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归》 1. 初雪 Lire le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岁末将至,南茵市迎来一场罕见大雪。 通往市中心大剧院的道路上,路面被厚重积雪覆盖,前方一连好几辆车出了故障,歪七扭八的停在道路中央,双闪灯忽明忽暗,在纯白无垠的冰天雪地里显得尤为刺眼。 风雪天里,车子抛锚无法行进。舒苡言焦急地站在路边,前后张望着,却迟迟没有等来道路救援。 焦头烂额之际,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瞥了眼,来电人是她们乐团的负责人毕年。 已经冻僵的手指差点解不开指纹锁,她烦躁地试了几次,终于划开通话界面。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那头,毕年同样焦灼,“你那边怎么样了?能在演出开始前赶回来吗?” “毕老师,我已经联系了道路救援队,但拖车的人现在还没来。”她瞥了眼前方的交通状况,已经隐隐有了堵塞的苗头,“我这边根本叫不到网约车,万一迟到……” “不能迟到。”毕年早猜到她这边的糟糕状况,手指摁了摁眉心,截断她的话。 舒苡言作为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正逢当红,炙手可热,不少观众买票都是为了一睹她的风采。她不来,这场演出恐怕没法进行下去。 可眼下距离演奏会开场只剩一小时,等收拾完眼前的烂摊子,怕是早已错过了开场时间。 “把你的具体位置告诉我,我安排人过去接你。”毕年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紧接着给她发过去一串电话号码,还附上一句话:【这是我朋友的儿子,今天陪领导过来看演出,我叫他过去接你。你注意看手机,到了他会与你联系。】 舒苡言把手机号复制下来,正要拨过去,不料对方先一步打了过来。 眼皮毫无征兆地跳了跳,她迟疑着摁下接听键。 “你好,舒小姐吗?”对方猝不及防地开口。 听见这个声音,舒苡言一时哽噎,本就被冻得僵硬的手差点握不稳手机。 “舒小姐?” 大脑空白一瞬,她迟缓地答,嗓音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是。” 舒苡言细细分辨着电话里的声音。 这人的音色的确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声音却不似他那般清冽,反而带着几分类似颗粒质感的嘶哑。 “你在芙蓉路和繁星路的交叉路口,是吗?”得到回应,对方接着开口,语气柔和下来,似在安抚,“别急,我马上就到了。” 声音像,语气像,连说话时的气息和停顿都和那个人如出一辙的相似。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舒苡言无措地站在原地,呼吸逐渐加重,麻木僵硬的手指再次曲卷几分。 电话那头默不作声。 男人清了清嗓子,再次问道:“拖车公司联系好了吗?” 舒苡言平复着心情,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联系了道路救援,应该在路上了。” 男人轻轻“嗯”了声:“别急,我来帮你问问。” 电话挂断。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冷风接连吹过,凉意渗透至神经末梢,连心跳的频率都变快了。 不时,远处传来“嘀嘀”两声清晰的鸣笛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距她两三米处停下。 舒苡言视力极好,远远地对上了车牌号,迈着忐忑的步伐朝那边走去。 伴随着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室里男人的面容也逐渐清晰起来。 舒苡言微微俯下身:“您好,请问是毕年老师让您来接……” 未完的话哽噎在喉。 韩箴摘下蓝牙耳机,抬头看她,清俊面庞和温柔眉眼一如当年。 目光相对,舒苡言脸上的表情僵得彻底,眼里的错愕和慌乱无所遁形。 男人眼中也有意外,但不多,很快便被轻柔的目光掩盖过去。他始终表现得淡然,像是早已知晓对方是她,只是诧异于她这些年的微末变化。 视线一寸寸扫过那张小巧素淡的脸,韩箴眼中的情绪变得复杂。 对面的女人依旧高挑清瘦,肤色呈现出凝脂般的冷白,年少时的青涩彻底褪去,眉眼愈发深邃动人,唯独那双清凌杏眼和看人时的冷淡到极致的神情,一分一毫都不曾变过。 短暂几秒的对视,舒苡言的呼吸逐渐加重。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慌乱地撤回搭在车窗边缘的手,绕到车尾再次核对了一遍车牌号。 南A·XXX56。 确实是这辆车没错。 在她发呆的间隙,男人已推门下车,不急不徐,款步行至她跟前。 “不好意思,我需要再和领导确认一下……”舒苡言抬起头,目光与他撞上,茫然而又无措。 这么多年过去,他似乎还是老样子,身形依旧修长挺拔,与学生时代并无两样。唯一变化则是五官轮廓更加立体分明,同时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禁欲气息。 “不用确认了,是毕年阿姨让我来接你。”韩箴垂眸看向她,嗓音温沉。 停顿两秒,轻声道:“苡言,好久不见。” 心跳乱无章法,她稍稍敛去紧张神色,后退半步:“怎么会是你?” “是我。”韩箴思索片刻,给了一个模糊回答,“和领导一起来的,恰好遇上毕年老师。” 说完,他看了眼时间:“毕老师说演出开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她让我务必在两点四十分之前把你送到。” “先上车吧,不然真的会迟到。” 韩箴体贴地帮她拉开车门,回头却见舒苡言定定地站在原地,浅褐色的眸子里透露出几分警惕和戒备。 韩箴感觉心脏往下沉了沉,像被什么东西裹住,密不透风。 冷风嗖嗖吹着,热气伴随着呼吸喷洒而出。他沉默几秒,目光瞟向逐渐拥堵的道路,耐心劝说:“你也看到了,路上根本打不到车。” 舒苡言看了看时间,又瞥了眼恶劣到极点的天气和交通状况,迟疑几秒,终是妥协:“麻烦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落在车上忘了拿。” “小提琴是吧?”韩箴朝她伸出手,干脆利落,语气却依旧温和,“钥匙给我,我去帮你取回来。” 舒苡言把钥匙递过去:“谢谢,麻烦了。”随后敛去复杂情绪,坐进车里,思绪快要拧成一团乱麻。 算起来,两人分开也有近五年的时间。 这期间,她对韩箴的生活几乎是一无所知。偶尔思念到极致,向表哥问起他的近况,宋思远对此也是讳莫如深,闭口不谈。 他是什么时候回的南茵,回来了多久,她都一概不知。 就在她陷入头脑风暴时,身旁的人已经回到驾驶室坐下。他扣上安全带,目光瞥向身侧的人,柔声问:“冷不冷?” “不冷。” “什么时候回的南茵?” “跟你有关系吗。”舒苡言忽地冷下脸,语气也冷。她讨厌莫须有的寒暄。 “苡言。” 韩箴已启动车子,嗓音混合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低沉,却清晰,夹杂着一声叹息:“这么多年不见,你倒不必对我如此抵触。” 一句话,听得她眼底生了泪意。 她咬了咬唇,把眼泪憋回去。 许是冰天雪地里冻了太久,舒苡言双手的筋骨近乎麻木。她有些急切地活动着手指关节,心中不免为接下来的演奏会感道担忧。 韩箴注意到她的动作,下意识蹙了蹙眉:“手怎么了?痛不痛?” “没什么。”舒苡言把手缩进袖口,掩饰过去。 韩箴递给她一个自热暖手贴,随后车辆驶入左转车道,转了个弯。 “谢谢。”舒苡言把暖手贴捂在手心,垂眸,脑中忽然浮现出许多零碎画面。 高中时,他们曾就读于同一所学校,韩箴是大她一届的学长。 那时候韩箴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根正苗红,不仅在市级省级的数学和物理竞赛包揽了近一半奖项,更是特奥班重点培养的尖子生,高考前直接获得了保送清北大学的名额。 在舒苡言眼中,他就是红颜祸水外加天赋异禀的典型。 只不过那时候韩箴一身反骨,在两所竞争极大的百年院校纷纷向他抛来橄榄枝时,他却任性地选择了第三条路——出国念书。 细想想,那时的他如此优秀,父母又皆出自书香门第,社交面广,作为曾经附中德高望重的老师,毕年与他父母相识倒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舒苡言觉得一切忽然合理了起来,便不再多问。 此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他们极有默契的,谁都没再开口。 车子再次转弯时,韩箴选了条车流较少的道路,绕道而行,提前二十分钟到达目的地。 看见不远处那幢圆弧形建筑物的实体,舒苡言心里稍稍有了安全感。 “谢了。”她解开安全带,拎起包,抱着琴盒下车。迎着冷风走出几步,却听见身后紧跟着的沉稳脚步声。 “你不走吗?”她回头,看着那道高大身影,有些敏感地问。 韩箴轻瞟她一眼:“刚才说过了,我陪领导过来看演出。” “……”舒苡言尴尬道,“不好意思,我忘了。” 此时雪又落下,寒风夹杂着雪籽呼啸而过,像是要碾进皮肉里。舒苡言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捂住口鼻加速前行。 忽然脚下打滑,舒苡言惊呼出声,本以为会重重摔进雪里,不料一只手稳稳扶住她,周身被一股温热气流包裹,属于他的气息传递过来,熟悉又陌生。 “当心。” “谢谢。”这两个字今日已不记得说了多少次。 舒苡言僵硬地展开手指,手腕处的旧伤隐隐作痛,一不留神,怀里的琴盒险些滑落。 似是看出了什么,韩箴眼疾手快地接住琴盒,视线在她右手短暂停留几秒:“我帮你拿。” “不用……” “别逞强了。”韩箴踏上台阶,右手在她后背轻轻带了一把,“演出还有半小时开始,你赶紧上去换衣服,再灌个暖水袋暖暖手。” “要注意,保护好你的手,别再受伤了。” 时间紧迫,没时间纠结太多。 舒苡言点点头,疾步往里走。 走出两步,又怔在原地。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手伤? 短短一趟车程,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她心里却横生出许多疑问。 为什么这些年关于他的消息,她都一概不知。而他对她的生活和遭遇,却好似了如指掌? “韩箴。” 行至大厅,室内的空调暖风吹过来,舒苡言瑟缩在大衣里的身体总算松弛几分。 她轻唤他的名字,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怎么了?”韩箴亦顿步,耐心等她开口。 舒苡言静静注视着对面的人,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阐述。 犹豫半晌,她收回目光: “没什么,我先走了。” - 即便在寒意凛冽的大雪天,剧院内依旧座无虚席,来看演出的人一点不输往日。 匆匆换好演出服,整理好仪容,舒苡言看了眼时间,14点50分。深吸一口气,拉开演奏厅的大门,疾步走到幕布后,找到自己的座位落座。 灯光亮起,幕布缓缓打开,伴随着悠扬的开场音乐,台下响起 2. 昔年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2013年7月,南茵正逢梅雨季,空气闷热潮湿,祠堂外升起袅袅轻烟,大雾弥漫一眼望不到尽头。 林伊岚身着一袭素衣站在檐下,目光时不时瞟向身旁的女孩,眉头颦蹙着,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苡言,妈妈要回美国了,明晚就走。往后,你就跟着姑姑一家人一起生活。” 闻言,跪坐在黄色蒲垫上的女孩抬起头,素日平和的双眸渐渐生出冷意。 许久,檐上一滴雨水落下,在青石砖面溅出一朵水花。舒苡言收回目光,看向灵堂里的黑白照片,漠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许是几分钟前刚掉过泪,舒苡言的双眼还是肿胀的状态,眼下是熬夜过后显现出的浓重青黛色,看起来疲惫至极。 林伊岚忽地沉默,泪意在眼眶里打转。她欲言又止许久,再欲开口,已到嘴边的话却被一阵急促脚步声打断。 宋思远穿过大厅走到女孩跟前,将手机递给她,嗓音温和:“言言,你的电话。” 舒苡言往面前的焚帛炉里扔了一把纸钱,俯身叩首,起身去接电话。 “苡言同学,我是南大附中学籍处的赵老师,你的转学手续已经办理好了,新学期的报道时间是8月31日。”电话里,中年男人嗓音嘶哑,“你目前是被分在……我看看啊——” 电话那端传来纸张摩擦的翻页声,很快,赵老师再次开口:“你目前被分在高二(4)班。” “原则上来说,分班表是新学期报到当日才张贴公布出来的,但你是转学生,情况特殊,我这边就提前通知了。好好准备准备,按时入学吧。” “知道了,谢谢老师。”舒苡言轻声道谢,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赵老师又简单询问了几句她的近况,舒苡言如实回答后,他深深叹了口气,最后以“节哀”二字仓促地结束了这段对话。 父亲去世后的短短几天,这两个字她已经听了太多次。一开始觉得刺耳,时间久了,内心也就麻木了。 垂着眼沉思半晌,她将手机揣进兜里,脸上依旧淡无情绪:“妈,你既然已经放弃了我的抚养权,把我丢给姑姑一家,就不必再说什么‘不舍’‘保重’之类的话。” 她看着林伊岚,一字一句强调:“是你先不要我的,不是吗?” “既如此,您只管顾好您的新家庭,以后我们各过各的就好。” 见舒苡言语气有点冲,宋思远拉了她一把:“言言,你好好跟舅妈说话。” 舒苡言撇撇唇,依旧一副看不出喜悲的表情:“表哥,以后两年,恐怕得一直叨扰你和姑姑姑父了。” “说的什么话。”宋思远望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叹了口气,“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不是吗?” 林伊岚被女儿的话刺得体无完肤,呆滞地站在一旁。 一时间,觉得面前的女孩变得遥远且陌生。 …… 转眼临近九月,夏季的燥热依旧不减半分,热浪灼烧翻涌,蒸腾在城市上空,笼罩着整座南茵城。 景星岛豪华的四层洋房里,空调冷风嗖嗖吹着,舒苡言正一件件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准备装车。 宋思远推门进来,看着地上简单两个行李箱,又扫了眼屋内七七八八价值不菲的收藏,反复与她确认:“小提琴、乐谱、磁带、唱片机,这些东西都不带走?” “小提琴带上吧。”毕竟是爸爸在世时买给她的,用着顺手。 至于其他东西…… 她望着房间里琳琅满目的陈列摆件,内心挣扎几秒,再开口已是释怀过后的淡然:“其它的,就留在这里吧。” 看着女孩决绝离开的背影,宋思远叹了口气,将置物柜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下来,替她收拾好装箱。 抵达澜月小区时正值下午一点,日头正盛。搬家公司只帮他们把一个个硕大纸箱挪进屋内,小物件还得自己一一归置。 舒云芝揽着舒苡言的肩进屋,和颜悦色地与她交代:“言言,你的房间在二楼第三间。女孩子东西多,隔壁那间储物室也留给你,要是累了、收捡不动了就去歇一歇,我喊哥哥帮你收拾。” “知道了,姑姑。”舒苡言点点头,尽力让笑容显得乖恬。 宋思远听了这话不乐意了:“妈,你倒是帮着这丫头支使起我来了。” 舒苡言回头看了眼身后抱怨的人,只见他嘴里咬着汽水瓶里的吸管,手臂吊儿郎倚在门框上,看起来懒散又欠揍。 得亏还有张轮廓分明、骨相极佳的脸撑着,不然他这张毒舌到招人恨的嘴,在学校里不知会树敌多少。 “你这都在家躺了一个暑假了,帮妹妹搬下东西怎么了?”舒云芝戳了下他的脊梁骨,笑着训斥,“给我站直了,吊儿郎当像什么样子!” “得得得,你们都一个姓,你们最大。”宋思远搁下饮料瓶,顺手抱起一个收纳箱,另一只手扫了下舒苡言的头顶,认命道,“走吧,干活了,娇气的小公主。” “宋思远,你刚碰完箱子底又来薅我头发,脏死了。”舒苡言抱了个小箱子跟上去,低声埋怨。 舒苡言屁颠颠跟在他身后,原是想薅回去,奈何宋思远两条长腿跨度太大,一步顶她两步,再加上他身形修长个子又高,她根本够不着他的头顶。 她刚踮起脚尖扬起手,就被宋思远用余光发现,大手一挥,在她头顶重重地揉了一把:“就薅了,怎么了?” “哥!”舒苡言急得跳脚。 楼下,舒云芝在厨房切洗水果,抬头看着二楼走廊处打闹不止的兄妹俩,眼中溢出宠溺。家中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半晌,她敛起笑容佯装严肃:“宋思远,你给我多干活,少逗弄妹妹!” 话音刚落,客厅门锁转动了一下,宋隽成推门进来,瞅着舒苡言被揉得乱糟糟的头顶,一时火冒三丈:“宋思远,再薅一下妹妹的头发,今天晚上的碗都归你洗!” “你赢了,小鬼。”宋思远轻嗤一声,用胳膊肘抵开卧室门,“放哪?” “这一箱放储物室。”舒苡言指了指隔壁的房间,说完,又补上一个乖巧的笑容,“谢谢哥哥。” “……” 一下午的时间短暂且忙碌。直到黄昏日落,窗外被染成一片金晖,两人才把房间收拾好。 宋思远弯腰喘着气,额角汗珠滴落下来,他抬手擦去,站得离空调出风口进了些,“要命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杂物,女生真特么麻烦。” “现在嫌麻烦,以后有女朋友了怎么办?”舒苡言擦拭着怀里的小提琴,顺口接了句。 听见房内的小声嘟囔,宋思远怔了怔,似是想到了什么,耳廓忽然泛起红晕,不自在地转移话题:“累死了,洗把脸去。”说完便挺直身体,大摇大摆往洗手间走。 舒苡言给琴弦抹完松香膏,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宋思远竟然没有回怼她? 还没来得及思考缘由,就听姑姑在楼下喊:“言言,思远,下来吃水果了!” “来了!”舒苡言把小提琴装进琴盒里,宝贝地抚了抚,带上卧室门往楼下走。 刚在地毯上坐下,一阵拖鞋拍打在大理石台 3. 悄悄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半晌,舒苡言不自在地问:“我们见过吗?” 或许是见过的吧。 舒苡言总觉得韩箴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脑中似有零星碎片一晃而过,却又虚渺到抓不住分毫。 韩箴挑眉,微眯着眼看了她一阵儿,仿佛是确定了她确实不记得自己,方才扬唇笑道:“小时候的事,你大概没印象了。” “喔……”舒苡言收回目光,重新坐回地毯上,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 舒苡言本就是气质偏清冷的女生,不笑的时候冷淡不近人情,笑起来又显得勉强,因而总给人一种不易接近的高冷疏离感。 这一点舒苡言也有自知之明,她基本不在陌生人面前露出笑容。因为她刻意笑起来时真的很假,比哭还难看。 韩箴摸不透她的情绪变化。见她面色冷淡,还以为她是懒得理人,于是识趣地低笑一声,不再接话。 还好宋思远从厨房过来,打破尴尬的氛围。 “喏,拿好。”宋思远把洗干净的水果叉递给身边的女孩,扯了张纸巾擦手,随即看向韩箴,下巴抬了抬:“去我屋吧,打两盘游戏。” “行。”韩箴笑着点头,跟着宋思远往楼上走。 舒苡言不自觉抬眼,目光一路追随着那两道高瘦身影,视线却紧锁在韩箴身上。 韩箴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手自然搭在宋思远肩头,明明姿势闲散,体态却如清风修竹般隽逸挺拔。 清风吹过,竹影摇曳,根基却稳。 舒苡言在心里悄悄记下了他的样子。 “你表妹是今天刚搬过来的?”韩箴和宋思远之间向来没什么避讳,想到什么便问什么。 “嗯。”宋思远懒懒应了声,活动着酸痛的肩颈,“小女生就是麻烦,光收拾她那一堆宝贝就耗了整整一下午。” 韩箴短暂走了下神,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反倒若有所思地低喃了句:“性子变冷了,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宋思远听后叹了口气,表情变得认真:“这不是特殊时期吗,我小舅四七刚过,她心情不好也在所难免,需要时间走出来。” “的确。”韩箴喟叹,原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的关心有些莫名和多余,索性还是咽回肚子里。 走到二楼楼梯扶手处,即将转弯时,韩箴似乎感觉到有一束目光远远注视着自己,顿住脚步朝楼下瞥了眼。 舒苡言反应极快地收回视线,装模作样地剥着香蕉皮。 好险,刚才差点对上目光。 - 入夜,舒苡言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刚泛亮时,方才熬出几分困意。 意识朦胧间,她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舒苡言还停留在七岁的时候。 那天期末成绩出来,她考了全班第一,欢欢喜喜地跑回家,一路上都在期待着爸爸妈妈承诺给她的奖励。 推开门,她来不及换鞋便往屋里跑,骄傲地举起手中的成绩单,声调扬得老高:“爸爸妈妈,你们看,我这次考了……” 话未说完,她却突然顿住,高高扬起的试卷滞在空中。 客厅里,入目是一片狼藉。 舒云辙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扶着额一言不发。林伊岚则跌坐在地,怀抱着一个抱枕,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浸湿脸颊。 见舒苡言回来,林伊岚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母亲红肿的双眼和无措的眼神,让她心头一沉。 舒苡言放下手中的试卷,缓缓走了过去。 林伊岚就那样呆怔地看着她,许久,抬手抚上她稚嫩的脸颊,哭着笑着说,“言言,爸爸妈妈要离婚了。” 那时舒苡言年纪尚小,她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动不动就吵架,不明白他们怎么会闹到离婚这一步,更不明白妈妈怎么能够主动放弃她的抚养权,转眼就结了婚组建了新的家庭。 其实直到现在,她也不大明白。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怎么这样脆弱、不堪一击,怎么这样轻易就被时间冲淡。 梦中的画面逐渐模糊,整个世界像是蒙了一层雾。 薄雾朦胧中,她看见妈妈拉着行李箱离开的背影,看见她和一个叔叔远走他乡去了美国,不久,他们有了新的孩子,也是个女孩。 后来画面一转,到了许多年后。 高一的暑假,舒苡言报名参加了一场市里举办的弦乐比赛。不凑巧的是,那几日舒云辙正在邻市的工厂调研,但他承诺过会尽早结束工作,赶回来观看女儿比赛。 然而在比赛当天,临近上场前的十分钟,舒苡言却被老师叫下台,告知她家里出了意外。 那天,舒云辙驾驶的轿车突发故障翻下高架,一瞬间,车毁人亡,血肉模糊。 舒苡言跟随姑姑赶到医院时,只见一具冰凉的遗体。 怔忡许久,她忽地哭出声来,一面声嘶力竭地喊着床上的人,求他醒过来,一面在心里祈祷这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这一次,没能如她所愿。 舒云辙再也没能睁开眼,投以她独属于父亲的温柔目光。 这世上仿佛再没有人疼爱她了,梦中,她拼命向爸爸的身影追去,却怎么也追不上。 一伸手,那道身影便支离破碎,随风消散。 后来,似乎有一双手将她从混沌的梦境里拉了出来,可梦里一片模糊,黑暗杳无边际,她用尽力气,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 一夜梦魇。 醒来后,舒苡言坐在床头,默默平复着心头消弥不去的恐惧。 感觉到眼睑下方一片潮湿,泪水大滴大滴落下,她极快地伸手,拂去。可是思念的情绪一时收不住,越掩饰,便越清晰。她捂住嘴,连呜咽声都不敢发出,生怕惊扰了隔壁的表哥和姑姑姑父,让他们担忧。 窗外日光渐亮,许是哭累了,神思也倦怠下来,舒苡言很快再次入睡,醒来时发现已经接近十二点。想到下午还有小提琴私教课,她慌里慌张地洗漱换衣。 推门而出时,她发现宋思远也刚起床,昨天通宵打了一整晚游戏导致他精神不佳,黑眼圈快掉在地上。 两人面面相觑,眼下都挂着浓浓一片乌青,像是在相互照镜子。 打量她半晌,宋思远忽地想起什么:“那什么……昨天一宿没睡,起晚了,没能按时叫你起床。” “没事。”舒苡言摇了摇头,难得的通情达理,“哥,那你休息吧,我去上小提琴课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宋思远接过她背在身后的琴盒,挂在自己肩头,“暑假期间每天接送你上私教课是我爸妈交给我的任务,我若是偷懒不陪你去,他们知道了还不得削了我。” “哪有这么夸张。”舒苡言跟上去,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肚子却在此刻发出抗议,她讪讪道:“哥,我好饿……” 宋思远大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乖,待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 八月末的南茵,室外犹如蒸笼。 一出门,原本强烈的饥饿感便被灼烧着的滚滚热浪冲淡几分。 宋思远原本是计划好时间,十二点钟出门,十分钟到达商场,还能余下四十多分钟悠闲地吃个饭。谁知赶上午高峰,一路上堵堵停停,到达目的地已经临近一点。 走进商场,宋思远胳膊松散地揽着身旁女孩的肩,苦恼道:“这个点,吃饭肯定是来不及了,那边有一间日料小铺,吃寿司行吗?” 他低头,询问着舒苡言的意见:“先垫上两口,等你下课了哥哥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舒苡言没那么挑剔,反正也没什么胃口,填饱肚子就成。 宋思远叫舒苡言在店门口等着他,自己进去排队取号,不到十 4. 过敏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顺着韩箴的目光,方嘉诚也朝舒苡言所在的方向瞥了过去,他眸光一动,掐了把身边的人:“宋思远,这是你亲妹妹还是表妹啊?” “你这不明知故问?”宋思远拨弄着手机,心不在焉地答。抬头看向他时,目光顿了顿。 “嗯,你表妹长得还挺好看。”方嘉诚依旧目不转睛盯着舒苡言,直到宋思远眼中涌现出几分杀气,他才瑟缩着收回了目光。 “方嘉诚,你这双眼睛不想要了是吧?”宋思远忽地唇角一抬,冷笑道,“不想要了直说,我帮你挖了。” 方嘉诚眉心一颤,立马闭嘴。 不知是否因为那个忽然出现还和她打招呼的人,舒苡言的耳朵染上一片绯红。 目光偷偷瞥向一旁沉默着的韩箴。 他没说话,唇角依旧微陷进去,笑容懒倦,却又莫名柔和,没什么距离感。 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个男生聊着学校里的话题,舒苡言在一旁插不上嘴,只能埋头吃东西。 宋思远偏了下头,余光瞥了眼身旁安静吃着寿司的人,忽地意识到什么,脸色骤变:“你怎么一声不吭吃起来了?” 舒苡言被吓了一跳:“怎么了?你干嘛这么大惊小怪。” “祖宗,你吃的这份寿司是加了三文鱼丁和海鲜酱的,吃之前不知道看看吗?”宋思远抓着她纤细的手臂上下查看一番,“我就一个不注意,唉……” 舒苡言这才觉出不对劲,听见“海鲜”二字忽然生理性反胃。 果真,几秒后,她的身体开始有了反应,不仅呼吸急促,胳膊和耳朵都开始发红发烫。 她瞅了眼包装盒侧面的白色标签,发现这寿司里确实搁了海鲜。 不巧的是,她恰好海鲜过敏。 胃里忽然绞痛起来,她掩住唇,跌跌撞撞跑向洗手间。 一旁的几个男生都慌了神,纷纷跟上去。 舒苡言拼命忍住即将涌出喉咙的恶心,直到进了厕所,把胃里吐了个干净,才觉着舒服不少。 打开水龙头,她捧了把水漱口,吐掉口中酸涩的味道。再抬起头时,发现镜子里自己本就白皙的脸颊此刻已血色褪尽,只剩下毫无生气的苍白,嘴唇也微微泛紫。 舒苡言在心里暗骂了自己无数遍,捂着脸颊哀怨地走出洗手间。 她低着头没看路,下一秒,“砰”的一声,迎面撞上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生,她的眉心磕在那人的锁骨上,恰好撞了个满怀。 “你没事吧?”肩头覆上一阵温热,一双指节修长的手稳稳扶住她。 舒苡言闻到一股浓烈的薄荷叶气味,不自觉想打喷嚏,但她忍住了。惯性作用下,她脚底打滑,还好对方及时摁住她的肩,不然下一秒,两人都会狼狈倒地。 她掩着唇艰难抬头,视线也随之上仰。四目相对,大脑一片空白,她一时想不起来他的名字:“谢谢……韩……” “韩箴。”他温声答。 “我哥哥呢?” “他去给你买药了,我先扶你去那边坐一下,喝点水,胃会舒服一点。” 舒苡言点点头,不停向远处张望着。 宋思远不在身边,她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没有安全感。 “韩箴哥,我有点难受。”舒苡言感觉五脏六腑都搅在一块儿,四肢发软不受控制。胳膊上和脖颈上泛起的红色疱疹更是痛痒难耐,她伸手就要去挠。 “不能抓,你先忍一忍。”韩箴想起从前在网上看过的缓解过敏头晕的措施,朝方嘉诚伸手,“刚才那瓶没开过的冰水给我!” 韩箴倒了些冷水在手心,轻轻拍在她后脖颈。 呕吐是止住了,但头晕并未得到缓解。 舒苡言觉得头脑愈发头脑昏沉,双脚已经站不稳,整个人失去意识,瘫软在他怀里。 见情况不妙,韩箴当机立断地抱起她,对方嘉诚说:“不行,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你给宋思远打电话,叫他别买药了,在商场门口等我们,咱们直接送苡言去医院!” 出了商场,宋思远已经等在门口,叫好了车。 上车后,舒苡言轻靠在韩箴肩上,双眼紧阖着,额角渗出细汗。 车子一路开得飞快,经过一个路口时,恰逢红灯,司机猛得一刹车,舒苡言身子颤动了下,胃里的恶心再次钻了出来。 意识模糊中,她觉得四肢百骸都不受控制,胃里的苦水一时涌了上来,顺着唇角流出,滴在他胸前的布料上。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无措。 一旁的方嘉诚看傻了眼,从兜里掏出一张卫生纸递给韩箴:“擦擦吧。” “不用。”韩箴不想那么矫情,大不了衣服直接扔了不要了。 方嘉诚:“想啥呢,我是让你给苡言妹妹擦擦嘴。” 韩箴:“……” 宋思远坐在副驾,在手机上挂完号才注意到后排的动静。看见韩箴白色t恤上极其醒目的一摊印记,他苦恼地揉了揉眉心:“等会儿从医院出来,我去给你买件新衣服换上。” 韩箴没功夫思考这些,一心担忧着怀里失去意识的女孩:“不用了,带你妹妹看病要紧。” - 到了医院,宋思远去取号,韩箴和方嘉诚则在等候区陪着舒苡言。 尽管意识昏沉,舒苡言还是能够清晰感觉到浑身的刺痛,胃里也依旧不舒服。捂着肚子干呕了几次,却是什么也吐不出了。 看着舒苡言窝在韩箴怀里的画面,方嘉诚一时恶趣味起来,倚在身后的大理石柱子上调侃:“韩箴,你可真行!人家都吐了,你是不是要负责啊?” “不会说话就闭嘴。”韩箴懊恼,不再理会他,抬手顺了顺身旁女孩纤薄的脊背,柔声问道,“还难受吗?吐出来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舒苡言摇了摇头,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由于方嘉诚嗓门太大,引得不少人围观驻足,纷纷议论起来。大家的目光齐齐投向韩箴,真以为小姑娘狂吐不止是被他弄的。 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尴尬地笑笑,视线回避。 围观人群很快散去,宋思远也已取完号回来,“前面大概还有两个人,十分钟的样子。你们帮我看着言言,我去趟隔壁商场买件t恤。” 韩箴忙阻止:“ 5. 开学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傍晚回到家,姑姑和姑父看见舒苡言一身的红疹子,顿时气血上涌。 舒苡言是病号,尚且挨不着骂。 但宋思远就没好果子吃了。 舒云芝不仅把宋思远训斥一通,埋怨他没照顾好妹妹,还罚他把厨房的碗刷了三遍。 舒苡言下楼去喝水的时候,看见置碗架上被刷得锃亮发光的碗,心里忽然有点自责。 喝过药,舒苡言早早上了床。 刚要睡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她踢踏着拖鞋去开门,“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入目便是宋思远一脸复杂的神情。 “哥?”舒苡言看着门外那人,原本的困顿一扫而空,瞬间清醒。 宋思远看着她手臂上泛起的淡淡红色,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好点了吗?” “没关系,哥。”舒苡言摇摇头,“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注意看盒子上的标签。” “你确实是心大,不仅娇生惯养公主病,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棉签和药,拉她在床沿坐下:“手拿过来。” “哦。”舒苡言乖乖伸出手,心想这个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不是刚刚还一脸愧疚? “今天被你吐了一身的那个倒霉鬼,是我哥们儿,和咱们一个小区的,就住在隔壁。”正擦着药,宋思远募地开口,“你昨天见过的,小时候也在一起玩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舒苡言晃了晃神,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双清澈明眸,不知怎么,心头竟有些痒痒的。 “真对不起他,弄脏了他一件衣服呢。”她盯着胳膊上的红疹喃喃自语。 “没事儿,不用放在心上,我已经把新买的t恤赔给他了。再说了,他也不差这一件衣服。” 舒苡言点点头,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哥,你代我向他道个歉吧。” “行,我知道了。”宋思远抬眼看她,表情认真:“你自己也要记得,下次遇见人家,正正经经道个歉,态度端正点,记住了?” 舒苡言垂着脑袋,闷嗯了声。 见时间不早,宋思远将药膏放回原处,揉了把她的脑袋:“药膏干了再睡,我回去了。” “晚安,哥。”舒苡言望着他的背影轻声说。 宋思远纳闷:“嚯,今天月亮打西边出来了,知道跟你哥说晚安了?” 舒苡言心虚地钻进被子,囔囔道:“我睡了。” “晚安。” 宋思远贴心给她关灯,带上门。 屋内忽地沉寂下来,只剩一盏床头灯伴她入睡。 想到明天就要入学报到了,舒苡言忽然有些紧张。转念又一想,文理分科后大家多半都不认识,融入一个新的集体应该不算太困难。 紧张的心情瞬间抒解不少。 她阖上眼,整个人蜷进被子里,缓缓进入梦乡。 - 8月31日,正逢开学前一天,也是南大附中的入学报到日。 一大早,整个南茵城里充斥着汽车鸣笛声。而在所有即将开学的高中里,绝对要数附中一带最为拥堵。 吃过早餐,舒云芝收拾着碗筷,宋隽成则早早的送两个孩子上学。 小区车库里,宋隽成正准备启动车子,驾驶室的车玻璃却在此刻被人敲得咣咣作响。 宋隽成降下车窗,见邻居老韩领着自家儿子杵在车门外,焦急道:“老宋啊,我一会儿有个会,来不及送孩子去学校了,能不能帮个忙,捎我们家小箴一段儿?” “举手之劳,什么帮不帮忙的?”宋隽成呵呵笑着,看向老韩身旁那个身形高瘦的男孩,招了招手,“孩子,快上车!” 舒苡言坐在车后座发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侧的车门转眼被人打开,有风灌进来。 她抬头,目光交汇的一瞬,昨天的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 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实在让人过目难忘。 一刹的尴尬过后,舒苡言急忙往里挪了挪,给那人腾出位置,又抬眼往窗外看,错开他的视线。 韩箴眼中同样浮现出怔然之色。见她给他腾了位置,他顺势坐进去,带上车门,双眼含笑冲着她道:“早上好,苡言妹妹。”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舒苡言也不好装作没听见,扭头僵硬地笑了笑:“早上好,韩箴哥。” 韩箴瞥见横在两人之间的琴盒,一时好奇:“怎么还随身带着小提琴?” “上午入学报道结束,下午就没事了,得去把昨天落下的课补上。”舒苡言说。 宋思远紧跟着补充:“她中午来不及回家,只能把琴随身带着。” “这样啊。”韩箴笑着说,“那中午哥哥们请你吃饭。” “哦,好的,谢谢哥哥……哥哥们。” 转眼车程过半,舒苡言突然想起昨晚宋思远交代过的事情。她在心里打了许久的腹稿,犹豫半晌,才看向身侧的人,郑重地开口:“对不起。” 韩箴原本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意识到她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忽地坐直身体,脸上浮现出不解:“和我?” 舒苡言点了点头:“对不起,昨天弄脏你的衣服。” 他这才反应过来,小姑娘这是还在为昨天的事感到愧疚。遂而笑了笑,语气轻松:“没关系,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又将她打量一番,“今天感觉怎么样,过敏的症状好些了吗?” “嗯。”舒苡言把胳膊伸过去给他看,昨天骇人的红斑已经褪去,细腻白皙的皮肤恢复如常。 韩箴放心地点点头:“那就行。以后吃东西的时候自己也要注意点,先看看标签、配料表成分什么的,再决定要不要买。” “好。” 见韩箴亲哥似的嘱咐他妹,宋思远扯了扯唇,揶揄道:“开心吗小公主,你马上就多一个哥哥了。” 舒苡言无声瞪了他一眼。 “哦,不对,是两个。”宋思远无视她,接着补充,语气酸溜溜,“还有你嘉诚哥。” “那不是挺好吗。”舒苡言耳畔微烫,低头看手机,不再理会他。 见舒苡言和几个哥哥相处得不错,驾驶座上沉默许久的宋隽成低笑出声,满脸欣慰。 正值早高峰时段,路上有些拥堵。 舒苡言一直盯着窗外,如坐针毡。 她在心里思索着:要多久,他才能忘记被自己吐了一身的糗事? 这么糗的事,应该很难忘记吧?毕竟换做是她,也会印象深刻。 到达学校是8:10,舒苡言在宋思远的带领下找到了高二教学楼。 楼下的指引牌前乌泱泱挤满了人,她踮着脚瞅了许久,才看清高二(4)班的具体位置。 沿着楼梯上到二楼,舒苡言左右打量着走廊墙壁上悬挂的班级铭牌,一不留神撞到一个女生。 “你搞什么啊?没长眼吗?”女生酿跄了下,面露愠色,大声冲她嚷嚷。 “对不起,我刚才着急看班牌,没注意到面前有人。”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女生胳膊环在胸前,气势汹汹地逼近,显然不是省油的灯。 “你是哪个班的?懂不懂规矩啊?撞了人,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就想走?” 舒苡言有些莫名:“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就没意思了。” “我胡搅蛮缠?”女生指了指自己,神情张狂,“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还想不想在这学校混了?” “那你想怎么样呢?”她不想在开学第一天就惹上麻烦,只能敛起锋芒,理性提议 6. 失神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想什么呢?”见她发呆,阮漫璃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没什么。”舒苡言抬头,正好看见高二(4)班的班级铭牌,停下脚步,“我到了。要不咱们互相留个q.q吧,课后我加你。” “巧了吗不是,我也到了。”阮漫璃扬唇,拉住她的手腕,“缘分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咱俩竟然同班。” “那还挺好的。”舒苡言玩笑道,“待会儿可以继续讨论宁茉薇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选了第四组靠窗的位置坐下。 舒苡言注意到桌上提前放置好的开学须知,翻看起来。阮漫璃侧过头,目光不经意扫过舒苡言翻页的那只手,忽地发现了什么:“等等。” 注意到她指尖上的浅浅沟壑,阮漫璃有点意外,“你的左手……怎么每个手指上都有疤痕?是练琴的缘故吗?” 毕竟舒苡言生得白净漂亮,哪个爱美的女孩会容忍自己手上生出这么明显的疤痕? “嗯,这些疤痕已经陪伴我十几年了,我都习惯了。”舒苡言没有丝毫扭捏,伸出左手,大方向她展示手指上的薄茧。 阮漫璃拉住舒苡言的手,指尖轻轻摩挲两下,旋即笑道:“巧了吗不是,我也是艺术生,跳芭蕾的。” “我们真的很有缘,你的疤痕在手上,我的疤痕在脚趾上。”阮漫璃十分自然地与她开起玩笑,“不过,在教室里脱鞋有点不雅,我就不展示给你看啦!” “……” 沉默几秒,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好了,安静。” 眼看人已到齐,班主任敲了敲讲台,沉声提醒。 台下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讲台上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一开口,语调沉稳老练:“我是这届高二(4)班的班主任,未来两年的时间里,将由我带领大家完成相关的学习任务,陪伴大家共同冲刺高考。” 说完,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我叫李陵生,顾名思义,生在金陵,长在金陵,是地地道道的南京人。” 在听到“李陵生”这个名字的时候,舒苡言的思绪有些飘忽。这名字乍一听着实普通,可细细品来,却有一种历史沉淀过后的沧桑与归属感。 “那么接下来,就请同学们逐一上台进行自我介绍。” “前几天接到消息,我们班新来了一位转学生,叫做……舒苡言,是吧?”李陵生抬眼在班内扫了一圈,“是哪位同学?请站起来。” 舒苡言晃了下神,迟缓地站起身:“老师,是我。” “那就请这位同学第一个上来做自我介绍,大家欢迎。”李陵生话音刚落,班内便响起零零稀稀的掌声,其实有些敷衍。 众多目光注视下,舒苡言走上讲台,拿起粉笔一笔一划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姓名,随后转身面向大家:“我叫舒苡言。” 她伸手指了指黑板上那排隽秀的字迹,“就是这三个字。” 舒苡言今日打扮得随意,白色圆领连衣裙配墨蓝帆布鞋,身后背着的小提琴让她显得有些与众不同,黑亮微卷的长发梳成马尾高高束在脑后,额角和两鬓有碎发掉下来,虽不抢眼,却莫名让人觉得清丽舒服。 再加上精致立体的五官加持,很难让人不多看几眼。 她向来不是外放的性子,看着讲台下众人齐刷刷的期待的目光,忽然有些词穷。嘴唇张了张,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索性快些结束:“就这样,谢谢大家。” 说完,她略略躬了躬身,快步走下讲台。 许是觉得这女生徒有一副天赐的好皮囊,内里却寡淡无趣,有人轻嗤了声,低下头小声议论。 舒苡言没太在意,自顾自地回到座位。 接下来的时间里,学生们一一上台做自我介绍,冗长无趣。过后,李陵生简单交代了下开学前后的注意事项,便开始分发教材。 大家拿到书,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放在专属于自己的区域,各自打扫好卫生,就可以放学回家了。 附中人性化的一点在于,入学报到和正式开学并不在同一天,而是前后相邻的两天,一是给留学生们一个过渡衔接的空间,二则留出充裕的时间准备明天的开学典礼。 整理好课本,舒苡言检查了下桌面和抽屉,确认自己没有落下什么东西,背起小提琴和阮漫璃一道下楼。 一出教室,燥热的空气席卷而来,原本清爽干净的校服衬衫很快氲出汗迹。 舒苡言抬手扇着风,步调缓慢地走到高三教学楼下,拿出手机编辑信息:【哥,你们入学班会开完了吗?我在教学楼下等你。】 宋思远直接发来一条语音,嗓音透过手机传出来,干净清冽,格外好听:“我这边也结束了,等我几分钟,马上出来。” 阮漫璃觉得这声音莫名耳熟。她侧眸瞥了眼舒苡言的手机屏幕,一眼注意到对话框上极其醒目的“宋思远”三个字。 “宋思远?”阮漫璃惊呼,“是高三(19)班的宋思远?” “对啊,怎么了?” “他是你哥哥?” “嗯,是我表哥。” 阮漫璃诧异地看着她,怔愣几秒,毫不避讳地与她分享起自己的小秘密:“告诉你一件超级抓马的事情!” “你敢信吗?!其实我高一的时候暗恋过你表哥,还偷偷给他写过情书来着……但是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时间又过去这么久,他应该不记得我这号人了。” 舒苡言“啊”了声,不解地问:“我哥?他有什么好喜欢的?除了个子高长得帅,成绩还不错,会打篮球会下围棋,其余都一无是处。” “你这是在凡尔赛吧,舒苡言同学!”阮漫璃合理怀疑她在拉仇恨。配合她冷静漠然的神情,简直是不动声色的杀人诛心。 “凡什么赛?” “哎呀,没什么了!总之就是,喜欢你哥哥的女生可多了,大概从教学楼排到田径场吧!”阮漫璃眼含期待地看着她,嗓音忽然带了几分央求,“同桌,咱们也算是一见如故,以后肯定是要成为好朋友的,对吧?” 她环紧舒苡言的手臂,漂亮水灵的大眼睛用力眨了眨:“同桌,你帮帮我呗。” “帮你什么?” “帮我在追你哥哥的队伍里,插个队?” 舒苡言摸了摸鼻子:“这种事,我怎么帮你?” “这很简单啊,你们以后有什么活动聚会,你都带上我嘛,好不好?”阮漫璃环着她的胳膊,无形中撒起娇来,“多制造点偶遇的机会,他看见我的几率就越大呀!” 舒苡言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7. 牛奶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隔天下午,开学典礼如期举行。 去往礼堂的路上,阳光毒辣刺眼,舒苡言一路都在躲避太阳。好在学校里植被覆盖广,沿路有大片大片的碧绿树荫可以遮蔽日光。 她顺着树荫走到礼堂,发现会议还没开始。 礼堂里人声鼎沸,舒苡言沿着阶梯上行,找到自己的班级,径直走到阮漫璃身旁坐下。 “据说高三年级的学生代表今天会上台演讲。”阮漫璃递给她一瓶水,另一只手不停地划拉着手机,翻看学校论坛里的帖子。 “哦。”舒苡言不太关心这些,她拍了下阮漫璃的臂肘提醒她:“别看手机了,当心被班主任看见。” 阮漫璃对此毫不在乎,没听见似的,继续专注看帖:“啧啧,这高三年级的学生代表还真火爆,长得妖孽就算了,偏偏学习成绩还这么好。” 她把手机递给舒苡言:“你看,关于他的这篇帖子,浏览量已经破五千了。” 舒苡言原是漫不经心地一瞥,却在看见帖名里那个名字的时候,目光一滞。 帖名是“热烈祝贺南大附中高三(21)班韩箴同学,代表我校获得省物理竞赛银奖”。 还是精品贴。 帖子里点赞量最高的一层楼,是韩箴拿着奖杯,站在领奖台上的图片。 舒苡言接过手机,目光像被磁铁吸附住一般,一时无法从屏幕上挪开。指尖触上屏幕,无意识地点开照片,只见照片上那人薄唇微抿,狭长的丹凤眼轻眯着,笑得云淡风轻。 韩箴获得的是银奖,所以站位并不是C位,但他外表太过出众,五官又优越,成功地将身旁那两人身上的光芒掩去,所有焦点都汇聚在他一人身上。 舒苡言指尖一滑,拖拽着将那照片放大了些,韩箴身后的背景都淡出了画面之外,屏幕上只留下他笔挺清瘦的身影。 她不敢再看下去,眨了眨眼,将手机还给阮漫璃,“他这么优秀,难怪在学校这么出名。” “嗯。”阮漫璃点点头表示赞同,“以后谁要是当了他的女朋友,岂不是成了全校女生的公敌?” 听完这句话,舒苡言忽的看向阮漫璃,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在心底蔓延。 好在阮漫璃正专心看手机,并未发觉她的异常。 “不过啊。”阮漫璃打开矿泉水喝了口,突然凑近舒苡言,表情认真,“言言,我还是觉得你表哥更帅一点。” 阮漫璃沉浸在自己的深度剖析里,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声响:“你看,韩箴嘛,课内成绩优秀就算了,课外各项比赛的排名也那么靠前……”她顿了顿,若有所思,“但是各方面都这么牛掰的人,不会心理变态的吗?” “……” 舒苡言嘴角一抽,感觉自己心中韩箴的雅正形象忽然抽离几分。 但她很快寻回了理智。 自己虽然和他接触不多,但他身上貌似也没什么怪异之处吧? 这个人,纯属红颜祸水外加天赋异禀。 正跑着神,广播声忽然响起,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 年级大会冗长繁杂,从校董事会到校长,再到各个年级的年级主任,一个个念完稿子下来,一下午的时间就要过去一半。 礼堂里,空调恰好是极其舒适的温度,舒苡言靠在阮漫璃肩上,耷拉着脑袋快要睡着。就在她企图掀开眼皮,在困顿与清醒的边缘小小挣扎一下的时候—— “下面有请高三年级学生代表,高三(21)班的韩箴同学上台讲话。” 清晰的广播声赶走她的困意,舒苡言倏然清醒过来,心脏小幅度颤动了下。 主持人是高三年级学习播音主持的艺术生学长,一口播音腔字正腔圆,那个名字从他嘴里被念出来莫名有些喜感。 台下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韩箴站上鲜花簇拥的主席台,开始演讲。 韩箴演讲的篇幅并不长,通篇没有太过华丽的词藻,也没有太多励志语录和自我感动式的陈辞,只是淡淡地讲述着自己的学习经验以及参赛经历。 舒苡言猜想,或许他本就是那么低调淡然的一个人。但这一刻,所有的低调和淡然都掩盖不掉他浑身散发出的熠熠光芒。 她有幸在这个夏天认识了他,连同这晦涩世界里的一切都渐渐生出了颜色,治愈着她内心的焦虑难安。 这是何其幸运的事情。 当她回过神,韩箴已讲完最后一句话,鞠躬道谢时,台下一时间掌声雷动。不止学生,连坐在观众席的高三年级的老师们脸上也挂着赏识的笑容,极其卖力地鼓掌。 一片嘈杂声中,韩箴拿着演讲稿下台。 舒苡言的目光追随着那个人,同时也注意到,台下一个女生突然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右边的位置。 韩箴接过那女生递过去的水,冲她笑了笑,唇角微扬,目光柔和。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们不知在聊些什么,总之是一派和谐的景象。 心中莫名拉扯,舒苡言轻拉了下阮漫璃的衣袖,低声问道:“那个女生是谁?” 阮漫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很快锁定目标:“你是说坐在韩箴学长旁边的那个?” 舒苡言点了点头,视线紧盯着前排的那两道身影。 “那是高三(6)班的温翎,她好像挺有名的。”一说起八卦,阮漫璃就特别来劲,“之前听别人说,她和韩箴学长从小就认识,貌似还一直喜欢他,追了他很久呢。” 舒苡言的手指缩了缩,不自觉捏紧衣摆,“是吗……还有这回事。” “嗯。”阮漫璃点点头,继续说,“不过这个温翎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据说她高一时惹上了校外的小混混,还害得韩箴为她打架受伤,住了很长时间医院,以至于最后没能顺利参加期末考,留了一级,这才和她同级。” “总之那段时间,温翎在学校名声不太好。” 打架受伤?留级? 这些事情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发生在韩箴身上的。还是为了一个女孩? 看来温翎在他心里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存在。 沉默半晌,舒苡言接着问:“他们关系一直都很好吗?” 阮漫璃:“不知道啊,看样子应该还不错?” 意识到自己幼稚的心理活动,舒苡言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一颗心从头至尾被那个人的一举一动牵绊着,而他却豪不知情。 这样想想,忽然觉得自己很傻。 - 开学典礼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 出了礼堂,傍晚闷热的气流扑面而来,大批大批的人流涌向食堂。看着前方影影绰绰的人潮,舒苡言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继而看向一旁的女生:“阮阮,你饿吗?” 阮漫璃玩着手机,心不在焉地摇头,“不太饿。” “我也不太饿。但我想喝个牛奶,咱们去小超市吧。” “好。”阮漫璃欣然答应。 晚饭时间,大多数人都选择去食堂就餐,小超市里人并不多。 掀开透明的硅胶门帘,阮漫璃径直去了零食区,舒苡言则去了饮品 8. 薄荷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隔天摸底考试,舒苡言早早到了学校。大致温习了几道重点题型,李陵生便进班协调学生们分发考卷,准备开始考试。 酷暑难耐,学校难得准许各班开了空调。清凉温度下,原本困顿的神思被赶跑几分,舒苡言打起精神,认真阅卷。 前面几科都考得不错。 对于舒苡言来说,最要命的便是做数学试卷。 与其他科目相比,她在做数学题时明显吃力了许多,前面的计算题和简答题浪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最后一道大题根本来不及思考,只答了第一问就匆匆交卷。 考完数学,舒苡言无力地趴在桌上,整个人仿佛被抽空精元。 原本祈祷着会有奇迹出现,结果第二天成绩下来,拿到试卷的那一刻,她彻底灰心。 果不其然,她的数学摸底考分数惨不忍睹。 89分,连及格线都没达到。 课后,舒苡言直接被数学老师请去了办公室。 傅淮扫了一眼她的试卷,又看了看她的各科总分和班级排名,忽然发现问题:“舒苡言同学,我看了下你的总成绩,语文英语文综都相当优异,独独数学不及格,这让老师情何以堪啊?” “我的确有点偏科。”舒苡言低声说,“从前在秋叶中学时就是这样,数学成绩一直不太好。” “你这已经不是‘不太好’了,是非常有问题啊,舒苡言同学。” 傅淮扶了下眼镜,问,“不喜欢数学?” 舒苡言摇头,如实说:“不是不喜欢,只是提不起来兴趣。” “这是你们文科生的语言艺术?”傅淮又气又乐,“我看你同桌,那个叫阮漫璃的女生,人家也是艺术生嘛,数学成绩还高出你30分,考了119。你要是有不会的就多问问人家,或是多跟班上数学成绩好的同学取取经。有不懂的就及时来找老师,好吗?” “好。” “行了,你去吧。”