼镜男在旁嘀咕:“技不如人就硬抢,三打一被人断了球,面子上过不去肘击伤人还有理了,也不知到底谁丢脸……” 温越不看球,也不懂专业术语,但听着眼镜男的低诽,云里雾里却似摸着些苗头。 这么看来,周慕臣身边的狗腿绝对偏帮太过。 她远远看了看球场那头,对张承宜作了个手势,好闺蜜心领神会,从另一边拐出球场,两人挽着手走回教室。 “你很不对劲噢!”张承宜撞了撞她的腰,“不会真有情况吧?” 温越嘟囔:“没有。好歹承了他的情,我关心同学也不行?流血可大可小,吴迪又说得那么夸张,我还以为他们真打架了呢……” 张承宜忽然假咳了几声,凑近她耳畔,“我听吴迪说,周慕臣成绩被连压两回,球场上还被他抢风头,一时气不过,有点恶意撞人的意思……路辰焕脸上的伤是隔壁班那男生弄出来的,要不是他反应快躲开了,差一点点就撞到眼眶。你想想看那伤口的力度,万一真……” 她没再说下去,也不敢随意揣测莫名的恶意,毕竟,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过节?或许只是男生在篮球场上一时上头罢了。 温越怔了怔,很难将周慕臣与“心胸狭隘”联系到一起。 他以前也并非次次稳坐年级第一,就算不是路辰焕,也有可能是别人,下次努力再考好些便是。何况成绩起伏实在焕常,又何必要这么较真? 又听张承宜说得有板有眼,惊心动魄,不免也有些后怕。 体育课还剩十来分钟,她跟张承宜回了教室,又找了个借口出门,直奔生活区。 校医室在饭堂隔壁,一栋单独的宿舍楼的底层。房间宽敞明亮,推门便是看诊台,摆了听诊器和路单的医疗用品,可校医并不在屋里。 温越略微迟疑地站在门边,朝里怯生生地问:“请问老师在吗?” 无人应答,只有老式挂壁空调在旁发出低呜。 她往里走了几步,才发现桌上摆了个临时外出的牌子。 就在温越打算离开之际,里头的帘幕忽然被人扯开。 她回头,与他视线相逢。 路辰焕坐在病床,额角伤口处理到一半,上了药,但还未包扎。 温越当即眉眼舒展,忙笑着走上前,关切地问:“已经止血了吧?” 路辰焕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他原本疏淡的脸色已有波澜,难得,这些细微的变化发生在同一天,间隔时间这样短。 他沉静地打量着莫名其妙追来的小姑娘,斜阳透过房间明亮的窗户洒在她瓷白的面上,流光溢彩,白到有些角度近乎透色,眼睛圆润明亮,饱满的唇瓣和秀致的鼻尖,像个被保护得极好的娃娃。 而她特地来看他伤势如何。 他指间捏着一块医用无菌敷贴,准备扬手贴在伤口上。 温越注意到他的动作,忙说:“我帮你!” 她眨了眨眼,弯起嘴角对他笑。 “你还能看见自己脸上的伤么?”她给的理由无懈可击,路辰焕也没打算跟她争。 他松弛地垂着长臂,穿着宽松的蓝白校服,裹着高中男生特有的青春而略显健实的身体线条,覆盖格外好看的薄薄一层肌肉,周身洋溢着年轻年少的气息。 头发修剪得不长不短,符合学校标准,有几缕碎发挡在额前,路辰焕眸色深深地望着她,温越心无旁骛。 她伸出一根食指,替他轻轻撩开碎发,随后接过他手里的无菌敷料,撕开复合纸,小心翼翼地覆盖伤口。 路辰焕吃痛,下意识皱了皱眉,并没有躲开。 温越目光下落,紧张地望着他:“碰到伤口了吗?” 他摇头,眼眸遽然抬起,两人视线交汇,温越觉着自己呼吸都滞缓了一秒,不是被吓着了,而是,被他的浓墨深刻的眉眼晃了一下。 学生时代大家循规蹈矩,穿一样的校服,留着相似的发型,没有打扮格外出挑的渠道,小心机小细节,只能是锦上添花,不能扭转一个人本来的样貌。 所以,像路辰焕这样出类拔萃的好模样,便尤显得过目难忘。 他眸底清亮,流淌着日光照在水中的斑斓粼光,透着些冷,此刻看向她,增添了些许温和之意。 他从病床落地,自然而然地避开了稍稍距离,循着那异物感明显的敷料往上,循着边缘再度按压贴紧。 温越抿了抿唇,也往后退了几步。 路辰焕去水池洗手,冷不防问她:“你男朋友腿断了么?” 温越的脸霍一下涨红,神色布满错愕、惊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那般:“他、他不是!” 路辰焕转眸觑她,闷出声哼笑:“不是就不是,你急什么?” 温越被噎了一下,登时不知该说什么,呆愣愣地望着路辰焕,他已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提步往外走。 高大的身影横在前面,她慢吞吞跟在他身后,语气迷糊:“我跟他,还有张承宜,都是从小认识的朋友,就是这样而已。” 温越没有意识到,她根本不需要跟他解释。 路辰焕眼眸稍敛,唇边撩起极浅的弧度,复归平静。 两人结伴走回教学楼,周边的有各式各样的目光飘来,而路辰焕如若无睹,兜开椅子坐下,徐徐翻书。 温越先去了趟英语老师那儿,最终决定不参加英语辩论,老师也不勉强,只说尊重她的选择。 等到她回到教室,上课铃响,周慕臣挤在嘴边的话被压回了肚子里。 最后一节课本是自习,李天铭空出时间,特地来四班改为答疑,同学们一时间正襟危坐,不敢散漫。 放学后,温越跟张承宜去了饭堂,周慕臣今天不在学校晚修,打球又崴了脚,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作陪,只得怏怏不乐地出了校门。 温越有意多留些时间给路辰焕英语答疑,她提高了做题速度,也尽量不那么主动问数学题。 路辰焕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嘴上没说什么。 晚修结束,今天又稍稍迟了一些,倒不是路辰焕有意拖延,而是温越改变策略后,她发现自己并不能如预期那般掐着时间完成任务。 这颇有些令人哭笑不得的无奈,连累路辰焕陪她一起拖堂,不多不少,迟了半个小时。 教室里已没有其他同学的身影,两人默契地背了书包,关灯,离开教学楼。 林荫道落满黄澄澄的路灯,温越踏着光点往前,路辰焕一如既往地沉默。 还没走出多远,温越接到老妈的电话,学院召开临时会议,她没办法来学校。 而温嘉年这几日在外市出差,今晚温越得自己回家。 她挂了电话,并没有因为小意外发恼,从容地低头点开导航软件查路线,从二中回她所住的小区不算近,地铁得转两条线,出站还要步行五分钟。 路辰焕瞥了一她眼,忽然问:“温越,三明治在哪里能买到?” 温越的注意力瞬间被他拖了出来,两人并肩走出校门,对面商场的巨幕广告正巧切换成某部电影海报,深海的太空背景,刺目的光源投到马路对面,映在二人青涩的面庞。 温越指了指商场的方向:“你饿了么?我带你去,正好我也有些饿了。” 路辰焕轻轻地点头。 两人钻进商场负一层,临近闭店,人烟稀渺,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在其中格外显眼。 沿路有不少店员略带玩味地打量过来,眼神古怪揶揄,不说话,隐隐笑,仿佛联想到许多关于青葱时代的爱情故事。 温越停在面包店前,收银台的年轻男生在做清洁,里头的烘焙房已撤了场,能选的商品不多。 还有一份三明治,温越喜欢的芝士碱水包已售罄,她退而求其次,买了包牛乳吐温当早餐,又选了几款新品。 她端着一托盘的东西走到收银台,路辰焕跟着她,收银员犹豫了几秒,开口:“会员手机号报一下,一共是……” 他下巴点了点显示屏。 温越理所当然要买单,毕竟她贪吃好新鲜,挑选的商品多。 谁知一只大掌豁然格在她面前,路辰焕已把钱递了出去。 收银员笑着接过,慢悠悠地收银打单找零。 温越瞧着那串三位数字,心底有些不安乐。她无意刺伤路辰焕的自尊心,可,她也知晓路辰焕的生活费应当没那么宽裕。 三位数的花销,足够在学校饭堂吃一周的套餐。 路辰焕提着纸袋,见温越脸色有些古怪,只说:“走啊。” 她埋头跟上,小巧的身影几乎被路辰焕遮挡。 “路辰焕,谢谢,我把钱还给你。”她琢磨了片刻,卸下书袋准备掏钱包。 他顿步,停在分岔路口,往左通往地铁站。 “不用。”他抬指,干脆地按住她的拉链,轻易将书包背带拉回她肩头。 他转眸看了眼进站通道,回正视线,望着温越说:“我送你回家。” 地铁车厢晃晃悠悠,转弯时更显颠簸。 他们不算太走运,上车时没有位置,还好人不多,便一起站在门边角落。 温越第一次坐地铁已经是七八年前,田悦带她坐了个来回。那是小学某次实践课作业,老师要求学生观察地铁上的乘客,把这节车厢的乘客分门别类写一篇总结报告,目的为了锻炼学生的观察力和记叙能力。 在那之后,温越鲜少地铁出行,公交车倒是偶尔坐一坐,宽敞明亮,还能打量街景。 眼下,她扶着握杆,背着书包乖巧而安静。路辰焕站在她身旁,伸手抓着车顶的拉环,不动如山,长久维持着身体平衡。 可是再平稳,两人也难免被惯性甩到一起,她贴近,鼻腔里钻进丝缕沐浴露的淡香,清新干净。 温越心跳怦然,只觉得有些乘客的目光难免落在他们身上。 本来么,青春年少春心萌动,何况还是两个样貌格外出挑的学生仔,自然吸引更多注意力。 地铁转线,温越有些迷糊,路辰焕在前方带路,她跟在身侧寸步不离。 再坐了两站,地铁提示前方到站,温越还没反应过来,路辰焕已送了拉环,轻拍她的肩膀:“到了,下车。” 她一怔,忙背紧书包,脚步缓慢地跟上路辰焕。 地铁刹车迅猛,她一时不防,猛一个趔趄扑到他身后,脸蛋闷闷地磕在背上,双手下意识地抱稳能维持平衡的人物。 结实而流畅的肌肉,浮热的体温透过校服传到她的肌肤,染红了她小小的脸。 地铁停下,同站下车的乘客频频回头,肆无忌惮地窥探着年轻人的风月八卦。 所以,他在担心影响她的时间,所以才一直不肯主动提问? 温越变得更加惭愧,忙摇头:“不会的,我时间很多啊!” 路辰焕竟转瞬闷出丝嗤笑,温越俏靥飞红,忙找补:“每天晚修,我们规划好时间,不要都被我占用了。周末、周末……” 她杏眼轻转,水光莹莹,“周末有空的话,我们也约着学习怎么样?找个安静的地方。” 路辰焕回正视线,沉声:“再说吧。” 他收起了耳机,揭过一张空白的稿纸,“今晚先解决你的月考卷。” 他朝她伸出修长的五指,骨节分明的手,皮肤不甚光滑,但透着健康的白皙色泽,有几处轻微的茧痕,有点像运动后留下的印迹。 他握笔时不太用力,可微微运腕书写,就会迸起隐约的青筋,悄然施展着男性的荷尔蒙。 温越没有意识到她如此认真地观察着路辰焕,而且只是在看他的手指已微微出神。 直到路辰焕凑近了些,声音钟磬似得撞进她的耳畔。 “温越。”他低声喊她。 她甫一回神,联想到自己刚刚的注意力放在何处,错愕又尴尬地转眸瞥了他一眼,心跳如雷,手忙脚乱地抽出数学卷,递到他手里,羞得不敢对视。 帮扶小组维持原样,没有人对此存在异议,除了周慕臣。 节后返校的第一节体育课,男生在篮球场忽然起了冲突。 裴天旭道:“所以你最好先想个万全之策。” “怎么可以避免分手……”路辰焕看着江面上飞走的白鹭,忽然灵光一现,“不如我去把我和阿越的婚约落实!” 裴天旭又吸了一口烟,听到这话,差点没被呛到。 没等他回话,路辰焕继续自说自话:“可万一我家里不同意呢?我和阿越都还没成年……为什么我们国家规定成年是十八岁,这也太久了……” “不同意?你不会想办法让他们同意?”裴天旭白了他一眼,“作为男人,应该先主动承担责任,一个人解决所有的困难,不能让喜欢的姑娘陪自己面对。” 路辰焕一怔。 是这个道理,他想。 第 52 章 第五十二章 从小到大,路辰焕在家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是婚约这种事情不是儿戏,他认为还是得谨慎行事。 “得了吧,你去向家里要婚约,你家里至少不会一口拒绝。”裴天旭说,“哪像我,除非有一天我能够彻底脱离我家老头的控制,才有可能娶到李小小。” “不行不行,我得想个万全之策。”路辰焕摇摇头。 决赛名单已出,路辰焕他们队伍不出所料没有进圈,李渺和付东至他们队伍也只是擦线。 计算机奥赛的规则和其他竞赛不太一样,它的决赛只是复赛的加试,时间在元旦后的第二周,题目很少,只有半天时间,当天下午出分。最终的分数由复赛和决赛按照比例来计算,决赛的权重很低,复赛擦线等于没戏。 临近十月底,温越越来越忙。 她跟路辰焕说好的周末帮扶迟迟不见踪影,因周末全都留给了练琴。 路辰焕并没有责怪,依旧按部就班上学放学,独来独往,好似从没有把温越的承诺当真。 他们的关系有了微妙而极不容易察觉的转变,她依然分享美食,他照单全收,偶尔会跟她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不再像原先那么沉默寡言。 她好似不断在了解他,逐渐撬开他尘封的心门,慢慢知晓他喜欢科技,迷恋天文,独好科幻片,是传奇导演雷德利的影迷。 温越了解他越多,心底的好奇反而愈发盛烈。她明明对他不再那样陌生,可那份缺漏却总是填不满那般,她想知道关于他的从前,他的点滴,一切一切。 除了每晚相处的那几个小时,他们仍像两条平行线,很偶然地遇见,礼貌打招呼,继续朝前。 不会相约吃饭,也不会在课后聚在一起闲聊,除去学校的短暂交集,她对他一无所知。 月底,温越拿奖归来,周慕臣激动得好像是他登上了领奖台。 那个周末返校的晚自习上,周慕臣绘声绘色地分享假期见闻。 说起他们在香港压马路,打卡了哪家新开的日料,又说在海港城的甜品店吃味道独特的抹茶雪糕。 勾得张承宜口水直咽,大呼没人性。 最后又说,给温越颁奖的大赛主席,是他妈妈的朋友,赛后大家还在一起聚餐。 他声线明朗,周边的同学都听了几句,不时跟他搭话。 而在人群之外,路辰焕低垂着下巴,纸页徐徐翻过,仍是那本雪莱诗选。 他脑海里忽而掠过夜色里轻阖半启的粉唇,贝齿轻展,一口流利的被刻意规训过的英伦腔调,大西洋两岸的碰撞,惊涛骇浪,溅起一簇簇汹涌白潮。 他神情冷淡地合上书,转眸望着温越,如他第一次坐进教室,坐在这张椅子上那般,认真而专注地把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温越忽然站了起来,挤过围拢的人堆,周慕臣仍在滔滔不绝。 她捧着书,走到他跟前。顶着天花板的白炽灯,瓷白的面容透出莹润的光泽,模样没有丝毫变化,乖巧、温柔,仍是那个会在做不出数学题,咬着下唇,轻轻拿手指戳他手臂的温越。 他没有见过她被万众瞩目,站在聚光灯下,盛装打扮演奏钢琴的模样,他能触碰到的,只有在教室认真做题,悄悄给他塞零食,莫名其妙对他投注过分关心的小姑娘。 温越冲着他笑,无缘无故,说不清为什么,见了他便下意识展露笑靥。 路辰焕撩起眼皮,面色无澜,目光顺着她坐下往回收。 “看到你朋友圈了,恭喜。”他昨晚点开那张庆贺照片,她穿着精致的珠光晚礼裙,捧着奖杯和证书,还有一束鲜花,优雅得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温越尾音上扬:“你恭喜我怎么不点赞?” 嗓音糯糯的,有少见的俏皮,拖了些懒音。 “你缺我这个赞么。”路辰焕音色疏淡,长睫稍敛,忍不住嗤了一声。 温越快声:“当然缺。” 路辰焕五指一僵,而她的话语顿住,呼吸明显滞涩片刻。 她眨眨眼,声音转细:“见者传喜嘛!” 路辰焕难得挑了挑嘴角,抽出一张稿纸,“今晚的复习纲要,你先看。” 温越抿唇轻笑,握笔,认真默读。 周慕臣享受惯众星捧月的快感,一时说得兴起,转头没见温越,再焕来,敏锐地捕获到了她唇边的浅笑。 视线偏移,平日冷冷淡淡的路辰焕,面容难得有一丝缓和,眼梢竟还隐着淡淡笑意。 他顶起舌尖刮过上颚,心底有强烈的不痛快- 十一月,二中迎来两件大事,校庆和高三毕业班期中考。 今年是大年,历来校庆规模都很隆重,不少知名校友回归相聚,集团领导也会出席。 温越被艺术老师钦点登台表演。 今年时间太紧,李天铭跟艺术团商量,正好她刚大赛归来,别搞太复杂,直接演奏比赛曲目就好,如此不用她再耗费学习时间特地排练新曲目。 温越想着高三最后一年,好歹也为高中生活划个圆满句号,由此欣然答应。 只是,虽然不必练新曲目,可该有的排练必不可少。 期中考步步逼近,帮扶小组效果显著,仍在持续。 突然又加一个校庆表演,温越只觉得自己像个陀螺,进入高三后就没哪天轻松过。 她每天放学抓紧去饭堂,对付一顿,忙不迭到学校公共琴房排练。 调弦试音,熟悉新钢琴,这些问题看着小,实则要花不少时间磨合,尤其温越还是个较真的性子,答应演出就全力以赴。 她每天挤出一个多小时练习时间,晚修准时回教室继续做题。 路辰焕偶尔能在饭堂见着她,前脚刚坐下,一会儿就没了影,一顿饭吃得比他还快。 温越压力有些大,脸颊上的肉都掉了一圈,看起来更显脸小。有时累过头,做着题就顺了胳膊趴在桌上,细密的睫毛轻颤着,秀致的鼻尖起伏流畅,粉唇轻启,睡得不知多香甜。 路辰焕有时候随她意,甚至挪了几垒书,替她遮挡曝光过度的白炽灯。 有时觉得她太猖狂,伸手弹她脑门,吓得她一激灵,猛地惊坐起,还以为被老师抓包。 她睡眼惺忪地张望,同学纷纷埋头奋笔疾书,最后视线落在路辰焕脸上。 他冷淡傲慢,低声说:“要睡回家睡。” 路直像个代理班主任。 温越揉揉眼睛,嘟囔几声,吃痛地捂着额头轻轻揉,“好痛,下次能不能轻一点……” 路辰焕乜她,语气森森:“你还想有几次?” 温越扁扁嘴,不再说话。 临近校庆,温越更松懈不下来。 要配合其他节目大排练,必然占用大半节晚修时间,调整整场细节、演出顺序,一遍遍改,她甚至后悔当初怎么没拒绝。 倒数最后两天,她苦大仇深地抱着琴谱回教室,毫不讲究地瘫在椅子上,仰头,闭着眼,任由刺目的灯光照在脸上。 今天全员正式排练,她演出后就拆了挽好的发髻,披散着长发,稍稍化了淡妆,脸上还有晶莹的细闪亮光,涂抹出她起伏流畅的五官线条。 玉色肌肤被白炽灯照透了那般,半点瑕疵也没有,纤长浓密的羽睫微颤,嘴唇上余留着杏粉色的口红,给整张脸增光添彩。 路辰焕侧眸看着温越,宣白的光在她脸上流淌,时间似乎变得格外缓慢。 他反过笔,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她怔然回神,慢悠悠地掀开眼皮,觑着路辰焕:“没睡,我就休息会儿。” 路辰焕腾空了她面前的桌子,回正视线:“睡吧,放学叫你。” 温越半耷拉着倦意沉沉的眼,胳膊乏力地下垂,最后抵不过他这句话的诱惑,迷迷糊糊地低叹了声,伏在桌上再度阖紧眼眸。 前排,周慕臣冷厉的目光追来,路辰焕满不在乎地觑他一眼,垂眸继续书写。 温越睡得天昏地暗,明明是极不舒服的姿势,还有因同桌书写带来的轻微震动,可她实在困倦。 恍恍惚惚能听见同学小声交谈,有人在路辰焕身旁停下,跟他讨教数学题。路辰焕的声音徐然从容,低沉如漂浮在森林深处,静悄悄地流淌进温越的耳畔,如若梵音,安定她的神魂。 她又陷入沉睡。到最后,周围都静了下来,不知多久,耳畔隐有令她烦恼的杂音。 她肩头稍颤,已清醒过来,尚未松动胳膊,仍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 只听周慕臣不耐烦的声音落下:“你还不走?再晚公交地铁都停了。” 路辰焕一直沉默,温越蹙了蹙眉,挣扎着想起身。 周慕臣又恼怒地啧了声:“我会让温机把她送回家,我们顺路。” 温越深呼吸,总算直起身,开口便说:“不用了,我妈妈会来接我。” 周慕臣垂眸看她:“你电话不通,阿姨打给了我,她临时有事不能来,你爸饭局还没结束,她让你放学早点回家,我说了我送你。” 路辰焕已提起书袋站了起来,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掠过,不发一言,也没跟温越道别,徐步离开了教室。 周慕臣能感觉到温越有些生气,可他捉摸不透她情绪的源头。 又或者,他不愿意也不敢将温越的不满,与那个贫穷的转学生联系在一起。 温越靠在后座的窗户边,盯着窗外流光溢彩,怔然出神。 远去的人群里并没有路辰焕的影子,他今天仍然独自回家,而在教室,甚至算得上是被驱逐。 实在古怪,她为什么会下意识有这样的错觉? 可她刚才能感觉到周慕臣语气里的不友善,尤其,他们之前在篮球场还有过冲突。后来这件事,她没问,周慕臣也没主动跟她提,好像心安理得接受其他人对“好”与“坏”的判断。 周慕臣在旁问她排练的情况,还说明天二排,他打算偷溜去礼堂看她排练。 温越有些心不在焉,划拉着手机,小声回答周慕臣兴致勃勃的追问。 下车后,她谢过温机和周慕臣,慢吞吞地朝小区大门走去。 点开微信,鬼使神差般的,最后又留驻在路辰焕的对话框。 他们之间前一次无关学习的对话,是她比赛回来那天晚修,她问他为什么不点赞。 当晚临睡前,温越刷微信,冷不丁忽然冒出个小红点,她戳开提醒,瞧见路辰焕给她那条庆贺朋友圈点了个赞。 她笑盈盈地跟他发消息。 【传喜气,祝你英语突飞猛进~】 路辰焕回了句谢谢。 再之后又被学习吞没。 她今晚格外想和他说说话,也没什么目的,想抱怨排练有点累,悄悄吐槽节目顺序安排不合理,哪个老师要求多,哪个学妹很可爱……总之都是废话,但就是想跟路辰焕倾诉。 温越又有些懊恼,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好奇呢? 明明每天也做一晚同桌来着,可除了学习,他什么也不关心。 不问她弹哪首曲目,也不问她第几个上台,姿态仍旧冷冷淡淡的,还时不时拿手指敲她脑门,虽然那次她怨过后,他再也没动手。 可是,温越心底有一丝隐秘的期待,她倒宁愿他敲醒她,免她再沉溺在胡思乱想当中。 握在掌心的手机微微一震,温越垂眸瞥了眼,当下暗叹吸引力法则的神奇。 【校庆你要表演哪首曲目?】 是路辰焕。校庆如期而至。 这一届是大年份,校庆挪到了新修建的大礼堂,上下两层可以容纳全校师生出席。 高三年级排最前,重点班又排在正中,地理位置格外好。 温越缺席了下午的自习课,跟着其他人在礼堂做最后的彩排走位,再来是完妆候场。 她在香港比赛那条裙子过于隆重,不太适合在校登台。 田悦给她翻出了去年在市艺术中心的演出服,一条黑色缎面背心长裙,材质上乘,剪裁极其优雅,是她在欧洲出差考察时买回来的小众品牌。 温越虚拢长发,挽了个优雅的半发,细白的颈间带了条条形冰块状的锁骨链,全钻点缀,漆黑中的一抹璀璨。 到她登场,主持人在幕前串词,钢琴被推上舞台。 帷幕拉开,路辰焕见到一束淡雅的光源聚焦在温越身上。 她侧背优雅流畅,宛若起舞的天鹅,黑色的长裙包裹着年轻姣好的酮体,纤细素白的手臂搭在钢琴边,侧颜柔美动人,清霜似的气质,圣洁不可亵玩。 琴键被按响,路辰焕的目光长久地留在温越身上,彼此间像是牵引了一条无形的蛛丝,不知谁在结网,谁在布线,谁在被指引…… 仿佛一个瞬间的变故,黑暗中的推手猛然施力,深深坠落迷宫般的网格当中,在劫难逃。 雨滴…… 路辰焕稍稍阖上眼眸,仿若置身森林深处,湿漉漉的天地万物,潮湿、干净的气味萦绕鼻腔,提步往前,耳畔是淙淙雨声,有荡涤一切污浊的能力。随着雨注浮浮沉沉,整座森林似乎都飘浮起来,他徜徉其中,深呼吸。 像是落下一场缠绵淅沥的秋雨,他紧闭着双眼,享受雨滴溅落。曲毕,神识在逐渐清晰的掌声中回拢。 路辰焕缓慢地掀开眼,抬眸,温越恰好鞠躬致谢,再起身,人群中,她在焕找着某双眼眸,某张面孔。 在重叠朦胧的人堆里,她的视线被绊了一下。 礼堂亮起灯,路辰焕安静地坐在第三排的中间,暖洋洋的光线落在他英俊的脸上,面色无波无澜,眉眼却比以往舒展。 他专注地望着她,她也长久地在看他。 这须臾的谢幕,被品尝出永恒的缱绻那般,她挪着步子从旁退场,带了些矮跟的罗缎高跟鞋,衬得气质更加温柔。 温越离开后台,从侧梯走下,往观众席瞥了一眼,路辰焕原本所在的位置留了突兀的空缺。 她一怔,好奇他的去向,没有半晌犹豫,返回后台拿了单薄的围巾,披在肩头遮挡扬城深秋的凉意。 她推开侧门走出礼堂,握着手机,想问路辰焕在哪,又怕心思展露太过明显,其实她仍未知,心虚也是动心的替代词之一。 她慢悠悠地走回空旷安静的教学楼,每层教室都留着灯,她仰头,下意识地断定路辰焕并没有回到班里。 她抿了抿唇,提着裙摆慢慢走上阶梯,直奔天台。 那道门虚掩着,浮游的微光从狭窄的门缝漏出来,光点里漂浮着细密的飞尘。 她轻手推门,冷风拍在她面颊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尖。 围栏边的人已转过身,夜风掠过他的眉梢,钻下领子,又展起宽大的校服外套。 “你在这干什么呀?”她主动开口问。 路辰焕眼如点漆,眸色熠亮专注,他惬意地把胳膊搭在围栏上,今晚格外懒散:“够安静。” 他这是嫌校庆吵? 温越抿抿唇,已走到他身旁,风吹过,她又本能般地搓了搓胳膊,轻呼出一啖清气。 路辰焕觑她,单薄得不像样子,却已隐约开始展露少女到女人过渡间的优美线条,平时被校服遮挡下的身体越发玲珑有致。 他回正视线,单手下拽,校服外套很快被松脱。 温越忽而察觉肩上一沉,随后温热的暖意团团围拢了她。 干净清爽的薄荷味,不像学校某些已有花花肠子的男生偷偷用的香水,追逐明星效应买同款,略显夸张而成熟的气味。 路辰焕身上仍是鲜明而青春的味道。 温越呼吸滞缓,低敛着下巴:“谢谢……” 他没说话,继续看着远处的城市夜景。 今夜璀璨依旧,扬城的夜晚更趋近于人们对一线都市的幻想。 高楼林立,耸入云霄的光点,像缀在黑夜里奕奕生光的无数钻石,空气中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欲.望。 远离鱼龙混杂的城中村,远离老区略显陈旧的街道,远离烟火气氤氲的油烟、香烟和酒精蔓延的复杂气味。 在算得上居高临下的角度,这一瞬,的确足够安静。 温越静静地陪他远眺。 路辰焕忽然说:“这首「雨滴」是一部电影的配乐。” 温越怔了怔,“你之前在朋友圈分享过的那部?” 路辰焕点头,“那首雪莱的诗,也出自同一部电影。” 她了然,又忽而为这莫名其妙关联的缘分暗喜。冥冥中,她跟路辰焕原来也有这样多的相关性,真好。 温越轻笑:“多谢你的推荐,我周末回家也找来看。” 路辰焕难得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他问:“期中考能应付么?” 温越猜想他在关心她的数学,毕竟校庆表演横插一脚,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正正经经帮扶答疑过。 她想了想,低声说:“之前我说周末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答疑做习题,你觉得呢?” 路辰焕沉默半晌,“周末学校不开放。” 温越吞吐着说出早有设想的答案:“我在学校附近有一间小琴房,里面有个休息室,有时候练琴和学习安排错不开,为了节省时间,我就会在那里做习题。” 路辰焕意味深长地反问:“琴房?” 温越红着脸,庆幸夜色够浓无人察觉,“嗯,以前爸爸打算过让我学艺术,为了专心练琴,就替我安排了一间琴房。” 她无意在路辰焕面前显摆,语气显得格外克制,轻描淡写,把许多不必要的细节尽数抛弃。 路辰焕没说什么,平淡地说了句嗯。 温越内心雀跃,语气也变得飞扬:“是电子锁,密码是我的生日……” 说着声音渐弱,忽而踮起脚,凑近路辰焕。 干涩的风里忽而卷起淡淡的甜香,循着皮肤的缝隙钻进鼻腔,他神思稍恍,听她绵绵的嗓音:“0321,嘘……不能告诉别人。” 她的几缕长发被卷进风里,最后勾在他脸侧,酥麻闷痒,他下意识喉结轻滚,稍稍别过脸,缓慢地眨了眨眼。 心底残存的理智却又因温越这幼稚天真的举动感到好笑。 “你的生日翻档案就能知道,我要是小偷,试一试常规的密码逻辑,三次以内一定破门。” “……小偷不会偷钢琴的、吧。” 语气里有明晃晃的自我怀疑,可还是忍不住反驳。 她忽然察觉,路辰焕好像放下了某些隐形的负担、警惕,头一回跟她袒露真实的一面,姿态轻松闲适,再没有原先的距离感。 “缺钱的时候偷什么的都有。”他嗤笑,定定地望着远方天幕。 温越没说话,眼眸滴溜溜地转,长睫轻闪,刹那间想到了什么,嘴上却很严密。 晚修下课铃声骤然响起,校庆表演过半。 温越的手机在震,她接通电话,轻轻喂了声。 路辰焕悄然瞥了眼,不必问,周慕臣略显激动的询问已透过手机听筒扩散。 “后台怎么不见你?我还特地买了花。” 温越低声支吾:“噢,我回了趟教室。” “怎么了?” “没……你找我干嘛?” 她稍稍垂着脑袋,察觉到路辰焕正松弛地倚着围栏,背对灯火,视线投向天台某个未知的角落。 周慕臣被噎了一下,只得说:“想庆贺你演出顺利而已,你还在教学楼么?我来找你。” 温越语气有些乱:“不用了,我换件衣服就回去。” 她又说了两句,匆忙收了线。 周慕臣举着通话中止的手机,目光冷然地瞥着后台更衣室的桌面上,写了温越名字的纸袋。 里头安静地躺着她用以替换的便服,还有一个保温杯。 他稍稍蹙眉,不明白温越刻意隐瞒的原因。 而在天台,迎着夜风吹拂,路辰焕朝温越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她下意识问:“你呢?” “我本来就对校庆没什么兴趣。”他冷淡地瞥着脚下,帆布鞋轻轻搓地。 温越欲言又止,路辰焕已戴上了耳机,反身趴在围栏上,高大的身子稍稍蜷缩起,只留给温越一道孤零零的背影- 立冬之后就是毕业班期中考。 这次期中评测,她的数学成绩虽没再进一步,可分数尚算稳定下来,而路辰焕的英语依然毫无起色。 从分数上看的确提高了几分,但对于进步明显的温越,这点微小的变化就略显苍白。 她百思不得其解,路辰焕这么天才的脑袋,她也努力调整了方向,可成绩怎么会一点变化也没有? 温越觉着周末帮扶势在必行,不能再局限于纸上谈兵阶段。 她自认是她这当老师的不称职,遂暗下决心,更向自己的私教老师咨询过教学思路,决定从头开始查漏补缺。 十一月尾声,期中考后的第一个周末,路辰焕按着温越分享的地址,找到了那间规模颇大的艺术中心。 临街的那面对外装着硕大的落地玻璃,一间间琴房依次铺展,在外面,行人能清晰瞧见年龄各异的学生在公共琴房穿梭,年轻干练的老师在旁悉心指导,这一排风景线无疑是艺术中心的好招牌。 在转角的位置,有扇厚重的防盗门格外扎眼,落地玻璃变成了结实的墙体,只留一扇正常规格的窗户,此刻也被拉下了帘子。 严格意义上来说,路辰焕是这间琴房第一位客人。 周慕臣和张承宜是知心好友,好似不需要她特地发出虔诚的邀请,他们会出现这里是自然而然的焕常事。 而路辰焕的到访,似乎蕴藏着某种无法言明的少女心事。 他站在门外,看着那扇格格不入的防盗门,面色平静地推开识别窗,小心而迅速地键下密码。 大门传来动静,里头的琴声戛然而止,温越早已经到了。 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紧凑的开间,右侧靠墙摆了架钢琴,门口摆着双毛茸茸的拖鞋,还有温越换下的小皮靴。 她今天没穿校服,浅黛色马海毛上衣,底下是面料舒适的灰蓝色牛仔裤,裁剪宽松的版型把她的细腿藏了起来。 她转头瞧见路辰焕,忙站了起来,“今天有点凉,快进来!” 她趿着鞋,笑盈盈地几步走近,顺手把门推上。 路辰焕从外头进门,身上披了层薄薄的冷意,她靠近,将这份冰冷驱散。 他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卫衣,运动裤,还是那双干净而略显陈旧的帆布鞋,肩上勾着书袋。 温越引他往里走,掀开小纱帘,路辰焕发觉这里别有洞天。 里头被隔出来不大不小的休息空间,有一张书桌,台灯,桌上甚至摆了台电脑,此刻显示正在待机。 书桌另一头是张单人小床,素色床具,点缀浅蓝的淡雅纹路,瞧着干净温暖。 温越引他在书桌前坐好,随后大方地坐在了床沿,撑着下巴笑望向他。 “这里一点也不吵,因为要练琴所以特地做了隔音层,很适合静心学习。”她介绍着,又指了指他身后的电脑,“要查资料也方便,墙角有台打印机,需要做题的话随时可以印资料。” 路辰焕目光掠过,环顾一圈,视线最后在钢琴上停留几秒,眸色稍沉。 他对这里所下的定义可不是琴房二字,不过,心底的腹诽并不会让温越听见。 温越明眸稍眨,已不觉意见扬腮轻笑。 她进了小区,蒙头往楼栋走,欢欣雀跃地踏着步子,手指翻动。 【Raindrop.Prelude,Op.28,No.15】 【肖邦的雨滴前奏曲,我分享给你听!】 温越切出微信,想了想,打算把以前录制的指法视频发给路辰焕,谁料他已回复过来。 【不用了,校庆再听你弹。】 温越深深一叹,嘴角抑制不住地朝上飞扬,少女心事不可察觉。 像是厚重的冰面忽而裂开了道口子,碎冰浮浮沉沉,顺着某一个方向奔淌,碰撞着,回溯漩涡,把温越圈在里头,破冰之后,她忍不住要跟他分享更多。 【那个~我今天睡了多久?】 话题跳跃而没有目的,只是想跟他闲聊。 【一小时零三分五十九秒。】 她心底猛噎,轻轻咬唇。 【……倒也不用这么精确】 埋头进电梯,按楼层,还没等来路辰焕的回复,轿厢里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咳嗽。 温越狐疑地转过头,却见田悦环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目光上下睃看,显然觉着有些猫腻。 “怎么这么晚?”她捋了把头发,见温越默默放下了手机,眼神暧昧打量,“跟谁聊天呀?” 温越嗓音糯糯:“同学呢。” 田悦觑着她,温柔摸顺女儿的长发,摘去一块彩片,“路辰焕同学?” 温越眼眸一瞪,从来没学会在父母面前撒谎。 “他是转学过来的年级第一啊?真厉害。”说得拿腔拿调的,温越支支吾吾嗯了声。 “妈妈不是临时有事么,怎么跟我一起到家啦?”她忙错开话题,不想再听路辰焕的名字从父母嘴巴里说出来。 田悦随口吐槽几句学院的无厘头,大会小会天天开,不拿她们当人。说话间到了楼层,母女俩出电梯回家。 田悦催温越去洗澡,知道她最近大事小情忙得脚不沾地,其他什么也别管,把校庆过完全副身心放回学习,期中考马上紧接着期末,如果她决定在国内高考,起码拿出点高三生的样子才是。 温越累得不行,水哗啦啦地流,她木然地卸妆洗头冲凉,从浴室出来,第一时间瞥了眼手机。 【你想多不精确?不到一天,这个表述合理么】 温越忍不住扑哧一笑,被路辰焕这莫名其妙的黑色幽默逗乐,她回了个天线宝宝捂脸的表情包,开始吹头发。 当她坐在镜前梳头发时,路辰焕又发来一条。 【你最近这么累,早点睡。】 温越捧着脸,无声地笑,唇角在指腹牵拉起明显的弧度,藏不住的喜悦溢出。 【我真的好累,等校庆过去就好了……】连带着好几个哭泣。 过了半晌,路辰焕居然发来摸头的表情。 温越又惊又喜,还隐有一丝莫名的羞怯。 面对路辰焕难得流露的温柔,她难以抑制心底的澎湃。 她有些惴惴,把一张小脸埋进被子里,一会儿笑,一会叹,扭来转去,把自己团成一条毛毛虫似得,最后抵不过沉沉倦意睡熟过去。 不等她泪水落下,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翻涌的情绪。 “阿越,走了。”路辰焕在教室门口叫道。 温越犹豫片刻,拉上书包的拉链起身,朝姜哲匆匆说了声再见后,向他跑去。 路辰焕看见落在温越课桌上的那本《五言飞鸟集》,漫不经心地朝姜哲撇过去,看到对方狼狈不堪的神情。 路辰焕笑了笑。 这回,他终于是彻彻底底的胜利者了。 第 53 章 第五十三章 无论是竞赛还是期末考试,都暂告一段落,寒假总算可以暂且歇息一下,路辰焕认为应该继续把未完成的游戏进行下去。 放假第一天清早,他就跑到温越的房间外面敲门说这件事。 温越揉着惺忪的睡眼,提醒他:“中文版已经出了,我可以自己玩。”她已经买了中文版,但没拆封。因为被剧透了个彻底,她一直到现在也不是很想玩。 路辰焕对没能陪她通关这件事耿耿于怀找了个理由:“我看游戏论坛里有贴子说,中文版有不少翻译错误。” 温越其实想拒绝他。 从游戏体验的角度来说,玩中文版肯定要比听别人翻译玩日文版好,这么大体量的作品,一点点翻译错误完全在接受范围之内。路辰焕本身对这游戏不感兴趣,不必浪费他的时间来给她翻译。 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她最终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刚播完开场动画,进行第一场战斗的时候,路辰焕的电话响了。 是他的外公外婆叫他到程家去,说是有急事,路辰焕没法拒绝。 这座城市远离中心区的地带,遍布诸多城中村。 有些人说这里接纳所有前来扬城淘金的外地人,是难得聚拢烟火气的保留地。 有人说扬城包容性极强,没有城中村,就没有扬城今日的便利与繁华,每一个南下的底层人口,踏入扬城的第一站,永远是忘不了也回不来的村中民房。 阴暗潮湿的握手楼,鳞次栉比的街坊商铺大排档,暧昧昳丽灯红酒绿…… 烟火气,是每日从阳台收下永远晒不干的衣服,不必凑近细闻,也能清晰地辨认出昨夜楼下邻居大火爆炒的风味。 保留地,是鱼龙混杂的未名身份野蛮生长的天堂,混乱、复杂,来去悄无声息,最低廉的生活成本,最低贱的生命,死了也无人在意。 路辰焕厌恶这里,却无法摆脱这里。 夜晚的城中村比白日喧闹,光怪陆离,抬头望天,天空被密密麻麻的楼层挤压成一条条泛着白雾的线条。 那些白雾刺鼻,呛辣,不慎吸得太满,那阵干涩会长久地萦绕在鼻腔。 临街的楼宇外观尚可,底下的商铺白天卖早点,夜里关闸,门口开始摆摊,烤肠、麻辣烫、炒粉档,应有尽有。 深入凹凸不平的内巷,火光在刹那被黑暗吞噬殆尽,一点点剥夺着视线,越往里,只能凭借每栋楼底层幽暗的门前灯分辨前路。 路辰焕住的地方离巷口不远,往里数三栋,房东是位手脚麻利的本地太太,腰间挂着一长串的钥匙,她这栋楼尚未改建,保留最原始的开关方式,仍需步梯上楼。 脚步停在五楼,阴暗的角落,最后的善意来自每日晨曦投入窗里的那抹暖阳。若是潮湿的回南天,则连这一寸色彩也失去。 路辰焕插钥匙开门,闪身进屋,按开灯,书包脱手搁在靠墙的小桌上,拉开凳子就抵着那张单人床,空间窘迫得如同沙丁鱼罐头。 这是他转学到市里临时租住的单间,不过说到南禺所谓的家,也不比这边宽敞,他不愿遐思发散。 生活老师说他古怪,拿了全奖不住宿舍,他跟学校说住在亲戚家,实则独自租住在收费低廉且无甚规矩的城中村。 安静、沉默,没人来打扰,他也不必应付任何人。 他在桌前坐了会儿,适应了许久那关进门窗仍能往里钻的油烟味。 他吸了吸鼻子,取出书袋里并不属于他的物件。 一个柔软的布袋,里头的物件四四方方,应当是iPad。再是几叠资料,装订得格外整齐,条理清晰,字迹柔和隽秀,让人下意识联想到原主人的俏靥。 手指再往里探,触及纸袋,那是一块用料丰富的三明治。 购买人格外用心,还小心地撕去了贴纸标签,刻意维护他可怜可悲的自尊心。 路辰焕从心间闷出一声冷嗤,利落地拆开包装,架起外观崭新的平板。 没有密码,滑动进入了主界面,壁纸是初始背景,必然被换过。 他咬了一口三明治,烟熏火腿和起温酱混合在一起,散发独特的香气。他很快又咬下第二口,美食勾出了久违的饥饿感,他吃得干脆而迅速。 路辰焕没点开醒目的资料文件夹,指尖辗转,最后戳了相册图标。 iPad被整理过,又或这本来就是温越用来学习的工具,鲜少私人生活痕迹。 相册里也几乎是温越特地保存的图片资料,他往上翻,终于捉到了蛛丝马迹。 温越应当在许久前登陆过Apple账号,有几张生活照被同步到了平板里。 路辰焕咬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点开。 那时她留着齐腰长发,发夹抓了两股梳着公主头,坐在钢琴前看镜头,皮肤白得像皎月,唇边带笑,沉静美好。 下一张是她跟张承宜的自拍照,应该在圣诞前后,温越头上戴了个麋鹿头饰,穿着驼色外套,毛茸茸的衣领,把她本就巴掌大的脸衬得越加娇俏。 最后一张不知是谁的抓拍,年纪要更小一些的温越懵懵懂懂地望向镜头,唇边还杵着个巧克力风味的甜筒,看照片背景,应该不在国内。 路辰焕关了屏幕,转眸望向那扇从未被他打开的窗户。 对面楼新搬来一家三口,父亲早出晚归,母亲把持家务井井有条,有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似乎是个女孩儿。 夜里,男人偶尔会在逼仄的一步阳台抽烟,嘴里叼着烟头,关了声音打游戏,不时冒出几句脏话。距离太近,路辰焕听得一清二楚,偶尔也能瞧见那火花绽放在夜色里,于是,油烟味散去有一抹干涩劣质的烟草气。 他长睫微垂,摸出手机,被同学拿来嘲笑的国产老款,他用了很多年,被从南禺笑到市里,挺好。 李天铭几天前发来的班群邀请他迟迟未读,老师工作忙,也记不得这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从来没催办。 路辰焕轻飘飘地点了确认,新消息静悄悄地弹出对话框,他无甚兴致,点开了群成员列表,不需要翻找,在前排中间锁定了那个名字。 头像是一张俏皮的歪脸照,稍扣着下巴,头戴星黛露的耳饰,一看就知道是在迪士尼的游客照。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落在最后一栏- 温越洗完头从浴室出来,手机搁在妆镜前放美剧。 她拿了干发巾擦拭着长发,顺手把吹风机插好,正看得乐不可支,微信忽然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她不设防,没心没肺地点开,不料却是一条好友通知。 路单的一个英文字母X,她下意识联想到了昵称后的主人,冷淡傲慢,散发着清晰的距离感,却也在无形中勾起她尚未察觉的好奇。 温越抿了抿唇,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停下,最后手指轻点,对话框弹了出来。 久久没有动静,也没有所谓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久到温越惊讶万分——她居然在等他主动说些什么? 她甩着脑袋,觉得自己半点不清醒,忙退出App,扭开吹风机开始运作。 头发半干之际,路辰焕发来第一条消息。 【三明治还不错,但你的数学题写得很烂。】 温越:…… 她就不该停下正事,特地点开消息给自己添堵。 须臾,手机微微震动。 【谢谢,温越。】 她稍稍睖睜,长睫轻闪,最后抿起唇角,将发丝捋到耳后,慢悠悠地打下一行字。 【不客气,我还买了他们家的碱水包,芝士填芯的,明天给你尝尝~】 友善的表情包,恰如其分的语气,正如她本人那般温柔可意,毫无攻击性。 温越不知道路辰焕在想什么,他并没有再回复。 她未放在心上,再度点开视频,伴着低呜的风声把剩下的剧情看完。 直到她睡眼惺忪地倒在枕头,打算深呼吸,做睡前最后的放松。 床头的手机微微一震,她木然地摸起,顶着刺目的荧光点开消息。 路辰焕回了个好字。车里放着轻音乐,温嘉年见女儿闷闷不乐,把音量降低。 “怎么啦?考试成绩不太理想?”他语气轻松,并没有把这事摆太高。 温家父母对温越从小没要求,主打一个快乐成长,拒绝内耗,精神状态起码领先十年。 他自顾自说:“一次考差不要紧,要么试试转艺考,要么老爸去打听自主招生?或者你愿意去港澳,甚至出国也可以,条条大路通罗马嘛!” 温越拧开车上的矿泉水,咽了几口,忙解释:“没有没有,就是感觉刚才可能说错话了。” 她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转述给温嘉年,老父亲沉吟了片刻,忽而低笑道:“你那个同学,就是成绩特别好的转学生?” 温越点点头,眨巴眨巴眼,认真地看着老爸。 “听你之前说他的那些情况,他家境估计不是特别好。这个时期的男生女生心思很敏感,尤其在最浅显的物质层面,不自觉会有比较。” “你刚才莫名其妙邀请同学一起回家,说不定无意中刺伤了他,他跟你互相不了解,还以为你在炫耀。” 温嘉年年纪阅历毕竟摆在那儿,三言两语说中了要害。 温越怔了怔,旋即恍然大悟,忽而起了一阵自责。 她说其他人傲慢,可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实则也在无意中伤害到了路辰焕。 她倒呼一声,懊恼一时失言忽略了路辰焕的感受。 温越摸出手机,本还想跟路辰焕表示友好,也免生出误会。结果她此刻才发现,她并没有他的联络方式——他甚至没进班群。 她悄声低叹,下意识往窗外望去,后视镜里早已没有路辰焕的身影。 隔日上学,温越拎了份软布文件袋,里头是她昨晚在家筛选的资料。 张承宜凑巧跟她在校门偶遇,两个人手挽着手进了校门。 “你拿的什么?” 温越扬起手臂,颇为得意:“高中三年的英语秘籍。”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粉腮鼓起一道弧度,像剥壳鸡蛋吹弹可破。 “干嘛?想卷死我们啊!你都单科第一了,何必呢……” 她晃着温越的胳膊,把她这小身板拽得东倒西歪。 “不是,我跟路辰焕是帮扶小组嘛,他的问题大多是因为语法概念不清,单词和固定搭配倒不难,语法就……多练练语感,从细节抓起咯!” 二人说话间走上楼,张承宜免不了啧啧感叹,又问:“大神好相处么?” 温越一时语滞,毕竟才认识没几天,没察觉个所以然,“普通同学,有什么好不好的,有可能我跟他磁场不对,不过他也没想跟我做朋友吧?” 她跟张承宜转进走廊,徐步往班里走,无人察觉路辰焕拿着那个陈旧的保温杯,步子正好落在她身后。 张承宜叽叽喳喳:“大神一般古里古怪,还是你的周大公子平易近人噢。” 温越拍她:“再乱说,我把你暗恋十班那个体育生的事情传出去!” 张承宜大叫:“你敢你敢!” 她掰着温越纤薄的肩,晃着她的身子,两个女生闹作一团,嘻嘻哈哈进了教室。 周慕臣正跟吴迪在聊即将开幕的校庆。 他见温越进来,不等她坐好,心急火燎地问:“昨晚你几点回家?” 温越回忆片刻,“就晚了半小时,怎么啦?” 周慕臣松了口气,又问:“那微信你怎么不回?” 温越难为情地嘿嘿笑:“我意念回复你了,昨天收拾资料呢,太晚就不记得了。” 张承宜和吴迪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隐笑,各自拿课本看书。 “什么资料?”周慕臣总是迅速捕捉到重点。 “英语资料。” “给谁?” “给……” 温越没说出口,视线循着踏进后门那个不容忽视的身影挪移,路辰焕仍是一副冷淡疏离的表情,拉开凳子坐下,拧开杯盖慢慢喝水。 她话语稍断,拎起资料袋慢慢走到路辰焕跟前,友好地将里头的iPad和文书资料取出来,放在空置的桌面。 路辰焕扫了一眼,抬眸觑着她。 哪怕她居高临下地望落,可路辰焕身上的气势反压倒她这株小白花。 温越拉开椅子坐下,他的目光随之偏转,一直落在她脸上。 她被看得俏靥浮热,忙别过头,把资料往他面前推了推。 “路辰焕,这是我这几年学英语总结的一些小技巧,iPad里有历年真题和一位教授发给我的学习资料,我觉得挺有用,你可以试着看看。” 东西推到了他面前,路辰焕没动,仍目光灼然地望着她。 温越被看得不自在,低垂下脑袋,小声说:“我昨天只是出于好意,没有其他想法,你不要误会。” 她细声讲完,推桌站起,这件事便告一段落。 路辰焕说:“误会什么?” 她一怔,又说不出口,回头看了他一眼。 路辰焕仍以一种惬意的姿态望着她,可眼神里赤.裸.裸的侵略却在一点点将她心里话勾出来,逼退她的防线。 温越摇了摇头,好不为难,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须臾,路辰焕忽而道:“今晚讲复合函数,你做错的题大多都是同个知识点。” 温越下意识点头说好,话题戛然而止,原先的愁绪消散如烟。 一天满课下来,温越觉得头有些胀,周慕臣和吴迪仍有兴致约去打球,怂恿温越给她当拉拉队满足虚荣心,惨被婉拒。 温越趴在桌子上休息,等张承宜打回热水,两人懒得出校门觅食,直奔饭堂填饱肚子。 走进熙攘的饭堂,各档打餐队伍不长不短,而在同一张单人桌,温越见着了路辰焕。 孤孤单单,独自进食,点的仍然是最便宜的套餐,还有一碗寡淡的例汤。 她才点好自选菜式坐回位置,路辰焕已不见踪影,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令温越不免怀疑,就那么点汤菜,他真的吃饱了么? 今晚的菜色不合张承宜胃口,她点了碗牛肉面,随便扒拉几口,索然无味,遂怂恿温越到校外再买些零食。 二人去了马路对面新开的商场,虽然是工作日,仍有不少学生和工作党在此聚餐闲逛。 负一层新开了间面包店,CBD商圈的四巨头也各有一家,温越喜欢店里的芝士裹芯碱水包和斑斓面包。 她每样挑了些,瞧见新出的烟熏火腿三明治,裹着新鲜的蔬菜,火腿厚厚一片,样式十分可口。 或许是同情心泛滥,她当惯了管闲事的烂好人,鬼使神差地拿了一份。 店员问:“打包还是现在吃?” “打包好了,单独装一个袋子,谢谢。” 对方点头照做。 张承宜狐疑地打量她,“干嘛?没吃饱提前买宵夜啊?” 温越囫囵解释:“看着挺好吃的。 温越:“……人家好心帮忙打水而已,小姐,你想象力真丰富。” 周慕臣板着脸,吐出一句:“少跟这种人来往,说不定心里多阴暗。” 吴迪立刻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什么意思?快说快说。” 周慕臣盯着温越的背影,待到她也转过头,不解地望着他,这才松口。 “我上次去级长办公室,无意中听见老师在议论转学生的家事。他老爸瘫痪,老妈好像跟人跑了,他一直独来独往也不怎么跟同学来往。” 声音很低,确保只有他们四个人能听见。 张承宜和吴迪夸张地捂住嘴,像演技拙劣的三流演员,眼睛瞪得比花猫还大,吴迪还改不了臭毛病地跟了句:我丢! 寥寥一句话,内容远算不得多劲爆,可在单纯而光明的重点高中,身边非富即贵,光鲜靓丽,父母出入高级场所,从小耳濡目染皆是美好,鲜能听到这样鄙陋离奇的传闻。 “还说,他在南禺就是个怪胎,好像还被人撞见过去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 周慕臣的声音越来越沉,眉清目秀神采斐然的三好生,嘴里却说着格格不入的碎语。 “三陪。” 温越继续道:“你本来也对这游戏不感兴趣,这样也不用浪费你的时间了。” 原来不是不信任他,只是不想耽误他的时间。 路辰焕很想告诉她,和她一起做任何事情都不是浪费时间。 可过段时间他应该会为竞赛的事情忙碌,或许没法陪她做一些浪费时间的事情。 虽是为了争取以后长久相伴的机会,但终归会舍弃一些暂时的陪伴。 无法做到的事情他不会轻易许诺。 因此,他最终只能无奈地哦了一声:“好吧。” 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年前,温越找时间约钱皓出来了一趟。 在锦江边的一座茶馆。 钱皓给温越包了红包,她本来不好意思收,但他说数额不多,她只得收下。 “小越,我听隔壁街区警局的同事说,前几天刚放假的时候,你和你朋友当街帮忙抓获了人贩子。”他夸奖道,“你真的太棒了。” 温越摇摇头:“都是我朋友反应够快。” “顺着那个人贩子提供的线索,警方查到了一个一直想查却始终查不出的团伙。昨天刚捣毁了他们的窝点。”钱皓竖起大拇指,“小越,你们这回可是立了大功。” 隔天仍是全天考试,早读暂时改为自习。 温越今天来得不早不晚,她踏进教室时,四人小分队还没影,班里坐了一半的学生,纷纷埋头背单词。 在温越的位置很难忽视最后一排,而那个格外有存在感的转学生也并没有露脸。 她不由想起昨晚跟父亲的笑谈,天才大神果然跟普通人有壁。 温越放好书包,习惯性先打水,她拎了其他三人的水杯从后门走,路过路辰焕的课桌前,一边是空荡荡的桌椅,一边摆了摞课本,其中夹了一本封皮稍显陈旧的书,是她昨天瞥见的那一本雪莱诗选。 她长睫稍闪,转身出门,差些撞进某个人的怀里。 温越忙让出半步,错愕抬眸,嘴里连声说着抱歉。视线里是那张冷淡傲慢的脸,近距离猛然觑见,连他鸦黑的睫毛也瞧得一清二楚。 路辰焕垂眸,扫过她手里的水杯,面无表情地错身往里走,带起一阵风。 温越闻见了清淡又存在感极强的香味,像是某种沐浴露散发的余韵,空气中带了丝清凉的薄荷气息。 等到她再回教室,张承宜和周慕臣已坐好,各自捧着英语书在翻阅。 水杯逐一放好,周慕臣冲她咧嘴笑,又从书袋里拿出一盒巧克力,推到她面前,小声说:“我爸回国特地给你带的,听老周的意思,周末打算跟你家聚个餐,你想吃什么跟我说?” 温越眉眼弯弯地笑,却之不恭,很快把巧克力收好。 “什么都可以,大人说了算,我们两个跟班哪有决定权。”她弯腰把巧克力塞进书包,又隐约察觉到来自后排的目光。 她抬眸焕去,自然无异。 周慕臣低笑:“你说的话比我份量大。” 温越抿唇瞪他一眼,回正身,翻开单词本默读。 一天半的摸底考眨眼即过,考数学时有个小插曲,大家都在为最后几道大题苦思冥想之际,最后排传来一声轻微的感叹。 坐得近的学生都听见了那声叹服:“我丢,这就做完了?” 监考老师听见动静,轻轻叩了叩讲台,大家不敢再交头接耳,心中却有几分猜测,那人说的必然是路辰焕。 温越心中的震然稍闪即过,而在她后排的周慕臣笔尖一顿,瞥了眼还有两道未写的大题,不由皱了皱眉。 考完理综之后,大部分同学都赶去了饭堂,张承宜和课代表帮老师送卷子,温越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周慕臣惬意地背靠座椅,两臂撑在脑后,笑着问:“等会儿我陪你吃饭?下午的自习我也不回来了。” 温越把周末要用到的书装好,侧过脸说:“妈妈来接我,下午的钢琴课提前了,我们吃点路餐就去琴房。” 周慕臣来劲了,“那我也去,我请悦姨吃饭。” 温越笑着摇摇头,嘴里却说:“你喜欢吧,我跟妈妈说一声。” 回转脑袋的间隙,再次捕获了来自路辰焕的目光,淡淡的,透着些冷意,漫不经心一瞥,随后又从容地挪开。 温越心底划过一丝古怪,不及发散,被老妈的电话中断。 她十月份有一项国际赛事,要去香港登台,时间紧任务重,指导老师将课时进行了调整,她只得牺牲周五的自习加紧时间排练。 周六晚的确跟周家聚餐,地点在温越之前跟周慕臣提过一嘴的海鲜酒楼。 他们两家人是多年世交,从爷爷辈儿开始打交道,虽然周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可两家友谊长存并未逐渐生分。 席间大人相谈甚欢,周母很关心温越的钢琴赛,还说那天也去香港给她捧场,到时候安排温机一起接送,也方便出入。 温越的周末在练琴中度过。 周一晨读,温越去了趟年级组交钢琴比赛的材料,回来后见桌上搁了张摸底考成绩单,而周慕臣脸色不太好看。 张承宜把手遮在嘴边,小声说:“吴迪输得好惨。” 温越一怔,想起饭堂里听来的那个赌局,稍稍讶然,下意识瞥了眼最后一排,路辰焕不在教室。 她慢慢坐下,先看了眼自己的成绩,数学仍然偏弱,但总体成绩维持中游,考省内一流不成问题,离她的目标仍有很大距离。 她轻叹,又听张承宜凑上来小声说:“那个转学生太牛了,英语坠机,就这情况还能靠双科满分拿年级第一。” 温越不解地瞥了她一眼,“英语坠机?” 那她看见的英文版雪莱是怎么回事?总不会临时抱佛脚吧…… 张承宜啊了声,“副班去李sir那拿试卷,看见桌上摆了成绩单,顺便偷看了几眼,扣了快三十分,排名惨不忍睹。” 温越唇角抽搐,如果英语不理想的情况下,想要拿到年级第一,说明他的语文成绩也惊人的高,否则很难碾压其他各科均衡的学霸。 “李sir一早把他喊去办公室,估计也在说他呢!他现在是重点培养对象,不能怠慢。” 温越沉默片刻,刚想问周慕臣考得如何,有个隔壁班的女生在门口张望片刻,随后锁定目光:“温越,Mrs王找你,她在办公室。” 温越忙应了一声,跟张承宜对视耸耸肩,香舌微吐,“估计又是辩论赛的事情,啊……我真抽不出时间。” 她嘟囔着,囫囵把成绩单塞进课本里,脚步匆匆踏出教室。 晨读期间有不少学生进出办公室,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备受鼓舞,而在房间最里面的办公桌前,路辰焕沉静着一张脸,认真听李天铭说话。 温越瞥了瞥他,快步走到不远处的王老师面前。 果然被她猜中,王老师还在争取让她参加辩论赛,虽然不是个能加分的活动,可拿了名次履历好看,对之后自主招生或许有帮助。 温越在纠结,又实在分身乏术,一时犹豫着,耳畔却稀稀拉拉传来李天铭的声音。 “……之前在南禺,你的英语成绩没跌得这么厉害过。” “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跟我说说……” “你这样,英语科目就要重点加强……” 王老师忽然拍了拍温越的胳膊,她的思绪骤然回笼,只听老师温柔地说:“你这回摸底考单科年级第一,你不参赛,我还是觉得挺可惜的。” 话音落得凑巧,办公室恰好陷入须臾阒静,温越对老师腼腆轻笑,还没来得及说再考虑考虑,李天铭的声音在后追来。 “温越,你来一下。”李天铭冲她招手,又对王老师说,“老王,借你爱将一用。” 她走上前,跟路辰焕并排站着,他拔萃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更强烈了些。 李天铭拍板:“你们一个数学状元,一个英语榜首,我看别浪费功夫了,课后帮扶你们一组,好好把弱科拉起来。” 温越羽睫飘飞,像雨中飘摇的蝴蝶,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路辰焕。 少年脸色琅白,眸色有着这个年纪的男生并不常见的深邃,看深一些,却仍透着些青春年少的清亮和意气,带了些冰冷,无波无澜,好像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事令他动摇。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室,周慕臣瞪大了眼,心底的挫败荡然消失,取而代之是一阵莫名的嫉妒。 年轻人总有着特殊的自我保护意识,仿佛再神经大条的人,也会在变故之前察觉到一丝不焕常的气息。 温越默默坐下,在她身后,路辰焕本该继续往前,回到他应该在的最后一排。 可脚步顿住,一双被洗得有些泛白的黑色帆布鞋格在过道。 温越抬眸望他,霎时如掉进了北极皑皑冰雪当中,有一个莫名生出的黑洞,将她的脚踝绊住。 周慕臣警觉地觑着路辰焕,连张承宜也放下了手机,目光怔然地看过来。 路辰焕的声音有些低沉,在安静的教室显得突兀。 “温越,今晚把摸底考的卷子过一遍,有不懂的随时问。” 他提步离开,留下满脸错愕的周慕臣,还有吴迪的一声:我丢- 帮扶小组的名单出炉,路辰焕和温越的名字被摆在一起,挤压在一长串名单的中间,却莫名合衬。 张承宜跟物理课代表一组,周慕臣则捡走了各科都弱得平均的吴迪。 一天课业结束,帮扶小组在晚自习换位置坐到一起,方便互相答题解惑。 下午放学后温越在外边吃饭,田悦来了趟学校,给她送钢琴比赛的候选曲目,她这几天留在学院值班,怕忙起来忘了正事。 有不少同学会提前换好座位,温越空出的位置正好留给物理课代表。 她拎着两块芝士蛋糕走回教室,下意识往座位走,抬眼却见张承宜身旁已坐了位眼镜男,那是她的帮扶组员。 她一怔,稍稍不习惯,绕到另一边把蛋糕放在张承宜桌上,小声说:“我妈送来的,待会儿你跟他们三个分着吃。” 又对眼镜男一笑,显然没故意分个亲疏远近。 周慕臣和吴迪放学就去了打球,这会儿没回来教室。张承宜回了个噢了,又继续埋头写物理题。 温越拎着另外一盒芝士蛋糕走到路辰焕身旁。 他手边的座位空荡荡,班里人数逢单,他又是转学生,自然没有安排同桌。 她先把琴谱放下,轻手拉开凳子,路辰焕目光乜斜,扫了眼那密密麻麻的五线谱,对他来说陌生而充满距离感。 他回正视线,手里的笔一直没停顿。 温越坐好,把水杯摆在一边,想了想,又将蛋糕推到桌子中间,客气地示好:“我妈妈送来的小点心,晚上我们分着吃。” 她放下两把勺子,路辰焕目不斜视,也不回答,温越有些尴尬,只觉他比想象中更难相处。 她还没来得及将琴谱收好,路辰焕轻飘飘推来一张用蓝色笔打满标注的试卷。 她一怔,这是她上周的摸底考数学卷,路辰焕在她每道错题旁进行了知识点标注,甚至一针见血地判断出她的思路,这些错误的方向导致了她失分。 路辰焕盖上笔,从课桌下拿出一份来历不明的考题,已埋头开始演算。 慢条斯理地说:“按新思路重新做,不懂再问。” 他没再顾温越,稿纸纷飞,心无旁骛。 说好的帮扶呢?温越没觉着他想要拿英语卷子答疑解惑,他甚至没打算复盘这一回摸底考,难不成这就是年级第一的底气? 可事实上,他对李天铭的安排毫无意见,姿态可谓谦逊。尤其,在今天晨读回到教室后,他还主动提起了答疑一事。 温越心底嘀咕了几句,没再深究,直接将试卷翻面。 其他题目她是粗心一半,公式错误一半,而最后那道大题,她甚至连思路也没有,不想留空硬着头皮往下写罢了。 她看着路辰焕的字迹,行楷龙飞凤舞,笔锋顿错有力,字如其人,有些连笔的部分流畅而锐利,倒算得上是一笔好字。 最后那道题他列出了两种思路,哪一种都不在温越的理解范围之内。 她有些苦恼地盯着看了会,暗自犹豫了许久,也不是不好开口,但莫名害怕路辰焕拒绝。 若是跟周慕臣一组就好了……以他俩的关系,哪还需要考虑这么多,不明白的地方随时转过头问,连位置也不必换。 她一时心猿意马,路辰焕的笔遽然倒下,轻轻敲在她的手背。 温越如梦初醒,转眸一瞧,路辰焕面色平淡地望着她,眉眼微敛,显然察觉出她方才并没在思考,只是在开小差。 两人凑得很近,他身上那阵清淡的味道变得愈发清晰。短袖校服下是结实而线条流畅的手臂,恰如其分的肌肉,并不过分惹眼,却也足够彰显一个男生逐渐过渡到男人的蜕变。 因为书写的姿势,他们的皮肤差些挨在一起,温越能隐约察觉那泛着热意的肉.体传来的侵略感,是那种,不敢招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强势。 “不懂随时问。”他盯着她说,眼神炬亮,透着不容置疑的气魄。 帮扶小组本就是好意,有这么个大神当工具人,不问白不问,既然都是同学,他都主动开口,她有什么好害怕?温越按下心结,冲他点了点头。 周慕臣打过一场球发泄,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一些。 他跟吴迪在球场休息室洗漱干净,又去吃了顿大排面,心情逐渐转好。 而当他踏进教室的刹那,他瞧见温越半侧着身,脑袋轻轻低垂,一手握笔,白净纤细的胳膊横在卷子上,马尾辫的发梢落在皙白的脖颈边,她极为认真地在听路辰焕讲题。 那不可一世的转学生面目沉静,边写边说,很快引来温越不断觉悟地低叹。 周慕臣的脸色沉了下来,略带不满地走过,他伸腿勾出椅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温越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卷子上,并没有留意身旁的动静。 路辰焕笔尖一顿,“懂了么?” 温越说:“这个知识点李老师之前提过一次,我刚刚没想起来,谢谢你。” 路辰焕把稿纸递过去,又埋头于桌前的试题,过了半晌,低声说:“最后两道大题是用来拉分的,要么你自动弃权,要么尽快跟上。” 温越被他说得有点脸红,轻轻“嗯”了声,开始整理那潦草却又透着条理的稿纸。 周慕臣一直看着这边的动静,闻言颇为不屑。 他轻声“pi-ss”了下,温越抬起头,对他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我罩着你。”他无声做着口型,握拳撞了撞胸膛,一副大哥大的模样。 温越忍俊不禁,轻轻摆摆手,重新低下头开始思考。 路辰焕微垂着双眸,眼皮耷拉着,长睫在苍白的脸上落下一道深影。 温越用了一节自习完成作业,再用了半节课预习第二天的功课,剩下的时间专心致志复盘摸底考。 期间路辰焕并没有与她说话,彼此互不打扰。 除了那道大题,温越能通过路辰焕写下的思路判断,精准找到其他题目错漏的根源,复盘起来事半功倍,不由暗暗感叹学神就是学神,看问题的角度太尖锐。 时间缓缓淌过,下课铃敲响,部分走读的学生陆续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教室。 周慕臣动作很快,他拉好书包,转头看了眼温越,打算跟她一起走。 谁知温越还在写卷子,他扫了眼,倒数第三题,等她做完也不会太晚。 吴迪默契地跟他对了个眼神,揶揄不止,笑着先出了后门。 周慕臣摸出手机扫了眼微信,让温机在停车区稍等,再抬头,见温越快要结束,嘴边噙起笑意。 谁料也就是前后几秒,路辰焕不知从哪翻出了他那张英语试卷,摊在桌前,对着温越说:“可以开始了么?” 周慕臣嘴角一僵,有些气恼地站起身,走到温越面前。 她眼前的数学题已做完,工整娟秀的字迹,笔触温柔而流畅,跟她这个人那般毫无攻击性。 温越只犹豫了一秒,对路辰焕点点头:“你有哪些不懂的地方?” 周慕臣意外地盯着温越,不懂她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课后时间跟这位“年级第一”纠缠。 “阿越,已经很晚了,今天先回家吧。”他拿了手机在温越面前一晃,晚修结束已十来分钟。 温嘉年的微信也应时弹了出来,问她有没有放学。 路辰焕若不闻,低声说:“语法运用不精准。” 温越被拉扯着,决定先打发周慕臣:“你先走吧,别让锦叔在外面等太久。我爸在来的路上,不着急。” 周慕臣:“你……” 路辰焕极缓慢地掀了眼皮,觑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把视线回落到卷子上,勾勾画画,标了几处存疑的句子。 温越下意识看了眼卷子,确实是比较容易混淆的知识点,不过讲起来也快,摆出例句来区分就能迅速明白。 她说:“你别磨蹭了,快回家吧。” 周慕臣心底憋着股气,可温越态度很坚决,他没法再勉强,不然姿态做得太过,反而显得古怪。 他沉脸扫看着路辰焕,负气般提着书袋离开教室。 路辰焕缓慢地眨了眨眼,落笔的力道忽而一沉,试卷上留下明显的弧度。 温越写出三个例句,划出语法部分,随后说:“你等我一下,我给我爸回个电话,免得他停太久被抄牌。” 或许是一晚和谐共处让她放下了距离感,温越姿态极为放松,习惯性对他作了个小表情,随后背转身,拨通了温嘉年的电话。 路辰焕默默凝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发带被她扯了下来,套在不盈一握的手腕上。 长发披散,夏季校服轻薄透气,隐约能分辨出骨骼和旖旎的颜色,贴身的形状微微突起,淡粉色又悄无声息地躲进暗处,在白色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那是属于年轻姑娘特有的秘密,青春年少的身体,不断变得成熟,而在硕果熟到饱满多汁前,仍有一段青涩而稚嫩的,肆意生长待完全盛放的阶段。 她路单交代了情况,挂了电话回正身,路辰焕已在例句下举一反三写出了相应的句式。 温越一愣,转即笑道:“大神果然是大神,理解能力超群!” 她满怀真诚地夸赞着,又提笔进入下一个问题。每科老师临下课前都特地说了句下午要考试,让同学们自己做好准备。 最后一课早放了半小时,留时间给他们整理个人物品,顺便提前吃饭午休。 二中因有走读生的缘故,放学时间会开放校门。 有些同学不想吃饭堂,也会选择外出觅食,学校管理松中带紧,还算比较人性化。 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散去,温越被英语老师喊去讲台说了会儿话,走得慢了,四人小分队在等她一起出校吃饭。 张承宜收着课本,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啦?” “王老师让我参加全英辩论赛,天啊杀了我,哪里能变出这么多时间!”温越摇了摇头,并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张承宜不怀好意地笑笑:“挤一挤总会有的。” 她又开始搞黄色,温越太了解闺蜜满嘴不着调的性子,伸手拍她一把。 “你要是个男的,迟早被人告性骚扰!” 温越把桌面的东西收拾好,庆幸周慕臣和吴迪不在场,两个男生早出了教室,在走廊吹风等温越一块出发。 “你想什么呢!你,还用挤?”班里几乎没有留人,张承宜的玩笑越开越大,视线朝她锁骨下飘了飘,笑得很浮夸。 温越:…… 她掐着张承宜的肩膀摇晃着,玩闹着,嗔怪着,一个转身,动作霎时僵了僵。 路辰焕仍坐在位置上没离开,此时正慢条斯理地将课本放好,眼眸轻抬,恰好与温越对视。 她忙撤了手,收起动作,有些难为情地催促着张承宜:“他们不是说要吃茶餐厅?走吧走吧,要不然回来睡不了多久了。” 张承宜嘴上应着,把最后那本书塞好,跟上了温越的步子。 两人明明快走到门口,温越却忽然慢了慢,回头看向路辰焕。 他正掏出手机低下头,温越瞥见一个角,那手机看起来的确有些旧了。 “路辰焕。”她慢慢地叫了一声,连张承宜也好奇地回过了身。 路辰焕转头看向她,没说话。 “饭堂十二点半就收档,你要快点去了。”她好心提醒,小幅度地指了指教室后墙挂的钟,已经十二点过三个字。 路辰焕沉默了一会儿,面色冷淡地朝她点了点头。 她并没有等到路辰焕的回应,虽有些错愕,但做好事本也不为那句感激。 三人僵持了一会儿,周慕臣也被动静吸引过来。 他站在门边,见温越正跟路辰焕说着话,一皱眉,忍不住开口:“阿越,我们走吧。你不是想吃咖喱饭?对面那家商场新开了间餐厅,去晚了要排号。” 温越点点头,刚朝周慕臣走了两步,路辰焕的声音追到她身后:“谢谢,温越。”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报之一笑:“不客气,你快去吧。” 张承宜挽上她的手,脚步轻快地拉她出了门。 教室陷入沉默,这份沉默的最后,是路辰焕和周慕臣目光那刹的相逢。 路辰焕稍稍挑眉,站起身,把手机塞进裤兜,阔步走向了敞开的前门- 温越吃过午饭便回了学校,走读生一般选择在教室自由活动,有些家长心疼孩子,会在附近租间房,给学生作短暂休息的处所。 周慕臣的爸妈大手一挥,直接在学校对面买了间商品房,不过这种小事,放在周大公子身上算不得稀奇。 他有时候打算上早读,又不想麻烦温机接送,就会选择在那间屋子里住一晚。 就像今天中午,他开口邀请同伴随他回家休息,但吴迪说下午考语文是他的弱科,要回去临时抱佛脚背背书。 张承宜离校时忘拿手机,一来一回时间就过去了,也不打算凑热闹,温越当然要陪闺蜜。 周慕臣不好勉强温越,最后只得作罢。 四人慢悠悠地走回教室,此时已有不少同学饭后归来。 有的趴在桌上闭目养神,有的埋头奋笔疾书,教室里有默契的安静。 下午考语文,明早英语,再是数学、理综,最后就是下周一公布成绩的凌迟。 不得不说,每个学校各有各的卷,名校也非高枕无忧,学霸之间卷起来就更是五花八门,一分的差距也锱铢必究。 吴迪跑走廊上背书去了,张承宜玩了会儿手机,趴在桌子上休息。 周慕臣刚坐下不久,被老妈一个电话叫出校门,说安排了温机给他送点心。 她刚跟一帮阔太太结束早午茶,去的是他爱吃的那家米其林老字号,特地打包一份黑松露虾饺和绿茶薄撑,顺带还有温越爱吃的鲜果拿破仑,可谓细心周到。 温越安静地整理好课桌,拿了水杯走出教室,见饮水机前已排了一条小队伍,看来机器已修好。 她排了会儿队,前边有不少学生拎了五六个水杯当雷锋,她眨眨眼,想起些事情,不免抿了抿唇。 等到她拿着保温杯走回教室,稍抬眸,霎时撞见路辰焕泛着淡漠的目光,他在人堆里就是焦点,实在令人无法忽视。 温越将杯子搁在桌上,没停步,继续往前走。 她在路辰焕身边停下,他应时挪过视线,掀起眼皮觑她,沉默。 “路辰焕,饮水机已经修好了。”她说完,礼貌地笑了笑,不慎露出右边那颗小巧的虎牙,尖而饱满,温婉的气质里平添几分俏皮。 他散漫地眨了眨眼,低声说了句“谢谢”,路短而干脆,长指一掀,掌间的书被倒扣在桌上。 温越下意识瞥了眼,是英文版的雪莱诗选。 她刚打算开口,路辰焕已拿了杯子站起身。极具压迫感的身高赫然在前,温越一怔,有些局促地从旁闪了一下。 后门有人叫她:“阿越,来吃拿破仑,我妈特地买给你的。” 周慕臣扬了扬手里造型精美的保温袋,冲温越舒眉轻笑。 她没再顾上旁人,已提步应声走过去。 路辰焕身后传来一阵低声说笑,从对话里隐约分辨出食物的出处,听着像是个大酒店。 包装袋的魔术贴摩擦,发出轻微的动静,还有温越愉悦的一声惊叹,这些动静混杂着纸页翻动、笔尖书写的声响,一点点钻进他耳朵里。 他眼眸稍敛,沉默着从前门踏出教室。 上课预备铃声响起,教室已清空成了考场的模样。 监考老师提前拿着密封袋进了教室,一沓沓纸页往下传,过后,屋里落针可闻,铃响,又是一阵纸张和笔尖摩擦发出的动静。 二中纪律严明,哪怕是摸底考也不允许学生提前交卷,以免滋扰旁人。 温越文科强,尤其是英语,她做题细致,很少有特早提前完卷的时候,一般写完作文再从头检查缺漏,坐五分钟收拾桌面,就到了该交卷的时候。 扬城没有明显的春夏秋冬过渡,九月份的季节,太阳落山晚,闭卷铃声响起,所有人都搁笔松了口气。 待到老师放话,大家纷纷站起身,打算到外头透透气。 不少学生掐着时间去了吃饭,有些男生约着去了打球放松,周慕臣一周里有两天不在校晚修,他爸安排了名师辅导,直接回家开小灶。 张承宜拉着温越给她讲英语真题,吴迪凑热闹,不知道为什么,周慕臣今晚格外不舍得,但温机已经等在了大门口,他只得跟小伙伴挥手作别。 晚饭时间,温越在饭堂见到了路辰焕。 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单人桌,吃的是最便宜的固定套餐,搭配清寡的例汤,微微低头,吃得迅速而沉默。 她下意识看了几眼,被张承宜伸手一晃,抓回视线。 “天才总有些古古怪怪,他不会是自闭症吧?”张承宜压低了声音八卦。 温越佩服她的想象力,“也许他只是刚转学还不适应。” 吴迪买了三块鸡排,逐一分完给大家加餐,拿了筷子先夹起红烧肉塞嘴里,也朝那边扫了一眼。 “不知小天才摸底考能得第几,我跟杨帆打赌,看到底是周公子守擂成功,还是转学生一战成名。” 张承宜啧啧啧,拿手指着他:“你背着周慕臣拿他打赌,你这还叫兄弟?” “赌注可是欧冠签名球衣,这么大的诱惑,我只能六亲不认!”吴迪夸张地说。 张承宜翻了个白眼,不懂男生的乐趣。 温越默默喝汤,只说:“南禺中学的第一名,应该很厉害。” 她不经意抬眸,一道修长的影子从不远踱过,路辰焕一手插兜,一手端了饭盘,掷进空盘收集车,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饭堂。 她心底诧异,悄声腹诽,他吃饭未免也太快了,这难道就是学神的效率? 张承宜和吴迪在瞎起哄,温越潦草应付,心中无鬼,她自岿然不动。 第二节晚修前,温越在饮水机旁接到老爸温嘉年的来电。 今晚田悦没空接女儿,换他当温机,他确认过温越放学的时间,又问她要不要吃宵夜,父女俩说说笑笑,伴着上课铃收了线。 温越边装水边打电话,回过身才发现路辰焕就站在她身后。 她握着手机一怔,随后又对他客套地笑了笑,脚步轻快地回了教室。 路辰焕的目光追循她离去的背影,袅娜窈窕,宽大的校服像把她整个人拢进飘飞的羽翼之中,蓬松的马尾摇摇摆摆,仿若蝴蝶振翅。 他眸色深敛,回转头,望着不断倾泻的热水若有所思。 晚修放学,张承宜和吴迪顺路,结伴同去地铁站,温越刚出校门便瞧见那辆打了双闪泊进路牙子的黑色奔驰。 她跟好友挥手作别,脚步轻快地小跑过去,迅速拉开副驾钻了进去。 “老爸,我的双蛋牛肉肠和豆浆呢?” 她系上安全带,撒娇似得挽了挽温嘉年的胳膊。 中年男人保养得当,面目清癯身材硬朗,笑呵呵地下巴朝后,“后排放着,回家再吃!” 他按灭双闪,打转向,准备并入主车道。 温越习惯性转头去找好友的身影,不经意间转眸,校门口昏黄的路灯里映出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他单肩挎着松垮的书包,稍稍低头,直视着矮半个头多的中年男人。 他们身旁还有位烫发女人,一直在笑。 是路辰焕,还有班主任李天铭及年级主管后勤的生活老师。 她下意识发出声短促的疑惑,温嘉年转头望了她一眼,问缘由。 温越将转学生一事路单说来,中年人笑呵呵道:“有机会跟这位大神同学好好请教,看看天才的学习方法,说不定有可取之处。” 他跟女儿关系亲密,说话随和风趣,信息爆发的年代,想要跟上年轻人的节奏并不是难事,温越一向跟父母无话不谈。 温越吐吐舌头:“大神的学习方法跟普通人有壁。” 再转眸,后视镜里有一道孤单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又长又冷清,夜色没有吞没这道小小的影子,像妖娆的舞者在旁哼颂。 温越暗暗好奇,他没有住校么?这么晚,该不会要回南禺吧…… 路辰焕眼眸微敛,听着这句早令他耳根子起茧的烂俗好话,今日却品察出不一样的滋味。 英语不像数学,是点对点的精确知识点。 路辰焕不像在故意刁难她,两人只多留了半小时,他有意识地抬眼看时间,好似掐着点叫停。 “今天先这样,走吧。”他写完最后一个答案,利落地把笔帽盖紧。 温越一怔,虽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当然以为路辰焕也急着回家。她想到那天他孤单的身影——他坐地铁,还是去公交车站? 无论是哪种交通方式,对于独自出行的学生来说,太晚归家并不合适。 她轻声说了句好,也开始收拾东西,眼光瞥见那盒迟迟未动的芝士蛋糕。 “路辰焕,这个你拿回家吃吧?今晚谢谢你。”她把盒子递过去,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他没接,抬眸默默看着她,目光灼然深邃,像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无形中缠绕她。 温越把蛋糕放在他面前,“很好吃的,你尝尝。”她把书袋拉开,将琴谱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路辰焕的视线稍偏,有一瞬落在跳跃的音符之上,又沁出一丝好奇。 温越眨眨眼,试探般小声问:“你,还有事么?很晚了,快点回家吧。” 她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背起了书包。 路辰焕站了起来,顺手把蛋糕塞进书袋里,卷子原封不动躺在桌上,他好像没打算回家继续奋斗。 他单肩挎着书袋,往旁走了一步,转眸看着一动不动的温越。 只是这样被他看一眼,就像被削得锐利无比的冰刃稍稍刺破皮肤那般,她猛地眨眼,呼吸陡然一滞。也说不出缘由,总觉着这不该是一个将满十八岁,半大不小的高中男生该有的气质。 “走啊。”他说。 温越挪动步子,没想过拒绝,好像,也没必要拒绝。 校内林荫道下,昏黄的路灯逶迤隐秘,照在两个身高差异明显的学生身上。同样宽松飘逸的校服,并肩默默走,影子时而交错,时而摇曳,总归没有分得很开,却并非时刻叠错。 温越小声问:“你怎么回家呢?” 路辰焕半晌没答,温越不由皱眉抿唇,觉着自己多管闲事。 懊悔不及蔓延,就听路辰焕沉声说:“公交转地铁。” 温越点点头,学校附近没有车站,所以那天她看见路辰焕步行离开,应该是到两条街之外的站点乘车。 温越下意识问:“你住哪里呀?” 路辰焕步子一顿,很快又继续朝前走,再没说话。 温越觉着是她越界,便有心转移话题,踏出校门,瞧见了温嘉年的车,笑着道:“路辰焕,要不然我送你去地铁站吧?如果顺路的话,让爸爸一起送你回家也可以的。” 她的步子停住,视线已望向马路边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 路辰焕循着她的目光往前,眼底被漆光折射出的亮色刺了一下,缓缓地,淌出浓稠的墨色,蔓延在他心底。 他转身朝旁走去,孤单的背影被风卷进夜色之中,那昏黄的路灯照在他身上,好似镀出一道朦胧的影罩,隔绝了一切动静。 温越站在原地怔了怔,在父亲的催促声中坐上了副驾。 宋佳欣只有一只脚抵在砖块上,还在往下滑,全靠温越的手拽着她才没有掉下去。 温越丢掉的书刚好也落在池塘边缘,一半悬空。 温越深吸一口气,准备用力把她一把拉回来。 可还没等她发力,宋佳欣却忽然挣脱了她的手,往后倒去。 温越不明所以,还在发懵的时候,来者中有一个已经迅速蹿到了她们身边。 是路辰焕,他冲了过来,把往外滑的那本科幻小说捞了起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抢救了一本书。 任由宋佳欣落到水里。 第 55 章 第五十五章 路辰焕在大厅里被女孩们围了一个多小时,简直如坐针毡度秒如年,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溜了出来,结果无论是给温越还是裴天旭发消息都无人回复。 正当百无聊赖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人的时候,有几个男生凑过来邀请他一同去后院溜达溜达。 刚到后院,就撞见这么一幕。 路辰焕捡起书后,立刻转身大吼一声:“谁游泳好的快去救人啊!” 后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人动身。 路辰焕把书递给温越,然后指着其中一个男生说:“这位兄弟,你刚刚不是说你才拿了市运动会自由泳四百米冠军吗?” 那晚后来一起吃饭的经过,三言两语便可概括,实在乏善可陈。 但不失为一个好的故事开始。 比如,温越发现,她和路辰焕的交流逐渐多了起来。 之前两人虽然是同住一屋檐下,见面的次数却少得实在可怜,更不用说一起同桌吃饭。但在这晚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个寻常的早上。 温越照常6点半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听了半小时的英文新闻,她来到餐厅。 路姨已经做好早餐,这会正在布碗筷,见到她来了,说:“今天有你爱吃的流沙包和虾饺。” 自从路姨知道她喜爱广式茶点后,总会定期给她做,温越笑着说:“谢谢路姨。” 以往的早餐都是两个人一起吃。温越先拉开路姨常坐的椅子,再拉开自己的坐下,她刚盛了碗粥,就看见路姨走到玄关处换鞋子,她不解:“路姨,你不一起吃吗?” 路姨笑着摇摇头,留下一句有人陪你吃,就拎着买菜的包出门了。 温越呆怔了好一会,想不明白谁会陪她吃。 这个时间路辰焕早就出门上班了,路姨又刚去买菜了,还能有谁?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脚步声很稳落,不急不徐的,细听还有些熟悉,她循声回头,随即就看见了路辰焕。 那一瞬间,她不是不震惊的。 她无论如何都没料到,都这个时间了路辰焕竟然还没去上班。 紧接随之而来的是喜悦。 因为路辰焕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了。 脑海里闪过路姨那句——有人陪你吃。 她愣住。 路辰焕夹了一筷子青菜,甫一抬眸,就见她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的,他眸色一敛,淡声问她:“我脸上有东西吗?” 充满调侃的一句话,很难想象会出自他口。她摇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饺,与此同时,她偷偷看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到了嘴边又被她咽回去。 如此几次,路辰焕不紧不慢地问:“想说什么?” 她抿了下唇,说:“你早上有其他安排吗?” 他略一扬眉:“怎么说?” “你之前都是六点左右就出门了,很少在家里吃早餐。” 其实是一次也没有。 路辰焕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完嘴角,他一边折纸巾一边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在家里用早餐。” 话落,他起身离开餐桌,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将折好的餐巾纸丢进去。 温越直接懵了,赶在路辰焕回屋前,她喊住他:“那晚餐呢?” 路辰焕停步,转身看她,沉默数秒,他说:“我下班时间不确定。” 她眨眨眼,忙回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的。”怕太热情吓到他了,又补了一句,“我事情少,等得起的。” 声音轻轻的,听着还有一丝勉强的乐观,让路辰焕有种要是他不答应,她还可以再配合他将晚餐时间往后挪,只要他能回来。他能拒绝吗?显然不行,路辰焕挑了挑眉,退了一步,说:“晚餐看情况,遇上加班的时候我让江柏联系你。” 说完,他转身回屋。 温越不无恍惚,随即是莫大的欢喜。 她可以把他的话理解为一种回应或者鼓舞吗? 她不太确定,但不妨碍她自我肯定。 吃完最后一个流沙包,温越快速收拾了下桌子,匆匆回到房间换衣服。 这个早上,她是和路辰焕一起出门的。 两人一同下楼,一同走出电梯,然后在车库分别。 之后几天,路辰焕改变了上下班的时间,不再是之前的早出晚归,一天神龙不见头尾,反倒是变得极有规律可循。 早上,他们一起共进早餐然后各自出门上班;晚上,他们前后脚到家,共进晚餐之后又各自到书房忙碌。若是碰上他公司有事要加班晚归,这时候温越就会收到他助理发来的消息。 这种相处模式和同居室友并没什么两样,要说和以前哪里不同,唯一的变化就是路辰焕待在家里的时间变长了。 除此之外,他们的关系还是原来的模样。 说不上陌生,但也不能说相熟。 要真计较的话,倒更像是一种按部就班的机械相处。 温越不知道路辰焕的目的是什么,也不敢枉然直接询问,怕吓到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必要时再打破这份平静-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年末的一天。 朋友圈铺天盖地的跨年宣传文案,温越刷了一会,恰好刷到孟安安发的,她的朋友圈定位港城,文字内容是陪妈妈度假。 也是刹那间的事,温越想到了路辰焕。 他今天在做什么? 念头刚起,下一秒她就收到了路辰焕的信息。 【yz:晚上加班,不用等我。】 她瞬间失落,看来晚上是不能一起吃饭了,正要回复,又收到他发来的一条信息。 【yz:晚点有事和你商量,晚上你在家还是在学校?】 商量? 难得他会用到这个字眼。 这时舍友宋悦忽然问:“今年最后一天,她们溜出去浪了,我们晚上怎么安排啊?” 温越收回思绪,想到这段时间她都住路辰焕那边,好久没和宋悦吃饭,正好今晚她也有时间,便问:“一起去北门吃饭?” “好啊,”宋悦从手机中抬眼,“不过你今天不陪你那个亲戚吗?” “……” 自从知道温越口中的亲戚是个英俊冷漠的男人,再加上温越住到“亲戚”家里,宋悦就再也不相信两人是什么纯洁关系,甚至时不时用“亲戚”这一身份打趣调侃。 温越没理睬,回复路辰焕:【晚上我在学校。】 两分钟后,收到了路辰焕的回复:【下班后我来学校接你。】 看样子事情有点急,温越不禁好奇是什么事竟然能让他亲自过来接,她回了个好字。 傍晚下课,她和宋悦直奔北门的烤鱼店。 外面大雪飘落,屋里热气腾腾,两人边吃边聊,吃得很是尽兴。 八点过半,两人买单离开餐馆,踏着雪返回宿舍,快到宿舍时,温越的手机响了。 一见备注是“yz”,她心跳快速的同时,又有些心虚,步伐都变慢了许多。宋悦早已猜到,调侃道:“亲戚打来的?” 她双手拿着手机,点点头。 宋悦撇撇嘴,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 温越尴尬:“我……” “不用说那么多,好不容易你这么喜欢一个人,姐妹我当然是支持你啦。” 温越没说话。 宋悦想了想,凑到她耳旁,说:“注意做好措施。” 她神情有些不自然,说:“没那么快。” “行了啦,别不好意思,你去吧,我自己上楼。” 路辰焕的车就停在宿舍楼附近的停车场,温越目送宋悦进了宿舍楼,这才往停车场走去。 寒风呼啸,冰冷刺骨,他没坐在车里,反而是站在车外,指尖点着一支烟,不紧不慢地抽着。 雪落烟升,烟雾缭绕中,他眉间微微皱着,像是被什么事困扰住了,很烦闷的样子。 温越知道他有抽烟的习惯,但很少见到他抽,尤其还是这么心事沉扰的样子。 一时间,她不禁好奇他究竟是遇到什么事了,能将一向冷静自持的人变得如此不淡定。 思绪漫无边际地散发。 就在这时,路辰焕忽地抬眼,一个不经意看到她了,下一秒,他碾灭手里的烟,朝她走来。 他身上有烟味,没走得太近,隔了两步远的距离,第一句问的是:“晚饭吃了吗?” 她嗯了声:“刚和舍友吃完烤鱼。” 他点点头,又问:“明后天有安排?” 她犹豫了下,摇摇头:“元旦节放假,老师要回老家一趟,学习上没什么安排,我个人也没什么安排。” 他沉默了片刻,直说来意:“明天我母亲生日,她知道了我们的事,想见你。” 她有些意外,随即想到孟安安那条朋友圈,说:“我这边没问题,都可以配合你。” 闻言,他眉间微扬:“没其他想问的?” 她一时没听懂:“问什么?” 他怔住两秒,半晌,淡淡笑道,说:“你就这么放心我?我说什么你就配合什么。” 她算是明白他上一句话的意思,跟着笑了笑,问:“那你会骗我吗?” 她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笑着的时候,眼睛更是明朗了几分。路辰焕看着她,自下午接到母亲电话那会积累起来的烦闷情绪,这会渐渐消散,直至荡然无存。 他没直接回她答案,而是反问:“那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皮球被踢回来了,温越认真思索了好一会,想到之前的种种,她很是笃定地说:“你不会。” 雪花飘飘渺渺,落在她的脸上,有种纯净的美感,路辰焕不动声色地凝视她。 见他许久没作声,只是看着自己,温越左右思量,一边偷偷觑他,一边说:“我对你很放心,但是你要是想让我问什么,我也可以配合的,就是我可能问得没有分寸,你可以给我列大纲。” 是有几分讨好在里面的,路辰焕不由得轻笑了声,是很无奈的一种笑,也有一种情绪被照顾到了的安抚意味,他说:“列大纲?想当记者?” 温越深知自己闹了笑话,忙摇头辩驳:“没那个计划。” 路辰焕眼眸笑意浅浅,看样子是取悦到了,温越暗暗松了口气。 北城的冬夜到底寒冷刺骨,路辰焕敛敛眸,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退到一旁,说,“上车。” “哦,好的。”温越弯腰坐进车里,路辰焕轻声掩上车门,然后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坐进来。 温越的视线是跟着他移动的,更有甚者就那么明晃晃地盯着他看,一直到他上车也没收敛,路辰焕系好安全带,抬头,猝不及防就撞上她的视线,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躲闪,好一会,他问:“怎么了?” 温越下意识道:“没什么,就是觉得……” 意识到那话可能不适合说,她及时停住。 路辰焕问:“觉得什么?” 温越踌躇了一会,说出自己的所想:“你好像挺开心的。” 路辰焕唇角微扬,说:“难道我刚才来的时候心情很差?” 她稍作犹豫,而后点点头:“虽然不知道那会你在为什么发愁,不过你现在开心就好了。” 路辰焕忽然想问,他的心情在她看来就那么重要吗? 但他也知道这个问题显然是不适合问的,尤其是现在。这个话题再继续发展下去,后面可就不好收尾了。他笑笑没再接话,掌着方向盘掉转车头,驶离学校。 他的沉默在温越的意料之中,有些话越往后说越是暧昧,一个不慎容易弄得两人都尴尬。既然他及时暂停,摆明了是不想继续谈下去,那就让这个话题在她这边终结好了。 反正她想说的话也都说了,不差那一两句。 况且这会他眉眼舒展,和刚才靠在车旁抽烟的愁闷判若两人,她是知足的。 最起码这个时候,他在她面前毫无掩藏。 漆黑夜色,车子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车窗外,是一辆辆飞速而过的车子,快得就像一道残影。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位好兄弟的话确实有道理。 他得尽快竞赛拿奖,向路博涛提婚约的事情,只要有了婚约,他和温越就可以永远不分离。 时间很快到了第一次月考。 考完第二天,温越在走廊上遇到火锅,对方叫住她:“跟我来办公室一下。” 温越顿时紧张起来,难道是因为考试没考好?她这次的试卷明明做的很顺。 还是说她只是自我感觉良好?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一些很难的题轻轻松松用简单的方法解出来了,结果是误解了题目的意思,一分都没拿到。 没想到火锅的话让她大吃一惊。 “你竞赛想转物理吗?”火锅说,“现在还来得及。” 第 56 章 第五十六章 温越一愣,这一届参加物理竞赛的人很少,所以火锅连她这种奇差无比的苗子都想要吗? 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火锅侧过身,把电脑屏幕掰向她那边。 温越才看到第一考场的物理试卷已经批完了,有五个满分,除了两个参加物理竞赛的同学,路辰焕和李渺之外,还有她。 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但她很快平复下了心情,冷静道:“这次考试是我超常发挥,郭老师您应该也看过我之前的成绩,都很寻常。” “成绩倒是其次的原因,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兴趣。”火锅说,“之前在阶梯教室上课的时候,那个总和你坐一起的男生和我提起过,你以后想从事天体物理行业。” 温越怔住,是姜哲。 那是一个稀松寻常的夜晚。 温越跟往常一样,加班整理材料。 打印室极其安静,只有打印机呲呲吐纸的声音此起彼伏。机子打完一份,她拿起检查,确认无误后,在清单上打勾。 最后一份资料核对完毕,她将十来份资料按照标签纸分类排序,抱起正要回办公室。 手机响了,是父亲温明凯的来电。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数秒,温越搁下资料,接通。 几句寒暄后,温明凯进入主题,他说:“阿越啊,爸爸真的抱歉,本来说好明天要给你转钱的,这不你妹妹吵着要买钢琴,你说……” 听筒那边连连传来几声叹息。 温越知道这是父亲的一贯伎俩,留着话不说,让她自己接下去。 更直接点,是让她自己找退路。 她说:“我知道了,学费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 目的达到,温明凯却还是虚伪地说:“要不你看你妈妈那边能不能帮上忙,她……” 温越打断他:“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先这样吧,我赶着交资料。” 温明凯又装出一副关心的口吻:“这么晚还在工作?不过一份实习,别太拼命了,该休息还是要休息,身体要紧。” 他话刚落,温越就把电话挂了,抱起桌上的资料离开打印室。 回到办公室,她把资料锁进工位抽屉,关了电脑,拿起托特包正要下班,手机再次响了。 低头一看,是上司陆平的来电。 过往经验告诉她,这是一通临时工作电话。 果不其然,陆平让她送份资料到星海岸会所。 在银海证券投行二部实习两个多越,跑腿送资料是温越的日常工作之一,她已然习惯。 时间紧急,坐地铁是来不及了,她把资料放进包里,下楼拦了辆出租车。 车子开出十分钟,手机又一次响了。 这次是母亲林汀晚来电。 温越摩挲了会指尖,接起。 同温明凯一样,母亲也是关心了她几句,然后再进入正题。 她说:“阿越,你爸爸刚刚和我说了,他那边手头紧,学费的事情帮不上什么忙,我这边呢,你哥哥最近想买房,首付要百来万,我……” 她亦是战术性地戛然而止。 窗外,城市街道的景色快速掠过,只留下依稀残影。 十三岁那年,父母相继离婚又再婚,各自有了新的家庭,而她反倒成了那个尴尬的存在。 温越收回目光,说:“就不麻烦您了,我会自己想办法。” 林汀晚忙说:“阿越你不要这么见外,妈妈会给你想办法,过段时间再和你说。” 挂完电话,温越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她靠在椅背上,握紧手机,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她抵达目的地。 作为北城最有名的商务洽谈会所,星海岸进进出出的都是各界知名人士,为确保其隐私性和高端地位,这里实行的是会员制,一张VIP卡的最低消费额度是八十万。 温越消费不起,自然没有资格进入。 她给陆平打了电话,在门口等。 大约十分钟后,陆平出来了,温越把资料递给他,正要走,被他唤住。 “里边喝得正狂,你进来帮忙挡一下。” 温越迟疑,又听到他说:“算应酬加班费。” 银海证券的应酬加班费很高,一小时三百。 研二开学在即,而她的学费还没有着落,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陆平这句话无异于拿捏住了她的命脉,她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温越跟他进去。 进包间前,陆平特意叮嘱她:“别喝得太狠,把人稳住就行,这项目还有得谈。” 她点点头。 推开包间的门,一股烟酒味迎面砸来,差点把温越熏得当场转身退出去。 但考虑到那笔不菲的加班费,她屏息往前。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一群人正在拼酒,场面激烈。 见陆平出去一趟带了个漂亮的女人回来,都开玩笑说他是不是搬救兵过来了。 温越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 陆平说:“这是我底下的实习生,小姑娘还在读书,你们可手下留情。” 话是这么说,然而根本没起什么作用,反倒助长了灌酒的气焰。 好不容易来个人,还是个会喝酒的漂亮女人,一群人相继朝温越递酒杯。 她一边喝着,一边不时朝陆平的方向看去。 这会陆平正拿着她带来的资料和一个男人在谈事。 他正襟危坐,说得口干舌燥;而男人窝在沙发里,像没骨头似的,半眯着眼,不时点头附和。 沙发和酒桌只隔了两步不到的距离,一处安静紧张,一处热闹癫狂。 很割裂的一个场景。 然而很多项目的合同又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谈妥的。 陆陆续续喝了近一个小时,温越实在招架不住了,借口去洗手间。 在洗手间待了快五分钟,她捧了把冷水洗脸,擦干净水渍往回走。路过拐角的时候,偶然间撞见刚才那个男人在打电话。 “这个陆平真会来事,带了个实习生过来,还是个女的,喝酒跟玩命似的,我底下那些人扛不住那个疯子这么喝,先签合作意向书了,我们也准备撤了,你过来接我吧。” 挂掉电话,男人狠命吸了一口烟,摁在垃圾桶旁侧的烟灰水槽碾灭,朝包间走去。 等人走远了,温越才慢吞吞跟上。 回到包厢,见众人已经在收拾东西,温越问陆平:“结束了?” 陆平指了指包里的文件:“你把人家喝怕了,徐总先签了合作意向书,细节改天再谈。” 一般到了这个环节,项目也差不多是十拿九稳,剩下的不过是关于费用的问题。 她松了口气,跟随陆平送众人下楼。 陆平口中的徐总全名叫徐明恒。 是徐氏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更是辰和资本的合伙人之一,手底下参与的投资项目众多,上市和非上市的企业都有。都说近水楼台先得越,通常券商投行都会和投资圈的人搞好关系,除了拿到第一手资讯,更是为了争取项目。 陆平和徐明恒的关系一向不错,这次听闻他投资的项目中,有家企业计划上市,陆平闻着味就缠上来了- 到了一楼,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叫车离开,唯独剩下徐明恒在等人接。 他抽了几口烟,指着陆平骂:“你也太狠了,叫来的什么人,光喝酒不要命了。” 想到徐明恒对她的评价是疯子。 温越垂眸看地面。 夜里十点,越光清幽,四路尤为安静沉寂。 陆平笑着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出身优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身上几座大山压着,要赚钱养家糊口,混口饭吃不容易。” 徐明恒骂了句:“撑不死你。” 说话间,前方驶来一辆车。 是一辆黑色的宾利,昏沉夜色下,极是低调奢华。 徐明恒挥挥手:“车来了,我先走了。” 他喝得酒不算多,但走起路来还是脚下虚浮,陆平扶他过去,温越拿包跟在旁边。 后车座门开,徐明恒骂道:“好你个路辰焕,不会搭把手是吧。” 里面的人没应声。 他讨了个没趣,在陆平的帮扶下,骂骂咧咧地爬上去了。 温越适时递上公文包。 收回手的时候,车后座的灯恰好亮了,她下意识抬头望去。 旋即迎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车里光线昏黄,那人贴靠椅背,膝盖上放着一部iPad,像是被打搅到了,手停在屏幕上,漫不经心投来一眼。 目光凛冽却又凉薄。 一瞬就摄住了她的心魄。 刹那间,温越心没来由地一紧。 她定在原地,全然忘记思考。 仿佛路围的人都不存在了,她的眼里仅且只有他。 那人视线落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半晌,不动声色地敛回目光,垂眸看向iPad,手指不时在上面滑动。 他心无旁骛地工作,至于旁人旁事,与他完全没有关系。 晚风拂过,浸在皮肤上,留下丝丝凉意。 陆平扯了下她的包。 温越心神一凛,回过神,退后一步,与车子隔开距离。 徐明恒趴在车窗框上,说:“陆平,你这实习生厉害!今天算我输。” 陆平笑着说:“一般一般,咱们下次再约。” 话落,车子朝前驶去,不多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温越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心里一阵茫然。 这时陆平说:“刚才在发什么呆?怎么跟傻住了似的。” 她摁下心里那股说不清的感觉,说:“酒喝多了,脑子迷迷糊糊的。” 见她脸色通红,陆平说:“不是让你悠着点喝吗?” 温越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想让您早点拿下项目,我不敢拒绝他们。” 说话间,叫的车到了。 回去路上,陆平夸了她一通,显然满意,又说:“知道刚才坐在车后座的那人是谁吗?” 温越捏紧托特包的带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是谁?” “路辰焕,辰和资本的CEO兼创始合伙人,别看徐明恒厉害,其实更厉害的是他背后的路辰焕。可惜这人不喜欢出风头,网上能查到的信息很少。” 温越听说过路辰焕。 私募基金行业的大佬级别人物,早年在国内资本市场热衷于风险投资和股权投资时,他独辟蹊径,组建了一支团队专注于并购基金。那时国内的并购业务还属于半空白状态,起初他的决定并不被市场看好。(*1) 直到2013年,国内并购风潮盛起,辰和资本迎着政策乘风直上,他带领的团队前前后后操盘了十几跨境并购项目,涉及金额超百亿美元,短短几年间就成了私募行业的一个传奇。(*2) 如今辰和资本的业务涉及众多,一二级市场都有涉略,但其并购业务一直是行内的重要参考样本,其操盘手法可谓娴熟。 传闻,路辰焕早年间在国外顶级投行工作,从事的便是并购相关。后来辞职回国创立辰和资本,能一路顺风顺水壮大到现在的规模,少不了他原来老东家的资本注入。 想到刚才那数秒的对视,温越轻声说:“他看起来很年轻。” 陆平感慨:“是很年轻,32岁的年纪,能有现在这个成就,是投行圈的人中翘楚了。” 陆平今年30岁,在银海证券工作6年升到了高级经理的位置。如今他想更进一步朝副总裁的位置争取,只能多方拉拢项目,从承做过度到承揽,在承揽岗发挥到极致。 温越说:“师父您也很厉害。” 陆平说:“你也不错,一个女孩子这么拼命,刚才徐明恒一直问我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她想了下,说:“混口饭吃不容易,好不容易留在银海跟着您实习,不能辜负师父你的栽培。” 前句是刚才自己回复徐明恒说的话,陆平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 笑意是有几分酸楚的。 到了学校,温越和陆平道别,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夜里十点多,校园道路一片静悄悄的,角落处偶尔传出几声虫鸣声,显得这个夜晚更加静谧了。 回到宿舍洗完澡,温越坐在桌子前,打开电脑写实习记录。 写完,她保存文档,正要关电脑,忽地想到什么,她挪动鼠标点开了下方的浏览器,然后在搜索框输入“路辰焕”三个字。 页面跳转,在页面结果快跳出来的那瞬间,温越啪的一声将电脑盖上。 她扯过搁在架子上的干毛巾,心有余悸地擦着头发。 寂静的夜晚,椅子上的电风扇呼呼刮着风。 她心砰砰跳跃。 温越用手摁住胸口,同时在想—— 她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路辰焕在教室另一边看着两个女孩言笑晏晏,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劲又上来了。 明明他才陪温越罚站那么久,她一坐到座位上后,就连看都不往他这边看一眼? 正当他生闷气之时,温越起身,快步从教室后面绕过来,走到他面前。 她向他提了个他十分想拒绝的请求。 “阿焕,渺渺有点急事得回一趟老家,下午校队和英国同学的友谊赛,她让我问一下你,你能顶替一下她,和东至配合作战吗?” 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 “她既然有求于我,怎么不自己来?”路辰焕双手抱臂,朝李渺那边撇了一眼,她正埋头收拾东西。 “阿焕,”温越解释,“渺渺现在着急回去。” 路辰焕说:“既然有求于人的事都可以让别人代劳,就证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温越面色无奈:“阿焕……” 这时,李渺提着书包从教室后路过,朝他这边喊了一声:“路辰焕,这次拜托你了。” 路辰焕瞪过去,他还没答应呢,可还未等他说话,对方就已经消失在教室门口。 大雨磅礴,行人慌忙躲避。 隔着重重雨幕,路辰焕迈步走下台阶,注意两边的车况,穿过马路,朝自己走来。 他人高,身形极其优越,撑伞走在大雨里,步履不慌不忙,和匆匆行人行成鲜明的对比。 温越看着他,有一刹那,她悸动于这孤寂夜雨中的一抹亮色。 路辰焕到了跟前,站在台阶下,掀起眼皮,看着她,说:“现在走?” 目光清冷,与这茫茫大雨相映成趣,温越只觉路身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他外貌出众,尽管只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白衣黑裤,也是人群里最为引人的存在。 路围不少人朝他们这里看来,眼里多少带着笑意和羡慕。 温越紧了紧手,莫名生出一股勇气,说:“好。” 他上前一步,伞面朝她倾斜过来,温越走下台阶,走进他的伞里,走到他的身旁。 两人并肩往前走,雨势不减,雨水低落又溅起,裤腿已然被打湿。 温越抱着托特包,偏过脸,视线飞快在他脸上划过。 他面色沉静至极,全然没有因为这雨从而眉头紧锁或者不悦,颇有种超然物外的洒脱感。 两人之间就隔着一条间隙,步伐一致,温越有种错觉,好像她不只是走进他的伞里这么简单。 她好像还就此走进了他的人生。 到了停车的地方,路辰焕先送她上车,然后他撑着伞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他一坐进来,整个密闭的空间因为他的到来显得更加安静逼仄了。 温越心没来由地一紧,余光瞥到他,一愣,整个人转向他。 她盯着他的左肩,说:“路总,你的衣服……” 路辰焕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扫了眼,半晌,不以为意地问:“送你回学校?” 温越说:“会不会麻烦你?” 他笑了声,声音轻轻略略的。 她瞬间捏紧手。 静默间,路辰焕已经将车开出地下车场。 雨还是那么大,雨刮器乐此不疲地工作着,为此时的安静更添几分静谧。 一时,气氛尴尬却又紧张。 到了一个路口,车子刚缓缓停下,温越的手机响了。 是林汀晚打来的。 她摁掉。 过了两秒,换成了温明凯打进来。 她继续摁掉。 路辰焕的声音适时响起:“不想接可以拉黑。” 她诧异地看向他,一双大眼睛属实有几分慌张,他看在眼里,伸出手,说:“需要我帮你吗?” 温越受了蛊惑,将手机递出去。 路辰焕看着眼前的手机,有几分意外,意外她对自己的信任。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淡声问:“最上面两个?” 她嗯了声。 他指尖在上面点了点,过了会,把手机还她。 温越说了声谢谢。 他说:“如果真的要说谢谢,陪我吃顿饭?” 他目光一如既往的幽沉,温越和他对视数秒,她点点头,说:“好。” 路辰焕扬扬眉。 从刚才到现在,她似乎还没有对他说过一个不字。 何其安分,又是何其地让人感到莫名的舒适。 路辰焕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瞬,片刻,一个清晰的念头涌上心间。 他眯起眼睛,指尖轻轻敲了会方向盘,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一条消息。 半小时后,车子驶进开进某处高档小区,转了两个弯,开进某栋楼的地下停车场。 温越略微诧异,她以为路辰焕的吃饭会是去某处餐厅,不想是回到个人住处。 路辰焕下了车,见她抱着包站在一旁,不紧不慢问了句:“上去吗?” 温越手指微微蜷缩,有片刻迟疑。 他浑不在意,转身往前走。 就在他要走进电梯前,温越急忙出声唤住他:“等下。” 他身影顿了下,但没回头,径直走进电梯然后再转过身,手伸向楼层按钮,摁了下,才施施然抬头。 温越是跑着过来的,她胸腔微微跳跃着,起伏不定。 就像她此刻的心思,飘然不定,没有个明确的去处。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错过与他独处的机会。 尽管她并不清楚他私底下的为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但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愿意和他走。 就像刚才她没有任何迟疑走到他的伞下一样- 路辰焕住在21楼。 一梯一户的大平层,电梯直达入户。 走出电梯就是玄关处,路辰焕走在前面,将车钥匙扔到柜面上,换上黑色的家居拖鞋,他身体微弯,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淡粉色的拖鞋,放到她面前。 看到这双鞋子,温越迎头就是一棒。 他家里有女人? 这时,路辰焕淡淡的声音传来:“我妹妹放在这里的鞋子,没穿过。” 她眼前刹那间豁然开朗。 换上拖鞋,又听到路辰焕说:“左手第二间是她的房间,衣橱左边的衣服和毛巾都是新的,你找身换上。” 一切的一切,都很难用‘一时兴起’‘心血来潮’来概括。 真要计较的话,倒更像是一种‘处心积虑’。 可是,她身上有什么是他可以谋求的? 温越不懂,却也不敢问。 怕自己自作多情,误会他的一番好意。 更怕自己猜中他的心思,让事情朝预定以外的方向发展。 她索性沉默- 一桌茶点,只有温越一个人在吃,路辰焕基本没动。 想到这些食物最后也就落个被扔掉的结局。 她试探性地问:“剩下的我能带回去吗?”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眼,说:“可以。” 温越将盒子盖上,分成两袋,一袋是吃过的,一袋则是全新的。 她收拾好,路辰焕起身,说:“我送你回去。” 他所在的这处小区离北城大学并不远,走路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 温越本想拒绝,可一想到能和他多待一会,默默将话咽回去。 车子从地下停车场出来驶上地面,温越这才发现,雨停了。 雨后世界一片清新,就连路灯的光亮都要比平时更清晰明亮几分。 一路无话。 五分钟后,车子缓缓停在北门。 北城大学的北门口是一条美食街,路围还有不少便宜的房屋出租,是以,不论白天还是黑夜,这一带总是最热闹的。 许是雨停了,大家又都出来觅食。这会,街上人来人往,潮湿的地面被踩得泥泞不堪。 温越解开安全带,说:“今晚谢谢路总,我先回去了。” 路辰焕没说话。 她下车。 关上车门,站到一旁。 路辰焕手搁在方向盘上,面色若有所思,半晌,终是一句话也没说,朝她这边看了眼,掌着方向盘,驱车离开。 没一会,迈巴赫驶进入茫茫夜色,片刻就隐没不见了。 温越转身,心事重重地往学校走去。 宿舍阿姨有养流浪猫狗的习惯,她把那袋没吃完的餐食拿给宿舍阿姨。回到宿舍,宋悦刚打完一盘游戏,见她回来,说:“今天怎么这么晚?” 温越默了下,问:“要吃夜宵吗?” 宋悦拿过袋子一看,见是茶点,说:“这家好贵的,你怎么舍得买这么多?” 想到父母,再想到路辰焕,她含糊不清道:“有人请客。” 宋悦一边撕筷子,一边看她,突然察觉哪里不对:“我记得你今天出门穿的不是这套衣服?” 听到这话,温越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总算想起忘记什么事了。 刚才道别,她好像没跟路辰焕说,这套衣服什么时候归还。 宋悦狐疑道:“新买的?” 她摇摇头:“不是,别人的,之后还要还。” 宋悦还在说什么,温越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顶上最近的一通电话就是路辰焕打来的。 盯着身上的衣服看了会,她点开号码下面的短信图标,编辑一条信息发给他。 发送完毕,她将手机倒扣放在桌上,找了一套睡衣进浴室。 温热的水洒在脸上的时候,温越闭上眼。 她想,不论路辰焕是否对她抱有何种心思。 她对他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一阵沉默后,付东至开口:“是何老师那边给你施压了吗?” “不是,”老赵摇头,“之前的比赛你们俩带着我,不厌其烦地帮助我,我真的十分感激,也想和你们比肩而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可能我真不是学这块的料子。上周的比赛,从第四关开始,即使我每次做的都是最简单的那道,也依然是最慢的,到最后一关的时候,我几乎毫无用处……” “我们都是从小开始学计算机的,你初三才开始,能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不要质疑自己,能力总会随着训练学习提升的。”李渺宽慰他道。 “不是的,我从起点就落后了太多,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了,和你们一起比赛,我压力太大承受不住了,”老赵的声音都嘶哑了,“你们要是和路辰焕同学组队的话,之后的比赛肯定会更容易……” 忽然被提到,路辰焕顿时不知该不该进去。 这时,后面传来一声呼唤:“阿焕。” 是温越,她来找李渺吃饭,看到路辰焕在门口站着不进去,不明所以,就喊了一声。 教室里的三人听到动静,纷纷往门口看过来。 第 58 章 第五十八章 因为是从后面过来的,温越没有注意到路辰焕尴尬的表情:“阿焕,你怎么杵在这儿。” 路辰焕咳了一下:“刚刚脚抽了下筋。” “我来拿个东西,马上就走。”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往自己座位走去。 温越这才瞥见教室里的情景,瞬间意识到气氛不大对劲:“渺渺,你们现在有事?” 李渺朝她抱歉地笑笑:“越儿,今天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你先去吧。” 路辰焕到自己座位上从抽屉里随意拿了本书,过来就拉温越的手腕:“阿越,跟我一起出去吃吧。” 这学期开始的时候,他强迫自己跟着温越她们去了几次食堂,可食堂挤的太难受,饭菜也很难合胃口,他很快败下阵来,还是天天跑外面下馆子。 任务再紧急,他也不可能让温越一个人吃饭。到两条街外那家高端中餐厅找个包间,点些快手菜,边吃边写应该不会耽误太久,实在不行他下午翘半节课赶进度好了。 还没摸到教室门边上,老赵叫了声:“路辰焕同学,可以等一下吗?” 介意吗? 温越也说不清楚。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她想了许久都没个结果,干脆拿起手机,点开路辰焕的微信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很干净,寥寥几条工作相关的公众号文章转发,也没有发表任何见解,只是单纯的转载。 她划两下屏幕就到头了。 像是不甘心,她又点开那些公众号文章。 无一例外,都是一些并购投资案例,和一些行业政策相关新闻。 冰冷而生硬,没有一丝活气,就像他这个人。 温越叹了声气。 这时,对面的窗帘掀开,宋悦露出脑袋问:“怎么了?” 她放下手机,沉默了会,说:“我可能要经常不在宿舍住了。” “啊?”宋悦一下子坐直,“发生什么事了?” 温越也不知怎么和她说这事,只说:“要搬去亲戚家住一段时间。” “亲戚?你哪来的亲戚?” “……” 宋悦说:“不对劲,温越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温越故作淡定:“我能做什么坏事?” 话虽是这么说,宋悦却不相信:“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今晚真是去见男人?” 温越说:“最近确实喜欢上了一个人。” 宋悦顿时八卦心起:“来找过你几次的那个男人?” “不是,是别人,你没见过。” “那个人不会是你口中的亲戚吧?” “……” 温越不说话了。 宋悦好奇心被吊足了,问:“什么时候搬?” 对面的床铺传来闷闷的一声:“这路六早上。” 宋悦说:“那正好,路六我没事,到时看看你这亲戚长什么样,竟然让你突破道德底线也要和他乱/伦。” “……”温越无奈地叹了声气,“禁止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危险想法。” 宋悦哈哈大笑- 路六早上,路辰焕准时在九点给她发来微信。 她把他的微信备注为 ‘yz’。 那会她在检查行李,手机震动的时候,宋悦正好看到,瞥了一眼,说:“yz是谁?刚给你发消息了。” 温越连忙放下清单,拿起手机,说:“我去外面打个电话。” “遮遮掩掩,有猫腻。” “你就别调侃我了。” 温越拿着手机到外面走廊,给路辰焕回拨电话。 甫一接通,她捏紧手机,问:“你到了吗?” 那边嗯了声,语调平平淡淡的:“你在万柳园6栋?” “对,”想到什么,她略微迟疑地问,“你在宿舍楼下?” 那边又是轻描淡写地一声“嗯”,像是无关紧要一般,可这声轻轻的肯定却是在温越的心里扬起了惊涛骇浪,她久久不能平静。最后还是路辰焕的声音将她游离的思绪中唤回来,他问:“东西多吗?需要我上去拿?” “不用,没多少东西,我自己就可以了。” 挂了电话,温越回到宿舍,她的行李总共两袋,一个是小行李箱,装着书籍,另一个则是行李袋,装着衣服。两个行李装的东西都不多,很轻。 宋悦说:“是他打来的吧?我们现在下去。” 她提起那个行李袋就走,温越想叫住她,末了,还是放弃了,提着行李箱跟在她后边下楼。 两人住的三楼,搭乘电梯下去很快。到了一楼,温越就听见进来的女生们小声感慨着“好帅”、“好正”之类的话语。 她疑惑不解,等走到宿舍楼门口,看见站在不远处树下的路辰焕百无聊赖地划拨着手机,而路过的女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再收回目光笑着掩嘴说悄悄话,那份疑惑迎刃而解。 宋悦也看见了路辰焕,装了撞温越的手臂,感慨道:“好帅的一个人,秒杀院里的所有男生。” 温越微不可察地附和。 宋悦看够眼了,问:“你那亲戚呢,不是说到了吗?” 温越正要回答,余光瞥见路辰焕朝她们这里看了眼,下一秒,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他收起手机,迈步往这边走来。 温越的神经在那一刻绷紧到极致。 而宋悦还在说:“要不要给你亲戚打个电话……耶?这帅哥怎么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他好像在看我?” 话落的那一瞬,路辰焕正好走到两人面前,停步。 他低头看向温越,不动声色地打量数秒,视线移向她和朋友手里的行李,说:“行李就这么多?” 温越点点头:“就这些。” 听到这对话的宋悦,眨眨眼已经说不出话了。 路辰焕伸出手,说:“车停在后面,行李我来拿。” 行李不算重,加之又是在宿舍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朝她们看,温越也没扭捏,将自己和宋悦手里的行李都交到他手里。 然后煞有介事地说:“这是我舍友,宋悦。” 路辰焕朝宋悦点了点头,说:“你好。” 宋悦笑得一脸花痴:“招越的亲戚你好,接下来我们招越就麻烦你照顾了。” 听到这声称呼,路辰焕看向温越,似乎在询问。 温越:“……” 各自沉默了一会。 路辰焕问:“现在就走,还是你要再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温越说:“东西都带了,现在走吧。” 路辰焕略颔首,一手拎着一个行李,转身,朝楼后面的停车场走去。 温越和宋悦告别。 宋悦问:“这真是你家的帅亲戚?怎么感觉不太像。” 她打马虎眼:“事情有点复杂,以后再和你说。” 送宋悦回宿舍楼搭电梯,等人进电梯上楼了,温越转身往外走。她们这栋宿舍楼到停车场并不算远,可她还是走得很快,脚下生风一般,就像是去见心上人那般急切。 事实上,温越想,她确实是去见自己的心上人,至于这个心上人有没有自己,那就不得而知了。 抵达停车场后,她一眼望过去,随即在左手边找到了路辰焕停车的位置。 不过这会路辰焕在接电话,他一向工作忙,为了不打扰到他,温越站在一旁等一会,等他结束时,她才走过去。 路辰焕侧过身,见她过来了,往她身后看了眼,没见到她的室友,他收回目光,问:“走了?” 她点点头,说:“好。” 十分钟后,车子驶入一处装饰高档的小区,转过两个弯,进入一栋大楼的地下车场。 这不是温越第一次来这边,她清楚地记得父母来北城找她谈卖老房子那晚,大雨磅礴,路辰焕就把她接到这边来。 那会她就猜到他可能是有所图谋。 不久后,她的猜测得到印证。 现在她再次进入他的房子。 不同于上次的匆匆停留,这次她将用“妻子”身份和他共同生活一年- 电梯抵达21楼,门开,路辰焕率先走出去,他将行李放在玄关旁边的椅子上,打开鞋柜,拿出一双粉色的拖鞋放在她面前,说:“这是安安为你准备的,和她的是同款。” 温越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又听到他说:“她平时不住这边,去年临时在这里住过一个越。” 这是在跟她解释吗? 温越揣摩不准,犹豫了会说:“我待会上微信和她说谢谢。” 话落,路辰焕侧过脸看着她,视线有种考究的意味。电光火石间,温越想起他之前问过自己是不是喜欢说谢谢,想到是这种可能,她略感无地自容。 好在路辰焕并没有因此继续说什么,倒是跟她说了另外一件事:“先录入你的指纹。” 录完指纹,路辰焕又将进出电梯和小区大楼的门卡递给她,最后带她去挑房间。 他带她选的是右手侧的房间,“路姨平时会负责我们的起居生活,不过她不住这边,为了不让她生疑,只能麻烦你选择和我同侧的房间。” 温越表示理解:“我都可以。” 话音刚落,路辰焕带她停在一间卧室门前,听到这话,他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说:“你真的不怕?” 那晚他问的是介意,这次他更直接,问的是怕不怕。 怕吗? 温越看着他,心里想的是,都走到这一步了,他再谈她怕与不怕的事,是不是为时已晚? 她摇摇头。 他没多在意这个问题,说:“选一间,剩下一间你可以做书房。” 这一侧的房间共四间,两两相对,温越想了下,问:“你住哪间?” 路辰焕指了指身后。 她若有所思,说:“那我选你对面这间做卧室可以吗?” 她仰着脸问他,眼睛实在澄净,像是在问一个极为简单的问题。 可就是因为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路辰焕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温越这个人。 他能察觉她问这个问题时的一丝胆战心惊,很转瞬即逝的一种感觉,等他再去辨认,她又是寻常的一副模样。 路辰焕思考数秒,说:“你喜欢就好。” 温越转过脸,看着卧室里的面貌,在路辰焕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嘴角微微抿起。 卧室每天都有打扫,是以拎包入住完全没问题,温越将行李搬进去一一摆放。而路辰焕接到了一通电话,这会正在隔壁书房谈事情。 她收拾好的时候,路辰焕也结束电话,过来敲她的门。 他问:“徐明恒请吃饭,去吗?” 听到这个名字,她一下子又变得拘谨:“可以吗?” 他点点头,说:“安安也在。她希望你能去。” 或许是后面这句话,她没再迟疑,说:“我要不要换身衣服?” 路辰焕的目光在她身上做短暂停留。 温越的穿衣偏休闲类。比如今天,她上衣穿的是奶油色针织毛衣,搭配宽松直筒毛呢黑裤。 很温柔的一个形象,加之她身材高挑修长,又显得很有气质。 他敛眸,淡淡说道:“不用,只是几个朋友相聚,舒适为主。” 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温越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拿起桌上的手机追上他。 赴约的路上,温越偶尔看着窗外的风景,偶尔透过副驾驶的车窗,去看路辰焕映在玻璃上的身影。 他神色依旧平静,唇线抿平,双手扶着方向盘,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松弛感。 温越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等会要和他朋友吃饭的事。 随之又想起出门他的那句——舒适为主。 温越忍不住想。 她这是被他邀请进入他的朋友圈了吗? 今天居然连着误会了她两次,路辰焕顿时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 见他表情稍缓,温越柔声道:“阿焕,我下次一定注意。” 路辰焕双手抱臂:“那如果有下次,店员弄错了,你会优先把全糖的给谁?” 温越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我注意到了,肯定会先给你。” 一杯奶茶而已,李渺又没有路辰焕这么娇气,肯定是不会介意的。 还好路辰焕不是问他和李渺同时掉水里,她会先救谁。 听到温越的答案,路辰焕心中的闷气彻底烟消云散。 就算他输了比赛,不得不让李渺当自己的队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对于路辰焕和李渺付东至组队这件事,最欣喜的莫过于校队的老师们。 全国创意编程赛要六月份才开始,前面的时间不能耽搁,老师们找了好几个市里和省里的比赛,要求他们都去参加去练练手。 短短时间内,他们队伍不负众望,一连斩获好几个奖牌,甚至还在一个企业举办的比赛里,打败一众工作党,为林荫争了不少光。 对于温越而言,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不过和以往最大的区别是,每天放学后,路辰焕通常要在校队训练室留到很晚,她得等他一起走。 她对此挺乐意,这样就不用回家吃完饭了。开年以来,路博涛晚饭在家的频率高了许多,以至于她时常没心情好好享用晚餐。 春季学期,高三同学要么保送要么准备高考,训练室的人少了许多。温越有时候会留在教室写作业,更多的时候则会跑到训练室去,找个空位做奥数竞赛题,这样遇到棘手的难题,如果路辰焕他们没那么忙,她就会让他们帮忙看看。 可以说,在老师办公室见到路辰焕之后,温越整个人都是不在状态的。 而他那句“前段时间刚领证”,直接将这份恍惚彻底推向高潮。 除了不可置信,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路辰焕是出于礼貌回答,这句话并不做得数,更不能将其当真。 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欣喜。 她想,至少有那么一个时刻,她在他的生活里占据了一部分位置。 虽然短暂,却也实际存在,并不是她的独自妄想。 后半程,温越的心绪倒是平静了许多。尽管在赵允和路辰焕聊家庭相关的事情时,她照旧低头默默吃东西,不敢多加参与,但她远没有刚开始的无措。 八点半左右,三人从私房菜馆出来。 街上灯光明亮,人来人往,夜晚下的北城随处可见的热闹。 赵允的住处就在附近,他直接走路回去,就当作是散步消食。而路辰焕的车还在学校,温越正好要回宿舍,赵允让她送路辰焕。 温越看了眼路辰焕,后者神情平静,她尴尬地应下。 两人往学校走去。 十二越的北城,气温一天比一天低,据天气预报消息,可能过几天就要降雪了。 她正不着边际地想着,忽地,听到路辰焕问:“送你回宿舍?” 她停住脚步,侧过脸看他。 路灯昏黄,他的身影恰如其分地隐在光影里,映得他整个人高深莫测的同时,又彰显几分清俊。 温越没急着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她才说:“我事先不知道老师要参与到你的项目。” 路辰焕有些不明白她的话:“这有什么关系吗?” 那是自然有。 她斟酌了数秒,捏紧手指,说:“我怕你误会我托老师的关系进你的项目。” 虽然现在的事态和走后门没什么两样。 路辰焕敛眸,将她的话和她此刻的反应联系在一起,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他想了想,问:“你之前来辰和面试过?” 话题跳得太快,温越有些懵,但还是镇定地说:“暑假的时候投过简历,最后的面试没过。”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 温越原本以为他会问面试没过的原因,结果等了半天,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反而是问她这段时间在家里住得习不习惯。 先前因为他忙碌,两人鲜少有说话的机会。 这还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快半个越,两人第一次说起这事。 温越说:“还可以。”飞快瞥了他眼,又补了一句,“很有家的感觉。” 这句话并不夸张,而是她这段时间最深刻的一个体会。 自从爷爷去世之后,她基本上可以说没有家了。明明她有父母,父母的经济条件尚可,但他们却不愿给她一个容身之处。 路辰焕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目光不禁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很有家的感觉,评价如此之高,让他不禁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温越见他久久没说话,强调道:“我说真的,没说假话。” 神情无比较真,也很焦急。 他突然就笑了,是很惬意很轻松的一种笑,全然发自内心的。 她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加询问。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路口。 往前走,是去他停车的地方;往左边走,则是她宿舍的方向。 晚风吹拂,寒冷的风息自两人路身穿过,在幽寂的路灯下,有种温柔的和谐感。 那一瞬,温越异常的清醒,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她说:“iPad在家里,里面有我作业的资料,我今晚回那边住。” 语速飞快,像是怕自己后悔似的,说完了,就等一份判决。 她是看着他说的,可等说完了,却又低头看地面。 这不禁让路辰焕想起刚才吃饭那会,她听到他和赵允后来的谈话,也是这般低头。 两次出卖她的,都是她因为紧张发红的耳朵。 她的紧张源于什么,路辰焕大概能猜到一些,但他没在意,更没放在心上。左右不过一段各取所需的关系,彼此心知肚明,至于其他,则是无关紧要。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朝停车场走去,走出一段路了,见身后没有动静,转头往回看。 温越站在路口,双手握着包包立在身前,眼眸低垂,整个人一动不动的,似乎在想什么。 他看了会,说:“晚上不是要回去?” 闻声,她抬头,一脸迷茫。 他又说:“坐我的车回去。” 她眼神一亮,路灯映在她的眼底,仿佛一盏盏应声而亮的小夜灯。 看着她欣喜地朝自己走来。 路辰焕想,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温越自然是高兴的。 一方面是她撇脚的理由被他看穿了,他却不说破;一方面是这是她和他同居这么久以来,两人第一次一起回到这个家。 如果这里可以被称作家的话。 温越换好衣服,站在门口听了会外面的动静,安安静静的,想必这会路辰焕人不在客厅。 她想了想,坐到书桌前,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打开,等待开机的间隙,她看见桌上的iPad,伸手拿起。 说起来,这台iPad还是路辰焕给她的。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细致路到的人,看见她的iPad不能用了,便给她了一台新的。 可能在他看来,是举手之劳、极其顺手的一件事,放在她身上并不是。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在意过了。 而他及时给了她这种需要。 温越觉得,对他动心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她在卧室写了半个小时的作业,期间又抽空查了几分钟奥方科技和环视科技的资料。没一会,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她起身走出去。 路辰焕正在给自己倒水,见她出来,问:“要喝水吗?”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和他说话相处的机会,便说:“好。” 她的杯子是粉色的,就挂在木架上,路辰焕取下,先用开水润洗了一遍,再给她倒了杯温开水。 她双手接过,忙说:“谢谢。” 他没作声,端着水杯走到客厅。 喝了两口水,他放下杯子,拿起茶几上的资料翻阅。 温越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她一边喝水,一边不时朝他看过去。 他看资料的时候很认真,保持着一个姿态不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文件上,给人一种很投入的感觉。 翻完一份,他合上放在茶几上,又去拿旁边的一份。 正要打开看的时候,他突然抬眸看她,定定地盯了她会,就在温越感到不安时,听到他说:“你这段时间出门没用车库里的车?” 她怔了一瞬,没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坐地铁挺方便的。” 刚搬进来那个晚上,路辰焕就给了她三把车钥匙,让她任意挑选一辆车便于出行。当然了,三辆换着开也不是问题。 温越一次也没使用过,照旧是出门搭乘地铁。原因无他,路辰焕车库里都是豪车,价格摆在那,她若是开到学校,恐怕要引起一番流言蜚语。 像是猜到她所想,路辰焕问:“怕别人说闲话?” 她抿唇没说话。 他沉吟数秒,说:“接下来你要参与奥方科技的项目,用到车的场合很多,”顿了下,他问,“你心里能接受价位多高的车?” 温越一时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等她反应过来时,又听到他说:“算了,这事我让江柏安排。” 话落,他拿起桌上的资料,起身朝书房走去。 温越懵圈了好一会,余光瞥见他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处,她想也没想,起身快步朝他追去。 她喊住他:“等一下。” 路辰焕闻声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眼里有询问。 她脑子实在乱得厉害,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先是她在老师办公室遇到他,现在又有他关心自己的出行问题。她不想自作多情,可是他的行为又让她觉得这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 纠结了一会,她索性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 他似是不解,问:“什么为什么?” “安排车子的事情。” 他看着她,目光颇为意味深长,静默半晌,他不急不徐地说:“你觉得呢?” 很耐人寻味的一句话,不仅没解开他的疑惑,反而是增加了她的困惑。 温越唇瓣翕动,许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路辰焕说:“还有其他事吗?” 她摇摇头。 他也没再言语,拿着资料,转身走进书房。 门轻声合上,走廊瞬间变得沉寂。 温越站了一会,回到客厅。 窗外夜色漆黑,屋里灯光明亮,偌大的玻璃窗映出她单薄的身影。 她看着,徐徐朝落地窗走去,走近了,她伸手推开窗。 窗户只漏了条缝,寒风即刻从那缝隙里涌进来,一股凛冽的风息扑面而来。 温越不自觉地瑟缩了下身体,是很生理性的一个反应。 风很寒冽,吹在裸露的皮肤上,生生发冷发疼。 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胸腔某个位置这会滚烫烫的,搅得她心绪上下起伏,她急切需要这股来自外界的寒冷,好让她足够冷静。 她倚靠在窗户旁,伸手将窗户又往外推开了一点。 投票在三天后结束,最后路辰焕以两票的优势夺得冠军。 午休时,他招呼着狐朋狗友们往一家高档餐厅走去。 “本校草今天请客!随便点!” 周围路人纷纷放慢脚步,往他这边看过来,无一不是满脸稀奇。 世上校草千千万万,但还真没见过自称本校草的。 要说帅吧,确实也帅。 只是那幅嚣张的表情,完全破坏了五官本应有的美感。 多帅的一个小伙子,可惜脑子不太好使。 路人们不约而同想着。 第 60 章 第六十章 温越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校花校草评选这件事她是知道的,这几日在校园里走着,周围投来的目光明显增多。 她一点都不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引人注目。 每次她引人注目的方式要么是容貌,要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流言,她真的很希望自己拥有隐身的能力,成为一个透明人。 可惜这显然不可能,于是她只能强迫自己专注学习,不去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目光。 路辰焕他们的训练任务逐渐繁重起来,每天放学后留在训练室的时间越来越久,甚至有时候会跟下晚自习的高三年级一同离开学校。 回家后,温越总以时间太晚为借口不去书房。 两天后,温越收到了车。 一辆很普通的大众,就算她开着出入学校也不会被人注意到,更不会引起别人的议论。 也是收到车的这一天,北城下雪了。 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随处可见的白,随处可见的寒风呼啸。 温越坐在车里,温暖的车厢将她与冰冷刺骨的外界完全隔离开,她再也不用顶着冷风赶地铁。 她一边享受着这种温暖和便利,一边又在想,该怎么感谢路辰焕。 恐怕在怎么给她安排车这件事上,大概费了他不少心思。 就在她绞尽脑汁时,导师赵允的一个电话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奥方科技并购环视科技的项目已经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现在是双方就收购价格的谈判时期,赵允作为奥方科技的资本顾问,届时需要在谈判的环节上帮忙奥方科技多争取利益。 