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 1. 第一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国公恃权乱政、祸乱朝纲……今圣念其功绩,免去一死,判其流放幽州,钦此。” 大内总管高庐长那张面无白须的圆润脸庞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看向前方跪着的人,掐着尖细的嗓音出声提点:“赵管事,还不快谢恩。” 赵仁面上毫无血色,牙关紧咬,道:“谢、主隆恩。” 被他颤颤巍巍接到手上的圣旨犹如千斤重。 主子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陛下不会不知,如此竟还要将主子流放至幽州那等苦寒之地…… “生死有命。”病榻前,江望津长睫微垂落在那卷明黄色的圣旨上,他唇瓣轻启:“赵叔不必介怀。” 赵仁嘴巴张张合合,表情十分不落忍,半晌终是无言。 哪里有什么恃权乱政。 不过是鸟尽弓藏罢了。 江望津视线越过身前的赵仁,朦朦胧胧望向窗外,心中惟余二字。 可笑。 若有来生,他愿做个富贵闲人,再不掺入这些混乱纷争之中。 天启年七月,定国公流放幽州途中病情每况愈下,终药石无医,客死异乡。 - 江望津一生都在被病痛折磨,及至最后那几年几乎泡在药罐里,死于他而言倒似是解脱了。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死了,却没完全死。 当意识再次回笼时,江望津尚来不及思索,睁开眼便被入目的强光刺了一下,他条件反射地合上双眸。 嘈杂声紧接着钻入耳畔。 “刘公子,刘公子,这您真不能进。” “呵,你这揽星楼还有本公子不能进的地方?” 揽星楼,京中第一大酒楼,到这来的非富即贵。 此时揽星楼中的掌柜正挡在一名身形瘦削面容略有疲态的男子跟前,后者眼底带着几丝轻浮,形容浪荡,靡靡之风尽显。 刘维扫向那掌柜时眼梢上吊,眸底噙着几分不屑,自认京内没几个能比得过自己。即便是有,他也不过是一问而已,并不算冒犯。 掌柜面露难色,但这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自宫中那位从小小贵人升至四妃之一后便更加嚣张了,谁让他有个好父亲…好姊姊。 压下心底的纷杂情绪,掌柜迅速恢复过来露出笑脸,做出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凑到他耳边,“这雅间内的可是邶創江家……” 不待掌柜说完,刘维便饶有兴致道:“嗯?你说里面的是万户侯府那个足不出户,有京中第一病美人之称的江小世子?” 带着讥诮的嗓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掌柜暗道不好。他竟忘了,这些个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嘴上没个把门净爱给人取些诨号。心知今日这位是被谁请来的,他连忙出声道:“刘公子,慎言!” 与二人一门之隔的雅间中,宽大的屏风挡住屋内大半光亮,透过镂空的缝隙隐隐绰绰可见临窗的位置,一人斜倚在窗柩前。 少年正单手托腮,春日的阳光和煦,映照在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为其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他唇色有些淡,透着股子病气,仿佛大病初愈。通身疏淡气息笼罩,却生了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间将那股病气压下,竟是平添几丝秾丽的艳色。 听着与上辈子如出一辙的对话,江望津睫羽微压,朝窗牖下望,眸光掠过熙攘的长街,还有些晃神。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下,旋即指尖朝大腿上一掐。 “嘶——”轻轻的抽气声从淡色的唇缝中透出。 痛的。 代表眼下不是做梦。 江望津指尖收了力,从未干过任何粗活的双手掌心如玉、指尖如葱,微微透着淡粉。他轻轻摩挲自己被掐过的地方,眼神逐渐从震惊中平复。 他这是…… 回到少时了。 江望津眸光闪动,万千思绪在脑海翻涌。 真真是可笑,他上辈子拖着病体殚精竭虑只为助那人登上大宝,甚至不惜同长兄决裂。 不承想。 狡兔死,走狗烹。 他最终也不过是落得个鸟尽弓藏、客死他乡的下场。 昔日被亲信背叛,与友人反目,被兄弟厌弃的记忆反复回荡。 江望津不由扯了下嘴角。 他上辈子是有多蠢,竟然过得这么惨。 江望津阖眸,纤长的眼睫遮盖住眸中的自嘲。他幼时伤了根本,胸口时有闷痛感伴随,情绪起伏过大时甚至会呕血,此刻已经有些滞闷感在心中萦绕了。 然思及以前他便是用着这样一副残破的身体为那人出谋划策、鞍前马后……江望津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缓了片刻,江望津这才将思绪拉回当下,开始回忆门外的对话是哪个时间段,少顷他露出个有些古怪的表情——今日不偏不倚,恰是当年他决定站在宣宇帝,即现在的七皇子身边的日子。 这时,门外刘维那充满自傲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发出了一声凄厉尖叫。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人现已趴伏在地,刘维的膝弯因受到巨力此时小腿肚子正打着颤,眼看对方抬脚便欲朝自己碾来,“啊——七殿下,你不能这样对我,我阿姊可是贤妃!” 七皇子负手而立,身着绛紫直襟锻花长袍,宽袖云纹,银丝暗绣,光华内敛而不失贵气。他低眼睨着地上的人,嗓音轻曼,“哦,那本殿母妃是皇贵妃,你待如何?” 后方掌柜一脸不忍直视,方才这刘公子也是犯浑。在得知里面的人是谁后他居然想也不想就要硬闯,口中污言秽语不断,频频说着要看美人。 这不,正巧赶上七皇子到来。 掌柜心中暗忖:甭说这位,便是里面坐着的那小世子,也不是这刘公子惹得起的。 刘贤妃不过商贾出身,因长得有几分姿色被其父送入宫中有幸得了圣宠一举封妃。 万户侯府,邶創江家,单后面的名头便足以震慑无数宵小,也就是刘维这等毫无远见的小门小户出身才会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刘维死死低着头,他的那些随从早已被对方带来的人压制,现在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唯有伏低做小一途,“是、是小人错了,不知这竟是您定下的地方,得罪之处还望七殿下恕罪。” 七皇子扯了扯嘴角,“滚吧。” 随着话落,刘维的随从被放开,立刻手忙脚乱地上前搀扶着自家公子离开。临走前,刘维恶狠狠地瞪了眼掌柜。 掌柜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也不担心刘维记恨,只因这揽星楼后自有大人物撑腰。 待人一走,他笑容满面迎上七皇子,“殿下,小世子已等候多时了。” “哦?”七皇子俊逸的面庞上显出几分笑意,话里话外透着熟稔,“望津总是来得这般早。” 说罢,七皇子抬脚正欲推开雅间,却不料门户倏然大开,他一愣。 两人目光触碰,相对无言。 江望津静静望向眼前熟悉的人影,只觉陌生。 蔺琰。 “怎么了?”见他一直不开口,蔺琰出声。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今日面前的人有些不对,好像回到两人初次见面时。对方周身那股化不开的漠然之气重又在他身前显露,仿若竖起坚冰般将他排除在外。 蔺琰目露探究。 他一直知道江望津是个淡漠性子,如今两人相交已三载有余,蔺琰同他相处时从来都是随和散漫亦不以身份自居,因而关系较为融洽。 近日蔺琰觉出江望津对自己的态度正在发生着变化,想来要不了多久后者便能为自己所用。 而上辈子的江望津也确实如蔺琰所料,揽星楼之后便开始慢慢为其出谋划策,一路扶持。蔺琰亦不负所期,最终登临大宝。 然信任终有一日也会变为猜忌,往日的一切面目全非。 “望津?” 江望津感觉一阵头疼欲裂,耳边是蔺琰的声音,带着温热气息的苏合香朝他席卷过来,眼看蔺琰的手即将搭上自己臂膀,江望津捂着发闷的胸口往后退去。 扶了个空的蔺琰眉头微不可察地拧起一瞬便松开,旋即语带关切道:“可是有哪里不适?” 江望津面色苍白,开口时嗓音沙哑,“并无,多谢殿下关心。” 因为他的后退,蔺琰顺势进了门,两人站在门边,江望津被他挡在屋内,“几日不见怎么又生疏了,不是说了直呼名讳即可。” 倒不是真的叫对方的名字,如他这般的身份早早便取了字。琰,美玉也,今上为其取字璟珺,平日里江望津同他都是以此相称。 江望津低着眼,心脏那股难受劲儿还未缓过来。 蔺琰见他不答叹了口气,“上次的事,望津不必在意,你的意愿最重要。” 日前江望津去了一趟七皇子府,恰好碰见与七皇子一母同胞的八皇子也在。后者状似无心地问了江望津与七皇子的关系,末了深入询问几句,将话摆到了明面上。 江望津在府中思索几日后,应下 2. 第二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江望津仰着脸,就这么静静望向江南萧,他的这个长兄什么时候竟会同人说笑了。 江南萧低眸看了他几秒,遂挪开视线,抬步便欲朝对街停着的候府马车走去。 与此同时,耳边倏然传入一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嗓音,尾音轻浅,“……哥。” 江南萧脚下微顿,低眼只见一个黑色的发旋对着自己。 江望津重新将脸埋入江南萧胸前,顺便‘不经意’地把满嘴的血蹭到对方衣襟上,左右后者的衣裳是黑色的,看不见。 他小江南萧六岁,可若算上上一世,江望津比现在的长兄还要年长半岁。思及此,他的心情倏尔变得微妙。 有种新奇感。 其实两人的关系并不算亲密,幼时还好,江望津听赵叔说过,自己有段时间很黏长兄,是长兄的小尾巴。 然不知何时起,江望津身旁被无数‘养子’与‘私生子’的言论环绕。 在江府中众人皆知,江南萧是侯爷的养子,但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所有人皆以为他是侯爷的私生子,且比府中的小世子年岁长了许多。 江望津对此并未怀疑过,却也多少被影响了。 他心中清楚,江南萧亦同样明白。 自己这个弟弟并不待见他。 今日兴许是别无他法,江南萧只管将人送回府上便是。 结果他才刚把人抱上马车,对方似乎失去了意识,整幅身子彻底绵软下来靠在他怀中,身侧的手悄然垂落。 入目的侧脸苍白,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江南萧眉头骤然蹙了瞬,从腰间取出一个碧青色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褐色药丸给人喂下,同时沉声吩咐外面的车夫,“尽快赶回府。” 车夫恭敬应喏,方才见大公子抱着小世子从酒楼出来,他便猜测是不是小世子发病了,眼下闻言心中愈发肯定,当即高高扬起马鞭。 镌刻着候府标识的马车一路疾驰,街道上行人四散,纷纷翘首观望是何人于闹市纵马,待瞧见那个大大的‘江’字时齐齐收回视线。 原来是江家。 比起候府,江家的名声则要更广些,整个西靖几乎人尽皆知。 前朝暴君无道,先皇揭竿而起时邶創江家便是先锋军,无人不识。为此,江家不知死伤多少年轻一辈,而早在西靖建立前邶創江家就已有了极高的声望,江老先生更是桃李满天下。 待西靖建立,当年辅佐先帝的江侯爷获封超一品侯爵似也理所应当,地位一时超然。可惜先帝在征战中受了重伤,他膝下无子,乃至其弟继位——不过这也无损邶創江家在整个西靖的声望便是了。 如今时过境迁,江侯爷在先帝逝后没几年便追随而去,这也使得某些人因此行事无忌起来。 江南萧很快带着江望津回了候府,甫一进门就有太医等候在侧。 府内的大管事赵仁快步迎上,“大公子,小世子这是……” 他急急发问,向来端正儒雅的面庞上满是忧色,眼睛直勾勾盯着江南萧怀里的江望津,心里的担忧占了上风,以至忘了礼数。 江南萧抱着人往就近的厢房走去,步伐沉稳而有力,言简意赅道:“发病了,呕了血。” 紧随其后的赵仁闻言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怎么会,今日出门还好好的……” 自责完,赵仁眼神往旁边年迈的老太医身上扫去,“徐太医,我们快点?” 徐太医抖了抖,话还没出口就被赵仁带着往前小跑起来,只得抬手指着身后,“药箱、药箱——” 另有一名身着劲装的侍卫将徐太医身边药童手中的药箱接过,而后架着徐太医便往前掠去。 徐太医毫无挣扎的意思,习惯性地被扛着跑,待看完诊后,又被前前后后簇拥过来的仆婢围住。 “徐太医,小世子怎么样了?” “呕血了,怎么办怎么办,小世子已许久未曾如此了,徐太医……” “徐太医徐太医……” 房间内,江南萧拧了条湿帕子在给床榻上昏睡中的人擦拭。他的掌心温热宽厚,比江望津的手大了一圈,后者嘴角和下巴上的血迹已经被他清理干净,因为体质略显冰凉的双手正被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过去。 先前江望津用手掩唇时沾了不少血,掌心中此刻一片鲜艳的红,江南萧看着,鼻息间还能闻到血腥味。 擦到指根处时,他瞥见被自己执在掌中的手指指尖微动。江南萧见状侧目往榻上扫了眼,江望津并未苏醒,秀挺的眉头深深皱起,身子也微微蜷缩了起来,显是睡得很不安稳。 一丝莹润的水色从眼尾滑落,无声无息。 若不是江南萧正巧望去根本发现不了,他一怔,薄唇动了下。 房间里响起低低的一声,“小阿水。” 江望津从小就大病小病不断,小时候每每生病都会窝在娘亲怀里撒娇,时不时掉几颗小珍珠,跟不值钱似的,好几岁了都还是如此。 ‘阿水’是江南萧给江望津取的小名,至今已有许多年未听见有人这么叫过了,刚准备进门的赵仁脚下步子一顿。他尚未做出其他反应,只见大公子神色如常淡淡向他瞥来。 赵仁收敛住情绪进门。 “如何?”江南萧问。 赵仁:“徐太医说小世子这是顽疾复发导致的气血不畅,还有、这个…忧思过度……” 江南萧拧眉,“忧思过度?” 赵仁垂头:“……是。” 江南萧转眼往榻上望去。 究竟是在忧思些什么才能导致那般的呕血不止,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对方在为什么忧虑,自己这个做兄长的是不是太过忽视了对方。 没等江南萧再思索下去,忽地便听得一声抽泣,他回首,赵仁已满脸泪花,“是我疏忽了,老爷夫人走的早,我没能把小世子照顾好才会如此……” “赵叔,”江南萧打断还欲继续哭下去的赵仁,“你去看看药何时煎好。” 赵仁抹了抹脸,“是,大公子。” 临出门前他又回头看了眼房内的情形,大公子重又开始给小世子擦手,神情专注而细致。近些年也不见兄弟两如何亲近,府里那些嚼舌根的早就被清理发卖出去了,赵仁心有所感,兴许借这次机会大公子和小世子能够同对方重新敞开心扉。 江望津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上辈子的情形。 画面的最后是他前往幽州途中的一处驿站内的小破房间里,彼时他已行将就木。就在江望津恍惚间,房门骤然大开,明晃晃的亮光刺入屋内,突然出现一道玄色身影正背对着他。 江望津眨了下眼,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喉咙仿佛被桎梏住般,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长兄…… 江望津清楚的知道那道身影是谁,是他上辈子与之决裂后的江南萧。 长兄……江望津在心中呼唤,喉头干涩得厉害。如影随形的剧痛侵袭着他的神智,令他眸中禁不住泛起生理性的泪水。 是对他失望了,还生他的气吗。 他都要死了…… 江望津心头感伤,后悔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那是他的长兄,是他应该信任依赖的人,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亲人。他究竟为何会因为七皇子做出与长兄决裂的决定,简直愚蠢。 这是江望津最后的想法。 眼中氤氲着雾气,那道身影仿佛近在咫尺,然而却是正在渐行渐远。忽然一股强烈想要呼喊的欲望冲破胸腔,他大声唤道:“哥——” 一瞬间,时间犹如定格。 远处的那道身影止步,缓缓转头,是江南萧似笑非笑望来的目光。 江望津听到那人道:“知道叫哥了?” 江望津陡然想起什么。 他,回到了年少时。 “哥……” - 江南萧手执干净的方帕在给江望津抹掉脖子上的汗珠。刚刚喂过药后这人便发了热,睡得也愈发不安稳,还出了满身满脸的汗,赵仁端来药便退下了,同时也似乎将院中的仆役全都遣散。 此刻江南萧只能亲力亲为。 正轻轻擦着,耳旁传来含混不清的咕哝声,江南萧垂眼,江望津泛白的唇瓣小幅度地张合发出呓语,低低浅浅听得不甚清晰。 江南萧并未仔细分辨,他无意探听弟弟睡着时的梦话,然耳力过人的他却很快拼凑出了一段简短而明晰的话语。 江望津在说。 “哥,别走。” 江南萧指节微停在半空中,扫过江望津闭合的双眼,那长而浓密的眼睫此时正毫无规律地扇动着,昭示着对方即将醒来的征兆。 见状,江南萧收回视线从榻边站起身,刚行至门边就听沙哑的嗓音于他身后响起,唤了他一声,“哥。” 江南萧侧身看去,江望津不知何时睁开了眸子正一错不错地朝他望来。 他简单道:“我去给你端药。” 江望津轻轻眨了下眼,不吭声了,也没问他为何亲自去端药,只是一直盯着对方的身影在门口消失方才收回视线。 他又在心中喊了声‘哥’。 小院中的仆役全都被遣走,江南萧去了一趟小厨房,端药时顿了下,他又取了一碟子甜糕。回去时江南萧正对上一双眼巴巴朝自己望来的目光,那双桃花眸中潋滟一片。 他问:“怎么了?”这样看他。 江望津停滞一瞬,敛眸低声用气音道:“我还以为长兄不回来了。” 江南萧眉梢轻轻挑起,“不是说给你端药去了吗。” 说话间,他将两样东西放到矮桌上,走到榻边将人扶起。 江望津任他动作,目光扫过矮桌忽而定格在那碟子糕点上,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暖暖的。 “自己能喝吗?” “嗯。” 江南萧将药碗端给他,江望津接过后就皱了下眉毛。药是他从小喝到大的药,但光是看着味道就仿佛弥漫上了舌尖,味蕾都泛着苦涩,上一世到最后他几乎连药都喝不起,只能等死。 江南萧见他端着碗对着药拧眉发愣,不由好笑。 还是那么怕苦。 “先吃一块。”江南萧取过小碟子。 江望津恍然回神,看向被递到面前的一块糕点,反应慢半拍地将头凑了上去,一口叼住江南萧指尖上的点心。 江南萧身影僵了下,旋即恢复过来,而江望津却是顿在了当场。 他在做什么…… 江望津咬着江南萧手中的糕点陷入怔愣,就在他准备松嘴退开之际,江南萧微沉的嗓音传入耳中。 “吃完。” 江望津默默又咬了一大口。 等到喝完药,江望津这才重新望着江南萧,“长兄……要走了吗?” 江南萧瞥一眼天色,“该就寝了。” 江望津抿了下唇,江南萧再次对上他眼巴巴的眼神,少顷道:“我住隔壁。” 江望津住着的院子不算小,院中有不少空房。得知长兄愿意住在这里,他眸光微亮,表情看上去却十分镇定,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老沉。 江南萧本欲再问些什么,事关徐太医口中提及的‘忧思过度’,但见后者发亮的眼眸中有着明显的疲惫,他上前掖了掖被角,“睡吧,我不走。” 闻言,江望津缓缓躺下,眼睛慢慢闭合,不到片刻却又睁开。 到底是死过一场,精神抵达了一个零界点,加之身体因为过大的情绪起伏产生了不小的负荷,让他一时难以入眠。 江南萧还未离开,见他睁眼,兄弟二人对视片刻,他坐到榻边。 江望津看他。 江南萧:“待你睡着我再走。” 江望津意识到长兄这是不放心自己,心下微暖,仿似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明明江南萧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样子,什么多余的神色都没有显露出来,和平 3. 第三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江南萧并未多言,对上江望津尚有些发怔的表情,只道:“我先去上值了。” 临走前他脚下微一滞,又补充:“你在府中好生休息,等我回来。” “好,”江望津待他行至门边方才回神,继而做出回应,“晚点见,哥!” 送走江南萧,赵仁和医师谈完话就见小世子还盯着门口大公子离开的方向,心中感慨。 如今老爷夫人不在了,兄弟二人合该如此,相互扶持,一辈子要好。 赵仁也不出声打扰,径直下去吩咐人熬药去了。 等看着江望津喝完药,他又去招呼着小厨房做些清淡点的午膳,这小世子起来就灌了一肚子的药,早膳是用不下了。 江望津说:“赵叔,不用现在就忙的。” 赵仁摆摆手,“小世子好好休息吧,不用管我。” 江望津无奈笑了下,由他去了。 赵仁走后没多久,一名身形微胖,长相机灵讨喜的随侍小跑进来,他身上穿着干净打扮有种和身材不符的利落,“世子!” “燕来。” 燕来一进门看到江望津,眼中就跑出两颗大大的泪珠,从他圆圆的脸上滚下,“昨日我就说要跟着世子,不然又怎会呕血。” 他一边说一边哭,活似昨日他去了江望津就会没事一样,紧接着燕来又叭叭告状:“昨天赵管事还不让我来守着世子。” 江望津听着他叽叽喳喳,脑海中是后者为他挡箭时的模样。 那年正是蔺琰即位的关键时刻,江望津为了对方奔走,早已成了其他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拉拢不了他便欲将他除之而后快,派来的刺客一波接一波。 燕来就是那时为他挡箭而死…… 向来爱干净的小胖子死的时候身上全是血,看着江望津,“世子、没、没事。” 他一边说一边笑,嘴巴不停呕血,“世子,我、我好脏啊。” 江望津说他不脏,说他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人。 燕来脸上的笑容加大,手却慢慢垂了下去,眼睛合上前说:“世子,燕、燕来,好、好高……兴……” 高兴能与你相伴,高兴能为你而死。 - 江望津回忆前世的一幕幕,眼眶悄然发红。 燕来还在不停叨叨,倏地看见世子红了眼,晶莹的泪滴无声无息落在面颊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周身弥漫着无法言说的孤寂与落寞。 “世、世子。”燕来停了下来,神情有些慌乱,不明白哪里出了错,还是说他话太多了。 他正想着,忽然就被人抱住了。 “燕来……”江望津轻声喊他。 燕来扒在榻边,一动不动,“世子,怎么了?” 江望津没说话,很快就放开了燕来。 燕来被他吓了一跳,声音都变得低了不少,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哄世子高兴,接着他倏地跳起来道,“哎呀!瞧我这记性。 “世子,方才沈少将军递了口信过来,少将军得知您身体抱恙,说要来看您呢!” 沈少将军从小和世子一块长大,每次见了对方世子都会高兴,燕来想着便说了出来,说完就观察起自家世子的表情。 预想中世子开心的模样没出现,燕来发现世子的神色眼看着就冷了下来。 下一瞬,江望津嗓音淡淡开口:“拒了吧。” 燕来茫然,“啊?” 江望津:“不见。” 燕来从未见过世子露出这样冷淡的表情,虽说平时在外人面前世子也是这般漠然,可却从不会对着身边亲近之人,特别是那个人还是沈少将军。 “世子,你和少将军吵架了?”燕来自小便跟在江望津身边,因而没多避讳,有什么就说什么。 江望津瞥他,“没有。” 只不过若要他现在便见到上辈子厌弃自己的人,江望津实在无法短时间内平静面对。 虽然眼下二人关系如初,什么事都还未发生过,但江望津仍然坚持己见。 燕来对他的情绪感知还是十分敏锐的,闻言没再多问,“那我去回绝了。” 说罢,他溜溜哒哒跑出去。 江望津看着他格外欢脱的背影,心中缺失的一块略微填补了些许。 待近午后听了一早上燕来在耳边絮叨个不停的江望津只觉再无缺失,甚至有点多余。 好在这时候赵仁已亲自监督着人将早膳做好送了上来,都是些清淡且容易消化的膳食。 “小世子,感觉如何了?徐太医方才递了新方子过来,回头我就让医师将之做成药丸,”赵仁笑眯眯地说,“是大公子吩咐的。” 以往江望津虽觉得药苦,但从小喝到大也尚算能够忍受,因此也未多此一举,何况徐太医曾说过如此有可能会失了药性,故而没有那样做。 江望津耳尖微动,“嗯,就照…哥说的做。” 赵仁点头,笑着应,“我这便吩咐下去,如此小世子晚间便可服用了。” “去吧。”江望津执起玉箸,倏然道:“对了,赵叔,近日可有新的仆婢入府?” 每隔一段时间府中都会遣散一批仆婢并购入新的进来,调.教好的才会放到内院。江望津记不得容舒是什么时候入的府,是他识人不清,否则亦不会走到上一世那个地步。 容舒,上辈子他除去赵叔和燕来外最为信赖倚重之人,说一句心腹也不为过。 但,再牢固的信任皆可在利益诱惑下葬送,江望津如何也想不到他那般信任甚至愿意将后背交托给他的人竟有朝一日会背叛。 江望津空置桌前的那只手拇指指腹捻了捻食指,睫羽下压将眸中的情绪一一掩盖。 他既不想再走上一世的老路,亦不愿与上一世那些人再有任何交集。 他只需安安静静待在江府这一隅,享家族与长兄的荫庇直到终老,也算不枉此生。 赵仁不知他想法,闻言摇头,“近日没有,过阵子兴许会挑选一批干活利索点的进来,府中有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是时候送出府去了。” 候府中自不会亏待下人,送出去的那些老人皆会发放一笔安置费,足够他们安享晚年。 江望津了然。 原来还没入府。 “赵叔,”江望津放下玉箸,轻声道,“今年不必招新人入府了。” 赵仁有一瞬的讶然,小世子从不过问府中这些琐事,向来是全权交由他打理的,他道:“可这样会否人手不足。” 江望津没说话。 赵仁试探着问:“小世子是想接手府中事务吗?” 江望津身体差,鲜少会为了这些事情耗费精力,不怪赵仁有此一问。 “不是,”江望津摇了下头,他并不想管多余的事,“赵叔打理就好。” 赵仁还有些疑惑,但还不等他问,只听江望津道:“前些日子我去了趟普陀寺突发兴致抽了一签,幸得主持解签,说我近来命犯煞星。” 话音戛然而止,江望津撇了眼赵仁。 果不其然,听完这话的老迷信赵仁立马信了,普陀寺主持慧明大师可是有名的高僧,他解的签必然言之有物。思及此赵仁神情变得颇为凝重,“小世子放心,今后我必定严加筛选入府之人,守卫也会再增一倍。” 江望津别过脸,“倒也不必如此……” 他防的只是容舒而已。 赵仁似对他的话坚信不疑,连连道:“要的要的,小世子的安危最重要。犯煞星此事非同小可,这对小世子不利,必须多加防范。” 江望津轻咳一声,“那、赵叔决定吧。” 赵仁郑重地点了点头。 等他步履沉重地走出小院,燕来凑过来,“世子,您何时去的普陀寺?” 江望津根本没去过,闻言正欲随口敷衍一二,却听燕来道:“听闻那里的签算姻缘极准,世子什么时候也带我去算算?”至于犯煞星一事,有赵管事处理,世子放心,他更放心。 听到他漫无边际的询问,江望津忽地笑了下,桃花眼中波光潋滟,霎时如遇艳阳。 燕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家世子,“世子,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江望津敲了敲他的脑袋,“我饿了,快些布菜。” 注意力被转移,燕来乖乖给他布起菜,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般喋喋着,“世子多吃些,好得快。” 江望津笑了下,却很是受用,“知道了。” 换作之前,如昨日那般折腾再对 4. 第四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直到下人们端了水进来,江南萧径自接过湿帕子递到江望津面前他都还有些没回过神。 长兄……要同他睡在一起。 江南萧朝他扬了扬手中的帕子,“擦擦。” 江望津接过,一边擦脸一边还在想对方刚才那话,待到将脸擦过一遍,他捏着帕子,确认般问了句,“哥,你要和我一起睡?” 半刻钟后,江望津躺在床榻里面,又往墙边靠了些,“哥,你过来点。” 被子动了下,那边的人往他这凑近几分。 江望津不由再次往里躺了躺,担心人夜里掉下去般,再次开口:“哥、” 他话才刚出口,江南萧的声音就从旁侧传了过来,在寂静无声的房间中响起,语气透着的少许无奈极为明晰,“我再过来你便要贴墙上了。” 江望津顿住。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长兄的声音里仿似还噙了抹笑,笑意浸在更深的无奈中显得微不可察,但仍是被江望津听出来了,他有点不知作何反应。 这是江望津长这么大后首次与人同床共枕,那个人还是他的长兄。 上一世两人决裂,老死不相往来,今世关系还未完全修复,却已能够睡在同一张床榻上。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有些适应不过来。 及至此时,江望津忽而意识到昨日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 即使他有了比长兄多一世的经历与阅历,可在后者面前,他依然像更为年幼的那个。 房内气氛重又变得安静下来,白日里睡多了,江望津一时没能迅速入睡。 “睡不着?” 听到问话,江望津轻声回:“有点。” 少顷,他又闻见江南萧问他,“今日吃完药感觉可有好些?” “好些了。”不得不说,在做出要什么也不管并与上一世纠缠的所有人划清界限的决定后,江望津蓦然只觉心弦一松,整个人都难得的放松,那无时不在折磨他的病痛似都减轻了不少。 说罢,他等着江南萧再问些什么,然后者似乎在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后便不欲再开口了,半晌无言。 “哥,你睡了吗?”江望津问。 轻浅的呼吸萦绕耳畔,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江望津屏息等待回复。 俄顷,江南萧方道:“还未。” 江望津动了动唇,尚来不及出声就听江南萧说:“快了。” 对方看起来并没有要交谈的意思,江望津合上唇瓣。 下一刻,只闻一句,“喝水吗?” 江望津顿了下,道:“要。” 江南萧:“我去倒。” 烛火摇曳中,江望津半坐起身倚在床头看到江南萧的身影走到桌前倒水。 身后的目光犹如实质般,自下榻起便追随他而来,江南萧几乎能够想象江望津那双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的模样。 这是一种久违的体验,在他还是少时的时候也曾深有体会过。 那时江南萧每日出没候府,身后都跟着江望津。小小的一团,黏糊糊地凑上来,满身药草的清香,闻久了是有些苦涩的气息。 每到晚间,江南萧身上也全是这个味道。 然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这个名义上的弟弟不再亲近他,江南萧起先还会去看对方,等着他黏过来。 日子一久,江南萧便也发现了端倪,府中的流言连他都有所耳闻。 江南萧总算明白为何小团子不再粘着自己,彼时尚年少的他亦拉不下脸来去解释,兄弟二人因而渐行渐远。 这样的疏离一直保持至今。 但让江南萧万万没想到的是,自揽星楼回来后,江望津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段时间——格外黏他。 江南萧捏着手里的小盏,指腹在杯壁摩挲了下,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一杯水倒满后他转身,与望来的江望津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睛如他所想那般正直勾勾看着自己,眸光灼灼,在微黄的烛光映衬下显得尤为夺目,仿若是这昏暗室内中唯一的亮色。 江南萧再床边驻足,“水。” 江望津接过。 因已经睡下的缘故,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里衣,柔顺光滑的乌发如缎子般贴在身上,随着他垂头喝水的动作有几缕从肩头滑落。 江望津喝完水,抬眼,“谢谢哥。” 江南萧看了看他,旋即敛目,道:“喝完了就睡吧。” 江望津眸光闪烁一瞬,总觉得长兄方才说话的声音比先前柔和了些许。 只是些许,却让他心情倏而也变得好了几分,再次躺下时很快便睡了过去。 与之相较的江南萧则许久没能入睡,睁着眼睛一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微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时他才浅眠了片刻。 今日亦非休沐日,江南萧仍需任值。待江望津醒来时他已经离开,身旁的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好似昨夜未曾有人躺在上面过一般。 江望津探手过去,也没有半点温度,长兄不知是何时走的。 