傅淮摆摆手,把试卷对折好递给她,“你的问题老师大概知道了,过后会找你们班主任好好沟通一下,你帮我叫下一个同学过来吧。” 她接过试卷,微微颔首:“知道了,谢谢老师。” 因为数学成绩太过糟糕,舒苡言郁闷了整整一天,晚上放学后便慌忙逃离教室,不愿在这个低气压区多呆一秒。 结果出了校门,还是没能逃过宋思远的追问。 “摸底考考得怎么样?”见舒苡言出来,宋思远接过她的书包,顺便问了一嘴。 舒苡言沉默了会儿,打开怀里的文件袋,把试卷拿给他看。 宋思远大致翻看了下试卷,不自觉点点头。 语文132,英语139,文综220。 总体还算可观。 “不错嘛,孺子可教。”他习惯性伸手,宽大掌心在舒苡言松软的发顶轻揉了两下。 再往后一翻,笑容募地僵在唇角。 数学……89分,差一分及格。 看着试卷上红笔标注的数学成绩,宋思远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反复确认后,嘴角耷拉下去,无奈道:“难怪把数学试卷压在最后呢,你自己也觉得丢人是不是?” 合上试卷,他摇了摇头,面不改色地揶揄:“89分。我们宋家和舒家三代人加起来,聚齐了,怕是都考不出这个成绩。” 被宋思远一通挖苦,舒苡言耳尖发烫,双目低垂下来,“我是艺术生,你不能拿这么高的标准要求我。” 宋思远嗤笑出声:“及格也算高标准?满分150分的试卷,你连及格线都够不着,还好意思给自己找借口?” 舒苡言觉得难为情,伸手去抓他的衣摆,语气瞬间软下来:“哥……” “别扒拉我,站好。”宋思远无语地看着她,双臂环在胸前,“你自己想想,这样的试卷拿回去,怎么让我爸妈给你签字?好意思开口吗?” 舒苡言抿了抿唇,略略抬起头看他脸色:“就这次没及格,以前我都能考到一百分左右的。” “一百五的试卷,考一百分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哥!”舒苡言不满,“你都说了我多少句了!” “谁让你自己不好好学习。” “我只是偏科,没有不好好学!” 兄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争执不下,一个好面子,一个偏不给面子,争吵一触即发。 忽然“啪”的一声,头顶路灯亮了起来,照亮傍晚时分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 暖黄光线下,两道影子拢了过来,有人用温润嗓音调侃:“你们兄妹俩就没有一天不吵架的。” 舒苡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了头,看见那个手插口袋、笔挺颀长的身影,以及他唇角挂着的懒散笑意。她原本紧蹙的眉头忽然松散开来,心头的不快悄然褪去。 “韩箴哥,嘉诚哥。”她轻唤了声,眉眼不自觉弯出弧度,视线却独独停留在一人身上。 “晚上好啊,苡言妹妹。”方嘉诚冲她笑了笑,随后大步一迈走向宋思远,抻着脖子瞥了眼他手里的试卷。 看清试卷上的姓名后,方嘉诚看向对侧的女孩,好奇道:“苡言妹妹,你数学考了89分?” “……”舒苡言顿时觉得晴天霹雳。 丑陋的分数就这样被方嘉诚念出来,偏他嗓门还巨大,引得不少路过的学生朝他们看了过来。 更要命的是,韩箴也在。 一时间,她觉得无地自容,羞愧难言。 许是意识到小女孩的尴尬,韩箴走过去拍了下方嘉诚的肩,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方嘉诚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马找补道:“但你比我强,我摸底考数学才考了75。” 宋思远抓住机会,弯唇嘲讽:“嗯嗯,满分150,你考75,过半了呢,真不错。” “宋思远,你这张嘴真的是……”方嘉诚忍无可忍地锤了他一拳,不止物理打击,更是在话语上重拳出击,“就你这张吐着毒蛇芯子的嘴,难怪人家戚戚不乐意搭理你!” 此话一出,宋思远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嗅到一丝八卦气味,舒苡言眸光一闪,好奇道:“戚戚是谁?” 宋思远瞳孔颤了颤,将试卷卷成筒状,在她头顶轻拍了下,“管这么多做什么?好好想想你这成绩该怎么办?89分,嗬,我都不好意思拿回家给我爸妈看!” “好了,别说了。”韩箴拉了他一把,低声说,“人来人往的,你好歹顾及下你妹妹的面子。” “得得得,你们俩是她亲哥,我不是。”宋思远把试卷朝韩箴怀里一塞,一身轻松地指派道:“你这个亲哥负责给她讲试卷。” 又把肩上的书包扔给方嘉诚,“你这个亲哥,负责给你亲妹妹拎包。” 方嘉诚怔了一秒,与宋思远拌起嘴来:“宋思远,怎么,你以为白送一个妹妹给我我不敢要是不是?” 他唇角一勾,坏笑道:“告诉你,今晚就把苡言妹妹拐回我家!” “方嘉诚,你找死是不是?”宋思远转身去锁他的喉,两个人一通打闹。 …… 听着一旁两人幼稚地拌嘴,舒苡言怎么也笑不出来。 眼睁睁看着试卷落到韩箴手中,她只觉得难为情,这简直是把她的弱项拿出来公开处刑,反复鞭尸。 是尴尬到她想原地去世的程度。 韩箴看了眼试卷上刺目的红色分数,眼眸轻眨两下,温柔提议:“这样吧,苡言,我帮你看看试卷。我们一起找找问题,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自尊心和羞耻心极限拉扯着,舒苡言原想说不用。 却不知为何,话到嘴边转即时了个弯,她莫名其妙地答应下来,看着对面那双温和的眼,点点头,轻声道:“谢谢韩箴哥。” “那走吧,我们找个地方看看试卷。”韩箴轻拍了下她的肩,随后小跑两步,将远 9. 补习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短暂的周末过后,持续一周的好天气就此结束。一大早袭来的湿润气流给整个南茵蒙上一层雾气,薄雾氤氲中,远处的高楼看起来就像海市蜃楼,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错觉。 由于前一晚睡得不大好,舒苡言头脑昏沉了一上午。 吃过午饭回到教室,手机振动,q.q弹出一条验证信息:[“HZ”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许是午后困乏,大脑运转迟缓,舒苡言迟迟未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正疑惑着,宋思远发来一条语音:“我把你q.q号推给韩箴了,记得通过一下,自己协调好时间,抽空去找他补习。” 舒苡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HZ”是韩箴名字的缩写。 “……” 还真是毫无新意。 看着q.q名片上那个宇宙星系的头像,舒苡言迟疑几秒,摁下接受键。 很快,屏幕上弹出一个聊天框,显示好友添加成功,页面正上方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嘀嘀”,手机振动。 “HZ”发来一条信息:【苡言你好,我是韩箴。】 看见这个名字,她莫名心跳加快,手指不自觉轻颤了下,在屏幕上磕绊着敲出一行字:【韩箴哥,中午好,我是舒苡言。】 对方很快回复:【我中午在图书室自习,功课上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舒苡言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一点。她不敢再耽误,从笔袋里抽出几支笔,拿上课本和习题册就往图书室去。 中午的图书室异常安静,许是大家都回宿舍午睡了,偌大的自习区只有零星几个学生。 舒苡言略略抬眼,扫了圈,一便眼看见那个清俊身影。 韩箴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翻看着桌上的习题,午后日光洋洋洒洒落下,透过被擦拭得透亮的玻璃照在他脸上,白皙的皮肤被染成蜜色,看起来愈发温润柔和。 不同于旁人歪七扭八的坐姿,韩箴看书时脊背挺得很直,顺着清晰分明的下颌线朝下是洗得白净的校服衣领。 许是自身气质的加持,原本呆板无趣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竟被衬得顺眼许多。 舒苡言收回目光,唇角勾起细小的弧度。她平复了下内心隐隐勾起的紧张情绪,准备过去打招呼。 定睛一看,却发现,他身边还坐着个女生。 女生和韩箴保持着一段距离,长发随意披散着,正低着头玩手机,纤长黑翘的睫毛轻搭下来遮盖住眼睑。 女生桌面上的那片区域空空如也,显然不是来图书室学习的,但她并未出声打扰身侧的人,两人各自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目光在女生身上停留片刻,舒苡言募地回忆起来,这人好像是温翎。是上次在礼堂开会时坐在韩箴身侧,与他有说有笑的那位学姐。也是阮漫璃口中,那个韩箴甘愿为她打架受伤又住院留级的女生。 她不明白温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韩箴不是要给她补课吗?怎么转眼又和别人在一起? 许是一个动作维持太久,抱着课本的胳膊有些僵了。舒苡言一动不动盯着前方,稍不注意,手肘松动了下,怀里的课本便滑落下来,“啪嗒”一声坠地。 韩箴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抬眸看过去,恰好对上那道略显慌张的清冷视线。 “苡言,你来了。”韩箴摘下耳机,起身朝她的方向走。 舒苡言这才反应过来,轻点了下头,故作淡定地屈下身,想要拾起地上的书。 谁知那人快她一步蹲了下去,将课本捡起来递给她:“给你。” “谢谢。”舒苡言礼貌冲他笑,跟随他往自习区走。 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原本低头看手机的女孩抬起头,漂亮的眸子在舒苡言身上扫了一圈,好奇地问:“韩箴,这就是你刚才说的,要帮忙补课的妹妹啊?” “嗯。”韩箴点点头,与她介绍,“这是苡言,宋思远的表妹。” 女生的目光再次落在舒苡言身上,眼含探究地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睄弯出靓丽的弧度,漂亮又张扬:“你好啊小学妹,白白净净的真可爱,一看就是个乖宝宝。” 舒苡言礼貌冲她笑了笑,顾虑到一旁还有人自习,压低嗓音问道:“我有没有打扰你们?” “没有没有。”温翎摆了摆手,表情轻松,“我就是中午太闲了,见韩箴一个人在图书馆看书,就过来骚扰下他,找他唠唠嗑。” “既然你们还有正事,那我就先走了。”温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指了指自己的座位:“小学妹,你过来坐吧。” 舒苡言看着那个空位,心里莫名有些别扭,怎么也迈不出脚步。 温翎把手机揣进裤兜往外走,与舒苡言擦肩而过的一瞬,忽然停下来:“对了学妹,学校附近的Since清吧这几天有乐队演出,我帮让朋友帮我留了票,感兴趣的话周末可以一起去啊。” “不了,我周末还得练琴呢。”舒苡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许是舒苡言拒绝得太过果断直接,温翎有一瞬的怔愣,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那还是练琴比较重要。” 舒苡言把课本放在韩箴对面的座位,拉开凳子坐下。 再抬起头,却见韩箴看着温翎,眉头微蹙,语气也严肃了些:“苡言年纪还小,你带她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又用这副表情看我。”温翎叹气,无奈摆了摆手,“好好好,我走我走。” 路过舒苡言时,纤长白皙的手掌在她肩头轻拍了下:“小学妹,有空一起玩啊。” 目送温翎走远,韩箴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温声道:“苡言,过来坐吧。” “我坐在这里挺好的。”舒苡言稳稳地坐在课桌另一侧,丝毫没有换座的意思。 韩箴盯着她看了两秒,似是揣摩到了她的心思,忽地轻笑了下,拿起桌上的课本和试卷,绕到她身侧的座位坐下。 窗外有风吹过,男生的衣摆和袖口微微拂动,清淡的薄荷叶味道萦绕鼻间。 舒苡言握笔的手下意识瑟缩了下,无措地僵在原地。 韩箴抬眸,对上女孩不解的眼神,淡笑着解释:“这样方便给你讲题。” “喔……好。”舒苡言翻开课本,极浅地呼出一口气。 原来是她想多了…… 中午的时间过得很快。 自习室里,韩箴大致问了问舒苡言最近的学习状况,针对性的勾了几道题给她做。 大约一小时过去,舒苡言做完了所有题目,韩箴仔细替她检查,又把做错的地方拆开揉碎给她讲了一遍,一来二去的就临近上课时间。 她抱着沉重的课本走出自习区,困意浓烈,正想打个哈欠,却听身边的人问道:“刚才那几道错题,都听懂了吗?” 温润嗓音响在她的头顶,舒苡言骤然清醒几分,点点头道:“大部分都会做了,但还 10. 不熟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晚上回家,舒苡言洗漱过后早早上了床,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好奇心驱使下,她敲了敲宋思远的房门。 所幸这个夜猫子还没睡,屋内传来一阵拖鞋拍打在地面的声响。 “咔嚓”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宋思远手肘撑在门框处,另一只手摁了摁眉心,问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舒苡言轻巧地从他臂肘下面钻过去,在他床边的地毯上坐下:“睡不着,找你聊聊天。” “嗬,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宋思远带上门,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又扫,狐疑着问:“是在学校惹什么事了,还是考试又不及格了?” 舒苡言拉住他的衣角,语气软了几分,听起来像在撒娇:“哥哥,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这一声哥哥听得宋思远骨头酥麻,身上差点蹿起鸡皮疙瘩。他盘腿在她身旁坐下,忍不住蹙眉:“好好说话。” 回忆起下午在图书室看到的情形,她凑近了些,一面观察宋思远的神情,一面试探着开口:“哥,我今天在图书室遇到韩箴哥和温翎学姐了。” “温翎?”宋思远脸上出现短暂的疑惑,“她又去找韩箴了?” 这个“又”字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舒苡言点点头,“我之前听同学讲过,韩箴高二那年留过级,还是因为温翎?” “你怎么这么关心韩箴?”宋思远挑眉看她,眼中含着探究。 舒苡言被盯得不自在,下意识眼神逃避:“我就好奇问问还不行嘛?” “他确实留过级,不过这事儿过去挺久了……” 宋思远叹息一声,难得耐心地跟她讲起了从前的事。 舒苡言这才得知其中的原委。 韩箴、宋思远和温翎,他们三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韩箴是三个人里较为年长的那个,他读高二那年,宋思远和温翎才刚考入南大附中,他们比韩箴小一岁,念高一。 某天放学,温翎一时贪玩误入校外小巷,被几个小混混缠上,还企图对她动手动脚。彼时夜黑风高,四周空寂无人,温翎虽害怕,却聪明地留了心眼,悄悄拨通了韩箴的电话。 所幸韩箴去得及时,并未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但那些人肮脏到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和对温翎的拉扯戏弄还是深深激怒了他。那一刻他再也顾不上任何,冲上去便和那几个人扭打起来。 还好有路人撞见这一幕,慌乱之中报了警。警察来得也算及时,把那群混混控制起来带回了警局。 以一敌众,韩箴固然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他受了很重的伤。经医生诊断,腹部肌肉严重拉伤,胸腔内侧第三根肋骨轻微骨裂。 之后的两个月里,韩箴卧床养伤,无法参加期末考。学校了解这件事后,尽力封锁消息,将这事压了下去。 考虑到韩箴的行为算是见义勇为,在校领导的商议下,学校最终给韩箴免去了处分。毕竟是尖子生,如果落下处分,将来考取重点大学必定会受到影响。 至于留级,则是韩箴自己向学校申请的。那段时间他功课落下了许多,选择留级也是为了巩固课业,更加稳妥的上高三,考大学。 对于他的请求,学校也没理由拒绝,老师们只让他安心学习,并且写了保证书,保证不会再有类似情况发生。 于是从去年开始,韩箴便和宋思远、温翎他们同级了。 在那之后不久,随着温父工作调动,温翎一家人也搬了家,她与韩箴和宋思远的交集也渐渐少了起来。 但年少情感终究是藏不住的。 温翎喜欢韩箴这件事早已不算是秘密,她之前还曾大张旗鼓地追过韩箴一阵,只不过被韩箴以“年纪太小”“要好好学习”之类的理由婉拒了。 许是害怕失去这段发小情谊,温翎便没再提过这事,他们之间也就继续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着。 “这样啊。”听完这其中的故事,舒苡言撑着下巴感叹,“原来真有这种事,我还以为是谣传。” “少想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学习。”宋思远一副长辈的口吻,给了她额头一记暴栗。 他实在太困,没精力再陪她聊下去,“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快去睡觉。” 舒苡言摸了摸额头,有点疼,却依旧赖着不肯走:“哥,那个时候你怎么不在?要是你在的话,韩箴也就多了个帮手,也不至于被打成那样啊。” 看着舒苡言理所当然的神情,宋思远嗤笑了声,大力地捏了把她的脸:“小鬼,我是你哥,你巴不得我置身险境是不是?” “我就是随口问问。”舒苡言哀怨地揉了揉被他揪红的脸颊,继续追问,“所以,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在?” 宋思远无语,“我那天在上课后补习班。” “……” “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宋思远提溜着她的衣后领,把她往门口赶。 关门前,还不忘冷着脸叮嘱:“我让韩箴帮你补课是为了提高你那没眼看的数学成绩,你给我好好学习,少打听那些有的没的,听见没?” “知道了。”舒苡言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悻悻回屋。 - 周五傍晚,下课后,舒苡言快速收拾好东西,从储物柜里取出琴盒和琴谱,准备去上小提琴课。 路过学校商店时忽然有点口渴,她进去买了瓶温热的牛奶,坐在门外巨大的遮阳伞下给宋思远发消息: 【哥,我就坐在小商店门外等你,你过来就能看见我了。】 她快速编辑好信息,摁下发送键。 间隔不到一秒,宋思远的电话敲了过来:“言言,我放学有场球赛,不能陪你去练琴了。我和韩箴交代过了,今晚的小提琴课让他陪你去上,我这边结束了就过去接你。” 闻言,她瞳孔缩了缩:“哥,我自己去就行,不用麻烦人家。” “不成。”宋思远态度坚决,“天都快黑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舒苡言:“我跟他不熟,我怕尴尬。” “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宋思远那边队友催得紧,没时间再耽误下去,急匆匆说道,“就这样。我让你韩箴哥联系你。挂了。” 舒苡言急得跳脚:“宋思远!你信不信我回去告诉姑姑……” 还没说完,“嘀”的一声,电话被挂断,只余下一阵忙音。 “是不是现在的女孩子都挺慢热?” 忽然一道温和嗓音在身后响起,他轻笑了声,话语间还带着些许调侃意味。 舒苡言回头,发现身后站了个人。 她忽地心虚,一时间皮肤发烫,脸颊一阵燥热。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在她身后听了多久。 韩箴自然接过她怀里的琴盒挂在左肩,目光含笑,语气懒倦:“给你补习数学也有一周时间了,没想到我们之间还是这么‘不熟’啊。” “不熟”二字被他咬得极重。 “韩箴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嘴唇张合,却一时找不到任何说辞,半晌才答道:“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抬起头,对面的男生眉头微挑,那双天生魅惑的眼直直注视着她,显然是在质疑她的回答。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舒苡言继续搬出其他理由:“而且周五的小提琴课是加了时的,有一个半小时,很耽误你的时间。” “原本让你给我补习数学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现在又让你陪我上课,我……” 见她一副认真模样,韩箴噗嗤笑出声,肩膀也跟着微微颤动:“好了,和你开玩笑呢,不用紧张。” 舒苡言抿了抿唇,手指下意识攥紧了书包背带。 原来是在逗她。 她实在想不通宋思远干嘛非得找韩箴陪她上课,哪怕他找方嘉诚也更说得过去吧? 至少在方嘉诚面前,她的心思可以简单纯粹一点,不用在意这么多的细枝末节,也不用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浮想联翩,一颗心跌宕起伏,像个傻子。 - 私教课的培训地点在D.K商场二楼。 考虑到小姑娘还饿着肚子,韩箴先带她去了趟麦当劳,简单吃过晚饭后才陪她去上课。 舒苡言在前台签过到,走到相应的练习教室敲了敲门,发现声乐老师已经先她一步到了。 管陶是她妈妈林伊岚的旧友,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所以对她格外严格。 从小到大,舒苡言没少挨她的手板,对管陶这个人是又敬又怕。 “先把琴音调一调,然后把上节课学习的曲子拉一遍给我听吧,算是巩固。”管陶坐在座椅上,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琴弦,一举一动极其优雅。 得到指令,舒苡言点点头,快速调试好琴弦音准,又给琴弓打了些松香,动作麻利而又老练。 继而抬头看向管陶:“老师,那我开始了。” “嗯。”管陶瞥了她一眼,提醒,“注意体态,背挺起来,肩膀要直。” 舒苡言依言照做,小幅度地调整体态,却在准备拉响琴弓时下意识地抬了眼。 目光触及到坐在一旁的韩箴,对上那副狭长双眸,内心忽地紧张起来,动作僵住,怎么也拉不出第一个音节。 见她半天没动静,管陶抬头,注意到小姑娘飘忽的眼神和时不时轻抿的唇瓣,以及握着琴弓的微微颤抖着的右手,瞬间看出了端倪。 “当着你哥哥的面有什么放不开的?” 管陶严厉地看着她,言辞犀利,“这样扭扭捏捏,以后还有胆量走上更大的舞台吗?将来艺考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管陶性子直,讲话一向露骨直白,丝毫不转弯抹角。 尽管舒苡言早就习惯了,但此刻被毫不留情地戳穿心思,面子上还是有些过不去。 心里一股 11. 聚餐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转眼入秋,秋风带走了夏季的燥热,也带来几分刺肤的凉意。 九月末尾,市青少年协会举办了一场公益性质的音乐会,开始面对全市青少年广征表演者和志愿者。 得知这一消息,舒苡言隔日便跑去少年宫报了名。 作为对表演者的回馈,少年宫赠送了几张门票,舒苡言将其中一张给了阮漫璃,另外三张票则给了宋思远,让他到时候直接带上姑姑和姑父来看她表演。 周末,来看公益音乐会的人异常多。 舒苡言在后台换好了装,上场前,她拿起手机给宋思远发了条信息:【哥,你和姑姑姑父进场了吗?演出快要开始了,我正在后台候场呢。】 间隔几秒,宋思远发来一条语音:“我爸妈临时有事来不了,我把票给韩箴和方嘉诚了,他们应该快到了吧。” 舒苡言:“……” 紧张的情绪还来不及发散,她便被乐团指挥匆匆叫走:“集合了集合了,演出即将开始,大家准备上台!” 幕布缓缓拉开,台下坐满了观众,舒苡言下意识地抬眼,轻易便在人群中找到那几副熟悉面孔。 目光扫到那个清俊身影时,她的心不合时宜地颤动了下。她摇了摇头,努力把注意力召回,集中在面前的曲谱上。 随着悠扬的弦乐声响起,阮漫璃拿出手机拍照,镜头里,舒苡言动作流畅,淡粉色一字肩连衣裙勾勒出白皙动人的肩线,高高盘起的发髻更显高贵大气。 演出完毕谢幕的那刻,舒苡言总算暗自松了口气。 虽有些紧张,但没出错,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许自己一番。 整场演出,韩箴从头至尾抱着胳膊,视线停留在舞台上,认真听着美妙琴音,不曾有片刻分神。与舒苡言视线交错的那一刻,韩箴双眼轻眯起来,投以台上的人一个浅浅微笑。 就是这么一笑,远远地从观众席传递到舒苡言眼中,她忽地心跳加速。明明是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笑起来明朗和煦,却又偏偏那么勾人,每次对视,都仿佛要将她拉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舒苡言只能假装低下头整理曲谱,避开那人的目光,默默平复自己乱成一团的心。 半晌,舒苡言提着裙摆下台,口中低喃:“红颜祸水。” 许是场馆内开了空调,四面不大通风的缘故,演奏会结束,舒苡言莫名觉得口干舌燥。 她换上自己的衣服,刚把演出服归还给服务台,便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宋思远贴心地递来一个保温杯:“喝点水,润润喉。” 舒苡言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发现喝到嘴里的竟是一堆枸杞,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嫌弃地拧上杯盖:“哥,你给我喝的什么?” 宋思远一脸淡定:“我妈出门前专门嘱咐过了,一定要让张姨给你煮一杯红枣枸杞茶带上,说是补气血的。你最近不是月经不调?多喝点总没坏处。” “……”舒苡言凝噎住。她下意识环顾着四周,抬眼剜他,“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好好好。”宋思远抬手,拨了拨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嘴上嫌弃,表情却柔和,“去洗把脸吧,都出汗了。” 舒苡言不再与他吵嘴,点点头,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洗过脸后,舒苡言觉得整个人清爽不少。她倒不是因为热而出汗,而是紧张。尤其是在韩箴的注视下演奏,看似轻松,实则暗自绷紧了神经,生怕出一点差错。 “苡言。” 洗手间门口,韩箴忽然叫住她,递给她一包纸巾。出现得这么准时准点,倒像是在提前等着她。 舒苡言犹豫了几秒,伸手接过,“谢谢。”她拿出一张,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又把剩下的纸巾还给那个人。 韩箴端着胳膊,也不说话,就这么垂眸望着她,眼中含着探究:“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在刻意躲着我?” “没有。”有种心事被言中的心虚感,舒苡言尴尬地摇了摇头,“我刚下场就去卸妆、归还演出服了,所以没来得及去跟你和嘉诚哥打招呼……” 这小姑娘,一着急起来话就格外多,下意识给自己找一堆七七八八的理由。 茫然无措的模样,看着倒有些可爱。 韩箴略略低下身,目光停在她透红的耳垂上,笑得意味深长:“现在还有人说谎会红耳朵啊。” 舒苡言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果真滚烫。 见她不禁逗的模样,韩箴伸出手掌,犹豫了几秒,揉了揉面前女孩的脑袋。“好了,快回去吧,你哥哥他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说完,他把手插在口袋里走了。 舒苡言耳廓微红,闷声跟在他身后,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 离开少年宫的时候天色还很早,大家寻思着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不如简单聚个餐,解决掉晚饭再各自回家。 五个人一道轧着马路,舒苡言和阮漫璃手挽着手走在前面,三个大男生则放慢了步调跟在她们身后,看起来莫名还挺和谐。 阮漫璃对自己今天的状态很满意,拿出手机自恋地拍了几张照片。拍完,她瞥了眼一旁走神放空的舒苡言,突然把她肩膀一箍,来了兴致:“言言,咱们一起拍照啊。” “好啊。”小女生总是对拍照格外热衷,舒苡言理了理头发,凑向镜头,唇角抿出好看的弧度。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两人看了看照片,今日天气很好,充足的日光照在两个女孩脸上,使得原本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通透。 由于阮漫璃胳膊修长,镜头拉得有些远,顺带着身后的三个男生也入了镜。阮漫璃将照片放大,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手机,两人又“咔咔”拍了几张。 两个女孩因停下来拍照在原地停留了许久,身后远远跟着的男生这时已走到她们身边。 宋思远瞥了眼,懒懒开口:“别臭美了,赶紧想想晚上吃什么。” 舒苡言习惯性回怼:“这哪里叫臭美?这是在记录生活。” 下一秒,阮漫璃又打开了相机,冲身后几个男生提议:“三位学长,要不咱们一起拍张合影吧!” 宋思远闻言,立马躲避镜头,“可别,我不喜欢自拍。” “不就是陪学妹们自个拍嘛,有啥好怕的,你长得又不丑。”方嘉诚说着,冲宋思远投过去一个鄙视的目光。 宋思远:“……” 方嘉诚无视掉宋思远无奈的神情,大大咧咧凑过去,“来来来,我和你们一起拍。” 见状,韩箴掩唇笑了笑,紧跟着走入镜头,“加我一个。” 宋思远嫌弃地看着他们:“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好意思蹭女生的合照?” 方嘉诚不屑道:“明明是你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儿。” 宋思远的脸白了白,下一秒就要爆粗。 韩箴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了过去,双眼含笑,语气却清淡:“就是,拍个照而已,你别扭个什么劲儿。” 看着宋思远入镜,阮漫璃忍不住勾了勾唇,面上的欣喜快要溢出屏幕。 “要拍啦, 12. 哑谜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不久,菜品上桌,大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纷纷拿起筷子开动。 晚饭吃到一半,舒苡言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来电提示界面显示的是跨国长途,是她妈妈林伊岚打来的。 今天本该是开心的日子,她不想在大家面前提起这件事,影响了心情,索性跑到外面走廊上接听。 不出一分钟,方嘉诚假借上厕所的名义跟了出来。他倒不是想刻意偷听什么,而是方才在饭桌上观察到舒苡言神情不对,一时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方嘉诚顺着走廊往前走,目光触及到那道清瘦单薄的身影时,她正趴在栏杆上,脑袋耷拉着,对着电话说些什么。 舒苡言的声音是一贯的柔和,却又带着些几分不易察觉的冰冷和疏离。光是看她的背影就能感觉到情绪不佳。 “妈,我在姑姑家挺好的,我不想去美国。” “姑姑姑父很照顾我,哥哥也对我很好。” “我知道以恩妹妹很想我,我也想她。” “但我已经习惯了国内的生活,恐怕适应不了那边的环境。” …… 这次通话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最近几天,舒苡言基本上每天都会接到林伊岚打来的这样一通电话。电话里,林伊岚一反常态,苦口婆心地劝她去美国和他们一起生活。 不过,她每次都以简短几句话回绝。 舒苡言想不明白,明明父亲去世时,作为第一抚养责任人的林伊岚那么决绝地放弃掉她的抚养权,把她推给姑姑一家。 既然如此避她不及,为什么又忽然改变主意想要接她去美国生活? 这些日子,舒苡言已经逼着自己尽量忙碌起来,不去想这些糟心事。她尽量让自己不恨不怨,以此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作为她的母亲,林伊岚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 所以,她不该再恨林伊岚,像从前那样远远的祝福她就好了。 相比起来,同样是融入一个新的家庭,她倒更愿意生活在姑姑家,至少她能与他们相处得自在。 “苡言妹妹,你怎么还不进去?” 见她耷拉着脑袋杵在原地许久,方嘉诚终于忍不住开口。 舒苡言回过神,冲他笑了笑:“哦,刚才接了一通电话,马上就进去了。”看见他,又觉着有些奇怪,“嘉诚哥,你怎么也出来了?” 方嘉诚挠挠头:“我出来上厕所,正好看见你在接电话,准备等你一起进去。” “哦,那我们回去吧。”舒苡言没多想,跟着他,两人往火锅店的方向走。 “苡言妹妹。”方嘉诚走在舒苡言身边,比她高出一个头,笑盈盈看着她,“你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啊?” 舒苡言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也就是拉琴,看书,做做摘抄之类的,有时候还会去看看画展。” 方嘉诚忽然有种押对题的感觉,兴奋地拍手,“那真是太巧了!” 由于方嘉诚拍得太用力,隔着较近的距离,舒苡言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耳鸣。 “……”她揉了揉耳朵,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些。 方嘉诚没注意到舒苡言的小动作,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构想里:“苡言妹妹,下周福隆商场那边有一场美术展,要不要一起去?” 舒苡言微怔,笑容僵在唇角。 所以这人跟出来,与她搭话,就是为了约她看展?还假装成出来上厕所,未免太刻意了些。 她不知方嘉诚是真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还是轻易把她当傻子。 总之,她得想个像样的理由拒绝。 正思索着如何推脱,忽然一道懒倦嗓音响在身后:“你还看得懂美术展啊?” 那语气,分明带着些轻嘲。 方嘉诚吓得身躯一颤。 回过头,发现宋思远和韩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 见那大块头心虚,宋思远慢悠悠绕到他跟前,目光瞟向舒苡言,又瞥向一旁的韩箴,下巴朝着火锅店的方向抬了抬:“韩箴,你先带我妹回去。” 韩箴原本靠着墙壁懒散笑着,一脸看戏的表情。领会了他的意思后,点点头道:“好。” 找到机会,舒苡言立马溜之大吉。 但她隐隐觉得方嘉诚要遭殃了。 人走后,方嘉诚站在原地,额头沁出一排冷汗。见宋思远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他抹了把汗,心虚道:“我就上个厕所,你们跟出来做什么?” 宋思远像是提前猜到他这一句,悠悠地问:“那我怎么没见你去厕所?” “我……我刚出来。” “我也刚从厕所出来,怎么没看见你?” “……” 空气快要凝滞。 半晌的沉默后,方嘉诚在这场对峙中彻底败下阵来,臊眉耷眼地吐出一句:“哥,我错了。” 商场里,舒苡言快步走着,韩箴跟在她身后,借着腿长优势轻轻松松追上她。 “走这么快做什么?” 轻拽了下她的衣后领,轻飘飘地问。 “没什么。”她含糊道,“就挺饿的,想快点进去吃饭。” 韩箴拖长尾音哦了声,意有所指地笑了笑:“那等会儿多吃点。” 舒苡言点点头,担心身边的人觉得刻意,下意识放满了脚步,韩箴的声音却在她脑袋顶上响起:“看样子,想约你出去是件很难的事情。” 听见他这样无来由冒出这样一句,舒苡言面露疑惑:??? 韩箴没看她,依旧注视着前方,若无其事地开口:“就算你哥哥不出现,你也照样会拒绝吧?” 舒苡言放缓脚步,脸上的疑惑加深。 能不能不要打哑谜??!! 见身边的人许久不答,韩箴将目光转向她,这才看到她一头雾水的表情。 唇角牵出一丝笑意,他缓缓道:“拒绝方嘉诚。” “……” 深夜归家。 洗漱过后回到房 13. 生日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十一月中上旬,舒苡言迎来她的17岁生日。 生日当天,她是被自己小腿抽筋疼醒的。这强烈而又陌生的拉扯感生生将她的好梦扰乱,她的心情也从云端跌入谷底。 半晌,舒苡言迷迷糊糊拿起手机,眼睛眯成一条小小的缝隙。 屏幕亮起,略有些刺眼。看清时间的那一刻,她募地清醒过来。 今天不止是她的生日,也是林伊岚回国的日子。林伊岚早在电话里提前说过今天会来陪她一起吃饭庆生,她居然睡过了…… 舒苡言手忙脚乱地洗漱换衣,将披散着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丸子,照了照镜子准备下楼。 刚迈出一步,手机忽然振动了下,看了眼,q.q列表弹出许多条消息,清一色都是同学发来的生日祝福。 她来不及一一道谢,设置了一条自动回复:【谢谢大家的祝福,17岁也很开心。】 关上手机,舒苡言怔忡了下,脑中忽然有零星破碎的片段一闪而过。她顿步。 昨晚接近零点的时候,舒苡言在睡意昏沉间接到了一通电话,是韩箴打来的。她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看见那个名字后,骤然清醒,摁下接听键。 韩箴在零点到来前的半分钟对她说了些关心和祝福的话,又卡在零点整点对她说了“生日快乐”,而后便祝她一夜好梦,嗓音轻柔地与她道了晚安才挂断电话。 舒苡言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怔忡许久。 她不知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或许正如校园里流传的那般,他对谁都好,对谁都是那么细致入微吧? 正发着呆,宋思远过来叩响她的房门:“言言,醒了?” “来了。”舒苡言拉开房门,宋思远已经穿戴整齐,抱着胳膊懒洋洋倚在栏杆处。 “生日快乐,小公主。”宋思远指了指她的脚下,舒苡言这才注意到,门口处,她脚边的位置孤零零摆放着一个精美的礼物盒。 “给我的?”舒苡言眼眸一亮。 宋思远挑了下眉算是默认,下巴抬了抬:“打开看看。” 舒苡言心情大好,抱起地上的盒子,唇角不自觉上扬着,一向淡无血色的脸颊难得透出些许红润。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信封和一盘黑胶唱片。 黑胶唱片就不必说了,一眼便能认出。舒苡言反倒对那只浅灰色信封提起了兴趣,手指触了触封口处的缎带蝴蝶结,好奇道:“这是什么?” “自己看吧。”宋思远神秘兮兮。 舒苡言总觉得宋思远是不是放了什么大招,轻轻扯开上面的缎带,掀开来,里面的内容可以说是正中下怀。 信封里装着的是四张“ICE乐团巡回演奏会”的门票。 ICE其实不用多说,近期在弦乐界名声赫赫,演奏会门票可谓一票难求。同时,ICE乐团也是舒苡言喜欢了近五年的乐团。 她其实很早就想去看ICE的巡演,也曾在无聊时和宋思远提过一嘴,但由于最近学习太过繁忙,这个计划便被搁置,久而久之也就忘掉了。 但她没想到,宋思远一直替她记着。 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舒苡言微抿着唇,唇角弯出动人弧度:“哥,谢谢你。” “……” 舒苡言的反应仿佛并没有达到宋思远的预期。他怔了怔,脸上的表情瞬间垮掉,“言言,是不是不喜欢?” “喜欢啊。” “喜欢就这个反应?” 舒苡言噗嗤笑出声:“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兴奋得手舞足蹈啊。” 宋思远撇撇嘴:“行吧,我们言言开心就好。” “哥,明年生日,你就不用给我买礼物了。”舒苡言扯了扯宋思远的衣袖,“其实我也不太需要这些东西,而且这门票也不便宜,你那点压岁钱,还是留着以后娶媳妇儿用吧。” 宋思远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依旧吊儿郎当,态度却认真:“你哥给你的,是独一无二的,这世上独一份的,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缺席。” 舒苡言有点感动,眼眶很快有了泪意。 宋思远总是这样,平日里难得正经一回,一正经起来就惹得她感动落泪。 舒苡言正准备说些好听的话感谢他,不料宋思远忽地话锋一转:“对了,昨晚零点谁给你打电话来着?方嘉诚在群里说你手机一直占线。” “……” 这人真是……就不能让她多感动几秒。 舒苡言怔了两秒,胡诌道:“哦,是阮漫璃。” “我想也是。”宋思远想了想,“一开始我还猜会不会是韩箴呢。但又一想,昨晚我们在群里聊天,韩箴那小子屁都没放一句,想想应该是睡了。” 舒苡言心虚地摸了摸脖子,“嗯。他看起来就挺养生的。” “走吧,下楼吃早餐。”宋思远没再提这事,转身往楼梯口走。 舒苡言总算松了口气,她抚了抚心口,试图抚平那毫无规律的跳动。 两个人走到一楼客厅时,门外正好传来门铃声,正在厨房忙碌的张姨急忙跑去开门。 掺杂着从门缝漏进来的那股寒意,林伊岚的声音远远传入耳朵:“以恩,叫张阿姨了吗?” 小姑娘轻快的童声入耳:“张阿姨!” 瞥见门口那个清瘦的身影,舒苡言有些恍惚。 林伊岚与从前并无分别,依旧是轻言慢行、气质温婉,周身散发出的柔和气息与门外凛冽的湿冷气流形成强烈对比。 在舒苡言的记忆中,林伊岚永远都是一副温声细语的模样,连说话都没有过大声气。 这让她不得不联想到小时候。 那时候,林伊岚总是什么事都依着舒苡言,想要什么也都会尽力满足她。相对于林伊岚的温柔,舒云辙反而对她更严厉一些,不论是学习还是各项兴趣爱好,都对她严格要求,不断鞭策她做得更好。 童年时期的记忆离舒苡言太过遥远,太多事情她都记不完全,但她却记得,小时候在妈妈面前,她永远可以任性妄为,做个长不大的小孩。 如今看见夏以恩,舒苡言就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是已经缺失掉的,再也找不回来的自己。 耳边是姑姑姑父同林伊岚、夏文韬寒暄的声音,舒苡言没太听得进去,也没注意到此刻奔向自己的那一团小小身影。 ”姐姐!”夏以恩蹦跳着跑到舒苡言跟前,伸手抱住她的胳膊。 她回过神,蹲下身捏了捏小丫头的脸,勉强笑道:“乖。” 再抬起头,看见林伊岚朝她走了过来。 其实从进门的那一刻起,林伊岚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舒苡言,直至和舒云芝他们打完招呼后,她才走向自己的女儿,细细打量着她。 “这才几个月不见,怎么瘦了?”她的指尖抚上舒苡言的面颊,带着冰凉的触感。 舒苡言微微瑟缩了下,抿了抿唇,挤出一抹笑容,“没有,在姑姑家反倒胖了几斤。” 怔忪了会儿,林伊岚伸手,将面前的女孩揽入怀中,掌心轻拍着她的背。 冰凉的触感穿过两层衣料传递过来,舒苡言的背僵了僵。 已经很久很久没被林伊岚这样拥抱过了,她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 似是感受到她的局促,林伊岚撒开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怎么了,言言?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舒苡言摇摇头,搪塞道:“就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浑身不得劲儿。” 厨房里,保姆张姨正忙碌着。 客厅里,舒云芝和宋隽成则热情招呼他们落座。 舒云芝瞅了瞅厨房里张姐准备好的果盘,朝宋思远招手:“思远,冰箱里的水果看起来不太够的样子,你出去买点回来。” “行吧。”宋思远不咸不淡地答应。 林伊岚拉着舒苡言,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从价值不菲的小羊皮包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礼盒送给她:“宝贝,这是妈妈送你的十七岁生日礼物,祝我的宝贝生日快乐。” 舒苡言看了眼包装上的品牌logo和款式,Tiffany经典款的微笑项链和手链。 她唇角僵硬地勾了勾。 怎么说呢,握在手里的实物,总归是比每个月打来的冷冰冰的抚养费有温度多了。 夏以恩原本在玄关处好奇打量着鱼缸里的鱼,闻言屁颠颠跑了过来:“还有我还有我!” 夏以恩挽住舒苡言的胳膊,十分亲昵地说:“姐姐,恩恩也祝你生日快乐,要天天开心喔!” 舒苡言冲她露出一个温柔笑容:“谢谢以恩。” “以恩,叫姑姑姑父了吗?”林伊岚一向注重礼节,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宠溺地提醒。 夏以恩立马乖乖说道:“姑姑姑父好。” 小姑娘乖巧懂事,性格也外向,很讨人喜欢。舒云芝笑了笑,掌心轻抚着夏以恩的脸颊,不自觉感慨道:“苡言,苡恩,听起来还真像是亲姐妹的名字。” 林伊岚闻言,放下手里的水杯,笑着说:“一样,又不太一样。 “以恩的‘以’字里没有草字头。” 舒云芝怔然几秒,疑惑道:“我记得……从前以恩的名字里也是带有草字头的吧?怎么后来又改名字了?”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提起这茬,林伊岚一时来了劲,语气都变得轻快几分,“你是不知道,以恩两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住了几次 14. 戏码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难得的月假,韩箴打完一局游戏来到露台透气,简单活动了下筋骨,倏而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他侧过头,目光扫视一圈,最终看见隔壁院子里那个单薄纤弱的身影。 舒苡言低伏在阳台的玻璃围栏处,脑袋埋得很低,肩膀和后背微微抽动着。 她哭得很伤心。内心情绪翻涌,窒息感将她裹挟得喘不过气。 仔细想了很久,舒苡言依旧不能够理解今天发生的一切。 作为林伊岚的女儿,她不仅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完整母爱,更得不到母亲对自己最基本的认同和尊重,甚至连名字上的草字头都成了她口中潦草无福的象征。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不明白林伊岚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她的感受,为什么要当众让她难堪。作为她的第一个孩子,自己就这样让她拿不出手吗? 她活得是有多么失败,才会让林伊岚当着大家的面这样挖苦讽刺。 无数念头在她脑中横冲直撞,这一刻,舒苡言忽然很想念父亲。思念的情绪疯长,心态也如崖边碎石般迅速瓦解、崩裂、下坠。 她越哭越抽搭得厉害,直至全然失控,缓缓蹲下身,啮住胳膊,以另一种极端方式发泄着心中的委屈。 见她似乎有了伤害自己的念头,韩箴吓坏了,跑到距离隔壁院落最近的位置,隔着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失控喊道:“苡言!”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朵,却是不同以往的平静柔和,而是带着极度的恐慌。 舒苡言惊恐地抬头,白皙皮肤上挂着的泪痕和哭得通红的双眼,此刻全然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下、空气中,更是清晰的暴露在他的视线里,一览无遗。 见她动作停滞,整个人僵在原地,韩箴总算松了口气,放低音量问她:“苡言,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别冲动,不要伤害自己。” 舒苡言没有心思去听对方把话说完,胡乱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痕,扶着墙壁站起身,抬脚就往卧室跑。 手忙脚乱,心态也愈发崩溃。泪水顺着脸颊落下,落魄狼狈。 “砰”的一声,玻璃门重重合上,阻断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 韩箴一头雾水。 他还是头一次见舒苡言哭成这样,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吗?明明凌晨与她打电话时她还好好的,这才多久就伤心难过成这样? 韩箴始终放心不下,回到卧室,拿起手机给宋思远发了条信息:【思远,我刚才看见你妹妹在露台上哭,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 宋思远特意从刚买回来的水果里挑选了一盘大而饱满的车厘子,洗净后端上楼,在舒苡言的房门外停下脚步,给她发消息:【开门,我在门外。】 过了许久,才收到她的回复:【我要写作业了。】 极其明显的赶人。 很少见她闹脾气,现下也没弄明白她哭鼻子是为什么,宋思远想着先让她自己冷静一下,便没再多问,放下装着车厘子的水果盘,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午饭时,舒苡言已经调整好情绪,洗了把脸,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对着镜子沉重地吁出一口气,准备下楼吃饭。 饭厅里,大家依次落座,饭桌上的氛围却隐隐有些尴尬。 舒苡言隐约记得,父母还未离婚时,林伊岚与舒云芝的关系十分要好,两人如同闺蜜,无话不谈。 只是这些年每每再见却相顾无言,有时话不投机也会引起一些小小争执,两人之间暗涌不断。 林伊岚和夏文韬的女儿叫做夏以恩,今年只有七岁。小丫头古灵精怪、率真可爱,但舒苡言对这个妹妹的感情却相当复杂。 她对夏以恩并不排斥,却也做不到坦然接纳。 因此每每看到小姑娘那张与自己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脸,想到她是与自己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血亲,她的心便乱成一团。 而夏文韬,也就是舒苡言名义上的继父,虽为人谦和,待她很好,可长久未生活在一起,相处起来难免还是会有隔阂。 舒苡言怅然地想,自己大概永远没法与他们好好相处了。 不久,菜已上桌。 林伊岚似乎想说什么,又如鲠在喉。 夏文韬察觉出她的紧张,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林伊岚冲他笑了笑,扭头打量着舒云芝的神情,酝酿许久,试探着开口:“云芝,是这样的,这次回来除了给言言过生日,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我和老夏想征求你们的意见。” 见她神情紧张,舒云芝轻笑道:“都是家人,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林伊岚沉默几秒,又开口:“是这样的,云芝。我们其实想带言言回美国生活、念书,将来让她直接报考那边的大学,以后就留在那边发展。” 此言一出,餐桌上的氛围瞬间凝重起来。 无人出声。 林伊岚索性咬咬牙,一鼓作气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云芝你看,现在云辙不在了,言言跟着你们也实在是不太方便。言言到底是我的孩子,况且她一天天长大了……这段时日我左思右想,觉得女孩子还是跟着妈妈比较好。” 舒云芝耐着性子听完这一席话,所有的的不悦都写在脸上。她放下筷子,语气一贯温和,态度却明确:“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啊,伊岚。” “先不说当初是你主动放弃了言言的抚养权,言言亦是被法院判给了我弟弟云辙。咱们就说说如今,言言十七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即便是你想带走她,也得征求言言自己的意见。” 林伊岚自知理亏,态度始终无法强硬起来:“对,虽然我想带言言回去,但终究,还是要看言言愿不愿意和我们去美国。” 说完,她看向舒苡言,目光中饱含期待,似乎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所有人的目光在她脸上聚焦,舒苡言垂眸,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她脸上平静到没有一丝表情,可内心的那个自己却在荒诞地笑着。 这场悬殊分明的争辩里,明明话题中心人物是她,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在意她的感受。 良久的沉默过后,舒苡言放下手中装着可乐的玻璃杯,抬头看了看舒云芝,又看向林伊岚,斟酌许久才开口:“姑姑,妈,你们让我想想吧。” 林伊岚满怀期待的眼神顷刻间瓦解,眸中闪过几分失落,很快掩饰过去:“言言,这件事情你再考虑考虑,一切都看你,妈妈尊重你的意见。” 这顿饭,舒苡言食不知味。 她不懂为什么林伊岚偏偏要在这一刻挑起这个话题。哪怕是好好吃完这顿饭,待她吹掉生日蜡烛后再提起这些糟心事,她心里也会比现在好受吧? 可他们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她。 一时间,她没了任何胃口,也没了许愿吹蜡烛的心情。 眼前的场景像极了荒诞的情景剧,聚光灯下,众人说着各自的台词,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唯独墙壁上的挂钟在暗暗提醒着她。 她的十七岁,就这样到来了。 - 15. 心愿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ICE弦乐团的人气周边展在福隆商场一楼的活动中心举行。 