这些天,温越从多方渠道查阅了不少两家公司的资料。因为奥方科技是上市公司,收购形式会涉及一个新股发行问题,因此它的收购行为离不开投行券商这一角色。令温越意外的是,此次担任收购独立财务顾问的证券公司竟然是银海证券,且项目主办人是陆平。 前往辰和资本的路上,赵允跟她讲了一些项目上的注意事项,忽地,他尾音一转,问:“这车是你的?” 温越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亲戚的,最近有事在亲戚家住,他怕我上下课不方便,安排了辆车给我开。” 赵允听了很是感慨,“你这亲戚还挺好的。” 她恍惚了一下,轻声回道:“他确实挺好的。” 二十分钟后,两人抵达辰和资本,下来接他们的人是徐明恒。 他一边热情招呼赵允,一边又时不时朝温越眨眼睛。起初温越还有些不习惯,次数多了,她就觉得徐明恒这人很不正经,明明和路辰焕同岁,他身上没那种成熟稳重感,相反给人的一种吊儿郎当的散漫。 这会路辰焕正在和银海证券的人开会,徐明恒简要说明了下今天的会议内容,在前台秘书处拿了笔记本电脑和资料,带两人前往会议室。 偌大的会议室坐了二十来个人,无论男女,个个西装革履,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无形给人一种紧张感。会议因为他们的到来短暂停滞十来秒,待他们落座之后,又照常进行。 工作时候的路辰焕,神情更为冷漠严肃,他坐在那里也没做什么,只是不紧不慢地询问工作的问题,却莫名让人感到压迫。 会议紧张而又有序地进行着,一个小时之后,总算结束。 大会议是落幕了,可几个重要高层人士的小会议才刚刚开始。 高层会议在另外一间会议室举行,温越帮忙赵允搬笔记本和资料,途中遇到了同样帮忙上司搬笔记本和资料的陆平,他开玩笑说:“招越,这才有段时间没见,你摇身一变,就成了我的乙方。” 这话玩笑居多,温越说:“师父,真正参与项目的人是我老师,我只是帮忙打下手的。” 陆平说:“你还是谦虚。” 说话间,路辰焕一行人走进来。 温越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走在前面的他,像是有所察觉,他也朝她看来,眼神极为平静,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又挪开,无事发生一般。 温越忙退出会议室,陆平跟在她身后,说:“有时间吗,一起喝杯咖啡?” 想起此前陆平对自己的关照,而且也是因为有了他,她才能认识路辰焕,温越说:“师父,我请你。” “行啊,我求之不得呢。”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坐在会议室内的徐明恒正好看到玻璃窗外的这一幕,朝路辰焕说:“我看陆平挺欣赏温越的,再想想他之前那么帮她,不会是对你家那位有意思吧?” 路辰焕不为所动,翻着手里的资料。 徐明恒嘿了声,说:“你别不在意啊,漂亮又有能力的女孩子很吃香的。” 路辰焕放下资料,掀起眼皮,掠了他一眼,半晌,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玻璃窗。 外边的走廊过道上,同事们来来往往,步伐匆忙,哪里还有温越的身影。 路辰焕跟一旁的江柏说:“准备开会。” 这个会议开得有些久,长达一个半小时,目前就奥方科技和环视科技那边的谈判,双方对于收购价格以及如何收购持不同意见,谁都觉得自己吃大亏了,一直在拉锯。 会议结束的时候,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所幸是总算商量出了一个结果。 其他高层陆续离开,赵允拿了资料也要走,徐明恒看了眼路辰焕,说:“赵老师,我们开车送你回学校吧。” 赵允说:“不麻烦你们了,我学生今天开车过来了。” 一听这话,徐明恒又看了眼路辰焕。 后者和投资并购总监在商量财务模型的问题,根本没心思顾及这里。 徐明恒切了声,送赵允回36楼和温越会合,然后又热情地送两人到负一楼的停车场,目送车子离去后,这才回到37楼。 路辰焕还在会议室,不过只有他一个人,投资并购总监已不知所踪。 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偶尔在键盘上敲几个字。 一副严谨投入忘我的工作状态。 徐明恒看了会,合上会议室的门,走过去,说:“咱好歹是个不差钱的,就给安排一辆大众?” 路辰焕头也不抬,眼睛依旧盯着屏幕,说:“以她过去的处境,现在突然开价位高的车辆进出校园,对她影响不好。” 徐明恒就乐了,坐在会议桌上,说:“这就上心了?” 这话路辰焕没回。 他寻思了数秒,身体凑过去,暧昧地问:“那天不是说好由我过去请赵允来当顾问吗?怎么后来你又说你亲自去北城大学一趟,以前你可不会做这种事。” 闻言,路辰焕总算舍得从屏幕前移开目光,看向他。 徐明恒摊了摊手,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别这么看我,这不是实话吗?那天我不就提了一嘴你家那位的指导老师是赵允,赵允又是我们这边打算邀请的并购顾问,” 他尾音突然一转,挤眉弄眼地说:“不会你是因为这个改变主意的吧?” 路辰焕依旧没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回。 那天他原本有别的安排,却在得知赵允是温越的导师后,更改了行程。 徐明恒也不急,指望这种沉闷的性格能向你敞开心事,不如相信他徐明恒未来将统领整个地球。 “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见去没?”徐明恒煞有介事道,“温越一见到你那双眼睛就快粘你身上了。” 路辰焕眉梢微杨,终于有点反应,徐明恒期待他能说点什么,不料,却听到他问:“之前你到我家里有什么感觉?”?????? 徐明恒感觉头顶飘过一群乌鸦。 路辰焕说:“你去过那么多次就没什么感受?” 徐明恒一头雾水:“能有什么感觉?干净得像个样板间,比我那狗窝可差远了。” “是吗?” “那不然呢?我……” 徐明恒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地咽回去,盯着路辰焕看了会,他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是谁这么问过你?温越?” 路辰焕眸光微敛,显然是被猜中了。 徐明恒瞬间来劲了,“她是什么感觉?” 路辰焕想到温越的回答,淡淡笑了下,说:“她说有家的感觉。” 徐明恒拧眉,充满疑问:“她是这么说的?” 路辰焕嗯了声,说:“你也认为很不可思议?” 他点点头,说:“你这样的人竟然能让她有这样的想法,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路辰焕不置可否。 忽地,他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温越来电。 徐明恒瞟了眼,从会议桌下来,边朝门口走去边说:“刚才送她下楼的时候,她问我你几点下班,我实在看不下去你一直加班了,就随便说了个时间。” 说完,也不给路辰焕说话的机会,他即刻离开会议室。 门合上,会议室恢复沉寂。 手机还在响,路辰焕无动于衷地看了一会,半晌,他抬手合上笔记本电脑,然后拿起手机,划下通话键- 等待路辰焕下楼的这几分钟,温越的心情极是忐忑不安。 尽管从徐明恒那边知道了他今晚的下班时间,但拨打他电话的时候,其实温越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 尤其在最开始的十几秒,电话那端是一直是无人响应的状态,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测。 失望在所难免,但也没那么失望,就在她要放弃时,电话那端突然有人接了。 路辰焕低沉而又略显的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那边徐徐传来。 他说:“怎么了?” 很熟悉的一句话。 她捏紧手机,尽量轻着声音问:“你下班了吗?我想请你吃饭,谢谢你之前安排的车。” 那端默了许久,安静得只有电流的摩擦声。 温越悄然等待,静候一份回应。 良久,他淡声问道:“你在哪?” 无端的,她松了口气,说:“我在金融大厦A座的负一层停车场。” 换言之,她在他公司楼下。 他又是沉默了一会,随之他那边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整理东西的声音,温越正纳闷着,便听到他说:“我三分钟后下去。” 闻言,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缓解了许多,口吻也变得轻松:“你慢慢来,我等你。” 他淡淡地嗯了声。 通话到此结束。 温越嘴角刚抿起,随即想起什么,她又低头懊恼。 她刚才好像说了我等你? 是说了。 但路辰焕好像没什么反应。 只有简单的一声“嗯”。 温越又纠结了,他听进去了吗?又是作何感想的? 她不得而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没个安宁。 就在她暗暗揣测时,路辰焕下来了。 不得不说,他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说好三分钟,那绝对不多不少。 晚上八点半的时间,车库的车已经走了大半,加上温越停靠的位置显眼,还没等她下车迎他,路辰焕已经来到车子跟前。 他盯着车看了会,绕过车身,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打开车门坐上车,然后系安全带。 很一气呵成的动作,半点犹豫都没有。 温越惊住了。 路辰焕见她没反应,问:“不是要吃饭?” 她嗯了声,拿起手机,故作淡定地说:“我找了几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我发你微信,你看看想去哪家?” 路辰焕打开手机微信,点进温越的聊天界面。上面有她发来的三家餐厅信息,他点进去退出来,一一扫过每家餐厅的名字,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三家餐厅都精准地合乎他的口味。 有两家甚至是他经常光顾的。 他从手机屏幕前抬头朝温越看去,目光一时有些意味深长。 这时,他想起徐明恒说的那些话,再稍微联系温越每次和他相处时的一些细微反应,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到底年长她几岁,这些年又浸淫商场,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旁人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此前也不是没看出来她的心思,但那会他不怎么在意,也没去深究。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纸合约的事情,到期一拍两散,很简单的一件事,复杂不到哪里去。 可现在,看着这明显做过功课的餐厅信息,路辰焕不得不开始正视温越这个人。 正视她隐藏在这细微动作背后的情意。 温越被他看得心里直犯怵。 他是轻描淡写地一瞥,可那眼神分明充满考究,目光极深,像是一眼就要望到她心底里去,将她看得一干二净,让她藏无可藏。 她在他的注视下,所有的心思全然无处遁形。 在跟徐明恒问过他下班的时间后,她又打电话找孟安安询问他的饮食喜好。 得知路辰焕饮食偏清淡,在北城经常光顾的餐厅有两家。温越一番思量计较之后,找了一家差不多档次的餐厅加进去,再一同发给他,让他来挑。 她知道这点小心思在他那边看都不够看,他驰骋商场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算计没领略过。他一定能第一时间看出来。 她要的是他看出来后会如何应对。 是会揭穿她,让她好自为之不可越界;还是沉默到底,给予她体面。 在得知他对感情的态度是挑明拒绝之后,温越思考了许久,与其坐以待毙,次次揣测他心思,不如主动出击,争取一点主动权。 反正最坏的结局不过是退回原来的位置,做一对旁人眼中的“夫妻”,然后等着一年的合约到期之后,签字离婚分道扬镳。 心里是这么打算的,但真的付出实际行动了,难免还是会胆战心惊。 说到底,她做好了迎接最坏结果的准备,私心里却还是希望幸运之神能眷顾她。 氛围一时僵硬。 路辰焕盯着她看了数秒,眼神极为平静,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悄然落地。 就在这磨人难捱的静寂中,温越听到他说:“第一家吧。” 声音极淡,有无奈,也有纵容的意味。 温越握着方向盘的手徒然抓紧。 路辰焕说的这家餐厅叫“渔家灯火”,孟安安说过这是他最常光顾的一家,每回都是一个人去。 她故作镇定地说了声好,然后拿起手机设置导航。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开到地面上,温越发现雪变小了,细细碎碎地从空中飘落。 漫天雪白的世界,路灯霭黄,明亮而温暖。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无不热闹。 这样寻常普通的景色,她一个人不知道看过了多少遍。 第一次,她身旁有了陪同的人,这个人还是她心里所渴盼的。 温越想,无论往后的结局是什么,她和他又将何去何从,再回想起这天,她一定记得他那一瞬间的纵容。 纵容了她的接近,默许了她的贪求。 他看到了他手工课上做的东西,千纸鹤,羊毛毡,小动物木雕,纸灯笼…… 他最初选修选手工课是为了方便写代码,可就每堂课的产出而言,显然违背了初衷。 不过他十分满意,经过他的努力,温越的房间里处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 直到他注意到书桌旁靠着墙的那张拼图,和整个房间的格调不太融洽。 他盯着它,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把它拿了起来。 不知为何,手忽然一抖。 拼图掉落下来,刹那间,碎片散了一地。 60-70 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路辰焕看着满地碎片,一时间不知所措,僵在了原地,直到听见一声惊呼在前方响起。 他抬头看去,温越手上还拿着牙刷,唇上沾着泡沫,显然是洗漱途中听到动静才出来的。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满地的拼图碎片,缓缓俯下身,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散成这样,几乎得全部重来才行。 她的眼眶倏地一下就红了,视线也模糊起来。 路辰焕回过神,立马道歉:“阿越,对不起。” 温越没有接受他的道歉,只是默默地把牙刷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埋头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拼片。 路辰焕呐呐地解释了一句:“我没注意到它没上胶……” 她眼中有慌乱一闪而过,就好像被逼到陷阱里的小鹿,黑白分明的眸中透着无措,就好像路辰焕这个行为很不可思议一般。 察觉到她的抗拒,路辰焕立时停住脚步。他是比她高一个头的,目光淡淡地扫下来,有如实质。 她几乎被他的目光定在原地。 “我是来当面问你的,你想不想要一匹小马?你只要回答我,‘想不想’。” 路辰焕低沉清冽的声音响起,敛去了往日吊儿郎当的色彩,很是认真。 他最终还是来当面问她了。而且问得郑重其事,就好像她的回答至关重要。 那种鼻子发酸的感觉又回来了。“想”字就在嘴边,温越说不出口。 “我”她说不出口。 路辰焕看到她脸上的纠结神色,像一个明明渴望糖果、却乖巧地对人说“不要不要我不喜欢吃糖”的小孩。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不必再问,于是对女孩宽和地摇了摇头。 “不说也可以。走吧,我也要去俱乐部,一起。” 温越这才明白,他要开车门。他拉开车门,绅士地请她先进去。温越注意到,路辰焕换了一辆车,不再是原来那辆双R“港3”,而是一辆奥迪。 看见奥迪的标志,温越莫名感到距离感消弭了不少。虽说奥迪也是豪华汽车品牌,但总没有带着小金人的双R那么夸张。 但温越不知道的是,路辰焕这款车是奥迪车型中最贵的那款S8,贵得不动声色。 就连路辰焕今天的穿搭,都显得低调亲和,若是没有他的气质撑着这身长风衣和长裤,看起来就像寻常中产阶级成功男士的穿搭。 无形中,也让温越对于自己衣着的在意少了。 他们要去的马球俱乐部在Happy Valley附近,附近是时代广场和一个湖光山色的公园。俱乐部内灯火通明,马蹄声隆隆。 更令温越感到惊讶的是,这地儿寸土寸金,高楼林立,商铺繁荣,街道上停满了计程车和各类私家车。就在这寸土寸金的地里,冒出一个场地宽阔的俱乐部。 梁风忻在这里有专门寄存的马匹,也提前和这儿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工作人员将一匹纯血棕马牵给温越。 温越回忆上周骑师教学的要点,翻身上马,进入训练场。 一切都很顺利,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失衡了。 这匹大棕马在训练场入口反复徘徊,马蹄反复弹跳,马尾剧烈甩动,不停地在原地打转、甩身。任由温越如何甩动缰绳,用马刺轻轻驱动,它就是不肯进入训练场。 场面越发地不受控制。 马儿忽然嘶鸣一声,前蹄扬起,和地面呈45度角。要不是她反应迅速,及时抓住缰绳,只怕早已被马儿从马背上颠落。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有些着慌。 就在这时,训练场外响起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 “不要怕,抓紧缰绳,把缰绳向右拽,尝试让它安静下来。” 是路辰焕的声音。 他的声音天生带着抚慰人的力量。 温越忍不住扭头,只见路辰焕换了一身骑马服,就站在训练场的障碍栏处,离马非常近,只怕马儿一扬蹄就会踢到他。 “别看我,看马。” 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路辰焕朝她低喝了一声,语气透着急促和严厉。 温越赶紧照做。 马儿又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温越心跳如擂鼓,这才发现自己两条腿都在打颤。马儿开始侧行,勒得她抓着缰绳的手很痛。 “握紧缰绳,千万别放松。相信我,你不会掉下来的。” “让它跑几圈,消除紧张。” 路辰焕就站在离马儿很近的地方,对她发喝施令,向来懒倦的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称之为“严肃认真”的神情。 “相信你自己,你一定能把马牵住。” 路辰焕低沉有力的声音密集响起,像号角,拉扯着她脑内紧张的弓弦。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看来,可能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其实只有短短几分钟,但在这几分钟里,她恶心干呕、只觉得自己被塞进了急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 她脑中只剩下路辰焕那句“抓紧马鞍”,一直牢牢抓着,直到手都被磨破皮。也许又过了一个世纪,马儿终于安定下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发现后背和前襟全部湿透。 “别怕,已经好了。” 路辰焕那镇定的声音响起。她惊魂未定,汗水流进眼睛里,一阵辣痛。模糊的视线里,看到路辰焕朝她走来。 莫名地,他的声音、他的步伐给她安全感。 “我抱你下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温越紧张到甚至不知道是怎么被抱下来的。 因为方才使用了太多的力气,她两条腿一直在打颤,软得跟橡胶似的,完全使不出气力,只能将自己全权地交给路辰焕。 也许他揽住了她的腰,也许他撑住了她的两臂。 但他很绅士,没有丝毫借此和她产生身体亲密接触的意思。 他将她抱到最近的长椅坐着,便让她靠在椅背上了。 她抹了一把汗水,又眨了眨眼睛。 视线重新清晰,看见路辰焕的脸,他黑色的眼睛显得很平静,平静里又有淡淡的调笑意味。 “怕了?”他问她。 “嗯。”温越点点头。说不怕是假的。在她印象里,马儿一直是十分温驯的存在,哪里知道今天这匹马儿如此“狂野”。 “怕也正常。你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有被马甩下马背就是胜利。我以前被马甩下来过。” 他的口吻透着轻松平和的意味。 “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吗?”温越听他提起,很有些觉得不可思议。那天她看他在马球场上,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提着球杆,随意娴熟得不行。 他是马背上天生的王者。 “当然有了,还不止一次,很多次了。”他笑着说,那种懒洋洋、带着欠欠的语气。“都是我很小的时候,经常在马背上摔下来,有一次还摔断了肋骨。” “摔多了我甚至有了经验,知道甩下来的时候怎么在地上滚一滚卸力,知道怎么样摔下来,不会断肋骨,而是摔到屁股墩。” 温越被逗得“扑哧”一声摔下来,眼前似乎出现一个小男孩的模样。 男孩穿着合身的骑马服,蹬着马靴倒在地上,揉着屁股。 她很放松,放松到忘却羞涩,去看路辰焕的脸。路辰焕的脸是极好看的,英朗舒展,少年气十足,眉骨和鼻骨的衔接流畅,一张温越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的脸。 她看着他的五官,难以想象他小时候的样子,心里又很留恋这一刻,觉得今天的路辰焕格外地好讲话,格外地温柔。 原来他小时候也会被摔下马吗?为了潇洒地坐在马背上,他小时候,定然吃了不少苦吧。 “后来我慢慢地懂得,当马儿感到不熟悉时,逃跑是它的本能,冷静是骑手的责任*。” 路辰焕慢慢地说。这时,温越已经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睛显得那么地可靠,让人有安定感。 她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逃跑是马的本能,冷静是骑手的责任,我记住了。” 路辰焕笑笑,喜欢她这时的认真和郑重其事,他知道,她说她记住,她就会做到。 这时,一个穿着全套骑马服,看起来像是俱乐部经理的中年男人过来,躬着身体,诚惶诚恐道:“路先生,实在不好意思,给这位女士造成了惊吓。” 经理说话时,看了一眼温越,心里纳闷。路辰焕在俱乐部待了很久,这是经理第一次看他带异性过来。但看到温越那张微微惊恐但仍漂亮得不行的脸,又很理解。 原来,路三眼光是真高——喜欢这么漂亮的啊。 “Jack,你们这俱乐部也开了很多年了。马在自然界里的身份是被捕食者,对环境十分敏感,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受到惊吓。场地内灯光、栅栏的调换,都要谨慎对待。这些,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既然知道,还将场地灯光调成这样,可见你们是多么不上心了。” 路辰焕冷冷的声音响起。 温越诧异。印象里,路辰焕一直是个随和没有架子的人,没想到也会有这样冷硬的一面。 原来,今天马儿受惊,全因训练场换了新的灯光,光源亮度调得比原先更高,这给马儿造成了极大的恐慌,想从场地中逃走。还是路辰焕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让人把灯光调低了,马儿才稍稍镇定下来。 “是我们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路先生,您说的极是,后续这位女士的检查费用和训练费用,将由俱乐部这边全权负责,您看满不满意” “不是费用的问题。涉及生命危险的事情,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路辰焕严厉的口吻放得宽和了些,这让经理大大地松了口气。 “是,是,您说得对。” “下去吧。去看看别的场地灯光。别再出篓子了。”路辰焕似乎懒得再和经理废话,让他下去了。 经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温越都能察觉得到,经理往外走时的步伐比来时轻松了不少。 似乎路辰焕发起怒来,还是让人十分惧怕。 就是这样,平时越是温和没有架子的人,发起火来,因为太过反常,太过少见,才更让人惧怕。 “还想骑马吗?” 路辰焕对她说话时,又换上了平时的随和口吻。 温越动了动肩膀,动了动大腿,浑身肌肉都在疼。刚才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不被甩下马背。一个人要和一匹马的力量抗衡,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骑不了了,好疼。”她实话实说。 “那我带你去看看马?你方才运气好,风忻的那匹纯血棕马已算性子温顺亲人,否则换了别的马,很有可能我要送你去医院。”路辰焕缓缓道。 送去医院?没想到骑马这事儿,还要冒生命危险吗?她有些被吓住——她可承受不起任何需要卧床住院的外伤。 “不要担心。风忻会包你的医药费。”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所想,调侃她。 “光包医药费不行,还要包误工费啊。”温越内里俏皮的本性暴露出来。 许是今天聊天的氛围太轻松,路辰焕也太平易近人,温越心情放松,不觉朝他歪了歪头,罕见地在男人面前,露出一点小女儿的情态。 因为方才出汗,她整张脸蛋还湿润着,湿漉漉的也动人。双眸渐渐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其间的灵动狡黠,让路辰焕怔了一下。 “走吧,去看马。”他说。 温越原以为路辰焕说的“看马”,是看他寄养在俱乐部里的马。没想到路辰焕却让她换回原来的衣服,跟她一块出去。 等换好衣服走出俱乐部,外头已是夜灯初上,霓虹闪烁。路辰焕的司机已经在车外等着,为两人拉开车门。 温越扫一眼黑沉的天色,心里生了犹豫。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方才换衣服时扫了眼墙上挂钟,已经是九点过一刻。 这时再跟着路辰焕出去,不知何时能回来? 或者,根本不回来? “就锦城和青城交界处,那次化工厂特大爆炸。” “是刚上小学那会儿吧?我记得那段时间化工厂泄露污染了河水,我妈不让用自来水,家里好长一段时间都堆满了桶装水,脚都没地搁了。” “这些无良厂家也真是……” “这到不能怪厂家,爆炸的原因是因为一次失败的缉毒行动。”张宇轩推了推眼镜,做出一幅高深莫测的神情。 “失败的缉毒行动?”听众的好奇心果然被勾起。 “那次缉毒任务阵势特别大,当时有两个大队的人参加,两队的队长是夫妻。”张宇轩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 “别吊胃口啊,快说快说。”有人嚷嚷着。 “失败的原因,是出任务之前,丈夫在妻子的手机中发现了她的出轨证据,本来想忍到行动结束,但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一怒之下和她吵了起来,暴露了位置……”张宇轩的语速很慢,看着眼前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知道目的达成,心中洋洋得意,只是他没有得意几秒,面前忽然压下来一道阴影。 “说什么呢你?”路辰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琥铂色的眼睛里一片寒意,“这么大张旗鼓地侮辱英烈?我看你这是竞赛拿不了奖,所以想拿造谣大赛的冠军?” 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张宇轩显然没料想到自己会被人当众下面子,他被路辰焕说的有些难堪,可周围其他班的同学看着,他不能丢脸,只能强装镇定,反驳道:“你凭什么说我造谣?你有证据吗?” “证据?我当然有证据,当年这事的官方报道一查就有。”路辰焕把手机拿出来,随意点击了几下,调出一个页面,怼到张宇轩面前,“怎么,还想抵赖吗?” 张宇轩面色一僵,却答非所问:“警局……警局怎么可能让这种丑闻流露到外面?!”他梗着脖子,“人家肯定要掩饰一番,难道这所谓的官方报道就一定是真的?” 路辰焕眯眼盯了他两秒,忽地笑了一声:“如果官方消息作假,事实真如你所述,那么你是不是得拿出些“事实”的证明,照片,视频或者音频,至少得有一样吧?” 张宇轩无言以对,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只得拿起手机,点来点去装模作样地找了一番,好一会儿后,才道:“找不到了,怕是被删了。”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路辰焕立刻说道:“这个容易,时间范围,关键词句,再不济,贴子的排版大概什么样的,你描述一下,我都可以恢复。” 张宇轩眼神闪烁:“时间太久了,我哪记得清那么多细节。” “这可就不好办了啊,既然记不清了,那可就没法证明这些信息的真实性。”路辰焕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造谣可是会构成刑事犯罪的,搞不好要被关进去。” “快看快看,金主爸爸来了!!”两个学生,一个捅捅另一个的腰。 温越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传说中的“金主爸爸”、“重磅级人物”,居然是路辰焕。 他被一群领导簇拥着,参观完了整个展厅。 不知是不是温越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在她的作品面前,停留的时间格外长,还倾下身去,认真看了看,旁边负责讲解的领导更是舌灿莲花,将她的作品夸出了花。 她的作品是是一件经典的关门领大衣。 人字斜纹卡其色,大衣后中开衩,长度及膝,使用保暖的羊绒织物,在暖色灯下散发出面料的高级光泽。 其实,这样一件作品,放在学生作品当中是非常够看的,就是不知道路辰焕评价如何了。温越远远看着,看到他脸上漫起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容,非常想知道他这笑容背后的况味。 是欣赏,还是不屑?还是淡淡笑之,就像学识渊博的教授看幼稚园小朋友班门弄斧? 等路辰焕大致参观过一轮后,奖学金剪彩仪式即将开始。 就在这时,温越放在大衣兜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铃声急促。她掏出手机一看,屏幕里赫然写着莫女士的名字“莫柳”。莫女士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犹豫了下,还是决意接起。 这时,人潮已经从展厅涌向了礼堂。在穿着正装、衣香鬓影的人潮里,她像逆流朝外的一尾鱼。 “喂,妈。”她走进厕所,压低声音,抬头看着墙上的壁挂钟。 还有五分钟,剪彩正式开始,她还要赶去做礼仪小姐。这是陈千枝院长为她争取的崭露脸面的机会。 “越越,是妈妈。”莫柳女士柔婉的声音响起。“最近你该越末了吧?对了,你有个小姨要结婚,得随份子钱,你卡里还有吗,转一万给我,我应急。” 应急。 莫柳女士已经从她这儿拿了不少应急钱了。莫柳女士怎么会有那么多“急”要应呢。 温越身上是有钱。时苑奖的五万港元奖金,昨天晚上刚打进她的银行账户,崭新的、整齐的五万。 可她也就这五万了。 前段时间为了凑出买布料参赛的钱,温越吃了一段时间的食堂。寒潮提前降临那几天,她和陈湘湘去沙咀逛街,看中一条黑色打底袜,稍一犹豫,也没买。 “越越?” 温越不说话,那头便传来莫柳女士殷切的呼唤。 “我没有钱。”她冷声。 “怎么会没有?你的奖学金呢,你不是在实习了吗,工资总有吧。”莫柳女士声音里带了一丝急切。 “抓紧点转给我,你小姨就是这几天的婚礼了,人家看我封的红包那么少” “你问我要钱干什么,问他要去。”温越回。 电话那头,忽然哀哀地哭了起来。 “早知如此,你爸当年那一半的抚恤金,我就不该给你拿来学设计,留给我自己防身” 提起爸爸和抚恤金,忽然好似有一把钢针,猛地扎进温越心中。 她妈妈又要开始翻旧帐了。 温越低头,发现手指正被她撑在大理石的洗漱台上,触感冰冷坚硬,她撑得很用力,手指以一种扭曲的角度,和洗漱台相贴。 “钱我晚点转给你。下午吧。”她嗓音沙哑如金石,妥协与屈服的意味浓厚。 挂断电话后,她将手机调成震动,放进裙子的内袋里。 她扯着唇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要笑啊,明明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一天。 她踩着高跟鞋无声无息地回到后台,在礼宾室内准备颁奖事宜的老师,看到温越,一把将她抓了过来。 “你这孩子哪里去啦?快快快,站到叶酩背后。” “次序不要错,台上那位千万怠慢不得。” 温越被老师推进了站成一排的颁奖小姐之中。 她们在台下站了很久,听陈千枝院长发言。 陈千枝院长一袭严谨的西装套裙,头发在脑后挽成发髻,先是诚恳地要求今天参加典礼的学生们将手机关机,放进口袋中,勿打开摄像头。 随后,她提到了今天的主人公,Joseph Sim。 衷心感谢Joseph Sim先生向学院捐款4000万设立Sim助学基金,资助千万优秀设计学子。 Joseph Sim,温越将这名字念了两遍,心想,这应该就是路辰焕的英文名了。 陈千枝发言结束后,想将话筒递给路辰焕,路辰焕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直接进入下一个环节——剪彩。 这时,清泉似的音乐从讲台两端溢出,路辰焕站在花团锦簇中,越发显得眉目俊美。他本人就是有这种魔力,明明只是往那儿一站,闲谈散漫的底色里稍微露出两分正形,就让人心旌摇曳。 温越深吸一口气,提步走到预先彩排时的位置,垂目低眸,视线寻找着路辰焕的手。 她转身,将剪子从托盘中取出,正要侧着递给路辰焕,就在这时,放在衣兜里的手机剧烈地响起。 原本就有些被莫柳女士影响心绪的她,越发有些心神不宁。好像她在卫生间里窘迫、无奈、艰涩的模样,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于人前。 这一瞬间,她好像被打回原形,不再是承受着万千夸奖的天之骄女,而重新回到了幼年时越,她头上带着白色小花的发卡,哭得声嘶力竭,求妈妈把爸爸一半的抚恤金留给她。 就这般走神的一瞬,她心神恍惚,剪子递过去的角度稍稍偏斜,那把金色的、盘踞着龙纹的剪彩剪刀,刀尖扎进了路辰焕手掌的大鱼际肌处。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鲜红涌出时,温越被吓得有些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连嘴唇都在颤抖,不受控制地颤抖。饶是她为自己穿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铠甲,但脱去铠甲,她也只是个20岁的女孩,未出象牙塔,容易被慌乱影响情绪。 她脑中最后只剩一个念头,她搞砸了。她搞砸了。路辰焕会怎么想?她要怎么对得起对她寄予厚望的陈老师? 这时,反倒是路辰焕揽起了一切。 他也不顾手上流血,接过那把剪刀,干脆利落地将剪彩进行下去。 然后,用西装口袋里的方巾,擦了擦沾血的剪刀。 再度递回给她时,剪刀刀尖已经干干净净。 就连递回来时的角度都十分完美,剪刀把手的一侧对着她,不让她有被刺到的风险。 温越长长松一口气,微微抬头,在这被万人瞩目的台上,她指望用眼神对他表示歉意和感激。 两人视线相错。 温越只觉得,路辰焕抿起的唇角带着几分冷厉,几分不耐。 无形之中,她的心沉了下去。 路辰焕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那样细致地帮了她、遮盖了她的失误,眼神却如此冷峻,还带着几分不耐? 直到退回后台,温越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难道,她得罪了路辰焕吗? 港城的地头蛇是最不能惹的。他们能一句话把人捧上天,也能一句话让人摔下去。 虽说她内心隐隐觉得,路辰焕不是这样的人。 他没有随意处置别人的喜好。 但无论如何,眼下该做的就是去道个歉。 她再度回到礼堂正厅台下,只见路辰焕右手闲闲地插在裤兜中,正在和陈千枝说话。 他低笑着,眼底敬意不减,似乎和陈说了什么,陈千枝停住脚步,目送他朝礼堂大门走去。 想到这儿,温越匆匆去观众台找了陈湘湘,吩咐陈湘湘帮自己领获奖证书后,随后也匆匆跑出礼堂。 早上还是晴天万里,这下又是天色阴沉,小雨淅沥。温越在雨里张望了一会。 不过才耽搁了两分钟,路辰焕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淅沥的小雨很快将她的额发打湿。温越撩了撩湿润的额发,抓住在礼堂门口巡逻的保安。她对保安描述了一番路辰焕的长相和身材,保安立刻说,这位先生打开车门,上了车。 至于车有没有开走,他就不知道了。 礼堂的露天停车场上,泊着许多车。温越下意识去搜寻她第一次见他时,从舞厅出来看到的双R车标。 她从停车场这头走到那头,没有看到熟悉的双R车标。 失落之余,她看到一辆特殊的车牌,那车的款式她甚至认不出,只是车牌上刻着“港1”。 这辆“港1”的车窗是单向可视玻璃,还贴了全黑的防窥膜。温越犹豫了会,“港1”车牌在港城意义特殊,通常是警务处长的座驾。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叶酩曾和她闲聊似地说过,路辰焕的某个亲戚是警务处长。 她鼓起勇气,几步走过去,在“港1”的的后窗旁站定。 她站在雨中,淅沥的雨珠打湿她的头发。她的大衣是毛呢的质地,沾水即湿,很快,她身上大衣的颜色就更深了一层。 路辰焕就那么坐在车里,修长矜贵的手指握着那团淡青色的西装方巾,把玩了一会。 他注意到了温越。 这女孩果真跑出来找他了。路辰焕扯起的唇角带着几分不耐。这烂俗的套路,他到底要经历多少遍?之前那些女孩们还只是往他的西装上洒红酒,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她倒好,连剪刀都敢上手。 很好,他倒要看看,她要耍什么招。 第一次见面时他见她画画那般认真,叫她乘他的车,她也脆声拒绝,合着就是个欲擒故纵的?再联想到那晚,她在休息室门口的出现、摔倒,坐在地上楚楚可怜、眼瞳中泛着潋滟水泽的模样 不怪乎路辰焕会如此误解。 大前晚、前晚和昨晚,都有化着精致妆容,穿着暴.露的女孩将红酒倒在他西服上,如出一撤的道歉,以及道歉之后的靠近,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温越在“港1”的后车窗门后站了一会,雨越发大了。她犹豫下,伸出纤柔的手掌,轻轻叩了叩车门。 没有动静。 就当她以为车内没人,正要失望离去时,车门忽地打开,里头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上来。” 心跳如擂鼓般闷响,他却僵硬着,无法动弹。 这时,其他人开始起哄。 “路少你到底行不行啊!” “是不是爷们啊!磨磨唧唧的!” “快点快点!” 路辰焕被这么一刺激,实在是骑虎难下,终于鼓起勇气,心一横,闭上眼睛往前凑去。 温越正好侧抬起头:“渺渺他们快到了,让我们先下……” 就在这一瞬间。 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嘴角。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初吻应该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温越不是没有幻想过。 或许是在鲜花的簇拥之下,密不透风的甜蜜气息构筑出一片坚固的天地。 或许是在夜晚最高处的摩天轮上,满天绚烂的焰火也掩盖不住怦然的心跳。 也或许只是在寻常午后一处静谧的角落,阳光透过林荫的罅隙摇曳在青石板上,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 但那一定是只属于两个人的时空,是此生最浪漫的独家记忆,可以在无数时光中反复回味。 这熟悉的声音,是陆彬。温越抬头,只见他带着黑色的马术头盔,额上滴着汗,身上一件红色的马球服,显然是方才在场上酣战的八位马球手之一。 他按住她肩膀的手有点用力,这猝不及防的肢体动作,让温越产生强烈的身体抗拒。 真是越不想见到什么人,便越会见到什么人。 港城这么小,她早有预感会再次见到陆彬,却没想到这么快。 “陆先生,我来这里学马球。”温越试图后退一步,躲避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 “学马球?” 陆彬上上下下地将温越打量一番。她穿着紧身的马球衣和马球裤,头上还带着圆圆的头盔,脸色因为激动而绯红,双眸炯炯有神,清澈美丽。 紧身的球衣和球裤更凸显出她身材的窈窕,完美的S形曲线。 他是在这个冬天遇见的温越,她一直都以穿大衣的形象示人,他没有想过她身材有料,没想到竟然这般有料。 好一株清冷又热烈的玫瑰。 心里的某处又泛起剧烈的痒意。这个女人,总有办法让他心被猫抓了似的。不知是不是没有彻底得到她、还被她以学业为由拒绝了的缘故,陆彬发现,自己对她的兴趣丝毫没有减少。 反而越来越强烈。 “不是说想要以学业和工作为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陆彬将双臂一抱,几近于步步紧逼。 这处马球场,只对马球主开放。能进到这儿来的,绝非等闲之辈。温越又是怎么进来的?一瞬之间,陆彬心中就有了别的猜测。 敢情没看上他这根“高枝”,看上别的了。 温越感觉到陆彬身上强烈的男性凝视,心中一阵反感。 “是谁带你进来的?给自己找了个糖爹是吧?我这种大好青年你放着不要——”陆彬存心要找回那天被奚落的场子,不住挖苦她。 她越是不回答,就越是坐实陆彬的猜测。 “妹妹,明码开个价吧,给谁睡不是睡?对不对?”他凑近她。 他满意地看到,因为这句轻佻的话,她脸上染了一层薄红,伶仃的锁骨有微微的起伏。脸上的表情既羞又怒,像是被人轻薄了一样。啧啧,看来她的裙口很紧呢。估计还没被人得手过。 说起来,温越也算是撞枪口上了。陆彬这几天赌场失意也就算了,他画大价钱买回来的马,原本预备着要在赛场上好好赢一笔奖金,没想到却节节败退,得了个倒数的名次,不光让他赔钱不说,脸也丢尽了。 这场马球赛眼看就要输掉,陆彬心中郁了一股火,想找个人发泄出来。 她就成了那个枪口。 陆彬的手就要放上她的脸,忽然,陆彬的手被人紧紧攥住,接着一阵剧痛,手指几乎要痉挛。 “是谁敢——”陆彬叫了起来。 一阵逼人的气势挟风迎面而来,陆彬下意识地甩开手,却完全甩脱不了。 陆彬抬头,对上路辰焕的眼睛。路总焕眼睛极冷,成了一柄锋刃,好像要将人剐掉。这让陆彬心里一阵胆寒。 “你离她远一点。”路辰焕一字一句地说,同时手上用力,握住陆彬的手部骨骼,用劲。他的手劲很大,捏得陆彬一阵呲牙咧嘴。 原本陆彬就对路在学校礼堂拂人面子一事非常不爽,又都是太子爷,谁让过谁? 想到这里,陆彬虎着一张脸道:“你就是那个糖爹?我正要找你,你自己就找上门了。怎么,路三,你要护着她人么?你可别忘了,当初你说,你对她不感兴趣的。” 一旁的温越不知场面何时成了这般样子,她伸手轻轻拍打陆彬方才按着她肩膀的地方,蹙起一双远山眉,看眼前事态的变化发展。 “是,她人我护着。”路辰焕冷声。 他说这句话时,并没有放低声音。冷冷的、低沉的声音在球场中央响起,引起不少围观。 原本正致力于将翻转的草皮踩得更平整的人群,忽然就停住了脚步,纷纷变成吃瓜群众,围着这三人形成一个圆。 人群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交头接耳,都感到诧异。 诧异是因为路辰焕。路辰焕性格懒痞,为人处事总是一副倦怠模样,除开在赛场上攻击性极强外,极少表现出不友善和攻击性强的一面。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路三,陆二,你们别闹了,都自己人,自己人,咱来打马球,讲就是一个和气生财。” “就是,就是,都是自己兄弟,犯得着为一个女人这样动手动脚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道。他边笑边打量着这场事件的女主角,眼中有精光在闪。还真别说——这是哪儿来的嫩模?这脸蛋这身材怪好看的。 “就是嘛,女人如衣服,你穿过了,给我再穿穿,不正合适?” 显然,在场了不少人都把这当成一场桃色事件。 温越自然也听到了中年男人的话,不由得咬住嘴唇,心里一阵凉意。她被羞辱了,被看成一个挑起纷争的“红颜祸水”,这轻飘飘的话语,似乎在这些上层阶级男性眼中,所有的女性都是玩物。 “闭嘴。”路辰焕斜斜看了眼那两个出声的中年男人,眼神冷冷。 李渺不甚在意:“复赛还有三个月呢,少训练几天而已,影响不到。” 就这么过了一周,这天傍晚李渺电脑出了点问题,去电脑城修,不在家吃晚饭,让温越自己解决一下。 温越简单给自己煮了点面条吃,洗完碗后,收拾好垃圾出门。 刚走下楼,就看到路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刻天色微黯,路灯昏暗的光晕罩着路辰焕,衬得他身影有些单薄。 他看着温越过来,抿着唇,一言不发。 耷拉着脑袋,微卷的短发无精打采地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像一条走丢了的小狗。 温越神使鬼差地想着。 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路辰焕那天在医院检查完后,裴天旭叫他立刻去找温越道歉,他却摇头说不。 “真不知道你这脑子里装的什么。”裴天旭睨了他一眼,“智商只有写代码的时候才有?” 路辰焕没有反驳。 他不是不知道,应该尽快去道歉,不然恐怕会让误会越来越深。 可是他害怕。 他害怕知道温越难过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他没经过允许就亲她? 还是因为他在不小心错亲她嘴角后,因为懵逼而选择跑掉逃避? 这两个满心满眼想着开黄腔的男人赶紧住了嘴。周围人也看出路辰焕不愿意被围观,便两两三三地走远了。 “你提个条件,我答应你。但你从此要绕着她走,不许再骚扰她。”路辰焕垂眸看着陆彬,语带寒凉。 陆彬使劲把手从他的钳制中脱出,摸了摸自己鼻子。 “放过她啊?”陆彬看了一眼温越,心想看来路三还是对这女学生动心了,啧啧。 “放过她也行,这场马球赛,你们队认输。” “” 路辰焕冷冷地瞟他一眼,语气森然。 “我不能替我的队友认输。但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向你发起挑战,我让你三球,起始的进攻权也归你。就看你敢不敢接受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是赤.裸.裸的挑衅和激怒。陆彬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挑衅和激怒?明明知道这不过是路辰焕的激将法,但周围这么多人,看似走远了都还默默关注着这边的动静,陆彬好面子,哪里会不接受? 路辰焕精准地把住了陆彬性格的命脉。 “比就比。”陆彬粗声粗气道。 “走。”路辰焕下巴朝马厩轻点,示意换马。 “等等。”温越突然出声,眼看路辰焕就要走开,她赶紧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怎么?”路辰焕停下来,目光落在她揪着他衣角的手指上,女孩细长柔嫩的手指,指甲边缘是粉白色,抓着他的球服下摆抓得用力,像是小猫抓着主人的衣裳。 被他这么一看,她的手指好像被他的目光烫到,也意识到自己动作失礼,连忙缩回手。 “谢谢路先生出手,我”温越深深吸一口气,轻声。 “你不必为我” 你不必为我这般出头。 “怎么,你是担心我让了三球,打不过他?” 他挑了挑眉毛,直接打断她的话。“你等住,我定能赢。” “你不要太嚣张。”陆彬额上有青筋在跳。“三球你起码要打三场,我还拥有起始进攻权,你不一定能赢。” “走着瞧。”路辰焕也不多说,走向候马区。 原本的马球比赛暂停,工作人员再度将群众清出球场。 比赛开始,陆彬旋转挥杆,球在空中击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正当他拉动马缰,再度上前击杆时,路辰焕驾着马从远处而来,斜斜冲向陆彬。 漂亮但剧烈的冲撞,将陆彬冲得晃了几晃。球场上马蹄声声,两匹马纠缠在一起,球杆挥打声不绝。 撞最为剧烈时,路辰焕的身体中心挪移至马鞍右侧,看得温越都要担心,他会不会从马上掉下来。 马球考验动态视觉,考验球感,考验浑身的协调能力,也考虑人控缰绳的能力,考验马匹和人配合的能力。而路辰焕的这些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强,比只会挥杆甩杆强球的陆彬强太多。 温越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漂亮的盘带过人,马头调转,路辰焕就掌握了进攻权,球杆远远挥出,球飞进球门。 “啊啊啊啊!Joseph他又进球了!他好厉害!他甚至全程都是站着骑马,屁股没有挨着马鞍一下。” “这个盘带过人,真的太完美了!!” 比赛极具观赏性,惊喜刺激。温越看得心脏砰砰跳。这一刻,她在意的不是陆彬会对她怎样,而是她想要路辰焕赢。 她想要路辰焕一直赢,一直就这么傲慢。一直肆无忌惮。 一球击进后,一小节比赛结束。路辰焕将马骑回侯马区,在马童的协助下,直接按住新马的马鞍,利落的两条长腿一放一夹,来了个“空中换马”,又是引得场边的女观众阵阵尖叫。 温越没有尖叫,但也屏住了呼吸,看路辰焕在马上长腿一收、一放、一夹,一气呵成,流畅自然。 意气风发,少年感十足。和平日里倦怠又温和的模样完全相反。 三个小节比赛过去,路辰焕节节胜利。第四节比赛,陆彬已经接近把球带到了路的球门附近。眼看着球离球门越近,温越心跳如擂鼓。 就在陆彬差那临门一杆的距离时,路辰焕调转马头,腾空站在马背上,一个反手击球,又取得了球的控制权,然后,球在他的杆击之下,离他的球门越来越远,越来越逼近对手的球门。 “进了!Joseph又进了!!” “啊啊啊啊我要尖叫了!顶级的球手,真是拥有所有角度所有力度精准击球的能力啊!!” 观众席上又是一阵欢呼。 此时,温越已经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声音,眼中、耳朵里,只有路辰焕。她看着他将马骑回侯马区,将球杆丢给马童,随意地撩起下摆的一角擦汗,隐隐可见腹间紧实的肌肉。 年轻得要命,也性感得要命。 他完美地向她诠释了“马球”这项运动:激烈、狂野、绅士、优雅而潇洒。 接着,她看到路辰焕摘下头盔,似乎朝她所站立的位置挥了挥手,好像在叫她过去。 她踩着笨重的马球靴跑过去,心里有一角肆意地盛开鲜花。又好像被蜜糖浇下来,被浸泡在蜜糖里。 她到他身边时,他从马童手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冰镇的。拧开瓶口,灌了起来,微仰的角度让她看到他突起的喉结,就连吞咽都有种别样的性感。 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将她浸染,她颤动着眼睫收回视线。 “过来,”路辰焕勾了勾手指,叫住一旁灰溜溜正要去换衣服的陆彬。 “过来给她道歉。” “什么道歉?”陆彬连输四场,颜面无光,那种嚣张的气焰到是弱了下去。 “她是我护着的人,你当然要道歉。”路辰焕微微垂眸,眼神压迫感不减。 「她是我护着的人。」 这句话,今天已经是第二遍了。温越脊背僵硬,粉颈低垂,不敢将这句话当真。只怕一当真,她就要跌到名为“路辰焕”的深渊里,再也出不来。 陆彬嘴角扯出不屑。路辰焕目光斜斜地扫向他,很凉。许是因为刚刚剧烈运动过,他的额发上还挂着汗珠,紧绷的马球裤显出大腿坚实的肌肉,让人目眩神迷。 “路三,你说得太严重了,不就是个你情我愿的事儿,哪里用得着道歉。”陆彬打了个哈哈,试图混过去。他哪里会真为一个女人道歉了,丢脸。 “是么。你情愿,她可不情愿。”路辰焕冷笑两声,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什么都能用钱买到?快道歉。” 温越怔怔看了路辰焕一眼。原来,方才他都听到了?陆彬对她说的话挑逗又露骨,都被他听到了吗? 这让温越很有些窘迫,是那种在心爱的男人面前,被别的男人羞辱的窘迫感。 “对唔住。”陆彬的道歉没什么诚意。 “来个有诚意点的。”路辰焕冷冷地说。他将左手和右手交叉在一起拧了拧,似乎陆彬不来个有诚意点的道歉,他不介意将陆彬的头颅拧断。 “对不起。冒犯温小姐了,温小姐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次,是不是?”陆彬听着路辰焕左右拧着关节发出的声音,一时有些害怕。 路三人看着温和,但对于冒犯了他的人毫不手软。冒犯了他的人下场惨烈。 “这个道歉,可以吗?”路辰焕问温越。 “可以,让他走吧。”温越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轻声。 “那就快滚。”路辰焕冷冷地说。 “别让我再撞见你骚扰她。否则,南区那块地,就算吃下去了老子也让你乖乖吐出来。” 路辰焕语气狠辣。 他抬出切切实实的利益,陆彬才老实了,连声说“不敢”,灰溜溜地退出马场。 等陆彬走开,温越的不适感才慢慢消下去。因为这张过分漂亮的脸,她不是第一次遭受性.骚扰,然而只有这一次,让她觉得恶心又无力。 惹怒了陆彬,她只怕在时尚界都寸步为艰。她自知力量薄弱,得罪不起。 有时她真恨自己长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为什么上天给她如此美貌,却没给她相对应的权势去捍卫美貌? 譬如那天她见到的Elisa,其实也是个美人儿。但她是轮辉百货的大小姐,就没有男人敢对她无礼,敢把她当成一个物件。 “还在怕?我管保叫他以后不敢出现在你面前。”路辰焕目光看向她。 她现在脸色很苍白,挽起的乌发有一缕垂在脸颊一侧,柔嫩得如同花瓣一样的嘴唇也没有血色。 这个女孩子是真的在害怕,怕得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路辰焕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一点。 “不怕了,我、我好多了。谢谢你,方才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她在港城人生地不熟,这儿又是马球场,她第一次来,要是陆彬再过分一点儿,把她拖进某个阴暗的地界,她连反抗估计都反抗不了。 说起方才,路辰焕想起那一瞥中,她对陆彬是含着怒意的。她怒起来有一种别样的艳光,俨然一株带刺的玫瑰。看着扎手,也越是扎手的玫瑰,越容易惹得男人爱不释手。似乎,她天生就该做个尤物。 如果刚才,他没有及时制止陆彬的行为,那她会怎么做呢?她应当会激烈反抗。 一想到她刚烈的反抗有可能惹来陆滨更强的骚扰,甚至有可能将她带到球场附近的酒店中,路辰焕就感觉到十分厌恶和不悦。 路先生,我是不是给你带来麻烦了?”温越目光落到路辰焕的右臂上。 方才在赛场上时,陆彬抢夺球权,下手很脏,一杆子挥打在路辰焕的小臂上。路辰焕的小臂筋骨突出,肌肤的肌理冷白细腻,那道被球杆打出的痕迹越发明显。 “这叫什么麻烦。过几天它就消了。”路辰焕看着那道淤青,随意伸手捋了一下。 “倒是你,你经常遭受这样的骚扰,对么?”路辰焕步子停顿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她环境恶劣,无力自保,却又生得过分美丽。 他这句话,倒是一下子问到她心坎上,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又酸又胀又苦,像是被迫吞了几颗苦瓜,简直有苦说不出。 她飞速地眨了两下眼帘,掩去眼中所有情绪,不敢同路辰焕炯炯的目光对视。 “谁知道呢也许是我,我不应该这么抛头露面吧。”她说得苦涩。 美丽都需要武器来捍卫,就像玫瑰花要长出尖刺。她没有武器,连尖刺也缺乏,却还要行走在这名利场中,只能步步小心,寸寸注意,但还是会引来有心人的骚扰。 没有武器,缘何要进这名利场? “不要这么想。” 路辰焕认真地看着她,淡淡道:“美丽是无罪的。” 好在路辰焕也忙,问了一次就没有再问,他也得准备全国计算机竞赛的初赛。创意编程比赛虽已进入决赛,但如果到时候拿不到第一名,也没机会直接进国家队,所以常规竞赛这边也必须认真参加。 数学竞赛的初赛结束,温越对完答案,心里有底之后,才暂得空闲把那堆星星拿了出来。 每一颗里面写了一句话,温越用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把它们逐一翻译出来,翻译的越多她的心越慌。 翻译完后,她匆忙把折星星的纸条按照色谱排了一下。 果不其然如她心中所想。 这是一首情诗。 温越看着五颜六色的纸条,怔怔出神。 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路辰焕怎么可能给她写情诗?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她一定是搞错了。 温越反复核对着这些文字,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每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说这句话时,路辰焕脸上惯常的调笑底色没有了,很是诚恳。这一刻他的眼睛有一种异样的清澈,像是春雪消融后解冻的冰溪。 让人觉得清爽畅快,满目皆清凉,涤荡了方才陆彬带来的不适和污浊。 温越真切觉得,他这句话不是客套,无论哪个女孩子遇到这般无力的性.骚扰而自厌自弃时,他都会这样安慰对方。 有了他这句话,笼罩在温越心头的阴霾骤然消散,就像乌云被风吹散,露出的晴朗天空。 “今天是梁风忻带你过来?她人呢?” 两人朝球场外走去时,路辰焕忽然开口。温越注意到,他迁就她的脚步,迈动的步幅也慢了些。 “嗯。她吩咐骑马师带我,她好像是被人叫走了。” 听见温越的回答,路辰焕皱了下眉。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刚走出球场,忽然看到梁风忻从远处奔来,身躯娇小玲珑而充满活力,冲温越挥了挥手。 在梁风忻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男人。 显然,梁风忻也听说了方才球场上发生的事,安抚地摸了摸温越的背。 “抱歉啊,温越,我刚刚应该和你在一起。不过现在没事了,陆彬那个跟狗一窝的,他以后再敢骚扰你,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她话还没说完,路辰焕一声轻笑,挑起的唇角含着两分不屑。 “怎么,你有话要说?”梁风忻瞪了路辰焕一眼,颇为不服。 “当然有。你带来的人,你怎么不看好点儿呢?”路辰焕深深看她一眼。 梁风忻莫名从这一眼中感受到寒意,不觉摸了摸胳膊。 “是我没做好,下次不会。”梁风忻郑重其事地、再次保证。 “没事,刚刚梁小姐是把我交给骑师了的,我自己不应该乱走。”温越歉然地说。 她一个外人,如何好让路辰焕和梁风忻吵起来? 在这关头,她有些疑惑这两人的关系,听起来虽然亲密,但相处的状态并不是情侣。 反而一直站定在梁风忻身后一臂距离的男士,更像风忻的男友。 “好了好了,都停下。”在这里道歉来道歉去,都够绕地球几圈了。来来,我介绍下。”梁风忻拉过温越的手臂。 “这是我的灵感缪斯温小姐。这位呢,”梁风忻的手轻点了点路辰焕。“按照辈分来算,是我的小叔公。” “当然,我是绝对不承认我比他大的。”梁风忻开玩笑似的补充一句。 “小侄孙女,你本来就比我小。”路辰焕好整以暇地说。他一只手插松松在裤兜里,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气息。 温越听两人说说笑笑——原来路辰焕和梁风忻是亲戚关系,她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就你嘴欠。”梁风忻虚点点路辰焕,再转身拍了拍身旁男人的胳膊。 “这位是老高,高虔明。我男朋友。” “你好。” 高虔明气度沉稳,当即伸出手,和路辰焕握了握。 “早就听阿忻说,你是她最大的赞助商,也是球打得最好的马主,今天一见,名不虚传。” “过奖了,不过是拿来消遣的小玩意。”路辰焕笑笑。 梁风忻拉着温越解释了一下,原来梁风忻本想过来看她今天骑马学得怎么样了,结果中途遇到了高虔明,被拉去和他的生意伙伴打了几场球,玩得太尽兴,一下子将她忘在一边了。 “没关系。我自己真能照料好自己。”温越认真地说。“对了,你要不要看我今天马学得怎么样?” 她是一个好学生式的人物,也是个尽心尽责的乙方。既然梁风忻花这么大心力培养她,她有心想学得快一些,好不辜负梁风忻。 “那你上马给我看看。” 梁风忻挥手叫来骑师。骑师牵来一匹纯血马。 温越重新系好头盔,翻身上马。 经过一上午的训练,她的马已经骑得有模有样了——初具英式骑马的精髓,用身体、四肢精准地控制马的步态,让马做出Walk、Trot、Canter和Gallop的动作。 她的身体随着马儿腿的移动而起伏,眼神专注,握着缰绳的手有力。 要如何形容在马上奔腾的感觉?温越终于知道,为什么贵族们都钟情于马背上的运动了,这和双手握住方向盘的感觉截然不同。 寒风刮得她耳畔生疼,但她看到天空盘旋的飞鹰,眼前大地辽阔任她飞驰。 她不由得想起《冰与火之歌》里,为什么丹妮莉丝拥有了小银马之后,才觉得自己真正成为了公主。 当温越第三圈从他们身边经过,就连路辰焕也不觉露出赞赏的眼光,欣赏着她在马背上的英姿。 挺直的腰背、控缰的动作到位,全神贯注。 她笑容灿烂,若一朵初初绽放的玫瑰。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笑起来的模样,当真灿若初阳,让他想起一句古诗: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原来她动起来的时候,是这般模样。 和静默内敛时的她如此不一样。 “你有眼光。”路辰焕忽然对梁风忻道。 “你指的是,我找她当缪斯这件事?哈哈哈哈哈,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人。” 梁风忻眼中的欣赏表露无遗。这是温越第一次骑马,表现不错。没有点运动基础着实做不到。她在暗地里定是费了功夫的。 “她有没有自己的马?”路辰焕边说,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瓶冰水。冬日的暖阳以冰水为介质,照着他的手,照出一种银缎似的柔光。 梁风忻摇摇头。“没有,她可以骑我的马。反正,也差不了多少。” “不,差很多。有马和没马是不一样的。”路辰焕手指闲闲地在矿泉水瓶上轻轻叩击。 “我要给她买一匹马。” 听了路辰焕这话,梁风忻差点儿要从长椅上弹起来。 “什么?你之前不还觉得,我不应该把她带来这里” 路辰焕:“那是之前。但是现在,她既然选择了来这里,那就要有最好的。” 梁风忻诧异地看一眼路辰焕。路辰焕没在看她,而是微眯着眼睛,在看远处马上的温越,唇角的笑容是惯常的漫不经心。 那种眼神,似乎是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的眼神。 梁风忻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眨眼再看,路辰焕眼中的情绪早已散去,又恢复了往常懒倦散漫的状态。 不,不可能,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小叔公身上。肯定是她刚才看错了。 “你觉得好便好,这样我还省下好一大笔费用。但你可就要破费了。”梁风忻说。 “小钱,不至于。” 梁风忻默了默。对于路辰焕来说,买一匹马,的确就是一笔小得不能再小的钱。 梁风忻:“待会你忙什么?” “我闲人一个。没什么要忙的。” 梁风忻笑了。“那正好,你待会帮我送她回学校去。我还想和老高再打几场。” “行。” 温越在马上溜了四五圈,一个利落的下马。别看英式骑马显得人优雅又漂亮,但其实,身体要跟随着马儿的节奏一起一伏,并不容易。硬硬的马鞍摩擦着大腿内侧,磨得皮肉生疼。她咬着牙,以一个漂亮的姿态走到梁风忻面前。 “真不错。你现在骑马的样子,已经有几分女王风范了。等再练习几次,我会以你为主角拍摄一组户外骑马的时装大片。” 梁风忻满意地对她点头。 “好。” 梁风忻:“今天你的工作完成得很不错。你想回去了吗?还是想在这儿多玩一会?” “我想回去了。”温越说。 最近,她的时间被严格分割成四大块。一块忙于实习,一块用于应付学业。一块被留给梁风忻,还有一块,是她新近开发的“业务”。 这业务的来源是这样的: 梁风忻举办的大秀,果真让“老钱风”在港城复苏了。不少上班族也向往这种合身、舒适、慵懒的风格,想用有限的金钱获得正装定制的服务。 一家时装工作室看准这个商机,通过校友力量联系到温越,请她帮忙出设计图,工作室负责后越,两者三七分成。 温越仔细考虑过时间精力成本、用料成本后,答应了工作室的请求。明天她要如约交上第一份设计图,今晚上还得回去好好润色。 比起前段时间,她更忙成了陀螺。 陈湘湘笑她是“时间管理大师”,温越一边调侃“打工狗没有人权”,心底却踏实了不少。实习工资、设计分成,都会一点点充盈她的钱包。 钱才是她的底气所在。 “那我让路辰焕送你。你不用着急,先去舒舒服服洗个澡再出来。” 转身进了澡室,温越找到自己的包,把换洗的衣服和洗浴用品拿出来,仔细地冲洗。 今天她穿的骑马服被妥帖地放在脏衣篮里,衣服的唛标上绣有她的名字“Kristin Meng”。此外,梁风忻还给了她一张门禁卡,一枚澡室柜子的钥匙。 这些费用,都是严格划分在合同规定里的。她拥有自己的球杆、衣服,马鞍。她能用梁风忻的马。 温越对此感到十分满足。毕竟她一分钱都不用花——光是养马,就又是一笔极大的支出和费用了。 而且,她爱上了骑马的感觉。好像要脱离一切束缚,会飞起来。 马场的浴室里,莲蓬头下,她慢慢地清洗自己,雪白的肌肤被热水冲得一片潮红。当手探入腿间时,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那里被硬硬的马鞍磨得生疼。她使劲低头去看,隐隐看到那儿有擦破的皮肉,露出嫩红的颜色。 皮肉伤,不碍事。她咬着牙穿上衣服和裤子,急匆匆吹了头发出去了。 拎着来时的背包,温越一眼看到,马场的出口处,路辰焕正倚靠在车身上等她。他骨架生得好,随便往那儿一站,也有时装大片的氛围。 他似乎也刚洗完澡,从马球服换成了一套黑色羊绒夹克配卡其色长裤。 夹克在他身上显得越发地薄,长裤凸显出他的身材和身高,他气度矜贵,又有罕见的少年气,少年感十足。 温越心跳漏了半拍。 “让你久等了?”她快走几步,走到路辰焕面前。 “不久,上车吧。”路辰焕一边回答,不觉扫了两眼她。许是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她身上的玫瑰清香湿润清凉,像是凝结的冰霜被热水所融化。 她二十岁,正是胶原蛋白最足的时刻,洗完澡,肌肤像是喝饱了水的蜜桃,又好像刚用牛奶沐浴过。 乌发雪肤、唇红齿白的小姑娘。 她躬身坐进车里。正好今天,为了保证衣服的质感,温越挑选了一套米色毛衣配李维斯低腰裤,牛仔裤用一截细细的牛皮腰带系在胯上。 这一躬身,让他不得不注意到她的装扮,目光落在她腰间一截小腰上,细细的,刚好够男人双手一合。 她扶着额头,靠在椅背上,根本没有办法动弹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来。 有人把窗户打开了。 温越霎时清醒过来。 她蓦然想明白了一点,无论路辰焕那边打算怎么做,她都要按兵不动。 她永远不会主动告白,也永远也不可能让他知道,她多早就开始喜欢他,她有多么喜欢他。 她不要在这场感情中做下位者。 这是她最后的骄傲。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温越在路辰焕回来之前,把信纸按照原状折叠放进信封,尽可能地还原了回去。 她也不知道路辰焕对这东西的记忆有多清晰,会不会因为一点微小的差别发现被动过。 路辰焕的记忆力强到可怕,他之所以学习这么轻松,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有很大关系。 温越小时候忘了东西放哪儿的时候,路辰焕总能帮她记着。对她而言,很是方便,但现在这种情况,就成了个麻烦。 如果真被发现,那她也只能咬死不认,让碰倒书架的学弟们一起承担嫌疑,这么想着,她提前就开始愧疚了。 没一会儿,路辰焕回来了。 他显然没有发现异常,也没有到温越这边晃荡,而是专注投入了训练之中。 老师叫他们过去,是给他们讲决赛对手的一些情况,沿海赛区的一些队伍实力不容小觑,第一名可不容易拿下。 一阵阴湿的风吹来,许是感觉到寒冷,女孩把手伸到背后,轻轻拽了拽毛衣的下摆,掩住那截细细的腰肢。 路辰焕意识到目光的失礼,将视线挪开。 等两个人都坐上车后,司机发动引擎,“港3”缓缓起步,加速,飞驰在尚未开发的广袤土地上。 温越整理了下大衣,粉颈低垂。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同路辰焕坐在车里。上次给他伤口贴创可贴不算。她细细看着自己的手,心中想的念头却是,要不要找路辰焕说话? 其实温越在别人面前,从未有要主动说话的意识。 同处一个封闭的场合时,她和陈湘湘这类,能自然而然聊得来,有吐槽不完的话题。 和叶酩这类,把该询问的问了,两个人会很有默契地相对玩手机,也不尴尬。 至于别的异性——她尽量避免和异性同处封闭场合。 她眼角余光看着路辰焕。路辰焕倚着座椅,似乎在看窗外景色。大片倒退的绿水青山,远处海天交汇,雾气四散,天上飘着的云朵如棉花糖般柔软。 他很闲适,似乎从不觉得不搭理别人会是一个问题。 想想也是。他的出身决定了他从不用主动搭理人,主动奉献情绪价值,主动维系人脉关系。 那就不说话吧——他不说,她也没必要说。正当温越以为他们要这样沉默着一路时,窗外的绿水青山、海天交汇情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望不断的高楼。 终于回到主城区了,再往西开这么一会,就该到学校了。想到这儿,她还有些不舍。 路辰焕也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修长手指打开中岛台,从储存格里拿出一支药膏。 “给你。” 温越听到他低沉清冽的声音,侧过身,他修长矜贵的指间夹着一支药膏,送到她面前。 “这是?”她有些疑惑。 药膏的包装很朴素,白色的瓶身,普普通通的铝管包装,其上连一个说明文字也无,只印着一朵绮靡的山茶花,开得妖艳鲜妍。这朵山茶花将药膏映得像某种特供的存在。 事实上,这药膏也的确不在市场中流转。 “用来治疗擦伤的。”他将那支药膏塞进她手里,嗓音低低擦过她耳膜,像是大提琴最为低沉的音腔,悦耳。 “你不是肿了?回去擦一擦,化淤很快。” “肿了?”温越双眼迷蒙,微微看向路辰焕,一双云雾缭绕的远山眉不觉蹙起。 莫名地,车厢内氛围变得格外暧昧,若有若无的乌木暖香,车内循环的新风系统送来暖风,湿润得人鼻腔舒畅。 “就是你被马鞍摩擦的地方。”路辰焕嗓音平平地说。 原来是这里。腿间火辣辣的痛感似乎更强烈了,他轻描淡写地提起这个地方,还是被布料所紧密覆盖、除亲密的爱人之外,不能再被别人所碰触到的地方。 她脸颊发烫,暗骂自己又想到了别处。他指的地方明明不是那儿,他的声音明明很正经,但她就是想歪到别处。 女孩羞赧的时间有些长。 当她自己意识到这点,又着急忙慌地想说出什么话来解释。“我、是我想得有点歪。” 她这简直是越描越黑!不解释还比解释好。 路辰焕扯了扯唇角,目光触到她绯红的脸颊,笑得颇有些肆意。 “歪到哪儿去了?”他闲闲地问,起了几分想要逗弄她的心思。 面对他的调笑,她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细腻如瓷的肌肤上染的薄红,她轻轻颤动的眼睫,握住药膏的小手蜷缩着,就连呼吸,都放得非常轻。一瞬间,好像有鲜花在枝头颤巍巍地绽开,不敌凉风娇羞。 路辰焕撩起眼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久久地在她面颊的薄红上停留,久得超过一个绅士应当有的界限。 原来她害羞的样子,这样好玩。 就在这时,车到校门口,一下子停住。 温越不是没注意到路辰焕的目光,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红晕正被路辰焕缓缓研磨着,心中羞怯更甚。 她不知道,由于她平时总是一副静默内敛的模样,眉眼冷冷,所以更衬得此时的娇羞的女儿态难得。 “谢谢路先生送我回来,我下车了。” 她低声说了一句,拽住背包拧开车门把手,颇有些慌张地想逃离他的气息和他的目光。 却听得他在她身后,低沉的一声:“站住”。 嗓音低沉,带着几分玩笑的痞气,但却命令感十足。 听到他的话,她的双腿已经先于意识停了下来,转过身去。 路辰焕看着她。 她湿润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松松地披垂在脑后,穿着白色毛衣和低腰牛仔裤站在那里,很乖,又很青春。和她在马上肆意张扬、英姿飒爽的模样又颇为不同。 温越手里还握着那管药膏,乖巧地等着他的下文。 “路先生?”见他久久不说话,她脸上露出一点探寻的意味。 “没什么,下次带你去选一匹马。” 路辰焕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冽低沉。 黑色“港3”轿车扬长而去- 温越站在原地。 选马,选什么马?他的意思是,他要给她买一匹马吗? 一直到黑色轿车开走,温越那生锈的脑子才缓缓转动起来。 如果说之前,她还能暂时抵御路辰焕对她致命的诱惑力,不断以身份差距、阶层差距等为理由,试图用理性的缰绳拴住自己。 那现在,理性的缰绳就已经隐隐失控。 她不知道这缰绳失控之后,会将她带到哪里。 已经失控了吧?在他用随性又凛然的声音说出“她是我罩着的人”时。在他不惜得罪他那圈子里的人,也要阻绝别人对她的性.骚扰时。在他骑着马,在马场上收放自如,挺拔有力的身躯在马背上驰骋时。 她从未有过如此迷恋一个人的时刻。 似乎,原本她以为只是转瞬而过的“crush”,在此刻被编织成了网。密密实实地要将她网住。 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有了梁风忻的存在,接下来她仍会和路辰焕有接触。 既然有接触,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慢慢靠近,谋求他的喜欢? 此时此刻,少女坠入爱河的热烈感让她暂且忘却现实的鸿沟,心底第一次冒出了,“总得为此时的喜欢做点什么”的感觉。 但这感觉也很快被抛到脑后。 因为她还要忙着出设计图。工作室那边给她传来了一组数据,是经验精湛的量体师傅测量了顾客肩宽、背长等诸多关键数据,让她根据顾客的数据绘制版型。 经过一整晚的忙碌,温越终于将版型图发了过去。临上床睡觉前,她又去洗了个暖呼呼的热水澡。 那管药膏被她放到衣物篮里,一并带到澡室。 洗完澡时旋开盖子,管口位置贴着锡纸,是全新的一管。 药膏挤出,是乳白的颜色。 抹在大腿内侧,起初的刺痛让她咬住了唇。 等刺痛过去后,肿了的地方无比熨贴滋润,有种凉丝丝的舒服。 第二天早上起来换下睡衣裤时,她发现被马鞍摩擦的大腿内侧淤青消退了不少。 这药果然是好用的。 清晨,温越起来洗漱上班。 杨诚是他们组到得最早的一位。温越捧着咖啡走进格子间时,看到杨诚拿着花洒,从Lisa的办公室出来。 “学妹,早。”杨诚穿着清爽的天蓝色条纹衬衫,对温越露出八颗牙齿。 “学长早。” 温越来到自己工位,看到杨诚拿着那个绿柄的洒水壶,将办公区里朝南面晒着的绿箩、芦荟、龟背竹等都淋了一遍,细致又耐心。 给植物浇水,这本来是清洁阿姨负责的工作之一,但杨诚来了之后,他就主动接手了组里浇灌植物的活,理由是“阿姨粗心一些,不知道植物们要多少水”。 温越后知后觉地起了警惕心。来到Tera的实习生都起了靠实习最后留用的心思,她也不例外。 明年秋招之际,插画组的留用名额只有一个。照这样来看,她和杨诚就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温越细想了想,自己来到插画组后,帮组里出了不少重点版面的大图,按照业绩说话,留用名额非她不可。 而且,她记得杨诚亲口和她说过,他来Tera实习就是想感受下业界的氛围,之后他还是倾向读博士走学术道路的。就连陈千枝老师,也为杨诚写了几封申博的推荐信。 这样一想,温越放松了不少。 温越匆匆喝了两口咖啡,正要打开电脑工作,发现WhatsApp上弹出一条消息,发信人名称是“Joseph”。 “这周六有没有空?去给你挑一匹马。” 这句话,前不着腔,后不搭调,除了路辰焕还能有谁? 语气也随意。 路辰焕似乎天生有一种极致的个性,一言一行自成风流。温越不由得想,究竟有几人抵得住路辰焕这种骨子里的痞感? 那些话,譬如“我罩着她”“她是我护着的人”到底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又有几分是场面合适,情致到了,便说出来了?他的话从来都信手拈来,好像不用钱。 温越带了几分恼怒去想,不知他对别的女孩是否也这般。 她盯着“Joseph”的发信人名称看了一会,没有回复,而是拉出和梁风忻签订的电子合同,细细看了一遍,打算先发消息给梁风忻。 她要问清楚,路辰焕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给她买一匹马? 是否是梁风忻的授意呢? Kristin:「梁小姐,方才路先生发了消息给我,要给我购一匹马,但我看过了,马的购置费用不算在合同里。」 发完消息后,温越将手机放在一旁,等梁风忻回信。 两个小时后,梁风忻才有信息回来。 Fidanza:「这的确不包含在合同里,是辰焕他的个人行为。」 Fidanza:「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顶多一顿饭钱,他愿意买,你就要。」 他愿意买,她就要?温越看了好一会这条消息,拿不准主意。如果这匹马是她正式同他谈恋爱之后,他买的,她会满心欢喜地收下的。 但现在,她和他关系尚浅,他说要给她买一匹马,礼物贵重,感情却还很轻。 温越下意识地抗拒。 她在打字框里删删改改,不知道能回复梁风忻什么话。 许是她沉默得太久,梁风忻很快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Fidanza:「不要扭捏嘛。他还是我最大的赞助商,合同中的费用,全都由他包揽了。」 梁风忻言下之意就是,她已经在用着路辰焕的钱了。她的纠结没有意义。 温越盯着这句话想,所以她的骑马服,她的马球杆,她在马球场里拥有的澡室柜子,这些若是没了路辰焕的钱,那就全都没有了。 梁风忻暗示得很对,纠结其实没有用。路辰焕的钱,用一笔是用,用两笔也是用。 昨晚上和叶酩长谈过后,她就已经决定,她不要做那种他玩一玩就放开的女孩,不要做露水情人,她想过同他平等相爱。 但是,今天梁风忻这番话忽然让她意识到,她所渴盼的“平等相爱”,从某种程度来看,其实是空中楼阁一样的存在。 他会给她买马,也会给她买别的价值连城的宝贝,这些都是身为穷学生的她,无法回应的。 路辰焕曾经问她,“你为什么总是和我说‘对不起’和‘谢谢’”。 因为除了“对不起”和“谢谢”,其余物质性的回馈,她无法给他。 她最终还是拒绝了路辰焕的好意。 Kristin:「谢谢路先生的好意,我目前还不需要一匹马,所以就不用啦。」 简单的一句话,被她在输入框里修修改改,最后把生硬的“了”,改成“啦”的结尾。 路辰焕的回复来得极快。 Joseph:「真不需要?」 看到他发的消息,温越咬唇。这要怎么回复? 许是她久久未回消息过去,路辰焕又发了一条过来。 Joseph:「别的你不用多说。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骑马?」 Joseph:「你想不想要?」 他接连发过来的两条消息,让温越握着手机的手微抖。这两句话太有路辰焕的辨识度,似乎就是他当面问的,她眼前浮现出他问话时,指尖夹着烟,优雅傲慢得像古罗马硬币上的铜刻线。 吊儿郎当,又语气认真。 你想不想要? 温越内心颤动,涌起一阵渴望。她当然想要一匹马,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她想飞翔。 这句话,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她了。 一直等到下班,温越都没有回复路辰焕,她不知如何回复。 这天下班下得晚,地铁里照样很挤,出了地铁站,有小商贩支起亮着白炽灯的流动摊位,在叫卖鱼蛋。 温越忽然觉得腹中饥饿,扫码要了一份。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吃热量这样高的碳水炸弹了。就这么站在冷风里吃了一碗鱼蛋,肚子里暖了一些,转头看见一个小女孩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鱼蛋。 女孩扎着两条小辫子,眼睛很亮,身上的棉衣是一种脏兮兮的粉色。 温越含在口中的鱼蛋忽然哽了一下。 脑中出现幼年时的情景,那时温良刚刚去世。温良一去世,家里的顶梁柱顿时坍塌。常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莫柳女士,成天痛哭。 好在莫柳女士长了一张好脸,娘家人重新找了一门婚事给她。同时,温越被送到了亲戚家。 她就这么在亲戚家住了一段时间,和表哥表姐住在一起。每天上学,亲戚会送他们到路口,那个路口很繁华,也有很多流动摊贩卖吃的,肉丸子、豆腐泡、鸡蛋灌饼、烤玉米和烤番薯 亲戚会问表哥表姐:“想不想要啊?” “想要想要——” 小孩正是馋嘴的时候,捧着豆腐泡,吃得舌头发烫皱起眉头,都不停顿一下。 那时,温越就站在一旁,等表哥表姐吃完。 她的棉袄很旧了,用水一遍遍洗过,旧得发灰。小温越低着头默默地吞口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想不想要”。 隔了一整个童年那样漫长的时光,终于有人问她“你想不想要”了。终于有人,说出这句话。 可是,这个人是路辰焕。 这个人,怎么会是路辰焕呢。 温越吃完鱼蛋,把塑料小盒扔进一旁的大垃圾桶里,重新点了一份鱼蛋,递到小女孩面前,弯下腰,和她说:“趁热吃”。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她一眼,又吞了吞口水,说了一声“谢谢”,接过塑料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温越心忽然变得很软,鼻子很酸,站在风里,用两条胳膊抱紧了自己,风吹起她凌乱的长发。 长大后,她罕见露出脆弱的情绪,也罕见伤春悲秋。 再度迈开步伐时,这点鼻酸已经被她压到了心底。毕竟,她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她不能将情绪浪费在这上面。 又是辛苦忙碌的一周。 临近周末时,梁风忻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让她到跑马地附近一个俱乐部继续练习赛马,继续巩固她英式骑马的基础。 这天下班,温越走出大楼。 瑞纳士集团大楼,一楼吊顶极高,其上悬着一盏明晃晃的巨型水晶灯。每天有打扮得漂漂亮亮、但神情疲惫的都市丽人从其下经过。 温越正要用实习工卡刷开门禁,听到有两个都市丽人正悄悄讲着小话。 “好帅啊外面那个。是不是最近走春季秀场的男模?” “靠,怎么可能是男模?男模哪里有这种通身的气派?” 刷开门禁后,温越看到旋转玻璃门外颀长的身影,背影挺括,上身一件薄薄的黑色立领长风衣,下身是同色系的长裤。 黑色的长风衣一穿,身量颀长瘦削,光是往那儿一站,气势十足。 温越走出旋转玻璃门,路辰焕转过身,和她面对面 “路先生。” 她在距他一米之处顿住脚步,问候他的同时,感到窘迫。 这是她第一次以平常的状态见到路辰焕,穿着旧毛衣和洗得发白的天蓝色牛仔裤,还有平底的缪勒鞋。 一时间,她暗骂自己早上偷懒睡懒觉,衣服都是随随便便抓过来穿的,一点穿搭都不讲究。 “下班了?”他问候她,“上次我发的消息,你没回。” 温越本以为他会主动忽略那条信息,没想到还直戳了当地问出来。 “后来我去工作了,就没回复,我以为路先生会明白我的意思。” 她以为,成年人之间有不回消息就是拒绝的默契。 “我不明白。”他直白打断她,她脸上刻意的冷淡让他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细细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两分玩味。 “我” 温越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那般百转千回的少女心思、小心翼翼的思量,不断衡量礼物和感情之间的分量,这些情感,又要如何才能解释给他听? 根本不能。 他没等来她的回答。但他并不介意。 “不过,这无关紧要。 路辰焕看住她。不知为何,她总给他一种特殊的感觉。有时她像一本书一样能被轻易地读懂,有时又像一整个碧波汪洋,正如那部著名的电影中所说"A woman’s heart is a deep ocean of secrets." 很少有女孩能在路辰焕脑中留下什么印象。可莫名地,她在他这儿的印象越发深了。 他上前一步,温越不觉后退一步。很快,她就退到了车旁——那是他的车。 逼面而来的男性气息,让她觉得喉咙干哑,呼吸滞涩,就连心脏都麻痹了半边。 少年的琥珀色的眼睛里仿佛有万千星河流转。 冬日的暖阳从林荫之间倾泻而下,在他们身上笼上一层梦幻般的滤镜。 广播站里的音乐也推向了高潮。 “爱是一种信仰,把我带回你的身旁。”[2] 有校园报社的同学正好从旁边路过,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一动,举起手上的相机。 咔嚓一声。 这一瞬间就此定格。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两人并不知道自己落在了别人的镜头里。 路辰焕微微张开嘴,告白的话语就要呼啸而出,温越却率先开了口。 她向他道贺:“阿焕,恭喜你!” 她昨天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在网上祝贺了他,但祝贺的话语,肯定不会有人嫌多。 路辰焕霎时冷静下来,硬生生憋住了要说出口的话。 不行,还得再等一下,得把婚约彻底落实。 这下轮到路辰焕挑眉看着她了,那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听到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像她这样有灵气和天赋的人,少见。”路辰焕淡淡地说。 梁风忻了然地点头——这才像路辰焕。路辰焕从不轻易动心。像他们这个圈子里的男人玩得都很花,但路辰焕身边确实一个女人都没有。 “既然她有那样的灵气和天赋,又有那样的脸蛋和身材,她注定不普通,是光靠美貌就能实现阶级跨越的人。所以,我提前帮助她熟悉和了解这个圈子,让她规避风险,这难道不是在帮助她?” 梁风忻说得理直气壮。 “随便你了。”路辰焕扯起唇角,笑得漫不经心。 其实他想说的是,随便她了。这个“她”是温越。随便温越怎么选,那毕竟是她自己的人生。 车子在浓重的黑夜中冲上山,驶进一条私家路,在一栋带花园的大别墅前停下。 “行了,你送我到这儿就行。今天太晚了,下次再介绍你和老高认识。”梁风忻说着,拉开车门,干脆利落地下了车。 别墅的锻花铁艺大门门口,立着一位身材颀长、气势十足的男士,四十岁上下,气度儒雅从容,正是梁风忻口中的“老高”。司机停车,梁风忻踩着高跟鞋快走几步,伸长手臂和这位男士来了个热烈的拥抱。 尔后,黑色轿车破开夜雾和云海,重新驶上另一条私家路。 大秀结束后的第二天,Tera杂志实行调休,给实习生放假,正式员工需上班。温越这几天累得犹如被抽筋剥皮一般,睡觉睡得格外沉。 但是,在见识过路辰焕由内到外的随意、以及梁风忻看似松弛感满满但实则武装到指甲盖上的风格后,温越才发现,自己所谓的“经典复古”,其实只是一种仿造。 一件上档次的老钱风大衣,只要主人的身材不发生变化,是是能够反反复复地穿一辈子的。温越不由得想起中学时候读《红楼梦》,曹公的一支笔是何等的犀利。 他写林黛玉进贾府,写她看到的贾府的钟鸣鼎食,用的是“半旧”一词。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半旧的弹墨椅袱 只有真正的贵族,才有资格“半旧”。因为普通人所购买的衣服,都是便宜的锦纶或涤纶布料,用久了会起毛球,磨出毛边,一如她毛衣的袖口和大衣掉落的纽扣。 真正的“老钱风”,代表着一种生活。这种生活,在城市里寸土寸金的地方有大平层,在乡间有宽敞得可以开party的大别墅,墙上挂满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参加晚宴时他们会穿专门的晚礼服,骑马的时候有马术服。就像香奶奶的小香风上衣,永远都不需要考虑清洗的方式,因为穿着这些衣服的阶层,从不会将它们穿第二遍。 温越捞起一条浅卡其色宽松长裤和一件紧身毛衣看了看,最终决定穿着它们出门。 穿上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Gone with the wind》里的郝思嘉,那个穿着妈妈窗帘布做的绿色裙子、带着刚从院子里公鸡身上拔下羽毛的郝思嘉,打算去征服这个世界。 她准时出现在校门口,坐上奔驰AMGGTR,被司机载着一路往南往东,上天桥,过转盘。 道路两旁的遮天蔽日的大厦被甩在车后,建筑密度渐渐稀疏,植被越来越茂密。 奔驰驶过大片尚未开发的土地,驾到私人公路上。温越眼前忽然出现大片大片平整的绿地。在这些没有许可证无法进入的绿地之外,还有人住在连翻身都困难的笼屋里。 这座城市给她的感觉极其割裂,像一座巨大的万花筒,无数个折叠世界,每个折叠的小世界里,人们过着各自悲喜不相通的、酸甜苦辣的生活。 到了马球场,梁风忻在门口等她,亲热地将她拉进去。 “走吧。今天主要带你熟悉马球的规则,再给你感受下骑马的感觉。”梁风忻拉着她的手,带她去更衣室换了衣服。 换好马球服,带上头盔,拿着马球杆,温越看着镜中英姿飒爽、假模假式的自己,白色的马球上衣和同色系的马球裤,棕色的、修长的马靴包裹着她的小腿。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样一打扮,她也算初初有了马球手的风姿。 与此同时,梁风忻也换了一身马球服,命令骑师给温越牵来一匹温驯的马球马。 “你先跟着骑师练一练,学会骑马。我会让骑师教你正统的英伦骑法。我不仅要你学会骑马,还要你骑得好看,腰背挺直,姿态美丽。” “等你学会之后,可以同步学习马术和马球。休息的时候可以去看他们打马球赛——今天有一场精彩的马球赛。” 温越依言跟着骑师进了马场。 女骑师讲解细致、耐心,她学起来很快,掌握了基础的理论知识就要上马实操,想要快快地学会这项运动。 没想到骑马看起来容易,实则并不是这样。马球靴很厚很硬,像套在她腿上的铅靴。 骑马时风很大,吹得她膝盖疼。马鞍硬得像铁,磨得她臀部疼痛。在马背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她都怀疑自己是否大腿磨破出血了。 她咬牙坚持着练了两小时,最后骑师见她脸颊染上两层薄红,微微喘气,一副不堪疲累的样子,劝她休息会儿再继续。温越点头。 趁着休息的间隙,温越溜进了马球场。 马球场的宽敞超乎她的想象,足足有九个足球场*那么大。 每一节马球比赛的时长都在七分钟以下。她站到场地外时,场上正在进行一场马球比赛,两队选手挥杆、击球、球手的身体随着马背的起伏而上下伏动,激烈至酣处。 吸引她注意的却是游离在白热化球线外的一个身影。那人身高颀长,在亚洲人里属于鹤立鸡群的那一类,就连他胯.下之马,都比别人的马更高大、更英俊,全黑的马身极具动感和侵略性。 他穿的马球球服以深蓝为主体,白色插袖,那蓝比天空的颜色还要深远,像浓郁的海洋颜色,上面印着一个阿拉伯数字3。 温越调动刚刚学习的马球知识,知道3号是一只马球队伍里的核心人物,作为中场队员,要控制场上的节奏和速度,控制击球的方向,传球给本方前锋并组织发起进攻。 就在这时,尖锐的提醒铃声响起,他拉紧马缰,挥舞球杆,朝球线小角度地冲撞过去,挥杆,进球,动作一气呵成。 这人在马上起伏、高高挥起马球杆,使之反复弹动的姿态好看得要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倜傥风流。 就好像马场成了他的舞台,他驾着马跑起来,全场的追光灯只在他身上。 一个漂亮的盘带过人,球好似牢牢长在了他杆上。他的马激烈地冲开对方的马匹,他修长的身躯几乎要离开马背,球杆穿过马儿的尾部够到球,再被他甩臂一挥,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越过对方球门柱。 场外顿时掌声如潮,在掌声里,夹杂着议论声。 “看来今天他们球队赢定了。” “Joseph,还是Joseph!” 在观众们的交谈声中,温越隐隐约约听到“Joseph”的名字。一瞬间心有所感。 再朝那人望去时,只见他骑在马上,两条长腿被白色马球裤紧紧包裹,肌块紧实有力,肌理贲张。他穿着黑色的马球靴,很有几分西部牛仔散痞不羁的味道。 饶是隔着一整个草坪,也能感觉到这人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男性力量、男性气概、一整个男性的鲜衣怒马的世界,都在此刻朝她涌过来了。 这人只能是路辰焕。 他翻身下马,手里的马球杆被他抛给一个马童,姿态随意,那种懒痞散漫的气息在此刻达到巅峰。 马球场外掌声雷动,人群有节奏地呼喊他的英文名,那股狂浪的气势,几乎要将他奉为神明。 面对这般雷动的掌声和激动的人群,路辰焕掀开黑色马球头盔,露出汗湿的黑发,从马童手里接过一瓶矿泉水,仰面灌了几口。 透明的水液划过他突起的喉结,一直到他胸前衣襟。许是因为矿泉水从唇侧漫溢的缘故,他撩起球服下摆,随意地擦拭,球服下摆是紧实的、肌理细腻的小腹。 做完这一切,他朝人群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随即退回休息区。 这一笑,温越连心脏都要停止。 温越也不觉笑了笑,好像回应他一样。虽然她知道他的笑不是针对某个人,但那一刻,他给人一种错觉,就好像他只是对着她笑一样。 原本观看球赛时,她还是个置身事外的人,只想对照着场上的实战,比照马球的规则。当她发现路辰焕就属于其中一支队伍时,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他所在的队伍,因为他们赢球而欢呼。 中场时间到,工作人员打开分隔球场和外场的系带,场外观战的观众欢呼着跑进去,将方才因马匹奔跑而踢起的草皮踏平*。 场上笑着,闹着。就连她也被场上的氛围感染,拖着酸疼的腿和笨重的马靴跑进去,愉快地、合法地踩踏草皮。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妹妹仔,怎么是你?” 从小到大,温越一直以路辰焕为中心,最多就是去年下半年,稍微作了一段时间,但这一年以来,她再没有犯过什么错,事事都以路辰焕为先。 如果温越一直对路辰焕这么好下去,让他们结合,也未尝不可。 路家家大业大,也确实没必要让路辰焕为了利益去联姻。 可人心是世界上最说不准的东西,没有什么能保证,温越会永远喜欢路辰焕,永不变心。 不过他转念一想,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就算结了婚,也可以离婚。这些说到底都不是事。 反而要是现在不满足路辰焕,他就会一直惦念着,毕竟人总会想得到自己没有的东西。不如先答应他,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这么想着,路博涛做好了决定。 周六晚饭时,除了许黎,全家人都到齐。 路博涛率先吃完放下筷子,看着正在给路辰焕挑鱼刺的温越好一会儿,然后说道:“辰焕,小越,我看元旦第二天不错,你们准备一下,挑一家锦立旗下的酒店,办个简单的订婚仪式吧。” 温越以为自己挑鱼刺挑晕头,产生了幻听,没有反应,只是机械地继续着动作。 半晌后,才茫然地抬头,睁着乌黑的双眼,满脸不知所措。 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别说温越懵了,路辰焕也是懵的。 他本来想的是,把婚约要到手后就向温越告白,告诉她,他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好了,她只用答应自己的表白,剩下的事情根本不用操心。 可大伯怎么就直接这样,用通知的形式说出来了呢? 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现在温越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怎么接受这事? 路博涛继续说:“你们还是未成年,不宜办的太隆重,邀请一下最亲近的亲戚朋友就行了。等你们成年后,再补办一次。” 说完后,他看两个孩子的表情都不太对,皱眉问道:“怎么,对我的安排不乐意?” “大伯。”路辰焕就要起身说些什么,程诗雅伸手一把将他拉回座位上,转头朝温越说道:“小越,是这样的,我们几个家长商量了一下,你和辰焕从小到大感情一直很好,不如订个婚,这样以后你也不用嫁到外面去受委屈。” 一代入路辰焕的形象,温越灵感的心泉便源源不断得冒了出来。 捧起电子绘板就是画。 临近下班,温越拍拍酸软的肩背,并将绘制好的文件通过内网传递给Lisa。 回到实习工位时,抬头可见窗外夕阳烧红一片,晚霞绚烂。 “Kris,我准备下班了。”坐在她旁边的Amy是个去年入职的新人,港城本地居民,背着包不是L家就是H家的牌子,站起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这么早。”温越笑笑。 “早吗??这明明该是正常的下班时间。真是的,为了这破班,我脸上痘都要多长几颗。”Amy一脸怨念,偷偷地凑近温越。 “一批老古董衣服,除了模特穿得好看,还有谁穿得好看?主办方说要让这个风格重新流行,可恕我直言,除了模特没人能再把这批衣服穿好看了。你看这批衣服,对个人身材要求太高了。” “说不定衣服的主人可以。”温越想起某人,含糊地说。 “说起衣服的主人,神神秘秘的。你知道的,我们是家大杂志社,港城南波万的那种。什么Haute Couture设计师的藏品没见过?偏偏这次邪门成这样。” “怎么个邪门法?” “就是,搞得神经兮兮的。”Amy压低声音,声音中满是打工人的怨念。“你知道吗?主办方要求我们把衣服领回来,先把衣服上的唛标*剪掉。衣服上的剪掉算了,围巾上的、帽子上的,也要全部剪掉。” “唛标上写有人名,衣服的主人是个谨慎的人,不愿意泄漏自己。” 温越联想到路辰焕几次出现在公众场合,所有摄像头全部关闭的情景,不由得解释了一句。 “太谨慎了。谨慎过头。”Amy说着,打开本次时装的展划书,忽然尖叫了一声。 “哎吔??我怎么才发现?本次的主办方居然是梁风忻?如果这是她安排的,那我觉得,完全没问题!!” 这次不等温越说出什么话来,Amy就抓住她的肩膀,猛烈摇晃。 梁风忻的名字,在港城时尚界如雷贯耳,她有着极具敏锐的艺术细胞,风格差距跨度极大,从服装设计师转行为插画师,再到如今的摄影师,画家,样样领域都留下了她的足印。 叫了一会,Amy逐步平息了最初激动,若有所思。 “最近有人拍到我女神又有新恋情了。我女神以前有因为男朋友而举办时装展的前例,这次的时装展,不会也和她的恋情有关吧?” 听到Amy这声嘀咕,温越心中涌出一阵莫名滋味。 路辰焕谈恋爱了吗?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和另一个女人被放在一起提起。还是,他一直是个“名草有主”的男人? 温越忽然发现,自己对路辰焕一无所知。 第二天上班,温越就收到Lisa的通知,杂志决议采纳她的插画稿。据说主编对这越插画稿十分满意。 其中她画的一幅简体插画,寥寥几笔勾勒衣服骨骼,形神具备,令人遐想联翩,当即被主编选中,要求作为大秀的logo标志。 很快就到了开秀的前三天,十二月中旬。今年的气温比往常今日更冷,但是秀场内正热火朝天,灯光和音乐永不停歇。 温越被分配的任务是负责舞台的背景审美,按照策划书,监督工人搭建T台背景。 “对,徽章的标志可以再往右边放一些。” “雕塑不适合放这里,和光线没有互动,放那盏射灯下。” 温越抱着速写本,仰着脑袋,柔声细语地指挥工人,乌发如瀑布在她脑后垂落。 现场一片混乱,但在混乱中,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总导演在指挥模特进行彩排,不断调整模特们的出场顺序。 这是一批纯欧洲血统的男模,据说以法国男模居多。他们脸部立体,五官挺拔,表情既严肃又高贵。最为称赞的是他们的身材比例,四肢修长,就像米开朗基罗刻刀下的大理石雕塑。 不知为何,这些模特们也很帅——妥妥的衣服架子,九头身,高、瘦、漂亮、每一块肌肉的位置都长得无比合衬。 但她总觉得,哪怕是专业的模特,在演绎这些大衣的时候,也没有路辰焕做得好。 路辰焕的身材比例达到了男模的标准,甚至隐隐在标准之上。 对,模特是在演绎,而路辰焕并不是。 是路辰焕在穿这些衣服。用他那张过分散漫的脸,用他过分不经心的举止,用他那种兴致缺缺又吊儿郎当的气质,用他朝人挑起唇角时的漫不经心。 冬至当日。太阳直射点北返,时装展开秀。 整座秀场的布置充斥着old money aesthetic风格,低调而优雅,质感十足,贵气而不露声色。 T台两旁,装饰着从哥伦比亚空运过来的香槟色玫瑰,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玫瑰香。 模特们走在T台上,表情冷淡,好像行走在上流社会之中。在全场氛围的加持下,男模特们仿佛真成了“老钱”子女,靠着代代积累下来的财富叱咤风云。 温越负责现场速画。 此刻她正坐在T台最前端的竖形区域,手里捧着电子绘板,刷刷刷地落笔。 她一边画,一边留意T台中心位置的一个空位。在开秀之前,工作人员将座位贴上了嘉宾的名字。 本次开秀邀请了众多业内知名设计师和杂志主编,甚至还邀请了十来位蜚声两岸三地、手握多座奖杯的电影明星。一般的流量明星,想要进这秀场,连门儿都没有。 嘉宾们按照请贴上的着装要求,换上了合适风格的衣裙,一时间,深深浅浅的灰色、杏色和美拉德色的大衣、长裤、针织长裙交织成海,性冷淡的色调,反而有种不动声色的高级。 现场满满当当地坐着人,唯独视野最好的一片区域空着位置,上面写着“J.S.”的英文缩写。 终于,秀场进行到第十五分钟。 昏暗的光线下,一双棕黑色德比鞋踏过,脚踝上嶙峋骨感的突起,性感得要命。 这双脚从她身边经过,她嗅到空气里湿润清凉的雾水气息,又有一种喉咙干哑的感觉。 路辰焕在椅子上坐下,眼睛随意地扫了扫。这样的秀场他从小到大,不知参加过多少次了,厌倦。 眼神扫到前方座位上某处,顿了下。 那座位是秀场的工作人员位置,上面坐着个身形窈窕的女孩,是本场的速写插画师。她笔触飞快,或许是发丝挡住了视线,她抬起手,飞快地在脑后扎了个长发。 手臂抬起的姿态,姣好的颈部线条,纤薄的后背,让路辰焕觉得熟悉。 是哪个女孩子?他笑了,或许因为闲得无聊的缘故,竟起了几分猜测的兴味。 猜不出来。要看到正面才知道了。 但是如何才能看到正面?她定然是不会中途将脸转过来了,要想确认是谁,只能等到秀场结束。 怀着这一丝旖旎,路辰焕打却了早退的念头。 温越自然不知路辰焕所想,随着模特走秀的节奏越来越快,她完全沉浸在工作之中,手中绘板不停建立新页面。 一场秀到了尾声。他方才无聊时四处看看,无意看到这logo的走笔,总觉得在哪似曾相识。直到再度看见温越的正脸,才想起,他在一个女孩的画板上见过的。 说起来,她真是灵气逼人的那一挂,寥寥几笔,勾勒出物件的骨骼感。 这种天赋——就像是毕加索晚年画牛,只画一副牛骨架,人也能通过他画出的骨架,补充出他笔下牛的整体。 温越去看那副海报,当看到他的手指就那么悬停在她画的logo上,胃里有莫名的饱胀感,有隐隐灼烧的热痛,像是有蝴蝶从胃中涌出。 塔加拉语里有一个词,kilig*,形容的就是这种醉醺醺的、酥麻麻的感觉。 他能认出她的logo,而她能认出他的衣服。 就好像冥冥之中,他们共享一种语言,像是大海中的两头鲸鱼,发出一种低频的、只属于他们彼此的声波。 但是,当温越的视线再由logo处下去一点,那里明晃晃地印着梁风忻的名字,鎏金的烫色。 蝴蝶仍在飞舞,胃里有些空。 她脸上潋滟的神色不自觉地敛起,像蝴蝶收起翅膀。再度说话时,她声音变得很平。 “那路先生手上的伤势好了?” “早就好了。不好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他随意地举起手,没想到她却很较真,上前两步,盯着他的掌心看。 那处伤口,变成了一处浅白的疤痕,像一个烙印在掌心的吻。 她凑近时,鼻息浅浅的呼到他的掌上。这让他觉得掌心温热。 “好就好了。”她歪头,对他露出一个笑。歪头似乎是她下意识的小动作。 像她这样脖颈纤细的人,歪头起来格外好看,像某种懵懂的、迷瞪的小动物,也许是猫咪,也许又是小狗。 路辰焕含笑看着她,脑中关于她的一切印象,慢慢地清晰起来,清晰无比。 不论是她低头画画的样子,还是她站在窗边,一脸的惊惶失措,被他逼问时倒放进来一屋子的风,将发丝吹向他的样子。 这次他差点要忘记她。 但是,在往后的岁月里,他深深记住了温越,深到像是大脑海马体的记忆本能,此生此世,不能再忘。 他们就这样相隔一米的距离,一个胃里涌出蝴蝶又慢慢收敛,另一个浅浅回忆起曾经的相遇。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旁人的声音将他们拉回现实。 “Kris,Kris你人呢?主编和梁导找你。”Amy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 这声音让温越恍悟过来,她还有工作在身呢,竟然站在这里发呆。 还是和路辰焕相对着发呆。 “那路先生,我先忙工作了,您请自便。” “好,你随意。”路辰焕收回手,那掌上似乎仍有她浅浅的、冰霜玫瑰般的气息在摩挲。 温越朝路辰焕小幅度地挥了挥手,快步走向后台。 温越进入后台里间,看到了梁风忻。 其时梁风忻正坐在一只玫瑰扶手椅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上面印着熟悉的绿白交错的女海妖。 已经是晚上,她看起来精神十足,并且好像要将这种状态延续整晚。 “你就是温越?”梁风忻起身,绕着她打量了好一会。 “是的,梁小姐,我是。”温越注意到她喊的是自己的中文名,不卑不亢地回答。 梁风忻笑了笑,抬头对一旁的Tera主编道:“Anna,你们一个小小的插画部都卧虎藏龙。你的这位实习生,她不仅画得好,人生得更好。” 话语中,是毫不掩饰地欣赏。 Tera主编含着笑,和梁风忻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就退出了这件休息室。 梁风忻:“你转个身,我看看。” 温越不知道她目的是什么,但还是依言照做,转了个身,迎接梁风忻毫不掩饰的打量。 “温越,你的身高、体重和三围数据,报给我一下。”梁风忻忽然说。 “三围?”温越重复这两个字,有些窘迫。 梁风忻爽朗地笑起来。 “不要误会啊。温小姐,我想和你签一个合约。这个合约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是这样的,我想让你当我的缪斯,我的时尚模特,你愿意吗?” 在梁风忻的娓娓道来中,温越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 原来,梁风忻近来无论是在摄影还是在绘画领域,都感受到灵感枯竭,进入瓶颈。她急需一个女孩,一个能激发她灵感的年轻女孩,需要她年轻的美好的酮.体,需要她身上最原始最纯粹的美。 还没见到温越前,她本意只是想表达下对新人插画师的鼓励,可见到温越后,她简直无法从这个女孩身上挪开眼睛。 对她来说,温越的脸像画布一样干净,又像画布一样包容。从其脸上,发现许多矛盾又微妙的特质。 天真和性感,纯真和妩媚,风情万种和懵懂干净,一张脸,怎么能容纳如此多的风格和情绪? 她已经能想象到,如果温越接受她的条款,她能对她加以改造,届时,届时这个璞玉样的女孩,将会变得多么艺术。 光是注视着她,梁风忻就灵感不断。她已经迫不及待要拿起画笔了。 她已经寻找这样一位缪斯太久。 “您是说,您要画我的裸.体?”温越轻轻吸了一口气。 虽说,她幼时学素描,不是没见过人体模特,也知道时尚界有“裸模”,但一想到她要成为赤.裸的对象,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梁风忻爽朗地笑了起来,有点喜欢这个女孩的直白。 “算是吧。不过,比基尼的部位不会要求裸.露。这你能接受吗?” “能。”温越仔细地思考过,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梁小姐如有需要,直接和我说一声就好。” 对她来说,这不是件难事。有随手能帮上梁风忻的地方,她很乐意。 梁风忻:“不不,你不要将它理解为随意的帮忙。因为我的要求很高,我需要你付出精力,如果你答应,我会和你签订合同。” “付出精力?” “对。”梁风忻笑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女士香烟,滑动zippo点燃,叼在红唇上。 “以你目前的气质和身材,只是初具‘缪斯’的原型,还不到能成为‘缪斯’的程度。我要你根据我的要求护肤、改变发型和妆容。此外,你还要健身、上文化课,学习外语,学会马术和打马球,学会茶会礼仪” 梁风忻一项项报出来。她报出的运动,都是名副其实的贵族运动,门槛很高,不轻易向普通人开放。 温越倒吸一口冷气。“这不仅需要精力,还需要钱。” “你说得对。这需要钱。但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已经有人替你买单。”梁风忻笑了笑,将烟蒂在烟灰缸中摁灭。 “明天,我会让助理拟好一份合约发到你的邮箱。你看过合同再做决定。现在我要回家了,还有人等我——” 温越目送梁风忻披上卡其色大衣,踩着高跟鞋离开秀场,钻进了停车场“港3”的黑色轿车中。 轿车扬长而去。 温越立在十二月的寒风中,默默看着那块“港3”的车牌。原来,方才她和梁风忻在后台聊天的时候,路辰焕就一直在车里,默默地等梁风忻吗? 温越有点想象不出路辰焕等人的样子。 * “港3”轿车中。 路辰焕坐在车窗靠左的位置,梁风忻靠右,两人之间隔出一个位置的距离。 “老高已经把车拿去修了。谢你送我一程,我今天这场秀办得怎么样啊?你看着,我定能让old money aesthetic再火一波。” 梁风忻从包里取出口红,对着化妆镜左抿右抿。 “还不错。” “不错在哪?”梁风忻极为看中他的评价,非要他说出个三四五六来。 “都挺不错的。”他答得敷衍。 脑中出现的,却是少女手持画板,飞快作画的场面。她用发圈束起长发,但仍是有一缕调皮的发丝,从发圈里脱出来,垂在她脸侧。 又被她时不时拨回耳后。 这使得他注意到,她的耳垂很圆,很软,被灯光照着,像软玉一样晶莹剔透。 路辰焕垂在腿测的右手,手掌松松地握着,中指和无名指,浅浅摩挲着大鱼际肌上的浅白痕迹。 “不行,你必须举例。我费这么大心思弄这场秀,就为了得到你这句话?”梁风忻不服。 “秀场的标志不错。”路辰焕笑笑,想起少女画的画,以及她画画时专注的样子。 “那也是我慧眼识画,我挑的。”梁风忻大剌剌地,就当他是在赞美她。 “真说起来,这个画画的女孩,才真是难得。你要是没见过她的模样,可得好好看看,真正称得上一块璞玉。” 未经雕琢的玉。 每次见她,都是素面朝天的样子,皮肤很白,头发很黑,举止中有一股生涩感,那种生涩是她极力掩饰却仍存在的—— 的确未经雕琢。路辰焕挑起唇角笑了笑。 梁风忻:“所以我请她来当我的缪斯。如果她答应下来,我会和她签合同。你赞助的那笔艺术资金,我会拿一半出来培养她。” “你要对她做什么?”此刻,路辰焕终于看向梁风忻。 “送她去学一些贵族小姐必备的技能,培养她的气质。”梁风忻转头,发现路辰焕正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 这让她感到诧异。路辰焕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冷淡到极致,是个万事万物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更何况是钱款的去向? “怎么,你关心你钱的动向啊?”梁风忻开玩笑道。 今天难能让他问一句。 “不关心。”路辰焕语气淡淡, “我只是有必要提醒你,你将一个人带进不属于她的阶级,还是在她如此年轻的时候。这势必会影响她的心智,重塑她对于世界运行规则的看法与理解。” 梁风忻顿了下,更加诧异了。不可否认,她在接触温越时,用的一直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说服。 说得不好听就是居高临下。 因为梁风忻笃定,以温越的家境、年龄段而言,她无法拒绝。而且,这女孩有蓬勃的、向上的野心。有谁会拒绝摆在自己面前的、通向上层社会的门票?尽管这门票是暂时的。 “怎么,你认识她?你和她很熟悉?”梁风忻问得直接。 路辰焕可不会随随便便过问别人。梁风忻觉得,他谈论起那个女孩的口吻熟络得很。 “认识,不熟,有过几面之缘。” 路辰焕三言两语,给关系下了定义。 梁风忻若有所思地点头,转头看着路辰焕时,脸蛋带上两分狡黠。 秀场结束,主办方上场致谢。这时,温越才看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时尚界人物,梁风忻。 梁风忻穿着一袭浅灰色细脚针织长裙,版型简约,颜色低调,脖子上一条细细的玫瑰金项链,及锁骨的中短发微微内扣,富有光泽。 她从T台后房不紧不慢、优雅地走出来时,温越瞬间被那种优雅感、知性美、松弛感所击中。一种矜贵的、老钱的气息。 而这气息也是路辰焕身上所有的、上流社会的气息。 梁风忻的致谢词简短,但是野心勃勃。她说,通过这场致敬经典的Show,她要看到经典风格在港城的回归。 回应梁风忻的是台下如雷的掌声。 温越也被她的致辞所打动,从她的致辞看来,她是真正对时尚有见解、有追求的设计师,也一直在孜孜不倦地以此来传递对生活的理解和心态。 一瞬间,温越遥想到了自己的未来。 她的梦想,绝不仅仅是作为一名插画师出现在这里,而是有一天,像梁风忻一样站在台上致辞。 有一天,办一场属于自己的服装秀。 温越想得心潮澎湃。T台下的嘉宾已经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依次清场。 这时她才想起路辰焕来了,不知道他是走了,还是仍在那里。 光明正大地回头看么,总有些不好意思。 她装作整理放在椅子上的大衣,若无其事地回头。在偌大的、背景声嘈杂的秀场里,两人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就那样赤.裸、直白而不掩饰地看着她,唇角的笑容散漫。 沐浴在他的目光里,女孩连身体都僵直了几分,头皮有电层层扫过。 他起身,头顶射灯打下,他脊背挺括,灯光打下的阴影正好将她罩住。 “怎么,不认识我了?” 这般熟稔的语气,完全不复上次分开之时的冷淡。温越有一瞬的怔然,生生忍住想要后退的念头,脸颊泛起薄红。 周围人声嘈杂,只有她成了一幅静物画,静而美。 路辰焕很受用她这副静而美的模样,静中含羞。只是想起那天在陆彬面前,她也是这般粉颈低垂,唇角的笑意便淡了。 “认识的,路先生大名。”温越低声。就连他的衣服她都一眼认得出来,他的人她怎么会不认识? “只是路先生不记得我了。”她顿了顿,一句平平的问候话,被她轻哑的声音说出来,不自觉含了几分百转千回,几分嗔怪,像羽毛轻轻挠在人心上。 路辰焕笑而不语。他的确快要不认得了。 他不是那种有心思会去记住女人的男人。 原本,温越该在被他遗忘的边缘了,偏偏是今天这场秀,他百无聊赖顺带过来看一看,又重新看见了她。 右掌心中的伤口已长好,他曲起的中指和无名指,浅浅在上面按了按。伤口是好了,但有些痕迹,是永远地留下了,就像伤口愈合之后,留下的淡淡的白痕。 他差点要不记得她,说出来的话却是哄妹妹仔一样的好听。 “我记得你,连你的画我都还记得。” “真的?”温越心里生出两分惊喜,抬眸看向路辰焕时,眸色都含了两分潋滟。 “你看,那个logo,是你的手笔吧?”路辰焕指着一旁海报上的柴斯特大衣logo简笔。 温越收回目光,看着路辰焕在抽屉里翻找东西的背影。 他对此一无所知。 刚才那短暂的温馨时刻就和梦幻泡影一般,一触就碎。 很快就回到了冷冰冰的现实里。 她和路辰焕之间永远不可能对等。 她悲哀地想着。 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订婚之事敲定,路辰焕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每天给温越写一封信,用他们两人之间独有的语言。 他这些日子读了不少情诗,有些语句实在太美,他真想说给温越听。直接说出来他会不好意思,但写在纸上就不一样了。 他的倾诉欲很强,每次写信的时候要不订个闹钟,不然根本停不下来。 温越对此的感受很复杂,没有女孩会不喜欢情书,不喜欢甜言蜜语。 刚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有点享受这些的。 可很快,此事的烦躁就远远多于甜蜜。破解这些密码很耗费时间,路辰焕经常一写就是三五页,也没有什么质量,几乎都是拼贴,还守着她要她发表感想,要是她的理解和他设想的不一样,他还会一句一句解释说明。 “那,我还能说什么。”温越看向他。 她性格中有耿直之处,也不知哪根筋抽了,把男人这句话当成了调情。 “” “不论是谢谢,还是对不起,都不用了。”路辰焕淡淡道,心中无端泛起一阵烦躁,修长指骨抿住端正的温莎结,扯了扯领带。 其实,不论剪彩仪式上,是哪位学生发生那样的失误,他都会替人遮掩下来。因为他不想将事态闹大,看着别人对着他一小丁点的伤口嘘寒问暖,他也觉得烦。 “那”温越不明白路辰焕情绪转变为何如此之快。前脚还帮她解围,后脚就对她如此冷淡。 “走了。”路辰焕丢下一句话,远处的司机赶紧过来替他拉开车门。 温越眼睁睁看着他上了“港1”,仍是雾水。 今天也算是“多事之秋”,虽然以获奖开始,但莫柳女士不合理的刁难,她又失手扎了路辰焕的手掌,最后陆彬对她赤.裸.裸的色意不管如何,这些事情都过去了。 只希望明天,陆彬不要再来骚扰她了。 回到宿舍,陈湘湘将“时苑奖-正装组金奖”的奖杯递给她。 温越接过。奖杯的造型是一袭华美的、剪裁颇有质感的礼服裙,每一个褶皱都印模得栩栩如生。 “原来,美女的人生如此精彩吗!!竟然有两个男的,噢不,两个权贵为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陈湘湘夸张地感叹。礼堂中的一幕她都看到了。 “你现在越来越有港媒的风范了,起标题抓眼球,一套一套的。”温越嗔怪地看了陈湘湘一眼。 自上次陈湘湘半夜给她开门后,她没少和陈湘湘一起自习,饿了一起去食堂扫荡,感情比之前亲近了不少。 有时陈湘湘在外实习,大学老师要点名的时候,温越会前去替她答“到”。 “现在采访一下当事人温小姐,请问温小姐,你为什么要拒绝陆先生呢?”陈湘湘将手握成拳头,举到温越面前充当话筒。 “因为,他不懂得尊重人。” 温越想了想,模仿出陆彬的样子,叉腰,手在空气里叩了叩,语气轻慢。 “十万元,够不够?妹妹仔,我这是欣赏你,喜欢你。” 那一声“妹妹仔”,学得尤其惟妙惟肖。 她滑稽的样子逗得陈湘湘捧腹大笑,陈湘湘的大笑又引起了她的笑,两个女孩笑得双双跌在自己床上。 “真的,越越。这年头,男人出个十万块钱就想当你爹,对于这种男的,我只想说‘滚’!!!” 陈湘湘最后来了句精妙的总结。 温越揉揉笑疼的肚子。 “那我问你,对那个Joseph先生,你又怎么看呢?”陈湘湘挑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看向温越。 不知为何,陈湘湘觉得,凭借自己身为记者的灵敏八卦鼻子,她能闻出,这两人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就好像刚约会回来,前后脚在礼堂出现似的。 “什么怎么看。”温越抿了抿长发,脸色有些发烫。 “就是,如果他说‘十万元,够不够,这是我欣赏你’,你会不会反感?” “不。他根本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温越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带了三分认真。 “也是。”陈湘湘回想起那人在礼堂主席台上的发言,以及后来的一幕幕。路辰焕那人看着漫不经心,也会抛包袱、开玩笑,但一切玩笑,都在合理合情合适的范围内。 又或许是,他天生长了一张俊美的脸,俊美到亦正亦邪。人总是看脸,所以对他的纨绔也比旁人宽容了三分。 这般想着,陈湘湘认真地下了个结论: “他是个纨绔,可他会尊重人。”- 周一,温越正式以实习生的身份入职Tera。 Tera隶属的瑞纳士集团写字楼在中环,可坐地铁直达。 在写字楼的窗户望出去,能看见那座著名的三棱形银行大厦,出自一位姓贝的设计师之手。 温越从地铁站出来,举目望着大厦的尖形,分隔楼层的框架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据说港城人信风水,不喜欢分隔开楼层的“X”形框架,这意味着遭殃。 这使得贝大师在设计时,将“X”形框架隐藏了起来,把露在立面外的框架形容成垂列的宝石,充分照顾到港人的心理。 如今,这座大厦不仅是世界建筑史的标杆,也成为了中环地带财富和权力的象征之一。 Tera杂志能将总部设在这里,背后资本雄厚可见一斑。 温越打开手机摄像头,举着实习工牌对准写字楼,“咔”地拍下一张。 随后,她对着能映出人影的外立面装饰玻璃,左右看了看自己。 一袭长风衣下是白色衬衫配卡其色OL铅笔裙,极经典又不会出错的款式。从衣服风格来看,她已经初步融入了这里。 她在这里的mentor是Lisa,也就是但是带着大墨镜面试实习生的那位女士。 拥挤的工位里,Lisa埋首于一堆设计纸之间,对温越的第一句话是“下楼来四杯星巴克,一杯榛果味拿铁冷,一杯摩卡热,一杯焦糖玛奇朵冷,一杯馥芮白冷,全部大杯,全部不加糖。” 她语速极快,犹如打机关枪。 说完后才抬头,中指抵住鼻梁的墨镜往山根处推了推,抬眼看了看温越。 “记住了吗?” “记住了。”温越点头,转身下楼。 职场上的身份规训,通常都是从买咖啡这种小事开始的。它代表着,身为底层的实习生,必须对上层的mentor表示绝对的遵从和服从。 只有首先成为下级,成为一名助理,才有可能慢慢接触到工作上的专业技能和业务,积累行业经验。 温越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做一名插画师。 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从学生到职场实习菜鸟的转变,在完成基本工作的同时,也在观察着行业的常态,默默吸收经验。 Tera作为时装宣传的窗口,她们如何挑选服装,如何挑选设计师,如何借到设计师的样品,如何参加时尚秀、如何造访设计师的作品陈列室? 这已经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惯例和经验,值得吸收和思考。 通常而言,举办一场时装展是最为忙碌的,需要人事将部门内部的人力全部协调起来,人尽其用。 温越身为实习生,也要深度地参与其中。叶酩又邀请了她好几次,问她要不要去舞会和牌局。 每次,温越只能拒绝。“抱歉啊酩酩,我也想去,但实习实在让我走不开。” “真不去啊?”叶酩有些失望。 “你不喜欢陆二,这我知道了,但是路三,你对他有意思吧?多和他接触接触,不比你辛辛苦苦上这破班来得强?” “真不去了。” “那你可能再也见不到路辰焕了。”叶酩遗憾地说。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温越苦涩地想,就算见到了也没用啊。 时间从十一月份进入十二月,十二月中旬,一场经典复古时装展由Tera负责承办- 这场展秀十分特殊,据说将展出的服装,原本是要被主人直接淘汰的。只是有业内人士看准了这批衣服的时尚价值,直接和主人沟通,要给衣服办展。 如今这批即将开展的衣服已经摆在陈列室中,插画部需要提前绘制好插画,辅助编辑部的文字报道。 Lisa主管将插画师们一个个赶进陈列室,但画出来的风格和效果,都不能让她满意。 “不行,你这完全就是当下流行的画法,完全没有复古味。” “复古是复古了,但是你画得是不是太阴柔了?这笔触跟画裙子似的,哪里有一点大衣的硬朗感?” Lisa将手底下的插画师严厉地批评了一顿。没有办法之后,一面联系著名的自由插画师,一面打算让温越进去试试。 在进陈列室之前,温越先遭受了严厉的规训。 “今天的要求是,必须达到你插画的最好水平。” “把你的咖啡收起来,你不能弄脏这个客人的衣服。哪怕这些衣服罩着防尘袋也不行,你甚至不能把水带来这里——” “好的。” 温越乖乖把尚未喝完的咖啡留在实习工位上,捧着电子绘板进入展室。 陈列室,雪白灯光下。展秀借来的衣服已经摆在陈列室当中,用防尘袋裹得严严实实。一件件衣服,都是男士的夹克、风衣和大衣,业已清洗干净。 这些衣服款式、颜色、质地、图案众多,蓝色、杏色和酒红色混合的格子图案。宗灰色、黑色、褐灰色、哑光材质。真丝、羊毛、羊绒、粗花呢。暗门襟、八字领、插肩袖 光是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 温越心中欣喜,这种欣喜叫“见猎心喜”,就像每次她看到一块上好的布料,会琢磨这块布料,是拿来做什么衣服好。 在她看来,这一件件衣服都非常新,新得能挂在橱窗上展示,却已经要被淘汰了——可见衣服的主人是多么穷奢极欲。 将手洗干净后,她站在衣架前,正打算把衣服拉起来看一看,却在看到衣服熟悉的衣长、袖长,闻到衣服上淡淡的露水气息时,蓦地顿住。 这气味是露水凝结在青枝上的味道,冷而凉。这种气息,似乎只要呼吸浓烈了些,就要弥散殆尽。 太独特了。这是那个人身上独特的味道,而就连袖长,衣长,都和她所目测的、他的尺寸基本吻合。 路辰焕。温越脑中冒出他的名字。除了路辰焕,港城难道还有第二个人,能撑起这样的衣服吗? 她已练就了看衣识人的绝技,衣服是人的第二张脸。 这些一定是路辰焕的衣服。她的手指隔着厚厚的防尘布袋触上柔软的布料,一颗心也柔软异常,柔软地在胸腔里跳动。 原来就算过了一个月,再度碰触到和他相关的东西,还是会心跳加速吗? 路辰焕穿着这些衣服时,会是什么样子?定是随意地把大衣朝身上一披,修长的中指和无名指夹着香烟。在袅袅烟雾里,冲人挑唇一笑。 监控被调出来后,显示在韩国选手偷拍的时间节点之后,他们队伍进行了一次大讨论,把之前的草纸全部收起来,拿出了新的纸张,开始写新方案。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路辰焕他们获得了清白,抄袭者被判了零分。 只是这作为最后一个打分的作品,评委们都压了压分,最终他们只获得了一个优秀奖。 俄国姑娘惋惜道:“我觉得你们的作品至少能得二等奖的,太可惜了。” 比赛结束,回到宾馆,他们复盘起整件事的经过,不禁感到后怕。 李渺说:“之后我们一定要更加谨慎,避免再遇到这种情况,离开座位的时候,把草图纸收起来。” 付东至还是很担忧:“可是这样也不可能绝无纰漏。比赛又不是在一个完全密封的环境里,只要有心想抄,怎么都可能做到。” 在旁边沉默的温越忽然开口:“我和阿焕有一套密码,以楔形文字为基础,按照一定的算法规则映射。不算难,以你们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记清然后用上。” 路辰焕霎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阿越?!” 第 70 章 第七十章 温越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提出,拿他们之间独有的密码给其他人呢? 路辰焕直接反驳道:“不行!我不同意。” 温越看了他几秒,反问道:“可是,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吗?”她语调平静,也不知道是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还是存心想让他生气。 “阿越——”路辰焕忍不住叫起来。 温越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气氛一时间陷入凝滞。 “不用了,我回条信息就好。”温越窘迫地开口。要她如何在他面前接听电话呢? 一接起,想必就是她妈殷殷切切、哀哀戚戚的哭声,这哭声,会把她最难堪的内里抖露出来,温越就全然抗拒。 她再度挂断电话,在微信上给莫柳女士回消息。 「我现在不方便,半小时后再打给你行不行?别打电话过来了,你再打,钱你休想拿到手。」 似乎她的“威胁”很有效,莫柳女士没有电话再打过来。 这时,窗外的雨也差不多停了,温越不再耽搁,和路辰焕礼貌道别后,转身下了车。 她同他道谢,下了他的车。 车门敞开,飘进来细密的雨丝,她走进雨里,雨丝在她乌发上洒上浅浅的糖霜。 合上车门之后,那缕清冷的冰霜玫瑰香,也渐渐地远了。 路辰焕若有所思,望住她走远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礼堂旁边一处24小时银行- 温越把一万港币兑换成RMB,对着其后的小数点数了又数,转过去给莫柳女士。 她妈立时点了接收,同时发一条消息过来:“越越,今年过年回家不?你小姨说,好久没见你了。” “到时候再说。”温越回复。 新年,对她来说没什么好过的,冷冷清清。 温越再度回到礼堂,忽然看到一辆熟悉的宾利欧陆大剌剌停在礼堂门口,心里暗暗觉得不好。 果真进了礼堂展厅,这时颁奖典礼已经结束清场,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零散的服设院的老师和学生。 “开个价,这件衣服我买了。”正装组展台旁传来陆彬的声音。 温越赶紧挤过去,只见陆彬靠着展台的玻璃罩站着,手指指着她设计的那件关门领大衣。陈千枝老师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只是平直的嘴角显示了她的不悦。 “先生,按照赛制规定,参赛获奖的衣服均由设计师本人领回。其中有代表性的服装,会经由评委选定,归入博物馆展览。”陈千枝笑着重申了一遍。 “开个价就行。”陆彬不耐烦道。 “老师。”温越站定在陈千枝旁边。 这时,陆彬也看到了她。眼神里有光一闪而过,先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她衣服和头发被淋湿,那湿漉漉的样子,倒像美人出浴。她总是,不分场合不分情况地,勾起他最原始的本性。 温越就这么站在陆彬的视线里,感受到那视线中几乎毫不掩饰的色意,心中一阵恶寒,恨不得当场摔他脸,只是发作不得。 “妹妹仔,想不到你还是个才女。这件衣服我买了,权当对你的一种奖励。”他话说得轻佻,“十万港元,怎么样?” 他报出价格后,礼堂里老师和学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十万港币,这可是奢侈品牌的名牌设计师作品,才有人问津。 温越这件作品再怎么优秀,都不过是新人设计师的初出茅庐之作,根本不值这个价。 一时间,众人看向陆和温的表情,都有些暧昧起来。合着这是一出纨绔追爱、高调示爱的戏码?温越这是要攀上高枝了啊。 这出戏码里的男女主角,也都是全校闻名的人物。陆彬长越开一辆欧陆,在港大读MBA,家焕背景雄厚。在他眼里,所有漂亮的女孩都是可获取的性.资源。 温越来自内地,样貌和身材都是顶尖,让人看着就挪不开眼。 美人窗下是非多,饶是她静默内敛,也有不少人暗地里猜测,她是不是在钓条大的。 陆彬这番话,也相当于把温越逼到了一个境地。她要是接受了这个报价,那第二天,全校的人都默认她和陆有一腿。 如果不接受,就是在大焕广众下拂了陆的面子,后果就是得罪陆彬。 温越轻轻吸一口气,敛去眼中的恶寒,决意委婉地拒绝。 前二十年的生活已经教会她,硬碰硬,得罪太多人,难过的还是她。 “陆先生不要抬举我了,这件作品,不值这个价格的。” “我欣赏你,喜欢你,才给你这个价,是不是?” 他特意把“喜欢”和“欣赏”咬得很重,也有将她划入他名下的意思。 他现在,越发想得到眼前这个女孩了。要说喜欢,其实并没有到多深的地步。但就是这样,对于自己得不到的,就越是执着,越是想证明,越是想征服。 温越的几次三番拒绝,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的话,越发让温越难以下台。礼堂四周,重新响起了窃窃私语声,不用想,话题的女主角肯定是她。 这时,一个懒洋洋的、低沉的声音响起,音尾的嗤笑意味明显。 “你出多少钱?我出十倍。” 这声音漫不经心,就连傲慢都显得理所应当。 温越耳心微颤。这声音,除了路辰焕,不会再有别人。果真,她扭头过去,看到路辰焕立在最靠近礼堂大门的地方。 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弄不懂路辰焕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路辰焕身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只有少部分同学认出,这是豪掷了一笔钱设立奖学金的Joseph.Sim。 “你你这什么意思?”陆彬完全没想到路辰焕会突然出现,还和他抬杠,一时间,太子脾气差点出来,碍于这是路辰焕,只能忍住。 “没什么意思。如果是公开竞价,总有人能开出更高的价格。”路辰焕声音冷淡。 “那你是要跟我抢了?”陆彬皮笑肉不笑道。 再怎么样他都是有脾气的。之前贴了路辰焕三年,拿了路不少好处,可路辰焕这人,总让人捉摸不透,阴晴不定。 趁着南区那块地拿定,合同也签好了,陆彬决定,不贴这冷屁股了。爱贴谁贴去。 “不是。这哪里是我想抢就能抢?”路辰焕笑笑。 但其实若是他想抢,又有谁能抢得过他? 他漫不经心,说话的口吻处处透着他不羁的气质,但谁又敢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礼堂安静得只有路辰焕一人的声音。 陆彬好几次欲言又止。 路辰焕慢悠悠瞅他一眼,将目光定格在陈千枝身上。与此同时,他那种吊儿郎当的表情不见了,眼中满是对陈千枝的尊重和敬意。 “咱们做生意的,也不能强买强卖。凡事都要听听主人的意思。所以,我想听听陈老师的意思。”路辰焕说得既礼貌又真诚。 如果说,陆彬的肆意狂妄,让陈千枝感觉到在猖狂的资本家面前,知识分子的清高不堪一击。 那路辰焕的诚挚和礼貌,就让她感觉到,真正的绅士会尊重有着专业和学术力量的人,尊重她们的清高和尊严,并不动声色地给她们一个台阶。 这一刻,就连阅历甚广的陈千枝,都被路辰焕所打动,暗赞其家世和教养。这人看起来是浮浪了些,但他的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 “多谢路先生。也多谢两位对我学生作品的抬爱,但是这件作品实在优秀,已经列选入展览名单了。” 陈千枝看向路辰焕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欣赏。同时安抚地拍了拍温越的胳膊。 “这就是有价无市了。”路辰焕唇角勾了勾。 “我说的100万不变,作为对获奖学生的额外激励发下去,麻烦陈老师安排后续的分配事宜了。” “这”陆彬还想说话,但是路辰焕和陈千枝两人一唱一和,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一场闹剧,就这么被三言两语地平息下来。 温越一颗悬在喉颈之中的心,也缓缓落了下来。她没想到,事情最后是这样被化解的。本来她都打算好冒着得罪陆彬的风险都要拒绝,不曾想,得罪人的角色,路辰焕帮忙演了。 路辰焕就是路辰焕,他得罪谁不行? 但温越可一个都得罪不起。 出了礼堂后,陆彬仍是不死心,勾勾手对温越道:“妹妹仔,过来。” 温越只好上去。 陆彬让司机打开后车门,从里头取出一个橙色盒子。盒子中心印着黑色烫金的“HERMES”。 “给你买的包,限量款。”他轻飘飘地说。没有女人不能用包搞定,如果一个不行,那就两个。 温越深吸一口气,极力掩住对陆彬的反感。眼看这里没什么人,她打算把话和他说清楚。 还得以一种不那么让他反感的方式。 “谢谢陆先生的抬爱,包包就不用了,我的学业很忙,工作也重,现阶段只能把精力花在学业和工作上,没有时间接受陆先生的邀请,还请陆先生恕罪。” 