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词[破镜重圆]》 1. 第 1 章 《诀别词[破镜重圆]》全本免费阅读 诀别词 文/谢南居 2024.04.21. 2018年的夏天,燥热多雨,沈宴宁就是在那样一个湿热的季节里遇见了孟见清。 彼时他姿态懒散,疏离的眉眼自成一派风流。 她一时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而他们的故事从这一夜开始...... 那天是法国驻华大使离任的践行招待会,随行翻译是京大外语学院院长林星教授,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她还带上了自己的得意门生。 这年头有天赋的学生不少,但肯努力上进的却不见得多,更何况是沈宴宁这种既有天赋又肯吃苦的学生。 林星不是老古董,也乐意给年轻人一个机会,趁着闲聊的空隙,她朝沈宴宁招招手,后者会意上前。 “这边没什么重要的事了,可以去旁边休息会儿,晚上的践行宴你跟着我一起去。” 沈宴宁脸上闪过一瞬错愕,随即点头,“好。” 会议厅灯光敞亮,抬眼望去,一度亚洲人中混着几张有辨识度的外国面孔。新上任的新闻司副司长同法国大使握手交谈,周围站着几位政圈人物,多是生面孔。而作为此次饯行会的指定翻译官,林星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在一旁实时翻译着,自信又从容。 那位副司长和大使结束交谈后,转过身殷勤地和几位政要聊着,脸上笑容比刚才接待大使时还要艳。 沈宴宁曾在京大某次座谈会上远远见过这位副司长,彼时他坐在主席台,像个可亲可敬的长辈述说着从业多年来的事迹以及从一而终的理想抱负。会议结束时,也曾非常真挚且郑重地祝福每个学子有个光明前途。 但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它所呈现的永远是我们希望看到的那一面,然而真的是那样吗...... 她收回视线,摇头抹去那个画面。 或许外面的世界依然清澈。 走到门口时,有人与她擦肩而过。 沈宴宁下意识转头。 手机铃声却恰时响起,她没来得及看清那道背影,瞥了眼来电显示后随即不再探究,匆匆走到门外。 “妈” 与此同时,隔着一道门,会议厅里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 沈宴宁往不远处走了几步,继续和电话里的人说着:“嗯对,暑假不打算回来了。我找了份兼职,而且老师这边也有几个项目要帮忙,一来一去的车票也要不少钱。” “不用不用,我钱够着呢,不用给我打钱。我就是去实习的,一点儿也不辛苦,而且还能蹭空调呢。倒是你,不要忙得忘了吃饭,医生开的药要按时吃......” 会议厅大门被打开,从里窜出一股冷气,紧接着走出几位西装革履的政要,领头的依然是那位副司长。 “宴宁,这边。”林星点头和她示意。 沈宴宁看到后,快速和电话那端的人说:“妈,我先挂了,我老师叫我呢。” “行行行,那妈不说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你也是。” 电话挂断,沈宴宁连忙跑到林星身边。 “林老师” 林星点头,“现在要去晚宴,待会儿你坐我的车去。” “好。”她乖巧应道。 三两句话后,林星又毫不违和地转头和使团翻译起来。 沈宴宁一面惊叹她的应变能力,一面又默默地退到大部队后面,以她的语言水平暂时还做不到像林星那样一个脑子掰成两瓣用,所以她是由衷地佩服这位老师。 思绪被鼻尖一股熟悉的檀香味拉回眼前。 她抬眼才发觉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身量很高,哪怕是沈宴宁站在旁边也矮了半截头。 对方两手抄在裤兜里,低着头,细碎的刘海挡住一片光影。和前方一众精神满面的政治精英不同,他不快不慢地走着,浑身上下透着懒散和倦怠,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沈宴宁悄悄打量了一眼,奈何对方太高,她也不敢过于放肆,只看清一个侧脸。 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漂亮。 用这样一个词形容一个成年男性,或许有些荒谬和奇怪,但是,配上那张一闪而过的侧脸,忽然又觉得极其合情合理。 男人似是没发觉有人在看他,一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依旧不紧不慢。 反倒是沈宴宁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与人拉开距离,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的背影。 这人是谁呢?又为何与其他人如此格格不入?她在心里想着。 走到底楼大厅时,人群突然散了开来,刚才的那抹身影仿若梦境般凭空消失,沈宴宁朝四周望了望。 “你先在门口等我,我去开车。”林星走过来拍拍她胳膊说道。 没有看到人,沈宴宁收回视线,浅笑着向她点头。 等了一段时间,林星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是遇到了一点事,具体什么事也没提,只让她多等一会儿。 对方只是自己的老师,哪怕对自己再特殊,沈宴宁也没有自作聪明到询问人家的私事,只体贴道:“没关系,您先忙。” 暮色无声降落,周围的人陆续离开,红色的地毯被踩得沙沙作响,初夏夜晚的凉气从脚跟袭卷至全身。 “扑通——” 不知道是哪位行色匆匆的都市丽人的珍珠耳环被掉落在刚下过雨的地面水坑中。