收到邀约看展的信息,阮漫璃第一个到达约定地点。舒苡言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站在商场外的小广场上低头看手机,手里还提着一个硕大的纸袋。 仿佛有心灵感应,他们几个朝她走过去时,阮漫璃正好抬起头,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兴奋地冲他们招手:“苡言,思远学长,韩箴学长!” “你怎么来这么早?”舒苡言过去拉住她的手,问道。 “我爸让司机送我来的。”阮漫璃顺手将手里的手提袋递给舒苡言,“给你,祝今天过生日的小公主生日快乐!” “谢谢。”舒苡言眉眼弯弯,唇角深陷进去,总算是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阮漫璃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漂亮的眸子扫视一圈,疑惑道:“今天嘉诚学长不在?” “我问过他了,他们体育队今天临时加了训练课,来不了。”舒苡言说。 “喔……”阮漫璃点点头,随即视线偷偷向左偏了偏,从这个角度恰好能够瞥见宋思远棱角分明的侧脸和清晰的下颌线。 半晌后,她收回视线,唇角不自觉勾起甜蜜弧度。 观展结束从商场出来时已经是傍晚,天空被日落染成绚烂的橘红,引得不少行人驻足停留,拍照留念。 阮漫璃家里专门派了司机来接,把她送上车后,舒苡言便和两个男生一同步行回家。 能够伴着日落归家是件很美好的事情,然而不巧的是,还没走出福隆商场所在的商圈,宋思远便接到一通电话。 挂断后,他急匆匆地与韩箴交代:“戚戚那边遇到点事,我过去看看,你先送我妹回去。” 韩箴怔了怔,见他神情焦急,怕耽误他的时间就没多问,“那你先去吧。放心,苡言交给我。” 宋思远揉了把身侧女孩的脑袋,语速不自觉加快:“言言,跟你韩箴哥一起回去,要是饿了就让他带你吃点东西。” “哥……”舒苡言正想问问他遇到了什么急事,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宋思远已经撒丫子跑出老远。 见那道背影渐渐消失在傍晚霓虹灯辉映下的繁华街巷,舒苡言收回目光,好奇地看向身边高她一头的男生:“戚戚是谁?” “一个女生,和我们同届的,你应该不认识。” “是我哥喜欢的女孩?” 韩箴面露难色:“这个……你抽空去问你哥哥吧,我就不泄露别人隐私了。” 舒苡言点点头,思绪还没收回来,接着就听韩箴问她:“晚饭还没吃,饿不饿?” “有一点。” “想吃什么?” 舒苡言想了想,回答:“吃面吧。长寿面,比较应景。” 韩箴微微挑眉:“好不容易请你吃一次饭,就只吃面?” 舒苡言不好意思麻烦他,更不想让他破费,点点头道:“就只想吃长寿面。” “那好吧。” 话虽这么说,但韩箴觉得他也不能真这么抠,真就一碗面打发了她。于是带着舒苡言重新返回商场,挑了家韩式餐厅就餐。 许是临近饭点,餐厅里生意很好,几乎满座。 两个人商量着点了些餐食,下过单,韩箴冲一旁的服务员招了招手,礼貌询问:“您好,我妹妹今天生日,能不能让后厨做碗长寿面给她?钱直接加在订单上就好。” “没问题。”服务生望着舒苡言笑了笑,十分亲和地说:“好漂亮的小妹妹,祝你生日快乐。” 舒苡言脸颊一热,露出一个浅淡笑容:“谢谢姐姐。” 不久,饭菜上桌。韩箴借口去卫生间洗手,短暂离开了一下,舒苡言没太在意,也没有多想,便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百无聊赖地等他回来一起开动。 不料韩箴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舒苡言在看清里面的内容后,怔怔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嗯。”韩箴依旧温柔地冲她笑。 将盒子拆开,里面是一个浅蓝底色的蛋糕,奶油勾勒出蓬松云朵的形状,淡淡的奶香味萦绕鼻尖。 蛋糕不大不小,约莫六寸的样子,款式很精美,是女孩子看一眼就会喜欢的类型。 舒苡言仔细看了眼,发现蛋糕正中间的位置是用浅棕色奶油和果酱绘制成的小提琴图案,底部还写着小小的一行字: 「苡言:生日快乐,愿你不负一腔热爱,万事皆如愿。」 舒苡言神情微滞,眼眶莫名有些酸涩。 她没敢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他这样认真地对待。 抬起头,她看见韩箴冲她笑,素日清淡的眼眸忽然变得光彩熠熠:“既然都出来庆生了,那就再当面对你说一次吧。” “生日快乐,苡言。” “谢谢。”舒苡言咬了咬唇,感动之余,又有些受宠若惊。“其实家里人给我准备了蛋糕的,不该让你这样破费……” 韩箴听后轻轻摇头,意有所指地问:“听你哥哥说,今天有人耍了小性子,没有吃蛋糕,也没有吹蜡烛?” “我没有。”她下意识否认。 韩箴知道她脸皮薄,索性不再聊这个话题。他拿出两支蜡烛轻轻插在蛋糕中央,正好是“1”和“7”两个数字,又找服务员借了打火机,将蜡烛点燃。 “蛋糕可以不吃,蜡烛也不一定非得吹。”他将蛋糕轻轻推到她面前,轻声说,“但是,总得许个愿吧。” 舒苡言心里很乱,凌乱到一时忘记了呼吸,仿佛时间都静止。 内心深处那扇紧锁着的大门仿佛被人凿开了一道小小缝隙,尘封许久的阴暗世界探进了一束光。 虽微弱,却足以照亮每一处阴暗角落。 在韩箴的注视下,她组织了下语言,低声道:“其实,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搞这些仪式感的东西。” “但愿望还是要许的。”韩箴依旧笑着,耐心引导着她,柔声说,“人生总得多一点期待吧。” 透过蜡烛拓出的暖黄光晕,舒苡言静静看着身旁的少年,他眼神闪烁,轻点着头示意她许愿。 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暖流,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将她层层包裹,以致头脑昏沉,逐渐分不清虚实。 “快许愿。”见她怔然发呆,韩箴再次提醒。 舒苡言微抿着唇,点了点头,随即闭上眼,双手合十,认真许下三个愿望。 再睁开眼时,蜡烛燃了一半,油蜡顺着烛身滑落。对面的人依旧望着她,清润的眸子似乎染上了些旁的情绪,叫她一时看不懂。 “都许好了?”见她抬起头,韩箴目光微敛,问道。 “许好了。” 舒苡言略略欠身吹灭蜡烛,将蛋糕挪到一旁,拿出刀具想要给韩箴切上一块,“韩箴哥,你是喜欢奶油多一点,还是水果多一点?” “我就不吃了,你吃吧。”韩箴说,“我不爱吃这些东西,只是想让你好好许个愿。一年就这么一次生日,总得开心点,不要留下遗憾,你说是不是?” “嗯。”舒苡言点点头,把刀具收回,“那蛋糕我带回去好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她扫了眼桌上的菜品,一时觉得苦恼:“菜点得有点多 16. 刁难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隔天,舒苡言早早到了教室,推开门便看见文艺委员林蓁蓁正在往黑板上张贴宣传单。 她好奇凑过去瞟了眼,传单上的标题格外醒目——“元旦文艺汇演节目招募信息及报名规则”。 林蓁蓁贴完传单,转身就见舒苡言在她身后,抓住她的胳膊兴奋地问:“苡言,你不是会拉小提琴吗?有没有参加文艺汇演的意向?有的话可以找我报名啊!” “好啊,我正想问你呢。”舒苡言抬唇笑了笑,交谈中,她大致从林蓁蓁口中得知了汇演的报名要求和时间。 见舒苡言在宣传栏流连许久,阮漫璃拉她回座位,主动与她分享自己路上听来的小道消息。 “我听说这次文艺汇演,老班鼓励大家主动报名,自主投票,票数最高的节目才能代表班级参加汇演。” 舒苡言点点头,问:“那你要不要报名?” “我就不报了。”阮漫璃眉头一拧,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在文艺汇演上跳芭蕾多没意思啊,芭蕾舞是需要意境美的,我可不想穿着仙气飘飘的白色舞裙在学校礼堂喜庆的大红色幕布下跳舞,那画面也太割裂了。” 舒苡言凝眸想了想,好像是挺违和的,随即点头附和:“确实,我们芭蕾舞小公主适合更大的舞台。” 课后,舒苡言找林蓁蓁报了名。 两天后报名截止,林蓁蓁把报名情况反馈给班主任李陵生时,李陵生发现班内同学对文艺汇演的热情并不高。 报名的一共五个节目,两个舞蹈类,两个乐器类,一个相声类。 舒苡言一开始没抱什么希望。 相比热辣劲爆的女团舞节目,她的小提琴独奏其实略显寡淡无趣,赢的几率并不大。 她想着反正是试试水,就没选难度系数太大的曲子,一曲贝多芬的《小步舞曲》听起来中规中矩,难易适度,也不会让人觉得她在刻意炫技。 但没想到,舒苡言的小提琴独奏一出,班内躁动的氛围顷刻间消退,大家纷纷安静下来,专注听她拉琴。 最后一轮投票里,舒苡言仅以两票之差险胜了表演长笛独奏的赵钰媛。 通报结果的那一刻,阮漫璃激动地冲她比了个大拇指:“舒苡言同学,你厉害呀,可以代表咱们班参加文艺汇演了!” 舒苡言将小提琴装进琴盒,挽起阮漫璃的胳膊往教室外走,还不忘与她解释:“《小步舞曲》其实是小提琴三级的曲子,没什么难度,我原本只想拿它试试水,没想到误打误撞拿了最高的票数……” 舒苡言原是在陈述客观事实,却不想赵钰媛恰好走在她们身后,这番言论不偏不倚落在她耳中,听起来像极了故意炫耀。 赵钰媛一时气不过,加快脚步往前走,与舒苡言擦肩而过的一瞬,手肘重重地撞在她胳膊上,语气冷然:“借过!” 舒苡言被撞得踉跄,差点没站稳。 阮漫璃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抬头看向前方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不满道:“赵钰媛,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啊?” 舒苡言懒得与旁人起争执,忙伸手拉她:“算了,阮阮,我们去吃饭吧。” - 午饭时间,食堂里拥堵异常。 舒苡言和阮漫璃排了老长的队伍才打到饭,找到空位坐下,刚吃上两口就听见隔壁桌有人八卦:“听说赵钰媛很看重这次文艺汇演,老早就开始准备了,就这么落选了她应该很难过吧?” “不过大家都觉得舒苡言的节目更拿的出手啊,愿赌服输嘛!” “就是就是,你们刚才注意到没,她拉琴时的体态真的又仙又优雅,太好看了!”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有点替赵钰媛可惜呢……” 几个女孩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相当投入,全然没注意到舒苡言就在她们附近。 舒苡言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停下筷子听她们说话,阮漫璃见她发呆,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提醒道:“言言,你好好准备比赛,别被她们的闲话影响。” 舒苡言回过神,冲她笑了笑,“嗯。” 低下头,她却再次陷入自我审视和怀疑,整顿午饭吃得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午休时间,舒苡言拿着水杯去走廊里的饮水机处接水,抬眼便看见远远走来一道高挑清丽的身影。 眼看着那道影子靠近,擦肩而过的一瞬,舒苡言轻唤了声:“赵钰媛。” 女生原本正在低头看手机,听见有人叫她便抬眸看了过去,只是神情不大友好:“有事?” 对上赵钰媛那副狭长漂亮的眸子,舒苡言怔忡了下,在脑中飞快地组织措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元旦晚会上,我们可以一起准备一个合奏节目。从音律上来看,小提琴和长笛合奏是可以搭配出不错的效果的,我觉得咱们可以试试。” 听闻她的提议,注意到她温和平静的态度,赵钰媛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一瞬的迟疑过后,她却端起胳膊,隐匿情绪,唇角的笑容略显讽刺:“不好意思啊,我后面还要准备市级的声乐比赛,大概没空跟你一起排练了。” 舒苡言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赵钰媛对她的主观印象已经形成了,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改变。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尽力争取一次。 半晌,她抿了抿唇,朝前迈出一步,好脾气道:“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 这一次,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不必了,谢谢你的邀请,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赵钰媛皮笑肉不笑,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掉。 一旁正好有同学路过,似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一时好奇跟上去问道:“钰媛,你为什么不和舒苡言合奏啊?好歹是个展示自己的机会,放弃了多可惜啊!” 赵钰媛闻言,轻嗤一声,不屑道:“谁要跟她合奏?人前赢了我,人后惺惺作态,何必呢?我还真看不上这种人!” 舒苡言微微叹出一口气,不再强求,转身往教室方向走。 - 傍晚的小自习时间,舒苡言得到班主任批准,可以抽出一个小时去艺术楼练琴。 艺术楼一共有两间隔音琴房,一向是学生们自行分配着使用。舒苡言来到隔音教室时,房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也没有摆放什么杂物。反复确定过这间教室暂时无人使用后,她才推门进去,拿出小提琴开始调试弦音。 一阵风吹过,教室窗户被冷风拍打得吱呀作响,仔细听,门外似乎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 舒苡言立马起身去开门,看见门外的一众陌生面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你们是?” “你是哪个年级的,不知道这间教室被我们征用了吗?怎么随随便便就进来了?”一个女生不耐烦地开口。 “我是高二的。”舒苡言说,“但这间教室是公共资源,我以为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 女生好似听见什么笑话,与身旁的几个女孩对视几眼,态度极其恶劣:“行了行了,你赶紧收拾东西出去,我们要练舞了!” 舒苡言忽然想起自己来艺术楼前,阮漫璃对她的提醒——艺术生里有些胡搅蛮缠的人和事再常见不过,若是遇到什么事情不要和学长学姐起正面冲突,直接去找管理艺术楼的老师解决。 “知道了。”舒苡言牢记着阮漫璃的提醒,不愿多生事端,也不想制造冲突,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忽而一道清亮嗓音响起,打破此刻的尴尬气氛:“有话好好说嘛,别对人家这么凶。” 这声音有些耳熟,舒苡言抬头看了过去。 说话的人是温翎,她们两个多月前还曾在图书室碰见过。 见她怀里抱着小提琴,温翎大概猜到了她的来意,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学妹,我们要在这里练舞,恐怕你得换个地方练琴呢。” “可我进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人。”舒苡言意有所指地说,“我以为艺术楼的排练教室是可以按需使用的。” 闻言,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女生端着胳膊上前,再次出声:“你刚才不是说了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这间教室我们一周前就征用了,你懂不懂事?学姐的话也听不懂吗?” 温翎拉了下她的衣袖,笑着提醒:“瑾之,你别对人家那么凶。” 她凝眸思索了下,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决方案:“多大点事啊。学妹,教室我们各占一半就行了,以教室中线为准,左边归我们,右边这部分留给你用,你看行吗?” 舒苡言正考虑着她的提议,忽然有个女生打开了音响设备,开始播放练舞的背景乐,整个教室充斥着吵闹的重金属音乐声,听起来极其刺耳。 这样嘈杂的环境下,说句话都得靠喊,舒苡言根本没法静下心来练琴。 也不知,温翎给出这样的解决方案,究竟是真心让步,还是想要让她知难而退。 舒苡言瞥了眼地板上刺耳的蓝牙音响,僵硬抬唇:“谢谢学姐,我还是另外找地方吧。” 舒苡言快速收拾好琴盒,抱着乐谱离开。 “她这是嫌我们太吵了?”有个女生反应慢半拍,不解地问。 “好 17. 言明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从天台下来,宋思远直接回了教学楼,韩箴则借口有事独自去了四楼音乐教室,打算看看那边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学校艺术楼的空间划分极其鲜明,整个四楼都是属于音乐生的训练和教学场地,其中普通排练教室有六间,剩余的两间便是隔音教室。 韩箴扫了眼,隔音教室只有一间房门半开着,里面传来女孩谈天说笑的声音;另一间则挂了锁,应该是专门供给校内音乐班的艺术生使用的。 透过大门敞开的缝隙,韩箴凑近瞧了瞧,发现里面的人正在收拾东西,想来应该是结束了排练。 他抬手叩了叩门,有个女生循声跑过来。 “来了来了。” 易瑾之将教室门朝里拉开,看见来人,脸上晃过一丝怔然,随后欣喜道,“韩箴?你怎么来了?” “温翎在里面吧?”韩箴朝里瞟了瞟,目光扫视一圈,果然瞥见那个身影。她正蹲在角落处收拾着连接蓝牙音箱的数据线。 他的视线越过易瑾之,直接落在温翎身上,提声喊她:“温翎,过来一下。” 原本吵闹的教室因为男生清冽的嗓音戛然静止,一旁有女生开始起哄,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什么。 温翎在大家的低语声中兴奋地跑向他,在他面前站定,“什么事啊?” “跟你商量件事。”韩箴没打算遮掩,开门见山问道,“你们的节目,都排练好了?” “干嘛?关心我啊?”温翎玩笑。 韩箴没理会她,接着说:“照理说,艺术楼的隔音教室是给音乐生和广播传媒生用的,你们是舞蹈类节目,没有必要用到隔音教室吧?我记得三楼有很多间舞蹈教室,你们怎么不去那里练舞?” 温翎的嗓音软下来:“这边隔音效果好,更安静嘛。” 见她表现得理所应当,韩箴不自觉蹙眉,“这样明晃晃的占着公共的教学资源,不太妥当,也没有必要。”他提议,“这间隔音教室空出来给苡言吧,相比你们,苡言更需要这间教室。” 温翎这才明白过来韩箴找她的真实意图。 他是在为舒苡言抱不平。 内心黯然滋生不知是酸楚还是嫉妒的萌芽,她一时间心乱如麻。 怔忡几秒,她嗤笑一声看向窗外,话里行间意有所指:“还真挺奇怪,今天的风挺柔和啊,怎么闲言碎语这么快就吹到你的耳朵里了?” “今天我值周,在天台上遇到了苡言,这事也是我主动问的她。” “我的提议你考虑一下。”韩箴冷眼看她,强调道,“是我的提议,不要迁怒旁人。” 温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失落地吐出一句:“韩箴,你变了,你对我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我为什么对你好,你心里清楚。” 他垂眸,原本清润透亮的眼眸此刻却暗淡下来,里面的情绪叫人看不透。 “上一辈的那些恩恩怨怨,本就没有必要延续到我们这一代,对于你,我能够做到如今这般已是仁至义尽。温翎,你就别再得寸进尺。” 温翎仿佛被人从梦中一掌抽醒,脑中嗡声一片:“所以你对我好,根本就是因为爷爷辈的那些恩情和亏欠,是为了完成你外公在世时对你的嘱托。” 她看着眼前人,恹恹地问:“那你自己呢?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从小到大,你就没有一分一毫的喜欢过我吗?” “别提这些。”韩箴把扯远的话题再度拉回来,“温翎,苡言是宋思远的表妹,我们几个从小一块长大,哪怕是作为姐姐,你也应该顺带着照顾一下妹妹吧?这些道理还用我讲给你听吗?” “我知道了。”温翎咬了咬唇,错开视线,满心不甘,“教室我空出来给她就是了。” “谢谢。”韩箴说完,欲转身离开,却听身后女生类似讽刺的话语:“我是不是应该顺便替她祈祷一下,祝她在元旦汇演中替她们班拿个好名次?” “如果善意的祝福,当然可以。”韩箴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上显示的时间,“快到晚自习时间了,我先走了。” 他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并未注意到背后女孩忽而阴沉的面色,以及她身后低若蚊蝇的议论声。 - 第二天傍晚,舒苡言照常背着小提琴去了艺术楼。 今天是周五,她原本要去管陶那里上私教课,中间抽时间来到艺术楼,主要是想找管理艺术楼的老师沟通一下隔音教室的征用问题。 舒苡言步履匆匆,行至三楼楼梯转角时忽然听见一阵嬉闹声。她下意识掀起眼皮看了过去,发现自己正好与温翎她们迎面撞上。 对方熙熙攘攘十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无比聒噪。舒苡言被吵得耳朵疼,不自觉蹙起了眉,侧身避让,却无意听见温翎和易瑾之的对话。 易瑾之挽着温翎的胳膊,好奇地问:“温翎,韩箴昨天来艺术楼找你,都跟你说了什么啊?” 温翎听后笑了笑:“哦,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我这几天练舞膝盖痛,送了一些舒筋通络、活血化瘀的膏药贴给我。” “他这么关心你,是不是喜欢你啊?” 听见这句话,舒苡言下意识抬眸看了过去,一颗心莫名揪起来,等待着温翎的回复。 下一秒,温翎抬手摸了下耳垂,语气嗔怪:“别乱说,我们就是发小而已,从小到大他都这么对我,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易瑾之随即感叹:“唉,真羡慕,我也想有这样心思细腻的发小。”而后想起什么,又问,“对了,最近戚戚怎么一直躲着你?她还在因为宋思远的事跟你生气吗?” 闻言,温翎脸色忽地变了,目光下意识瞟向一旁规矩避让的舒苡言,见她双眼盯着前方,整个人呈放空状态,想来是没仔细听她们的对话。 温翎募地松了口气。 许是心虚,她掩去慌张神色,脸上挂上笑容,轻拍了下女孩的肩:“苡言学妹,下午好啊。” 舒苡言抬头冲她笑了笑,没有作声。 温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掌心朝她摊开:“教室已经给你空出来了,这是钥匙,以后你可以随时去练琴了。” 舒苡言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感道奇怪,手指动了动,犹豫着要不要接,温翎却已经拉住了她的手,把钥匙往她手里塞:“快拿着呀,别耽误训练!记得去毕年老师那里进行领用登记啊!” 这钥匙拿得有些烫手。 舒苡言盯着自己手心看了几秒,缓缓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学姐。” “不用谢。”温翎笑眼弯弯,“你哥哥宋思远是我的发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的,以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温翎这个人,真的叫人看不透。 舒苡言点点头,道了声“再见”便抬脚往楼上走,丝毫未留意到悄然横在她面前的纤细修长的腿。 迈上台阶的那一刻,她猝不及防被绊到,整个人失去重心跌在地上,脚踝被崴得 18. 受伤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心烦意乱之际,手机再次振动起来。 韩箴的声音从通话界面传出,一如既往的沉稳温柔:“苡言,我们这边要稍晚一点,大概十分钟的样子,你在教学楼下等我,好吗?” 她迟疑一瞬,对韩箴说:“可我已经在校外了。” 韩箴顺着她,改口:“那就在巷口的小卖部等我们,好吗?” “好。但是韩箴哥,我刚才不小心崴了脚,可以陪我去趟医院吗?” “崴脚了?严不严重?”电话那头,韩箴嗓音焦急。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让舒苡言心头一酸,她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严不严重,但是很疼。” “等着,我们马上过去。”韩箴不敢耽误,放下手头的事立马去隔壁班找方嘉诚。 舒苡言站在小卖部门口,没再挪动脚步。 小卖部老板是个身材圆滚滚的中年男子,见她脚受了伤,好心地给她搬来一把椅子叫她坐着,还抓了一把糖果递给她。 临近深冬,天色愈发黑得早,校外小摊上已经没有几个流连的学生,安静得有些反常。 两个打扮夸张、染着金黄发色的男人走进小卖部买烟,瞥见门口乖巧坐着的舒苡言时,两人相视一笑,目光在她身上反复流连,嘴角噙着让人不适的猥琐笑意。 其中一人甚至明目张胆地在舒苡言面前停下,借着视线朝下挑选香烟的功夫,眼睛一瞥,趁机往她领口里看。 舒苡言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站起身,仿若无事地离开巷口小卖部,往学校方向走,心却突突跳着。 老旧街灯散发出诡异幽暗的橘黄光亮,引得不少小飞虫接二连三冲撞上去,仔细听,可以听见噼里啪啦虫蝇烧焦的暴裂声,有点森然的渗人。 舒苡言强忍着疼痛缓步向前走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整条街道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还传来几声猫叫,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 后来,那脚步声渐渐有了叠音。 舒苡言的脚步一滞,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 她被变态尾随了。 越想越诡异,舒苡言加快脚步往前走,到后来逐渐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忍着痛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 男人诧异了下,看向身侧的人:“她怎么跑起来了?哥,咱还跟不跟?” “跟呐。”另一个人说,“看她长得一副骚样,走路是不是还有点一瘸一拐的?腿脚不灵便,指不定是被谁睡过……” 男人抽着烟眉飞色舞地点评着,不料话未说完,他便被人一拳撂倒在地。这一拳力道强劲,用了十足十的力气,男人狼狈倒地,半张脸砸向地面,摔得生疼。 韩箴甩了甩抡得生疼的右手,一脚踩在那人脊背上,嗓音低沉却透着森然冷意:“道歉。” “卧槽,你他妈谁啊!”男人挣扎着,刚抬起头,又被摁下去,眉骨磕在水泥地面,痛得龇牙咧嘴。 “道歉。别让我再说第三遍。”韩箴稍一用力,鞋底再次在他背上碾了碾,男人一阵鬼哭狼嚎,立马改口: “道歉,我道歉!我错了,我以后再不乱说话了!” 在韩箴将小混混制服在地的间隙,他的同伙也被方嘉诚揍得匍匐在地,狼狈地开口求饶。 方嘉诚是体育生,一身腱子肉不是白练的。他一手拎着男人的衣领,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还胡说八道吗?还敢尾随小姑娘吗?” 那人立马摇头乞怜:“不敢了不敢了!我错了,我我我……我就是嘴欠!我胡说八道!我以后再也不乱嚼舌根了!” 舒苡言全然不知韩箴和方嘉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现下还有些懵。惊魂未定之际,她缓缓挪到两个男生身后躲起来,默默平复着心头恐惧。 两个小混混被揍得心服口服,自觉滚蛋。 眼看人走远,韩箴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看躲在他背后的小姑娘:“不是让你在小卖部等着,别乱跑?” “那两个人,他们进小卖部买烟……从进去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我有点害怕,就跑开了。”舒苡言语无伦次地说,“结果出了小卖部,他们还一直尾随我。” 方嘉诚听了脸色瞬间沉下来,气愤道:“那些人就是看你长得乖模乖样,身边又没有同伴,觉得你好欺负!苡言,有哥哥们在,你别怕他们!诶……怎么了怎么了,你别哭啊……” 见小姑娘眼眶泛红,方嘉诚立马低头翻兜,找卫生纸。 许是刚才跑了几步,脚踝处的痛感又加重了几分。舒苡言已经重心不稳,颤巍巍扶着墙壁,心态也愈发崩溃。 韩箴眼疾手快地搀住她,把她拉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除了脚踝,还有哪里受伤了?” “膝盖也疼。”舒苡言咬着唇,脸色苍白。 “我看看膝盖的伤。”韩箴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脚踝。 他掌心的温度渡过来,舒苡言一时慌乱,忽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都伤成这样了,还扭捏什么?”韩箴有些心急,语气不自觉重了些。实则是怕她万一伤得严重,伤口感染就不好办了。 见状,方嘉诚立马接腔:“是啊,言言,你可别多想,我们只是想帮你检查伤口,没有别的想法啊!况且我们都是你哥哥的朋友,我们要是对你做什么不道德的事情,天打五雷轰!” 舒苡言:“……” 韩箴无奈看了他一眼:“方嘉诚,不会说话就少说。” …… 傍晚,医院急诊大厅里依旧忙碌不迭。室内开了空调,又不通风,整个空间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闻得人头昏脑涨。 诊室里,医生大致给舒苡言检查了下,她伤得倒是不重,膝盖轻微擦伤和脚踝软组织轻度损伤,开点药回家静养一周就没事了。 看着韩箴前后忙碌着挂号缴费、取药排队的身影,舒苡言有些感慨。 这还不到半年,韩箴又陪着她进了一次医院。 上次是吃坏肚子全身过敏,这次是扭伤脚踝、磕破膝盖。 她最最狼狈的时刻,都被他尽收眼底。 内心过意不去的同时,又觉得很幸运。 身边有他陪伴,她总是格外安心。 做完所有检查,医生开了消炎针给她挂上,还给开了些内服外敷的药物。 韩箴取完药回来,在舒苡言身边的位置坐下,拆了一只暖宝宝递给她,让她握在手心。 静默了会儿,他蓦然开口:“苡言,你的腿伤和脚伤,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吗?” 舒苡言怔了怔,下意识答:“是。” 而后不解地问:“怎么了吗?” 韩箴咽下心头疑虑,摇头冲她笑:“没什么。” - 韩箴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他前一天刚找温翎谈过话,舒苡言后一天就在艺术楼受了伤,这未免太过巧合,多少让人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当晚回到家,韩箴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宋思远,两商人量了下,以在艺术楼丢失物品为由找老师写了份情况说明,而后拿着这份说明去警卫室调了监控。 警卫室里空间逼仄,监控器前,两个男生盯着电脑 19. 四不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宋思远原以为易瑾之会诚心悔过,谁知当晚,她根本没有出现在艺术楼,更别提道歉这回事。 后来听说易瑾之因为这事和温翎大吵一架,对外说自己是在温翎的煽动挑唆下才会针对舒苡言。 一时间,学校里流言四起。 易瑾之拒绝道歉,温翎选择回避、对此闭口不谈。昔日好友反目,没人肯为自己犯下的错买单。 宋思远被这事闹得心气不顺,却依旧不肯退让半分。与韩箴商量过后,两人把这事告诉了舒云芝和宋隽成,两个家长护犊心切,又将整件事反映给了校方,最后还惊动了两个年级的年级主任。 秉着舆论压力,学校重新规划了艺术楼教室的使用规则,叫停了温翎所在班级的元旦汇演节目,也叫来了温翎和易瑾之的父母,叫两个女生当着舒苡言的面亲口道了歉。 虽是得到了道歉,但舒苡言心里明白,对方并不诚心,并且从心底里歧视和瞧不起她。 譬如某日课后,她抱着课本去图书室自习的路上,忽然听见易瑾之的声音: “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哥哥,有什么了不起?没爸没妈的可怜鬼!” 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班级里忽然多了许多流言蜚语—— “听说她妈妈出轨不要她了,和他爸离婚后就跟新欢跑到国外生活,还给她生了个妹妹……” “啊?真的假的?那她也太惨了吧?” “惨什么惨?小三的女儿,人品能好到哪里去?” “她最近好像和高三年级的韩箴学长走得很近,我有两次路过图书室,都看见韩箴给她讲题呢。” “真是不能理解,韩箴不是一直和温翎关系很好吗,怎么忽然就对她照顾有加了?” “你们也别胡乱揣测,宋思远是她表哥,又和韩箴是发小,人家帮忙照顾好兄弟的妹妹有什么不对的吗?这很合理啊。” “嗬,反正我就是看不惯她,整天揣着一副清高模样给谁看啊?还不是小三的女儿!” 话音刚落,舒苡言推开教室门,尽量敛去所有情绪,面色平静地对一旁的女孩说:“赵钰媛,我妈妈没有出轨,更不是小三。我就说这一次,你记住了。” 赵钰媛轻嗤一声,起身要走,被舒苡言抬手拦住:“以后再敢在我背后乱嚼舌根,你尽管试试,看我会不会放过你。” 背后议论别人的原生家庭被正主抓包,几个女生脸上无光,尴尬地起身离开:“时间不早了,走走走,别聊了。” 赵钰媛冷哼一声,甩给她一个不屑的背影:“看给她厉害的,她以为她是谁啊?” 同行的女生随即附和:“就是,像她那种千金大小姐,下半辈子靠父亲的遗产活着就好了呀,干嘛还要来跟我们这些普通家庭的学生抢资源?真是笑死了。” 赵钰媛:“之前还假惺惺找我合作节目,哎呀,现在想起来都浑身发凉。连一间排练教室都要跟学姐争,以为崴个脚就可以扮弱者装可怜搏一波同情?做她的美梦去吧!” …… 女生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走廊尽头,舒苡言站在原地,再说不出一句话,也迈不出脚步。 脚伤已经痊愈,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痛感,可心里的疼痛却抹不去半分。 身处这样的环境,流言蜚语环绕着她,她渐渐觉得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稀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阮漫璃赶到时,赵钰媛她们已经识相地离开了。她虽来得晚,但也隐隐听到两句,大概能够脑补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站在舒苡言身后看了许久,前面的女孩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她拍了拍舒苡言的肩,轻声道:“走了,言言。” “嗯。”舒苡言揩了揩眼眶里的泪渍,与她一起往自习室去。 - 元旦晚会当天,舒苡言的状态并不好。 年末下了一场大雪,气温几乎降到零下,她很不幸的患上了重感冒,打针吃药维持了一星期也不见好。 临近开场,晚会后台尽显凌乱和匆忙。 韩箴戴着志愿者的袖章,正在给休息区候场的表演者分发水和餐食。 停下来休息的间隙,忽然听见一道熟悉嗓音。 “韩箴,你也过来帮忙啊。” 视线相对,韩箴勉强抬了抬唇角,笑容很淡:“老师安排的。” “那很巧啊。”温翎笑着说,“我也是被老师安排过来的。” 经历过之前的事情,两人之间已经许久没再讲话,韩箴难免觉得不自在。 “这边是瓶装水,渴了自己拿着喝。”他撂下这话便匆忙离开。 “诶……”温翎正要跟上去,忽然听见有人低唤了声:“韩箴哥!” 侧眸看过去,一旁更衣室的方向探出一颗小巧而又圆润的脑袋。 舒苡言裹着件羽绒服,面色焦急地叫住他。 韩箴大步走过去,上下扫了眼:“你这是……” 舒苡言面露尴尬,吞吐两秒,说道:“我的演出服不知道怎么回事,领口忽然脱线了,能不能帮帮我……” 韩箴秒懂,“你等着,我去找一下服装老师。” 舒苡言在后台焦急等待着,直到服装老师过来检查衣裙,又帮她重新寻来合适的衣服。 她仔仔细细确认了许多遍,肯定了衣服没有任何质量问题后,才换上衣服候场。 前面大概还有四个节目,半个小时的样子。舒苡言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坐在休息室,空调开着暖风,身上却还是莫名发冷。 这几日重感冒,鼻子一直堵着不通气,嘴里也淡淡的尝不出什么味道。 中间有学姐过来送餐,是学校统一订的意面。她吃了两口,也是食之无味,放下筷子便返回候场区等候。 大概五分钟过去,舒苡言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闷,想着大概是礼堂里开了空调不太通风的缘故,便没太在意。直到上了台,幕布缓缓升起的那一刻,她感觉到后脖颈开始发痒发烫,胳膊也微微泛起红疹。 可她已经上台,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时候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舒苡言强忍着不适拉完了整首曲子,结束的那刻,全场欢呼,台下掌声雷动。 可她已经视线模糊。朝台下鞠躬时,身躯控制不住地摇晃。 幕布在主持人的串讲声中缓缓降下去。 舒苡言几乎失去意识,栽倒下去的那一刻,她本能地护住怀里的小提琴。 - 再次睁开眼,舒苡言发现自己又一次进了医院。这段时间她简直成了医院的常客,说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采血、拍片,一通折腾后,医生给出的诊疗结果是海鲜过敏,可思来想去,她今晚唯一吃过的食物只有那份意面。 她揣着疑惑的心情在q.q上问了学姐,这才知道,今晚的意面有一部分是海鲜风味的,里面还放了蟹黄酱,也许是被番茄汁的颜色盖住,才让人难以区分。 而这几天恰逢她重感冒,鼻子堵住闻不见气味,嘴巴也没了味觉,所以才没吃出什么不妥。 除了当晚在后台忙碌的老师和志愿者,舒苡言晕倒的事便再无其他人知晓。 元旦假期,舒苡言在家里躺了一整天,身上的过敏几乎褪去,只是整个人恹恹的没有精神。 新年伊始,2014悄然来临。 舒苡言睡得早,直接错过了万众期待的跨年夜。她被窗外的焰火声吵醒时,才惊觉已经过了零点。 抱着被子坐起身,窗外万家灯火依旧通明闪烁,远处的路灯和络绎不断的车灯连成一线,火红,炙热,瞬间抵消了大雪倾落的冷。 这一瞬间,她忽然很想父亲。 如果舒云辙还在,这一刻,他们父女俩应该坐在家里其乐融融又略显俗气地看着跨年演唱会;又或许,舒云辙会带着她去偏远的郊区燃放烟花,陪她看焰火升空,灿若星河。 可惜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如今于她而言只是妄念。 更像是一场梦,桩桩件件,梦醒皆落空。 这是没有父亲陪伴的第一年。 她转了学,交到了新朋友,课业获得些许进步,却也浅尝到了流言蜚语的困扰与校园冷暴力的可怖。 可这才只是第一年。 想到接下来接踵而至的高二下学期,以及未知的高三生活,她忽然觉得惶惑无措。 - 隔天醒来,舒苡言洗漱好,换了套衣裳下楼,一抬眼,看见客厅里那道熟悉身影。 韩箴和宋思远一齐坐在地毯上, 20. 构陷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关于误食意面过敏这件事,舒苡言留了个心眼。元旦假期过后去到学校,她第一时间去警卫室调了监控。 礼堂里的摄像头有序分布着,监视器里呈现的画面相当清晰。凭借着几段零碎片段,舒苡言大概能在脑中拼凑出事情的完整经过。 傍晚放学,她抽空去了趟高三(6)班,目光搜索许久,却并未在教室里看见那个身影。 有人路过,见她伸长脖子往教室里看,好心问道:“同学,你找人啊?” 她点点头:“温翎在吗?” 对方朝教室里瞟了眼,扭头可惜道:“不在呢。不过她回来了我可以帮你转告。” “那麻烦学长了,请帮我转告温翎学姐,晚上下自习后,我在学校静思湖边等她。” 男生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没问题,一定带到!” 许是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情,舒苡言内心早已平静如水,没什么波动,更漾不出半点水花。 她照常上课,照常练琴,晚上十点下自习后,按照约定时间去了静思湖畔,发现温翎已经提前等着她。 万籁俱寂,稍微发出些细小动静便被衬得格外明显。 舒苡言朝着那个身影走近,温翎听见脚底轧在草坪上的声音,转过身一脸轻松望着她:“新年好啊苡言,找我有什么事吗?” 舒苡言没打算绕弯子,直截了当地点明:“今天早上,我去保安室看了监控。” “学姐,元旦晚会那天我的演出服出了问题,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她脸上淡无表情,一双清凌杏眸紧盯对面的女生,平静地质问,“还有学校统一分发的盒饭,我的那份被人调换了,也和你有关系吧?” 像是早就料到般,温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她耸耸肩,一改往日温柔模样,漂亮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嚣张:“学妹,看在你从小没有妈妈教育,我就不追究你的造谣和僭越了。” 她凑近舒苡言,盯着她白净的面庞看了几秒,忽地笑了笑:“哦,对了,现在你连家都没有了,寄宿在宋思远家里,说是寄人篱下也不为过吧?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有人疼有人爱,呼风唤雨的小公主呢?” “知道你姑姑为什么从你妈妈手里接过你的抚养权吗?等把你养大了,好送去商业联姻,巩固自家地位,你还真当自己有多重要啊?” “小学妹,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少在学校惹是生非。” 温翎像一条吐着毒芯的毒蛇,即便是在昏暗的路灯下,她的眼睛也格外明亮,唇角噬着笑意,看起来莫名的阴森诡谲。 她说完便转身,冷笑着离开。 舒苡言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录音界面,荒诞地笑了笑,又重新塞进衣兜里。 认识温翎也有小半年时间,她终于揭下伪善的面具,露出了真面目。 “学姐既这么说,想必你一定家庭和睦,过得很幸福。” 舒苡言紧盯着她的背影,再开口,语气很淡,“那为什么你的父母,会教出这样心思恶劣的你呢?” 温翎闻言,脚步停滞,片刻后又回过身,走回她跟前,不可思议地笑了:“小学妹,你是发烧烧坏脑子了,还是海鲜过敏吃错药了?身体还没好就多请几天假,回去休息几天,脑子清晰了再来上学,好吗?” 舒苡言逮住她话里的漏洞,紧凑发问:“我只说我的餐食被人调换了,并未提到过敏的事情,学姐怎么知道我是对海鲜过敏?” 温翎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上了她的套,原本舒展的姿态瞬间僵硬,笑容冷却在唇角。“你到底想说什么?” 舒苡言回忆着自己在监控里看到的画面。 那晚在礼堂后面的化妆室做完妆发,化妆师去后台吃饭,舒苡言则去了趟洗手间。 恰好在这个间隙,更衣区空无一人。 也是这一时刻,监控录像里十分清晰的显示着,温翎只身一人进入了更衣区,在里面呆了将近两分钟才出来。 大约七八分钟后,舒苡言回到更衣室换演出服。礼服上身,她才发现衣裙的领口间已经出现了豁口,胸口处也开了线。 这件礼服她已经提前一天试穿过,与服装老师确认无误后才签了字领了衣服。 原本质量不错的演出服忽然间脱线坏掉,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我看过监控,那天晚上,是你趁我中途去卫生间的时候进了我所在的那间休息室。所以我的演出服被损坏,是你做的吗?” “还有,我问过那晚负责点餐的方意学姐,她提前统计过每个人的口味,知道我海鲜过敏,所以专门给我点了番茄意面。可最后到手的,为什么变成了蟹粉意面?” “我的晚饭被人调了包,也是你做的吧?” 舒苡言紧盯她的眼睛,大胆说出自己的猜测。 温翎听后不再淡定,垂眸看着她,怒目圆睁:“舒苡言,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吧?元旦晚会一共招募了十几名志愿者,来来回回那么多人进出后台,就凭借一段残缺不全的监控录像,你就认定了是我做的?” “对,正因为监控录像残缺不全,所以我才来当面问你。”舒苡言不再是淡淡的口吻,加重语气,毫不客气地说道,“如果是因为当初隔音教室那件事,让你一直怀恨至今,想借此机会捉弄我报复我,那你的做法真的很低劣。” “你……”温翎气极,连带着肩膀都微微发颤,羞耻心作祟,她忍无可忍地冲对面的女孩扬起了手。 就在快要落下的一瞬,她察觉到不远处传来的异动,目光下意识朝舒苡言身后偏离了些。 看清来者后,又很快收回视线。 温翎把手收回,须臾间,唇边骤然簇起轻蔑的笑意:“舒苡言,从前我看在你是宋思远表妹的份上,多少给你留了些面子,人前人后处处对你好脸色。” 说着,她凑近一步,抓住对面女孩的胳膊:“可惜我差点忘了,像你这种死了父亲,亲妈又和别人跑了的货色,惯会使用些下三滥的伎俩!” “你说说,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是怎么做到让韩箴对你处处照顾,体贴入微的?那些下三滥的招数是不是跟你妈学的?你说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舒苡言忍无可忍地甩开她的手,不想再与她争论下去。 却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她始料未及。 她明明只是挥开了温翎的手,结果下一秒,温翎酿跄着后退几步,双脚踩空,“噗通”一声跌进身后的湖水里。 “救命啊!救命……” 湖边传来温翎的呼救声。 学校的湖是内流湖,也就是俗称的死水,水位很低,两米不到。但温翎是旱鸭子一个,不会游泳,不通水性,掉下去后又一通扑腾,体力很快消耗殆尽。 舒苡言一时慌了神,正要蹲下身去够温翎的双手,一道影子已飞快 21. 证明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又一阵夜风吹来,寒气无孔不入。 韩箴觉得自己大概是感冒发烧了。 刚才去宿管那里吹完头发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此刻却是头痛难忍,浑身发虚,额头直冒冷汗。 宋思远朝身旁瞥了眼,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不禁担忧:“我看你这样就是发烧了,你要不先回家,洗个热水澡,喝点药?” 舒苡言闻声,悄悄侧过了头。 她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此刻听宋思远提起,才注意到韩箴的不对劲。 韩箴觉得胸口发闷,低咳几声,说道,“我等你们一起回吧,这事儿总要分辨出个是非因果来。” 见他状态实在不佳,又犟着不肯走,宋思远拿出手机拨通方嘉诚的电话:“方嘉诚,你现在过来把韩箴送去医院,他发烧了。” 电话那头,方嘉诚一头雾水,却也不敢耽搁。 不过一个走廊转角的距离,他很快赶过来与他们碰面。 目光触及到一旁半倚着墙壁,嘴唇泛白的韩箴,方嘉诚吓了一跳,立马搀住他:“你这脸色,都快白成纸糊的人了,大晚上的还挺渗人......” “别废话了。”宋思远忍不住催促,“再说些乱七八糟的我用纸把你嘴糊上。” “行行,老子天生就该伺候你俩。”方嘉诚自知说不过,索性闭嘴,扶着韩箴恹恹退场。 望着两个男生渐渐行远的背影,以及韩箴趋渐摇晃的步伐,舒苡言忽然觉得刚才自己对韩箴的态度不太友好。 他生病了,她不仅浑然不觉,还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他争吵,让他为难。 但转念一想,方才韩箴望向她时眼底的不信任,以及谴责她“推温翎下水”的那番话,她心中的内疚骤然褪去大半,另一半则被失望填满。 方嘉诚和韩箴走后,宋思远站在昏暗的走廊里思索了半晌,决定还是先不报警,先听听温翎怎么说。 宋思远抬手揉了揉身边女孩的脑袋,轻声安抚了几句,两人再回到医务室时,病床边已经多了几个人影。 走近一看,发现来者是温翎的父母和班主任,以及高三年级的教导主任。 他们正围坐在病床边与温翎交谈、了解情况。 夜深人静,温翎的哭诉声格外清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学妹约我去静思湖,说是有事找我,我想也没想就去赴约了。结果一见面她就咄咄逼人地对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后来我们发生了一点口角,她就推我下水……” 班主任闻言,蹙了蹙眉,“你们都发生了什么口角?详细说说。” “元旦晚会那晚,我是后台志愿者之一,我真的是好心给每个人都发了意面,我也不知道面里有蟹黄酱,我更不知道苡言学妹对海鲜过敏。她说我故意整她,故意陷害她过敏,可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她这样污蔑和针对!” 温翎倚靠在窗沿,一边抹着泪,一边诉说着自己的无助,嗓音近乎沙哑,哭得那叫一出梨花带雨。 见舒苡言过来,温翎立马低敛着眉,看起来像是受了极大委屈,恐惧又无措的模样惹人生怜。 反倒是温翎的母亲恼羞成怒,盯着舒苡言上下打量一圈,破口而出:“怎么又是你?上次为了一个破隔音教室闹出那么大动静,让我女儿给你赔礼道歉,还嫌不够?瞅着我们家翎翎好欺负吗?” “这回又大冬天推我女儿下水?你这个小贱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你的心怎么这么毒啊你!” 长这么大,舒苡言还没被人这样辱骂过。更遑论温翎的母亲看起来温文儒雅,打扮得也是珠光宝气,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词的人。 她一时愣了神,待反应过来,已被宋思远拉到身后。宋思远沉着脸看向温母,压着脾气冷声提醒:“阿姨,请您说话放尊重点。” 碰巧这时李陵生也赶了过来。 一进门,正好听见温母的责骂声,他蹙了蹙眉,拦在两个孩子跟前,阻断了一触即发的争执:“这位家长,我看您也是有女儿的人,还请您注意用词,端正言行。” 舒苡言在班上算是很乖的孩子,性子沉稳,学习也积极,很少让李陵生操心,若说她能做出推人下水这种品性恶劣的事,作为班主任,李陵生是第一个不信的。 他看着一旁还未插上话的教导主任,稍颔首道:“主任,我先表明我的态度,舒苡言同学在我班上的时间有大半年了,这孩子一向懂事,我相信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后续校方若是对这件事情深入调查,我们一定积极配合。” “但今天实在是太晚了,温同学又落水感染了风寒,还是早些回家休息比较好,其他的事情放到明天再说也不迟。” “主任,您觉得呢?” 忙碌了一天,张主任此刻也是筋疲力竭,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临近十二点。再拖下去,不仅影响学生休息,还耽误校医正常下班。 他推了推眼镜,嗓音嘶哑,尽显疲态:“李老师说的是,温翎同学不如先回家休息一晚,等明天退烧了,身体恢复过来,再来讨论这些也不迟。” 闻言,温母脸上写满了不情愿。温翎的父亲反倒是个明事理的人,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主任说得没错,这事还没个定论,孰是孰非尚且说不清。先带孩子回家吧,你看看女儿,眼睛都熬红了。” 温母冷笑一声,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扶女儿起床,嘴里止不住地低语:“早就听说昊逞集团的舒总意外去世,她那个前妻连女儿的抚养权都不要,跟现任丈夫逍遥海外去了!有娘生没娘养的野丫头,留着就是个祸害!” 温母声音压得低,从舒苡言的角度其实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温母是在咒骂自己。 望着温翎一家人离开的背影,舒苡言惘然。这才仅仅只是高二的第一个学期,她就经历了这样多的是是非非。 还不知明天一早,等待着她的又会是怎样的审判。 - 次日早晨,舒云芝和宋隽成一齐请假,陪着舒苡言去了学校。 早自习时间,两个女生的家长和班主任围坐在监控室,追根溯源查看元旦晚会当晚的录像。 然而学校礼堂的监控摄像头并不是全方位覆盖。捎带些隐私的场所本就无法安装监控,再加上摄像头兼顾不到某些隐蔽的转角和视觉死角,很容易让不怀好心的人钻了空子。 也因此,舒苡言的推断无法有效证实。 时间再拉回到昨天晚上十点二十分。 若说礼堂监控画面的残缺让整件事变得扑朔迷离,那么静思湖畔的监控录像则对舒苡言更加不利。 静思湖附近唯一的监控设置在在周边一处凉亭的檐下。从监控里的画面来看,舒苡言背对镜头,她的站位恰好挡住了温翎,再加上视觉上的错位,两人发生争执时,看起来的确像是温翎受到对面人的推搡才落了水。 单从这一点来看,舒苡言的行为仿佛已经被坐实。 双方家长争吵不休, 22. 利用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舒苡言到达监控室时,正好与温翎迎面遇上。温翎手插口袋姿态闲散,一双狭长凤眼紧盯着她,情绪隐晦不明。 舒苡言不想与她产生任何接触,索性不看她,径直走向监控室,敲了敲门。 两个女孩并排站在教导主任跟前,张主任瞥了她们一眼,疲惫地叹了口气:“温翎,你还是坚持认为,是舒苡言同学推了你吗?” 温翎眼里含着泪,眼眸微抬,怯生生看了眼身旁的女孩,少顷又收回目光,嗓音颤抖着答:“是。” “舒苡言同学,你呢?” “我没推她。”舒苡言内心坦荡,如实回答。她的右手插在衣兜里,紧握着手机,内心正犹豫要不要交出那晚的录音。 最初她约温翎见面,不过是想弄清事情真相,从温翎嘴里套出实话。却没料温翎会反将一军,以身试险来诬陷她。 舒苡言心里很明白,倘若录音里的内容真的曝光,温翎必然会面临更重的处罚。她不怕鱼死网破,只是不愿一次又一次的给姑姑姑父惹麻烦,让他们面对这些糟心事。 “呵,没推?” 