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晴朗》 2、自欺欺人 早上十点,付莘醒来发现身旁已空。 原本乱七八糟的客厅被清扫干净,贴在洗漱台上的字条交待她,厨房里有备好醒酒汤和鸡丝粥。 付莘恨得咬牙切齿,这男人是怎么做到跟离婚前一样自然。 不过即便如此,那人似乎也没有要联系她的意思,微信置顶像被毒哑一样躺在那里。 “滚。”拉黑了,再也不见。 房子整洁如新,好像处处弥漫着陈斛的气息,付莘越看越碍眼,索性提包出门。 孟姝昨晚也喝了不少,跟着付莘进咖啡店时,她精神还有些萎靡。 猛吸了一口番茄石榴汁,总算活过来了。 孟姝忍不住发牢骚:“我的好姐姐,把我约出来逛街,才进第一家店就想打道回府,耍我呢?” 付莘同样没精打采:“昨天休息得太晚,累了。” “昨晚?”孟姝歪头打量她,挑眉道,“嗯?你们昨天……” “嗯。”在更衣室脱裙子的时候,腰上深深浅浅的痕迹被孟姝逮了个正着,付莘没什么可狡辩的。 孟姝:“啧啧,老夫老妻了还饥渴成这样。” “不是。”不是老夫老妻。 “别狡辩啊我刚才亲眼看见的。” “我跟他离婚了。” 此话一出,孟姝差点呛了一口水,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句——你说什么!? 孟姝的表情可谓是相当精彩:“哇,那你们还睡一起了?陈斛喜欢玩这种?没看出来啊。” “昨晚是个意外。” “是不是意外你最清楚。”孟姝摆明了不信,她兀自猜测道,“嘶…没道理啊,这也太突然了。” “哪儿突然?” “难不成他出轨了你要离婚?” 出轨? 呵呵,付莘冷笑。 陈斛要是出轨,她非得闹到全天下都知道不成,把他这个精明严谨、不食人间烟火的总裁形象拉下云端,再坑他半壁家产专门给自己养小白脸。 越想越气了怎么回事,付莘恨恨地喝了一大口冰美式:“他敢!” 孟姝撇嘴:“对嘛,怎么看陈斛也不像渣男,到底什么原因啊?” 付莘不愿多谈:“你就当我有了新欢,把他踹了吧。” “放心吧,就算你出轨了,我也站在你这一边。” 付莘:“……” 这是讲义气的时候吗? “你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拿不出来,怎么说服陈斛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孟姝咬着吸管看她。 付莘的借口相当敷衍:“两看生厌了呗,哪来那么多理由,好聚好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何必还要理由。” 孟姝隐约察觉有内幕:“噫,又骗人……” “爱信不信。”付莘随意地划了划手机。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孟姝停顿一瞬,然后斩钉截铁补了句,“不过说了也没用,就昨晚你喝醉的那架势,不叫陈斛来根本拦不住你。” 除了把人打晕,她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制住付莘。 付莘撇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把手机反扣到桌上,微弱的光漏出来。 孟姝在电视台工作了几年,察言观色多了,半个人精样,她试探道:“不至于连电话都不接吧,不都说了好聚好散吗?” “都离婚了还有联系的必要吗?” 别人不了解她,孟姝还能不了解? 她扭捏地使了个眼色:“可我怎么觉得你对昨晚还挺满意的。” 阵仗够大的,腰上背上密密麻麻的吻痕和指痕,得有多干柴烈火。 付莘有点憋屈:“那我也好久没碰男的了,满足一下自己犯法吗?” 要是觉得有定力,麻烦自己试试看啊,被陈斛那副姿色的狗男人盯着看,是个女人都很难抗拒的好吧…… “亏你还有精力约我出门逛街,看来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嘛。”孟姝没谈过恋爱,对这种事情的认知只停留在diy和国外大片上,男人饥渴起来什么样子她还真没见过。 付莘有点无语:“你也该吃吃恋爱的苦了。” 吃完夜宵到家已经将近零点,付莘没想到陈斛会站在她家门口。 这种情况也不好拔腿就跑吧。 付莘硬着头皮越过他,一边解密码锁,一边小声嘟囔:“是不是傻,有手机不会发信息啊,演什么苦情剧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陈斛用疲惫而温和的嗓音解释道:“你把我拉黑了。” “……” “电话也拒接。”颇有些嗔怪的意味。 他一动不动杵在门外。 付莘心一软就松口:“进来吧。” 陈斛颔了颔首:“打扰了。” 走进玄关,熟悉的地点。 付莘耳后爬上一抹红。 开始反省自己让陈斛进门的好意——他不会以为这又是一次变相的邀请吧。 正当付莘企图以时间太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谈为借口请他出去时,陈斛按下了玄关的开灯按钮。 厅堂大亮,打消了那点旖旎的氛围。 “以后回来这么晚,还是打电话让我过去接你比较妥当。” “你最近很闲吗?”付莘睨他一眼。 陈斛像听不出她语气里的不耐烦:“没有,明天我要出差。” “嗯嗯。”付莘敷衍地点头。 “别多想,我只是建议,并不是为了掌握你的行踪。” 他得体过分了,反而让付莘觉得不爽。 “我知道。” 付莘当然知道。 他哪有那么闲,结婚的时候都不见得多么关心她,何况现在。 因为青梅竹马的关系,他们理所应当地交往、订婚、结婚,只怪付莘把富家太太的圈层想得太轻易,她的出身并非万里挑一,可陈斛各方面条件优越,是备受瞩目的商界精英,婚后身份的转变让付莘不得不树立“得体、体贴”的好妻子形象。 她志不在此,也有自己的事业和理想,根本演不了多久。 而外人眼里的陈斛是个再完美不过的丈夫,低调领证结婚,甚至婚礼当天仍严密封锁消息,这导致没有任何平台拿到有关新娘子的确切报道。 评价他金屋藏娇的娱乐新闻时不时成为热议话题。 好奇付莘身份的也有,但也仅限于,他们是如何相识,谁先追谁,这段婚姻是否有内幕云云。 付莘经常陷入自我怀疑,他们嘴里的陈斛,和她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刚从学校搬回来没多久,家里积灰太严重。 今天出门前,付莘注意到玄关柜子上的物件被人用湿巾擦拭过,桌面也一尘不染,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真是位尽责的田螺姑娘,田螺姑娘最后成了农民的妻子,所以那他想干嘛呢? 付莘低头换着鞋,不走心地问了句:“陈斛,你想当我炮友吗?” 意料之外的是,她的话并没有激怒陈斛。 陈斛难得露出恍惚的神情,一错不错盯着她的脸,半天才回过味来。 付莘难得有点怂了:“没什么事,你早点回去吧,我今天累了。” 话音刚落,细腰忽地被温热的手掌扣住,她整个人仿若定在原地。 付莘赤足踮起,与面前的男人身体紧贴。衣服的布料细细簌簌地摩擦,此起彼伏愈发急促的呼吸声,说不上来的调情意味。 这于陈斛而言有些过激的行为,着实叫人匪夷所思。 “所以昨晚你是那个意思吗?”陈斛不由分说地挑起她的下巴,“离婚是因为跟我当炮友比较刺激?” 他指腹压着下巴那一小块的肌肤摩挲,玩味道:“还是通过昨晚折磨我,看着我缴械受罪的模样,觉得特别痛快?嗯?”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付莘怔愣地问他:“你喝酒了吗?” 她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这么露骨的话。 付莘心不在焉地想,原来自己还不是特别了解陈斛啊。 偶尔出现的陌生感,也会让她怀疑过去20年认识的莫非是另一个叫陈斛的男人。 在记忆还很模糊的幼年,陈斛就在付莘的世界里充当着小大人的角色。他仗着聪明、见识多,不管哪一方面都力压付莘一头。 那时候付莘总是跟他吵架,虽然任谁看都只是她单方面的闹别扭。 付莘的性格简简单单,有小脾气又容易心软,无非就两种求和方式,道歉和陪她去买好吃的。 陈斛却反应不过来。 只等付莘气消,主动来找他说话,他才会幡然醒悟地问“你最近很忙吗”,差点引来更大的风波。 客厅的灯光让陈斛高大的身量挡了个严严实实,付莘笑出声来。 “刺激当然是刺激的,陈总。” 她伸出食指挠了挠他胸口。 “我也不是毫无欲望的成年人,昨晚你应该能看出来吧,有时候…唔。” 花言巧语的唇立刻被迫封缄。 得,白刺激他了。 这人根本不走寻常路,一般人听到前任提出做炮友,不都该生气,再质疑,觉得可笑、侮辱人格,最后拂袖而去吗? 她这不走寻常路的前夫玩的哪一招。 今夜的吻不同于以往,仿佛是他使劲浑身解数的勾引。 唇齿衔着她的舌尖轻咬吮吸,慢条斯理地品尝碾磨,到后来急切地将付莘本该呼吸的空气全部侵占掠夺,才在付莘窒息的临界点结束深吻。 “还行吗,满意吗?” 付莘舔了舔嘴唇:“一般吧。” “那就继续。” …… 4、关心则乱 出差行程照常不误,李特助收拾好行李,已经在付莘家楼下侯着了。 洗漱的时候陈斛在颈部和肩上发现几枚咬痕,是付莘能干出来的事。 这次出差不需要出席正式场合,陈斛就随它去了。 他穿好衣服出来,付莘已经在用早餐了。 “李岩让你记得吃药。”付莘挑眉示意了下桌上的药盒,她好整以暇看着他,“还说我呢,你自己身体也没好到哪儿去,我师母给了我副补气养血的药方,你要不先试试?” 陈斛置若罔闻,挽起袖口喝水服药,问:“这几天有事吗?” “没。” “等我后天回盛鸣市,一起回趟爸妈家。” “哦。”付莘想起什么似的问,“谁爸妈?” 陈斛当然听得出付莘的小心思,顺着她道:“你。” “那你该叫叔叔阿姨。”付莘强调道,“我们离婚了你别乱喊。” “总之,你别乱跑。” “我长了腿,爱往哪跑往哪跑。” 付莘起床后有听期刊和新闻的习惯。 陈斛忽然靠过来按下暂停。 “你干嘛!”付莘抬头瞪了他一眼。 “聊聊。” “还没聊够?刚才不都说清楚了吗?” 陈斛坚持道:“我没说完。” “……那你说。”有话就说,又趁机靠她那么近。 陈斛简明扼要道:“把峰北大学的offer拒了。” 付莘觉得荒谬:“凭什么?” “你可以跟我离婚,但是离开盛鸣市,不可能。” “你有病吧。” “否则就是峰大把你拒了,我说到做到。” 付莘都要气疯了。 她为什么去峰北市,因为峰大是唯一一个给了她offer的985大学。 不然她也用不着横跨几个省去找工作,她没有留学经历,找工作本身就受挺大限制,今年春招跑了好几个省区,好不容易有所985院校抛来橄榄枝。 原先付莘对跨省工作这事儿还挺犹豫的,陈斛一否决,她还就偏要去了。 付莘攥起手机起身,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陈斛我告诉你,只要你敢让峰北大学把我拒了,我这辈子不会回盛鸣市,更不会留在你身边,再不济我就藏起来,你永远别想找到我,我也说到做到。” 谈话进行到这里,已经不尽如人意。 付莘像气到炸毛的狮子,每句话都带着刺。 陈斛吵不过她的时候就不说话,两个人都犟,再接下去就是冷战。 但现在不一样。 离婚半年,他俩稀里糊涂做了两次爱,第一次因为酒精,第二次是理性和感性同时叫嚣着顺从身体的欲望。 他们明明都离不开对方,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也许,分道扬镳最忌讳藕断丝连。 付莘的家境算不上大富大贵,钱却是够花的,她并不贪图陈斛的资产,只是该拿的总归是要拿。 离婚后得了几处房产、两台价值不菲的豪车和一些经济上的补偿,跟陈氏的家产比起来虽是小打小闹,但做陈斛太太这几年付莘的物欲本就不高,因此并不觉得自己亏了。 结婚这些年,陈斛送给她不少奢侈品和收藏品。 毕竟是按着她的喜好买的,后来也全带走了。 签完离婚协议书,付莘便悠悠然搬回学校住,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心准备毕业答辩。 自那之后陈斛没有再过问她的行踪,两人彻底分道扬镳。 令人窒息的冷漠持续到三月份末。 初春阴雨连绵,盛鸣市被迫大降温,季节好像又要回到冬天,付莘因此反复发烧,得了肺炎。 彼时家里人还未得知两人离婚的实情,陈妈妈让陈斛回老宅拿些补品。 付莘天生贫血气虚,体质不好,春季最容易感染生病,长辈最知道年轻人不注重换季保养,所以特意交待他们要全部吃掉。 陈斛准备开完会去付莘家一趟,所以打了个电话过去,确认她是否在家。 电话连着响了两通,付莘才艰难接起。 她强打起精神应敷衍了几句,还是让陈斛敏锐感知到不对劲的地方。 “你在跟我犟什么?不要说我不爱听的话,我现在就过去。”陈斛举着手机离座,一刻不停地取消会议,他捂着话筒,“收购莱美的提案会议先放一放,我有事出去一趟,deadline照旧,下班之前所有人方案发我邮箱。” 他步履生风走出会议室同时,李特助也收拾好东西跟了出去,只留下一屋子经理面面相觑。 “这么突然?我刚打开投影……”话虽这么说,手头相当诚实地关机、整理材料。 “看起来是有比收购莱美更重要的事情。” “好像是老婆生病了。”离主位最近的郑组长说。 “哦,那确实比莱美重要。”陈斛的直接下属们纷纷点头应是。 打工人因为老板临时取消会议松了一口气,付莘就没那么幸运了。 莫名其妙被吵醒,莫名其妙被凶了一顿,人在生病时情绪显得尤为脆弱,陈斛发出指令般的语气,付莘就像全身上下的神经被吊起来一样觉得不安。 “别挂电话,等我到学校。” 关心则乱。 陈斛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焦急落在病人眼里变成了命令,语气自带上位者的威严,令人心生寒意。 付莘病得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虽说是低烧,连着一周迟迟不退,体质再好也得折腾成病秧子。 她大脑迟钝得转不动了,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就不再出声。 原本就难受得不行,一被人凶,付莘更想哭了。 付莘抽着鼻子抹眼泪,陈斛以为她难受得不行,车速越提越快,用了不到四十分钟,车就开到她家楼下。 时至今日,付莘仍记得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看到的是陈斛不耐烦的表情,跟耽误了他几个亿的生意似的。 如果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就让她病死在床上…… 医护人员为了节省时间采用abg抽血方法,付莘本身算是痛阀比较高的体质了,依旧疼得满头大汗。 “忍忍。”陈斛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 付莘缓了缓,疼痛劲儿才过去,嘴角垂下,一时间委屈得落泪。 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陈斛将她搂进怀里:“你看看你连抽血都疼成这样,烧了那么久居然一个字都不跟我讲。” 付莘吸了吸鼻子,想说对不起,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陈斛揉了揉她的脑袋,嗓音微哑:“是我对你关心太少,以后不会了。” 付莘不说话了,垂眸想,他们已经离婚了呀,哪来的以后。 哭过之后烦闷的心情好多了,可身体还是难受得厉害。 明天的组会大概率参加不了,付莘想跟教授请个假,陈斛接过她的手机,熄掉屏幕:“我请过了。” 怪不得付莘刚才依稀捕捉到几句—— “嗯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接到人的时候已经在寝室晕倒了。” “来医院抽血又晕了一次。” “嗯我会让她好好休息,您费心了。” 当时她就觉得这话术好熟悉……高中时期每逢付莘翘课,陈斛都是这么睁着眼睛胡说帮她蒙混过关的。 付莘底气不足道:“我也没说要干嘛……” “这几天也别看文献了,好好休息。” “哦。”他这人怎么还自带预判功能,付莘撇了撇嘴。 护士来给付莘输液,看见她纤瘦过度的手腕不免担忧:“姑娘你这也太瘦了,漂亮是漂亮,还是得好好吃饭才行啊。” 付莘气血不足,不止是饮食不规律,主要是劳累过度,恶性循环太久,病症才会在这次流感中爆发。 护士忧心忡忡地叮嘱陈斛,平时要监督付莘吃饭和休息,最好煲点汤给她养养身体。 陈斛点头应好。 “家里就你们小两口吧?看你老公也不像能干家务事的,煲汤是不是太为难他了?”这也正常,现在年轻人有几个会做饭的。 付莘说:“没有,他会的,家里的菜都是他做的。” “那还行。”护士对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有了改观,“下次生病别拖太久,早些来医院也不会这么难受。” “好的,谢谢。” 护士一走,病房即刻恢复冷清,流露些许尴尬。 付莘抿了抿嘴唇,默数五秒才开口道:“你有工作就先回去吧,我好很多了,一会叫孟姝来陪我回家就行。” “回我家。” “啊?” “病好了我再送你回学校。” “孤男寡女的,不方便吧。” “住你家,我怕你更不方便。”这意思就是非得留下来照顾她了。 付莘本来就理亏,没办法,只好顺着他。 陈斛说没工作好像就真的没工作,勤勤恳恳照顾了付莘一个星期。 头两天付莘高烧反复,还都是在凌晨,咳着咳着被陈斛听到,他就敲门进来给她量体温吃药。 等到付莘睡着,已经到了后半夜,他才回房间。 一连几天的伙食也是陈斛亲自下厨做的,付莘三餐规律以后气色确实好了不少。 付莘也会经常忘记他们已经不是夫妻关系,无形间像从前一样提出很多矫情又无理的要求。 譬如,喝汤的时候被烫到,付莘会大呼小叫地使唤陈斛,彼时他正在戴着蓝牙耳机跟下属开会,能想到的法子只有吹凉了喂到她嘴边,期间甚至完全没有人情味地点评了下属策划案中毫无新意之处。 “知道整个策略存在什么问题吗?rigidandboring,像应试考试套英语模板一样无聊,主干已经过时了,烂大街的东西你还让我拿出去标榜原创?二十四页第三行后的数据跟你的调研有什么关系?确定不是为了凑字数应付我?还有……” 也不知道掐断语音没有,他突然扭头问付莘:“我得回房间拿份文件,要不等会再喂你?” 付莘当场羞耻得面红耳赤,大怒道:“我自己来!” 回校的那天下午陈斛没能送她,特助李岩派车来接她时特意说过,去美国,是公事。 付莘摆摆手,她压根不在意。 不来正好,不然她还得言不由衷地向他道谢。 6、严抓早恋 夜幕降临,其他三人玩累了回房间做按摩,许韦挑了瓶红酒,领着付莘上顶层的海景观赏区吹风。 付莘裹着薄毯盘腿坐下。 许韦不太信任地问:“平时喝酒吗?” “做实验没有头绪,回家会喝一点。”付莘接过他递来的高脚杯,“谢谢。” “我爸妈知道你来,一直催着我们赶紧去酒庄。” 付莘语气懒洋洋的,身体极度松弛地半躺在沙发上:“辛苦你了,这两天放下工作带我们玩,有心。” 港口渡轮的鸣笛声差点淹没了付莘的道谢声。 许韦笑:“我还不知道你,如果不是真的待不下去,怎么会跑出来。” 付莘杯底见空,他自动续上,反应过来后,啧了声:“看来你经常对实验没头绪啊。” 正经不过一秒又犯贱,付莘瞪他一眼:“我酒量本来就很好。” 许韦知道她的黑历史可不少,瞬间揭穿:“那是谁在陈斛出国留学第二天来我家,要我陪她借酒消愁,结果呢,只喝了一杯啤酒就醉得哭唧唧地说自己好想陈斛,嗯?” 反正陈斛不在,付莘用毯子捂住半张脸,爽快承认:“年轻的时候犯犯傻怎么了!搞得好像你没为女孩子哭过一样。” 对着大海很难说谎,付莘一下又喝了半杯,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 刚升入高二那个学期,付莘得知了陈斛的留学计划。 那时她已经对众人调侃她和陈斛是娃娃亲这件事有了一定免疫力,是以就算在校园,这个一夜之间便可对一件事滋生几百种说法的地方,也能适应得很好。 幼时家中长辈的戏言,还能被人持之以恒地念叨十几年,她早就懒得辩解了,索性就让他们猜去吧。 两人家世不算相当。 众所周知,几乎本市所有中学的空调由虹盛无偿资助。 虹盛集团在家电企业中盈利能力可以排得上全国前三,陈父还是知名的爱国企业家,在当地享誉盛名。 相比较起来,付莘的家境就显得普通了。 父母做红酒外贸生意,常年不在本地,因此也有谣传称她寄住在陈斛家。 有些无厘头、脑洞大开的奇妙猜想落入付莘耳里,其实不会让付莘生气。 偶尔在贴吧刷到,她还会跟陈斛复述,然后趴在他家沙发上笑得肚子疼。 由于陈斛和付莘从不避嫌的交往态度,并且有很多越扒越真的生活细节,文科班同学以他们为原型引申出了一篇关乎家族爱恨情仇的言情小说。 本着猎奇心理,那本不满五千字的手写小说甫一面世,便成为班级里炙手可热的文学作品。 直到有天被老师缴获——世界上又多了一个阅读这本旷世之作的人。 付莘倒不觉得有什么,她自己也不遑多让。 毕竟写过hp邪门cp的同人文,里面不堪入目的描写大概更需要办公室约谈。 反观进了办公室之后的陈斛。 付莘能特别明显感觉到他的不爽和隐忍。 一个人担两份心,她真的快碎了。 老师反复强调校园不允许出现早恋的苗头,叮嘱他们平时不要走太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不是交往过密,又怎么会创造别人为他俩编故事的机会。 “再有下一次就是请家长了,学校严抓早恋。”老师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主任可不像我这么客气,你们好自为之。” 付莘那个敷衍的性格,面对无理的规劝和管教,向来采取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态度。 老师问他们清楚没有,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点头。 陈斛本应比她更无动于衷才对,可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屡次打断老师的话。 “你有什么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陈斛淡淡道,“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能够证明的只是你听信了谣言,没有自我判断能力,听风就是雨,否则你应该去惩罚编造事实的人,而不是让我们在这里听你说那么久的废话。” 老师的表情有一瞬间崩塌,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你要是还觉得自己没错,就不用浪费时间跟我聊了。” “我们走。” 付莘最后怎么被陈斛带出办公室都不记得。 她低头看瞥见陈斛小臂上用力到突起的血管,才明白他是真的动了气。 至于吗? 付莘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陈斛的肩膀。 “真生气啦?” 陈斛终于停下脚步。 此时是上课时间,老师的讲课声环绕走廊。 如果被人揪住他俩单独相处,估计又得有麻烦。 虽然已经麻烦不小了…… “你跟我来。”付莘拽着他的校服袖口,偏离原本回教室的路线,转而到鲜少人会经过的顶层楼梯间。 四楼空空荡荡的,稍有动静就制造出不小的回声。 付莘语速很快:“你跟他吵什么,反正他对我们成见都那么深了,没必要惹麻烦啊。本来你最近就因为竞赛的事情忙得要死,这种时候,他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陈斛并不在意:“他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可不想老师一个电话就把家长叫来学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没盖章签字口头上稍微忍气吞声一点怎么了,反正你下学期也要走了……”付莘的声音越来越小。 讲到留学。 陈斛这人也是的,这学年结束后就要去美国,到时谣言不攻自破,纠结这些简直是浪费时间。 “总之,你都要走了,能不能别给我招仇恨。”付莘怨念道,“听没听见啊!” “你终于愿意提了。”付莘之前总是打断这个话题,就搞得陈斛很不高兴,这次她主动提及,话里话外又显得毫不在意,陈斛的心脏抽痛了一瞬,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对我的事就这么不上心吗?” “你参加模型大赛不是很忙吗?” 付莘一头雾水,她这段时间连他家都不去了,还不够懂事嘛! “这种琐事讲起来就没完没了,我哪有不上心……” 付莘哪有不上心。 付莘甚至为此搜索了那所学校的相关资料,计算好小金库能够支撑她在漫长的六年间往返几趟美国。 她考虑的事情分明就比陈斛多得多。 怎么能说她不上心呢! 付莘忽然有点委屈。 陈斛莫名其妙笑出来。 琐事?对他来说模型大赛才是琐事。 陈斛有时候觉得自己挺贱的,非要等到剑拔弩张的时候才说得出真心话。 他敛了敛冷硬的语气:“付莘,我可以不走的。”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 付莘重重锤了下他胸口:“不是可以去顶尖大学读商科吗?为什么不去?你疯了?” 拜托,去了就是大好前程,不去的是傻子吧。 她才不想陈斛当那个傻子。 也不知哪句话刺激了陈斛,他嘲讽地嗤笑一声,指向不明道:“你就这么想我走?” “不是你爸妈让你去的吗,跟我有什么关系……”付莘越想越烦,干脆没好气道,“你走吧,走了正好,走了就不会有人在背后谈论我了。” 陈斛忍了忍,没发作:“付莘,你知不知道,你这张嘴有时候挺让人讨厌的。” “你说什么?我讨厌?”付莘震惊地指了指自己,“我哪有……唔。” 剩下的话语被迫封缄,陈斛的拇指不算温柔地蹭了蹭两片唇瓣,付莘浑身上下像通了道电流,僵住了。 剧烈的心跳声好像在楼道响起,使得她下意识咬住陈斛的指节…好像更怪了。 两人耳朵肉眼可见地泛了红。 楼梯通道有风吹过,却没清醒半分。 “你……你干嘛!”付莘甩开陈斛的手,毫无杀伤力地瞪他,“你怎么这样!” 陈斛慢条斯理收回手,故作镇定地答:“看看你的37度的嘴,是怎么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那你也不能,吓我一跳。”付莘垂眸,耳根开始发烫,“老是这么突然靠近,会让人误会的好不好!” 陈斛又往前迈了一步,步步紧逼到墙面,好整以暇地问:“误会什么?” 误会你要亲我啊笨蛋! “烦死了,以后少来找我,我最近不想见你。”付莘一把将人推开,仓皇地跑下楼。 她走了,陈斛反而松口气。 陈斛身心俱损,弓着腰靠墙,手掌盖住双眼。 天知道他刚才有多想咬住付莘叽叽喳喳的嘴唇。 可他太清楚,一旦面对付莘,那些大胆的、露骨的想法终究会化作泡沫。 对待付莘时自己总是如此无计可施,很呆很笨,只知道一个劲地惹她生气,满脑子都是喜欢,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人生一路顺风顺水的弊端就在这里。 陈斛从小学计算机编程,也爱看金融大佬自传,翻财经杂志、期刊论文,涉猎广泛,而且家教很严,歪路规避得很好,几乎就没碰过什么钉子。 是真正意义上的虹盛接班人。 这人敏感又聪明,很容易分清谎言和真话。 付莘开玩笑调侃他会读心,不然怎么每次都能猜准谁和谁暗度陈仓,谁和谁表面和谐背地里狂使小绊子。 说这话的人没意识到,唯独面对她,陈斛一窍不通,甚至称得上笨拙。 如果不是老在付莘那儿碰壁,陈斛大概会成为一个很自负的讨厌鬼。 想了想,其实现在也不好,现在变成了只会惹付莘讨厌的笨蛋…… 陈斛叹了声气,他也是第一次喜欢女孩子啊。 可是好难哦。 7、噩梦成真 付莘难得喋喋不休。 许韦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你到底懂不懂啊,我说要离婚诶,他好像也没什么反应,怎么都不一哭二闹地挽留我。” 许韦斜她一眼:“你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比较有可能。” “你是哪边的!” “哪边都不是。你怎么不想想,要不是他突然向你求婚,你早出国读博了。” 许韦难得通透:“很明显,你超爱。” 付莘小声辩解:“也不全是为他,当年那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吸了吸鼻子,整张脸埋进毛毯里不说话了。 当年是指四年前。 四年前陈斛不止求过一次婚。 当然,付莘也不止拒绝过一次。 可那又怎么样,她就是喜欢他呀,很喜欢很喜欢。 所以没办法想象陈斛不参与进她的未来。 结婚后的付莘没受过什么委屈。 相反,她不必融入那些富太太圈子,也不必受公司利益裹挟,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 虹盛站在舆论风口浪尖时,付莘从不会受到一点牵连。 陈斛总是将她保护得很好。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付莘开始对“退路”两个字尤为敏感。 也许是被周围人如出一辙劝她回归家庭的说辞所影响;也许是大家先入为主地认为,身为陈斛的妻子根本不缺这一纸毕业证书,所以总是以一种蔑视而不看好的口气“好言相劝”,希望她和陈斛好好过日子。 付莘自小接受的就是放养教育,如果不是醉心科研,其实她更愿意去当地理杂志的编辑,一边摄像赚稿费,一边体验世界各地民俗风情和文化。 她的确是停不下来的一个人,她有自己的理想和价值定位,不想随随便便、普普通通过完一辈子。 可这些年,她在陈斛的光环下逐渐黯淡。 应该说,她不甘心总是成为某个人的陪衬。 太糟糕了,她受够了。 说实话,博四临近毕业,科研没有丝毫进展那段时间,她很自卑。 从所未有的。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太多余,霸占着所有的好处,却什么都办不好。 好像回到四年前,那个拉上窗帘,不让一点阳光透不进来的绝望春天。 外边天气晴朗,阳光辉煌,而她像一株枯槁的植物,不用多大力气就能被轻易折断。 那是她最崩溃、无力的时候。 只有在下雨天能找回一点精神。 大概是潮湿空气短暂让这颗快要枯萎的植物回光返照。 那年,陈斛求了很多次婚。 多少次?付莘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好吧,真的很难数清。 哪有人会在系鞋带的时候顺便求个婚,吃饭的时候也莫名其妙来一句,简直到无孔不入的程度。 为此陈斛没少挨骂。 可他们怎么就离婚了。 付莘嘀嘀咕咕了一晚上,情绪突然上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小小一只,就跟小宠物一样,他救了我的命,我说要嫁给他,我五岁就决定嫁给他了,呜呜我不想跟他分开。” 他们人生中属于对方的“唯一”太多太多,多到要把人困死在迷宫里,找不到出口。 许韦正跟女朋友报备,脱口而出就是风凉话:“你这些话怎么光对着我说,你对陈斛说啊,离婚的时候不说,现在后悔了?” 付莘哭得更大声了:“我不要复婚,复婚就要回去生孩子了。” 许韦被气笑:“谁告诉你要生孩子,你不愿意生谁拦得住你。” “我真的好爱他。” “神经病。” 许韦真想把她这副样子录下来。 拎起见底的酒瓶,许韦见鬼似地嚷嚷:“老天爷,你全喝完了?” “那不还给你留了点嘛。” “我去找服务员给你要杯柠檬水,待着别动。” 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许韦不敢轻易离开,正好有名服务员经过。 他塞了小费,让服务员倒一杯常温柠檬水上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付莘倒在沙发上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睡着了。 许韦抓狂:“好,好。这就是你说的酒量好。” 电话灭了又亮,这是第三通了。 许韦瞥了眼手机屏幕,离婚前有这么坚持不懈不就好了? “我们谈谈。” 太平洋的另一端,一个疲惫低沉的男声在新西兰的空气中蔓延。 许韦哪敢吱声,本来想挂断的,怎么就接通了! “我在你家楼下。” 许韦只好硬着头皮应了声喂。 静默数秒,陈斛嗓音陡然变得冰冷:“你是谁?付莘在哪?” 真对不起啊,你老婆在我旁边睡着了——许韦要是敢这么说,陈斛现在马上飞到新西兰也不是没有可能。 算了还是怂点吧,他清了清嗓子:“我是frederic。” 两端皆是死一般的沉寂。 陈斛:“谁?” “……”许韦咬牙,“我,许韦。” 陈斛沉声:“你回国了?” “没有,我在新西兰。” “……” “付莘不想接你电话,你还是明天再打吧。” “我有话跟她说。” “她已经回房间了。”怂就怂到底吧,不知道怎么回事,许韦从小就怵陈斛,“你放心吧,付莘过来毕业旅行,过几周就回去。” “如果是毕业旅行我大概会放心。”陈斛的语气不太好,“许韦,你觉得我放心你吗?” …… 许韦不怕死地纠正道:“许韦不在,我是frederic,挂了。” “等等。”陈斛沉默了会儿,问道:“她玩得开心吗?” “废话。”你不在她当然开心。 “她吹不了冷风,出门玩的时候多给她带件衣服,她对自己的身体向来不太上心。” “我知道。” “别让她太放肆,喝酒点到为止,你看着点,不然她第二天醒来总是头疼。” 真是好人呐,一拍两散了还这么关心前妻。 “我比你清楚,挂了啊。” 许韦扶付莘回房间,一扔上床就是死鱼一条,被子掖好,许韦就甩手走人了。 醉鬼酒品倒是不错,不吐也不打人,就是嚷嚷,吵得整条走廊的住户都要投诉了。 次日一早,许韦点了餐,五人聚在套房的客厅,萎靡不振地嚼草。 异国他乡确实没什么可吃的,蔬菜水果面包片随便加点酱料,图方便只能这么对付。 付莘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讷讷道:“我昨晚做了个噩梦。” “我也是。”彭静挑眉。 “我梦见陈斛二婚了。” 彭静:“你这还好,我梦见爸妈断了我的信用卡,然后我被迫留在新西兰打黑工。” 付莘:“好惨……” 孟姝思量半晌,说了个更加重磅的消息:“我跟我们电视台节目制片人一夜情了。” “……” 她们看向江嘉旎,江嘉旎一副“天塌下来也就那么回事”的表情,懒懒开口:“我也要说?” 彭静点头:“姐妹的默契在此一举。” “我怀了霍亭的孩子。” 付莘表示理解:“哦,反正你们都要结婚了。” 许韦也说:“嗯嗯,所以不算噩梦。” 江嘉旎甚是无语地咬了一颗小番茄:“我说真的。” 卧槽,卧槽。 情绪尤为激动的是许韦。 他手忙脚乱地收走了江嘉旎面前的沙拉,立刻让中餐厅送营养汤上来。 彭静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孟姝:“我靠,不会你也?” 孟姝扔下刀叉,往沙发上一躺,仰天哀叹道:“所以说怎么办嘛……我要死了,这几天他老给我发消息。” 真是见鬼了,彭静扭头去问付莘:“你要不要也打个电话回国内,问问二婚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大可不必。 “你跟霍亭说过没有?”付莘抱胸靠着沙发背,有点伤脑筋,把孕妇带出国实在草率了,要是在这期间出点事,她怎么跟霍亭和江嘉旎家人交代。 “当然没有,否则我早就被带回去了。” “你怀孕了跟他闹什么悔婚,闲得慌?” “你以为我想啊,他初恋三番五次在我面前蹦跶,我看着就上火。”江嘉旎本来没准备说的,不说出来又难受,她索性大吐苦水,“你想想他爸养了多少个在外面,我是不是也会担心他步后尘,然后就想着找个私家侦探跟进一下……” “你干什么不好请私家侦探。”付莘是说不动她了,“许韦你评价一下。” “很好啊。”许韦说,“女朋友找私家侦探追踪我,难道不是重视我的一种表现吗?” 付莘忍不住讽刺他:“我天呢,你恋爱脑真的没救了,你怎么不让她在你身上安定位呢。” “安了呀。”许韦亮出手腕上的智能手表。 眼看付莘和许韦又要吵起来,彭静叫停。 “所以你请人跟他的事情最后被发现了?” “那倒没有。”江嘉旎有点难为情,“就是有天他要看我手机,我聊天记录忘删了,捂死不给他看,结果他误会我外面有人了。” “……” “怀孕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月初吧,我月经一直不来,我就自己在家测了测。” 付莘听完,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真是一群疯女人。” 8、烟瘾 电话打回国内时,霍亭和陈斛在一个局上应酬。 酒过三巡,两人不谋而合离开包间,在吸烟室撞上。 霍亭比陈斛小三岁,虽然是一个圈子,实际上他俩并交情不深,顶多小时候一起打打游戏踢踢球,还没混多熟陈斛就出国读书了。 人家出国读的可不是水本水硕,正儿八经斯坦福商学院mba的优秀毕业生,圈子里少有能独当一面管理公司的二代,还是学霸。 不过这学霸跟他哥霍帆一样,也是个英年早婚的。 霍亭听闻过一些富家名媛的唏嘘不忿,他善心发作的时候会劝: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人,跟他们结婚搞到家破人亡谁负责? 哪回有人信他?还说能当金丝雀掌中娇都是梦寐以求的。 这种东西看看小说就算了,走进现实一般都没有好结果。 想到这里霍亭猛吸了口烟,替他哥默念罪过,嫂子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以为自己嫁了个老实人。 霍帆跟陈斛是一类人。 心狠手辣的主,一个恶意收购老婆家公司,一个签订对赌协议把人家公司的大股东给踢了。 就连霍亭都看得出,这俩狼狈为奸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霍帆通过证券交易所不间断购入莱美a股股票,甚至因为举牌太猖狂被管理层约谈过几次。 而莱美集团旗下的主要产业是医疗器械,其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这么扰乱资本方,对霍帆百害而无一利。那么多钱砸下去,公司差点作没了。 更何况,家里搞的房地产生意跟医疗有半毛钱关系?莱美股票一度跌停,这向来不干亏本买卖的人居然一反常态,当作没看见。 是失心疯犯了吗? 直到前段时间传出消息,陈斛跻身莱美集团十大股东,虹盛集团入主莱美医疗。 许多人才豁然开朗,虹盛要进军医疗领域不是传闻。 但霍亭怎么觉着,他哥和陈斛主要是为了搅脏莱美高层那池浑水,收购只是顺手的事情。 其中有太多可以动手脚的节点,比如怎么就那么巧,传出莱美高层刘氏夫妇婚变深陷丑闻,股份分割之后,数位股东减持离场,董事会大震荡,出手护盘已然来不及。 外患无法对抗,内斗就开始了。 说这里面没有猫腻,霍亭是不信的。 印象当中的陈斛,烟酒一向不怎么碰,更不提饭局应酬进行到一半出来过瘾。 霍亭吞云吐雾地打量他:“什么时候复的烟瘾?” 陈斛也忘了,大概是哪天应酬,不知情的生意伙伴给他递了一根,自那以后就开始了。 “前不久。”他说。 “听说你在国外那会儿抽得猛,回国就变了个样,我还以为你早戒了。” 抽烟喝酒这些在别人身上可以当成是糟糕的扣分项,但陈斛做起来就文雅地像把玩什么高级物件,尤其是夹烟那手的手腕上,是一支缀满绿宝石的金表,价值不菲。 无名指上的婚戒却相当不起眼,成色一般的银质素戒,没什么款式,某宝一两百块情侣对戒,一搜全是。 怎么他坚持不懈戴了这么久,霍亭想不通。 陈斛心情不大好,脸上浮现一丝嘲弄,“又发现这是个好东西。” 霍亭没听懂他言外之意,说:“你老婆不管管你啊。” “老婆跑了。”陈斛语气无甚波澜。 “哇靠,你老婆也?”霍亭像是终于找到革命战友,感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自己,“太巧了,我老婆也跑了耶。” 陈斛掐灭烟,淡淡移开霍亭的手,取湿巾擦手。 霍亭摸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他叼着烟低头看了烟屏幕,幸灾乐祸开口叫住陈斛。 “陈斛你肯定想不到——” “你老婆给我来电话了。” 很显然,通话内容并没有霍亭刚接起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令人兴奋。 霍亭在窗边狠吸几口烟,又猛地攥灭,语气越来越严肃。 “嗯,我明天坐最早的飞机过去。” “你先帮我瞒住她。” “好,谢谢。” 看在同病相怜的份儿上,霍亭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陈斛听清的音量对付莘说:“陈斛在我边上。” 闻言,陈斛抬头看了霍亭一眼。 电话里也陷入了沉默。 不是,怎么看起来都不是很感激他的意思。 真是不识好人心。 霍亭懒洋洋放下手机:“你俩没话说啊,没话说我挂了。” “等等。”陈斛付莘同时道。 陈斛接过手机,霍亭颇有自知之明地退出吸烟室。 他第一句话就把付莘砸晕:“你怀孕了?” 甚至还带了点上扬的语调。 他听到哪里去了? “……”神经,付莘差点尖叫出来,她抽了抽嘴角,“你什么时候变幽默了。” “不是吗。”他仿佛松了一口气。 “是嘉旎啦,你听到哪里去了。”自己做没做措施不记得了吗? 陈斛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开始犯蠢。 完蛋了,他这样是真的很可爱。 付莘敛了敛语气:“所以呢,如果孩子是我的,你要怎么办?” 他停顿很久,而后淡淡道:“我会疯掉。” 付莘将湿发吹了半干,不好躺在床上,就坐在飘窗上,有一下没一下抹匀发尾的精油。 陈斛默默弹着烟灰。 一根烟,他没吸,就这样燃断,时间静悄悄地流逝。 可是谁也没挂断电话。 “你还在吗?” 陈斛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 “还记得我说过的沙堆效应吗?” 陈斛润了润干涩喑哑的声带,沉声问她:“所以是因为郑怜易,对吗?” “因为郑怜易,还是你跟莱美合作,如果这都猜不出的话,陈斛你真的太不了解我。” 陈斛并不想将商场上的下作手段摆到付莘眼前,为了把刘氏夫妇挤走,他的确闹了不小动静出来。 包括他要霍帆帮忙,高调地大批量买入莱美股票,其间还故意扰乱市场,使管理层人心惶惶,最后不得不同意股权变更,让虹盛入主。 陈斛做事向来有很强计划性,更遑论入住莱美医疗这样的大事。 付莘不愿意承认他是利欲熏心的人,眼下却犹豫了。 此刻的沉默说明了什么,付莘猜不到,一点都猜不到。 时至今日,她才懂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陈斛。 心脏一点点沉下去,攥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付莘眼眶酸涩,他不是很会哄人吗,怎么拿不出解释,能让她自我欺骗的解释也好。 与决定离婚时相同的,失望、心痛的情绪统统涌上来。 不对,好像要更严重。 去年暑期结束前,付莘从北欧访学回来。 时隔半年回国,付莘以为陈斛无论如何都会抽出时间陪她,没想到她家这位总裁比临近毕业的博士生忙得更加焦头烂额。 付莘也干脆返校去准备毕业论文相关工作。 现在想想,她那段时间没有工作状态,却逼着自己整日待在实验室,效率很低而且频出差错,就早该意识到自己出现问题了。 最崩溃的还是有次给导师发送材料,付莘没注意到图片重复的问题,在开学后的组会上被痛批了半小时,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组会结束,付莘将动物组织送样,空了半天时间出来,回家睡了一觉。 本来准备大哭一场的,结果头一沾沙发就睡死过去了。到晚上醒来洗完澡,付莘才觉得神清气爽。 打起精神之后,她莫名想念起小时候常和陈斛一起去吃的那家馄饨铺。 可是饭点已经过了,今天是周五,恐怕朋友们早已有约,付莘就拨给陈斛。 打了两通电话还没接通,付莘翻了翻微信记录,才看到陈斛早就报过备。 公司周年庆组织团建,这两天他不在市区。 付莘查过地图,团建地点是一家度假酒店,虽然在城郊,但路况畅通,并不难开。 算了下时间,不到两小时就能到,付莘当即决定过去。 司机要送,但她很久没独自上过路,手有点痒了,就干脆借口说去逛街,去车库挑了辆车开。 度假酒店被虹盛包场了,但工作人员不认虹盛内部的员工证明,付莘只好联系李岩出来接她。 刚收到消息,李岩还以为自己看错,都这个点了,别是开玩笑吧…… 他火急火燎飞奔过去,看见付莘坐在驾驶位淡定自若补口红的场景,顿时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 “您自己开车来的?”李岩帮着拉开车门,“老板还让我明早安排人……” “他呢?”付莘下车,在空旷处拉伸了一下四肢。 “在跟几位董事喝茶,我急着过来所以还没跟他说一声。” “晚上喝茶?”付莘蹙眉,“本来就觉浅,他今晚还睡吗?” “应该是,能睡。我给他换的醒酒茶。” “喝酒了?” “周年庆嘛,在所难免。”李岩关闭车门,“我先带您去总裁的房间吧,他那估计还要一会儿。” “不用,直接过去找他,我还没吃晚饭。” “好……”他们这位总裁夫人,着实有些生猛了。 喝茶的藏茗雅室离得不远。 李岩按下电梯层,付莘突然想到来的路上油箱快空了,便把车钥匙递给他:“你不用陪我上去了,先帮我把车注满油,我还要开回去的。 李岩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抽动了几下,还要开回去? 付莘却会错了意:“不用担心,找不到房间我会问服务生的” 听说团建能带家属,李岩有女朋友的事情付莘是知道的,说不定她突然间把李岩喊出来,无心打断了情侣温存,那真是罪过。 想到这里,付莘还贴心道:“加完汽油,你就把车钥匙放大厅前台,早点回去陪女朋友吧。” 李岩点头照办。 盯着显示屏上的楼层数,有那么一瞬间,烦恼和□□上的疲惫消失得一干二净。 走廊尽头,门上挂着醒目的四个大字,付莘一眼就瞧见了。 估计不是在谈正事,雅室只关了半扇门,陈斛和几位长辈隐在龙凤花鸟的屏风之后。 “不着急。” 还未踏进门,付莘听见陈斛的声音。 “是你不急,还是付莘不急。”这声音有些威严,应当是位长辈。 “都不急,各位叔叔伯伯饶了我吧,还嫌我不够忙吗?”陈斛哭笑不得,对着长辈吧也没办法说重话。 “孩子哪轮得到你照顾,付莘不是马上也要毕业了吗,偶尔也要帮你应付应付生意场上的事情,否则怎么当好你的贤内助,婚变这事儿也传得有鼻子有眼儿,总之你自己多注意点。” 陈斛没说话,付莘无法得知他的态度。 她站在门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不该进。 对于长辈,她的态度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一家人难免来往。 就像她和陈斛订婚那天,需要他们的出席才能对外证明付莘是让陈家上下满意的儿媳妇。 不仅如此,这些亲戚大多与陈家有着利益关系,不到场不合礼数。 好吧,这也没什么,尽管有点意外。 订婚大厅里随便谁的家境都比她要显赫,讲话都不算很客气,爸妈不是很开心但也强打起笑脸问候寒暄。 入席的时候,一些长辈假意让付莘爸妈坐主位,里面有多少踩低的成分付莘不敢估量。用餐到一半,糟粕就被搬上席面,说好听点是敲打,她只能假装自己迟钝,听得一知半解。 直到陈斛端起盛满蟹膏的骨瓷碟换过付莘的空碟,擦擦手开口叫停。 备孕和休学的话题才算堪堪揭了过去。 其实付莘有正经问过陈斛:“我要不要休学,就跟你叔叔说的一样,去参加名媛聚会,甚至上节目帮新品牌造势,其实他们讲的不是没有道理,我既然嫁给你就应当负起相应的责任。” 陈斛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慌了,问她怎么会这么想,他亲亲她的脸:“如果跟我结婚,需要你去做不想做的事情,那我不如去把总裁的位子让给别人。今晚他们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想太多,不管怎么样,日子是我们两个人过的。付莘,我只要你开心。” 他真是天生巧舌如簧的生意人,三两句话就让付莘心安理得地继续读博,她说要出国访学,他也可以忍受长达半年的空窗。 简直是再完美不过的恋人。 谈话到这里,有位长辈话锋一转,估计是喝了点,说话没个遮拦。 “陈斛啊,最近公司是不是有点针对你们总裁办的风言风语啊?” “你指的是?” 有人试探:“之前你身边那个刚毕业的小秘书是不是最近升职,去了采购部。” 陈斛觉得莫名其妙:“郑怜易?” “是啊,一年之内跳三级,空降采购部,你知不知道公司上下在谣传你们交情不浅。” 过了好一会儿陈斛才冷冷道:“所以呢?您觉得我这个决策有问题吗?” 揣测不出陈斛到底是动了气,还是护着郑怜易,又或是二者皆有,长辈们也不好接话了。 小叔饮一口茶,颇有些看好戏的语气,缓缓道:“你重视她可以,但别太明显了。” 陈斛手腕再高明,到底也是位年轻的执行人,公司里有些龃龉,他自然不懂得规避和引导,作为长辈小叔才想着提点一句。 只不过今天这么一看,他们倒有点摸不清楚陈斛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了。 陈斛转了转无名指的戒指,充满攻击性地敛起眼尾,问:“谣言传得有多久了。” “你给她升职之后,公司大范围内茶余饭后都是这个话题,不然我也不会知道。” 他点点头,心里有数了:“我知道了。” “另外就是你进军医疗领域跟莱美合作,没有和公司报备,已经惹了很多位董事不高兴,现在你还准备自己吞下这么大好处,最近公司因为你的一些决策有些不太平,你也该在下周会上给出个解释了。” “赚钱嘛,谁先嫌钱多,况且手段也不光彩,不提也罢。”这个声音,应该是小叔吧。 付莘心里不禁凉了半截,小叔是家里少数陈斛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莱美医疗这四个字像砖石一样砸到付莘耳膜里,打得她猝不及防。 难道只有她被过去的事情绊住,陈斛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哦不对。也许在金钱利益面前,她的委屈不值一提。 陈斛的语气听起来很陌生:“莱美医疗急需科技转型,除了虹盛,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虹盛早前就计划扩展赛道,将莱美医疗纳入虹盛的医疗版图,只能形成双赢的局面。如今虹盛已经顺利入主莱美,过程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不对吗?” 付莘许久没有感受到他作为天之骄子那种盛气凌人的威压。 其他人按着这话尾讨论下去,付莘却再也听不下去。 陈斛被问得头痛,手边就是雅室的座机,他输进李岩的号码,拨了过去。 “李岩吗?跟司机说一声,备车回一趟市区。” “是陈总?” “嗯。” 李岩兀自嘀咕道:“付小姐刚来就要走啊?” 陈斛明明没喝多少酒,头却开始痛了,他揉揉额角:“你说什么?谁来了?” “您没见到付小姐吗?她自己开车来了,我接上去的啊。” 陈斛直接撂了电话,跟各位长辈道句告辞便起身出门。 快退出屏风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道:“付莘不需要当谁的贤内助,她只要做她自己,烦请各位叔叔别再把她当成虹盛的附属,更别当作什么花瓶、摆件。另外,公司若还有传谣我和女员工关系不正当的情况,让人去查源头,不管职位大小,全部辞退,我们虹盛不养闲人。” 走廊满是公司职员聊天玩乐的声音。 手机放在房间充电,忘了带出来,陈斛醉意未退,晕头转向,一时间陷入茫然。 “陈总?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来人是郑怜易。 部门里针对她的人不少,幸好她酒量还不错,刚从部门狼人杀游戏中脱身,进个化妆间的功夫就遇见这位一手将她提拔起来的大贵人。 陈斛犹豫了一下,问道:“手机带在身上吗?” 虽不明用意,郑怜易还是麻利地将手机解锁,递了过去。 陈斛三下五除二输入一串号码。 等待接听期间,某处传来一阵微弱的铃声,与此同时,电梯门自动打开。 付莘将电话挂断,她不接陌生号码。 抬头的瞬间,眼前便出现了陈斛和郑怜易两人。 郑怜易,付莘是认识的。 总裁办的女职员很少,郑怜易算一位,另一位是育有一女的已婚人士。 郑怜易也是为数不多,被陈斛派到家里来取过文件的助理。印象中这位助理高挑干练、话不太多,某种程度上跟陈斛很相似,也许是同一类人。 付莘对提拔郑怜易这件事没有过多揣测,她知道陈斛不是那么没有掂量的人,他道德感很高,不会做出有愧于结发妻子的事情,更不会让家族蒙羞。 付莘更是绝对不会对这位饱受职场压迫还被造黄谣的可怜女性展现出充满敌意的攻击姿态。 所以她只是温柔地笑着:“原来你们在这层,我刚在楼下找了半天。” 陈斛听说她开车过来,还没见到人就心疼得不行,大步过去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搭在肩头,轻轻蹭着。 付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装作平时的语气问他:“不是团建吗?怎么累得像连轴转了好多天?” 她说得很假,可是陈斛没听出来。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疲惫,付莘轻拍他后背安慰,随即发现原来她的演技也可以这么好,逢场作戏是这么简单一件事。 “宝宝怎么这么好,我想你,你就来了。” 陈斛带着颤音的话语传入耳畔,付莘闭了闭眼,无声叹了口气,怎么肚子里一点气都没有了。 他怎么这么会示弱啊…… 9、小大人 团建结束后,收购莱美的项目期告一段落,陈斛终于能空出时间约会,他问付莘能否赏脸共度晚餐。 “你想吃什么?”他问,“新开的日料店?” “都行。”付莘其实无所谓,他愿意签协议就好,在哪吃不是重点。 想了想,付莘补充道:“还是吃中餐吧,我经期快到了。” “好。” 递出离婚协议书时,付莘没有从陈斛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不解和慌乱。 他依旧慢条斯理地用公筷给付莘夹菜。 当然,当晚陈斛并没有签字。 他让付莘再考虑几天,付莘也同意了。 可是他不懂,如果不是已经决定好,付莘压根不可能一声不响将协议书都拟好。 付莘在婚后面临诸多不友好的目光。 有亲人,也是与虹盛有着密不可分的利益关系的身居高位者。也有外界媒体,陈斛的名字经常上热搜,他本人对舆论持中立态度,这是把双刃剑,但他利用得很好。 只是他不愿意让付莘出现在大众面前接受审视,所以婚后为了保护付莘的生活不受舆论影响,他压下了所有有关总裁夫人的报道。 这样做或许是体贴的,但有时候付莘会偏执地认为作为陈斛妻子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 只要想到这些,她就呼吸不过来,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抓住心脏。 