来往行人频繁,无人在意,混着污泥的水溅在雪白的珠身后又滑下,来来回回几次,珍珠依旧白得剔透。 沈宴宁猜测:这一定是一颗质地上乘的珍珠。 莫名联想到了刚刚那个人。 她被这个想法惊到,哭笑不得。 真是——疯了! 直到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原来这颗质地上乘的珍珠早已碎得千疮百孔,再也无法恢复原貌。 “滴滴——” “宴宁,上车。” 沈宴宁回神,看见林星坐在副驾驶和她招手,于是上前:“林老师”。 林星和她解释:“不好意思,让你等了那么久,我车子出了点故障,只好让老梁来接了。” 京大物理系梁又安教授是林星的丈夫这事在京大算是人尽皆知,沈宴宁时常在林星办公室遇到他,对方偶尔也会让她帮忙翻译一些文件,几次下来也还算熟悉,这次的暑期实习就是他帮忙介绍的。 沈宴宁恭恭敬敬地和驾驶座的人 2. 第 2 章 《诀别词[破镜重圆]》全本免费阅读 电梯门口,两兄弟并肩而立。 孟见川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这串佛珠还留着呢。” “毕竟是咱妈千幸万苦留下来给我保命的东西,”孟见清把那颗散落的佛珠仔细串上,不着调的京腔里留着惯常的讥笑,“那可不得宝贝着点儿。” 孟见川听不惯他那话里有话的语气,但到底没多说什么,只扔下一句:“有时间找人去修修。” 至于最后有没有应,大概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晚宴招待会在酒店顶楼,出席人员除了此次践行活动的主要官员,还有一些应邀前来的相关理事。 沈宴宁跟着林星来到大堂,场子已经摆起来了,里头坐着的都是平常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大人物,此番近距离看到,不免让人有些紧张起来。 林星察觉到她的异样,善意提醒:“就把这当作一顿普通的晚饭,不用太紧张,要实在觉得不舒服就出去透口气。” 好在晚餐是自助式的,再加上林星这句话,让沈宴宁放轻松不少。 只是这样的社交场景里总能掺杂着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和冠冕堂皇的奉承。时下的画面对于她这个还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学生而言,或多或少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沈宴宁低垂着眉眼,选择装聋作哑,可眼前的食物此刻却味同嚼蜡,她索性放下盘子,离开这名利场。 沈宴宁在洗手间洗手时凑巧碰到两个招待会上的男同事出来,其中一个说:“刚刚那个站在赵副司长身边的人是谁?看着年纪不大啊。” 另一个说:“不知道,没见过。可能是新招的助理。” “新招的助理?那副模样不像是个能干这活的人啊?”先前说话的人有些疑惑。 这时,里头又出来一个人,顺着他们的话接下去,“助理?想什么呢,人家可是大院来的。我刚可听见他喊那位孟先生?大哥?呢.......说不定咱们几个以后还要在他手底下做事儿呢。” 先前那两个愣了会儿,高个子的朝同伴摇头一笑,语气有些酸:“哎,有些人就是命好,投个胎都能投到富贵人家,而有些人呢,费劲半生归来还不是要看人脸色——” “可不是嘛——” ...... 沈宴宁烘干了手,出来时恰好撞上了刚刚话题中的主人公。 怎么说呢?听墙角被当事人抓包这事,多少有些让人心虚。 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正纠结是要当作没看见直接走人还是礼貌解释一番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时,突然,面前的人举起一袋印着袁记烧烤的包装袋,平淡如好友般问她—— “一起吗?” * 当沈宴宁完全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酒店的露天天台。 六月的晚风不算太凉,温度适宜,浅浅吹起她的发梢。 天台四周布满绿植,中间随意摆了几张桌椅,暖黄色的灯光缀满整个露台,不远处的音响里放着轻缓的港乐。 沈宴宁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坐下来,看着对面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擦净手指,然后从冒着热气的锡纸盒里拿出一串羊肉递给她。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那一刹那,她的理智被淹没,警惕感被抛之脑后。 以至于两串烤肉下肚,都没想起来问对方姓名。 后来,沈宴宁常用鬼迷心窍来形容这一刻的自己。 新鲜出炉让人专门第一时间保温送过来的烤肉,味道自然不差。 孟见清食量向来不大,吃了一串鱼豆腐后就停下了,瞧着面前吃得自在的人,觉得这姑娘心挺大的。不过还好,今天的晚餐倒是比平常添了几分乐趣。 他挑挑眉,心情看上去很好,问:“要不要喝点?” 没过一会儿,服务员送过来两杯低酒精的威士忌。 沈宴宁动作一滞,这才后知后觉和一个陌生男人喝酒的危险程度,霍地站起来就要逃。 “怕了?” 孟见清单手撑额看着她,轻笑了几声:“刚刚吃烤肉的时候心挺大的啊,这会儿开始紧张了?” 她一时语塞。 出于礼节,孟见清将酒杯移到她面前,自己则端起喝了一口,随意问起:“京大外语系的学生?” “......嗯。”她警惕地点了点头。 “林星是你老师?”他继续问。 沈宴宁不说话,照旧点头。 “京大......”