温母站在一旁,盛气凌人:“监控都清清楚楚拍到了,当着我们几个家长的面,你还敢狡辩?” 听见“狡辩”二字,舒苡言唇角的嘲意更甚,就在她下定决心公开录音的那一刻,倏而响起一阵敲门声。 李陵生推门而入,冲教导主任点了点头。 一个女孩跟在他身后,面色泛白,肉眼可见的紧张。 舒苡言瞥了眼,那女生竟是一向与她合不来的赵钰媛。 李陵生一改往日平静从容的形象,语气无比焦急:“主任,这位是我们班上的赵钰媛,她这里有能够证明舒苡言同学清白的证据。”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怔。 教导主任点了点头,示意她开口。 面对这么多的老师家长,赵钰媛有些紧张,调整了下呼吸,缓缓开口:“昨晚舒苡言和温翎学姐发生争执的时候,我就在附近。昨天我在电话里和爸妈吵架,心情不好,想安静待着一会儿,就一个人坐在假山后面的长椅上发呆。”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温翎去了湖边。过了一会儿,舒苡言也去了,她们俩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地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后来还起了争执。” “我听到动静后觉得好奇,就待在原地听她们讲话。” “我……我这里有录像。”赵钰媛把手机放在桌上,调出里面的影像,“这是我躲在假山后偷偷拍到的。是温翎拉扯了舒苡言,然后假意推搡,自己跌进湖里的。” 赵钰媛摁下播放键,将音量调至最大声。寂静夜幕下,舒苡言的平静质问和温翎的嚣张刻薄的嘲讽接连入耳,无比清晰。 在最后的画面中,温翎用力拉住了舒苡言的手腕,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舒苡言听后厉声呵斥了一句,随即用力挣脱她的手。 而后不知是否是惯性作用,温翎后退两步,脚底打滑,整个人跌入湖中。 视频录像在家长们手中传阅,证据清晰而又直接,两个女孩的话孰真孰假一眼明了。 温翎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嘴唇颤抖着。她不知该如何为自己的谎话收场,又因大家审判的眼神感到羞耻。 自尊心极限拉扯着,她双手紧攥着衣角,眼中恨意悄然滋生。 反观舒苡言,则是静静立在原地,脊背笔直且挺拔,她的右手依旧插在口袋里,眉头微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看起来略微有些失神。 在所有人陷入沉默的间隙,赵钰媛心中隐隐不安,急忙补充:“私自用手机录像是我不对,但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同班同学被冤枉,所以才把录像提供出来,希望能帮到舒苡言同学。” 话毕,舒苡言看向她,眼中含着不解和探究。 半晌后,紧握着手机的手最终悄然撒开,手机无声地坠落在衣兜底部。 - 回教室的路上,舒苡言淡淡开口:“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但还是谢谢你。” 赵钰媛眉眼低垂,手指用力搅着衣角,默不作声。 直到两人走到教学楼下,她才顿住脚步,难为情地开口:“寒假期间,学校会安排一次冬令营活动,征集一些音乐生去福利院、疗养院这些地方进行公益汇演,地点在湛海市。” 话说到一半,赵钰媛抬眼看她,略带央求地说:“苡言,我知道你哥哥一家认识冬令营的带队老师,毕年老师。我想去参加冬令营,这个机会对我很重要,你能不能问问你的家人,让他们帮我争取一个名额?” 许是这段日子经历了太多荒唐事,此刻这话从赵钰媛口中说出,舒苡言竟觉得不足为奇。 “所以,这才是你帮我作证的原因?” “是。” “如果我不同意呢?你会反水去帮温翎?” “我不会帮温翎。”赵钰媛看着她,神色微变,“我还没有恶劣到那个程度,去帮助一个心术不正、满口谎话的人。” 舒苡言停下脚步,一双清润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对面的女孩。 对于赵钰媛的话,她内心仍有诸多疑问。 譬如赵钰媛怎么会知道姑姑一家认识教学音乐的毕年老师? 再譬如,她一改往日的恶劣态度,好心为自己作证,真的仅仅只是为了争取一个冬令营的名额吗? 舒苡言再次陷入头脑风暴,可她真的觉得很累,头疼欲裂,没力气再思考下去,又深知人情不可拖欠的道理,便点点头道:“好。” “但这事我得先问过我姑姑,她同意才行。” 虽然凭借大人之间的人情往来,要个名额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姑姑姑父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她心里尚且没谱。 赵钰媛原本已经做好了放下身段央求她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苡言,真的谢谢你,愿意不计前嫌帮助我。” 舒苡言收回神思,抬脚往前走:“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你帮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就当还你人情。” 赵钰媛闻言,脚步变得轻快,连语调都微微上扬:“那提前谢过你!不论这事能不能成,我们之间都扯平了!” 舒苡言脚步微滞。 扯平? 前段时间她深陷流言纷扰,赵钰媛也是八卦传播者之一。在赵钰媛口中,她被描绘成是小三的女儿,是与家境平平的普通学生争夺资源的富家千金…… 流言纷扰下,许多人对舒苡言的印象已停留于此,根深蒂固。 那些谣言带给她的伤害,真的能够抚平吗? 回到教室,阮漫璃打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舒苡言道了声谢,望着窗外已经凋零成枯枝 23. 疏离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与温翎之间的纠葛告一段落之后,舒苡言成天逼迫着自己看书刷题,空余时间全都用来练琴,企图用学习来屏蔽外界的干扰,过滤掉所有不美好的声音。 周六,舒苡言一觉睡到中午才醒。 舒云芝和保姆张姨在厨房忙活午餐,舒苡言便去到客厅陪姑父看午间新闻。 见舒苡言过来,宋隽成把桌上满满一盘车厘子推到她面前,目光慈爱:“言言,午饭还没好,先吃点水果。这樱桃是张姨早晨刚买回来的,很新鲜。” 舒苡言点头,唇角抿出笑容:“嗯,姑父你也吃。” 没多久,宋思远趿拉着拖鞋下楼,眼下堆积着两团浓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熬了个大夜。 听见动静,舒云芝从吧台处探出半个身子,冲他招了招手:“思远,过来。” 宋思远还困顿着,神思恍惚,舒云芝揉了揉他的脑袋帮他醒神,随即覆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拍了拍他的肩:“去吧。” 宋思远领了任务,套上外套,换了双运动鞋去敲隔壁房门。 …… 今日父母去朋友家聚餐,韩箴独自在家。 昨晚和宋思远、方嘉诚他们联机打游戏几乎是一夜没睡,上午补了半天觉,此刻也是刚醒。 洗漱过后,他下楼去厨房里翻翻找找许久,发现家里简单又省事的食材只剩一袋速冻饺子。 正准备起锅烧水,门铃却在此刻响起。 拉开门,宋思远正端着胳膊站在门外。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疑惑:“思远,有事吗?” 宋思远摁了下太阳穴,同样困顿得不行:“嗐,今天我妈做了佛跳墙,非要我喊你过来一起吃饭,我寻思你也不想来吧……” “我去。”韩箴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等我一下,我上楼换身衣服,马上来。” “……”宋思远挠了挠脑袋,一头雾水。 舒苡言见宋思远大摇大摆出门,以为是姑姑安排他去买调料食材之类的,便没太在意,继续抱着抱枕看新闻。 直到一刻钟后,宋思远空着手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她的视线忽然僵住,整个人尴尬又无措。 韩箴换了拖鞋,大方与两位长辈打招呼,宋隽成热情地招呼他去客厅,极其自然地询问起功课方面的问题。 舒苡言呆愣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大脑飞速运转一阵后,自觉去厨房拿了一次性水杯给韩箴倒水。 “谢谢。”韩箴冲她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你坐吧,苡言。” 舒苡言沉默着点点头,屁股刚挨着沙发,便被宋思远拎到一旁:“往那边挪点儿,给你哥腾点位置。” “……”舒苡言忍住想狠狠薅他一把的冲动,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我肚子有点疼,回屋拿点药。” 宋思远以为她是来事儿了,便没太在意,摆摆手道:“去吧。” 回到房间,舒苡言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望着窗外厚重的云层,心口有些沉闷,喘不过气。 为什么要躲着他呢?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 半晌,宋思远过来敲门:“言言,出来吃饭了。” 舒苡言拉开房门,低声说:“我肚子疼,不舒服,可不可以不去吃饭了?” “待会儿下楼我给你冲杯红糖水?”宋思远担忧地看着她,“我妈和张姨做了一大桌子菜,连佛跳墙都搬上桌了,你多少下去吃一点吧?” “我不喜欢吃佛跳墙。” “我知道你不能吃海鲜,但这不是还有别的菜吗?糖醋小排,拔丝地瓜,鱼香肉丝,都是你喜欢的。” 她依旧摇头,恹恹道:“我不饿,没胃口。” 宋思远低头,一双精明的眼在她脸上反复打量:“你这是躲着你韩箴哥呢吧?” “没有。” “死鸭子嘴硬。” “你才死鸭子!” 宋思远使出浑身解数也请不动这尊大佛,一时无奈:“不吃是吧?那你就饿着吧,给你惯的。” “啪”的一声带上房门,宋思远迈着步子下楼:“妈,言言肚子疼不舒服,让她睡会儿吧。” 舒云芝脸上晃过一丝意外,摘下腰间的围裙搭在椅背上,“行吧,你们先吃,我去看看言言。” 饭后,韩箴去宋思远房里陪他打游戏,一整个心不在焉,连输三局。 见他状态不在线,宋思远冲他打了个响指,“你今天怎么回事?失魂落魄的。” 思绪回笼,韩箴放下手机的游戏机,轻叹了口气。 想见的人没见到,解释的话也没能说出口,他心里堵得慌,“你妹妹她,还在生我气呢?” “你自己觉得呢。”宋思远嗤笑,“你说你也是,闲的没事招惹她干嘛?” “我这不是来道歉了吗。”韩箴低敛着眉眼,拿起桌上的水抿了一口,稍一用力,一次性水杯被他捏出褶皱,“但她还是不愿意见我。” 宋思远伸出食指摆了摆:“我是说温翎。那个麻烦精,你招惹她做什么?” 忽而一阵冷风吹过,寒意从窗缝钻进来,冷得人一哆嗦。 韩箴起身关窗,再回来时,鼻腔里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之前总想着,温翎的外公和我爷爷是至交好友,年轻时更是战友。我爸妈常和我说,当年在战场上若不是温翎的外公救下我爷爷,我们家还不一定有今天的日子。” “爷爷在世时也说过,让我多多照顾温翎,要铭记温爷爷对我们家的恩情。” 宋思远听了连连摇头。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老一辈的那些恩怨能够前前后后捆绑几代人。 斯人已逝,往事如烟,活着的人总归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总不能一辈子被往事牵绊住脚步,停滞不前。 “是,但那都是上上辈的事了,几十年的光阴过去了,再怎么着也该还清了吧?” “你已经被她害得留了一次级了,还不长教训?”他撇了撇唇,意有所指,“再留一次级,你可就成我学弟了啊。” “不会的。”韩箴态度明确,十分笃定地说,“经历过这次的乌龙,以后我会和她保持距离。她的话,我也不会全信了。” “那就行。”宋思远拍了下他的肩,下巴扬了扬,“去楼顶天台坐坐吧,透透气,顺便问你点事。” 隆冬时节,午后虽有微弱的阳光,但寒风呼啸而过,钻入皮肤还是会留下刺骨的冷意。 两人裹着厚重的羽绒服爬上天台,室外料峭的寒意与屋内暖气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冷风渗进透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理,激得人连连生出冷颤。 宋思远倚在栏杆上,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点燃一根:“前两天我爸妈在家里闲聊,我听了一嘴,听说你已经在申请多伦多大学的保送名额了?” “嗯。”韩箴笑着点头,朝他伸手,“给我也来一支。” “你真想好了要出国?”宋思远咬着烟问他。 “多伦多大学的线上面试已经通过了,但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韩箴笑,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还在想呢,国内的高考是不是也该参与一下?怎么说也是一生一次的考试,缺考了多遗憾啊。” 宋思远觉得这人就是在变着法儿地炫耀,忍不住拍了他一掌,“你少眼红我。” 接着又问,“大概几月开学,通知了吗?” 韩箴也不恼,笑着答:“国际生一般是五月开学,还剩四个月,也快了。” “你真想好了,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怕是你走之后,我们一年也难得聚上一次。”宋思远看似轻松,实则内心凌乱如麻。 人生中第一次与年少好友的离别,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韩箴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火光在他指间忽明忽灭,风一吹便消失殆尽。 他轻勾着唇,笑声掩进风里:“人活着,不就是应该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吗?” 说出这句话时,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洒脱,反倒有些伤感。 “填报学校前,我咨询了留学机构的老师,像剑桥、牛津这样的英国顶尖院校,以我的分数肯定是够不上了,美国的院校我又不太想去。剩下的几个北美国家里,我比较能接受的也就只有加拿大了。” “这段时间做了许多功课,多伦多大学有我喜欢的气象学专业,科研团队和师资力量也比较雄厚,并且专业排名在世界第十,还算是比较靠前。” “前后比较一下,以我的雅思分数来看,报考多伦多大学是最稳妥的。” “再加上我还挺喜欢加拿大的人文风土,出去走走看看,也挺好。将来若是能够争取保研,直博,再努力拼一把,毕业后进入气象研究所工作,我的人生就算圆满了。” 说到这里,韩箴的眼中又多了几分希冀。 对于即将迈入大学校园的高三学子来说,未来总是可期的。 一想到他探索浩瀚宇宙的方式不再是家里那台业余的天文望远镜,和网上那些虚无缥缈的文字资料,而是更加专业的知识和更为精准的天文仪器,他内心对于大学生活的向往便加深几分。 “你还真是闷声干大事。”宋思远唇角勾了勾,忽地感慨,“你们一个二个的,怎么都要出国啊?” 见他神情萎靡,韩箴玩笑道,“你怎么忽然这么惆怅了?舍不得我?” “滚吧你,恶不恶心?”宋思远用胳膊肘抵他。 “那就是舍不得戚戚了?”韩箴轻易看透他的心思,“她最近怎么样?留学签证下来了吗?” “不太清楚。之前问过和她关系挺好的一个女生,说是她已经被莫斯科医科大学录取了,大概年后就会去那边读书。” 韩箴问:“那你呢?打算怎么办?人家都要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跟人表明心意?” 宋思远摇头,满脸愁绪,不复以往的洒脱模样:“不知道,从小到大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很懂她。但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她就一直躲着我,我现在是真的看不懂她了。” 韩箴拍了拍他的肩,将手中的烟头捻灭:“还是找个机会,和她好好聊聊吧……” 舒苡言站在楼梯转角处,身体紧贴着墙壁。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听了多久,直到端着果盘的手微微发酸,她才回过神,整理好情绪往天台上走。 听见脚步声,韩箴回过头,看见那个纤瘦身影朝他们走过来,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哥,韩箴哥。”舒苡言把果盘放在台阶上,眉眼低垂着,神情不大自然,“姑姑让我拿水果上来给你们吃,都是洗过的,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谁让你走了?过来。”宋思远侧过身,反手扼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回来,“话都没说几句,跑什么?” “我没跑,我要回屋写作业了。”舒苡言轻声说。 不料下一秒就被宋思远揭穿:“你作业不是昨天就写完了吗?” “… 24. 界限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晚上吃过饭,舒苡言回屋整理好这半年里韩箴借给她的所有数学笔记和习题册,抱着厚厚一摞书下楼,打算物归原主。 韩箴将书从她手里接过时稍稍愣了下,很快明白过来,她这是要与他彻底划清界限。 她勉强笑了笑:“谢谢韩箴哥,这半年占用了你不少时间,真的不好意思。你也快要高考了,我不该再打扰你,麻烦你。” 他轻轻扯动唇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在内心深处蔓延膨胀。 宋隽成和舒云芝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转移话题,问起韩箴出国留学的相关事宜。 入夜,宋思远毫无困意,套上外衣去敲隔壁房门,却无人应答。 忽然听见楼下有什么动静,他顺着楼梯下去,发现厨房里亮着一盏灯,舒苡言站正在打火灶前煮方便面。 宋思远踢踏着拖鞋走过去,重重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低声训斥:“晚上让你多吃点饭跟要你命似的,大半夜的又起来偷吃宵夜,你这坏毛病跟谁学的?” 舒苡言侧了下脑袋,有些烦躁地说:“晚上不饿,这会儿饿了,想吃点东西不行吗?” 宋思远从冰箱里拿了杯酸奶,插上吸管,幽幽问道:“你确定不让韩箴给你补习了?” “你们高三年级学习紧张,压也力大,还是算了吧,别再浪费他的时间了。” “那你的数学怎么办?我可没耐心给你补课啊,别把主意打我身上。” “谁打你主意了?”舒苡言瞪他一眼,“我可以去上课后补习班的。” 宋思远发出一声很轻的笑,目光懒倦:“如果上课后补习班,时间也许会和你周末的小提琴课冲撞,你想好了?” “想好了。” 锅里咕嘟嘟沸腾起来,面煮好了,揭开锅盖的一瞬,雾气蒸腾而上,香味扑鼻。 舒苡言从壁橱里拿出两只小碗,看向身侧懒懒倚在吧台上的人,“要不要给你盛一碗?” “给我来一口。”宋思远把喝空的酸奶盒扔进垃圾桶,抬眸看她,语气和神态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舒苡言无奈,咬牙给他盛了一大碗。 -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早上进班时,舒苡言课桌上都会出现一瓶牛奶,玻璃瓶底部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对不起”三个字。 韩箴依旧每天坚持发给她每日一题,提醒她巩固自己的薄弱项。她收到消息,内心起伏不定,却只是礼貌回复“谢谢”二字。 终于有一天,宋思远看不下去了,回家后把她堵在卧室里:“你的小脾气,差不多该收一收了。” “之前人家韩箴辛辛苦苦给你补课,陪你过生日,在你腿伤的时候送你去医院,又帮你解决了音乐教室的事,元旦那天不是还送了你一条手串?” “你好好想想,人家是不是对你挺好?” “没有必要因为情急之下的一句话,或是一个小小的误会,就否定别人的全部。” 宋思远胳膊环在胸前,语重心长地说。 “我没有否定他的全部。”舒苡言下意识反驳。 “你这跟人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不止我,连我爸妈都看出来了,知道吗?”宋思远忍不住蹙眉,“还有,告诉你件事儿。” “上次张主任把韩箴和方嘉诚叫去监控室了解情况,韩箴也是一直向着你帮你说话。说起来,他和温翎也算是青梅竹马,到了关键时刻他可一点没偏私啊,不信你去问方嘉诚。” 听他这么说,舒苡言内心忽然动摇几分。 脑子很凌乱,各种念头横冲直撞。一时间,她也不知该怎么做了。 “找个时间,去给你韩箴哥道歉,别再耍你的公主脾气了,听到没?” 见她哑巴似的不说话,宋思远狠狠捏了把她的脸:“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舒苡言烦躁地回应。 “早点睡。”宋思远紧皱的眉终于舒展开来,带上门,满意地退出房间。 …… 很快到了年三十,保姆张姨放了假回家探亲,今天只有姑姑一人在厨房里忙活午餐。 临近中午,舒云芝把锅里炸得金黄焦嫩的食物捞出,装进保温盒,递给舒苡言一份:“言言,刚出锅的金丝芙蓉饼,姑姑打包了一份,你把这一份给隔壁韩叔叔和喻阿姨送去,顺便帮姑姑带一句新年快乐。” 接过沉甸甸的食盒,舒苡言怔了怔:“姑姑,我一个人去吗?” “嗯,记得礼貌些,要喊人啊。” 舒苡言想了想,哥哥和姑父一大早便出去上坟了,此刻还没回家。姑姑这边,厨房里还炸着春卷,也确实走不开。 磨蹭半晌,她抱着保温盒恹恹出门。 两家人就住隔壁,离得相当近,舒苡言摁了下门铃,有些忐忑地等在门外。 门一开,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温和沉静的脸。 舒苡言愣了一瞬,手忙脚乱地捧起怀中的食盒:“韩箴哥,新年好。我姑姑做了些金丝芙蓉饼,叫我给叔叔阿姨送一些来。” 韩箴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唇角弯起笑容,应了声,“嗯,新年好。” 屋内,喻卿听见门外的动静,往外瞥了眼,见舒苡言在门口站着,立马笑着迎上去:“言言来了?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坐啊!” 喻卿直接越过自家儿子,热情地拉舒苡言进屋。 小女生脸皮薄,又处在陌生环境,难免拘谨。目光扫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韩箴父亲,她扬唇笑了笑,礼貌地与两位长辈拜年:“叔叔阿姨,新年好。” “好好好,我们都好。”喻卿喜笑颜开地跑上楼,半晌后回到客厅,将一只红包塞进舒苡言手里,嘴角快要咧到耳根,“言言,这是阿姨给你的新年红包,一定要收好啊。” 这红包拿得有些烫手,舒苡言下意识推拒:“阿姨我……” “可千万别说不能要啊,这是阿姨的心意。你都来家里了,这红包必须得收下!” 喻卿拉她在沙发坐下,上下打量着。 小姑娘白净漂亮,性子又好,喻卿越看越喜欢,不禁回忆起往事:“哎呀,我年轻的时候就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那时候我和你韩叔叔工作太忙,没有精力再要一个孩子,这可成了我半辈子的遗憾呐……” “看我们言言漂亮又懂事,听你韩箴哥哥说,你之前还在元旦晚会上拿了银奖?” “……是。”舒苡言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 “阿姨就喜欢小女孩多才多艺的,多好啊,还乖巧懂事,不像男孩子,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韩箴把金丝饼搁进厨房保温箱,回到客厅,见小姑娘耳廓泛红,十分局促的模样,忍不住提醒:“妈,苡言还得回家吃饭呢。” “啊,对对,今天是除夕,得吃团圆饭呢。”喻卿拍了拍舒苡言的手,对小姑娘的喜爱根本掩饰不住,“言言,我们两家住得近,有空和思远常来啊。” “好的。”舒苡言礼貌笑了笑,“阿姨,那我先回去了。” “小箴,你快去,送一送苡言妹妹。”见韩箴杵在一旁傻愣着,喻卿推了他一把。 韩箴点点头,贴心送她出门。 家门外,舒苡言同韩箴道了再见,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等一下。”舒苡言小跑几步追上他。 韩箴闻声回头,还未反应过来,对面的女孩便把那封尚未开封的红包塞进他的衣兜,动作又快又精准,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 看着女孩关门进屋,他手 25. 湛海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大年初三上午,舒苡言接替了赵钰媛的名额,随冬令营的成员们一起坐上了去往湛海市的动车。 上车前,大家在检票大厅集合,舒苡言百无聊赖地发着呆,余光一瞥,在队伍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是感觉到对面投递过来的目光,韩箴视线偏了偏,正好与她对视上…… 舒苡言尴尬地冲他点头笑了笑,收回视线,盯着鞋尖发带。 原来昨天在q.q群里,他们两人所说的参加学校活动,是同一个活动。 她居然没反应过来。 路途遥远,车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叫人昏昏欲睡。火车一路飞驰,四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冬令营的目的地,湛海市。 湛海市位居北方,天气比南茵寒冷许多。此次冬令营的驻扎点檀山疗养院则位于湛海市的郊区,傍依檀山,因此得名。 疗养院内环境设施极好,花草茂盛,树木成荫,连周遭的空气都无比清新。 带队老师给学生们分配过宿舍后,大家放置好行李,统一换上志愿者的衣服,跟着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熟悉环境。 舒苡言跟在队伍末尾,边走边打量着四周的摆设。参观了好一会儿,老师开始分配任务。 正神游着,带队的毕年老师突然叫住她:“舒苡言,你这会儿没事吧?”又指了指一旁的小护士,“没事的话,你跟着这位姐姐,让她拿一份礼堂的布置图给你,稍后给我带过来。” “哦,好。”她依言,跟着护士姐姐往疗养院深处走。 舒苡言一路心不在焉,回想起刚才看见韩箴站在青协的队伍里,也不知他会被分去哪个区域帮忙,更不知他们还会不会遇见。 “想什么呢?回神了。”见她发呆,小护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舒苡言定了定神,发现她被带到一条阴暗的走廊,正对着的房间里散发出一股诡异的臭味。 “我们怎么会来这里?老师不是让您带我拿舞台设计图的吗?”舒苡言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 “设计图什么时候不能拿啊。你去,先把里面的衣服洗了晾干。”小护士颐指气使,抱着胳膊理所当然地吩咐她。 先不说这事本就离谱,舒苡言更是从未想过,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有一天竟要给疗养院的病人浣洗衣物,还是臭掉的衣服。 她捂着鼻子,瞥了眼脚边堆满脏衣服的盆子,语气已经透着不快:“姐姐,我们是来疗养院公益演出的,不是来帮你们干活的。” 年轻的护士瞥了她一眼,嗤笑道:“我看你们这群学生,个个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不想干就走人啊,现在走人,你的创新学分怕是也加不上了!” 舒苡言看出来了,这人就是看她样貌老实,存心为难她:“你这个人怎么……” 话说一半,一阵急促脚步声入耳,有人拉住她的臂弯将她扯到身后,高大身躯将她整个人遮挡了大半。 韩箴看着对面的护士,神色严正:“给老人浣洗衣物是你的私人工作吧?自己想偷懒,就拿我们这些学生当软柿子捏?当傻子使唤?” “你谁啊你?这儿有你什么事?”偷懒被人发现,还被毫不留情地揭穿,小护士明显心虚了。 她端着盆子往洗衣房走,中间还回过头抱怨几句:“你们这些人不是来当志愿者的吗?以为过来搭个台子开个演奏会就是积德行善了?到头来还不是一个个公子哥千金大小姐来体验生活的?装什么清高啊?笑死了!” 闻着屋内刺鼻的气味,舒苡言捂住嘴,险些干呕出声。 韩箴拉她去走廊,推开窗户,掌心在她后背轻盈地拍了拍,帮她顺气,“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好多了。”舒苡言揉了揉心口,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堵在心头的不适感瞬间消退大半。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她被热出了汗,与韩箴独处一个空间更是浑身不自在。 “韩箴哥,刚才谢谢你,那我就……先走了。我去找一找舞台设计图,再去看看毕老师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舒苡言讪讪笑了笑,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的人抓住手腕。 他明明轻盈地握着,没有使力,她却觉得手腕处的皮肤如同火烧一般,灼热难耐。 韩箴轻扼着她的手腕,凑近她一步,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你能不能别躲着我?别总是对我这么冷淡?” 舒苡言惊诧地抬起头,望着对方低垂下来的好看眉眼和让人参不透的眼神,耳廓温度擢升。 许是太过紧张,她没有挣开他的手,却下意识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我没有躲着你。我每天都挺忙的,没有时间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是吗?”注意到她微颤的眼睫和通红的耳朵,韩箴唇角轻抿,察觉出她在撒谎。 他嘴唇动了动,再欲开口,却感觉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异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韩箴循着声音来源,仰头往上看,这才发现房梁上的老旧牌匾松动移位,隐隐有了脱落的迹象。 正走着神,忽而“喀吱”一声,牌匾再度大弧度地晃了晃,韩箴忽地神色大变,弯腰护住身旁的女孩,带着她往前跑。 “苡言,低头!”韩箴把她整个人护在怀里,捂得密不透风。 舒苡言既懵然又被动,还未弄清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便听见一声巨响,牌匾落地,摔得七零八落,碎渣溅了一地。 韩箴动作虽快,但牌匾坠落下来时,被腐蚀过的木质边角还是剐蹭到了他的肩膀。 他咬紧牙关,下意识发出“嘶”的一声。 舒苡言吓坏了,但还是本能地转过身去扶他:“韩箴哥,你有没有事?哪里受伤了?” “好像蹭到了肩膀。”韩箴弓着腰,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则扶着受伤的左肩,紧蹙着眉,面色已经泛白。 这时正好有工作人员赶来,简单询问过状况后,派来维修人员,又着人将韩箴送去看医生。 医务室里,医生简单给韩箴检查了一下,所幸他伤得不重,只是轻微剐蹭,皮肤有点瘀血。 “还好你反应快,及时跑开了,若是真被那块牌匾砸中,此刻怕是下不了床了。”医生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感叹。 舒苡言远远站在一旁看着,直到医生离开,她才磨磨蹭蹭挪到床边,满目愧疚:“对不起。” “小伤,没关系。”对上小姑娘自责的眼神,韩箴弯唇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片刻又问:“不再生我的气了吧?” “啊?”舒苡言抬起头,懵懂望向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应该是温翎落水的那件事。 “我没有生你的气。”舒苡言垂着眼,敛着声不自在地说,“我哪有这么小心眼,那些事早就过去了……” 韩箴抬手在她脑袋上轻盈地揉了一把,扬唇笑道:“用这点小伤换你不再生我的气,还挺值。” “都说了我没生气。”舒苡言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看了眼时间,起身说道,“晚上有乐队排练,我得先走了,韩箴哥你记得好好休息。” “好,听你的,好好休息。” 韩箴没想到,自己参加冬令营的第一天就挂了彩,明天下午附中学生组成的弦乐团会在疗养院进行公益演出,稍事休息片刻,他还得去青协报道,帮他们一起准备演出道具、装点舞台等等,总之很忙。 舒苡言忙着排练演出节目,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看看韩箴的伤势。直到第二下午,她在礼堂后台换好服装后,才终于看见穿着志愿者衣服在人群中忙碌穿梭的韩箴。 这个人,一会儿去帮忙搬水,一会儿又跑去发宣传单,还真是一刻也闲不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到了真正开始演出的时候,舒苡言仰起脖子在台下扫了一大圈,却没有看见那个期待的身影。 下了台,她郁郁寡欢了许久。 直到换好自己的衣服,去洗手间洗手时,才听见同年级的几个女生小声议论: “听说韩箴学长下午是带伤上岗,又是搬水又是发传单的,结果一不小心把肩膀扭了,再次光荣负伤!” “啊?他也太敬业了吧?倒也不必这么拼,这不是拿自己身体开 26. 灯会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回到南茵已是大年初五,许是天气太过严寒,从高铁站出来,舒苡言便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韩箴跟在她身后,帮她推行李箱。见她有感冒着凉的迹象,他立马摘下自己的围巾给她系上:“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哪有人一次性系两条围巾的,好傻……”她带着囔囔的鼻音,有些嫌弃地说。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爱美吗?你要是感冒了,你哥哥又得埋怨我没照顾好你。” 舒苡言不想听他念叨,转身往出租车通道走,“好冷,我们快点打车回家吧。” 舒苡言本就因感冒头疼脑热,出租车又上开着暖风,吹得人头脑昏沉,没多久,困意渐渐袭来,她偏过头,靠着车窗沉沉睡去。 经过一段坑洼路段,车子重重颠簸了几下。许是太累,舒苡言意识清醒了些,却不想睁眼。睡意朦胧间,轻皱了下眉,脑袋转了个方向,直接歪在了韩箴肩上。 感觉到肩头一沉,韩箴怔了怔。微微垂下头,鼻尖蹭到她蓬松的发丝,淡淡的山茶花香沁入鼻腔,如同眼前这个人一般,清雅,淡然。 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韩箴立马收回目光,轻阖着眼闭目养神。 路程过半,车子平稳行驶在马路上,车内无比安静,只剩下彼此均匀的呼吸声。忽然手机振动了下,急促的铃声响起,韩箴被募地惊醒。 瞧了眼一旁熟睡的女孩,他掏出手机摁了静音。 …… 回到家,韩箴看着手机上15个未接来电,深深叹出一口气。 纠结许久,他还是拨了回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温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听起来略显焦急:“韩箴?你刚才是出什么事了吗?我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你怎么一个也没接?” “我刚从湛海回来。刚才在出租车上睡着了,手机开了静音,没听见。”韩箴站在落地窗前,有些疲惫地说。 “哎呀,那就好,担心死我了。”温翎舒了口气,又继续说,“韩箴,正月十五晚上吉兴庙有元宵灯会,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韩箴不自觉蹙了蹙眉,想也没想就拒绝掉,“恐怕不行。” “元宵节那天,我得去我舅舅家吃饭,这是提前定好的,不好改动。” 电话那头,温翎忽地失落,她手指紧攥着衣摆,有些急切地说道:“韩箴,我知道,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去加拿大念书了,我也快要高考了,也许上了大学,我们以后会很难再见面。” “你就当最后陪我一次。”温翎的嗓音染上哭腔,听起来有些可怜,“韩箴,你就最后陪我逛一次灯会吧,行吗?” 韩箴觉得头痛,指尖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摁了摁。 温翎已经把话说成这样,估计换做任何人,拒绝的话都很难再说出口。 他最终还是妥协,沉声说道:“我知道了。元宵节那天,我会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听见他松口,温翎总算放下心来,兴奋道:“韩箴,真的谢谢你!你对我最好了!” 韩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再开口,嗓音有些嘶哑:“时间不早了,早些睡。” - 元宵节当天,处处张灯结彩。过年的氛围还未消散,大红灯笼和滴滴溜溜的彩色花灯比比皆是,硬是把这萧瑟寒冬映成一片惹眼的橘红,徒增些许暖意。 傍晚,宋思远带着舒苡言去吉兴庙看灯会。 元宵节看灯会他们是从小到大的最喜欢的习俗之一,舒苡言尤其喜欢看花灯,宋思远则偏爱猜灯谜,不过猜灯谜得来的奖品通常都会被他以“低级”“幼稚”为由扔给舒苡言。 年年如此,岁岁往复。 傍晚走在护城河边,冬风萧瑟。舒苡言把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端,又把围巾裹紧了些,一呼吸,热风便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白雾。 两人漫步在街头巷尾,偶尔幼稚地吵嘴打闹着,一转眼,便看到了两个熟悉身影。 不远处的小摊儿上,一个女孩正在挑选香囊,男生安静站在她身侧,沉默地看着她,不置一词。 女生看到偶尔看到喜欢的花型,会扭头询问身旁的男生。男生只点点头,没多做评价。 最后,女生终于挑选好香囊,欣喜地挂在包包上,男生则掏出钱包默默替她付了钱。 “那不是韩箴和温翎吗?他们俩怎么一起来看灯会了?”宋思远纳闷。 看着不远处一高一矮和谐的两道身影,舒苡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淡淡收回目光,抬脚往前走。 结完账,温翎和韩箴说了两句话,两人抬起头,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舒苡言和宋思远。 “思远,你也来看灯会啊?” 温翎有些惊喜,笑着同他打招呼。目光带到他身侧的舒苡言时,唇角绽放的笑容却忽地僵住。 她把香囊塞进包里,扯了扯韩箴的衣角,极不自然地说:“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你去找他们玩吧。” 庙会上人潮涌动,舒苡言心不在焉地低头走着,一不留神,他们便被人流冲散。 拥挤中,一排精致的花灯映入眼帘,其中一个小兔子外形的甚得舒苡言喜欢。 “哥,我想要那个灯笼。”舒苡言一只手指着那花灯,另一只手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 “喜欢小兔子?” 温和的略带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舒苡言的身体紧绷了下。 抬起头,映入她眼中的却是另一副面孔。 舒苡言急忙松手,后退了一步,有些意外地说:“我哥呢,他去哪了?” “那边。”韩箴指了指对面的一个糖人小摊。舒苡言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发现宋思远正在摊位旁买糖人。 看着满目璀璨亮眼的花灯,她忽然有些恍惚。 怎么几分钟的功夫,他们就走散了? “给你。”舒苡言还在发着呆,韩箴已付了钱,将兔子花灯递给她,“送给你,元宵节快乐。” 她愣了愣,犹豫几秒,还是伸手接过,“谢谢。” 舒苡言顺着人流往前走,韩箴依旧跟在她身边,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经过人潮密集的地方他还会伸手护着她,避免她被拥挤的人流撞到。 行至路口,等待红灯的间隙,韩箴忽然开口:“言言,今天我陪温翎过来逛灯会,其实有原因的,你别误会。” “温翎说,这也许是我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元宵节了,所以……” 舒苡言原本心口就有些堵,听见“温翎”二字,更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不想再讨论这个人,索性将话题转移掉:“韩箴哥,你看那边好热闹。他们在做什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韩箴温声说:“应该是在猜灯谜,想不想去看看?” “嗯。”舒苡言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扭头朝身后看了眼:“我哥呢?怎么买了半天的糖人,还不见他过来?” 三个人差不多玩到晚上八点,韩箴看了眼时间,与他们道别:“我还要去我舅舅家一趟,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你们俩也别玩太晚,注意安全,早些回家。” “知道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宋思远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又看向身边的舒苡言:“你是想接着逛,还是直接回家?” “回家吧,有点累了。”舒苡言说。 回家路上,舒苡言拿着韩箴买给她的兔子花灯,一路哼着歌,心情愉悦。 宋思远微微侧过头,目光探究地看了她许久,忽地停下了脚步,淡淡开口:“告诉你件事儿。” 舒苡言没注意他的神情,似寻常一般语气问道,“什么事?” “我们年级追韩箴的小女生不少,但他对谁都那样,不温不火。”宋思远皱着眉,意有所指,“所以,别指望他对你有什么与旁人不同的心思。” 27. 告白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天,舒苡言一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上课频频走神。 昨晚的梦反复在她脑中重现,梦里真实的触感让她觉得羞耻,却又牢固地根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阮漫璃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特意等到放学后才问她:“你怎么了?一上午心不在焉的。” “没有,就是没睡好。” “没睡好?那不是应该小脸发白才对吗,你的脸怎么会这么红?”阮漫璃一向眼尖。 “真的吗?”舒苡言摸了摸脸颊,是有点发烫。 她快速收拾好书包,拉着阮漫璃往教室外走。直到走到走廊末端,打量着四下无人,才吞吞吐吐道:“那我跟你说了,你不能告诉别人。” “嗯嗯,我保证谁都不说,我嘴巴很严的。”阮漫璃急得抓心挠肝,一门心思想听八卦。 “我昨天……做了个很奇怪的梦。”舒苡言凑到阮漫璃耳边,脸颊通红,低声与她描述昨晚的梦境。 阮漫璃听后异常兴奋,压低嗓音问道:“啊?他亲了你哪里?额头,脸颊,还是嘴唇?” “那当然是……”舒苡言环顾了下四周,羞耻地开口,“当然是嘴。” 阮漫璃掩住唇,嘴巴已然张成O型。 两人手挽着手往食堂走,阮漫璃很快得出结论:“你喜欢韩箴,我早就看出来了。”她摸了摸下巴,头头是道地帮舒苡言分析起来,“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注意到吧?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变得小心翼翼,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出卖你,脸上细微的表情更是骗不了人。” 舒苡言再次摸了摸脸颊:“我有这么明显吗?” “当然!这些小心思,或许男生看不出来,但同为女生看得就相当明显啊!”阮漫璃抬手,胳膊揽在她肩头,细长的眉微微挑了挑,“言言,你要不去跟他表白试试?” “我?跟他表白?”舒苡言募地睁大双眼,舌头哆哆嗦嗦打颤,“这不合适。” “我们两家是邻居,他又是我表哥最好的朋友,而且他一向把我当妹妹看的,我去跟他表白……这多奇怪啊。” “太尴尬了,我不要。” 阮漫璃早猜到她会畏畏缩缩,无形中开始晓之以理地鼓动她,“不是,你想想啊,韩箴本就比你大两岁,也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了吧?等他几个月后到了国外,大学校园里美女如云,金发碧眼的靓妹数不胜数,试问哪个男生能经得住诱惑?” “现在不抓紧把他拿下,到那时你就彻底没机会了!” 舒苡言并不认同她的话。她紧攥着书包背带,许久才吐出一句:“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以后我们岂不是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先让他知晓你的心意,如果他正好也喜欢你,你就让他等你一年,等你上大学了,成年了,你们就在一起呀。”阮漫璃说,“表白了,最惨也不过是被拒绝,总比硬生生错过了好吧?” “还有,你难道真的认为韩箴对你这么好只是为了帮宋思远照顾你,或是把你当妹妹看?” “你去湛海参加冬令营的那两天,韩箴不是也在吗?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偏巧你们俩都报了名,又都被选上了?你不觉得这事儿太过巧合了吗?” 阮漫璃一鼓作气说了许多话,忽地停下来反倒觉得有点缺氧。 舒苡言早觉得这事有些凑巧,只是一直不敢多想,怕自己自作多情。此刻听了阮漫璃的深刻剖析,忽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你是说,韩箴是为了我才去参加的冬令营?” “显而易见啊。” “那如果他不喜欢我呢?”她低声说,“我觉得他应该是不喜欢我的。” “试试啊,不试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你?”阮漫璃简直比她还要着急,“听说他四月份就要去北京参加留学前的培训班了,现在是二月中,你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考虑。” 她伸手,纤长的指节在舒苡言肩头拍了拍,“好好想想吧。” 晚上回家,舒苡言洗了个热水澡,而后钻进柔软的被子里,盯着天花板静静出神。 从去年八月到现在,半年多的记忆在她眼前涌现,幻灯片似的滚动播放着。一帧又一帧的画面仿佛刻在脑海里,清晰而又真实。 她不敢,也不舍得忘记。 细细回忆起来,她与韩箴之间最远的距离,是学校礼堂里从演讲台到观众席的那条狭窄通道;最近的距离,是从湛海回来的那晚,出租车上,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靠在他肩头,迷迷糊糊醒来,入目便是他清俊好看的眉眼。 在那一晚,内心暗藏的那株萌芽破土而出,于无人在意的阴暗角落里迅速生长,绽放出一朵清滟动人的花。 耳边仿佛有个声音悄悄告诉她:去吧,舒苡言。就当是为了你自己勇敢一次。 就算告白失败被拒绝了也没关系,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怕什么呢? 两种声音在脑海里打架,不停不休。 那天晚上,舒苡言心绪凌乱,彻夜未眠。 她内心已经确定了要向韩箴表白,便决定快刀斩乱麻,快些找个机会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只是前前后后酝酿了三天,她才终于鼓足勇气去找他。 …… 二月末,回寒天。 一场大雪将原本回暖的气温再度拉到零下,暴雪过后,校园里白皑皑一片,丝毫不像春日将近的样子。 周五下了自习,舒苡言抱着一本习题册来到高三(21)班门外,一颗心紧绷着,心跳乱无章法,连脚步都微微发颤。 她踮起脚尖,透过玻璃窗外往教室里看,目光搜寻着那个身影。 有人路过,好心问了句:“同学,你找人吗?需不需要帮我你叫?” 她点点头,有点紧张:“韩箴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韩箴啊……”男生挠了挠脑袋,眼睛往教室里扫了一圈,忽地想起什么,“哦,我刚才好像见他和我们班的刘文迢一起去打球了,你去球场找找?” “好的,谢谢学长。”舒苡言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向学长道过谢,又篮往球场赶。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在今天做这件事情。或许是怕过了今天,自己便会退缩,或是后悔吧? 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习题册,还真是欲盖弥彰。 好在时间不算太晚,学校超市还没关门,舒苡言跑去买了瓶温热的奶茶,又挑选了一条纹路干净的帕子,想着待会儿可以递给他擦汗。付完款后,她把手帕整整齐齐叠好,放进口袋里。 到了篮球场,场地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路灯寥寥落落照在地面上,偌大的球场只有零星几个打球的男生。 舒苡言的脚步滞住,紧张到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目光搜寻许久,终于在篮球场边缘的休息区看见了她要寻找的那个身影。 韩箴正和同伴一起坐在长椅上休息,莹白的手机光打在他脸上,正好能够清晰看见他低垂下来的眉眼和挺峻的鼻梁。 他脱了羽绒服搭在椅背上,只穿着单薄的套头卫衣和打底衬衫,也不知他这样冷不冷,会不会冻感冒。 舒苡言太过紧张,改变了路线,绕了远路来到两个男生身后,一边脚步轻盈地靠近,嘴里一边磕磕绊绊地组织着措辞。 忽然脚底踩到一片枯叶,发出咔嚓一声清脆声响,她倏地心惊,下一秒,却被一道略微粗犷的男声掩盖过去。 刘文迢指了指球场的方向:“诶,你看那边有个两女生,正拿着瓶装水往咱们这边看呢。不会又是来给你送水的小迷妹吧?” 韩箴瞟了眼,毫不在意地说:“你眼神不好,别瞎看了。” 刘文迢满目羡艳:“要我说,你这人就是招桃花体质,羡慕不来啊……” 话说一半,转眼又八卦起来,“对了,我怎么听人说,你最近和一个高二小 28. 微醺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高二下学年伊始,舒苡言已经初步感受到了即将迈入高三的紧张感。 得益于韩箴对她长达大半年的一对一指导,她的数学成绩已经基本稳定在120分上下,最近一次模拟考总成绩也达到了近六百分。 空闲时,她翻看着课桌上的日历,发现距离韩箴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近日他好像格外忙碌,忙着准备下个月去北京参加留学前培训,忙着大学入学的方方面面。 他们之间几乎没再见过面,q.q上的沟通也越来越少。 课业繁忙,压力与日俱增,舒苡言不敢再想这些事情,自动屏蔽了与他相关的一切,一门心思用在学习和练琴上。 - 四月初,气候泛暖,近日总是晴好的艳阳天。 韩箴在四月的第一个周末正式收到了多伦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纸质版的通知书漂洋过海邮寄过来,拢共耗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期间韩箴总是忧心忡忡,生怕在这最后的节骨眼上出现什么意外。 直至录取通知书真真切切握在手里的那刻,韩箴忽地鼻尖泛酸。 苦读四年,他总算为自己交了份圆满答卷。 韩箴的父母一向低调,这件事情并未太过张扬地庆祝,也没有大肆宣扬,只是小范围地邀请了身边的亲戚朋友,低调聚一聚。 酒店包厢里,舒苡言坐在姑姑身边,略有些拘谨。 见她心不在焉,胃口不佳,舒云芝关心道:“言言,我怎么看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在这边坐着太无聊了,要不你去找哥哥?” 宋思远在隔壁包厢,那边几乎都是韩箴的同学和朋友,她不熟,去了只会更尴尬。 “没有,姑姑,我就是走神了一下。”舒苡言抿唇笑了笑,埋头吃菜。 舒云芝找了只空碗,盛了满满一盅鸡汤放在她面前,“喝点汤,里面的鸡肉和松茸多吃一些,我瞅你最近又瘦了。” 舒苡言被姑姑逼着吃了许多菜,胃容量告急。她揉了揉鼓胀的肚皮,有点惆怅:“姑姑,我真的吃不下了。”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被推开,韩箴的父母带着他一块儿过来敬酒,大人们纷纷举杯祝福,你一言我一语的氛围相当融洽。 舒苡言注意到那个穿着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在父母身旁笑得温文儒雅的人。偶尔有长辈过来祝贺,他便会大方得体地道谢,以水代酒敬上一杯。 果然是即将迈入大学生活,韩箴身上虽依然维持着清爽的少年气,却又好像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稳。 舒苡言偷偷朝着那个方向瞥了眼,顷刻间又收回目光。 今日他是主角,众星捧月,受遍祝福与赞誉,而她却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杯中的饮料,瞳孔快要失了焦距。 正发着呆,舒云芝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言言,你是不是也该敬韩箴哥哥一杯酒,祝贺哥哥一下?” 