睡饱之后他觉得精神亦好了不少,发烧产生的乏力感亦全然消退。很久没有过这么舒畅的感受了,呼吸通顺,胸闷感也降去许多。 江望津行至门边,和煦的阳光照到身上暖融融的,他推开门。 守在院子里的燕来第一时间就看了过来,“世子,你醒了!” 江望津上前几步,“你怎么守在这里?” 燕来小跑到他面前,胖嘟嘟的颊肉一颤一颤,笑得满脸傻气,“大公子想让您多睡会,让我别进去打扰您休息。” 江望津好笑,“你下次可以去耳房等候。” 燕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去给世子打水。” 江望津摆摆手,“去吧。” 等燕来打完水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赵仁,“小世子可算起了。” 江望津立在小院中,院内种了几棵石榴树,枝叶交错,婆娑树影洒下斑驳的光点映在他身上,似要融为一体。 赵仁瞧着,忽觉自家小世子如今看起来愈发有种人淡如竹的气质,比起以前的冷淡疏离,如今更显出几分超然物外的淡漠。 待他再望去时,江望津已朝他露出个温和的笑,“什么事,赵叔?” 赵仁忍着不去搓眼睛,先是问了句,“小世子起来吃药了吗?” 而后他继续:“今日沈少将军递帖子过来了,我说世子还在休息,那杨小副将说他们午后再来。” 昨日沈倾野派人过来递口信让江望津给拒了,今天一早他又让身边的副将杨煊来送了帖子。 江望津眸色一淡,“说我不在。” 赵仁看他:“……?” “很快就不在了,”江望津平静道,继而转眼朝燕来扫去,“稍后我要与燕来出府。” 赵仁又问了句:“小世子不见沈少将军?” 江望津和他目光相对,“赵叔,普陀寺……” 赵仁还不待他说完便立马接上话茬,肃穆道:“等他们再来我就告诉少将军说小世子不在。” 江望津略微挑起唇角,一转脸便对上燕来炯炯有神的一双大眼,让他想假装看不见都不行。 江望津扭过脸,燕来直挺挺蹭过来,眼睛都快盯成斗鸡眼了。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准备一下,待我洗漱一番就出府。” 燕来欢喜得不行,当即就想原地蹦几下,冷不防同赵管事对上视线,蓦地噤了声。 在这候府中燕来谁都不怕,就对两个人瘆得慌,一个是大公子,另一个便是赵管事。 前者是因为身份使然,面对时有种天然的压迫,不过他没有什么机会遇上就是了。 可赵管事燕来却是天天见的,他在对方面前压根不敢吱声。 江望津进屋洗漱换外出的衣服,赵仁便拉着燕来叮嘱,“出去记得跟紧小世子,切莫让人冲撞了。亦不可行事妄为,有事便亮出咱们邶創候府的身份即可……” 燕来像个小鹌鹑一样,赵仁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望津出来的时候他看起来蔫蔫儿的,瞥见他方才露出欣喜的表情,赵仁正训着话,见状也跟着回首。 今日江望津穿着一件霽色宽袖长衫,一条青白腰带将身形勾勒,显出劲瘦的腰线,气质斐然。 “世子真好看。”燕来喃喃。 他说完,接着就听身旁传来一声附和,“好看。” 燕来转头,赵仁正露出一副长辈般的慈爱笑 5. 第五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见到来人,江望津眼中笑意淡去,表面上看起来与平日无异,熟悉他的轻易便能分辨出其中的疏离。 作为和他一起从小长大的好兄弟,沈倾野看出来了。他平日里并非是个细致的人,但此刻他几乎瞬间便看清了江望津眼底的疏离情绪,心中顿时犹如破了个大洞,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一眼看去,沈倾野此时犹如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失落大狗般。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獒犬。 然江望津却没心思关心他情绪如何。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对方露出类似的表情他都会妥协,江望津并不想受到对方影响,更不欲……在日后的某一天又从对方看向自己时那双桀骜眉眼中流露出的厌恶和轻视。 你叫江望津,在家中行二,我也行二。 你可以叫我沈二野! 那我叫你……江二津如何! …… 江二津事情是你做的,对吗? 江望津,我看错你了。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今日就此恩断义绝吧。 你……我今后不想再看到你。 脑子里回想起以往的种种,最终落在最后那句‘不想再看到你’上。江望津至今还能回想起对方在说出这句话时充满怒火的质问眼神,他从来没有想过,和他一起长大的人有一天竟也会与自己形同陌路。 即便是沈倾野亦不能理解他,甚至厌弃他,连坐下来解释的时间都未给过他。 上一世的江望津说一句众叛亲离也不为过,但他都是为了谁。 蔺琰登基后,整个朝堂尚且不稳,而沈氏兵权在握,毫不意外会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沈氏百年基业犹如被架在火上炙烤,濒临悬崖。江望津为了保住沈家,那是他第一次和蔺琰意见相悖。 最后沈家被保,这是他与蔺琰隔阂的开端。 可让江望津怎么也没料到的是,沈倾野将一切罪责怪在他的头上,而最后自己被判流放是否有沈家的功劳…… 江望津回忆往昔,其中未必没有蔺琰从中作梗的功劳,以至于他与沈倾野离了心。但最是令江望津难以置信的是……沈倾野不信他。 他们多年的友谊如同一张浸了水便可轻易戳破的薄纸。 纵然有‘水’的推波助澜,可也让江望津看清了。 如今他亦不愿再牵扯进去。 到此为止了。 - “你没有要解释的吗?”沈倾野浓密的眉毛拧成一团,目光仍旧紧盯着江望津不放,声音一字一顿。 他早就派人守在候府,得知江望津出城了,又从守城卫那打听到马车去的方向,猜测着他来了香远山,看到山下停着的候府马车。 接着,沈倾野想也不想就走了这一条山间小道。 这里是他带江望津来的。 方才的脚步声是沈倾野刻意发出,否则他一个习武之人轻易就可以将脚步声敛去不露分毫。 守候在远处的林三等人见是他亦没有阻拦,沈少将军同小世子的关系有多好他们俱是知晓。 平日里二人玩闹更是不拘小节,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只以为沈少将军是来找小世子玩的。 沈倾野身形高大健硕,整个人跟个巨大的雕塑似的挡在亭边,一动不动。 江望津目不斜视,“没有。” 说罢他轻轻拽起燕来,“好了,景也看了,我们该回去了。” 燕来咬着手指头,总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古怪,他悄悄咽下嘴里的那句‘才刚来’,动作利索地爬起后跟着江望津准备离开。 刚走到台阶处就被拦住。 “江二津!”沈倾野眉毛紧锁,提高音量。 江望津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撩起眼皮终于看了他一眼,看见了一张还略带青涩的俊毅面庞,即使隔了一段距离沈倾野也依然能够凭借身高优势与他平视。 两人对视,沈倾野率先败下阵来,江望津稍微给个眼神他就不自觉低头了,只是开口时声音还有点不自然,别别扭扭地问:“二津,听闻你前日发病了,感觉怎么样?我昨日就想去看你,你不见我……” 江望津撇过脸,他知道自己可能是迁怪了,毕竟现在的沈倾野什么都没做过。但说他是逃避或者什么都好,既然做不到平静淡然,那便唯有舍去一途。 无论如何,江望津都不想再体验那种被旁人左右心情的感觉了。 “你以后不必来找我了。”江望津淡声道。 沈倾野的话音陡然凝滞,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江望津,“你说什么?” 江望津绕过他,步履略显仓促。 “江望津!” 身后传来沈倾野吼出的一声,江望津袖中的手直接微蜷,脚步愈快。燕来小跑跟上,嘴唇抿得紧紧的,什么话都不敢多说。 沈倾野没有追上去。 他觉得今天的江望津简直莫名其妙,跟换了个人似的,听到那句话后他脑瓜子现在都还是嗡嗡的。漫山的桃花香气钻进鼻子里沈倾野只觉臭不可闻,简直糟糕透了。 江二津在发什么疯! 以后再也不来这儿了! 等人走后好一会沈倾野才下山,候府的马车已然离开,他也不打算去找人了,他要等江望津自己想好来找他道歉! - 和来时一样,江望津靠坐在车壁上,双眼微阖,心中一片平静,平静之下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酸涩。 这一次,是他自己断的。 以后…… 再也不要再见了。 燕来弱弱缩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打扰了自家世子。 可……世子看起来好难过。 这样的世子,燕来在昨日见过一回。那种化不开的孤寂似乎又弥漫开来,好像把其他人隔绝在外,看得燕来心里也跟着难受。 马车停下,他才小心翼翼出声:“世子,我们回府了。” 江望津依旧闭着眼,胸口闷了一路,可能是因为那些回忆太过压抑,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世子?”燕来叫了几声都不见回应,离得近了透过车内薄弱微光看清江望津唇色苍白一片,魂都要飞了,“世子、世子!” 江望津被燕来着急的嗓音唤醒,眼也没睁地低低道:“让我缓缓。” 燕来眼泪珠子吧嗒一掉,感觉面前的世子气若游丝,要碎掉了,他转身就想去找人帮忙。 及此时,车帘骤然从外掀开,明亮的光线将整个车厢内照亮。 江望津眉头稍动,鼻端似闻到一股极淡的气息,沁入肺腑,耳畔响起燕来磕巴的哭腔,“大、大公子,世子他、世子他……” 是长兄,江望津睫翼轻颤,还未睁眸便只觉身子一轻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当中,意识到这个怀抱所带来的安全感,他不自觉放松了几分。 “哥……” 独属于江南萧的嗓音若一泓清泉淌入江望津耳中,轻轻浅浅,“嗯。” 忽然之间,江望津竟生出无限眷恋,睁开眼便能看见对方宽厚的胸膛,他启唇又喊了声,“哥。” “嗯。” 听到回应,江望津心中涩意稍减,忍不住朝他怀里又埋了埋,小声说:“我胸口闷,难受。” 说这话时,江望津心底不禁赧然,他都多大了…… 江南萧抱着人下了马车,径直朝府中行去,闻言脚下加快了些许,步伐沉稳而有力同他的嗓音一样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哥带你回家就不难受了。” 江望津耳尖热了热,“嗯。” 江南萧抿直的唇线忽而一松,扬了点弧度。 带着人进屋后他便从袖管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碧青色,江望津半歪在榻前,瞥了眼后喃喃道:“医师药丸做得真快。” 昨日赵叔拿来的药丸也是放在这样的一个瓶子中,晚上才送到江望津这,就放在床头小柜子的暗格内。 没想到这么快制出了第二瓶,是熬夜制出来的吗。江望津悄然扫了眼江南萧腰间,长兄竟还随身携带着。 觉察到他视线的江南萧取药的动作微凝,少顷他从中取了一粒出来递给江望津,“我去倒水。” 江望津接过,看着江南萧走到桌边倒水,心中百味杂陈。 这两日好像总是长兄在照顾他。 “今日这么早下值?”江望津从江南萧手中接过水盏喝了一口,轻声问。 江南萧:“今日无事。” 江望津将水喝尽,眼前递来一块方帕,他拿过擦了擦嘴,末了对江南萧弯了下唇,“谢谢哥。” 江南萧把水盏放回去,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桌沿,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今日去哪了?” 回来就发病了,最近有些频繁了,即使是之前因为关系并不如何亲近故而不怎么关注的江南萧亦察觉出了不对。 早前江望津身体虽病弱,却也没到三天两头便发一次病的地步,只能是因其他原因。 江南萧不由想到了上次徐太医说的——忧思过度。 江望津眸底微光闪动,随即坦然道:“去了香远山,赏景。” 上一世他也曾纵横官场,对于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早已做到了炉火纯青。 江南萧,走回来不疾不徐开口:“好玩吗?” 江望津思索一瞬,如实说道:“不好玩。” 江南萧眉梢略略上扬,并未追问,只道:“现在感觉如何?” 江望津感受了下,“好多了。” 缓过那阵胸闷又吃过药,他早已忘了方才马车上的胡思乱想,如今思绪一片清明,确实是好了不少。刚刚还有点泛白的嘴唇眼下被清水浸润过潮湿一片,显出些许血色。 江南萧目光从那两片微红的唇瓣上收回,见他脸色恢复,这才道:“明日休沐,若你身子好,可要出去踏青?” 原本今日即可出去,但江望津方才还发过病,江南萧便未多提。 江望津蓦地望向江南萧,明白其中含义后好半晌才道:“哥……你陪我去吗?” 江南萧瞥瞥他,目光触及江望津眼底逐渐蔓起的期待,笑了下,“不然呢?放你一个人出去连药都不带?” 江望津被说得哑口无言,转而想起江南萧随身携带着他的药,亦忍不住冁然一笑,“不是有哥吗。” 江南萧怔了下,转头落下一句,“嗯。” 赵仁带着医师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大公子唇边漾开的笑,一刹那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待往他身后一看,小世子也笑得 6. 第六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江望津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他一人,不见长兄的身影。 紧接着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睡醒便找人的举动未免有些莫名,长兄本就不是住在他这里,昨日也只是为了照顾他罢了。 思及此,他飞快收敛好情绪,起身简单理了理衣襟便推开门走出去。旋即江望津在原地看着院中愣了下,而后脸上扬起一个笑容,“哥!” 院中石凳上,青年腰背笔直,挺拔的身形正背对着他,煮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袅袅茶雾飘荡开,呼吸间仿佛能嗅到茶叶带着一丝涩意的气息。 “醒了?”江南萧回首,目光定格在门边的人影身上。 江望津弯着眼快走几步坐到了他对面,潋滟的双目中噙着笑,在看过来时流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欣喜,眸底全然映着他的身影。 少年嗓音清越,声音却很轻,仿佛害怕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他的错觉,“哥,你还在。” 江南萧望着他发亮的双眸,喉结耸动,轻启唇道:“我不在能去哪?” 江望津闻言抿出个笑,没说话,眼神却仍看着江南萧。 他想,重活一世,他似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依赖长兄。 江南萧敛目,继续煮茶。 江望津单手支在石桌上撑着下颚看他动作,也不说话,整个人仿似在此刻沉静下来。兄弟二人一个煮,一个赏,茶香四溢,格外宁静,时间像是都慢了些许。 俄顷,面前被递过来一杯茶水,江望津眸光愈发明亮,对江南萧露出个笑,浅啜一口后道:“好喝。” 江南萧好笑看他,叮嘱:“只此一杯。” 由于身体原因,江望津即便是喝茶也只能尝些温性的茶,亦不可多喝。他倒没有因为江南萧的话感到失望,心情反而愈发好了。 “都听哥的。”他说。 江南萧握杯的指尖力道重了几分,一如他的呼吸,仅呷了一口也跟着放下杯子。 树影幢幢,两人的身上落下的光影明暗交织。江望津声音中满是对江南萧的信任,仿佛他说什么都会答应。 自重活过来,江望津待得最多的就是江南萧身边。如今的他虽不至于对后者言听计从,却也是十分亲近的,甚至愿意对对方敞开心扉。 无形之间,他们的关系也从揽星楼回来后变得更为亲密。 正想着,江望津突然听到江南萧问:“今夜能自己睡吗?” 他微滞了滞,回了句:“能。” 说完他看着江南萧点了下头,感觉心间忽而有种怪异感,情绪蓦然便低了下来。 江望津迅速收敛好情绪,他不是什么需要人娇惯着的存在,无需多余的呵护。 而要真的论起来,江望津曾遭遇过的那些堪称摧残也不为过。 江南萧道:“我稍后让人将你旁边的厢房收拾出来。” 江望津半掀起眼帘,眸底闪过一丝不确定的神采。 接着江南萧又补充:“夜里有事便叫我。” 江望津露出笑容,“好!” 江望津隔壁的房间一直闲置着,前日里江南萧因不放心他便在那将就了一晚,今日却是叫了仆婢过来清理,俨然是要在茗杏居长住。 赵仁带人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 兄弟两就得住在一块才对,如今正正好。 燕来内心则要复杂得多,虽然他也对大公子和世子亲近起来而替世子高兴,但如此一来他便不敢在茗杏居放肆了。 世子纵着他,大公子可不会。 燕来一脸纠结,待听见明日要出去踏青,霎时又喜笑颜开,雀跃兴奋得不行,恨不能马上就到明日。 赵仁指挥着下人们干活,习惯性竖起耳朵关注小世子的一切,蓦地听到这句,他脚步一转往江望津那边走去,“小世子明日要出府踏青?” 他有些不放心,毕竟今日和燕来出去回来江望津就发了病。 燕来表情立刻紧张地看向江望津,生怕世子因为赵管事的话就不去踏青了。 江望津轻轻颔首,说:“长兄带我去。” 江南萧眼下正回了他的碧岳轩整理东西准备搬到这边来,并不在此。 燕来一听明天大公子也要去,刚才的兴奋劲儿立马没影了,原来不是他和世子两个人去啊。赵仁闻言反倒捋了捋颊侧长须,露出个放心的笑,同时亦不忘嘱咐:“明日出去,小世子记得带上药。” 江望津莞尔,“长兄带了。” 赵仁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开口:“那就好那就好。” 话落,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神色稍滞,“明日是休沐日……小世子不是与尚书府的卫公子约好了吗?” 江望津一凝,约定可能是最近才定下,但他是死过一回从头来过,早不记得什么约定了。但说起这个卫公子,江望津却倏地想起那个人。 施无眠。 江望津同施无眠此人可谓是相见恨晚,群英荟萃百花会上以诗会友,一见如故,至此相交相知。 两人都将对方引为知己,江望津以为施无眠是最懂自己的人,不过终究只是他以为的罢了。 他和施无眠的理念从来都不相同,乃至相悖,金兰之好最后逃不过割袍断义的结局。 如今重头来过,江望津亦不想再经历一次。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未免太过愚蠢。 他之所以能同施无眠相遇,也是因着这位尚书府的卫公子。 两人相邀前往百花会,恰好遇见才子们之间以诗会友。江望津被挑起兴趣便随手提了一首,引得众人争相斗诗,他被其中一篇吸引住目光。 那首诗恰好就是施无眠所作,两人因诗结缘。 若不是赵叔此次提起卫公子这人,江望津都要忘了此事。 算算日子,百花会便在过两日,这次他和卫公子相约便是为了共赴百花会一事。 江望津贯彻了 7. 第七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入夜,江望津躺在榻上,睁着眼在昏黄的烛光摇曳下盯着头顶的床幔,许久都没能入睡。 今日下人们收拾完隔壁的厢房时天色已晚,江南萧便没有把从自己那搬来的一应物什归置过去。所以,现在江望津的房间西侧放满了长兄的东西,包括那张他平日里用来写字读书的书桌。 江望津一闭眼,脑海中还能回想起长兄说那句‘我要用’时的模样。 长兄……果然是看出来了。 江望津有些好笑,笑自己那么大个人,在长兄面前总也禁不住做出那么幼稚的情态。 不过是不用书桌罢了。 但,在长兄妥协时,江望津还是难忍喜悦。 分明上一世也曾位列公卿,弱冠之龄便官至于此,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定国公——可也是在位最短的。 眼下,当年朝中老臣众口一词的天之骄子般的人物,此刻却因为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开心得睡不着觉。 他果然错了,且大错特错。 原来他一直应该依赖与信任之人,从他出生起便伴他左右,但他却曾与之决裂。长兄明明那么好,即使是以两人现在并不能称之为亲近的关系也愿意迁就他,照顾他。 江望津眼睫扇动,他也还要更加尊敬爱戴长兄才是。 想罢,江望津缓缓合眸,逐渐陷入睡梦当中。烛火不知何时熄灭,屋内唯一的一丝光亮就此暗下,今日无月,有的只是无尽的夜色。 江望津再次醒来时只觉喉间一阵干渴,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想去找水喝,却发现室内黑暗。 因为从小喝药的缘故,江望津其实在夜里的视物能力便弱了许多。 他坐起后漫无边际地扫视四周,但什么也看不见。 江望津抿抿唇,往床榻里侧挪了挪,轻轻敲了敲墙壁。 江南萧离开江望津的卧房时说过有事便找他,江望津并不是爱逞能的人,既然看不见,他便找人帮忙。 只是这样未免太过打扰长兄,江望津敲一下就停了,扣在墙壁上的手缓缓挪开,神游天际地想:不若熬到天明吧,他自己下榻去倒水喝。 江望津甚至回想起上一回自己被渴醒的时候,那次的烛灯好像是亮着的。 当时江望津并未多想,只因赵叔知道他的情况,每次夜里都会吩咐茗杏居中的仆役为他点完灯在离开。但眼下他思绪蓦地豁然开朗起来,他回忆起翌日燕来同他说的,当时赵叔特意把人全都遣散,不让人过来打扰他和长兄。 如今想来,那灯……是长兄特意留的吗。 江望津这般想着,喉头的那阵干涩似乎缓过去了,灼烧感也没那么难熬了。 及此时,卧房的门被轻轻扣动的声音传来,江望津骤然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眼睛看不见,耳朵似乎格外敏锐,他听见了来人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哥?”江望津试探性喊了声,由于缺水的缘故,嗓音听起来比平日哑了不少。 说完,他屏息侧耳去听动静。 江南萧习过武,眼睛足以夜视,并未提灯过来。他听见第一声响动的时候便醒了,却未再闻见第二声,还以为江望津是有哪里不舒服因而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接着,他发现室内一片昏暗。 烛灯已经熄了,单薄清瘦的少年坐在床榻间,倚着墙,头低低垂着。听见开门的动静,对方微微侧首朝他望来,那一瞬间的茫然看起来可怜极了。 江南萧走近,低低开口:“是我。” 江望津眼眸无意识地弯了下,“你听见我叫你了。” 江南萧抬了抬眉毛,“你说的是方才墙上像是不小心扣上去的声音?” 江望津语塞,他看不清长兄的身影,只能听声辩位觉察出对方越走越近,仿佛还分辨出后者像是他错认般从尾音里透出来的调侃意味,稍纵即逝宛若他的幻觉。 “哥……”江望津语气轻浅,好似求饶般。 江南萧已走到榻边,离得近了,透过外面星星微弱的光可以看清江望津的表情,无措又赧然。 与此同时,还有无限的亲密与信赖。 江南萧默然看他几秒,不再逗他,转身去将灯给点了。 火折子发出的光亮起的刹那,江望津犹如找到了方向的孤帆,略微仰脸朝光源处望去,望见了江南萧的背影。 他发现,自己总是在看长兄的背影。 江望津注视了几秒,江南萧已经完成了点燃烛灯的过程转身。 两人目光相接,后者朝他走来。 江望津有点发怔。 江南萧盯着他出神的脸庞,发现他只除了唇上有些发干以外并没有其他看起来不妥的地方,应当只是因为灯灭了才会唤他。 “哥,”江望津敛下思绪,想起重点,“我有没有打扰你休息?” 江南萧看着他,没说话。 在江望津的凝望中,江南萧抬步行到榻边微微俯身,两人目光平视。 “江望津。”他道。 突然被喊名字,江望津目光露出疑惑,“哥?” 江南萧说:“你是我弟弟。” 江望津定定回望,一时百感交集。 江南萧:“所以,不要说这种话。” 江望津视线下落,低语:“我知道了,哥。” 江南萧看着眼前的发顶,一个小小的旋对着他,发丝些微凌乱。 他口吻缓和下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耐心道:“还有事吗?” 江望津抬脸,重新和他对视,干燥的嘴唇张合,缓缓吐出一字,“渴。” 江南萧目光落到江望津唇上,“是因为渴了才起来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江南萧此刻也感觉到喉咙有些干。 江望津点头,正欲开口。 就在这时,屋内烛光剧烈摇晃了一刹,陡然熄灭。 江南萧只见江望津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他道:“灯芯应该是坏了。” 刚刚点灯时他见烛灯并未燃尽,如此接二连三的熄灭,只能是灯芯的问题。 江望津应了声。 江南萧继续:“我去给你倒水,稍后再换一盏灯过来。” 说话间,脚步声放大在耳边,似是被刻意加重了音量般,江望津那颗因看不见而略略悬起的心忽然间安定下来,顺从道:“好,都听哥的。” 江南萧很快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江望津无法视物,他把水递到后者唇边,“我喂你。” 江望津:“嗯。” 他望着漆黑一片的前方,感觉到唇上一凉,沁凉的清水被送入口中,浸润了干涸一片的喉管,如雨后甘霖解了江望津的渴。 喝到水的他舒服得眯起眼,江望津是全然的放松姿态,将自己交给了江南萧。 到底不是经常照顾人,一行水迹沿着江望津唇角滑落,江南萧顿了顿,喉咙里那股分明稍缓的干燥重又冒头,愈演愈烈。 江望津一杯水下肚,抬指抹去唇边的水渍,道:“还要。” 江南萧捏着手里的小盏,“等着。” 江望津听着又一次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哥。” “何事?” 江望津:“哥,你知道我眼睛看不见吧。” 从江南萧进来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问,就那么顺其自然地照顾着他,江望津很难不意识到这点,再结合上次亮着的烛灯,他这话属实是明知故问。 江南萧应得颇有些漫不经心,“知道。” 江望津忽而笑起来。 他这夜盲之症并非天生,而是六岁后才出现的。 那时江望津因犯蠢被府中谣言影响,同长兄有了嫌隙。 也是自那时父亲与娘亲先后因病离世,彼时的江望津无法信任任何人,更何况那些流言使得他连对着江南萧都产生了抗拒。 待流言散去,那些嚼舌根的人被清理,江望津亦没能再与江南萧亲近起来。 可纵是如此,长兄亦在关心着他。 知道他眼睛不好,会给他留灯,在他发病时同样会守在身边,会给他随身带着药,会在夜里不辞辛苦地来照顾他…… 江望津忽地感觉眼眶一阵酸涩,“哥……” 江南萧倒水的动作微凝,回过身走近时,发觉他 8. 第八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兴许是因为心情的转变,江望津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过来的时候床幔已经拉上,隐隐约约有光亮从缝隙中透入。 江望津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位置,发现自己正躺在长兄睡的那一侧,而长兄不知所踪。 他忽地就从榻上坐起,还未来得及掀开床幔,便听一道低冽嗓音入耳。 “醒了?” “哥?”江望津的声音比动作快,喊完他撩起幔子,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柩前的江南萧。后者手执书简,目光微垂,听见声音略一抬眸,狭长的凤目朝他扫来。 江望津见人没走,松了口气,接着又有点难以启齿,“哥,我睡相是不是不太好?”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睡相如何,毕竟没有人能观察到睡着后的自己。只是江望津昨夜分明是贴着墙睡,今日醒来却睡在另一侧,还占了长兄的位置。 江南萧捻了下竹简边缘,看着江望津,肯定了他的想法,“是不太好。” 江望津面色微红,“那,我昨日可有压到哥你……” 江南萧:“压了一整夜。” 江望津梗住,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竟压了一整夜。 江南萧瞧着他神色变换不停,非但没有解释是他自己把人捞到臂膀上的,反是道:“十件衣服怕是不够赔。” 江望津睫羽快速眨动,在想这次该用什么补偿。 “你昨夜应该把我推开的。”江望津垂首哝哝。 江南萧抬眉,“嗯?” 江望津仰起脸,“没什么……我稍后找府中医师给哥捏捏手吧。”一整夜,挺累人的。 江南萧眸中的笑意再也掩不住,起身,“骗你的。” 江望津眼神带了点还没反应过来的茫然。 江南萧走过去,“你睡相很好。” 简直可以用乖来形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在他怀里窝了一整晚,除了总喜欢往他身上蹭其他倒没什么。 江望津表情立即变了,声音幽幽,“哥——” 江南萧在床边站定,“好了,既醒了那便起来。” 江望津思及今天要出去踏青,也不计较他方才的戏弄了,但不吃亏的性子使然,他回敬道:“十件衣服不赔你了。” 江南萧眉梢挑得愈发高。 他倒是忘了,这人不爱吃亏的性子,倒是还同小时候一样。 “现在几时了?”江望津扯了扯睡乱的领子。 江南萧淡笑勾指将他颊边的一绺乌发别到耳后,举止自然,“你再不起,我就要抱你出府了。” “痒。”江望津往后缩了缩,却没躲。昨晚的一切仿若一个契机,两人之间仿佛更为亲密,他仰了仰下巴,好让江南萧的动作更加方便,一边说:“那哥抱我吧。” 走路也很累的。 江望津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江南萧被他顺杆上爬的小模样弄得一时哭笑不得,本打算收回的指尖沿着他耳后重新绕回来,在他颊侧轻捏了下。 江望津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眉梢扬得高高的,“捏了我就要抱我。” 江南萧暗笑一声,表面上淡道:“一刻钟,过时不候。” “一言为定。” - 因为要出府踏青,兴奋了一整晚的燕来早早便站在江望津住的茗杏居门口等候,换作以往他定然直接奔进去喊世子起身问何时出发了。 然昨日大公子又宿在茗杏居,燕来只得老老实实守在外面,望眼欲穿。 燕来等啊等,终于等到人出来,待定睛一看眼瞳立时瞪大到极致,险些脱框。 只见他们家世子正被大公子抱在怀中,双手乖乖勾在后者前襟上,额头微微靠在对方胸口,脸上全是惬意。 一直被江南萧抱着走出茗杏居,江望津禁不住出声:“哥,回来也抱吧。” 江南萧垂眸看向怀里正仰着脸满目期待望着他的人,动动嘴皮,“那出去踏青要不要也抱?” 江望津思索片刻,摇头,“出去还是别了吧。” 眼下是在府中,江望津不觉如何。若是出去,他二人如此定然会引起不少人围观,江望津觉得还是稍微有些不妥。 末了,他正正经经道:“如此有失君子之风。” 江南萧:“嗯,小阿水还是个君子。” “我自然是。”江望津勾唇应完撑着他的肩往后瞥了眼僵在原地的人,扬声道:“燕来,走了。” 燕来恍恍惚惚,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和他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候府的其他下人,全都目瞪口呆。 那个抱着人的是大公子? 还有…… 被抱着的是小世子? 赵仁喜闻乐见,高高兴兴地送兄弟两出府,看着小世子一路脚不点地地被大公子抱上马车,心里别提有多舒坦。 他以往还怕兄弟不合,小世子那身体若真有个好歹也没个人照顾,现如今有大公子在,赵仁即便是死也放心了。 江望津走前靠在车壁上撩开帘子从窗边对赵仁道:“赵叔留在府中也不要太操劳了。”昨日他寻了个时间去问赵仁,想带着他一道出府踏青,后者以府中不能没人看守婉拒。 赵仁为候府操劳了一辈子,江望津不期望他能那么快放下担子,但希望他能别这么勉强自己。 左右他现今不打算参与那些朝堂纷纷扰扰,江望津决定日后在找个机会同赵叔说明——先前江望津与七皇子走得近,赵叔看在眼里,免得他还以为自己在为入朝做准备。 赵仁那张儒雅的面庞上精神奕奕,全无疲态,此时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欣慰道:“小世子放心去玩吧,我都知道。” 江望津点点头,刚坐回去就对上了江南萧望来的目光。 “哥……看我做什么?” 以往出府,燕来都要贴身照顾他与江望津同乘,今日则上了另一辆马车。现下这辆马车上只有他和江南萧兄弟二人,算得上宽敞的空间里,两人却挨得极近,江南萧抱着江望津上车后并未坐远。 江南萧:“不能看?” 江望津别过脸,回道:“不能。” 下一刻,江望津颊侧一疼,他‘嘶’了声,转眼顺着掐着他面颊的那只手看去,声音都变了调,“哥,我疼。” 