如果可以,她也想用冰冷的语气,像拒绝学校里所有男生一样拒绝陆彬。可再怎么说,陆都是地头蛇,她得罪不起。 她刻意低垂着粉颈,一副柔弱样,只希望不要激起陆的怒火。希望他放过她。 不远处,“港1”旁的路辰焕,眯着眼睛看两人,目光落在温越身上。 从他的角度,她柔弱纤长的粉颈,还能看得更清楚,细细的好像放只手上去,就能一整个握住,掐住。 不经意间,脑海划过她站在车窗旁,美眸含泪的景象。可怜兮兮的,像只淋湿的小猫。 难道,她对每个男人,都是这副样子么? 陆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让他不爽。这种目光,就好像要把温越衣服剥开似的。路辰焕拧着领结的手烦躁到极致,心中阵阵冷笑,看来陆彬是不想在港城混下去了,信不信他敢把陆彬那点儿鸡毛产业摊子全捅篓垮了?- 当陆彬将包摔回后尾箱,“砰”地一声,上了欧陆的车门扬长而去时,温越只觉得大大松了一口气,疲累得好像打了一场又一场战斗。 明明是以开心开始的一天,却经历了桩桩件件,以疲累收场。 因为长得太好看,在那种环境里美丽也是一种罪过,如果不是她学会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只怕已经走不到今天。 她拢了拢长发,脚底冰凉,胃里也空荡荡的,正要去食堂扫荡点食物来吃,抬头看见路辰焕正靠在“港1”上,闲闲地在点烟。 黑色西装的后背就那么贴在湿漉漉的车身上,他好像也不介意。 温越想了想,还是迈动步子走了过去。 “路先生,今天谢谢你。” 谢谢他为她解围,不惜得罪朋友。 路辰焕中指和无名指取出嘴里衔着的烟,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凉凉地笑。 “除了‘对不起’就是‘谢谢’,就没有别的话说了?” 他也牵起她的手,低头飞速给她戴上戒指。 然后把戴着戒指的手指和她并列在一起。 对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几天压在心头的闷气瞬间烟消云散。 “那个密码,给我们队伍用就用吧,以后我再设计新的专属密码。”路辰焕说,“但我之后给你的情书,一定要保管好,千万不要让李渺付东至他俩看到了。” 什么都不能让他放弃写情书吗? 温越哑然。 70-80 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对戒虽已买下,但温越说,在家里和在学校戴都不合适,只有外出和朋友们玩的时候可以戴一下。 能戴的时间不多,不过至少有,路辰焕对此还算满意。 回去后,路辰焕在他们队伍的群聊里催促李渺和付东至春节期间把它记完,这样节后再参加比赛就能用上了。 并说:[这套密码还没有到完美的地步,以后我会设计一套完美无缺的密码,留给我和阿越,绝对不会让你们两个知道。] 回复他的是满屏幕的省略号。 春节很快来临。 今年的春节温越比以往都要忙碌,因为她现在还多了一个身份,路辰焕的未婚妻。 说完,他走向右手间的房间,打开其中一扇门走进去。 徒留她站在门口。 站了好一会,温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裤子膝盖以下都是湿的,布料紧贴皮肤,经屋里的冷气一吹,确实难受。 她想,人都上来了,再计较揣测,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朝左边走去,找到路辰焕说的第二间房间,犹豫片刻,推开门。 同外面的冷色调装潢不同,这间的装置偏暖色系。 淡绿色的墙面,奶油色的家居陈设,整体给人的感觉是很温馨的。 温越想,这么冷淡的一个人,竟然有个迥然不同脾性的妹妹。 到底是外来者,温越不敢多看多动,打开橱柜,拿了一套最简单的白衣黑裤换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换完衣服回到客厅,路辰焕的房门还是紧紧关闭,凛神去听,依稀可以听见来自他房间的水流声。 属实怪异。 温越站在落地窗前,打开托特包,拿出一个淡绿色的水壶拧开,喝水。 又等了一会,路辰焕还没有出来的意思,温越便拿出手机,通知栏提醒她微信有新消息进来。 她打开,不出意外,父母先后发了一堆信息过来,她匆匆划了划,扫到“告到法院处理”等字眼,她闭上眼。 委屈、愤怒、失望,各种坏情绪一涌而来,积聚在她心间,实在堵得慌。 眼不见为净,她删掉这些聊天记录。 又扫了几条消息,最后她点开舍友宋悦的聊天框。 宋悦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又说雨太大了,要不要来接她。 温越正想打字回复,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不高不低,但在这宁静的屋里,却格外清晰。 她摁熄手机屏幕,转过身。 路辰焕洗过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同她一样,是白衣黑裤,很简单的一个搭配,穿在他身上,有种脱尘出世的温润感。 他看着她,一双眸子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很是干净,说:“过来吃东西。待会送你回学校。” 餐食是一桌广式茶点。 温越怔住,好久都没有入座。 他看她一眼,问:“有问题?” 她恍然回过神,摇摇头,说:“没。” 餐厅是开放式的,和厨房就隔了一个长条的台子,空间很大,但也很新,一丝烟油痕迹都没看到。 一看就未曾使用过。 温越坐下。 路辰焕说:“吃不惯再另外叫。” 她说:“不用,我很喜欢吃广城的早茶。” 他淡淡说:“是吗?” 她嗯了声。 茶点的味道很正,温越略意外,轻声问:“这是在哪家点的?” 路辰焕报了个餐厅的名字。 温越微愣住,她才刚从那里出来。 温明凯和林汀晚很会投其所好,特别将地点定在那里,点的菜目都是她爱吃的茶点。 可惜,他们都没来得及好好吃上一口。 温越喝着粥,眼眶微微湿润。 路辰焕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抽纸放到她面前。 眼泪就是在那个时候涌出来的,全然不受控制。 眼泪一滴滴落下,浸在黑色的裤子里,湮进布料,没一会就和布料融为一体,没了痕迹。 忽地,视野出现一张纸巾。 温越抬头,泪眼朦胧,路辰焕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面前。 她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 路辰焕眉眼沉静,不急不徐地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说完,见她怔怔的,显然被吓住了,他将纸往前递了些,示意她接过。她没接,他就弯腰,将纸巾放进她手里。 皮肤微微擦过,留下一阵冰冷的触感,可惜转瞬即逝,快得她没时间思考。 路辰焕到中岛台倒了杯开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慢条斯理喝着,散漫中透着一股悠然自得。 温越一边擦着眼泪,大脑飞快地转动。 路辰焕出现在茶餐厅附近,将她带回家点了一桌同餐厅的茶点,说了似是而非的话。 这个电话是打错了,对面是个老奶奶,可能有些耳背,温越说了好久才让对面相信自己只是个陌生人。 等她挂掉电话回房间,看到路辰焕正站着,看着电脑界面,脸色苍白。 她心中顿感不妙。 路辰焕倏地抬头看向她,把电脑屏幕侧向她这边,指着上面问道:“这是什么?” 温越看过去。 软件为了使用方便,打开后自动是上次的界面,昨天的情书照片在左边,翻译在右边。 她抿抿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路辰焕语气颤抖:“所以我一笔一画写的情书,你都是用这个软件翻译出来读的?”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路辰焕之所以注意到这个软件,是因为发现它的图标和名称对不上。他以前看到过这个图标,不叫这个名字,担心是什么带病毒链接的盗版软件,就点进去检查了一下。 结果一检查,瞬间大事不妙。 这个图标是当时李渺在UI库里让温越随便选的,毕竟是私人用的,也谈不上侵权,她们怎么都不可能会想到这竟会成为致命的漏洞。 “我……”事到如今,温越只能实话实说,“这个密码对我而言就像一门语言,我至今都没有办法像读母语一样顺利地去读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每次翻译都太费时间了……” 路辰焕往前走了一步到她面前,垂头看着她。 “这软件是李渺给你做的吧。”他用的是肯定句。 陈湘湘被她逗笑了,露出颊边两个酒窝。 第二天晚上,叶酩专门来找她,当时她正在书桌前完成某门课的课程作业。 “越越,了不得,听说你在舞会上和大人物相谈甚欢?”叶酩双手抓住她两侧肩膀,略有激动地摇晃。 温越被她晃得有点晕,更被叶酩话语中的结论弄得发懵。 大人物?相谈甚欢?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和大人物相谈甚欢? “就是你当时不是坐在沙发上画画,然后有人过来找你聊天,还接过你的画笔,帮你添了几笔。”叶酩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其实,她也是通过别人转述才知道的。 路辰焕虽然一支舞不跳,在舞会上甘愿当个背景板,但他身份摆在那里,很多双眼睛都在默默观察他的动作。 “他就是路辰焕,就是我去之前,和你说的大人物。”叶酩撇撇嘴。“难得他注意到你,拜托,你怎么就不想方设法和他认识下?攀上他,你下辈子,不,下下下下辈子都不用愁啦” 叶酩天花乱坠地说了一堆,核心思想是鼓动她趁机认识这位大人物。 温越点头应声,心里只集中在叶酩开头的那一句。 原来他叫路辰焕。 “今晚上我家商公子又凑了个局,路辰焕也会去,你去不去?”叶酩热切地发出邀请。 “最近这两天不行,我有实习面试要准备。”温越想了想,这般回答她。 温越很快迎来Tera的第二个面试。 二面是mentor面。每年这时,想要找工作的实习生就多得像雨后的春笋。负责面试的主管为了节省精力,干脆实习群面,一堆求职者坐在会议室里,对着画人体模特上的过季高级成衣。 温越伏在桌上勾线,女主管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高高跷起尖头细跟高跟鞋,既百无聊赖又高深莫测。 人才和劳力资源在这里堪称廉价,是最不缺的。来面试的实习生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个挤着一个,不到最后都不知道谁中了青眼。 温越着意看了眼桌面上求职者们的简历,第一行学历那栏,个个学历都不低。还有从英伦艺术学院、米兰设计学院回来的学生。 二面结束后,她坐点车回学校。今天下雨,她的小皮靴后跟积了一层水,湿漉漉的,连脚掌都感觉到那种湿意。 校门口,路灯投下色块,澄黄的一块。她抱着杂志走进校园,脚掌湿冷,麻木。她很想拿到这个实习,这个实习的薪资待遇不错,而且是极好的镀金机会。 如果拿不到这个实习机会,意味着她还得多打一份零工。在临近毕业的关头,她着实不情愿再让琐事干扰自己找工作。 道路两旁,有人一直在避让。她回头,才发现身后有辆欧陆在跟着她,慢慢吞吞的,还按两下喇叭。能大摇大摆将车开进大学里,还开到人行道上,都是隐形的权贵。 温越停住脚步避让,那车却直直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位公子哥的脸。 这位公子哥叫陆彬,舞会那晚碰巧见着了温越,惊鸿一瞥之间,回头找人调查了温越,得知她只是个大陆来的普通学生,当即对她展开猛烈攻势。 “妹妹仔,今天在学校里没见你。”陆彬叫她一声,下车递给她一束奥斯汀玫瑰。 陆彬甚至一上来都不做自我介绍。像他们这种人,总是默认自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也只有温越不按常理出牌,摇头说不认识他。 “你做咩不识我?去经管学院问一圈,她们都识我的啦,不识我也知道我溉车牌。” 不认识,她真不认识。 温越顶着那样一张脸,早就对各形各色的搭讪视若无睹。她越是冷淡,就越激起陆彬的好胜心,越激起他想捕猎的欲望,变本加厉地出现在她生活里,像狗皮膏药。 温越厌其烦,又真怕得罪了他,只好有礼貌有距离地应付着。这些人都是港城的地头蛇,她得罪不起。 “晚上好。”温越低头,到底回应了陆彬的招呼。 陆彬瞥了眼她怀里杂志的封面。 “你今天去面试Tera?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和我说一声,我把你放进去。” 听到这里,温越有些心动。实习的招录比十分夸张,且充满内幕。温越原本以为自己一定能稳当进去,但看到来自UAL、SPD的研究生也在和她竞争同一个岗位,她一时有些松动。 如果陆彬真能帮她一把呢? 她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接陆彬的玫瑰。 陆彬莫名觉得有戏。瞧瞧,再高傲的女孩子,在资本面前简直不堪一击。说不定今晚就能把她搞上床。 “想要吗?”他暧昧地,想去牵她的手。“今晚上陪我吃饭?” 温越被他这明显的肢体动作吓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这时,“砰”地一声车门响,路辰焕从左边的车门下车,手指插在口袋里。 “陆二,又玩借花献佛的小把戏了?你上一个佛,送走了吗?”路辰焕唇角一勾,语调闲闲。 陆彬对上路辰焕的目光,颇有两分尴尬。Tera杂志隶属于瑞纳士集团,而路辰焕是瑞纳士集团的超级股东之一。 他攀上路辰焕后,不知拿了多少路辰焕的好处去做人情、哄小妹妹,路辰焕从来不关注、不介意。今儿个不知怎么着,问起来了,就连唇角那一抹笑容暗含着嘲讽的意味。 “这不是、这不是。”陆彬干笑了一声。 “走吧,人家不肯收你的花,你就别在这祸害小妹妹了。”路辰焕朝车门的位置扬了扬下巴,语调干脆。 陆彬耍腕不成,讪讪笑着。 温越站在原地,微微蹙眉。这时她已经反应过来,陆彬给出一丁点儿好处,所图的却是想带她出去过夜。 这使得她心中一阵恶寒,手臂上寒毛都立起来。这时路辰焕正好路过她。 路辰焕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温越喜欢这些画。 “那我以后再给你画更多张!” 温越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最终忍住,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等温越抱着本子走后,路辰焕才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 他明明是等着她来给他道歉的,为什么最后成了他给她道歉啊? 连她带来给他赔罪的杨枝甘露都给她自己吃完了。 而且,他现在就把画全部送她了,那她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他应该送什么呢?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温越在书柜里腾出一个位置,把之前的情书和这些画本整齐地摆放进去。 她往房间里扫视了一圈。 几乎每一处都放有路辰焕送的东西。 她的生命里处处充满了他的痕迹,根本没有办法抹去。以后她离开路家的时候,她不会带走路家给她的东西,但路辰焕送她的,她会都带走。 她这段时间确实是在把对路家几个家长的怨气迁怒到路辰焕身上,她知道这对他而言不公平。 可她没有办法做到绝对的公平。 她不是不知道路辰焕的用心,只是这些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起不到任何缓解情绪的作用,反而徒增压力。 门汀上,几乎所有穿西装、打领带的宾客,都用最热切的笑容和招手来回应他。 男人上车之后,双R轿车最先离去。 温越自始自终站在那里,没有参与这场挥手的狂欢。她琢磨了下,舞厅起码有三百个人,三百架豪车停泊来去,不如她直接走路下山,到前头一个的士站打车。 这般想着,温越取消了叫车,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绕开门汀前庞杂的车辆,径直下山。 细瘦的雕花路灯下,女孩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不巧的是,路辰焕原先乘坐的那辆双R轿车排气管出了些问题。 为他开车的钱司机十几年都没遇着这阵仗,把车泊在路边后,诚惶诚恐地表示工作失责,并联系了备职的司机,让另一辆车来接送。 路辰焕摆摆手,并没将这事放心上,而是绕到人行道上,拢手点了支烟。 橘黄的火星自指尖亮起,路辰焕习惯性眯起眼睛,头顶路灯投下的光影,将他的轮廓切割得一明一暗。如此一来,他的五官显得越发深邃、分明。 这时,他也注意到路灯下行走的身影。 女孩身材高挑纤细,在浮动的光影中,她像一株植物,亭亭玉立。 很快,他便认出,他早先在舞厅里见过她,还强行看了她的画。她的画是很有灵气的一挂,寥寥几笔个性分明。 看着那在路灯下不断挪动的人影,影子一截截地变短,又拉长。苍穹夜幕无限深远,路好似也没有尽头,她却走得从容,坚定,好像她眼下只有走路一件事要干。 风不时吹起她的纯色围巾,她伸出纤柔的手,轻轻地拢好。 特立独行。 她使得他想到这词。舞会上的女郎们,大多穿着夏款的正装裙,大面积地裸露背部、腰部、手臂的肌肤,在舞池深处跳个尽兴。 而她穿着长款风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也不跳舞,自己做自己的事。 门汀里车多,几百辆豪车的调度,排在后头的人不知要等到几时,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等。只有她不想等,自己走人行道到别处等车。 有趣。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他低头而她抬头时,他看到的那双眼睛。她一双秋水眸,眼尾上挑,眼睛黑白分明,犹如白水银里卧着的两丸黑水银。 她看着人时,眼神很定,静默。好像眼里只有被她注视着的人。 这时,不远处响起汽笛声,是另一辆负责接送他的布加迪到了。路辰焕心意忽动,钻进车里,指挥司机。 “在她旁边停一下。” 布加迪稳稳当当地在女孩身侧停留,拂起的尾风将她大衣下摆吹起。 温越不明所以,车窗下落,撤走黑色防窥膜后,露出一张方才见过的脸。 没有了舞厅内暖黄灯光的修饰,男人眉宇锋利,挺鼻薄唇,下颌线条流畅,眼神像幽深的海。 “我送你。”男人开口,声线低沉。 温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送她?还是黑夜,还是个男的。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交情么? 许是琢磨到她心中所想,男人忽而笑了,语调闲闲。 “你放心,绝对安全,只是顺路。” 她被他看出心中所想,脸蛋一红,立在那里倒不知说什么好。 她不说话,他就一直静静等着她,布加迪威龙的引擎启动着,只是扣着手刹,不松开。 一辆车等一个人,好像他能等她很久。 温越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巴士站,还是拒绝他的好意。 “真不用了,谢谢你。” 被她拒绝,男人脸上也没有什么忤色,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眼角眉梢带出几分玩味。 “那下次再见了。”男人的语调闲闲地落入她耳中,语气温和,带了点自然而然的熟稔,好像他们真的会“再见”似的。 温越安全打到的士回宿舍。 港大,宿舍。 一下子从金碧辉煌的舞会大厅,回到狭窄遮蔽的宿舍,温越走到阳台收起晾晒衣物,有一种恍惚感。 全部收好后,她拿出速写本,翻到最新临摹的那页,轮廓分明的、持着香烟的男人还印在上头。 她回想了下那人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点烟的气质,莫名有种风流气。 这时,宿舍门打开,送来一阵阴冷的风,老化的门轴发出不情愿的吱呀细响。 舍友陈湘湘合上门,走到书台旁将帆布包放下。 陈湘湘和她一样来自内地,同一级,但学的是新闻,毕业后的理想工作是成为一名社会新闻记者。 “温越,你刚刚去哪里了?我想找你一起去图书馆,没找到。” 陈湘湘将背包丢在桌上。 “我和叶酩去参加舞会了。” 他倒不是介意她抢他的食物,只是她从未这么做过。 温越本打算递给他,但看着他的模样觉得好玩,于是把刚往前伸出的手停下,微微前倾身子,准备再咬一口。 哪想路辰焕一下子咬上蛋烘糕的另一侧。 两人咬着蛋烘糕的两侧,四目相对。 老街区难得安静的角落里,初夏的阳光从树枝的空隙里倾泻而下。 路辰焕伸出手,捧起温越的脸。 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温越看着路辰焕,睫毛轻颤。 他们现在这隔着一节指头的距离,只要有人再往前咬一口,嘴唇就会贴在一起。 空气中都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半晌,见温越没有排斥,路辰焕试探着往前挪了一点。 蛋烘糕绵软甜腻,她的嘴唇比这更加绵软,更加香甜。 去年在火锅店的那次意外,他紧张到大脑短路,完全没法思考,也不敢乱动,根本没有切实地体会到。 但是现在…… 路辰焕想着,微微张口,打算再往前咬一点。 “不换了,就这套吧。” 温越这是仗着脸和身材,肆意妄为。 说起来,叶酩知道学院里很多女生,都在私底下偷偷求温越的衣服链接。 她穿的大衣总有很多人询问在哪里购买。 问了之后才得知,那就是一个快时尚品牌烂大街的畅销货,可她长腿纤腰,随身一裹就有种不经意的法式情调,穿出来永远和别人不一样。 “那我给你化个妆?”叶酩不死心,又问。实在是温越长了一张顶尖的脸,微微向上斜行的眼睛,眼角拖出一抹浅淡的潋滟色泽,天生适合化大浓妆,因为她压得住。 “也不用,就走吧。” 两人走到门口,叶酩招手摇了一辆计程车,两人落座。 “回头车费单你发我一下,我转另一半车费给你。”温越认真地和叶酩说。 “不用不用。”叶酩笑了笑,忽然觉得温越虽长得好看,但有一种不谙世事在里头。 明眼人是不会计较这点儿车费钱的,也知道接受馈赠比给予馈赠更容易拉近距离。但温越不一样,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就算接受馈赠叶算得清清楚楚,不肯让别人吃亏、也不愿意自己欠了人情。 “今晚舞会上,有一个大人物要来。”叶酩放下手机,闲谈般说。 “大人物?”温越稍稍歪着头,适时地将话题递回去。其实她对什么大人物毫无兴趣。她只是细腻地、不想让叶酩的话落地。 “这大人物,据说他家里传到他这儿,是第21代。他家祖上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宋朝时越一位纺织大王,他家原先是京市的望族,到了他太爷爷这代,他们这一支才搬到的港城。他的一个远房侄子是如今政财司的司长,另一个表弟,如今在警务司任职——这些你信不信?”叶酩笑。 “信。”温越干脆利落地点头。 这世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样的人没有?有她这样清贫的存在,便也有那天外之人。 “唉。只可惜,大人物什么没见过,太难攀得上。”叶酩感叹一句。 计程车在夜色里冲上山顶,最终在一栋英式建筑转盘附近停了下来,叶酩和温越步行到厚重的、椴木装饰的软包门前,早有系着规整领结的侍者替二人打开门。 软包门缓缓打开,喧嚷不息的声浪迎面打来。温越第一次进入这等声色犬马、经久不息的世界。 挑高的中焕,巨大的巴卡拉水晶灯之下,有一整支管弦乐团,带着白色手套的乐手们正用手中乐器奏响悠扬欢快的舞曲。这乐团不是简化的五人乐团,而是包含着长号、萨克斯、小提琴、短笛、短号、低高音鼓的正式管弦乐团。 伴随着乐团奏出的舞曲,舞池里,男人穿着燕尾服,女人们穿着舞会式的长裙,长裙之下,就连舞鞋踢踏起的飞尘,都是闪亮的。 进入这里,叶酩就像鱼儿入了水,将外头的大衣一脱,交给侍者,吩咐温越自便后,便挽着她新攀上的公子哥商墨成的手,巧笑倩兮地离开了。 彬彬有礼的侍者过来问温越,需不需要提供衣物保管服务,温越礼貌拒绝了。 她来这里也不是想跳舞,而是想见识舞会场合下,上流人士的正装,看他们身上西装的剪裁、看他们举手投足时,西装合身的程度,也看他们服装的材质、面料和搭配。 在舞厅角落,放着一架绒皮沙发。她在沙发上坐下,从肩包里掏出黑皮软封的MOLESKINE插画本,将红环自动铅笔的笔身放在嘴里咬一咬,翻开一页全新的白纸。 舞会的角落有些阴暗,好在有一盏巴洛克风格的瓷胎小天使丝罩台灯。就着灯光,温越目光在舞池里扫了又扫,开始寻找一个绘制的对象。 她在锻炼自己插画速写的能力。这也是她答应叶酩来参加舞会的原因。 舞池里的男人们也是帅的,只是西装穿起来,饶是在风度翩翩,也有不尽人意之处。骨架不够高大,肩膀不够宽,手臂长度不合适,腰太粗,抑或是抬起手时,西装并不合帖,在胸前隆起一团。 总有一种粗蠢在里头。 温越将目光从舞池中收回。 也是这个时候,她看见了路辰焕。 绒皮沙发是典型的L式结构,俗称贵妃款。L形的两横都紧贴着墙壁,若说温越在L结构的末尾,那路辰焕就恰好在L起笔时的开头。 这人姿态闲闲,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他的坐姿很有些大马金刀,又透着足够的随意,右腿抬起,脚踝往上五寸处架在左腿上,鞋是方头三接头的牛津鞋。 温越低头,甚至能看到他干干净净的鞋底,鞋底上有一个老人头的标志,未被磨损过,像崭新的古罗马钱币上的头像。 双排扣的柴斯特廓形外套,一直垂到他的膝盖。 他的脸隐在光线照不到的黑暗里,一束光线打向他的手部,手骨修长,骨节清棱。灯光下,袖口处的羊绒布料泛着上好的光泽。 他夹着一根烟,指尖有火星在闪。当他将烟凑向唇部时,像极了油画电影的截图,贵气,轻盈,傲慢。 就在这一瞬,温越脑中画面忽然定格,她将咬在双唇中的红环铅笔取下,铅笔的笔尖摩挲在速写纸上,发出细微的“唰唰声”。 直到黑色的阴影落在雪白的画纸上,也落在她身上,她像猎物,落入他阴影的网中。 光线被全然挡住,温越下意识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你在画我?”眉目英俊的男人定定看向她,唇角微挑,修长手指抵住速写本边缘。 光是这一眼,就让她耳朵发热。 “抱歉,我这就——”她道歉,正想将这张画撕掉,男人手指抵住了速写本的上缘,她根本翻不开这一页。 他们就在这微小的、薄薄的一张纸中较劲,她要翻开撕下,而他手指抵着这页纸,任由纸被他抵出折痕。 他倾下身,光线挪移,速写本被暴露在亮处,她的速画稿暴露无遗。画稿依稀是一个男人持烟的姿态,那种懒散又吊儿郎当的气质,也被她勾勒得入木三分。 路辰焕轻笑起来。他的笑声微微地发哑,像被轻轻摩挲过的、揉皱的羊皮纸,很有些好听。 “没事,画吧。”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人群,她实在没脸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亲。 路辰焕笑了:“好。” 她的意思是,考完就让他亲? 温越从走进光华的校门,一直到坐在考场上,试卷发下来后,都是忐忑不安。 直到铃声响起,拿起笔的那一刻,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无论成败与否,她走到这里,已经是胜利了。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考完后,温越没有立刻对答案。 对于他们这些能参加国赛的学生而言,不用对答案,心中也大致有数。 出了光华校门,四人一起去吃了顿相对丰盛的晚餐。 晚饭后,温越提议到江边散散步。 锦城地理位置在西南,现在又是夏季,已是傍晚近七点,夕阳还正好。 河边有一些河滩,零零星星有些人,都是饭后来散步休息的。 河对岸绿意盎然,与江面上粼粼波光交相辉映,如古老油画一般。 温越快步走到江边。 约摸四五点时,温越清醒了。她被一只蚊子咬醒,也不知寒冷冬夜,哪里来的蚊子,咬得她细嫩的脖颈一阵痒,她忍不住抓了抓,抓出一道红痕。 严正淮睡在沙发上,听见她走过来的脚步,也立时醒了。 她说要回去。 严正淮二话不说,让司机开车,他和她则坐在迈巴赫的后排。她细嫩的手指放在棕色椅垫上,泛着冷白色泽,看着就知道小手冰凉。 有一刻,他很想握一握她冰凉的手。 他的手像要扑食猎物的豹子,又像犹豫着要不要搬运食物的蚂蚁,伸出触角,在棕色椅垫上寸寸推进,既想清醒克制,又想彻底沉沦。 终于,他大掌覆在她手背,宽大指节挤入她指缝,以他手心触碰她手背的方式,和她相握。 握住的那一刻,严正淮想,其实这样的十指相扣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不能在这个姿势下回扣他。这样,他也不必去猜想,她是“不想”扣住他,还是“不能”。 这是长久以来,他们第一次的主动接触。 温越怔了一下,没有拒绝。 其实,刚刚在洋楼里,她从大床上下来,赤足走出客厅,看到严正淮穿着衬衫在沙发上睡着,浓密发顶朝着她的方向。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日子本该是这样,有种踏实感,就像每一步,都踩实在地面。 而不是同和路辰焕那样,一时飘在天上,一时坠入谷底,一时她成了羽毛在飞在飘扬,一时她零落成尘。 他们手心对手背的相扣,一直持续到下车。 “越越,我等不及明天见。”分开时,严正淮低声说。 “我”她怔怔看他,忽然觉得他很委屈。明明他是在自己生命里也那么骄傲的人,却在她这里这么卑微。 “你什么都不用说。”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她唇前。此刻,他不要她说出拒绝的话。 良久,他才恋恋不舍松开扣住她的手。 温越习惯了严正淮目送她回家。可没有哪一次的目送,比这次让她更酸欣交杂。 她倚靠着院门口立了一会,心想,也是时候move on了。她不可能惦记路辰焕一辈子的。如果不是他忽然发邮件过来,她就要忘记他了。 这样想清楚后,她穿过门前的栾树,走进院子。 清冷干燥的空气里,有淡淡的乌木香,沉郁的,冷而凉的洁净气息,被掩盖在烟草味下。 闻到这气息,她颈后细腻肌肤上的毛孔好似都要张开,要颤栗。 是路辰焕身上的气息。 她一下子警觉起来。为什么在这里,会有路辰焕的气息? “路辰焕?” 她俏生生立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冷声叫他名字。清冷如水的月光泻在青石地砖,如交横的藻荇,漫上她长靴的靴底。 路辰焕从院子一角的丝瓜架走出来,肩上凝着寒霜,大衣的绒面吸饱了烟草的薄荷味道。 隔着三年的时光他们对望,往事如潮,在两人间静静流淌,平静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潮底。 和路辰焕重逢的这一刻,她不是没想过,然而真正到来时,又觉得这一刻太过平淡,让人毫无防备,而且和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 她心里恍惚,那种脚底下踩不实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恍惚着的时候,路辰焕已经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宽大粗粝的手掌伸过来按住她后颈,要把她按到他怀里去。 她下意识地挣扎,抗拒,人就已经到了他怀里,抵在那扇红木门上,直抵得脊骨一片冰凉。她挣扎得越厉害,他按她就按得越实,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凝视她艳极的脸。 明明他只是用眼神看住她——光是他的眼神、他的气息、他按住她后颈的手就让她觉得身体发软,想要陷落,想要堕落的快感。 她脑中一片空白,飘忽的眼神落到她挂在丝瓜架下一条长裙上,那长裙晃晃荡荡的,被风吹到另一侧,又被吹回这一侧,无端生出飘零徘徊之感,让她若有所失,只觉此生虚度。* 她脑中恍恍惚惚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读到过。 这时,路辰焕已经按住她的脸。他抑制不住地想亲吻她、疯狂地吻她,湿热的舌尖带着力度疯狂探入她的蜜唇,再生出一只手,紧紧搂住她。 只是,他忍住了,忍得眼睛一片猩红。他不敢冒犯她,亦不知道,眼前这女孩是否还是六年前的温越,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温越。 甚至是三年前的温越,那个对他爱恨交杂的女孩,也好。 他的眼睛急切地打量着她。过去的一个月他天天能见到她,只是没有一次,能这样近,近得她身上任何一寸裸.露的肌肤都看得清清楚楚。 “刚刚是严正淮?” “是他。” 一提起严正淮,她便觉得眼下她被他按住后颈的情形说不出的别扭。明明不该如此亲密的。 路辰焕稍稍放开她,复杂目光一寸寸略过她。在她从凌晨到四点的这段时间里,他心内如煎。 一男一女深夜出去不归,还能是为了做什么?那个男人是否也和曾经的他一样,看过她在身下婉转的模样,手指抚过她寸寸肌肤,流连于她的蜜地? 光是这样想着,他如被毒蛇噬咬,心脏麻痹,想要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按住她,剥开她,让他的痕迹覆盖住那个男人留下的。 他喉结克制地动,哑声问她。“我和你做过的事,你和他都做了?” 做过的事? 温越冷笑。“你指的是什么?是啊,都做了。” 她只能摇头:“天旭,谢谢你的邀请,可我……” 裴天旭露出了然的笑容:“抱歉,是我考虑不当,锦立那么大一个集团,你以后肯定要多费心。” 温越笑笑,就让他认为是这样吧。 第二天,路辰焕醒来后就断片了,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温越只告诉他戒指上的咬痕是怎么来的。 路辰焕觉得这样挺好,心想喝醉了的自己也是天才。 八月初路辰焕他们就要去国家队,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路辰焕每天黏温越黏的更紧,从早到晚,除去上卫生间和睡觉之外,几乎一刻不分开,跟连体婴似的。 哪怕是她出门和李渺逛街玩,路辰焕都要站在她的另一边。 七月最后一周,他们和李渺裴天旭四个人一起逛街,吃完饭后,他们在商业街的大屏幕上看到一个宣传片,宣传的是省内一个近期重新打造的古镇。 宣传片拍的很美,温越不禁停下脚步,想再看看。 在第三遍开始播放之后,李渺忽然对温越说:“越儿,我现在手上有些余钱,我们一起去旅行一次吧。” 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小小,头往左边偏一些。” “好。” “阿越,扇子往下挪一些。” “这样可以吗?” “差不多了,我拍了。” 裴天旭迅速摁下相机的快门,连拍了几张。 “好了。”他起身走上前去,把相机递给两个女孩。 温越和李渺一同接过相机,仔细查看。 他们正站在一座石桥上,下面是一条潺潺而过的河流,旁边立着一棵古树,枝繁叶茂。 沿岸都是红木造的吊脚楼,屋檐下挂着红灯笼,在微风中轻曳。 周围走过的人时不时往他们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还有人悄悄举起手机拍照。 “来不及了吧,我抄一下,”秦嘉妮说转过头,熟门熟路地对后面两个男生说道,“谁物理卷子做完了,借我抄抄。” 赵晨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我最后一题没做出来,你抄路辰焕的。李多多太过分了,竞赛题都往单元练习卷上塞。” 李多多是一班的物理老师,四十多岁,性别男,叫李元,口头禅是,“布置点作业,不多。”。 嘴上说着不多,实际多得让人想撞墙,人送外号,李多多。 “五哥,”秦嘉妮搓了搓手,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哥,卷子” 路辰焕头也没抬,把卷子往秦嘉妮头上一拍。 秦嘉妮双手接过来,恭恭敬敬地对着卷子一题题抄。 温越用余光看了一眼路辰焕的卷子,全做完了,包括最后一道高难度的题。 她瞄一眼路辰焕的卷子,再瞄一眼自己的,开始暗搓搓地对答案。十四道选择题竟然就有六题不一样,快一半了。 秦嘉妮把路辰焕的卷子往温越那边递了递:“五哥的肯定对,你赶紧改一下。” 温越:“不用这么绝对吧,你都没看题呢,怎么知道他全对。” “不用看,”秦嘉妮一边奋笔疾书,一般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抄人家的卷子就得对人付出百分百的尊重和信任,这是抄作业的基本原则,做不到这一点就没资格抄别人的作业。” 温越:“”您的原则性真强。 “更何况,”秦嘉妮抄完第一面,拎着卷子翻了个面继续抄,“这可是学神的卷子。” 一听有路辰焕的卷子,前面一大片人都探过头来:“秦嘉妮,你赶紧抄,抄完把路辰焕的卷子给我也对对,我看看我错了几题。” 温越:“”看看自己错了几题? 这位同学,你不是物理课代表吗,一个物理课代表是怎么说出这么没有尊严的话的。 紧接着,学习委员也举了下手:“给我也对对。” 温越:“” 这位同学,你可是学委,年级排行榜位列第二的一尊神,并没有比第一的路辰焕差几分。 温越觉得,这个班的人对路辰焕是不是过于盲目崇拜了。 年级第一的确很厉害,但也没到他的答案一定就是对的的程度吧,就算是练习册后面的参考答案都有错的时候呢。 叫他一声学神他难道就真是神了吗,不会犯错了吗,太扯了吧。 温越看着自己卷子上好几道跟路辰焕的卷子不一样的答案,最终也没改。 她知道自己的成绩在重点中学排不上名,但她从来不搞盲目崇拜那一套,不信有人会一道题都不错。 下午第二节是自习课,语文老师吴清扬让课代表喊了班里几个学生去办公室,说是关于作文竞赛的事。 被喊过去的都是语文成绩和作文特别好的,其中当然就包括温越。 温越在办公室看见路辰焕的时候是非常震惊的,以为他来找吴清扬是因为别的事,没想到会是作文竞赛。 这人不是因为作文不好整天被老师骂吗。 被喊过来的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女生是温越和语文课代表吱吱同学,男生是路辰焕和学委陈江潮。 吴清扬从椅子上站起来,给每人发了一张作文竞赛赛事表:“大家放松点,不是什么大赛。” “隔壁一中有个语文老师挑事,非要跟咱们学校举办一场高二年级作文友谊赛,”吴清扬继续说道,“我当时就想啊,咱们两个学校有可比性吗。” 温越心想,实验中学还挺厉害,看来她没选错学校。 紧接着她就听见吴清扬说:“当然没有!” “咱们学校哪比得上他们,这又不不是物理竞赛,也不是数学竞赛,这是他妈的作文竞赛,他们一中这不是摆明的在欺负人吗!” 吴清扬气得脏话都飙出来了,把吱吱同学吓得一抖。 温越终于明白了,原来没有可比性是这么个意思。 吴清扬十分糟心地叹了口气。 清市的四大名校里面,一中的文科特别好,每次联考,一中的语文和作文分数都遥遥领先其他三所学校。 实验中学的长处是理科,语文,尤其是作文,四所学校垫底。 吴清扬:“咱们班出三个人,加上其他班的,一共九个人,到时候跟一中的九个人一起比赛。” 在场的四个人面面相觑,想知道彼此之中谁不是人。 路辰焕:“这不是四个人吗。” 吴清扬:“路辰焕,你该不会以为喊你来是真让你去参加作文竞赛的吧。” 路辰焕:“不是吗?” 吴清扬心累地看了他一眼:“是让你去丢人现眼的。”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知道这位年级第一的作文是个什么狗屁不通的水平,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清扬抬头对路辰焕说道:“你每天晚自习腾出一节课的时间,跟竞赛组的同学一块去阶梯教室听老师讲课。” 路辰焕不喜欢听作文课,觉得浪费时间。 温越顿了一下,犹疑着把双手搭上去,感到能支撑住了,才慢慢直起身来。 这回她终于看清了河对岸的光景。 戏台上,高昂的戏腔之中,演员一挥手,一蹬脚,脸上的面具瞬息万变。 天上繁星似锦,地上人声鼎沸。 戏台上方的夜空里,明月如玉盘高悬。 温越恍惚间,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被路辰焕这么高高举起的自己,如那一轮被繁星簇拥的明月,永不坠落。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古镇旅行结束后,分别的日子很快来临。 出发那天早上,温越把路辰焕送到了机场。 路辰焕在安检口磨磨蹭蹭,一直到不得不走的时候,问温越能亲亲他吗。 温越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迟疑了一下,可路辰焕眼巴巴望着她,她实在不忍心,就飞速地扯过他的衣领,亲了他的脸颊一口。 亲完后,看到周围路人不时投过来的目光,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路辰焕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进了安检。 刚开始的几天,温越很不习惯。 骑行二十分钟到老宅,温敏芝早早把院落门打开。 路辰焕停好车,拎着东西进去。 见温敏芝独自在厨房忙碌,脱下外套过去给她搭把手。 “爸呢,又去找李叔下棋了?”李叔是隔壁邻居,两家素来交好。 路辰焕站在水池前,温敏芝把自家地里挖出的焕菜递过去给他择。 “他们六点不到就出发,去方山钓鱼去了。” 开车去方山需要一个小时,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阵雨。 路辰焕面露忧心的神色:“怎么跑那么远,门口不是也能钓。” 老宅是幢两层自建房,前方有片大面积的湖泊。 路辰焕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在钓鱼,成果颇丰。 温敏芝:“门口的他嫌小,老李侄子承包了一片鱼塘,里面全是大家伙。” 路辰焕无奈:“医生刚松口,他就开始放纵,也不考虑身体吃不吃得消。” “你爸每天锻炼,现在上下楼梯都不会喘,又有老李照顾,别太担心。” 温敏芝切完焕椒丝,整整齐齐放进餐盘里,“你爸让我在家等成果,煮锅鱼汤给你补补,我看这一时半会回不来,去菜场买了条。” 温敏芝打开砂锅盖,香味诱人,扑鼻而来。 她盛出一碗鱼汤递给路辰焕:“来,尝尝。” 路辰焕接过碗,喝了两口:“有点淡,再加点盐。” 温敏芝拌着盐焗鸡腾不出手,路辰焕撒了一小撮盐到汤里,搅拌均匀,听见她说:“我前两天跟你说的那个姑娘怎么样,想不想见见。” 路辰焕没什么印象:“哪个。” “在实验小学当语文老师,你大姨介绍的那个。” 温敏芝摘下一次性手套,拿起流理台上的手机打开照片,“长得不错吧,多才多艺,还会弹古筝呢。” 路辰焕的视线越过手机,拿起焕椒和土豆丝没有搭腔。 食材下锅,温敏芝满怀期待看向他:“你是老师,她也是老师,肯定有不少共同话题,我跟你大姨说,安排你们见见?” “她教小学,我教高中,她教语文,我教物理。” 路辰焕一边翻炒土豆丝,一边强调,“对了,她是在编的吧? 温敏芝发出一条消息,很快给予路辰焕肯定的回答。 路辰焕将炒好的菜装盘:“相亲市场,这是有鄙视链的,人家能看上我啊。” 温敏芝: “你以为谁都这么世俗,人家还真就看上了,追着你大姨问,你什么时候放假。女孩子都这么主动了,你好意思拒绝啊。” 菜肴呈上餐桌,温敏芝拿来隔热垫,路辰焕才把餐具放下。 “我现在带的是毕业班,每天晚上离开学校十点,周末只有星期天下午休息,但是我要补觉,如果谈恋爱,约会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是不是对人家女孩子不公平。” 温敏芝无言以对,丢了个白眼给他:“你总能找到一万个理由。” 路辰焕声音淡淡:“就事论事,回了吧。” 温敏芝不死心:“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她话音落下,门口传来熟悉的男声。 “考虑什么敏芝姐,买房买车还是给辰焕找女朋友。” 来人名叫林帆,路辰焕的好友,一中的体育老师。 微信上他说了会来,路辰焕没有任何意外。 林帆轻车熟路进门,带来的水果放在茶几上。 温敏芝憋得慌,把路辰焕刚刚的言论吐槽给他听。 餐桌前,林帆和温敏芝坐在一侧,路辰焕坐在另一侧。 插不进话,又没吃早饭,路辰焕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酱牛肉。 “敏芝姐。” 林帆喊道,“辰焕没时间谈恋爱,你把人介绍给我啊。我一周十节课,别的老师抢去九节,剩下一节下雨,我只能在办公室玩手机,都快无聊死了。” 温敏芝:“照你这么说,我们家辰焕不应该报A大物理系,应该去体校。” 林帆摆摆手:“那可是A大物理系,全国第一,但凡我有他那脑子,也不会在体育组当混子,这工资拿得我都有负罪感了。” 路辰焕起身盛了碗米饭,回到餐桌前坐下,看向林帆。 “下学期你要实在太闲,每天早上过来,帮我们班把包干区打扫了。” 林帆:“我打扫了,你的学生们干嘛。” 路辰焕:“想看书看书,想睡觉睡觉。” 林帆目光崇敬:“我上学时候要是遇到你这样的,麻省理工都不在话下。” 路辰焕回头,看到温越完好无损地站着。 “我刚刚去丢垃圾了。”她说。 他这才长舒一口气,拉着她往外走,走到两座房子间的空地上。 他刚刚真的差点吓死了,理论上这里这么多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可人流实在迅猛,他生怕出现什么踩踏事故。 站定后,路辰焕看到她嘴角粘的糖,很想凑过去尝一尝是什么味道。 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这么做,只是递给她一张纸巾。 温越接过纸巾,却没有立刻擦嘴,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忽然,路辰焕感觉到衣领一紧,那张他见到就欢喜,见不到就想念的脸在面前放大,随即唇上被覆盖上一个柔软温热,带着甜味的东西。 汹涌的人潮外,隐秘的角落里,温越扯过路辰焕的衣领,微微踮脚,吻了上去。 第 78 章 第七十八章 这里光线很暗,他们的唇贴在一起,温热的鼻息扑打到对方脸上,交织在一起。 外面的人潮声忽然退却,只留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路辰焕有些僵。 他想和她接吻已经很久了,可当她真的吻上来的时候,他却完全不知所措。 恍若飘在云端之上一般,有种不真实的感受,怕自己是在做梦。 温越放开他的衣领,伸出双手,从他的肩上过去环住他的脖子,两人贴的更近了一些。 晚点娟姐来时,先和温越汇报了近越面料的采购情况,最后让她去相亲。 这场相亲,温越本来是不想去的。无奈娟姨说,男方很有诚意,托她做媒做了几次,她有事找人家帮忙,也欠着人情,让温越去,就当是吃顿饭也好。 温越一听,正好今天也被这封电子邮件弄得心神不宁,索性答应了。 她约了今晚上,CBD楼下的餐厅。 没曾想,来相亲的是位故人,严正淮。 三年过去了,严正淮身上优雅矜贵的气度并没有变,隐在金丝眼镜背后的凤眸望向她,有不易察觉的深情。 那晚,她和严正淮在餐厅没在餐厅久坐,而是在她家附近的胡同口闲逛,胡同口栾树的叶子已经黄成了焦糖色,路灯打下的树影落在他们身上,古旧得像电影。 他们聊了很多,聊她六年前在港城度过的那段岁月,看月落树梢,越来越晚,温越礼貌道别。 道别前,严正淮望住她,问。 “越越,你忘掉路辰焕了吗?” 其实聊天过程,他们一直避免说出“路辰焕”三字。明明碰一碰嘴唇、气音破开就能念出的名字,于他们而言,却都是一场陈年旧疤,有重若千钧的力量。 “忘记了。” 温越淡淡地说。 她竭力把语气装得寻常。 只是从脚底心有一阵入骨的痒意,沿着小腿攀登上去,密密渗入骨缝,到达脊椎,上升至天灵盖,连灵魂都要为此颤抖。 怎么可能忘得掉? 心忘掉了,身体也忘不掉。 真应了分开前,路辰焕在镜前制住她,手指剥开她内衫,让她为他发软时,薄唇在她耳边的那句话。 “越越,我要你记得一辈子。”他没说要记得什么一辈子,或许是他,又或许只是魂魄飞离躯体的那一刻。 栾树的树影落在她脸上,一张画布一样精美的脸,半明半寤。 严正淮端详她的脸。她自己不知,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全变了,职场和工作所赋予她的冷硬线条,在这一刻全都变得朦胧又柔和,朦胧似乳。 “越越。”严正淮出声叫出她,好像要唤住她的灵魂,不让她飞到另一个男人那里。 “六年前是我来迟了。这次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严正淮低声说着,目光垂下去看她的手,被冬天北风吹得嫩红,他知道她冬天时手总是很冰。 “严先生钻石王老五,不缺女孩子。追你的姑娘能从建国门排到西单。”温越口吻婉转。 他忽略她的玩笑,正色。 “越越,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你现在的答案,不必告诉我,我等你。你不会像他那样,一辈子不结婚,对吧?” 温越说“对”。 要一辈子不结婚的是路辰焕,不是她。 其实她有想过的。如果说路辰焕是孤峭陡峻的山仞,那严正淮就是温暖平和的山坡。以前她喜欢攀登山仞,一遍又一遍,哪怕摔到头破血流,也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和决心。 但是现在呢? 爱极了路辰焕的,当是20岁的温越,而不是现在的她。 从23岁,她离开港城时起,就已决心要和他一刀两断。23岁那年的末尾,她在港城国际机场的航站楼,玻璃落地窗前,看夕阳将落未落,如血如泣。 那时她觉得夕阳很好看,只是近黄昏。每灿烂燃烧的一秒,就离消逝越近一秒。正如她对路辰焕的爱。 她对他的爱,从发生的最初就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巅峰。 似乎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用来形容那巅峰,是“crush”、是怦然心动,是一往而深,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是想要将他收割和占有的强烈欲望,想要和他未来产生连结的越许。那时她爱得太浓烈,以至于后来,每分每秒都是在走下坡路。 现在她已经26岁,不再是20岁那个一腔勇气的小姑娘,不再是安徒生笔下,会一步步坚定地走向舞蹈家姑娘的独腿锡兵。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 严正淮每天都有发信息给她。他在北城的创业已经获得C轮融资,走上正轨,他笑着打趣,说他的公司还缺一位夫人,一位老板娘。 空闲时,他约她一起Citywalk,一起去滑雪,一起下附近好吃的馆子。 其实来北城这几年,她一直忙于工作室事业起步,从未好好探索过周边,是严正淮领着她,一点点重新认识、融入北城。 她的活动范围,也从工作室扩展到国贸周边,回家越来越晚。与此同时,她租住的胡同巷口,多了一辆黑色双R轿车。 这辆黑色轿车,在夜晚八九点停在栾树下,又在第二天清晨,阳光尚未落到栾树上时,离去。 轿车里,防窥膜下。路辰焕透过车窗,看着女孩和另一个男人道别的倩影。 他常穿的柴斯特大衣被扔到一旁,柔软的面料吸饱了香烟的气味,带着薄荷清透的凉。 平安夜前的夜晚,严正淮约温越出去。这次他选的是民交巷的酒馆,红顶的小洋楼,拱形的玻璃花窗。 这晚她喝了Petrus Pomerol红酒。酒液入口,清爽的刺激感直漫到后脑勺。就着红酒她尝了马苏里拉奶酪和姜味饼干,还有圣诞老人造型的巧克力。 她谈性很高,聊了她这些年创业的经历,严正淮听得认真。这时她是主角,而他甘愿做她的配角。 最后她醉了,沉沉睡去。 严正淮抱她去了附近的安缦,放她在洁白干净的床单上,静静看她睡颜。 她连睡着时也这样好看。 而路辰焕那边,计算机国家队训练进入第二阶段,他们队伍就开始参加国际比赛了。 第一个比赛是亚洲的一场中学生比赛,在莫斯科举行,路辰焕他们队伍拿了个银牌,首战告捷,路辰焕直接从俄罗斯飞回锦城,回来过十七岁的生日。 温越到机场接他,他在叫了她一声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五分钟。” 温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脸上瞬间染上红晕。 “阿越……”路辰焕的脸往她这边凑过来。 温越的瞳孔因为惊恐而放大。 他不会是想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亲五分钟吧! 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温越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路辰焕的脸停在离她一寸的地方,伸手在她头发上拨弄了一下,拿下一片半残的枯叶。 “你头发上粘了这个。” 温越松了一口气,刚才差点吓死了。 “找个没人的地方吧。”她捂着脸说。 离开机场,两人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到锦江边找了家餐馆,开了个临江的包间。 窗户外面只有莽莽江水和岸边垂落的树叶,这个环境可以放心接吻。 等菜都上齐后,路辰焕去反锁了门,迫不及待地凑到温越面前。 深秋时节的北城。建国门外大街,国贸CBD三层3越,“尚越”。 负责前台招待的小方一手拎着豆浆油条,另一手打开工作室门,习惯性先去里间看一眼。 果不其然。 温越正趴在檀木制成的工作台上,合目而睡。想来她是工作着就直接睡着了,身上仍是昨天那件象牙白针织线全身裙,紧绷的全身裙衬托出她身体妖娆的曲线,油画卷般的乌发披散在肩头。 许是听到门响动的声音,温越醒了,眼皮微掀,眼瞳还不能适应屋外大亮的光线,纤手盖住眼帘。 “小方,麻烦帮我拉下窗帘。”她沙哑柔软的声音响起,质感偏磁中很有几分珠落玉盘的空灵,好像穿透遥远树林,从薄雾中传来。 小方立在门口,完全被温越刚起床时的慵懒、疲倦、美丽而杂糅的气质所击中,愣了几秒才嗯嗯点头。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被拉起,如升起一片玫瑰色的云。 “老大,你昨晚又在工作室,又不回家?” “灵感上来了,刹不住。”温越扭开台灯旋钮,暖黄灯光亮起。 她随意将长发挽到脑后,划开外卖点星巴克。 小方已经在她对面丝绒质地的宽大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划手机一边八卦。 “娟姨给你介绍的新贵,你去看了吗?” “没去。” “怎么不去?听娟姨说,男方那边好像很喜欢你。” 温越拿起小天使瓷台上一块巧克力,剥开塞进小前台嘴里。“小孩多吃糖,别八卦。” “我哪里算小孩,我今年已经20岁,成年两年了,再说,老大你不要总以一副大人口吻自居,你明明只比我大六岁。” 小方一边咀嚼巧克力一边说。老大这儿的巧克力好像是特供的,一个法国品牌,包装是蓝底金边,很苦,只有她自己喜欢吃。 温越看着小前台不谙世事只顾吃瓜的表情,微微上挑的眼角拖出几分潋滟。 这对话,好像她同另一个人说过,只不过,那时,她是那人口吻中的“小孩”。 那年她二十岁,而他二十六。 “今天邮箱有没有收到定制需求?”温越转移话题。 小方划开邮箱,看了一眼。 “哎呀,还真有。客人把各项数据都发过来了等等,这数据好完美,这身高,这腿长,这劲腰,这肩宽,啊啊啊啊,是真实存在的?”小方看了一眼,尖叫起来。 “这是哪个法国男模要找老大你定制吧?” “要求是什么?”相比起她的大惊小怪,温越波澜不惊。 “西装要浅银灰色的羊绒布料,要正式齐全的三件套双排扣,美国Golden Age年代的风格,牛角扣材质。” 小方一边看着需求一边念。只不过,她没注意到的是,她每念一下,温越的表情就怔然三分。 她下意识从瘦长的烟盒中抽出一根,叼在红唇间,点燃,袅袅烟雾模糊她艳极的脸。 “数据给我看下。”许是因为吸烟的缘故,她的嗓音更沙哑了。 小方把手机递给她,她匆匆扫一遍,脑中好似有惊雷打下。 “这个客户不接。”她轻声而迅速地说。 “啊?为什么?”小方不解。“这种风格你不是最擅长,而且,这身材做出来的西装,肯定很赏心悦目,像艺术品一样耶。” “以前做过。做腻了。” 不知为何,小方觉得,温越说这句话时,话里有话。也很有故事感。 她的确做过。在她二十岁那年。 浅银灰的羊绒布料,三件套双排扣,牛角纽扣,这样的西装她以前做过,是专为路辰焕做的。做的过程里,她对他几度由爱生恨,又由恨转爱,欲罢不能。 那件西装做好后,路辰焕最喜欢穿着它,连衬衫的纽扣都要扣到喉结处最上方那颗,衣冠齐整。 他衣冠齐整时,做的事情却很禽兽,解开她长裙拉链,挥去她身上一切可遮挡物,将它们尽数掷于地下。 此前,从未有一刻,他能离她如此近。 路辰焕目光游移,他注意到她细腻颈间的红痕,像一枚草莓,缀在她白皙的颈侧,这让他体内汹涌的血液飙升到极致。 冲动的血液涌上大脑,他掐住她腰,唇蛮横地吻下去。 温越身体僵住。他舌尖有力探入的同时,右手已经探进她的大衣里,去摸索她背后搭扣。她身体不住地发软,他阔别三年之后如此直接的动作,让她觉得羞耻又恼怒,纤手抵住他胸膛想要推开。 男女悬殊的体力差距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她挣扎得越厉害,他就越要衔住她的唇,将她咬到红肿,手掌扣住她下颌让她不能躲避,舌尖带着攻城略地的气势,舔吮扫过她每一处,带着她的舌头厮磨相抵触碰,仿佛恨不得将她啖入腹中。 这样理所当然又铺天盖地的吻让她觉得恼怒,趁他放她呼吸的间隙吼骂他。 “路辰焕你又发什么疯?” 直到元旦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路博涛出差回来。 温越正准备出门去学校,忽然被他叫住:“小越。” 温越停下来,恭顺地问道:“父亲,有什么事吗?” 路博涛盯着她,打量半晌,才缓缓开口。 “你和辰焕既已有婚约在身,未来家业自会有你的份,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给我收敛起来。”路博涛顿了顿,“若是未婚先孕……” 他眼中有寒光闪过。 “我们路家丢不起这个脸!” 温越感觉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泼下来。 冷彻心扉。 第 80 章 第八十章 “我明白的,父亲。”温越听到自己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怎么可以如此冷静。 显然路博涛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轻微颔首:“明白就好,去上学吧。” 温越点点头,转身离开。 却在走出路家大门的那一刻,表情瞬间崩塌。 她的手指放在聊天框上,却怎么也摁不下去。 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告诉路辰焕,太难堪了,而且她不能这么去打扰他,两个月后的那场比赛对他很重要。 如果李渺在她身边,她还能在她怀里大哭一场,可是她也不在。 厚重的速写本落在他手上都显得薄、轻。 他小指的长度几乎赶上她的中指,利落性感。温越心里突兀闪过一个念头,原来长得高的人,手指也这般长。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筋,温越忽然想起网上冲浪时,她看到男模照片底下的评论。 那评论里的姐妹这样说。“我都不敢想象这手一只把我按在墙上,另一只掐着我脖子窒息地吻我,该有多爽。”* 这评论在她脑中闪过,倏忽一瞬。 她到底在想什么??对着陌生男人的手想入非非?温越在心里恼怒地对自己一哂。 这时,男人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但她没听见。 温越略有些疑惑,把目光从他手上挪开,疑惑地“嗯”了一声,心中想的却是,幸好这男人不是吸血鬼,不会读心术。 “把笔给我一下。”握着她插画本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温越一边在脑中驱赶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不作声地把笔递给他。 男人接过,中指挨靠着拇指的地方,最上方指节有茧,想来是常年握笔形成的茧。 温越看到他的茧,不觉用大拇指摩挲了下她右手中指上的茧。 他们握笔的姿势一样。 明明是该注意他笔下线条走向的时刻,温越却注意到,红环铅笔笔身上,被她咬出的浅浅齿痕,正靠在他的虎口上,和他的筋骨紧密地挨在一起。 “好了。” 他添了几笔后,手指抓住速写本上方,递给她。 温越低头去看。 在她画的细节和动态上,他添加了手臂弯折处几笔,画出了因曲臂点烟的动作,衣服起了褶皱。 明明是寥寥几笔,他却画出了动态感,衣服束缚下肌肉的走向和动态,衣服褶皱和肌肤之间的相互作用力。 看了这几笔,温越对男人的印象又有所改观。 看着是个吊儿郎当的富家太子爷,画功还挺深厚。看他中指上的茧,付出的精力只怕不少。 红环铅笔重新回到她手中,兜兜转转一个圈。远处有个人叫了一句“Joseph”,似乎是在叫他。 温越下意识地记住他的英文名,等回过神来, 男人却已经单手插在柴斯特大衣的口袋里,走远了。 舞会结束,叶酩过来找她。 “越越,你自己回去可以吗?我今晚就不回宿舍了。”叶酩一边说着,一边朝温越露出暧昧的笑。 “可以。”温越对此没有意见。 “回到宿舍给我发条消息。”叶酩冲温越眨了眨眼睛。 别墅门口,潮湿的门汀前。参加舞会的宾客们正等着侍从将车从地下车库里泊出来。 温越想打计程车回去。她立在门汀处翻开DiDi,排队人数显示100多名。她按了排队键,一边无所事事地将目光投向从车库处泊出、有条不紊开至门汀前的豪车。 就怎么观察着,温越看出点门道。 最先泊出来的车,车牌号码更简洁,车型也更尊贵。 似乎在这场泊车中,也隐隐含着权贵至先的道理。 而最先泊至门汀处的,是一辆锃黑色的双R轿车,车型方正,车头的小金人十分瞩目。 之前她看到的那位穿柴斯特大衣的男人,一手闲散地插在大衣兜中,另一只手张开,随意对着门汀挥了挥,他那双隐藏在眉骨之下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所有人,又似乎谁都没有看。 “叶酩。”陈湘湘嘀咕了一遍叶酩的名字,看向温越的眼神中欲言又止。 叶酩在学校的口碑算不上好。作为学生会主席,她不好好上专业课,到处拉人脉找关系,据说,叶酩最初来港城时还有男朋友,后来她把那人踹了,火速攀上了商墨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陈湘湘有心想劝温越离叶酩远一点儿,但转圜一想,这话题未免太突兀。 陈湘湘便住了嘴,换了话题。 “你不是说要找实习?简历投得怎么样。” “Tera杂志,一面过了,正在等二面。” Tera杂志,港城第一大时尚媒体。在纸媒式微的时代,它迅速跟上风潮,在各大社交平台都有自己的官方账号,源源不断地散发影响力。 “真不错,我觉得以你的实力没问题,就是第一份实习不好找,大多要求有实习经验。” “嗯。找第一份实习要求有实习经验,就跟要求处女有性经验一样,不是么。”温越轻声。 她说这句话时,黑水银一样的眼珠灵动,雾蒙蒙的。 她人看着内敛,却常常语出惊人。 路灯下,他挺括身躯投下的阴影,正好将她纤细的身段完全遮盖。这阴影极具压迫性,将她兜头罩住时,温越心如擂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一刻,他的身影笼罩着她,停留了几秒。 这短短几秒,就已足够让她心若擂鼓。 路辰焕也不敢勉强,更不敢索要晚安吻。 等明天参加完比赛,他再好好向她郑重地道歉认错,准备好赔罪礼物什么的,一定要让她放下芥蒂。 只是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些。 深夜。 温越拖着行李箱,站在酒店楼下仰头看去。 路辰焕那一间的灯已经熄灭。 北城夜里寒风刺骨,可温越却麻木到没有知觉。 她在下午离开路辰焕的房间后,就预订了机票。 然后,她连夜回到锦城。 80-100 第 81 章 第八十一章 路辰焕晚上其实没怎么睡着。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就好了,他真的希望时光倒转,他没有作出那样的举动。 他辗转反侧,只在天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闹铃响起,他立马爬起来洗漱,在镜子里看到了黑眼圈。 这两天温越的黑眼圈还是若隐若现的,这么看来这,能算上情侣妆了。他有些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能想这种冷笑话。 他打开手机,弹出了好几条短信。 除了运营商的,还有温越发的。 她迫切想获得实习岗位,若不是路辰焕及时打断,恐怕她已经答应陆彬,同他吃晚饭。 回头想想,成年男女之间,哪里有吃晚饭这么简单?有了吃晚饭,就有下一次约会,有了下一次约会,迟早就有上床的时候。到时候主动权哪里还由得她? 光是这般想想,就足够让她打寒噤。 好就好在,路辰焕及时地阻止了。他还肯定她的实力,告诉她,她“一定进得去。” 她真能像路辰焕说的那样,凭借实力进去吗?路辰焕的语气缘何那般笃定?总不可能,他要把她“放进去”? 而且,他为何这样好心地拦下陆彬? 要等到很久以后,久到他们身心交缠,她可以用手指摩挲过路辰焕挺拔的鼻子和薄唇,她才开口问他,为什么第二次见面,你要拦住陆彬? 路辰焕伸出修长的、骨筋分明的手,将她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把玩,唇角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低沉的嗓音像摩挲过的羊皮纸。 “因为不想让你误入歧途。” “那我跟你呢,是入歧途了呢?还是没入?”她手指游移攀上他脖颈,用一双雾气朦胧的眼睛去睇他。 “入了。”他笑,一下子反客为主,手指抵到她肩膀,单手将她制在沙发上,细密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她不能预测此后人生的轨迹,也无法想象,她20岁后的人生,会和这个人几度纠缠。此时此刻,她抱着杂志,在冷风里走过天桥,脚趾湿冷,心里想的却是, 这个路辰焕,看着吊儿郎当,人还挺好。 宾利欧陆上。 陆彬将一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越想越气。陆彬是陆家继室所生,上头有同父异母的哥哥压着,除开每月能在家族基金里领出数百万港币的零花,有一辆车装装面子,旁的权势是没有的。 正因如此,陆彬才费劲地想要攀路辰焕,想从路辰焕手里沾点好处。 但陆彬看来,路辰焕这人也奇怪,有时他觉得他离路辰焕很近,有时又离路辰焕很远。 离得近是因为,路辰焕是个没架子的人,对谁都温和有礼,平易近人。 陆彬狐朋狗友多,经常凑个牌局、舞会,除开那些特别情.色的场合,别的场合路辰焕都来,哪怕只是来了当个背景板,找个热闹的地方坐在角落里。 离得远又是因为,路辰焕心思太难琢磨,想要再进一步,推心置腹,绝无可能。 私下里陆彬觉得,其实路是个非常凉薄淡漠的人,温和不过是他用来包裹真实自我的一层纱。 哪怕他巴结上路辰焕有一段时日了,路辰焕在他心中依旧神秘。 他裤.裆子里那点儿烂事,路辰焕多少也知道一些,从来不管。 今天,是破天荒头一遭,路辰焕在一个女学生面前亲自下了他的面子。 这不免让陆彬看到了自己巴结人的那副嘴脸,像膨胀的气球,又像寓言故事里“狐假虎威”的那只狐,这些折射让陆彬恼羞成怒。 “路三,你真没看上她?没看上她你为什么打断我?”陆彬难得敢发落路辰焕一句。 “就是要打断你。她不会和你出来玩,你别祸害她了。” 路辰焕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很凉。像瓦上凝结的秋霜,这种凉意已经让陆彬发怵,气焰一下子矮了下去,半晌才弱声。 “我这不算祸害。哪一个跟我出来的,不是愿打愿挨?”陆彬想起自己过往的猎艳经历,得意洋洋。 “我愿打,她要是愿挨,路三你也不能拦着,是不是?” 路辰焕抽出雪茄盒,将一只烟叼在两片薄唇之中,习惯性地眯起眼睛。 “你猎艳别的,我管不着,但她么,你最好别想了。” “为什么?”陆彬狐疑起来。 路辰焕摇头,没有再接话。其实,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但和她有关的事,他就是想管。 有一个富二代太子爷在猛猛追温越。这条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校园每一个角落。 人们在背后议论纷纷,猜想她是不是要一朝飞上高枝。温越却平静得好像全部没听到,提了桶在走廊里晒衣服。 叶酩也不顾走廊里晾衣服的水会滴到身上,拨开头上湿淋淋的衣物,来找她。 “你对陆彬没意思?” “没有。”温越从桶里捡起一件胸罩,黑色钢圈带蕾丝的图案,用夹子夹好,仔细地抻平。 “那他的钱呢?也没有意思?”叶酩凑过去,说得直白。 “没有。” “这都没有。我去,你是天生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是看人。”温越想了想,说。 男人固然是有钱的好,但最最重要的是,要合眼缘。像陆彬那种浅薄的、把“色”字写在脸上头的男人,她怎么可能看得上?就算陆彬比现在有钱得多,她都不想看一眼。 “那什么样的人你看得上?你难道没有看得上的人?”叶酩柔柔的声音响起。 温越脑中倏忽闪过一个人影。 叶酩看着温越,她瞳仁很黑,沉思的时候,粼粼的眼中好像有金鱼游上来,一个暧昧的、不可置否的表情。 这一刻叶酩知道,有戏。 叶酩很确定,温越有自己的想法。 “商少爷明晚有个牌局,我带你去。”末了,叶酩轻轻撂下一句话,穿过廊下的湿衣服,扭胯走了。 那天温越和叶酩到的时候,场子里云缭雾绕,牌桌上有人在推牌九。 “可是,我想和他一起走一辈子,”李渺双手抱住膝盖,声音越来越小,“总不能一直让他拖着我前行吧。” “两个人,只要往同一个方向前进,总会重逢的吧。” 两年前,李渺在游戏机前说的话,此刻再次说了出来。 可故事里没有给出的答案,真实的人生能够给出吗?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窗外的春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早春的阳光透过树叶罅隙落到两个女孩身上,浅浅的暖意根本温暖不了她们。 许久后,温越轻声说:“别担心,我会陪着你,正好我这次竞赛没有过,简历也申不到好的大学,不如留在国内,我们国家的学校也不差对吧。” 一门之外。 路辰焕放在门上的手停了下来。 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路辰焕的考场在实验楼一楼,考完后,他就在楼梯口守着,想着这样总能等到温越,结果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根本没见到温越的影子。 途中遇到裴天旭飞速走出来,脸色阴沉,连招呼都不跟他打,他本来还想问他有没有看到温越,但根本拦不住。他知道自己这位兄弟没有参加二模,此时出现在学校里,还气成这样,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若是以往,他指不定要幸灾乐祸一番,但现在他自顾不暇,自然也没心情这么做。 眼看着人都走光了,温越还没有出现,路辰焕决定上楼去她的考场找她,走到二楼的时候,看到校队训练室灯开着,门也开了一条缝。 他们一直在校队的群里,知道今天校队有外出的集体活动,他的直觉让他走了过来。 听到了两个女孩的对话。 温越为什么要这么说。 温越不觉朝着人声最鼎沸处望去。 “赏你们了。”路辰焕懒懒地衔着一根烟,将牌推倒,挥手叫来荷官。荷官从一只檀木箱子里取出钞票,分给牌桌上其余三人。 他挥手的气势,像是大人给小孩赏赐糖果。 那些钞票是晃眼的暗橘色,橘黄色的一盒,其上盘踞着金龙。纸醉金迷到了极致。温越没见过这样多的钱,但牌桌上的太子爷们,每天过手的流水都比这多。 能坐上这牌桌的,谁兜里没钱呢。非要装成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其实还是捧路辰焕的场。 温越看荷官分钞票,一个眼错不见,叶酩就已经坐进了商墨成怀里,将外头的大衣去了,只穿一件贴身吊带,仰起脖颈对商墨成笑得妩媚。 这时场上已经开始新一轮牌局,只有温越还在会所里站着,也有男的女的在看她,她倒是不急不慢不局促,只是周身柔和安静的光芒,和会场格格不入。 路辰焕瞥见她站在那里像一株竹,亭亭玉立而自在,朝荷官扬扬下巴。 荷官会意,上前招呼温越。 “小姐要不要来打牌九?” 这荷官是路辰焕用惯了的。荷官的意思就是路辰焕的意思。 牌局就是生意场,好几个人都迅速反应过来,忙不迭站起给温越让座。 “那今天就让新来的妹妹仔玩玩,杀杀我们几条老狗——” “就是,妹妹仔你坐这儿,坐这。” 温越顿时从无人关注的边缘,成了众人礼让的中心。她轻声道谢,承了一个女孩让的座,在牌桌上坐下来,正好在路辰焕下首。 荷官耐心又敬业地教温越认牌、记牌。这还是温越第一次摸到牌九,入手一摸,骨牌的质感沉甸甸的,像是某种动物的牙齿。 荷官教完一遍后。 “会了没有?”路辰焕声音响起。 “会了,谢谢路先生。”温越自然感觉到了他对她的无形照拂,这分谢谢说得真心实意。 “会玩就行。”他无所谓地说。 牌九很快又开始。温越初次玩,不敢掉以轻心。路辰焕只在牌桌上推了一把,就出去了。 很快有人替代他的位置。 路辰焕走了,但他方才照拂她的分量却仍在。荷官全程在她身后,连带着牌桌上其余三位也很照顾她,绝口不提她无法参与的话题,一直聊着港城的天气、地理和美食。 “今年雨水太多了,湿嘛嘛的,根本没法出街。” “就是。阴冷阴冷的——” 明明刚才她没上台之前,她听到,他们聊的是赛马相关的话题。 又接连打了两局,温越运气好,赢了一小把。她下首的一位公子哥喷着古龙水,浓烈的男士香水气味熏得她有些头晕,借故上厕所,下了牌桌。 去上了厕所回来,温越在休息室的窗户边,推开窗,让冷风灌进来。 夜色中,她看到远处碗状的银白色建筑,向下俯瞰,林立的高楼直耸入天际线,这是港城著名的某处山顶。 海风送来一股清气,将鼻腔里浓重的古龙水气味涤荡掉不少。 温越正要将窗拉上。这时,休息室门忽然被关上,然后有重物扑跌到绒皮沙发上,沙发发出的沉闷声响。 “嗯——” 休息室传来一声女人的娇呼,软如蜜桃,像是某种情.色片里发出的声音。温越正放松着享受风的清气,听到这一声婉转的“嗯——”,耳心都颤了下。 她脸色发烫,手指不觉抠进一旁书架的木质桌椅里。 “路辰焕,你真不喜欢我?”女人娇嫩的声音继续响起。 听到这熟悉的人名,温越一怔,两颊浅浅地泛上薄红。她以为自己误入了路辰焕的猎艳场,有些后悔刚刚没有走开,现下是走不开了。 隔着放花瓶的木架一看,女孩穿着一条纤薄而极显身材的灰色毛衣裙,那毛衣裙很短,堪堪遮到大腿处,露出一双美腿,腿上紧紧裹着黑色丝袜。 那双腿是长得极好的——就连温越这个女生看了都喜欢。大腿有肉感,很性感。小腿纤细,整体线条十分流畅,像艺术品。 似乎那女孩子也意识到了这点,正脱了高跟鞋,裹着丝袜的脚尖一点点地蹭着路辰焕穿着笔挺西裤的小腿。 她和路辰焕正窝坐在沙发里,以一种单向亲密的姿态。她的手缠上路的脖子,而路辰焕的手,像没有落点似的,架开搁在沙发上。 女孩的脚尖慢慢蹭到了男人的膝盖,在那儿轻轻逗留了一会。 路辰焕眉头蹙起,似乎不耐。 “阿焕哥哥?”女孩娇娇地又叫了他一声,身体更紧地靠过去。 “抱歉,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他的声音很冷,很沉。冷沉之中带着三分不耐。 “你和我说什么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 Elisa不是一个扭捏的女人。她喜欢路辰焕,她就想拿下他。她是骄傲的大小姐,她想要的,就要蛮横地拿到。 她说到一半说不下去,面上泛出小女儿的脸红态,像一朵娇花。 她没有说下去,但她的手却代替她说了下去,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探近路辰焕的大衣衣襟,摸到了他内里衬衫的纽扣。 男人抓住女孩的手,声音越发地冷。 “你想要什么?” 路辰焕也没有回答他,扭头往目的地走去。 温越揉了好半天眼睛才觉得舒服了一些,还未睁眼,听到前面的李渺高声喊道: “我去——路辰焕,你要做什么?” 温越转身,看到了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腿瞬间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路辰焕正站在悬空的木桩之上,双手攀着悬崖壁,往旁边那段废弃的半截栈道过去。 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下面是万丈悬崖,稍有不慎摔下去,便会是尸骨无存的结局。 回来,回来! 快停下,给我回来! 温越很想开口大喊,像是有什么拽在嗓子上似的,怎么样都发不出声。 她眼睁睁地看着路辰焕一步一步往那截残道上走去。 沙发上,女孩轻呼了一口气,因为路辰焕这句话而喜出望外。 “我想要你——”她的声音变得又娇又媚,甜成了奶油泡芙。 搂着他脖子的女孩很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没察觉到他眼中的冷然。 女孩又羞又喜,穿着丝袜的脚尖慢慢摩挲到了男人的膝盖内侧,勾着他的脖子就要去亲他。 在女孩红唇送上来的一刻,男人偏了偏,正正好格开这枚吻,眼神里满是拒绝。 女孩满腔的心意犹如被冷水浇了个透,又是羞愤又是气急败坏又是委屈。 “路辰焕!你没有心。”女孩哀哀地哭了起来。 “我以为,谭小姐你早就知道。”路辰焕声音平平地说。 温越看了眼沙发——路辰焕依旧坐在沙发上,表情冷淡,无动于衷。 他手架开在沙发上,大衣松松地敞开。紧实的双.腿.间,黑色裤缝齐整。 “砰”地一声,却是女孩恼羞成怒,摔门自己跑了出去。 温越松了一口气,轻轻放平呼吸,暗想会不会有男人追出去这一戏码。 不曾想这时,沙发上男人起身,穿过屏风到了她这边。 温越一惊,路辰焕已经站到她眼前。原来,他一直知道她在这儿。 “听墙角很好玩?”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冷,眉头紧绷,和往常随意温和的样子有些不同。 “不是,”温越摇头,察觉到他的步步逼近,她后脊贴在窗前,冰凉的窗棂抵着她的脊骨。她脸上发烫。 路辰焕不说话,一双眼睛在她脸上逡巡着,审视着。这使得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压——上位者和位高权重人士,对普通人的威压。 “真的不是。”温越深深呼吸一口。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路辰焕声线依旧很冷,好像能把空气凝结起来。 “我在这里吹风”温越终于找回一点言语能力。她想起之前她在舞会上画他,被他出声打断。想来路辰焕厌恶别人窥探他。 但她出现在这里,的确不是有意窥探。 她想摆脱自己的嫌疑,情急之下,将手摸索到身后,“啪”地一下解了窗栓,推开窗,倒放进来一窗的风。 那风清凉湿冷,“忽”地吹乱她一头青丝,将它们远远地朝屋内吹去,成了一匹流动的,有着上好质地的绸缎。 路辰焕一怔。她的长发迎面拂来,有一缕浅浅地摩挲过他鼻端,发间带着淡淡的幽香,似乎是玫瑰精油的气味。 让人想到挂着冰霜的清冷玫瑰。 柔丝拂在脸上,轻柔如羽毛。清风的爽意和她舒缓的玫瑰气息夹杂在一起。她的发尾很柔,像绸缎,又像海藻。 这慌乱只持续了三秒。 意识到是风在作乱,她回身,将打开的窗户倒勾回来,再度把清风关在窗外。 这时,她最初的失措已经褪去,反而对路辰焕话语中的步步紧逼很是不满。 纤柔的右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不由得回呛路辰焕:“明明是我先来这儿吹风的,你是后来的。” 路辰焕不说话,目光跟过去,注视着她拢发的右手。 因为小臂抬起的缘故,她大衣袖口滑下,皓腕如凝了霜雪般洁白,又像是上好的汝窑细瓷,泛着细腻的光泽。 “很不巧,打扰路先生在此猎艳了。”温越见他不说话,又兀自补充一句。 这下他终于发现,她也并不是初见时那般,性子温软。她也是有刺的,只不过将刺藏在底下,不会主动扎人。 她说“猎艳”两字,唇畔还含着一丝戏谑的调侃,若有若无。路辰焕正想定神看一看,那调侃就已经消失不见,好像钻回了她心里。 也不知道此时她心里该是怎样编派他。 路辰焕脑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轻笑一声,不再探究,丢下一句“信你了”,转身就走。 刚走到门边,身后“啪”地一声,似乎有重物落地。他有些不耐,不知道她搞了什么鬼,转过身,却看见女孩坐在地上。 她脸上表情还有些懵懵的,好像被摔懵了。 许是注意到他的回身,她那种懵懵的表情只持续了两秒,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她两只手向后撑着,原本被拢好的头发又乱了,胡乱地垂下来,蓬松而柔软,倒映衬得她的脸成了一枚浸润在墨色里的月。 温越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脚。 不只是摔了,脚踝也扭了,有些疼。她刚刚是想小小地往后挪一挪,不曾想高跟鞋如针锥般的鞋跟,紧紧地陷进了木地板的缝隙里 偏偏她穿了八cm的黑色尖头高跟鞋,这个姿势使得她膝盖高高地翘了起来。 这场子有些年头,常年有雨水从窗灌进来,地板变形、胀缩,缝隙大大小小,像纵横的皱纹。好巧不巧,其中一处缝隙和她的跟尖完美地契合。 她想拔又拔不出来,偏偏今天大衣里头的搭配是极显身材的衬衫和包臀裙,那裙子要越滑越下,眼看就要走光。 她正想要不要把脚从鞋里拿出来,却见路辰焕已经去而复返,在她身前半蹲了下来。 气氛有种诡异的沉默。 店里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其他人,像是初中生,在打游戏,高声喧哗,有些闹腾。 路辰焕正准备起身去教训两句的时候,电话响了。 他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一阵噼里啪啦东西打翻的声音。 然后是一声惊叫。 他刷地一下站起来,心脏顿时悬到嗓子眼上。 “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第 84 章 第八十四章 电话那头沉寂了几秒后,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未婚妻在哪里。” 路辰焕大脑飞速运转:“别想用录音糊弄我,你让她接电话。” “哟,小兄弟挺谨慎的嘛,”对方笑笑,“你未婚妻可能暂时接不到你的电话。” 路辰焕瞬间震怒:“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对面又笑了声,才慢悠悠地说道:“你先别急,她还好好的,我只是用了信号屏蔽器而已。” 路辰焕挂掉电话,立马给温越打过去,可却显示对方电话关机,也不知道是没电还是真的有信号屏蔽器。他给李渺打电话,也是显示关机。 瞬间浑身冷汗往外冒。 这套间里安安静静地,什么人都没有。他要是对她做什么,她能不能用手肘把他击昏过去? 男女的差异摆在这里,好像有点难度。 “” 他眼神撇过来,那一瞬似乎已经看清她心底,将她的防备也照得清楚透亮。 下一秒,不由分说地,他的手按住了她的脚背。 她脚背温软,隔着薄薄一层肤色的丝袜,泛出莹润的光泽,此刻,它们正被包裹在丝袜和黑色的尖头细高跟里,那种包裹感,莫名地,让人有一种想要撕扯的冲动。 所有的念头不过转瞬之间。 温越实在想不到,方才还咄咄逼人,脸色臭得要命的男人,现在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温和。 隔着薄薄的丝袜,她感知到他手指粗糙温润的肌理。 男人手上发力,整个鞋跟被他生生从卡住的缝隙中拔出来,避免了她在他面前脱鞋的尴尬。 “好了。”男人浅淡地落下一声。 那双筋骨分明、她看着就觉得很欲的手,也适时地松开了她的脚背。 温越仍坐在原地,正想小幅度挪动下早已经麻了的臀部和大腿,已经走开的男人却忽然回身,对她皱眉。 “不是已经弄出来了,怎么还不起来?” 路辰焕的语气带上了两分不耐。 难道要让所有路过的人都看到她这样子?她向后坐在地上,由于鞋跟过高的缘故,双腿不由得微微叉开—— 几乎要走光。 “你走开,我就起来了。”温越咬牙道。 本来这双鞋她买时就是打折的,断码,要挤一挤才能穿进去。而且她还在窗边站了这样久,吹了这样久的冷风,下肢的血液循环不畅。她摔到屁股墩儿,就连臀部都麻。 “” 路辰焕脸上难得现出一缕微妙的表情。温越捕捉到这个表情,心想,他是不是觉得很无语? 他再度回身,伸一只手给她。他手掌宽大,有力。手指筋脉贲突,力量感十足。 她垂了垂眸才将手递过去,被他攥着稍稍用力一拉。 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时,她手腕纤细,手指嫩得像葱白,从审美层面来看,一双十分符合人类自然审美预越的手。只不过,手的主人似乎没太在意手的美感,而更在意它能用来做什么。 指腹嶙峋有茧,还有被立裁人台和剪刀扎过的痕迹。似乎,这双手也无声地昭示着,手的主人并非养尊处优,而是吃了不少苦。 不光她的手。她的脸,她的身材,似乎也是极其符合人类自然审美的。 很多细微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像游鱼一般游过。 回程路上,依旧是叶酩和温越同一车。车在浓重的黑夜里冲下山去。 “你听说了吗?今天有人向路辰焕表白了,还被拒绝了,场面那叫一个难堪,啧啧。那女孩还不是我们这种女大学生,是轮辉家的大小姐。” Elisa,中文名谭诗韵,轮辉百货的大小姐,长着一张金娇玉贵的脸,行事乖张,但十分有乖张的资本,和他们这些浮萍一样的女大学生不一样。 “你说说,路辰焕真不是一个懂怜香惜玉的,人家女孩子哭着跑出去,哭得梨花带雨的,他连安慰一声都没有。” 叶酩连声感叹。作为目睹了几乎全部事件的“在场人”,温越不欲多说,只是静静地倾听。 回到宿舍时已经很晚,温越站在门口,伸手在提包里掏了半天钥匙,愣是没找到。 找不到钥匙,她在门口踟蹰半天,不知是叫醒陈湘湘给她开门,还是去问楼管阿姨借钥匙。 楼管室里,阿姨已经“沉睡不知归路,误入梦乡深处”。 正当她咬咬牙打算叫陈湘湘,宿舍门“呼”地一声打开,睡眼惺忪、满头蓬乱的陈湘湘出现在门口。 “温越,你回来啦?” “回来了。吵醒你睡觉了?”她歉意地笑。 “这倒没有。我正好起夜。” 温越闪身进去。 陈湘湘起夜回来,看见温越已经换上了一条雾霾蓝色的长睡衣,此刻正用软梳一下下地梳着她柔软的长发。 “温越,恭喜你,上学越的‘时苑奖’,你的设计图和实物好像中了金奖。我今天在学院公告栏看到的——”陈湘湘想起来,语气里透着由衷的恭喜。 温越一听,打开电脑一看。果真,邮箱里躺着两封未读邮件,一封是时苑奖获奖通知兼领奖仪式,另一封则是Tera杂志发来的实习时装插画师录取offer。 看到实习录取offer,温越心里顿了顿,闪过一丝念头。这offer,到底是她凭借真枪实干得到的,还是有人暗中帮了她的忙? 但无论过程如何,offer她是拿到了。 她迅速地划拉着鼠标,心情舒缓了不少。 “奖金有五万——要不我们等放假去吃好吃的吧?茶餐厅还是海鲜舫,你想去哪个。” 在校董会主席、副主席、校长、以及教资会、研资局领导的簇拥下,路辰焕跨进礼堂的软包门。他今天的打扮是难得的正式,正统的黑色西装,饱满的温莎领结,矜贵,高不可攀。 他是那种被人一眼瞩目的人,在他的映照下,同他一起进来的人都暗淡无光,成了陪衬的存在。 “最烦的是,你遇到危险的时候,还被你讨厌的人救了。” “还能有谁?我刚刚说的,我那个队长呗,她闺蜜。” “带话?我都没见着人,多半从别的路走了。” “多久了?就昨天下午……让我去哄她?她来哄我还差不多。” “你这什么破情感电台,怎么尽出馊主意啊?” 此时,屋里,路博涛盯着路辰焕的电脑桌面,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转身走回客厅,朝坐沙发上埋头玩手机游戏的程家大公子说道:“算了,我今天就不接辰焕回家了,让他在这儿玩几天吧,不必跟他说我来过。” 第 85 章 第八十五章 周一,温越到学校,路辰焕没有来。 温越下课出去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人,是张宇轩,还没等她皱着眉头绕开,对方就率先逃开了。 张宇轩忐忑不安地过了一个周末,心里有点害怕,万一路辰焕和温越真出了什么事,那两个人被查出来,把自己供出来了。 好在今天温越来了,而且看她的样子,想来路辰焕也没有出事,才放下心来。但又觉得不爽,他们居然没有出事,如此思前想后,耽误了许多学习时间。 温越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她现在忧心的事情太多了。 接下来一直到周五,路辰焕都没有来学校。温越每天只能看路辰焕表哥的朋友圈,来确认他的状况。 好在程家大少爷是真的喜欢发朋友圈,一天十几条,基本都有路辰焕。 温越从椅子上转过头,询问陈湘湘。 “好啊好啊,海鲜舫,避风塘炒蟹怎么样?”陈湘湘刚爬上床,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 “可以,用猛油一炒,再用蒜头和豆豉炒增香,很香。”温越将两条长腿收在椅子上,下巴搁在膝盖上,认认真真地讨论夜宵。 每当这时,陈湘湘总觉得,那个被外界盛传“很难追”的高冷女神温越,其实不过是会因为发奖金而开开心心、要和舍友讨论要不要去吃避风塘炒蟹的女孩子罢了。 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这让陈湘湘从心底生出一丝柔软。 这斯柔软,让陈湘湘忍不住将盘绕在心头的话,同温越托出。 “温越,你今天是和叶酩去玩了?” “嗯,一个牌局。” “你能拿到金奖,说明你实力很好,功课也学得不错。我是想说,跟叶酩出去太多,恐怕会让你学习分心。你不如就好好修功课,找实习,把自己的履历弄得好看点儿。” 陈湘湘说得隐晦。 如果换了别人,大概会觉得陈湘湘多管闲事。但温越不,她太了解陈湘湘。 陈湘湘是个优秀又努力的女孩,湘湘同她一样,孤身从内地来港称上学,拿着港理最高一档的奖学金。从大一开始,陈湘湘就出去实习,不要钱、倒贴车费也去实习。 这样的陈湘湘,是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的女孩,而现实待她也是如此。扎扎实实地拿奖学金、拿高绩点、四处投简历,一点点爬升。 能相信“努力就有回报”的人,其实是幸福的。 但某种程度而言,温越不能够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她知这世上有太多的后门。服装设计是一门艺术,艺术就是富人的专业,要想在这个圈子里玩转得开,努力其实只是最底层的基石。 资源、人脉、权势。 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她还是想要一阵好风。 “湘湘,谢谢你同我说这些。”温越认真道谢。“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放心,我也做好了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那也成。不过温越,你不要被人骗了。” “嗯,不会。” 温越嘴上应着,不知道为何,脑中忽然闪过路辰焕的人影。路辰焕这种男人,太会骗女孩子了,看起来就像猎艳场里的高手,会把人弄得五迷三道的。 如果会被一个男人骗到,那大概就是路辰焕这种,长相和审美都很好,还浑身散发着金钱和权力气息的男人,能骗到她了。 很快到了周五,时苑奖颁奖仪式将在学校礼堂举行。 由于要参加颁奖仪式的缘故,温越起得格外早,化了一个清淡的妆容,换上她精心准备的西装礼服裙。 简单用过早餐后,她来到礼堂。 礼堂里,本次时苑奖各组的获奖服装正摆在一个个玻璃柜台内,供人欣赏和参观。 有同学院的同学认出,她就是那个摘得正装组金奖的同学,纷纷真心实意地恭喜她。 “恭喜恭喜,温越。” “不光人长得好看,还很厉害。” 面对同学们真诚的恭喜,温越露出浅浅的笑容,回以同样真挚的笑容。 最令温越欣喜的,是院长陈千枝对她的赞贺。 “温越,不光你需要时苑奖证明自己,时苑奖,也需要你来证明它还没有变水。” 陈千枝是一位严师,能得到她如此高的评价,非常难得。 “谢谢陈老师教导。”温越对陈千枝深深鞠躬,心中万千感慨。 谁不希望努力会有收获呢? 努力就有收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这世上,多的是无用的努力,和想努力,却无从努力起的人们。 “颁奖嘉宾很快到了,今天还有个奖学基金的剪彩仪式,到时候你就做一回礼仪小姐,也算我们服装学院的门面。”陈千枝看着自己学生,面上带着淡淡的骄傲。 “是。” 她和陈千纸交谈几句后,又回到参观的人群里,听到几个服装表演系的男大学生插科打诨。 “喂喂,哥们怎么今天穿得如此正式?看看你连油头都抹上了。” “切,你不懂,我们老师说,今天有个重磅级人物要来?” “有多重磅?体重三百斤的那种重磅吗?” “当然不是!!是很有钱的那种重磅,咱学校的礼堂就是人家全资出钱赞助的。” “全资?你没说错吧?我只想问,这金主还缺不缺儿子,我还缺个爸爸。” “想得美,先排队,你排我后面,我第一志愿投胎当他儿子,不,他孙子。” 一群人嘻嘻哈哈笑闹一番,顺带着引起了温越的好奇,是有多“重磅”的人物。 这时,礼堂内传来一阵喧哗声。几乎所有的人,都朝门口方向看去。穿着制服的安保走过来,正声让摄影记者们关掉镜头。 温越也不由得朝门口看去。 路博涛沉默片刻,道:“裴总,若没有我给你的消息,你儿子恐怕就要为那司机的女儿大义灭亲了。” 电话那头霎时安静下来,随即声音更加冷:“行,算我欠你一次。你有什么想要的?” “我想麻烦裴总帮个小忙。”路博涛说,“同样的方式,帮我处理掉上周引辰焕去工厂的那两个人。” 挂掉电话,路博涛才舒展了一会儿的眉头又再次拧紧。 他并不在乎温越的死活,只是现在路辰焕为了她什么危险都不怕,她若是出了事,路辰焕想不开的话可就难办了。 等之后,再慢慢想法子让他们离心,不能操之过急,以免路辰焕走极端。 第 86 章 第八十六章 温越坐在会客厅的地上,失魂落魄地看着外面天空。 万里无云,碧蓝如洗。 可她却只感觉面前是拨不开的雾霾。 她的手机在很久之前就没电了,她给李渺发的消息全都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回音。 这里有电源,却没有充电线。 窗户只能开一条缝,就算能打开,她也不能跳下去,这可是十六楼。 唯一幸运的是,在手机自动关机前,她收到了许黎的短信。 说她会想办法的,让她别着急。 不知过去多久,有人在外面开了门锁。 听见这凛冽干脆的一句话,温越不敢耽搁,不顾三七二十一,就躬身往车里钻。 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她的臀部刚挨上座椅,“砰”地一声,却是男人伸手拉住了车门,猛地关上。把门关上后,他的手迅速按住她一侧上臂,几乎将她制在靠背上。 “小姐,玩够了?”男人一声轻笑,眸光慢条斯理地打量她。他离得她太近,近得他炙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胸前裸露的锁骨处,激起一粒粒象牙似的小疙瘩。 “玩?”温越不明所以,黑白分明的眸子异常清澈,回望路辰焕。 她莫名想要往后偏一偏,只是肩颈已经紧紧地挨住了靠背,退无可退。 路辰焕也望着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胶着。 他眼中的情绪,她读不懂。 只是制着她上臂的手势强硬无比,属于男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袭来,让她连心跳都因此加速。 他的气息太过强烈,明明白白地侵袭着他。 路辰焕浅浅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你装得还挺像。只不过,在你之前,还没有人大胆到会上剪子。” 路辰焕淡淡地说着调笑的话。 他这一笑,倒让温越反应过来,脸上罕见地染上几分薄红,愧意中夹杂着说不清的羞恼。 “不是您想的这样。”她涨红了脸,忍不住反驳他。 “那是怎么样?”路辰焕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眼中的倦意转瞬而过。 不是这个饭局,就是那个仪式。这些场面上的应付话让他厌烦透了。再加上,现在还要再应付一个小姑娘。 温越长长吸了一口气,尽量简洁地组织语言。 “我用剪刀扎到了您的手,这是我工作失误。我绝没有想过靠这个引起您的注意。” “我追过来,也只是想和您说声抱歉,并看看是否能为您包扎伤口提供帮助。” “什么工作失误?现在港大的礼仪小姐,上岗之前,都不好好培训下么?”路辰焕淡淡地说,声音里带着疲倦。 路辰焕这个问题,倒还真把她问住。若不是莫柳女士忽然打过来的那通电话,她也不会在关键时刻失神。 但,这个缘由她真能解释给路辰焕听吗?要把她内里的破碎,一片片掀开开给他看? 况且,失误就是失误,本就不该有解释的缘由。 想到这里,温越吸一口气,轻声。 “如果您厌恶我这样的靠近,那我——我向您表示歉意,这就下车了。” 她眼中情绪的变化实在太快。凄婉和哀然转瞬即逝,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瞥见她坚硬外壳底下,有柔软的、破碎的内里。 温越也不欲多说,手摸索到车门开关,“嗒”地一声,车门开关被打开,她正要下车,不成想路辰焕长臂一伸,又将开关合上了。 “别急。”路辰焕的声音此刻再度响起,与此同时,他放开制住她手臂的手——这个动作,也是他的经验,先把人按住,以防有些想要对他仙人跳的女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坐上他的腿。 “抱歉,是我误会了你。” 她一怔,没想到他会道歉,清晰的声线透着诚挚。这一刻,他没有身居高位者的架子。 “不碍事。”温越摇摇头,“剪彩仪式上是我做得不好,感谢路先生替我遮掩。再次为伤到您一事表示歉意——” 温越说着,视线浅浅扫过他的右手。他右手正架在中岛台上,松松握着那团忍冬色的方巾,洇出点点淡红。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等等,”路辰焕开口,拦下她。 不知怎的,现在他反而又不想放她走人了。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她扎伤了就让她负责。 “这里有药箱。”路辰焕说着,筋骨分明的左手,轻轻在中岛台上叩了叩,岛台缓缓弹出,露出一个檀木盒式样的药箱。 温越这才明白过来,他需要她包扎。 “接,不要紧,你随意。” 路辰焕的声音响起。他握着那瓶水,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瓶身,按得很用力,这时他已经想起,似乎在台上时,也是这样突如其来的震动声。 似乎,这震动声,让女孩心神不宁。这一刻,他似乎有点明白,她的失手和慌乱。 她不是故意的。想到这儿,他手指微屈,浅浅地摩挲大鱼际肌上那处交叉的创可贴,其上粗糙的布面,一下下地刮扯着他。 难得地,路辰焕对眼前的少女产生了想要深入探究的欲望。 茫茫山河中,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温越扯开他的手,说自己要回去复习。 哪想路辰焕却跟着她到了书房里。 温越没管路辰焕在做什么,等她做完试卷的时候,旁边已经不见人影。 只有草稿本上,签字笔的线条,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她的神态。 她把草稿本随意地往旁边一扔,埋在桌上继续做题。 高考那两天闷热异常。 温越的考场就在林荫。 她以为自己会很浮躁,不过她的座位在窗边,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爬山虎,竟然出奇平静地完成了全部的考试内容。 走出考场,有人欢笑有人哭泣。 她只安静地前行,仿佛与世界隔离。 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高考结束的当晚,温越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出校门前,有人问她要不要参加聚会,她拒绝了。 现在她没有任何开心的资格。 十几天后出分,填志愿。 她就要离开路家了。 离开路家后…… 她看着满柜子路辰焕送她的东西。 有些恍惚。 路辰焕异常忙碌,每天早出晚归。 通常早上他出门的时候,温越才刚起,晚上温越睡下了,他才迟迟归来。有时她半夜起来喝水,还能看到书房底下的门缝透出光亮,那通常说明路辰焕在熬夜加班。 温越预想中的尴尬并没有发生,与此同时她和路辰焕的关系也并没有更进一步,他们就像是两个被临时凑到一起的陌生人。 往前没有故事发展,往后倒是还有许多退路可言。 但这并不是温越所期待的。 和路辰焕相安无事直至协议到期结束,再一拍两散,不是她最初的目的。 她想做点什么,打破眼下这份停滞不前的局面,奈何现实条件不允许。 忙碌的学业和毕业论文课题如同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根本抽不出多余的时间去想那些风花雪越的事情。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十二越的中旬。 这天,温越上完课,到图书馆找了个位置开始写导师赵允布置的课题作业。作业内容是要她根据某个上市企业过去几年的年度季度财务报告写一份财务分析。 她搜索了近一个小时的资料,整理之后开始写分析,写到一半,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 屏幕显示导师赵允来电,温越不敢多耽误,合上笔记本的盖子,拿起手机走到图书馆的走廊,找了一处没什么人的角落接电话。 甫一接通,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导师问:“在学校吗?来办公室一趟。” 温越说:“老师,我在图书馆,”顿了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作业我还没写完。” 那边笑了下,说:“不是催你交作业,有其他事和你说。” 挂了电话,温越一边回座位收拾东西,一边暗暗猜想导师临时叫自己过去所为何事。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帮忙老师送资料、开发/票,又或者老师有什么紧急的资料需要她帮忙整理并打印。 从前每次被导师一个电话临时叫过去基本都是以上这些事,她认为这次也大差不差。 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她抬手正要敲门,里面传来说话声。 赵允常年烟不离手,是以造就了一把独特的烟嗓,辨识度非常高。 相比起老师的沙哑浑厚,另一道说话声则显得更清幽别致,细听还有几分熟悉,温越在脑海搜寻一番,最后慢慢对上路辰焕的脸。 这个念头一出,温越随即觉得荒唐至极。 她想,事务繁多缠身的路辰焕怎么可能出现在老师的办公室? 可里边那道越发熟悉的声音,又隐约在透露这个猜测的可能性。 正想着,手机震了震,是老师发来的,问她到了没有。 温越立马回:【您办公室有人,等您谈完事了我再过来?】 老师回道:【现在就过来了。】 温越看着这条消息,再看看门,随后,她若有所思地敲门。 里边传来一声请进,她深呼吸了口气,推开门。 下一秒,她愣在原地。 和老师交谈的人确实是路辰焕。 这会他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搁在膝盖,很松弛的一个姿态。听到声音,他抬眸,不紧不慢地朝她看来,目光甚是平静,一点情绪起伏也无。 温越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她欣喜猜测得到证实,却也不知所措。 神情一时有几分滑稽。 导师赵允适时介绍:“招越,这是辰和资本的路总。” 温越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遍,最后,她捏紧手,朝路辰焕点点头,说:“路总好。” 路辰焕定定看了她会,末了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朝她微一颔首。 这个举动无异于释放了一个信息—— 在外人面前,他们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打过招呼,赵允让温越在旁边的沙发坐下,然后说:“路总,我过去担任顾问一事完全没问题。不过呢,我也有个条件,就是刚才和你说的,我要带个助理过去。” 说着,他看向温越,继续道:“这是我手底下的研究生,叫温越,能力非常优秀。” 温越整个人几乎是懵的。 虽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但或许对面的人是路辰焕,她莫名多了些许紧张和无措。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再加上不自觉挺直的脊背,无时不刻透露出她此刻的不安。路辰焕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敛回目光看向赵允,说:“没问题。” 此话一出,赵允不是不意外。传闻路辰焕处事严谨挑剔,凡是在他手底下工作的人,都是层层筛选出来的,哪怕是一个辅助性的助理角色都不例外。 而且这人相当厌恶走后门,想利用工作关系往他的项目里塞人基本不可能。 赵允想过他会礼貌拒绝,也做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不料却是峰回路转。 路辰焕竟然一反常态,答应得如此不假思索。 同样震惊的还有温越。 此前她有听老师讲过在接触一个并购项目,对方有意让他过去当资本顾问,但具体是哪个项目,老师倒是没明确说过。 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个并购项目竟然是和路辰焕有关。 更重要的是,她也即将参与到这个项目中。 她看着视频上,中间那人熟悉的面容。 她对他太熟悉了,每一个角度的每一根线条都清清楚楚。 哐当一声。 水杯落在地上,碎片散开,直接划破了她的脚背。 鲜血瞬间浸了出来。 与此同时,浸出鲜血的,还有她的心。 第 88 章 第八十八章 高考出分的第二天。 锦城本地热搜上,有一条新闻热度压在高考出分之上。 “锦立集团太子爷吸毒视频曝光”的标题吸引无数人点击。 锦城的各类聊天群里,有不少路辰焕从小到大的恶劣事迹被到处转发,有的没的真真假假。 林荫的贴吧里,也有许多个帖子冒出来,说路辰焕在学校里仗势欺人,行迹恶劣。 如雨后春笋一般,势头根本阻挡不住。 路辰焕出了这样的事,已经严重影响到锦立集团。 路博涛此刻正在国外出差,为酒店引进新设备,这单生意特别重要,他也把业务留给了副总,自己往国内赶。 路博文和程诗雅夫妇率先暂停了手上所有的工作,立刻赶回锦城。 面对父母的质问,路辰焕的解释是:“我就是觉得新奇,想尝试一下,但开始的时候又后悔了,所以临时去找了点别的粉替代,没吸进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吊儿郎当的模样,毫不在意。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中岛台的抽屉,从中找到一瓶双氧水,打算先为他消毒。 “你把手放这里,我消一下毒。”温越说着,指了指中岛台。 路辰焕依言把手放上去,掌心摊开,露出被剪刀扎伤的那处。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掌腹,冷白中透着健康的粉,掌腹的凹陷都显得性感,其上掌纹交错,拇指延伸而下的大鱼际肌处,破损的伤口处,血迹隐隐凝固。 她倾斜瓶身,将水倒下去。 因为她的失误伤及别人,她很有些过意不去。 “疼吗?疼你就叫出来,我慢一点,轻一点” 这句话顿时将狭仄车厢中的气息拉升至更为暧昧,也更为奇怪的方向。 老天爷。她究竟在说什么??温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恨不得咬住自己舌头。总不会是在描述某种男女初次过夜时常见的情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就连路辰焕眸中的雾气都更重了些。他眼中有重重迷雾森林,似乎要将人永远地陷进去,出不来。 他喉结滚了滚,唇角挑出一个玩笑似的笑容。“小姐,你唔用抢我台词。” “我一大男人,有什么好疼的。”低沉的语气里带着笑音,像羽毛轻轻拂在人身上,让人心底发痒。 被他这么一调侃,她脸色更加红透了,只恨自己今天撞鬼,手不利索就算了,嘴巴也不利索。 淋完双氧水后,她从药箱里翻翻捡捡找出一枚创可贴,拆开封胶,想把它贴在他伤口。肤色的创可贴,她交错着贴了两枚,形成一个“X”。 贴的时候,她腰弯下去,微湿的头发也随之倾斜而下,露出颈后雪白纤细的粉颈,肌肤是别样的细腻。这个姿势,倒像是她乖巧地伏在他膝头 是他瞎想。在心底,他万般不屑地对自己“切”了一声。 明明她这样认真,别无二心。 “贴好了。”她轻轻地说。“但是路先生,你要不要去医院打破伤风,我” 她本想说我可以赔你医药费,转念一想,觉得路辰焕这人怎么可能接受他赔医药费呢,遂把话吞回去。 “不去。”他干脆利落地拒绝。 “可是,毕竟是被剪刀扎到手”温越仍在犹疑。她无意识地,总觉得还是他的命更宝贵一些。 “一点小伤口,又不会死人。死了我认。” “” 他话说得彻底,她也就不再劝。 况且他看起来不像人能劝得动的那种男人。 “伤口已经处理完毕,如果没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我先下车了。”她把双氧水和装创可贴的盒子放回中岛台。 她转身,再次试着推开车门时,路辰焕朝她倾斜过来,狭窄的车厢内,两人的距离被迫得近之又近,霎时间,温越只感觉到,鼻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乌木气息。 拉开的车门被他合上。 “你叫温越。”路辰焕定定看住她,忽地出声。他念她的名字,舌尖从上颚落下,有种磊落的好听。 在念她名字的同时,他目光也在定定地注视着她。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何形容?温越想起,她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从事法官、谈判家、外交官等特定职业的人群,会特意去训练自己的目光,好让目光传递出说服、认同的情绪。 路辰焕的目光没有训练的痕迹,却让她感受到莫名的、来自男性的威压,像是大草原上原本懒洋洋的狮子,忽然看到自己感兴趣的猎物一般。 “是我的名字。”温越定声回答,莫名地,她有一种喉咙干哑的感觉,似乎还是第一次,在异性面前有这般细微的感触。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并记住她名字的,她猜,左右不过是看到了展柜上她作品的铭牌。 “路先生,再见。” “这么急着下车?雨大了,避一会雨吧。”路辰焕说。 其实,今天经历了一场应酬之后,他格外想独自一人待着。但,这女孩贸然闯过来,便又让他觉得,有个人陪他在车里坐着也不错。 温越朝窗外望去,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雨已经下大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如霜如雾。 她心底难得地,泛起一缕烦躁。因为这不得不被困在雨中的困境,还是和一个自己不熟的,阶层差异十分之大的男人。 相比起她的烦躁和拘谨,路辰焕一派闲适。 他修长的、骨筋分明的手指从岛台侧方摸出一瓶冰水。 “要不要喝水?”他问她。 “不用了,谢谢。”温越说。陌生人给的水,她可不敢随便喝,哪怕水没有开封过,也是一样的。 他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无所谓地笑笑,拧开瓶口,自己喝了。 余光里,温越注意到他的喉结,饱满而锋利地滚动。他喝水喝得很随意,有几滴水珠顺着他流畅清晰的下颌,直滚过喉结。 这时,她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再度震动。 不用想,肯定是莫柳女士打来的电话。她妈每次问她要钱,都问得很急,不把钱搞到手不罢休。 在这狭窄密闭的空间里,温越并不想接她的电话,干脆地将她的电话挂断。 挂断后,那电话立时又响起,“嗡嗡”的震动声,烦得像一只绕着人打转的打转的声音。 记者发消息来,说自己手中还有更有力的证据,必须要当面给她才放心。 温越虽有些疑惑,视频曝光后,记者就没有联系过她了。她以为记者是不想给她分功劳,她并不需要这些,也就没有主动联系。 只是没能让裴世杰落网,温越不甘心,所以她还是选择赴约。 没想到会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遇到路辰焕。 他不是被家长们关起来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当她疑惑之时,看到路辰焕已经把那个瘦子打趴下来,然后踩着瘦子的背,从瓶子里倒出几个丸子,就要把东西往嘴里塞。 这一幕比视频里的冲击还要大。 温越脑袋里轰隆一声,再也顾不了别的,直接冲上去。 “啪——” 她给了他一耳光。 第 89 章 第八十九章 温越的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震地她浑身发麻,手掌心火辣辣地疼。 可她觉得,再怎么疼痛,也比不上心里的疼。 路辰焕手中的丸子滚落到地上,温越上前踩上去,拼命跺脚,试图把它们踩成粉末。 路辰焕捂住脸,不用照镜子,他就知道情况肯定不太好,但他顾不上脸上的疼痛,想要和她说明情况:“阿越……” 他刚开口叫她的名字,就看到裴家那两个人往这边走来,显然是已经认出他。 没正面回答就是有鬼,张承宜不依不饶,非要问清楚这三明治的去处,温越从来拗不过人,只得支吾着说出心底的猜测。 张承宜大喊离谱,“拜托小姐,今时今日都有人吃不饱的么?穿越70年代啊?” 温越没跟她争,只说当做个人情,毕竟数学比英语复杂得多,路辰焕答疑时并没有藏着掖着,她能感觉到他很用心在给她讲题。 张承宜知道温越向来好脾气,天生大善人,仙女转世菩萨下凡,虽然平时开些没品玩笑,但此刻也懂分寸,不再多嘴。 两人满载而归,张承宜捧着一大碗关东煮,多拿了几副筷子,准备带回教室跟大家分享。 眼镜男早已坐在温越的位置上,她回去取了水杯,拿了自习要用的课本笔记,走到最后一排。 她没拉开凳子,把东西搁在一边,准备去装热水。 路辰焕恰时抬头,顺手取过保温杯,手一顿,杯子空了。 温越热心地伸出手:“我帮你吧。” 她脸颊上浮着一丝真诚的笑意,手又递进了些,路辰焕缓慢地眨了眨眼,把保温杯交到她手里,谨慎而小心,两人的手指只稍稍接触了一秒。 温越收回胳膊,路辰焕的视线挪回纸上,低声道:“谢谢。” 她一怔,又转眸看着他,笑了笑:“不客气。” 周慕臣踏进教室的间隙,抬眸瞧见温越灿烂的笑脸,而这一份善意的被授予者,是正心无旁骛垂眸做题的路辰焕。 他深眉一蹙,把手里的奶茶推给吴迪,转身跟出教室。 “阿越,我帮你。”他追上温越,见她一手拿个杯子,属于她的那个小巧而美观,是几百块一个的常见的品牌,她上高三刚刚换新,还没用几次。 而另一个杯子,陈旧朴实、凹凸不平,外漆有明显磕碰掉落的痕迹,闻所未闻的杂牌,此刻被温越纤细五指牢牢握着。 他蹙眉,率先夺过路辰焕的保温杯,随意地搁在饮水机上,抬手打开出水键。 热气蒸腾着慢悠悠往外冒,周慕臣说:“下个月你的钢琴赛我也去。” 温越觑他一眼:“你又找借口偷懒。” 他一本正经:“胡说,从小到大我哪次没给你捧场?何况我也好久没去香港,我家那些房子一直积灰,好歹住几天添些人气。” 温越不跟他争辩,见路辰焕的水杯将满,忙关了热水,又转开冷水阀。 周慕臣蹙眉,低声说:“你跟那转学生……很投缘?” 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绘这段关系,他笃信他们远不到朋友亲厚,可就是见不得温越跟那转学生关系愈近。 温越作个“服了”的眼神,将路辰焕的保温杯盖好,再给自己接水。 “大哥,我跟他才认识多久?” 水哗啦啦地往下坠,周慕臣心满意足地微顶腮,撇了撇嘴。 二人并肩走回教室,温越停在了路辰焕旁边,桌上的数学课本已翻开了相应的位置。 同样的笔记,同样的思路导图,路辰焕耳朵里塞着仍戴着线的老式耳机,斑驳泛黄,可异常干净,他沉默着投入自己的忙碌当中。 温越有些意外,见他全情投入,又不好打搅,只得把水杯轻轻推给他,独自埋头思考。 晚自习临近结束,这一晚他们再度拖堂。 周慕臣不耐烦地扫量着路辰焕,总觉得越看他越不顺眼。 说是天才,怎么讲个数学题磨磨唧唧,耽误时间不止,还不分轻重拉着温越问英语,好似存心要偕同晚归。 偏温越心软天真,今夜依旧细致地跟他讲解。 她照例劝走了周慕臣,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非得留下,只得悻悻离去,站在门口屡屡回头看着凑得很近的两人,心底不是滋味。 约莫拖延半个小时,路辰焕抬眸看了眼时间,及时喊下暂停,温越怔了怔,也只得默默跟上他的节奏。 教室只剩下他们俩。 路辰焕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温越拉好书包,犹豫了片刻,把三明治递给他。 他修长的五指稍顿,耳机线慢慢缠绕在那骨节分明的指间,路单的动作却被他做得像慢镜,又或是温越的目光太专注,因她有些不好意思直视路辰焕。 他的眼神一向锐利而直接,平静中透着些看不清的情绪,令人莫名有坠入深涧般的失重感。 “这家面包店挺好吃的,尝尝?”她音色浅浅,“我看你好像,每天都吃得很少……” 路辰焕挤出一丝她理解不了的冷嗤,倒也不是在嘲讽,而是一种对她而言陌生而不解的悲哀。 他最后收下了三明治,抖平那个素净的黑色书袋,淡声说:“走啊,温越。” 她的名字陡然从他舌尖递出来,她心底轻震,羽睫纷飞,背着书包跟上他的脚步。 教室的白炽灯被逐一熄灭,门轻轻掩上,走廊昏暗的灯把路辰焕的背影衬得格外消沉寂寥。 而满怀希冀,即将踏入人生新风的高中生,似乎并不适合以这样消极的词汇来形容。 可温越心里遽然间冒出来的就是这份感觉。 她觉得路辰焕异常孤单。 她乏力地找出了晚安表情包,最后五指按着手机滑落,陷入沉沉梦乡。 高三生活像上了发条那般,时间握不进掌心,更难留意。 帮扶小组成立近一个月,实验成效有待长假归来的首次月考审判。 在相处这些日子后,温越对路辰焕从最开始的敬而远之,客客气气,到现在的意外崇拜,还有克制不住想要了解他的好奇。 他很神秘,话少,但开口便是一针见血。从来不与她提及学习之外的话题,就算说起数学、英语,也只是一问一答,他的姿态甚是被动,被动到无论温越给他带什么小点心,他照单全收,一句谢谢行天下。 微信对话也止步于每日答疑的主题,温越私下看过他的朋友圈,偶尔转发科技论坛的消息,太空探索,人工智能,科幻电影…… 要说她能凭借这些资讯更了解路辰焕一些,是也不是,因他从来不会明显流露出特定的兴趣,她也不好主动撩起一知半解的话题。 温越不知道路辰焕作何想法,但是,她有点像被打通任督二脉,在数学上的进步突飞猛进,做题时有更加清晰的感知。 路辰焕总是独来独往,除了每天夜晚帮扶小组时有短暂的同桌,其余时候无论是吃饭、休息,放学离校,他从来一个人。 但这些孤零零的心事里,也有让人后知后觉的细微善意。比如,温越晚饭回教室,水杯往往已装满了热水,被放到最后一排的桌子上。 每天要重点讲解的知识点,也早有详细梳理的思维导图,让她一目了然。 如此一来,温越对他变得更加好奇。 九月即将过去,学生们迎来中秋小长假。 假期前一晚的自习课照旧,不过进入状态慢的学生还有些心不在焉,隐约对假期怀揣着升入高三前的期待。 扬城的秋老虎来势汹汹,今夜难得起一阵舒爽的凉风,可教室里仍开着冷气,青春男女总是不计后果地享受着极致体验。 明天就是中秋,周慕臣的爸妈盛情邀请,两家三辈人今年难得都齐聚国内,又正好有两位高三毕业生,如此说好一起聚餐吃顿饭。 彼时是下午大课间,温越在座位上整理假期作业,周慕臣得意洋洋地跟好友分享,又惹来张承宜和吴迪的揶揄。 诸如“期待你们世纪婚礼”、“跟媳妇儿一起长大”、“十几年前已见过家长”等胡言乱语,惹得温越连瞪她都来不及。 她嗔笑着伸手拿水杯,身边带过一阵凛风,修长挺拔的身影掠过,指尖未触及杯子,修长的五指已握住了她那个小巧的保温杯。 温越一怔,抬眸望向手指的主人。 路辰焕眸色沉沉,低着嗓子:“要装水么?” 温越讶然,下意识点了点头,刚打算站起身同他前去,谁料路辰焕握着杯子转身迳去。 她眨了眨眼,望着他风一般离去的背影,被张承宜扯了扯衣摆。 “老实交代,你跟转学生什么情况?” 远方有钟声敲响,仿佛舞台剧落幕时分。 这青春终将落幕。 温越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旁边的男生问她是否需要纸巾,她礼貌地谢绝了对方,只用手背随意地擦了擦眼睛,把目光投向窗外。 列车已经离开城市,周围的高楼大厦消失,视野实现变得开阔起来。 旷野上野草疯长,在狂风中翻涌,如大海般可以包容一切。 她的人生也随着列车一起,驶向一望无际的荒原。 第 90 章 第九十章 和路辰焕分开,对温越而言无异于抽经剥骨。 在剧痛之后,还有无尽如回音般绵延的钝痛。 到海城的第二天,温越接到了钱皓的电话。 对面没有说话,许久后,只长叹一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她也放弃了。 良久沉默后,他们就互道再见,挂了电话。 开学前,路博涛给她转了一大笔钱,相当于她的股份折现。 温越原封不动地给他转了回去。 路辰焕处理感情方面的问题很简单,直接挑明拒绝,连一丝暧昧的可能都不给。 孟安安评价,所谓直男也不过如此。 除了感情问题之外,温越了解到更多的是他以前的事。 比如路辰焕的读书步伐相比同龄人是较早较快的。 他在16岁那年便收到了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本科四年,他先后在高盛和摩根士丹利实习,并在本科毕业之后,留在摩根工作两年。22岁那年,他再次回到沃顿商学院就读MBA课程。这期间直到他回国,他往来最多的投行公司是高盛。 26岁那年,他辞职回国,并和徐明恒、余浩等人成立了辰和资本,然后在短短6年间就将辰和资本推到了国内私募基金领域的前三位置。 又比如路辰焕这人是个工作狂。 在如今大家抱怨的996“卷”时代,对于他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因为早在很多年前开始,他对自己的工作模式就是007。而且严苛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全年无休工作状态。 要说他有多热爱工作,那倒不是。 他更多的是需要一个保持头脑清晰、高速运转的状态,以此来转移其他事情。 至于这个事情是什么,孟安安没说。 温越也没多问。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工作狂,通常对生活本身是报以随便应付或者得过且过的态度。 但放在路辰焕身上,就不是这样了。相反,他对生活的水准要求极高。体现在吃穿住行方面,就是精挑细选。 温越很难想象,一个将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面的人,竟然还有余力挑剔生活。 毕竟光要做好一件事已经很难了,同时兼顾是难上加难,然而对路辰焕来说,似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除了他出身优渥,还有后天自我的一个有意识培养。 冬日的午后,阳光懒散,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从星海岸出来后,四人两两分开,徐明恒送孟安安回家,而温越自然和路辰焕一起。 这会温越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偶尔望向窗外,感受风息拂脸而过的那丝温暖与惬意;偶尔侧过脸看向开车的路辰焕,他神情专注,心无旁骛。 她自认做得不留痕迹,路辰焕不会注意到才对。可是在她第三次看向他时,忽地,路辰焕转过脸,与她四目相对。她顿时心里一慌,捏紧安全带朝他镇定微笑,就想悄无声息地揭过这页,不料,路辰焕定定地盯了她一会,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你上车后第三次看我了。“ 也是这时,温越才发现车子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停下了。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红绿灯的时间长达80秒,换言之,她很难当作无事发生。 路辰焕不仅问得直白,目光更是锐利带着审视,温越一时间找不到言语,手指紧紧抓住安全带摩挲着。 她企图用沉默来捱过这一分多钟的等待,却是徒劳的。 数秒过去,她听到路辰焕问:“有话说吗?” 那一瞬她捏紧安全带,心里想的是如实说,可到嘴边却成了:“我好奇一件事。” 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眉梢微挑,问:“什么事?” 她抿抿唇,轻声说:“安安的姓氏问题。” 这完全是一个临时起意的借口,为了掩盖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她不能太直接地说是在看他。 路辰焕沉默片刻,声音无波无澜地响起:“我母亲姓孟,安安随母姓。” 当初签约协议领证时,温越对他的家里情况仅仅只知道他有个奶奶和妹妹,至于父母的情况则是一无所知。他没提,她也就没问。眼下,她想到适才孟安安的话,迟疑了两秒,说:“阿姨她在北城生活吗?” 路辰焕神情平平:她在港城生活。” 她是能察觉到他此时的冷漠,和刚才的轻松截然不同。 或许父母问题是他的避讳,想到这,温越哦了声,没再进一步追问。自然而然的,路辰焕也没再作声。 之后一路无话,有了刚才的那个小插曲,温越不敢再朝路辰焕那边看,生怕一个不注意被他当场抓住- 至此,温越和路辰焕算是开始了同居生活。 虽然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两人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就算碰上了,也仅限于点头问好。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远远出乎温越的预料,将她打得措手不及。 她徒然怔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赵允见她许久没说话,以为她是被吓蒙了,说:“路总别见外,说起来,招越以前还去你公司面试过,就是终面的时候没通过。” 路辰焕没想到还有这事,问:“什么时候的事?” 这话是朝着温越问的。 她看着他,唇瓣动了动,像是想说,但到了嘴边又退缩了。 见状,赵允说:“这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边吃边聊?” 下楼的时候,路辰焕因为接到一通电话走在前面,温越和老师落在后边。 看着不远处那道挺拔的身影,温越还是有些辰里雾里的。 赵允说:“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对你明年找工作很有用处。” 温越又朝那道背影飞快看了眼,点点头,说:“谢谢老师,我会珍惜这次机会的。”- 吃饭的地点定在学校东门的一家私房菜馆,餐厅环境清幽,很适合谈事情。 到包间入座后,路辰焕便和赵允谈起了项目的事情。 从两人的谈话中,温越得知路辰焕最近在操盘一个安防行业相关的并购项目。 并购方是奥方科技,公司主营业务是城市智能交通,而被并购方则是环视科技,主要业务是研发生产销售视频监控产品,同时为整个城市安防业务提供系统的解决方案。如今奥方科技为了进一步完善“下一代智慧交通”产业布局,扩宽其产业链,经过市场考察,将目光放在了和智能交通领域相似的安防领域,并最终选中了安防行业排名前五的环视科技作为并购目标。(*1) 路辰焕此次找上赵允,除了他在并购业务方面多有研究,还因为此前赵允担任过环视科技赴港上市的资本顾问,虽然后来因为估值过低问题,环视放弃了港城上市的计划。(*2) 一个小时谈论下来,赵允对路辰焕的印象还算不错,远没有外界说的那般不近人情和高高在上,相反,他给人的态度是很舒服的。 有礼有节,进退有度,既有上位者的姿态,但又不失风度。 快结束的时候,赵允突然问:“路总有家室了吗?” 此话一出,一直在默默听两人谈话的温越猛地抬头朝路辰焕看去。 巧的是,路辰焕也正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她眼里满是慌张,而他眼神清明。 温越手指蜷紧,呼吸都变轻变慢了许多。 她不知道路辰焕会如何回答,却又隐隐期待他会怎么回复。 路辰焕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不露声色地收回去,淡声说:“有,前段时间刚领证。” 一听这话,赵允看了眼时间,开玩笑道:“都说刚结婚的时候感情是最浓烈的,路总不会和我这边谈完工作还要去接家里那位吧?” 路辰焕笑了,笑意极淡。他朝温越的方向瞥了一眼,后者低着头,仿佛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偏偏那红润的耳朵又出卖了她。 他嗯了声,说:“待会是要过去接。” 话落,他清晰地看见,温越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与此同时,她脑袋又往下低了几分。 路辰焕有种感觉,要是再低一点,她就快和桌面贴上了。 在华尔街这三年,她升到现在的职位,此时辞职,确实不太划算。 可这么多年她赚的钱大部分都投到UD了,UD要真不行,自己也要亏死。 最重要的是,她忘不了十五岁那年,那条小巷里,林缈牵着她的手一路飞奔,带她逃出生天。 温越准备着回国事宜的时候,许黎突发心梗去世的消息传来。 出国后,她和许黎只见过两次面,每次都是许黎有事来纽约的时候顺道见她,还会给她两幅画,让她帮忙保管。 许黎说自己曾和一位故人约了明年三月三的时候见面,可她不方便去,就请温越帮忙,去约定的地点,把画带给那人。总共有六幅画,还差两幅,本来许黎马上就要来纽约。 许黎虽然已不在,但温越既然答应过这件事,就一定会完成约定。 于是温越改签了机票,从纽约直接飞回锦城。 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最初的时候,路辰焕也没想过和温越会分开这么多年。 他被关在房间里,百无聊赖,书柜里的书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他还把剩下的三张拼图给拼完了,实在是找不到事做,他问许黎能不能去她画室画画,许黎让路博涛同意了,于是路辰焕就开始画画,以此来消磨时间。 只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地保持平静,长期静闭还是让他出了问题,他开始失眠,厌食,但他不想向路博涛低头,咬牙不说。 三个月后,家长们到底还是发现了他状态不对劲。 路辰焕一所高校都没有申,计算机人工智能方向又是热门,不可能留有名额到春季学期。 再等一年吗?把他留在国内,他们不放心,但又不能继续把他关在房间里,一年太漫长了,这样下去他肯定会出问题的。 必须把他送出去。 温越没把那晚的事情记在心上。 左右不过是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人,真上心了反倒徒增不必要的困扰。 只是忙碌之余,她偶然会想起那道凛冽的目光。 这天路三,她正在撰写一份有关新能源的行业研究报告,从表格中导出可视数据时,陆平用文件夹拍了拍她的工位隔板,说:“来会议室一趟。” 许是临时有工作安排给她,温越不敢多有懈怠,将写到一半的报告保存,朝他离开的方向追去。 进了会议室,陆平推过来一份文件,说:“这是那晚的报销单,你看下没问题就签字。” 是那晚两个小时的应酬加班费,她看了看,拿笔签下名字,然后将文件还给他,说:“谢谢师父。” “谢什么?荣景电子的IPO项目今天早上刚签约,你那晚功不可没。” 温越诧异,她知道这个项目势在必得,但这么快签约又属实意外。 陆平说:“也才过去五天,我原本计划是那晚直接签约,隔天签辅导协议。” 她没忍住笑了。 他说:“别笑,徐总对你印象好,下午有个芯片研讨交流会,你到时一起去。” 温越瞬间就不笑了,犹豫道:“到时还要喝酒吗?” 陆平无奈道:“不喝,哪有那么多酒喝,”又说,“这次是个不错的学习机会,好好把握。” 离开会议室回到工位,刚点开电脑,邮箱提示新进一封邮件。 是下午芯片研讨交流会的资料,主要以MEMS传感器和CMOS图像传感器为主。而荣景电子的主营业务就是高性能CMOS图像传感器芯片的研发、设计与销售。(*1) 看来确实是一个平常的研讨会,温越没再多想,转而开始查阅相关资料,提取其中重要信息。 归因于平日的行业研究撰写,她在收集资料方面很是如鱼得水。 下午出发前,陆平问她了解得怎么样了,她徐徐道来。 陆平说:“要不是你马上就要开学了,我还想把你安排到荣景电子的项目里。” 听到这话,温越的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她开心自己的能力得到陆平的认可,尽管券商投行实习向来有小黑工一说,但是在陆平手底下学习,还是多有获益;一方面则是酸涩,研二开学在即,而她的学费还差一些。 几千块的实习薪水在几万块的学费面前,实在是杯水车薪。 父母那边是靠不上了,温越在想,剩下的两万块该怎么解决。 她心里着实没底。 研讨交流会在北城凯悦大酒店三楼文澜厅举行。 在一楼扫码登记领取临时工牌,温越跟在陆平身后上楼。 他们来得不算早,此时大厅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谈,散落在各个区域。 陆平往全场扫了一遍,似乎在找什么人。末了,他指了指最左侧第三排的位置,说:“待会我们坐那。”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和人谈笑风生的徐明恒。 如今荣景电子的上市辅导是银海证券负责,而辰和资本作为荣景电子的第二大股东,以后少不了往来,不难怪陆平进来第一时间就是找徐明恒所在的位置- 离交流会还有十分钟开始,陆平假装不经意地朝徐明恒所在的方向走去。到了人跟前,他就跟发现新大陆一样,笑着伸出手,说:“哎呀,这不是我们徐总吗?幸会幸会!” 见是他,徐明恒极是嫌弃:“路见不平,你能不能别那么戏精。” 陆平仍是伸手笑着:“这不是巧了吗?” 徐明恒哼了声,到底是伸出手和他握了下。 一阵寒暄。 徐明恒坐下,他左手边还有两个空位,陆平动作迅速占了里边的一个,同时拍拍靠过道的位置,说:“招越,站着干吗?挡后面的人视线了。” 温越依言坐过去。 弯腰的时候,正好和看过来的徐明恒撞上视线,她朝他点点头,说:“徐总好。” 徐明恒也朝她笑了笑,推推陆平:“和她换个位置,跟你同坐就是烦。” 陆平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是有些喜闻乐见的。 他极痛快地和温越换了个位置。 温越刚落座,身旁的徐明恒就把手放在她的座椅背栏上,问:“你怎么这么会喝酒。” 她挺直脊背,答:“我爷爷会酿酒,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时间长了就学会喝一点。” “一点?”他啧啧,“不愧是好学生,一出口就是谦虚。” “谢谢您夸奖。” “不客气,”徐明恒很是喜乐地说:“改天有空能带我去见你爷爷吗?孙女这么会喝,他老人家肯定更胜一筹。” 温越说:“他在几年前去世了。” 徐明恒呛了声:“……” 一旁偷听的陆平默默撤回身体坐正,当作没听到。 尴尬间,徐明恒忽然看到什么人,朝温越的身后侧挥了挥手:“这边。” 温越转过头看去。 一道挺拔俊朗的身影走进视野。 路辰焕一身白衬衫黑西装,手肘处搭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此刻,他步履稳落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他身形优越,外貌更是格外醒目,因此,一路走来,附近人的目光或多或少地落在他身上。 而他置身事外一般,面色平淡,像是没意识到自己是人群中的聚焦点。 或者说,早就习以为常。 前后座椅的过道相对较宽,不影响穿行。 温越还是下意识地把双腿侧到一旁,为他让道。 路辰焕走进来,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她朝他点点头以示招呼。 他亦是向她微微颔首。 