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他非要入赘》 1. 他不安好心 《将军他非要入赘》全本免费阅读 南晋,暮秋时节。 大漠苍穹烈日高悬,炙烤着西北的边陲小镇,黄土城墙干涸龟裂,猎猎长风一过便卷起飞沙走石,惊得胡杨柳树上群鸦喧嚣,平添了几分燥热与嘈杂。 金威郡北城门被汹涌人潮堵得水泄不通,中原百姓与楼兰人混杂,操着各自晦涩难懂的方言争执推搡。 一辆马车濒临城门而不得入,马夫勒紧缰绳往人群中心眺望一眼,茫然挠了挠头,“姑娘,楼兰人叽里呱啦讲什么呢?官府也是,就这般放任他们在家门口寻衅滋事?” “闲事莫管,绕路西城门即可!”清越的女声伴着算盘珠节奏分明的碰击声传出竹帘。 沈棠坐在马车的矮几旁,绯色襻膊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纤白的小臂,手指利落地打着算盘,低垂的视线一刻不曾离开账本。 她本也是楼兰人,自小走失于大漠中,险些被狼分食,后侥幸捡回一条命,便隐姓埋名混迹在中原边境行商,这些年对边塞百姓的肢体冲突已是司空见惯。 官府的人都视而不见,她一个生意人断然没有自己往麻烦上撞的道理。 何况,沈棠现下自身难保…… 前些日子,楼兰与中原的商道毁了,沈棠卖楼兰特产的铺子全部断了货源,租金、人力却处处得使银子,只出不进。 沈棠变卖了大部分家产资助修筑官道,然金银落入官家口袋如石沉大海,连个响声都无。 多年积攒的心血就这么被官家锦衣玉食挥霍完了。 马夫阿原唏嘘道:“听闻安平侯裴叙即将大驾咱们金威郡,接任都护之职,姑娘要不要再给他送些礼求他通融通融?” “罢了!” 沈棠马上连温饱都成问题,哪还有银子往无底洞里填? 似有团棉花堵在嗓子眼,沈棠颇为气闷:“都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拿银子喂他们这些兵匪还不如喂狗,起码能听到几声叫唤呢!” 冷哼声未落,两边车窗的白色纱帘上掠过浩浩荡荡的人影。 一队士兵与马车逆向而行,金戈铁马,步履森然。 拉长的身影如黑云过境,遮住了车内光线,逼仄的空间里连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沈棠呼吸不畅,挑开车帘,顺着人流望去。 队伍之首的是个身姿挺拔银鞍白马的男人,腰间挂着个鞠球般大小的布袋,底部濡湿,渗出的血迹顺着银色铠甲滴滴落下,在漫漫黄沙上留下一长串刺眼的殷红。 血腥味扑面而来,沈棠脑海里登时涌出两个字——裴叙! 这人莫非就是在北境大杀四方,以人头换军功,十年之间以普通士兵之身拜将封侯的裴叙? 那可是将来要坐金威郡头把交椅的人物。 不可能……不可能这般倒霉,随口论句是非就被当事人听了去吧? “姑娘,那人还真是裴将军!”阿原打碎了沈棠的侥幸心,颤巍巍递给沈棠一本厚厚的书册,其上有一张裴叙的画像,与眼前男人的轮廓相差无几。 他们在边境行商,少不得要观官家的脸色行事,故而还未见裴叙其人,沈棠已将他的喜好秉性、身材面容从里到外摸排了个遍,还罗列成册。 只等着贵人大驾,好去投其所好,为商号的将来铺路。 可这还没进城,就把人给得罪了? “不会这么倒霉的!他定然没听到我们的谈话!”沈棠深深吐纳,镇定下来:“传闻此人睚眦必报,倘若真听到了什么,此刻你我早已成了他刀下亡魂,哪能轻易逃脱?” “可是……”阿原眉眼乱飞,拼命朝沈棠身后使眼色,“可是姑娘,他好像已经盯上你了耶!” 倏地,一道寒芒刺向后背。 沈棠转过头去,正与高踞马上的裴叙四目相接。 银色头盔之下,一双凌厉的眼如蛰伏在大漠中的苍狼,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连从他周身吹过来的风沙也裹挟着肃杀之气,要把人掩埋。 沈棠默默往车窗内缩了缩脖子,然那目光穷追不舍,毫无疑问锁定的就是她。 完了! 她正创业未半,还没出人头地,先要人头落地? 这可不行! 她可是未来的金威郡女首富…… 沈棠思绪百转,一咬牙一闭眼。 再抬头时瞬间换了副殷勤的笑脸,遥遥朝裴叙挥手,“裴将军!裴将军!民女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来了!民女特备了五十坛花雕酒,放在冰窖里清清凉凉的只等为将士们解乏,绵薄心意,将军莫弃!” 大军在沙漠中行走三日,正饥渴交加,沈棠热情的声音和她口中的花雕酒无疑是一阵春风。 疲乏的士兵们顿时有了生机,纷纷朝沈棠拱手,投来感激的目光。 沈棠也耐心作揖,一一回应。 隔着数百士兵,裴叙不禁蹙眉,打量那女子。 