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的我选择与天后领证》 1 重生二零一二 “天气不错啊。” 听见领导这话,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屏幕的余欢,点了点头: “嗯,今天适合出院。” 这个年代,省人民医院的wifi也太慢了,浏览网页的加载速度,就跟乌龟爬一样,看着叫人捉急。 方方面面,都让他感到不适应。 余欢躺在病床上,左小腿至脚掌此刻正打着厚重的石膏。 窗台一盆吊兰舒展着叶片,在透过窗户映照而来的阳光下,随微风轻轻摇曳。 戴黑框眼镜的领导,手里提着洒水壶给盆栽浇水,忽然扭头朝他调笑说: “我家里有个姑娘,跟你是同年的。” “哦。”余欢此际脑子很晕,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下巴。 “要不然林叔做主,让你们两个年轻人认识认识,看一下能不能聊得来?“ 闻弦歌知雅意,况且领导说得还比较直白。 如果不是左腿有恙,恐怕余欢得一個激灵跳起来。 “我?” 他忙不迭把手机放在身侧。 就仿佛被九头虫吩咐“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露出了奔波儿灞的同款表情。 卑微的打工人…… 他这个时候,刚刚入职江南早报,连事业编都不是,只是聘用制的合同工而已。 “怎么?”老林镜框下的眉毛一挑。 “这怎么好意思。” 余欢挠挠头。 领导笑说:“不管怎么样就当吃顿饭而已,你也别跟我客气。” 余欢突然恍恍惚惚。 脑子里轰隆隆的。 就仿佛,有系统正在加载中…… 重生到十年前的现在,已经好几天过去,脑子里还是有些混乱纷杂。 那些如同走马灯一般的画面及记忆,一股脑充塞而来,捋到当下,终于稍微条理清晰了一点。 重生了。 现在是2012年。 网约车和外卖平台还未兴起,淘宝在初破万亿的网购市场称王称霸,手机超越台式电脑成为我国网民第一大上网终端,移动互联网受微博、QQ等诸多应用的推动,用户规模发生质变,即将迎来大爆发。 而与余欢息息相关的是,这年伊始,近50家主流媒体,加入了改制大潮。 作为中文系应届生,他在江南早报的第一个岗位,是审读员工作。 江南早报乃省级媒体,厅级事业单位,2012年报刊每期发行量45万。 余欢心知肚明,报纸虽然现在还是媒体行业的顶流之一,但马上就会开始下滑,纸媒市场以每年折半的断崖式走势萎缩。 这是一个在互联网技术高度发达的未来,没有前景,无比惨淡的行业;最后靠强行摊派和拨款苟延残喘。 这一年,江南早报成立新媒体部,由各部门抽调人员组成,正式入驻各大社交媒体平台。 余欢因为见义勇为,救下了即将轧在车轮的老林,受到这位领导青睐,很快就获得事业编,并经过数年历练,正式上任新媒体部副主任。 作为不到三十岁的事业单位副处级,本以为前途不可限量,抛头颅洒热血,当了几年的奋斗逼,晋升无望。 上进心冷却下来,事业爱情双重打击,最后以摸鱼度日。 老林原本对他的期许,应该是没有那个副字的。他自己竞争不过。 一子慢,满盘皆落索。 说回老林。 当下乃编辑部负责人,可在接下来几年,就要开始坐火箭连升数级,任职江南早报社长,兼党高官。 这位领导,此际正用玩笑式的语气,说要把女儿介绍给他。 作为重生过来的人,余欢先知先觉,哪还不知道老林口中的那位姑娘是谁。 老林家里的一支独苗: 林素。 当红的女歌手! 命运的分岔路口,似乎浮现在了眼前。 一条老路。 可以远望到上一次走过时,羞赧而又愚蠢的不敢接老林的话头,继续跪舔他大学时的女神而不得,最后惆怅地参加完女神的婚礼。 醉酒时戴着降噪耳机单曲循环一首《嘉宾》被渣土车碾成烂泥的景象。 余欢的总结是:舔狗不得好死! 另外一条,是从未涉足的新路。 这里有水桶粗的金大腿,有在这一年刚刚参加完中华好歌声,爆火全国的林素。 傍富婆,而不是舔渣女! 更何况还是有钱有才有名又有颜的富婆! 于是。 有老林做背书,余欢坚定的眼神像是已经加载了系统: “林叔,什么时候?” 话音刚刚落下,病房门便被“咯吱”一声推开。 余欢那两鬓还未染上白霜的老妈探了进来,现在还很澄澈的大眼睛笑得明媚:“哟,老林,又来慰问欢欢啊?” “吴老师,你儿子为了我腿都折了,怎么也要每天来看看,你说是吧?” 这些天以来,老林免不了和余欢的亲朋好友打交道。 早就对余欢的家庭情况心知肚明,知道他父母都是人民教师,根正苗红。 小伙子说话做事都很老实,吴老师还吐槽说他这么大个人没谈过恋爱,情史干净清白,最重要的是人也板正。 殊不知吴老师也不晓得自己儿子私底下舌头都抡冒烟了。 只是遇到了养鱼高手。 老林笑着颔首,跟她打过了招呼。 接着对余欢说:“那就明天中午噻。” “好。” 余欢点头如捣蒜。 男女之间,主动才会有故事! …… 重生以后。 他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就是, 没有存款! 余欢绑着石膏杵着拐,一颠一跛跟在吴老师身后,办完一系列手续,两人出了省人民医院的大门。 搁重生以前,这么大个人,还出社会了,肯定不好意思启齿提及囊中羞涩。 然而如今,却混不吝说:“妈,借我两千块钱!” 走在前头的吴老师促然驻足,扭过身来,两撇柳眉倒竖:“伱要钱干嘛?” 作为物理老师,她雷厉风行铁面无私,粉笔头弹无虚发,百发百中,常常被学生私底下称为灭绝师太。 而老余教语文,兼年级主任,最擅在课堂上不知不觉闪现,收走学生的小说、漫画和手机。 两个人,都是星城下辖县的高中老师。 余欢除了这张脸胜似吴彦祖以外,一无是处。 作为一个废柴,最后还能考上985大学,得归功于家里两位老师对他从小到大的严厉操练,死记硬背。 一直以来,余欢对于吴老师一嗔一怒都是很发怵的。 现在面对她的质问,却是笑嘻嘻说:“林叔叫我明天中午吃饭,还说想把他女儿介绍给我,我怎么也得弄一身看得过去的行头吧?” “什么!老林竟然还有个女儿?”吴老师惊讶过后,抚掌大悦:“好好好,两千少了点,我给三千!” “啊?” 余欢咂舌。 以现在的工资水平,需知他两千这个数字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报出来的。 没想到吴老师答应得这么痛快,甚至还要给他加码。 吴老师回过头,往前迈出两步,蓦地又转过身。 踱来踱去。 苍蝇搓手手。 自顾自说:“不行不行,我这就带你去买衣服!” 2 女歌手 2012年很无聊。 没有短视频,也就没有摇子,没有赶海,没有修马蹄,没有开塘捞鱼。 AB等二次元网站宅舞初兴,‘哲学’大行其道。 更没有跳骚舞的女主播。 因为距离斗奶三骚为代表的擦边浪潮,还有遥遥一年才会袭来。小姐姐们无视传统观念的束缚,勇于跨越自己的底限,让无数少年大饱眼福,聊以慰藉。 2012年,余欢捧着的粗粮一代手机上,只有无聊的神庙逃亡。 坐在出租车后排座椅上,没留意到车速渐缓,徐徐停下。 直到司机师傅用塑料普通话喊了一声“帅锅,到位置了”他方才蓦然抬起头来:“哦,哦,好的。” 这游戏,火爆全球是有道理的。 虽然以余欢十年后的眼光看来略显粗糙,但太特么上头了! 下意识点开古早版本的微信,却发现此时还未推出扫一扫功能,二维码支付方兴未艾。 现实与习惯的割裂感涌上心头,余欢忙不迭把手机塞回裤口袋,开始掏钱包。 “十六块。” 听见前面驾驶座司机的言语,余欢数出三张票子,透过隔离栏递给他。 完事后。 余欢下车,拄拐站在路沿,看向小区大门,可以觑见内里茂密的绿植。 掏手机点开老林发来的短信,确认了一下住址。 确实没有错! 小区位于五一大道上。 这条城市主干道东起火车站,西至橘洲大桥,作为新修没几年的高层住宅,房价和地段一样,在星城首屈一指。 当然了,放眼全国也就这样,星城作为湘楚省会,出了名的房价低谷。 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具体住址,余欢进入小区后,在一楼大堂留步,对着仪容镜整理仪表。 身材匀称,四肢修长,一米八出头的个子,完美驾驭这长款的黑色西装领风衣,搭配白色打底衫。 昨天他对于吴老师俗气的老土审美,直接表示婉拒,按照自己的感觉,所置办的这一身行头。 头发全部往后梳理,用少量的发蜡定型,展现出整洁干净而又轮廓鲜明的脸颊,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面部极有层次感。 余欢将拐杖靠在墙壁,踮着左脚。 他一脚皮靴,一脚石膏。 双手负于背后,巍然屹立,自信而又温文尔雅。 眼神里,更有着孤高和傲岸。 摇摇头喃喃自语:“帅成我这样,真是天意。” 这姿态…… 马上就忍俊不禁,绷不住了。 “就跟个二逼似的。” 对自己评价出声。 揉揉脸。 浑身松懈下来。 一蹦一跳拿起拐拄着,至楼梯间。 摁了摁上行按钮,裤兜里手机蓦地一震,“叮叮”一声。 余欢掏出来亮屏一瞧。 手机屏幕上方弹出通知栏。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余欢点开微聊一看,昵称: ‘等雨停~’ 距离表白事件两个月之后。 ‘女神’方雨婷终于再次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是的。 余欢在毕业典礼会后精心策划的一场表白,还没拉开序幕,就浑然不见了女一号方雨婷的踪迹,想必是提前收到了风声躲着他。 还顺带删除了他的好友。 余欢自我安慰,以为一如方雨婷无数次托辞的那样,她还没有准备好。 等过几天,对方就会再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可是没有。 好友验证屡次过期,余欢屡次重新添加。 如同重生前经历过一次得那样,约摸也是在这個时间点。 方雨婷冲着他刚刚经历了车祸,一番嘘寒问暖。 于是,余欢又顺理成章被她冲昏了头脑,像条舔狗一样,给她干这干那,在幻梦里甘愿当一个可悲可叹的备胎。 余欢看着方雨婷的头像及昵称,已经过去经年却依旧鲜明的画面,在脑子里闪回。 那是大一开学军训,他给身体不适中暑的方雨婷递了一瓶水。 那时,她睁大了眸子,挤出了卧蚕,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嘴唇里露出整齐瓷白的八颗上排牙。 一句“谢谢”比操场边烂漫的桂花还要香。 然而在当下仔细回味,真是教科书一般标准的绿茶表情。 爱过,舔过。 绝不拖泥带水! 好友申请刚刚通过,余欢便熟稔地删除拉黑,一套流程走完。 他心满意足地长吁了口气。 舒坦! 正慨叹之间。 “喂,让一下。” 蓦地。 一道压着嗓子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于此同时,余欢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杵了一下。 余欢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电梯门早早就开了,他不经意的时候,就要合上。 忙不迭伸出手拦住。 他侧过头斜睨,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女人,正收回伸出的单肩包。 显然,对方适才就是用这玩意杵了他一下。 余欢侧过身。 下一刻。 猎鹿帽配墨镜,看不清样貌的女人昂首阔步掠过余欢,颇为高傲。 特别是当他进电梯后,看见她已经率先摁亮了十五楼的按钮。 “啊?” 余欢哑口无言。 老林家里,也住十五楼来着…… 他哪怕是个猪脑子,也对这位全副武装仰着脖子,跟只天鹅似的女人有所猜测了。 余欢想转身回头打声招呼吧,脖子却僵硬得像被钢筋焊死了一样。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在后面打量他。 不过,她那不正眼看人的模样,估计是不屑一顾吧。 再说她那乌漆墨黑的眼镜,在室内看得见人么? 该死! 尴尬癌犯了! 电梯上行。 超重感,使得余欢感觉心跳越发沉重。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 蓦地。 余欢裤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电话铃声响起,这苦情歌让他直欲找个地缝钻进去。 特么的。 百密一疏就忘了改铃声。 这个时候的他,刚入社会,也太土了。 按照符合时代背景的说法,现在的他就是一屌丝没有错。 连忙接通。 电梯井信号不佳,老林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听筒传来:“小余……啊……到……了没有……” “来了,叔,我在电梯上。” “这么……快……我还刚……准备……下楼去接……你呢……” “不用不用,马上就到了。” “好好……” 手机“嘟”一声挂断。 数息之后。 余欢身后传来水果手机经典的来电铃声。 铃声很快一止,只听见娇俏的女声: “我就到家了……哦……” 电梯蓦然停滞。 …… “真没有别的意思,小余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爸爸我,一家人陪着吃顿饭怎么了!” 老林站在电梯间,一句话细声细气说完,刚从耳边放下手机,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看着其间两个人。 里边那个是自家姑娘。 站在最前面那个英俊的小伙,怎么这么像余欢? 嗯…… 左小腿至脚部打着石膏,还杵着拐杖。 仔细观察了一下眉眼。 老林黑框眼镜下的眸子顿时瞪大了。 瞠目结舌。 “哟!” 他一拍额头:“太巧了。” 余欢在前面,拄着拐,先走出了电梯间: “叔!” “爸!” 两人异口同声。 余欢回过头,与她对视了一眼。 林素正摘下了墨镜:“呃,你是……” 露出黑白分明的眸子。 一张不朱面若花、不粉肌如霜的瓜子脸。 “他叫余欢!” 老林又对余欢说: “这我闺女,林有容。” 被依次介绍的两人不咸不淡互道了一句“你好。” “久仰大名。” 对方这忽如其来的一句,倒让余欢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该说久仰大名的应该是他才对! 林有容紧跟着又缓缓地说:“我爸有事没事就提起伱呢,多谢你危急时刻,出手相救。” 3 有容 “那当然,要不是这个小伙子,你爸我可能就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老林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余欢有些局促,一句玩笑言罢,搀扶着瘸腿勇士余欢,带他往门扉大开的家里走。 余欢心里不禁一阵嘀咕。 林有容? 看脸绝对是林素没有错。 那么,林素是艺名? 一进门。 便看见玄关处摆着两双情侣拖鞋。 鞋面上机绣着余欢记忆深处无比熟稔的动画角色。 一为虹猫,二为蓝兔。 虹猫蓝兔七侠传,这么好的动画片,却已经被禁播了。 我国少儿动画,本不该只有喜羊羊大战光头强。 可恶的家长势力啊! “先换鞋,小余啊,来了叔叔家里,莫讲客气就是。” 老林松开搀着余欢的手,转身招呼。 余欢放下拐杖,蹲身,拿起一只虹猫。 为什么是一只呢? 因为他左腿还打着石膏,穿不了两只鞋! 而后,坐在靠墙的鞋凳上。 他目不斜视,瞥见林有容正默不作声弯下腰换掉长靴,穿起蓝兔拖鞋。 昂着修长的天鹅颈。 柔美而优雅。 玄关鞋柜对面明净的窗户大开,阳光照进来,将她侧脸浅浅的细小绒毛,映得微微泛着金色。 又飒又美又高冷。 这也是对于林有容的第一印象。 看来录制中华好歌声的时候,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并不是在立人设。 这软饭瞧着有点烫嘴,富婆也不是那么好傍的。 拿着虹猫。 一脱,一套。 完事。 老林搀扶他在沙发上坐定,笑眯眯地说:“小余啊,看看我家姑娘,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 闻言。 余欢回望了林有容一眼,见她趿拉着拖鞋,背影进了一个房间,折身关上门。 好像没有看他一眼。 重重地点头:“叔,我晓得,我开始都吓了一跳,有点不敢确定,好像就是中华好歌声那个林素?” “是,这是她的艺名。”老林倏地叹了口气:“劝不住,她从小就喜欢唱歌,女孩子家家的,我就不愿意她在娱乐圈抛头露面,结果自己不作声,跑去钱塘参加了这個节目。名次没得一个就算了,出门都遮头盖脸的,一点都不自由了。” 中华好歌声是现象级爆款综艺,风靡全国,更何况还是横空出世的第一季。 林有容也是进了冠军之战的,大红大紫的热度还没冷却下来,全国随便哪个大街小巷,她一露面,恐怕立即就会被男女老少给认出来。 不过,余欢深知老林这话,绝不是凡尔赛。 老林真要培养自家姑娘进娱乐圈,哪还用舟车劳顿,跑去蓝台参加节目? 星城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有着卫视第一芒果台,娱乐之都! 重生一世,他深知老林的人脉。 关于老林的诸多事迹,亲身经历下来,手段及魄力可见一斑。 也许在这位老父亲的眼中,林有容混娱乐圈的行为,就如同闺女穿着雪白公主裙,在泥地里打滚没什么区别。 余欢叉腰后仰,靠着柔软的沙发靠背。 “我家姑娘跟陌生人没什么话讲,但要跟熟人打交道,她话还是挺多的。”老林说着瞥向紧闭的门扉,不禁皱了皱眉头。 余欢淡淡一笑:“哦~” 面冷心热?社交恐惧症? 人心难测,人性复杂,搞不懂,搞不懂。 也许老林话语间还经过了一点艺术加工:她只是相对会跟熟人多讲几句。 不禁腹诽这种白天鹅似的女人,恐怕很难成为她的熟人吧? 余欢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团廉价的红色塑料袋,其中包着一个盘状的物件。 随意地放在茶几上。 “林叔。” “哎!” “我家里有饼茶叶,晓得您喜欢喝茶,特意带过来跟您和婶婶一起品品。” 林叔弯下半个身子,将其打开,只瞅一眼:“这生普有些年头了啊,还是干仓的!” “是的!” 以余欢对老林这个人的了解,空手上门不会减分,更不会加分。 老林一般烟酒都来。 若是自以为懂事,大张旗鼓提烟酒上门,就算是他,别说会高看一眼,那也肯定要扣大分的—— 关系再好也不能随便送礼! 在体制内,特别是有大权的领导,不能明着来,这是大忌。 若带了点茶叶,将包着茶饼的白棉纸撕掉,去掉了出厂信息,还用其貌不扬的塑料袋装着,说要跟他一起喝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余欢不至于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最后在吴老师那里拿了两千块钱,全都用来买这饼陈年普洱了,甚至自己还贴了点。 老林指尖在茶饼的条索上摩挲而过,意味深长看了余欢一眼,旋即眉开眼笑:“不错,这茶叶好。” 轻轻拍了拍余欢的肩膀。 紧接着说:“小余你坐一下,我去厨房端茶具。” 妥了。 老林并不是一个喜欢肢体接触的领导。 投其所好,送得不动声色。 这小肩膀一拍,关系又更进了一步。 “好的林叔。” 余欢忙不迭点头。 视线随他不急不缓的步伐而挪动,直至他打开了厨房门扉。 “嗡嗡”的抽油烟机声响,顿时涌入客厅。 去医院探望过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丈母娘手里头忙着炒菜,转过头来,望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余欢,笑容端庄地朝他点了点头。 余欢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丈母娘”强行压下去,作为病号没有起身,只是喊了一句“婶婶好”,算打过了招呼。 门扉缓缓自动合上,好半晌,老林方才端来茶具和热水壶出来。 将一应物放在茶几上,却是先折身往林有容的房间,在门口站定,敲了敲门。 少顷。 林有容拉开门出来,嗔怪地白了老林一眼:“爸你干嘛,我换衣服呢!” 她此时一袭粉色加厚棉睡衣,整个人略显臃肿,看起来身大头小。 这刹那之间的娇俏表情,倒有了点二十多岁该有的青春气息。 可爱! 余欢望着,心脏仿佛中了一枪。 但是,当林有容扭头看着沙发上他的时候,又绷起了脸,清冷孤傲之感再次笼罩周身。 生人勿近。 “不要总是待在房间里,晓得不。”老林苦口婆心,就怕她把门一反锁不出来了,实在没辙。 “我晓得。” 厚厚裤管亦遮掩不了修长之感的两腿迈动,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茶几一侧,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 入眼的,便是芒果卫视。 正在重播《我们约会吧》。 婚恋交友节目当下红极一时,其中佼佼者,便是荔枝台的非诚勿扰。 这种节目为了争夺收视率,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人造美女、剩男剩女、拜金、蜗居、啃老族,爆料婚托,换着花样蹭社会热点。 芒果卫视:不想再忍剽窃行为。 荔枝卫视:同类节目不是抄袭。 没有错。 芒果卫视之所以这么急眼,是虽然买了版权,作为正版却收视率低迷,被荔枝台后来居上吊打。 时代浪潮滚滚而过,关于婚恋交友节目的象征符号,最后只剩下了非诚勿扰这一个节目。 节目画面刚刚出现,不超过两秒,林有容眼疾手快,瞬间就切换到了央视14套少儿频道。 诙谐的猫和老鼠配乐响起。 余欢自顾自的用茶针撬茶饼。 老林摆着茶具,看似不经意笑说:“小余啊,你生日是几月份来着?” “农历十二月十五。” “有容正月初三。咦,我算算啊,如果按阳历,你应该是九零年,她八九年的,还比她小了一岁。”老林打趣。 话音刚刚落下。 余欢却瞥见林有容面朝电视,偷偷地翻了个娇俏而生动的白眼。 大点好! 女大一,抱金鸡! 余欢嘴里却说:“是这样吗,但我只过农历生日……” “二十三都要二十四岁的人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找过。”老林突然说到这里,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得。 “有你在旁边吓唬人,谁敢跟我谈朋友?”林有容倏忽扭过头来:“我就算三十了又怎么样,伱急什么?” 这泼辣麻利的味道。 嘶! 确实是湘妹子。 余欢将撬散的茶叶倒进盖碗,忙不迭缓和气氛: “林叔!喝茶,喝茶。” 4 饮茶饮酒 “老班章?” 老林小酌了一口茶,虽是疑问又带着笃定。 “是的。”余欢点头之余,端起品茗杯。 五岳归来不看山,班章归来不谈茶。 班章作为普洱茶的王者产区,前面再加个老字,意思是出自班章老寨古茶树。 每个山头的普洱,滋味都各有不同。 例如老林这种老茶客,去了哪里主人家都要拿出好茶招待的角色,喝得多了,自然能够分辨得出来。 2012年的老班章春茶,一斤要一千出头,可在十年后,这个价格翻了十倍不止。 余欢给老林的这饼茶,是2003年的陈年普洱。 普洱因为越陈越香的特点,甚至还有金融属性,放着能升值,转手就能卖钱。 老林对于其中的价值,再清楚不过。 余欢口头上说是家里拿来的,但以老林了解到他的家庭情况来看,真有这茶,肯定也是严阵以待重重包裹,以免发霉受潮。不会这么随便就用個塑料袋装着。 “你小子!” 老林笑骂了一句,心中了然却不多言。 端起一只品茗杯,放在林有容身前。 林有容犹自气鼓鼓的,拿起来就一股脑灌进嘴里。 见状。 老林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啧啧,山猪品不了细糠。” 听见这话,余欢顿时忍俊不禁,差点把嘴里的茶汤给喷出来。 老林不愧是破防大师,这一套连招下来,使得林有容脸上高冷全无,完全绷不住了。 “你笑什么!?”林有容却扭头横了余欢一眼。 余欢忙不迭放下品茗杯,抬手擦了擦嘴角,正色说:“我没笑什么啊!” “你既然没笑什么,那你为什么要笑?”林有容颇有些气急败坏。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有容啊,过来帮我端菜!”丈母娘忽然打开厨房门,朝客厅里喊:“老林收拾一下,吃完饭再喝茶。” 几人一番收拾。 余欢作为病号,被老林请着率先坐到了餐桌上。 “家常便饭,也没把你当客人,小余你别嫌弃就是。” “婶婶的手艺真不错,看起来比一般饭店的大厨做得都要好,太香了!” 余欢抽了抽鼻子。 这话半点没假,纯属真情实感。 “有容的手艺也不错,只是我很久都没有吃过她炒的菜喽。”说着老林摇了摇头,折身去往厨房。 丈母娘与老林擦肩出来,站在余欢的桌对面。 手里正抓着一把筷子,弯腰依次放好,忽然对他说:“小余啊,伱要喝点什么,白酒还是啤酒?” 闻言余欢摇了摇头:“我不喝酒的,婶婶。” “一米八出头的大个子,连酒都不喝吗?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别客气。”丈母娘笑盈盈地说。 “那……那就喝一点?” 余欢迟疑。 他有点酒精不耐受,喝一点酒脸就通红,很容易上头。 就怕喝多了,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容易坏事。 “你这一下不喝,一下喝的,”老林从厨房出来,放下一碟小炒黄牛肉:“跟你林叔我,怎么也得喝一杯白的吧?” “喝!”林有容一手端着一碗白米饭:“我也喝!” 席间。 余欢稍显拘束,喝了半杯酒,脸上的红晕逐渐扩散,从双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眼神迷离,仿佛被酒精融化了一样。 林有容莫不如是。 两人的神态,非常同步。 “来来来,碰一个。” 老林端起酒杯,朝桌对面并排而坐的两个年轻人,举起杯子。 丈母娘偏过头看着他们,特别是自己闺女和小余,两个人外貌相得益彰,感觉是般配极了。 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闲言两语过后,话题也逐渐深入。 “小余啊,我听你林叔说,你是独生子?那你家里有嫡亲伯叔什么的吗?” “我爸爸上面有三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 “哦,你林叔倒是一脉单传,还只有一个独生女。” “是吗?” 余欢在重生之前的那个时间线,还得是若干年以后,才偶然知道老林的女儿是明星。对领导的家庭情况,却是一知半解。 一脉单传? 独生女? 呃。 老林不会是想要招上门女婿吧? “小余啊,你叔叔和我,也不是什么老封建,只是家里——” “妈!你能不能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林有容促然严词打断了她的话,而后对余欢举起杯子:“我干了,你随意。” “好。” 余欢跟她碰了一下。 这种情况之下,最好不要情商低,真的随意。 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刀割般的感觉顺着他的喉咙一路向下,直烧到他的胃里。 却瞥见林有容拿起酒瓶,准备再续。 余欢小心肝顿时一颤。 好悬老林上半身前倾,救世一般的大手越过中间餐桌,一把将酒瓶抢了过来,笑着说:“够了够了,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林有容此时脸颊就像樱桃一样,还是熟透了的那种,红彤彤的。 倏地拍桌:“喝!我要喝!” 余欢感觉桌上的菜碟子都为之一颤。 我靠! 看着纤弱的柔荑, 力道这么大? 这要是家暴打起人来,那还得了啊? “行了!”丈母娘说着,抽了一张纸,侧身擦了擦林有容沾着油渍的嘴角:“你又喝不了二两,等下吐桌上,影响你的歌手形象,是不是。” 余欢看气氛好像有些不对,蒙头干饭。 老林抿了一口酒,笑吟吟地说:“有容脾气平时没这么差的,最近在跟我闹情绪。” 林有容低着头夹菜,也不吱声了。 “是吗。” 余欢打了个哈哈。 “你叔叔我记者出身,娱乐圈嘛,乌烟瘴气,再了解不过。我要真那么老封建,就不会顺着有容的性子,送她去学声乐了。我这话的意思,也不晓得你听不听得懂?” 男人,哪还能不懂男人? 余欢当然懂了! 老林家也是有门第的,无非是怕林有容找了个乱七八糟的男友,而他鞭长莫及又管不着。 更重要的,还是急着抱孙子。 并且,林家一脉单传,疑似想招上门女婿。 “林叔,我懂!” 余欢重重点头。 老林最后一口酒已尽,两颊晕红,也像是喝多了:“我的爷爷,也曾是跟教员一起上过学,一起革过命的——” “我吃饱了!” 林有容蓦地扔下碗筷,噔噔噔快步窝进了沙发里。 余欢连忙朝剁椒鱼头伸筷子,手法熟稔,夹了一块腮下肉。 一脚撑地微起身,放在老林碗里:“林叔,吃鱼。” 余欢是真怕这父女俩打起来。 老林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夹起这块最为鲜嫩的鱼肉放进嘴里。 酒撑饭饱。 余欢掏出手机看了看,时至中午十二点四十。 假装有事,提出要先告辞。 收拾着碗筷的丈母娘,连忙走到沙发边,叫林有容送他下楼。 5 帅锅 环城皆山,地处盆地。 种种要素,使得星城的天气很潮湿。 即便刚刚入冬,还没有彻底降温下来,但从室内走到外面,顿觉吹在脸上的风跟刀子一样。 钝刀子割肉,快速地划走,一刀又一刀。 林有容大大咧咧穿着粉色加厚棉睡衣,脸上带着口罩,一直亦步亦趋,陪余欢走到了楼下。 她这一身行头并不让人见怪。 每当入冬,在湿冷攻击下,星城大街小巷,都是这种远比羽绒服抗冻的湘楚省服。 她全程默不作声。 幽魂似得跟在旁边,如影随形,比寒风更冷。 余欢压力山大。 他突然驻足,转身对她说:“有容姐,就送到这里呗。” 因为酒精上头的缘故,两个人的眼睛,都有些发红。 而在余欢的视角里,林有容那系着口罩挂绳的耳朵,连带着耳垂,都是红彤彤的。 煞是喜人。 听见这话她顿时沉吟了一下。 声音从严实的口罩里透了出来:“既然你都叫我姐了,那我就有话直说,我现在只想好好经营事业。毕竟一旦结婚了,有家庭以后,琐事也就多了,两个都顾不过来,希望你能理解。” “这我知道。”余欢低下头,从上往下扣好风衣,不紧不慢地说:“我理解林叔的想法,毕竟家里只有你一个独苗,急着抱孙子也正常。都是年轻人嘛,我知道有容姐被林叔催婚,肯定也很苦恼,家庭和事业不可兼得,每個人都有追逐自己人生的权利。说实话,我觉得以有容姐的条件,如果扛得住家里给的压力,多搞几年事业再考虑婚姻也不算晚。” 缄默。 少顷林有容方才开口:“谢谢。” “嗯,再见!” 余欢挥了挥手。 他眉眼弯起,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确实是发自肺腑的笑容。 林有容点了点头,转身折返。 余欢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走着。 他那一声姐,可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喊出来的。 这上门女婿,真当不了! 他自己都是一个独生子呢,还能倒插门不成? 作为重活过来的人,脑子里多了一节未来的记忆,万事先知先觉,还怕以后的人生,依旧是一滩烂泥? 别刚爬出方雨婷的苦井,又跳入林有容的火坑。 这富婆既然傍不了,那便作罢。 赚票子,而不是舔妹子! 头也不回,走出小区。 没留意林有容留步在檐下,双手叉腰,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界里,这才转身走进楼栋。 在四下无人的大堂里。 她走到角落的仪容镜之前,摘下口罩,看着自己素面朝天的脸旦。 不朱面若花,不粉肌如霜。 突然跛起左腿,侧过身,下巴尖往上微微扬着。 斜睨。 “帅成我这样,真是天意。” 倏地。 扑哧一笑:“就跟个二逼似的。” 她晃了晃脑袋。 进电梯上楼,回到家门口,从兜里掏出钥匙,轻轻打开门扉关上。 两口子,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老林指尖推了推眼镜:“我对于小余的印象,看起来还是有点偏差。” “怎么呢?” “没那么老实不。现在嘛,反而觉得不适合当我女婿了,而是适合做可以提拔的下属。呵呵,能干得很!”老林伸手往茶几上装着普洱的塑料袋掸了掸,摇摇头说:“你也去医院看过他了,人板正,也老实。今天这打扮一下,外貌条件也太好了,还突然变得太会察言观色太会说话了。有容肯定是管不住他的。” 话音落下,老林便听“噔噔噔”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地动山摇。 楼下,如果有人,恐怕都以为是地震了。 他连忙转头,唯见林有容炸毛似往自己房间里走,一边迈步一边大喊:“别再给我介绍这个那个,什么张三李四了,烦得很!” “砰”一声重重甩上门。 丈母娘琢磨了一下闺女这话,拿起装着普洱茶的塑料袋,系得严严实实:“我觉得小余挺好,小伙子懂事点又怎么了?女婿又高又帅,带出去我脸上也有光啊!” 在家里不用端着掖着,老林重重放下白瓷品茗杯,直抒胸臆闷声闷气说:“随便!我管不了!你自己看看娱乐圈那些人,都是离了又结,结了又离,鸡飞狗跳的,大人折腾就算了,苦的还是小的。反正我只要一个孙崽跟我姓林,随你们去,好不?” 由不得他不紧迫。 年近五十了,别等孙子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一捧骨灰。 到时候,他们夫妻俩爬得再高、再有人脉,也没用。 女儿不抓紧点生个娃给他,后辈有没有出息,就只能看天了。 丈母娘懒得搭理他,站起身来,走到林有容紧闭的门扉前,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 眉开眼笑说: “有容啊,伱跟小余交换联系方式没有?” “没有!” 里面大喊一声。 看这个情况。 又没戏? 她仿佛受到了老林的传染,不由得直摇头。 随后咬牙切齿的言语,她在门外却是听不太鲜明: “可恶,竟然叫我姐!” …… 在大街上吹了一会冷风,感觉脸颊不再那么发烫发红了。 余欢方才扬手,召了一辆出租车。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 坐在后排的余欢,怔怔地看着来电显示:雨婷。 “呃,什么鬼?” 还有他的电话号码? “疏忽了!” 余欢直接挂断。 紧接着,再进行一个拉黑。 整套操作,熟稔地不超过一个呼吸。 随后。 心无旁骛,继续神庙逃亡。 直到风驰电掣的车速减缓,余欢抬头看了看窗外。 视线越过郁郁葱葱的行道树,鲜红色设计的新华书店,映入眼帘。 从老林家里到这家新华书店,其实不过十几分钟的脚程,然而余欢现在行走不便,只能坐的士过来了。 是的。 他要去书店买几本速成乐理的书籍。 至少能把乐谱给写出来。 掏出票子付完车费,余欢打开车门,便听到强劲的音乐扑面而来: “欧巴干纳思达——” 繁华的市中心,即便是上下好几层的新华书店伫立处,却也依旧是静谧不下来的。 旁边的服装店,音响功率拉满了。 这一年,《江南style》以及骑马舞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全球。 当然,我国的大街小巷,还回荡着那首抒情的‘你存在我婶婶的脑海里’。 几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小年轻,在余欢身前经过。 有个小男生一边走,突然半蹲下身,一手前伸,一手高举过头,做出骑马舞的动作。 诙谐的动作,顿时把众高中生逗乐了。 余欢看着,也是不禁咧嘴一笑。 现在这个时候,学生也应该快要放寒假了吧? 许是听到了他的笑声,小年轻们不约而至扭头看他。 那个社牛小男生“哇噻”一声,以一口正宗星城塑料普通话,打趣地喊:“帅锅锅!” 小妹子们却顿时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作势要对小男生拳打脚踢。 6 不好说 “不帅嘞!” 余欢摆了摆手,话音也不禁染上塑料之感。 见他们打闹,揶揄:“手脚轻点,莫把小帅锅打得跟我一样脚都瘸了!” 2012年,杀马特在主流审美之下已经招架无力,沦落为中文互联网上的过街老鼠,群起而嘲之。 刚从非主流末尾走出来,余欢这个穿衣打扮,走在街头,自然有那么一番视觉冲击力。 西装领风衣其实从上个世纪早已开始流行,流行趋势至十年后依旧没有减少,时尚而经典。 当然了。 身材不好的话,很容易就会是衣服穿人,感觉不对味。 若想要穿出味道。 还得看脸。 与这些高中生调笑完,径直进新华书店 买完书籍后,余欢随即打道回府。 出租车飞速行驶。 突然来了一个电话。 “歪?欢儿,方雨婷刚刚跟我打听你的情况呢。” 欢后面的那個儿字,对方着重出声,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毕竟中华男人,从小就想当别人的爸爸。 这是根性。 “狗子,你跟她说什么了?” 余欢坐在后排,腿上叠放着几本书籍,最上面一本摊了开来。 字里行间,浓郁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他适才在拜读刚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蛙》。 “还能说什么,我一五一十告诉她,你被车创了,左腿骨折,在省人民医院住院呢。” “我昨天就已经出院了。” “我靠!出院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都准备今天晚上去看你呢!还有啊,我感觉有点奇怪的是,方雨婷怎么问到我这里来了?” “我把她给拉黑了。” “哦,我知道她把你给拉黑了——啊?什么!你把她给拉黑了!?” 余欢粲然一笑:“嗯。” “靠!拉黑得好!哥们我早就旁敲侧击,提醒伱方雨婷是个绿茶婊,把你当备胎了,欢儿,你终于醒悟了!” “呵呵,不说这个了,你现在生意怎么样?” “还行啊,马马虎虎。” 狗子是余欢要好的大学室友。 星城本地人,真名叫谢苟华,毕业之后,家里人给他在西湖桥开了个五金批发店。 在当下,这是暴利行业。 狗子是个奇人。 因为家庭比较优渥,所以有条件把娱乐二字贯彻到底,天天晚上做几个亿的大生意。 需知他还没毕业,家里便给安排了对象,现在娃都满周岁了。 余欢重生回来,对他的评价是:浪子,爱玩,人形泰迪。 已经准备好全身心搞事业,在电话里婉拒了狗子带他去洗脚按摩的邀约,闲言几句后,挂断电话。 余欢慨叹。 谢苟华是个好哥们,方雨婷不是个好姑娘。 重生前的那些年,有好事总想到他,洗脚按摩摸摸唱等等—— 十多分钟车程,很快到了目的地。 余欢参加工作以后,在狮子山社区租了个房子,这里都是老式居民楼,一室一厅带厨卫,只要五百块钱一个月。 吴老师昨晚就回县里了。余欢也不是瘫了,日常生活没有什么大碍。自然不能耽搁吴老师的教书工作。 在医院的十几天,都是姑妈坐半个小时公交车给他送饭。 家住四楼,余欢瘸着个腿,怀里抱着一叠书籍,只能顺着台阶一级一级挪上去。 出门前,余欢特地打开了窗户换气。 回到家之后,一拉开门扉,空气对流,直往身上纷涌的寒风使得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连忙将窗户关上。 透过玻璃窗,唯见天空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蓝色,飘过几朵深邃的云,将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 气喘吁吁刚坐在漆皮斑驳的木沙发上,老林忽然给他打来了电话。 接通后,余欢忙开口先说:“林叔,我到家了。” “行,小余啊,那你好好休息,静养好身体。” 余欢抬头,瞧了瞧挂在泛黄墙面上的老式电子挂历。 2012年11月27日,星期二。 13点15分。 十月十四。 壬辰年,龙。 他忽然说:“林叔,我已经休息了二十天,休息得够久了。” “怎么?” “我想明天就回去上班。” “啊?” “我一点腿伤不要紧的,又不影响工作。” 老林那边迟疑了一下,方说:“那你可得想好了,带薪休假,可是很难得的。” “我想好了。” 余欢斩钉截铁。 话音落下,那边却顿时没了声音。 挂了? 他放下手机看了看,却还是在通话状态,忙不迭又放回耳边。 唯听见隐隐约约的关门声。 而后老林小声问道:“小余啊,你觉得有容怎么样?” “挺好的啊林叔,”余欢不假思索地说:“只是有容姐,她好像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缄默稍许。 方才听到老林说:“那就看你们年轻人的缘分吧。对了,小余啊,我们报社准备设立一个新媒体部,要在各部门抽调人员,入驻各大社交媒体平台,开辟新阵地,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法?” 闻言。 余欢连连点头。 他简直太有想法了! 无比清楚内部公示新媒体部成立的日子,就在几天之后,12月1日,介时会做调研,在各部门抽调一批年轻人。 表现稍微好一点的,都获得了编制。 更何况老林的大腿,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在这个时间点都杵在眼前,随便他抱。 老林现在虽然是编辑部主任,可总编辑就要退休,他即将升职接棒,在江南早报的话语权,只于社长之下。 在重生之前,就把他推了出来,和总编辑的侄子,即是他重生前的‘一生之敌’,一起主持新媒体部的项目。竞争部门一把手。 对于重生前的余欢来说,在这个时间点,事业编是梦寐以求的。 可现在。 行政编摆在面前他都不爱。 奋斗逼已经当腻了! 规矩太多。 不好搞副业,更不好搞钱。 抄小说抄歌倒是能行,可能赚几个钱? 少了! 徐某3万块血战到200亿。 2012年,前所未有的机遇开始接踵而至。 就算只有十万本金,余欢亦有信心在十年后,哪怕躺平发育,也最少变成十个小目标。 余欢脑子里多出的那一截鲜明记忆,便乃无限的财富! 即便不愿当奋斗逼,余欢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他不想转正,不想要事业编,只想搞人难看。 顺便把老东家送上新媒体的风口,让老林这个对他多有照拂的未来报社一把手,日子过得更滋润一些。 毕竟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 最后。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余欢胸有成竹说:“林叔,也就是,以后江南早报会有两个版本,一个是纸质版,一个是网络版,网络版会有更多的互动,风格更加贴近当代年轻人?” “你这话说到了本质上。”老林的语气满怀笑意:“不错,小余啊,那你就好好干,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很看好你!” “嗯,谢谢林叔,我会努力,不会让您失望的。” “有你这话我放心,小余,我就先挂了,不打扰你休息。” “没什么打不打扰的,再见林叔。” 对方笑了笑。 旋即。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断线音…… 老林挂断电话之后,透过明净的窗户,俯瞰楼下的绿植。 皱着眉头思忖。 “怎么样?”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吓了他一大跳。 忙不迭回过头。 唯见母老虎鬼鬼祟祟地站在身后。 长吁了一口气:“你这神出鬼没的,要吓死个人啊!” “诶,我问你怎么样?” 老林直摇头:“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 “两个人好像都没有想法。” 7 姓林的女士 在江南早报,校对审读工作是典型的小夜班岗位,通常下午四点到凌晨一点。 虽然按照规章制度,得准时准点才能下班,可大多数情况下,一般十点以后,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摸鱼等着到点回家完事。 总体来说,还是比较闲的。 当然,如果遇到重大新闻、突发新闻,加班到凌晨三四点,也是常有。 余欢这一批,受聘的新人审读员有12个,且都没有编制。 然而,作为正式员工,相对来说也比较稳定,只要报社没黄就可以一直干下去。 不会碰到作为人才突然被向社会输送的情况。 余欢下午踩点上班,刚到江南早报大楼门口,便看到一个穿着深棕色棉袄的‘小土豆’,手里头攥着一叠文件,低着脑袋从外面往这边冲。 “陈瑶瑶!” 余欢习惯性地打了一声招呼。 对方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登时抬起头来。 厚如瓶底的眼镜引人注目。 脸颊肉呼呼的。 是个小胖妹。 余欢呼吸却是一滞。 大意了! 在这個时间点,他们应该互不相识才对。 陈瑶瑶此时还是助理记者,但过段时间,就会是一个部门的同事,甚至乃是他屁股后面的小跟班。 重生前,这是余副主任在报社里,唯一一个心腹级别的下属。 “你是?” 陈瑶瑶昂头扫视他一眼。 眸子瞪大了。 又来回多扫视几眼…… 特别是那打着石膏的左腿。 余欢一手拄拐,插在兜里的另一大手拿出来伸向她:“我是编辑部的余欢。” “哦——嗯——你那个获得了见义勇为表彰的审读员!” 陈瑶瑶盯着余欢修长的指掌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点了几下下巴,最后手也没跟他握,又低着脑袋,掠过余欢直往里走。 不过在推开玻璃大门前,她回头喊了句“我记者部的”。 言罢,两小腿就跟风火轮似得跑开了。 都晓得你名字,当然知道你是记者部的了。 余欢不禁腹诽一句。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进电梯,上了三楼。 电梯门刚一打开,中央空调的暖气扑面而来,灯光亮如白昼。 到了编辑部的地盘,有相熟的人朝他打趣道:“哟,余欢!不好好在家里静养,脚还瘸着就来看我们啊!” 这一番话语,伴随着偶尔传来的敲击键盘声,和一些低声的交谈。 余欢瞧着这个金丝眼镜的中年老油条,笑说:“是的张哥,十几天没见,还怪想你的。” “我去你的!”张哥突然凑近了,压低嗓子揶揄:“收拾得这么帅气干嘛,编辑部都是些堂客们!讲句实话,跟伱一起来的那几个细妹子也都不好看。” 堂客们,经典的星城方言,意思是结了婚的妇女。 余欢环视逼仄有序的格子间,笑道:“你这话最好别让这些堂客们听到。” “你不也喊堂客们,”张哥拍了拍余欢的胳膊:“不跟你扯了,我忙去。” “好的。” 余欢颔首。 他忽然瞥见端着杯子的‘李姐’。 杯子里热气袅袅,应该是刚刚倒的白开水。 ‘李姐’应该是听到了他们之前没有刻意压低声调的交谈,翻了个白眼说:“什么来看我们的咯,余欢是过来上班的。” 这位和余欢,都是同一批受聘的审读员,办公位就在他隔壁,由于相貌和穿着都比较老成,大家伙经常开玩笑喊她作李姐。 “小伙子这么上进的吗?”临近的格子间里有人喊了一句。 张哥脚步不停,却回头调侃:“又上进,又救过单位大领导,以后那还得了啊!” 余欢置之一笑。 江南早报属于大型综合类都市报,主要面向湘省的城镇人群,偏好国际、国内社会新闻,体育、法制、科技。 审读员,是对报社内文稿进行校对、修改的人员。 所谓审读,不能一目十行,要逐字逐句,要确保内容和宣传导向的规范性,要在错别字、逻辑、语病等方面严格把关,确保准确性。 同时要适当排版文字和规范格式,撰写审读意见,还要跟编辑与记者部那边沟通协作。 日夜颠倒,天天要熬,干久了很容易掉头发。 当然了,作为星城居民,上班到凌晨一点,还是完全能够接受得。 因为不管晚上几点钟,只要出了早报大楼的门,都能吃到热腾腾的美食。 这座不夜城,每个保温杯里泡枸杞的中年人,在年轻的时候,应该都患有厌睡症,有从凌晨玩耍到天亮的丰富经历。 编辑部有六个隔间,除去摆着一张大办公桌及一张茶桌的主任室以外,其它有着一个个小格子的隔间,对应了不同的职能:策划、采编、编辑、排版、审读。 审读是正式印刷前的最后一环,在三楼编辑部,审读员的隔间也在最角落。 余欢去主任室瞅了一眼,黑灯瞎火的,老林没在。 回到工作位,不到晚上十点便了事,随后熟稔地调出windows系统自带的小游戏——蜘蛛纸牌。 百无聊赖地消磨时间。 开始摸鱼。 审读员们空闲时各有爱好,那些刚刚上岗的小年轻还犹有顾忌,不敢玩得太开,怕被副主任给逮到。 那几个有编制,干了很多年的老油条就不一样了,朝南坐,可以一览全局。 看剧的看剧,玩三维弹球,用电脑打麻将,琢磨股票走势图,研究买马,一个赛一个悠闲。 一天几份报纸,养着好几千号人,尾大不掉。 这便是当今报社的现状。 九成九报社的纸媒市场份额,都折在了新媒体蓬勃发展所掀起的浪潮中。 包括江南早报。 首先,发展方向就被余欢重生前的那个死对头给带偏了。 余欢不经意地思忖着,忽然手边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他还以为是哪个上夜班的编辑,联系他看版面,接听以后,却发现是前台接待处打来的: “这里是前台接待处,是编辑部的余欢吗?有一个姓林的女士找你。” 姓林…… 女士? “啊?”余欢一琢磨,顿时无比惊讶地说:“是,我是余欢,林女士找我什么事?” “说是叫你下楼面谈。” “好的,麻烦让她稍等。” 8 她真的太敢想敢做了 “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啊?” 余欢屁股刚刚坐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向她问好。 这劈头盖脸的一句话,使得余欢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猝不及防之下,晴天霹雳都不足以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仿佛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一斧头劈下来,沉闷的轰隆声滚遍全世界,余欢脑子里一阵炸响。 忙不迭转头四顾,确认灯光昏暗的会客室里,四下无人。 这地界可是搞新闻的大本营,开不得这种玩笑。 许是看余欢一时有点懵了,她接着说:“我是认真的。” 这个藏形匿影的当红新生代女歌手,将爱马仕斜挎包放在桌面上,打开拉链,从中摸出几页对折的纸张。 摊开来捋平,稍许调整了一下顺序后,如削葱根的手指捏着,递给余欢。 余欢脑子里嗡嗡的,似乎有系统正在运作。 “什么啊?” 他有些惊疑不定地将其接了过来,低头一瞥。 什么? 婚前协议? “你知道的,我家里人催得紧,小余啊,就当帮我个忙。” 什么!? 叫我小余是吧?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余欢不禁腹诽,不过对方确实是比他大上那么一点。 这声小余,喊得也算合情合理。 不过。 婚姻可不是儿戏! 余欢想看一下林有容此际是个什么表情,然而猎鹿帽加上乌漆墨黑的蛤蟆镜组成护城河,只能瞧见如花瓣微微上翘的嘴唇,以及白皙的下巴尖。 她的脸微微昂着,从下巴到颈项,在明暗的光影映衬下,优美的曲线引人注目。 在中华好歌声播出的时候,林有容的观众缘,可谓数一数二。 无它。 颜值是加了大分的。 余欢低眉颔首,视线在条条款款上一掠而过。 一目十行之下差点就坐不住了。 富婆! 钢丝球,金箍棒,火焰山,闭月扇。 您想先耍哪個? 余欢嘴巴翕动了一下,方说:“有容姐,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 “不会要我上门吧?” “上什么门?”林有容颦了颦眉,而后是一连串的妙语连珠:“先维持三年互不干涉的婚姻关系,我每年给伱两百万,此外,我名下在三角洲有一套大平层,刚刚交房,可以随便给你住。并且我有辆宝马三系,以后放着也是放着,也可以给你开。” “啊?” 余欢张口结舌,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今年就要过去了不算,我先额外给你一百万。” 给你——给你给你—— 听林有容的意思还不用上门。 一连串的给你,让余欢呼吸都有些凌乱了。 她真的太讲究了! 她真的太敢想敢做了! 余欢此时此刻,一点拒绝的话,都说不出。 还不至于会自恋到认为对方喜欢上了他。 这一番居高临下的,可不是什么爱情的模样。 如果是那种刚出社会,心比天高,脑子很轴的小年轻,说不定还会感到被冒犯。 可是。 余欢早就不想努力了。 “有容姐是想跟我形式婚姻,好应付林叔他们?” “不然呢?我爸老是找各种由头要我相亲,躲都躲不了,烦都烦死了!” 林有容说着,摘下眼镜。 余欢只见她颦着秀气的眉毛,帽檐阴影下,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我明天下午一点的飞机,要去沪上工作,在那边待一段时间录歌。小余,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们明天上午就财产公证,领结婚证。” “呃……” 就跟天方夜谭一样。 余欢有点迟疑。 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无比困难,甚至是血淋淋。 他现在,可太缺启动资金了。 要不……? 正在迟疑不定的时候,林有容适时地递过来一只笔,放在他身前的桌面上。 余欢心底还有最后一丝倔强,没立马伸手去接,却只是说: “办假证不行吗?” “你觉得我爸好忽悠,还是我妈好忽悠?他们一个是做新闻的,一个是湘楚中烟的干部,都是老狐狸,精明得不得了。我跟他们扯皮是小事,我爸还是你的直属领导呢!” “我爸妈都是高中老师,比较好说话。”余欢一笑。 林有容这随口一说,却信息量极大。 她才刚刚走红,还不至于到已经拿几百万不当钱的地步。 湘楚中烟的干部? 难怪林有容此际在他眼中弥漫着浩浩荡荡名为‘壕’的气息。 没想到老林这个看上去一本正经浓眉大眼的老同志,竟然也是个吃软饭的。 于是。 口头上也没再多说什么答不答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余欢以实际行动拿起笔,打开笔盖。 协议一式两份,分别在乙方上面填好姓名和身份证号,再最后署名。 三年七百万! 需知余欢现在的工资,算上各种福利,一个月都不到两千块。 以后工资上涨的空间也有限,最后不通缩就算好的了。 正常来说,如果不重生得当几辈子牛马啊? 在他的眼中。 林有容仿佛浑身上下都在冒着金光,将会客室都给照得亮如白昼了。 散财童女—— 啊不对。 这是女菩萨! “有容姐,说实话我现在很缺钱,你什么时候先给我一百万呢?” 听见这话。 林有容戴上墨镜之后,嘴唇抿了抿,说:“白纸黑字,明天领完证就给你。” “那行。” 余欢笑逐颜开。 林有容俯身从他身前拿过婚前协议,稍许打量了一下,将一份协议折起来塞进斜挎包里。 而后,抬起头说:“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余欢朝她伸出手。 两人一握即分。 余欢拿起桌面上另外一份合同,小心翼翼弯折起来,尽量不留折痕,收进外衣的内口袋。 林有容斟酌了一下,却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家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所以很缺钱?” “不啊,”余欢实话实说:“我要买房。” “买房?” “是的!” “那好吧。” 林有容点了点头,她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因为国人的房子情结,是深入骨髓的。 余欢一个县里来的小伙子,想在市区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很正常。 她将协议塞进挎包里,起身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你工作了。” 见状,余欢忙不迭跟着站起身来。 “你腿现在还没好,就不用送我了。” “不不不,我得送你!” 这可是一尊财神爷。 需要恭恭敬敬的将财神送走,免得影响运势。 余欢强自要送她。 林有容只能慢下步履,与其并肩而行。 两人踱至大堂的时候,余欢蓦地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 “哟!余欢!” 他回过身。 只见那人放下高高抬起的手,满脸堆笑说: “你这条瘸腿就是勋章的证明啊,救领导于危难之中,走狗屎运,咸鱼翻身了!” 对方朝他上下一个打量:“啧啧啧,你这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位大领导呢!” 余欢皮笑肉不笑:“元儿,你还这么勤奋啊,刚加完班呢?” 儿这个字加重了话音。 是真情实感,想做他的野爹。 “是的啊。我昨天把你骨折的消息,跟雨婷说了,她还说要抽空去省人民医院探望一下你。你看看,人家多好啊,偏要去跟她表白啊,没有自知之明,还把阵仗搞大了,毕业典礼那么多人看着,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连表白都不敢的人,岂不是更不值得。”余欢呵呵一笑。 元儿顿时被噎住了。 9 她真的太讲究了 此时的赵元,脸上还带着点稚意,眼睛里,犹泛着些大学生特有的清澈的愚蠢。 话说回来,由不得余欢戾气山大。 此人,跟他同为方雨婷的舔狗,互相把对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更是事业上的竞争者。 现实比剧本魔幻。 他们即是湘南大学的同届生,好巧不巧,还一同入职了江南早报。 不过赵元作为总编辑的侄子,在这个时间段,入职便有编制,任广告部主任助理。 起点不可谓不高。 此后,上任新媒体部门一把手,处处压了他一头。 新媒体部门初设,百废待兴,瞎逼指挥完了,苦活累活都压给他做,对成果大包大揽,在领导那吹嘘得是天花乱坠。 溜须拍马,不做实事,只会捞油水谋取私利。 余欢重活过来,早已经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这厮绝不可能加班加点干正事。 表面上笑呵呵。 可对方一旦落了井,便会毫不犹豫搬起石头,给严严实实地堵上。 爬山只要四下无人,就会将对方推下悬崖。 若是去钓鱼没戴头盔,恐怕当场会发生血光之灾。 只能说,庆幸现在是法治社会。 唯一让余欢感到慰藉的是,最后方雨婷结婚的时候,还好,他俩坐在了同一桌。 这位舔了那么多年的女神,爱财不爱体制内,转身就跟了榜一大哥。 都眼巴巴地,看着一个年近五十、大腹扁扁的土壕,用那萝卜一样粗的手指捻着婚戒,小心翼翼给方雨婷套上。 真是世事难料。 二人夹枪带棒交谈了几句。 立于余欢身侧的林有容,转过身,环顾了一下他们两个。 赵元偏头,定睛瞧着她。 修身黑色长款羽绒服,裹着将近一米七的高挑身材,耐克板鞋,爱马仕挎包,猎鹿帽帽檐下是一只遮了大半张脸的蛤蟆墨镜。 这墨镜,好像还是雷朋? 整体看来,就像见不得人一样。 都高仿的吧? 这年头,稍微上一点档次的大牌,都是假的比真的多。 赵元心里,最开始只是下意识腹诽了一句。 然而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越看越有魅力。 飒爽。 赵元一时有点怔住。 她气质逼人,哪怕再遮掩,站在这里就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引人注目。 好歹是家庭优渥,历经过大场面的女明星。 远不是那刚出校园的方雨婷可以比的。 方雨婷身材相貌俱佳,就是少了点这股子气质。 “这位是?” 他很好奇。 早有思忖的林有容,已经在两人之中品出了十足的火药味。 便勉为其难,凑近余欢,挽上了胳膊。 一丝沁人心脾的花果香,顿时隐隐约约钻入余欢鼻间。 就像是草莓、樱桃般的气味,带着一丝酸甜,却又很清新。 林有容对于赵元的话置若罔闻。 装模作样地,压着嗓子,对余欢说:“喂,雨婷是谁呀,你不给我解释一下?” “一個关系好的异性朋友,最后连朋友都不是,”余欢一脸正色:“走在街上碰到,连招呼都不会打,仅此而已。” 言语之间。 对于赵元来说,眼前这两个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余欢不动声色深吸了一口无比提神的香气后,转而对赵元打了个哈哈:“元,儿,不跟你闲聊了,我先送送她。” “哦,哦,好的。” 赵元有些呆滞地连连点头。 “协议内容第九条,我们的婚姻关系要秘而不宣,不能公开,你记住了吧?” 林有容歪头,朝着余欢的侧脸,声若蚊蝇地,说着,同时松开了挽他胳膊的手。 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幽幽喷在脸上。 余欢就感觉心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 然而,脸上却不动声色,一本正经说:“有容姐,请你放心,我一定会遵守协议的。” “那就好。” 林有容点了点头,推开门。 余欢看着她高挑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叹。 她真的太讲究了! 文能给他送财,武能配合他装逼。 叫元儿这厮好生吃了一瘪。 他们身后。 赵元缓行几步开外。 瞧着两人亲密的模样,特别是余欢那一瘸一拐的身形,嘴唇翕动,心中开始念咒,好叫其摔个狗吃屎。 幻想中令人称快的场面却并没有发生。 赵元跟随其后,推开早报大楼的玻璃大门。 路灯昏黄,远处的高楼大厦在夜幕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巍峨,它们的灯光星星点点,仿佛是夜空中的繁星。 而近处的树木,则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深夜寒风刮骨而来,使得赵元不禁打了个冷颤。 唯见余欢两人,在不远处的路沿。 那位气质卓绝的妹子,施施然,上了一辆宝马3系的驾驶位。 先前幸灾乐祸的心态,此时,已经化作了熊熊燃烧的妒火。 羡慕嫉妒恨! 按理来说,少了这么一个舔功强劲的劲敌,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余欢和林有容,互相交换了一下手机号码。 “有容姐,明天上午几点啊?”他突然趴在窗口问。 林有容发动了汽车,却是反问道:“你现在住哪?” “狮子山社区,哦,狮子山公交站牌后面那一片居民楼。” “我明天上午八点半去接你,伱到时候,准备好户口本。” “好。”余欢颔首。 “那回见。” 余欢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尾灯。 一时有些慨叹。 在这个年代,宝马3系还算豪车。 不像若干年之后,和什么奔驰c级、奥迪a4一样,在抖音被称之为屌丝车。 随着国产汽车在新能源的风口上弯道超车,把百年汽车最为骄傲的发动机给干掉,BBA作为新能源杂牌,只有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份,燃油车也大幅降价以应对新能源的倾轧。 这个勇气不是梁静茹给的,而是国家工业水平给的。 即便现在粗粮手机已经开始于国内市场搅风搅雨了,做电信设备起家的华为也在酝酿一波大的,它的智能手机业务逐渐崭露头角。 然而下个十年,汽车出口才会抵达世界第一的位置。 造手机和造汽车,两者不是一回事,不可同日而语。 粗粮做了十多年的手机,构建生态链,理想就搞了一台理想one,市值规模就跟粗粮旗鼓相当了。 2012年,工业皇冠上的明珠琳琅满目。 在十年之后,已经没有剩下几颗了。 此时。 赵元遥遥瞧着余欢折身而来,他忙不迭转过头,朝与其相反的方向迈开步子。 其实按照回家路,还得跟余欢擦肩而过来着。 直到转过拐角,赵元方才停步。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给QQ备注为‘雨婷宝贝’的联系人发了条消息: ‘在吗?’附呲牙笑表情。 ‘?’ ‘我跟你说,余欢傍上富婆了!’ ‘???’ 10 睡觉睡觉 余欢一边踱步子,一边掏出手机,给堂弟余松年打了个电话。 “欢哥,”电话那头,余松年刚喊了一声,浑厚的嗓子在那边犹自骂骂咧咧:“我靠,沙比还说我开图呢,我隐身绕雷你还能看得到?你没开图?” 疑似是处于经典的鉴挂环节。 话里行间,显然是打dota。 lol在11年末上线国服,此时还处于宣传期,虽然国内还没有大火起来,但也在网吧占据了半壁江山。 于dota1和dota2更新换代之际,lol高喊原班人马打造的口号崛起,迅速啃下了九成的份额。 将类dota自定义为含义广泛的moba。 毕竟,斗地主也是moba游戏。 从此两边游戏玩家,陷入了多年的相爱相杀,刀斯林曲高和寡,声势渐弱。 然并卵。 最后都不如农一根。 余松年这个dotaer,明年即在鹅厂的流量攻势下转投lol的怀抱,有空就会打电话约余欢双排。 余欢摈除掉纷乱的念头问:“松年啊,在家里吗?” “在家呢哥。” “麻烦你明天早上把我的户口本送过来,我单位里面要急用,”余欢转念一想,接着说:“对了,把我的吉他也带过来。” 遥想当年。 余欢看见方雨婷经常驻足听人弹唱,于是为了投其所好,作为囊中羞涩的学生狗,特地斥巨资买了把雅马哈fg800。 经过日夜努力,入门和弦倒是能够摁出来了,可嘴巴一张,五音不全,实在是不堪入耳。 只适合淋浴的时候,在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中,嚎上那么几下。 一言难尽。 除了这张脸胜似全盛时期的吴彦祖以外,一切平平无奇。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从听筒传来。 堂弟长呼了口气,明显玩游戏的时候,同时在把烟。 “欢哥,就只有这些?” “嗯,只是时间要早一点,你尽量八点钟赶到,我等会打电话跟你伯伯说一下,叫他把东西拿给你。” “没问题,我刚好打完这一局就睡觉了,明天早点起。” “好的。” 兄弟不言谢。 堂弟余松年本来每天就要开面包车,一个小时的车程来市区上班送货,只是至余欢这里,路远了些,多了半個多小时。 余欢挂断了之后,再给老余打了个电话。 一番自洽的忽悠完毕,确认事情办得妥妥的,便径直回到岗位。 蜘蛛纸牌玩得没劲以后,毫不犹豫换项目,玩了一会扫雷。 临近下班。 同事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余欢连忙上百度,检索出一则通缉令的相关信息,努力回溯脑海中的记忆,思忖着能不能想办法赚点票子。 纷乱脚步声中,有人谐谑地喊了一句: “小余啊,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我看小说呢,这帮断章狗故意吊人胃口就算了,还都喜欢深更半夜更新,哦,最后半章了。” 余欢若无其事笑着说。 浏览了十来分钟网页,余欢关掉电脑,拧上保温杯的盖子。 得走人了。 因为再等一会,行政文员就得关灯关暖气了。 收拾好办公桌后,起身准备下楼。 张哥从卫生间那边出来,瞥见他登时喊道:“小余,伱这没骑车来上班的吧?” “你说呢?” 余欢踮着左脚,晃了晃手里的拐杖。 开局就是一瘸子。 虽然只是轻微的骨折,没有出现骨头移位的情况,但估计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拆除石膏。 勉强能骑他的小电驴来单位,可还是挺危险的。 “你住得的地方,离单位不远吧?” “嗯,狮子山那边。” “我送你。”张哥捋了捋自己喷多了啫喱水从而显得油亮的头发。 “谢谢张哥。” “谢什么!” 张哥笑眯眯地摁了电梯下行。 两人出了早报大楼后,余欢站在路沿,等他开车过来。 寒风吹面,行车寥寥。 街灯如流星般点缀在夜空下,散发出微弱的暖黄光芒。 高耸的建筑于昏暗中隐藏着若隐若现。 两人在车上,张哥一边把方向盘,一边把烟,谈笑间,询问起了余欢的出生日期。 一番刨根问底后,张哥终于开门见山,说要把自己的亲侄女,介绍给他。 “张哥,不瞒你说,我都已经要结婚了。” 张哥扭过头,看着余欢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是在胡说八道跟他开玩笑:“真的假的哦?你这都刚出社会,才二十出头吧?” “我虚岁二十三了。”余欢笑说:“马上就要二十四了。” “那你父母还真是急的嘞。” “还好,还好。” “不会是奉子成婚吧?” “不是啊。” “那还是要赶紧生个崽嘞,哥哥我作为过来人,告诉你,有了崽婚姻关系才会稳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这个时间点畅通无阻,十分钟车程,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余欢一条腿跳着,在后排抽出拐杖,关上车门之前,对前面的张哥说了一句:“别跟单位那些堂客们说我要结婚了啊,她们都策死个人。” “放心咯!我不是喜欢讲闲话的人!” “好的,张哥你慢点开。” “行,小余你早点休息。” 余欢上楼后,稍微洗漱了一下。 他坐在清冷的木质沙发上,啃着冷硬的吐司面包,拿起茶几摆着的记事本。 将通缉令的相关信息记下,准备哪一天得空了,去领赏金。 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林有容那里有没有电脑,有的话,我就不用再去电脑城配了,家里那台这时候好像已经烧了……” 打开记事本,其中满满当当手写着小说大纲,二十二条序列。 标题:《诡秘之主》 不过回味着今天所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倏地一怔。 摔! 都重生了还抄小说呢? 动辄几百万字。 浪费精力! 放刚刚出道的乌贼酱一条生路。 多干点正事吧! 睡觉睡觉。 翌日。 晨光熹微。 电话铃声促然响起,余欢困顿地睁开眸子。 顺着声源,摸到手机,举至眼前一瞧。 时间在早上七点半。 是堂弟余松年打来电话:“欢哥,我马上就要到了,还有十分钟。” “好,我这就下楼。”余欢清了清嗓子。 “你腿脚还不方便,我给你送上来。” “也行。” 11 今天去领证 天凝地闭的早晨。 余欢整个人窝在跟床榻严丝合缝的被褥里——除了石膏重重裹住的左小腿甩在外面。 被堂弟余松年的电话吵醒后,伸了个懒腰,凛冽的寒意,登时灌了进去。 湘楚地区冬季冷气透骨,属于大规模穿透性的魔法伤害。 他冷得一个激灵起床,穿上厚棉睡衣,一只脚趿拉拖鞋,去往客厅。 把置于茶几压在笔记本下的结婚协议,整整齐齐收进文件袋里装好,收在卧室柜子里。 再简单洗漱了一下,门扉便已经被叩响了。 拧开反锁的门,肥头大耳的余松年,提着一只吉他箱气喘吁吁。 跟余欢差不多的身高,只是整個人五大三粗,再加上穿着棉袄,看起来尤为臃肿。 爬个四楼,就像是进行了一场长跑似得,额角甚至冒出了微许汗渍。 “欢哥!”他在门口站定,将箱子递给余欢:“户口本和吉他收在一起了,东西送到我先撤了。” “松年,辛苦了啊!” “嗨!没什么,”余松年摆了摆手:“顺便的事,我上班去了。” 言罢折身下楼。 余欢关上门。 将吉他箱子搁在茶几上,掀开来,唯见透明文件袋装着的深红色户口本,摆放在琴桥边。 余欢将其捞在手里。 点头咂嘴,感慨莫名。 今天咱也是要领证的人了。 并且还是跟女明星! 领证,怎么也得拍结婚证件照吧? 余欢随后去卧室,从衣柜里掏出挂在最里面的西装领带,再配上拍证件照百搭的白衬衫。 这身正装,余欢也只有去早报大楼面试的时候,穿过一次。 也不是什么量身定做的高档西装,日常生活中,容易被人误会成卖保险,或者干房产中介的。 即便乃形式婚姻,可余欢在两段人生里,都是第一次去民政局,说不重视那是假的。 更关键的是。 正式一点,女财神不一定满意。 但若是不正视,不当回事,女财神肯定不满意。 甚至。 余欢感觉可能会影响他的财运。 身怀十年的舔功,深谙女人就是这么奇怪且千回百转的动物。 只是一连套西装革履的行头穿下来,余欢打着石膏的那条腿,多少有些违和,好歹结婚证件照只拍上半身。 最后披上一件风衣,系上深灰色的围巾,时间至八点一刻,余欢提前十五分钟下楼。 喧嚣的街头。 各类车辆在路上穿梭着,车流如织。 发动机轰鸣。 余欢伫立于车站牌的最边上。 风中凌乱。 十多分钟的时间,在萧瑟冷风中,倒过得比想象中的煎熬。 