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捡起她因匆忙起身而掉落的工作牌,扫了眼上面的名字,似笑非笑,“小姑娘高材生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斜挑着看她,隐约勾着几分诱人的醉。 沈宴宁无措地站在那儿,帆布包被她捏得有些变形。 酒店天台,能俯瞰整个京城的中轴线。霓虹闪烁,交通线路四通八达,国贸CBD大楼里灯火通明,帝京像是时间的掌控者,永远不会沉睡。 孟见清把她起身时掉落的工牌还给她,突然举起酒杯,大概是觉得无话可说,象征性思考了一会儿,说:“欢迎你来到美丽又神秘的帝京。” 接着,脑袋一歪,“顺便祝你心想事成。” 话刚说完,头顶的移动灯光恰巧落到他脸上。 那个时候沈宴宁觉得最好看的男生莫过于镁光灯下聚焦的璀璨明星,可眼前的人与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她出口成章的才华在此刻竟变得哑口无言,只能眼巴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将工牌塞到自己手上。 大约是往昔过于平淡无波,以至于没有任何经验应对这种场景。 所以在那首不知名的港乐逐渐进入尾声时,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坐下,抿了口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脚下华灯满荧的皇城和头顶灿烂的星空,她的理智逐渐回笼,脑海里清晰刻印着当年新生典礼上老师对他们的忠告—— 不要被眼前繁华的城市迷了眼,它给予你的机会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但是也更加危险。 她知道的, 帝京从来就不是她的最终栖息地。 那时的沈宴宁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期待,不曾想过和这个城市会有过多的纠缠。 所以在下一首新曲响起前,她说:“这顿烧烤我们AA吧?” 年轻女孩子相貌清秀,清澈的眼眸里带着几分符合这个年纪的少年心性,说话时小心翼翼。 而孟见清仿若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似的,双肩一耸一耸抖个不停,偏生他又存了心思逗人玩,假模假样地说:“小姑娘,这我有点亏了吧。你看,我这儿,也没吃几串啊。” 这话还真不假。 他面前竹签寥寥,反而沈宴宁那满满一堆。 沈宴宁绯红着脸,假意咳了咳,“那......这顿算我请你吧。你看看账单,我把钱给你......”边说边低头往帆布包里掏钱包,打定主意绝对不占人便宜。 这姑娘还真有趣。 那是孟见清对她的第一个印象。 “哪能真让姑娘付钱......” 沈宴宁翻包的手被一只陌生的手钳住。那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温热的指腹贴着她的手腕,感受着不同的体温互相交换。 那一夜明明有风,可她的脸烧红一片,就连周遭的空气都缠绵起来,显得暧昧。 不到半秒,对方的手便抽回去,沈宴宁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复,手却不自觉抚上那处余热。 孟见清看了眼时间,“下次吧,换你请我。” 沈宴宁若有所思地揣摩他说的那句“下次”是什么意思,连对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那场晚宴招待会一直到夜里九点多才结束。 从露台回来直到散场的时候,沈宴宁都没再看到孟见清的身影。好在她并不是一个对遗憾过于执着的人且她极其擅长遗忘。 所以,对于这场出乎意料的相遇,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波动。 * 招待会过后的两个星期,沈宴宁就马不停蹄不带一丝喘息地进入了考试周,无暇顾及其他。 像往年的期末考试一样,她依旧是寝室里那个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整日泡在图书馆里的人。 原因无他。 只有绩点常年保持在年级前三,才能拿到院校的奖学金,才能在大四,当别人为了论文和实习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可以轻松获得一份还算不错的offer。 3. 第 3 章 《诀别词[破镜重圆]》全本免费阅读 前几年孟见清出了场车祸,差点把命搭进去,在病床上躺了小半年后,突然开了佛窍,一门心思要去西山寺。 家里人怕他一时想不开真剃了度出家,所以托人在京大佛学院弄了个研究生读着,他偶尔兴起会来一趟。 所以那天会碰到沈宴宁完全是凑巧。 这是他的原话。 后来,他又说:“你别不信,我当年真差点死了。到现在还留下了点后遗症儿呢。” 说着说着他就咳起来,在这雨声里越发清晰。 沈宴宁分不清这咳嗽是真是假,只是断断续续,听得人心里无端难受。 夏季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噼里啪啦一顿下之后就停了。孟见清再次提起吃饭的事,“我说你这小姑娘,这雨都停了,你该不会是要赖账吧?” 他双手插口袋,弯腰把脸凑到她跟前,眼神戏谑,“还是说,你不记得我了?” 沈宴宁反应了半秒,不自在地将头拧了拧,试探性问:“我待会儿还有事,你介意吃食堂吗?其实我们食堂也挺不错的。” 生怕他反悔似地又加了一句。 “好啊。”孟见清想都没想,答应得爽快。 