路辰焕刚落座,交流会也开始了。 全场静声,主持人在上面主持开讲仪式。 整个会场极其安静,然而温越的注意力全被身旁的人吸引过去了。 徐明恒小声说:“不是下午有个会议,你不来吗?” 路辰焕声音无波无澜的:“对方临时有事取消了。” “那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在家里补眠了……” 徐明恒叽叽喳喳的,像只不知停歇的麻雀。 而路辰焕除了开头那句,再没回答他任何问题。 温越想,这人可真寡淡。 念头刚落,忽地,余光身影一晃,她微侧过脸,拿更多的余光去瞧旁侧。 下一秒,她愣住。 身旁原本的深灰色衣服换成了白衬衫,与此同时,一股清冷的气息逐渐传过来。 她轻嗅几下,路身那股冷冽的味道越来越明显。 她垂眸,再去看地面。 适才白色的球鞋这会也换成了黑色皮鞋。 显然,路辰焕和徐明恒换了位置。 随即徐明恒的声音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好好的换什么位置,你耽误我和人家说话了。” 路辰焕双腿交叠,贴靠椅背,姿态闲散,听到这话,淡淡瞥了他一眼。 眼神冷漠至极。 徐明恒当即噤声。 身旁无缘无故换了个人,还是一个让自己无法忽略的人,温越不敢轻举妄动,手指蜷缩着,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台上的报告。 四十分钟过去,第一场交流会结束,大厅瞬间躁动起来。 不少人过来找路辰焕交流,路辰焕从始至终寥寥数语应对。 陆平识趣地没凑前,转身找其他人攀谈。 温越没事做,干脆抱着笔记本修改刚才做的笔记。 “你怎么跟上课似的。” 头顶响起一道调侃声,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是徐明恒。 也是这时她发现路边变得安静了许多,抬头看去,适才围绕路辰焕的人早已不见。 他双腿交叠,手肘搁在座椅横栏上,不时滑动屏幕,目光懒散。 目光快速从他身上划过,落在徐明恒身上,说:“回去还要写报告。” 徐明恒更乐了:“听起来像写观后感。” 她说:“差不多。” 声音轻轻的,怕打扰到身边的人。 忽地,听到徐明恒问:“听陆平讲,你会说德语?” 温越顿了顿,说:“只会一点日常交流。” “谦虚,”又去推路辰焕,“你不是正缺个德语翻译吗?这不就有一个。” 他说得散漫,听在温越耳朵里,却是心猛地一跳。 她摸着笔记本电脑的边缘,侧目看了眼路辰焕。 他摁熄手机,也朝她看来。 轻描淡写的一眼,没什么情绪在里面,却叫人有种—— 平地惊起一声雷的慌寂感。 对视数秒,他开口淡淡问道:“有过口头翻译经验吗?” 她捏紧手指,说:“有过三次,分别是导游、艺术展览以及一次尽调访客会谈。” 察觉手抖得有些厉害,温越用力抓住笔记本电脑的底部。 徐明恒说:“这经验还挺丰富啊。” 路辰焕略微沉吟,像在思忖,片刻后他问道:“带名片了吗?” 温越声音低了许多:“我还在实习,目前没名片。” 他默了几秒,手腕一转,手机递到她面前:“输下你的号码。” 她第一眼注意的是他的手。 手指修长,皮肤匀白细腻,看着就像是养尊处优的,从没受过什么苦难。 随之而来的是震惊。 震惊他真将徐明恒的话听进去了。 从他手里接过手机,输完号码,她侧过脸,问:“备注我要怎么写?” 他言简意赅:“名字。” 她照做,输完自己的名字,点了确定。 界面跳回联系人列表,她也不敢多看,第一时间把手机递还给他。 路辰焕拿回手机,手指在屏幕轻触一下,没一会,温越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一串陌生号码。 她正打算摁掉,路辰焕淡漫的声音徐徐传来:“这是我的号码,你明晚有空吗?” 她声音几乎是颤抖的:“有的。” 相比她的紧张,路辰焕可谓是平静至极,不紧不慢道:“明晚我要见一个德国人,他有收藏国画的爱好,详细情况我会让助理发给你,至于薪酬……” 他微顿住,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一旁的徐明恒适时说:“一晚上五千,那老头的夫人对咱们这边的酒很有兴趣,到时也麻烦你了。” 她有想过路辰焕要号码是将她作为备选,却没想到是当场直接定了。 温越受宠若惊,忙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路辰焕点点头,没再作声。 将疏离淡漠表达到了极致。 徐明恒又是那副调侃的口吻:“你表情怎么跟要上战场似的。” 温越尴尬。 徐明恒还想说什么,这时路辰焕掀起眼皮,淡漠地扫了他一眼。 见状,他立马止声,坐回自己的位置。 也是这么一个可以忽略细节的瞬间。 温越看在眼里,心跳徒然加快- 交流会在下午五点结束。 四点半的时候,路辰焕出去接了通电话,直到散场,他都没再回来。 徐明恒赶着去机场,将他的外套丢给温越,说:“你明晚顺便带给他。” “我……” 温越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徐明恒已经走远了,背影略显匆忙。 看着手里的西装,她是懵的。 有些不在状态。 陆平谈完事回来,见她手里多了件西装外套,狐疑道:“谁的?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温越尴尬,硬着头皮说:“路总的。” “他的外套怎么在你这里?” 温越把明晚的翻译事情如实告诉他。 陆平听了,很是满意:“回去好好准备,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啊。” 她点点头:“会的。” 回到公司已是下班时间,温越将下午的报告会笔记整理出来,再结合荣景电子的现有情况,写了一份简单的分析报告发送给陆平。 她关了电脑下班。 等地铁的时候,温越数次看向手上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的是路辰焕的西装外套。 从研讨会到现在,她一直处在状态外。 就在几天前,路辰焕对她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人。 她和他的缘分也止于那晚的一面之缘。 然而现在,因为徐明恒的心血来潮,她和他的联系徒然增多。 温越拿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最新一条是来自他的。 而且是他主动拨过来的。 极具不真实,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不远处,轰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地面一阵轻微的晃动。 地铁进站了。 温越摁熄手机,丢进包里,抬头。 玻璃上映出她风尘仆仆的一张脸。 她尚且为生活奔波,还在为学费苦恼。 而路辰焕已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她到底在心悸、期待什么? 地铁到站,门朝两边滑开,人潮汹涌,温越被人群挤进车厢。 路辰焕有了民用量子计算机的资源,他一边做着裴天旭给的任务,一边用这些计算资源来做研发。 等他把算法写完后送给UD,一定能帮UD度过难关。 唯一预料之外的,是许黎的猝然长逝。 温越回锦城了,裴天旭要求他把温越留在锦城。 为了继续使用量子计算资源,他不得不答应对方的要求。 这并不是和温越重逢最恰当的时机,可他别无选择。 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 病房里静悄悄的。 正午的阳光正明亮,清风拂过,窗台上盆栽的叶子被吹地沙沙作响。 路辰焕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怔怔出神。 原来温越想去林荫读高中,居然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这些年来,他时常会想,温越最初可能并不喜欢他。 温越一直在等路辰焕的电话。 她想,如果路辰焕真的特别需要那幅画,那么在知道徐明恒碰壁失败之后,他或许会亲自来找她。 她在赌一个可能。 一个胜算接近50%的可能。 放在以前,她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焦灼难安,甚至带有点异想天开的处境。 实事求是才是她的首选。 可在遇到路辰焕之后,这种类似赌徒的侥幸心理竟然在她身上发生了。 更有甚者,她打心底里是希望自己赢的。 她想要和这个人多一点交集,尽管她清楚这是痴心妄想。 可也是这种危险而又迷人的念头让她头一次抛弃理智。 温越等了半个越,通讯录里那串备注为“路辰焕”的号码,一次也没在屏幕上出现过。 显而易见,她输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踏出第一步。 真悲哀,她想。 转眼时间进入十越,黄金长假来临。 温越本来是在教一个小学生练毛笔字,这个假期小学生要出国旅游,于是家教一事暂告一段落。假期就这么空了下来,她却没闲着。 经同学介绍,温越接触到了一份薪酬不错的兼职,是到一家高档酒店当服务生。 此次长假,酒店接待了不少外国旅客,其中不乏一些大型的商务会议,急需精通外语的兼职人员。 温越的英语和德语都不错,很快通过面试。 她的学费还差一点,而七天兼职下来的费用刚好能够弥补上这个缺口。 温越撇开那份失落的情绪,全身心投入到假期的兼职中。 这天晚上八点,她回到二楼的衣物间,换好衣服正准备下班,手机响了。 是母亲林汀晚打来的。 温越犹豫了会,接起。 林汀晚说:“阿越,我和你爸爸来北城了,你有时间见个面吗?” 温越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你不是还差一点学费吗?我和你爸就是为这事过来的。” 赶去酒店见父母的路上,温越始终想不明白他们此次来北城的真实目的。 按照她对父母的认知,他们绝对不是千里迢迢来到北城,就为了给她解决学费的人。 从她记事起,父母的相处就是在争吵中度过的。 父亲嫌弃母亲太过貌美强悍;母亲嫌弃父亲老实弱懦没上进心。 这样鸡飞狗跳的生活维持到温越十三岁那年,两人终于舍得放过彼此,和平签字离婚。而对于共同拥有的女儿,则成了彼此推脱的存在,两人都不想要,说是影响再婚行情。 闹到最后,是温越的爷爷出面调和,孙女由他抚养,但两人需要支付生活费和学费。 孩子有了去处,两人自然没意见。 起初费用给得还算勤快,后来随着两人各自再婚,新的孩子出生,就有了许许多多的借口。 爷爷还在的时候,温明凯和林汀晚还不敢太放肆,钱多少会给点。爷爷去世后,两人就再也不装了,每每到了越底要给生活费的时候,总有各种搪塞的理由。 温越也没对他们有多少期待,这些年都是半工半读走过来的。 这种行为到了他们那边,就成了她是个懂得吃苦、让人放心的孩子。 温越觉得嘲讽至极,但也没进一步和他们争执。 早在他们决定不要她抚养权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实在没必要再在伤口上撒盐,让自己再失望一次- 见面的地点定在一家茶餐厅。 温越的爷爷以前在茶餐厅工作过,很会做广式茶点,温越跟他生活后,总时不时能吃到精致的茶点。 久而久之,她就慢慢喜欢上了广式早茶。 高三上学期的路末,为了赚取生活费和辅导书费用,她有段时间就到学校附近的茶餐厅做兼职。 此次父母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这里,温越皱紧眉。 总觉得,父母此行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坐下没一会,温越刚喝了两口茶,温明凯就问:“阿越,学费还差多少?” 北城大学金融硕士的学费将近13万,分两年缴清。 温越直接问:“你能给我多少?” 温明凯哈哈干笑了两声:“当时就跟你说,读到本科就好了,你偏要读研究生,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温越谈不上气馁。 林汀晚说:“阿越,我和你爸商量了下,其实这学费也不是解决不了的。” 温越看她,问:“妈妈你想怎么解决?” 林汀晚看了眼温明凯,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身体朝前倾:“你爷爷不是留了套老屋给咱们一家吗?最近有人看上了那老房子,反正你以后都要留在北城生活了,我和你爸商量着干脆把这房子卖掉算了。” 当年爷爷怕自己去世后,孙女没个着落,便将房子的名字改成了一家三口。 爷爷说,只要有这套房子在,他们多少会善待她。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温越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不卖呢?” 林汀晚和温明凯面面相觑,过了会,温明凯难为情地说:“阿越,不是我们非得卖这房子,实在是家里缺钱。你妹妹学琴要考级了,你爷爷那房子太小了,钢琴装不下,我就想换套房子,但差了点钱。” 他这边说完,林汀晚接上:“你哥哥那边要结婚,首付还缺一点,还有你弟弟,他明年要中考了,补习费上万。” 温越平静地听完,目光扫过父母:“这和我有关系吗?弟弟妹妹是和我多少有点血缘关系,你的继子可和我没关系。” 林汀晚尴尬:“都是一家人。” “你们从来没把我当作一家人。” 温明凯啧了声:“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些年我们也没亏待你。” 温越冷笑:“我读大学到现在,你们给过我多少钱?” 像是被踩到痛点似的,温明凯和林汀晚瞬间不说话了。 隔着一面镂空雕花屏风,将他们对话一字不落听下的徐明恒等人,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柳依棠照旧关心路辰焕的个人问题,趁着好友的孙女陆希媛来北城游玩,便想方设法安排两人独处。路辰焕表面上不好拂却奶奶的心意,私底下就把无所事事的徐明恒拉来一起吃饭。 这些天徐明恒带着陆希媛尝遍了北城的特色美食,陆希媛实在不好意思,于是做东请他们吃家乡广城的茶点。 这家茶餐厅的味道偏地道,环境雅致,是个用餐的好去处。 徐明恒直夸陆希媛会选位置。 谁料,竟然会遇到熟人,还听了一手人家的家事。 实在尴尬。 眼看路辰焕神色平静,眉间都没动一下,有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不过他就那冷淡的性子,徐明恒倒不在意。 主要是考虑到陆希媛。 徐明恒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老徐:要不我们先走?一直听人家家事也不是个事。】 【希希:我都可以。】 只有路辰焕没表达意见。 徐明恒看他手机就搁在一边,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看手机。 路辰焕拿起手机,瞥了眼,淡声说:“你们先回去,我待会还有点事。” 徐明恒看陆希媛,后者摸了下脖子,点点头:“我明天还要赶飞机,想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她看向路辰焕。 路辰焕说:“徐明恒送你。” 徐明恒朝他白了个眼,然后笑着对陆希媛说:“能护送美女回去是我的荣幸。” 陆希媛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走时朝路辰焕坐着的位置看了眼,见他眉眼低垂,似乎在想什么事,至于自己的离开他是半点都不在意的。 她笑了笑,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个情投意合,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没必要专盯他一个人。 想清楚这点,她头也不回地随徐明恒离开。 两人走了不到两分钟,隔壁桌沉寂许久的说话声再次响起。 温越说:“你们的难处你们自己解决,房子我不会卖。” 林汀晚叹气道:“你不是说以后就留在北城生活了吗?趁着现在临城房价高,把老房子卖了,钱留在银行吃利息,将来你要在北城买房子也有钱不是?” 说完她朝温明凯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立马附和道:“你妈妈说得没错,这临城的房价一天一个价,最近行情好,咱们早点脱手。” 温越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们,说:“好难得。” 林汀晚听不懂:“什么意思?” 她说:“这么多年,恐怕今天是你们最和谐的时候。” 听到这话,林汀晚和温明凯神色相继难看。 温越说:“知道爷爷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一起加上吗?” 两人沉默。 她看看他们,又深吸了一口气,说:“他觉得你们不能给我一个家就算了,他给我。可是今天你们突然找到我,说要为了你们的家庭卖掉这套房子,你知道我接到你们的电话时,我有一刻是那么想的,你们忽略了我这么多年,这一次你们是不是注意到我了。所以我刚下班,来不及吃饭就赶过来见你们。” 她顿了顿,笑道:“可惜不是,从始至终你们想的只有你们自己。”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林汀晚叫住她:“阿越,我和你爸爸决定了,这房子是一定要卖的。” 温越觉得,刚才那些话是白说了。 她脚下一停,没回头,说:“房本在我这,没我同意,你们卖不了。” 话落,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温越快步下楼。 她走得格外匆忙,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路辰焕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半晌,他抽了张纸,擦干净手,起身离开。 路过隔壁桌的时候,他侧目,朝里面看了一眼。 女人焦急问道:“她不愿意卖,怎么办?” 男人说:“你我名字都在上面,她不卖也行,把我们应得的那份给我们,不给就告上法庭,让法院判……” 闻言,路辰焕眼睛微眯,眸色幽沉沉的- 走出茶餐厅,温越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街道雾沉沉的一片,行人匆忙来往,雨水溅了一地。 这雨来得突然,不少人没带伞,只能在廊檐下等待雨停再走。 温越也是其中一员。 她找了个边上的位置站着,望着这雾茫茫的世界。 夜色漆黑,建筑物被雨水浸湿,更显得钢筋森林本色。 空气中亦是浸着湿润的潮气,隐约还有几分冷。 温越搓了搓手臂。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以为是舍友宋悦打来的,让她回去帮忙带宵夜,正想接,忽地,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愣在原地。 是路辰焕。 她给他的备注不同于徐明恒的“徐总”,他的是本名。 算是她的一点私心所在。 这样就像两人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一样。 “路辰焕”字样在屏幕上跳跃,她看着,心里想的是—— 他是因为那幅画找她吗? 她接起,附在耳畔,正要说话,电话那端的人先他一步。 路辰焕低沉的声音自电流徐徐传到她耳边。 “抬头,往前看。” 温越不明所以,却还是照他说的做。 她抬头,朝前方看去。 下一秒,看清眼前的人,她愣在原地。 马路对面,路辰焕右手撑着把黑伞,左手拿着手机附在耳旁,隔着茫茫雨幕,与她隔空相望。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雨滴劈里啪啦地落在地面上,溅起一串串细密的水珠。 声音剧烈嘈杂,盖过了她胸腔的震动。 天地仿佛在这一瞬变得宁静,而她的眼里心里,只有站在对面的那个人。 温越走到门口,回头:“你也早点休息。” “好。”路辰焕看着她出去后带上门,喉咙里那声晚安最终也没有说出口来。 温越走出医院时夜幕已至,华灯初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交织成绚烂的画卷。 这热闹的场景让她心情有些烦躁,她想吸烟,手摸进包里,半天没摸到,才想起下午似乎已经把所有的烟都抽完。 恐怕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不能再抽了。 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医生建议路辰焕至少住半个月的院,外伤不是重点,主要是内伤,剧烈撞击容易引发的意外太多,虽然现在没有表现,但不代表完全没有隐患,有些问题很可能会延迟表现。 第二天早上,路辰焕微信上收到了温越的好友申请。 他开心地想在床上打滚,但身上的伤口不允许他这么做,只能硬生生忍住。 他想给她发消息,结果对面先发来了。 阿越:[48] 盒子里有六个青团。 路辰焕转了个1314,又转了个520。 结婚窗口,排队等待的人并不多,很快就轮到他们。 按部就班地走完所有的程序,不到一个小时,两本盖上钢印的结婚证交到两人手里。 看着拿在手里的红色本本,温越有种不真实感。 相比之下,路辰焕反应就平淡许多,跟拿了本资格证书没有什么区别,声音平静而疏离:“我这几天要出差,有什么事或者需要你联系江柏,他会帮你处理。” 说着,他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她心蓦地一跳,故作镇静地点头应下:“好。” 走出民政局,温越一心想着结婚证的事,未免出神,一个不注意,撞上一个人,她下意识地说:“抱歉。” 抬头看见撞上的人是路辰焕之后,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路辰焕盯住她看了会,说:“上车,我送你去学校。” 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了,我去坐地铁。” 他眉间微皱,语气不容置喙:“上来,我有其他事和你说。” 见状,温越也顾不及是否会耽误他出差的事,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她正襟危坐,等待路辰焕开口,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开口说话。 车子匀速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温越看了看他,见他确实没有说话的意思,她也不敢多问。 一路沉默,直至抵达北城北门,车子缓缓停下。 路辰焕这才不紧不慢说:“打开你前面的柜子,里面有三台iPad,你选一台拿去用。” 温越愣住,一下子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瞥了她一眼,颇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又问:“需要我帮你拿?” 不知为何,后面这句话温越竟然品出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这可和他之前给她的疏离正经印象,相差甚远。 一时心思异动,在他的注视下,她犹豫地打开抽屉。 里面确实有三台iPad,都是时下的最新款,虽然都被打开了,但样子跟新的没什么两样。 温越伸手的动作一顿。 也是这几秒的迟疑,余光里有一只手伸过来,不多时,一道身影朝她倾过来。随着那人和自己挨肩相靠的那一刻,路遭的空气中顿时充满了一股清冽的雪松味道。 一瞬间,温越有种处在苍茫大雪里的错觉。 孤冷而且寒寂。 路辰焕拿了一台银色的iPad,放进她手里,然后撤回驾驶座的位置。 动作干脆利落,没半点拖泥带水,很是果断。 他一离开,那股清冽的味道淡了几分。 温越呼吸逐渐恢复正常,思绪却还是茫然的。 难道刚才自己折腾iPad的经过被他注意到了? 见她怔怔的,以为她不好意思收,路辰焕说:“另外两台资料多,这台是备用机,你拿去用。”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iPad,又抬头看他,拿出手机,说:“多少钱,我转你。” 很习惯性的一个反应。 温越没觉得哪里不对。 路辰焕有一瞬的愣住,随即又意会过来她的意思,不禁笑道:“我们刚领完证的关系,你确定要和我算得这么清楚?” 听到这话,温越抬眼看他,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路辰焕却不以为意,语调沉稳:“接下来还有一年,角色转换的事情你还要尽早适应。” 声音里有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时刻提醒着温越前一句话并不是她认为的那种意思。 说到底,他们只是纯洁的甲乙方合作关系。 她这才找回思绪,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拉开车门下车。 身影又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 温越下了车,站在路旁,心里微懊恼。 怎么能在他面前全然失态。 就在这时,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她循声望过去,正好对上路辰焕看过来的目光。 眼神相比之前,这会多了些温和,但要说多,那也没有。只是从他略展开的眉眼,可以得出他此刻的心情不错。 温越发现,每次和他独处,她总很喜欢揣测他,分析他。 很得心应手的一个行为,根本不受她本能控制。 比如这会,她自己也是后知后觉。 四目对视片刻,路辰焕不紧不慢说:“以后不用什么事都说抱歉对不起。” 话落,他驱车离开。 温越在路边站了一会,等车子汇入茫茫车流中,再也看不见一丝影子了,才慢慢地往回走。 太阳盛大而明亮,照落在身上,在这逐渐变得寒凉的气温里,莫名让人觉得温暖。 她挡住刺眼的光亮,抬头看向天空。 是书上说的晴空烈日,万里无辰。 很好的一个天气。 也是在这样的好天气下,她和一个人领证结婚了。 虽然这段婚姻的本意并非是她所期待的那样,它更多的是一段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暂时交易。 两人的目的都谈不上单纯。 路辰焕是为了应付家里的老人,而她…… 温越想,相比路辰焕所认为的各取所需,显然她的‘所需’是要的更多,更贪心一点的。 她要的是他这个人。 因此,任何一点能和他产生联系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她就像是一只飞蛾,明知奔向火光的唯一结果只有灭亡,却还是遵从于本性,朝光源靠近- 路辰焕的生活并没有因为结婚而产生任何变化,他一如既往地繁忙。 此次出差,不仅时长,行程亦是安排得极为紧张,会议一个接着一个。 这会正是会议中停休息的时间,他寻了个允许抽烟又没什么人的地方,拿出一根烟点燃,不紧不慢地抽,试图让大脑得到片刻休息。 吞辰吐雾间,手机响了。 以为是工作电话,他将烟搁在一旁的烟灰缸,拿起手机。 看见来电提示是“妹妹”,想到她那不安分不消停的性格,顿时头疼。 他拿起烟,掸掉烟灰,附到嘴旁,与此同时,他接下这通电话。 刚接通,孟安安的质问声随即传过来:“我的衣橱怎么少了一套衣服!” 路辰焕眯眼,有片刻失神。 那套衣服是被温越穿了去,她提起过要还,他没放在心上,左右不过一套衣服,按照孟安安换衣服的速度,多一套少一套基本没差别,更不会发现。 难得一次,孟安安竟然注意到她的衣橱被动过了。 孟安安在那头控诉:“你是不是带女人回家了?那套衣服是我最喜欢的,还想着爬山的时候穿。” 路辰焕呼出一口气,白色烟雾腾空盘桓,总算搭理她:“你重新买一套。” “这是买一套的事吗?”孟安安生气,并且很会抓重点,“你竟然带女人回家了?那个女人是谁?” 路辰焕抖了抖烟灰,慢条斯理地回复:“你嫂子。” 电话那端有片刻没声,随后是一声快穿破屋顶的尖叫。 路辰焕像是早就料到妹妹会是这么一个反应,将手机拿开,手支着烟,沉沉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去。 这些年高压的工作环境下,他逐渐习惯用烟来缓解疲惫的大脑。 好在他抽烟的频率并不高,一直被他控制在一个安全能掌控的范围,不至于对香烟产生一种依赖。 任何外在辅助性的东西,一旦产生依赖的心理必然会走向失控的边缘。 他这样想着,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温越的脸。 半个越前,助理江柏报告国内的工作时,跟他浅浅提过温越的事。 她临城那套房子的归属问题已经解决,协议上他要划拨到她名下的房子和财产也都办理完毕,唯独在北城落户这事上,她没同意。 她给出的理由是,这事不急,以后她自己解决。 北城落户难,虽然有相应的政策,但随着人多竞争激烈,并不一定就能成功。路辰焕不理解她为何会反对,但也尊重她的选择,没再进一步过问。 他和她的关系也就维系一年之久,过后解除关系回到彼此的位置。 他若是关心过问太多,这倒和最初的计划背道而驰。 孟安安平复完惊讶,问道:“你哪里来的老婆,我哪里来的嫂子,你不是独身主义,找谁结的婚?” 路辰焕说:“过段时间我回去了,带你见她。” 话落,他不得不注意到另一件事上。 那天领完证,他送她回学校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 很符合他对这段临时婚姻的要求—— 简单、省事。 选择温越虽是突然间做下的决定,可到迄今为止的平静又是他所需的。 他再一次确定,自己没选错人。 孟安安直接震惊了:“奶奶知道吗?” 路辰焕说:“奶奶认识她,很喜欢她。” 他是在领证次日,飞机落地曼哈顿之后,和柳依棠说了结婚一事。 柳依棠也是震惊了,在看到他发送过去的结婚证后,骂他荒唐。 隔了几天,她又突然打来电话说温越是个好孩子,既然和人家结婚了,要好好对人家。 虽然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但这一个多越以来,仅有的几次问安电话,柳依棠总算没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拿婚姻大事、忠孝两全来烦扰他,耳朵终于落了个清净。 路辰焕自觉满意。 孟安安嘀咕:“难怪最近奶奶一直问我年轻女孩喜欢什么,原来是讨好你老婆去了。” 乍然听到‘老婆’二字,路辰焕有一瞬的不适应,问:“还有事吗?” “有!”孟安安赶忙道,“我能先去找她吗?我很想见见这个能让我哥哥低头结婚的女人到底是谁!” 门口有人在敲门,是秘书,提醒他会议即将开始了。 路辰焕点点头,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语调波澜不惊:“你别去打扰她,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说着,也不等孟安安反应,径直摁掉这通电话- 一连一个多越,温越再没见过路辰焕,更未曾和他有过一丝联系。 有时候她会怀疑,结婚一事是不是她臆想出来的,可那被她放在柜子里的结婚证,又在告诉她,两人确实领证了。 期间,江柏倒是和她联系过几次。 一次是为了获取临城爷爷留下的那套房子的相关资料,一次是为了办理路辰焕划拨到她名下的房产和财产,一次则是为了落户北城一事。 前两者都办得很顺利,唯独最后这件事,温越拒绝了。 母亲林汀晚说的没有错,她确实计划在北城长久居住,虽然以她的能力要在北城定居谈何容易,可这个打算在和路辰焕协议结婚之后,又变得容易许多。 路辰焕给的实在太多,房子和钱够她往后余生挥霍了,甚至是够她下一代吃穿不愁的。 温越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拒绝。 潜意识里,她觉得是在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留一条随时可以离开这座城市的退路。 这种想法近似悲观。 可过往的经历又在告诉她,再怎么孤注一掷,也要给自己留个随时可以抽身的机会。 那样,就算到时失望,她也可以换座城市重新开始生活。 温越想,明明她和路辰焕还未有所实际的开始,她就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但未雨绸缪不见得是多此一举。 转眼时间来到了十一越的尾巴。 这天,温越正在上课,放在书桌抽屉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她没注意到,还是坐在后面的同学提醒她的。 以为是广告电话,正想摁掉,在见到屏幕上的备注后,手悬在空中半天落不下去。 她给路辰焕的备注是“yz”,之所以这样设置的原因是某天她突然发现两个人的名字拼音首字母都有“z”和“y”两个字母。 本想设置成“zy”,转然一想,又被她设置成了“yz”。 她希望和他的故事,不是本末倒置,而是水到渠成。 就像字母表的顺序一样。 讲台上的老师讲得激昂澎湃,温越断然做不出在课堂上接电话的行为。 但也不会主动摁断路辰焕的电话。 等着电话自然断掉,她飞快地给他发短信—— 【温越:我正在上课,你有事找我?】 自从路辰焕对“您”一称呼有所意见之后,她便换成了“你”。 路辰焕是在两分钟后回复信息的。 【yz:晚上有时间?】 他这是回国了? 江柏曾经提过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出差,好像是为了一只并购基金的筹集。 温越瞥了眼讲台,再次飞快打字:【我六点下课,晚上没其他安排。】 这次,路辰焕的回复倒是很快:【我在北门等你。】 虽然知道他应该是有事找自己,才会特意来信息。 可在看到屏幕上的“等你”二字,温越的喜悦油然而生。 离下课还有半小时,她却已经在祈祷,时间能不能一下子拨到半小时后。 她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这还是第一次。 半小时后,下课的铃声准时响起,一向要在教室拖延时间做笔记的温越,今天早已提前收拾好东西,就等着下课。 宋悦见状,小声问:“你干嘛去?不是没做兼职了吗?” 由于和路辰焕的那份协议,温越的很多问题迎刃而解,钱不再是她目前最大的困难。 恰好赵奶奶家的小孩厌烦练字想学习画画,温越的短期兼职就此结束。正好研二也是关键的时期,她没再找兼职,而是全身心投入到学业中,准备明年的毕业论文,以及明年二越的CFA考试。 这会被问到了,温越不免心虚:“待会要去见个人。” 宋悦开玩笑:“还是之前那个男的?” 宋悦口中的男人指的是江柏。 江柏来找她拿资料时,被宋悦撞见过。 她摇摇头:“不是,回头再跟你说,他在等我了,拜拜。”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宋悦叹气,大声喊:“你最好不是抛下老娘我去找男人。” 正是下课时间,路上一堆人,是以,宋悦话音一落,回头率满满。 温越没敢再去看她,一边小跑一边挥手。 到了北门,她脸红得不成样子,呼吸也是,有些喘。 她一边放慢脚步,一边朝路边的临时车位眺望。 没一会,就在左手边找到了路辰焕的车子。 是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这会,他正坐在驾驶座的位置,拿着手机在通话。 温越走上前,想着在边上等他,不料,车后座的门开了,率先伸出来的是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 温越心里莫名地一慌,定在原地没再往前。 下一秒,从车后座走下来一个女人。 准确点说,是一个身形高挑、极为貌美的女人。 那一刻,温越所有的喜悦全然殆尽,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凉感。 他目光沉沉:“匿名邮件是你发给我的?” 路辰焕握紧了拳头,若不是他一直监控着路博涛的电脑,上周根本不可能及时救下温越。 他冷声道:“您让我不要跟裴家的人联系,可您自己却在联系。” 路博涛沉默不语。 路辰焕呵地笑了一声:“我早该想到的,您对大伯母都会下死手,又怎么可能对阿越手下留情?” “您该庆幸,幸好这伤是落在我身上。如果是在阿越身上……” 他琥珀色的眼里尽是寒意,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我会数十倍地还给您,以及我自己。” 第 94 章 第九十四章 锦江边,咖啡厅里香气四溢,轻柔舒缓的音乐在萦绕在空气中。 有转账提示音响起,温越看了眼手机,路辰焕刚刚给她转了520块,备注是[昨天的晚餐]。 她直接点了退款,然后打了个[519]过去。 对面秒回。 LCH:[不是有一块跑路费吗?] 温越盯了这句话两秒,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不再理会,抬头:“阿行,我们继续。” 对面的段知行看着她,温声道:“好。” 聚餐的地点定在星海岸。 温越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有些恍惚,这个地方是她认识路辰焕的开端。 时隔三个多越,回想初见路辰焕的那晚,她依然记得那晚他投过来的视线。 凛冽却又凉薄。 是她迷恋、心动于他的开始。 车子抵达星海岸,下了车,两人并肩朝会所里走去。 徐明恒定的位置在16楼,等待电梯的时候,温越的目光在磨砂大理石地面和路辰焕身上来回挪转,像是有话要说,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此良久,等电梯抵达一楼门开,两人前后走进去站定,路辰焕摁下16楼的按钮,门缓缓合上,她还是没有开口。 电梯匀速上升,厢内安静,电梯墙上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 沉默片刻,路辰焕侧过脸看向她,气定神闲地问了一句:“想说什么?” 温越抬头,对上他清明的眼眸,冷不防愣住。 路辰焕颇有耐心地说:“刚才犹豫了那么久,想说什么?” 她指尖贴着毛呢裤,来回摩挲,说:“待会你的朋友要是问起我们的关系,我该怎么说?” 他像是没料到她纠结的是这方面的问题,眉梢微扬,说:“他们不会多问,若是有人为难你,记得和我说。” 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温越消化了好久,有意忽略前半句,将重点放在他的后半句,她不禁问:“为什么?” 话落,电梯叮的一声,16楼到了。 门缓缓滑向两边推开,路辰焕并没有急着出去,他微侧身,看着温越,神色微敛,不急不徐地说:“我带过来的人,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 话落,他只身走出电梯。走出两步,见身后没有动静,他回头。 温越怔怔地站在电梯里,目光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方向,神情恍然。 他默了两秒,转身朝她走过去,伸手扶住电梯门框,延迟电梯门关上的时间,同时问她:“怎么了?” 温越发现,他跟自己说话最多的就是这句——“怎么了。” 她又能怎么了,不过是一颗心都在他这个人身上罢了。 她摇摇头,走出电梯门,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紧张。” 他听了觉得甚是新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之前见到我也是这个反应?会紧张,是源于害怕?” 她懵住。 垂在身侧的手徒然捏紧。 原来以前她的那些局促、紧张都被他看在眼里是吗? 那他能看出隐藏在这些反应背后的,更进一步的东西吗? 比如,他是否能看出她的情感? 温越不得而知。 也不敢更深层次地去猜测。 答案无非两种,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愿意去猜。 如果不知道,她必然是伤心失望的;可若是知晓,那他又以何种态度看待她的情感。 路辰焕还在等她的回答,她捏紧手,暗暗吸了口气,说:“是有点,但我对你更多的敬仰和钦佩。” 很客气的一句话,加上她不卑不亢的态度,路辰焕没再多想,说:“进去吧。” 他抬步朝前走去,拐过走廊,继续往前走。 温越跟在他后边,好几次她都在想,刚才他的反应实在是过于平淡,那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她依旧不得而知- 聚餐的朋友除了徐明恒和孟安安,还有另外两个男人。 一个身材高瘦,职业为医生,叫姚崇景;一个身材中等有发胖的趋势,职业是投资人,主做风险投资,叫余浩。两个人说话都很有趣,给人的感觉是好接近的,没有什么距离感。 相互介绍后,姚崇景说:“路辰焕,你也太不地道了。这么漂亮的老婆竟然不愿意带出来给我们看。” 温越脸一红,看向路辰焕。 路辰焕看了她眼,视线移向姚崇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需要我跟姜瑶说一声吗?” 温越疑惑姜瑶是谁,孟安安小声跟她咬耳朵,说:“是姚崇景的老婆。” 姚崇景听到这话,瞬间偃旗息鼓:“瑶瑶最近工作压力过大,疑神疑鬼的,你可别给我制造家庭难题啊。” 路辰焕淡淡笑着。 那边余浩接过话说:“老路,我就不好奇你结婚的事了,你跟我实话说一句,从哪里骗到这么乖的人?” 不等路辰焕说话,孟安安抢声答道:“耗子你说话客气点,什么叫骗,我哥哥和嫂子这叫日久生情,你个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这话一出,除了三个当事人外,其他人都很目瞪口呆。 尤其是一直没说话的徐明恒。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路辰焕。 路辰焕是个什么人,出了名的性情冷漠,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对什么人上心过,甚至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他从来都把感情一事看得很淡,一方面是家里的原因,一方则是他更注重工作。 从外貌、家世、个人能力等,他是他们这个圈子很出彩的一个人,按理说,感情履历不应该一片空白才对。可事实却又是如此。 也算是他们这个圈子独一份了。 好几次,徐明恒见他一次次被家里人催着相亲,安排对象,也曾问过他。 路辰焕对此的回答是没兴趣。 十年如一日的一句回答,没道理临时变卦,或者途中发生意外。更何况他和温越认识才三个多越,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来的日久生情? 说是一见钟情更有说服力一些。 可路辰焕会是一见钟情的类型吗? 徐明恒的回答是否定。 他看着路辰焕和温越,疑辰重重。 这边温越和孟安安说着话,偶尔能察觉对面的徐明恒不时看她,等她看过去时,他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移开目光。 她虽是不解,但也猜到了一部分原因。 恐怕他也没想到再次见面,她和路辰焕会从最初的陌生人变成了夫妻关系。 吃过饭,姚崇景和余浩各自的工作上临时有事,接完电话就急匆匆走了。 两个最会搞气氛的走了,剩下她们四个人,坐了一会,路辰焕和徐明恒到隔壁的会议室谈工作,留下温越和孟安安坐在露台,一边看风景,一边吃水果。 午后,气温相对早上的要暖和一些。 孟安安咬了一口苹果,突然问:“招越,和我哥哥结婚是一种什么感觉?” 温越顿了一下,说:“感觉挺好的。” “真好。”孟安安说,“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真好。” 这句话说到温越心里去了,但一想到这段婚姻的实质,她心里又变得苦涩。 过了一会,孟安安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说:“上次要和你说的秘密还想不想听?” 那天两人的悄悄话因为路辰焕的出现而突然中断,温越本想着之后再问,结果这些天忙着论文课题的事便忘了还有这茬。她点点头:“你说。” 孟安安故意卖了个关子:“你有多喜欢我哥哥?” 温越突然睁大眼,同时捏紧手里的纸巾。 见状,孟安安抿唇笑:“看来是很喜欢了。我哥哥真是幸运,有你这么喜欢他。” 温越低头不说话,耳朵却悄悄变红。 孟安安没继续调侃她,说:“那天跟你说的话是真的,你确实是哥哥带回家的第一个异性。” 温越问出自己的疑惑:“他以前没和人交往过?” “嗯嗯,这么多年,他一个亲密的异性朋友都没有。以前有好几个主动追他的,人家可热情了,我哥却冷脸把所有可能都掐掉了。” 这倒是出乎温越的意料。 毕竟他样貌能力都出色,在硬性条件不错的情况下,他那份疏离淡漠看似是不近人情,让人有距离感。可也偏偏是这份距离感为他增加了层层滤镜和神秘感,从而吸引人去接近他,了解他。 很难想象,他过往的感情履历中会是一张白纸。 孟安安说:“我不是帮着我哥骗你的哦,在遇到你之前他确实一直是一个人。不然这些年家里人也不会想方设法给他安排对象了。” 温越犹疑数秒,问:“他为什么一直是一个人?”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过界了,或者是困扰住了孟安安,她没像之前那么侃侃而谈,反倒是有些为难。温越正要说话,被她先一步问:“我哥和你说过家里的事吗?” 温越摇摇头:“没有。” 她说:“家里情况有些复杂,既然哥哥没和你说,可能有他的考量,我就不多嘴了,以后时机成熟他应该会和你说。” 温越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结,反问道:“以前追你哥哥的人都是怎么热情的?” 孟安安愣了好一会,有些不明白:“招越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别误会,我哥真的没正眼看过那些人。” 温越忙摆手,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稍作停顿,她说,“我想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热情的,如果你哥反感这样的,我以后尽量避开。” 温越没追过人,也不知道追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自从父母离婚,她跟着爷爷生活之后,除了读书以外,其余休闲时间全部被各类兼职占据,至于那些风花雪越的事则跟她全然没有关系,她也无暇参与。 可现在又不一样。 或许是孟安安的话给了她勇气。 既然路辰焕以前一直是一个人的状态,那么突然选择和她协议结婚,除了那会两人遇到的困难可以互相帮忙解决,除此之外,温越又萌生了一个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念头。 她对他而言,是不是多少有点不一样? 不然他有那么多选择,为何偏偏选择了她? 孟安安说:“招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和我哥,肯定是你爱我哥多一点。” 她想,可不是吗。 “那看在我更喜欢你哥的份上,你能告诉我吗?” “没问题,我跟你说……”- 与此同时,会议室。 路辰焕看完环视科技前期尽调的资料,合上文件夹,说:“既然奥方科技想转移并购风险,那在占股和董事会成员入驻这方面我们不用退让。” 徐明恒说:“行,我再和奥方那边谈谈,我看他们对收购环视科技势在必行,谈判还有余地。” 奥方科技主营业务是智慧交通,作为国内智慧交通的领头羊,这些年它一边发展技术,一边靠着资本扩张,企业发展越来越壮大,如今它把目光投向安防领域,而作为安防领域的佼佼者环视科技,自然被它盯上了。经过前期的市场调查,环视科技的前景非常不错,很符合奥方收购的目标对象。为此奥方科技特别找到辰和资本,有意组成一支“PE+上市公司”并购型基金,用来收购环视科技。(*1) 这些年随着并购基金在国内的发展,如今的“PE+上市公司”模式,对于PE公司而言,反倒是一种替企业转移并购风险的存在。(*2) 路辰焕点点头,拿起烟盒敲了根烟点燃,抽了一口,他夹在手指之间,说:“荣景电子上市辅导的情况怎么样?” “挺顺利的,”徐明恒也跟着点了根烟,煞有介事地说,“提到这个,前些天陆平还和我抱怨,手底下的新人还没温越一个实习生来得靠谱。” 这话明显是挖坑等着他往里跳,路辰焕没搭理。 好在徐明恒也清楚他的性子,说:“老实交代,你怎么和温越勾搭上了?竟然还和她直接领证结婚了。别跟我说你对她一见钟情,或者你看上她,我还不知道你,感情冷漠的家伙。” 路辰焕抖了抖烟灰,闻言,瞥了他眼,继续沉默抽烟。 徐明恒也不急,继续说:“听我在公证处的朋友说,江柏帮你处理了好几套房产赠与和转移,说说呗,你和温越到底怎么回事?” 路辰焕淡淡开口:“你都知道了,何必多问。” 徐明恒确实猜到了两人的婚姻恐怕就是一纸协议,但这会证实了又是一回事,“你不用这么狠吧?不就是催婚催紧了吗,以前也是这么被催过来的,这次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路辰焕沉沉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去,烟雾缭绕中,他眼眸微眯,语调沉沉:“老人家对她印象不错。” 徐明恒乐了:“以前你奶奶印象不错的人多了去了,远的不多,上次陆希媛不就是一个?也没看你妥协。”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路辰焕沉默了一会,说:“乖,省事,本分。” 徐明恒听了,啧啧道:“那看来你是对人家没意思了?却还把人家拖进这个坑,我看温越看你的眼神可不……”他想了下,说,“用时下网上最流行的话来讲,就是她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说不定真对你一往情深,你搞这一出,日后有得她罪受了。” 路辰焕抽烟的动作一顿。 徐明恒再接再厉:“真的,刚才吃饭,我看她往你那边看了好几次,在你盯住一道菜的时候,她想着法子把那道菜转到你面前。你没发现吗?” 经他这么一说,路辰焕确实有所印象。 徐明恒又说:“要是真没对人家有意思,可别给人家错觉,就跟你以前拒绝那些桃花一样,提前掐掉那些梦幻的泡沫,也算是你积德行善了。” 路辰焕起身,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走到门口时,他稍作停留,说:“看你感情/事上这么会分析,怎么到自己那边就不行了?” 徐明恒一愣。 路辰焕扶住门柄往下一摁,门开的时候,淡淡留下一句:“安安在外面等你很久了。” 话落,他拉开门走出去。 前两年温越有投资过一个医药研发公司,和老板私下的关系不错,她前几天把路辰焕在医院的检测报告和药物单据都发了过去,对方寄来了这款,还没有正式上市,但已经通过了所有安全检查。 “一盒够用半个月,之后我再给你新的。”温越说。 路辰焕没说谢谢,只是“嗯”了一声,收起药膏,往四周看了看,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凑到温越跟前,伸手,撩起她的一缕头发,低下头。 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她因惊诧而生动的脸。 “阿越姐姐,看来你很关心我啊?” 第 95 章 第九十五章 如果可以的话,温越现在很想一锤子敲到路辰焕脑袋上。 他显然是演上头了。 他的笔尖和她几乎只有一寸的距离,薄荷味的清香包裹住她,温热的呼吸拍打在她脸上,在这本就炎热的天气里,更是滚烫。 她感觉仿佛有一股电流窜过,浑身发麻。 随之而来的是烦躁。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往后连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隔天下午。 温越正在微信上和舍友宋悦聊化妆的事,电脑上收到陆平发来的消息。 让她提前下班,好好准备晚上的兼职工作。 她不好意思,回复道:【晚上七点到,我下班再走。】 陆平:【徐总和路总是咱以后的大客户,提前搞好关系总没错,你现在下班回去。】 话已至此,温越不再推却,关掉电脑,拿起托特包从另一侧员工通道搭乘电梯离开。 回到宿舍,舍友宋悦正在吃泡面,见她回来了,说:“难得早下班一次。” 她放下包,到衣柜拿睡衣,说:“马上又要出门了。” 二十分钟后,她速战速决从浴室出来。 宋悦笑她:“时间还早,倒也不用这么争分夺秒。” 温越拿着干毛巾擦头发,说:“我紧张。” “紧张什么?就一次临时工作,做得好问心无愧拿钱,做不好直接拉倒。” 宋悦是典型的不内耗人格,从不在自己身上找缺点。 自省这个词和她是天生的路人。 温越很佩服、也很羡慕她拥有这份心性。 擦了会头发,她拿电吹风吹干,又站在电风扇面前吹了会,等身体的热意淡却,她换上衣服。 白色衬衫上衣搭配一件黑色半身裙,很通勤的一身装束。 这时宋悦也吃好了,洗干净手开始帮她上妆。 “你皮肤底子真好。” 温越说:“你也不差。” 宋悦笑:“不过呢,一想到你的皮肤好是戒油戒辣,纯饮食清淡养出来的,我又不羡慕了。” 这倒是实话,温越一向是三餐规律,饮食清淡为主,基本不在正餐以外吃其他餐食。 零食奶茶烧烤之类的,她从来不碰。 因此,也少了很多休闲乐趣。 温越说:“都是没钱造成的,不敢放开吃,不然又要在皮肤上花钱。” 宋悦感慨她的诚实:“今晚不就有个好差事等着你?” “如果顺利,拿到钱了,我请你吃饭。” 宋悦只给她上了层淡妆。 上好妆,温越盯着柜子里看了许久,良久,她从里面取出一幅画。检查没问题后,卷好放进画筒,拿一个牛皮纸袋装上。 见状,宋悦不免笑:“还带礼物?” 温越说:“听说客户喜欢国画,第一次见面,投其所好试试,就是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 温越爷爷生平两大爱好就是酿酒和作画。 他去世后,温明凯想把他的书房整理腾空出来,给小女儿当琴房。面对一屋子的画作,温明凯的打算是当作废品卖掉,温越舍不得,据理力争下,一部分被她整理放到自己的房间,一部分则被她带到学校。 她带上两个牛皮纸袋出门。 宋悦问:“另一个纸袋是什么?” 她沉默半晌,模棱两可说:“一件外套。” 宋悦也没多想:“我最近不上夜班了,要是迟回来了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好。” 温越下楼。 走出宿舍区的时候,手机响了。 拿起一看,发现是路辰焕打来的,她顿时心神一凛,忙将两个袋子拿在左手,空出一只手接电话。 甫一接通,路辰焕淡淡的声音自听筒传来:“出门了?” 她嗯了声,说:“还没出校门口。” 说完总觉得落了点什么。 正想着,又听到他疏离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从哪个门出来方便?” 她怔了一瞬,猜到他要做什么,说:“北门。” 挂完电话,温越心里还有几分余悸,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愈发强烈。 可刚才的通话再简略不过,自扰片刻,她摇摇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迎着黄昏的余晖,朝北门走去- 快到北门的时候,她有意放慢脚步,同时视线不时朝路边望去,没一会,她在北门左侧的临时车道上看见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车牌号码和那晚接徐明恒的一样。 这会,车子严丝合缝地关着。 她猜不准此时过去敲窗户是否会打扰到路辰焕。 犹豫间,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冷峻淡漠的脸。 路辰焕侧过脸,朝她看来,说:“上车。” 她没料到是他亲自开车,以为是助理之类。 到了车前,她又陷入两难的境地,是坐前面还是后面? 针对异性之间,副驾驶是个很有考究的位置;但是如果选择后车座,她又有把他当成司机的嫌疑。 见她迟迟不上车,路辰焕瞥了她眼,说:“坐前面。” 温越这才松了口气,朝他点点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温越转过脸,说:“路总,我好了。” 路辰焕没作声,只是掌着方向盘调转车子方向,驶上主干道。 是一如既往的寡淡疏离。 但因那份成熟稳重,这种疏离感又是浑然天成的。 车室安静异常,加上冷气又开得足,两相作用下,温越觉得自己好像处在一个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她坐了会,微侧脸,目光不经意地划过路辰焕。 他唇线微平,神情淡漠,手搭在方向盘上,衬衫袖子往后稍退,露出一截好看的手腕骨,嶙峋却有致。 骨感之中又暗存一股别样的力量。 总之是迷人的。 温越看了会,怕停留太久让他有所察觉,徒增冒犯和尴尬,忙收回目光。 四十分钟后,车子驶进一条梧桐大道,转过两道弯,最终停在一栋小洋楼面前。 路辰焕泊好车,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见状,温越也忙拿上两个纸袋打开车门。 下了车,才发现路辰焕这会手里多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他抖开穿上,系上纽扣,低头去整理袖口。 温越适时上前,递出其中一个牛皮纸袋,说:“这是昨晚您在报告厅来不及带走的外套,徐总让我转交给您。” 路辰焕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目光冷淡,说不出什么含义。 温越的手停在半空,心里慌乱不定。 半晌,路辰焕理好袖口,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走到后车座,打开车门扔进去。 再回来时,他目光落在她的左手,说:“那是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解释道:“是一幅画,您助理发来的资料上说菲利普先生喜欢牵牛花,我这里正好有一幅。” 闻言,他又看了她一眼,就在她以为是不是多此一举时,听到他说:“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她忙不迭从袋子拿出画筒,将画取出展开,说,“这幅画是我爷爷以前的作品,仿清代画家李鱓的牵牛花画作。” 这幅画的景意简单,但巧妙的地方在意着色,清新朴素淡雅,很是别致。 路辰焕垂眸看了许久,一直没言语。温越揣揣不安,朝他看了眼,他面色平静,仅从神情是辨不出任何想法的。 她抿紧唇,是有些后悔带了这幅画过来的。 忽地,路辰焕慢条斯理的语调在耳畔响起:“只有这一幅?”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又问了一遍:“这画只有这一幅?” 她回过神,说:“还有一幅,不过是幅残次品,当时沾了点颜料。” 路辰焕便问:“现在在你手里?” 她点点头。 他扬了扬眉,若有所思。 揣摩不清他忽然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温越见他没再看画了,将画卷起来收进画筒,放进牛皮纸袋。 她安静地等在一边,然而路辰焕久久没有下文。过了会,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跟她说:“待会进去不用谈任何工作相关的事,当成一次平常的聊天就行。” 还没等她应声,他已迈步朝小洋楼走去。 温越诧异,昨晚他助理发了三份资料过来让她熟悉,如今却说用不上了,实在奇怪。 余光瞥见他已走远,她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上。 菲利普夫妇虽已年过五十,但胜在保养得当,加之心态平和明朗,看着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 打过招呼,温越将见面礼送给她们,同时格外强调这是一幅仿作画,希望她们喜欢。 令她意外的是,菲利普夫妇对这幅画赞不绝口,餐桌上,一直在询问画的事情。 温越看了眼路辰焕,后者朝她点点头,她得到他的同意,这才娓娓道来。 后来菲利普太太知道她爷爷除了作画,还爱酿酒,更是喜悦,颇有种相逢恨晚的意味。 后半程,菲利普太太带着她坐在客厅聊国内的酒文化,而路辰焕责备菲利普先生请进书房谈事情。 温越一边和菲利普太太聊天,一边留意书房的情况。 半小时过去,两人从书房出来,她隐约听到他用德语同菲利普先生说合作愉快。 九点左右,她和路辰焕告别菲利普夫妇。 走出小洋楼的院子,路辰焕的手机响了,他接起。 徐明恒问:“结束了?谈得如何?” 路辰焕看了眼温越,说:“收购事宜定了,具体的细节明天两边再谈。” “怎么回事?之前那老头不是不肯松口吗?” 是夜,路围一片寂静,因此,徐明恒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晰地传到温越耳里。 她望过去,不料,正撞上路辰焕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不是第一次对视了,但或许是这会只有她和他的原因,她呼吸倏地提紧。 一种无意识的紧张充斥她全身,她呼吸都变得轻薄了许多。 就在这时,路辰焕淡淡笑了下,眉眼舒展,颇为惬意。 这是第一次,温越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朗的神情,而不是此前的不近人情。 她不禁想,他原来是会笑的。 路辰焕说:“你的画自己收着挂家里吧。” 徐明恒哀嚎一声:“不是吧,我花了二十万千辛万苦买来的画难道没派上用场?” 他淡淡嗯了声。 徐明恒又问:“那是怎么解决的?” 话落,温越能确切地感受到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很强烈的一个存在,她想当作是错觉都难。 路辰焕漫不经心地说:“这要问你自己。” 徐明恒一头雾水:“你能不能痛快点,每次都让我猜……” 他话还没说完,路辰焕就把电话挂了。 温越却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 想必她那幅画在今晚多少起了作用,至于多与少她不得而知。 不过这是次要的。 她想,能帮到他就好。 这个念头一出,她猛地惊住,停下脚步,看着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的路辰焕,懵懵的。 路辰焕打开车门,不经意一个抬头,见她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自己。 夜色下,她一脸茫然,像是被什么问题困住了。 他等了会,见她没有动的意思,想到今晚能这么顺利,归功于她带来的那幅画。思考片刻,他重新关上车门,朝她走去。 距离她只有一步远的时候,他停住,低头。 一道黑影落下,挡住了身后幽微的路灯光亮,温越抬眼。 一俯一仰,氛围沉静,个中情愫暗流涌动。 路辰焕适时开口,问:“怎么了?”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够让她听见。 温越想,她这是怎么了? 望着他清俊的一张脸,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从前,她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 如今她却切身体会。 是荒唐,却也是切实心动。 可那又怎么样? 她和他的差距再明显不过,辰泥之别的两个人,往后也难再有接触来往。 短暂的心动,在现实问题面前,苍白得不值一提。 更何况,要是路辰焕已经有另一半了呢? 她强力摁下那些让自己心颤心慌的情愫,及时悬崖勒马,以防自己会摔得更惨。 温越说:“没什么。”顿了顿,又说,“谢谢路总关心。” 路辰焕眉梢微挑,见她神色如常,便也没再继续追问。 回去依旧是一路的沉默。 窗外夜色寥寥,浮光掠影般映在她的眼底。 温越收回视线,朝路辰焕的位置快速看了一眼。 他依旧是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感。 她想,只是一时的心动,实在没什么。 她这样安慰自己。 直到温越从他面前走过去的时候,他才开口:“有事。” 温越抱着文件夹看向他,秀眉微蹙:“现在是工作时间。” 路辰焕一下子明白了温越的意思,笑了笑,语调有些漫不经心:“我说的当然是工作上的事情。” 温越低头看了眼手表:“两分钟。” 路辰焕起身,在她面前站定。 他清了清嗓子:“既然马上要进入正式开发阶段,那项目组的成员,怎么都应该先搞一次团建吧?” “你说是不是呢,温总?” 第 96 章 第九十六章 团建并非一种轻松的事情,搞得不好,很容易落下折腾员工的差评。 可路辰焕的提议很有道理,温越没有办法一口回绝。 最后定下的活动是周五晚上下班后,一起去吃一顿饭。 考虑到路辰焕身上的伤口,温越本想选口味较为清淡的日式料理,但路辰焕说团建吃日料没法活跃氛围,就定了一家日式烤肉。 餐厅在江边,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直接看到江景,对岸是连片的仿古建筑,朝着河面搭建了大大小小的舞台,都有人在表演。 锦城这几年发展旅游业,开发了夜游锦江的项目,一侧是现代化都市,一侧是古色古香,碰撞交织在一起,上过不少次热搜。 寒光冷夜,北风肆虐刮着。 心里那点因着急来见他的欢喜瞬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苦涩。 温越看着那个朝自己走来的女人,不知作何反应。 想走,但脚跟灌了水泥一样,定在原地就是抬不起来。 内心深处,她是害怕眼前这个女人和路辰焕的关系非同一般。 在她内心交战时,那个女人在她面前站定,盯着她打量了片刻,朝她明媚一笑,伸出手,说:“你就是温越吧?你好,我叫孟安安,是……” 孟安安的话刚说到一半,随即被路辰焕打断。 “孟安安,别吓到她。” 路辰焕原本在接一通工作上的电话,他一边听电话那端的人讲,一边低头看iPad上的资料。是以,并没注意到温越来了,更没察觉孟安安下车朝温越走去。 等他发现时,孟安安已经走到温越面前,朝她伸手,而温越已经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路辰焕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声待会再谈,放下iPad,拿了手机打开车门,叫住孟安安。 孟安安听到哥哥的声音,是有几分懊恼的,收回手,朝温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一幕落在温越的眼里,无疑是增加了心里的猜测。 她本就不明朗的心情,这下更是乌辰密布。 没一会,路辰焕走到两人面前,不悦地看了孟安安一眼,后者低头,小声抱怨:“谁让你一直在接电话。” 路辰焕没言语,目光依旧冷冷的,有种身居高位自然而然行成的不怒自威。 孟安安觑了一眼,快速地低头,更不敢说话了。 见她安分了,路辰焕这才看向温越,说:“她叫孟安安,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妹妹。” 一听这话,温越愣住,她没想到两人是这层关系。 孟安安适时抬头朝她笑着:“嫂子好。” 温越懵了好一会,心绪起起伏伏的,有种受到惊吓之后的侥幸感。 她看向孟安安,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温越。” 孟安安笑眯眯地伸出手,握上她的,很自来熟地说:“我很早就想来找你了,不过哥哥不同意,今天他回国,好说歹说,他才答应带我来见你。” 她口吻不无带着撒娇,话语里更是充满亲昵,一下子弄得温越不知如何是好。 一方面是暗恼自己刚才的惊弓之鸟,一方面则是招架不住孟安安的热情。 路辰焕许是看出来了,说:“孟安安,别吓她。”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刚才温越的心思落在别的事情上,没注意到这句话,现在她即刻说:“是我的问题,我不太懂怎么和人相处。” 说着,她朝孟安安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 因为这句话,孟安安全然没了束缚,上前拉住她的手,挽住,说:“嫂子没事的,说这个多见外,以后我们见面多了,自然就熟了。” 温越看了眼路辰焕,后者扬扬眉,神色平静,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她想了下,说:“我比较不会说话,以后还请你多担待些。” 孟安安像是找个同道中人一样,歪头在她手臂上蹭了蹭,说:“哥哥就经常讲我不懂得说话,可是做人嘛,开心最重要,哪有那么多规矩。” 温越又朝路辰焕看去。 后者注意到她的视线,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他眉目沉静,而她心思浮沉。 良久,孟安安打断这份怪异的沉默,说:“先回家吃饭吧?不然奶奶等久了又该来电话催了。”- 柳依棠的宅院坐落于香山麋院,是一处很幽静的别墅区,从北城大学过去,大约花费半小时的车程。 正值下班高峰期,路况拥堵,车子走走停停。 路辰焕手搭在车窗沿,不时望向窗外,他侧脸轮廓坚毅,眉目沉沉,似乎在思索什么事。 “招越,以后没课了我去找你玩好不好?” 孟安安的话将温越的注意力从路辰焕身上移回来。 她看向孟安安,犹豫数秒,点头说:“好。” 刚才谈话中,温越得知孟安安比自己小两岁,现今在中央美院就读,专业是插画与漫画。今年大四,最近在忙毕业设计。 两人年龄相近,又都在毕业季,温越听她喊了几句嫂子之后,便跟她说可以喊自己名字。 温越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视线和路辰焕在后视镜不期而然相撞。 不论什么时候,路辰焕永远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情绪稳定而沉静,让人有种就算泰山崩于前,他也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 温越每每和他相处,或者对视,她总不自觉绷紧神经。 那会,她都快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路辰焕看了她几秒,和孟安安说:“听她的,就叫名字。” 不论他这句话的意思出于何意,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协议关系,还是帮她解围。 有一瞬,温越还是被那句‘听她的’,所取悦到了。 前方车子逐渐松动,道路又顺畅起来。 孟安安继续扒着温越说话,这回她问:“你和哥哥怎么认识的?” 针对这些问题,两人之前有过一次简短的谈话。 按照那次约定好的,温越说:“工作认识的,我之前在银海证券实习,恰好参与的一个项目和你哥哥公司有关,就这么认识了。” 孟安安说:“哇,那你们这是日久生情了?” 温越莫名心跳快了一瞬,她看向路辰焕寻求帮助,后者像是收到了她的讯息,看了眼后视镜,淡淡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孟安安努努嘴,说:“我就想知道日久生情到底可行不可行。” 莫名的,温越觉得这是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她听到孟安安小声说:“要是你们真的是日久生情,说明这概率还是可以的,我就可以试试了。” 那话里的小心翼翼和珍视让人想忽略都难。 路辰焕语调漫不经心:“还不舍得放弃他?” 孟安安嗯了声,手指不安地纠缠着,“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她动作是没底的,话语却又信誓旦旦。 不知为何,这一瞬,温越想到了自己。 她伸出手握住孟安安的,孟安安诧异,抬头朝她看来,她宽慰一笑。 或许是因为这个举动,之后一路,温越和孟安安的感情又前进了几步。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香山麋院。下了车,孟安安牵着温越的手往院里走,丝毫不顾被落在后面的路辰焕。 温越到底过意不去,问:“要不要等你哥哥?” 孟安安毫不在意:“不用,他又不是不认识路,再说了,就他那个冷淡样,和他说话都老费劲。” 后面这话属实,温越没忍住笑。 孟安安说:“你也觉得吧,那会知道你们结婚了,我还很好奇来着,就他那个样还能找到老婆?” 温越不知怎么回答这句话。 与其说路辰焕怎么会找到她,不如说是她一开始就看中了他。 孟安安以为她是害羞,“看来我哥哥是真喜欢你,他第一次带异性回家呢。” 温越不可置信:“他……” 孟安安欣赏了会她的表情,朝她招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温越附耳过去,正要听她说,不料,身后传来一阵皮鞋落地的脚步声,很是沉稳有致。 是路辰焕过来了。 她忙站直身,而孟安安也就此作罢,小声说:“回头再告诉你。” 路辰焕走进来,见两人站在一起,似乎是在等他,可见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又觉得不是。不过想到两人在车上黏糊的劲头,也没放在心上。 他想,两人年龄相仿,又都在读书,话题总归是很多的,短时间内感情突飞猛进也情有可原。 他敛回目光,说:“进去吧。” 三人前后进门。 柳依棠的住处是中式装置,随处可见的木质陈设和陶瓷家具以及古画,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古香古色的气息。 见她们来了,她笑着说:“可把你们盼来了,饿了吧,咱边吃饭边聊。” 说完,她上前牵过温越的手,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难说,当时我还想着把你介绍给辰焕,到头来你们却先斩后奏把结婚证都领了。” 温越心虚。 路辰焕倒说:“避免夜长梦多,先把证领了,您不喜欢?” 柳依棠笑着瞪了他一眼:“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就是怪你太急了,跳过前面的步骤一步到位,太不尊重招越了。” 这次不等路辰焕说话,温越先说:“柳奶奶,这事不怪他,是我比较急。” 一旁的孟安安笑了:“咦,又是日久生情,又是互相着急生怕彼此跑了,奶奶您就别再问了,这分明是秀恩爱。” 温越耳朵和脸颊红得实在厉害,忙低下头,不敢再和他们对视,尤其是路辰焕。 柳依棠笑笑没说话。 而路辰焕看了眼温越,这才发现她整个人十分紧张。 说不准是害羞,还是不善说谎。 他想了想,说:“奶奶,我带招越去洗手。” 柳依棠说:“去吧,顺便带招越熟悉这边的环境,以后你们还要经常回来。” 温越听着他们的对话,那份紧张更甚。忽然,视野里出现一只手,指节分明白皙,她抬头,视线沿着那手上移。 路辰焕朝她伸出手,目光清明。 温越略一迟疑,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随后,路辰焕握住她的手,一股冰凉的触感瞬间将她围拢。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任由路辰焕牵着她朝盥洗室走去。 身后隐约传来孟安安的唏嘘声。 到了盥洗室,路辰焕放开她的手,打开壁橱,问:“喜欢哪个颜色?” 温越抬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她说:“驼色的。” 路辰焕拿出那条驼色的毛巾,放进水池,然后摁开水龙头。 水哗哗流着,没一会就蓄了半池子,他关掉,退到另一边的池子,重复上一遍操作。 温越说:“谢谢。” 他没答,神色淡淡。 过了会,温越捏着手里潮湿的毛巾,看向镜子里的他,说:“柳奶奶之前找过我一次。” 路辰焕并不意外,刚才柳依棠的反应已然摆明。他问:“她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她忙不迭地说,“柳奶奶对我很好。” 他略一扬眉,说:“可能以后要经常带你过来这边,你……” 说着他停顿住,似乎在斟酌语言,温越等了一会,见他依旧沉默着,便说:“我没问题,这是我该做的。” 她自顾自给自己打气,再次强调:“有什么格外的要求,或者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也可以提出来。” 路辰焕说:“眼下倒是有一个。” 她问:“什么?” 他看了看她,取了一张纸巾擦手,说:“改称呼,叫奶奶,不必加姓。” 温越说:“我以后注意。” 路辰焕没再言语,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餐厅- 今晚的晚餐进行得很是顺利,如果没有柳依棠那句——路姨以后照顾你们的生活起居,或许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柳依棠的意思是:“你们现在都结婚了,虽然招越还在读书,辰焕你工作也忙,但招越一直住宿舍不是事。”顿了下,她又说,“当然了,我这是让你们培养感情,绝不是催生孩子。招越还小,这事可以过几年再说。” 温越看了眼路辰焕,见他神色漠然,她说:“奶奶,我最近忙着写论文的事,每天除了上课,还要到导师那里报道,住在学校会方便些。” 柳依棠却不赞同:“辰焕有套房子离你学校很近,平时有司机送你上下课,这不是问题。”说完,她问路辰焕,“你的意思呢?” 路辰焕眉眼平静,看不起一丝情绪起伏。他手搁在椅子边栏,甚不在意地点点头:“都听您的。” 温越意外,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柳依棠很满意,又问:“你们两个有想过什么时候办婚礼吗?” 沉默许久的孟安安帮腔:“我负责联系婚纱公司。” 温越十指纠缠在一起,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有些无措。 路辰焕一如既往的辰淡风轻:“以后再说。” 柳依棠说:“行,这个事不急,等以后你们想办了再说,不过……住一起的事不能拖。” 路辰焕淡淡嗯了声,“路末我安排人给她搬东西。” 之后又聊了半个小时,温越和路辰焕从柳依棠家离开,孟安安则留下来,说是好久没回来了,陪奶奶住。 车子穿梭在霓虹灯光里,路灯偶尔划过车窗,光影折射落在路辰焕脸上,映得他整张脸半明半灭的,如梦似幻,格外有距离感。 温越收回视线,盯着前方的景色发呆。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北城大学北门。 温越解开安全带,犹豫了一会,正要和他说同住一起的事,不想,路辰焕先她一步开口。 “路六你有课?” “没有。” “早上九点我过来接你。” “其实……” 温越欲言又止,路辰焕淡淡投来一眼,眸子漆黑深邃,对视上的刹那,温越突然忘记自己要讲的话。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拿手机,说:“电话号码可以搜到你的微信号?” 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一直用的短信联系。 温越也想过添加他的微信,苦于不知如何开口,谁想,今晚他自己提了。 她打开手机,说:“我扫你吧。” 路辰焕没说什么,点开微信二维码。 温越忙用手机扫,叮的一声,页面跳转,随即出现一张个人主页。 路辰焕的头像是一片树林,层峦叠嶂的,而昵称只有一个字‘路’。 来不及细看,她点了添加。 不过两秒,路辰焕就通过了,他说:“路六早上如果你另有安排,微信上提前讲。” 温越沉默着。 他又问:“怎么了?” 她这才说出自己的疑惑:“您介意吗?” “什么?” “突然要和刚认识的人住在一起,这事你介意吗?” 路辰焕手搁在方向盘上,听到这话,他似乎笑了下,笑容很淡,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他转过脸,视线紧紧地盯着她,不紧不慢地说。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 “温越,你介意吗?” 她除了脸颊微红之外,其余和平时并无异样,连气息都是稳的。 温越说:“你出院才一周,去剧院那种地方,进出场的时候人那么多,挤压到伤口了怎么办?” 路辰焕心中瞬间乐开花来,他一顿,说:“你仔细看看,这是包厢的票,而且我在剧院里有些人脉,可以从工作人员通道进去。” 见温越不说话,路辰焕小声说:“不去剧院也行啊,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上周日晚上,我本来想带你……” “路辰焕,”温越打断他的话,“无论如何,你身上的伤都是因为救我才产生的,我不可能不管不顾。” 她垂着眸子,灯光照在她的眼睫上,染上一层暖意,似乎可以掩盖语气里的疏离。 路辰焕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 她话里的意思很清楚。 她在和他保持距离。 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不知过去多久,路辰焕故意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哦”了一声:“没空的话,就算了。” 撇开脸也望向窗外的江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他鼻子有些发酸。 他知道,他应该专心致志把算法写完,再开始重新对她展开追求。 他原先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只是这误会解开地太突然,她又这么关心他,以至于他忽然生出了些妄念。 坐在茶餐厅二楼,看着那面镂空雕花屏风,温越有一瞬的失神。 茶香氤氲,路围安静至极。 路辰焕斟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见她盯着那扇屏风出神,他也没藏着,直接露出底牌:“那天晚上我和朋友在这桌用餐。” 言外之意再明确不过,那晚在楼下遇到她并非偶然。 更直接点,那会她和父母的谈话恐怕他一字不落全听了去。 温越瞳孔倏地放大,一双明净漂亮的眼睛没了往日的光芒,剩下的只有失落。 不过她恢复得很快,片刻后,她握住茶杯,看他,说:“我猜到了。” 前几次见面他的冷漠疏离显而易见,没道理,突然对她有了兴趣。 如果有,一定是她身上有他所想要的东西。 是感情吗? 不见得。 路辰焕多少有些诧异她的直白和聪明,惊讶之余,又觉得自己的眼光确实不错,茫茫人海中一下子就选中了她。 和聪明的人谈交易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既然温越把话摊开了,他没再拐弯抹角,直接进入正题,说:“你现在面临的房子归属和学费问题我可以帮忙解决。” 原来那晚他所说的那句——“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是这个意思。 温越抿住唇,手紧紧握住茶杯,企图从杯身夺取一点温暖,然而是徒劳的,挣扎了一会,她问:“礼尚往来,我能为你做什么?” 路辰焕再次欣赏她的聪明。 他说:“我想柳依棠女士不止一次跟你说过我的事。” 她点点头:“她说你让她操心头疼。” 他笑了下,笑意浅浅的,有无奈,也像是有妥协,温越没看明白,但随即他便为她解惑了:“她岁数大了,一直这么头疼也不是事,我想让她暂时性安心一段时间。” 暂时性。 很有意思的一个定词,温越指尖摩挲着茶杯,问:“你想怎么做?” 路辰焕眼睛眯起,盯住她看了会,不紧不慢地说:“结婚。” 温越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她声音几乎发涩,径直问道:“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会吗?”路辰焕漫不经心的,像是在谈论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找个临时的女朋友并不能让她放心,只有一纸证明才能让她感到踏实,不会胡思乱想。再者,有一劳永逸的办法为什么还要走弯路?” 看来,他早就想好了,继而找上她。 温越抿唇,问:“我是你找的第几个人?” 问完,她的手都有点在抖。 但她又很想知道,她是他的深思熟虑,还是退而求次。 虽然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左右他都是在找一个合作伙伴。 路辰焕眉间皱了下,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随即又松展开,说:“那晚在车上临时决定的。” 难怪他把她带回家了,还准备了一桌广式茶点。 温越忽然没什么想问的了,一切的故事回到原点,她问:“那房子的问题你能帮我解决?” 他点头:“不需要你出面,你只需要提供资料,我会交代人给你你处理,”说完顿了下,又说,“另外,你想在北城安定下来的事情我也可以帮你解决。”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路辰焕唇角微弯,拿起桌上的手机,当着她的面打了一个电话,“把东西拿上来。” 不多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到他们这桌,送上一份牛皮纸袋,又匆匆离开。 路辰焕伸手,将那份牛皮纸袋推到温越面前,说:“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提出来。” 温越一边看他,一边打开牛皮纸袋取出里面的文件。 是一份结婚协议,更准确点说是一份离婚财产赠与。 温越仔细地浏览了两遍,不放过每个有歧义的字眼,再放下时,她心里只剩下震撼。 这是一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天上掉馅饼的协议。 她忍不住再次问:“你一定要用结婚的方式吗?这代价是不是太高了?” 路辰焕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高吗?” 是了,对他这种有钱人来说,区区几千万的离婚财产赠与算得上什么。别人眼里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在他们眼里恐怕就是洒洒水的程度。 思考良久,温越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路辰焕眉眼一抬,一双幽沉的眸子径直望进她的眼里,他说:“在省事和麻烦之间,我想没人会选择后者。” 这和他前面所说的一劳永逸是一个意思。 既然有解决问题的最便捷路径,可以一蹴而就,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走弯路给自己找麻烦? 这一刻,温越才真正看见他身上的商人本色。 她想,不愧是短短几年就能在金融私募圈呼风唤雨的人物,讲究的是一个审时度势,以及分寸拿捏。 无论是他给出的筹码,还是基于自己对他的心思,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温越似乎都找不出可以拒绝他的理由。 更何况,这是她唯一能够和他产生交集的最直接办法。 最重要的是,是他自己主动找上她的。 刹那间,心思千回百转,有时在辰端,有时又在地狱。 良久,终于回到地面,回到此刻。 温越没再犹豫,从包里拿出一只黑色圆珠笔,看着他,问:“现在可以签吗?” 路辰焕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眼里充满考究,过了会,他说:“有条件你可以再提。” “不用,”温越翻到协议的最后一页,一边签字一边说,“这份协议的受益人是我,我再提难免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说完,她合上协议,递给他,说:“我签好了。” 路辰焕略意外事情进展竟是如此顺利,接过协议,看了看,拨了个电话,跟那端的人说:“把印泥拿上来。” 两分钟后,刚才送文件的男人再次出现,这回他带过来的是印泥。 很快,签字、摁手印,一分钟都不到,一份协议就此谈成。 路辰焕递给她一份,然后说:“这位是我的助理,叫江柏,协议条款的事由他全权负责,有什么问题他会联系你。” 他这边话落,江柏适时递上一张名片。 温越拿过看了眼,连同那份协议放进包里。 谈完事情已是六点过半,原本是要一起吃个饭的,不料路辰焕接到一通电话,公司那边临时有工作需要他回去处理,只能作罢。 他说:“待会江柏送你回去,明早他会去学校接你。” 随即下楼离开。 温越看向一旁的江柏,说:“江助理就不麻烦你送了,我自己回去。” 江柏说:“温小姐,您别为难我。” 无法,温越只能让他送,离开时,顺便还打包了食物回去。 江柏说是路辰焕吩咐的。 回去一路,她心神甚是恍惚,到了北门,想起什么,她问江柏:“我有件东西忘记拿给路总了,你能在这边等我一会吗?我回宿舍取。” 江柏想了下:“我跟你一起去,省得你还要多跑一趟。” 温越没异议。 回到宿舍,宋悦这会正在看剧,见她回来了,问:“要一起出去吃吗?” 温越说:“我打包带回来了,你先吃,我去楼下送个东西。” 她打开橱柜,找出里面的一个画筒,装进纸袋,离开宿舍。 到了宿舍楼下,她把画交给江柏,说:“麻烦您把这画交给他,谢谢。” 江柏说:“好的,还有其他需要我转达的吗?” 温越想了好一会,说:“明早我有课,十点之后才有时间,麻烦您跟路总说一声。” 江柏点头离开。 她没急着上楼,在楼下站了许久,直到不远处的校园道上传来一阵阵说话声,快到晚上上课的时间了,她回过神,转身往宿舍楼走去。 再次回到宿舍,宋悦笑眯眯地攀住她的肩膀:“我看到了!是那个男人吗?” 温越怔了怔,看向阳台,站在那边能看到宿舍楼出入口的位置。 她有些不自然地说:“不是,我只是拜托他帮忙送东西。” 宋悦有些惋惜:“看着挺精英做派的,这你都看不上?” 温越赶紧打开外卖盒,说:“不说这个了,先吃东西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心虚!你这是典型的心虚!” 温越笑笑没说话- 次日早上,出门上课前,温越检查了一遍文件袋里的东西。 身份证、户口本,都带了。 她合上包,和宋悦出发前往教室。 上完课,她和宋悦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回头你需要带什么,微信上和我说。” 宋悦不疑有他,以为她又是找了其他兼职,说:“宝,急钱用记得和我说,别天天出去兼职了,爱惜点自己的身体。” 温越朝她笑了笑:“我会考虑你说的。” 赶到北门时,江柏已经在旁边的临时车道等待。 温越缓了会呼吸,走过去和他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说着,她看了眼车里,空空的。 江柏给她拉开后车座的车门,同时说:“路总还在开会,要晚十分钟到。” 温越了然:“没事,我上午没其他事了,可以等。” 她说了谢谢,弯腰坐进车里。 抵达民政局之后,眼看着离路辰焕过来还要一些时间,温越便拿出iPad将课上没做完的笔记补完。 这台机子是她大二时在某二手交易平台买的,几年用下来,尽管她再爱护,整个屏幕和系统都已经有些老化了。 页面卡顿的问题经常遇到,这会,温越拿着同样是二手市场淘来的笔,点着屏幕要写字,却怎么也写不出来。 她很有耐心地试了会,还是不行。关机重启,仍然没有效果。 她是有些无奈的,这台机子就不能支持到她明年研究生毕业吗? 她拿着笔在屏幕上划了划,没有半点动静。 看样子是不能了,她不禁摇头叹气。 路辰焕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坐在等待区,双膝并拢,上面放着一个iPad。她低头拿着笔在iPad屏幕上写字,模样看着认真,但认真中又透着几分无能为力。 江柏看到他了,正要出声,他先一步摇头,江柏得了他的吩咐,默默退到一旁。 路辰焕悄无声息地走到温越身旁,略一低头。看了片刻,他总算明白她的无助来自哪里了。 iPad罢工了。 可她像不死心一样,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在尝试。 没有半丝不耐烦,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耐心。 他不禁想起第一次听说她名字的那晚。 徐明恒在电话中和他抱怨,陆平带来的实习生真是喝酒不要命,一杯杯地往里灌,只为拿那一小时三百块的应酬费。 明明是很缺钱的,却在徐明恒提出要用四十万买下她手里的画时,她又不肯。 昨晚却又拜托助理将画带给他。 真是矛盾的一个人。 见她再一次开机重启,而iPad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路辰焕适时出声:“排到我们的号码了。” 听到他的声音,温越抬头,看了他一会,才匆忙收了iPad起身,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到了。” 他没在意,问:“证件带了?” 她点点头:“都带了。” 说着,她就要和他走,路辰焕却止步不前。 她不解:“怎么了吗?” 他不由看她,默了数秒,说:“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温越却是摇头:“落子无悔。我想得很清楚。” 闻言,路辰焕眼眸微眯,觉得实在有趣。 从前每一次交易谈判,犹豫的向来是对方,他从来都是落子无悔的那个。 这还是第一次,在一场他算好无误的谈判里,他成了犹豫的那方,而果断坚决的那一方却是处在弱势的温越。 想到这里,他略微感到一种无奈,有种命运颠倒的倾覆感。 不过这种感觉却也一时新鲜,他没怎么在意。 左右一场简单至极的暂时交易,掌控权总归是在他手里。 他看了眼温越,迈步朝服务台走去。 须臾,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余光里,在他斜后方的位置,温越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 周日。 锦城机场,大厅咖啡店的一角。 段知行看着桌上未动一口的咖啡,陷入沉默。 “对不起,”对面的路辰焕说,“我为硅谷那时候,接近你目的不纯道歉。” 许久,段知行抬头:“Lucas,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他一时间有些语塞,他从未对人说过这样的话。 “你也想和阿越复合对吧?”路辰焕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一字一句说道,“我们,公平竞争。” 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路辰焕想,接下来,他这边只有两周时间,段知行少说有三五个月,哪里公平了。 不过他这边和温越有十二年的回忆,对方断断续续也就两三年,还不是朝夕相处的那样。 勉勉强强算公平吧。 离开机场后,路辰焕打车去了D大。 在路上还收到了段知行的消息。 [Lucas,你那个模拟人格,还需要人手吗?] [我想向你推荐一位我研究生时的学弟,这是他的简历。] 接着是一份文件。 对方确实是光明磊落,路辰焕笑笑。 路辰焕是在三天后才看到温越发来的信息。 当时,他正在老宅聆听柳依棠的唠叨,瞥了眼手机的短信图标,见上面显示“99+”的消息提醒,他点开,划了几下,就看见了温越的信息。 【温越:路总,您妹妹的衣服还在我这,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拿给您?】 一口一个您,礼貌之余,路辰焕只感到了一种岁越的差距。 柳依棠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教之后,见他盯着手机,眉梢微扬,显然心不在焉。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略微迟疑地说:“辰焕,今天你就跟奶奶说个实话,是不是因为你爸妈的事,你到现在还不找对象?” 听到这话,路辰焕从手机屏幕中抬眼,沉默半晌,他悠悠然问了一句:“我找谁您都不反对?” 柳依棠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喜上眉梢,说:“当然没问题,我才不是那封建老骨头,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你喜欢最重要。”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沉木桌子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音,格外悦耳。 过了会,路辰焕起身,走到东侧的玻璃书柜前,拉开玻璃门,在第三格的位置,取出一本相册,翻到其中一页,看了看。 柳依棠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说:“跟你说人,你看相册做什么?” 路辰焕侧目朝她笑了下,拿着相册走到她面前,递给她看,说:“这位您帮忙介绍吗?” 相册上,俨然是自己和温越的合照。 柳依棠皱了皱眉,说:“之前你不是说没意思吗?” 他不露声色,说:“有吗?” 好像是没有,当时自己提了一嘴,多少有逗趣的意思在里面。而路辰焕只是看了眼照片,问了句是否认识,其余就没再说了。 再次回想那天的情况,柳依棠也没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对劲的苗头。 她想不明白:“你喜欢她?” 路辰焕模棱两可:“有好感。” 难得他能这么说,柳依棠也不再追问,只说:“那过两天她去你赵奶奶家辅导孩子时,我带她来家里一趟。” 路辰焕说:“不用这么麻烦,到时我跟您一起过去。” 初次见面,他主动过去找人家,是显得有诚意些,不会那么唐突。 柳依棠说:“行,你愿意见是最好的了。” 说完,又责怪他:“你再怎么不喜欢希媛那孩子,表面功夫总得做做,你把事情全推给明恒是怎么回事?” 路辰焕轻描淡写:“不喜欢还做表面功夫,那跟您口中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话落,还没等柳依棠有所反应,他自己倒是先笑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好像也谈不上亮堂- 一路过去,温越还是没收到路辰焕的回信。 她望着那袋清洗干净的衣服发呆。 难道,他没看到信息? 宋悦推门进来,见她看着桌上的纸袋,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瞟了眼袋子,问:“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见是衣服,宋悦说:“这不是你那天穿回来的衣服吗?” 温越:“是那天穿回来的,正想着怎么还回去。” “直接打电话约时间啊。” 她面色凝重,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宋悦觉得不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说:“难道借你这身衣服的不是女生?” 温越佩服她的敏锐。 “男的?” “嗯。”怕她误会,温越又说,“他妹妹的衣服。” 宋悦怔了会,笑道:“这年头谁知道妹妹到底是不是亲的。” 温越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他看着不像乱来的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乱来,有些男人私底下玩得可花了。我记得这牌子衣服挺贵的,那人别是个公子哥,你小心被骗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 宋悦寻思着哪里不对:“温越,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温越心一颤:“这么明显?” “不然呢?”宋悦点点她的额头,“好歹做舍友第六年了,平时也没见你和什么男人往来密切,现在竟然对一个我不知道的男人信誓旦旦保证,我看你是魔怔了。” 魔怔。 是有点。 宋悦又问:“那男的谁,我认识吗?” 温越摇摇头。 宋悦还想再问,温越闹铃响了,是她的兼职时间到了。 她说:“下次再说,我得去赶地铁了。” 出门前,她把那袋衣服放进橱柜。 温越是这么想的,如果到了下路一,路辰焕还是没回信,她就再发一遍。 只是她没料到,会在赵奶奶的家里遇到路辰焕。 那会,小孩子被保姆带走休息,温越独自在亭子里收字帖。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赵奶奶家里的司机,一边收字帖,一边说:“赵叔,您稍等下,我马上好。” 通常赵叔都会笑着说好,这次身后许久没有动静,她纳闷,转过身,正要说话,在看清站在亭子口的人时,徒然愣住。 她拿着字帖,直起身体,看着路辰焕,是有些局促的。 路辰焕反倒辰淡风轻的,走上前,说:“收好了?” 她看了看手上的帖子,说:“马上好。” 说完,她连忙去收字帖,那边路辰焕也过来帮忙,慌乱间,两人收拾到了同一张纸,温越慢一步,于是抓住的是他的手。 十越中旬的北城,温度已经慢慢凉了下来。 因为紧张,温越的体温有些高,而路辰焕却是偏冷的,碰到他手的时候,她急忙收回来,可指尖那抹冰凉残存的触感又是切实的。 她忙说:“不好意思。” 路辰焕不以为意:“收好了去前院喝茶。” 话落,他的目光忽的停顿在她的左手小臂,上面有一条很鲜红的印记,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甩到的。 许是他的目光停留的时间过于长,温越注意到了,忙将手臂往后一遮,也是这时,她才恍然想起另一件事:“您怎么在这?” 听到‘您’字,路辰焕定定瞧了她好一会,就在温越以为自己的问题冒犯了时,又听到他说:“两家奶奶是好朋友。” 温越多少猜到他和这家主人可能认识,也没意外这个答案,抱起那堆字帖,说:“可以走了。” 路辰焕往她怀里看了眼,问:“要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按往常,听到她这么说了,路辰焕也就不再坚持了。 可或许是那道伤痕,以及她遮掩的模样,联系到之前柳依棠说的被打被骂也不吭声,再看她此刻低眉顺目的受气样,他没来由地叹了声气,然后伸出手。 看着悬停在半空的手,再瞧路辰焕那副不容置喙的模样,温越无端感到一阵柔软。 她将那堆字帖递给他,在他接过去后,说:“谢谢你。” 路辰焕淡淡看了她一眼,没作声,转身离开亭子。 温越迟疑来一会,快步跟上。 穿过长长的一段幽静走廊,两人来到前院。 里边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一道是赵奶奶的,另一道隐约有些熟悉。 待她进了前厅,甫一看见赵奶奶身旁的柳依棠,顿时怔住。 柳依棠看到她,笑了笑,对她身后的人说,“把人接过来了?” 温越有些听不懂,下一秒,听到身旁的路辰焕轻轻嗯了声。 柳依棠说:“小温,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有个让我头疼的孙子吗?他今天来家里看我,正好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闻言,温越又是震惊又是尴尬。 柳依棠经常来找赵奶奶喝茶,一来二去,温越跟她也熟悉了,有几次听她提起有个头疼的孙子,到现在还没对象,当时还打趣要介绍她认识。 本以为她是开玩笑,没想柳依棠是认真的。 更令她意外的是,柳依棠口中那个让她头疼的孙子是路辰焕。 原来他刚说的‘两家奶奶认识’是这么个意思。 柳依棠说:“辰焕,你送小温回去吧,我和你赵奶奶还有事说。” 说着,又跟温越说:“小温,今天就让辰焕送你回学校,没意见吧?” 她话里的调侃和撮合显而易见,温越不知如何招架。 路辰焕及时帮她解围,说:“我送你回去” 温越神情恍惚,应了声好。 她拿起托特包,和两位奶奶道别,走出宅院,看着前去倒车的路辰焕,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想,怎么就那么巧? 走神间,车子缓缓在她身旁停住,副驾驶的车窗降下,坐在驾驶座的路辰焕微低头朝她看来,淡声说:“上车。” 她犹豫了瞬,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车子匀速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拐过两个路口,眼见不是往学校的方向开去,温越刚要询问,手机响了。 是温明凯打来的,自从那晚路辰焕帮忙拉黑父母的号码之后,这几天他们轮流换着新号码给她打,期间也到学校来找过她,每次温越都避而不见。 看了眼路辰焕,她正要摁掉电话,就听到他说:“不用在意我,你可以接电话。” 鬼使神差的,温越就接了。 温明凯的声音很清晰地在车室内响起:“阿越,我和你妈妈待会的飞机,那老房子你卖不卖都无所谓,我们是铁定要卖的,你不同意我们就上法院。” 温越没应声。 电话那边的温明凯斥责了她几句,话是说得一句比一句难听,最后甚至说出了狼心狗肺等字眼,温越觉得实在没意思,就把电话挂了。 “对不起。” 她和路辰焕道歉。 路辰焕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看着玻璃前的车况。 饶是路日的下午,这座城市的交通亦是堵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全是挨挨挤挤的车,为这慵懒的黄昏平添几分浮躁。 看了一会,路辰焕再次转过脸,朝她看去,这次不是短暂停留,而是久久看着她。 温越知道他在看自己,但他没作声,她也就揣摩不透他的目的。 过了会,见他还是沉默着,而前边的车没有丝许挪动的意思。 她捏紧手,转过脸,迎上他的目光,脱口而出:“你知道我在赵奶奶家做家教?” 路辰焕眉梢微挑,略一颔首。 心里的猜想得到证实,温越并没有欢喜,相反更多的是担忧,她又问:“您有事找我?” 路辰焕笑了,笑意淡淡,说:“不用说您,我还没那么老。” 她没料到他在意这个,正要道歉,听到他说:“不用道歉,我确实有事找你。” 她没来由的不自在,声音都轻了许多:“什么事?” 话落,前方的车子陆续移动。 路辰焕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启动车子,没再言语。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下,温越往窗外看去,这一看,她本就不怎么明朗的心绪,这下是乌辰密布。 车子停泊的地方,斜对面是一家茶餐厅。 恰好就是那晚父母约她见面的那家,也是在这家茶餐厅的门口,她接到了路辰焕的电话。 温越并不是个反应迟钝的人,将那个晚上和今天突然见到路辰焕的事稍微联系起来,浮在心间的疑惑迎刃而解。 可以预见的是,两场相遇并非偶然,确实是路辰焕的“故意而为之”。 但藏在这故意之下的谜底是什么。 她尚且不知道。 思忖间,她听到路辰焕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 其实这次尽职调查已经做的很详尽,但Squirrel到郑砚手中已有四年,期间经历数次变革,而且现在UD所需的新AI时代威胁情报系统是在郑砚接受后才投资研发的,所以对创始人这块就疏忽了。 如果Squirrel真有隐患,要找一个类似的替代品并不容易。 “不客气。”路辰焕合上笔记本,略微停顿了一下,掉头就走。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又合上,温越才回过神来。 他这也走地太干脆利落了吧? 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路辰焕走后,温越立刻安排尽调组开始调查真相,收购事宜暂缓。 这件事还挺麻烦的,不能让郑砚那边察觉到,得找其他理由拖延,温越又加班到了很晚才回公寓。 第二天是周日,温越准备去一趟许黎的画展。 她犹豫片刻,还是给路辰焕发了个消息。 画既然是烟雾弹,那终归是要演一下,必须要表现出他们对这件事的重视。 对面只回复了一句:[好,你几点去和我说一下,我会看着时间来。] 温越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后把手机摔到沙发上。 也不讨论一下怎么演? 她发现自己最近摔手机的次数急剧上升,有些心梗。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北城大学北门。 临近十点的光景,北门口安安静静的,偶尔三两个人进出,人影短暂地一晃而过,又随即消失。 温越解开安全带,和路辰焕说:“谢谢路总,我先回去了。” 路辰焕点点头,又在她拉开车门的时候,淡声道:“报酬的事情徐明恒会联系你。” 她背影似乎僵硬了下,下一秒又松展开,回过头和他说:“好,谢谢您。” 下了车,她双手拎着托特包站在路旁,有种要等他车开走了她才离开的意思。 路辰焕思索两秒,到底没降下副驾驶的车窗,打转方向盘,驱车离开。 开出一段路,他抬头看向车内后视镜,镜子里,是温越站在原地朝他个方向驻足了一会,才慢慢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夜色沉沉,道路两侧路灯幽微,她的身影透着几分孤凉。 路辰焕没再多看,敛回视线,目视前方。 回到住处,家里灯火通明,不用想,是徐明恒不请自来了。 他在玄关处换好鞋,刚经过客厅过道,就看见徐明恒从沙发上爬起来,趴在沙发背上,说:“你总算回来了,快讲讲怎么说服那老头的?还有什么叫问我自己?” 他不答反问:“你先前买那幅画花了多少钱?” “二十万。” 他脱下西装外套,略作思考,说:“今晚温小姐的薪酬你打二十万给她,再用同样的价钱买下她手里另一副画。” 徐明恒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她带画过去了?那画还起作用了?” 他点点头,边挽袖口边朝盥洗室走去。 徐明恒追上:“不是,她怎么知道那老头喜好的,还恰好有画?” 路辰焕将今晚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徐明恒听完,顿时乐了:“没想到陆平这人倒可以啊,我还以为他跟我推荐人是为了攀关系套近乎,没想到人家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一个多越前,国内一家工业级3D打印设备龙头企业华通科技找到他和路辰焕,就收购德国一家3D打印设备制造商LIM一事进行商谈。(*1) 随着高科技的迅速发展,如今制造业已从传统模式转向高质量发展。作为十大重点领域之一的新材料,华通科技响应国家政策号召的同时,为了扩张国际市场提供自身竞争优势以及技术革新,它将目光转向了多年的合作公司LIM。(*2) 几次交谈下来,LIM公司始终不松口收购事宜。此次,趁着LIM公司的CEO菲利普夫妇到国内出差,路辰焕和华通高科的董事长两次带着诚意上门拜访,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徐明恒更是千辛万苦找来菲利普喜欢的画作,对方还是不肯松动。 今晚上门拜访,本是想在菲利普夫妇回国之前再争取一次,两人根本没抱希望,不想,却是柳暗花明。 徐明恒说:“我看那老头早就心动了,但是想争取更多的利益,一直吊胃口罢了,今晚温越那幅画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路辰焕不置可否。 徐明恒又说:“原来谈好的五千块我先给,至于你说买画的事……我改天再找她谈谈。” 闻言,路辰焕搁放毛巾的动作一顿,朝他看来。 那目光,多少有些冷漠。 徐明恒作摊手状:“没办法,我天生怜惜有能力的美女。” 路辰焕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经过。 他跟在后头,嘴巴跟跑火车似的:“不是,你自己清心寡欲就算了,兄弟我可是精力旺盛,十分留恋红尘。” 路辰焕倒了杯水喝,对此保持沉默。 “你真的就没对谁动过心?”徐明恒实在匪夷所思,“这些年你家里给你相过不少对象吧?你就没看上过谁?哪怕一秒?” 路辰焕冷冷看他,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别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个人的事总得解决吧,我跟你说……” 打断徐明恒侃侃而谈的是一道来电铃声。 路辰焕搁在中岛台上的手机响了。 徐明恒探头一看,顿时乐呵了,把手机丢给路辰焕,同时幸灾乐祸地说:“你瞧瞧,说什么来什么,大概你奶奶又要关心你个人大事了,你们慢慢聊,我还有约,先走一步。” 说完,他即刻离开。 屋里恢复往日的沉寂,路辰焕拿着手机看了会,放下水杯,走到露台接电话- 接到徐明恒电话的时候,温越正从图书馆出来。 看见来电显示“徐总”二字,她还有些恍惚。 自从上次临时兼职翻译一事酬劳付清,她就和他们再没有往来。虽然知道她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之后的人生大概也不会再有交集。但真的等面临的那一刻,温越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失落。 后来随着实习结束,研二开学,她在学业和兼职之间忙得昏天暗地,根本没多余的时间去想其他。 时间长了,这种情绪也就慢慢淡去。 她没料到,时隔半个多越,徐明恒还会联系她。 他问:“有时间吃个饭吗?” 猜不准他为何突然找自己,但考虑到他和路辰焕关系匪浅,她犹豫了一瞬,手指摩挲着手机壳,说:“有时间,但只有一个小时,我待会还得去兼职。” 徐明恒说:“你挺勤工俭学啊,”又说,“就吃个饭,用不了多长时间,保证你不会迟到。” 两人约在东门的咖啡厅见面。 一见到人,徐明恒就自来熟地说:“不是吧,我想请你吃饭,你定个咖啡厅什么意思?” 温越说:“比较方便谈事情。” 一语就点破了他的来意。 徐明恒拿手指指她,很是无奈:“你这话让我再对你有想法也无计可施。” 她听了,只是笑笑:“师父说过你只对御姐感冒。” 当初翻译那事来得太过凑巧,温越其实对陆平有过怀疑。 毕竟利用实习生上位拿项目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结束实习的那天,她去找陆平签字盖章实习证明。当时恰好接了母亲的电话,她索性就从消防通道上去,忽地听见他在批评手底下的分析员:“别整天想着靠美色上位,我让温越去,一是人家会德语,二是人家会喝酒,正好徐总要这么个人,我把这个机会给你,你能把握得住吗?” 随即又听到他说:“好好做你的尽调辅导,人家徐总只爱御姐,下次再让人给投诉了,我可不给你兜底。” 那一刻,温越为自己的狭隘心理感到羞愧。 徐明恒啧啧道:“你倒是实诚,难怪陆平一再和我强调推荐你,一是因为你有能力,二是因为你本分。” 一时听到陆平是这么评价自己,温越再次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感到抱歉。 徐明恒也没再废话,直奔主题:“上次多亏了你那幅画,事情才能进展得这么顺利。路辰焕那晚和我说,那画是你的,总不能让你白送,他的意思是用二十万买下你这画,正好昨天他从德国传来好消息,收购的事情终于谈妥了,我这就赶紧找你来了。” 话里的信息太大。 温越消化了好一会,拨着汤匙搅拌咖啡,说:“没事,那幅画有用就行。” 他却是较真,说:“二十万待会我就转你卡上。” 她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用,”话落又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补充道,“以前爷爷的画拿去市场上卖过,一幅也就五十来块钱。那晚我也没做什么,你们给我的报酬是五千,我觉得够了。” 徐明恒却是笑了,问道:“真不要?” 她很用力地点点头:“真的不用。” 徐明恒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直言不讳道:“陆平和我说过,之所以推荐你,更重要的原因是你似乎经济很紧张,他曾在路末撞见过你送外卖。” 温越实在意外,同时对陆平的愧疚更深了。 她抿了口咖啡,如实说:“我是有点缺钱,但我也知道那画不值二十万。当然我爷爷的画在我心里是无价的。” 徐明恒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会,说:“路辰焕说你手上还有一副同样的画?” 短短几分钟谈下来,这是她第二次在他口中听到路辰焕的名字了。 信息是一次比一次足,除了让她知道路辰焕的近况,她还能肯定路辰焕对她手上的另一幅牵牛花感兴趣。 她倏地捏紧咖啡的手柄,呼吸轻轻的,回道:“是还有一副。” 他往背椅一靠,翘着二郎腿:“怎么办,路辰焕给我的任务是给你转四十万,一半支付那晚的画,一半买下你手里的另外一幅。” 后来再回想起这天的谈话,温越始终觉得,如果她对路辰焕有什么非分之想,或者说有所图谋,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她说:“不好意思,另外一幅画我不卖。”- 路辰焕知道这事是在一个越后。 华通科技收购LIM公司已是板上钉钉,尽调如火如荼地进行,经过多次谈判,大体收购框架以及收购之后的公司整合事宜都已谈妥,剩下的不过是细节问题,他留下并购投资总监及其团队,随后飞回国内。 之所以跟徐明恒问起那幅画的事情,起因是他路末回老宅看望奶奶柳依棠,老人家抱怨他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要送她一幅牵牛花的画,结果等得都望眼欲穿了,也等不来一个影子。 紧接着,借题发挥,唉声叹气说到他的个人大事。 在老人家看来,不婚不育乃是大不孝。 路辰焕安抚完她,随即拨通徐明恒的电话,问起画的事。 徐明恒在电话里叫苦连天:“是她不卖,她非但不卖,先前那副送出去的画说好转二十万给她,她也不要,说什么不值那个钱,原先的五千块就够了。” 路辰焕辰淡风轻道:“你不是一贯喜欢强买强卖?” “拜托你不要这么带有色眼镜看我,我可是很纯良的一个人。” 见他没应声,徐明恒又满嘴跑火车:“你都不知道,我一开始觉得她挺有意思,还想追追看来着,毕竟还没追过这样的女生,结果那天我找她吃饭,人家约的是咖啡厅!说什么好谈事情,还知道我喜欢御姐,打断所有暧昧的可能。啧啧!我这叫出师未捷身先死。人生头一次!” 路辰焕对此的评价只有一句:“说重点。” “这难道不是重点,你就这么冷漠?难怪你单身至今,”顿了下,他又故作认真地说,“我也想强买强卖,可人家说了,别把钱转她,不然她回头再转过来还要花手续费,本来就穷,让我别雪上加霜了。” 路辰焕沉默。 他长长叹了声气,故作哀怨:“我还以为她手段高深,故意吊我呢。结果半个越过去了,也没见她找我。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回应他的,是嘟嘟嘟的通话声。 徐明恒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头雾水,打开微信连发一串问号过去。 路辰焕摁断电话,看到徐明恒发来的微信,没点开,他径直回到前院。 奶奶柳依棠朝他招手:“来看看这几张照片,看有没有中意的,我跟人家姑娘给你说说情。” 路辰焕接过照片,放在桌上,刚想像往常一样敷衍过去,忽地,瞥见一旁相册上的照片,他目光微地顿住。 画册摊开放在桌上,上面只夹放着一张合照,主人公是柳依棠和温越。 柳依棠是何等精明的人,这个细节自然被她看在眼里。 她拿起那本相册,指着照片上的人,笑着问:“中意这个?” 路辰焕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问:“您认识她?” 难得他第一次问起异性,柳依棠说:“也不算认识,这是你赵奶奶家的家教老师,她孙女不是在学毛笔字吗?那孩子气性大,气走了不知多少个老师,就这老师留下了。说是脾气好,被打被骂也不吭声。我去的那几次,这孩子都笑着跟我问好,问了你赵奶奶,听说在读研究生,一个人在北城这边孤苦无依的。” 说完,见他沉默着,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这在从前可没有过。 柳依棠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我看那孩子眉眼间长得挺温柔的,看着很合眼缘,恰好那天你赵奶奶家里请了摄影师上门拍照,我就跟那孩子照了一张。” 听到这话,路辰焕又看了一眼照片。 之前仅有的三次接触,温越留给他的印象可以说是——慌张、不安。 她像是怕极了他。 除去那晚车窗的短暂一瞥,后面的两次往来,她对他多少是带着小心翼翼的慌张,眉眼间也都是显而易见的惴惴不安。 至于柳依棠评价的温柔,是没有的。 见他一直没说话,而是盯着那照片看,柳依棠试探性地问:“喜欢吗?这孩子年龄我问过,跟你差了8岁。你是大了些,不过还是可以争取的。” 路辰焕伸出手,合上那相册,反问:“您喜欢她?” “我当然喜欢,可我喜欢有什么用,得你喜欢才有用。” 路辰焕指尖点着相册的边角,但笑不语。 温越带路辰焕上了二层平台,一路往北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温越今日穿的是一件衬衫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舞,如一朵绽放的栀子。 路辰焕有些恍惚,前些年,他也这样跟在她身后走过不少次,不过那些时候,他总是乔装打扮着,不会让她发现。 这片园区很大,他们的公司在南部,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抵达目的地,园区最北端的观景平台。 这边护栏往外眺望,隔着一条马路,就是锦江。 再远处,是仙游群山。 夕阳给它着了一片暖色调,勾勒出壮阔而绵延的轮廓,恍若坠入人间的海市蜃楼。 两人静静地站着,任由夏季潮湿的风吹到身上。 “你为什么要创作那副画?”温越忽然问道。 第 100 章 第一百章 面对温越的问题,路辰焕霎时怔住。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告诉我,为什么?”温越又问了一次,“或者说,你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创作的?” 下周她就要离开锦城回海城了,某些事情她不想不明不白地糊弄过去。 路辰焕看着远方的仙游山,有些恍神。 那件事发生后,他在第一时间选择不计一切代价保护温越,可对于她在视频曝光前给记者提供他身份信息的事情,他怎么都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委屈。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他。 那么轻而易举地给他定了罪。 最初的时候,他不断暗示自己,是他演的太好了,她才没有怀疑他在演戏。 温越一行人来到考场,跟考试的时候座位一样,实中和一中面对面坐在桌前。 西装革履的评委老师晃了一下手上的一叠作文纸:“批卷的时候姓名是遮住的,评委也不知道你们每个人的分数。” “按照比赛规则,双方轮流出一个人,挑选自己的对手。然后公布两人的分数,进行Pk。共九轮,赢五轮及以上的为胜出方。” “友谊第一,友谊万岁!” 在十七岁少年人的眼里,比赛就从来没有友谊一说,每次都是一场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温越看了看对面的对手们,每个人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觉得天下所有人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实验中学这边也是如此,就连最胆小的吱吱同学都在桌子下面悄悄握紧了拳头。 温越分析了一下,这种PK规则对他们这边是非常有利的。 因为这个规则里除了拼实力,它还拼运气。 这个事情刺激就刺激在,没人知道对方到底得了多少分,跟开盲盒一样。 直播间里的大家开始祈祷,并继续和对方打嘴炮。 “希望程峻山能选五哥当对手,这样我方就能用一小兵消耗掉对方的强将!” “五哥表示:你礼貌吗?” “这不就是田忌赛马。” “程峻山又不傻,才不会选路辰焕当对手,要选也只会选温越,强将对强将,这多刺激。” “没准程峻山真会选路辰焕哦。” “楼上一看就是恋爱脑,我山哥不是那种不尊重对手、不尊重队友的人,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说得好像程峻山一定能赢似的,把我们校花放哪去了。” “校花?怎么突然出来个校花,拜托,大姐,这是比拼才气,不是比美,有点内涵行吗。” “程峻山必胜,一中必胜!” “实中必胜!” 亏着温越看不见直播弹幕,不然得被这帮人弄得更紧张。 评委老师起身:“PK正式开始,哪边先来?” 程峻山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脊背笔直,说话的时候马尾轻轻晃了一下:“我们一中作为东道主,应礼让来客。” 实验中学的人非常叛逆:“别啊,显得好像你们在让着我们一样。” 一中:“怕你们比了个9:0,哭鼻子。” 实中:“我们9,你们0。” 一中:“你们才0!” 评委老师真是非常喜欢这热血沸腾、剑拔弩张的竞赛氛围了,等他们吵了一会才说道:“抓阄。” 最后抽中了一中先开始,一中的九个人抓阄,选出了一个人,他需要挑选一位实中的同学当对手。 一个刚才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的男生站起来:“我选陈江潮,他说话声音最大,老子非得搓搓他的锐气!” 评委老师笑着说道:“好好说话,别拱火。” 陈江潮冷哼一声:“谁是谁老子还不一样呢!” 温越看了看陈江潮,他这次好像发挥的不错,前面出考场的时候说稳了。 评委老师故意卖关子,抽两人作文纸的时候抽了半天才抽出来,抽出来还不让别人看见,把人的胃口吊得足足的。 直播间里的众人比现场的人还紧张,恨不得顺着网线给评委老师摁个倍速。 评委老师看着作文纸,语速突然降到0.5倍速:“两位同学的分数不相上下,只差了一分。” 说完沉默了几秒钟,等到别人恨不得打死他的时候才播报分数。 一中那个男生多了一分。 陈江潮万分悔恨:“我以后考完试再也不说‘稳了’,通常说了‘稳了’的都不会有好结果。” 旁边的人安慰他,说对方那个男生本来就很强悍,实力不输程峻山,输给他不丢人。 接下来该实中这边抓阄,抽出一个人,挑选对方当对手。 直播间里,实验中学的人刷屏刷屏得非常统一:“老天保佑,让五哥抽中吧!” 他们相信,路辰焕一定会选实力最强的程峻山当对手,因为他够狂妄,对自己那点作文水平没有一点逼数。 这样就可以田忌赛马,达到用路辰焕这个“小兵”,拖程峻山这个“强将”下水的目的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路辰焕没有抽到。 温越也没抽到,她一直在心里想着,要是她抽中了,她要选谁当自己的对手,程峻山吗? 可是,程峻山是市状元,实力那么强悍,还提前交卷了,她没有胜算能赢她。 可她要是不选程峻山,等于告诉所有人,她这个“省一等奖”怕了,实验中学的老师和同学们也会对她失望。 上次路辰焕在吴清扬面前帮她把牛逼都吹出来了,说她一定能赢程峻山,其实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温越不停地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让她抓到,她不想选。 还不如把选择权交给对方,说不定一中的某个人就挑选她当对手了呢,那样的话她的胜算就大了,至少跟程峻山比要大。 一中的人就像有了默契,几轮下来,没一个人愿意选她。大家似乎都在默认,把她留给程峻山。 这是这场竞赛最大的看点,顶级高手之间的对决。 又进行了几轮PK,每次抓阄和挑选对手,温越的心都要被提到嗓子眼上一次,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这轮是一中选人,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站起来,视线在对面仅剩的三人脸上转来转去。 温越左边是路辰焕,右边是吱吱同学。 被对方选手盯来盯去,温越和吱吱的手握在一起,互相给对方鼓励。 可惜,两人的心理素质都不太行,手心直冒汗,本来一分的紧张生生给叠加成了两倍。 反观坐在另一边的路辰焕,他姿态懒散地靠着椅背,一双长腿曲着,别说紧张了,脸上甚至还有点不耐烦,嫌对方选个对手还磨磨唧唧的。 温越非常佩服路辰焕,这得是什么心理素质。 她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类似于紧张、窘迫的情绪,他从来只有张扬、狂妄的份。 对方选手终于把视线定在了一处:“我选钱莉!” 被点名的吱吱同学吓得一抖,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像一只做错了事的小老鼠,缩着肩膀,生怕自己会输。 评委老师公布了分数,吱吱同学以四分的绝对优势,胜出。 吱吱同学坐下来,好一会都没平复自己的心跳。 陈江潮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对她发出真情实感的赞叹和鼓励:“吱吱,你是实验中学最牛的鼠王,以后也都要相信自己!” 吱吱同学:“”谢谢,鼠王这个称呼不光不好听,她还配不上。 “王”字不是谁都能配。 吱吱同学转头看向温越和路辰焕,在她心里,这两位才是王,真正的王,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 评委老师清了清嗓子:“九轮PK已经过了七轮,现在的比分是4:3,一中4,实中3。还剩最后两轮。” 也就是说,一中只要再赢一轮,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而实中想要赢,就必须两轮都赢才行。 一中剩下程峻山和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实验中学剩下温越和路辰焕。 直播间里围观的学生们跟疯了一样,弹幕刷得像在坐火箭。 “谁能想到,一场友谊赛能刺激成这样。不得不说,发明这个赛制的老师简直就是鬼才。” “我觉得实验中学没希望了。假设温越选择眼镜帅哥,温越胜出,诸位觉得路辰焕能赢程峻山吗?” “这特么还用问?!” “谁说温越一定会选眼镜帅哥PK,没准人家选程峻山呢。” “我要是温越,我肯定选眼镜帅哥,胜率大啊。就算最后实验中学输了,那也怪不到人家,人家自己那轮PK赢了啊,至少保住了自己的面子。” “这轮该哪边选人了?” “实验中学,温越和路辰焕在抓阄呢。” 温越看了看桌上的两个小纸团,又看了看路辰焕,紧张地问道:“你先还是我先?” 路辰焕没说话,给了她一个这还用问的表情,意思是让她先。 温越闭上眼睛,随便抓了一个纸团,打开一看,中了,轮到她挑选对手。 温越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程峻山和眼镜帅哥。 路辰焕转头看向身侧的女孩,因为紧张,她的脸颊微微泛着红,连呼吸都有点急促。 她那双眼睛一直都很亮,不是太阳的亮,是月光照在湖面上,水盈盈的,蒙了层水泽,没那么耀眼。当湖水漾开,露出里面的磐石,一股倔强的坚毅就会从里面透出来。 他猜她会选程峻山,这才是真正的她。 “我选程峻山。”温越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程峻山起身,微抬着下巴,声音充满自信:“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一定能赢你。” 上次省里的作文竞赛她因为生病没能参加,对此一直不服气,别人一说起作文最好的人,都要提到温越的名字,她这次终于有机会打败她了。 评委老师从最后四张作文纸里拿出程峻山的,亮了一下卷面上的分数,59。 分数一出,无论是现场还是直播间,几乎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这是比赛以来出现的最高分,之前最高的是吱吱同学的57分,比程峻山还要低两分。 吱吱同学握着温越的手,小声安慰她:“输给程峻山不丢人,她毕竟是市状元。” 公布完程峻山的分数,评委老师拿出温越的作文纸:“温越,满分。” 众人一下子全沸腾了,除了卧槽和牛逼,找不出来第三个词。 实验中学的几人纷纷给温越击掌,夸她厉害。 路辰焕转头看了温越一眼,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的眼光,从来不会差。 比赛现场的人还算克制,直播间里就非常放肆了。 试验中学一直被一中追着打,处在下风没翻过身,突然出现一个满分,还把双方比分拉平了,一行人扬眉吐气,激动得不行,并对此展开了又一轮的到底谁是谁爸爸的讨论。 “吵完了吗,实验中学的,比分打平就这么激动了啊,要不要看看现场最后一轮剩下的人,冷静冷静。” “卧槽,路辰焕,完了。” “现在的比分是4:4,最后一轮是决胜局。” “有人知道那个眼镜帅哥是什么水平,平时作文能考到平均分不?” “实验中学的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谁家会派达不到平均分的人去参加比赛。” 姜哲前两年在R大读完研究生后,就进了海城顶尖的律师事务所,主要办理前沿科技产品相关的业务,期间还和UD合作过几次。 姜哲帮温越检查完协议,温越说付他费用,他坚决不要,说下次见面请他吃顿饭就行。 这次姜哲因一个案子要在锦城待一阵子,温越看时间合适,就说这次请了,免得她老惦记还欠他一顿饭,姜哲欣然答应。 餐厅外面,路辰焕手抓在树干上,看着落地窗里谈笑宴宴的两个人,咬牙切齿。 这些年,他虽一直关注温越的情况,但难免有疏漏的时候。谁能想得到,温越和姜哲都明明不在一个地方读书,怎么还有联系。 好不容易现在段知行不在锦城,温越对他的态度也软化下来。 结果半路杀出个上古时期的情敌,这是什么运气。 就不能让他和温越安稳地相处两天吗? 路辰焕快气死了。 100-120 第 101 章 第一百零一章 许久没见面,温越和姜哲从业内新闻聊到各自近况,相谈甚欢。 两人甚至点了红酒来小酌。 饭吃到一半,温越不时往外面瞥去,总觉得有目光往这里看。 她往窗外看了几次,直到看到那棵大树后面,有只骨节分明的手露了出来,十分眼熟。 手上切牛排的动作一顿。 “温越,怎么了?”姜哲见温越分神,也往那边看过去。 温越瞬间回过神,朝他笑笑:“没什么,看到有只猫跑过去了。” “你想养猫吗?”姜哲说,“我昨天回了趟家,我妹妹养的布偶前段时间下了五只崽,目前还有三只没找好新主人。” “谢了。”温越摇摇头,“不过以我接下来的工作强度,恐怕没时间照顾。” 姜哲表示理解:“UD准备明年上市,要做的准备工作可不少。” 两人继续吃饭。 姜哲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上次我跟着师父办的一个案子,遥衡科技的,得知他们已经在和国外的一些厂家合作,正在生产一批新型的商业化量子计算机。” 夏末,空气中透着暑气未消的燥热。 温越起床,看了一眼卧室门上贴着的便签纸。 “爸爸去上班了,给你配的钥匙在玄关。到学校要听话,给老师和同学留个好印象。” 字迹能潦草成这样,不用看就知道是温青路写的。 温越拿起一支笔,在上面回了三个字,“知道啦!”写完字又在上面画了一只可爱的小猫头。 接着去玄关,把钥匙放在一个粉色收纳袋里,装进书包出了门。 她之前一直在县城念书,因为温青路的工作调动,他们从县城搬到了市里,她也跟着转学到了市里的中学。 温越对新环境充满好奇,买了个手抓饼,一路上边吃边看。 市里的清晨比县城热闹,街上的小吃店很多,人也很多。上班的、上学的,熙熙攘攘。 为了方便她上学,温青路把县城的房子卖了,新房子买在她的新学校附近,穿过一条小吃街就能到。 看时间还够,温越拐了个弯,走进街边的文具店买了几支水笔,放在书包里备用。 从文具店出来没几分钟就到了学校门口。 她的新学校叫实验中学,是一所市重点,今天是她今天第一天正式转学进来。 不同于县城中学的老旧,实验中学的大门宽敞气派,上面提着气势磅礴的书法字。 主干道两边绿树成荫,一栋栋白色的教学楼像洒了银粉,在晨光下煜煜生辉。 温越看着学校大门,觉得不太对劲,学校门口竟然没什么人。 这个时间是上早自习的时候,人应该很多才对。 她转头到处看了看,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学校的自动大门里面站着几个迟到的学生,和一个一脸严肃的中年男老师。 温越心里一慌,赶忙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才上课呢,怎么就开始抓迟到了? 她仔细想了一下,惊恐地发现自己记错了。早自习之前有个早读课,现在是早读课的时间。 这个市重点有点吓人,在她以前的学校,早读课就是用来吃早餐和补作业的,早来晚来老师根本不管。 “同学,你也迟到了啊,”一个长得高瘦的男生鬼鬼祟祟地从一旁走过来,转头看着她,“不想被抓就跟着我。” 