藏在偌大公交后的小轿车,一直来到近前,才曝露在余欢的视界里。 车窗缓缓落下。 林有容歪头朝他扫视一眼,同时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车。 她还是穿着昨天的那件黑色长款羽绒服。 戴着昨天的猎鹿帽。 以及昨天的墨镜。 余欢坐上副驾驶座,看着中控台屏幕显示‘您已经抵达目的地,是否需要寻找附近的停车场?’。 他说:“去我家那边吧,县民政局里面人比较少。”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有容话音顿了顿,接着说:“不过,我已经约好了闺蜜弄证件照,就不去登记处拍照了,免得人多眼杂。” 余欢也没有多嘴瞎问关于她闺蜜的事情,只是干脆地点头说:“好,那要我帮你弄一下导航吗?” “波西米亚摄影。” 他指尖划着小小的中控屏,卡顿感肉眼可见。 “东风路上那个?” “是的。” 检索出地址,操作一番弄好导航,这才好整以暇,窝进副驾驶座。 摸约二十分钟的车程,所幸的是,从那去县里,还比较顺路。 星城河东老城区的道路规划很差,现在正是拥堵的时候。 车辆排成长龙,缓慢挪动。 而林有容开车又格外规矩,和那些见缝插针的出租车司机,完全是两个风格。 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神专注。 车速绝不超过限速牌,如非万不得已,根本不变道。 平稳,不急不躁。 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安全驾驶,文明出行’。 余欢看着都感到捉急。 不会刚拿了驾照没多久,还是新手上路吧? 就怕她把油门当刹车踩。 这般想着,余欢忙暗暗扯了一下安全带,先稳妥确认一下牢固与否。 刚重活过来没几天,别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车内倒是干净整洁,没有杂乱的物品和多余的饰物,纤尘不染。 昨天林有容开车去早报大楼还是在深夜,倒没有看个真切。 也不知道是不是收拾过了。 有些封闭的空间里,弥漫着幽幽的花果香味。 余欢未有瞧见摆着香薰,或者香包之类的物什。 应该是林有容身上弥漫出来的吧?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余欢心里哼着。 还是不要哼出声了,五音不全的大白嗓,班门弄斧,免得贻笑大方。 慢慢的,不经意地打量。 半晌。 “有容姐,你早上吃了吗?” “你吃早餐了没?” 倏地。 两人不约而同向对方转过头。 异口同声。 打破了此间缄默。 林有容忙回过头,继续盯路面:“你要是没有吃早餐的话,后座有牛奶和蛋糕。” 余欢将拐杖放在后排座位的时候,除了看到一只斜挎包以外,确实有一个装着东西的白色塑料袋子。 只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因为若是大大咧咧去翻看的话,多少有一些冒昧。 “好的。” 他答应一声,解开安全带。 侧过身。 从两个座位中间的扶手箱上探过去,而后提起袋子,上半身缩回来。 这一番动作离林有容近了,越发浓郁的花果香,轻轻飘入鼻间,但不强烈,幽幽地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旋即,系上安全带。 安全第一! “蛋糕是我妈自己做的,也许没有外面买的好吃,你别嫌弃。” “婶婶还有这手艺?” “嗯。” 余欢解开袋子粗略一瞧。 其中放有两盒牛奶,和两个一次性餐盒装着的糕点,还有两只应是用来吃蛋糕的塑料叉。 定睛辨认。 是美式芝士蛋糕。 下面有饼底的那种。 12 低血糖 他掀开餐盒盖子,直接用大拇指和食指徒手捏起来,牛嚼牡丹似得,啃了一大口。 空腹坐车,摇摇晃晃。 感觉再不吃点东西,就得低血糖了。 下面一层薄薄的饼底很脆,而上面的蛋糕像凝乳一样,口感很丰富。 余欢细细地品了一下味道。 浓郁奶香在唇齿间四溢。 微微酸。 很甜。 “怎么样?” 听见询问。 余欢转头,看向墨镜下似乎目不斜视的林有容,竖起沾着些奶油的大拇指。 腮帮子鼓囊囊的。 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好呲!婶婶这手艺,都可以立门户开店了。” 听见这句夸赞的玩笑话,林有容颇为满意。 她颔首说:“好吃就行。” 不对啊? 低血糖…… 余欢看着林有容往常不点而红的嘴唇,此时,已经有些泛白。 下巴尖一点一点的。 似乎尤为困顿。 在扶手箱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 忙囫囵咽下。 “停车!你低血糖了!” 倏忽。 一个急刹车。 车头几乎点在了地上。 于此同时,后面传来急促的鸣笛声。 “呃,你停车也得靠边停啊,我的姐——” “你不是叫我停车吗?” 林有容缩了缩脖子。 好险后面那车没有挨得太紧,急刹车之下,没有造成追尾。 “先靠边。”余欢忙抬起手,抓着车窗上方的车顶扶手,再三叮嘱:“有容姐,你慢点开,慢点开啊!” 林有容长吁了一口气,慢慢踩下油门,车辆匀速前行一段后变道,靠在路沿边上。 余欢忙不迭拿起一盒牛奶。 撕开吸管,插好后递给她。 心中喟叹:“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她慢慢嘬着牛奶,复而接过余欢再次递来的一小叉子蛋糕,轻轻一口,咬进嘴里。 忽然说:“我自己开得好好的,你不一惊一乍,什么事都没有!” 这一个领证的日子,在去拍结婚证件照的路上。 看上去波澜不惊的林有容,她的声音之中,终于带了点情绪。 不过。 属于是不太妙的那种。 品味着那似有似无的幽怨。 余欢咂了咂嘴:“我看你嘴唇发白,脑袋瓜子一下一下的,人都好像要睡过去了……” “是吗?”喝了这全脂牛奶,吃了一口蛋糕,林有容的嘴唇,慢慢有了些血色:“难怪我感觉那么困,想睡觉似得,原来是低血糖了。” “有容姐,伱昨天睡好没?” 林有容沉吟了一下,适才说:“没有,我看电视剧太入迷了,很晚才睡。” “甄嬛传?”余欢脱口而出。 这可是电视剧王炸。 在2012年,一共被各个电视台播了31次。 关于甄嬛传的光辉无需多提。 “不是。” 听到她否认,余欢追本溯源,努力回忆了一下。 猜测道:“轩辕剑天之痕?” 轩辕剑这部剧创下国内周播电视剧收视纪录,并保持3年。 由此可见,这部剧在这一年有多么火热,作为新人出道的劲夫哥,有胡哥给他做配角,开局有多么炸裂。 闻言。 林有容却是摇了摇头,给出了确切的答案:“不,是北平爱情故事。” “这部电视剧年初播出的时候,可太火了,想不到有容姐你竟然现在才看。” 听见余欢这话,林有容却说:“没有,我只是偶然重温了一下而已。” 余欢蓦地故作深沉,一字一顿念着剧里的台词:“爱情就像鬼,谁都听说过,但谁也没见过。” “当然,像剧里一群人莫名其妙的爱来爱去,还全是狗血,全是三角恋,爱情肯定就像鬼了。” 余欢听着林有容忽如其来的吐槽,倒颇为认同,这剧确实有毒,十年后主演几乎全都离了一遍婚。 不过她的发言,怎么有一股子纯爱战士的味? 忙不迭附和她:“而且三观跟着钱包走,是吧!” 听见这话。 右手抓着牛奶盒子的林有容,缓缓转过头。 墨镜下的眼睛,显然是在看着他: “假如啊,如果你遇到了石小猛一样的困惑,那么,多少钱,可以让你出卖爱情?” 那乌漆墨黑的镜片,阻挡住余欢想要分辨她此刻到底是個什么神情。 于是。 余欢仔细回想。 北平爱情故事里,有这样一段剧情。 携女友一起北漂的农村小伙,即是石小猛,面对这个问题时,不是没有挣扎过。 可在层层加码之下,直到对他来说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价码时,最终妥协,签下了秘密合约。 将自己的青梅女友让给男主,用来交换了金钱以及权利和地位。 结果是,他得到了大德集团的聘任书以及经理的职位,还有20万元。 以及头顶上,那一丛郁郁葱葱的绿毛。 余欢对此,当然体会尤深。 如果,他有足够的面包,那么重活前舔了十年的方雨婷,一定会为他驻足。 不会最后为了面包,嫁给榜一大哥。 毕竟,他怎么也是一个胜似吴彦祖的帅小伙,就是没有多少钱。 只要有面包,可能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然而。 余欢回过头来看,觉得这并不是爱情。 心底闪过沉重的念头,余欢面上,却讨趣地回答:“嗯,我会赚到足够多的票子,让任何人也没有资格,拿钱买我的爱情!” “噗!” 林有容霎时间忍俊不禁。 斑斑点点的奶渍,喷在了方向盘,与前挡风玻璃上。 还好嘴里的牛奶不多,这才没有造成如同喷泉一样的尴尬局面。 林有容忙不迭把牛奶盒子换到左手,右手从扶手箱抽出纸巾,擦了一下嘴角。 “呃,有那么好笑吗?” 余欢一脸认真之余,扯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林有容微起身。 拭去方向盘及前面挡风玻璃上的奶渍,故作淡漠地说: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两人收拾一番后。 她嘴里咬着吸管,忽然问道:“你户口本带了吗?” “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仑、苏!”余欢瞅着,倏地忍不住,爆了个比较污的梗。 一拍额头。 不对。 唐突了! 这人一旦熟悉之后啊,走得近了,感觉她也没有想象中的高冷,至少还能正常的交流,内心就容易放下戒备。 嘴比脑子快,有些话容易脱口而出。 例如一些比较应景的荤段子。 “咳咳。”余欢感觉以后,还是不能嘴上没把门的。 “嗯?” 林有容脸上的懵逼,透过遮了大半张瓜子脸的墨镜,依旧清晰可见。 还好,她听不懂。 13 秒懂,秒懂 还好这行标语,再配上霓虹老师牛奶挂嘴角的图片,此际还未开始在网络上流传。 并且。 林有容应该不怎么网上冲浪吧? GG还是MM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今年开始在网络频繁出现的,特别是风靡于贴吧的乃‘高富帅’和‘白富美’,以及二者的敌对阵营:‘屌丝’。 说到屌丝的诞生地,帝吧,就不得不多嘴提及一句经典名言: ‘我的护球像亨利。’——某国足大帝。 “没什么。” 念头一转,余欢连忙从自己的风衣内口袋,摸出一个透明文件袋。 朝她晃了晃说:“户口本带了,协议书,我也带来了。” “这个协议书,是我们私底下签署的,不能曝光。”林有容嘬了一口牛奶,慢慢咽下去后,继续说:“要办理的东西很多,在公证处我尽量不露面,虽然你现在腿脚有点不方便,但也只能麻烦你多走动一下了。” “好的,我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算只有一只脚蹦着,都能把事情给你办妥了。”余欢颔首说:“更何况,我还有第三条腿——拐杖捏!” 林有容正打开装着蛋糕的餐盒,闻言,不禁噗哧一笑。 余欢突然愣了愣。 啧。 这是又一次看到她笑。 可惜戴着墨镜,看不清她的笑脸是個什么模样。 想不到这平日里看上去冷若冰霜的美人儿,笑点还真的有点低啊。 当然了,环境如此,此时还都算得上淳朴。 只是今年春天,字节跳动正式成立,旗下,除了今日头条以外,还有内涵段子应运而生。此后大包大揽2亿用户,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质朴环境的蜕变。 秒懂,秒懂。 内涵段子的暗号及车贴,在大街小巷风行。 最终在六年之后,被上头点名导向不正,格调低俗,责令永久关停。 余欢挠了挠后脑勺。 也跟着吃蛋糕,喝牛奶。 白富美以及未来的高富帅,二者边吃早餐,边透过车窗,望向外面。 行道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已上三竿的冬日暖阳可以直视,看起来很柔和。 阳光将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染上淡淡金黄。 车辆从他们旁边经过,破风声此起彼伏,却又不显得喧闹。 静谧的气氛里。 两人一时陷入无言,吃完蛋糕后,林有容发动汽车。 “要不我来开?”余欢一拍自己完完好好的右腿:“虽然左脚有恙,但自动挡嘛,一只右脚就行。” 林有容瞥了瞥他:“算了,还是我来。” “那好吧~” 继续上路。 不多时。 余欢便远望到波西米亚摄影的横招,因为它真的很巨大,很浮夸。 霸气地横跨整个三开间的门面,上面除了摄影工作室的名字外,还巧妙地融入了一些摄影元素,如相机的轮廓、胶片的图案等。 林有容把车停靠在路边,和余欢一起下车,走到横招下。 她打了一个电话,接通后说:“萌萌,我到了……好的,等你。” 余欢站在她身边。 眼观鼻,鼻观心。 别问。 他什么也不想知道。 听安排就行了。 不多时。 透过明净的玻璃门扉。 余欢瞥见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从里间弯弯绕绕而过各种阻碍物,慢慢走了出来。 穿着一袭印有凯蒂猫的粉色加厚棉睡衣,睡眼惺忪,一脸困倦地缩着脖子。 头发那么乱,肯定是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正冷得直哆嗦。 不止于星城。 南方过冬,都是基本靠抖。 这是由于没有集中供暖的缘故。 她拎着一串钥匙,开锁拉开玻璃门后,倏地张开手臂。 “啊啊啊”怪叫着,朝林有容扑了过来。 边扑边压着嗓子喊:“大明星林素,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 “萌萌!” 两人拥抱在一起,喜笑颜开原地蹦了好几圈。 欢乐溢于言表。 余欢看着林有容此刻露出高冷之外的另外一面,挠了挠头。 她和一般女生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嘛…… 被晾在一边。 余欢拐杖杵地。 为了使他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僵。 露出假笑男孩的同款表情。 萌萌老早就注意到了他,手舞足蹈之余,停下后说:“容容啊,这位帅哥是——?” “呃……” 与她面对面、手牵手的林有容,不由陷入沉吟。 “腿咋了?” 余欢言笑晏晏:“轻微骨折,过段时间就好了。” 话音落下。 萌萌“哦”的点了点头。 同时,林有容似是决定了说辞,为她前面那句疑问解答说:“这是我爸给我介绍的对象。” “哦”的长音还没有言尽,萌萌霎时被林有容这忽如其来的回答,给噎住了,一脸惊疑不定:“啊?”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要来拍证件照。”林有容颔首说:“是结婚证。” “什么?”萌萌傻眼了:“这么突然的吗?容容啊,伱才刚刚出名啊,你啥时候有的对象啊?我都不晓得!” “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不多说。” “也是。”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特别是在余欢身上瞅了又瞅。 个子挺高。 人帅气质佳。 走在街上,也是挺有回头率的那种。 除了现在是个瘸子以外,从外貌上来看,倒是配得上容容这颗大白菜。 啧啧啧。 随即。 不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这是我的闺蜜,名字是纪萌。”言罢,林有容又转头向纪萌介绍说:“要跟我去领证的这位,叫余欢。” 闻言。 两人互道了一声“你好”,握了握手。 一触即分。 纪萌挽着林有容的胳膊,说:“走走走,进去说,外面冷死了!” 余欢跟在后面,唯见她们交头接耳,说些什么悄悄话。 纪萌还不时快速地回望他那么一下。 于是,余欢努力维持住,假笑男孩表情。 与浮夸的横招相较,内部是一个小型的摄影工作室。 一进门。 映入眼帘的,乃一片挂满了各式摄影作品的照片墙。 随着纪萌开灯,光影交错,显得色彩斑斓。 照片墙的对面,则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摄影台,上面整齐地排列着琳琅满目的各种摄影器材。 纪萌领着两人进来,示意他们坐在窗台边的小沙发。 先是开了空调暖气,而后折身在摄影台调弄一台单反。 背对着他们说:“那就事不宜迟,我们直接开拍。免得等下九点半,我那几个碍眼的员工就来了。” “好。” “红底证件照,衣服要穿浅色系的,拍出来才好看,容容,要给你们弄一身行头不?” 14 我们领证了 林有容望着纪萌忙碌的侧影,闻言,扭头看了看坐在一个身位之外的余欢。 “我想应该不用。” “行,你们都准备好了是吧!” 纪萌弄好相机,旋即立马领着二人,打开工作室里间的一扇门扉进去。 余欢只见空旷的拍照室里,是一个小型摄影棚。 在他身前驻足的林有容,忽然拉开了身上那件长款羽绒服的拉链。 将之脱了下来。 她里面是一件白衬衫,以及叠搭的针织无袖马甲,身材婀娜有致。 她扯下头上的猎鹿帽,再继而取下墨镜,把如瀑的头发,往后捋顺。 林有容回头。 脸上此际略施粉黛,颇有纯欲初恋脸的味道。 林有容看到余欢那呆若木鸡的模样,不禁颦眉:“你还愣着干嘛,脱啊!快点,冷死我了!” “哦哦。” 余欢连忙扯下围巾,挂在一边的立式衣架。 林有容淡淡地说:“因为要给我父母过目,证件照得拍好一点,不能太随便了。” “我懂,我懂。”余欢连连点头。 只要是财神爷的要求,他都妥妥的尽量满足。 纪萌坐在升降凳子上,隐约知道他们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又搞不太清楚個中详情。 望着两人虽然要去领证,却不太熟的模样。 着实憋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惹得林有容登时朝她横了一眼。 当然,三观跟着五官走。 若余欢是个五短身材大腹便便的光明顶,她肯定是笑不出来的,只会当面就指着鼻子骂家里的白菜被猪给拱了。 不多时。 裁剪出来有四张的两寸红底结婚登记照,交付在了余欢的手里。 照片都是快洗,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 上面两个穿着白衬衫的新人笑颜如花,私底下抖得像是在筛糠。 拍完照,离去之际,纪萌对林有容挥了挥手,挤眉弄眼说:“容容,到时候扣扣详聊!” 林有容顿时投之以白眼。 上车后。 一路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在公证处,余欢忙活了几个小时。 签订好财产约定协议,约定双方的财产分开,债权、债务、以及其他财产性权益归属,享有与承担,全都归属个人。没有夫妻共同财产。 换句话说。 是真真切切做到了互不相干。 而后。 马不停蹄去领证。 县民政局办事的人,相对比较少。 更何况还是婚姻登记处。 没有遇到那种需要排长队的局面。 出名的是林素,又不是林有容。 虽然多多少少会被经手的工作人员给看登记照认出来,但国家队职业操守还是有的。否则哪个明星隐婚,分分钟就被爆出来,闹得全国皆知了。 两人同行领完证,时间已经临近十一点了。 还有两个小时,林有容就要搭上去往沪上的飞机。 好歹星城的飞机场,就设在了旁边,没有多远,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 昨天晚上也是没有睡饱的余欢,脸上此际和林有容一样,都有些困顿。 “有容姐啊,我们什么时候跟林叔坦白?”说到这个,余欢心里有点发虚。 “对我来说肯定是越快越好,可能就在下一刻,他们打电话唠叨我的时候。”林有容扭过头,看着余欢说:“你好好应付他们,这也是根据协议,你应该做的事情。” “行。”余欢点头:“有容姐,你待会怎么安排,要回家拿行李吗?” “都已经放在后备箱了。” “那现在,是要直接去机场?” “嗯,我知道你只是左脚受伤,不影响开自动挡,但,确定能开车?” “没问题!” “这辆车我以后估计也用不上,到机场伱直接开走,三角洲那有地下车位,在D1区,你自己看。” “emmmm……” 这便是富婆的豪横? 余欢想了想,说:“要不找个私密性好一点饭店包厢,我请你啊,我们快速吃个中午饭?” “你不是要买房吗?” 林有容忽然把车停在了路边,抬起手,往余欢身前右侧指了指:“麦当劳吧,随便在车上对付一下,然后我们去机场。” “行,听你的。” 余欢下车后,从后排座拿出拐杖。 林有容歪头盯着他还算矫健的身影,见其走到麦当劳的门牌下,突然停下了步伐。 M字招牌下的余欢,喃喃自语: “领证吃金拱门?” 他抬头四顾,发现旁边还有一家招牌为‘羊城好宴’的饭店。 粤菜? 作为和星城同名的一个县,在全国百强县位列第五名,蝉联中西部第一,和星城城区接壤,甚至连星城唯一的机场也设在了此处。 街上,也是极为繁华的。 并且在几年之后,二区的蛋炒饭,是便宜又实惠。 余欢于是转身去询问了一下,自迎宾小姐那得到的回复:特殊的包房低消两千。 听见这话,余欢差点就要掏出他的粗粮一代,打12315了。 不过瞅着里边此际颇有些座无虚席的意味,也就作罢。 现在这个年头,正是把低消摆在明面上的时候。 毕竟一个私密包厢给土壕用消费两千,跟屌丝用才消费两百,是不同的概念。 不说别的,这家店作为粤菜馆,生意这么好,味道应该还不错。 订好包厢。 余欢给林有容打了一个电话。 “你怎么跑隔壁去了?” 清冷的声音传来。 余欢粲然一笑:“今天领证,你给了我这么多,我送不起你几万一只才能拿出手的名牌包,但能够请你吃两千块钱一顿的饭,并且我自己也能吃到。” 电话对面的林有容缄默稍许: “好的。” …… 时至中午十二点四十五,余欢独自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打了个哈欠。 兜里除了门禁钥匙和车钥匙,还有一张银行卡。 吃中午饭的时候,林有容摘下了墨镜,形如杏子的眼睛周围,熬出了淡淡烟熏似得黑眼圈。 想必。 她一上飞机就睡着了吧? 余欢这般想着,发动了汽车,慢慢悠悠转出机场停车区。 …… “有容啊,下飞机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 “哦,爸我跟你说件事。” “嗯?” “我刚刚和余欢领证了。” “哦,你跟余欢领证——什么!?你们领的什么证?” “结婚证,户口本我回来给你。” “啊——?” “你之前不是挺喜欢看那个电视剧《闪婚》吗?况且你还动不动催我结婚,整天给我夸余欢多么多么好,我们领证了,你不高兴吗?” “闪婚,闪婚!别人再闪,也得先了解几个月吧?哪有你们刚认识一天就闪婚的!” “是,我们是才认识,可你俩不是认识快要半年了吗?呵呵,爸的眼光,我很放心。” “我眼光当然好了,余欢起码人品是绝对没问题的,哎——不地道——你们两个做得不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见过双方父母,再提亲订婚,起码流程——” “爸,我还赶着上飞机,就先挂了。” “有容!有容——” 15 还喊我叔呢? 早报大楼。 下午,五点半。 老林坐在办公桌后。 宽大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双目如炬,嘴巴紧闭,形成一条笔直的线。 名为严肃的气焰在周身氤氲着,仿佛让编辑部主任室里的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余欢听到召唤,哪怕提前做足了心理建设,可刚刚推门进来,忐忑之余,看着老林严峻的神色,顿时感觉像是被三堂会审。 此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得受到老林的审视和评判。 压力山大! “林叔。” 余欢喊了一声,讪讪地挠了挠头。 老林面无表情,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极具压迫力: “小余啊,你这又是西装又是打领带的,和我家有容,领结婚证了?” “我不好意思说……我看到容容的时候,那一见钟情的感觉,就仿佛流星划过夜空,那惊艳的瞬间让我无法自持……容容说,她也是一样……林叔,不知道你信吗?” 闻言。 老林却蓦地拍桌:“容容都叫上了,还喊我叔呢?” “叔,不,不是,爸——” “嗯。”老林点点头,这才好整以暇恰了口热水,放下杯子,突然抬眼说:“你干得不错。” 短短一句话。 这一番峰回路转。 这都直接让他改口叫爸爸了。 使得余欢一脸懵逼: “啊?” “我和你岳母也是王八看绿豆,在联谊晚会,一下就对眼了,刚认识就开始交往约会。那个时候,有容的外公还死活不同意,说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从小没有父亲,人格肯定有问题,还好你岳母死心塌地跟着我。” 老林点了一根芙蓉王,深深地吸了一口,透过烟雾,他凝视着余欢: “以后,你要好好对有容,晓得吗?” 听见这话。 余欢一愣一愣的:“我晓得。” 老林向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忽然转而说:“伱们的事情,跟亲家那边说了没有?” “还没。”余欢摇头。 “等有容回来,我们两边长辈,先约着一起吃个饭。小余啊,因为有容她的事业特殊性,还在上升期,现在不好大搞宴席,你不会介意吧?” 余欢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我既然已经跟容容领证了,那当然不介意。” “那就好,以后我做主,肯定会给你们补上的!还麻烦你跟亲家那边多通一下气,希望他们对这件事不要太有看法。” 老林这井井有条的大家长做派,使得余欢又连忙点头如捣蒜:“好的,林叔。” 话音一落,余欢瞅着老林,只见对方霎时皱起了眉头。 倏忽意识到不对。 忙不迭复而说:“好的,爸。” “嗯。”老林颔首:“事发突然,这段时间,你在外人面前,还是先叫我林叔吧。以后,在明面上再慢慢改口。” “好的林——”余欢电光火石之间,话锋一转:“爸!” 讲究。 老林真的太讲究了。 然而他越是讲究,余欢心里就越是有点虚。 需知,这只是一個形式婚姻而已。 老林喟叹:“你先去忙,我想想等会回去,要怎么跟你岳母说这事。” “好的,好的。” 告退之后。 余欢拉开主任室的门扉出去,暖气直吹在脸上,如坠冰窟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疾步回到属于自己的办公桌,端起保温杯,饮了一大口水,压了压惊。 长吁一口气,开始工作。 直到手里头的事情忙完后,陷入摸鱼状态的余欢,打开了浏览器。 输入新浪微博的网站地址,登录账号,他的昵称和微信一样,是简单朴素的:欢欢欢欢欢~ 随即检索出林素的认证微博。 她有两百多万的粉丝。 只见在七个小时之前,更新了一条动态。 是一张图片。 背景是一座航站楼,有着虹桥机场四个大字。 而林有容的背影,则摆出了‘航母Style’的动作:下蹲屈身,凌空一指。 今年冬天,官媒报导首艘航母成功完成舰载机起降训练,指挥员的这个起飞手势,瞬间火爆全国,模仿者甚众。 这个动作因为和江南Style一样颇具喜感,被大伙戏称为航母Style。 除了这张图片以外,还附有一个笑脸表情。 余欢点开评论区,一千多条评论,暂时没有看到什么发癫的饭圈痕迹。 最肉麻的溢美之词,也不过是‘姐姐你好美!’ 两年后,鹿哈、加拿大电鳗等偶像小鲜肉归国,开启娱乐圈流量时代,正式拉开偶像元年的序幕。 粉丝经济得到长足发展,饭圈大行其道。 骂战,打榜,集资,港台霓虹追星族那一套应援方式,渐渐开始变味。 余欢看得出林有容应该不怎么网上冲浪,上一条微博还在十月份,是与中华好歌声导师庾澄青的合影。 再上一条,是一段感谢大家喜欢她的演唱、给她投票的文字。 其实以她的出圈程度,如果好好运营一下新浪微博的话,粉丝数量再翻个几倍,应该也不太难。 翻了一下林素的微博,随后登录视频网站,欣赏了一下林素的演唱舞台。 姐姐确实美! 由于没有带耳机,看了好半晌无声视频,最后百无聊赖的余欢,打起了瞌睡—— “喂,小余啊!到点了!” 听见这话,昏昏欲睡,脑袋瓜子一点一点的余欢,强自回过神来。 迷迷糊糊。 揉了揉眼睛。 抬头唯见李姐正朝他打趣说:“下班了你还不准备走,又是要等小说更新啊?” 闻言。 下班这两个字眼顿时将脑海里的困顿一扫而空,余欢顿时双眸一亮,旋即以最快速度盖上保温杯的盖子,收拾好桌面。 披上风衣。 关机。 走人。 还没出审读隔间,电话铃声促然响了起来 余欢从裤口袋里掏出来一瞧,联系人备注‘狗子’,是谢苟华打来的。 狗子知道他的下班时间,这通电话,刚好卡在了点上。 与此同时,还有QQ消息通知栏,弹了出来。 谢苟华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不过余欢此前困得很,根本没有注意到。 这都凌晨一点了,莫非又是喊他去洗脚按摩,或者吃夜宵到天明? 重活到现在,凭空多了一截十年的相处经历,对于谢苟华的脾性自是一清二楚。 摁下接通。 余欢故作疑惑说:“狗子啊,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16 同学局 此起彼伏的喧嚣,从电话那边,伴随着谢苟华的大嗓门,传了过来: “欢儿,我之前给你发的消息看到没?速来吃宵夜,都是老同学!” 余欢原想找借口搪塞过去,回家洗洗睡的。 听到是同学局,那更不想去了。 不过。 稍许一琢磨。 当下都是刚刚出大学,大多数还处于清澈又愚蠢的状态之中——“谢谢”挂嘴边,不管是什么状态下,哪怕刚刚挨了一巴掌都能说“对不起”和“没关系”。 中午饭之后,没正经吃过。 刚好现在饥火烧肠,也想吃点热的填一下肚子。 所以,余欢迟疑了一下:“南门口?” “南门口!”电话那边话音一顿,倏忽压低了嗓子说:“赵元和方雨婷都在。” 听见这两个人的名字,余欢霎时斩钉截铁拒绝:“你们是怎么凑一桌的?那我就不去了。” “同学圈里就这么些人留在了星城,是别人叫的,说都喊来聚一下。怎么,你还怕了方雨婷不成?” “断舍离,懂吗?” “什么意思?” 余欢意识到‘断舍离’这个词语,此际还未流行开来,只能解释说:“就是舍弃废物,卸下执念,轻盈前行,懂?” “哦,懂倒是懂,不过话说回来,欢儿,你该不会要把我给断舍离了吧?”狗子一顿:“额,方雨婷过来了,估计是要跟你讲几句。” 狗子的话音刚刚落下,如春风一般轻柔的女声,自电话听筒响了起来。 “余欢,你过来了没有啊,听说伱腿骨折了,要不要叫人去接你呀?” 软糯婉转,熟稔的腔调,充斥在脑海中。 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余欢把她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的影响。 心知肚明她对每个备胎都是这么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属于大功率中央空调。 余欢暗自叹了口气。 也罢。 “不用,我自己过去。” “那好吧,我把电话还给谢苟华了。” 少顷。 谢苟华的声音传了起来:“还是要来?” “无所谓,平常心才是真的放下了。” “行,欢儿,吃完宵夜,我们俩去按摩。” “我今天太累了,想吃点东西回家躺床上睡觉。” 言罢,挂断电话。 余欢行至电梯口,倏忽看到了张哥。 似乎是在等他。 对方朝他招了招手:“小余啊,我送你回去。” 余欢笑着婉拒:“谢谢张哥,只是我同学喊我去吃宵夜,要去南门口。我自己过去就不麻烦你了,谢了啊。” 说着,两人一同进了电梯。 “顺路的事情,谢什么。”张哥抬手,扶了扶金丝眼镜:“你下次要我送的话,别客气,直接说啊。” “行。”余欢颔首 闲聊了几句后,在早报大楼下,两人分道扬镳。 余欢把车子泊在了离早报大楼不远的路边停车位。 毕竟他以前都是骑小电驴的,这要是让那些同事看到了,又得掀起一番波澜,懒得多费心解释。 且以后上下班,并不准备开这辆车。 在交通拥堵的城市里,又只有这么点距离,论通勤效率真不如小电驴。 凌晨的寒风格外凛冽,余欢只能努力把脖子缩在围巾里寻求温暖。 直到关上车门,“嗖嗖”的风声,适才在耳畔消弭。 插上钥匙,发动汽车。 拧按钮开空调,而后播放出车载音乐。 余欢有些冻僵了的双手搓了搓,放下机械手刹,一手揣兜里,一手把上方向盘。 开着这台宝马三系,徐徐驶出停车位。 前奏一响,90年代的橘色朝阳就撒在了脸上。 “也许是我不懂的太多,也许是我的错~” 车内。 四下无人。 “从未想过你我会这样结束,心竟如此难过~” 跟着窦仙儿的摇滚金属嗓,余欢摇头晃脑嚎着: “只是记得你我彼此的承诺,一次次的冲动,yeah~” “你所拥有的是你的身体,诱人的美丽,我所拥有的是我的记忆,美妙的感觉~MyBaby~” 不知不觉中。 一曲将尽,余欢忙不迭调成单曲循环。 想不到林有容的音乐口味,倒与他有些相似。 余欢在循环播放的摇滚音乐中,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 南门口在步行街的最南端。 因为老星城到这里,就出城门了,故以此得名。 谢苟华嘴里的老地方,指的是南门口商业楼下的广场,其间一到晚上,就摆满了各种夜宵棚子。 西湖桥离这里不过十分钟的脚程,谢苟华经常约余欢来这里宵夜。 后来。 因为此处修了一個地铁口,再加上整改,不允许占道摆摊,影响市容市貌,便没了这烟火气。 轻车熟路。 当余欢顺着一个个棚子,找到他们的时候,掀开挡风的透明帘,唯见谢苟华正在吹瓶。 一席七人,五男二女。 围坐在一张圆桌,似乎在摇骰子,玩真心话。 坐在谢苟华和方雨婷中间一个人已经喝趴了,伏在桌上跟死猪似得动也不动。 看模样好像是赵元? 狗子。 干得好! 余欢偷偷给谢苟华竖了一下大拇指。 任谁都看得出赵元对方雨婷那点不敢明说的小心思,玩真心话,这不逮着他往死里灌啊? 仰头吹瓶的谢苟华,倏忽便看到了余欢。 见其敞开的及膝风衣里,是板正的西装领带,头发也往后梳着,甚至还用发蜡定了型。 从未见过他这般正装笔挺的模样,使得谢苟华登时被酒液给呛到。 忙不迭松开嘴,咳嗽几下,抬起衣袖擦了擦嘴,大喊着招呼道: “欢总来了!” “帅啊!欢总!”有人附和。 “差点认不出来了。” “人前欢总,背后杂总,是吧?”余欢笑说:“狗子,我今天要去办事所以穿得正式了一点,别取笑我啊!” 席间。 几个男同学都是喝得脸红脖子粗。 见他来了,纷纷朝他打招呼。 余欢也连连回应。 “什么事啊?穿得这么正式?” 另外一个女同学问余欢的这话,谢苟华倒谐谑地接过话头:“当伴郎去了。” “是的,当伴郎去了。”余欢颔首。 侧身的方雨婷歪头露齿,浅笑盈盈对他说:“余欢,快来坐,要吃点什么?” 听见这话,余欢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诶”了一声应付她。 “老板娘!再抽张凳子来!”谢苟华扯开嗓子喊。 余欢跟闻声而来的老板娘点了一份蛋炒饭和一打烤生蚝,旋即将拐杖靠着篷架,挨谢苟华坐下。 温热的炙烤感,袭向腿部。 余欢弯腰,往下方瞧了瞧,唯见桌面下摆着一盆炽热的炭火。 难怪一进来,就感觉没有那么冷了。 17 你个吃软饭的! 余欢现在还杵着拐呢,身上笼罩着无敌光环,自然有借口可以滴酒不沾。 旋即抬起身子,忙不迭先按住谢苟华想要给他开酒的手。 “不好意思啊大家,你们也看到我的情况了,医生说不能喝酒,真不是矫情!以椰汁代酒,也敬大家伙一杯!” 没提及是开宝马来的,同学局装这个逼,属实没意思。 他拿起桌面上的一盒椰汁,一次性塑料杯子倒满。 这些人,唯一会行劝酒之举的谢苟华见状,却也没多言。 众人举杯。 方雨婷也把她的那盒椰汁端了起来。 而谢苟华豪横地吹瓶。 众人碰完杯。 余欢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 甜丝丝的。 透心凉。 他说:“你们继续耍哈,就当我不存在,我只是来打酱油,过来蹭饭的。” 话音落下。 搁那趴窝的赵元蓦地抬起头,醉醺醺得摆头四顾,满脸通红,眼神迷离,蓦地在余欢身上定睛。 脖颈之间,青筋都爆了出来,拍桌大喝: “余欢!你个吃软饭的!” “呃,软饭确实比硬饭更养胃,要不你试试?” 赵元听见这话。 嘴唇翕动。 还想要说些什么,脑袋却一下子重重砸在木桌上。 坐在赵元另外一边的方雨婷脸色似笑非笑:“余欢,听说你现在谈了个条件很好的女朋友?” 余欢抄起一串肥瘦相间的羊肉串,张开嘴,一口咬下了一块羊肉。 凉了。 有些冷硬。 满嘴都是烧烤料的味。 这烤羊肉串啊,还得是热的时候才好吃。 冷了,就一股子膻味。 他一边将寡淡的肉块嚼碎,一边开口:“谈不上很好,只能说还行吧。” 在这些关系比较近的同学面前,余欢也不好主动提及他俩证都领了。 毕竟。 以后还是要真的结婚生子,好好做人,收他们的份子钱。 这不过一個暂定为三年的形式婚姻。 听见这话,谢苟华顿时长叹了一口气说:“哎,生疏了,欢儿谈女朋友了都不跟我讲,还是从赵元嘴里知道的。” “狗子你这话说的,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余欢这句比较前卫的姜氏电影台词,放现在还比较新鲜,登时使得众人哑然失笑。 他继续说道:“我告诉伱啊,也就昨天确认的关系。” “难怪你现在打扮得是人五人六的,原来是跟富婆恋爱了。” 余欢置之一笑:“跟这没关系,我当伴郎去了。” 众人在这里应该是待了好一会。 桌上和地下空酒瓶东倒西歪,竹签除了盘子里丢得到处都是,总体来说一片狼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余欢倒是刚来,没多久,有人酒精上头,又趴窝了一个。 一众人没再继续骰子游戏,吆五喝六的氛围,便安静了许多。 闲聊了一会,扯了许多学校里的趣事,余欢饭饱后拍拍肚子,提出先行告辞。 “欢儿,唱K去不?” 谢苟华挤眉弄眼。 这表情暗号余欢再熟稔不过: 摸摸唱。 “不是说了吗,今天累得很,我只想吃饱饱,回去睡觉觉。” 余欢不是扫兴逼。 要么不应约,只要来了,可很少说困了这种话。 谢苟华也不勉强:“那行吧,改天再叫你出来玩。” “行。” 跟众人道了再见,便起身拿了拐杖走人。 掀开帘子。 寒风一下打在脸上,使得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余欢的身影,转角消失之后。 方雨婷倏忽拿起摆在桌上的手机,亮屏看了一眼,忙说:“这都两点了啊,各位,太晚了,我也回去了。” 闻言。 谢苟华应声之余,怜悯地看了看身旁死猪似的赵元一眼。 狗子是什么人? 身经百战。 熟能生巧。 他是鉴婊达人。 方雨婷这急吼吼的模样,看破不说破。 此夜无星无月,格外萧索。 虽然冷清,已是凌晨两点,街头却依旧有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晃荡。 余欢缓步慢行着。 忽然听见身后有“哒哒哒”的跟鞋声愈来愈近,直至身侧,适才平缓下来。 他扭过头,只见方雨婷跟了上来。 余欢风轻云淡地笑说:“怎么了,你也要回家了吗?” “是的,对不起啊余欢。” “为什么要对不起?” “就是毕业典礼之后,大庭广众,让你难堪了不。” “这有什么。” 余欢一边迈步一边快语: “人不出丑,一直是狗,人一出丑,精神抖擞。出丑越多,成长越快,想要强大,必须出丑!” 方雨婷心里早有腹稿,只待余欢说出一句没关系。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绕口令,差点都被他给绕晕了,忙不迭驻足,拉住他的衣袖: “余欢!你把我的手机号都给拉黑了,可让我难受了好几天。我是说,我们两清了好不好?” “嗯?” “你能不能别变心?” “哦。”余欢转过身,方雨婷一米六几的身高,头顶大概是在他的嘴唇位置。 往下微微移动眸子。 只见方雨婷的眼睛里,似乎波光粼粼。 呃。 又搁这展示茶艺是吧? 呔! 大胆妖孽! 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余欢,你得擦一下润唇膏,嘴唇都干了。” 方雨婷莞尔一笑,昂头盯着他的嘴唇说: “你要不要试一下,我的唇膏,是草莓味的。” 这话一说完。 余欢见她蓦地就微微阖上了眼,迷离地撅起了嘴。 稍一思忖。 于是毫不迟疑地伸出指尖,在她的嘴上刮了一下,随即放在鼻间嗅了嗅。 一脸明悟地点头说:“嗯,确实是草莓味的唇膏。” 方雨婷睁大眼睛,一脸错愕,看着他。 品鉴完确实是草莓味的唇膏之后,余欢从兜里拿出车钥匙,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说: “好困,我就不陪你等出租车了,再见哈!” 上前几步,随手打开后车门,将拐杖放进去。 然后坐进驾驶座里,发动汽车。 一系列动作,即在转眼之间。 只留下方雨婷风中凌乱的身影,倒映在后视镜。 呆若木鸡地望着在这个年头还有些含金量的宝马三系,绝尘而去。 “呵,重活一世的男人,绝不掉入女人的陷阱!”从后视镜收回视线的余欢喃喃自语。 十多年的时间,足够看清楚一个人了。 别变心,然后再等等,是吧? 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她的套路! 断不可能再次上她的当! 他打开车载音乐,开始摇头晃脑鬼哭狼嚎。 电吉他弹的前奏一响,90年代的橘色朝阳再次撒在了脸上。 “Don''t BreakMyHeart,再次温柔~” 路灯昏黄,像是给柏油路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纱衣。 宁静的深夜,引擎轻轻轰鸣着,余欢感受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自由和掌控感。 直接回到狮子山社区,挤进一个狭窄的停车位,余欢满脸疲倦地上楼。 等拆石膏以后,可以骑小电驴了,再把车开去三角洲停放。 毕竟车要是不怎么开,还是放在车库里好一点。 干净,安全。 不会发现车身莫名其妙就有剐蹭,车顶铺满落叶和鸟屎。 他准备好好休息一晚。 因为明天的事情有很多。 得去治安局办事举报通缉犯,得去三角洲看看房子,还得去转一下即将公示规划的香春路。 18 住不起,告辞! 日上三竿。 余欢一觉睡到自然醒,今天没有多做收拾,随意套上一件灰色卫衣。 洗漱完,下楼嗦了一碗粉,而后径直开车去市治安局。 抵达了位置,泊车后脚步不停至接警前台,直截了当说: “你好,我发现了犯罪嫌疑人,我要报案!” 窗台后负责接待的辅警小姐姐见怪不怪,只是多看了他的脸几眼,方才说:“请稍等,我联系一下刑侦队那边。” “好的。” 不多时。 一个五十来岁穿着制服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接待处。 他身材魁梧,肩宽体壮,皮肤略显黝黑,看得出应该长期在户外工作。 “这是赵警官。”辅警小姐姐坐着为他介绍。 “哦。” 余欢颔首。 赵警官瞥了余欢打着石膏的左脚一眼,旋即收回视线问道:“小伙子,你是发现了什么犯罪嫌疑人的线索?” 余欢成竹在胸,也不跟他多逼逼。 不紧不慢地说:“2003和2008年,湘楚先后发生轰动一时的系列抢劫杀人案,作案者都是同一个人,手法残忍恶劣,属于A级通缉令犯罪嫌疑人、故意杀人罪犯。” “吴飞翔?” 赵警官讶异。 “嗯。”余欢滚瓜烂熟地说:“吴飞翔,男,汉族,1976年4月28日出生,户籍地:刘阳县北山村吴家坝组6号。” 这小伙子…… 有备而来啊! 赵警官登时感觉他立功的机会来了。 当即点头说道:“小伙子,你先跟我来。” 他缓步领着余欢往警务接待室。 而余欢迈步之前,不忘转头对那个辅警小姐姐道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辅警小姐姐微微笑着挥手。 踱步稍许。 赵警官推开接待室的门扉,等余欢进来再合上,招呼了一句“请坐”后,他旋即转身在靠墙的茶水台泡了一杯茶。 将一次性纸杯放在余欢身前的桌面上,打开胸前的执法记录仪,适才与余欢面对面坐下。 “这個通缉令,是有奖金的吧?”余欢笑得很坦诚,很率真。 这忽如其来的一个问题,倒让赵警官始料未及。 他沉吟说:“A级通缉令悬赏额最低3万,举报通缉犯,提供有用线索就有,而这个案子,只要协助抓捕归案,悬赏额有20万。” 得到确切答复,余欢颔首:“那就好。” “说说看,你有什么线索?” “谭家冲村十一组13号。” “这是吴飞翔的藏匿地址?” “是也不是。” “请详说。” “这谭家冲是我家的隔壁村,都隶属于同一个镇,而这个地址,是一个老奶奶开的小卖铺。” 余欢早有章程,好整以暇接着说: “我去年春节,很晚的时候,去给打牌的买槟榔,只有这小卖铺开门了,所以看到过他。我在报社上班,偶然看到了通缉令,相貌一致,特征很明显,龅牙,右边耳朵是饺子耳。身高也没有错,一米七左右,肯定是同一个人。” “你确定?” “我确定。”余欢笃定地点头:“其实我早就发现有人形迹可疑,经常从后山下来,进了这个地址所在的屋舍。” “后山?” “我们那都是丘陵,以前都住小山坡里面,后来下面修了大路,就都搬迁到路边了。丘陵在屋后面,当地人都称之为后山,但其实跟大山什么的完全不搭边。并且其间有很多废弃的老房子,这个吴飞翔,肯定就躲在了里面。” 赵警官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稍许思忖后,开口说:“还有其它线索吗?” “那个老奶奶姓胡,老公死得早,没有子嗣,只有一个亲姐姐,听说嫁给了一个姓吴的。我估计这个吴飞翔,应该是他的外甥。” 余欢自然是了如指掌。 面无表情说着。 心中却是在喟叹。 明年,这个吴飞翔很快就会在小卖铺里再一次作案,杀害了镇上的一对新婚夫妻,行迹败露后却提前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胡奶奶在邻里眼中为人淳朴,包庇她这个犯了命案的外甥,本就有些良心不安,经常神神叨叨。 还间接害死了镇里一对新婚夫妻,无颜面对乡亲指摘,在命案现场一头撞死了。 而后十年时间飞速而逝,无人问津的老旧砖瓦房,在余欢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坍塌成了断壁残垣,杂草丛生。 吴飞翔藏匿之处不过是一片小小丘陵,在现代的刑侦技术之下,还提前确定好了位置,法网恢恢,这次肯定是跑不了的。 此间事了。 余欢喝了一大口已经转凉的茶水。 留下身份证信息以后,只等着结案领钱。 随后,开车去三角洲那边转了转。 此际三馆一厅还未建成,也没有通地铁,周边的高楼大厦未拔地而起,大白天都没有什么人。 可以想象得到,现在江边晚上估计灯都不开,乌漆墨黑的。 不像富人区,倒像无人区。 需知星城许多土壕不爱别墅,偏好大平层,这是气候环境决定的。 毕竟低层过于潮湿,南方的蟑螂走路有脚步声,蚊子毒到能给人丰胸,防虫都是大工程。 更何况别墅还偏郊区,住着是既不舒服又不方便。 三角洲和滨江板块的大平层受到追捧,也是无可非议。 从荒芜到繁华,寸土寸金,三角洲还需要发展好几年的时间。 余欢在附近转悠了一下,最后把汽车停在地下车库。 此际走马观花后,琢磨了一下林有容留下的地址。 D1区? 这是三角洲一线临江,且是星城唯一与江不隔马路的豪宅,全是江景大平层。 这么的豪横。 不愧是富婆! 余欢心中喟叹。 电梯徐徐地上升,很快抵达十九楼。 打开门,入眼是一片空洞洞,只是进行了基础装修,什么家具家电也没有。 余欢此际才对林有容最开始的那句“刚刚交房”有所体会。 进去转了一下,稍微看了下格局。 两百多平米的房子,大三房,可以放一张四米大床,早晨醒来肆意打滚的那种。 余欢站在视野开阔的阳台上,波光粼粼的壮丽江面一览无余。 别说置办对得上档次的家具家电,光说物业费,估计也得上千块钱一个月吧? 住不起。 “告辞!” 打量了一圈后,余欢毫不留恋地关门走人。 即使他随便去家具市场拖一张木板床过来,也能住,睡得下去,但真没必要这么糟蹋别人的房子。 最主要的是,觍不下来这个逼脸。 又不是没有地方住。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五百块钱一个月的狗窝。 19 临街商铺 香春路全长3km,是一条东西向马路,从东到西,直抵江边。 多年前,老早便有风声说要纳入旧改项目,但却一直没有立项,没有什么动静。 即将到来的12月,在月中的时候,上头就要发文,提及加快推进棚户区及危旧房改造。 于是,整条香春路沿街楼宇,全都被纳入了征拆范围。 从12月末公示规划,到出拆迁公告,再到正式拆迁,紧锣密鼓,正正好好两个30天。 两个月之后,拆迁工程,就要如火如荼进行。 除了几栋机关大楼,以及几个难啃的钉子户,整条街都被依次按地块夷为废墟,开始重建。 余欢沿着这条老街兜兜转转了几個来回,瞧着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半了,便驱车在一家顺天盖码饭的店门边停下。 准备随便吃个快餐,应付一下五脏庙。 下车之后。 却见到一个身材圆滚滚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前,双手叉腰呵斥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奶奶: “嬲你妈妈别嘞,讨饭死一边去讨!” 一人皮衣鲜亮,脖颈挂着粗大的金项链;一人衣衫佝偻,手里提着一大编织袋塑料瓶子。 前者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作势就要踹人。 后者登时缩着脖子,唯唯诺诺地走开,蹲坐在不远处的路沿,从褴褛的兜里摸出饼干,小口啃着。 余欢见状,只能是摇了摇头。 收回视线,扫了一眼饭店的玻璃橱窗。 瞧见上面贴着一张商铺出售的告示,其上,还注有联系人及电话号码。 留了这个心后,余欢踱步入内,转头四顾了下一下。 四开间的门面,从开放式的厨房,可以估算面积摸约一百五十平米出头。 这种铺子属于商住一体,底层对外面的街道开放为商铺,其余六层则为普通住宅。 从面积上来看,还有可能是几个商铺打通为一间。 甚至是有几个房东、几本产权证、十几个产权人,也不奇怪。 这家盖码饭生意很一般,这都中午十二点了,客人三三两两,安置在最里侧开放式厨房的灶台,也呈熄火状态。 余欢在前台小妹那里点了两份柴火香干炒肉,厨房那边百无聊赖在玩手机的炒菜师傅,适才忙活了起来。 一份现吃,一份打包。 他准备速战速决,心不在焉地囫囵吃完饭,拿起汤勺舀了一口赠送的紫菜蛋花汤。 咂咂嘴。 从菜到汤,都是寡淡无味。 掌勺的不会是老板的小舅子吧? 就这口味,能在餐饮行业无比内卷的星城存活下去,那才是奇了个大怪。 从桌上的纸巾盒扯了一张纸巾擦嘴,随手扔进桌边的垃圾桶。 余欢旋即从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出此前记住的号码,准备简单的了解一下行情。 听筒刚贴在耳边,彩铃便响了起来: “花田里犯了错,说好破晓前忘掉~花田里犯了错,拥抱变成了煎熬——” 电话接通。 “喂?” 听见那边传来的声音,余欢忙说:“杨先生你好,我想要了解一下你商铺的情况。” “我不需要中介。” “呃,我不是房产中介!我想要投资买一个商铺,看到你门面上贴了出售,所以这才打电话给你,咨询一下具体情况。” “哦,那好!我就在店子里,可以面谈。” 听见这话。 余欢赶忙抬头四顾了一下,没在店铺里看到有什么打电话的人。 视线透过橱窗往外一看。 唯见之前那个呵斥拾荒老人的胖子压在马路边,正把手机端在耳际打电话。 “我在里面吃饭。” 余欢说完。 唯见胖子转过身来,往店面扫视。 双方目光对上,胖子缓缓地往商铺里踱步。 在余欢这桌面对面坐下。 胖子厚厚的嘴唇一开一合:“贵姓啊?” “免贵姓余。” 他的脸上堆满了肥肉,双下巴尤为明显,几乎与脖子连成一片,眼睛笑着眯成了一条缝: “余老板眼光好嘞,这条街上,就没有我这么大的商铺了。最适合用来做餐饮。” 老早就注意到了余欢是开宝马来的,左脚还打着石膏,应该骨折了。 整个人表现得尤为热情。 由于真正过来看商铺的没几个,中介电话倒是山呼海啸,早就被那些问七问八的中介给烦透了。 这位一瞧,就是有实力买他店子的人。 余欢沉吟:“杨老板,你为什么想把这间商铺出售啊?” “嗐!租户干完这个月就不租了,我一家六口人,挤在七十平的老破小,想着换套大点的叠墅。”杨胖子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软中华,捏着一根递给余欢。 “谢谢,不抽。”余欢摆手婉拒,而后继续问道:“伱这门面产权清晰不,有没有做抵押?” 杨胖子将香烟轻轻地在手掌中敲打几下,然后叼在嘴里点燃。 他吸了一口香烟,烟气边从鼻孔里冒出来,边说: “这商铺是四个门面打通的,我和我伢老倌共有,本子上合计一百六十平米,没有做过抵押,并且最关键的是没有什么公摊。我这个人很随便的,余老板,你要的话,一百八十万给你呀!” 在星城话中,伢老倌是父亲的意思。 “一百八十万?”余欢闻言直摇头:“你这还随便啊?我还不如拿这钱去五一那边买门面呢。” 他提着已经打包好的一份盖码饭,拿起靠桌的拐杖杵着,起身就走。 像这种商住一体的临街商铺,真论起地段,香春路也是一般般,2012年,均价一万就算是顶了天了。 即便这四个门面打通的商铺产权很清晰,余欢还是颇为动心的。 然而这死胖子,简直狮子大开口。 余欢头也不回。 杨胖子却忙不迭追了出来。 在余欢前脚刚刚迈出门槛的时候,拦住他说:“余老板,一百七十万给你啊!” 余欢拿腔作调故意不搭理他,转身,行至那个拾荒老奶奶面前。 老奶奶望见杨胖子紧跟在后面,顿时畏畏缩缩地想要起身躲开,余欢见状,连忙将提在手里的盖码饭递给她。 “我本来是给朋友带的,他又打电话过来说不要了,给你吃咯。” “小伙子,谢谢啊!”她道了一声谢,接过后,发憷地瞥了杨胖子一眼,忙不迭转身就走。 余欢做完好事,径直上车。 杨胖子赶忙过来,在车窗外大喊道:“余老板你人帅心善,一百七十万考虑一下!” 余欢降下副驾驶车窗,慢条斯理说:“最多一百三十万。” “一百六十万!” “四个门面一起一百三十万,这是很公道的价了,杨老板你如果真诚心卖,这两天你可以打我电话,过时不候啊!” 言罢。 余欢驱车离去。 20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余欢办完事后,回家休憩了一阵。 临近傍晚。 太阳挂在天边,显得温暖而柔和,开始缓缓地向地平线下倾斜。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将早报大楼的玻璃幕墙照成了金黄色。 踩点上班的余欢,在大楼前,倏忽被赵元给拦了下来。 “听说雨婷昨天跟你一起走得?” 初时。 余欢见他双手不停挥舞,表情异常激动。 由于耳机里正在单曲循环方大同的《三人游》,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所以一脸懵逼得往后摘下卫衣兜帽,取掉右边那只有线耳机。 他一边捋着额前凌乱的碎发,一边好奇地问道:“元儿,你刚刚说什么?” “余欢,我听说!雨婷昨天跟你一起走得?” “是啊。”余欢感觉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赵元目光闪动:“那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说什么啊!” “喂!你们真的什么也没有聊吗?” “无聊。” 余欢懒得搭理他,转身即走。 却一下被他拉住了胳膊。 闻言。 余欢却只是把拐杖夹在腋下,左手从裤口袋里摸出粗粮一代,亮屏瞧了瞧时间。 三点五十七分。 还有三分钟就迟到了。 被这连番的追问,问的得烦了。 余欢甩开赵元的手,索性一五一十道:“真没有聊什么,她只是要和我亲嘴。” 虾仁猪心! 真是虾仁猪心! 这话恍若晴天一个霹雳,使得赵元血压拉满,伴随着耳鸣,脑袋里嗡嗡的。 整个人仿佛被重锤击中,浑身颤抖。 顿时就懵了,嘴唇翕动:“亲、亲嘴?” 在他心中。 她想亲,那两个人肯定就亲了。 还是趁他喝断片的时候。 这就跟醉酒时,被夫前目犯有什么区别? “不可能!”赵元不由脑补出那鲜明的画面,余欢在方雨婷的脸上,跟猪啃白菜似得。 越想越不对劲。 他脸都绿了,脖颈青筋暴动,大手一挥:“绝对不可能!” 见状。 余欢只是无语地摇了摇头。 什么屌人! 还把方雨婷视作禁脔似得。 这也太自作多情了。 人家根本真不把你这舔狗当回事! “一人留,两人疚,三人游~” 余欢嘴里伴随左耳朵里听着的旋律哼着歌,转身越过呆立当场的元儿。 推开玻璃门,坐电梯直上三楼编辑部。 在办公位坐了一会,老林忽然踱了过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小余啊,伱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林主任。”余欢赶忙应声。 老林放缓了脚步,好让余欢这個病号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两人却也不怎么避讳,颇为亲近的模样。 谁都知道余欢临危不惧,把林主任从车轮前推开了,还因此获得了见义勇为表彰,对这一幕见怪不怪。 一些多嘴的,甚至在暗地里搬弄口舌,说余欢走了狗屎运,很快就要被破格提拔了。 不过,他们绝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林主任已经成为了余欢的老丈人—— 当主任室门扉被推开的时候,余欢却望见老林的办公桌后,此时正坐着一个半老徐娘。 一袭红色毛呢大衣,卷烫的头发流淌于肩膀,微微上扬的眼尾显得笑意盈盈。 不是丈母娘,还能有谁? “晓得喊什么吧?”关上门,老林打趣了他一句。 “小余啊!”丈母娘也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额。 余欢想着林有容那七百万。 迟疑地叫了一声:“妈……” 听见这一个称呼,看着身穿卫衣、碎发凌乱在额前的女婿, 那充满活力和朝气,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少年感,使丈母娘笑得是越发的灿烂。 忙招了招手:“小余,快过来!” “哦。” 余欢走到办公桌前,顺着丈母娘指了指的手势,端详桌面。 桌角伫立着一支台灯,一侧摆着好几堆书籍,一叠报纸折放,还有一个笔筒塞得满满当当。 而在正中是一个19寸显示器,显示器边上的空余位置,摆有一个四格餐盒。 总体来说,老林的办公桌乱而有章。 “这是我给你带的的晚餐!”丈母娘眉开眼笑。 老林望着她这幅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一个人自顾自坐到靠窗的茶桌边烧水。 余欢老早就看过攻略,研究过如何轻松搞定丈母娘、处好与岳母的关系。 最关键的是,嘴巴一定要甜。 忙坐下说:“谢谢妈!” “你都叫我妈了,那就别跟我假客气啊。”丈母娘笑逐颜开。 他把餐盒挪到身前,掀开盖子,热气袅袅,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稍许辨认: 一饭两荤一素,有小炒黄牛肉,椒盐虾,清炒芽白,瞧起来美味可口。 “我上次看你挺喜欢吃小炒黄牛肉的,就再给你做了一份。” “嗯!这个菜很下饭!”余欢鼻尖凑近,深深嗅了一下,忙说:“这比食堂里的饭菜可香多了!” “那是,小锅炒的嘛,怎么也比大锅菜好吃。”老林接了一句。 丈母娘忙催他:“小余啊,你快点动筷子,别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的,妈。” 余欢自然是恭谨不如从命,毕竟中午只随便扒了几口,肚子里早就空了。 他垂头扒着饭菜。 丈母娘笑眯眯地忽然说:“你别看有容从事演艺工作,在台上唱歌抛头露面的,但我的闺女我最清楚,她其实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姑娘。” 余欢嘴里正塞着一口饭,不好做声,只能连连点头附和。 “我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她说是跟你两个人都一见面就喜欢,说你岳父还考察过了,对你的人品很放心。索性就把证给领了。“丈母娘往老林那边看了一眼,旋即收回视线,小声说:“其实我跟你岳父,也是一见钟情的咧。” “是吗?” 余欢颔首低眉。 老林早就跟他提过这一茬了。 脑门上写满两个字:乖巧。 “当时,有容的外公还不同意,那时86年,我跟你岳父两个人鱼死网破准备离岗,去羊城卖凉面——” 正说着,茶桌处端坐,竖起耳朵的老林突然咳嗽一声,喊了一句:“扯远了啊!” “这有什么不能讲的!”丈母娘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旋即继续对余欢说: “有容年纪还小的时候,女孩子家家长得还可以,就总有很多男生追她,还会追到院子里来那种。以前是她爸爸压着,没事就去学校里转一转,找老师谈话,不允许她早恋。可长大了吧,她又不谈恋爱了,把我跟你岳父急得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闻言,余欢颇为感同身受。 上学时不能早恋,毕业了又被催婚。 真的真的好难! 21 在路上 丈母娘的这一番感叹。 让余欢当即把嘴里的牛肉咽下,眼睛里饱含真诚。 拍拍胸膛,直表忠心:“既然容容跟我在一起了,我一定会一心一意,珍惜这一段缘分,好好对待她的!” 听见这话,丈母娘点头连连:“小余啊,我和你岳父两口子,以后老了有什么事,还是得要你好好照顾的咧。” “那是当然!容容的亲爸亲妈,也是我的亲爸亲妈!” 余欢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心里却突如其来一丝负罪感。 妈的! 即不嫌弃他是个县里来的没车没房的穷小子,又对于他与林有容闪婚领证这档子事,表现得格外宽容。 这么好的岳父岳母哪里去找? 经过这几天的耳濡目染。 余欢深知。 林有容也绝对是个好姑娘。 哎。 暗自叹了口气。 难搞。 “小余,我这做的菜还合你的胃口吗?” 余欢强自露出笑脸:“当然了,我觉得非常好吃!” “好吃就好。” 化喟叹为食欲,余欢将餐盒风卷残云,收拾得一干二净之后,放下筷子,整理了一下餐具。 忽然,一股浓郁的花香飘来。 这清新淡雅的气味,十分提神醒脑。 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往老林那边转过去,瞧见他正在沸水高冲沏茶。 这个时间的他,原本是独宠碳酸饮料,滴茶不沾的。 然而那一截多出来的十年人生,与茶打交道的日子可不少。 余欢鼻子在空气中抽了抽,旋即笃定地说:“爸,你这泡的茶,是蜜兰香的凤凰单枞啊?” “你小子不错哦,还能分辨出是蜜兰香的!”老林向他竖了竖大拇指。 受到老林的夸奖,余欢挠了挠头。 凤凰单枞被誉为茶中香水,香气之馥郁多变,有几十种香型,使人过鼻不忘。 多年后,在茶饮界风靡一时的所谓鸭屎香,便乃凤凰单枞的一种香型。 由于产自潮州,所以这种茶叶,在粤省那边尤为盛行。 又因为香型众多,当地很多老人都是喝了一辈子的单枞,还不感到乏味。 余欢压着喉咙,无声地打了一個比较斯文的饱嗝。 抬手比划着说:“我只醉过一次茶,就是跟一个潮州人喝凤凰单枞,五个人,三个杯子!” “潮州人是这样的,不论几人都三个杯,那投茶量,喝茶都会喝到穷!”老林招呼他说:“小余,过来喝杯茶。” “这……”好歹还是上班时间,余欢迟疑:“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饭也吃了,喝两口就去做事!你还想在我这偷懒啊?” 余欢讪讪地挠头。 他确实是有这个想法来着…… 丈母娘起身横了老林一眼:“小余这么勤快的人,伱这话说的,有点过分了啊!” 老林打个哈哈:“我不是开个玩笑吗。” 余欢和丈母娘一前一后,两个人都上了茶桌。 他们老两口并肩坐着,家长里短,不经意地询问起了一些余欢那边亲戚的情况。 经过余欢简略一番介绍后,老林笑说:“老余家,还真是个大家族!” 这话也没有说错,余家五代宗亲168口人,确实算得上是大家族。 余欢外公外婆都去世了,吴老师那边,倒只剩下了一个舅舅需要走动。 绝大多数亲戚,由于父母跟他们没有什么来往的缘故,余欢甚至都没有见过。 而老林这边,就是一脉单传了,亲戚不多,只得了林有容这么一个独女。 丈母娘忽然问道:“小余啊,你脚上的石膏,什么时候可以拆咯?” “医生跟我讲如果恢复状况良好,四周就可以拆,已经过去三个星期了,我周末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嗯,你们年轻人身强体壮,肯定恢复得很快。” “借您吉言!” 闲聊了一阵子,品了几杯凤凰单枞。 余欢便回到了工作岗位。 时至晚上十一点,断断续续忙活完手里头的事情。 他翻了一下林有容的微博,页面上显示她今天中午发布了一条新微博: 【专辑先行曲!《在路上》——我的音乐新旅程已开启!】 【非常开心告诉大家,《在路上》今天正式上线了!作为新专辑先行曲,这首歌代表了我对音乐的热爱,对梦想的追求,同时也献给所有在人生旅途上勇敢前行的你们! \(^o^)/感谢所有参与这首歌曲制作的团队成员,你们的才华和努力让这首歌得以完美呈现。更要感谢一直支持我的粉丝们,是你们的爱让我有动力不断前行。 ┏(゜ω゜)=?快来听听这首《在路上》吧!希望你们能喜欢,并和我一起分享你们的听后感受。记得留言、转发和点赞哦! 让我们一起,在人生的路上,勇敢前行,追逐梦想!】 余欢逐字逐句品下来,无比笃定这并不是林有容自己写的,肯定是助理代劳。 首先,那个颜文字就暴露了,这完全不是林有容的风格。 翻了一下评论区,点赞最高排在前列的都是些粉丝的彩虹屁。 他将兜里的耳机线拿出来,插在电脑主机的音频输出端口。 旋即戴上耳机,欣赏起了她的这首专辑先行曲。 循环着听了三遍,博览群歌的余欢,最后给出的评价是—— 唱得很好听。 一开口就是如鸟儿般直入云霄的清亮,清新自然丝毫不扭捏做作,越到高音处越是有力,让人过耳不忘。 林有容可是经由科班老师教导过得,听老林的意思,还是请的国家队那种,唱功自然无可指摘。 余欢随便翻了一下词曲作者的名字,都是些籍籍无名之辈。 可堪入耳,其它的不予置评。 还不如去看她在中华好歌声的舞台呢! 林姐姐妆造绝美! 起码还都是耳熟能详、脍炙人口的好歌,再和她的嗓音两相加持,与原唱不一样的风味,显得格外新鲜好听。 难怪重活前对于林素的印象,总体就停留在了中华好歌声的时期。 原来, 阿素的歌唱成绩并不理想。 “哟呵,你是林素的粉丝啊?” 听见这耳机外如若蚊蝇的声音,余欢摘下一只耳机,看了看隔壁一脸好奇瞥着他屏幕的李姐。 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难怪我看你天天放林素的视频。”李姐回过头:“想不到你还追星呢!” 余欢表情微妙一笑:“我只是一个路人粉罢了。” “路人粉?” “就是对她有好感,出作品了就会去看看!我跟你说啊,她刚刚发了一首新歌,叫《在路上》,你可以听一下。” “好,我听一下。” …… 一闭眼,一睁眼。 根本感觉没有睡着,手机电话铃便把余欢给吵醒了。 在屏幕右上角瞅了一下时间,早上八点整。 琢磨了一下这个电话号码,余欢却也没有立马接通。 强打起精神坐上半身,从床榻一侧拿过厚棉睡衣套上,拨浪鼓似得晃了晃脑袋。 把浆糊似的脑袋摇得清醒了一点,这才接通了对方的电话: “喂,杨总!有什么事吗?” “早啊余老板!我跟我伢老倌商量了,一百三十万,可以!如果你资金到位的话,这两天下午,我伢老倌有空,可以跟我们去办手续。” 闻言,余欢沉吟了一下。 买商铺不比买住宅,只能商业贷款。 去办理商贷的话,如果是已婚,必须要夫妻双方到场签字,还有诸多的麻烦事。 况且,治安局那边需要等待结案,少说半个月,才能领到悬赏金。 所以说,他现在手里头还差了三十万。 22 三个钱包 即便一下子决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但乘热打铁,余欢还是笑着满口答应。 “昨天好几个中介跟我约好了,我正准备去五一解放西那边看看的。”余欢话锋一转:“既然,杨总你一百三十万诚心卖,我们两个直接对接,也少了一笔中介费。要不,我们就约在今天下午两点半?” “冒得问题!余老板按揭还是全款?” “一次性付清。” “阔以!余老板大气!” 挂断电话。 余欢陷入思忖。 考验三个钱包的时候到了。 一個是揣在自己兜里的钱包,比如他实际上只有一百万。 一个是给人看的钱包,例如杨胖子以为他能够掏一百三十万出来,可以不用等漫长的商贷审批,房款直接快速到手。 再就是以他的信用,能不能在别人的钱包里,拿到三十万。 达成这笔交易。 靠背床头,余欢首先给好哥们谢苟华打了一个电话。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提及想要在香春路买商铺,摸约一百六十平米,均价八千出头。 闻言。 谢苟华的声音里满是诧异:“多少?你看好了一个商铺,还差三十万?总价好多哦?” “一百三十万。” “按揭比例多少?” 余欢却只说:“我手上有一百万现金。” “哦——啊?你是要一次性付清?” “是的,你手里有多少钱,我下午就要,最多两个月,我资金周转过来就还给你。” 听见这话,谢苟华顿时长吁短叹:“我靠!欢儿你真傍上富婆了啊,我是真羡慕了!” 能一下子拿一百万出来,肯定是背后有富婆在支持。 余欢笑而不语。 谢苟华忽然语气无比认真地说:“确定是给伱自己买的,产权人只写你自己的名字?” “那当然,狗子你不会觉得以我的智商,还会上当受骗吧?” “我说实话,你在我眼里智商确实不怎么高。” “呃。” “欢儿你等等,我跟我老婆说一下。我手里只有两万多,大金库在她手上捏得死死的。但如果是你要借的话,三十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谢苟华豪横地夸下了海口。 “好的,快一点啊狗子,我等你答复!” “行,我先挂了,马上就打给你。” 余欢阖家假寐了一会。 不到十分钟。 谢苟华便打来了电话。 “欢儿,我软磨硬泡,好话说尽了,老婆只肯拿十五万出来……要不你等晚上,我偷银行卡出来给你啊!” “额,十五万也够了!偷银行卡就算了,免得影响你们夫妻和谐,而且我是下午就要,差的那一点,我再想想办法。” “行吧,实在没办法再跟我说,我找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给你把这钱凑齐了。” “没必要啊狗子,我等下把卡号发给你。” “好滴……哦,我老婆在那边喊,说要你发建行的过来,家里边上就有一家建行,我们等下就去柜台转给你。” “没问题。” 余欢挂断电话之后,不由陷入思忖。 还差十五万,肯定是不好问父母要的。 老余那性格免不了问东问西,刨根究底,甚至可能会直接从县里跑过来,行阻止之举,怕他被骗。 那么,只能零零碎碎的借出来了。 关系亲近,可以不讲用处随意开口借钱的兄弟姐妹。 一个是二伯儿子余松年,高三肄业开面包车送货,工作了四五年,但估计他赚的那几个钱,连自己用都不知道够不够。 不过还是打电话给他试试。 一个是大伯家的小女儿余澄澄,老余家智商最高最有出息的孩子,五道口本科毕业,以后职级M6的事业群总裁,现在却只是一个勤工俭学的苦逼留学生,还在米国哥大读研。口袋里必定是布挨布。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左思右想。 难啊! 余欢尝试着给余松年打了一个电话,好说歹说薅了他三万压箱底的老婆本,余松年那语气,真是一滴也没有了。 而余澄澄根本不予考虑,这个怨种堂妹,从小就是精怪,现在也没钱,不卖惨让他转二百就算好的了。 十二万难倒英雄好汉,只能可耻的端起软饭了! 余欢在通讯录里刚翻出林有容的电话,两条建行的转账信息,倏地弹了出来。 一个是到账二万。 一个是到账十五万。 “好哥们!” 谢苟华显然是把自己用来做几个亿大生意的小金库,都掏空给他了。 算起来。 只差十万了。 余欢心里有了底,瞅了一眼挂在泛黄墙壁上的赭色老挂钟。 时至八点四十。 也不知道林有容这个点起床没有。 这还是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做一下心理建设后,方才拨打过去。 男女对唱的舒缓彩铃响起。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因为——” 彩铃倏忽一止。 些许沙哑和模糊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小余,这么早打我电话,有什么事吗?” “有容姐,睡着呢?” “唔——昨天录专辑到很晚。” “打扰了,嘿嘿,能跟你商量个事不?” “嗯,什么事?