姑娘一身青色素衫,不缀珠钗,不着粉黛,只簪一朵绒花也遮不住秾艳妩媚的五官,尤那双桃花眼似盛着骄阳,跟谁都热络。 “裴将军与这女子相熟?她说她想你盼你呢。”军师驾马而来,与裴叙并肩而立。 “不认识。” “那她何以知道你喜欢花雕酒?” “没安好心。” “那你又为何先偷瞄人家?”军师不依不饶。 裴叙意味不明掀眸与军师对视一眼,却是半字不提,也不搭理沈棠,勒紧缰绳,策马而去了。 大军再次启程往北门进发,马蹄扬起的风沙迷了沈棠的视线。 等到尘埃落定,裴叙已消失在黄沙深处,独留沈棠遥遥挥手,热情落了空。 马夫余惊未定,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姑娘不早说,原来你与裴将军是旧认识啊?” “不认识。” “不认识?”阿原瞧着两人遥遥相望,亲昵得很,“那他盯着姑娘到底何意?” “他没安好心!”沈棠坐回马车里,脸上笑意瞬间敛尽,一丁点儿都不剩。 她怎会认识裴叙这样的冷面阎王? 无非是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对他表忠心,为他的属下谋福祉,裴叙就算是看在亲信的面子上,也不至于现在就杀她吧? 只是白白损失了五十坛好酒,家底就更薄了。 且不知那裴叙到底没有没听到她的编排,又会不会秋后算账。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越发举步维艰了。 沈棠心里乱糟糟的,偏生北城门的争吵声也越来越大,隐约伴随着冷兵器的颤音。 阿原伸长脖子往北张望,“难道裴将军也被困在北城门外了?” “不奇怪!原本的都护李飞岂会轻易交权?少不得要给裴叙下马威。” 此地历来官官相护欺上瞒下,这里面勾勾缠缠的门道复杂得很。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没有个熟悉民情者帮衬裴叙,纵然他是人中龙凤,也会被缚住手脚。 可话又说回来,若强龙和李飞这地头蛇斗得昏天暗地,沈棠开通商道的事岂不是更遥遥无期了? 沈棠若有所思眺望着北门。 须臾,福至心灵,轻敲了下窗棂示意:“阿原,我们折返北门!” 裴叙需要地头蛇引路,沈棠自己不也是那个混迹多年的地头蛇吗? 若她能解了裴叙之困,顺势傍上这条强龙,之前那点儿言语磕绊定然能一笔勾销,她还可借着强龙之势扶摇直上,何乐而不为? 马车随即调转了方向,行至 2. 试探 《将军他非要入赘》全本免费阅读 “杀人了!杀人了!” 却在此时,百姓中有人高呼,尖叫声顿时沸腾。 一老翁靠在城门上,七窍流血,衣衫被楼兰人撕成了碎布条,隐隐露出身上青紫色的伤痕。 百姓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冲撞了持刀的士兵,士兵也正怒火中烧,场面一度失控。 沈棠赶紧改道,逆着人流朝老伯走去,扬声道:“大家稍安勿躁,刘老伯还没死,我可以治好他!” 她又行了个抚胸礼,用楼兰语复述了一遍这话,语言流利程度形同母语。 裴叙眉心微蹙,眼底染了一抹兴味。 随即,抬手示意士兵卸甲,徒手将中原百姓与楼兰人分开圈禁起来。 周遭终于得了一丝宁静。 沈棠疾步走到刘老伯身边,扼住他的手腕假意把脉,低声溢出齿缝:“老伯,我瞧裴将军腰间别的像是颗人头,今日他新官上任,定要好事成双,这彩头咱可不兴讨啊。” 老伯僵硬的身体一个激灵,舌头打结:“沈、沈丫头又编排我这把老骨头!” “是我嘴拙!”沈棠佯装扇了下自己的嘴巴,殷勤一笑,“改日老伯去我酒楼,我将窖藏的花雕酒拿出来给您赔罪,现下您不如就先高抬贵腿下了这台阶?” 沈棠自然不会治病,但她与金威郡多数人交情匪浅,也知道他们的毛病。 这老伯是个卖包子的小贩,平日嗜酒,常用装死装病的法子讹些酒钱。 只是今日他这么一闹,不知情的还以为裴叙一上任就伤了无辜百姓性命,到底影响不好。 老伯从此也算和裴叙结了梁子,以后还如何在西北讨生活? 老伯半眯着眼睛,听沈棠一一理清利害关系,脸色越发惨白,“今、今日绝非我无事生非,是那帮楼兰人先挑得头!我、我瞧他们饿得慌,好心施舍肉包,反被他们掀了蒸笼!我堂堂中原男儿岂能吃这哑巴亏?” “肉包?”沈棠清算了下落在地上的包子,又瞥了眼楼兰人腰间酒囊,“楼兰的葡萄酒乃世间佳酿,我算了下您这包子值十文钱,不若让他们拿两壶酒谢罪?您还有得赚呢!” 老伯咽了咽口水,却不相信,“这群荒蛮人无理得很,你能说动他们道歉?” 沈棠拍了拍老伯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择了些干净的馒头,匆匆朝楼兰人走去。 