曾经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念头,突然在现在变得难以忍受。 也是从山庄那晚之后,付莘看向陈斛的眼神开始变得淡漠和疏离。到后来提出离婚,不过短短一个多月时间。 付莘给自己的考虑时间是两天。 两天后,陈斛应酬结束十点到家。 从玄关走到客厅,满地的行李箱和搬家纸箱。 付莘侧身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陈斛抱起她,将她送回房间。 刚放到床上,付莘艰难睁开了眼睛,发音黏糊地问:“回来了?” “嗯。” “桌上的协议签个字,我明天就搬走了。” “我们明天边谈边签,你先睡吧。” “哦。”付莘确实很困,说着就闭上了眼睛,“晚安。” 陈斛蹭了蹭她的头发:“晚安。” 第二天付莘确实如愿拿到了签好两人名字的离婚协议书。 两人心平气和谈了谈。 陈斛知晓她读博压力大,但离婚原因绝不是这个,或许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负起丈夫的责任,对妻子的关心和照顾过于稀缺。 在整个谈话中,他并没有要为自己争辩和找借口的意思。 只是在送付莘到学校时,他不甘心地拉住她的手。 “可是我还是想问你,会后悔吗?” “可能吧。”付莘老实道。 陈斛收紧了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没有当好你的丈夫是我的失职。” “没有,滴水不漏。” 今天陈斛实在说了太多句抱歉,付莘差点真的相信了他对她是有亏欠的。 年少时考虑得太少,就容易陷入这样的误区。 而随着年龄增长,付莘才懂得没有人离开谁就会活不下去这个道理。 自从坚定了想法,付莘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放松,看待事物更加透彻,之前做不出的实验,算不好的数据也变得迎刃而解。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既是如此,为什么不去改变。 “其实我今天挺开心的。”付莘毫无负担地露出了开朗的笑容,“只是离个婚也能整整拥有你一天的感觉还不赖。” “好了,不多耽误你时间了,我走啦。” 后来,付莘真就很久很久没耽误过陈斛的时间。 后来,陈斛午夜梦回,回到自由散漫的十七八岁。 毫无耐性的年纪,数百次故作偶遇的等待,不肯承认在黄昏下踱步时数了无数次的最后10秒。 买完奶茶,借口太甜送下楼,从窗口递进去给她,看她满足地嚼着珍珠,好像学习也没那么无趣了。 还有一个久远的秘密。 他根本不是喜欢摄影才报的社团,只是因为社团成员被允许随身带相机,可以光明正大地拍所有人,包括她。 仅此而已。 —— “付莘,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只是陈斛,有时候我真的很厌烦你那种得天独厚的运筹帷幄,可我不是你,我肚子里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你不说我就永远要猜,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想得很浅,你做得太多,老实说我很多次后悔,我们是不是不该那个时候结婚,你娶我——”付莘叹了很重一口气,“算了我们不说这个。” “不是。”陈斛急切地打断她,倏尔语塞,“很早,很早之前就萌生要跟你结婚的念头。” 多早。 不太记得了。 反正是一个礼拜五,陈斛给付莘补习完物理,从教室出来已经夕阳西下。 回家路上付莘直喊饿,而且点名道姓要吃老字号的荠菜鲜肉馄饨。 陈斛不习惯吃外面的东西,但他一贯拿付莘没办法。 而且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晚点回家也没关系,偶尔一两次嘛。 就这样,陈斛放弃坚守本心,在付莘半说服半哄带之下折往老城区。 陈斛是典型盛鸣市人,口味偏甜口,日常吃得清淡,老馄饨铺子煮的汤底加了猪油和鲜辣粉,他吃不惯。付莘倒是没有忌口,大快朵颐,甚至再来了一碗。 最后她吃得很撑,碗里还剩几只馄饨,说什么都吃不下了。 帮帮我,她开始撒娇。 陈斛早就习惯了,她老是觉得能吃完就一次性点很多,反正有人给她收尾。 从小巷子里出来,陈斛拉着她去逛商场消食,不然她到家往床上一躺,肚子又该难受了。 就是这么不巧,他们在商场二楼遇到陈斛班主任。 两人穿了校服太显眼,想注意不到都难。 付莘不小心和老师对视上,硬着头皮打完招呼,就催着陈斛赶紧离开。 回家路上途经一家婚纱店,当时店内正在打烊,只剩最大那扇橱窗的顶灯没有熄灭。 “好漂亮啊。”环形落地橱窗里陈列了全系列婚纱,付莘感叹得挪不动步。 最中间一套婚纱v字开口,露出天鹅颈,性感优雅。 白纱如羽翼般在肩部展开,裙摆蓬松垂落,像巨大的花瓣散落在地上,柔光打在上面,画面太过于梦幻。 付莘驻足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头询问陈斛的意见:“你觉得哪套好看?” 陈斛居然下意识想答:你穿哪套都好看。 一双晶莹纯净的眼睛刺痛了他,他很快移开,神色不自然地指着中间旁边那套:“这个。” “鱼尾裙啊……”付莘歪头想了一下,“我觉得没有大裙摆好看,你为什么喜欢?话说鱼尾裙行动也不太方便呢,要是我结婚,我要选最左边那种薄纱款,洒脱随性,甚至还能踩自行车,到时候一大群人在后面追我肯定特别好玩。” 付莘脑补一遍那个画面,笑弯了眼。 好像不太行,你要是踩着自行车逃婚了要我怎么办。 陈斛第一反应是这个。 不过,他不敢说。 从某种程度上说,陈斛是胆小鬼。 他害怕打破平衡,学校传了那么多年他们两个的谣言,付莘从不澄清,更没有避嫌,何尝不是一种坦荡。 陈斛则相反,他从没把付莘当作普通朋友。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对付莘的情感是喜欢,想等她长大再告诉她,却总是摸不准时机。 付莘玩真心话大冒险,无可奈何之下才会承认自己和陈斛是青梅竹马、发小,是爸妈都认识的关系。 而在陈斛眼里,青梅竹马也不够独一无二。 付莘实在有太多青梅竹马,在他之前,甚至还有一个许韦比他更早认识付莘。 陈斛没办法不对许韦产生敌意。 特别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许韦一脸不待见地警告他,付家已经跟许家许了娃娃亲,让他别动歪心思。 虽然后来付莘极力证明没有这回事,陈斛仍旧计较了好多年,他觉得许韦太碍眼了,总有一天要把他从付莘身边赶走。 幸好这家伙成绩不争气,没跟他们一起考上重点高中。 陈斛知道以后幸灾乐祸了很久。 不过看到付莘整天往许韦家里跑,陪他择校,下棋放松心情,他又吃醋了——考那么差干什么,是不是故意的。 既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 在她眼里视作纯粹朋友的发小,居然从小到大有着这样别扭的心思,陈斛无时无刻担心会惹来付莘的厌恶。 但她要是一点都不知道,被别人三言两语哄走了又怎么办。 这种担心几乎萦绕了陈斛的整个青春期。 “欸,你不是摄影社的嘛,我带了ccd,你帮我拍张照片。”付莘把书包背到前面,费力地去摸相机。 陈斛连同书包一起接过来,轻易找到:“你习惯放在书包侧面,傻瓜。” 窄小镜头里,洁白的婚纱,穿着校服古灵机怪的少女,具有太直接的冲击力。 很漂亮、很适合她。 陈斛有一秒似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 是在为她跳动的心脏。 脑袋里彷佛有什么东西“轰”一声炸开,但他很能忍,一直都很能忍,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摁下那些呼之欲出的言语。 巧合就是这样妙不可言,按下拍摄键那一秒,橱窗的灯光蓦地熄灭,陈斛什么都没拍到。 陈斛没想太多,要进店让工作人员再打开一会儿灯,付莘扯住他袖口。 她说不行,要是人家以为附中这两个学生在谈恋爱怎么办啊。 “那就谈啊。”陈斛想都没想。 “什么?” 10、没有巧合 付莘哪里知道,早在互表心意之前,陈斛就心思不纯。 或许曾经真的拿她当青梅竹马,却在某天突然发现她长大。 又或者说,意识到她不止是妹妹这么简单的关系可以概括,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生根发芽。 陈斛一到假期就很忙。 有时候是陪同父母见各大股东,有时候会进公司学点东西,还有很大一部分时间用在学习上,因为出国留学需要一张完美的成绩单。 比起身边同龄人来说,他的童年很短暂,一开始只有辛德瑞拉陪他,后来多了付莘。他感念命运眷顾,但命运总是给了他很多礼物,又在那天收走。 其实他的人生很无趣,如果不是因为付莘,会更加无趣。 付莘没有家族企业,更不是什么接班人。 她爸妈工作很忙很忙,经销商多在江浙一带,酒是卖到国外去的,陪伴她的时间就所剩无几,因此约束也相对少得多。 付莘每年暑假都去旅行,也会回乡下看爷爷奶奶。 跟陈斛相反,她的童年很充实,而且没有任何外在压力。 每次玩乐回来,她都要跟陈斛讲很多旅途中的趣事,陈斛从不说她烦,这也是她喜欢跟他做朋友的原因。 付莘15岁时候的身高抽条似地生长,可能得益于她去学了游泳,一个暑假就从不到一米六长到一六七。 那年比较特别,到假期结束最后一天,付莘才从苏州回来,两个月没回盛鸣市,心都玩野了。 很巧的是那天《盗梦空间》在国内上映,陈斛买了电影票,问她要不要出来看。 当然要,付莘在电话里很兴奋回答,她本来也打算去看的,只是不知道邀谁一起,这不正好了嘛。 约好碰面的地点就在付莘家楼下,陈斛倚着辆自行车在那边等她。 “我是不是迟到了!”付莘急匆匆从楼梯上跳下来。 听到声音,陈斛才抬眸。 停顿稍许。 付莘一身牛仔短裙和浅蓝色挂脖无袖,露出长腿,还有略有肌肉起伏的细白胳膊,身形曲线愈发吸人眼球。 仿若记得上次见面时付莘才到他胸口,如今已经到肩膀位置了。 最后一点婴儿肥貌似也随着这个暑假的结束而流失,高高的丸子头让整张脸更显精致秀丽,少女元气和清爽迎面而来。 陈斛第一次察觉——原来她也在长大,而且隐约有了小大人的样子。 “小心点。”陈斛后背突然挺直,喉结不自觉滚动两下,注视着她蹦蹦跳跳跑到自己跟前,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他扫了下付莘略微凌乱的发丝,触碰到她皮肤时,又触电般缩了回去。 “哎呀,花了好长时间选衣服,你等了很久吧,都叫你上楼了。” 这也没办法——身高突然抽条的代价就是旧衣服都变得不合身,还好校服买的码数比较大,不然冬天的裤腿得露出一截脚踝。 “也没有很久,你爸妈不是都在嘛。” “他们又不是不欢迎你。” 几乎快两个月时间不见,陈斛也变了不少,现在得有一八四左右了吧,他这人一到夏天身高就开始窜,付莘还以为一个假期过去能缩短点身高差呢。 她用手比了比自己的头顶,平移过去只能勉强到他喉结的地方,耷拉下脑袋。 陈斛看出她眼底的情绪,揉乱她额发:“好了,反正身高已经注定比不过了,你还是争取在开学摸底考试考过我吧。” 她生气的时候跟猫咪炸毛没什么区别,重新见到她张牙舞爪的模样,陈斛安下心来——幸好,原来表面上的长大只是假象。 他们在感情上都是太迟钝的人,初见端倪的好感和心动被当作友谊,见不得人的欲望埋藏心底。 因为人生轨迹并不相同,在初觉这些符号的意义指向喜欢的时候,迷茫是必经之路。 但幸好,那时候的他们很坚定。 挂断电话以后,付莘抓了抓头发,自暴自弃地躺下。 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已经将头发弄干大半,付莘半阖着眼,睫毛轻轻颤抖着。 陈斛还是一如既往令人捉摸不透。 他总能察觉她的情绪,却老是在逃避问题。 不过有意思的是,霍亭那位二世祖倒是说来新西兰就来新西兰了,不知道是为挽回江嘉旎,还是尚在肚中的孩子。 霍亭不可能如表象那般毫无心眼,但那些手段留着对付生意场上的对手便算了,要是带回家来,江嘉旎怎么玩得过他。 想到这里,付莘发现陈斛身上的可取之处要多得多,至少没有霍亭那般丰富的情史和乱七八糟的家庭关系。 许韦原本安排的是露营活动,但这不是有孕妇么,所以他准备带付莘她们去怀卡托坐热气球。 第二天一早,许韦在群里叫她们都穿厚实点,户外风大,别冻出个好歹。 许韦租的车是七座mpv,几人上车后仍显得绰绰有余的,付莘觉得有点夸张:“五个人需要这么大的空间吗?” 许韦挠挠左脸:“还不是怕你们东西太多了。” “那你还挺贴心。” “多谢夸奖。” 孟殊正在整理这两天拍的照片,准备发个朋友圈,省得那堆前同事以为她离职后杳无音信,日子过得凄惨。 上传的照片里,有张付莘的半身照,脖颈纤长,笑容明媚,额前的碎发恰到好处的卷度,比女爱豆还漂亮,完全可以出道了好吧。 付莘刷到孟姝这条的时候,挥舞着拳头威胁道:“未经同意上传互联网,准备收律师函吧。” 孟殊:“底下有好几位单身男士问你联系方式呢,你说我给还是不给?” 付莘冷笑:“这些优质青年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没有一个比得上我前夫。” 想来孟姝朋友圈能有什么优质男性,不都是走后门混进电视台养鱼,有点身价但不多的类型。 否则她也不会也跟那什么制片人纠缠至今。 孟殊嘁了声,竟然无法反驳。 她默默在评论区留了言:她说不如她前任长得帅的,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哦。 怀卡托不愧是每年举行热气球节的地方,一览无余的平原风光,干净得像一块丝绸的蓝天,那么远又那么近。 点了火的热气球一个接一个升上天空,伟大和渺小的观感充盈了付莘的大脑。 他们到登陆场地的时候临近黄昏。 这个时间段是坐热气球的绝佳时机,因此游客多的不得了,大家说着不同的需要,却满怀同样的激动和憧憬。 太阳徐徐落下,耀眼得让人不自觉留下眼泪,好像被金色光芒温柔地包裹着,付莘突然觉得有点神圣。 左耳边突然传来轻轻的笑声:“挺感性啊,要不我肩膀借你靠靠?” 付莘偏头看许韦:“我只是感觉好久没这么出来玩了,世界真的好大好大,但我从前好像总是把自己困在舒适圈和一亩三分地里。” “知道就好,我不早就叫你来了。” “国内大环境就是那样,研究进展不顺利,但又舍不得停滞,只能慢慢磨出一点成绩,好在终于结束了。” “你真的会去峰北吗?” “会吧。”付莘说,“讲实在的,来新西兰之前还有点犹豫,但我现在好像找到点答案了。” “嗯?” “不管离不离开盛鸣,我都应该试着脱离家庭和亲人,说来好笑二十七了我也没正经想过自己未来的生活。”许韦不说话,付莘还有点不习惯,“你不劝我么?” “劝什么啊,你乐意就好。” 许韦买票的时候,只剩四人筐和一个八人筐,而预定八人筐的是一个北美小家庭,剩了两个位置,许韦只能去找他们拼,所以他们五人分成两批上热气球。 热气球飞行员叫shawn,飞行时长已满3000小时,他驾驶的这架八人热气球,是他们公司载人量最大的热气球。 飞行员讲解注意事项过程中,注意到付莘和孟姝两张亚洲面孔,便极为自然与二人攀谈起来。 “korean?japanese?” “no,chinese.” “wow,what’syourname?” 付莘没说真名,用江嘉旎随口叫的selena敷衍了过去。 shawn笑了笑说自己认识的很多中国女孩都叫这个名字。 付莘没有回答,早看出了这是位海王,没想到海得还挺理直气壮,看来靠着这副好皮囊蒙骗了不少女孩儿,呸渣男。 shawn像感受不到付莘的反感,依旧健谈,他问付莘有没有做过其它高空运动,会不会害怕之类。 付莘没有恐高症,对于悬空飞行这件事接受程度很高,况且怀卡托风景如画,总的来说是期待的。 “you''''''''reinluck,i''''''''mthemostseniorpilothere.” 付莘低头笑了下,信口奉承道,真的吗,但你看起来很年轻帅气。 shawn爽朗地仰头大笑,如湖泊般澄澈的一双碧眼在阳光折射下似乎更加熠熠发光。 他突然问:“如果还有下次,你会和谁一起来?” 这是什么问题? 付莘注意到几位外国游客也正含着笑注视她,等待她的答案。 付莘扶了扶额,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话题的中心。 思考几秒,她露出苦恼的笑容:“maybemylover?idon''''''''tknow.” “doyouhaveboyfriends?”shawn歪头的模样很迷人,有点痞气,轮廓分明眉眼深邃,看着像年轻时候的小李子,说是希腊般雕刻的美男也不为过。 恰好付莘的童年男神正是泰塔尼克号的jake,但太奇怪了,付莘完全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哪怕距离如此之近。 付莘稍稍往后退一步,礼貌地笑笑:“no,butihaveahusband.”她故意把“a”咬得很重。 这下应该能听懂她意思了吧。 shawn一脸了然,站直身体,嘴角突然勾出了个暧昧的弧度:“看来我的确不能再与你这位美丽的小姐说太多话,否则该有游客举报我玩忽职守了。” 付莘感到费解,热气球即将起飞,shawn回到操纵台,开始认真遵循起一名飞行员的职责。 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比起刚才那般轻浮的举止要有魅力多了。 付莘摇头,看来油腻这玩意不分国界,男人自信过头不是优点。 燃烧装置发出巨大的声响,热气球缓缓升起,离开地面,飘向空中,有一种笨重又轻盈的体感。 地面上的一切仿若被晕染的水彩,泛蓝的湖泊,火红诡秘的树林,绿油油平原,夕阳如同增色一般,使得生机更甚。 付莘看到湖边一群人簇拥这穿着洁白婚纱的一对新人,兴奋地指着远处大喊:“哇,孟殊你快看,有人在举办婚礼。” “好浪漫呢,我记得……” 付莘回头想跟孟姝说话,却忽然闭上嘴,呆呆地眨眼睛,愣是只憋出三个字。 “嗨,好巧。” 孟殊不在。 尤为意外的,这高空中现在唯一能与付莘说得上话的人,只有本该在几千公里以外的陈斛。 陈斛穿了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挡住一部分下巴,显得有些神秘,可他看着付莘的眼神,又充满了坦诚。 “不巧,特地赶来的。”他说。 11、神明无用 陈斛走到付莘身边,和她并排站着。 他不着痕迹地靠近她,半张脸埋进领口。 那样没有胜算的神情跳入眼眸,付莘又心软了。 她很快把脸转回来。 眼不见心就静了。 “答应过你要去土耳其坐热气球拍婚纱照,一直到现在都没完成。” 大概是同她一样,看到湖边那场婚礼才会提起。 没完成的诺言也许正说明,上帝有意错开命运,不愿成全世人罢了,算什么了不起的遗憾吗。 还好吧。 付莘扯开话题:“你来得还挺是时候,这是今天最后一趟热气球。” “嗯。” 一时无话,付莘余光撇见了正在疯狂对他使眼色的shawn,怪不得他刚刚突然说什么游客要投诉他。 那也确实,看见帅哥对前妻搭讪,前夫哥多少都应该有点脾气的。 她回了个微笑,便不再看过去。 付莘知道陈斛这种榆木脑袋,对于千里追妻这件事情可以说没有一点自觉,所以她大胆猜测:“和霍少一起来的?” 陈斛没点头,也没摇头,“他比我早一班机。” “哦。”好尴尬的对话。 付莘决定不说话了,垂眼欣赏美景。 平白无故,付莘觉得什么东西在轻扯她的裙摆。 “present.”是同乘热气球那户人家的小女儿。 她从花篮里拿出一朵白玫瑰,然后指了指地面那对新婚夫妇。 原来是从那里接到的花,许是在婚礼开始之前,他们给送上祝福的游客们都送上一束玫瑰。 付莘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得到肯定的回答,忙接过,向小女孩回谢。 女孩又送给了陈斛一朵。 陈斛蹲下,问白玫瑰象征了什么。 小女孩不知如何回答,她年纪还太小,第一时间回头求助正宠溺注视着她的父母,过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回答道:“pureandeternallove,exactly.” 纯洁而永恒的爱。 “thankyou,iloveit.”陈斛喜欢这个寓意。 他对付莘说:“要不对着落日许个愿吧。” 付莘不太确定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个了?” “你不在我身边之后。”陈斛一到晚上便开始胡思乱想,很难入睡。 吃药也不见效后,他去过一趟佛寺,听了佛经,添了笔香火钱,却什么都没求。 他知道求佛求不来他想要的,可他心中有结,染上些安神的檀香,为求片刻宁静罢了。 一下弄得付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两人各自沉默,耳边除了燃烧机的轰隆声,再无其他杂音。 陈斛目光灼灼地望向巨大的落日,他的姿势并不虔诚,甚至有些散漫。 付莘被逗笑:“哪有人像你这么许愿的?” “那怎么许?” “好歹也要双手合十闭上双眼,才显得比较有说服力吧。” 陈斛抬手将挡住付莘视线的长发挽到耳后,答非所问地说道:“今天很漂亮。” 手指蹭到耳廓,付莘打了个冷颤。 陈斛的声音很轻:“如果我不在的每一天你都过得这么漂亮,我好像应该早点放你离开的对吗?”这确实是陈斛的真心话。 他今天怎么回事,沮丧得要命,付莘很难不多想,她问陈斛:“你刚刚许的什么愿?” “下次来是和你一起。”落日正在挥洒最后的余光,付莘回避了陈斛的目光,有端联想到她和shawn十分钟前的谈话,看来那些他都听见了。 他说:“可惜不够诚心,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了。” 半小时的飞行体验时间就要结束,shawn提醒游客热气球即将着陆。 “要不一起拍张照片吧,趁我今天心情好。”付莘攥住手里的拍立得,邀请陈斛,“就算不能实现,至少这次先别留遗憾。” 她示意陈斛靠得再近一点,“太高啦!” 陈斛扶低她的手。 “不是。”付莘笑了,“我是说你个子太高了,头低一点。” 她将拍立得往陈斛手里一塞:“我数到一就拍摄哦。” “三,二,一。” 随着倒数声,婚礼的烟花漫天绽放,付莘靠着陈斛颈侧,镜头框住她明媚的笑容,身后是一簇簇流萤般的火树银花,在喜悦而沸腾的欢呼声中,陈斛的呼吸轻轻扑在付莘侧脸。 “付莘,有空常见面吧。” 异地也好,异国也罢,有空常见面吧,与难以戒断的香烟不同,付莘是日常琐碎里的慰藉,夜已降后的唯一闪光,是他又痛又幸福的根源。 这一秒被无限拉长,眼前的场景如同慢镜头一般流转,陈斛仍目视镜头,付莘半茫然半诧异地抬头看他,碎发被风吹得凌乱,视线中的模样变得模糊。 快门已闪烁完毕,陈斛取出相纸甩了甩,等待显像。 “没拍到你正脸,要不重来?” 付莘回神,粗略扫了眼相片,相片里她抬头望着陈斛发呆的半边侧颜隐在烟火和黑夜中,自带柔光滤镜和慵懒的氛围感,不是,怎么觉得有点额……少女,特纯情那种。 “就这样吧,相纸挺贵的。”她小心翼翼接过相纸,放进随身挎包里。 付莘就知道今天这事儿跟许韦脱不了干系,租车的时候隐约有些直觉。 他投降倒是及时,一看到付莘就竖起三指发誓:“我保证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霍少干的。” 付莘哼了一声:“以后再跟你计较。” 谁让她今天心情好呢。 要不说母凭子贵,霍亭一来,江嘉旎心情大好:“晚上吃点什么好呢?” “你想吃什么?”霍亭半蹲摸着她肚子问,“宝宝呢,宝宝想吃什么?” 江嘉旎拍开他的手,娇滴滴道:“讨厌。” 大庭广众之下,丧尽天良的秀恩爱简直有损观瞻。 “这就和好了?” “是啊,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霍亭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哼,他最好是没留下什么烂摊子。” 许韦最终还是通过国内的人脉,将霍亭的情史摸了个透。 不打听不知道,霍亭的事儿在圈子里可是极为人所津津乐道,就他与那位初恋,分分合合好几年都断不干净。 一分手就互相伤害,互寻新欢,闹得满世界皆知,都这样了还能无所谓脸皮地拉扯了三年,怎么不算真爱呢。 转折发生在两年前,霍亭前女友未婚先孕,好不容易要走到结婚这一步,却横遭车祸流产,据说从此再也无法受孕。 霍亭在家人逼迫下分手,颓废一年后,机缘巧合之下遇上江嘉旎,才有了后来的事。 陈斛倒是了解一些内情:“其实她当年并没有怀孕,是收了霍家人的钱才离开的。” 付莘大惊:“你知道?” “知道的不多。” “那怎么不早跟我说。”付莘鄙夷道,“果然蛇鼠一窝。” “因为那女孩一开始追的是霍帆,后来才倒戈喜欢霍亭,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霍帆哪位? 正是霍亭大哥,如今霍家的掌权者。 印象里霍帆是位儒雅温和的年轻总裁,只不过付莘记得他年纪轻轻就结婚了啊。 脑筋突然转不过来了,故而她点评了句:“贵圈真乱。” 陈斛不置可否。 一行人在当地汽车旅馆落脚。 人一多,许韦鬼主意就多,刚吃完一顿并不热闹的晚餐,他马不停蹄筹备其它活动去了。 汽车旅馆室内简陋,旅馆主人在室外搭建了一个个单独的半封闭帐篷,游客可以在此闲聊,背包客大多是年轻人,晚上便自发聚集到一起。 他们的夜间活动跟国内差不多,喝酒、玩游戏、算塔罗牌,目的都是认识新朋友增长见闻。 江嘉旎拉着霍亭去占卜塔罗牌。 付莘是唯物主义者,对此毫无兴趣。 当然,这是在占卜师还没精准点出她最近一年正在经历感情生活巨变之前的想法。 “藕断丝连,没办法彻底放下?”占卜师是个中国留学生。 孟姝震惊道:“这都能算出来!” “牌面是这么显示的。不过奇怪的是,你们明明属于双向奔赴的类型,这是正缘的表现,原本应该不会出现任何阻碍才对。”占卜师低头思考,随后手指按在一张牌上,“这张圣杯牌或许就是你们各自的阻碍,双方都太过理智,有一方正处于观望这段感情的态度,另一方却相当执着。虽然结果有两种走向,但何时你们能彼此坦诚地将内心想法告知对方,也许就能打破那层隔膜,走向完美无缺的终点了。” 付莘半信半疑点了点头,她方才心里默念的名字是陈斛,占卜师已经判定得相当准确,只是那男人的心思并不好猜。 她望向正在空地搭帐篷的陈斛。 左看右看他也不是什么能将爱当作信仰的人,就当免费看了场塔罗牌表演吧,付莘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们不是背包客,于是自觉避开了人多的地方,在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搭了个帐篷。 德国心脏病这类卡牌游戏,陈斛霍亭留学期间早已玩了个遍,简直太得心应手。 付莘从开始一直输到结尾,无人存着怜香惜玉的念头,一个个胜负欲强得六亲不认。 她算是看透这群人了。 付莘把牌一推:“哎呀,不玩了,一直输没意思。” 许韦更是无辜:“你一直输我也没赢啊。” 孟姝牙都要咬碎了:“和陈斛玩牌,反应没他快记忆力没他好,让人怎么赢。” 幸亏是没赌注。 “承让。”陈斛将散落的牌收好,淡然得叫人生气。 霍亭嘴贱道:“你是承让了,老婆倒不记得让一下,怪不得人家要跟你离婚。” 几天下来,付莘对“离婚”“前夫”这类词完全脱敏了,她了无生趣地戳着手机,没什么反应。 “要不玩点别的?掷骰子,真心话大冒险?这跟实力没啥关系,纯靠运气。” 孟姝彭静举双手赞成,刚才被虐惨了,必须扳回一城。 “数字最小的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许韦打定主意要陈斛付莘当一次输家,谁曾想孟姝摇身一变成了主人公。 此人仿佛遭遇人生重大滑铁卢。 “要不咱还是换个游戏规则吧,连输五局什么概念。” 孟姝拍桌子:“不换,我还真不信邪了!”前四个问题全是冲着她那一夜情对象展开,就差把醉酒后种种细节全交代了。 思来想去,孟殊换成大冒险。 “给他发条信息,就说你怀孕了。”霍亭馊主意挺多,“问他准备怎么办吧。” “你说什么!!” 孟姝气得掐人中。 付莘却捧着脸,咬过陈斛送到嘴边的无花果果仁,扑哧一声笑出来:“少爷,你真是天才。” 霍亭自信满满:“那是。” 陈斛剥无花果的动作停了停,目光掂量了下面前见底的高脚杯,疑心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12、水果味的吻 “我现在喝一整瓶都不带眨下眼的。” “不是不让你喝,我怕你又……”陈斛欲言又止。 “我又怎么了。” 他凑近付莘耳边:“我脖子上的吻痕还没消。” 啊啊啊你!付莘有点汗流浃背了,她独自埋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孟姝撇撇嘴,对霍亭的提议表示不满:“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他到时候赖上我怎么办。” 江嘉旎也说:“试试他的态度嘛,相信我,没有男的听见怀孕这两个字没反应,他要是让你打胎,你就彻底跟他断了说拜拜,以后别再牵扯了。” “对啊,有道理。”彭静看热闹不嫌事大。 损,太损了。 但好刺激! 付莘跟着连连点头,一副“我们都是好意”的做派,随后她下巴一抬,问陈斛:“你有什么异议?” 陈斛立马答道:“附议。” 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 干等了十分钟,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韦纳闷:“不应该啊,怎么还不回消息,你要不给他发个红包看下他拉黑你没。” 彭静找补道:“时差问题,可能是睡着了。” 陈斛点破:“国内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 “哦,那就是在忙。” “嗯,我们继续。” 安慰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孟姝的态度降至冰点,连同脸色也变得不好,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了酒。 陈斛终于摇出了个全场最小的数字。 许韦大喜:“可算让我逮着你了。” “啧,问点啥呢?” 孟姝微醺,胆子便大了起来:“初吻是什么时候?” “喔~孟姝你很会问哦。” 许韦怪叫一声:“我们付莘不会还没成年那会儿就被拱了白菜吧?” 他俩对视了一眼都没回答。 “还真是?” 付莘食指抵着下巴想了想:“差不多吧。” 许韦当场起身,作势要动手:“我靠!!陈斛我掐死你。” “我逗你们的。”付莘皱眉,挺身护着,“他出国的时候都才高二。” 陈斛说:“不过正好刚过十八岁生日不久,你们要听吗?” 他们捣蒜似的点头。 陈斛:“下把能赢我就说。” 这下掐人中的变成许韦。 陈斛啊陈斛,你真该死,完全是早有预谋,只有付莘那么蠢会被骗。 彭静抱起双臂:“不是,瞒得够紧啊。” 他们都以为付莘是在陈斛回国之后才真正跟他确认关系的。 而唯一知情人孟殊正怀疑人生中。 许韦依旧不死心:“谁表的白?” “这是下一个问题。”陈斛把骰盅放在许韦手上。 下一把可没这么容易坑到陈斛了。 倒是许韦的老底快被人掏光,再问下去恐怕连幼儿园喜欢哪家姑娘都要被扒出来。 付莘好不容易输了一局,但她选的大冒险。 许韦犯了难。 霍亭不敢吱声,如果是国内那群一块儿玩的兄弟,他肯定出损招儿。 “欸?” 孟姝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根红绳,走到付莘陈斛身后,将两人的手捆在了一起。 “罚你们去车上单独相处二十分钟。” 付莘急了:“不是,去车上就去车上,你绑我干嘛?” “怕你赖皮。” 她只好将怒气倾泻在陈斛身上:“解开啊你倒是。” “这是死扣。” …… 就这样,他俩被送进车里。 这么尴尬的情况下,付莘怎么可能开口说第一句话。 陈斛想起搭帐篷时,顺手帮了几个年轻人的忙,作为报答,他们送了点东西给他。 “吃糖吗?” 付莘摊开手掌。 没有事先说好的糖果,取而代之的是陈斛与她十指紧扣的左手。 付莘倒吸一口气,呆滞着神经被他拽得更近。 陈斛原本是不爱吃糖的,但那时付莘总会一颗接一颗塞进他嘴里,然后跟他接吻。 后来陈斛去了国外,也开始习惯身上放些糖果,心情不好的时候含一颗。 所以很快就要去超市再买新的。 “不给还牵我?” 陈斛嗓子干涩,喉结滚了滚,并没有放开牵她的手:“大冒险没有结束。” “我知道没结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地待二十分钟很难吗?” “可是,你强吻我。”陈斛将一副受害人的委屈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在我年少无知的时候。” “年少无知,你也好意思?”付莘头都大了,“早不追究晚不追究,离婚后知道追究了是吧?” “你得负责。” “我不要。”应付他的无理取闹,付莘只需要更无赖就好了。 她眼睛一闭,装死。 离婚不能负责,那…… 陈斛问她:“复婚吗?” 付莘好整以暇道:“哦,复婚啊,我考虑一下吧。” “下辈子再给你答复。” 陈斛似乎放弃了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剥开一颗糖,放进了自己嘴里。 谁要和他跑到黑不溜秋的地方讨论复不复婚这件事,付莘仍自顾自生着气。 他微微侧身靠椅背,车窗外的光映着半边脸,五官过分的英挺,瞳仁黑亮清冷,初中起这位便是公认的帅哥,也不怪付莘一而再再而三被他迷得晕晕乎乎。 谁允许他长这么好看了,付莘委实有些心气不顺。 又过了数分钟,车里气氛胶着,付莘闲着没事干,怎么都不得劲。 之前没注意,不过这会儿付莘能够确定陈斛身上的香味确实换了一种。 是檀香吗?不算馥郁,气息给人以宁静、沉静质感,他本就不是有着陈词滥调审美的男人,对香气没什么研究。 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起这种气味。 直到此时,付莘才有了深切的感受:原来这半年内,她和陈斛身上的变化都不少。 关于熏香就能引发她百般猜想,关于分别后更多细节,她不敢再思量。 汽车旅馆临近河岸,远处传来汽笛的尖锐声音,打断了付莘的思绪。 “我们就这样干坐着吗?还有你能不能别牵着我的手了,我都出汗了。” 陈斛疑惑地看她。 这是什么表情? 真是木头,付莘投降:“算了,你给我颗糖,我也要吃。” “没了。” “什么?” “我就一颗。” 付莘一愣,搞什么啊,那刚才还要分给她。 小气死了,她无语得直翻白眼。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直接抢你嘴里的。”说完,她自己也怔愣住了,偏开头眼神闪烁了下,手好像被牵得更紧了。 陈斛歪了歪脑袋:“接吻吗,菠萝味的。” 他漫不经心地笑,以至于付莘分不清他这是胡闹的玩笑,还是真的对此颇为期待。 付莘莫名从他眼神里看到一抹侵略性。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 陈斛一向知道怎么激她:“要尝尝吗?” 真是疯了。 两人呼吸像是带了火星子,缓慢地将两人的身体点燃,待发觉起火时已经无药可救。 陈斛含着糖,整个口腔被菠萝甜味占领,付莘不费吹灰之力将其勾走,吻势愈烈,混合心跳如鼓的听觉刺激,一度让他们以为这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大概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肩颈酸麻,付莘站直身体微微往回缩了点。陈斛察觉后,不满地勾起她的下颚,强制要她抬头配合。 温柔缱绻地厮磨至糖果融化,甜甜的糖水也被吞吃入腹。 接吻是一种很作弊的能立刻试探出对方心意的方法。 其实陈斛对初吻的记忆并不细节。 他只记得,当自己脸颊发烫半阖着眼去看付莘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付莘颤巍巍的睫毛,微红的脸庞,浅尝撤止地试探,是与以往不同、像大人一样的表情。 从第一个吻,到往后任意一个,陈斛从未抱着敷衍和冷淡的态度。 比起拥抱牵手,接吻相对而言较为私密,他既珍视,亦赤忱,付莘三番四次将此番行径当作游戏和挑衅,他其实有过纠结,也会感到不快和生气。 那又怎么样呢,陈斛清楚地明白,付莘向他提出保持炮友关系是为了试探和报复,当然能刺痛他的自尊最好。 可她哪里知道,陈斛这儿从来不存在什么底线,只要付莘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一切都可以让步,哪怕尊严。 亲久了总会影响思绪,陈斛喜欢在她晕晕乎乎的时候问她问题。 “我是谁。” 付莘被吻得迷糊:“陈斛。” 陈斛啄她嘴唇:“陈斛是谁?” “坏蛋。”难为她还能有点理智。 “坏蛋你还亲?” “只亲坏蛋。”反正是陈斛勾引的,与她无关。 话刚落地,唇舌又进入缠绵混战中。 这次是付莘主动。 暮色四合,望天上看去竟然还能看见白色的云在轻轻飘动,汽笛伴着人声鼎沸连续不断响起。 他们肆无忌惮的接吻,细细密密的搅动声和吮吸声,隐没于嘈杂世界。 平日看着多清冷一个人,接吻的时候也挡不住眸中翻涌的红潮,拇指一下又一下,相当有存在感地抚着她的耳垂。 车内空间足够狭窄,空气越发稀薄和滚烫,付莘轻喘着松开了陈斛的唇。 “好…好了吗?” 想当初孟姝提醒她,离婚后别干柴烈火跟前夫做了个爽,事后羞愧,又把人家晾好几天。 付莘那时还理直气壮地说不可能,语气笃定到仿佛现在搂着前夫脖子,在前夫身上啃了个遍的人不是她。 陈斛答非所问:“甜么?” 当然是,甜得牙都快掉了。 某人却心口不一回地答:“苦死了,跟冰美式一样苦。” 13、高岭之花是根木头 这俩能结婚其中很大原因是,口是心非的习惯如出一辙。 从小到大便如此,就连表白也不能幸免。 虽然平时就少不了拌嘴,但在楼梯间产生的那起争端,打破了陈斛和付莘有史以来冷战时间的最长记录。 付莘忙于期中考的那几周,数学模型大赛公布了最终成绩,陈斛的团队毫不意外地拿下了outstanding。 之前他已经在商科类竞赛拿下全球高中组一等奖,也尝试促成几笔公司的大单。 凭借这些成绩他可以申请到世界一流大学。 学校与有荣焉,陈斛的名字在学校led屏上飘了好几个星期。 于是本就相当知名的陈斛变得更加知名。 有心人发现,他居然还是校运会跳高比赛的最高记录保持者。 体育好的男生总是要比成绩好的男生受欢迎的,而二者兼备的更是稀罕物。 女孩之中的热门话题也变成他。 那段时间校园论坛里居高不下的热门词条是—— #还有什么是陈斛不会的吗# #他逃你追,陈斛插翅难飞# 付莘刷到时只冷冷一笑,评价道:好配他的slogan,因为够土。 未必所有人都垂涎陈斛的外在和才能,可学校就是这样,太无聊又太有趣。 无聊的是自己的生活,有趣的是周围人的生活,枯燥的校园就在这样的碰撞下生出些许色彩。 陈斛既不装腔作势,也不爱出风头,这是加分项,大家夸他谦逊。 这种人中龙凤,身边有固定的朋友圈子,里头也个个是学霸,而学霸中的战斗机,人称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的说法传遍全校后,付莘嫌弃得作呕:“受不了了,太中二了。” “你们最近怎么了,吵架啊?”主要还是付莘表现得太明显,而且她好几天下课没去楼上找陈斛了。 付莘瞥好友一眼:“早绝交了别在我面前提他。” “得嘞,反正您也不是第一次单方面跟人家绝交了。” “这次是真绝交。”付莘想了想,“除非他向我道歉。” 好友翻了个白眼:“我还不知道你。” 诚然,在外人看来付莘阴晴不定的性情,大概挺不好相处的,但朋友们对她的口是心非已有相当大的接受能力,偶尔的小脾气笑笑就过去了。 只有同桌替她着急:“再这么诱敌深入下去,指不准你比陈斛先投降,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俩谈恋爱啊。” “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付莘耳尖腾的一下,红透了,“不听不听!” 下节是实验课,她抱着课本逃命似的跑出教室。 付莘一股脑窜上楼梯,到拐角处时,正撞一位男同学肩膀。 “哎呦。”她疼得眼睛都红了,捂着脑门恶狠狠地瞪过去,“到底会不会走路!” 这男生付莘认识,是陈斛的班长,人高马大看着像头脑简单的体育生,实际上他写的作文经常被当作范文在全年段传阅,他本人还是校报的编辑之一,怪有反差萌的。 付莘还在陈斛面前提过,他这班长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不然怎么写得出那些矫情优美的句子,酸的人掉一层鸡皮疙瘩。 “你说他嗑不嗑cp啊,要不帮我的产品林黛玉和伏地魔写篇同人文呗。” 那时陈斛摆着张臭脸,没搭理她,她还以为这两人不太对付呢,后来才发现他们关系处得不错。 可这班长忒不要脸,居然比付莘还要更大惊小怪:“陈斛,你看看你家那谁凶死了,谁撞谁啊。” 哪有陈斛…… 哦,旁边站着呢。 好久不见他还是那么讨厌。 受女孩子欢迎讨厌,拿了国奖讨厌,不给她道歉讨厌。 付莘收回目光,敷衍地认错:“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我赶时间才不跟你们计较。” 她有意无视某人,懒得绕路,直接从他俩中间钻过去。 刚踏几级台阶,又被叫住。 “东西掉了。”陈斛正弯腰捡她落了的笔。 付莘停下脚步,充满怨念地抱起双臂,等着陈斛给她送过来。 他倒好,一动不动站那跟她大眼瞪小眼。 忍无可忍,付莘皱眉凶他:“给我啊!” 尽管这眼神没什么杀伤力,陈斛还是大发慈悲地走了两步,真的就是两步。 他站在比付莘低三四节台阶的位置,像逗小宠物似的:“自己来拿。” 哪有什么高岭之花,这人明显就是小女生最讨厌的那种臭屁男同学,帮个小忙好像多大事似的,尽会邀功。 付莘一跺脚,伸手去抢:“金贵死你了。” 陈斛玩心四起,故意往后退了一步,哪知付莘没站稳,重心不稳,向前倒下。 付莘后背瞬间直冒冷汗,一边扑腾,一边大骂道:“陈斛你个天杀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陈斛听见了,整栋楼的人也听见了…… 他在这儿,怎么可能让她受伤。 陈斛轻巧地将付莘接下,一手搂住腰,将整个人腾空抱起来,不过他没算好距离,一不留心撞上护栏,小臂和手掌一阵一阵地发麻。 幸好付莘正面躲进他怀里,挡了个严实,看样子应该没有磕碰到哪里。 下课时间,走廊和楼梯人来人往,光看见这一幕就不知道够他们激动多少天了,一伙人纷纷聚集到楼梯间起哄。 付莘正面撞进他结实硬朗的胸膛,晕头转向的同时无语得要死,大哥你演英雄救美就算了,自带慢动作和定格是吧。 她气急败坏道:“松手啊你。” “你以为我不想?我手麻了。” “……” “还有你头发勾到我衣服拉链上了,你确定要我马上松手?” 纠缠了半分钟两人才分开。 付莘落荒而逃的下一秒,上课铃声响起,围观群众作鸟兽散。 “刚才咋了?被你青梅竹马迷晕了?半天不撒手,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偶像剧。” “觉得挺可爱的,多看两眼。” 班长都想给自己掐人中了,他挺烦陈斛这种自信心过剩的人的,偏偏不知情的人还觉得这位人淡如菊,宠辱不惊。 笑话,开学那天起,他就敢笃定,陈斛绝不是什么品学兼优的学生,玩到一起后发现——果然没猜错。 班长阴阳怪气:“你这种腹黑怪,临走之前也没忘宣示主权,不怕她讨厌你啊。” “你指哪件事?” “亏心事做多了,还问我哪件?”真是绝了,“就你从高一开始,莫名其妙跟其他人透露你俩娃娃亲,还有等会儿放学的篮球赛。” 陈斛斜他一眼,面不改色道:“比赛不是你们应下来的吗,我昨天压根没说话。” “大哥,人家何学委可说了,等你一走就对付莘死缠烂打,你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付莘看不上。”陈斛补了一句,“嗯我也看不上。” “……”看来是真有病。 完全不知情的付莘,直到实验课结束都没有忘记这个仇。 她准备在放学路上拦下陈斛,非要给他个教训不成。 只是她忘了,实验课的老师拖堂成性,五分钟起步。 今天更离谱,拖了十一分钟。 得,黄花菜都凉了。 老师总算大发慈悲喊了下课。 付莘无精打采地整理好交实验记录表上交,无意间听见前排几个女生提到陈斛的名字。 今天放学,陈斛所在的10班和1班约了场篮球友谊赛,属于私下进行,但经口口相传,再加上陈斛也参加,好多人说放学要去占位置看比赛,估计这会儿已经快开始了。 “付莘你也去吧?”小女生眼里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付莘哪懂她们的期待是个什么含义,光想着报仇了,所以她坚定地点头:“去,当然去!” 付莘不是没看过陈斛的篮球赛,她猜想比赛结束得肯定晚,于是磨磨蹭蹭写完作业,才背着书包去了体育场。 尖叫声一阵盖过一阵,观众席坐了三分之二的人,球场内战况激烈,不过看样子已经快结束了。 比赛以陈斛压哨投进三分球完美结束。 现场气氛很好,很多人本意是为看帅哥来的,随着每一个进球每一个逆转,球员的胜负欲将众人的悬念勾了起来,比赛形势一度白热化,大家看得很过瘾。 好不容易逮到光明正大拍摄陈斛的机会,所以比赛结束后观众并没有立刻散场。 比赛结果付莘已经不记得了,其实她当时有点心不在焉,有些怀疑自己跑来体育场的目的,只是她也明白,有的话不说,可能就很难等到时机了。 付莘站的位置并不起眼,甚至不在观众席上,她一向对尖利的欢呼声和激烈的运动比赛过敏,不是很能理解运动时汗水淋漓的畅快,只觉得脏兮兮的,肯定不好闻。 因此她只在入场的门边靠墙站了会儿,闭目养神。 待睁眼时,就被陈斛正一边喝水一边垂眼睨她的画面晃了眼。 这张脸,可真是天生克她。 比赛已经结束了,现场的热情似乎还未消退,但这些都与付莘无关。 她是来找陈斛的。 巧了,他自己找上门来,都不用付莘硬着头皮去场内摇人。 他们离得有些距离。 付莘歪头示意,手指向上点了点,确信陈斛能懂她的意思,便悠哉悠哉离开篮球场。 人都走了,陈斛仍看着那处,人们开始寻找他视线的焦点,但很可惜,那里只有一扇光秃秃的白墙。 眨眼间,球场上的陈斛本人也消失不见了。 说好的谁赢谁表白呢……怎么赢的人先跑了。 付莘在楼顶等了十分钟,陈斛姗姗来迟。 这期间他去更衣室冲了个冷水澡,赴约时身上的球衣换成了黑色短袖,身上有一股浓郁的沐浴露香味。 因为发尾潮湿,他又跑得急,头发变得乱糟糟。 他低头用手指扒拉了下额发,原本还有点男性荷尔蒙气息的背头,变成湿发顺毛,像落水小狗。 付莘不太满意地别开眼:“我等好久了,你还臭美去换衣服?” “下午没受伤吧?” 陈斛黑发半干,被风吹起了两撮呆毛,付莘真想给它摁下去。 “还不如受伤,总比丢人好。”她没好气回道,“不是说好要划清界限的吗,你又把事情搞得这么糟,让大家看我的笑话。” 陈斛的语气有些消沉,并且充满疑惑:“你为什么还在跟我犟气?” “我犟气?”付莘觉得匪夷所思,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到底是谁一直犟着不解释,居然还说我犟气,陈斛你要是个男的就该早点向我求和,而不是我每天放学故意写完作业才回家,就为了等你来找我。” 陈斛默了半晌:“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照你这么说是我的错喽?你不先低头,也没有要哄我的意思,最后居然还要怪我是吗?” 那年陈斛还不像现在肌肉练得那样好,手臂上只有薄薄一层肌肉轮廓,在昏暗的天色下依稀可见突起的青色血管,彰显的是男高独有的清瘦和少年感。 当然,与并不完美的肌肉线条处于同一水平线的是他尚未成熟的情商和为人处世的经验,种种原因使得他完全看不懂女人心,哪怕是自己喜欢的人。 “抱歉。” “每次吵完架都这样,你还有没别的招?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道歉,更讨厌事后出于愧疚但是毫无悔改之意的道歉。”付莘冷淡地看着他,鼻子突然就酸了。 “陈斛,你一向我行我素,你就仗着我喜……”付莘刹住车,算了说不说都无所谓了,“你去美国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我们以后互不打扰,我会很快忘记你的。” 付莘咬着下嘴唇,不想当着他的面掉下眼泪,偏过头去看远处昏黄的路灯,生生忍了下来。 陈斛的视角里,那双眸子清澄得像浸在湖水中的月亮,让他心都颤了一下。 他冷不丁开口道:“付莘,你喜欢我。” 付莘瞪大眼睛:“你有病啊你。” “对不对?” “不对!” “果然。”听他的语气,仿佛是松了口气,“我要去美国了,你不喜欢我,或许伤心几天就好了,我却没有办法那么快走出来,我也许会想见你,想听你的声音,但国内外时差12小时,白天黑夜交错,我们注定不能以同样的步调生活,保持联系也会成为困难。” “所以,付莘你能懂吗?” 这番令人心头沉甸甸的话,听着怪让人心热的,付莘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懂,懂什么?” 许是觉得她真的不懂,陈斛叹了声气,一瞬不瞬地盯着付莘:“我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你,我必然不能赋予你同样的痛苦,因为我喜欢你,承诺不能给得太轻易,因为我喜欢你,不想在你心里占据太多分量,想一点点从你生活中淡去,这样面临离别的时候你或许会好受一点,但我现在发现,以上所说的所有,我根本就做不到。” “你你你,我……”付莘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的直白所推动,岌岌可危地晃荡,不知所措地翻滚。 这种感觉很快转变成一种生理反应,心底到嗓子眼都凝滞一般,彻底失去反应。 还没拿起武器就被攻破城池了,心慌意乱迫使她合起双手,捂住了脸。 陈斛眼神猝然变得黯淡,他就知道会这样,“我是不是说的太多吓到你了?” “陈斛。”付莘闷闷地说,“你……你,早恋是不对的。” “我没有让你跟我谈恋爱。” “啊?”付莘手指打开一条缝,有点遗憾地说,“可是,我想跟你谈呀。”我对跟你谈恋爱这件事,已经期待好久好久了。 16、来日方长 六月盛夏,也是毕业季。 台上的付莘,戴着博士帽,正笑脸盈盈代表全体毕业生发言。 几个月前她曾倍受压力,跌入谷底,状态一度低迷,而今天她在用“而今奔赴理想,你我依然譬如朝露”的话语鼓励同辈和后辈。 “今日晴天,伴有微风,适合约会。” “这是a大毕业典礼的邀请词,起初收到通知,我以为是哪来的追求者,当时还想呢,你小子胆儿真够大的,知道我是谁吗,就给我写情书。” 台下笑倒一片。 付莘这段是即兴,她致辞的时间很充裕,当时院长跟她说,既然是办庆典,最好是讲点活跃气氛的内容,那她就索性自由发挥了,“这是我在a大11年来,最浪漫的一天。” 听到“11”这个数字,观众席不少人发出惊呼,随后便是雷鸣般的鼓掌声。 “谢谢,当然我说这个也不是为了炫耀自己本硕博连读并且都是保送,去年在中美联合培养计划一不小心拿了个金奖,开心之余顺便投了篇cell,没想到顺利通过了。”付莘报菜名似的一连串说完,接着道,“总觉得被命运眷顾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对自己说一句,谢谢你坚持下来。” 同级毕业生有被嘲讽到,不禁悲鸣:“啊啊啊啊凡尔赛啊凡尔赛!” a大在国内高校是第一梯队的数一数二,本硕博连读并且都是保送,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 11年,大概要比一些老师在a大的教龄还要长了,确实让人觉得肃然起敬。 “不瞒大家说,在受尽各种学术实验的折磨之后,看到这九个字,我竟然释然了。” “我导曾用四个字让我为他卖命七年,哪四个字呢——追求卓越。他告诉我,他的学生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是不受天赋限制,不受现实绑架,无论什么都做到最好。这绝不是pua,倘若没有这四个字我可能走不到今天……好吧其实我说了谎,因为我导现在就坐在台下,正对着我笑,我不敢说下去了。”付莘也笑了笑,移出演讲台一步,朝她导师鞠了一躬。 导师是个很可爱的小老头,偶尔会脾气不好,可在付莘自怨自艾的时候,他总能及时给出解决方法。 付莘一直很感激他。 “很多人说a大是一所人才炼狱,是金子还不够,最好是钻石,高温高压之下也不会屈服,始终保持闪闪发光的样子,这话一点没错。” 台下同门不禁为付莘捏了把汗,什么背景啊真敢说,付莘笑着摇摇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从容不迫继续往下说。 “我相信每位学生或多或少都感觉过窒息,以及想要逃离的瞬间,但我希望大家明白一点,我们a大也是有点不浪漫的浪漫在身上的。湖边的垂柳,三教的银杏树和樱花路、长安路旁的芒果林,别看它们美得随性,每个季度学校都会请专人细心打理那些区域,不过有一说一,咱学校的芒果是真不好吃,特别酸,皮还很难剥,麻烦农学院的兄弟姐妹们研究点其他品种的水果任君挑选,作为回报,我们生物系会亲自发酵葡萄酒,在平安夜那天为全校师生提供热红酒。”忘记从哪年开始,a大就有了这样的传统,平安夜忙得不可开交的院系,除了外院,就是微生物工程系了。 此话一出,接二连三迎来附和。 付莘:“除此之外,还有刷校园卡就能上的天文观景台和阳光房。城市光污染严重,看不见浩瀚的星河,却不代表不存在,学校用一种霸道总裁式的关怀提醒大家,试试在下雨天破罐破摔地踩水坑,试试被花瓣和落叶裹满全身,走每一段路可以慢慢的、平静轻快的、不用着急;闲暇时光抬头看看天空,也许会诧异地发现今天的落日是橘粉色。我们正年轻,我们享受着纯粹的快乐,我们不该丧失浪漫的权力。” “如果细心的话,我想你们还会发现,我校人文情怀尚存,让我们得到足够的光和热同时,也在小心翼翼呵护我们的理想和渴求,所以才令我辈不知疲倦地遨游在蕴藏着无穷知识的星海中,这就是他浪漫的地方。他有些笨拙,却并非不懂。” “还在学术苦海饱受摧残时,我每日期盼按时毕业,但到真要离别的时刻,还怪舍不得的。有人对我说,毕业以后的生活不比学习生活容易,离开校园精心打造的温床,独自身处陌生的城市和职场,我总有一天会对自己的决定后悔。可我已经见过星辰大海了,怎么可能愿意安居一隅,待在舒适圈愧对我多年的努力和执着。” “二十余年苦读,风雨兼程,而今奔赴理想,你我依然譬如朝露。最后的最后,我期盼各位良师益友,永远年轻,永远浪漫,来日方长。” 一字一句令人心潮澎湃。 语毕,全场爆发欢呼声,很长时间都未曾间断。 “要合影了,还有谁没到?” “怎么还少两个。” “我们组陈心锐,她去抓院长过来合影了,马上就到。” “嘶,那付莘人呢?” “发言结束就被师弟师妹拉去合影了。” “叫她快过来广场。” 有位同门苦着张脸,说:“电话没人接。” 正当组织合影的联络员焦头烂额之际,蓦然听见不远处有人高声喊着:“来啦来啦!” a大的博士学位袍以鲜艳的红色为主色调,校徽印在胸前,袖口是盛鸣市标志建筑的刺绣,门襟和绶带都是沉稳的深蓝色,上面还缀着代表学校元素的银杏叶、垂柳等暗纹。 