江南萧松开手,神情如常,分毫看不出能他还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淡然道:“我没用力。” 江望津揉了揉刚才被掐的地方。 江南萧看去,那处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块,他拧眉。 怎么如此娇嫩。 江望津皱着眉头,重活一世,第一次觉得长兄不好。 忒小气。 车厢内出乎意料的安静,少顷,江南萧开口:“不理人了? 9. 第九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江望津睡了没多久就醒了,马车还在晃晃悠悠地往前,自己正靠在长兄肩头,他转了转脖子,带了点刚睡醒时的沙哑喊:“哥……” 江南萧:“嗯。” 江望津往他手上扫去,然后探出一根指尖拨了拨他手里的竹简。 江南萧捉住他作乱的手,朝他睨来。 江望津毫无自觉地回视过去,“车厢昏暗,这样看眼睛会坏掉的。” 眼睛坏掉的江望津本人如是说,一副过来人口吻,面上亦一派煞有介事的模样。 江南萧将竹简合拢,江望津见状勾起唇角,从他手中夺过后放到一边,“还没到吗?” 今日要去的地方在西郊,山青水绿,是个踏青的好地方。江望津去过,但因身体不好来回太过折腾所以很少去。 这次他们二人准备在西郊住几晚再回去,这也是赵仁不放心跟出来的主要原因之一,两位主子一走,府中没个主事的人确实不太像话。 “快了。”江南萧将帘子撩起别到挂钩上。 江望津越过他往车窗外看去,远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不时有犬吠声传来,乡野气息扑面而来,无端令人心底生出无限安宁。 有时他会想,倘若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会如何。 “哥,”江望津道,“你说……我们若是普通人家的兄弟会怎么样?”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日只需要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无需为别事烦忧。 江南萧沉吟着,缓缓开口:“那我们家可能付不起你的买药钱。” 江望津忽然噎住,转念一想长兄说的也是。 百姓每日辛苦劳作,他估计连半天都坚持不了。 江望津的美好憧憬被无情打碎,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回:“你说得对。” 说罢,他往旁边挪了几分。江南萧想笑,也没去把人抓回来。 马车又行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才抵达西郊,候府在这处有自己的庄子。庄内早一步收到消息的下人将庄子重新收拾了一遍,并准备好了膳食,只等大公子与小世子一行前来便可享用。 用罢午膳又休息片刻,江望津才同江南萧一起离开庄子,准备到附近走走。 “我记得沿溪再行三里,那有处瀑布。”江望津看向江南萧道。 此处的溪流便是从瀑布中飞溅而出形成。 早几年朝廷拨款在那周围建了一处水榭,亭台楼阁供游人散客赏景,也算造福百姓。 江南萧:“想去?” 江望津点点头。 江南萧上下打量他,“可要乘坐马车?” 江望津:“不用、” 话说到一半他止住,江望津目光幽幽,“稍后我若是走不动了,就让哥背我回来。” 江南萧闷笑一声,到底没再逗他。 两人肩并肩朝水榭走去,身后跟着燕来、杜建一行人。 因着江望津是和江南萧一道出府,赵仁便没让林三随同。听林三说,大公子身边的随侍武功不在他之下,且有大公子在旁,赵仁还是相当放心的。 燕来同杜建并不相熟,但他是个话多的性子,和谁都能聊几句,除了在林三这块木头那里碰过壁基本上无往不利。因而他在来时的马车上就和杜建打好了关系,眼下已经能够你来我往地谈天了。 “你有没有觉得,大公子跟世子挨得太近了?”燕来皱皱眉毛,这样走路真的不会撞到一块吗。 杜建悄然撇一眼前面,他可不敢非议主子,再者……他们这么说话以主子的能力定然可以听见,闻言他只道:“有吗?应当没有吧。” 说话间杜建心中暗忖:当然有!他就从没见过主子和谁挨得这么近的,没准一会就撞上去了。 想到这里,杜建咋舌,他更没见过主子抱过谁就是了。 也只有小世子才会如此。 燕来见他这么肯定,讪讪闭上嘴,想黏上去与世子说话却又不敢。 江望津走了没多久便感觉身上似乎出了些汗,额间沁了一层,被风一吹凉凉的,他停下用帕子擦了擦。 江南萧旋身望向他:“怎么?” 江望津和他对望,“我热。” 江南萧一顿,被江望津直勾勾的眼神看着,顷刻明白过来,他故作不知,道:“等到了那里就不热了。” 江望津轻眨了下眼,“哥……” 他才刚开口,江南萧无奈转过身背对他,膝弯微微一躬。 江望津露出个笑,迅速往他背上一扑,紧紧搂住后者脖子,“谢谢哥。” 江南萧哼笑一声:“不是说有失君子之风?” 江望津坦荡荡地扫视周遭一圈,“这里没人。”无人的话还要顾忌什么君子之风,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江南萧笑了下,背着人大步向前,脚步稳健,速度丝毫不减。 他背着人走反倒比与江望津一起走的动作快了不少,很快两人便到了水榭附近。 燕来和杜建看得瞠目结舌,也赶紧跟上。 出乎江望津意料的,水榭附近停了不少车辆、马匹,其中还有几名侍卫把守,好似那里来的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江望津目光不经意瞥到那马车上的标识,手无意识收紧,一勒江南萧脖子,“哥,放我下来吧。” 江南萧被他勒得脖子发红,将人放下后抬手覆上去,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盯着江望津的眸底暗藏几丝危险,“你想勒死我?” 脖子是要害,旁人轻易触碰不得,更遑论江南萧这样的人。他身份特殊,连身边有人近身都会格外警惕,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碰到那个地方。 江望津第一时间注意到江南萧微微泛起一层薄红的脖颈,情绪明显带着紧张,因而并未察觉他的视线,“我不是故意的,哥……疼不疼啊。” 他嗓音发着颤,江南萧发现他状态似乎不太对,出言道:“不疼。” 江望津像是被稍稍安抚了一下,“那、我们走吧?” 刚来就要走,江南萧不动声色地扫过远处的几辆马车,从那些守卫身上掠过,低声道:“那走吧。” 江望津舒了口气,正待转身,远远便听见一声高喊。 远处有人唤了声,“江望津!” 江望津转头看了眼,忽地躬起腰背捂了下心口。 江南萧觉出他的不对,正打算伸手去扶,与此同时,胸口传来一股滞闷感,他动作滞了下。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之前也有过,原因不明。 “怎么了?”江南萧压下心口发闷的感觉,宽大的手掌轻易便桎梏住江望津细瘦的胳膊。 病痛缠身的身体实在瘦得过分,没有几两肉,背起来更是都能被骨头硌着疼,太瘦了。 江望津的手臂被抓住,慢慢把身体的重量往旁边靠去,“难受……” 江南萧正欲将人打横抱起,对面的水榭中忽地又是一声,“江望津。” 他动作顿住,两人齐齐朝那边看去。 江南萧扫过打头的那人,尚书府的公子,卫恒。 还有……京城四大世家之首的施家,施无眠,京中极富盛名的第一才子。 江望津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这人,他的眼神从卫恒身上扫过,接着望向施无眠。 两人曾为知己,关系亲密。 甚至一度超过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沈倾野。 上一世,沈倾野就曾多次因为施无眠的存在而与江望津闹别扭。 他总是那般小气。 非要江望津承认自己和他才是天下第一好。 在江望津心中,沈倾野是好兄弟,可以分享喜悦的人;容舒是亲信,能够交托后背的人。而施无眠……是知他懂他的人。 可是全都不是。 最终沈倾野厌弃他,容舒背叛他,施无眠亦与他反目。 江望津以为他和施无眠有着相同的理念,应当可以一路顺畅地走下去才是。但现实却是,没有谁是永远的朋友。 施无眠此人同样毫无意外。 江望津不知他被判流放是否与沈家有关系,但一定和施家有关。 施无眠……又参与了几分? - 卫恒怎么会现在就和施无眠待在一起,按理来说两人真正认识也该和他一样是在百花会上才是。 “昨日你拒绝我,今日却跑到这西郊来了?哈哈,没想到我也来了吧!”卫恒箭步上前,“我给你介绍我新认识的好友,你一定想不到他是谁。 “施无眠!京中第一才子!哈哈哈,这人不常在京,你应当也是没见过的,今儿倒是凑巧……早就有闻对方大名,没想到在这碰上了,江望津你、” 卫恒走近这才发现江望津的脸色实在撑不上好看,犹豫问: 10. 第十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江望津被江南萧一路抱回了庄内,整张脸就没露出来过,这段路走得漫长极了。 及至江南萧停下,他仍将头埋着。 “到了。” 头顶上方传来提醒。 江望津闻声慢腾腾地抬了抬头,瞥见周遭景象意识到已经回庄子了,遂瞥向江南萧,“哥……” 江南萧:“嗯。” “你好慢。”江望津怎么会察觉不到江南萧的动作变慢了,像是故意似的。 江南萧眉尾轻扬,“自己多重不知道吗?” 说罢,他将人放下地。 江望津桃花眼微微眯缝了下,“是吗。” 江南萧不置可否。 江望津回道:“那我晚膳再多吃些,届时望长兄还能抱得动。” 江南萧没绷住笑,眉宇间的冷峻疏淡柔和几分,低问:“晚上还要抱?” 江望津从善如流地改口:“下次。” 不过话虽如此,江望津晚膳时依旧只用了些许饭食,最后的一碗药都是强塞下去的,喝完后脸上血色尽去,满是恹色。 “世子还很难受吗?要不要喝点水漱漱。”燕来寻了大公子不在的空挡上前关切道,他手里还捧着个莲花状的小盏,里面盛着酒红色的花酿,“还是喝花酿把味儿压一压?” 说话间,他扬了扬手中的花酿。 这是燕来方才去后厨特意找厨子要来的。 江望津朝他手上看了眼,摇头。现下他吃不下任何东西,甚至还隐有种反胃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喉头似还有股腥甜味。 缓了片刻,江望津尽量掩去语气中的虚弱,轻声嘱咐,“给长兄送去吧,我先小憩一会。” 江南萧这几日离京告了假,手头却仍有事务需要处理,为防打扰他休息,用罢晚膳便兀自去了另一边的书房。 非是江望津腹诽,只是他也未听说长兄在朝中任了什么要职,然又终日早出晚归,看起来比他上辈子为蔺琰奔走时还要忙,也不知在忙什么。 上巳节应当是礼部主持才对…… 不过,思及长兄百忙之中还愿意带他出来踏青,江望津还是很受用的,他亦想关心对方。 燕来闻言只‘啊’了声,而后老实地端着花酿往书房走去。 甫一行入书房便闻一句。 “望津如何?” 燕来看向桌案前连头都没抬一下的大公子,战战兢兢地立得笔直,一五一十回答:“世子刚喝完药,准备休息。” 江南萧抬目。 燕来连忙扬手将拿着的东西高举过头顶,规规矩矩道:“大公子,这个是世子让小人送过来的。” 江南萧略微颔首。 杜建上前从燕来手中接过玉盏。 手上一松,燕来正待舒口气告退,却见案前的人神情微变倏尔放下笔起身,他尚未来得及反应身影便已消失在房间内。 “大公子这是去哪?”燕来愣住。 杜建神情肃然,放下花酿也飞快紧随而去,“跟上。”他是大公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大公子在哪他就在哪,大公子若出了事,他便需以死谢罪。 燕来瞥一眼书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慌慌忙忙追着杜建出去了。 在他走后,暗中有人显出身形,将房内一切收拾妥当以免外界窥探。 燕来气喘吁吁地跟在杜建身后,行出一段慢慢觉出对方走的方向有些熟悉。 没一会两人就来到了世子的居所前。 原来大公子走那么快是来看世子啊,跑太快导致脑袋有些缺氧的燕来想到。 另一边,江望津在燕来走后便浑身无力地趴伏了下去,蔫蔫儿地靠在罗汉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不知是不是今日赶路的原因,发起病来时间尤为难熬,断断续续的。分明用过药了,眼下却仍会复发。 江望津眉头紧蹙,半晌,他忽而勉力撑起身子欲抬起手以袖掩唇,然喉间萦绕许久不散的腥甜味道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 他尚不及抬手,一滴鲜红便洇在他袍角,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从江望津紧抿的唇缝泻出。 腥甜盈满口腔,他再也忍不住地张开嘴,一瞬便有更多的血液从他口里倾泻而出。江望津被这气味一激,登时便躬着腰背止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由于动作过大,中.央的小茶几上几个小盏撞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同一时间,房门陡然大开,屋内骤亮。 急促的呼吸、发闷的心口令江望津有片刻的耳鸣,在一阵嗡鸣声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呼喊。 江望津用尽最后一口力气睁眼,恍惚中瞥见了江南萧的身影。 果然是长兄…… 对方向来沉静自持的面容上浮现出他从未见过的神色,慌张中似乎隐约夹杂着一丝害怕。 长兄……也会害怕吗。 江望津意识恍恍惚惚地想,随即失去了意识。 - 自回到庄子用罢晚膳,江南萧就去往书房处理琐事,待燕来进门后没多久他便发觉出不对,那种陌生而又熟悉的不适感让江南萧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江望津。 今日在水榭时的异常让他有些上心,末了怀着一丝确认的心理赶往江望津的卧房,然脚下的动作却没有半点迟疑。 江南萧用了最快的速度,打开门的刹那便望见伏在桌前的人影,手垂落身侧,鲜血浸透衣襟。 刺目的鲜红映入眼帘,江南萧瞳孔骤缩,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可江南萧却升不起半分其他情绪。略显沙哑的嗓音从他发紧的喉头溢出,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恐慌,“阿水!” 他上前,将榻上的人抱起,动作小心翼翼犹如对待易碎瓷器般。 杜建同燕来二人落后一步,还未进得小院就见大公子步履匆匆走出,怀中还抱着一人。 及至看清对方冷凝犹如山雨欲来的面色时杜建心中一凛,还有些不明所以。待他目光触及那一片嫣红时方才了然,继而飞快运气先一步去通知医师待命。 因要在庄子上留宿,所以这次出来医师同样跟随,就住在隔壁小院。 江南萧动作迅速地把人抱过去,脚下迅疾如风却平稳有力。 燕来也顾不得气都还没喘匀了,他被方才怔愣中的一瞥给吓呆,反应过来后赶忙跟上去,脑子里还是刚刚的画面,嗡嗡作响。 一刻钟前还好好的小世子现下躺在大公子怀里,满身染血…… 等他跟过去后看清屋内的情况,早已脱力的 11. 第十一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江望津也想快点好,可这次病情反复,一连养了三日才好。期间江南萧告假亦未回京,兄弟二人一直待在庄子上。 待他病稍微好些,江望津便催促着江南萧离开,“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府了。” 江南萧打量他,片刻,他抬手覆在后者额前试探体温。 江望津任他动作,近日来长兄担心他身体时刻守在身边,这种不算太过亲密的触碰早已习以为常。 “想回去了?”江南萧问。 江望津润了下唇,轻声应:“嗯。” 江南萧盯着他,没说话。 江望津同他目光相对,还是实话道:“长兄离京多日,应有许多事要处理。” 话落,只闻江南萧开口:“不重要。” 心头如阵阵暖流淌过,热意沿着四肢百骸直捣心尖,江望津眸底盈着微光,“嗯。” 他也扬起手,修长的指节一勾,拽住了江南萧的袖摆一角。 江南萧垂目扫了眼,继而重又撩起眼帘。 只见江望津桃花眸微弯,养了几日的面色红润了些许,透出点薄粉。此刻他眉眼流露着几分别样的神采,淡淡的算不上灼目,却是让人挪不开眼,江南萧定定看他。 江望津朝他勾唇笑了下,缓声说:“我好了,想归家。” 江南萧见状亦扬了扬唇角。 不疾不徐的话音从那张削薄的唇瓣道出。 “嗯。” “我们归家。” 马车摇摇晃晃驶离庄子,兄弟二人分坐两侧。江南萧在处理公务,江望津百无聊赖中探手欲将帘子掀起。 这几日他都乖乖待在庄内没有出来,水榭也未再去,出来踏青结果什么都没顾得上。 他刚撩开一点,江南萧便转向了他,“你还不能吹风。” 江望津指尖微蜷,“我开小些。” 说罢,他只掀起一条缝隙,窗外的风景一掠而过,仅能窥见几抹绿色飞快划过眸底。 江望津有些遗憾。 上辈子不停奔波也不曾停下来看看沿途的风景,如今有时间了,却也碍于身体。 江南萧手上握着玉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高挂车顶,落下来的光线照亮上方工整的字迹,他的视线停滞。 良久,江南萧道:“若你喜欢,下次再过来。” 江望津忽然扭头朝他看来,眼神发亮,“真的吗?!” 江南萧轻一颔首。 江望津像是确认般道:“哥带我来?” 江南萧反问:“不然呢?” 江望津笑了声,兀自盯着窗外的绿意出神。 不多会,江南萧便让人把燕来带来。 江望津这才收回思绪,转念也明白过来。 这一路回候府还要花不少时间,长兄还要处理这几日堆积的事务无暇分.身与自己说话,便想让燕来陪着自己给他解闷。 江望津心底暖意融融,还是道:“这样会不会打扰你?” 江南萧:“无妨。” 燕来很快过来,上来时从车帘外望去天色倏而黑了下来,他进来后就坐着不动了。 车厢很大,但燕来还是感觉到十分的不自在。 他向来畏惧大公子,后者气场太过强大,仅仅是端坐一隅就足以让人不敢忽视,故而眼下平日里恨不得睡觉都小嘴叭叭个不停的人像是锯嘴的葫芦般,从进入车厢便如个木墩子一样杵在那里。 江望津看得好笑,兀自欣赏了一会,方道:“燕来。” 陡然被叫名字,燕来一哆嗦,正逢外面骤然响起一声惊雷,他差点从位置上跌下去,“世、世子。” 江望津忍着不笑,转移他注意力道:“外面是不是要下雨了?” 方才还是天气晴朗,忽地便打起了雷,早知如此他们应该在庄子多留一日再走。 燕来点点头,绷紧的身子放松了点。 江望津见他放松,遂开始同他叙话。他们虽是主仆,但之间的情谊胜似亲人,加之上一世的经历让江望津尤为珍惜眼前人。 几句话过后,燕来也慢慢敞开了话匣子,俨然忘了另一边还有个大公子。 说话间,车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风声呼啸。 江望津问:“燕来,你想过以后吗?” 燕来茫然,他以后? 以后自然也是跟在世子身边。 听到燕来的话,江望津摇头,思及前者尚有些纯稚的心性怕是从未想过那些,他转而又问:“你可有想过要做什么?” 继而补充:“除了跟在我身边。” 燕来心思简单,毫不犹豫就将想法说出来了,“当大官!” 江望津挑了下眉,他们家燕来还挺有志气,不过对方也不似争强好胜的性子,他蓦然有了点好奇,“为什么想当大官?” 燕来嘿嘿傻笑着道:“听赵管事说,当大官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他可想当大官了。 得到答案的江望津沉默。 “燕来。”他突然喊了声。 燕来脸上的傻气未消,抬头望向江望津,“世子。” “把窗打开。”江望津说。 燕来犹豫不解地‘啊’了声,“世子,这刮风下雨的,为什么要开窗。”话虽如此,他的手却听话地伸出准备往窗沿扒去。 另一侧,江南萧也抬起了视线,眉峰微动。 同时,只听江望津声音淡淡,表情一本正经道:“若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现在就可以。” 燕来:? 江望津指了指窗外,“只需开窗即可。” 燕来表情呆滞,窗外既是风又是雨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举起的胳膊僵在半空,伸也不是放也不是。 车厢内倏地响起一声轻笑。 江望津转头,无声做了个口型,“哥。” 江南萧抬了下眉毛。 江望津也跟着他抬了抬眉,小表情格外鲜活,看得江南萧不由失笑。 兄弟二人对视时,坐在角落的燕来恍恍惚惚,只觉梦想离他唯有一窗之隔。 - 车马一路风雨飘摇,待一行人回到候府已近傍晚,雨势渐歇,路面淌了不少积水。 江望津瞥了眼车外,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江南萧,后者也正望着他。 “哥……” 江南萧不住低笑,“不是要做君子?” 现下马车还在府外,对方的意思他再清楚不过,只是还是不禁逗逗对方。 “你忘了……”江望津幽幽回视。 他早就不是了。 江南萧想起上次水榭一行,他当着卫恒和施无眠的面把人抱回庄子的事。 江望津观他神情便知对方记起来了,于是自然而然地抬手。 江南萧眼神落在伸向自己的手,那双手指修长如玉,指甲圆润透粉,曾被他捧在掌中一寸一寸细细擦拭,上面没有一丝薄茧。 “哥。”江望津喊了声。 江南萧睨他,同样抬起手,倾身。 江望津莞尔一笑,径直往前倒去。 没有摔倒,他被抱了个满怀。 江南萧抱着人下车往府里走。 今日下过雨,街道上三两行人,见候府门前停了马车齐齐避让,好事者探头张望远远便瞧见了这一幕,纷纷好奇。 有眼尖之人认出那是候府的大公子,然对方怀中还抱了一人,并未露脸。 直到府门中走出候府的管事,对着二人行礼,态度恭敬有加。 一礼后,管事将两人迎入府内。 几日未曾回来,府里好似有了些变化,江望津被江南萧抱在怀里,下巴磕在后者肩头。 他们行过垂花拱门,踩着石子铺就的小径绕过嶙峋假山,踏上抄手游廊往左侧池塘看去,小石台阶上摆了不少东西。 江南萧顺着他的视线亦往那边撇了过去,眸光闪动。 赵仁察言观色的本事堪称一流,见两位主子看向那边,乐呵呵道:“明日便是上巳节,府上已经装点过了,厨房也已备好荠菜花,届时煮上几个鸡蛋……那味道……” 说着,他嘬了两下嘴,“我记得小世子爱吃这个。” 江望津只记得百花会已过,他的目的也不知是达成还是没有——他确实错过了上一世与施无眠相识的时间,可也提前见到了对方。 此时,经赵叔提及这才恍然忆起上巳节,若非今日回来,明日怕是都赶不上了。 想着,他仰头望向江南萧。 上巳节圣上都会赐群臣大宴,长兄在朝中任值也当出席,然长兄的回答是…… 不重要。 每年这个时候江望津都会以身 12. 第十二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江南萧闻言低低笑了声,笑音滑入耳膜,江望津睫羽颤了下。 紧接着他被圈得更紧,江南萧待觉出心中情绪完全平和下来后方才抱着人起身往茗杏居行去。 这几日他们不在,院子依旧每天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江望津一直到进入卧房才被放下地,他扬唇,嗓音隐含愉悦,“谢谢哥。” 江南萧似有所感,心情亦舒朗几分,轻语:“舟车劳顿,去休息吧。” “那哥呢?”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江望津眸光定住,他有点不太想让长兄离开。 不可否认,长兄的话让他敞开些许了心扉,犹如卸下一层无形的枷锁,尽管这只是一时的。两世的种种只有他一个人清楚,没准什么时候自己的思绪又会陷入死胡同,但江望津也想在仅限的时间里同长兄多待一会。 起码,在这段时间里。 江南萧探指向他。 江望津闭了闭眼,没躲。 后者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颊侧停留,一绺头发被捋到脑后,江望津呼吸轻了轻。 “你身子弱,听话。”江南萧说罢收回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字字句句却诉说着关心,“我就在隔壁。” 其实上一世这个时候的江望津身体还没有那么弱,许是正应了太医的话,他想得太多了。 江望津静静看着长兄的背影离开,自己则走到榻上躺下。 他的脑海中是两世记忆的交错,最后停留在长兄那张冷峻面容上,狭长的凤目将他凝视。 最终,江望津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庆幸。 还能活着,真好。 还能见到长兄,真好。 翌日,江望津起身时江南萧已入朝上值去了,今日宫中设宴,回来应当也是很晚的。 燕来见他醒了便端了水进门,江望津穿戴整齐走过去洗漱。 他才刚净完手,燕来就忍不住说话了,“小世子,今日是上巳节。” 江望津侧目朝他撇去。 燕来眸子亮晶晶的,眼底满是期待。 江望津看出他的想法心下好笑,面上淡淡应:“嗯,我知道。” 燕来有些欲言又止。 上次他撺掇世子去香远山回来就发病了,还好有大公子在。这回世子身子才刚好一点,他还是不折腾他们家世子了,燕来眼神黯淡下去,收了话头。 “燕来。”江望津忽地唤他。 燕来仰起脑袋望过去,看起来蔫哒哒的。 江望津弯了下唇角,“今日去城中看看吧。” 每到上巳节城中百姓都会举行祓禊之礼,也是一大盛景,他往年偶尔会带燕来出去。今次他同样不打算入宫参礼,便准备照旧如此,左右他们候府还有长兄在,陛下亦体恤江家,不会予以追究。 燕来一听峰回路转差点跳起来,“好!” 上一世这次的上巳节江望津是入宫了的,且他已许久没有如此放松地出来,西郊之行亦未能好好看看,江望津打算在城中多逛一逛。 今天城内格外热闹,整条长街上人头攒动,有三两成群,还有双双结伴,亦不少单独行在接头者。加之街道两旁被各个商贩占据,摊前摆满各式各样新奇的小玩意,吆喝声不断,吸引着人潮前去探看。 江望津坐在马车中听着外面的喧闹,颇受感染,倏尔道:“去禄宝阁。” 燕来:“世子要去禄宝阁做什么?” 江望津手指挑起一角帘子,目光落在那些小摊间,略微扫过一眼,不紧不慢道:“去给长兄买手信。” 燕来‘哇’了一声。 因是特意出来闲逛,车夫便寻了这条人多的街道,车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但也能够平稳地前进。大部分的百姓在第一眼看到这辆平平无奇的小马车时不以为意,可一旦注意到马车上‘江家’的标识便会自发避让开来。 江望津乘坐的马车花了一刻钟就到了禄宝阁。 燕来搀扶着自家世子下去,两名侍从跟随后方。 江望津走进去,禄宝阁一楼几面墙皆打造成了壁龛的形式。其中一面墙是精致瓷器,另一边是剔透珠宝,还有不少新奇摆件,应有尽有。 二人刚进去就有掌柜迎上来,“公子想要点什么?” 江望津:“文房四宝。” 他方才是想到上次长兄放在自己房中的那些东西故而想起买这些。买些许麻纸回去,再加些皮纸,笔、墨,选个新砚台,还有镇纸。 江望津四下望去,只见一青铜卧狮镇纸跃然入目,狮呈摆尾吼状,其雕工精细,栩栩如生,如一头真正的雄狮般雄伟威仪。 “我要这个。” 掌柜一见那卧狮镇纸便笑了,“公子真有眼光,这是近日小店刚收到的敦赟大师的新作。” 敦赟大师,江望津有所耳闻。 此人是整个西靖有名的匠人,其所出之作无一不是精品,引得人争相购买。今圣如今所居的清和殿便请过对方,先皇曾亲命其主持监工。 “哦?”江望津上前细细查看。 “大师她许久不曾出作品,这也是我们禄宝阁好不容易收藏到的。”掌柜还在吹嘘。 江望津分辨出这确实出自敦赟大师之手,长兄搬来的那些东西中,收藏了许多对方的作品,略作思索后他道:“包起来吧。” 话落,江望津又在店中将其他文房四宝挑选齐全,“送到城东候府。” 掌柜闻言一顿,随即表情明显更为恭敬,在江望津出店时微微躬起腰背将人送出去。 待人一走才有伙计捧着个小木匣过来准备装东西,观见掌柜神色恭敬不由好奇小声问:“掌柜,那人是谁啊?” “去去去,”掌柜挥了挥手,末了他把小木匣换掉,“去,重新把第一个柜子里的宝匣拿过来。” 伙计惊讶,“用那个?”第一个柜子里的那些都是用来给贵客用的,方才那位公子究竟是何来历? 掌柜:“小贺可知候府?” 伙计点头。 掌柜言简意赅:“城东候府。” 伙计沉吟,城东……候府,城东只有一个候府。 掌柜见他明白过来,接着一脸高深道:“方才那位,我看应当就是江世子。” 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非寻常百姓可比。 伙计震惊于对方的身份,而后禁不住扼腕,“刚刚应该多看几眼的。” 他方才尽顾着做事了。 那位由于身体原因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露面,因此掌柜也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的身份,只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 - 江望津则在对掌柜交代完离开禄宝阁后前往离了不远的紫水河,城内百姓们今日会在紫水河边祓禊。 越靠近紫水河,街道上的人便愈发多,江望津在外围便下了马车决定和燕来走过去,两人刚行出去一段路他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卫恒?”江望津讶然回望。 卫恒小跑过来,他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绛紫衣袍,银纹暗绣,腰间缀了枚血色玉佩,在阳光下反射出莹润的光泽,“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 说话间,卫恒看了眼周围,“你……那位大哥,大公子没来吗?” “长兄去上值了。”他道。 江望津记得卫恒也在他父亲所在的礼部挂了个闲职,“你今日……” “今日各部没什么事,大都只当值半日即可。再者,我想出来就出来了。”卫恒颇为自得,说完记起江望津的身份,自己在对方面前可没什么好显摆的,于是又嘿嘿两声缓解尴尬。 江望津敛眸。 只用半日,那长兄是不是也…… 他正在心中思量,却见卫恒往一旁的巷子口踱了几步。 此处临近紫水河,旁边开了不少茶肆、酒楼也算繁华之所,到处都是人。卫恒行至巷口,这里人少,站定后道:“你与大公子关系还挺好,我上次见他都那样、嗯……” 江望津从不在外人面前提及自己的私事,但他和长兄的关系即使是卫恒也是有所了解的,听到前半句他正打算点头,却听后面那话,“嗯?” 卫恒神情古怪,“大公子抱着你走的。”跟抱小孩一样的姿势,那日他和施无眠齐齐看着人走远,半天都没回过神。 “咳,我就随口一说。”卫恒不欲过多探究,只是从那次看出兄弟二人关系当是相当不错的。便说他自己家,他家中的那几位兄长平日里不揍他就不错了,何时抱过他。 卫恒很快转了话题,“对了,本来前日还想着邀你去百花会,但你府上的管事说你还在西郊。你是不知……施公子这次在百花会的诗斗中一举夺魁,不愧是第一才子啊。” 江望津在旁听着,有关百花会诗斗一事,上一世曾参加过的他自然知晓发生过什么,但听卫恒如此滔滔不绝,江望津 13.第十三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是上巳节,江南萧点卯后不久便回了候府,发现江望津并不在府中,从赵管事那里知晓他出府了。 江南萧原想去找人,可他并不知对方去了何处,亦不知该从哪里寻起。 晨间江南萧出府时进江望津卧房看过一眼,后者睡得正香。至如今不过两个时辰,心头那股想见他的感觉便涌了出来。 许是因为两人之间忽然有了那种无形的联系,他能够全然接收到对方的一切,亦或许是……天性使然。 江南萧发现自己不能让江望津离开自己的视线太久。 对方太脆弱,脆弱到仿佛一碰就碎,他必须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就在江南萧思考间,禄宝阁的人忽然登门——带着江望津买下的一应物什前来领银子。 禄宝阁相邻两条街便是紫水河,江南萧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往紫水河前去。 正好遇见江望津险些被疯牛撞上的一幕。 马车上,江望津在给江南萧包扎,血淋淋的大掌被纱布包裹,他抓着纱布的指尖都在颤抖,尽量平稳着呼吸询问,“哥,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说到这里江南萧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拧了下眉。 江望津蓦地感觉心下生出一股烦躁,和刚才一样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很快却又平静了下去。 他还当是自己最近总是胡思乱想,迅速收敛心绪,转移话题道:“哥,你方才让杜建去做什么了?” 疯牛被杜建和侍从合力制服,江南萧便趁他在找纱布时将人召来,似乎吩咐了什么。 “让他去看看可有百姓受伤。”江南萧简单道。 “是吗……”江望津眨了下眼,目光重又落在他的手上,“刚刚太危险了,哥你应该、” 他还没说完,江南萧便接口:“我应如何?不管你?” 江望津抿抿唇,默认了。 是太危险了。 他不怕危险,但是他怕看到长兄因自己受伤。每盯着那缠绕的白色布条一秒,心脏便好似紧缩了一分,江望津眉头紧拧。 “江望津。” 