沈宴宁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 京大有好几个食堂,最大的食堂在东校区,离这不算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孟见清大约是从小娇生惯养,这么点路还把司机使唤来了。下了车,沈宴宁问他想吃什么,对方回了她两个字——随你。 最后中规中矩点了几道淮扬菜。 如果没有那天的那顿烧烤,他们充其量也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毕竟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此刻坐在她对面的人姓甚名谁。 这么说起来他们的相遇更像是一场荒唐的梦。 孟见清的食量不大,没吃几口就停了,连累沈宴宁也吃不了多少,只好放下筷子,思索了会儿,说:“那晚的烧烤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 她企图解释天台那顿荒谬的蹭饭。 “我知道。不是我邀请你来吃的吗?” 仔细想想那晚确实是孟见清先提出的请求。 所以她不仅是被耍了甚至还白白浪费了一顿饭钱。 沈宴宁脸上难得出现了怀疑。 孟见清没来由地笑了出来,想起外语系教学楼底的贴着的那张荣誉榜单,于是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沈,宴,宁。” 他念这几个字的时候,嗓音很平淡,和温柔绝对搭不上边。 只是沈宴宁的喉咙里仿佛含了一颗薄荷糖,清凉的感觉从头浇到脚,将人解救于这潮湿闷热的雨季。 那几天帝京阴雨绵绵,大学城附近的小吃街因为临近假期也关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寥寥几家。吃完饭,时间尚早,孟见清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逛逛。 她推脱说不去了。 他表情未变,只是略显遗憾,“那真是可惜了......” 沈宴宁低头不语,其实推脱有事不去是假,她只是不想和这样身份的人有太多交集。 “原本还想体验一下校园生活的,毕竟我没上过大学......” 沈宴宁错愕地看着他。 “啧,高材生不会看不上我这个没上过大学的吧?”他说话的时候总爱笑,一笑就开始咳嗽。 像戏文里那种常年缠绵病榻的富家少爷。 于是那个下午,沈宴宁动了恻隐之心,陪着他从京大东校区逛到西校区,甚至连小吃街上的各个摊位都不遗余力地介绍了一遍。 逛完他亲自把她送回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对面西山上的灯塔像跳跃的萤火,草丛里虫鸣不断。沈宴宁站在宿舍楼前,犹豫很久,终是出声询问:“你今天还满意吗?” 她站在昏暗里,头顶那盏路灯还没亮,可她的眼底在发光。 问完,沈宴宁就开始后悔了。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后悔,更为心里升起的莫名情绪后悔。 她有些心虚,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孟见清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她模样生得秀气,尤其是眼睛,让人无端想起江南烟雨。 他低头笑了一下,“那下次要不要一起吃饭?” 那是他们的第三次相遇,沈宴宁并未给出明确回答,只是随着那辆黑车在视线里慢慢消失,鬼使神差地跟着跑出去。 空荡的道路上只有她的身影。那一刻,她像是一个迫切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路跑到校门口的保卫处。 终于,在那本社会车辆出入登记簿上找到了他的名字—— 孟见清。 踏着黑夜即将到来的朦胧,那个黄昏,沈宴宁一头栽进命运里,仿若跌落深渊。 他们的相遇分不清是偶然还是刻意,只是等沈宴宁反应过来时,她的生活里便多出了个阔绰的饭友,以及和孟见清之间形成的一种默契的饭搭子关系。 但与他想要一个活跃气氛的饭搭子不同,沈宴宁对这种关系的进一步亲密始终保持着现实与梦境的清醒认知。 当然这种认知时常会被孟见清一句话混淆掉。 除此之外,她的生活依旧照常进行。 七月中旬,沈宴宁的暑期实习正式开始。 公司是一家刚成立的文化公司,创始人是梁又安的学生。因为处于起步阶段,公司急需用人,沈宴宁面试完的当天就收到了入职邀请。公司规模不大,主要做图书出版,她所在的组负责外文翻译加文字审核。 整个公司都是年轻人,氛围相对轻松,再加上沈宴宁是新来的,组里同事都很照顾她,一天下来,工作也不算太繁忙。 五点,准时下班打卡。 沈宴宁刚走出公司大楼,手心就传来一串震动,孟见清的电话突兀地进来了,问:“在哪儿?” 他们之间大部分时间都是孟见清来找她,而且每次都是兴致来了就过来一趟,也不在乎她到底在不在学校亦或者能不能找到。他好像从来都不在意结局会如何,反而热衷于寻找这种当下的乐趣。 有一次沈宴宁忍不住问他原因,他就说他不太擅长用这些年轻人的玩意儿。说着说着还会调着笑问她,你们小姑娘是不是都喜欢时髦的? 沈宴宁心中腹诽:这哪轮得到我说喜欢啊。 但到底没敢说真话,挑了句他爱听的说:“也不全都是。” 每每这个时候,孟见清就会屈尊降贵替她剥一只时下新鲜的醉蟹。 沈宴宁回过神,捏着手机说:“老师介绍了一份实习,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对方对她实习的事并不惊讶也不好奇,只说:“结束了吗?” 沈宴宁 4. 