明明满广场的人都穿着大差不差的服饰,特别是在如此庄严的场合,付莘兀然抱着学位帽奔跑起来,博士袍的衣摆被风吹出波浪般的褶皱,她回国后将长发染成红棕色,显得皮肤更加白皙红润、吹弹可破。 女人笑靥嫣然,清爽如触礁绽放的浪花,风格独一份儿,霎那间闯入众人眼帘,几近移不开视线。 “对不起对不起,路上耽搁了一下。”付莘喘着气连声道歉。 关系要好的同门跟她开玩笑:“再到晚点,你快比院长大牌了。” “几个师弟师妹太能烦人了,抱着我不让走,真服了,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博士毕业合影,差点把我搞得衣衫不整。”她一边整理乱糟糟的发顶,一边戴学位帽。 “这不说明你受欢迎么?”同门示意她低头,帮忙调整帽子的角度和形状。 付莘不矮,微微叉开腿方便别人弄,她无奈应道:“什么受欢迎呀,一个个看我好欺负呗。” “刚才演讲应该不少是即兴吧,讲得不错,我预感你要火。” “你猜。”付莘俏皮地眨眨眼,“每逢毕业都这样,老生常谈,煽情的话都腻了,一板一眼的致辞像应试考试套范文模板一样无聊,烂大街的东西不如不说。” 同门犹疑地看她:“你这话说的,怎么那么像陈斛啊。” 付莘扶着帽子站好,神情不太自然:“啊?有吗?” “还没有?记得有回组里聚会,他在外头等你,中途我去卫生间,听到他在走廊接电话,就是这个语气,一模一样。”同门肯定地说,“不过也正常,夫妻都是越来越像的。” 付莘对这话不敢苟同。 注意到许多同门携家属来参加毕业典礼,她有点诧异地问了身旁的同学:“玲珑,这位是?” “你好,我是玲珑的老公,免贵姓江。” “江先生你好,我叫付莘。”付莘拘谨地与男人打过招呼。 男人说:“听玲珑提起过你,你们是硕博都是同学吧。” 付莘感叹:“哇,你对玲珑真上心,连她说过的话都记得。” 他很淡地笑了下。 许玲珑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忙翻了个白眼:“确实上心,还非要向单位请假来参加我的毕业庆典,以为能给我拍点好看的照片,简直每一张都角度刁钻,真不知道他有什么来的必要。” 话虽刻薄,许玲珑丈夫却一直笑盈盈看着自家老婆,甚至好脾气地帮她正好绶带。 付莘早前有所耳闻,许玲珑丈夫是做航天材料检测与分析的,研究所的假可不好请,很难说他是存心敷衍许玲珑。 可拍照技术烂也许是每个男朋友的共同特点。 “这不拍得还行嘛,就比例有点…额,p一下估计还有得救。” 眼瞅许玲珑又要发作,一旁的丈夫立刻表决心:“我一定好好练习,争取进步!” “谈恋爱的时候就在保证,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你还是这个水平,属于是没有一点天分,你还是好好做航天研究吧。”她补了句,“争取当拍照技术最烂的航天工程师。” 付莘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两口子怪有意思的。 “付莘,你老公今天没来么?” 这一问,周围的视线便朝付莘聚集过来。 她与这位同门并不熟悉,分属不同课题组,四年下来也只是点头之交,对方或许没有恶意,但付莘有些始料未及,一时半会儿没说出个所以然。 还好同课题组的好友反应快,故意用夸张语气维护道:“人家老公忙得要死好吧,谁不知道陈氏近几年向国外市场进军,总裁数次亲自赴欧谈合作的新闻都在头条挂着呢。” 付莘解释:“我最近刚度假回来,没来得及跟他说毕业典礼的事儿,他…的确很忙。” 她不自觉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 看来公开离婚这件事要早点提上行程了。 否则总是要圆谎。 “这样啊,还以为今天能见一见鼎鼎有名的商界大佬呢。”那位同门露出失望的表情。 “陈总给我们定了餐厅吃散伙饭,你们没看群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唰地转移了,吵作一团:“有这种好事!” “妈呀,半岛大厦那家法餐店啊?我记得人均两千多……” “富婆竟在我身边。” 付莘讶然,她对此完全不知情。 “他人在哪?” 大伙儿扭头看她,不是,主角都不知道啊。 “我去,你老公真是霸道总裁啊,这都不跟你说一声?” “我手机刚刚寄存在学妹那了,没来得及看。”付莘木木地答。 “还说可以带家属,我跪了。”有人激动道。 “啊啊啊真的诶!我还想让我男朋友一个人中午找家馆子凑合一下午餐来着。” “笑死我也是。” …… 他们讨论得起劲。 和付莘关系还不错的男同学戳了戳付莘,小声问她:“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老公刚才来过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确定陈斛没跟她说过。 “就你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的时候,我也是出去打电话的时候看见的,他和院长在礼堂门口讲了会儿话,你上台之后,他坐在最后一排看你发完言才离开。” 付莘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情。 “真不知道啊?我看他还穿着西装,估计今天还有工作,所以才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的吧。”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确实是青年才俊,帅得超凡脱俗,一开始还以为网络上流传的是精修过的照片,没想到真人长得更像精修。 他一个男的都被那气质吸引住了。 不过,是错觉吗,陈斛的背影看起来尤其落寞。 他安静坐在没有人的最后一排,喜悦热烈的红色绒凳没有冲淡黑色西服的沉闷,他周身的气场与庆典似乎过于格格不入。 要不总能听到师妹们说陈斛付莘很相配的话。 二人性格上的底色并不仅限于外在。 付莘朝气蓬勃、富有活力,却在工作学习方面认真好强,经常让人忽略她柔弱的外表。 虽然不大了解陈斛,但外界对他的评价是隐忍内敛、精明强干。 同窗数年,大家多多少少看在眼里,光是为付莘按时吃饭,他花费的心思就不止一星半点,组员总能沾光。 只要是有关于付莘,陈斛的温柔耐心便展露无遗。 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这种微妙的反差,才在两人之间产生意外的和谐感。 顺着陈斛温柔的目光看过去,那个意气风发、闪闪发光的身影成为他追随的焦点。 微弓的脊背显得他倾听的模样格外专注。 仿佛某个瞬间,会场灯光尽灭。 全世界只剩下他和付莘两个人。 18、红线缠绕 付莘云里雾里地听从陈斛的话,转头去看,视线停顿。 偌大的广场上,只有她和陈斛两人举着手机。 他径直向她走去。 付莘有点发愣,好像是室外天气燥热的原因,她手心微微发汗。 空气中好像有一条隐秘而缠绵的红绳,紧紧将他们两个连接在一起,他越近,红线就如同活起来一样,从手腕缠遍他们全身。 付莘好像能够感觉到另一端与之同频跳动的心脏,鼻尖控制不住地酸涩,眼眶发红,还好能忍得住。 霸道到没有道理的生理反应,总是污蔑她,搞得脑子变得不够清明。 陈斛身上独特的檀香气味扑面而来的。 能出现在这里的陈斛大概不是人吧,听说他早就离开了,可是大理石上有他的影子呀,光天化日之下的,总不可能是鬼…… 付莘重新转回头,闭眼,默数五秒,再转身。 怎么还在。 “你,你从哪儿来的?” 从哪来? 一小时前还在台上即兴演讲,获得满堂彩的睿智学霸,这会儿智商像是掉了一半。 “手机屏幕里钻出来的。” 陈斛拇指一滑,挂断电话。 “啊?” 她右手还举在耳边,陈斛顺手取下替她手机掐灭屏幕。 “这么好骗?愣什么神。” “你没走啊。” “走啊,走了一半,想起礼物还没给你。” 陈斛将手里提着的纸袋塞给她:“毕业快乐。” 付莘问:“这什么?” “峰北大学附近的一套房,小区安保和私密性都很好,手续我办好了,两室一厅,不大,但你独居的话足够了。” 这话太干了,也显得没诚意,担心付莘拒绝,陈斛添油加醋找一堆理由:“你要愿意住教师宿舍也行,这就是个备选,主要是爸妈非让我帮你看套房,说上下班方便,我这边正好有个朋友转手要出这套房……” 嘴这么硬啊。 付莘扑哧一声笑出来,打断了陈斛的话。 她抱着纸袋弯下腰。 “有那么好笑?”都快笑到地上去了。 “你管呢,我想起有意思的事。” 她轻轻把长发撩到耳后。 “怎么开始戴戒指了?” 陈斛有些诧异。 “这个啊,人生买的第一对戒指嘛,我觉得挺有意义的,而且还能防止搭讪嘛你懂的。” “到现在为止,不下一个集装箱的人问过我,为什么会戴这枚廉价的对戒。” “你怎么答?”付莘好奇。 “我说他们有老婆以后就知道了。” “啊……” 原本的结婚钻戒在国外完工,由专人亲自带回国,然而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因素,他们告知陈斛,戒指恐怕不能按时送到。 陈斛很生气,但没其他法子。 时间紧迫,他立刻去请国内设计师定制备用的戒指。 付莘为他的大惊小怪感到不可理喻,听说重新定制一款钻戒又要花上几百万,她简直想揍陈斛一顿。 所以她的解决方案就是,在某宝上搜999纯银男女对戒,选了个定价九十九块九的吉利数字,戒指内圈刻着他们名字加上各自生日,保证独一无二,又寓意满满。 陈斛没办法妥协,他这人有着近乎偏执的仪式感,而且他并不认为一百块钱的戒指能够配得上他至高无上的婚姻。 “啧,不是一百块,是九十九块九!”付莘纠正他。 不过幸好,原定钻戒还是顺利送到了婚礼现场。 要不然某人宁愿取消交换对戒这个环节。 久违想起这些无厘头事件,付莘心情变得愉悦:“你的礼物我收下了,这比钻戒实用多了。” “哦对,结婚戒指我留在你家卧室抽屉里了,挺贵的你花了不少心血吧,钻石太吸睛了,我也不怎么戴,留着你二婚……”付莘想的却不是这样,她改口道,“不过你这么有洁癖的人应该不会二次利用……还是留着升值吧。” 陈斛笑了,其实笑不出来的,但他还是笑了。 笑她不够高明的试探,和故意露出马脚的小心思。 怎么一点都没变,完全还是初高中时期,那个机灵的、天马行空的小姑娘。 可他却没有照顾好他的小姑娘。 孟姝和彭静借口有事告辞。 陈斛便顺势问付莘,中午有没有安排,赏脸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付莘瞥了他一眼,自己安排的餐厅不记得了啊。 她今天恰好开了车,陈斛就让司机自己先开车回公司。 两人前往散伙宴。 同学们难得齐聚一堂,恩师们短暂露了面,气氛一派祥和。 期间陈斛帮忙挡了几杯酒,虽说大家都不敢怎么为难他们,但这好不容易逮着能见陈斛本尊的机会,借机闲聊几句,多打量几回的也有。 付莘见陈斛喝得不算少了,就拖着他先行一步离开。 “我那些同学,你别见怪啊,以前聚餐的时候他们就总让我带你出来,也不知道好奇个什么劲儿。” “好奇什么?我一身铜臭味?”陈斛旧事重提。 有次醉酒,付莘嫌弃他浑身上下是资本家的铜臭味,非要他脱光衣服再进家门。但陈斛怀疑她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对他上下其手,才一直哄骗他脱衣服,所以后来都不怎么让她喝酒了。 “喂喂,你还提!不是说好不许提了吗?”付莘声音顿时没底气起来,“酒后说的话还能当真吗?” “你说的不是全无道理,所以我赞同。” “做科研固然了不起,但你们大型企业也是在另一个层面为国家做贡献,我都懂得,而且你们的付出不比谁少。” 付莘发现陈斛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点刮目相看的意味。 她挺了挺胸脯,拉着他上车,“还要在外面讲到什么时候,快进去,我都怕了,同学群里指不定又更新了多少你我的照片。” 陈斛的手臂被一双素手拽起,他半强迫半主动地被塞进副驾驶,趁着间隙望楼上一看,巨大的落地窗一角,一大群人趴在窗户上,闪光灯亮个不停。 总听付莘说,他们搞科研的对娱乐圈新闻不太关注,却有一大原则——绝不放过身边任何一个八卦。 陈斛今天也算见识到了。 后面的约会有些特殊。 其实也不算约会。 因为陈斛在副驾驶睡着了。 付莘跟着导航把车开到江边。 江边有宽广的道路和草坪,空气清新湿润,视野广阔,不少人携家带口到这附近野餐。 付莘第一次知道盛鸣市有这种好去处。 陈斛在副驾驶熟睡,付莘降下车窗通风,然后下车,坐到街道旁的公共座椅上吹江风。 舒服得快要睡着,她感觉到有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眼睛都没睁开,她问:“醒了?” 陈斛坐到她边上,“怎么知道是我?” “气味。”付莘换了姿势,依然闭着眼。 鼻子还挺灵的,陈斛笑。 “太阳快下山了。”他说,“再待会儿吧。” 再过一段时间,夜幕降临时,对岸那片繁华的建筑群就要灯火璀璨,码头的豪华游船即将营业,鸣笛声四起,黑夜意味着狂欢。 付莘吹了好久江风,饿得饥肠辘辘,她不想开车去餐厅,于是下单啤酒和披萨,找了跑腿送过来。 黑夜已降临,明天是周末,江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大学生,应该是吧,看着那么青春洋溢,一群人热热闹闹从付莘面前经过,身上还有很浓厚的烤肉味。 有人念叨着走累了,三五人便很自然坐在草坪上,聊天打趣对方,一刻也安静不下来似的。 坡下有位正在布置微型舞台的路演歌手,他们成了最早一批观众。 付莘本该与之格格不入,做个沉稳的大人,却因这热腾腾的披萨,烫得有些龇牙咧嘴,一直在喝啤酒降温。 陈斛倒是一贯的优雅,优雅地吹凉,优雅地咬断芝士,优雅地咀嚼。 她像是饿死鬼一样,好像比那几个大学生更加莽撞。 江的对面是盛鸣市最风华无双的夜景。 他们面前没有最顶级的牛排鹅肝,更没有昂贵的红酒。 但其实,双拼的披萨可以饱腹,便利店第二瓶半价的易拉罐啤酒,也能达到微醺的效果。 路演歌手是唱民谣的,再加上有一群捧场的大学生,草坪坡上坐的人越来越多。 细细簌簌,风吹树叶的声音,浪拍打堤岸的哗哗声,因为夜晚显得让人在意。 离开盛鸣市前,与陈斛吃的最后一顿饭,就这样简便随意地结束了。 可付莘觉得这比去任何一家高档餐厅,更让她满足。 19、邮箱 临行前,付莘还回父母家吃了顿饭。 说起来,付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却完全没有当成掌上明珠那般宠着长大。 “早知道他们当初对你那么好,是企图往未来儿媳那方面发展,我怎么着都得把你送到外地读书,最好别跟那陈斛往来。” 付爸爸拿出一饼普洱茶,不小心掰多了,被付莘嫌弃道:“谁大早上喝这么浓的茶。”茶具是新换上的,陈斛送的那套紫泥小壶,付爸爸用了好多年,格外趁手。 付莘一回来,他就收起来了。 “你妈妈还让他今天来家里吃饭,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付莘突然被茶水烫了一口,呛得直咳嗽,付爸爸连忙将抽纸递过去。 舌尖贴了贴齿尖,确认还有知觉,付莘才说:“你想多了,我跟陈斛谈恋爱的时候他们压根不知道,我们藏得很好。”这是在回应他上一句。 付爸爸显而易见地不爽:“那你在父母面前怎么藏都不藏。” 好歹也假装瞒一下啊。 早恋就算了,谁家女儿一跟男朋友确认关系,就回家里嚷嚷。 付莘往沙发靠背一躺,耍赖道:“一时嘴快就说了嘛,我要知道你现在还记着这事儿,当时肯定半个字都不会说。” “我倒不是对他有意见,就是陈斛这位小辈吧,心思太深,潜伏那么多年,把你身边其他男的都吓跑了,你年纪尚小,本来还应该有更多选择。结果呢,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他最顺眼,他目的就达到了。” 说起这些,付爸爸滔滔不绝,“出国留学那么多年,也好意思让你等,异地恋是那么好谈的吗,还有你,平时那么娇气,飞美国那么辛苦的路程,眼睛都不眨一下,恋爱脑啊你。” 付妈妈和阿姨在厨房做着饭,一听这话,抬着锅铲和锅盖就跑出来,“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又说这些,闲得慌就进来帮忙做菜!” 撇了一眼立刻正襟危坐的老爸,她叹了声气:“陈斛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留学的时候也经常回国看我啊,还总是给你们长辈带礼物。而且,我哪回生日他缺席了,反正我没觉得委屈,爸你内心戏别太多了。” “你别不信,男人最了解男人,我还不知道他心里打的那些小算盘。” “我懒得跟你辩论。” “啧,你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胳膊肘再往外拐就折了,我好骗的女儿。” 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付莘回到自己的房间。 上大学以后就很少回来住了。 这么多年,房间里还是原来的布局。 她的房间跟父母睡的主卧差不多大,因为还充当了书房的功能。 墙上那些好看的树叶标本,几乎都是陈斛亲手做的。 凑近看还能发现下面小小的、铅笔书写的署名,陈斛独树一帜的字体。 这个房间存放了她的整个少女时代,重新审视一遍才发现,陈斛的气息竟然无处不在。 床上的娃娃、书柜里的摆件。 要挑出不是他送的还比较容易。 她把高中时候写的同人文都从柜子里搬了出来。 整整两大本。 才翻开第一页,就被第一句话辣到眼睛。 柳叶眉丹凤眼绝世美颜,金发禁欲深情眼,黛玉和小李子的绝美爱情。“我到底写的什么!” 付莘简直不愿面对,同时她在感叹,如果她现在不做科研的话,至少也是有名的同人文太太了吧。 早在十二年前就写出了如此超前的拉郎cp文,颤抖吧同人圈。 “对了妈,我以前用的那台戴尔的笔记本电脑呢?没给我扔了吧?” 付妈妈进门给付莘送切好的西瓜,听到她这么一问,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把果盘放桌上:“好端端找什么电脑?” “没什么,上次回来的时候,我记得好像还能开机来着,就是联不了网络,突然有点好奇以前都用它拿来做了什么。”付莘起身,叉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说道。 “应该是没丢,在书柜底下的抽屉翻翻看。” 付莘拉开抽屉,惊喜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真的有啊!” “傻乐什么。”付妈妈笑着说,“我和你爸什么时候乱扔你东西了,都保留得好好呢。” 付莘喃喃道:“这个要用老式的电脑充电器……欸,怎么还能打开。” 不过随手按了下电源键,居然开机了。 这年头电脑都比当代脆皮大学生的生命力还顽强。 “这台电脑你用了四五年吧,如果不是当时陈斛送了台苹果的轻薄机给你,应该还能继续用的。”付妈妈想起往事。 付莘有了印象:“对哦,那个时候他刚回国,工作还不是很忙,总是跟着我一起去图书馆办公。他嫌我的电脑包太笨重,就买了台新的送我,把爸爸选的这台淘汰了。” 想起这个,付莘撇了撇嘴,她还嫌弃陈斛冰美式难喝呢。 “说起来,这台电脑还是爸爸给我送的大学入学礼物呢。”付莘转念一想,“天哪,我爸不会就是那时候记恨上陈斛的吧。” “难怪上次我说这电脑积灰,叫他打个电话问你还要不要,不要就让阿姨带走,他坚持不让扔,还叫阿姨放到干燥的地方保存好,原来心里还藏着这些计较。”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所以说,男人啊,有的时候真的很幼稚。 付莘低着头摆弄电脑,忽而问道:“你怎么到现在也没过问我和陈斛离婚的事情?” “你有自己的想法嘛。”付妈妈停顿一瞬,她是为付莘心疼的,可她也清楚,感情上的事没有绝对的对错,“在我看来,这几年陈斛奔波于名利场,与你走的是两条不同的道路,你们之间有误会是迟早的事,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的提离婚。” 付莘笑了下说:“他也没想到,可怜巴巴的,我差点就心软了。” 付妈妈发出一声叹息:“你想明白就好,要是真的有什么误会呢,就跟人家说开。不过其实分开过也挺好,一个人生活有一个人生活的乐趣。” “知道了,妈。” “我去看看汤煲得怎么样了。” 房门一关上,陷入寂静。 付莘登上了邮箱。 将近八年没用了,她还记得账号密码。 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这台电脑,许多回忆都涌现出来了。 她和陈斛异地那六年,全靠的这台戴尔,虽然笨重,性能确实不错,现在打开调试一下,居然连接上网络了,还能更新旧软件。 除去垃圾邮箱,剩下的都是陈斛和付莘的通信内容。 异地的日子太辛苦,何况这两人一忙起来等于人间蒸发,一个赛一个能卷。 让他们整日煲电话粥更是天方夜谭,舍友都劝付莘多跟男朋友联络,维系感情,省得人家被洋妞拐跑。 付莘却说,有这时间她都能做完一组对照实验了。 陈斛当时在电话里哽了一下,然后赞同道,你说得对。 不过后来付莘还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发邮箱。 为什么不发q.q或者微信呢。 一是陈斛不爱看信息,有次她发了十多条,陈斛一条没回,付莘觉得心理不平衡,差点跟他闹分手。 二是付莘觉得有仪式感,邮箱将他们这四五年间互通的信件一一留存下来,或许将来某天,邮箱再次开启,于他们而言,也是不小的意义。 只不过,没想到再次回顾,已经是离婚之后了。 付莘那时候话实在多。 重要的、琐碎的,还有那些微不足道的心情,全都原封不动编辑到正文里。 落款是bestwishes,有时会加上代表心情的颜文字。 每日回信的附件里,照例会收到一张陈斛拍摄的加州天空。 这是付莘的要求。 有年暑假,她和陈斛心血来潮,决定赶在天黑之前,去加州一号公路看日落。 沙滩、棕榈树和接吻的情侣,比这些更加浪漫的是,日落之际,彼此眼眸中的橘粉色天空。 自此以后,付莘对加州的天空格外着迷。 异地第三年,两人吵了一场在当时看来很严重的架。 不过,现在付莘已经完全不记得原因了。 冷战期间,邮件往来也断了。 到了第三天,他们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付莘决定给陈斛最后一次机会,她登上邮箱,这回连bestwish也没有,只有空白的正文编辑窗顶部飘着一句话:今天加州的落日是橘粉色吗? 邮件石沉大海,付莘第二天也没有收到回信。 萎靡了大半天之后,她终于想清楚了。 到此为止吧,他们好像真的不适合谈恋爱。 付莘的室友小迪,因为看见暧昧对象去参加联谊活动,都躲在被窝里痛哭了三天,可她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消解干净了。 振奋好精神,付莘起床吃了饭,打开电脑准备写下周要交的论文。 “小迪在吗?我u盘是不是在她那。” “她去门口等外卖了。”肖菱笑了声,“不过我看她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怎么了?” “看群。”肖菱朝付莘挑了挑眉,“被帅哥勾了魂。” 寝室群锣鼓喧天。 室友小迪:姐妹们姐妹们!宿舍楼大门外有个顶顶、顶帅的男生! 肖菱:那是多帅? 小迪:比你男神简珩帅! 肖菱:怎么可能,我男神可是入选表白墙提及量最多的年度墙草,其他帅哥只能算是普通帅级别。 小迪:你等等,我想办法偷拍两张,人家可能不是咱学校的,帅得这么惊天动地,怎么看都不可能没人捞。 小迪:我靠,江娅清去跟他搭话了! 室友范甜:不愧是外院院花,她好敢! 肖菱见状,开始为简珩鸣不平:她前几天不是还跟简珩走得近嘛,怎么就移情别恋了,我要谴责她! 范甜:那是因为简珩有份德语材料要江娅清帮忙翻译吧,又不是处对象,你可别随便给人江娅清扣帽子。 肖菱低声委屈道:“我哪有……” 付莘和范甜相视一笑。 范甜在群聊里问:小迪你拍的怎么样了呀?我们还等着看帅哥呢。 小迪发了一串句号:别啊,他说自己在等女朋友,呃呃啊啊啊啊怎么是个有主的!听说都等了将近三小时了,我真的要生气了,到底是谁家男朋友,能不能领回去,看着跟被主人抛弃的狗狗似的,可怜死了。 肖菱好奇心更甚:有主也不影响我们看帅哥啊,快拍拍。 小迪发了个猫猫炸毛的表情包,文字间都能看出她的奔溃:自己下来看,他身边已经围了不少女生了,我根本拍不着。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拍到人家一个头顶呀。 肖菱:看头顶也能知道是帅哥。 付莘看到这儿,有点不可置信,她踌躇地问:“这你也能看出来?” “头发乌黑浓密,修剪干净,应该不是学理工的,尤其不可能是数学系。” 付莘:“你对数学系有什么刻板印象?” 范甜添了一嘴:“别问,问就是前男友是数学系的。” …… 小迪又在群里发了一连串吐槽:江娅清怎么那么能问呢,这帅哥也是脾气好,问什么答什么。我天呢,帅哥透露自己女朋友是生技专业的,怎么说? 付莘终于有了八卦的兴趣,她问:那不就是我们学院的同学? 范甜多少有点心理不平衡,噼里啪啦打字: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倒是要看看谁藏着这么好看的货不让我饱眼福!好森气! 付莘:就是说!我也想看帅哥。 范甜:你不有男朋友吗? 付莘:很快就不是了,反正不影响我看别人男朋友。 范甜:[大拇指.jpg] 刷着群里的聊天内容,弹窗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付莘点开。 陈斛:[不知道。] 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 她兀而反应过来,不会是在回答她昨天那封邮件里的问题吧。 陈斛:[但我知道盛鸣市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要出来看看吗?] 与此同时,寝室群里终于发出了楼下帅哥的一张清晰侧脸图。 付莘推开椅子,攥着手机夺门而出,不顾身后室友的疑问,一刻也不停歇地跑下楼,然后站定。 宿舍大外,停满自行车的道路对面是一排香樟树,男人倚着树干,一群女孩围在他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消息没回,直接打电话好了。”这是江娅清的声音,她声音很甜美,一听就知道。 被围绕的男生没应话。 这时,付莘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来自陈斛:登机前手机关机了,没看到邮件。 付莘看着新信息,脚步却挪不动,有股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翻腾。 她听见微微喑哑的男声应江娅清:“她只要不生气就好了,不是非要见面。” “好吧,那祝你好运喽,我先上楼了。” 江娅清都要走了,围观群众也就跟着离开。 没问出八卦,小迪有些恋恋不舍,恰好看到付莘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她奇怪的问:“付莘,你怎么下来了?” 那人闻言,抬头望过来。 毫无生色的表情忽而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停顿稍许,他才问:“还生我气吗?” 众人脚步停滞。 陈斛嘴角弯起一点幅度,说:“今天天气这么好,赏脸约个会吗?” 酸涩感涌上鼻尖,付莘咬唇轻声骂道:“傻瓜。” 20、路人甲 邮件怎么都翻不完,哪怕一目十行扫下来,也是相当可观的数量。 偏偏她还是个话痨。 没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件内容被大量专业知识占据。 [陈斛陈斛,你今天过得还好吗?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我们最近发现了一种可降解塑料的海洋真菌,研究顺利的话,将来还能申请生物降解塑料专利,如果利用得好,说不定能为保护海洋生态做出一点贡献……] [能看出来吧,没有开场白,意味着我今天的心情是=_= 好讨厌动物学,为什么实验课都要跟小动物打交道,它们活蹦乱跳到我手上,实验结束却要面临着死亡,这样做真的不会有悖伦理吗。据我所知,安全使用了几十年的阿司匹林和青霉素并不是基于动物实验成功诞生的药物,希望有朝一日,人类科学发展的进步,不要再踩在动物们的牺牲上了。ps:我还是更喜欢去做pcr和跑电泳,并不是讨厌生物啦……] 邮件发着发着,画风一转,讲到真菌培养基、基因组数据库…… 谁谈恋爱聊这些? 付莘气得直接关掉了邮箱。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香味飘到大厅每一个角落,阿姨正在打汤,付莘上前帮忙。 是药草老鸭汤,香的不得了,付莘问:“今天下的什么药材啊?” “铁皮石斛,增强免疫力的,你年初的时候不是生了场重病吗,问了老中医,说适合喝这个。” “不是故意的吧?” 付爸爸从厨房走出来,正在擦手,疑惑道:“什么故意的?” 付莘撇嘴:“没什么。” 付妈妈端了盘糖醋排骨到付莘面前:“快坐下吃饭,这排骨你爸给做的,我平时想吃都吃不上。” 难怪刚才假装若无其事从厨房出来。 “爹地!”付莘夸张地做出双手捧心的动作,“我就知道你最爱我。” 待所有人入座,付莘没忍住问:“不是还有人要来吗?” 付妈妈给付莘夹了一筷子鱼肉:“谁啊?” “刚才还假装不在意。”付爸爸一边戳破付莘的小心思,一边默默给她剥虾。 “我哪有!” “你说陈斛吧。”付妈妈反应过来,“你爸没跟你说吗?陈眠今天回国,陈斛回老宅吃团圆饭了,人家在电话里可说了,不打扰我们一家三口吃饭,你说你们离个婚怎么还分起你家我家来了。” “我哪儿知道……估计想跟我划清界限吧。”付莘若无其事道,只当是个小插曲,反正她也没多期待。 “负心男是这样。” 不知是不是有意,付爸爸为了活跃气氛,讲了不少合作伙伴的八卦,包括但不限于原配打小三,卖掺水货被情人检举揭发。 香槟一杯杯下肚,付莘难得跟爸爸说这么多话。 付妈妈热好菜从厨房出来,差点把这俩酒鬼父女都踹下桌。 被扶回房时,付爸爸还不忘叫住付莘:“你下月出发去峰北,我和你妈就不送你了,安顿好以后记得给家里报个平安,听见没?” 付莘听出他言外之意,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吧,我悄悄的走,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八月盛鸣市台风肆虐,离市这天是难得的晴天。 本来付莘上周就该出发去峰北,孟殊还特地空出时间去机场送她。 航班延期后,离行这天付莘就没告诉她们。 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 付莘上星巴克买杯覆盆子星冰乐,顺便找个位子,整理一下研发资料。 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作响,总是按着删除键的手指出卖了专注的假象。 这一去,面临的将有许多。 巨大的科研压力和教学压力,也许还会有人际关系上的困扰。 付莘不至于焦虑,担忧却是有的,重新开始的感觉不怎么好,一切问题要靠自己解决,如履薄冰。 冰饮还没喝几口,奶油融化多时。咖啡厅里的人越来越多,候机的家长在排队取餐,没分心照看好小孩,休闲区变成游乐场。狂奔中,小孩撞上付莘的椅背,使得付莘手肘无意一碰,冰饮倾倒,半杯浇在了键盘上,电脑受大罪。 付莘惊呼一声,迅速立起杯子,已于事无补。 还好今天穿的不是裙子,牛仔裤被冰水浸透,只有巴掌大小的痕迹,但室内空调很足,付莘还是被冰到咬紧了牙根。 始作俑者根本不晓得自己闯了大祸,尖叫着跑开,家长一呼唤就吭哧吭哧回到跟前,付莘想追究也无处追究。 最要紧的还是电脑。 这种事情不是发生第一次,之前也有过进水的情况。 总之,先擦干是最稳妥的处理方式,等会儿再拿到烘手机底下吹会儿,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付莘重重地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处理一下残局。 蓦然有人影靠近。 刚转过眼,就看见陈斛手插着兜站在她身侧。 黑白格休闲服将他高阔的身形显露无疑,逆光下他的神色略显张扬,实际是长得张扬,甫一出现在咖啡厅便招来不少瞩目。 四目相对,瞬间有股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 还好这副狼狈的模样不是被别人瞧见。 陈斛一言不发地拆开湿纸巾包装,垂眸为她擦干净手上的白色奶油。 人长得高就是麻烦,费脖子。 付莘这个角度只能抬头仰视。 他眼睫毛天生卷翘,付莘从前闲来无事就爱一根根数,数着数着就亲一口,夸他长得真好。 不知道陈斛是不是也想到这些。 他视线微微一抬,对上付莘的眼睛,带着警告的意味。 她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陈斛扯了下唇角:“我不在那边,你要怎么办。” “才到机场就发生这么多意外。” 付莘难得被他堵住话口。 这个问题她也思考了几天,后来发现“顺其自然”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万能公式。 旁边传来低低的交谈声,有人感叹,这对儿站在一块好养眼,看着感情真好。 可是,面前这人光皱着眉头,一开口就是火药味,哪儿看得出他们感情好啦…… 付莘用擦干净的那只手,撑着半边脸,默默无言盯着陈斛看。 指间的丝丝温热将付莘心口的不安熨烫平整,莫名得到些慰藉。 站在不远处的李岩,小心翼翼观察着二人神色。 旁人看不出端倪,但跟着陈斛极限办公两个月以来,他已经完全摸透了这位大佬应付感情的常用手段——忘了情、发了狠地工作! 李岩正腹诽,陈斛使了个眼色,他便即刻进入工作模式,一脸严肃地往门口走去。 “还能开机吗?” “应该不行,我怕通电把主板烧坏,还是到峰北之后再找人看看吧。” 陈斛迟疑了下,问道:“你知道怎么联系师傅吗?” “我去品牌旗舰店不就好了。”付莘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付莘从洗手间出来,牛仔裤上的水渍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还未回到原来位置上,她看见陈斛与一位年轻男士正在进行交谈,旁边还站着个垂头丧气的小男孩。 付莘走过去,满腹疑惑:“这两位是?” 年轻男人同时注意到她,微微一笑。 他戴着金边眼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谦恭儒雅的书店老板那一类型。 “快去跟姐姐道歉。” 小孩闯了祸显露出怯意,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付莘,奶声奶气地道歉:“姐姐对不起,楠楠再也不会在人多的地方跑来跑去了。” 原来陈斛是遣李岩找肇事者去了,付莘恍然大悟:“哦,撞了我杯子的人是你啊。” 小朋友声音更低了:“对不起,姐姐……” “很抱歉女士。”男人如沐春风地笑着,“我看了这位先生提供的监控视频,确实是我家孩子撞上你,才酿成事故,产生任何问题也应当由我负责。” 人家都这么说了,付莘不好责怪太多。 “其实不全是小朋友的错,杯子放的位置不够安全,我一个不注意也容易碰倒。电脑里面重要的东西我都有备份,飞机落地后拿去修理一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她谅解一个大男人带孩子,难免有疏忽,单亲爸爸在这个社会上也不容易。 “那这样吧,我加你微信,到时候你把维修账单发给我,如果还有其它方面的赔偿,我们再沟通?” 付莘摆手:“赔偿就算了……” 而下一秒,陈斛打开自己私人号的二维码:“一笔小钱我老婆不好意思向你要,我好意思,赔偿事项你跟我商量就行。” 男人低头看了看陈斛手机上的二维码,又看了眼一旁语塞的付莘。 显然,他对陈斛这番言论并不信服,于是他询问付莘:“这位女士怎么说?” 付莘倒没必要因为这点跟陈斛对着干,防人之心不可无,在外谨慎点也好。 她沉默的原因的是“老婆”两个字,这狗男人说得不要太自然。 心里不太得劲,付莘却是笑着回:“听他的吧,家里的事情他说了算。” 男人仍然保持着彬彬有礼的语气:“这样也好,没想到这位是你爱人,冒昧求问联系方式,是我不够妥帖。” 李岩满头问号。 又是冒昧,又是不够妥帖,这话乍一听是那人自降身段,略表歉意,细品就很不对劲啊,人家夫妻俩要你体谅干嘛。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家老板小气,领地意识严重,连妻子加异性微信这么点小事都要计较。 李岩脑补完,气得差点吐血。 他偷偷观察陈斛的脸色,不愧是老板,跟听不出来讽刺似的,面不改色,甚至还给那位改了个备注。 “我姓何,名字发给你了,麻烦记一下。” 陈斛没应他。 李岩瞟了一眼。 此时微信列表里,赫然出现一个名为“机场路人甲”的联系人。 21、旧事 这备注……人家在你这里名字都不配拥有一个吗? 付莘干笑一声,弯下腰安慰小朋友:“你刚才说自己叫楠楠对么,全名是什么呀?几岁啦?” “何君楠。”小朋友炫耀般抱住小舅的腿,“是小舅舅给我取的,他叫何聿周。” 原来是舅舅。 “这样哦。”付莘的表情严肃,“那你知不知道,今天你闯祸的后果由谁来负责?” “是小舅……”何君楠肉眼可见地变得愧疚,他看着何聿周,低声地讨好道:“楠楠保证不会有下次了,楠楠很听话,会记住教训的。” 何聿周拍了拍他的头,语气温柔,“看你等会儿在飞机上的表现喽,取决于我会不会向你妈咪告状。” “啊?那好吧。” 小朋友收起了期待的表情。 “还要好好感谢漂亮姐姐,换了其他人可没这么容易原谅你。”何聿周说。 “姐姐最好了,姐姐人美心善,心慈手软,慈悲为怀……” 何聿周赶紧打住:“停停停,你还是别用成语了。” 付莘扑哧一声笑出来。 陈斛忍着半天没开口,直到听完小朋友介绍了何聿周的名字,才稍微有了点反应。 面前三人还其乐融融的样子,吵得他耳膜疼。 “既然事情解决完了,你也该走了吧。” 他懒怠地玩着吸管袋子,却不抬头看人。 何聿周面色未改。 “你今天真奇怪,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付莘嘴角陡然耷拉下来,埋怨道。 “有吗?我觉得挺正常的。”陈斛眼神示意李岩,“你说呢?” 李岩默默流汗,据他所知,老板今天第一次与这位何先生见面,哪来的过节。 态度确实有些不妥。 不过他跟员工开会的时候,也是这个漫不经心的语气,和这副……额气死人不偿命的懒散样。 付莘嘟囔道:“他敢说什么啊,真当我傻子呗。” “知道就好。”陈斛放轻声音,自顾自念叨着,仿佛不存在说话对象。 付莘双手叉腰。 他坐着,她站着却只能平视,心理更不平衡了。 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李岩赶紧打圆场:“付莘姐你别生气,老板这两天熬夜熬太凶了,说话有点不过脑。” 老板,你快说两句。李岩疯狂使眼色。 没等来陈斛,先开口的人是何聿周。 看着小夫妻吵架的闹剧,他悟了。 他们只是play的一环罢了。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何聿周饱含歉意的朝付莘一颔首,“恰巧登机时间快到了,先走一步。” “没关系。”付莘表示理解,挥手跟小朋友告别。 等人走远了,付莘视野一转,前夫倒是看着挺愉悦的模样,正品他的黑咖。 “你这两天去哪了?” “你找过我?” 陈斛回头看了眼李岩,李岩心里咯噔一下,天地良心,没有啊,他没收到任何风声。 “不是,我以为……”付莘以为在盛鸣最后几天,还能跟陈斛最少见一次,看来是自作多情了,她改口,“没什么,工作挺忙的吧。” “收购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休了几天假在霍帆家打游戏。” 他顿了下,“最近有个冒险游戏挺火的,去他家打通关就回公司了。” 能听出来,他说这话时很高兴,带着前所未有的放松。 打游戏? 多么匪夷所思的三个字! 竟然在陈斛嘴里出现。 付莘可是吃了两周难以下咽的饭菜! 凭什么他过得这么滋润。 事实证明,和前任分手之后心眼会变小,不是骗人。 她问:“你认真的吗?” 陈斛想了想,说:“还跟霍帆朋友打了ow,他是职业选手,挺厉害的,所以我被虐得很惨。” 付莘大脑当机,她问的是这个吗? “人家有老婆孩子,你一个没老婆的在他家里赖着干嘛?” “霍帆有写字楼一整层的专用游戏房,我以前没跟你说过吗?” “所以李岩说的熬夜,就是你熬夜打游戏啊?” “差不多吧,不过我每天早上十点多才起,睡眠时间是够的。” 呸,谁关心你睡没睡够。 “玩物丧志。”付莘恨恨地说。 “嗯,我也觉得,所以这几天回去工作,调理一下心情。” 工作调理心情……李岩嘴角抽了抽。 这话也只有老板这种卷王说得出口了。 付莘看了看表,这场事故耽误的时间有点长了,她着手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我要登机了,你回去吧。” “你以为我来送你?” 陈斛脸上难得浮现出茫然的表情。 “难道不是吗?” “这里是候机楼。” 对哦,这里是候机楼。 “嗯…所以——” 沉默的对峙中,李岩的手机闹铃响了,他适时插话道:“老板,时间不早了,登机口那边应该快催了。” 陈斛随即道:“所以我要出差,穿卫衣是因为长途飞行需要舒适的服装,帮助我更好休息。” 好,很好。 原来是自作多情。 于是,付莘转身就走,没有给陈斛一丝开口的机会。 上飞机后,付莘依然心气不顺。 她戴上耳塞,准备休息。 空姐姿态婀娜地出现在过道,温柔提醒乘客将电子设备关机。 付莘按亮手机,锁屏上弹出一条未读提醒。 ——事事顺利,我牵挂你。 牵、挂、你。 付莘咬唇,心里有一股忧伤的甜蜜。 每次都这样,刚吵完架又纯情地对她认真。 学生时期,亦或现在。 陈斛是聪明人,身上有着沉稳的圆滑,这样也不好。 因为他太晓得怎么搅得她一池春水荡漾。 付莘抵抗着泪腺的攻击,敲下一行字:你就是来送我的吧,早露陷了。 眼眶霎时失守。 隔着两个位子,付莘座位斜后方,何聿周领着小侄子落座。 面对空姐递过来的毯子,他道了句谢谢。 一双明眸弯着,把空姐都笑得脸红了,他一向很知道怎么掌控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抓住这45秒钟的体态、姿势、表情、谈吐,尽管极为微妙,需要精细的管理和控制,但这些都将为日后的人际交往打下良好基础。 是人们看不见的优势。 何君楠苦着张脸,继续卖惨:“不要啊小舅,就帮我瞒着妈咪一次好不好,要不然我以后再也不能跟你出来玩了。” 听见小朋友称呼他为“小舅”,空姐放下心来,没有家室就好。 她的嘴角重新翘起来,颔了颔首,离去。 何聿周帮楠楠调整好座椅的角度,敲了敲他古灵精怪的脑袋:“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你个小包袱啊。” “我可以帮你认识漂亮姐姐嘛。” “漂亮是挺漂亮的。”何聿周若有所思,“你刚没听见吗,人家有老公了。” “我妈妈也有老公啊,不还是离婚了。” 何聿周睨了小侄子一眼,只当他童言无忌。 “我可不当小三。”他想了想,“除非特别喜欢。” 何君楠小朋友山路十八弯地“喔”了一声,“我要回家告诉妈咪。”颇有恶人先告状的底气。 何聿周好整以暇地问:“你说说,告诉她什么?” “说小舅舅喜欢的漂亮姐姐是别人的老婆。” 何聿周收起眼底的玩闹戏谑,眸子突然变得冷淡,他姿态悠闲地放倒椅背,缓缓道:“我喜欢她的时候,她还不是别人老婆呢。” 何君楠激动地尖叫:“有故事!” 什么故事,因为一场篮球比赛失去的爱情故事吗? 一大人,一小孩,相顾无言,各有各的无语。 “你怎么那么八卦呢?平时没少跟你妈妈一起骂你爸吧,小孩子家家别管大人的事。”何聿周眯着眼睛冷冷看他,“我警告你啊,你刚才的音量已经影响到其他乘客了,如果不想我回去打小报告,你最好收敛一点。” “哦。”何君楠郁闷地坐好。 没处耍贫,他瞬间就自闭了。 他中二地想,这个世界从此少了一个眼里有光的小朋友。 22、不速之客 来到峰北,要说有什么不习惯的,大概就是天气了吧。 雨一来便不肯走,一连几日见不到太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显得整个城市那么灰败,假期最后的自由都让人生出厌烦。 付莘搬进了陈斛购入的那套房子,家具一应俱全,又是两梯两户,建在小区靠里的地段,安静且具有私密性。 教师提早开学,大概八月下旬就该去学院报道,留给付莘的时间不多。 到峰北第二天,她冒着风雨前往商场,找到电脑的品牌服务中心,解决电脑进水的问题。 检修员拆开金属外壳,波澜不惊地告诉付莘电脑还有得救,昏昏沉沉的大脑接收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似乎不怎么开心得起来,她扫码付了钱,填完送货上门的地址,又马不停蹄去到超市,将最近会用到的生活用品补齐。 夜幕降临,提着大包小包回家,晚饭当宵夜吃,一天下来家里依旧乱糟糟,只有自己累得够呛。 付莘花几天时间布置好家里,下楼四处转了转,熟悉小区周边环境。 有了空闲时间,她才想起约朋友见面。 落地机场时,付莘发了条朋友圈。 本科同寝的室友立刻找她私聊。 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同学聚会一类的场合,特别是各自有了家庭和圈子之后,这几年逐渐断了联系。 两人约在当地有名的私房菜馆见面,附近是景区,一到饭点就要开始排队,付莘到的时候,好友已经把菜点好了,省去了很多等待的时间。 肖菱是峰北本地人,虽然近几年当地经济发展得不错,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盛鸣市啊。 她怎么都想不到付莘会选择来峰北就业,所以她见到付莘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老公把总部搬来峰北了? 见许久没联系的熟人就这点不好,离婚半年了还要知会一声。 但肖菱脸上分明写着不信,“不会是你单方面口头通知了一下,人家陈斛还没同意……” “有离婚证的那种。”付莘语气还挺潇洒。 定定地看了付莘半晌,肖菱沉思道:“你跟陈斛都能分,我和我家那位不知道得离多少回。” 付莘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热毛巾,擦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疑惑地问:“你对陈斛评价这么高?” “也不算吧,这两年总在网上能看到陈斛的新闻,行业新秀、年轻有为、高学历高智商,外界对他的评价总让我怀疑,这和我所认知里的‘陪着你吵超幼稚的架,宁愿挂科也要回国哄女朋友的陈斛’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要这么说,付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人都是会变的。” 好在肖菱好奇心并不重,她自然将话题转走:“不过你这次是在那所大学高就?我看看有没有认识的朋友能照顾你。” “就峰北大学啊,如果不是峰大愿意要我,我怎么可能过来。” “出息了你,985欸我想都不敢想,不枉你坚持读完硕博。” “个中滋味只有我能懂,真的,已经快读吐了。” 肖菱知道她嘴硬,说着不想读了,学得最狠的也是她。 “可你这刚离开校园,又重返校园,看来一辈子要跟学生待一起了。”肖菱好笑地问,“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自己永远年轻。” “每次熬完夜,第二天混沌到集中不了精力的大脑都在提醒我年纪大了,别熬了。跟年轻这两个字不搭边。”付莘说。 “你啊你,读书是学畜,上班是社畜,收一收身上的丧气吧。” 付莘扒拉着碗里的桃胶:“你要是看到几年前我在弃学和科研之间来回横跳的样子,会觉得我现在简直再有活力不过。” “所以说,你该不会是因为压力太大才提的离婚吧,因为觉得自己未来渺茫。”肖菱掂量了一下措辞,捧着脸看她,“所以不甘愿当作陈斛的挂件?” “可以这么说吧,以前会觉得,只要我们相爱其它都无所谓。后来才发现,我还是讨厌别人在提到我的时候,最先想到我是陈太太,尽管我知道,他花了很多心思保护我,但我希望实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成为他的附属品,被周围的人注视和评价。” 听到付莘这么说,肖菱不自觉叹了一口气:“我一直羡慕你活得通透,不过有时候愚钝点也好。” 付莘笑了下:“是吧,其实我偶尔会羡慕单细胞生物。” 桃胶银耳羹作为餐前小食,已被付莘干掉大半。肖菱点的是手工酸奶,付莘尝了尝,味道也很好。 这家私房菜餐上得蛮快,说话间一碟干锅花菜和小炒肉就抬上桌。 色香味都不错,令付莘食指大动,这是她到峰北几天最有食欲的一顿。 肖菱把乳鸽往付莘面前推了推:“乳鸽是这家招牌,你尝尝。” “说实话……”付莘夹了一块的紫苏排骨,放进嘴里,含糊说道。 “嗯?” “我就应该早点来找你吃饭,点外卖的时候我还以为峰北是美食荒漠来着,陷入一种未来三年只能靠学校食堂过活的悲观漩涡中。”仿佛得到极大的恩泽,付莘饱含真心地感叹,“还好有你。” 听到付莘的这样赞誉,肖菱十分满足,她爽快地说:“这有什么,等会儿我带你去吃椰皇,椰汁和糯米粉、桂花炖出浓汤,放凉加冰,里面再加上芝麻汤圆,绝对是你的口味狙击。” 光想想都觉得幸福,“好啊。” 肖菱还跟大学的时候一样,对吃什么、怎么吃尤其讲究,也许得益于她的厨师父亲,也许是天赋。 记得是大一开学没多久的时候吧,肖菱领着室友吃遍了a大本部的六个食堂,还详尽地为每个窗口评了分。后来食堂已经无法满足她探究美食的欲望,她便转战校外的店铺,而且专找犄角旮旯地儿藏的特色老店。 付莘经常觉得自己白在盛鸣市待了十多年。 忘了哪天,小迪一边敷着面膜,一边刷某站,突然问到肖菱,对吃的这么有研究,为什么不去当美食博主。 肖菱吃相很好,也懂得怎么琢磨搭配新的吃法,讲道理,这完全算得上是一种才华。 至少她们寝室的人这么认为。 正在吃奶油蛋糕的肖菱,若有所思地舔了舔嘴角,一拍脑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说不定还能赚点生活费。” 那时肖菱还不懂转场、运镜之类的技巧,经过简单剪辑便上传到新建的账号上,没有故作夸张的表情和花里胡哨的节目效果,全凭着对美食的独到见解,吸引了一大批关注。 天生的亲切感和偶尔大脑脱线的天然呆性格无论在哪里都受欢迎,肖菱的气质长相又是吃播市场里少有的古典淡雅那挂。不知不觉间,账号慢慢做起来了,到毕业前夕,累计了近七十万粉丝量。 自称在物化生领域鏖战数年仍然毫无出彩之处的“科研混子”,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份“事业”。 她们聊了毕业以后的变化,共同认识的好友八卦也胡乱聊了一些,回想起本科的快乐日子,付莘心情愉悦,工作热情不知不觉高涨了些。 学校让她带的正好是新生,界于青少年、成年人之间独特的生命体,还有她这个惶恐不安的“菜鸟老师”,互相成长互相进步吧。都是头一回,谁也别嫌谁。 肖菱订的位子在厅堂中间靠边,有隔板,而且是鲜少人经过的安静地带。 新中式私房菜餐厅主要以古建筑结构为基础,简单的长木桌和做旧仿古的木椅给人沉静的暗示,整个餐厅的环境都不算太喧闹。 就在她们低声交谈时,餐桌前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身穿一件栗棕色连帽卫衣,戴着黑色口罩,打扮极为低调。长长的刘海还带了点卷,差点把整张脸遮了个严实,隐约能看见一双忧郁但干净的桃花眼。 他看着年纪不大,却举止轻浮,一句话没说就坐到付莘她们这桌,眼神自始至终没落在真正的客人身上。 付莘跟肖菱交换眼神,这谁啊,根本不认识。 付莘皱着眉头,不客气地提醒道:“不好意思,这桌有人。” “帅哥有点眼熟啊……”肖菱激动地凑近:“啊啊,你是不是颜白?” “你们认识啊?”付莘懵了。 “就最近大热电视剧《春渡》饰演男主角的颜白啊。”肖菱眼睛亮晶晶的,只不过不是看她,“你不追电视剧,不知道也正常。” “……” “我是你的妈粉,宝宝。”肖菱昨天才看完最新一集,可怜的颜白从小被父亲逼着虐待小动物,以此培养他身上的暴戾因子,而颜白本性善良,宁愿挨打,被关进地下室饿几天几夜,也不照做。直到暗恋的女孩被父亲设计杀害,他才真正决心反抗,他假意顺从,得到父亲重视,开始实行复仇计划的第一步。 剧情戛然而止,肖菱心疼得眼睛都哭疼了,连夜去把小说补完。 原来就连颜白的反抗都是父亲的阴谋,他要颜白亲手将他杀死,最后再把真相全盘托出,让颜白一辈子活在阴影和地狱中。 肖菱入戏很深,看到颜白本人出现在她眼前居然有一种不真实感,她甚至想让颜白快跑,跑到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好好生活。 付莘敢保证,肖菱在婚礼上许的山盟海誓都没这句宝宝深情。 “你好,颜白是我戏里的名字,我叫陆乔修。”陆乔修利落地摘下口罩,“我今早出来买日用品,遇到私生跟踪,担心家里住址暴露,躲进这家店实属无奈之举,如果打扰到你们,万分抱歉,我一会儿就走。”为了显得可信他还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 原来付莘还想呢,男孩戴着口罩有种霓虹美男的感觉,说不定是个小可爱。 吓人,一张精致完美的脸蛋,没表情的时候看着冷,仔细看又觉得文艺娇弱,怎么看都跟“可爱”搭不上边。 “不打扰不打扰。”肖菱态度变化的速度令人咋舌,“我们宝宝吃饭了吗?要不要加副碗筷,我再给你点几个菜好了。” 她的心疼不是没有由头,本来电视里就看着够瘦了,真人的脸居然还更小。 陆乔修摆手拒绝,可根本来不及。 付莘招来了服务员,肖菱菜单都没看,刷刷点了几个菜,甚至还问了他一句吃不吃辣。 他想说不用。 头一偏看见付莘托着脸,眼睛弯弯地打量他。 明媚的笑容在他的视野中轻轻晃动,宛若挠了他掌心一把,内心瞬间柔软。 他竟然呆呆地点了点头,鬼使神差回答道:“吃一点。” 24、万恶的资本家 来峰北这个决定并不是为了和陈斛赌气。 峰大生科院不管师资队伍,还是平台基地,都足够吸引付莘。 博导也建议她来这边,近年高校政策改革,“三年非走即升”是座大山,也是机会。 在高校,科研任务是科研任务,教学任务又是另外的工作,不乏存在将教书育人和科研成果意义比肩的良心教师,更多人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此初聘这一年,学校都不会安排核心课程给新教师。 峰大月初给新教师下达了教学任务。 