裙摆蹁跹掠过眼前,裴叙居高临下的目光不由自主跟随沈棠的脚步。 他听不懂沈棠与楼兰人说了什么,只瞧她将馒头递给楼兰人,一张绣口不停地开阖。 不一会儿,发指眦裂的楼兰壮汉表情舒展开,连连点头哈腰,竟甘愿随着沈棠去向老伯弯腰道歉,亲手奉上了葡萄酒。 安抚好当事人,姑娘又谄笑着往城内比了个请的手势,“诸位乡亲!今日皆是误会一场,这大热天的各位也辛苦了,不妨散了,去我酒楼一坐,今日食客皆送小酒一壶,给大家润润口!” “行行行,多谢沈姑娘!” 众人瞧沈姑娘热情,当事人也都不计较了,自然无话可说,三三两两往城中去了。 还真是一张四两拨千斤的巧嘴! 裴叙双目微眯,凌冽的气场袭向沈棠。 沈棠愣了片刻,在他冰冻三尺的眸光中,带着楼兰人含笑走近。 “回将军,原是这群楼兰人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进了金威郡,刘老伯瞧他们饥渴,好心送了些猪肉包子给他们果腹,殊不知楼兰人不食猪肉,他们还以为刘老伯故意消遣,这才大打出手。” 沈棠欠了欠身,“双方皆用手指比划难免信息出了岔子,将军您只当听了个乐子,楼兰人为表歉意,特献上上好的银狐皮一块。” 沈棠眼珠子一转,亲手将银狐皮奉到裴叙眼前,“西北昼夜温差大,民女瞧将军衣衫单薄,此物缝制件大氅,将军夜里不至于受寒……” “他们想要什么?”裴叙截断了沈棠的话,看也不看那银狐皮。 沈棠还是第一次碰到不接茬的官人,心中酝酿的漂亮话无处施展,只得直言:“将军明察秋毫,他们想以银狐皮换两匹骆驼回楼兰。” 大军队尾确跟着十匹骆驼运送行李,裴叙已抵达目的地,骆驼作用不大,而这些楼兰人要找到失散的族群少不得骆驼代步。 沈棠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所以楼兰人才友好起来。 裴叙防备之色却不减分毫,目光收拢,如柳绦一圈圈绕于沈棠脖颈,“他们要骆驼,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民女仰慕将军威名,只求百姓安稳,将军无忧,别无他求。” 沈棠迎着冰霜绽出沙漠玫瑰般绚烂的笑,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然裴叙的脸上冰冻三尺,连一个敷衍的笑意也无。 如此近距离面面相对,沈棠都看不清此人心里在想什么,尴尬地杵在原地。 半晌,裴叙抬手,残留着干涸血迹的长指伸向沈棠鬓边。 沈棠呼吸一滞,下意识退开了半步。 “不是仰慕我么?躲什么?”裴叙手掌悬空,声音轻却不容置喙。 沈棠心跳得厉害,只能站定不动。 裴叙这才满意扯了扯唇角,手拂过她鬓发,取出青丝间那朵银白色绒花。 置于掌心观赏了片刻,不紧不慢碾磨。 脆弱的花骨朵在他掌中摧折,成了碎片,洋洋洒洒落在沈棠脚边。 花瓣折射出的日光灼了沈棠的眼,她脑袋里倏地一阵嗡鸣。 这朵银白色绒花是沈棠晨间随手戴在头上的,当时只觉好看,却忽略了中原人最忌讳戴白花。 一朵小小的花,足以让裴叙洞悉她非中原人。 加之,她还会如此流利的楼兰语,裴叙显然已推测出她楼兰人的身份。 这倒也罢,偏偏今日城门外闹事的也是楼兰人,再由她这个楼兰人出面解围,难免引人遐想。 裴叙这般警觉,只怕误会他们都是楼兰奸细沆瀣一气,故意自导自演,顺理成章地接近裴叙了。 沈棠虽不是奸细,但接近他的确别有目的,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裴叙轻易捕捉到她的慌乱,手扶腰间弯弓,弓弦轻颤,滞涩的弦音穿透耳膜,透着杀气。 她的命,只在弓弦一张一驰之间。 今日,她莫不是注定要折在这阎王手上? 沈棠脑袋飞速旋转。 忽而,城墙上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哟,沈大姑娘这是又傍上新主了?在老子榻前端茶递水十余年,裴大将军一来你就迫不及待上前搔首弄姿了?倒比那秦楼楚馆的姑娘还不得闲呢!” 李飞遥遥望着裴叙摘绒花的动作,暧昧十足,他心中不忿沈棠为讨好裴叙坏他计划,歪着嘴嗤笑:“沈大姑娘身怀宝器,卖身卖肉不比卖嘴行商便利得多?” 城墙上随即传来男男女女冷嘲热讽附和的笑声,上面站的还有李飞的心腹和小妾。 西荒混乱,沈棠一个孤女为了求得护佑,没少被李飞等人作践,这种情形她习以为常,放在往常只当狗吠,直接忽略了。 可今日…… 养狗千日,用狗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