舒苡言抬起头,发现大家的目光纷纷聚在她身上。 她只好掩去慌乱,故作镇定地说:“韩箴哥,祝你学业顺利,一切都好。” “谢谢苡言。”韩箴如往常一般轻勾着唇冲她笑,眉目温和。 她紧握着手中的杯子,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却又很快收回视线。 吃过饭,大人们围坐在一块喝茶聊天打麻将。宋思远提溜着舒苡言去了隔壁包厢,非要拉她一起玩牌,教她淮安掼牌的打法。 舒苡言最不喜欢棋牌类的游戏,本想起身走掉,却在看见韩箴进屋的那一瞬,内心放弃抵抗,没出息地坐回原位。 韩箴手里拨弄着手机,懒散坐在一旁,见舒苡言认真学牌,忽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加入了围观群众的阵营。 舒苡言在脑中飞快记着要领,很快便学会了。跟着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来了几局,居然破天荒地赢了一次。 舒苡言在这边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包厢里有男生偷偷吸烟,通风效果又不大好,她憋得难受,便借口上厕所出去透透气。 晚饭时间,与韩箴关系很好的刘文迢提议,说是江边开了家船上烤鱼餐厅,要请大家一块儿去吃饭。 韩箴听了失笑:“那也不能让你请啊,今天的主角可是我,你干嘛?抢我风头啊?” “好好好,你请你请,不跟你抢。”刘文迢大嗓门招呼道,“大家要去的找我报名,韩箴请客啊!” 方嘉诚在一旁打牌,听见动静忍不住拍了他一掌:“刘文迢你这个狗!” …… 傍晚降温,吹着江风便觉得冷意更甚。 餐桌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吵,也很闹腾。 舒苡言沉默地坐在宋思远身边,看着他极具耐心地帮自己剃掉鱼肉身上的鱼刺,无聊发着呆。 吃到一半,舒苡言拉了拉宋思远的衣角,“哥,我吃饱了,出去溜达一圈,透透气。” 宋思远点点头,交代道:“就在门口透,别走远了。” 趁他不注意,舒苡言从桌上偷偷拿了罐啤酒,起身往外走。推门而出的一瞬,微凉的江风迎面拂过,她被冷得一激灵。 拢了拢衣服,舒苡言找了个长凳坐下,扳开啤酒瓶上的拉环,浅浅抿了口。 有点苦,不太好喝。 她无聊地看着酒瓶上的成分表,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苡言?” 韩箴出来接电话,刚把电话挂断,便看见舒苡言独自一人坐在外面,对着个易拉罐发呆。 走近一看,她脸颊微红,唇上还沾着白色泡沫。 他诧异:“你喝酒了?” “我没有。”舒苡言迟钝地把罐装酒往身后藏。 见韩箴盯着自己嘴唇看,她后知后觉地舔了下唇瓣,这才发现自己早已露馅。 她尴尬道:“就……喝了一口。” 韩箴皱眉:“还是别喝了,扔掉吧。” “好。”舒苡言心虚地把酒瓶往一旁推了推。 韩箴在她身边坐下,眼含关切:“你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里面太闷了,想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也是,包间有男生抽烟喝酒,还吵吵嚷嚷个不停。”韩箴有些懊恼地说,“你一向喜欢安静,该让你早些回家休息的。” 舒苡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紧接着问:“韩箴哥,你下周就要出发去北京了吧?” “嗯。” “然后……再下个月,就要出国了?” “是。” 她抿唇,低头看向脚下纵横交错的地板,眼睛忽然生出重影。 再抬起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眼眶涌起热意:“那你开心吗?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过自己愿意过的生活。” “当然开心。”韩箴抬头,静如黑曜的双眸望向深蓝夜空,眼中憧憬忽现,“既然有这个机会,就该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世界这么大,怎么能够一直拘泥于一方天地?那也太无趣了。” “况且,能被保送到自己喜欢的院校,又被梦寐以求的专业录取,于我而言就像美梦成真。直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舒苡言很轻地摇了摇头,纠正:“不是美梦成真,是你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天道酬勤,功不唐捐,这是上天给不遗余力实现梦想的人最好的奖励。” 见她一脸严肃,韩箴噗嗤笑出声,宽厚掌心在她发顶轻揉两下:“你这小姑娘,怎么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他手心的温度传递过来,渗透至神经末梢,舒苡言扬唇笑了笑,难得轻松地与他开起玩笑:“我是文科生啊,这些酸话还不信手拈 29. 道别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韩箴在四月中旬前往北京,参加留学前的专项培训班。 时间紧迫,他中途没再回过南茵。待到五月初,课程结束,便直接从北京出发,搭乘航班飞往多伦多,正式开始自己的留学生涯。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舒苡言每每翻看习题册上他留下来的笔迹,回想过去八个月的时光,总是恍惚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梦。梦醒,大家分道扬镳,各自奔向自己的前程,继续自己想要的人生。 后来的日子里,韩箴偶尔会发微信来关心她的学习状况,还会与她分享大学里的课程,甚至破天荒地向她吐槽异国他乡难吃的饭菜。 舒苡言暗自感叹,原来长时间的食不对味,真的会逼疯一个精神状态良好的正常人。 持续了一段时间的难过和不舍逐渐淡去,她内心渐渐归于平静,不再胡思乱想。 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2014届高考悄然来临。 宋思远参加高考的两天,全家人集体出动,全程陪同,连舒云芝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跟风穿了回旗袍,说是寓意着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半个月后,高考成绩公布,宋思远考得不错,甚至超常发挥,高考总分比最后一次摸底考试还要高出二十来分,连班主任都对他连连夸赞,笑称他是班里最大的一匹黑马。 七月中旬,宋思远收到了滨城工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他拿出手机,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分享出去:【我被滨城工业大学录取了。】 不久,聊天界面弹出一条回复:【是吗。恭喜。】 见对方态度不冷不热,宋思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焦急打出一行字:【戚戚,见一面吧?我现在就要见到你,我有话对你说。】 这一次,聊天界面如同一潭死水,对方没再回复一个字。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横生。 宋思远换了件衣服,慌慌张张出门。 再次拨通戚戚的电话,宋思远听到的不再是她一贯冷静自持的嗓音,而是刻意压低的啜泣声:“思远,外婆去世了,我现在在医院。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有点害怕……” 宋思远赶到医院时,入目便是冰冷的白色床单,将病床上的老人从头蒙到脚。 戚戚独自坐在病床前。她已经停止了哭泣,眼眶依旧泛红,眼中却无波澜,整个人平静如一潭死水。 宋思远蹲下身看她,轻声道:“节哀。” 戚戚没有任何反应,只僵硬地扭头,往外婆的方向看。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连讲话都带着回音。宋思远环顾四周,“你的家人都不在南茵?” 戚戚点头:“我爸妈工作太忙,现在还在莫斯科,来不及赶回来。舅舅和小姨都在外地,还在回南茵的路上。” “思远,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戚戚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脆弱,无助,不堪一击。 她抬眼看着他:“这些年,我身边只有外婆,现在她走了,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了。” “不会的,戚戚。”宋思远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痕,温柔注视着她,“你还有我。” …… 卧室里,舒苡言对着一道几何体发愁许久,实在解不出,只能去敲宋思远的房门求助:“哥,我有道题不会做,你快帮我看看!” 在门外等待许久也不见他应声,舒苡言拧开房门,脑袋朝里探了探,这才发现宋思远不在房间。 地毯上搁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舒苡言走过去,正准备帮他合上电脑,却无意间瞥见屏幕上显示着一封还未写完的邮件。 「有许多话想对你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以邮件的方式告诉你。其实从在附中重新遇见的那天起……」 视线下移,右下角收件人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戚戚。 短短几行字,没头没尾,但舒苡言也能勉强拼凑出一条故事线来。 过去一年里,舒苡言曾一度怀疑宋思远在瞒着她偷偷谈恋爱,只是找不到证据。 她也曾好奇过,曾经仅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戚戚学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可这关乎宋思远的隐私,她不能私自翻看,更不好深究下去,只能带着疑惑退出了宋思远的房间。 - 八月中旬,宋思远和戚戚应邀回到附中,参加优秀毕业生演讲。 整场演讲和答疑下来,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戚戚从礼堂出来,刺眼的日光直射下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挡,“今年夏天格外热呢。” “谁说不是呢。”好友刘蓓蓓挽着她的胳膊附和,忽而思绪一转,问道,“戚戚,你出国留学的事情都确定好了吗?你真的要去莫斯科读书呀?” 戚戚点点头,双眼忽地泛酸:“是啊,我爸妈在那边工作好多年了,我早晚都要过去的。” 刘蓓蓓抱紧她:“呜呜呜,你走的时候我去送你……” “这么舍不得我呀?不如把自己打包一下,跟我一起去莫斯科?”戚戚玩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抬眼,却看见一道清瘦笔挺的身影。 宋思远手插口袋,黑沉沉的眸子紧盯着她,眼中的情绪让她琢磨不透。 看样子,是专门来找她的。 刘蓓蓓走后。 宋思远一步步凑近,双目低垂下来,注视着对面的女孩:“刚才在礼堂,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戚戚笑得牵强:“没有躲着你,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么事情?出国念书的事?” “嗯。” “所以呢?这是你深思熟虑过后做出的决定?” 戚戚点头:“现在留学签证和暂住证都办好了,我爸妈都在等着我过去。” 宋思远又问:“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 “还会回来吗?” 戚戚沉默着,没说话。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外婆走了,自己在国内已经没有至亲,除了去莫斯科和父母一起生活,她几乎看不见任何别的可能。 至于以后还会不会再回来,她不敢确定。 宋思远等了许久,戚戚始终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你以后若是有机会去莫斯科旅游,可以雇我当导游呀,我不找你收费的,还包吃住。” 她好似觉得自己很幽默,宋思远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他内心很清楚。 有时候,答非所问,就已经是答案。 半晌,他肩膀颤了颤,发出一声很轻的笑:“我记得你一向怕冷,莫斯科的冬天得有零下四十度吧?”顿了顿,又说,“那么冷的天气,去到那边注意保暖,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戚戚抬眸,看着他,目光中隐隐透出几分期待,“宋思远,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一路顺风。” 30. 遇见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舒苡言转身要走,被对面的人伸手拦住。 易瑾之凑近她,趁其不备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眼底阴翳密布:“舒苡言,你哥哥已经毕业了,现在没人护着你了。从前那些账,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算一算?” 舒苡言发觉,这一年来,易瑾之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么冲动幼稚。 她后退一步,用力挣开扼在领口的那只手,“易瑾之,你有病吧?过去那些事情我不追究已经是给你面子,你上赶着找什么存在感?难道还想再被请一次家长,再当着年级主任的面写一次保证书吗?” 不料话音刚落,便被对面的人重重地推了一把。她毫无防备,脊背磕在墙壁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而后听见易瑾之骤然尖锐的嗓音:“今天的事,有本事你再去告诉你的姑姑姑父啊!告诉他们我把你堵在校外,告诉他们我欺负你,再让他们大费周章的来一次学校,替你出头!” 易瑾之看着她,噗嗤笑出声,“一个寄养在别人家的连亲妈都不要的可怜虫,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优越感!成天拿你姑姑姑父当挡箭牌,你好意思吗?” “我要是你,就夹着尾巴老老实做人,别这么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的!” 脊背磕得很疼,舒苡言沉重地喘了口气,嘴唇已微微泛白。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忍着痛开口:“易瑾之,‘颐指气使’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你有这些时间不如多读读书,巩固一下语文知识。” “还有,你现在已经是复读生了,我劝你还是好好学习备战高考吧,别再做一些幼稚无聊的事情。不然等明年高考成绩出来,你还得再复读一次,别说你了,你父母怕是也脸上无光。” 顿了顿,她笑着说,“到那时,我都替你觉得丢脸。” “你!”易瑾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冲身边的小跟班吼道,“你们都愣着干嘛?给我好好教训她!”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还未动手,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不耐烦的轻啧: “吵死了。” 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一道低沉喑哑的嗓音,伴着深秋的晚风,听起来有些渗人。 坐在台阶上的男生掀起遮盖住眼睑的鸭舌帽,手肘支撑着身体,有些费力地站起来。 他朝着几个女生走过来,高大身影逐渐暴露在路灯下,皮肤冷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唇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天色已晚,巷子里的路灯老旧昏暗,而男生刚才一直坐在阴暗角落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显然已经看了很久的戏。 易瑾之被他眼底的戾气吓到,下意识后退一步:“你谁啊你?大晚上的坐在这里……你是想吓死谁啊!” 男生瞅了眼被她们堵在墙角的舒苡言,忽地嗤笑一声,眼中透着鄙夷之色,指着她问:“你们几个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有意思?” “这关……关你什么事啊?”易瑾之别开目光,不敢再与他对视,结果下一秒,就见男生弯下腰,手掌向下够了够。 他随手捡起脚边一块碎成两瓣的砖,放在掌心颠了几下,神色骇人:“还不走?” 见他抄起家伙,几个女生吓得连连后退。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男生耐心告罄,眉头皱得更深,满脸写着不耐烦。 见他凑近一步,易瑾之吓得身躯一震,连同身边的几个女生一起,头也不回地跑掉。 …… 伴随着一阵晚风吹过,路灯忽然闪烁几下,发出兹兹电流声。 幽深的巷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见男生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凶悍,唇角还氲着血渍,舒苡言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加快步子往前走。 “站住。”刚迈出一步,男生忽地开口。 “怎……怎么了吗?”舒苡言抬眼,磕巴着问道。 他的目光低垂下来,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身上有钱没有?” 原来是想劫财。 舒苡言打量了下四周,几乎肯定了自己跑不掉,即便跑掉也会被这人追上。 她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翻了翻兜:“我只有一百块钱。” “借我。”男生伸手,一脸理所当然。 舒苡言立马把手里的纸币递了过去。 男生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捣鼓一番后,将屏幕对着她:“加微信。” 舒苡言紧攥着书包背带,后退一步,眼神防备:“加微信做什么?” “以后还你钱。”男生觉得她太啰嗦,表情透着不耐,语气却认真。 半晌…… “我只有q.q,没有微信。” “……”他挑眉看她,鼻腔里发出一声很轻的笑,又道,“765xxxx37,我的q.q,加我。” 舒苡言搞不清这人究竟有什么意图,天色越来越黑,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她渐渐感道不安,“钱不用还了,我先走了。” “跑什么?让你走了吗?”男生扼住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回来,力道有些大,叫她一时无法挣脱。 舒苡言快哭了:“你要干什么?你别拉我!” “加q.q,过后我会还你钱。”男生沉声提醒,“快点,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舒苡言最终还是拿出手机,当着男生的面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见他不再纠缠自己,她暗暗松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跑掉。 回到家,舒苡言惊魂未定。 她打开q.q,发现刚才加上的那个男生竟然发来一条消息。 简短三个字:【梁竞舟。】 应该是他的名字。 “名字还挺好听。” 舒苡言给了个中肯的评价,随后果断将其拉黑。 - 舒苡言原以为这事告一段落,谁料几天后,她又在学校附近遇见了梁竞舟。 她背着书包和小提琴,准备去路边拦车,结果看见梁竞舟就蹲在路边的绿化带旁,指尖夹着根烟,脸上的淤青已经褪去,脸色依旧白得不像话。 这样一看,他五官其实是精致好看的,只是表情太凶,叫人不敢直视。 舒苡言不过愣了两秒,梁竞舟眸色一闪,很快就注意到了她。他掐灭指间的烟,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随后迈着稳健的步子朝她走过来。 舒苡言内心直呼不妙,立马竖起怀中的琴盒,挡住脸,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结果下一秒,“咣当”一声,她一头撞上男生坚实的胸膛。 “往哪跑?” 低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舒苡言尴尬地抬头,募地对上一双褐色眼眸。他的眸色很浅,在日光下更显清透润泽,像一颗天然形成的蜜色琥珀。 她看着他,许久,憋出一句:“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你说呢。”梁竞舟沉着声,依旧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冲她抬了抬下巴,“手伸出来。” 舒苡言:??? 见她神情防备,脚步微微往后撤,他噗嗤笑出声,吊儿郎当道:“放心,不会吃了你。” 舒苡言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依言伸出手,随后便看见梁竞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轻拍在她手心。 她低下头,掌心里是一张崭新的100元纸币。 “谢谢……”她缓缓收回手,略微不自在地开口。 梁竞舟微怔,疑惑道:“我还你钱,你谢我做什么?” 舒苡言认真地说:“谢你……上次帮我赶跑那些人。” “嗬,那倒也是。”梁竞舟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这么一说,你还真得好好谢谢我啊。” “啊?” “啊什么啊,陪我去个地方。”他抬手,揪着她的衣后领往前走。 舒苡言吓了一跳,立马挣扎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我我……我还有事,我要去上声乐课,我还要回家写作业!” 头顶传来轻飘飘一句:“就一会儿,不耽误你写作业。” - 舒苡言没去过网吧,这是第一次。 这间网吧隐匿在小巷深处,要顺着老旧的居民楼转好几个弯才能找到。 网吧狭窄而又拥挤,舒苡言拘谨地跟在梁竞舟身后,里面充斥着复杂的味道,汗味,酒味,泡面味糅杂在一起……让她忍不住干呕一声。 “还真是个大小姐。”梁竞舟拉她坐下,丢给她一颗薄荷糖,“吃了这个会好一点。” 舒苡言不敢吃那颗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警觉着,一双乌黑锃圆的大眼睛在狭窄阴暗的空间内扫来扫去,满眼警惕。 许是她长得太过白净漂亮,又穿着一身校服,看起来模样乖巧,每每有人路过,视线便在她身上环绕停留许久,个个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如坐针毡,看向身侧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的人,焦急地问:“我能不能走了?” “不行。”梁竞舟抬手,在她后脑勺用力揉了一把,“陪我打够一个小时游戏,到时间再走。” “……”舒苡言用眼刀剜他。 这地方太过隐蔽,方才跟着他过来的时候,她根本记不住路线,此刻若是独自跑出去,铁定迷路。 她不敢一个人瞎跑,只能气呼呼地拿出课本来看。 在网吧看书,梁竞舟被她这一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恰好打完一盘游戏,梁竞舟侧眸看她。 他发现小姑娘是真的生得好看,不止面容白皙通透,眉眼更是精致得如同画笔勾摹。 她脸上总是神情淡淡,可稍一露出些表情,又显得灵动可爱。 尤其是她眼里暗藏嫌弃,却隐忍不发的模样,实在是有意思,忍不住叫人多看几眼。 感觉到身旁的人投递过来的怪异目光,舒苡言抬眸,瞪他:“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啊。”梁竞舟勾着唇,笑容莫名有些坏。 “你快点打你的游戏,不要再看我了。”舒苡言用课本挡住脸,有些崩溃地说,“你说的一个小时,现在还剩十五分钟,你快一点!我是要按时去上课的,你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谁知下一秒,课本被那个人抽走,“不打了。” 他拉开她的书包拉链,把课本插进去,又重新拉好,“走吧,小姑娘,送你去上小提琴课。” 舒苡言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立马抱着琴盒起身:“你把我带出巷子口就行。这里面像迷宫一样,我不认识路。” 她走到门口,见梁竞舟不紧不慢地晃悠在她身后,无奈去拉他的衣袖:“快一点,我要迟到了……” - 舒苡言没想到,在那之后,梁竞舟时不时就来学校附近找她。更没想到,自己会与他成为朋友。 因为梁竞舟的出现,易瑾之没再找过她的麻烦,这让她内心生出几分安全感,同时也对这个男生多了几分感激。 但也仅仅只是感激,没有再多一分旁的情感。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半年的光景一晃而过。 期末考试结束的当天,舒苡言忽然接到梁竞舟的电话,说他打架受伤进了医院,手臂打了石膏动弹不得,让她帮忙买些吃的送去。 “……”挂断电话,舒苡言无奈叹了口气。 认识梁竞舟这么久,他总是隔三差五的受伤。也不知道打架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让他不出十天半个月就去医院报道一次,大大小小的科室怕是都转了个遍。 舒苡言搭乘了一班公交车来到医院,瞥了眼倚在床头闭目养神的人,把手里的打包盒搁在床头柜上,转身去开窗。 听见动静,梁竞舟睁眼,悠悠开口:“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鸡汤小馄饨。”舒苡言和他保持着距离,站在窗边,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不叫你的家人来看你?” “我家里只有一个年近八十的奶奶。” 梁竞舟一侧手臂打了石膏,只能用另一只手拆包装袋,“让老太太折腾一趟过来,怕是骨头都散架了。” 舒苡言看着他用一只手艰难地解着塑料袋,怎么也解不开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心酸。 她看不下去,索性上前帮他:“行了行了,你别动了,我来吧。” 梁竞舟闻言,乖乖收回手。瞥见她纤嫩白皙的手指,又注意到她生疏的动作,眉心动了动,问道:“你家里是不是很有钱?” “嗯。”舒苡言倒没遮掩,诚实地点了点头,又问,“老板送了一袋醋和一袋辣椒,要不要放一点?” “放点醋。”梁竞舟说。 舒苡言点点头照做,半晌,回想起他刚才的问题,又觉得奇怪,“你问我家有没有钱干什么?” 难不成,又想找她借钱? 谁知梁竞舟忽然笑了声。 下一秒,语出惊人:“你家里条件这么好,那我以后岂不是要攒很多钱才能娶你?” 他说完,舒苡言的手募地一抖,怔愣片刻,正了正神色,严肃地提醒:“我还是未成年,你不要对我说这种话。” 梁竞舟依旧冲她笑,甚至不着调地 31. 落幕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腊月的寒风呼啸而过,韩箴站在小区外那颗干枯发黄的银杏树下,沉默地看着前方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只是偶尔的拌嘴玩闹,但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他从未见过,她脸上绽放出如此开怀的笑容。 韩箴是在昨晚八点登上了回国的航班。 之前在微信上说自己寒假不回来是骗她的,他想偷偷给她一个惊喜。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归心似箭,一颗心总是不安分地跳动着,隐隐期待着什么。 独在异国他乡的日子里,他会时常想起去年四月,想起那个晚上——迎着微凉的江风,她的唇瓣轻贴在他脸颊。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吻,只能算是轻盈的触碰,是她醉酒后、头脑不清醒时做出的一个荒谬举动。 却是祸乱他心神的根源。 他意识到自己内心起了不该有的贪念,原本平静荒芜的心逐渐被某个影子填满,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却又只能压抑在内心深处,不敢与旁人透露半分。 - 舒苡言好端端走在路上,心脏莫名颤了颤,脚下有一瞬的失重。 她停下脚步,仓皇地回头,看向身后。 不远处有个身影一晃而过,莫名熟悉。 她用力眨了眨眼,再次往那个方向看去,却只见行色匆匆的路人,清一色都是陌生面孔,并无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 难道是眼花了? “在看什么?”见她顿步往,梁竞舟拍了拍她的肩,问道。 舒苡言回过神,脸上的疑惑尚未褪去,有些失神地说:“喔,没什么,可能看花眼了。” 买完盐津梅子,两人一路说笑着往回走。梁竞舟低头,默默注视着身旁的女孩,看见她嚼得鼓鼓的腮帮子,唇角难得溢出一丝温柔。 忽而一阵风吹过,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缕绒毛,落在她细密的发丝上。梁竞舟下意识停下脚步,略略抬手,指尖捻出落在她发间的细绒。 他的身躯忽然拢过来,温热指尖触碰到她的发梢,周身凛冽的气息传递过来,舒苡言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后退一步。 在她偏头躲开的一瞬,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愤怒地冲她喊了声: “舒苡言!” 舒苡言惊愕地抬头,见宋思远气势汹汹地朝她走过来,脸色快要黑成烧焦的锅底。 她还未反应过来宋思远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小区门口。他不是明天的飞机回南茵吗?怎么忽然提早一天回来了? 大脑宕机半晌,舒苡言内心直呼不妙,用力推了推身旁的男生:“你快走,我哥哥来了!” 梁竞舟还未反应过来当下是什么状况,依旧杵在原地,不解地看着她。 舒苡言快要急疯了,再次催促:“你赶紧走啊,会被误会的!” 梁竞舟无奈。 他不明白,朋友之间有什么怕被误会的,何况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躲的?他为什么要躲? 眼看宋思远就要走到跟前,舒苡言垂下脑袋,内心隐隐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结果下一秒,宋思远在她面前站定,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见对面的男生大方朝自己伸出手:“哥哥好,我叫梁竞舟,是言言的朋友。” 宋思远怔愣了下,冷嗤出声:“哥哥是你叫的?言言是你叫的?你谁啊你?我认识你吗?” “就现在来说,的确还不认识。”梁竞舟说。 “不认识你乱攀什么关系?一边儿待着去!”宋思远懒得与他多说,一把拉住舒苡言的胳膊往回走,“跟我回家!” 舒苡言回看梁竞舟一眼,又转头看向火冒三丈的宋思远,愕然道:“哥,你干嘛呀?他是我朋友,真的只是朋友!” 舒苡言也不知为什么,事情莫名其妙就演变成这样。 宋思远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梁竞舟的底细,得知他在酒吧打工,还早早辍学混迹社会,内心笃便定他不是什么好人;又担心自己的妹妹与他走得太近,会受他影响,被他蛊惑,从而影响了她的学习和生活。 几经思虑过后,宋思远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了宋隽成和舒云芝,让他们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更加深入地查一查梁竞舟这个人。 两个大人得知这事,立马托人打听,结果查出梁竞舟近两年来因为打架斗殴在派出所留下不少案底,甚至还被行政拘留过。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舒云芝和宋隽成不由得捏了把冷汗,不得不出面干预。 元宵节前一天,连阴数日的天色忽然放晴,梁竞舟被邀请到宋家别墅。他目光一寸寸扫过屋内精致的装潢和价值不菲的古董收藏,内心忽然升腾起一种强烈的落差感。 有些人,如同娇养的花朵,生来便处于温室,有上好的养料栽培。 而他这种人,如生长在野外的杂草,经历风吹雨打,注定满身泥泞,一辈子难以翻身。 他正发着呆,保姆张姨给他递来一杯热茶,精致的雕花骨瓷杯捧在手中,是沉甸甸的分量。 尚未来得及仔细打量杯壁上精致的图纹,便听见一阵脚步声。 打扮精致婉约的妇人和一身休闲装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手挽着手从楼上下来,款步走到他跟前坐下。 这一刻,他已然明白过来,夫妻俩把他召来家中的含义。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耳边回荡着夫妇俩苦口婆心的引导和劝诫: “我们知道你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并不如意,知道你早早就辍了学,家中还有一个重病卧床的奶奶。” “孩子,你还年轻,人生的路还很长,千万不要因为走错一步路,就沉迷其中,自暴自弃,渐渐迷失了自己。” “你这个年纪重新开始,其实一点也不晚。你不需要再打零工,不需要再去酒吧当服务生赚钱,我们可以资助你上学,国内外的音乐学院你随便挑。” 听完这些话,梁竞舟唇角募地抬了抬,“条件呢?让我消失?远离你您的侄女?” “对,你离开这里,离苡言越远越好。” 舒云芝虽礼貌笑着,一开口却是句句诛心。 “首先,苡言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你与她走得这么近,还做出那样亲密的举动,实在是不太合适,这让我们作为家长不得不出手干预。” “其次,孩子,咱们再说说现实存在的问题吧。我相信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你和苡言之间的差距。你好好看看,她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生活,你过的又是什么生活?” “你看看我们提供给她的资源,衣食住行,样样都是顶好的。就不说学费和生活费了,光是苡言一节小提琴课的课时费,就可以抵上你一个月工资了,你知道吗?” “还有……”舒云芝忽地回忆起什么,长叹一口气,神情忽变,“苡言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她有着清晰的人生目标,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知道自己应该接触哪些人、远离哪些人,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但现在,她居然为了你,跟我们顶嘴……” 听到这里,宋隽成轻咳一声,低声提醒道:“老婆,别扯远了。” 舒云芝摁了摁眉心,长舒一口气:“好,咱们说回刚才的话题。” 她看着对面的年轻人,郑重其事:“孩子,我知道你一直想上音乐学院,可家里出了太多的事,不得已才早早地辍学出去打工。” “叔叔阿姨可以给你提供资源,让你出国念书,并且全额负担你入学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在此期间,我们还会安排专人照顾你的外婆,让她住上私立的疗养院。” “孩子,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时间不多,就一周。一周之内,希望你能给我们答复。” …… 整个寒假,舒苡言几乎没有再独自出过门,她的一举一动更是受到全家人的关注。 譬如有时候多看几眼手机,舒云芝便会问她是在跟谁聊天,聊了哪些内容;哪怕是晚上睡觉前,舒云芝都要进屋看她一眼,确定她安安稳稳地上床后才带上门离开。 而这段时间,梁竞舟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没再联系过她。 当舒苡言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的时候,梁竞舟的电话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不止如此,他还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q.q和微信都被注销掉,她再也没有任何途径得知他的消息,或是通过任何人联系上他。 郁闷的情绪在心底积压许久,某日,舒苡言终于忍不住敲了敲舒云芝的书房门。 “姑姑,你们是不是把梁竞舟送走了?是你们让他换掉所有联系方式,不准他联系我的吗?” 舒云芝放下手头正在翻阅的杂志,眸色温柔看向她:“言言,这些事情你以后不要再管,也不要多想。还有三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姑姑希望你能够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好好备战高考,好吗?” 她伸手,抚了抚舒苡言的脑袋,耐心地说:“你想要交朋友,大学里有的是机会遇见更加优秀的人。但前提是,你得考上一所好的大学,远离一些不好的人和事,知道吗?” 舒云芝的话句句在理,令舒苡言找不到任何理由辩驳。 沉默许久,她咬了咬唇,颤巍巍开口:“可是姑姑,他不是什么坏人,他也没有对我怎么样……” 见她自降身段为那个人说话,舒云芝忽地怒了:“你非要姑姑把话说得难听吗?他想干什么,你清楚吗?” “言言,他是看你年纪小,心性不成熟,好哄好骗!他看你心软好拿捏,他在玩弄你!” “我们送他走,让他出去念书提升自我,是为了他好,同时,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聪明地选择了让自己拥有一个大好前程,没有人逼迫他!” “那你呢?言言?你要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自甘堕落,迷失自我吗?” 舒苡言抬头看着她,焦急道:“姑姑,我没有……” “那就别再提这个人,也别再想这些事。以后的日子,你必须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直到高考结束。” 舒云芝用十分平静的语气给她下了死命令。 舒苡言从未见过姑姑这么生气的模样,内心是真的又怵又怕。 她不敢再多言,默默道了声“对不起”,便带上门,轻手轻脚地离开。 - 周末,韩箴过来串门,看见舒苡言坐在顶楼天台/独自吹着冷风,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心绪复杂,站在她身后许久,才缓步靠近。 “天气冷,小心着凉。”韩箴在她身侧站定,俯身递给她一个暖宝宝。 “谢谢。”舒苡言抬起头,微抿着唇看他。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韩箴这才注意到,这段时日她好似清瘦了些,本就瘦削的脸颊微微凹陷进去,肤白如瓷,便衬得眼下的黑眼圈更加明显。 他又不傻,自然知道她是为何消瘦,又是为谁魂不守舍。 心里泛酸,发苦。 他在她身旁坐下,隔着很近的距离,就这样垂眸看着她:“听你哥哥说,你最近一直心情不好。” 舒苡言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半晌,韩箴用很轻的声音问道:“很喜欢他?” 舒苡言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她摇头:“就是朋友而已。” 关于梁竞舟,她其实想要解释很多。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究其根本,大概是因为,她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有时候,人类的情感并不相通,不论喜悲。 更何况,他们已近一年不曾见面,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她觉得韩箴并不懂她。 傍晚,两人一同下楼,舒苡言借口身体不舒服径直回了卧室休息,宋思远把韩箴拉到楼梯转角,问他:“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嗯。”韩箴半倚着墙壁,神色苦恼,不由得微蹙起眉,“思远,我看苡言这段时间一直不开心,我在想,我们是不是用错方法了?” 韩箴回忆起刚回到南茵的那天。 他满怀忐忑地回到家,以为很快就能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结果下一秒,却在小区门口看见她和另一个男生说笑打闹。 他原本打算视而不见。 却不知为何,内心苦不堪言。 左思右想后,他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宋思远。 所以那天,宋思远才会如此凑巧地出现在小区门口,撞见那一幕,继而产生后续一系列的事情。 收回思绪,韩箴垂眸看着地面,似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自责。 宋思远觉得他的做法没毛病,拍了下他的肩叫他放宽心:“你不用觉得愧疚,那个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爸妈肯资助他,让他出国念书都是便宜他了。什么玩意儿啊?一个酒吧打工的,高中就辍学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也好意思觊觎我妹?笑死了。” 韩箴听了轻轻摇头:“我觉得,我们好像用错了方式。或许应该先和苡言聊一聊,了解她的真实想法。” “那还真不必。”宋思远摆摆手说,“我妹这人,看着人精似的吧,实际上嘴硬心软,特容易被人哄骗。这事儿还就得从根上铲除,就得我爸妈出面才行。” …… 之后的日子里,舒苡言真的没再见过梁竞舟。 都说风吹草动,雁过留痕。 他却好像只是她漫长人生词典里的一页,匆匆揭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淡忘了。 - 年后,寒假很快结束,韩箴和宋思远陆续返校上学,开始新的一学期,舒苡言也开始辗转各地参加艺考。 生活总归是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高考前一周,学校组织了“纪念青春,放飞梦想”的活动。说白了就是大家把理想大学和想对自己说的话写在信纸上,再折成纸飞机扔出去。 这个活动附中年年都有,都快成高考前的保留节目了。 舒苡言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当全年级的学生一起围在走廊上倒数“三,二,一,放飞——”的时候,数以千计的纸飞机迎风直上,在空中打个转,又缓缓落下。 往日寂静无比的走廊上充斥着呐喊声、尖叫声、欢呼声。大家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彼此拥抱着,大喊着: “我一定会考上理想的大学!” “我会有很好的人生!” “xxx你一定行!” “这届高考状元就是我!” “等高考结束我要染发、打耳洞、蹦迪!” “老娘要去西藏!去看古冰川、圣湖、大峡谷!去追一场盛大的日出日落!” …… 压抑了三年的兴奋与躁动一股脑宣泄而出 32. 新生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这一年的八月,舒苡言在美国度过。 拿到滨城大学的录取通知后,林伊岚忽然提出让她去美国待一个月,权当是高考后出来度个假,换换心情。 舒苡言原是觉得不自在,想要拒绝,但转念想想,她原本就想在大学里申请2+2留学项目,提前出国看看倒也没什么不好,索性收拾行李,抱着平常心态去美国费城小住了一个月。 九月上旬,开学季。 舒苡言没回南茵,直接搭乘国际航班飞回北京,又转机到滨城。所有的行李姑姑已经提前寄到了学校,只等着她去取。 九月初的滨城,室外气温大概34℃,日头照在身上并不灼人,微风覆在皮肤竟有些许惬意。许是气候原因,舒苡莫名言觉得哈尔滨这座城市的初秋要比南茵“温柔”许多。 宋思远比舒苡言早开学几天,早早的到了机场接机。 出租车上,宋思远见她心不在焉,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她还在为梁竞舟的事伤心。 酝酿许久,试探着说:“言言,大学里会遇见很多人,视野会拓宽,眼界也会开阔,你会交到很多新朋友。所以没必要一直惦记着那个人,更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知道吗?” 身侧的女孩没什么反应,窗外日光照进来,衬得她皮肤透白。 见她不言,宋思远敲了下她的脑袋:“听见没?” 舒苡言抿着唇,不置一词。 宋思远不知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学校距离机场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舒苡言一路发呆,心不在焉,宋思远说什么她都左耳进右耳出。回过神,发现很快就到了学校。 站在学校门口,舒苡言看着那几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字体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不禁头皮发麻。 她是真的要开始新生活了。 女生宿舍在南区,不算太远,有学长带路很轻松便找到位置。宿舍楼有些陈旧,却被打扫得很干净,拎着行李上到三楼,舒苡言的寝室就在靠近走廊的第一间。 莫名有点紧张,舒苡言深呼吸了下,叩了叩门,“有人在吗?” “来了!”开门的是一个女生,操着一口地道的东北口音,模样可爱,长相甜美。 “你好,我是……”舒苡言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的女孩热情地挽住她的胳膊,拉她进屋,“你是住4号床吧?快进来!我们都到了,就差你了!” 那女孩热情地帮她把行李箱拖进来,又给她塞了一杯奶茶和几颗水果。 对方太过热情,舒苡言连连道谢,见缝插针地自我介绍,“我叫舒苡言,你呢?” “我叫李漪,是滨城本地人,看你文文静静的,一看就是个乖乖女吧?你不用担心,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我罩着你!”女孩俨然一副假小子脾性,与她的萝莉外表不太相符。还有点话痨。 “好啊。”舒苡言弯唇笑了笑。她是慢热的性子,一时不太习惯这女孩的热情似火。 舒苡言接过宋思远手中的行李箱,展开入学报告单,查看对应的床铺号。再抬起头时,发现李漪正盯着自己看。 “我脸上有东西吗?”舒苡言抬手,触了触脸颊。 李漪摇摇头,感叹:“真像啊!” “什么?” “等着啊。”李漪冲她眨了眨眼,转身进了阳台,“哎哎哎,你们快过来!” 几秒钟后,另外两个女孩从阳台出来,一高一矮。看见舒苡言的那一刻,两人微微怔住。 个头较矮的女孩叫做云杉,仔细看,五官似乎与舒苡言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舒苡言的五官更为精致立体,是冷艳那一挂的,云杉脸上则肉肉的,稍显可爱。 “你好啊,我是云杉。”女孩说。 说完,另一个女孩也凑了过来,她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素白长裙,颇有种苍山洱海一带的民风。 见她过来,李漪顺手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你看苡言和云杉,是不是长得很像?” 素衣女孩细细将两人打量了一番,粉嫩的唇瓣翕动着:“乍一看,是有些相似……” 舒苡言转头问宋思远:“像吗?” 宋思远抬眼,望着云杉怔忪几秒,“像,真的像。” 见宋思远看她,云杉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舒苡言回过神,说道:“忘了和大家自我介绍,我叫舒苡言,舍予舒,薏苡的苡,良言的言,很高兴认识你们。” 舒苡言介绍完,素衣女孩也笑了笑,“我叫褚楚。”明明是极其年轻的年纪,笑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风韵。 “苡言来了,咱们寝室人就齐了,今晚可以开小会了!”人到齐了,李漪十分兴奋,看得出她对大学生活充满了向往。 毕竟是女生寝室,宋思远不方便待太久,他略略低下身对舒苡言说:“言言,那我先出去,楼下等你,待会儿一起吃午饭。” 舒苡言点点头,送他出门。 再回到寝室,大家炸开了锅。 李漪最先开口:“苡言,刚才帮你拿行李的那个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是我表哥。” “天呐,他也太帅了吧!”李漪托腮感叹,“就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储楚提醒:“专业点,那叫撕漫男。” 李漪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撕漫男!” “那他……有女朋友吗?”半晌,云杉问道。 舒苡言如实回答,“有的。” “唉,好吧。”云杉轻轻叹了口气。 “杉杉,你叹个什么气啊?”储楚戳了戳云杉的小圆脸,玩笑道,“你莫不是看上苡言的哥哥了,想晋升成为人家嫂嫂?” “你别胡说。”云杉笑着捂她嘴,“苡言都说了,她哥哥有女朋友,我可不敢胡乱脑补!” “嘿嘿,苡言,你别介意啊,我就是口嗨,别当真。”储楚笑道。 舒苡言笑着摇头:“没事,我挺喜欢咱们寝室的氛围,多开开玩笑才有意思嘛,死气沉沉的多不好啊。” “啊!我们人都到齐了,真好!”李漪挤了过来,搬了把凳子坐下,活宝似的,“Ladiesand女士们,我们愉快的大学生活就要开始了!” “啊——” 储楚和李漪纷纷尖叫。 舒苡言被这尖叫声吓了一跳。长到十九岁,她还是头一次住校,一时不太习惯寝室里的欢快氛围,以及这两个活宝。 云杉似乎看出她的拘谨,抬手轻拍她的肩,笑道:“你这样子一看就没住过校吧?慢慢来,习惯就好。” “嗯。” “我看你和你哥哥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家境很好的样子,你们俩站在一块儿就像两个大明星,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云杉看着她,很认真地评价。 “哪有这么夸张?”舒苡言笑着说。 到了晚上,大家都兴奋得睡不着,索性玩起了坦白局。地毯和餐布铺在地上,再打开四盏小夜灯,别说,还挺有氛围感。 “我先说,我单身!”李漪喝了口可乐,最先举起手。 云杉紧接着说道:“我坦白,我也单身。” 又指着一旁的褚楚:“褚楚,你就不用说了,你肯定有男朋友!” “好吧,我坦白,我有。”储楚耸了耸肩,看起来慵懒随性。 “舒苡言,你呢?你有男朋友吗?” 舒苡言嘴里正嚼着薯片,忽然被点名,有些怔然。所幸小台灯发出的光并不是很亮,她们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没有。” 奈何李漪视觉和第六感十分敏锐,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舒苡言的小心思,“我不信,我看你的表情就有!” “真的没有男朋友,但是有暗恋的人。”舒苡言抬了抬唇角,略带勉强的笑容里藏着一丝苦涩,“不过都过去了。” “怎么了?他不喜欢你?”察觉到舒苡言陡然低落的情绪,褚楚拍了拍她的肩,试探着问道。 “嗯。”舒苡言把脑袋埋得很深。 李漪把凳子拉过去,“言言,讲讲吧,我们也能给你出些主意的。” 舒苡言抿了抿唇,正好,她也需要一个宣泄的窗口。 理了理思绪,她讲起自己与韩箴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不算长,但大大小小的 33. 情动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韩箴是在2016年春节前夕回了趟南茵,参加堂哥女儿的一岁生日宴。 堂哥名叫韩簌,从小在国外念书,毕业后留在英国工作,和妻子女儿定居伦敦。这次回国较为仓促,国内的住宅还没来得及打扫归置,喻卿便提议让他们来家里吃饭,顺便把小姑娘的周岁宴办了。 都是家人,也没什么好见外,韩簌欣然答应,回国当天就带着妻儿上门拜访。 宋思远打完游戏已是深夜,正准备下楼去厨房找口吃的,忽然收到韩箴的短信:【明天我小侄女周岁生日,你把苡言带上,一起过来玩吧。】 宋思远回复:【嗯,我爸妈交代过了。明天见。】 【明天见。】 【包多少红包合适?】 【随便。】 得知要去韩箴家做客,舒苡言内心忐忑,一夜没怎么睡。第二天早起半小时,稍稍打扮了一下才出门。 这是舒苡言第二次来韩箴家里,却还是拘谨。她束手束脚地坐在沙发上,左看看右看看,想给自己找些事做,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正巧韩簌和妻子段薇抱着女儿从阳台过来,出于礼貌,舒苡言站起身,笑着与他打招呼:“韩簌哥,嫂嫂,你们好。” “你好。”韩簌冲她笑笑,那笑容很是温和,和他堂弟韩箴简直是复制粘贴。 