博士毕业后进入高校,自动评为讲师,付莘帮导师代过课,对本科生教学并不陌生。 她被安排到生物工程专业大一段,上的是自然科学通识课程,也就是讲讲生命科学导论,课时不多。 可她还是因为备课忙得焦头烂额。 转眼就到报道这天,她和几名新聘的青年研究员早在微信群里互加了微信,所以一到学校就如同网恋奔现一般激动相认。 除了一位博后,其他同事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付莘是里面最小的。 这得益于她为了和陈斛同级,比同龄人早了一年上小学。 简单欢迎会过后,他们到各自实验室报道。 不得不说,有时候人与人,比人与草履虫之间的差距都大。 实验室除了她和另一个男研究员,其他同事都是博后且都有2-3期的留学经历,刚进实验室就发表过三篇以上顶刊,甚至有人在毕业前评上优青,一进组就是首席研究员。 而付莘是靠着一篇顶刊论文拿了“优秀毕业生”的title,因政策保护被特聘进院的。 这么一对比,她感觉自己啥也不是,简直压力比山大。 不过里面的老研究员都待她很和善,或许只是因为第一天还没开始干活…… 她约同事一起去教工食堂吃饭,等人的时候无聊打开聊天框问了句陈斛在干嘛。 他没回。 才十一点,他不在公司忙就见鬼了。 付莘现在可不会傻乎乎等他回复,左滑退出。 刚点赞完两条朋友圈,同事老远叫她名字,她弯唇应了声,抬腿走过去。 手机震动了两下,付莘没管,塞进牛仔裤袋。 同事叫原萱,也是盛鸣市人,今年刚进的生科院,付莘和她在微信上聊了小半个月,两人还挺投缘的。 老生提前开学,大一新生要晚两周,所以去食堂的路上,并没有看到很多学生。 “好难得,快到饭点了还没什么人。” “两星期后,学校就要被一群迷彩鸡崽们占领了。”付莘每年都要感叹,“中国速度的具象化,就是当打大学生干饭的速度。” 原萱想象了三秒钟那个场景,“你别说,被你这么一形容还挺可爱的。” “当然可爱了,那也是我们曾经的样子。” 付莘点的麻辣香锅,不要麻不要辣,她真是这么跟阿姨说的。 其实她能吃辣,但不知道怎么搞的,兴许是还不太能适应峰北的气候和水质,额头上久违地冒出几颗痘痘,可把她难受死了。 最近清淡饮食,紧急进行皮肤管理。 阿姨人真好都没骂她,付莘感受到了峰北市的善意。 主要上次她点外卖这么备注,店家打电话给她说做不了,她耿耿于怀了好多天。 原萱忌口好像蛮多,在食堂二楼转了一圈,端回来一份煲仔饭,但是里面的腊肠和虾仁她没怎么动,把米饭挑出来吃掉了。 付莘评价:“你这样不如直接吃酱油拌饭。” “锅巴很香啊,我从小就只爱吃饭,不爱吃菜。”原萱反客为主道,“我起码把饭吃完了,你怎么都没动几口。” “我只吃菜。”付莘说。 “你下午去哪,回实验室?” “不用,明天再去。”原萱想了想,“回宿舍休息会儿,我去工位处理一下今天前辈发给我的文件。” 有被卷到,狗听了都摇头。 付莘难以置信:“要去工位啊,那不就是工作嘛?” “我好怕给我们实验室拖后腿的,不努力不行。” 付莘深有同感,但她想回家睡觉了,明天再努力也不迟。 餐桌上的手机震动,付莘正在捡盘子里的玉米粒吃,她懒洋洋放下筷子,点亮屏幕。 【35分钟前】 付莘:在干嘛? 陈斛:在教训下属。 【刚刚。】 陈斛:今天入职还顺利? 看消息期间,陈斛又发了新一条:我去吃午饭了。 付莘咬牙,回他:万恶的资本家。 陈斛:万恶的资本家为难的又不是你。 付莘:同为打工人,我帮他骂你几句不行? 陈斛:他看错条款,导致公司洽谈失败,亏了我两百万,我还要夸他做得好吗? 付莘没回,陈斛自说自话道: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有道理,夸他让他感到内疚,从而对公司死心塌地,不失为一种新型管理手段,我记一下。 付莘噗嗤一声笑出来,轻声骂:“神经病。” 原萱一个瞪眼,她指着自己:“我吗?” “我说我朋友。”很会一些冷幽默。 陈斛发了条语音过来。 付莘本来点的转文字,没想到错手按了外放。 他说:“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在我手下工作犯错,亏两千万我也是愿意的,因为我只会怪自己没把你教好。” 原萱一整个大震惊:“卧槽,你什么人脉有两千万啊,还随便你亏?” 莫名其妙发什么语音啊,真是的。 付莘无语地说:“一个破卖家电的。” 原萱撇了撇嘴,心里稍微有点不平衡,她捡了一片腊肠,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最近几年个体户还真是有致富之道,比我好多了,这么多年除了学术科研,可以说没什么建树,归来仍是穷鬼。” “一边嫌穷,一边继续进高校当民工是吧。”付莘想起以前的同学,整天哭经费少、工资少、补助少,就活儿最多。 现在一看,读博后的读博后,进研究所的进研究所,那么多高薪岗位任君挑选,突然全都看不上了是吧。 “也就是我还单身,能任性点。”原萱眨眨眼睛,“要有富家少爷愿意跟我结婚,我倒是可以放弃我的科研梦,不奋斗了当一条咸鱼。” 付莘才不信。 到这份儿上了,不是凭着热爱和理想,这破科研谁爱做谁做。 “富家少爷好找,优质的富家少爷不好找,你一个博后嫁给他完全就是基因降级。” 原萱被逗笑:“你这朋友就不错啊,声音挺好听,有没有对象啊?” “他啊。”付莘可惜道,“结过婚了。” 25、同步吃瓜 奔波了一上午,付莘觉得身上黏糊糊的。 思虑过后,她还是决定回家洗个澡,工作什么的,再说吧。 原萱要回教工宿舍休息,两人在餐厅门口分道扬镳。 校外的家离学校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付莘走着走着到了运动场。 今天太阳不算烈,篮球场内人还挺多。 隔着铁网,一群男大尽情挥洒汗水。 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个同样在球场衣衫单薄却活力十足的身影。 树荫遮挡下,路显得没那么长。 付莘跟随导航指示,忽然一通电话打进来。 “吃过了?”温柔的问候传进耳膜。 陈斛最近总关心她吃饭有没有规律。 “又点了什么?”隔着几百公里,陈斛也没忘了投喂她。 “我让人送了些新鲜水果到楼下的储物格里,应该有短信,你记得取。” “好。” 似乎是看穿她内心所想,陈斛补充道:“切好的,不用你动手,回去过一遍清水就好。” “知道啦。” 聊完这几句便是沉默。 他们大概两天一通电话,时间不长,五分钟以内,中途经常发生这种情况。 他把要交代的事情说完,付莘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了。 付莘干巴巴问:“你下午没事干吗?” “没有,我在办公室摸鱼。” 仔细听他声音,是有点懒洋洋的。 付莘找路失败,干脆蹲在路边扯狗尾巴草玩:“摸鱼是指偷偷摸摸跟我打电话啊……” “当然不是。”陈斛实话实说,“是光明正大打电话,偷偷摸摸牵挂你。” 讲道理,陈斛没法说她是对或错。 如果付莘在盛鸣市,他应该会带她走走逛逛,累了就包下餐厅和她喝两杯红酒。 两杯就好。 要留着肚子吃主厨亲自为他们定制的菜单。 说到底,跟是不是米其林餐厅,有没有摆着精贵的水晶玻璃餐具似乎没什么关系。 在江边的啤酒披萨,陈斛也很喜欢。 难得清闲的时候,他更喜欢和付莘腻在一起。 结婚后的三年,他们一个读博醉心学术,一个为了对赌协议分身乏术,聚少离多。明明每天想见也能见,却充满了异地感,互相搞不清对方行踪。 共进晚餐很难得,他们会特意盛装。 各自提前完成工作,空出时间,再多的辛苦也值得。 就算这样,陈斛还是放了付莘太多次鸽子。 到后来付莘面对陈斛的邀约时,会下意识思考,如果他又不能到,她要找哪个彭静还是孟姝来陪她吃完昂贵的牛排鹅肝。 陈斛太了解付莘了。 不复存在的婚姻关系,真正的异地反而不会让她变得无所适从。 所以他无条件把主动权交到她手上,他来承担成倍的思念就好了。 一阵风吹过,干燥绵长。 付莘摸了摸耳朵,他的话好像烫得她脸有点发红。 天气真的太热了吧,她抬手扇了扇风。 “认真工作。” “好。” “认真开会。” “嗯。” 不见下文,陈斛轻哂:“没别的了?” “什么别的?” “认真等你回家。” 好,好。短短半分钟内,陈斛又调戏她了一次。 “早离婚了啊,别老是不负责任撩人。” 出于好奇,路上结伴而行的学生,多看了两眼树底下这个神经兮兮的女人。 约莫电话里的人说了让她生气的话,她微微涨红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羞怯? 陈斛反问:“负责任就可以撩了?” 付莘翻了个白眼,他阅读理解是负分吗? 她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懂吗?”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陈斛当然可以没有道德感,甚至可以死皮赖脸缠着付莘,有很多种办法让他们离不了婚,但是想到会被她讨厌,他打消了所有念头。 陈斛只是擅长忍耐而已。 付莘想刺他两句,却被抢先。 “付莘,我不想说得太明显,我怕我现在就忍不住到峰北找你,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 “别惹我生气,也别给自己找麻烦。” 他们都是聪明人,心思根本没处藏。 陈斛无波无澜的平淡语气中,隐着盛气凌人那股子气焰,付莘简直要迷死了。 心动骗不了人。 她就是很喜欢陈斛,陈斛就是把她拿捏得死死的啊。 这男人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的魅力,年少时老成,青年时难掩赤诚心性,付莘抵不住蛊惑。 她嗫喏地回:“偏不要。” 陈斛叹了声气,揉了揉眉心,提醒不受控的大脑,克制道:“在外面要多小心男人。” 小心男人。 他不是男人啊…… 付莘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身上。 “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都找错路了……” 抬头一看,怎么走到计科院了。 付莘忽而怔愣。 楼外站着个人,抛开眉眼间的阴郁,与那天在星巴克的男人模样完全重合。 怎么说呢,又仿若差别极大。 他应该与电话里的人起了争执,尽管竭力地掩盖表面情绪,嘴角却含着挑衅和不耐烦的意味。 见付莘许久不出声,陈斛出言询问:“怎么了?” “嘘!”付莘离何聿周不远,紧张得大气不敢喘,生怕撞破了陌生人的尴尬。 下一秒就听到他骂得毫不客气:“他是我爹啊我要拿钱给他买车?哦不对,我爸二十年前就死了,我直接烧冥币给他就行,宁时远要是差这点儿,我好人做到底,明天帮他叫一车。” “没错我说话就这样,您家的事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今天这个电话,我想您是找错人了。” “您也别指望通过我姐对我施压,要还有第二回,听说宁时远快结婚了是吧?没准哪天我手头紧了,借宁时远还赌债那二十万块钱,他要还不上,我就去向您儿媳妇要了。” “行啊,我何聿周等着天道惩罚我呢,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放心我走之前也拉宁时远垫背,所以你最好祈祷我长命百岁,不然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这一连串的威胁加嘲讽,不知道何聿周电话那头的人是什么感觉,付莘反正吓得呆住了。 初见的何聿周的确温和有礼,现在的毒舌也是真的毒舌。 同一个人怎么会有两种不同的感觉。 还好何聿周掐断电话,就转身回楼里了。 付莘倒吸口凉气,她好像吃到了大瓜。 默了三秒,陈斛突然开口道:“你学校疯子挺多啊。” 陈斛运气真好,居然跟着她吃了口大瓜。 她得意洋洋地卖起关子:“你肯定猜不到这人是谁。” “听你这语气就是我也认识?” “嗯……算吧。” “何聿周。” 付莘服了:“我早就想问你,你跟何聿周是不是瞒着我早就认识了。” “还是说。”她有个更大胆的猜想,不由地犯起嘀咕,“你不会是玩弄了人家感情什么的吧,比如他有个什么白月光被你抢走了。” 一片死寂。 数秒后,听筒里面传来明显的咳嗽声,但不是陈斛的。 随后那人笑得愈发猖狂:“陈斛,这就是你说的在家很有话语权?” 他声线比陈斛要低,可不如陈斛沉稳,反而轻佻极了。 陈斛冷然:“东西送到,你人可以走了。” “哪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上我家打游戏的时候,我怎么招待你的?我请职业选手带你上分,这会儿翻脸不认……” “诶,你去哪?” 然后付莘就听见关门的声音。 应该是陈斛推门离开了办公室。 “刚才是霍帆?你怎么不叫我打声招呼,我还想问下……” “宝宝。” 付莘捂住听筒,她疑心是自己听错。 陈斛不是没有这么叫过她。 难得在应酬上喝多,为哄她消气,他讨饶道“再生气我要心疼了,宝宝”。用粗粝的手掌抚遍她全身的时候,问她“可以吗宝宝”…… 从陈斛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太有杀伤力了,尾音干脆利落,没有缠绵的感觉,但就是莫名挠得人心痒。 付莘唔了声,干嘛突然叫宝宝。 “跟我打电话你能不能别提其他人。” “那我不是好奇嘛,你怎么知道他会在我学校。” “他朋友圈最新转文章,介绍了他们团队在空间信息网络上的新突破,点进去第一段就是他的个人简介。卫星物联网研究所工程师,职称是讲师。” 陈斛问,“还想知道什么?” 付莘从他话里听出些许不满来,她笑眼弯弯,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道:“已婚还是未婚,一个人带侄子很辛苦吧,干脆给小侄子找个舅妈,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哦他电话号码是多少……” 陈斛直接打断:“嗯,没门。” “扫兴。” “今晚我受邀参加酒宴,缺个女伴,我去同学群问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呵呵,真能造作。 付莘冷笑一声:“陈斛你二婚、三婚、四婚都不要紧,但你要是敢找我认识的人,你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青梅竹马只一点不好,朋友圈子几乎是重合的,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传了又传,几十年后还会被人拿出来津津乐道。 这关乎她的脸面。 陈斛扬起唇角,得逞了,可似有若无夹带苦涩。 “你对我也太不放心。” 陈斛下午不是完全没事做。 有个私人行程,莱美的负责人约了他好几次。 他总是借口推脱。 这次是因为霍帆那里顶不住了,再欲擒故纵就没意思了,他才松口见面。 “老板,今天跟你见面的是莱美集团的彭总。” 李岩坐副驾,他低头看着平板,跟陈斛报告下午谈判的内容。 陈斛终于眼皮掀了掀:“姓彭?” 李岩心下一跳,看后视镜,小心翼翼道:“是。” “拿新人来试探我,还是敷衍我?” “有意思。” 陈斛双腿交叠重新闭上眼,嘴里漫不经心吐出三个字。 穿得西装革履,身上却冒着寒气。 李岩偶尔也会觉得他太锋芒毕露,虽然在付莘面前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简直是有双重人格。 李岩收回眼,暗自松口气。 算下来,他进公司也有四年时间了。 陈斛新上任那年,急需培养自己的人,李岩得以被招进总裁办。 自当上特助以后,收购莱美集团这个局都是由他在暗中跟进。 户泊地产近几年在走下坡路,转型迫在眉睫。 霍帆吃下岳父的金融产业之后,马上要扩展的就是科技领域。 莱美手上有核心技术,是块香饽饽。 霍帆盯上他们也是情理之中。 殊不知,这是场预谋已久的合作。 户泊负责搅混水,而虹盛一直在守株待兔。 陈斛这几年为了拿下莱美和它身后的物流、科技、地产一系列资本,几乎是耗尽心力。 这一点,李岩最清楚。 到了临门一脚,再出点什么意外,可就不好收场了。 陈斛猜得没错。 这位彭总并不是来谈投资引进的事。 陈斛慢悠悠转着戒指听他讲了五分钟。 突然停下来。 “彭总,我想问你。” 彭总立刻汗如雨下:“您说。” “你们董事会没有别的选择,现在在装哪门子清高?想重组就拿出重组的方案,不要老想着跟我谈判。” 陈斛坐在那儿,嗓音冰冷,只是扶了下茶杯都让人觉得有深意。 “可是您提出的罢免议案针对了半个管理层,我们——”彭总苦着张脸,他也很无奈啊。 他根本就不是人家总裁的对手,准备的说辞被这么一打断,马上就露了怯。 “我跟你透个底吧。” 陈斛抿了口茶,杯底和桌面只是发出碰撞声,彭总后槽牙都紧了紧。 “虹盛要的从来不只是一个莱美医疗。” 26、试探 陈斛要去的晚宴由香港鼎华实业集团主办。 鼎华冯家是港商,经营产业遍布食品、地产、酒店、电子商贸等等,发展多元化。 创始人冯敛士祖籍在广东汕头。两岸开放以后,对内地慷慨解囊的香港爱国同胞数不胜数,冯家也是其中之一。 早年间,冯氏应政策投资兴业,为内地多创外汇收入,鼎华与内地的第一家合资酒店正式落地。 此次晚宴正是为庆祝三十周年举办。 陈氏是新兴企业,规模远不如鼎华。 巧合的是,陈斛祖父当年赴港学习金融,曾与冯敛士有过一段上下级的缘分。 再加之,陈斛回国后入主虹盛,用个人资产参与对赌协议,最后成为“赌局”上唯一赢家的壮举,赚足了业界眼球。 胆识和能力同样过人的年轻人实属少见,鼎华自然而然注意到他。 陈斛知道这场酒宴不是简单的交际场合,鼎华有心结识,又或者试探他是否有与之搭上关系的意愿。 否则,他那久未谋面的同班同学jessicafung,也不会连着好几天约他见面。 jessica中文名叫冯倩茜,留学时与陈斛是同窗,但那时他们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比如,她是冯敛士的小女儿,陈斛就对此一无所知。 其它圈子不清楚,顶尖学校里的华人在国外读书一般不会showoff这些,有钱有权的人多了去了,谁也不想成为群体里的显眼包…… 不过陈斛也不至于那么后知后觉,通过在一些社交场合的交谈,他对周围圈子里的华人背景能猜到七七八八。 对于理念不合的人,他不敢苟同,所以不会选择深交。 冯倩茜与那些人的确存在不同之处。 她能力不错,是从心理学转来学商科的,因此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市场营销、人力资源这一块是她的优势,研究消费者群体心理为团队带来很大的理论参考。 可劣势也很明显,管理和决策能力有待验证,财务风险预估能力和数据分析能力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可能因为在香港长大,她的商业底层逻辑还是西方那一套,和陈斛偶尔会在小组头脑风暴的时候争执起来。 冯倩茜认为资不抵债申请破产就好了,难不成要为了让落后的产业起死回生搭上自己的全部身家吗。她指责陈斛没有商人头脑,不会权衡利弊,妇人之仁。 陈斛淡淡回道:“多谢夸奖,我认为这是一种很好的品质。对消费者负责,仁慈关爱我的员工,尽量不让他们失业,那还是妇人之仁一点好。” 末了,陈斛还要劝诫一句:“既然你看得懂中国字,那么我会建议你读一读《孙子兵法》,就知道自己有多幼稚了。” 冯倩茜总是被他呛得如鲠在喉,骂他没有绅士风度。 所以,在陈斛看来,他们交情应该一般般。 没想到,在冯倩茜眼里,他们关系不错,甚至还是默契极佳的队友么? 这倒是挺有意思。 陈眠是不情不愿陪她哥来参加晚宴的。 她自己也有正事要做,可惜昨天吃饭没设防,陈斛当着爸妈的面问她有没有空,她想了想下意识说了没有。 “陪我去参加酒会。” 陈眠正要拒绝,陈父开口:“去吧,他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能当女伴。” “……” 陈斛也夹了块牙签肉到她碗里:“听话。”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陈眠回国一个多月,原本以为陈斛会让她进基层学习,或者派她去工厂吃苦,然后将子公司突破年收的任务交给她。 没想到,陈斛竟然把她带在身边指导。 最近更是直接委派任务,将执行权发放了一部分到她手上。 陈眠愣了半晌,竖起大拇指,夸他:“你心真大。” “我回国那年,协同爸的下属完成第一个季度的营收,爸就迫不及待扶我接手公司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看她仍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陈斛补充,“除他认可我的发展理念外,一方面原因是他早就想退休了,但事实证明他的决策还算正确,你觉得呢?” 陈眠呛他:“你年纪轻轻就想退休了?” 陈斛扫她一眼:“你暂时还不够格接管公司。” …… 陈眠哀嚎:“我有点想回美国了。” 陈斛:“家能才叫回,美国不是你家,只能叫暂居。” 陈眠表示师傅别念了:“好,好。我以后严谨,行了吧爱国企业家。” 虽然不该用来调侃,可外面的报道都这么说的,陈眠也觉得这多少吹嘘过头的title,是顶太重太高的帽子。陈斛却说,够不上,就尽力去够。 陈斛担任最高决策人的第一年就大刀阔斧地对各方面工作进行了整顿,将产业链进行数字化转型。 虹盛旗下的物芯科技横空出世,技术层应用层“大换血”,彻底转变公司传统的销售方式。 他对外承诺“让家居生活极具人性化智能化”,在科技创新上大力投入,以智能生活、节能节源为要求,提高产品品质。另外还提出让国产企业、民族企业重新焕发生机的口号,宣称方便服务老百姓是企业良心,得到了民间普遍叫好与支持。 并且他的确是为百姓做了实事,尤其热心公益,重启基金会,免费为各学校安装电器,赞助各大体育赛事,低调为受灾地区捐款捐物。 这样一来,竞争对手自然坐不住,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打压虹盛。 虹盛早年间就是吃了不会营销宣传的亏,现在互联网发达,如果还是像以前一样官方澄清一发,就什么都不干了,那干脆别开公司了。 陈斛主动打响舆论战,即便外界有声音说他是深谙营销炒作那一套,可现在的人又不傻,谁只吹牛不办事,摆烂摆上瘾见不到别人一点好,一扒便知。 竞争对手泼脏水不成,反而还为虹盛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支持。 强大的决断能力和执行力令陈斛好评如潮,企业的年利率更是节节创新高。 嘴上不说,但陈眠心里越来越佩服她哥,也为他感到荣耀。 司机接陈眠到会场时,陈斛也刚到。 陈眠今晚的妆,以及选的礼裙是照着国内的标准来的,主要突出一个上台面。 挂脖黑丝绒长裙,侧开叉和露背是亮点。 长发用簪子绾了起来,其实是她的小心机。 健身不炫耀就等于白健。 陈斛见了,却皱眉问:“里面冷气很足,你确定这样穿?” “放心吧。”陈眠驾轻就熟地挽过他手臂,走进大厅的大门,她不禁问道,“国内酒会怎么端庄安静成这样,没热场?” 陈斛睨她:“你以前参加的都是什么不入流的宴会?” …… 兄妹俩长相不俗,举止投足不卑不亢,想不注意都难。 接过侍者送上来的酒,有人上前与陈斛寒暄。 酒宴就是这样,来个人聊两句就要碰杯,陈斛算是小辈,就算人家不喝,他也要抿一口。 霍亭这种老油条,每回都提前找好人,差不多聊累了就假装被人叫走,屡试不爽。 不过今晚霍帆也在,霍亭跑是没办法跑了,还得替他哥社交。 冯倩茜姗姗来迟,她两个哥哥都到了,认识的长辈笑呵呵给她台阶,说她比总经理还忙。 “不要取笑我啦叔叔,临时回了趟香港,下午才赶回来。” 她微笑着跟各方长辈打过招呼,下一秒就看见在不远处与人交谈的陈斛。 陈眠无语得爆炸。 不知情的人大概以为陈斛霍帆在谈什么正经的商务合作,再不济也应该聊一聊最近市场的政策局势云云。 根本不沾边! 这俩货在讲一款手柄游戏,霍帆有一关一直过不了,正在向陈斛讨要经验。 教到最后,陈斛忍无可忍:“要不你还是开个挂吧。” “陈斛。”众人注视下,冯倩茜叫了陈斛的名字。 这边一被打断,也朝她看过去。 陈斛自然应下:“嗯,jessica。” 她端起酒,用粤语跟长辈解释:“大学同学,我去跟他聊两句。” “话系唔错,真系靓仔。” “别看我,人家结过婚了。”面对长辈的起哄,冯倩茜只能无奈地笑笑。 霍帆要走,点头跟冯倩茜致意算是礼貌。 陈斛跟他碰了个杯,将剩下的酒喝光。 侍者及时换走,给了他一杯新的。 冯倩茜眼神在陈斛陈眠挽着的手臂上游动,她挑了挑眉问:“这位就是?” 陈斛知道她问的什么:“亲妹妹。” 陈眠伸出手:“你好,陈眠。” “你好,我是jessica,你兄长的大学同学。”冯倩茜握着她的手吃惊道,“一家人都这么靓!” “别拍马屁了,她当真就惨了。”陈斛无视了陈眠的超大白眼。 她松开陈斛的手臂:“我去找东西吃。” 陈眠踩着细跟噔噔噔地离开,她才没蠢到真的去拿吃的,得知陈斛和冯倩茜是旧相识,她立刻警铃大作,急忙向付莘通知这件事。 尽管一回国家里就变了天,但无论如何她只承认付莘这一个嫂子。 陈眠两岁的时候,她哥和付莘就认识了。 四舍五入她就是被哥嫂带大的。 哥哥骂她的时候嫂子疼。 她在国外创业那会儿,遇到资金流危机,也是付莘帮她跟家里求情,好说歹说陈斛才帮了忙。 知道离婚这事儿之后,陈眠鄙视了陈斛好一顿,陈斛难得地被她怼得说不出话。 那时陈眠就知道了,是付莘提的离婚。 陈斛近年风头正盛,又是青年才俊,对财经金融界毫无兴趣的年轻人也对他相当关注,甚至关心起他的过往经历,最主要的就是婚恋史。 众所周知,陈斛已婚,不愿伴侣卷入舆论风波,故而他从来不直面回答关于付莘的任何问题。 他的底线从始至终就摆在那里,外界好奇他妻子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家世,他向来只回应一句话:青梅竹马,自由恋爱,不是圈内人。 一些想借联姻跟陈氏攀上关系的希望算是落了空。 可难保没有那种为博流量不择手段的人,扒出陈斛的关系网,顺藤摸瓜找到了付莘,但还好网上流传的版本太多,说着说着也就没人信了。 反应意料之外的寡淡。 付莘回复:哦,蛮好的。 陈眠不死心:听说他们在斯坦福就交情不错,你听我哥提过吗? 付莘:没有。 陈眠信誓旦旦:你放心吧,今晚我给你盯着他们。 冯倩茜看着陈眠的背影狡黠地笑了下:“看来传言没错。” “传言?” “说你出席活动从来不带妻子。” “她比我忙。”陈斛苦笑,“不过她不是圈里人,对这种场合也没兴趣。” 冯倩茜无意再接下去这个话题。 “以前还在读书,你的成绩就好得让人羡慕。回国这几年做的实事我有所耳闻,事实证明,你的那一套商业理念在国内非常适用。”她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这并不代表你说服我。” 极为准确的商业直觉固然令人艳羡,但这只能说明他的方法在特定的环境适用,放眼世界并不起眼,真正的具有商业才能的人要能创造持续的价值。 “我不需要说服任何人。”陈斛说。 西方人擅长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但他们缺少感知,拒绝求同存异和中庸那一套。 冯倩茜同样如此,陈斛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跟她较真,也根本不需要。 “你也看到了,现在内地越来越好,很多以前没有的东西也得到了发展,任何企业都需要与时俱进,只有西方人还在搞霸权垄断那一套。现在救命的办法还有,放弃融资,抛售海外产业,尚且还能保住家底和颜面。” 尽管早有准备,陈斛直接的态度仍旧吓到了冯倩茜。 “你的说话风格还是如此猪突猛进。” 陈斛被她用词雷到,算了无所谓,语言嘛,能理解就好。 “不过你能力很强,我相信你帮鼎华度过难关不是问题。” 冯倩茜差点飘飘然,这可是她死对头欸。 居然有一天能从他嘴里听到夸奖自己的话,很难不感叹活得久什么都能听到。 所以她说:“算你识相。” “……” 普通话还是如此之烂,干脆就不要说了,陈斛强迫症犯了。 “jessica,其实你父亲不应该让你回国,外面的环境或许更能让你如鱼得水。” 陈斛说完这句,冯倩茜的表情变了变,随后恢复正常。 陈斛已经告辞有一会儿了。 冯倩茜依旧怅然地望着桌前那杯红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很久以前上中文课学过,但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见此情景,大哥二哥对视一眼,摇摇头笑出来。 他们这个小妹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jessi,和陈总聊得如何?” “大哥二哥。”冯倩茜抬头,耸了耸肩,“很难搞。” “他离婚的事情你没问?” 冯倩茜轻吐一口气,她连轴转三天有些疲惫了,随即按了按太阳穴:“问了也没用。” 27、交锋 “乖,跟霍帆先回去。” “你怎么不一起回去?”陈眠气急败坏问他。 “有点事。” “那你今晚还回家么?” 陈斛犹豫了一会儿:“你别管了。” 不行,不能不管。 陈斛一整晚跟他那大学同学推杯换盏,聊得叫一个投机。 最重要的是,陈眠都说了要盯住他,这下直接被支走了。 她气急败坏地拍窗:“那你总要告诉我你去哪里。” 都这个点了,本该早点休息,付莘仍一动不动盘腿坐在沙发上。 家居服、丸子头是标配,戴了副黑色细框眼镜,显得年纪像个学生。 她跟一瓶易拉罐啤酒较了半天劲,死活撬不开,大拇指都红了,还是没能喝上一口。 身旁放着她置之不理了很久的手机,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照片—— 陈斛和一个皮肤白皙、穿着宝蓝色深v礼裙的女人各自举着酒杯,应该是靠在一起看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脸上都挂着微笑。 不是客套性那种,只有付莘能看懂。陈斛脸上的表情是再温柔不过的,以往独属于她一人的。 他们身上强大的精英气质如此契合,似乎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如果付莘不认识照片里的男性,大概会夸一句他们很般配。 哒一声。 拉环断了,付莘怔愣,随即自嘲一笑,将其扔进垃圾桶再也没管。 大哥感到很惊讶,他这小妹宁愿推迟记者会也要从香港赶过来,来了不问是什么道理? “什么意思?” “喜欢是装不出来的,很显然,他被甩了。但是呢,现在像舔狗一样,卯足了劲要把人追回来。”她笑得有些挫败。 二哥怎么会看不出,他安慰:“反正爹地也不中意他,毕竟结过一次婚的男人,在市场早就失去了竞争力,新闻对你们也不会有利。” “你们不懂,如果有人比他更好,我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回来试探。”冯倩茜起身,潇洒地拎起包,“好了,我死心了,你让爹地给我物色老公吧,我先回酒店了。” 她说这话时,不说心里苦涩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认输也要有骨气。 回想起方才和陈斛的那场交锋。可能在他眼里都算不上交锋,仅仅是在社交活动场合遵守businessetiquette,与老同学的叙旧罢了。 “你这样,真的让我梦回斯坦福。”冯倩茜也装不下去了,如果现在不是穿着礼服的话,如果不是一会儿宴会结束还要去见她爸爸,真想拉着陈斛到酒吧喝两杯,“下次一起喝酒吧,就我们两个。” 冯倩茜跟他碰杯。 “大概不行,为避免桃色新闻,我一般不会单独和女性朋友喝酒。”说完,陈斛将杯里的酒喝干净,意思很明显。 “方便说说是什么人吗?”冯倩茜坦然地问道,“好奇你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博士刚毕业,在研究所工作。”陈斛提起她的时候,总会觉得内心平静,表情也随之放松下来,“现在也是大学老师。” “怪不得。”冯倩茜了然,“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找一个普通人做妻子。” “那倒不是,我们都是普通人。”陈斛把空杯放到侍者的托盘,抬手挡了下,轻轻一点头,意思是不拿了。 他实在是高手,一句“我们”,自动把冯倩茜归在了范围之外。 冯倩茜的指甲陷进掌心,勉强弯着的唇角并未懈怠,“听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的确很有意思。” 陈斛说:“她常说自己是普通科研人员。在她微信备注里,我只是一个破卖电器的。” 跟聪明人说话果然很累,答非所问的同时其实他也给出了答案,冯倩茜的试探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 她装作爽朗地笑道:“喂喂,你也太自顾自了吧,知道你们很般配了。” “对了,我有她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 陈眠闷闷不乐趴在车窗上。 “霍帆哥,你说我哥干嘛去了?” “这我哪儿知道。”不是他不想说,是真的不知道。 陈眠闲不下来,一路上喋喋不休地问个没完:“那我再问你个问题。” 霍帆打了个哈欠。 没办法,他已经很久不参加这种酒会了,今天来是给冯老面子,没想到被陈斛当成司机使了。 他慢半拍地回:“你说。” “你觉得,我哥和付莘姐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把陈眠送上霍帆的车之后,陈斛站在路边给李岩打了个电话。 接通时才想起,今天让李岩带薪休了假。 “老板?有事吗?” “算了没事。”陈斛听见他特意压低了嗓子,心下明了,“打电话问问你今天假休得怎么样。” 李岩浑身打了个冷颤,其实他正在跟女朋友看电影,但还是不刺激陈斛了吧。 他赶紧跑进卫生间,喘了口气,开口:“老板你还是说吧。” “看看最快能到峰北的机票。” 终于开窍了。 李岩为这天准备了太久。 他回忆之前查过的航班:“最快也是明早九点多的了。” “从高速过去呢?” 啊?想什么呢。 “老板,盛鸣市离峰北有六百多公里。” “现在出发的话几点钟能到?” “我看看……加上休息时间的话,差不多得七八个小时。” 陈斛顿了顿:“也就是说,明早前能到对吧?” 他又说:“好。” ??什么啊就好。 “老板你该不会是想现在去……喂?” 没课的时候,最迟九点半要到学校打卡。 付莘定了八点的闹钟,但实际上,她一整晚都在做梦,完全没睡好。 六点五十睁开眼,干脆不赖床了,洗漱完准备做会儿瑜伽,正好去学校吃早餐。 她从某站的收藏夹里随便找了个带练视频,连接蓝牙,开始播放。 门铃响了有一会儿,付莘是暂停视频后,起身喝水时才听见。 莫非是运动的声响太大,打扰了楼下还在睡眠的人?还是她刚才点的咖啡? 也不对啊,怎么送得这么快? 那这一大早的…… 付莘摘下耳机,犹豫了下,打开智能猫眼的可视屏幕。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明明只是隔着屏幕,好像一瞬间就将她心脏揉碎。 付莘下意识屏住气,心弦颤了又颤。放在门把上的手,紧握又松开。 即将缺氧的下一秒,她打开门。 忽而,一阵凛冽的男性气息将她笼罩。 付莘几乎要热泪盈眶。 陈斛笑着,他其实不常笑,可能是笑得好看,怕别人觊觎他。 可他昨晚就是这么对着别人笑的。 刚才七想八想的,思绪被他唤回。 “早安。”他提着保温盒,在她眼前晃了晃。 安什么安! 付莘对他没有好脸色。 他倒是若无其事,昨晚一声不吭去跟老同学见面,怎么不担心她晚上睡得不安宁。 付莘白他一眼。 “很意外?”他声音格外清冽好听,充满阳光朝气,客厅也有一大片阳光洒进来,做瑜伽的时候没在意,现在好像能感到一丝丝温暖沁入心间。 担心自己不争气流露出欣喜,故而转头就走,付莘冷着语调:“你来干嘛?” “我昨晚给你发信息,问你晚上吃饭没有,你没回我。”这个答案听起来蠢极了。 “就因为这个?”付莘坐在沙发上,没好气道,“我没吃。” “为什么不吃?”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被你气的。 付莘被那张照片扰乱了一整晚思绪,好不容易调理好了,他今天又出现在她眼前。 他熟练得好像到了自己家,关门,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一句话都不说也坐到她身边。 “干嘛,很累吗?”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疲惫,付莘发现他满眼通红,语气温柔了些。 陈斛软绵绵地躺下,轻轻把头放在她的腿上,抬手遮住眼睛。 付莘身上的味道,使得他毫无道理地沉下心来。 他哼唧了一下,好像在撒娇,随后蹭了蹭她垂在他脸上的手,轻声说道:“老婆,好累。让我休息一会儿。” 28、经纪人 他的确一晚上没睡。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决定来峰北。 凌晨的车载电台在放孙燕姿的歌,司机调低音量,陈斛说不要紧。 他靠着座椅,闭目养神,耳边恍然回荡起jessica的话。 “你应该不知道,我们私下打赌你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以你挑剔的眼光和糟糕的情商来讲。” 陈斛知道她指的“我们”是哪些人,他们重合的圈子就只有留学生时期那个。 “是这样吗,那你到现在还没结婚,莫非是比我还要挑剔?”他保持着礼貌而谨慎的态度,而此刻的言语可以说是展露出锋芒。 冯倩茜一愣,才反应过来。 可她那时还不死心。 厚着脸皮问:“所以呢,所以你和她生活中有共同语言吗?还是说,像我们一样,几句话不合就吵得不可开交?” “不知道你懂不懂‘双标’这个词。喜欢一个人,是愿意为她破坏原则甚至底线,所以我想,你应当是还没遇上这样的人。” 陈斛最后有些抛却风度了,他淡然道:“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 已经到这份儿上了,冯倩茜哪里还有不懂,她很快察觉出自己的可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开到服务区的时候,陈斛身上的酒气已经散得差不多。 已是深夜,大抵时值假期尾巴,这里热气腾腾、人声鼎沸。 很像在新西兰汽车旅馆度过的那个夜晚。 司机要去商店买红牛,陈斛解开安全带,说自己也去。 毕竟是在高速上,没得挑。陈斛喝完速溶咖啡,捏着纸杯,跟司机坐在服务站的公共座椅上暂休。 平时只有公务才用得上司机,他也没怎么正经和司机攀谈过,寥寥几句问的都是他的家事,显得他像查户口的。 之前听司机接过电话,陈斛想起件事,便问道:“听说你女儿明年上小学?” “嗯,对。”司机有些诧异,他不知道陈斛这样日理万机的总裁怎么会知道这些。 “考虑过区重点吗?” 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司机无奈地摇头苦笑:“没户口,大概挤不进去。” “到时跟李岩说一声,他会安排。”他起身,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往车的方向走去。 司机满脸错愕,感激地红了眼眶。 到峰北市时,天已微微露出曙光。 陈斛扶了扶宿醉的大脑,保持了七八小时的坐姿无比僵硬,他没让司机开车进小区,边拉开车门边说:“你也找家酒店休息吧,回头找公司报销。” 司机降下车窗:“什么时候来接您?” 陈斛想了想:“傍晚吧,如果推迟我会提前说。” 当初,陈斛给付莘挑这套房子的时候,曾实地探访过,对小区布局多少还算熟悉,很快找到楼号。 但他没上付莘所在的9楼,而是按了更高一层楼。 陈斛解了指纹锁,换好鞋直接走进去,一头栽进沙发里。 终于有了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他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随即发现身上简直难闻得要命。 夹杂着酒气、车载香水,还有在服务区蹭上的关东煮泡面的味道。 一米八五的大个儿在沙发上施展不开,又不能去床上,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才认命地到衣帽间拿了身衣服,进浴室冲澡。 本来打算自己做早餐的,奈何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他只好专程去一趟外面打包。 看着他疲惫的脸庞,脾气不知道怎么就缓和了,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付莘报复性抓乱陈斛的短发,柔顺的发间还带了点潮湿的水汽。 取代身上檀香的,只有橙子牛奶的沐浴露的清香,跟今天清晨阳光的气味正好相配。 她放了个抱枕隔在大腿和陈斛脑袋之间,这样或许能睡得舒服些。 陈斛闭着眼睛却笑了:“你真的好瘦。” 闻言,付莘愣了半晌,慢慢反应过来:“嫌我硌是吧?” “没有,我在自责。” “好像要多给你喂点吃的才行。” 陈斛说完这句,客厅彻底安静下来。 时钟指向七点二十分,还能再磨蹭一会儿,付莘异常安心地打了个哈欠,随陈斛浅眠半刻。 不过半小时,付莘警惕的感官逐渐苏醒,被陈斛枕着的大腿有些血液不流通,她咕哝着睁开眼,垂眸看依偎在她怀里的人。 哪有人睡梦中还会皱着眉头。 指尖从陈斛眉心滑过,然后到高挺的鼻梁,最后滑过人中处,至上唇唇珠,霍然停滞。 呼吸扑在她有些颤巍巍的指尖,无端生出一丝令人遐思的暧昧,无故想到昨晚那张照片,付莘赌气地捻了捻他的嘴唇。 就是这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才会那么讨女人喜欢! 烦人,烦人。 嘴唇被欺负得泛起红粉色,倒是更让她心烦了。 “有那么娇气么?”她发出微弱的抗议声,“早知道就不应该跟你结婚。” “那你想跟谁结?”陈斛突然开口。 付莘蓦然和他视线对上,差点跳起来:“吓我一跳你!” “嗯?问你呢。” “结什么结,我母单、不婚、丁克,我要出家,信女愿此生不再沾染红尘。” 付莘仍是那副气呼呼的模样,她真的,跟以前一点变化都没有。愤懑和喜悦从来都是写在脸上,这么想着,陈斛居然生出个大胆的念头——好想惹她生气。 怎么想就怎么做了。 他扣住付莘的手腕,反身将她压在沙发上。 来不及生气,付莘就听见陈斛质问道:“陈眠昨天打我小报告了吧。” “你怎么知道!” “从我进门开始,你就在气这个?” 他还敢提!付莘想咬死他,张牙舞爪地挣脱:“什么进门,我气了一晚上!我讨厌死你了!” 然而付莘没有考虑到沙发坐垫的弹性,腰又被陈斛完完全全掐住,使不上一丁点力气,最后破罐破摔拉着陈斛一起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陈斛的身体温热而坚硬,极具男性力量感和侵占感。心跳加速的注视,使得两张脸越靠越近。 “你应该不会猜到,我是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谁,谁好奇……” “想吻你。”他重复了一遍,“很想吻你。” 被陈斛送到学校的时候,付莘还有种似梦非梦的知觉。 当然,陈斛最后没有吻她。打扰他们的是门铃声。 很巧,但付莘很气。 陈斛去开门的时候,语调开朗地朝咖啡配送员道了谢,还问候了早安。 让付莘以为,他说想要吻她这件事并不是出自真心。 “送到这儿就好了。”付莘说。 两人行至梧桐路,再走五六百米就到学院楼。 陈斛摸了摸她的头顶:“好好上班。” “好。” “嗯,那我先走了。” “今天就回去?”临离别,付莘还是忍不住问了他。 “我先回家看看智能饮水吧,你不是说感应有点问题吗?” “你能修?”付莘后知后觉反应到他说的“家”是哪里。 “我们公司研发的,你说呢。”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不是我厉害,是我有超能力。” “什么超能力。” “钞票的钞。” “……”付莘心里无语,真是浪费时间跟他唧唧歪歪这么久。 陈斛两手插在兜里,琢磨了会儿:“让技术员远程指导一下应该不成问题吧。” 付莘“……我去上班了。” 陈斛笑了下,站在原地没动,目光随着付莘的背影跟过去,直至消失。 付莘刚进工位就被原萱逮着了。 她把一块沙琪玛怼到付莘面前:“坦白从宽,今天送你来上班那人是谁?” 和原萱想的不太一样,付莘把咖啡放到桌上,笑纳了她的沙琪玛,淡淡回道:“怎么看见的?” “我在楼下蹲着吃早餐的时候。” 付莘瞪大眼睛:“你堂堂教职工为什么要蹲在楼底下吃早餐!” “以前还是学生形成的习惯嘛,一直改不掉,在室内喝豆浆我总觉得某个瞬间会有老师的粉笔头朝我飞来……”原萱敲桌面,“诶,诶。话题跑远了哈,应该是我在拷问你吧。” 美好的一天从冰美式开始。 付莘加了两泵原味糖浆,还是被苦涩得皱了眉头,她吐了吐舌头说:“前男友,追我追到校门口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原萱双手环起,哼哼两声:“我就说你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没对象,我大老远都能看出是个帅哥,有没有照片啊,让我看看呗。” “照片还真没有。” “好吧。”原萱悻悻而归。 工位昨天就收拾好了,付莘轻松一大半。 沉浸在文本材料里,办公室氛围在纸张的翻阅声中逐渐热火朝天起来。 重点实验室的积极性就是非同一般。 带付莘的前辈提前一天就给她分配好工作,资料也及时发了过去,还是打包压缩、文件编好号那种。 付莘昨晚在家粗略过完一遍,要精看的内容她准备花一两天时间整理好,这样就可以尽快进实验室熟悉设备了。 前辈先前答应过,下午会带她去看实验室观察化合物测试筛选之后的活性情况。 因此,付莘一上午的效率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高涨。 依然是在食堂解决午餐,付莘点开陈斛发来的消息,他说是有份文件急着要签名,得先回盛鸣市了。 意料之中,付莘回:注意安全,到了报平安。 那边回完她ok,便没有了下文。 陈斛三两下处理好了饮水吧的问题,又发现付莘常喝的茶包快用完了,冰箱也没什么食材存货,所以特地去了一趟超市。 大袋小袋回到小区,他注意到楼底停着辆小型货车。 里头的行李基本是大件,得两个工人一起才扛得进电梯。 陈斛退出电梯间,让了他们一趟。 这栋楼一共四个单元,每单元每层只住两户人家,当电梯层数停在“9”时,陈斛心里起了疑虑。 刚走出九楼电梯,对门门外站了个正在指挥搬运工的女人,看起来像是这家的户主。 陈斛主动上前问好:“你好,请问原先住这儿的一对夫妇搬走了吗?” 谁啊……那女人不耐烦地一转头,吓了一跳。 妈呀,这么帅! 一看就是演男主角的料,不知道帅哥对我们彗星娱乐有没有兴趣。朱桦清了清嗓子,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 “是的啊,你是对门邻居吧。”她眼睛一瞬间放了光似的,紧紧黏在陈斛身上,“之前那对夫妻因为工作变动要去外地,把房子转租给我们了,我们这几天可能会产生些噪音,还请你别介意。” 陈斛欲套话,刻意与朱桦攀谈:“您是一个人住?” 朱桦斟酌着回答:“那倒不是,我们家孩子住这儿。他是个大四学生,这不快实习了嘛,就在校外给他找了间房子。” “还是大学生……”陈斛垂眸自言自语道。 脸肯定是原生的!朱桦不会看走眼。 化妆了吧,不然太不科学了。可明显的黑眼圈格外有力地证明了素颜的事实。 这上唇线!多清晰的m形。浓眉,高眉骨,眼尾自然上翘却不显女气,更有翩翩佳公子的气质。完全是近年稀缺的传统美男形象,该怎么把他绑去演古偶…… 朱桦抵着下巴打量,身材看头貌似也不小。 标准男模比例,穿了件黑色涂鸦的短袖,手腕上搭的是棕色真皮腕表,很有年轻学院派艺术家的味道,怎么品怎么顺眼。 朱桦仿佛看到摇钱树。 自己手头上已经有了陆乔修这号招牌,要是再签下这位,影视综艺、甚至品牌方的邀约必然四面八方来。 造物主啊真的好偏心,天生吃这碗饭的人寥寥无几,不过一送就送两个到她眼前,还算有人性。 这都不上朱桦简直白在娱乐圈混这么多年。 她赶紧递出名片:“先生,这是我的名片。虽然有些冒昧,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正经工作……” ?? 他看起来像做什么不正经工作的人吗? 陈斛被打断思路,蹙了蹙眉,接过名片看了眼。 名片上写着——彗星文化,娱乐经纪人,朱桦。 他略显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你的整体形象,非常具备当艺人的潜质,不知道你对娱乐圈有没有兴趣?” 陈斛恍然大悟,难怪方才朱桦一直打量他。 他还因她过分异样的行为,疑心她的身份。 此刻仿佛得到了解释。 即便有些无语,陈斛仍礼貌收下她的名片:“很抱歉,家里有点产业继承,暂时不考虑做其他工作糊口。” 不过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陈斛继续道:“如果将来有需要,我会联系你的。” 原来是富二代啊,那就算了。 有钱人家的少爷就算签了约,也不好控制,朱桦隐隐觉得可惜,笑着说:“原来是这样。” 陈斛又将话题引回去:“那住在这儿的,应该是你带的艺人吧?” “对。”朱桦说,“不过你别担心,我们家孩子很安静,不爱叫同学到家里玩,保证不会打扰到你。” 想到其他的,朱桦补充:“跟你打个商量行吗,我家孩子要有什么事儿问你帮忙,或者借点什么东西,还请担待些。这样吧我回头送瓶酒过来,希望你不要嫌弃。” 不愧是大经纪,人情世故懂得很。 “太客气了,邻里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陈斛说。 “就当是乔迁的见面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斛应下来:“那就谢谢了,我夫人正好是爱酒之人,肯定会喜欢。” “你结婚了?”朱桦惊呼。 陈斛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对,我们夫妻俩一块儿住,爸妈偶尔过来。” “原来如此。”朱桦彻底死心。 “方便说下你家艺人的名字吗?” “陆乔修,最近常上热搜,你应该知道?” 何止,虹盛市场部为新款净化器拟定的代言人就是这位,过段时间应该就会悄悄进行接触了。 人虽然不是陈斛亲自选的,基本资料他都看过,所以算是知道,他点头答是:“很有名。” “唉不瞒你说,有名的代价就是毫无隐私,我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帮他找房子了。哦对了,这件事还麻烦你不要跟其他人提起。” “你放心。”陈斛微微一颔首,“那你忙,我先进屋了。” 陈斛关好门,把购置的生活物品分门别类放好,坐在沙发上打了几个电话。 很快便有人上门,送来一些男性物品,比如男性皮鞋、运动鞋,衬衫之类,尽可能制造出有男主人的生活迹象。 除此之外,他还让人在大门和房门内多加了一道保险杠,各个摄像头也检修了一遍。 独居女性很容易露馅,落在藏有坏心的人眼里,极容易引发恶性事件。 陈斛不得不未雨绸缪。 付莘忙了一整天,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家。 打开门外的内嵌鞋柜,她看见里头摆着好几双男士皮鞋。 不应该啊,陈斛的吗?怎么没跟她说一声。 反复校对了数次门牌号,她依然迟迟不敢打开家门。 又僵持了两分钟,付莘下定决心,小心翼翼推开门,拎起放在玄关墙角的棒球棍防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里面。”她强行装作若无其事地警告道,尾音却抖的不成样子。 当然,回应她的只有回音。 原本以为鞋柜就够离谱了,走进客厅居然更夸张——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和陈斛的婚纱照会挂在客厅正中间的墙壁上?! 29、全员E人 最终,付莘勉强同意留下那些男士用品,但结婚照是无论如何都要撤下的。 陈斛只好随她处理。 新生陆续入学,校内人群肉眼可见密集起来。 差不多时候,排课表出来了。 付莘的课要上到期末,在阶梯教室,班级多,课时却不多,而且没有早八,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 原萱就惨了,周一周五,两天早八,上完课就要跑去实验室打工,根本没带喘气的。 原萱连着吐槽了好几天。 自从练就了错峰干饭的技巧,付莘和原萱再也没被迷彩服大军堵在路上过。 她俩又一次看好时间出发去餐厅。 原萱刷着公众号,感叹道:“啧,今年峰大医学院和生化系的报考人数达到史高,你说这些人怎么爱往火坑里跳。” 这哪是火坑,明明是天坑。 付莘在给同事回消息,过了会儿才回原萱:“疫情原因?大家体会到了中西医学的博大精深,峰大病毒学还在国内数一数二,往坑里跳也正常。” “等四年后我带研究生,把他们全抓来给我打工!” 付莘失笑道:“你就积点德吧。” “学吧学吧,一学一个不吱声。”原萱叹气,才被压榨了一个月她就快失去科研热情了,“就怕只成为了应试教育的赢家,却被科研压力绊住人生的脚步。” “你尽管放心,四年之后七成的人都要转行。”付莘诚实点破,“剩下的一半去干药企销售。” 原萱抬头咦了一声:“你好残忍。” 科研生活依旧整天与试管、橡胶手套和各种实验器材打交道,淹没在实验和数据中。 根据组长的课题安排,付莘偶尔需要独立承担中等难度的科研任务,压力还是挺大的。 刚来什么都需要熟悉,每天及时总结工作,上交实验数据资料。平时大会小会开不停,周三还有例会要开。 付莘几乎成为每天最晚离开实验室的那个人。 为了方便作息,特别是有时候晚归不安全,付莘也搬进了教职工寝室楼。 周五和休息日她回家里,其余时候就住在学校。 有几次临近午夜两点走出学院楼,付莘以为大部分师生都回寝休息了,抬头一看,说是灯火通明也不为过。 模糊的视线里,这些闪耀如同星光一般的窗口照亮浩瀚的黑夜,付莘从中汲取到不小的能量。 累是累,却也安心。 除去期间发生了一些荒谬的事情,总体来说,入职的第一个月还算顺利……吧。 付莘也没想到,毕业典礼那段致辞的视频会突然走红。 学校官方账号其实早就上传过了,由于文案中规中矩,剪辑毫无亮眼之处,除了校内学生的点赞,基本没激起什么火花。 但前不久,有个关注量颇高的视频号转载了那条视频。 大概是媒体人更懂得如何制造噱头,视频中铿锵有力的鼓励,搭配上《一路生花》的bgm,以及显眼简明的标题——立学霸人设的明星来看看什么是教科书式发言。 鸡汤效果堪比高考倒计时100天逆袭清北,煽动性极强,迅速上了热度榜。 …… 可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算了,视频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大批营销号加入炒作,将其用来嘲讽几天前在颁奖典礼上发言失当的演员,引导几家粉圈互相攻击。 