话说,我爸妈昨天应该两个人一起找过你了吧?” “是的,说是要等有容姐回来,两边的家长约着一起吃饭。” “哦。” “有容姐,我想投资买一个商铺。” “你不是说你要买房吗?” “店铺也属于是房子的呀!” “多少钱?” “差不多一百六十平,四个门面打通的大铺子,产权都在一家人手上,一百三十万!” “我懂了。”林有容那边有些迟疑地问:“你还差多少?” 呃。 余欢细细品了一下。 富婆的语气好像有点不够豪横。 “还差十万。”他说。 “哦,我现在手里也没有多少钱了,因为现金都给你了……” “啊?” 这个结果属实出乎余欢的意料,但却又在情理之中。 林有容慵懒的声音在电话那边紧接着传来:“这样吧,你把你的银行卡号告诉我,我叫人转给你。” “这不好吧?” 这岂不是让富婆去欠别人的人情吗? “反正到时候,从你明年的那两百万里面扣。” 林有容如此言之凿凿,倒让余欢不好多说什么。 “那行,谢谢有容姐啊!” 那边轻笑一声。 随即是打了个哈欠的声音。 “没别的事我就挂了,姐姐我继续补觉。” “这钱我要得比较急哦。” “没问题,你自己凡事谨慎小心一点。” “放心吧有容姐。” “嗯。” 听着嘟嘟嘟的断线音,余欢放下手机,靠床头眯了一会。 很快来了一条汇款短信。 十万元整,汇款人名字显示是林有容的闺蜜,纪萌。 余欢不由捏紧了拳头:“芜湖起飞!” 资金方面总体来说募集得较为成功。 余欢先知先觉,明白这一百三十万的投入,只会大赚。 商铺拆迁房价值比住宅高得多,并且补偿还多了停产停业损失等一系列项目。 租赁商户生意惨淡还恰巧不干了,只要把营业执照更换成他的,还能多吃一点。 至于回报多寡,那就得看后续跟拆迁方的谈判了。 23 成交 双方约定在顺天盖码饭会面。 卫衣着身,穿得很随意的余欢,在抵达的时候,见得其已经是关门停业状态。 今天11月30日,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果真如同杨胖子所言,商户说不干就不干了。 人全都撤离完毕,桌椅板凳那些,却是留了下来。 下车后。 余欢透过橱窗,看到里间的一桌三人。 一个是熟人杨胖子,独自坐在一侧。 杨胖子对面乃一个肤色黝黑身形消瘦的老头,戴着顶帽檐宽大的防晒帽,这位一看,就是刚刚钓完鱼过来。 除此之外,老头旁边还坐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眼镜男,身前的桌面上,放着一只黑色公文皮包。 “还请了律师?” 余欢思忖。 他初一推开微合的玻璃门,杨胖子便忙不迭迎了上来。 “余老板!” “杨总!”余欢紧跟着打了一声招呼。 两人来到桌边,并肩坐下,杨胖子旋即向他介绍道: “这位是我伢老倌,你叫他老杨就行。这位穿得像卖保险的是我表弟小何,自己人,在律师事务所工作。我把他请来给我们搞合同。” “杨伯伯好!”余欢嘴里抹了蜜,依次打了個招呼道:“何帅哥好!” “你好你好。” 何律师客套地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公文包。 老杨的眼睛略显浑浊,然而眸光却很清亮,和他的身材一样,虽消瘦但又看上去很精神。 这老头,一看就是有退休金的。 他打量着余欢笑呵呵说:“帅锅你真是年少有为啊,听我屋里崽讲,你要全款买我们四个门面?” “什么年少有为咯,都是家里的一点存款,让我拿出来理财。”说着,余欢的嘴角轻轻上扬,眼睛里也带着自然的笑意。 极富感染力的笑容,使得杨胖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呵呵说:“余老板随随便便就可以拿一百多万出来,开的还是宝马,那可不是一般家庭啊!” “一般一般。” 听见这话,杨胖子倒油腔滑调的打趣说:“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几人闲扯了几句后,何律师拿出合同,给余欢过目。 其实房产交易中心,通常会提供买卖合同的范本供买卖双方参考和使用。不过看杨胖子一脸蛮横的样子,估计文化程度不高。 所以请来了这位作为军师。 余欢倒不急着先看合同,只是说:“我可以先看一下商铺的三证不?” “都有,都有,我放在车上了,这就拿过来。” 杨胖子说着忙不迭起身。 见他施施然出门去,搁街边啐了一口痰,还不忘从兜里摸出软中华把上,这才继续踱步。 二流子的式样做尽了。 余欢转回脑袋。 逐字逐句检查了一下合同上明确的双方权利和义务,包括商铺的产权状况,交易价格,支付方式,过户时间等重要条款。 审读可是余欢的专业工作,这份合同,看来下确实是没有什么疏漏。 在他审读合同的间隙,叼着香烟的杨胖子,便已经拿着一个厚鼓鼓的文件袋回来了。 “你抽烟走开点抽咯,尽是二手烟,熏死人!”老杨却是训斥了一下。 杨胖子敢怒不敢言,默默把烟头扔在地上,抬脚踩灭。 余欢收回视线,紧接着打开文件袋。毕竟是四个门面,里面厚厚的一叠证件。 确认无误后,几人便驱车,前往房产交易中心。 办理好一系列的手续,余欢拿着四个门面的产权证书,及一大串钥匙满载而归。 不过在临别前,余欢规劝了一下老杨。 因为与他那个混不吝的儿子不同,老杨为人倒挺和善。 苦口婆心说不要听杨胖子的去买什么叠野,以后政府重点开发河西,去买梅西湖。 依山傍湖,最适合养老不过。 老杨倒满口应承,应该是听进去了。 …… “我要开花,我要发芽~” “我要春风带雨的哗啦啦~” 哼着小曲儿。 余欢迈入早报大楼。 今天这一个工作日,不止是买了商铺,治安局那边还打来了电话,提及吴飞翔被缉拿归案。 并且,他还亲手审读了通缉犯吴飞翔落网的最新报导。 人逢喜事精神爽。 余欢心情甚好。 时光荏苒,转瞬即逝。 翌日。 余欢通过杨胖子,约好败走香春路的顺天盖码饭老板,塞了两包和天下,去工商局处理营业执照,变更法人。 一切事毕。 又一次踩点来上班的时候,赵元是第二次,在门口把他给拦了下来。 “余欢,伱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不?” 赵元下巴尖向上扬着,斜睨他。 瞅着赵元这无比高傲、无比得意的模样。 显然已经是从偌大的打击中,恢复了些许元气。 余欢揣测。 元儿这厮莫非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他自是明晓,江南早报内部公示新媒体部成立的日子,就在今天。 12月1日,如期而至。 这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的模样,肯定是他那个总编辑亲伯伯许诺了一些什么,比如,先是新媒体部副主任的职位? 见余欢不动声色,显然是一无所知。 一种开外挂先人一步的感觉,使得赵元心中无比快意,一脸嘚瑟,呵呵笑说:“你不知道吧!” “哦。” 余欢耸耸肩,懒得跟他浪费口舌,转身就走。 这一副一切都无所谓,甚至还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姿态,登时使得赵元不由怒火中烧。 不过转念一想。 他都是要当领导的人了,犯不着跟这个小小审读员,置这么大的气。 赵元眺望余欢缓步而行的背影,喃喃自语:“余欢,你可千万不要进新媒体部啊,撞在我手里,呵呵……” “有毛病。” 余欢上电梯腹诽一句。 当然了。 此时已经对元儿的敌意毫不在意,眼界早已经越过他十万八千里了,根本不放在眼里。 日子不紧不慢,每天好好吃饭。 晚上八点钟。 隔壁李姐,忽然满脸好奇地找他讨论:“余欢,新媒体部是干什么的呀?” “就是除了纸质版以外,还会做个网络版,嗯,与现在做的手机报不同,会发在社交媒体平台,更强调互动性。”余欢随口说了一句。 “你填写了那个调研没有?” “我填了啊。” 重活前,李姐并没有进入新媒体部门。 也不知道她是没有参与调研,还是没有被选上。 至于余欢随口的那一句话,会不会使蝴蝶扇动翅膀,这就让它去了。 甚至还求之不得。 因为李姐在他们这一批人审读员里,属于摸鱼时间最长的一个,这代表她分分钟完工而不出差错,是比较有能力的那种。 并且余欢还跟她比较熟,这是一个天然的自己人。 专注地忙活了一阵。 “小余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老林的声音倏忽响起,余欢连忙抬眼一瞧。 只见老林双手背在身后,正站在他的办公桌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人前不能叫得太亲热了。 不能张嘴就是爸爸。 “好的林主任。”余欢放下手里的工作,起身拿拐杖垫在腋下。 如影随形跟在老林后面。 进了主任室。 余欢折身把门关上。 唯见茶桌边,坐着一个两鬓斑白五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 这个人,余欢反正是再熟稔不过,重活前跟他打过的交道可不少。 老林笑着向余欢介绍:“这是李主任,现在主要负责调研部,也是未来新媒体部的代理主任。” “李主任好!” 余欢杵拐阔步上前,与他握了握手。 李主任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小余还真是长得一表人才的咧!” 24 老林在做法 “李主任太过奖了!”余欢拱了拱手。 随即把拐杖靠在墙上,和李主任在茶桌客位并肩坐着。 余欢瞥了瞥风轻云淡坐于主位的老林,明晰这个老丈人,此举是在给他拉关系。 新媒体部门较为特殊,属于特设岗位,老早便对人员组成定好了基调,第一点,便是调研对象不得超过三十五岁。 并且社长发话,必须得把机会留给年轻人。 其实这也是因为报社的老资历,对于互联网这种新鲜事物,敏感度和接受度都不佳,所以必须得交给年轻人来做。 新部门成立之初,便任命了李春华这个老资历为代理主任,来维持新部门正常的运转和管理。 在适合的主任人选正式上位之前,李主任便是新媒体部门说一不二的大领导。 甚至,关于让谁来做这个新媒体部门的负责人,他的意见也至关重要。 在当年,明面上就是他一把将余欢,提上了副主任的位置。 至于老林组局一起喝茶,在重活前,却没有这個待遇。 女婿到底是女婿,让老林这么上心。 “可惜女婿我现在对这个没有兴趣,志不在此,女婿只想要搞钱。” 余欢腹诽着。 “小余啊,撬茶!”老林在茶桌靠墙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饼茶。 余欢瞧着那印有一个笑脸的红色塑料袋,有些眼熟,经手打开一看,却是他送给老林的那一饼普洱茶。 老林笑眯眯地跟李主任说:“十年的干仓老班章。”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品一下是什么味。”李主任摩拳擦掌地将余欢身前的茶饼拿过来:“小余,我来我来。” 余欢见状,忙将手里的茶针递给他:“行,李主任你来。” “老林,你哪来的这个稀罕货啊。” 正在烧水的老林抬头瞧了一下,干净利落地说:“我女婿送的。” 李主任撬着茶饼的动作一滞,诧异到眼睛都睁大了:“你女儿什么时候结婚了?我们这么多年的老关系了,都不讲一声?你怕是看人不来哦!” 坐在李主任身侧的余欢一脸腼腆。 只觉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默不作声。 谁知老林却拨云见日直话直说:“老李啊,这就是你自己不识庐山真面目了,我女婿就在你旁边坐着!” “啊?”李主任僵硬地转过了脖子,瞥了一眼余欢,旋即回过头说:“真的假的,我知道小余是伱的恩人,你也很感激,但没必要开这个玩笑吧!” 余欢颔首:“是的,李主任,我们是隐婚。” 老林紧接话头:“我崽参加了那个中华好歌声,她的情况你也不是不晓得,老李啊,真不是我看人不来,你莫怪。这些朋友同事,就只有你晓得了,还请保密,不要跟别人多讲。” “行吧,”李主任却是一脸正经地对余欢说:“那就别喊我李主任了,以后叫我李叔,晓得不?” 闻言,余欢随即无比自然地改口:“好的李叔。” 三人喝了两道茶,聊了半个钟的时事。 比如行业龙头人民网历经转企改制,成功在沪上证券交易所上市,过了大半年市值依旧稳定在百亿。 说的那是一个口沫横飞,又羡慕又嫉妒。 比如优酷土豆合并行业洗牌。 一些有的没的。 余欢眼观鼻,鼻观心,在他们目光带过的时候,附和上那么几句。 并没有想着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四溢,滔滔不绝地发表什么惊世骇俗的看法。 长辈说话,听着完事。 其间。 几人虽然一点也没有提及新媒体部门的事情,但余欢知道他以后已经是一路坦途了。 最后。 老林单独把余欢留下说:“小余啊,你和有容的事情,到底跟亲家公和亲家母,通气了没有?” “我正准备跟他们讲呢。” 余欢挠了挠头,感觉有点难搞。 “那你们领证的时候,你户口本是怎么拿到手的?”老林打趣地说:“也是和有容一样,在保险柜里偷的吗?” “呃。” 余欢一时无言以对。 感觉性质也差不多恶劣。 他不是偷的。 他属于是连哄带骗。 老林却也不刨根究底难为他,问道:“我看了一下排班表,你有两天假,亲家公、亲家母又都是老师,周末应该也休息吧?” 余欢瞬间就品出了老林的言外之意:“爸,你是想约我父母一起吃饭吗?” “是的,我跟你岳母商量好了,就在星期天,有容也会回来。” 听见这话。 余欢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内心那是无比的紧张和忐忑。 满口答应老林,这两天得空就跟父母坦白,他脚步沉重地回到办公位。 脑子里,开始不断浮现出各种鸡飞狗跳的糟糕景象。 时至晚上十一点半点,余欢便已经陷入摸鱼状态。 倏忽,工作时间定时静音的手机,在裤口袋里一阵震动。 他掏出来瞧了瞧。 联系人显示的乃林有容三个大字。 于是复而揣进兜里,拿起靠桌的拐杖,赶忙去往楼梯间。 用力踏了踏脚,声控灯亮了起来,暖黄而昏暗。 当他紧紧合上消防门的时候,手机已经不再震动。 显示未接通话。 余欢当即反打了过去,瞬息之间,电话便被接通。 “喂,有容姐!我在上班呢。” “我知道,小余,我凌晨两点半的飞机,你有空来接我吗?” 余欢品了一下林有容的声音。 每一个字音都像是从深邃的谷底升起,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疲倦感。 “没问题!我凌晨一点,一下班就开车去机场接你。” “好的。” 余欢打量着墙壁上的消防器材和紧急逃生指示牌。 人家都瘫成这样了,怎么也得关心一下。 想了想说:“有容姐,听声音感觉你很累的样子,工作再忙,也要好好休息!” “嗯,车慢点开啊。” “不用担心,我车技贼六——那我就挂了,不打扰你休息。” 听着那边的一声轻笑飘飘落下,余欢挂了电话。 当即长吁了一口气! 林有容这才去沪上两天,这一看手里头的事情就没有完,还忙得很,肯定是老林在设坛做法! 他们两个小人偶,是完完全全被老林给手拿把掐了。 也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见机行事就完了。 余欢下班后,未作耽搁,直接驱车去机场。 夜晚畅通无阻,没有走需要收费的机场高速,慢悠悠遛了五十分钟,方才抵达。 将车子停好后,于T1航站楼到处转悠了一下。 却是没有金拱门,只看到kfc。 余欢进去坐着刷了一会手机,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点了一个双人套餐打包带走。 25 接机 飞机晚点了十几分钟。 凌晨三点,林有容适才坐上了余欢的副驾驶座。 她随手摘下猎鹿帽和墨镜,放在前面的中控台上。 “有容姐,这是我刚在kfc买的牛奶,还没凉。” “诶,谢谢啊。”林有容把纷乱的头发捋顺,接过余欢递来的一杯温牛奶。 两百多毫升的小杯,嘬了几口,很快就喝完了。 随手将空纸杯放在身侧扶手箱的杯架里。 她旋即阖上眼,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地靠在椅背。 她的双手无力地搭在大腿,一动也不动。 “有容姐,你想吃点东西不?” “小余,我好困。”只是嚅嗫了一句。 她此刻显得非常困倦。 眼皮仿佛被沉重的铅块所牵引,不由自主地往下耷拉。每一次试图睁开,都需要付出极大努力似得,但很快又会因为抵挡不住袭来的睡意而重新合上。 见状。 余欢也不提还有kfc放在后排的事了。 看她这副筋疲力竭的模样,忙说:“你要是困了就把座椅放下去睡呗,我开车是没有事的,这个点,还精神抖擞得很!” “唔。” 也没有多说什么。 依余欢所言放下了靠背。 秒入睡。 余欢见状,旋即拧了一下空调按钮,把暖气开大了一点。 忍不住腹诽着: “我还真是个卵男!” 沿街的灯光昏黄而稀疏,勉强照亮着漆黑一片的道路。 车轮轧在路面,车内光影婆娑。 隐隐约约的胎噪声就像是催眠曲,然而现在二十出头的余欢朝气蓬勃,每早都一柱承天,精力旺盛得很。 困不了一点! 他紧握方向盘,反而犹有余力,打量着陷入熟睡状态的林有容。 她的侧脸如同一幅精致的素描。 鼻梁高挺而线条流畅,弧度与额头的轮廓完美融合。 随着车头撞进一束束的路灯,鼻梁上光影交织,勾勒出一种立体而深邃的美感。 两片樱红的唇瓣翕动,呼吸缓慢而深沉,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如若蚊蝇的鼾声。 女财神这副模样,看着就像是累坏了。 说实话。 莫名有点心疼。 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凌晨走机场高速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余欢兜兜转转花了整整一個小时,方才抵达小区门口。 拉起手刹。 余欢凑近了些,无意地嗅了一口香喷喷的女财神,旋即小声喊她:“有容姐,有容姐!到家了。” “唔~” 林有容抬手揉了揉眼睛,身子没有起来,昂着修长的脖颈,往车窗外左顾右盼了一下。 随后又窝进副驾驶座躺着。 “到了啊。” “到了。”余欢点头。 “进去啊!”林有容含糊不清说。 “有容姐是觉得外面冷,想要我直接把你送到地下车库吗?” “不是,你今天晚上就在这睡。” “啊?” 林有容惺忪的眸子,瞥了满脸诧异的余欢一眼:“你不会以为要跟我睡吧?” “不,不是。”余欢忙慌摇头。 林有容慵懒得打了一个哈欠,施施然说:“我妈已经给你在客房铺好了被子。” “那好吧。” 听见这话,丈母娘都给铺被子了,余欢还能多说什么。 车牌号码是登记过了,亭子里的夜班保安在窗口后瞅了一眼,不假思索地放行。 林有容下车之前,不忘戴上猎鹿帽和墨镜,系上围巾,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在她的指示下将车倒入车库,余欢打开后备箱,帮她把行礼箱提了出来。 随后将放在后排的kfc双人套餐拎在手里。 “这是什么?”林有容好奇地问。 余欢只是笑着将手里的纸袋抬起来,朝她晃了晃。 林有容盯了一眼上面的标识,恍然说:“肯德基啊。” “是的,跟那杯牛奶一起买的双人套餐,不过已经冷了。” “没关系,家里有微波炉。” 林有容拖着行礼。 她一马当先,领余欢回家。 余欢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坐上电梯。 只能强压下心底的那一丝局促不安,暗暗长吁了一口气。 希望那老两口子都睡着了才好。 不然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余欢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这多尴尬。 还好。 林有容开门之后,余欢瞄见客厅里一片昏暗。 凌晨四点多,如果老林大马金刀地端坐在那里不睡,等着他们,那才是奇了怪。 林有容提着行李箱越过门槛,抬手开灯,视界里顿时亮如白昼,昏暗尽去。 余欢进门,俯瞰并排放着的两双棉拖鞋。 还是虹猫和蓝兔。 二进门了。 林有容依旧是站着换拖鞋。 余欢依旧坐在鞋凳套上一只虹猫。 不过这次,余欢是又饿又困。 即便林有容小睡了一会,但和余欢一样,脸上都有着挥之不去的疲倦。 她换好鞋后,拿起余欢放在玄关柜上的kfc,迈步之余扭头朝他说:“伱坐沙发上等着,我去厨房用微波炉热一下。” “好。”余欢点头。 林有容拎着纸袋进去,很快又空手出来,盖因总不能就在厨房站那里等着,微波炉加热需要时间。 余欢不经意地看她。 先是提起行李箱进房间换了一身棉睡衣,再去盥洗室忙活了一下。 再次出现于余欢视线里的时候,眼睑下方,正贴着两片薄薄的眼膜。 这女人素面朝天,毫不顾忌地晃来晃去,仗着底子好,还真他娘的是恃美行凶! 余欢微微起身,拿起茶几上的热水壶,倒了两杯热水。 林有容拿着纸袋子出来,坐到余欢的身侧,她打开往里瞄了瞄,挑挑拣拣。 “诶,没有嫩牛五方吗?” 芬香扑鼻而来,余欢闻言说:“刚刚下架呢姐,已经绝版了!” “哦,那这个是什么汉堡啊?” “香辣鸡腿堡。” “那我要吃鸡肉卷,这个热量低一点。” “彳亍!” 两人正分餐着。 丈母娘倏忽来到了客厅,看着他俩这一副自自然然小两口的模样。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回来了呀,肚子饿了吃宵夜呢?” “是的。”听到声音,林有容扭头看着她沉吟了一下:“妈你睡吧,不用管我们。” 余欢看见丈母娘顿时陷入迟疑。 即便林有容在场,真有点叫不出口。 但搁这坐着一声不吭,也是很失礼的。 咬咬牙。 喊了一声:“妈!” 26 拆石膏 “诶!” 丈母娘喜笑颜开: “那有容啊,你自己招呼一下小余,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有洗脸毛巾和牙刷,记得给他拿一下。” “我知道的。”林有容坐得笔挺。 她表面上,却是风轻云淡地剥开鸡肉卷的包装纸。 丈母娘转头看向余欢:“小余,这也是你的家,要随意啊!” 闻言。 余欢点头如小鸡啄米:“好的,我肯定不客气。” 丈母娘感觉杵在这里也是做电灯泡,转身便回房了。 此间,霎时陷入缄默。 两人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吃kfc。 余欢见她嘴里说着热量高,啃完了鸡肉卷,却又在袋子里挑挑拣拣出烤鸡翅。 嗦完骨头,又挑挑拣拣出鸡米花。 最后拍拍肚子:“舒服,好久都没吃得这么饱了!” 看得出这位女明星平时搞身材管理,把自己给憋坏了。 嗯。 最后给余欢留了一份薯条。 余欢探出脑袋,往袋子里瞧了瞧。 差评!差评! 竟然没有给番茄酱! 两个人把kfc双人餐都收拾干净后,林有容施施然去盥洗室忙活了一阵。 少顷。 瓜子脸顶着一张面膜出来招呼说:“小余,我给你拿了毛巾牙刷。” 余欢朝她看了看,面膜比脸大多了,都扑不服帖。 “好的。”他忙不迭将手机收进兜里起身。 简单洗漱完,经过瘫在沙发上敷面膜的林有容指引,余欢直接去客房睡觉觉。 却也不得不慨叹。 女人爱美这件事是真有够拼。 明明困得不得了,还要强打精神先美一下容。 打开门扉,余欢摁下电灯开关,稍许环顾了一下。 客房十平米的样子,空间不大。 双人床,小书桌和一把高背椅,床头柜上放着一盏简约的台灯;这便是房间里的所有事物。 墙壁被刷成了柔和的米白色,总体布置得很温馨。 洗漱完的余欢侧着脑袋,昏昏沉沉地吸了一口枕头上的薰衣草香。 体温还未将被子里焐热,阖上眸子,便瞬间进入了梦乡。 再睁开眸子的时候。 天光大亮。 晨曦照在脸上,感觉暖洋洋的。 余欢摸出手机瞧了瞧,竟然才九点半。 需知他可是四点多睡得,睡眠质量出奇地好,才五个小时,醒来时精力充沛,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仿佛是被重启了一样。 他一骨碌翻身下床,穿好衣物,打开门扉往外瞅了瞅。 客厅里一片静谧,一個人都没有,听着厨房里也没有什么动静。 余欢窥一斑而知全豹。 盘算这个房子应是三室两厅,客厅和餐厅二者之间并没有明显的隔断,显得空间通透而宽敞。 主卧与客厅相邻,而两个次卧共用一堵墙,房门紧密相连。 老林两口子好像出去了,没有在家? 所以余欢站在门口,侧身看着林有容房间紧闭的门扉,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喊她。 今天上午,他准备去医院检查一下,看能不能把石膏给拆了。 石膏里面的腿子一个月没怎么清理过,只怕滂臭! 余欢尝试着将左腿放下,慢条斯理地走了几步。 感觉脚踝有点发酸,却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踮着左脚,半走半跳,驾轻就熟地去盥洗室刷牙洗脸,再至里间的卫生间小了个便。 余欢旋即出门。 他没有立刻下车库,而是坐电梯到一楼,走到外面的花园驻足。 广玉兰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点点金光。 余欢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掏出手机,给吴老师拨打了一个电话。 与两句话不对头就火冒三丈要发作的老余不同,吴老师对他还是比较有耐心的。 他抬头望天,天空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蓝色,万里无云,清澈而透明。 “妈,你吃了吗?” “这都要十点了,你说我吃没吃?有话直说!” 一下开门见山,余欢真担心吴老师心脏受不了,他决定循序渐进,有话慢慢说:“是这样的,我那个领导,你知道的,说要请伱和爸一起吃饭。” “没必要吧,这多麻烦啊!我们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我和你爸还不如在家好好休息呢!” “有必要有必要!”余欢忙说。 吴老师沉吟了一下:“行吧,老林也是太客气了。” “这不是客不客气的问题!”余欢话音一顿,接着说:“我之前不是要了户口本有用吗?我还拿着顺便去领证了。” “领证,领什么证?” 余欢掷地有声说:“结婚证!” “啊!?你跟哪个领结婚证了?” “就是林叔的那个女儿,不过现在得喊岳父了……” “欢欢,你等一下,我脑子有点乱。” “好的。” 对面霎时陷入缄默。 余欢听到如若蚊蝇的交谈声,随后老余一声大喝震耳欲聋: “开什么玩笑!” 老余接过了手机,嚷着大嗓门朝这边质问:“你个小兔崽子,都领结婚证了,还不跟我们两个讲一声?老林晓得吗?” 品了一下老余的语气。 嗯。 强压不住的喜意,似乎昭然若揭。 老余得闲了就来陪床,远比吴老师要来的勤快,跟老林很熟。 可能,吴老师并没有把他和林有容才认识几天,这个事情给抖出来? “明天我岳父要宴请你们,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我们领证了,说是两边亲家,先简单见上一面,吃顿饭。” “哼!证都领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话锋一转:“几点钟?” “中午。” “呵呵,那好吧,你的脚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问题了,我马上就去检查一下,看能不能把石膏给拆了。” “你也二十大几走出社会了,很多事已经不用我们操心,自己注意好身体就行。” “好的,爸。”余欢颔首,忽然说:“我和有容的事,你们先别讲出去啊。” “要先保密是吧?你好歹也是读过大学的,多少明点事理。父母都没见,就把证给领了,讲出去我都怕丢脸!” 听见这话余欢顿时就放心了:“那我就先挂了。” “你挂吧。” 跟老余和吴老师交了个底以后,余欢挂断电话。 最头痛的事情还没跟他们说。 例如要隐婚,不能摆席,还不能告诉别人他们的儿媳姓甚名谁,因为儿媳是大明星! 算了,且当一回愣头青,让老林头痛去吧。 反正老林能说会道…… 直接走出小区。 缓行了一百米路,在街边,找到老早便留意了的鞋店。 明码标价买了一双加绒的棉鞋,花了三十五块钱。 虽然看着土,但很暖和舒适。 不管能不能拆石膏,先拿在手上有备无患,免得到时候没鞋穿。 旋即折身去小区地下车库,开车前往医院。 经过X光片检查,确定没有肿胀疼痛以及纵向叩击痛等情况,高大健壮的骨科医生,方才用锯子解除了余欢左脚上的石膏。 余欢听着隔壁手术室里“噼里啪啦”、“砰砰砰”,宛如搞装修一样的声音。 一边忍着酸臭味用酒精湿巾擦拭左脚,一边心里直发怵。 骨科医生都是些什么大力水手啊? 从出门后,摸约一个小时半的时间,好消息是石膏拆掉了。 坏消息是,站在地上,脚踝关节还是一弯就疼,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 他这并不是单纯的骨折,当时还伤到了软组织,所以才住了大半个月的院。 骨科医生叮嘱他,不能过度活动,不能负重,只能稍微步行,时间还不能太长。 也就是说,最好还得拄几天拐,等左脚适应。 “刚拆了石膏,如果要开车的话,不建议你开手动挡,自动挡倒是可以。” 余欢套上鞋,听见这话,脸色顿时一滞:“假如没拆石膏,开了自动挡呢?” “两百块,两分!”医生看着显示器,面不改色,头也不抬:“听你这意思,你这几天开车了吧?不过左脚又不是左手,不用放在方向盘上面,估计你也是没有被看到。” “也就是说,我左脚受伤了,右脚没事就能开自动挡。但是左脚打了石膏以后,却又不能开?” “是这样没错。” 闻言。 余欢感觉属实有点bug。 跟医生道谢告退。 到了医院车库,余欢当即把拐杖扔在后排座,也不准备再拿出来了。 走路慢点就慢点,早就对这玩意受够了!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终于挣脱掉这个束缚! 终于重获自由! 余欢心情是无比地畅快。 27 是你 “你人呢?” 刚刚坐上驾驶座,林有容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清亮的声音轻飘飘的,慵懒略带沙哑,却又不似昨晚那么疲倦,明显是刚刚睡醒。 “我在医院呢,刚刚把石膏给拆了。” 说着,余欢将钥匙插进孔里,发动汽车。 “恭喜你啊,痊愈了!难怪我妈买菜回来,说你房间门开着没看到你呢。” “我脚好了但没完全好,还不能走远路。”余欢一手端着手机,一手转动方向盘,缓缓驶出停车位:“有容姐,我出门的时候,只有你在家里睡觉,不好把你吵醒不。” “我也是才知道我爸吃席去了。” “是吗——” “那伱直接过来吃中饭,我妈说,给你做小炒黄牛肉。” “好的,我这就来。” 余欢一口答应。 既然是丈母娘发话,那真客气不了一点,磨磨唧唧被三催四请,那才是不懂事。 畅通无阻地经过保安亭,将汽车驶进林有容昨晚指点过的车库里。 余欢不紧不慢上电梯至十五楼,在门前按响了电子门铃。 少顷。 一席粉色加厚棉睡衣的林有容,打开了门扉。 “来了啊小余。”她说着打量了一下余欢脚上的黑色棉鞋,不由笑了一声:“跟七八十岁了一样,这鞋,我爸都不穿!” 余欢点点头说:“舒服嘛,最主要穿得时候不需要用力把脚塞进去,我脚还没完全好呢!” “是吗,我要练歌,你自便,我妈在厨房做饭。”言罢林有容扭身往客厅。 余欢转身合上门。 看着她如绸缎般乌黑发亮的头发在脑后扎得高高的,随踱步,高马尾一晃一晃,露出修长的脖颈。 收回视线,坐在鞋凳。 这下终于可以把两只虹猫都穿在脚上了! 舒坦! 话说回来,余欢驱车过来的功夫,不到二十分钟,林有容起床的同时,还干起了正事。 她坐在宽敞的阳台上,橙黄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纱帘映照而入。 她周围被明媚的阳光所环绕,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发丝泛金而轻轻飘动,怀里抱着一把吉他。 她身前伫立着一支乐谱架。 拨动琴弦反复弹奏一段和弦,嘴里也在反复唱着一句歌词,似乎是在琢磨咬字发音。 “在生命的起点我们许下,许下……嗯……”思忖了一下,她将‘许下’两个字眼放轻了一点:“在生命的起点我们许下愿望~” 余欢坐在沙发上,也没有打扰她。 一边玩手机,一边默默地竖起耳朵听着。 突然。 “有容啊,水烧开了!”丈母娘拉开了厨房门扉朝这边喊道。 倏地看到余欢:“小余回来了啊!” 她忙不迭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出厨房至沙发边,打量他的左腿:“石膏也拆了,我就说你们年轻人身体素质好吧!” 回来这两个字,让余欢一滞,仿佛心跳都慢了半拍。 是啊。 在丈母娘眼中,他现在就是一家人。 “嗯,好了但没完全好,医生说不能走远路,还不能提东西。”余欢笑得很腼腆。 正说着。 林有容起身将吉他倚靠沙发,向余欢问道:“你要喝奶茶吗?我自己做的。” “那就来一杯?” “你等下。” 林有容迈开她那厚厚裤管也掩藏不住的大长腿。 丈母娘笑眯眯地与余欢说了一句:“有容最喜欢做这些了,什么奶茶蛋糕之类的。” “妈做的那個芝士蛋糕也很好吃呀!” “什么蛋糕?” “芝士蛋糕——” “我可不会弄这个东西,那肯定是有容做的。”丈母娘话音落下,也跟着去了厨房。 余欢倒是怔了一下。 领证的当天,林有容不是说那蛋糕是丈母娘的手艺吗? 明明她自己做的。 余欢细细品了一下。 嘶—— 这位姐。 感觉有点傲娇啊! 不过说实话,有一种许久前开枪射出的子弹,现在正中眉心的感觉。 此时方才对老林评价他女儿的那句‘面冷心热’,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撇头看向靠在身侧沙发的吉他,不假思索拿了起来。 把琴放置在腿上,向胸前倾斜,抱在怀里。 然而沙发上坐直了,背后空空,高度过低也差点意思,弹起来的话有点不舒服。 于是余欢转道坐至阳台上的高凳,面不改色地鸠占鹊巢。 操起吉他轻轻一弹,发音灵敏宏亮,音质纯净,余音悠长,琴箱都仿佛在微微震颤。 不由得腹诽: “靠!不愧是至少大几万一把的马丁,不是我那把千来块的雅马哈能比的!” 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整个人被映照得轮廓分明。 旋即熟稔地弹出音阶。 确定音准妥妥的。 技痒之余,余欢演奏出一首指弹曲——打板,推弦,拍泛音,轮指。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在吉他的弦上跳跃、滑动。 盖因这段时间在家里一直得空就加练,左手指每一次触碰琴弦都挺精准,没出什么差错。 数种技巧的加持下,一段优美而又蓬勃的旋律,回荡在客厅里。 到了高潮的扫弦,更是将曲子的层次感推向顶点。 最后一段旋律落下,老早就抱肘站在旁边的林有容,乘其不备收回嘴都合不拢的讶异表情。 貌似平静说:“太阳花,sunflower!” 一个是中文名,一个是英文名。 余欢倒诧异了。 需知重活前他每次在人前弹这首曲子的时候,听众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噼里啪啦完,都会问一句“你会弹成都不?” 于是他只能默默地摇摇头,最后说:“不会。” 指弹无人问津,弹唱妻妾成群。 嗓子不行的人,难道就不能玩吉他? 这种好不容易才遇到知音的感觉,让余欢差点泪两行。 姐! 到底是搞音乐的人! 你懂我! 林有容看着阳光洒落在余欢灿烂的笑脸上。 他嘴角上扬,正露出整齐亮洁的白牙。 她沉吟了一下:“你还会这一手?” “你没想到吧!”余欢将吉他轻轻地横放在膝上,话锋一转:“我再给你唱一个,如何?” 此时三观仿佛受到改写的林有容,忙不迭点头:“你唱!” “咳咳!” 余欢作势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弹唱弹唱,三分靠弹,七分靠唱。 一套C调走天下,左手只需要摁着和弦,开扫就行。 余欢早就打算,心中有数,给她直接整一首《是你》。 哦,是JJ的那个扫弦版本。 将变调夹调至二品,前奏过后,余欢开嗓: “我们一同追着心中的梦想~” 唱出第一句歌词。 那声音犹如锯木头,跑调严重,跟伴奏不在一个调上,让林有容不禁颦起了眉。 瞅着沉溺其中的模样,也不好出声打扰。 静静地听着。 “我们试着把太阳放在手掌~” “我们彼此笑着岁月的无常~” “也坚定的做着~彼此的那束光~” …… “是你是你~身后的青春都是你~” …… “是你是你~种下满是勇气森林~” “把披风上的荒寂抹去~” “让我变成会飞行的鱼跳出海域~” “去触摸奇迹~” …… 一曲唱完。 余欢长吁了一口气,额头在阳光下泛着亮光,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渍。 这歌唱得,差点就汗流浃背了。 “怎么样?”余欢抬眼问。 几分钟下来,耳朵饱受折磨的林有容毫不犹豫地连连摇头。 “难听!” 28 送给你! 听见林有容的吐槽,余欢倍觉无语。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呃——”余欢单刀直入:“有容姐,我不是问你我唱得怎么样,是问你,这歌怎么样?” “好!虽然你唱得确实有点走调,但是,词曲都太好了!旋律挺朗朗上口的!”林有容点头如捣蒜说:“只是好像没有听过,刚出的吧,这谁的歌?” “我写得。” 余欢老神在在,脸不红气不喘。 心中暗忖:“抱歉了诸位,阿素的歌唱成绩并不理想,为了她在歌坛hold住,只能让你们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了。”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黑溜溜的瞳孔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目光直直盯着余欢:“你没开玩笑吧?” “断不敢和有容姐开这种玩笑!” “不是,你让我缓缓……” 林有容长吁了一口气。 闻言。 余欢起身的同时,将吉他靠在阳台落地窗。 撇头唯见两只白皙细腻的骨瓷杯放在茶几上,其中液体色彩如琥珀。 余欢坐回沙发,端起杯子,香浓的奶味与醇厚的茶香交织在鼻间。 他品了一口,入嘴甜蜜蜜的。 咂咂嘴。 不错。 滇红配牛奶,再用焦糖赋予灵魂。 绝了! 丈母娘应该是忙活完了手里的事情,也端着一杯热气袅袅的奶茶出来,望着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刚刚小余唱歌呢吧?我在厨房里都听到了。” “不怎么会,折磨您的耳朵了,我很抱歉!”余欢将牛饮了一半的奶茶,放至茶几。 “我之前出来看了一眼,伱吉他弹得挺好。”丈母娘眉开眼笑:“可以和有容搞一个夫妻组合,一个弹,一個唱!” 余欢心知岳母娘是在开他的玩笑。 老林早就对他女儿混娱乐圈都很不满意了,女婿还掺和进去,恐怕都要抓狂了。 这不是找骂吗? 况且林有容自己都已经是名噪一时,有了忠实的粉丝群体,按理怎么会和他搞什么组合。 余欢粲然一笑:“那可使不得,我在熟人面前弹一下还可以,一站台上就露怯了。” 林有容跌坐在沙发上。 又貌似平静了起来:“妈你知道不,他还会写歌!” “小余之前唱的那歌,是自己写的啊?”丈母娘诧异之后,笑道:“我家女婿还真是多才多艺!” 余欢这下却不好意思当即厚脸皮承认了,只是说: “我读大学的时候,自娱自乐玩过吉他,看得懂六线谱而已,之前没事干,买了本基础乐理知识学了下,于是就试着写了首歌。唔,随便写着玩玩。” 丈母娘当即就信了,毕竟余欢唱得着实不怎么样。 为什么说,只写了一首呢? 因为,歌不在多而在精,一首但够! 如果运作得当,一首出圈的火歌,至少相当于一个小目标。 就说古早的《老鼠爱大米》,在一碗牛肉粉几块钱的2004年,红到杨志刚靠它狂揽一亿七千万现金。 譬如那首《羊城爱情故事》,雨神在淘宝花了八十块发行,一经上线,很快就占据各大音乐排行榜。 mv是用手机拍得,像素垃圾还不防抖,女朋友临时上阵mv女主。 就这样粗制滥造的一首歌,让雨神翻身农奴把歌唱,开始用麻袋捡钱,一夜暴富成功逆袭,从此住豪宅开豪车…… 而这首《是你》,一发行便开启持续霸屏模式,更是短视频神曲。 林有容想要在歌坛站住脚,只需要这么一首出圈的歌即可。 收束纷乱的念头,余欢从兜里摸出一张折叠成巴掌大小纸页,这是他自笔记本撕下来的。 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两指夹着,递给林有容。 “你看一下,是六线谱写的,你觉得可以的话,自己改成五线谱,拿去用。” 听见这话,坐在余欢一个身位之外的林有容,挪动着大腿,贴近了些,将纸页接了过来。 弯腰,在茶几上摊平。 垂下头,将纷乱的刘海捋到耳后:“我先看看。” 余欢嗅着扑面而来的淡淡的花果香味,感觉心旷神怡。 林有容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下,旋即起身,拿来靠着阳台落地窗的吉他,复而贴着余欢坐下。 丈母娘朝他们左右看了一下,却是将空空如也的杯子,随手放在茶几上。 她打了个哈欠:“你们聊,我先去眯一会,下午还约了朋友要去打麻将呢。菜都备好了,十一点半再起来去炒!” “妈你去休息吧。” 林有容头也不抬地挥挥手。 旋即迫不及待地,顺着和弦走向扫了一下弦,樱红的嘴唇翕动,轻哼着歌词。 余欢看她陷入沉浸式工作状态,随即不动声色地端起奶茶,免得打扰到她。 她轻轻地哼着歌,那如同傍晚的微风吹拂在脸上、轻柔细腻的声音,余欢怎么感觉在其中,品出了一丝丝甜意? 哦。 是奶茶的味道。 少顷曲终,林有容扫弦的右手一滞,抬起了头来。 余欢这才问她:“这歌怎么样呀?” “好!这首歌写得非常好!词很有诗意,曲也很好听!” “好就行。”余欢颔首。 “这歌我买了!”林有容语气豪横。 余欢更豪横。 大手一挥:“送给你!” 闻言。 林有容如柳叶般修长的眉毛轻轻扬起,双眼弯成了两个月牙似得,闪烁着清澈明亮的光泽。 她的上唇微微翘起,露出少许洁白而整齐的上排牙: “你傻啊,又不是我出钱,公司的账!” “还有这么一说?” “嗯。” “那这歌能值多少钱?”余欢双手搓了搓,一脸期待。 “你又没什么名气,像素人新人并且歌曲品质还可以的话,完全买断版权,一首歌大概几千到一万,不会超过两万。但是经我手,绝对给你顶格的版权费!” 听见这话,余欢那颗炙热的心,顿时冷却了下来:“顶格两万?文山光填词,一个字都值八千!我这还是整首歌!” “顶级制作人歌曲售价可以达到过百万一首,你这种不知名的小虾米,能有两万都不错了!”林有容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抿了一口奶茶,继续说:“反正到时候我去帮你谈,两万以上是有的,你别抱太大期望,别想着要一下子赚个十几二十万的。” “彳亍!” 余欢转念一想: “那你跟公司几几分?” 29 y先生 “音乐版权收入的话,是五五分。” “哦,你能分到五成的话,那还不错啊!” “确实不错,我在公司里的艺人里面,分成比例算高的那一批了,二八分成的比比皆是,那些新人条约还要更苛刻。”林有容话音顿了顿:“不过在我的收入里面,还要分出两成给我的经纪人。” “啊?经纪人还得你开工资,不是公司的人吗?” “茹姐确实是灿文传媒的员工,她的收入一部分就是工资工作量奖金,除此之外,大部分来自于她带的艺人。很多资源都是她帮我谈的,比如这次录的专辑,都是她全程跟进,还托关系请了林迈可老师给我编曲。当然要给她分成了。” “我懂了。” 余欢茅塞顿开。 巅峰时期杰伦背后的男人不止有文山,还有编曲三巨头! 林迈可便是其一,操刀过爱在西元前、东风破、发如雪等等。 这可是一位业内大佬! 林有容那首《在路上》,从词曲上来看,就是千篇一律的口水歌,但经过她本人嗓音加持和林迈可的编曲,还是可堪入耳的。 难怪很多大牌明星的经纪人都是亲戚,原来属于肥水不流外人田,相互依存,乃利益共同体。 不过,如果《是你》这首歌在即将到来的2013年,不包括商演,睡后收入保守估计赚了一千万。 那么林有容在交完税以后,只能到手三百万左右。 摔! 这么一算,都特么亏麻了! 还好只掏了一首给她。 由此可见,大公司艺人虽然资源多,出歌质量高,但论版权收入这一块,还真不如独立音乐人。 余欢转念一想,说:“有容姐,我有个提议,编曲的时候啊,主歌用吉他扫弦,抒情一点,副歌整上摇滚!” “没问题!”林有容颔首:“话说,词曲人就写你的名字吗?” “y先生!我名字的首字母。”余欢手指摩挲着下巴尖,沉吟了一下:“有容姐,你可得把版权抓在自己手里啊!别到时候,假如要跳槽,连自己的歌都不能唱了。” 听见这话,林有容嘴唇翕动。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一下头:“嗯!” 她缓缓地扫弦,前奏过后。 唱着: “我们试着把太阳放在手掌~” “我们彼此笑着岁月的无常~” “也坚定的做着~彼此的那束光~” …… “是你是伱~种下满是勇气森林~” “把披风上的荒寂抹去~” “让我变成会飞行的鱼跳出海域~” “去触摸奇迹~” 虽然她现在的妆造是林有容,不是那华丽绝美的林素。 一袭粉色加厚棉睡衣,扎着高马尾,顶多只是化了点淡妆。 但这种近距离聆听的感觉。 就在身侧。 让余欢放下杯子,将双手抱在脑后,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享受! 丈母娘休憩后到点出来的时候。 看着客厅里两人,一个练歌,一個聆听,颇为和睦的模样,随即眉开眼笑地去厨房忙活了一阵。 而后,叫他们俩吃饭。 不多时。 “我约好了牌局,你爸也不回来,你们年轻人晚上自己安排啊!” 饭过五味。 最后执行完光盘行动的余欢,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忙不迭虚按住丈母娘想要收拾碗筷的手。 “我来!” 熟读攻略。 知晓做女婿的,在丈母娘家一定得有眼力见,要多表现表现,一定要主动做事,要勤快。 态度,得先摆出来。 丈母娘却是一把拍开余欢的手:“你腿还没完全好呢,就坐着,我收拾完碗筷让有容去洗,有容在家,这些都是她的事。” “嗯,一般洗碗的都是我。”林有容默默的将身前的碗筷放在菜碟上。 她端着碗筷进了厨房。 待厨房门缓缓合上后,丈母娘赶忙小声对余欢说:“有容喜欢吃小龙虾,你晚上带她去,明白吗?” “好嘞妈,没问题!” 余欢满口答应。 丈母娘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旋即进卧室换了一身毛呢大衣。 林有容还没有洗完碗,她便施施然挎着包出门,急着去搓麻将。 跟丈母娘道了声“再见”后,余欢想了想,起身推开厨房门。 双层玻璃门隔音效果非常不错。 门扉缓缓被推开,水龙头淅淅沥沥的声音愈来愈大,随着他迈步而入,完全充斥在耳际。 这厨房的空间宽敞明亮,没有一丝杂乱。 一台嵌入式智能冰箱静静地伫立在门边,智能烤箱,微波炉,咖啡机、榨汁机,一眼望过去大、小家电林林总总。 林有容撸起袖子戴着洗碗手套,正娴熟地涮洗碗具。 听见开门的声音,偏过头望了余欢一眼。 “女明星在线洗碗!真接地气哈!”余欢笑着跟她插科打诨。 林有容抄起筷子挤了点洗洁精,在水龙头下唰唰得搓着:“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话说有容姐这么接地气,平时有吃螺蛳粉和臭干子不?” “螺蛳粉?” 望见林有容一脸疑惑,余欢方才意识到螺蛳粉现在还没有真正火起来,但也已经开始走入大众的视野了。 “你没有看今年播出的那个美食纪录片,《舌尖上的华国》吗?里面有介绍,就和臭干子差不多,都是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不过螺蛳粉的臭味来自于发酵后的酸笋,里面有脆爽的酸豆角,还有香脆的炸腐竹,即是鲜香又酸辣!” “等会看看!这纪录片我只是零零碎碎看过一点。” 听着余欢这绘声绘色的描述,林有容似乎是有点兴趣。 她熟稔地三下五除二收拾完灶台,将洗碗手套撸下来挂在沥水架上,跟余欢两个人一前一后踱步至沙发。 嗯。 林有容是走在前面的那个。 余欢不骄不躁地迈开了步子,坐在林有容旁边。 他抄起遥控器在老旧的智能电视界面上研究了一会,当即摇摇头:“电视上看不了,好像奇异果上面可以看……太麻烦了,貌似也就十几秒的镜头……” “哦!”林有容拿起她的水果5,解锁后,打开奇异果app:“在哪一集?” 余欢挠头,迟疑地说:“好像是第一集?” 林有容点了点头,调大了一些音量。 静静地看了起来。 余欢见状关掉了电视,也拿起手机。 刷起了在今年达到鼎盛的天涯社区,此际能人辈出,kk大神正在发帖,神预测未来房地产趋势。 彼时知乎刚刚上线,贴吧方兴未艾,中文网站论坛的黄金年代,即是天涯社区。 红火一时,最后却被资本裹挟下的私域流量击败,包括所有的论坛社区,皆没有了生存的土壤。 天涯社区尤为悲惨,最后连服务器费用都交付不起,连域名都被冻结了。 时代抛弃你的时候,真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30 走着 墙上欧式挂钟的指针徐徐转动,半个小时转瞬即逝。 余欢将手机放在腿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昨晚睡得时间太短,突然有点犯困。 仿佛受到了传染,林有容抬手捂住嘴巴,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转过头,对他说:“要不先午睡一会?我休息一下,下午还要练歌。” “好的。”余欢颔首。 倏忽,林有容端着的水果手机,响起经典的来电铃声。 余欢不经意地瞥了一下,看清楚了联系人。 暗忖:“讨债鬼?” 说时迟那时快,林有容却是偏转了一下屏幕,当即挂断。 《舌尖上的华国》里,李立宏浑厚深沉的念白,再次自林有容掌中的手机响起。 与此同时,余欢感觉大腿压了一半的手机“嘟”得一声。 他抬了抬腿。 自动语音,声若蚊蝇:“对不起,您的通话已结束——” 此时此刻,哪还不知道那個联系人是谁? 给他的这个备注…… 尴尬啊! 原来在林有容眼里,他是这么的一个人吗? 余欢忽然感觉有点牙痒痒。 林有容一脸平静,只是身体明显有些紧绷。 余欢斟酌了一下,此际,最好还是当作没有看到。 恍然地自大腿下抽出手机:“哦,手机没关屏幕,压在腿下面误触了。还好只是给有容姐你打了一个电话,没有打给别人。” “嗯。” 林有容眼神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 “为了答谢你帮我卖歌,我晚上请你吃小龙虾!” “小龙虾?好的。”林有容补充:“还有螺蛳粉。” “没问题!” 她关掉手机,将茶几上的那页歌词拿在手里,再提前言:“我去午休半个小时。” “我也睡。” 两人一前一后,各自进入紧挨着的门扉。 余欢醒来的时候,耳际已经有着微弱的吉他旋律,还有林有容的吟唱: “是你是你~身后的青春都是你~” “绘成了我的山川流溪~” “为我下一场倾盆大雨~” “淋掉泥泞把真的自己叫醒~” 悦耳的音乐声中,他摸出枕头下面的手机瞧了瞧,已经是下午五点一十六分了。 说是睡半个小时,却没有设置闹钟。 一躺平。 眼睛一闭一睁,就四个小时过去了。 他套上卫衣,穿好裤子,开门至客厅。 歌声一止。 些许昏暗的阳台里,林有容转头看他:“醒了?” 闻言,余欢点点头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有容将吉他靠在落地窗,眉宇间有着一丝疲倦,似是有些累了,起身瘫坐至沙发。 忽然转头看着余欢,慢条斯理,不经意间说: “伱这首歌,是写给那个叫雨婷的吧?” “啊?” “我们记得对方,青涩的模样,背后的青春都是你?” “什么雨婷?不存在的!?”余欢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只是先乱弹出了一段旋律,然后为了凑韵脚,瞎填的!” “生搬硬凑,还能有这么好的词?” 林有容差点就把‘我信你个鬼’写在脸上了。 果然还是遇到了这种状况。 余欢有冤说不出。 她旋即起身说了一句“我去换衣服准备出门”,便踱步去往卧室。 余欢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等了一会,摸约十数分钟的时间,林有容适才拉开了门扉出来。 抬眼向她打量了一下。 上身是宽松的亚麻灰连帽卫衣,领口微微敞开,显露出她纤细的颈部线条。 一条修身的牛仔裤,肆无忌惮展示着她那瘦而有肉的优越大长腿。 头上正戴着一顶深棕色的渔夫帽,帽檐低低地压在眉梢,投下一片阴翳。脸庞被黑色棉口罩遮掩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明亮澄澈的眸子。 一手抓着门把手关上门,一手指尖捏着一只灰色墨镜。 “走吧。” 林有容朝傻坐在沙发上的余欢招呼一句。 之所以陷入傻坐状态。 是因为,余欢瞅着她身上那件连帽卫衣。 怎么瞧起来,感觉,有点像和他是情侣装? 他是深灰色。 她是亚麻灰。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内心作出食肠评委同款咬牙切齿表情) 收回小念头,余欢忙不迭站起身来,缓缓跟在林有容身后。 见她弯腰从鞋柜里拎出一双精致的蝴蝶结平底皮鞋,不由问道:“有容姐,你不怕冷吗?” 林有容侧着身子在换鞋,头也不回地说:“我穿了保暖裤袜。” “哦。” 余欢坐在鞋凳上,转头瞄了一眼。 呃,还是白丝的那种。 吸溜! 不过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那双黑色棉鞋,倒犯了难。 买它的时候,也是太随便,看中了保暖舒适,不会压迫到伤脚。 可真要穿着它,走在她旁边,好像是有点跌份? 林有容弯腰穿上鞋以后,转头朝他看了看,有些谐谑地说:“怎么了?还不把你的老头鞋穿上。” 只要人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 余欢暗忖着心中一定。 而后面不改色,利落地套上鞋:“走着!” 出门前,余欢在玄关处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夕阳西下,连片的街道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黄。如织的行车仿佛一来一去两条长龙,在暮色中缓缓游动。 随即收回视线,跟在林有容身后。 两人行至地下车库,上车以后,余欢把着方向盘,将汽车缓缓驶出小区。 他心里早有章程。 在林有容换衣服的时候,临时抱佛脚下载了好几个地图app,检索螺蛳粉而不得。 盖因这年头,还不是螺蛳粉遍地开花的时候。 最后于几个大学群聊里都刷屏问遍了,这才得知中心广场不远的铜铺街巷有一家。 胸有成竹的余欢,好整以暇:“有容姐,你想先吃螺蛳粉,还是先吃小龙虾?” 戴着渔夫帽、口罩和墨镜的林有容撇头望他:“就不能一起吗?小龙虾又不能作饭吃!” “也行!”余欢颔首:“先去把螺蛳粉打包带着!” “嗯。”林有容转头望向窗外。 二十分钟的车程,抵达铜铺街的时候,唯见一道道斑驳的墙壁上,是连片的‘拆’字。 余欢将汽车停在街口,和林有容二人迈步其中。 寒风吹过老街的角角落落,阳光斜斜地洒在街道上,仿佛为那些拆字镀上了一层光晕。 他忽然有些唏嘘。 这几年星城的老街是成批的拆,市井烟火气也是成批的消失。 铜铺街与诸多巷口相交,四通八达,长不到百米。 呈缓坡状。 因为要上坡,又因为余欢左脚有点不便,所以两人行进缓慢。 余欢正左顾右盼端详着,倏忽,感觉左边胳膊被扶了起来。 转头一瞧。 唯见林有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右边,晃到了左边。 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你这路都走不稳,别把脚给崴了。我扶你。” 她语气平淡。 余欢嘴唇翕动一下,声带仿佛落家里了。 街巷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头味,那是两旁老旧的木结构房屋所散发出来的。 与餐馆和小吃摊上飘出来炊烟气和炒菜的油香、还有米线的清香,这些味道交织在一起,充斥在鼻间。 蓦地大风一刮,一股独特而几欲让人窒息的臭气,盖鼻而来。 过于浓烈,将无数的市井味全都给遮盖住了。 过路行人纷纷捂住口鼻,避之不及。 余欢倏忽抽抽鼻子,忙不迭一脸大惊小怪地说:“有容姐,你闻到了吗?” “嗯,就像大热天垃圾桶里那种腐烂的气味。” 林有容点了点头。 抬眼便望到了一家柳州螺蛳粉的横招。 踱至门前,林有容松开了手。 余欢几步上前。 店面里,零零散散支着三张折叠木桌,一桌几个高中生,一桌一对年轻情侣,一桌一个大腹便便的眼镜胖子在刷手机。 炉灶就摆在了店门前。 也没有地方坐,余欢向老板娘点了两份螺蛳粉,一碗加一个虎皮鸡爪。 瞧那几位高中生互相打趣得热火朝天,余欢笑说:“你们星期六还要上课啊?周日单休吗?” 一个留着寸头身板较小的男生转头看他:“是啊,晚上还要自习嘞。” “错了,是单休,也不是单休!” “半日休!”留着波波头的小妹子总结。 闻言,余欢转换出一口塑料普通话:“作孽嘞。” 作孽在星城话的一些语境里,是可怜的意思。 星城的初高中教育,是出了名的卷。 余欢摇了摇头,瞥见林有容站在外面,没有进来的意思。 总不能将她一个人晾在外面。 随即转身,缓步走出店门,与她站在大街上吹风。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落山,天空昏黑,气温也更低了一些。 寒风不仅冷冽,还带着一种尖锐的感觉,让两人不由自主地缩紧脖子,拉紧衣领,将手揣在卫衣前面的兜里。 动作很同步,很一致。 街上的过路人眼睛一瞥,便知道这是一对情侣。 听到老板娘的呼喊,余欢反身入店。 少顷。 他右手提着一袋堆叠在一起扎得紧紧实实密不透风的两碗螺蛳粉,左手被林有容搀扶着,两人慢慢下坡。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跟谁都很能聊?” “是吗?”余欢话锋一转:“跟你爸远远比不了,记者出身,能说会道!” 同时心中暗忖: “老林这么一个社交高手,林有容作为他女儿,怎么感觉有点社交障碍的样子?” 林有容低着脑袋无言,像是不予置评。 余欢连忙转而说:“得快点去龙虾馆,粉过久了不好吃,就坨了。” “去哪一家?” “你别问,我都安排好了!” 铜铺街离目的地不过几分钟的车程。 驱车沿着江边一直开,行至诗圣江阁前的十字路口,方才掉头。 再过百米,余欢将汽车泊在辅路上的停车位。 可以远望到江阁前涌动的人潮,三三两两的人群,一直持续往江边风光带汇聚。 车流愈来愈密集。 这在深冬的寒夜里,是极为反常的一幕。 林有容却见怪不怪:“今晚有烟花看?” “是啊,星期六。”拎着螺蛳粉的余欢点了点头。 “哦。”林有容若有所思。 两年前,作为工程机械及娱乐之都,星城确立把旅游业打造成战略性支柱产业。 因为拥有海内闻名的烟花基地,自给自足,开始每周六在橘洲教员雕像附近燃放大型音乐焰火,每场燃放时间不少于20分钟。 不吝投入,规模盛大。 一开始是每周六都会有,后来由于种种原因缩减为一年四场,直到抗疫全年无放。 诗圣江阁对面就是西湖桥,属于谢苟华的地盘。 现在既未拆迁,又未提质改造,连片的老街巷弄,交错纵横。 作为数一数二的繁杂闹市,此际红灯犹在,谢苟华在此区域身经百战,甚至千战。 余欢对这里也很熟稔,带着林有容在诗圣江阁斜对面的半湘街巷口,进了一家苍蝇馆子。 在星城,许多藏在街头巷尾的苍蝇馆子,绝不比那种知名连锁店差,甚至味道可能更甚一筹,价格还很实惠。 这是一家夫妻老店,掌勺的老板五十大几,余欢心知肚明,他们夫妻俩过三年就要歇业养老了。 林有容缓缓跟在余欢的身后。 推开玻璃门前,余欢回头笑说:“有容姐,你不会嫌弃吧?” “嫌弃什么?”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林有容,歪歪脑袋,可可爱爱。 “当我没说……” 余欢迈过台阶。 辛辣的鲜香味扑鼻而来。 林有容转头四顾,打量了一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略显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着三十平米出头的狭小空间。 店内摆放着五张简陋的圆桌,都坐满了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牛逼不断。 墙壁上,挂着字迹已经非常模糊的红底菜单。 半开放式的厨房,视线透过玻璃橱窗,能看到一个头发微白的壮硕男人在颠勺。 锅铲相撞的声音,和菜肴入锅的嗞啦声,带来一种别样的烟火气。 脸颊消瘦的老板娘迎上来。 她烫着波浪卷,头发染成棕色,打扮得很时尚。 如果不是余欢先知先觉她年近五十了,恐怕会以为不到四十。 余欢当即含笑说: “我手机尾号3315,之前订过餐的,姐姐,包间给我们留着了吧?” 31 别叫我姐 “留着呢!”老板娘昂着脑袋,笑眯眯地扫了两位一眼:“小帅锅真会说话,小美女,请进。” 她领着余欢和林有容踱往里间,推开一扇漆面斑驳的木门。 入目便是一条幽暗的过道,左右几扇门扉紧闭,过道尽头是门洞。 可以瞧见外面的小巷正有一个中年男人骑着电动车施施然路过。 左手边靠门,乃一条老旧的水泥楼梯, 边缘已经被磨损得凹凸不平,少许露出了内部的砂石和钢筋。 随着开门的声响,声控灯也已经亮了起来。 顺着楼梯上二楼,老板娘掏出一串钥匙,打开紧靠楼梯间的一扇门扉。 门扉内。 亮如白昼。 老板娘回头说:“我看小帅锅有点面生,怎么还晓得这里有个不对外开放的小包间咯!” “谢别介绍的。”余欢坦然自若。 “哦哦。” 即便一下想不出到底是哪位,老板娘也忙不迭点头,没什么质疑的想法。 这小伙子。 真俊! 当林有容看清内里的陈设,倒一下子解惑了。 难怪这包间不对外开放! 空间十平米左右。 进门便是一个小沙发,成箱成袋的物什,杂乱地堆放在边边角角。 应该乃是平时用来休憩以及储存调味料的。 正中,摆放着一张圆桌。 老板娘抬手看了一下便签本:“帅锅,是一個大份的香辣小龙虾,三斤送一斤,还有一份鱼嘴巴撒?” “没错!” 余欢将螺蛳粉放在桌上,为林有容拉开椅子,示意请她坐下。 他嘴角轻轻上扬,露出格外明朗的笑容:“姐姐,你可以把天台钥匙给我用一下不,我想带她看一下烟花。” “哟!这你都晓得,看来确实是老熟客介绍的嘞!” 即便乃第一次看到这个小伙子,听见这话,老板娘却立马从兜里掏出一个细绳绑着的黑黄色陈旧钥匙。 余欢双手接过:“谢谢姐!我走的时候再给你。” 闻言。 她瞄了一下林有容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侧影,不禁打趣:“你女朋友是明星哦?” 林有容只当没有听到,摸出手机,自顾自刷着。 余欢将钥匙揣进兜里,面不改色:“是的,我女朋友是刘亦非。” “你还真好意思嘞!”老板娘笑骂了一句。 她也是老江湖了,话到这里便点到为止,扭身往外走:“小帅锅小美女,稍等一下,马上就上菜。” 余欢却是笑眯眯地说:“我女朋友刚刚做了美容,昨晚唱歌把喉咙喊哑了,不好意思露脸。” “哦,那我要帮你们把门关好了。” 老板娘恍然大悟地回头说了一句,揶揄着带上门。 包间窗户和一栋五层居民楼近在咫尺,探出身子,都能和对面的人手牵手。 余欢抽开椅子,坐在林有容旁边:“怎么样,这馆子,一看味道就很正宗吧!” “我脸上可没有动过刀,”林有容微微抬起头,话音一顿:“味正不正,吃了才知道。” “那是,有容姐天生丽质!” 余欢打开系得严严实实的螺蛳粉,将上下两碗分摆放在他们两人面前。 他继续说:“等下上菜好了,我就把窗帘拉上,伱现在也背对门坐着,放心吃。” “好。” 玩着手机的林有容点头。 过了十分钟,老板娘很快便依次上好了两个菜。 一大盆香辣小龙虾,一份鱼嘴巴。 鱼嘴巴这道湘菜,非常考究。 选用新鲜的鱼唇部位,鱼嘴肉虽不多,但肉质细嫩而充满胶质,且成菜不能有一丝腥味,口感特别好。 放进嘴里一嗦,鲜美入味,香辣感直冲天灵盖。 那叫一个地道,那叫一个美! 余欢瞅老板娘提着一个保温饭桶进来,从兜里掏出两罐凉茶放在他们手边。 饭菜都上齐了,先是跟老板娘核对了一下账,从裤口袋掏出票子,把钱给付了。 余欢道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老板娘笑着合上门扉。 余欢当即起身将窗帘给拉上。 回过身的时候,林有容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口罩和墨镜摘下来了,一次性手套裹着的如削葱根的手指剥起了虾。 余欢坐在椅子上,将两碗螺蛳粉的盖子打开来,包间里登时是又香又臭。 将一碗推至林有容的身前。 她将虾肉放进嘴里,不经意地说:“我爸还说你没谈过恋爱,我觉得他恐怕是看错人了。” “啊?” 余欢刚嗦了一口粉。 忙不迭囫囵咽下,感觉有些懵逼。 “我这辈子,都没正儿八经牵过妹子的手,还谈爱呢!?” 林有容直摇头:“姐姐叫得这么亲热,幸亏这个阿姨,年纪比你大了几轮!” 再次差点把‘我信你个鬼’写在脸上。 余欢再次有冤说不出。 “这香辣小龙虾确实味很正,不过,螺蛳粉份量太多了!” 林有容右手拿起筷子,左手将螺蛳粉往余欢那边推了推,三下五除二将一半螺蛳粉绰进他的碗里。 余欢从容地看着她一番施为:“碳水吃多了,确实容易长胖。” “嗯。” 林有容低下脑袋嗦了一口螺蛳粉。 再从汤汁里夹出虎皮鸡爪嘬了一下,将渣子吐到骨碟里,点评道:“这鸡爪被汤泡得很入味。粉也确实很好吃,很爽口,就是臭了点,气味像臭袜子!” “好吃就行。嗯,有很多闻起来臭,吃起来却很鲜美的食物,比如臭鳜鱼,榴莲,牛瘪汤火锅啥的。” 前面还好,林有容听到后面,忙不迭摇头:“除了牛瘪汤,别的,我都可以接受。” “那豆汁儿呢?”余欢操起一口地道的京腔。 “这个闻起来臭就算了,还一股泔水味!” 她捏起又红又亮的小龙虾,指尖掐住虾尾轻轻撕开,白里透红的饱满虾肉登时带着小股袅袅热气露了出来。 往盆底沾了点汤汁,由于虾尾被剪开了,放进嘴里轻轻一嘬,便是壳肉分离。 林有容小口咀嚼着,樱红的嘴唇沾了些许油渍,显得尤为晶莹。 她点评道:“最好吃的,还得是小龙虾!” “俺也一样!”余欢剥虾,递给她。 林有容连忙举起如来神掌挡住:“吃小龙虾得自己来剥才有味!” “行。” 余欢旋即扔自己嘴里。 两个人吃东西都很斯文,也都很能吃。 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点评着各地的美食,余欢一个一个奇葩美食说下来。 比如烤脑花,麻辣兔头,知了猴,活珠子,童子蛋。 听得林有容是眉头直皱。 两人将桌上食物扫荡一空,余欢嘴巴凑近吸管吮了一口凉茶。 倏忽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入耳,同时恍如有雷霆在当空炸响。 余欢忙起身:“有容姐,烟花开始了!” “嗯。” 林有容脱下一次性塑料手套,纸巾反复擦拭了几下手掌。 再扯纸巾抹嘴,最后揩了一下鼻子。 她戴上口罩,将墨镜揣在兜里,缓缓跟在余欢身后上楼。 余欢左手扶着冰凉的铁栏杆,一脚慢一脚快,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便抵达四楼上的天台门前。 掏出钥匙,解开挂锁,推开摇摇欲坠的斑驳木门。 抬眼往外,入目便是一朵梦幻至极的纯净蓝色烟花,此乃烟花行业的圣杯,是一种非常稀有罕见的颜色。 伴随着优美的纯音乐,在天幕上缓缓绽放,舒展开来,繁星般向四面八方洒落。 两人并肩站在天台边沿,楼下不远是水泄不通的马路,江边人潮汹涌,诗圣江阁金碧辉煌,更远处是波光粼粼的宽阔江面。 极远处能依稀望见橘洲,以及连绵起伏的麓山轮廓。 一朵朵绚烂的各色烟花,此起彼伏争相乍现。 随着音乐的节奏逐渐激昂,烟花的绽放也变得更加密集和壮观,在天幕肆意蔓延。 盛开的花朵,飞流直下的瀑布。 每一朵烟花的明灭瞬间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翩翩起舞,飘飘摇落。 时间一点一滴的转瞬而逝。 音乐渐缓,已近尾声。 “有容姐,好美啊~” “别叫我姐。”呢喃细语似乎远在天边,徐徐而至耳际。 “哦……” 余欢扭头看向她。 发现她此际,也转过了头来。 两人相对无言。 黑色棉口罩之上,帽檐下的双眸里,似乎闪过溪水般的柔和光泽。 余欢心随意动,毫不犹豫地牵起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随即。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继续看着灿烂的天幕。 余欢感觉入手有棱有角,纤纤手指紧绷着,但少顷后,便柔弱无骨地化在了掌中。 从微凉至温热。 手如柔荑。 肤如凝脂。 余欢偷偷地瞥了她一眼。 林有容露在帽檐下的少许雪白脖颈,似乎有点发红,好像陷入了红温状态。 此刻看不清具体的林有容,却比烟花更美。 心驰神往的余欢,突然很想抱她。 男人嘛。 牵牵就想抱抱,抱抱就想亲亲。 亲亲就想摸摸…… 这是天性,控制不住的。 他心猿意马,正待偏转过半个身子,音乐倏忽一止。 烟花的最后一抹色彩渐渐淡去,天幕恢复了它深邃的昏暗,但那绚烂的光影,似乎还残留在两个人的视网膜上。 林有容蓦地抽回手,迈开了大长腿,直往天台的门扉而去。 于门前驻足。 她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烟花放完了,走吧。” 余欢一时怔住。 旋即忙不迭跟在她身后:“好的容容。” “嗯。” 林有容声若蚊蝇地颔首。 将钥匙交换给老板娘,两人出了店门,走在街上。 摩肩擦踵的人群将散未散,主干道上,也是水泄不通。 这个光景,可能要持续至少一个小时,才能够把车开出去。 人声鼎沸的场景中,寒风吹拂在脸上,余欢悸动的那颗心,终于平静了少许。 他转头看着身侧的林有容:“要不,我们走一走,散散步,消消食?” “好。”她点头。 街头拥挤不堪,人头攒动,两个人并肩挨在一起。 余欢索性无比自然地将林有容的手牵着,放进了自己卫衣前面的兜里,这样很暖和。 不往人群里面挤,带她从旁边的古潭街,弯进西文庙坪巷。 走到后面,林有容表现得比他还要熟悉,甚至是领着他在走街串巷。 逛着小饰品店。 因为许多路都是上坡,所以两人的步履很缓慢。 没有多交谈。 两人的手也没有分开过。 不知不觉行至与步行街毗邻的南门口中学前。 即便晚上九点多了,但一溜的烧烤摊在滋滋作响,糖油粑粑甜腻腻的香味四溢,夜宵摊人满为患。 校门口鳞次栉比的各类店铺灯火通明,丝毫没有关门的打算。 铁门将校园内的宁静和南门口的喧嚣阻隔开来。 此时教学楼黑灯瞎火,学生们早已经下了晚自习。 林有容驻足打量着,忽然喟叹:“好怀念啊,站在这里,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刚入校的时候。可不知不觉,我都二十好几了。” “你以前在这读书吗?” “对呀。” “哦,也不用那么怀念吧,至少,你现在有我。” 话音落下。 余欢感觉那被他揣在兜里的柔荑,绷紧了那么一瞬。 扭头看向街上的一家奶茶店。 蓦地想起林有容对他的备注,一脸打趣:“可以请我喝杯奶茶吗?我不想花自己的钱,因为我的钱——有用。” 这挤眉弄眼的模样,一看就是在开玩笑而已。 林有容望了望他,噗哧一笑:“可以,晚上让你破费了好几百块,那我就发发慈悲,请你喝个八块钱中杯的。” 奶茶店前,排着上十人的队伍。 余欢已经知道了林有容不喜欢往人群里凑的性子,行至近前,便松开兜里揣着的手。 “容容,你要喝什么?我去排队。” 说是别叫姐,可前面的那句称呼,却让林有容瞬时愣了一下。 像是还没有完全习惯过来。 听余欢说完整句话,她缓缓抽回手,沉吟说:“奶绿吧。” “好,我请你喝呀!” 听见这话,她只是微微点头,于街边驻足等他。 余欢排在队尾,少顷轮到他的时候,刚点完两杯奶茶,数出票子付钱,口袋里的手机倏忽震动。 掏出来亮屏一瞧。 是一条银行到账短信。 五千块。 汇款人林有容。 余欢旋即扭头看了一下,唯见林有容正站在街对面不远处的坪地,低头玩着手机。 显然是刚刚通过手机银行转的款项。 帽檐和口罩将整张脸都挡住了,也不知是个什么神情。 蓦地。 再次接收到她本人发过来的一条短信:从明年的两百万里面扣除。 余欢果断调出手写输入法,回复:彳亍。 32 上楼 片刻后。 余欢右手端着奶茶,林有容左手端着奶茶。 两人空闲的手,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干,索性牵在一起算了。 手牵手折返诗圣江阁对面,人群早已经散去,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年轻人在压马路。 时至九点五十。 驱车回家。 林有容刚刚坐上副驾驶座,暖气吹拂在脸上,困顿上涌,歪起脑袋便睡着了。 