见过韩簌后,舒苡言不由得感叹他们一家真是好基因,兄弟俩不仅都生得一副好皮相,内里温润斯文气质更是如出一辙的相似。 段薇拉住她的手,笑容亲切:“小妹妹长得真好看,你是小箴的同学?朋友?” “嫂嫂,这是苡言,宋思远的表妹。”韩箴拿着水壶过来给他们添水,见舒苡言神色懵然,便替她回答了。 “哦哦哦。那苡言妹妹在哪里念书呢?” “嫂嫂,我在滨城大学读书,和我哥哥在一座城市,只是不同校。” “那感情好。兄妹俩在一座城市,也好互相照顾。” 话音刚落。韩簌怀里的小女孩忽然出声:“姨……姨姨……”小胖手指向舒苡言,发出咯咯笑声。 舒苡言怔了怔,冲小姑娘招手:“你好啊,你在叫我吗?”也不知她听不听得懂。 韩簌的女儿叫做韩书旻,小名叫敏敏。小姑娘刚满一岁,正咿咿呀呀学讲话,表达欲很强,看见喜欢的人和事物便会兴奋地手舞足蹈。 段薇从丈夫怀里接过小女孩,抱到舒苡言跟前:“敏敏,你看苡言姨姨漂亮吗?” 敏敏用力点了点头,而后段薇玩笑道:“那以后让当苡言姨姨当你小婶婶好不好呀?” 小姑娘听懂了,但还不会说“好”,兴奋地拍手,轻轻喔了一声。 尽管知道段薇是在开玩笑,舒苡言还是被吓了一跳:“啊?嫂嫂,我……” 注意到她泛起红晕的脸颊,韩簌轻拍了下妻子的手臂:“你怎么瞎说八道的?” “哎呀,我这还不是看苡言妹妹实在太乖太漂亮,性格也温柔,和我们小箴多般配呀。”段薇低声说。 “人家苡言才刚上大学,你开玩笑也得有个度……” 段薇讪讪笑了笑,扭头看向舒苡言:“不好意思啊妹妹,我从小在国外长大,那边谈恋爱都很早的。” “没关系的,嫂嫂。”舒苡言摆摆手,灵活地转移话题,“嫂嫂,我听说英国菜特难吃,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段薇的话匣子彻底打开:“哎呀,这我得跟你好好吐槽吐槽……” …… 中午吃过饭,长辈们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舒苡言实在无事可做,拿了本书一个人坐在窗边静静翻看。 耳边传来脚步声,她抬起头,看见韩箴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我堂嫂这人一向喜欢来人玩笑,她从小在国外长大,性子比较奔放,你别介意。” 她摇摇头,扬唇笑了笑:“没关系,我很喜欢段薇嫂嫂的性格,开朗豁达,挺好。” 韩箴点头,轻笑,“那就行。” 两人沉默着,再找不到任何话题,气氛有点尴尬。舒苡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低下头,佯装很认真地看书。 韩箴手插口袋站在原地,目光不自觉地向下延伸,注意到她领口露出的雪白肌肤,以及宽大卫衣里轻微隆起的弧度,心脏猛地一颤。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他慌乱地收回视线。 有些问题憋在心里太久,一直隐忍不言,时间久了便有些抓心挠肝。 沉默许久,他才故作轻松地提起:“还喜欢那个人吗?” 一瞬的怔惑后,舒苡言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在说梁竞舟。 她扭头看向窗外,嘴角扯出一道略显苦涩的弧度:“我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 自从姑姑姑父把梁竞舟送出国念书,他们之间再无联系。她不敢问,也没有任何立场去打听。就这样一年过去,久而久之,她几乎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在韩箴看来,舒苡言的回答已经是默认了他的提问,就连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也被他清晰捕捉到。 他很轻的叹息一声,酝酿许久,再度开口:“其实大学里有很多结识新朋友的机会,你可以试着多交一些朋友,换换心情,不要一直压抑着自己。” “又或许,你可以多看看眼前人。” 舒苡言侧眸看他。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感仿佛又被拉远。 她觉得,韩箴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了。 多看看眼前人,是他对她的祝福吗?还是作为哥哥对她的叮嘱? 她不懂。也不愿再花费心思去想了。 “是吗?可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她自言自语地说,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但韩箴听见了。 那时韩箴以为,即便已经过去一年,她还是放不下梁竞舟这个人。 那么去年春末在江边游轮上,那个扰人心神的吻,又算什么呢? 或许她对此根本没有印象。 又或许,她对他的那点好感,早已被那个叫做梁竞舟的人取代了。 那时候,他在等她成年,总想着等她上了大学,学业稳定下来后再去见她,与她表明心意。所以一日日克制,一天天煎熬着。 却不想再回来时,她心里已经记挂着其他人。 他有些悲观的想:他们之间就是在那个时候错过的,她不会再喜欢他了。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碾了一道,碎了个稀巴烂。他却还得故作镇定,低头看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下半年什么时候开学?” “2月20号。” “挺好,还能留在南茵过完元宵节。” “那你呢?你会留下来过元宵吗?”她问。 “不太确定。如果学校那边提前开放实验室,我应该也会提前返校去跟项目。” “喔。” 二楼书房里,韩爸爸正在写毛笔字。 他将写好的几副对联放在一旁晾干,喻卿正好过来,背着手 34. 抉择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借着外面渗透进来的光亮,舒苡言看见他眼中不同寻常的情绪。那情绪隐晦不明,让她读不懂,参不透。 身处逼仄角落,头顶的温热气息喷洒下来,他的眉眼近在咫尺,让她愈发觉得不自在,一时间脸红耳热。 半晌,舒苡言抽出被他轻握着的手,后退一步:“喻阿姨还在等着我,我……我先走了。” 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心颤了颤,她慌乱地跑开。 回到客厅,舒苡言按照喻卿教她的步骤,把金箔纸碾成碎屑,在对联上零散地铺开。精心装饰一番后,原本略显寡淡的对联看起来果真提升一个档次。 韩箴倚在二楼栏杆处,静看楼下那道身影。他很早就注意到,她每每投入做一件事时都会极其认真,全然不受外界干扰。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诸如此刻,一楼客厅里,大家打牌聊天,异常热闹。她却对那热闹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做着眼前的事,小心翼翼地往对联上刷浆糊,又将碾碎的金箔纸一点点粘上去,正经八百的模样看着还挺可爱。 宋思远从二楼洗手间出来,恰好从韩箴身侧经过。见他盯着楼下一动不动,宋思远轻手轻脚地挪到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宋思远何其聪明,瞥了眼楼下的舒苡言,又捕捉到韩箴脸上柔和到可以称之为宠溺的笑意,他眉头皱了皱,很快看出端倪。 “我妹妹好看吗?”宋思远背靠栏杆,胳膊环在胸前,意有所指地问。 “嗯。”韩箴正出神,下意识点头,唇角笑意加深。 直至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多了个人,他眉心颤了颤,“思远,我……” 宋思远募地抬唇笑了笑,打断他的话:“自从去年我爸妈把那个梁竞舟送走后,我就在想,言言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他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却似另有所指,“别看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性子倔,脾气又犟。依我看,最好是找个性格互补,又能包容她小脾气的人。” “言言现在在北方念书,我觉得找个北方人就挺不错,如果是滨城人就更好了。性格好,又能护着她,最重要的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还能偶尔监督一下,不至于让我妹妹受委屈。” 说完,他看向韩箴:“你觉得呢?” 韩箴只笑了笑,没说话。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宋思远话里话外的试探和提醒。 又或许是委婉的警示。 见他不言,宋思远没再追问,扫了眼楼下闹哄哄的麻将桌,转移话题:“下去看看他们打牌?” “嗯。”韩箴摁了摁眉心,故作淡定地下楼。 晚上送走客人,喻卿在厨房准备明天中午的食材,韩箴在一旁帮忙,却总是心神不宁。 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喻卿八卦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韩箴骤然眼皮一跳,诧异地看着她:“妈,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没谈恋爱。” 话是这么说,耳廓却悄无声息地红了。 喻卿撇撇唇,显然不信:“在国外这一年多,真的一次都没谈过?” “我没时间。”这倒是实话。 “也没有喜欢的女孩?” 韩箴正削着苹果皮,闻言,动作僵住。 沉默半晌,答道:“没有。” 喻卿打量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语气忽然变得正经:“苡言妹妹,今年也十九岁了。” “年纪是还很小,但这孩子性格乖巧,咱们家和宋家也是知根知底,几代交好。” 韩箴差点削到手指。 意外的同时,又觉得震惊:“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喻卿不再与他打哑谜,她放下手里的活儿,决定与自己感情迟钝的儿子好好谈谈心。 “我喜欢这个孩子。漂亮,温柔,有眼缘。就是不知道,苡言和咱们家有没有这个缘分。” “你是不是也喜欢苡言?从宋家把那个男孩子送走那次,我就看出来了。”喻卿拍拍他的肩,“喜欢一个人是要表达出来的,不能一味放地在心里。你一直憋着不说,只闷头对人家好有什么用?人家女孩子感受不到,到头来一切还不是白搭?” “妈,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韩箴揣摩不透她的心思。 他从来都知道韩铭初和喻卿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古板父母,成长在这个家里,他们从来都顺着他的意愿,尊重他的所有决定,由着他自由生长。 但这些话从喻卿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见他眼含不解,喻卿叹了口气,抬手在他头顶揉了一把,目光慈爱又暗含期待:“我儿子今年都二十一岁了,也该谈恋爱了。” “我和你爸爸都不是那种功利、世俗的人,也不需要通过操控儿女的婚姻来维持生意上的关系和人脉。” “妈妈就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她很像以前的我。从前我在喻家过得不好,也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整天闷在房间里不爱跟人交流。多亏后来遇见你爸爸,是他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带我来到南茵,才有了你,有了现在的生活。” “如果不是看透了你的心思,妈妈也不会跟你说这些话。” “既然喜欢,有好感,你去追一追又怎么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 喻卿难得说这么许多话,一说就停不下来。她语重心长地说了许久,韩箴也是切实地听进去了。 收回目光,他盯着水池里断成几截的苹果皮,视线逐渐失了焦。 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欲念又一次被唤醒。 内心开始摇摆不定。 - 夜深,韩箴翻来覆去睡不着。 下楼去到客厅,他很罕见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光一饮而尽。 酒精灼烧着喉咙和脾胃,他依旧毫无困意,思绪反而更加清明。他蹙眉。忽而回想起下午在二楼廊间,宋思远那些指向不明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宋思远话已说相当明白。那不止是委婉的警告,更像是下给他的最后通牒。 “我知道你对我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但我希望你自重,离我妹妹远一点。” 这才是宋思远的潜台词。 原本他是想要慢慢放下的,可喻卿那番话又将他退缩的念头击碎。 深夜是人精神最最脆弱的时候,也最能让糟糕情绪得到释放。 这一年来,他总是试图让自己忙碌。因为一旦空闲下来,便会控制不住地想起她。 想到她褪去稚气后的温婉动人的眉眼和白瓷般的肌肤,想她发间淡淡的山茶花香,想到她用轻细柔软的嗓音一声声唤他“韩箴哥”,甚至联想到她为别的男生失神落魄的模样…… 想到她的一切美好,都注定与他无关。 有那么一刻,心隐隐地痛了一下。 她也是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她总不会一辈子都记挂着梁竞舟。总有一天她会再次为了一个人动心,她会谈恋爱,会结婚生子。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 这一晚,韩箴少有的失眠了。他对着天花板发呆一整晚,直到凌晨天刚泛亮,方才熬出些许困意。 这一觉没睡多久,意识昏沉间,他听见手机持续不断地弹出十几条信息提示音,艰难地掀开眼皮,扫了眼屏幕,是方嘉诚在微信群里号召大家一起去禄丰山夜爬看 35. 合照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原以为冬日夜爬是个荒诞而又鲁莽的决定,直至几人按照约定时间抵达山脚下时,才发现夜晚的禄丰山下聚集了许多组队夜爬的年轻人。 “哇!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几个莽夫会选在大冬天爬山看日出,没想到居然这么多人!”看着周围熙攘的人流,阮漫璃抱着背包感叹。 宋思远低笑了声,手掌摁在她脑袋顶轻轻摩挲两下:“夜爬已经是一种新的流行趋势了,再加上现在的年轻人都追求浪漫主义,大多数人都愿意不计时间和成本来寻找一个最佳观测点,看一场盛大的日出。” “听起来确实挺浪漫。” 宋思远指了指她的羽绒服拉链,“拉上,别感冒了。” “好嘞。”阮漫璃依言照做。 舒苡言站在一旁,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口狗粮,无奈地跺了跺脚,心想韩箴和方嘉诚怎么还没到。 结果下一秒,一辆计程车停在路边。方嘉诚带着他的女朋友从车上下来,两人手拉手黏黏糊糊,一看就是处在热恋期的小情侣。 与他们打过招呼,舒苡言默默背过身去,这下她觉得自己孤寡得更加明显,真是好大一颗电灯泡,瓦数还不低。 再抬起头,却见韩箴背着背包远远走过来,冲大家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临时参加一场远程会议,来晚了。” “不晚不晚,我们也刚到。”方嘉诚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地图,清了清嗓子,充当指挥,“那咱们就准备准备,活动下筋骨,五分钟后出发上山!” 这几年禄丰山已成为热门景区,原本崎岖的道路经过人为修缮,并不难走,但是要爬很多阶梯。虽是夜晚,跟着前方的密集的人流一路向前走,倒也不必担心迷路,山上的灯光虽微弱,却又连成一线,足以照亮脚下的每一步。 方嘉诚和他女朋友走在最前面,偶尔停下来等等他们。他们两人都是体育专业的,平日里运动量大,体力好,这点山路对他们来说就像日常拉练,简直是小菜一碟。 宋思远和阮漫璃行进在队伍中间,宋思远一路上迎合着女生的脚步,不急不缓向前走着,倒也没觉得太累。 唯独舒苡言,她自诩没什么运动天赋,甚至大一上学期体测差点不及格,每走一段向上的山路便要停下来修整个一两分钟。她觉得自己拖了大家的后腿,一来二去的就隐隐有了放弃的念头。 韩箴一路跟在她身后,见她白着一张脸,又硬着头皮向前,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他正想鼓励她两句,结果下一秒就见她停下脚步,找了个长椅坐下,喘息着说:“爬不动了,我得歇一歇。” “喝水吗?”韩箴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她,“新的,没用过。” “谢谢。”舒苡言接过,喝了一口,是合适的温度,她觉得整个人瞬间活了过来。 合上杯盖,她把保温杯抱在怀里,忽地想到什么,“但你把杯子给我了,你自己喝什么?” “山上有便利店,我是男生,喝凉的没有问题。” “哦。” 两人在原地休息片刻,韩箴看了眼时间,问道:“休息好了吗?” 舒苡言点点头,却见韩箴朝她伸手,“拉着我。” “上面的路比较陡,拉着我你会轻松一些。” “好。”她拉住韩箴的手腕,注意到他额角的细汗,从背包里取出一条手帕递给他,“给你,这个也是干净的,没用过。” 韩箴微怔,却还是伸手接过。手帕被她折叠成整齐的方块,干干净净,细嗅,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皂香。 “谢谢。”韩箴揩了揩额角的汗,将手帕揣进衣兜里,问她,“送给我了?” “啊?”舒苡言怔惑几秒,忽地脸颊发烫,“噢噢噢,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好了。” 她脸红得实在不像话,即便在昏黄路灯下也看得极其明显。韩箴轻笑了声,拉着她的手腕继续向前走。心里想的却是,夜晚,山风,幽暗的暖色路灯下,好像一切氛围都刚刚好。 如果能够抱一抱自己喜欢的人就好了。 两人一路向前走,舒苡言悄悄抬眼,目光扫过他笔挺的鼻梁和清晰分明的下颌线。 他好像变了,总体还是柔和,但线条更加硬朗利落了些。看起来依旧是翩翩少年的模样,只不过与从前相比更加成熟了。 手腕处是他掌心的温度,轻盈,却又灼热。思绪恍惚了下,她再次想起刚才那条手帕。 那是在两年前,她决定去找他告白那晚,在学校商店买的手帕。只不过当时没送出去。 没想到时隔两年,这手帕还能派上用场。 兜兜转转一圈,还是阴差阳错地到了他手中。 一口气爬到半山腰,两人都累了,商量着坐下来歇口气。 韩箴注意到她背包拉链上的挂坠,随口说了句:“这挂坠还挺别致。” 舒苡言往身后瞥了眼,笑着说:“喔,这是去年寒假的时候,一个朋友送的。” 听见“寒假”“朋友”这样的字眼,韩箴瞬间明白过来。 朋友。还能是谁? 用小脑也能猜到是梁竞舟送的,上面就差写着他的名字了。 半晌,又问:“你一直随身带着?” “也不是,就是今天找东西的时候一下子翻到了,就随手挂在包上了。” “嗯。”莫名烦躁。韩箴起身去小卖部买了瓶水,沉默着喝了几口。 到底还是冬天,几口凉水下肚,他忍不住打了个冷噤,把围巾系得更紧了些。 不远处,宋思远走在半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两人并排坐在长椅上休息,他嘴唇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迟疑一瞬,终究还是闭了嘴。 … 到达山顶已是凌晨,气温骤降,几个人裹紧帽子围巾,全副武装只露出眼睛,在观景平台上站成一排。 到底是年轻,俊男靓女,一来二去的格外引人注意,甚至吸引了路人大哥好心过来帮他们拍照。 方嘉诚主动贡献出自己的相机,六个人背对着壮观的云海和山川,聚拢在一块儿,统一看向镜头。十几二十多岁的年纪,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带着干净清朗的少年气息,怎么看都觉得通透美好。 咔嚓一声,大哥摁下快门,看了眼成片,眉头皱了皱:“有个人没看镜头啊!咱们再重新来一张,大家都往我这里看啊!” 恰好此时天色亮了起来,云雾缭绕间,天空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橙色,太阳在云层后隐隐冒了个头。 路人大哥一激动,差点手抖,抓住这绝佳时机,一连抓拍了好几张照片。 结束拍摄的那一刻,太阳跳出云层,广阔无垠的天际一时间光芒万丈。大家惊呼一声,纷纷拿出手机记录这一唯美瞬间。 能在年轻的时候和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追赶一场日出,站在城市最广阔的观景平台上俯视云海山川,俯瞰最靓丽的风景,已经是相当美好的事情。 以至于后来的那些年里,那些一个人苦苦煎熬彻夜难眠的时刻,每每想起那天的日出,舒苡言都觉得,那大抵是她此生中最最幸福的时刻,也是她看过的最好的光景。 最好的朋友都在身边,喜欢的人就在眼前。 隔着那样近的距离,仿佛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而一生中那样美好的酣畅淋漓的时光,此后再也不会有了。 - 拼尽全力追一场日出已经耗尽了这一天所有的力气。等他们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发出抗议的讯号,浑身瘫软恨不能席地而眠。 于是下山的路途,大家果断选择乘坐缆车。 买了票,站在等候区排队的间隙,方嘉诚拿着单反相机,神神秘秘地挪到韩箴跟前,用胳膊肘怼了怼他:“你不高兴?” “?”韩箴扫他一眼,“没有。” “都写在脸上了好吗。”方嘉诚显然不信,追问道,“我看你今天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在担心下学期的社会实践课名额。” “真假的?” 韩箴避而不答,“相机给我,我看看照片。” 方嘉诚把相机丢给他,屏幕亮起,韩箴点开相册,在看见那张照片时,瞳孔颤了颤。 照片里,大家都在看镜头,只有他侧过头,默默注视着身旁的女孩。也是这一刻他才发 36. 成真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三月初,似乎全国各地都有了春回大地的迹象,唯独滨城还处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北国的风肆意而又猛烈,气温一度低迷,丝毫没有回暖升温的趋势。 进入大一下学期,大多数人还处于躺平状态,但舒苡言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她和室友一起报名了市里的音乐比赛,还加入了公益性质的弦乐工会。除了上课,其余时间几乎都在琴房里泡着,有时回到宿舍累得倒头就睡。 唯一可喜的是,这学期她的饭量大增,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胖了十斤,体重从95涨到了105,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健康匀称,连气色都好了不少。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却也充实可期。 原以为生活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下去了,平淡到没有任何惊喜与变数。 却不想,她的人生在这一年的四月迎来新的际遇和转折。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她接到了韩箴打来的电话。 两人寒暄几句后,韩箴一反常态,在电话里神秘兮兮地问她:“今天是周六,打算做些什么?” 她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可能会在图书馆泡一天。”这倒是实话。她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和室友一起出门了。 “你呢?韩箴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都有什么安排?一切都还顺利?” 韩箴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逗笑,又是严肃认真的口吻,听起来一本正经的,还挺好玩。 遂而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我……”舒苡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韩箴今天讲话很奇怪,一点不似他往日风格。 她把手机拿开,看了眼通话界面,这才注意到他用的是国内号码。 “?” 她一头雾水,将手机重新贴近耳朵,“算是吧。毕竟也有两个月不见了,还挺想你和嘉诚哥的。” “是吗?”那边轻笑了声,随后说道:“那你转身。” “啊?”舒苡言有些懵,双脚却下意识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怔住。 看见他的那一刻,舒苡言是真的怀疑自己的眼睛。 午后的阳光倾洒而下,照在他的脸上。韩箴就站在离她五六米远的地方,正对着她,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唇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温柔笑着向她招手。 一旁的三个人都惊呆了。 “言言,这不会就是你的韩箴哥哥吧?”李漪怔忡许久,低声问道。 舒苡言看向她,机械地点了点头。 “一看就是,这么有夫妻相!”储楚压低声音点评,“苡言的韩箴哥哥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比我家那货顺眼多了!” 见舒苡言还在发着呆,李漪推了她一把:“还愣着干嘛,过去啊!” 她踉跄了下,随即又稳住重心,步伐缓慢地朝他走过去,直愣愣看着对面的人。 不曾见面的日子,时间过得很快,两个月,六十多个日夜,现在看来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 内心复杂情绪翻涌,她看了他许久才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韩箴把手放在她头顶,轻轻抚了抚,笑着与她解释,“去北京参加一个高校间的交流合作项目。今天刚得了点空闲,就想着顺道来滨城看看你。” 说完,又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还有思远。” 他说得云淡风轻,舒苡言却不声不响红了眼眶。 从北京到滨城,直线距离1244公里,坐飞机尚且需要两个小时,搭乘高铁最快也要五个小时,怎么就顺道了?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问:“那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没告诉你,是想给你个惊喜。”韩箴说完,弯下身来看她,“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只有惊,没有喜?” “有啊,当然有了。”她挤出一个微笑,眼眶却变得湿润,“好久不见,韩箴哥。” 舒苡言静静看着对面的人。即便他此刻就在眼前,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冲她笑,温柔与她对话,舒苡言依旧觉得不真实,甚至有种如梦似幻的错觉。 心里划过一丝酸楚,但更多的是感动。 见她眼眶通红,韩箴问道:“怎么了这是?” 这几天他在北京参加一个课题研究,中间抽出一天时间来了滨城,不为别的,就是遵从内心意愿,想来看她一眼。 见想见的人而已,他不觉得有什么丢人。 若说这几个月来,他与从前相比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不再把一切闷在心里。如今的他,更乐意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哪怕披星戴月跋山涉水也无妨,遵从内心就好。 只要能见她一面,一切辛苦都值得。 见他凑过来看自己,舒苡言立马眨眨眼,将情绪掩饰起来,“没什么,就是突然看见……看见家人,有点感动。” “家人?”见她微红着脸欲盖弥彰的模样,韩箴募地笑出声。少顷,点点头,叹了口气,“行吧,家人也挺好。” “你家人有点饿了,可以邀请你一起吃个午饭?” “好啊,我请你。”她整理好情绪,笑着对他说。 “走吧。” - 学校食堂没实在没什么好吃的,也不太适合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舒苡言就在学校附近找了间比较地道的滨城私房菜。 餐馆在隐匿小巷里,环境凑合,但胜在味道好。是之前社团聚餐的时候学长学姐强烈推荐的,在滨大也算是小有名气,客流不断。 舒苡言拿着菜单,象征性地点了几道本地菜:锅包肉、炖鱼、拉皮、酱骨头。 眼瞅着应该差不多了,遂而看向对面的人:“韩箴哥,你还想吃什么?” 他垂着眼想了想:“可以给我点个馄饨吗?很久没吃过了。” 舒苡言摸了摸下巴,有些犯难:“这里只有水饺,没有馄饨。” “水饺也行。” 韩箴倒是很好说话,拿过她面前的餐具用开水一一烫过,又重新推回她跟前。 还是这么贴心细致。 舒苡言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微微出神。 他的手可真好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隐约可见淡淡的青绿色筋脉。以后若是不搞气象研究了还可以转行去当手模,应该挺赚钱。 不久,饭菜上桌。 见她发呆,韩箴指尖点了点桌面:“想什么呢?快吃饭。” …… 这家餐馆分量扎实,味道也不错,一顿饭下来两个人都吃得很撑。 饭后两人大街上四处走走,散步消食,广场上很多喂鸽子的人,还有小孩追逐打闹,鸽子一阵阵飞上天,绕着欧式的中心建筑群低低盘旋一圈,又重新归于地面,在地上叽叽喳喳啄食吃。 舒苡言停下脚步看得入神,余光瞥见韩箴一直盯着她看,疑惑着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他笑了笑,略略低下身更加认真地打量她,“我看你好像胖了点,气色好很多。” “嘿嘿。”她低下头笑了笑,“我室友都说我太瘦啦,看起来不太健康,所以我就计划性地增肥了那么一点点。” 想想,又不太准确,遂改口:“喔不,也不是一点点,我胖了整整十斤呢。” “胖点好看。”韩箴捏了把她的脸。捏完还认真点评,“手感不错。” 他的指尖在她脸颊留下温热触感,舒苡言愣了那么两秒,立马错开目光,顺带着转移话题:“韩箴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多伦多?” “这么迫不及待赶我走啊?” “不是不是。”她摆摆手,焦急解释,“我是想问你,我明天会参加一场市里举办的音乐演奏会,你有兴趣过来看看吗?” 闻言,他眉梢扬了扬。明天正好没事可做,正愁不知该找什么理由约她出来。这下倒好,他不用为此发愁了。 “在哪里买票?”他摸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 “什么?”舒苡言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用买票,我可以从主办方那里弄一张给你。” 韩箴却坚持:“我还是自己买票吧。毕竟是你大学时代的第一次正式演出,怎么说也该支持一下吧?” 说完又垂眸看她,欠欠地加上一句:“作为你的……家人?” “哦,那好吧。”舒苡言撇撇唇。她又不傻,自然听出他在逗她,便不再发表意见。 - 隔天中午,韩箴来学校接她,说是要一起去剧院,舒苡言不得不抛下三个室友与他单独前往。 坐在出租车上,手机振动了几下,宿舍群里弹出几条消息,清一色让她晚上别回来了,留在外面过二人世界。 整场演出持续了三个小时,舒苡言自认为表现得还算不错,不论是团队表演还是个人表演都没有出错,情绪也算饱满。 演出结束,韩箴已经提前在后台等着她。 舒苡言实在太过激动,全然忽略了他们之间那道隐形的屏障,提着裙摆小跑至他跟前,兴奋地扑进他怀里。 “韩箴哥,我真的好开心!” 她的脑袋贴近他胸膛的那一刻,韩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里澎湃热烈的心跳。他不自觉地弯下身回抱住她,鼻腔里充斥着她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 她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很久,只短暂地在他怀里停留一瞬,便抬起头看他,无比兴奋地说:“这是我在滨城参加的第一场演奏会,不仅可以拿到实践学分,还有工资可以拿!” 他好似被她的笑容感染,唇角勾了勾,问道:“第一次拿工资?” “嗯。” “那恭喜你了,我们苡言真的很棒。” 听到他的夸赞,舒苡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视线下移,发现自己双手还抓着他的衣摆,脸颊忽地发烫,立马把手收回。 红着脸与他解释:“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就……” “没关系,今晚的演奏会很好看。”顿了顿,手掌贴在她脸颊轻轻抚了抚,又道,“你也是。” 舒苡言低下头,嘴唇轻抿,“嗯…… 37. 有幸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韩箴的话不难理解,却让人不敢深究。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他看着对面的女孩,目光柔和又暗含期待,当然,更多的是紧张,只不过被他很好的掩饰过去。 舒苡言忽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大约半分钟过去,空气仿佛凝滞一般,舒苡言始终没有开口。她把怀里的花抱得很紧,包装纸被捏出褶皱,掌心也出了汗。 似是感受到她的局促,韩箴轻声说,“抱歉,是我唐突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他准备先带她回酒店休息,两人也好彼此冷静,缓解一下此刻的尴尬。 正拿出手机准备叫车,手腕却被她拉住。 “韩箴哥。”舒苡言看着他,仍旧是清淡的一双眼,神情紧张却又无比认真地问,“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他毫不遮掩,如实说,“我喜欢你,这么久了,我以为你能感觉到。” 鼻子募地发酸,涩意涌上心头。舒苡言觉得眼睛热热的,眼圈也红了。 忽然有种暗恋成真的感觉。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刻意把脑袋埋得很低。 韩箴摸不清她的反应,以为她在为此事苦恼或是为难,遂而轻叹一口气:“如果让你感道困扰,以后我会尽量不再去滨城找你。” “没有困扰。”闻言,舒苡言立马摇头,“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真的。” “但是……喜欢我的人挺多的,所以……” “所以这样的话已经听腻了,是吗?” “不是。” 见她好像并不排斥,韩箴这才放下心,“那我想点有新意的,下次换个方式说给你听。” 对面的女孩略略抬眼,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收回:“你是要……重新跟我表白吗?” “嗯?也行。”他失笑,“所以现在追你要排队吗?” “也没那么夸张。”她下意识否认。 说完又觉得不妥,应该让他好好紧张一下才对。 “但我挺多人追的,我说真的。我在我们学校挺受欢迎的,所以追我要趁早。”舒苡言面不改色地说完这句话,忽然有些佩服自己的厚脸皮,撒谎不打草稿的技能已经被她练得炉火纯青。 韩箴挑眉:“所以我还有被拒绝的可能?” “嗯。”她瞒住内心不安分的躁动,轻轻点头。 对面的人佯装苦恼,摸了摸下巴:“那我想想,该怎么追你?” 舒苡言看着他,忽然间认真起来:“韩箴哥。” “相比一些漂亮的口头承诺,我比较在意那个人是不是真心。我希望自己能被真心对待,而不是被别人当做一时无聊的消遣。” “我对你说的话,句句真心。”他凑近一步,一只手插在衣兜里,手指却紧张地攥紧,“上次看见你跟那个陈润知抱在一起,我其实挺难过的。尽管知道你对他没有那种意思,我心里还是不好受,甚至有点接受不了。” “我喜欢你,是很认真的喜欢你,我想让你知道。” 听他这么说,舒苡言觉得心里很暖,又觉得曾经刻意藏起来的情感与执念仿佛一瞬间见了光。 他终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那个人,不再是习题册上她描摹无数遍的笔迹,也不再是那盏锁在柜子里早已落灰的兔子灯,更不是埋藏在记忆深处那些苦不堪言的心事和少女时期的遗憾。 她的遗憾,在这一刻终于被填满了。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韩箴心里忽地没谱,一颗心吊在那里不上不下。 - 吃过午饭,两人准备搭乘地铁去三里屯那边逛一逛,消磨一下时光。 韩箴放缓脚步与她走在同一水平线上,又帮她拎包,一路打量着她,见她心情似乎好了些,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上午讨论的那个问题,你心里有答案了吗?” 舒苡言募地停下脚步,看着他,一时语塞:“我……” 见她吞吞吐吐,韩箴忽地想起一些旧事,莫名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你心里是不是一直装着那个梁竞舟?” “梁竞舟?”她表情茫然,思索一阵才回答他:“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喜欢他,可我没有撒谎,我对他的感情真的不是喜欢。” 走了许久的路,两个人都有些累了,于是找了间咖啡厅坐下,点了些茶水小吃,顺便歇歇脚。 舒苡言吃了一口桌上的甜点,甜得发腻,觉得自己隐隐有血糖升高的迹象。 皱了皱眉,她放下手中的叉子,看向对面的人,难得主动的说起那件事。 她是想与他好好说一说的。 “韩箴哥,其实在高三上学期,我经历过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韩箴原本低着头看手机,回复微信群里的消息,见她稍稍坐直身体忽然间开口,他便把手机搁在一旁,认真听她讲。 “那时候,我哥哥上了大学,不在我身边,阮漫璃又去了北京集训……我又没有什么朋友,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易瑾之留级后和我成了同班同学,她很讨厌我,你知道的。所以那段时间,我总是莫名其妙被议论、被孤立。” “我知道阶段性的孤独是人生常态,没有人会一辈子过着被朋友簇拥的生活。可是那段时间,我真的很难过。” “也是在那段时间,梁竞舟出现在我身边,替我挡掉了许多恶意。他一直默默保护我,在我难过的时候,没有人和我说话,也是他一直陪着我。我拿他当朋友,当成是倾诉对象,他偶尔会讲一些混蛋话戏弄我,我也只当那是玩笑话。因为在那个时候,我找不到一个能够代替他的人。” “所以我觉得,他对我而言应该是个挺重要的人,毕竟他曾带给我很多善意。” 她说得很慢,像是把那年的事情重新经历一遍。如今回忆起来,那些画面历历在目,而她早已不再似当年那般无助和惶恐,她已经成长了。 如今她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能够适应阶段性的孤独,也能够勇敢抵挡别人的恶意。 韩箴微蹙着眉听她说完,心绪复杂难平,“以前从没听你讲过这些。” “这些事情,告诉你哥哥了吗?” 她缓缓摇头:“那时候他在滨城,也帮不上我什么。” “也没有告诉你的姑姑和姑父?” “没有。他们平日里工作已经很忙了,不想再让他们为我担心。” 闻言,韩箴叹气:“苡言,你这个性子,或许得改一改。” 舒苡言觉得苦恼:“可是要怎么改呢,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一说。”韩箴看着她,认真提议,“发微信,打电话都行。” “可我们有时差的啊。”舒苡言捧着水杯,眼睛盯着杯中的气泡,语气渐渐淡下去,“我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听她说完,韩箴忽地沉默,微微叹了口气。 的确,他们之间有12个小时的时差。她起床上早课的时间,他才刚从实验室离开;他早起去占位的时候,她才刚刚进入梦乡。 他无法全然兼顾到关于她的方方面面,也不能适时提供有效的情绪价值。 这一点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 韩箴觉得自责。 他一度以为自己很懂她,却连她过得不开心都不知道,还习惯了以高位者的姿态对她进行说教。 也难怪,她始终难以对他敞开心扉。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放弃。他想从今天开始一点点改变,他觉得自己可以做好这一切。 那么难的学术研究都熬过来了,为自己喜欢的人慢慢改变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有魄力,也能做到。 半晌,韩箴抬起头看着她,笑着说:“会有的。” 他握住她的手,内心暗暗做了许多决定,“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保证二十四小时在线,只对你。” - 舒苡言其实不是第一次来北京,小时候舒云辙带她来过两次,但也只是走马观花似的游览一番,她对北京始终没有什么太过深刻的印象。 但和韩箴在一起的这两天,平平淡淡的两天,他们一起去过的每个地方,看过的所有风景,都仿佛深深刻进她脑海里,不是那么浓墨重彩的一笔,却让她觉得弥足珍贵。 韩箴走的那天,原本阴沉的天色终于放晴。 他们在北京道别,一个回多伦多,一个回滨城,在同一时间奔赴两个截然不同的目的地。 韩箴的搭乘国际航班,与她不在同一个值机柜台,便先把她送到值机窗口排队。 两人又聊了几句,他挥手,笑着与她道别。“下次再见。” 不知为何,舒苡言的眼睛忽然就红了。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绷不住,在他转身的那刻,她拉住他的手,轻声说:“韩箴哥,其实我们可以试试的。” “我愿意的。” 大厅里人来人往无比喧闹,她声音并不大,轻易便被周围的说笑吵嚷声掩盖过去。 但韩箴听见了。 他怔了怔,身体募地僵硬,扭头看她:“你说什么?” 视线与他对上,好不容易堆筑起来的勇气忽然间崩塌。 “没什么。”她松手,冲他笑了笑,“路上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说完,她飞快地跑开,往洗手间方向去。 她得洗把脸,让自己好好清醒一下。 许是一向对感情迟钝,韩箴用了十几秒钟才琢磨透了她话里的含义。 他慌乱地转身,跻进拥挤的人流里,冲着那个背影喊道:“等等,苡言!” “舒苡言!” 周围实在太过吵闹,舒苡言恍惚间听见有人叫她。回头的那刻,手腕已经被他扼住,整个人猝不及防撞入他怀中。 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口,仿佛听到了他逐渐加速的心跳。 韩箴抱着她,下巴抵在她额角,整整过了一分钟才开口,“我去改签晚上的机票。” “没必要吧?就相差几个小时而已。” “有必要,很有必要。”他捏她脸,“在这里等我。” 舒苡言怔然几秒,跟了上去,挽住他的胳膊,“那我也得改签晚上的机票。” “也行。” 办完票务改签,韩箴拉住她的手,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待会儿有个朋友会来找我,和我见一面。他大学学的是飞行专业,目前在这里跟着机组实习。” 舒苡言抬手环住他的腰,仰头看他,“我也可以见他吗?” “当然。” 舒苡言冲他笑,转瞬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了声:“韩箴?” 闻声,她抬眼,看见不远处一个高大男生朝他们走过来,莫名眼熟。她下意识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后退一步。 见她似乎不太自在,韩箴轻笑了下,手掌摩挲她的脸,“有别人在,是该注意一下。” “啊,不是的……”舒苡言摇摇头,“我就是刚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那个人是谁。我现在想起来了,还抱吗?” 韩箴被她一脸严肃的样子逗笑,抬手把她的脑袋摁在胸前,轻轻揽住她的肩。 刘文迢穿着一身纯白的空少制服,风风火火走到他们跟前,无比惹眼:“喂喂喂!我说你们俩够了啊!我这么一大活人朝你们走过来,你们看不见呐!” “刘文迢你跟我这装什么?大白天戴什么墨镜?”韩箴拍他肩,玩笑道,“赶紧摘了!” 见两个男生幼稚拌嘴,舒苡 38. 影子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到达滨城已是晚上九点。 打车回学校的路上,舒苡言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内心始终无法归于平静。她迫切地想找人聊聊天,于是打电话给阮漫璃,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她。 这周阮漫璃跟随学校歌舞团在苏州演出,结束疲惫而又忙碌的一天后,她回到酒店卸妆洗漱,刚把头发吹干就接到好闺蜜的来电。 “这么晚找我,有何贵干啊?”阮漫璃敷着面膜倚在床头,懒懒问她,“这两天在北京玩得怎么样?和韩箴有什么新进展吗?” 电话那头,舒苡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阮女士,你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 她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大致讲了讲,语气不自觉变得轻快:“总之就是这样,我们莫名其妙就在一起了,直到现在我还觉得不太真实。” “什么?” 阮漫璃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揭掉面膜,激动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舒苡言同学,你这是闷声干大事啊!” “我比较关心你们之间的进展!快跟我讲讲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他有没有牵你手?有没有抱你亲你?有没有有没有?” “牵手了,拥抱了,亲……”舒苡言顿了顿,实话实说,“还没亲上呢,就是临别前亲了下额头。” “不错嘛,韩箴学长行动力满分呐!” 阮漫璃对这一则深夜八卦相当满意,一整天的疲惫一扫而空,忽地精神振奋,起身烧水,给自己泡了一份杯面。 咬着筷子等饭的间隙,阮漫璃敲着脑袋思考了半晌,忽而理智地帮她分析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俩这可是异国恋啊。喜欢的人远在天边,看不见摸不着,说不定你们以后会有很多矛盾和摩擦,还有误会,你得有心理准备。” 舒苡言此刻全然沉浸在暗恋成真的喜悦里,尚且没心情去想以后:“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开心,特别特别开心,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 “那祝贺你喽,喜欢了他那么久,总算是圆满了。” “谢谢。”唇角勾起一抹甜蜜的弧度,她忽地想起什么,募地严肃起来,“但是阮阮,这件事你得替我保密,不能告诉我哥。” 阮漫璃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懂我懂,我会替你保密的,对所有人。” 紧接着就听见舒苡言问:“那你和我哥呢?你们进展怎么样?” 阮漫璃翻了翻相册,找到一张上个月月初拍的照片,是一张手牵手的合照,配上一个害羞的表情包一并发给她。 舒苡言看了笑着回复:【少跟我秀恩爱啊,真讨厌!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嘿嘿,我给你打一百大板,等我回滨城了一起吃饭,我还有新进展向你汇报!】 【好好好,我洗耳恭听。】 阮漫璃是在一周后回到滨城,她说话算话,第一时间约了舒苡言出来逛街吃饭。 两人坐在餐厅里,阮漫璃大致讲了讲这半年多来她和宋思远之间的进展。在说到宋思远亲了她一下的时候,脸上忽地泛起红晕。 舒苡言听得认真,简直比自己谈恋爱还要投入。她托着腮感叹:“我实在想象不出我哥亲人是什么样子。” 继而皱着眉脑补了下,“宋思远那么闷骚,是不是会像霸总小说里写的那样,捏着你的下巴嗓音低沉地说一句:女人,张嘴?” 阮漫璃听了捧腹大笑:“哈哈哈哈,我要被你逗死了!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当编剧啊?” “所以到底是怎样?”舒苡言好奇。 “还好啦,没有那么夸张。他就是很正常地亲了我一下。”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阮漫璃忽而红了脸,低下头,缓缓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还很正经,很温柔。” 那天的场景其实挺唯美。 是在送她回学校的路上,宋思远忽然停下脚步,拉住她的手。 阮漫璃诧异地看着他,手背微凉,掌心却是炙热的。她耳朵烧得滚烫,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宋思远盯着她看了半晌,对她说:“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如果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直接告诉我。” “嗯。”阮漫璃点点头。 她没忍住,踮起脚尖,双手抓住他的衣领在他脸颊轻嘬了一下。 “你很好,真的很好。” 那是三月初,滨城还在下着雪,树上挂着雾凇,周遭一片纯白。 漫无边际的冰天雪地里,他们接了第一个吻。 过后宋思远将她裹在衣服里,北风吹过来仿佛不再那么冷,漫天雪花簌簌降落,有种写意的美感。 阮漫璃忽地感性起来,抬起头看着他,问道:“思远,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对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只要你想。” … “只要你想……哇,真浪漫。”舒苡言啧啧两声,重复道。 原来宋思远还有这样的一面。 如今看来,他心里应该已经彻底放下戚戚了吧?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冰天雪地的寒夜里,阮漫璃走在前面,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雪。 宋思远则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他看着阮漫璃的背影,试图从她身上找寻到一丝戚戚的影子。 可他找不到。 戚戚永远是冰冷的,若即若离的,是让人琢磨不透的。连舒苡言都有活泼可爱的一面,但戚戚没有。她从小被极度的孤独裹挟,父母的希冀成了压在她身上的一座无形大山。 她有一颗冰冷的,旁人捂不化的心脏。 而阮漫璃,永远像个小太阳,身上似乎有发散不完的光和热,燃烧自已的同时也照亮着别人。 谁不渴望拥有炙热的太阳呢? 他也想被爱,被人热切地喜欢。 而不是一次次以为自己将要看到希望的时候,又被人用力推开。 阮漫璃是个很好的女孩,喜欢一个人便会明晃晃地表现在脸上,不顾一切地捧上一颗真心。 她对他明晃晃的喜欢,他看到了。 所以他决定尝试着对她好,尝试着喜欢她。 他觉得这应该不难。 - 时间转瞬而过,一眨眼就是两个月。 六月初,舒苡言找了份家教兼职,每周六下午去教小朋友拉小提琴,一直干到这学期结束。 她其实不缺钱,找这份兼职有两个原因。 一是她们宿舍实在是太过内卷,搞得她这个天生佛系的人常常怀疑人生,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大家课余时间都去找兼职,她便也跟风投简历试了试。 二则因为她的私心。如今她和韩箴在一起,相隔异地,韩箴又总是很忙,加之两人之间的时差,他们连视频通话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如果可以,她也想在空闲的时候,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去加拿大看看他。 她觉得一段健康的关系是需要双向奔赴的,不能只有一个人单方面的付出。 她决定攒一攒来回的机票钱。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一来一回加起来得有一万多块钱,她可能得攒个小半年才能去看他,给他带去一个小小的惊喜。 周六下午,舒苡言去淮安南路上家教课。这家的小朋友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只有七岁,她很乐意跟着舒苡言学琴,原因是觉得她漂亮又温柔,一点脾气也没有,偶尔还奖励给她零食和糖果。 下了地铁,舒苡言步行了十分钟才到达淮安小区,摁响门铃,小姑娘就等在门口,即刻便开了门。 “苡言姐姐下午好!” “下午好,茵茵。” 舒苡言一度觉得自己和这个小姑娘很投缘,小姑娘小名叫茵茵,自己又是南茵人,这未免太过凑巧。 这时茵茵的父母正好从楼上下来,舒苡言像往常一样礼貌与他们问好,随后陪茵茵去二楼的小房间上课。 原本以为这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却不想,在这一天即将结束时忽然出现了意外。 