如此一来,营销号获得了流量,明星获得了热度,网民获得了乐趣,付莘获得了三室一厅体验卡…… 熟人调侃她临时起意所说那句“奔赴理想,譬如朝露”,已然超越a大校训,成为学子口中的至理名言。 就连实验室同事,甚至认识的教授见到她都忍不住打趣两句。 付莘捂起耳朵只求放过,否则她能当场找个洞钻进去。 网上评价好与不好,付莘懒得看,更没精力管。总之,话是自己说的,当时台下反响不错,氛围高涨,她就算圆满完成了学校的任务,要是自己再回顾一遍,估计能尴尬得两天吃不下饭。 热度降得蹊跷,登顶后几小时之内就掉出了热搜榜,背后若是有人推动,付莘想都不要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不过,陈斛最近忙得连邀功的时间都没有,她也提不起兴趣问他。 她只是没料到,大数据竟然无孔不入到了这种程度。 新生军训结束后的第一周课上,付莘尚未自我介绍就有学生将她认了出来。 不是,说好的互联网没有记忆呢! 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想快速将这一话题揭过去,可这届新生简直全员e人。 这么大的教室,一百来号人叽叽喳喳,活跃得让她招架不了。 她敲了敲黑板控场:“同学们,我们先上课,与课堂无关的部分,欢迎课后找我再聊。” 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看来还是蛮乖的嘛。 付莘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接下来我可以做自我介绍了吗?” 这反倒让他们有点不好意思了,大家配合道:“可以。” “你们好,我叫付莘。”付莘点开幻灯片,首页就是她提前准备好的个人信息,“上面是我的联系方式,需要的同学可以拍一下。我今年六月份博士毕业后来到峰大任教……” 一位男生插嘴:“这个我们都知道。” 付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第一排有个女生扭头就怼:“谁跟你是我们,别带上我。” 各处也传出微弱的附和:“还有我。” 闹了个尴尬,男生马上做出拉链封口的手势。 付莘乐了,她好整以暇地环视一圈教室。 “挺好,我来之前还担心你们是埋头苦读那类型学生,一学期下来,头都抬不了几次,光埋头搞自己的‘事业’,甚至结课了才发现自己走错教室。”听着台下的笑声,付莘提麦走下讲台,跟他们拉近距离,“有些人目标保研,有些人被调剂到生物系,大一就着手准备转专业,我也不是迂腐的老师,能理解大家的难处,所以我的通识课要求不会很高。不点名但记旷课,知道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有人接梗的感觉真好,付莘朝那位学生竖了个拇指:“上课时我会抽人回答问题,不过你们放心,答不出来我不勉强,回头交我一份当堂课的内容总结就行。如果抽到的那个人正巧不在,没有请假记录的话,我就要记旷课了。” 太年轻了,估计一个个还没搞清楚状况。 阶梯教室的旷课率最高了,半个学期结束,这教室人不少一半,付莘把名字倒着写。 付莘好心提醒:“在这里有一个通关小技巧,你们可以寄希望于我记不住你们的脸,室友可以选择救或者不救,我看心情选择要不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同学问:“你要是忘了提问怎么办?” 付莘笑得相当具有亲和力,话语幽默感十足:“那恭喜你们,这节课是平安夜。” 氛围算是调动起来了,付莘看到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把目光从电子屏幕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孺子可教也。 她正要调下一页ppt时,忽然抬头问道:“我再次提醒一下,我们这堂课叫自然科学通识,没有走错教室的同学吧?” 就这样,在大家的笑声中,付莘慢慢找回了干劲:“ok,那我们上课。” 课程内容很基础,也简单,要讲得有意思就比较困难了。 大学教学没有固定模式的课程,自由度很高,想随便混混的话,念ppt就好了,反正也没人听。 但是付莘不这么觉得,她本科时期遇上过这种不负责的老师。 职称虽然升到了教授,却只管手头上的实验,对教学丧失热情。 相对的,学生也受到影响。 自学是一种途径,但往往不如老师醍醐灌顶的一句话来得高效,而且会少走很多歪路。 决定进高校任职,付莘就没打算敷衍授课。她的课件都是认真准备过的,尤其在ppt上花了很多心思,配图有她自己的培养基,也有问老同学征集的。 教材权威归权威,但过时也是真的过时了。 她不觉得大家一定要在课本上学会什么,最重要的是学会感知和体会。 通识课是用来辅助实践、尽可能丰富地了解世界的,付莘希望他们能最大限度地摸索和寻找到自己热爱的学科,而不是一味地去咀嚼晦涩的文字。 注视着这些新生求知的眼神,一个多小时下来,付莘也不觉得口干舌燥,反而成就感满满。 下课铃声响,付莘刚好说完结束语。 “你们有问题给我发邮箱就行哈。”留下这句话,她利落地关闭多媒体,迅速闪人。 一屋子新生震惊得面面相觑。 别说了,他们也是第一次见下课比学生还积极的老师。 付莘赶着去行政办公室盖章。 她这星期跑了好几回,不是大门紧闭,就是盖章的那位傅老师不在。 后来听课题组的同事说,下午两点半到五点之间才是傅老师的值班时间。 下课就已经四点多了,付莘得掐着时间赶紧过去一趟。 现在她倒是不需要看着导航在学校摸索坐标了,问题是学校在施工的地方也太多了吧,路绕着绕着,她自己都晕了。 峰大绿化率很高,随处可见绿植,而且大部分常青植物修剪得当,观赏性高,草坪也打理得很整齐。 日照西斜这段时间,自动灌溉器会准时开启。 学校的喷灌口是藏在地上的,水压一开,以一圈为一周期喷洒水雾。 水量不大,但水雾范围很宽,几乎能够辐射整片草坪。 因为赶时间,付莘要从草地中间的大理石小径横穿过去。 好巧不巧,她经过草坪那段时间就是灌溉器的工作时间,突然之间一大片水雾朝她喷涌而来。 付莘甚至来不及反应,浑身湿了个透。 似是觉得不可置信,她眨了眨眼,整个人石化般站在原地,保持着无辜的表情,几绺湿发在慢慢往下滴水,像极了落汤鸡。 付莘低头审视身上的衣物。 她今天穿了白t和浅色牛仔裤,极为清爽的夏日穿搭,这下彻底清爽了。 所幸里面是运动背心,外穿也无所谓,包里还有防晒外套,留了最后的体面。 这下好了,章是盖不上了。 她抓狂地跺了跺脚,但没注意到浇灌设施很快又一次要朝她发起攻击。 “脑子也进水了?还不跑。” 话音刚落,纤细的手腕被一片温热覆住,付莘轻抖了一下,稍不留神就在那人带动下,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水声落在地面的声音清晰入耳,她害怕地缩起了肩膀,浇灌喷出的水雾在阳光下形成小小的彩虹,让她有点眼花缭乱,男人高大的背影占据大半视野,她微蹙的眉间生出疑惑。 好眼熟,谁啊。 31、不眠夜 她们四个人中,付莘酒量最好,苏小迪其次,其他两个是真的不行。 刚从餐桌移驾到客厅,一人占了一个沙发,躺得七歪八扭,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但能神奇地对话起来。 见此,付莘只好自己围裙、橡胶手套一戴,利落地收拾餐桌,洗好碗碟。 所幸晚饭解决得干净,厨房也没有难处理的污渍,打扫起来很快。 垃圾袋扎好,付莘正站门口换鞋,准备下楼丢垃圾。 与此同时,对门的门锁开始响动。 随后,脚步声在她身后落定。 “打扰一下。”是个低沉的男声。 听陈斛说过,隔壁邻居搬走了,现在住的是个学生,当时付莘没多想,以为是个女孩子,怎么声音…… 她迟钝地扭头瞧过去。 第一次打照面,付莘还在想用什么样的开场白,却被眼前的画面堵了回去。 来人戴着口罩,鸭舌帽压得很低,狭窄的过道里,感应灯因他发出的动静亮起,驱散狭窄过道内的昏昧。 他眸光乌黑锐利,充满提防,又不乏攻击性。 而见到她时,瞳孔似乎有微张的迹象,微微发愣,是震惊的表现。 付莘保持仰视的角度,询问他的意图:“你是?” 他摘下了口罩。 付莘有些惊讶,她在大脑搜索这个人的名字:“修……啊不是。乔陆修!” …… 她过分肯定的语气让陆乔修差点现场掏出身份证确认一遍。 “我叫陆、乔、修。”他一字一句,付莘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涵义。 “对不起对不起。”付莘好笑地敲了敲脑袋,她向来有记忆人名困难症,能完完整整说出是三个字已是不易,她竖起手指保证,“陆乔修,下次不会记错了。” “你不上网吗?”陆乔修不禁怀疑她是否故意,就算不刷热搜,他新代言的宣发已经占据各大app开屏,况且他们还有过一面之缘,没理由不记得。 “最近吗?最近确实没怎么看,不过肖菱每次更新都会让我给她的视频一键三连,所以某站我偶尔刷刷。”这话是实话,再加上她的致辞在互联网流传,她更不可能点开社交软件了。 某站的确没广告……陆乔修认栽。 第一次见面之后,他一直盼望还能有再见的机会。 她果然一点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陆乔修挫败感很强。 “你就是新搬来的邻居?”谢天谢地,付莘推理能力还在线。 这个偶遇的地点,答案很明确。 但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有过一面之缘的大明星住在她家隔壁?总觉得不太真实。 陆乔修默然地点头。 朱桦提过,他的邻居是一对年轻夫妻。 原来,她结过婚了吗? 陆乔修精致的眉头困惑地拧起来:“听我经纪人说邻居是一对夫妻。” 他还抱着一丝希望。 然而很快被打破。 付莘说:“对,呵呵不过他工作比较忙,平时比较少在家。” 根本毫无悬念,陆乔修还是愣了几秒。 他不自然地偏头,清了下嗓,而后蹙眉问道:“你喝酒了?” “很明显吗?”她低头嗅了嗅衣领,“今晚跟朋友聚会,喝了一点。” 哪儿是一点,买回家调酒的柠檬都用完了。 “他让你一个人收拾?”陆乔修毫无缘由地蹙起了眉,挺严肃地问。 “……他啊。”意识到陆乔修口中的“他”是指谁,付莘尴尬一笑:“他…累了,先休息了。” “自己喝倒了逃避家务,大晚上的还让你出门倒垃圾?”陆乔修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啊?”付莘一头雾水。 这人好奇怪啊。 电梯响起到达楼层的“嘀”声。 “我正好去夜跑,我帮你扔吧,晚上不安全。” 这个点夜跑? 现在少说也十一点了。 付莘想起有天晚上途径小区的篮球场,里面照明灯通亮,有不少年轻人在球场打球。 也能说得通,毕竟白天大部分时间被学习工作裹挟,只有晚间的时间属于自己,用来运动无可厚非。 让邻居帮忙倒垃圾,这邻居还是个大明星,付莘摇头拒绝:“不用,就在楼下我……” 陆乔修却像没听见似的,接过她手上的垃圾袋。 进了电梯。 他按下层数,隔着缓缓关闭的电梯门,温声道:“你早点休息,晚安。” 付莘反应过来,搓了搓突然空下来的手,木木地道了句谢。 回到家里,付莘仍未消化陆乔修住在隔壁的事实,导致她刚走到客厅,就刚从浴室出来的苏小迪吓了一跳。 “怎么了我亲爱的大小姐,我是鬼吗你吓成这样。”苏小迪擦着头发,有些无语地看着付莘因受惊而瞪大的眼睛。 付莘跟苏小迪捋了一边在门外发生的对话。 “你真不知道他?”虽然不知道很正常,但付莘都跟陆乔修见过一次,这也能没印象,苏小迪半信半疑问道,“没看过春渡?” “我发誓,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他是个明星。”付莘疲惫地往沙发上一躺,略显怀疑地问,“他很火吗?连你都认识。” 苏小迪打了个哈欠:“火啊,当然火…风评还好,娱乐圈难得不靠炒cp的流量明星。前段时间他演那部剧大结局be了,我整个朋友圈为他奔丧了三天两夜,一个个全是大文豪,写的小作文都能出本书了。” “怪不得他问我上不上网。”付莘觉得好笑,“我还寻思他们这些明星可真够自信的,非得全民皆知不可吗,没想到是我孤陋寡闻了。” “我记得肖菱追那部剧了,天天管陆乔修喊宝贝女儿。”苏小迪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松了一口气,“还好她睡死了,不然我都不敢想象她知道了得有多疯。” “哦对了,陆乔修住这儿事情,还是别往外声张了,他私生粉好像还挺泛滥的。” “知道。”苏小迪一边回消息,一边比了个ok的手势,“你快去洗澡吧,早点睡。” 付莘小声嗯了声。 答应归答应,付莘蹭着软乎乎的抱枕,瘫在沙发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她捞起茶几上的手机,还想再磨蹭会儿。 通知栏显示有通陈斛的未接来电,以及一则微信好友申请,其它都是垃圾信息。 发来好友申请的是何聿周。 付莘犹豫数秒后点了同意。 这周三她和原萱约着去吃东北菜,偶遇了何聿周和他同事,队伍排得很长,于是四人干脆一起拼桌。 何聿周很健谈。 付莘对他的印象并不像之前那样差。 至少在她的观察之下,何聿周人还算随和,跟他交谈的时候不会有什么压力。 通过只言片语的线索,付莘发现他俩竟然还是高中校友。 然后原萱就迫不及待拉了个老乡群。 陈斛电话是一个小时前打过来的,也不知道他睡没睡。 付莘拨回去。 “你干嘛去了,才接电话。”刚接通付莘就忍不住带了点小小的抱怨,但更倾向于撒娇。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回应她:“付小姐。” 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 打错了吗? 付莘唤醒屏幕,仔细辨认通话人的姓名。 苏小迪听出不对劲抬头看了看她。随后立刻警铃大作,从另一个沙发上蹦了过来,用嘴型说道——愣着干嘛,你问她是谁。 “你是哪位?” “我是郑怜易。” 郑怜易…… 这个点了,陈斛怎么会跟郑怜易在一起? “陈斛呢?”付莘的语气算不上和善,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恐慌,脑海中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郑怜易依旧不卑不亢:“付小姐,今晚发生了一些意外,我想我需要先跟你解释一下这通电话的原因。” “好,你说。” “是这样,老板这周带着李特助去西安开会,由于航班延误,便托了我和另一位男同事代他应酬酒局。”她声线回归沉稳,好像方才有几分无措的语气是付莘的错觉。 “同事在酒局上醉得不轻,我扶他下楼搭车的时候,意外撞见了我的前男友。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和前男友并非和平分手,他误会了我和同事的关系,上前寻衅滋事,司机见状报了警。我在盛鸣市没有亲人,只能打电话给老板,帮我取来证件,当我的保人……” “刚刚在车上我有点心不在焉,错拿了他的手机,很抱歉。” 付莘怎么都想不到是这种原因。 她额角一跳,忙问道:“你人怎么样,没受伤吧?” 郑怜易愣了一下,她气息微微颤抖,声音却镇定:“我没有大碍,但我同事还在医院,老板正赶过去。” “活该他连轴转。”付莘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突然坐起来把苏小迪吓了一跳,“我下楼倒个垃圾,隔壁邻居还知道顺路帮我带下去。一场酒局去不了就去不了,他还非要女员工替他,也不想想大晚上有多少潜在意外。我告诉你,对这种考虑不周全的领导,就该讹他一笔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赔的他裤衩子都不剩。” 付莘的义愤填膺成功让郑怜易放松下来,她解释:“因为今天的客户是我一直在对接,我和老板都不去的话不太合适,老板再三重申不让我们喝酒,另一个同事是新人,他对打太极没有经验,灌一杯喝一杯,不然也不至于挡在我身前,受了那么重的伤。” 付莘沉默了一会儿,这事儿说不上谁对谁错,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她不了解前因后果,无法安慰郑怜易。 不管是今晚的事,还是她前男友的事。 她没再多说什么,让郑怜易早点休息便挂了电话。 苏小迪拍了拍付莘的肩膀:“放心吧,陈斛肯定能处理好,别担心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问。” 付莘无奈地点了点头。 从浴室出来已经凌晨一点半了,苏小迪跟付莘睡一个房间。 付莘没开灯摸黑爬上床,还没躺下,枕边的手机屏幕一亮。 陈斛发来了报平安的信息:安心,事情解决好了。 付莘下意识看了眼苏小迪,又悄悄溜出房间。 “没睡?”陈斛疲惫的声音在付莘耳边响起。 他应该在车上,付莘能听到一点闷闷的车流声。 她正气着呢,怎么会接茬。 陈斛笑笑:“听说你教郑怜易怎么骗我光我家产。” “谁骗家产,我说的是把骗得你裤衩子不剩。”付莘咬唇,是啊这有什么区别。 陈斛坦然道:“那正好,我去峰北投靠你。” “投靠我干嘛。” “我裤衩都赔了,只能赖着你不走了,反正你会养我。” 什么鬼,付莘没好气:“滚吧你,谁要养你,别跟我耍贫了,你员工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轻微脑震荡,口腔内磕到硬物,缝了几针。” 听着还挺严重的,付莘皱眉:“郑怜易前男友什么人,下这么重的手疯了吧。” “不是好人,去年失业赌光了郑怜易的所有积蓄,分手之后又来公司骚扰过她几次。”陈斛了解的也只有这么多,他靠着座椅靠背,身体愈发疲软,现在还能说话纯靠意志力,“这次是我欠考虑,以后应酬还是能推就推了,研发实验室的事情就让我累得跟狗似的,警察局医院这么一奔波真是要散架了……” 抱怨的委屈劲儿都快溢出听筒,付莘一下就心软了,她喊陈斛的名字。 那头却失了声音,低头一看,没挂断呀。 付莘迟钝地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是有多累啊,打电话都能睡着。 “怎么累成这样,身体垮了谁负责。”她轻轻地叹气,妥协般松了口,“好吧。实在不行,我也不是不能养你。” 付莘看不见陈斛因得逞而弯起的唇角。 她哄他:“睡吧,晚安。” 32、坏学生 11月中旬,峰大要举行校运会。 这本来跟付莘他们没什么关系,可学校为了创造新教师融入集体的机会,穿插项目供老师参加。 说白了就是联谊。 院里强制性要求新教师参加,人数若有差距,再由老教师补齐。 付莘很长一段时间没运动,细胳膊细腿,一点肌肉含量也没有,她在所有人还在犹豫参加哪个项目的时候,大笔一挥,将自己和原萱的名字填在《你画我猜》那一列。 “付老师耍赖,怎么给自己选了趣味项目。” 付莘不好意思地笑笑,双手合十道:“运动废物,就不拖大家后腿了。” “要求上说趣味项目要报两项,运动项目才是一项。” 付莘仿佛噎了一下:“那还有什么项目?” “两人三足、一分钟计时投球。” “这个位置共享捉迷藏是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开着位置共享捉迷藏。” 原萱看博主玩过这个游戏,她猛地窜进人群里拿起报名表看。 “红蓝队各决出一位mvp,送上佳能相机奖品券!”原萱心动了。 “以往学校也办过,躲迷藏最后都会升级成追逐战,体力不好慎选。”同事好心提醒。 看到奖品的原萱哪儿还走得动道,说报就报:“就这个,我和付老师报名参加!” “欸——”付莘在工位上叠着毛毯,毫无预兆地被原萱带到她的阵营,她想说自己没同意呢。 原萱听出付莘的意思,安慰道:“就当玩儿嘛,说不定被我们苟到最后了呢,我跟你说,我小时候捉迷藏玩的可好了……” 付莘下节有课,来不及多辩白,反正她也不会拒绝人,索性不管了。 开学差不多半个学期,值得欣慰的是,她的课堂上座率依然高达百分之九十。 今天来得早,付莘到教学楼的时候下课铃才刚响。 “诶,你怎么在这儿?” 原本该是数学系的张副教授的课才对,付莘跟他打过好几次照面了。 而今天出现在讲台上的居然是何聿周。 “张老师托我帮忙代一节高数,你上什么课?”何聿周侧头看了眼付莘手里的课本。 准确来说,这算不得是一本完整的教材。付莘把课本拆了,上哪个章节就撕哪几页,每节课只需要带那么薄薄几页纸,省事不少。 “通识课。”付莘举起那几页教材,封面上赫然出现内脏器官的切片。 图是全彩的,何聿周差点眼前一黑,他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图例。 勉强镇定问:“生信专业也是你教?” “怎么样,我们专业的小朋友们乖吧!” “还行,我也没去别的班上过高数课。” 何聿周低头签出勤表,想起点事情,“周五晚有时间吗?” “怎么了?” “叫原萱出来吃顿饭。” “你看上她了?” 何聿周双手撑在讲台上关掉课件,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地显,怪养眼的。 但手的主人相当吝啬。 何聿周慢条斯理地扣好笔盖,瞥付莘一眼:“你不介意的话,就我们俩吃也行。” “太暧昧了吧。”付莘咦了声。 何聿周朝她坦然一笑,“我对有夫之妇没有兴趣。” 两人近来关系熟稔不少。 不久前,付莘和何聿周单独约了一次饭。 付莘开门见山问了一直好奇的事情。 ——你和陈斛是不是早就认识? 何聿周没想到付莘会这么直接。 “你真的不记得?五班班长何聿周,一点印象都没有?” “五班班长不是个女生吗?” “……” 何聿周将篮球赛和情书的事情和盘托出。 付莘瞪大眼睛听完,她根本不记得有什么篮球赛! 对了。 陈斛表白那天。 好像有场球赛来着。 可班上同学不都说那是场友谊赛嘛? 付莘又问:“那情书呢?我没收到过啊。” 应该说她从小到大就没收过任何人的表白信。 反而是大学以后,才出现学长学弟到她面前献殷勤,不过那时候她都有男朋友了,自然对他们敬而远之。 何聿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还用问吗,肯定都被陈斛半路劫走了。 真服了,没见过心眼这么小的人。 他没好气道:“去问你老公。” 这件事在陈斛支支吾吾的回答中默认了。 挂断电话前,付莘愤怒地朝他大喊:“我就说我桃花运怎么十年如一日地差,原来都是你从中作梗!” 陈斛连着受到了好几天冷落,偏偏他还是心虚那一方,哄人都只能小心翼翼。 话说开了相处起来就无所顾忌了许多。 接触何聿周后,付莘发现他性格蛮腹黑的,却很难得的懂分寸。 交集逐渐多了起来。 刚没太在意,付莘现在才察觉讲台下八卦的目光。 “行了你快走吧,我怎么觉得我学生对你更感兴趣。” 何聿周弯腰拔掉u盘。 “嗯走了,周五见。” 何聿周前脚刚走,一群学生鬼鬼祟祟凑上来:“付老师你跟计科院何老师很熟吗?” “当然——”付莘大喘气了一下,“只是同事关系。” “你俩站一起特别般配。” “对啊,体型差好萌,比偶像剧好嗑。” “一个多小时的高数课,何老师板着张脸唬得我都不敢看手机,我还以为他就只有这个表情。”说着,学生还撇下嘴角模仿了一下,“你一进教室,他笑得可温柔了,我被帅晕。” “他刚有笑吗?” 何聿周对人笑也只能是冷笑吧。 上课铃救了付莘一命。 她做了个收场的手势,飞快截住他们的话:“ok我懂了,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言情小说,富有想象力的小说家们请你们回到座位上,我们这节课要讲遗传的最后一章节生物技术安全与伦理,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二十分钟我们将进行随堂测试。其它事情我们下课再讨论吧。” …… 谁不知道她下课跑得最快,但小测还是狠狠震慑了这群学生,他们不甘心地回到位置,这节课听得格外认真。 果不其然,小测还没结束,付莘一口气不停关掉投影和电脑,收拾好书本。 待铃声一打,她即刻逃之夭夭,留下教室里一群无言以对的学生。 听说梅园新开了一家烘焙店,最近试营业,所有餐品买一送一。 原萱一个面包脑袋火速冲了过去。 她像去批发的,装了满满一盒,跟办公室老师分了分,大家都说好吃。 付莘特意要的百香果乳酪和奶盐贝果,她对西点不来电的人都觉得味道很不错。 实验进展顺利,测序数据分析做完,付莘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将实验器械恢复原样,提前打印好明天组会要用上的资料。 付莘伸了伸懒腰。 终于可以下班了。 瞥了眼时钟,显示九点。 相比起来,结束得算早了。 原萱照例卷不到零点整是不会走的,付莘不指望她,收拾好东西,关电脑下班。 付莘在学校住得不太习惯,相邻都是老师,免不了要社交。 宿舍门框又年久失修,有时候很早就被吵醒。 所以只要不是太晚,她现在都坐地铁回家住。 晚间九点,路上提着包的学生还有不少。 付莘混迹在他们之中,虽然勉强能够浑水摸鱼,实际上拉高了平均年龄,有装嫩的嫌疑。 欢声笑语的声音落在整日待在实验室的人耳中,有些不同寻常的尖锐。 付莘快步远离人群,到地铁口刷码进站。 回到小区门口时才刚刚九点半,洗完澡还能看一集综艺,再喝罐冰奶啤什么的。 美滋滋幻想象着夜间生活的付老师慢悠悠行走在小区里。 走到单元楼下,隐约闻到一股烟味儿。 应该是焦油量很重的烤烟,顺风飘到她鼻子底下,差点呛着。 打火机盖打开又关上的轻响撕破寂静,她眯着眼睛,费了好半天劲儿才聚焦成功。 浓郁夜色深处,一个人倚着车门,指尖一点猩红。 正在吞云吐雾的坏学生被付老师逮了个正着。 33、停电 付莘好整以暇盯了他一阵,冷不丁开口道:“胆儿真大,怎么跑到楼下抽烟?” 要是被拍到,可以称作是“人设崩塌”,幸好她不是狗仔,也不是粉丝,不过作为邻居,她还是友善提醒了一下。 像极了学生逃课到网吧吞云吐雾的抓包现场,陆乔修脸上浮现出慌张和歉疚。 跟以往男大形象不同,他今晚一身ysl修身西服,领口露出白皙的皮肤。 不会是刚结束哪个活动回来的吧,这一套装造成熟又性感,不像他的风格。 陆乔修吸烟的动作顿了顿,发现付莘没有想象中的排斥,缓缓吐出胸腔中的烟雾,随后才将烟蒂丢在地上踩灭。 他心虚地解释:“花花姐不让我抽烟,家里抽她能闻到。” “花花姐?” “我经纪人。” “本来就不该抽烟嘛,对身体多不好。” 看着付莘微微蹙起的眉头,陆乔修忽而问道:“你很讨厌?” 付莘避而不答:“没事,你抽你的,我不管你。” “为什么讨厌?” 为什么吗? 那要说回18岁那年。 付莘偷偷办好护照,买了机票去美国,本是准备给陈斛一个惊喜。 几经周折到陈斛家门口。 开门前的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看似清透明亮的室内,满屋子弥漫着尼古丁气味,从房间传出的键盘声响个不停,迎接的她只有一团窒息压抑的空气。 “may?”may是在加州照料陈斛日常起居的美国妈妈。 美国治安可以说是乌七八糟,担心陈斛受大环境影响被带坏,陈父陈母托人请到may对陈斛进行监督。 熟悉的声音在付莘耳中回荡,但那瞬间付莘只觉得陌生。 发觉不对劲,键盘声和鼠标点击声彻底消失,陈斛疑惑地问:“didn''''''''tyougotowashingtontoday?” 为了来见陈斛,成年后的付莘第一次穿上了带跟儿的皮靴。 即使来的路上受了些委屈,付莘依旧幻想着陈斛见到她时惊喜的表情。 却怎么都料不到是这副颓废的光景。 自那以后,她便对烟草心生芥蒂。 “没有为什么,闻着呛人。” 在外面站了太久,付莘抱了抱胳膊问道,“你要回家吗?一起?” 等电梯的时候,付莘没话找话:“还没问过你,你读的哪所大学?” “峰北大学。” “这么巧!我就在峰大教书。”她指着自己。 陆乔修表现得不像付莘那么惊喜,他只是呆呆应了句好巧。 走进电梯,透过电梯内镜子的反光,陆乔修悄无声息扫了一眼付莘的模样。她随意扎起马尾,额前的碎发没捋干净,素净白皙的皮肤,唇色不点而红,反衬得眉眼稍显清冷。 只是,她有一双灵动的笑眼,看着比陆乔修身边同龄的女孩子年纪更小。 对着这张脸,陆乔修实在叫不出老师二字。 “我是生物系的,应该跟你们专业沾不上边吧,不然应该会听同事讲起。” “我读的文学院,大四。”陆乔修说。 竟然是文学院的。 付莘好奇:“文学院哪个专业?” “汉语言文学。” 见她俨然一副完全想不通的神情,陆乔修解释:“我入圈得晚,来不及参加艺考的培训,幸好成绩还不错,文科类专业可以随便选。报志愿前公司有位老前辈告诉我,表演固然重要,但要读懂剧本和深入剖析人物,还得有文学底蕴作为支撑。考虑再三我就填报了。” 所以他并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付莘吃了一惊,大有肃然起敬的佩服之情,她歪着头很认真夸道:“我记得峰大文学院出过不少知名校友,汉语言还是国内一级学科,看来你是个学霸啊。” “那时候压力很大,公司给我的人设很完美,各方都盯着我的高考成绩,我不能让支持我的人失望,还有很多人把我当成榜样,不努力不行的。”他倒谦虚。 付莘能理解他为什么受欢迎了。 “就算你没考好,大家也能理解吧,毕竟演戏和学习不仅靠天赋,也需要努力,没人可以保证二者兼顾。” “我想做一个真正不靠流量,拥有口碑的演员,就要方方面面做到谨慎,做到最好。” “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吧。” “这不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外界对我的要求,我的任务就是不要让他们失望,你能懂得吗?”陆乔修忽然偏头,跟付莘对视,“你不会懂得。” 开学这段时间,他在课堂上的重新出现引起了极大的动乱。 他所在的公共课,教室里乌泱泱全是人,教室外还蹲守了一大批,有本校学生,也有外面混进来的粉丝。 不仅影响上课,还经常堵塞走廊楼梯,引起推搡打架的恶劣事件。 学院呼吁理智追星,但收效甚微,最后逼得陈斛的工作室下场严正声明,听课情况才好了不少。 但他仍时时刻刻觉得周围有摄像头在对着他。 好像什么时候开始,陆乔修逐渐意识到,他太似乎过于遵守娱乐圈那一套游戏规则,总是在公众面前表现得完美无瑕,以至于他的优秀成为理所当然。 这些规则时常令他感到窒息。 人们用放大镜观赏他翅膀上流光溢彩的绒毛颜色,骄傲的触角依然挺立,好像随时可以振翅飞翔。 美丽的外表被人们赋予无数意义,却唯独没有自我,看着鲜活的蝴蝶,身体早已被挖空,烘干水分,最后制成标本挂在墙上。 而巴掌大的玻璃框才是他真正的处境。 这让他逐渐麻痹神经。 也让他太想要破罐破摔,想要寻求刺痛。 好像只有那样,他才能像个自由的生命体。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唤回陆乔修的思绪。 陆乔修忘了带钥匙,问付莘要物业的电话。 付莘想了想,觉得把他扔在门外干等不好便请他进门坐坐。 陆乔修穿着一身西装坐在毛绒绒的沙发上显得非常违和。 “你家里没其他人了吗?”他意有所指。 “还能有谁?”付莘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跟你老公住一起吗?” “这个啊……”提起这茬,付莘尴尬地笑了笑,“我确实结过婚,但之前你经纪人见的那位是我前夫,他担心我一个人住不安全,故意唬你们的。” 陆乔修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个信息,他愣了半天,没说一句话。 付莘从冰箱拿出一瓶零糖乌龙茶,明星嘛,应该不能喝热量太高的。 她递给陆乔修。 “谢谢。” 停电发生的时间点莫名其妙。 今晚变故真多。 付莘叹了口气。 本来是准备自己好好放松一下,明天投入新的战斗中去,结果现在演变成跟没见过几次面的邻居共处一室,借着手机的光在客厅翻箱倒柜找电筒的情况。 可谓是活得久什么都能遇上。 “我记得就是放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有次停电的时候我也用上了。”她喃喃自语道。 “没找到,会不会在别的地方。” 这个抽屉里放着各种充电线,还有金属长尾夹一类的办公用具,眼花缭乱的看不太清楚。 陆乔修蹲在地上找,付莘在他身旁站着打光:“要不我来?” 陆乔修往旁让了让,接过手机。 付莘的手向里探,好像摸到个柱体的物品,但堆积在杂物下面。 不知道哪来的金属片扎到手指,她陡然深吸了一口气。 陆乔修语气紧张:“没事吧?” 付莘看了看指头:“没事,没流血。我摸到了,就在里面靠左边的地方。” “我来找。” “好。” 找到了。 咔哒一声,一束强烈的光线射了出来,客厅的布景在眼前重新清晰。 起身时,灯光对眼球的刺激与腿麻一同起了作用。付莘没站稳脚崴了,电筒也掉在地上。 裸露的手臂被陆乔修整个圈住。 他礼节性地用手背抵住付莘的后腰,不至于她摔倒在地。 呼吸有一瞬间停滞。 打破寂静的是手机振动声。 陆乔修沉默地等她站稳。 而后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物业有说什么时候来电吗?” “应该还要半小时。” 付莘点点头。 陆乔修又说:“我先回去了,物业跟我说钥匙送到了,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好,我送你出去。” 陆乔修回到家,狠狠灌下了一杯冷水。 手掌到现在似乎还是烫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皮肤太滑才导致他抓得那么紧。 下意识绅士的举动,手指骨节却正好抵在她敏感的腰窝上,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声变得明显。 见付莘第一面时,陆乔修就对她产生兴趣。 她看人的眼神湿润,似乎对他有极大好奇心,却又不入眼底。 陆乔修一遍又一遍地怀疑,她记住他了吗,会对他产生好奇吗。 他冷冰冰的情绪因她泛起波澜,黑沉沉的眸子因突然靠近而被打乱。 一想到这些,心动的同时,会从心底升腾幸福的感觉。 这简直闻所未闻,但是事实。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上付莘,可想在黑暗中吻她是真的。 邻居也好,朋友也罢。在此之前,只因为见过一面,他脑子发生的全是荒唐的事情,梦里亦是如此,真恶心真该唾弃。 他却上了瘾。 听说付莘已经离婚时,陆乔修脑子里闪过可耻的兴奋。 这样对不对,他已经不想深究。 34、真假参半 刚到工位,枸杞还没来得及泡开,原萱给付莘使了无数个眼色。 “你眼睛怎么了?要不要吃点鱼肝油?”说着付莘开始翻抽屉,“欸,我放哪来着……”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原萱指着电脑屏幕:“看微信。” “哦。”付莘不紧不慢扭好保温杯,然后点开原萱发来的链接。 光看文案她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太甜了全班人一起嗑晕噜,不多说了大家请看图!!] 有学生拍下付莘和何聿周的闲聊照片,投稿到大学城百事通的微博。 不看不知道,付莘居然还是大学城的红人。 小到每周的上课穿搭,都能在评论区讨论一两百层楼。 这条更加不得了,已经冲上同城热搜,光是转发量就快破万,这下整个峰北市都要认识她了吧…… [在现场+1,高数老师跟付老师说悄悄话,怕她听不见还弯腰凑过去,大家都在捂嘴尖叫!] [氛围感max,小付踮起脚开玩笑拍何老师肩膀的时候,何老师宠溺的笑真的绝了,吊打偶像剧小鲜肉,我想转专业了(没有说生信不好的意思)。] [图三谁懂啊,咖色衬衫解俩扣,袖口挽一半,撑着讲台签字,完全是雕塑模板的小臂线条和青色血管……你们高数老师有点太那个了吧!哪个学院的高数课,本文科生也想去蹭。] [上面的,这是计科院的何老师,只是给我们生信代一周课而已。不是,没人夸夸我们小付吗?混色针织衫搭粉色牛仔裤,本来我都要昏昏欲睡了,小付简直是午后困倦的一抹亮色,特别会穿!!] [就算不是真情侣我也要嗑,斯文败类和多巴胺元气少女呜呜呜我脑的cp有代餐了。] “哇!说的我都想嗑了。” “啊?” 同事本想打趣一番,听付莘这么一说眼睛都瞪大了。 旁观者小心翼翼吃瓜。 “所以你们是真的在处对象吗?” “怪不得总看见你们一起吃饭。” 付莘回过神:“没有处对象,正好饭点碰上,坐一起讲讲高中时候的八卦。” “你们是高中同学?” “对啊,我们都是盛鸣市人。” 原来是以前认识,同事们眼里八卦的光瞬间熄灭。 付莘还沉浸在刚上班就有乐子看的喜悦当中,她草草扫完一圈评论区就将微博转发给另一位当事人。 昨晚聊过几句,没怎么往下翻付莘就找到何聿周的名字。 发送。 ok,开始干活。 这周轮到付莘做组会ppt,所以她一上午都在捣鼓文件和素材库,等再次拿起手机已经是中午12点半了。 还好午饭提前点了,送到楼下,付莘准备提回教师宿舍吃,她想午休一会儿。 一壶枸杞桂圆茶饮尽,付莘用最快速度拷好ppt,关电脑,拿上手机,上厕所。 科研人员必备技能,忍受一切可能影响思路的物理性因素,厕所这是最基本的。 早上的信息,何聿周回敬一句:[我老板现在沉浸在员工脱单的喜悦中无法自拔,我懒得解释,下次我们组要求携眷参加聚餐你记得来。] 付莘回:[那我就造谣你高中暗恋我。] 这件事都快被他俩当成段子玩坏了。 估计何聿周绞尽脑汁想不到回击,只能放下一句狠话:[我要跟你老公打小报告,你等着。] 付莘已经把何聿周吃瘪当成日常乐子,她乐呵呵地边点着手机边下楼梯。 一楼大厅有人一袭黑衣坐在自动贩卖机旁的沙发上。 用餐高峰期已经过了,往来的学生老师并不多,付莘一眼就认出来是陆乔修。 “付莘。”陆乔修站起来。 “你中午不回去休息吗?在这儿等人?” 陆乔修将手机递给她:“你上热搜了。” “我?”付莘大脑处于宕机的状态。 “第十一位。” 付莘定睛一看。 还真是实时热搜。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点进去是今早付莘和何聿周的那条投稿。 网上在传他俩是大学老师情侣。 何况照片还拍得十分唯美,营销号添油加醋地搬运,直接导致原帖讨论度水涨船高。 三言两语造成这样天大的误会,互联网还真是神奇。 付莘把手机递回去:“他们也太无聊了。” “你ok吗?用不用我跟我经纪公司那边沟通一下,他们或许有办法帮忙降下热度。” 这有什么不ok的。 上次挂在热搜还莫名其妙被人追着骂了几天,这次都算温和了。 互联网的记忆就那么几天,她已经有一定的抵抗能力了。 “不用麻烦了。” “所以是真的吗?” “你指什么,这条微博吗?” “不然?” 付莘用夸张的语气反问:“喂大明星,你才是热搜榜常客好不好,需要我告诉你一条热搜真假参半的含量有多高吗?” 陆乔修终于放松地笑了笑:“说的也对。” “你来这儿就为了说这件事吗?” “哦没有。”陆乔修回过神,斟酌数秒后问,“我今晚要去图书馆自习,我想问问你几点下班,要不要一起回小区。” “我看看……”付莘像模像样地翻了翻群消息,“说不准呢晚上…嗯,会比较迟,我估计就住学校宿舍了,明天周五了嘛,我尽量完成一部分明天的工作,这样就可以早点回家享受周末了。” 她抱歉地笑笑。 陆乔修听出她这一长串理由里的心虚,耸了耸肩,找台阶下:“也好。你看物业群了吗?听说昨晚停电是因为有人故意剪断电线,但是监控显示的人跟我们楼住户对不上,现在还在排查中,你最近晚上尽量不要外出,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谢谢。” “嗯,那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付莘松下一口气。 陆乔修太年轻了,年轻到藏不住眼里的情绪和欲望。 最近还是少碰面吧,直到他们都忘记这件事。 比起被网络谣言困扰,付莘更恐惧面对现实的不安定。 午休过后,付莘到茶水间泡咖啡,困倦怎么都甩不掉,她干脆站在窗户边吹风,边将咖啡慢慢饮尽。 正发着呆,手里攥着的手机振动连续振动几下。 “孟姝,有什么事吗?” “不是,你和陈斛到底怎么回事?”孟姝的语气很正经,甚至有些急切,付莘摸不着头脑,问她的话什么意思。 “虹盛和鼎华要合作。” 付莘硬生生忍住哈欠:“嗯,所以呢?” “媒体说拍到陈斛去酒吧接jessica,两人还在同一天穿类似款式的礼服出席峰会论坛,现在热搜第二,你自己看。”孟姝喋喋不休,“我还以为这传闻就有够离谱的了,我的老天你怎么也跟同事挂在热搜上,江嘉旎还问我,你和陈斛是不是双双找好下一任,迫不及待拉出来刺激一下对方,没想到赶巧了,一起上热搜了。” 陈斛不是第一次沾惹“绯闻”性质的词条。 竞争对手曾使出过很多种抹黑他和虹盛集团的手段。 起初是诬陷物芯科技智能产品窃取用户信息、产品质量不过关、涉嫌虚假宣传。 陈斛一一化解之后,另一波势力发动娱记,传播他在国外留学时就是玩咖,假结婚是为了掩藏性向的花边新闻,企图动摇内外对虹盛高层的信任感。 陈斛年轻,却太懂得权衡利弊,很擅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对于这些脏水他从不予以回应,直到舆论发酵被全网讨论,那时证据也收集得差不多了,他才郑重发出律师函,直击要害。 官司打赢后,虹盛第一个要求便是让造谣的营销号全网致歉。 不过不是要求他们对公司或是陈斛本人道歉,而是向他的妻子手写信致歉。 当时虹盛官方号置顶这封道歉信,全网哗然一片。 舆论瞬间反转,虹盛旗下的物芯科技频繁登上社交媒体,进入人们视野,受到关注。 陈斛甚至因此立了个爱妻人设。 孟姝得知后冷笑着说,这男人心思实在深沉,就连老婆都是他计划里的一环,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让付莘要牢牢看紧他才行。 付莘哪好意思说,那段时间他委屈惨了,被人泼了一身的脏水,整天黏着付莘絮絮叨叨问他看起来那么不像个直男吗。担心老婆想多,还整天跑去学校接她下课,腻歪死了。 …… 付莘啧了两声,见怪不怪地评价道:“全凭媒体一张嘴,怎么连实锤都没有,我跟何聿周好歹还有图有真相呢,陈斛不行啊。” “我服了你了,什么时候了还拼胜负欲,你就这样把陈斛拱手让人啦?” 付莘琢磨了一下她的话,笑笑:“我们都离婚了,不受婚姻绑定,恋爱自由,懂?” “你……”孟殊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算了,反正你心里有数,到时候别后悔就成。” 挂断电话,付莘确实有种四肢无力的感觉,这种想确认却无从立场询问的滋味太难受,偏偏从陈斛那儿还找不出什么破绽。 最近的天气实在称不上炎热,甚至出门要多带一件薄外套。 冷气从哪天起就没再打开了。 付莘这才意识到离开盛鸣市有一阵日子。 付莘翻了翻聊天记录,自从上次把陈斛从黑名单拉出来以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这种情况自然是异常的,可他们现在的关系又何尝不是呢。 她逐渐发现,没有陈斛的生活,她也可以适应得很好。 刚才的话有点像插科打诨,冥冥之中却有所预兆,所以一半算是真心话。 付莘不愿意想太深,生怕透□□份期待。 唉,怎么说呢。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35、兰因絮果 峰会一共举办五天,上热搜当天,鼎华在采访中率先抛来橄榄枝。 紧接着,虹盛这边也透露了合作意向。 传闻愈演愈烈,处于漩涡中心的二位当事人巧妙将绯闻躲了过去,并未正向回应。 冯倩茜人长得漂亮,学历更漂亮,本硕都在斯坦福就读,从社会心理学转到商科,乍一看很合理,毕竟家里就是做生意的,转专业也无可厚非。却有人扒出,她和陈斛大学时期是同窗,还是同一个辩论队的,二人学生时期便交情不浅。 这就引得人想入非非了。 有条热转帖子扒得头头是道。 鼎华和虹盛合作是真正意义上的强强联手, 鼎华在新加坡、英国的港口投资自然不必多说,90年代起就以便捷开放著称,有相当稳定的现金流和极为完善的运输体系。 虹盛的作用便是利用内地资源、应用智能物流供应等技术推动沿海城市的港口产业升级。 很早之前,陈斛对投资其他领域的野心就可见一斑,可他明白光靠虹盛单枪匹马难以充分抓住时机。 现如今有鼎华作为领路人,底气自然不言而喻。 看到这句,“两人虽是利益关系绑在一起,然同学多年相爱相杀,默契依旧,若不是陈总英年早婚,说不定能成一段佳话。” 付莘嘴角抽搐,怎么相爱相杀都写得出来。 付莘很早就知晓冯倩茜的存在,结婚那天她听见冯倩茜打过来兴师问罪。 大概是指责陈斛结婚也不透个底,邀请函还是从另外一个共同好友的朋友圈看到,讲他太没义气,翻脸不认人。 陈斛只是无奈。 他们回国后分道扬镳,已经一两年没见,如今冯倩茜又飞到哪个国家发展,陈斛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况且,在他认知中,二人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发结婚请柬的地步。 因而陈眠那晚发来酒宴上的照片时,付莘不是感到惴惴不安,而是认为陈斛的话有待商榷。 说是关系一般,可两人在公共场合的社交距离未免有些亲密。 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涩罢了。 纠结地咬着指节,付莘还是在谷歌搜索器上敲下“冯倩茜”三个字。 人似乎就是这样,只要埋下在意的种子,就会控制不住开始比较。 她好像越活越回去了。 如陈斛所说,付莘若真是一只鱼,她人生中最大的冒险不过是十八岁独身飞去美国。 冯倩茜则完完全全是一团火焰。 谷歌上关于冯倩茜的信息的确太详细了。 这让付莘很容易对标到自己身上。 如同所有高考生那样,当她正为一考定终身制度焦虑得废寝忘食时,冯倩茜早已收到斯坦福的offer,趁着假期高调出席metgala,被各大国内外媒体争先报道。 数年后她依旧深耕学术界,而冯倩茜凭借早期投资项目的高回报,不仅是赚得盆满钵满,联合创建的公司也于港交所正式敲钟上市。 履历相当精彩的鼎华小女儿,在运动方面也不曾懈怠。 冯倩茜在高中排球队当过队长,一米七五的身高在排球队虽然不算亮眼,但她擅长制定战术,经常用心理战将对手打得措手不及,团队战绩在整个加州都能排得上名次。 均匀细腻的小麦色皮肤和背部极具美感的肌肉线条象征了她健康的生活方式。 相反,常年待在实验室和工位使得付莘肤色苍白,太阳多晒半小时就要过敏;要是遇上生理期,运动量骤减,再一熬夜,气血就亏得厉害,黑眼圈也会十分明显,尽显疲态。 她已经脱离健康的生活方式很长时间了。而照片中,冯倩茜运筹帷幄挑衅对手时的自信,时时让付莘自惭形秽。 越想越头疼。 眼不见为净,付莘关闭网页。 这件事对于付莘来说,顶多算个小插曲。 周末,她临时被安排去首都出差,参加高校研讨会,连着几天高强度的行程安排,却也令人乐在其中。 研讨会最后一天,付莘偶遇了大学同窗许玲珑。 她俩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等会议一结束便约着去小酒馆浅酌两杯。 许玲珑提到陈斛,付莘时隔几天想起她这个前夫,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们这算分居两地?” “我们离婚了。”付莘夹了一块秋刀鱼,挑着鱼刺,漫不经心说出事实。 短暂沉默后,许玲珑点点头:“怪不得。” “你不觉得惊讶?” “惊讶啊,不过也是情理之中。他们那种高门大户不是普通人能融入进去,或许你能跟陈斛相爱,但他身边总有人对你有成见,就跟我对他们戴着有色眼镜是一样的。” 付莘点头:“都是兰因絮果罢了。” “不过实话实说,陈斛这人没什么二代病,对你也很真心,你还不知道吧,你留校写论文那几个月,他担心你不好好吃饭,加了我们全组人的微信。” 一股背叛感油然而生,付莘幡然醒悟:“我就说怎么每天都有下午茶喝!” “还有几次我在学校碰见他,顺便打声招呼。大老板情商蛮高的,跟我扯完几句家常话,很自然地告辞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结婚。” “为什么?” “他接地气啊,对你又一心一意,可惜我仇富,不然现在肯定帮他多说几句好话。” 付莘差点被鱼肉呛了一口,她捂嘴笑道:“我也仇富,只是恰好找了个有钱的老公,哦不对,是前夫。” “无疑你是幸运的。” 许玲珑眼里隐着一缕惆怅,付莘猜她有话想说,顺水推舟问:“你呢,不觉得自己幸运吗?有个可爱的儿子,丈夫是航天工程师,以前大家就很羡慕你。” 苦涩的酒液进入口中,许玲珑嘴角勉强弯了下:“是吗?” “他检查出来是淋巴癌,我很早之前就告诉他按时吃饭不要熬夜,结果这一天还是到来了,下个月手术,但这个病你知道的,很难好。” 怎么会……毕业那天还见许玲珑老公生龙活虎站在那里,付莘望着许玲珑麻木的表情,心脏陡然发紧。 她过去常听许玲珑抱怨自家老公工作性质特殊,保密性又强,一旦紧急召回,短则数周,长则半年,回不了家通不了电话。 最困难是研二怀孕那年,许玲珑大着肚子还要完成科研任务,忙活事业同时,还要分心照顾家庭,可她那么乐观,抱怨话也是带着笑说的。 现在好不容易一切都好了起来,又发生这种事…… 安慰起不了效果,付莘深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陪她一醉方休。 “他疼成那样还笑着讨好我怕我生气,真是傻瓜,可是他为什么狠心生病让我心碎……” “他说要健健康康陪我到一百岁,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承诺……” 许玲珑趴在桌上,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哭累了。 付莘失神地转着酒杯,她无法想象面前这个娇小的身躯将承受着失去丈夫的痛苦,还要肩负起赡养一大家子的压力,这世界上很多人的命运就好像老天开的一场玩笑。 付莘深吸一口气,平稳内心翻腾的情绪。 桌上灭了又亮的屏幕,是陈斛不适时打来的电话,付莘无心去管。 她叫来服务员买单,扶许玲珑回酒店休息。 许玲珑好像将心中的郁结留在了北京的那个夜晚,分别的那个早上她一如既往笑得很乐观,对付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多傻啊他,你对他那么好。 付莘咂摸半天也吃不准这句话的意思,但她觉得许玲珑这句话应该也是在说自己。 学校安排的时间很合理,付莘还能赶回学校上完这周的课时。 由于付莘讲课的状态肉眼可见变得严肃和公事公办,学生日常插科打诨的情况少了很多。 离投稿事件过了快一周,她懒得归咎责任,下课前敲打几句就翻篇了。 峰北市十一月的天气好得不像秋天,也不像临海的盛鸣市,总是蒙着一层水雾。 油画质感的蓝天,不太烈的阳光,正好适合户外运动。 休息日最后一天,原萱难得不泡实验室,付莘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爬山,毕竟校运会快到了。 运动会就在一周之后,捉迷藏项目提前抓阄,定攻守位。 说起来何聿周也是受害人,他代表信息学部抽到了抓人的红方,这意味着学部的参赛人员得全程追着定位跑。 可想而知怨念有多大。 每个学院最多四位老师参加,整个学校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学院,除去合并为一个队伍的文学部,也有二十多支参赛队伍,合计起来是个不得了的数目。 原萱摩拳擦掌,士气高涨,拍着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了,肯定让你苟到最后。” 付莘被逗笑:“那就仰仗你了。” 付莘也不是无缘无故想去爬山,前两天她和同事约完饭回小区,正巧遇上电梯检修,其实她完全可以等十几分钟电梯修好了上去,不知怎么的,她心血来潮爬起了楼梯。 想着才九楼不要紧,以前学生时期住宿舍,提着两桶水她都能健步如飞爬上三楼。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两手空空爬到四楼就累得喘不过气,真是岁月不饶人。 付莘撑着栏杆歇了会儿,楼梯间回荡着她有些沉重的呼吸。 一鼓作气显然行不通了。 她点开微信一边回复信息消磨时间,一边爬楼梯。 恰好原萱发了很长一段语音,她刚和相亲对象从电影院出来,满腹槽点,不吐不快。 付莘忍笑,按着语音键回:“怎么这种奇葩老是让你碰上,要不咱还是去庙里算一卦吧,在上进和上班之间,也许上香比较管用——”她光顾着说话,踩空台阶,心头闪过一瞬慌乱,不由地摒住了呼吸。 手指松开语音键,发没发出付莘已经顾不上了,她慌忙间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体,下一秒手臂就被人拉过去,顺势跌在一处温暖但坚硬的地方。 “小心!” 头顶响起道年轻男人的声音,沙哑粗粝,不轻不重,甚至还有些温柔,紧接着他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很奇怪,付莘感知到耳廓马上就烫了。 她很快站好,道了句谢。 楼梯间门外的走廊,灯光白亮,有些刺目,付莘稍稍眯起眼,低她一个台阶的男人被阴影笼罩着,给人种虚幻又可靠的感觉。 他戴着口罩,付莘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朦胧视线中的身影让人心颤。 男人又咳嗽了一声,大概是怕传染付莘,略微与她拉开距离。 而后朝她点头,做了个往前的手势:“九层到了。” “哦好。”付莘攥着手机,抬腿又爬了几级楼梯。 男人没再说什么,继续往楼上走,付莘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对了,他怎么知道自己住九楼? 36、Drowsy Bakery 登山计划事出有因,可付莘没预见后果——大腿酸痛,连着两天颤颤巍巍,站也站不得,走也走不得,成了半个伤员。 原萱迷上学校新开的那家烘焙店,最近负责给整个办公室带下午茶。 与其说迷上烘焙店,不如说是迷上烘焙店老板。 开张半个月,老板第一次在烘焙店出现那天,原萱刚好在场。 几个女学生靠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伴着跺地板和互相锤打的动作,站在柜台打包餐品的男人抬眼扫过去,她们掩面偷笑,毫无被抓包的尴尬。 原萱这才看清老板的长相。 衣品什么啊还是其次,这张脸穿什么不好看呢,不过总觉得有点眼熟。 买单的时候他欠身为原萱递上发票,彬彬有礼地笑:“欢迎下次再来。” “我郑重宣布,他已经取代何聿周在我心里的位置了,绝对的男明星级别。”原萱把偷拍的照片给付莘看。 付莘正好被同事叫去干活,她匆匆扫了眼,有些无言:“就半个背影能看出个啥。” “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帅哥。” 嘁,没劲儿。 付莘戴上工牌就随人出了办公室。 午后,付莘要去图书馆找一本教材。文理分馆离实验楼较远,付莘搭了校内观光车过去,和一群游客坐在一起,刚上车时她还有些局促地抱着包。 比起校园巴士稍显逼仄的封闭环境,付莘更加钟爱观光车三面通达,几乎等于露天的空气流动,胸中浊气都被阵阵清风带走。 