第 4 章 《诀别词[破镜重圆]》全本免费阅读 和孟见清的饭局通常都很平淡,他们说的话很少,沈宴宁也不会自作主张询问关于他的事,大部分时间都充当背景板的作用,偶尔碰到他心情好的时候,或许也会和她说一说自己。 但他的话总是点到为止,沈宴宁却被挑起了好奇心,“那你去佛学院上课是因为真的信佛吗?” 她的表情很认真,像是在电视台做人物采访。孟见清眼尾勾起一条褶皱,一本正经地说;“是啊。” 他笑得没个正形,显然是胡乱诹了个梗逗她。沈宴宁也不脑,维持着饭友的职业素养,假意配合着笑一声。 像是在告诉他——看吧,我这个饭搭子还是很合格的。 专业陪吃还陪笑。 孟见清拣起餐巾一角,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汤渍,眼眸浸满笑意,以一种几乎是亲昵的声音,说:“你看,我这不也挺合格的。” 沈宴宁身体一颤,任由他擦拭。带着余温的指尖若有似无滑过嘴边肌肤,掀起一股典雅的檀香。 那是一种几度让她沉沦的温柔。 电话铃响起的那一刻,沈宴宁甚至要感谢有人将她解救出这个漩涡中。 孟见清收回手,慢悠悠接起电话。而那块餐巾被扔在一旁,仿佛还在冒着热气。 三两句话,电话被挂断。孟见清说有个朋友在璞宣那弄了个局,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沈宴宁摇摇头,“我又不认识,去了也是扫兴。” “多去几次不就认识了。” ...... 事后,沈宴宁还是想不起来当时孟见清是用了什么理由让她同意的。只是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稳稳当当坐在副驾驶了。 “就是个普通接风宴,不用太紧张。” 孟见清没看出她的犹豫,只当她是过分紧张了,出声安慰。 他还说他这朋友就是一人来疯,在国外待久了就更疯,但人不坏,就是有点傻,只叫她不用太担心。 沈宴宁勉强一笑,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孟见清不懂,踏入他的朋友圈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因为受诱惑本身就是一种犯罪。 * 璞宣二十层以上都是俱乐部,听说是东家为了追一个女明星特意开的,这种千金博美人一笑的戏码不过是对方图一时新鲜。通常是俱乐部常在,但身边的美人却一拨又换一拨。 这是他们这个圈子的常态。 整栋建筑坐落在帝京城的中轴线上,东起南街定安门,西至长安城楼。灯火缀满所有街道,俯瞰之下尽显皇城繁华。 接风宴在俱乐部顶层。赛博朋克风的装修,一抬头就是星空顶,深邃神秘,镭射灯光从四面八方袭来,仿若置身浩瀚宇宙中。 侍应生见了孟见清,立马上前礼貌客气地引他们进包厢。 门口的门童拉开门。 粗粗看过去,大约有二十几个人,男男女女都有,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一群年轻人踩着音乐摇头晃脑,在烟雾缭绕中逐渐忘我。玻璃茶几上还摆了一排五花八门的酒,最中间摞起一沓厚厚的钞票,几个女孩坐在沙发上聊天。 赵西和瞧见孟见清,立马从牌桌上起身,跑出来时几乎扑在他身上,“三哥,你可算来了!” “离我远点。”孟见清伸出两根手指嫌弃地推开他,“味道太冲。” 赵西和抬手闻了闻,一脸委屈:“我这也没味道啊。”但他向来没心没肺,笑嘻嘻地招呼侍应生来给孟见清倒酒。 赵西和,二十四岁,父亲是某高端酒店集团老板,母亲出身名门,听说祖上和叶赫那拉氏沾点亲戚,所以小的时候院子里的同龄人总爱喊他“小贝勒”。偏赵西政听不了这个,回回上去跟人干架,还是孟见清带人帮他摆平了这件事。后来自然是小弟认大哥,桃园三结义的故事了。 赵西和“嘁”一声,眼睛一瞥,看到了沈宴宁,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哟,三哥这是又换了个新妹妹啊?怎么称呼?” “又”这个字很微妙,但用在孟见清身上合情合理。 沈宴宁礼貌笑笑:“我叫沈宴宁。” “宁妹妹啊。” 听到这个称呼,沈宴宁眉心一跳,她觉得这个人还没她大。 好在话题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孟见清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和身边人自然聊起:“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上周。” “你爸不是想让你留英国管理欧洲分部?” “我爸?”赵西和喝了口酒,往沙发上舒服一靠,得意洋洋地说:“他哪斗得过我妈。” ...... 沈宴宁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内容,也不打算听懂,索性坐在一旁静静观察,望了四周一圈,最后还是回到孟见清身上。 这是她不曾见过的孟见清。琉璃灯,熟人场,他坐在晦暗灯光下,姿态懒散,斑驳光影落在脸上晦明难测。有人过来递烟,他笑笑,拒绝之意明显,恰到好处的客气疏离。 那人讨好未果,讪讪离开。 显然他是这风月场的上位者。 孟见清突然转过头,两人视线对上,他笑说看个人还偷偷摸摸。 沈宴宁的心砰砰跳得极快,慌乱中,借着酒意大胆凑上前,问:“孟见清,你以前有多少个妹妹呀?” 孟见清笑容一顿,靠近她耳边,拿手比了比,说:“这么多。” “哇,还真不少啊。”沈宴宁夸张笑笑,身体往后挪了挪,看到另一桌有人招手,说:“你朋友好像在叫你。” 这一挪,他们之间仿佛多了条楚河汉界。孟见清敛了敛眉,拿走她手中的酒杯,说:“过去玩玩?” 沈宴宁跟着孟见清过去时,旁边几个女孩意味不明的眼神带着几分考究以及她们固有的,常见的——嘲讽。 沈宴宁并不在意。 比起这些,她更关心待会儿怎么让孟见清输的不那么难看。 