温越一看就知道了,这个人是准备去爬墙。 她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乖巧礼貌的微笑:“谢谢,不用了。我记错上学时间了,跟老师解释一下就行了。” 男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这种借口我早八百年就不用了。” 温越:“真记错时间了。” “老王就是个昏君,从来不听任何解释,你越解释他越觉得你是在顶嘴,更玩完,”男生把拎着的书包往肩膀上一甩,打量了一下温越,“长得再乖都不行。” 温越还没领校服,穿着一件简单干净的白色T恤,下身是浅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 她的头发不长不短,扎着一个高马尾,用一个樱桃皮筋固定,弯起唇角对人笑的时候显得尤其乖巧。 温越往一旁的广告牌后面站了站,探出头,看向大门口罚站的几个人。 站在最外侧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尤其显眼。 他单肩背着书包,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领口松松垮垮,姿态慵懒又随意。 不像是来上学的,像来拍度假广告的。 除了那位拍度假广告的“男模”,其他人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或用书挡着自己的脸,生怕被别人认出来,丢脸。 温越跟他们一样,脸皮薄,自认为无法做到“男模”那样的厚脸皮。 “最近老王在抓迟到的典型,要被拎到主席台上念检讨的,比站在大门口还丢人。”男生说完,借着广告牌的遮挡,往围墙一侧走了。 温越不想一转学过来就被抓上主席台,她往校门口看了一眼,带着侥幸的心理,跟着男生一起停在一处围墙边。 温越转头看了看,这里离大门太近了,教导主任骂人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男生身手敏捷地踩上一棵矮脖子树爬上了墙,先扔书包,再跳下去。 温越对翻墙这项业务不熟练,费了很大的劲才爬上去。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倒霉,双脚刚一落地就听见学校大门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站住,不温跑!” “卧槽,快跑!”男生用书包挡着脸,拔腿往教学楼的方向狂奔。 温越刚从墙头跳下来,人都没站稳,跑不动,干脆不跑了。 她猫着腰,躲在不远处的花坛后面,侥幸地逃过了教导主任的眼睛。 那个男生就没她这么幸运了,这里连着操场,中间空荡荡的,没有躲避的地方,男生很快被教导主任抓住了。 “赵晨,爬墙这么熟练,怎么不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啊?!校门口站着去!” 这位教导主任的声音非常严厉,震耳欲聋。 温越忐忑地缩在花坛后面,听着教导主任骂人,心里又害怕又庆幸,幸亏她刚才没跑,不然肯定会被抓住。 现在她只需要暂时在这里躲一下,等早读课一结束就可以回去了。 教导主任拎着赵晨,把他往罚站的队伍里一扔,对着一排迟到的学生骂道:“都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现在是早读课时间,看书!” 说完,转身去另一侧的围墙蹲人去了。 温越小心翼翼地从花坛后面探出半个头,观察校门口的情况。 一排六个男生,五张脸都被书挡着了,书本封面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要脸”两个大字。 只有度假广告“男模”不要脸,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手上颇为随意地拿着一本书,不时偏头看向大门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罚站的队伍突然发出一阵骚动,有人指了指大门里侧不远的处的复印室。 县城中学也有一间复印室,专门用来给学生复印卷子。温越以前是语文课代表,每天早晨都会去帮老师拿卷子。 复印室的方向走过来一个长相漂亮的女生,手上抱着一摞试卷。 原本读书读得像打盹的罚站队伍像捡到乐子,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故意把书读得很大声,一看就是在起哄。 女生瞪了那几个男生一眼,又抿着嘴唇偷笑,一边红着脸走了。 温越看出来了,那个女生和罚站的那几人中的其中一个人有点暧昧关系。 刚才除了“男模”没起哄,其他人都在起哄。 答案很明显,女生喜欢“男模”。 温越看了一眼“男模”,“男模”微微皱了下眉,对于被起哄这件事有点不耐烦。 很遗憾,这不是一个两情相悦的故事。 赵晨转头对“男模”说道:“人长得挺好看的,学习又好,你就一点都不动心?” 温越默默地在心里点了下头,刚才那个女生的确很漂亮,长得有点像一部电影里的女主角,被很多人称为白月光女神。 只听“男模”懒懒地开口:“她长得好看,学习好。难道我不好看,我学习不好?” 温越一下子就被震惊到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有人问了“男模”一句:“哎,路辰焕,你真没女朋友吗?” 原来他的名字叫路辰焕,有点耳熟。 温越想起来,她上周来过一趟学校,在宣传栏上看见过这个名字。 成绩单上,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各种数学、物理竞赛的喜报上也有他的名字,就连篮球比赛、机器人比赛这种非主科竞赛都有他。 温越抬起头,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位嚣张的年级第一。 他的皮肤很白,黑发黑眸,眼型狭长。不笑的时候周身散发着张扬的少年气,笑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挑,慵懒勾人。 长得这么招惹人,难怪周围的人不信他没有女朋友。 路辰焕翻开手上的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答道:“本人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十七岁懵懂又躁动,同龄人最了解同龄人,众人只当是他不想说,不信他一点凡心都没动过。 “一看就没说实话,”一个男生说道,“比如我,表面上是个单身狗——” 路辰焕面无表情:“实际上是个单身老狗。” 男生:“” “实际上对爱情还是充满向往的。在学校我可以给她讲题,一块写作业。周末去公园约会,买一个冰淇淋,一人吃一半。” 温越点头赞同,她以前的学校里,那些小情侣都是这样的。 “大好的光阴,谈什么恋爱,”路辰焕随意地翻着书,语气不屑,“为什么要给她讲题,有这个时间多刷几道题考清华北大不好吗。” “为什么要一块写作业,她跟得上我的做题速度吗,”大概是被问烦了,他一口气把话说完,“你们是没钱吗,只买得起一个冰淇淋?” 包括温越在内的众人:“” 这位年级第一优秀得一骑绝尘,对这种神一般的存在,大家都是羡慕和仰望的。 此时他们突然觉得,神也不过如此。 年纪轻轻就灭情绝爱,是个可怜人。 众人一致认为,学校应该把他的话裱起来,鼓励学习,劝退早恋,效果绝对一流。 一片难言的沉默之后,几人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路辰焕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一名学霸推了下眼镜,小声说道:“我觉得吧,比起谈恋爱还是清华北大比较划算。” 一名洁癖无法忍受地颤抖了一下:“两人吃一个冰淇淋,会传染细菌吧。” 所以说,谈恋爱果然不如学习。 人家年级第一整天都在想着多刷几道题,他们有什么资格不努力,没有! 就连蹲在花坛后面的温越都忍不住想掏出一张卷子做做。 众人干劲十足地拿起书读了起来。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这位年级第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粉色的收纳袋。 掌心大小,上面绣着一只白色的小猫,粉粉嫩嫩,可可爱爱,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东西。 众人:“???” 就,突然有点不知所措、怀疑人生、丧失信仰。 * 周日,温越的安排是回青城,给父母和爷爷扫墓。 青城没有机场,从省外到青城的最优途径是先到锦城转高铁,温越就大学时期回过两次,为了不路过锦城,都是飞到另一边的宜城转高铁回的,出国后忙碌,总共没回过几次国,还几乎都是因为工作的原因,算下来,已经五年没有去看过自己的家人。 温越和保镖刚上高铁,一个走廊之隔的座位上,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看上去已经半分没有昨晚那落寞的模样。 “路总这是闲的慌?”温越毫不客气地问道。 “公事,我也要到青城出差。”路辰焕简单回答,拿起电脑就开始噼里啪啦敲起来,一副专心工作的模样。 从锦城到青城的高铁只有一个小时,温越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也拿出笔记本处理起工作,路辰焕敲键盘的声音扰的她心烦意乱,她只能敲地更响来试图掩盖烦躁。 像比赛一样的,敲了一路。 高铁到站,下车后,温越到达上车点,发现路辰焕还跟在身后。 她扯起嘴角:“路总是要去哪儿,顺路的话,我送你一程。” 路辰焕说:“不用,我已经叫车了。” 温越不再理会他,和保镖坐上之前约好的专车,直接往墓园去。 墓园离高铁站有些距离,差不多半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入园后,温越让保镖在附近视线所及处等着,自己一人前往父母和爷爷的墓前。 抵达时,她有些怔然。 他们的墓很干净,没有一丝杂草,墓前还放着新鲜的雏菊,温越甚至能看到花瓣上的露珠。 “小越。”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背后不远处响起。 温越一怔,慢慢回头,看到了一个故人。 钱皓。 第 102 章 第一百零二章 “钱叔。”温越叫道。 从她刚到海城的那一通电话之后,这些年来,他们未曾联系过。 钱皓已至不惑之年,两鬓都有了些斑白。 他走到温越身边,和她一起看向墓碑:“小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温越说了一声后,没有继续提问,而是开始祭拜父母和爷爷。 把带来的水果糕点和鲜花放上去,上香,双手合十鞠躬。 钱皓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晚自习放学,温越回到家。 温青路最近几天没加班,看见温越回来,放下手机,接过她的书包拎了一下:“这么重,作业多吗?” 温越换上拖鞋:“还行,比以前多点。” 温青路给温越倒了杯水:“爸爸前几天在忙,忘了问你,新环境怎么样,能适应吗,老师和同学人都好吗?” 温越洗好手坐在餐桌前喝水:“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温青路给温越削苹果,他的技术实在是差,果肉都被切掉厚厚一层,温越看不过去,接过来自己削,削好切成两半,一半稍微大一点,一半小一点。 温越把大的那一半递给温青路。 温青路没接,拿了桌上那块小的,一边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 别人都说他有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开心,这种开心却又经常伴随着惆怅。 温青路吃了口苹果,抬头看了一眼柜子上的一张全家福。 上面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是在温越的妈妈去世之前拍的,照片中的温越很小一只,只有六七岁,穿着一件粉色的长袖连衣裙,米色毛线开衫,扎着一对漂亮的马尾,对着镜头笑得很甜。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小公园,公园旁边是一家医院。 温青路记得温越那次生病,那时天很冷,她哭着闹着要吃冰淇淋,不给买就生气、跺脚、哭鼻子,一着急还会躺在地上打滚。 那时候的她任性、倔强、不听话,跟乖巧、懂事半点边都沾不上。 他和妻子拗不过,宠着惯着,给她买了个小的冰淇淋,没想到吃完还是受了凉,去医院挂了两瓶水才好。 自从妻子去世,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瞬间长大,再也没哭闹过,问她什么她都说好。 温青路看着手上大的那块苹果,没吃,等温越那块小的吃完了,他把大的那块递过去:“爸爸吃过夜宵了,吃不下,你吃吧。” 温越接过来,小口吃完:“爸,天气凉了,你别要风度不要温度,光穿衬衫不穿外套。” 温青路笑了笑:“好,明天就穿。” 温越拿起挂在椅背上的书包:“我回房间写作业去了。” 温越回到卧室,拿出一张卷子写写,写的时候一直走神。 刚才她打开家门进来,温青路明明在讲电话,一看见她,匆匆跟电话对面的人说了句就挂了。 平时温青路打电话从来不会避着她,这是第一次。 温越写了会卷子,注意力越来越难以集中。 卧室外面响起敲门声,温青路推开一条门缝:“一个同事病了,爸爸去趟医院,你早点睡。” 温越放下笔:“什么病,严重吗?” 温青路:“发烧,不算太严重。” 温越:“好,你注意安全。” 温青路走后,温越起身来到温青路的房间,这里是主卧,连着一个大阳台。 温越站在阳台边,探着头看向楼下,很快温青路就出现了。 他握着手机,正在跟人讲电话,脚步匆忙,看上去很担心电话另一边的人。 温越抓着栏杆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不锈钢栏杆又凉又硬,手心被冰得发疼。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怀疑温青路要交女朋友了。 常言说,有后妈就有后爸。她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再没有爸爸。 她乖巧、懂事,从来不发脾气、不闯祸,就是想讨温青路的喜欢。 时间长了,这些标签就成了焊在她脸上的面具,成了她骨子里的本能。 温越重新回到房间写作业,等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了也不睡,固执地坐在书桌前,关着灯,不看书也不玩手机,竖起耳朵听大门的动静。 时钟又转了一圈,凌晨一点,温越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知道温青路回来了,这才躺到床上去。 —— 最近的天气不太按常理出牌,接连了好几天的大晴,上午还是阳光灿烂,下午乌云就从天边涌上来了, 大片的乌云把整个天空分成了明暗两面,一边黑沉沉的,一边还在出太阳。 温越坐在位子上,手边放着一个错题本,低头摘错。 昨天的卷子批出来了,她错了很多题。要是别的科目也就算了,这是她最擅长的语文,不应该错这么多。 她摘完错题,想到昨天夜里做的梦,她梦见了妈妈去世那天。 那天天气很好,七岁的她和爸爸妈妈一块去灵宜山玩。 灵宜山就在她生活的县城,山上有个灵宜寺,很灵,游客很多,本市和外地旅游的人都喜欢去玩。 她玩得又累又热,看见山上小卖部的大冰柜,哭着闹着要吃冰淇淋。 因为天气冷,加上她前阵子刚因为吃冰淇淋去医院挂了水,妈妈自然是不愿意给她买的。 她不听,又哭又闹,非要吃。 在看见一旁别的小孩吃冰淇淋的时候,她的情绪达到了顶点,往地上一躺,打滚,蹬腿,不给买就不起来。 妈妈接了个工作电话走了,在去单位的路上出了车祸,再也没回来。 “温越,出去玩吧,”秦嘉妮兴奋地说道,“外面的云好好看。” 温越昨天晚上没睡好,没什么精神:“我不去了。” 秦嘉妮看了看温越:“你的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温越弯了弯唇角:“没有,你看错了,我只是懒得出去玩。” 秦嘉妮见她笑了,这才放心地从教室出去了。 枯燥的学习生活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让人兴奋,同学们走出教室,往走廊栏杆前挤。 六层楼的教学楼,每一层都挤满了“没见过世面”的人,“卧槽”声、“牛逼”声不绝于耳。 语文老师吴清扬上完课从旁边走过去,忍无可忍地骂道:“一群文盲。这么好的景色,竟然没有人想个优美的形容吗,整天张口卧槽,闭口牛逼。” 一个学生嘻嘻哈哈地举了下手:“吴老师我知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吴清扬差点被气笑了,指了指满天的乌云:“周松,你跟我说说,落霞在哪,孤鹜又在哪。” 周松是一班的体育委员,个子很高,跟路辰焕差不多高,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中间,人很皮,成绩不太好。 天空下起了雨,趁这个机会,吴清扬打算来个现场教学:“哪位同学知道关于乌云的诗吗?” 吴清扬点了几个学生的名字,几个学生背了几首诗,越往后面越难,一些耳熟能详的诗都被前面的同学说完了,再想出来新的就需要强大的知识储备了。 吴清扬:“路辰焕,你来一首。” 路辰焕靠在教室后门的走廊栏杆前,看着独自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女孩:“这个问题,有请温越同学来回答。” 温越怔了一下,她招他惹他了? 众人的视线成功地被带到了温越身上,温越一边从教室出来,一边默默盘算着在小本本上记路辰焕的名字。 好在她的知识储备不错,想到了一首别人没背过的诗:“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出自苏轼的《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 众人:“卧槽,牛逼!” 吴清扬再次为这群文盲感到心累,并对温越投去赞温的目光,让“文盲们”好好跟她学习学习,重点点名了路辰焕。 “挺会耍小聪明,自己想不出来还知道搬救兵。温越刚才背的那首诗,抄十遍。” 路辰焕没骨头似地靠在栏杆墙边:“我这算是引火烧身?” 温越心想,这哪能叫叫引火烧身,这叫自作自受。 吴清扬走后,温越没有立刻返回教室,站在栏杆前,抬头看着天。 这场雨下得太突然了,有人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被淋了。 比如此时正走在教学楼前的教导主任老王,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整个人变成了一个落汤鸡。 教学楼里顿时发出一阵普天同庆的鬼叫声。 老王转过头,把脸上的雨水抹掉,伸手指着教学楼:“那几个拿手机录像的,放学把手机交我办公室去。”说完缩着脖子淋着雨跑了。 在试验中学,老王是最让人又爱又恨的人,他工作非常负责任,就因为太负责了,不少人都在他手上栽过。 迟到的早退的,黑网吧上网的,早恋的,玩手机的。 看见老王倒霉,大家顿时有一种苍天有眼,大仇得报的感觉,趴在栏杆上笑得无法无天,差点把楼顶都掀翻了。 温越虽然没有像那些男生表现得那么明显,心里其实也在乐。 雨从天际落下来,珠帘一般,晶莹透亮,在地上激起一圈圈涟漪,滴滴答答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治愈。 本来因为温青路的异常和昨天晚上的梦,温越的心情有点烦闷,现在好多了。 她突然有点庆幸,幸亏刚才被路辰焕从教室喊出来了,不然她还得继续烦闷下去。 温越转头看了看路辰焕,他站在银白色栏杆前,手肘撑着栏杆,身体微微前倾。雨滴砸在办公楼的墙壁上,溅起一片片细碎的水珠,冰焕一般在他眼前蔓延开。 路辰焕:“好看?” 这人突然出声,温越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把视线从他脸上转移到天上的云和雨:“好看。” 路辰焕没说话,用手拨了一下额前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温越琢磨了一下,刚才他问她问题的时候她刚好往他身上看了一眼。 所以,他刚才问的不是云好不好看,也不是雨好不好看,而是在问她,他好不好看。 温越觉得自己得解释一下,万一他误会她喜欢他怎么办,那她多冤。 她有点不自然地顿了一下:“我刚才说的是云好看。” 路辰焕懒散地撩了下眼皮:“我不好看?” 温越:“”她果然猜对了,刚才他就是在问她,他好不好看。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脸皮这么厚,居然问别人自己好不好看。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谦虚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路辰焕没再说什么,抬头看雨。 温越悄悄看了他一眼,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一缕头发,显得他皮肤的更白了,像泛着寒光的玉,矜贵、精致。 他长得的确好看,至少在她十七年的人生经历中,没见过比他更耀眼、更张扬、更坦荡的人。 他跟她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只要轻轻一碰,他就会支离破碎。 可她还是起身,走过去,伸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摸了摸。 路辰焕感觉到有一滴泪从脸颊滑过。 他抬手一把抹掉,不想这么丢人。 “阿越,车祸之前,我确实是在演戏,但有些话也是真的。”他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我说不恋旧,是因为我不想用过去的感情来束缚你。” “我想往前看,和你一起往前看。”他语气郑重,“我会证明的。” 温越看了他半晌,对此没有回应,只说:“走吧。” * 翌日。 路辰焕从屏幕前抬头,往窗外看去,飞机从天空中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像童年时他和温越一起放过的风筝尾巴。 他知道,这次的离别不会再那么漫长。 第 103 章 第一百零三章 温越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不对。 可看到路辰焕那副模样,她止不住地心软。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即使没法再成为爱人,也不可能就此当成陌生人。 他不好受,她也会难过。 她没有办法再说出果断拒绝他的话。 好在他们暂时会分开一段时间,能有效避免可能出现的尴尬。 锦城到海城的飞机只有两个多小时,温越起的比较早,在飞机上睡了过去,醒来就落地了。 刚下飞机,她收到了路辰焕的消息:[阿越,到了吗?] 温越看着路辰焕手上的收纳袋,赶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书包,发现小包的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应该是在来上学的路上丢的。 收纳袋里装着她的钥匙,要是没了钥匙她今天就别想进家门了。 温青路经常加班,有时候回到家都十一点了,偶尔还会通宵,她可不想一整夜进不了家。 温越往大门口看了看,等一会早读课下课她就跑过去问那个叫路辰焕的人要钥匙,没想到一抬眸就对上一道从校门口投过来的视线,视线的主人正是路辰焕。 温越往花草后面缩了缩,花坛里的花草枝叶繁茂,是一处很好的遮挡,他不应该看见她才对。 温越观察了一会,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把视线挪开的意思,看来是真看见她了。 她继续躲着,不敢动,被他发现不要紧,只要别被教导主任发现就行。 温越正想着,就看见教导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路辰焕身后,阴恻恻地出声:“在看什么好登西,让我也看看。” 路辰焕吓没被吓到不知道,反正温越是吓死了。 市重点教导主任的侦察能力太可怕了,居然就这么顺藤摸瓜地看见她了。 只见那位教导主任像一艘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来,速度之快,跟他略显肥胖的体型完全不相符。 温越自知跑不掉,主动从花坛后面走出来,低着头,跟着教导主任走到大门口,挑了罚站队伍末尾最不起眼的位置站着。 教导主任站在温越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围着她转了半圈:“生面孔,没穿校服,高二新来的转校生,温越。” 温越双手攥着背包带子,垂着眼睫,声音低得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乖乖认错能把负面后果降到最低。 因为羞耻,她的脸颊微微泛着红,一双天生就水盈盈的眼睛像含着水气,无端生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教导主任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没再骂人,但也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一视同仁地说道:“写检讨,从校门口进来的四百字,从围墙进来的八百字。” 教导主任接了个电话走了,让他们站到早读课下课再走。 温越刚才差一点就躲过去了,只因为路辰焕在校门口多看了她几眼,害得她也被抓了。 她能怎么办,当然是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她的钥匙还在他手上呢。 罚站的几人视线不停地在温越和路辰焕身上瞄。 温越的T恤上绣着一只小猫,跟路辰焕手上的收纳袋图案一模一样。 实验中学谁不知道,路辰焕是永远的年级第一,学习好,长相好,家境好。多少女生喜欢他,都被他无情地拒绝了。 他总是跟一群男生一起上课、打球,从来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近过。 路辰焕晃了一下手上的收纳袋,朝温越的方向递了递。 男生的皮肤很白,骨节分明,手指微微蜷曲,指尖勾着收纳袋,摇摇晃晃,地上的影子也跟着轻轻晃动。 温越接过来:“谢谢,幸亏被你捡到了,不然就麻烦了。”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一时不知道该怪他连累她过来罚站,还是该感谢他帮她捡到了钥匙。 路辰焕:“不用谢。”说完低头看书。 温越也从书包里拿出书看,两人没再说话。 正在看戏的众人:“” 这就完了? 这怎么就完了? 完了就好。 见路辰焕和温越不认识,众人松了口气里,他还是那个他,那个灭情绝爱,心里只有学习,对谈恋爱和漂亮女孩子不屑一顾的他。 众人重拾信仰,继续斗志满满地念书,立志奔向清华北大。 早读课的下课铃声响起,结束罚站。 温越没敢多耽搁,去办公室找新班级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教英语,叫孙玉珠。 孙玉珠看上去很好说话,让温越不用把早上的迟到放在心上,只要第一节课还没开始上课就不算迟到。 温越小声问道:“是不是不用写检讨了?” 孙玉珠:“那还是得写的,谁让你让王主任抓到了呢,下次注意点,别被王主任抓到。” 孙玉珠批完最后一张卷子,合上笔。 她以前是个火爆脾气,经常被学生气到吐血。 前两年生过一场大病,康复之后她就看开了,人生苦短,何必整天跟一帮熊孩子置气,气出病来又没人替。 孙玉珠看着眼前的女孩,乖巧、老实,嘴巴也甜,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类型。 “学习和生活上有什么不会的不懂的,都可以来办公室问老师,”孙玉珠拿起桌上的卷子和教案,“走吧,去上课。” 高二(1)班在三楼。 上课铃声响起,孙玉珠走进教室,拿起桌上的板擦敲了敲桌子:“安静。” “吃早饭的先别吃了,抄作业的站起来去门口抄,犯困的去洗手间洗把脸。” 闹哄哄的教室安静了下来。 “这是咱们班新来的转校生,”孙玉珠微笑地看着温越,“来,做一下自我介绍。” 温越并不习惯当众发言,紧张得手心都快冒汗了。 好在她很擅长伪装,她乖乖走上前,扬起唇角,进行了一番简单又不失礼貌的自我介绍。 来的路上她就打好腹稿了,发言流畅,除了脸有点红,倒也还算大方。 孙玉珠指了一下教室倒数第二排唯一一张空桌子:“你先坐在那,下次考完试再调座位。” 温越往座位上走,看见一张十几分钟前刚见过的面孔,路辰焕。 他坐在她座位的斜后方,此时他正靠着椅背,一只腿微微曲着,另一只腿随意地伸长,手上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笔。 他的同桌是带她翻墙的那个叫赵晨的男生。 温越坐下来,把书包放在抽屉里,转头对她的新同桌笑了笑。 新同桌是个女生,皮肤很白,眼睛又大又亮,头发带着点自来卷,看上去像个洋娃娃。 温越喜欢漂亮的人,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新同桌的两腮动了动,偷偷把嘴里吃了一半的东西咽下去,这才腾出嘴巴说话:“你好,我叫秦嘉妮。” 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一本练习册:“我的名字是这么写的。” 温越笑了笑:“你的名字真好听,跟你人一样漂亮。” 秦嘉妮高兴得不行,在桌子底下塞给温越一块巧克力:“我今天只带了一颗,都给你了。” 温越把巧克力收起来,友好地道谢。 第一节课下课,温越对新环境不熟悉,哪都没去,安静地坐在位子上。 前桌的女孩转过头,好奇地问道:“温越,你从哪个学校转过来的,你学习一定很好吧,是一中、二中还是附中过来的?” 在清市,实验中学和一中、二中、附中是并列的“四大名校”,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在省里都很有名。 好的学校入学门槛都很高,除了重点中学的学生,别的学校的学生很难转进来。 周围的人看似在做自己的事情,其实都在竖着耳朵听,想知道这位转学生是哪个学校的学霸。 温越答道:“我是从长文中学转来的。” 周围人一开始没听懂,想了一下才想出来,这是县城的一所中学,跟“四大名校”不知道差了多少个等级。 前桌女孩的脸上顿时没那么热情了:“你是花钱托关系进来的吧?” 这种关系户学习都不好,整天就知道玩,除了影响大家学习、拉低班级平均分,没别的什么用。 温越认真地答道:“没花钱。” 她学习不算差,还拿过省级作文竞赛一等奖。给“四大名校”都递了转学申请,四所学校都通过了。 女孩看了看温越,并不相信她的话,觉得她不过是在给自己挽尊罢了。 “周晓姝,你作文写完了吗,就在这聊天,当心吴老师让你出去罚站,”秦嘉妮转头对温越说道,“她连作业都没写完,别跟她说话。” 周晓姝瞪了秦嘉妮一眼,转回身继续补作业了。 “花钱进来的怎么了,我就是花钱进来的,”秦嘉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安慰温越道,“没事的,花钱进来的也不要紧,有钱花也是一种本事。” 温越:“我真不是花钱进来的。” 秦嘉妮:“你不用为此感到羞耻。” 温越:“” “不说这个了,说点好玩的,”秦嘉妮转过身,坐在后面的两个男生幸灾乐祸,“听说你们被老王抓去罚站了。” 同样因为迟到被抓罚站的温越:“”这好玩吗,一点都不好玩吧。 秦嘉妮看向路辰焕,神色很是新奇:“你怎么也迟到了?” 温越跟着转头,听秦嘉妮的语气,这位度假广告男模迟到是很罕见的事,她还以为他是个惯犯。 赵晨:“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踩点大师迟到,我这张老脸也不算白丢了。” 温越没听懂:“踩点大师?” 赵晨:“这位大神从来都是踩着点进教室,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上课铃声就是他的BGM,比老师还准。” 路辰焕从桌肚里拿出来一张草稿纸,懒懒地掀开眼皮,一边看着斜前桌的女孩,一边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了三个大字:检讨书。 温越对上路辰焕投过来的目光,这位大神写字的时候为什么不看纸,光盯着她看?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你是因为给我捡钥匙才迟到的?” 路辰焕把检讨书拎起来:“你说呢。”他低声说话的时候声线偏沉,带着慵懒的磁性。 温越看着路辰焕,他故意写字给她看是什么意思,跟她算账? 温越想了想:“我觉得我们应该算是扯平了。” 他迟到是因为捡她的钥匙,她被教导主任抓是因为他的眼神出卖,大家互不亏欠。 “这不叫扯平,这叫互捅一刀,”路辰焕把手上的检讨书递到温越眼前,“帮我写检讨书,咱俩两清。” 温越抬头看了看路辰焕,心想,这是什么恶霸。 其实,仔细算起来,温越是从这件事中获利了的。 在同样迟到的前提下,拜他所赐,她找回了她的钥匙。 温青路经常加班,要是没有钥匙她就进不了家门了。 看到他帮了她大忙的份上,温越决定赏他几句好听的。 “你是年级第一,学习那么好,文采肯定特别好,检讨书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她声情并茂,赞美之情溢于言表,自认为这个彩虹屁拍得非常真诚。 听了她的话,周围人一圈人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上课铃响起,一班的语文老师吴清扬带着一塌批改好的卷子走进教室。 吴清扬是个身高一米五八、气场一米八五的年轻女老师,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很凶,骂起人来尤其可怕。 她一进来,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立刻变得安静下来。 “先说说上个月的作文竞赛。” 一听到这个,谁还敢吭声,更不敢了。 上个月省里举行了一场作文竞赛,他们班选了五个作文最好的人参加竞赛,除了学委和课代表,其他人全部倒数。 就算是成绩最好的学委和课代表,也只拿了个安慰性质的参与奖,连三等奖的尾巴都没摸着。 以为吴清扬要骂人,大家全部低着头,或看着书或看着地板,生怕被她对视上。 没想到吴清扬话锋一转:“表扬一下温越同学,作文竞赛一等奖的获得者。” 吴清扬毫不吝啬对温越的赞赏,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笑意。 这个奖的含金量非常高,高一到高三的学生都能参加,全省几百万人,也只有这么一个一等奖。 大家纷纷转过头看向温越,没想到新来的转校生这么厉害。 前桌的周晓姝一脸震惊,眼珠子都快被震出来了。 吴清扬的话锋又一转:“某些作文写得狗屁不通的同学,多向温越学习,别一考试连字数都凑不齐。” 温越有点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写个作文连字数都凑不齐,那得是有多差劲。 班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了教室最后排,温越跟着转过头,看见正是刚才被她夸文采好的那位年级第一。 随后,对话框里一个接一个地弹出表情包。 [你好],布偶盯着镜头,伸出爪子。 [晚安],美短侧身趴着,身上盖着小被子,旁边画着个月亮。 [嘻嘻],银渐层捂着嘴,眯着眼睛歪头笑。 [摸摸],蓝猫的爪子放在美短头上。 [抱抱],布偶和金渐层的爪子放在彼此身上。 …… 最后一个是五只猫的合影。 它们趴在一起,歪歪扭扭地摆成了个爱心的形状。 配字是:[爱你] 第 104 章 第一百零四章 温越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眺望。 UD三年前搬来海城,在这个临江的园区里租下两栋大楼。 沿着横江下游的方向一眼看去,能看到隔壁园区,琅华在海城的总部。 温越的办公室在这边,其实是林缈之前的办公室,但琅华搬到那边后,林缈就把办公室换地方了,眼不见心不烦。毕竟租楼和装修的费用太高了,UD并没有余额可以搬家。 温越不介意看到琅华的牌子,或者说,看到琅华的牌子,她反而更精神些。 温越试着用路辰焕给的那个AI算了下裴天旭接下来要投的项目,发现她预判的都在其中,这个AI确实有些用处。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第二天一大早,温越来到教室,看见路辰焕趴在桌子上睡觉,问秦嘉妮:“他怎么了?” 秦嘉妮正在吃早饭,腮帮鼓鼓的,像只小仓鼠:“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应该在睡觉吧。” “睡觉?”温越放下书包,“平时没见他早上睡过觉。” 赵晨摊了下手,表示自己也没见过路辰焕早上睡觉。 不知谁喊了声:“老王来了!” 吃早饭的不吃了,补作业的不补了,睡觉的也不睡了。 老王走后,温越转过头,看见路辰焕脸上顶着两个黑眼圈:“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路辰焕头也没抬:“写作业。” 温越:“你作业不是早就写完了吗。” 路辰焕:“课外题。” 温越弯下腰,歪头看着路辰焕:“你怎么回事,跟我说话怎么都不看着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她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因为清晨的缘故,脸颊泛着自然健康的粉红,擦了透明润唇膏的嘴唇像覆了层水泽,说话的时候唇缝张开。 路辰焕抬眸,又把视线挪开,抓起手边的一本练习册:“昨天晚上做了一整夜的梦。” 赵晨看了看路辰焕泛着乌青的眼底,压低声音:“一整夜?!” 碍于这里是教室,旁边还有女生,他没把后半句说出来,他的后半句是:“你居然没有精尽人亡。” 青春期的男生之间,一个眼神就懂了,路辰焕:“想哪去了,噩梦。” 这句话温越听见了,她有点好奇,像他这种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人会做什么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做了什么噩梦?” 路辰焕:“被专门抓人写作文的女鬼追了一夜。” 后排几人差点笑疯。 一个男生嘿嘿笑了两声:“五哥,那个女鬼就只抓着你写作文了,没干点别的?” 路辰焕:“一边玩去。” 温越弯着唇角笑:“你对写作文到底是有多大的怨念。” 她昨天编故事吓唬他的时候他一点都没被吓到,谁能想到还会有这么好笑的续集。 路辰焕:“好笑吗?” “好笑,”温越笑了好一会,“你最后被那个女鬼抓到了吗?” 路辰焕:“没。” 温越有点失望:“还以为你能看见女鬼长什么样呢。” 秦嘉妮吃好早饭,打了个饱嗝,接过赵晨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这还用问吗,肯定很漂亮。” 温越:“你怎么知道。” 秦嘉妮:“要是很丑很恐怖的话,五哥能让她追一夜吗,肯定一脚踹湖里了。” 赵晨:“不一定,梦都是无意识的,人是控制不了梦境的发生和发展的,挡不住。” 路辰焕起身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接了几把冷水洗脸,抬头看着眼前被水珠溅湿的镜子。 —— 又到了晚上的作文辅导课时间,温越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拎着去阶梯教室,准备上完作文课直接放学回家。 温越喊了吱吱和陈江潮一声,三人一块走出教室。 陈江潮停下脚步,冲班里大喊一声:“吴老师说谁想提高作文的都可以去阶梯教室听课,别班去了不少人,咱班有人愿意提高自己吗?” 一堆人冲他摆手:“不去,作业都还没做完呢。” “去听课肯定得做新布置的作业,那可是作文,八百字起步,上哪找时间写去。” “学委,你是不是自己跳进苦海不甘心,想把我们也拉进去。” 陈江潮拉人不成,喊了路辰焕一声:“吴老师都点你名了你还不去吗,昨天你没去,吴老师生气了。” 温越转头往教室后排看过去,路辰焕正在坐在窗户前面,后背懒懒地靠着墙:“不去。” 赵晨收拾了几本书:“我去。” 路辰焕:“你作业写完了?” 赵晨:“还剩一张半卷子,回家再写吧。我去提高一下作文,听课嘛,横竖都不亏。” 赵晨拎起书包:“你真不去?” 路辰焕:“去受那个罪?” 温越等人来到阶梯教室,坐的是上次的老位置。 吴清扬开始上课,上到一半,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报告。” 吴清扬看见来人,停下板写:“呦,稀客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温越抬头,看见路辰焕站在阶梯教室门口,手边拿着一本书。 她十分不能理解,他不是最讨厌作文课了吗,斩钉截铁地说不来,打死都不来。 教室里的众人也都很诧异,怀疑路辰焕刷题刷得走火入魔,认错教室了。 前排有人小声提醒他:“五哥,这里是上作文课的,作文课!” 你确定你要来听作文课? 吴清扬虽然嘴上损人不偿命,看见路辰焕来上作文课,心里还是高兴的,如果她没看见路辰焕手上的书本的话。 “带作文书了吗?” 路辰焕晃了一下手上的书:“带了,《满分作文一百篇》。” 吴清扬差点被气死:“你是当我眼瞎还是当我不识字?” 路辰焕低头看了一眼,《一课一练进阶版(物理)》:“拿错了。” 教室里发出一阵爆笑。 路辰焕重新换了本作文书回来,在温越后面一排坐下来。 趁吴清扬转身写板书,岩傅悄悄坐在路辰焕旁边,小声说道:“赵晨怎么老跟温越说话,他是不是喜欢温越?” 路辰焕:“不知道。” 岩傅不信:“你跟赵晨关系好,你肯定知道。” 路辰焕本来不想说话:“你是怎么看出来赵晨喜欢温越的?” 岩傅:“他都为了她来听作文课了,肯定是喜欢她” “瞎扯,”路辰焕翻开作文书,十分不赞同,“来听课就是喜欢她吗,来听课的人多了,每个人都喜欢她?就不能是因为折服于老吴的魅力吗。” 岩傅看了看讲台上讲课讲得口干舌燥,恨不得逮个人骂几句当做中场休息的吴清扬,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值得让一个男高中生心动的魅力。 岩傅越发觉得学神不是一般人,居然不为年轻漂亮的女生心动,为知识心动,不愧是灭情绝爱第一人。 岩傅看了看前排的温越,小声对路辰焕说:“你不觉得她长得很漂亮吗?” 路辰焕皱眉看了岩傅一眼,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没做完的英语卷子,垫在作文书上写卷子:“你干嘛一直找我说话。” 岩傅理所当然道:“因为别人都在认真听吴老师讲作文,我不忍心打扰。” 路辰焕不想理这人,继续低头做卷子,翻页的时候抬了下眸。 坐在他前面的女孩扎着马尾,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一缕碎发掉下来,被她抬手撩到耳后。 他发现她的耳朵是粉色的,跟他那天捡到的收纳袋是同一个颜色。 他的视线往下,又收住,继续低头写字。 卷子上的题目很简单,他只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的腰能这么细,仿佛一折就断。 岩傅一边看路辰焕会题一边找他闲聊:“我觉得温越很漂亮,咱们学校有校花吗,要是没有,我就把票投给她。” 实验中学不是没有美女,相反,学校里漂亮的女孩子很多。像秦嘉妮、李霏怡、贺翎等,都是年级里赫赫有名的美女。 她们的漂亮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反而选不出来一个最漂亮的。 用岩傅的话来说就是,温越的到来终结了这种平衡,即使在一堆绝世名花里,她也美得格外出众。 岩傅话很多:“最近课间,你们班后门是不是多了不少人。都是去看温越的,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就是其中一员。” “包括这几天来上作文课,我能真是对作文感兴趣吗,必须不能!” “我估计赵晨跟我一样,就是想来看温越的。” “哎,五哥,你的字好丑,跟狗爬的一样,哈哈哈。我他妈终于找到了自己跟学神的共同点了,字一样。” “哎不对,我记得你字不是写得挺好的吗,以前老有女生问老王要你的演讲稿,说当字帖练。” “说完了?”路辰焕写完最后一道题,合上笔。 吴清扬站在讲台上,对台下的情况一目了然:“路辰焕,岩傅,你俩头靠这么近干什么呢,喝交杯酒?” 说着走到两人的座位前,一眼看见桌上的英语卷子:“岩傅,你是来听作文课的还是来上英语课的。” 吴清扬拎起桌上的卷子抖了抖:“厉害啊,全做完了。” 岩傅一脸懵逼:“吴老师,我没做英语卷子,这不是我的卷子。” 吴清扬指了下卷子上的人名:“这不是你的名?” 岩傅低头一看,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路辰焕的卷子上了,赶忙解释道:“我是冤枉的,我是被贱人陷害的!”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除了你还有谁能把字写得跟狗爬一样,”吴清扬指了指阶梯教室大门,“拿着你的英语卷子,该去哪去哪,以后的作文辅导课不要来了。” 铁证如山,岩傅有冤没处申,有苦说不出,只能拿着卷子出去,到门口的时候给路辰焕竖了个中指,表达了自己对这个阴险小人的鄙视。 然后他发现这张卷子是他没做的那张,因祸得福,喜滋滋地拿回班里交了,连名字都不用改。 此时,天真的他还不知道,这张卷子没有一题是对的。 路辰焕做得很认真,认真地避开了所有的正确答案。 写了一整个上午,都没给温越发消息。 快到饭点,他才拿起手机来。 和温越的对话框里,消息还停留在昨天他们互发的晚安表情包上。 又一周没见面了,他实在想念,哪怕告诉自己要克制,还是没忍住给她打了视频过去。 预料之中那边没有接起来。 就在他以为要自动挂断的时候,视频忽然被接通。 路辰焕嘴角一扬:“阿越——” 可看清后,笑容却瞬间凝固在脸上。 视频里,后面是茫茫横江,而前方,温越正靠在段知行的怀里。 第 105 章 第一百零五章 温越也不知道是怎么不小心就按下接听键的。 她这日上午加了半天班,之后出门和段知行见面。 为了两件事,一件是她个人对段知行项目的投资,他的启动投资已经齐,要着手准备注册等相关事宜。 另一件事情是挖人。之前温越这边接手CEO的工作,为了让林缈专心做研发,可现在林缈的精力需要集中在量子计算的算法上,本来计划的产品线已经做了一部分,不可能直接切掉,而内部又匀不出合适的人来,必须得招聘。 温越大学的时候因为辅修和合作项目,认识几个计算机学院的人才,但不算特别熟悉,要请他们来工作,有段知行牵线搭桥比较稳妥。 她计划午餐时和段知行谈论第一件事,然后下午去咖啡店谈论第二件事。 去餐厅要沿着横江边走一段。 一天早上,温越像平时一样来到教室,拿出昨天的作业检查,看看有哪里没做完吗,把该交的都交掉。 市重点的早读课跟县城中学的早读课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没有老师看班,读不读书全靠自觉。 除了第一排的吱吱同学在认真朗读课文,其他同学不是在写作业就是在吃早饭,还有的在互相对作业。 温越别的作业都做完了,只剩下物理卷子没做完。 市重点老师出的卷子也比以前学校的难,物理本来就是她的弱项,更别说她的进度还没追上来。 温越看了看自己的卷子,把能蒙上的都蒙了一下。 选择题填了正确率最高的C选项,填空题在练习册上找了个相似题型套公式算了个答案写上去。 应用题又套公式写了一道,心里知道不对,但也比空着强。 最后还空着一道,属于连蒙都不知道怎么下手的题。 怕错得太多被老师骂,温越想找个人对作业:“秦嘉妮,你物理卷子做完了吗,对对答案?” 秦嘉妮一脸懵逼:“物理卷子,昨天发物理卷子了?” 温越:“你现在开始补还来得及。” 吴清扬:“作文不好也不耽误你拿年纪第一是吧。” 路辰焕没说话,看来是默认。 陈江潮偷偷给路辰焕竖了个大拇指:“够牛,够狂。” 吴清扬差点被路辰焕气笑了:“下次考试作文再敢只拿三十九分,以后我的课你就别上了。吱吱,哦不,钱莉,别抖,没骂你。” 吴清扬重点围着路辰焕骂了几句。 温越听出来,上次的考试是全市统一,市状元在一中,路辰焕总分第二,比对方少了六分。 作文满分六十,市状元拿了五十八分,比路辰焕多了十九分。 全市学生作文的平均分是四十二分,也就是说,这位全市第二的大仙,作文还没达到平均分。 知道他作文差,谁能想到会差到这种程度。 温越转头看着路辰焕,换一种说法,他别的科目一定强到逆天。 再换一种说法,她可能要输。 一般来说,分数越低,进步空间就越大。他但凡好好在作文上多下点功夫,市状元就是他的了。 温越小声问陈江潮:“他的作文一直都这么差吗。” 陈江潮:“三十九都是他超常发挥了,有次只考了三十四,差点把吴老师气昏过去。” 吴清扬一看见路辰焕就头疼,时常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学校,要是路辰焕的作文稍微提高几分,市状元怎么可能落到别的学校。 年级主任给她下了死命令,让她把路辰焕的作文成绩提上去。 她天天逮着路辰焕骂,无奈这人根本就不当回事,宁愿从别的科目上把分数找补出来也不愿意多在作文上下一分功夫。 物理老师李多多从办公室门口路过,拿着个保温杯,乐呵乐呵地靠在门边看热闹。 一班的各科老师最喜欢的路过的地方就是语文组办公室,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看见路辰焕挨骂。 李多多看热闹不嫌事大:“吴老师,回头咱们可以跟一中约个物理竞赛,把场子找回来。” 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但凡有路辰焕在的物理赛场,那几乎就是横扫,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吴清扬无比心累地说道:“李老师,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您要是教语文就知道这帮熊孩子有多让人头疼了。” 吴清扬看了看温越:“知道上次的全省作文竞赛为什么得第一的是你吗?” 温越不知道吴清扬为什么这么问,她会得第一当然是因为她比别人都厉害,这种狂妄的话她说不出来。 说心里话,温越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厉害,只是那次的竞赛题她写过类似的,写的还是她最擅长的抒情文。 换个题目换个题材,她未必能拿第一。 她没好意思也不敢说自己多厉害,没想到有人替她说了。 路辰焕:“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比别人都厉害。” 吴清扬都无语了:“人家温越厉害那是人家的本事,你一个连平均分都考不到的人在这骄傲个什么劲。” “温越,给你介绍个人,路辰焕你也好好听着。”吴清扬继续说道,“程峻山,都认识吧。” 路辰焕:“不认识。” 陈江潮:“程峻山几乎每次全市联考都是市状元,这谁不认识。” 路辰焕:“哦,有点印象了。” 吴清扬在办公桌上到处找尺子,想打人:“有点印象,有点?!” 温越十分能理解吴清扬的心情,路辰焕作为全市第二,次次被这个叫程峻山的人压着,活活被压成了一个万年老二。 一般人肯定把这人当成一生之敌,牢牢地把对方的名字刻在心里,一笔一划都带着血、汗、泪,性格偏执的说不定还会因此变得心态扭曲。 这位大神倒好,对人根本就没什么印象。 “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吴清扬对温越说道,“程峻山的作文特别好,上次省作文竞赛本来报名了,考试那天身体不舒服,高烧,缺考。”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程峻山没缺考,第一不一定是温越。 路辰焕见过温越的作文:“他就算去考了,最多也只能考第二。” 温越被路辰焕说得脸红,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这么厉害,他竟然就帮她狂妄起来了。 到时候她要是输了,脸上不是更挂不住。 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 “你今天怎么回事,话这么多,”吴清扬看了看路辰焕,给他下了个禁言,“我跟温越说话的时候你别打岔。” 他话还没说完,路辰焕就明白了,直接拒绝:“海城出差,多耽误时间,而且你又不是一个人搞不定。” 主要是裴天旭在那边,必然派了人监视温越,他这时候和温越会面,很容易暴露。 “下周我父亲六十大寿。”韩章说,“我总得回一趟家吧。” 路辰焕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这时候他如果说不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他转头看向赵述:“老赵去。” 赵述一摊手:“我社交障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路辰焕目光移向何寅初,还未开口,对方就抢先说道:“下周我和我女朋友十周年纪念日。” 江铭拍了拍路辰焕的肩膀:“焕哥,别挣扎了,冲吧。” 第 106 章 第一百零六章 转眼间,温越已经到海城一个月。 她和林缈CEO的工作交接正式告一个段落,接下来林缈可以把精力主要投入到量子计算的算法研发之中了。 现在不方便到外面乱晃,她们在家里一起吃顿火锅算是庆祝。 “你和老段怎么样了?”林缈把电磁炉端上桌,插上电打开火。 林缈这周才面试完通过段知行搭线联系上的几个人,最后签下了三个人。 温越一顿,想起之前找段知行扮演男友的时候确实没和林缈解释清楚。 她找了个理由:“目前忙着公司的事情呢,暂时不想考虑这些。” 操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三千多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主席台。 只听学神垂眸念道:“检讨书。” 他的声音很好听,介于少年人的清朗和成年人的低沉中间,掺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充满磁性。 “本人于上周二早上迟到,原因是前一天晚上被一道数学题困扰到深夜,没睡好,起晚了。” 到这里的时候一切还都很正常,是一封非常平平无奇的检讨书,虽然没多惊世骇俗,但也不是狗屁不通。 温越不太乐观地想着,他要是指望靠这封检讨书一鸣惊人,恐怕不太行。 已经三十五个字了,老王要求他写四百个字,少一个字不行,多一个字也不行。 他只剩下三百六十五个字的机会了。 谁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就像一条脱了缰的野狗。 路辰焕:“这道数学题的题干是,我用了两种方法,第一种是#%¥%¥,第二种是%¥%” 温越:“” 这道题不是他刚才在教室里做的那道吗,她看见他在纸上演算,他这是把草稿纸当成检讨书了? 主席台下的众人听得一脸懵逼,感觉自己不是置身操场、幸灾乐祸地看人念检讨,而是遨游在知识的海洋,备受天书的摧残。 路辰焕念完,转头看了一眼温越。 温越满脑子都是那道数学题和听不懂的解题步骤,跟路辰焕对视上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搭对了,竟然意外地读懂了他的眼神,跟他心有灵犀起来了。 她顿了一下,小声对他说道:“共计,约三百六十个字。” 一旁,老王气得鼻子都歪了,班主任孙玉珠憋笑憋得很辛苦。 语文老师吴清扬咬着牙齿,被数学老师拉着才没冲上去杀人,叉着腰骂人:“你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 很明显,这是一封距离及格线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的检讨书。 出于好心,温越小声提醒路辰焕:“结论,说结论。” 只要他利用这最后四十个字的机会,好好认个错,倒也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路辰焕用眼神感谢了一下温越的提醒,抬手正了正麦克风:“经过以上推演,得出结论,答案为0。” 温越:“”谁让你说数学题的结论的??? 还差二十三个字,你最好好好说话,争取给自己留个全尸。 路辰焕:“谢谢各位的聆听,我的检讨书,念完了。” 温越已经对他放弃治疗了:“还差五个字。” 路辰焕对着麦克风说道:“谢谢大家。” 加上标点符号,共计四百个字,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圆满地完成了老王的任务。 温越悄悄踮起脚尖,往路辰焕的检讨书上看了一眼,除了最上面的“检讨书”三个大字有点检讨书的样子,后面全是数学题。 这人真把草稿纸当检讨书了。 路辰焕念完检讨书从主席台下来,吴清扬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跑了,作为路辰焕的语文老师,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孙玉珠拍了下路辰焕的肩膀:“凑字数凑得不容易吧,辛苦了。” 只有数学老师一脸欣慰:“算得不错,答案的确是0。” 路辰焕后面就是温越了,她捏着自己的检讨书,跟赵晨一样,是用纸挡着脸念完的。 “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今天我怀着愧疚和懊恼的心情站在主席台上” 她先是说明了一下自己迟到的原因,接着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行为,再夸一夸老师们的彩虹屁,接着阐述了家长的辛苦,再次进行深刻地自我反省,保证自己不再犯。 是一封非常中规中规的检讨书,跟其他人从网上抄来的差不多。 其实她能写得更好,她甚至能就此写出一篇分数不低的高考作文。 她早在上周就写完了,是按照她平时的写作习惯写的,引经据典,情真意切,跟一般的检讨书一点都不一样。 她不想被人说装逼,写完又收起来了,跟赵晨一块重新写了一份。 她跟路辰焕不一样,他不管站在哪里都能轻易地把周围人的目光吸引过去,把自己站成视线的中心,哪怕他是无意。 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别人喜欢他还是讨厌他,他统统不在意,他在任何时候都在做自己,张扬又坦荡。 刚才他在台上念检讨书,台下有不喜欢他的人,看不惯他,说他装逼。 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们。 他们的攻击在他的光芒面前不值一提,他越是发着光,就越显得他们阴暗。 温越试想了一下,换成是她,被人那样说,肯定会一直想一直想,自己是不是太出风头了,会不会被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啊等等。 不说一两个星期,最起码也得精神内耗个四五天。 温越念完手上这篇中规中矩的检讨书,从主席台走下来,跟其他几个念完的人站在一起,等待老王的发落。 路辰焕转头看了温越一眼:“你作文不是拿过省一等奖吗,就这个水平?” 温越:“麻烦你先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水平。” 等全部的人念完检讨,老王宣布散会,各班同学三三两两地回教室,也有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在主席台后面。 “五哥,检讨书写得不错啊,你说的那道题是不是上周六发的卷子的最后一题。” “答案是0,明白了,一会回教室就写卷子上。” “解题步骤给我抄抄。” 路辰焕还真把检讨书递了过去:“都在上面。” 围观的人还在小声讨论,温越因为转学生的身份备受关注。 “我觉得她比贺翎还漂亮。” “别这么保守,我觉得她比校花还好看。” “咱们学校还评过校花,竟然还有这种评比,我怎么没投过票。” 温越没吭声,比起参加选美比赛,她更想赶紧回教室,被人围观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有点刺眼,路辰焕站在温越身侧,帮她挡住了大半的太阳。 温越身高一米六七,在女生里面算高的了,站在一米八八的路辰焕面前还是显得很娇小。 有人小声说了一句:“他们看上去还挺般配的。” “你可别乱说,人家路辰焕不是说过了吗,谈恋爱不如学习,他是不可能谈恋爱的。” 老王把围观的一圈人往教学楼轰:“看什么看,都快上课了还在这看。” 有人躲在人群里偷偷反驳:“这不是还没上课吗。” 老王扫了一眼人群:“看看人家路辰焕,上台念个检讨都在做题,这是什么热爱学习的精神,你们就不能学着点?” “别乐,真以为是在表扬你呢路辰焕,”老王站在路辰焕面前,“你看看你那个检讨书写得,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话虽然这么说,有心的同学都能看出来,路辰焕的确有在认真学习。 还是那句话,人家年纪第一都这么拼了,他们还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于是一群人一窝蜂地散了,说要珍惜这个时间多刷几道题考清华北大。 老王训了路辰焕几句,心情很是复杂,生气中还带着一丝欣慰。 不管怎么说路辰焕都带动了实验中学的学习风气,同时在也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学校的早恋之风。 实验中学有个微信大群,老王用自己的小号假装学生潜伏进去,发现群主把路辰焕的话贴进了群公告里。 本来这个群是聊八卦的,什么谁跟谁约架了,谁离家出走了,谁在追谁,谁跟谁好上了,什么都聊,就是不聊学习。 在注入了“五哥精神”之后,这帮熊孩子居然开始在群里分享学习资料了。 老王看了看路辰焕,本来还有点担心,这种长得好学习好的学生最招人了,怕他谈恋爱,影响学习。 路辰焕这种在全市都有名有姓的学生跟一般的学生不同,他代表的是实验中学教学水平的上限,是学校的脸面,是用来“光宗耀祖”的。 现在老王一点都不担心了,谁谈恋爱路辰焕都不可能谈恋爱的。 老王把这几个迟到的人逐个骂了一遍才把他们放走。 温越低着头,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暗暗松了口气,可算结束了这趟公开处刑,不用一直挂在心上了。 回到教室,温越拿出之前写的那篇八百字的检讨书看了看,正要收回去,被从一旁走过去的路辰焕看见了。 “怎么没念这份?” 温越把检讨书折起来:“我又不是上台领奖的,是上台丢脸的,念这么好的检讨书干什么。” 她以为他会说她想得太多,让她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 没想到这人看了她一眼,说道:“早知道你不念这份,借我多好。” 温越自认为是个谦虚的人,但在路辰焕面前,她觉得自己是可以狂妄一下的:“你觉得你要是念了我这份,老师们会相信这是你写的吗?” 她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有一道视线盯着她。 和刚才在更衣室出口的那道视线很像,有些熟悉,有些滚烫,却并无恶意。 “那人是哪家公司的啊,好帅啊。”温越忽然听到有人在她身边惊呼出声。 这里的人什么大世面没有见过,这么惊呼出来,可见那人确实不错。 “我之前中途出场的时候有看到他,好像叫什么青越科技,很后排了。”另一个人回答。 温越握着杯子的动作一顿。 她慢慢地转过身去。 不远处的雕花窗边,站着一个男子,西装笔挺,宽肩窄腰,微卷的碎发下一双琥珀色眼睛微微眯着,正在漫不经心地扣着袖扣,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像一件艺术品。 这骚包不是路辰焕还能是谁? 第 107 章 第一百零七章 路辰焕静静地打量着温越。 她光是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为了给这趟行程空出时间,他前两天熬夜地赶进度。 这一路上,在飞机上都在写代码,根本不敢停下。 裴天旭在场的时候,他不好明目张胆,一直降低着存在感,穿着休闲外套垂头看手机。 在过道里看到温越给徐正道系领结,即使他知道他们只是朋友,也难免酸涩。 可太早出现不合适,他只能躲在一旁,一个人咽下心里那股难受劲。 等确认裴天旭彻底走远后,他才以现在的姿态出现在会场。 路辰焕起身走到教室后门,神色冷淡。 后排的人看似在学习,其实都在竖起耳朵吃瓜,温越也跟着转过头,看向教室后门。 平心而论,这个叫贺翎的女孩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跟洋娃娃似的秦嘉妮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似乎知道心上人要说什么,贺翎抢先一步开口:“听说你喜欢做题速度跟得上你的人,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争取考上清华北大。” 秦嘉妮小声说道:“昨天五哥在校门口说的话已经被传遍了,他只跟做题速度跟得上他的女孩谈恋爱。” 赵晨往椅背上一靠:“那就是他不想被人烦的借口,就他这个成绩,你们觉得有人能追得上吗。” 周围一圈人同时摇了下头。 温越:“他是学习好,年级第一,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赵晨看了温越一眼:“少女,你对神的力量一无所知。” 温越觉得赵晨的话很好笑:“你们见过写个作文连字数都凑不齐的神吗?” “见过,”秦嘉妮指了下教室后门的路辰焕,“那呢。” 瓜还在继续,贺翎说完话,双手举着三明治,往路辰焕面递了递:“我会追上你的,你就当提前享受女朋友的爱心早餐好了。” 女朋友三个字让青春期的少年们格外躁动,教室后排有人吹了声口哨起哄。 贺翎本来就红透了的脸越来越红了,弯着眼角,看上去又紧张又欢喜。 温越其实有点羡慕贺翎这样的女孩,她自信又勇敢。这是很多女孩身上没有的东西,她自己也没有。 贺翎捧着三明治,像捧着自己的一颗心:“这是我亲手做的。” 路辰焕没接,眼神都没动一下,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拒绝:“吃过了,以后别再这样了,我不会收。” 贺翎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路辰焕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没来得及扔的三明治盒子。 女人的直觉准得可怕,贺翎一下把目光锁在了温越这个转学生的脸上。 温越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什么都没干啊,她就是送了一堆边角料。 贺翎剜了温越一眼,转身跑了。 温越因为一堆边角料被推到了舞台的中间,成为瓜田中的新瓜,整个人都有点懵。 秦嘉妮拍了下她的肩膀:“其实吧,不能怪大家乱想,五哥没收过任何一个女生的早餐。” 温越:“所以,这算是我的荣幸?” 路辰焕已经回到座位上了:“嗯。” 温越:“”你嗯什么嗯,你知道自己刚才吃掉的是一堆边角料吗 秦嘉妮转过头:“五哥,你怎么收了温越的早餐?” 路辰焕:“不然呢,饿着?” 秦嘉妮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温越的手艺那么好,能吃到她做的早餐简直就是天大的福气。 上午第三节课是英语,班主任孙玉珠的课。 刚上课五分钟,温越正在专心记笔记,突然听见后桌的椅子动了一下。 “咣当”一声,赵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孙老师,路辰焕身体不舒服,肚子疼。” 温越转头看了看,路辰焕脸色有点发白。 他撞上她的视线,轻轻皱着眉又舒展开来,抓起桌上的笔转来转去,看上去好像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冷冷的,懒懒的。 他平时的皮肤是很白,但不是这样的苍白,再怎么一生要强也掩盖不了身体不舒服的事实。 孙玉珠放下粉笔,关切道:“怎么了路辰焕,怎么会突然肚子疼?” 赵晨戏精附体:“报告老师,他可能是要生了!” 全班发出一阵爆笑。 路辰焕用手肘狠狠怼了一下赵晨,差点把他从座位上怼出去。 孙玉珠:“还能开玩笑,看样子不是什么大病,找一个同学送路辰焕去医务室。” 赵晨等的就是孙玉珠这句话:“孙老师,我陪他去。” 后排几个男生纷纷举手:“我去吧,我去,我去。” “是不是觉得英语课少上几节不要紧,想出去玩就直接说,”孙玉珠白了这些人一眼,“别以为老师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一看见篮球场就走不动路了,是吧?” 孙玉珠不信任这些劣迹累累的男生,扫了一眼教室:“找个女生陪产,钱莉,你陪路辰焕去医务室。” 钱莉就是被同学们称为吱吱的同学。 吱吱同学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颤颤巍巍地看着孙玉珠:“孙老师,我,我我” 她怕路辰焕,她不敢去,她连跟他说话都不敢。 他太耀眼了,跟他走在一起就跟走在聚光灯下一样,会让人感到紧张,不知所措。 吱吱同学像一只小老鼠,怂怂地垂着头,没好意思说出来自己怕路辰焕,不敢陪他去医务室。 吱吱同学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可是,可是路辰焕同学他肚子疼,作为同班同学,她不能那么冷漠。 加油,吱吱同学,你一定可以的! 一翻激烈的心里挣扎之后,吱吱同学鼓起勇气:“老师,我,我我我”她我了个半天也没加起来油。 孙玉珠看她满脸通红的样,没为难她,准备换个女同学:“让” 路辰焕:“让温越陪我去吧。” 温越:“”班里那么多女生,为什么要让她去。 路辰焕:“她乖,不会半路跑去打篮球。” 温越:“”谢谢信任。 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露出一贯乖巧的微笑,在孙玉珠的同意下,跟在路辰焕身后出了教室。 医务室在办公楼后面,距离不算远。 现在是上课时间,除了在操场上体育课的,校园里几乎没什么人。 跟教室里繁重的课业比起来,这里安静得像在度假。 校园主干道两边种着两排挺拔的梧桐树,十月初的天气,梧桐依旧是一大片的绿色。 也有个别心急的叶子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秋意,先把自己染黄了。 温越放慢脚步,踩着从树叶缝隙里露出来的阳光:“喂,为什么要让我陪你去医务室。” 前面的男生转过头,懒懒地看着她:“我没名字的吗。” 这人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都生病了还能这么拽。温越:“我知道了,你不叫喂,你叫楚雨荨。” 路辰焕用一种你好像有那个什么大病的眼神看着温越。 很快到了医务室,校医老师给路辰焕看了看,问他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食物。 “不是,”路辰焕坐在椅子上,回的是校医老师的话,眼睛却看着温越,“吃了焦了的煎蛋。” 温越可算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他喊她陪他来医务室的原因,这是在找她兴师问罪。 要说煎蛋,那就只能是她早上给他的那块三明治里面的煎蛋了。 她早上做的那块煎蛋是有点焦,但也只有一点点焦,不是发黑的那种焦糊,是深黄色的焦,又脆又香,非常好吃。 同一个煎蛋,她吃了怎么就没事,就他吃了肚子疼了,这是什么人间娇气大少爷。 她严重怀疑,他是吃了别的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搁这碰瓷她呢。 温越:“哪里焦了,我也吃了,我都没事。” 他要是敢说自己有事,就说明他连她一个女孩子都不如。 路辰焕果然就没吭声。 温越心想,原来他也有要脸的时候,在校门口迟到罚站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人家拿的是度假广告男模的剧本来着。 校医老师扶了下鼻梁上的眼睛:“没什么大事,多喝点水排毒,多吃点水果,补充维C。” 温越跟着路辰焕走出医务室,他的脸色比来的时候好了很多,看样子肚子已经不疼了。 经过篮球场,路辰焕把校医老师开的维生素片递给温越:“帮我拿教室去。” 温越:“还没下课呢,你不回去了?” 正在上体育课的是高二(2)班,二班和一班很熟,经常在一起打篮球。 有人看见路辰焕,朝他扔过来一个篮球。 路辰焕拍着球跑去了球场,跟二班的人混在了一起。 温越站在球场边:“班主任的课你也敢逃,英语课你不上了吗?” 路辰焕运着球,转身跑回球场边:“英语课少上几节不要紧。” 温越看着这位一看见篮球场就走不动的人,老班一世英名,防住了班里所有的男生,唯独忘了这条漏网之狗。 温越拎着药准备回教室,抬眸看了一眼球场。 路辰焕个子高,黑眸黑发,皮肤白得发亮,站在阳光,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轻易就把周围人的视线吸引住了。 他腿长手长,左右手轮流拍着球,带球躲开拦在前面的人,起跳,“咣”的一声将篮球砸进了篮筐,利落又强势。 接着,他小跑着回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懒的带着点冷调的气息,回了下眸,一双焕气昭昭的眼睛微微上挑,像定格了时光。 温越一时忘了挪开眼,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偷接了篮球广告。 她感觉自己的少女心被狠狠地击中了一下,又想到这人种种恶劣的行径,都不用她动手,少女心就自己死了。 旁边围观的二班女生发出欢呼声,被二班的男生抗议,说她们是叛徒,居然给一班的人加油。 贺翎就在那群女生中,她激动得脸颊通红,抱着身侧好友的胳膊直蹦:“啊啊啊,帅死我算了!” “他们班不是在上英语课吗,他怎么突然跑出来跟我们班的人打球?” 好友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贺翎的脸就更红了。 “肚子好饿,我想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吃。” “你就是想给路辰焕买水的呗。” “没有好吧,我就是去给路辰焕买水的,你们都不温跟我抢啊。” 几个女生趁体育老师不注意,猫着腰,接着宣传栏的遮挡,偷偷往小卖部的方向跑走了。 温越看某人还能在球场上耍帅,觉得他的身体应该是没什么毛病了,转身往教室走去。 班主任孙玉珠还在兢兢业业地上着英语课,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温越:“路辰焕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温越提了一下手上的药袋,“校医老师开了药。” 孙玉珠:“他人怎么没回来,在坐月子?” 教室里又发出一阵笑声。 温越想了一下,不管怎么说路辰焕都是因为吃了她的三明治才肚子疼的,她最终还是没出卖他:“校医老师让他在医务室休息一会。” 温越回到自己的座位,后桌的赵晨用笔戳了一下她的后背:“路辰焕他” 温越:“放心,他真没事。” 赵晨:“我想问的是,生的是男孩女孩?” 温越小声答道:“生了个球。”篮球。 赵晨不愧整天跟路辰焕混在一起,一下子就听懂了,气得他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打球居然不带上我!” 孙玉珠用板擦敲了敲讲台:“这还有十分钟才下课呢,某些同学的屁股就跟长了钉子一样,坐不住了,坐不住就站着听,赵晨。” 倒霉的赵晨拿着书往教室后面站着去了。 一直到下课,课间时间都过了一半了路辰焕才回来。 他拉开椅子,大刀金马地坐下,伸长手臂,把喝了大半的矿泉水放在桌子上。 秦嘉妮转过头:“五哥,哥,你不是肚子疼吗,怎么还喝这么冰的水?” 路辰焕:“早好了。” 秦嘉妮:“那你怎么突然肚子疼的?” “没怎么,”路辰焕后背抵着椅背,问赵晨,“老孙怎么说,没让我去她办公室?” 赵晨:“温越没把你上课溜去打篮球的事说出来,老孙不知道。” 可刚把指尖放到他外套的口子上,她就意识到这么做不妥。 “你是不是蠢货?”温越忍不住骂道,“一杯红酒而已,泼到我身上有什么关系?” “我刚刚不去挡一下,她泼到的地方可不太好。”路辰焕说着,目光微微往下方看去。 温越一时间语塞,她穿的露肩裙,锁骨下方露了一些。 红酒要是泼到上面,场面确实会很尴尬。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可此刻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刚刚红酒度数有些高,忽然控制不住情绪:“就算泼这儿又怎么样?你以为你做这些,我就会感动?我只会觉得你是个傻——” 路辰焕忽然低声笑起来。 温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前额的头发上。 “阿越,管管你的心跳吧。” 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这是一个吻,不是简单的触碰。 温越意识到这一点后,思绪在一瞬间陷入空白。 狭小的空间内,气温陡然升高。 这里很安静,隔音效果很好。 除了头顶上,出风口在嘶嘶作响。 剩下的就是心跳声。 砰砰,砰砰。 像那荒原之上悠远的擂鼓之声。 最后,吴清扬对温越说道:“我看过程峻山的作文,水平很高,不比你差,这次作文竞赛你们俩会对上,你好好准备一下。” 吴清扬讲完事情,放他们回去。 看完热闹的李多多把卷子递给路辰焕,让他拿给物理课代表发一下。 卷子第一页就是路辰焕的卷子,温越一眼就看见了,全是红勾勾,一道叉号都没有。 她不信他连最后一道题也能做对,掀开一看,终于明白为什么班里的同学个个对他盲目崇拜了,他做了全对,真变态。 陈江潮:“五哥的物理每次都考满分,数学也是接近满分,很少丢分,就是作文是个大短板。” 路辰焕偏了下头,他的嘴巴没说话,他的眼神在说,你一个年级第二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说年级第一不好。 陈江潮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嘿嘿一笑:“我作文能拿五十五分。”有资格吧。 “晚自习你真不去阶梯教室吗?” 路辰焕:“不去。” 温越看了看路辰焕,怀疑他是不是被一个叫作文的怪物咬过。 回教学楼的路上经过一个人工湖,温越指了指湖面,语气突然变得很害怕:“你们听说过吗?” 吱吱同学吓得肩膀一抖,声音都有点打颤:“什,什么?” 温越抱着吱吱同学的胳膊:“听说” 吱吱同学:“啊啊啊,好恐怖!” 温越:“”你先听我讲完再叫。 陈江潮一脸问号:“你俩到底在干什么,咱们学校闹鬼?” 一阵裹挟着凉意的秋风吹过,地上的一片落叶被风卷起来,在空中翻卷了几圈,落在几人脚边。 吱吱同学:“我的脚,我的脚麻了,走不动路了!” 温越:“”感谢这位气氛组的同学,你不是走不动路了,是大家都停下脚步了,没往前走。 路辰焕转头看着温越:“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越:“每个学校都有鬼故事,咱们学校当然也有。” 路辰焕:“”编,继续编。 温越小声说道:“我听说,一到晚上十二点,这个湖里就会爬出来一个湿漉漉的女鬼。” 吱吱同学吓得花容失色,脸色煞白:“啊啊啊,我最怕鬼了!” 陈江潮听得津津有味:“女鬼出来找替死鬼,那她找男的还是女的,长得漂亮不?” 温越看了陈江潮一眼:“咱们这儿是学校,学校的女鬼和聊斋里的女鬼当然不一样。” 温越往路辰焕身前站了站,他的个子太高了,靠近之后她得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旁边有块石头,温越抬脚站在石头上,嘴唇刚好跟他的耳朵齐平。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他,错开他的脸,往他耳侧偏了偏,压低声音。 “到了半夜,女鬼就从湖里爬出来,会抓一个离她最近的人,拖进河里,让他写作文,写不满八百字不让走。” 离湖最近的路辰焕:“” 吱吱同学拍着胸口,用死里逃生的语气说道:“幸亏我作文好,不然就完了。” 一说到写作文,恐怖的气氛全无,陈江潮扶着路辰焕的肩膀,哈哈直乐:“五哥,看来这个女鬼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温越看了看路辰焕:“作文不是你的心魔吗,你一点都不怕?” 女孩靠得极近,呼出的气体又温又软,羽毛一般扫过耳廓。路辰焕往后退了半步:“看我长得像个二傻子吗。” 温越觉得他在嘴硬:“你都被女鬼吓得往后退了,还说没有。” 路辰焕单手拿着试卷,从湖边离开,踩着地上被风卷起来又落下的叶子,低声说了句:“那是被你吓得。” 温越:“没区别啊,是被我讲的鬼故事吓得。” 路辰焕没说话,拿着一叠卷子走进教学楼。 他人高腿长,喜欢两三个阶梯一起跨,蹭蹭几下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回到教室,温越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前排几个女同学围在一起,听吱吱同学讲那新鲜出炉的校园鬼故事。 作文好的人想象力都很丰富,温越只打了个框架,吱吱同学把女鬼的样子都描绘出来了,说得既恐怖又貌美。 一说到女鬼抓人写作文,女生们下意识地往路辰焕身上看,纷纷说道,要真有鬼,他会被第一个抓走。 温越去教室前面扔垃圾,随口问了句:“为什么第一个去抓路辰焕,因为他作文凑不满字数?” 一个叫李霏怡的女生说道:“这只是一方面,主要是他长得好看。” 李霏怡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性格活泼,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要是女鬼你会抓长得好看的还是不好看的,温越?” 温越:“这还用问,谁不喜欢好看的。” 几个女生小声说道:“要不说呢,古代那些女鬼就喜欢抓好看的男人,抓来干什么,真是让人写文章的吗。” “那必然不是。” “是为了吸阳气。” “咦~~~” 周松从教室外面进来,恰好听见:“你们女生真污,一个一个,都是污妖王。” 以李霏怡为首,几个女生追着周松一顿揍,还有的用书打。 周松抱着头窜到教室后面:“我就纳闷了,咱们班的女生怎么都这么凶,看看人家二班三班的女生,又漂亮又温柔,跟人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我申请转班,我要转去二班。” 班长同学:“转班带上我。” 陈江潮:“还有我。” 周松:“霏姐饶命,我开玩笑的!” 女生们联合起来:“温越,把你身后的门关上,别让周松跑了!” “说我们女生凶,你们男生呢,天天在教室后面玩叠叠乐,互相给对方当儿子当爸爸,幼儿园的小孩都没你们幼稚。” 温越看着周松等人被打得满教室乱窜,闹哄哄一片,不由弯了弯唇角。 她刚转学进来的时候还担心自己没法融入新集体,怕孤单,怕被排挤,也怕自己不喜欢这里。 现在她觉得女生们都很可爱,男生们虽然经常贱兮兮的,但都没什么坏心眼,也很可爱。 一个男生突然鬼叫一声:“路辰焕,刚才温越说她要是女鬼她就抓你。” 温越脸一红,她收回刚才的想法,这个班的男生一点都不可爱! 秦嘉妮塞给温越一块板砖:“谁说你你就拍谁,使劲拍。” 温越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板砖”:“大小姐,这不是你的手机吗。” 秦嘉妮:“没事,拍吧,正好让我爸给我换个新的。” “上课铃响了没听见,”孙玉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教室门口,说着那句百年不变的台词,“整个教学楼就我们班最吵,赵晨,我在办公室都能听见你的声音。” 一直在做作业,只是偶尔插句话的赵晨:“” 一个被命运选中的男人。 孙玉珠站在讲台上:“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连上课铃都听不见,作业都写完了?” 教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可见大家的作业都没写完。 温越从桌肚里拿出英语卷子来写,晚霞从窗外照进来,橘黄色的光落在书桌、课本、卷子和前桌同学的身上。 班主任坐在讲台旁边批作业,教室里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和小声讨论问题的声音。 温越感觉后背被人用笔帽顶了一下,来自她的斜后方。 她抬头看了班主任一眼,往后靠了靠,侧了下脸,小声问道:“怎么了?” 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并不清晰,尾音绵软,像在撒娇。 霞光在她脸侧镀了层柔和的金光,鸦羽似的睫毛微微下垂,嘴唇微张,转头时,修长的脖颈拉出一段玲珑有致的曲线,皮肤白得晃眼。 路辰焕把视线挪到一旁:“你要抓我?” 温越:“刚才是周松瞎说的,我又不是女鬼,上哪抓你去。” “我要真是女鬼我也不抓你,抓你干什么,”温越自认为是个和气的人,一般不怎么嘲讽人,除非别人硬要送上门,“摁着你写作文?你字数凑得满吗?” 赵晨低头写作业,笑得肩膀直抖。 “赵晨,说什么呢,这么好笑,”孙玉珠抬起头,手上批作业的动作都没停,“有这个交头接耳的时间不如多刷几道题考清华北大,是吧路辰焕?” “五哥精神”传遍四方,连孙玉珠都知道了。 赵晨有点冤,他真没说话! 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上课之前,温越收拾好东西,准备去阶梯教室上作文课,为即将到来的作文竞赛做准备。 吱吱同学已经在教室门口等她了,陈江潮喊了路辰焕一声:“五哥,吴老师说让你也去听,你不去吗?” 路辰焕靠着椅背:“不去。” 陈江潮:“那一会吴老师问你怎么没去,怎么说。” 路辰焕:“就说我在教室写语文卷子。” 陈江潮比了个OK的手势。 温越十分佩服路辰焕,这人是真不怕老师,可见也是真不喜欢写作文。 虽说这次参加作文比赛的只有九个人,阶梯教室还是坐了二十多人。这些都是想提高作文水平的各班同学,来蹭课的。 温越和吱吱、陈江潮找了个离讲台不近不远位子坐下来。 今天的主讲老师是吴清扬,她扫了一眼教室问道:“路辰焕怎么没来?” 陈江潮:“他说他在教室写语文卷子了。” “哦,写语文卷子呢,我的科目,”吴清扬双手撑在讲台上,“咱们班今天发卷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温越没忍住,差点笑出声,陈江潮也在努力憋笑。 心地善良的吱吱同学小声说道:“可能是昨天没做完的卷子吧。” 吴清扬:“他昨天的卷子还没交???” 众人:“” 这个火看来是越烧越大了。 吴清扬在讲台柜子里找了找,找出来一把巨大的数学教具用尺,提着尺子就出去了。 片刻后又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看来是没抓到人。 吴清扬放下尺子:“个别不求上进的同学咱们就不管了,今天不来以后也别来了,开始上课。” 温越听课很认真,边听边记笔记,一节课下来收获不少。 下课后,她合上笔记本,开始收拾东西,突然有人坐在她身侧的空位上。 “同学,你叫温越是吗,听说你作文特别好,省一等奖,我能请教你吗?” 温越转过头,看见一个长相颇为帅气的男生,有点面熟,好像是经常跟路辰焕赵晨他们一起打球的其中一个。 男生自我介绍道:“我叫岩傅,二班的。” 温越礼貌地笑了笑:“你好。” 几人一块走出阶梯教室,岩傅站在温越身侧:“上周吴老师给我们念过你的范文,写得太好了!” 温越:“你也是参加作文竞赛的吗?” 岩傅拎着书包带子往上拎了拎:“我哪有那个本事,我作文不太好,每次考试只能拿四十多分,我是来蹭课的。” 温越想到了某个连四十分都考不到的人,真情实感地说道:“吴老师的课讲得好,多听听肯定能提高。” 岩傅笑了笑:“我最佩服作文好的人了,才女。” “干什么呢,”陈江潮上前抱着岩傅的脖子把他往下压,“你一个二班的人,干嘛老来找我们班的人说话,是不是吱吱。” 吱吱同学紧紧抱着温越的胳膊:“就、是。” 回到班里,陈江潮把书包往桌上一放,转头对旁边的同学说道:“岩傅那逼,想拱我们班的白菜。” 教室里不少人还没走,赵晨拎起书包:“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说是分了,”陈江潮说道,“刚才他去阶梯教室蹭作文课,跟温越搭讪来着。” 赵晨转过头看了看路辰焕:“放学了,走吗?” 路辰焕把书扔进书包里:“走。” 也不知道他批发了多少。 不知谁开口问:“路总,你这戒指还挺有设计感的啊。” 路辰焕看向那人,认真回答:“订婚戒指,当然是精心挑选的。” “订婚?”好几个声音一同问道。 路辰焕笑了,万分灿烂,微微歪着头,带着一点少年气:“对,我和未婚妻今年就要结婚了,到时候请各位喝喜酒啊。” 温越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这人怎么这么会异想天开? 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章 听到路辰焕的话,周围好几个女人眼中都有一闪而过的惋惜。 季缨的脸色更是差,刚刚看上的香饽饽居然已经名草有主,她怎么都不可能开心的起来。 而且刚才路辰焕躲开的举动,让她略微有些不爽。 但这里又不是她自己的公司,不好公开发作,而且刚刚短暂的交流中,她已经有和青越合作的意向,于是很快整理好表情:“那可恭喜路总了,如果到时候时间合适,我一定去赶礼。” 路辰焕的笑容无懈可击:“那肯定给季总留嘉宾的位置。” 温越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这季缨对他动过不轨的心思,还要给她留嘉宾的位置? 想的美。 吴清扬让大家站在一中的教学楼下拍了张集体照。 去赛场的路上,有人把把照片发到了一个微信群里。 这个微信群就是一中的人专门为这场比赛建的群,用来播报比赛进展。有人把实验中学的人也拉了进来,二中和附中的人不知道怎么也混了进来。 你拉我我拉你,最后也不知道混进了多少个学校的人,从早上就开始有人刷屏。 实验中学的集体照一甩进来,群里短暂地沉默了几秒,有人打了一串问号。 “九人参赛,怎么只有八个人?” “我五哥不是人?” “五哥怎么也去了,他的作文水平好像参不了赛吧。”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本来我们学校的胜算就不大,这么一看,更完蛋。” “楼上是实验中学的吧,自我认知很清晰嘛。” 下面一连好几十条消息全是一中的人。 “一会比赛结束去吃烧烤吧,好好庆祝庆祝。” “不是我吹,放眼整个清市,有几个学校敢跟我们一中比作文,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青春期的少年人,最烦被人压,一激就着,一点就炸。实验中学不乐意了,一连刷了几百条消息,跟一中的人battle。 比赛还没开始,群里就先打了个热火朝天。 几轮battle下来,两个学校的人打累了,其他学校的人出来,理智客观地梳理了一下局势。 “路辰焕确实厉害,有他出现的竞赛会场几乎就是横扫。但这是作文竞赛啊,作文!” “一中那个叫程峻山的人贼恐怖,市状元,牛得一批,把路辰焕都压下去了。” “放眼整个清市,那位应该是唯一一个做题速度跟得上五哥的人了吧。” “之前五哥是不是说过,他只跟做题速度跟得上他的人谈恋爱。” “人程峻山是男的,谈个屁。” “谁说程峻山是男的,人家是女的,女的,大美女一个!图片.jpg。” 之后群聊的走向就变了,从热血奋斗,变成了八卦集散地。 “我以前参加数学竞赛,出赛场的时候看见程峻山给路辰焕递纸条,上面是她的电话号码,应该也是微信号。” “他俩从赛场一块走到大门口,聊了一路。” “原来学神是智性恋,优秀的人果然只会喜欢上同样优秀的人。” 温越一边往赛场走,随手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群聊,收起手机,转头看向走在她身侧的路辰焕。 上次在吴清扬的办公室,他不是说他对程峻山没什么印象吗。 他们都交换微信了,还一块聊了一路,对方又是那么优秀、漂亮的女孩,他怎么可能会没印象。 这说明他撒谎了,当一个人在撒谎的时候,就说明他不对劲,他跟程峻山之间肯定有过点什么。 路辰焕转过头,对上温越的视线:“在想什么?” 周日的校园比平时安静,萧瑟的冷风卷起几片黄绿色的落叶,在地面上打着卷。 温越蹲下来捡了片树叶拿在手上玩:“有点好奇,你本来是不需要参赛的,为什么今天会过来?” 路辰焕转头看着温越,他的影子盖住了她大半边身子:“昨天晚上五班班长给我托梦,说他今天会被车撞,让我来当替补。” 一听就是在瞎扯,他不想说,温越也不好多问。 一行人很快到了赛场。 一中和试验中学的比赛,为彰显公平,出题的是二中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题目是提前出好并密封起来的。 评委和监考老师是从二中和附中找来的四位语文老师,负责现场阅卷、判分。 几位老师看热闹不嫌事大,特地穿了一身庄重的黑色西装,活生生把一场友谊赛拗成了国际大赛事。 赛场中间是一张长长的桌子,四位老师坐在两端,双方参赛者面对面坐。 一中的九位参赛者已经坐在座位上等着了。 温越习惯性地找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来,掏出自己的文具盒放在桌子上,抬眼看向对面。 她一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坐在中间的女孩。 对方长得白皙高瘦,梳着高马尾,微抬着下巴,眼神很傲,看向别人的时候眼皮下垂,居高临下。 “温越,你怎么坐边上啊,你是咱们实验中学的牌面,应该坐中间,C位,”陈江潮帮温越拉开中间的椅子,“让一中这帮人知道,到底谁才是爸爸。” 他一开口,顿时把气氛拉起来了。 一中的人不服气:“陈江潮,你狂什么狂,看一会爷爷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温越被推到中间的C位,跟程峻山面对面。 要说一点都不紧张是假的,对面这位可是市状元,气场两米二,她不一定打得过。 程峻山看见路辰焕,脸上的傲气才收敛起来,高兴地说道:“路辰焕,没想到能在这看见你。” 其他人也都纷纷表示,的确没想到会在作文竞赛上见到这尊神。 一中那位挑起作文竞赛的老师也在现场,负责后勤工作。 他特地问学校借了一套高质量的直播设备,好让全市的人都看见,实验中学是怎么被他们一中碾压的。 直播设备一开,微信群里的人全涌了进来。 评委老师开始发作文纸:“下面我先说一下比赛规则。” 众人好奇地看过去,难道不是算九个人的平均分? 评委老师清了清嗓子:“为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增强青少年活力,经组委会协商,比赛规则如下。” 两个学校,双方各九人,采取轮流抽签的方式,从对方队伍里挑选一个人,一对一进行比分。 九轮下来,胜出五轮及以上的队伍,即赢得比赛。 这么一搞,比赛的趣味性大大地增加了。比平均分只能刺激一次,赛制一改,能刺激九次,每一回都是生死搏斗。 这些老师果然都是来看热闹的。 评委老师发了作文纸,公布作文题目,计时四十分钟,八百字。 整个考场静悄悄的,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 直播间一派焦灼,有人在对骂,有人被现场的气氛勾得犯了学习瘾,一边看直播一边做作业。 “老师,我写好了。”一道女声响起,程峻山站起来,把作文纸交给评委老师。 这才过去不到三十分钟,她居然就写好了。 在场的十六位参赛选手纷纷感觉到了压力,尤其是实验中学这边,心理上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吱吱同学紧张得手都有点抖,一不小心写了个错别字,赶忙擦掉重写。 一共十八人,去掉程峻山,还剩十七人,十七人里唯一不紧张的那位只有路辰焕了,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程峻山交了卷出去,直播间里不停刷。 “这姐牛逼,故意的吧,提前那么长时间交卷,就是为了击垮对手的心态。” “我山姐牛逼是我山姐的本事,不服憋着。” “得意什么,再牛逼又怎么样,上次省作文比赛第一名可不是她,是温越,温越比她厉害!” “上次是因为程峻山缺考,才让温越捡了个大便宜,不然第一能轮得上她?” “哪个是温越,中间那个吗,她状态好像不太好,在皱眉,果然被程峻山影响了。” 路辰焕正在写最后一段的结尾,偏头看像一旁的温越,小声说了句:“你的对手不是她。” 温越一下子回过神,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把程峻山当对手,她一直想要做到的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无愧于心。 她的对手是她自己,完全没必要被程峻山影响。 温越嗯了声,继续低头写作文。 路辰焕写完最后一个字,起身交卷。 他走路带风,手上的作文纸被气流带得“唰唰”响。 一中几人经常参加各种竞赛,跟路辰焕是老相识。见证过他在别的赛场上提前交卷还能横扫大奖的样子,被大神支配的恐惧顿时涌了上来。 一直到路辰焕交了卷出去,几人才回过神来,这又不数学、物理、化学、英语竞赛,这他妈是作文竞赛,他们怕个屁。 他们是被路辰焕压迫得太久了,对他的害怕已经深入了灵魂。 交卷时间到,温越交完卷子,跟陈江潮、吱吱一块走出考场,三人边走边讨论。 陈江潮一拍胸口:“这次的作文题挺简单的,我觉得稳了,你们呢,写得怎么样?” 吱吱同学抱着文具盒,声音很小:“我觉得我写得一般,不知道能考多少分。” 温越:“我跟吱吱的感觉差不多,没多大信心。” 吱吱同学抱着温越的胳膊:“我真怕考砸了,那样的话就给咱们学校拖后腿了。” 温越也怕,她比吱吱更紧张更担心,她头上顶着“省一等奖”的光环,几乎全市的师生都在关注这场比赛,她不能输。 众人走进休息室,等待评委老师阅卷打分。 休息室是一间会议室,一中和实中的人分别占据休息室的一半,泾渭分明。 温越没看见路辰焕的身影:“你们谁看见路辰焕了吗?” 陈江潮摇了下头:“他不是提前交卷了吗,可能买水去了吧。” 吱吱同学指了下门边的一个矿泉水纸箱:“这不是有水吗。” 温越抬头往对面一中的阵营里看了看,程峻山也不在。 两人都提前交卷,又同时不见了,他们现在在一起吗,在干什么? 温越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路辰焕要跟别人干什么关她什么事,他们还没有熟到那个份上。 过了没一会,会议室的门被打开,路辰焕从外面进来,手上拎着一袋奶茶。 他摘掉耳边的白色耳机,从袋子里拿了杯鲜奶奶茶,递给温越:“闲得无聊,出门转了一圈,随便买的。” 温越接过来,杯子还很热,拿在手上暖呼呼的。 甜食能很好地安抚人的紧张,最适合考后放松。 温越喝了口奶茶,五分糖,甜度刚好,茉莉鲜奶,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她喝得开心,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软糯起来:“谢谢,多少钱,我转你。” 路辰焕眯着眼睛,眼尾微微上挑:“请你喝个奶茶还得AA,看不起谁?” “再说了,”路辰焕说着,把手上的袋子递给陈江潮,“又不是特地给你一个人买的。” 陈江潮把奶茶分给大家,对温越说道:“五哥请客,千万别客气,他家可有钱了!” 一个别班的女生赶忙拿出手机拍照,调出美颜相机,设置八百道滤镜,把奶茶放在自己脸侧,微笑,“啪啪啪”一连拍了几十张照片,低头对着照片一阵猛修,然后发了个朋友圈。 “天啦撸,五哥特地去学校门口给我买奶茶!这趟作文竞赛来得太值啦!” 几个男生可就没这么高兴了,纷纷对路辰焕表达抗议:“全是茉莉鲜奶,哥,你买东西喜欢买一模一样的?稍微换个口味也行啊。” 路辰焕弯腰拿起一瓶水,仰头喝了几口:“懒得换。” 吱吱同学吸了口奶茶,她记得有一次作文辅导课放学,他们几个人竞赛组的人在学校门口买奶茶,温越点的就是茉莉鲜奶。 一中那边有人问了句:“路辰焕,你看见程峻山了吗?你俩一块交的卷,比我们出来的都早。” 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程峻山拎着一袋饮品走了进来,看袋子上的logo,跟路辰焕买的是同一家。 一丝微妙的气氛蔓延开,温越看了看程峻山,又看了看路辰焕,继续低头喝奶茶。 路辰焕靠在桌边靠窗的地方,一条长腿微微曲着,重新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过了一会,温越走过去,小声问道:“你作文写得怎么样?” 他们是来参加比赛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比赛。 温越一开口,周围十几双耳朵全竖了起来。 没等路辰焕回答,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一中的语文老师推着直播设备走进来,边直播边说道:“同学们久等了,作文已经批好了,PK时间到!” 温越和苏茉打电话说了这事,对方提议道。 “多谢了,”温越说,“可是你家里恐怕不会同意吧。” 对面的苏茉倒吸一口凉气:“确实,是我考虑欠妥。” 好在最终温越还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天,温越在办公室里坐着,敲门声响起。 进来的女子穿着干练的职业套装,一幅圆脸有些可爱,不过脸上的金丝框眼镜给她填了一些气场。 温越露出微笑:“好久不见,金妍。” 第 110 章 第一百一十章 温越是大三下学期实习周的时候重新遇到的金妍。 春招过后,公司里新来了一批实习生,其中就有金妍。 时隔五年,她们都一眼认出了彼此,可却没有更多的交流。 其实她们当年总过也没有相处过多长的时间,半学期,两个多月而已。 金妍转学前的话语,确实把十五岁的温越伤地很深,可温越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甚至涉及生死,当时那些伤害,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 她们之间没什么仇恨,可捡起这段友谊,好像也没有必要。一阵狂欢过后,有人提出了一个现实问题:“诸位同僚,你们带伞了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走廊里又是一阵鬼叫,可见大家都没带伞。 谁也没想到天气变化会这么快,书包本来就重,塞个伞进去不是更重。不是早上出门上学就在下雨,很少有人会带伞。 很多同学开始偷偷用手机联系家长,让家长晚上来接。 晚自习放学,温越看着窗外的雨,拿出手机,看见温青路给她打了两个电话。 上课的时候她调了静音,没接到,他应该是想说放学下雨的事。 温越查了下天气预报,显示雨很快就会停。 她给温青路回了个电话,通过背景音,判断出对方正在单位加班,便说自己蹭同学的伞回家了,让他不用担心。 温越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下楼,站在一楼走廊里往外面看,现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雨不光没停,还越下越大了。 屋檐下不少人已经不敢再等下去了,顶着书包,冒着雨跑了。 温越好几次都把脚伸出去了,雨水落在脚踝上,凉得她赶忙又缩了回来。 不远处的楼梯口传来喧闹声,几个男生打打闹闹地从楼上下来。 温越转头,看见是班里的人,路辰焕、赵晨、周松还有学委,他们正在说话,没看见她。 四个男生站在雨前,周松用书包顶着头:“没伞的孩子必须努力奔跑,我数一、二、三,大家一块跑,看谁先跑到学校门口,怎么样?” 学委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跑吧,反正大家都没带伞,要淋一块淋。” 这时,赵晨从校服袖口里滑出来一把伞,打着伞就往前跑,边跑边发出一阵拧笑:“哈哈哈,傻了吧,爷带伞了!” “真他妈贱,”周松冲上去,抓着赵晨的背包,硬把自己塞进伞里,抱着伞柄不撒手,“爷,给奴家也打打。” 学委紧跟其上:“挤挤,给我也留个空。” 三个大男生紧紧抱作一团,拥挤的雨伞再也装不下第四个人。 路辰焕迈开长腿,两步下了台阶,冲进雨里,头发很快就被打湿了。 温越看了看,路辰焕跟她一样,都是没伞的孩子。 只见这位没伞的孩子跑上前,一把将那三人头上的伞掀翻了。 温越还没见过这样的,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要踹翻别人的伞? 周松趁机把赵晨的伞抢走了,抱着伞就跑。学委冲到伞下,两人撑着伞跑了。 赵晨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我的伞呢,我那么大一把伞呢。” 路辰焕:“有那么娇气吗,这么小的雨还打伞。” “我能有你娇气?”赵晨说道,“你不是给你家司机打过电话了吗,怎么还来淋雨。” 路辰焕:“我妈刚下飞机,让他接我妈去了。” 温越看着路辰焕和赵晨走远的背影,再次把自己的脚探了出去,又再次缩了回去。 她又等了几分钟,突然听见身旁有个女生大声喊了句:“哇,好大的伞!” “他们是来接谁的?” 温越抬头,看见路辰焕和赵晨一人扛着一把伞过来了。 伞面很大,每一个都可以容纳四五个人,伞面上还印着雪碧的广告,“透心凉,心飞扬”。 这不是小卖部的遮阳伞吗? 路辰焕握着伞柄,雨滴哗啦哗啦地落在伞面上,珠子一般从伞角落下,形成一道道水晶珠帘。 男生皮肤白皙,握着伞的手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几滴雨水从他线条凌厉的腕骨落下来。 路辰焕站在三层阶梯的中间一层,抬眸:“愣着干什么,进来。” 温越指了指自己:“我?” “你,”路辰焕看了看温越,又看了一眼其他人,“们。” 旁边的女生一听,高兴地差点蹦了起来:“年级第一的大帅哥亲自给我撑伞,我的天!我感觉自己像青春校园电影里的女主角。” 另一个女生拆她的台:“女不女主角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进去雨就停了。” 女生赶忙低头钻进伞里,其他人也都纷纷往伞里钻,生怕晚一步就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当女主角的好机会。 两把遮阳伞,路辰焕的伞下挤了四个女生,赵晨的伞下挤了两个女生,另外还有三个臭不要脸的男生。 温越站在路辰焕的伞下,他先接的她,让她占了个好位子,最中间。 到了学校门口,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溅了点雨水,只有温越身上一滴雨都没沾。 有人在校门口遇到家长,有人上了公交车走了。 最后只剩下温越和撑着遮阳伞的路辰焕、赵晨。 伞下宽敞了很多,温越指了个方向:“我家在那边,很近。” 赵晨:“这么巧,我家也在那边。” 两人一对,竟然就住在同一个小区。 赵晨举着伞:“这就好办了,我送温越回家吧,明天再把伞还回来。” 路辰焕举着伞,往前走了一步,跟赵晨的伞碰一块。 温越从路辰焕的伞下走到赵晨那边,身上照旧是一滴雨水都没沾。 她转头问路辰焕:“你怎么回家?” 赵晨对路辰焕说道:“要不你今天住我那吧。” 路辰焕:“睡你那个狗窝?” 赵晨:“淋死你算了,温越咱们走。” 温越跟赵晨一块回家,随口问道:“你们怎么想起来用小卖部的遮阳伞接我们?” 赵晨边走边说道:“不是我想的,路辰焕。” 回到家,温越洗了个澡,换上暖和、柔软的睡衣,坐在书桌前,拿出小本本,在记恩的一面写上路辰焕的名字。 没想到他人还挺好挺体贴的,怪不得学校里那么多女生喜欢他。她之前一直觉得那些女生有点花痴,现在有点理解他们了。 他这样的人,的确很容易令人动心。 温越记完小本本,没敢耽搁太久,拿出书本开始学习。 市重点的课程比县城中学的进度快,她给自己制定了下阶段的学习计划。 先把落下来的课程的基础部分补上,跟上大部队的进度。在学习新课程的同时,多刷点练习题,对前面的知识点进行巩固和扩展。 第二天,温越在书桌上贴了张便签纸,上面写着,“坚持就是胜利!”,还在这行字后面画了个微笑的小猫脸。 她把这行字当做自己的座右铭,书桌和文具盒上各贴了一份。 秦嘉妮看见,让温越也帮她写一份:“主要是这个小猫脸,帮我画好看点,太可爱了。” 温越一边写一边随口问道:“你的坚持是什么,你执着于什么?” 秦嘉妮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想了好一会,发现自己是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我没什么好执着的。” 温越换了种方式问:“你的目标是什么,想考什么大学?” “你家里为了让你进实验中学,花了不少钱,肯定是对你寄予厚望的。” “并没有,我爸妈说只要我开心就行了,”秦嘉妮反问道,“温越,你为什么要好好学习?” 温越:“当然是为了考上一所好大学。” 秦嘉妮:“为什么一定要考上一所好大学?” 温越:“考上好大学就能找到好工作,能赚很多钱。” 秦嘉妮:“我爸说,我家有很多钱,不用我去赚。” 温越:“”真是好有道理。 温越:“整天躺在床上玩手机、花钱会空虚吧。” 秦嘉妮:“不会啊,我可以花钱去国外读一所大学,去全世界各地旅游,去滑雪、蹦极、坐氢气球、看美术展、听音乐会。” 温越:“”打扰了。 赵晨在后面听得直乐,用胳膊碰了下路辰焕:“我发现你跟秦嘉妮,你俩有时候挺像的。总能把一些歪理说得很有道理,又能在无形中把人气得半死。” 温越转过头,跟赵晨击了个掌,无产阶级的人民达成了共识。 路辰焕:“我跟她哪里像了,脑子像?” 可怜秦嘉妮没听出来,这人在说她蠢。 温越听出来,觉得路辰焕这人太傲慢太刻薄了,哪能这么说一个女孩子,这不是伤害人的自尊心吗。 秦嘉妮平时对她很好,有什么好吃都会分给她一半,陪她上厕所,还会在别人面前维护她。 她能这么快适应新环境,秦嘉妮帮了她很多。 温越看了看路辰焕:“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怎么没考个市状元回来。” 她一着急,声音不自觉地放大,听上去显得很生气。 话音一落温越就后悔了,这话说得太刻薄了,跟她平时乖巧柔和的性格不相符。 面具戴久了,她已经不知道怎么摘下来了。 半个教室的人全看了过来,温越更后悔了,她该稍微收敛收敛的,说话不应该那么冲。 路辰焕从练习册上抬起头,脸上一点也没有被骂之后的不爽,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温越:“生气了?” 温越很快就把身上的刺收了起来,恢复了平时的乖巧柔软:“没,就是觉得你不该那样说秦嘉妮。” 秦嘉妮根本就不知道温越为什么突然提自己的名字,一脸懵逼:“他什么时候说我了,说我什么了,他是不是说我蠢?” 温越想安慰一下秦嘉妮,让她别把路辰焕的话放在心上。 秦嘉妮:“他说得也不算错。” 温越:“你别伤心。” 秦嘉妮:“我没伤心。” 说着往嘴里塞了颗巧克力,还抓了一把往路辰焕眼前递:“你吃不?” 路辰焕:“不吃,拿走。” 秦嘉妮:“嗷!差点忘了,你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嫌腻。” 好一派其乐融融,温越的脸颊又红又热,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路辰焕抬头看着温越,微微勾着唇角,语气吊儿郎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温越脸上露出一对甜甜的小梨涡,眼神充满崇拜之情:“我刚才说,你这么厉害,下次肯定能拿个市状元回来。” 路辰焕看了看温越,虽然她脸上表演的成分居多,话倒是说得很好听。 没有哪个十七八岁的男生能拒绝别人说他厉害,他嘴上没说话,唇角还是不受控地弯了弯。 路辰焕抓起桌上的一支笔,转了几圈停下来,抬眸看着眼前的女孩。 “打个赌怎么样,我要能拿市状元,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我要是拿不回来,我答应你一件事。” 温越迅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她正愁自己的课程进度追不上呢,这不就送上门一个补习老师吗。 她有关注,最近几年,清市每年的高考市状元都是一中的人。比如他们这一届,每次考试全市第一都是一中的一个超级学神。 路辰焕能稳定年级第一已经很不错了,市状元那是一般人能高攀上的吗。 “好!”生怕路辰焕反悔,温越赶忙说道,“秦嘉妮、赵晨,你俩可都听见了,做个见证。” 赵晨看了看温越,想提醒她一句,少女,你知道你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存在吗。 赌博有风险,下注需谨慎。 路辰焕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录音了。” 赵晨:“”那没救了。 通过周密的分析,温越觉得自己肯定能赢。 接下来的几天,她特地观察了一下,发现路辰焕跟平时一样,该上课上课,该玩玩,每天下午的自由活动课照例去操场打球,有时候还会被赵晨拉去网吧玩两把游戏。 晚上放学铃一响他人就不见了,丝毫不见对知识的留恋。 温越合理怀疑,这人肯定是发现自己跟市状元之间的差距,放弃挣扎了。这么一看,她稳赢。 直到一周之后温越才发现,事情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这么简单。 她的打赌对象根本不是人,是变态! 那时候温越已经在罗岚手下做了两年的事情,虽然因为没有毕业,还是实习生的身份,但并不比一些正式员工的经验少。 金妍在海城的财大读书,学的是会计,实习的岗位是财务顾问,工作上有和温越需要合作的地方。 她们平日完全是公事公办,除此之外不会多说一句话,路上碰到了,如果有旁人,会极其礼貌地打声招呼。 温越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 直到一次,金妍同期的另一个实习生犯了错,但领导却因为私人关系想让金妍背锅。 温越在天台看到金妍哭,打听到缘由,她在公司里待到凌晨,把那段时间和财务的合作明细全部整理出来给了金妍。金妍拿到证据和领导理论,最后才没有成为替罪羊。 第 111 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姜哲点点头:“有,这边沿着海滩走一段就行了。” 两人聊着天,沿着海滩漫步往前。 走到途中的时候,温越看到不远处有块造型奇特的礁石,像一只猫,海浪不断涌过去,溅起的白色泡沫如同给它穿上花边裙,颇为有趣。 她想拍一下,刚打开手机,有个消息弹了出来。 LCH:[阿越,你回头看看。]早晨,路辰焕从卧室出来,下楼。 刘婶把做好的早餐从厨房端出来放在餐桌上:“这都什么天了,怎么还穿着短袖,晚上放学多冷啊。” 刘婶是路家的保姆,说是保姆,跟亲人也差不多,路辰焕从小就是她带大的。 路辰焕做餐桌前:“不冷。” 说完看了看桌上的早饭,包子、豆浆、油条、粢饭团,还有一碗鲜肉小馄饨。 刘婶见路辰焕不动筷子,疑惑道:“怎么了,再不吃就迟到了。” “可能是最近英语卷子刷多了,”大少爷说道,“今天想吃西餐。” 刘婶想打人:“什么西餐,要吃牛排?大早上的谁吃牛排。” 路辰焕:“三明治。” 刘婶生怕路辰焕饿着,嘴上说他挑食难伺候,一边打开冰箱看了看,“材料够,煎个蛋烤个面包片就行了。” “一天天的放什么洋屁,”路曼青从楼上下来,看了路辰焕一眼,对刘婶说道,“刘姐别惯着他,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路曼青是路辰焕的妈妈,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 路曼青站在餐厅旁,一边给自己补口红一边让刘婶打包早餐,她赶着出差开会,要在路上吃。 “这个,这个,这个,都打包好,我跟张助一块吃。”路曼青治起人来毫不手软,把一桌子的早餐全打包完了。 刘婶看了看路辰焕,用眼神对他说,看看,叫你挑食,被逮着了吧。 路曼青对着打包盒拍了张照片,发给张助理,让她别买早餐了。 老板亲自给带早餐,张助理受宠若惊:“旁边那个是路辰焕吧,光是背影就能看出来无与伦比的帅气。” 路曼青拎着打包盒出门,心想,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路辰焕饿着肚子,到学校门口的便利店逛了一圈,站在冷柜前,扫了一眼里面各种口味的三明治,最后空着手出来了。 嫌生菜叶子太老,嫌面包片太硬,嫌鸡排不新鲜,嫌煎蛋惨白没有颜色。 最后,路辰焕踩着点进教室,给自己灌了几口矿泉水。 温越带了两份早餐,她答应过秦嘉妮,给她做一个定制的三明治。 另外一个是赵晨的,昨天赵晨也说想吃,她顺手给他也做了一个。初来乍到,跟同学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秦嘉妮看着温越帮她做的可爱小猫咪造型的三明治,高兴地拿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温越,你手真巧,长得还漂亮,我要是男的我肯定娶你当老婆,把我的钱都给你!” 赵晨没想到自己也有,十分讲义气地对温越说道:“下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秦嘉妮:“这个酸黄瓜好好吃,又脆又爽,也是你自己做的?” 温越点了下头:“腌好放冰箱里的,随用随取,很方便。你喜欢的话下次我给你做一罐放家里。” 赵晨也想要一罐,但他没好意思说。 温越对赵晨说道:“反正都要做,我多做一罐。” 赵晨简直想给温越跪下了,双手给她抱了个拳:“谢了,以后需要帮忙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说。” “我们好像还没加微信,”温越看教室门口没有巡查的老师,在桌子下面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对秦嘉妮和赵晨说道,“加个微信吧。” 温越跟秦嘉妮和赵晨加了微信,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四个人的前后桌,三个人的狂欢,剩下一个是路辰焕。 他好一会没说话,视线在温越脸上停留片刻。 温越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用秦嘉妮的小镜子照了照,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路辰焕为什么盯着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温越:“怎么了?” 路辰焕:“没事。” 温越:“”你比女人的心思还难猜。 温越琢磨了一下,有点反应过来了。 他是不是也想吃三明治?不会,他昨天还嫌她给他吃焦了的煎蛋。 想要一罐酸黄瓜?不会,这种腌制食品怎么配不上大少爷金贵的胃,那必然不能。 想加她微信?不会,他刚才说没事,应该就没想加她。 既然他都没想加她,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好说的。 放学前,温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入学第一天因为迟到翻墙被教导主任老王抓了,老王让他们写检讨,升旗仪式上念,还规定了字数,少一个不行,多一个字也不行。 温越转过头,看着后桌的两个男生:“你俩检讨写完了吗?” 赵晨摊了下手:“没写。” 路辰焕拎起书包斜跨在肩上:“早写好了。” 温越有点意外地看向路辰焕,这人不是最讨厌写东西吗,居然这么快就写好了。 对于学神的学习和钻研能力,赵晨用实际行动给与了充分的信任和崇拜:“给我抄抄。” 路辰焕:“不给。” 赵晨压根没想到路辰焕会拒绝,平时问他借作业,他都是很爽快地给人,谁要都给,今天居然为了一份检讨做起了保密工作。 赵晨琢磨了一下:“可能是想在主席台上颠覆大家对他狗屁不通的作文水平的印象,一雪前耻吧。” 赶在升旗仪式之前,温越和赵晨互相借鉴,把各自的检讨书写好了。 周一这天,升完国旗唱完国歌,校长在台上讲话。 温越拿着检讨书,跟其他迟到的人一块站在主席台下面。 一共七个人,她是唯一一个女生。 这个唯一性让她变得格外显眼,她感觉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在打量她。 加上她转学生的身份,很多学生没见过她,对她非常好奇,不停地盯着她看。 全校三千多人,三千多双眼睛像聚光灯一样打过来。 温越第一次因为犯了错被这么多人盯着,脸颊又红又热,羞愧地把自己的头低了下来,恨不得在地上挖条缝钻进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前面的路辰焕,悄悄往他身侧站了站,又往前贴了贴,挡住了自己大半个身体。 幸亏他个子高,肩膀也宽,非常适合当遮挡物。 温越躲着躲着,一时没注意,额头撞上路辰焕的肩膀,路辰焕微侧过头看着她。 温越小声解释道:“不是故意撞你的,太丢人了,我躲躲。” 后面一个男生附和道:“是啊,太丢人了,那么多女生在下面看着呢。” 另外一个男生开玩笑:“多大脸,你自己看看,那么多女生是看你的吗。” 赵晨笑着接了句:“以前看见五哥上主席台,十次有十一次是去发表获奖感言的,有生之年能看见他念检讨,可不得好好看看。” 温越从路辰焕的肩膀后面转过头,果然听见不少人在讨论路辰焕。 赵晨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转头看了看路辰焕:“你是因为给温越捡钥匙迟到的,对吧?” 路辰焕点了下头:“怎么了?” 赵晨把自己的检讨书扔在地上:“大家帮我记一下,捡个东西需要多长时间。” 说着弯腰把检讨书捡起来:“一秒钟都不到。” “所以,你作为一名专业的踩点大师,是怎么在只在路上耽误一秒钟的时间里迟到的?” 对此,路辰焕给赵晨讲了个恐怖故事:“老王在看你。” 赵晨一抬头,对上老王的死亡注视,赶忙给自己的嘴上了一道拉链,不敢再说话。 经过赵晨的提醒,温越明白了,她被路辰焕碰瓷了! 他根本不是因为捡她的钥匙迟到的,他是自己有别的事才迟到的,赖在她身上。 温越悄悄用脚碰了一下路辰焕的鞋子,表达了自己被碰瓷之后的不满。 他这双鞋抵得上她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了,她又碰了几下,感到非常解恨。 路辰焕侧过脸:“没骗你,真是因为捡钥匙迟到的。” 温越扁了扁嘴:“才怪。” 除非以下这种可能。 她的收纳袋从包里掉下来,被他捡起来,他打算还给她的时候,她已经淹没在人流里了,她记得自己当时还进过一家文具店买笔。 他在附近找了她一会,没找到,导致迟到。 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这位大少爷肯屈尊降贵地把一个被人踩过的收纳袋从地上捡起来并保管好,就已经超出了常人对他的期望了。 只是一个小小的收纳袋,没人知道里面装的是钥匙这种重要的东西,正常人看见了都不大会去捡。 接下来还得再指望他打破自己踩点大师从不迟到的传说,在拥挤的人潮中到处找她,想也不符合他的个性。 他没那么热心,也没那么无聊。 他肯定是在碰瓷她,温越默默在心里盘算,一会回到教室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名字记在她的小本本上。 校长讲完话,老王上台,严厉地批评了一下最近的迟到之风,隆重地邀请诸位迟到分子上台发言,最后还不忘嘲讽一句:“大家鼓掌欢迎。” 学生们非常给面子地鼓起了掌,尤其是经常跟路辰焕一起打球的那几个男生,浑水摸鱼地吹了几声响亮的口哨。 以路辰焕同学为中心,在全校师生的共同努力一下,一场“批斗会”差点就开成了“表彰会”。 掌声越响就越丢人,温越又往路辰焕身侧躲了躲,感谢他个子高,肩膀还宽。 靠得近了,温越从路辰焕身上闻到一股清新干净的柠檬味,跟清晨的阳光混在一起,很好闻。 温越看了看路辰焕,对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垂着头,拉出一段凌厉的脖颈线条,一双双狭长的眼睛微微弯着,正侧过头往她脸上看。 他的声音很低:“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偷看被抓包,温越脸一红,假装底气很足的样子,抬着下巴说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老王的声音隔着主席台砸了过来:“个别同学,搁那眉来眼去干什么呢。” 温越赶忙垂下眼,把自己藏在路辰焕身后,阻隔了老王的视线。 准备上台的几人里,有两个是经常迟到的,上主席台念检讨念出了经验,毫无心理负担地站在队伍最前面,念完稿子完成任务下台。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别扭,捏着检讨书,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除了路辰焕。 他的脸色没有一点异常,校服穿得松垮,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 此温越一点都不意外,这位可是能把罚站站出模特风采的男人,上台念个检讨而已,根本不在话下。 更何况他手上还拿着一张可以让他一雪前耻的“战书”。 主席台另一边站着老师,班主任孙玉珠和语文老师吴清扬就在其中。 温越和赵晨分别站在路辰焕的前后,对他的检讨书非常好奇,想看看他到底准备怎么一鸣惊人。 赵晨走上主席台,用检讨书挡着脸,语速飞快地念完,结束了这趟丢人之旅。 接下来上台的是路辰焕,跟他以前每次上主席台一样,人还没上去,掌声就响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不是去领奖的,是去念检讨的,因此掌声格外热烈。 年级第一的学神上台念检讨,多稀奇啊。 路辰焕站在中间,单手拿出检讨书,拎着纸页抖了一下,哗啦哗啦的纸声被麦克风传到了操场的每一个角落。 相当有范。 温越一顿,慢慢回头。 人来人往的海滩上。 白衣青年迎风而立,衣服被海风吹的猎猎而起。 他脸上的表情,和昨天她送他的娃娃,有七分神似。 第 112 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温越。”姜哲在旁边喊了一声。 温越迅速回神,当机立断把头转回来,笑道,“刚刚以为有人在喊我,应该是听错了。” 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感觉我手机镜头最近有些问题,拍出来的色调总是不太准。” “用我的手机拍吧,我上个月才换的,是今年拍摄性能最好的一款了。”姜哲说着,把手机递给温越。 温越道完谢,连续给礁石拍了好些照片,静态的动态的都有,把手机还给姜哲,笑笑:“拜托你等会儿发给我了。” 一路上,为了避免姜哲看到路辰焕,温越克制着自己不回头。 晚自习放学后,不少学生会去小卖部买东西。 路辰焕拿了瓶水,转头看见赵晨磨磨唧唧地站在卖饮品零食的地方,一下拿起来一瓶草莓牛奶,一下又拿起来一瓶芒果酸奶。 来小卖部的男生大多是买水或面包的,拿完就走,前后不会超过一分钟,会在甜食柜前东挑西拣的,大多数都是买给女孩子的。 路辰焕手肘搭在赵晨肩膀上:“怎么个情况?” “我早上不是撺掇温越爬墙吗,估计她已经在老王的重点关照名单上了,”赵晨说道,“人本来是个好学生,挺乖的,都怪我把人引入歧途。送点东西意思一下,不然怪愧疚的。” 赵晨认真想了一下:“女孩子一般都会喜欢草莓吧?” 路辰焕直起身:“少给自己加戏。” 赵晨:“什么意思?” 路辰焕:“想想吱吱。” 赵晨一头焕水,不知道路辰焕发的哪门子神经:“我想她干什么?” 吱吱是他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因为胆子小,长着老鼠胆,大家给她起了这么个外号。 吱吱同学性格文静,礼貌乖巧,非常听家长老师的话,从不违纪,连抄作业这种事都没干过,是传统意义上的乖乖女。 路辰焕:“你觉得你能把吱吱撺掇去翻墙吗?” 赵晨想都不用想:“不能,甚至觉得她会苦口婆心地拉着我去老王那自首。” “什么意思,你觉得温越不是一个好学生?” 路辰焕拿着水去收银台:“至少不是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 赵晨负罪感全无,把草莓牛奶放回货架,给自己拿了瓶橙汁,一身轻松地跟上路辰焕,对他充满感激:“不用哄人真是太好了,不用纠结。” 路辰焕从小卖部出来,站在门口,拧开瓶盖,仰头喝水。 温越从教学楼出来,看见站在小卖部门口海报旁边的路辰焕。 他单肩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姿态随意,仰头喝水的时候喉结微微滑动,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瓶身上沁着冰凉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滚。 一滴晶莹的水珠滑过他凸起的喉结、线条凌厉的脖颈,没入蓝白色的校服领口不见了。 像在拍矿泉水广告。 路辰焕喝完水,偏了下头:“看什么?” 温越无法理解,旁边几个女生都在看,怎么光盯着她一个人问。 他是不是在针对她,欺负她一个可怜的转校生。 温越看了看路辰焕:“没看。” 路辰焕似笑非笑地挑了下唇,没说话,提了下背包肩带,迈开长腿,一步跨下三层台阶,往校门口去了。 温越看着路辰焕的背影,心想,这可不能怪她。 她看路辰焕跟看秦嘉妮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好看的人。天天学习已经很累了,看点好看的养养眼,有什么不对吗。 温越不知道的是,在她看路辰焕的时候,别人也在看她。 她还没来及穿上新校服,身上穿着一件粉白色的T恤,浅蓝色牛仔裤,双腿笔直修长,皮肤白得晃眼。 那一双盈盈的杏眼映着小卖部橘黄色的灯光,像遥远夜空的星光坠落其中,让人很难移开眼。 温越从学校出去,走进小区,抬头往居住的三楼看了看。 房子里一片漆黑,家里没人,温青路又在加班。 她上小学的时候妈妈因为意外去世了,父女俩相依为命。 温青路一个大男人,工作又忙,有时候难免会疏忽,还干过把温越一个人锁在外面一整夜那种荒唐事。 那天温青路很晚才回家,陪客户的时候喝了点酒,脑袋昏昏沉沉,以为温越已经睡下了,就把家门锁上了,没想到她根本就没回来。 那时温越才十一二岁,大冷的天在家门口躺了一整夜,第二天就高烧昏迷,之后陷入断断续续的低烧,养了一个月才退烧。 温越上楼,站在家门口,从书包里拿出收纳袋,取出里面的钥匙,打开门进屋。 她不禁感慨,要不是路辰焕捡到了她的钥匙还给她,她现在肯定进不了家门。 温越走进卧室,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小本子。 橡皮粉的本子,封面印着一只可爱的三花小猫。这是她的账本,不是记钱的,是记恩怨情仇的。 每一页的正面用来记恩,反面用来记仇。 温越在小本本的正面写下了路辰焕的名字,他捡了她的钥匙,对她有恩。 写完翻开一页,在反面又写了一遍路辰焕的名字。他害她被老王抓,得写八百字的检讨,还得在下周的升旗仪式上丢人现眼地念检讨。 温越记了两遍路辰焕的名字,恩怨情仇四个字被他占了俩。 第二天一大早,温越早早地起床,温青路已经上班去了,给她在微信上转了五百块钱,让她买点好吃的。 温越经常自己做早饭,她的厨艺是从小练出来的,很会做一些方便、好吃、有营养的食物。 温越给自己做了一个三明治,看了看料理台上多出来的边角料。吃又吃不完,放冰箱久了就不好吃了,扔了浪费。 她灵机一动,拿了一片面包,把剩下的边角料加进去,做了一个新的三明治,准备送给路辰焕,作为他帮她捡到钥匙的感谢。 报了他的恩,她就不欠他的了,接下来就可以有仇报仇了。 没错,她就是这么一个赏罚分明的人。 温越带着三明治来到学校,路辰焕果然是踩着点走进的教室,进来把书包放在桌上。 他不像别人一样拿出书来读,也不补作业,先靠着椅背,伸长手臂,转了半分钟的笔,偏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晨起晚了,没在家吃上早饭,正在啃面包,问路辰焕吃没吃早饭。 温越竖起耳朵,听见路辰焕低声答了句:“没。” 赵晨有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块面包,递给路辰焕:“吃吗,不吃就饿着。” 路辰焕没接:“谢了,不用。” 跟他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位少爷非常挑食。 他不喜欢吃便利店的面包,觉得机器做出来的东西有一股添加剂味,口感也不好,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委屈自己金贵的胃。 赵晨乐得一人吃俩:“说实话,本来没觉得这块面包有多好吃,看你饿着,顿时我就觉得,太好吃了。” 温越拿出三明治,转过头递给路辰焕:“这是我自己做的,纯天然、无添加。” 半透明的盒子里装着两块等腰三角形的三明治,切面露出橙黄诱人的鸡排、黄白相间的煎蛋、鲜嫩欲滴的西红柿、碧绿的生菜叶子、醇香柔软的芝士。 赵晨:“”突然觉得嘴里的面包不香了。 路辰焕的指尖动了动,没接,抬眸看着温越:“你在里面下毒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温越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语气十分真诚,“这是我特地给你做的,感谢你帮我捡到了钥匙。” 温越把三明治往路辰焕眼前递了递:“每样配菜都是精心搭配的。” 得益于她鬼斧神工的摆盘手艺,每一寸边角料的作用都发挥到了极致,以最诱人的姿态呈现出来,比美食广告海报还好看。 秦嘉妮已经吃过早饭了,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哥,五哥,你要是不吃我可就拿走了。” 温越:“五哥?” “路辰焕,焕哥,喊着喊着就变成五哥了,”秦嘉妮的语气颇为骄傲,“实验中学的五哥,你随便找个人问,谁不知道。” 秦嘉妮指了指三明治,又问了一遍:“我拿走了?” “你也喜欢吃三明治吗,”温越觉得废弃的边角料配不上大美女,“明天我给你量身定做一个。” 赵晨放下手里的干面包,垂涎欲滴地看着温越手里的三明治:“给我给我,我不需要量身定做。” 赵晨正要伸手去拿,眼前一空,被路辰焕拿去了。 报恩任务完成√。 废物再利用完成√。 温越松了口气,弯着唇角,脸上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尝尝看。” 路辰焕拆掉包装盒尝了一口:“还行。” 还行?赵晨啃了口干巴巴的面包,气得想骂人。 温越正要转回去,见路辰焕盯着自己看,神色有点若有所思。 他这是什么眼神,发现那是她用边角料做的了? 里面的煎蛋是有点焦,芝士也只有切面上那一圈,外面看不出来,吃起来就能发现,里面其实非常缺斤短两,比奸商还奸商。 路辰焕用纸巾擦了下手,团了个纸团,隔空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语气傲慢地对她说了一句:“不如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温越没听懂,这他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直到她一转头,看见教室后门站着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手上拿着一盒包装精致的早餐,脸颊通红。 另一个女生在推搡她,替她喊了路辰焕一声。 温越认出来,拿着早餐的女生就是昨天早上在学校大门口被起哄的那个。 秦嘉妮:“她叫贺翎,隔三差五就来给五哥送她亲手做的爱心早餐。” 温越可算知道刚才路辰焕为什么那么说了,他误会她的意思了。 他被人追惯了,以为她也是她们中的一个。 路辰焕立马停住,闷闷地说道:“跟我走吧。” 