在课程结束后,舒苡言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准备同茵茵一家人道别,却不想走廊的顶灯莫名其妙闪了几下,几秒钟后,几盏灯同时熄灭。 她正纳闷怎么忽然停电了,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隐约看见楼下客厅的灯正常亮着,有微弱的光影投上二楼墙壁,留下一小片阴影。 此刻她尚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手掌贴着墙壁继续往前走,谁知下一秒,一股强劲的力道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推进一个安静空旷的房间。 舒苡言吓傻了,黑暗中,她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一步一步缓慢地向自己靠近,她下意识后退一步,颤抖着嗓音问:“谁在那里?” 下一秒,她听见一道沙哑沉缓的嗓音:“苡言老师看起来很紧张啊。” 是这家男主人,茵茵父亲的声音。 房间里晦涩阴暗,只有门缝处隐隐可见一点光源,看着那个渐渐向自己逼近的身影,舒苡言脑中晃过很多可怕画面。她抬脚往外跑,却被人用手捉住臂肘,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脸上,她吓得惊叫一声,没有丝毫犹豫,挥起怀里的琴盒朝对面的人砸了过去。 “操。”被琴盒边角磕到眉骨,对面的人吃痛松手,捂着额头低骂了声。 舒苡言趁机挣脱他的桎梏,用尽全力推开那扇房门跑了出去。 听见她跌跌撞撞下楼的声响,客厅里,茵茵妈妈抬起头,很快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苡言老师,你怎么了?” 舒苡言快步走到她跟前,紧紧抱着怀里的琴盒,努力平复着呼吸,眼眶通红:“陈女士,请您把今天的课时费结给我,剩下的两节课我不上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这……这是为什么?”陈佳怡其实听见了方才楼上传来的动静,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可她只能装傻,她也有她说不出的苦衷。 “刚才都发生什么了?我听见上面的动静了,您是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吗?” 舒苡言又气又怕,胸口沉重地起伏着,语 39. 唇印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六月下旬,滨城再度升温。盛夏来临,整座城市却处在一个极其舒适的温度区间,微风吹在脸上不热不燥,时常让人觉得舒适惬意。 舒苡言谨记宋思远的话,老老实实在学校里待着,没再往外跑,导致她整个人恹恹的,一度觉得日子枯燥又无趣。 故而当惊喜再度降临时,她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舒苡言是在周五上午接到了韩箴的电话。电话里,他只说了短短几个字,嗓音一如既往的干净温柔:“下楼,你男朋友来看你。” 舒苡言怔了几秒,甚至来不及打扮,随便套了件外套就匆匆忙忙跑下楼。 刷了卡推开宿舍楼下的铁门,她远远看见那道挺拔清瘦的身影。他今日穿了件浅蓝色衬衫,里面搭配简约的白色t恤和水洗蓝牛仔裤,看起来干净又舒服。 她一口气跑到那个人跟前,在距离他一米远的位置站定,微微匀着气。 韩箴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她:“跑这么急做什么?我就在这里,又不会……” 话未说完,对面的女孩便直直地扑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他。 一瞬的怔忪过后,他抬手,揽她入怀,掌心在她脊背轻盈地抚了抚:“两个月不见,想不想我?” 舒苡言点点头,从他怀里退出来,神情却变了。她微皱着眉,眼圈有点红,语气透着责备:“你又跑回来干什么?平时课不够多?你手头的研究项目都跟完了?” “没有。”韩箴摇摇头,摆出一副无辜表情,准备逗一逗她。 对面的女孩果真急了眼:“那你回来干嘛?” “回来看看你,怕你跟别人跑了。”他抬手,习惯性地摁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而且今天周末。” “今天是周末没错,但你今天来明天回,这样很累,你都不计算时间成本的吗?还有,往返机票那么贵,你是暴发户吗?你很有钱是不是?” 她一连串的问题像是连珠炮弹,语气却又惨杂着那么点委屈。 韩箴耐着性子听她讲完,伸手把她朝怀里带了带,一只手捏住她的脸,“我问你啊,我回来看你,你开不开心?” 舒苡言点点头:“嗯。” 他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晃了晃,眉梢微挑,“所以,开心就好了,管这么多做什么?” “我是觉得你这样很辛苦,还浪费钱。” “偶尔一次而已。”他松手,改为揽着她的肩,两人一道步伐缓慢地向前走,“还有,谁让你瞒着我去找什么家教,遇上那么危险的情况,让我在大洋彼岸替你担忧。” 他屈起手指,用指关节敲她脑袋,“你缺那点钱吗?” 闻言,舒苡言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原来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所以,他是为了这个才突然回国的? 她垂着脑袋,恹恹地说:“可我瞒着你的初衷就是不让你为我担忧,都怪我哥这个大嘴巴。” “还有,我不是缺钱,就是觉得大家都很努力,不是参加课外活动就是去兼职。我不想总是一副很清闲的样子,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她当然不能把自己打算偷偷攒钱去多伦多的事情告诉韩箴,所以只能捏造一个小小的谎言暂时糊弄过去。她得保留这个小小的惊喜,虽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但她想,等到这个惊喜实现的那天,他一定会很开心。 韩箴想了想,认真与她提议:“想做社会实践,可以找一找当地的工会,或是去校青协报名,参加一些志愿服务工作,总之要找正当途径,谨慎一点为好。” “做家教不安全,尤其是女孩子,以后别去了。” “好。”舒苡言握住他的手,乖乖点头,却听他叹息一声。 遂而问他:“你怎么了?” “我是觉得,作为你的男朋友,我明明应该是第一时间站在你身边保护你的那个,但我却没有一天切实地照顾到你。” 韩箴低头看她,深棕色的眼眸里盛满歉疚。“对不起,苡言。” “我不这么觉得。”她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膛,明明是责备的语气,声音却软下来:“但我觉得你有点恋爱脑。” 韩箴被她逗笑,又听她问:“那你明天就回多伦多吗?” “不回了。”他略略低下头,鼻尖抵在她额头轻盈地蹭了蹭,温声说,“这不是刚好月末了吗,马上放暑假了,我该完成的课业都已经完成,期末论文也通过了,所以教授才放我提前回来。” “所以你不是专门回来看我的?”舒苡问他。 “嗯。”对面的人挑挑眉,摆明了故意逗她。 舒苡言背过身,轻哼一声。 这人真讨厌,说句想她了会怎样?承认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提前回来又能怎样?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哄她开心一下吗。 真是个大直男。 见状,韩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知道吗,你现在很像angrybird.” 舒苡言瞪他一眼:“……我哪有那么丑。” “好了,不逗你了。”韩箴把她箍进怀里,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想你,我才提前完成了结课论文和期末实践,回来看你。”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舒苡言募地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唇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她转身飞快地跑开。 …… 正好到了饭点,韩箴陪她去食堂吃饭。 食堂里人来人往,很容易遇见熟人,舒苡言害怕被人看热闹,刻意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韩箴跟在她身后,目光也一直跟随着她,唇角微扬着,眼角眉梢也透着淡淡笑意,一举一动皆是他不自知的缱绻和温柔。 正巧李漪和褚楚也来食堂吃饭。 李漪一向眼尖,远远瞧见舒苡言在点餐窗口排队,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便拉着褚楚乐呵呵过去打招呼: “呀,苡言!你和你男朋友也来吃午饭啊!” 她特意将“你男朋友”四个字咬得极重,惹得周围不少人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嘘,你小声点。”舒苡言一向低调,不想一点小事弄得人尽皆知。 奈何李漪性格大大咧咧,视线在韩箴脸上扫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什么,激动得冒出东北口音,指着他的脸对舒苡言说:“哎呀妈呀,你男朋友这脸上……这就是你们小情侣之间的情趣?” “啊?”舒苡言瞳孔颤了颤,立马回头看向韩箴,这才发现他左侧脸颊残留着一抹淡淡的口红印…… 刚才她亲完就跑了,根本没注意到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此刻只觉得尴尬至极,立马抬手帮他擦去。 “好了,没有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又故作淡定地去拉韩箴的手,“你想吃什么?” 他倒是毫不挑剔,冲她笑笑:“都行。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唉,你们小情侣真烦人!”见这两人腻腻歪歪,李漪啧了声,转头对褚楚说,“走了走了,咱俩不在这当电灯泡了!” “嗯嗯,给人家留点私人空间。”褚楚立马附和。 点完餐,两人端着餐盘寻了个空位坐下,韩箴用筷子末端轻轻敲她脑袋,玩笑道:“你最近是真的变坏了。亲完就跑,谁教你的?留了口红印也不告诉我一声,故意想让你男朋友在学校里现现眼?” “当然不是。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也没看见。”舒苡言只顾拌着碗里的面,没看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而且这个口红印颜色挺淡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说着说着,她逐渐掰扯不下去,抬起头讪讪笑了笑,“是不是挺社死的?对不起啊,我以后尽量不在公共场合随便亲人。” 韩箴捏她鼻子,开始抠字眼:“什么叫随便亲人?你还想亲谁?” “我谁也不想亲,我饿了,想吃饭。”舒苡言声音弱下来。韩箴便不再闹她,让她好好吃饭。 舒苡言本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翻篇,谁知出了食堂,韩箴又将话题挑起来。 “下次亲完别跑那么快,还离我这么远,就这么害怕别人知道你有男朋友吗?” 她笑着解释:“也不是了,就是还没习惯。” “那就快点习惯。”韩箴牵她手,说完,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下,“还给你。” 他的嘴唇轻触在她脸颊,留下略微冰凉的触感,感觉还不错。 舒苡言抿唇笑了笑,难得冲他撒娇,指了指另一侧脸颊说道:“这边也要。” 韩箴盯着她看了两秒,募地抬手,稍稍用了点力,在她脸颊捏了一把,唇角勾起淡淡一抹笑意,“留着,明天再亲。” “……” 两人出了校门,打算去江边走一走。 坐在江边长椅上,午后的风阵阵拂过,清凉惬意。舒苡言略微转过头,侧眸望向身边的人,片刻又收 40. 余热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演唱会结束已是深夜,晚风吹来阵阵凉意,却无法驱散演场馆内尚未散去的余热。 散场的人潮中,韩箴紧紧握住她的手:“降温了,冷不冷?” “不冷。”舒苡言笑着摇头,“我今天太激动了,直到现在还觉得热血沸腾。” 又看了眼韩箴,“那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不啊,我很开心。”他说,“因为和你有了共同的、不同寻常的‘第一次’。” 舒苡言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半晌,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希望我们还有很多的第一次。” 周围人来人往无比喧嚣,她原以为韩箴听不见自己的轻声嗫嚅,他却认真回复她一句:“会有的。” 两人跟随着人流一路向前走,准备直接打车回酒店。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大家都停下脚步,站在安全岛上耐心地等着红灯变绿。 舒苡言困得不行,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下她的肩。 舒苡言回过头,看见一个打扮时髦的女生站在她身后,手里抱着一台单反相机,笑着与她打招呼:“嗨,你好啊!今晚的演唱会我就坐在你后排,正好拍下了大屏幕上你和你男朋友接吻的那一幕,那画面可太棒了,我愿称之为年度十大神图之一!” 女生指了指手里的相机,“照片我都存下来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发给你喔!” 女生说完,舒苡言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真的吗?” “当然。” 她抬起头,看了眼身侧的人,韩箴冲她挑了挑眉,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舒苡言莫名觉得甜蜜又羞耻,看向对面的女孩,礼貌笑了笑:“那麻烦你把照片发给我吧,我真的很想要,谢谢你。” “好啊,那我加你微信!”女生很爽快,加上微信,冲她眨眨眼,“等我回去把照片导出来就可以发给你啦!我可是拍了很多张喔,你们可以慢慢挑!” “谢谢,麻烦你了。”两人一同向女生道谢。 韩箴原是打算先把舒苡言送回学校,过后他再自己回酒店。他订的酒店离她不远,与滨大相隔两条街,步行过去也就十分钟路程。 谁知路上拥堵,将原本半小时的车程硬生生拉长到五十分钟,导致车辆抵达滨城大学时已经过了零点,学生宿舍早已锁了门。 舒苡言不敢打搅宿管阿姨休息,也不好意思麻烦室友,连累她们被宿管痛骂一顿。她站在原地想了许久,拉着韩箴的衣袖不自在地问:“我可以跟你一起住酒店吗?” 韩箴闻言,眉头微微挑起,又看着她默不作声。 舒苡言被他隐晦不明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又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内心挣扎几秒,她撒开手,顷刻间改变了主意,“我还是回寝室吧……” 下一秒,却被韩箴一把拉了回来,柔声对她说:“都这么晚了,宿舍熄灯断电,你回去洗漱也不太方便,还是住酒店吧。” 夜里降温,空气中弥漫着湿意,一阵风吹过,舒苡言下意识打了个冷噤。抬头看了眼头顶雾蒙蒙的天,不禁感叹道:“好大的雾气。” 听见她低喃出声,韩箴不经意间低头看了眼她一眼,意外地发现她纤长的睫毛沾了水汽,看起来湿漉漉的,却又根根分明,随着眼眸轻眨而微微颤动,看得他莫名心痒。 一股无法言明的燥意涌上心头,他忽地停下脚步,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扫过她柔软的唇瓣。 舒苡言抬头,眸中含着诧异,怔怔看着他。 路灯下,她的皮肤白得通透,浅褐色的眼一动不动望着他,发丝干净柔顺,就那么披散下来,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纯和欲。 一瞬的失神过后,他俯身,带着凉意的唇扫过她黄洁的额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盈的吻。灼热的呼吸喷洒下来,他的吻一路向下延伸,落在她的眼睫,鼻尖,最后覆上她柔软的唇。 两人唇瓣紧密贴合着,舒苡言的心颤了颤,手指紧紧攥着衣摆一动不敢动。下一秒,却被对面的人拥入怀里,舌尖探入她口中,逐渐加深这个吻。 意识被他一点点带走,她慌乱地闭上眼,手掌抵在他胸前,下一秒,却听他压低嗓音轻唤了声:“言言。” “嗯……” “张嘴。” “……” 舒苡言紧张到快要忘了呼吸,却又下意识地依言照做。唇舌交缠,他尝到她唇瓣上残留的清甜果香,忍不住轻吮一下,低声问她:“怎么还甜甜的?” 她整个人僵住,半晌才寻回理智,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刚才演唱会结束散场的时候,吃了水果糖。” 演唱会结束后,她独自去了趟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时觉得眼睛有点花,还有头重脚轻的迹象,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场馆里待得太久,晚饭又没怎么吃,导致低血糖犯了,就剥了颗糖果塞进嘴里,想让自己缓一缓。 舒苡言正发着呆,还没回过神,又听见他问:“桃子味的?” “嗯……” “味道不错。”见她红着一张脸,钉在原地一动不动,韩箴笑了笑,掌心在她头顶轻轻揉了两下,又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走了,回酒店,洗澡睡觉。” - 回到酒店,韩箴把自己居住的单人间换成了双人间,又带着她去附近的超市买洗漱用品。 舒苡言已经很困了,忍不住打了个悠长的哈欠,眼睛快要睁不开:“其实我们什么都不用买,酒店里都有,凑合用一下就行。” 韩箴却摇头:“不行,酒店里的东西不一定干净。你没听说过有人在酒店房间里用开水壶煮袜子吗?还有人用浴巾擦马桶,用牙刷刷洗手池……” “……”他描述得太过具体,舒苡言脑补了下那画面,确实有点恶心,差点干呕出声。 她跟在韩箴身边,盯着他看了半晌,得出结论,“酒店的东西固然不够干净,但你的洁癖也是真的有点严重。” “以前的确很严重,现在已经好很多了。”韩箴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揽着她的肩,似是想起了什么,挑眉问道,“那你知道我的洁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的吗?” 舒苡言懵懂看着他:“什么时候?” 韩箴弯唇笑了笑,意有所指:“大概是在两年前,有个小姑娘海鲜过敏,吐了我一身?” 即便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韩箴依旧对那天的印象尤为清晰。 那时他看着舒苡言靠在他怀里,紧闭着双眼极其痛苦的模样,一心想着快点把她送去医院,就觉得那点呕吐物似乎也没那么恶心,他完全可以忍受。 只要她能快点好好起来。 过去的记忆如死灰复燃,历历在目,舒苡言只觉得尴尬又丢人。她太不想回忆起这段黑历史,急忙转移话题:“哎呀,不说这个了!我们要买好多东西呢!沐浴露,牙刷,毛巾,一次性内衣,还有隐形眼镜护理液……” 回到酒店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两人都困得不行,只想快些洗漱完上床休息。 舒苡言选了靠近窗台的床铺,待她脱下外套,韩箴已经贴心地帮她调试好热水,走到她面前,在她唇上落下轻盈的吻,柔声对她说:“快去洗澡吧,时间不早了,洗完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周日,可以多睡会儿。” “嗯。”舒苡言环着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回吻他,“那我先去洗澡了,我很快洗完。” 她困得眼睛睁不开,走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换上酒店提供的睡袍,与韩箴道了声晚安便钻进被子里,开始酝酿睡意。 见她上了床,韩箴贴心地帮她掖好被角,揉揉她的脑袋,跟她说晚安,而后拿着洗漱用品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他远远看了她一眼,关了灯,径自上床睡觉,甚至没有靠近她的床半步。 舒苡言并没有睡着,黑暗中,她坐起身,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看了眼对床的人。 韩箴背对着她,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呼吸平稳,应该是睡着了。 看起来,他今天似乎也挺累的。 看着他疲惫的模样,舒苡言忽地内疚,她将手 41. 故地 Like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期末考试结束,回到南茵的那天正逢周末。 午饭时候,舒苡言听姑姑提了一嘴,说是隔壁的喻卿阿姨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两家人一起聚一聚。 两家人聚会吃饭是常有的事,宋思远听了毫无反应,见怪不怪,反倒是舒苡言有点心虚,主动回避这个话题。 饭后回到房间,她打开电脑写起自己的暑期规划。 细想想,这个暑假她有很多事情想做,想去参加公益演出,去市文化宫当志愿者,还打算去看望一下许久不曾见面的管陶老师。 她打算把暑假安排细化到每一天,尽量的充实自己,而不是整天窝在家里浪费光阴。 傍晚,韩箴结束一天的实习工作回到家,把背包放在玄关处,弯下身来换鞋,隐约听见喻卿在厨房里跟韩铭初念叨着什么。 他凑过去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喻卿邀请了隔壁舒阿姨一家人来家里做客,让韩铭初明天一早陪她去超市采买食材。 喻卿说着话,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下意识回头往身后瞥了眼,见韩箴倚在门框上,顿时喜笑颜开:“儿子回来了?” 喻卿拉着他往客厅走,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妈妈告诉你个好消息,明天苡言妹妹会来家里做客,算起来你们应该也有大半年没见面了吧?” “啊?”韩箴怔了怔,差点没反应过来,半晌才点点头:“哦,差不多。” “明天记得对人家态度好一点,温柔一点。还有,你得多找找话题,主动和人家搭搭话……” 喻卿絮絮叨叨个没完,韩箴则淡定从容地坐在她身旁,捧着手机面不改色地回复群消息。 面对母亲的唠叨,他嗯嗯啊啊的敷衍过去。回到房间,打开微信给舒苡言发过去一条信息:【明天来我家吃饭?】 舒苡言正在写暑期计划,收到信息,她眉心颤了颤,回复道:【不去。】 舒苡言是真的没打算去韩箴家吃饭。以她和韩箴现在的关系,她怕是一见他就会控制不住地紧张,很轻易就露出马脚。 【?】韩箴回她一个问号,紧接着又发来一句:【但是我想见你。】 看见“我想见你”这四个字,舒苡言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刺,又痒又疼。她知道他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没有玩笑,没有逗弄。 他只要想见她,就会想办法破除一切阻碍来到她跟前。一如这半年间,他曾两次远赴滨城去看她,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跨越几千公里的国度,横跨四个时区,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每次都是短暂地、匆匆地见上一面,而后便是长久的分别。 想到这里,舒苡言忽地心软,改变决定也就一瞬间的事。 她打开聊天框,快速敲出一行字:【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明天我会去的。】 间隔几秒,再次发过去一条信息:【因为我很想你,很期待见到你。】 很快,韩箴回复:【记得好好吃晚饭,别熬夜。早睡,明天见。】 【明天见。】 - 七月的南茵正值酷暑,气温一度接近40℃,热浪炙烤着地面,连空气都变得滚烫灼人,市气象台一连发布好几天的高温预警,提醒人们减少外出,预防中暑。 舒苡言今天起得很早,洗漱过后下楼,看见宋隽成正坐在沙发上看晨间新闻。 “姑父早。”舒苡言和他打了个招呼,转头看见舒云芝在厨房里忙活早饭,便自觉地过去帮忙。 宋思远还在睡觉,舒云芝便只煮了三人份的西红柿鸡蛋面。舒苡言把盛好的面端上餐桌,闻了闻,香气扑鼻,又跑去客厅喊宋隽成吃饭。 “姑父,吃早餐了。” 宋隽成放下手里的遥控器,点头冲她笑笑:“这就来。” 此时电视上正好在播放天气预报,舒苡言好奇看了眼,南茵今日最低温度34℃,最高温度39℃,还真是不给人留活路…… 走神的功夫,气象播报已经结束,开始播放片尾曲。正准备关掉电视,忽地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从屏幕上闪过。 她立马拿起遥控器按下“回放”键。 果真,她没看错。 在片尾滚动播放的工作人员名单里,她看见了极其醒目的一行字——实习生:韩箴。 舒苡言再次将画面回放,摁下暂停键,拿起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发给韩箴,又附上一句话:【这是谁啊?是我那高大帅气一表人才才华横溢的男朋友吗??】 韩箴:【?】 韩箴:【你好好说话。】 舒苡言关了电视,噗嗤笑出声。 她甚至能够脑补出韩箴此刻的表情,那种内心隐隐窃喜却又伪装得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 还挺闷骚。 - 舒苡言少有的幽默感和揶揄别人的勇气仅仅停留在微信聊天记录里,当她跟着姑姑姑父去到韩箴家里做客时,她心里那股坏坏的劲头立马偃旗息鼓,和上午简直判若两人。 打从进门的那刻起,她便一直刻意回避着韩箴的目光,尽量避免与他对视。 偏巧韩箴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个杯子,轻声对她说:“喝水。” 当着几个长辈的面,舒苡言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叫哥哥会很奇怪,在长辈面前直呼他的名字也很奇怪。 纠结几秒,舒苡言伸手接过那杯水,僵硬地冲他笑了笑:“谢谢。” 从他手中接过水杯时,两人的指尖有一瞬触碰在一起。明明什么也没做,舒苡言的耳廓却莫名发烫,心跳快得不像话。 见她红着耳朵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韩箴忽然觉得挺有意思,忍住笑意故意问她:“苡言妹妹大学生活过得怎么样?滨城好玩吗?听说那边的俄餐貌似很好吃?” 舒苡言快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给绕晕了。他可真行,当着几个长辈的面也能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 几位长辈都在,舒苡言不能全然没有礼貌、无视他的提问,便耐着性子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回答他: “大学生活挺好的,总体来讲很丰富。” “滨城还不错,有很多免费景点。” “俄餐很好吃,但是吃多了会腻。”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视线却一直回避。 韩箴莫名有些佩服舒苡言的定力和自控能力,他在她身边坐了这么久,她的视线始终盯着前方,就是不肯与他对视。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饭桌上,大家热热闹闹地吃饭聊天,舒苡言坐在韩箴斜对面的位置,眼睛一直低垂着,视线只在自己周边的一小块范围内来回扫荡,不敢朝他的方向多看一眼。 韩箴看出她的小心思,脚尖在桌下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脚踝。 舒苡言这才抬眼,见韩箴唇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她咬了咬嘴唇,毫无气势地瞪他一眼。 她这一眼在他眼中近乎于撒娇,毫无威慑力。韩箴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 闻声,喻卿忽地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敛起笑容,顺口点评道,“妈你今天做的菜挺好吃。” “是吧?妈妈可是很用心地研究了菜谱。”得到夸赞,喻卿满意地笑了笑。 视线一偏,喻卿注意到对面的舒苡言,嗓音立马柔和下来:“言言啊,阿姨今天做的菜都很健康很有营养的,你和思远都多吃一些啊!尤其是这个虾,今天早上刚买回来的,可新鲜了,阿姨给你夹一块尝尝……” 喻卿对小姑娘格外热情,用公筷夹了一只油焖大虾,正准备放入舒苡言碗里,一旁的韩箴忽然变了脸色,焦急唤了声:“妈!” 喻卿被他吓了一跳,手臂顿了顿,“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许失态,韩箴怔了怔,继续说道:“苡言她不能吃虾。” “她对海鲜过敏。” 闻言,喻卿放下手里的筷子,“哎呀,这……” 见状,舒云芝立马开口,笑着对她说:“阿卿,你不用特别照顾言言。你今天烧的这些菜都是言言爱吃的,她除了对海鲜过敏,其他没什么忌口的,想吃什么让她自己来就行。” “好好好,言言对海鲜过敏,我记下了,下次不做海鲜了……”喻卿心里愧疚了一下,转而又向她推荐别的菜。 小插曲很快翻篇,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别的话题。 宋思远抬头看了韩箴一眼,又看向舒苡言,目光在两人之间反复打量。他神情带着些许审视意味,隐隐看出了些苗头,最终什么都没说,低头安静地吃饭。 饭后,韩箴陪宋思远在客厅联机打游戏,几个长辈则在一旁琢磨着下象棋玩。 盛夏,室外温度太高,阳光毒辣,他们便把阳台上的棋桌和棋盘搬进屋内。喻卿扫了眼眼前的摆设,万事俱备,就差一副象棋了。 她正准备上楼去拿,忽而一道嗓音响起:“阿姨,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舒苡言乖巧地站在她身边,笑着问她。 喻卿脸上立马扬起笑意:“好啊,我们还缺一副象棋,就在二楼储物室里。” “进门左手边第一个柜子,打开柜门就能看见了。”喻卿耐心对她说,说完还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那你去吧。” 舒苡言点点头,领了任务:“好的,我很快回来。” 舒苡言往楼上走,喻卿则看了眼客厅里打游戏打得火热的韩箴,冲他使了个眼色。 韩箴正好打完一局,见喻卿远远冲他招手,放下游戏机走到她身边:“妈,怎么了?” 喻卿指了指楼上,轻声对他说:“苡言妹妹去楼上取象棋了,那东西重,你陪妹妹一起上去,帮她拿一下。” “哦,好。”韩箴点点头,小跑几步追上前面的女生,跟着一起上了二楼。 听见动静,舒苡言转身看他:“你怎么也上来了?” “我妈说那副象棋有点重量,让我帮你拿。” “哦。”舒苡言在储物室门外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韩箴挑眉:“不是拿象棋吗?怎么不进去?” “这是你家,你肯定知道象棋放在哪里吧?”舒苡言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说,“所以当然是你进去拿,我在外面等你。” 这毕竟不是在自己家,分寸感还是得有的。 谁知下一秒,韩箴打开储物室的门,掌心抵着她的脊背,推着她向前走,“象棋是我妈收拾的,我不知道在哪里,所以需要你进去帮我一起找。” “咔嚓”一声,储物室的门被碰上。 舒苡言的心莫名颤动一下,硬着头皮往里走,按照喻卿的描述寻找象棋所在的位 42. 过往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转眼到了七月末,韩箴在气象监测站的实习期已过半。一天中午,和同部门的实习生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他意外的接到一通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韩箴一向不接陌生来电,便摁了静音,把电话放在一旁安静吃饭。 谁知那电话持续不断的打过来,手机屏幕熄了又亮,韩箴觉得不大对劲,看着通话界面思索几秒,最终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你好。”他淡淡开口。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传来一道女声: “韩箴。” 这声音很耳熟,耳熟到韩箴顷刻间辨认出对方是谁。他有些诧异,毕竟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联系。 “韩箴,你在听吗?”许是等得太久,温翎有些焦急地问道。 迟疑一瞬,韩箴抬起头,冲同事比了个接电话的手势,起身往外走,找了个人少安静的地方接听。 “你怎么会有我的新号码?”他在走廊上站定,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问了很多人,从一个高中同学那里要到了你的联系方式。但你别怪他,是我缠着他,求他告诉我的。” 韩箴摁了摁眉心,有些无奈,“你找我有事吗?” 温翎轻轻嗯了一声:“我外公这段时间身体很不好,在住院。”顿了顿,她试探着问,“你可以过来看看他吗?” “这我倒没听说过。厉爷爷什么时候住的院?” “上星期。” 温翎的声音染上哭腔,情绪起伏不定。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有些语无伦次,听起来是真的很着急。 半晌,温翎问他:“韩箴,你会来吗?” 他沉默。思索几秒后才开口:“这件事,我得回去问问我的家人。” “好。”看到些许希望,温翎的语气总算缓了几分,“外公是真的很想见你一面,韩箴,我希望你能来看看他。” 挂断电话,韩箴依稀记起童年时的一些往事,内心有些凌乱,也说不出的烦躁和纠结。 回到食堂,韩箴看着桌上的饭菜忽然间没了胃口,就没再动筷,坐在那里等同事吃完饭一起回办公楼休息。 见他放下筷子,同事江邵问道:“你不吃了?” “可能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 “下午室外勘测,还不知道弄到几点,你最好多吃点,好歹垫一垫。” “没事,我熬得住。” 韩箴这人做事向来认真投入,一进入工作状态便把烦心事抛诸脑后,全神贯注地跟着导师监测、记录、整合数据,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傍晚归家,喻卿已经准备好晚饭。 韩箴在饭桌上提起白天发生的事情,喻卿和韩铭初听了都表现得十分诧异:“温翎的外公住院了?很严重吗?” 自从韩箴高二那年为救温翎受伤,他们两家人便有了隔阂,不再来往,他们夫妻俩自然不知晓温家的家事。 但喻卿和韩铭初向来是注重礼节、懂得感恩的人,已故父亲的老战友重病住院,怎么说也该去看望一下,尽一尽晚辈的孝心。 两人商量了下,韩铭初决定给他大哥韩铭礼打个电话,两家人结伴同去。 “我去问问我大哥,咱们两家人约着一块儿去吧?一次性把该做的事都做了,这事就算翻篇了。” “嗯,我觉得可以。”喻卿点点头,表示赞同,“把大哥大嫂叫上,免得咱俩单独去了尴尬。再说人多也热闹些,老爷子应该会更高兴的。” 韩箴吃完饭,坐在那里听父母商量。 大致定好去医院看望老人的时间,喻卿拍了拍韩箴的手,对他说:“小箴,那就这么决定了,我和你爸爸一起去看望厉爷爷,再叫上你大伯一家。” “那我呢?”韩箴问。 喻卿眉头蹙了蹙,她不大乐意韩箴参与这些事情,便对他说:“这种事我和你爸爸出面就够了,你一个小孩子就别去了。你好好实习,不要为此分心,说到底医院这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韩箴点点头,听从父母的安排:“好。” - 好不容易捱到周末休息,韩箴在周六上午睡了个懒觉,很难得的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下午和父母报备了和高中同学出去聚会,但他说谎了,实则是陪着舒苡言一起出门,两人待在猫咖消磨时光,一待就是一下午。 猫咖里,舒苡言盘腿坐在飘窗上做英语六级的练习题,一只圆滚滚的蓝猫匐在她腿上呼呼大睡,偶尔翻个身,用脑袋蹭蹭她的手,看起来慵懒又可爱。 舒苡言下学期准备报考英语六级,已经提前开始针对性的做题,每天固定写一套试卷。恰好韩箴也在,遇到不会的题目她还可以向他请教。 韩箴坐在她身侧,垂眼看她,见她咬着笔杆认真思考的模样,和高中时期在图书馆里,坐在他对面做题的那个小姑娘一般无二。 若非说有什么变化,便是比从前爱打扮了些,多了几分成熟和美艳。 此时舒苡言恰好做完一页纸的题目,检查一遍后,把试卷翻到背面。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耷下来,微微颤动几下,看得韩箴心里莫名痒痒的,他凑过去,使坏在她耳廓轻咬了下。 “哎呀,别闹……”舒苡言睨他一眼,嗔怪着推开他。 韩箴笑了笑,视线落在她的题目上,恰好看见一道错题。他嘴唇动了动,正准备向她指出,忽然手机叮咚一声,弹出一条信息。 点开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真的不来看看外公吗?】 韩箴蹙眉,指尖颤了颤。 也在顷刻间反应过来,这消息是谁发来的。 他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手机再次振动了一下,又是一条新信息:【小时候外公对你那么好,他一直把你当自家小孩看待的。现在外公身体越来越差了,也许时日无多,你连让他看你一眼都不肯吗?】 不出两秒,第三条短信发了过来:【这是什么难事吗?很难做到吗?韩箴,你怎么变得这么狠心?】 舒苡言专心做着题,却被他手机叮叮咚咚持续不断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她摘下耳机,侧过头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没事。”韩箴摸了摸她的脑袋,叫她认真做题,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不再理会。 不料这次,对方竟换了号码再次打过来。 韩箴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知的烦躁和厌恶,手指点了点舒苡言的胳膊,柔声对她说:“我去接个电话。” 舒苡言猜到他一定是有什么急事,便没多问,点点头道:“嗯,你快去。” 韩箴摘下一次性鞋套,出了猫咖大门。他找了个安静的街角坐下,摁下接听键:“喂?” “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温翎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愠怒。 韩箴扶额,忽然觉得疲惫又无奈:“我爸妈已经去看过厉爷爷了,这件事是不是也该过去了?” “为什么要过去,怎么能够过去?”温翎忽而激动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又尽力平复情绪,放缓语气说道,“韩箴,我真的希望你能来看看外公。外公从小看着你长大,他心里一直挂念着你,你不能够……” “我抽时间去。”韩箴打断她,耐心已然到达极限,“我说了,我会抽时间去的。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很忙。” 电话那头,温翎怔愣一秒,问道:“为什么?朋友之间连正常的联系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我女朋友会误会。” “……”那边没再讲话,沉默许久,终于挂断电话。 听着电话里持续不断的忙音,不知怎的,韩箴莫名心头一紧,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 韩箴不想让父母担忧,于是瞒着他们独自去医院看望温翎的外公。 他抱着一束鲜花、拎着果篮去到医院,在护士站询问了温翎外公的病房号,值班护士在电脑上查到住院信息,给他指了指方向:“靠右边走廊最后一间,vip病房。” “谢谢。” 韩箴走到相应的病房前,发现病房的门敞开着,应该是在通风透气。核对了一下房号,是这间病房没错。 他往前走了走,踏进病房一步,便 43. 唯一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温翎原是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却又一时羞于启齿。 待她整理好情绪,想要过去和他谈一谈的时候,韩箴却已经收回目光,转身利落地走了。 看起来,他并不想与她发生过多的牵扯。 回到病房,温翎放下水壶,低着头思忖几秒,内心起伏不定。她觉得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她想再为自己争取一次,哪怕是再与他面对面说几句话也好。自己费尽心思让他过来,难道只是为了匆匆对视一眼吗? 心里隐隐不甘,她迫切地想要再见他一面,把这两年来的想念和委屈说给他听。 于是不再犹豫,抬脚追了出去。 温翎加快脚步往电梯方向走,到达电梯间时,她发现电梯还没来,韩箴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口。 许是到了高峰期,电梯上下很慢,几乎每层楼都要停留个四五十秒。等待电梯的间隙,韩箴站在窗口处打了一通电话。 温翎停下脚步,没再上前,她站在电梯间外,隔着一道门帘,静静听他讲电话。 韩箴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无比耐心温柔,连语气都透着极其明显的宠溺: “见到管陶老师了吗?” “待会儿我去接你,一起回家吧。” “榆北路,雅德广场……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到了给你打电话。” 挂断电话,身后正好传来“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韩箴匆忙地走进电梯摁了一楼,丝毫没有注意到电梯间外的那道身影。 舒苡言所在的雅德广场离他并不远,步行十分钟,很快就到了。 过了马路走到商场外,他忽然收到舒苡言发来的信息:【我这边可能得晚一点,管陶老师的儿子突然过来看她,老师让我留下来和他说说话再走。】 他好脾气地回复道:【好的,我等你。】 放下手机,韩箴在商场外找了个座椅坐下。他没什么事情可做,便看着广场上的一阵又一阵的人流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神思倦怠,困意渐渐袭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舒苡言打个电话,却忽然听见有人叫住他:“韩箴。” 看见面前的人,韩箴微怔,眸中露出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温翎在他跟前站定,直接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也不再废话,直入主题地问他:“刚才在医院的楼梯间,我听见你打电话了。所以你是和宋思远的表妹在一起了?这事他知道吗?” 刚才在医院,她听见韩箴对电话里的人那样温柔耐心地讲话,便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也大致弄清楚了他们之间是什么状况。 她猜测,大概就是舒苡言回来看望以前的私教课老师,而他呢,顺道来接她一起回家。 他对她可真好。 韩箴愈发弄不懂温翎的路数,“你究竟想干什么?” 见他面色冷淡,一脸戒备的模样,温翎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锐利器刺了刺,由内而外散发出细密的疼。 许久,她笑了笑,再开口,语气酸涩无比:“韩箴,这两年我时常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勇敢地为自己争取一次。” “类似‘我喜欢你’这样的话,我已经不想再说了,因为高中三年我已经对你说了太多次,但你从不回应我。”说到这里,她忽地哽咽,“我不知道你对别人如何,但我自认为,我在你心里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韩箴,你好好想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相互了解相互依赖,我们应该是最懂彼此的感受的。如果当初没有出那件事,如果我没有害你受那么重的伤,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变差,对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想我们会自然而然在一起的,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更适合你。” “我说了这么多,句句都是真心话。那你呢?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温翎期待着韩箴能够说些什么,比如他也很珍视他们之间的发小情谊,比如他尚未发觉自己其实对她动过心;哪怕只是告诉她,她在他心里尚且还有一席之地;哪怕短暂的欺骗她一下,她也全然接受,并且甘之如饴。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韩箴终沉默地看着她,不置一词。温翎从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绪,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渐渐红了眼眶,半晌,嗤笑道:“韩箴你知道吗?喜欢你这样的人其实挺累的,因为你对别人太好了。你对所有人都好,好到给人一种错觉,让别人觉得自己在你心里就是不一样的,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可是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是我错了,我不是那个人。” 温翎说完,深吸一口气,似乎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接受自己再次被拒绝的事实。而后张开双臂,笑着对他说:“抱一个吧。” 韩箴后退一步,很轻地摇了摇头。温翎却固执地向前,不由分说地抱住他,双手紧紧环在他腰际,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结果下一秒便被他掰开手指。 韩箴并未推搡她,而是朝后撤了一步,冷静地与她拉开距离,保留住了最后的尊重与体面。 这一刻,温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她觉得自己的一颗真心被狠狠践踏。 忽而轻笑一声,她再次上前一步,仰起头看向他:“所以你究竟喜欢她什么呢?” 韩箴不想再和她废话了,再说下去只会无休无止,纠缠不清。“回去吧温翎,你再胡说八道下去,我们真的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温翎就这么看着他,许久,忽然无厘头地冒出一句:“我仔细观察过了,她的眼睛很像我。” 韩箴脸上已经有了愠色,只是强忍着没有发作。他眉头颦蹙着,声音也冷下来: “她不像任何人,她只是她自己。” 温翎低下头笑了笑,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轻嘲。 “韩箴,希望你真的能看懂自己的心。” … 室外忽然起了风,厚重的云层遮住头顶烈日,原本晴朗的天色霎时间黯淡下来,天空之上乌云密布,似乎是要下雨了。 舒苡言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对身边的人说道:“维熙哥,那我先走了,你快回去吧。” 姜维熙冲她笑了笑,眉目温和:“我妈很开心你能过来看她,路上注意安全,有空常来。” “好。”舒苡言大方答应,挥手与他道别。 管陶如今成立了自己的音乐工作室,大事小事都得由她统筹兼顾,每天忙得团团转。姜维熙是管陶的儿子, 44. 假象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两个月的假期一晃而过,暑假就这么结束了。开学前两天,舒苡言在家里收拾行李的时候偶然停下来看了眼窗外,八月末的南茵依旧烈阳当空,热浪滚滚。 想想如今的滨城,应该已经提前进入秋季了。 返校的前一天,舒苡言特意去了一趟管陶的工作室,给她带去一些从滨城邮寄回来的特产,顺便与她道别。 那天管陶正好得空与她聊天,也难得与她说了许多真心话: “苡言,过去那些年你在我这里上课,老师总是对你很严厉,其实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好,而是老师把你放在心里,不愿辜负你妈妈对我的嘱托,怕你懈怠,怕你退步,所以才不停的鞭策你,希望你能够不骄不躁,做到最好。” “老师,我知道的。”舒苡言冲她笑了笑,眼中充满感激,“如果没有您一直教我拉琴、练琴,对我严格要求,我艺考也不会考出那么好的成绩,更不会有机会参加那么多高规格的比赛,还有音乐会。” “老师,在我眼里您就是我的家人,以后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别再叫我老师了,叫阿姨吧。”管陶放缓语气,柔声说,“如果你愿意,阿姨以后就把你当成家人,当成我的小女儿,你以后回到南茵照样可以来我这里练琴,无聊的时候来这里坐坐,消磨一下时光也是可以的。” “好的,管陶阿姨,我保证以后一放假就过来骚扰你!” 管陶被她逗笑,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好练琴,好好学习,将来努力一把,争取读研读博,毕业了再考一考乐团编制,成为乐团首席,争取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阿姨支持你。” “谢谢阿姨。”舒苡言冲她笑了笑,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她得走了。 临走前,管陶又想起什么,拉住她的手与她嘱咐:“苡言,记得跟你维熙哥哥多联系。你别看他整天黑着张脸不爱理人,其实他内心很渴望交朋友的,他没什么坏心眼,是个好孩子。” 舒苡言点点头:“我知道的阿姨。我和维熙哥很合得来的,我们现在应该算是……好朋友了?” “那就好。”管陶拍了拍她的手,起身送她下楼。 - 打车回到澜月小区,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舒苡言一抬头,竟然意想不到地在小区门外遇见了林伊岚。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信将疑地朝她走过去,半晌才开口:“妈?你怎么忽然回国了?你是来找我的吗?” 林伊岚冲她笑了笑,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温声说:“妈妈回来看看你,顺便去给姥姥姥爷烧纸上坟。” “那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外面这么热,会中暑的。” 她摇头:“妈妈不觉得热,妈妈就想在这里等你。” 舒苡言一时语塞,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您回国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来得及告诉姑姑和姑父。夏叔叔和以恩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林伊岚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夏叔叔忙,以恩在学校上课,他们都请不了假。” “那我给姑姑打个电话吧,让她们出来,晚上一起吃个饭。”说着,她便从包里翻出手机。 “别打了。”林伊岚及时止住她的动作,“言言,妈妈想你了,想单独跟你待一会儿,咱们一起吃个晚饭,好吗?” 舒苡言上下打量了眼,总觉得林伊岚今日有些奇怪,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出。 “那好吧。”迟疑一瞬,她打开微信,编辑信息:【姑姑,我晚上和同学在外面吃饭,您和姑父不用等我了。】 两人打车去了附近的商场,林伊岚说怀念地道的秦淮菜,舒苡言便在小某书上找了家口碑不错的餐厅带她过去。 餐厅里装修得很有淮南风情,两人对坐着,却一时相顾无言。舒苡言只能给自己找些事做,用茶壶里滚烫的开水给碗具消毒。 做出这一举动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韩箴潜移默化的传染了,最近她的洁癖是越来越严重了。 直到饭菜上桌,林伊岚才拿起筷子,一边给女儿夹菜,一边与她聊天。 两人聊天基本上是一问一答,林伊岚问什么,舒苡言便回答什么。整顿饭下来,林伊岚吃得很少,基本都是问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舒苡言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直到两人吃得差不多,林伊岚终于放下筷子,看起来像是要进入正题。 