正是课间,道路堵塞得要紧,观光车将前方人流拨开,缓缓行驶。付莘坐第一个,也就是副驾驶的位置,耳边还能听见游客对着峰大的古建筑高谈阔论,赶课的学生撞到陌生人后慌乱抱歉,以及隔着铁网的篮球场内,庆祝三分入网的欢呼声。 这么多碰撞在一起的声音熙熙攘攘,蒸腾的热气沉降于老树阴影下,付莘放空地捧着脸望向远处一点。 说起来,这么多年付莘依然认为学校是最适合她,并且最具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并不是毫无道理。 因为,真的很养眼啊——男大学生们。 比如,几秒前三分进篮那位,穿着经典款运动衫,身姿矫健,煞是养眼。 跟队友碰完拳,他来到场边拿起一瓶水,仰头灌下去,头发柔软地被风扬起,手臂抬高带起的衣摆也随风飘动,偶然露出现线条分明的后腰,付莘脑子里只浮现出一个字——欲。好没来由。 明明连脸都没看清。 那人好像略有知觉,陡然偏头朝付莘看过去。 付莘做贼心虚地收回眼,暗自吐了吐舌头。 在图书馆一待就到傍晚,观光车运营时间结束,付莘把书和笔电都塞进托特包里,徒步往生科院走。 度过入职适应阶段,除非课题组临时派活儿,最近打完卡她就直接下班了。 下班后的时间才真正属于自己。 想到这些,她步伐逐渐轻快起来。 再次经过篮球场,付莘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半截赏心悦目劲瘦的腰。 沿着铁网外走,眼睛只顾寻觅场内的人,猝不及防撞上什么,脑门被手指抵住。 “看什么那么入神?”第几次遇见她不专心走路了。 “何聿周你是不是找打。”付莘一掌拍开,瞪过去,他也不觉得尴尬。 何聿周手上抓着书,显然是刚下课。 “大学生你都觊觎?”何聿周暴言。 付莘想把他眼镜掀了,她抱起两只胳膊:“谁告诉你球场里打球的都是大学生了。” “那不然?” “学校的老师,咖啡店的配送小哥……”付莘顿了顿,理直气壮道,“还有烘焙店的老板,哪个我不能看?” “你觊觎的人还挺多。” “不会聊天可以不聊。” “说几句好听的,下周运动会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给你放个水。”何聿周挑了挑眉。 他这语气和做派太像高中生,顽劣的逗弄,又夹杂着气定神闲,甚是倨傲。 可惜付莘不是十几岁,不吃他这一套。 “不好意思,压根没想赢。” “无趣。” “谢谢夸奖。”付莘正要走。 “哦,我想起来……”何聿周卖了个关子,“你刚说的烘焙店老板是我熟人。” 付莘愣住:“嗯?所以呢,能给我打半折?” 何聿周笑起来:“如果是老板娘的话,可以。” 他打完哑谜,摆摆手扬长而去,留下一脸莫名的付莘。 “神经。” 最近日子不太平。 付莘隐隐约约有了这种感触。 不知是换了新环境变成这样,还是因为认识了新朋友、邻居、同事这些,总之变故颇多,接连打得她措手不及。 两个钟头前,付莘从生科院大楼冲出来,直奔烘焙店。 起因是今天一早,原萱激动非常地将手机屏幕怼到她眼底下。 “喏,这就是陈老板真容,我就说学校这么点大的地方根本藏不住事儿,早有学生发到群里捞人了,虽说戴着防飞沫口罩,不影响能看出是个大帅哥吧!” 店里人很多,偷拍也光明正大多了。 照片里,烘焙店暖黄的灯光降在他身上,似乎被热气蒸熏,他的模样慵懒自在。卫衣袖口利落地挽到小臂,一开始他在调整展示柜里的蛋糕,有些长的刘海盖住他一部分眼睛,却仍旧能看出温柔神色,第二张便是他已经起身去看学生镜头的一幕,发懵的无辜眼神一下就刺中付莘的要害。 她猛然攥起手机,瞳孔惊慌颤抖着。 这期间各种情绪和小事堆积在一起,恰到好处在此刻爆发。 不顾原萱在身后的呼喊,付莘夺门而出,一刻没停地跑到cbd,在咖啡店隔壁找到这家烘焙店。 这是付莘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留心店名——半醒烘焙。 徽标简洁得不像卖面包的,更像一家studio。藤萝紫色衬底,“drowsybakery”的字样由凌乱歪斜的手写体设计而成,下面戴着睡帽的小狗面包师,线条简洁个性,带有一丝俏皮感。 付莘调整两秒呼吸,整理好头发,推门进去,铃铛轻响,一股浓郁的黄油香味扑面而来。 跟初高中校门口的那家烘焙店差不多的香气,恍然间许多回忆涌进脑海。 这个时间段学生都去上课了,三三两两的顾客抬着餐盘徘徊于各个柜台挑选之间。店铺面积不算大,原木风格的装修使食物卖相更加诱人,白色油性笔将下午茶的各款搭配写在玻璃柜面,顺着箭头就能找到面包,配图完全是小学生简笔画,却误打误撞有种法式街头小店的粗糙和温暖。 付莘对陈斛开这家烘焙店的用意有了预感。 小时候爸妈常不在家,她和陈斛每天就在校门口的烘焙店把作业写完,直到夜幕降临才一起回家。 付莘说自己喜欢烘焙的香气。 其实不是的,她只是怀念那段时光。 怀念华灯初上,两人带着一身面包的香气有说有笑回家。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烦恼是什么。 兼职店员是付莘班上的学生,但付莘一时半会没想起名字。 “你们老板在吗?” “在啊,老师您有事吗?” 有,事大了。 “奇怪——”陈斛盘腿坐在地上,周身乱七八糟散落着马克笔、剪刀之类的手工用具。 余光瞥见有人掀开布帘进来,他咬着pocky含糊不清问:“小郑啊,刚才量的橱窗长和宽各是几厘米来着?” 没人开口回答,他便自顾自往下说。 “惨了,我好像把长宽搞混了。”巧克力棒被咬得嘎嘣响,他眉皱了皱,没什么犯错的自觉道,“你说我们直接这样贴出去,他们弯腰九十度看海报也很合理吧。” 来人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直到停在他跟前。 “算了,手工活我真干不了,还是找个美术生代劳吧。” 陈斛依旧专注地看着画报,仿佛在审批什么重要文件。 付莘忍不了了。 “我想过你跟冯小姐两情相悦,喜结良缘谈成一笔大生意。也想过你就算洁身自好,但就以这个上八卦头条的频次,炒作上瘾早晚进军娱乐圈。到底谁让你来这里开店?!” 37、摇尾巴 付莘怎么都不会想到,人称恃帅行凶的烘焙店老板竟然是自己的前夫。 后厨仓库面积很小,有一台正在运行的冰柜,两边靠墙置放货架,一些做面包的原材料整整齐齐码在上面,两个成年人几乎快要塞满这个小房间的全部空地。陈斛穿着工作围裙,大大咧咧坐在地上,手撑着脑袋,耳朵上还卡了一支彩铅,即便被站着的人俯视,也看不出他眼里有一丝屈服的意味。 身量高大,反而与这局促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蜂蜜色的顶光落在眼睫上,他看起来好像是被人丢弃的小狗,让人萌生出罪恶感。 他不适合窝在这种地方。 付莘脑袋里冒出这句话。 付莘表情冷下来,充满了威慑力。 陈斛哑了半晌,然后才心虚地小声辩解,他没有炒作。 信他个鬼。付莘伸腿一勾,把旁边的板凳移到自己身边,一屁股坐下去,担心气势不足,她还翘起了腿,一副要审问的架势。 陈斛哪敢动,他缓慢地挺直背,方便察言观色。 “公司你不管了?” 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有点复杂,陈斛有意隐瞒,只讲出一部分事实:“陈眠回国,正好让她历练历练。” ? 亲妹是这么用的吗? 付莘都不知道该信他的哪句话,他太知道说什么能哄好她,太知道怎么做会让她心软。 “陈眠肯?”她刚回来怎么可能,付莘是完全不信的。 “乐意之至。” “董事会也同意?” “没我聪明,但还没到蠢的地步。” 言外之意是他打下的基础够陈眠试错了,要是蠢到还能把公司作没了,那简直是商业奇才,带引号那种。 付莘有些烦躁,她不懂烦躁从何而来。 也许是陈斛从头到尾的好脾气让她头疼。也许是盛传在商界游刃有余的陈斛偏偏对她硬气不起来,导致她一次都没有狠下心来说重话。也许是他不说一声来了峰北,理由却还要她来猜…… 付莘努力克制糟糕的语气,有意不去看他:“陈斛我不明白,你来这儿的意义是什么?” “拿我寻开心?还是你真想在餐饮业开拓新的赛道?那你大可不必跑来这里,我不认为学校里适合你大展拳脚…也不要让我误解,为你分心很多天。” “陈斛,我看不懂你。” 这话有多无奈,大概只有付莘一个人会懂。 从小到大她都告诉自己没关系,反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参透。 他是多高深的世界名著啊,差点要她用一辈子读。 这时的付莘不由地感叹当年的幼稚,她打心底认定陈斛是自己要携手一生的人。结果,最先反悔的人是她,说了不会藕断丝连,一次又一次踩线的人还是她。 而她现在也在赎着罪。 离婚后满世界都是他的花边新闻,她是最没资格吃醋那个人,没有身份的占有欲就永远不见天日,她感觉自己离陈斛前所未有的远。 她有过反省。 反省自己替jessica做假设,假设她与陈斛更加般配,好像就能说服自己败下阵来——你看,男人果然都一个样。 这不是好现象。 但还好付莘工作忙,两三天时间她就没工夫再操心别人——工作成为最佳疗愈所。 这种习惯长久的延续下去兴许能有个好结果。 她不是变勇敢了,是平和了,是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去计较了。 这代表她正逐步将陈斛筛出了自己的人生,她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目前来看,对她没有坏处。 可是,陈斛为什么又一次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生活里。 真是好不公平,因为他的出现,她又会生出多少苦恼。 他知不知道。 听着是软绵绵的抱怨,一字一句砸在心里够陈斛疼好久。 他单手撑地,忽然起身。 付莘紧张地抿了下唇。 下一秒,陈斛竟然将她一把抱起来,她只顾惊呼,连怎么抵抗都忘了。 “你生了这么久的气累不累?我仰头看你,脖子快酸死了。”陈斛的手掌放在她后颈上,轻轻揉了起来,“你气是应该的,但身体是你自己的,看在健康的面上,能不能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 他看付莘还是不说话,重重叹了口气。 “你没误解,我是想你才来的。”他说,“是来和你谈情说爱。” 付莘没出息地心动了。 心脏狂跳几秒,她条件反射似了起了逃避的念头,却鬼使神差地跟他对上视线,耳朵一下涨得通红,坐立不安起来。 这男人好像真是命运派来折磨她的。 付莘快被他憋死了,推着他的肩膀,大骂不要脸。甚至少见地飙起了脏话:“你大爷的,谋杀前妻毫无下限,死渣男。” 好嘛,又成渣男了。 根本已经被定完了罪,陈斛百口莫辩:“让你分心不是我本意,我想过早点跟你说,可你又不接我电话又不回我信息,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开心。” “当然不会!”付莘登时接上。 否认得好快,陈斛心更痛。 聪明如他,发扬破罐破摔的伟大精神:“左右你都不会开心,不如就这样。” “你放屁!” “我错了真的错了,可是你好几次都没认出我就没错了吗?”陈斛还以为这是她的报复。 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 “我什么时候?”付莘问出口就后悔了,怎么话头又被他扯远了! “楼道偶遇我扶了你一把,还有昨天在篮球场我刚准备叫你名字,何聿周就出现了。”提到这人,陈斛显然不是很高兴,然而他现在自身难保,也不能表现得如何咬牙切齿。 付莘惊讶地抬头望他,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一句都憋不出来。 的确。因为那些人身上有他的影子,付莘曾经短暂恍了神,但—— “那个戴口罩的年轻男人,和,和……”鲨鱼肌涩涩的,付莘不敢往下说了,“投进三分球的黑衣男子,都是你?” 黑衣男子……忽略细节,这两次见面她都有印象,所以他尾巴再次摇起来:“记这么清楚,难道你一见钟情?” “滚蛋。”付莘心慌了一下,板着脸教训他道,“你读几年书我读几年书,我记忆力好不是正常?” 陈斛假装听不懂:“我是你我也不承认。” 付莘一巴掌拍他胸口却被眼疾手快抓住,她恼羞成怒踹他一脚,又让他长腿一勾控住,两人几乎快要拧在一起。 掀开隔断帘正要进来的店员见此景,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 面对老板微微眯起的威胁眼神,懂事的店员闭眼装瞎,原路退回去:“哎呀仓库的灯怎么坏了。” 付莘听见动静,头都不敢抬,整张脸埋在陈斛颈窝,闹了个脸红。 “别躲了,人走了。”陈斛气定神闲。 付莘咬着嘴唇踩他一脚,与他分开距离:“遇上你准没好事。” “没遇上就有好事了?我没来峰北之前你也被互联网坑了好几回吧,难道你宁愿和何聿周传绯闻也不愿意和我传?”这话醋意滔天,陈斛语气没什么温度,眼里仿若带了些戾气,他心想这人阴魂不散呢,高中那会儿就是。 哪跟哪啊…… 付莘是一秒都不愿意多待了,她完全不理会陈斛突如其来占有欲,果断截住这个话题:“传啊都可以传,去跟媒体说陈总英年离婚,前妻已有新欢,二人再无瓜葛,陈总还能落个痴情的名号,绝对连上七天新闻。” 陈斛哽住,好像有哪句话戳中了他,他没法反唇相讥,气息似是不顺,一言不发站着,看也不看付莘。 付莘忘记自己是在多低气压的氛围之下,掀开帘子出去,只记得她回头看陈斛最后一眼时,他沉默地蹲在地上整理马克笔和海报,背影好像只有小小一团。 原萱提到烘焙店老板的次数越来越多,乃至周围同事抱着好奇心去了一次。 一看果然很帅,气质上乘。 而且人家这老板当的,三天两头打折抽奖,还有免费冰美式自取,感觉不像来做生意的,更像扶贫来的。 于是办公室关于陈斛的话题更加没完没了了。 除此之外,在陈斛店里兼职的那位店员正巧是付莘班上的学生。 显而易见的是陈斛交待过,要他闭嘴,可付莘又不是瞎子,他欲言又止的目光和不吐不快的表情,矛盾而反复地在每节课间上演。 付莘有种工作和生活都被陈斛渗透的感觉。 自从烘焙店老板是个帅哥这件事传开之后,有人也发出他好眼熟的疑惑,像某个出现屡屡在热搜榜上出现的老总。后来找出照片一对比,大家都说不像,感觉烘焙店老板脸型要瘦削一点,看起来更有少年气,眉眼确实很像,但一个眼下有痣一个没痣…… 最重要的——人家家大业大为什么要在学校开家小小烘焙店,神经啊。 付莘想说,是挺神经的。 关于泪痣。陈斛接受采访之前会让造型师遮住泪痣,因为他一直觉得那颗痣很轻浮来着,要不是付莘极力反对,二十岁那年他就要去医院点掉。 还有,他其实一直挺有少年气的,即便快二十九岁了,因为眼睛总是亮亮的,又正处事业巅峰期,那股子意气风发、不卑不亢的心性从不曾熄灭,在少年郎身上都少见。 少年气、少年气。 最重要的永远不是前两个字,而是那种难能可贵又独一无二的气魄。 陈斛正好没丢。 39、回头草 你说你陷入爱情,人家把你当哥儿们。 傻不傻啊。 她们抱着头套往目的地走,原萱开始讲述她初高中的经历。 那时候她足足170斤,身高才一六二啊,多吓人。 倒不是说胖了不好,第一是对健康确实影响很大。第二,她中考体育只能申请免考,用3a去抵消一个c等级才可以保证她被重点高中录取。 不仅如此,周遭不友好的声音太多太多,更过分是拿她当乐子的。男生之间玩游戏输了,将她作为惩罚不在少数,可她讨好型人格作祟,每逢这时候都不敢拒绝,生怕人家说她开不起玩笑。 她喜欢的男同学有回打赌输了,被罚背她跑楼梯,她另一只腿还没上去,那男生腰就扭了,末了他痛苦地跪在地上,当着众人的面让她减肥,再吃下去恐怕没男的会要她,大象都比她苗条诸如此类让她下不来台的话,自那以后这事儿就成了她不小的阴影。 上大学后她虽然减肥成功,却总梦回那个场景。 何聿周轻轻托举起她那瞬间,她脑袋“嗡”地一下变得乱七八糟,好像失去营养而干裂的土地忽逢甘霖,开出漂亮的玫瑰花。 “你知道吗,第一次有人能轻松抱起我。” “这只是一个正常男子该有的力量!” “是因为我现在瘦下来了。” 付莘听着来气:“你干嘛反省自己,你那男同学才应该汗颜,麻秆子似的杵在那,风一吹就倒了,还用得着背人?抬桶水都够呛,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还敢怪你!” 原萱瞥了眼她义愤填膺的表情,笑出声:“有一年暑假我去医院探望家人,缴费的时候他先叫了我的名字,但我当时根本认不出来他,你能想象吗,那个大腹便便的地中海居然是我青春期的暗恋对象,好崩溃。” “你没报复他几句?” “没有啊。”原萱现在的确不恨他,如果不是他说了那些刻薄的话,她大概还狠不下心来减肥,“他什么时候死在我的回忆里,就是最大的报复了。” “说的也是。” 两人一路骂男人,没多久就到了半醒烘焙。 付莘站在门口,人都傻了。 “来这儿干嘛。” “我不是说发广告嘛,总要有甲方爸爸吧,喏这不就是。” 付莘拔腿要走。 原萱眼疾手快抓住她:“你干嘛去。” 店里跑出来一只萨摩耶,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人夺门而出。 “布丁别乱跑!” “布丁、布丁,不怪你偷吃行了吧——”小郑苦巴巴地呼唤。 萨摩耶吐着舌头撒欢,付莘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模样,就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 峰大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一条狗也能搞得这样不得安宁,还是太自由。 陈斛看见门口站着奇装异服的两人,及时刹住脚步,上下打量一番。 担心布丁乱跑闯祸,便让店员继续追,否则他们就别回来了。 付莘咂舌,问他:“哪来的狗?” “捡的。” “学校捡的?” “外面,看起来像走失的,身上还有伤,我就带它去了医院。” “它刚跑出来那会儿,我还以为是辛德瑞拉。” “是吧,我也觉得像,所以打算收留它一段时间。”陈斛手上还拿着刚拆封的狗零食。 “一段时间?”付莘停顿了下,咬下人偶手套,强迫症发作想把陈斛头发上的白色狗毛取下来,“你不准备养?” “有辛德瑞拉就够了。”见她抬手,陈斛疑惑都没有,顺从地低下头方便她整理,“离别的感觉不怎么好。” 辛德瑞拉是他们小时候养的狗,已经去世八九年了,因为当时在国外读书,没来得及回来见最后一面,陈斛对此耿耿于怀很多年。 付莘不知道他是不是指的这个。 她拍掉手上的狗毛:“你别委屈了人家。” “嗯。” 原萱看着他俩旁若无人一来一回地闲聊,陌生人之间上手理头发本来就该这么自然?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到底怎么一回事。 咖啡店就在隔壁,陈斛去点单,付莘原萱进烘焙店后厨脱人偶服。 “所以我蹲在楼底吃早餐那天看见送你来上班的男人也是他??” 付莘点头。 “你干嘛不早说,害我……”原萱一敲脑门,立刻撇清关系,“你放心我平时在办公室夸他帅,说要拿下他绝不是出自真心,其实我还是喜欢偏何老师那一类型的,成熟可靠的理工男……还毒舌的strong哥。” 陈斛也挺爱装,私下不知道多幼稚。 “欸,看来前任哥挺痴情啊,为了追回你还跑来峰北。” “吃回头草而已。” 原萱意味深长地笑:“回头草未必不能吃。” “始终保留重蹈覆辙的权利,或许还能有所期盼。”付莘很少会说这么矫情的话,她现在也很难概括自己和陈斛之间的关系,索性说得暧昧一点。 就比如,看到陈斛和别的女人站在一起,她没来由地产生不适感,说到底她始终将陈斛当作自己的所属品,才肆无忌惮一次又一次试探,甚至她还馋他身子,额…这个另算。 总之,陈斛身上的一切依旧存在着使她神往的条件,她结束这段关系的时候太干脆了,被困扰也是情理之中。但是她早就没有后悔了,事实证明她独自一人出发,到达新的城市开启新的生活,这样的时光比她虚长二十七岁的每个瞬间都更值得纪念。 “这么深奥。”原萱出声打断她的思路,“所以你这是爱他,还是不爱了?” 这种事…… “三两句很难讲清楚。”她说,“他的事业我一问三不知,我的规划他感同身受不了,但这么多年我们受对方影响太多,早就分不开。他对我的体贴,就像把我泡在蜜罐里,不是不好,是太无趣了。这太可怕了,我难道要一辈子享受他对我全方位的照顾,同时继续忍受令我不舒服的事情吗,我这么问自己。直到有一天我惊醒过来,我觉得我应该离开。” 这种话她说出来方觉有多无病呻吟,后厨的烘焙机器正在运作,轰轰声环绕在耳边,付莘觉得像把自己放在烤箱里烤。 “付莘,你从小应当是在很幸福的家庭环境下长大。” “嗯?” “或者你过去被人保护得很好。” “何以见得。” “大部分人结婚是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而从你对爱情的追求和洁癖来看,你需要浪漫和自由。” 付莘愣了下,低着头笑:“是啊,我都学理科了,真是罪恶啊。” 付莘收到临时开组会的消息,急着回去,陈斛叫住她们。 “拿着走。”他用下巴点了下柜台上的拿铁和面包。 付莘说白拿不拿,原萱立刻笑纳了。 次日,运动会如约而至。 付莘昨晚陪一个研究生熬夜跑液相,睡到十点才勉强爬起来,跟着原萱去围观了一下师生接力跑。 没意思,风头又让何聿周出尽,他跑第一棒,最内圈直接超过最外圈十几米,教师组在他带领之下拔得头筹。 付莘听到很多女学生夸他。 “帅吧,教我们班的,之前在英国读的硕博,英伦腔更迷人。” “那怎么会回来?” 那女生无语地看了眼同伴:“回来不是很正常?物芯科技知道吗,他们和峰大联合搞了个人才联合培养基地把他高薪挖回来了。” 琢磨半天这段对话,付莘才懂自己又被陈斛骗了,什么跟人家不认识,明明就熟得很。 她和原萱参加你画我猜游戏,属于是震惊四座级别的配合度。 她们抽到的主题是动漫cp,真够与时俱进的。 原萱寥寥几笔画了个洗衣机,又在旁边补上领结。 付莘:工藤新一啊?新兰? 原萱点头:他们对家。 付莘:柯哀…… 裁判:回答正确。 谁出的题啊,居然还夹带私货…… 付莘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官配党有话要说。” 原萱也忍不住了,起身举手:“前一题喜灰我就当没看见了,这个不能忍。” …… 游戏没得到很高的名次,并且垫了底,但她们决定中午奖励自己吃拉面。 刚进店里和熟人对上视线,店员问几位,原萱喜笑颜开:“三位。” 这都能偶遇何聿周,不蹭一顿说不过去了。 夜晚活动要到七点钟天黑以后开始,包括捉迷藏。 付莘不理解为什么时间定在晚上,何聿周完全是看傻子一样瞅她:“你以为学校真是为了给你撒欢乱跑的机会举办的活动?” 原萱附和:“夜晚是单身男女滋生情愫最好的催化剂。” “好懂啊你们。”付莘阴阳怪气。 峰大这家拉面馆是位老师的日本伴侣开的,味道正宗不说,熬制的蘸汁油脂香气四溢,面条口感不粘牙又筋道,不赶时间的情况下,付莘都会坐车过来一饱口福。 她点的是猪骨酱油蘸面,这家店的招牌。 何聿周取来木筷和木勺,付莘接过,快速将拉面拌开,夹起一筷子泡进蘸碗,表面立刻挂上浓郁的汤汁,简直不要太香。 何聿周的就是普通热汤面,原萱说他不懂吃,他耸肩,碳水对他来说都一个用处,能饱就行。 “你们下午准备干嘛?”何聿周问。 “回实验室打工。” “这么卷。” 付莘原萱吸着面,同时抬头看他,然后咬断面条:“不然呢?” “下午有场师生网球赛,我以为你们会去看。” “去看你们信息学部出风头啊,才不去。”原萱咬开温泉蛋,差点顺着嘴角滴下来,何聿周及时递上一张纸巾,“谢谢。” “反正我当夸奖了。”何聿周才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夸,“你们今早比什么项目?” “我们像能比项目的吗,玩游戏去了。”付莘睁眼说瞎话,“拿了第一,厉害吧。” 陈斛酸溜溜的声音在付莘身后响起:“倒数第一也是第一。” 他拿着取餐牌走到桌边,倒是没把付莘吓一跳,原萱连声咳嗽起来:“我,我让个位置。” 她端着餐盘光速坐到对面。 真是绝了,原萱活了快二十九年,见过最养眼的两位帅哥,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和她共桌用餐了。 不知道是沾了付莘的福,还是老天爷看她寡了太久,让她来饱饱眼福的。对比之下,拉面都变得索然无味。 “你怎么知道,你挺关注我呀。”觉得有些不自在,付莘别开视线。 “小郑说的。”陈斛坐到原萱的位置。 付莘有点火大,撂了筷子:“到底哪个小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全名。” 陈斛也想了两秒:“郑荣卿。” 其实不重要,付莘转头又会忘。 何聿周是什么人精,见有些冷场,挑了下眉,开口道:“陈老板也爱来小店吃面啊。” 陈斛淡淡回:“何老师干脆包场算了。” 他个嘴皮子谈生意的人,你怎么说得过他,付莘略有深意看了眼何聿周,摇摇头。 何聿周有点起鸡皮疙瘩:“想说什么就直说。” 付莘冷笑一声:“你们心里清楚。” 还真不清楚。 陈斛的面上桌了,他跟付莘点的一样,这下不合群的变成何聿周。 “你们两口子说好要一致对外是吧。” 原萱观察对面两人的神色,陈斛明显对这话很受用,嘴角微微翘起。 “请你注意言辞。”付莘杠回去。 一顿饭“其乐融融”地结束了。 尽管话里话外针锋相对,在陈斛加第二份面的时候,付莘也会打开桌边的辣椒粉瓶递过去,吃到最后,店员上了份叉烧,付莘说着话,无意识把酱油倒进碟子,推到陈斛面前,举动再自然不过。 原萱就纳闷了,眼前这两位任谁看都是对恩爱壁人,分的哪门子手真是。 临走之前,原萱想起要陈斛帮的忙,但何聿周在场,她只能隐晦地提醒:“陈老板,那个,就是我们说好的事情,你别忘了。” “嗯。”陈斛轻点了下头,“你放心。” 何聿周多疑症发作:“什么事情?” 原萱轻蔑地叉着腰:“这是我们仨的秘密。” …… 靠,被排挤了。 40、同谋 晚上学校举行的活动太密集,夜幕还未降临,操场和体育馆,还有男女生宿舍楼外的一条街,摆摊位的、搭舞台和社团招新展区的,该忙活都忙活着,难得热闹。 等会儿的游戏区域就分散在这几处。 付莘逆着人流走显得有些吃力,集合点在体育场,离实验楼还有距离。 走出来才发现自己“知名度”这么高,一路上不断碰上跟她打招呼的学生,让付莘有些惭愧,因为她压根叫不出几个名字。 就算现在小郑出现,她恐怕也是认不出来。 好了,不许callback了。 有人在抬重物,付莘一时之间避让不及差点被撞倒,幸好出现张熟面孔伸手扶她一把。 付莘惊喜道:“是你啊。” “付老师。”陆乔修点头,“这些抬道具的都是我们专业的同学,不好意思刚才撞到你了。” 哇,好快的变脸速度,之前遇见好几次都没喊过她一句老师。 付莘摆摆手说没事,“你等会儿也要参加活动?”他脖上挂着工作牌,付莘不太确定。 陆乔修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其实是我活动分不够,和文学院的学弟学妹排了个舞台剧,你要来看吗?” “你要演?” 陆乔修摇头:“我写了剧本。” “哇你还会写剧本啊。” “硬着头皮上而已,也不止我一个人的功劳。” “你们的舞台剧几点开始?” “七点半。” 付莘看了看表,遗憾地啊了一声:“我七点钟也有个活动参加,抱歉啦我可能去不了。” 说到底陆乔修只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面上难掩失望:“没关系。” “最近怎么都没看见你,你不住小区了吗?” “这两天去拍广告,刚回来。” “怪不得。” 看来她是真的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昨天他才上了热搜,因为私生粉趁工作人员不注意溜进房车里,花花姐气得直接报警了。 无巧不成书。 陆乔修这次拍摄的广告正是虹盛旗下最新系列家电的代言,朱桦也是跟人事部对接以后才恍然大悟,原来邻居不止是邻居,还可以是甲方爸爸,她还妄想签下人家……更离谱的是,陈斛本人竟然收了她的名片。 他当时还说什么“有点产业”、“糊口”这种过分谦虚的话,睁眼说瞎话嘛这不是…… 签合同那天,陈斛本来不用到场,直到饭局前一刻他突然说要跟陆乔修见一面,于是商务饭局改为私宴,朱桦才跟陆乔修提起先前的乌龙事件。 陆乔修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朱桦安慰他,应当不要紧,否则人总裁不会还找他们合作。 只有陆乔修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紧张。 饭局不像想象中那么庄重严肃,除了是朱桦能说会道,最重要的是陈斛为人和善,没架子,跟陆乔修见过的很多合作方不一样。 当然,只从表面上看是如此。 他们摆明了有很多选择,陆乔修这样的新生代,口碑和“死忠”都还不算稳定,本不应该受到虹盛这类大品牌方的青睐才对。 “我相信初步洽谈的时候,我们市场部的同事表达过相同的观点。” 陈斛的眼神天生自带锋芒,陆乔修略微缩瑟了一下,点头:“但他们说的那些数据我没听懂。” 陈斛也不觉得麻烦,冷静地侃侃而谈:“首先从商业目的考虑,你的粉丝群体主要组成是女性,年龄跨度大,其中绝大多数是上班族。现代独居女性越来越多,她们自立而独当一面,将更多时间用以专注自己,生活上也越来越追求方便实用和美观的产品,然市面上值得她们信赖的家电品牌可以说是基本没有,我们需要借助你的明星效应拓宽市场,当然我们对自己的产品也有十足信心,所以这次合作必然达成双赢局面,你大可放心。其次是我的私心,家里人跟我提过你,她一向对娱乐行业没有关注,能够吸引她们二十代年龄段的成熟女性,我个人认为这足以说明你的独特魅力,而我们公司的用户缺口就正好是这个年龄段的女性,可以说新系列就是面向她们开发的。” “原来是这样。”陆乔修捕捉到“家里人”三个字眼,陈斛说这话时面上并无异常,因而陆乔修不敢确定他说的是不是付莘。 不过是谁都好,陈斛知不知道他对付莘有好感也罢,自那之后他确信自己和付莘没可能。 也明白自己对付莘大概率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他以为展现痛苦和脆弱就是爱情,其实只是因为那个夏日他恰好需要经历一场短暂的心动抚慰躁乱的灵魂,因而无论出现的人是不是付莘,结果都一样。 重返现实的他是嗜名好利的,他如何能将自己的前途当作赌注,所以注定无法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倾注感情。 所幸那晚,及时止损。 临走之前,陈斛主动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打完招呼两人就没再聊过一句,陆乔修猜想这是常规的社交手段。 陆乔修偶尔关注付莘的朋友圈,她并不设置任何权限,最早期的动态可以追溯到她刚上大学那一年。 可能是隐婚的原因,她朋友圈里没有陈斛的正脸出现,但共友能看见陈斛在她每一条动态留下的点赞评论。 有时候是他们旁若无人的斗嘴,说一些只有彼此才能看懂的暗号,又或者陈斛单方面的阴阳怪气,付莘回他一串省略号,让他上班开会别摸鱼,怎么看都是变相秀恩爱。 听他说连拍了好几天广告,还赶回学校排节目,付莘不由地感叹一句:“好敬业,不辛苦吗?” “还好。”陆乔修说。 他自入圈以来,连轴转十多天,甚至一个多月都有,公司为他撕资源,粉丝在网络上为他冲锋陷阵,盼他大火跻身超一线,却从来没人问过他累不累。 “那今晚加油哦。”付莘粲然一笑,握拳鼓励道。 陆乔修一愣,点头。 “付莘!付莘!” 付莘闻声望去,原萱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小毛驴,远远朝她招手。 陆乔修那边刚好在催了,便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你……不会讨厌我吧。”他忽而转头问道。 什么?付莘被问住了。 “想什么呢,当然不会。” 她的笑在最后一抹晚霞下太过夺目,也许正是这样才显得可信。 陆乔修松了口气,没多说什么,答了句好。 付莘等原萱慢悠悠让避开人群骑过来。 好小巧的电动车,还是粉红色,也太少女了。 付莘问她哪儿来的车? “向小郑女朋友借的。” 原来每个人都认识小郑。 原萱朝付莘笑:“走啊,我载你。” 后座勉强能坐人,付莘吹着晚风,好像飘在云朵上。 路旁就是校湖,喷泉难得开一回,黑夜并没有阻挡大家的热情,在湖边弹琴唱歌的学子不少,还有关东煮的摊位直接迁到这里来,一阵一阵的吆喝声太过瞩目,在即将驶离湖边时,付莘如愿以偿地看见保安叔叔提着喇叭过来赶人。 付莘下午没出来,错过了传说中的百团大战,没想到晚上还是这么热闹,整个操场上可以说是灯火通明。行至跑道,留学生摊位正载歌载舞,搞不懂他们怎么会如此兴奋。 白天的一些摊位还没撤,晚上主要以美食摊位为主,属于是餐厅的叔叔阿姨各显神通,还没开张很多人就试吃上了。 付莘正找集合点呢,生物工程专业的学生直接把她和原萱拉了过去。他们社团是专门研究酒文化的,在付莘看来就是一群酒鬼想公费蹭喝,没想到他们真比过赛拿过奖,还有一本制作精良的酿酒小册子供大家边喝边看。 这一耽搁就差点错过集合时间。 等她俩急急忙忙跑到看台,裁判已经在宣讲注意事项。裁判先让大家进群,红队换成红色头像,蓝队换蓝队头像,比赛中若产生出局者,出局者则应退出共享位置的页面,守方只要还剩一名幸存者就算游戏胜利。 接下来裁判发放了用于辨认身份的发光手环。 守方可以提前隐蔽位置,攻方就地等待十五分钟后,共有四十分钟的抓捕时间。 讲解完规则,守方蓝队聚在一起讲了五分钟战术,最终还是决定大难临头各自飞…… 信息学部太犯规了,全是身高一米八的壮年男子,守方人多是多,够看的也就体院那几个。 原萱摩拳擦掌,积极热身,何聿周乐了:“忙活什么,十分钟内拿下你。” 原萱停下绕肩的动作,望天上看了一眼:“嘶,下雨了吗?” 何聿周和他几个同事也跟着张望:“哪儿有雨。” “哦,那你怎么脑袋里都是水。” 不晓得谁说了一句“firstblood”,所有人哄堂大笑起来。 为了避免战争升级,付莘出来打圆场。 裁判宣布游戏开始,她和原萱按原计划行动。 “烘焙店的摊位好像在……欸!我看到小郑了。”她们跑了五分钟,终于找到drowsybakery的店徽标识。 小郑他们还在布置摊位,见二人到了,偷偷摸摸拿出藏在箱子里的人偶服。 付莘看见布丁也被带出来营业,先上手撸了一把。 仔细观察的话,布丁跟辛德瑞拉其实并不相像,性格更是截然相反。辛德瑞拉胆子小,不说生人了,有时候就连陈斛爸爸妈妈都不怎么黏的,听到点响动就四处乱窜,容易受惊。 布丁倒有点类似哈士奇,顽皮热情,爱往人身上蹭。 付莘都来小半天了,左看右看没见到陈斛人在哪,于是皱眉问道:“布丁,你爸呢?” 小郑听见了便回:“魔术协会那边有演出,老板说去学两招。” 他才是光为了好玩来的。 “你爸真是不负责任,还是跟姐姐回家吧。”付莘挠着布丁下巴。 诱惑有效,布丁钻进她怀里,把她逗得呵呵笑。 “差辈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斛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道。 布丁立刻投诚,吭哧吭哧跑向陈斛,围着他转。 啧,墙头草啊你。 付莘仰着脸看陈斛,想起之前的对话:“反正你也会狠心把它送人。” 陈斛面色微变,弯下腰捂住布丁耳朵:“小朋友听不得。” 付莘白他一眼,有样学样捂住他的耳朵,顺便揉乱他的短发:“到底谁是真正的小朋友。” 陈斛滞后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他幼稚。 付莘拿起人偶服换上。 她动作麻利,两分钟就把除头套以外的装备全部换好。 头套戴上视线受阻不少,这时她突然觉得身后什么被拽住,她哎呦一声,转头艰难,回身寻罪魁祸首也显得尤为笨重。 “那天就想这么干了。”是陈斛揪了一把她尾巴。 付莘气得要给他一脚。 陈斛闪到小郑背后,笑眯眯看她:“今晚我是你老板,对我客气点。” 付莘叉着腰:“老什么板,我给你免费发个传单,你倒对我摆起架子来了。”陈斛和布丁到底谁更像狗,付莘没有定论。 “虹盛集团我都看不上,小小烘焙店算什么,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付莘的跋扈和毒舌在这一刻通通显示出来,她本就该是这个样子,婚后好像一夜之间都藏起来了,陈斛有些感慨。 身边人说陈总雷厉风行,付小姐温柔娴静,性格互补,天造地设。 其实情绪稳定的只有陈总。 陈总怕老婆,怕得很。 “……” “付莘。”他这句九转十八弯的调调,还真不是谁都受得住。 怎么不把宫商角徵羽五调都唱出来呢,付莘投降:“不跟你说了我要干活去了。” “干活?” “帮你发传单啊兄弟!”付莘用力拽了两次才把陈斛手里的一沓传单全捞过来,“你继续当你的大卫科波菲尔去吧。” 兄弟,这称呼好。 起码是不差辈了,但成伦理问题了…… 十五分钟的倒计时结束,红队的定位点四散,分工明确。 留在体育场附近的同伴是最少的,大多数人选择躲得远一点,离付莘最远的同事大概跑出了二里地,那几个快速移动的坐标,确定没有借助交通工具吗,有这速度都能参加奥运会了。 刚开始五分钟就好几个队友下线,付莘本来对这游戏没多大感冒,这下也被紧张感笼罩,特别是她发传单的时候看见两三个戴红色发光手环的老师走过,不由吓得冒汗,果真难熬。 因为定位显示她就在附近,红队搜查得很仔细,多次与她擦肩而过。还好操场上人很多,马上乐队表演也要开始了,付莘继续淡定自若的转悠,时而蹦蹦跳跳吸引学生去半醒烘焙的摊位,以彰显她的敬业。 有几下她弱智地飞吻和跳舞,受到了很热烈的反馈,越来越多人拉着她合照,看着红队怎么忙活都找不到她的精确位置时,她真的很不留情面地笑出声来。 不知道原萱怎么样,不过付莘到现在还没看见何聿周,应该就说明原萱没暴露,否则他应该倒戈来抓自己了。 不知不觉时程过半,付莘逐渐感到吃力,玩偶服还好,最重的是头套,里面的空气还不是很流通,付莘愈发感觉头昏脑胀。 想来想去,不会是游戏之前在社团喝的酒起了作用吧。刚才学生放话从选料、制曲、发酵、蒸馏到最后包装全套流程都由他们一手包办,付莘给面子地尝了尝。入口还是比较柔顺的,不算太浓烈,醇香中带有些许微辣,单从口感上说是好酒没错,但一不小心容易贪杯。 她察觉出来那酒度数不低,明明就没喝完啊!都跟原萱对半分了,怎么后劲还这么大。 付莘正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暂时摘下头套松口气,无意地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熟悉的身影和侧脸进入视野。 陈斛这么惹眼出色的五官和身量,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他面前站了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给人种很强烈的倔强学霸的气质。两人对峙着,对峙也许并不贴切,但氛围不见得温馨,女孩看向陈斛,有些慌乱地拿出手机,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陈斛的表情变得十分为难。 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付莘猜是他被人搭讪了。 要放平时她肯定转身就走。 付莘告诉自己一定是酒意上头,她走过去,还没凑近就听见陈斛说:“很抱歉,我已经结过婚了……”他给女孩展示无名指上的戒指。 好吧,原来他有脱身的办法。 付莘递传单的手僵在半空。 那两人下意识回了头,倒显得付莘像居心不良那一个,她假装视野很差,双手伸直往前探路,装蒜道:“啊,这里有人啊,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女孩似乎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人撞破的尴尬,她在陈斛说自己结过婚以后就陷入一种自我怀疑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离开前她甚至鞠了一躬,毕恭毕敬道,无意冒犯,叔叔打扰了。 简直是精彩,付莘笑得直接跪倒在地上。 陈斛插着口袋过来扶起她:“笑成这样?” 付莘说:“辈分见长啊。” “没在国内读过大学,不知道大家这么有礼貌。”陈斛抓了抓后脖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热不热啊,我帮你摘了?” 付莘踮脚让他摘:“快热死了,真受不了。” 付莘闷得面颊通红,陈斛心疼坏了,掏出一包纸巾让付莘擦汗,又接过传单,给她扇风。 “这游戏非赢不了?” “也不是非赢不可。”付莘嘟囔,可她都答应原萱要苟到最后了。 “那别玩了,我帮你举白旗投降算了。” “再坚持会儿吧。”她瞥了眼时间。 离结束还剩十分钟,地图上的蓝色头像所剩无几,但都分散得很远,付莘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成为那个漏网之鱼。 不妙的是,定位显示有一个红色头像快即将与她的位置重合,貌似就是冲着她来的,在哪儿呢……付莘有些警惕地左右看了看。 陈斛倏尔收敛表情,沉声道:“别回头。” 付莘僵直身体,瞪圆了眼睛看他:“怎,怎么了?” “何聿周在你后面。”他歪头对她笑了下。 总觉得像刁难。 付莘半信半疑去看手机屏幕,那红色头像果真靠她越来越近。 “完了完了。”她手足无措扯着陈斛的袖口,“怎么办怎么办,他肯定是冲着我来。” 陈斛本来还想逗她,见她急得团团转,就心软:“你求我呗,我帮帮你。” “求什么啊。” “做你的同谋啊。”他学付莘的语气,垂下头凑近她。 晚风吹乱他的头发,瞳孔里像有萤火闪烁。 好烦啊,有没有人懂一下,难扛。 付莘心下明了,某人最擅长的就是趁虚而入。 41、普通恋爱 付莘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我、求、你。” “就这么求?” “不然?”她眼神仿佛在说,你别得寸进尺! 好死不死,何聿周这时候也看见他俩,大老远呦了声:“陈总,这么巧。” “我等会再找你。”陈斛打直背,清了清嗓子,故意说得大声,“被我逮到偷懒了吧,还不快去发传单。” 付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趁机戴上头套,四肢僵硬地溜走,差点同手同脚。 陈斛皱眉问何聿周:“你有指教?” “装什么装,我都看见她了。”何聿周瞅了眼陈斛身后逃窜的某个背影,开门见山地说,“让她省点力气,这破游戏,追人追一半全约会去了。” “你没跟原萱一起?” “别提了,我正找她。” 何聿周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陈斛听。 陈斛还是有点理解不了:“你以为那只熊里面是个男的?” “不然呢,不然我会无缘无故抱她吗,还是在大马路上。”他那时还想,这兄弟可真够轻的。 但这也不是理由啊,陈斛欲言又止:“所以你刚才又调戏了人家第二次?” “不是情理之中吗,本来以为也算是熟人了,打个招呼这很正常吧,谁知道她见着我就跑。” “她跑她的,你追她干嘛!” “她跑我当然要追啊。”何聿周一点没意识到问题。 反正结果就是几个学生踩着滑板把原萱撞倒在地,头套掉了何聿周才发现里面的人是女孩,“问题是我都道歉了她还躲我干嘛?” “……” “我去,她别是害羞了吧。” 陈斛这辈子没这么哑口无言过,“别吵,我在计算。” 算高薪把他请到物芯是不是在浪费钱。 跟何聿周那个缺心眼的分开后,陈斛在乐队演出的草坪找到付莘。 她脱了人偶服,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啃柿子。 陈斛握住一瓶冰啤酒的瓶身,贴到付莘的脖颈侧,她立马瑟缩了一下,满脸怨念地回头看他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接着呀。”陈斛咬着草莓牛奶的吸管,含糊不清说道。 付莘用两只手腕夹住瓶身放到地上,陈斛跟着坐下,把刚买来的关东煮放在她面前。 周围人有点多,陈斛凑近她耳边问:“游戏结束了?” 付莘点了个头:“白裤子还坐,你不有洁癖吗?” 陈斛摸了摸鼻子:“洗干净不就好了。” “哦,那你能不能顺便把我那身人偶服洗了,过两天还要给人家社团还回去。”他没回答,付莘就当是默许了。 陈斛打开一包湿巾,等付莘吃完,就把她的手拽过去,一根根手指擦干净,然后自觉地扎紧装果皮的塑料袋处理掉。 台上女主唱在弹唱bebeyourlove,气氛瞬间安静缱绻下来,席地而坐看演出的大学生轻轻和唱。 “everybody’stalkinghowican’tbeyoulove,butiwanttobelove,wanttobeyourlove,forreal……”(所有人都说我不可能成为你爱的人,但我依然渴望成为你爱的人,成为你的真爱。)﹡ 和弦和歌声都很美,付莘捧着关东煮喝热汤,冰啤酒灌一口,多少与之格格不入,陈斛像是看懂她的心思,偏头点了下斜后方:“那边还有铺瑜伽垫吃自热火锅的。” “哇塞……”付莘看过去。 陈斛没什么听歌的心思,陪付莘老老实实坐了十来分钟,直到付莘把那罐啤酒喝完,晕乎乎往他身上靠,整个人快缩成一团,他低头帮她暖裸露出来的脚踝,忽然说:“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学院也经常有这种草坪乐队演出,那时候我就想着有机会能跟你听一回就好了,除了江边那次,我更喜欢今天。” 黑夜果然是催生情愫的好条件,陈斛弯着嘴角,坦然对上她的视线,久违地回到一种宁静温馨的相处氛围。 “我也是。” “嗯?” “在盛鸣市待太久,像牢笼,出来才好像透了一口气,所以不管是做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陈斛笑了一下,没说对不对:“我刚才救你,怎么报答?”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付莘侧头看他:“把你买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就是我的报答。” “哇,没想到有这种解法。”陈斛轻声感叹。 付莘剥开一颗糖果塞进他嘴里:“礼尚往来。” 蜜桃味,蛮甜的。 他问:“哪来的?” “奖品。”付莘还惦记着说小话不能被人听见,靠近陈斛耳朵有气无力地跟他吐槽,“学校跟我们玩文字游戏,说好的相机,实际上只是提供抽奖的机会,所有游戏的获胜者还要再摇一次号才能决定那两台相机花落谁家,亏我这么努力跑。” “你很想要相机吗?” “不是我,是原萱。” “那她自己买。” “就是。” “你玩够了没有,准备什么时候回去。”付莘问他,却也不像问,因为她笃定了他要回,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付莘看他。 “你给我发的邮件。”随着台上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陈斛的声音变得清晰,“落日太漂亮了,为了不蹉跎这么美的落日,我就跑来这里。” 付莘鼻头一酸,心乱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账号,我以为你早就不用了。”所以她有时看到晚霞很漂亮会随手拍一张,朋友圈她发得少,况且她也不是那么文艺的人设,索性一股脑发过去给陈斛。 是不用了的,但陈斛找回来了。 他实话实说;“我是没准备一直待在峰北,也没想过把你带回去,我就想知道自己还能为你做到哪种程度。” “你现在知道了?” “我们好像没真真正正谈过一场恋爱。”他语气跟聊天气没差别,“我意思是,普通恋爱。” 什么都不考虑那种,不隔着几千几万公里,想念就常见面,疲惫就抱团取暖。吵架能吵一天,但安安静静呆一整天也不会觉得厌烦。 拳头握得越紧,细沙漏得越快。 所以他现在不想快了。 他撑着下巴,眨了下眼睛,语气平静:“要不要再爱我一次。” 不知不觉乐队的演出已近末尾。 最后一首live,成员们把所有乐器都搬上了舞台,染着白金发色的男生主唱站在舞台中心,音响里传出合成器的震动声,原先还坐着的人们站了起来,看样子要进行最后的狂欢。 晚风熏得人面红耳热,付莘拉起陈斛的手:“要不要一起去吃海蛎煎?” 他们钻过疯狂尖叫摇晃手机电筒的学生,一路奔跑。 后来好像还下了雨,但付莘只记得热烈的气氛里,她带着陈斛踩水坑,这于陈斛而言有些出格和幼稚的事情,因为是在校园里,付莘说做什么都可以原谅。 掺了笑的声音化成慵懒的气泡,不断飘到空中。 人啊有时候就跟薄荷一样,雨水越用力冲刷,叶片越闪闪发光。 疯玩的结果就是,第二天闹钟响了五次都没吵醒付莘。 迷迷糊糊睁开眼,她看见乱七八糟的卧室地板,都是自己的衣服…… 还好,代表她没乱来。 昨晚喝了酒,冒雨跑回来,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太记得了。 可付莘还记得她今天请了假,要回盛鸣市一趟。高铁定的十一点,怎么看现在也不像才七八点的时间,她点亮手机屏幕,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完了要踩点了。 预计留在盛鸣市住两天,付莘还得带上几套换洗的衣服。 她匆匆忙忙拖着行李箱出门,换鞋时正巧遇上陆乔修在等电梯。 付莘咬着片面包,跟他打招呼:“早啊!” 陆乔修愣了下,看了看表,十点十分哪里早了。 “早。”他挡着电梯门等她。 “谢谢。”付莘锁好门,侧身窜进电梯。 “你要出远门?” “去盛鸣市见个朋友。” 陆乔修点点头就不说话了,可他实在忍不住,昨天他被调戏得挺惨的,始作俑者就这么一字不提,他不安得很…… 还没等他试探性问她记得昨晚怎么回家的吗,付莘就指着他脸上的红印子,骇然道:“哎呦你被人揍了吗?怎么脸肿了一块?嘶也不像被揍的,你被蚊子咬啦?” 她们小区有蚊子?她反正从来没被咬过,看来以后要关好门窗了。 “你不记得了?” 付莘从没见过陆乔修这么匪夷所思的表情,她纳闷地问:“记得什么?” “这是你掐的呀。” “咳咳。”付莘差点被面包噎死。 她缓了半天,愣是没回忆起一点有效信息,然后颤抖着声音:“你别冤枉我。” 她怎么敢的,比她小这么多,还是学生,她这也下得了手? 绝对不可能! “你不信去问陈总。”陆乔修这回是真委屈了。 他没想到还被人反咬一口。 “什么陈总。”付莘哪里认识什么陈总。 “虹盛集团总裁不是你老公吗?” “你说陈斛啊。”付莘想起来了。 于是她更加肯定陆乔修是在血口喷人。 “我昨晚不就是他送回来的吗?” “没错……”没错是没错。 付莘越往电梯间角落躲,行李箱横在二人中间,陆乔修不禁怀疑人生。 他根本什么都没干呀! 怎么就成被防备的对象了! 43、底气 如果说学生时代的八卦是出自于枯燥学习之下的玛丽苏幻想,成年人的有色眼镜则完全充斥恶意而愚蠢的揣度。 会场里不少视线,伴随窃窃私语的声音偶尔落到她身上。 她已经尽量忽视了,居然还真的有蠢货来找她麻烦。 穿着华贵、一尘不染的上层人士跟菜市场的苍蝇没有两样。 付莘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这个时候,大厅的灯光悄然昏暗下来,宴会主人公上台说话,仪式要开始了。 据说今晚为小辈安排的活动很丰富。 付莘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参加,趁机去了趟洗手间。 起初付莘并没有认出正对着镜子补口红的人是冯倩茜。 是她主动介绍自己:“我是陈斛的大学同学jessica,你叫我英文名或者中文名倩茜都可以。” 网上的照片果然还是看看就好,人家哪有那么黑,最多算是健康的肤色。 “啊,你好。”付莘抽出纸巾擦干手,才握上去,“你认得我?” “陈斛给我看过相片,不过你本人漂亮很多,刚在外面我也不能确定是你。” 付莘促狭地眨了下眼:“这样。” “我今天来参加宴会是为了相亲。” “啊?”付莘惊讶地望着她,怎么突然聊这些。 “据说盛鸣市的青年才俊很多。”冯倩茜拆开一盒万宝路,正要点燃时怪有礼貌地问道,“你要不要?” 冯倩茜用红唇衔着香烟的样子很迷人。 付莘闻到蓝莓的甜味,不自觉接了一根过来。 冯倩茜咬开爆珠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说白了就是物色老公,适婚年龄到了,家里催个没完没了,还不如我自己挑。” 冯倩茜点燃滚轮火机,付莘将香烟凑上去,试着放在嘴里吞吐了一口。 果味清香四溢,薄荷的冰爽让头脑都清明起来。 咂摸这话,没一会儿付莘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说的活动丰富是这么个丰富法。 原来今晚还是相亲局。 “有中意的吗?”甫一出口,付莘才发现她们这谈话像极熟人,明明从第一次打招呼到现在不过两分钟。 “自然没有。”冯倩茜顿了顿,“别里集团的大儿子,他还不错,不过——” 这号人物,付莘有所耳闻…… “可是他结过婚了!”付莘想起来。 冯倩茜点点头:“去年离的。” “不太合适吧。” “为什么?” “二婚男有什么好的,你看上他哪里?”以冯倩茜的条件可以找到更好的伴侣。 冯倩茜的语气笃定得不能再笃定:“有儿子不用我生。” “啊……”付莘竟然无法反驳,随后肯定道,“这倒是。” “我们聊得还算投机,而且我看了他儿子的照片,很可爱。” 付莘笑:“你是奔着他去,还是他儿子。” 冯倩茜顿了下:“都不是,我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家。” 两人没有聊太久,冯倩茜吸完那根烟就离开了。 付莘临走之前看见她落在洗手台上那盒烟,顺手帮忙带出去。 回到大厅。 付莘左右环视寻人,一不小心被迎面走来的侍应撞到手臂。 她避让不及打了个趔趄,手里的烟盒也掉出来。 毫无防备之下胳膊被外力固定,后腰忽然贴上一层温热,熟悉的檀香进入鼻腔。 “做事小心点。”这话是对侍应说的,因此有些冷淡。 侍应稳住手上的托盘接连向二人道歉。 付莘没理,她飞快地转过头,看清身后男人的模样,大脑一片混沌,但第一反应是惊喜。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香港?” 这人也出没得太神不知鬼不觉吧。 啧啧。 长得就够招人了,偏偏穿得还人模狗样。 西装三件套不算,又佩戴了领针,差点比宴会主人更正式。 陈斛瞄一眼就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外面下雨了,我来接你。” “是吗?”出门前付莘还看了天气预报,天气很好啊。 不是,接人就接人。 付莘摸了摸袖口,纳闷地问:“你穿成干嘛这样,刚结婚去了?” 陈斛表情变了变,躲开她的视线,欲言又止。 付莘想说你娇羞什么,他妥帖地俯下身体,附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李岩说……” “嗯?” “男人的美貌,妻子的荣耀。然后我就随便打扮了一下。” 付莘拖长尾音啊了声,对视的瞬间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倒在他身上。 锤他一拳。 “你有病啊,害我笑了一下。” 