毕竟她牌桌上的手气向来很臭。 但是那一晚她手气极好,三颗骰子比大小,她一猜一个准,赢了赵西和一块百达斐丽手表和另外一个人的一辆限定款车。 玩了四五轮,回回都是沈宴宁赢,到最后赵西和苦着张脸,怨声载道:“三哥,真不能玩了,再这样下去我老底都赔完了!我说你上哪找了这么个财神爷啊?” 孟见清坐在旁边,手搭在她椅背上,沈宴宁往后靠时,后颈蹭过他的指尖,凉得发涩。她下意识偏头,窗外夜光璀璨,无限风情,他坐在这万千繁华里,轻声笑:“京大的。” 他的话音刚落,牌桌上安静了一瞬,不知道谁突然叹了一句:“难怪,原来是高材生啊!” 中国人无论多有钱 ,骨子里对读书人都有一份尊敬,但这份尊敬值多少钱,要沈宴宁自己掂量。 接下来的几轮,沈宴宁揣着这份心知肚明的掂量,不敢得意忘形。 最后一盘,孟见清亲自上手。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意味深长地说:“三哥这是要把自己给赌上啊?”说完周遭爆发出一片哄笑,他们露出最原始的本性,眼底淬出几分灼热欲望,开着成年人的玩笑,乐不思蜀。 沈宴宁低头不说话,试图屏蔽这些恶俗的低级趣味。 孟见清拿着骰盅在她眼前晃了晃,看着她,寡冷的眼睛却笑了一下,“玩一局?” 沈宴宁抬起头,定定看着他,仿佛要穿透他的眼睛,直达他的心底,而后轻声地说了一句,像自 5. 第 5 章 《诀别词[破镜重圆]》全本免费阅读 包厢门被推开,外头进来一个男人。长相极好,眉目染着倦意,微开的衬衫领口蹭了一抹艳丽的口红印,锁骨上还有几道醒目的抓痕,暧昧得惹人遐想。 赵西和端着香槟杯走上前,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啊,打搅梁少的美人梦了。” 梁宵一踢了一脚他的膝窝,越过他,径直坐到沙发上倒了杯酒,脸上不满不言而喻。 “得嘞,看来这温柔乡不温柔啊。”赵西和嘴贱,非得怼他一句。 梁宵一睨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这俱乐部听说花了你爸不少钱啊......” “哥,哥,我错了,真错了。”赵西和听到自己糗事,立马改了嘴脸求饶,“可别让老爷子再流放我一次了。” 变脸其快让人称叹不如。 梁宵一嗤笑一声,四周看了圈,目光落在了沈宴宁身上,随后看了眼她身边的孟见清,若有所思。 赵西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吧,原来三哥喜欢这种类型的。”顺便把刚才的事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他说得口干舌燥。 而梁宵一却只捕捉到了两个字——“京大”。他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神色不明。 包厢里的侍应生给沈宴宁倒了杯饮料,她低声说了句谢谢。手推了推桌上那堆赢来的筹码连同那块百达斐丽手表一并移到孟见清面前。 他挑眉,“嫌少?” 沈宴宁摇摇头。 “那是怎么个意思?” 沈宴宁抬头看向他。 直到多年以后,孟见清都能记起她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种被命运摆布的无奈,挣扎以及几乎要灼伤人的痛苦。 她轻轻地说:“孟见清,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 普通到无法承受你如此昂贵的筹码。 孟见清的笑容一丝一丝抽开,他垂下眼睑,仿佛老僧入定般陷入长久的沉思中。 音乐鼓点密集,酒杯互相碰撞,香雾萦绕,包厢里是一群无忧无虑的年轻人,他们的人生自出生起就被安排好,无须为生活疲惫,无须为前途奔波。而孟见清只是这群人中的其中一个。 音乐声越来越大,沈宴宁看见他嘴唇动了动,表情有些玩味,凑近才听清。 他说,我也就是个普通人。 接着又像是安慰她:“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带你来就是纯玩儿的。”说完,指着花蝴蝶似的往人堆里扎的赵西和,说:“赵西和人不坏,你只管放开玩,我带来的人,他总不会亏待。至于这些东西,给了你就随你处置,要不要你自己做主。” 沈宴宁听了这几句话,就知道他是在挽救她那点薄弱的自尊。他待她处处周到,好到让她忘乎所以,犹如惊弓之鸟,她深知有些东西在逐渐偏离轨道,而她显然无法掌控。 她慌乱地起身,借口说要去趟洗手间。 孟见清依然周到,让侍应生带她过去。 她这一走,梁宵一趁着空隙走过来。捞了把一旁的空椅坐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心不在焉地问:“介意吗?” 孟见清淡淡瞥了他一眼,“随意。” 金属点烟器打开,钨丝亮起,一股浓厚的烟味弥漫开来。孟见清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转性了?头一遭见你带小姑娘过来。”梁宵一吐了口烟,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也不等人回答,自顾自地说:“也就赵西和这二货在国外鬼混几年,也以为你跟他们一样整日泡妞。” “他们?”孟见清瞧了眼他领口的口红印,讥笑,“你不是?” 梁宵一猛吸了一口烟,磕灭烟头丢进酒杯里,风轻云淡地一笑,“我?我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小姑娘看着挺倔。”他突然严肃起来,“我们这种人婚姻向来不自主,有些人遇到了是缘分,但也没必要太当真。” 他这话说的其实挺无情无义的,但的确又符合他们这个圈子现状。 孟见清抬头看了眼门口,来往人频繁,却唯独不见沈宴宁。