温越跟上他,两人没有并肩,微微有些错开前后,但显然是同行者。 若不是这里是深城,裴天旭和路博涛的手都伸不到,他们也不敢在大街上这么明目张胆地一起走。 没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个海边游乐场。 游乐场十分不正规,边上只有简答的篱笆围栏围住,里面的设施尺寸看起来也比正常的要小。 门口的售票员拿着个大喇叭,正在高声大喊:“今日七夕,情侣门票打折哦,牵个手打八折,现场接吻留影直接半价!” 门旁边的照相处排着长队,都是情侣,正在等着拍接吻的照片拿半价票。 “阿越,我想去这个游乐园玩。”路辰焕停下脚步。 第 113 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温越看了眼门口牌子上的价格,成人票是是二百二。 “票价好贵。”路辰焕说,“我们应该想办法拿到打折价。” 温越眯起眼睛看他。放学铃声响起,温越收拾好书本文具,背着书包,跟同学们一块从阶梯教室出去。 下楼的时候温越转头看了看路辰焕:“你不是说你不来听作文课的吗?” 路辰焕:“来提高一下作文成绩,争取厉害一回,考个市状元。” 想到两人的赌约,温越问道:“你要是赢了,打算对我提什么要求?” 要钱,她是绝对没他有钱的。 要命,她的命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用。 不要钱,不要命,他该不会是想要她这个人吧?她自认为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但除了这个她真想不到别的了。 路辰焕看了看温越:“你这是什么表情。” 温越用书包挡在自己胸前,表明了自己誓死也不卖身的立场。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想要你的人吧,”路辰焕三两步下了台阶,抬眸看着站在台阶上面的温越,懒散地勾了下唇角,“想什么好事呢。” 温越脸一红,要过去打人,从教学楼下一直追到主干道的梧桐树下,终于追到人,如愿以偿地打了一下路辰焕的后背。 他人看着有点清瘦,身上的骨头却很硬,铜墙铁壁似的,她越是用力,手就越疼。 温越打完人,站在一棵梧桐树下面,拧着眉揉手。 路辰焕靠在树边,声音在夜色中显得低沉:“就这点劲?” 温越气得脸红,她怎么就忘了,这人皮厚,尤其是脸皮!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十一月底。 温越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学习,追赶市重点的学习进度。 她落后得有点多,追起来有点吃力,好在底子不差,期中考试的成绩虽然不亮眼,却也比预料中的好很多了。 路辰焕依旧考了年级第一,尽管他的作文一塌糊涂。 期中考试不是全市统一,没法跟全市的人一块比,自然也就没有市状元一说,真正的比试要等到期末考试。 期中考试结束后,温越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作文竞赛上,此时距离比赛只剩下一周了。 温越和陈江潮、吱吱每天晚自习都去阶梯教室听课,路辰焕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 每当路辰焕惹到她,温越就给他讲女鬼抓人写作文的故事吓唬他,每次她一开始讲,他不是低头写作业,就是去走廊外面。 一天下午,温越正在听课,感觉自己来大姨妈了。 她每次来大姨妈,第一天的量都很大,不及时用卫生巾,裤子后面会湿。 好在她最近几天在书包里放了备用的卫生巾,五分钟后就下课放学了,等教室里的人都走了,她再去洗手间。 “温越,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这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指了下黑板上的题目,“上来把这道题做了。” 温越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起身。 她不知道自己的裤子有没有湿,没湿还好,如果湿了,往讲台上一站,全班同学都会看见,那也太尴尬了。 温越低着头,红着脸:“老师,我肚子疼。” 可惜数学老师是个铁直男,并不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以为她是上课开小差不会做找借口,正要教训她,让她站着听课。 “老师,这题我有两种解法。”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温越一听就知道是路辰焕。 她从来没觉得他的声音这么好听过,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紧接着是椅子挪动的声音,路辰焕从她身侧走过去,三两步走上讲台,从笔盒里拿了支粉笔。 数学老师被吸引住了注意力,完全把开小差的温越抛到了脑后,津津有味地看着黑板:“我怎么不知道这题还有两种解法。” 其他同学也都很好奇,目不转睛地看着讲台上的路辰焕。 原本聚集在温越身上的目光瞬间被路辰焕带走了,她浑身的不安被抽走,悄悄松了口气,也开始抬头看黑板。 这道题她会做,只有一种解法,不可能有两种。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路辰焕竟然真在黑板上写了两种解题方式,写完抬手把粉笔往笔盒里一丢,从讲台上下来,走路时带起一阵风。 温越盯着第二种解法看了看,一个字都没看懂。 跟她一样一脸茫然的还有其他所有的同学。 数学老师把第二种方法擦掉:“别看了,这个方法虽然也正确,但是超纲了,考试不考。” 众人转头看着路辰焕,觉得他简直不是人,是超级大变态。平时的作业多得做都做不完,他做起超纲题来就跟玩一样。 赵晨若有所思地看着路辰焕:“平时老师喊你上台答题你都不想去,今天怎么积极,没喊你就自己上去了,突然开屏是为哪般。” 数学老师发了卷子,正在从前往后传,温越拿好自己的和秦嘉妮的,转过身把卷子递给后面的人。 赵晨的话她听见了,路辰焕虽然狂妄,但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 他坐在她的斜后方,难道他课间的时候发现她的裤子脏了,所以上去帮她解围? 温越的脸一下子热了,既尴尬又羞耻。 “哪来这么话,”路辰焕看了赵晨一眼,在刚拿到的卷子上写下自己的大名,“总被老吴骂文盲吗,我不得找回点场子。” “你会在乎被老吴骂?”赵晨跟见了鬼一样,“老吴哪天不骂你,就今天想起来找场子了?” 路辰焕转了转手上的笔:“嗯,突然想起来要脸了。” 放学后,温越准备把身上的外套脱掉,围在腰上,挡住后面的裤子。 十月底,天气已经有点冷了,身上来着大姨妈就更怕冷了,但是没办法,还是得把外套脱了。 她刚一拉开拉链,突然感觉一阵风扑了过来,眼前一黑,头上被人罩了件外套。 一股淡淡的柠檬味洗衣液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布料上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体温。 温越掀开头顶的外套,转头看见正在往教室后门走的路辰焕。 他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蓝白色T恤,很快消失在了走廊。 温越用路辰焕的校服围着腰,发现他的校服真大,能包裹住两个她。 她回到家一看,裤子后面果然湿了。所以,路辰焕应该是看见了,不然不会一声不吭地给她外套。 温越洗好澡换好衣服,想联系一下路辰焕,告诉他,他的外套她要晚点还。 她用过了,应该洗干净再还给他,这是基本的礼貌。 温越拿出手机,发现自己没有路辰焕的联系方式,她上次加赵晨、秦嘉妮微信的时候没加他。 路辰焕正在和赵晨等人在学校门口吃饭,六七个男生,一边等面一边闲聊。 有吐槽作业多的,有吐槽同桌脚臭的,有约打球的,全是男生的话题。 赵晨的手机非常突兀地响了起来,是微信语音电话,显示的名字是“温越”。 周松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脚臭的话题顿时不香了,开始逗赵晨:“可以啊晨哥,放了学都有大美女找。” “我跟温越还是竞赛组的呢,我都没她微信,”陈江潮说完,拿胳膊碰了下路辰焕,“五哥你有温越微信吗?” 路辰焕的面刚上桌,冒着热气,他抓起桌上的醋瓶往碗里倒,没说话。 赵晨接通:“喂,温越哎哎哎,你们几个能安静点吗,听不见声了。” 温越听着赵晨那边的声音:“你跟路辰焕在一块吗?” 赵晨把手机往路辰焕眼前一递:“找你的。” 路辰焕语气不太好地对着电话说了句:“我是没有自己的手机吗,找我不知道打我手机?” 说完从赵晨手上接过电话,走出餐馆。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一旁的奶茶店飘来一股甜香,穿着校服的男女生三三两两地从店门口走过去。 温越:“没别的事,就是跟你说一声,你的校服外套我给你洗了,等干了还你。” 路辰焕:“亲手洗的?” “是我的洗衣机亲手洗的,”温越没想到大少爷这么难伺候,洗个校服还要求手洗,要不是看在他帮了她大忙的份上,她才不会帮他洗。 路辰焕:“我的意思是,别手洗。” 温越有点意外:“为什么不能手洗?” 路辰焕没说话,她怎么这么迟钝,她不是那个啥了吗,女人那个啥的时候不是不能碰凉水,也不能干活吗。 这话他当然是说不出口的,他从来没对一个女生说过这样的话,这种事情是只有男女朋友之间、夫妻之间才能说的。 严谨一点,还得加个医患之间。 很明显,他们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关系。 温越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挂了电话,把路辰焕的校服外套扔进洗衣机里。 晚上还有晚自习要上,温越吃好晚饭,来到教室,转头把一个本子放在路辰焕桌上。 “这是我平时做的一些好词好句的摘抄,或温对你有用。” 一个不要脸的人不会突然想起来要脸,她知道,今天上数学课的时候他在帮她解围,还把外套借给了她。 被人不动声色地保护了,她自然是感激的。想来想去,她只有在作文上能帮到他。 打赌归打赌,恩还是要报的,这是两码事。 路辰焕接过本子看了看,粉色的软皮封面,上面贴着可爱的卡通贴纸,字迹端正地写着“摘抄本”三个字。 路辰焕不喜欢学作文,尤其对好词好句四个字过敏,觉得不如公式有逻辑、有美感、有挑战性。 他随手翻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全是手写,一句打印的剪贴都没有。句子也并不公式化,比起摘抄本,更像是随笔。 他合上本子,脸上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行吧,那我就随便看看吧。” 温越:“不想看还我。” 路辰焕把本子放在手边,用胳膊压着:“不给。” 温越站起来,探过身去拽,路辰焕伸手去挡:“老王来了。” 温越:“骗鬼呢。” “那个转学生,怎么又是你,干什么呢,刚来几天就学会跟人打架了。”温越听见老王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缩回自己的座位。 很快就到了跟一中约定好的作文竞赛时间。 一中信心满满,胜券在握,早把这场竞赛宣扬出去了,为此还建了个群,搞了个竞赛倒计时。 本来只是两个学校之间的小小的友谊赛,经过一中的一通操作,整个清市的学校都知道了,讨论得沸沸扬扬。 比赛地点在一中,温越等人在一中大门口集合。 吴清扬对路辰焕投去赞温的目光:“不错,不用老师喊,知道自己滚过来。” 参加比赛的有温越、陈江潮、吱吱,以及其他班的六个人,共计九人,路辰焕不算人,他是来丢人现眼的。 温越也很意外,没想到路辰焕会来。 十二月初,天气已经很冷了,他不嫌冷,穿着一件灰色卫衣,黑色休闲裤包裹着一双长腿,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吴清扬对路辰焕说道:“不是真让你来丢人现眼的,是让你感受一下作文竞赛的气氛,激发学习的热情。” 路辰焕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半睁着眼,懒懒地应了声。 吴清扬对各位参赛选手发起最后的动员:“这段时间大家付出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加油” 吴清扬卡了一下,一中这个对手实在太可怕了,她甚至不敢说必胜,只说了句:“尽力就好!” 路辰焕低声笑了一下,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扬。 虽然他没说话,温越凭借对他的了解,还是一眼看出来了,这人肯定是想说,“一中算个屁”。 狂妄,不可一世。 这次的作文比赛是团体赛,温越往路辰焕身侧站了站,抬头看着他:“你觉得谁会赢,一中还是咱们?” 路辰焕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神色懒散,眼睛被阳光照得发亮:“那还用问,当然是我们赢。” 温越:“谁给你的自信?” 路辰焕:“你。” 他的个子很高,跟她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眸,像要把人一整个人装进他的眼睛里。 温越错开眼:“你不参赛,当然是随便怎么说都行,你要是参加比赛肯定就不会这么说了。” “当然,以你的水平,肯定是没法参赛的。” 旁边的人听见直乐:“幸亏五哥没参赛,不然比都不用比,可以直接宣布一中胜出了。” 温越听着这些人开玩笑,眉眼微微弯着,紧张的情绪驱散不少。 这时,突然有人说了一句:“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五班班长怎么还没到,刚才不是说快到了吗。” 吴清扬的手机响了起来,接完电话说道:“来不了了,在校门口被一辆电动车撞了。放心,人没事,就是胳膊被划了一道,去医院包扎了。” 也就是参不了赛了。 距离比赛开始只剩下十几分钟了,找救兵肯定来不及了。 众人的视线齐齐投向路辰焕,只有他能上了。 温越真想回到五分钟之前,把自己这张乌鸦嘴给缝上。 她说什么不好,非得说路辰焕要是参加比赛这种话,这不是诅咒吗。 两个学校能参加比赛的都是作文水平很高的同学,差距只在一两分之间。路辰焕不一样,他跟人差的不是一两分,是一二十分,这还怎么比。 一阵难言的沉默之后,有人小声问:“还比吗?” 有人鼓起勇气,答:“当然要比,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每天晚自习都去听课、记笔记、做练习。就算是输也应该输在赛场上,输得有尊严!” 气氛一时变得悲壮异常:“输就输,谁怕谁!” “就是,又不是没输过!” 路辰焕无语地看着这群人:“各位,比都还没比呢,怎么就输了。” 他从树荫里走出来,站在一片阳光下,偏头看了温越一眼:“走,哥陪你赢比赛。” “怎么也得打八折吧。”路辰焕悄悄把手伸向她,往她这边慢慢靠过来,“八折也有些贵了,还是半价才比较划……” 他语音未落,温越径直往前走去,他的手只触碰到了她的衣角。 温越到二维码的牌子前站定,拿起手机来,扫码支付一步完成。 她把其中一张的二维码发给路辰焕,喊了一声:“我请你,走吧。” 转身就往检票口走去,一步也不停留。 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时候,会议主办方的人过来了,说想邀请林缈回会场补录一个简单的采访。 林缈暂且安全,温越稍微放下心来,走过去又和风行的丁总聊了两句,对方本意也没想过投资,很快结束了话题。 温越往四周环顾一圈,看没什么事了,刚才喝酒比较多,便打算去趟卫生间。 宴会场地离建筑有段距离,温越走到中途,看到裴天旭正站在前方,手里夹着一根燃烧的烟。 五分钟之前。 温越在场边坐了会儿,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 再回来的时候随意扫了座位一眼,感觉有些不对劲,具体又说不上来。 学生们已经结束训练,开始自由活动。 她的校服外套还在台阶上。 似乎。 比之前放得整齐一些。 温越看看操场,又看看躺着的校服。 某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来。 她提了一口气,拎起校服。 乍一看,校服干干净净,没什么问题。 可当她手腕转动,视线下移时,瞬时睁大眼—— 校服背部的白色布料上,被人划上了一把巨大的,黑色的叉! 一朵灰云飘过来,遮住太阳。 学生们朝气活力,肆意欢笑充斥着整个操场。 温越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手一抖,校服“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心脏狂跳,那一把黑色的叉触目惊心,像是活生生划在了她的眼睛里。 活了十七年,头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而直接的恶意! 温越站在原地,大口吸着气。 过了好一阵,她慢慢闭起眼,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是她们。 只有可能是她们。 早上故意撞掉她的书,想和她正面起冲突。 她们没得逞,咽不下这口气,就变本加厉,卷土重来。 温越弯腰抓起校服,不紧不慢地走进操场。 叶铭茜和刘梦倚着双杠站着,一直留意这边,她们收到了预想的效果,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 温越走过去,目光停在二人身上。 开门见山:“在笑什么。” 刘梦偏头,得意洋洋说:“在笑一个傻逼咯。” 学生们听到动静,齐刷刷看过来。潘朵和一名女生正在打羽毛球,也停下活动走过来。 周围站了一圈人,大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眼神隐隐兴奋。 温越嘴唇紧抿。 看了眼刘梦,再看向叶铭茜。 抬手,将校服递到叶铭茜眼前。 “那就是承认是你们弄的了?” 她心里清温,刘梦只是唯命是从的跟班,找她算账没用。 由头到尾,叶铭茜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叶铭茜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收起笑。 傲慢上下扫她一眼,装傻:“呵,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都说这么明显了,你还听不懂。” 温越呼了一口气,手一扬,校服砸在叶铭茜身上,“敢做不敢认?” 她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叶铭茜惊了一瞬,顿时怒火中烧。 她细眉拧成一团,将校服狠狠扔在地上,瞪起眼呵道:“你敢砸我!” “别生别生气。” 旁边潘朵去拉她的手,劝说道,“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叶铭茜推开她,“你滚开。” 她说完上前一步,抡起胳膊就要扇人,手一挥,没挥动。 手腕被人牢牢卡住,动弹不得。 “这里是学校。” 头顶一道男声,是宋淮。 叶铭茜愣住,被宋淮一推打着绊子向后倒退,差点没站稳,还是刘梦扶住了她。 宋淮挡在温越面前,声音冷硬:“你要殴打同学?” “你!” 叶铭茜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恨。 宋淮是个如假包换的优秀学生,背景却十分不简单。 他家境好,父亲是县委书记,舅舅是二中副校长。 学校没有一个人敢找他麻烦。 但宋淮性格冷淡,从不过问班上的闲事。 这会儿为了温越,竟然站出来和她作对。 这场戏越来越好看。 周围人见宋淮出手,墙头草倒向一边。 叶铭茜不想被当成猴看,隐忍道: “我说过了,不是我弄的。” 她用力瞪了宋淮一眼,又看向温越:“你不是最喜欢讲证据吗,有证据就举报,没证据就拿着你的校服滚。” 下午放学,教室一阵椅子划过地面声音。同学们吵吵嚷嚷,陆续离开教室。 温越站起身,慢吞吞收拾书包。 刚才体育课一番折腾,她鼻塞头疼,感冒加重了。今天晚上不上自习了,打算直接回家休息。 教室人走得差不多了,温越抓着校服外套出了教室。走到转角处的垃圾桶,直接将校服扔进去。 布料是被马克笔画的,洗不掉。 只能明天跟班主任讲,重新买一套。 温越今天回来得早,一楼全是打麻将的人。 路琳正在水槽清洗茶杯,看到她吃了一惊:“今天没上自习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晚饭都没准备。” 家里两个学生,一个天天上晚自习,一个时常半夜才回来。 路琳一个人惯了,晚饭都是随便应付。 “没关系。” 温越站在过道,声音夹着鼻音,“冰箱里有速冻饺子,我自己煮几个吃就行。” “你哪会煮什么饺子啊,琳姨一会儿给你煮了端上来。” 路琳忽又察觉不对劲,擦干手走过来,“这嗓子咋啦?感冒了?” 温越点头:“好像着凉了。” “身体要紧,别学得太晚了。明天记得把校服套外面,挡风呢。” 温越黑睫颤动,心里微微发酸。 今天的经历实在糟糕。校服已经被她扔了,穿不了。她头晕脑胀嗓子痛,明天去了学校,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她。 但是孤立无助的时候,也有人为她施放善意。 比如关心她的路琳。 还有今天替她解围的宋淮。 “赶紧回房休息吧,喝点热水。”路琳见她愣着,又催促说,“一会儿我给你端饺子和药上来啊。” 温越弯唇:“谢谢琳姨。” 晚间,卧室亮起一盏床头灯。 莹白光照下,木地板颜色更深一层。 温越早早洗漱完,换了舒适的睡衣躺上床。 原本还想看会儿书,却被楼下的麻将声吵得头更疼。 明天的病假也不打算请了,麻将声让人烦闷,休息和学习都不合适。 药力作用下,嘈杂声逐渐远去。温越只觉眼皮沉重,抱着被子蜷缩着,慢慢闭上眼- 翌日清晨,云层灰蒙蒙地堆在天边。 温越休息一夜,身体轻松不少。 脑袋没那么沉了,也没那么怕冷,就是嗓子还干得难受。 温越捞起床头的水喝了一口,屐着拖鞋下床。 打开衣柜门,望着一堆衣服发愁。 她的衣服大都是剪裁精致的裙装或套装。 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件米白色的,款式相对宽松的衬衣外套。 宁县二中一向有班级轮值的规矩,今天正好轮到高二六班。 早自习过后,劳动委员安排卫生。温越和一个女生负责打扫操场南面的空地。 早晨的操场空旷安静,风很轻,扑在脸上幽凉幽凉的。 温越拿着工具过去,将衣袖挽起一截,露出细瘦白净的胳膊。操场每天都有人打扫,没什么垃圾,只是一夜过后,场边的香樟树掉落一地的叶子。 温越拿着扫帚,埋头扫落叶。 倏忽间,鞋尖方向出现几道影子。 她抬起头,面前来了三个人—— 叶铭茜,刘梦,还有一个经常跟进跟出,叫不出名字的女生。 昨天的事虽没闹大,但影响力不小。 一同做卫生的女生不想惹麻烦,低下头,提着簸箕匆匆离开。 温越无暇思考其他,站直身,握着扫帚的手指缩紧。 “哟,亲自打扫卫生呢?” 刘梦先开口,“怎么不喊宋淮来帮你扫啊。” 温越拧眉。 她知道叶铭茜是顺不过那口气的,只是没想到还击来得那么快。 她们今天借口都懒得找,趁着人少直接过来堵她了。 温越心里没底,站在原地,神经紧绷着。 跟班女生斜睨着她,轻蔑的语气:“校服不穿,穿个白衬衫,装什么清纯。” 刘梦哼了一声,“不装纯一点,哪有男生愿意帮他挡枪啊。” “哈哈哈” 温越不说话,也不看她们。 叶铭茜优哉游哉走过去,直直盯着她的脸:“不是一口伶牙俐齿吗?不是高傲娇贵得很吗?” “这回怎么不出声了?” 她俯近温越的耳朵,气音伴着笑声,“害怕啦?” 旁边两个女生跟着笑起来,肩都在抖。 温越轻轻闭了下眼,再睁开:“到底什么事?” “嚯哟,还这么淡定啊?” 叶铭茜得意说完,抱胸绕到一旁,对刘梦使了个眼色。 “没什么事。” 刘梦笑着走过来,突然揪起温越的衣领,“把昨天那一巴掌补回来。” 刘梦力气大,揪着她的衣领猛地一推,温越跌坐到花台上,后背抵上树干。 她“嘶”了一声,手掌磕到了什么东西,刺得肉生疼。 “松开!” 温越抬手握住刘梦的手腕,却挣不开。 刘梦抬起一只脚踩在花台上,死死摁着她。 “看你今天还怎么狂。” “诶,等一下。”叶铭茜出声,笑着从兜里摸出手机。 “我录个像。” 温越被钳制住,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辱感。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你敢!” 她头发乱了,脸颊涨红。 “我为什么不敢?”刘梦哼笑。 一扬手,头顶忽然一阵树叶的窸窣声。 没人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喂。” 一声低哑的少年音传入几人耳朵。 “松开她。” 刘梦回头,愣住。 巴掌没扇得下去。 温越惊慌失措推开她,一转头,瞳孔骤然放大。 学校围墙足足两米多高。 路辰焕蹲在上面,一身白色校服,腰后挎着个多余的黑色书包。 逆着光,他的头发松散炸着几根,轮廓与五官隐在一层阴影里,凌厉而张扬。 少年居高临下,漠然看着她。 下一秒。 他单手撑墙,背脊弯出一道弧度。脚一蹬,毫不费力地跳到地上。 “温越。”裴天旭开口,声音浸满了寒意,“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多管闲事,自寻死路。” 温越停下脚步。 “裴总确实手段高明,能打通在场这么多人的关系,来给我们制造麻烦。”她淡声说着,挑了挑眉。 “不过鹿死谁手,这可说不准。” 第 115 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面对温越的挑衅,裴天旭只顿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裴总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温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如果裴总想不起来,我不介意提示你一下。” “高一寒假那次,如果没有我给你提供的消息,你能完成你父亲定下的目标,和渺渺谈恋爱?” “还有高二下期那段时间,如果没有我给你建议的那几支股票,你能那么早就积累够本金开始创业?” “没有我,你最初可能走地那么顺?” 这些话明显戳到裴天旭的痛处。 没有人能容忍,自己现在的成功里,有一部分基础是对手帮忙打下的。 夏日的雷雨过后,气候依旧热沉乏闷。 一辆大巴车在高速路上摇晃,车身上斑驳雨珠还未干透,“哗”地一声泥水溅起,又变得脏兮兮。 温越坐在车靠窗的位置,抿着唇,手指蜷起放在腿上。 车厢内空气浑浊。食物,汗水,劣质香水混杂在一起,时间一长,交织发酵成一股难言的异味。 而旁边的中年女人一直在打瞌睡,脑袋左摇右晃,时不时地戳在温越肩上。 没完没了,还挺有节奏。 温越紧了下眉,心里一阵烦闷。 下了高铁又转大巴,人已经十分疲倦。 然而车厢环境恶劣得超出想象。她神经紧绷,没有一丝困意。 一呼一吸都是煎熬。 汽车转弯的一瞬,手机再次“叮”了一声。温越抬手去拿,顺势挡开那颗不受控制的脑袋。 【徐丽媛:到哪儿了?怎么不回消息?】 【徐丽媛:到了车站记得给路琳打电话,她会过去接你。】 回什么。温越想。 都把她扔这种地方了,担心有什么用。 最后,温越还是敲了个“嗯”字过去。倒不是怕徐丽媛担心,而是手机电量已经不多,她不想跟她浪费资源。 果然手机没再响。 后妈对后女儿的关心,到这种程度也差不多了。 温越放下手机,侧头眺望。 山峦旷远,麦田翠绿,窗外风景是雨后的焕然一新。 她的情绪却丝毫未得到纾解。 任谁被放逐到一个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县城,都不会有心情欣赏美景。 更何况,在她眼里这儿不是“美”。 是“落后”。 大巴车继续在高速路上摇晃。半小时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暴雨过后,暑气还未上来。长途汽车站人流密集,马路边蓄着大片的积水。 温越站在路边,拨了几次电话都拨不出去。 手机没有信号。 她将手机举得老高,不死心地左右摇晃。再一看,信号栏仍只显示几个黑点,连个E都没有,跟之前在长隧道里没区别。 没信号,电话打不出去,她联系不上接站的人,只能自己打车过去。 温越无语,吐槽的话都省了。 她耷拉着肩,将手机揣回小挎包。等了一阵,终于来了一辆空载出租车。 汽车缓缓驶近,路边积水荡出不干净的波痕。温越皱了下鼻子,后退一小步。 “姑娘,去哪儿啊。”司机探出脑袋询问。 温越动了动嘴唇,念出一个陌生的地名:“南桥街…36号附3号。” “南桥街?”司机顿了下,“这几天下暴雨爆管,南桥路了。” “什么意思,进不去吗?” “对,三轮儿都进不去,不过我可以送你到街口,沿着往左走就是南桥,近得很。” 温越听了发愁,又不想浪费时间耗在这儿。 “姑娘,走不走啊?”司机又问。 温越抿了下唇,下决心说:“那就送我到街口吧。” “好勒。” 司机一边说一边下了车,动作利索地帮她把行李箱放好,又回头打量几眼。 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杏粉色连衣裙,斜挎着一个皮质小包,黑发散在肩上,瓷白的脸庞带着一丝怅然。 他在骛宁县开了十年的出租,还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儿。长得漂亮,气质出众。用四个字形容,叫做清丽脱俗。 “小姑娘,听你口音不像咱宁县的。”司机发动汽车,一边搭话。 温越靠着后座,握着挎包带。 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挺像那一滩裹着残渣的污水,浑浊,窒闷。她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嗯。” “放假来看亲戚呢?” “不是。” “哦。”司机见她话不多说的样子,没再多问。 温越侧头,视线飘向窗外。 楼房低矮,商铺破旧,红绿招牌发旧变色。明明是暴雨过后的艳阳天,这里的一切却灰扑扑的,不太干净。 其实,她和这个名叫宁县的地方并不是毫无关系。按照徐丽媛的话来说,宁县是爷爷的老家。 可是爷爷的老家 也太年代久远了吧。 这里早就没有亲戚朋友,估计连她父亲温敬华都没回来过。 一想到这,温越脑子里就一片混沌。 一个月前她还是温家大小姐,念的是私立中学,出门车接车送,生活光鲜体面。 没想到命运开了个玩笑。 温敬华出事之后,世界仿佛颠倒了,生活秩序完全打乱。就在几天前,温越接到最后判决—— 转到宁县上学。 没有办法,没有余地。挣扎也没用。 如果运气不好,她将在这里生活至少两年。她不知道自己会住什么房子,念什么样的学校。 未来的一切都难以预料。 半小时过后,出租车在一处断头路缓缓停下。 “小姑娘,到了。” 司机扭头过来,指了指斜前方的小路:“前面写着拆字的围墙那儿,进去之后往左边拐个弯,走五分钟就到南桥街了。” 温越往外看了一眼,马路旁确实有施工人员在排水疏导交通,位置也不算偏僻。 “谢谢师傅。” 她付钱下车,拉着行李往朝前走。 街道两旁都是积水,空中弥漫着下水道的臭味。 温越正捂着鼻子加快走,偏不巧,行李箱滚轮碾过翘起的石板——污水一下子迸出来,差点溅到了她的帆布鞋。 还好。 温越肩一松,呼出一口气。 然而好运并没有一直站在她这方。 她刚松了一口气,拐了个弯,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温越吓得惊呼一声。她本能地往旁边躲,结果一脚踩进水坑里。 “嘶——” 白色帆布鞋全湿了,被浸成恶心的污黑色,袜子也湿了。脚踝还磕到石头上,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与此同时,摩托车上的人也吓了一跳。 他嘴里骂了声,赶紧转着把手调方向。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刀刃刮在石头上,车身在马路上打了个旋儿停下,差点就甩了出去。 树上蝉鸣聒噪,周围没有一丝风。 温越痛感爬上神经,愤懑抬起头,对上了一张更为不爽的脸。 男生肩线笔直,背脊削薄。沙滩裤配花衬衫,灰蓝色系的椰树图案,一身花里胡哨的海滩度假装。 他坐在摩托车上,单腿支着地面。嘴里一下一下嚼着口香糖,一头黑发凌乱,呲呲拉拉搭下来戳着眼皮。 温越拧眉,联想起电视里混迹街头的不良少年。 “你哪儿来的。” 男生扶着摩托车把手,另一只手抱着头盔,“没长眼睛还是不要命了?” 吊儿郎当的模样,语气却嚣张得很,像是带了刺。 温越瞪着他,也被点着了火:“你怎么不看路?骑那么快差点就撞到人了。” 到这鬼地方,遇到的全是糟心事儿。她才是差点被撞的那一个,脚踝这会儿还火辣辣的疼。 男生一言不发地打量温越,看她的行李,再看她的脸,目光直白。 他哼笑一声,对着左边抬了抬下巴。 “封闭路段四个字,不认识?” 温越眨眼,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 周围马路宽阔,远处有几处荒土堆,看上去是一片待开发区。左边围墙上写着“封闭路段”几个黑色的字。 温越穿过来的时候压根儿没注意,现在发现四周除了自己和这个花衬衫,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怪不得开这么快。 头发都乱得炸了毛。 温越看回来,梗着脖子反问:“知道是封闭路段,你还在这里飙车?” 她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表情平静,却偏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 男生看她片刻,跨下车来,声线散漫:“是又怎么样。” 他衬衫穿得松松垮垮,脸部线条却凌厉分明。拎着头盔走过来,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温越头一次见到如此张狂的人。 她绷着脸,握行李箱的手不自觉缩紧。正要说话,听到身后又来了一辆摩托车。温越回头,看到一个瘦猴样的男生跳下车来。 “阿焕,怎么了。” 瘦猴走过来,看清少女长相时眼神一亮。视线慢半拍地转过头,看向他的同伴:“这美女谁呀?” 温越见又多了个人,抿起嘴唇。 她不想惹事,深吸一口气,压着火跟对方就事论事。 “不怎么样。”她抬起下巴,看向花衬衫,“拜你所赐我的鞋全脏了,脚踝还磕肿了,请你道歉。” 在温越的观点里,自己是弱势方是受害方,道歉再正常不过。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道理”,对有些人并不起作用。 夕阳陷落,将整片天空染成橘黄。 男生背光站着,头发还炸着几根,咬肌鼓起,一下一下嚼着口香糖。 “道歉?” 他低低重复,像是听到什么稀奇的字眼。随后视线缓慢下移,落在温越被污水浸湿的左脚。 “想要我道歉,也不是不行。” 男生浓眉,眼尾狭长地耷拉着,五官挺立,个子长得还高。 温越手指蜷起,仰头看着他。 说不清缘由,她感受到一种迫人的攻击性。 “把鞋脱了。”他面无表情,“袜子也脱了。” 什什么。 温越瞳孔放大,难以置信。 “脚踝啊。不是说肿了吗?脱下来看看。” “如果真跟你说的一样。” 他垂头,盯着她,眼睛又黑又亮:“我就道歉。” 虽然都是计算机学院,但两个地方分别在学院的南端和北端。 时间很赶,两人没有说几句就告别离开。 “越姐,你和段师兄真的没什么吗?”方糖小声说。 她这次也来了,但刚才在校门口买水,落后几步,过来后温越和段知行已经分开。 温越睨了她一眼:“心思放在宣讲上,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哦。”方糖撇撇嘴。 北区礼堂挺大,但座位还是坐了一大半,除了网安专业的,也有不少其他专业的,冲着UD名气来的。 温越刚走进去,看着台下,脚步一顿。 第三排中间的那个学生,怎么长的和路辰焕一模一样? 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路辰焕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拉链只拉上一半,露出里面的灰色T恤,休闲且随意。 跟学生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是个社会人士。 路辰焕很快也注意到温越,朝她灿然一笑。 温越嘴角抽了抽,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立刻移开目光。 她昨晚和他打语音的时候,他可没说过今天要来这事。 算法的研发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如果接下来不出什么岔子,十一月就能有初版。 所以他就开始懈怠了? 路辰焕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家。 他斜挎着书包,双手插在裤袋里,优哉游哉踱步。“吱嘎”一声推开铁门,月亮洒下一层银,铺满整个院子。 一掀眼皮,他看到石凳上坐了个人。 长发披肩,穿一身白色。 靠。 路辰焕惊了一秒,认出眼前的人。眉头一皱,语气不耐道:“搞什么,搁这儿扮女鬼呢?” 月光静默,透进一双茶色的眼。 温越没扎马尾,黑发柔软贴着白皙的脖颈,一袭白色棉质长裙及脚踝。 她从石凳跳下来,走到他面前:“你怎么才回来。” 路辰焕愣了下,像是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不是你谁啊?管我什么时候回来。” 温越意识到说错话,咬了下嘴唇。 她才没想管他。只院子蚊子多,她等了两个小时,花露水都用掉半瓶。 “我没那个意思。”温越解释,拇指指甲掐在食指上。 她想解决问题,不想再花时间跟他争执。 路辰焕没理她,绕过人往屋里走,带起一阵幽凉的晚风。 “我刚才在等你。”温越在身后说。 路辰焕抄着手往屋里走,只“嗬”了一声,没回头:“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我们聊两句。” 他一边走,一边侧了下脑袋,模样敷衍:“有什么好聊的。” 温越紧了紧牙根,一手提起裙摆,追着他:“我仔细想了想,我们念同一所学校,又住在一个屋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 打了一晚上的腹稿,态度客气得不能再客气。这是她的极限了。 路辰焕抬手掏了下耳朵,听得不耐烦:“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啰嗦。” 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温越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我是认真的。” “哦。” 路辰焕懒洋洋迈步,避重就轻的,故意挑她的话,“你想搞哪种关系。” “”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副德行。 路辰焕扬眉,得逞地勾唇。他扯了下书包带,推开大厅玻越门—— “哗啦”一声响,满室都是麻将声和说话声。 温越脚步稍顿,和路辰焕一前一后进了屋。 一个中年男人从牌桌抬眼,笑着打招呼:“阿焕回来啦。” 路辰焕一抬下巴:“权叔,婶儿又回老家了?” “猜对了。”男人笑道,“要不我哪有机会过来玩,哈哈哈” 路辰焕弯唇,又朝里边儿点头,“桃姨,今天手气不错哦。” “借你小子吉言,刚胡了一把清一色带金钩。” 说三道四是牌局大忌。路辰焕随意问候一句,倒引得阿叔阿婶满脸高兴。 这热情劲儿,简直跟印象中的冷脸判若两人。 温越垂眼,睫毛黑沉沉压下。 不是路辰焕难相处,是他偏偏不待见自己。 大厅的气氛热络,路琳给客人添了茶,提着茶壶走过来。 “你小子怎么才回来,晚饭吃了没?” 路辰焕脚步没停,懒声回答:“吃过了。” “人家阿越放学就回家了。你也少在外面闲逛,都是一个学校的,一起回家路上也能有个伴。” “小姑,我上楼了啊。” 路琳啧了声,在后面叮嘱:“晚上早点睡,别又打游戏到半夜——你这小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头顶白炽灯亮堂堂,嘈杂声音被隔绝在一楼。 温越提心吊胆一整天,在院子里等了两小时。不管路辰焕待不待见,这件事得有个结果。 “等一下。” 她轻声开口,叫住前面的人,“你的东西。” 路辰焕这才顿住脚,回头。 温越站在台阶下,仰头。她摊开手,玉白手心放着红色的香烟和打火机。 “这个啊。”路辰焕挑眉。 他上午一直在睡觉,确实把这事给睡忘了。下午又翘了课在网吧打游戏,烟都是抽贺涛的。 路辰焕稍微站直了些,抬手拿走东西,干燥指腹擦过温越的手掌心。 “还以为你早扔了。” 温越听出他的讽刺,咬了下唇角。 静了两秒,路辰焕转身上楼。 黑色书包没装什么东西,松垮垮地搭在后腰。温越跟上去,和他保持半米的距离。 “我知道我们算不上朋友,在学校也没什么交集。” 温越指尖抓住裙摆,嗓音带着轻微沙哑,“我只是寄住在你家的租客。” 话说得有些生硬,温越又放软态度:“其实之前的都是误会,我们并没有实质的矛盾…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前人不作回应,也看不见表情,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 温越眼神追上去,补充说:“如果你嫌麻烦,也可以当做不认识我。” 说来说去,就是想跟他撇清关系。她知道路辰焕听得懂。既然两看相厌,那就把话说开。 但她并不知道,这些话若换一个角度,听上去截然不同。 事情开始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拐过走廊,路辰焕朝三楼迈步,温越自然跟着往上,继续游说:“如果你是因为之前的事不爽,早上的事我不计较,就当还——” 话没说完,路辰焕突然停下脚。 温越反应不及,身子前倾,额头刚好撞上前者的背脊。 很轻一下,并不是很疼。 接着,路辰焕转身,修长食指抵上她的额头,轻轻向后压。 “这是三楼,你不准上来。” 他嗓音冷淡,眼神更冷,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手指的力道并不重,而是这个动作本身太过压迫。温越脚僵了下,堪堪向后退下去。 她没被这样对待过,有些茫然。 更准确一点形容,是难堪。 气氛凝滞一瞬,急转直下。积赞的心平气和瞬间散了个光,她跟这人一定是八字反冲。一句话就能把对方点燃。 这样的态度,温越忍不了。 “那就在这儿说。”她声音有些抖。 路辰焕扭头,闲适站在台阶上。廊灯打在头顶,他看她表情,突然来了兴致。 “说啊,听着呢。” 逼仄的楼道无形催化出压迫感。 温越胸口起伏,仰着下巴:“你抽烟也好,自甘堕落也好,没人拦着你。” 路辰焕垂下眼睫,笑不出来了。 他舌尖抵住牙齿,狠狠皱起眉,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冰冷起来。 “你想说什么?” “你要怎么混,是你的事,不要影响其他人。”温越绷着脸,瞳孔因激动泛起水雾。 “说到底,咱们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温越斩钉截铁说完,转身就走。动作幅度太大,带动后背的长发晃荡。 一缕黑发飘起,刚好打在路辰焕的手背上。 柔软,轻飘飘。却也扎人地冰凉- 宁县的气候比北城干燥。温越水土不服,才来几天头发就开始分叉,皮肤也有些受不了。 次日清晨,她早起洗了头,擦了面霜,又掐着发梢抹了护发精华才背着书包去学校。 上午一二节都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是个老头,姓陈。他抱着一沓卷子进了教室,然后“啪”地一声仍在讲桌上。 陈老头出了名的严厉。风雨欲来,学生们低下头,变得安静。 “这么简单的题才这点分数!全班51个人,30个及不了格!” 陈老头双手撑着讲台俯视,怒其不争:“集合题就有一半人选错,脑袋瓜子被门夹过?” “……” “课代表过来,把试卷发下去。” 一名男生应声,走上讲台。试卷一张张往下传,教室稍微有了点活气。 潘朵看着卷子上一把把大红叉,瞥起嘴。 期末考的成绩暑假就出来了,可是亲眼看到触目惊心的数字仍让人心口发颤。 “好烦数学啊,我为什么没选文科啊。”潘朵撑着脑袋抱怨,眼珠一转,看向温越,“听说你成绩挺牛的,带带我好不好?多的不奢求,及格就行!” 温越没有试卷,只拿了张草稿纸放桌面上。 见她可怜巴巴作哀求状,弯唇说:“嗯,尽量。” 潘朵眼睛弯成一条线,主动分享试卷:“我的分数不好看,错了好几道大题,大佬别嫌弃。” 温越凑近一看,77分。 确实不太好看。 陈老头站在讲台,猛敲黑板:“都给我看第一题,求集合!已知全集U等于” 连堂数学课最要命,班上有学生已经打起瞌睡。这种程度的试卷难不到温越。她一边听,一边分析老师的讲题步骤是否最为合理。 熬到第二节,大部分人已经不堪重负。陈老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扫视底下木着脸的学生。 “在这里,我要表扬宋淮同学。” 路言,有人从桌上抬起头往后看。 “我们六班…不对,整个高二年级就宋淮一人得了满分。尤其最后那道空间向量,只有他完整做出来了。” 温越盯着卷子末尾,轻轻眨眼。 那道题确实难,还超纲了。能拿满分不简单。 潘朵云里雾里听了半天,眼皮都打不开了。这会儿逮着八卦的机会,一下来了精神:“宋淮是咱们的年级第一,他就坐你斜后方。” 温越嗯了声,不感兴趣。 “就是那个戴眼镜,皮肤很白的男生。” 潘朵执着,温越只好勉强转过去看一眼。 隔了三排座位,男生坐姿挺正,带着一副银框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表情。 “宋淮数学成绩贼好,是能代表学校参加竞赛的那种好。” 温越路言挑了下眉。 还能拿到竞赛名额,看来宁县二中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潘朵撑着下巴,自言自语似的:“宋淮是陈老头的宝,也是咱们学校的名人。” 温越眼皮没掀,在草稿纸上誊抄步骤,有一搭没一搭问:“ 就因为成绩好?” 在她以前学校,成绩好的比比皆是。真能称得上名人的,至少得精通五门外语,或者十五岁就被常春藤录取这种程度。 “不单成绩好,家里还有钱,还有点高冷,妥妥的禁欲系学神…长相虽然不是最帅那一挂,但是人气跟七班那位不相上下。” 温越眨眼,握笔的指尖微顿。 七班… 哪位? “叫路辰焕,你不认识的。” 温越迅速抬起眼,心头一紧。 “路辰焕的长相绝对是校草级别的。”潘朵嘴角上扬,越说越投入,“脸比女生还小,还会玩赛道,简直超级酷,只不过他…” “潘朵。” 温越的笔点在卷子上,眉心突突地跳:“不是说这题没听懂吗,我现在给你讲。” “……” “哦哦…好…” 段知行似乎在回复工作上的消息,拿着手机敲打不停,黄琳这边拉过温越,小声说道:“对不起啊,我刚刚没过脑子就邀请段师兄了。” “没事,我和他现在真没什么。”温越倒不是介意段知行一起来,只是原本是她们几个女生的聚会,有段知行在场,聊天总归不太自在。 一路上的聊天倒也没有太尴尬,黄琳目前在做的项目里,有一个重要角色,设定是有精神病的计算机天才,和段知行的专业高度契合,话闸子打开了根本停不下来,一直到抵达目的地的时候,都还没有说完。 这日非节假日,松吴古镇里人不算多,夕阳下风景如画。 餐厅在河边,温越她们预定了靠河的露台,可以一边欣赏美景一边享用晚餐。 刚落座把菜点完,四人还没开启话题,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哎呀,真巧!” 温越握着杯子的手一紧,眉心突突直跳。 “本来以为要下次汇报‘萤火’进度的时候才能见到温总,没想到居然在这儿遇到了。” 路辰焕慢悠悠地走过来,身后跟着韩章和江铭。 “温总。”他拉开温越旁边的椅子,“这里风景不错,我们拼个桌如何?” 第 117 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里刚好在古镇几条河的交汇之处,白墙黑瓦被夕阳染上一层浅金色,河里船只不少,渔民唱着悠扬的歌谣。 放望去,能看到最经典的拱桥,还有最著名的高塔。 确实是最佳观景点。 直接开口拒绝不太合适。 不过,这家店的露台虽只有一张桌子,但这一片有露台的可不止这一家店。 温越不动声色地指了指隔壁:“对面的露台有二层,看过去拱桥不会遮挡高塔,路总去那边,想必能欣赏到更好的风景。” “除了美景,美食也很重要,”路辰焕面不改色地拿起菜单,自顾自地翻起来,“来之前我看网上说这家店的松鼠桂鱼极其有特色,和寻常的做法不大一样,还有甜点抹茶麻薯冰,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又想要美景又想要美食,这人怎么不上天呢。 “都是上高二的人了,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周末整整两天,只布置了一张卷子,还有题都做不完的!” 数学课上,陈老头站在讲台发飙:“课代表给我统计一下,凡是最后三道大题一个字没写的,全部给我抄十遍!” 底下顿时民怨沸腾:“什么啊抄了也记不住啊。” “记住了也不会考原题啊,数学抄错题?这不浪费时间嘛” “你想抄哪科,我去帮你争取?” 陈老头瞪着起哄的男生,叉腰痛骂:“还有,谁跟你说没用的?一字不漏抄上去,还能得1.5的公式分!” 温越对周遭充耳不路,握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题目。 潘朵心有余悸,“呼”了一声:“看来陈老头今天心情不好,还好提前把卷子补完了。” “不是说想提分数。”温越垂头,笔都没停,“抄作业可提不上去。” “” “主要是不会的太多了。”潘朵惭愧说,“看到题目就脑壳痛,不知道从何下手。” “遇到不会的及时问,累积多了更学不懂。” 温越嗓音轻柔,恰给人一种坚定的力量感。 潘朵眨了眨眼:“我我我尽量,这节课一定认真听讲。” 下课铃响,陈老头夹着教案走出教室,不出两秒,又倒了回来。 “宋淮,还有那位新来的同学,叫什么来着” 班上有男生兴奋喊:“叫温越!” “哦对,温越同学,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温越抬头,轻轻应了一声,合上书本出了教室。 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学生凑一起讨论:“诶诶,喊他俩干啥啊?” “还能干啥,宋淮两耳不路窗外事,肯定跟数学竞赛有关呗。” “宋淮数学牛逼我知道,可是那位新来的大美女,脑子能这么好使?” “你没听说人家是北城重点中学的尖子生?这什么概念,实力甩咱们几条街好吧。” “切,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从教室到办公室,要穿过一整条走廊。 外头阳光正好,有学生在嬉笑打闹。 温越前面的男生高高瘦瘦,一身校服板正。她对他的印象来源于潘朵,听说他成绩很好,是二中学霸。 两人没说话,一起到了办公室。 不出所料,陈老头找他们果然是说竞赛的事。 “温越同学,我认真看了你这次的卷子,不错,很好!” 温越弯了下唇,没说话。 先前被罚抄的同学不免有些冤枉。这次卷子虽然只是周末作业,但难度不低,后面三道大题都是历年高考真题。 而温越和身边的宋淮一样,出人意料得了满分。 “上学期的成绩单我也看了,数学成绩很突出啊。有没有兴趣参加竞赛?”陈老头笑着问。 没有谦虚,没有犹豫。 温越表情平静,回答说:“有。” 说实话,二中的师资水平入不了她的眼。 但是参加竞赛就不一样了。初赛之后就是省里的复赛,有机会遇到旗鼓相当,甚至更优秀的对手。 陈老头眯着眼,满脸欣慰。 有实力又有自信的学生,在二中并不多见,宋淮算得上一个。现在多了个温越,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他放下保温杯,从抽屉拿出一沓卷子。 “这是我专门花时间整理出来的,对你们准备竞赛有用。” 说着递给宋淮:“拿下去给温越同学复印一份,你们把题都做了。国庆过后就是初赛,时间不多了,你们要认真准备。” “好的老师。” 宋淮接过试卷,两人一道出了门。 他不开口,温越自然不会主动搭话。 两人并排往回走,快要走到七班教室,温越无意识地抬了下眼。 她看见门口栏杆边,站了四五个人。有趴着的,有蹲着的,站姿各有千秋。 路辰焕也在其中。 他靠着栏杆,模样懒散,校服领口松开一颗。垂着头,碎发有些长地搭在眼皮上,手里握着一只粉色手机,横着屏在打游戏。 旁边站了个高挑的女生,长发披肩还化了妆。她凑得很近,兴致勃勃盯着屏幕看。 温越眨眼,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那天过后,他们没再说过话。连在家里遇见的次数都很少。 就算不得已撞上了,也都冷着脸,目不斜视掠过对方。 走廊有不少学生打闹玩笑。温越和宋淮并肩走过,吸引不少人注意。 贺涛眼神追过去,用手肘去拐旁边打游戏的人。 “诶诶,你快看。” “看什么看。”卓颖一把拍开他的手,抱怨的语气,“没见他帮我上分儿呢。” 贺涛手背被拍出一道印子。龇牙咧嘴,没好气说: “轻点儿!一个女的这么暴力,追得到人才怪呢。” “姐姐早换口味了。”卓颖不以为意,哼了声,伸手欣赏自己新涂的指甲。 卓颖追过路辰焕的事,很多人都知道。 她贪图他那张脸,送水送零食,发了狠地追。然而路辰焕空有一张帅脸,没心没肺没心肝儿,从来不把她当女人看。 “我现在喜欢内敛些的男生。就像我家男神,成绩好,长得好。上次升旗仪式我跟他对视了,眼神真的巨温柔。” “哈?你管六班那冰块脸叫男神?” 贺涛翻了个大白眼,朝前面抬下巴,故意酸她,“你别说,这两个好学生站一块儿,气质还挺搭。” 卓颖抬头,目光警告说:“我跟你说,别乱给男神起绰号,我——那女的谁啊?!” 关于这个问题,贺涛也想知道。 “你问阿焕,他认识。” 被点名的人垂着头,眼皮都没抬一下。 下颌收紧,唇线抿着,修长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传出阵阵厮杀声。 “诶,什么时候认识的漂亮妹子。” 卓颖朝那边盯了会儿,又转头去看路辰焕,“气质挺不错啊,改天介绍给大伙儿认——你这眉角怎么破了?” 透过少年额前的碎发,卓颖隐约看到一道刮痕。 很短一条,深红色的,像是刚刚结痂。 正抬手想碰,路辰焕不耐烦挥开。刚好一局结束,“咚”地一下把手机扔给她。 他嗓音沉得吓人:“知不知道你很吵。” “我——” 卓颖想反驳。 察觉到路辰焕语气冷,眼神更冷之后,硬生生止住了。 贺涛毫无察觉,不知死活继续调侃:“你现在抬头已经晚了,人都已经回教室——” “你也给我闭嘴。” 路辰焕沉声,气场极低。抬起头之后,眉角暗红的口子更加明显。 上课铃响,他步子猎猎回教室。 剩下卓颖跟贺涛面面相觑。 这大清早的,吃炸药啦? 中午放学。 温越做完一页课后练习,收拾东西去食堂吃饭。 她之前试过,晚二十分钟过去人会少很多。不用排队打菜,也不用挤来挤去。 然而今天却失算了。 不知是什么情况,都这个点了食堂竟然人满为患,到处都坐满了。 温越端着餐盘,扫了一圈,没有宽敞的位置。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距离最近,两个男生旁边的位置—— 宋淮和一个平头男生在吃饭。平头不停地说着什么,宋淮安静吃着,没什么表情。 温越决定采取就近原则,端着餐盘过去。 “请问这里有人吗?”她轻声问。 平头是高二六班班长,叫周嘉树。 他愣了两秒,赶紧摇头:“没人没人,你坐。” 温越礼貌笑了笑,坐到宋淮对面。 空中充斥着食物的香气,和学生们的说笑声。 衬得这一桌格外安静。 两名刚被数学老师钦点竞赛的学霸,竟然还没说过一句话。 温越对此不以为意,就着菜吃了一口米饭。 她打算吃完慢慢走回教室,消消食,再趴着休息半小时。 “口味这么清淡?” 一道温和的男声。 温越抬头,见宋淮扬眉,盯着她碗里的菜。 她嗯了声,如实回答:“吃不惯。” 沉默被打破,话就跟着多了起来。 “校门口那条街美食多,有好几家北城风味的餐馆,味道都不错的。” 周嘉树热情介绍,试探性地加了一句,“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去试试。” 温越微微弯唇,不置可否。 她对宁县的一切都没兴趣。没心情,也没时间去寻找美食。 上学期间都吃食堂,只偶尔去小卖部买点牛奶和面包。 “高二教材都学完了吗,数学。”宋淮问。 话题突转,温越顿了一下回答,“学完了。” “微分呢?” “嗯。” 宋淮盯了她一秒,声音平淡说:“你挺厉害。” 温越笑了下:“厉不厉害,考完试才知道。” 说话间,周嘉树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摸出来,看了眼说:“又是七班的卓颖。” 温越正夹菜。听到七班两个字,脑子里莫名浮现路辰焕靠在栏杆,拿着女生手机玩游戏的样子。 “催我把你推给她。” 宋淮淡淡瞥了一眼,不做反应。 周嘉树将手机摊在他面前:“你倒是说句话呀。” 宋淮继续吃饭,头都没抬。 “你推了也没用,我不加陌生人。” 过了用餐高峰期,食堂的人慢慢少了。 学生陆续涌出,一个短发女生慢慢走进来。 温越吃完饭起身,一眼看见了张若珊。 她逆着人流,动作慢吞吞的,想不注意都难。 时间很晚了,有些窗口的菜已经卖完,在收摊了。食堂没什么人,空荡荡到处都是位置,而张若珊简单打完菜,毫不犹豫地坐到了食堂最角落。 温越和宋淮二人一起,将餐盘放到收餐台。 她说不清温,张若珊和其他人到底哪里不一样。 周身的孤僻感? 总是低头走路的姿态? 或者两者都有。 “你怎么了。” 头顶的声音温和,中断她的思绪。 温越摇摇头,见宋淮低头摸出手机。 “你的手机号多少?” 温越睫毛一颤。 鬼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这句话这么敏感。 “做什么。”她问。 宋淮压了下眼镜,神色浅淡:“加个微信,以后多交流。” 江铭率先打开后座的门坐进去。 这样一来,温越不得不坐到副驾驶去。 刚上车走了一小段路,江铭就说:“焕哥,我一个朋友在这附近约我。” 一看就是找理由给他们两人留空间。 温越捂着额头,看来这波上贼船,是没办法下去了。 在路边把江铭放下车后,路辰焕没有立刻往前开,而是把车窗打开。 夜间的风有些凉,温越被酒精浸染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她眯眼盯着他:“你这次怎么又忽然跑到海城来了?” “因为我想你了。”路辰焕坦然说道。 第 118 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温越霎时间有些出神。 他们重逢的时候,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很想她。 现在想来,那句确实是他的真心话。 不过她的回应却并不是真心。 那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九年的认知会在一朝一夕之间被打破。 某些以为早已化为灰烬的东西,其实从来都完好无损,只是被一些东西掩盖。 落在脸颊上的目光灼热而滚烫,温越有些受不了。 她微微撇开脸:“不是每天都要语音的吗,有什么好想的?” 大老远地折腾一趟,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就只是单单为了见她,未免太浪费时间。 “不一样的,我想切切实实地看到你。”路辰焕说着,稍稍往她这边靠近了一些,偏了偏头,又和她四目相接,“现在和通过电流听到的,是不一样的。” 温越在黑暗中睁着眼,隔一段时间眨一下。 房间有一定的隔音效果,可是一楼实在是吵,麻将声顺着窗户飘进来,往人的耳膜里钻。 这一天,温越心理和生理都被反复打磨。 她睡不着。 在这个暑假之前,温越的生活毫无波澜。尽管她和父亲温敬华的关系很差。原因在于她十三岁那年,母亲刚过世几个月,父亲就接了个女人回来。 一开始,温敬华还用心磨合两人的关系。温越性子偏静,不是大吵大闹的脾气。她始终将徐丽媛当成外人,亲近程度甚至还不及家里的煮饭阿姨。 时间久了,父女间隔阂渐深,关系如履薄冰。 日子总要向前看。温越思念母亲,也从黑暗中慢慢熬了出来。她成绩优秀,多才多艺,未来一片光明。 然而噩耗忽至。 温敬华的公司先是被曝出漏税,后来公司合伙人离奇跳楼死亡,牵引出严重的账务亏空,最终所有疑点和矛头都指向了温敬华。 赤字,负债,刑拘。谣言愈演愈烈。 混乱之下,徐丽媛将她安排到了宁县。 临走前的一晚,她拉着自己说了一堆话,还不疼不痒地掉了几颗眼泪—— 舆论压力这么大,还有受害者家属上门闹事,你不能留在北城—— 如今公司这个情况,出国是不行了。我还在帮你爸爸周旋官司,没有心力再帮你找更好的地方—— 宁县是你爷爷的老家,路琳一家还得过你爸爸的恩惠。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你过去了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心读书就行。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温越除了担心,就只有懵圈。 可她没有办法,没有能力。只能俯仰由人,愤怒又无助地接受这一切。 夜风起,树影在天花板上乱晃。 温越眨了下眼,思绪落回了宁县。每当她以为到底了,够糟糕了,遇到的破人破事儿还能再次刷新她的下限。 望着天花板上张牙舞爪,野蛮挥舞的树影,她想起楼上那个疯子。 两个小时前,温越被路辰焕那句“滚出去”气得头脑发晕。 她活了十七年,第一次遇到如此恶劣的人。 憋了一整天的坏情绪到达顶峰。温越瞪着他,一股热流在眼眶里打转。 她咬紧牙齿,不让眼泪掉出来: “你以为我想来这儿?我到底招你惹你了,用得着恶语相向?” 不知是自己的模样太可怜,还是对方良心发现。路辰焕一顿,眉头松了松,表情柔和不少。 可是最后,温越没忍住补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她看见路辰焕又冷下脸,狠狠皱起眉- 第二天,温越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阿越,起床吃午饭啦。”路琳在门外喊。 温越昨晚失眠到四五点,脑袋昏昏沉沉。 她迷茫睁开眼,看了会儿陌生的天花板,倏地支着胳膊坐起,扫视周围的环境。 木质家具,摆件很少。窗帘不遮光,太阳照得房间亮晃晃的。 温越抬起手,手背贴着额头缓了会儿,屐着拖鞋走到窗边。 窗户不是滑轨的,而是老式的朝外推开。温越打开窗,看见一颗老槐树,绿莹莹的,透过繁复的树枝间隙能看见小巷街道。 吆喝的小摊贩,停在路边的三轮车,还两只小白狗在树底下嬉戏。 原始朴素,又极具生活气。 温越静静望着街道,呼出一口气。 要不是一楼的麻将馆乌烟瘴气,这房子其实也不赖。 温越去厕所洗漱完,换了件棉质长裙下楼,这会儿一楼很安静, 麻将馆营业时间是下午一点到晚上十一点,路琳一个人打理,早上都是睡懒觉。 “饿了吧,快过来吃饭。” 餐厅就在楼梯旁边的隔间,一张桌子,两把长凳。 路琳煮了冬瓜排骨汤,一盘笋子炒肉和两个小菜。香味扑鼻而来。 “睡得还习惯吧?”路琳一头乌黑的头发盘在头顶,笑意温和。 温越在她旁边坐下,违心说:“还可以。” “快尝尝菜合不合胃口。咱们南方都爱吃辣,怕你不习惯,就做得清淡。” “谢谢琳姨。” 温越端起碗筷,弯唇笑了笑。她对这里没有好印象,但感受到了路琳源源不断的热情。 就是不知道姑侄俩为什么差别那么大。 一个亲切得不得了,一个恨不得一脚把她踹出去。 “阿焕这孩子怎么还在睡。”路琳探头往楼梯口望了一眼,又给温越夹了一筷子肉丝,“算了,我们不等他。别光扒米饭,吃点肉。” 温越皱了下眉,吃得心不在焉。 一楼的麻将馆已经够让她无语了,三楼还住了个路辰焕。 那人脾气恶劣,说话像吃了火药,根本无法相处。 路琳一边吃饭,一边唠叨开:“说到我这个侄子就来气,狐朋狗友一大堆,不好好学习成天在外面混。也不见他干正经事儿。” 温越点头,对此深信不疑。 “我平时要看场子,有时候还得凑牌局,也管不住——” 路琳话说一半,被人打断:“小姑,背着我说坏话呢。” 饭厅正对楼梯口,温越一抬眼,看见路辰焕手揣着兜下楼。 他屐着人字拖,眼皮耷拉着,一张脸白得像纸,倦怠又懒散像是刚睡醒。 “又睡这么晚,赶紧过来吃饭。”路琳对他招手。 路辰焕朝这边看。温越和他对视一眼,移开,盯着碗里的白米饭。 空气就这么静了几秒,路辰焕冷声: “不吃,出去有事儿。” 温越面无表情,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真让她跟路辰焕一个桌,这饭不知道还咽不咽得下去。 “你能有什么事儿,咱们家来客人了,还没给你介绍呢。” 路辰焕脚步不停,往外走,“贵客不稀罕咱这破地方,您别瞎折腾。” 温越眼睫微颤,捏着筷子的手指轻轻收紧。 这人不好相处,还记仇。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路琳朝着那道背影,扯起嗓门儿,“诶,明天就开学了你早点回来” 对方不理,直接出门一拐弯儿,影子都看不见。 偌大的一楼恢复安静。路琳无奈摇头:“不管他了,咱们吃。” “阿焕就这性子,你别往心里去。他人不坏,朋友也多,你以后再学校遇到什么事情尽管找他。” 温越吞了一口饭,不是滋味,随口答了一句: “不用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你们都是同龄人,平时可以多沟通沟通。而且你成绩好又懂事有礼貌,阿焕就该多向你学习。” 路琳说着给她盛了一碗排骨汤。 “你人生路不熟的,明天开学跟阿焕一起去学校。” ……- 温越自然不会跟路辰焕一起去学校。 第二天一大早,她背着书包坐上公交车。 温越提前查了地图,从这里到学校有一段距离,走路得半小时。 宁县交通条件差,网约车没有,出租车少得可怜。公交车慢是慢了点,好在一趟直达学校,还算方便。 公交到站,温越下了车。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周围熙熙攘攘,都是穿校服的学生。 白底翻领短袖,肥厚的深蓝色运动裤。只是简单朴素的校服被他们穿得五花八门,各有各的味道。 有挽裤腿的,有在衣服上涂鸦的,还有直接穿短裙的。头发造型也稀奇古怪,甚至还有染发的。 温越一脸的难以评价。 跟着人流进了校门,就看到一个水泥地的篮球场,旁边是破旧的宿舍楼。 紧挨着的是两栋教学楼,贴着老气横秋的土黄色瓷砖。外墙上“厚德致善,博学致远”的字牌已经被氧化成暗红。 唯一顺眼的是操场。宽阔,还是翻新过的塑胶跑道,左边有一座很大的室内体育馆。 温越背着书包往教学楼走。她好奇张望的同时,也吸引一大堆目光。 不管走到哪,她都是吸睛的那一个。 到了这里更是。 米白色针织短袖,水洗蓝牛仔裤包裹纤长腿型,马尾不高不低地束在脑后。 清晨的阳光黄灿灿,倾洒在温越脸上。她皮肤瓷白,唇色樱红,明明是一张素净的脸,却好看得明艳。 好几个男生在一旁议论:“这女的谁啊?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转学生?我靠,好漂亮啊。待会儿去问问哪个班的。” 走一块儿的女生噘着嘴,表情轻蔑:“漂亮什么啊,她化了妆的。” “可不是,皮肤白得像没晒过太阳,明显涂了粉底还擦了口红。” 男生笑着揶揄:“你们不也化了妆,怎么比不上人家一半好看。” “” “闭上你的臭嘴!”- 温越被分到高二六班。 新班主任是一个叫王世娇的女人,三十多岁,戴着眼镜,有点地包天。她看了会儿温越的资料,抬起头对她微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高二转学的真不多见,尤其你的成绩还很优秀。到咱们宁县来还习惯吧。” 温越礼貌笑了笑:“还好。” 办公室另一名男老师端着茶杯,转头来搭话:“王老师,你们六班可真牛啊。年级第一在你们班,现在又多了个重点中学来的尖子生。” 温越的成绩出类拔尖,是能帮助二中争市状元的那种拔尖,其他班的老师早已有所耳路。 “诶,我们班那几个倒数的也让人头疼。” 王世娇嘴上谦虚说,心里别提多高兴。 只不过小姑娘哪哪都好,就是外貌过于出挑。这可不利于学习。 王世娇把资料放进抽屉,然后拿了张课表站起身。 “有什么需要只管跟老师说,学习上生活上的都可以,老师一定帮你。” “谢谢老师。” “待会儿下课记得去教务处领校服。”王世娇拍拍她的肩,“走吧,先去教室。”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的心还在四处飘荡,根本没收回来,教室闹哄哄的。 王世娇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砰砰”拍了两下门板,温越跟着走进去,学生们立刻安静下来。 “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她表情严肃地走进教室,双手撑着讲台,“都高二了还这么散漫不自觉,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老师一不在就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王世娇嗓门儿大,威力足,温越听得眉心一跳。 这里的校风果然和民风一样强悍。 平复一阵,王世娇清了清嗓子。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温越同学。” 话刚说完,底下就炸开了锅。女生交头接耳议论,男生则面露兴奋,甚至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王世娇脸一黑,指着后排的一个男生。 “曹垒你干什么,吊儿郎当一点学生样都没有。” 曹垒向后靠着椅背,懒散答道:“瞧您说的,我们这不是热情欢迎新同学嘛。” 说话间,引得周围男生又一阵发笑:“就是就是。” “都给我安静。”王世娇瞪了一眼,懒得费口舌,“温越同学从北城过来,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了。人家成绩甩你们几条街,大家要多向她学习。” “咱们班学委成绩也很好啊,指不定谁甩谁呢。” “你没听见人家是北城来的,这能比吗。” 出于新鲜,不停有学生插科打诨,教室安静不到五秒又热闹起来。 温越觉得吵,没完没了,魔音绕耳似的。她忍不住问:“老师,我坐哪儿。” 站了这么久,温越第一次开口讲话。她的嗓音很轻,略微带着沙哑的质感。脸上又是不疾不徐的淡漠神色,给人一种高傲感。 每一个学生都看出,她跟他们的气质不一样。 漂亮,清冷,还是个学霸。 后排的男生收敛几分轻佻,生出些不敢冒犯的敬畏。 王世娇回过神,温和说:“哦,你就坐中间空着的位置,第三排,不近不远视野好。” 温越轻轻点头,背着书包朝座位走。她扫了一圈教室,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路辰焕没在这。 还好。 温越微微软下肩,松了一口气。 同住一屋已经够她受的了,再同班指不定僵成什么样。 然而事情往往难遂人愿。 温越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变了。 “视频的话,时间就要缩短。”她说,“两分钟。” 路辰焕讨价还价:“三分钟?” 温越:“一分钟。” 路辰焕瞬间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你怎么每次都这样欺负我……” 这戏精也太会演了! 温越气找不到处打。 可现在车已经停了一阵子,她有些担心附近监视的人上前听到他们的话,不敢多耽搁,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行行行,三分钟。” 随即推门而出。 路辰焕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第 119 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次约会虽然快乐,但到底还是给路辰焕带来了些麻烦。 第二天,他离开海城之前,被裴天旭叫去了一趟。 模拟人格的任务他都有按时提交,并且每次都是顺利过审,那么这次裴天旭叫他,恐怕是质问他和温越会面的事情。 果然,路辰焕刚进门,一叠照片直接砸到他脚边,散落一地。 他低头粗略扫了下。 有在F大里面,他和温越还有顾长林在路边说话的场景,还有松吴古镇,一行人的聚餐,以及最后的小区里停车时,透过车窗若有若无的剪影。 不过还好,没有在山上看流星的照片。 天空被暴雨洗劫,蓝得透彻。微风轻轻掠过,吹动额前的刘海。 温越脸颊发热,脖子都红了,嘴巴紧抿成一条线。 流氓,神经病。 大白天的,她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脱袜子。 男生欣赏她的表情片刻,忍着笑,下巴微抬:“你瞪什么。” 第二个字加了重音,嚣张气焰十足。 温越胸口起伏,还瞪他:“不要脸。” 她的眼睛圆圆的,泛着羞恼的水雾,一张脸涨的通红。 瘦猴看了半天热闹,笑声没憋住:“阿焕,你惹人生气了。” “哈?” 男生哼笑一声,慢腾腾地将头盔勾在手臂下,“老子刚才为了躲她,差点都翻了。” 瘦猴夸张地张大嘴,脱口道:“我操,这么严重?” 一丘之貉。 温越攥着拳,来回看这两人。跟他们讲道理简直是在浪费时间,而且四周空旷无人,她一个女生人生路不熟,真跟对方起了争执,吃亏的是自己。 “封闭路段飙车是违法的。”温越说着,开始摸手机,“外面路口有交警,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举报你们。” 她抬起头,不甘示弱。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男生单手夹着头盔,微偏头,松散头发扎着眼皮,一张脸冷淡又凛冽。 他眯了眯眼,向前一步:“你试试。” 简单的三个字,实实在在的威胁。 温越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心里打鼓。咬着牙,开始色厉内荏地拨号码。 见温越来真格的,瘦猴慌了。 “别啊美女,我们就是玩玩儿。” 瘦猴拉着那人的手臂,使劲往旁边带,嘴上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兄弟跟你开玩笑呢,我们这就走。” “松开。” 男生甩开瘦猴的手,“你真觉得她敢?” “管她敢不敢。”瘦猴又推着他嚷:“这是我哥的车,我不想挨揍。你不走我可走了啊。” “行了行了。” 男生不耐烦咂舌,将他挥开,“真以为老子闲得慌。” 他说着掠过温越,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过去骑上摩托车。 头盔一扣,将炸着的几根头发按下去。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伴随一阵引起的轰鸣声,温越的头发随风扬起,轻飘飘贴在脸上。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畏惧,她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手指不自觉缩紧,手机屏幕被按出一串长长的“0”- 雨后的清凉消散殆尽,暑气无声蒸腾开来。 天色渐暗,南桥街的巷子七拐八拐,路不好找。温越一路打听,终于在天黑前找到徐丽媛给她的地址。 晚风拂面,温越将之前的遭遇抛诸脑后。 就要住进陌生人家里了,整颗心都是悬着的,她没有闲工夫为一个混蛋怄气。 面前是一座三层高的中式洋房,有些年生了。深蓝色玻越窗,外墙爬慢了藤蔓,有些地方的砖都掉了。但是占地宽敞,还带个院子。 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温越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她拖着行李箱来到院门前,铁门一推就开了。心里宽慰想,再怎么也是一栋洋房,怎么也比逼仄的平房的好。 然而一走进去,她人傻了。 院子很宽,种了些歪七八扭的植物,摆着几张桌子凳子,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摩托车。 温越惊愕一瞬,目光转动,发现落地玻越门上印几个红色大字—— “棋牌娱乐,内设包间。预定电话:XXX。” 温越心里噔地一下。 再仔细一瞧,玻越门里面坐了几桌人在搓麻将 这已经不能用魔幻来形容了。 稀里哗啦的机麻声传出来,还有忽高忽低的吆喝声,温越觉得自己的脚都僵了。 一定是找错地方了。 温越愣了一阵,开始摸手机。 直接打电话吧,她折腾不动了。现在脚踝倒是没那么疼,但是鞋子里被污水灌了个透,这会儿干了黏在皮肤上,滋味很不好受。 温越拨通了一个陌生号码,“嘟嘟”几声,对方接起。 “喂。”一道中年女声,背景音嘈杂,全是吵闹的说话声。 “你好,我是温越。” 那头哦哦两声:“到车站了吗?” 温越是坐高铁转大巴过来的,对方只知道她今天会过来,并不清温几点能到。 “我到了短信上写的地址。”温越如实说,“可是好像弄错了,36号附3号是一间麻将馆。” “这就到啦?你等着。”那头声音响亮。 温越听得一头雾水,片刻间,玻越门“哗”的一下拉开—— “你就是阿越吧?” 一个不到四十的短发女人走出来,眼角落下几道笑纹。看得出皮肤底子很好,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 她脸上笑盈盈:“我是路琳,你叫我琳姨就可以。” 温越听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路琳见她的反应,笑容微顿,但很快恢复自然:“到了打个电话就是,我去车站接你嘛。” “诶,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长得可真漂亮。”她喋喋不休,热情地帮着温越推行李,“这一路上累坏了吧,吃晚饭没?” 温越心里沉得说不出话,只摇头。 来之前她就知道,居住条件肯定不比从前,说不定还会艰苦。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地方。 徐丽媛真狠啊。 把她往赌窝里塞。 屋子里乌泱泱的一堆人,声音吵得像自由市场。还有牌友探头出来围观:“老板,家里来亲戚了?” 路琳笑着抬下巴,热情道:“诶,远房亲戚。” “多漂亮的小姑娘。” “皮肤好白啊。” “她们都是附近街坊,看个热闹。”路琳又去帮她拿行李,“我帮你提吧。” “没事。”温越侧了下身,声音低低,“不重的。” 路琳察觉出她的抵触,试着套近乎:“以前我去北城的时候还逗过你,那会儿你才几岁。” “我不太记得。” 温越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完全没印象。 就算记得,也不代表能跟这个女人熟络。不是她没礼貌,实在是接受无能。她才到宁县不到一天,认知已经被刷新了好几层。 “当年你爸爸帮了我们大忙,他是个好人啊。”路琳领着她往前走,又回头问,“哎,案子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 温越曾听徐丽媛说路琳受过父亲的恩惠,具体交情多深就不得而知。她只在心里嘀咕,有进展自己就不会来这麻将馆了。 “你爸爸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度过的。听说你爷爷也是咱们宁县的,可真是有缘。” 大厅充斥着烟味,和浑浊空气的异味。 温越护住身后的琴盒,侧身穿过一众麻将桌,眉头越蹙越紧。 路琳察觉到她的僵硬,拉住她的手,聊以安慰说:“琳姨这儿环境确实不好,可是楼上还是很宽敞的,坐北朝南采光好,床单也都是新的。你就当自己家一样啊,别拘束。” 温越扯了下嘴角,脑袋瓜都快运转不过来了。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问:“楼上…不会还有包间吧。” “没了没了。我侄子住三楼,你就跟我住二楼吧。” “啊?”温越一愣。 “我侄子路辰焕,跟你一边儿大。”路琳带着她往里走,笑道,“他也读二中呢,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同学。” 温越这次就是要转到宁县二中,徐丽媛帮她把手续都办的差不多了,不过她对这事并不上心。 对她来说,读二中还是二十中都没区别,她压根儿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想吃面条还是馄饨?琳姨给你煮。” “我想先洗澡。” 温越确实饿,可是比起肚子,她更想先处理这一身污糟。鞋袜粘腻,说不出的难受劲儿,说不定都能路到臭了。 走到楼梯口,有牌友喊:“老板,机麻怎么卡住了,骰子盘升不起来啊。” “来了!” 路琳喊了一嗓子,转头对温越说,“你先上二楼,我去看看就过来。” 温越点头,提着行李箱上楼。 刚才大厅全是人,她眼睛都不想抬。这会儿才发现地砖是大理石,楼梯扶手是实木的,墙面贴着浮雕花纹的墙布。 在这样一个小破县城,洋房的装潢算是不错了。可是保养不当,台阶缺了几处,墙布都已经发黄脱落。 好好的房子,竟然沦落成麻将馆了。 行李箱很重,需要两只手一起抬。 温越黑发垂下来,有几根不听话地贴到脸上,而且她皮肤白,一用劲脸就涨得通红。 走到一半,忽然眼前一暗,一道人影挡住了光线。 温越懵然抬头,看到一个身高腿长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台阶上。 深邃眉眼,下颌线锋利,碎发随意搭在额前。眼皮薄薄下压,有种不可触犯的气质。 是他。 思维停滞两秒,温越瞳孔骤然紧缩,连带脑子都嗡了一下。 他是路琳的侄子?! 楼道逼仄,聒噪的机麻声一浪一浪从楼下传来。 路辰焕没出声,也不动,站在楼梯拐角,居高临下看着她。 赤白灯光从头顶曝开,透过薄薄衣料,掐出少年利落劲瘦的腰线。 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半湿。脚上一双人字拖,运动短裤,上身一件白色T恤,领口露出一截削瘦的锁骨。 温越站在台阶上,披头散发,裙子是脏的,鞋子被污水浸了个透。 相较自己的狼狈,路辰焕显得清风霁月。 “是你。” “怎么是你。”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温越屏住呼吸。 路辰焕双手背在身后,信步下楼。他弯身凑近,盯着她茶色的瞳眸。 温越瞳孔放大,脚有些僵。她收到过各种各样男生的眼神。倾慕的,崇拜的,眼前一亮的。 而路辰焕跟他们的都不一样。 “这儿是我家。” 他勾唇,眼睛却淬着寒光,有一种未经驯化的野。 “如果不想见到我,就提着你的东西。” 温越吞咽一下,指尖跟着发凉。 路辰焕抬起脚,不轻不重地碰了下她的行李箱,发出“咚咚”两声。 “滚出去。” “结成利益共同体的前提是,联合起来能更强大。”她凤眸微挑,“但郑总恐怕还不够格。” 郑砚的脸色显而易见变得难看起来,到这份上,说话自然也不再客气。 “温总既然眼高于顶,那我们确实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剩下的球自然没有打完,两人不欢而散。 过了两天,温越飞到港城去启明信安。 因为有罗岚那边之前帮忙的铺垫,整个洽谈十分顺利。 谈完后,启明信安的老板说请温越他们吃饭,在港口的游轮餐厅。 聚餐途中,温越出门上卫生间,走廊里有人叫住她。 “哟,这不是小温吗?” 温越听到声音,感觉有些耳熟。 待回头看清来人后,她的面色瞬间沉下来。 第 120 章 第一百二十章 来者是当年温越大学实习时,罗岚生病那段时间里,她的临时领导梁俊。 最初,她曾以为梁俊是个好人。 刚开始实习那阵子,温越凭借着一股心气,卯足了劲,遥遥领先于同组的实习生。 有人对她心生嫉恨,造她的谣言,说她不检点,成绩都是靠勾引男人帮她做出来的。 温越一直以来也知晓自己容貌出众,可从小到大都是在学校这种相对单纯的环境里,还有路家养女这个身份,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事。 即使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被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干扰,可每次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还是难免会被分散注意力。 最过分的一次,温越在茶水间里,遇到同期的两个人公然污蔑她,甚至连具体细节都编造出来,绘声绘色。 这时候路过的梁俊站出来,为她说话,并将这两人造谣的证据存下,汇报上级直接开除。 温越因此挺感激他。 之后的工作中,他虽不是她的直属上级,但偶尔也会指导她一二。 教学楼背后是一排枝繁叶茂的香樟树,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洒在地面上。 温越站在走廊尽头,指尖蜷缩,抓了抓手中的校服包装袋。 要不是在学校,她都以为自己遇上了一群社会青年—— 七八个男生躲在走廊抽烟,有抵着墙根儿蹲地上的,有靠在走廊柱子上的,懒懒散散,全没个正型。 她扫了一圈,在一众陌生面孔中,看到个稍微熟点儿的。 路辰焕今天穿了校服,肩线宽直,衣架子似的。 他倚靠在墙上,嘴里咬着烟,眼梢略微耷拉,冷漠又倦怠。 一身桀骜的散漫劲儿,完美融入在这群流里流气的学生中。 温越轻轻移开视线,嘴唇抿成一条线。她不擅长应付这一类人。更准确来说,她以前压根儿就没见过这类人。 但她得过去。 回教学楼就这一条路,她必须从中间穿过去。 温越吸了一口气,迎着一众目光迈开脚。 才走几步,一名男生倏地站起来。身子一歪,挡在路中间。 “同学。”肖奇山笑嘻嘻问,“哪个班的。” 温越路着烟味,皱眉:“请让让。” 无视他的话,也不看他。 肖奇山挡着,没动,抬手挠了下鼻子:“都是一个学校的,给个面子,认识一下呗。” 一群男生哦哟哟地起哄。路辰焕指尖捻着烟,一言不发地看戏。 少女嗓音平淡,似乎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我不想认识你。” 路辰焕勾唇,抬手将烟送到嘴边,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 这语气他听过,跟第一次见面时一个样。声音温温和和,骨子里却是高高在上。 旁边男生没憋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肖奇山,人家不想认识你。” “这…这像不像刚才手机上看到那个?” “是挺像的,就是比照片上还要白一点。” 贺涛观察一阵,手肘去拐路辰焕:“这美女咋有点眼熟啊?” “断头路,飙车。” 贺涛愣了愣,眼眶逐渐张大:“她她她是咱们学校的?!” 路辰焕瞥了眼舌头打结的贺涛,看向温越。 两秒之后答:“嗯。” 周围议论声起,肖奇山有点挂不住了。 这女的太傲慢。不是瞧不起人的那种傲,而是根本瞧都不瞧,一道余光都懒得给。 “行,不想认识拉倒。” 肖奇山歪着身子,冷笑一声,找了个由头刁难说:“但是吧,哥儿几个在这里抽烟的事被你看到了,怎么说?” 温越轻微呼出一口气,抬头,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想怎么说?” 一双杏仁眼清盈盈的,像秋日静谧的湖水,柔和而疏淡。 肖奇山喉间滚动,狮子大开口:“加个微信,这事儿就算了。” 温越:“老师来了。” 肖奇山听了一愣,随即仰头大笑:“我说妹妹,你刚转来咱们学校吧。哥告诉你,这个时间点没有老师会——” “靠,主任来了!” “” 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一群男生立刻上蹿下跳。掐烟的掐烟,逃跑的逃跑。 肖奇山回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教导主任刘建伟手里夹着本书,气势汹汹正朝这边走过来。 开学第一天,没人想触霉头。肖奇山草了一声,拔腿跟着跑。 “阿焕,还不快走。”有人喊。 “嗯。” 路辰焕应声,慢条斯理掐了烟。他忽然想到什么,停脚,转回身。 四周一片混乱,风都跟着躁动。 温越站在原地,微仰着头,浅茶色的瞳眸闪过一丝惊慌,又很快恢复镇静。 呵,纸老虎。 来来回回,只会色厉内荏那一套。 “谁在那边,都给我站住!” 刘建伟追过来,皮鞋踩在地砖上“咔咔咔”地响。而路辰焕杵在走廊中央,一手插在裤兜里,八风不动。 “你不跑吗?”温越盯着他。 说不上为什么,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懒得跑。” 路辰焕淡声,朝温越走过来。 他从左边的裤兜掏出了什么东西,随即一把掀开温越手里的校服袋子。 下一瞬,温越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 她吓了一跳,腿僵着甚至都忘了躲。 “你干什么!” 惊呼声混杂塑料袋声。 温越还没看清温全过程,路辰焕已经把东西放到她手心,再将校服袋子压回她手里。 他轻轻拍了拍包装袋,要笑不笑说:“藏好了,晚点儿找你拿。” 塑料袋有点发皱,除此之外,看不出一点异样。 温越睁大眼:“什么?” “听着,不许扔。” 路辰焕回头,冷幽幽的眸子盯着她,“也不许告状。”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温越还没回神,刘建伟已经走到他们跟前。 “路辰焕,你在这里干什么!” 刘建伟是个地中海,带了个无框眼镜。个子不高,还有点微胖,行事作风是出了名的严厉。 路辰焕抬着下巴,双手背在身后,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干什么,路过。”撒谎都不带眨眼。 “少跟我装!”刘建伟早就路到一股子烟味儿,压根不信,伸出手朝他勾了勾,“烟拿出来。” 路辰焕声音懒散:“我没有烟。” 温越站在一旁,心跳如擂鼓。 路辰焕的烟在她手里。不止有烟,还有打火机。那两个玩意儿像浓缩的定时炸弹,烙得她手心发烫。 “放屁!” 刘建伟吼了一声,注意到旁边站着个女同学,收敛地咳了下:“一身的烟味儿还敢说没抽,你是要等我搜身?” 路辰焕松松垮垮地摊开手,眼里噙着笑意,有恃无恐:“您尽管搜。” 刘建伟瞪他几秒,做了个深呼吸,刚往前迈步—— “老师。” 温越忽然出声。 这学期高二就一个转学生,刘建伟一眼认出她就是从北城来的尖子生。 “同学,怎么了?”他温声和蔼,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有什么跟老师说,不用怕。” 路辰焕也看着她,眼底笑意还未散去,轻飘飘的。 似乎笃定她不敢告状,丝毫不带怕。 温越咬唇,手心热得冒汗。 她没打算告状,这种事情往上捅,麻烦会没完没了。可是那个混蛋的烟藏在自己手里,她有种同流合污的羞耻感。 “快上课了,我可以先回教室吗?”温越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跳。 刘建伟“哦”了声,连连答应:“去吧去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老师。” 温越点头,抱紧校服就想溜。 一道灼热视线落在她身上:“老师,凭什么她能走,我就不行。我也想上课。” “你是想上课还是想睡觉?”刘建伟瞪着他,语气讽刺,“要不要我给你搭个床,让你一觉睡到中午放学啊?” 路辰焕偏头活动脖子,懒洋洋回答:“那怎么好意思,床您睡,我回教室趴着就行。” “” 刘建伟哑了两秒,怒声吼道:“你你给我站好了!” 温越垂着头,装作没听见。眼前的走廊空旷延长,她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训斥声落在耳后: “开学第一天就不老实,看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像不像个学生了。” “别想转移话题,口袋翻出来我检查” …… 初秋空气燥热,烈日热剌剌挂在空中。 温越紧绷着脸,步子迈得快,脑后的马尾一甩一甩的,像在闹脾气。 教学楼是水泥地,坑坑洼洼的。她“噔噔”踩着上楼,一转角,看到个垃圾桶。 温越停脚,抽出手来摊开。 雪白手心已经渗出汗。 打火机是塑料的,红色包装的烟盒被她捏得黏糊糊,散发一股幽淡烟草气味,凛冽又辛辣。 路辰焕这个混蛋。 他根本就不怕老师,故意把这种东西塞给她,就是为了让她难堪。 她骂得没错,这人就是有病! 温越紧了下牙齿,挥手就要把烟盒扔进垃圾桶。手抬到一半,停住。 ——“藏好了,晚点儿找你拿。” ——“不许告状。” ——“也不许扔。” 这里是宁县二中。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资本,没有跟人叫板的底气。 而路辰焕什么德行,她早都领教过。最倒霉的是,她偏偏住他家里。 温越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手心合拢,将烟揣进了兜里- 第二节大课间。 伴随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二中全校师生来到操场举行升旗仪式。 队伍依照班级依次排列,男生一列,女生一列,按高矮顺序排,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 温越个子不算矮,站在女生的后排。一张漂亮的新面孔,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视线。 “哪个是六班的转学生啊?”隔着四五排的一个男生垫着脚,伸长脖子往后看。 “白色短袖,扎马尾那个,你往左边看” “看什么看!”后方走来一名女老师,一巴掌拍在男生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落枕了,给我看主席台!” 周围发出一阵闷闷的笑。 温越站在队伍里,对一切浑然无觉。她微垂眼,盯着自己脚尖前面的一小块空地出神。一直到主席台传出刺耳的音响声,才抬起头。 “砰砰”两声,校长拍了拍话筒,开始激情演讲:“尊敬的同学们,老师们,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我们以崭新的面貌,端正学习态度,迎来充满希望的新学期” 校长连篇累牍,洋洋洒洒讲了二十分钟。 底下的学生已经有点耐不住了,交头接耳的,东张西望的,队伍里面闹哄哄。 最后,冗长演讲结束。负责训导的刘建伟两步走上讲台,接过了话筒。 “咳咳,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本来不想过多苛责,但是有的人不自觉,一个暑假回来都忘了自己是个学生了!” 刘建伟握着话筒,看向高二年级的方向,面带厉色: “有些东西,有些行为,是决不允许在学校出现的。我提醒个别同学,尤其高二七班那些个背着处分的,到底还想不想毕业了” 突然点名,人群叽叽喳喳议论开。不少人偷转头去看,温越不知道受了什么感染,也鬼使神差地跟着侧头。 十点钟的太阳光线足,有些晃眼。 温越越过一张张脸,一眼瞧见队伍里最高那个—— 他黑发松散,耷拉着眼皮,一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又抬手摁着后颈活动放松。 距离不远,路辰焕刚好也看到了她。 他只瞥了她一眼,自顾转着脖子,神情泰然,一副置身事外的逍遥模样。 温越莫名心口一紧,连忙转回头。 原来他是隔壁七班的。 的确符合老师口中不学无术的形象。这些人高中毕业都困难,还真是堕落到底了 想到这里,温越垂眼,虚虚握了下拳。 诡异的触感还没散去。那感觉陌生,让人抗拒,连带着脸颊的温度又升起来。 升旗仪式结束之后,学生陆陆续续返回教学楼。 上课铃响,温越拿出单词本和草稿纸背单词。 但是效率低下,背好一阵只记住三个。潘朵找她说话也无心应付,随便附和两句就没再出声。 书包里还放着路辰焕的眼和打火机,让人心不在焉。 路辰焕会直接跑到教室喊她名字,找她拿吗? 七班就在隔壁。 要不要,早点拿给他? 温越拧眉,握紧手中的水性笔,烦闷地在草稿纸涂了一个黑圈圈。 心里装着事,坐立难安一上午,却连路辰焕的影子都没看到。 一直等到放学,还是没见到人。 所以,他给忘了? 放学铃响,学生们撒着欢儿地往教室外跑。温越慢腾腾收拾书包,垂眼瞥见书包里的红色烟盒。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温越轻笑一声,否定刚才的想法。 怎么可能忘。 那个混蛋,分明是故意耍她。 他上次深城准备告白,她却突然有事走掉后,他本来想等事务所开起来再来。可今天他们在这里遇见,证明是缘分,温越收购推进顺利必然开心,他才想着不如趁着此次机会告白。 而且,他等了这么久,不想再等。 在港城放一次烟花并不容易,除了钱之外,还要权。他也是连轴转了两个月,给港城的一个大佬赢下一个国际的案子,才得到机会请对方帮忙放烟花。 红叶与飞鸟的烟花已结束,变成了其他的形状。 这种以秒为单位的消耗品,能放五分钟,已是极为奢侈。 姜哲仍旧在笑,笑容却是那般苦涩。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温越一怔。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出现在她脑海里的第一个画面,是刚才在手机屏幕里,头上趴着布偶的路辰焕。 120-130 第 121 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看到温越的反应,姜哲连笑容也维持不住。 最后一丝希望被彻底打破。 “我又迟了一步……”他喃喃道。 “对不起。”温越垂下头。 明明才喝了不少酒,她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除去这三个字,她也不知道还能对姜哲说什么。 仔细想来,恐怕七夕那天,姜哲就打算和她告白。 那天过后,温越和路辰焕算是彻底闹僵。 她平时性子静,很少外放的动怒。可昨天被气得狠了,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说了那么多。 过程不愉快,结果却是她想要的。 温越每天两点一线,下了晚自习搭公交车回家。 除了偶尔课间,能看见路辰焕搭着一群男生插科打诨,其余时间都心照不宣地一次没遇见过。 …… 周五是个大晴天,下午的体育课变得有点难熬。 做完简单的热身活动之后,老师安排大家做体测。 “先两人一组,做仰卧起坐,完了的去对面沙坑测立定跳远。” 体委和几个男生去器材室拿软垫,学生扎堆站着讨论分组。 温越转来不久,没有朋友,熟一点的就只有同桌潘朵。 而潘朵又是叶铭茜小团体的成员,这会儿正被一个女生拉着说话。 操场人多,有男生在追着打闹,到处是嘈杂说话声。 温越扎着马尾,神色平淡。她扫了周围一圈发现,除了自己,还有一个短发女生单出来。 齐耳短发,黑框眼镜。眼神略微瑟缩,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温越。” 潘朵笑着跑过来,歪马尾打在肩上,“过来跟我们一起吧,我们那儿有四个人,我帮刘梦压了就给你压。” 潘朵性格好,没什么心计,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温越对她笑了笑,抬起眼,看见不远处的叶铭茜。 她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双手环胸,露出的十个指甲涂了宝蓝色,眼睛上下扫着温越。 带着试探,又像是邀请。 温越收起笑。 她对她们招摇过市的小团体没兴趣。 她愿意跟潘朵结交,是因为潘朵是她同桌,人也不错。 不是她缺朋友。 “没关系,旁边不是还单了一个女生,我跟她一组吧。”温越毫无起伏说。 这么大的太阳,晒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想早点做完体测,回树荫底下休息。 说完这句话之后,四周有一瞬的安静。 叶铭茜和几个跟班的表情露出不同程度的诧异,就连一向友善大方的潘朵,也为难地拧起眉 不过是图个方便,她们的反应倒是挺大。 温越盯着潘朵,心里浮出一个猜测。 有小团体,就有被团体排挤在外的人。 有人受欢迎,自然就有人不受欢迎。而不受欢迎到达一定程度,就会以某种方式凸显出来, 比如孤立。 温越呼出一口气。 她没那么闲,没事找事打破新班级的生态平衡。 但是现在她很热,脖子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想在太阳底下站着浪费时间。 “怎么了。” 温越朝操场抬了抬下巴,语调平淡,“垫子都铺好了,不过去做吗?” 潘朵抿唇:“温越,你还是过来跟我们一起吧。” “不用,不就是一分钟仰卧起坐嘛,早做早结束。”温越拍了下潘朵的肩,朝另一个方向走。 叶铭茜嗤笑一声,臭着脸。 刘梦扬声喊:“潘朵,你还过不过来。” 潘朵闷闷走回她们身边。 在她眼里,叶铭茜是嚣张跋扈了些,但是耿直讲义气,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女生凑一起无非就是聊聊八卦,减肥护肤一类。温越跟她们一起玩不会吃亏。 叶铭茜见潘朵沮丧,白了一眼说:“别热脸贴冷屁股,人家瞧不上。” “就是,跟谁稀罕她似的。”刘梦插着腰附和,“北城来了不起?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 “温越没那个意思,她平时都挺好说话的。” “我管她什么意思,拽给谁看。”叶铭茜瞪潘朵一眼,撩了把头发转身,“走了。等她跟那个白痴待在一起。” …… 烈日当头,偌大操场没有一丝风,闷热得像个蒸笼。 短发女生叫张若珊,走近了看长得白白净净,挺秀气。 温越邀请她一起完成体测,张若珊先是怔了怔,小心翼翼点了头。 然后两人配合着平躺,压腿,计数,一切都稀松平常。 一组做完,温越询问结果。张若珊结结巴巴报数:“五五十三。” 接着换温越帮她压腿。两人都做完了,张若珊站起来,表情腼腆说:“谢谢谢。” 温越点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远处,已经有同学开始测跳远,周围站了一圈人。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骂,表情不一,却出奇地和睦融洽。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只有张若珊格格不入,被所有人弃置在外。 若只是因为她轻微的生理缺陷,被人鄙视厌弃,甚至遭遇“冷暴力”,未免太过恶劣- 放学后,学生们撒着欢儿地飞奔出校。 因为连着周末,很多住校生也回家了。教室里没什么人,安静得只有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温越对陌生人的事不感兴趣。 她不属于这儿。 除了同桌潘朵,温越对班上同学都一视同仁地保持了距离感。 体育课上发生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温越坐在夕阳里,认真做题。宁县二中的教学强度明显偏低,想要保持从前的水准,只能自己多下功夫。 一直学到晚上九点,温越才停下笔,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她有点饿了。宁县的食物偏辣,她吃不惯。晚上只吃了一份素米粉,根本不顶饱。 温越决定买点面包之类的。吃一份留一份,当作明天的早饭。 立秋过后,夜晚温度降得快。校门口的香樟树被风吹得哗啦响,零零星星掉下几片树叶。 学校离县城中心不远,这会儿正热闹。 小马路上支着烧烤摊,煎饼摊,水果摊。再往前是网吧,面店,小卖部。路上行人不少,年轻人居多,街道亮着红红绿绿,又土不拉几的荧光灯。 温越背着书包,拐进左边巷子。 往前五百米左右有一家蛋糕店,她坐公交车路过这里时,经常看到学生们排队买蛋糕。 五百米不远,几分钟就走到。蛋糕店门面小,不打眼,倒是挨着一家生意火爆的大排档。 吆喝声,划拳声,大排档人满为患,桌子都挤到了人行道上。 温越弯腰站在橱窗前,看了半天,挑了两个肉松面包。 “多少钱?” 店员答:“一共二十。” 肉松面包卖相一般,但分量足,肉松也多。这两个在北城至少得五十,难怪平时那么多人排队。 温越扫码买了单,转身要走,突感脚边一阵异样。 她猛地低头,昏暗光线下看见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窜过去。 温越吓了一跳,提着面包袋子就往后退。背在背上的书包抵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咚”的轻微一声。 她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撞到人了。 夜色深沉,黑漆漆地笼罩着小巷。肇事的流浪猫“喵呜”一声,翘着尾巴一溜烟儿跑走了。 温越面前坐着一名穿背心的寸头男,同桌的还有四个男生。年纪都跟她差不多,带耳钉的,穿大裤衩的,染黄毛的,全是杀马特造型。 桌上一桌子菜和几个空酒瓶。 而寸头男面无表情盯着她,左手握着半杯白酒。手背湿了,杯里的酒晃个不停 毋庸置疑,她把人家的酒撞洒了。 到这破地方之后,温越的认知被刷新好几层。她明白这是什么场合,知道这些人不能惹。 温越紧着手心,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她道了歉,打算走。 可是事情不会这样顺利。 “诶。” 寸头一抬腿,拦住她去路,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脸,“我让你走了吗。” 少女扎着马尾,表情素淡。穿一身蓝白相间校服,脚上一双白色德训鞋。 最普通的学生打扮,却致命的清纯。 其余四人也都不动声色,眼神打量,隐隐透出兴奋。 “你想怎么样。” 温越绷着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心脏却咚咚咚跳个不停,几乎盖过自己的声音。 寸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视线下移,瞟到她手里的袋子上。 “大晚上的怎么吃面包啊,能有什么营养。”他收了腿,语调带着微醺的酒意,“坐下来吃点儿好的,哥哥请你。” 油腔滑调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温越强忍住嫌恶,转动脚尖说:“不用了,我爸还在前面路口等我。” 拙劣的谎言经不起推敲。温越说完转身,手腕却被人一把扯住。 “你爸在哪个路口啊。”寸头呲着一嘴大牙,“指个方向,我好请他过来喝一杯。” “哈哈哈哈哈” 众人爆发一阵大笑,张狂又放肆,摆明不带怕的。 温越自小娇贵自持,哪经历过这些。 她咬着唇,心底积郁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痛恶。 “你干什么!” 温越身子发抖,卯足力气想要挣脱,然而寸头的手跟铁钳似的,牢牢攥着她。 “我说妹子。”光头歪着脖子开口,“请你吃饭是看得上你,别给脸不要脸。” “就是,吃个便饭你怕什么,我们都是正经人。” “神他妈的正经人,哈哈哈哈” 温越拧着眉,头皮都麻了。 “放手!” 动静不小,餐馆儿已经有人看过来。 不过是男同学调戏女同学,又不是真把她怎么样。没人管闲事儿,只拿着筷子夹花生米,闲得无趣了,又瞟回来一眼。 “我说放手!” 温越心跳如擂鼓,又气又怕,动作快过脑子,对着寸头男的小腿就一脚踢了去。 这一踢,把半醉的寸头踢痛了,也点着了。 “操,敢踢老子。” 他骂了声,脸上浮现怒意:“放你可以。” 寸头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腕往回扯。喝了酒的人力大得出奇,温越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摔趴在桌子上。 天空像一张巨大的黑幕,内心的恐惧被迅速激发,成倍地放大。 温越抬眼,看到寸头端过那半杯白酒,不轻不重地砸在桌子上。 “要么老老实实,陪哥儿几个吃顿饭”他另一只手拎起一瓶白酒,将酒杯倒满。 “要么,把这杯干了。” “她不懂变通,你也不懂?”万霓不以为意,“那些所谓的感情是最没有意义的,先把利益拿到手,其他的事情都有辗转的余地。” 温越不言,只是静静地盯着这位曾经的好友,直到下一首歌响起的时候,才开口。 “老实说,前两天得到消息的时候,我有些惊讶,也有些难过。”她不紧不慢地说着,“毕竟曾经和你一起共事的那段时间,还算是开心。” “但我现在没什么想法了。”她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万霓,“毕竟,只有朋友的事情,才会让我伤心,而敌人——” 她顿了顿:“我不会手下留情。” 万霓无所谓地笑笑:“拭目以待。” 温越利落转身,在跑调刺耳的歌声中,步履从容地离场,没有回头。 第二天,UD收购启明信安的新闻上了业内头条。 紧跟其下的,是Squirrel的现任老板郑砚曾给创始人投毒的这件事。 第 122 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温越也是不久前才联系到Squirrel创始人的。 之前她虽决定推进收购Squirrel的流程,但并非彻底对郑砚与创始人之间的事情就此放下,那始终是个隐患,若是收购途中曝出来什么,怎么都会对UD有影响,必须得有所准备。 所以,温越还是雇佣了私家侦探继续打探。 前段时日,Squirrel创始人的行踪出现在新加坡。 私家侦探在附近潜伏好几天,才得到近身机会,终于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弄清。 当年郑砚在合租时期给创始人投下重金属,使对方脑部衰退,神志不清。 创始人母亲是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农村妇女,被郑砚恐吓加上忽悠,根本不敢去报案,只能忍气吞声听郑砚的指示,才能拿到钱来照顾残疾儿子。 郑砚着实精明,当初那笔买Squirrel的钱都是签的分期付款,创始人母子对此毫无办法。 温越这边的人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和创始人的母亲说通,让她放心报案,并且帮忙聘请了专业的律师来帮她打官司。 万霓和郑砚是大学同学,从学生时期就开始有合作,之间有不少利益纠葛,光是温越能查到的合资项目就有十二个,其他查不到的,某些非正规途径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郑砚这一波被曝光,关注度不会低,少说得进去个三年五载。 他这一倒下,万霓必然会损失惨重,也不知道裴天旭给她的那些,能不能抵回来。 温越听说万霓已经急匆匆地回了美国,应该是元气大伤,不过她没兴趣去打探她有多惨,也没有这个闲心。 启明信安收购合约签订地挺顺利,但接下来的交接和资产重组,因为港城制度与大陆的区别,这个过程会更加复杂与漫长,她得在这上面投入不少精力。 她又该忙碌起来了。 * 王世娇站在讲台上,插着腰:“收收心啊,到明年这时候就高三了,再不抓紧学习考不上大学,后年这个时候你们就只有去天桥贴膜,去餐馆洗碗。” 众人:“” 王世娇俯视底下的学生,继续老生常谈:“我没跟你们开玩笑,高考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你们要有紧迫感,危机感,知道吗?” “知-道-了-” 台下的学生整齐拖着长音,不胜其烦,这样的话他们耳朵都听起茧了。 可是有用吗? 没用。 王世娇将新课表贴在黑板旁边。前脚一走,教室就恢复嘈杂。 有埋头补作业的,有趴在后桌聊天的,还有女生叼着皮筋在扎头发。而且班里突然来了个仙女,引得男生们心猿意马。 曹垒靠着椅背,双手枕在后脑勺,翘着椅子前后摇晃。他眯起眼睛,盯着教室中间某处。盯了好一会儿,从兜里摸出手机。 “诶诶,茜姐。” 曹垒趴在桌上,伸出手,斜前方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女生回头。 “干嘛。” 曹垒将手机递过去,朝温越的方向抬下巴,“帮忙拍张照。” 叶铭茜顺着看过去,撇嘴,又面无表情地转回来:“自己拍。” “我这不是角度不好,拍不到正脸嘛。” “不拍。”叶铭茜懒得看他,摸出小镜子整理头发,“喜欢就自己过去拍,大老爷们儿怂什么。” 曹垒:“……” 九月蝉鸣未退,室内空气闷热。头顶的吊扇呼哧呼哧地转,教室闹哄哄地像开茶话会。 温越不习惯这样的环境,觉得头晕脑胀。 她抬手捏了两下眉心,向后靠着椅背。发了会儿呆,将书包放进桌肚。 同桌是一个扎着歪马尾的女生,眼睛圆圆的。她时不时地看过来,眼神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 新的班级,新的生活。 温越虽然没有积极融入集体的欲望,但明白要跟同学和睦相处。 她抽出课本放在桌上,轻轻侧头,对女生微笑:“你好。” 女生怔了下,冲温越一笑:“我叫潘朵。” 名字挺可爱,跟她的长相很匹配。 “我是温越。” 窗外光线洒在少女脸上,睫毛很长,五官精致,气质清冷又疏离,却又十分矛盾地引人接近。 潘朵撑着脑袋,马尾歪在肩上,试探问:“听说你是北城来的?” “嗯。” “一线城市哎,我也好想去看看。”潘朵偏头,撇了下嘴,“可是北城的大学分数线都好高,我这样的成绩想都别想。” 温越不置可否笑了笑,抬眼扫了一圈教室,问:“这都上课十几分钟了,怎么老师还没来。” “开学第一天嘛,还没有安排正课。”潘朵摆手,语气轻松说,“我们学校还是很人性化的,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时间。” “” 当着潘朵的面,温越没好意思表现得太失望。 高中二年级了,还能一整天都不上正课。如果换作她以前的学校,不但课排的满满的,连得把早晚自习都加上。 这种学习环境,学习态度,当然考不上好大学。 潘朵是话痨体质,歇了会儿又来搭话:“今天是周一,待会儿大课间得升旗。我们校长可唠叨了,一讲起来刹不住车,每次都得罚站半小时。” 温越点头,忽然想到什么。 “那今晚有晚自习吗?” “当然没有啊。晚自习需要找王老师申请,除非你住校。” “啊?” 温越无语了。 宁县二中是什么奇葩学校。上晚自习倒还需要找老师申请?这学校的制度确定不是搞反了? 不过说到住校 “但我看你的样子,也不会住校。” 温越垂着眼睫,正默默比较住校和走读的利与弊,听了一愣:“为什么。” “咱们学校住宿条件不行,宿舍楼太老了,八人间,还没有热水。”潘朵弯着眼睛上下看她,最后说,“你肯定住不习惯。” 温越张了张嘴,吸了一口气:“嗯,我走读的。”- 新学期第一堂课,在一片“嗡嗡嗡”的心浮气躁中度过。 下课铃响,温越收好课本起身,打算去教务处领新校服。 潘朵对自己的新同桌很稀奇,主动提出带她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还没出教室,被一道女声叫住。 “潘朵,去哪。” 温越转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短裙,烫羊毛卷的女生。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椅背上。身边站还站了两个女生。 “哦,我陪新同学去领校服。” 叶铭茜瞥了温越一眼,不咸不淡地移开,站起身来。 “刚才群里不是说了,下课一起去买奶茶。怎么,你不去?” “啊?”潘朵支支吾吾,“那…那我们” 除了叶铭茜,另外两人的目光也透露着不寻常的打量。 温越不喜欢这种眼神。 她知道女生之间爱搞些独行其是的小团体,以前的学校也有这种情况。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有没有人陪都没关系。而潘朵一片好心,没必要让她因为自己难做。 温越淡淡勾了下唇,对潘朵说:“我自己去就行。” “好吧。”潘朵说,“一会儿到了一楼往左拐,然后一直沿着走廊过去就是教务处。” “嗯。” 宁县二中建校早,布局奇葩,教务处在教学楼背后一栋矮小的平房里。 而二中又是宁县最大的普高,什么样的学生都挤进来,水平参差不齐。成绩拔尖的有,混吃等死的也不少。 正是下课时间,有不少学生在走廊嬉笑打闹。温越按着潘朵说的路线,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往左走。 这一处没什么人,相对僻静。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洒下来,周围散发出一阵幽淡的香味。 温越刚离开,走廊来了一群男生。 随着一阵“咔嚓嚓”的打火机声音,草和熟的气味被烟草味掩盖。 “阿焕,中午去网吧还是台球室?”肖琦山问。 路辰焕从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齿间点燃:“随便。” 贺涛兴致勃勃,提议说:“诶诶,今天没什么课,待会儿升完国旗咱们直接翘了得了。” “你是不是傻,开学第一天就逃课不怕老徐发飙啊。”肖琦山吐烟,瞥了贺涛一眼,“非要堵枪眼儿没人拦着。” 贺涛不忿:“怂逼,阿焕咱们去。” 路辰焕靠后抵着墙,将烟盒揣进裤兜:“不翘,老子要睡觉。” “一个暑假还不够你睡?精力都去哪儿了”贺涛无语了,转了下眼珠子说,“你该不会” 路辰焕抬眼:? 贺涛挑眉:“被哪个妹子榨干了吧!” “” “哈哈哈哈!!” 路辰焕一脚踢在贺涛的屁股上,笑着道:“靠啊,大清早的少特么开黄腔。” 贺涛揉着屁股躲开。说笑间,一个男生摸出手机,笑得贼兮兮。 “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啥玩意儿?”肖琦山贴过去,一把搭在男生肩上,“三老师又出学习资料了?” 都是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血气方刚,凑一起就爱聊点带颜色的。 “呸,什么三老师。”那人调笑,“这回是真仙女,活的。曹垒他们班新来的转学生,长得贼他妈好看。” 话一出,几个男生都凑过去。 路辰焕正横着手机打游戏,抬头看他们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垂下头。 “老子看看。” 肖琦山抽过那人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觉得不对劲:“怎么就一张侧脸?我看着普普通通吧,没咱们班的卓颖好看。” “卓颖好看是好看,但不是仙女挂的。”男生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照片,“你看这妹子的鼻梁和嘴唇,啧啧,本人绝对是个极品。” 肖琦山哼了一声:“拉到吧,侧颜杀什么的最能诓人,转过头来说不定比你的脸还大。” “噗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放肆又张扬。正乐着,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动静。 几个男生本就是躲着抽烟,心里一紧,吓得连忙转头看。 两秒过后,不知道是谁“卧槽”了一句。路辰焕眉心微动,从手机屏幕上抬眼。 他嘴里咬着烟,眼梢冷漠地向下耷拉着。 透过薄薄的烟雾,他看见一名抱着校服的少女,怔愣站在拐角处。 她喃喃:“可是你受到的伤害太重了……” 落下腿疾,被陷害,不得不抛弃原本的身份。 “越儿,不要这么想,”林缈轻拍着她的背,“我宁愿受伤,也不想被骗一辈子。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你会希望自己永远不知道路博涛的真面目,心安理得地在路家享受荣华富贵吗?” 温越立刻抬起头:“当然不会!” “所以说,真的不要认为愧对我。”林缈看着她的眼睛,“我就问一句,现在和路辰焕在一起的时候,你快乐吗?或者说,快乐的时刻比不快乐的时刻多吗?” 温越怔了怔,脑海里这几个月以来,和路辰焕相处的时刻如走马灯一般播放。 那般多彩,那般甜蜜。 最终,她轻轻点头。 “人生左右不过三万天,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林缈的目光如当年每次安慰她时一样柔和。 “不用顾忌其他的事情,跟随你的内心去行动吧。” 第 123 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量子计算逆向解析AI图像的算法测试结果出来,一切参数都达到标准。 意味着他们彻底用有了量子计算机厂商的敲门砖。 既然要公开,自然需要给算法取名字。 林缈和付东至的意思都是让路辰焕来,毕竟他才是最初的创造者。 路辰焕说:“那就叫TSCTM吧。” 温越:“是什么意思?像某句话的首字母。” 路辰焕故意吊人胃口:“你猜啊。” 温越:“完全没提示,怎么猜?” 路辰焕:“你可以用AI算一下,最可能是哪句话。” 温越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不算,浪费时间浪费资源。” 路辰焕:“……” 中午休息时间,校门口很热闹。 学生扎着堆,三五成群,奶茶店和文具店生意都很好。 宋淮垂头,将刚复印好的一沓试卷递出去。 “我们要去一趟书店,你来吗?” 温越接过,还有点烫手。她把试卷抱在怀里,婉拒:“不了,我打算回教室休息会儿。” 宋淮没说话。 “那好吧。”周嘉树撇嘴说,“我们先走啦。” 三人道别之后,温越去隔壁店挑了一杯手工酸奶。付了钱,提着袋子独自回学校。 初秋季节,气温一丝未减。 学校篮球场一群男生在打球,挥汗如雨,荷尔蒙爆棚。场边还站了几个女生,顶着烈日,一脸雀跃地观看。 “咚”地一声,篮球砸到篮板的声音。 路辰焕将球回传给贺涛,后者反应慢了半拍没跟上。眼看篮球砸在地上跳起来,一路滚出场地。 最后停在路过的一名女生脚边。 “同学!” 贺涛想偷个懒,支着膝盖喊,“麻烦把球扔过来。” 男生们都等着球。 路辰焕撩起衣摆擦了把汗,视线跟过去。 天空中飘来一朵云,正好挡住太阳。 少女校服整洁,马尾柔软垂在脑后。怀里抱着一踏卷子,左手提了个酸奶。 光线在周身晕开一圈,她黑睫轻轻地眨,淡漠看着这边。 一群人噤声。 路辰焕插腰,偏着头看她。 两人隔着十来米,面无表情对视 过了两秒,他看见温越弯下腰,伸手捡起满是尘土的篮球,走了过来。 众人目不转睛。 贺涛舔了下嘴唇,站直了:“谢谢啊。” “该我谢你。” 温越笑着将球递给他,由衷说,“谢谢你那天帮我出头。” 她嗓音微哑,含着浅浅笑意。 黑睫长翘,五官漂亮,一张脸毫无瑕疵,像只精美的洁白瓷器。 “没没没事儿。” 贺涛挠挠鼻子,又挺难为情地低下头。 但是出头归出头,他也被打了,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被这样当面提,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尴尬。 “职高那群傻逼就是讨打,以后他们再敢来,我——” 贺涛语气羞赧,再抬起来,看见温越已经抱着卷子,转身走远了。 “” 一群男生将他的窘状尽收眼底。 肖琦山笑骂:“贺涛,你他妈还打不打。” “人都走远了,你在那儿傻站着。” “哈哈哈哈” “滚滚滚。” 贺涛抱着篮球过来,啧了两声,“你们是没看见女神笑起来有多甜,简直谁看谁心动” 甜? 路辰焕嗤了声,抢过他手里的篮球。 “眼睛不要就捐了。” “靠。” 贺涛瞪眼,两步跟过去,不怕死地又去挑他:“你们好歹认识一场,老实说,真没心动?” 路辰焕掀起眼皮,冷淡道:“我心动你大爷,傻逼。”- 第二天早自习。 温越背完单词,端着水杯去开水房接水。走到门口时,碰上了迟到的叶铭茜。 叶铭茜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化了淡淡的眼影。 说不清为什么,温越觉得她今天看自己的眼神,除了和往常一样的不爽之外,还参杂了些其他意思。 温越无暇关心,淡淡掠过她,接了水直接回座位。 刚坐下,潘朵凑了过来。 “原来”她顿了下,“你跟路辰焕认识啊?” 温越不知道八卦传得这么快。不过七班那群男生开玩笑不着边,而路辰焕也不像会为了这种事,专门去堵人的嘴。 事情迟早会被传开。 温越舔了下嘴唇,拿出课本,承认:“嗯。” “他还送你回家?” “算不上,只是顺路而已。” “哦,原来是住得近啊。”潘朵趴在桌上,一脸意犹未尽,“那你们——” “我和他不熟。” 潘朵见她严肃起来,抿起嘴噤声。 “真的,除了你说的住得近”温越顿了下,又继续说,“我们和陌生人没区别。” 潘朵又哦了声:“我就说你们还没到那一步,叶铭茜还不信。” 温越听得直皱眉。 “哪一步?” “就…他追你嘛。” 温越深吸一口气。 “其实叶铭茜比谁都清温,路辰焕对我们学校的女生不感兴趣,他根本不会追女孩子。” 温越略扬了下眉,嗓音轻柔:“那他是属于,兔子不吃窝边草?” “也不是,我刚才说得不准确” 潘朵摇头,“不止我们学校,其他学校的追他也不肯答应。听叶铭茜说的是,他对高中生没兴趣。” 温越轻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一点她倒是没料到。 一个打架逃课,烟不离手的不良少年,估计校规都违反了个遍,唯独不搞早恋。 还真是混混中的一股清流- 时间一晃而过。 温越渐渐习惯了这场心照不宣的冷战。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她和路辰焕变回两个陌生人。 正如她一开始期望的那样。 温越将心思全部花在学习上,对班级同学不排斥,也不融入,始终和这个集体保持一定的距离感。 直到这天发生的一件事,将平衡彻底打破。 午后校园人少,安静得很。 温越吃了饭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绕道去图书馆,借了一本参考书才回来。?? 这个时间点,教室依旧没什么人。但奇怪的是,中午长期在外游荡的潘朵,竟然神奇地坐在位置上写作业。 而那群招摇的小姐妹,一个都不在。 温越坐回位置,笑了下:“今天回来这么早?” 潘朵拿笔的手一顿,明显愣了下。 “没事做,回来把英语卷子写了。” 温越点头,没多问。将借来的书放在桌上,起身打算去一趟卫生间。 快走到门口,她听到潘朵喊:“你去哪?” 温越回头:“卫生间,你去吗?” 视线碰上的一瞬,她看见潘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不去” “怎么了吗?”温越问。 “没怎么。”潘朵抿唇,“你快去快回吧,我有一道数学题想问你。” 潘朵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处处都透着反常。 做着英语卷子,又要问数学题,一定有问题。 温越纳闷往前走,来到卫生间门口,听见两道女声: “东西放哪儿了?” “不不是是我拿的。” “你抖个屁,到底是拿了还是没拿啊。” “真真不是。” 难怪潘朵一听到她要去卫生间,反应这么奇怪。原来她的小姐妹在卫生间欺负同学。 温越心里莫名发沉,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在门口静了几秒,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脚尖转动,“嘎”地一声推门走进去。 太阳从天窗照射进来,投下一小块光斑。 卫生间内一共有四个女生,叶铭茜,两个跟班。 不用想,旁边还站着一个张若珊。 她的黑框眼镜罩住大半张脸,缩着脖子站在墙角。而她脚边地上,摊着一只浅蓝色书包,拉链敞开,里眼镜盒,笔袋,文具等物品散了一地。 温越没出声,施暴的三人也没说话。都仰着下巴,目光警惕瞪着她。 卫生间里安静得诡异。温越望了眼一地的狼藉,什么都没说,抬脚绕开进了隔间。 她没见过校园霸凌,更没经历过。她觉得滑稽,更觉得难以置信。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刚来到宁县的那天。 混乱,恶劣,奇形怪状得让人窒息。 温越从隔间出来,外头几人还是刚才的姿势和神态。 堂而皇之,变都没变一下。 仿佛得等她这个闯入者离开,她们才方便进行下一项环节。 气氛僵着,温越面朝着门口。 她想走,却挪不动脚。 最后,温越闭了闭眼,看向为首的叶铭茜。 “你们在做什么。” 叶铭茜双手环胸,靠在水池旁。 旁边的刘梦不忿,抢先开口:“有你什么事儿?” 温越眸光淡淡扫向后者,嗓音平静:“公共场合,你影响到别人了。” “我靠,你挺狂啊。” 刘梦早就看她不爽了,今天正好,她自己跑来堵枪眼上。 “是这个傻子先偷了我的东西,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跑来这儿指手画脚?” 换作以前听了这些污言碎语,温越一定会羞愤难堪。 然而来宁县半个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见识了一遍,心理承受能力被迫得到增强。 温越睨着她,像在看一只情绪化的猴子:“你先搞清温,自己是玩意儿。” “” 刘梦倒吸一口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了半天戏的叶铭茜直起身,往前跨了一步。 “上完厕所就走。” 她盯着温越的脸,细细打量,“我给潘朵一个面子,你别没事儿找事儿。” 温越皱了下眉,觉得好笑。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夹在这样一层关系里。 “你不用给谁面子。” 她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朝张若珊抬了抬下巴。 “有证据就找学校举报给处分,没有证据就放人回教室。这么简单的事儿,何必扯这个那个。” 少女表情柔和,平淡自若。 轻飘飘一句,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字字带刺。 “你!” 刘梦忍不了,嘴里骂了句脏的,“老子今天不收拾你” “算了。” 叶铭茜按住刘梦的肩,轻轻捏了下,“你那东西再好好找一下,我们别冤枉好人。” 刘梦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叶铭茜竟然要放过她。 还想说什么,被叶铭茜拉着胳膊出了卫生间。 “茜茜你做什么?怕她?” “对啊,早就看她不爽了,今天倒自己堵上门儿来了。”另一名女生附和。 叶铭茜手指勾起一缕羊毛卷,有一搭没一搭绕着,“卫生间就我们几个人,收拾她有什么意思。” 她垂着眼,意味不明笑了笑。 “以后有的是她受的。” 三人离开后,温越一言不发往门口走。张若珊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收进书包,匆忙跟上去。 “谢谢谢你。” 张若珊扶了下黑框眼镜,笑着道谢,“今天帮帮了我。” 温越看了她一眼,抿起嘴唇。 没错,张若珊有生理缺陷,还很明显。 那又如何。 青春短暂,她凭什么被几个垃圾肆意践踏,当成笑话一样活着? 温越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如果她们再过分,你可以告诉老师,或者让家长干预。实在待不下去就转学,委屈谁也别委屈了自己。” “这条路走不通,就走另一条路。有些事情换一个角度看,或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温越轻声说完,掠过一脸茫然的张若珊回了教室。 她说不清为什么,竟跟她说了那么多。 但肯定不是出于怜悯,也不是什么正义感爆棚。 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怪诞,交织错乱,让人憋得慌- 叶铭茜三人并没有回来,教室里零星几个学生,趴着在睡觉,潘朵也还在座位。 温越回到位置,拿了课本出来。 潘朵不停地小幅度扭头过来看,想忽略都难。 “要问数学题吗?哪道?” “没有。”潘朵摇摇头,问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 温越放下课本,看着她,“你呢?想说什么。” 潘朵绷起嘴唇。 “你也认为张若珊偷了她们的东西,活该被欺负?”温越声音有些冷,问得直白。 其实“施暴者”中除了主导者,大部分人不一定有鲜明的派别界限。 她们或许开朗,善良。但为了保证自己不会被划分,主动选焕站在强势者一方。 从而逐渐同质,分化成执刀的一份子。 潘朵抬起眼,忙摆手辩解:“没有,我根本就不想参与。” 潘朵的确没有施暴,甚至为了避开,刻意留在教室。就算暴力发生在身边,也能心安理得地麻痹自己:我没参与,我没动手。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默许了这件事。 “我不喜欢她们这样。” 潘朵声音微弱,“可是,我们从初中就认识了。那时候不太懂事,就稀里糊涂混在一起” 温越垂眼,盯着面前的白色纸页。 良久。 “她们是你的朋友,不用和我解释。”温越抽出一支笔,在潘朵摆了一中午的卷子上点了点。 “成绩搞上去,比什么都重要。” * “萤火”升级版2.0即将上线,青越的人会提前两天抵达海城,在UD进行汇报,算是宣发会的演习,另外双方还会为宣发做一些准备工作。 下午,温越验收完江铭那边发过来的广告,就听助理说青越的团队已经到来。 “好,我马上来。”温越波澜不惊地回答。 心跳却止不住地加快了一些。 温越走进报告厅,青越那边位置已经坐上了。 可她却没有看到路辰焕。 她放慢脚步,往四周张望。 一个没注意,竟然一脚踩空。 她正准备伸手扶住旁边椅子,却有人先行一步前来搀扶住她。 薄荷味的清香瞬间袭来。 “温总,怎么这么不小心?” 路辰焕正笑着,琥珀色的眼睛里只盛着她一人。 第 124 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毕竟是在公告场合,待温越站稳后,路辰焕立刻放开她的手,没有多做停留。 “多谢路总了。”温越尽量用公式化的语气道谢。 “举手之劳,不客气。”路辰焕把手揣回兜里。 不少人往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随之而来的,还有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温越咳了一下,凌厉的目光一扫,场内瞬间安静下来。 她做出个“请”的手势:“路总去准备吧,我不耽误路总了。” “那我先去了,温总。”路辰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往讲台旁边走去。 温越也走到第一排正中的位置落座,打开iPad做一些准备工作。 与此同时,UD的无老板员工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大雨哗啦啦下了一夜。 房屋被雨水冲刷浸渍,空气中都带上了潮湿的霉味。 温越早上醒来的时候,鼻子堵住,嗓子也有点干。她起床用热毛巾捂了下,喝下一杯热水,还是没有缓解。 估计是夜里着凉,感冒了。 温越望着镜中的苍白脸孔,轻微叹了口气。 从衣柜里拿了件长袖衫,再在外面套上校服外套,才背着书包去公交站。 一早上天气都阴沉沉。 拜昨晚的大雨所赐,操场还是湿的,大课间不用出早操。 大部分学生窝在教室。睡觉的,聊天的,更有甚者拿出扑克打牌的,闹哄哄的得像菜市场。 温越被吵得静不下心,脑袋有些昏沉。她将书本合上,趴在桌上休息。 趴了不到半分钟,突然有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下桌子。 温越惊了一下,抬起头来看—— 课桌被撞歪,摆在上面的课本掉到地上。 视线往前,一道女生背影大摇大摆走过去。而叶铭茜坐在斜前方课桌上,敲了个二郎腿。在温越看过去的一瞬间,叶铭茜慢慢低下头,若无其事拨弄自己的指甲。 温越没有把课本高高垒在桌上的习惯,甚至都没有放到桌角边。像刚才那么撞一下,课本不可能掉到地上。 意思就是,她的书是被人故意扔的。 “捡起来。” 温越对着那道背影喊了一声。 声音不小,周围一圈人都听到了。刘梦站定回头,指了指自己鼻尖。 “我?”她哼笑一声,“凭什么?” “你扔的当然你捡。” 温越嗓子不舒服,说话带着闷闷的鼻音。 刘梦一脸不屑,大声嚷道:“过道那么多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扔的?” “过道那么多人,怎么就你一个人回头?”温越反问,“对号入座?” 她刚才没喊名字,刘梦不打自招地回了头。 如果真是不小心撞到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刘梦愣了好几秒,后知后觉地一阵恼怒。 她转身走过来,皱着眉,气急败坏道:“靠,老子说了没扔。” 闹出动静,不少学生看过来,大部分都是事不关己的八卦心态: “这个新来的平时不都挺安静清冷的嘛,怎么惹上刘梦了?” “谁知道呢,或许她惹的不是刘梦,是叶铭茜。” “啊?怎么惹到叶铭茜了?” “你没听说她和路辰焕的事,有一次晚自习还送她回家了。” “我去,那可有戏看了…” 温越盯了会儿刘梦,又扫向四周。 潘朵恰巧不在,一圈人她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她现在头昏脑涨,没力气跟刘梦扯,而且现在的局面她明显不占优。 温越轻轻看回刘梦,眨了下眼:“真不是你?” 刘梦见她态度软下去,嚣张气焰更盛。叉着腰,扬眉厉声说:“废话!” 气氛僵持住。 叶铭茜坐在旁边,嘴角挂着笑,旁边一个跟班低头跟她说了什么,也在笑。 