江南萧倏地喊了声。 江望津怔了怔,与他四目相接。 江南萧的眸色很深,眼底蕴藏的情绪亦然,他没再说话。江望津却像是从这双眼里看清几分冷凝,心中犹如冻结,凉意仿若顷刻蔓延至四肢百骸。 江望津有瞬间的出神,他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感受让他觉得仿似长兄此刻的心情一般。 长兄会失望吗…… “长兄……”江望津低喃。 他陡然升出些不安。 同他面对着面,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他的慌乱不安,江南萧略一凝滞,尔后在心底轻叹了声。 江望津还未开口,紧接着他就被江南萧搂抱入怀,有热息拂过耳畔。 “你没事,我很高兴。” 江望津心头震动。 “长兄。” 江南萧拥着他,“嗯。” 江望津呼吸放轻,复又唤道:“哥。” 江南萧默了默,“嗯。” 江望津正待再次出声,却听耳际传来他长兄的声音,“手疼,不能再紧了。” 顷刻间,江望津脑海里的纷杂思绪被一扫而空,桃花眼中染上笑意,好笑又心疼,“那便下次。” 江南萧张开嘴似有话要说,这一次江望津却先他一步,继续:“这次我来。” 话音落下,江望津死死扣住了江南萧的腰,把脸埋了下去,贴在后者胸膛上。 他语气微缓,尾音里带了几丝微不可察的颤,“长兄没事,我也高兴。” 现在的他,并不如何高兴。 江南萧喉结滑了滑,半晌终是什么也没说,只屈指抚上他发顶,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拂着。 “今日宫宴,我要去。” 他要同长兄一起,江望津埋了一会仰起脸道。 江南萧低眸沉沉看他。 半晌,“好。” 江南萧手往下落了落,于江望津后腰一扫而过,“你与我同去。” - 赵仁知道江望津要去参加宫宴显得很是诧异,直到听见原由他猛地滞住,然后皱起眉头,“竟有此事!” 疯牛当街横冲乱撞事情可大可小,结果好巧不巧竟让他们家小世子碰上了,“还好有大公子在,大公子这手……” 赵仁眼看纱布上都渗了血,也是一脸痛色。 小世子没出事,大公子却伤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江望津道:“赵叔,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支御赐的玉灵膏,你去拿来吧,我要给长兄上药。” 先前在马车上江望津只是给江南萧简单处理了一下,把伤处包扎起来。等赵仁拿来疗伤圣品玉灵膏,他才坐下来为后者重新解开纱布,细心地再包扎一遍。 解开纱布的全程江望津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裂开的皮肉边沿粘连住了被染红一片的纱布,撕扯间‘难舍难分’,看得他直抽气。 “哥,上药可能还会疼。”江望津眸子极力睁到最大,轻声同江南萧低语一句。 江南萧瞧着他仿佛随时都能氤湿的双眼,道:“不疼。” 江望津眉头微动,唇瓣抿着,并不搭话。 江南萧轻笑,当年给他取的‘小阿水’可真是没错,他再度肯定道:“真不疼,你快些上药,随后与我入宫。” 既兄弟同去,那便无所谓早晚,只要二人一道即可。 江望津闻言加快了些动作,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包得很快,上药时尤为专注认真。 最后,他学着徐太医的口吻,语重心长地细细嘱咐:“最近不要碰水,饮食切忌清淡。” 江南萧眯眼,调侃道:“现在是我们家的小大夫。” 江望津默默认下这个称谓,摆出一副淡淡的表情,“小大夫让你遵医嘱,可听见了?” 江南萧但笑不语,直到江望津也跟着把眼睛眯起来。 他低笑,道:“小大夫有令,自当遵从。” 江望津瞬间破功,跟着笑起来。 待两人收拾完便一起乘坐上马车前往皇宫,遥遥望着远处的青砖绿瓦,江望津眸底浮起一丝近乎漠然的神色但又很快被他敛去,鸦羽般的长睫将之掩盖。 车厢另一侧,江南萧执杯抿了口水,视线往旁侧撇去,忽而问了句:“今日你去禄宝阁买了什么?” 江望津反应了瞬,一时将方才的所思忘之脑后,回答道:“文房四宝。” 江南萧看他神色如常,正待把水杯放回去,又听江望津道:“给哥的。” “给我?”江南萧一滞。 “嗯。”江望津眉眼间总算流露笑意,轻声补充:“全都给你。” 江南萧捏在杯壁的指节略微用力,心头像是被烫了下,生出柔和无限,“怎么想起买那些?” 江望津:“想到就买了。” “嗯,”江南萧应了声,“待回去我看看。” 江望津抬了抬下巴表示赞同。 江南萧睨他,“一起看。” 江望津笑起来,“好!” 谈笑间,马车逐渐放缓速度混入宫门前停着的其他马车之间。 “到了。”江南萧先下去,往后伸出手。 江南萧的这张脸在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之间都不算生面孔,刚下车便被不少同样前来参加宫宴的朝臣们认出。有几人正欲上前同他招呼,却见他突然转身,众人也都不由翘首望去。 只见车帘缓缓掀开,露出了里面那人精致无瑕的面容,阳光斜斜从身后照过来,为其镀上一层金色浅光。风都似乎对他格外偏爱,轻轻撩起他的发丝,月白衣袂翻飞,丰姿如玉。 再看江南萧,对方今日并未穿着朝服,亦非他惯常的黑色。靛蓝衣袍,与身旁站着的人一深一浅,周身不见往日的清冷淡漠,两人相携往宫内行去。 江望津察觉到后方不少视线落来,“哥,方才好像有人想跟你打招呼。” 江南萧不咸不淡,“嗯,都是同僚。” 不过那些人在看到兄弟二人一齐朝前走,莫名便停了下来没有上前打扰。 两人很快入了宫闱,宴会开在青渠殿,不过眼下还未开始,今日宫中没那么多规矩,江南萧打算带他四处走走。 只是他们还没走出多远,就听熟悉的一声‘江望津’传来。 江望津转头,果然看见是卫恒。 卫恒笑眯眯地道:“你不是不来吗?” 说完这话他才注意到另一侧是谁,笑容一僵。 明明江南萧大不了他几岁,但卫恒在面对前者时总会觉出一股无形的压迫,那感觉不像是见到他那几个哥哥,倒像是威严的祖父。那种非是年龄上威势,而是气场上的睥睨,不怒自威,仿似居高临下。 “大、大哥。”卫恒一紧张嘴里突然蹦出一句。 江望津疑惑看他。 江南萧亦望向卫恒,神情平淡,只礼节性点了下头。 卫恒一脸菜色,原本的潇洒荡 14.第十四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哈哈,你看到方才张祎的表情没有。哈哈哈哈,你说‘略通皮毛’时他的脸都跟猪肝一样了。”卫恒乐得不行,出风头的虽是江望津但他爽得跟打张祎脸的是自己一般,满脸得意。 江望津摇头,先前对张祎说的那话并非虚言,他的射艺确实算不得百步穿杨,只是在一群玩乐的公子哥之间还算尚可。 卫恒嘿嘿笑:“你别谦虚了,你的射艺比我大哥还厉害。” 听他说起‘大哥’,江望津下意识开始搜寻起江南萧的身影,视线在外围转一圈。终于,他在一棵大树下扫见对方的身影,脚步不由快了些。 江南萧也正望着他这边,见江望津朝自己小跑过来,唇角挑了下。 “哥!”江望津唤一声。 卫恒也跟着过来,他还想再同江望津多说几句,只见后者眸子仿似发着亮,嘴边亦挂着抹笑,和对着他时的笑不同,显得格外…… 格外鲜活耀眼。 卫恒看得一愣。 同样怔住的还有靶场入口处的人。 沈倾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江望津,他不是从来都不参加宫宴的吗,刚刚他射箭的模样更是被沈倾野尽收眼底。 江望津的箭术…… 是和他一起学的。 因为身体原因,江望津未入官学,但六艺却是一样不落。可也许是他身体条件摆在那里,唯独骑射不精,不过好在有沈倾野这样一个玩伴。 先帝打下江山时,邶創江家倾全族之力,沈家亦为马前卒。故此,沈倾野同江望津从小便相识。 得知江望津骑射不好,沈倾野就多次把人拐到沈家练习,甚至有时候还把人带到军营中去。 还有…… 江望津都没对他笑得这么灿烂过。 沈倾野只觉胸腔中涌起一股怒意,他不知怒从何来,很是郁躁。 都这么久了,江望津还没来找过他。 上次香远山一别,沈倾野就一直搞不清楚,到底是他哪里做得不对才让江望津说出那种话,莫名其妙的,该生气的是他才对。 可前日他转念一想,江二津不是会无缘无故生气的人,沈倾野难得开始反思自己。但他往日里便不拘小节,回忆来回忆去都不记得自己是哪句话哪个动作惹得人心生不快,不理自己了。 沈倾野站在原处凝滞几秒,抬脚便朝人走去。 算了算了。 他们兄弟那么久,谁道歉都一样。 - 想与长兄待在一起的江望津见卫恒终于不围着自己,转而往靶场另一边走去,这才舒口气,道:“哥,你刚才看见了吗?” 江南萧眉尾一抬,明知故问:“看见什么?” 江望津皱皱眉,开口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样未免有些显摆。 江南萧却是蓦然轻声笑了下,点评:“准头不错。” “你看见了!”江望津弯着眸子道。 江南萧晗了颔首。 当然看见了,他的眼神就没从他的身上挪开过。 江望津敛下眸,抿唇而笑。 江南萧心情亦有些愉悦。 “好在他们玩得不大,”江望津蹲下.身,衣衫堆叠在绿茵之上,与靠坐树下的江南萧对望,“倘若是三箭齐发射中一个苹果的话,我便要出糗了。” 江南萧听着他说,眸光从他含笑的眼底掠过,问了句,“你试过?” 江望津默了瞬,含糊应,“试…过。”跟沈倾野一起。 他无端有些心虚,怕长兄会在意。 当初府中谣言四起,年幼的他同长兄渐行渐远,并不亲近,反而时常与沈倾野在一块。 可能是怕什么来什么,江望津刚想到沈倾野,便闻一道清晰硬朗的嗓音传来,“江二津。” 江望津顿了下,回首看去。 只见沈倾野脚下生风般大步朝他走来。 江南萧同样转过脸去,看清来人后他眉梢微扬。 江望津眉头动了下,又默默望向身侧,觉察出他的目光。江南萧和他对视一眼,扬起一边眉毛。 “上次是我不对,擅自去找你,你就别生气了。”沈倾野走过来便直言道,向来桀骜的眉眼耷拉下来,头颅低垂,露出来的半边脖子都染着红。 长这么大,沈倾野就只在江望津这里低过头。 没办法,他若不低头,对方就真不理人了。 江望津撇了眼垂着头的人,高大的身形将身后的热闹人群全然遮挡,他心中颇为复杂。 他还是无法好好面对沈倾野,前世的种种,他割舍不掉也忘不了。 没忘,却也压根不想再回忆。 自重生以来,江望津连自己的死讯传到沈倾野那里对方会如何反应都没设想过。他因何而死,想来沈氏应当再清楚不过。 还是那句话,说他喜怒无常也好,无情无义也罢。现在的他都不想再同那些人、那些事有任何一星半点的瓜葛。 “你没错,我也没生气。”江望津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去回想当初他被流放一事其中种种与沈家的纠葛,以及与沈倾野的联系,他平静道。 沈倾野抬起头,还当他消气了正准备笑开,却见江望津神色极淡,眼神根本没落在他身上。 江望津没有和前几次一样引起太大的情绪波动,不然现在估计都不能好好站在这里,他眼下眸色清润,转过头和江南萧的视线相接,轻声:“哥,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江南萧旁观着两人对话,闻言道:“也可。” 江望津便主动伸手去把人拉起来。 兄弟两旁若无人,沈倾野呆了呆。他来时一心只在江望津身上,现在才舍得分出些许注意力给另一人,看见对方是谁后愕然,“江大公子?” 江南萧声音清冽,不轻不重回以一句:“沈少将军。” 说罢,他同江望津温声开口:“走吧。” 江望津点头,两人正欲离开。 “江望津!”沈倾野面露急色,也顾不上为何这兄弟二人现在关系怎么这般好了,“你到底在闹什么?” 江望津一停,他旋身,视线首次同他对上,不闪不避。 “上次的话,我是认真的。” 沈倾野张了张口,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上次的话…… 什么话? 以后他不必再去找他的话? 那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又算什么? 殊不知,这样的想法早在上一世就被江望津翻来覆去地想了个遍。他从不知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会那般脆弱,脆弱到……可以算计对方生死。 江望津确实不能完全确定他的流放、他的死是否同沈氏有关系,与沈倾野有关系。 然,后者的漠视与不信任却是切切实实、无可辩驳。 犹如刺向他的利刃,将他扎得鲜血淋漓。< 15.第十五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江望津险些被自己的想法惊住。 今日一连几次的异常让他有点在意,因而才在观察到长兄的神情时心底无端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然而这怎么可能…… 他怎会觉得先前几次感知到的情绪是长兄的。 这太匪夷所思了。 江望津潜意识不敢相信。 可,连重生一事都能发生,这世间又有什么比这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江望津默默将心思敛下,低声问:“哥,我们坐哪?” 这种时候应当有内侍前来为他们引路,但江望津没忘记自己现在还不曾来过。 江南萧神色淡然,“跟着我。” 江望津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他身侧。 两人入座,却见斜对面正正坐着一众皇子,稍一错眼便能与七皇子蔺琰来个四目相对。 蔺琰此刻正望着他们,遥遥冲江望津举了举杯子,颇为君子地笑了笑,态度谦和。 他如今这副自持身份,彬彬有礼的情态倒是看不出将来称帝后那满腹猜忌的暴戾模样。 江望津早先就想过自己进宫必然逃不过遇见这些人,眼下也仅是微一点头以作回应,态度疏冷。 上次他应当把话说明白了,蔺琰若是个聪明人便不会再来找他。 只是,现在的蔺琰和未来的蔺琰总归是不同的。 江望津了解的是那个后来在尔虞我诈中,以诡变之姿胜出,最终登临皇位的宣宇帝。 不多时,蔺琰主动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望津身子如何了?上次一别本想登门探望,然父皇今日考教功课耽误了,实在有愧。” 他说的功课是现今的圣上,朔丰帝为历练众儿子布下的各种考验。 近年来朔丰帝对他底下的众位儿子委实上了不少心,隐有禅位之意,不过江望津知道这只是对方做出来的假象。 但这也不妨碍,他的那些儿子们为此争锋,蔺琰因而才会迫不及待地拉拢于江望津。 或者说,他极力想要掌控的,是江望津身后的邶創江家。 江望津客气道:“多谢殿下挂心。” 蔺琰还欲同他多说几句,却见后者颇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断往身边扫着。 江望津正在暗自观察长兄神色。 察觉他的视线,江南萧侧目,幽邃的眸光并无起伏,看他一眼,仿似在问他‘怎么’。 毫无波动……江望津先是摇了摇头,暗道果然是自己想多了,长兄讨厌七皇子做甚。 然而,只听蔺琰道:“望津近日可有空闲?明日休沐,不若一同出去走走?上次你我二人还相邀前往普陀寺。”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明面上是在询问,话里话外却已将出行定下,隐隐透着丝上位者的姿态。 上一次江望津的拒绝算是让蔺琰有些失了耐心,他没料到对方在与自己说话时还能如此心不在焉,难免有了点异样的想法,很快又收敛起来。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现在的江望津清楚便能分辨出对方的想法,眼前的蔺琰虽有城府,却还是少了几分刚柔并济的手段。 江望津摇了下头,“回殿下,太医有言,让我最近静养。” 蔺琰眉头微蹙。 眼下青渠殿中人声嘈杂,何来静养一说。 不过,蔺琰也没有为难,他在江望津面前向来都是君子做派,以后者的想法为先。听到后便弯了弯唇,嗓音温润,“是我唐突了,既如此,待望津养好身体我们再行相约。” 此言可谓是体贴入微。 换作以前的他,或许会因此感到贴心,这也是蔺琰想让他感受到的,可江望津如今却只觉虚伪至极。 一切都是利用。 皇室中人大抵都如这般。 江望津思索着如何回应,忽然只觉胸腔中再度翻腾起股让人难以言喻的仇恨,但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也和方才一般一闪即逝。 他愣了下,转头就见江南萧的视线往青渠殿的殿门处望去。 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江望津这瞬间的走神让蔺琰当成是默认,他面上浮现笑容,“那便说定了。” 话落,蔺琰望向硕丰帝走来的方向,“父皇。” 其余大臣纷纷起身行礼,“参见皇上。” 硕丰帝如今已知天命,双鬓染上斑白,他面颊略微有些凹陷,眼神却犹如鹰隼般锐利,给人一种狠绝之感。 就是这样的硕丰帝,搅弄着风雨,将整个朝堂当成自己用来作乐的工具,弄得乌烟瘴气,甚至不惜催使着自己的孩子自相残杀。 其手段之残忍,心性之恶劣令人咋舌。 当初江望津也曾利用过这一点,今圣无道,蔺琰的母妃自继位皇后他便是中宫嫡子,上位更加名正言顺。 只是,在之后的江望津看来,蔺琰也并非明君。 他无法想象未来的西靖在这个人手中会是什么样。 上辈子的他无法得见,这一次江望津或许能够看到。 不过蔺琰是否还能即位,中间又会遭遇何种困难险阻都与他无关了。 硕丰帝让众臣起身,视线逡巡过大殿,眼神从蔺琰扫过,随后掠过江南萧,眯了眯眼。最终,他的目光停在江望津身上。 “望津来了,难得见你进宫,瞧着精神不错。”硕丰帝露出个看起来较为慈爱的笑。 话音落下,殿内其他人的视线也都转到江望津身上,之前他们还在纳闷这人是谁——对方又是同江都统一块出现,后又有七皇子前去相谈,没想到陛下一来也注意到对方。 直到身份被叫破,众人这才恍然。 原来这位就是候府的那位小世子,难怪连圣上都另眼相看。 蔺琰的那些个兄弟中年长的几位也有见过江望津的,但都并未多在意。及至硕丰帝开口才纷纷心思活络起来,一时又暗恨老七竟抢占了先机。 江望津躬身,“谢陛下关心,今日陛下设宴,臣便与长兄一道入宫来了。” 硕丰帝仰头大笑一声,他朗声道:“上巳佳节,正当与民同乐,众卿今日不必多礼。” 随着他进殿,不多时皇后也携宫妃们入内,待众人尽皆入座,殿内便开始歌舞升平。 江望津坐在位置上,陷入思忖。 他本就心思敏锐,否则上一世也不能一路坐上定国公的位置。之前是没那份想法,如今一旦升起怀疑,那份敏锐便无形之中放大了数倍。 所以…… 那些情绪是从何而来,真的如他所想吗。 但长兄又为何会产生那些情绪。 第一次的怒火,第二次的冷漠,第三次的高兴……再是厌恶与仇恨。 怒火是对袭击他的疯牛,冷漠是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高兴……是他与沈倾野划清界限。 可长兄为何厌恶七皇子 16.第十六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难受吗?”江南萧抱着江望津出了青渠殿便往宫门行去。 江望津脑子晕乎乎的,手软腿软。他从未喝过酒,也不知自己一口酒就能成这样,耳朵里嗡嗡的,好像听见有谁在说话,他含糊应了声,“嗯……” 江南萧明显也觉得手脚生出些无力,头脑发昏,热息在他颈边扫着,江南萧握在人腿间的指节蜷了蜷,喉结滚动。 片刻后,他才道:“睡吧。” 开口时嗓音微哑。 江望津不说话了,乖乖地窝着就不动了。 江南萧敛下眼,继续朝前走去。 又走出一段,他突然停了下来。 青渠殿内群臣各自谈天,其中亦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离去的动静,但思及二人兄弟的身份,便也无人在意。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沈倾野跟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出来。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缀在江南萧身后了。 接着,对方停了下来。 “有事?”江南萧并未回头。 “二津……江望津没事吧?”沈倾野状若无事的声音响起。 江南萧淡道:“无事。” 沈倾野‘哦’了声,嗓音有些闷,俊朗的五官拧在一起,还想说什么又住了口。 他都不知道自己和江望津之间发生了什么,对方好像是真的放弃他了,不要他这个好兄弟了。 沈倾野有点难受。 他都低头了。 气也气过了,没想到最后却是要分道扬镳。 沈倾野脑子里一团乱,他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可他还是想问个理由。 只是江望津这个样子也不是问的时候。 身后的人周身萦绕着低落的气息,江南萧若有所觉,然他并未再多做停留,“既沈少将军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带望津回去了。” 沈倾野终于抬起头,那双略微下垂的眸子里还带着几分疑惑,闻言下意识道:“等等。” 江南萧抬起步子,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打算。 沈倾野喊了声,“江大哥!” 粗沉浑厚的声音跃入耳中,还在犯迷糊的江望津下意识动了动,又朝长兄怀里蹭了下。江南萧低眼,手上将人抱得更紧,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嗓音低声说了句,“别动。” 江望津又不动了,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听到这令人熟悉且安心的声音后就彻底放任了身体,无比自然地将自己交给了对方。 见他不动了,江南萧这才停下,略微侧身睨了眼身后。他站在宫墙之下,半边身体隐没在黑暗中,被他抱着的江望津却暴露在暖光的宫灯下,明暗交织着。 沈倾野看过去,正想问什么。 只听江南萧语气淡然,掩在夜色中的眸子幽邃,正毫无情感地回视过去,“沈少将军,我只有一个弟弟,以后莫要胡乱称呼。” 沈倾野一滞,锋利的眉头一皱,语调也透着股不悦,跟着淡淡开口:“沈大公子,你似乎很不待见我?为什么?我是二津的好兄弟,我们一起长大、” 江南萧打断:“沈少将军。” 他眸光冷冽下来,“再会。” 说罢,江南萧再没给沈倾野说话的机会,大步离开。 沈倾野咬了咬牙,到底没追上去。 追上去又能怎么样呢,江望津现在已经不想理他了。 沈倾野越想越气,同时心底还有股委屈的情绪在涌动。 自从江望津那次生病过后两人见面就好像哪哪都不对了,简直令人烦躁。越想越气的沈倾野踹了一脚旁边的墙壁,脚上传来剧痛。 沈倾野:…… 一时不察,脚趾磕到了。 “去他的。”沈倾野骂骂咧咧,咬着牙一瘸一拐回去了。 刚坐下就被自家大哥撇了好几眼。 沈倾言执起杯子呷了口茶水,“怎么?今日又在跟哪根草、还是木头置气?” 沈倾野哼哼了声,抱着腿没说话。 沈倾言:“因为望津?” 沈倾野沉默不语。 沈倾言确定了,“你们吵架了?” 好半天,沈倾野才不情不愿地‘嗯’了声,“他有大哥了,就不要我了。” 沈倾言又一口茶水在口中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只得稍微平复心情,放下杯子,一派斯文道:“不妨事,你也有大哥。” 沈倾野再次不说话了。 大哥有什么好,大哥有江二津好吗。 沈倾言看出他的闷闷不乐,摸了摸他脑袋,“别倔。” “可我想要二津。”沈倾野低低喃喃了声。 “哦,那便抢过来。”沈倾言道。 沈倾野:“… 17.第十七章 《重生成阴鸷太子的心尖宠》全本免费阅读 酒后的意识不清,江望津一路怎么回府的都不知道,他只知迷迷糊糊间有人掰开他的嘴给他喂了什么东西。 衣服像是被打湿,旋即又被擦干。 江望津头脑还在发晕,心中却十分清楚没有危险,仍残留着是长兄带他回家的记忆。 待到那阵晕眩的感觉淡去,江望津方才稍稍醒了点神,勉力睁开眼。他喝了酒,嘴里干渴得厉害,想找水喝。 结果甫一睁眼,入目却是满室漆黑,身边安静得无一丝动静。 可能是这么久以来只要自己有需要长兄都会在他身侧,如今酒后醒来原本该在身边的人不见了,他本应早就习惯夜间不能视物,此刻江望津竟因此无端生出了些许慌乱。 顿了片刻,江望津试探性往床榻里侧摸索而去,指尖触上隔了层帷幔的微凉墙壁,他犹豫着正欲敲下,忽听门边传来动静。 江望津回身看去,只见暖黄的光晕由远及近,从门边走向他。 “醒了?”江南萧将烛灯放下,接着转去倒了杯水。 江望津怔怔望向送到自己身边的小盏,半晌才动了动唇,“长兄,你、” 他想问对方去哪了,开口却又觉得不妥,长兄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会一直守着他。 江南萧在他身侧坐了下来,床榻陷下些许,夜晚的声音仿似都透着股模糊,可仍是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江望津耳中。 “方才去给你拿灯了。” 最近两人都不在府中,赵仁会吩咐下人每日打扫,但若无必要则不会让其他人入内,烛灯已是几日前放着的了。 江南萧没能将之点燃,夜明珠夜间光亮太过刺眼对江望津眼睛不好,因而他便趁后者还在睡便去找了烛灯,不承想对方恰恰也在那时醒来。 难怪他醒来时长兄不在,原来…… 江望津默了下,心头微烫,应是酒劲还在,脑袋晕乎乎的,他想。随即掩饰性地低头喝水,须臾才轻应一声,“嗯。” 他许久没抬首,耳旁响起一道低笑。 江望津总算抬起脸,同江南萧四目相接,眼底闪过一抹热潮。 最后,是江南萧率先挪开了视线,将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中,“可还要?” 江望津:“嗯。” 江南萧便又去同他倒了一杯,江望津是真的渴坏了,一连喝下三杯方才感到缓解。 江南萧把他喝完的小盏放回去,“就寝?” 江望津下意识往床榻里挪,挪完他才仰了仰头,“哥,你今天在这睡吗?” “嗯。”江南萧上榻,“你这样,我不放心。” 江望津‘哦’了声,动作慢腾腾的,再度往里靠去几分。酒意熏人,喝完水的他没多久又沉沉睡了过去。 待身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又过片刻,江南萧起身离开房间。 - 另一边的小院中,杜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江南萧进来,他半跪在地,“主子。” 江南萧一袭黑色长衫隐在夜色中,神情看不分明,“查到什么了?” “回主子,今日小世子去的酒楼刘维也在。”杜建说到这里停顿了下,语气微凝:“那疯牛是他让人安排的。” 话音落下的刹那,周遭空气似都降至冰点,杜建不由屏住呼吸。 刘维。 那日在揽星楼遇到过的人,江南萧到得比江望津早,自然听到了此人满嘴的污言秽语,原是想找个时间教训一番对方,如今看来…… 这条命也无需再留。 “吩咐邬岸……”江南萧简单留下两句话就匆匆转身。 杜建恭敬垂首,“是。” 待他抬眼只来得及看清对方往隔壁院落走去的背影。近来主子和小世子一直待在一起,此次竟因后者将计划提前……杜建不敢多想,起身后迅速朝府外而去。 江南萧则很快回了房间。 刚躺下,他的怀里便多出一个热源,肩颈边埋过来一个脑袋。有温热的吐息喷洒其上,江南萧忽地有一瞬的僵硬,少顷才伸出胳膊把人揽入怀中抱紧,也跟着沉沉睡去。 翌日,江望津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中,仰头便看见长兄凌厉而清晰的下颌线,唇瓣微抿,凤眸轻阖,还没醒。 江望津就这么盯了好半晌,直到撞入那双深邃眼瞳中,狭长的眼尾上挑,“在看什么?” 略微带着点沙哑的嗓音丝丝入耳,江望津有种做坏事被抓到的错觉,心跳有顷刻失衡,他从对方怀里退出,“哥,你醒了。” “嗯。”江南萧应了声,怀中空下,他顺势收回手。 今日是休沐日,两人洗漱完还能一起用早膳,与之前还在庄子上时的相处差不离,用罢早膳后江南萧便去了书房。 清晨的光线柔和不刺眼,燕来搬了张躺椅放到院中的树旁,江望津坐上去,阳光透过枝叶映在他身上。眼见燕来又要去给他找脚凳,拿小几、端小点心,他连忙将人叫住:“燕来。” “怎么了,世子?”燕来站定看他。 “你帮我去叫林三过来。”江望津道。 燕来点头正要应。 江望津补充了句:“不许欺负他。” 燕来瞪大眼,小圆脸上全都是震惊,辩驳道: 18、第十八章 即便江南萧不说,待江望津缓过神来亦或是沐浴更衣时总会发现。 此刻,他还是将此事提前告知了江望津。 江望津愣了愣,抬首望去。 江南萧已重新朝他看来,两人目光于空中交汇,谁也没有再开口。 半晌,江望津才把眼睫压了下去,“是、是吗,谢谢哥。” 不知怎的,他忽然感觉一阵不好意思。自懂事起,江望津便未曾这样与人亲近过,即使是沈倾野也没有,更别提换亵衣这种事情。 至于年幼时的记忆有无,他记不清了。 幼时与长兄的那些回忆在江望津这里其实已经很模糊了,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不太记得。 上一世兄弟二人渐行渐远,江望津亦不会刻意去记。何况当时他还小,如今重活一世,记忆更加久远。 但是,他不记得,长兄应当记得。 江望津再度抬眸看去,他倏尔很想知道……他和长兄小时候是怎么相处的, 江南萧被他直勾勾的目光凝望,喉头滑了滑,低声:“怎么?” 江望津想问,话到嘴边又不太问得出口。 他都只记得一星半点了,这样问的话长兄会不会伤心,他不想让长兄难过。 江望津长舒口气,若无其事道:“哥,昨日的疯牛你处理好了吗?可有其他百姓受伤?” 江南萧寻了张椅子在他不远处端坐下来,“你不是让林三去查了。” 江望津并未让林三掩人耳目,长兄会发现也不意外,他笑了下,“嗯,林三说都被哥抓起来了。” 江南萧亦不由轻笑一声,末了神色冷淡几分,“背后主使是刘维。” 果然是他,江望津蹙了下眉。 说起刘维此人,他与对方并无过节,甚至都不曾见过对方,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交集也仅有上次在揽星楼时——刘维想要硬闯他所在的雅间,但最后是被蔺琰给拦下。 江望津心中一片冰寒,对于刘维将恨意转到自己身上一事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这样的人,上一世他早已见过太多太多。 真正有能力的人,是不会把心思放在算计上,更不会如刘维这般,欺弱怕硬。 只是,他怕是挑错人了。 江望津无心参与朝廷纷争,但在其他事情上亦不会白白受人算计。 何况这次长兄代他受了过,合该让刘维付出代价。 如今刘贤妃倒台,刘维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对方得罪的人应该不少。江望津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却也不会因此放过他。 现下让江望津疑惑的是,为何刘贤妃提前被废。 上一世刘贤妃被废的时机很是巧妙,彼时整个朝堂因几位皇子夺权闹得不可开交,硕丰帝作壁上观。刘贤妃一死,本是靠母妃受宠而颇受器重的十四皇子顿时没了主心骨,很快沦为第一枚弃子,在权力倾轧中获罪被圈禁。 这算是西靖朝廷乱起来的导火索。 那时江望津也因加入了蔺琰的阵营,被迫因此忙碌起来。 江望津脑海中仅闪过一瞬探究的神色,很快就收了回来,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左右同他毫无关系。 许是江望津沉默得太久,江南萧问:“在想什么?” 江望津看着江南萧,和他对视,不闪不避地道出自己的心声,“在想该怎么让他吃到教训。” 在长兄面前,他不想掩饰自己的睚眦必报。 说话间,江望津眼神落在他的手上。 该是刘维的,不论祸福,他都得受着。 江南萧觉察到他的目光,一瞬也回想起当他赶到时目睹疯牛直奔向江望津的场面,面上不显,心中怒焰却是毫无征兆地翻腾起来。 他无法想象自己若是没有及时赶到会是什么后果。 江望津重伤在地、满身是血……光是闪过这样的念头都让江南萧生出丝窒息的感觉。 倘若换作是半月前的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自己也会如此珍视看中某个人。 或许是对方朝他伸出染血掌心时喊的那一声‘哥’,也没准是梦呓而出的那声‘别走’……更可能是那无意识发出的‘长兄’。 江南萧不允许任何人伤到江望津。 这是他的弟弟。 “哥……” 一个声音打断了江南萧的纷杂思绪,刚涌起来的无数阴暗念头瞬间散了个干净。他回神,只见江望津正伸手抚上心口,眉头微蹙。 “不舒服?”江南萧起身,大步走到躺椅边上,腰背微弓站到江望津跟前。 江望津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方才再次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怒气。 他十分确定,这不是他的情绪。 江望津再也无法视而不见,且清楚而明晰地意识到,这是长兄的情绪。 长兄因为他想到了昨日的事情在生气,而这样的情绪,他昨日也曾体会到过。 江望津想到林三说的——那时刘维也在酒楼中,此事既然是刘维所为,对方必定会在暗中窥视。所以,长兄当时就发现了刘维,事后也调查到了对方身上。 直到后来,又是一阵后怕与惶恐,这样的情绪他也曾见长兄面上出现过,是那次长兄发现他呕血瘫软在榻上时。 