过了一会儿,视线里多了道清瘦的身影,动作缓慢又小心地合上门,踮起脚朝里望了望。 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说:“人这一生这么短,总要去做一些蠢事。” 沈宴宁在洗手间多呆了一会,回来时看到孟见清独身一人站在露台。 房间里热闹喧嚣,衣香鬓影。他着单衣站在阳台,手臂撑着玻璃护栏,背影在萧瑟的黑夜中更显寂寥。 他孤单伫立,明明富有却又空洞,贫瘠得如同岸边遇难的破船。 世俗将他囚禁起来,让他变成一无所有的穷人。 沈宴宁走过去,恰好与梁宵一擦身而过,后者喊了喊她。 “京大法语系的?” 沈宴宁驻足,看向他。对方并无冒犯之意,眼神自然得仿佛只是偶然兴起问了一嘴,她如是点点头。 梁宵一笑笑,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叹,说:“你们法语系的人都挺厉害的......” 两句话说得没头没脑,沈宴宁正斟酌着回答时,却见他闲庭兴步走去了别桌。 显得刚刚的谈话有些莫名其妙。 沈宴宁继续走至阳台,拉开玻璃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怎么不进去玩?” 孟见清听见声音回身,将酒杯随意搁置,浅褐色的液面随之一晃,顺着杯壁往下滑。 沈宴宁发现他这人不抽烟,但嗜酒,且偏爱往酒杯里塞满冰块,然后就着烈性的酒下肚,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这极致的快意。 而这短暂的快意之后回应到他身上的恶果是一连串令人心惊的咳嗽。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越是这样,喝得越凶。像个赌徒,放肆地高额下注,让人胆寒。 沈宴宁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想到自己的立场也并无资格,于是话到嘴边溜了一圈又咽下去,摇摇头,“我和他们不熟。” 孟见清换了个姿势,倚在护栏上,眼睛里倒映着明暗光影,“赵西和在京郊有个雪场,等到了冬天带你过去滑雪。” 那晚的风一定足够醉人,要不然她怎么会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沈宴宁的眼睛弯成月牙,灿烂地笑,“好啊。” 浮白夜空中散落几点群星,缕缕微风袭过脸颊。 其实夏日并不漫长。 “以后离梁宵一远一点。”耳边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沈宴宁愣了会儿,下意识问为什么。 孟见清喝了口酒,说:“他不是好人。” “那你呢?”她笑盈盈地看着他,双眼灼灼。 孟见清顿住,捋了一绺落在她额角的碎发,凑在她耳边,声音像指甲盖滑过金属,令人头皮发麻。 他促狭一笑,说:“你猜。” 沈宴宁到底年轻,资历尚且,遇到这样的阵仗,瞬间脸红了起来,没了言语。 孟见清的手落到她肩上,笑了会停下,“天太热,进去吧。”他的指尖泛着热意,似火熊熊燃烧。 后来她才知道梁宵一是梁又安的亲侄子,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屋里放着音乐,赵西和在小型舞台上抱着话筒,身体扭得妖娆妩媚。 沈宴宁听不懂歌词,旋律听着熟悉,像是闽南语版的《舞女》。 孟见清领着她找了个位子坐下,说:“他祖上是闽南人,到了他爷爷那一辈才迁到了帝京。赵西和从小在他爷爷身边长大,闽南话说得不错。只不过他母亲那边规矩比较多,不太喜欢他说方言。” 赵西和模样 6. 第 6 章 《诀别词[破镜重圆]》全本免费阅读 21岁的那个夏天潮湿多雨,炎热夏日如梦境倏忽变幻,所有令人怀念的事情都发生在这个季节。 沈宴宁不记得孟见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喊她“阿宁”。但那些克制的,有意被她忽视的情感在这两个平淡的字符间肆意跳动,泛起层层涟漪。 这种情感并非毫无价值,它源于天性,无法避免,只能在横冲直撞中勉强找到正解。 那晚赵西和的局开到很晚,孟见清带沈宴宁提前离场时,他还扎在酒友堆里,起身时摇摇晃晃,咧嘴冲沈宴宁笑:“宁妹妹,下次再来玩啊!” 大约是他那张人畜无爱的脸让沈宴宁想起家乡那只浑身雪白的小狗,于是她笑着点头说好啊。 然后就看到他又浑浑噩噩坐下,继续风花雪月,刚才的那句对白仿佛是他偶然兴起,随意洒下的慈悲。 沈宴宁知道她和这群人之间的鸿沟依然很大,但这并不妨碍她想牵起孟见清手的念头。 纤细的,温热的,带着点潮湿的手指滑过他的掌心,孟见清的身体微僵,有过短暂的失神。 包厢门被关上,沈宴宁扬起明媚的脸颊,说:“我们走吧。” 那是一个短暂的,热情的夏夜,该怎样去形容这个感觉呢? 孟见清回想起这个夜晚,他想那应该是渴望继续燃烧生命的一种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太快,转瞬即逝,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试图再次找寻却无从下手。或许他的生活应该是和那扇门里的世界一样,华丽奢靡,偶尔会闯进一些新事物以维持他半日消遣,但日复一日,索然无味。 ...... 孟见清喝了酒不好开车,谴了司机送她回学校。上车前,沈宴宁问他是否还要回去。 他摇头说不去了,酒喝的有点多,想找个地儿睡一觉。 沈宴宁并不询问他要去哪睡一觉,他这样身份的人,多的是落脚点,总不会亏待了自己。 只是借着这皎洁的月色,总还想要多待一会儿,她的手搭在半开的车门上,犹豫着出声:“你少喝点冰的东西吧。” 