她拿起服务生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看向舒苡言,忽地问道:“言言,你爸爸去世后留下的财产,现在都是由你姑姑暂管吧?” 舒苡言正喝水,闻言差点呛着自己。 她放下杯子轻咳几声,“您问这个做什么?” “言言,这几年你夏叔叔的公司出了点事,遇到一些财务危机,妈妈压力真的很大,有些话就不绕弯子,直说了。”林伊岚看向她,一向柔和的双眸里忽然多了几分哀求之色。 “你现在还是学生,一切以学业为主,你爸爸留给你的那些遗产,你现在也用不上。言言,我们是一家人,从理论上来说,夏叔叔他也是你的继父,照理说,你的那些钱,是不是可以挪出一部分来,给夏叔叔救救急?” 听她说完,舒苡言怔忡许久。 所以林伊岚忽然回国,等在姑姑家小区门外一直不肯进去,还美其名曰是想念舒苡言、专门回来看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她根本不是来看望女儿,也不是回来给父母扫墓上坟,而是为了她现在的家庭,为了拯救他的现任丈夫的公司来找舒苡言求助,她是来争夺舒云辙留下的遗产的。 舒苡言在心里默默消化这一切,半晌才开口:“妈,所以在我高二那年,你回国给我过生日,还提出要接我去美国生活,就是想以第一监护人的身份从我手里拿到那些钱,是吗?” 对面的人忽然变了脸色:“言言,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难听吗?”她轻笑一声,“您都说了,我是个潦草无福的人。爸爸留给我的财产是我傍身的资本,现在您连爸爸留给我的东西也要夺走吗?” “拿我爸爸的遗产去弥补夏叔叔公司的资金短缺,你真能说得出口。” “妈妈,我今天真的重新认识你了。” 林伊岚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忽地心慌:“言言……” 舒苡言不想再听她说下去,遂而将其打断:“我还在上学,即便有继承遗产的权利,也没有能力保存和支配。那些钱数额太大,都是姑姑替我管着,你若是想借,先去问过姑姑的意见吧。” “孩子,你是真的单纯啊。”林伊岚看着她,忽地笑出声,“钱放在你姑姑那里就安全了吗?她若是背着你偷偷把钱转移掉,难道还会提前知会你一声?” 舒苡言对上她的目光,义正辞严:“那些钱做过财产公正,姑姑不会觊觎半分。” “都是生意家庭,彼此打着什么算盘,大家心里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你姑姑把你培养得优秀、漂亮、知书达理,然后呢?你姑父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在南茵如日中天,你生长在这个家庭里,以后注定成为联姻的工具。你看你思远哥哥,现在是活得自在,以后呢?你真以为他能够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吗?” 林伊岚握住她的手,苦口婆心:“你若是跟很妈妈去了国外,你可以学琴练琴,妈妈会给你找最好的老师,妈妈更不会逼迫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舒苡言却坚定地说:“姑姑不会强迫我们做不喜欢的事情,她一向尊重我和哥哥的决定。” “看来舒云芝给你洗脑得很成功,你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妈妈了。”林伊岚松开她的手,背靠在椅背上,胸口起伏不定。 “妈妈,你真的扯远了。”舒苡言垂着眼,“至少现在,姑姑真的对我很好。” 林伊岚募地抬眼,激动地拍桌:“舒苡言,你现在一口一个姑姑姑父,我看你是全然忘记了,我才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第一监护人!” “苡言,从你7岁到现在,这么多年,妈妈每个月定时打在你账上五千块钱的抚养费,累计起来一年就是六万,十三年就是78万。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她唇角勾了勾,笑道,“现在你成年了,是时候回报妈妈了吧?” 看见林伊岚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舒苡言莫名觉得后背发凉。沉默几秒,再次开口:“妈,在你心里,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以一个月五千块的生活费为衡量标准的吗?” “姑姑一家人愿意接纳我、照顾我,是他们善良,他们真心爱护我。原本他们不必这样对我的。” “但支付抚养费是法律规定,是你作为一个母亲应尽的义务。” 说到这里,舒苡言忽然哽住。 半晌过后,还是说出了那句在她自己看来极为伤人的话 45. 露营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自从回到学校,舒苡言总觉得眼皮跳个不停,这种不好的预感一直持续到下午。 在整理书桌和衣柜的时候,她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大致清点一遍,这才发现自己丢了东西。 她的口红少了两支,恰好是所有口红里价格最贵的;还有一款上学期新买的Loewe单肩包,此刻也不见踪影。 舒苡言觉得头疼。 她的化妆品、衣物、包包、首饰基本上都是舒云芝给她买的,三样丢失的东西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个大几千块钱,就这么无缘无故消失了,内心难免惴惴不安。 正郁闷着,忽然“呲啦”一声,宿舍里响起一道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褚楚起身把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向其他三人,开始征询她们的意见:“明天我生日,咱们中午一起出去吃饭啊!你们想吃什么?报上名来!我请客!” “吃火锅可以吗?”云杉率先举手,“其实我挺想尝尝你们云南的菌子锅,我还没去过云南呢!” 李漪点点头,附和道:“我觉得可以!但是咱们万一集体致幻了怎么办?” 褚楚一向笑点高,难得被她们逗笑:“哪有那么夸张?只要把菌子煮熟了吃就不会有事,但前提是菌子必须无毒啊!” 大家聊得火热,唯独舒苡言不在状态。 见她撑着下巴沉默不语,褚楚走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肩:“我们美丽的小提琴艺术家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舒苡言回过神,故作轻松地与她玩笑,“菌子锅我是可以吃的,但万一中毒了口吐白沫,麻烦你们把我送到医院哈。” 褚楚忙摆手:“可别,你要是进了医院,你男朋友不得不远万里打飞的来看你?” “哪有那么夸张?” “有!”三个人对视一眼,一道笑出声。 “讨厌。”舒苡言加入她们的对话,又与她们玩闹一通,停下来反倒有些累了,就拿着洗漱用品去卫生间洗澡。 夜深人静的时候,舒苡言躺在床上,静下心来想了想,暑假期间只有云杉一个人留在学校,若说谁有机会动她的东西,那就只有云杉一个人。 可她没有任何证据,这件事便不好直接发问。 加之明天又是褚楚的生日,此刻把这件事在寝室里公开挑明,未免太过扫兴,也容易弄得大家彼此尴尬。 思来想去,舒苡言决定把这件事先压一压,过两天再问也不迟。 虽这么想,但她仍留了个心眼。后来的几天里,她把贵重物品全部收进柜子,把储物柜的锁换成了新的。她还买了微型摄像头放置在床铺下方的位置,正好可以拍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区域。 舒苡言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但多个心眼,多一些警惕总是好的。 … 褚楚生日那天,几个女孩找了一家森林营地,准备体验一下户外露营。 她们点了菌汤火锅和户外烤肉的双拼组合套餐,又把自己带的食材、饮料、餐布摆出来,再放上一束郊外采摘的野花,打上一盏小小的照明灯,露营的氛围感立马呈现。 趁着大家整理食材的功夫,舒苡言则拿着相机给寿星拍照,她一找机位一边调整拍摄角度,一连拍了好多张,看起来效果都还不错。 拍着拍着,寿星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大摄影师稍等我一下喔!”褚楚冲舒苡言吐了吐舌头,跑去接电话。 褚楚对着电话讲了几句,听起来像是在对男生撒娇,片刻后,又转过头对几个室友说:“你们介不介意我男朋友一起过来吃饭?他今天刚好没事可做,想过来陪我一起过生日。” 大家纷纷表示没意见、不介意。 褚楚这才放心地对他男朋友说:“那你快来吧,我和我室友都等不及要见你了!” 褚楚男朋友的学校与她们同在一个辖区内,距离这家营地并不远,打车也就二十分钟,很快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咳咳,介绍一下啊!我男朋友,贺遥。”褚楚拉着男生的手远远走过来,大方与大家介绍。 “你们好。”贺遥站得笔直,笑着与他们打招呼,白净周正的一张脸,看起来老实巴交。 贺遥不是第一眼帅哥,但相貌端正、五官深邃,属于越看越有味道的类型,这一点和褚楚颇为相似。 褚楚和贺遥落座后,舒苡言拿起相机给他们拍了张合照,清秀耐看的两个人,坐在一起莫名还挺般配。 舒苡言翻看着照片,心里正羡慕着,桌上的手机倏然振动起来。 拿起来看了眼,是韩箴打来的电话。 这个时间,多伦多应该是夜里十一二点? 到了该上床睡觉的时候了。 舒苡言摁下接听键,轻声开口:“喂?” “中午好。”韩箴在电话那头轻笑,带出浅浅鼻息声。 “你那边是晚上。”舒苡言纠正他,“那我应该对你说晚上好?” “你该对我说晚安。” “好嘛,晚安。”舒苡言端起桌上的水杯浅抿一口水,嘴角漾出甜蜜笑容。 又听见他问:“吃饭了?” “正在吃。” 韩箴听见电话里闹哄哄的,有些嘈杂,便问她:“你在哪里吃饭?怎么这么吵?” “今天我室友过生日,我们在外面露营呢。” “那个陈润知也在?” “当然不在,就只有我们寝室的四个人,加上褚楚的男朋友。” 舒苡言将通话界面最小化,拍了张照片发给他:“我给你发照片啦,露营的照片!我们正在一边煮菌子锅一边烤肉呢,氛围很欢乐!” 说罢,她又悻然加上一句:“如果你在就更好了。” 听见她骤然失落的语气,韩箴心里莫名拉扯一下,涩意涌上心头。 沉默片刻,又问她:“好吃吗?烤肉和菌子锅。” “嗯。” 韩箴点开她发来的照片,还挺丰富,笑对着她说:“那多你吃点。” “嗯,会的。”舒苡言主动跟他报备,“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吃很多。” 舒苡言这通电话属实打得有点久。 李漪在一旁烤肉,瞥见舒苡言腻腻歪歪的表情,忍不住冲她挑挑眉:“韩箴哥哥查岗了?” “哎呀,不是。”舒苡言一时脸红,往一旁躲了躲。 李漪忽然起哄:“别害羞嘛,让韩箴哥哥跟我们打个招呼呗!” 舒苡言用手指堵住手机传声孔,低声说:“你别瞎起哄!”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响,韩箴一时心慌,手指敲了敲屏幕:“言言?你怎么了?怎么半天不讲话?” 舒苡言无奈扶额,硬着头皮说:“哦,那什么,就是我室友……她们想跟你说句话。” 不料韩箴竟大方答应:“好,你开免提。” 舒苡言磨磨蹭蹭摁了免提键:“嗯,开了。” “能听见?”韩箴温润清隽的嗓音从通话界面传出,大家听后募地凑近。 “能听见。”舒苡言轻声说。 李漪激动地与他打招呼:“你好啊,是苡言的韩箴哥哥吗?真是久仰大名!” “你好,我是韩箴。”韩箴语气正经,又加上一句,“苡言的男朋友。” 褚楚刚才喝了点酒,这会儿酒劲上来了有些兴奋,忽然把手放在嘴边做出喇叭形状,大喊一声:“哥哥好!我们是言言的室友!” 李漪拍她一掌,急忙纠正她:“什么呀!咱们不能叫哥哥,咱们是苡言的娘家人,咱得叫妹夫……” 电话那头,韩箴听得一头雾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起来,她们这寝室氛围还挺欢乐,个个都是活宝,可见舒苡言平日里小日子过得不错,起码身心愉悦。 打完招呼,舒苡言立马关掉免提,恢复到正常的通话界面,与韩箴解释:“她们喝多了,你别听她们胡说。” “你们喝酒了?” “一点点。但是没关系,褚楚的男朋友在呢,待会儿结束了他会送我们回学校的。”她声音软下来,“你别担心。” “那记得早点回去,别玩太晚。”韩箴还是不放心,反复叮嘱她,“到学校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别忘了。” “好。”舒苡言冲着电话吧唧一口,发出mua的一声,“想你。” “想你。”韩箴柔声对她说,“挂电话吧,快去吃饭。” 舒苡言听他的话,不再多说,把电话挂断。 结果不出两秒,韩箴又发来一条信息:【爱你。】 “……”看见这两个字,舒苡言募地心跳加速,耳朵一下子变得通红。 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复,聊天界面 46. 吸引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折腾一整天,舒苡言觉得身心俱疲。 晚上睡觉前,她想好好泡个脚,慰劳自己一整天的疲惫,于是拎着开水瓶去楼道里接水。刚排上队,就听见隔壁宿舍有几个女生在叽叽喳喳议论什么。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女生宿舍有很多丢东西的,丢的还都是贵重物品!” “可不吗?听说隔壁寝室的张雅雯丢了一双Nike联名款球鞋,还有人丢了新买的ipad!” “你们说,这事要是反应给导员,导员会管吗?” “我觉得不会。顶多就是班会上讲一讲,口头警告一下,走个过场。” “照这样看,丢了东西的人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了,这女生宿舍也没有监控,找不到任何线索啊!” “听说有人偷了东西会拿到闲置品交易网站上去售卖,或许可以去网站上看看,找找线索……” “有道理,我现在就告诉隔壁寝室的张雅雯!” …… 舒苡言静静听着几个女孩的对话,默不作声。 其中一个女孩的话倒是提供给她一条思路。 回到寝室,舒苡言便下载了最近爆火的一款闲置品交易app,完成注册后,她搜了搜“附近的人”和“可能认识的人”,将筛选出的用户头像一个一个点开。 不出预料,果然让她找到有用的线索。 她在某个用户的主页看到了和自己丢失的包包口红一模一样的商品,商品上架的时间正是几天前。 再查看用户信息,也能够和她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对上号。 这个用户关联的正是云杉的手机号。 虽然早就对云杉起了疑心,事实也早已摆在眼前,但舒苡言依然觉得云杉一定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或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以她对云杉的了解,云杉虽性子软,却是个有主见、心地善良的女孩,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除非背后有人指使或者胁迫她。 舒苡言冷静下来,把商品售卖界面和用户信息界面截图存证。万幸的是,挂在售卖界面的口红和包包还没有进行交易,她还有追回来的可能。 第二天上午没课,下午有两节英语课和两节西方音乐史,云杉在中午赶回了宿舍,准备和室友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饭后几个女孩懒得回教室,便提前去教学楼占座。 放下课本,占好座位,李漪和褚楚一块儿去了洗手间,舒苡言便挪到云杉身边的位置,低声对她说:“杉杉,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闻言,云杉正在翻书的手轻轻一颤,“什么事?” 时间有限,舒苡言没打算废话,干脆利落,直入主题:“我丢了两支口红和一只包包,杉杉,我想知道这几样东西是不是你拿的?” 云杉忽然变得激动,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然而下一秒,就被身边的人打断:“云杉你听我说,我既然选择当着你的面直截了当地问你,就代表我想好好解决这件事情。” 舒苡言平静地看着她,语气平和:“还有,我既然已经问出口,就代表我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我丢失的东西是被你拿走的。你可以否认,但没法抵赖。” 她打开闲置品交易软件,把自己搜索到的内容拿给云杉看:“所以杉杉,我想知道你这么做有什么苦衷?还是说有人逼迫你、强制性地让你做这种事情?” 证据就在眼前,云杉无法辩驳。她的脸颊已然烧得通红,双手死死抓住裙摆,眼中渐渐蓄满了泪。 “对不起,苡言,这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些难事,我真的需要很大一笔钱,我是走投无路了,没办法才这么做的,你相信我……” 听见她亲口说出这一事实,舒苡言多少有些失望,她正了正神色,“你如果真的缺钱,可以告诉我,如果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可以先借给你。但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呢?” “你这样做,真的会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以及我对你的信任。” 云杉抓住她的手,哀求道:“言言,你的包包和口红就在我和我男朋友的出租屋里,我还给你,下课后我就拿来还给你好不好?” “但我求求你,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求你了!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以及女生聊天的声音,舒苡言猜测是李漪和褚楚回来了,便不再继续说下去:“有人来了,这件事课后再说吧。” “言言。”云杉焦急地拽住她的衣袖,“课后我找你。” 云杉认错态度极好,看起来是真的想要尽力补救。 “知道了。”舒苡言拍了拍她的手背,叫她放心。她会守口如瓶,不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 舒苡言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李漪和褚楚。一是想给云杉留个面子,二则不想把事情闹大搞得人尽皆知。没必要,也伤感情。 下课后,舒苡言跟着云杉去了趟她在校外的出租屋。 她原本不必亲自跟过来的,只是想起褚楚生日那晚,云杉在她男朋友面前露出的害怕而又尽力讨好的眼神,莫名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古怪,就想来看看云杉在校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舒苡言一路跟着云杉,来到一所老旧小区。往里走,小区里环境还算干净,只是路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的有些渗人。 云杉走到一栋居民楼前停下脚步,看向舒苡言:“言言,要不你在楼下等我吧,我把东西拿下来给你。” 舒苡言往漆黑的楼道里瞥了眼,犹豫几秒,咬咬牙说道:“没关系,我看着楼道里挺黑的,我陪你一起上去吧。” “那好吧。”云杉拉住她的手腕,又打开手电筒,“你当心,这楼梯有点陡。” 两人一口气爬到五楼,舒苡言抬眼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楼道里阴暗潮湿,墙壁生了苔藓。房子的隔音效果也不大好,甚至能够听见隔壁住户看电视和讲话的声音。 云杉拿出钥匙开了门,舒苡言跟着她进屋,却暗自留了个心眼。她把手机握在手里,将通话界面打开,以便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她好随时摁下“一键报警”的按键。 好在云杉家里空无一人,他男朋友还没回来。屋子不是很大,却意外的整洁,能看得出是被云杉用心收拾过。 云杉走进卧室,在一个储物箱里翻翻找找许久,把包包和口红原封不动地拿出来,装进袋子里,物归原主。 “还给你。”云杉把手提袋递给舒苡言,满目歉疚,“真的对不起,苡言,我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舒苡言接过那个纸质包装袋,并没有打开看,她相信云杉不会糊弄她。再说她只是想把东西拿回来,但这里面的包包和口红她肯定是不会再用了。 至于留着还是丢掉,往后再说。她现在没心思想这些。 此刻舒苡言只关心一个问题:“云杉,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到底有没有人胁迫你做这件事情?” 云杉紧张地摇头:“没有,是我一时糊涂,我鬼迷心窍。”她紧握着舒苡言的手腕,“真的,苡言,都是我的错。” 见她什么都不肯说,舒苡言内心便更加肯定,云杉一定是被她男朋友精神控制了,并且在刻意帮他隐瞒着什么。 她直觉这件事就是梁沛东指使云杉做的,只是云杉不肯说,她也拿不到证据来佐证自己的推论。 半晌,舒苡言叹了口气,说道:“东西拿回来了,这件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云杉,我们在一起住了一年,我知道你是个善良正直的女孩,你说你有苦衷,我相信你。” “如果你在外面住的不开心,就回寝室住。一定不要勉强自己,要保护好自己。” 云杉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她上前一步抱住舒苡言,内心愈发愧疚:“苡言,谢谢你原谅我,我希望我们能是一辈子的朋友。” 时间不早,舒苡言也不便在此久留。 云杉把舒苡言送到楼下,两人正挥手道别,倏然,云杉的神情僵了僵,眼中晃过一丝慌乱。 晚来风凉,吹得头顶树叶沙沙作响,听起来莫名诡异。舒苡言下意识回过头,看见梁沛东正朝着她们走过来,手里拎着一袋打包好的饭菜,还有一听啤酒。 梁沛东快走几步,在她们面前站定,狭长的眸子扫了云杉一眼,笑着问她:“杉杉,你室友来看你了?你们怎么站在楼下不上去?” 云杉一时语塞,找不到任何说辞:“我们……” 见云杉吞吞吐吐,舒苡言索性替她回答了。“是我来送杉杉回家,顺便拿点东西。” 她正视对面的男人,神色无惧。 梁沛东的目光挪到舒苡言精致白皙的脸上,嘴角忽而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继而视线下移,看见她手里的手提袋时,他忽地怔住,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半晌,他回过神,看着舒苡言,下巴朝着楼道方向抬了抬,挑眉问道:“这位同学要不要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 “不用了。”舒苡言一口回绝。 她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转身握住云杉的手,轻 47. 真相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周六,暴雨过后,天空短暂放晴。 滨城师范大学的舞蹈教室里,阮漫璃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演出加紧排练。她穿着一身粉白色芭蕾舞裙,长发束成一个丸子高高的盘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纤长脖颈。 阮漫璃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纠正动作,挥汗如雨,舒苡言则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手持小提琴,轻轻拉动琴弦为她伴奏。 阮漫璃的肢体灵活柔韧,跳起舞来步调轻盈,姿态婉约,饶是舒苡言这个女生也忍不住多看几眼,更别提教室门外那些为她驻足停留的男生。 一曲结束,阮漫璃的舞蹈也收了尾,她提起裙摆对着镜子微微鞠躬,门外忽然响起口哨声和男生起哄的声音。 阮漫璃视而不见,“嘭”的一声关上门,将那些无聊的声音隔绝在外,走到正在发愣的舒苡言跟前,纤长白皙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被我迷住啦?” 舒苡言回过神,撑着下巴看她,拍她马屁:“我哥何德何能,能够拥有你这样的仙姿卓然的女朋友?” “别跟我商业互吹。”阮漫璃在她身边坐下,拧开瓶装水喝了一小口,“再说了,思远那么优秀,喜欢他的人也不少,我可是很有危机感呢。” 闻言,舒苡言脑中莫名晃过一个名字,她怔了怔,又听阮漫璃问她:“中午想吃什么?隔壁商场,你挑,我请!” “你不练舞了?” “不练了!”阮漫璃把头发散开,一边用手将发丝捋顺,一边对她说,“你大老远跑来看我,总不能让你陪着我在舞蹈教室里空耗一整天吧?” 舒苡言倒不在乎:“那有什么不行的?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很放松,很开心。我就乐意跟你这么待着。” 阮漫璃被她这忽如其来的煽情肉麻到,“你想这么待着,我可不愿意!” 她笑着拉她起身,手臂往她肩头一箍,“走了,等我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找了家俄餐厅用餐,象征性地点了几个菜几个甜品,边吃边聊。 见舒苡言吃得少,阮漫璃不停给她夹菜,碗里很快堆起一座小山,还不忘揶揄她:“你可得多吃点,免得瘦脱相了,你的韩箴哥哥回来该不认识你了!” “哪有那么夸张。”舒苡言笑了笑,“不过我们的确也快见面了,他说下个月会回来陪我过生日。” “哟哟哟,看你们这浓情蜜意的样子,会不会下次回来,韩箴就该把你……就地正法了?”阮漫璃冲她挑挑眉,暗示意味极其明显。 “什么啊,他才不会。”舒苡言知道阮漫璃在开玩笑,但她内心也是真的极为了解韩箴这个人。他才不会对她有那样的想法呢,他最多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功夫,像上次在电话里那样讲讲荤话罢了。 阮漫璃笑了笑,忽地想起什么,问她:“对了,你和韩箴的事情,你还没告诉宋思远?” 舒苡言放下筷子,有些苦恼:“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觉得开不了口。” “那韩箴呢?他怎么说?” “上学期放暑假的时候,他有问过我,什么时候可以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家里人……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让他和我一起瞒着这事。”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跟家里人坦白?”阮漫璃有点替他们担忧,“你们在一起都半年多了吧?一直拖着不说,以后会有很多麻烦的。” 舒苡言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点头道:“那我跟韩箴商量商量,等他下个月回国,我们抽时间一起回一趟南茵,把这件事情告诉家里人。” “嗯,我觉得ok.”阮漫璃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低头吃菜。 饭后两人一同逛街,阮漫璃正在试衣服,舒苡言坐在一旁等她,帮她看着包包手机。 等待间隙,舒苡言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水,刚浅浅抿上一口,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来电人一栏显示着云杉的名字。 舒苡言怔了怔,摁下接听键。 “苡言,你在哪里?你在学校吗?”云杉的声音传过来,她嗓音颤抖,明显比平时嘶哑不少。 “我不在学校,我陪闺蜜逛街呢。”舒苡言如实说。 她听出云杉的不对劲,担忧道:“杉杉你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云杉忽而陷入沉默,几秒过后,再度开口,声音却染上哭腔:“苡言,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我很害怕,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 舒苡言犯难:“可我今天跟我闺蜜在一起,不太方便去找你。要不我打电话问问褚楚和李漪,让她们过去陪你?” “别打,别告诉她们!”云杉的声音骤然激动起来,“苡言,是关于我和梁沛东的事情,褚楚和李漪不知情,你别告诉她们行吗?” 听见“梁沛东”三个字,舒苡言内心忽然横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以云杉的个性,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来找她,莫非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 云杉知道舒苡言不方便去她的出租屋,便和她约在学校附近的商场见面。 商场一楼的卫生间里,舒苡言站在云杉对面,见她戴着棒球帽和口罩,一头雾水地看向她:“云杉,你到底怎么了?” 云杉闭了闭眼,摘下帽子和口罩,舒苡言这才看见她脸上几道清晰的手指印,额角也有一处淤青,看起来像是磕碰到了哪里。 舒苡言正诧异着,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又见云杉拉开拉链,脱下外衣来给她看。 这下舒苡言更加惊恐,下意识捂住嘴巴。 云杉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吊带背心,白皙的脖颈和手臂暴露在外。她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青紫痕迹,有吻痕,有牙印,有勒痕,还有被人不知用什么东西抽打过的痕迹,看起来极其刺目,叫人不寒而栗。 这不是虐待是什么? 舒苡言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拿过云杉手里的外套,颤抖着双手帮她把外套披上,遮住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紧接着问她:“是你男朋友干的?” 云杉低着头不说话,眼泪顺着眼眶落下来,一颗颗砸在衣服布料上。 舒苡言咬了咬唇,拉开包包拉链翻找手机,内心愈发慌乱:“手机呢?我手机去哪了?” “你干什么?”云杉懵然问道。 “当然是要报警了!”舒苡言简直替她着急。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不报警解决,一味地哭有什么用?等着渣男回来继续虐待她吗? 听闻舒苡言要报警,云杉立马慌了神:“不行,不能报警!”她伸手阻止她,“苡言,不能报警!” “为什么不报警?”舒苡言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云杉,你这是被虐待被欺负了!你难道要一直放任着那个人渣对你为所欲为吗?” 云杉吸了吸鼻子,眼泪断断续续往下掉,眼睛红得不像话。她觉得那些事情太过难以启齿,支支吾吾许久才说出原因:“苡言,不能报警,因为他那里有很多关于我的……不好的照片。” “他说过了,只要我敢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他就会把那些照片发到网上,发到我们学校的官方邮箱,让我丢人现眼,让我没脸见人……” “照片?”虽然早已料想到梁沛东不是什么好人,但舒苡言还是大为震惊,她嘴唇颤了颤,问道,“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被他拍了照片?” 提起那些旧事,云杉忽地呼吸急促,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她的害怕不像装的。舒苡言帮她把外衣穿好,将拉链拉得严严实实,手掌轻抚她的脊背,试图帮她缓解紧张情绪:“你要是不想说,咱们就不说了。咱们报警处理,总比站在这里掉眼泪干着急的好……” “苡言。”云杉募地开口,将她打断,一双清澈的眼此刻已布满血丝,看起来可怜又可怖,“其实梁沛东他……根本不是我的男朋友。” 话说到这里,虽隐晦,却已相当明了。 舒苡言瞬间明白过来,云杉是被梁沛东欺负了。她和梁沛东不是自由恋爱,也不是自愿 48. 不轨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校庆将至,近日舒苡言忙着准备校庆演出的合奏节目,课后大半的时间都一门心思扎在琴房里练琴。 周四下午没课,舒苡言便在琴房里泡了一下午,和大家一块加紧练习。中途休息的时候,她看了眼手机,聊天界面有一条带着红点的未读信息。 点开来,是半小时前云杉发来的一条微信:【言言,你让我找的东西我都找到了。你可以陪我去报警吗?我现在就想去。】 舒苡言想了想,快速敲出两行字:【我正在和学姐一块排练节目,大概需要一个小时才能结束。】 云杉很快回复:【那我等你。】 舒苡言手指敲了敲手机屏幕,心中晃过一丝疑惑。她觉得云杉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好像忽然变积极了。明明昨天还十分惧怕报警,今天就找到证据,还主动联系了她? 但不论如何,从客观角度来看,这件事的确不能再拖下去,越早解决越好。早些陪云杉报了警,让梁沛东这个人渣受到惩罚,云杉就不必再因遭受梁沛东的威胁而胆战心惊,她自己也不必再掺和他们之间这些事,可以早日抽身。 思索半晌,舒苡言回复:【那好吧,等排练结束了我联系你。】 舒苡言从琴房出来时已经是傍晚,天色逐渐暗沉下去,她打车去了云杉居住的小区,站在楼下给云杉打了通电话。 电话接通,那边却没出声。 舒苡言看了眼通话界面,疑惑着开口:“杉杉,我到你出租屋楼下了,你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你?” “但我看到你了。” 电话那边终于开口,却不是云杉的声音,而是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语气带着些许轻佻。 舒苡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了头,看见不远处有一道高大身影正朝她走过来。暗色路灯下,男人的容貌有一半暴露出来,另一半则隐于黑暗之中,看起来有些割裂,在夜色映衬之下更显阴森渗人。 眼看着那身影靠近,舒苡言下意识后退一步。怔愣一瞬后,她反应极快,迅速地点开录音键,把手机塞进衣兜里。 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中了对面这个男人的圈套。 梁沛东迈着步子朝她靠近,最终在她面前站定,冲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你好啊,杉杉的室友。” “你认错人了吧?”舒苡言手心捏出了汗,不动声色地后退,心里盘算着随时准备开溜。 “怎么会?我这人记性很好的。”何沛笑着东说,“我们见过两次,一次是在你们学校的女生宿舍楼下,还有一次是在出租屋楼下,就在你脚下站着的这个位置。” 他伸手指了指脚下踩着的水泥地,低头看她,扬唇哂笑道:“我还跟你打过招呼,邀请你上楼吃饭呢,你忘了?” 背后一阵冷风幽然吹过,看着路灯下梁沛东意味不明的笑容,舒苡言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便冷着脸提高音量对他说:“我再说一遍,你认错人了。 “我要走了,你别再跟着我了。”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加速往前走,却听见身后的人悠悠冒出一句:“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确实很容易让人记在心里。” 舒苡言的脚步顿住。手指紧攥着衣兜里的手机,顷刻间改变了主意。 她想,既然自己已经来了,还录了音,就不能一无所获。 半晌,转过身问道:“云杉呢?她在哪里?” “她在家里好好的。”梁沛东再次凑近她几步,扬了扬下巴,“怎么?你要去看看她吗?” 舒苡言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不答反问:“所以云杉身上那些伤痕,都是被你弄出来的吗?你一直在虐待她?” “同学,话可不能乱讲啊,我可没有虐待她。”梁沛东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双眼含笑,下一秒却口出狂言:“我对女人可好了,尤其是好看的女生,像你这样的。” 说完,他略略降低身体,凑近看她,“不信,你跟我试试?”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个臭流氓!”舒苡言从未经历过这样赤裸裸的言语骚扰,属实是被这个人的无赖程度吓到。 她脸色煞白,双手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下意识地一连后退好几步。此刻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赶紧从这个地方离开。 她尽力掩去慌张神色,强装镇定,冲着对面的人放了句狠话:“你刚才说的话最好都是真的,你最好让云杉好好的,不然我一定会报警!” 说完,舒苡言便转身,加快步伐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顷刻间变了脸色的男人。 看着那道仓皇跑开的背影,回想起刚才她明明害怕却又故作镇定的模样,梁沛东忽地笑出声。 他三两步追了上去,一把握住舒苡言的手腕,加大力道将她向后扯,“跑什么?我让你走了吗?” 身体募地后仰,险些跌倒,舒苡言惊叫了声,“你干什么?你放手!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着,下一秒却被对面的男人捂住了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梁沛东勒着她的脖颈把她往墙角推,而后用力摁住她,让她动弹不得。黑而沉的眸子透着凶狠,死死瞪着她,“云杉那个小贱人都跟你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是不是你给她出主意,让她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我赌博欠债的证据?” 他用手背轻拍她的脸,忽而笑起来,压低嗓音问她:“你想干什么?你们俩合计着想弄死我是不是?嗯?说话!” “你放开我!放手!”舒苡言用力挣扎却无果,二人体力悬殊太大,对方又抓着她的胳膊让她无法动弹。 她害怕得身体僵硬,浑身发抖,却怎么也无法挣脱,眼中渐渐蓄了泪意。 梁沛东依旧不肯放过她,朝着一旁啐了口唾沫,嗤笑道:“你们这些学艺术的女大学生,平日里不是最爱玩的吗?装什么清高?”他掐住她的脸,压低嗓音问道,“我问你啊,妹妹,你私下里跟多少男人睡过?嗯?” 舒苡言瞪着他不置一词,她余光扫视周围,小区里一片漆黑,她被他堵在角落里,看向远处也是黑压压一片,连一个路人都找不到。 她内心绝望,渐渐欲哭无泪。 “别告诉我你第一次还在啊,你看着可一点不像。”梁沛东低下身,再次凑近她,神情玩味,“看你这表情,跟要吃人似的。我倒是很好奇,你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张牙舞爪?” “反正这里也没人,要不你跟我试试?我服务很好,很舒服的。” 舒苡言面色惨白地听他说完这句话,紧接着就感觉到他的一只手逐渐下移,顺着她的脊背滑了下来,落在她后腰,把她往怀里摁。 喉咙涌上一股恶心,舒苡言用力拍打着他的身体,拼命叫嚷着:“你这个变态!你别碰我!滚开!” 似是没想到她会拼尽全力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梁沛东有一瞬的失神。他慌乱地看向四周,生怕有人听见动静朝这边过来。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舒苡言看准机会,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又趁其不备,抬脚往他大腿根的位置狠狠踹了过去。 梁沛东吃痛,弯腰捂住大腿,手腕被她咬破了皮肉,也是一阵钻心刺骨的疼。 再抬起头,他发现舒苡言已经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操!老子他妈弄死你!” 梁沛东朝她追上去,然而越往小区大门方向追,便遇见越来越多下班归来的打工人和晚上出来散步的老人。 舒苡言一边朝着人多的地方跑,一边大喊着:“救命!救命啊!有变态尾随我,有人尾随我!” 小区保安听见这边巨大的动静,立马结伴赶了过来。 见状,舒苡言立马跑到保安身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说道:“叔叔……有人尾随我,有人对我动手动脚图谋不轨……帮我报警……” “就是他!就是他!”舒苡言指着远处追过来的梁沛东,忽然大声喊道,激动得岔了气,一时间剧烈咳嗽起来。 周围不少小区居民围观聚集,大家的目光纷纷停留在梁沛东身上,他一时难以脱身,脸色逐渐变得煞白。 遂而看向躲在保安身后的舒苡言,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弄清了眼前的情况,保安大叔弯下身抚了抚舒苡言的后背,帮她顺气,“孩子,你别激动,叔叔帮你报警。” …… 夜已深,警察局里,经过几个小时的指证,舒苡言早已累得精疲力尽。 通过她向警方提供的今晚的录音,梁沛东性骚扰和强/奸未遂的罪名算是坐实了,他即将被行政拘留。而后期是否移交给法院判决,还得看舒苡言是否愿意与他和解。 但梁沛东涉及到的罪名并不只是性骚扰,还有肆意对女性动用暴力,以及赌博、欠债,通过拍摄私密视频对女性进行勒索等等…… 如果后期云杉愿意站出来作证,坚定的指控他,梁沛东便会再加上一条罪名,这罪名足以让他坐上几年牢,好好吃上几年牢饭了。 录完口供,舒苡言给阮漫璃打了电话。时间太晚,又涉及到性骚扰,警局这边需要 49. 相聚 《云深不知归》全本免费阅读 十月初,滨大的校庆典礼如期举行。这段日子舒苡言日日在琴房里排练节目,却也时常心神不宁。 梁沛东的案件调查还在进行中,但由于云杉对他的部分指控被质疑证据不足,法院对于梁沛东的量刑还有待确定与裁量。 仅凭这一点,就已经令人人心惶惶。 与日俱增的压力导致她这段时间渐渐失眠焦虑,夜里总是做噩梦,也时常在训练时分神。她积极调整情绪,也有在晚上入睡前听一些助眠的轻音乐,尽量缓解压抑的情绪。 却没想到,正式表演那晚,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失误。 演出开始,舒苡言作为第二小提琴手,原本应该在第一段旋律结束时进节拍,她却在关键时刻神思恍惚,提前进了一个拍子。 发现自己的错误后,她有一瞬的心惊,却又不能中途停下,只能硬着头皮拉下去。她刻意拖长一个音节,缓了半拍,这才和上其他团员的节拍。 第一次不小心犯下错误尚且可以姑息,但舒苡言却在演出即将结束时犯了第二个错误。揉弦时,她一时紧张把G弦错按成了D弦,导致整体音调偏离了几分。 在台下观众眼中,他们只能看到舞台的整体效果,个别走音其实根本听不出。可是放在专业音乐人的耳朵里,这错误却是相当明显,是极度的不专业,更是对舞台的不尊重。 一下场,舒苡言就被老师拉到后台挨了顿批:“你今晚是怎么回事?下午排练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一连出现两个失误,舒苡言同学,你的态度真的很有问题!” 老师胳膊环在胸前,对着她深深叹了口气:“依我看,今晚你的个人演奏节目先取消吧。苡言,你这段时间精神状态实在是不太好,团队演出犯错尚且能够浑水摸鱼糊弄过去;但到了个人演出的时候,若是你再犯错,那就没人能帮得了你了。” “老师看出你这段时间状态不大对劲,还是希望你能放松下来,好好休息几天。” 舒苡言垂着脑袋,她并没有解释什么,默默听着老师的训斥。左右都是她的错,她没有任何借口,错了就是错了。 她坦然接受这个结果,微微欠了欠身,说道:“谢谢老师。” 老师冲她点点头,手掌轻轻拍在她肩上,扭身走了。 在后台归还了演出服,舒苡言穿上自己的衣服,拿了包包和水杯,独自走出礼堂。 今晚月色朦胧,天边挂着忽明忽暗的几颗星,还有微风阵阵,很适合一个人在校园里走走,散散步,缓释一下糟糕的心情。 从礼堂后门出去时,舒苡言听见一阵脚步声追上她,回过头,发现是乐团里的学姐。 学姐递给她一瓶牛奶,还是温热的,摸了摸她卸妆后白净的脸蛋,笑着对她说:“苡言,别难过。我们都知道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你已经很棒了,好好调整自己,加油!” 舒苡言接过学姐赠与她的牛奶,忽地眼眶发热,“谢谢学姐。” “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吧?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喽!”学姐冲她笑了笑,提着裙摆跑了。 舒苡言觉得学姐今晚可真美,真耀眼,刚才冲她微笑的那一瞬,眼中仿佛有星星,明亮动人,直接治愈了她一整晚的不开心。 舒苡言把牛奶装进包里,抬脚往前走。 刚才学姐提前祝她生日快乐…… 她怔然几秒,这才想起韩箴之前说过的,要回国陪她过生日的事。 她这两天有点忙,也忘了问他具体哪天回来,是直接来滨城还是先回一趟南茵。 她正准备给韩箴打电话,忽然手机振动了下,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HZ:【今晚的演出很棒,我女朋友真好看。】 唇角不自觉漾起一丝笑意,她回了句“谢谢”,忽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拿着手机的手颤了颤,她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今晚演出很棒的?】 没多久,韩箴再次给她发来一条信息,是一张照片。点开大图,照片里正是她刚才演出时的画面。 舒苡言直接摁了电话过去:“所以你今晚在现场吗?”不自觉提高了音调,眼眶有些发酸。 她一激动起来,问题就格外多,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你来滨城了吗?你来我学校了?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韩箴轻笑,一如既往的温柔:“你问题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一个?” “你在哪里?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你的十点钟方向,大概一百米的距离?”韩箴站在一盏路灯下,抬起手冲着对面不远处那个纤细身影晃了晃,“你抬头,往这边看。” 按照他的描述,舒苡言侧过身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她看见路灯下一个高瘦身影正对她招手。他今日穿了件黑色大衣,里面搭配一件白色连帽衫,显得整个人笔直修长,帅气又清爽。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看见他脸上露出的一贯温柔的笑容。 “我来了。”舒苡言挂了电话,径直朝他跑过去,直接扑进他怀里,瞬间红了眼睛:“你怎么又搞突然袭击?” “之前你说,今晚校庆演出有你的节目,我就想过来看一看。”他的手掌放在她发顶,揉了揉她松软的发丝,“来看看第一现场。” 听见他清澈柔和的嗓音,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舒苡言逐渐绷不住,嘴唇紧抿着,下意识抱他更紧。 额头贴在他胸口的那一刻,积攒了许久的负面情绪瞬间瓦解,她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韩箴怔了怔,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却没有直接询问她哭鼻子的原由,而是玩笑着问她:“怎么了?看到我这么激动啊?” “不是。”舒苡言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他,“你说你想来看我演出……可是我今天晚上表演失误了,我进错了拍子,还拉错了一个音节。” 她抽抽搭搭着说:“也许台下的观众听不出来,但我知道我就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我给学校乐团抹黑了。” 听她这么说,韩箴忽然松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下的泪水:“你应该这样想,校庆节目难道不是演给观众看的吗?只要台下的观众观感不错,也给出了很好的反馈,那么这场演出怎么不算成功呢?”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哪有人永远不出错的,尽力了就好。” “那不一样。”舒苡言拉着他的衣角,内心依旧自责,“音乐生对每一个节拍、每一个音符都很敏感的。刚才下了台,我还挨批了,老师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么重的话,她一定对我很失望,我就是表现得很差劲。” “而且,”她咬了咬唇,继续说,“原本我还有一个节目的,是个人独奏,但是因为我犯错了,老师就把我的节目取消了,我太难过了……” 韩箴柔声说:“没关系,这次取消了还有下次,下次好好表现就是了。” “可是你专门赶回来看我,都没能看到我的个人节目,这样想想我更难过了。”她抹了把眼泪,把脑袋埋在他胸前,“我觉得很遗憾。” “那你私下里拉给我听?”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韩箴问她,“没有舞台和灯光?” 舒苡言闷着声不说话了。 “但你想想,你以后会有更大的舞台,一次小小的失误又算得了什么呢?” 韩箴任凭她这么抱着,无比耐心地开导她,“所以不要觉得遗憾,哪有人不犯错的?这次错了,下次就努力做得更好,在遇到下一个更大的舞台之前。” 听他这么说,舒苡言心里果真好受不少。她仰起脑袋,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看他:“你怎么这么会说话?这么好的文字功底,不学文科真是浪费了。”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他笑。这小姑娘,注意力转移得还挺快。 “没了。”舒苡言摇摇头,拉住他的手,“我想吃饭。” “好,那我们出去吃饭。”韩箴揉她脑袋,拉着她,调转方向往校门外走,“想吃什么?” “想吃……火锅?”许是刚才哭过,舒苡言的鼻音很重。 韩箴低下头,看着她哭得红通通的眼睛,以及撇下去的嘴角,忽地笑出声。 舒苡言皱眉,面露不满:“你笑什么?” 韩箴伸出两根食指,把她耷拉下去的唇角往上提了提,笑道:“真可爱。” “……”舒苡言抿了抿嘴唇,忍着笑意拍了他一掌,“你好幼稚。” - 舒苡言在美食推荐app里搜索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家重庆人开的火锅店。天冷,她想吃点火辣辣的、热气腾腾的食物。 确定了位置,两人叫了辆网约车,很快到达餐厅。 韩箴把涮好的牛肉放进她盘里,忽然问她:“想好怎么过生日了吗?小公主。” 听见这个称呼,舒苡言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嗔怪地看他一眼:“你干嘛学我哥这么叫我?” “逗你好玩啊。”他掀起眼皮看她,忽然好奇,“思远为什么这么叫你?” “因为……”说到这里,舒苡言脑中忽然晃过许多小时候的画面。 在很多年前,舒云辙还没去世的时候,他的确把舒苡言宠得像个小公主。那时候的舒苡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宋思远便总是揶揄她,说她是个小公主,不谙世事,不食人间烟火,没心眼没脑子。 舒云辙却说,言言是他唯一的女儿,就算把她宠成小公主又如何?他自己乐意就好。他有资本,也有能力惯着她。 舒云辙的婚姻并不如意,也不打算再婚,既然他给不了女儿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那就给她独一无二的宠爱,让她在爱里长大,以此尽力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 只是后来,连舒云辙也没能履行他的承诺,在那样一场血淋淋的事故里离开人世。 舒苡言时常痛苦惋惜,她甚至没能来得及和父亲好好道别,他们父女俩就这样阴阳两隔。 …… 思绪拉回,舒苡言撇撇唇说道:“因为他嘴欠。” 说完,她却忽然间红了眼眶。 “怎么了?”见她眼中有了湿意,韩箴递给她一张纸巾,“是刚才喝水呛着了?” 舒苡言摇摇头,揩了下眼睛,看着眼前热辣辣的红油火锅,脑中忽然晃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放下筷子,坐直身体,忽地郑重其事起来:“你刚才问我生日想怎么过。” “嗯。” “我们可以出去玩两天吗?去外省。我不想在滨城过生日了,我最近有点想逃离这里,因为这里让我觉得很糟心。” 舒苡言向来是个喜欢提前规划好一切的人,她忽然间这样提议,便让韩箴觉得不太对劲。 他起身,挪到她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轻声问她:“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舒苡言摇摇头。 “真没有?”韩箴显然不信。 “没有。就是前段时间排练太累了,再加上演出事故,就觉得心里很烦,想出去走走。” 韩箴似信非信地点点头:“有想去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