然而,紧随而来的强烈占有欲和掌控欲浮上心头,让江望津有些无所适从,那强烈的情感令他感觉到了心悸。 长兄…… 在想什么。 江南萧此时什么都没想,眼神牢牢定格在江望津身上。他探指向前,还未触上,后者就往后躲了下。 江南萧一怔。 江望津躲完自己也怔住了,继而慢慢一点点挪了回去,主动凑到江南萧指下,乌发遮掩下的耳根透着红。不知是为自己不小心窥探到长兄情绪的原因,还是那份因情绪本身。 “我真的没事。”江望津嗓音干涩。 江南萧将眸底神色压下,收回手,“嗯。” 语调莫名淡了点。 江望津心间无端空缺一块般,他倏地伸出手去,将长兄的手一把握住。 江南萧看他。 对视间,江望津将江南萧的手拉过来,两人距离拉进,完全是条件反射般做出的反应。他呼吸紧了紧,小声说:“难受。” 撒谎。 江南萧望着他。 他没有感觉到对方在难受。 江望津被接二连三的情绪影响,又被江南萧的视线盯得心下慌乱,说话时尾音都在发着颤,下意识唤了声:“长兄……” 江南萧注视几秒,片刻,他叹了口气,“嗯。” 紧接着,江南萧反握回去,低低开口。 “我看看。” 19、第十九章 江南萧伸出包着纱布的手简单在江望津额前碰了下。 江望津一动不动,任他施为。 “应当是还没醒酒。”江南萧道。 他说得认真,江望津却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眼神幽幽,“哥。” 江南萧笑了声,“无事便好。” 知道长兄是担心自己,江望津心情亦轻快起来,忍不住抓着他另一只手晃了下,江南萧由他晃。 下一秒,江望津又沿着他掌沿捏了捏,旋即被扣紧,他掀起眼皮,只听:“刘维之事,你无需操心。” 听他再度提起刘维,江望津只觉心头还隐约怒意涌现,再无其他情绪。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其他,江望津凝滞片刻方才低声道:“可他伤了你。” 对此,江南萧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刘维动手的初衷实在触碰到了他的底线,“那便把他也抓起来。” 江望津一时好笑又好气,遂再次改了对他的称呼,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像是浑不在意,“既然这样,就由长兄决定吧。” 一边说,一边松了手。 江南萧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先一步把他的手抓住,却并未改口。 江望津无法,倒是没再说什么,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他想为长兄出气,长兄亦想替他出头,皆是在为对方着想罢了。 两人在院中待了会,阳光渐渐炽热。今日天气有些闷,江望津额前沁了点薄汗,想到自己昨天喝了酒回来没有收拾就睡下,醒酒汤还洒了——虽有长兄为他擦拭过,但江望津总有点不自在。 正这时,江南萧道:“外面有些闷热,进去吧。” 江望津应了声,“哥,我想沐浴。” 江南萧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两秒,“我去命下人给你备水,你且去房中等着。” 兄弟二人都不是喜欢让人伺候的性子,江南萧搬进来后,那些下人当值更是只守在茗杏居院外,甚少踏足院内。 江望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睑微垂,确认自己那些无端生出来的情绪是长兄的。 他是不是应当找个时间告知长兄,如此肆意地窥探旁人心理实在有些失礼,可长兄知道后会否觉得他奇怪? 江望津一边想,一边踱步回了卧房。 不多时便有下人端水入内,这时燕来也回来了,“世子,你要沐浴?” 江望津思路被打断,看向燕来,被他的眼神直直望着的燕来心底打了个哆嗦,无辜地眨眼。 “嗯。”江望津看够了,这才回了一句。他捻个鸡蛋过去——这是昨日赵仁亲自用荠花煮的,叮嘱道:“你小心些。” 燕来一口叼住,好奇,“小心什么?” 江望津提点:“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老实人逼急了,可不知会做出什么来,万一被揍那就不好了。 燕来茫然,没听懂。 江望津也不指望他突然变聪明,点到即止,继而说道:“好了,你去帮我把衣服来吧。” 燕来:“啊、哦哦。” 他去帮江望津把换洗的衣物拿了过来,没有再问刚才的事,一来一回间他早就忘了,“世子怎么这时候沐浴?” 江望津被他无心的一问,禁不住又想起方才江南萧说的,耳尖倏地一热,他蹙起眉,“胡乱问什么?” 燕来表情呆呆的,这原来是不能问的吗。 江望津见状顿了下,心知是自己反应过度,他淡然解释:“昨日在宫宴中喝了点酒。” 燕来这才恍然。 恰好水也已准备完毕,江望津便让众人出去,待房内只剩下他一人时方才宽衣,褪下亵衣时他指尖微凝,旋即迅速将之脱去放在一边。 接着,他踏入被雾气氤氲的浴桶中,淡淡药香萦绕鼻端,略显炙热的水流将他包裹。 侯府中常备着各种药物,江望津洗澡时水里会加入医师特意调制的草液,身体浸泡其中可以疏通经络,有增强体质之效。 但药物也是有些副作用的,例如每一次药浴都会让江望津昏昏欲睡,他刚泡进去没多久就听到门外燕来喊了他一声,“世子。” 江望津:“嗯。” 燕来闻见声音就住了口,没再说话。他喊的那一声也只是在防止自家世子在药浴中昏睡过去,毕竟之前曾有过先例。 周遭的环境复又安静下来,期间燕来又叫了他两回。又过片刻,江望津眼睛缓慢眨动着,燕来没有喊他,他有些困乏,靠在浴桶边沿脑袋一点点往下垂去。 须臾,一声:“阿水。” 嗓音的主人语调轻缓,毫无阻碍地传进江望津耳朵里,困意顷刻就散了,他缓慢地唤了句,“哥?” 江南萧的声音再次响起,“嗯。” 江望津有些疑惑长兄怎么过来了。 “不要泡太久。”江南萧道。 江望津:“知道了。” 话语里透着一股倦意。 知晓长兄守在门外,江望津没再泡多久便起身去穿衣服。 屋内水声一瞬哗哗响起,站在外面的江南萧侧脸对着房门,确定屋中人气息平缓自己身上亦无不适之处,他抬步往书房走去。 江望津出去时,江南萧已经离开,燕来守在门口,他小声说:“大公子去书房了。” “嗯。”江望津点头,想到明日长兄又要去上值,他长叹一声。 这时,院门处传来一道话音,“头发怎不擦干?” 江望津扭头,“哥?”不是说去书房了吗? 燕来也是一个‘咯噔’,而后自发地缩到了角落。 江南萧走过来。 江望津注视过去,回道:“今日太阳正好,可以晒干。” 江南萧:“会头疼。” 他说着,行至江望津身后,高大的身躯从后看去几乎将人完全覆盖住。 紧接着,江望津的头发被轻轻握住,如瀑青丝被人一手托起,他不禁缩了下脖子。 有点痒。 “哥要帮我绞干头发?”话落,江望津抓住自己颊侧的一缕碎发。 江南萧没说话,柔顺的乌发被水打湿,一绺一绺的躺在他掌心,随即他单手蓄起内力。 只见原来还湿答答滴着水的发丝瞬间烘干。 待头发被一点一点烘干,江望津若有所觉,伸手把垂在背后的头发抓到自己眼前,“干了?” 他这才知道长兄是在用内力给自己烘头发。 江南萧‘嗯’了声,视线下落。 没了头发遮挡,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映入眼帘,上面还覆着层莹润的水迹,染着被热水熏蒸出来的粉色,煞是惹眼。 江南萧敛下眸,极快地将剩下的头发给烘干,“我还有公务,午膳不必等我。” 说罢,江南萧大步离开了茗杏居。 江望津抬眼目送他离开。 燕来这时才喊上前,一脸惊奇地望着江望津半盏茶前还湿淋淋眼下却全然干透的头发,大赞,“内力好厉害!” 江望津收回看向院外的眼神,朝燕来撇去,“厉害吧?” 燕来点头点头。 江望津:“拥有内力之人,一拳能把一头牛打死。” 燕来诧异地张大嘴。 江望津扬起唇角,桃花眼中扇动着别样的光彩,熠熠生辉,他轻笑道:“林三也有。” 燕来先是反应了一秒,然后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世子……”难怪世子让他别欺负林三,敢情自己都不够那小哑巴一拳的。 接下来的几日,燕来都躲着林三跑。江望津亦没出府,就在侯府待着,直到卫恒递了帖子上门,约他去揽星楼。 上次江望津在靶场可算是为他出了口恶气,卫恒今日特意翘了值找他出去吃酒。 拜帖中‘酒’字被划掉,后方缀着一个大大的‘饭’字。 看到这里,江望津突然就想起上次他误喝了酒,一口倒的事。 那日休沐后,长兄似乎忙起来了,兄弟两除了换药时的独处,已有好几日未曾一同共用晚膳。 以前他们也不是一起用的。 但自江望津重生以来,他就一直是和长兄共同用膳,才短短些许时日,就好似成为了习惯般。 江望津中间也再没感受过有关长兄的情绪,他猜测应该是只有长兄心绪起伏过大他才能感受到,平时不会如此。 而长兄又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极好,因此他鲜少能感觉出什么。 一旁,送来帖子的赵仁询问:“小世子可要赴约?” 江望津:“去吧。” 揽星楼离兵部很近,他可以顺道去找一下长兄,问对方今日何时回家,他们一起用晚膳。这两日他也一直没找到时间告诉长兄关于通感一事,或者说,江望津仍在犹豫。 见他要出府,赵仁立马安排下去。 可能是上次疯牛一事,他不仅又让林三随行,另还增派了数名侍从跟随,阵仗可谓浩大。 江望津见状经不住按揉了下眉心,但赵叔这是为他的安危着想,便也没说什么。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府。 卫恒一早便等在揽星楼外,看见江府的马车远远从街道那头驶来,一时被这阵仗惊住。 “你这是、要去哪?”待马车行至近前,卫恒探头张望。 江望津无奈,尔后缓缓道:“来与你吃酒。” 卫恒听到这梗了下,接着他又嘿嘿两声,“可真给我面子。” 话落,他抬手就十分自来熟地准备去揽江望津的肩。在他看来,经过这几次,两人交情也算深了不少,勾肩搭背有何不可。 江望津是不太喜欢同旁人有过多肢体接触——长兄除外,所以正打算躲。 然恰在这时,他心头陡然涌现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他反应慢了一步被卫恒的手搭上了肩膀。 随之而来的是愈发明显的情绪。 带着抵触,隐隐夹杂着厌恶。 还有……一丝丝强烈的占有,似乎在叫嚣着对所有物的掌控,侵略性极强。 江望津心下为之一跳。 是长兄。 20、第二十章 江望津没去分辨这情绪中隐含的含义,他只是不自觉便开始搜寻起了江南萧的身影,潜意识觉得,长兄就在附近。 果不其然,江望津一回身就看见街道对面一行身着劲装的人影,为首的正是江南萧。 他的长兄。 江南萧也正望向他这边。 两人的视线不期然于空中交汇。 一旁正打算带着人往里走的卫恒忽地见身侧的人不动了。 他转头,也循着后者目光望去。 待看清江南萧时身形蓦然一僵,原本放在江望津肩上的那只手不知不觉放了下来。 江南萧身边一人扬声说了句,“咦,那不是江都统的弟弟吗?” 同他相熟的人道:“都统的弟弟?邬岸你说的是……那位江小世子?” 邬岸笑嘻嘻,吊儿郎当的,“正是,江都统不一起去打个招呼吗?” 江南萧闻言淡淡扫他一眼。 邬岸突然笑不出来了,但为了看着没有那么不自然,愣是端着笑没放下来,脸都要笑僵了。 他说罢,江南萧朝那边走了过去。 邬岸心里腹诽:这不是想见吗,他又没说错话。 江望津看见江南萧朝自己走来,唇角便不由一弯。 “怎么在这?”江南萧行至他近前轻声问了句,抬手将他左肩被卫恒方才压过的头发捋了下去。 江望津道:“出来看看。” 卫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江望津说出一句是‘吃酒来的’,等他说完,心底紧绷的那根弦才算松了下来。 江南萧扫了卫恒一眼。 这一眼看得卫恒一口气再次吊了起来,“大、咳咳,江大公子。”差点又喊成大哥了。 江南萧同他点了点头,复又问江望津:“还要多久?” 江望津眸光闪动,“很快。” 江南萧:“稍后我让杜建来接你回府。” 虽早就猜到长兄有职务在身,但江望津还是难免有些失望,“长兄,今日又要很晚才归?” 江南萧看他几秒,“嗯。” 这时,一人走过来,扬声道:“江都统,该走了。” 江望津和江南萧齐齐望去。 邬岸冲江望津打了个招呼,“江世子,久仰大名。在下定北侯府邬岸。” 江望津盯着来人。 邬岸,他对此人有些印象,只因他曾在辅佐蔺琰时与其交过几次手。 平远侯效忠于先帝,也曾为西靖的建立出力,只是先帝驾崩,平远侯也成了个闲散职位,并未得到硕丰帝重用。 而据江望津所知,邬岸亦不属于任何皇子阵营下。上一世却在皇权之争中游走,几次出手都将局势搅得更乱,最终在蔺琰登基后被处以锯割之刑。 蔺琰对其可谓是恨入了骨子里。 不过江望津对他并无恶感,他们不过各为其主。便是他,抛开最初与蔺琰的那层虚假情谊,他也只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罢了。 “邬世子。”江望津对邬岸笑了笑。 邬岸表情顿时荡漾起来。 难怪主子喜欢,他也喜欢。 邬岸可是知道主子有多宝贝这个弟弟,甚至为了对方把计划提前,让他把刘贤妃的破事捅到硕丰帝那里。 啧啧啧,刚才在那边站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待瞧见自己的宝贝弟弟让人碰了一下,周身的气压低得他都不忍看。 江南萧打断两人的对视,“走了。” 江望津目送长兄离开,却见后者忽然转头同他说了句。 “今晚,我早点回家。” 江望津精神一振,笑起来,“好,我等你!” 江南萧见他笑容满面,嘴角也勾了下。 -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邬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南萧视若无睹。 邬岸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上次刘贤妃一事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善后,以及刘贤妃的那个弟弟,也是要处理的。 最重要的还是前者。 原本计划是定在年底,眼下倏然提前那么多,漏洞自是少不了。为免被硕丰帝或是其他势力察觉,他们应当慎之又慎。 这也是邬岸认为江南萧对江望津实在宠溺太过的原因。 不过此事非是他能随意置喙的,看来他只能今夜无眠了。 没办法,天要下雨。 主子要归家看弟弟。 邬岸只好独自承受着一切,抬头就见江南萧冷眼睨了过来,他立马正色,开始汇报:“江都统,三营那边今日有士兵来报……” 江望津一直等到江南萧他们一行人远离视线才从街角收回。 卫恒拍拍胸口,暗道今天选的地方不对,赶忙道:“进去吧。” 江望津颔首。 两人相携着入了酒楼,径自朝二楼雅间走去。 趁上菜的空挡,卫恒同他说起,“噗,你知道吗,最近张祎偷偷找了个武师回家学习射艺。” 当时收到消息的卫恒笑得差点直不起腰。 “你怎么知道?”江望津挑眉。 既是‘偷偷’,那卫恒又如何知道。 卫恒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一时说漏了嘴,轻咳一声,“这个嘛……” 江望津对两人的过节有所耳闻,没想到卫恒如此关注张祎。 卫恒开始绞尽脑汁想理由,他可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注意张祎,他是半点不想和后者扯上关系的。两人临窗而坐,在他思索之际,卫恒眼角余光忽而瞥向外面的街道,“哎!施公子!施公子——” 江望津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方看了眼。 施无眠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听到动静,他略微仰头,同雅间内的两人眼神相接,点头示意了下。 卫恒招了招手,末了询问江望津的意见,“江世子,我们请施公子上来坐坐?” 卫恒早就想介绍对方给后者认识,毕竟施无眠此人颇具才气,他一开始便觉得两人气场相合。 上一世,两人确实成了至交好友。但江望津并不想再重新走一遍老路,那样没甚意思,当下便是拒绝,“不了吧。” 卫恒讶然,看出江望津并没有结交施无眠的打算,随即讪讪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难道他的眼光出错了? 江望津未同他解释什么。 卫恒只是疑惑了一瞬,很快就恢复过来,开始同江望津聊起其他的。当然,两人没有再涉及张祎的话题。 这顿饭是卫恒请的,他二人离开雅间时,杜建已经等在那里了,“小世子,大公子命属下护送您回府。” 江望津知道他只不过例行解释了一遍,眼下时间差不多,他便与卫恒告别,“我该回去了。” 卫恒听到杜建说是江南萧的吩咐哪里还敢开口挽留,当即跟江望津告别,自己又去找了其他好友出去。 江望津则乘马车回江府,上车后,燕来慢慢腾腾地跟上来,一脸的丧气。 江望津看他,“怎么了?” 燕来眼神惊恐,“林三今天主动跟我说话了。” 他话音都是抖的,可以想见心下是如何震惊。 江望津抬起一边眉,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燕来快哭了,“世子你可得保护我,我怕他打我。” 所以今天他都没理林三,怕对方和他算账。 江望津低笑,“现在知道怕了?” 燕来猛猛点头。 他要怕死了。 江望津拍了拍他的肩,“无妨,林三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 燕来这才放心,开始试探着问下次出来能不能不带林三。 江望津好笑,“这个你去问赵叔。” 燕来又缩了缩脖子,什么都不问了。 待马车在侯府前停下,赵仁就迎了出来。 江望津刚下车,赵仁就说:“小世子,大公子已经回来了。” “长兄回来了?” 江望津惊讶,继而加快了动作往府中行去。 赵仁道:“嗯,回来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身血腥味,应该是从刑房带出来的。”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过,府上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江望津应得漫不经心,“嗯,长兄上值辛苦。” 赵仁还打算观察一下自家小世子的表情,没想到这么平淡。眼看江望津越走越快,他想起什么,急忙道:“大公子现正在沐浴更衣,小世子不用着急。” 江望津脚下果然慢了点,“那好吧。” 他回到茗杏居后便先去了自己房中等候,长兄若知晓他回来,稍后定会寻过来的。 江望津在罗汉床上坐下,想着不若把通感一事告知长兄。 他总觉得这两日长兄在躲着自己。 可是为什么…… 要躲也应当是自己才对。 上次酒醉,江望津得知醒酒汤洒了后是长兄给他换的衣服,在面对江南萧时心中难免生出些不自在。可长兄又为何要躲他,江望津对此有些怀疑,或许是他想错了。 刚吃过东西,江望津靠在榻上,有点犯食困。安静下来的环境让困意加倍,昏昏欲睡间,他倏地只觉一阵奇异心绪传来,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不过瞬间,江望津眼尾便泛起绯红。 他身体向来就弱,对那方面的感觉自然就淡了,即使初次也是在梦中。 可江望津到底是男人,几乎是即刻便意识到这种感觉是什么。 江望津脑子发热,整个人都蜷了起来。他嘴唇紧抿着,眼睛也死死合上,想要将之压下。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望津意识愈发混乱,前所未有的感觉令他腰背也开始慢慢弓起。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江望津压抑着,如何也控制不住。 隐隐约约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样的想法却让他整个人变得更加羞耻。 这个突如其来的感觉…… 不是他的。 江望津第一次对自己的敏锐感到烦恼。 既不是他的。 那就是…… 江望津耳根子都是烫的。 太奇怪了。 奇怪极了。 江望津从来没有想过,这份通感能达到这种程度。 他从未自己完整经历过那种事,因此江望津不知道江南萧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默默忍受。 江望津眼睫很快被氤了一层湿气,额角的鬓发也跟着染上汗水。他此时此刻的模样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也委屈到了极点,脑海里仿若成了一团乱麻般,如同他整个人的状态,混乱又茫然。 最后,理智似乎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江望津想象不出江南萧怎么做的。 近乎呜咽的嗓音低低浅浅在房间内断续响起。 “长兄。” “在做什么……” 第 21 章【VIP】 江南萧倚靠在浴桶边,裹了一层薄纱的手垂在桶沿。眼神放空一秒,继而视线锁定水面上的东西,目光慢慢沉了下来。 荒唐。 江南萧凤眸阖了瞬,复又睁开,眸底神色复杂难言。 他又扫了眼水面。 只觉荒唐至极。 自那日看见江望津亵衣被褪去的模样后,江南萧近日脑海中总能不时浮现一回。 当时他端着盛满醒酒汤的碗把醉后昏睡的人半抱在怀,“阿水,把嘴张开。” 江望津毫无反应。 江南萧无法,只得让人靠在自己肩头,接着一只手捏住对方下颚,一只手端着碗慢慢喂给他。 醒酒汤的气味并没有多好闻,加了蜂蜜之后更是多种味道混杂,江望津从小就不喜欢喝药,每次喝药都要花上许多时间,更别提醒酒汤这种类似汤药的东西。 江南萧喂他,刚喝下去一口就被他无意识地皱着眉吐了出来。 接连喂了几口,可能是嘴里怪味太大,江望津挣扎着还要吐。江南萧手上端着碗,一时不察被他挥起胳膊打翻。 刹那间,醒酒汤洒了满身。 江南萧滞了滞,只好将人放回榻上,去拿巾帕来给他擦干净。 亵衣亦被泼出来的醒酒汤打湿,粘在身上。 江南萧眉峰微拧,复又去拿了一件干净亵衣回来。 衣服一寸寸向下落去,掩盖其下的皮肤瓷白细腻,因酒醉泛着淡淡的粉。 江南萧仅看一眼就错开了。 然而,手上却依旧能能完全感知道,隐隐约约间,两点粉色被他收入眼底。 之后江南萧只要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那幅画面。 所幸这几日事务本就繁忙,他着实没有时间来思索此事。 但江南萧没料到今日会在揽星楼附近遇见江望津。 原本坚硬的心房在瞥见后者略微黯淡下来的眸光破出一道口子,江南萧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紧接着说出要早些归家那番话。 说完其实江南萧便生出了后悔的情绪,只是尚持续不到一秒就因为看到江望津冲自己眉眼弯弯地笑起来而消散。 果然。 他拿对方没办法。 江南萧从刑房回来后便去了浴房,热水浸润过身体带来舒适之感, 他阖上眸子。 不多时,脑中便闪现出那一幕。 江南萧立即反应想要将那幅画面抛出脑海,然而他越是想要如此,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之忘却。脑子里的画面反而愈发清晰,几乎连那粉色的形状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更加让江南萧难以置信的是。 他竟对此生出了那种心思。 半晌后,江南萧彻底平复下来方从浴桶中起身,迅速再次冲洗一遍自己,这才将衣衫穿戴好。 屋外,回来复命的杜建听到动静禀告道:“主子,小世子已回房,正在等候您过去。” 江南萧闻言喉结耸动了下,开口时尾调略带沙哑,“嗯。”- 另一边,江望津浑身瘫软地躺在榻上,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方才那种刺激着神经的感觉仿佛仍然存留在体内。 并非仅存于身体上的,而是仿若穿透灵魂一般,比之寻常还要激烈数倍。 他此刻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般,全身上下都被覆了层粉色,仿若一只熟虾。 江望津脑子还在嗡嗡,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作何反应。 他对现在的情况毫无应对之策。 原本江望津打算找个时间将通感一事告知长兄,以免两人日后因此生了嫌隙,不承想会出这样的岔子。 江望津完全想不到要怎么应对,或者说,他眼下什么都想不了了。 此事必然是不能再说的。 且,他还得以示遮掩。 长兄如今正是年轻气盛之际,也……在所难免。 江望津长睫微敛,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够感知到长兄的情绪,便连那种事也一并感知到了,这叫他如何面对长兄。 正所谓越是不想面对,就越是会面对。江望津才刚思及此,门口便传来动静,他猛然一惊。 房门被推开的响动传来,不是燕来——对方过来必然会敲门。且这脚步声沉稳而有力,江望津顷刻就分辨出来。 是长兄。 江望津条件反射将自己捂住。 卧房宽大,内间却是有纱幔遮挡,掩住了大半光线,加之日近黄昏便显得愈发幽暗。 江南萧掀开帘子进去,第一时间就看向房间一侧的罗汉床上团着的身影,“怎不点灯?” 江望津没说话, 听到这声音,竟还无端地颤了两下,脑子里全是先前感知到的那些。 他无意联想,感觉却是实实在在,江望津清楚地知晓——长兄半刻钟前在做什么。 他不出声,还能听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江南萧走近几分,“睡着了?”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江望津此时觉得长兄的声音莫名低沉,尾音微哑,他一时只觉身上更热了。 江南萧知道江望津没睡着,且呼吸还有点紊乱。他拧了拧眉,在榻边站定,接着俯身。 带着清冽的气息夹杂着热息靠近,像是要把他全然笼罩其中,江望津动了下,终于开口:“哥……” 江南萧与他近在咫尺,他伸出手把人翻了过来。只见江望津眸光一片潋滟,满脸发着红,那绯色从面颊直直蔓延到了脖根,最后没入前襟。 “可是身体不适?”江南萧当即就将人捞了起来。 他并没有感觉到不适。 可当他把人半搂在怀时入手却是一片滚烫,江南萧表情登时就变了。 江望津下意识想躲,但脑海中蓦地闪过上次自己躲开长兄的触碰后对方冷淡下来的口吻,他忍着心底的那阵羞赧,任对方将掌心覆在额前。 “我没事。”江望津开口。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那声音简直哑得不成样子,加上他现下这副虚弱面含春水的模样,确实有几分染了风寒的状态。 江南萧也没觉出他哪里难受,只当是还没反应出来,然看着后者满身发红的样子,他沉声道:“还说没事。” 江望津担心他要去叫太医,若太医一来,定然一眼就能看出自己这是什么反应,届时江望津怕是再没脸见人了。不得已,他抓着江南萧的衣服,“一会就好了。” 江南萧俨然没信,“太医看过再说。” 江望津急了,桃花眼中一片润泽,仿似下一秒就能沁出晶莹来,他摇头,“不要。” 江南萧向来拿他无法,但在身体上绝不允许有任何疏漏,出声时语气缓和,几近诱哄:“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阿水乖点。” 眼下若换作任何认识江南萧的人闻见他用这副口吻说话,怕是会惊掉下巴。 便是江望津也是首次听长兄用如此温柔的语调开口,但现在不是注意这些的时候,他再次拒绝,“不要太医。” 说着,不待江南萧回应,江望津认真回视,坚定道:“我真的没事……长兄若是不信,可以等等再看。” 江南萧低眼看他,江望津同他对视。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江南萧败下阵来,他无可奈何道:“倘若有不适就告诉我。” 最终江南萧还是没有把太医叫过来,江望津松了口气,神经依旧绷紧了。 因为长兄虽没有去叫太医,却是待在他房间里没走,甚至命杜建把他需要处理的公务都搬了过来。 经历了先前的事,江望津本就没有做好面对长兄的准备,此刻被迫同长兄相对而坐,他身上的绯色好半天都没能散下去。 特别是长兄每隔几息便要抬眼看看他,以确认他是真的没事。 江望津更加脸热,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半晌后他才缓过来。 经此一事,兄弟二人前几日的疏远彻底淡去,相处似乎又如往常一般。 而江南萧兴许是再次被江望津的异常吓到,这几日早出晚归,每每下值回来他都会径直去往茗杏居,待看过江望津后方才前往书房- 转眼寒食节将至,这几日江望津安心待在府里梳理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做到在长兄面前淡然自若的样子。 连在给对方上药时都目不斜视,他自以为掩饰得极好。可江南萧却觉出他近来在自己面前总是有些不自然,眼睛鲜少同他对视。 这日下值,江南萧到了茗杏居,江望津单手支腮撑在石桌上,双目略微出神,连他走近都没发现。 江南萧在他对面坐下。 少顷,江望津回过神这才发现桌前多了一人,“哥,你回来了?” 说罢后,他默默挪开了目光。 今日时辰尚早,太阳斜斜挂在天边将落未落,透着光的耳垂不知不觉漫上绯红。 江南萧目光在他耳垂上停留几秒,收敛视线后道:“寒食节将至,可要出去走走?” 因就在明日,府上已经准备了寒食粥、寒食面、枣饼、春茶之类的饮食,赵仁对这些东西最是认真,早早就打理好了。 江望津闻言应了声,“好。” “带你去普陀寺祈福?”江南萧又问了句。 江望津倏然抬起眼帘朝他看去, 江南萧挑了挑眉,“不是想去?” 听见这话,江望津心道果然。 上次蔺琰提起他和对方曾相邀要去普陀寺,但当日江望津是拒绝了的,现在又听长兄提起,江望津便猜到对方把七皇子的话记住了。 他眸光闪动,轻声道:“去。” 江南萧晗了颔首,“嗯,我们明日在普陀寺宿一晚再回。” 普陀寺乃国寺,历经几朝都未曾改变它的地位,更是经过诸位帝王派人修建,里面供香客们居住的房间不少,且普陀寺的素斋也是一绝。 江望津上一世曾在普陀寺住过几回,对那边的环境很是喜欢,遂点头,“好。” 翌日,两人乘坐马车出发,这一次赵仁也随行在侧。他乐呵呵地望着两位主子上了马车,自己往车板上一坐,“林三,你来驾车……燕来你也上来。” 马车不小,车板亦是宽大,但要坐三个人也实在用力。 赵仁把燕来一拦,让他挤在中间。 燕来使劲往赵仁那边靠,差点没把人挤下去,“诶诶,燕来你挤什么?往旁边坐点。” 车厢内,听到外面动静的江望津有心想把燕来叫进来,但长兄在这里,对方进来恐怕会更加不适,他还是放弃了。 这两日他自己差不多缓过来了,也不必非要有第三人在场才能自然同长兄相处。 正在这时,只听一句:“过来。” 江望津一怔,抬眸望向江南萧。 “坐到我身边来。”他说。 江望津停顿片刻,还是坐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要求让他都没来得及思索以往这种时候都是长兄主动坐到他身边,怎么今日反是长兄让他坐过去。 待江望津在江南萧身侧坐下后,车厢又安静了下来,一时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少顷,江望津正欲出言,却听江南萧先他一步说道:“最近,你在躲我?” 江望津愣住,他侧目看去,江南萧倚在车壁,目光朝他落来。 “没有。”江望津矢口否认。 江南萧没说话。 江望津:“真的没有。” 他只是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长兄罢了。 默了默,江望津道:“上次长兄不也躲我了。” 江南萧顿了下,眼神往一侧撇去,沉默无言。 原来他做得也不隐蔽。 两人默然相对,江南萧道:“因为这个?” 江望津顺势道:“对。” 江南萧眉间拢起,转而又舒展开,似想通了什么,“我道歉。” 江望津没想到长兄会说这个。 长兄……同他道歉。 江望津一时也有些愧疚。 其实不是因为这个。 “哥。”江望津喊了声。 “嗯。” 江望津抿抿唇,低低道:“对不起。” 身边似乎有些安静,江望津正待回首,下一秒,清冷的气息拂面。 江南萧往他这边靠了靠,大掌抚过他脑后。江望津有片刻的呆滞,耳畔的嗓音低低沉沉,有点失真,很轻,却又郑重。 “不必道歉。” 江南萧一字一句道:“是我的问题。”若非是他先躲着人,后者也不会如此。 是他没有想明白。 江望津听得心里揪了下,脱离他的桎梏,侧坐着正对江南萧,“不是哥的问题。” 江南萧看着他,视线掠过自己空了的掌心,正要放下。 下一瞬,江望津抓着江南萧的手,身子微微前倾,脸颊蹭过后者指尖。带着粗粝的指腹刮过他面庞,留下一点红色印记,不觉得疼,反倒有些痒痒的。 江望津视线看向江南萧上次被疯牛角划开的那只手,伤口每日都用顶级紫灵膏涂抹,现已结痂。今日伤口纱布都未缠,可清晰瞧见伤处边沿有淡淡的粉色。 每次瞥到这伤他都有点不好受。 “不是哥的问题。”江望津低声重复了一遍。 说话间,他眉眼弯了下,眸底映着江南萧的身影,继续道:“我们都没错。” 江南萧盯着他片刻后弯唇,凌厉的凤眸柔和下来,“小阿水说的是。” 一番交谈,江望津找回了两人相处时的状态,只当上次的事没有发生过,挨在江南萧身边坐下后他也没再坐回去。 “长兄之前有去普陀寺住过吗?”