她今天,其实并没有休息什么。 见状。 余欢旋即轻点油门,缓缓开车。 沿灯火通明的江边兜兜转转,多花了二十几分钟,到将近十点半的时候,才抵达地下车库。 至停车位的时候,却是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正在倒车入库。 余欢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皇冠。 再确认车牌号,哦,是老林的车。 应该是吃完席回来了,这么晚,说不准还打了一场牌。 或许,是在早报大楼忙活新媒体部门的事情? 老林也注意到了他。 当即踩下刹车,轻按了一下喇叭,降下车窗喊:“小余啊,你们两个回来了?听说你今天拆石膏了?” “嗯!我们刚刚在外面逛完街。” 余欢也跟着把车窗降下。 老林瞧见闺女似乎是在车上睡着了,当即笑说:“你们就停这,我去地下二层那个车位。” 两人扯着嗓子的交谈,在车库中回响。 林有容脑袋微微抬了起来,惺忪地左顾右盼了一下。 余欢见老林驱车离去,便直接倒车入库停了进去。 下车后。 从温暖舒适的环境中脱离出来,林有容双手摩挲着胳膊,冷得直打哆嗦。 “走走走,赶紧上楼。” 余欢上前牵着她的手,当即迈开大步,一步快一步慢。 电梯门一开,却是撞见了老林。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在其间侧站着。 林有容在外,靠近电梯门。 余欢在里,仿佛能听见老林的鼻息。 “巧啊。”老林笑眯眯地,镜框后面不怒自威的双眼,左右一个扫视。 特别是在两人衣服留意了一下。 同款卫衣。 一個亚麻灰,一个深灰。 两手牵得紧紧的。 这小棉袄虽然有点漏风,但当着老父亲的面秀恩爱…… 老林突然感觉牙有点酸。 余欢顿时感觉,再次回到了三堂会审的现场。 仿佛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得受到老林的审视和评判。 “巧!” 余欢心底莫名发怵,默默地想要松开手。 却倏忽感觉被林有容给反握住了。 她的帽檐与口罩之间,露出一双清丽的眸子,牵着余欢与老林坦然相对。 余欢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 他们证都领了,牵牵手又怎么了? 旋即握住林有容的柔荑,将之揣进卫衣前面的兜里,这样才暖和。 “今天晚上你们去哪里玩了?” 余欢不假思索地说:“去吃了小龙虾,看了烟花,再逛了一下街。” “还去看烟花了呀?你们年轻人还真是晓得浪漫。” “嘿嘿。”余欢挠了挠后脑勺。 “不怕挤啊?” “我们在天台上看的,没什么人。” 老林偏转着脑袋,朝林有容啧啧有声:“浪漫,浪漫。” “爸,不会以后我和余欢去哪里,还要跟你打报告吧?”林有容却是突然开口呛了他一句。 “伱这话讲得,你都这么大人了,我还管你啊?去哪里都是你自由。” 林有容呵呵一笑。 余欢闻出了这父女俩之间的火药味。 呃,这父女俩又开始了。 忙不迭作百无聊赖状。 转头四处打量。 倏地升空感一滞,电梯抵达十五楼。 林有容当先迈出步子,余欢忙不迭抬脚跟着她。 后面的老林,望着这两人的背影,却是突然喜眉笑眼了起来。 一进家门,林有容便脚步不停径直去洗漱。 两翁婿坐在沙发上。 老林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热水:“小余啊,你跟亲家公和亲家母,都讲好了吧?” “嗯,明天中午会过来。” “你记得明天跟他们讲一下,在曙光路那家徐记饭店,我已经定好了席。什么都不用你们两个操心,我只希望你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感情和睦,你晓得吧?” 老林语重心长。 余欢点头如捣蒜:“爸,我晓得。” 老林抬头望了一眼挂钟:“快十一点了,你丈母娘应该要回来了。” “一天打两场啊?” “打点小麻将打发时间,她又不喜欢跳舞,母女两个都一样,手脚不协调。” 说曹操,曹操到。 轻微的关门声后,丈母娘踱步而至:“你们在策我什么?” “在说你打牌,今天输赢如何?” 丈母娘将老林身前茶几上的杯子端起来,咕噜咕噜一饮而尽:“输的又是汪输记,我小赢。” 老林转头笑着对余欢说: “你不打牌的不晓得,这个输记,是输赢的那个输。哦,汪输记就是卫视那个主持人,瘾大得很,可以打麻将治病。” “汪函?” “对,是他。” 听见这话,余欢只是默默吐槽。 老林开口就是你不打牌…… 虽说他确实不打牌。 但吴老师恐怕把他几岁才开始不尿床的事情,都和盘托出,抖给老林听了吧? 已是深夜,哈欠连天的林有容洗漱完,瞄了客厅里相谈盛欢的三人一眼,就直接溜进房间睡觉了。 几人依次去洗漱。 余欢等在最后,等老两口回房了,这才去盥洗室。 他坐在里间的马桶上释放少许,掏出手机,稍许琢磨了一下。 纽约时间慢了半天。 余澄澄那边,应该是上午。 把手机话筒贴近嘴巴,用微信给余澄澄发了一条语音消息:“莫西莫西,橙子在不?” “Hey, Mr. Y!” “都是华国人,别给我拽洋文,Do you know that?” “嘻嘻,欢哥突然给我发消息,你是有什么好事想到我了吗?” 听见这话,余欢直接开门见山,发了一条语音: “好事没有,忙要你帮一个,你今年寒假不是要回国吗?帮我带一个美版水果手机回来,再给我搞个手机卡。我过几天就把钱汇给你。” “啊?你待国内还要境外手机卡?你到底要干啥?” “给你找个米国嫂子,不行吗?” “可以可以,不管你干什么,你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个,我最近忙着做论文,心力憔悴,还要分心给你跑腿……” 余欢没好气发消息:“等你回来,我给你包个红包。” “几张红票子?” “五张!” “没问题!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余澄澄起头,两人互发了一个握手表情。 随后。 余欢再给余松年打了个电话。 33 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当先从听筒里传来。 “喂?欢哥……” 听见对面的语气,余欢不禁龇牙笑了:“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像是怕我开口借钱的样子?” “哪能啊!不存在的,以欢哥的人品,”余松年登时提高声调:“又不是没有还的!” “跟你说正事,徐辉现在什么情况?” “不刚新东方毕业呢吗,学校分配的工作不想去,一个月才两千,嫌工资低了。他待家里等过完年,就准备自己开店创业。” 关于徐辉那只言片语的记忆,得到印证,余欢沉吟说: “那你跟他讲,我这里有饭店要请个掌勺炒一下盖码饭。事情不多,五千一个月,问他愿不愿意赚点小钱过年,他如果答应的话,那就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他。” “冒得问题。” 余欢看得出他心不在焉的模样,明显是鏖战正酣:“你要记得啊,我挂了,先不打扰你。” “好的,我明天去找他当面说,再见欢哥。” “嗯。” 余欢挂断电话,心中思忖。 徐辉是他们村里的一個小伙子,比他小两三岁,摸约与余松年同龄。 有点沾亲带故,但两人交道打得不多,盖因这厮实在是寡言少语,很内向,村里撞见了熟人都要绕道走的那种。 余欢只知道,他刚从新东方学厨毕业。 记忆里,徐辉携一家子开了家不大不小的馆子,他一个人掌勺,其余亲属给他打下手。 余欢去吃过几次,味道还可以。 在星城这种地方,湘菜美食文化的核心地,店子生意能红火,并且本地人觉得味道还可以,那就是很不错了。 所以说,以余欢先知先觉的眼光看来,徐辉,是个人才。 余欢摈除纷乱的思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坐完马桶,刷完牙洗完脸,用花洒冲洗了一下脚擦干后回房。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眼睛闭上了,脑子却很活跃。 怎么也睡不着。 两边家长马上要见面,事情发展至这一步,心底止不住的忐忑不安…… 辗转反侧许久,意识适才渐渐陷入沉寂。 “咚咚咚——咚咚——” 余欢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他刚刚惺忪地睁开眼睛,那未曾反锁的门扉,便被人从外面推开少许。 “九点了,还睡呢!” 林有容却是一颗脑袋瓜子探了进来,说着,往里打量了一下。 余欢揉着眼睛坐起上半身,两腿绷直,上身往下压,拉了一下筋。 脑子里还有点混沌:“有容——” 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姐字,话出一半,忙不迭改口:“容容,早啊!” 林有容一脸吃货样:“吃尊义羊肉粉去不?” “吃啊!” “那你快点起来,我等伱。”得到余欢的答复,林有容旋即轻轻合上门。 其实余欢就怕她搁那杵着,睁着一双大眼睛等他起床。 不然,那多尴尬! 虽然里面也穿了秋衣和秋裤,但是没办法。 一柱承天! 余欢一骨碌下床,穿好衣服,趿拉着拖鞋打开门,踱步而出。 迈开步子的时候,他试着左脚加重了一些力道,感觉不适与隐痛的感觉比昨天少了许多。 至少缓步而行的时候,不用一脚快一脚慢了。 没急着洗脸刷牙,余欢打量了一圈静谧的客餐厅。 唯见林有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里抱着一本乐谱写写画画。 走到她近前。 她的侧脸被阳光勾勒出一抹柔和轮廓,脖颈和耳朵上的细小绒毛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光泽。 小巧的鼻翼,随呼吸轻轻翕动。 白皙细腻的脸颊,让余欢想凑上前去“吧唧”亲一口。 余欢强行压住这个魔念,好奇地问:“你爸妈呢?” “我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出去了,”林有容抬起翦水般的眸子:“要么串门,要么去张罗着准备招待贵客。” 说到最后,林有容加重了咬字。 听见她着重提及的贵客二字,余欢不禁苦笑:“有容姐,不存在贵不贵客的好吧,其实我爸妈已经和你爸妈很熟了,哦,特别是你爸。” 林有容顾左右而言其他,催促道:“你还不快去洗脸刷牙!” “好的!” 收拾一番后,余欢牵着林有容的手下楼。 不管是去饭店,还是去吃羊肉粉,都只要十几分钟的脚程,所以二人选择了走路出小区。 今天的天气较为舒适,阳光烘在身上暖洋洋的,连微风都带着一丝暖意,熏人欲醉。 两人沿着人行道缓行,余欢心情正惬意着,林有容忽然说:“中午吃完饭,你就送我去机场。” “啊?这么急的吗?”余欢一脸诧异。 听见这话。 林有容缄默了稍许,方才说: “因为机票在来的时候,就定好了呀!本就是回来休息两天,然后去沪上继续录歌,我的第一张专辑呢!” 闻言。 余欢当即把空闲的一只手,放在嘴前,作出喇叭状,大喊:“加油!容容!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过往行人,霎时纷纷投来视线。 众目具瞻。 渔夫帽、戴着口罩的林有容,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指尖捏着口罩往上提了提。 “我会永远支持你的!容容!”见状,余欢旋即又扯开嗓子大叫了一声。 “去你的!” 林有容口罩下的面庞破颜一笑的同时,一边踱步子一边侧过身,挥舞小拳拳砸了砸余欢的胳膊。 余欢忙不迭揉胳膊,故作龇牙咧嘴:“女侠好拳法!” 两人打闹着进入一家招牌为‘尊义羊肉粉’的门店。 余欢在前台点了两份羊肉粉,环顾了一下。 现在已经是九点多了,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得很零散。 余欢目光一亮的是,发现在最角落,有一张紧靠着墙壁的双人桌。 随即牵着林有容占据下来。 让她坐在最里面。 只要侧着脑袋,拉下帽檐遮住半张脸,却是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你看,杜海淘诶!”余欢忽然抬手指了指右边墙壁上,该店老板娘和抗韩先锋主持人的合影。 两人笑起来,眼缝一个赛一个小。 “哦。” 林有容却只是抬头瞥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见怪不怪。 在星城发展刚开始摊大饼的这些年,城区很小。 丁点大的地方,娱乐业高度发达,明星也要吃喝拉撒,出来吃东西被逮到合影,再正常不过了。 没被逮到的情况却更多。 就例如现在的林有容。 34 亲家 “老余啊!吴老师!” “段姐——亲家母!老林,你们好!” 饭店大门前。 老林和老余两个人长握了一下手,互相向对方两口子打了一个招呼。 吴老师含笑着向亲家母段芳颔首。 环视了一下,却是好奇地问:“那两个小家伙呢?” 老林听见这话,当即把手一挥:“嗐!我刚问小余,有没有把有容的情况跟你们讲清楚,小年轻做事就是容易丢三落四,不过也没什么,我已经批评过了!” “怎么说?”老余一怔。 “我崽参加了那個中华好歌声,认识她的人比较多,两个小家伙又是隐婚。小余没有提前跟两亲家讲好,第一次见面也不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站街上迎接你们,怕亲家见怪,干脆就让他们在里面等着。” 吴老师满脸诧异:“啊?” “我闺女艺名叫林素。” 听见亲家母这话,老余不敢置信:“哪个?林素?” 他老两口好歹是做老师的。平日里也跟许多性格比较跳脱的学生打交道,早已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理素质。 饶是如此。 这话,却让吴老师不由咂舌:“亲家母啊,你没开玩笑吧?” 她和老余在中华好歌声播出的时候,可是一集不落的,怎么会不知道林素其人。 这妹子,那可太漂亮了!唱歌也好听得很! 最后却是没有站上颁奖台,老夫妻俩还为此难受住。 老林接过话头:“没跟你们开玩笑,我姓林,我崽也姓林,真名叫林有容,你喊她有容就行了。” 老余撑得住场面,知父莫若子,余欢也是看重了这一点,才没有多说。 他很快摆正心态,一如既往地跟老林打趣:“老林啊老林,闺女这么漂亮,还好是长相随妈。” “我这么漂亮的闺女,还不是要进伱家门了。”老林笑眯眯地转而招呼:“二位亲家,我们进去聊!” …… 余欢怎么感觉林有容有点小紧张? 两人站在门后。 只见她手里拿着帽子,垂着脑袋,两个脚尖一下一下对碰着。 很快便听到了连串的脚步声在门外,愈来愈近。 于是。 余欢连忙将门拉开。 第一眼。 唯见门外老林和老余并肩而立。 “你个不懂事的鬼崽子!”父子俩一照面,老余当即大步而入,假怒真笑,故作呵斥:“搞得我们差点亏待了有容这个好姑娘。” “那是!不懂事!” 站在后面的吴老师歪出身子,嗔怪附和。 余欢讪讪地笑着向二位直属领导打过招呼。 吴老师却是懒得再理会他,因为踏进门槛的时候,她一眼便看见了亭亭玉立的林有容。 笑得合不拢嘴的同时,连忙低头,拉开提着的大号单肩手提包。 从中掏出一只红色礼品袋。 余欢眼尖地看见了老凤祥的字样。 乖乖! 吴老师大出血了! 她忙不迭将其塞给林有容:“有容啊,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们虽然证都领了,但四聘五金,该有的,我们余家肯定是一样都不会少的。” 五金? 那应该就是耳环、手镯、项链、戒指和吊坠吧? 余欢暗忖。 这一袋不得好几万啊! 如果没有跟林有容牵手手的话,余欢可能会牙疼。 然而当下,却觉得不愧是他的爹妈。 这事儿做得地道! 林有容手足无措接着,迟疑地说:“嗯,谢谢,您——” “好好说话,多见外!”丈母娘故作嗔怒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老余站在一边傻笑着挠了挠头。 哎哟喂! 真是林素啊? “您好。” 听见林素给他打招呼,老余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你也好。” 众人入座,当包间门扉被敲响稍许后,林有容戴好了口罩,服务人员开始鱼贯而入上菜。 少顷。 席间陷入静谧。 老林和老余并坐着。 两个人你敬我、我敬你喝着小酒。 老林突然喟叹说:“老余啊,我跟你讲,只要两个小的真心相待,什么四聘五金,这些繁文缛节都无所谓。” “老林,有所谓的!” “是这样的,因为有容的工作性质,还是在上升期,要保护好她的隐私和事业——” 老余可不是傻瓜,反而脑子灵光得很。 听见这话。 囫囵咽下嘴里的菜。 念头数息之间千回百转了下,倏地打断了老林的话音:“作为父母,总希望孩子的婚礼能够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 不过。 吴老师却立时说:“我们也是现在才知道有容是公众人物,肯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不能摆酒席,不能公之于众,这些我们都能理解。” 她这话一出,老余却也不好多说别的,只能顺着开口:“老林啊,亲家母,我们理解,支持!” “二位亲家不愧都是做老师的,理解支持就行,理解支持就行,”老林点头连连,忽然转而道:“我老林家一脉单传,我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还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 这话一出口。 竖起耳朵的吴老师,顿时不禁一怔。 他们老两口,老早就在嘀咕。 老林是什么家庭条件? 自己是报社大领导!听说段姐也是在湘楚中烟上班。 论条件,不知道比他们家好到哪里去了。 更何况现在才知晓了,他女儿竟然还是大明星! 按照实际一点的说法,那就是他们家余欢,绝对属于高攀了。 老林这说辞,不会是要她儿子做上门女婿的意思吧? 其实余欢第一次进门时,也被老林这类似的一段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最坏处想,以为老林是要招婿。 就类似于任老早年的经历那样,并且,两个孩子还都没能跟自己姓,离婚后,才把儿子改回了父姓。 眼观鼻、鼻观心的余欢原本埋头干饭,聊到这里,忙不迭开口打破了冷场的局面:“是这样的,我和有容商量好了,将来要让一个孩子随母姓。” 余欢这话,顿时让林有容脑袋瓜子更低了一些。 她哪里跟他商量过了! 肯定是她爸在其中兴风作浪! 闻言吴老师也是心中一定,摆了摆手:“嗐~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你们两个幸福就行。” 这个年头的适婚青年,几乎都是独生子女。 由于有双独二孩政策,城里观念又比较开放,一胎随父姓一胎随母姓,不是稀奇事,也算见怪不怪。 这个就叫两头婚,属于时代产物。 更何况老林都说了,他是一脉单传,自己也没有兄弟姐妹,家庭条件还这么好。 吴老师想都没怎么想,就看开了。 只要不是让她家余欢做赘婿就好。 可是,老余嘴唇张了张,莫名有些拧巴,很想说一句孩子不同姓,岂不会存在隔阂? 然而气氛都到这了,这话说出来,很不合时宜。 林有容一直低着头,默默夹菜干饭。 丈母娘笑说: “亲家母这话说得对,只要他们两个幸福就行。五金是亲家的心意,有容就收下了,既然不准备办酒席,彩礼那些也就算了——还有啊,有容名下,在三角洲有一套两百多平的房子,可以用来作为婚房。” 老余脑子转得飞快。 余欢和林有容这都没认识多久,就闪婚领证了。 婚房? “应该还没有装修吧?” 35 纯爱战士 下午一点。 余欢开车送林有容去机场。 二人已经即将抵达目的地,可以远望到那庞然的航站楼了。 余欢握着方向盘,心里有些沉重。 头一天晚上,辗转反侧,畅想过许多鸡飞狗跳的场面,可是都并没有出现。 饭桌上,丈母娘那话一出口,老余当即就拍板说,要出五十万给小两口的婚房装修。 以他们的工资水平,这估计是所有的积蓄了。 父母之心,为子女倾尽所有,不得不让人喟叹。 披头士的《Hey Jude》回荡在车厢里。 嗅着那幽幽的花果香味。 瞥了一眼林有容。 她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眼睛半阖在假寐。 余欢忽然说:“容容啊,我们这还算不算协议上写的,那种形式婚姻?” 闻言,林有容当即把帽檐往左边拉了拉,扭过头不搭理他。 我就喜欢你这副傲娇的样子! 呔! 富婆! 我只图你的钱,没想到你还要跟我来真的! 余欢暗自腹诽。 不过。 虽然嘴上两个人都没有明确的表达心意,但已经往假戏真做的方向不可挽回了。 当然了,余欢莫名感觉,自己像是被包养的那一个…… 他大大咧咧地笑着:“我的意思是,互不干涉那一条,能不能作废?” 车厢内陷入缄默。 少顷。 把着方向盘盯着路面的余欢,只听见副驾驶座那边幽幽的传来一声: “嗯~” 余欢转头瞥了一眼。 她还是歪着脑袋望向窗外。 那幽幽的声音,好似幻觉。 余欢转动方向盘,进入辅路右转弯: “我日夜研究过了政策,估计香春路那边很快就要拆了,所以才急吼吼的要买房。就在这两个月,到时候我们,会大赚一笔!” 在我们这個字眼上,余欢提高语气,着重强调,以增加林有容的参与感,毕竟大部分都是她出的钱。 “真的假的?”林有容扭过头来。 余欢嘿嘿一笑:“我的意思是,我这么会理财,你明年,还是得给我两百万的哟!” “呸!”这嘚瑟的模样,登时让林有容忍不住掐着他的胳膊肉,轻拧了一下:“讨债鬼!” “哎哟疼疼疼!” 余欢脸上故作难耐。 待得林有容松开手,他右手把着方向盘,左手揉揉肩,龇牙咧嘴:“到时候见分晓!” “我等着。” 林有容拉了拉脑袋上的渔夫帽。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坦白,余欢早有考究。 他在报社肯定是干不了多久的,盖因事业编不能经商,总有激情下海的那一天。 那还不如先把游资大佬的人设,给立住了。 先从林有容这里开始,循循善诱,到最后,两边的长辈也不会多作劝阻,说他把别人求之不得的铁饭碗给扔了。 将汽车泊在露天停车场。 余欢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林有容。 感受着那柔弱无骨的柔荑,还未分别,余欢便已感觉有点空落落。 可能要好一段时间摸不到她的小手了。 余欢吐出一口浊气。 依稀可以远望到度日如年的日子了。 没办法。 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怎么啦?”林有容瞄见他叹了口气的样子。 余欢摆了摆头:“就是,才牵上了我的女神的小手,这还没有两天,一下子就牵不到了。有点小失落。” 听见那女神二字,盖因她的脸都遮着所以看不清什么神色,不过从话音之间却听得出很愉快,小声说:“这有什么好失落的,你QQ是多少,我们可以视频聊天的呀!” “是啊!我还只有你的手机号码。”余欢一怔后忙说:“伱有微信不,这个现在用手机能打视频,我觉得比QQ好用。” “有!” 两人加完微信,余欢一直送她往航站楼安检口。 突然。 他停步拉住林有容。 林有容多迈了一步,所以一人在前,一人在后。 两人驻足。 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周边如流水般掠过。 他松开行李箱拉杆的同时,也松开了林有容的手。 刚刚大张开臂膀,想要给她来一个熊抱,林有容却已经反身虚抱了他一下。 微微一触。 那种一直让余欢觉得心旷神怡的花果香味扑面而来。 余欢刚刚搭上她的腰,还没有所体会。 林有容旋即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松开手,余欢眼尖地望见她耳垂红得像是两片玫瑰花瓣。 她后退半步,一手抓着行李箱拉杆,一手挥挥:“走啦!” 余欢只能也跟着挥挥手:“容容,再见!下飞机了给我发消息。” “嗯。” 林有容颔首后,转身去往安检口。 即将转角消失在余欢的视界时,她突然脚步一滞,转回身,两人远远地对视。 余欢轻轻地抬起手,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一句“再见。” 林有容看着他的模样,缓缓地颔首。 目送她离去。 余欢惆怅之外,不由暗自腹诽。 老林的家教真不是一般严! 两个人二十好几,正是干柴烈火的时候,林有容怎么跟纯爱战士一样—— 抱都只抱一半,没有贴贴。 这不上不下的,让人多难受! 当然了。 这个点的余欢,也是母胎solo,只怪舔海王把自己舔废了。 不然凭借大学时身高突飞猛进,从一米六几到一米八几,那一下长开了的胜似吴彦祖的帅脸,稍微会说话一点,别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必定斩女无数。 余欢一回想大学数年的废物舔狗时光,就不禁摇头。 回到停车场后,直接去往三角洲。 发动汽车时,却发现油表灯已经亮了。 余欢随即驱车去加油站,加了一百块95。 如果汽车不怎么开的话,那么留个两格油,正好淹过汽油泵就行,免得存放太久,汽油几个月就会变质。 今天是周末,再过几天,营业执照应该就下来了。 办好证,再随便请几个员工。 满足帮厨,清洁,收银等等基础需求。 这是一笔开支,得想想办法。 实在不行,就先从婚房装修钱里面支出一小部分,维持运转。 不需要生意有多好,流水有多高,今天是12月2日,公示规划拆迁的时间,已经近在咫尺了。 这么短的功夫,干不了精细活,只能粗着来。 余欢收束纷乱的思绪,驶进三角洲D1区的地下车库。 将车停好后,出三角洲缓行了一段人影寥寥的路,随即搭上公交车,准备去商铺看一下。 36 余老爷子 公交车上只有三两个乘客。 报站声在空旷安静的车厢内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余欢刚坐稳,裤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摸出手机,号码没有备注,瞅了一眼归属地,是星城本地的。 接通。 电话那边传来的男声,显得尤为迟疑:“欢哥,嗯,我,我是徐辉。” “哦,徐辉啊,松年都跟你说了吧?” “他讲了,炒盖码饭,一个月,五千。” “没错,来不来?” “来!” “那好,我等下发短信,把地址告诉你,你明天早上坐松年的车来市区。” “谢谢欢哥。” “谢什么,我还要感谢你来救场呢!” “救场?欢哥,这难道,是你的店吗?” 余欢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 与余欢坐着的空旷公交车不同。 老余两口子从市区往县里去,那边就较为拥挤了,还好最开始上车的时候,后排还有空座。 乘客越来越多,直到连站的地方,都难以找到。 由于都穿着厚重的冬衣,使得原本就狭窄的空间更加拥挤。 吴老师撇头望着车窗,玻璃被一层朦胧的雾气笼罩,那是乘客们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结而成。 “老余啊,我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谁说不是呢!” 老余坐在靠走道的那一边,上半身随着车辆颠簸而摇摇晃晃,因为喝了两杯的缘故,脸颊还有些泛红。 “林素是我儿媳!”吴老师凑到老余耳际,压着嗓子,生怕被旁人听了去。 “我知道,我知道林素是你儿媳,伱这路上都不知道念叨过多少次了!”小声说着,老余却是忽然叹了口气:“从家庭背景和个人情况来看,有容都太优秀了,我是真怕,以后儿子管不住她。” “你個老头子!说什么胡话!能不能讲点好的!”吴老师狠狠拧了他的胳膊一下:“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个子都那么高,不是挺相配的吗?” 老余皮糙肉厚,面不改色:“我担心自己的崽,怕他受委屈,不是很正常吗?” “老林和段姐,我看着都不是什么强势的人,你担心什么?再说他们小两口自己住一边,还能受什么委屈?” 老余摸了摸鼻子,也不再多说。 一路上摇摇晃晃,乘客逐渐的稀少。 到了镇上后,老两口随即下车。 在这里,城市与乡村的界限变得模糊,沿街的建筑风格多样,既有现代化的高楼,也有低矮破旧的平房。 从某些角度远眺,还能望见几亩只剩下残茬的田地,水已经被排干,露出了深褐色的泥土。 老式水泥杆牵扯的电线上,大多都站着些麻雀。 两口子对这副城乡结合部的景象,习以为常,已经在此生活了大半辈子。 去村里还得走二十分钟路。 顺着这几年新铺的柏油路一直走,便已远望到伫立在路边的家。 是一栋两层自建房,斜坡式的屋顶上面覆盖着瓦片,小块白瓷砖贴面。 这栋房子迄今为止已有十年,看起来不新也不旧。 余老爷子正坐在堂屋门口把烟,瞅见他们两口子,不咸不淡地说一句:“回来了。” “诶,爸,我们回来了。”老余应声。 “欢欢到底叫你们干嘛去?跟我都不能说一声吗?”余老爷子梗着脖子。 吴老师眼珠子转了转,却是笑说:“欢欢最近谈了个女朋友,我们去看了一下。” 余老爷子当即把烟屁股塞嘴里抽了一大口。 慢慢吐出一条长龙的同时喜笑颜开:“欢欢谈女朋友啦?好好好,长得乖不?” “乖!” 吴老师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余老爷子一直只肯跟小儿子住一块,同一屋檐下,还是得谨言慎行。 因为他平时除了抽烟以外,还喜欢呼朋唤友,喝点小酒,吹天侃地,年纪越大是越把不住嘴。 万万不能把余欢与林素领证这档子事告诉他,别一下子醉意上头,给说出去了。 几人正在门口聊,余老爷子的三媳妇,正领着一个姑娘踱过来。 边走边欢笑:“老四啊!耀文的女朋友来了,我特意带过来认一下人。” “诶,三嫂!”老余笑着招呼:“小妹子还长得蛮乖!怎么称呼啊?” “叫她阿淑就好!” 三嫂笑着牵起阿淑的手。 拉她上前一步,向余老爷子摆手示意了一下说:“这是耀文的爷爷,哪怕退休十几年了,别人都还开玩笑喊他余校长。这个是四叔,这个是四婶。” 阿淑乖巧地依次喊道:“爷爷,四叔,四婶,你们好。” “诶!” 吴老师眼睛从三嫂身上掠过,直到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才有了笑意。 也没有跟三嫂打招呼,显然妯娌关系不是很好。 应了一声后,随即转身往屋里去:“我先去泡茶给你们喝。” 老余含笑点了点头,忙不迭去堂屋抽椅子,给客人坐。 余老爷子对阿淑笑着点了点头之后,却说:“耀文那个鬼崽子呢?怎么没看到他啊?” 三嫂都牵着这个孙媳妇上门了,余老爷子却丝毫没有听到余欢交了女朋友那么雀跃。 他膝下子女便有五个,开枝散叶,济济一堂,亲疏也难免有别。 更何况老头子,只愿意跟着小儿子住,自然把这一小家人看得更亲近。 三嫂正坐上老余抽来的椅子,听见余老爷子问话,忙说:“他在屋里洗车,等下就来带我们去镇上买东西。” “来,喝茶!” 吴老师一手端着一个一次性杯子出来,里面泡着茶水。 先给三嫂一杯。 后面阿淑起身双手接过的时候,吴老师忙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塞在阿淑的上衣口袋。 “阿淑啊,初次见面,送个红包给你。” 阿淑双手端着茶,杯子很烫,微微躲闪不得,只能开口推迟道:“婶婶,这怎么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家!” 余老爷子缓缓地吸了一口烟,烟头立刻亮起了一抹橘红色的火光:“这是叔叔家里给你的见面礼!哦,三媳啊,欢欢也谈了一个女朋友。” “真的呀?”三嫂蓦地,没头没脑说:“我家阿淑是同济毕业的咧!” 炫耀之情,溢于言表。 “哦,那确实是高材生!” 嘴里这么说着,吴老师内心哼哼: “有容大学好像是在中南读的,你儿媳是名校毕业,我儿媳也是名校毕业,不过,我儿媳还是大明星!不知道你搁这炫耀什么!” 当然了。 面上还是一脸和善。 三嫂笑眯眯地:“让欢欢把女朋友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啊!” 听见三嫂这话。 吴老师一怔,顿时难受住。 而余老爷子置若罔闻。 我说东你说西,我说抓狗你非捉鸡。 跟这三媳实在没话讲。 什么同济?还不得了了!? 他最宝贝的孙女五道口本科,公费留学老牌常春藤哥大。 这个,才所谓是光耀门楣。 不过后面那话却是让他忙不迭点头:“没错,带回来看看。” 37 他还会写歌? 林有容下飞机之后,第一时间给余欢发了条消息。 ‘我到沪上啦!’ “想容容的第一天。” 这一秒钟弹出来的气泡框,她逐字逐句看了好几遍,指尖方才敲着九宫格回复:‘俺也一样!’ 看着余欢瞬息之间回了个龇牙笑。 她忙不迭发了一个同款表情。 蓦地。 手机在掌中震动,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来电框。 联系人:茹姐。 “喂,阿素,电话直接就打通了,看来你这趟飞机挺准时啊,在哪呢?” “茹姐,我刚到航站楼。” “我在P7停车场香蕉层等你。”虹桥的p7停车场每一层都是用水果标识,很有意思。 “行,我马上过来。” 人来人往。 林有容压着嗓子打完电话,看余欢没有再发消息过来,便把手机放回斜挎包里。 拉起手提箱,轻盈而快速地迈着步子。 大长腿就跟一阵风似得。 盖因虹桥机场有很多天天蹲点的狗仔,她这遮头盖脸的模样,再加上一米七的個子,气质卓绝,其实在人群中也过于显眼。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还好没有什么‘虹桥一姐’之类慧眼识明星的奇怪生物,冲出来找她合影。 一路畅通无阻,找到茹姐的时候,茹姐正放下了驾驶座靠背,好整以暇地躺着玩手机。 “咚咚咚。” 听见车窗被轻轻地扣响,茹姐撇头望了一眼。 只见渔夫帽、戴口罩和墨镜的林有容,正亭亭玉立地站在外面,稍许弯下身子。 连忙先后摁下两个开锁按钮,依次把车门和后备箱打开。 林有容将行李箱放在后面,随即坐上了副驾驶座。 人也接到了,一切就绪,茹姐便启动这辆车窗贴着黑膜的奥迪a4。 不过。 她看着林有容系上安全带以后,摘下口罩和墨镜,露出的疲倦脸庞,叹了口气: “我说你加班加点录完一首歌,急冲冲的要回星城,又没喜事又没白事的,到底是干什么?想爸妈啦?活受罪!” “茹姐,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坦白。”林有容抿了抿嘴。 “嗯?” “我不是偶像明星,是实力派歌手,对吧?” “我的素素,你当然是实力派歌手了!” “那我领证结个婚,那也没什么的吧,反正我签的合同又没限制这个,对吧?” “吱嘎——” 急促的急刹车,促然响彻香蕉层。 千钧一发之际,林有容身体猛地向前倾,还好安全带紧紧束缚住了她。 “喂!茹姐,你能不能好好开车!”林有容长吁了一口气。 茹姐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她望了一眼后视镜,后面并没有跟车。 立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咆哮: “还说我不能好好开车!伱都领证了,还不跟我这个经纪人商量一声!你前段时间还表示没谈男朋友呢,说!那个野男人是谁!这才几天,就结婚了?” “他可不是什么野男人,他是我爸给介绍的。” “什么!你这还属于是相亲?我的乖乖,你要什么男人没有,还沦落到去相亲了?”茹姐都抓狂了:“你事业这才刚刚起步,就跟我说,你结婚了?” “嗯!我结婚了。” 茹姐望着林有容那忽如其来的一脸莫名其妙的甜蜜,嘴唇颤动: “猪油蒙了心,真是猪油蒙了心……” 太可怕了! 平日里都是一副不苟言笑脸,甚至是有点社交障碍的冷面女。 此际竟然露出了不自觉嘴角上弯这种热恋状态的表情。 嗯? 不正常! 难道是被什么牛鬼蛇神给上身了? “他很优秀的,到时候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行行行,很优秀,你都结婚了,我才最后知道,我是无关紧要的那一个。”茹姐只感觉她那缓缓踩着油门的右腿,无比沉重:“我不会,马上就要看到你结婚的新闻吧?不行不行,我得赶紧给公关那边打个电话。” 说着。 茹姐一脚踩在刹车,正准备拿起扶手箱上的手机。 林有容忙说:“不会的,我们是隐婚,知道的人没几个。我早就我爸谈过这个事,他既然答应,就肯定会给我安排好。” “还好还好,吓死我了你!”茹姐直拍胸口。 这一波三折的,她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还有,他写了首歌,我想作为专辑的第一主打歌。” “什么!?他还会写歌?” “嗯!” 林有容这干脆利落的声音似乎有点子小骄傲。 茹姐徐徐踩下油门:“那他是干什么的啊?” “在报社上班,现在是我爸的下属。” 听见这话,茹姐当即摇头:“算了吧你!我看你是恋爱脑,觉得对方什么都好,又不是这一行的,主打你个头!” “我不跟你多说,你也不懂,你到时候听听李小东老师的评价,就知道他写的歌好不好了。” 李小东是一位资深音乐制作人,隶属于滚石唱片,在沪上闵行有自己的录音棚。位置离虹桥机场很近。 灿文传媒这次与他合作,负责给林有容做首张专辑。 “行行行,我不懂!”茹姐咬牙切齿:“你这破事,我就先帮你在公司那边瞒着,能瞒多久是多久。” “谢谢茹姐。”林有容颔首。 茹姐年龄三十大几,也是星城人,乃余欢丈母娘的朋友的女儿。 在丈母娘暗中授意之下,也正是其人,促成了林有容参加中华好歌声。 甚至林有容作为人气选手,最后没能站上颁奖台,也是茹姐权衡利弊之后,才给她作出的建议。 虽在灿文上班,但自己人,不坑自己人! 当然了,她也不敢坑! 一上台领奖就得签九年长约,连唱片约都得被灿文传媒拿去做利益交换。 对于林有容这种有背景,有实力,只要家里人支持,就能自己发展起来的人来说,那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粱博22岁拿了冠军,在最红的时候火速退圈,跑去读研,销声匿迹一毛钱都没挣。 无通告,无演出,无作品,这也是有原因的。 却也厚积薄发,在米国自己做了一张质量绝佳的专辑。 周申也是在灿文足足浪费了六年时间,最后通过硬实力慢慢发展起来,创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和公司。 那些与灿文签长约的,前途都比较堪忧。 当然了,不止于中华好歌声,选秀节目都一个味,天下乌鸦一般黑。 作为看客,谁晋级,谁淘汰,不必认真。 在茹姐看来,林有容最后只签了三年经纪约,而唱片约还是由自己做主导,这已经是绝佳的结果了。 女司机油门猛踩,不到二十分钟,两人一溜烟就到了李小东的录音棚。 林有容在行李箱里拿出乐谱本子。 两手抱在怀里,像是生怕给弄丢了。 38 我是真命苦! 林有容一进门。 唯见录音棚被玻璃隔断出两个空间。 一个是控制室,一个是录音室。 墙壁上覆盖着吸音材料,呈现出不规则的几何形状。 控制室这边靠近玻璃隔断的位置,摆放着混音台。 旋钮和按钮密密麻麻,台上有支架竖立着一只麦克风,以方便和录音室里的歌手沟通。 后面进来的茹姐反身将门关上,外面楼道里的嘈杂声顿时消弭。 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录音棚里的氛围很静谧。 录音室里面有個不知名的小姑娘嘴唇一开一合,正在录歌。 李小东和录音师两个人都戴着监听耳机,丝毫没有留意到她们的到来。 直到茹姐笑盈盈的把手在李小东眼前晃了晃,他才转过头,摘下监听耳机招呼道:“哟!阿茹和林素来了,我们不是约在晚上吗?” 录音师听见隐隐约约的动静,只是回头瞥了一眼,随即全神贯注的工作。 晚上是嗓子状态最佳的时候,生理机能活跃,精力充沛且嗓音较好。 很多明星歌手开演唱会,都会选择在傍晚,或者六七点开始。 所以林有容的录歌档期,全部都给安排在了晚上。 “李小东老师好。” 林素摘下口罩,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茹姐望着她这冷冽的模样,不禁腹诽: 如果真的是门当户对,条件相当,这样总是冷着脸的人,跟有社交恐惧症似得,两个人坐一起,不会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吗? 也他妈能相亲成功? 想不通。 她回过神来,忙说:“李哥,林素的朋友给她写了一首歌,想要请你端详一下,看看怎么样。” 见状,林有容将乐谱本递给李小东。 李小东接过手,招呼了一句:“我看看,你们随意,先自己找凳子坐啊。” 低头翻开硬皮封面的乐谱,只见第一页里还夹着纸张。 林有容忙说:“这是那首歌的原本,是用六线谱写的,你夹到后面去就好。我给改成了五线谱,第一页就是。” “好。” 李小东也没有打开那个纸张看什么六线谱,他本人是不会弦乐的。虽然也能看懂。 在林有容的虎视眈眈之下,小心翼翼抽出来,夹在乐谱本中间。 旋即坐在电子键盘前。 调出钢琴音,先瞄了一眼乐谱,然后试着弹了一下。 指尖边在黑白键上跳跃边说:“不错不错,旋律朗朗上口,和弦也编配得很大气。” 试着哼了一段,李小东诧异地抬眼:“词也好!很有青春感!好好好!这首歌词曲、编曲的完成度已经很高了,可以直接拿来用。太有水平了!这是谁写的?” “我朋友,y先生。”林有容嘴角微微弯了起来:“他建议,这首歌主歌用吉他扫弦,抒情一点,副歌要上摇滚,贝斯,电吉他,爵士鼓!” “可以,我通知阿来,把乐手都叫过来试试。” 李小东见猎心喜,忍不住击节赞叹哼了一下: “我们彼此笑着岁月的无常,也坚定的做着彼此的那束光~记不得曾跨越多少风和浪,做你的船桨,你是我的翅膀~我们记得对方,青涩的模样~” 在这娓娓道来似得轻声哼唱中。 林有容莫名难受住。 垂落的手,都不自觉抓紧了。 真的,不是写给那个什么叫雨婷的吗? 茹姐看着整天与口水歌打交道的李小东,难得陷入沉浸式工作状态。 雾草! 只是默默地向林有容竖起了大拇指,而后说:“素素,你那个朋友,牛!” 朋友二字。 加重了语调。 天知地知伱知我知。 李小东按捺不住。 俯身通过话筒,向录音室里的小姑娘说了一声抱歉,委婉客气讲清楚原由,再将时间改到明天下午。 特么的,早就受够千篇一律的口水歌了! 这一首粗制滥造的情歌对唱的网络歌曲,这小姑娘,录得就是女声部分。 可偏偏这样的歌,此时在网络上很火。 QQ音乐三巨头之一的徐良,当下如日中天,正是此道翘楚。 不得不听的经典作品如《客官不可以》、《飞机场》、《321对不起》。 不过第三首开车不够隐晦,因为一句过于黄暴露骨的英语歌词,已经被列入了网络音乐管理黑名单,遭到全网封禁。 小姑娘摘下耳机出来,一阵风跑到林有容身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林素老师!你好美哇!我能请你给我签个名吗?” 声音很甜美。 显然是在录音室的时候,早就在往控制室打量着,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好!”林素颔首。 她从混音台上拿起一支水性笔,拧开盖子。 “就签这里!林素老师我可太喜欢你的嗓音了!”小姑娘将打印着简谱的a4纸翻过面。 见林有容在上面行云流水的签完字,忙鞠躬说了一声“谢谢林素老师!” “不客气。” “再见林素老师!” 见小姑娘恭敬的模样,林有容也挥挥手。 李小东叫来乐手。 一伙人尝试着编配了一下,刚开始录伴奏的时候,便已经是傍晚六点了。 “李哥,请你吃饭啊!”茹姐上前拍拍在混音台前伏案的李小东的肩膀。 埋头工作的李小东回过头摘下监听耳机,含笑说:“不用了,老婆给送饭,等下就过来了,你们饿了就先去吃。” 老婆给送饭! 茹姐还能说什么:“那行。” 她和林有容刚踱步到街上,还没开始商议要吃什么。 林有容忽然说:“茹姐,借我十万块钱。” “借你十万块钱?”茹姐满脸诧异转头看她:“你个大小姐还缺钱用啊?” “你别管!我又不是不还你。”林有容面不改色。 “可别说这话,你都开金口了,我能不借吗?” 茹姐踱着步子,忽然说: “歌手的收入大头是商演和演唱会,演唱会你现在就别做指望了。要不,我去给你谈几个商演?你现在这么红,一边录歌一边参加活动,录完专辑,随随便便就到手好几百万了。” “我妈不允许我跑场子。”林有容摇头:“当然,最主要还是我外公,他很多老朋友都认识我,不能让他跌份。” “什么跑场子!什么跌份!又不是叫你站台剪彩敬酒什么的,比较大型的商演活动,也不行吗?” “不行!” “反正你现在是不上不下的,小代言你看不上,大代言又看不上你,演唱会吧,你单曲都没几首,又不够格!” 说着,茹姐摇头晃脑长叹: “哎,当你的经纪人,油水都没得捞,我是真命苦!” 39 我去! 两人三言两语,在街上左顾右盼,弯弯绕绕就进了虹泉路。 这条街是沪上的棒子社区,灯火通明,霓虹闪烁,一踏入其中,浓郁的韩式风情扑面而来。 招牌上,大多用华韩两种文字书写。 韩式化妆品、服装档口、饰品档口,餐厅,美容院,不一而足。 不时有三三两两、吆五喝六的棒子,在她们身边经过。 棒子嗓门很大,超级喧哗,发音基本靠舌腔后部,撅嘴短着舌头说话。往往未见其人,叽里呱啦的声音就盖了过来。 从那些动辄大呼小叫的韩剧便可见一斑,这还是棒子给自己加了一层滤镜的结果。 由于她们两是来吃饭的,目光直往那些餐厅招牌上瞅。 最终。 茹姐领着林有容进了井亭大厦一楼,两人商议,决定晚上临幸一下棒子烤肉。 订了一个小包厢。 在茹姐去上卫生间的时候,林有容旋即给余欢打了一个视频。 “哈喽,容容!” 手机屏幕里。 余欢的头发有些湿润,手里正拿着一个吹风机,猎猎作响。 两個人的脸都很糊,清晰度堪忧。 余欢手上刚出的新版本粗粮一代前置摄像头,只有两百万像素。 水果5的前置摄像头也才一百二十万像素。 但是瞧着对方那熟稔的眉眼轮廓,都不自禁咧嘴笑着。 当然了,林有容的笑脸,隐藏在了口罩里。 眉眼清冷如旧。 她打量着余欢那边的陈设。 依稀可以看到木框斑驳的窗户,泛黄的墙壁,踢脚线位置的墙面,甚至已经开始剥落了。 她等余欢把头发吹干以后,见他放下了吹风机,才说:“你怎么不搬到三角洲去住呀?那里水电都已经通了。” 闻言。 手机屏幕的余欢摸了摸鼻子,这姑娘是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那么大的房子,只是进行了基础装修,不说置办多么高档的家具,后续至少还要投入大几十万,才能勉强住得上。 也不能把它当狗窝,随意造吧! “我爸不是说要出五十万给咱的婚房装修吗,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装修?” 听见这话。 林有容一怔,少顷才呐呐地嘟囔:“等我回去再说。” “好滴!”屏幕里的余欢侧着耳朵,似乎勉力才听清楚了她这一句话。 她忽然抬眼说:“我今天去公司谈过了,那边出十万买断《是你》的歌曲版权。” “十万!?”余欢摩拳擦掌:“好好好,算是超出我的预期了!不是我吹牛,这么好的歌拿出去,抠抠搜搜的两万块,打发叫花子呢!” “嗯。” 林有容点头。 如果她要把这首歌的版权抓在自己手上,那就不能走公司那边了。 余欢买商铺一百三十万,可只从她这里拿了一百一十万,中间有几十万亏空。 现在他应该还负债了,肯定很缺钱。 “你——” 林有容刚吐出了一个字,身侧,突然悄无声息地探过来一个脑袋。 “嗨~” 她吓了一跳,忙不迭转过头,看清来人是谁方才放松下来。 茹姐对着手机屏幕打了个招呼:“你好呀,y先生,我是素素的经纪人。” “你好。”余欢颔首。 也没说别的。 主要是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 “那我就不打扰伱们聊天哈!”茹姐连忙躲出前置摄像头之外,坐在林有容桌对面,偷偷朝她挤眉弄眼了一下。 茹姐一来。 这天算是聊不下去了。 林有容指尖捏着口罩扯了扯,说:“那就先不跟你说了,我先吃饭,等下就要去录歌了。” “行,拜拜!” “嗯。” 林有容按下挂断键,将手机随意放在桌沿。 “帅啊素素!那眼睛,不多不少,正好两个!” “你说什么胡话呢?” “不是,你老公确实挺帅的!只是手机屏幕里看起来太糊了,诶,他多高啊?” 听见那老公二字,林有容眼神一凝。 稍许迟疑地点头,说:“一米八三。” “我去!”茹姐拍桌。 …… 晨光熹微。 闹铃在枕头边响着。 余欢睁开眼睛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抄起手机,给林有容发了一条消息:‘想容容的第二天!’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她肯定还没有起床吧? 余欢这般想着。 因为余松年和徐辉清晨就会到香春路的商铺那边,所以,他昨晚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等处理完店铺的事情,下午,还要去早报大楼上班。 今天报社会有内部竞聘结果公示,进行一波人事调整,随后便是紧锣密鼓的搭台组建新媒体部门。 从各大部门抽调过去的人员,大多都是先从事之前的相关工作。 例如余欢原本在新媒体部门的第一个岗位,就是当编辑。 当然了,经过老林那一番不动声色的运作,肯定在最开始,就能混个小官当当。 对于胸有成竹的余欢来说,早已经觑见过了新媒体部门真正应该具有的形态,得心应手,只需要进行鱼的摸就完事。 上半身坐起来,哈欠连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蓦地。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余欢抬起手机一瞧。 是老头子打来的。 “你个鬼崽子,谈女朋友了都不跟我说一声!”并未像十年后的那么气息奄奄,反而是中气十足。 完全没有那副朝不虑夕坐着等死的样子。 谈女朋友? 显然。 老余和吴老师把余老爷子给瞒住了。 余欢脑子一转,当即赔笑:“爷爷,我们才谈没有多久就带回家啊?万一吹了怎么办?” “才谈没多久,你爸妈就坐车去看人家姑娘?” “呃。” “听你妈说长得还蛮乖的,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 “一定一定。”余欢打了个哈哈。 余老爷子的声音沉吟了一下:“你刚出社会没多久,谈爱缺钱用不?” 闻言,余欢不由得摸了一下鼻子。 忽然发现别人谈个爱都是大把大把的投入,还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回报,怎么他一直都在林有容那里吃拿卡要的样子…… “不缺的,爷爷,我又不是没有工资,谈个爱要多少钱啊!” “反正你要是给我找孙媳妇缺钱的话,那跟我讲就是。欢欢啊,只要确定了心意,姑娘也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那么交往的时候就要舍得。你不要嫌我啰嗦,懂我什么意思吗?” “您讲。” 余欢洗耳恭听。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头子做了几十年的校长,是有大智慧的人。 40 版本已经变了 往常。 余欢是很不喜欢听他唠叨的,这一声您讲,登时让电话那边愣了一下。 少顷才有声音传来: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要舍得时间,要舍得金钱,要舍得耐心。不然人家姑娘,凭什么死心塌地跟着你?” “我懂了。”余欢颔首。 老头子啊! 你这话,放在过往五千年都适合。 可现在是物质横飞的时代,随着互联网技术的高度发达,而愈演愈烈。 版本已经变了! 越是舍得,对方只会认为自己值得更好的。 不论男女都是一样。 不过若是幸运的遇到了对的人,这话,却也算是至理名言。 跟余老爷子再扯了会家长里短,他洗漱完以后直接下楼。 脚步轻盈。 除却脚踝隐痛犹在以外,估计还是不能跑跳提重物,不过行走却是无碍了。 昨天下午去商铺转了一圈回来,把小电驴歪在楼道间一侧充电。 眼瞅着指示灯已经亮了绿灯,拔掉两边的充电插头,将其放进坐垫箱里。 静谧的当下,余欢将小电驴倒着推出去,戴上头盔,轻盈地骑行至非机动车道。 虽然起了薄雾,却也能够清晰地看见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将天际线染成了淡淡的金黄色。 经过晨光的洗礼,城市逐渐褪去了夜的沉寂,以及深重的寒意。 此时行人和行车都很稀少。 微凉的轻风拂过脸颊,耳际有破风声,行道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两者与小电驴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 他手上带着薄薄的骑行皮手套,将油门一拧到底,宛如一条游鱼,在空旷的路上自由穿梭。 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建筑,在眼前飞速掠过,少顷便已到了香春路。 余欢将小电驴骑上人行道,歪在商铺的玻璃橱窗边。 解下头盔,挂在车把。 余欢先是踱步去马路对面的一家面馆,嗦了一碗粉,这才反身把商铺门打开。 随便找了个面朝橱窗,可以端详外界的座位坐下。 不多时,一辆风驰电掣而来的金杯面包车,停在大门前。 刷着手机的余欢,抬眼便见膀圆腰粗的余松年推开车门下来,嘴里叼着的一根烟,快要烧完了。 余松年掐着烟头随手弹在地上,徐辉也从副驾驶座那边绕了过来。 个头完全比余松年小了一圈。 一米七,浓眉小眼。 余欢当即起身迎了出去:“来了,早上吃了没有?” “在镇上吃了面。”余松年用食指指甲剔了剔牙,瞥了一眼余欢的左腿:“叔叔讲你腿上石膏拆了,已经好了咯?” “已经没什么大碍。” 徐辉一脸客套:“欢,欢哥,好。” “诶,徐辉。” 余欢刚跟徐辉打完招呼,余松年抬头扫视了一眼招牌:“欢哥,你之所以问我借钱,原来是要开饭店呀?” “可以这么说。” “那你不跟我讲清楚?我开始还以为你在外面碰到什么难言之隐,譬如玩大了要给妹子打胎费什么的。”余松年抖眉挤眼:“还好叔跟我讲伱谈了女朋友,差点误会你了。” “呃。” 余欢顿时无语住,往外挥手:“滚滚滚,上班拖货去,别在我这里讨嫌。” 听见这话,徐辉倒是忙不迭反身拉开后车门,拖出一个行李箱。 快步置于商铺中,而后出来时,却见余松年长吁短叹,弯腰上驾驶座,正关上车门:“哎!我肘了,兄弟感情淡了。” 余欢喊了一声:“中午来这里吃饭,尝尝徐辉的手艺。” 金杯面包车并不怎么隔音,听得一清二楚的余松年,旋即摇下车窗:“我要吃鱼杂火锅!” “安排!” “行,那我上班去了。” 话音还未落下,余松年猛踩油门,呼啸而去。 余欢领着徐辉一前一后在商铺里转了转。 收银台,就餐区,开放式厨房,十几平米的库房,洗碗池工作间,八九平米的小杂物间。 余欢去工商局处理营业执照的时候,跟败走香春路的顺天盖码饭老板打过交道,还给了对方两包和天下。 这是個温洲来的豪横人。 因为谈了个湘楚的女朋友,所以近两年在星城定居,说是随便扔三十万做餐饮玩玩。 当然,是不是真的随便,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败走的时候,就搬了几个冰箱。 桌椅,消毒柜,蒸饭柜,炉灶,抽油烟机之类,不新不旧,勉强能直接用。 只要相关证件和人一齐,收拾收拾,把卫生搞一下,可以直接开门营业。 最后在厕所,余欢进去小了个便。 徐辉站于外面等着,看着他出来,咋舌地说:“欢哥,这,这店子的面积不小吧?” “总共一百六十平,只有不到十平米的公摊。”余欢拧开洗手台的水龙头,冲了冲手,水温凌冽。 “这么大的店子,用来做,盖码饭啊?” “你不要小看快餐生意,利润也是很高的。”说到这里,余欢不禁叹了口气。 十年后,做餐饮卖预制菜简直比放贷还赚钱,利润高得离谱。 预制菜五千亿市场规模,增速惊人,可以预见过几年就要破万亿。 预制菜第一个占领的就是外卖平台。 随后以野火燎原之势统一餐饮界的味蕾,入侵单位食堂,甚至有向校园进犯的势头。 就连校园贷鼻祖,都闻到了血腥味冲入场。 一手放贷,一手卖预制菜,还把两者结合,放贷给人加盟其预制菜品牌。 这场面,属实魔幻。 现在的孩子:我是吃我妈亲手做的菜长大的。 未来的孩子:我是吃我妈亲手热的预制菜长大的。 希望这一天不会到来。 “那租金,多少钱一个月?”徐辉挠了挠额头。 余欢早有章程,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钱。” “啊?不要钱?” 余欢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当先往就餐区踱去:“走,我们坐下说。” 徐辉忙不迭迈开步子跟上。 两人相对而坐。 “这商铺,其实是在我的名下,不过,是帮我一个朋友代持的。”余欢睁眼说瞎话,面不改色心不跳。 徐辉不禁又“啊”了一声:“代持?欢哥你还认识这么有钱的朋友?” 余欢却是颇有些顾左右而言其他:“徐辉,你对小龙虾怎么看?” 41 你对小龙虾怎么看? “小龙虾?” “嗯。” 徐辉只见余欢点了点头。 那目光,忽的就像是探照灯一样盯着他,眉毛凝着,严肃而专注。 徐辉一时不免有些紧张,愈发口齿不清: “作为厨师来看,当然是可以,用来做口味虾了,口味虾的特点,有四个,色艳,汤浓,味重,香辣。吃小龙虾,还是得五月中下旬的时候,温度升高,一直到,九月份,入秋,这个时间段的小龙虾,肉质,最饱满,最好吃!” 口味虾便是香辣小龙虾,属于比较正宗的说法。 和口味蛇、口味蟹一起,这几道湘菜,乃是星城夜宵界的三大巨头。 特别是口味蛇,适合皮肉分开吃,蛇皮入味弹牙,蛇肉牙口一咬之下能撕成线,极其考验厨师的火功。 哪怕再对吃蛇这档子事感到抗拒,但只要尝过正宗的口味蛇,绝对口嫌体正直。 羊城和星城,大概是最喜欢吃蛇的两个城市。 不过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咳咳,不要知法犯法! 余欢稍许斟酌,继续问:“还有呢?” “……” 徐辉沉吟了一下,方说:“除了我们湘式的口味虾以外,还有潜江油焖小龙虾,粤式蒜蓉,淮扬十三香,哦,还有卤虾!” 闻言。 余欢点了点头。 这徐辉,在这個时候对于小龙虾,还算有一定的认知。 小龙虾随国外货轮压仓水等生物入侵途径进入我国境内,此时被污名化严重,谣言四起。 比如,小龙虾是小日子用来清理尸体的,还对其进行了基因改造。 比如小龙虾生长在下水道很不干净。 比如小龙虾重金属超标。 小龙虾不能吃的新闻,隔三差五就跑出来,挑动下大众的神经。 直到明年,媒体开始关注小龙虾产业,专家教授纷纷发文高强度辟谣。 通过密集的报导,推动小龙虾普及,稻田养虾法也开始在长江中下游地区风靡。 六月到十月份种稻,十月至来年五月养虾,一稻两虾连作,广大农民伯伯也算多了许多收入。 产业链成熟之后,到2017年,小龙虾成为当之无愧的夜宵之王。 此时主营炸串的文和友,仿佛嗅到了机会,开始转型,今年下半年尝试着在星城开了它的第一家龙虾馆。 天时地利人和,文和友以此立足发展,多年后作为超百亿估值的独角兽,年销售额超过2亿,甚至成为了一张旅游名片。 “我那个土豪朋友,有投资做小龙虾馆的想法。”余欢指尖慢慢叩着桌面:“徐辉,你怎么看?” 元芳,你怎么看?是今年的流行热词。 “啊?什么,我怎么看?” 余欢感觉跟他打交道不是一般的难受。 明晓他以后好歹能靠手艺,一个人撑起一家不大不小的馆子,肯定也不是蠢人,只是性格有点呆。 索性尝试,能不能给他醍醐灌顶一下: “今后已经不是大鱼大肉大碗饭的时代了,我和我那个土豪朋友,觉得小龙虾的前景非常不错。” 徐辉静静地听着,半晌才点头说:“欢哥,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想请我,在你们店做小龙虾?” 余欢不禁长叹口气: “你个刚从新东方出来的,就算进了大饭店的后厨,最多是打荷切配,离上灶台还远着。在我们店做小龙虾?你能做好小龙虾吗?” “哦,欢哥,我知道伱们是要做,大生意的。”徐辉挠了挠额头。 “不是看不起你,反而对你期望很大。”余欢沉吟:“我那个土豪朋友,明年年底,准备先投资一千万,如果给你一年时间,能不能带技术入股?到时候,可以给你十个点的份额,你仔细想想。” 余欢叩着桌面的指尖忽然一滞,补充道: “当然了,口味这一块,必须要做到顶尖,不弱于人。” 他看过徐辉未来的境遇,此举也算千金买骨。 这哥们是个人才。 徐辉刚刚二十,一个还没有见过世面的腼腆小伙子,被余欢说得是一愣一愣的,听到一千万就脑壳昏。 咽了口唾沫:“我哪里来的技术?” “小龙虾的做法又不是不传之秘,馆子多得是,哪里好哪里坏,你个学厨的不知道?”余欢老神在在:“去学习,去钻研!你明年就把这一件事做好,我保你飞黄腾达!” 徐辉的头脑在被冲昏之际,还留有一丝清醒:“欢哥,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们后续投资比较大,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在菜品这一块把好关。请那些老师傅的话,里面门道太多了,个个都是老怪物,我和我朋友都很忙,没空跟他们玩。” “你是说,要我,做总厨?” 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余欢苦苦皱着的眉头,终于得到舒展,笑了起来:“没错。” “欢哥,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徐辉一脸不敢置信。 “我没跟你开玩笑,”余欢抚掌:“就从这家店开始,我给你五千块,你自己拿去做采购。一个月的时间,看你这五千块,到最后是亏还是赚。” 闻言。 徐辉莫名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意思是他除了颠勺,还要管理这个店? 还要去买菜? 到底谁是老板? 事情的发展过于离奇。 他本来只是过来炒炒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盖码饭,想着赚个五千块,让今年的春节过得滋润一点的…… 莫名捕捉到一个关键点:“为什么,是一个月?” “这个你就别问了,”余欢摆手:“这段时间你就吃住在店里,自己把那个小房间的杂物收拾收拾,再买个折叠床应付一下。对了,你姐徐倩在干什么?” “在家里,不是睡觉,就是看电视,哦,还有吃饭。”徐辉说到他姐脸上就有些怨念:“都胖的跟个猪一样了。” 徐倩和余松年两个人,体型相得益彰。 几年后两边父母还商量着要结亲家,两个年轻人也有那意思。 不过余老爷子不同意,嫌徐倩在村里风评太懒散了。 二伯最是听他爹的话,这事也就吹了。 余欢的评价是,这年头的年轻人都是起床困难户,一回家了都是睡到天荒地老。 徐倩只不过胖了点,无端受了许多指摘。 余欢当即拍板:“叫过来给我做事,两千一个月!” “哦。” 徐辉挠了挠额头,一脸小心翼翼试探地说: “你讲的,都是真的,欢哥?” 42 泡椒鱼杂火锅 徐辉的感想是,天上掉馅饼,都要把他给砸晕了。 “我闲得蛋疼搁这逗你玩啊?过几天营业执照就下来了。对了,事以密成,语以泄败。项目还没有落地,你在村里就别乱打讲,松年那你也少提,到时候也有要用到他的地方。过完年,自己跟你爸妈说想去学做小龙虾就行,不管怎么样,这是个好手艺。” “我懂!”徐辉点头如捣蒜,一副很懂的样子:“穷不串亲,富不返乡,欢哥现在,发达了,低调,低调!” 余欢看他那副懂哥模样。 脑子里,估计已经转过千百个类似于皇帝挥舞金锄头的遐想了。 他和余澄澄作为村里别人家的孩子,徐辉大概动不动就被爹妈教育,要向他们看齐学习了吧? 不都听到他问余松年借钱了吗? 没辙! “徐辉,走,这边上就有一个农贸市场,我带你去转转,顺便买点鱼杂,中午搞個火锅。” “没问题,欢哥。” 两人出门以后,余欢转身落上锁。 骑着小电驴,带他去农贸市场转了转。 此际便已看得出,徐辉在餐饮这一块的器量了。 无论是蔬菜、肉类,还是海鲜和干货,都能迅速甄别出新鲜好坏,辨别出产地。 虽是吐字艰难,但表现得头头是道。 “常见的,淡水鱼里面,鱼籽以鲤鱼,和鲫鱼为最,只不过我们,南方的鲤鱼,没有北方好吃,吃的人也少,所以市场,几乎没有鲤鱼鱼杂。鲫鱼鱼杂,就不用说了,鱼小不会分开卖。只是现在,十二月初,鱼籽很少。” 鱼腥味直往鼻孔里钻,两人在鱼市走走停停,一个一个鱼摊看过去。 徐辉突然眼睛一亮,旋即转头对余欢小声说:“鲤鱼,鱼杂。” 说着,抬起手指头指了指。 余欢扫了一眼。 形形色色的鱼杂一大堆。 反正他是认不出来。 中年秃头的鱼摊老板穿着胶皮围裙,双手沾满了鱼鳞和鱼血,正忙碌得给几个客人杀鱼。 余欢见状,走向那斑驳的不锈钢杀鱼台,在其一侧的挂钩扯下一只黑色塑料袋对他说:“哥,我要买点鱼杂,看你忙我就自己搞了。” “帅锅,没问题,伱自己搞。”老板和善地笑一下,随即回过头,干净利落得将花鲢的胖头切了下来。 星城人最爱吃胖头鱼。 鱼市中,比较大的胖头鱼一般是斩成三段,一段头,一段身子,一段尾巴,价格也依次递减。 之所以头最贵,从湘菜招牌剁椒鱼头,便可见一斑。 余欢将塑料袋翻了个面,套着手在徐辉的指点之下,抓了几大坨鱼杂。 鱼泡,鱼白,鱼肝,鱼籽。 总体来说鱼白和鱼肝比较多,现在十二月份,确实没有什么鱼籽。 不过,却也全都齐活了。 扔在老板手边的电子秤称了下重。 老板百忙之余,低头在按键上点弄了一下。 余欢撇头看了一下,一公斤三十,拢共四十二块钱,后面没看,小数点肯定是抹零的。 “帅锅,你就给四十算了。”老板笑眯眯地。 “我来,欢哥。”徐辉却是忙不迭在裤口袋里掏钱。 这小子,还算是没有那么楞,知道一点人情世故。 余欢一手忙不迭压住他的胳膊,故作不耐:“你都没参过工作,第一次到我这来做事,还要你付钱啊?” 一手从兜里摸出两张二十元,放在杀鱼台上。 老板回头说了一句:“谢谢帅锅!” “谢谢老板!”余欢稍许颔首。 徐辉连忙提着电子秤上的鱼杂,两人继而在农贸市场兜兜转转。 买了一应配菜之后,余欢骑小电驴搭着徐辉,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商铺。 两个人没事做,就把店子稍许收拾了一下。 特别是徐辉,经过余欢一番洗脑,干劲十足。 那精神状态都可以站在成功学大师后面做气氛组,只待大师说一句‘听懂掌声’,便大开大合随音乐引领台下拍手了。 至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余松年开着金杯面包车如期而至,一溜烟踱进店子。 余欢出去买了三罐凉茶回来刚坐下,徐辉掐点把鱼杂出锅,用电火锅盛着,正端至他的桌前。 三人互相打了一声招呼。 余欢起身在消毒柜拿来碗筷,几个人旋即挽起袖子开吃。 鱼杂火锅汤汁浓白如牛奶,其中还配有豆皮、豆芽,连汤带汁抄到嘴里,咸鲜味瞬息之间满溢口腔,与此同时,小米泡椒的酸辣味直往头脑上冲。 夹上一坨绵密的鱼籽,入口软糯细腻,轻轻一抿便分散落为一粒粒。 再试试鱼白,嫩滑不用多作咀嚼,一下便滑进了肚子里。 真正的大厨,刀功,勺功,火功,缺一不可。 做鱼杂算是比较考验火功的,这道菜品,徐辉火功这一块做得非常不错,可以登堂入室去大馆子卖钱了。 星城这边的火锅吃法,一般都是配有蔬菜,鱼杂吃了过半,锅中稍显空旷,余欢便抄了一簇香菜投入其中煮着。 余欢抽出纸张揩了揩鼻子。 环顾了一下,几个人额角都吃出了细汗。 “徐辉,我感觉你这鱼杂火锅,都能当馆子里的招牌菜了,确实不错。”余松年嘴角油润,竖起了大拇指。 “松年哥,太夸张了。”徐辉挠了挠额头,有点不好意思:“我这属于,精雕细琢,出一锅。” 余松年嘿嘿直笑:“就是要多夸一下厨师,下次才有得吃嘛!” 他们两个正打趣。 余欢桌前的手机倏忽震动响铃了起来。 他抬眼瞅了一下,联系人备注‘容容~’,是视频聊天。 拿起手机,在余松年和徐辉脸上扫视了一下,见他们一心干饭无暇多顾的模样。 想了想,还是当面接通。 “喂,容容~” 余欢这自动降低了三个调的嗓音,不自觉地小声的模样,霎时吸引了余松年的注意。 嘴巴里挂着香菜,诧异地看了余欢一眼。 昨晚,就听说欢哥谈了个女朋友。 老爸还以此做文章,恨铁不成钢好生训斥了他一顿。 耀文哥和欢哥都找了女朋友,老余家就他这一个光棍了。 “你在干嘛?” 43 帮我看看 林有容的瓜子脸充斥了整个屏幕。 既没戴帽也没戴墨镜。 显然是没有在外面。 “我在吃饭呢!”说着,余欢调转摄像头,用后置将桌面拍给她看了一下。 “火锅?” “泡椒鱼杂火锅!”余欢咬着吸管嘬了一口红罐凉茶。 “哇,还有香菜?” 林有容的话音并不笃定。 因为画面有点糊,即便余欢特意把镜头凑近了,也只能看得出是一篮子蔬菜。 “是香菜,你刚起床吗?”余欢将前置摄像头怼着自己的大脸。 “嗯,我在酒店,刚睡醒。” “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哟!” “我决定了!等下我也要去吃火锅。”说着,林有容拿着一支润唇膏,擦了擦嘴。 余欢倏忽听到她那边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女声在喊:“素啊,你好了没?我在楼下等你。” 见状,余欢忙说:“有人叫你去吃饭的话,那我就先挂了哈。” “嗯,我吃火锅去,再见。” “拜拜!” 余欢对面两人一边夹菜,默默地竖起耳朵听。 两个单身狗,被狗粮糊了一脸。 不过,余松年越听那声音,越觉得不太对劲。 那声音…… 怎么。 莫名感觉有点熟悉? 余松年脑子里刚生出这個念头,想上去瞅瞅嫂子长什么样,余欢却已经挂断了视频聊天。 不禁扼腕惋惜:“嫂子叫什么名字啊?” 余欢连汤带汁夹了一筷子香菜塞进嘴里,含糊地说:“林有容。” “噢。” 余松年吃饭快且急,人虽胖,食量也不是很大,这会已经吃饱了,扔下双筷,抽纸巾擦擦嘴巴上的油渍。 少顷。 几人依次放下筷子以后,再闲扯了一会。 余欢特别交代余松年,明早要把徐倩接过来。 后者满口答应,前脚刚走,余欢旋即把一串钥匙扔给徐辉: “我现在在报社工作,很忙,天天都要上班。” 徐辉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我知道的,欢哥你在报社,上班。” “知道就好,这几天不开业,没事的话不要找我,有事的话,也尽量不要找我。” “哦。” 徐辉点点头。 这段话乍一听很拗口,但徐辉最后的理解是,不管有事没事,都不要找大忙人欢哥! 余欢很放心。 这小伙子二十出头,行事却很稳重。 霍去病这个年纪都开始封狼居胥了,况且明天他姐也要来,自是不用多操心。 余欢骑上小电驴,准备先回狮子山小憩一下。 中午十二点还算不上交通高峰期,本就不宽敞的香春路,此际已经被潮水般的车辆所淹没。 每个十字路口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瓶颈,汽车、电动车、自行车和行人混杂在一起,争抢着有限的路权。 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的味道,让人难耐。 这个时候,就可以觑见小电驴的好处了。 别说什么宝马三系。 哪怕是库里南来了,搁这过一个红绿灯,那也得老老实实,先等上十分钟再说。 老城区的道路规划就是这么烂。 余欢见缝插针,不到二十分钟,抵达狮子山社区的狗窝。 坐木质上沙发耍一会吉他,再捧着笔记本做了下规划,随即躺床上眯了半个小时。 下午,三点半。 余欢破天荒没有踩点,提前半个小时到达早报大楼。 将小电驴推进车棚以后,摘下头盔置于坐垫箱,他大步流星走向大门。 却是忽然瞥见,坐在大楼前的绿化花坛上的赵元,与他目光对视了一下。 赵元忙不迭起身,双手叉腰一脸嘚瑟地笑着朝他迎了过来。 “余欢来了!你这腿,终于好了啊!” 好歹是老同学,伸手不打笑脸人。 余欢停下步子:“元儿,伱坐这专门等我啊?有什么事吗?” “嗐!你话又不讲清楚,吓我一跳!我还真以为你真跟雨婷亲嘴了呢!人不就是跟你开玩笑嘛,又没给你亲!” “她说你就信啊?万一真亲了呢?” “不可能!” 赵元抬手一挥,动作充满了洒脱和自信。 此际风轻云淡的模样,绝没有彼时那种歇斯底里的状态。 “行吧。” 余欢在他脸上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蓦地。 赵元一把将他拦住,笑吟吟说:“余欢,报社成立新媒体部,你有没有做调研,填写内部竞聘申请表?诶,你肯定填了吧?毕竟一旦正式上岗,就有编制,这机会多难得!” “我肯定填了啊。”余欢点头。 “我也填了,老总们上午开了会,竞聘结果估计马上就要发在企业邮箱了,到时候我可得好好看看你写的报告。并且,刚刚大厅也已经贴了人事调整的公示。” 余欢一脸莫名其妙:“然后呢?” “我等你一起去看不!毕竟以后说不定要在一起共事了,呵呵,我们什么关系啊!”赵元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谁勾八跟你有关系!? “哦。” 