陈斛叹气:“这套本来是为下个月新品发布会定制的,我牺牲多大,你还笑我。” “付小姐,你的烟。”冯倩茜将地上的烟捡起,充满坏心地一笑,上前递过去。 “你——”付莘认出冯倩茜身后不远站着的人——她们提到的那个二婚男。 她似乎摸清了眼前的状况,就没戳穿:“谢谢。” 陈斛不着痕迹地瞧付莘手上的烟,眉眼一挑,并未多言。 冯倩茜意有所指地对他说:“来得真快,还以为要我替你英雄救美。” “没那么夸张吧,她也挺猛的,真动起手来能把那两人送进医院。” 冯倩茜瞳孔微张,有些不可置信。 付莘尴尬地笑了笑:“小时候学了点跆拳道,后来考过了黑带三段。” “所以刚才那一脚应该很痛。” “学了,点?”冯倩茜需要重新定义“一点”这个概念。 陈斛补充道:“因为从小体力就差,她发现跑不过人家之后决定用武力打趴他们比较直接一点。” “哇……” 付莘皱眉瞪他:“也不光是这个原因好吧,你放学老是跑去踢球让我等你,我就干脆报个特长学喽。” “是这样?我怎么不记得。” “你除了竞赛和足球还记得什么!” 陈斛认错很快:“对不起。”他始终贯彻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道歉,但她抱怨了就是他有错”的真理,反正怕老婆不丢人。 传闻中的大三角如今和和气气站在一起,几乎吸引了整个厅堂的目光。有顷,付莘觉得自己都快被盯穿了,下意识寻找依靠,她扯了扯陈斛的袖角。 陈斛懂她意思:“我刚来还没跟魏叔叔祝阿姨打招呼,一起过去?” 付莘跟冯倩茜告辞:“我们先走。” 冯倩茜说好。 瞧着他们的背影,冯倩茜好像得到答案。 所以她转头对那位别里集团的总裁说:“那先交往吧。” 男人成熟英俊的面容滑过一丝困惑:“什么意思。” 冯倩茜抱起双臂,轻抬下巴:“陶先生,我对你挺满意的,你要是品味不错应该也会对我有所兴趣,反正都是来狩猎的,不如坦诚点1v1,我们就不用浪费时间了,你说呢?” 尽管她的言论太过于匪夷所思,男人竟然从中听出了决绝感。 不过谁告诉她,他是来狩猎的。 本来准备要离场了,她突然让他帮忙保管手机,然后他就在洗手间门口的走廊等了她将近二十分钟。 他思考数秒:“我要怎么样,需要明天先和你约会吗?” 冯倩茜挑了挑眉:“瑞铂酒店,中午十二点来接我。”说完,她潇洒地转了个身往大厅门口走,活像只高傲的天鹅。 男人低头失笑,大跨步追上她:“我送你。” 陈斛跟长辈聊了几句,担心付莘不自在,转头去找她,却看见她跟魏恺聊得火热。 “我记得不错,魏恺之前应该在国外?” 魏叔点头:“刚回来。” “付莘跟他以前就认识?” “小时候玩过一阵子,不算特别熟。” 陈斛笑了下:“怪不得没听她讲过。” “他父亲是红圈所合伙人,也是知名律师,可你老公是陈斛啊,你能不能稍微有点底气!” 老公个头,早就不是了。 付莘压低声音:“我又没想报复,就是打听打听。” “他都对你大言不惭了,你还能忍?”魏恺气不过,“你能忍,你老公肯定忍不了。” “问题我也没受什么委屈,他还被我踩了一脚。” “但他给你造谣啊……” 话音刚落。 头顶冒出陈斛冷冰冰的话语:“什么造谣?” 付莘身子一抖,看着他抱怨道:“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吓死我了。” “你们俩头都快靠在一起了,还能听得到我走路声,难道不是心里有鬼?” 魏恺是个会来事的,立刻弃暗投明:“付莘被欺负了,有人对她说了很难听的话。” 付莘:“……” 好啊好啊,跟许韦一个德行的见利忘友。 “我知道。” “你知道?” “他爸会管教好他的,这个你们不用担心。” “你怎么还向家长打小报告。”好像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付莘腹诽。 “敲打,怎么能说是打小报告。”陈斛似乎不愿多谈这个话题,轻飘飘揭过去,“好啦,带我去吃点东西吧,我从下飞机到现在水都没来得及喝上。” 陈斛拽着付莘的手臂,又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人拉走。 留下魏恺留在原地怀疑人生,以前陈斛就是这么能撒娇的类型吗? 真的下雨了。 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很大朵水花,冷空气灌进大堂,付莘打了个哆嗦。 陈斛打电话让李岩开车来接,余光看见付莘抱着胳膊,便脱下外套盖在她腿上。 两分钟后李岩到门口,酒店侍应递上一把伞,但冷风斜雨的,遮不全两个成年人。 陈斛贡献大半伞面,成功淋湿半个肩膀。 两人一进车里,李岩就拉上挡板,也没问去哪,安安静静地驾驶车辆。 付莘拿纸巾给陈斛擦头发上的水渍,他乖巧地坐着,微微低下头。 手里转着刚才从付莘手里接过的万宝路,大拇指滑开盒盖,抽出一根夹在两指间。 打开时他就发现里面少了两根:“jessica教你抽烟?” “你怎么知道是她的?” “她大学就抽的这种。” 付莘瞥他一眼:“你怪了解的。” 陈斛轻咳了声:“你真抽了啊?” “试了一下。” “少碰这些。”陈斛把那盒烟塞进她包里。 “少管我。”付莘看着他惨不忍睹的半边身体,估摸着里衬也湿透了,“你这西装白定制了,穿一天就报废。” 还没一天,大概就两个小时的样子。 “你觉得我穿着好看吗?” “帅死了,会场里最帅的就是你。”付莘竖起大拇指。 提到这个,付莘发现李岩说的没错,她今晚的确脸上有光。 “这样啊。” 昏昧的灯光里,陈斛直勾勾盯着她:“那就不算浪费。” 哇,好犯规。 什么时候靠她越来越近的。 “啊切。”付莘偏头打了个喷嚏,晕头转向找起纸巾盒。 哪儿去了! 明明几分钟前才用过的!! 44、童养婿 付莘一早准备回峰北,陈斛却打着爸妈想吃团圆饭的旗号,带着她一起去了私房菜馆。 一顿饭吃得付莘怪尴尬的。 比起上回,她不知晓陈斛的心意,而且去意已决,需要考虑的事情没有现在这么多,所以平静得像个将死之人。 但现在,实话实说,她无法逃避自己对陈斛的感情。 冷淡装不出来,陈斛又对她关怀备至的样子。 什么都瞒不过长辈们的眼睛。 付莘第一次去陈斛家是在五岁的时候,跟着爸妈走进光鲜亮丽的小区大门,怎么看怎么好奇。 后来付莘才知道那不是什么小区,是坐落于城市腹部的高档住宅社区,庭院深深,几乎全是独栋别墅。 这么奢华的地方却很僻静,外面的车开不进来,他们只能在门口等人来接。 就在等待这段时间,付莘遇上了乱跑的辛德瑞拉,以及,它身后小主人。 一人一狗喘着气,在她跟前停下。 付莘怕狗,从小就怕。可能是被邻居家的马尔济斯犬狂吠着追过,她也说不上来什么原因,看着挺温顺的小东西,龇牙咧嘴起来简直像被恶魔附身。 更别提辛德瑞拉一心要扑到她身上玩。 她紧张得吱哇乱叫,抱着爸爸的大腿喊救命,怎么都不松手。 陈斛也懵了,他想告诉付莘辛德瑞拉不会咬人,但有点困难。 面前这个人光顾着害怕,什么都听不进去,就差爬树上去了。 没一会儿,家里的佣人出来,扣好狗绳把萨摩耶牵回去,付莘才逐渐冷静下来。 经双方家人相劝,两位小朋友握手言和。 大概是料到付莘不知道“斛”字怎么写,陈斛清了清嗓子说:“斛舟,其实就是小船的意思,斛也是一种容量单位。哦,还有一味药材叫做铁皮石斛,那个斛也是我的名字,生活中这个字很常见的。” 结果爹妈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就没见你话这么多过。” 付莘听得头晕眼花,他知不知道她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大会写。 收了眼泪的付莘悄悄打量陈斛。 觉得他比一般男孩子都要好看,特别是眼睛,跟葡萄一样大,真羡慕。 本来对这小哥哥还挺有好感的。 结果他说:“辛德瑞拉口味很挑,从不吃没处理过的肉,除了狗粮和狗零食,别的东西基本不怎么吃,所以它是不会咬你的。”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怎么能说一个女孩子连狗粮和狗零食都不如!太气愤了!! 这下付莘对他好感指数直线下降,再也不想搭话。 陈斛家很大,前院是个漂亮的花园。 大人们在客厅聊天,付莘懂事地不去打搅,独自一人溜到外面,坐在池塘边看水底的金鱼,享受午后悠闲时光。 付莘正入神观察鱼尾这会儿,辛德瑞拉又从屋内窜了出来,一见她就要扑。 一个五岁小女孩能有快反应,她惊恐万分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躲开呢,脚一滑,毫无意外地摔进池塘。 人在溺水的时候往往没办法制造很大的动静,更别说发出求救声了。 付莘不会游泳,水一瞬间涌进鼻腔和嘴里,吐了几个泡泡之后,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手脚开始痉挛,她尝试浮起来,却总感觉有什么在把她往下拽。 庭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求助无门,逐渐感到绝望。 意识朦胧时,付莘听见低沉却焦急的狗吠。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跳入池塘。 付莘想要使劲去够,但体力消耗太大,只有手指微微动弹。 她努力地眯眼,去辨认来救她那个人。 ——竟然是陈斛。 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祈祷。 陈斛水性很好,再加上水深不算高,手臂穿过付莘腋下,稍一用力就将付莘托举出水面。 付莘浮出水面后立刻大口呼吸起来,依靠在陈斛身上,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而后被艰难带上岸。 佣人和管家这时才发觉异常,手忙脚乱抱着毯子和毛巾蜂拥上来。 劫后余生的感动一瞬间包裹了付莘。 她推开那些大人,抱着陈斛痛哭:“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长大了要嫁给你呜呜呜。” “……”陈斛当场石化,根本说不出来话。 所幸付莘只被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爸妈一边安抚她,一边给她擦头发。 陈斛则是完全相反的待遇,他裹着毯子站在客厅低头挨训。 他父母问他到底是怎么照顾的客人,况且小朋友落水应该找大人帮忙才对,他倒英雄救美上了,一个猛子扎进去,要是两个人都沉下去怎么办…… 浴室放好了热水,佣人带付莘去冲澡。 付莘一步三回头,瘪瘪嘴,替陈斛觉得委屈。 等她换好干净衣服出来,陈斛也回房间洗澡了。 陈斛父母歉疚地安慰付莘。 付莘摇摇头说没事。 爸妈虽然也吓到了,但还算乐观,开玩笑说正好长个教训,回头就带她上游泳培训班。 又聊了几句,一家三口打算告辞。 走到门口,付莘还回头找了好几回。 依旧没见到陈斛。 还有话没跟他说的…… 可是没办法,家里的车到了,她失望地随父母上车。 车辆行驶出几十米,冥冥中她感应到什么,留恋地回头一看,居然真的看见陈斛和辛德瑞拉在追着车跑。 “停车,停一下。” 车停稳,付莘卖力地掰着把手,推开车门。 忘了他叫什么了,什么湖还是什么舟、石的。 “你怎么来了?” 陈斛纠结了一会,把辛德瑞拉叫到两人之间,然后牵起付莘的手,去摸辛德瑞拉的软乎乎的毛发。 辛德瑞拉吐着舌头笑,满足地动了动耳朵。 付莘逗了它一会儿,心不在焉瞄陈斛几眼。 他什么意思,特意追过来就为了挽回她对辛德瑞拉的印象? 怎么会有这么护短的主人。 陈斛有点乞求地询问道:“刚才是辛德瑞拉拽我过去救你的,他是好狗,真的很乖的,你可以不要讨厌它了吗?” “我不讨厌啊,我就是……怕。”她赶紧换态度,坚定地摇头,“但现在不怕了。” “真的吗!” 爸爸在车门那边催付莘,再不走就要把业主的路挡死了。 付莘欸了声,匆忙对陈斛招手告别。 陈斛窘迫地挠挠头,朝着付莘的背影告白道:“既然你已经不讨厌辛德瑞拉了,那以后还会来找我们玩吧?” 付莘停下脚步,返回去,眨了眨眼睛,望着少年微红的脸颊,笑了出来。 原来他别别扭扭说了一大通,是想跟她再见面呀。 她心情大好地拍了拍辛德瑞拉的脑袋:“好啊,那下次见哦。” 没有主语,不知道对谁说。 可这天之后的陈斛几乎是整日盘问。 直到家里人忍无可忍地警告他,周末带他去付莘家之前要是再念叨,就把他送给付莘爸妈当童养婿。 六岁就对人家一见钟情了,患得患失了快二十年,怪不得着急结婚。 平心而论,付莘不是陈家儿媳的唯一选择,更不算最优选项。 不过是知根知底,省去了盘问和试探的步骤。 陈斛这么多年只对这么一个女孩子上心,他喜欢就随他去了。 突然结婚的决定令上上下下始料不及。 总归是太急,刚拿下公司三分之一控制权就迫不及待成家,爸妈都以为陈斛没有事业心。 后来问起时,他才红着脸承认是着急了,想早早用结婚证将她拴牢,否则在事业上再蹉跎下去,两年后青春不再,她要是变心了怎么办。 他爸听完,差点两眼一黑,才二十好几就讲出这种话。 完蛋了,家里又出一个老婆奴。 结束饭局,付莘和陈斛送父母回家。 付莘坐在副驾。 刚启动车子,陈斛接了个电话。 挂断后他提醒付莘,等会儿得回酒店一趟,客房部的人说她落了东西。 想来想去她都觉得一定是陈斛的语气太平淡,才导致她忽略后座还有两位长辈。 开口的时候也没个演戏的自觉,语气熟捻:“怎么会落,不是你给我收拾的?” 陈斛不可言说地清了下嗓子,然后手指拂过喉结上的红痕,他顶着这个不像样的吻痕在外面活动一整天了。 简直等于不打自招。 陈斛通过车内后视镜瞥了眼,爸妈两人都看着窗外,装作自己不存在。 他清了清嗓:“没说,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什么嘛……不重要的东西不就白回去了。”她还要赶飞机呢。 后知后觉最为致命,车开出地下停车场,付莘脑海中闪回了个片段,她突然捂住嘴,心跳如鼓鸣,随后缓缓转头,看向旁边的陈斛:“那,那个。是戒指吗?” 陈斛耳后那块皮肤噌一下就红了,握住方向盘的两只手缓慢绷紧肌肉,青色血管变得清晰可见,他微不可见地嗯了声。 付莘都不敢偷看后面二老的神情,老老实实靠回椅背。 脸更是红透了。 实际情况就是昨晚回去酒店,陈斛将离婚那天付莘退还的结婚钻戒物归原主,具体用的什么方式送回,说起来太过火了,而且过程过于煎熬,付莘不能细想。 冰火两重天的攻势下,陈斛缠着她,问她能不能复婚,付莘应付累了就跟他讨价还价,让他别用戒指磨她。 后来好像是陈斛重新套到她无名指上,还自言自语尺寸怎么不对了,是不是付莘在峰北没有好好吃饭云云。 但怎么会落下呢? 想来应该是早上的时候,付莘放在洗手台,洗漱完忘记戴回去了。 只不过。 早不早,晚不晚。 电话偏偏是这时候来。 在盛鸣市最后一天,好社死。 回到学校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忙碌,付莘有一段时间没见陈斛,不过她偶尔会去烘焙店找布丁玩。 有天,小郑偷偷摸摸问付莘,老往店里跑是不是看上他们家老板。 付莘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你们家老板。 明明是她前夫。 但她实在心虚,把后面半句话吃掉,是真的说不出口。 半醒得以正常运转,主要得益于烘焙师和兼职生们。 不过小郑说工资还是按周结,陈老板打钱很准时。 原萱最近去面包店看不到帅哥,也不太习惯。 她说陈斛再不回来,大家就要把布丁当成烘焙店老板了。 付莘对此番言论表示赞同。 正好他们店徽标也是小狗烘焙师。 很合理啊。 时间到了12月末,期末周和冬天往往同时到来。 检举揭发刘珂学术不端的那帮学生,将所有证据和陈述词公布到网络平台,付莘不清楚舆论方面是否有人推波助澜,但这几年的大学生们本就深受论文审查和规范折磨,造假的恶劣事件一经曝光,迅速引发轩然大波也在情理之中。 付莘着手整理的证据通过许玲珑转达给了学弟,实名举报信很快收到了回复。 舆论的助攻和越来越多像付莘这样的实名举报人,使得a大加快调查进度。 结果会不会站在正义这一方,很难讲。 以往查来查去一无所获的情况不是没有。 毕竟付莘就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人。 也许是这两天洗完头没及时吹干,一夜之间鼻塞头疼全找上门。 然而,付莘没法儿休息。 她最近承接了个社会兼职,卡着ddl,熬夜整理申请材料。 期末考卷也剩三分之二没出完。 总之,分身乏术得厉害。 跟三月份一样,在工作日结束前,付莘完成所有科研任务和教学工作就立刻病倒了。 时间也巧。 偏偏是周末。 45、素人女友 偏偏是周末。 连假都不用请了,自然没人关心她生病。 生病很难受。 可再难受,付莘都不想一个人去医院。 在药物作用下,她意识朦胧,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初高中时候的生病经历,开始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爸妈大多数时间忙于生意,总是在外地,家里常常只有阿姨照料自己。 阿姨每周休一天。 就是那天,付莘冒雨跑回家,立马就病倒了。 她洗完澡,在家找了点感冒药,温水送服。 阿姨提前做好了饭,她没力气吃,用保鲜膜封好,放进保鲜层,然后慢吞吞钻入被窝,以为睡一觉,出身汗就会好。 结果第二天病得更严重,她赶紧打电话跟老师请假,自己打车去医院。 第一次到医院看病,需要先办卡,再到挂号窗口挂号。付莘没坚持到看诊,刚挂完号就晕倒在了地上。 放学时间,陈斛去找付莘吃午饭,却从她班上同学口中得知她今天请了假。 付莘经常睡过头就破罐破摔请一上午假,陈斛没多想,回班里给她打电话。 护士以为来的起码是个成年人,没想到还穿着市一中的校服,身量倒是能勉强抵得上成年男子,她欲言又止地指了指正躺在输液付莘:“这是你女朋友,还是家里人。” “我是她同学。” 那就是男朋友了。 进来多久眼睛就黏在人女孩子脸上多久,护士心想,这还能猜不出来? “放心,不是太严重啊,晕倒是因为低血糖,输完液就可以回去了。” “好,谢谢您。” “你身上有钱吧?”护士递给陈斛一张纸,“这是处方笺,你等会去缴费处取完药,就可以带她回去了。” “钱带了,好的。”陈斛抿了抿嘴,接过那张处方,护士就闪人了。 付莘意识清醒挺久了,护士一走,她迫不及待让陈斛过去。 看了下时间,估计他是赶不上下午第一节课了,付莘就问:“你不上课啦?” “生病怎么不跟我说。” “我以为吃点药就好了,结果就变成这样。”她抬起正在输液那只手,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陈斛一秒就泄气,看着她的手背,轻叹道:“你还要参加生物竞赛夏令营,哪个学生物的像你这样乱吃药?” “对不起嘛。”付莘没什么可辩解,她及时转移话题,“不过我跟你说,刚刚把我公主抱进病房的医生哥哥真的好帅啊,而且说话特别特别温柔,对了对了他还摸我额头……” 陈斛恢复了一脸冷冰冰的表情,他打开手掌,伸到她面前:“带钱了吗?” “带了呀,怎么?” “给我。” “哦。”付莘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够吗?我还有。” “不够再说。”陈斛抬腿要走。 付莘问:“你去哪儿?” 他毫无温度地回了句:“缴费,我急着回学校上课。” 最后陈斛不但没有回学校上课,反而送她回家,看着她吃完晚饭才走。 嘴硬心软的男人。 付莘想通了,原来她就吃这套。 也幸亏是周末,付莘从晚上闷头睡到第二天下午一点。 挣扎着坐起来,分不清东南西北。 床头柜上放了被冷透的水,她口干舌燥得要命,抬起来小口吞咽,用口腔的温度暖热,就这样喝了小半杯。 接着咳嗽了几声,发现声带还没坏,头也不怎么疼了,除了有点鼻塞。 看来周一可以正常上班了。 下周就是期末周,她得给学生划重点。瞧瞧,敬业精神真是感天动地。 付莘从地板上把手机捞起来,发现早没电了。 她插上充电器,刚开机,源源不断的未接电话和信息提醒将界面填满。 付莘先看的微信。 陆乔修破天荒地给她发了十几条信息,其中穿插着微博链接和图片。 付莘起初还看得漫不经心,没完全清醒,基本是在读字,回味了一会儿,才发现这照片和链接里的主人公全是她。 她重新将事情捋了一遍。 起因是昨晚有个微博小号在网络上发布声讨演员陆乔修的小作文,曝光陆乔修谈恋爱、立单身人士、脚踏多条船、与粉丝私联,细数罪行,并声称本人就是受害人之一。 有详细时间线和对话暧昧的聊天记录为证。 这一连串的罪名直接让付莘看懵了,如果不是她认识陆乔修,差点都要相信了。 仅凭文字说明,并无直接证据,粉丝很快找出里面存在的逻辑漏洞,及时控制住了评论区的猜疑和栽赃。 不过爆料一出,陆乔修的名字还是登上了热搜。 没想到半夜两点多的时候,这个账号居然发出照片和自残视频作为佐证,视频已经被官方屏蔽,但付莘不难从评论区看出,爆料者的行为和情绪均处于不可控状态。 粉丝不敢刺激她,劝她不要不要为了一时的情绪上头伤害自己。 当然,也不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键盘侠,刺激、辱骂她,想让她再多爆点料。 陆乔修最近正当红,流量和讨论度有多高不必过多说。 一时间,热搜系统全面瘫痪。 前五条都是有关他的词条,位于榜首词条是:#陆乔修素人女友# 而接下来,付莘意识到另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有人在她们楼层安装了监视器。 爆料账号公开的照片,恰好是停电那晚发生在付莘家门口的事情。 因为陆乔修没带钥匙,付莘邀他进家门坐了一会儿。 两人不过是单纯地一前一后进门,经扭曲事实后的说法变成陆乔修与素人同居。 当日陆乔修参加了红毯活动,身上衣服是赞助商送的,由于新造型很出圈,路人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还找来对比图,能确定这人是陆乔修无疑。 引起粉丝逆反的点在于,那天是个颁奖活动,粉丝砸钱让陆乔修拿到人气奖,然而他转头被刺粉丝,衣服都顾不上换,就回小区夜会女友。 粉丝群体陷入不安之中。 不过还好,大部分仍在维护。 另一批吃瓜群众,对“嫂子”的身份产生好奇。 巧就巧在前段时间,付莘登过热搜。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不到两个小时,付莘的姓名、职业,甚至学术成果都被扒了个遍。 热搜词条#峰大_师生恋#紧随其后。 辱骂付莘不配为人师表、绿茶婊、狐狸精,几乎所有不堪入目的字眼像利刃一样刺向她。 学生和老师的交往尺度又一向敏感,两人关系令人浮想联翩。 所谓的“铁证如山”,似乎是有理有据,不容反驳。 但就没一个人发现这照片的来源很蹊跷吗?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付莘气得发抖。 事发到现在还没二十四小时,大量网友对付莘上升人身攻击。 公开曝光隐私的性质过于恶劣,付莘急火攻心,一时间咳得脑仁胀痛,她大口灌下冷水。 这下肠胃遭殃,本来就空腹一整天,冷水一刺激,更难受了。 陆乔修发给她的信息里,除告知她前因后果外,还让她冷静等待工作室的澄清。 最晚明天,一定给她一个交代。 付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眼下也只能按他说的做。 她盖着眼睛,消化了一下信息,而后拔掉充电器,强打起精神爬起床。 看了一圈,认识的人几乎都发了消息来慰问,后面的红点不需要点开了。 付莘直接发了条朋友圈: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被全国人认识[微笑]。 陈斛从昨晚开始,共计给付莘打了二十六通电话,一通都没接上。 联系不上人,他也快疯了,在微信疯狂轰炸:[等我,我马上订机票过去。] [他们疯了吧!敢这么说你,我要给他们发律师函。] [气死我了!我要把胡说八道的人都杀了!] [李岩拦我干嘛,他要造反了他??] 早上付莘依然没回消息,陈斛苦巴巴地给她发:[你别想不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最后一条信息是大哭的表情。 付莘不知道陈斛在失联的十几个小时里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虹盛总裁就这么个心理素质? 她截图给李岩,引用回复:[你们虹盛好像要完蛋了。] 付莘刚发完朋友圈,陈斛刷到,立刻在评论区回复她微笑表情。 脑补完他冷淡疏离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付莘顺眼了。 陈斛:[你知道我一晚上没睡吗?] [过安检的时候工作人员差点拦住我,他说国宝不能上飞机。] [好啊你,你回李岩,不回我?] 李岩瞬间冷汗直冒。 他只能默默给付莘点个赞。 付莘进浴室洗了把脸,神智彻底清醒过来。 她总算想起给陈斛回拨电话。 “我说我刚醒,你信吗?” “……”他估计气得够呛,平复了好一会儿呼吸,用幽怨到不行的语气说道,“你怎么不等我头七了才回电话?” 本来心情差得要死,一听到陈斛的声音,付莘突然就觉得,哎能有多大点事儿。 她打开扬声器,开始护肤化妆:“死什么死,受到网民攻击的人是我,你能不能沉稳一点。” 他叹了口气,有关付莘的事他怎么稳得下来。 “公关部那边在降热度了,也在积极和陆乔修方商量对策。”他又说,“我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受委屈的。” “查到账号是谁了没有?” “你应该知道陆乔修有私生粉?” “嗯。是两个小姑娘。” “后台的信息都对得上。” 面对这样的情况,付莘也觉得很无力,两个未成年把事情搞得这么大,甚至已经不是简单的网络暴力,私自安装监控在私人空间是可以判刑的。 但最近几年,为了保护未成年人隐私,社交媒体不允许展示通报结果。 陆乔修是个心软的人,被跟踪监视了这么久,每次都提出诉讼,临最后关头又撤销。 可能这就是导致私生粉死性不改的原因之一吧。 付莘划了划手机屏幕,一连串井井有条的叮嘱事项,看来陆乔修早就习以为常了。 自证、辟谣、告黑…非常丝滑的连锁招式。 那她这边也不能拖后腿。 她问陈斛:“这件事情可以追究到底吗?” “不知道。她们也会请律师,到时搬出保护法,舆论稍一施压,结果不好说。不过我会要求法务部,最大限度地让她们受到惩罚。”陈斛顿了下,问道,“你很想追究到底吗?为了陆乔修?” 他突然这样问,付莘一时陷入失语状态。 两边皆是静默。 顷刻后,付莘说:“你应该用技术手段分析过照片了吧,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问我,照片内容是否属实。” “就算可以告人家侵犯隐私,恶意诋毁我,但陆乔修确确实实进了我家里,而且我又是单身,空窗期找个新对象很正常吧。只不过是这个人的身份特殊一些,你难道一点都……” “没有。”陈斛打断她,“没有让人分析,也没有想过怀疑什么。因为一开始,照片真假对我来说,就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46、小狗星球 付莘呆滞地挂断电话。 化妆进行到最后步骤,还差口红没抹好。 陈斛方才对她说的话语萦绕在耳边。 像浪花打上礁石,每一次冲击都包裹整具身体。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停不下来,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这个平时做精密仪器实验手都稳得不行的人,此刻竟然荡漾得微微颤抖,一不留神把口红画出唇外。 完了,根本冷静不下来。 再回味一番。 彷佛又变得清晰。 “你以为我跟你离婚的时候,什么心理准备都没做好?是,一开始脑袋里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甚至我想,你喜新厌旧不要我了怎么办。不过哪怕是最坏的结果,考虑之后我还是觉得,好像也能接受。最多是我争风吃醋,毕竟我老爱这么干。” “唯一的担心是,当你碰到麻烦,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我。” “比起不爱我。” “不再需要我,说实话,这个最伤我心。” 付莘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想象不到他会用什么样的表情,陈述这么让人心动的话语。 于是,一下就听鼻酸了。 匆忙挂断电话。 啊啊啊! 怎么这男人一如既往有本事呢! 涂出去的口红不是特别多,没有到把全妆打翻重来的程度。 付莘用卸妆棉整理残局。 这时候,家里响起一阵门铃声。 陈斛才通知登机。 也不可能是同事朋友一类。 付莘刚报了平安,让他们不用担心。 付莘联想起陆乔修的话。 他让她不要出门,经纪人在小区门口发现了蹲守的记者和狗仔,她没车,进进出出肯定会被逮住。 有照片和个人信息,住址还蛮好扒的。 不会是粉丝吧。 付莘之前还听说,有些女友粉很偏激的…… 跳楼、吞安眠药,寄送动物尸//体快递什么的极端行为层出不穷。 门铃持续响着。 付莘走到客厅,找了个花瓶。 玄关那边还有根棒球棍,她小心翼翼靠过去。 两只手都拿上武器,她才敢激活猫眼的可视屏幕。 屏幕上,来人一袭黑衣,戴着兜帽和口罩。 与此同时,手机铃声炸锅般在客厅响起。 付莘吓得手一松,花瓶掉在地上,碎了。 外面的人听到声响,焦急地敲起门。 付莘心脏狂跳,不知如何是好。 “付老师,是我。”外面的人发出声音。 “是我陆乔修。” “怎么是你?”付莘拉开一条门缝。 陆乔修取消通话。 客厅的手机铃声偃旗息鼓。 他摘下口罩:“担心你这边出状况。” 好吧。 本来是没状况的,现在有了。 为了不发出声音,她拖鞋都没穿,花瓶一碎,溅起来的瓷片把她脚背划伤了一道。 陆乔修愧疚地坐在另一座沙发,低着头赎罪。 付莘拿棉签酒精消毒,固定创口贴。 伤口很浅,处理好就结痂了,可陆乔修还是一副懊恼的神色。 付莘问他怎么进来的,他也低着头回答。 “我老板的车。”他小声道歉,“对不起付老师,真的连累你了。” “你们公司准备怎么处理?” “陈总是我们彗星娱乐资方,我们主要听他安排。只不过,他的行事风格……”陆乔修观察付莘的眼色。 “你就直说吧,我又不会打小报告。” “有些不拘一格。最佳公关时间是24小时,但他说到明天一早再发公告。” 陈斛这么做一定有道理。 付莘依靠本能信任他,所以不会对他的决定产生过多猜测。 但社交平台上的言论太糟心了。 打开软件,依旧是大混战的局面。 这都分成几波人了。 维护素人权益的一方异军突起。 他们嘲讽不理智的粉丝:[能不能上知网搜搜付老师的论文数量,你们家男宝代表作还没人家cns发的多呢,怎么敢贬低研究员的?学生物的没惹。] [能进峰大实验室的含金量有多高,懂不懂啊你们就骂,真有意思。] 这ip……一看就是她班上的学生。 虽然付莘挺感谢他们为自己发声,但这波属于是为她集火了。 [这么年轻就博士毕业,指不定有什么猫腻,最近几年这种事情还少?] [大姐是想出道做网红吗,怎么还给自己买热搜,无语。] …… 果不其然,付莘科研生涯的著作和奖项,成了下一个被征伐的对象。 越看越像一场有预谋的联动。 生物学的学术成果产出质量良莠不齐,前段时间正好出了学生联合举报导师的新闻,然后他们就意外发现,付莘的母校正是刘珂教授所任职的学校。 营销号开始揭露所谓的真相。 【比没有师德更让人脊背发凉的学术妲己,究竟应不应当撤销职称。 刘珂,这个名字熟悉吧。 联名的举报的事情还没结果,现在又增添了新的造假证据。 2019年,付莘和刘珂共同署名的论文拿了市级科学进步奖的银奖,但是,重点来了! 这奖最后被撤了,原因是学术造假。 小道消息称付莘已婚,没想到陆乔修还有当小三的爱好呀,这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他们怎么敢的! 怎么敢把付莘和刘珂的名字放在一起,甚至相提并论? 居然因为一个人渣,将她所有心血当作垃圾。 付莘咽不下这口气。 她掐灭手机,转头问陆乔修:“车技怎么样?” 陆乔修摇头:“不太好,驾照考完就没怎么碰过方向盘,今天开过来还心惊胆战的。” “钥匙呢?” “这儿。” “姐带你出门溜一圈,怎么样?” “啊?我经纪人说,最好不要出门……”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去哪?” 付莘披上外套:“警察局。” 做科研,大部分时间像无头苍蝇,有时候埋头做两三个月基础实验,依旧找不到方向。 导师问:你这个研究还有做下去的必要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答案很明确。 科研人最不愿看见“呈阴性”这样的字眼,所以只能妥协。 推翻无数次实验推导,看完能铺满整张办公桌的参考文献,最后将其转化为文档中寥寥几行论述,这就是付莘的日常。 实验过程多发变故,例如基因没选好,或者克隆过程中产生失误,可能一两年的心血白费了。 这是身边同学的真实例子,直到现在他们还在为毕业焦虑得整日大把掉发。 研究成果就是科研人的自尊和脸面。 付莘断然不会忍气吞声。 关于造谣和侵犯隐私,还能交给法务处理,眼下却是对她引以为傲的劳动成果进行污蔑。 任她再云淡风轻,也受不了这种委屈。 论文里的每一项实验和数据是付莘实打实熬夜通宵一点点计算和拼凑起来的。 她不怕被查,但是清白很重要。 付莘车技好得让陆乔修害怕。 他调了十几分钟才顺利塞进停车位,付莘单手就挪了出来。 在诡谲难辨的复杂走位之中,她连后视镜都不用看。 回头目测了下距离,单手打方向盘调好角度,油门一松,稳稳当当上路。 原来不是开玩笑,陆乔修扒着前扶手的动作逐渐放松。 今天天气不算好,太阳也不冒头。 从停车场开出小区,付莘果然发现了车旁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大门外另一批人是冒着寒风聚在一起举应援幅的粉丝。 付莘指着她们,说:“这些与你平白无故的人,居然像陈斛相信我一样,无条件地信任你,你可不能对不起她们。” 付莘笑了一声,她好像把女儿托付给女婿的妈妈。 陆乔修冷漠地看过去。 话语间的温度比气温都要低:“可是伤害我的,也是她们。” 明星职业特殊,每天需要跟很多人打交道,于是情绪成为很廉价的东西。 铺天盖地的诱惑和吹捧,难免变得不食人间烟火,感到迷茫是正常的事情。 没曾想,付莘竟然从陆乔修话里听出怨恨。 她侧目,和陆乔修对视:“爱你的人是无辜的。” 得到很多爱的同时,也会得到很多恨意,这个道理付莘也是才懂。 “得到太多才不觉得珍贵吧。”付莘打着方向盘,专注看路,“女孩儿们的生活已经很苦了,还要分出一点爱给你,上帝偏心你太多,你就有借口挑三拣四起来了呀。” 她敛了敛笑意,说:“有时候,得分辨不同的声音。” “不同的声音……”他喃喃。 陆乔修抬头,良久盯着付莘的侧脸。 有微弱的阳光正好从那一边窗户照进车里,他沉默地移开视线。 也许付莘说的是对的。 沉溺于浮华世界太久,就会变得听风就是雨,流言蜚语困他如牢笼,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被同化成了异类。 不知道是不是名人效应,陆乔修在场,付莘没有跟网警费太多口舌,讲完前因后果,案件顺利完成受理。 转发量超过一万,完全可以追究责任,付莘态度坚定不接受和解,所以警局到时一有结果就会通知到她。 这期间系办也联系了付莘,毕竟是带着校名一起上热搜,有关事项需要确认。 不过他们没多问,知晓是无妄之灾以后,还让她周一别请假,早点回去上班。 仔细想想,入职前峰大审批新职工材料,事无巨细不说,光家庭住址就核对三次。 哪里有差错,他们最清楚不过,网上的闲言碎语怎么会盲目相信? 付莘心安理得了许多。 回家随便吃了点东西,付莘熬了一整晚,整理出18、19年科研期间,刘珂是怎么瞒天过海通过盲审、虚假署名,以及欺骗学生的证据链。 当年的举报材料,付莘一直保留,前段时间为了助力联名举报的学弟学妹,她还梳理了很长一条时间线,正好派上用场。 科研合作就是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亏得付莘那时年少气盛,一纸状告。 二十三岁未完成的事,不会再把二十八岁的她困住了。 否则付莘愧对饱含热忱,却在一夜之间被浇了浑身冷水,差点失去理想的自己。 维权时期,付莘的态度从始至终很强硬,表示追究到底。 学校很多人默默向她提供间接帮助,但在绝对权力前,证据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 那段时间,付莘很焦虑,压力也大,整日浑浑噩噩。 每日照例多方找她谈话。 几乎是车轮式循环,一轮就是三五个小时问话。 后来付莘才明白,那些人的目的根本不是了解真相。 不过在逐步攻破她的心防。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收场却是极为狼狈。 付莘妥协了,她不想为了个学术渣滓,搭上自己的学位和将来。 但在那以后,付莘陷入了没有止境的悲戚。 经常莫名其妙地掉眼泪,强打起精神坐到电脑前,一整天下来都写不出一个字。 最绝望的时候,付莘想过要从实验楼的顶层一跃而下。 如果这样能争取到正义的到来,并不亏。 陈斛那时回国没多久,公司的事情就够他手忙脚乱了,却硬是每日每日地陪伴付莘,带她散心,哄她开心。 付莘朝陈斛发了很多通脾气。 明明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付莘没有发泄的渠道,情绪和意识像故障了一样,完全失控。 甚至伴随躯体性症状。 去医院检查,结果显示付莘抑郁障碍,需要进行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 很长一段时间里,付莘一边自责,一边被药物左右情绪,伤害爱自己的人。 付莘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她更差劲的女朋友了。 那阵子她撑得过来,大概还是因为陈斛总念叨以后结婚的事。 陈斛几乎每天都要问她一遍,要不要嫁给他。 付莘没有一次同意。 她生病了,同情或是责任,陈斛总要占一个。 她不想在自己最糟糕的时候,做出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积极治疗过程中,紊乱的睡眠逐渐规律起来,付莘已经很少出现彻夜未眠的情况。 有天半夜她被渴醒,睁眼时陈斛不在身旁。 她没多想,以为他在书房工作,自己去客厅倒水喝。 经过浴室门口,听见虚掩的门里头有动静。 付莘停下脚步,缓缓推开。 黑暗中陈斛靠着墙壁,坐在浴室的瓷砖地上。 旁边有一束微弱的光,是亮着的手机屏幕。 付莘打开灯,才看清他是低着头,发梢上还沾了水珠。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见她要进来,陈斛情绪寡淡,偏过头去。 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眸,情绪克制得恰到好处。 付莘陡然意识到,他这么爱整洁和干净的人已经很久没剪过头发了。 她第一次觉得陈斛脆弱。 “别开灯。”他说。 付莘照作。 啪嗒一声。 整个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她走过去,在陈斛面前站定,摸了摸他潮湿的发顶。 然后蹲下,拉着他睡衣的袖口,小声问他:“怎么不睡觉?” 陈斛喉结滑动,安静注视她眼眸。 相当温柔的神色。 付莘怔愣了好一会儿。 柔声细语问他:“每天晚上把我哄睡的人,结果自己在浴室待到半夜是吗?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吗宝宝。” 他不应话,付莘拿起一旁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老照片。 是高中时候,她和陈斛穿着黑白校服跟辛德瑞拉的合影。 少年脸侧沾了几抹白色奶油,辛德瑞拉扑上去要舔,他差点招架不住。而女孩满脸笑靥,满手的奶油,俨然是始作俑者,她一手端着蛋糕碟,一手看着镜头比耶。 只是照片而已,好像有什么魔力,付莘一下记起遥远时光的快乐。 她抿了抿唇,抬头问他:“你哭啦?” 陈斛挪开视线:“没有。” 这时候还打肿脸充胖子,付莘轻笑道:“躲什么,我刚才都看见了。” “我就是想辛德瑞拉了。” 他方才确实没哭,但说完这句,喉间微微发涩,好像真的哭过。 无助的嗓音似乎要穿透付莘心脏:“你说它现在在哪里。” 付莘很久都没有回答。 陈斛懂得她也不知道答案。 但是照片总是勾起人的回忆,好的、坏的统统让人记起,好没有道理。 他也只是,偶然感伤一会儿。 明天一早就会好。 “我想抱一下。” 陈斛眼里氤氲起一层朦胧雾气,垂下眼睫,悲伤倏尔滚落。 付莘主动打开手臂抱上去。 陈斛埋进她的颈窝,忽然有了安心的感觉。 他忘记了。 付莘想,他们都忘记了。 同样的问题,在辛德瑞拉去世后几天,付莘也问过陈斛。 为了让年迈的辛德瑞拉减少病痛,家人同意医生为它注射安乐死药剂。 生命最后两个小时里,辛德瑞拉的呼吸肉眼可见吃力起来。眼睛却一直注视门口,迟迟没有闭上。 满屋子的大人为它送行:付莘、爸爸妈妈,还有陈斛在国内的好友。 可付莘知道辛德瑞拉最想见的人不在。 辛德瑞拉去世后,付莘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 也整两天没吃下一口饭。 只要想起辛德瑞拉失望闭上双眼的那个瞬间,她胸口就疼得不能呼吸。 直到陈斛风尘仆仆赶回来,见完辛德瑞拉最后一眼。 似乎是找到发泄口,付莘抱着他哭得死去活来:“你回来了,可是辛德瑞拉去哪里了,它等你等了好久好久。” 陈斛那时安慰她,辛德瑞拉去了小狗星球,去找家人朋友团聚,有空的话会变成狗狗鬼回来看他们。 付莘对此坚信不疑。 可时过境迁,她才发现陈斛自己都没信服。 付莘轻轻蹭了蹭他的脸。 其实照片已经给了答案不是么。 她声音很温柔,贴近陈斛耳畔。 “它哪里都没去,它在我们的爱里。” 世界这么大,狗狗鬼要怎么找到两位小主人? 好像就只有爱这个字眼可以解释了。 爱能填补空白,爱使冰雪消融,爱照亮回家的路。 付莘转念想,没准它已经来过了。 如果现实中很难见面,那就梦里见吧。 辛德瑞拉,你一定要记得去梦里找陈斛哦,他看起来很坚强,实际上是个爱哭鬼,你见到他的时候记得多在他怀里撒撒娇,这样他会开心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代我对他说句话。 不是羞于说,我是怕他听见我煽情又要哭。 ——余生漫长,爱他的每日都晴朗。 47、大快人心 事情处理完,付莘心情大好,给自己做了早餐,其实就是煎蛋培根和蔬菜沙拉。 她倒想吃点别的,但是不会做。 这时候才思念起陈斛。 澄清公告如约而至。 付莘打开笔电,登录微博,一边吃早餐,一边查看工作室的博文。 【大家好,我们是陆乔修工作室。一个成立不久的小型工作室,连公关组都还没招到人,对铺天盖地的是非谣言深感惶恐,回应的速度慢了些,请大家见谅。 由于我们没有公关团队,澄清言辞难免不够严谨,在此先向各位道歉,如果不介意就请看下去。 自证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我们换一种思路。 谁主张谁举证,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询问你方@乌戚小姐。】 乌戚?哦,就是造谣账号的昵称,付莘想起来。 【1.先从锤乔修“私联”的聊天记录开始。 请问造谣方@乌戚小姐,你的聊天截图为什么对话框格式大小不一致?(如图一)是忘记对齐了吗?转账记录就更假了,个人信息为什么是陆*修,冷知识陆乔修本名乔修,他甚至根本不姓陆。 好了,这下肯定有人要问,为什么截图里的头像和微信号与乔修私人号一致? 有没有可能这根本就不是私人号,是我们工作人员对接商务的经纪号,证据在图二,所以私联粉丝根本就没有事实基础,请问所谓“实锤”是什么? 2.关于恋爱传闻更是无中生有。 下面是一段监控录像,可以清楚看见,当晚乔修没带钥匙,邻居小姐好心请他到家里坐坐,十分钟后物业送了备用钥匙上楼,关于这点我们有通话记录为证。 但由于停电,我们没有拿到该时间段的监控。 各位这时候会有疑问,哪有这么巧的事? 是啊我们也想问,怎么会这么巧。 于是我们去向小区物业查证。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停电第二天,他们在物业群发过一则停电公告和“通缉令”,图三、图四均为群内截图。图像中显示有人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走进楼道,破坏总闸,并且恶意剪断电线。 造谣方,你既然能拿到监控录像,那么是否说明,你就是这位肇事者? 并且,我们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拿到监控。后来才反应过来,这段监控录像根本不是从小区拷贝的,而是来自于你私自安装在楼层的摄像头。 现下监控已经拆除,移交警方,希望你早点去自首。 3.关于脚踏两条船和同居事件,我们乔修活到现在恋爱都没谈过一次,大家祝他成功吧…… 事情发酵了一整天,不是我们不想澄清,实在是太气愤了,工作室的同事边手抖边截图,污言秽语实在太多,就不发出来了,这些将会作为维权证据交给律师。 另外,付莘小姐在此事件中,可以说是最无辜的受害人,她本人也于昨日前往警局报案,相信不久后参与这场造谣狂欢的人就会受到惩罚。 以下所有恶意造谣的id,我室均以诽谤罪起诉,律师函稍后在另一条博文里公示。 最后有几句真心话想对大家说。 自出道以来,乔修深受私生粉其害。 跟车跟机、监视监听事件层出不穷。 他只是个拍戏的演员,作品永远是最重要的,我们呼吁了很多次,现在再说一次,作风上的问题请大家监督,但是私下生活请勿过多关注猜测。 可能有人会说,艺人明星不就是用来当作谈资消遣的吗?请注意我们没有将吃瓜群众当作敌人,我们只是想告诫名单上这群为了流量不择手段的人,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陆乔修工作室敬上。】 讲实话,这完全算不上是一篇公关稿,饱含强烈的个人情绪,用词也过于口语化,却能让人感到真诚,从而信服。 这可能也与陆乔修的形象有关,从来就不是高大上的,甚至于有点低调内敛。 工作室刚成立不久,也被粉丝戏称为草台班子,做什么都慢慢的。 幸好该硬气的时候还是硬得起来,没拖后腿,舆论开始倒向陆乔修一边。 1楼:[所以乌戚到底是不是粉丝说的私生粉啊,太吓人了吧,在家门口装监控??确定不是犯罪分子?] 2楼:[这篇澄清稿里有几个点,粉丝昨天就揪出来了,根本没人信呢。最好笑是名字那里,陆乔修是艺名啊,造谣之前能不能先查清楚,不然显得自己很呆。] 3楼:[澄清稿好癫,但我喜欢。] 4楼:[告的都是诽谤罪诶,不是名誉权,很久没见过这么刚的工作室了。] 5楼:[能感觉到工作室的人都好爱陆乔修……] 楼内回复:[他真的很好,每个月除了发工资外,还会补贴旅行资金和约会资金发给助理和化妆师。] [给工组人员送古驰和香奈儿,自己穿淘宝69.9工厂牌啊啊啊。] 6楼:[太神金了哈哈哈哈,母胎solo,staff还让大家祝他成功,怎么会这样!] 随后陆乔修进行转发:【工作室的哥哥姐姐熬了两天夜才整理好证据,希望大家宽容一点。还有,付老师是我很尊敬的长辈,请不要再误会了!! 感谢支持、信任我的观众朋友们,你们的爱很珍贵,我将来会带着更多优质的影视作品回报大家。】 热评第一条就是嘲笑这个长辈的称呼:[你别太有礼貌了哈哈哈哈。] 付莘默默点了个赞。 热评2:[我们小陆出道后就把艺名改成陆乔修了,老粉应该都记得。因为妈妈去世了,他说想让全世界记住妈妈的姓,所以改了艺名。从那时候我就决定当他一辈子妈咪。] 楼里其他评论出现了粉丝排队大哭的表情。 付莘刷了好一会儿评论区才弄懂。 原来陆乔修在单亲家庭长大,而将他拉扯大的妈妈,在他刚成名那年去世了…… 认识这么久,从没听他提起过。 付莘忽然有点母爱泛滥,心碎了。 工作室澄清一发,热搜词条也变成—— #乌戚私生粉# #私装监控到底违不违法# #诽谤罪是什么# #陆乔修你们的爱很珍贵# 不知道哪路神仙,居然还拉拢官媒发布了一篇怒批粉圈乱象的文章。 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在点评这两天发生的事。 而在陆乔修澄清发出一小时后,a大惩罚通报迅速冲上了热搜榜。 a大发出声明,与刘珂解除劳务关系,暂停刘珂手头上的一切项目,并追回科研资金。 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大快人心。 同时,举报学生的采访报道也被新闻社公开。 标题是【我们赢了!】 [历经39天,终于等来一个交待。 学校决定为我们成立导师组,协助我们继续学习,攻读学位。 这段时间以来,群众的发声都对我们维权之路产生很大助力,也让我们不再孤立无援。 再次向大家表示感谢! 还有一事,我希望大家花几分钟时间了解。 昨天注意到付莘学姐被指学术不端,我们想趁此机会作出详细解释。 付莘学姐曾与刘珂合作论文不假,因检举被退回论文也不假。 真正原因却是刘珂私自捏造数据,并且将该文章一作取而代之,付莘学姐的劳动成果受到侵占。在当时利益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为使刘珂背上学术污点,学姐不得不向委员会递交检举信撤销奖项。 而在此次联名举报过程当中,有不少关键证据均由付莘学姐提供,调查能够取得阶段性胜利,我们都很感谢她。 面对没有事实根据的一面之词时,还望大家擦亮双眼,不可全信。] 这一系列变故,令付莘咋舌。 昨天她还听许玲珑说,最快要到年尾才有结果。 倒也能理解。 按正常流程,调查组将所有罪责落实、执行之后,再进行公开通报,可以避免因外界声音影响判定的情况。 刘珂造假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他家再有权力也拦不住悠悠众口。 付莘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会儿。 不过是时机太巧合,跟陆乔修那边的声明一前一后,好像在打什么配合。 是陆乔修有这种本事?还是他背后有什么人? 付莘正想打个电话给陆乔修问问。 微信跳出几条新信息,付莘点开。 孟姝:你老公太牛x了! 孟姝:[图片] 虹盛法务发表一则公告。 【付莘女士系我司董事兼首席执行官陈斛先生的妻子,对于付女士在网络受到的言论攻击,从即日起,全权交由虹盛法务部处理。】 短短几句话,再度掀起轩然大波。 虹盛集团总裁是谁? 有些网友还比较陌生。 科普很快来了。 就是前段时间上热搜的陈斛陈总啊。 那位斯坦福留学回来的接班人。 这几年出了不少风头,又因外貌极佳,只要公开露面就能喜提热搜。 他已婚是众所周知,可妻子的身份始终未曾公开,不免让人怀疑真实性。 有些似是而非的花边新闻引发讨论也是在所难免,本来大家嗑他和冯小姐cp嗑得好好的,这会儿他突然自爆是什么意思? [我去,这就是霸总式护妻吗?] [观望了一整天的热闹,终于在这里说出一句卧槽,这一整天的瓜果然是有目的性的联动,就是为的给老婆澄清吧,你们陈总他超爱。] [上周虹盛才官宣陆乔修成为旗下家电新代言人……代入陆乔修,我已经汗流浃背了,差点得罪甲方爸爸。] 底下评论全是“哈哈哈哈哈哈”。 付莘看到这里差点一口拿铁喷出来。 陈斛在发什么神经? 电话,电话打不通。 微信也没人回。 付莘怒了,直接删除拉黑一条龙伺候。 澄清声势浩大,陆乔修“自来水”剧粉很多,没多久广场就被洗得干干净净。 有关于付莘的话题也居高不下,不过看来是好现象,因为已经有人在嗑她和陈斛的cp了。 呵呵。 隔天付莘回学校上班,成了绝对的焦点。 最气定神闲的还得数林霏,作为一个什么内幕都心知肚明的人,那种满足感不言而喻。 她端着一杯热茶,坐在工位看被人群簇拥的付莘。 愉悦极了。 付莘完全招架不住,对周围同事喊了停:“我知道你们在好奇什么。好了好了,我说实话。” “把半醒烘焙的事情交代清楚,我可是被你骗得很惨。”原萱抱着胳膊,什么前男友、追妻火葬场,好家伙没一个字是真的。 付莘老老实实承认:“是,他们是同一人。” “所以陈老板是为你来峰大开烘焙店?” “可以这么说吧。” “他那么有名,你瞒就瞒了。但我竟然天天上赶着去半醒买面包,就应该让陈老板给我送!”原萱心疼她的钱。 如果知道这是自己同事的老公,她才没闲情逸致为了看帅哥跑去消费呢。 付莘心虚地双手合十:“我保证以后你去半醒不需要再花一分钱。” “这还差不多。”原萱也是很好哄的。 林霏下节有课。 她抱着书本走到门外,又退了回来。 “哦那个。” 付莘懵懂地望过去:“叫我吗?” “我看学校公众号有发,虹盛集团今天和峰大签订战略合作协议,仪式结束之后顺便在文彬楼的礼堂举行技术交流会,据说陈斛会亲自来,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林霏耸了耸肩:“那当我没说。” 如果付莘没看岔的话,林霏应该是笑了下,然后径直离开。 48、不合时宜 郑怜易踩着高跟鞋进了休息室,自签完协议,老板就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很久了。 李岩看眼色,清了下嗓子,但没有效果。 郑怜易只好自己开口:“一会儿的交流会您要出席吗?” 没人应话,估计是睡着了,郑怜易松了口气。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像古代给皇帝传话的侍从,那边群臣威逼利诱她一定要办成事,否则没她好果子吃。 可她哪能替皇帝做决定,这皇帝还经常做些让人始料不及的事情。 犹想两天前,郑怜易休假刚结束就收到消息,去a大洽谈合作。 什么合作?她压根没听说。 偏偏李岩还守口如瓶,说她只要摆出平常工作那副架势就好了,越看起来不近人情越好。 ……原来她在公司的形象是不近人情啊。 拿到文件,郑怜易才知道老板准备初投八千万推进联合研究中心建成。 这不是定在明年的企划吗?怎么提前了? 匆匆回到公司,陈斛不在,只有李岩在等她。 两人带着初始合同找到对接人。 正事一句没聊。 李岩旁敲侧击道:“最近a大风波不断,事情处理得如何,上头知道听到风声,对投资的事情有些畏手畏脚了。” 负责人顿时冷汗直冒,说已经清算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安顿好学生这一件事。 李岩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虽说陈总对a大的研究质量很有信心,但董事会对导师学术不端这事还是颇有疑虑,要是学校能快点出通报,我们这边签约也就不用缓了。” 负责人连声应是。 于是李岩话锋一转,半威胁半询问道:“您意思是这两天就能发了?” “这……” 待人十分和善的李特助居然是位笑面虎。 旁边那位冷着脸,什么话都不说的女总监更吓人,彷佛随时要放冷箭。 负责人连忙说失陪,立刻去问学校意见。 学校表示明天一早就能将通报公告拟好,发到网上。 