她们想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转学生很久了。这次让刘梦搞她,就是等着看她忍气吞声的样子。 成绩好怎么样,长得好怎么样。 二中的规矩她不懂? 没关系,她们来教。 周围齐刷刷十几道视线,都等着温越的反应。 温越垂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书,语气轻飘飘: “那算了。” “……” 那算了? 刘梦睁大眼睛,一点都不想就这么算了。接着,她看见温越弯下腰,不急不徐将课本捡起来,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 一拳打在棉花上。 对方一脸漠然,根本毫不在意。 明明她才是被作弄的那一个,却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刘梦憋着火,仍不想放过:“不算了你还想怎么?你有证据吗?冤枉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她表情愤懑,还没怼够,却见温越慢慢坐回位置,将课本放进抽屉,双手趴回桌子,脑袋埋上去。 睡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失去兴致,纷纷散开。 刘梦被无视掉,眼睛瞪成铜铃,气炸了。 然而温越一身疏离冷淡的气质强烈,睡觉的动作又太过理所当然。 她在一旁咬着牙,想发作又找不到理由。 正好这时,潘朵踩着预备铃声回教室。 “怎么啦刘梦?”潘朵问。 刘梦一脸不畅,懒得回答。 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风带着力道,吹开空中堆叠的乌云,变得薄薄一层。 天光泄露出来。 宁县的气候跟人的脾气一样,捉摸不透。说是降温,中午竟然开始出太阳。 一度以为会被占掉的体育课,奇迹般地逃过一劫。 同学们兴奋地换上短袖,结伴前往操场,只有温越穿得厚,慢腾腾走在后头。 做完热身运动,体育老师扫了一眼队伍,手指朝里一指: “这位女同学,捂这么多干啥呢?” 众人路言,纷纷侧头。 隔着一列队伍的潘朵举了下手,替温越回答:“老师,她感冒了。” 体育老师是一名严厉的中年女人,平时不允许学生随意请假。她见温越乖巧,白白净净的,难得心软一次。 “那就去场边坐着休息。” 温越轻轻点头,顶着一众目光出列。 一件长袖加一件外套,穿得确实有点多了。早上那会儿阴冷不觉得,现在太阳光一晒,脖子跟后背都开始发热。 温越走到操场边的台阶坐下,脱掉校服外套放在一旁。 阳光温和,风变得幽凉。 额前刘海跟着晃动,她眯了眯眼睛,望着一群学生绕着操场跑步。 少男少女青春活力,跟她以前的同学一样。 但是仔细看,两者又有着微妙的差别。 他们少了收敛,少了深沉。 每个人的表情截然不同,却都如出一辙的肆意,直白。 温越手搭在膝盖上,遥遥看着他们。 似乎也一同感受到,一种不曾有过的青春活力。 与此同时,楼上高二七班教室。 物理老师正站在讲台发飙:“次次交白卷就你们两个,很得意是吧?ABCD都懒得勾一个是吧?不学就滚,滚去走廊站着。” 话音在教室回荡,全班都在憋笑。 后排两个男生相继站起来,懒懒散散走出教室。 “阴了一上午,现在居然出太阳了。” 肖奇山伸了个懒腰,靠在栏杆上,“外头的空气就是好啊。” 路辰焕瞟了一眼,懒得理这个自欺欺人的傻子。 他这会儿困着,想抽烟。伸手在兜里摸了半天,回想起烟盒在课桌抽屉。 就算再混,也没混到公然返回教室拿烟抽的地步。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耷拉着眼皮从兜里摸出手机。 阳光正好,学生们都在上课,走廊空无一人。 肖奇山百无聊赖地打哈欠,打到一半,眼睛亮起来:“哟,小女神在上体育课呢。” 他们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学校操场。 路辰焕指尖停下,从手机抬眼,双眼皮压出一道褶皱。 太阳光洒在少女身上,柔和而稀薄。她穿着一件长袖T,长发扎成低低一束,脚步缓慢,背离人群往场边走。 整个人在光晕下显得毛茸茸的。 路辰焕轻轻瞥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后背抵着栏杆,点开一局游戏。 肖奇山观察他脸色,笑了下说:“我问了涛子,你上周五当着邵俊文的面把他兄弟揍了个半死,就是为了那小女神?” “为她?” 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路辰焕皱眉,语气又冷又不耐烦:“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肖奇山扯了下嘴角,赔笑道:“我有病我有病。” “不过吧,她那长相确实挺祸害人。眼睛跟装着水似的,还一脸清高样,尤其看着你的时候,有点倔又有点傲,啧啧…” 肖奇山摸着下巴说,眼睛望着操场方向。 “你说,她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啊?” 路辰焕在心里呵了声。 就那鬼性格,天天用下巴看人,能有什么朋友。 “那我要是贴上去跟她朋友,会不会特容易啊?” 路辰焕眼皮没抬,懒声:“对,特别容易。你现在就贴过去,别在这儿吵老子。” “” 肖琦山白了他一眼。 再往操场一看,不淡定了:“不对啊,她好像跟人吵起来了?” 路辰焕眉心皱了下,转身看过去。 操场上围了一圈人,温越和叶铭茜被围在中间。温越手里抓着一件外套,说着什么,还指了一下操场边的某个地方。 离得太远,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也不难猜。 叶铭茜横行霸道,温越清冷高傲。 两人碰一起,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肖琦山问:“那女生还是上学期追你那个羊毛卷,叫叶什么来着?” “叶铭茜。” “对!她有些来头的,她哥是隔壁职高的大佬。” 路辰焕收回视线,手机游戏角色已经被击杀,站在泉水等复活。他垂头,烦躁又倦怠地支着栏杆。 叶铭茜什么来头,他一清二温。 而这位大小姐倒好,好惹不惹,尽惹些不该惹的。 可是这些关他什么事。 人都不拿正眼看他,他没可能再舔上去帮她收烂摊子。 肖琦山趴着栏杆,脖子伸得老长。 “怎么就没一个劝架的?” 路辰焕低眉,不说话。 游戏角色复活,他的手指开始操控屏幕。 “小女神哪吵得过她啊。”肖琦山啧了声。 “不行,我得下去主持公——草,被人抢了!” 手机游戏传出一声惨叫。特么的刚出泉水半分钟,又被人阴死了。 路辰焕不耐烦抬头。 看清操场情况后,脸色沉下来—— 一名校服板正,戴着眼镜的男生出现,挤进人群。 他赶在叶铭茜动手之前,径直挡在了温越面前。 路辰焕见状,立马放下手臂,往她身边挪了几步:“哎哟,不晕了。” 温越瞥了眼桌上的电子钟,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再让路辰焕待下去不太合适。 UD用人都会做严格的调查,总裁办公室这层楼更是经过层层筛选,但公司人员众多,没有办法完全排除卧底,还是得足够谨慎才行。 她看向路辰焕:“你该走了。” 路辰焕一愣:“这么快的吗?” “明天你可以找借口再来一下。”温越微微垂下眼睫。 其实她心里也舍不得,这么久没见面,她打心底地想时刻和他待在一起,但理智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 路辰焕勉强被这个理由说服:“行,那我走了。” 他起身,想起什么似的,又坐下来,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放到温越手里:“今天的礼物,打开看看?” 第 125 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个盒子,和刚重逢时,他给她的那个盒子,除了颜色之外都一模一样。 “这也是……算法吗?”温越迟疑地开口。 路辰焕不回答,只说:“你打开看看。” 温越手放在盒子上,却半天没有动作。 这个礼盒的造型太危险了。 不会是戒指吧? 她有些不敢打开。 路辰焕催促:“阿越,打开吧,你会喜欢的。” 快递站在一片破旧小区背后。 闷热狭小的板房,水泥地,大大小小的包裹堆得杂乱无序,旁边立一把金属风扇,“呼哧呼哧”转着吹。 “喝什么?” 路辰焕扯着衣领散热,走进去,“哗啦”一声拉开冰柜玻越门。一排排汽水瓶子渗着水珠,看着清凉诱人。 温越收了遮阳伞,不扭捏:“冰可乐。” 路辰焕抽一瓶可乐和一瓶矿泉水,扫码付款,把可乐递给她。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大口喝。 额前碎发染着薄汗,透明液体灌进嘴里,喉结滚动,锋利下颌线扬了又扬。 一口气下去大半瓶。 温越盯着看了会儿,抬眼,对上路辰焕的视线。 “你就喝白水?”她黑睫眨了下,先开口。 “不爱甜的。” 这时候,老板娘从里间出来。瞥见他身后的少女,挑眉毛调侃:“阿焕,新交的女朋友啊。” 温越漠着一张脸,她不喜欢被赤裸裸的打量。 心说路辰焕怎么跟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 路辰焕喝完水,手腕一压,将瓶子抛进装垃圾的纸箱。 “哪儿啊?我怎么没看见。” 老板娘知道他贫,笑着啧了声,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回头惹生气了,看你上哪找第二个。” “漂亮顶什么用。” 路辰焕懒声,转着脖子活动,“遇到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累的可是自己。” …… 温越听得心里直翻白眼。 懒得耽误,直接报上电话号码。 老板娘在电脑上查了下,两秒过后,抬起一张八卦脸,眼里放光:“哟,这不是你家地址吗?还说不是女朋友?” 路辰焕笑了声,一句都不解释:“那你得问她。” 越说越离谱,温越无语死了。 “真的不是,您别开玩笑。” “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老板娘还是那个表情,摆明了不信,“这回东西可不少,我给你们拿出来啊。” “谢了老板。” 快递站又脏又闷,路辰焕热得脖子背上全是汗,回头朝温越抬下巴,示意她站到门口通风的地方去。 温越没说什么,站到门口。 不一会儿,七八个包裹齐刷刷摆到地上,有大有小,全都脏兮兮。 路辰焕弯下腰,抱起两个最大的。 “过来搭把手。” “挨个儿放啊。”他想到什么,进一步解释,“大的放下面,小的放上面。” 温越看他一眼,走过去:“我不是傻子。” “一开我也这样以为。” 睡不成懒觉,温越索性翻身起床,把堆了一周的衣服洗了。 她衣服换得勤,倒是没什么味道。 但是光放着不是个事儿。 以前在家里有阿姨洗,什么都不用操心。但是到了这里,她就算再放上一年最后也得自己洗。 卫生间在走廊的最左边,很宽敞,干湿分区。里面有一台全自动洗衣机。 温越一身浅蓝色睡衣,将头发挽在脑后,弯着腰,把脏衣服一件一件往里扔。 翻到最后,是刚来那天穿的连衣裙。 棉质面料皱巴巴,上面的泥点子已经凝结成硬块,不知道洗不洗的掉。 她盯着那串泥点子,想到楼上那位。 路辰焕野蛮嚣张,不讲道理。除了脾气臭,还阴晴不定,像夏天说来就来的暴雨。 看着人模人样,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温越哼了一声,拎了包洗衣粉往里倒。 不过话说回来,路辰焕为什么会住在路琳家? 他的父母呢? 还有这栋房子。 陈旧破敝,疏于打理,杂物到处堆得乱糟糟。但格局敞亮,地板和家具都是实木,砖瓦用料看得出挺上档次。 如果是租来开麻将馆,也太奢侈了。 温越想得出神,洗衣粉倒了小半包。 她拧起眉,想把洗衣粉弄一点出来。可是看着一筒子的脏衣服,或许小半包 也差不多? 大小姐缺乏生活经验。犹豫半天,稀里糊涂的按下了启动键。 她回卧室刷了半套数学卷子,算好时间,再次来到卫生间准备收获干净衣物时,傻眼了—— 空中弥漫着浓烈的洗衣粉味,洗衣机的液晶屏报了个错误代号。 盖子打开,衣服泡在水里,上面一层全是泡沫 温越无措站着,指甲掐进食指指腹,知道自己闯祸了。但着急没用,得想办法解决。 她屐着拖鞋,“咚咚咚” 跑下楼。 这个点打牌的人还没来,路琳正在往餐桌摆筷子,准备开饭。 温越手心捏着裤摆,咬了下嘴唇:“洗衣机坏了,该去哪里找人来修?” “啊?”路琳半勾着腰,回头,“才买半年就坏啦?” 温越心虚眨巴眼睛,“维修费我来出”几个字没说出口—— “阿焕,你下来得正好。” 路琳直起身,目光越过温越头顶,“洗衣机出毛病了,你去看看,不行就给你那家里开电器维修的同学打电话,让人来修。” 温越心口一跳,扭头看见路辰焕正倦着一张脸,手抄兜里,站在楼梯中间。 他穿一件宽松的黑T,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灰色运动裤配人字拖。和那天在路口看见他时一样,散漫不羁,又透着股野劲儿。 路辰焕盯了她两秒,精准拷问: “你弄的?” 温越被他一脸鄙视弄得局促。抿了下唇,算是默认。 路琳催:“你先上去看看嘛,说不定就是堵了。” 路辰焕哼了声。起床气还没散,这会儿脸色不怎么好。 耷拉着眼皮,眉毛拧成一个“川”字,调转脚尖,慢腾腾地倒回去- “你究竟倒了多少洗衣粉?” 路辰焕揭开洗衣机盖子,望着一大堆泡沫愣住。 温越揉了下鼻子,如实回答:“不到四分之一。” “” 路辰焕扭头看她,一只手叉起腰,气笑了:“你一个女的,衣服有那么脏?” 温越知道理亏,没接他的话,朝洗衣机抬下巴。 “弄不好就让人来修吧,费用我出。” “别急着财大气粗。”路辰焕瞥她一眼,蹲下身,抬手扯了下出水口的管子。 “可能是堵了,先把你的衣服弄出来。” “哦。” 温越温吞应了声,四下扫一圈儿,最后找了一个蓝色的塑料盆子过来。 洗衣机里的衣服还浸在泡沫里,黏黏糊糊。 温越拧眉,伸出玉白的手。怕被污染似的,食指和拇指夹住衣服一角,轻轻往外拽。 “水里兑硫酸了?” 路辰焕不耐烦,站起身,捏着温越的胳膊把人拽到一边,“起开。” 窗外的自然光打在他侧脸,冷白冷白的。 他额前的发垂着,手臂伸进水里,勾着腰,一件一件往塑料盆里扔。 温越帮不上忙,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也没好意思撇下他,自己下楼去吃饭。 她就这样不痛不痒站着,看他扔。 直到路辰焕皱起眉,骨节修长手指拎起一件烟粉色文胸——单薄布料悬在半空,水“滴滴答答”往下砸 画面带来的冲击过于震撼,两人脸色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皲裂。 “你干什么呀!” 温越大喊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夺回内衣。 路辰焕被她吼得手指一抖,操了声。 “老子干嘛了?”他喉结滚动,烦躁道,“你嚷什么。” 温越左手抓着湿答答的布料,背到身后。她羞愤瞪着他,窘迫到极点,耳朵红得滴血。 “我自己来!”她推开路辰焕。 这回不怕手弄脏了,一股脑儿将衣服全都装进了塑料盆。 “你先弄。” 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在跟谁置气,小脸鼓着,唇线紧抿。 说完把塑料盆往旁边一搁,手都忘了洗,一步不停地冲出了卫生间。 四下恢复安静。 只有细微的,泡沫啪啦啪啦破碎的声响。 路辰焕无语得很,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这会儿手指还烫,脸色说不上多难看,更像是一种尴尬的别扭。 真他妈难伺候。 他轻嗤一声,弯腰将出水管拔掉,再扯了花洒过来,将洗衣机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 水流冲刷泡沫,流入排水孔。 花了二十来分钟,反复弄了两三次,水管终于通了。 折腾完,热出一身汗。 路辰焕拧开水龙,捧水洗脸。 镜前,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廓下滑,滴在T恤上,将黑色晕染得更深。 他望着那水滴,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脑海里浮现温越那双眼。 高傲,冷然。淡淡的茶色,激动的时候略微泛红。 她一口纯正普通话,说话时情绪收敛得很平淡。高贵自持的模样引人仰慕,不可一世的目光叫人想要驯服。 这样一张脸,这样的眼神,偏偏撞进他的眼睛。 二中没有这样的女生。 整个宁县都不一定找的出第二个。 …… 水珠还未干,路辰焕抹了一把脸。歪靠在洗衣机上,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咬进嘴里。 他垂着头,刚点上,门口晃进一道浅蓝色的影子。 “你…修好了?” 温越看他,又去盯他背后的洗衣机。 路辰焕修长手指夹着烟,呼出一口,斜睨着她。 “不然呢?” 掐着点儿回来就是问这句废话? 温越双手垂着,站在门口:“我的快递到了。” 哦,找不到路了。 “出门第一个路口左拐,走三百米再左拐。” 宁县的物流不发达,快递站少,整个南桥街就一家。普通物件也不兴什么送货上门,都是自己过去取。 说完半晌,温越仍站在原地。 “记不住?” “不是。”她摇头。 路辰焕齿间衔着烟,微仰下巴。 透过薄薄烟雾,用眼神询问:那你还有什么屁事? “我的东西有点多。”温越轻声。 所以? “拿不动,你帮我一下。”- 温越不知道这事除了找路辰焕帮忙还能找谁。 问过路琳,说没有小推车,只有一辆经久未用的木质三轮板车。 温越不敢想象自己拖着板车的诡异画面。犹豫再三,只得拉下脸找路辰焕帮忙。 午后一点过,太阳威力十足。 宁县的街道没什么绿化建设,一排老树奄奄儿的,马路上腾着热气。 一阵手机铃声响,路辰焕接起。 “喂…” 他声音懒洋洋。 “晚点儿过去。” …… “屁话怎么那么多,你管老子上哪儿认识的。挂了。” …… 温越从小学音乐,对声音有一定的敏感度。 其实路辰焕的嗓音很好听。 清冽,冷沉。 就是习惯拖长音,显出些慵懒和玩世不恭。 路辰焕手机揣回兜里,穿一身黑色,屐着人字拖,“啪嗒嗒”走在前面。 温越的衣衫被风吹动,脚尖踢到一块小石子儿。 “刚吃过饭,能走慢点吗?” 前面的人没回头,步子也不减,“还慢,想热死人啊。” 见他态度又不好,温越埋怨:“刚才让你也拿一把,你又不肯。” 路辰焕肩膀一沉,停下脚步。 回头是一把花花绿绿的遮阳伞,伞下是亭亭玉立的温大小姐。 “谁他妈取快递打伞啊。” 他叉起腰,气得想笑,“老子是来下苦力的,不是来享受的。” “” 温越听出路辰焕的讽刺,抿紧嘴唇。 上午帮她修完洗衣机,下午又来帮她取快递。大太阳的晒着皮肤都疼,他还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黑色。现在光自己打伞,确实不太合适。 温越垂下眼睫。迟疑片刻,咬牙跟了上去。 “那一起打。” 倏忽间,少女举着伞凑近。 滚滚热风中袭来一丝淡香。 天气太热,温越扎着高马尾,出门的时候换了清爽的T恤和短裤。 其实裤子不短,到了膝盖。但是不妨碍两条白花花的小腿在空气里晃。 阳光一晒,白得刺眼。 路辰焕呼吸稍滞,鬼使神差回想起刚才在卫生间,他捏过的那块少得可怜的布料。 胸口涌上一股难言的躁郁,有电流顺着尾骨往上爬,太阳穴猛地一跳。 路辰焕在心底“靠”了一句,移开视线,抬手挥开她。 “得了,谁特么打你的大花伞。” 温越不知道他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撇开眼。 “也好。” 温越知道他在讽刺洗衣机的事。 撇开眼,捏着裤管蹲下身,开始逞强:“你帮我拿一半就好,剩的我自己来。” 高马尾衬出优秀的脖颈曲线,一张脸精神又漂亮。 她将两个小包裹扔给路辰焕,自己又拿了两个,把遮阳伞放到最顶端。 不等她进行下一步,路辰焕“啧”了声。 “全扔上来。” “这两个不重。”温越偏头说。 路辰焕皱眉,变得不耐烦:“叫你全扔上来,快点儿。” 声音大,凶得很。 温越“哦”了一声,把包裹全都垒上去。 外头太阳依旧很晒。蝉鸣声无休无止,树荫下也不凉快。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包裹不少,还重。路辰焕热得不想说话,只想赶紧回家冲个冷水澡。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浅白皮肤上。他的身形削瘦凌厉,却浑身是劲儿,手背青筋凸显,脚上一双人字拖。 奇妙融汇出一种少年气,和蓬勃的力量感。 温越打着伞,提半瓶可乐,慢腾腾走在后头。 她盯着少年的背,想起之前种种,弯唇笑了下。 来宁县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头一次这样放松。 路辰焕看起来混,还凶得很,其实本质并不太坏,还前前后后帮了她许多。 这要是换作刚来那天,简直想都不敢想。 回到家,路辰焕将包裹抱上二楼,堆在温越卧室门口。 “特么的热死了。” 他直起身,抹一把脸上的汗水。黑色T恤被浸湿,头发也湿了。 “剩下的自己弄,先去洗澡了。”路辰焕说完,转身要走。 “等一下。”温越叫住他。 受人帮助,当然得感谢。基本的礼是不能少的。 可是路辰焕不爱甜的,奶茶肯定不喝,送其他东西也不合适。 在这里她没有相熟的同龄人。如果单独请路辰焕吃饭,他不一定会答应。而且就他们俩,那画风也太奇怪了。 思来想去,温越挑选了最直接的方式。 “你手机号多少?” 路辰焕站定,眼皮一掀,“干什么。” “给你发红包。”她轻声说,从兜里摸出手机,划开屏幕, “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话音在走廊回荡,气氛发生微妙转变。 路辰焕默了片刻,漆黑瞳眸注视她。差点忘了她那些让人火大的本事了。 他轻嗤:“钱多得花不完了?” 话有些刺耳。 两人相视而笑,多年的隔阂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好了,你去找越儿吧。”林缈说。 路辰焕这才往前方甲板走去,刚到过道,就看到温越也正往他这边过来。 “去下面。”她指了指会客厅的门。 进入会客厅,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应该是都去了上层甲板,晚餐会在那里举行。 路辰焕跟着温越,顺着楼梯走到下层。 下方有一个小型会客厅,还有两个房间。 温越领着路辰焕,走到一个房间门前。 她把手放在门上,推开。 炫酷的科幻飞船模型映入视线。 “生日快乐。”她转身,朝他灿然一笑。 第 126 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路辰焕看着飞船模型,眼睛睁大,脚步停在原地,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看到他这番模样,温越忍不住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忘了你的生日吧?” 从昨日凌晨开始,路辰焕就有意无意地试探,想让她给他说生日祝福,但她仿佛没有意识到似的,无论他怎么说都毫无反应,就像是忙忘了一样。 路辰焕这才回神,笑笑:“当然不会,就是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把它直接寄到锦城给我。” 温越:“寄还是要寄的,现在只是给你看看。” 这么大的东西,直接让他带下船回去,过于显眼,不太合适,万一让躲在暗处的敌人生疑就不妙了。 可她想当面看他收到礼物的反应。 路辰焕走上前,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飞船模型,左看看右看看,就差亲上去了。 温越看着他,嘴角也情不自禁扬起。 路辰焕觉得,这女的挺有意思。 都这情况了,还能一脸盛气凌人又一本正经地瞎胡扯。 “我答应送你回家?” “还每天?” 你确定? 温越绷着脸,从兜里掏出手机。随后点开一条微信,调转屏幕。 “你自己看。”她镇静下来,说得煞有介事。 邵俊文就站旁边,扭头想去看,又被温越抬手移开。 屏幕的白光一闪而过。 他没看到发件人,只扫到几个关键字:【不安全…阿焕…送你…】 现在几个意思?他跟这妹子认识? 还特么是每天送回家的关系? 满腹疑惑的不止邵俊文一人。 路辰焕眯了眯眼,将斜跨的书包甩到腰后。他走过去,拿过手机,屏幕光线打在他脸上,映出睫毛的阴影。 【阿越,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来不安全,我去给阿焕说,让他送你回来。】 路琳发的,大前天。 路辰焕皱了下眉,视线下移,看到后面的回复。 【谢谢琳姨,不用了。】 【没事,又不麻烦,反正那小子不务正业每天在都外面瞎晃悠,顺路而已,他不会拒绝的。】 …… 有她这样介绍自己亲侄子的? 还多管闲事尽安排些破事儿。 对话没结束,但显示不完整。路辰焕垂着眼,轻轻往下一划。 【真的不用了,校门口就可以坐公交车。我和他不熟,也没话说,一起回家太奇怪了。】 哦。 路辰焕挑眉,将手机还给温越,本想说点什么。后者接过,没说话,微微仰着下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她的鼻尖渗出细小汗珠,嘴角绷着。 一双淡色的眼睛又隐忍,又期待,委屈吧啦的,连带眼尾都泛着红。 这只高傲的白天鹅,低下脖颈,无声地向他求助。 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下,轻微发软。 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又不想说了。 路辰焕移开眼,舌尖抵了下牙齿。 “那走呗,温大小姐。”- 小巷路灯昏黄,电线黑压压地缠在头顶。 穿着校服的两道身影隔了一段距离,缓慢往公交车站走。 路辰焕双手揣在兜里,走了几步停下脚,回头。 “能走快点儿吗?” 温越抬起头,马尾扎在脑后,这会儿有点散了,松松垮垮的显得柔软。 一张小脸白生生的,眼皮耷拉着,没什么情绪。 手里还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了两个肉松面包。 怎么就委屈上了。 不是顺了她的意,陪着演了一出嘛。 “没吃晚饭?”路辰焕淡声。 温越摇头,仍是不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没吃晚饭。 难道吓着了? 路辰焕啧了声。 其实他没打算真丢下她。 再不济,两人也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还有他小姑那层关系,路辰焕还不至于让那帮人欺负温越。 他确实看温越不爽,还不是之前被她堵的。不过想逼她一下,磨一磨她身上的傲气。 这会儿焉了吧唧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把她怎么样了。 “以后少去那边儿,隔壁——” “我现在不想说话。” “” 出声儿了,嗓子都哑了,情绪淡得很。 路辰焕张了张嘴,又觉得乏味,最后什么都没说。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安静得很。 只有路辰焕的手机响个不停。不用看,全是贺涛发来的。 【贺涛:不是,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贺涛:真送她回家了?你知道她家住哪儿???】 【贺涛:到底什么时候的事?网吧还来不来?!!】 吵得人眼睛疼。 路辰焕索性摁了静音,手机揣进兜里。 网吧暂时是去不了了。就温越这个状态,他还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夜色更深了一层。 两人沉默走了一阵,到了公交站台。而且运气好,不尴不尬等了五分钟,车就来了。 公交车上人不少,只有一个空座位。 温越提着面包袋子往里边走。她身心俱疲,肚子又饿,这会儿是真的想坐下来休息。 宁县的公交车都是N年前的淘汰款。座椅是深蓝色的合成革,中间夹着海绵垫,薄薄一层。 偏不巧,空出来的座位是坏的,中间破了个巴掌大的窟窿,露出土黄色的,脏兮兮的海绵。 温越看着那道破口,无语地抿唇。 “站着干嘛,坐啊。” 路辰焕站在她身后。少年身高腿长,得勾着腰才不被拉环打到脑袋。 他见温越不说话,低头一看,笑了。 “嫌弃啊?” 离得近了,灼热呼吸打在头顶,弄得人耳朵发痒。 温越不自在,往前移了半步。 她是嫌弃。海绵看着很脏,中间还凹那么大一个洞,坐着也不会不舒服。 “我不想坐。” 不想坐你一上车就往这里窜? 路辰焕没说破,修长手指抓住肩带,扯下书包直接扔在座位上。 他的书包一向空空如也。今天不知道装了本儿什么不正经的书,薄薄一本,厚度刚合适。 还可以 垫着坐? 温越睫毛轻颤,来不及多作幻想,路辰焕已经长腿一迈,膝盖抵着前排坐了下去。 …… 公交车在路上摇晃。温越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紧抓扶手。 温越闷着,路辰焕也闷着。两人很有默契的谁也没开口。 她也懒得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她都能猜到他的潜台词—— 不是要划清界限吗? 不是说我自甘堕落吗? 不是说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吗? 温越闭了闭眼。 刚才遇到的那帮人才是真正的噩梦,她的手腕儿现在都疼。相比之下,被路辰焕奚落两句,实在没什么所谓。 她低着头,自我安慰一番。 再抬起,看到路辰焕双手环在胸前,过分修长的腿憋屈地抵在座位上,睫毛垂着,睡了。 温越抓着扶手,轻轻眨眼。 少年靠后仰着,脖颈修长,巴掌大的脸比女生都小。深邃眉眼下鼻梁高挺,下颌绷成一条线,削瘦又锋利。 她想到潘朵对他夸张的形容。 校草应该长什么样,温越不知道。从来都是别人探究她,很少有她去观察别人的。 而路辰焕的确长得好看。若不是不学无术脾气又臭,或许会更受欢迎。 扯远了。 想些什么呢。 温越摇了摇脑袋,打算站到后面去。 老天偏跟她作对。 刚一松开手,公交车突然转弯,还来了个紧急刹车。 温越猝不及防,垫着脚尖旋了半圈儿,最后重心不稳地跌了下去。 “对面出租车搞什么啊。” “大马路上都敢逆向超车,脑子有病吧!” 车厢内抱怨声起。路辰焕一句都没听见。 察觉到有东西坐到腿上,他睁开眼,下意识想去扶。隔着布料感觉凹陷的腰侧,还没真的按下去,手指过电般地抽开。 少女发丝柔软,扫过他的脸。身体轻盈温软,香气扑满怀。 不止手指,整个手臂都被电流窜过,顺着神经蔓延到太阳穴。 路辰焕喉结滑动,盯着温越脖子那一撮毛茸茸的碎发。 “还不起来?” …… 温越倏地弹了起来,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透。 “对不起…” 她梗着脖子强装镇定。 自己一定是饿很了,脑袋变迟钝了,才会僵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公交车重新起步,开始慢悠悠摇晃。 路辰焕缓过劲儿,抄起手,好整以暇盯着温越。 她的脸此刻像个桃子。睫毛长翘,耳廓的皮肤很薄,很红,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见她不敢拿眼睛看他,那股恶劣的性子又钻出来。掐她的话问: “到底想坐还是不想坐?” 温越局促,咬了下嘴唇,“刚才急刹车,我没站稳。” “实在想坐我就让给你。” 他嗓音低低的,散漫得很,“别一会儿又扑过来。” 温越听得耳热,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她鼓着脸,一字一顿回:“放心,我现在就站后面去。”- 温越吃了东西,洗完澡已经快接近十二点。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眼睛时不时眨一下。 很累,腿很沉,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大脑却过度亢奋,睡不着。 就算什么也不想,晚上发生的事还是像电影片段一遍一遍地回放。放到最后,汇成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假设—— 如果路辰焕没有出现,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噩梦。 …… 脑子乱糟糟。 一直到半夜,温越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确实很沉,连梦都没做。按照以往惯例,至少能睡到第二天中午。 温越原本是这样以为的。没想到早上九点半就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睁着朦胧睡眼,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徐丽媛。 这是来宁县过后,徐丽媛打的第一通电话。 “开学一周了,还习惯吗?” 温越哑着嗓子,“嗯”了声。 沉默几秒,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我知道宁县的中学不比以前的学校,师资力量,生活和物质条件都落后。但是北城太乱,舆论压力也大。你已经升高二了是关键时期,不能受影响。” 来这儿就不受影响?温越想说。 而且爸爸只是协助调查阶段,根本没定罪。为什么每一个人都那么风声鹤唳。 她没问出口,懒得问。徐丽媛做得出这个决定,就没打算和她商量。 “我给你买了几件厚衣服,还有护肤品,都是你用惯的牌子。前天加急寄了,今天应该就能到。” “谢谢徐阿姨。” 温越抿唇。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过现在手头紧到处都用钱,再多的也满足不了。你学习也别太狠了,少熬夜,身体才是本钱” 徐丽媛叮嘱好半天,挂断电话时已经早上十点。 阳光刺眼,打在木质窗棂上。楼下街道有小贩叫卖,收破烂的,修电视的,卖麻糖的。 喧闹嘈杂,叮叮当当。 温越静静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温越本想和他说,她刚刚拒绝了段知行的告白,可转念一想,他们现在还没确定关系,这种事情没必要报备,于是只说道:“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我和他现在只是朋友。” 路辰焕幽幽地问道:“朋友?哪有光天化日之下随意靠在朋友怀里的?” 温越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路辰焕说的是什么,事情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他怎么现在还记着在。 她扶额:“那天我鞋跟被绊住,他刚好在身后扶了我一下。” 路辰焕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过去这么久,她终于肯和他解释。 足以证明,在她心里面,他的位置已然明了。 “该说正事了,”路辰焕咳了一下,“阿越,之前我们提过的,硅谷那位老牌投资人,要投一批量子计算机给网安行业,你还记得吗?” 温越:“记得,据我所知,九月份的时候,硅谷的几个团队就已经把这批资源抢完。” 路辰焕点点头:“没错。但我这边有内部消息,原本的买家还没付清尾款,就已濒临破产,量子计算机即将回收,要重新售卖,但目前还没对外公开消息。我请Leanard,就是我之前在硅谷的老板,让他帮你引荐,下周就去吧,赶在其他人之前。” 第 127 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温越抵达硅谷的时候,天气正好。 万里晴空一览无余。 虽然已经是十二月,路边还有金黄的银杏。 温越在Leanard的公司门前,略微出了一下神。 她之前来过硅谷好几次,也曾从这家公司门口路过。 如果当时她往这边看一眼,有没有可能就看到路辰焕了呢。 Leanard亲自出来迎接的她。 “让Lucas魂牵梦萦的人,可算是能近距离观看了。” 他顺手将书袋放在桌底,居高临下地望着温越,“不会打扰你练习么?” 她笑着摇头,“我上午就来了琴房,今天的练习时间已经完成啦!” 路辰焕在床边的移动小圆桌上看到吃了一半的沙拉,没来得及问,温越已到钢琴边搬来了另一张靠椅。 她从桌角挪来课本和题集,拿出纸笔,“期中考的卷子我做过总结,还是有几个知识点很模糊。” 她有些难为情地卷了卷碎发,姿态很谦虚。 路辰焕没说什么,拿过稿纸,开始给她列思路大纲。 下午的时光像失去平衡的沙漏,温越觉得她才刚刚坐下,等到稿纸上写满公式,试卷上红色勾尽,难得抬眸开小差,望出小窗,斜阳已漏进了屋里。 她怔了怔,忘了小靠椅后背并不足以支撑她的力道,脑袋下意识朝后一仰,被路辰焕眼疾手快地在她肩上撑了一把,这才稳住差些朝后翻到的去势。 她的心跳漏了几拍,心有余悸地朝后头瞟了眼,目光回转,落在路辰焕脸上。 他面色无澜,眼眸稍压,依然心无旁骛在做题。 温越拍了拍心口,低叹:“谢谢……好险啊!” 她把面前的习题往前推了推,打算站起来活动一会儿。 悄悄看了眼钢琴上悬挂的时钟,美目轻转,眨眨眼,不觉意地弯了弯嘴角。 她悄声走到外边,在钢琴旁拎出一个小纸袋,反复确认里头装着的物件。 时针跳到六点整,忽然有人敲门。 路辰焕的笔尖霎时停顿,仿佛是出于本能般的反应,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豁然走到温越身旁,眼神平静地扫过她的脸。 她轻笑,为他忽如其来的警觉稍感诧异。 她把门打开,门外站了位外卖小哥。 他提着包装精美的小盒子,礼貌地问:“请问是温小姐么?这是您预定的蛋糕,请签收。” 路辰焕的心在那瞬猛然下沉,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意外,看着温越行云流水地接过蛋糕,核对信息,随后跟外卖哥礼貌告别。 她笑意盈盈地转过身,声音上扬:“是你说的,翻学生档案就能知道很多事情。” 一句俏皮话,被她软糯的语气说出了撒娇的感觉。 紧跟着,她捧起那个造型特殊的蛋糕,几步走到他面前,一双美目弯成了月牙儿。 “生日快乐,路辰焕!” 语气里沉甸甸的喜悦霎时塞满了二人间的缝隙。 她郑重地将蛋糕放在桌上,又从坐凳上拿起纸袋,递到他面前,“送给你的礼物,十八岁生日,很重要的!” 路辰焕一动不动地站着,身姿甚至有些微微僵硬。 他面色如霜,眼眸里翻涌着温越理解不了的情绪。不是获得礼物和祝福的喜悦,也没有意外之喜的震惊难为情,那是一种崩裂的破碎感。 好像是在烈日照耀下逐渐融化碎裂的浮冰,由一条缝隙开始,逐渐逐渐四分五裂,再也没有办法黏合成一个完整的冰冷面具。 温越逐渐意识到不对劲,她杏眼稍瞪,神情有些紧张。 难不成学籍档案上的出生日期弄错了?可哪怕是乌龙,也不至于令他这般情绪浮动才对。 她缓慢地把纸袋放下,小声问:“路辰焕,怎么了?” 她在胡乱猜想,曾听说过有些人格外厌恶所谓的“惊喜”,她是不是无意间撞到了路辰焕的忌讳? 路辰焕唇角颤动着,面色从来没有这样鲜明的波澜,温越瞧不出好坏,更怕好心办坏事,轻轻咬了咬下唇,已做好了道歉的打算。 他声音喑哑,低沉得不像话,艰难地开口:“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问题,不解她为什么知道他的生日?可她刚刚已说明了原因。 若是蛋糕和礼物,十八岁成人仪式,是否也该稍稍有些仪式感? 何况,温越觉得自己做得很少,也很流于表面——在她的认知里,这不是过生日最正常不过的筹备么? 她特地选了傍晚时分替他庆祝,正考虑到他今天晚上还要跟家人一起庆祝,借着帮扶结束这段空隙,也免得占用他太多私人时间。 温越琢磨了片刻,认真地把心底的想法坦白。 她说到家人的时候,他的喉头明显哽了哽,面上露出了一丝逃避。 路辰焕的嗓子里像滚落一瓶浓烈的酒,刺痛呛喉,灼得他说不出话来。 温越小心翼翼:“如果你觉得是我自作主张,我跟你道歉,我没有恶意——我们毕竟认识了一段时间,在学习上你也帮了我很多,我……” 她没能继续解释下去,路辰焕哑着嗓子说:“温越,谢谢。” 他似乎已调整好情绪,轻缓地抽了抽鼻息,视线下落,扫了眼纸袋,“礼物就不必了,我不会收。你想吃蛋糕么?” 温越一怔,羽睫扑闪,“你、你不用回家跟家里人庆祝么?” 她小声问,却见路辰焕已经坐在了桌前,修长的手指在拆蛋糕盒。 那是一艘宇宙飞船模型蛋糕,深蓝和浅蓝奶油交替,绘成深空星舰。她翻过路辰焕的朋友圈,推测到他的喜好,特地去找最爱的蛋糕店下单定制。 路辰焕没有回答,透明的亚克力盒子揭开,他抬眸望着她。 “我一个人吃不完。” 温越这才点点头,笑着坐到了床边,摆好刀叉,见路辰焕就要切蛋糕。 “还没许愿!”她忙阻止,还打算点蜡烛。 路辰焕淡淡道:“我不信这些,吃蛋糕吧。” 他手腕施力,已破开了绵密的奶油,温越有些意外,但也只得尊重寿星的意愿。 她尝到久违的美味,心情大好,又瞧见被冷落在旁的礼物,咽下嘴里的蛋糕,轻声说:“路辰焕,礼物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是很贵重的东西。” 她顿了顿,“是我拿钢琴比赛的奖金买的,没有花父母的钱,你不要想太多。” 温越搁下蛋糕碟,抽了张纸巾擦手,又把纸袋拎过来,虔诚地递给他。 路辰焕垂眸扫了眼,认出iWatch的包装盒。 原来,对于温越来说,两千多的礼物并不贵重,而他们只是普通的高中生。 他心底闷出一丝复杂的笑意,面色无澜,缓慢地眨了眨眼,低声说:“我用不上,不能收。如果你想送礼物,为我弹首钢琴曲可以么?” 温越搅起一团奶油,讶然望着路辰焕,点头道:“当然可以,但是……” 他目光灼然,专注地看着她的脸,“「Raindrop.Prelude,Op.28,No.15」肖邦。” 他说英文时总有一种魔力,驱使温越往下沉溺,最后鬼迷心窍般点了头。 她坐回到钢琴前,无需找出五线谱,这首曲目已烂熟于心。 路辰焕就坐在她身后,倚靠着椅背,悄无声息地点开手机录制键,轻轻阖上眼。 淅淅沥沥的雨,纷纷扬扬的水滴,轻柔而循序渐进地溅落在他的心湖,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水面之下涡旋一道水痕,越簇越深,引力将世间万物都吞纳,不留一点痕迹。 他心潮迭起,好似在这刹与温越漫步于雨幕连天的冬夜,轻缓的脚步踩在雨滴之中,他们抛开了伞,任水注冲落凡尘的桎梏、约束。 沿着一条望不尽边际的河堤朝下走,无话不谈,沉默有时,没人提前退场。 琴声休止的刹那,他缓缓掀起眼皮,视线聚焦在温越柔美的背影。 他倒扣住手机,温越转眸望着他笑。 在他的唇角稍稍扬起一丝弧度之际,刺耳的嗡鸣划破了美好。 美梦陡然下沉,路辰焕瞧清楚那一串数字,心若寒霜。 他喉头哽滞,长睫稍敛,最后在温越略带疑惑的目光里按下了通话键。 温越能清晰地察觉到路辰焕的脸色变得又冷又凶。 会议开完,离晚宴开始还有一阵子,温越换好礼服出来,正要去找助理,没走几步,忽然被旁边窜出来的一人揽住腰肢,带到一旁的墙边,圈在怀里。 她猝不及防被这样一拽,下意识地就要挣扎。 好在熟悉的薄荷味清香进入鼻尖,她才迅速冷静下来。 路辰焕正垂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随着周围忽然闪烁的灯光,也一闪一闪的,莫名让人想起某种潜伏在丛林深处的动物。 他单手支着墙壁,另一只手扣着她的下颌。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仿佛要擦出火花来。 这人在搞什么鬼? 温越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的声音不高,但也不低。 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跟我不熟,阿越姐姐?” 第 128 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温越的大脑在一瞬间差点宕机。 随即,心脏狂跳起来,如狂风骤雨般迅猛。 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很不好受,那属于男人的侵略性气息包裹在周身,宛如缠绕的藤蔓一般,令她近乎窒息。 如果是别人,她此时定然会很暴躁,直接一脚踹过去。 可是这人是路辰焕,她发现她并不反感。 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几秒。 路辰焕微微张嘴,说了两个字,却没有发出声响。 温越看清了他的口型。 下午还剩一节自习。 温越捧着水杯,空出只手做英语单选真题,张承宜去了走廊背范文。 周慕臣拿了本数学习题鸠占鹊巢,不断怂恿她晚自习请假,两人一起庆祝假期去吃顿火锅看电影。 “不行。”她心无旁骛,认真勾选着答案。 “就拿你要去练琴当理由,你良心过不去,大不了我们先去趟琴房,再吃饭。”他还真仔细给她筹划上了。 温越划下最后一题的答案,搁笔,认真看着周慕臣:“你自己不上晚修,别拉我下水。” 周慕臣只得作罢,心道明天照样得聚餐,不急于朝夕。 他也没再换位置,就坐在温越旁边写卷子,两人不时交谈两句,说的都是没营养的闲话,跟做题无关。 那个劲爆的消息被他们默契地吞进了肚子里——在周慕臣话音落下的那刹,路辰焕的身影出现在前门。 张承宜做贼心虚,动静颇大地回正身,埋头看书,支起胳膊挡住半边脸。 吴迪和周慕臣一个转笔,一个低头看手机。 温越怔怔地看着路辰焕,心底复杂而充满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并不能采纳周慕臣嘴里传出的绯闻。 路辰焕虽然落拓沉默,可他周身蕴藏着不容亵玩的清冽,几乎无法将他跟风花雪月挂上钩。 何况,初中生而已,乳臭未干的年纪,至于么? 直到路辰焕把水杯放在她面前,她才慢慢缓过神,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没说话,径直越过了她和周慕臣,回到原本的座位。 下课铃响,温越被张承宜拖着去了饭堂。周慕臣没去打球,跟两个女生一起在饭堂吃了顿饭,然后等温机接回家。 饭后张承宜还打算去对面商场逛逛,买杯奶茶庆祝假期。 温越吃饭前就有些不舒服,怀疑来了大姨妈,当着周慕臣的面不好开口,悄悄跟张承宜咬耳朵,于是冰柠乐变成了桂圆红枣奶茶,张承宜帮她带回来。 三人在饭堂外边分道扬镳。 温越独自返回教学楼,挪着疲惫的步子上阶梯,有些无精打采。到了班级所在的楼层,却见路辰焕塞着耳机,臂弯里夹着本书,神色疏淡地往楼顶走。 两人一高一低,视线相逢,不约而同停下了步子。 温越对他扬腮轻笑,只是唇色稍显苍白,表情也不太好。 路辰焕摘下一边耳机,眼神扫过,“生病了?” 温越一怔,诧异他瞧出了她的不适,忙摇摇头:“有些不舒服而已,我回教室坐会儿就好。” 他冷淡地点了点头,眼眸稍垂,别过脸,准备把耳机塞回去。 温越问:“你去哪呀?” 任课老师的办公室都在同一层,而顶楼都是文科班,她一时想不到他的去向。 路辰焕的动作顿了顿,他像在认真思索,过了一会儿,时间足够让温越泛起更强烈的好奇。 他回过身,把耳机都摘了下来,慢慢收拢在掌间。 “要一起么?” 温越一怔- 夜幕渐沉,远处的夕阳已彻底瞧不见影子,余留几抹霞光与白日告别。 为了防止意外,又或是覆水难收的恶性事件,学校顶楼天台一般是锁闭的,可不知为何,路辰焕带着温越如入无人之境。 她木着一张俏脸,呆愣愣地望着路辰焕,语气里的震惊和怀疑掩盖不住。 “你你你,你……” 路辰焕轻轻将门拉上,扫了她一眼,“门锁本来就是坏的,没人来过,也就没人发现。” 他兀自往前走,也没管温越敢不敢跟上来。 声音随风往后刮:“你要是担心就回去,我不会告诉别人。” 他停在半人高的围栏边,将书搁在一旁,远眺着逐渐染上夜色的天幕。脚下灯火灿烂,一簇簇亮光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由远及近,朝四面八方奔涌,很快,这座城市的霓虹就要将黑夜蚕食,仿佛也要将路辰焕孤单的背影吞没。 温越慢吞吞地挨近,朝楼下瞥了眼。 临近上课铃响,无数学生回潮,三三两两黑黢黢的脑袋,就像成群结队的蚂蚁涌进教学楼。 “你怎么想到躲这里来?”温越止住了心中的澎湃,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远方。 “够安静。” 温越一时没说话。 从常规角度来说,她觉得滑稽而奇妙,电影里都是不学无术的坏男孩,偷偷拐跑品学兼优的乖乖女,两人在秘密基地纵情叛逆,谱写一段浪漫青春。 她能算得上是乖乖女,可路辰焕却并不是爱情片里固定搭配的男主角。他非但出类拔萃,更没有一丝半点与“坏男孩”沾边的特质。 他虽沉默寡言,却克制礼貌,他转学不久,大家偶尔也会与他来往。到后来,有不少同学试探着跟他讨教,他来者不拒,知无不言。 慢慢地,开始有更多同学课后与他讨论习题,过后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实,他在同学堆里人缘并不差。 而于任课老师来说,虚心向学又资质出众的学生,他们从来偏爱。 所以,温越莫名冲动地跟他来了天台,可他只是享受着夜风撩人,寂寥而沉默。 起风了,那本搁在围栏的书最先知晓。 哗啦啦地被风撩拨出动静,被迫翻卷着,敞开,躁动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最后一缕幽光沉下之际,风止,书页被掀开到某一页,那缕光逐渐收拢着,就像电影里遁入黑暗前的光引,不断聚焦。 温越认出来,仍旧是那本雪莱诗选,流畅而优美的英文字符跃然纸上。 她垂眸,被那页诗吸引,努力辨认着。 路辰焕低哑地嗓音在耳畔嗡响,裹挟着凛风那般,干净而剧烈。 “My name is Ozymandias,king of kings.Look on my works,ye Mighty,and despair![1]” 他说英文并不拿腔拿调,也没有不入流的中式腔,传统应试教育下的美式发音,流畅又抑扬顿挫得恰到好处,只是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 风再度扑上天台,卷走了衣梢鬓发,仿佛他就是那万王之王,站在群山之巅,脚下匍匐着他千千万万的臣民,他在自颂他的丰功伟业,振臂高呼。 温越默默低喃,仿佛有无形的魔爪,勾出她的声音:“Nothing beside remains. Round the decay……[2]” 路辰焕回眸看了她一眼,眼梢似有极隐蔽的笑意,带了稍稍意外。 温越在这瞬间有刹那的怀疑,路辰焕真的需要英语帮扶么?一点点不解被风带走,被路辰焕的话吞没。 “中秋前月亮不出来,星星就会变得特别耀眼。” 他仰头望天,无边无际,不再有盘根错节的电线,也不再有弥漫白雾的建筑切割,只剩自由、宽阔的天幕,点缀着繁星,数不清,无需惦记,视线去到哪里,由天空决定。 温越怔了怔,随他一起仰望着星幕,感受这时常被她忽略的美景。 “夜越黑的时候星星最清晰,不过在你们城市里总是看不清。”路辰焕沉缓地说着,抬指,按住那随风飘摆的书页。 指尖格外用力,那书挣扎着,却抵不过人类的力量。 他像在跟自然风较劲,那书页当猎物,温越察觉他似乎有心事。 她小声问:“南禺那边是不是空气特别好?” 路辰焕没答话,轻轻点了点头。 温越又问:“明天中秋节,你要回家吗?” 他声音骤冷:“不回。” 温越怔了怔,难免想到下午听来的传言,可这明显越距的问题不可能再说出口。 上课预备铃响,悠扬的钟声回荡在猎猎夜风中,路辰焕握着书,往后退了两步,阒黑的眼仁望着温越。 她心底陡然一坠,他已大步离开。 “走吧,好学生。”他话里竟噙着一丝笑意。 温越“咦”了一声,总觉得他在讽刺什么,又找不出切实的证据,只得跟上前,嘀咕:“你不也是好学生……” 路辰焕闻言轻嗤,不置可否,推开天台的门,让出半个位置,让温越先钻回楼梯间。 两人像无事发生那般踩着铃声同时回了教室。 动静引来吴迪回头,他瞪着眼,好像捕获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目光一直盯着温越,不住朝她挤眉弄眼。 她稍稍乜他,无奈地撇撇嘴,决定不予理会。 今夜照旧做同桌。 温越遇到不懂的知识点,会先自己想一遍,实在不理解,便稍稍挺身,先侧脸观察路辰焕的动作,他一般都在沉默思考,写字的时候不疾不徐,总是从容不迫又效率惊人。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路辰焕的上臂,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温度传递到指腹,低声说一句:“路辰焕,这题我不懂。” 路辰焕转眸觑她,剑眉稍扬,这时便把笔搁下,从未拒绝过温越。 这晚的自习结束,路辰焕没有拖延时间,两人按时放学。 张承宜在座位上等,两人许久没再放学同行,不免有些想念。 温越背起书袋,笑意盈盈:“拜拜路辰焕,中秋快乐!” 路辰焕眼眸稍垂,没看她,低声说:“祝你快乐。” 而这个中秋假期,温越并不算太快乐。 临近十月,国际赛的时间越来越近,她要分出更多精力到钢琴指导老师那边参加练习,包括彩排、服装造型,最终选曲,这些都得要她花心思认真对待。 与此同时,学业任务越来越重,虽帮扶小组有成效,可更多时候,她还是得靠自己努力刷题总结,用路辰焕指导的方式融会贯通。 她上午把部分作业写完,午休片刻,赶到琴房抓紧练习。 琴房是温嘉年出资给女儿买下的私人产业,开在毗邻二中的某个艺术中心,是一个小单间,隔音很好。房间用的是密码锁,仅限个人使用,钢琴也是单独添置的,跟家里那台同款,调弦和手感一致,方便温越练习。 琴房里隔开了一个小小的休息室,有桌椅和一张单人床,帘子拉上就可以休息,平时她练琴累了又不想来回奔波,会顺便在琴房做习题或稍稍休息。 这算是温越的小小乐园,鲜少有人来打扰。 今天假期,老师陪练一个半小时,她再单独练习两个小时。 等到她十指麻木,五线谱都快在脑子里打架,周慕臣拨来电话,特地让温机来接她去家宴。 转头收到田悦的微信,说的也是同一件事,她跟老爸先去酒店,周大公子甘愿鞍前马后。 两家长辈都知晓他们感情好,来往甚密,小时候还开过玩笑打趣,就结个娃娃亲。 等到孩子青春期,这种敏感话题再没说过,高.知家庭默契的共识,许多玩笑不宜多开,嘴上一万句,不如实际行动表明。 更何况,他们正在高三,关键时期不容掉链子。 晚饭又是长辈对小辈的关心,三代人,三处话茬子,同龄人各有话题,一顿饭其乐融融。 期间,周父提起升学规划,周慕臣于出国深造与否摇摆不定,话题遂又波及到温越,她在饭桌上糊弄了过去。 回家的路上,温嘉年也问:“考虑走艺术路线,出国深造么?去欧洲,可以让外公联系相关的老同事,帮你写封推荐信,也不必留在国内卷。” 温越沉默了半晌,摇摇头:“还是想好好高考,努力考去京大。” 田悦在副驾驶噼里啪啦回复节日祝福:“你随女儿心意啦,从小到大就捧在手心怕摔了,恨不得挂你身上。在哪都一样,开心就好。” 温嘉年笑笑没再说话,从来也不勉强。 这晚人月团圆,四人小组在群里胡吹海聊,分享彼此生活。 温越心情很好,她早早洗漱,半躺在床上刷朋友圈。 在一众自拍、聚餐和出游照狂轰滥炸里,路辰焕的那条朋友圈格外显眼。 只是一小段英文,仍是他们那晚在天台说起的雪莱。 连配图也没有,可温越就是一眼瞧见了这条讯息。 她轻轻咬唇,点开他的头像,好像是某部电影的手稿。 温越翻了翻他们的对话,永远都是路短的约定,没有延伸到任何一个涉及真实本我的话题。 她犹豫了半晌,轻敲屏幕。 【中秋快乐,你吃月饼了么~】 对面许久都没动静,温越那颗心像被轻轻吊了起来,她尚且没有过这样的惴惴。 她觉着自己有些失态,一直盯着安静诡异的屏幕,好像要把手机看穿那般。 她深深呼了口气,也许,路辰焕只是在忙着功课,毕竟学神的世界别人猜不透。她有些怏怏地退出微信,打算看一集美剧将这点愁思扯远。 手机微微震动,发出轻响。 【去窗边,抬头。】 温越一怔,一种毫无缘由的冲劲促使她掀被子跳下床,她扑到飘窗,猛地扯开纱帘,仰头远眺。 夜空中明月高悬,稀淡的星点缀在天幕,明明是十年如一日的月圆之夜,此际却令她怦然跃动。 她灵光忽现。 “The star chase the moon……星辰追逐月亮?” 路辰焕含笑看着她,没有说话。 温越霎时间明了。 “阿焕。”她叫了一声。 随即侧首,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把他的头往下拉。 路辰焕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盖在他唇上。 是她吻了上来。 第 129 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路辰焕显而易见地怔了一下。 柔柔的,软软的,温热的,清甜的。 番茄,荔枝,各种香料,还有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甜蜜。 他无比地怀念。 随即伸出手来,一把搂住她的腰。 这九年多来,只在梦里做过的事情,而今终于在现实中出现。 他有些不敢相信,怕这是幻觉。 温越见他抱住她后,半天没反应,便松开他的衣领,伸手扣住他的脑袋。 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 这样的动作唤醒了路辰焕的记忆,他终于反客为主。 久旱逢甘霖。 温越做贼心虚般吓了一跳,忙回身坐正,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打量。 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李天铭已两手空空地走进教室,他属于即兴发挥型大牛,讲课经常不带资料,深入浅出,言路意赅,教学风格一如他的个性。 周慕臣刚喊了声起立,李天铭快速地压了压手:“别起了,提高效率,已经高三了老爷们!” 大家纷纷翻开了课本。 李天铭两手撑着讲台,脸色平淡地扫了一圈,目光落在那位转学生脸上。 先是一怔,随后清了清嗓子:“先说件闲事,班里来了位新同学,大家要多多帮助,友好相处。” 随后他冲男生招手:“路辰焕是吧?来,你到讲台做个自我介绍。” 路辰焕站了起来,大步朝讲台走去。 温越这才发现他长得特别高,在一众高中生里鹤立鸡群,他身板挺拔,褪去了中学男生仍余的青涩和瘦弱,宽大的校服穿在身上也不显飘摆,就他这外型,哪怕走在校外也足以吸引一大片视线。 他拿了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字迹遒劲有力,笔画分明。 路辰焕……温越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 李天铭还没说第二句话,路辰焕已经放下了粉笔,往回走去。 温越抬头看着他时,两人的视线在正面相逢,路辰焕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步子带过,交集就此中断。 李天铭一怔,心想这学生挺机灵,没耽误他上课时间,由此心生好感。 他早先接到校长的任务,说是合作的帮扶中学出了个天才少年,本还不以为意。 他深知这不过是上面布置的教研任务,从对方那儿选几个学生进二中插班,其实就是走个过场,选上来的学生大部分都有背景关系,虽成绩不错,但总体竞争力不高,更别提什么“天才”之质。 而校长今年却特地敲打,这学生是由两个学校的教研组共同选定的人才,得着力培养。 这几天刚开学,李天铭忙得脚不沾地,还没来得及翻看路辰焕的过往成绩资料,不过就刚刚的表现来说,他欣赏这位新生的高效率。 高三时间紧任务重,李天铭讲课节奏快,教室里登时只剩一片奋笔疾书,时不时还夹杂着李天铭的抱怨。 “乱来一通,这应该高一就开始学。现在的教纲越来越离谱了!” “课后题目都什么水平啊?这不是害学生吗!” 温越跟张承宜偷偷对视一笑,继续埋头笔记。 一节课快到尾声,李天铭出了道难度颇高的课堂作业,又是他一时兴起设计的超纲大题,为的是锻炼他们融会贯通不同公式原理,实际不求正确解题。 大家纷纷埋头演算,他在讲台踱步,随后才慢慢补了一句:“哦对了,还有件事,下午进行开学摸底考,周五上午考完理综结束,下午上两节自习就放假。” 教室里哗然一片,随即就是怨声载道,吐槽李天铭为什么不早点说,真是没有一点点防备。 “早点说有区别吗?该衰就是衰,暑假不自律、没规划的代价,都跑去玩玩疯了算了。” 他敲了敲讲台,“别趁机交头接耳啊!做完的把稿纸交上来就可以下课了,课后我最多等一分钟,做不出来的自己找同学搞清楚,下次我还要抽查。” 他还没说完,路辰焕已经从最后一排站了起来。 李天铭微怔,顿了顿:“路辰焕,怎么了?”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沉默着走上前,把答案递了过去:“老师,我写了四种解法,不一定都符合考纲,但逻辑上都能解。” 教室里登时鸦雀无声。 轻蔑的语气,从容的姿态,满嘴瞧不起考纲的傲慢——这乡下来的帅哥,还真是个天才啊? 李天铭接过来,只浏览了几秒,登时脸色微变,心境霎时间天翻地覆。 校长对他不薄,这回还真捡到宝了! 还不待他说什么,教室里再次议论纷纷,李天铭把眼睛从稿纸上挪开:“还有时间说闲话?是不是都打算交白卷!” 再看向路辰焕时,紧绷的姿态稍有缓和,路单交代:“你下课后去办公室找我。” 路辰焕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座位。 目光一瞥,温越正伏在桌上奋笔疾书,神情极为认真。马尾的碎发斜落在肩头,嘴唇微微张开,红润饱满,带了丝润唇膏余留的莹亮,这抹颜色在雪白面颊格外显眼。 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下课铃响起的前一分钟,陆续有同学上前交答案。 温越和周慕臣几乎同一时间站起身,张承宜和吴迪还在收尾,见此还不免边写题边揶揄二人心有灵犀。 温越心叹他们路直没救,周慕臣只是笑。两人提步朝讲台走去,李天铭望了眼得意门生,嘴里懒洋洋地蹦出一句:“慢了啊。” 周慕臣挠挠头,没反驳。他刚开始想得太复杂用错了公式,所以耽误不少时间,可他知道李天铭肯定不会接受这样的狡辩。 李天铭没追着不放:“你们下课之后也去我办公室。” 两人听话地点点头,温越回到位置拿起杯子准备去接水,张承宜和吴迪踩着铃声站起来去讲台交答案。 她独自从后门走了出去,才刚踏进门框,一道阴影投落下来,温越应时抬头,就见着了路辰焕那张冷淡的脸。 他拿着个磕痕很明显的黑色保温杯,垂眸下视,扫了眼温越,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 温越低声说了句谢谢,刚准备往饮水机的方向走,结果路辰焕在她身后开口:“机器坏了。” 忽然这么近距离地听见他的声音,温越不知怎么想起自己练琴时弹奏的那首肖邦,如凛冬融冰时缓慢而克制地滴下的水珠,溅落在散发潮气的石砖路,清透干净却又渗着些冷意。 她步子一顿,又转过身,路辰焕已微微垂首走进了教室。 温越在原地缓了缓神,随后也慢吞吞地原路返回。 她的座位在进门第二列,周慕臣一个回身就见到她,好奇道:“这么快?” 温越叹了口气:“饮水机坏了,我等等再去吧,反正还有豆浆。” 她走回座位将杯子放好,周慕臣从书袋里掏出一支巴黎水,递给温越:“先喝这个吧,那饮水机经常出故障,学校也不舍得换,我估计半天修不好。” 温越露出一丝笑意,愉快地点点头,伸手接过,转身的刹那,终于捕捉到了来自身后的目光。 路辰焕淡淡地望了她一眼,视线很快挪开。 她心底一坠,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也许他就是恰好看过来了,她怎么十分在意似得,疑神疑鬼。 周慕臣随即站起身,喊温越一起往外走。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拍了拍她的肩,随后很快又落了下来,克制而有礼貌。 温越放好水杯,两人走出教室,终于并肩同行,说笑着穿过前三个教室,最后拐进了教师办公室。 在这短短的距离之中,温越并没有留意到身后那道深沉的目光一直紧随着她。 路辰焕插着兜,脚步缓慢,眉眼冷峻,像是一匹在黑暗中蛰伏狩猎的野狼- 李天铭坐在椅子上喝茶,保温杯里的水汽扑上来,他习惯性地吹开面上的茶叶,温越和周慕臣已站在了桌子前。 “周慕臣,你这个暑假干嘛去了?”他先点了站在右边的周慕臣,杯子放下。 “老师,我没干嘛,就跟家里人去了趟新加坡,回来就在补习。”周慕臣如实作答,心想应该是刚刚的表现令他颇有微词。 李天铭从高一开始带班,清楚周慕臣在数学上很有天赋,加之本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还是本班班长,他身为班主任自然会更加重视。 “最后一年了,别说我没提醒你。”李天铭就是想点点他,没什么具体话要交代。 随后他拿笔指了指打印机旁的一叠资料:“把这个给大家发下去,本周小测,周日第一节晚修交上来。” 周慕臣哎了一句,端起那份厚厚的自印卷,步子没动。 李天铭抬眼瞥了瞥他:“还想干嘛?” 他嘿嘿一笑,没打算一直站在办公室明目张胆等人,他快速跟温越对了个眼神,转身,视线里忽然撞入路辰焕的脸。 周慕臣稍稍怔了怔,逐渐收起笑,只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办公室。 李天铭刚要开口,眼睛一瞥瞧见路辰焕也到场,便中断了原来的话题:“路辰焕,你先在旁边等等。” 温越没因好奇回身,还是垂着手,乖巧地等着老师谈话。 李天铭回过眼,对着女生,他的目光柔和了些:“温越,听说你确定不出国了?” 温越点点头:“是的李老师,跟家里人商量过,我会在国内参加高考。” 李天铭嗯了一声:“那学习就要自己抓紧,我知道你平时要参加一些国际性的比赛,拿奖是好事,到时候参加自主招生可以艺术特长加分。但主科还是重中之重,心底有个衡量,好好把握。” 温越说明白,李天铭又补充:“尤其数学是你的弱项,抓紧点,有不懂没理解的多问多练。” 他顿了顿,顺口道:“帮扶小组你也听说了吧?到时候我会安排好,同学间互相帮助,也能彼此监督进度。” 李天铭想了想,心里已有了个合适的人选,暂时未表。 温越认真地回答着,没有半点叛逆敷衍。 出于职业角度来说,李天铭很喜欢温越这样的学生,教养高,性格温顺,虽然偏科严重,但学习成绩总体过得去,基本算得上是最省心的那类好苗子。 李天铭没有先前那么严肃,甚至对温越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让她回班里。 温越这边跟老师礼貌道别,转过身,发现路辰焕一直在打量着她。 他站得很直,身姿更加挺拔,比一米八一的周慕臣还高一些。 她被他直白的目光搅得心底一沉,随后埋着头,对他礼貌地颔首打了招呼,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人被甩在身后,她又听见李天铭说:“你写的第三个解法是空间分解的知识点,是自学的?” 温越又是一阵惊讶,不由想更多,她出门就被周慕臣一把拦住了,吓得“呀”了一声。 他在门外等她一起回教室,见她被吓得不轻,不免笑道:“怎么了?我刚听李老师也没教训你啊。” 她摇摇头,并上周慕臣的步子:“路辰焕好像真是个理科天才?” 周慕臣听她提起路辰焕,脸上的笑意一闪,语气克制:“是吗?李sir要开心了,他最喜欢数学好的学生。” 温越没听出周慕臣话里的酸味,有些惊叹:“我刚隐隐约约听老班说,他用高数来解那道大题。什么空间分解,听起来就好高级啊!” 周慕臣脸上没笑了:“高数我也会啊,暑假我爸找了扬城理大一个教授的得意门生给我辅导,也不是很难。” 温越仍在继续:“他是自学的吧?” 周慕臣不悦:“编的吧,真是天才早上清北班了。” 两人说着话,已共同踏入教室。 回到座位,张承宜立刻察觉到了周慕臣的低气压,不解地笑道:“怎么了周大公子?” 周慕臣放下资料,表情管理一流:“没有,刚跟温越聊起南禺那个转学生,她说那人是个天才。” 他本以为这番话可以招来朋友的共同怀疑,也好压一压温越的好奇。 毕竟,他周慕臣可是年级里出了名的理科学霸,他这能量都是从小真金白银衬托出来的,能让他亲口质疑否认的水平,旁人大多都会认同。 谁知吴迪哪壶不开提哪壶,书本一合,兴奋道:“他好像还真是!” 周慕臣皱起了眉。 吴迪兴冲冲地招呼他们听八卦:“我刚去物理老师那补作业,听级长他们聊天呢。说路辰焕中考暑假就把大一高数和大物自学完了,后边好像是在哪个黑网吧打兼职,坐班无聊就顺手用电脑写了个编程,好像还打算卖给游戏公温来着,真是神人!” “南禺那边资源有限,教学水平也就那样。所以王校长亲自点名要人,跟对面校领导一起安排他转学,估计就是冲着竞赛升学给我们二中长脸去的。” 张承宜来劲了:“哇!能去竞赛的都是全国各地的学神啊!这人有点东西……” 周慕臣越听越不是滋味,其实他也不是善妒的性格,这些八卦他前几天就有所耳闻,他爸跟集团校董关系匪浅,饭局上聊过几句,又拿回来家里跟老婆孩子当闲谈,他在吃饭的间隙听了几句,但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他见温越专注地听着吴迪吹水,脸上流露出的崇拜和震撼显然发自内心,不自觉间起了阵别扭。 有同学从他们旁边经过,听到路辰焕的名字,忽然停了步子:“是吧!我也听说他是真大神,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成为我们二中的传说?” 身后有同学哈哈在笑,没心没肺。 “而且,他长得太好看了吧?一点看不出来是乡下人。”有同学说话刺耳,本意是夸赞,落到尾巴却又要低情商地贬几句。 路辰焕的步子就是在这句话后停下的。 他放缓了身势,侧靠在后门墙边,乌黑的长睫稍稍收敛,在眼下投落淡淡的阴影,面色无波无澜。他无意窥探到有关自己的八卦对谈,于是决定接着听下去。 不知道是谁说:“南禺那地方,除了烧烤和荔枝树,还有什么?” “还有城中村啊!” 引起一番大笑。 “他能在那种地方冒出来,很不容易吧?我们二中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进的。” “中考升学挤破头好不好,太卷了!” “我刚刚看见他的手机,好像还是几年前的国产老款,有点寒酸。” 路辰焕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高谈阔论,直到温越的声音闯进了耳朵里:“你们也太傲慢了,路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傲慢。” 他眸子一压,嘴角微微动了动。 “我听妈妈说过那边有座山风景很好的,哪有你们说的这么糟糕。而且,手机用最新款能保送985吗?他就是很厉害所以才转学来我们班的,承认了又没什么大不了。” 教室里的谈笑声随之淡去,大家有些讪讪,听了温越毫不留情地点破真实,不免也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聚在一起的学生各自散去,回到桌前伏案作业,教室里很快恢复了安静。 张承宜撞了撞她,低声:“你干嘛帮那……那个谁说话?” 她一时忘了转学生的名字。 周慕臣闻言,眼眸微眨,视线盯着试卷,注意力却全定在了前排。 温越开口的当下,路辰焕恰好提步走进了教室。 她慢吞吞地说:“他叫路辰焕。都是同学,大家对他这么多猜测干嘛?” 他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 路辰焕听见他的名字从温越口中说出来,她的声音绵软柔和,带了些不觉意的懒音,像南禺山间吹拂的微风,很能安抚烦躁的人心。 “人家有本事就该佩服嘛,比较父母给予的条件有什么意义?十年之后,谁混得好还说不定呢……” 温越说得认真又恳切,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周慕臣不作他想,站起身把自印卷拿到了最前排开始传发。 “你看上那帅哥啦?不要周慕臣了?”张承宜调侃她,视线重回课本。 “无聊!”温越伸手敲了敲同桌的脑袋,马尾晃起,露出了一截细白的脖子。 路辰焕轻扫了一眼,终于走回了座位。 虽然离抢回市场还有不少距离,但开端已然十分优秀,该进一步扩大规模。 各项财务都很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自从接吻过后,路辰焕每天都在视频里索吻。 温越觉得这行为十分幼稚,但耐不住他软磨硬泡,总是会妥协。 可她不得不承认,她这些天时常想起元旦和他的接吻,并且期待着下一次。 这日清晨,温越刚在办公室坐下,风控部长急匆匆过来。 “温总,您看看今日的国内科技头条。” 温越顿感不妙,她打开网页,巨大的标题印入她的视线。 [青越科技创始人曾经吸毒。] 第 130 章 第一百三十章 这篇新闻报道的信息量很大。 青越科技最初是以韩章的名义创立的,这篇报道里也挖出来路辰焕才是背后真正的老板,还有他们几个兄弟聚会的照片,路辰焕“欺压”韩章的场景,一眼看上去就是偷拍的。 路辰焕是路家大少爷的身份被挖了出来。九年前路辰焕在酒吧里被拍下来的照片,当时的相关报道,什么知情人士说法的截图,通通都在上面。 除此之外,配图还有他和温越当年在订婚仪式上的照片,不算清晰,但也很容易认出来。 温越立刻给路辰焕打了电话过去。 “你没事吧?” “我没事。” 两人同时说道。 “好,我这边先想办法撤掉。”温越心稍微放下来一些,没再多说就挂了电话。 虽然查出幕后黑手这事也很重要,但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尽快把新闻撤下来。 新闻上有不少属于小道消息,不能作为有效的证据,颇失真实性,这点可以作为请求撤稿的正当理由。 浅灰色便当包里装的是,豉汁蒸排骨、五柳蛋、油麦菜,和一盅增强免疫力的羊肚菌路皮老火鹧鸪汤。 一周了,每天午餐都是不重样的荤素搭配,三菜一汤。 温越举着筷子,决定先尝一口五柳蛋。 外观呈网状的炸蛋液香酥金黄,口感绵软,就着酸甜口味的番茄芡汁,温越不由满足赞叹。 真是太太太太太好吃了! 这焕候不免要想,路辰焕真是个大好人。 这本是他的午餐。 至于为什么会在她手上,严格越讲,是因为一个乌龙,一个说越话长,甚至令她想起都还有些不太好意思的乌龙—— 一周前。 芜市一中迎越开学日,高三学生提前返校,进行最后一次大分班。 分班按成绩排,幸运女神眷顾,温越上次大考刷中两道几乎一样的拉分大题,考到年级第五十,拿了最后一个进火箭班的名额,去当吊车尾。 常年在平行班稳当“鸡头”,现在终于飞升成了“凤尾”,温越见谁都笑成一朵向日葵。 她本就可爱,现下,更可爱了。 然而,向日葵枯萎在最后一节数学课。 当焕,数学老师进门直奔黑板,“唰唰”出题,当问号的最后一点落下,粉笔归盒,温越开始整理解题思路,而她后桌的两位,已经对完答案了。 声音很小,却通过空气,直接往她天灵盖上敲下重重一锤。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那一刻,温越仿佛被人无形地按在地上摩擦,她突然有种绵羊误入狮子群的错觉,并且很直观地感受到了何谓强者的世界。 如果不是提前撞对两道大题,温越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加入这个集体。她越想越丧气,对比下,她的差劲被衬得无限大。 校外粥粉店内排着长队,好友易晓晓安慰她:“别伤心嘛,只是慢了一道题而已。” 不只是一道题的问题,温越快要哭出越。 学渣易晓晓不懂学霸,继续不走心地安慰她:“很厉害啦宝宝,你还能有解题思路,换作我,我可能连题都看不懂。” 这安慰让温越更悲伤,她居然只有解题思路! 她转向追星少女易晓晓,真诚地望着她的眼睛,说:“假设你的偶像给你一根苦瓜,当你脑海里只有苦瓜炒蛋的步骤出现的焕候,与你同行的小姐妹已提前交卷,为你的偶像做出了一整桌苦瓜宴,不仅有焖苦瓜、炖苦瓜、炒苦瓜、凉拌苦瓜,还有苦瓜汤、苦瓜煲、苦瓜刺身等等等。” “我现在就是只懂苦瓜炒蛋的感觉。” 听完,易晓晓倒吸一口凉气,成功共情自己是垃圾人的遭遇:“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前方长队伍蠕动缓慢,温越给自己判刑:“我不配吃饭。” 易晓晓点头,成绩于她无所谓,可要是在偶像面前被比下去,她势必会加紧苦练厨艺,做不了厨神,至少也要当个厨师,总不能让自己沦为个煮饭的。 同理:“你应该回去好好学习。” 温越认同,两人挥手告别。 回校路上一阵阵闷热的风,像极了站在空调外机,温越越走越烦躁,便先去小卖部买了支冰冻怡宝。 脸部先降温,回到火箭班紧闭的教室门前,温越脸上的水珠不比矿泉水瓶面上的少。 她脚往后挪了一步,离教室门远了点,决定把脸擦干再进去。 却在这焕,教室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男生。 个子很高,站在门口正中央处,深邃好看的眉眼不见笑意,冷冷的样子,便给人的感觉既淡漠,又疏离。 他往旁边让出位置,问温越:“要进越么?” 声音一如他这个人,调子十分清冷。 温越霎焕感觉周围空气在结冰,她下意识立正,讪讪点头,赶紧屏息经过他身侧,却在回到座位焕,才想起要说一声谢谢。 然而,那里已经没有人。 压迫感太强了。 温越长呼一口气,不仅仅是因为他出众的外表和高冷的气质,更是因为他仿佛叠buff一样的校园人生。 早在他成为她新的后桌之前,温越就已经知道他的名字—— 路辰焕。 从高一入学作为新生代表演讲开始,他便在校园内引起轰动,到校运会上以压倒性胜利百米冲刺拿了第一后,一张他手握奖杯的抓拍照在贴吧内疯转,照片里,他是虚焦人群中唯一清晰的点,像匿身于喧嚣里的孤寂,很有电影质感。 于是他频频被谈论起,每到课间,他所在班级的走廊总是热闹如菜市场,总有人假装经过,折返,再经过、折返,乐此不疲。 有他在的地方,会有女生突然提高的说话音量,而他的抽屉,也总是会莫名出现各种不具署名的甜牛奶,或者巧克力。 明明平日也会开玩笑的一个人,却在拒绝别人示好焕,变得直白又冷血,说话不讲情面,甚至不带一丝婉转。 渐渐地,他开始被贴上“高冷”、“难追”等标签,加上后越无论大考小考,每每荣誉墙换榜,他的照片永远被贴在年级第一,焕间一长,一中便有了“只要有路辰焕在,大家就只能争第二”的说法。 他俨然一座难以跨越的山,宛如神一般,谈论他的声音也从“那个很帅的路辰焕”变成了“我们一中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学神”。 温越乖乖坐回位置,从书包里翻出新买的牛皮纸张笔记本,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并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学习也只会用笨方法,但她始终相信勤能补拙,只要足够努力,她一定可以真正掌握那份“偷”越的成绩。 她在本子扉页认认真真写下四个大字—— 天道酬勤。 沉浸式学习到下午第二节自习课,温越饿得前胸贴后背,明明她以前很能抗饿的,没想到现在却不行了。 同桌唐敏琪听见几声“咕噜咕噜”,探过头越小声问她:“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下一秒,温越的脸立马烫成一颗熟鸡蛋。 唐敏琪开始翻抽屉,半晌,一拍脑门:“哎呀我换包了,这个包里没放饼干。” 温越说:“没关系的,我下课就能去小卖部了。” 又是一声“咕噜”,唐敏琪爱莫能助的表情,又问:“你中午怎么不去吃饭?” 因为……温越小小声,几分不好意思:“我忘记带温了。” 很拙劣的谎言,现在都用手机支付。 然而唐敏琪没再说什么。 就在两人沉默焕,斜后方递越一小支葡萄糖,浅蓝色玻璃瓶身,温越侧目,微微疑惑。 唐敏琪一把接过,塞进温越手里,不忘问:“徐子谦你哪越的葡萄糖?” 徐子谦指指同桌路辰焕:“他抽屉里拿的。” 温越饿得脑袋发昏,跟徐子谦道了谢,又转身对路辰焕说:“我明天再买一支还你。” 路辰焕语气闲闲:“不用了。” “那……”温越紧捏玻璃瓶身,饥饿淡化了她的i人属性,她问道,“你能不能给我一根吸管。” 路辰焕终于抬眸。 四目相对,温越脑袋立马一“嗡”,脸快烧透了,头顶仿佛在冒烟。 两秒,路辰焕放下手中疾驰的黑色水性笔,从抽屉里捞出整盒葡萄糖递给温越:“嗯。” 温越小心接过,再次道谢。 又是一声极短的“嗯”,说话焕,他已经重新拿起了笔。 他是不是在算什么很难的题? 温越突然好奇,于是把要还他的葡萄糖盒子放在面前那摞堆高的书本上,趁机伸长脖子去偷看。 只一眼,她便觉得自己急需一台呼吸机。 与她整日的紧绷不同,路辰焕呈现的状态十分松弛,高压环境下,他正悠哉临摹着插画师Felicia Chiao的作品,《孤独星人的怪诞世界》。 比你厉害的人还没有你努力。 一焕间,温越内心五味杂路,无声咬扁了吸管。 * 隔天。 有了昨日的经验,温越早已在书包备好了两个嘉顿忌廉面包,一个奶油味,一个厚芝士味,外加一瓶百富路水牛奶。 她是走读生,昨夜睡得晚,导致今天上课频频犯困,好不容易撑到中午放学,温越在去吃午饭和补眠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她给饭搭子易晓晓发信息:好困,我不去吃饭啦。 易晓晓秒回了个比着OK的猫猫表情包:我等下去吃牛丸粉,要打包吗? 温越:不用~我带了面包。 易晓晓:嗯嗯。 易晓晓:或者你晚点有什么想吃的再发信息给我。 温越:好。 几条消息发完,空荡的教室里就只剩下温越一个人。 她收好英语书,叠上书堆焕,目光专注地对齐四个角,作业本要放在抽屉,橡皮搁在铅笔盒,黑色水性笔套上笔帽后,也回到了专属于它的住所。 桌面整理完毕,接下越要调整坐姿,温越往前拉了下椅子,再把双手搭在桌面环成一个圈,将整张脸完完全全地埋进去后,开始酝酿睡意。 按部就班,规规矩矩。 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的空间里,好像已经听不清窗外蝉鸣。大脑被瞌睡虫占领,温越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 与此同焕,路辰焕轻声推开教室门。 原以为无人的教室里,温越正安静趴在课桌。 像误闯了某种结界,动作比意识更快,路辰焕立马退出教室外,门也随着收回的手轻轻地“砰”一声。 他简直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起昨天那支葡萄糖。 一种极为荒谬的念头悄然而至:她是不是没温吃饭? 应该不至于,路辰焕快速否认,再次推开了教室门。 走回座位,路辰焕将家里刚派人送越的午餐搁在桌面,朝前看一眼。 目光所及,温越头埋在臂弯,用黑色橡皮筋扎起的马尾乖乖顺在一侧,端端正正,给人的感觉即便是放松的休憩,也放松得很认真。 像根绷直的弦。 路辰焕拉开椅子坐下。按以往,此刻他应该要去垃圾桶倒午餐。 原因很简单,也很像应了某种暗示,辰焕。 厌食。 他得了奇怪的厌食症,吃得下,却不愿意吃,尤其最近几年,他吃得越越越少,进食速度也越越越慢,然而家人只当他挑剔,他也就懒得作解释。 只是有一点烦,他必须倒掉每天从家里送越的午餐。 他虽讨厌食物,却不代表不珍惜。 现下,路辰焕想,如果温越愿意帮忙,也算一举两得。 他踌躇起身,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此焕温越心里已经压了一个快要爆掉的气球。 温越并没有真的睡着。 教室闷热,臂弯里的空气更显稀薄,温越徘徊在半梦半醒间,最后决定起身,刚要抬头,教室门突然开了。 她立马埋头装睡。 通过声音的位置能判断,回越的人是路辰焕。 开学两天,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超过三句,温越其实很怕处理这种连点头之交都还算不上的同学关系,只有两个人的空间,不说话,气氛会尴尬,但说话,又无话可说。 她祈求赶紧出现第三个人,以此打破这种怪异的平衡。 焕间分秒如年,身后是站起又坐下的声音,温越闭着眼睛装死,只要她不起身,她就不用去思考要不要找话题。 但—— 路辰焕脚步停在她身侧,而后指尖极轻地点了两下她桌面,发出极细微的一道声响,如果睡着肯定听不见。 那就当她睡着吧。 温越继续装死,却被紧张地吞咽声出卖。 “咕咚”。 温越:“……” 心里的气球炸了,温越只好缓慢抬头,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再掩耳盗铃般揉揉眼睛,然后才问:“怎么了?” 一系列尴尬操作,路辰焕更确定心中猜想,他语气诚恳:“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 作为戳破她尴尬的交换,他坦诚:“家里不知道我有厌食症,所以……”他视线往后移。 温越顺着他的目光去看。 桌上立着一个外观极简的纯灰色便当包,按高度和宽度猜测,里面应该装了一个三层高的饭盒,外加一个圆形汤盅。 那是他的午餐吗? 温越想。 可看他的表情,又突然觉得,那里装着的,是凌迟他的炸弹。 挂断视频,温越把公告发布在官网上,然后走出UD大门,坦然面对涌来的记者。 公告上申明,温越和路辰焕除了公司事务之外,没有任何私人交集。当时和青越签下合约,是出于公司利益的考量,以及对青越原CEO韩章的信任,对于路辰焕是青越实际创始人的说法,在没有官方通告之前,不表达态度。 但现在受舆论影响,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萤火”升级合作项目将暂停。 至于路辰焕曾经是否吸毒的事情,或者是否动过吸毒的念头,温越只面色平静地说不知道,并说当年离开路家是个人对未来规划的选择,与路辰焕无关。 她不担心被拆穿,就算记者现在去采访路博涛,对方也肯定是同样的说法。 处理完所有事情,时间已至深夜。 温越在椅子上瘫了好一会儿,才给路辰焕拨了视频。 他那边也显然是才忙完,桌上放着打开的泡面盒。 “阿越,这回我要是真破产了,”路辰焕笑笑,“可以吃软饭吗?” 温越感觉心里有些闷,很不是滋味。 她咬唇看着他,半晌后,才轻声开口。 “嗯,我养你。” 130-138 第 131 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虽然嘴上那么问,但路辰焕可没打算真的吃软饭。 目前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损失。 只要裴天旭一刻不来回收量子计算机,路辰焕头顶上就宛如悬挂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没有幻想裴天旭能够放过他,顶多是觉得对方不会和他同归于尽。 裴天旭会评估风险与利益。 利用水军制造舆论是躲在暗中的事情,很容易撇清关系。但若是请人从物理上破坏量子计算机,如果不能偷摸进去,得把楼给毁掉,那动静大起来,局面很难控制,要花费多少可不好预估,万一没能控制住,就会得不偿失。 但路辰焕也不敢懈怠,他立刻重金聘请保镖团队守在安装量子计算机的场地,一座闲置办公楼的地下机房。 在退货的这几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有意外发生。 为了避免保镖团队反水,路辰焕和他们签了协议,他们的活动将会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录像。 等把现场都布置完,天色已晚,路辰焕回到公司。 昨日舆情发酵之后,他就给全公司放了一周假。那些暂停或者终止的合作项目组里,员工带薪回家休假,其他项目组,除开正在运营中的,也可以选择回去休假,不休假的,就算增加了五天年假,之后随时可以休。 当然,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员工已经开始给别家公司投递简历准备跳槽。 她的心尖也不自觉地跟着颤了颤。 这些年在外历练,她自认为已经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可这一瞬间,她居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好,还在费心费神地在写算法,她不应该这么不留情面的。 她的语气软下来,尽可能地温柔,“我这边叫人开车来了,先送你回去。” 路辰焕这才把头转回来,看着她,眼里已是一片平静,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这边也叫了人,自己可以回去。” 说完,他抬腿就要走:“我先走了,你回公寓后,给我发个消息吧。” “等一下。”温越叫住他,“把票拿回去,给你想去看的朋友吧。” 路辰焕停下来,说了声“好”,伸手把票接过来,也没有置气说不要之类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温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包厢门口,随即捂住前额,莫名觉得有些晕眩。 她的酒量本身不错,加上这些年的锻炼,这种程度不应该喝醉的。 一直到回公寓,温越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刚刚路辰焕落寞的神情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回到公寓,温越收到路辰焕的消息,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到了么?]和路辰焕分开,对温越而言无异于抽经剥骨。 在剧痛之后,还有无尽如回音般绵延的钝痛。 到海城的第二天,温越接到了钱皓的电话。 对面没有说话,许久后,只长叹一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她也放弃了。 良久沉默后,他们就互道再见,挂了电话。 开学前,路博涛给她转了一大笔钱,相当于她的股份折现。 温越原封不动地给他转了回去。还未等他细想,温越已经爬了起来。 她拍拍身上的雪,把他也一把拉起,面色担忧:“阿焕,你没受伤吧?” 路辰焕摇摇头,刚才他虽然后脑着地,但那处雪很蓬松,而且他帽子很厚,因此并无大碍。 他抛掉刚才那诡异的感觉,和温越一起往滑雪场底部看去。 刚才那位滑倒后沿着直线猛冲的鱼雷已经停住,没撞到其他人。 “一看就是新手,只会一个犁式就敢上中级道,犁不住了就放板硬冲,什么人啊这。”路辰焕总结了一下,语气十分愤怒。 未等温越作出评价,李渺和裴天旭走了过来。 “越儿,你们没事吧?”李渺心有余悸,“刚才太惊险了,我看着都害怕。” “今天不滑了,先走吧。”裴天旭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四人离开了滑雪场,到山上其他景点转了转才下山分道扬镳。 温越和路辰焕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幸好路博涛不在家,不然免不了要被训几句。 出去玩了一天,路辰焕有些疲惫,本想匆匆洗漱一下,倒头就睡,却发现企鹅上队友给自己留了不少言,咨询问题。 他心中虽不耐烦,但还是线上帮他们一一解答了。 等躺到床上时,已经接近凌晨,他却发现难以入睡。 总是不断回想起下午遇到鱼雷时,他拉着温越倒在雪地上的情景。 心里说不上的烦躁,却又有一丝隐隐的兴奋。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他困惑万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睡着后,他少有地做起了梦。“莫怨孤舟无定处,此身自是一孤舟。” 道士看了一眼签文,叹道:“唉,这可不是好签啊,预示着你今后会漂泊无依。” 温越忍不住问道:“那怎么办?” “小姑娘想改命吗?”道士看她衣着打扮都是名牌,琢磨着或许能敲一笔,“我这儿有办法,只需要两百……” “别听他胡扯!” 路辰焕不知何时从旁边冒了出来,一把拉开了她的手,朝着道士冷眼说道:“这里是佛教的地盘,你一个道士来这里装神弄鬼做什么。” 道士讪笑道:“佛道一家亲嘛……”没等他说完,路辰焕已经拉着温越跑开了。 跑远后,路辰焕放开温越的手,说道:“什么玩意儿啊,这道士也太离谱了,是在咒我们路家会破产吗?” 签文里说温越将来会漂泊无依。 她现在是路家的养女,路家是锦城的四大家族之一,虽不至于富可敌国,但家产够好几代人挥霍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她将来会漂泊无依,那只可能是路家破产了。 明显不可能。温越说:“就算你不想去,老师们肯定也会叫你去的。” 这次和英国学校访问团的友谊赛,学校十分重视,因为有教育部的领导会来观看。 对方学校也是高一年级的同学,林荫这边肯定不能选高年级同学,否则会显得不公平,就选了李渺和付东至他们那一队。李渺临时有事要走,那最合适的替补人选自然是路辰焕。 路辰焕:“……” 他抽抽嘴角:“行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下午是竞赛课的时间,温越也得去上自己的数学竞赛课,没办法去看他们比赛。走之前,她对路辰焕千叮万嘱道:“你可不要和东至又闹矛盾了。” 路辰焕撇开脸:“只要他不找我茬,不和我抬杠,我就不会和他闹矛盾。” 论找茬和抬杠谁能比的过你啊。 温越看着他,心中默默想着。 只是她到底不怎么放心,第一节课下课后,便找了个理由请了下节课的假,跑到比赛现场。 比赛场地在一间阶梯教室,双方选手分别在讲台两侧。 教室里人很多,前排坐着评委,双方学校的老师,教育部领导,而后排是一些来围观的学生。温越悄悄溜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为了让观赏性更强,这次比赛被设置成了闯关解题模式。 总共有七个关卡,每个关卡三道题,只有解完当前关卡的所有题之后,才能进入下一个关卡。 前方黑板正中放下的投影屏上记录着双方的解题进度,界面显然精心设计过,分成两半,每边都有二十一个钻石图标,七行三列。每解开一道题,相应的钻石图标就会亮起。 前三行的所有钻石图标都已点亮,意味着双方队伍都已经完成了前三个关卡,进入第四关。 第四个关卡的难度明显加大,目前图标还没有被点亮的。温越听到旁边两个同学的谈话,已经七八分钟没有进度了。 她看向讲台,英国的那三个同学正在围在一起,应是在讨论,而林荫这边的三个选手却毫无交流,只关注自己面前的屏幕。 温越很快明白,他们完全分工,各自负责一道题。 付东至眉头微皱,不紧不慢地敲击着键盘。路辰焕大部分时间都没有操作,而是抱着双手思考,但动手的时候手速飞快。第三个同学显然很紧张,全程手上的动作几乎没停过,隔着很远都能看到他的颤抖。 事实证明还是人多力量大,上课铃打响之时,对手那边第四行第一个图标亮起来了。 见林荫的队伍落后,温越旁边的同学忍不住低声说:“他们怎么不合作啊?” “听说路辰焕和付东至一直不太合得来。”他的同伴回答。 这时候,对方的第二个图标也亮了起来。 “这也太……”旁边的同学还没来得及说完,林荫这边同时亮起了两个图标。 温越松了口气,双方进度持平。解出题目的是路辰焕和付东至。 两人对视一眼后,付东至凑到第三个同学旁边,帮助他一起解最后一题。路辰焕没有凑过去和他们一起,而是靠着椅子,单手搭在键盘上,悠哉悠哉地不知道在敲击着什么。 很快,对手那边第三个图标亮起,他们已经闯过第四关。 “路辰焕到底在干什么啊?是存心想输吗?”温越旁边的同学朝同伴抱怨,“这可是代表学校的比赛,他们居然因为私人恩怨就……真是服了这些公子哥!” 他的同伴附和:“走吧,不看了,输定了的比赛有什么好看的!” 听到他们的话,温越看向讲台,流露出一丝担忧的目光。 路辰焕和付东至之间的矛盾不是一两件事,而是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早已成了难以融化的冰山。 只是现在这样完全不合作,很可能会影响到比赛的结果。她心中暗暗着急,却束手无策。 还好没几秒,林荫这边的第三个图标也亮了起来,没有落后太多。 第五个关卡开始,对手依然时不时讨论,林荫这边的三人仍然是各自对着眼前的电脑解题。 果不其然,对方再次先点亮第一个图标。 只是这次,在他们第二个图标亮起之时,林荫这边也已同时点亮两个图标。 比分再次持平,证明胜利的希望存在。 这回轮到路辰焕去帮助另一个同学解剩下的一题,而付东至则单独在自己的电脑上敲打着键盘。 几分钟后,双方先后进入第六关。 第六关和第五关的情况差不多。 在双方同时进入第七关的时候,下课铃打响。 比赛还剩下一节课的时间,加上课间休息,总共五十分钟,按照前面的速度,可能不到时间比赛就能结束。 刚这样想着,温越听到前两排的老师对旁边的领导说道:“最后一关题目难度远大于前面的所有关卡,能解出一道或者两道,都已经很不错了。” 课间时分,外面不时传来吵闹声,教室里的气氛却陡然紧张起来,只余下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讨论声。 教室前方钟表的指针按部就班地往前走,屏幕上的钻石却如同熄火了一 “这道士就是想骗钱!”路辰焕说。 “嗯,”温越点点头,“这种骗人的东西,我不会信的。” 但她虽知道这东西不可信,还是会忍不住去想。 路家肯定不会破产的,至少对于还是小学生的温越来说,想不到如此富有的路家会有破产的一天。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她被赶出路家呢? 路老爷子已经不在了,路博涛一直都不太喜欢她,许黎常年在外,也不怎么关心她,他们会不会不要她呢。 温越想起几年前父母去世后,爷爷卧病在床的那段日子,她被亲戚们推来推去,饥一顿饱一顿,时常睡不了安稳觉,难过到不禁落下眼泪来。 路辰焕看到她哭,根本不知道她心里弯弯绕绕想了这么多,以为她只是为爷爷不会有转世的事情难过。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也难过。 两人沉默地走回了佛堂。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越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路博涛虽然依旧对她冷淡,但从来没有说出过要把她赶出家门的事情,她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 只是她时常会在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巾被泪水打湿,因为在梦里梦见了路老爷子,而梦醒后却再也见不到他。 无论她再怎么不愿意接受,路老爷子是真的走了。 锦城和周边城市的佛文化浓厚,无论信不信佛,有亲人去世,都会时常去寺院为亲人的来世祈福。路家也不例外。路老爷子去世后的一年里,每个月家长们都会带着两个孩子去一趟寺院。 每次去的时候,温越总会去许愿树下许愿。 那时候寺院香火很旺盛,许愿带都是免费的,但是每次只能拿一条,据说拿多了的话,愿望就不灵验了。 温越每次只许一个愿望。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一次,路博涛太过忙碌,只有路博文夫妇带两个孩子来寺院,恰巧遇到了他们多年未见的故友,几人一起去喝茶,让两个孩子到一边玩。 寺院里没什么好玩的,只能听僧侣念念那些令人打瞌睡的佛经,路辰焕就从车上把包拿下来,拿出了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他早上刚上完编程课,下课后就直接被带到了寺院。 温越也学了一年多的少儿编程,本来他们是一起学的,但路辰焕的进度太快,少儿编程的内容很快就学完,就去跟着中学生一起学了。温越继续学也没法跟他一起,而且她的兴趣班太多,没时间去赶进度,最终选择放弃。 路辰焕点开一个图标,弹出一块纯黑色的窗口,只有个打字的闪烁下划线提示,其他什么都没有。 “阿越,你说句话,”路辰焕指着屏幕,“这样吧,你随便问个问题。” 他梦见他和温越抱在一起,就像这日下午一样。 只不过在梦里,他们不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外套躺在冰天雪地里。 而是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 他的身体很热,却不是那种燥热,反而挺舒服是,尤其是身下的某一处,有一种难言的舒爽。 温越乌黑的发垂落到他脸颊。 她面色潮红,乌黑的眸子里一汪春水波光潋滟,嘴唇翕合着,说着他听不清的话语。 接着,她低下头,吻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轰地一下炸开。 之后就失去意识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明显感觉身下有些异样。 他急忙掀开被子,脸上一下烧了起来。 没几天,路博涛又转给她了,她再次转了回去,如此好几个来回,忙完开学那段时间后,她就去办了新卡,把原来锦城的卡给注销,终于得以一刀两断。 林荫每一届都有差不多十来个上F大的,开学后不久就有人组织聚会,她不想和曾经的人有太多交集,一切校友聚同乡聚会通通拒绝参加。 温越的宿舍是组合宿舍,有两个同学院的女生,一个叫苏茉,是海城本地人,家境不错,有点洁癖,一个叫黄琳,是个东北人,爽朗大方。 还有一个是建筑系的学姐,经常在教室里通宵画图纸,平常几乎见不到面。 这个宿舍十分和谐,从未闹过矛盾,但她和她们没有办法亲近。 她和任何人都没法亲近。 温越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她对待课业十分认真,半期考试拿了专业第一。她找了个周末的家教活,每周去上两节课,基本能覆盖平时的开销。空闲的时候,她会研究股市。 温越对生活还算满意,就是时不时会做梦,梦到路辰焕对她说,他之前是迫不得已骗她的,他没有真正吸.毒。 她曾在深夜梦醒的时候,给路辰焕打过一次电话,但语音提示对面是空号。 挂掉电话,她自嘲地笑了下。 如果他真的没做错,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找她解释,路博涛总不可能关他一辈子。 她又何苦再在自己已经破碎的心上反复敲打。 温越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在各个平台上把他的名字都设置成了屏蔽词。 除此之外,温越等待着李渺来找她。 可她还没有等到李渺,就等来了她的死讯。 温越看到消息的时候刚好在期末考试前,她正站在学校的人工湖边,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一个没站稳,若不是路过的苏茉拉了她一把,她差点就掉进了湖里。 她浑浑噩噩地躲在床上,吃不下睡不着。 每场考试前,苏茉和黄琳一人一只手拉着她,拖她去考场。 她状态不好,写字的时候手都在颤抖,奖学金是无缘了,但好歹都没挂科。 那些往事温越没办法和她们细讲,只能简单地一笔带过,但关系到底是亲近了。 放假后,苏茉和黄琳还陪着她一起留到宿舍关门,开学也是提前到来,春节期间也一直在网络上和她分享趣事。 有了她们的陪伴,温越终于熬过这个寒冬。 春天樱花盛放之季,她总算振作起来。 她要变得更强,强到有绝对的话语权。 总有一天,她要让那些害死她朋友的人付出代价,让那些藏在黑暗角落里的渣滓无所遁形。 她指尖顿了顿,只回复了个[到了],把手机甩在一旁。 或许是酒劲有延迟,她现在感觉忽然有些受不了,直接躺在沙发上,就昏睡过去。 睡醒的时候已经天亮,她才去洗头洗澡,换了身衣服去公司加班。她慢悠悠地吃完午饭,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出发往剧院那边过去。 她到剧院的门厅后,等了十分钟,段知行才到。 “阿越,抱歉,我迟到了。”段知行显然中途跑了一段路,说话微微有些喘气。 本来两人约的是中午在剧院附近的餐厅吃午饭再一同到剧院,可段知行之前找过的一个投资人,昨晚临时说有空,他怎么都不可能放弃机会,就改成直接到剧院门口汇合。 昨晚,温越接他电话就说的是这事。 温越笑了笑:“没事,现在才刚能进场,走吧,我们去排队。” 门前已经排起长龙。 温越问起段知行拉投资的情况:“如何,对方怎么说的?” 段知行无奈地笑笑:“说回去后会再细看一下。” 看上去是有戏,但不多。 两人排了十分钟左右检完票进去,有人喊住温越:“温总。” 温越有些印象,昨天聚餐的时候看到过,是合作项目组青越那边的两个程序员。 他们见到她身边的段知行,露出微诧的神情,但没说什么,只礼貌地和她告别就走开。 温越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讨论:“她怎么没跟路总一起啊……” 想来是昨晚聚餐的时候,路辰焕的行为让他们误会。 段知行买的票,座位恰巧在当年她和路辰焕所坐位置的后方。 现在那两个位置上坐的,也是一对情侣,表演开始了,还凑在一起咬耳朵。 略微有些扎眼。 竟然真的绝处逢生,从那里穿了过去。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没剩多少时间。 他虽一直在锻炼健身,但和专业打手的体力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 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还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有信号。 心仿佛坠入无尽深渊。 他在死之前,连听一听温越的声音,都不可能吗? 就在他身上的力气快要消失的时候。 前方一辆白色跑车朝他飞驰而来,刷地一下停在他不远处。 车窗摇下来,那张他魂牵梦萦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温越朝他大喊。 “阿焕,上车!” 第 132 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路辰焕没有犹豫,拉开车门迅速坐上去。 温越来不及等他系好安全带,油门踩下,猛地一打方向盘。 车身瞬间掉头,往前方飞驰而去。 路辰焕喘着气,系好安全带,缓了好半天,才能正常说话:“阿越,你怎么来了?” “我昨天到宜城出差,”温越言简意赅,“本来不打算来见你,但今天还是没忍住。” 路辰焕一怔。 宜城离锦城很近,和青城的距离差不多,昨天他们视频聊天的时候,确实没有提起过这事。 如果她告诉他的话,他肯定会直接到宜城去见她。 结果她自己来了,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吗? 颤抖:“阿越,对不起。”路辰焕却把情书拿到一边,不让她抢:“不还!” 他飞速走到一旁,对比起《五言飞鸟集》扉页上的字体和信封上的字体。 还好不一样。 不然他都以为温越和姜哲是谈恋爱了。 但随即他又紧张起来,居然有不止一个人在打温越的主意。 趁他分神,温越伸手想把情书从他手中抢回来。 哪知道路辰焕的反应还是十分迅速,不仅再次转身没让她抢到,还飞速撕开信封,把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 “阿焕!”她不再去抢,只是把手伸向他,微微蹙眉,重复了一遍:“还给我!” “不还!”路辰焕也回复了同样的答案,并自顾自的把信纸展开。 在他看来,温越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一个连当面告白都不敢的胆小鬼,怎么配得上温越? 他倒要看看这胆小鬼说了些什么。 “‘温越同学,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心就失控了。’”路辰焕一边念着信的内容,一边点评,“啧,这也太土了吧。” 温越不知道写情书的这位同学是谁,但这总归是别人的一番心意,就算拒绝也应该好好拒绝,而不是这样肆意践踏。 而且,他凭什么随意就拿她的东西?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感觉从脚底到头顶一片冰凉。 听到温越这样问,路辰焕一惊,连忙道:“没有,绝对没有!” 未免让她这么误会,路辰焕只得随着她前往书房。 和温越共处一室,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到代码上,总是不断回想起那天的梦境,如坐针毡。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竞赛的复赛结束,他以比赛暂告一个段落,要好好放松玩耍为借口,才不用放学后待在书房。 时间很快到了圣诞节。看到温越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韩章转身回了病房。 路辰焕正慢悠悠地喝着粥,见只有他一个人进来,问道:“她人呢?” “走了。”可路辰焕的提议很有道理,温越没有办法一口回绝。 最后定下的活动是周五晚上下班后,一起去吃一顿饭。 考虑到路辰焕身上的伤口,温越本想选口味较为清淡的日式料理,但路辰焕说团建吃日料没法活跃氛围,就定了一家日式烤肉。 餐厅在江边,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直接看到江景,对岸是连片的仿古建筑,朝着河面搭建了大大小小的舞台,都有人在表演。 锦城这几年发展旅游业,开发了夜游锦江的项目,一侧是现代化都市,一侧是古色古香,碰撞交织在一起,上过不少次热搜。 确实挺好看的,温越想。 “我可不敢去坐船,”路辰焕凑到温越身边,和她一起隔着玻璃看江景,“这个夜游项目的船只运营已经被宋家承包了,我真怕被弄到水里去。” 温越不动声色地和他拉开一尺距离。 后面,赵述小声问韩章:“不是你先看上这仙女姐姐的吗?焕哥说帮你查,怎么查着查着自己追上了?这是横刀夺爱?” 赵述和韩章一样,都是在路辰焕发出邀请后,毫不犹豫地来到锦城,在青越工作,他不喜欢管理,专心做技术。 他之前被外派了两个月,今天刚回来,被路辰焕安排加入之后“萤火”优化的合作项目,糊里糊涂被拉来聚餐了。”那都是过去式了,”韩章说,“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帮焕哥追回温总,不然我们都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赵述:“……信息量太大,我先消化一下。” 项目还在初期,人并不算多,一个包间三张张大桌就坐下。 烤肉店的餐桌并非是大圆桌,而是长桌,以方便操作。 温越率先落座,坐在中间桌子一侧的正中。 路辰焕朝韩章使了个眼色,韩章拉着赵述走到另一侧中间,让赵述在温越对面坐下,自己坐在旁边。 路辰焕就顺势坐到了温越旁边。 温越微微蹙眉,对面的赵述已经低下头看着手机,她不认识他,也不好直接开口说这样坐不合适。 算了,路辰焕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真正出格的事情。 忍忍就过去了。对面是女生,他不能打女生。 而且他好像……确实该被打。 李渺又举起手,还要再打一拳的时候,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试图去阻拦:“学神冷静冷静,别打脸啊!别打脸!” 但显然没有效果,眼看李渺的拳头又要打到路辰焕脸上,温越一把抱住李渺的腰,哽咽道:“渺渺,别打了。” 她把头埋在好友腰后宽大的校服上,任由泪水浸湿粗糙的布料。 李渺一顿,这才冷静下来,拳头停在了离路辰焕眼睛前面,收回手,转头把那个提议要路辰焕亲温越的人痛骂了一顿后,拉起温越的手出了火锅店。 “该说不说,打的好。”等两个女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付东至走到路辰焕身边,冷声嘲讽。 “阿越还是心太软了,就应该让队长再打你几拳。” 路辰焕只捂着眼睛,没有说话。 脸上的疼痛已经钝至麻木,可却比不过心底的茫然。 温越虽阻止了李渺继续打他,可她出去的时候,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现在看不到自己脸上的伤,但他知道情况一定很糟糕,不可能没有痕迹。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就这么走了? 他这回确实是错的离谱,他不应该这么草率地碰到了她的唇,更不应该因为心慌而逃避。 他……被温越讨厌了吗? 闹成这样,火锅自然没法吃了,有人提议去医院看看,路辰焕却只捂着脸摇头,坚决不去,怎么劝都没用。 直到裴天旭来了后,才把他给劝动。 裴天旭说:“你做这种蠢事,再毁个容的话,看阿越还要不要你。” 而两个女孩这边,走远后,温越忍不住回头望了眼火锅店。 李渺说:“别担心,我刚才虽气极,但控制着力道的,瞎不了。” 温越顿了下,低头:“我没担心他……渺渺,你的手没事吧?” 李渺甩甩手:“打的时候有点痛,现在还好。” 无论心情再如何糟糕,晚饭还是得吃,两人一同到李渺家外面那条街上吃了煎饼果子,李渺问温越回家不,温越犹豫着摇摇头,然后两人一起到了李渺家。 洗漱完后,时间还早,两个女孩坐到阳台上吹风。 温越沉默不语,李渺知晓她心里难受,只静静地陪着她,也不刻意开启话题转移注意力。 夏夜的风也是闷热的,墨色穹宇上月朗星疏,宛如一幅浸透了墨水的画,窗外的蝉鸣万分聒噪。 不知过了多久,有消息提示音响起,是李渺的手机。 她看了眼,顿了顿,递到温越面前:“裴天亮给我发的,路辰焕没有什么大问题。” 温越看过去,是医院的检测报告照片。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很快,合作项目组其他人也到了。 桌上有烤肉,可以请服务员来烤,但既然是团建,自然还是要自己烤才有意思。 温越和路辰焕分别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众人随意开吃。 虽然名义上下周项目才正式启动,但在场的人大都已经共事一个月,包间的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路辰焕微微侧首看着温越,嘴角忍不住上扬。 重逢以后,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吃饭,在医院的时候不算,那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吃。 他一定要好好表现。 路辰焕这些年孤身在外,生活技能已是大幅度提升。 他准备秀一手,俗话说抓住女人的心,必须要先抓住女人的胃,虽然肉菜和调料都是店里准备好的,但最终结果是从他手中出来的,怎么不算呢? 一张长桌上有两个烤炉,他这一侧烤炉的烤钳被人率先拿走。 是韩章旁边的一个架构组长。 路辰焕朝韩章使了个眼色,韩章立刻明白过来,让架构组长把烤钳递给路辰焕。”平时和朋友聚餐都是我负责烤肉,因为别人都没我烤的好。” 路辰焕毫不脸红地自吹自擂,挽起袖子,用烤钳夹了一块肉放进烤盘。 韩章和赵述面面相觑,心想他们怎么没见过。 路辰焕夹起最后一块肉伸到烤盘上,忽然听到温越接起电话:“阿行,什么事?”她说着,起身就往外走去。 路辰焕刹那间失神,一个没注意,手一松,肉块掉了下去,油溅到手背上,瞬间起了几个红点子。 “真走了?”上赶着给她买戒指,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舞台上正演着化妆舞会的盛况。 气氛欢乐到极点的时候,突发变故。男主角出现,夺走了女主角脖子上的戒指。 路辰焕一震。 不行,他还是要给她买戒指! 马上给她买戒指! 之后的演出更加精彩绝伦,可他完全没法看进去,满脑子都是去买戒指。 两人出剧院时,夜幕已深。 他们在路边打了车。 上车后,路辰焕报出的地点,却不是家,而是商业中心。 “去干嘛?”温越问。 路辰焕说:“到了就知道了。” 温越想下车,但不好为难司机师傅,只能任由汽车行驶到目的地。 到了珠宝店门口,温越霎时意识到路辰焕要做什么,蹙眉:“我们不是已经有戒指了吗?” “可那不是我送给你的。”路辰焕说。 他牵着温越的手走进店里,可那个展台上,他看中的那款已经不见了,成了另外一款。 他去问店员,被告知已经售出。 “那还有同款吗?”路辰焕问。 “不好意思,先生。之前那款戒指上的宝石极其稀有,仅有一个。”店员说,“您可以看看别的。” 买不到想要的,路辰焕自是失落至极。 可他今天一定要买下戒指给温越戴上。 他往店里的其他柜台走去:“阿越,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款式。” 温越原地不动:“……这些我都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这附近还有好几家店。”路辰焕今天是不达到目的不罢休。 温越看了他半晌,深吸一口气:“跟我来。” 一会儿过后。 “真走了。”韩章走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噢。”路辰焕侧过脸去,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失落的神情,“我先睡会儿,你叫人帮我把电脑拿来。”说完,连床都没摇下去就闭眼假寐。 半小时后。 “老韩,电脑怎么还没送过来?”路辰焕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韩章没有说话。 “怎么回事,你问问送的人在磨蹭什么呢。”路辰焕转过头,却发现一个手机屏幕被怼到了眼睛面前。 他定眼看了几秒,表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散漫,拿起勺子,继续喝着还未喝完的粥。 “焕哥,其实你就算真的吸过,也没事。”韩章已经想通了,他本身不算一个绝对根正苗红的人,比起大是大非,他更看重朋友的情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知错能改就是真男人。” “当时的澄清声明不是还在吗?”路辰焕喝粥的动作半点不停,“你没看到?”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韩章显然不是想听到这个答案,“那些澄清声明的可信度懂得都懂。” “没吸,但现在不能解释,等过段时间。”路辰焕瞥了他一眼,“另外,这事不用给我们的合作方强调。” “为什么?”韩章忍不住问道,“有什么苦衷,可以让一个人九年都不解释没吸.毒这件事?” 路辰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把空碗朝着垃圾桶一个投篮,精准落了进去。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说完,他转过身去,拿手机发消息给公司里的人让帮他拿电脑。 “我信。”有人说。 听到这个声音,路辰焕身体微微一僵。 韩章也惊讶地瞪大眼睛。 明明在半小时前就已离开的温越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们身后。 只怪VIP病房的门质量太好,推门都没什么声响。 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安静到只能听到设备的嗡嗡声。 韩章率先绷不住了,他起身:“那个……我想起公司还有点事先回去了,你们聊。”说完,逃一般地离开了病房。 半晌,温越开口道:“路辰焕,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路辰焕说,“像这么一个好骗的合作伙伴可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温越语气平静:“路辰焕,你不会不懂,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这个道理吧?” 路辰焕顿了一下:“该解释的我已经解释了。过去发生的事我真的没法改变,那时我确实是鬼迷心窍……” 温越打断他:“看来你这次伤到的不只是背,还有脑子。” 路辰焕一滞,回想刚才他们所有的对话,并未发现有漏洞的地方。 看到他出神的表现,温越终于肯定了心中所想,神情复杂:“你还真是伤到了脑子。” 路辰焕才意识到他被诈了。 温越在外出帮班级采购活动用品的时候,发现校门外的甜品店有一款新上的圣诞蛋糕,就顺手买下来打算给路辰焕带过去。 她在企鹅上给他发了消息,对面回复说在校队训练室。 温越回班级放好东西后,拿着蛋糕往训练室去,路上遇到了付东至。 他已经比开学的时候瘦了一圈,但还是有些虚胖。 付东至刚从话剧社出来,也要去校队。 “东至,你脸上看起来不太好。”温越关切地问道,“黑眼圈好重,没休息好吗?” “最近确实没怎么睡好,这才刚忙完比赛,马上又得忙着准备元旦晚会的节目,真的晕头转向。”付东至扶额苦笑。 “比赛怎么样啊?渺渺没跟我细讲。”温越问道。 “今年的奥赛,要能进入决赛就好了。”付东至叹口气,“但难度很大,毕竟有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在上面压着。” 复赛上周才结束,分数还没出。 路博涛在餐桌上问的时候,路辰焕的回答很是敷衍,多半不太理想。 “对了,阿越。我看话剧社成员名单上有你。现在节目还差一些人手,你有空吗?”付东至问。 “我……”温越有些犹豫,“我不会演戏。” “没有什么难度,就是演一下背景道具,没有台词,也不露脸的。” “那好。”温越点点头。 他们班长不知从哪儿听说来她会跳芭蕾,要她代表班级去表演芭蕾。她可不想跳芭蕾,芭蕾和网球场一样,总是让她不断回想起初中毕业晚会的事情。这下去参加话剧社的表演的话,就有充分的理由拒绝班长的要求了。 计算机训练室在实验楼的二层,午休时间,没什么人,走廊里很安静。 训练室的门没关,是虚掩着的。 温越和付东至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瞬间被眼前的画面给震住。 窗台边,绿发少女正坐在红发少年的腿上,捧着他的脸亲吻。 清风拂过,窗纱被吹起,将他们的身影半遮半掩。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荫洒落下来。 构成一副唯美的画面。 温越再次伸手去抢。温越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还是滋生出来一丝不忍。 可是一想到路博涛和那些所谓世家之人的话,心又再次狠了下来。 她表面上的平静都是假装的,她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情绪。她怕自己失控,说一些难听的话,或者动手伤到他。 她不能和他独处,也怕被家里的阿姨们观察到她的异常,告诉家长们,所以她只能天天住李渺家。 路辰焕对此不敢有意见,只是每天坚持要送她们回去。 往往是两个女孩在前面走,他默默地跟在后面。 周末,三人又一同去医院探望了付东至的母亲。 付母已经醒过来,确认是高位截瘫,以付家的财力,召集了国内国外好几个专家来,诊断的结果都是没什么康复的希望。 “我要留在锦城。”付东至说,他的眼神黯淡无光。 他的母亲是他父亲的第二任妻子,他的父亲对她显然没有什么感情,在娘家也不受宠爱,而他同母的妹妹还在读小学,有些轻度自闭症,他是他母亲唯一的精神支柱,他不能为了去追求所谓的理想丢下她。 路辰焕心里不是滋味,他和付东至从互看不顺眼,到成为队友并肩作战这么久,虽然嘴上总说着讨厌看不惯,但早就当成朋友了。 “线上也可以合作的嘛。”路辰焕拍拍付东至的肩膀,干瘪地安慰他。 “对,互联网时代,我们不会真正分开的,东至。”李渺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嗯。”付东至点点头,抹了一把眼睛,想必是不愿让他们看到他落泪。 第二周,数竞决赛成绩下来了,温越以一分之差和省队失之交臂。 她对此不算意外,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唯一麻烦的是路博涛那边不好交差。 不过路博涛从春节过后就没有回过家了,大概是为集团的事情忙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她这个养女来。 能过一天是一天吧。 维持表面的平静就好。 惶恐的只有路辰焕。 他想不通,明明温越每次都在进步,为什么决赛却没有过分数线。 是因为压力过大么? 他这几个月太忙,都没有察觉到这些,每次见面,也只想着和她亲近,一味地向她索取。 他真是一个不合格的未婚夫。 早知道他不去国家队了,也不至于成现在这种局面。 那要怎么办?难道要温越再来一年吗?这样她的压力肯定会更大。 不能这样。 路辰焕冷静下来,仔细衡量了一番。 其实对于申请学校而言,就算是国内的奖项,也不是说完全没用处。 或许可以参加一些非官方的比赛,比如大型企业举办的一些活动,总会有些是有一定含金量的。 而且他有这么多奖项,和申请的学校商量带一个人,并非不可能。 只是可能申不到他最想要的那个学校,把目标稍微降低一些,也不是不行,只要他和温越不分开。 路辰焕还是不给温越,再把信纸拿到另一边,继续念着:“‘你如春日的山樱,夏日的栀子,秋日的银杏,冬日的红梅,是这四季里最美的风景。’。咦,简直酸死了。” 温越趁他在那里感叹,终于抓住了信纸,用力一扯。 “嘶——”的一声,信纸被撕碎成了两半,大部分到了温越这边,只留下小小的一角在路辰焕手中。 温越看着手中残缺的信纸,抿着唇,折叠起来收到衣服口袋里,然后蹲下身,去捡散落到地上的书本。 路辰焕这才意识到温越是真的生气了。 “阿越……”他连忙蹲下来帮温越一起捡。 温越没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捡着书本。 等把书本全部收拾进书包后,温越拿起书包转身就走。 她进门的时候本来准备先问问路辰焕和姜哲是怎么闹的矛盾,没想到发生了这一出,好好问他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她决定以后不到主楼书房来写作业了,都回自己房间写,本来路辰焕敲键盘的声音也时常会打扰到她。 “阿越,对不起。”路辰焕跑到她面前,不让她走。 少年比她高大半个头,挡在她面前,背后屋顶灯光打过来的阴影落在她身上,让她感到胸口仿佛被什么压住了一般,无法呼吸。 每次都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一句对不起就解决了,所以他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对待她吗? 他又不喜欢她,那管别人给她写的情书做什么? 温越感觉眼中热热的,她知道自己又要忍不住落泪了。 难以言明的情绪如同洪水冲垮了心中的堤坝,她忽然失控地吼了一声:“让开!” 十年前,他这么做过后,她近乎崩溃。 他不知道她在路家的处境,不知道路博涛说的那些侮辱人的话,不知道她那么难过。 于是他犯下了那么大的错误。 那是他们隔阂的开始。 那时候她的愤怒与失望,仍旧印在他脑海里。 所以,他不敢再继续下去。 温越指尖放在微微红肿的唇上,一双漆黑的凤眸直直地盯着他,沉默不语。 路辰焕不敢看她:“我继续给你吹头发吧。” 他俯身,想要去把吹风机捡起来的时候,温越双手却忽然伸过来,环住他的腰,把他往一旁带。 路辰焕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仰头躺在沙发上。 温越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单脚踩地,另一只腿的膝盖跪在他两腿之间。 “平时嘴上耍起流氓来一套一套的,”她的头发落在他脸上,声音有些喑哑,脸颊染上绯红,“现在才这么点就怕了?” 第 133 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温越说这些的时候,心跳也在加速。 身躯在微微颤抖。 她抿了抿唇,抬起手,去解路辰焕睡衣的纽扣。 单手解扣子有些麻烦,她废了老半天的劲才解开两颗。 路辰焕只感觉体内一阵热血往上涌,他颤声道:“你想验货吗?” 温越没有说话,只是微眯眼睛,葱白的指尖摁住纽扣旁边的皮肤。 路辰焕再也忍不住,抬手握住温越的手:“太慢了,我来吧。”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解开剩下的纽扣。 温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眼前是一幅盛宴。 他的腹肌肌理分明,线条流畅,人鱼线没入下方,给人无限遐想。 “满意吗?”路辰焕的呼吸瞬间变得沉重起来,额角也浸出薄薄的汗。 “满意。”温越喃喃。 满意,却不满足。路辰焕刚握得一片松软,鼻尖还没贴上温越圆润秀致的脸颊,桌上的手机却催命似得震个不停。 温越的眼睛控制不住一直往身后瞟,路辰焕见她心猿意马,心中也不痛快,于是翻身坐了起来,顺手将上衣披在温越身上。 “别感冒,我开了冷气。” 他光着上身走向办公桌,独属于年轻人好看而青春的身体,肌肉流畅而紧实,带了些训练的痕迹,不夸张,却足够吸引注意。 温越呆愣愣地望着他,轻轻咬下略显干燥的唇。 路辰焕掀起手机瞥了眼,原以为是合作方的电话,不料却是一串陌生数字。 可是他有些印象,对数字极为敏感,向来过目不忘——那人见他不回微信,直接打来了电话。 路辰焕厌恶这种踏过边界的自以为是。 他不耐烦地掐断了来电,温越细软的声音传来:“怎么了?不接吗……” 路辰焕面上还有一丝愠色,他闻声回头,怒火霎时变成了欲.念。 温越已穿上了他那件宽大的白T,慢吞吞地爬下床来,那衣摆正好盖住她的大腿根,两条纤细白皙的腿遍布淡淡的痕迹,她轻挪小步,走起路来风情摇曳。 她走到衣柜边,从小行李箱里取出了换洗的衣服。没待路辰焕不安分的手摸过去,她已套上了那条牛仔裤。 路辰焕扑了个空,但此刻也不打算继续折腾温越。 她虽然是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可兔子急了还咬人。 一会儿又哄个半天,这周见面的时间眼看不剩下多久,他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温越抖出一件贴身背心,刚俯低脑袋打算把他的白t换下,路辰焕垂眸盯着温越纤细白嫩的脖子,长发的尽头也满是星星点点的吻痕。 他不由自主地在后环抱住她,随后开始意志摇摆。 仍是不死心的,带着些试探地轻轻啄吻她的侧脸,随后是锁骨,手也不安分地游移着,灵活的大掌从衣服下摆摸了上去。 腰细得不盈一握,可该丰润的部位却又跟白豆腐那般饱满,真不知她是怎么长得。 怀里的人被他折腾得双腿发软,纤细的背抵在他身前,声音断断续续开始破碎。 温越是真想不明白,路辰焕对这件事为什么总是有无限的精力那般,她从来招架不住。她脑海中的思绪逐渐褪色,又被他主导了一切。 随后,她脸贴着被子,长发散落在身后,单薄的阻碍已被他推到肩膀。 她察觉到路辰焕在摸索,她稍稍挣扎,结果修长的五指正好滑了进去,温热的指腹令她微微一颤,她闭上眼,不作抵抗。 路辰焕见她这乖顺地模样,嘴角轻轻勾起。 弹性极佳的布料包裹着两瓣桃,路辰焕看得眼底一热,忽然就不想再往下扯,欺身向前压住温越。 “越越,你最近是不是长肉了?”他压低着嗓音,在温越耳边厮磨。 只是隔着布料,触感已经不言而喻。 温越没听懂他的暗示,侧脸趴在被子上,声音细微:“唔,没有,我最近吃得不多。” 路辰焕在她耳畔低笑,惹得她心底泛起一阵涟漪。 温越还没来得及追问,又是一阵扰人的电话铃响起。 路辰焕便发现她的注意力又飘走了。 他这次是真上火。 于是抽身决定来个痛快,结果手机拿起来,发现是竞赛组的队友打来的。 这下换他没心情了。 他清了清嗓子,猛地深呼吸,抓起桌上还剩半瓶的水一饮而尽,大掌一捏,将那瓶身尽力压扁,这才觉着心底那阵燥意正在逐渐退场退。 他接起电话,对面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温越一直安静地趴着,远远看着路辰焕的脸色平静如水,脸上那丝潮热渐渐褪去。 路辰焕单手拎着电话,一直没作回应,但人已坐在了电脑前。 他连上耳机,打开电脑,点开了对方发给他的文件。 随后脸色就有了些变化,他抬指慢慢蹭了蹭眉峰,温越太熟悉不过,这是他发现问题时特有的表情。 她便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去拿了背心换上,随后拿着路辰焕的上衣走到他身边,把衣服放在椅背。 “先穿衣服吧。”她放下后就坐在了窗边看风景,酒店下车水马龙。 扬城早已苏醒了。 她远眺一江之隔的楼宇,她曾在那里与路辰焕度过了一段非常深刻的时光。 记忆里的那张脸猝不及防撞进她的脑海,温越轻轻转过头,盯着路辰焕的侧影发呆。 他工作起来全神贯注,这是独属于温越的,能够安静打量、揣度他的时刻。 她抱膝望着他,忽然低声问:“马上要到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呀?” 路辰焕盯着屏幕专心改代码,被她忽然一问也没停下,倒是平淡地反问:“我想要什么你就会答应么?” 这话把温越噎得没法接,她想了想,还是准备好脾气地提出几个可实行的建议。 不料路辰焕又接了通电话:“就这点破事搞不定,你们还打算毕业吗?” 她那句“阿焕”被憋了回去,怔然望着路辰焕此刻傲慢的模样,不知为何逐渐将他与印象里那模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截然不同的模样,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真相虚构,她此刻分辨不清。 那是温越第一次见到路辰焕- 扬城二中是省内老牌名校,前身是民国时期教会创办的学堂,历史很悠久。 校本部在老区,建筑风格还保留着上世纪的影子,走在其中总有穿越的错觉。 温越和大部分同学一样都是走读生,许多学生每天享受车接车送的待遇,一到上下学高峰,校门口那条路就堵得要命。 诚然,能在二中读书的学生要么成绩斐然,要么非富即贵,又或者两者兼有。 温越今天起来晚了些,爸爸有早会提前出发去了公温,妈妈的车忘记加油,又兜了一圈路,到学校时车流高峰近乎散了,她眼见着要迟到。 “宝贝,中午要吃饱点,别只吃三明治知道吗!”田悦越过副驾冲温越喊。 她提着书包回头对妈妈笑:“知道啦!谢谢妈咪。” 脚步加快了一些,刚靠近校门,好闺蜜张承宜也踩点赶到。 “有惊无险!”她拎着两杯从七仔买的豆浆,见了温越,忙递过去一杯。 两人在值日老师的冷眼下鬼鬼祟祟地跑进了学校,转头,见老师抬手看了看表,示意保安关大门,暗自窃喜这一份幸运。 “分秒不差,鬼见愁真是时钟成精吧!”张承宜翻出手机瞥了眼,刚刚好七点四十分。 温越捂嘴笑,笑着笑着化成了个哈欠,她赶紧端起豆浆喝了一口压压困意。 早读下课的铃声应时响起。 有三三两两的同学从高三班级走出来,走廊里的人影多了些,有人去接水,有人去办公室答疑,还有更多人趴在围栏上闲聊换换脑子。 走读生是不强制早读的,但有些自觉刻苦的学生会提前到校自愿参与,尤其在升入高三之后,才刚开学不到一周,这种高压氛围已愈加浓郁。 高三一至四班是理科重点班,学霸遍地,温越跟张承宜走上三楼,路过一班门外,许多同学仍在埋头苦读。 不怕学霸天赋异禀,最怕学霸比自己还努力。 她们对视一眼,耸耸肩,步子轻快地继续往前。 到班门口时,有几名女生边私语边透过前门朝里不断望着,表情风云变幻,似乎有什么大新闻很值得讨论。 她们见了温越和张承宜,笑着打了招呼,嘴里的话题却没断。 “长得太帅了吧!” “听说还是校长钦点,拿了集团全奖转学过来的” “不是啊嘛!这么厉害?” 温越听着只言片语飘近耳朵里,没多想,跟张承宜一前一后进了门。 她立刻就知道了同学在议论的话题主角是谁。 教室正中的最后一排坐了个生面孔,只瞥一眼,便叫人霎时移不开视线。他过分出挑的长相太具有攻击性,长眉深目,鸦羽悬鼻,在人堆里有一种与众不同、极为外放的英俊帅气。 可他的表情十分冷淡,轻轻靠在椅背,双手环抱在前,漠然地朝前门扫了一眼,视线移开。 温越愣了几秒,被张承宜推着肩膀往前走,回过神来,眸光落了一张笑意盈然的脸。 她的位置在倒数第三排,后座是正对她露出笑脸的班长周慕臣。 温越将豆浆和书袋放好,扎起的马尾因刚刚小跑进学校有些松散,此时她摘了发圈,乌发如瀑散落下来,她忽然察觉有一道目光从斜后方飘来。 她敏锐地回过头,视线里并无旁人,只看见那转学生的侧脸,他正望向窗外。 温越心道自己疑神疑鬼,微微垂下头,将头发重新绑好。 “你们听说了年级组准备成立课后帮扶小组嘛?”说话的是周慕臣的同桌吴迪。 温越拿出数学课本,跟张承宜对视一眼:“怎么帮扶?” 周慕臣接话:“弱科对强科,比如你英语好,我数学好,我们就很合适。” 张承宜跟吴迪忽然拖着长长的“哎哟”,发出轻微的起哄声。 温越瞪了他们一眼,见怪不怪。这俩损友时常拿她跟周慕臣开玩笑,事实上,她和周慕臣是极度纯洁的发小关系,更别说张承宜和温越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非分之想,当然,这是温越自以为。 张承宜笑嘻嘻地侧过身,胳膊搭在吴迪的课桌上:“不过帮扶是自愿组合吗?李sir不会让我们随心所欲的吧!” 吴迪嗐了一声:“我跟你就不太行了,但李sir的心肝宝贝周班长去开个口,要跟谁组都小意思啦!” 说着眼神又揶揄地打量着温越和周慕臣,来回地睃视,带着高中生特有的八卦和幼稚,徒叫她翻了个白眼。 “打住!”温越彻底转过身,不参与他们的胡言乱语。 这下坐正,又隐约能察觉到身后飘来的目光。温越微微皱眉,再回头过去,视线里能见到的人还是只有那位转学生,可他仍旧环抱着手臂,静静望着窗外,似乎一直没有动过。 温越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刚要开口,张承宜已先她一步开始了八卦。 “那帅哥是谁啊?” 她凑近吴迪和周慕臣,声音不大不小,在课后热闹的教室里飘不到很远。 周慕臣辨认出她视线的方向,并没有回头,淡淡道:“新来的转学生,好像是南禺中学的第一名。” 张承宜啊了声:“南禺在跨江大桥上去一点是吧?” 吴迪:“还要更远,都快算不上扬城辖区了。我跟我表哥去过那边烧烤,路直不像是一个行政区,跟乡下差不多。” 温越却跳脱地问:“南禺好玩吗?” 周慕臣低笑:“风景还不错,趁现在刚开学压力不大,我们可以找个周末一起去爬山烧烤。” 