余欢不咸不淡地。 他这下算是听明白了,赵元是搁这装大逼呢! 元儿这厮从广告部主任助理,调到新媒体部,第一个职位就是代理副主任,虽然暂时是特设岗位,不能算正职,但无疑乃起点最高的一个年轻人。 显然,已经提前得到了内部消息,知晓自己要当小领导了。 赵元昂首挺胸,下巴微微扬起。 步伐迈得大而有力,双臂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摆动,盖因又故意在最高点缓上那么一下,这让他腕上的手表很扎眼。 余欢微微撇头,定睛一看,竟然还是浪琴月相表。 好家伙。 这小领导还没有当上,派头已经摆出来了。 大厅里的告示栏前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有的伸长脖子,有的踮起脚尖,议论声此起彼伏。 余欢的个头,在南方算是比较高了,凑近以后踮起脚,便将其一览无余。 站在他旁边的赵元只能撅着脖子干捉急,濒临一米七,只能看见告示栏上面一点,下面,便是汹涌的人头。 告示栏,只有简单的人事调整说明。 当头便是一行大字:公开竞聘、公平竞争、严格审核、择优录取。 “余欢啊,你先帮我看看,我被调入了什么岗位?” 44 余副主任 听见这话,余欢都懒得搭理他。 很快便在编辑部调出人员的那一栏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余欢调入新媒体部,任代理副主任。’ 舒服了。 他下面还有两个人,都调入了新媒体部做编辑。 第二个是审读员李小雨,此乃李姐的真名。 第三个是文字编辑魏全,这厮是個应声虫,谁说话声音大就听谁的,属于那种贯会临阵倒戈的墙头草。 一开始,还和余欢比较聊得来,欢哥前欢哥后。后面毫不犹豫就转头当了赵元的狗腿子。最后欢哥也不喊了。 知人冷暖,又不是在一个隔间工作,此际脸熟都谈不上。 所以,余欢也没有主动搭理过他。 不过魏全的工作能力还算可以,苦活累活都能干。 这牛马,也算可堪一用。 视线掠过,在广告部调出人员一栏,找到赵元的名字。 只是从东边挪到了西边,还是主任助理的职位,不过前缀变成了新媒体部。 新媒体部最开始是没有主任助理的,看来还是他这只小蝴蝶扇动了翅膀的缘故。 说实话。 如果都是做主任助理的话,余欢觉得赵元还不如待在广告部,多多少少还有油水可捞。 心满意足的余欢,不再留恋,收回视线,旋即转身走人。 “余欢,我什么职位!你看到了吗,我什么职位?”赵元一脸兴奋。 这个逼,装大了。 赵元很舒坦! “你自己看。”余欢懒得跟他多说,摆摆手:“反正我进新媒体部了。” 闻言。 赵元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心中无比快意。 暗忖:“这么不耐烦的样子,他肯定看到了吧?呵呵,我要做副主任了!” 余欢从愈发密集的人群里挤出来,转头看着那摩肩擦踵的电梯间。 稍许思忖。 还是决定爬楼上去,毕竟编辑部也才在三楼。 蓦地瞥见一个戴着厚如瓶底的眼镜的小土豆。 他忙不迭叫住对方:“喂!陈瑶瑶!” “啊?” 小胖妹抬起脑袋,嘈杂的环境声中,待得看清叫她名字的到底是何人以后,顿时一脸诧异:“余欢!” 余欢笑说:“你竞聘成功了,岗位是新媒体部运营,祝你早日获得事业编!” “啊?我被选上了?”陈瑶瑶点头如捣蒜:“谢谢!” “不客气!” 余欢随即转身去楼梯间。 突然。 熙熙攘攘的大厅之中,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有个尖锐的女声刺破了喧嚣:“大家散开一点!不要挤!有人晕倒了!快散开!” 人群霎时间嘈杂而混乱的分开了一圈。 余欢迈上数级台阶。 登高望远。 只见赵元脸色苍白软绵绵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紧闭,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身体微微抽搐着,从这边看来,戴着浪琴月相表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握成拳状。 这老同学,癫痫犯了说是。 余欢深深呼吸了一口弥漫着淡淡清洁剂味道的空气。 不错。 心情大好! 总有些忽如其来的小插曲,让生活不再索然无味。 余欢刚一进编辑部。 电梯边的茶水间,正在和一众同事胡吹大侃的张哥注意到他,忙不迭一脸浮夸,挤出谄媚的笑。 朝他打招呼:“哎哟喂!余主任来了!” 可不能真把这当成了阿谀奉承。 这老油条,明显是在众人面前开他的玩笑呢。 办公室玩笑是人际关系的润滑剂,张哥在此道上拿捏得是炉火纯青,至少大家此际是笑眯眯地看他。 余欢知晓张哥马上就要铁树开花春风得意了。 作为法制新闻编辑,随老林的升迁,也跟着一路走高。 余欢重生前和重生后,和他的交道打得都挺多。 咧嘴笑说:“张哥,特设岗位而已,不是正式职务,并且你别把我前面那‘代理副’三个字去掉,行不?” “小余你官也升了,这也腿好了,看着是人生喜事精神爽,帅上加帅了啊!”有人揶揄。 余欢一脸矜持,作揖:“哪里哪里,小帅,小帅。” 角落格子间,正盯着屏幕的魏全,听到声响,转头看见来人,忙不迭跑出来。 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欢哥,伱在报告里写的,那个三微一端方案太精彩了!有理有据,前瞻性令人叹为观止,太牛逼了!” 听听。 欢哥这就嚷上了。 “小魏啊,企业邮箱发竞聘公示了?”张哥拧开保温杯抿了一口。 魏全一脸敬仰:“是的啊,我刚刚看完欢哥写的报告。” “那我要仔细研究一下,到底有多么牛逼,直接破格提拔副主任了都,干个十年八年,任职年限一满,搞不好就真的成主任了。”张哥砸吧砸吧嘴。 谁都知道所谓的代理二字,也就走个过场。 新部门稳定下来,过几年工龄一满,余欢很快就会被转正。 茶水间众人,顿时打趣着作鸟兽散。 余欢面对魏全的套近乎,淡漠地点了点下巴。 这高冷的模样,属实让魏全霎时间摸不着头脑。 心里开始浮想联翩,是不是在哪天不小心得罪了这个以后的直属领导? 余欢脚步不停路过审读隔间,非常懂事,直接去主任室找老林。 踱至门前停下步子,敲了敲门,直到里间传来老林一句“请进”,他这才推开门扉。 临近傍晚,没有开灯,室内有点昏暗。 老林坐在19寸的小型显示器后面,冷光洒落在脸上,忽明忽暗,眼神专注,应该是处理工作事务。 抬眼看了一下来人,脸色顿时柔和了一些:“小余啊,自己找地方坐。” 余欢老练地喊了一声“爸”。 先是摁下电灯开关,此间亮如白昼后,在老林对面抽开椅子坐下:“您在忙什么呢?” “分配编辑任务,这个月的稿件数量和质量,除了法制新闻都不太理想。”老林挪着鼠标。 “哦。” 听见这话,余欢也没有多做声,以免打搅他工作。 老老实实靠着椅背,等他忙完手里头的事情。 老林少顷方才抬起头说:“年轻人太沉得气,也不是什么好事。” 余欢旋即笑嘻嘻:“谢谢爸啊!” “谢我?”老林摇摇头:“那是你自己争气,是你靠自己本事得来的。我可没有给你开后门。” “难道爸没给我说话吗?” “说是说了一点,最重要的还是李主任最先举荐,要把你破格提拔。” 45 美呀美滋滋 闻言。 余欢立马换上一副我懂得的表情,转而道: “赵元是我同学,他还扯着我一起看人事调动呢!开始还很得意的样子,可结果好像是不尽人意,下子刺激过度,晕倒了。” “赵元?你说的是总编辑的那个侄子吧?他还是你同学?” “没错,同届的。” 老林握着鼠标的手一滞:“这还晕倒了,那你们没矛盾吧?” “矛盾不大,只能说,有点小矛盾。”余欢挠头,表情很无辜:“不过不是因为这事,我们老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 在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爸爸面前,自然可以毫无顾忌给元儿上眼药。 老林什么人? 这小小元儿,跟他女婿看不对眼,岂不是不动声色手拿把掐吗? “嗯,本来你那个位置,其实已经敲定是他,毕竟他本来就是主任助理,按理调入新媒体部应该是要升迁。但你在调研报告里写的三微一端方案太精彩了,社长直接拍板确定选你。不过老赵也没松口,非说要把赵元调入新媒体部磨练,一来二去,最后就变成平调了,本来新媒体部草创,是不准备设立主任助理这个职位的。” 老林也没有刨根问底,追问他们为什么看不对眼。 讲的这一番话,听得余欢是笑嘻嘻。 老林扶了扶镜框,凝眉道: “说着说着,我看伱尾巴要翘天上去了,一個代理副主任,特设岗位而已,你可不要骄傲。赵元这会,还有跟你竞争新媒体部主任的能力。” 他在‘这会’二字处,稍许做了停顿。 余欢有与领导们打交道十年的经验,更何况,老林也算说得直白,不假思索,便听出了弦外之音。 老林的意思是,赵元马上就要没有与他竞争的能力了。 盖因老赵在2012年最后一天,便会卸任退休。 而他,老林,即将上任江南早报总编辑。 这里有个信息差。 此时的余欢,是完全不知道个中详情。 于是乎,只能一脸懵懂地点点头:“爸,我知道的,您对我期许很大,我会稳扎稳打,继续努力!” “那你就上班去吧,不做审读也好,这岗位要天天熬夜,对身体不好。” “嗯,这也是最后一天上夜班。爸,您也注意休息。” 老林右手握着鼠标,左手挥了挥:“你去忙吧。” “诶。” 余欢告退之后,回到审读隔间。 即将到上班时间,众位同僚围在一起,话题中心,俨然是即将升迁为代副主任的余欢。 聊得那是热火朝天。 余欢一来,登时众目具瞻。 “小余啊,你这次升职可真是实至名归啊!”一位审读老油条笑容满面。 “我们都看过了你写的报告,三微一端!余欢啊,以后微信公众号和微视频,真有那么大的发展前景吗?” 三微一端。 乃微博、微信公众号、微视频、客户端。 微视频指的是在互联网新媒体上传播的时长在5分钟以内的视频。 而不是企鹅旗下的那个微视。 余欢点头: “微信用户数即将突破3亿,并且企鹅拥有全国互联网数量最大的私域流量,以其增速来看,前景是非常可观的。其实我报告还写得委婉了点,我觉得它刚推出的那个公众号功能,一定会彻底改变内容传播的生态格局!” 在座的各位,整天与文字打交道,也算是一群擅长卖弄文字的人。 其实,如果在余欢的话里,品出了那么一丝机会。 搞副业,去做公众号。 分享微信站在移动互联网的风口上,那迅速崛起的流量的红利。 副业随便搞一搞,哪怕是去做公知发表一些反智的奇葩言论,赚个盆满钵满也不成问题。 公众号一问世,特别是刚出的几年,从写文章到成名,变现,从未像这样直接。 说人话,那就是背麻袋捡钱。 至于微视频,那能聊的可太多了,余欢瞥了一下墙壁上的电子挂钟。 三点五十八分。 要开工了。 也懒得再跟他们多逼逼。 一副矜持的笑脸回到办公桌。 刚刚坐下,隔壁格子间的李姐侧过脑袋,一脸好奇地问:“诶,余主任,你知道我们新媒体部在几楼吗?” 听见这话余欢不禁长吁口气:“叫我小余就好了。” “好的余主任,你知道不啊?” “呃,也许,在十二楼?” “嗯嗯,反正我看工作邮箱,只是简单通知我们,明天下午两点当班,并且只要上半天。” “我们这些上夜班的也要调整作息啊。还有,也许你再等等,详细的工作安排,就发到邮箱了呢?” 说到这里,余欢就有些无语。 李主任一副上山下乡思维。 第一天便头头是道发工作邮件说要促进同事友谊,叫新媒体部初设的十几个人员,参与打扫卫生。 男扛女擦,干活不累。 余欢与这位老资历打交道多了,觉得他是真的有点搞。 很多事情都是头脑一热,说干就干。 不过总体来说,也是一位能够共情下属的好领导,还和老林私交甚笃。 在审读这个岗位上坚守最后一夜,不动声色摸着鱼。 其间。 李主任果然是发了一个工作邮件,提及新媒体部百废待兴,需要克服很多难关。 让新同事们一起参与搞卫生,以促进彼此之间的友谊和团队合作。 今天闲暇下来后,余欢没有摸鱼,而是未雨绸缪,用office做了一些新媒体部的工作规划。 时至凌晨一点。 到点,下班。 余欢与编辑部的夜班同僚打趣完,下楼后,脚步轻快地骑上小电驴,在寒风凛冽中穿过一条条空荡的街道。 少顷便抵达了狮子山社区附近。 街道上的灯火已稀稀拉拉,偶尔有三四个身影匆匆走过,裹紧衣领缩着脖子。 余欢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把小电驴歪在路沿,戴着头盔走进路边的一家津市粉店,嗦了一碗麻辣牛肉粉。 吃到最后嘴唇微微发麻,心跳似乎也加快了节奏,一股暖流逐渐扩散到全身,身体发热,毛孔仿佛都张开了。 抿一口热辣的汤汁,不禁斯哈了一下,余欢裤口袋里的手机一个震动,传来消息提示音。 林有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刚录完歌收工,困死了!’ 余欢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转钟一点一十九了,旋即回复:‘想容容的第三天!’ 那边瞬息发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余欢思量了一下,也没有跟她说自己在吃麻辣牛肉粉。 女明星还要做身材管理,深更半夜馋人家,这多犯贱,多冒昧。 随即回复: ‘我也准备洗洗睡了,晚安!’点出表情栏,最后再加一个月亮表情。 ‘晚安,好梦。’ 余欢将手机收进兜里,忽的,发现自己有点恍惚。 蓦然回过神来,不由得“啧”了一声。 上辈子活了三十年出头,还从来没有天天跟异性互道晚安过。 这下,也算体验到了! 美呀美滋滋! 46 帮我搞卫生? 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徐辉九点多便打来了电话,说是中午做鸭,问余欢有没有空过去。 日子不紧不慢,每天好好吃饭。 于是乎。 本来就有一些事务要去安排的余欢,在十二点整,骑着小电驴,无阻抵达商铺。 玻璃门和橱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上面的薄尘此际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门扉微闭,上面还挂着一个暂停营业的小木牌。 抬眼,便见余松年和徐倩两人。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余松年拿拖把,徐倩拿扫把,一前一后,先扫后拖。 爱情小坦克,谁撞谁休克! 徐倩蓦然看清来人,动作一滞,拄着扫把,圆润而饱满的脸庞笑出两个小酒窝:“欢哥!” “诶,倩倩来了。” 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余欢转头朝余松年挑了挑眉毛。 调侃他:“你一个从来不打扫卫生的人,二伯妈讲你连碗都不洗,怎么今天这么积极啊?” “我不是帮欢哥你搞卫生吗?” “帮我搞卫生?” 余欢嘿嘿一笑,也不多揶揄他。 毕竟徐倩在这,还是要给这個小老弟,留点面子的。 余欢稍微调侃:“那你就再加把劲,里里外外都多拖几遍,拖干净啊!” “没问题欢哥,我也不能白混饭吃不!”余松年说着,倏忽献宝似得将拖把左劈右砍,嘴里哼哈有声。 好歹拧得比较干,否则这一下,非得脏水四溅不可。 “喂喂喂!能不能别没个正型!”徐倩抄起扫把,就往余松年圆滚滚的屁股拍。 后者登时怪叫着左躲右闪。 余欢见状摇了摇头,绕道走向了厨房。 油烟机和灶台两个行星发动机轰鸣。 余欢也是挽开帘子走到近前,徐辉才发现他来了。 两人互相打了声招呼,辛香味入鼻,刺激鼻腔,差得让余欢打了个喷嚏。 旋即往锅里瞅了一眼。 不错。 湘西除了赶尸,还有土匪鸭! “这是什么鸭子?”余欢扯开了嗓子,努力盖过轰鸣。 徐辉颠着勺说:“我姐,从家里,带过来的麻鸭,四斤多,早上刚杀,整只下锅,我们,大吃一顿!” “好好好!”余欢登时摩拳擦掌,垂涎欲滴。 村里有很多户人家在后山圈养家禽。 这种旱养的麻鸭,一半饲料,一半自己啄食长大。 相比起湖区那种在水里游大的鸭子,也算别有一番滋味。 不止肉质更肥厚细腻,刚宰的鸭子还很鲜活,搭配上线椒,做成湘西土匪鸭,却是再适合不过。 少顷出锅上桌,待得徐辉再炒了一个芽白端过来,余欢忙招呼还在打扫卫生的两人开饭。 相坐一席,众人旋即挽起袖子开吃。 途中,不忘交代了一下徐倩,叫她去快印两张招聘广告贴在门上。 还要招两个员工。 分别是保洁和帮厨,年龄尽量卡在四十到五十之间。 底薪是丰厚的一千八一个月。 余欢叫他们先面试好再打电话通知他,到时候,得空了再来签合同。 这副甩手掌柜的模样,登时让在座的余松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余松年心想,欢哥做这生意自己投了钱还什么也不管,作为老板都不怎么操心,最后岂不得亏麻了啊? 他却是不晓得,余欢连饭店的招牌,都懒得去换,将就将就得了。 稍许知道些内幕的徐辉老神在在,不动声色啃鸭爪。 而他的姐姐徐倩,埋头啃着鸭翅。 这一顿中午饭,余欢吃得无比尽兴。 临走前。 余欢对百思不得其解的余松年,甩下了这么一句话:“先随便试营业一下,这还没正式开业呢,到月末再说!” “好吧……”余松年挠了挠额头。 余欢拍拍肚子出门,戴上头盔骑着小电驴,穿行在络绎不绝的马路。 倏忽。 余欢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隐隐约约的电话铃声入耳。 立时偏转车头停在路沿,摸出来瞧了瞧。 是老余打来的。 接通! “喂,爸,我正骑车去上班呢,在路上!” “你的工作不是晚班吗?” “我已经被调入新媒体部了,以后是白班。” 老余的语气顿时愉悦起来:“哦,那太好了,你妈就担心伱天天上夜班,黑白颠倒,怕你身体落下什么毛病。” “小夜班而已,只上到凌晨一点,报社里多得是上大夜班的岗位,那才叫熬夜。我一个年轻小伙子,也没那么不经熬吧?爸,我就先挂了——” 话音还未落下。 那边忙说:“你等下!” “嗯?” “听松年讲你开饭店了?你难道不知道以后有了编制,就不能经商吗?难不成不想在单位干了?” “爸,是这样的,饭店是有容的,她这段时间去沪上忙了,我只是帮她打理一下。”余欢在电话这边,说得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能忽悠一时是一时。 “是这样吗?”老余顿然没有再多说:“那你路上慢点。” “好,爸我挂了。” 少顷。 余欢骑着小电驴抵达早报大楼。 此时才刚刚一点半出头。 余欢早早来到报社,其一是为了去编辑部收拾工位,其二是作为领导,得身先士卒。 最少,第一天不能踩点吧? 走马上任,样子总得做一下吧? 电梯刚到三楼,门一打开,暖气便直接吹拂在了脸上。 当下是休憩时间,刚刚在食堂吃完饭的绝大多数编辑们都趴在桌上睡大觉。 办公室里很安静。 见此余欢放轻了脚步,缓行至空荡荡的审读隔间。 里面只有一个人,是李姐,刚收拾完东西,将一叠书籍抱在怀里。 余欢踱步走近了一瞧。 最上面几本,是郭比特人的《小时代》系列丛书。 在这几年很火,可以说是乡镇小年轻的奢侈品启蒙圣经,除了炫富以外通篇都在讲姐妹撕逼。 明年其人自写自导翻拍出的电影,更是火爆一时,诞生了许多精彩的鬼畜和恶搞作品。 两人一进一出—— “余副主任来了!” “好吧,只要不把那个副字去掉,这个称呼我还是能接受的。” 余欢笑着与她擦肩而过。 回到即将说拜拜的工位,弯腰把座垫和靠枕堆叠着放在桌上,从角落里拿出保温杯放进上衣口袋。 耳机,抽纸,几个文件夹,几只水性笔…… 该塞口袋的塞口袋,一应物都收拾好,张开臂膀抱满了物什,未免有些遮挡视线。 余欢歪着脖子看路,缓步去坐电梯,上十二楼。 47 怎么没有掌声? 早报大楼。 十二层。 经过了一番男扛女擦,落满灰尘的顶层,已经被拾掇得整洁有序。 这地界冬冷夏热,因为建筑老化的缘故,漏水问题频出,已经空置了好几年。 不过既然新媒体部门入驻,财务部那边很快就会提供维修资金,做防水和隔热层。 赵元额角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为了图表现,他今天可是累坏了,背哈着都有点直不起来。 昨天他晕厥后醒来,当即便给总编辑老赵打了个电话。 哪知对方也有点恼火,冷硬的讲他输得不冤,这是能力问题,他技不如人,报社不是一言堂。 不过却也转而道,他还有机会,那就是先在李春华李主任面前,先好好表现…… 于是乎,赵元今天格外卖力,完全属于是第一号牛马。 第二号牛马便乃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魏全。 李主任主动让腿伤未愈的余欢,和一个原摄影部的小伙子,两个人一起调试电脑。 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们这一個刚刚搭建的草台班子,也算是有点凝聚力了。给大家十分钟时间,休憩一下!”李主任含笑着,环顾一圈后连连抚掌:“看看,这是大家一起努力后的成果,一个干净整洁的办公环境!” 见状。 正抽纸擦汗的赵元,忙不迭扔下纸巾,第一个重重拍手。 余欢背靠墙沿,轻轻抚掌。 此起彼伏的掌声中。 李主任抬起臂膀,凌空往下压了压:“好了好了,大家休息吧!顺便在这期间好好想一下自我介绍,每个人都要来!” 余欢拧开一瓶怡宝,扬起头,嘴唇紧贴瓶口,一边喝一边下咽。 咕咚咕咚。 清凉的矿泉水,顺着喉咙,直入肚腹,一口气喝了过半。 余欢随即拧上瓶盖,侧身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他瞄了一眼赵元,这厮今天,一直都没有跟他对视过。 每当目光相及,总是游移不定地飘向别处,不自在和局促不安溢于言表。 仿佛,与他对视是一件感到十分尴尬的事情。 余欢只是暗自呵呵一笑。 装逼不成反被打脸。 尴尬就对了! 话说回来,余欢作为副主任,他的座位背对墙,面对空旷的工作间,可以一览全局。 每个人在干什么,一目了然。 办公桌,也是格外的豪横宽阔。 李主任只是新媒体部的代理主任,主要负责的还是调研部,所以,他并没有在这里设立办公室。 余欢很清楚。 李主任以后只是会常来转一转,视察一下工作进度,翻看一下日报、周报、月报。 不过,一想到各种报,余欢就脑壳痛。 但也就是说,他才是新媒体部实际上的话事人! 休憩少顷。 李主任朗声召集众人。 十几个人拿着椅子排排坐好。 不过余欢倒在众人嬉笑推搡之下,坐到了左边第一个位置。 李主任五十出头,两鬓斑白,颇有些儒雅随和的气质。 他站在前面清了清嗓子,说: “我叫李春华,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我是调研部主任,同时兼新媒体部代理主任,很高兴和大家共济一堂,作为你们暂时的直属领导,我就简单讲几句——” 语音一停顿。 下面。 掌声雷动。 当领导说要讲几句的时候,最好不要认为他真的只讲几句。 要做好聆听长篇大论的准备,在头脑发胀昏昏欲睡时,简明扼要捕捉到领导讲话的重点。 以防被点名时,张口结舌,什么也说不出来。 果然。 “今天,我们新媒体部门正式成立,虽然是满打满算也才十二个人的小班子,但已经肩负起了探索……” “首先我想强调的是,我们是一个团队……” “其次我们要明确我们的目标……”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需要不断地学习和进步,新媒体领域变化莫测……” “最后我要对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感谢你们选择……” “让我们携手……” “我的肺腑之言讲完了,谢谢大家!” 余欢身体微微前倾。 目光虽然尽力聚焦在讲话的李主任身上,但眼神却透露出一种迷离和恍惚。 蓦地。 李主任话音落下。 余欢忙不迭跟着众人拍手鼓掌。 听取掌声一片后,李主任向余欢伸出了手: “来,第二个做自我介绍的,那必然是我们的余副主任!依托他设置的人员组织架构,才有了我们这些人的共济一堂!” 闻言。 余欢连忙站起来,李主任忙不迭让开了中间的位置。 余欢行至众人前面,面对着众人说:“大家好,我叫余欢,原编辑部审读员,入职新媒体部代理副主任,很高兴能与大家共事,谢谢大家!” 一句话完事,为表诚意,余欢微微鞠了一躬。 而后在掌声如潮、齐声喝彩中下场。 “赵元,到你了!” 李主任朝坐在中间的赵元招手。 后者,目光顿时闪烁了一下。 赵元感觉余欢这一番自我介绍下来,是真没什么领导力。 怎么也要得和李主任一样,自我介绍之余,还要起到模范带头的作用吧? 暗忖:“到我表现的机会了!” 赶忙起身上前。 摊开手说: “大家好,我叫赵元,赵钱孙李的赵,元旦的元,因为我是元旦那一天……” “我性格热情开朗,喜欢与人交流……” “在工作方面,我一直保持着……” “除了工作之外,我还有很多兴趣爱好……” “新媒体,是一个充满挑战和创新的领域……” “作为新媒体部门的主任助理,我深知自己肩负的……” “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希望我们能够携手……” “让我们一起加油,一起努力,一起迎接新媒体的美好未来!” 又是一番长篇大论。 如果说李主任那一番讲几句,让人实在是感觉无聊,要是有点内容的。 那赵元这罗里吧嗦的更加没有营养。 听得余欢强打精神,是真的有点想睡觉了。 赵元还是有点经验不足,不会收尾。 没有品出李主任最为震耳发聩的当属于那句‘我的肺腑之言讲完了’,就直接弯腰,一躬到底。 赵元还在暗忖着:呵,我这讲话水平,应该不弱于李主任吧? 不过。 却是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没有掌声? 48 想斗法分权了 意识到这一点,赵元耳朵逐渐染上了深红。 心脏跳动如擂鼓,皮下的血液突然沸腾起来,急不可耐想要冲破皮肤。 说实话。 余欢真的困。 赵元又没有说出重点。 所以。 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给他鼓掌,真不是故意搞他难看,不过好像大家都没鼓掌? 那他也懒得动了。 大家都是久坐办公室的人,干了一下午体力活,都比较累。 唯一还比较精神的牛马魏全,瞥了身侧岿然不动的余欢一眼,似有所悟。 他可分得清大小王。 旋即不动声色,把刚举起来微合的双手,默默地放下。 余副主任都没滔滔不绝,搞什么领导派头,这赵元一个主任助理,摆什么谱啊? 他在腹诽着。 在场的,并不只是魏全一个人,有这个想法。 电光火石之间,便陷入冷场的境地。 一個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 数个呼吸之间。 倏忽。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赵元的耳际出现,还是李主任率先打破了冷场的局面。 立时带动了三三两两的掌声依次响起,但并不怎么热烈。 赵元暗地里吸了一口气。 心中悬着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好歹也不算冷场。 …… “大家好,我叫魏全,原编辑部文字编辑,入职新媒体部编辑小组,很高兴与大家共事!谢谢!” 魏全三言两语做完自我介绍后,干脆利索地坐回座位上。 从左至右,再是一个面相稚嫩的小个子女孩, 她的声音很清脆悦耳:“我是许斐,原热线部的接线员,入职新媒体部运营小组,很高兴认识大家!” 阳光充裕的办公间里,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我叫王智,我原来是摄影部的,入职新媒体部视频小组,目前还是单身!”这哥们说着,朝几位妹子灵动地挑了挑两撇眉毛。 王智就是与余欢先前一起调试电脑的那位,面相颇为活跃,是个碎嘴子。 “我叫郑雨,周吴郑王的郑,下雨的雨,原调研部,入职新媒体部舆情监控,和大家共事,我感到很荣幸!” 高跟鞋,小西装。 郑雨的打扮,是众人里最为职场的那一位。 …… 众人依次做完自我介绍。 在余欢看来,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 人员相比上辈子,有了些许变动。 这肯定是因为老总们看了他在报告里写的人员组织构架,稍作过调整。 李主任笑眯眯地说:“既然大家自我介绍完了,那么就请余副主任,再简单为我们讲一下小组划分和工作安排!” 连片的掌声中,余欢旋即起身。 到他不得不讲几句的时候了。 脸色严肃往那一站,巍然而立,整个人器宇轩昂。 往赵元那边瞥了一眼,对方登时目光躲闪。 啧,多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余欢收回视线,随即不假思索地说:“我们原编辑部的岗位,设置得具体而微。新媒体部同样有编辑工作,但刚刚起步,事情繁杂而多,编辑小组的三位同仁——” 话音一顿。 魏全忙不迭举起手,有他带头,另外两个也忙不迭效仿。 余欢不由得颔首。 魏全这牛马除了墙头草两边倒以外,还是挺懂事的,很会看脸色。 视线从抬起了手的李姐身上收回,余欢接着说:“还请细致耐心,你们负责采编审核,优化新媒体平台上的内容,确保内容的质量可读性,准确和时效性。” “运营小组的两位同仁——” 有前人做示范,陈瑶瑶和许菲忙不迭举手。 “你们负责新媒体平台的日常运营和分发推广,按照推广策略提升用户参与度,做好互动管理,包括内容策划、数据分析。” “视频小组的两位同仁——你们负责拍摄、剪辑和制作视频内容。” “美术小组的同仁——你负责设计新媒体平台的视觉元素,如图标,海报,广告。” “舆情监控的同仁——你负责网络热点舆情的监控与新闻信息的抓取。” 一席话下来。 余欢讲得有些口干舌燥,抿了抿嘴:“目前安排就是这样,话不多说,我对大家的要求只有一点:即采即审,即审即发!” 此起彼伏的掌声中。 站在他旁边的李春华,鼓掌的同时,连连点头,似乎是对余欢颇为欣赏。 下面的赵元两手虚拍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色阴晴不定。 余欢话音落下。 忙缓步去办公桌拿起喝了一半的怡宝,拧开盖子灌了几口。 李主任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时至四点五十了。 抬眼说:“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散会!明天早上九点,正式上班!” 言语一个停顿,转头对余欢接着朗声道:“小余啊,五点钟要召开一个干部短会,等下就开始了,你和小赵都要参与。” 李主任说着,唯见下面还没有动静,一双双眼睛睁睁地看着他。 只有赵元接话应了一声:“好的,李主任!” “嗯,”李主任点头,转而朝端坐的众人挥了挥手:“散了散了,各回各家!” 话音一落下,顿时炸开了锅。 连片的脚步及椅子搬动声中,李主任踱至余欢身侧,压低了喉咙:“这是总编辑召开的会议,社长也在,捋好思路,明白吗?” 听见这话,余欢撇头,目光和赵元对视了一下,旋即收回视线。 也跟着压低了嗓子:“我明白,谢谢李叔。” 他们什么关系啊? 私底下自然不用称职务! “嗯。”李主任颔首。 余欢意识到重头戏来了。 看过赵元的竞聘报告,还和上辈子一样,把重心放在了客户端和门户网,想一口气吃成胖子。 客户端,指app和pc双端。 如果不是他横插了一脚的话,赵元这厮,恐怕又得把新媒体部门的发展给带偏,错失掉先机。 上辈子,这些人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复制粘贴编辑部那边生产的内容。 工作虽然相对来说简单又轻松,但把新媒体部搞得跟他刚喝的那瓶怡宝一样。 不生产水。 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李主任这话里行间的提示,再明显不过。 赵元这强行插进来的一个主任助理,是要以他那位总编辑伯伯为靠山,想斗法分权了。 49 前程似锦走花路 “首先,我要再次强调,新媒体部门,是我们报社未来发展的战略重点。” 社长戴着金丝眼镜,头发花白,声音洪亮而有力,回荡在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在数字化,网络化的时代背景下,我们必须紧跟时代步伐,适应媒体变革形势,抓住新媒体发展的机遇,推动报社的转型升级!” 他话音一顿: “小余做的方案非常好!我们昨天上午已经讨论过,确立实行三微一端的策略。现在策划人就在这里了,大家先认个脸熟,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向他提问!” 总编辑老赵身材适中,微微有些发福,头发已经略显灰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 嘴角总是上扬着,像是在微笑。 他坐在上首左侧,对面就是老林。 视线从不露声色的老林脸上收回来,总编辑和蔼地说:“小余啊,想要把三微一端全都做好,可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及资金投入,比如微视频,现在普及率和用户活跃度都并不高,风险可不小哦。” 闻言。 余欢心里呵呵一笑。 普及率和用户活跃度都不高? 等过几年,包管你走到哪耳朵里都是魔性猴子笑,到时候,再回看下这话。 被老总们众目具瞻,余欢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什么压力,镇定自若: “赵总编,是这样的,智能手机已经在国内普及了,今年4G也开始大规模建设,可以预见的是,随着视频技术迭代和提速降费的推动,未来微视频的普及率,一定会得到爆发式的增长。” 他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天衣无缝,甚至在竞聘报告里,就把相关数据都给列出来了。 不信老赵没看过。 总编辑点点头,一副颇为认同的样子。 此时。 热线部的钱主任却忽然开口:“小余啊,我看你的报告,篇幅大部分都是在讲媒体社交平台,你是对客户端和门户网不看好吗?” 终于见真章了。 看着她那脸盘宽大,腮下无肉的柿饼脸。 一如上辈子打过几次交道的印象中的刻薄模样,余欢当然不看好! 有五大门户在,你还想大搞私域流量,搞得过这些巨头吗? 哪一个都不是吃素的! 你以为你是类于人民网的中央级媒体呢?说上市就上市,随随便便市值百亿啊! 然并卵!开发独立APP和pc客户端,肯定作用甚微。 当然了,不看好归不看好,客户端肯定也是要做的。 毕竟他的三微一端方案中,也提到了客户端,不过,隐晦提及是用来和资本方讲故事,是用来向政府争取资金的。 这是纸媒在日益式微之下通过新媒体谋求发展空间的必经之路。 就好像是石油之于美元,房地产之于人民币,有了客户端作为锚定物,有了这個载体,才可以估值。 余欢念头一转,说道:“钱主任,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我已经在竞聘报告上面,说的很明白了。” “那就是不太看好?” 余欢正欲反驳—— 社长倏忽敲了敲桌子,霎时把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这样吧,三微这一块,就由小余负责,客户端交给赵元去做。”社长环顾一圈后,眼睛定在了赵元身上:“赵元啊。” “社长!” 赵元哈腰应声,强压住喜意。 声音中是止不住地小激动。 “伱关于客户端这一块的看法,深得我意,届时财务部会拨款给你招采,其它部门也会全力协助你。你可要好好干。” 赵元身体前倾:“社长,我肯定会埋头苦干,早日完成任务!” 余欢不动声色,听着他们这一席话。 得。 老大哥开始端水了。 不过,老林倒是全程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社长和总编辑轮流打了会官腔,再依次勉励了一下余欢和赵元两个人。 散会后。 老林与余欢碰面,嘴唇翕动,轻声让余欢去他的办公室。 闻言。 余欢没有傻乎乎得直接跟在老林身后下楼。 去卫生间放了一下水后,适才去三楼编辑部主任室。 敲了敲门,听到隐隐约约的一声“请进”。 推开门扉便见老林坐于靠窗的茶桌,在那边把烟,低头玩手机。 窗户紧闭,所以那一块看起来是仙气飘飘。 老林在其中腾云驾雾。 “来了啊。” 余欢把门合上,踱步至老林对面坐着,叫了一句“爸”。 老林旋即站起身把玻璃窗推开了一条缝。 肉眼可见的烟雾仿佛找到了出口,不再室内徘徊,而是被窗外的微风牵引着,逐渐向窗外飘去。 他坐下后方说:“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余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手里的项目被赵元抢走了一个,还是最能争取扶持资金的项目,你难道还感觉不痛不痒?”老林嘴里叼着烟,手里开始忙活着烧水。 这是要开始泡茶了。 于是,余欢只能说:“是有点感觉,但不多。” “社长知道你是我女婿,过刚则折,风头太盛也不是好事。”老林仔细地看了一下余欢的脸色,确实是挺风轻云淡。 “确实。”余欢点头:“如果我真的对新媒体部大包大揽,我还怕影响到爸你呢!” 如果余欢是老林女婿的事情曝光,哪怕能力再强,肯定也禁不住底下的人在背后搬弄是非,说搞裙带关系。 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爸爸,以后前程似锦走花路,多少对他有点影响。 这话倒让老林一怔,登时有点意外。 很快又如常笑骂:“你小子,心思还挺多,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呃。”余欢挠头。 老林拧开茶叶罐,抓了一把单枞扔在盖碗里,意味深长:“年轻人多的是时间,该你的,就是你的。做好自己的工作,等着就是,不要慌也不要急。” “我没慌也没急,”余欢将盖碗扒拉到自己身前:“爸,我来泡呗。” “你自己心态好就行,我还没喝过你泡的茶咧。” 两翁婿瞎扯了一会天南地北,喝了几道茶,老林拿起手机亮屏一看,已经六点了。 他旋即起身说: “走,跟我回家吃饭去,今天你丈母娘特意早早下班,做了一桌好菜,庆祝你升职。” 50 她到底误会了什么啊? 听见这话。 余欢心中正有感动氤氲而起。 忽然。 老林看了一眼余欢那烫得通红的手指,立时笑出声来。 他这忍俊不禁的模样,着实让余欢又感觉有点尴尬。 献丑了…… 手指像是被火焰炙烤过一般,过了好半响,还有一阵阵隐隐约约的刺痛。 盖碗泡茶,没别的,就是比壶香。 可这玩意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耍的,最起码还是得训练一下,确保万无一失再上手。 太他妈烫了! “你是开车来的吗?”老林低头收拾着办公桌。 他自然知道林有容的那辆宝马,已经给余欢在开了。 余欢也帮不上忙,只能叉着腰站在一边:“没有,我骑的电动车,上下班通勤快一点。” “现在星城汽车保有量越来越高,路上确实越来越堵了。”老林说着笑了笑:“我这年纪可吹不得风,不然骑电动车也挺好。大路不好走,可以走小路,堵车时很窄的缝隙就能过去。” “是这样没错。”余欢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爸,要不我就先过去呗?” “那你慢点,注意看路。” “爸,待会见!” “好。” 余欢告退后,下楼骑上小电驴。 此际星城还没有禁鸣,喇叭声此起彼伏,余欢轻松地在车流中穿梭,寻找着前行的空隙。 少顷。 他在街边鳞次栉比的店铺里,看到一家绿叶水果店。 旋即将电动车歪在路沿,去精挑细选了几斤红富士,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金枕榴莲。 没见老林在家里头把过烟,应该是丈母娘不允许,那就不买烟了。 提着水果跨上小电驴,余欢再骑了十来分钟抵达。 敲了好几轮门。 都准备打电话给老林,问丈母娘的电话了,余欢适才察觉到里面有人把猫眼打开,往外面瞅着。 他忙不迭站直了,摆出微笑脸。 门扉被推开,丈母娘喜眉笑眼:“小余,我刚刚在厨房炒菜,没有听到你敲门。恭喜你升职了,以后也是领导了啊!” 丈母娘让开了身子。 余欢踏步进门笑说:“我只是代理副主任而已,离当领导还远着咧。” “行吧,谦虚点也好,”丈母娘瞥了瞥他手上提着的两大袋:“小余你怎么还买了东西?哦,还有榴莲!” 余欢一看丈母娘这喜不自禁的脸色,就知道这榴莲买对了。 “咋啦?给您二位提点水果,不需要理由吧?” 在鞋柜里给他拿出虹猫拖鞋的丈母娘,听见这话,立时摇摇头:“那当然不需要!小余啊,我炒菜去,你又不是什么客人,不需要我来招呼吧?” “不用的,妈,伱忙!” “嗯,我忙完再跟你留一下电话号码。” “没问题!” 余欢随手把两大袋放在鞋凳上,开始换拖鞋。 随后他拎着水果踱至沙发,将水果都拿出来,装在了茶几上的两个果盘里。 瘫在沙发。 玩了一会神庙逃亡,再换项目刷了一会天涯社区,老林便已经到家。 两翁婿打了一下招呼,老林屁股还没有坐热,丈母娘便从厨房那边探出头来,叫他去端菜。 见状。 余欢忙不迭按住正待起身的老林:“爸,我来,你刚开车回来,就先休息一下。” 女婿这么懂事,老林笑得面容都舒展开来:“那你去吧。” 三菜一汤。 有腊味合蒸,番茄炖牛腩,清炒油麦菜,红枣枸杞鸡汤。 菜式都很精致。 丈母娘的这道腊味合蒸,是用腊排骨和腊鱼做得,一大碗端在手里,香气扑鼻,使人霎时口舌生津。 余欢端菜。 丈母娘盛饭出来。 她看着已经于餐桌就位的老神在在的老林,打趣说:“现在有了女婿就是好,坐着等饭菜上桌就行了。” “嘿!”老林摇头晃脑,倏地一顿,斜睨丈母娘:“那不然呢?” 从未见过大领导这一脸嘚瑟的模样。 真是破天荒了。 让余欢忍俊不禁笑了一下。 一席三人,边吃边聊。 由丈母娘牵头,聊了很多林有容以前的趣事。 比如她小时候很好吃,翻箱倒柜爬床底,就为了找老林藏在橱柜里的龙眼。 喜欢在腕上用各色油性笔画手表。 她吞过一粒西瓜籽,以为会有树苗从肚子里长出来,然后成功把自己吓哭,好几年也不敢嗑瓜子。 她在家里经常利用各种‘道具’,披被单,拿扫帚,把自己装扮成古装剧里的主角。 一席话听罢。 余欢是真没想到,林有容还有这么不堪回首的童年经历。 而后谈到嫩妹时期的林有容。 她读初中及以前都是留的男孩头,性格非常高冷,很受女同学的欢迎,会收到女同学的鲜花和平安果。 她高中时老林去开家长会,抽屉里是厚厚一叠各式各样的情书,害得老林百忙之余,还要隔三差五到学校里去打转转,生怕她早恋。 聊着,吃着。 丈母娘这几个菜的量都比较足,余欢哪怕都吃撑了,也实在是光不了盘。 放下筷子后,乘兴给林有容打了一個视频。 “容容,猜猜我在哪?” 呲牙笑着。 故意把自己一张大脸塞在整个画面。 老林和丈母娘登时噤声,老林笑盈盈地侧过头,看着视频聊天里的闺女。 她也在吃饭,正夹了一筷子豆芽菜塞进樱桃小嘴。 听见这话,瓜子脸顿时涌上惊喜,囫囵将豆芽菜嚼几口咽下,正要说话,老林探过来身子。 余欢忙不迭拉远镜头,多少露出了一点家居陈设,还把老林的大脑袋,照进了画面。 老林挥挥手:“嗨~” 林有容顿时一滞,仿佛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哈腰耷背:“哦,你在我爸妈那边啊。” “呃……” 余欢抚颔。 她到底误会了什么啊? “有容啊,看见你爹还不喊人是吧?” 林有容顿时张了张嘴,眼神中满是无语:“爸,晚上好。” “这喊得,怎么感觉你有点不情不愿的样子?是我对你不够好吗?”老林揶揄。 “好,好得很!” 忽然起身的丈母娘,去茶几那,把榴莲搬了过来。 放在餐桌上,笑呵呵加入谈话:“有容啊,小余还买了个榴莲,我们刚吃完饭,准备休息一下,喝喝茶,就开榴莲!” 51 我又不是什么恶魔! 闻言。 余欢十分配合地翻转成前置摄像头,拍了一下黄橙橙、鼓囊囊的榴莲。 林有容无奈地叹了口气:“拍给我看干什么,我又吃不着。” 老林笑了:“有容啊,今天晚上我们还吃了腊味合蒸,是你妈同事从老家带来的。有腊排骨和腊鱼,啧啧,太香了!” 林有容哐哧哐哧扒着豆芽,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老林也不再逗趣她,回过身,下意识从兜里掏出一盒芙蓉王。 丈母娘见状连忙往他手上一拍:“有女婿在你就开始无法无天了啊,在家里就要抽烟?” “我这不是给你的工资条做贡献吗?” 老林旋即讪讪揣回兜里。 余欢正襟危坐,对林有容嘘寒问暖,权当没有看到。 喝喝茶,聊聊天。 吃吃榴莲,看看电视。 最后,余欢以要回去洗澡为由,谢绝了想要留他在这过夜的老两口,于晚上九点半的时候,骑小电驴回狗窝。 这会气温已经下来了,凛冽的寒风如刀,狠狠刮在脸上。 他不得不裹紧衣领,缩着脖子,加快骑行,不到十五分钟,便已逃离了这肆虐的寒风。 把小电驴推进楼道间充电,余欢缓步走台阶上楼。 刚刚进家门,裤兜里的手机震动,短信提示音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无比鲜明。 余欢施施然坐在木沙发上,屁股下面触感冰冷而坚硬,那种清冷的感觉穿透了衣物,使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感觉,还是得买个坐垫。 二十出头的身体扛得住,三十出头的心态扛不住。 过了稍许,体温将屁股底下捂热。 余欢摸出手机,亮屏瞧了瞧。 竟然是一条到账短信。 一字开头。 余欢眸子逐字移动,数了数后面的一长串零。 十万块! 转账人显示王静茹。 这名字,看起来倒有些陌生。 余欢念头一转,把短信截屏,通过微信发给了林有容。 再发一条消息: ‘歌曲版权费到账啦!’ 不假思索,配上一个烈焰红唇表情。 这個点,她应该还在录歌。 余欢也没有等她回消息,随即去衣柜里翻出换洗的衣服,开始洗澡。 长江中下游地区,在冬天洗澡是一场与寒冷的较量。 老式浴霸,四个暖灯有三个不亮。 房东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前几天满口答应叫人来换,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 浴室里的水汽缭绕,却难以抵挡四周墙壁透出的阵阵寒意。袒露的皮肤一接触到冷空气,就像被针尖轻轻刺过,瞬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热水淋在身上,似乎需要好一会才能驱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冷。 这场战斗余欢速战速决,效率拉满,擦干后快速地穿上睡衣,再去客厅吹头发。 直到钻进被窝的时候,十点钟出头,在他的烈焰红唇下面,林有容发来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 紧接着,弹出一个气泡框:‘这下你有个好觉睡了吧?早睡早起。’ 余欢之前跟林有容聊过,他已经升职,任职新媒体部代理副主任,调成朝九晚五的白班了。 ‘你也是,工作再忙,该休息的时候,也要好好休息,别熬得太晚。’ ‘嗯。’ 余欢眸子在眼眶中转了一下。 陷入少许的思忖状态。 旋即笑着发了一条:‘提前两个小时,想容容的第四天!’ 少顷。 林有容适才回复过来几个字: ‘哦,晚安。’ 余欢将手机扔在枕头边,撑起半个身子,摁下床头边的电灯开关。 一片昏暗里,阖上眼。 老余那边,暂时还没有转婚房装修钱给他,这十万歌曲版权费,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除此之外,还有摸约二十万的悬赏金,应该也快了。 心中盘算着,思维逐渐陷入凝滞,徐徐睡去。 翌日。 正在刷牙的余欢,听到隐隐约约的电话响铃从卧室那边传来,响了两轮。 不骄不躁地洗漱完,适才踱步去床头,自枕头下摸出手机。 这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徐辉打来的。 立刻回拨过去。 “喂,欢哥。” 柔和的轻声细语自那边传来。 接通电话的是徐倩。 余欢一手端着手机,一手解开睡衣扣子,换着外出的夹克:“这么早打我电话,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欢哥,今天早上,有个符合条件的阿姨过来应聘保洁了,昨天下午也召了一个四十九岁的大叔,都有健康证,可以直接签合同。” 余欢却说:“行,你们呢?” “我们今天上午去办健康证。” “没问题,这样吧,跟他们约在傍晚五点半,不出意外的话,我五点钟就下班。” “好的欢哥。” “没别的事我先挂了,还要去上班。” “欢哥再见。” “嗯,再见。”余欢挂断电话,慨叹地摇了摇头。 如果是口齿不清的徐辉给他汇报这事,估计得停停顿顿,扯上老半天。 时间比较紧凑。 下楼先是急匆匆嗦了一碗粉,便马上骑小电驴,至工商局眼巴巴等着开门。 不多时,好歹如愿拿到了证件,将其锁在坐垫箱里,又火速赶往早报大楼。 进门的时候,却是倏忽撞见了赵元。 这厮从另一个方向往门口迈步。 本来步频很紧凑,看见余欢,登时放缓步子,不露声色拿起手机,驻足在原地,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真的是。 我又不是什么恶魔! 余欢心中腹诽。 转身进门后。 在电梯间三三两两的人群里,他看到了新媒体部门的陈冲和许斐。 “余副主任,早上好!”许斐与他对视了一眼,忙不迭打了个招呼。 小个子女孩如果不是站在人群外面,他还真很难注意到她。 听听。 以前不愧是热线部的,这声音,就是甜。 “诶,许斐早上好。” 余欢回了一句,走到耷拉着脑袋站在最里间的陈希身边。 “陈希。” 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似乎还是余欢这位直属小领导的声音,他一个激灵,忙不迭抬起来。 “主任!” 呃。 余欢看他一脸没有睡醒的样子。 连副字都省略掉了说是。 声音又大,这大庭广众之下多冒昧。 余欢已经多多少少感觉到如芒在背了。 之所以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是有正经事跟他说:“伱和王智以前都是摄影部,他是做视频后期的,你是干拍摄的,对吧?” 52 不急也不慌 陈希忙不迭点头。 他忽然沉吟:“是这样的,我除了会摄影以外,也会用pr剪视频。” 余欢都没有施展功力PUA他们,自己就内卷起来了说是! pr全称Adobe Premiere Pro,是专业视频编辑软件。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王智会的,他也会。 他会的,王智不会。 不过余欢却没有别的看法,更不会因此对陈希青眼相看。 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就多少暴露了他情商不够高。 你大可以想着压人一头,但要春风细雨慢慢展现自己的能力,不能昭然若揭在领导面前厮说比别人强。 每个人的性格,处事,完全不同。 倒也没有心生恶感,情商可以低,能力一定要到位。 余欢笑说:“陈希,你知道B站吗?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昨天,就注意到这厮的靠枕上面,印着当红的魔法少女小圆。 在此际,这部动漫可以说是绝对的高分神作!里程碑一般的存在。 再结合上这副不善社交、藏不住事的样子,肯定是一个二次元没有错。 陈希颔首,像是说到他的专业上面了:“我知道,哔哩哔哩,和A站一样,都是做弹幕视频的二次元网站!” “没错,今年B站移动端上线,已经后来居上,流量完全超越A站了。”余欢话音一顿,接着说:“还有,工作之外,你可以不用叫我职务。” 这话一落下,陈希立时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個魅族手机。 余欢不经意瞥了一眼,发现竟然还是刚出没几天的最新款MX2。 这陈希,到底是什么壮士? 要知道魅族在搞饥饿营销耍猴这一块,比起粗粮,那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希干脆利落地喊了一声“余哥”后,继续说:“我手机里面就有B站的app。” 亮屏解锁。 他点开一个软件给余欢瞧了瞧。 怀旧的2233娘碰杯的‘哔哩哔哩干杯’主题启动界面映入眼帘。 “不错。” 余欢点头,看来是找对人了。 电梯门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叮”响缓缓开启,门缝逐渐扩大,一股微弱的气流,从耳际向电梯里涌去。 三三两两的人群,登时急匆匆地挤向电梯,很快便将其填满了。 这时,另外一台电梯也抵达一楼。 电梯间里只剩下了五、六个人,一波带走绰绰有余。 余欢斜睨了外侧的赵元一眼,这厮装模作样地在玩手机,眼睛却感觉有些飘忽不定。 “那我们先上去吧。”余欢迈出步子。 “好,余哥。” 许斐默默听着他们聊天,见状立时跟上步伐。 三人至十二楼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五十了。 除赵元以外,全员到齐。 李主任正坐在余欢的办公桌那里,双手捧着摩托罗拉智能机。 余欢开始还以为他是在看新闻之类,上前一瞧,发现竟然在玩俄罗斯方块。 不过属于是升级版,画面非常绚丽,特效非常浮夸。每消除一行,就开始大放异彩、金光四射那种。 随即轻声喊了一句:“李叔。” 李主任指尖不停,抬眼看了他一下:“小余来了啊。” 登时想要起身。 余欢忙不迭虚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您坐,我跟陈希聊一会。” “好。” 李主任瞥了跟在余欢后面的陈希一眼,马上又盯起了屏幕。 余欢转身半坐在办公桌上。 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这是他重活后的人生宗旨。 桌子很大,李主任坐在另一头,并没有那么的不礼貌。 余欢两手撑在桌沿,对陈希说: “B站现在拥有破千万的年轻用户,根据三微一端战略,也是我们需要入驻的视频平台。但B站作为ACG文化聚集地,需要特事特办。” 高高在上的中央媒体刚刚屈居新浪微博等平台,根本不会把目光放在B站这个亚文化社区。 B站一直都在烧钱营业,年年亏损,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市值最高的时候却接近600亿美元,可想而知资本有多么看好它。 说一句B站是资本的宠儿也不为过。 当然了,随着短视频平台的奋起,B站的未来也并不是那么明朗。 趁着B站正处于萌芽状态,新闻媒体巨头们没有注意到这个亚文化平台,一片广袤的蓝海,等着他们去占领。 B站的粉丝粘性简直高得离谱,小小投入,就可以获得大大的回报。 “现在B站是不是很流行宅舞?” “流行!”陈希点头。 “什么舞?”玩俄罗斯方块的李主任忽然插了一嘴,舞那个字眼拉得跌宕起伏。 余欢旋即把屁股从桌上挪下来,转身对李主任说:“就是一种特征比较元气,比较萌的舞蹈,给人的感觉阳光又可爱,哦,舞者通常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您知道二次元吧?” “寇丝普雷?”李主任一字一顿,字正腔圆。 “哟!您这都知道!”余欢瞠目结舌。 李主任放下手机,办公椅转动。 直面余欢说:“我女儿经常穿奇装异服去什么CJ,她管这叫寇丝普雷,自己扮演是什么二次元人物云云,反正我是不太懂。” 余欢抚掌: “是这样的,B站乃国内最大的二次元弹幕视频网站,我准备请个舞者来早报大楼录一段宅舞,以贴近这个平台的年轻用户。” “你写好经费申请,我去递交财务部。”李主任不说二话,掷地有声。 老李竟然不觉得道反天罡? 余欢粲然一笑:“好的,李叔。” 李主任抬腕看了一下时间,旋即将桌上的手机收进裤口袋,拍拍衣袖起身。 一看他这模样,余欢就知道是要开早会了。 十数人站成两排。 等李主任长篇大论激励团队、明确目标和展望未来之后。 余欢上前讲话: “今天星期三,是新媒体部门成立以来,首个正式工作日,我深知每一位成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拥有独特才华和专业背景的人才。话不多说,我等会就把工作计划发在各位的工作邮箱,希望大家实事求是,紧密协作!” 话音落下。 余欢斜睨了一下站在前排的赵元。 这厮抬眼望着天花板,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当然了,余欢也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工作。 做客户端需要软件外包,进行招采,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定的。 余欢洞若观火。 眼看着离元旦越来越近,老林马上就要上位了…… 不急也不慌。 53 我只是代理副主任! 散会后。 李主任匆忙坐电梯下楼去调研部。 余欢坐回办公桌,直接登录office账号,把早先做好的计划复制粘贴,发至众人的工作邮箱。 这年头并不是只有一个微博,四大微博都要注册认证。 当然了,还是新浪微博笑到了最后,把新浪二字去掉,赴美上市。 作为我国社交媒体领域的第一家上市公司,最终一统微博天下。 除了四大微博,还有B站,微视,快手,再加上搭建微信公众号,且需要在下班前做好编辑分发,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余欢安排了明天的第一条内容,采用橘洲教员雕像的俯瞰视角,再配上文字:你好XXXX。 新媒体部门百废待兴,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仿佛只是一眨眼,就被尿憋得很难受。 余欢第一次起身去卫生间放水的时候,发现不见了赵元的身影。 也好,少在这碍眼就行。 放完水。 在卫生隔间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现在是十点钟,纽约时间已经在深夜,正是余澄澄高强度上网冲浪的时间。 随即给余澄澄发了一条文字消息:‘橙子,你去帮我看了没有,大概要多少钱?’ ‘有锁的合约机199,无合约无锁649。’ 视线将这瞬息之间发来的消息扫了一遍,余欢了然她说的肯定是美元。 指尖敲着手机屏幕,问:“那手机卡呢?” ‘米国手机卡有点麻烦,不好搞……’ 余欢哪里不知道她? 就等他接这话茬开始邀功? 得。 ‘那你到底能不能搞!’ ‘我研究了好几天,头昏脑涨,腿都要跑断了,已经给你搞了一张预付费卡,用的是米国T-mobile的网络,国内信号也非常好!是一个虚拟运营商,叫Lycamobile。’ ‘那手机呢?’ ‘肯定无锁机啊!有锁机虽然便宜,但你要是想上国内手机卡,那还得配卡贴才能使用,还不能升级系统。’ 水果5国行的售价是5288元起步,由于当下一机难求的原因,一度炒到7000多元。 水果现在是真火,粗粮也是真耍猴。 换算一下汇率,美版无锁也才4000出头。 但维修只能靠第三方。 ‘给我搞個无锁的!’ ‘没问题。’ ‘手机卡多少钱?’ ‘1’ ‘一美元?辛苦了哈,我这两天就汇款给你,摸鱼在跟伱发消息,上班去。’ ‘okk。’ 余欢给她发了一个握手表情。 旋即将手机收回裤口袋,投入紧锣密鼓的工作中。 转眼到十二点。 吃饭午休,休息两小时后。 余欢召集睡眼惺忪的下属们,玩了二十分钟猜牙签的办公室小游戏。 游戏规则简单又有趣。 首先,是余欢担任游戏的庄家,他随手从牙签盒中拿出几根牙签,数量保密,然后将其紧握在手中。 游戏开始后,其余人依次猜牙签数量,猜中的人,男的十个俯卧撑,女的十个上下蹲。 当然了,只是稍许意思一下,办公室久坐人群得量力而行,惩罚动作不一定要教科书似得标准。 如果所有人都没有猜中,那么,庄家自己就需要接受惩罚,且让出位置。 众人围坐,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可能的牙签数量,陈瑶瑶和李姐两个人凭借直觉,没有猜中过一次。 郑雨尝试逻辑推理说得头头是道,结果上下蹲做得最多。 王智故意捣乱,让气氛愈发热烈爆棚。 每当有人猜中时,空旷的十二层里,都会爆发出一阵阵欢笑声。 这一番小游戏下来,笑眯眯当了十分钟庄家的余欢,对于众人的个性,有了更多的了解。 昏昏沉沉的众人,也个个都神采奕奕起来。 而后,投入紧密的工作之中。 至五点钟。 余欢准时下楼,戴头盔骑上小电驴。 盖因去香春路那边只要十几分钟,时间还非常充裕,于是他留意了一下路边的建行。 透过明净的落地窗,望见建行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 他立时把小电驴骑上路沿,停在建行大门边,摘下头盔挂于车把。 卡在银行即将下班的点,去取号排队,办理好跨境汇款业务,给余澄澄汇了666美元。 大概需要三到七个工作日的时间才能到账。 以当前的汇率来看,相当于多给了一百rmb小费。 当然,回国时答应她的五张红票子也少不了。 再还了余松年三万块,先把这位小老弟的欠款结清,主要担心他要是想谈恋爱,没有钱用。 随后,给谢苟华转了个小两万,怕他手里没有余钱逍遥快活。 完事后余欢刚走出银行,谢苟华就打来了电话。 余欢一接通,当即就说:“狗子,我怕你没有钱搞项目,就先还你两万!” “好的欢儿,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呢,怎么都没来过我这了?” “我刚刚升职代理副主任,工作上事情太多了,天天忙得是焦头烂额,懂?”余欢说着,拿起车把上的头盔,套在脑袋,锁好扣子。 “我靠,你刚进单位,就当领导了?”谢苟华的声音无比震惊。 “还不是正职呢。” “妈了个蛋,不平衡,我太不平衡了,情场上傍了富婆,职场上当了主任,这特么也太得意了!” 余欢忙慌摇头纠正他:“什么主任,我只是代理副主任!” “不都是主任?” “行!”余欢骑上小电驴:“你才是最得意好吧,还在大学家里就给安排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房子三四套,什么也不缺。我一个努力奋斗的苦逼青年,得意个锤子!” “行!最近金话筒新来了两个嫩妹——” 闻言。 余欢脑子里莫名出现了林有容浅笑嫣然的脸旦:“额,不跟你多逼逼了,我今天真有事,改天去找你宵夜。” “好的欢儿,话说你的腿子好了没?” “已经拆石膏了,不过还是不能跑跳搬重物,估计还要养几个月。”余欢右手搭在电动车油门:“狗子,挂了啊!” “白白!” 余欢骑着小电驴一边风驰电掣,一边心中暗忖。 林有容除了一百万之外,多给的十万五千,自然不能算在负债上。 现如今,只欠谢苟华夫妇十五万了。 而他手里头还有五万块,维持商铺的运转绰绰有余,甚至可以毫无顾忌抽空去配一台笔记本电脑。 一路上见缝插针,少顷抵达香春路。 将小电驴停在门边,余欢摘下头盔挂在车把,打开坐垫箱拿出一应证件。 上前推开玻璃门扉,踱步而入。 四个人已经对坐在一张桌子上了。 徐辉不经意瞄见余欢,忙不迭挥手喊了一声:“欢哥!” 54 日子不紧不慢 背对着并排而坐的一男一女,撇过头来。 看模样,年纪都在四十岁左右。 余欢浅笑着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你们好,久等了。” 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久等不久等,现在才五点二十七!” 余欢走到近前,居高临下看了一眼他稀疏的头顶。 就挺秃然的。 傍晚时分。 斜晖已经悄然退去,所以饭店里的光线显得有点暗淡。 此界幽暗静谧,交谈声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每一句话语都被放大了数倍。 “小老板你这么年轻?” 这位阿姨皱纹像枯枝般盘踞在眼角和嘴边,明显疏于保养。她的神情很诧异,正眯着眼睛努力看清楚了余欢的脸。 不是散光就是老花。 四张椅的长方桌坐满了人,徐倩看到余欢过来了,忙不迭起身让开位置。 余欢也没有谦让,坦然坐下,随手将证件放在身前的桌面上。 并没有跟着这阿姨的话头走,和煦笑出八颗大白牙,只是简短的自我介绍了一下:“你们好,我是余欢,叫我小余或者余老板,都可以。” 话音一顿,又转头吩咐徐倩:“倩倩,把灯开一下。” “好的欢哥。”徐倩颔首。 几声“啪嗒”的开关响。 瞬息之间,亮如白昼。 对面那两个人的样貌,在余欢眸子里纤毫毕现: “二位怎么称呼啊?” 地中海男人头顶光滑如镜,在灯光下微微泛着油光,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一排整齐而微黄的牙:“余老板,我叫周建林。” “哦,周叔。” “我是何晓琴。” “何姨好。”何姨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角挤出愈发深刻的鱼尾纹。 徐辉将他身前桌上的合同和一小叠证件,推给余欢。 “待遇方面,徐倩跟你们讲清楚了吧?” 何姨忙不迭点头:“讲了,合同上面也都写好了。” “行。”余欢检查了一下无有疏漏,便依次在四份劳务合同的甲方填上信息,签好名。 这几位,都有福了。 干一个月的事,拆迁的时候,征收部门那边,按照惯例还会多补偿半个月的工资。 徐辉瞥着余欢此际的神色。 在平日里,就感觉欢哥与一般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区别,开人玩笑的时候甚至还没個正形。 不过。 一旦干正事,就譬如现在,那朝气蓬勃的脸上,却给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感。 这种沉稳不是刻意做出来的,而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感觉是从容又睿智。 徐辉说:“欢哥,明天就,营业吗?” “等下再聊。” 余欢签完劳务合同,将中性笔合上笔盖。 抬头看向对面的二人:“从明天开始算工资,正式上班就在这两天,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你们。” “没得问题,余老板!”周叔粗短而有力的手指抠了抠脸颊。 余欢见何姨也跟着点了点头,便接着说:“我一般不会来店里,饭店暂时就由这两姐弟负责,你们给他们两个打好下手就行。还请多费一下心。” “啊?这么大的饭店,余老板的意思是,就我们四个人?”何姨愕然。 看来这俩姐弟,刚出社会,做事还是多少有一点疏漏。 没有把情况讲清楚。 “试营业到月底,只做盖码饭,到时候再看情况。”余欢瞥了下站在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话的徐倩,旋即回过头:“还有一个小伙子,到了饭点,也会经常来帮一下忙。” “那行。”周叔站起身。 合同签完,余欢看他要告辞的样子,将手边的一叠证件里,数出两张身份证。 分别递给他和何姨。 “健康证就先留在这了。”余欢指尖敲了敲桌上的一小叠健康证。 何姨点了点头:“好,余老板,那我先回去了,等消息再来。” “余老板再见!”周叔挥挥手。 余欢颔首:“二位慢走。” 他们前脚刚走,余欢便从兜里掏出一叠红票子,轻拍在徐辉桌前。 “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五千块,数一数。” “欢哥,不用,数了吧?” 余欢斜睨:“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数!” “好的,欢哥。” 徐辉低下头,目光专注而认真,但手上的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不熟练。 “我来吧!” 徐倩实在是看不过眼了,从小老弟手里接过来,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钞票的一角,将它们稍许分开。 两指交替,很快便点完了。 旋即又塞进徐辉的手里:“没错,五千块。” 徐辉有些局促,就像捧了一个烫手山芋一样。 这孩子,恐怕第一次领到这么多钱? “愣着干什么?还不收起来。”余欢沉声。 “哦,哦。” 徐辉拉开夹克拉链,刚把钱塞进内口袋,嘴角叼烟的余松年携一阵劲风闯了进来。 “欢哥!倩!辉!”大呼小叫着摆了摆手。 一凑近徐倩。 后者登时捂住口鼻:“喂,伱能不能别抽烟啊?好熏人!” 闻言余松年一脸讪讪,随手扔在地上踩灭。 “喂!你给我扫干净啊!” “好好好,我扫。”余松年抠了抠额头,转身坐到正在整理合同和证件的余欢对面:“欢哥,你手里有钱了啊,这么快就还给我了。” “已经周转过来了,”余欢说着,倏忽转头朝徐辉说:“厨师还不炒菜去,都要到饭点了!” “行,欢哥,今晚,吃鱼。” “什么鱼?”余松年舔了舔嘴唇。 徐辉扬起头,对人高马大的余松年说:“酸菜鱼。” “大善!” 余欢拍桌。 日子不紧不慢,每天好好吃饭。 一切事物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转眼就到了周五。 途中,余欢特意在中午饭点去店里看了几眼,只能说生意稀疏平常,四个人完全是游刃有余。 临近上午九点。 在明媚的阳光之中,余欢踩点到早报大楼,便看见《刀剑神域》里棕色头发的亚丝娜正站于大门口。 她矜持捂嘴,和陈希交谈着些什么。 这位coser娇小玲珑,有着一张圆圆脸,假睫毛如同小扇子一样挂在眼眸,眼睛又大又圆。 她是B站的元老级up主咬人猫。 刚从蓉城摇过来,吃住行全包,本人表示无比受宠若惊,跟早报合作拍摄一支宅舞视频。 55 去心紧似离弦箭! 此际,还是个不知名的小年轻,不折不扣的萌妹子。 但再过十年,就会变成三十多还在嘟嘴卖萌跳宅舞的敬业老阿姨。 现在全网的宅舞视频,其实拍摄质量都不咋地。 省级媒体的摄影师可不是吃素的。 有专业级长枪短炮的加持,再加上余欢敏锐的二次元嗅觉,指定肥宅快乐之歌《恋爱循环》,再加上《刀剑神域》亚丝娜。 余欢的评价是,在B站必火无疑。 当然,主要是省级媒体亲自整活搞宅舞,与阿宅同乐,这一点在B站就很有噱头。 余欢给江南早报新媒体部指定的发展方针,便是用网民喜闻乐见的表达方式,与网民共舞。 陈希老远便注意到了他。 待得余欢走近,忙不迭挥手打了一声招呼:“余哥!” “陈老师,好好拍!”余欢颔首。 “什么陈老师?余哥你又拿我开玩笑了。” 余欢随和地笑笑。 做领导可不能迟到,步伐只是缓了一下,没作停留,直接进入了早报大楼。 “这位是?” 咬人猫看陈希一脸恭敬的模样,有些诧异。 这些天以来,不止陈希,诸多同事都被余欢的工作能力给折服。 王智还调侃说就想看看余哥的脑子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那些在他们看来很天马行空的想法,竟然都能切实际的落地,甚至是收效斐然! 许多媒体微博,还只是将纸媒上的内容稍作更改,更有甚者复制粘贴。 江南早报却在一些新闻事件上,完全做到全时循环报道,不断更新记者发回的来自现场的最新消息,每有最新进展,便实时修正和补充。 这种时效性,请问纸媒怎么比? 风格清新诙谐,表达真诚,与网民同乐。 魏全这牛马任劳任怨,甚至主动请缨,揽了运营一部分的活,凌晨都在更新微博。 各大社交媒体平台的粉丝数量呈倍速增长,最具代表性的新浪微博,短短几天粉丝便突破了三十万! 这可是实打实的活粉,一个粉丝都没有刷。 李主任现在反正是完全放权了。 什么余代理副主任? 以后,肯定是余主任! 念头一转,陈希只是说:“我们新媒体部的副主任。” “这么年轻!”咬人猫震惊。 歪头看了看穿着深灰色卫衣的余欢背影。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似乎还印在了她乌溜溜的眸子里:“还这么帅?” 浑然不觉被夸奖了一番的余欢,闲适地乘电梯上十二楼新媒体部。 可惜这段时间,没有什么震惊世人的大新闻,所以,江南早报新媒体也只是半起飞状态。 最近的,还是天价切糕事件,然而那天,新媒体部还没正式成立。 喝汤都蹭不上。 总不能尴尬的和网民一样刷切糕体,玩切糕梗吧? 但是余欢没急也没慌。 脑子里的大新闻随时都能写出来落在纸面,只待事件发生,便亲自操刀,抢占先机发出第一时讯,并实时更新。 保证流量恰饱饱。 新媒体部周末双休,根据周末轮值制度,余欢安排了陈瑶瑶、陈希和魏全这三个人值班。 陈希这几天小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必须得安排任务调剂一下,免得他太飘。 魏全不用多说,当牛马用就行。 陈瑶瑶这個重活前的唯一心腹,能力中规中矩,但胜在性格沉着,不逾矩,不会冒然跳脱出他制定的框架整花活。 