李岩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他们可以回去准备签合同了。 谈判结束,郑怜易还是云里雾里。 直到今早微博热搜一爆,她才懂。 ——老板这是着急维护夫人了。 公司总部八百个小群都传遍了。 还有人做思维导图把整个事件重新梳理过。 省流版就是:总裁夫人被造谣,总裁一怒之下自曝了,法务部预计要加班一个星期。 而背后的操盘人此时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清醒过来。 “什么交流会?” “人工智能的硕博师生交流会,不过您也可以理解为是变相的人才招聘讲座。媒体也来了好多家,对宣传企业有莫大好处。” 郑怜易知道陈斛熬了两个通宵,从香港飞到盛鸣市和a大详谈合作,今天又赶来峰北签合同,再不休息就要过劳了,但副总嘱托过她很多遍,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上回惠达集团总裁就是亲自开的讲座,虹盛最好是不要落了下风。”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我自己想的,您昨天刚上了新闻报道,风头正盛,这讲座由您开,再适合不过。” “陈眠原话应该是,安排我去出卖色相吧?” “呃……” 郑怜易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李岩适时插话:“老板,不卷不行啊,惠达近来势头很猛。” “不想去。”陈斛翘起二郎腿。 “陈副总稍后又来找我跳脚。”郑怜易老实道。 陈副总就是陈眠。 陈眠这段时间替陈斛处理了一大堆公务,都快被逼疯了,陈斛要是这次不去,她有很大概率要杀来峰北市。 陈斛哽了一下:“算了,一会儿时间到了叫我过去,我眯一会儿。” “不行,您需要遮一下黑眼圈,我正巧带了遮瑕。” “……” “发型也需要收拾一下。” “你又刚好带了发胶?” “是的,我都准备好了。” 郑怜易开始掏出一个手提箱。 陈斛:“……” 算了。 付莘发誓,她真的不想看这什么讲座。 是原萱和她同事实在想来。 几人走下楼梯,看到空位,猫着腰挤进去。 礼堂里乌泱泱一大群人,闪光灯亮个不停。 确定是高新技术人才的科研交流会? 怎么感觉来的都是小女生,计科院有这么多女孩? “上市模式决定研发的老大难问题,股票市场与产品并不挂钩,那么谁来搞研发和创新?目前为止虹盛现金流充足,子品牌的流水节节攀升,我们没必要给自己接太大的盘子,按部就班解决技术上的问题,长远地服务于用户,才更能够保持本心发展。” 多媒体演讲台上的成熟男人西装革履,偏分发型太矜贵肆意,侃侃而谈间潇洒沉着,付莘不由地放慢了呼吸。 本以为这么多年,见过他所有模样,不会再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了,然而事实却是,现在付莘的心跳比以往任何一次见到他都快。 同事:“我去,你…付莘老师你怎么不早说,私底下吃这么好!” 原萱说:“完全看不出来跟烘焙店老板是同一个人,老板的时候也很帅啦,但是谁对西装有抵挡力啊啊啊。” 付莘面无表情地点评:“还是上次那身高定比较帅。” “陈老板穿什么不像高定?” 付莘想接,穿围裙。 可能是身量太高的原因,家里所有围裙都不合他身。 陈斛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抬头看向提问人的时候,微微挑了下眉:“你刚才还问行业的发展趋势和未来发展方向如何,我可能没办法明确回答,因为未来谁都无法保证。” “但如今虹盛走进千家万户,工业互联网的形成已经证明了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蓬勃兴起,而虹盛拥有多元化的团队,必定是一个能让在座各位发挥才能和快速进步的平台,我们拭目以待?” 他最后几个字彷佛带了钩子,周围女孩子们都“唔”第一声兴奋起来。 “今天的讲座本来不该让我开,毕竟我的本硕专业都和计算机无关。我只是一名商人,要是给经济学院分享几句管理经验,可能还有点谱,面对现场这么多位将来要从事高端研究的拔尖人才,眼下我远不够格,所以我再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吧,接下来有关专业领域的问题,大家就跟我们研究院负责人讨论。” 话音刚落,又举手一大片。 提问同学落座,将话筒向后传递。 付莘刚好坐在他们中间那排,好心帮忙接一下。 话筒一到手,被一声轻笑打断。 “就你吧,穿白色毛衣,这位正在递话筒的同学。” “欸?” 付莘的动作僵在空中,她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台上的人。 场内的气氛开始沸腾,许多人转头往后找,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付莘简直头皮发麻。 原萱直接兴奋起来:“我去,你们夫妻俩公然秀恩爱啊。” 真是要死了,话筒没关我的天老爷。 付莘手忙脚乱摁掉开关。 然而于事无补,原萱的话已经顺着信号从音响传出,到达场馆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问题吗?” 陈斛保持着正人君子的说话语气。 他面带笑意:“那就请下一位同学。” 付莘气得牙痒痒,全场就数他心眼最坏,明明早看见她了…… “我有我有!”后排女孩举手。 烫手山芋一般,付莘赶紧把话筒递过去。 “你说。” “陈总,我是经管学院的研究生,刚才您提到工业互联网,实际上我最近的论文就是以虹盛集团为案例的制造业企业智能化转型分析研究。我想知道,随着国内制造企业竞争白热化,您认为智能化转型的关键是什么,以及所面临的转型环境有几个方面?” “你的提问范围太宽泛,我大概要答很久,这不是访谈,那我就简短一说,说说刚回国时我所见到的虹盛,以及我决定通过信息通信技术实现传统制造业企业转型升级的观念转变……” 接下来的内容让付莘昏昏欲睡。 要不说他俩结婚三年从不聊工作,明明说的都是中国话,却压根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陈斛的确没讲多久,五分钟内结束了问答环节。 女生得到些思路,因而兴高采烈地道谢。 准备落座时,她想到什么,再次举起话筒:“陈总,我还有话忘了说。” 陈斛点头。 她笑嘻嘻道:“陈总您无名指上的戒指真好看。” 付莘闻言,猛地呼吸一滞。 陈斛下意识垂眸去,然后弯了弯唇角,极轻极快往观众席某处眨了下眼。 “谢谢,你很有眼光,这是我的婚戒。” 四目相对,付莘脸蹭一下就热了。 现场隐隐有躁动之势,有三五人起哄,最后全都聚焦陈斛无名指那处。 “好大一颗钻。”不知谁嚷道。 全场发出艳羡声。 原萱贴着付莘耳朵问:“对哦,怎么没见你戴过。” “实验室化学试剂太多,不方便。” “也是。” 陈斛结束发言,按掉话筒,李岩上来递水,两人说了几句话,闪光灯又开始亮了。 研究院的高级工程师上台,开启讲座的下一个环节。 气氛再次热烈。 付莘走了一会儿神,等目光再次聚焦台上,陈斛人已经不见了。 她不免感到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是该空落落。 他一声不吭在全网声明他们的夫妻关系,就像结婚后,没问她愿不愿意,便一意孤行地对外隐藏她的身份。 即便两次都是为了保护她,但付莘没有对此感到沾沾自喜,有时候还会想她真有那么脆弱吗? 陈斛为什么老是觉得她会受到伤害。 “我们走吧。”付莘向旁边的同事们说。 可是没人应话,付莘好奇地顺着她们视线看过去——陈斛毫无征兆地从舞台侧面出现,走向观众席。 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卧槽,真的很帅啊,我死了。” 观众的注意力渐渐地不在讲座上了,几乎都在注视他。 陈斛仍然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弯腰对付莘那排第一个人说:“请你……” 那几个人自动往旁边移位子,付莘身边瞬间多出个空位。 “多谢。” 付莘看着他坐到自己身边,彻底愣神。 “明知道冷还穿这么点。” 他往她手里塞暖宝宝。 “其实也没那么冷。”不过有暖宝宝就更好了, 她努力冷静下来,侧身给陈斛介绍,“这几位是我同事。” 陈斛点头:“你们好。” 原萱笑眯眯:“我们现在该叫你陈老板,还是陈总。” “都行,叫我名字也行。” 原萱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霸总。 “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敢。” “好奇问一下,你和何聿周如何?” 原萱瞬间垮了语调:“陈总好扫兴。” 陈斛笑笑。 “中午饭怎么解决?” 对付莘说话,陈斛则完全换了个态度。 付莘下午还有实验要做:“就随便吃点。” “我跟学校领导有饭局。” “那你去吧。” “晚上我来找你,正好有话想跟你说。” “哦,我早点下班。”付莘都不太敢跟他对视,颇有几天不见就生疏的意思。 陈斛看向台上,笑意清淡:“上一次来报告厅,还是听你的毕业致辞。” “嗯?”付莘反应过来,“你果然来了。” “嗯,坐最后一排。” 付莘抿了下唇:“如果那时候我看到你的话。” 陈斛低眼看她:“又如何?” 付莘瞳孔闪烁,胸口的心脏不合时宜地用力跳动起来:“一定下台就朝你跑过去。” 49、起死回生 盖上手机。 周末那场风波就好像短暂的梦境。 一天之内,付莘的个人信息便在网上销声匿迹,谁说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分明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林霏回办公室找文件夹,见付莘坐在位子上神游,搭话道:“上午的交流会,不是说不去吗?” 付莘很无奈:“我有拒绝的空间吗?” 林霏扶了下眼镜,笑着试探:“听说,虹盛和融桥律所暂停合作了。” “融桥律所?”怪耳熟的。 哦对,酒会上对她口出狂言那人,貌似就是融桥合伙人的儿子。 不过陈家公司上的事,她一点都不想掺和。 “估计有什么纠纷吧。” “你不认识金律师儿子吗,有名的纨绔,而且好像还对你意见不小。” “这你都知道?” 林霏放低声音:“他传你勾搭陈斛未婚先孕的时候,我刚好在旁边。” “……”居然还有这种传闻,“好好,原来他那么早就恨我了,可我跟他根本不认识。” “他妹妹在美国留学。” 付莘奇奇怪怪看林霏一眼:“也是陈斛同学?” “为什么是也?” “冯倩茜也是啊。” 林霏失笑:“是你情敌啊?” “人家可能看不上陈斛。” “你对陈斛有什么误解。” “其实他初高中没什么女人缘的,我也不记得有人给他递过情书,怎么大学以后桃花运这么旺。” “你确定不是你的原因?” “你什么意思,我挡他桃花啦?” 付莘皱了下眉。 这个脑回路,林霏没话说,她从一叠材料中抽出文件夹,正想走人。 忽而抬头看付莘生闷气的脸。 笑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 也许是顾及到是在办公室,林霏隐晦提到离婚的事实。 “以陈斛那样的野心,能允许最珍贵的东西逃离自己,这是不是代表他爱你胜过爱自己?对于一个做什么事情都不喜欢迂回的人,实在可以说是难得,你真的舍得就这样放弃?” 付莘张口结舌。 被踩中那点心思,她叹了声气,手撑着脑袋,看样子是被林霏的话伤到。 林霏见她忧虑的神色,不由内心酸涩。 有情人终成眷属,别人羡慕都来不及。 不过说真的,其实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反正这辈子除了对方都没有办法爱上别人,那就到死都缠着对方吧。 林霏一走,办公室就剩付莘一个人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 最近天色黑得越来越早,往往路灯还没开,天色就已晦暗。 一阵风过境,吹落几片树叶,总给人种干巴巴的寂寥。 付莘初来峰北市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的夏天,树木也没这么萧瑟,一转眼气温下降,彷佛要送走什么,又迎来新的什么事物。 手机在身后的办公桌上响了响。 她拿起来看。 胡琎:[我才看到虹盛的通稿,你们没离婚真是太好了!] 胡琎是陈斛的高中同学。 付莘都好久没跟他联系了。 怎么一上来就是这么没头没尾的话…… 胡琎大学毕业就进了律所,付莘想不到他会因为什么事情来找自己。 付莘:[怎么这样说?] 借胡琎这个契机,付莘倒回忆起件事。 高考结束那天,陈斛没办法回国,于是拜托他这些好兄弟把毕业礼物拿给她。 ——这是付莘人生中第一套化妆品。 从成分到色号都是陈斛亲自检索和挑选,几乎跑了购物中心所有专柜才买全。 化妆品款式不一定是最热门,但每一款都是最适合付莘。 几年前一部分色号停产。 付莘去各种专柜试色。 试了好多都觉得一般。 跟肤色不融合,也不显气色,挑得心累。 每当这个时候,付莘总会感叹,陈斛太了解自己。 手机连续震动了三下。 胡琎发来几条截图。 看日期是年初的事了。 陈斛:[胡琎,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找你有急事。] 陈斛:[看见速回。] 胡琎:[少爷,我明天要上班的,怎么还不许人早睡啊?] 胡琎:[有事说事。] 陈斛:[昨晚我老婆跟我提离婚,我不想离婚,我一辈子都离不开她,你快救救我!] 胡琎:[……] 陈斛:[我等会去你们律所。] 胡琎:[你要我怎么帮你,帮你尽可能争取家产吗?] 陈斛:[我不要家产,我要我老婆。老婆都没了我还要家产干嘛?] 陈斛:[你不是律师吗?为什么不帮我!] 胡琎:[sorry啦~律师只能帮你争取权益,不能让你们重修于好,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陈斛:[……] 陈斛:[指望你不如指望我自己。] 付莘看完图片内容,竟然笑出声音。 陈斛真的什么话都不爱跟自己说。 再不济,她提离婚那几天也该撒泼打滚赖皮,义正词严拒绝她,再想办法让她回心转意吧。 结果他用这么笨拙还脆弱的模样去向外人求助。 在人类眼里,一只野兽的幼年形态完全不堪一击呀,可是轻而易举就能欺负的,要是把他吃掉怎么办…… 这么一想,付莘就笑得停不下来。 眼泪也流得停不下来。 可是离婚的时候她都对陈斛说了什么。 她说她真的很讨厌他滴水不漏的温柔,就连指责都找不到落点。 付莘逐渐丧失了挽回陈斛的自信。 好死不死,陈斛这时候打进来电话。 他是不是在哪里安装了监控,付莘四处看了看。 “在哪里?” 陈斛单手插兜,整个人十分闲适地站在实验楼底。 其实他不知道付莘在哪个房间工作,就是毫无缘由望着一处亮了灯的窗台。 他提醒道:“我来找你共进晚餐,付小姐。” “不是才五点吗?路灯都没开。” 付莘吸了吸鼻子。 陈斛垂眸,踱了几步,语调有些许低落:“那我等路灯亮了再问?” “你就非要这么别扭?” 听出她黏黏糊糊的鼻音,陈斛把话头一转:“你是不是哭了?” “我可以提早下班的!” 付莘叹了口气,吐苦水般谴责起他来。 “陈斛,我真的好不喜欢你这样。总是别别扭扭,总是把自己搞得很委屈,总是做得太多说得太少。” “就连做局收购莱美,你都不跟我解释一句,我怎么那么坏啊,还对你说那么多难听的话。”这会儿她又想哭了,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 陈斛瞳孔中倒映的光线明明灭灭。 他很久没有难过的感觉,现在却是难得酸涩。 他说:“不委屈。” 付莘反驳:“你又说谎!” 陈斛讲不出话了。 可是,他要怎么跟她讲,讲他打心底不想分开,但心里对她又有亏欠,结婚这么多年,他压根就没负起丈夫的职责,很多事情都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她要离婚,她说离开他会过得开心一点,她说跟他在一起好累,没有办法再当爱人,当朋友就好。 她最后说,忘记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这句最让陈斛受伤。 面对这么多指责和恳求,即便再怎么不情愿,陈斛也不得不按着她心意。 他太了解付莘,结婚证于她而言的意义只是一张纸,她要真想跑,谁也奈何不了。 说来好笑,陈斛每回下意识想假装偶遇,谁知道自己演技压根就不过关,又许是在付莘面前他半个谎都撒不出,就显得他像个跟踪狂。 付莘神经再大条,也不可能察觉不出这些。 但她不说,甚至不提。 他就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因为他向来是那个求生机,而且总能起死回生的人。 “很委屈。” 陈斛极轻地叹息。 “你提离婚那天,我本来准备好休假带你去旅行。我看出你那阵子心情很差,想着和你重游一遍加州一号公路,也许能让你眉头不要锁得那样紧,我为此安排好了一切。”陈斛不满地埋怨着,“结果你二话不说递给我离婚协议书,甚至那顿饭都没陪我吃完。” “你说要去欧洲访学,我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但是你想要做的事情,我又怎么能拒绝。好不容易等到你回家,你不说一声就决定搬来峰北任职,我真的要崩溃了,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 “付莘,本来我真的不觉得委屈,直到你跟我提离婚,我突然就不知道这些年努力的意义是什么……” “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跟我离婚。” 付莘眼睛发酸,差点要呼吸不过来。 她攥着手机,起身去打开窗户通风,试图让冷空气砸醒嗡嗡响的大脑。 大事不妙。 她竟然看到,站在楼底一身盛装打扮的陈斛,怀里是一束鲜红的玫瑰花。 黑西装跟白天那套不同。 像初次约会时那样的装扮。 他有直觉地抬眸看过来。 与此同时。 路灯从看不见的尽头,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视线在空中相撞。 灯光毫不吝啬地撒到陈斛身上,拉长他的影子。 路上安静空荡,可付莘为什么从电流声中捕捉到微弱的心跳。 心里生出一丝不真实感。 红玫瑰像一团火焰,在靠近心脏位置盛放,朝气热烈。 两人举着电话,都在等对方说第一句话。 “路灯亮了,我带你去吃饭,我们都不要怄气了,好不好?” 是陈斛先开口。 陈斛突然想推翻刚才那番话。 什么委屈,根本一点都不委屈。 见到她那一刻,就只有沉沦这一条路可走。 爱是很奇妙的东西。 太多了不好,太少了不好。 太近太远了也不好。 他们默默忍受那么多孤单的岁月才走到一起。 经历了无数磨砺变成现在这个彼此珍爱的模样。 在草坪听live的那天晚上,陈斛说要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今天以后的每一天,都要有鲜花和赞美。 爱是需要复习和练习的课时。 不用就会埋没,总有一天被人遗忘。 喜欢可以无所顾忌。 但爱是常觉亏欠。 他们到现在才弄懂这个道理。 付莘忽而感念。 陈斛注视她的目光从来没有改变,一如当年。 50、完结章 付莘来不及披上衣服,飞奔下楼。 陈斛在门外等她,见她匆匆忙忙,打开双臂接住她。 像无数次被他拥在怀里,抵着他的胸膛,感受灼人的温度。 付莘多依恋了一会。 陈斛怪道:“衣服穿好,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付莘心说,哪里是担心他会跑。 陈斛帮她穿好外套,拉好拉链。 付莘抱着玫瑰花轻嗅。 “送我的吗?” “都在你手上了。” 陈斛哭笑不得。 “这么大一束玫瑰,我以为你要求婚。” “那也太没诚意了。” 差点忘了! 付莘拽着陈斛马不蹄停地狂奔。 陈斛没有拒绝的机会,跟着付莘迈开步伐:“不是去吃饭吗,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家啊,我要先回家取样东西。” “那为什么要跑步?我开了车来。” “你不早说。” 付莘刹住,差点摔倒,陈斛搂紧她的腰:“小心点。” 解决晚餐的地方是家米其林餐厅。 味道无功无过,除了身处顶层能俯瞰峰北市的夜景,还有细致的配套服务,别的也没什么特别。 还不如肖菱第一次带她去吃的那家私房菜。 餐品没吃几口,酒倒是多喝了两杯。 最后是甜品,甜品还不错。 付莘不知道念什么,很冗长的法文名,她没听懂。 口感像榛果慕斯和冰淇淋的结合,陈斛见她喜欢,自己那份也给了她。 “玩个游戏吧。”陈斛提议。 “又玩?” 上次在新西兰都输那么惨了,她还敢跟他玩? 付莘不信任地拒绝:“才不要。” 陈斛抵着下巴想:“玩点简单的,二选一的快问快答怎么样?” “一局几题?” “六题?” “可以。”付莘点头,“你举个例子,先试试强度。” 付莘摩拳擦掌。 “莱昂纳多还是尊龙。” “欸等等,讲清楚,是年轻时候的莱昂纳多,还是……” “三,二,——” “真是没人情味,我选莱昂纳多。” 陈斛挑了挑眉:“再提醒一次,这是快问快答。” “好啦,我知道的,刚才是热身,你继续。” 陈斛稍稍抬眸。 付莘瞄一眼就知道他在打坏主意。 她警告:“快问快答,你不许作弊。” “总是赤身裸体,或者总是浑身发痒。” 这提问,太不走寻常路。 付莘不想喝酒了,所以干脆地答:“赤身裸体吧。” “一辈子吃西餐,或者吃中餐但是中餐里头有苍蝇。” “哇你是怎么从莱昂纳多变成吃苍蝇的,我可以两个都不选吗?” 他们是没看旁边服务生的脸色,那才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那喝酒吧。” 陈斛无动于衷。 “等这局结束,看我怎么为难你。”一边威胁,付莘将杯里红酒一饮而尽。 侍酒师忍着笑,上来添酒。 付莘想说,你就开怀大笑吧,嘴角都要起飞了。 “下一个问题。”付莘催促道。 陈斛语速开始加快:“选择一千万,还是陈斛。” 这还不简单嘛,陈斛就是行走的提款机啊,钱跟他哪里有可比性,付莘果断答:“陈斛。” “一个亿,还是陈斛。” “陈、斛。” “五个亿,还是陈斛。” “陈斛。” “讨厌陈斛,还是喜欢陈斛。” “喜欢陈斛!” 付莘掰着手指数到最后一题,兴奋地喊出四个字。 意识到自己说出什么,付莘收敛笑容,捂住嘴,呆呆眨眼。 这层的客人几乎都朝她打量过来。 完了,太大声了。 对面陈斛气定神闲举杯抿了口红酒,声量也不小:“好了,我知道你喜欢,但是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好啊,被阴险小人诈了。 这下侍酒师更是垂下头,变成明目张胆地笑,肩膀直抖。 付莘是没脸再待下去了。 从餐厅出来,冷风比想象中威力大得多,付莘站不太稳,陈斛给她一只胳膊,她没躲开,还顺势往他身上靠。 大概是香槟和红酒混了,付莘醉得快,厚底靴子踩在柏油马路,感觉软绵绵的。不过陈斛力气很大,承受着她半个身体的重量,也没倾斜半分。 “回哪里。你家,还是我家?” 付莘白他一眼:“你家我家不都一样吗?上下楼而已。” “你都知道了?” “大哥,你在楼梯间扶了我一把,自爆了,自己忘了?”付莘不由地好奇,“实话实说,为了复婚,你到底盘算了多久?” “我主要是担心楼上住户吵到你,你本来就睡眠不好。” 啧,可信程度不高。 “你以为。”付莘侧脸蹭他手臂,“我会相信?” 陈斛目光瞥向她:“你以为,我真的舍得放你走?” 付莘痴痴地笑了声。 陈斛问她笑什么。 “你知道我刚才回家取什么了吗?” “结婚戒指啊。”上车就看到了。 “今天原萱问我怎么没跟你戴一样的戒指,离婚了怎么戴嘛……” “离婚了我们还上床做了,还接吻……” 付莘一激灵,赶紧捂住他嘴。 “你有病啊大街上说这些。” 还好路上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 陈斛移开她手,包裹在掌心:“我就是有病,你勾勾手指就惹了我一身火。” “我还以为被你哄骗到床上就能让你回心转意,谁知道你穿上裤子不认人,还跟我提能不能做炮友,我都快怀疑人生了。” “我穿上裤子不认人?不是你先跑的吗?我醒来你就不在了,连消息都不给我发!睡鸭子都还有事后服务呢,你连鸭子都不如。” “……”陈斛当场愣住。 “看我干嘛。” “明明是你一脚把我踹下床。” 啊?还有这回事! 付莘不太相信。 “还一直前夫哥前夫哥叫我,说昨晚那个人比前夫哥好使多了,我就以为……” 付莘不可置信:“你就以为我身边一直有人?” 陈斛没说话,盯着她看。 一副委屈坏的表情。 付莘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在学校累得像狗一样,身边要是还有别的男的,我早被榨干了,你怎么还能联想这么多。” “你扑到我身上的时候,我也没觉得你精力小啊。” 他声音越来越小。 “那不是因为对象是你嘛。”付莘轻挠他手心,“知道是你我才扑的,谁知道你会把梦话当真。” 陈斛身体一震,原来是这样。 两名背着书包的高中生有车不骑,这么冷的天,非要扶着并排走,他们迎面走过来,付莘侧身给他们让路。 男同学大概是对一道理科题念念不忘,所以嘴里一直念叨着。 女生终于忍不住制止他:“哎呦我真是服了你了,我学文科你干嘛老跟我说这些,我又听不懂,要是高考能多考几分也就算了……” 吵闹声渐行渐远。 “刚刚的学生,让我想起小时候跟你第一次见面,你自我介绍也是这样,讲了一大堆话,我其实一句都听不懂,所以我叫你哥哥。后来知道你名字怎么读写,我喊你名字,谁知道你又不满意了,非要我继续跟你称兄道妹。”付莘笑弯了眼,食指点他胸口,“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变成你老婆呀。” “我为了让你记住名字,几乎举了《新华字典》里的所有例子,真担心你转眼把我给忘了。” “你当时就对我一见钟情?”那时候才多大! “当然没有,只是觉得你被辛德瑞拉吓坏的样子,挺可爱的。” 否定得太快,付莘有点不高兴:“那是什么时候,总不能比我更晚吧!” “真正意识到喜欢你…应该是跆拳道表演赛。” “我受伤那次?”付莘印象深刻只有那一次,还是拜陈斛所赐。 并且,自那之来陈斛就再也没敢看她比赛,说是见不得她受伤,但付莘知道他是没脸再见她教练和队友。 “说实话,看到一个平时跑八百米都快累趴在跑道上的柔弱女子,居然可以在空中连续踢翻三块木板,我当时就觉得——”他看付莘,“你再生气都没对我那么狠的手,你简直温柔到极致。” 陈斛看上去像完全忘记那件糗事。 付莘受伤是因为三百六十度横踢最后落地时没站稳,不小心崴到脚,翻滚了两圈摔到垫子上。 不过垫子是软的,她还受过专业训练,伤得再重也不会出现见血和骨折情况,哪想到陈斛直接坐不住,从观众席冲下来,一个公主抱把她带走了。 队友当时都懵了,大喊:“不是,表演还没……” 陈斛一个眼神杀过去,他们没敢拦人。 场内观众发出大笑和热烈讨论,付莘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快被带到门口,付莘终于调节好心理状态,从陈斛身上跳下来,蹦跶了两下,告诉他真的没大碍,他才将信将疑放她回去。 幸亏只是场选拔赛,她跑回去重新表演了一次,最后她们组还是顺利晋级了。 付莘嘁了声,不怀好意撞他手肘:“那时候我才初中诶,你还挺早熟。” “你五岁就说要嫁给我,谁更早图谋不轨?” 居然拿这件事当证据,付莘不认。 “女孩子对救命恩人都是抱有情愫的好吧,那是表达感激之情的一种夸张手法,不管当时救我的人是谁,我都会说嫁人这种话。”末了,付莘觉得气不过,补充一句,“辛德瑞拉也不例外。” 陈斛笑得肩膀直颤:“可是辛德瑞拉是女孩子。”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看到咖啡店橱窗还有没拆的圣诞树和彩带,付莘才意识到冬日降临。 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雪。 去年盛鸣市气温一度跌至零下,雪花却是一片没落,而往年最起码下两到三天。 “陈斛,冬天快到了。” “嗯,快到了。” “我们离婚的时候也是个冬天。” “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吗?” 陈斛不记得了,不过是对春夏没什么印象,在他记忆里貌似一直是冬季。 他略有感念道:“跟你分开之后,好像很久没有暖和起来过。” 付莘带着平淡的笑意,轻声道:“如果今年冬天下雪,我们就去复婚吧。” 陈斛足足愣了十秒钟,才抓住她手,问:“你认真的?” 付莘白他,都公开了,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不管他破坏气氛的犯傻,付莘自顾自道:“我还想要一束花,就毕业时候送的那种,向日葵、雏菊,还有蔷薇。” 陈斛点头:“那新西兰的热气球也找时间再坐一次。” “为什么?” “补拍婚纱照,我知道你一直有遗憾。” 陈斛已经决定了要学会把脑袋里想的都讲出来。 但肉眼可见的,还有些害羞,他支吾道,“我们给游客送花,就像那天傍晚在一千英尺的高空见到的那对新婚夫妇,也许正好也能挽救一对濒临分开的情侣。” 说到新西兰,付莘希望陈斛不要再傻傻地为她受伤了,幸好那只是场小车祸。 “我有好多好多遗憾,你都要弥补吗?” “要。离婚这一年,发生的任何事情我都感觉可惜。” “是吧。”付莘赞同。 今天太冷了,估计明天气温就要低至个位数,付莘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把脖子缩进大衣领,低声呢喃,“我也是。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了。” 钢筋森林铸就的城市容纳了几百万人生存,辉煌的街区看似皓光闪耀,实则被更加冰冷的季节侵袭,孤独的几百万人很难感觉温馨。 空中似乎结了层霜,付莘抬头看霓虹光竟然是固体的形状。 她到现在也没弄懂,小时候溺水沉到水底,陈斛是怎么第一时间跑到她身边。 付莘感到生死存亡那刻,听到呼唤,默念自己睁眼,于是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一抹从水面破开的朦胧光线撞进绝望的结界,他拉起她已经垂下的手,好像是俗气的故事开头,却也注定他们之间的故事完结不了。 “我预感明天要感冒,所以在今夜吻你,你不推开我,说明你比我更早想要这么做。” ——全文完—— 51、番外一 总之,是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去民政局办手续。 其实下过雪的第二天陈斛就催付莘去了,省得他夜长梦多。 可付莘哪是什么大闲人,大学老师要监考的啊,期末周什么事都撞在一起,忙的嘞,就找各种借口拖延。 再拖就过年了,民政局哪儿还有人上班? 这下陈斛成了急急国王。 只有不快的斧,没有劈不开的柴;只有想不到的人,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勇敢的总裁,没有娶不到的老婆。 于是这位总裁直接把车开到学院楼底下堵人。 干坐着自然是不可能,工作狂会一边听李岩主持会议,一边等前妻监考出来。 会议进行到一半,学生从大门鱼贯而出,陈斛看了眼时间,两小时过得好快。 他皱起眉,很轻地啧了声。 两个小时了居然还没汇报完,近来工作效率怎么这么低,看来要找空档回盛鸣市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彼时,虹盛总部会议室,众经理听到这声不耐烦的鼻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完了完了,哪句话又得罪这位哥了…… 然后他们就听见陈斛问:“应该快到下班时间了吧?” 李岩:“是的董事长。” 是的,陈斛已经是董事长了,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收购莱美集团之后,他在董事会的威信算是正式立下,而后趁热打铁把废物和吃里扒外的东西都收拾了。当然,人走可以,股份只能让陈家人吃掉,否则下场就跟莱美那群管理层一样——拿了钱还要灰头土脸润出国外。 陈眠的经营理念很西式,想通过引进资本把物芯的科研成果输送到国外,这样就能打开销路,提高市场地位,扩大全球影响力。 毕竟现在国际局势乱得很,国内的企业只要走出去,立刻就被制裁,而虹盛只要抓住欧美国家递来的橄榄枝,将来必定站在行业金字塔尖的位置。 别说陈斛了,这跟虹盛的初心使命都完全相悖。 董事会三天两头批判她,民族企业是这么搞的?还有良心吗? 一群退休老头老太假都不度了,赶紧回盛鸣市先把陈眠制裁了。 哪个明眼人看不出来她那边是陈斛在兜底,两兄妹通了气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但能怎么办,最后还不是得哭着求着陈斛回去。 他说辞多得很,动不动就是“莘莘在这边,我真是不放心啊”,或者“董事会当初为了收购莱美的事情把我降职,自然是有他们的考量,我就这样回去,他们不会生气吧”…… 茶言茶语,气死人不偿命。 最后怎么办?能怎么办,只能哄喽,请他回来主持大局。 陈眠老老实实演了半年剧本,陈斛一回来她吊着的心也松懈下来。 整改一通之后,风向算是正回来了,然而整个公司的人都陷入了一种“这特么还怎么玩儿,不姓陈还有活路可走吗”的恐慌之中,对陈斛真是怕极了。 这是陈斛班师回虹盛的第一场会议,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却还是把人惹毛了,视频会议两端皆死一般寂静。 陈斛心理活动没他们那么丰富。 他刚到楼下的时候就发消息跟付莘说了来接她的事。 大概是监考不能拿手机,她一分钟前才回他一个ok的表情包,然后又说自己快饿死了。 [肚肚,饿饿,肉肉。] 这该死的嘴角。 幸好这边摄像头没开,不然下属都要以为他有好几种人格。 手头上的文件早就盖上了,目光转移到屏幕上,他收敛嘴角,气势汹汹地将文件往副驾一甩,说:“还没报告的部门给我发ppt和文字稿。还有,今天好几个人不在状态,我就不点名了,心里有数的话,私我解释一下是什么原因。” “啊?”胆子大一点的直接问出来了,“董事长我们没你微信。” “那就——” 车门被人拉开,冷气一下全跑进来。 谁胆子这么大! 陈斛侧目看过去,住了口,甚至殷勤地将座位上的文件夹拿走。 他张了张口刚要说话,付莘就开始用撒娇语气埋怨。 “外边好冷,还好你没下车。”付莘一上车就搓搓手,下过雪的峰北完全是翻脸不认人,冻手冻脚,风也刺挠,呼口气都能结冰。 车门一打开,温暖的气息立刻裹满全身,妥帖极了。 陈斛来峰北这么长时间,单单讲座那次穿了西装,其他时候不是大衣短袄,就是羊毛衫棒球外套,怎么看怎么乖巧。 今天也是如此。 头发柔软光亮,跟身上的扎染貂毛毛衣相得益彰的毛茸茸,坐那儿就跟块小蛋糕似的,付莘刚上车就忍不住将掌心按伏,揉乱他发顶。 她笑得眉眼弯弯:“好乖好乖,等主人下班的狗狗是好狗!” 董事长夫人一句话硬控会议室五秒。 陈斛脸上郁色被瞬间扫光,为了方便付莘蹂躏,默默垂首接受。 会议室的各位有多震惊自是不需多提。 这期间最忙的人还是李岩。 他一秒八百个假动作,一时不知是关掉连线更合适,还是假装咳嗽打破此刻缱绻的氛围比较自然。 倒是付莘先发现支架上的pad:“你刚才在开会吗?” “嗯。” 付莘慌了:“你别告诉我你没挂断……” “嗯。” 好好好,这才是真的社死,付莘锤了陈斛胸口一下:“你干嘛不早说!” 这一拳力度不小,伴随陈斛的闷哼,整个车厢回荡着“啪嗒”的击打声。 救命,他们听到了什么,陈斛在家居然是这种地位吗? 偏偏陈斛也没有争对错的想法,他声音很轻很轻地解释道:“你动作太快了……” 他有什么办法,她一上来就摁住他的头,换谁谁不懵啊。 李岩终于回过神,努力清嗓子打破僵局:“付小姐好。” 于是接二连三的“付小姐好”也从听筒里蹦出来。 “……你们好,没打扰到你们吧。”付莘老实下来,尬笑了一声,以一种自以为很知性文静的声音客气道。 搞得陈斛侧目,观察她表情。 他们就一群打工仔怎么敢,就差手脚并用说没有没有了。 李岩适时问道:“董事长,要散会吗?” “嗯,文书和幻灯片也不用发了,都到点下班吧。” 卧槽卧槽,这是什么大赦天下的仁心君主,众人皆松下一口气,随后不禁感念:这也太双标了,老婆一来完全变了个人,他刚刚那句话,肯定是笑着说的!会议室里听得一清二楚! 陈斛说完散会便退出会议室。 付莘看着还在车上,实际上已经走了走一会儿了。 她脑袋里盘旋了好多有的没的念头:传出去不会变成她在跟陈斛玩什么乱七八糟的情/趣吧。 完了,她还是大学老师,又要被网暴了…… 付莘得了互联网后遗症。 每天都有新的被害妄想切入点。 “你在乱想什么?” “没乱想,你今天来接我是有什么事?” “哦,复婚。” “复婚?现在?” 付莘望着陈斛认真的表情,不似有假。 “哎呦,我户口本没带出来。” “我带了。” “但我身份证前几天过期了,还没去办新的呢。” “……”陈斛一脸不信,“你不会根本没想着跟我复婚吧?” “怎么可能!你这么不信我?” “你这人,有前科。” “什么前科?” “跟我吵完架就没心没肺飞去新西兰旅行,你要是后悔答应我复婚,假期一来又跑了怎么办?” “你这么没安全感啊?” “非常没有。”他换了个诚恳的语气,“我想叫你老婆,我想名正言顺跟你同居,我想你做布丁妈咪……” “我不一直可以这样吗?”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不想说。” 他赌气地挪开视线。 完了,从毛茸茸变成气鼓鼓了。 放在方向盘上的两只手都只露出指尖,指甲逐渐圆润齐整,袖口偏大所以手缩在衣服里面,付莘看着他扣车标生闷气,然后又把头埋在方向盘上交叉堆叠的两只手臂里,胸膛的起伏变大带动脊背的振动,很明显的不开心。 虽然是这样,付莘心里被萌得滋哇乱叫,但表面依旧不苟言笑。 “我帮你说。”她说,“你也得担心被人拆穿对不对,表面上的恩爱夫妻其实早已感情破裂,毫无瓜葛。” 陈斛好不容易分给她一个眼神,剩下半张脸还在手臂里藏着,但付莘能很清楚看见他眼睛里的怨气和一丁点火气。 “终于肯抬头看我了呀,一定要惹你生气才行?” “你太过分了。” “嗯嗯,我过分。”付莘一鼓作气地倾身过去:“要亲。” “在这里?”陈斛吓得立刻坐起来。 外面还有些学生走来走去,他有些迟疑。 来峰北以后,他的车低调很多,黑色大众,停在路边很不起眼。 但付莘觉得好,耐造,没人会停下来拍照,窥探隐私。 她不是真的想跟陈斛接吻,就是想给他一点安全感,想告诉他,她只会跟他做这些特别的、只有亲密的恋人才会做的事情。 就像有时候她会拉着他去操场散步,一人抱着一杯热可可谈天说地,羡煞旁人。 跟普通男性朋友才不会这样做吧? 就连何聿周都看不下去,怎么我每次去踢球都能看见你们……不是故意的吧。 谁知道呢。 下雪那天,付莘从实验室出来,看见同事脸红扑扑的,站在窗户边欢声笑语,她跟着往外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下雪了。 几条未读消息躺在手机里很久,付莘终于点开。 陈斛:[太灵验了吧,居然真的下雪了。] 紧随其后的是张雪景照,是在半醒烘焙店里拍摄的,透过橱窗望出去:洋洋洒洒的雪花、极致的白,烘焙店里却是热气腾腾、暖光氤氲。 付莘给他打电话。 他说他在操场。 她就换好衣服,提着伞去给他送围巾。 然后看到他跟布丁在打雪仗的场景,眼泪一瞬间掉了下来。 那一刻她真的以为布丁是辛德瑞拉。 陈斛也发现了她,一个雪团砸到她小腿上,招招手让她过去。 温度低到能把热泪冻结,付莘手忙脚乱擦掉,揉了揉眼睛,赶紧跑去给他系围巾。 结果布丁冲过来扑她,她刚把围巾挂到陈斛脖子上,一个没站好,两人一齐跌进雪地里。 晚餐时间一过,操场上的学生越来越多,随即他们注意到付莘陈斛也在,于是群起而攻之。 陈斛也没护着付莘,看着她们玩儿,偶尔拍张照,录条小视频,跟寻常丈夫没什么区别。 陈斛最近频频出现在新闻上,不认识他的人都该认识了,没几个人敢开玩笑到他身上。 特别是他当着电视台的面说,把科研所迁移到峰北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让人非常好奇原因。 他一脸自信地答:“百分之一考虑到成本,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夫人在这里。” 二十分钟采访,一半都在讲夫人,谁还相信他不是恋爱脑啊(¬??¬) 付莘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举白旗:ok我认输,期末试卷改松一点,你们放过我吧。哦还有,我刚才看到何聿周老师了,就在c区看台那里拍照。 他们欢呼雀跃,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一会儿的功夫,布丁不知道跑去哪里了,陈斛说被店员牵回去喂口粮了。 他有点吃醋:“你关心它干嘛,带你做点有意思的事情,去不去?” “做什么?” 然后这个男人就拉着她跑到无人的一角索吻去了。 雪花落在他鼻尖,直到融化。 思绪回笼,付莘听到自己说:“那就把车开到没人的地方去。” 52、番外二 两人倒不至于那么猴急,但也差不多了。 刚进家门,陈斛扣住了后脑亲上去。 付莘咬着他下唇,在口腔内尽兴地席卷一番,当了这么多年夫妻,对接吻这事儿还是食髓知味有什么办法。 两个人只要肌肤贴在一起就像失了理智一样。 陈斛的手掌从臀一路往上,轻轻抚摸着,却不更进一步。 付莘亲完他,又啄了两口,抬手擦掉他嘴角的水光,声音哑了些:“是真的很饿,吃完饭再亲好不好。” 陈斛被她逗笑,拿她没办法,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就往厨房走。 他边哼着歌边打开冰箱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又被哄了。 说好要去复婚的,怎么回家里做菜…… 冷着脸做好饭,把菜都端出餐厅,他才发现付莘累得再沙发上睡着。 几次了,不是不吃饭就是不睡觉,有个工作狂老婆怎么办。 他走到沙发前蹲下,撩起付莘脸上的头发,柔声问:“先睡觉,还是先吃饭?” 付莘迷迷糊糊应了声,说吃饭。 眼睛始终睁不开。 陈斛拿她没办法,把人抱上餐桌,盛好饭,去姜蒜,一口一个宝宝哄着她咀嚼。 付莘不爱嚼饭,学生时期养成的习惯了,她读书很用功,争分夺秒,去食堂吃饭都跟有人在后面追似的,狼吞虎咽,偏偏又吃得很干净。 等到后来陈斛听她老喊胃疼,就天天逼着她细嚼慢咽。 有一阵子不叮嘱她就没自觉,困意侵袭之下更是如此,恨不得一口就把整碗饭吞了。 一顿饭硬是吃清醒了。 装模作样嚼了几下,拿汤顺下去。 陈斛问她下午还有没有事。 她想了想,没吧,但是要回学校一趟,去实验室转一圈,看看前几天养的细胞。 “你对你的细胞可真上心,我都有点嗑你俩了。”他酸溜溜地说。 付莘抬起无神的双眼:“这你都能醋?” “……” 付莘还是午睡了一会儿,她晕碳。 陈斛约厂商在研究中心见面,送付莘到学校,自己也忙事情去了。 傍晚去学校接人的时候,原萱说付莘早早就打卡下班了。 陈斛看了眼手机界面,居然没跟他说一声? 回家前,他去半醒烘焙接布丁。好家伙,他们两口子忙得要死,狗窝在门的夹角处睡得舒服又惬意。 停完车,带布丁坐电梯上楼,发现家里的门开着,陈斛关门换鞋,不用看光听声音都知道有谁在里头。 果然不出所料。 陆乔修和付莘正一人捧了杯茶在客厅聊天。 布丁先跑过去,它看见生人就兴奋,趴到陆乔修腿上蹭。 陈斛问他俩:“门怎么不关上,外面冷气都进来了。” “我们还敢关?”付莘反问,“法务部加班没加够?” 陈斛摸了摸鼻子,哑口无言。 陆乔修说了声陈总好,又被付莘拽回去讲事儿。 陈斛没管,回厨房看了下食材,退出门几步,问:“今晚去吃海底捞吧,家里没菜了。” “好。”她应得很敷衍。 陆乔修没待多久,看了下时间,朱桦差不多来接他去饭局,就跟他们夫妇告辞。 陈斛都懒得问她们刚才都在聊什么,上次听了一会儿,全是娱乐圈八卦,他坐着就睡着了。 最近付莘追了部古装剧,他们八卦的对象正是剧里的主角。 她不知道名利场那些腌臜事儿,就像打开新大陆,仿佛瞥见了人性的黑暗面。 叹息中满是唏嘘,同时掩藏不住好奇想知道更多内幕。 大抵是平时学校家里两头跑,真的没什么可消遣的玩意儿,在娱乐圈出轨代孕逃税这些事儿都算平常,她却听得津津有味。 陆乔修也是的,什么都往外讲,知无不言。 陈斛并不介意付莘多交朋友,她眼光很好,总能从一堆人里挑出跟自己合拍的对象,这点让他很放心。 不过,陈斛今天存心要闹别扭。 晚上吃完海底捞回家,见付莘洗澡出来,他进卧室拔了自己的充电器,往玄关走。 付莘听见换鞋的声音,问他去哪。 “上楼。” “那你别放鞋了呀,不然等会儿还要重新拿出来。” “我以后都回去睡。”他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不然我俩关系不清不楚的。” ? 付莘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嘛。 “你晚上记得锁门。” “……” 付莘吹干头发,怎么想都想不通,他到底发的什么神经。 进浴室前她还跟他说明早想吃小笼包和沙县扁肉。 他也说会早起去给她买。 光速变脸啊,什么意思嘛。 连布丁都牵走了,付莘实在气不过,换了鞋,门一关,她甚至等不及电梯,直接进了安全通道,杀气腾腾冲到十层。 按了好几下门铃,依旧无人应答。 付莘急了,开始试密码。 二人生日、结婚纪念日、离婚日试过了,都不对。 最后一次机会。 电光火石之间,脑袋里闪过一个画面。 门开了。 本来火气还挺大的,发现密码是初见那天,突然就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接下来的场景,却让付莘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满屋子的玫瑰花和粉色气球彩带。 房间只有暖光的壁灯打开,青苹果味的香薰烛光在地上摇曳。 陈斛换了身不算浮夸的白西装,从花瓣留出的路径尽头走过来。 他笑得也太好看,稍歪下头就把付莘迷得五迷三道,几乎要呼吸停滞,心跳更是前所未有地激烈过。 “总觉得复婚前少了什么步骤,原来是求婚。” 付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陈斛单膝跪地,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枚戒指。 付莘晕乎乎的,腿软得差点也跟着跪下。 陈斛忍不住笑出来,然后起身扶住她:“你求婚还是我求婚,怎么比我还紧张?” “你就这样说吧。”付莘靠在他胸膛,眼睛还在盯着他手上的戒指。 他也在发抖。 “你愿意再一次嫁给我吗?”陈斛语气慢慢正经起来,“我会好好爱你,不是嘴上说的那样简单的爱。是无论生老病死,永远追随你,做你的信徒,是往后的几十年,把爱你当作和呼吸一样本能的事情。” “付莘,你愿意吗?” 眼泪积在眼眶里要落不落,反而鼻尖先红了,付莘迫不及待伸出无名指,抽噎半天,锤了他一拳:“呜呜呜谁让你求婚了,自己穿那么好看,我就穿浴袍啊讨厌。” 陈斛给她套上戒指,下一秒更用力把她圈在怀里:“嗯嗯,反正一会儿也要脱的。” 有的人说荤话都不害臊。 “什么时候准备的。” “下午。” “下午你不是去了研究中心吗?” “回来布置的。” “你倒是会时间管理。”付莘半讽刺道,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摸着他后脑的短发提议,“明早下楼遛狗的时候,顺便领个证去吧。” “你不用上班?” “我请假。” “身份证不是过期了吗?” “下午回来的时候,我专程打车去拿了。”她全交代了。 “哦,那你也是时间管理大师,” “嗯哪,彼此彼此。” 陈斛买了蛋糕,然后随便打开了部爱情片,和付莘躺在一起观看。 可想而知没看完,并且没撑过前二十分钟。 因为画面里的男女主开始接吻的时候,他们也吻在了一起。 夜色浓得过分,室内气氛烈得过火。 求婚的计划很突然。 先是陈斛听说李岩要跟女朋友求婚,否了很多方案,一拖再拖。 太浮夸的pass,太随意的pass,太像密室逃脱的pass,到最后只剩下在家求婚这一个选项。 他问陈斛会不会太私密了啊,要不要叫家人朋友来凑个气氛组。 “她爱你,无论什么形式都会答应,你从求婚就开始这样纠结的话,说明你还不怎么懂她。” “董事长你呢,你怎么求的?” 时隔太久,陈斛记不清了,反正他求了不止一次,到后面只要口袋里放着戒指就会不分时间场合地求。 也不一定是特别正式的单膝跪地,因为付莘好奇过剩,总想知道他买的什么款式的戒指,经常趁他不注意就拿出来戴到无名指上。 陈斛打算正式求一次婚,就演了一出没有技术全是感情的拙劣戏码。 猜到她会上来,没猜到她来得这么快,彩灯还没拉好,算是个小意外。 领证过程很平静。 天气真的好冷,付莘几乎是全程贴在陈斛身上取暖,工作人员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感情这么好,为什么当时会离婚? 他俩都讲不出一二三。 付莘耍贫:“老公太帅了,没安全感呀。”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你们小姑娘就是喜欢妄自菲薄,明明自己也不差。” 可陈斛清楚,真正需要寻求安全感的人是自己。 他前段时间又做噩梦了。 离婚后的小半年里他就经常做梦。 他不是缺觉那种人,一开始是失眠,对他还没什么影响,后来发现做梦能短暂见到付莘之后就开始多觉。 多觉很恐怖,平时睡五六小时就能精神抖擞的人,一口气睡十几个小时下来,大脑反而变得混沌,开着会也常常走神。 时不时打开手机,看付莘组员的视频号和朋友圈有没有更新。 麻痹自己的社交,推掉一大堆应酬,就为了准时回家做梦。 付莘于他而言实在太珍贵、太重要,他舍不得做出一丁点强迫她的举动,能折磨的就只有自己。 他根本就离不开付莘,如果不是付莘总陪着他,他估计成不了个多心理健全的人。 父母对他这个儿子很好不假,然而与生俱来的使命,时时刻刻要压垮他。 见惯了虚与委蛇的人,听惯了阿谀奉承的讨好,陈斛几乎是忍着恶心跟他们打交道。 殊不知上了生意场的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两面派的作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外面传他手段凌厉,私生活荒诞无度,真真假假和在一起说,澄清了也不会有人信。 所以他一直都很低调。 回国之后为了公司发展,不得已总是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利用舆论造势也是他的惯用手段之一,他的确是那种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于是用也用得坦坦荡荡。 其实陈斛没那么喜欢从商,可除了从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按照家里安排好既定的人生道路走,这是等价交换。 陈斛所享受的一切家族红利,都要用他的喜好和情绪来兑换。谁还记得他从小的梦想是做一名足球运动员? 大概只有付莘记得了。 所幸,结婚这件事不用听家里,陈斛有过短暂幸福的时刻。 但随着付莘的主动离开,他又陷入那个孤独而阴沉的世界。 直到最近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活着”,以及“被人爱着”。 活着活着还能为了买烤冷面坐上摊主的车一路躲城管,陈斛差点想说,你就停下吧,罚款我替你付了。 付莘笑得肚子疼,拍了好多视频po到朋友圈上,评论区是孟殊她们的调侃:怎么没有转发键啊,好想让大家一起嘲笑你们。 远在新西兰的许韦则羡慕地说,祖国的烤冷面看着就好吃! 然后陈斛就释然了。 无所谓,老婆开心就好。 还有昨晚出去吃海底捞,碰上付莘班里的学生,陈斛顺手要给两桌一起结账,结果被那群学生拦住,他们说自己有学生折扣,六九折呢,这钱不省白不省。 意外地蹭了一顿学生的饭,还被喊了一整晚的姐夫,陈斛发觉生活格外鲜活,不再一板一眼。 而这一切都是付莘带他感受到的。 领完证没多久学校就放假了。 也有留校卷实验的同事,但付莘宁愿过完年早点回校,也不愿意延迟放假。 假期,她和陈斛没事在家的消遣就是打手游,如果陈斛没空陪玩在书房工作,付莘就一个人窝在客厅沙发玩乙女游戏,主要是日乙和特别小众的国乙,毕竟小众才能□□嘛。 陈斛不像没眼力见那种老公,因为争风吃醋禁止付莘其他养男人,做大气老公第一步:当一款无情的atm机。 直到有一天,付莘为了抽几个男人的涩涩卡,偷偷刷了亲情卡里四千多人民币,他才警觉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无名指上付莘送的戒指,还有身上唯二是付莘买的领带,然后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这两样加起来都没有四千块! 这也就算了。 现在的游戏真是越来越自由了,居然还能给玩家打电话?? 好不容易约个会看场电影,时长过半的时候付莘突然接到游戏男主的来电,她跟陈斛支支吾吾撒了个谎跑出去接。 陈斛警报一下就拉响了,觉得不放心,跟了出去。 天杀的游戏商,竟然把他老婆变成了夹子音! 一口一个宝宝、亲爱的,临挂断还恋恋不舍地说了句“爱你呦”。 忍无可忍但又拿老婆毫无办法的总裁只能记下这个仇。 没过多久,游戏就传来被收购的新闻,而且一改之前画风,不涩涩了,改纯爱了。 付莘觉得没劲儿,就把四个男人打入冷宫了。 陈斛再次被宠幸,付莘带着他愉快地推起了水晶。 除夕那天,峰北又下了场雪。 他们没回家过年,家里人太多,很难应付,还不如找个周末回去,跟爸妈吃顿饭就好。 何聿周的家庭情况付莘略有耳闻,完全是仇人,团圆不了一点。陆乔修给工作室的人放了假,自己窝在家里应该是准备点外卖。林霏留校,估计也在宿舍没处去。 所以付莘就把他们都叫来家里了。 人多热闹嘛。 陈斛没给这么多人做过饭,还在考虑要不要叫外卖。 结果付莘张口就夸:老公给他们露一手。 或者:我老公绝对是做菜最好吃的总裁。 是褒是贬有待商榷,陈斛的胜负心的确被激发出来了。 腌笃鲜、白灼虾、鸡爪肉蟹煲、肘子白豆腐汤……满桌的大菜,非常壮观。 很多菜陈斛是第一次学,但看他们嘴没停下来过就知道,味道绝对能跟大厨媲美。 他们几个一边聊天一边吃饭,央视联欢晚会在当背景音放,偶尔瞥两眼,所以吃得很慢。 菜凉得快,陈斛进了好几次厨房温汤。 付莘明显喝得有点醉,跟着他进去。 陈斛听见声音:“进来干嘛,都是油烟味。” 付莘才不管他说什么,从后背圈住他的腰,用特别骄傲的语气夸赞:“你魅力好大,一顿饭就让他们折服了,你好讨人喜欢。” 陈斛动作顿了顿,心口堵了下。 电视台在倒数,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在零点到来之际,付莘亲了他脸颊一口:“这次真的是夸你,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