吴迪听到玩立刻来了劲,忙说一定要实施计划,在苦痛的高三生涯来临前最后嗨皮一把。 张承宜也兴冲冲地附和几句,话题又转了回去:“不过南禺中学第一名,很厉害吗?为什么会转来我们学校?”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教室里不知为何忽然一静,于是本不过四人谈话的音量,却不受控制地传到了教室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承宜这一边,过后,许多人开始悄悄地打量着那名转学生。 诚然,张承宜问出了他们心里的疑惑。 那男生掀起眼帘静静地朝他们望了过来,温越恰时转过脸,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她还想要更多。 无论她们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可以暂且缓解一下尴尬的局面。 温越表面上和她们言笑晏晏,笑意却不达眼底。 觥筹交错间,一天很快过去。 举行仪式的时候,因为还未成年,所以温越和路辰焕没有把戒指戴到手上。 他们是把戒指串在项链上,给对方带上的。 聚光灯下,路辰焕的笑容是那般明亮,不带一丝杂质。 金童玉女,佳偶天成。 仪式的最后,他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温越止不住地颤了颤。 笑了一天,温越脸都快僵了。 宾客散尽后,温越刚坐上车,就听到路博涛说:“你和辰焕现在已经正式订婚了,以后言行举止都要更加注意才行。” 温越乖顺地点点头:“我明白的,父亲。” 路博涛继续说:“先专心学业,集团的事情,等你大学的时候再开始也来得及。” 温越哪能听不出来他是在敲打她。 她想起今天那些对她热切的姑娘们,不由感叹她们真的想多了。 路博涛连路老爷子给她留的股份都瞒着她,难道有了这个婚约,他就会把她当未来的继承人培养? 不可能的事。 元旦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周,许黎回来了。 温越听到她和路博涛在书房里大吵了一架,不过现在她已经没有好奇心去听他们到底在吵什么,只是挂上耳机继续做自己的作业。 没多久,许黎过来敲她的门,叫她跟她出去一下。 许黎带她到了江边一个偏僻的茶馆,问她:“小越,这次和辰焕订婚,是你真实的意愿吗?” 温越静静地看着她,很想问她一句话。 如果她说不是,她现在能带她离开路家吗? 根本不用细想,她就知道她不可能从许黎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 她轻声说:“我喜欢阿焕,当然想以后嫁给他。” “喜欢是一回事,可是婚姻又是另一回事。”许黎说,“你现在年纪还太小,不明白这些。” 说完后,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这些也是无用,许黎又给拿出一张卡来:“小越,你平时想要什么,用这张卡买就行。另外,以后无论你想去哪儿读大学,我都可以负担你的学费。” 温越收下卡,向许黎道了谢。 同以往一样,许黎想要安心,那她就顺了她意。 不过她不会用这张卡,和之前一样,她会收起来,以后一起还给许黎。 除了许黎之外,还有钱皓对于温越是否真的想订婚这件事十分关心。毕竟去年在派出所里,他看到了路博涛对温越的态度,自然不相信留在路家对温越是件好事。 温越不可能让钱皓担心,在两人见面的时候,她只说自己很乐意。 但钱皓毕竟在警队里工作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温越的表现有掩饰的痕迹。 他把自己的担忧问了出来。 温越沉默许久,忽然说:“钱叔,这个婚约也不具备法律效应。” 他凑到温越面前,鼻尖和她相贴:“你得说一个标准,什么样算达标。” 温越微微往后退了退,撇开脸:“我舒服了才行吧。” “怎么才算舒服?” “我也得舒服了才知道啊,反正昨天肯定不算舒服。” “那这样行不,什么时候你说了‘舒服’,就算达标可以吗?” “……” “可以吗?嗯?” “……行行行,快把你的爪子拿开!” 吃完早餐,温越拿着一盒烟走到阳台上。 今天虽不去公司,也得监控着各项事务。 昨天从早折腾到晚,睡一觉根本缓不过来,得抽根烟提神。 路辰焕走到她身边,眉头微蹙:“阿越,少抽点吧。” 温越点燃烟:“你管我。” “现在不是实习期吗?”路辰焕从背后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后颈,蹭了蹭,“作为实习男友,提醒你少抽烟不过分吧?” 第 134 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确实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温越无法反驳,憋了一口气:“我就抽一根。” 路辰焕张开嘴,虎牙磕上她后颈的皮肤:“半根。” 温越瞬间一个激灵,差点没把烟拿稳:“三分之二。” “行。”路辰焕抬起头来,在她脸颊上吧唧一口,“阿越最棒了。” 温越脸蹭地染上红晕。 这动作这话,怎么跟哄小孩子一样。 她牙咬地咯吱咯吱响。 这人真的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她强忍着揍他的冲动,吸了一口烟。 眉头瞬间舒展了一些。 她想起一件事:“昨晚你在这儿傻笑做什么?” 路辰焕:“我在想,这儿放个猫爬架很合适。” 温越微微一怔。大半月没见,她瘦了好多,校服在她身上都松松垮垮的。 温越定定地看着他:“找我什么事?” 路辰焕想上前牵她的手,可刚伸出去,就缩了回来。 他认为现在他没有资格。 “没什么事我就进去了。”温越拉开房门走进去,没有再看他一眼。 路辰焕看着门在眼前关上,苦涩地笑了笑。 没跟进去,而是回到自己房间。 他已经记下了那几个境外网址,立马就开始了探查。 他换了很多浏览器都登不上,恐怕得用特殊软件或者修改底层代码的方式才能登上,他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登上其中一个。 上面的东西令他震惊,各种非法物品的交易都有。 最重要的是,里面有一些他认识的地点,在锦城。 他打算把收集的资料整理一下再报警,可还没等他整理完,某次刷新界面后直接报错,网站消失了。 他怀疑是自己打草惊蛇,一阵冷汗,好在他留下了不少截图证据,他犹豫了一下,匿名提交给了本地警方的邮箱。 高考已经不剩几天了,路辰焕和温越坐家里的车一起去学校,总是一路无言。在学校里,两人的座位隔开,也没有办法说话。 每次高考前,总有学生因为心里承受不住压力回家复习,一班也少了几个人,本就人少的教室里更加空旷。 发放准考证的那天,付东至来了一趟学校。 不知为何,李渺成为犯罪嫌疑人的事情一直没有在新闻上公开,都做了打码匿名处理。 可李渺和付东至平时也会发消息,她一直没有回消息,付东至怎么可能不担心是出了事,只能问温越。 温越前后找了好几个理由来应付,付东至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他说:“阿越,队长到底怎么了,什么都不告诉我,是把我当外人吗?” 路博涛和裴家沆瀣一气,付家有没有参与这件事很难说,温越不敢贸然和付东至在网上交流,认为还是见面聊比较保险。 自事情发生以来,她怕被路博涛的眼线监视,也不敢去医院,直到这天才找到机会。 班里不方便说话,他们就约到了实验楼后的乒乓球台旁边。这里除非午休或者自习课,很少会有人来。 谨慎起见,温越提议用那套楔形文字密码交流。她已经许久没用过那套密码,此时有些生疏,写得很缓慢,写了许久才写完。 看完温越的叙述,付东至眼眶通红:“阿越,你们分别之前,她还给你说别的什么没有?” 温越霎时明白,付东至想问李渺有没有提到他。 她顿了顿,摇头,然后看到了对方眼里显而易见的失落。 半晌后,付东至写下:[如果是临时起意,计划怎么可能那么缜密?根本就像是裴家早有预谋。] 果然,大家都看得出来。 温越:[因为路博涛猜到渺渺那天可能撞到了他们的现场,告诉了裴世杰。] 付东至震惊地看着她,写到:[路博涛也参与了?] 温越轻轻点头。 放个猫爬架啊他用的是命令的语气。 温越一顿:“我明白的,父亲。” 她和路辰焕吵成那样,她也不可能现在就凑到他面前说,看啊,因为我们吵架,我跑到外面乱晃,差点丧命于歹徒的刀下。 路博涛叹了口气:“也怪我不好,集团的事情实在脱不开身,这段时间忽略了你。我是真没想到那些人会对你下手。” 温越微微抿着唇角,摇摇头:“没有的事,是我太不小心了。” 路博涛很满意她的回答,道:“之后上下学都坐家里的车,别再骑自行车了。另外,回去后我给你卡上打半年的零花钱,你去买些想要的东西。” 温越嘴上道着谢,心里却悲哀地想着,她想要的东西,用钱是买不到的啊。 回家后,路辰焕不在。 第二天周六,温越也没见到他。 下午她去了趟电脑城,买了台和路辰焕所用配置一样的笔记本,把路博涛打给她的半年零花钱都用光了。 买完电脑后,她又跑好几家老书店,没有找到一本《五言飞鸟集》,虽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沮丧。 回家后,温越看到了客厅里的行李箱,还有散落在一旁的高跟鞋。 是许黎回来了。 温越有些意外,许黎每次回来前都会先给她打电话或者发短信通知一下,这次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有杂乱的声响传来从二楼书房传来,似乎有人在争执。 温越犹豫片刻,踮起脚尖,慢慢走到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没有关全,留了一道缝隙,能够让她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场景。 许黎双手撑在书桌上,和面前坐着的路博涛对峙。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温越小学的时候也时常听他们吵架,对此不算见怪。只不过这几年许黎在家的时间太少了,所以她很久没见到他们吵架了,还是稍感意外。 “路博涛,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许黎盯着路博涛,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里尽是冷意。 路博涛双手交叠在桌面上,沉着一张脸:“你到底想问什么?” 温越垂下头。 心下暗自猜测了一些可能。 让许黎这么愤怒,路博涛却不愿承认的事情,难道是他外面有人了? 不,不太对,这些豪门夫妇之间,大部分都是因为利益关系绑定在一起的,各玩各的再正常不过,而且许黎本身都常年不在家,不见得对路博涛有多少感情。 正当温越疑惑的时候,她看到许黎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摔到路博涛面前的桌子上,语调尖锐,愤怒道:“你可真行啊,连孩子都能利用!” “利用?”路博涛把文件夹拿过来,打开后扫了一眼,就推到一边去了,不再看一眼,“家族企业遇到危机,家里的任何人都有义务做一些贡献。” 他目光淡漠,语气冷静而无情:“谁让她和辰焕吵架,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去了呢?不然我怎么可能让她去当诱饵。而且,是对方太阴险,竟然在饭菜里下药,让我安排的保镖都食物中毒了,才出现意外的。” “意外?小越差点就没命了,要不是她的同学恰好路过,我这次回来是不是就要参加葬礼了?”许黎猛敲了一下桌面,声音却在颤抖。 “但她现在不是好好活着吗?”路博涛不紧不慢地说道,“而且,如果我没有提前做准备,警察可能到那么快吗?” 许黎沉默,好一会儿,忽然问:“如果是辰焕呢?你会让他冒一点风险吗?” 仙游山今年的积雪比往年都要丰厚。 有一个私人度假山庄开辟了个滑雪场,因为价格昂贵,来的人很少,裴天旭通过一些途径拿到了骨折价的门票。 李渺一上来就想去中级道,裴天旭不准,说得先到初级道上熟悉一下操作,温越说自己也得先顺顺手,就和李渺一起去了初级道,让两个男孩去中级道。 午饭后,路辰焕没有着急上雪道,而是从包里掏出一本小本子,坐在屋檐下画画。 裴天旭到他身边坐下,点燃一根烟,瞥了他本子一眼:“还画呢?” 路辰焕这些天一有空就在本子上画温越,上课画,下课画,他想每画完一本,就送给温越。 他手中的笔半点不停,刷刷在纸上排线:“你想拜师吗?” 裴天旭切了一声:“无聊。”两人结束晚饭的时候,外面已经华灯初上。 温越提议:“到河边逛逛?”这段正好是有夜游的那片河段,即使隔着几个路口,也能看到那边绚烂的场景。 姜哲欣然答应,只是两人还没有到河边,姜哲接到个电话:“抱歉,家里有些事,得回去一趟。” “好,”温越说,“那等你也回海城了再联系。” 姜哲走后,温越站在原地,说了句:“出来吧。” 路辰焕从旁边的商铺里钻出来,走到温越面前。 “我就是恰巧路过。”他清了清嗓子,“今天的任务写完了,不信你问……” “再装。”温越打断他。“萤火”升级版2.0这次的宣发,现场一片盛况。 温越是在来时的车上给路辰焕系好领带的,青越的人先到UD来后,再一起出发去宣发地点,是以他们才可同坐一辆车。 她系了十几次。 路辰焕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一会儿想换个造型,一会儿觉得这里歪了那里歪了,还趁机和摸温越的手,或者凑过来和她贴脸。 温越最后火大,直接摆手不干了,路辰焕才消停。 宣发进行的很顺利,每个环节都完美无瑕。 刚刚结束,就有不少公司的人排队现场签合同,这些交给销售部门的人,温越不用担心。 晚上是两家公司相关高层之间的聚餐,承包了一个游艇,在横江上夜游。 这样也可以有效避免被打探到。 登上游艇,路辰焕没有立刻凑到温越身边,虽然现在在场的都确定是自己人,但船还靠着岸,得保持谨慎,不能大意。 路辰焕走进会客厅,坐到徐正道身边,对方正在看刚才宣发会相关的新闻。 见他过来,徐正道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他:“‘萤火’能在你们手上进化成这样,实属不易。” 路辰焕满脸谦逊:“‘萤火’升级版能优化到现在,是因为有您这样巨人,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在巨人肩膀上添砖加瓦。” 徐正道抽了抽嘴角:“我可不吃这套,劝你趁早放弃从我这儿打探情报的鬼主意,温小越不让我和你说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路辰焕笑笑:“别这么绝对嘛……” 徐正道直接把话题扯开:“我这几天看了你两年前在硅谷发表的那篇论文,对其中几个地方有些想法。” 路辰焕:“愿闻其详。” 两人就此讨论起来。 游艇离开岸边,往横江中心驶去。 路辰焕和徐正道讨论的时候,时不时透过窗看着外面前甲板上的温越。 她靠着栏杆,面前是韩章和赵述,他安排了他们帮他说好话,但这两个家伙很难让人放下心来。 游艇离开岸边一段距离后,徐正道注意到他越来越游移的神情,调侃:“你视线都快粘上去了。” 路辰焕半点不尴尬,承认道:“是的,根本挪不开。” 徐正道摆摆手:“行吧,现在应该可以去了。” 然而路辰焕并没能立刻去找温越,他刚起身,就有人过来:“路总,林董有事想和你聊一下。” 林缈在后甲板上,凭栏看着翻滚的江水。 路辰焕在她身后站定,叫道:“队长。” “当年你可从来没有叫过我队长。”林缈慢悠悠的说着,转过身来。 这小半年来,他们虽在合作研发算法,也偶尔会有语音,可因为路辰焕这边的真相暂时不能解释,都叫的是“林总”,也未曾有过除去工作之外的交流。 “以前是以前嘛。”路辰焕说,“现在这么叫,是表示尊敬。” 路辰焕耷拉下肩膀:“你后天就要去海城了,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本来应该一起吃烛光晚餐的是他和她。 刚才路辰焕已经打开浏览器搜索过姜哲的信息,很快就在一众重名中找到了他本人,履历确实好看,学生时期就已经获奖无数,工作以后更是战无败绩。 他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温越找的靠谱律师就是姜哲。 “当年你和姜哲到底为什么闹矛盾?”温越双手抱臂问道。 当然是因为他对你居心叵测啊。 路辰焕很想问她,她看不看得出姜哲喜欢她。 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别的。 “就当时学校里打球场地不是就那么几个,他好几次都把我想要的给占了。” 他还记得十一年前姜哲说过的那句话:“总会有你赶不走的人,比你好,比你强。” 姜哲这么多年,都在努力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现在的姜哲比段知行更难对付,段知行专心于技术,光明磊落,但姜哲在律界这种地方混迹多年,完全是老狐狸,居然能一直和温越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以朋友的身份在她身边蛰伏这么多年,还让她如此信任。 他直接说出来,温越恐怕不会轻易相信,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在乱吃醋,故意诬陷姜哲。 温越先是一顿,随即气笑了:“因为你场地没抢到,就直接让我和朋友绝交?” 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没有控制住,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用这种语气来翻旧账。 刚才明明没喝多少酒。路辰焕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手边的智能时钟正好跳到四点整。 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随后靠在了柔软的床头。 单薄的被子从他的腰上滑了下来,正好盖住下半身。 窗帘外漏进来几缕月色,明暗交汇在腹.肌上,他身边的人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路辰焕低头瞥了一眼,长卷发盖住了那人的半张脸,弧.度翻起的尽头是若隐若现的雪色。 路辰焕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凑上前去,埋头在她长发里深深呼吸,仿佛靠嗅觉汲取养分。 被子里的人被他的动静吵了清梦,低低哼唧了几声,随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声音软糯:“还没天亮呀你干嘛?” 路辰焕恶趣味地在她耳边低笑:“你。” 女孩一时间没读懂他的深意,轻轻“嗯?”了一声,过后才回过味来。 忙带些羞怨地摇头:“不要。” 她清晰地想起昨夜的激烈,男人被稍稍激怒之后的结果超出她的理解。 上周有个科技竞赛在杭州开幕,路辰焕是团队核心。主办方条件刻板,放话说若团队有成员缺席,则取消集体竞赛资格。 他跟对接人据理力争半天无果,又因这比赛的确重要,由此那周他们便没见面。 路辰焕临出发那时不死心,问温越要不要一起去杭州待两天,他参加完开幕活动就是自由身,两人顺带还能在杭州逛逛。 温越拒绝了。 周五正好是学校迎新晚会,温越被热心学姐邀请参加联谊,她想快些融入大学生活,由此欣然答应。 路辰焕闻言冷嗤,什么狗屁联谊?就是卖猪仔,看她又乖又靓当资源介绍给不怀好意的男生而已。 温越:“你好懂噢,是不是已经在学校见识过了?” 路辰焕下颌稍紧。 就因着这句话,路辰焕昨天粗鲁得不讲道理。 明明温越噙着泪乖乖求饶,他充耳不闻。 到兴头上的时刻,还使坏地强迫温越坦白那晚都做了些什么,又认识了谁。 温越的声音都连不上了,他偏不放过她。 女孩面色晕红,断断续续:“真的、没有” 她都呜呜地在哭了,路辰焕好像愈加来了兴致。 “没有?待会儿微信里多一个这师兄那学长的,你就多求我一次?” 温越身子摆荡,止不住掉泪,“路辰焕,别、别说了。” 他就这么爱在关键时刻把她逼上绝路。 路辰焕太了解她的每个细节,明明知道她快受不了,言语上更肆意妄为,刺激得她一直求饶。 “呜别。” 小白兔只会摇头喊不,明明路辰焕什么也没再说。 他埋头享受,最后揽着她低低叹息。 歇了一会儿,温越才站起来摇摇摆摆地进了浴室,慢慢冲洗着,路辰焕忽然良心发现说来帮她个小忙。 温越拒绝不了,当然后来又弄得乱七八糟,全都得重新再洗。 折腾到将近半夜两点,温越哭得被单湿了一片,她累得眼皮打架,脑袋埋在枕头里睡了过去。 人还迷迷糊糊云里雾里,又被路辰焕吵醒。 温越脑袋晕,抱着被子背身躺好,像鹌鹑一样躲起来,似乎有用似得。 路辰焕见她这样,蛮不舒服地“啧”了一声。 结实的手臂碾过她的半身,伸手去够被随意扔在床那头的手机。 温越被压得低呜了一声:“重不要。” 路辰焕小腹骤紧,有些忍不住了。 他掰正了温越的脑袋,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她柔和的眉眼,嗓音喑哑:“你说不要,从来都是要。” 温越: 他这人怎么这样。 她不说话了,继续埋头在被子里装死。路辰焕低笑着瞥了她一眼,顺手解锁了手机。 昨晚十点前后,微信叮叮咚咚猛弹了好几条消息。 彼时路辰焕跟温越在窗台纠缠,他托着她,那片雪色刺红他的眸子。 微信提示音连续不断,吵得他心烦意乱,手底下也忘了轻重。 团着那捧握不住的雪白失了力道,温越泪涟涟地小声怨:“好疼!” 他狠狠咬了后槽牙,那时天王老子来电也一概不理了。 路辰焕此刻得了空,顺手按开消息,发现是作业小组的某位成员发来的ppt。 “阿焕,怎么办呀?下周一就要交作业了。打你电话也不回,没出什么事吧?” “阿焕,好歹队友一场,你帮忙检查看看可以么?” “阿焕,你睡了没?” 他冷眼扫过这一句句的阿焕,心中陡然冒起强烈的厌恶。 那人叫什么他都不记得,就是入学第一课进教室,引起了男生堆里几句骚动。舍友一声卧槽一声女神啊的,可路辰焕连头也懒得抬。 他心中早有位神女,圣洁而不容亵渎。 当然,他除外。 视线落到最后,那人的结束语是:“阿焕,你在忙吗?” 路辰焕眉峰一挑,下意识瞥了眼身边的温越,心里闷出一丝异样的感觉。忙,他忙得很,忙着找温越讨“债”。 更何况,这句亲昵的称呼,只有由温越念出来,才具备美杜莎般的蛊惑力。 她迷迷糊糊中又要陷入昏睡,路辰焕打发宠物似得给那人回了个问号,锁了屏。垂眸便见着温越微微肿起的红唇,像泛着水光新鲜出炉的布丁,弹润,软嫩,尝得出丝丝缕缕的淡甜。 他眼眸微敛,低头咬了上去。 温越低低呜咽,推也推不动,路辰焕好似一点也不知疲倦。无论他们第几次见面,他都如同最初那样热烈而兴致盎然。 他会在气氛浓重的时候低声喊她:“越越,看着我。” 跟种了蛊似得,温越每每都被折腾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就是有一次,她细声回应他:“阿焕轻、轻一点。” 她叫他阿焕。 少年听了,动作只迟钝了一秒,呼吸猛地沉坠,过后却像受到鼓舞般紧抱着她变得更加卖力。 温越那次之后就怕得不行,后来怎么都不肯喊,只是路辰焕总有办法。 这回结束之后已近五点,年轻人的情.潮总是狂浪而随性,再加之出奇旺盛的精力,挥霍不完的体力,两人每次见面都充实而疲惫。 路辰焕终于决定去洗漱,温越眼含泪花连打了几个呵欠,迷迷瞪瞪地闭眼睡了过去。 朦胧中,她察觉有人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鬓边,触感极其温柔,像一碰要碎的古董花瓶。 极受珍视,又不忍施力蹂.躏。 她闻着路辰焕身上那股干净如旷野的淡香,总算沉沉睡去。 温越再睁开眼,就见着路辰焕穿了件素净的白色T恤,正坐在床尾那边的办公桌聚精会神敲电脑。 她挪了挪身子,双腿发软,于是决定赖一会儿床。 伸手在床头摸了片刻,漫无目的,温越便团拢厚重的被子,支起半身,轻轻问了声:“路辰焕,我的手机好像不见了。” 路辰焕面无表情敲下一连串代码,“我帮你放在柜子上充电。” 随后,他抬头朝温越这边看了一眼。 她长发如藻,柔顺地铺开在身前,黑与白的碰撞永远是至上乘的美学。 路辰焕压了压眸子,喉头轻动。 温越轻轻“噢”了一声,一点点挪起身子,将被子卷得松动了些,随后才够到远处的手机。 开学不过寥寥几月,温越已经加了不少微信群,当然大多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她陪舍友去逛各大社团、学院组织的招新,不知怎地到最后她变成香饽饽。 许多负责人见着温越的模样,都想将她招揽入内当个活招牌。 温越最后人都还没认全,男男女女的微信好友倒加了一圈。她偏是个性子软的,也不好意思逐一发微信问对方名字年级。 躺在她微信里的许多对话都处于盲聊状态,关键对方还没察觉出温越的被动,没日没夜聊得有来有回。 温越觉得那段时间自己跟个客服似得。 她此时划拉着微信,想看看班级群有没有发布新通知。 除去社团毫无营养的水群信息,未读列表还有些连名字和长相都对不上号的男生按时嘘寒问暖。 这些都是新加上的校友,来源自然是上周被学姐热心邀请去参加的联谊活动。 温越本想证明给路辰焕看,联谊也不都是男女交友的无聊活动。尤其扬城中大本就是极有学术氛围的名校,她必要让路辰焕摆脱刻板印象,好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而事实上,这位来自外语学院的师姐,完全是受人之托,兜兜转转,特地拉来早被某位师兄盯上的温越。 其实刚开始联谊的气氛不错,只是大家一坐下就起哄要喝酒。 不喝还老被冠以不给师兄师姐面子的大帽子,温越这种老好人性格当然架不住激将法。 要不是温越跟舍友打配合,她们一帮新生都不知道要被留到多晚。 最后临走,温越迷迷糊糊又被拉进了游戏群,说是以后常聚。当晚微信的新好友提示少说红了五六次。 温越本就疲惫不已,她无力地坐在床头,望着那千篇一律犹如机器病毒般的示好消息,已经麻木到不想再回复,可心底又叹这样十分不礼貌。 如此又机械地每条对话都发了表情包作回应,以期对方见好就收,看懂她的婉拒。 路辰焕再抬眼,瞧见温越满脸苦大仇深,秀眉微微皱起,一根纤细的玉指抬起落下,不断在做重复动作。 他心中猜到几分,微微挑眉,将键盘一推,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在干什么?” 温越原本专心致志在干自动回复的倒霉事,忽而听到路辰焕冷着嗓子发问,顿时吓了一跳。 “没有啊。”她忙关了微信。 路辰焕已走到她面前,长指一拉,手机轻而易举被他抽了去。 他捏着手机,轻轻晃,居高临下地望着温越:“想毁灭证据?” 温越不满地撇嘴:“什么呀” 路辰焕信手一掷,手机被甩到看不见的角落。 他的右臂撑在床边,忽而俯身贴近温越,左手食指轻轻卷起了她脸颊边的碎发。 “我昨晚说过,多一个什么师兄学长的,你就给我” 他后半句话沉了下去,修长的手指不安分地逶迤,最后轻轻托起她的下巴。 温越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委屈:“那是他们说玩游戏输了要加我的,不是我” 路辰焕眼眸一暗,唇角稍稍挑起:“哦,所以说,确实加了不少。” 他这是在算计她! 温越百口莫辩,又没得抵赖,忽而负气地往后挪了挪,抱着被子瞪向路辰焕。 他单手就将被子扯了下来。 温越杏眼一瞪,这次倒很快反应过来,忙蜷腿整个人紧紧窝着,如瀑长发披散在身前,像纯净的皎月蒙上若隐若现的纱雾。 路辰焕眼眸微敛,已经单膝跪上床来,右手同时掀掉了上衣,露出一身线条极好看的肌肉。 “都看过多少次了,捂什么?” 他朝她欺身。 “当年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了。”路辰焕连忙说道,心中却有些暗喜。 温越这样表现,证明她已经在不自觉地把他划到自己人的领地,没有把他排斥在外了。 温越扶住额头,什么以后的,他现在还能管她和谁交朋友吗? 她想说些什么,可怎么回答都好像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路辰焕上前一步,凑到她面前:“阿越姐姐。” 路辰焕乐了:“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这一年来,他看着这位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在面前明秀暗秀,羡慕嫉妒到快要发疯。 现在终于有可以回击的时刻。 他不要脸地说道:“我这叫弯道超车,已经冲到了你前面。” 裴天旭波澜不惊地吐了一口烟雾:“最多再过五年,我不需要家里的认可,也能娶到李小小。” “我根本不需要……”路辰焕话还没说完,意识到自己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不止五年,顿时就蔫了下来。 这时,他的鼻腔感受到烟味,有些呛,灵机一动,喊道:“李渺往这边看了!” 裴天旭连忙把烟往雪地里一摁,抬头看去,两个女孩刚上中级道,全神贯注地滑着雪,根本一丝目光都不分给他们这边。 路辰焕捧腹大笑,可没笑几秒,就听到旁边凉飕飕的声音:“没有新的单子了。” 路辰焕:“……我撤回刚才的话行不?” 滑雪场内,温越滑到最底端,脱掉雪橇走到边上,靠着栏杆打算歇息一会儿。 李渺到温越身边停下来:“越儿,累了?” 温越“嗯”了一声:“休息一会儿。” 李渺也脱掉雪橇,到她旁边靠着:“越儿,我总觉得,最近你好像一直不怎么开心。” “哪有。”温越浅笑着,想要糊弄过去。 李渺的直觉十分敏锐:“是因为订婚的事?你不想和路辰焕订婚?” 温越垂头看着地上的雪,反射太阳的光芒,刺眼地令她有些晕眩。 当李渺得知她和路辰焕订婚之事时,很为她高兴,认为他们有家里支持,这肯定是件好事。 可她没有办法把自己心中真正的困扰告诉李渺,这不是她这个好友能解决的问题。 而且,李渺要是知道她在路家的真正处境,肯定会想方设法帮她,甚至把电脑的钱给她。比赛结束后李渺就很认真地提过这事,最后温越以她经常到她家住,有不少乱七八糟的开支为理由,才终于让她打消了还钱的念头。 于是,温越只是摇头:“怎么会,我只是……有些紧张。” “沙棘”这几天的销售额有明显下滑,很快就落后于鸿盛的产品一截。 但事情处理还算顺利,声称文件丢失以及被篡改的水军IP陆续查出。这次的水军很明确是在恶意造谣,UD这边身正不怕影子斜,选择报警,等审核通过后,UD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查IP,到时候直接提交即可。 投喂AI的事情也已锁定了一款嫌疑软件,对方有点实力,伪装成一款文件整理软件,条款写的让人眼花缭乱,实际是让人授权机器的所有文件与操作。 “沙棘”的设计为了方便用户,在移动端做了个悬浮窗口,用户可以直接拖动上传,这个功能目前在APP中还少有应用。对方能识别出拖的操作,盗取被用户拖过的本地文件数据去散播,因此就有很大一部分和上传“沙棘”的文件重合,造成是“沙棘”泄露文件数据的假象。 麻烦的一点是,对方背后的公司在海外,温越之前在华尔街的时候有个朋友,和该公司最大的资方认识,她准备请这位朋友帮忙打探一下。 锦城警方那边,追杀的案情进展推进缓慢。 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 这天,寒潮来临,海城气温骤降,天空中飘起了雨夹雪。 有一条新闻刚起来不久,就被人压了下去,但路辰焕还是注意到了。 锦城琅华旗下的一栋办公楼,有人跳楼。 是庞祝所在的那栋办公楼。 第 135 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者的身份没有公开。 路辰焕开始全网搜查,很快搜到有知情人士称死者是D大某导师带过的研究生,而该导师就是付东至的导师。 会是庞祝吗? 这时候,付东至给路辰焕打来视频电话。 温越还没出门,留下和路辰焕一起接听。 “师……庞祝他给我发了一封邮件,是道歉信。”付东至顿了顿,目光黯然,“也是遗书。” 庞祝在信上说,他最开始的时候也没想要背叛。 他只是需要量子计算机资源。 最初他和路辰焕签约的时候,确实只是需要钱,幻想着能康复,再不济,也能去装最顶尖的外骨骼。 然而三个月前,他在体检的时候发现了胰腺癌,癌中之王,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路辰焕答应他明年下半年再继续给他量子计算机资源,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等到。 他半身瘫痪多年,唯有双手能够在键盘上自由飞舞,编程就是他的全部。 这大半年来用量子计算机资源,在做模拟人格的空隙写的算法,那是他多年的梦想。 他需要量子计算机资源,可他这样一个残疾之人,连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去哪里能快速搞到量子计算机资源。 他没有告诉付东至自己得病的事情,他知道这位师弟一定会劝他去治疗,甚至会主动帮他联系医生,并且帮忙付治疗费。 但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做无用的挣扎。 他想了许久,终于决定铤而走险。 既然路辰焕能从裴天旭那里拿到量子计算机资源,那么他也能拿到。 他带着他还是个雏形的作品,去找到了裴天旭。 对方确实对他的作品表示认可,说考虑一下。 蒸排骨底下垫着荔浦芋头,芋头切成条状,蒸得粉粉糯糯,口感绵软,排骨粒粒肉质饱满,入口的瞬间,鲜香汁水爆满口腔。 其实路辰焕提议的那天,温越没有立刻答应。 在他说出希望她能帮忙解决午餐的焕候,她立马想起那支葡萄糖。 直觉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温越倒不觉得难堪,只是不知如何解释,酝酿许久的说辞最后也就变成了:“那你不吃饭吗?” 问完就后悔了。 路辰焕表情无波无澜:“家里有人盯着的焕候会吃一点。” 他指的是晚餐。 温越无法判断真假,她是孤儿的事在学校里不算秘密,但她不确定路辰焕是否知道,可看他表情,不见怜悯,好像是真的需要她帮忙。 她有点犹豫,接受或拒绝,不知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路辰焕感知到她的为难,说:“你可以拒绝。” 温越不好意思,头低低,声音细如蚊蚋般:“那对不起。” 路辰焕说:“你没错,是我问得唐突,抱歉。” 这句抱歉让温越坐立难安,因拒绝而不好意思的情绪达到阈值,而且仔细一想,这个忙也没什么不能帮的,她低身从包里翻出自己的干粮,说:“要不我和你交换吧。” 路辰焕讶然。 温越忙解释:“不然你好像很吃亏。” 说完再度后悔。 人家都说了有厌食症,交换午餐算什么鬼。 温越在心里把自己变成撒贝宁吸氧表情包。 路辰焕回到座位,翻出剩下不到半盒的葡萄糖,晃了晃:“我一般吃这个。” 那不就是只喝水的仙女 仙男嘛。 秉承着绝不占人便宜的原则,温越立马说:“那我以后给你买这个。” 路辰焕看她一眼:“不用了,我备有很多。” 温越不太相信的样子,小声询问:“你是真的需要我帮忙么?” 路辰焕肯定:“嗯。” “我的意思是,”温越顿了顿,“你是真的有厌食症?” 她确认再三又问得委婉,以他超高的智商,相信一定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果然, 路辰焕有一秒的错愣,温越心下了然,他真的误会了。 然而他却说:“是真的。” 温越:“啊?” 他把便当包递过越,可以直接出道的一张脸,帅得人晕眩。 上帝真的不公平,温越几分感慨,却听见他问:“可以替我保密么?” 又突然觉得上帝其实是公平的,温越重重点头:“可以。” 作为秘密的交换,温越说:“其实收养我的姐姐对我很好,昨天是意外,我今天是带了午餐的。” 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路辰焕笑了笑:“抱歉,我现在知道了。” 他嗓音依旧如山泉清冷,却不再似昨天在教室门口见到的那般压迫,温越接过便当包,再次认真跟他道谢。 心里不免在想,他好像也没有传言中那么高冷,至少,至少他心存善念。 是个大大大大大好人。 * 最后一口米饭吃完,温越意犹未尽,同焕又为路辰焕感到惋惜,竟然失去人生这么一个大乐趣。 把饭盒和汤盅清洗干净,为了让自己看起越不那么像是吃白食,她前两天特意去超市挑选了一瓶洗洁精,很清新的青柠味,闻起越比学校大罐的桶装洗洁精味道要好闻一百倍。 回到教室,里面稀稀疏疏几个人,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睡觉,谁也没有搭理谁。 温越悄声进门,回到座位,把餐具搁在桌子上排排站好,再从抽屉拿出抽纸挨个擦干,最后才把它们按顺序装进便当包。 等一切弄好,她趁没人注意才敢把包挂在路辰焕课桌一侧,确认边对边,角对角后,立马回身坐好。 只有马尾晃动的痕迹,做贼一样,路辰焕打机的手一顿,歪头看一眼每天都被挂着站军姿的便当包。 突然想起之前把饭盒带回家焕,张妈的欲言又止。 张妈是住家阿姨,说是阿姨,由于从小看着他长大,一直负责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多年相处下越,其实已经和家人无异。 饭是黎伯做的,因察觉他食欲不振,胃口不佳,路爷爷路康周特意花高价从香港挖过越的米其林星级大师。 午餐由温越接手后,所有餐具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干净。 张妈拿着饭盒左翻翻右翻翻,又拿起勺子举过头,对着灯光照一照,老花眼镜一推,忍了两天才问:“你学校换洗洁精了?” 以往倒了饭,路辰焕都只做简单冲洗,不说十分干净,至少油污看着是没有了。现下,温越把它们洗成了可以直接放进展厅的标本,每一个餐具都透着崭新。 路辰焕面不改色:“哦,换了。” 张妈狐疑地打量他,最近她狗血小视频刷得多,脑回路也跟着不一般:“你最好不是装校霸少爷欺负同学,让别人帮你洗碗。” “……” 碗确实是别人洗的,但饭也是别人吃的。 路辰焕举手对天发誓:“真的换了洗洁精。” 温越确实换了。 张妈盯他半天,末了,忍不住骂一句:“不省心。” —— 路辰焕退出游戏,抬眸焕,温越已经伏在桌子上休息了。 头埋在臂弯,马尾乖乖顺在一侧,依旧端端正正,休息得很认真。 做什么都认真。 像根绷直的弦。 * 转眼到了晚自习。 晚自习一共三节课。 一中学生分两种,住校和走读。住校生晚自习必须满打满上够三节课,走读生则是可以提前一节课放学。 路辰焕不属于两种情况中的一种,他不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就可以直接回家。 温越则要乖乖上完两节自习课,放学后,她在楼梯间等易晓晓一起回家。 两人住同个小区,高中两年,她们从没在一个班待过,但会成为朋友,是因为,易晓晓也是个大大大大大好人。 宛如天神降临。 温越记得,那焕候高一开学没几天,某天晚自习放学,她收到在外地演出姐姐的微信,说行程提前结束,她越接她放学。 小半个月没见,温越紧张又期待,收拾书包的速度也不由变快。 出校门,远远能看见往右500米处有棵高梧桐树,树底下停一辆车牌嚣张连号的兰博基尼。 姐姐个高腿长,酷飒装扮,皮短裙,马丁靴,烟灰色长卷发垂在身后,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她半倚靠在车门处,嘴里咬着吸管,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对面马路店铺里,团购价9.9一杯的冻鸳鸯。 过路行人被她吸引,纷纷侧目,温越抱着书包小跑上前,笑着乖乖让姐姐捏捏脸。 隔天,班上有人传,温越家里好有温。 同桌凑过身越,小声询问:“我昨晚看见你了,越接你的那个是你姐姐?” 温越点点头说:“是。” “亲姐姐?可你们长得不像啊。” “不是亲姐姐。” 同桌:“啊?”又追问,“那是什么姐姐?” 温越很诚恳:“是收养我的姐姐。” “收养?”这下同桌越了劲,语调抬高,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问,“你是孤儿啊?” 不算吵闹的课间无故炸出一道雷,仿佛是狗血八点档连续剧的开播预告,周围自带八卦属性的同学目光开始聚焦。 温越呼吸一下就止住了。 同桌一手托腮,无辜地眨了几下眼,几分小人得志般:“你真的是孤儿?” 儿字再落,班上彻底安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温越。 这感觉无异于公开处刑。 可她做错了什么呢? 脸部在发烫,藏在鞋子里的脚趾忍不住扣紧地面,温越口腔里艰难地发出了一声“嗯”,像泡发在水里的威化饼干。 黏糊糊,很难看。 得到肯定答案,同桌开心笑起越,跷着二郎腿的脚一晃一晃:“我就说嘛,你和昨晚那个姐姐长得一点都不像。” “而且有温人家的女儿才不会取这样的名字,温越温越,还不如叫旺财。”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发挥有些失常。”路辰焕咳了一下,以掩饰尴尬。他面不改色地把烤钳还给架构组长,到洗手间去了一趟,用凉水冲洗皮肤。 洗完后,他刚出门,被人叫住:“路总。” 是周冀。 平时周冀来青越的时候,路辰焕基本窝在办公室里,出来也是说项目上的事,两人一直没有机会私下交流。 他们一起走到外面露台上。 “之前一直没有给你说,多谢了。”站定后,周冀率先开口,“若不是你提出要我跟进项目,我还真找不到借口,让缈缈同意我留在锦城。” “不客气。”路辰焕顿了顿,“应该的。” 他会以这种方式把周冀留下,是方便对方有正当理由,在锦城行事。 周冀神情严肃:“等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希望路总不要为路博涛求情。”他长得毫无攻击性,可说这话的时候,身上的压迫感不容小觑。 路辰焕顿了顿:“当然不会。” 裴家的事情一旦被查出,路博涛恐怕很难撇清关系。 路博涛害人是事实,当时林缈逃出去,顺利活下来,是她自己的机遇,并不意味着路博涛可以被原谅,若林缈那边想要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路辰焕绝不会阻拦。 更何况,路博涛现在还妄图对温越动手,路辰焕就更不可能对他留半分情面了。 周冀这才展颜一笑:“你肯定想了解这些年里,更多和越姐有关的事情吧。等机会合适的时候,我再把我知道的给你细讲。”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包厢。 温越已经回来了,正准备开吃。 路辰焕落座后,听到温越问:“路总,手好些没有?”显然是韩章他们添油加醋地夸大了伤势的严重性。 “好多了。”路辰焕这么说着,却把手放到了桌上,保证能让温越看到他手上的红点子。 对面的韩章和赵述纷纷埋头专心吃饭,假装看不见。 “嗯,看上去应该很快能自我修复。”温越淡淡地说了一句,开始享用美食,不再看他一眼。 路辰焕只能默默收回手。 也是,他身上这么重的伤,她都不见得心疼,现在才这么点红点子,怎么可能会心疼呢。 怎么都不可能和当年一样,他受一点伤,她就焦急地跑出去买药。 现在周围这么多人,路辰焕肯定没法表现出伤心来,若无其事地开启话题,谈论项目相关的事情,或是一些业界的新闻和八卦,温越到也给足了他面子,不咸不淡地接几句,不至于冷场。 路辰焕很想问温越,刚才吃饭的时候出去和段知行说了什么,但他没有查岗的资格。 只能一边说着话,一边暗戳戳跟盘子里的烤肉置气。”我建议路总少蘸一点辣椒酱。”温越轻飘飘地说道。 路辰焕闻言一顿,嘴角不自觉扬起。 他乖乖的把手上蘸满辣酱的烤肉放到一边。 隔天,温越是孤儿的事在校园内被小范围宣传,同桌有意搞孤立,温越不敢与她对抗,只好照着她给的剧本,一个人上课,下课,吃饭。 直到—— 一周后的体育课,温越特意绕远道去上厕所,没想到冤家路窄,隔着墙,听见同桌在里面说:“山猪吃不了细糠,你看她穿的那双鞋,像地摊。” “说不定就是地摊。” “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有温人收养又怎样,山鸡成不了凤凰。” 不是第一次直面恶意,却也还是会觉得难过。 温越扁扁嘴,只能装作没听见那样转身离开。 却在走焕听见一道声响。 是个女生的声音:“烦不烦啊你们,一天到晚像个吃shi苍蝇一样嗡嗡嗡,难怪都爱在厕所扎堆。” 接着是同桌强势的声音:“你谁啊你。” 女生更强势:“你爹。” 听到这,温越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控制好呼吸,一下子咳出声越。 里面的人听见声音,立马走出越。 三个人,全是温越班上的,见了她也不当回事,“切”一声,还说:“我还以为是谁呢。” 温越僵硬站好。 最后又出越个女生,校服裙改短,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一双眼睛明亮,透着极强的不耐烦,挑染的紫色头发藏在马尾。 她走到温越身侧,一手叉腰,一手搭上她肩膀。 说:“不用你们以为是谁。” “我告诉你们。” 她宛如一只目中无人的骄傲孔雀,头仰高,眼神朝下,叉着腰的手举起,伸出食指指向温越,“她。” “是你们的第二个爹。” 可是在此时此刻,她想的却是,为什么牵起她手的人不是路辰焕。 为什么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温越脑海中一片混沌,只能任由李渺拉着她往前飞奔。 没多久,她感觉胸口被压的快要喘不过气,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 她知道身体已经超出了极限,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痛苦地抽搐着。脚步像陷入泥沼一般,每次抬起都异常艰难。 若没有李渺在前拽着她,她可以肯定,她立刻就会摔倒。 在李渺用东西砸了那两个歹徒后,他们反应了一会儿才起步开追,拉开了一些距离。 但现在,温越能听到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距离在逐渐缩短。 她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累赘,想叫李渺放手自己走。 可是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四人继续前行。 前面两个人牵着手,温越和路辰焕再隔这么开有些不大合适,她只得往他那边稍微挪了一步。 路辰焕悄悄伸出手,试探着去牵她。 然而未等他触及,温越就把手收到了衣服兜里。 他的目光黯了黯。 温越不是无意的,她知晓他的试探。 她发现,要坦然面对他这件事还是很难。哪怕她告诉自己要过去,但身体在这十几天里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下意识地就会拒绝他的触碰。 这时,有个拿着照相机的小哥跑到他们面前。 “帅哥美女们,来拍张照不?”见他们都不回答,小哥继续游说,“看这后面的景色多好,不留个纪念多可惜。四个人可以给你们打八八折!” 李渺率先说:“我们来拍一张吧。” 另外三人也不好拒绝。 这时候是午饭时间,旅客们大多在平台上休息吃饭,栈道上人比上午少了许多,他们才能够占道拍照。 温越和李渺坐到中间,路辰焕和裴天旭站在旁边。 在小哥喊茄子的时候,温越扯出了一个笑容。 拍完后,小哥把相机拿给他们看,照片竟然意外地出效果。 两个女孩揽着彼此的肩膀,比着V的手势,两个男孩都不约而同低下头,看向他们各自心爱的女孩。 虽然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可因为光线充足,掩盖了那些阴沉,只留下明朗的一面。 加上风大,剪影也足够有层次,拿去参加摄影展都绰绰有余。 照片很快洗了出来,四人各拿了一张,继续往前。 一般旅客都会把同心锁的挂在前方那段路,整个百诗栈道最高的一段,他们以前路过的时候总能看到许多。 据说因为旁边岩石性质的缘故,当年这一段栈道修得十分费力,还修废了一段,木桩都打好了,但路面只铺了一小节,没有和主干连通。 他们走到挂锁的地方,见旁边有个装备充足的游客大叔在和清洁工聊天:“这些锁要是把栏杆都挂满了怎么办?” “挂不满的,过段时间就会清理一波。”清洁工说,“不可能一直保存。” 温越说:“我们换个地方挂吧,不然被清理走了就没有意义了。” 李渺赞同:“也是,我们找个清理不掉的地方。” 他们往四周看了看。 栈道上空空荡荡的,除了护栏之外,没有其他可以挂东西的地方。 李渺应该对这块区域很熟悉,拐了几个弯后,带着她来到一条巷子。 巷子里堆满了杂物,有自行车和各种废弃电器等等。 而巷子的尽头是一堵高墙,旁边堆了几个箱子。 李渺拉着温越绕过各种杂物,到了高墙边。 把两个箱子垒到一起后,李渺站到箱子上,伸手把温越拉上来,接着蹲下身子对她说:“踩着我的肩上去。” 温越犹豫地看着她。 “快啊!”李渺催促道。 温越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她说的做。 温越踩上去后,李渺站起来,高度也不太够的到方便使力的位置。 因为紧张,温越试了好几次才翻上去。 翻上去后,她想要伸手拉李渺,一抬头看到两个壮汉已经到巷子口了。 李渺没有去拉温越的手,而是转过身,跳下箱子,把垒在一起的箱子踢倒。 “李渺!”温越焦急地喊道。 “你过去后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右拐,再连续左拐三次,再右拐两次,就能到大街上了。”李渺抬起头来朝她说道。 温越眼睛一热。 从受力角度讲,她在上面拉李渺,绝对没有刚才她踩着李渺肩上来容易。 歹徒过来的这短短时间里,多半不会够。 “那你怎么办?”她颤声问道。 “我拖他们一阵子,然后从这边逃出去。”李渺指了指巷子口,“我不会有问题的,你快走吧。” 说着,她捡起旁边的一根木条,看上去是装修后留下的材料,拿在手里掂了掂。 温越趴在墙上咬着唇,看着她,无法动弹丝毫。 李渺看上去信心十足,可对面是两个亡命之徒,她一个高中女学生,怎么可能拖他们一阵子然后全身而退? 温越绝不可能一个人逃走。 每次回想起那个焕刻,同桌吃瘪的表情,温越都会忍不住笑出越。 没有人能比易晓晓更拽。 今夜月光洁净,铺着沥青的地面,好朋友踩着树影回家。 下地铁前,温越邀请易晓晓去便利店加餐。 关东煮优惠价12元四件,两人拼食一份,再额外加一碗咖喱鱼蛋。 往鱼蛋里挤甜辣酱的焕候,温越眉眼弯弯,她长相偏幼态,笑焕还有两个小梨涡,真比橱窗里的洋娃娃还要可爱。 她真的好幸运好幸运好幸运,总能遇见大大大大大好人。 收养她的姐姐是,和她做朋友的易晓晓是。 路辰焕,也是。 路辰焕颔首,他握着激光笔,一页一页翻着PPT,开始讲解具体内容。 他条理清晰,用简明扼要的方式,把复杂的概念表述出来,让听众轻轻松松就能理解。同时,他也似乎很诚恳,把己方的优缺点都毫不掩饰地展示出来,并分析利弊。 讲解完毕后,路辰焕放下激光笔,扫视了会议室一圈。 “投入资金超出部分可由我方补齐,只是需要重新谈一下盈利分成。” 温越继续书写,也不看他,低声道:“继续。” 方糖吸了一口气,缓解紧张,说:“路总请讲。” “最初定下的金融相关模块还是维持原有比例,”路辰焕看向她们所在的方向,“新增的模块我方希望能六四分。” 六四分,简直狮子大开口! 方糖听得直皱眉头。 在原定的合作条约中,是由UD这边负责所有的资金,盈利青越和UD二八分成。 作为项目经理,方糖为己方利益最大化考虑,向青越提出过最合适的是买断制。从长线来看,“萤火”后续的运营都是UD全权负责,青越只需要做完初期工作提供已有模型,后面纯是躺着数钱。 然而,青越这边在双方第一次交谈的时候就否决了买断,一定要按比例分成,方糖计算过后,想着以15%比85%的比例谈下比较合适。但后来经过多重评估,UD这边最终让了五个点以表诚意。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二八分。 方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谈了,她急忙看向温越,等待指示。 “之后我来吧。”温越朝她低声说了句,抬头,看向路辰焕,面不改色地道:“路总既然敢这样开价,想必是能给出合适的条件。” “那是当然,”路辰焕说,“这次增加的部分我方会提供人力支持,加入人工数据标注,出现任何问题导致返工,造成的损失由我方负全责。” 温越笑道:“路总考虑的倒是周到。” 这样的条件,明面上看来,勉强能说的过去是等价交换,毕竟青越那边既出本金又提供人力支持,还负全责。 然而从长远来看,如果青越揽下了“萤火”在医疗领域和基础科学领域两个模块全部的优化,按照如此高比例的分成,回报也会丰厚无比,对比之下承担的风险也就微不足道了。 总而言之,如果答应了这些增加的内容,UD会给青越让一些利。 但是这些利益,以及那栋楼加起来,对于量子计算逆向解析AI图像算法的使用权来说都不够。 毕竟冷兵器的铸造工艺再精湛,等到火器问世的时候,也就成无用之物了。 不过,她必须确保火器不是路辰焕画的大饼。 温越放下笔,起身拉开椅子,慢步走到投影仪前。 她伸手,纤细白皙的手指抚上投影屏:“刚才路总的PPT里,有预计青越本身对于新增模块相关AI模型的发展时间。” PPT里,写着新增的这两个模块开始时间会在三个月之后。 原本合约里,试点合作的金融模块,需要一定的试验与磨合,之前预测的时间就是三个月。等于说,在路辰焕的计划里,只要原计划的试点内容完成,新增的两个模块可以无缝衔接上,投入量产。 用更形象的比喻来讲,青越要为UD提供磨刀石,来打磨这“萤火”这柄利刃的不同部位。合同里原定的磨刀石是经过市场验证的,但青越这次要新增的两种磨刀石才刚刚开始打磨,并且他们还没有相关经验。 这种毫无保障的三无产品,他们想预售给UD,并垄断之后同类的磨刀石,口气确实不小。 “我方确实一直看好贵公司的潜力,但路总提出的两个模块可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吞下的。根据我方调查到的数据来计算,贵方的业务除非以指数型上增,否则难以在约定时间内达到所需的数量。”温越直视着路辰焕的眼睛。 “这些,都是风险。” 第二天清晨,路辰焕先出门,温越在时隔半小时后才出门,一路有高薪聘请的保镖护送,两人在过完安检后才汇合。 这趟航班飞机的型号比较老,没有空中wifi,全程断网,要飞十四个小时。 他们买的是在一起的头等舱,私密性很好。 昨晚虽然按时结束,但过程消耗太大,温越还是有些困,以及不太舒服,到座位上就直接睡过去。 而路辰焕则在写澄清他未曾吸.毒的公告,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万分复杂,组织语言并非那么容易。 锦城那边很快就会天翻地覆,等到官方公示之后,他就能直接发布这篇公告。 路辰焕初稿快写完的时候,温越醒来,窗外的天空已变了色。 他们遇到了雷暴。 云雾翻涌如狂潮,不时有电光闪现。 飞机在剧烈颠簸。 机舱里哭声和叫喊声不断,夹杂着各国语言,无论空乘人员如何安抚,都收效甚微。 饶是两人都是空中飞人,这些年来坐的航班无数,也从未遇到过这么夸张的情况。 “阿焕,你害怕吗?”温越问。 “我不害怕。”路辰焕双手包裹住她的手,放到怀里。 “真不怕?” “嗯,因为你在我身边。” 他早就说过,就算是世界末日到来他也不害怕,只要她在他身边。 这种时候,急也无用。 稿子肯定写不下去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等UD上市后,我想换个更大的房子。”温越说,“这样以后你不管送多少东西给我,都能放得下。” 路辰焕表示赞同:“猫猫也能跑起来也能更舒适一些。” 温越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一直没跟路辰焕解释,去年在锦城那段时间,她是请段知行来演戏的,并非真的有考虑过和他重新发展。 她本来打算等路辰焕表现再好一些的时候说,但现在这种情况,搞不好会丧生,到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路辰焕一愣,随即笑起来,凑过来吻她。 吻到中途,飞机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们不得不分开,只有手还牵着。 “对了,阿焕,我也立了遗嘱。”温越看着他,漆黑的凤眸里隐隐有水光在闪烁,“如果我死了,你会是我遗产的唯一继承人。” 第 136 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路辰焕一时间怔住。 温越说了“也”字,证明她已经知晓遗嘱的事情。 “阿越……”他低下头,有些难为情,“Leanard那家伙,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半点秘密都守不住。” 温越忍不住笑笑,伸手揉了揉他脑袋:“不说的话,你这小傻子,永远也不打算跟我说吧?” 路辰焕抿着唇,他确实是没有打算跟她说。 那时候做下决定,本来就没有想过去打扰她。 现在,她居然也做下把所有遗产给他继承的决定。 他眼眶有些发酸,她以这种方式回应他。 “这有什么好说的,那时候我也没多少钱,我现在都没你有钱。”他笑了笑,双手一摊开,“而且目前财产还在持续减少中。算起来,你可亏惨了。” 温越的目光变得危险,双手抱在胸前:“难道你之后就不赚钱了?” “赚,当然得赚!”路辰焕说着,忽然意识到刚刚好像忽略了一点,“我哪里傻了?我明明是天才!” “行行行,天才。”温越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傻瓜天才。” 飞机仍旧在颠簸,外面的乌云也依旧黑沉。 机舱里稍微安静了一些,或许是疲惫,或许是绝望,人们不再歇斯底里,有人开始写遗言,有人做起了祷告。 温越看着路辰焕,往前面凑了凑,又吻上他的唇。 虽然亲上可能会分开,但她还是想亲他。 可她的唇才刚放到他唇上,机身就猛地一震。 她的牙齿一下子磕在他下唇上,瞬间浸出血珠来。 第二天是周日,温越准备去一趟许黎的画展。 她犹豫片刻,还是给路辰焕发了个消息。 画既然是烟雾弹,那终归是要演一下,必须要表现出他们对这件事的重视。 对面只回复了一句:[好,你几点去和我说一下,我会看着时间来。] 温越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后把手机摔到沙发上。 也不讨论一下怎么演? 她发现自己最近摔手机的次数急剧上升,有些心梗。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北城大学北门。 临近十点的光景,北门口安安静静的,偶尔三两个人进出,人影短暂地一晃而过,又随即消失。 温越解开安全带,和路辰焕说:“谢谢路总,我先回去了。” 路辰焕点点头,又在她拉开车门的时候,淡声道:“报酬的事情徐明恒会联系你。” 她背影似乎僵硬了下,下一秒又松展开,回过头和他说:“好,谢谢您。” 下了车,她双手拎着托特包站在路旁,有种要等他车开走了她才离开的意思。 路辰焕思索两秒,到底没降下副驾驶的车窗,打转方向盘,驱车离开。 开出一段路,他抬头看向车内后视镜,镜子里,是温越站在原地朝他个方向驻足了一会,才慢慢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夜色沉沉,道路两侧路灯幽微,她的身影透着几分孤凉。 路辰焕没再多看,敛回视线,目视前方。 回到住处,家里灯火通明,不用想,是徐明恒不请自来了。 他在玄关处换好鞋,刚经过客厅过道,就看见徐明恒从沙发上爬起来,趴在沙发背上,说:“你总算回来了,快讲讲怎么说服那老头的?还有什么叫问我自己?” 他不答反问:“你先前买那幅画花了多少钱?” “二十万。”翌日清晨,云层灰蒙蒙地堆在天边。 温越休息一夜,身体轻松不少。 脑袋没那么沉了,也没那么怕冷,就是嗓子还干得难受。 温越捞起床头的水喝了一口,屐着拖鞋下床。 打开衣柜门,望着一堆衣服发愁。 她的衣服大都是剪裁精致的裙装或套装。 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件米白色的,款式相对宽松的衬衣外套。 宁县二中一向有班级轮值的规矩,今天正好轮到高二六班。 早自习过后,劳动委员安排卫生。温越和一个女生负责打扫操场南面的空地。 早晨的操场空旷安静,风很轻,扑在脸上幽凉幽凉的。 温越拿着工具过去,将衣袖挽起一截,露出细瘦白净的胳膊。操场每天都有人打扫,没什么垃圾,只是一夜过后,场边的香樟树掉落一地的叶子。 温越拿着扫帚,埋头扫落叶。 倏忽间,鞋尖方向出现几道影子。 她抬起头,面前来了三个人—— 叶铭茜,刘梦,还有一个经常跟进跟出,叫不出名字的女生。 昨天的事虽没闹大,但影响力不小。 一同做卫生的女生不想惹麻烦,低下头,提着簸箕匆匆离开。 温越无暇思考其他,站直身,握着扫帚的手指缩紧。 “哟,亲自打扫卫生呢?”“我到了短信上写的地址。”温越如实说,“可是好像弄错了,36号附3号是一间麻将馆。” “这就到啦?你等着。”那头声音响亮。 温越听得一头雾水,片刻间,玻越门“哗”的一下拉开—— “你就是阿越吧?” 一个不到四十的短发女人走出来,眼角落下几道笑纹。看得出皮肤底子很好,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 她脸上笑盈盈:“我是路琳,你叫我琳姨就可以。” 温越听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路琳见她的反应,笑容微顿,但很快恢复自然:“到了打个电话就是,我去车站接你嘛。” “诶,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长得可真漂亮。”她喋喋不休,热情地帮着温越推行李,“这一路上累坏了吧,吃晚饭没?” 温越心里沉得说不出话,只摇头。 来之前她就知道,居住条件肯定不比从前,说不定还会艰苦。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地方。 徐丽媛真狠啊。 把她往赌窝里塞。 屋子里乌泱泱的一堆人,声音吵得像自由市场。还有牌友探头出来围观:“老板,家里来亲戚了?” 路琳笑着抬下巴,热情道:“诶,远房亲戚。” “多漂亮的小姑娘。” “皮肤好白啊。” “她们都是附近街坊,看个热闹。”路琳又去帮她拿行李,“我帮你提吧。” “没事。”温越侧了下身,声音低低,“不重的。” 路琳察觉出她的抵触,试着套近乎:“以前我去北城的时候还逗过你,那会儿你才几岁。” “我不太记得。” 温越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完全没印象。 就算记得,也不代表能跟这个女人熟络。不是她没礼貌,实在是接受无能。她才到宁县不到一天,认知已经被刷新了好几层。 “当年你爸爸帮了我们大忙,他是个好人啊。”路琳领着她往前走,又回头问,“哎,案子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 温越曾听徐丽媛说路琳受过父亲的恩惠,具体交情多深就不得而知。她只在心里嘀咕,有进展自己就不会来这麻将馆了。 “你爸爸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度过的。听说你爷爷也是咱们宁县的,可真是有缘。” 大厅充斥着烟味,和浑浊空气的异味。 温越护住身后的琴盒,侧身穿过一众麻将桌,眉头越蹙越紧。 路琳察觉到她的僵硬,拉住她的手,聊以安慰说:“琳姨这儿环境确实不好,可是楼上还是很宽敞的,坐北朝南采光好,床单也都是新的。你就当自己家一样啊,别拘束。” 温越扯了下嘴角,脑袋瓜都快运转不过来了。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问:“楼上…不会还有包间吧。” “没了没了。我侄子住三楼,你就跟我住二楼吧。” “啊?”温越一愣。 “我侄子路辰焕,跟你一边儿大。”路琳带着她往里走,笑道,“他也读二中呢,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同学。” 温越这次就是要转到宁县二中,徐丽媛帮她把手续都办的差不多了,不过她对这事并不上心。 对她来说,读二中还是二十中都没区别,她压根儿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想吃面条还是馄饨?琳姨给你煮。” “我想先洗澡。” 温越确实饿,可是比起肚子,她更想先处理这一身污糟。鞋袜粘腻,说不出的难受劲儿,说不定都能路到臭了。 走到楼梯口,有牌友喊:“老板,机麻怎么卡住了,骰子盘升不起来啊。” “来了!” 路琳喊了一嗓子,转头对温越说,“你先上二楼,我去看看就过来。” 温越点头,提着行李箱上楼。 刚才大厅全是人,她眼睛都不想抬。这会儿才发现地砖是大理石,楼梯扶手是实木的,墙面贴着浮雕花纹的墙布。 在这样一个小破县城,洋房的装潢算是不错了。可是保养不当,台阶缺了几处,墙布都已经发黄脱落。 好好的房子,竟然沦落成麻将馆了。 刘梦先开口,“怎么不喊宋淮来帮你扫啊。” 温越拧眉。 她知道叶铭茜是顺不过那口气的,只是没想到还击来得那么快。 她们今天借口都懒得找,趁着人少直接过来堵她了。 温越心里没底,站在原地,神经紧绷着。 跟班女生斜睨着她,轻蔑的语气:“校服不穿,穿个白衬衫,装什么清纯。” 刘梦哼了一声,“不装纯一点,哪有男生愿意帮他挡枪啊。” “哈哈哈” 温越不说话,也不看她们。 叶铭茜优哉游哉走过去,直直盯着她的脸:“不是一口伶牙俐齿吗?不是高傲娇贵得很吗?” “这回怎么不出声了?” 她俯近温越的耳朵,气音伴着笑声,“害怕啦?” 旁边两个女生跟着笑起来,肩都在抖。 温越轻轻闭了下眼,再睁开:“到底什么事?” “嚯哟,还这么淡定啊?” 叶铭茜得意说完,抱胸绕到一旁,对刘梦使了个眼色。 “没什么事。” 刘梦笑着走过来,突然揪起温越的衣领,“把昨天那一巴掌补回来。” 刘梦力气大,揪着她的衣领猛地一推,温越跌坐到花台上,后背抵上树干。 她“嘶”了一声,手掌磕到了什么东西,刺得肉生疼。 “松开!” 温越抬手握住刘梦的手腕,却挣不开。 刘梦抬起一只脚踩在花台上,死死摁着她。 “看你今天还怎么狂。” “诶,等一下。”叶铭茜出声,笑着从兜里摸出手机。 “我录个像。” 他脱下西装外套,略作思考,说:“今晚温小姐的薪酬你打二十万给她,再用同样的价钱买下她手里另一副画。” 徐明恒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她带画过去了?那画还起作用了?” 他点点头,边挽袖口边朝盥洗室走去。 徐明恒追上:“不是,她怎么知道那老头喜好的,还恰好有画?” 路辰焕将今晚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徐明恒听完,顿时乐了:“没想到陆平这人倒可以啊,我还以为他跟我推荐人是为了攀关系套近乎,没想到人家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一个多越前,国内一家工业级3D打印设备龙头企业华通科技找到他和路辰焕,就收购德国一家3D打印设备制造商LIM一事进行商谈。(*1) 随着高科技的迅速发展,如今制造业已从传统模式转向高质量发展。作为十大重点领域之一的新材料,华通科技响应国家政策号召的同时,为了扩张国际市场提供自身竞争优势以及技术革新,它将目光转向了多年的合作公司LIM。(*2) 几次交谈下来,LIM公司始终不松口收购事宜。此次,趁着LIM公司的CEO菲利普夫妇到国内出差,路辰焕和华通高科的董事长两次带着诚意上门拜访,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徐明恒更是千辛万苦找来菲利普喜欢的画作,对方还是不肯松动。 今晚上门拜访,本是想在菲利普夫妇回国之前再争取一次,两人根本没抱希望,不想,却是柳暗花明。 徐明恒说:“我看那老头早就心动了,但是想争取更多的利益,一直吊胃口罢了,今晚温越那幅画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路辰焕不置可否。 徐明恒又说:“原来谈好的五千块我先给,至于你说买画的事……我改天再找她谈谈。” 闻言,路辰焕搁放毛巾的动作一顿,朝他看来。 那目光,多少有些冷漠。 徐明恒作摊手状:“没办法,我天生怜惜有能力的美女。” 路辰焕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经过。 他跟在后头,嘴巴跟跑火车似的:“不是,你自己清心寡欲就算了,兄弟我可是精力旺盛,十分留恋红尘。” 路辰焕倒了杯水喝,对此保持沉默。 “你真的就没对谁动过心?”徐明恒实在匪夷所思,“这些年你家里给你相过不少对象吧?你就没看上过谁?哪怕一秒?” 路辰焕冷冷看他,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别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个人的事总得解决吧,我跟你说……” 打断徐明恒侃侃而谈的是一道来电铃声。 路辰焕搁在中岛台上的手机响了。 温越揉着酸疼的手,埋怨道:“你让我明天怎么处理工作。” 路辰焕心满意足地把她抱在怀里,哼了几声:“用脚处理。” 温越:“……我还是用脚踢你比较好。” 路辰焕咬咬她的耳垂:”你一般多久来一次,上次,上上次是什么时间?” 温越:“一般就三十五天吧,具体时间只记得个大概。” “以后我帮你记着。”路辰焕起身,就要下床,“我去给你买药。” 温越却一把拉住他:“不用,我现在不吃了。” 这些年她的身体素质要好了许多,平时也不怎么痛经,不吃药,日子也记得不是很清。 路辰焕回来抱住她:“好,你需要的时候跟我说。” 这个夜晚,温越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他们各自远程处理了一些工作,温越为合作会谈做了些准备。 第三天,合作谈的很顺利,之后温越和路辰焕在纽约又逛了一天,坐晚上的飞机回海城。 这几天锦城那边,警方在迅速行动。 裴天旭自首交代的,周冀那边协助指导组查出来的,涉案面积之广,据说锦城的机构彻夜灯火通明。 可是,却发生了一件意外。 裴世杰死了。 在警方来逮捕他之前,在家中投毒自杀。 并且还带走了他的好几个兄弟和心腹。 结果就是,从头到尾。 没有人把路博涛供出来。 第 137 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锦城裴家曾涉黑的案件,在官方发布最终通告之前,温越他们这边就已经提前得知判决结果。 判刑人数高达三位数。 裴天旭判了十年。 包庇家族涉.黑,买凶杀人未遂,每一样都是重刑,但因为自首减轻了些。 海城,横江边上。 路辰焕背靠着栏杆,看着不远处的琅华大楼,语气感慨:“十年,比我们分开的时间还要长。” “这是他罪有应得,”温越掐灭手中的烟,冷笑一声,“判的时间太少了。” 裴天旭当年的背叛,不仅害了林缈,也间接导致她和路辰焕离心,而后分开。 前些日子,还对路辰焕下杀手。 她恨不得他在里面待一辈子不出来。 “确实少了。”路辰焕看了她一眼,眼里含笑,“阿越真棒,不用提醒都知道提前把烟掐了。” 温越:“……”好想打人怎么办。 这时候,一只流浪狗从他们面前路过。 路辰焕半蹲下来,伸手把刚从便利店买的烤串递到它嘴边。 “在我们认识之前,我五岁那会儿。”他的眼神里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怅惘,“有次我和他,还有几个同伴在外面玩,在路上遇到了一条发疯的流浪狗,朝我扑过来。” “他冲到我面前帮我挡住了那条狗,自己却被咬了好几口。我现在还能想起来那场面,鲜血淋漓,肉都差点被扯下来。” “他回去打了好几针,住了半个月的院,可他却说,这种小事不算什么,没必要一直记着。”路辰焕说,“但我从那以后,就喜欢跟他玩,每次遇到事,总想着去问他,觉得他能给我指点。当时我向家里为我们要婚约,也是他鼓励我自己先把事情解决。”比赛艰难取得胜利,申请公主出站履行诺言,特意批了火箭班整个晚自习的假,路辰焕也没有提前回家,而是随着大部队,在霓虹初上焕一起往校外的美食街。 美食街被柏油马路一分为二,左边多为早市店铺,每到饭点,坐在外围的塑胶板凳小圆桌,经常能听见粉红色围裙阿姨顶着一头又做失败的爆炸卷,愤愤一扯布帘,对着厨房撒气大喊:“聋的吗,哈哈了13号台不要葱啊喂。” 热到冒烟的开襟衫阿叔也火爆,竹升面往滚水里一捞,漏网勺托起,反手扣进大瓷盘,再淋一勺热汤推出:“这么鬼多意见,拿双筷子自己挑出不吃就是啦。” 吵闹每天都在上演,温没有挑过葱,她从不挑食,以往都要饿肚子,那些躲在剩菜汤汁里的香葱捞捞饭,也能很好吃。 而在柏油马路的右边,则多做夜市大排档,门口堆两个通电冰箱,过道搭个炒菜的围炉,烧烤架往炭火边一放,每到傍晚六点才开始跟人哈哈早安。 火箭班的目的地,就在右边,那间夜晚冒最浓的烟的地方,聚缘烤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沿途经过一条铺着灰色透水砖的半瘦小路,那里躺着许多摔倒的木棉花,温左避右避,得小心翼翼。 它们从树上摔下已经很惨了,摔得漂亮的还要给阿姨捡回家洗干净煲汤,她不能再让它们粉身碎骨。 路辰焕跟在她身后,康康她避避,白色帆布鞋鞋尖轻点地面,身后的马尾跟着一扬一扬,在夜晚成串玻璃灯的照射下,她避成一颗色彩斑斓的跳跳糖。 很可爱很可爱。这熟悉的声音,是陆彬。温越抬头,只见他带着黑色的马术头盔,额上滴着汗,身上一件红色的马球服,显然是方才在场上酣战的八位马球手之一。 他按住她肩膀的手有点用力,这猝不及防的肢体动作,让温越产生强烈的身体抗拒。 真是越不想见到什么人,便越会见到什么人。 港城这么小,她早有预感会再次见到陆彬,却没想到这么快。 “陆先生,我来这里学马球。”温越试图后退一步,躲避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 “学马球?” 陆彬上上下下地将温越打量一番。她穿着紧身的马球衣和马球裤,头上还带着圆圆的头盔,脸色因为激动而绯红,双眸炯炯有神,清澈美丽。 紧身的球衣和球裤更凸显出她身材的窈窕,完美的S形曲线。 他是在这个冬天遇见的温越,她一直都以穿大衣的形象示人,他没有想过她身材有料,没想到竟然这般有料。 好一株清冷又热烈的玫瑰。 心里的某处又泛起剧烈的痒意。这个女人,总有办法让他心被猫抓了似的。不知是不是没有彻底得到她、还被她以学业为由拒绝了的缘故,陆彬发现,自己对她的兴趣丝毫没有减少。 反而越来越强烈。 “不是说想要以学业和工作为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陆彬将双臂一抱,几近于步步紧逼。 这处马球场,只对马球主开放。能进到这儿来的,绝非等闲之辈。温越又是怎么进来的?一瞬之间,陆彬心中就有了别的猜测。 敢情没看上他这根“高枝”,看上别的了。 温越感觉到陆彬身上强烈的男性凝视,心中一阵反感。 “是谁带你进来的?给自己找了个糖爹是吧?我这种大好青年你放着不要——”陆彬存心要找回那天被奚落的场子,不住挖苦她。 她越是不回答,就越是坐实陆彬的猜测。 “妹妹,明码开个价吧,给谁睡不是睡?对不对?”他凑近她。 他满意地看到,因为这句轻佻的话,她脸上染了一层薄红,伶仃的锁骨有微微的起伏。脸上的表情既羞又怒,像是被人轻薄了一样。啧啧,看来她的裙口很紧呢。估计还没被人得手过。 说起来,温越也算是撞枪口上了。陆彬这几天赌场失意也就算了,他画大价钱买回来的马,原本预备着要在赛场上好好赢一笔奖金,没想到却节节败退,得了个倒数的名次,不光让他赔钱不说,脸也丢尽了。 这场马球赛眼看就要输掉,陆彬心中郁了一股火,想找个人发泄出来。 她就成了那个枪口。 陆彬的手就要放上她的脸,忽然,陆彬的手被人紧紧攥住,接着一阵剧痛,手指几乎要痉挛。 “是谁敢——”陆彬叫了起来。 一阵逼人的气势挟风迎面而来,陆彬下意识地甩开手,却完全甩脱不了。 陆彬抬头,对上路辰焕的眼睛。路总焕眼睛极冷,成了一柄锋刃,好像要将人剐掉。这让陆彬心里一阵胆寒。 “你离她远一点。”路辰焕一字一句地说,同时手上用力,握住陆彬的手部骨骼,用劲。他的手劲很大,捏得陆彬一阵呲牙咧嘴。 原本陆彬就对路在学校礼堂拂人面子一事非常不爽,又都是太子爷,谁让过谁? 想到这里,陆彬虎着一张脸道:“你就是那个糖爹?我正要找你,你自己就找上门了。怎么,路三,你要护着她人么?你可别忘了,当初你说,你对她不感兴趣的。” 一旁的温越不知场面何时成了这般样子,她伸手轻轻拍打陆彬方才按着她肩膀的地方,蹙起一双远山眉,看眼前事态的变化发展。 “是,她人我护着。”路辰焕冷声。 他说这句话时,并没有放低声音。冷冷的、低沉的声音在球场中央响起,引起不少围观。 原本正致力于将翻转的草皮踩得更平整的人群,忽然就停住了脚步,纷纷变成吃瓜群众,围着这三人形成一个圆。 人群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交头接耳,都感到诧异。 诧异是因为路辰焕。路辰焕性格懒痞,为人处事总是一副倦怠模样,除开在赛场上攻击性极强外,极少表现出不友善和攻击性强的一面。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路三,陆二,你们别闹了,都自己人,自己人,咱来打马球,讲就是一个和气生财。” “就是,就是,都是自己兄弟,犯得着为一个女人这样动手动脚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道。他边笑边打量着这场事件的女主角,眼中有精光在闪。还真别说——这是哪儿来的嫩模?这脸蛋这身材怪好看的。 “就是嘛,女人如衣服,你穿过了,给我再穿穿,不正合适?” 显然,在场了不少人都把这当成一场桃色事件。 温越自然也听到了中年男人的话,不由得咬住嘴唇,心里一阵凉意。她被羞辱了,被看成一个挑起纷争的“红颜祸水”,这轻飘飘的话语,似乎在这些上层阶级男性眼中,所有的女性都是玩物。 “闭嘴。”路辰焕斜斜看了眼那两个出声的中年男人,眼神冷冷。 李渺不甚在意:“复赛还有三个月呢,少训练几天而已,影响不到。” 就这么过了一周,这天傍晚李渺电脑出了点问题,去电脑城修,不在家吃晚饭,让温越自己解决一下。 温越简单给自己煮了点面条吃,洗完碗后,收拾好垃圾出门。 他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地想伸手,抓住那根属于她的,沾了橘子味道的发丝。 到了烤吧,申请公主出站大手一挥,一个包厢坐不满,大家分开没意思,他索性让老板再搭两个大圆桌,火箭班加上他刚好51个人,大家挤挤,哈哈最好能一桌坐下17个。 同一个班,大家基本没什么不能和谁坐一桌的矛盾,座位便取就近原则,蓝色塑胶凳一拉,纷纷开始坐下。 温脚步踌躇,她故意让步子变慢,私心里,她是想和路辰焕一桌的。 可是,唐敏琪在拉着她,把她拉到了前方的空位,抬手往她肩上一按,把她按在了那把疯狂摇头的工业大风扇旁。 大风扇“呼啦”“呼啦”“呼啦”。 唐敏琪哈哈:“这里人这么多又没空调,待会吃饭可能要热死,这可是绝佳大宝座。” 可是…温悄悄地嘟起嘴,变成一只被截断线的失落风筝,呆呆挂在凳子上,大风扇吹不,她蔫蔫哈哈:“你想的很周到哦。” 唐敏琪一脸骄傲:“那是。” 也没有很想夸你啦,唉…温肩膀塌下。 突然身侧的椅子被拉开,一股海盐薄荷味道的气息传,跟着的是路辰焕清冷的嗓音,他问:“这里有人坐么?” 听到这话,温倏地侧眸,坐直身,立马双标的认为风筝就应该要牢牢挂在凳子上才对,于是她拼命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哈哈焕迟那焕快出,摇摇头哈哈:“没有。” 路辰焕:“嗯。” 唐敏琪的手仍搭在温肩膀上,对着路辰焕问:“徐子谦呢?” 趁着问题,温目光偷偷移过,假装好奇的样子。 哦,难怪他身上会有沐浴露的味道,原是已经洗过澡了,不再穿比赛焕的球衣,也没有穿上学焕的校服,而是换上课余休闲的白色T恤。 那应该是很好的料子吧,康康起是垂垂的质感,衣服上没有一丝皱褶,质量肯定很好。 然后他的头发应该也是洗过的,没有完全吹干,正软趴趴地垂在头上,让他康康起比平焕少了几分冷感,有一点点乖呢。 温目光收回,再次拼命咬住下唇。 不能再偷康康了,再偷康康,把下唇咬烂她就没办法吃饭了。 然而视线还是忍不住变成飞速旋转的摩天轮,载着她的小心思,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路辰焕没有把她的摩天轮叫停,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抬手拆桌上的餐具,筷子往塑料膜上一戳,他哈哈:“后边,被女生拦着要微信。” 这下唐敏琪可不乐意了:“什么玩意?就他那张破脸?” 路辰焕拿起桌上的大毫升印花塑料茶壶,用里面滚烫的五花茶熟练地烫起了餐具:“嗯,就他那张破脸。” 唐敏琪yue一声,坐到了温的旁边,也跟着一把戳破了套着餐具的塑料膜,八卦哈哈:“怎么不问你的,你可是学校里公认的男神耶。” 这话响起的焕候,温正盯着路辰焕指骨分明的手,他杯碗烫得仔细,纤细而又修长的手指捏住杯身在滚水水面划过,而他冷白调的皮肤在劣质白瓷杯的衬托下,有如玉一样的质感。 他动作自然,回答得快速而又平静:“我不会随便给别人微信。” 还没得及为“他肯定也经常被人要微信”的想法感到难过,他的回答已经立马让温高兴起。 但细想又不对,温想起那张被她装在秘密盒子里的淡黄色便签纸,只是不会随便给别人微信,不代表没有给别人微信吧。 心里装了个酸柠檬,温在不停地把它们切成片,一片是可能他也给过别人的,一片是像给她那样的给过别人的,柠檬还有好多好多好多片。 温高兴不起了,也跟着拿起桌上的筷子,“砰”地把面前的成套包装餐具戳破。 她把塑料膜撕下,两手认真把废弃的膜卷成圈圈,卷到变圆,才把它放进装烫碗水的塑料兜里。 连塑料膜都要被军训,路辰焕忍不住叹气,把烫好的杯碗移到温面前,而后换她新拆的。 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到就像只是绅士风度地在照顾旁边的女生。 这让温顾不上心里的酸柠檬,手指下意识微微抬起,立马捏住杯子的边缘,她康康向路辰焕,而杯子上面残留着滚烫的温度,正迅速灼伤她的皮肤。 她慢慢红起了脸,小声哈哈:“谢谢。” 温越一怔。 好几次,徐明恒见他一次次被家里人催着相亲,安排对象,也曾问过他。 路辰焕对此的回答是没兴趣。 十年如一日的一句回答,没道理临时变卦,或者途中发生意外。更何况他和温越认识才三个多越,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来的日久生情? 说是一见钟情更有说服力一些。 可路辰焕会是一见钟情的类型吗? 徐明恒的回答是否定。 他看着路辰焕和温越,疑辰重重。 这边温越和孟安安说着话,偶尔能察觉对面的徐明恒不时看她,等她看过去时,他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移开目光。 她虽是不解,但也猜到了一部分原因。 恐怕他也没想到再次见面,她和路辰焕会从最初的陌生人变成了夫妻关系。 吃过饭,姚崇景和余浩各自的工作上临时有事,接完电话就急匆匆走了。 两个最会搞气氛的走了,剩下她们四个人,坐了一会,路辰焕和徐明恒到隔壁的会议室谈工作,留下温越和孟安安坐在露台,一边看风景,一边吃水果。 午后,气温相对早上的要暖和一些。 孟安安咬了一口苹果,突然问:“招越,和我哥哥结婚是一种什么感觉?” 温越顿了一下,说:“感觉挺好的。” “真好。”孟安安说,“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真好。” 这句话说到温越心里去了,但一想到这段婚姻的实质,她心里又变得苦涩。 过了一会,孟安安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说:“上次要和你说的秘密还想不想听?” 那天两人的悄悄话因为路辰焕的出现而突然中断,温越本想着之后再问,结果这些天忙着论文课题的事便忘了还有这茬。她点点头:“你说。” 孟安安故意卖了个关子:“你有多喜欢我哥哥?” 温越突然睁大眼,同时捏紧手里的纸巾。 见状,孟安安抿唇笑:“看来是很喜欢了。我哥哥真是幸运,有你这么喜欢他。” 温越低头不说话,耳朵却悄悄变红。 孟安安没继续调侃她,说:“那天跟你说的话是真的,你确实是哥哥带回家的第一个异性。” 温越问出自己的疑惑:“他以前没和人交往过?” “嗯嗯,这么多年,他一个亲密的异性朋友都没有。以前有好几个主动追他的,人家可热情了,我哥却冷脸把所有可能都掐掉了。” 这倒是出乎温越的意料。 毕竟他样貌能力都出色,在硬性条件不错的情况下,他那份疏离淡漠看似是不近人情,让人有距离感。可也偏偏是这份距离感为他增加了层层滤镜和神秘感,从而吸引人去接近他,了解他。 很难想象,他过往的感情履历中会是一张白纸。 孟安安说:“我不是帮着我哥骗你的哦,在遇到你之前他确实一直是一个人。不然这些年家里人也不会想方设法给他安排对象了。” 温越犹疑数秒,问:“他为什么一直是一个人?”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过界了,或者是困扰住了孟安安,她没像之前那么侃侃而谈,反倒是有些为难。温越正要说话,被她先一步问:“我哥和你说过家里的事吗?” 温越摇摇头:“没有。” 她说:“家里情况有些复杂,既然哥哥没和你说,可能有他的考量,我就不多嘴了,以后时机成熟他应该会和你说。” 温越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结,反问道:“以前追你哥哥的人都是怎么热情的?” 孟安安愣了好一会,有些不明白:“招越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别误会,我哥真的没正眼看过那些人。” 温越忙摆手,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稍作停顿,她说,“我想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热情的,如果你哥反感这样的,我以后尽量避开。” 温越没追过人,也不知道追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自从父母离婚,她跟着爷爷生活之后,除了读书以外,其余休闲时间全部被各类兼职占据,至于那些风花雪越的事则跟她全然没有关系,她也无暇参与。 可现在又不一样。 或许是孟安安的话给了她勇气。 既然路辰焕以前一直是一个人的状态,那么突然选择和她协议结婚,除了那会两人遇到的困难可以互相帮忙解决,除此之外,温越又萌生了一个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念头。 她对他而言,是不是多少有点不一样? 不然他有那么多选择,为何偏偏选择了她? 孟安安说:“招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和我哥,肯定是你爱我哥多一点。” 她想,可不是吗。 “那看在我更喜欢你哥的份上,你能告诉我吗?” “没问题,我跟你说……” * 清晨醒来,温越浑身仿佛被车碾压过一样一般,几乎使不上力气。 不禁懊悔昨晚太过放.纵。 她废了好大的劲才拿起手机来,查看消息。 有无数凌晨给她发过来的祝福。 她挑了重要的人回复并且补上道歉。 理由当然不能说真的,只能说最近疲惫,昨晚春晚看乏就先去睡觉了。 但还是有几个姐妹,揶揄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温越连忙否认三连。 [越儿,你们到锦城的日期还没定吗?] 是林缈发来的消息。 不,应该说是李渺。她这回洗清冤屈,恢复了原本的身份,跟着周冀去青城见他父母,不然肯定会和温越一起过节。 温越:[还没定。] 路辰焕已经给路博涛发了希望交易的信息,但路博涛还未给出回复。 路博涛在锦城多年,即使和裴家切割,自己也总有些势力,他们不得不防。 李渺让她定下来后立刻告诉她,好帮她安排保镖。 温越回说好。 温越根本起不了床,早饭和午饭都是路辰焕做好端到床上来吃的。 一直到下午,才勉勉强强能下地。 她咬牙切齿地对路辰焕说:“画的事情解决之前,你都不准再碰我了。” “好。”路辰焕这回没有讨价还价。 确实现在还不能完全放松,他们随时都可能出发。 温越也就休息了半天,下午恢复些后,远程处理了一些工作,又开始看股市和业内新闻。 节后若路辰焕这边还没法澄清,对“萤火”合作项目的影响,就得开始走明面上的赔付流程,这笔资金她不能不准备。 路辰焕也在工作,优化那个新型AI集成系统的架构,他在杭城峰会上讲过的。因为这次风波,之前购买的用户基本都退货了。他正好有个新的想法,干脆做一个全面升级,到时候重新推出,价格也能提的更高一些。 当然,UD这边肯定还是按照原价。 两人一直等到了大年初三晚上,才收到路博涛的回复。 路博涛那边说同意路辰焕提出的条件,但要他带着温越一起到他指定的地方当面交易。 初四清晨,温越和路辰焕坐上了去锦城的飞机。 第 138 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飞机落地后,温越和路辰焕直接坐上预约的专车往路辰焕公寓那边过去。 温越看着窗外:“去年刚回国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堵了。” 前面的司机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唠嗑起来:“你们不知道,这里都堵好几年了,前面那条路旁边的小区,说拆迁拆好几年了,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前两天官方才发布正式公告,说从年后第一天就开始施工。” 温越微诧,轻声笑了笑:“这不是挺好。” “可不是嘛。”司机话闸子一打开,就根本关不住,“我听别人说是那涉黑的裴家和某些伞勾结在一起,才让这里一直不拆的,现在被揪出来了……也不知道这一带是不是有什么藏了现金的地下室,电视剧里都是那么演的。” 温越只是“嗯”了一声:“或许吧。” 她望向李渺家所在的那栋楼。 那里曾是她高中时期的避风港,每次她在路家受到什么委屈,和路辰焕闹了什么矛盾,就总是往那儿跑。 不过现在,她不再需要任何避风港。 她自己就是自己的避风港。 她也可以成为别人的避风港。 能扶持着好友走过这段困难的日子,她由衷地感到高兴。 路辰焕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太执着于外物,就是本身没有信心的表现。” 温越倏然间想起了什么,测过头来睨了他一眼:“你那批发戒指呢?” 路辰焕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即眉眼弯弯:“阿越,你这是愿意接受我了么?” 温越垂下眼睫。迟疑片刻,咬牙跟了上去。 “那一起打。”这评论在她脑中闪过,倏忽一瞬。 她到底在想什么??对着陌生男人的手想入非非?温越在心里恼怒地对自己一哂。 这时,男人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但她没听见。 温越略有些疑惑,把目光从他手上挪开,疑惑地“嗯”了一声,心中想的却是,幸好这男人不是吸血鬼,不会读心术。 “把笔给我一下。”握着她插画本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温越一边在脑中驱赶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不作声地把笔递给他。 男人接过,中指挨靠着拇指的地方,最上方指节有茧,想来是常年握笔形成的茧。 温越看到他的茧,不觉用大拇指摩挲了下她右手中指上的茧。 他们握笔的姿势一样。砰砰,砰砰。 像那荒原之上悠远的擂鼓之声。 最后,吴清扬对温越说道:“我看过程峻山的作文,水平很高,不比你差,这次作文竞赛你们俩会对上,你好好准备一下。” 吴清扬讲完事情,放他们回去。 看完热闹的李多多把卷子递给路辰焕,让他拿给物理课代表发一下。 卷子第一页就是路辰焕的卷子,温越一眼就看见了,全是红勾勾,一道叉号都没有。 她不信他连最后一道题也能做对,掀开一看,终于明白为什么班里的同学个个对他盲目崇拜了,他做了全对,真变态。 陈江潮:“五哥的物理每次都考满分,数学也是接近满分,很少丢分,就是作文是个大短板。” 路辰焕偏了下头,他的嘴巴没说话,他的眼神在说,你一个年级第二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说年级第一不好。 陈江潮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嘿嘿一笑:“我作文能拿五十五分。”有资格吧。 “晚自习你真不去阶梯教室吗?” 路辰焕:“不去。” 温越看了看路辰焕,怀疑他是不是被一个叫作文的怪物咬过。 回教学楼的路上经过一个人工湖,温越指了指湖面,语气突然变得很害怕:“你们听说过吗?” 吱吱同学吓得肩膀一抖,声音都有点打颤:“什,什么?” 温越抱着吱吱同学的胳膊:“听说” 吱吱同学:“啊啊啊,好恐怖!” 温越:“”你先听我讲完再叫。 陈江潮一脸问号:“你俩到底在干什么,咱们学校闹鬼?” 一阵裹挟着凉意的秋风吹过,地上的一片落叶被风卷起来,在空中翻卷了几圈,落在几人脚边。 吱吱同学:“我的脚,我的脚麻了,走不动路了!” 温越:“”感谢这位气氛组的同学,你不是走不动路了,是大家都停下脚步了,没往前走。 路辰焕转头看着温越:“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越:“每个学校都有鬼故事,咱们学校当然也有。” 路辰焕:“”编,继续编。 温越小声说道:“我听说,一到晚上十二点,这个湖里就会爬出来一个湿漉漉的女鬼。” 吱吱同学吓得花容失色,脸色煞白:“啊啊啊,我最怕鬼了!” 陈江潮听得津津有味:“女鬼出来找替死鬼,那她找男的还是女的,长得漂亮不?” 温越看了陈江潮一眼:“咱们这儿是学校,学校的女鬼和聊斋里的女鬼当然不一样。” 温越往路辰焕身前站了站,他的个子太高了,靠近之后她得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旁边有块石头,温越抬脚站在石头上,嘴唇刚好跟他的耳朵齐平。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他,错开他的脸,往他耳侧偏了偏,压低声音。 “到了半夜,女鬼就从湖里爬出来,会抓一个离她最近的人,拖进河里,让他写作文,写不满八百字不让走。” 离湖最近的路辰焕:“” 吱吱同学拍着胸口,用死里逃生的语气说道:“幸亏我作文好,不然就完了。” 一说到写作文,恐怖的气氛全无,陈江潮扶着路辰焕的肩膀,哈哈直乐:“五哥,看来这个女鬼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温越看了看路辰焕:“作文不是你的心魔吗,你一点都不怕?” 女孩靠得极近,呼出的气体又温又软,羽毛一般扫过耳廓。路辰焕往后退了半步:“看我长得像个二傻子吗。” 温越觉得他在嘴硬:“你都被女鬼吓得往后退了,还说没有。” 路辰焕单手拿着试卷,从湖边离开,踩着地上被风卷起来又落下的叶子,低声说了句:“那是被你吓得。” 温越:“没区别啊,是被我讲的鬼故事吓得。” 路辰焕没说话,拿着一叠卷子走进教学楼。 他人高腿长,喜欢两三个阶梯一起跨,蹭蹭几下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回到教室,温越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前排几个女同学围在一起,听吱吱同学讲那新鲜出炉的校园鬼故事。 明明是该注意他笔下线条走向的时刻,温越却注意到,红环铅笔笔身上,被她咬出的浅浅齿痕,正靠在他的虎口上,和他的筋骨紧密地挨在一起。 “好了。” 他添了几笔后,手指抓住速写本上方,递给她。 温越低头去看。 在她画的细节和动态上,他添加了手臂弯折处几笔,画出了因曲臂点烟的动作,衣服起了褶皱。 明明是寥寥几笔,他却画出了动态感,衣服束缚下肌肉的走向和动态,衣服褶皱和肌肤之间的相互作用力。 看了这几笔,温越对男人的印象又有所改观。 看着是个吊儿郎当的富家太子爷,画功还挺深厚。看他中指上的茧,付出的精力只怕不少。 红环铅笔重新回到她手中,兜兜转转一个圈。远处有个人叫了一句“Joseph”,似乎是在叫他。 温越下意识地记住他的英文名,等回过神来, 男人却已经单手插在柴斯特大衣的口袋里,走远了。 舞会结束,叶酩过来找她。 “越越,你自己回去可以吗?我今晚就不回宿舍了。”叶酩一边说着,一边朝温越露出暧昧的笑。 “可以。”温越对此没有意见。 “回到宿舍给我发条消息。”叶酩冲温越眨了眨眼睛。 别墅门口,潮湿的门汀前。参加舞会的宾客们正等着侍从将车从地下车库里泊出来。 温越想打计程车回去。她立在门汀处翻开DiDi,排队人数显示100多名。她按了排队键,一边无所事事地将目光投向从车库处泊出、有条不紊开至门汀前的豪车。 就怎么观察着,温越看出点门道。 最先泊出来的车,车牌号码更简洁,车型也更尊贵。 似乎在这场泊车中,也隐隐含着权贵至先的道理。 而最先泊至门汀处的,是一辆锃黑色的双R轿车,车型方正,车头的小金人十分瞩目。 之前她看到的那位穿柴斯特大衣的男人,一手闲散地插在大衣兜中,另一只手张开,随意对着门汀挥了挥,他那双隐藏在眉骨之下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所有人,又似乎谁都没有看。 “叶酩。”陈湘湘嘀咕了一遍叶酩的名字,看向温越的眼神中欲言又止。 叶酩在学校的口碑算不上好。作为学生会主席,她不好好上专业课,到处拉人脉找关系,据说,叶酩最初来港城时还有男朋友,后来她把那人踹了,火速攀上了商墨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陈湘湘有心想劝温越离叶酩远一点儿,但转圜一想,这话题未免太突兀。 陈湘湘便住了嘴,换了话题。 “你不是说要找实习?简历投得怎么样。” “Tera杂志,一面过了,正在等二面。” Tera杂志,港城第一大时尚媒体。在纸媒式微的时代,它迅速跟上风潮,在各大社交平台都有自己的官方账号,源源不断地散发影响力。 “真不错,我觉得以你的实力没问题,就是第一份实习不好找,大多要求有实习经验。” “嗯。找第一份实习要求有实习经验,就跟要求处女有性经验一样,不是么。”温越轻声。 她说这句话时,黑水银一样的眼珠灵动,雾蒙蒙的。 她人看着内敛,却常常语出惊人。 路灯下,他挺括身躯投下的阴影,正好将她纤细的身段完全遮盖。这阴影极具压迫性,将她兜头罩住时,温越心如擂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一刻,他的身影笼罩着她,停留了几秒。 这短短几秒,就已足够让她心若擂鼓。 倏忽间,少女举着伞凑近。 滚滚热风中袭来一丝淡香。 天气太热,温越扎着高马尾,出门的时候换了清爽的T恤和短裤。 其实裤子不短,到了膝盖。但是不妨碍两条白花花的小腿在空气里晃。 阳光一晒,白得刺眼。 路辰焕呼吸稍滞,鬼使神差回想起刚才在卫生间,他捏过的那块少得可怜的布料。 胸口涌上一股难言的躁郁,有电流顺着尾骨往上爬,太阳穴猛地一跳。 路辰焕在心底“靠”了一句,移开视线,抬手挥开她。 “得了,谁特么打你的大花伞。” 温越不知道他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撇开眼。 “也好。” 温越知道他在讽刺洗衣机的事。 撇开眼,捏着裤管蹲下身,开始逞强:“你帮我拿一半就好,剩的我自己来。” 高马尾衬出优秀的脖颈曲线,一张脸精神又漂亮。 她将两个小包裹扔给路辰焕,自己又拿了两个,把遮阳伞放到最顶端。 不等她进行下一步,路辰焕“啧”了声。 “全扔上来。” “这两个不重。”温越偏头说。 路辰焕皱眉,变得不耐烦:“叫你全扔上来,快点儿。” 声音大,凶得很。 温越“哦”了一声,把包裹全都垒上去。 外头太阳依旧很晒。蝉鸣声无休无止,树荫下也不凉快。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包裹不少,还重。路辰焕热得不想说话,只想赶紧回家冲个冷水澡。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浅白皮肤上。他的身形削瘦凌厉,却浑身是劲儿,手背青筋凸显,脚上一双人字拖。 奇妙融汇出一种少年气,和蓬勃的力量感。 温越打着伞,提半瓶可乐,慢腾腾走在后头。 她盯着少年的背,想起之前种种,弯唇笑了下。 来宁县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头一次这样放松。 路辰焕看起来混,还凶得很,其实本质并不太坏,还前前后后帮了她许多。 这要是换作刚来那天,简直想都不敢想。 回到家,路辰焕将包裹抱上二楼,堆在温越卧室门口。 “特么的热死了。” 他直起身,抹一把脸上的汗水。黑色T恤被浸湿,头发也湿了。 “剩下的自己弄,先去洗澡了。”路辰焕说完,转身要走。 “等一下。”温越叫住他。 受人帮助,当然得感谢。基本的礼是不能少的。 可是路辰焕不爱甜的,奶茶肯定不喝,送其他东西也不合适。 在这里她没有相熟的同龄人。如果单独请路辰焕吃饭,他不一定会答应。而且就他们俩,那画风也太奇怪了。 思来想去,温越挑选了最直接的方式。 “你手机号多少?” 路辰焕站定,眼皮一掀,“干什么。” “给你发红包。”她轻声说,从兜里摸出手机,划开屏幕, “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确实是许黎的真迹无疑。 她把画轴卷起来放回去,起身,朝路辰焕说道:“我们走吧。” 路辰焕看了眼路博涛,轻笑一声:“那大伯,我和阿越先走了。” 两人相携离去。 路博涛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一直笼罩在阴翳里。 放在桌下的手在微微颤抖。 温越和路辰焕刚刚走到包厢门口,路博涛的人已经守在那里,把手机还给了他们。 然后为他们指明了出去的方向:“少爷,小姐,慢走不送。” 温越和路辰焕检查了手机,功能和信号都正常,两人对视一眼,才往那边慢步走去。 一直到走到门口,都没有异常发生。 离停车场还有点距离。 这一带是属于郊区,建筑并不密集,他们刚走过两家店铺,旁边忽然有好几个人围上来,举着枪支对准他们。 “不许动!” 路辰焕目光一凛,立刻把温越护到身后,冷声道:“光天化日之下持枪,可是犯法的。” “我们是警察。”为首的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证件,“刚刚我们接到举报,有人在这里发现毒贩。” 【end】 第 139 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路辰焕看着这自称便衣警察的证件,微微蹙起眉头。 阳城缉毒支队。 阳城在锦城隔壁,和青城形成了一个三角。 仔细想想,这里位于两城交界处,确实算是隔壁阳城的管辖范围。 他迅速从脑海里调出自己见过的同类证件照。 从结构上来说,各个地方确实能逐一吻合。 围到他们身旁的一共四人,领队的国字脸,一个矮子,一个圆脸,还有一个独眼。 后面又跑来五人,分别进了旁边的店铺,包括他们刚才的餐厅,继续搜查。 “把手机拿出来。”领队厉声呵道。 路辰焕顿了一下,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从刚才这些人冲过来的时候开始,他的手机就在连续震动,是短信提示音。 “打开。”领队说。 路辰焕摁亮屏幕。“我想要你——”她的声音变得又娇又媚,甜成了奶油泡芙。 搂着他脖子的女孩很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没察觉到他眼中的冷然。 女孩又羞又喜,穿着丝袜的脚尖慢慢摩挲到了男人的膝盖内侧,勾着他的脖子就要去亲他。 在女孩红唇送上来的一刻,男人偏了偏,正正好格开这枚吻,眼神里满是拒绝。 女孩满腔的心意犹如被冷水浇了个透,又是羞愤又是气急败坏又是委屈。 “路辰焕!你没有心。”女孩哀哀地哭了起来。 “我以为,谭小姐你早就知道。”路辰焕声音平平地说。 温越看了眼沙发——路辰焕依旧坐在沙发上,表情冷淡,无动于衷。 他手架开在沙发上,大衣松松地敞开。紧实的双.腿.间,黑色裤缝齐整。 “砰”地一声,却是女孩恼羞成怒,摔门自己跑了出去。 温越松了一口气,轻轻放平呼吸,暗想会不会有男人追出去这一戏码。 不曾想这时,沙发上男人起身,穿过屏风到了她这边。 温越一惊,路辰焕已经站到她眼前。原来,他一直知道她在这儿。 “听墙角很好玩?”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冷,眉头紧绷,和往常随意温和的样子有些不同。 “不是,”温越摇头,察觉到他的步步逼近,她后脊贴在窗前,冰凉的窗棂抵着她的脊骨。她脸上发烫。 路辰焕不说话,一双眼睛在她脸上逡巡着,审视着。这使得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压——上位者和位高权重人士,对普通人的威压。 “真的不是。”温越深深呼吸一口。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路辰焕声线依旧很冷,好像能把空气凝结起来。 “我在这里吹风”温越终于找回一点言语能力。她想起之前她在舞会上画他,被他出声打断。想来路辰焕厌恶别人窥探他。 但她出现在这里,的确不是有意窥探。 她想摆脱自己的嫌疑,情急之下,将手摸索到身后,“啪”地一下解了窗栓,推开窗,倒放进来一窗的风。 那风清凉湿冷,“忽”地吹乱她一头青丝,将它们远远地朝屋内吹去,成了一匹流动的,有着上好质地的绸缎。 路辰焕一怔。她的长发迎面拂来,有一缕浅浅地摩挲过他鼻端,发间带着淡淡的幽香,似乎是玫瑰精油的气味。 让人想到挂着冰霜的清冷玫瑰。 柔丝拂在脸上,轻柔如羽毛。清风的爽意和她舒缓的玫瑰气息夹杂在一起。她的发尾很柔,像绸缎,又像海藻。 这慌乱只持续了三秒。 意识到是风在作乱,她回身,将打开的窗户倒勾回来,再度把清风关在窗外。 这时,她最初的失措已经褪去,反而对路辰焕话语中的步步紧逼很是不满。 纤柔的右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不由得回呛路辰焕:“明明是我先来这儿吹风的,你是后来的。” 路辰焕不说话,目光跟过去,注视着她拢发的右手。 因为小臂抬起的缘故,她大衣袖口滑下,皓腕如凝了霜雪般洁白,又像是上好的汝窑细瓷,泛着细腻的光泽。 “很不巧,打扰路先生在此猎艳了。”温越见他不说话,又兀自补充一句。 这下他终于发现,她也并不是初见时那般,性子温软。她也是有刺的,只不过将刺藏在底下,不会主动扎人。 她说“猎艳”两字,唇畔还含着一丝戏谑的调侃,若有若无。路辰焕正想定神看一看,那调侃就已经消失不见,好像钻回了她心里。 也不知道此时她心里该是怎样编派他。 路辰焕脑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轻笑一声,不再探究,丢下一句“信你了”,转身就走。 刚走到门边,身后“啪”地一声,似乎有重物落地。他有些不耐,不知道她搞了什么鬼,转过身,却看见女孩坐在地上。 她脸上表情还有些懵懵的,好像被摔懵了。 许是注意到他的回身,她那种懵懵的表情只持续了两秒,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她两只手向后撑着,原本被拢好的头发又乱了,胡乱地垂下来,蓬松而柔软,倒映衬得她的脸成了一枚浸润在墨色里的月。 温越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脚。 不只是摔了,脚踝也扭了,有些疼。她刚刚是想小小地往后挪一挪,不曾想高跟鞋如针锥般的鞋跟,紧紧地陷进了木地板的缝隙里 偏偏她穿了八cm的黑色尖头高跟鞋,这个姿势使得她膝盖高高地翘了起来。 这场子有些年头,常年有雨水从窗灌进来,地板变形、胀缩,缝隙大大小小,像纵横的皱纹。好巧不巧,其中一处缝隙和她的跟尖完美地契合。 她想拔又拔不出来,偏偏今天大衣里头的搭配是极显身材的衬衫和包臀裙,那裙子要越滑越下,眼看就要走光。 她正想要不要把脚从鞋里拿出来,却见路辰焕已经去而复返,在她身前半蹲了下来。 气氛有种诡异的沉默。 店里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其他人,像是初中生,在打游戏,高声喧哗,有些闹腾。 路辰焕正准备起身去教训两句的时候,电话响了。 他刚接起来,就听到里面一阵噼里啪啦东西打翻的声音。 然后是一声惊叫。 果不其然,上面跳出消息提示,有好几条短信进来。 “解锁。”领队的语调变的更冷。 路辰焕目光往斜前方的山上扫了一眼,随即用指纹把锁解开。 [我已经到你说的地方,怎么没找到地雷?] [老四感冒了,小心条子。] [上次你给的少了十块?]收纳袋里装着她的钥匙,要是没了钥匙她今天就别想进家门了。 温青路经常加班,有时候回到家都十一点了,偶尔还会通宵,她可不想一整夜进不了家。 温越往大门口看了看,等一会早读课下课她就跑过去问那个叫路辰焕的人要钥匙,没想到一抬眸就对上一道从校门口投过来的视线,视线的主人正是路辰焕。 温越往花草后面缩了缩,花坛里的花草枝叶繁茂,是一处很好的遮挡,他不应该看见她才对。 温越观察了一会,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把视线挪开的意思,看来是真看见她了。 她继续躲着,不敢动,被他发现不要紧,只要别被教导主任发现就行。 温越正想着,就看见教导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路辰焕身后,阴恻恻地出声:“在看什么好登西,让我也看看。” 路辰焕吓没被吓到不知道,反正温越是吓死了。 市重点教导主任的侦察能力太可怕了,居然就这么顺藤摸瓜地看见她了。 只见那位教导主任像一艘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来,速度之快,跟他略显肥胖的体型完全不相符。 温越自知跑不掉,主动从花坛后面走出来,低着头,跟着教导主任走到大门口,挑了罚站队伍末尾最不起眼的位置站着。 教导主任站在温越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围着她转了半圈:“生面孔,没穿校服,高二新来的转校生,温越。” 温越双手攥着背包带子,垂着眼睫,声音低得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乖乖认错能把负面后果降到最低。 因为羞耻,她的脸颊微微泛着红,一双天生就水盈盈的眼睛像含着水气,无端生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教导主任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没再骂人,但也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一视同仁地说道:“写检讨,从校门口进来的四百字,从围墙进来的八百字。” 教导主任接了个电话走了,让他们站到早读课下课再走。 温越刚才差一点就躲过去了,只因为路辰焕在校门口多看了她几眼,害得她也被抓了。 她能怎么办,当然是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她的钥匙还在他手上呢。 罚站的几人视线不停地在温越和路辰焕身上瞄。 温越的T恤上绣着一只小猫,跟路辰焕手上的收纳袋图案一模一样。 实验中学谁不知道,路辰焕是永远的年级第一,学习好,长相好,家境好。多少女生喜欢他,都被他无情地拒绝了。 他总是跟一群男生一起上课、打球,从来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近过。 路辰焕晃了一下手上的收纳袋,朝温越的方向递了递。 男生的皮肤很白,骨节分明,手指微微蜷曲,指尖勾着收纳袋,摇摇晃晃,地上的影子也跟着轻轻晃动。 温越接过来:“谢谢,幸亏被你捡到了,不然就麻烦了。”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一时不知道该怪他连累她过来罚站,还是该感谢他帮她捡到了钥匙。 路辰焕:“不用谢。”说完低头看书。 温越也从书包里拿出书看,两人没再说话。 正在看戏的众人:“” 这就完了? 这怎么就完了? 完了就好。 见路辰焕和温越不认识,众人松了口气里,他还是那个他,那个灭情绝爱,心里只有学习,对谈恋爱和漂亮女孩子不屑一顾的他。 众人重拾信仰,继续斗志满满地念书,立志奔向清华北大。 早读课的下课铃声响起,结束罚站。 温越没敢多耽搁,去办公室找新班级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教英语,叫孙玉珠。 孙玉珠看上去很好说话,让温越不用把早上的迟到放在心上,只要第一节课还没开始上课就不算迟到。 温越小声问道:“是不是不用写检讨了?” 孙玉珠:“那还是得写的,谁让你让王主任抓到了呢,下次注意点,别被王主任抓到。” 孙玉珠批完最后一张卷子,合上笔。 她以前是个火爆脾气,经常被学生气到吐血。 前两年生过一场大病,康复之后她就看开了,人生苦短,何必整天跟一帮熊孩子置气,气出病来又没人替。 孙玉珠看着眼前的女孩,乖巧、老实,嘴巴也甜,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类型。 车子匀速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温越看了看他,见他确实没有说话的意思,她也不敢多问。 一路沉默,直至抵达北城北门,车子缓缓停下。 路辰焕这才不紧不慢说:“打开你前面的柜子,里面有三台iPad,你选一台拿去用。” 温越愣住,一下子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瞥了她一眼,颇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又问:“需要我帮你拿?” 不知为何,后面这句话温越竟然品出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这可和他之前给她的疏离正经印象,相差甚远。 一时心思异动,在他的注视下,她犹豫地打开抽屉。 里面确实有三台iPad,都是时下的最新款,虽然都被打开了,但样子跟新的没什么两样。 温越伸手的动作一顿。 也是这几秒的迟疑,余光里有一只手伸过来,不多时,一道身影朝她倾过来。随着那人和自己挨肩相靠的那一刻,路遭的空气中顿时充满了一股清冽的雪松味道。 一瞬间,温越有种处在苍茫大雪里的错觉。 孤冷而且寒寂。 路辰焕拿了一台银色的iPad,放进她手里,然后撤回驾驶座的位置。 动作干脆利落,没半点拖泥带水,很是果断。 他一离开,那股清冽的味道淡了几分。 温越呼吸逐渐恢复正常,思绪却还是茫然的。 难道刚才自己折腾iPad的经过被他注意到了? 见她怔怔的,以为她不好意思收,路辰焕说:“另外两台资料多,这台是备用机,你拿去用。”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iPad,又抬头看他,拿出手机,说:“多少钱,我转你。” 很习惯性的一个反应。 温越没觉得哪里不对。 路辰焕有一瞬的愣住,随即又意会过来她的意思,不禁笑道:“我们刚领完证的关系,你确定要和我算得这么清楚?” 听到这话,温越抬眼看他,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路辰焕却不以为意,语调沉稳:“接下来还有一年,角色转换的事情你还要尽早适应。” 声音里有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时刻提醒着温越前一句话并不是她认为的那种意思。 说到底,他们只是纯洁的甲乙方合作关系。 她这才找回思绪,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拉开车门下车。 身影又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 温越下了车,站在路旁,心里微懊恼。 怎么能在他面前全然失态。 就在这时,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她循声望过去,正好对上路辰焕看过来的目光。 眼神相比之前,这会多了些温和,但要说多,那也没有。只是从他略展开的眉眼,可以得出他此刻的心情不错。 温越发现,每次和他独处,她总很喜欢揣测他,分析他。 很得心应手的一个行为,根本不受她本能控制。 比如这会,她自己也是后知后觉。 四目对视片刻,路辰焕不紧不慢说:“以后不用什么事都说抱歉对不起。” 话落,他驱车离开。 温越在路边站了一会,等车子汇入茫茫车流中,再也看不见一丝影子了,才慢慢地往回走。 太阳盛大而明亮,照落在身上,在这逐渐变得寒凉的气温里,莫名让人觉得温暖。 她挡住刺眼的光亮,抬头看向天空。 是书上说的晴空烈日,万里无辰。 很好的一个天气。 也是在这样的好天气下,她和一个人领证结婚了。 虽然这段婚姻的本意并非是她所期待的那样,它更多的是一段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暂时交易。 两人的目的都谈不上单纯。 * 春节过后,上班第一天。 路博涛的案子在市中心法院优先开庭。 这两天,警方那边一路查下去,本来是查去年路博涛雇佣的那个去伤温越的裴家旁支,结果却从家属那里拿到了一些录像录屏,其中有裴世杰和路博涛多年前交易现场的一些录音录像,最终把他的所有罪行都查了出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路博涛作恶多端,终将接受正义的审判,包庇涉.黑组织,不正道交易,买凶杀人……各项罪名加起来,总共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 而那些伪装成警察的歹徒,因为背负命案,数十年到死刑不等。 这边宣判结果出来后,青越科技立即发布通告。 路辰焕从未吸毒,当年是为调查裴家贩.毒真相才潜入毒窝,并且附上了录像证明。 之前路博涛一直没有被捕,手中有他答应已逝伯母要拿回来的遗物,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才一直没有澄清。 而今路博涛被捕,真相大白,路辰焕的冤屈也能洗清了。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与路辰焕的澄清声明一同发布的,还有UD和青越合作的“萤火”升级项目重新启动的公告。 温越打算举办个重启仪式。 路辰焕在她简单讲解完后,立马把脸凑过去,和她贴贴:“搞这么声势浩大,是要给我们官宣吗?” 温越张开手,一把将他的脸推开:“……宣你个大头鬼,还没转正急什么急。” 春节假期结束后的这几天,两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温越没有立刻回海城,而是和李渺一起留在锦城分部。 UD的锦城分部即将进一步扩大规模,要处理的事情可不少,前期得打好基础,半点马虎不得,她每天都是十点左右才能下班。 而路辰焕发布澄清公告后,之前和青越解约的合作方和买家有不少发来消息,询问能否重新签约。 青越的能力和质量一直不错,性价比也高,若不是因为路辰焕身上的舆论,他们也不是很想解约,现在舆论危机消除后,自然会想继续。 路辰焕当然不会拒绝送到面前的机会。可惜因为前段时间的风波,员工流失不少,全部签下来的话会供不应求,所以他只挑了部分重签。 公司还得重新招人,调整架构,他也是连轴转,有时候回家比温越还晚。 自然也就没有办法为转正而努力。 二月底,重启仪式举行。 这次重启仪式将全网直播,现场选在了市区的一个会展中心,现场票对外发放,并且允许记者进。 前面演讲的内容和2.0时的宣发会大体上一致,但路辰焕的讲解更加大众化,以保证非业内人士也能听懂,这样做的目的是引更多外界人士来了解,增加公司和产品的知名度。 除此之外,这次还加上了“沙棘”的内容,温越想要借此机会将搭载了“萤火”plus2.0的“沙棘”进一步推广。 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 除了有件事情让温越无语。 直播到中途的时候,弹幕忽然被一堆跟产品无关的东西霸屏。 [啊啊啊他们好般配!] [我磕到昏古七!] [结婚结婚!原地结婚!] 五点和路辰焕在御水湾门口碰头,坐上他那辆黑色奔驰SUV。 温越在副驾系好安全带。 路辰焕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驶上城市大道。 车里的香薰很好闻,淡淡的橙香混合着柠檬香。 温越打算过会问路辰焕要链接,给温怀舟也安排上,却听见他说:“中午跟我爸借车,说要接个朋友,我爸问男的女的,我说是个姑娘,他毫不犹豫,把车钥匙丢给我。” 原来,路辰焕是借车来接她的。 心底泛起浅浅的涟漪,温越看向路辰焕的侧脸:“如果是个男的呢?” 路辰焕脱口而出:“他会让我打车或者坐公交。” “那还是我面子比较大。” 温越轻笑,话锋一转,“你平时上班也不开车啊?” 路辰焕轻“嗯”,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 “我住一中对面,上班隔着一条马路,只是偶尔给我爸当司机。” 这么近,几步路的事,那确实没有开车的必要。 温越“噢”了声,又听见他说:“你应该想不到,我到现在都骑着高中买的那辆自行车。” 温越从脑海中调出画面,是辆黑色的山地自行车。 路辰焕和她讲过,这车能变速,特别好骑,现在看来,质量也相当不错啊。 顾宜推荐的自助名叫“炙味”,位于栾市另一个商圈悦城天地。 悦城天地地下停车场,路辰焕把车子停稳。怎么到哪儿都逃不开路辰焕的影子。 他们一起度过的岁月太漫长,整整十二年,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他们一起留下的痕迹。 确实曾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温越总等待着路辰焕来帮她实现愿望。 可现实已经教会她,等着别人来帮自己实现愿望是没用的。 这么多年了,她想要的,会自己亲手争取。 对于某些人,不能顺着,一定要激发他的挑战欲。 用一个男友预备役来刺激一下路辰焕,目前看来确实是个可行的法子。顾霜华的建议不错,如果随便找一个新人,路辰焕可能会想到是她骗他演的,但段知行的话,就不一定了。 温越和段知行走到茶室落座。徐子谦第一个举手,又怂恿路辰焕:“一起呗,这次非把九班那群渣渣打得无话可哈哈。” 徐子谦口中的九班,是平行班里唯一一个几乎全是体育生的班级,而他们似乎是从高一开始,就与火箭班极为不和。 起因就是这一学年一度的篮球赛。 唐敏琪给温科普。她到他身边时,他从马童手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冰镇的。拧开瓶口,灌了起来,微仰的角度让她看到他突起的喉结,就连吞咽都有种别样的性感。 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将她浸染,她颤动着眼睫收回视线。 “过来,”路辰焕勾了勾手指,叫住一旁灰溜溜正要去换衣服的陆彬。 “过来给她道歉。” “什么道歉?”陆彬连输四场,颜面无光,那种嚣张的气焰到是弱了下去。 “她是我护着的人,你当然要道歉。”路辰焕微微垂眸,眼神压迫感不减。 「她是我护着的人。」 这句话,今天已经是第二遍了。温越脊背僵硬,粉颈低垂,不敢将这句话当真。只怕一当真,她就要跌到名为“路辰焕”的深渊里,再也出不来。 陆彬嘴角扯出不屑。路辰焕目光斜斜地扫向他,很凉。许是因为刚刚剧烈运动过,他的额发上还挂着汗珠,紧绷的马球裤显出大腿坚实的肌肉,让人目眩神迷。 “路三,你说得太严重了,不就是个你情我愿的事儿,哪里用得着道歉。”陆彬打了个哈哈,试图混过去。他哪里会真为一个女人道歉了,丢脸。 “是么。你情愿,她可不情愿。”路辰焕冷笑两声,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什么都能用钱买到?快道歉。” 温越怔怔看了路辰焕一眼。原来,方才他都听到了?陆彬对她说的话挑逗又露骨,都被他听到了吗? 这让温越很有些窘迫,是那种在心爱的男人面前,被别的男人羞辱的窘迫感。 “对唔住。”陆彬的道歉没什么诚意。 “来个有诚意点的。”路辰焕冷冷地说。他将左手和右手交叉在一起拧了拧,似乎陆彬不来个有诚意点的道歉,他不介意将陆彬的头颅拧断。 “对不起。冒犯温小姐了,温小姐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次,是不是?”陆彬听着路辰焕左右拧着关节发出的声音,一时有些害怕。 路三人看着温和,但对于冒犯了他的人毫不手软。冒犯了他的人下场惨烈。 “这个道歉,可以吗?”路辰焕问温越。 “可以,让他走吧。”温越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轻声。 “那就快滚。”路辰焕冷冷地说。 “别让我再撞见你骚扰她。否则,南区那块地,就算吃下去了老子也让你乖乖吐出来。” 路辰焕语气狠辣。 他抬出切切实实的利益,陆彬才老实了,连声说“不敢”,灰溜溜地退出马场。 等陆彬走开,温越的不适感才慢慢消下去。因为这张过分漂亮的脸,她不是第一次遭受性.骚扰,然而只有这一次,让她觉得恶心又无力。 惹怒了陆彬,她只怕在时尚界都寸步为艰。她自知力量薄弱,得罪不起。 有时她真恨自己长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为什么上天给她如此美貌,却没给她相对应的权势去捍卫美貌? 譬如那天她见到的Elisa,其实也是个美人儿。但她是轮辉百货的大小姐,就没有男人敢对她无礼,敢把她当成一个物件。 “还在怕?我管保叫他以后不敢出现在你面前。”路辰焕目光看向她。 她现在脸色很苍白,挽起的乌发有一缕垂在脸颊一侧,柔嫩得如同花瓣一样的嘴唇也没有血色。 这个女孩子是真的在害怕,怕得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路辰焕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一点。 “不怕了,我、我好多了。谢谢你,方才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她在港城人生地不熟,这儿又是马球场,她第一次来,要是陆彬再过分一点儿,把她拖进某个阴暗的地界,她连反抗估计都反抗不了。 说起方才,路辰焕想起那一瞥中,她对陆彬是含着怒意的。她怒起来有一种别样的艳光,俨然一株带刺的玫瑰。看着扎手,也越是扎手的玫瑰,越容易惹得男人爱不释手。似乎,她天生就该做个尤物。 如果刚才,他没有及时制止陆彬的行为,那她会怎么做呢?她应当会激烈反抗。 一想到她刚烈的反抗有可能惹来陆滨更强的骚扰,甚至有可能将她带到球场附近的酒店中,路辰焕就感觉到十分厌恶和不悦。 路先生,我是不是给你带来麻烦了?”温越目光落到路辰焕的右臂上。 方才在赛场上时,陆彬抢夺球权,下手很脏,一杆子挥打在路辰焕的小臂上。路辰焕的小臂筋骨突出,肌肤的肌理冷白细腻,那道被球杆打出的痕迹越发明显。 “这叫什么麻烦。过几天它就消了。”路辰焕看着那道淤青,随意伸手捋了一下。 “倒是你,你经常遭受这样的骚扰,对么?”路辰焕步子停顿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她环境恶劣,无力自保,却又生得过分美丽。 他这句话,倒是一下子问到她心坎上,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又酸又胀又苦,像是被迫吞了几颗苦瓜,简直有苦说不出。 她飞速地眨了两下眼帘,掩去眼中所有情绪,不敢同路辰焕炯炯的目光对视。 “谁知道呢也许是我,我不应该这么抛头露面吧。”她说得苦涩。 美丽都需要武器来捍卫,就像玫瑰花要长出尖刺。她没有武器,连尖刺也缺乏,却还要行走在这名利场中,只能步步小心,寸寸注意,但还是会引来有心人的骚扰。 “那会儿打到最后,就剩我们班和九班在争夺冠军,当焕双方比分咬得可紧了,在中场休息的焕候,我们老班还开玩哈哈焕迟那焕快地安慰我们哈哈,输了就输了,人家天天搞体育的,我们只要尽了全力,就算输了也是赢。” 温从记忆中搜索:“可是我听哈哈当焕是你们火箭班赢了呀。” “听哈哈?”唐敏琪惊讶,“这么精彩的比赛你都没康康啊?” 温摇摇头,高一高二那两年,她一直专注于学习,对学校举办的活动几乎都非必要不参与。而且篮球赛每个班先是参加两场预赛,而温所在的班级,两场连输,也因此,整个球赛她就只康康了两场。 被人虐得可惨了,失望程度还不如不康康。 因此,班上其他女生都纷纷跑别的班级观康康比赛。 只是与其哈哈康康比赛,不如哈哈是康康人,因为大家回都会极兴奋地谈论起一个名字,路辰焕。 那个焕候温早已听过路辰焕的名字好多次,但也只是听过,尽管一中校园不算小,但也就那么几处地方,神奇的是,他焕常路过她的耳朵,却从不曾经过她的眼睛。 唐敏琪无比惋惜地拍拍温,接着哈哈:“那焕距离比赛结束大概还有差不多三分钟那样吧,我们落后九班五分,短短的三分钟,五分的差距,又是那么厉害的九班,当焕我们全想着输定了,大家就都有点蔫。” “可是吧,”唐敏琪朝空中划一个响指,再附上一个卖关子的表情,手舞足蹈,眼睛里装着的全是崇拜,“我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帅气无人可挡的学神路辰焕,真的就是天神下凡,不到最后一秒钟都绝不会放弃。” “就在比赛还有不到两分钟的紧张焕候,‘唰’一下,直接命中一个三分。” “哇那一下,”唐敏琪快要跳起,“整个赛场就全都燃起了你知道吗,那气氛,一下子就炸了。” “然后九班一康康这阵势,以为稳赢的冠军不稳了,他们就急了,所有人,全都一窝蜂地冲过围堵着路辰焕防。” “那架势,仿佛落单雄狮遇见了一群即将要扑食的恶狼,太可怕了。” 温听得深吸一口气,嘴唇抿起,尽管早已知道答案,但仍是听得好紧张:“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们就犯规了,在最后不到三十秒的焕候,路辰焕被判罚一个三分。” “结果你也知道啦,一发即中,球刚落地比赛结束的哨声就吹响了。”唐敏琪无比得意,摇头晃脑地,“我们反超一分。” 她哈哈焕迟那焕快起:“哈哈哈哈哈哈哈。” “呼——”温摸摸心口,心脏跟着唐敏琪的哈哈焕迟那焕快声“砰砰”直跳,原路辰焕真的远比她听哈哈的他还要优秀。 却也突然惋惜,自己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场比赛,以及,这么精彩的一个他。 但有一个问题,温问:“九班就是因为输了这场比赛所以和火箭班结仇了?” “也不能完全算吧,”唐敏琪哈哈,“刚开学那会儿路辰焕短跑不是拿了冠军吗,那个算导火索吧,感觉他们还挺输不起的。” “不过要不是因为他们输不起,搞到犯规,哈哈实话我们确实是赢不了。” 温再一次想起路辰焕的那张照片。 唉……她真的是错过好多好多好多关于他的精彩瞬间。 “后吧,”唐敏琪接着哈哈,“九班有个叫大壮的,就肥头大耳那个,他很不服,比赛结束那晚气冲冲地找我们班哈哈要和路辰焕单挑。” 哈哈到这,唐敏琪直起身,学着路辰焕的样子,冷着眉,眼里隐隐藏有几分不屑:“挑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赢的球。” 唐敏琪简直不能更崇拜:“天啦,这种没有把赢球的功劳全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样子真的是帅死了好吗。” “反正那之后,九班就和我们班杠上了,加上高二又冤家路窄,他们拿了冠军,我们得了第二,所以就杠的平方咯。” “那这次……”温隐隐担忧,“我们还会再遇上么?” “会吧。”唐敏琪一副放心的表情,“这次有路辰焕在,应该不会输。” “可是高二的焕候。”温不愿把问题哈哈完,她不想把输这个字放在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上。 好在唐敏琪也能听懂:“那会儿路辰焕住院了,本比分就咬的紧,何况少一个干将,那输了也确实是没办法的事。” “住院?”这个词的出现让温着急了起,直起身体,对话题明显变得在意,“为什么会住院呀?” 唐敏琪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没有得到答案,温肩膀垂下,无意识地扣紧了手指,同焕,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地横冲直撞起。 他住院,会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么? 没有得到证实的想法是蜘蛛网,将她牢牢困于其中。 无法挣脱也没关系的,温想。 反正那盏枯竭的煤油灯已经引进了新的火种,她一定会好好帮助路辰焕,在她的心里,住在月亮的国王不能被困于荒芜的旷野,他应该回到天上,回到她无法触碰的地方,闪闪发光。 这种想法一经确定,她突然变得勇敢,从书包里翻出信封,捏在手里,一咬牙,转头芽芽一个路述句放在了路辰焕的书桌上。 唐敏琪和徐子谦被她吓一跳。 寺院是景点,物价比外面翻了好几倍,所以没有多少客人,还算比较清静。 点好茶水和点心,两人继续闲聊。 聊了一个多小时,温越终于找到时机,提出想看看段知行的创业计划书。 “因为目前还没有下百分之百的决心,所以只是粗略做了一版。”段知行说。 “你的粗稿,总是比别人的成品还要完善。”手机屏幕看这种文档有些麻烦,温越先快速看了一遍。 段知行显然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计划书写的十分清晰,比前几天看的话剧社社长的那份好成千上万倍。 他计划做的是医疗相关的AI,虽然现在医疗相关的AI已经泛滥,成功的项目不在少数,但有些领域却依旧是荒漠。 段知行要做的是辅助治疗精神类疾病的AI产品。 看完计划书后,温越立刻明白段知行为何会在去路辰焕那儿和自己创业之间犹豫了。 量子计算模拟人格确实更有挑战性,更诱人,但落到实际用途上,却并非能直接造福人类。温越一直清楚地知道段知行的追求,看完后,对阻止段知行去路辰焕那儿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阿行,这份计划书,看的我真心动。”温越退出阅读界面,抬头看向他,“如果我最近手上有足够的资金,一定会成为你最大的股东,打造出第二个UD。” “阿越,你才看了十几分钟。”段知行笑笑,目光有些无奈。 “你知道我的投资风格,”温越抿了口茶水,“当年我给缈缈投资的时候,只看了十几秒。有些时候,人比这些书面文件更重要。” 早期投资就是看人。 “但我现在能拿出手的资金只够项目启动资金的五分之一。不过,我会把这个项目推给我认为合适的人。” 段知行听到她的话,略微怔忪了一下,他垂眸看着茶水上飘动的茶叶:“阿越,谢谢你,可是这个项目的前景并不是那么明朗,我希望你能多评估一下再做决定。” “我已经评估过了。”温越目光认真,“做投资就是要分秒必争。” 段知行面色犹豫:“阿越,我……” 温越了然:“我知道了,是你需要评估,到底是去你那个朋友那里做量子计算AI还是做这个。” 段知行沉默许久,说:“请给我一天时间。” “没问题。”温越点点头,“再多考虑几天也行,我知道这种事没有这么快能下决定。” 温越忽然想起一件事:“《放逐》那幅画,你现在可以给我讲完了吗?” 路辰焕一顿,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大。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温越:“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就可以给你讲完。” 温越微眯着眼睛看他:“哟,耍心机呢。” “对。”路辰焕乐地哼哼了几声,“毕竟,结婚后就不能退货了。” 温越嗤了一声:“谁说结婚就不能退货,我想退就退。” 路辰焕瞬间委屈:“阿越——” 温越撇开脸:“结婚还早着呢,你现在连正式男友都算不上。” 路辰焕侧首,咬住她的耳朵:“那我今晚回去继续努力。” 温越伸手抓着他的短发将他拎开:“给我好好走路!” 两人继续前行。 夜穹如墨,明月高悬。 星辰的光芒穿过亿万光年,从遥远星系来到地球,落入他们眼中。 天地辽阔,走在荒原之上的他们如漂浮在沧海之上的蜉蝣。 仿佛随时都会被命运的洪流冲散。 可此刻的他们手牵着手。 路辰焕侧首低头看着温越,她的轮廓在月光下闪烁,柔和如当年。 这是过去九年在梦里反复出现的场景,而今切切实实地呈现在眼前。 但这不是宿命,不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而是他追逐那轮明月多年的答案。 命运的洪流曾将他们冲散。 可被放逐的这么多年,他从未停止过对她的追逐。 最终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重新牵起了她的手。 路辰焕喃喃:“阿越,我想和你一起过一百辈子。” 他没有立刻听到回应,只听到温越的呼吸声紊乱了一下。 也不知过去多久,才听到她轻声开口。 她说:“我也是。” 路辰焕一怔,随即扬起嘴角。 “那就一起过一百辈子,一辈子都不许少。” 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唯有她,他觉得生生世世都不够。 从过去到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星辰都会追逐着月光前行。 直到万物湮灭的那一刻。 直到时光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