这种稳定的下属,必须得重用,肩上担子重了再给她提提位置,其余人自然无异议。 时间飞速而至下午四点半,李主任上楼给大家开了个短会。 余欢本以为只是简单走一下流程,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李主任滔滔不绝途中,竟然来了一句: “在大家的紧密协作之下,我们新媒体部获得了阶段性的工作成果!收获斐然!干部会议上,社长赞不绝口!我提议在周六下午举行部门团建活动,我会向财务部申请经费,大家晚上聚餐以后,再搞什么活动,有什么提议尽管说,我们集思广益!” 连片的喝彩和欢呼声中,余欢眉毛一挑,默不作声。 百忙之外,依旧感觉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星期五。 马上就是周末双休,晚上六点半去沪上的机票都买好了,耽搁不了一点。 周六搞团建? 不答应! 所幸,李主任虽然头脑发热,但又是很听劝,容易改主意的人。 站在李主任身侧的余欢,看着下面站立的两排井然有序的下属。 这些人脸上都很雀跃,公费吃喝玩乐,谁不高兴? 余欢也不想当扫兴逼,面不改色小声喊了一句:“李主任。” 登时,打断了他的话。 “小余,你有什么意见吗?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不妨把团建放在周末下午,明天三个值班人员事情比较多,周末下午的话,他们几个有一天时间做缓冲,提前做好一些工作,也更好参与进来。” 李主任稍许思忖:“此话有理,那就改在周末。” “两位领导,吃完饭,晚上可以去打保龄球不?”王智眉飞色舞,插了一嘴。 “打保龄球就算了,我妈叫宝玲。”说着,余欢摇头。 众人顿时哄笑一片。 “开个玩笑,王智,保龄球这个项目太小众了,同事里面估计就你会,大家提议一下比较大众化的活动吧!” 余欢话音落下,李姐举起手说:“不如去唱K?” 这是最经典的团建项目,不管项目有哪些,通常最后一站都是到KTV里去唱歌。 不用长途奔波劳累,心里郁闷还可以吼几嗓子作发泄。 “也可以。”余欢点头。 李主任笑眯眯地:“你们年轻人做决定,同意去唱K的举手。” 话音一落。 余欢第一个高举右手。 下面顿时无有任何异议,通通举手。 散小会后,余欢稍许收拾了一下办公桌。 抬头看魏全还在那里“噼里啪啦敲”键盘,便踱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魏,辛苦了。” 听见余欢的声音,感受肩膀上那沉甸甸的重量,魏全连忙昂起头:“不辛苦,余哥!” “小魏,我们新媒体部门,少了你可不行啊!” 余欢一脸欣慰。 魏全重重地颔首:“余哥,我会继续努力的!” “嗯,那你尽量早点回家休息。” “谢谢余哥关心!”魏全的眼里饱含感动:“我加点把这个稿子编辑完就下班。” 余欢勉励完这个牛马,刚刚出早报大楼,手机便响起了电话铃声。 从兜里抄出来一瞧,是余松年打来的。 见状忙不迭远眺,扫视了一下街道,看见余松年的金杯面包车,正停在不远处的路沿。 这是过来送他去机场的。 去心紧似离弦箭! 56 莫不是出现了幻觉? 也没有接通。 挂断电话后直接往那边三步并做二步。 来到近前,余松年撇头透过车窗望着他,嘴里叼着香烟,唇鼻吞云吐雾,挥手向他致意。 余欢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座椅的布料已经有些磨损,露出了下面的海绵,但坐上去依然舒适。 拉着安全带系上,催促道:“走走走,我六点五十的飞机。” “急什么啊?现在才五点一十,虽然现在路上车比较多,但估计不要五十分钟就能到机场。”余松年优哉游哉转动方向盘,缓缓从辅路驶向主干道。 “等下就是晚高峰,万一堵了怎么办?我还要办值机手续呢!” “欢哥,你这是在质疑一个老司机的实力?”说着,余松年右手扶方向盘,左手摇下车窗,掐烟随手扔在窗外。 旋即将车窗摇起来,交替换手挂五档,猛踩油门。 强烈的推背感,使得余欢不禁抬起右手,抓紧车窗上方的车顶扶手。 “嫂子在沪上干什么啊?”余松年很好奇。 在他来之前,余欢便已经稍许讲了一些情况,老余在村里,也多少向乡亲父老透露了一点。 余欢只是说:“在那边工作一段时间。” “那饭店不是她要开的吗?还有工作啊?” 余欢点头称是:“在传媒公司上班。” “嫂子哪里人哦?” “星城的。” “听我四叔说,长得非常漂亮?” 闻言。 余欢脑子里不由浮现她那张不朱面若花的瓜子脸,笑说:“还行,也就一般。” “欢哥你既然说是一般,那就是很可以咯!” 两兄弟不时闲扯几句。 余欢透过有些污渍和划痕的侧窗望向外界,景物从窗前不断掠过,座位摇摇晃晃,晃得人眼花。 车内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烟草及机油和汽油的怪味,难以言喻,寒风凛冽还不能开窗,闻久了心里闷得慌。 四十几分钟转瞬抵达机场,余欢下车的时候,捂着肚腹差点就吐了。 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是又颠又晃,空气还不流通,遭不住,实在遭不住。 进了航站楼以后,步履踉跄至KFC坐着缓缓,简单啃了一个牛排汉堡,喝了杯热牛奶。 掏出手机翻了一下微信消息。 他们两个人今天的交流还只是停留在‘想容容的第六天’。 对着手机一嗔一笑都终究是抽象的人,面对面,那才是具体的人。 余欢斟酌了一下,没有选择告诉林有容他已经订好了机票,轻装简行,即将登机去沪上。 就好像异地恋,那么最惊喜的,莫过于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当然了,需要知人知面知心,否则就不是惊喜,而是赤裸裸的惊吓。 通过几次旁敲侧击,余欢知道林有容经常会去虹泉路吃饭。 在那附近录歌,且住的酒店,就在录音棚隔壁。 可惜这年头的地图app不够给力,不然只要检索附近的专业录音棚,一切就很清楚了。 坐着休憩一会,余欢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开始进站登机。 坐在南航的飞机上,撇头将脸部贴近窗户,望着呈现出深邃蓝黑色的天幕。 此时应该飞越了平流层,能看到天幕上星星点点,有的近有的远,有的明亮有的黯淡。 在他的这個角度,却是没有望见新月。 今天忙活了一天,余欢歪着脑袋,舱内温度适宜,渐渐昏昏欲睡地阖上眼。 飞机降落的失重感,使得他倏然醒来。 惺忪地望向窗外,已经开始接地,着陆滑跑。 耳际有温婉的女声播报: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虹桥机场,外面温度9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 少顷。 余欢在航站楼的出租车候客点,搭上车,便已经是接近晚上九点了。 一口甬城腔的司机大叔谈兴不高,这个短差拉得很勉强,估计嫌距离太近的缘故,不过已经夜深了,好歹没有拒载。 路上车辆稀疏。 走外环高速,不到十分钟便抵达虹泉路。 余欢下车以后走街串巷。 三五成群或两两结伴的棒子,交谈声很大,很聒噪,也使街道里显得热闹非凡。 毕竟是棒子的聚集地,少说有好几万。 逛了几分钟,余欢掏出手机给林有容打了一个电话。 “喂,讨债鬼?你哪位?”声线微哑的和煦女声传来,明显不是林有容。 “你是?”余欢反问。 那边“额”了一声,斟酌片刻:“余欢?” “是我。” 余欢拉起了背后的兜帽。 沪上地处长江入海口,在冬天也是比较湿冷的。 寒风吹得使人抖擞,余欢站在路沿原地小跳着,活动起来,帮助身体产生热量。 “哦,我是素素的经纪人,你可以叫我茹姐。”恍然大悟的声音传来。 “茹姐好,她在干嘛呢?” “素素在录歌,你是有急事吗,不急的话,我等下要她回电话给伱。” “不急不急,是这样的,茹姐,你知不知道饿了么?” 声音很疑惑:“饿了么?” “就是今年刚上线了一个点外卖送餐的手机软件,叫饿了么,我想点一些吃的给你们,麻烦你把地址告诉我一下!” “还有这说法?”茹姐爽快地答应:“我没有她的手机密码,给你发不了信息,这样,我说你记一下。” 听完地址。 余欢再叙述了一遍。 “没有错!” 待得茹姐确认后,余欢连忙道了一句“谢谢”,随即挂断电话。 肯定不能跟茹姐说实话,万一她和林有容穿一条裤子,转头就告诉了林有容怎么办。 那样,就没有惊喜了! 并没有火急火燎地去找她。 而是买了两杯珍珠奶茶拎在手上,毕竟跟她的经纪人说了是送吃的,不能打马虎眼。 再去花店整了一支白玫瑰。 透明玻璃纸包裹着花朵和枝干,仿佛为这朵白玫瑰披上了一袭纱裙。 一条淡粉色的丝带挽成蝴蝶结,系着枝干部位。 “浪漫,浪漫!”余欢深深嗅了一口,将其揣进兜里。 重活前这个年纪的他,一副木讷而老实巴交的样子,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肯定没有这么敢想敢干的。 一手拎奶茶,一手举手机看地图,缓步走了将近十分钟,抵达目的地。 这是一个看着有点年数的商务楼,看着不高,只有四层,瞅着下面都是些仓库物流。 抬眼在三楼外墙下,看到了过量音乐工作室的横招。 余欢三步并做二步,至电梯间摁亮上行键,顷刻便已经抵达了三楼。 出了电梯之后,唯见三楼被一分为二,一边是广告公司,一边是音乐工作室。 广告公司那边是透明的全景玻璃隔墙。 音乐工作室这边乃看不清人形的毛玻璃隔墙。 推开玻璃门扉后。 唯见前台坐着个波波头的小姑娘,一手撑着下巴,睡眼惺忪打瞌睡。 余欢摘下兜帽走至近前粲然一笑:“请问茹姐在哪?” “茹姐?”小姑娘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当她望见余欢那明朗的笑容,眼睛里霎时一亮,困意顿消。 登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放下手。 正襟危坐,思忖:“茹姐……哦!我知道是谁了!你是奶茶店的吗?” 眼眸亮晶晶地看他说着。 小姑娘伸出手,想接过奶茶。 “呃。”余欢忙慌摇头:“我是她和林素的朋友,是在这录专辑吧?就是来看看她们,说好过来的时候带两杯奶茶,不是什么奶茶店的员工。” 听见这话。 小姑娘再次陷入思忖。 望着他那真挚的眼神,端正的气质。 “好吧,我先过去通报一下,你等会。”小姑娘起身:“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余欢。”见状他也跟着迈出步伐。 在对方有所表态之前忙说:“放心吧,我肯定不是那种奇奇怪怪的私生饭。” “私生饭?” “就是行为比较极端粉丝,常会以偷拍或者跟踪,侵犯明星隐私的那种。” “哦,你一看就不是什么猥琐男。”小姑娘昂头看了余欢一眼:“你是还没有出道的演员吗?” “啊?”余欢忙慌说:“我不是艺人,在报社上班。” “莫不成是记者?” “也不是,做新媒体的。” 小姑娘一脸虽然听不懂但感觉你很厉害的样子。 加快步伐,抢在余欢身位之前。 可以带他进来,但不能让他第一个闯入录音棚。 她摇了摇头以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嘀咕:“这身材,这脸,不去做演员可惜了。” 途径一扇扇的门扉。 不多时。 两人行至最里侧。 小姑娘当先推开来。 她的头顶在余欢的下巴,余欢自然可以毫无阻碍将其间,打量得一清二楚。 最引人注目的是混音台,边上坐着的两个男人,都带着监听耳机,离混音台稍远的位置有一个女性。 在这个角度只能瞧见背影,坐在高凳上。 脖颈不够修长,一眼就知道并不是林有容。 余欢电光火石之间视线从这些人身上掠过,望向玻璃隔断里面的房间。 待看到林有容穿着针织开衫的亭亭玉立的侧影之后,余欢嘴角不禁微微上翘。 小姑娘朝那个女性喊道:“姐,你有朋友来了!” “什么?”茹姐一脸疑惑地回头。 视线从小姑娘身上掠过,眺向她后面那个高挑惹眼的男人。 深灰色卫衣。 短碎发。 走道里灯光昏暗。 却依旧能更清楚地看见那分明的唇线,高挺的鼻梁,双眸炯炯有神,面容深邃。 “送奶茶来了!”余欢举起了手里拎着的奶茶,从容而自信,笑容满面说:“茹姐,不认得我是吧,我余欢啊!” 雾草! 茹姐一脸震惊。 难怪莫名感觉很眼熟。 原来是只在视频聊天里见过的,高清版的y先生? 忙不迭回头,看了一眼那仿佛毫不知情埋头盯简谱录歌的林有容。 什么点外卖送餐? 把自己给送过来了是吧! 难怪刚相亲就结婚了。 这男的。 好会! 收回震动的表情,茹姐莫名露出了姨母笑,忙不迭起身,迎了上去:“余欢,进来进来。” “给,茹姐,奶茶。” “你还真带了吃的啊!”说着接过余欢递来的手提袋。 “姐你认识他的话,那我就去前台了。”小姑娘见他们确实是熟人,也就转身离去。 余欢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句:“谢谢啊。” “不客气!”小姑娘回头笑笑。 余欢松开撑门的手,迈步而入,门扉便慢慢自动地合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 “五点下班就坐飞机过来了,差不多九点到虹泉路,然后一路看地图找过来的。” 听见他这一席话,茹姐将奶茶放在高凳上,竖起大拇指:“不错!用心!” 余欢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李小东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摘下监听耳机,自混音台那边起身过来,一脸好奇地询问:“阿茹,这位是?” 茹姐眸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瞬息便想好了说辞:“这位是素素的朋友,y先生!” “啊?y先生?”李小东伸出手:“原来这么帅的吗,久仰大名!” 余欢原是目不转睛透过玻璃隔断看着一脸认真的林有容,李小东这副久仰的模样倒让他一头雾水。 似很局促立刻敛了笑容。 回过头。 伸手跟他握了握,一本正经:“你好你好。” “你叫他李哥就行,”茹姐插嘴介绍了一句,而后着重说:“负责给素素做首张专辑。” 闻言余欢当即掷地有声:“什么y不y先生的,李哥,你叫我小余就好!” “y先生!”李小东眼睛发亮:“除了《是你》,你还有写其它的歌吗?” “呃。”余欢迟疑地说:“刚学了一点乐理,目前只有这一首。” 李小东登时泄了气:“那真的太可惜了。” “可惜?” “这年头网络口水歌泛滥,我作为音乐制作人,肯定也有点小追求,还是想多经手做一些类似于《是你》这种词曲俱佳的歌。” “原来如此。”余欢颔首。 几人交谈着。 亭亭玉立的林有容感觉耳返里,好像一阵都没有出现李小东的声音。 微微抬起头,视线透过玻璃隔断,往控制室那边瞄了瞄。 一个熟稔的挺拔侧影映入眼帘,正与李小东和茹姐相谈甚欢。 “莫不是出现了幻觉?”林有容嚅嗫。 57 天气真好呢 那侧影忽然转过头来。 两人对视。 那熟稔的面庞逐渐绽放开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唇角上扬,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那笑容如同初升的阳光,生动而温暖。 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林有容双眼瞬间瞪大,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却又在刹那之后,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红霞,浮现出惊喜交加的激动表情。 如果不是历来性子沉着淡然,她差点就要跳起来了! 手中一叠a4纸简谱,不经意之间抖落一地。 坐于里侧戴着耳机萧然物外的录音师小伙,察觉到不对。 这些天跟林素打交道以来,她从来都是一副恬静淡泊的样子,从未有过这般失态的模样。 发生甚么事了? 录音师顺着林有容的视线转过头。 只看到一个高挑的男人在朝她招手致意。 男朋友? 脑子里登时浮现出这个念头。 林有容完全没有心思将散落一地的简谱捡起来,急冲冲大步推开门扉,三步并做二步至近前。 余欢粲然笑着朝她伸出手。 两人握着。 除了握得比较久以外,并没有什么亲密举动的样子。 录音师若有所悟。 应该,只是比较要好的朋友吧? 林有容微微抿着的嘴唇绽放开来,莞尔一笑:“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呀!” 瞅着两人笑容满面舍不得撒开手的模样,茹姐忙慌咳嗽了一下。 别这么如胶似漆好不好! 还有外人在呢! 余欢回过神来,旋即松开指掌。 手指弯着摸索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热。 李小东娃都能打酱油了,看到这一幕,心中哪里还没有数。 可以说是生人勿近的林素,如果没有非常亲密的关系,哪里会跟一個同年龄段异性这么握手的? 她竟然在搞地下恋情? 想着这段时间以来,时不时跑过来献殷勤的那个可怜虫,还有林素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中就不由感觉有些怜悯。 瞧瞧。 难怪之前林素录《是你》的时候,她脸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写给她的吧? 靠! 别说什么背景,什么钱不钱,光看这宠辱不惊的气质,那就不是一般人。 这个世界的人总是参差不齐,光是他了解到的优势。 又帅又有才。 怎么比? 当即用余光瞥了那录音师小伙一眼。 还录个屁啊录! 思忖了一下。 立时转头对他说:“小陈啊,今天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既然林素的朋友来了,那就到这里。” “李哥,不录了吗?”小伙眼睛里泛着清澈的愚蠢。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的,李哥。”小伙起身再望了余欢一眼。 这男的还挺有型。 只是不知道他和林素是什么关系。 见小伙出去后门扉自动闭上,茹姐朝李小东竖了一下大拇指。 “上道!” “嗨!”李小东好奇地问余欢:“你是林素的男朋友吧?” “呃。” 望着他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余欢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 林有容却是拉起了他的手:“是的,李小东老师,我男朋友。” 她这完全出乎余欢意料的动作,登时使得余欢一怔。 就仿佛‘笑摸狗头’表情包一样。 当然了,他就是那只舒服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的狗。 本来还非常担心会影响到她…… 没想到除了这似乎知道一点情况的茹姐之外,就这么坦荡荡在场中第四人面前,顺着话头少许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就知道。”李小东点了点头,却说:“明天还录吗?” “休息两天。”林有容面色很淡然。 “好,劳逸结合嘛,刚好也让你的嗓子休息一下,那我就改排班。” 茹姐突然插了一嘴:“李哥,还请保密哦~” “嗨~”李哥挥了挥手:“我们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伱觉得我是口无遮拦的人吗?” 说到这里,他就有些无语:“我好歹也是混娱乐圈的,谈个恋爱咋了,当我没见过世面啊?不过,阿茹,我老婆在跟你吐槽我的时候,只求你帮我多说一点好话,行不?” “行,请你喝奶茶!”茹姐弯腰自高凳上的手提袋里取出一杯。 李哥施施然接过:“那我就笑纳了。” “怎么说?” 茹姐撇头望着两手相牵、紧密并肩的连体人。 这话显然是在征询林有容。 林有容转头看着余欢:“你吃了吗?” “登机前啃了个汉堡!”余欢一手揣在卫衣兜里,轻轻摸索着白玫瑰的枝条。 “那就吃饭去。”林有容当即下决议。 听见这话。 茹姐回头看了一下李小东,后者嘬着奶茶,登时摇头摆手:“我要早点回家陪老婆孩子。” 他可不想当什么电灯泡。 “那李哥,我们就先告辞了。” “你们去吧。”李小东却是忽然转头对余欢说:“y先生,第一首歌质量就这么高,虽然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但请一定要继续创作啊!” “李哥过奖了!”余欢微笑。 李小东猛嘬一口,嘴里嚼着粉圆:“不过奖,这话完全不过奖!” 林有容收敛一脸的与有荣焉神态,正色说:“那李小东老师,我们就先走了。” “行,拜拜!” 林有容颔首,缓缓松开了余欢的手,去角落里的柜子上拿起帽子和口罩,再挎上单肩包。 茹姐旋即去录音室,收拾了一下散落一地的纸张。 边捡嘴里边喃喃自语:“我是真命苦,自讨苦吃揽了这个没什么油水的活计,天天得伺候这大小姐就算了,还要吃狗粮。” 瞥了一眼玻璃隔断的那边。 余欢正笑眯眯地看着林有容。 待得她穿戴好出行的装备后,转头对李小东说道:“李哥,再见!” “常来啊!”李小东挥手致意:“以后写了歌没有销路,可以来找我!” “行。”余欢客气地应声。 以后? 他还真用不着靠抄歌赚钱。 遗憾的是,出了这间录音棚,就不好再牵手了。 林有容在这里滞留了这么多天,鬼知道有没有狗仔蹲在外面! 为了她的事业考虑,一行三人出门后,余欢放慢步伐,压低了声音说: “容容,你们两个走前面。” 容容? 林有容还没有表态,听见这个称谓,茹姐感觉寒毛直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同样是叠词,但是茹姐自己在喊她作素素的时候,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步频加快越过余欢,与林有容并肩而行:“是的,很多艺人送异性出门被娱记拍到都会被大书特书,断章取义……” 林有容回头看了余欢一眼,见他也点了点头: “好吧。” 行至前台,那小姑娘挥挥手:“二位姐,帅哥!慢走哇!” “再见!”余欢笑着挥手致意。 茹姐道了一声“拜拜”后,转头对林有容啧啧有声:“你家里这位魅力不小喔,听听那帅哥二字,喊得也太有感情了,这细妹子恐怕心里都开花了。” “嗯。”林有容颔首,暂时不作表态。 听见细妹子这三个字,余欢好奇地问:“茹姐你星城人啊?” “我妈和你丈母娘是牌友!你说呢?”茹姐头也没回,高跟鞋“哒哒哒”。 “哦。” 还说啥呢?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茹姐,你跟他两个瞒着我是吧?”林有容忽然低声说。 茹姐一脸冤枉:“什么瞒着你?我也不知道哇!” “嗯?” “余欢先是跑来了沪上,然后打你电话,我接了,佯装给我们点外卖,要地址说是!” 听着她们窸窸窣窣的交谈,见林有容转头看他一眼,余欢登时嘿嘿一笑。 可惜她又是帽子又是口罩,看不见什么神情。 “什么外卖?”林有容回过头语气好奇。 茹姐乍然停步:“两杯奶茶!忘了!给了李小东一杯,还有一杯我回去拿!” “哦。” 茹姐跟鞋声“哒哒哒”得走远。 旁边是一扇微开的换气窗,寒风糊一脸,余欢登时戴起兜帽。 两人像是倏地没了话说,默然对视着。 对视着。 两者的身影都映在对方的眼眸里。 慢慢的,林有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倏忽撇过脸,望向窗外。 “天气真好啊~” 听见这有些无厘头的一句话,她口罩微动,声音施施然自底下传出来:“是呢,风好大呢。” “快要一个星期没有见面,我挺想你的。” “哦。” 林有容耷拉着脑袋。 茹姐很快就拿着一杯奶茶小跑而来。 气息微喘,递向林有容。 后者瞄了一眼杯底的粉圆,想到还要跟他去吃饭,忙摆了摆手:“茹姐,你喝。” “好。” 茹姐也没有客气,抄起吸管就扎了进去。 三人两前一后,进了电梯。 数息之后便到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却是迎见了一个抱着手捧花的西装革履的男人。 身材微胖,西装剪裁精良,却似乎被他的身体撑得有些紧绷。 脖颈系着一条打眼的路易威登羊绒围巾。 抬眼看见她们二人,登时面露喜色:“茹姐,阿素,你们九点多就收工了呀?” “是的,王经理。”茹姐扶额。 虽然不知道身后两个人是什么神情。 对她来说气氛一时变得奇奇怪怪。 已经尴尬起来了。 “我请你们去外滩宵夜啊!”他眼带笑意往旁边挪开了身位。 茹姐迈步先行。 帽檐下目不斜视的林素紧接着刚出电梯,便被他伸手拦住。 他颇为豪气干云的将手捧花递至林有容身前,自信地说:“阿素,送给你!” 须臾之间。 茹姐忙慌将奶茶转到左手,立马伸出右手接了过来:“我们有事,就不去了。” “有事?” “嗯,我——” 最后出来的余欢,斜睨了一下这位王经理,那一缕缕贴在头顶上泛着油光的头发。 这位哥,发蜡也打得太多了。 倏忽打断她的话。 “我是茹姐的表弟。”余欢呲牙笑。 “哦?”茹姐一手抱花,一手端奶茶,重重点头:“哦!我表弟来了!” “你表弟?”王经理抬头看了戴着卫衣兜帽的余欢一眼,不假思索:“还挺帅啊,那就一起去呗!” 如此这般锲而不舍,倒让林有容声音越发的生冷,扔下一句“不了”便往外迈步。 “提前下工是因为素素今天有点不舒服,王经理,我们就先走了哈!” 茹姐笑说一句,撇头朝余欢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跟上。 跟在她身后,余欢与王经理擦肩而过,嘴角上弯,朝他点了点头。 兜帽下阴翳遮掩的眼神很冷。 王经理紧了紧羊绒围巾,看着一行三人的背影转角消失,沉闷地长舒了一口气。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但他想尽了办法,这林素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想到老爸对他的三叮铃四嘱咐,喜欢可以大胆去追,但不能来盘外招,甚至还破天荒出钱支持。 好像这林素和公司里一般的艺人不同,似乎有点子背景。 不能来硬的,着实难受…… 三人默然走到露天停车场,茹姐回头看了跟在三步开外的余欢一眼。 视线再远眺。 那位王经理也紧追其后,跟了过来。 茹姐抱着手捧花忙不迭加快步伐,越过林有容,钻进汽车里,启动引擎。 林有容和余欢一前一后坐进后排座位。 汽车呼啸而去。 呼喊了几声得不到应答的王经理,在汽车尾气后,忽然一脸狐疑。 林素为什么和王静茹的表弟,一起坐在后排? 猛地一拍额头。 这些天以来深思熟虑就为了能让林素对他有一个笑脸,甚至晚上都想到神经衰弱睡不着觉。 也太魔怔了! 也许副驾驶座放了东西呢? 可能是想多了! 茹姐打着方向盘,通过后视镜瞟了又默不作声牵起了手的两人一眼:“余欢啊,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余欢一脸问号。 “这位油头男是灿文传媒董事长家里的公子哥,在公司里面风评很不好,很多人都私底下吐槽他经常纠缠女艺人。” 话音一落,她突然踩下刹车。 车辆停在了路沿。 茹姐拉着安全带轻轻松了松,而后弯腰,自副驾驶座取过手捧花。 侧身摁了一下按钮,电动车窗自动降下,随手将这捧玫瑰花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58 真不愧是你啊林有容! “然后呢?” 说着余欢右手从兜里拿出白玫瑰,微笑着递给林有容。 茹姐透过后视镜望着这一幕,特别是林有容那喜不自禁笑盈盈地样子。 王经理要是看到这笑脸,估计得乐呵上三天三夜吧? 长吁口气:“得,当我没说。” “行吧。” 余欢轻轻握着林有容的右手,将其放进卫衣前面的兜里。 本想着二人世界的时候,再忽然拿出来给她,让她好生惊喜一下。 狗曰的油头男! 茹姐像是不经意地说:“我们本来就跟他打不了什么交道,素素在这录歌,死皮赖脸硬要凑过来!” 闻言余欢丝毫不慌,林有容这姑娘可是纯爱战士,还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非常不好惹的气息。 犹记得余欢当时就被她唬住了,还得是老林一套破防小连招,才跟她搭上话。 林有容倏地冒出来一句话:“无视就行。” “确实是这个理。”茹姐点了点头,通过后视镜看向余欢:“素素追求者可多了去了,她向来都是不搭不理的,没想到,最后便宜了你小子。” 余欢指尖摩挲着林有容柔软的手背,淡然一笑:“同样是想拱白菜,猪跟猪的悲欢并不相通,像我,就拱到了!” “知道自己是猪就行!”茹姐莞尔。 林有容听见这打趣的一句话,登时抬起手,轻轻拧了一下余欢的胳膊肉。 路灯橙黄,将光芒自前挡风玻璃挥洒而入,车内光影交织。 轮胎与路面摩擦出的沙沙声,引擎低沉的轰鸣声,余欢和茹姐两人在作交谈。 林有容端详着手里的白玫瑰。 从层层叠叠的无暇花瓣看到下面错落有致的绿叶。 从透明晶莹的玻璃纸看到淡粉色的蝴蝶结,还有那翠绿修长的枝条。 她忽然抬起头,对前面的女司机说:“茹姐,你就把我们送到步行街吧。” 茹姐顿时陷入斟酌状态。 还说啥呢? 开始嫌弃她这电灯泡晃眼了是吧? 感觉若是不知趣一点,恐怕林素就要开始赶人了! 茹姐随即爽快地点头:“没问题!” 林有容将白玫瑰贴在鼻尖嗅了一下,顿有所想抬起头:“对了茹姐,麻烦你回去以后记得给余欢开一间房。” “行,都听你的!” 后视镜里的茹姐与林有容对视,向她翻了一个白眼。 林有容也不甘示弱的轻横她了一眼。 不过,茹姐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思忖了一下林有容这话。 什么鬼! 这都领证结婚了,莫非还在分房睡? 一时有些搞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状况。 然而。 不该问的别问! 至少要等到她和林素两个人的时候再问! 余欢嗅着她身上的幽幽的花果香,笑得合不拢嘴。 还说啥呢! 林姐姐就是会疼人! 汽车平缓地行驶。 车窗外倏地掠过铜瓦金顶的静安寺,看起来比周遭霓虹溢彩的高楼大厦更显金碧辉煌。 在这個寸土寸金的地段,说它是全球最贵的寺庙也不为过。 少顷。 两人在步行街西口下车。 人潮汹涌中,余欢默默地复而牵着林有容的柔荑。 喧嚣扑面而来,余欢只能微微弯腰,凑近她的耳际。 大概是天冷的缘故,说话的时候连吐息都带着雾气: “我听你讲话的时候喉咙都有点发紧。你这些天以来,天天录歌,就少开口,让嗓子好好休息,我们先在步行街逛一会,一边吃,一边散步去外滩,好吗?” 霎时间,感觉她柔软的手紧绷了起来。 “嗯。”她颔首。 余欢直身远眺。 五颜六色的招牌层层叠叠,绚丽多彩的霓虹灯闪烁。 火树银花不夜天。 这是我国最早的不夜之城。 步行街就像是老沪上的一个缩影,新旧楼宇夹杂,风格迥异的西洋建筑很惹眼,就像是各国建筑博览会。 以步行街为中心,四通八达扩散开来许多老弄堂。 没有挤入人潮。 知道她不喜拥挤和喧嚣,余欢牵着她,在相对来说比较寂静的街巷里弯弯绕绕逛着。 狭窄的走道,错综的线缆,洋松的电线杆…… 在过去,沪上步行街是喧嚣的大马路,而弄堂则是市井烟火气息的集散地。 而如今,在这些小街小巷里,天南地北的小吃,汇聚于此。 两人亦步亦趋,买了几样小吃。 余欢右手提着南翔小笼和擂沙团。 林有容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玫瑰枝干,另外三指勾着装有牛肉锅贴的塑料袋。 两人空余的手牵着。 最后留步在香粉弄,这里窄巷相对隐蔽和静谧。 灯光昏暗,行人无几。 松开手。 林有容背对着巷口,摘下了口罩,拉低了帽檐。 一手拿着白玫瑰,一手端起锅贴。 小口地啃着。 与她面对面的余欢吃着擂沙团,这种小吃外面裹着豆粉,里面是糯米团,馅心有鲜肉的,也有豆沙的。 一次性筷子夹着,不时喂她一个。 很快,擂沙团便已经被两人消灭完了。 余欢旋即开动排了好一会队才买到的南翔小笼。 第一个先投喂给她吃。 林有容嘴里的锅盔还没有咽下去,忙不迭张开小嘴,接着余欢借由筷子尖送过来的南翔小笼。 腮帮子被喂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说:“要不要去吃点主食?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还不错的日料。” “我已经饱了。” 余欢摇摇头。 肚子里其实仅仅有了点货,离饱还差点距离。 只是,秀色可餐! 当然主要还是想和她先去外滩。 窝在包厢里吃饭多没意思! 接过林有容手里头那啃了一半的牛肉锅盔,咧开嘴,咬下一大扇,囫囵几下,很快就吃完了。 看着她低下头,从单肩包里摸出一张纸巾,擦拭了一下沾着食物碎屑的嘴角。 而后将这纸巾折成团捏在左掌心。 另一手再抽出一张纸巾。 那小表情。 似乎是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抬起手,轻柔地擦了擦余欢的嘴唇。 余欢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跳动的心脏好似被如水的温暖包裹住了。 这一刹那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直到林有容的指尖从唇边落下,他回过神来。 一手抄着一边塑料袋提手,打开来,示意林有容将纸巾扔在里面。 拎着这一袋垃圾,转头四顾,准备找个垃圾桶扔了。 却瞅见巷口外的位置,有个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青年步履沉稳走入香粉弄,已经很近了。 余欢一滞。 他忙不迭用提着垃圾袋的那只手挽住林有容的腰肢,牵引着她,两人脚尖几个变换。 他后背贴在墙上。 另一手摊开,抚住林有容的后脑勺。 急促而轻柔得将她戴着渔夫帽的脑袋瓜,贴在自己的胸膛。 花果香味充斥在鼻间。 余欢面目柔和的与男青年对视一眼,后者旋即见怪不怪收回了视线。 林有容似乎一下子就懵了。 嘴唇翕动,呐呐不言。 “有人来了。”余欢在她耳际轻声细语。 绅士的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重生前是老实内向的小伙,重生后哪怕看穿了许多事情,却也做不了猥琐男。 只是虚抱着她。 可以情之所至水到渠成,就如同那时在天台看烟花一样。 但现在,却不能借题发挥,乘人之危——他们毕竟是认识见面一天就闪婚的协议夫妻,实际上属于恋人刚刚开始。 饶是如此。 余欢却听到了她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感受到了她的腰肢在掌心中不盈一握,比针织开衫的面料更加柔软。 余欢只觉她一侧面庞压着的胸膛下,自己的那颗心脏跳动如擂鼓。 呃。 她肯定听到了吧? 余欢耳朵里都俨然响起了自己的心跳声! 如果说给他擦拭嘴角的时候,时间如缓缓而逝的溪流。 这一刻。 耳际略带寒意的微风,隐隐约约近处和稍远处的杂声,以及在他们旁边路过的身影。 全世界都恍若滞住了。 过了很久。 当男青年的背影渐行渐远,林有容不用几分力气,便忙慌挣脱开来。 鞋履急促交错,后退两步。 在暗淡的灯光下。 脸旦如同正在燃烧的红霞。 看着她这张愈发鲜明的瓜子脸,余欢感觉自己的心跳愈发急促。 按捺了一下纷乱的呼吸,故作轻松地粲然一笑:“走呗,容容,我们去外滩。” 林有容耷拉着脑袋:“嗯~” 怕她发窘。 余欢转身迈着无比轻快的脚步,往巷子里走几步,将塑料袋扔进垃圾桶。 回过神来时,林有容却已然戴上了黝黑的棉口罩。 只能看见她那一双清丽的翦水双眸。 眸子里似乎有星辰在摇落。 余欢上前拉着她那显得有些滚烫的柔荑,两人亦步亦趋地踱着。 似乎已经平息了,但却又久久无法平息。 这一年步行街还未东扩到外滩,两人都无暇顾及沿路的街景,恍恍惚惚只顾着迈出步子。 仿佛只是眨眼之间就已经走出东口,再眨眼之间便到了外滩。 这会已经是深夜十点多,绚烂夺目的霓虹灯都已经熄灭了。 外滩三件套中的打蛋器还在建中。 东方明珠塔及一众摩天大楼的轮廓于夜幕之下若影若现。 好似繁华落尽,江上驶过的轮船响起汽笛声,使得外滩显得格外的宁静。 作为埠际贸易为基础发展起来的经济中心,这是沪上最深处的声音。 游人三三两两。 大多都是成双成对。 深夜的外滩,游客无几,是属于情侣们的世界。 江边的风吹过,带来丝丝寒意,也带来了江水的清新味道。 余欢蓦地松开了林有容的手,上前一步,回过身,在她歪着脑袋不明所以的时候。 轻轻张开肩膀,环抱住她。 浓郁的花果香钻入鼻子,江水和微风混合着的味道,不及其万一。 余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悠长的一个呼吸尚未过去。 余欢便感觉,林有容从他的怀里抽出了胳膊,兴许是怕压坏了玫瑰,所以动作格外的轻柔小心。 最后,也环抱住了他。 两人紧紧相拥着。 他们的身影在幽暗的灯光下拉长。 余欢仔细感受着那两团惊心动魄的浑圆事物。 心中不由得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细支结硕果。 深藏不露。 真不愧是伱啊林有容! 纯爱战士在怀,只是这么抱着,余欢此际便已格外的满足。 两人相拥良久。 良久…… 翌日。 晨光熹微。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 依依不舍从无比美妙的梦境里挣脱出来,余欢自温暖的被窝里钻出脑袋,挪出手臂,指尖在床头柜摸到手机。 回味悠长的余韵中,惺忪的睡眼也没有看电话是谁打过来的,便直接接通。 “你还在睡觉吗?”林有容悦耳的声音通过听筒传了过来。 余欢一时有些恍惚。 好像和她在梦境中的声音一样悦耳? 余欢勉力挣大眼睛:“几点了?” 那边似乎听出了他脑子正处于一个迷迷糊糊地状态,轻笑了一声:“今天是星期六,早上八点。” “啊?” 惊诧声并不是由于林有容的这一番话语。 只是。 余欢倏地感觉到裤子里,莫名有点湿漉漉的。 昨晚睡了一个忽如其来的美容觉。 二十出头,还真是年轻气盛。 林有容的腔调元气满满:“你快起来,我已经收拾好了,我和茹姐在等你,我们吃早茶去!” “好的!我先挂了,马上起床!” 余欢不等对面回应便火速挂掉了电话,这大床宽敞而舒适却丝毫困锁不住他,一骨碌从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床垫上爬起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盥洗室。 将裤衩子好生洗涤了一番,随即用九牛二虎之力拧干,抄起吹风机猛吹。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连自己的形象都无暇顾及,顶着一个鸡窝头便自门边取下了房卡。 关门后在走廊里急冲冲,往她的酒店房间而去。 在同一层。 不多时,于门扉前立定,抬起手按响门铃。 这一副尊荣不好把自己的大脸贴在猫眼前面,人少许地歪着,先试图抚顺额前的刘海。 少顷门扉便被拉了开来,茹姐长发披散在肩,探出上半截身子。 确认来人是余欢,微笑着让开身位。 “余欢你来了,这么快!” “茹姐。” 余欢抓着发型。 “头发有点乱哦!” 听见茹姐这话,余欢忙不迭抬手捋起了乱糟糟的头顶。 同时往里面迈步走着。 身后传来轻轻“砰”的一声,茹姐关上了门。 许多酒店的房间入门通常是走道,旁边乃连带着卫生间的盥洗室。 从短阔走道迈入其中,映进眼帘的乃两张宽敞的床榻,洁白被褥很乱。 这是一个豪华双人间,她们俩显然住在了一起。 布局非常宽敞。 除了床以外还有沙发及写字台,不过都已经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物品。 挂壁液晶电视在播放《甄嬛传》,安陵容正由衷地感慨:“都说威武不屈才是男子汉,我瞧着会疼人的才是男子汉呢……” 阳光自落地窗洒满房间,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飞舞着。 看见林有容逆光的背影,余欢忙不迭喊了一声:“容容!” 59 梳好大背头,撩妹不用愁! 一袭淡蓝色睡衣,举着巴掌大梳妆镜擦润唇膏的林有容,回过头来。 清丽的眸子看向余欢,上下打量稍许。 最后。 把目光放在了他正捋着的鸡窝头上。 稍许思忖,然后说:“你要不要把头发剪一下?” “好,我正是想去剪头发了。” 听见这话,林有容旋即把目光投往了跟在其后方的茹姐。 一脸征询地问:“茹姐,可以吗?” “行!” 茹姐满口答应,嘴里却无声叹了口气。 难得的机会可以早点睡一个美容觉,奈何昨天她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 等到林有容十一点多回来,想探听一下他们具体去了哪里,吃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 她俩什么关系!多少稍微讲一点吧? 又不把话题聊深入了! 怎料,林有容揣着那一支白玫瑰,整个人连带脑袋都蒙进被子里,根本就不搭理她。 只是幽暗的环境里不时突兀冒出来一阵轻笑。 顶着黑眼圈,大清早起来的时候,唯见林有容脑袋侧在枕头上,那模样,睡梦里都是一脸甜蜜的笑。 当时她牙齿都要咬碎了! 林有容这一副秘而不宣的样子就算了,现在还得给她相好的做头发! 听见林有容这话,余欢好奇地侧过身,撇头看向茹姐。 她长吁一口气后挽起了袖子:“我这属于是重操旧业,剪得不好别怪我啊!” “茹姐你以前是理发师?” “不是!”见余欢一脸疑惑的样子,茹姐接着说:“我老本行是造型师。” “造型师?” 余欢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做了几十年头发,他思忖着造型师不就是tony老师吗? 还有什么美发师,发型师,设计师,tony老师的头衔不知凡几。 从tony老师到明星经纪人,这也太跨界了。 不会是在拿他开涮吧? 茹姐翻了個白眼: “造型师也叫形象设计师,服装搭配,美甲化妆,发型设计,都要懂一点,但又不专精某一种。放心吧,我给你剪个头发还是没问题的。” “我明白了。”余欢恍然大悟。 原来她以前是指挥别人给明星打扮的懂哥。 “你看了中华好歌声没有?”茹姐从写字台下面拖出来一个行李箱。 “那当然!” 林有容将润唇膏旋进去,盖上盖子:“我的造型就是茹姐给设计的。” “难怪,我家容容妆造绝美!”余欢第一时间出声。 在这个时候,无脑夸就完了。 当然了,也确实绝美! 闻声林有容顿时怔住,在光线的映照下,微微发亮的嘴唇颤动,小声嚅嗫: “我家容容……?” 余欢瞥着林有容头也不回的背影,默不作声的样子。 得。 马屁还是没有拍到位。 不过茹姐这边倒是到位了,脑袋一扬,愉快地笑说:“那当然,你家容容乖张得很,衣服紧了不行,露多了不行,透了更不行,太老气了万万不行!还得是我越俎代庖亲自来!” 听见这话,余欢点了点头。 林有容这姑娘确实是虚怀若谷。 茹姐拂开写字台上的杂物,再从行李箱掏出一应物,一字排开。 一把电推剪,好几样模样各异的梳子及剪刀,甚至还有一块理发围布。 余欢踱步上前,瞅了一下敞开的行李箱,里面还有卷发钳、电夹板等等。 见状忙说:“茹姐你还真的有家伙事呀?我等下去理发店就好,在这里剪,太麻烦了!” “不麻烦。”林有容站起来,转身看着余欢,抿了抿嘴,说:“去理发店我在边上就不好做声了。” 竖起耳朵听着的茹姐,脑中念头一转。 素素这是,想亲自指挥她给余欢剪头发? 于是忙不迭点了点头:“没错,素素说得对。” “那我先自己去洗一下头发。”余欢挠了挠头。 他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感觉很麻烦人家。 “可。”茹姐抄起电推剪:“就给伱在洗手间剪,好收拾。” 余欢一思忖,这情况确实是不好叫保洁员来清理:“好的,麻烦了啊茹姐!” “这麻烦什么,分分钟的事情。”茹姐摆了摆手。 少顷。 余欢搬着小板凳坐在梳洗镜前。 两个女人站在他的身后。 林有容伸手在他湿润的两鬓指指点点:“这里要剪短一点,然后头顶要留长一点,平时头发就向后梳理。” 茹姐若有所思地颔首:“你说的这个,叫作蓬巴杜发型。” “什么八度?”终归是要自己头上做工程,容不得余欢不关心。 “蓬、巴、杜!”茹姐一字一顿后,解释说:“就是两侧发量较少,中间留长并往后梳。” “这不就是背头?” 闻听余欢这话,茹姐忙不迭摇头: “不不不,蓬巴杜发型可以归类于背头,但形状不一样。头顶比较蓬松,微微凌乱,并且侧面看过去,蓬巴杜的造型有从高到低的递减趋势,比较立体清晰。” 茹姐打量着镜中余欢的刘海:“这发型得露额头,余欢你发际线怎么样?” “他发际线不高的。” 林有容笃定地说完,将他额前的刘海往后捋了捋。 她当然知道他发际线的情况了。 毕竟第一眼看见余欢的时候,他就露着额头,在仪容镜前:‘帅成我这样,真是天意。’ 茹姐打趣笑说:“不错,这发际线少说能值个几万块。还有,我观察了一下,头型、发质和生长方向都挺合适。” 听见这话,余欢脱口而出一句顺口溜:“梳好大背头,撩妹不用愁!” 闻言。 林有容嗔怪地掐了掐余欢胳膊上的软肉:“说什么呢你!” 余欢皮糙肉厚,动也不动,咧嘴直笑:“不敢不敢,开个玩笑!” 打趣了一波,林有容浅笑嫣然轻轻地为余欢系上理发围布,动作及神态都很温柔。 茹姐正开启电推剪,手里“嗡嗡”作响,动作一滞。 妈的! 又被狗粮给噎住了。 茹姐一步上前,余欢的发丝纷纷顺着围布滑落。 林有容难得多话。 在一边不停的指指点点,左叮咛右嘱咐。 那一丝不苟的模样,感觉若不是她不会理发,都要挽起袖子自己上了。 余欢发觉茹姐这个操着剪刀的老师傅,都快被她唠叨得开始汗流浃背了。 作为事件中心,他听得嘴角上弯,在镜中止不住的微笑。 不多时。 茹姐好歹没出什么差错的完成了林有容的连番指示。 她长吁了一口气。 剪完头发之后,余欢再自己洗了个头。 继而站在盥洗室外,把着吹风机,热风档位开到最大烘头发。 待得头发干透,再回到梳洗镜前,盥洗室便已经被她们两个清理好了。 林有容回头看他一眼,急声说:“快来坐下!” 余欢顿时三步并做二步,坐在凳子上。 看着镜中头发凌乱的自己,很快便被旁边林有容那不朱面若花的瓜子脸吸引了目光。 她聚精会神,先拿起尖尾梳,将他的头发往后稍许梳理了一下。 旋即拧开发蜡的盖子,食指指尖挖了少许,点在掌心,双手合拢摩擦搓热。 而后给余欢抓起了头发。 一股淡淡的发蜡清香,以及她身上的幽幽花果香混合着。 香风扑鼻。 能感觉到她的双手在自己头上搓揉着,动作轻盈,从发根开始一边梳理一边涂抹发蜡。 发型逐渐变得有层次感。 就感觉是在头部按摩。 余欢舒服地眯起了眼镜。 林有容不时停下来观察镜中的余欢,微调着发型的细节。直到满意为止时,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这不算长但也绝对不短的时间里,余欢只顾着看她的眉眼,当下移视线的时候,顿觉自己好像换头了。 整个人焕然一新。 镜中那个露出额头和精致脸庞,散发着英气和男人味,比吴彦祖都帅的男人。 竟是他自己? “帅!” 靠在盥洗室门框的茹姐竖起大拇指。 林有容通过镜面与余欢对视着,听见茹姐的称赞,她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琼鼻里傲娇地“哼哼”了一声。 似乎颇有成就感的样子。 “这发型不止是考验发际线,五感还要立体,才好看。”茹姐最终点评:“不混娱乐圈可惜了。” 闻言。 余欢不敢苟同。 随着EXO惊艳全球,未来华娱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打扮妖艳的男孩子的天下。 鹿哈:‘不管我怎么做都说我娘,这你能受得了吗?’ 直到广电、央媒亲自下场,大行其道的娘化审美这才急转而下。 这娱乐圈真混不了一点。 左瞧瞧右看看,林有容满意地连连颔首,打量了自己的杰作好一会。 已经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的余欢起身,林有容忽然把他往房间外推: “你在走廊上等一会,我和茹姐换衣服。” 茹姐正收拾着理发用具,回头说:“我就不去了吧,今天没什么事,还想睡个回笼觉。” 余欢忙说:“为了感谢茹姐给我剪了一个这么帅得发型,我请你早茶啊!” 茹姐沉吟。 望见林有容也点了点头。 好像一时陷入了难以抗拒的境地:“那行吧,那我动作快点。” “嗯。”余欢打开房门,回身说了一句:“二位女士,还请加急,再加急!” 茹姐哭笑不得的声音自盥洗室传出来:“我们脸上已经拾掇好了,只要换身衣服,不会让你久等的。” “ok!” 余欢最后朝林有容比了一下手势。 见她颔首应是。 余欢很放心地合上门。 而后。 在门前踱来踱去等了四十几分钟,直到按捺不住要给林有容打电话的时候。 门扉终于被拉开了。 茹姐几步踱出来,依旧是穿着昨夜看见她的那件深蓝色长款棉袄,提着一只白色手提包。 那么。 磨磨蹭蹭的应该是后面那位了。 余欢挪开视线,看向门口。 首先迈出来的是一只黑色板鞋,以及小半截细长的白丝小腿,而后是纷飞的裙摆。 第一个念头是她不怕冷吗? 第二个念头便是这白丝应该是她之前说过的那种保暖裤袜。 余欢眨眼之间,视线上移,定睛看着林有容的全貌。 她穿着深棕色的灯芯绒外套,卡其棕色的格子连衣裙,斜跨鲜明生动的深红小包。 这一身装束在她高挑的身材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挺拔而优雅。 帽檐及黑色棉口罩之间,露出一双翦水的双眸。 她在他的眼里熠熠生辉。 似乎让昏暗的走廊也瞬间亮了起来。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这四十几分钟,真他娘值了! “喂!”茹姐抬手在余欢的眼前挥了挥:“这都老夫老妻了,眼睛直勾勾的,刚认识是吧!” “看不够。” 余欢摇摇头,朝她伸出手。 林有容关上门以后,忙不迭上前几步,与他两手相牵。 不过,余欢那简短的三个字,倒让茹姐登时被噎住了…… 黑人问号脸。 直到两人并肩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才啐了一口赶忙跟上。 沪上的行道树大多都是梧桐,这时节已经入冬,枯叶落了满地。 一阵微风吹过,三三两两的落叶便打着卷缓缓飘落。 偶尔有几只小鸟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 三人沿街走着。 茹姐撇头,只见他们两手相牵,自己的一双手,放在外面也不是,插在兜里更不是,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不禁腹诽:“早知道不跟这两个人出来早茶了,还不如随便去嗦碗粉再睡回笼觉,吃狗粮都饱了!” 今天的天气确实非常不错,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暖洋洋的,余欢抬手抚了抚肩头,衣服已经被晒得温意十足。 行车声充斥在耳际。 余欢施施然牵着林有容的柔荑,倏地瞥见她的鞋带在地上甩着。 促然驻足。 旋即拉住她:“你等会。” “怎么了?”林有容停步,疑惑的声音自口罩下传来。 往前迈出了几步的茹姐回过头,直愣愣地看着余欢蹲身弯腰。 竟然在给林有容系鞋带。 手法熟稔,甚至还打出了蝴蝶结。 ‘?’ 茹姐满脸的问号仿佛冷汗一样滑落。 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你个帅小伙要面子不要? 盖因两只鞋的鞋带系法不同,余欢又耐心十足解开了另一只鞋,给她系对称。 余欢手里忙活,嘴里却说:“你穿了裙子,不方便。” 60 叫我一声亲爱的 “嗯!”林有容重重点头。 茹姐在一旁只觉发齁。 甜的发齁! 左顾右盼了一下,瞥见斜对面有一家吃早茶的,忙抬手一指说:“港岛龙凤楼!就它了!” 余欢昂头顺着茹姐指点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家占地三层的早茶餐厅。 三楼一排排整齐的窗户映入眼帘,每一扇窗户都挂着半透的窗帘,这些窗帘微开半开,不一而足。 应该都是包间。 “好。” 余欢直起身,牵着林有容,跟在茹姐后面横跨马路。 作为说要请客的男士,他不舍的松开林有容的手,在前台询问了一番。 得知小包厢低消200。 余欢二话不说,直接安排。 包厢虽然不大,但并没有让人感到压抑或局促。 墙壁是柔和的暖黄色调,上面点缀着几幅精致的字画。 中间摆有一张小长方桌,铺着洁白的桌布。 总体来说,勉强可以坐下四个人。 余欢给二位女士用热水冲洗了一遍餐具,将废水倒在透明的塑料大碗里。 传统早茶都是有推车仔售卖茶点,根据档位在单子上盖章,客人吃完茶点之后,再拿着单子去结账。 然而随着时代变迁,当下变成了在纸上打钩下单,以后再多了一种扫码点单。 沪上的早茶餐厅更别提,背景声还没有粤语环境,多少有点味不对。 当然。 这三个地道的湘楚人,单纯就把早茶跟早餐划上了等号,属于尝一回新鲜。 林有容在里侧靠窗,余欢在外侧,两人并肩而坐。 茹姐则坐在他们的对面。 桌上摆着总总林林的茶点。 茹姐用筷子尖戳起一个外皮晶莹剔透的虾饺皇,放进嘴里咬着,内馅鲜嫩弹牙,每一口都是虾仁的鲜美。 细细地品着。 望着对面两人在各吃各的,好歹是消停了一会,没有再秀什么恩爱了。 三人静谧的享用着美食。 茹姐却又忍不住,问出一個思忖了很久的问题:“你们相亲认识多久了啊?” “我算算啊,”余欢右手夹了一个黄金流沙包,左手扳着指头数:“十一月二十七号认识的,现在十二月九号。” “哦。”茹姐看了默不作声在啃蒸排骨的林有容一眼:“认识一年多了啊。” 都认识这么久了,这姑娘一点口风都不露,藏得还挺深。 数完数的余欢轻轻一咬流沙包,筷子尖剩下的一半缓缓流出奶黄馅。 忙不迭偏转下筷子,将露馅的那一面朝上。 他细嚼慢咽着。 听见茹姐这话,登时摇了摇头解释:“不是啊,认识十三天了。” “哦,你们认识十三天了,”茹姐随口应声。 忽觉哪里有些不对。 啊? 她瞬间愣住了,眉毛高高挑起,似乎要跃出额头,彰显出她内心的诧异。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刚要发出惊呼,却又被突如其来的惊讶堵住了喉咙。 十三天? 难怪这么如胶似漆。 原来还属于是热恋状态,刚认识没有半个月! 茹姐强自镇定少许,追问:“不是,你们两个人才认识没有半个月就领证?闪婚是吧?” 余欢将嘴里的流沙包咽下,灿然笑出八颗大白牙:“具体来说,我们是认识第二天领的证。” “什么?”茹姐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傻眼到握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你们刚认识第二天就领证结婚?” 这年轻人,卧槽! “嗯!”林有容点头。 她再夹起一块蒸排骨粘了下酱汁,放进小嘴里,轻轻一唆便骨肉分离,随即把骨头轻轻吐在骨碟上。 余欢分了一小半肠粉给她。 茹姐抄起勺子哐哧哐哧舀皮蛋瘦肉粥。 忽然动作一滞。 想到林素以前提到过,余欢乃她父亲的下属,两人之所以有缘分相亲还是她父亲促成的。 显然,余欢早就受到过这二位的考察。 茹姐见过林素的父母,二位都是当领导的,那都是话里有话的老狐狸。 老林看似和善却积威甚重,表面上不说,却明显能看出对林素当艺人这事很不满。 段阿姨脸上严肃叮嘱她不要带林素走歪了路子,当面责怪林素这姑娘不听话,实际上却成全了林素的歌手梦想。 这二位,可都不是吃素的。 莫不成林素纯粹是接受了父母安排的婚姻? 但包办婚姻还能一见钟情这么感情甚笃的吗?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不过,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豁然开朗,难怪他们两个现在还分床睡! 哎! 不过看这如胶似漆的状态,估计很快就会睡到一起去。 虽然林素这姑娘挺保守的,家教很严,但终归都是二十好几的年轻人。 更何况,这还是家里两位领导都中意的女婿! 脑中千回百转了一下,羡慕嫉妒恨地喟叹:“两个人一见钟情说是。” “可以这么说!”余欢呲牙笑着,给林有容夹了一块凤爪。 得。 这两个人又开始你侬我侬了。 蓦然捕捉到了余欢话里面的重点。 “什么叫,可以,这么说?”茹姐打趣:“莫不成还是我家素素主动的?” 余欢朝林有容嘿嘿一笑。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林有容好整以暇放下筷子。 在茹姐的角度看似只整理了一下衣摆,好像有渣子掉在上面了。 实际上,却偷偷掐了一下余欢的大腿肉。 嘶—— 这酸爽。 余欢暗暗咬紧了后槽牙,脸上不露异色,忙不迭摆手:“不是不是,那肯定我主动的啊!” 林有容将右手抬上桌,拿起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茶足饭饱。 茹姐正捂着嘴斯文的打了一个饱嗝,却听啃完凤爪放下筷子的林有容说: “茹姐,我想和余欢去恒隆广场。” 得。 又开始赶人了。 茹姐笑问:“去买衣服啊?” “是啊。”林有容点头微笑。 余欢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听到恒隆广场这四个字,心里不禁有点发虚。 不是陪女人逛街会煎熬的问题,感觉只要跟林有容在一起,干什么都可以。 而是,他暗暗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包…… 囊中羞涩。 沪上恒隆广场是地标级奢侈品购物中心。 话说林有容,应该知道他目前的消费水平才对,毕竟所有的钱都拿去买了商铺,甚至还借钱加了杠杆。 当下形势比人强。 赚票子迫在眉睫,必须加速推进! 总不能,让容容跟了他以后,还得消费降级吧? 虽然现在确确实实是在吃软饭,但余欢也是有那么一点男子主义的。 寻思着林有容对他这么好,陪她逛街还是要大出血一回,但也不能一下砍到大动脉,比如借网贷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万万使不得。 嗯,等她试那些大牌入门级的时候,必须得巧言令色,卖力夸一夸。 电光火石之间,余欢心中俨然做好了计划。 “那伱们要开车不?”茹姐询问着,倏忽摇了摇头:“说实话,素素,我对你的驾车技术有点担忧。” 林素朝余欢努了努嘴:“他会开。” 在说这话的同时,余欢也异口同声:“我会开!” “那行。” 茹姐打开身侧座椅上的手提包,摸出车钥匙递给余欢。 余欢忙不迭双手接过:“谢谢茹姐!” “谢什么!”茹姐摆了摆手,她很知趣,当然也是不想再做电灯泡,吃狗粮:“你们玩吧,我直接去酒店,睡回笼觉去。” “行。” 林有容在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余欢定包厢点单的时候,已经付过账了。 三人稍许收拾了一番,林有容戴好口罩,习惯性地挽起了余欢的手。 这动作,使她自己都倏地一怔。 余欢不禁笑眯眯地,这还是林有容第一次主动牵他。 三人步行十分钟回到酒店,茹姐上楼前从包里摸出了一张免费停车券给余欢。 最后着重叮咛了一句:“昨天考虑工作上面的事情,一夜没睡好,中午别喊我吃饭啊,手机直接开免打扰模式,我要一觉睡到自然醒!” “好的。”林有容颔首。 余欢挥手:“再见茹姐。” “再见。” 茹姐道别后,转身就努了努嘴。 再跟你们小夫妻出去,让你们秀一脸恩爱就是狗! 小夫妻行至酒店楼宇侧面的露天停车场。 林有容指点说:“这辆是茹姐的车。” 余欢顺着她抬手的方向,看到了一辆黑色奥迪a4,牌照竟然还是沪a。 “不是公司的车?” “不是,她自己的,茹姐条件挺不错的。” 两人踱近。 余欢顿时有些好奇地问:“茹姐应该三十多了吧,没有结婚吗?” “离异了,孩子这会在星城,好像才四五岁,外公外婆在带。” “哦。”余欢点了点头。 也没有再多问。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但余欢有却不多。 上车后。 两人双双系上安全带,林有容提了提口罩,继续着前面的话题:“茹姐家里是做生意的,前夫在同济学建筑,是那种单亲家庭,条件不好,两个人早早就结婚了——”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余欢倏忽打断了林有容的话。 闻听此言,林有容莞尔一笑说:“你这话很精辟,没说错。” “这负心的狗男人!”余欢故作气忿,实则有些油腻的撩拨她:“如果我以后上岸了,肯定把容容你捧在手心里呵护!” 林有容一怔后,回过神来,朝他翻了个生动的白眼:“那我就等你上岸。” 在中控台设置导航的余欢闻言瞥了瞥林有容的白眼,一脸胜券在握:“行!我必把你捧在手心。” 回过头设置好路径,却半晌没听见她吱声。 撇头才发现林有容愣愣地盯着他。 对视之下,林有容顿时转过头看向窗外,轻轻地“嗯”了一声。 余欢笑着没有多言,松下手刹,转动方向盘,驶出停车位。 至收费亭的时候,降下车窗,将免费停车券从兜里摸出来,递给保安大叔。 保安大叔接过后低头瞅了一眼,挥手放行。 上午九点半。 经过一条双车道的时候有点堵,红绿灯前长队一眼望不到头,不时有不耐烦的司机按着喇叭。 要知道这会沪上已经禁鸣多年了。 可能实在是受不了见缝就钻见空就上的加塞狗。 余欢看了歪头靠座椅望着窗外的林有容一眼,她把口罩拉到了下巴尖,兴许闷得慌。 车窗贴了隐私黑膜,阳光正好,从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 余欢轻松愉快地说:“容容,你发现一个问题没有?” “嗯?” “最开始还是余欢余欢的,然后又小余小余,再一直都没有叫过我!一直都是你啊你!” 林有容一动不动,也不吱声。 余欢见状絮絮叨叨:“我想想,叫哥哥我又年龄比你小几个月,叫老公估计你也喊不出来,要不,你先试着叫我一声亲爱的?” 林有容置若罔闻,都像是要睡着了。 正当余欢要放弃的时候,幽幽的声音,自副驾驶座那边传过来:“亲爱的~” 如若蚊蝇。 但竖起耳朵的余欢却很鲜明的捕捉到了,喜不自禁应声:“哎!” 林有容蓦地回过身,掐了一下余欢的胳膊肉:“愣着干什么,你快开车!” 车头前已经空余出了好几个车位。 然而,余欢看着脸似花含露的林有容,却真的愣住了。 直到车尾传来一声急促的鸣笛。 “哦!”余欢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把住方向盘,缓缓踩下油门。 蓦然撇过头:“没有听清,要不,再喊一声?” “你看路!”林有容作势欲掐。 “喂!你属螃蟹的啊!”余欢忙不迭微微侧了一下身。 林有容只是傲娇扬头,“哼哼”了一声。 十数分钟转瞬即逝,通过拥堵路段,当能够远望到恒隆广场的时候,林有容随即打开副驾驶座前面的储物箱。 从中摸出一个眼镜盒,开盒后掏出一副墨镜戴上,再提起口罩。 恒隆广场自2001年开业以来,就是当时的浦西第一高楼,坐落在沪上的心脏地带,是众所周知的奢侈品高地。 国际顶级豪奢品牌齐聚一堂,从时尚服饰到精致珠宝,从世界名表到高端化妆品,一应俱全。 这里是沪上的销金窟,女人的乐园,男人的噩梦。 61 我随便看看 林有容来了这里如鱼得水,领着余欢在各类橱窗外东看看西瞧瞧,却也只在外面逛着,没有走进去。 有一对小年轻恋人自他们身边施施然经过,女生捂嘴说那些珠宝店的橱窗里,随便一条项链便是十几、二十万。 余欢不经意听见,心里愈发有点虚。 林有容平时穿着都很简单。 冬天不是各种长款棉袄就是针织开衫,脑袋瓜子又遮得严实,尽管个子高挑却也没有那么惹眼。 但今天裙摆飞扬之间,即便不露脸,却吸引了很多男男女女的目光。 当然了,余欢经过她一番拾掇,回头率也不低。 两人手挽着手,不多时,行至阿玛尼专卖店前面。 林有容忽然驻足,有些不自在的小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你在这等我,或者可以先进去看看。” 说着林有容抬手朝店里指了指。 “没问题。”余欢颔首。 原来,仙女也会上厕所吗? 橱窗里的灯光柔和而温暖,展示着人偶模特身上最新一季的时装和配饰。 那种质感和细节,也许有氛围灯的加持,看起来是高端又大气。 林有容既然目的地明确,那么就算是龙潭虎穴,他现在也要先进去探探路。 余欢不假思索地踱步而入。 转头四顾。 专卖店里男女成衣,包袋、鞋履、手表,品类很多。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虽然对顶奢品牌多少有些了解,可真要到专卖店亲身体会这种‘壕’的氛围,那感觉又不一样。 高昂的标价看得余欢暗暗咂舌。 店里很安静,顾客不多,说话还低声细语,也就让人愈发的有心理压力。 说实话。 若这里有上那么一群吵吵嚷嚷还挑剔的中年妇女,指挥店员这个那个,逛起来也就比较轻松惬意了。 除了立在收银台的姑娘以外,四個制服革履的女性店员,已经有二位正在接待顾客。 一个三十多岁瘦锥子脸的导购员迎了上来,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形狭长,微微上斜。 稍许打量了余欢一眼。 首先是脸,然后往下扫视,廉价的卫衣,版型不是很好的牛仔裤。 特别在他脚上的鸿星尔克板鞋定睛了一下。 不过。 余欢瞥见来人是导购,心里就怕。 当然不是因为这里乃奢侈品店。 逛街时最令他恐惧的不是买不起,就怕遇到那种比赤道阳光还热情的导购员,恨不得用万能胶水黏在后面。 忙转头朝她笑了一声说:“姐,我只是随便看看。” 这导购员微微点头,一脸公式化的微笑:“没关系的先生,请随意。” 余欢颔首。 还好这位是属于比较冷若冰山的那一种。 你不理我我不理你。 余欢缓缓踱步,主要观望着女装和鞋包,心里斟酌,买什么送给林有容比较好。 这姑娘身材气质佳,衣服架子,身上挂什么包穿什么鞋都好看,瞅下来感觉什么都适合,就是他的钱包不合适。 左瞧瞧右看看。 在偌大的店里逛了两圈。 余欢回头一看,寸步不离的瘦锥子脸导购员兴许是有些不耐,早就不见了踪影。 环顾了一圈,眺见这导购员正伫立于门头下,双手交握在腹部前,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 太好了! 有人跟在后面,总感觉如芒在背似得,不自在。 余欢随意在美妆柜瞄了瞄,最便宜倒有三四百一支的口红…… 不行! 这也太寒碜了! 怎么也得挑一整套十八支! “先生~” 蓦然有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余欢撇头一瞧,一个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导购员,笑着将手里的物什递给他:“请您喝水呀。” 面相稚嫩而青春,眼睛里泛着清澈的愚蠢,肯定是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330ml的依云矿泉水。 因为是请茹姐早茶,怕显得寒酸,所以点的比较多,最后全被他风卷残云,口味还偏咸偏甜。 这会,确实有点渴。 余欢瞟一眼,坦然接了下来,笑着道谢:“谢谢啊。” “不客气!”她抬手示意:“请随意,另外先生如果有需要,随时叫我就行,我叫阿芳。” “行。”余欢颔首。 拧开盖子,仰头几口就喝完了。 阿芳目光定定地看着余欢修长脖颈上滑动的喉结,忙不迭伸手:“先生,可以把空瓶给我,我替您去扔了。” “麻烦了!”余欢低下头。 阿芳从余欢手里接过瓶子,笑着告退。 扔在收银台边的垃圾桶。 踱步至门头,站在了瘦锥子脸的对面。 瘦锥子脸努了努嘴,捂着嘴小声说:“你怎么还浪费一瓶依云啊,这一看就不是目标受众。” “你不觉得这人很帅吗?”阿芳远远瞥了余欢一眼,眼睛里直冒星星。 “帅又不能当饭吃!”瘦锥子脸睁大眸子,翻了个白眼。 蓦然。 看见一个双手插兜的高挑女生走路带风,往她们店内踱来。 斜跨在身前的那只深红小包上,爱马仕的标志,对她来说无比的打眼。 裙摆飞扬,脚上那双板鞋,竟还是古驰。 这位一看就是阿玛尼的目标受众! 她忙不迭抢先一步迎了上去,一脸热情地笑着:“这位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的?” “哦。” 林有容随口应了一声。 往里面远眺。 看见余欢在美妆柜那边左瞧右看,正一脸苦大深仇地扶着下巴。 顿时忍不住噗嗤一笑。 面目隐在了全副武装之下,二位导购只觉这位气质卓绝却不露脸的女士笑得是莫名其妙。 “我随便看看。”林有容粗着嗓子扔下一句。 她大步流星至余欢的身后,悄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余欢蓦然回过头,看见原来是林有容,登时松了口气:“你来啦!” 这口气刚一松下去,小心脏又提了起来。 太特么贵了。 “嗯,伱在这看什么呢?”林有容压着嗓子。 余欢听着她的声音。 莫名,一切的顾虑都烟消云散,反而无比的豁达。 却说:“你要喝水不,这里给顾客提供依云诶!” “我不渴。”林有容摇头。 余欢粲然一笑接着她此前的话语说:“我在看适合你的衣服包包,不过整圈看下来,感觉都很适合!就是我钱包瘪了点,琢磨着现在只能送你一套口红。” 听见这话,林有容轻笑着点了点头。 牵起余欢的手,凑在他耳边强调:“别给我看了,我是来给你买衣服的!” 她在‘给你买’这三个字眼加重了语气 “啊?” 余欢一怔,嘴唇翕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搞半天,原来是要给他买衣服吗? 该死! 声带又落家里了。 瘦锥子脸导购紧随其后,看着他们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最后竟然还牵起了手! 这穿着鸿星尔克的小伙子,和这位一身顶奢的女生,竟然还是情侣? 这什么情况? 在她明察秋毫的眼睛看来,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瞧了余欢的脸一眼,却也难怪。 这显然乃一个受到命运垂青,生了副好皮囊,被富家女看上的穷小子。 而余欢只是失神的由林有容牵着,被她带往了男装那边。 瘦锥子脸见他们竟然还是径直去高级成衣区,于是脸上愈发的热情。 连忙亦步亦趋跟上。 而余欢脑子仿佛宕机了一样,直到身后有一句殷勤的话语响起:“二位有喜欢的话,可以先试试哦。” 他倏然回过神来。 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瘦锥子脸导购员。 她在三步开外,轻轻倾身向前,双手交叠在腹,嘴角挂着真挚的笑容,显得十足的尊重和关注。 余欢却偏头凑近林有容,在她耳际轻言细语。 “算啦,我要你给我买什么衣服啊?你做专辑自己有没有砸钱我不知道,但之前给我的那十万,可都是问你闺蜜借的。” 他之前在这里看过一眼,当即就崩撤卖溜。 一袭三件套西装就没有低于两万的,以他现在的经济状况,这谁受得了? “我有信用卡!”林有容口罩突了突,余欢明显能看出她瘪了瘪嘴。 话说得太直。 让她不高兴了? 余欢完全也是心疼她的钱! “也不用这么贵的不,”余欢瞅着林有容是直接带他来看的西装,心中暗忖原来她好这一口,折中了一下说:“要不我们等会去看看七匹狼?” 2012是七匹狼的高光时刻,如日中天,门店数量超过4000家,营收超34亿元。 此际可谓华国男装第一品牌,火遍大江南北。 这姑娘当下认真得很,余欢可完全没有在跟她打趣开玩笑。 说着拉住林有容的手,想去美妆那给她整一套口红,毕竟接了人家的一瓶水,必须得消费一波。 怎料。 林有容霎时就在原地定住了。 后面的瘦锥子脸看得是目光连连闪烁。 虽然没有听清他们在交头接耳些什么,但怎么感觉这穷小子还不识好歹,嫌弃软饭难吃的样子? 还挺高傲,不想要富婆给他买衣服? 她忙不迭笑盈盈说:“我看这位先生的头身比非常好,标准的九头身,身材高大,肩宽腿长,还有这个背头发型,最适合搭配西装。” 她这话一点不假。 不把注意点放在这穷小子的着装上,一番仔细打量斟酌下来,除了脸以外,惊觉身材竟然还很出挑。 得。 这一席话下来,估计林有容完全是走不动了。 余欢瞅着她这执拗的模样,顿觉难办。 “以为我早上费尽心思给你弄头发是为了什么?我早就想好怎么打扮你了!”林有容一扯余欢的手。 余欢也没有使劲,挪动步子,任由她拖行至近前。 林有容见余欢也没有再矫情,旋即松开手,上前给他挑选衣服。 粗着嗓子问:“你之前那件西装什么码的?” “啊?是我们领证的时候,穿的那件吗?” “嗯。”林有容点了点头。 听见他们这对话,瘦锥子脸导购登时傻眼。 什么鬼? 雾草! 这看穿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竟然还领证了? 强自压下震惊,她正待用上滚瓜烂熟的话术,不料余欢忽然转过身来。 对她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 而后,朝门头下,那正在打量这边的阿芳招了招手。 