江望津问,重生之前兄弟二人也不算亲近,他并不清楚这些。 江南萧似是思索了几秒方才应声:“嗯。” 江望津便同他说起普陀寺的素斋来。 “喜欢吃?”江南萧含着笑看着他眼底露出来的一丝垂涎之色。 江望津被他注视得不好意思,故作正经道:“君子食之,以平其心①,我亦不能免俗。” 江南萧漫不经心接上,“且你深有体会?” 江望津看他一眼,没接这话茬。 “听闻你日前去普陀寺求签了?”江南萧忽而问。 江望津:“赵叔说的?” 江南萧不置可否。 “我同赵叔说笑的。”江望津可不认为这事可以瞒住长兄,遂如实道。 江南萧眉梢一扬,不再多问。 马车一路往普陀寺而去,驾车之人技术娴熟,没有分毫颠簸。 江望津同江南萧闲谈了一路,似乎是要把这几日的空白补上。 直到快要抵达时,外面也传来嘈杂声- 今日是寒食节,前来普陀寺上香的香客不知凡几,选择在此留宿的更是不少。 两人去时,见到了慧明大师。对方正被信众围在中间,众人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地听他讲禅。 前来接待的小沙弥听闻他们一行是要住宿,连忙将人往后院的禅房引。因为江望津喜静,小沙弥把他们带到一处偏远的小院。 来往人相对少了下来,小道清幽,路上枝叶沙沙作响。扫地僧人持扫帚将落叶扫去,见他们路过,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 江望津同江南萧亦回了一礼。 “施主,请。” 几人顺着指引入内,院子不大,房间的数量似乎不太够让他们这次出行带的这么多人住下。 赵仁点算一番,“三人一间应当差不多。” 话落,他眼神往江望津和江南萧身上瞟了瞟。 江南萧望向身边,“你与我住一间。” 之前两人在庄子上,以及江望津身体虚弱那几日两人一起睡的,现下拒绝未免说不过去。且他已经想通了,自然没什么不可以,“嗯,我跟长兄一间,剩下的赵叔你安排吧。” 赵仁眯眼而笑,“就听小世子的。” 燕来毫不意外被赵仁安排和他一间,至于第三人也没有任何悬念地落到了林三身上。 为了方便,几人住的屋子距离小世子和大公子的房间最近,他们三人去住理所应当。杜建则与另外两名侍从住在另一边。 禅房虽然有些简陋,但桌椅齐全,只摆了一张矮榻,江南萧扫一眼仅铺了薄薄一层的床垫,问:“睡得惯吗?” 这次算是轻装出行,一来他们住寺庙是为了祈福,非是享福来的。二则江望津亦不是什么娇生惯养,半点苦头都吃不了的,且不过是床垫硬了些,算不得吃苦。 再者,天下之大,吃苦的只有寻常百姓。君不见战争四起时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他们中又有多少因此失去至亲。 江望津曾以为自己辅佐新王,可效仿先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②。 然而到最后,他非但错信他人,反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自然睡得惯,”江望津敛下思绪,“哥你不用太顾着我。” 江南萧闻言轻笑了下。 江望津:“笑什么?” 江南萧嘴角微挑,“不顾着你……” 江望津正欲作答,却听江南萧继续,“那我要顾着谁?” 言外之意,只有你。 江望津心脏鼓噪,好似能听见血液在经脉中涌动的声音,脑海中全是长兄的那句话。 反复回荡。 江南萧抬起手揉乱他额前的碎发,“在这等我。” 江望津飞快问道:“哥你去哪?” 江南萧回眸,上勾的眼尾被笑意占满,“去顾着我们家小阿水。” 说完他走了出去,不多时手里抱着一张毯子走进来。 现在的天气并不如何炎热,夜间寺里更是寒凉,江南萧把毯子垫在底下,将边角压平才把被子重新铺上去。 他不让江望津帮。 江望津只能坐在一边看着他忙碌,忍不住调侃,“哥,你真贤惠。” 江南萧动作停了下来,转头睨向他,“嗯?” 江望津眸中划过一抹狡黠,“长兄如此贤惠,日后也不知谁人如此有福气……” 江南萧立在榻边看他接着往下说,方才还在叠被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此刻他五指微张,活动了两下,而后另一只手抬了抬, 理了下袖口。姿态闲适,漫不经心,然那双狭长上挑的眼尾却紧盯着江望津不放。 江望津和他的视线对上,心跳无端漏了一拍,眼神闪烁。见此他正想把后半句收回去,却是来不及了,剩下的三个字脱口而出,“娶到你。” 说罢,江望津倏然站起身。 江南萧放下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哦?阿水觉得娶到我有福?” 江望津抿着嘴不说话,眼睫眨动两下,表示他没说过这话。 见状,江南萧朝他走近。 江望津往后退去,江南萧靠近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及至瞥见后者脚步迈得更大,江望津转身便跑,刚跑出去一步就被抓住了手腕,后背抵上一个温热宽厚的胸膛。 “跑什么?” 说话时嗓音带起的震动从身后贴着的胸膛传来,直直撞进江望津耳膜。 江望津道:“没跑。” 江南萧哼笑一声。 江望津:“哥……” 江南萧声调平平,“嗯。” “我说错话了。”他主动认错。 江南萧低眼,黑色的发旋映入眼帘。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清怀中人细长而浓密的乌黑睫毛正在止不住地乱颤,似在诉说主人的紧张。 他并未答话,一时之间,长睫抖动的频率愈发频繁。 江南萧终于舍得将人放开,把人掰过来正对着自己,“不可胡说。” 江望津乖乖应,“不胡说。”他说的都是真话。 江南萧抬指在他额间轻弹。 知他是听出自己话中之意了,见状江望津忙将眼睛闭上。待那一下落实他觉得不疼,又悄悄睁开一条缝。 江南萧眸中含笑,“再有下次,便不止这么一下了。” 江望津坦然回视过去,眼神充满笃定:“哥不会的。” 江南萧凝视他片刻,并不回答,后退半步,“走,去大殿看看。” 话落,他转身便走。 江望津笑着跟上,默契地没再追问。 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弟弟便要懂得给长兄留面子,江望津心中暗笑。 恰在此时,垂在身侧的手被牵住。 江望津侧脸看去。 江南萧行至他身旁,目视前方。 侧对着江望津的半张脸鼻梁高挑,线条利落分明,唇线绷直,仿佛什么也没做。 下一刻,江望津的手就被捏了捏,沿着手掌边沿,轻轻的一下,一触即分。 江望津瞬间便想起上次他也是这样捏长兄的。 长兄在学他。 江望津哑然失笑,江南萧终于瞥眼朝他望来。他张了张口,用嘴型说了一句‘长兄’,继而便扬唇兀自笑开。 两人走到院门,正好看见赵仁、燕来几人挑了水过来。 今日寺庙前来祈福的百姓实在太多,寺内僧人未必能顾及到他们,因而还需他们自食其力。 “赵叔,”江望津看向水桶,“哥。” 江南萧:“想帮忙?” 既然来了这里,所有人都只是普陀寺的香客罢了,不拘是何身份,江望津自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亲自挑水亦无不可。 然不等他点头,赵仁就先开口了,“哎哟,这可用不着小世子你来,我们都挑好了。” 说着赵仁朝院子里摆着的几个大水缸指去,里面已经差不多都盛满了水。 燕来挑水挑得满脸红彤彤的,他累得说不出话,索性一下一下点着头。 赵仁见二人相携似乎是要出去,不经意瞥见他们牵着的手,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笑容满面道:“小世子这是要和大公子去哪?” “去殿前上香,赵叔你们……也一起?”江望津看了看他们身上的水桶。 燕来立马放下,擦干净脸大声道:“我也去!” 江望津笑睨他一眼,“自是少不了你。” 众人一道往前面的大殿走去,出了后面的禅房,香客逐渐多了起来,燕来等人缀在后方。 其中还有不少京中大臣携同亲眷,对方认出江南萧,远远朝这边望来一眼。因上次宴会江望津与江南萧同去,那人亦认出了他,隔着人群冲两人点头示意了下。 江望津还见到了几个熟面孔。 不过现在他与那些人并无交集,只是这些人都是蔺琰麾下幕僚,上一世他曾同这些人多有接触。 江南萧也注意到那几人,看了看江望津,忽地道:“认识?” 江望津摇头:“不认识。” 江南萧点点头,那些人中有几个同七皇子蔺琰多有接触。蔺琰曾想要拉拢江望津, 后者会认识不足为奇,但既然他说不认识,江南萧便也信了。 他扣着江望津的手,似生怕后者被人挤散,另一只手将人护着。 江望津把他那只手拉下来,“还有伤。” 江南萧:“已经好了。” 江望津不赞同道:“只是结痂,还没好。”这样伸出去万一被其他人撞到,伤上加伤怎么办。 他瞥了眼跟上来为他们隔开人潮的侍从,“我不会有事的。” 说罢,江望津主动拉着人往前走。 不多时,两人渐渐接近大殿,殿旁有香客自发站在两旁同僧人们一起维持秩序。他跟长兄走入香火缭绕的殿内。 兴许是上香的人实在太多,烟雾大到刚走进来的江望津呼吸都困难了瞬。 江南萧似有所觉,脚步顿了顿,“出去吧。” “才刚进来。”江望津憋了口气,说:“上了香再走吧。”否则是对佛祖的不敬。 江南萧动作快了些,前去取香,一旁侍立的僧人将香点燃递给他。他接过,从一排排气势庄严的佛像前走过,眸中并无敬畏之色。 他从不信佛。 江望津以前也是不信的,但重活一世,他开始相信这世间真的有神佛。 神佛听到了他的祈愿才让他得以重生,让他能够有机会再拥有长兄摒弃前嫌的机会。 上完香,他们再次顺着拥挤的人群朝外走,江望津让燕来自己去玩。 “赵叔也去看看吧。”他道。 赵仁看了看他,又望一眼江南萧,放心地点点头。今日普陀寺虽然人满为患,但到底是皇家寺庙,出不了什么岔子,且还有杜建等几名侍从留了下来。 待他们一走,一行人分道而行,江南萧问他:“想去哪?” 江望津:“今日普陀寺有法会,我们去看看?” 寒食节的法会是为超度,亦可为先人祈福。 江望津的父母皆在他幼时逝去,他们的样子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但他每年都会前往寺庙为二人祭祀祈福,以告他们的在天之灵。 江南萧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点头应道:“好。” 两人接着就朝着办法会的道场行去,来这边的信众比大殿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头攒动,看不清前路。 抬头望去,就见前方高台之上,身着僧袍的僧人面容慈悲,手执佛珠诵念着佛经。佛偈声声玄妙渊远,使人听之忘俗。 江望津也同其他人一样,静立场外,双手合十默默在心中祈祷着什么。 江南萧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目中仿若无物,眼底似有化不开的冰寒。 直到经文声停止,江南萧望向身侧,眼神这才渐渐有了温度。 为父母祈福间,江望津感觉到心头一阵平静,继而是柔软的情绪起伏。末了他缓缓睁开眼,光线映入眼中,他不由眯缝起双眸。 紧接着,一只大手笼罩在头顶上方将太阳光掩下,畏光的眸子得以缓解。他仰首,与低眼看来的江南萧四目相对。 “哥。” “嗯,”江南萧牵起他的手,“回去了。”- 他们回去简单用了午膳,发现燕来等人竟还没回来。 江望津先前还当几人被寺中风景迷住,这才晚归,眼下午膳都用完了,居然仍旧未归,“哥,要不要派人去找找?” 他倒是不担心赵叔和林三。 前者心思缜密,即便是出了什么事也能够迅速解决。而后者武艺高强,根本不必担心。 唯有燕来,二者皆无。 燕来从小就跟在江望津身边侍候,两人的情分已可以算得上半个亲人。 江南萧闻言便召了杜建过来。 正当他要吩咐对方去找人时,外面传来动静。 江南萧止住话头,转而道:“回来了。” 江望津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就见赵仁、燕来他们从院外走来。 甫一看到江望津,燕来立马委屈巴巴地喊了声,“小世子!” 听这委屈的,江望津猜若是长兄不在这里,后者定然要扑进他怀里了。他走过去,温声询问:“怎么了?” “我……我方才被人挤开,一下子找不到路了,”燕来抽抽噎噎,“燕来以为再也见不到世子您了,呜呜。” 赵仁抹了抹老脸,方才他们一时被寺中风景所迷,沿着山道走出去老远,偶遇一处天然的溶洞。走进一看,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众人观赏之际被其他人挤散。 林三告罪道:“是属下把人弄丢的,还请世子责罚。” 燕来还在抽抽,闻言小声叭叭,“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江望津并未怪罪,“无事,你起来吧。” 林三顿了下,还是站了起来,眼神带着歉意望向燕来。 赵仁出来圆场,“还好遇到了好心人把燕来送回来了。”他们其实就在溶洞外等候,只要燕来原路返回便可与众人汇合。 至于事情的经过,江望津基本已经能猜到,他摸着燕来的脑袋,“可有谢过人家?” 他比燕来大了几岁,一向把人当弟弟看待。且后者小时候一场高烧将脑子烧坏了,有些方面不太灵光,但在燕来心中,世子最重要。 燕来点头,“谢过了。” 赵仁道:“我已经把人带回来了,就在院外。那孩子挺可怜的,居无定所,最近就住在那溶洞中……”他点到即止。 以他们小世子的身份,赵仁当然不会随意带人过来,一切还得听从小世子的安排。 兴许是真的可怜,连赵叔都动了恻隐之心,江望津看了眼江南萧,旋即才道:“让他进来吧。” 赵仁见小世子都发话了,连忙对着外面喊了声,“容舒,进来吧!” ‘容舒’二字响起,江望津身形瞬间僵硬,他目光往院外落去,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他呼吸一凝。 真的是容舒。 是上辈子那个江望津愿意全心信赖,将之当成心腹培养的容舒。 只见少年一身破布衣衫,脸上染了些脏污,依稀可看清那张稚嫩俊秀的脸。对方头发凌乱,眼神带了点警惕地扫视周遭,浑身充满着戒备。 他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小兽戒备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谁都可能伤害到他。 江望津也是这么想的。 但当被自己养大的少年最后用‘刀尖’对准自己的命门狠狠刺下,‘抽出’时不带一丝一毫犹豫,甚至用‘倒勾’将之搅得更加鲜血淋漓时,他才终于认清一切。 江望津能够凭一己之力辅佐蔺琰登基,他怎会没有心性手段。 但败就败在他太过自负。 自诩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最后背叛他的就是那个自己人。 江望津想不到,也怎么都想不通。 容舒会背叛自己。 可是为什么。 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救赎他的人, 视自己为神明的少年。 如果不是容舒,蔺琰未必能够那么轻易地给他定罪。 燕来看见走进来的容舒,立马雀跃道:“世子,他就是容舒,是他救了我!” 江望津呼吸一窒,手无意识地往胸口抚去。 相同的位置上…… 那是燕来为他挡箭时被箭矢刺穿的地方。 若不是容舒偷偷放出了消息,那些皇子们派出来的刺客不会那么容易找到他。 燕来亦不会因替他挡箭而死。 自燕来死后。 容舒就成了除赵叔外江望津最信任的人。 结果不过是一场笑话。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江望津突然觉得脑内传来一股针扎般的刺痛,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他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精致无瑕的面庞血色渐渐褪去。 “世子——!” 随着惊呼声落下,江望津看不清前方,身体往后跌去。 意识失去前,他瞥见了江南萧的脸,同时感知到一阵心悸的感觉直往心口涌去,疼痛难忍。 江望津禁不住在心中唤了声。 “长兄……”- 几乎是江望津倒下的第一秒。 不,应该是还未倒下,江南萧就有了动作。 在所有人都不及反应时,他便将人抱入了怀里,心跳猛然失衡。 江南萧嗓音沉得可怕,“去请医师。” 变故发生得太快,众人呆立当场,直到听见他的声音。 林三则迅速朝山下掠去。 杜建也回过神来,往寺里狂奔。普陀寺中也是有医僧的,比起林三现在去把医师带来,医僧应该更快能到。 江南萧把人抱起往房中走去。 起身前,他眼神扫到那个脏兮兮的少年身上。 容舒被看得头皮发麻,牙齿瞬间就呲了起来,像是受惊般开始防备。 他看着江南萧的背影,眼神止不住往对方怀里瞥。 那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公子。 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容舒认真地想。 要是能被对方也摸一摸脑袋…… 赵仁没想到小世子会这个时候发病,他让燕来带容舒找个地方休息,自己则过去候着。 小世子的卧房外,房门紧闭。 若非大公子也在里面,赵仁怕是要闯进去了,也不知小世子是什么情况。 江望津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 他清楚地看见自己是如何宠信容舒,如何一步步被他背叛。 一幕幕像是刺激着他的神经。 燕来死前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冲刷在他脑海,江望津几近麻木地望着这一切,感觉心脏像是被小刀一下又一下地划开,每一下都鲜血四溅。 “别哭。” 江望津眼眶发酸,好似听见有人对自己说了这样一句话。 但他如今众叛亲离,赵叔也被他在流放幽州前秘密送走,还有谁会前来安慰他? 没有人…… “不要哭。” 又是一声,低沉磁性的嗓音丝丝入耳,江望津觉得好亲切,莫名有种依恋感,仿似是自己很亲近的人。 江南萧指尖从江望津眼尾划过,指腹捻去其上坠落的泪珠。 “小阿水,莫哭。” 江望津听不见,他眉头皱得死紧,像是陷入了极其可怖的梦魇之中。 江南萧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低语。 “长兄在,不要哭。” “哥会守着你。” 一门之隔,赵仁在外来回踱步,直到看见杜建回来,在他身后是一名身着僧袍的老和尚。 赵仁第一眼便认出,“慧明大师!” 居然是慧明大师,赵仁忙上前迎接,顺便朝杜建竖起大拇指,没想到对方能把这位请来。 杜建摸了下鼻子,他只是想去请医僧,亦没料到会遇上这位。 且这位还是自己跟过来的。 “阿弥陀佛,”慧明合掌,“听闻有施主在寺中突然昏厥,还请这位施主带路。” 赵仁立马上前领路,“大师请……” “大公子,”赵仁高喊,“慧明大师来了,大公子快让大师进去给小世子看看!” 房门应声而开。 慧明当先走了进去,他的视线先是落向坐在床边的人。 江南萧并未看他,仍旧守在榻前。 赵仁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他也不好出声提醒,好叫大公子切莫怠慢了大师。 只是慧明大师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开口就是:“又见面了,施主。” 江南萧总算转过眼来看他。 慧明笑容可掬,一点不像个被众人追捧的高僧,倒像是个普通老人。 江南萧哑声道:“有劳。” “阿弥陀佛。”慧明一礼,上前施脉。 不多时,他便说出了之前徐太医和府中医师一般无二的结果。 江南萧不由蹙眉。 只听慧明最后道:“江施主应当是受了刺激,这才导致记忆混乱失去了意识,不多时便能醒来。” “刺激?”江南萧一顿。 慧明不在多说,赵仁还想再问几句,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下倒有了高僧的风范。 赵仁跟上慧明,还想具体问问是什么刺激。 江南萧没动,守在榻边。 刺激…… 分明之前还好好的,若是刺激,便只有那个换作‘容舒’的少年出现时了。 江南萧忆起恰好也是那时,自己感觉到心绪一阵混乱。 是容舒吗。 江南萧心底隐约升腾起一股郁气,像是自己的所有物被其他东西沾染而涌出的怒意。 猝然而来的情绪莫名,且甚为猛烈。 就在江南萧思索时,床榻上的人倏地发出一声低咳。 江望津沉浸在前世的记忆中,眉头紧皱。 接着,陌生的情感涌入身体,占据了他混乱的心绪,他忽地便拥有了一丝清明。 江望津抓住那一瞬的清明思绪,猛然挣脱前世的枷锁,眼睫一颤清醒过来。 睁开眼便同一双幽邃如深潭的眼眸对上,江望津怔怔的。 心中的那股情绪愈发鲜明。 似在叫嚣。 江望津心跳蓦地加速。 就在他因此生出惶恐时,一双手将他紧紧桎梏入了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让江望津生出股子要被对方揉进骨血的错觉。 他有些慌乱,“长兄……” 江望津试图从他怀中挣脱,转而便被拥得更紧。 “别动。” 江南萧的嗓音贴着耳畔清晰响起。 “让我再抱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有二更噢,这章发小红包~- ①君子食之,以平其心——《晏子对齐侯问》 ②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北宋·张载 第 22 章【VIP】 (这里是二更噢,前面一更不要错过啦~) 江望津一动不动,缓慢合上眸子,默默感受着从长兄心中传递而来的情绪。 有后怕、有珍视、有喜悦……还有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江望津耳尖一阵发热,继而滚烫起来。 “我没事。”他说。 上一世的记忆太沉重,江望津无法完全忘掉,如今又见故人,那曾经折磨着他的梦魇犹如重现,刺激着他的神经。 这副身体还是太弱了,半点冲击都能让他产生那么大的反应,竟晕了过去。 江望津渐渐将身体重量全然压到了江南萧的身上,“长兄,我没事。” 泛着苦涩的药香因稍稍升高的体温而蒸腾飘荡,江南萧埋首抵在江望津颈间,呼吸微紧,心中思绪纷杂,须臾才轻轻道了句:“嗯。” 江望津能觉察到他还未放松下来的心绪,也跟着把人回抱住。 “感觉如何?” 江望津感受了一下,这才觉得舌根都在发苦,“苦的。” 江南萧:“嗯?” 先前他把人抱回房后便喂了粒药,褐色的药丸并未就着水咽下,而是入口的一瞬便在舌尖化开,浓烈的味道于唇齿间弥漫。 “哥,”江望津把头靠在江南萧肩头,“我要喝水。” 嘴里全是药味,不舒服得很。 江南萧终于松开他,目光在他面上逡巡。 又昏迷过一回,养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看起来红润了点的面色又苍白了下去,眉眼尽是恹色。 “我去倒。”江南萧起身。 江望津倚在床沿,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注视着江南萧的背影,心底感知到的浓烈情感终于得以消散,他稍稍舒了口气。 以后不会了。 即便再面对那些人,江望津也有信心不再被他们影响。 他不想再让长兄为他担忧了。 此前江望津也是这样想的,但当他真的切切实实感受到长兄担心他时的情绪,他还是忍不住心脏揪紧。 江南萧很快把水端过来,用个小瓷碗装着。江望津正欲抬手去接,就见小碗抬了抬,接着径自送到他嘴边。 江望津以为是长兄担心自己的身体,不禁好笑,其实他能自己喝的。不过脑子里虽是这样想的,他却是在小碗递到唇边时自然地张开了嘴。 江南萧看着他将一碗水喝下,心中一本满足。 与此同时,江望津也察觉到内心深处蓦地涌出一股满足感。他再次看向江南萧走到桌边将小碗放下的身影,眸中划过一抹讶然,首次竟觉得没那么排斥这个能力。 江望津心底升起新奇,观察着长兄重新朝他走来的模样。但见长兄神色如常,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可是心中那股愈发明晰的满足感在清楚地告诉他,长兄的情绪是愉悦的。 “还有哪里不舒服?”江南萧走近,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挑眉问:“怎么这样看我。” 江望津弯起唇笑了下,什么也没说。 江南萧垂眸乜他,唇色还有些白,尚未恢复过来,“真的没有不舒服?” 江望津感觉又变了,变得不悦。 上次他就知道自己只有在长兄情感波动过大时才能感受,那么……长兄现在情绪很不好? 为什么? 江望津摸不清楚,正如他不想长兄再为自己烦忧一样,他同样不愿看到长兄不开心。 “哥。”江望津喊他。 江南萧低下眼。 “你背我出去透透气吧。”似乎是怕他不答应,江望津遂又补充:“医师的药很有效,我已经好了。” 江南萧知道他没说假话。 “想去哪?”一边问,他一边在榻前半蹲下来。 江望津趴到他背上,扬起手勾住江南萧脖子,“哪里都可以。” 江南萧笑了声,“那便走吧。” 临到门边,江望津手无意识地收紧几分。 容舒……还在外面吗。 江南萧瞥了瞥眼下微微收紧的双手,目光划过一抹思量,他继续背着人往外走去。 江望津提着的一颗心在两人出了院落后方才安稳落地,握着的手也缓缓松开了。 两人走出去一段就碰见送完慧明大师回来的赵仁——他方才跟着慧明大师一起去了另一边的院子,拿了点药材过来,打算稍后给小世子做点药膳,正巧碰上江南萧他们。 “大公子,”赵仁看到他一顿,待注意到他身后背着的人后颇为惊喜,“小世子醒了?” 江望津:“嗯,已经无事了,让赵叔你担心了。” 赵仁捧着药包的手摆了好几下,眼中闪着水光,“小世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从小就是被赵叔看着长大的,江望津知道对方担心自己的身体,抿了下唇,不知该说什么。在赵叔心中,只要他的身体康健便是让对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江望津想到上一世,他们回邶創。途中车队遇上了暴雨,他受了寒,赵叔和其他几名侍卫一起冒雨上山去给他采药。 思及此,江望津忽然又想起什么,问:“赵叔,燕来呢?” 赵仁指了指小院,“我让他带容舒找个地方休息去了。”这次他没有多说什么,也拿不准小世子和大公子的想法,他能为容舒说上一句话已经是顶天了。 再者,天下可怜人多的是,这不是他一个侯府管事能顾得上的。 江望津呼吸略微凝滞。 江南萧忽地道:“赵管事手中拿的是什么?” 赵仁拎着药包示意,“回大公子,这是要给小世子做药膳用的。” 江南萧颔首,“让燕来与你一起准备吧,我与望津出去走走,很快回来。” 赵仁应下。 江望津还未出声,江南萧就已背着人继续大步朝前行去。 步伐沉稳,有力的大掌牢牢圈着他的双腿- 他们沿着小道绕过几处禅院渐渐走到了后山竹林,清新的空气拂面。 江望津只觉还略有点发闷的胸口也跟着松快起来,呼吸顺畅,“哥,把我放下来吧。” 江南萧并未将他放下,而是带着人往林中深处走去。那里有一处矗立着石台的空地,边上还错落着不少巨石,可以当成石凳在上面休憩。 “哥?”江望津又唤了声。 他趴在江南萧背上,头靠近后者的肩膀。说话时,嗓音似贴合着耳畔传来,有热息拂过。 江南萧稍一失神,哑声开口:“去前面再放。” 话落,两人已行至高台附近,他停下脚步。 江望津也跟着一停,就见远处石台附近坐着两名僧人,一胖一瘦。 稍胖的僧人手捻着佛珠,笑眯眯的。他对坐的那瘦僧人一只手往棋罐中摸出一枚黑子,举在空中半晌都未落下。 江望津认出了身形略瘦的那位正是先前道场上的高僧。 而另一人…… 对方正好朝他们望来,似乎早已发现他们,眼中仍然带着慈悲的笑容,对他二人合掌。 因走神未能提前发现有人的江南萧颔首,道:“慧明大师。” 这时,那名瘦僧人也回首望过来。 江望津拍拍江南萧的肩,他被放了下地。 他没想到那位胖僧人竟是这普陀寺的主持慧明大师。 “阿弥陀佛,”慧明起身,“江施主醒了。” 江望津一头雾水,慧明大师怎么知道他刚醒。 慧明又为二人介绍道:“这位是惠景禅师。” ‘惠景禅师’的名号一出,江望津也忍不住抬高了眉毛,没想到这位竟是与慧明大师齐名的惠景禅师。 且他曾听闻有人言道惠景还要更胜慧明大师一筹,也不知是如何比较出来的。 慧明话音落下,惠景亦双手合十同二人见礼。 许是因为江望津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江南萧同他低声道:“先前你昏倒,大师曾来看过。” 江望津恍然,“多谢大师。” 慧明笑,视线又转到了江南萧身上,“施主。” 江南萧也跟着道:“多谢大师。” 慧明无声诵了声佛号,复又摇摇头。 江望津敏锐察觉到什么。 慧明大师方才称呼他为‘江施主’,然却在称长兄时只简单‘施主’二字,江望津不禁猜测起这其中的因由来,亦或者是他多想了。 接着,慧明大师对江南萧道:“施主,可否说几句话?” 江南萧看一眼身侧,没说话。 江望津见长兄不答,气氛因而变得有些沉凝,他便道:“长兄去吧,不必担心我。” 江南萧拧了拧眉。 江望津对他弯起唇角,“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江南萧这才同慧明大师离开,而江望津则与惠景禅师留在了原处。 “禅师。”江望津同惠景作势行了个佛礼。 惠景神态看起来比慧明更为肃穆,可眉眼舒展而笑时却也流露出几分祥和,开口道了句‘阿弥陀佛’,旋即说道:“施主是有佛缘的。” 江望津顿住,猛然看向惠景,后者眸底一片澄明, 清晰映照着他的身影,“禅师……” 另一端。 江南萧看向前方慈眉善目的僧人,声线清淡,“大师想说什么?” “阿弥陀佛,”慧明道,“当初赠予施主的几句话可还记得?” 江南萧唇角微勾,似有一声轻嗤响起。再出声时,声音依旧是那样平静无波,“倘若你是要我放下执念,那么我也仍然是那句话,大师不必多言。” 慧明又诵了句佛号,“众生疾苦,施主何必再添、” 江南萧打断他,“大师又怎知我添的是厄是幸。” 此言一出,慧明仿佛愣住了,他怔忡半晌,终是笑了笑,“阿弥陀佛,是贫僧着相了。” 江南萧不欲再说,转身便要离开。 身后,慧明站在原处,“那日的话如今我却是要再改一改了。” 江南萧脚步不停,慧明留下一句,“拨乱反正,事在人为。” 轻飘飘的声音在风中消散,似有若无。 江南萧眉宇舒展,往来路走去。 回去时,他只见江望津独自坐在石凳上,表情仿若有点晃神,惠景禅师不知去向,独留一副残棋。 这次他倒是注意到了江南萧回来,很快敛下神色,“哥,你回来了。” 江南萧走近他,俯身细细打量他面色。 江望津仰起脸同他对视,眼神闪烁了瞬,“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吗?” 江南萧一时没说话。 “哥?”江望津又唤了他一声。 江南萧在他对面坐下,“方才惠景禅师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 江望津默了几息,回答道:“是。” 江南萧皱起眉,“说的什么?” 江望津反问:“那哥呢,慧明大师和你说了什么?” 江南萧:“不要转移话题。” “我没有。”江望津反驳。 兄弟二人对视片刻。 江望津抿唇,还是说了,“惠景禅师说,我命中有一劫。”难怪有传闻说惠景禅师还要更胜慧明大师一筹,原是胜在此处。 江望津不知道惠景禅师这话的意思,上一世他并没有遇到过惠景禅师。 他不知禅师所说的劫数是他所信非人最后客死他乡的事,还是别的。 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江望津怀疑惠景禅师是看出了什么。 看出……他是重生之人。 但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可倘若不是这个,那惠景禅师所说的‘劫’代表什么,又当如何躲过。 江望津说罢,也在脑海中思索了许多,同时他感觉到心口一阵堵塞。 “有一劫?”江南萧重复,语气低哑犹如风雨欲来。 江望津还未再说,江南萧已然直起身转过去要走,他眼疾手快拉住后者一截衣角,“哥,你去哪?” 江南萧声调沉而低冽,隐含冷意,“去问问他,究竟是哪一劫。” 江望津虽也想知道是哪一劫,但很显然惠景禅师不会说。他也确实问了,对方并未回答他,告诫完便径自离开了此处。 依照江望津对这方面的认知,如此已算泄露天机,禅师能够告知已是心善,再问下去便是咄咄逼人了。 江望津知晓长兄关心则乱,“禅师应该只是提醒我,哥你别去了。” 江南萧当然知道惠景不会说,可对方不说和他不问是两回事。 他不语,似还要去找人。 江望津下意识起身,接着抓住了江南萧的手臂。 江南萧脚步一停,侧身看向江望津,两人眼神相对。少顷,妥协道:“好,我不去了。” 江望津闻言朝他笑了笑,喊他:“哥。” 江南萧注视他,唇角不自觉往上挑了下,心情却是有点烦闷。 惠景的话让他很是在意。 江望津似有所觉,“哥,我们回去吧。” 闻言,江南萧敛起心思,背过身半弯着腰,继而背上落下一个温软的身体。 江望津整个人都趴在江南萧身上,伸出一只手在他肩上点了点,“走吧。” 声音自身后响起,掠过耳畔,如同小羽毛一般搔刮过耳膜。 江南萧背起他,手指禁不住蜷了下,不经意擦过江望津腿间的嫩肉。 “好痒。”突如其来的碰触让江望津低低呼了声,想伸手过去挠一下,好将那阵痒意掩盖。 江南萧:“抱歉。” 江望津没说他,只道:“快走吧。” 江南萧应了一声,“嗯。” 他背着人往来时路走去。 正此时,远处有钟鸣之声传来,古朴绵长。闻之只觉自有一股舒然之意灌注全身,又有袅袅禅音入耳,悠远而宁静。 