他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两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像个长辈般叮嘱她:“趁着年轻,多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他话说得没头没脑,沈宴宁愣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怎么样才算是喜欢的事?” 孟见清自个儿也愣住了,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挺了挺背,眉头微皱,认真思考了一会,说了句颇具哲理的话:“随心而起,满意为止。” 沈宴宁呢喃着重复了一遍,似乎不太能理解。 “倘若喜欢后才发现自己或许并不具有喜欢它的能力,那还要继续下去吗?” “砰——” 寂静的黑夜被一束璀璨的烟火点燃。 楼上不知道又是哪位公子哥上演了一出博美人笑的深情戏码,房间里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想来那女孩此刻的心情应该不错。 “那总比戛然而止,空留遗憾要好,”孟见清的声音适时响起。 这时,沈宴宁注意到酒店门口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踩着细高跟疾步出来,手里新鲜的玫瑰被她不带丝毫犹豫地扔进垃圾桶。 她深呼一口气,带着点决绝,和身后的男孩说:“的确,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但现在我想要换一种快乐。” 男孩一怔,显然被她的话狠狠伤到,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只能徒留自己默然地站在原地。 这一幕和楼上形成鲜明对比,显得荒诞无理。有人投掷烟花抱得美人归,有人玫瑰倾倒,扬长而去。 忽然她听到孟见清一声嗤笑,“你看,结果也并不重要,不是吗?” 沈宴宁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他身上。 “很晚了,快回去吧。”他闭了下眼睛,应该是酒精上头,显得越发惫懒,连着声音也染上几分醉意。 于是沈宴宁带着这句话匆匆上了车。 * 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十二点,好在是暑期,宿舍楼的门禁时间并不严格。 沈宴宁回到寝室,洗漱干净后便关了灯上床。暑假留校的学生并不多,显得这个深夜更加空旷寂静。 空调冷风在头顶呼呼运转,她埋在被窝里毫无睡意,翻来覆去想着和孟见清分别时的那番话,想他那句“结果并不重要”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为一个人辗转难眠的时刻了,但有一点沈宴宁确定的是,至少孟见清对她是有一点兴趣的。 只是这点兴趣会在什么时候戛然而止从来都不是她说了算。 沈宴宁闭着眼睛睡不着,干脆睁开,摸了摸枕边手机,点开通讯录划到孟见清那一栏,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平躺在床上,身下的木板床硬挺硌人,借着窗外月光能隐约看到天花板上脱落的墙皮,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洗衣液味道。 和俱乐部里的那种香味不同,这才是属于她的真实世界。 她盯着屏幕许久,直到眼睛发酸,才摁灭了手机。 整个安静平和的空间里落下一声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叹息。 真的要去进行一场根本毫无胜算的豪赌吗? 明知自己一无所有,明知自己注定会输...... 睡意渐渐袭来,眼皮沉重,沈宴宁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在她睡过去后没多久,扣下的手机屏幕亮起,大约持续了几秒后又重新熄灭,彻底陷入黑暗。 这一晚沈宴宁睡得并不安稳,接二连三做梦,梦境断断续续如走马观花般一个一个闪过,串不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期间她还感觉到寝室门被人打开又合上,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好像是......华今。 隔天早上,沈宴宁是被第三个闹钟吵醒才从睡梦中猛地惊醒过来,一看时间连忙下床洗漱,直到出门前才注意到华今的座位上多了个旅行包,但床上空无一人。 她有留意到孟见清打来的电话,但那天她很忙,迟迟没有回电。 她踩点到达公司,所幸她们组的其他人也才刚到。沈宴宁所在的法语编辑组统共也就四个人,大家年龄相仿,熟悉起来也快。 “哎,宁宁,下周公司有个团建,你要不要去?”旁边的女生放下手提包问她。 “我就不去了吧。”沈宴宁开了电脑坐下,“我才刚实习没几天就去公司团建,不太好。”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公司也没几个人,多个人还热闹些。待会儿让可儿姐和行政报备一声就好了。”叫可儿的女生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沈宴宁只好点头应下。 那天她们组接到一个急单,翻译一封来自著名作家的法文手稿信,甲方明确指出要当天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