阿芳其实心里委屈得很。 第一天上班,早已经把规章制度背得滚瓜烂熟了,明明按照轮单,这个女士应该是她接待才对。 瘦锥子脸见到这个情景也不痛快,之前阿芳给余欢递了一瓶水,她视作把这个穷小子让给了阿芳,才去接待的这个富家女。 不对啊! 她仔细一琢磨。 穷小子这个顾客应该就是她的! 余欢呲牙笑着继续说:“姐,阿芳是我的专属导购,抱歉抱歉。” “没关系的先生,祝您购物愉快。”她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手指紧紧捏着,骨节都泛白了,冷硬地迈着步子走开。 阿芳与她擦肩而过,喜不自禁小跑过来,站定微微鞠躬:“很高兴为二位服务,先生,我可以先为您量好尺码,以确保您的着装得体舒适。” 林有容回身看着这幕顿时一怔。 少顷压着嗓子幽幽的说:“我来就好了。” 闻言阿芳一脸公式化微笑,这位脸都不露的姐姐还真是护食呢。 阿芳当然对她的身份感到好奇,然而,不该问的别问。 阿玛尼是意大利顶奢。 意式西装分为三派:米兰、罗马和那不勒斯。 总体来说色彩较为艳丽,都是走休闲舒适路线。 只要合身,就不会让人觉得跟销售出门谈客户一样,或是卖保险干房地产的。 既没有英式的盔甲感,又没有美式的宽松拖沓,比较强调身形。 西装是正装,但意式西装却不怎么正式,比较适合日常穿。 经过阿芳在一旁指点,林有容一板一眼用软尺给余欢量好尺码。 而后不假思索,给他挑了一套浅棕色的意式罗马派西装。 一套三件,外套裤子和背心,最后再选了一件格纹白衬衫。 搭上宝蓝色银白条纹领带。 余欢自试衣间出来后。 眼前一亮的阿芳,吹起了职业化的彩虹屁: “先生您的身材太好了,很合身,这一身穿起来给人的感觉就跟高定一样!” 62 真不愧是我呢! 虽然是第一天上班,但她这一番话术脱口而出,完全发自肺腑。 高定指的是高级定制,量身定做,和量贩不同,属于顶奢里的最高等级。 余欢笑了笑。 第一眼便征询林有容的意见。 见她坐在软沙发上休憩,全副武装的面庞,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只是连连的轻轻点头,似乎颇为满意的模样。 林有容倏地起身,再去大衣那块,左摸摸右看看。 余欢眼瞅着林有容在这层层加码,为他花钱如流水,是既感动又心疼。 这么多的红票子,拿在手上厚厚的一沓,运作几下以后得变成几个小目标啊? 感受着投射在他身上的一些目光,余欢是一点虚荣心都生不出来。 只有心疼。 忙不迭上前按住林有容的柔荑,小声劝道:“够了,我不是还有一件羊毛大衣吗?花了一千多呢!” “那件不行的!”她不容拒绝地推开他的手。 倏忽指着挂在展示墙上的那件黑色双面羊绒大衣,对阿芳压低嗓子说:“就那件了。” 余欢看着七开头四个九的标价,咽了口唾沫。 比他身上这一整套都贵。 “不是,你疯了?” “什么疯了?这种羊绒大衣是可以穿一辈子的,当然要买好的!” “不要!”余欢忙慌摇头。 林有容当即掐了他的胳膊肉一下: “听我的,再去给你配一双皮鞋,这就是我带你出门的行头了。” 余欢叹了口气,这钱要拿去投资以后都能买它一仓库了。 试着启动拖延战术:“以后再买,行不?” “不行!”林有容掷地有声。 瘦锥子脸远远看着阿芳用撑衣杆将那件双面毛绒大衣取下来,心中那个羡慕嫉妒恨。 这個刚来的小姑娘,也是运气爆棚。 这一单不说业绩,光提成都能直接去买一个水果5了。 不禁追悔莫及拍大腿。 着实有点郁闷! “姐姐眼光真好!”阿芳初出茅庐还不会隐藏情绪,笑得合不拢嘴:“这件大衣是200支双面羊绒,冬天穿很保暖的!” 闻言余欢一脸无语。 八万! 这姑娘眼光能不好吗? 林有容撇头看着余欢无语又疑惑的样子,挽着他的胳膊,压着嗓子小声向他连番解释: “你那件是绵羊毛,一只绵羊的毛量能做几件。这是山羊的细绒,一件大衣需要上百只山羊,还是200支羊绒,又叫戒指绒!抛开品牌不说,这个价格也不算太贵啦!” “听不懂。” 余欢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喜羊羊是绵羊,村长是山羊。 随即对阿芳说:“阿芳妹妹,把衣服挂上去,这件我们就不要了哈。” 林有容一滞:“你这人!” 忙不迭松开余欢的手,自阿芳手里抄过来大衣,转身就往余欢身上套。 阿芳一脸爱莫能助。 余欢环视了一下,长吁口气。 无可奈何的摊开手,任由她施为。 这姑娘,真是敢想敢做到令人窒息。 大庭广众之下。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是非常不体面的。 让她难看。 自己也难看。 林有容拳拳之心,他再装模作样地推辞,难免会有点又当又立。 重活一世,余欢其实也很向往季老先生写在日记本之上的那句话。 然而当下只觉得林有容这姑娘真是不可辜负。 余欢抚过肩上的羊绒面料,低头瞧了瞧,色泽是一种鲜亮的黑,毛质细腻,绒面丰满。 这大衣在灯光下,甚至有一种微微发亮的感觉。 完全不是他那件羊毛大衣能比的,确实一分价钱一分货。 林有容后退几步。 右手扶着下巴口罩,连连颔首。 颇为豪气地对阿芳说:“这一身我们都要了!” 咦? 这声音怎么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 不过成交一笔大单的喜悦,瞬间就冲散了少许的疑惑。 阿芳点头如捣蒜:“好的姐姐,还有别的需要吗?” “没有了!”余欢抢声说。 林有容压低了嗓子:“另外,我们要没有拿出来展示过的,特别是内搭的衬衣,一定要新的,要现穿!” “好的姐姐,哥的尺码我都记下了,下次来也肯定不会忘,现在尽量给您找出来。”阿芳颔首,三步并做二步。 林有容望着她的背影,啧啧了一声,斜睨余欢:“没有我一起不许你来这!” 啊? 吃醋了说是! 人家小姑娘这明显就是话术! 余欢嘿嘿一笑,旋即挽着林有容的胳膊:“伱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你猜?”林有容傲娇地昂着脑袋。 倏忽挽起了袖子。 余欢看着她纤细的腕上。 那花卉缠枝的金镯子,游凤跃然镯上,翎羽细节精致而生动,随着手臂的轻轻摇曳,在灯光下闪烁耀眼,展翅翱翔。 顿时一怔。 “这是我妈给你的?” “不然呢?” 我勒个去! 余欢此前是没有看到过五金的具体样貌的。 这要是实心的,恐怕至少得有50克。 再加上老凤翔品牌和工艺加持,现在这手镯至少要小几万吧? 余欢伸手两指尖捏住,金手镯表面之上,还残留着林有容的温热。 试着提了提。 果真是实心的! 吴老师为了这个儿媳,下大血本了! 尽管两人这证领的很潦草,但双方家长,对小两口都挺看重。 可能是余欢住院的那段时间,两边都攀谈过,比较知根知底的缘故。 开始不知道林有容是明星,只知道这姑娘家里条件太好,在给儿子撑面子? “还有别的四样金饰,虽然款式也都不老土,但我不太喜欢穿金戴银。”林有容小声说:“我妈都跟我说了,叫我带你买一身上档次点的衣服,还说没钱可以找她报销。你别不好意思,觉得在花我的钱,买衣服伤自尊心什么的!” “哦!”余欢摸了摸下巴。 丈母娘处事确实周到。 听到有这位报销,不会让林有容捉急还信用卡,余欢登时好受了些。 毕竟林有容现在手里头显然也没有什么现金。 心底盘算完。 只是说:“容容,春节的时候,让我妈给你改口费哈。” 林有容也没有接话,只是抬手揪着余欢的胳膊肉,轻轻拧了拧。 意味不言而喻。 交谈之间。 两个连体人踱步来到落地镜前,余欢看着镜中的自己。 就先忽视那一双稍显突兀的鸿星尔克。 这大衣并不厚重沉闷,反而很轻便贴身,羊绒大衣披在身上遮住肩部,在视觉上让他看起来越发的高挑修长。 余欢试着扣起大衣下面几粒扣子,收拢衣摆。 浅棕色西装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格纹衬衫和少许马甲。 宝蓝色的银白条纹领带更是点睛之笔,颜色鲜亮而抢眼,与衬衫、西装和大衣,三者形成了完美的呼应,让他这一身更加显得并不是那么的严肃正式。 乌黑的发丝往后梳着,凌乱而有序,每一根都仿佛经过精心的打理。 人靠衣装马靠鞍。 面庞英俊而深邃,目光锐利而坚定。 英挺的贵气扑面而来。 这一身打扮,不去路边摊吃个蛋炒饭,那是真可惜了。 不过当瞥向与他并肩的林有容,很快就端不住。 倏地喜眉笑眼。 在镜中冲她粲然一笑:“怎么样,你老公我帅不帅?” “呸!”林有容伸出螃蟹手猛掐,脸上遮得严严实实,虽颇有些肆无忌惮,却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再带你去古驰专卖店买一双皮鞋,我有会员卡,可以打八八折!” “好吧。”余欢点了点下巴。 此际肯定是拗不过她的。 阿芳过了半晌才回来,怀里抱着层叠的衣物,都有包装。 少许鞠躬:“二位抱歉,大衣就这有这一件了,除了领带以外,我都找来了新的。” 林有容斟酌了一下:“可以帮我们熨一下吧?” “可以的,姐。”阿芳忙不迭点头:“只要在营业时间,随时可以为您提供此项服务。” “那我先付款。”林有容松开了余欢的手,几步上前,回头对仿佛焕然一新的余欢说:“你在这等会。” “好的。” 余欢听着那个‘你’字,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味。 什么时候能大大方方,又自然的,叫他一声亲爱的啊! 没办法! 按林有容这性格,多少有点放不开。 任重道远! 他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指尖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帅成我这样,真是天意。” 少顷。 林有容挽着一叠已经剪完了吊牌的衣物快步过来,递给余欢:“去把衣服换了。” “容容你真好!”四下无人,余欢笑着吹起了彩虹屁。 面目隐在口罩和墨镜下,她难得也跟着开了句玩笑:“你上岸了以后,别把我给斩了就行。” “不可能,”余欢右手接过衣服,左手一挥:“绝对不可能!” 收回手。 余欢施施然去试衣间。 林有容歪头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背影。 羊绒大衣的衣摆在腿弯处,随着修长而有力的双腿迈动,轻盈纷飞。 她提了提口罩,嚅嗫:“就知道他还是这么穿最好看,真不愧是我呢!” 余欢换完了衣服,出来后先是拽起林有容的柔荑:“我给你买一套口红。” 林有容脑袋瓜子摇得像是一只拨浪鼓,四下瞥了一眼,见阿芳在三步开外,只能踮起脚凑近余欢耳际:“阿玛尼的口红不咋地,我不喜欢。” 此言一出。 他还能说什么呢? “好吧……那你喜欢什么口红?” “我口红多的是,色号很齐全,平时也很少擦,冬天一般都是润唇膏。嗯,总之不要你买!” 林有容扭头,牵着余欢的右手就走。 这姑娘确实唇不点而红。 他左手提着阿玛尼购物袋装着的满打满算不超过三百的旧衣物。 最上面放着赠送的两瓶依云及一条手链。 阿芳一直欢送他们至门外,弯腰颔首:“哥哥姐姐慢走!下次有需要可以直接来报我的名字,很高兴为你们服务!” 余欢回身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沪上是一个精致的城市。 若干年后,许多人只是出门做个检验,都要穿西装打领带。 在老沪上西装是摩登的象征。 周树人在《沪上的少女》开篇都提及过沪上的西装文化,言辞比较犀利。 由此可见一般。 所以说在沪上,余欢这身打扮在路人看来完全稀疏平常。 完全是他自己底子好,一席西装、羊绒大衣锦上添花,二者相得益彰,吸引了男男女女的目光。 不过,脚上那双鸿星尔克却是有点出戏。 许多人朝他打量一番后,都在脚上深深瞅了一眼。 “怎么说,我现在回头率比你高耶?”余欢弯身在林有容耳边凑趣说。 她登时作势欲扯帽子拉口罩:“你是要跟我比回头率?” 余欢急声:“不敢!” 这姑娘想一出是一出,天知道她会不会发疯! 林有容听见这话,顿时满意地放下手。 余欢忙不迭偏过身子,一边踱着步子,一边给她把渔夫帽戴正。 “不敢就好。” 林有容握紧了余欢的手,扬起头“哼哼”了一下。 两人手挽着手,踱至古驰专卖店。 林有容直接在收银前台拍出一张会员卡。 工作人员登时抄起内线电话找店长。 热情又细心,主打一个真诚。 在女店长的殷切服务之下,余欢强自挑选了一双六千出头的黑色皮鞋,打完折也需要五千多。 穿上走人。 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一瞧,竟然才十一点。 可能因为林有容目的地明确的缘故,所以这一番购物,花费的时间并不多。 然而对于余欢来说,却感觉尤为感动漫长。 不止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除了吴老师以外,这是第二个会深思熟虑为他挑选衣服,亲自给他打扮的人。 余欢锃亮的皮鞋迈着:“容容,你肚子饿不饿啊?” “不饿,刚吃完早茶都没多久!”林有容摇头。 “那就再逛会呗!” 林有容思忖了一下,忽然撇头看着余欢说:“不了,要不,我们去人民广场喂鸽子吧?” “啊?”余欢陷入斟酌。 他其实一直想要买个什么东西送给林有容来着…… 妈的。 当一个女人跟你约会的时候,主动提起要去一些不花钱的项目。 例如爬山,例如散步,等等。 那么请一定要好好珍惜。 63 这腿不去蹬三轮可惜了 沪上的人民广场确实是喂鸽圣地。 余欢左手提着一小袋在附近走街串巷寻了一个小超市买来的豌豆,右手和林有容挽着。 两人并肩而至。 虽然寒冬腊月,但数量众多的鸽子摩肩擦踵纷纷落在树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树上长满了盛放的白玉兰。 羽毛洁白如雪,于明媚的阳光下泛着微光。 不时有小群的鸽子,在视界中低空翱翔掠过。 更有三三两两的在地上悠闲踱步。 一眼望过去数不胜数。 这地界的鸽子,生活在繁华的都市中心,对人类的活动和嘈杂声音已经习以为常。 且被游人喂惯了,完全不怕生。 此际可能是临近饭点的缘故,人迹寥寥,只有零零散散的家长在这遛娃。 有个熊孩子路都走不稳,兴致勃勃地往地上的几只鸽子扑,直到快要触及的时候,那几只鸽子方才不情不愿扑棱棱飞将起来挪开了位置。 余欢瞥了一眼,巡视一圈,果断带林有容踱至广场的角落投喂。 两人驻足,林有容刚弯腰从袋子里抓了一把豌豆,一小群鸽子竟连连扑腾着翅膀围了过来。 林有容摊开了手掌轻轻一扬,豌豆如同翠绿的雨点般从指间洒落,划出一道道弧线,滚落在花岗岩地面。 须臾之间,树上栖息的一些鸽子也争先恐后飞下来啄食。 林有容已经摘下墨镜放在了车上,此时帽檐拉低,翦水双眸静静看着它们抢食。 轻柔的声音,自口罩底下传了出来:“我小时候,在心情很不好的时候,就会去投喂小动物。光是看着小动物吃饱喝足的样子,我就很开心,很满足。” “那现在呢?” “开心!”林有容不假思索。 “还没吃饱喝足你就开心呀?” “你管我!” 被明媚的双眸横了一眼,余欢粲然一笑。 心里暖暖的。 深思少许,就感觉有点被她撩到了。 轻轻松开了林有容的手,也掏了一把豌豆,蹲身将手掌摊在地上,四五只鸽子登时落在他的手掌周围。 它们小巧玲珑的头颅低垂,用尖细的喙轻轻啄食着豌豆。 “话说回来,这年头大家都在负重前行,喂鸽子这解压方式确实不错。” “嗯。”林有容点了点头,也学他抓了一把豌豆,将柔荑摊在地面,任由鸽子在掌心啄食。 “疼不?” “不疼啊。”林有容摇了摇头。 林有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们啄食的节奏,每一次啄击都轻盈而有力。 掌心能感受到细而坚硬的喙尖。 这种感觉既有些痒又有些麻,仿佛电流轻轻流过,但又不会让人感到疼痛或不适。 她接着说:“我小时候投喂最多的就是流浪猫,后来才知道如果不收养它,光投喂的话就是好心办坏事,对人对猫都弊大于利,就再也没有喂过了。” 她这种敞开心扉的闲言碎语,让余欢感觉尤为惬意。 “你喜欢猫吗?” “喜欢啊,毛绒绒的,很可爱,又爱干净。我老早就想养猫了,至少要养两只!就是没有养猫的条件,主要没有时间。” 闻听此言,余欢当即说道:“有机会,带你去猫咖!” 2014年起,猫咖的风潮从小日子而来,开始席卷羊城。 这年头猫咖还未兴起盛行,所以,余欢没有把话讲太满,只是说有机会。 “猫咖?”林有容疑惑。 “就是可以撸猫的主题咖啡厅,里面养了许多猫咪,花上一杯咖啡的钱,就可以享受到撸猫的快乐。当然也可以买猫粮喂它们。像霓虹国有很多猫咖,国内现在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余欢着重说:“容容,等我做好功课,再带你去。” “行!”林有容点头。 少顷。 两人将一小袋子豌豆挥霍见底,余欢低头看了一眼,已经不多了。 旋即将袋子递给林有容。 他有些累了,就在旁边寻着一处干净的花坛坐下。 看着林有容在明媚的阳光下,周身似乎氤氲着微光,鞋履和裙摆之间,露出两小截如同精雕细琢的白玉柱。 当她喂食鸽子轻轻挪动脚步时,裙摆随之摇曳生姿。 与此同时,鞋履间的白玉柱若隐若现,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朦胧而诱人。 吸溜! 白丝yyds! 此情此景,余欢不禁暗自喟叹了一下:“这腿不去蹬三轮可惜了。” 不多时。 林有容提着一个空袋子塞进垃圾桶,而后踱至余欢近前。 余欢昂起头看着她的翦水双眸,笑吟吟地问:“累了吗?” 之所以有此问,是因为喂鸽子之前,他们已经闲逛半個小时的路了。 “不算累。” 林有容捂顺身后的裙子,上前两步想要坐在余欢身旁。 余欢忙不迭拦住她:“你穿着裙子,虽然有太阳,但这花坛上也有点凉。” 重活前,他可是一条完美的舔狗,在方雨婷那里,怎么说也得是榜二大哥。 一些小细节,拿捏得妥妥的。 “没关系的。”林有容躬身想要坐下。 余欢随即一把牵起她的手,拉住她,笑吟吟地说:“坐我腿上呗。” 听见这话,林有容深深看了一眼他那灿烂而仿佛没有丝毫杂念的笑容。 特别是头型,再加上一袭西装革履,瞧起来莫名就伟光正。 林有容耷拉着脑袋,斟酌了一下。 “嗯~” 依言折身在余欢稍许合拢的双腿上,施施然坐了下来。 幽幽的花果香扑鼻而来,使得余欢不禁暗暗深吸了一下口气。 她就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轻轻地落在他的双膝。 余欢只觉自己的两个膝盖骨,陷入了动人心弦的柔软之中。 窥一斑而知全豹,到底有多么的珠圆玉润,真是令人遐想连篇。 并且从余欢的这个视角,能看到她晕红的耳垂及部分脸颊。 余欢偷偷无声地一笑,旋即正气凛然地说:“伱这么坐着,不怕硌得慌啊?” 话音一落,不待反驳,便探手环绕住她的纤腰,将她拥入怀中。 一番动作之下,林有容脑袋瓜子耷拉得更低了。 耳朵根红得就像熟透的小樱桃,鲜艳欲滴,让余欢有些牙痒痒,忍不住想轻轻咬上一口。 余欢可以鲜明感受到这姑娘的婀娜身段,以及扣人心弦的柔软度。 将脸轻轻贴着她背上的灯芯绒外套。 外套已经被晒得温意十足,柔软的灯芯绒包裹着半边脸颊。 很温暖。 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和满足,一些心猿意马的念头,也徐徐开始沉淀消弭。 此际阳光正好,熏人欲醉。 两人都很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起来。 气氛一时陷入缄默之中,旖旎氤氲。 倏忽。 微信消息提示音在余欢右裤兜里响了几下。 他忙不迭抱着林有容,微微偏了一下身子,将手机掏出来。 已经微微抬起了脑袋的林有容,仔细感受着…… 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手机啊! 不过。 很快就又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 脑袋瓜子又耷拉了下去。 余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下巴,挪动之间多少有点摩擦…… 咳咳。 年轻气盛,年轻气盛。 他解锁手机,试着强自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点开微信消息,许斐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气泡框: ‘余哥,在不?’ ‘用餐场地已经谈好了,在中心广场的潮州牛肉火锅,一个可以容纳十五人的大包厢。ktv选在解放路的那家温莎。’ “你看可以吗?” 乘着余欢在看微信的功夫,林有容不动声色地微微挺直背部,脚掌抓地,少许抬起上半身。 往外侧挪了挪。 余欢仿佛对林有容蹑手蹑脚的小动作一无所知。 只是暗暗长吁了口气。 重活前谢苟华带他去摸摸唱,估计想以毒攻毒让他从方雨婷的套路里走出来。 有着充足的开车经验。 然而当下纯爱战士在怀。 不一样的心境之下。 真怪尴尬的。 歪着脑袋,右手举起手机,左手环绕着她的纤腰,鼻子闻着幽幽的花果香味,回复:‘可以,辛苦了许斐。’ 对方瞬息之间就回复过来: ‘不辛苦!’附捂脸偷笑表情。 林有容瞥着手机屏幕。 特别是在那长发披肩的头像看了又看:“这是……?” “新媒体部门刚刚成立,绩效也还不错,所以周末组织了一场团建。哦,这是我的下属,是负责运营的,我让她去定一下场地。” 林有容一滞:“这个周末?今天是星期六呀!什么时候?” 余欢将手机塞在大衣外口袋里,笑说: “本来是定在周六的,但本副主任当即就否决了,把时间改在了星期天下午。因为我太想你了,早就买好了周五六点多的机票,要把自己千里送来沪上和你见面,一秒钟也耽搁不了那种!” “哦。” 林有容耷拉着脑袋,半晌没有说话。 余欢把脸贴在她的背上,在温意中摩挲了几下。 巴适得很! 倏忽林有容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回身正对着余欢,整理了一下斜挎包及裙摆:“走吧,吃饭去。” “你想吃什么?”余欢好整以暇望着她。 林有容不假思索:“火锅。” 余欢思忖了一下说:“要不,我请你吃洋房火锅?” “算了,”她忙不迭摇头:“来人民广场的路上,我看到了一家海底捞,离这也不远。” 说着。 抬起胳膊,朝余欢伸出了手。 余欢起身牵住她的柔荑,暂时没做反驳,毕竟掌握方向盘的是他。 洋房的价格比较高,两个人去吃的话,随便点一些至少都要上千块,而且包房还有低消。 海底捞的话,大概几百就能搞定。 余欢哪还不明白她的小心思。 这姑娘,估计和之前在恒隆广场一样,是想为他省钱呢。 两人缓缓踱步上车。 余欢关上车门以后,先没有系上安全带,而是回头看了后座中间的阿玛尼购物袋一眼。 “渴不渴,要不要先喝点水?” “嗯。”林有容点头。 见状余欢旋即向后探身,拿过购物袋,放在两人座位的扶手箱上。 取出一瓶水拧松盖子先递给了林有容,看她拉下口罩小口抿着,再开了一瓶顾上自己喝。 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过半,将其放回购物袋。 随后不假思索掏出买衣服赠送的手链礼盒,打开来,指尖拎着项链对她说:“手伸过来,我给你戴上。” “唔~” 林有容嘴里含着水,一口咽下后,将矿泉水拧上盖放进购物袋。 挽起右胳膊的衣袖,侧过身子,伸向了余欢。 余欢看着她白皙细腻宛如凝脂的小手臂,轻轻地解开手链的搭扣。 林有容低头瞧着余欢修长的两手,一边拎着手链的一头,贴向她的手腕。 可见搭扣上雕刻着小巧的阿玛尼经典小鹰标。 每个链环都经过精细打磨,散发出淡淡的银色光泽,这种光泽既不会过于刺眼,也不会显得过于低调。 在链环的中间,缀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应该是方晶锆石材质的。 “这手链看着还不错。”林有容说。 余欢扣上搭扣,有了这手链的点缀,她的莲藕臂看起来格外的优雅迷人。 林有容倏忽也将左手的袖子挽了上去,两条莲藕臂对余欢竖起来。 一边金镯子,一边银手链。 她浅笑嫣然:“我以前其实不喜欢戴首饰来着,现在却是两只手都戴上了。” “那你喜欢吗?”余欢撇头看她,探手拧钥匙,启动汽车:“我说的是现在哦!” 听见余欢此问,林有容登时拉上口罩。 如同羽毛般的睫毛轻盈地眨了眨。 “喜欢~” “那就出发洋房火锅!”余欢右手朝前一指,左手把着方向盘,驶出露天停车位:“就冲着你这一句话!” 林有容闻言耷拉着脑袋,闷了半响,才说:“去什么洋房火锅啊?” “这是我的心意不。”余欢笑了笑。 “我们都领证了还要这种不切实际的心意干嘛,你现在又不是很有钱。”她的声音如若蚊蝇。 二十岁出头的余欢还没有被耳鸣困扰过,此际格外的灵敏,将林有容低声的话音听得一清二楚。 这姑娘,总是会不经意让余欢的声带落家里。 望着路面。 半晌。 才瞥了她一眼说:“那就听你的,我们去海底捞。” “嗯!”林有容点头。 64 爱你 余欢专心致志地开车,林有容紧盯着窗外鳞次栉比的建筑物。 行车不到十分钟,林有容便出声示意他到了。 抵达目的地后,将汽车泊在露天停车场。两人手牵着手,坐电梯直上三楼。 余欢在海底捞定了个小包厢。 在前台着重提及不需要任何服务,不要打扰他们,尽管为这个小包厢出了八十八块钱服务费。 前台的小姑娘又是看着余欢的脸,又是瞟着他衣服上面的领标。 一身阿玛尼说是! 沪上的有钱人很多,这么帅的富哥们,可着实少见! 再瞥了林有容斜跨在身前的爱马仕包包一眼。 登时不作他想。 对富哥们和富姐们连连点头下保证。 两人在服务员的殷勤带领下,进了包厢。 点单的时候,林有容应该是看了余欢微信的缘故。 吃牛似的—— 肥牛,毛肚,麻辣牛肉,牛肉丸,火锅牛排。 主食还是番茄牛肉饭。 蔬菜则点了娃娃菜和山药。 此际海底捞的免费牛肉粒,还是用的真牛肉。心底很怀念的余欢也没有土匪进村,仅仅打满了两油碟。 余欢让林有容背对着门,通过门上的副窗,就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等菜上齐,余欢起身锁好门。 两人并肩而坐,旋即开吃。 你来我往的夹菜,吃的正欢,余欢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陡然响起了电话铃声。 放下筷子,将手机摆正一瞧,发现是老林打过来的。 林有容听着铃声瞥了一眼,备注人:林爸爸。 不禁顿了顿说:“我爸的电话呀?” “是的。”余欢指尖点了一下屏幕,接通电话以后,抄起来贴在耳边。 老林的语气有些故作嗔怪:“你小子有这么忙吗?好几天都不见你人,周末休假人影子都没看到,晚上过来吃饭!” 闻言余欢却问道:“爸,你注册微信了没有啊?” “哦,都弄好了。” 林有容脑袋凑近了,张嘴正欲开口说话。 余欢忙不迭在嘴前竖起一根食指,轻轻“嘘”了一下,示意她噤声。 见此。 林有容乖巧地缄口不言,夹了一筷子烫熟的肥牛吹了吹,放进嘴里小口咀嚼着。 “要不我跟您视频通话呗,只是我这边现在没有wifi,3g网络可能会稍微有一点延迟。”余欢笑了笑。 老林沉吟了一下: “我还从来没有用过这玩意,只在电脑上视频会议过。就跟打电话一样,我只需要接通,不需要其它操作,就能够直接跟你视频通话了吧?” “对的,那我就先挂了,爸。” “行,你先挂吧。” 余欢挂断电话之后,旋即给老林打了一个视频通话。 第一时间便调成后置摄像头,并打开扬声器模式。 让他看自己闺女,正用火锅筷,完完整整的夹起一块山药放进碗里。 这姑娘一双长筷子使得可谓是炉火纯青,至少余欢决计耍不出这种高难度操作。 老林黑框眼镜下的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哟!火锅,吃着呢!” “爸。” 林有容转头看着镜头喊了一声。 “知道我是伱爸啊?回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还是生分了!” 林有容翻了一個白眼:“我什么时候回星城了?” 余欢旋即调成前置摄像头,直接怼着自己一张大脸:“爸,我们在沪上呢!” “哦,我还以为是有容回来了呢,她叫你去的还是……?” 余欢呲着大白牙:“当然是我自作主张,事先还没有通知她!” 闻听此言。 老林竖起了大拇指,表情似乎颇为激赏: “不错,无论是在谈恋爱,还是在婚姻生活中,作为男人,都要主动时不时给一点小惊喜,这样感情才和睦。我跟你说,主动很关键!毕竟对于男人来说,主动也是责任心的重要体现。你们还是特例,属于两者齐头并进。” 余欢听着他的谆谆教诲。 感觉老林也是担心自己闺女这么轻易就跟他领了证,怕他够不重视,不够珍惜。 故有此言。 不过,老林若知道个中内情,眼珠子都要掉地上吧? 恐怕还得反思自己,怀疑人生。 余欢思忖了一下,当即开始表态:“爸你说的没错,我既然和容容有了婚姻关系,当然更要主动,更要有责任心了。” 林有容竖起耳朵,听着翁婿俩的聊天。 脑袋瓜子耷拉着,筷子尖上夹着的一片娃娃菜,都要被她撕成千丝万缕了。 她瞥见手机屏幕里面的老林扶了扶黑框眼镜。 这位老父亲转而问道:“嗯,你在沪上待多久,什么时候回星城?” “明天下午回,不过也去不了您那里,李叔组织新媒体部门团建,要聚餐吃晚饭,然后再去ktv唱歌。” “那你这行程安排得还挺紧凑啊。” “还行。”余欢说着,转而问道:“爸,视频卡不卡顿啊?” “还好啊,挺流畅的。” “那您要不要跟容容讲几句?” “嗐~有容也就喜欢跟她妈嘀嘀咕咕,平时也只跟她妈打电话,跟我都没什么话说。” 余欢听他话是这么讲,脸上的表情还是抱有期待的。 于是随即将手机递给林有容,努了努嘴。 林有容囫囵将嘴里的娃娃菜丝咽下,接过手机,将摄像头对正自己的脸。 “有容啊,你们那的天气怎么样?”老林问。 林有容答:“还不错,今天太阳很大。” “星城今天下了点小雨。” “哦。” 两父女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家长里短。 让捞着毛肚的余欢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是老林说的那句: “你外公听说你有对象了,叫你有空带去武陵见他,当然,你妈没敢把你和余欢已经领证了的事情告诉他。你们年轻人也太前卫了,怕这心脏不好的老头子受不了刺激。” “哦。” 林有容只是点了点头。 再闲聊了一会,她跟余欢依次向老林道了一声再见后,挂断视频通话,将手机放在两人中间的桌面上。 “你妈和你外公是武陵人吗?”余欢一脸好奇。 “应该不算吧。” “嗯?” “外公是,不过他这辈子多半时间都待在了星城,我妈倒在星城土生土长。因为我舅舅在武陵工作,所以外公退休之后就和舅舅住在一起,在武陵养老。” “是这样啊。”余欢恍然大悟。 两人埋头干饭。 最后。 由余欢收拾完残局,他放下筷子,正准备询问林有容下午去干什么。 她却是当先开口:“你是明天的飞机吧?” “是的,已经订好了机票,中午十二点四十。” “哦。”林有容有些怅然的样子。 余欢笑说:“你下午想干嘛?” 林有容不假思索地说:“我们去爬佘山吧。” 闻言余欢当即拿起手机,点开地图app检索一番。 眉头微皱:“好像有点远诶,四十公里,话说这佘山才一百米高,不是土丘吗,也能叫山?” “虽然不高,但人文古迹还是有的,沪上人爬山的首选之地,我和茹姐去过一次,还可以。” “同样作为城中山,跟岳麓山比起来怎么样?” 这话刚一脱口而出,余欢摸了摸下巴,感觉确实没有什么可比性,当即说道: “呃,当我没问,听你的,那就去爬山呗。” “嗯。” 两人一番收拾。 旋即上路。 余欢把了一个小时出头的方向盘,适才抵达佘山森林公园。 漫山的色叶树种,在初冬仿佛被打翻的调色盘。大风一刮,多彩的叶片纷纷而下。 游人如织,却不拥挤。 两人挽手漫无目的闲逛,最后在地震馆门口的小石桌小石椅相对而坐。 这里行人寥寥。 晒着正好的阳光。 闲言碎语两句之后,林有容斟酌稍许,终于问出了压在心底许久的疑惑:“能给我讲讲方雨婷的事情吗?” “这是我大学同学。” 听见余欢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好像没有了下文。 林有容追问:“然后呢?我那天可是听说你给她表白了。” 这姑娘这么不依不挠干嘛? 余欢也看不见她墨镜下的眼镜是什么神色,摊开手来:“你也听到她把我给拒绝了啊。” 林有容沉默少顷,问道:“你喜欢她?” “不喜欢!”余欢忙慌摇头。 “嗯?” “经历了许多事情以后,我才发现自己属于是瞎了眼,给这个方某某开了十级美颜滤镜,这人不值得喜欢。” “哦。” “容容,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喜不喜欢你吗?” 闻言。 林有容仿佛被牵着鼻子一字一顿:“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余欢话音掷地有声。 这话一落下。 林有容整个人霎时一滞。 却在下一刻。 听见余欢立刻铿锵有力的接着说:“我爱你!” 他伸出右手,温柔地牵起林有容放在桌沿的柔荑,含情脉脉地说:“和你在一起后,才发现什么方某某,都不及我家容容万分之一!” 在女人的眼里,喜欢和爱显然是有区别的。 后者更为深刻。 话语之间,他的眼里真诚漫溢。 这总能过关了吧? 闻听此言,林有容抬起另一只手提了提口罩,半晌没有吱声。 余欢笑眯眯地问:“你呢,你喜欢我吗?” “我不喜欢你……”林有容反握住余欢的手,话音顿了顿,继而低声细语:“爱你~”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的会活学活用。余欢感觉没有撩到她,反而被她给撩到了。 是因为整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的缘故。 所以,她才如此的肆无忌惮,如此的大胆吗? 余欢能明显感觉到这姑娘戴了帽子口罩及墨镜的时候,状态和平时明显有着细微差别。 仿佛这些东西给她不是一般的壮胆。 真想把她的口罩给撕了,再给她的小嘴狠狠亲上一口,看她还是不是如此的胆大妄为! 缄默少顷,余欢方才说:“所以我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呀~” “嗯。”林有容颔首。 余欢忽然用六亲不认的歌喉打趣唱起来:“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这首经典的老歌,在他嘴里仿佛都变了味道,一点都不相亲相爱。 林有容噗哧一笑。 瞥见四下暂时无人,婉转地接着唱了一句:“有缘才能相聚~有心才会珍惜~何必让满天乌云遮住眼睛~” “不愧是我家容容,好听!”余欢摸了摸她柔软的手背。 林有容“哼哼”着扬起脑袋。 两人休憩了片刻之后,又闲逛了个把小时,旋即踏上返程。 一点钟从海底捞出来,两点多到佘山森林公园,再随便溜达了一下,就接近傍晚五点了。 上车的时候,林有容打起了瞌睡。 她将墨镜放回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摘下渔夫帽,把头发捋顺,夹在耳朵后面。 面对余欢晚餐吃什么的询问,只是说:“先回酒店吧,我好困!要不你在路上随便买点麦当劳?我想吃香芋派、香蕉派和菠萝派,哦,还有苹果派。” “这么多派,不要别的啊?” “不是有你和茹姐在吗?我都只吃一小口。” 余欢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模样,也没有多言,拧开了空调暖气:“好吧,那你先好好睡会。” “嗯,路上开车慢点。”林有容说着缓缓放下副驾驶座靠背。 余欢驱车驶出停车场。 沉吟了一下:“容容,我感觉有点没精神,要不,你再叫我一声亲爱的,给我提一下神?” 林有容斜躺着,偏转过来脑袋,温柔如水的眼眸看着余欢。 缓缓说:“亲爱的,路上开车慢点哦~” “舒服了。” 余欢调整了一下坐姿,只觉浑身舒坦。 林有容轻轻横了他一眼,将口罩拉至下巴尖,阖上眼眸。 余欢瞥了她精致的睡脸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这姑娘的睡眠质量就是好,当然余欢踩刹车的时候也格外小心翼翼,她眼睛一闭,在车上五十多分钟就没有睁开过。 直至驶进了酒店的露天停车场,余欢适才把她摇醒:“容容,到了!” “唔。” 林有容迷迷糊糊间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拉上口罩。 再将座椅靠背升起。 撇头四顾了一下。 见余欢已经把车钥匙拔下来了,恍恍惚惚中问道:“你买麦当劳了吗?” 65 亲爱的辛苦了 “买了,三人份!保证吃饱饱,并且你想吃的那四个派我都买了。” “辛苦了。” 余欢松开安全带,往后座探身取过购物袋和麦当劳的牛皮纸袋,听见这话却撇了撇嘴: “没诚意。” 林有容戴上渔夫帽,没好气重声说:“亲爱的辛苦了!” “这才对嘛。” 余欢一手提着一个袋子,喜不自禁地钻出车门。 习惯成自然。 这个称呼叫着叫着,保证就让她以后改不了这個口! 巴适得很。 两人携手并肩。 先将一袋子旧衣服放回了余欢的房间,再毫不留步直接去找茹姐准备享用麦当劳。 林有容先是按响了几轮门铃。 见里边没有动静。 余欢好奇的问:“茹姐出去了还是在睡觉啊,不会睡得太沉了吧?” “茹姐睡眠很浅的,应该是出去了。” 等待了稍许。 林有容打开斜挎包掏出房卡,将芯片朝上插入房门的卡槽中。 绿色指示灯亮起,抽卡开门。 余欢松开林有容的手,跟在她后面。 只见得房间里也没有开灯,昏黑一片。 寻思着茹姐有可能在睡觉,非礼勿视,便没有亦步亦趋随行。 在走道留了一下步。 等林有容依次开灯,踱至最里面,将阳台上的灯光打开。 此间顿时亮如白昼。 林有容一脸疑惑地回过头,对他说:“茹姐没在,我给她打个电话看看在干嘛。” 一边说着,她从床头柜拿起遥控器,打开空调暖气。 再取下斜挎包,掏出水果5。 见状。 余欢踏步而入,将沉甸甸的牛皮纸袋放在写字台上,抽开椅子随便坐下。 林有容在阳台窗前播出电话询问一番后,扭头对余欢说:“茹姐在美容院做美容,就要好了,叫我们先吃别管她。” “好吧,那我们就先开动喽?”余欢搓了搓手,打开牛皮纸袋。 却不料,林有容三步并做二步过来,一把将他的手给拍开。 “我先洗澡,然后茹姐要是还没有回来,我们两个再吃。” “哦。” 余欢又将袋口折了起来。 林有容在衣柜里翻找了一些衣物,踱至阳台从藤椅上抄起她的淡蓝色睡衣。 经过余欢身边的时候,留步叮咛了一句:“你别偷吃哦!” “态度不行,我必偷吃。”余欢摊手耸肩。 听见这话,林有容先是没作表态。 直到迈了好些步之后,适才回眸轻横,红了耳根。 “亲爱的别偷吃哦~” 也顾不上余欢回应,小碎步“噔噔噔”就跑进了盥洗室。 余欢扶着下巴,回味了一下她的小表情,没有那些盾牌挡住脸,好像确实比较羞赧一点? 秀色可餐! 还用吃什么金拱门呀? 饱了饱了。 这酒店房间的卫浴是干湿分离的,最外面是盥洗室,一扇推拉门将其和淋浴间及马桶间隔绝开。 后两者只用毛玻璃做了简单的隔断。 隐隐约约的花洒水流声,穿透了重重阻碍,轻轻飘进余欢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林有容低声吟唱的《是你》也在耳际若影若现:“是你~是你~身后的青春都是你~绘成了我的山川流溪~” 与林有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姑娘还在那洗澡…… 但余欢一想到这是她和茹姐的房间,茹姐还随时会回来,便忙不迭掏出手机刷着天涯论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强压心底那些浮想联翩的杂念。 只是。 余欢的膀胱逐渐要压不住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了四十多分钟,但那水流声却未曾中断。 听声音,这姑娘没有浴缸泡澡的样子,只是在淋浴,也太特么久了。 直到余欢实在快要憋不住,想要先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水流声一止。 总算是洗完了。 再坐立不安等了稍许,闻听推拉门被推开的声音,余欢忙不迭起身快步踱往卫浴房。 外面的盥洗室门是没有关得。 大步迈入的时候,林有容在梳妆镜前亭亭玉立。 一袭淡蓝色睡衣,微微低着脑袋,用一条干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余欢瞅着她修长的天鹅颈,一边疾步一边抱怨说:“亲爱的,伱这澡洗得也太认真了,我膀胱都要炸了!” 林有容听到余欢的这个称呼先是一怔,抬起眼睛从镜中看着余欢急匆匆的样子,听到后面却忍不住扑哧一笑。 推拉门“砰”一声合上,随后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强烈瀑布声。 林有容洗完热水澡红彤彤的脸颊,更加红润欲滴。 她啐了一口,想说话把这声音盖下去掩饰一下尴尬:“不会先回你的房间吗?” 动静逐渐减弱。 余欢舒坦的话语施施然:“谁知道你要洗多久,就只有开关上那一张房卡,我就想跟你待在一块呢。” “你傻呀!实在不行可以催一下我不,把自己给憋坏了怎么办。” 余欢拉上拉链。 感知到林有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在移动,且愈来愈小,应该是出盥洗室了。 他蓦地回过神来,自己放水的时候,动静好像有点大? 呃…… 跟她待一起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初时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像小日子的智能马桶,就有一种功能叫作‘音姬’,上厕所的时候能播放音乐,就是专门为了掩盖这种尴尬。 不得不说,小日子虽然无大义,还是挺知小礼的。 不过对于男人来说,人之常情,问题不大。 扯开推拉门,踱至洗手台,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 却发现台沿搭着一条白丝裤袜,质地看起来非常轻薄柔软的样子。 嗯。 原味的! 这玩意真能保暖? 余欢有点好奇。 仔细观察了一下。 裤袜裤袜,顾名思义它其实就是裤子,质地却像丝袜。 只不过这种保暖裤袜更为厚实,丝线细密且均匀,交织成一种透光的效果。 余欢扯了一张抽纸擦干手扔进垃圾篓里,随即拎着一条裤腿,指间摩挲了一下。 很轻盈。 很弹很丝滑。 品鉴完毕,正准备放下去,余欢微微抬眼瞅了一下梳妆镜,却发现林有容正一脸懵的站在盥洗室门口。 手里揣着吹风机。 雾草! 这姑娘,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啊! 掌中原本很柔顺的裤袜腿就仿佛带电了一样,余欢浑身一个哆嗦,急忙忙撒开手。 忙不迭转身,对林有容讪笑说:“容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看看是什么材质做的!” “我想的哪样啊……” 林有容愣神的眼眸中却又流露出愕然,缓缓耷拉下脑袋。 闻听此言,余欢顿时一脸伟光正。 “哦!你没误会就好!”他瞥了林有容揣着的吹风机一眼,接着说:“要不要我帮你吹一下头发?” “不用不用!” 林有容忙慌摇头。 得。 这姑娘是纯爱战士,天知道她的脑回路和常人有什么不同。 伟岸的形象不会开始逐渐崩塌了吧? 余欢不禁挠了挠后脑勺。 与她擦肩而过踱步出去,回头说了一句:“那我就先去外面等你,你快点啊,等下麦当劳就凉了。” “哦。” 林有容低着脑袋反身关上盥洗室门。 完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姑娘开始提防他了! 余欢坐回写字台,心里有点子郁闷,他不经意将手指凑到鼻间嗅了嗅。 还残留着林有容的花果香味…… 再嗅一口! 倏忽听见了微弱的开门声,余欢宛如惊弓之鸟忙慌撇头,只见林有容探出脑袋,定定地看着他。 靠! 又来! 这姑娘是timing侠吗? 余欢只能不动声色放下手。 林有容嘴唇翕动着,咬了咬牙:“我就是跟你说一下,饿了就先吃。” “不!”余欢摇头:“我等你!”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林有容便急忙忙缩回了脑袋。 “砰”一声关上门。 恰此时。 林有容放在床头柜上面充电的手机,响起了水果经典的来电铃声。 余欢起身凑上去瞧了一眼,来电人是‘王静茹’。 这是茹姐的真名? 余欢忽然就想到了《是你》版权费的转账方。 收回这突如其来的念头。 快步踱至盥洗室门前,闻听着细微的吹风机呼呼响,提高了声腔说:“容容,你手机有人打电话过来了,叫王静茹,是茹姐吗?” “你接。” 听见林有容这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寻思着她好像没有什么异样。 余欢登时放下心。 回到床头前,抄起手机接通即说:“茹姐,什么事啊,她在吹头发呢。” “余……你们……喝港式……奶茶……吗?” 茹姐似乎在喧嚣的马路上,风又大,各种声音交织,显得很嘈杂,她这话听起来模糊不清。 余欢集中注意力,努力分辨出茹姐在说什么。 “我去问一下她喝不喝。” “行……” 余欢忙不迭抽掉充电插头,快步至盥洗室门外。 朝里面喊:“容容,茹姐问你喝奶茶不!港式的!” “喝!” 于是。 他又对着手机重复:“喝!” 听不清茹姐再说了些什么,电话便被挂断了。 将手机放回床头,充好电。 余欢坐回写字台心不在焉地玩了会神庙逃亡,耳尖得听到盥洗室门被缓缓打开来。 就算跑出了八千米,已经逐渐要破他的个人记录了,却依旧毫不犹豫地松开右手大拇指,摁了一下侧边按键,关掉手机屏幕。 抬起头笑说:“头发吹干了呀。” “嗯~” 她的青丝在灯光下如同锦缎,垂落在肩头,微微泛着光泽。不施粉黛的脸颊上两抹淡淡的红晕,恰似雪白云朵上的朝霞。 可惜臃肿的睡衣遮掩住了她的身段,饶如此却也非常的明艳动人。 余欢收回视线,以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猪哥相。 一边将牛皮纸袋打开,一边夸赞说:“我家容容真好看。” 林有容只是几步上前,熟稔掐住余欢的胳膊肉拧了拧:“我怎么总感觉你谈过很多恋爱一样!” 多虑了! 她并没有误会什么的样子。 稳住! 余欢咧嘴笑了起来:“我一个人默默练习了二十年情话,如今就是为了说与你听。” 话音一落下。 林有容顿时怔住了。 “嗯?容容,不会是油腻到你了吧?”余欢打趣。 林有容张嘴欲言,“叮咚叮咚”的门铃却响了起来。 于是,她忙不迭转身去打开门。 余欢视线跟着她一直挪向门外,只见精神焕发的茹姐,提着大袋小袋进来。 头发是新的酒红色,脸好像也是新的。 “茹姐你这头发颜色真不错啊,”林有容询问:“做了什么美容?” “光子嫩肤!”茹姐一马当先。 远远瞅见余欢在写字台边正襟危坐的身影,顿时目瞪口呆了一下。 幡然回过神来。 扭头对后面的林有容调侃:“素素,这哪来的公子哥?不认识啊!” 余欢见状旋即起身,一本正经说:“王女士你好,认识一下,我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弟弟王撕葱。” “余欢,我去你的!”茹姐登时白了他一眼。 余欢歪着脑袋摊开手,耸了耸肩:“看,茹姐你不是认识我吗?” 茹姐还没有吱声,林有容几步上前越过她,对余欢嗔怪地说:“没个正型!” 说着。 给他整理了一下有些纷乱的衣襟。 茹姐将大袋小袋放在写字台上,仔细瞥了一眼余欢身上的衣服领标:“哎哟!阿玛尼!” “怎么样?”林有容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浅浅的弧度。 茹姐好歹也是跟她朝夕相处的经纪人,哪里没从这表情品出她那一点炫耀的成分。 一边开着袋子,翻了个白眼说:“你老公真帅!行了吧?” 余欢笑吟吟的。 一股孜然烧烤味突然充斥在鼻尖。 他和林有容不约而同朝茹姐手里看了过去。 茹姐正将锡纸解开来,嘴里念念有词报菜名:“羊肉串、牛肉串,各十串,铁板鱿鱼六串,章鱼小丸子一份,奶茶三杯!” 余欢瞥了一眼,都是红柳枝大串!一串怎么也得有一两的那种! “太多了啊!我和容容还买了麦当劳!” “不多不多,一边看甄嬛传一边慢慢吃!你这么大的个子,还怕吃不完?”茹姐斜睨余欢一眼。 66 一辈子还很长! “我早就想吃烤串了!” 言罢。 林有容下意识挽住余欢的胳膊。 这亲昵的行径使得余欢格外受用,脸上笑得都跟绽放了一朵菊花似得灿烂。 只是写字台靠墙,电视就挂在了边上。 他们仨总不能凑这么近,歪着脑袋看吧? 他撇头四顾打量了一下。 阳台上有一个小圆桌,从那个视角看电视也挺舒服。只是其上摆置着总总林林的化妆品,还有个精美的小瓷瓶插着他送的那一支白玫瑰。 一丝空隙都没有。 余欢指了指小圆桌:“要不我们收拾一下,在那吃?” 茹姐琢磨了一下,点头:“蛮好。” 两個女人一番收拾。 余欢先把挂壁智能电视打开,用遥控器检索出甄嬛传剧集,选择继续播放。 见她们两个差不多了,便手脚轻快的把吃食都端到了小圆桌上。 盖因只配备有两把藤椅,所以余欢还把写字台的高背木椅给搬了过去。 茹姐把灯都给关了,只留下了阳台墙壁上的一盏壁灯。 壁灯微弱而柔和,勉强点亮了小圆桌。 房间的其它部分都沉浸在昏暗之中。 电视荧幕光影交错。 格外的有氛围感。 一切准备就绪。 余欢将林有容特意点的四个派依次拿出来排在桌面,过去了不短的时间,纸盒上还有些温热。 打开香蕉派的纸盒,先递给林有容,再开了一个香芋派自己享用。 “容容你说了好几次要吃麦当劳,是因为派吗?” “嗯。”林有容啃了一小口香蕉派:“我喜欢吃这个。” 这姑娘确实对甜食有点情有独钟。 派是金拱门的专利,唯一一种以水果为主要原料做成的热食甜品,品类和口味繁多。 肯记最开始是没有的,此际为了应对金拱门的倾轧,出了几个魔改款。 林有容看着电视,跟仓鼠一样将其啃了小半,先是转头问了一下茹姐:“你要吃这个香蕉派吗?” 一边问,如削葱根的指尖捏住啃咬过的部分,想要撕开。 茹姐手里拿着羊肉串,摇摇头说:“我不吃香蕉。” 闻言余欢当即从林有容手里拿过香蕉派。 她也没来得急把自己咬过的地方撕开,只见他将派从纸盒里挤出来,一大口下去,便直接吞噬一空。 余欢腮帮子嘟囔着朝她嘿嘿一笑。 把另一手剩下小半的香芋派递给她,上面也被他啃得参差不齐。 林有容接过,揣在手里,不动声色,慢慢的啃着。 见此余欢深感欣慰,一来二去两人也算互相吧唧亲了一大口。 此时正播放到四十二集,华妃被雍正赐自尽,三个人看的那是聚精会神,目不转睛。 倏忽茹姐身前的手机亮屏响了一下提示音,她头也不低地抄起来。 解锁斜眼一瞧,竟然是王经理发来的短信: ‘茹姐,你和阿素在干什么?晚上八点半,我请你们外滩海湾荟吃宵夜啊!’ 她旋即瞥了你喂我、我喂你的小两口子一眼! 伱侬我侬。 真是没眼看。 不过,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妖怪来作祟? 无视之。 茹姐还顺便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分食完四个水果派,最主要是林有容这姑娘每样都尝了一点。 三人再合伙解决完章鱼小丸子。 麦当劳牛皮纸袋里的炸鸡薯条和烧烤串零散吃了一些。 两个汉堡和一个鸡肉卷没有动。 这会茹姐吃得差不多了,端起奶茶就窝到了床上,背靠床头半躺,后面垫着枕头。 余欢好半晌才发现茹姐走开了。 扭头对她说:“茹姐你不吃了啊?” “饱了!”茹姐拍拍肚子。 “战斗力也太差了。” “我多少岁,你两多少岁?”茹姐白眼都要翻尽了:“我都快要大你俩一轮了!新陈代谢都不在同一个水平。” “嚯!”余欢故作惊诧:“我还以为茹姐你没满三十呢!” 茹姐却是转而对林有容说:“素素啊,你老公怎么脸皮这么厚?说谎脸都不红的!” 不料林有容却是扯了一张抽纸给余欢擦了擦嘴角的油渍:“什么脸皮厚?什么说谎?情商高也有错吗?” 茹姐一拍床榻,矫装怒容:“行啊你们!两夫妻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么一个外人是吧!” “茹姐你可别夸大其词!我只是在实话实话!”林有容将纸张折了几下扔进篓里。 “哟,这么牙尖嘴利,有老公在就是不一样哈。” 林有容转手抄起了一串牛肉,呵呵一笑。 两个女人针锋相对打趣,余欢笑吟吟地嘬了一口奶茶。 茹姐在床上躺了会,又下来吃了几块炸鸡。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小圆桌上除了牛皮纸袋里的汉堡和鸡肉卷,全都进了三人的五脏庙。 这最撑肚子的玩意,着实是干不动了。 余欢打了个无声的饱嗝,将最后一口奶茶吸进肚子里,看着林有容精致的侧脸小声说:“要不要出去玩会?” 闻言,林有容瞥一眼墙上的挂钟,晚上八点零七分。 思忖了一下,回过头与余欢对视:“算了吧,就看看甄嬛传,或者说,你想去哪里玩?” 她清丽的眸子里,带着征询的神色。 “我没计划啊。看看电视也行,毕竟也走一天了。”余欢低头收拾起了桌面。 “我倒是不累。”林有容说。 茹姐胳膊肘撑桌沿,手掌扶着下巴,闻声少许转过头来:“你们干什么逛了一天?” “吃完早茶以后去了恒隆广场买衣服,然后去人民广场喂了会鸽子,吃了海底捞,然后下午去爬了佘山。”余欢边说着,将将红柳枝和各种包装盒放进篓里。 “一天开车去这么多地方?你们年轻人不休息的说是?” “对于旅游特种兵来说,这都是小意思!”余欢摇摇头。 “旅游特种兵,”茹姐不禁一笑,竖起大拇指:“贴切!” 作为宫斗剧天花板,甄嬛传让两个女人精神头十足。 一直看到十一点多,眼睛都睁得大大的,聚精会神没有丝毫的困意。 今天林有容在车上睡了一会,还洗了个热水澡,而余欢全程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哈切连天的告退。 关门时瞥见茹姐和林有容,两个人各自瘫到了床上。 估计这才是她们平时的状态吧? 陪他坐了那么久。 余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先是去卫浴检查了一下,确认和林有容她们的豪华双人间的一样,是那种不可拆卸的大花洒。 毕竟若是那种可以拆卸的小花洒,不干净的概率非常大。 放心地冲了一会澡。 再随意吹干头发。 发丝凌乱的余欢,并没有就此躺回床上睡去,而是强提精神,坐在写字台。 拿过这家酒店的记事本,扯开水性笔的盖子,开始写写画画。 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余欢嘴角微微抿着,再将其复写一遍后,确认毫无差错,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撕下来。 先压在记事本底下,准备明天再找个时间交给林有容。 他靠着椅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桌上拿起手机亮屏一瞧,已经凌晨两点了。 想了想。 给林有容发了一条微信消息:“容容,睡了吗?” 须臾那边回复:“没有,还在看甄嬛传。” 余欢本准备说叫她早点睡,可转念一想,人家夜以继日的工作录歌,这好不容易休息两天。 享受享受怎么了? 接着奏乐,接着舞! 正思忖的时候,林有容继续发来消息:“你怎么还没睡?今天还开了那么久的车,快睡啦!” “我这就睡。”附红唇表情。 “晚安。” 余欢没有再作回复。 当他阖上眼,再睁开的时候,从床头柜摸起手机亮屏一瞧,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蓬松轻盈的被褥盖在身上。 余欢很恍惚。 还有两个半小时,就得上飞机,怎么感觉一眨眼就要回星城了? 毫不留恋温暖柔软的被窝,起床后,仔细收拾了一番,把头发打理成型。 余欢将记事本底下的纸张折好,放进大衣的内口袋。 出门前正准备先蹲一下马桶,门铃却被按响了。 凑近猫眼一瞧,看到熟稔的渔夫帽和黑色棉口罩,以及二者中间那清丽的眸子。 余欢忙不迭打开门扉,将她迎了进来。 关上门。 二人踱步往内。 “容容,你怎么就起来了?” “昨天又没有看到很晚,你给我发完消息,我也就睡觉了。”林有容不怎么自然的声音从口罩底下传出来,似乎有一点扭捏。 余欢多少品出了一点异样:“你感冒了?” “没有啊!”林有容撇头四顾打量着,忙慌摇头。 “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 “哦。”余欢摸了摸下巴,转身踱去卫生间:“你随便坐,我先上个厕所。” “好的!”林有容颔首。 不多时。 余欢出来招呼她去吃早茶。 “茹姐起床了吧?” “没有!”林有容坐在写字台边,双手紧握在一起,背部挺得笔直,生硬地转过头瞧他,补充说:“我睡觉的时候她还在看!” 余欢瞥了一眼床头柜边插座上面的充电器,几步上前扯下来,随手放在阿玛尼购物袋里。 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其塞在底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免得到时候掉了。 瞄着余欢的一番动作,林有容浑身紧绷,仿佛是一根拉紧的弓弦。 见他打开购物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忙不迭起身喊了一声:“走吧,早茶去!” 余欢动作一滞。 索性提起购物袋,转身踱步:“我先把东西提到车上,到时候你开车送我呗?” “好!”林有容掷地有声。 待得余欢来到她的身前,面对余欢朝她伸出的手,她不假思索地牵着。 一手牵着林有容,一手换上皮鞋。 出门后先将房卡给林有容,免得到时候忘了,让她转交给茹姐。 林有容却说:“如果不再上来的话,就先去一下我那边,我之前给我爸买了些老城隍庙的梨膏糖,他天天烟不离手,有一点咳嗽。刚好你这次回去,可以带给他。” “好的。”余欢点头应声。 两人踱至走道另一头。 余欢就等在了外面。 少顷。 林有容提着一个小袋子出来,直接压在余欢手里的购物袋里。 “六盒,一共三斤,你想吃的话那就拿两盒去。” “我不喜欢吃糖。”余欢婉拒。 下楼后,直接上车。 余欢一手把着方向盘,开去了昨天的那家早茶餐厅。 定了一个小包厢,随便点了些茶点,一壶铁观音,勉强抵达200低消。 茶点都上齐以后,林有容取掉了口罩,只戴着渔夫帽,指尖捏着勺子舀粥送入嘴里。 余欢筷子尖夹着肠粉,津津有味地吮了一口酱汁,然后放进嘴里。 两人吃着早茶。 岁月静好。 林有容喝完粥,忽然抬起头,好奇地问余欢:“我看你昨天晚上直打哈欠的样子,为什么回去以后,那么晚才睡啊?” “洗了个热水澡,把人给洗精神了!”余欢笑了笑。 “哦。” 余欢张嘴正欲接着说,林有容却忽然开口:“这张专辑我就快录完了,不超过十天。” 闻言余欢满脸喜意:“到时候就能回星城了?” “能也不能。”林有容摇摇头。 “嗯?” 林有容为他解惑:“还有混音和母带处理,音乐制作完了,还要做后期企划,主打歌要拍mv,拍摄封面,前期宣传工作。这些事情我都不能甩手走开的。做一张专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哦,我知道了。” 余欢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林有容见他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却是莞尔一笑:“一辈子还长着呢。” 余欢抬眼看着她绚烂的笑容,颔首:“嗯,一辈子还很长!” 此地离虹桥机场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所以这一顿早茶吃得不急也不慌。 不紧不慢地一扫而空,也才十一点一刻。 林有容去了一趟卫生间。 余欢寻了这个间隙,果断眼疾手快打开她的斜挎包,从大衣内口袋摸出折叠的纸张,在夹层里放好。 等林有容再回来以后。 两人收拾一番下楼。 余欢把着方向盘,却是说:“昨晚之所以那么晚才睡,冲了个澡是一方面,其实我脑子里一直有一段旋律,有一段歌词,让我一直都睡不着——” “啊?”林有容一脸惊诧:“什么旋律,什么歌词?” 67 岁月神偷 “到时候再说!”余欢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哦。” 林有容看着他这漫不经心的样子,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 她也尝试过写歌,知道创作是一件属于私人的事情。反正他写出来,肯定会给她看的。 林有容心中这般想着。 两人都感觉须臾之间就到了虹桥机场,再须臾之间就步行到了候机厅门外。 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太快了。 余欢一手提着购物袋,松开林有容的柔荑,上前一步转身。 能明显感觉到墨镜下的那双清丽眸子,正盯着他的脸庞。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余欢低声说着。 “哦。” 林有容轻轻地颔首,她忽然张开胳膊,紧紧环绕着余欢的腰。 侧耳轻轻贴在余欢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脏有力而规律地跳动着。 余欢右手则轻轻搭在林有容的背上,透过外套,能少许感受到她那纤细的肩胛骨。 他们紧紧贴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 此时仿佛进入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周围的声音和人群都消失了。 只剩下彼此。 “要记得每天都想我。”林有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她的心情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平静。 也许墨镜之下,已经红了眼眶。 余欢微笑着说:“我肯定每天都会想你,每天都发消息计数,想容容的第几天。其实我感觉这样子有点油腻来着。” “不油腻!”林有容环抱着余欢的手紧了紧:“一点都不油腻。” 余欢最后体会了一下那两团柔软的事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随即十分不舍地缓缓松开了拥抱。 “亲爱的,再见哦。” “亲爱的,再见。” 听林有容无比自然的这么喊他,余欢咧嘴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最后深深地看了林有容一眼,转身走向了登机口,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有点怪不舍的。 林有容站在原地。 目送着余欢的背影渐行渐远,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在人群之中。 她随即空落落地去停车场,驱车缓行回酒店。 刚刚刷完房卡进门,挎包中的水果5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林有容一边带上门,一边打开包掏出手机。 是余欢发过来的: ‘容容,你到酒店了吗?’ 林有容驻足,指尖敲着九宫格回复:‘刚到房间。’ ‘哦,我就要登机了,跟你说一下,那歌其实已经写好了,放在了你包包夹层里。’附微笑表情。 什么! 什么时候? 她今天上午,一直都包不离身来着。 林有容努力回想,似乎在吃早茶的时候,去了一下卫生间。 莫不成就是那個时候? 可是,林有容想到她也在他的袋子里偷偷放了东西,指尖在屏幕上虚敲了几下,却怎么也打不出字来。 一点都不好告诉他。 怪难为情的。 等等! 她快步至阳台小圆桌坐下,取下斜挎包,放在桌面上打开来,仔细翻看。 阳台的窗帘紧紧拉着,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些斑驳的日影。 很快就在夹层里发现了折叠的纸张。 小心翼翼摊开来,贴在桌面上稍许捋平。 当头的便是四个大字:岁月神偷。 她忙不迭摘下墨镜,以便看得更加的清楚。 依旧是六线谱写就。 林有容嘴唇跟随目光念念有词:“能够握紧的就别放了,能够拥抱的就别拉扯……别怪我贪心只是不愿醒,因为你、只为伱愿和我一起,看云淡风轻……” 她一边读着歌词,不时忍不住笑出声。 如果说《是你》有可能是为那个什么方雨婷而作。 那么这首歌。 林有容有十足把握这一定是写给她的。 这是出于一个女人的自信心。 不知不觉中就将白玫瑰抄在了手里,脱下口罩,深深地嗅了一口。 好香好香! 睡在床榻上的茹姐昂起头瞄着这一幕,睡眼惺忪地挠了挠头发:“你这姑娘在发什么神经,傻笑个什么?” 林有容回望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此间之乐不足为他人道也。 “魔怔了?”还是得不到回应的茹姐转而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都十二点多了啊,余欢走了吗?” “走了。” 茹姐瞅着她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摇了摇头,坐起身来,想想还是趿拉着拖鞋踱至近前。 林素这厮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低头瞧了瞧。 “哟!余欢又写歌了啊?” …… 经济舱的空间不是那么充裕。 余欢的身体被狭小的座位紧紧包裹,膝盖几乎要顶到前排座位的靠背。 盖因离机翼和发动机较近,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透过机身传入舱内,与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经济舱特有的环境音。 窗外的景色从繁华的城市逐渐变为辽阔的云层,余欢将购物袋放在座位前方的小桌板。 他翻了一下购物袋,想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一下电。 蓦然。 袋子里。 仿佛闪过茫茫的白光,清空了他一切的思绪。 上一次有一道白光出现,使得脑子就像是宕机了一样,还是启动原的时候。 什么! 什么时候? 余欢不动声色提正购物袋,拨弄了一下梨膏糖,将其给挡住。 毕竟他的身侧,就坐了一位女士,若让对方觉得他是猥琐男就不好了。 余欢梳理了一下记忆,确认了一下不是自己干的,记忆并没有断片。 余欢扶额。 林有容那姑娘,怎么把她的白丝放在了里面啊? 还特么是原味的! 此际的心情无法言喻。 无法言喻。 伸进去摸索摸了一下,随后把指尖放在鼻间。 嗯。 是她的味道。 坐在余欢身侧的女人瞥了又瞥,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这位哥哥,你怎么坐的经济舱啊?” 声音很甜美。 但余欢一耳就知道是夹出来的。 段位太低了,完全和许斐没法比。 漫不经心回了一句:“还好。” 明显回应她搭讪的欲望不高。 女人见状本想作罢,但是看着这个一身阿玛尼的高富帅,斟酌又斟酌,最终还是略微感叹地说:“你这样的人,我感觉只能在头等舱遇到才对!” 68 数出三张票子 余欢瞥了这个黑长直的女人一眼,漠然置之:“嗯。” 黑长直登时一滞。 她橘粉色的嘴唇翕动,心中早就腹稿,想接着问他是不是星城人。这肯定能够打破僵局吧? 正欲开口。 却见高富帅靠着座椅,阖上了眼。 罢了。 黑长直抿了抿嘴。 余欢闭着眼睛假寐,再睁开时,撇头看向窗外。 这副丝毫谈兴都没有的样子,爱答不理,仿佛对她并不感兴趣,让她不禁怀疑起了自己无往不利的魅力。 原本愉悦的心情,逐渐变得莫名沉重起来。 多少忍不住在心底里安慰自己。 这应该是一个同志哥! 不到两个小时航程,飞机降落,开始着陆滑跑。 黑长直下机前,最后瞥了余欢一眼,见他目不斜视的模样。只能让她放弃了心中的那些想法。 余欢等她至走道的时候,这才起身。 在下午三点整,余欢落地星城,便直接搭上了去三角洲的出租车。 他准备把久停的汽车开出去遛遛,免得到时候亏电了,不然下次要开又是一桩麻烦事。 从机场去三角洲还比较顺路。 透过车窗远望了一下。 天空被低垂的厚厚云层所笼罩,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色调。远处的建筑物,都仿佛被笼罩在了一层薄雾之中,若隐若现。 昨天与老林视频的时候,他就说过这几天星城的天气不是很好。 出租车师傅全程风驰电掣,左摇右晃超车,转向灯也不打,半個多小时就抵达了。 “帅锅,六十五块钱。” 闻言余欢瞥了计价表一眼,确认无错,旋即从裤兜里掏出钱包。 数出三张票子递给他。 下车后。 径直踱去D1区的地下停车场。 皮鞋的跟鞋声在空旷的停车场回荡着。 此际三角洲住户不多,余欢老远就看到了林有容的白色宝马三系,孤零零地停在那里,车身的线条在昏暗的灯光下很鲜明。 走到近前。 余欢指尖在引擎盖上抹过,凑到眼前看了看。 有一层薄灰。 若是停在露天,那这层灰,少说要厚好几倍。 打开车门,随手将购物袋扔在副驾驶座。 余欢发动引擎,准备先去香春路,瞅一眼店子的经营情况。 不到十分钟的车程,便已经远望到顺天盖码饭的横招。 余欢点了点刹车,慢慢给油。 现在还不到四点钟,通过明净的落地窗,竟然瞧见十来个在用餐的顾客。 何晓琴老阿姨在其间收拾着桌面。 余松年这小子正依靠在门后的收银台,嘴里把着烟,烟头很亮。 而徐倩正在开放式厨房窗口那里,端着大碗,给顾客送餐。 本就是这样的安排。 她主要负责收银,又多少得干一点服务员的活计。 再远眺了一下徐辉,这小子轻松惬意地颠着勺。 周建林在边上持刀切着菜。 眼瞅着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余欢想了想,还是没有停车,以领导做派进去视察。 窥一斑而知全豹。 这个时间,还不是饭点,便有这么多顾客。 可以预见五点钟以后,生意肯定算得上红火。 这个饭店什么都没有做改动,余欢对于菜单及定价也懒得动脑筋,直接沿用前任老板的那一套。 总体来说,只是换了一批草台班子。 竟然就这么草率的起死回生了。 这肯定是口味比较好的缘故,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更何况还是开在大马路上。 徐辉若是连个盖码饭都hold不住,觑见过他未来的光辉时刻,余欢就真得怀疑一下他有没有用心做事了。 可惜,余欢并不准备长久做这个生意。 一踩油门,遛了半个小时车,余欢又将汽车停了回去。 招了辆出租车先回家一趟。 余欢查看了一下新媒体部门的群聊。 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团建,但里面已经开始聊得热火朝天了。 王智这厮提前到场,还发了些现场的图片,其中着重多角度拍摄了一下许斐的打扮。 这姑娘小巧玲珑,穿着JK制服,双马尾,可可爱爱,惹得群里男同胞一阵沸腾。 作为群里唯二的万年不发言的潜水党——另外一个便是李春华李主任。 余欢只是放大图片,默默欣赏了一下。 不禁遐想林有容穿JK制服、扎双马尾的模样,那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少顷抵达狮子山,余欢看了一下计价表,十二块钱。旋即数出三张票子递给司机师傅。 下车后,三步并做二步回到家。 他一口气爬四楼,脸不红气不喘。 先是把身上的衣服给换了,穿上夹克和牛仔裤。 再将一袭阿玛尼小心挂在衣柜深处,珍藏好。 至于林有容的白丝,那更要好生的珍藏。 最后,余欢不时闻着指间的花果香味,下楼骑上小电驴。 一落地星城,全程马不停蹄。 疏忽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竟然忘了给林有容这姑娘报平安! 又忙不迭掏出手机: ‘亲爱的,我到家了。’附红唇表情。 …… 百无聊赖的茹姐,眼里饱含担忧。 林素这姑娘已经枯坐三个小时了,水都没有顾上喝一口。 就跟魔怔了一样,一直都是嘴角微微上扬的微笑表情。 手里就抱着那一页纸张看得如痴如醉,不时还拿起白玫瑰嗅一下。 她这么入迷,茹姐也就不好打开电视,比如继续看甄嬛传,发出些声响打搅她。 一想到这里,茹姐就浑身难受。 昨晚看到熹妃回宫,正是甄嬛觉醒逆袭的关键时刻。可因为实在太晚,眼睛都睁不开,就忍不住先睡了。 身上蚂蚁在爬! 不过,虽然对于乐谱完全看不懂,但之前瞄了几眼歌词,这显然是一首情歌。 什么‘只为你愿和我一起,看云淡风轻’。 不禁感叹余欢这小伙子还是有能耐,难怪将林素这社恐分子拿捏得死死的。 茹姐正思忖着,倏地听她吟唱了起来。 “能够握紧的就别放了~能够拥抱的就别拉扯~时间着急的冲刷着~剩下了什么~” 嗯? 还怪好听的! 蓦然。 林有容手侧的水果5响了一下消息提示音。 