江望津察觉心底那阵烦闷一扫而空,不由弯了下唇角。他把头埋低,脸贴在长兄的肩膀上,双手将人环住。 白皙的手指长而纤细,冷白的色调落在黑色的前襟上,被江南萧收入眸中。 他压下眼,眉间神色终于缓和- 两人很快回到所居的禅院,隐隐闻见有嬉笑声。 江望津听出这是燕来的声音,待进入院门,他这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燕来正手舞足蹈地说些什么,而在对面,一人背对着院门的方向。 江望津瞳孔一缩。 那背对着他们的人,是容舒。 情绪只有刹那间的波动,江望津的表情便平淡下来,不似先前那般。 江南萧走入院中便把他放下,江望津站定后舒了口气,正要抬步,手腕就被扣住。 他转头,江南萧目视前方。一只大掌顺着细瘦伶仃的腕骨下滑,随即有力的指节从他五指间插入,以一个不容拒绝的力道。 江望津心下倏地一颤,完全忘了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最后,是注意到站在院门处两人的燕来提高声音喊道:“世子!” “大公子,”燕来规规矩矩冲江望津行礼,接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望津,“世子你回来了!” 江望津点头,“嗯。” 在他身后,一道视线毫无掩饰地直勾勾望过来。 容舒看着再次出现的江望津,眼神直白,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清凌凌注视过去。 江望津眉头蹙起。 又是这样。 上一世的容舒也是用这副模样取得了他的信任,最后却毫不犹豫地出卖他。 江望津移开视线,半点目光都未分给对方。 容舒眼底流露出一丝黯然,却还是止不住将眼神投在他身上,眸中闪过好奇。仿若真的只是个天真可怜,无家可归的少年。 他正看着,下一刻,江望津就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容舒怔了怔,倏然撞上一道冰寒冷冽的目光。 江南萧神色漠然,表情看不出喜怒。江望津则望向了另一侧的燕来,内心十分复杂。他知道自己不应干涉后者的交际,且眼下一切的事情都还没发生,可他仍旧希望燕来不要同对方接触。上天既然让他重活一世,江望津想尽可能避免所有可能发生的不好结局。 他希望…… 燕来可以永远开心快乐,长命百岁。 “世子?”燕来反应向来迟钝,对上江望津的视线虽然不明所以,却明显觉得和往常不太一样,他想了下,“世子身体好点了吗?” 之前昏过去把他们都吓了一跳,直到赵管事过来说世子没事了,还让他一起去做药膳他才放心。 江望津摇了下头。 这时,赵仁从后面的小厨房走出来,“小世子回来了,药膳已备好,可要现在就用?” 江南萧替他答话,“端上来吧。”语毕,他拉着江望津回房。 身后,容舒潜意识跟了一步,却被燕来拉住,“你做什么去?” 容舒看了眼两人离开的方向,摇头。 “你先回去,我也去帮忙了,稍后我再来找你玩。”燕来道。 他说完追着赵仁而去,两人一同端了药膳前往江望津住的那间屋子。 待他二人进门,江南萧道:“寺庙乃清净之所,闲杂人等莫要放进来,有事可找寺内僧人帮忙。” 说话间,江南萧抬目瞥了一眼赵仁。 赵仁愣了下,即刻会意,这是在点自己,“是,大公子。” 药膳摆满一桌,菜色清淡,都是江望津经常吃的。 “赵叔,长兄的膳食、” 江南萧打断他道:“我就吃这个。” 江望津诧异,“可这没什么味道。” 他还没说完,江南萧已经拿起了碗,先给江望津碗里夹菜,再是自己。 江望津跟着拿起碗,心尖似一阵暖流涌过,眉眼不住地染上笑意。 赵仁早就乐开了,拼命抑制才将嘴角的笑压下,拉着一旁的燕来便离开了房间。 等两人一走,江望津尝了一口,嘴里寡淡无味,他问:“哥觉得味道如何?” 江南萧看过来,狭长的凤眸微勾,“你问我?” 江望津点头。 江南萧言简意赅:“啮檗吞针。”江望津一滞, 觉得这也太夸张了,“长兄可以不吃。”他方才都要让赵叔给长兄重新端一份上来了。 “嗯。”江南萧随意应了声。 江望津哽住,正欲扬声把赵叔叫回来。 却听江南萧道:“我想与你一起。” 江望津呼吸有瞬间的紧促,端着碗,眼睫低垂,半天没动筷。 “很难吃?” 江南萧注意到,又给他夹了点菜,“快些好起来,带你去望月阁换换口味。” 江望津‘嗯’了声。 待两人用完膳,不多时赵仁便来禀报,林三已把医师请了过来。 江南萧让人进门。 接着,就见林三背上扛了一人,腋下还夹着一个。 进来后林三便把身上扛着的医师放下地,药童也从他腋下钻出,落地后就直捋腹部,一副快要被勒死了的样子。 赵仁:“快,刘医师,你快给小世子看看。” 江望津瞥一眼还在缓气的刘医师,“先喝口茶再看也无妨。” 燕来是跟在林三后面过来的,闻言蹭蹭上前倒水,刘医师和药童各一杯。 林三看看他。 燕来倒完两杯水就不动了,林三收回视线。 “林三,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江望津说道。 林三恭敬领命,小世子待人向来宽和,他在心中也是颇为尊敬,整个侯府皆是如此。 刘医师喝完水过来给江望津把脉,片刻,他闭眼沉吟。 江南萧:“如何?” 刘医师组织语言,开始长篇大论,“小世子体弱、心思重……日后还是莫要受刺激为好。” 江南萧一一听罢,言:“今日是我没把人看好。” 江望津低声道:“与长兄没关系。” 两个人互相揽责,赵仁听着没什么大碍,便笑着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开些药,刘医师同他一边说一边出了房间。 刘医师又开了些固本培元的方子,药在熬着。 江望津便说想要沐浴。 他从来都是药浴,用药液温养着身体,江南萧问了一句:“可受得住?” 今日刚昏过一回,若是药浴不一定行。 江望津点头,“嗯,我已经没事了。”江南萧看着他,晗了颔首。 很快就有随侍打了水进来,动作迅速地将水放下后便退了出去。 江南萧离开前同他嘱咐,“有事便唤我。” 江望津抬起脸,“嗯?” 房门应声合拢,透过薄薄的门户,隐约可见门口立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江望津眸光闪烁,起身开始脱衣。 一门之隔,江南萧静立门边,神情冷峻。他唇瓣轻抿,下颚线条明晰,透着股冷锐之意。 寺庙禅房本就简陋,门板薄薄一层,江南萧内力傍身,里面的动静清晰可闻,但他并未仔细去辨别。 直到…… 水声四起。 江南萧双目微阖,默念清心咒。 他并未刻意注意屋内的动静,却也没有完全屏蔽,担心人在里头真出什么意外。 此时此刻,江望津整个人都浸泡在药液之中,他完全放松下来,感受着药力冲刷着身体。 门外是长兄在守着自己,江望津有些犹豫。 以往每次泡药浴都是燕来守着他,前者每隔几息便会叫自己一声,担心自己因受不住药力昏倒。 可现下守在外面的是长兄。 江望津仅迟疑了一瞬就朝门外喊了声,“哥。” 清越的嗓音从房内响起,江南萧闭上的双眸倏然睁开,凝滞一秒方才应声,“嗯。” 江望津又不说话了。 隔了一会。 他再度唤道:“长兄。” 江南萧哑声开口:“专心泡。” 江望津背抵着浴桶边缘,身子往下埋了埋,及至下巴都快浸入水中才停下,闻言轻应:“好。”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时不时响起的水声。 少顷,水声渐歇。 江南萧从入定中回神,“泡好了?” 无人应答。 江南萧眉一拧,“阿水?” 本应喊他长兄的那个人毫无回应,江南萧感受了一阵,并没有察觉身体有何异常。他耳尖微动,房内的人气息绵长而微弱。 江南萧蓦地一惊。 房门‘砰’地一声打开,下一秒又合上,江南萧目光触及房中摆放的浴桶时瞳孔一缩,向来镇定自若的漠然表情顷刻土崩瓦解,只余心惊。 江望津趴在浴桶边沿,两截白皙的手腕搭在桶外,双目闭合,呼吸浅淡,显是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评论区也有小红包~ 第 23 章【VIP】 (这里是三更噢,前面两更不要错过啦~) 江南萧望着这幕,视线迅速从眼前掠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同时,心脏像是被碾过般,呼吸都有些微凝滞。 江南萧喉结滚了滚,当机立断从旁边的衣桁上取下一件干净外袍,动作迅速地上前将昏迷过去的人从浴桶中抱出。 水声哗哗作响。 外袍顷刻就被打湿,牢牢贴着,将线条勾勒出来。 江南萧目不斜视,抱着江望津大步走到榻边把人放下,旋即将在桶中被药水打湿的衣衫取下。 动作间,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对方。 江南萧捻着手,飞快把被褥盖到后者身上。 江望津毫无意识地歪在榻中,一只白净的手从被角露出,上面还有些许水渍,被药水蒸得透着粉色。 江南萧看了眼,脑中闪过方才看见大片大片的粉,他动动手指将被子掖了掖,把他露出来的那只手塞了回去。 接着,江南萧便在给人穿衣和直接去让刘医师过来之间犹豫了瞬。 片刻后,杜建带刘医师进门。 屋子中摆了个浴桶,地面淌着大片的水迹,水溅得到处都是,像是打仗了一般。 杜建不禁愣了愣,刘医师亦然。 前者心中暗忖:怎么,主子是和小世子一起洗的吗,水都翻出来了。 榻前,挂了一排衣裳的衣桁充做屏风将整个床榻遮挡在后。 听到动静,江南萧从后显露身形,他正将一只手握在掌中,那只手落在他手心同他略深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有些……白得晃眼。 “过来把脉。”江南萧对刘医师下令,末了低声开口:“方才他泡药浴昏倒了。” 刘医师几乎瞬间便回过神上前把脉,杜建闻言则不敢再多瞧,低着头等待吩咐。 “嗯……”刘医师沉吟,“敢问大公子?今日小世子吃了什么?” “药膳,”江南萧把江望津先前用过的药膳一一说了一遍,沉声问,“可是与汤药药性相冲了?” 按理说,这入口的东西赵仁应当会注意。 刘医师点头,“是这药膳中有一味药同药浴中的草液有些微相冲。本来也无甚要紧,可小世子这身子……”旁的人用也就用了,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放在江望津身上则稍有不慎便是致命了,因而才会泡着泡着就昏迷了过去。 江南萧心绪杂乱,郁气翻腾。 早知如此,便不该让他泡。 江南萧低眸,凝望仿佛没有半点知觉的人,身上倒是没有什么疼痛,只是这种悄无声息的昏厥更让他忧虑,甚至生出想要以身代之的想法。 “去开药吧。” 江南萧道。 刘医师连忙应下,杜建把人送出去,又在门边站定,“主子,房间可要收拾?” 江南萧撇了眼地上的水迹——那是方才他把人抱出浴桶时洒出来的,他虽是看着屋内,余光却全然注意着榻上之人的身影。 只有他知道,在这一层薄被之下,那人未着寸缕。 “不必。” 杜建迟疑。 而后只闻又是一句,“我自己收拾。” 杜建心中愕然,满怀复杂地走了出去。 他没想到,自己那位本应高高在上的主子竟有一天也会做这种琐事,应当是怕有人进来打扰了小世子吧…… 等其他人离开,江南萧视线在榻上落了一秒。随即他摒弃杂念,伸手又把被褥的边角捂严实,这才起身去清理房间中一片的狼藉- 江望津头脑混沌。 不知不觉间,他感觉到一股热意升腾。 热。 非常热。 整个身体火烧火燎的。 江望津知觉身上像是压着什么东西,手脚被禁锢,无法伸展。 正将屋内地面上最后一块水迹处理干净的江南萧似有所觉。 那种仿佛被压制的无力感他感同身受,仅刹那他就走向了床榻边,绕过衣桁就看见躺在榻上正满头是汗的人。 江望津似乎陷入了梦魇,双目紧闭。 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上,额间沁着层细密的汗珠,唇也紧紧绷着,苍白的面庞亦被潮意浸透。 “阿水。”江南萧走过去。 低冽的嗓音徐徐,轻飘飘落在人耳边,“阿水,醒过来。” 江南萧不是第一次看到昏迷中的江望津,知晓这是他醒过来的前兆- 一只手从被子里探出,像是终于冲破了压制着自己的禁锢。那双手指甲圆润,干净透粉, 上面还有个小小的月牙,煞是可爱。 江南萧却是眉心一跳。 随着那只手愈发地往外探,那毫无遮挡的白皙小臂也缓缓从中露了出来,一瞬间展露在江南萧眼底。 他正欲伸手过去将之放回被中。 却听一声嘶哑的声音跃入耳间,“长兄……” 江南萧垂眼一望。 江望津已然睁开了眼睛,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漾着层微光,眼尾略有些濡湿。 同一时间,江南萧感觉到一丝晕眩。 “好晕。”江望津回忆起什么,他好像晕过去了,晕过去前……他正在泡着药浴。 江望津被自己的回忆惊了下。 倏尔抬眼,恰好便同江南萧深沉的双眸四目相对。 仿佛是料想到之后发生的事——定然是长兄把泡晕过去的他从浴桶中捞出来的。思及此,江望津往被子里蜷了蜷。 不动还好,这一动,江望津又发现出了不对。 江望津脸色倏然一阵爆红,同时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自在。 江南萧尴尬转脸,“你方才晕过去了……先把衣服穿上。” 说罢,他转身出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习武之人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脚步,江望津知道这是长兄刻意让他听见的。 直至关门声响起,江望津才慢腾腾地从榻上起身,坐起来时脑子又是一阵眩晕。 江望津想到自己对长兄保证的那句‘已经没事了’。 他果然还是没能受住。 江望津难得说大话,对自己的逞强感到愈发羞赧,忽地就把被子蒙过头顶,不太想出去面对现实。 可是泡过药浴的身体尤其不经热,他刚躲进去没多久便将被褥重又一掀,开始重重吐气,脑子更晕了。 这时,屋外响起声音。 “望津?” 江南萧沉沉的声线传来,江望津立刻警醒,“等等。”他慌忙扯过衣服套上,动作一快,只觉眼前都花了下。 “嗯,别急。”江南萧在门外道。 江望津遂又放缓了动作。 衣服一件件套上,床榻被他的头发打湿大半,江望津挪到干净的床角坐下,顿了几秒方朝外唤了声,“哥。” 江南萧:“好了?” 江望津应:“好了。” 少顷,房门打开,江望津抬起眼。 江南萧从门外走进来,光线自他身后斜斜透入屋中,阴影掩盖住了他的面容,江望津看不清长兄的表情。 待江南萧走近,目光凝视向自己,江望津敛目,随后听到长兄问:“头晕吗?” 江望津把头埋低,“嗯……” 他没用,说大话把自己泡晕了,江望津脸颊微微发着烫。 江南萧行至他身旁,接着捞过他的头发,不经意间触碰到后者耳垂。他曲了下指,用力捻了捻指腹,这才摊开掌心用内力寸寸将之烘干,动作娴熟而又自然。 江望津也渐渐放松身体。 “刘医师说,你泡的药水同今日的药膳相冲,因而晕倒。” 江望津忽地抬起脸。 原来不是他逞强,但转念一想,江望津眸子便睁大了,“刘医师来过了?” 那他…… 江南萧烘干头发的动作凝住,像是料到了他的想法,道:“没看见你。” 江望津和他对视,眼神撇向被移到榻边的衣桁,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心弦一松,长长舒了口气。 “那便好。”江望津险些被吓了一跳。 江南萧没说话。 因为,从始至终,看到的人只有他。 头发很快就被江南萧烘干了。 兴许是一回生、二回熟,江望津这次倒没那么不自在了。他坦然地接受着长兄的照顾,并颇为怡然自得,“哥,你帮我束发吧。” 江南萧:“使唤我?” 江望津仰头看他,反问:“不可以吗?” 江南萧望着他,眼底似划过什么,很快便恢复如常,“嗯,可以。” 江望津轻笑一声,眉眼弯弯的样子。 江南萧抬起手,五指穿过江望津发间 他是习武之人,指腹上的薄茧从江望津头顶擦过,泛起一阵酥酥的痒意。 江望津不禁动了下。 江南萧低低说道:“别乱动。” 江望津默了默,如实道:“痒。” “你怎么……”江南萧话音一顿,‘这么敏感’四个字停在嘴边没能出口。 江望津也知道自己或许太过敏感了。 不止是心思上,连同身体上亦然。 “我轻点。”江南萧道。 闻言,江望津却是摇头,“不,还是重一点吧。” 越轻越痒。 江南萧不怕痒,自是没有这种感觉,听罢挑了下眉。不过倒底是没太用力,恐将发丝扯到,动作则细致许多,一丝不苟地束起他的一头乌发。 等到头发彻底被束好,江望津紧绷的精神这才松懈,“可惜,看不到。”这里不是府中,没有铜镜可观。 刚说完,江望津便站了起来。 江南萧:“去哪?” 江望津对他眯眼而笑,朝门外踱去,他身体还有点乏力,走得不是很快。 江南萧脚步放缓跟上他。 两人一道行至院中,就见江望津走到了一个盛满水的水缸前,垂头盯着水中倒影。 江望津五官精致无瑕,此刻发丝尽皆束到脑后将他的面容尽皆显露出来。脸上虽仍无多少血色,看起来却精神许多,唇边的笑意给他更添几分明媚。 在他身旁,江南萧一袭玄色衣袍,沉敛而矜贵,他透过水中倒影望着着身边人笑得灿烂的侧脸,嘴角不禁勾了下。 江望津:“哥,你的手艺真好。” 江南萧‘嗯’了声,“所以?” 江望津看他。 江南萧轻笑,道:“任君使唤。” 江望津也‘噗嗤’一声- 两人回去,江南萧把床铺上湿了的被褥换下,江望津趁机去把紫灵膏拿了出来。 长兄的手虽已结痂,但他想对方好得再快点。 江南萧换完被褥,转头看见江望津手中的紫灵膏,“我自己来。” 江望津:“我来。” 以往都是他来的。 江南萧见他坚持,最终还是在江望津跟前坐了下来。 “手。”江望津摊开掌心。 江南萧扫一眼,把自己的手放过去。 温热细腻的柔软触感在掌心来回擦过,他眸光暗了瞬,眼神朝江望津认真的模样看去,心里忽然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江望津觉出心底的异样情绪,很温暖。 长兄明明也想让他来。 江望津想。 待上完药, 赵仁又送了汤药过来,用以压下那阵冲突的药性。 江望津接过碗,皱着眉头。 一旁,江南萧不知从哪摸出一块蜜饯递到他面前。 江望津看着他指尖捏着的蜜饯,还未尝进嘴里,仿佛就已经感受到了甜味。 赵仁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见江望津喝完药,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后根。小世子身体好,他比谁都高兴。 还是大公子有办法,小世子喝药都跟喝糖水似的。 不似以往,半天才喝下,有时都要放凉了才喝。 赵仁禁不住夸:“小世子这次喝药真快。” 江望津有些耳热,他年纪不小了,只是喝药而已,也就赵叔和燕来会这般盲目夸他。 却听江南萧也道:“嗯,这次比上回快了一息。” 江望津转过眼,没想到长兄亦掺和进来,还计时了…… 赵仁看了看江南萧,同两人道:“大公子、小世子,容舒送出去了,寺中监院得知他的情况已安排了居所给他住下。” 普陀寺甚为国寺并非是因为寺内大师们扬名四海,而是曾经国难当头,四处战火连绵。普陀寺便是这时寺中僧人尽皆出山救济难民,为百姓撑起一方天地,他们所在之处皆为净土,是为避难之所。 此后,凡是帝王,皆奉之为国寺。 像容舒这样的,也是普陀寺需要救助的一员。 只不过赵仁没说的是,容舒走的时候似乎很是难过,仿佛被谁抛弃般。 听到容舒走了,江望津只略微点头,态度不冷不热。 江南萧:“下去吧。” 赵仁收碗离开。 江望津喝完药,方才的精气神好像又散了,有些困倦。外面天色已近黄昏,天际一片霞色,他坐在窗棂边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些昏昏欲睡。 江南萧坐在小凳上剥榛子,那双原本握刀的手捻着小小一粒的榛子,将壳中的果肉取出就往旁侧之人手边递,然后再剥下一粒。 随意往嘴里丢了几颗的江望津眼睑半阖,“哥。” 江南萧:“嗯。” “困。” 江南萧剥榛子的动作顿住,接着停了下来,“去睡。” 窗边霞光映在江望津的侧脸上,他眸子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你抱我去吧。” 如今江望津已能够十分熟练地使唤起他的长兄了。 江南萧掀起眼皮。 江望津和他对望一眼,非常自然地朝人伸出了手,要抱。 葱白的指尖掠过眼底,江南萧看着。脑中闪过其覆上粉色的画面,只瞬息便被他压了下去,呼吸有刹那的粗沉。 他张开双臂,人便自发靠了下来。 江望津甫一靠进长兄怀里就窝着了,连指尖都不再动弹。 江南萧起身,抱着他走向榻上。 等他把人放下时,江望津已然熟睡。 江南萧将被子给他掖好,坐在榻边沉吟。及至天边彻底暗下,他点了盏烛灯,跟着上榻。 然和之前不同的是,江南萧并未一上榻便将人搂入怀中,而是隔开了些许距离,慢慢闭上眼睛。 直到夜半时分。 怀里多出一个热源,几乎是对方靠过来的瞬间江南萧就醒了。 淡淡的药香萦绕鼻端。 江南萧第一反应应当是把人推开,然而,在感觉到江望津略微发凉的体温时,他一滞。 片刻,江南萧伸出手。 睡梦中,江望津只觉自己窝进了一个温暖又舒服的地方,腰上还被紧紧箍住。他并未醒来,而是感知到安全后睡得愈发沉了- 翌日,江南萧说话算话,江望津的发依旧是他束的。 待燕来过来的时候就见他们家世子站在院中。一袭霁色长衫,乌发高束,发带垂缨,端的是君子如玉。 江望津正立在水缸边。 燕来忽而煞风景道:“世子,你学会束发了?” 江望津:“……” “没有。” 耳旁传出一声低笑。 江望津乜了眼江南萧,继而转向燕来,“你以后都不用帮我束发了。” 燕来懵了一下,尚未反应过来,还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须臾,才转过弯,问:“那世子不束发了吗?” 江望津嗓音轻曼,“嗯,不束了。” 话音落,一道轻咳打断二人。 江南萧抬指在他身后披散下来的发尾勾了勾。 江望津敏锐躲开,看向江南萧,“痒。” 江南萧淡然收回手,状似无事。只眉宇间的冷锐稍减,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很好。 江望津自然感知到了长兄的情绪,心中失笑。 “什么时候回府?” 寒食节已过,他们该回去了。 江南萧:“用罢早膳再走。” 江望津颔首,“好。” 等一行人吃过早膳,车队才缓缓踏上回京的路程。 江望津在马车上睡了个回笼觉。 昨日舟车劳顿,又因心绪起伏过大而昏了一次,还有泡药浴……一时间他还没能完全恢复。 江南萧看他倚在车壁上的脑袋一点点往下移,身体先于意识,迅速将人捞了过来。 江望津顺势靠入他怀中。 腰上的手先是松了一瞬。 末了,逐渐收拢。 紧紧扣住。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二点见噢~ 第 27 章【VIP】 江望津闻言怔然,思索起这话中之意。 藏不住,是什么意思…… 微热的呼吸伴随着心脏的鼓噪声,心底隐隐升腾起一股别样的情绪。 扣着他腕间的那只手还在轻轻摩挲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江望津眼睫颤一颤,不得不停下思考,无意识回道:“只要是长兄想,那就可以。” 此话一出,抱着他的人似乎顿了下。 江望津往后仰了仰,从江南萧怀中抬脸。微暗的空间里,他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只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煨热。 “只要我想,”江南萧温沉的嗓音缓缓重复着他的话,“就可以?” 江望津呼吸一凝。 腕间的桎梏被松开,旋即面上落下一只大掌,指腹印在他眼睑下方。江南萧看着,眼神渐深,他知道,跟前的人现在看不见自己。 以习武之人的夜视能力,江南萧能清楚看见,随着他的轻触,浓密纤长的睫羽颤动的频率愈发快,但依旧在试图睁大眼分辨他的视线。 江南萧手下动作不禁轻了些,粗粝的指腹离开,一圈淡淡的粉印在上方,很快消散。 同一时间,江望津的声音徐徐传来,极轻极低的一声,“嗯。” 江南萧收回的指尖不由自主再次落下。 江望津飞快抓住他,迅速道:“哥,你醉了。” 江南萧被他抓着,顺势不动了。 慌乱的心跳终于有消停的趋势,江望津轻轻舒了口气,不知为何,醉酒后的长兄无端让他有种招架不住之感。 江望津从江南萧怀中退出,慢慢将人扶着靠回车壁上,浓重的酒气在车厢内悄然弥漫,他长叹一声,“以后不要喝那么多了。” 许久,江南萧哑声回了一句,“好。” 江望津:“回去喝完醒酒汤就睡吧。” 江南萧应:“嗯。” 顿了下,江望津方才低声道:“今夜,睡我那吧。” 话音一落,车内突然寂静了瞬。对方半晌没回话,江望津补充:“我不放心你。” 又过了片刻,江南萧开口:“可。” 嗓音不知是酒意熏染出来的还是其他,沙哑得不成样子。 江望津抿着唇,坐到他身边,仿佛担心人酒后不稳,一只手牢牢护在长兄身侧。 江南萧眸子半阖,依稀能闻见夹杂在酒气中那一丝淡淡的药味,气息浅淡,存在感却十足。 令人沉迷- 马车平稳回到侯府,江望津半坐起身掀开帘子,外面的光线顷刻透进来,照亮半个车厢。 他眼神往窗外扫去,原想叫杜建过来搭把手。即此时,身边被他扶着的人径自便站了起来,江望津抬首,只见他的长兄神态自若,面上似并未沾染丝毫醉意,眼底清明一片。 江南萧低眸,朝他伸出一只手,“走吧。” 江望津滞了下,把手放上去,“哥,你……好点了?” “嗯。”江南萧拉着他从马车上下去,两人一道前往茗杏居。 江望津略慢了他半步,看着江南萧步伐稳健,稍稍松了口气。 没醉就好,若真醉了,他担心自己晚上不能把人照顾好。 “赵叔,你让小厨房那边做一碗醒酒汤过来。”江望津一边走,一边吩咐。 赵仁点头应是。 待回到茗杏居的小院,江南萧侧身对着他,嗓音已恢复了惯常的平稳,“我先去沐浴。” 江望津颔首,看着他进了隔壁的屋子。静坐少顷,江望津召来杜建,“你去长兄门外守着,他今日喝了不少酒,我怕他有事。” 杜建迟疑几息,“是,世子。”末了,他心底琢磨,主子不是向来都千杯不醉,能出什么事。 等杜建离开,江望津也跟着出去,他去了小厨房。 赵仁正在嘱咐燕来,“稍后把醒酒汤端进房就出来,一刻都别停留,知道了吗?” 燕来老实巴交地一个劲点着头。 其实,不用赵管事特意提他也不会多做停留啊。 赵仁还在设想着为大公子和小世子多争取些单独相处的时间,如今兄弟二人关系越发亲密,他看着也颇为欣慰,如此。待他年老,小世子便不愁无人照拂,想必大公子一定会看顾好小世子的。 正想着,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赵叔。” 赵仁回头。 “世子!”燕来眼睛亮晶晶的。 江望津对他笑了下,“东西都收到了?”去了一趟望月阁,他还给燕来这个馋猫捎带了点吃食。 燕来舔舔嘴唇,“收到了收到了, 望月阁的点心真好吃啊,世子什么时候能再、哎哟!” 赵仁在他后脑勺上轻拍了下,“没分寸的小子。”哪有他们做下人的这般问主子讨赏的。 话虽如此,赵仁语气却是温和的,在他心中,燕来跟他儿子也差不多了。这孩子年幼失怙——和小世子一样,从小就跟在小世子身边,两个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燕来捂着脑袋,不敢吱声了,唯余两个大大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江望津看得好笑,目光游移落在砧板上,“好了吗?” 赵仁点头,“已经好了,正要叫燕来送去。” 江望津将盛着醒酒汤的食桉端起,燕来慢半拍地上前,“世子我来我来。” 江望津笑了下,“我来就好。” 赵仁拉住还想上前帮忙的燕来,笑道:“还是让小世子来吧。” 燕来木愣愣转头,被他面上诡异的笑吓得一激灵,一时忘了反应,心底依然疑惑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世子亲自来。 赵仁像是在给他解释,“上次小世子的醒酒汤,不也是大公子亲自端去的。” 不知是不是有意,‘亲自’二字尤其重。 江望津端着醒酒汤的手不由抖了抖。 思及上次的事,他耳朵红彤彤地加快了转身的速度。 赵仁还在后方同燕来轻声指点,“你看,小世子如此关心大公子,等不及要给人送去了。” 还未走出门口的江望津险些绊倒,有些暗恼自己耳朵的灵敏——因夜间每每总是难以视物,故而他的耳力还算尚可。 就因慢了一步,江望津紧接着又听见燕来煞有介事道:“原来是这样,世子竟如此迫不及待。” 江望津闭了闭眼,一时走得更快了,身后划出一道残影。 赵仁指着窗外的残影,“看,叔没骗你吧。” 燕来点头。 他们世子竟也有走那么快的时候,看来是真的等不及。 待江望津回到小院,只见杜建守在院中,看到他来,“世子。” 江望津扫了眼长兄的房间,又瞥向自己的房间,“长兄……” 杜建答:“公子在世子房中等候。” 江望津端着食桉的手指尖蜷了下,兴许是被赵叔和燕来的话影响, 他进房的动作略显缓慢- 房门被杜建缓缓推开,天色渐晚,房中已提前点上了烛灯。 江望津迎着烛光踏入房内,一眼便瞥见正站在榻边的身影,高大挺拔,仅穿着一件黑色里衣背对他而立。 许是刚沐浴过,头发还未擦干,正淅淅沥沥往下滴着水。 江望津皱眉,把醒酒汤放下,拿了条干帕子走过去,“哥,你怎么不擦头发?” 江南萧侧过身,低哑的嗓音传入他耳中,“去哪了?” 江望津抬眸和他的视线对上,只觉长兄还未醒酒,他道:“去给你端醒酒汤,哥你快喝吧,我给你擦头发。”这个样子,他不觉得长兄会像以往那般能自行用内力烘干。 说着,江望津走近,轻而易举便拉着人坐到矮凳上,自己则站在他身后。 这是江望津首次见到这个样子的长兄,长发散落将他凌厉锋锐的眉眼遮盖,加之兴许是被酒意所扰,格外沉静。 房中点了灯,江望津心思微转,想瞧瞧长兄的面色。 他俯下些许身子,刚凑近一点,忽地就被扣住后脑往前带了带,距离骤然拉近。 长兄的脸在面前放大,面色同先前下马车时没甚区别,可能是烛光微暖,映衬得他眼底愈发深暗。 江南萧看着他,沉声问:“做什么?” 江望津低了低眼,道:“想让你快点把醒酒汤喝了。” 江南萧应声:“嗯。” 说罢,他的手并未松开,大手顺势下滑在江望津颈后停留一瞬。 江望津:“哥?” 江南萧收回手,“不是说要给我擦头发?” 扣着他的力道消失,江望津顺势站起身,不太想和他这个倒打一耙的醉鬼计较,“嗯,我给你擦头发,你喝醒酒汤。” 江南萧端起碗,似跟随他的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把那碗醒酒汤一一喝尽。 江望津看着,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哄他,“哥你真厉害,全都喝完了。” 端着碗的江南萧指尖微顿,唇角轻扬了点,而后放下碗,等着他继续给自己擦头。 江望津并未注意,又兀自说道,声音温润轻柔,“待头发干了才能睡,还能坚持吗?” 江南萧心情平静,也不说自己根本没醉, 只言简意赅道:“嗯。” 江望津一连换了几条干帕子,试图让头发快点干。 江南萧坐在矮凳上,目光微敛,感受着身后人给他擦拭的动作,喉结也一下下滑动着。 须臾,内力自发流转,头发寸寸被烘干。 江望津擦着擦着,觉得干得差不多了,终于收回手。他把用过的巾帕叠在一起,等明日下人进来收,同江南萧道:“可以了。” 说话间,江望津低下头扫了眼后者神色,“哥?” 江南萧撩起眼帘同他对视一眼。 江望津:“去睡吧。” “那你呢?” 江望津撇了眼床榻,“我也想沐浴。”今日在望月阁雅间待的时间不短,他身上或多或少也沾染了些其他气息。 江南萧呼吸一深,“去哪洗?” 江望津被他问得怔了下,“自然是去长兄房间。” 默了默,江南萧喉结滑了下,“去吧。” 江望津点点头,“哥记得给我留位置。” 江南萧:“知道。” 说完,江望津拿着干净衣物转去了隔壁,江南萧则留在他的卧房。 一墙之隔,片刻后传来下人们打水进屋的声音,略有嘈杂,不多时嘈杂声渐歇。 江望津只是想简单冲洗一下,并未药浴,免得药浴过后身体因药性变得虚弱,晚上若长兄有什么自己无暇顾及。 江南萧躺在榻上,即便没有刻意去听,也能清晰知道那边的动静。 这一刻仿佛回到那日,他也是如现在这样,静静听着另一边的动静。 江南萧竭力不去在意,但声音却源源不断从隔壁传来,一丝不落传入他的耳中。 不知不觉间,江南萧喉头有些干涩,倏然便起身下榻去倒水。那边的水声一瞬有些大,应该是刚进去。 江南萧脚步凝滞了瞬,转而又恢复如常。他行至桌边执起水盏,这边倒水的声音盖过了隔壁的动静,江南萧盯着杯中水,清凌凌的,还能看清自己的倒影。 真的是被影响了吗。 那是他的弟弟。 虽非亲生,却也是恩人之子,但凡他还有一丝良知,就不该…… 前些日子不是做得很好吗。 少许醉意便放纵本性,将来如何成事。 江南萧敛目,再睁开时眸光沉沉。 另一边,江望津很快清洗完自己。头发干干净净,他只随意擦了擦,确定身上并无杂味,才穿衣回了隔壁。 “哥?” 江望津进门,轻轻唤了声。 江南萧躺在床榻外侧,几乎贴近床沿,似是睡着了。 江望津走近,见状禁不住失笑。 他只是想让长兄留一点位置给他,如今床榻空了大半,全都是留给他的。 “哥,你进去些,待会掉下来了。”江望津低声说着,对方毫无应答。 真的睡着了。 江望津自认推不动他,便往榻上挪去,期间小腿不经意从睡着的人身上扫过。他动作微停,低眸去看,长兄还闭着眼睛似乎并未被他惊扰。 原来喝醉后真的可以睡得这么沉,长兄多么警觉的一个人,竟也会毫无所觉。 江望津又不由想到上次自己喝醉时,好像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抿抿唇,蹭到床榻内侧躺好。 没过多久,江望津便呼吸平缓,睡了过去,临睡前往长兄身上又盖了点被子。 江南萧缓缓睁开眼,被子不算厚,分明刚沐浴过,身上却出了层薄汗。 夜里寂静无声,只有绵长的呼吸从耳畔传来,格外扰人思绪。 江南萧看着头顶的床幔,睡意许久不至。 