吟唱一止。 林有容心潮澎湃,也回了一个红唇表情,指尖在九宫格上敲出一串文字发送过去: ‘亲爱的,歌很好听!’ 69 江南早报,但是恋爱循环!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逝,楼道两旁的斑驳墙壁,被柔和的灯光映照得暖黄。 ‘好听就行。’余欢跨坐在小电驴上,发出消息:“我骑车去中心广场团建了。” 简简单单。 也不好回些别的。 譬如抄到把自己给感动,眼里饱含热泪在林有容这里装哔一番,发表一下创作的感悟。 想想就怪尴尬的。 余欢也没有这么厚黑。 至于林有容又脑补出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他就阻止不了了。 只要别又提到什么方女士就好。 这个话题敏感度太高,就怕一句话说错,导致在她心目中的伟岸形象崩塌,实在是遭不住。 ‘好的,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余欢逐字逐句看完林有容发过来的消息。 微笑着正要收起手机,新媒体部门群聊里,忽然有人艾特他。 动作一滞,于是一手扶着龙头,一手举着手机,大拇指点进去瞧了瞧。 陈希:‘@欢~,余哥,宅舞视频发布迄今九个小时,登上B站的全站排行榜第三名了!’ 在这条消息下面,还紧接着一个气泡框,是陈希将B站视频在群聊里给分享了出来: ‘江南早报,但是恋爱循环!’ ‘UP主:江南早报’ ‘播放:52.8万’ ‘哔哩哔哩’ 见状。 余欢当即踹下小电驴的支撑架,下车后,走出楼道。 这两天光顾着和林有容谈情说爱,早就把报社工作上面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此间乐,不思蜀! 回身对着楼栋。 他脑袋上还挂着头盔,昂着脖子走到自家的窗户底下。 找了一下方位。 眼瞅着wifi信号三格,旋即点进去瞧了瞧。 瞬息之间,密密麻麻的弹幕挤满了屏幕,根本就看不清画面。 他退出微信,转而进入B站的客户端,点开关注,查看江南早报的最新视频。 这片刻的功夫,播放量就达到了53万整数。 余欢瞥了一眼硬币,有4万個,投币比例还算不错。 点赞最高的第一条热评: ‘插刀教教主:我关注了一个假的官方账号?’ 第二条。 ‘江南早报:欢迎大家关注我,我家有最好看的新闻。’ 第三条。 ‘晨的心形石:恋爱循环,但是江南早报!’ 第四条。 ‘哟哟切克闹:我的宝藏UP主被官方号翻牌了!!!’ …… 粗略翻一下评论区,风味还是一如既往的搞耍。 在他起草的框架之下,《刀剑神域》亚丝娜,再加上肥宅快乐之歌《恋爱循环》,这个宅舞视频可谓是制作精良。 经由专业摄像机拍出来,看的时候最好得开原画,甚至得在电脑上观看,才能够体会到其电影级的画质。 甚至高清到萌妹子的毛孔都是纤毫毕现。 这视频质量,简直碾压全网,再加上官号加持,和咬人猫的这次合作双赢无疑,不火不红天理难容! 余欢受当下设备所限,只能用手机将就着先看一下。 先屏蔽掉弹幕。 镜头在江南早报的大门缓缓拉近,特写了一下‘江南早报’的四字匾额后,门头下咬人猫cos的亚丝娜歪着脑袋,拄剑而立。 宅舞的动作通常比较简单,易于翻跳传播。同时深受御宅文化与网络文化的影响,服化道极有梦幻感。 随着恋爱循环的音乐响起,亚丝娜扔开长剑,魅力闪耀万箭齐发,开始手舞足蹈卖萌。 场景几个转换后,至新媒体部门的工作间。 亚丝娜半躺在余欢那宽大的办公桌上。 音乐一止,镜头定格。 几分钟的视频,很快就看完了。 余欢以十年后的超前眼光都看得很舒服。 随即点回群聊瞧了瞧。 陈瑶瑶正发了两条消息: ‘这条视频播放量破百万没有什么问题!看这势头最多再过两天,也肯定会登上全站排行榜第一名!’ ‘辛苦了陈希!太强了余哥!’ 陈希在回复着: ‘不辛苦!’ ‘@欢~,我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完全是因为余哥的企划才能这么火!’ 王智:‘余哥最辛苦!陈希第二辛苦!’ 这厮起了个头以后,连篇的彩虹屁开始刷屏,把余欢都给吹麻了。 老李也在群聊。 余欢无比笃定他肯定是那种虽不吱声,但每一条消息都会看的万年潜水党。 被这么连番艾特,也不好再装聋作哑。 作为领导,作为潜水党,免得动不动就被艾特,还是得端着在群聊发话,勉励一番: ‘洒洒水啦!’ ‘这种流量其实只是在走捷径,我们不能光顾着跟风玩梗,最关键还是需要锻炼与B站用户的沟通能力。要做情绪的捕捉者,话题的发起者,不能让‘正经’内容的数据太惨烈。’ ‘加油,各位新媒体人!’ 顷刻。 下面就回复了好几条出来。 ‘郑雨:收到,余哥!’ ‘王智:收到,余哥!’ ‘李小雨:收到,余哥!’ …… 当领导就是这一点好,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怕冷场。 余欢踱步往小电驴,再瞥了一眼手机,却见下面有人回了一条: ‘顺其自然:收到,小余!’ 嗯? 有人在破坏队形? 余欢点开这个人的头像,确认了一下,是李春华李主任本人没有错。 那没事了…… 跨上小电驴,风驰电掣,见缝插针,十分钟至步行街。 将小电驴靠在路边停车位。 随后步行至中心广场。 此际是星期天,广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昂头四顾了一下,各种广告牌五光十色,争奇斗艳。 潮州牛肉火锅的偌大横招在五楼。 等电梯的时候,余欢回过身,瞥着对面的苏宁电器,层层叠叠的台阶蜿蜒而上,黄底蓝字的门头引人注目。 届时倒是可以去看一下笔记本电脑。 全景电梯逐渐升高,视线穿过透明的钢化玻璃,可以俯瞰到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遍布在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不得不感叹。 等多年后成为了网红城市,这种本就喧嚣的地界,会变得更加的水泄不通人挤人。 并且在以后,这种光景会一直持续到凌晨几点,大量的网络主播聚集于此,不分昼夜群魔乱舞,魔幻至极。 70 男朋友不让她来 出电梯后,便是潮州牛肉火锅的店堂。 桌椅都是木质的,环境干净整洁,墙壁上挂着一些潮州地区的风景画,让人感受到了浓郁的地方特色。 现在还是傍晚,未到用餐高峰期,只有四五桌在吃。 浓郁的牛肉汤底味道,混合着各种香料的独特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余欢对这家开了十几年的老店还算熟稔,与迎上来的服务员小姐姐笑说了一句“已经订了包厢”,便独自径直往里踱步。 新媒体部门满打满算,拢共十二个人,赵元已经完全是局外人了抛开不算,团建也没他的份,那就只有十一个。 推开门扉。 余欢视线粗略一扫,包括他在内到场九人。 三个妹子坐在沙发上攀谈,王智那厮舔着個逼脸坐在妹子堆里嘻嘻哈哈。 还有几个罗汉坐在圆桌边玩着手机。 一看这些哥们就是注孤生的角色,当然若在重活前,余欢也无疑是其中的一员。 他很想问一句:手机有那么好玩吗? 几个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单身妹子在那,你们特么的,就搁那低着脑袋玩手机? 余欢转头四顾了下,倒没有看到李主任。 这才五点四十多,离聚餐约定的六点整,还有十几分钟,应该是还没有来。 陈希刷着手机,听到门扉处的细微动静,抬眼便看到了余欢。 忙不迭起身朝他挥手致意。 “余哥来了!” 霎时引得所有人注目打招呼。 “余哥!”陈瑶瑶脸颊上那对深深的小酒窝很扎眼。 魏全忙不迭抬起头来,放下手机,对他谄媚地笑:“余哥你来了!” 余欢跟他们一一回应完,绕过圆桌,踱至沙发边。 许斐忙不迭起身,想要给他让一下位置。 她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腿上的袜筒紧绷而匀称,勾勒出纤细的腿部线条。 余欢站在几步开外,扫一眼后收回视线,心里冒出的第一个评价——没有林有容的腿子长。 当然两者类型不同,许斐的个子娇小,声音甜美,属于可可爱爱的柯基妹妹。 打一拳会哭很久的那种。 忙不迭摆了摆手:“许斐你坐吧,我站着活动一会,等会还要大开吃戒!” “好的余哥。” 见状,许斐又旋即坐下。 李姐笑着问他:“余主任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啊?” “沪上陪女朋友去了。”余欢却也毫不避讳。 这话一说出口,沙发上的几个女人顿时一脸惊讶,她们可从来没有听说余欢有女朋友。 许斐神色不由得一滞:“余哥,真的假的哦,我怎么没有见过嫂子?” “当然是真的,只是她平时很忙,还不在星城。像赵元就见过我女朋友。” 听到这个名字,她们也没有立时接话。 早就知道赵元和余哥两个人虽然是同学,但很不对付。 赵元即便挂职在新媒体部门,可这些天以来除了早会,脸都很少露。一副听调不听宣的作派。自己在捣鼓客户端项目。 坐于女人堆里的王智,没有加入这话题,挤眉弄眼转而说:“余哥你这新发型也太帅了!”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余欢双手叉腰打趣。 李姐笑了笑:“雀食蟀!” 余欢环顾一圈,在心中清点了一下人员,接着低头看向许斐问道:“现在就郑雨和李主任没有来了吧?” “是的。” 许斐点了点下巴,双马尾俏皮地跳跃在肩头。 王智嘿嘿一笑:“余哥,话说我们部门也有可爱的女孩子呀!宅舞难度又不高!” “怎么说?”余欢挑了挑眉毛。 “小的提议,下次出宅舞视频,就让陈瑶瑶和许斐来跳!”王智边说着边摇头晃脑,一副狗头军师的模样。 听见这话,陈瑶瑶脸旦一下子就涨红了,作势就要锤他:“王智!你要死啊!” 许斐倒面色平静,甚至是有点意动的模样? 余欢摸着下巴,斟酌了一下,也没有出言拒绝。 这许斐和陈瑶瑶确实适合跳宅舞,但要她们主动开口,他可不能接这话茬。 “你不可爱吗?我夸伱还不行啊!”王智一下子从沙发窜起来,躲到余欢后面,伸出舌头做鬼脸:“略略略,你来呀,你来打我呀!?” “我呸!” 陈瑶瑶啐了一口,转过头,不搭理他。 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性格跳脱了点也很正常。 余欢对此表示无可奈何。 转头看到圆桌上摆着一堆矿泉水,刚好这会也有点渴,踱过去抄起一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许斐看了会手机。 忽然起身至余欢的近前,踮起脚,对他小声说:“余哥,郑雨来不了了。” “怎么了?” 余欢随手将矿泉水放在桌上,微微弯下腰。 听许斐附耳低声说着:“郑雨的男朋友不让她来。” 闻言,余欢直起腰颔首:“我知道了。” “这……?” 许斐颦了颦眉,她有些迟疑,想吐槽一下郑雨的男朋友也太小心眼了。 毕竟是李主任这位单位领导组织的团建,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社交活动。 余欢笑了笑,低声说:“本来就不是强制的,来不来无所谓。” 两人交谈之间,门扉再次被推开。 李主任戴着一顶老头帽,被服务员小姐姐引了进来。 帽子是两侧有护耳的那种,耷拉下来,刚好把耳朵及两鬓的斑白给遮挡住了。 脖颈之间,还系着厚厚的围巾。 余欢好半晌才把李主任给认出来。 李姐当即就噗嗤笑了出来,毫无顾忌调侃:“李主任,你这也太要温度不要风度了!” 包厢里有空调暖气。 李主任一边踱步,一边脱掉帽子及围巾:“我这个年纪,一吹冷风就头疼,还以为我是你们年轻人啊?” “风度诚可贵,温度价更高!”余欢笑着迎了上去,抽开上座的椅子,招呼他道:“李叔,请坐!” 随后朝许斐撇了撇头:“可以上菜了。” “好的余哥。”许斐往外踱步去找服务员。 潮州牛肉火锅不像川渝火锅那样麻辣重油,汤底相对来说十分清淡。许斐点的是茶树菇牛骨汤底,主打一个鲜香味美,以保留牛肉的原汁原味。 一席十人围坐大圆桌,甚至还有些空余。 李主任环视一圈,好奇地问了一声:“怎么少了个人?” 71 提刀还是提臀? 准确来说应该少了两个,但李主任毕竟是只老狐狸,自然就没把赵元给算上。 “郑雨家里有点事,来不了。” 余欢风轻云淡解释了一句。 随后端起一大盒椰汁,给左右的许斐及李姐满上,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向众人招呼了一下道:“要喝酒的同学,随意啊!” 李主任也属于是滴酒不沾,这会已经抄起火锅筷烫起了牛肉。 肉片切得很薄,不到十秒就熟透了。 在沙茶酱里滚一下,放嘴里轻轻一嚼,便能感受到肉质的细腻与鲜美,鲜嫩多汁,仿佛每一口都融化在舌尖上。 只有王智在吆喝着:“来来来,谁跟我喝两瓶,魏全!陈希!王飞!叶建学——” 余欢见状挥手打断他的施法:“王智,喝酒不劝酒啊!” “好的余哥。”王智挠了挠头:“我就是问问!” 职场饭桌上最怕的就是领导一句‘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对下属开展PUA大法灌酒,以示威严。 但这二位领导既不喝酒,又不抽烟嚼槟榔,更不怎么让自己的兴趣爱好显山露水。 王智的评价是不咋好奉承。 幸而二位领导都挺平易近人,平时也不怎么端着,属于难得的好领导。 余欢笑说:“该吃吃,该喝喝,大家都随意!不要拘束!” “我可以喝杯白的。”魏全笑眯眯地出声。 叶建学想了想:“我只能喝啤酒,就陪王智喝两瓶吧!” 他以前在摄影部和王智也是同僚,现在一个人负责新媒体部门的美术工作。 众人推杯换盏。 少顷。 李主任忽然端着一杯水起身。 如果不是杯口还在冒着袅袅热气的话,那感觉就真的到位了。 “让我们大家一起敬陈瑶瑶、魏全、陈希,他们周末也在坚守工作岗位,加班加点奋战!敬这三位一杯!” 被点到名,陈瑶瑶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一张抽纸,擦擦嘴角,随众人一起站起来。 “敬三位一杯!”余欢举起椰汁。 玻璃杯接连相触,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坐下以后。 余欢刚吃了几筷子牛吊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一震,显示来了一条短信。 他低头一瞥,发现竟然乃是建行的到账信息。 左手指尖滑动解锁,点进短信界面,瞧了一下详情。 以3开头,其后是一长串的零蛋。 逐字数了数。 三十万! 转账人显示为余军。 余欢再熟稔不过,这是他那位老父亲的名字。 之前说过要给他五十万婚房装修费,余欢也没有跟他再作声。这是先给了三十万头款? 随即放下筷子,抄起手机,忙不迭起身。 主动坐到他左右的陈瑶瑶和李姐好奇望他。 余欢付之一笑,表现得有事的样子,踱至卫生间,给老余打了一个电话。 “喂,爸,你刚给我转了三十万?” “是啊,银行就要关门了,我刚刚才办理好,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爸。”余欢话音顿了顿:“你和妈,还有钱用吗?” “想什么呢!这三十万只是掏空了你爸我的钱包,我们家一共三個钱包,你妈那还有呢,还有你爷爷……” 听到这话,余欢洒然一笑说:“老爷子的退休金,我就不惦记了。” “不用伱惦记!他自己去办了张银行卡,说是给你存了一笔讨老婆的钱!” “这个事情我倒是晓得。”余欢摸了摸下巴。 重活前三十岁那年,老爷子颤巍巍将一张银行卡塞到他手里的场景,记忆犹新。 “不跟你多说了,还有二十万过段时间叫你妈转给你。” 余欢迟疑了一下:“其实也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这是给你和有容用来装修婚房的!你可要好生点用。” “爸,我知道的,肯定每一分每一毛都用在装修上面!” “你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很多事不用我教。” “好的爸,那我就先挂了。” “你挂,我还得骑车去给你妈买只荷叶鸡。” “哦,爸再见。” 余欢挂断电话,感慨地摇了摇头。 放了一下水之后,回到包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行人吃完火锅,三三两两结伴,准备步行去温莎KTV。 走过去也就十几分钟的事情。 面对余欢诚挚邀请,李主任忙不迭摆了摆手:“我年纪大了,对于KTV这种喧闹的场所,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热衷,待久了还头疼。我就不去了。” “李叔,你真不去?” “嗯,经费充足,你们年轻人开心就行。” 李主任年岁五十大几,老胳膊老腿的,也确实跟他们玩不到一块。 余欢没有勉强,和李主任两人下楼后分道扬镳,直接去对面苏宁的时候,却瞥见陈希也跟了上来。 “余哥,你这是要去干嘛?”陈希加快步履过来,和他并肩而行。 余欢笑说:“去苏宁看看笔记本电脑。” “哦。” 陈希若有所思地点头。 两人步伐轻快,迈上密密麻麻的一节节楼梯,踱入苏宁电器商城。 这个年头消费者添置家电数码,还是首选线下的苏宁或者国美这种大卖场。主要是看得见摸得着。 场中人流络绎不绝。 他们入目的第一个区域,便是手机展区。 大凡数码产品都放置在一块,卖手机的附近,肯定有笔记本电脑。 余欢撇头四顾打量着,立时就看到了笔记本电脑展区。 陈希的话不多,余欢也乐得清闲。 他左瞧瞧右看看,最终在惠普的柜台前驻足。 带着无框眼镜的小哥凑上来,微笑着问:“请问两位需要些什么?” “我们随便看看。”余欢摆了摆手。 见状小哥也没有多说什么,立在边上玩起了手机。 笔记本电脑的柜台就是这样的,看的人多,买的人少,还经常有小学生结伴蹭玩展示机。 缓缓踱步看下来,余欢最终看中了惠普G6。 屏幕15.6英寸,CPU是酷睿i5.2450M,机械硬盘750GB,配置和价格都很到位,只要4600。 陈希瞥了一眼余欢钟意的眼神,却是对他小声说:“余哥,我哥在华海电脑城开了家店,是卖电脑的。” 听见这话,余欢眉毛一挑:“亲哥?” 大凡与电脑有关的论坛,都会有一个经典提问:提刀还是提臀? 被坑了当然提刀,没坑就提臀报答喽。 当然,多半都会被杀熟。 72 我就唱一首 “亲哥!”陈希颔首。 超生二胎说是。 “嗯。”余欢点点头,却也没有主动去打听,否则这就变得有求于人了。 而是等陈希来开口,如果他有这个心的话。 “余哥你看好了型号,我可以帮你问问,我哥那边只要有货,肯定多少可以便宜一点。” 笔记本电脑没有组装台式那么水深。 余欢思忖了一下说:“不便宜也没事,你可不能给我倒贴啊,我到时候会看发票。” “余哥,”陈希上前瞥了一眼标签牌:“是惠普g6对吧?” “是。” “我这就打电话,帮你问一下。” 陈希掏出手机,操作一番后,就站在余欢边上,对着话筒问道:“喂,哥你那里有惠普g6吗?” 说着。 他话音顿了顿,似乎是在聆听那边的询问。 随后仔细瞄着展示台上的标签说:“我单位的直属领导要,你可得便宜一点啊!具体型号是g6-1303tx,对,内存是4GB DDR3的,硬盘750GB,没错……” 经过一番核对。 陈希挂断电话,扭头对余欢说:“我哥那边报价4200,他说是只小赚了一点点。” 闻言余欢看了一下苏宁的标价,中间有400块钱差价。 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陈希啊,伱把你的卡号发给我,我用手机银行给你转账。” 让领导省了好几百,了却一桩私事。 感受着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陈希喜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好的余哥,等团建完我回家以后再把卡号发给你,明天到报社的时候,再将笔记本电脑带给你。” “没问题。”余欢跟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陈希,谢谢了。” “余哥你谢我做什么?我还要谢谢你给我哥做了一桩生意呢。” 这厮倒越来越会说话。 余欢笑了笑。 两人旋即下楼。 寒冬腊月,女菩萨不少。 黑丝白丝,更有嫩妹露着一双白花花的大腿。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 因为气候缘故,湘妹子大多都是白皙水灵,非常惹眼。 余欢和陈希在拥挤的人流中踱步,左看看右看看,端得是大饱眼福。 走出步行街,抵达司门口,余欢眼睛吃干抹净,最后在心里评价:不如林有容。 林有容身高超过一米七,腰以下全是腿,瘦而有肉,腿玩年。 解放路被霓虹灯装点得流光溢彩,各种娱乐场所溢出来的音乐声此起彼伏,游人摩肩擦踵,热闹非凡。 余欢领着陈希一路踱进了温莎ktv。 这家ktv是量贩式,基本上24小时营业,比较正规。 天花板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吊灯和装饰,灯光交错,熠熠生辉。 地面铺着光滑的大理石,反射出迷离的光泽。 大堂中央的前台非常气派。 余欢摸出手机瞅了一眼部门的群聊。 李姐李小雨还在群里问着:‘@欢~,余哥怎么还没有来?’ 余欢回了一句:‘我和陈希在苏宁逛了一会,已经到门口了。’ ‘余哥,包厢号码是A118!’许斐瞬息之间发过来了一条私聊。 余欢确认好包厢号码后,对照指示牌,领着陈希径直寻了过去。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扉。 偌大的包间,氛围灯闪烁,晃得人眼花。 酒水桌上,各种饮料和零食琳琅满目。 入眼的男男女女同仁们,有的围坐在一起玩骰子游戏拼酒,有的低声交谈。 王智这厮站在最前面,贴着屏幕举着个话筒,摇头晃脑,满身骚气地唱着任贤齐的《春天花会开》。 “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我还是在等待~等待我的爱~” 太骚了。 余欢尬得浑身一颤,耳朵感受到了不适。 包厢里较为嘈杂。 只能瞧见许斐朝他招了招手,嘴唇翕动,似乎是在招呼他过去一起玩骰子。 余欢笑着摆手婉拒,索性就半躺在靠门这边的宽敞沙发上。 看见领导这副挺尸的样子,众人也没有强求。 在他后面的陈希倒是踱了过去,随手在玻璃茶几上抄起一瓶啤酒,围坐在一起。 余欢本就打算在这里待一会就走人的。他之前把梨膏糖放在了小电驴的坐垫箱里,正想着晚上还要去老林那边看看。 五彩斑斓的氛围灯,随着音乐的节奏忽明忽暗,忽快忽慢,一曲骚味呛鼻的《春天花会开》唱完,陈瑶瑶抢过王智手上的麦克风。 紧接着是一首陈奕迅的《十年》。 这是KTV必点歌曲。 “如果那两個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 陈瑶瑶的歌声婉转动听,刚一唱出来,余欢顿时就觉得耳朵受到了洗涤。 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刚准备问一下老林有没有在家,却见群聊里郑雨在问包厢号码。 这姑娘倒是有点意思。 最不用避嫌的吃饭不来,ktv唱歌倒是来了。 余欢随即在群聊回复她:‘我们都在A118。’ ‘好的余哥。’附微笑表情。 余欢点开神庙逃亡刚刚玩了一会,门扉便被推了开来。 郑雨格子西装配小高跟,依旧是一副御姐打扮。 不过余欢在昏暗的灯光下,敏锐看到这姑娘双眼红肿,眼白部分有些血丝,这使得她的双眼显得通红。 众妹子看到她,登时纷纷挥手打了个招呼。 “嗨!” 郑雨摆了摆手。 有些不自然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转头四顾了一下,对半躺在沙发上的余欢颔首致意:“余哥”。 随即贴着沙发,越过余欢,坐在了里侧。 余欢笑着点点头。 不用想,郑雨肯定是和男朋友闹矛盾了。 作为领导还是不要过多打探下属的私事,更何况这事还比较敏感。 余欢正思忖着,许斐忽然和李小雨笑盈盈地过来,扯起了他的袖子。 “余哥,快来点歌啊!” “我不会唱歌。”余欢忙慌摆手。 “余哥你就唱一个嘛~”李小雨拽着他的夹克。 没辙。 余欢起身,挠了挠头,竖起一根手指:“那我就唱一首啊,唱得不好你们别笑。” “笑什么啊?” “你要唱什么?我去帮你点。”许斐笑嘻嘻的。 余欢斟酌一下说:“好汉歌吧。” 许斐忙不迭踱步去点歌台,检索出好汉歌后,直接进行一波置顶。 不多时,陈瑶瑶唱完。 听着好汉歌的前奏,余欢不情不愿接过李姐递来的话筒。 73 好汉歌 虽然唱得不好,但也不怯场。 他站起身来,高亢激昂地扯开了嗓子:“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音准飘忽不定,节奏也错乱无章,高音部分更是显得力不从心。 当然了,余欢并没有在玩尬的,反而他很努力想要唱好,想要跟上歌曲的节奏和旋律,但效果却并不理想。 许斐原本抚掌给他打拍子,见状一下子愣住。 陈瑶瑶拿起另一支话筒,想给余欢解围。 但他实在是太陶醉了。 陈瑶瑶张了张嘴,着实是插不进去。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哥的歌喉如此不忍卒听。 纷纷瞥向他深邃的面庞,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终于。 歌曲结束。 包厢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魏全这位马屁精,一脸视死如归,重重拍起了手。 有人带头,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余欢微微鞠躬示意,对着话筒说:“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各位,见笑了!” 而后将话筒轻轻放在茶几上。 许斐弯腰拿起话筒,《稻香》的前奏响起,没处可夸地讲了一句:“我只能说,余哥的肺活量蛮大的。” 郑雨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对瘫回沙发的余欢竖起了一下大拇指:“余哥!勇气可嘉!” “嗐~”余欢摆了摆手。 她放在身侧的手机忽然一阵震动,显示有来电通话。 郑雨低头看了一下联系人,脸色顿时一滞,忙不迭抄起手机踱步往外。 余欢瞥了一眼,只是拿起手机继续神庙逃亡。 玩了十几分钟见她还没有回。 余欢有心想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他要是一个人找出去,恐会多事。 思忖了一下,开始随机抓一个壮丁陪同。 魏全那小子,恰好往这边看了看。 余欢忙不迭招手。 接收到信号的魏全忙慌起身过来。 余欢也坐起身,在他耳际喊了一声:“走,出去吹吹风。” “啊?”魏全非常惊诧。 余欢皱起眉头:“怎么?不乐意?” 魏全连忙摇起了头:“当然乐意啊余哥!” 他只是在诧异余欢这么自主性强的人,想出去走走,竟然还会要人陪同。 莫不是成了? 魏全想到这些天以来献的殷勤。 难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余哥的亲信? 一念至此。 魏全脸上灿烂得就跟绽放了一朵菊花似的,赶忙跟在余欢身后。 许斐撇头看了两个人推门而去的背影一眼,收回视线看向屏幕,继续唱着:“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余欢在大堂四顾了一下,没有看到郑雨的身影。 她既然来了,那就肯定不会不告而别。 “余哥,我先去上個小厕,马上来。” “你去吧。” 余欢点点头,旋即往大门口那边踱步。 果然看到郑雨蹲坐在台阶上,双手抱膝,脑袋低着,身前一个黄毛搁那颐指气使。 一看这架势,余欢顿觉难办。 这位黄毛,不会就是郑雨的男朋友吧? 她自己平日里一副知性打扮,没想到男朋友就跟个混混似的。 一头浓密的黄发,像枯黄的稻草一样杂乱无章地顶在头上,穿着一件宽松的迷彩外套,下身则是一条牛仔裤,裤脚挽起露出脚踝。 吊儿郎当的gai溜子模样。 余欢却也脚步不停,踱至近前。 站在台阶上问了一句:“郑雨啊,怎么回事?” “你谁?”黄毛梗着脖子。 郑雨听见余欢的声音,忙慌站起身来,侧站在台阶上,嘴唇翕动:“我……我……” 她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雨,这是谁?”黄毛转头朝她问了一句。 郑雨咬了咬牙说:“这是我领导。” 闻言黄毛斜睨余欢:“难怪你死活也要参加什么聚会。” “是部门团建。”余欢皱起了眉头。 黄毛呵呵一笑,没有理会余欢纠正的话语,只是不耐地对郑雨说:“你领导这么帅啊?我看是假领导真小三吧?” “还请伱尊重一下我!”郑雨顿时羞愤得眼泪流了下来。 余欢沉吟了一下,凝眉肃然道:“这位小哥,成年人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黄毛嘴角挂着冷笑:“你这话说的,什么负不负责,真把自己当领导了?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能不能别说了!”郑雨双手紧紧捂住脸庞,肩膀轻轻颤抖,抑制不住的抽泣声从指缝间透出来。 她捂脸哭出了声来,声音带着哭腔:“这真是我领导。” 此际,感觉也太丢脸了。 魏全放完水出来,瞧见这一幕,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脸疑惑:“怎么了这是?” “哟,还有帮手是吧!?”黄毛鄙夷得扯开嗓子喊着。 周围人对他投来的目光,他毫不在意,透出一股子桀骜不驯的野性。 “没救了。”余欢摇了摇头,如此评价道,转头向魏全解释:“这位是郑雨的朋友。” “哦。” 魏全点点头,顿时心领神会。 黄毛听见余欢这话,却是梗着脖子:“你这小白脸怎么说话的,什么没救了?找揍是吧?” 说着他挽起了袖子。 此情此景,魏全霎时心一横。 大不了挨一顿打,领导面前表现一定要到位! 一把拦在前面,昂着脑袋:“小白脸?喂!你小子说话要负责啊!” “够了!”郑雨松开捂脸的手,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肆意流淌,打湿了她的衣襟:“我跟你分手!” 黄毛顿时一脸呆滞地看她:“分手,你为这个小白脸跟我分手?” “还叫小白脸呢?这是我们部门的余主任!”魏全也是真有了点火气,骂了一句:“搞不清楚状况就狗叫!” “余主任?”黄毛神色一惊,上前抓起郑雨的胳膊:“这真是你们单位的领导?” 郑雨甩开他的手:“是不是我们单位领导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滚吧!” “不是——”黄毛一滞:“是我理解错了!我没想到你领导这么年轻,小雨,我跟你道歉。” “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74 下一个更乖 余欢一番变故下,依旧从容,微微向前倾身,语气平缓有力:“男人要有自己的尊严,不要委曲求全纠缠不休。” “余主任说得对。”魏全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表现,夹枪带棒来了一句:“委曲求全像条狗。” 黄毛呐呐不言。 他自然知悉省级报社的领导,那肯定也是个官。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他还觉得自己有亏心事,气焰顿时嚣张不起来。 见状余欢嘴角挂着微笑。 我还是喜欢你一开始桀骜不驯的样子。 黄毛扭头就走前扔下一句:“小雨,等你参加完这个活动,我再来找你。” “没听清楚吗?我跟你分手了!”郑雨声音嘶哑。 黄毛一怔,向台阶三人脸上依次环视而过,嘴唇翕动,却什么也没说,低着脑袋汇入人流。 余欢看郑雨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是真不知道该讲什么。 若是说心里话,那就真得来一句‘你眼光真差劲,竟然找个黄毛当男朋友’。 魏全一個罗汉,更不晓得如何开口安慰她。 还好郑雨自我调节能力不错,没有作出嚎啕大哭的行径,只是默默看着黄毛的背影消失在人潮。 “我和他高中就开始谈了,他一直都是这副样子,流里流气的,从来都没有变过。”郑雨抬起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 闻言。 余欢就和平常一样笑着打趣说:“郑雨啊,虽然学生时代女生喜欢小混混这一现象很常见,但没想到你青春期的时候好这一口,我以为伱应该钟意人帅学习好还擅长运动的学霸来着。” 郑雨只是叹了口气:“青春期的时候我以为他很厉害啊,其实回过头来,只觉得不学无术,一群二流子聚在一起无所事事,眼睛里都是空洞的肤浅。” 余欢却说:“没关系的郑雨,下一个更乖。” “余哥这话说得对!”魏全竖起大拇指:“下一个更乖!” 二人站在外面陪郑雨聊了会。 郑雨除了眼睛还有些红肿以外,眼角处残留着些许的湿润,此际破涕为笑:“对,下一个更帅!” 这一看便是早就不爱了,在一起只是因为惯性的缘故。 当然夜深人静处,是不是真的这么释怀,那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许斐也出来瞧了瞧,见三人站在外面吹风聊天,顿时加入了进来。 几个人聊了会大大小小的琐事。 魏全说昨天小雨,他们部门的墙顶有些湿润,陈瑶瑶找李主任上报反应之后,今天清早就来了施工队,给他们顶楼做了防水保温层。 闻言余欢点点头。 报社对他们新媒体部门,不止是口头上的要大力扶持,资源上也确实在大量倾斜。 从各部门人员配合赵元招采做客户端,甚至还不用向新媒体部门求援,便可见一斑。 此间事了。 余欢没有再进去。 “你们玩的开心啊,我这两天都在沪上,下午才回来,还有一些事务要去处理。” 挽留了几句后,许斐没法,只能挥挥手说:“那余哥,明天见。” “嗯,你们也要早点回去,明天一早还要开早会。” “余哥,谢谢。”郑雨已经面色如常。 “谢什么。” 余欢摆摆手,再回应了一下魏全的道别,转身下台阶。 汇入摩肩擦踵的人群之中。 踱步十数分钟至中心广场附近,找到他的小电驴。 跨坐其上,戴上头盔,在晚上七点一刻的时候,转道去老林那边。 一颗一颗的行道树稠迭连绵,树影婆娑,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骑着小电驴风驰电掣至目的地,随即坐电梯直上十五楼。 提着一袋子梨膏糖,叩响门扉等了一会,老林不紧不慢地给他打开门。 “爸,这是容容给你买的梨膏糖。”余欢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专门来给我送糖吃的啊?”老林一手接过以后,等余欢进来,方才一手关上门。 “也是来看看您二位不。” “你小子倒有心。”老林笑眯眯地看余欢打开鞋柜,拿出蓝猫换上。 老林轻轻咳嗽了一下,接着说:“你丈母娘搓麻将去了,晚上恐怕就你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喽。” “是吗?”换好鞋,余欢自鞋凳起身:“妈最近手气怎么样?” “还行吧,有输有赢。” 两翁婿移步至沙发。 电视里正在放新闻联播。 两人坐下以后。 老林随手将梨膏糖放在茶几上,给余欢倒了一杯白开水:“沪上好玩吗?” “大城市的CBD都是大同小异,同质化严重。也就一天半,没时间去走街串巷,好好体会一下沪上烟火气。” “没上东方明珠看看?” “我们没去浦东,就只是在外滩逛了一下,说到底也没什么好玩的。”余欢抿了一口热水,接着说:“不过,听说迪士尼度假区2016年就要投入使用了。” “这确实是一个大项目,对沪上旅游业的影响,必将是空前的。”老林每天跟新闻打交道,目光自然深远。 他打开塑料袋,拆开老城隍庙梨膏糖的外包装。 拿出一大块,用力掰成两半,将一半递给余欢说:“尝尝。” 作为从老城隍庙走出来的特色小吃,沪上的这个传统土特产,可谓是闻名遐迩。 有润肺止咳,生津利咽的效果,最适合经常抽烟的人吃。 对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爸爸,余欢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后,扔进嘴里。 老城隍庙梨膏糖很硬,咬都咬不动,口感清凉中带着一丝丝的甜味,一入嘴清冽的感觉瞬时流过喉咙,蔓延而下。 “你喜欢吃就拿一点去。”老林将另一半放进自己嘴里。 听见这话,余欢连忙摇头:“我不喜欢吃糖。再说这也是容容看您经常抽烟咳嗽,专门给您买的。” “还算她有孝心。”老林靠着沙发看着电视,梨膏糖在嘴里和牙齿跌来撞去,“咯嘣”作响。 余欢想了想,旋即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给林有容打出了一个视频通话。 听见那熟稔的待接通铃声,老林好奇地问:“你这是跟谁视频?” “跟您闺女啊!” 75 治安悬赏金 少顷便被接通。 她半躺在床上,背部靠着床头,脸上还铺着一张面膜。 一看到林有容,余欢脸上便不禁笑吟吟的。 设备所限,画面有些糊,勉强能够看清她只是嘴唇少许在动,声音悦耳问着:“你在干嘛呢?” “你猜~” 余欢嘴里这么说,却少许偏转手机,将老林映照进画面里。 “有容啊,在做面膜呢?”老林笑着给她打了一声招呼,嘴里咯嘣作响。 林有容在手机屏幕里点了点下巴:“爸,你在吃梨膏糖?” “是的,不错啊,吃了喉咙很舒服,也不咳嗽了。” “有用就行。”林有容颔首。 老林忙说:“我闺女给我买的,能没有用吗?” 听到这个奉承话,林有容呵呵一笑。 老林忽然站起身,扭扭腰,晃了晃脑袋:“你们小两口聊,我先去上个厕所。” 领导平时在报社都是一板一眼,余欢瞥着老林这无拘束的样子,倒难得一见。 余欢见他进了卫生间,咧嘴笑着小声说:“半天没见,有没有想我啊?” “你有没有想我?”林有容却是反问他。 “想!”余欢掷地有声。 “那我也想。” 这种小学生日常对话使得余欢不禁会心一笑。 感觉很轻松惬意。 蓦地说道:“我爸今天给我转了三十万,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看家具。” “哦。”林有容点点下巴:“《岁月神偷》的版权,伱要卖吗?” “不卖!”余欢不假思索地说:“这首歌,是送给我家容容的。” 闻听此言林有容顿时忍不住笑起来,面膜随着她脸部轻轻颤动,眼睛弯成了月牙形:“少说十万块的呀,你不想要吗?” “十万块怎么啦?我对容容的爱无价!” “呸呸呸!” 林有容啐了一口。 两人略过这个话题,闲言碎语,老林很快就双手叉腰回来了。 刚坐在沙发上,余欢就把手机给他,让他跟林有容讲几句。 “爸,妈又在外面打麻将,还没回啊?” “是的。” “我看她双休日比平时上班都辛苦。让她星期天晚上就别打了不,星期一还要工作呢。” “这個要你跟她说,我反正是劝不住的。” “我妈牌瘾也太大了。” “可不是吗,一休假就围着麻将桌子转。” 父女俩在丈母娘背后嚼了一会舌根。 余欢接着老林递过来的手机。 有林爸爸在,也不好再跟她讲些什么肉麻的情话,笑着对林有容说:“那容容,我们下次再聊。” “嗯,再见。” “拜拜!” 余欢挂断了视频通话,陪老林看了会电视,在八点半的时候,便提出先行告辞。 骑着小电驴在街灯昏黄的马路上穿行,十多分钟就抵达狮子山社区。 上楼稍许洗漱,便直接躺到床上。 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窝在被子里玩手机。 瞬身舒坦。 时间过得飞快。 一晃神,便是将近晚上十点,余欢倏地收到了陈希发来的微信消息。 点开瞧了瞧,是一长串的银行卡号。 余欢见此随即长按复制,点开建行的app,给他转了四千二。 ‘余哥,收到!’ 余欢给他发了一个握手表情,然后问道:‘你们散场了吗?’ ‘九点钟就散了,还喝倒一个。’ 余欢指尖敲出一个字:“谁?” “王智啊!又菜又爱玩!我跟魏全两个人把他给架回去的。” ‘人没事吧?’ ‘没事,路上吐了两回,一到家就清醒了,还下面给我俩吃。’ ‘没事就行,那你早点休息。’ ‘好的余哥,我明天把笔记本带给你。’ “没问题。” 余欢退出微信,继续刷了一会天涯社区,随后熄灯就寝。 这一觉睡了十个小时,将近八点才自然醒。 余欢睡眼惺忪强行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起床洗漱完下楼嗦了一碗粉,而后马不停蹄去公司。 一到新媒体部,便看到他的办公桌上平放着一个纸盒,是笔记本电脑无疑。 纸盒下面,垫着一个惠普的原装电脑包。 盖因时间比较紧凑,他也没功夫好生研究一番。 拆开稍许检查完,朝正往这边望着的陈希颔首示意了一下。 少顷,李主任主持开了个早会。 给大家展望完未来。 余欢上去大致宣读了一下这个星期的工作安排。散会后投入紧密的工作中。 临近午休,余欢调成静音的手机,在桌面上一阵震动。 斜睨一眼,发现是没有备注名字的座机,十有八九是电话销售或者卖保险的。 然而余欢正想去上个小厕,便抄起手机,边接通放在耳际,边往洗手间那边踱步。 万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通电话竟然乃是治安局那边打来的。 “这里是市治安局,请问是余欢吗?” 听着这柔和的女声,余欢推开卫生间门,点头说:“是,我是余欢。” “非常感谢您积极提供在逃人员线索,协助治安机关抓捕工作。案件已经告破,治安悬赏奖金即日将汇款到您的银行账户上。” 听见这一席话,余欢的眼睛猛地睁大,嘴唇微微的张开。 属实惊喜到了。 他原以为这笔钱至少得要半个月才能下来。 余欢抿抿嘴,旋即问道:“请问悬赏奖金有多少?” “治安机关已经对您提供的线索进行了核实和评估,根据评定结果,将会发放二十万治安悬赏金。请问您还有其它问题吗?” 二十万! 这特么的就叫惊喜! “没有了。” “为了保证您提供的银行账户信息有效,这边再跟您核对一下。” “你说。” “建设银行……” 听着那边报出的一串数字,余欢确认无误后,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余欢道完谢,挂断电话,放完水美滋滋的回到工作岗位。 生活中总有些惊喜,能够让人快乐一整天。 特别是下午两点半,手机收到一条二十万的到账短信,余欢感觉整个世界都似乎格外的明亮。 一下班。 余欢背着笔记本电脑,赶在银行关门之前,立马骑着小电驴去建行柜台,办理转账业务,还给了谢苟华夫妇十五万。 76 无债一身轻 一桩心事了结,无债一身轻。 余欢再查了一下余额,不算零头,卡里还剩四十万。其中三十万,是婚房的装修钱,暂时不能够挪作他用。 刚刚给谢苟华那边转了钱,电话瞬时就打了过来。 余欢在银行门口接通以后神清气爽地说:“喂,狗子啊,在忙些什么呢?” “我能忙些什么?还不是在做生意,欢儿,这才十来天,你就周转过来了吗?” “周转过来了。”余欢跨上小电驴。 “行,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下次有困难直接跟我说。” 余欢一边戴上头盔,一边笑说:“你这话讲的,咱们什么关系?有困难我必找你!” 谢苟华爽朗地哈哈一笑:“晚上过来吃饭啊!你现在是领导,是大忙人了,一段时间没见了都。” “我正想着去你那看看。” “行,我叫我老婆多煮点饭。” “那等会见面了聊。” 余欢挂断电话以后,骑小电驴去家润多超市购物一番。 这个年头,网购平台还未将魔爪伸向下沉市场,像家润多这种大型超市,此际生意很火爆,没有多年后的惨淡景象。 顾客们在货架之间来来往往穿梭,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余欢买了两斤车厘子,三斤红富士苹果,一对红心蜜柚。 再去二楼杂货区,给谢苟华那刚满周岁的娃,整了一个正版乐高积木,婴幼儿玩的那种。 拢共花费五百多。 还钱乃本分,并不是说人情就在此了结了。 谢苟华愿意借钱,还是十几二十万,这可不是小数目,这是情份。 从超市出来,将大袋小袋在踏板上放好,余欢跨上小电驴。 现在是晚高峰期,车辆排成了长龙,缓缓蠕动。路边的霓虹灯,在车窗上反射出模糊的光影。 余欢骑着他的小电驴见缝插针,一路畅通,不多时便至西湖桥,可以远望到诗圣江阁。 ‘华琳五金批发部。’ 他抬头瞅了一眼门头,随意将小电驴停在路沿。 提着大袋小袋,径直踱入店内。 一走进店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整齐摆放的货架,上面密密麻麻地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五金工具。 店内的光线略显昏暗,堆积的货物却显得琳琅满目。 各种异味混合在一起,余欢刚来还闻不习惯,直皱眉头。 唯见谢苟华坐在柜台后玩电脑。 余欢轻手轻脚进来,丝毫没有察觉。 他侧过身子一瞧,这厮正传奇私服砍得起劲,一脸无暇他顾的样子。 空余的一手叩了叩柜台:“狗子!你这收钱箱被人摸了都不知道啊!” 谢苟华抬眼看了看余欢,旋即又低下脑袋:“刚刚被一个孙子法师偷袭爆了装备,气死了。” 余欢闻言将大袋小袋放在柜台上,弯到谢苟华身后,仔细看着电脑屏幕:“哟,还开了会员搞了狂暴呢?” 谢苟华瞥了一眼柜台上的几個袋子,没接他这话茬:“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还买了这么多!” “一点小意思,给伱崽买的玩具,给琳子买的水果,又不是给你买的!” “行吧。” “你老婆孩子都在楼上呢?” 这店面有两层,楼下做生意,楼上住人。 谢苟华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我老婆在楼上做饭,听说你要来,去菜市场买了三斤黑山羊肉。” 言罢他索性扔下了鼠标,却也宽心,没人在楼下看店面,领着余欢就踏上通往二层的木楼梯。 两人一前一后,踩得“咚咚”作响。 谢苟华的老婆就在楼梯间用电磁炉做菜,羊肉的膻味与香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弥漫开来。 余欢这会有点饿,闻着这股香气登时垂涎欲滴,看到她打了一声招呼:“琳子!” 琳子笑盈盈地抬起头:“诶,余欢你来了。” 她不胖也不瘦,身着一件简约的围裙,上面沾染了一些油渍,却并不显得狼狈,反而增添了几分朴实。 一头柔顺的长发,轻轻地束在脑后。眼睛很亮。 谢苟华这厮估计是积了八辈子的德,才讨到一个这么好的老婆。 余欢在二层站定,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岳麓山。 “你买了台笔记本?”谢苟华瞥了余欢斜跨在身后的电脑包一眼:“惠普,多少钱啊?” 余欢笑说:“四千二,二代i5处理器,双核四线程!” “挺便宜的啊。”谢苟华琢磨了一下,忽然问道:“最近你跟方雨婷没联系吧?” “这有什么好联系的。” “看来你是真的放下了。”谢苟华点点头,嘴里啧啧有声:“反正你以前是中方雨婷的毒了,看来富婆才是最好的解药良方。” “什么时候把你家富婆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琳子笑着插了一嘴调侃他。 “她在沪上工作呢,有机会一起跟你们吃顿饭。” “星城人吗?” “星城的!” 谢苟华嬉皮笑脸地说:“富婆到底是富婆,还在沪上工作。” 余欢听见这话只是一笑,撇头看向大开的卧室门。 谢苟华的娃儿正坐在爬行垫上面,聚精会神的看电视。 察觉到了来人,转头与余欢对视一下,蓦地直起身,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踱步。 她走得并不稳当,踉踉跄跄,跌跌撞撞。 小手摊在两边,时而张开,时而紧握。 “小小谢!”余欢忙不迭上前,轻轻地掐着她的腋下抱起来,凌空举了举。 “宝宝,叫叔叔!”谢苟华上前轻轻逗弄了一下她的下巴尖。 如同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回荡着。 刚满周岁还不会说话,瞪大了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余欢的脸,嘴里咿呀学语。 余欢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她的小手挥舞着,小脚踢蹬着,咯咯直乐。 不多时羊肉出锅。 谢苟华端着锅子到楼下。 三大一小,大的端着碗吃羊肉,小的抱着奶瓶吃奶。 余欢在这里解决完晚饭以后,小坐一会,喝了杯茶,分食掉一个红心蜜柚,便直接告辞,骑上小电驴回家。 77 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 “啪嗒”一声摁在开关上,客厅里的灯乍然亮起。 余欢折身将门扉反锁后,大马金刀坐于木沙发,将笔记本摆置在茶几上,连接好电源适配器,再开机。 饭后午休的时候,设置过用户名。 直接进入电脑桌面,先浏览了一下B站,《江南早报,但是恋爱循环!》已经登顶全站排行榜第一。 一点开视频,便是满屏的搞耍弹幕。 三刷完,余欢打开office,整理了一下几天后要用到的工作文档。 日子不紧不慢,每天好好吃饭。 星期五转瞬即至。 2012年12月14日。 在每周五晚会上,余欢安排了李小雨、王智、许斐三人轮值。 他颇具深意的谐谑了一句:“今晚别睡太死,大的要来了。” 轻松愉快的语气,惹得大伙一阵哄笑,余欢经常开些无关痛痒的小玩笑,当然没有当回事。 作为这个梗的发扬地,航空母舰吧的吧友号称常年不睡觉,每天都是大的要来了。 再到后来,已经有了些今晚无事发生的意味。 “说笑而已,大家该吃吃,该睡睡!不过手机别关机啊,免得到时候发生了大新闻,我找不到人。”余欢笑着补充。 他还真没有搞耍,大的真要来了! 新闻单位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然而自新媒体部门成立以来,众人根本就没有加班加点过。 对于余欢这种摸鱼党来说,没有大新闻,就是最好的新闻。 然而,他心知肚明的是,在今天,华国时间晚上十点三十分,米国东部时间上午九点半,米国康州会发生一件震惊世界的校园枪击事件。 案发现场造成了26名无辜民众死亡,其中包括20名小学生。 此次的枪击事件,是米国历史上死伤最惨重的校园枪击事件之一。 不过,这个世界的许多进程,宛如摧枯拉朽的泥石流,他一个人势单力薄根本阻挡不了,更何况还是发生在大洋彼岸的事件。 早就针对这個事件,写了好几篇稿子。 米国的远程畜牧业非常发达,每年的狗粮经费数以亿计,在中文互联网搅风搅雨,操控舆论导向。 余欢却也不客气,是时候借着这个事件猛恰一波流量了。 李主任这次会议言语非常简练,等余欢在前面说完,大手一挥,直接宣布散会。 旋即转身快步踱进电梯,这雷厉风行的模样使得众人面面相觑,完全有违他平日里不急不缓稳如老狗的风范。 这是因为,李主任在江城读大学的女儿这周末要回家了,需要他去汽车站接人。 李主任的步伐非常快,每一步都迈得又大又急,仿佛一阵风刮过地面,急匆匆地踱至露天停车场。 随后,坐上他的大众桑塔纳驾驶座,油门一轰,驶出停车位。 赶在晚高峰到来的前一刻,花了半个小时抵达汽车东站,好歹没有让女儿等。 开双闪停在路沿。 李主任给女儿打了个电话,听她说马上就要到站,随即放下靠背,半躺着玩了会俄罗斯方块。 倏忽。 副驾驶座传来车门被拉开的声音,李主任转头一瞧,唯见一个粉毛长吁短叹着“累死了”,随手将书包扔到后排座椅。 说实话,李主任确实是吓了一跳。 愕然认清那张浓妆艳抹的脸,是自家闺女没错,咳嗽了一下说:“李倩倩!看看你这样子,什么妖魔鬼怪?” “我不是妖魔鬼怪,我是楪祈!”李倩倩强调完,接着说:“爸,放心吧,这是一次性起效的染发剂。我下午参加完动漫社的活动,急匆匆又要搭乘汽车,时间太赶了,没来得及卸妆。” “叶迪?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李主任摇了摇头,转动反向盘,驶向主干道:“倩倩啊,我们报社也入驻B站了,哦,还有微博!” “是吗?”李倩倩点了点头。 她可从来不看报纸。 这玩意对她来说,就是用来擦玻璃,垫桌脚的。 哪怕入驻B站也就那样,新闻嘛,没什么值得专门去看的!她顶多就刷一下微博的热搜。 李主任接到她的时候,恰逢晚高峰,每个车道都挤满了车辆,一辆接着一辆。 李倩倩百无聊赖地玩着俄罗斯方块,技术比她爹高了好几层楼。 方块消除的声音,噼里啪啦连绵不绝,随随便便,就上了两万分。 李主任等红灯的时候脑袋凑过来一瞧,登时大呼小叫:“哟嘿,快要三万了……哟嘿,三万五了……四万了……” “洒洒水啦!”李倩倩瞥了她这没有见过世面的老父亲一眼。 父女俩,在路上堵了一个小时才到家。 昏昏欲睡的李倩倩强打精神,一家三口吃了个晚饭,她嘴里叫着“困死了”也懒得卸妆,索性直接躺到沙发,阖上眼。 湘南地区没有集中供暖,盛行一种实木电暖箱。 把脚往上面一放,随后铺上盖被,温和的暖流持续烘烤着腿部,非常舒适。 李倩倩此际便烤着电暖箱,将盖被往肚子上拉了拉,整个人晕晕乎乎就进入梦乡。 再醒来时已经临近晚上十点,客厅昏暗一片,只开了夜间灯。 这个时间点,老两口早就洗洗睡了。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李倩倩关掉电暖箱以后,去盥洗室卸妆。 卸妆前与卸妆后的差别有点大,整个过程宛如一场魔术表演。 卸妆水轻轻擦过脸庞,带走了那些色彩斑斓的妆容,眉毛也恢复了稀疏的形态。 从高冷的楪祈变成了一位真实生动的邻家妹妹。 拾掇了一阵后,吹干湿漉漉的头发。 满头乌发披散在肩,坐在客厅的电脑桌前。 摆上一罐黄瓜味薯片,再加上一厅可口可乐,万事俱备,启动台式电脑。 打开浏览器,登录微博,本想着看一下近期有什么娱乐八卦,再去继续观看《请回答1997》。 这是棒子的‘国民剧’,连韩剧标志性的美男美女路线都舍弃了,平平淡淡讲述了六个普通高中生的成长恋爱史,总体稍显唠叨啰嗦。 对了,这片子里面有一个经典的提问,如果女朋友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记得有一个标准答案:因为你漂亮。 李倩倩动着鼠标。 脑子里忽然闪过李主任那句话,说是报社也入驻了微博和B站。 一念至此,检索出江南早报进去看了看,触目的第一条最新微博,当头就乃一行小字:‘网络钓鱼,钓的就是你!’ 78 拥枪≠自由 ‘网络钓鱼,钓的就是你!’ ‘某男子收到提醒储蓄卡升级测试的短信,点击链接,上网十几分钟就被骗40多万元……’ 文字非常诙谐。 图文并茂,配图甚至还是Q版的漫画。 “有点意思。”李倩倩喃喃自语。 她瞟了一下江南早报的粉丝数量,刚刚好破百万。 继续往下翻看着: ‘肯德基、麦当劳回应速成鸡。’ ‘一只鸡从孵出,直到端上餐桌,只需要区区45天……’ …… ‘泰囧的逆袭!’ ‘从投资及制作上看,三千万成本的《泰囧》可谓是屌丝一枚,而冯小纲超2亿投资的《一九四二》绝对称得上是高富帅。然而屌丝却成功的逆袭了高富帅……’ 屌丝? 高富帅? 屌丝逆袭高富帅? 虽然不知道写新闻的编辑是谁,但这也太逗了! 李倩倩打开评论区。 热评第一条完全和新闻内容无关,就是傻屌网友在玩梗:‘什么时候我们微博也有属于自己的宅舞?’ 一连看了好几条微博,都有类似这种评论。 ‘B站有的!我们微博也要有!’ …… ‘B站将江南早报送上排行榜第一名,我们微博将江南早报送上热搜!’ …… “宅舞?” 李倩倩眼睛一亮,不得不说,这就触及到她的专业知识了。 忙不迭打开一个网页,登录上B站,检索出江南早报,确认了一下蓝色闪电,是官方账号没有错。 顺手点了一个关注。 而后查看TA的视频,最新发布里是密密麻麻的资讯视频。 李倩倩斟酌一下,旋即点击左上角的首页,进入热门页面,然后点击排行榜。 果然在全站排行第一名,看到了江南早报发布的宅舞视频:《江南早报,但是恋爱循坏!》 高高在上,镇压了一众鬼畜。 挪动鼠标点击了一下标题,视频开始自动播放。 她松开鼠标,打开灌装黄瓜味薯片。 第一幕镜头便在拉近,在江南早报的门头上,着重定格了一下。 《刀剑神域》棕色头发的亚丝娜孑然而立,与此同时画面右边,出现几行小字: ‘舞者UP主:=咬人猫=’ ‘出品方:江南早报’ “雾草!” 李倩倩瞠目结舌。 她万万没有想到江南早报竟然玩得这么花。 不过。 这宛如电影一样高清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镜头怼脸的时候能看得清楚毛孔就算了,她经过一番仔细观察,甚至都能看到亚丝娜的脖颈那里有点卡粉! 之前跟妈打电话,听说,好像爸就在负责新媒体部门的吧? 他老人家这么前卫的么? 随后恋爱循环的配乐响起,李倩倩强下压震惊,掏着薯片塞进嘴里,咬得咯嘣作响。 亚丝娜小腰一扭—— “雾草!” 亚丝娜双手比心,Wink一下—— “雾草!” 亚丝娜半倚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雾草!雾草!雾草!” 李倩倩忙不迭将薯片放在桌上,完全顾不上吃,一番动作之下,连可口可乐都差点给打翻了。 她眼疾手快,好悬给稳住…… 不过。 好高清的视频! 好行云流水的剪辑! 好精良的服化道! 好萌的妹子! 看得直捶大腿! 额角细细密密的汗珠都冒了出来,差点就汗流浃背了…… 不对。 李倩倩忙慌低头,往电脑桌下面一瞧。 额。 原来是小太阳取暖器的档位给开大了…… 难怪看得她都开始流汗了。 几分钟的视频,进度条很快阵亡。 李倩倩弯下腰将小太阳取暖器关小了一个档位,再接着操控鼠标,点一下重新播放。 以这视频的质量,不二刷三刷四刷,简直天理难容! 很快二刷完。 李倩倩立马检索了一下咬人猫,再进行一波关注。 她随后点开微博的网页,随手按了一下F5,网页刷新,忽然出现了一条最新微博: ‘最新快讯!突发!米国东部时间12月14日9点30分,康州发生一起校园开枪事件,造成包括枪手在内逾20人失去生命……’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倩倩嘴唇翕动了一下,随即瞥一眼右下角的时间,22点50分。 华国时间好像快了十三小时。 也就是说,事件发生才二十分钟,大洋彼岸这边的江南早报,就已经开始报导了吗? 個中细节如此的详细,逾20人丧生,就连伤亡人数都出来了? 没搞错吧? 假新闻? 实习生? 李倩倩再按了一下F5,竟然又刷新出一条,是转发锐评的上一条微博。 非常之扎眼:‘这是一个恶之花绽放的土地’。 …… 余欢在出租屋斜倚着木质沙发,老神在在的端着手机。 玩了一会神庙逃亡,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 这才俯身操作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将早已经编辑好的文案,发送了出去。 发完两条微博的余欢,旋即开始打电话给陈瑶瑶,直接让她摇人,让住在早报大楼附近的伙计们执行紧急任务,赶到报社加班。 打完电话以后,先将工作事项群发到每个人的邮件。 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那么多的社交媒体平台,都需要人员去跟进。 此案一出,舆论一片哗然,微博热搜榜最下面,立刻就出现了好几条相关的词条。 眼看着热度逐渐起来,评论及转发每一次刷新都在攀升。 余欢看着有关枪击案第二条的锐评下面,那些理中客、反思怪,还有夹带私货的评论。 不禁冷笑。 互联网使用门槛低,网民群体庞大,构成复杂,素质良莠不齐,无论哪个时代都是一样。 在互联网上,你永远不知道坐在电脑那端的是人还是狗。 现在的大环境便是如此,公知猖獗,和外媒里外配合,‘下辈子美利坚’甚至是最真挚的祝福。 十年如一日、持之以恒地给网民洗脑。 许多人自己跪下去了,还看不惯站着的,巴不得所有人都和他一起跪着。 这就无形中给了余欢可乘之机。 流量的密码,就是制造矛盾!流量的产生本质上是对热点的讨论,矛盾和摩擦是热点的关键! 余欢开始艾特转发那些不堪入目的反智言论。 借题发挥,科普感恩节的由来。 吐槽米国霸气护照,戏说霓虹小孩夏令营,点评德意志百年下水道。 这三个经典的谣言此际广泛传播。 最后以一条‘拥枪≠自由’,对此次的枪击事件收尾。 时至凌晨,江南早报登上风口浪尖。 ‘这是一个恶之花绽放的土地’、‘拥枪≠自由’登上热搜榜单高位。 79 魑魅魍魉,不过尔尔! “什么情况?” 余欢刚接通李主任的电话,便听到他接着追问: “怎么回事?” …… 此际凌晨十一点半。 李主任感觉自己只是刚刚闭上眼睛,根本就没有陷入深度睡眠,这才眯了一会,就被一通电话给惊醒了。 太困了! 眼皮子沉重得仿佛千斤重的铁块。 李主任晃动一下脑袋,想要以此举驱散这股睡意。 总编辑老赵在电话里,直夸他新闻嗅觉敏锐,率领新媒体部门,第一时间便跟进了枪击事件,抢占了头条。 然后话锋一转,说他手底下的年轻人,用词太过于浮躁尖锐,恐怕会对江南早报的形象,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 在几十年的老大哥这里,也用不着装腔拿调。 李主任面对老赵有关于情报渠道的追问,脑子还不清醒,迷迷糊糊之间,只是说了一句“我不造啊!” 他在睡觉。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们江南早报又没有驻外记者!鬼知道哪来的一手新闻! 应该是余欢那小子一手主导的…… 可为什么报导得这么快? 他真不知道! 李主任心里琢磨着,貌似老赵的语气,有点严肃的样子? 那小子在新媒体平台上,到底发了些什么言论? 毕竟老赵的侄子赵元和余欢有点不对付。 一边是余威犹在的老大哥,一边是即将上任总编辑的老伙计。 左右都得顾上。 他自个老谋深算,这些天以来,在新媒体部门当甩手掌柜,随两个年轻人去,就是怕一个处理不好,容易得罪人。 李主任也没有多说什么,免得节外生枝,挂断老赵的电话之后,赶忙给余欢打了一個电话。 劈头盖脸便是连番追问:“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李主任只听见余欢言语之间带着笑意: “李叔,米国康州刚刚发生了一起校园枪击事件,造成枪手在内超过20人丧生,我已经通知下去,让大家赶回早报加班了。要不——待会见?” “什么!?”李主任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摸黑就抓起外套罩在身上:“校园枪击事件?” 发生在大洋彼岸的米国,特别是听见丧生的人数,不用动脑筋,也知道足以轰动全球。 这乃是突发的重大新闻! 新闻人的职业素养,使得他瞬间就精神抖擞,浆糊一般的脑子已经无比清醒。 连声说:“我这就赶回早报大楼。” 这一番动静,让他那同床共枕的婆娘也惊醒了过来,嘟囔着问:“老李,怎么了?” “有突发大新闻!” “哦。” 她阖上眼,轻微的鼾声旋即响起…… 李主任摸黑穿好衣服,打开卧室门扉,至客厅的时候,一片昏暗中,却发现角落的电脑屏幕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而李倩倩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双手“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他穿着柔软的拖鞋,走路自然没有什么声音,踱到近前,她也没有发现。 李主任定睛一瞧,发现李倩倩这姑娘一脸专注,竟然在江南早报的微博账号底下舌战群魔。 她艾特转发了一个反思怪的评论,用语颇有些迅哥儿遗风: ‘为什么米国发生的事件要让人反思?你们这些宵小在互联网上,就如同蟑螂般躲在阴暗的角落,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尖鸣!’ 爱国情绪爆棚。 又在她自己的微博噼里啪啦敲出八个字:‘魑魅魍魉,不过尔尔!’ 李主任不禁咳嗽了一下:“倩倩啊。” 这一声呼唤打破宁静,如同一只隐形的手,瞬间穿透了她的思绪,将她从网络的世界中拉回现实。 李倩倩猛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老父亲的侧脸在昏暗中一片阴翳。 却也能看清他在微笑。 李倩倩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爸,你起来了?” “嗯,你也看到了,有突发重大新闻,我要去报社加班。”李主任说着绕到李倩倩背后,俯身操控起鼠标,回退到江南早报的微博页面:“我看看。” “掠夺土地肃清原住民,恩将仇报之后,却又不以为耻的设立感恩节。” “霓虹的孩子都是一座座行走的小型核反应炉,可以在零下十几度大冷天穿短裙短裤,负重20公斤,步行50公里。” “米国护照中不但没有霸气的声明,反而还有一句“AVOID VIOLATING FOREIGN LAWS”,华语含义就是“避免违反外国法律”,提醒米国人出国别惹事。” “拥枪不等于自由。” 李主任嘴里连连嚅嗫着。 指尖拨弄鼠标滚轮,慢慢翻页。 难怪老赵打电话过来,说年轻人用语太过于浮躁尖锐! 虽然网络上盛行舔日舔美的言论和文章,有很多确实是经不起推敲,但这也太尖锐犀利了!? 不过却也收效斐然,这才过去一个小时出头,底下就有三千多条评论,过万的转发。 支持者甚众,阴阳怪气的有但不多,还在评论区被痛打成落水狗。 即将迎来周末双休日的周五深夜,李主任松开鼠标,离家前扔下一句“你早点睡,我要去早报大楼加一会班。” “噢。” 李倩倩见怪不怪地点点头。 她这位老父亲,当上调研部主任以前,还在做编辑的时候,哪怕是大年三十,一个电话过来,就得去加班工作,通宵赶稿。 媒体从业者,赶新闻,赶时效,加班这档子事,稀疏平常。 在这么一个有些寒冷的冬夜里。 李主任下了居民楼以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踱至院子停车场,钻进座驾,发动引擎。 开车去早报大楼的路上,却是不经意瞥见余欢的身影。 他骑着小电驴,戴着头盔,背着电脑包,在非机动车道埋头疾驰。 冷风吹得这帅小伙缩着。 倒是赶巧了。 李主任笑着降下副驾驶座的车窗,轻轻的一按喇叭。 余欢转过头与李主任对视了一下,顿时咧嘴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汽车后来居上,与小电驴交错而过。 余欢稳稳扶着车把手,两个轮子不徐不缓,目视李主任的车尾灯远去。 80 年轻人在晚上很精神 临近深夜十二点,喧嚣已逐渐退去,只留下微弱的街灯和寂静的街道。 路上行人寥寥,余欢吹了十分钟的冷风,将小电驴稳稳停在早报大楼的车棚。 摘下头盔挂在车把手,余欢随后快步踱入大楼内。 一边迈着步子,一边掏出手机,瞧了一下陈瑶瑶在十分钟前给他发的微信消息: ‘余哥,都联系上了。只有魏全回乡下了,来不了!’ ‘我搭出租车马上就到报社!’ 余欢发工作邮件的时候,已经做好有两三个人来不了的准备。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部门凝聚力不错,响应及时,只有一个人在乡下,确实赶不来。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魏全…… 魏全这牛马,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楼梯间此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有许多人在等电梯。 余欢一眼就看到边上站着的金丝眼镜中年男,头上没有如平时那样打摩丝,刘海很凌乱地耷拉在额前。 随即向他打了個招呼道:“张哥!刚从床上爬起来呢?” 张哥转过头,看到是余欢,惺忪的眼睛里登时涌现笑意:“是啊,命苦咧,还是你们新媒体部门好啊!” “是吗?”余欢摸了摸下巴。 “当然了!你也当过审读员,肯定清楚,像我们编辑绞尽脑汁写稿,最后老总签字的版面却少之又少,大多数都会被老总批得改头换面,这一加班啊,就是披星戴月!好不容易让老总签完版,回家后,一个电话打过来,又得到岗改版。”张哥挤眉弄眼:“还是新媒体部门舒服,如果不是今天突发重大新闻,就没见你们加过班!” 闻言余欢不好多说。 新媒体部门都是年轻人,脑力充足,讲究一个效率,不多的班也都让魏全这牛马给加完了。 并且,这张哥属实搞不清楚状况,在余欢这里,竟然吐槽起他的岳父大人来了。 不知者无罪。 余欢笑吟吟打趣说:“张哥你要是当上老总,会不会让底下的人加班?会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吗?” “两说!”张哥挥了挥手。 闻言,余欢当即就觑见他以后,将变成自己最讨厌模样的丑恶嘴脸了。 “余哥!” 正和张哥闲聊着,倏地听见身旁有娇俏的声音在喊他。 也只有许斐的声音能有这么甜了。 撇过头一瞧。 许斐脑袋上罩着一顶针织帽,拉得很低,把耳朵都给罩住了,手上还带着一对摩托皮手套。 瞧着她这副摸样,余欢好奇地问她:“许斐啊,你怎么过来的?” “骑我妈的电动车!” 余欢点点头,瞥见电梯门缓缓打开,旋即说了一句:“走走走,上楼了。” 电梯间七号人,刚好一波带走。 电梯缓缓地上升,很快在三楼编辑部停下。 余欢和张哥互相道了一声“再见”,几个停滞之间,到最后,电梯里就只剩下了他和许斐二人。 “余哥,微博上的新闻稿,是魏全发的吗?” 面对她这个疑问,余欢笑说: “不是,是我发的。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刚好翻墙在刷脸书,看到事件实况以后,一边刷新跟进,一边写的稿子。” “突发不到20分钟,你就写了一篇一千多字的长文,逻辑缜密,还没有出什么差错!后续还让两个话题登上了微博热搜!”许斐不禁吹了一个彩虹屁:“太强了余哥!” 电梯在十二楼停滞。 余欢一边往外,踱步一边说:“哪里哪里,完全是凑巧。” 李主任正叉腰站在郑雨的办公桌后面,看到余欢和许斐一前一后过来,当即笑道:“余欢,伱这又要写稿,又要在微博上跟网民互动,还得发工作邮件,安排突发新闻的工作事项,是怎么转过来的?三头六臂吗?” 说实话,他都感觉自己这个代理主任有点多余了。 本来是过来主持大局的。 这一看,事情全都被余欢给安排完了。 完全没有他什么事,还不如回家继续躺在被窝里睡大觉! “还好吧。”余欢笑了笑。 李主任抬起手指头点点自己的额角,调侃:“年轻人的脑壳就是好用!” “只能说年轻人在晚上很精神。” 余欢说着环顾一圈。 魏全不算,陈瑶瑶和李小雨这两个妹子没来,还在路上,其余人都到齐了。 他抚掌大声道:“时间紧!任务重!人手少!大家加油!争取凌晨两点收工,我请大家吃烧烤!” 王智正剪辑着新闻视频,听见有烧烤吃,登时转过头眉飞色舞附和了一句:“我等必将全力以赴,不负余哥期望!” “报社附近有一家岳州烧烤,非常不错!”郑雨抬起头。 余欢将电脑包放在桌上,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完全没问题!” 此际空调暖气开得很大,余欢有些闷得慌,脱下外套夹克,露出里面的深蓝色针织毛衣。 随手将外套夹克扔在椅背上,余欢踱步至郑雨身后,与李主任并肩而立。 看着郑雨身前的电脑屏幕。 她正实时记录统计各项数据,比如评论人数、转发数量、各个平台关注度方面的实时指标,同时对网络舆情无间断跟踪监控。 新媒体部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李主任有些感叹地瞥了余欢一眼:“记者部的老秦,说我们是全球第一个报道此事件的媒体。” 余欢脸上不露异色: “这不凑巧吗?我新买了笔记本电脑,晚上挂VPN想看一下国外新闻,没想到在脸书上看到有目击者在发事件实况。确认了一下真实性以后,也来不及通知大家,立马就动手写稿子。” 李主任欣慰地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痛批美利坚从者甚众的场面!”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余欢语气笃定。 郑雨操作着鼠标,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余哥发的那几条微博,从公众舆情来看,基本都是正向反馈。” 李主任这才放下心,点点头,看向余欢的侧脸:“新闻目的是报道事实,原则上来讲不要煽动读者情绪,遵循立场中立和内容客观真实原则,需要减少主观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