及至夜半,江南萧才有了些睡意。然也正是这时,身侧一只微暖的手掌,带着温热,细腻又柔软。 修长的白皙手指在被褥上摸索了瞬,凭着意识够到了被角,为江南萧把刚掀开的被子盖了回去。 软和的嗓音浅浅响起,“长兄……” 即便是睡着了,江望津仍旧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手落下后就没收回,正正落在江南萧心口。 扑通扑通……心跳声似要冲破耳膜。 终于,江南萧侧过脸看向身侧。 江望津睡觉时很乖,鲜少会随意乱动,很多时候固定在一个地方就不动了。此时他侧着身面向江南萧,颊侧的软肉靠在软枕上被微微挤压着,眉头轻皱。 江南萧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之前的每一次,对方脸都是靠在自己的胳膊上,能乖乖地窝一整夜。 像是在回应他的想法,江望津动了动。下一瞬,循着热源,悄然无声地拱进了江南萧怀中。 江南萧呼吸一窒。 很快,江望津仿似觉得这么睡不太舒服,紧接着又在他怀里蹭了几下,待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便不动了,眉间也渐渐舒展开。 忽然间,时间于江南萧而言格外漫长。 过了一会,他沙哑的嗓音响起。 “江望津。” 这是江南萧第一次这么叫他,连名带姓。 江望津今日并未药浴,而是简单地用水清洗,药味似被驱散了些,味道愈发淡。同时,对方身上那股独有的馨香却源源不断,因体温的升高更加浓郁,毫无阻碍地飘荡过来,争先恐后钻入江南萧鼻端。 燥丨热丨感让他的神经有瞬间的紧绷。 睡梦中,江望津感同身受,颇觉不适,眉尖轻蹙。 他禁不住又挪了挪,但还不等他再往那个舒服的热源靠近,整个人就被完全压住,动弹不得。 江南萧将他手脚缠住,任他如何也不能再乱动,这才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抿直的唇线微松。 半晌。 房内响起一声无可奈何的低语。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江望津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好像做了个梦,不是前几次那样梦到上一世。 而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感觉有点不舒服,继而好像梦到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四肢被钳制。待看去时,只见上面用锁链禁锢着,不留一丝缝隙。 江望津毫无挣扎的余地,他就这么睡了一整晚,醒来时身体有些疲惫,精神亦不是很好。 “长兄……”江望津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轻唤。 无人回应。 江望津睁眼就见眼前漆黑一片,床幔严严实实将床榻掩盖。他撩开帘子,窗外的光线撒了满屋子,不见江南萧的身影。 江望津愣了下,从榻上坐起。 他还记得昨日长兄在望月阁喝多了,他就让人宿在了自己的卧房,方便夜间照顾,可…… 长兄人呢? 江望津起身下榻往门边走去,他刚准备去开门,房门却先一步打开。 江南萧从外走了进来,“醒了?”“嗯,”江望津顿了顿,“哥,你醒酒了?” 江南萧手上端着面盆,闻言抬眉,“我何时醉过?” 江望津也跟着挑了下眉毛,顺着他道:“好,没醉。哥你今日还去上值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一般宿醉的话都会有些难受的。 “并无。” 江南萧边回答,边将面盆放下,“倒是你,没睡好?” 江望津肤色生得极白,面色稍有不对便轻易能看出来,此刻他眼睑下方有些青色。 注意到他的视线,江望津抬起手摸了摸眼下,“嗯……是没怎么睡好。” 同样没睡好的江南萧一顿,“既没睡好,稍后再去睡个回笼觉。” 江望津应了声。 “过来洗漱。” 江望津走近,江南萧递去拧好的帕子。 他接过,擦了擦脸,带着温热的巾帕覆盖脸上。江望津搓搓脸,动作随意,放下时面颊都泛着红。 江南萧看他,仿似想说什么,遂又止住。 “去坐好,帮你束发。”他道。 江望津过去坐下,等着江南萧给他束发,而后两人一道用完早膳,后者就要出府。 离开前,江望津把人叫住,“哥。” 江南萧脚下微滞,并未转身,“怎么了?” 江望津:“早点回来。” 江南萧默然一瞬,抬步继续向前,“尽量。” 江望津闻言有些微怔,直到江南萧离开小院他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尽量……是不回了吗? 以往长兄都会准确告诉他答案。 江望津不太适应。 燕来过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廊下发呆,“世子?” 江望津回神,“燕来啊,坐吧。” 燕来点头,颠颠地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他脚边,脸上挂着笑。 他好像不论何时都是这么爱笑,没有任何烦恼。 今天的燕来也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还给自己身上添了香料。 “换新香了?”江望津笑着睨他。 燕来嘿嘿两声,“世子好厉害!一下就闻出来了。” 江望津笑意滞了滞,他忆起江南萧离开时的反应,禁不住挠了下鼻尖,难不成长兄醉后没有忘记昨天他说的那些话…… 思及此,江望津有些耳热。 “燕来,想不想出府?”他问。 燕来眼睛一下就亮了,“想!” 江望津点头,“那今日你随我出府。” 燕来差点蹦起来,“真的吗!” 江望津:“自然是真的。” 赵仁得知小世子要出府,慌忙着人准备马车,末了又关心一句,“小世子要去哪里?” 倘若去得太远,说不得就要把刘医师带上。 想起上次普陀寺之行,他至今仍心有余悸,昨日若非大公子在,他也是要让刘医师跟上的。 江望津看出他的想法,摇头道:“我就去西街的禄宝阁看看,赵叔不必担心。” 西街距离城东侯府还是有段距离的,赵仁犹豫着,突然被一道大嗓门打断,“禄宝阁?世子,我们又要去禄宝阁了吗?” 江望津点头:“嗯。” 昨天去长兄房中,他看见自己上次买的文房四宝都用上了,便想要不要再多准备一套,以备不时之需。 正好,他昨日冒犯了长兄…… 赵仁送江望津以及高兴得找不着北的燕来出府,上车前把一个药瓶塞给了燕来,嘱咐他拿好。 燕来正待去接,赵仁重新思考了几秒,觉得虽然燕来对小世子的事从未马虎,但他性子跳脱万一丢了就不好了,遂又把手收了回来。 燕来:“?” 接着,便见赵仁身子一转,把药瓶顺手往另一边递去,“林三,你拿好,万一、呸呸呸,没万一。你们去吧,保护好小世子。” 林三一板一眼接过,“是。” 燕来眼睛差点瞪脱框。 凭什么,他凭什么! 这时,车内传来一道声音,“燕来,还不上来?” 燕来顿时泄气,一溜烟往车内钻去,他暂时不想看见这两个人。 江望津坐在车内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看他气鼓鼓地进来,有些好笑,“出去给你买好吃的。” 燕来还在生闷气,他没想到赵管事居然宁可相信木头林三也不信自己,别提多难受了。但听闻这话后,脑子里就只剩下‘好吃的’了,忙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 江望津心里暗笑, 真好哄。 马车才刚驶离侯府,赵仁目送着马车离开街角后正欲转身回府,忽听有人叫住他。 两人一番交谈,“施公子想见我们世子?” 赵仁诧异,世子何时与世家中人有交情了,他收过拜帖,“既然是与世子相约,我会转交给我们世子。” 那穿着打扮讲究的小厮躬身:“有劳管事,我家公子实在仰慕世子才华,若可以,还请管事早些交给江世子。” 赵仁摆手,“这是自然,不过我们世子今日不在府中,晚些我自会给他。” 小厮连忙道谢,继而小跑着离开侯府回去复命了- 江望津并不知施无眠如此迫不及待想与他交好,马车一路缓慢朝着西街行去。 燕来撅着屁股扒拉在窗户边,“世子,今日城中也好热闹啊。” 京城乃天子脚下,自然繁华,就没有不热闹的时候。江望津知他每次一看到热闹便会说这句,也没说什么,“有卖糖葫芦的吗?” 燕来:“有!” 江望津:“林三,去买三串糖葫芦。” 今日是便装出行,他们只乘了一辆简陋的马车,车夫、护卫之职皆由林三包揽。 车外,听见吩咐的林三飞速前去,时不时留意着周遭,一有动静便会折返。 三串糖葫芦很快被买回来。 江望津将之分好,一人一串,先递给了林三。 “多谢世子。”后者接过后又埋着头出去驾车了。 燕来则拢袖看着糖葫芦流口水。 江望津递给他一串:“你的。” 燕来伸手,笑得牙不见眼,“谢谢世子!” “快吃吧。”江望津用纸包着取了一颗糖葫芦放进嘴里,这东西他不可多食,顶多尝个味。 剩下的他又用纸包着,放到燕来手边,叮嘱:“留着晚上吃。”他若不说这句,等燕来吃完手上的,一准会把剩下这串也吃干净。 燕来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串,闻言目光垂涎地落在被纸包着的糖葫芦上。 江望津丝毫不为所动。 即使燕来身子不弱,但一口气吃太多亦不好。 没有他的首肯,燕来也只干巴巴看着,不敢乱动,嘴里分泌着唾液一动不动地盯着。 江望津被他的小馋模样逗笑, 一路上又命林三去买了不少路边吃食,直把燕来吃得停不下来。 待马车停在禄宝阁前已是半个时辰后。 江望津走进去,掌柜一眼便认出了他,恭恭敬敬把人迎入里间,斟上茶水,谄媚道:“公子,这次需要点什么?” 心知贵人如此简单出行,掌柜也是个识趣的,没有道破他的身份。 倒是禄宝阁中还有其他客人,见到掌柜此番态度颇为稀奇,纷纷打量起江望津,好奇他的身份。 江望津只是碰了碰那茶杯,神情散漫,同掌柜道:“再挑一份上好的文房四宝送去我府上即可。” 掌柜一一应下。 待人去取文房四宝,江望津看过后就让人包了起来。走出禄宝阁,林三提前去牵马,他和燕来正往马车而去,忽闻有人叫住自己。 “江公子,江公子!” 一名着深灰劲装身形魁梧的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对方腰间还别了一柄长剑。 江望津认出对方,心下就是一沉。 此人是蔺琰身边的侍卫。 “江公子,七公子请您一叙。”那人道。 江望津表情淡了淡。 他没理由拒绝蔺琰的邀请,且不说两人表面上没有撕破脸,便是对方的身份,也不是他可随意拒绝的。 “带路。”江望津漠然道。 那侍卫见他态度冷淡,明显愣了愣。 他主子贵为七皇子,皇贵妃更是宠冠后宫,即使是太子亦不能与其争锋,少有人能这般不假辞色。 不过这侍卫是知七皇子如何看重对方,纵然江望津如此作态,他也不敢怠慢,连道:“江公子,请。” 蔺琰确实看重江望津。 不提揽星楼那次,宫宴之上,江望津可谓是扫尽了他的面子。对方心中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然他依然能如此有礼相邀,目的性十足。 江望津眸光微暗。 上一世他不曾看穿的东西,如今已能轻易琢磨透。 蔺琰既能冒着硕丰帝都忌惮江家的风险与他交好,可以想见其中的巨大利益。 江望津上一世看清几分,却仍被他的真诚打动,做了他的马前卒。 当初江家为先帝出生入死,立下不世之功,先帝驾崩,硕丰帝怎能不忌惮。江父死后拖着他请封的圣旨,最后顶不住压力只得下令在他及冠后方能承袭爵位,硕丰帝有他自己的心思。 蔺琰知道硕丰帝不可能拿江家怎么样,其他皇子又岂会不知,只是唯有他拿出了几分魄力,他与江望津相交,期间做足了君子做派。 先是以友人的身份慢慢磨平江望津的疏离,而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是以退为进,此番种种作为方才说动他为其鞍前马后。 江望津不知不觉被对方那股雄心与豪情感染,甘愿为其成就大业。 最终,沈倾野对他表露的厌弃,施无眠与他的反目,还有容舒的背叛,皆与蔺琰脱不了干系。 上一世,他更是因蔺琰,与长兄产生政见分歧,本就疏离的兄弟二人因此关系更加岌岌可危。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各为其主,后面的决裂亦不可避免……- 前世种种犹如过眼云烟,江望津压下翻腾的心绪,跟着那侍卫进了附近的茶肆。 雅间中,蔺琰端坐首位,见他进来,起身道:“望津来了。” 江望津后退半步,避开他伸来的手,嗓音平平,“殿下。” 蔺琰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再次从江望津身上感觉到了疏离,他笑了笑,“望津难得出府,你我许久不曾一起小聚,稍待片刻再走可好?” 江望津拧拧眉,“殿下,今日臣身体略有不适……” 蔺琰沉声朝领着江望津来的侍卫下令:“穆廷,你去附近医馆请位医师过来候着。” 穆廷躬身领命,“是,公子。” 再转向江望津时,蔺琰声音温和,“望津,现在可以了。” 江望津只觉一阵反胃。 虚伪。 虚伪至极。 蔺琰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做未免太过霸道,端起杯酒,“知道你身子不好,还强留你,我先罚三杯。” 江望津坐到了门边的位置,距离首座最远。 蔺琰看笑了,他望向江望津,眼神一点点从他身上逡巡过去。 他怎么没发现,江望津竟然这么有脾气。 蔺琰对他的兴趣倏地就更浓了。 以往他只知道江望津性情疏冷,极难交好,可即便是石头也被他捂了三年,该捂化了。 而前些日子, 他也明显感觉到江望津的态度软化,遂让八皇子在后者跟前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眼看就要成事,也不知为何江望津居然一反常态,倒让他很是烦恼了一阵。 眼下再看,原以为是座冰雕成了木头美人,不承想……倒是有点意思了。 蔺琰也不介意自己表现得稍微强势那么一点,帝王之道需张弛有度。 是他表现得太过温和,以至于江望津忘了,他也是皇子龙孙,有自己不可触碰的一面——龙之逆鳞、触之即死。 江望津自然知晓他的脾性,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人。 自私、涼薄,一切天家人的特性在蔺琰面前体现得淋漓尽致。 连硕丰帝都知道不可兔死狗烹的道理。 蔺琰却反其道而行,也不知上一世那皇位究竟坐了几年,下场如何。 “望津。”蔺琰一连干了三杯,喊他。 江望津目不斜视,“殿下,有事不妨直言。” 蔺琰正欲开口,门边传来响动,他斥了声,“什么人。” “是我的贴身小厮,”江望津看清门外的动静,出声道,“燕来,过来。” 燕来摸着脑门,一脸憨样,“我蹲在门口,脚麻了,嘿嘿,世子。” 江望津:“燕来,向殿下见礼。” 燕来也是见过几回蔺琰的,“参见殿下。” 蔺琰知道对方是江望津身边看中的人,摆了摆手,缓下声来,“既然腿麻,你就在这伺候着你家主子吧。” 江望津看了眼燕来,后者坐到了他身后,走过来时对他挤了挤眼睛。 平日里,燕来脑子虽然看着不太灵光,有些时候却格外能来事。 几乎是他跌进来的一瞬,江望津便想到了什么。 林三…… 方才他们一路被穆廷带过来,之后穆廷就前往了医馆,里面的谈话被贴在门板上的燕来听了一耳朵,但没听全。他只听见一个‘医馆’、‘医师’之类的言语,当即吓了一跳。 林三刚寻过来,燕来就急得不行,“七殿下让人去找医师去了,是不是要打世子啊,林三林三,你想想办法啊。” “什么?”林三也是面色一变。 他是江望津的心腹,江望津态度上的转变林三自是知晓,现在主子不欲再与七皇子相交,自然是得防着。 林三附耳听了下里面的动静,知道没出什么事,可防患于未然,他当即决定去找人,让燕来好好看着。 燕来认真点头,林三一走他就‘摔’进了门里,进里面‘看’。 蔺琰还在同江望津说话,后者并不是句句都回,他一边心里失笑,想看看对方能干坐着到什么时候。 “望津,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蔺琰问他,以为他听说了什么离间他二人关系的话,否则江望津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根本说不过去。 江望津想说没有,忽然感觉心头一阵火急火燎,伴随着阵阵焦躁感传来。他正要出口的话被堵了一下,一时不防被口水呛住,顿时咳嗽起来。 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起,蔺琰脸色一变,起身想要过来查看。 他是知道江望津的身体差到什么地步的,万一咳出什么好歹,他也不好交代。 江望津扶着桌沿咳嗽,咳得太厉害,肺部忽地传来刺痛。 与此同时,心头的那阵焦躁愈发明显,还有滚滚怒焰涌出,万般情绪齐齐翻腾,搅动着他的神经。 燕来着急忙慌地过来给他拍背。 “世子,世子怎么了。”声音逐渐带上哭腔。 “望津。”蔺琰上前。 江望津听到声音渐近,在蔺琰即将伸手过来时勉力往后退了点,仰起脸,摇头。 这一呛直接呛入肺腑,江望津眼尾晕着绯色,眸中更是一片潋滟。 平时他神情冷淡时不显,如今再看,那双桃花眼中若含情般。 蔺琰顷刻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也忘了收回,视线锁在那双水眸之中,心跳霎时纷乱难言。 与此同时,雅间的门‘砰’一声大开。 江望津从咳嗽中抬目,径直便撞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那人脸上带着寒气,锋利的视线扫到他时缓和,却又在注意到他的状态时更显风雨欲来。 江望津方才咳得撕心裂肺,如今稍有缓和,但胸腔中的刺痛仍在,他费力地唤了声,“长兄……” 话音刚落,面前就多了道身影。 江南萧迅速掠至他跟前,动作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别说话。” 他的嗓音同样喑哑而珍视,缓声开口。 “长兄带你归家。” 作者有话要说 贴贴我的专栏预收,满1k收加更3k~- 《女装后被皇帝看上了》 文案: 白糯是个早产儿,因先天不足,总是大病小病不断,幼时甚至险些因一场高烧丧命。 后白老爷为续住儿子性命听了一游方道士的话,把他当成女儿养,这才没了性命之忧,只是身子骨依然病弱。 白老爷为给儿子寻医,举家迁到了人才辈出的京城。 京城里果然能人异士颇多。 刚入京半月就有人上门说可以为白糯找来天下第一的神医。 白老爷大喜,连忙将人迎进了屋,却听对方提了一个条件——要白糯嫁他。 白老爷:…… 一个月后,身着银铠的少年将军登门求娶。 两月后,当朝最年轻的首辅大人八抬大轿抬进白家。 三月后,宫里宣下圣旨召白糯入宫。 白老爷顶着圣旨苦哈哈看向白糯,“儿啊,这可怎么办。” 白糯眨了眨眼,“爹,我没跟你说吗,我跟少将军,首辅和皇上都是好兄弟。” 白老爷看了看他的一袭红妆,“那他们知道你是男儿身吗。” 闻言,白糯陷入沉思。 好像……应该,不知道吧。 白老爷慌了神,“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最后。 层叠床幔下,年轻帝王对着白糯微微一笑,捻着裙裾,鹅黄色的软纱在他指尖滑动,“你我的关系,我怎会不知你是男是女。” 白糯迷茫:“我们……什么关系。” 帝王亲了亲他,“你说呢?” 白糯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种关系- 《小哭包是团宠啊》 文案: 鹿柚是个小哭包,他不爱哭,但是忍不住。 还未觉醒灵脉,又因一场家族大比第一次看见血溅三尺的场面没忍住吓哭了的鹿柚,被觉得丢人的族人扔到了沧涯宗。 才刚满三岁的鹿柚蹲在沧涯宗的护山大阵前连个门都进不去,无家可归的他哭得险些岔气,然后被一个凶巴巴的男人捡进了山门。 第 28 章【VIP】 “江都统。”蔺琰略带不悦地蹙起眉,他好不容易把人请来,岂能说带走便带走。 紧接着,就见抬起眼的江南萧视线凛然,眸中满是戾气,仅一眼便令人心惊。 蔺琰竟讶然了瞬,有那么一刻,他居然有种对方在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错觉,是气场上的绝对压迫。 思及此,蔺琰脸色黑了一个度。 暴戾的气息在心间翻涌,江望津意识到什么,反手抓住他长兄的胳膊,“哥,我们回家吧。”这个人到底是皇子,不是他们能够硬碰硬的。 剧烈咳嗽后的嗓音嘶哑,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尾调听起来格外软和。 江南萧低下脸的瞬间,目光在望向怀中人时神色柔和得不可思议,“好。” 话落,他将人抱起,江望津顺势窝进他心口,闭上了眼。 江南萧同蔺琰道了句:“七殿下,若无事臣便带弟弟回去了。” 蔺琰恍惚了下,好像回到上一次揽星楼时的那一幕,末了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江南萧怀里的江望津脸庞上。后者面容苍白得毫无一丝血色,仿佛下一秒便能呕出血来,他难得压下心中的恼火。 “既如此,还请江都统快些送望津就医。”蔺琰摆手,语气中带了点关心。 江南萧仿若未闻,目不斜视地抱着人起身。 待他走出去,江望津才稍稍从他怀里抬头,胸腔中的刺痛缓和些许,“哥。” 江南萧:“嗯。” 燕来紧随两人身后,脸上的焦急还没散去,走出门就看到林三满额头汗地立在门边,脸上竭力保持着平日里肃穆的表情。 见几人出来,他眨了眨眼,一滴热汗顺着眼睫落下。 方才他几乎用上了最快的速度去找了大公子,这种时候林三也想不到其他人。 结果他才刚到兵部找到大公子说明情况,下一秒,林三眼前就是一花。再回神时对方已不见踪影,他顿了顿便匆匆赶回来,没想到竟还是慢了人这么多,他心中有些惊异。 江望津甫一瞥见林三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林三去找了长兄。 想罢,他往江南萧肩头抵了下,默了片刻,轻声道:“哥,你来了。” “嗯。”江南萧垂眼,抬起护在他背上的那只手按了下他的后脑,语气缓和,“若难受便靠着我。” 江望津闻到了长兄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犹如冬日里的第一捧雪,浅淡却又异常好闻,直直将他包裹。 “好。”江望津抓着他的袖子,眼睑半阖。 江南萧抱着他回了江府的马车,林三在外驾车。 车厢的空间不大,燕来磨蹭着也坐在了外面,余光中林三瞥过来,他一边缩脖子一边硬气道:“看、看什么看。” 林三收回视线,不打算跟他拌嘴,安静驾车。 车厢内,江南萧把江望津安置在自己怀中,那阵咳嗽带来的难受过去后,其实已经好多了,但身体仍有点无力。 江南萧指腹在他眼下的青色上轻轻按了按,“睡吧,到了我叫你。” 江望津昨夜没睡好,晨间醒得也早,出门又是一番折腾。此刻,倦意似乎也因为这话涌了上来,他应道:“好。” 江南萧注视着他睡过去,许久方才抬起眼,眸底一片晦暗莫名。 蔺琰……- 马车一路回到侯府,江南萧并未把人叫醒,而是兀自抱着江望津回了茗杏居,待将他安置好后方才出门。 燕来、林三守在院中,见他出来,齐齐把头往下低。 江南萧:“今日你们世子出府做甚?” 先前林三行色匆匆,只说了个大概——江望津遇见了七皇子,被后者堵在茶肆中。 燕来呼吸凝了凝,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林三却率先答道:“回大公子,世子今日是去禄宝阁,为您挑选文房四宝。” 这时,收到小世子回府的消息的赵仁也赶了过来,先行了一礼,“大公子,禄宝阁的东西已经送来了,还请您过目。” 江南萧神情微怔,随即撇向赵仁,“嗯,放到望津房中吧。” 赵仁连连点头。 江南萧在兵部还有些事务尚未处理完,片刻后又道:“他还在睡,醒来便告诉他我回去当值了,今日……会早点回来。” 赵仁笑着再次点头。 待江望津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他睁开眼下意识唤了声‘长兄’,无人应答。 燕来刚去端了温水进来,已经换过好几回了,只等着他们世子醒来能喝——凉了的都被他一口干了。 他刚进门就看见榻上已然坐起身的江望津,“世子,你醒了!” 江望津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抿了一口,“燕来,长兄呢?” 燕来道:“大公子回去上值了。” 江望津眼神黯淡几分,没什么情绪地应:“嗯。” 赵仁也一直关注着茗杏居的动静,等着小世子醒来,隔两刻钟来看一趟。 不多时,他也过来了。 江望津正坐在小院中晒太阳,燕来蹲坐在他脚边小凳上守着。睡了一觉后他精神稍微好了点,只是面上依然带了几分恹色,“赵叔。” 赵仁:“小世子醒了。” 江望津点了下头,遂又听他问:“小世子今日可有什么想吃的菜?我叫东厨那边准备。” 长兄不在,加上江望津今天不舒服了一阵,他着实没胃口,“不用准备什么,今日我没什么胃口。” “您没胃口多少也要陪大公子吃点,当心身子。”赵仁苦口婆心,小世子同大公子一起用膳总是能多用一些,眼下这是怎么了。 江望津顿住,“长兄?” 赵仁肯定道:“嗯!” 江望津:“长兄不是在上值吗?” 赵仁:“大公子不是说今日会早些回来?” 凝滞几秒,赵仁看向燕来,“燕来,你没告诉小世子?” 接近午后的阳光正烈,燕来被晒得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还想问世子什么时候回房。突然被点到名字的他一个哆嗦,茫然抬脸:“啊……” 赵仁被他的样子看得好笑又好气,“问你是不是没有同小世子说大公子今日早归的事。” 燕来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把头埋了埋,“我没说吗?” 赵仁实在是气笑了,“你、” “赵叔,”江望津打断他,心中也是有些好笑,得知长兄会早点回来心情顷刻愉悦不少,“既然长兄要早归,你就吩咐厨子多做些长兄爱吃的。” “哎好,我这就去。”看来没怎么,赵仁喜滋滋地朝小院外行去。 离开前,燕来后脑勺挨了一下,这回用了点力,他‘哎哟’一声捂住脑袋。 眼瞧着赵仁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燕来立刻指控:“世子,赵管事打我!” 江望津视线越过他看向别处,神色散漫,“嗯?有吗?” 燕来气鼓鼓地点头:“有!” “哪里有?”江望津起了点玩心,逗他,“我怎么没看到。” 燕来瞪大眼睛,“真的有啊,他打我脑袋。” 江望津让他凑过来点,给他揉了揉,“没有,还好好的呢。” 燕来被他揉得舒服,半眯着眼,“嗯……没有。” 江望津禁不住轻笑一声。 两人正说着话,赵仁又折返回来,看到小世子正在给燕来揉脑袋,不禁讪讪,暗忖自己是不是力道太大了。 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江望津收回还放在燕来脑袋上的手,朝他扫去,“赵叔?” “小世子,”赵仁反应过来,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拜帖,“今日施府有人递了帖子过来。” 施府,施无眠。江望津盯着那帖子片刻才从赵仁手中接过,打开时能闻见淡淡的墨香,上面的字迹工整而不失风骨。 施无眠给江望津递来的拜帖中是约他前往诗会的,字里行间言辞恳切,其中还再次同江望津对前两次的失礼之处表示了歉意——过分直白的盯视以及唐突地跟随。 可谓是面面俱到。 诗会是由京中文人墨客们相邀一起举行,每隔半月到一月不等便会有一次。施无眠亦每每都会到场,结交一些青年才俊,对方的才名也多是从诗会中传出。 说他诗迷也好,才子也罢,江望津如今是对他半点结交的心思也无。 其实他早就应该看出来。 所谓‘大隐隐于市’,而施无眠从来都不是其中一员。 江望津以为自己找到的是知己,却不料后者是伪装雅士的野心家。 蔺琰称帝,施家倒戈,施无眠和他的决裂早就有迹可循。至于他的流放,施家为新帝手中刀俎,自是全力支持。 彼时施无眠已是施家权力最大的人,即便他没有真正参与,但他必定是其中推手。 赵仁观察江望津面色,见他看着帖子久久不曾言语,语气犹疑道:“小世子,可是要拒了?” 江望津视线停在落款处的‘施无眠’三字上,眸光渐渐沉冷,摇头,“不,见一见吧。” 他自认不是喜欢逃避的人,如此不明不白毫无缘由地推拒怕是不会让人死心, 反引人上心。 江望津觉得见一面也无不可,他既要摆脱过去,就不能一直再被上一世的人影响。 需彻底斩断。 他要让施无眠知道,他们二人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江南萧回府时,江望津正在书桌边摆弄今日禄宝阁送来的新笔墨。门边传来动静的时候他还以为是燕来,头也不抬道:“过来帮我磨墨。” 他已有数日未曾动笔,今日回帖时方才动过一回,总觉得有些生疏了。 来人行至他身侧,拿起桌边摆放的墨条。 江望津余光瞥见熟悉的玄色衣角,铺纸的动作微顿,转头就见江南萧正在往砚台中滴水,“哥!你回来了。” 江南萧抬抬眼,“要练字?” 江望津:“嗯,许久不曾动笔,生疏了,想练练。” “再着人点几盏烛灯。”江南萧说着,命外面的杜建进来点灯。 他今日回来得稍早,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可房中光线委实有些暗了。江望津的眼睛本就因为喝药太多影响了,不宜再在昏暗的室内过度用眼。 “不用这么麻烦,”江望津道,“我们出去写?” 江南萧看他。 江望津熟练地指挥:“哥,你帮我把东西搬出去吧。” 江南萧挑了下眉,“这样就不麻烦了?” 闻言,江望津先是默了默,而后一笑,“那你帮不帮?” 江南萧自然是要帮的,一边替他拿起东西一边询问:“身体可好些了?” 说起这个江望津便有些不自然,“嗯……我只是呛了一下。” 只是那一下着实有些呛得太狠。 “此事还要怪长兄你。”江望津道。 “怪我?” 江望津点头,“嗯,怪你。” 若非长兄的心绪忽然翻涌,他也不至于在说话时打岔被呛住。 江南萧眸中染了点笑,竟也不反驳,“行,怪我。” 江望津瞥了瞥他,就知道他不信。 若非此事太过奇妙,他本也是不信的,但他身上发生的奇妙事情又何止这一件。 “放在哪边?”两人走到院中,江南萧问他。 “这里吧。”江望津指点,他挑的正好是面对院门的方向。 江南萧本也是朝着这边, 依言放下后便重新开始磨墨。 “今日你去禄宝阁买了东西?”江南萧问。 “给你买的。”江望津执笔在空中描绘几笔,漫不经心道。 江南萧沉默着,没再说话。 两人在院中一个磨墨一个专心练字,直到日头西斜,凉风四起。 江南萧提醒一句,江望津这才跟着他回房。片刻后赵仁便着人端来晚膳,份量是两人份的。 桌面上摆的全是他喜欢的,江南萧扫了眼。 “小世子说今日胃口不好,若大公子不回来,怕是连晚膳都不吃了。”赵仁笑眯眯道。 江望津脸上一烫,“赵叔。” 赵仁眯着眼睛闭上嘴,唇角还是扬着的。 江南萧道:“不吃晚膳?” 江望津让赵仁下去,否认:“赵叔在胡说。” “那便多吃一点。”江南萧点头。 桌上摆的除了他喜欢吃的那些,其余都是药膳,还有些补身体的吃食。 江望津听罢缓慢地晗了颔首,但今日他确实没什么胃口。待江南萧给他盛了碗粥放在面前后,江望津扫视桌面,取了个汤匙,也给他盛了碗汤。 江南萧瞥了瞥。 江望津微微牵唇,“我记得,哥你之前说过,想与我一起的。” “你记得还挺清楚。” 江南萧笑了下。 江望津道:“长兄说过的,我都不会忘。” 他语气略微郑重,像是发自肺腑。 江南萧喝汤的动作一顿,而后把一整碗汤都一一喝尽。 江望津眯眼而笑,紧接着又给他夹了不少自己这边的菜。 许是知道有江南萧在,赵仁准备的药膳份量还不少,都是些滋补之物,吃了没什么坏处。 江南萧看着逐渐堆高的碗,眉梢一扬,江望津同他对望,笑得眉眼弯弯。 那双微弯的桃花眼中似沁着光,映着江南萧的身影。 江南萧有一瞬失神,执玉箸的那只手指骨稍稍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一瞬。 “吃吧。”江南萧收回视线。 最后,一桌子饭菜几乎都进了江南萧肚子。 赵仁进来收拾的时候看见饭菜都被吃光别提多高兴了, 江望津略微心虚不敢同他对视,一转头就和江南萧对上目光。 江南萧牵了牵嘴角,淡淡启唇:“赵管事、” 江望津飞快道:“赵叔,你先下去吧。” 赵仁以为他们兄弟二人有话要说,乐呵呵地遣退众人离开。 “哥。”待他一走,江望津就坐到了江南萧身边。 浅淡的药香萦绕而来,似牵动着他的每根神经,江南萧喉头滑动两下,“何事?” 江望津缓声道:“赵叔也是为我好才让人做了那么多药膳,若我不吃,岂不白费了他们的心意?” 江南萧扯唇:“所以你全都给我吃了。” 江望津被这话噎了下,抬眸就见江南萧眼底笑意闪现,他也跟着笑起来,“那你不是都吃完了吗,心意没白费。” 江南萧不跟他贫嘴,“今日便别再泡药浴了,好好休息。” “好。” 两人说了会话,江南萧就回自己的房间,江望津也在书桌边坐了会,看看自己傍晚练的字。 不多时,燕来端了水进来给他洗漱。 江望津洗漱完上榻就寝,一夜无梦。及至黎明时分,一股燥丨热将他席卷,江望津猛然清醒过来。 一缕天光顺着未遮严的床幔透进榻间。 江望津如同熟虾般,一点一点地蜷缩了起来。 清晨的空气是凉的,被他呼出的热气熏蒸。空气静谧,只剩下他略微重的呼吸声。 江望津的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他几乎是慌乱地想要起身平复掉那股热意。 然而等他思绪渐渐清明,有了些思考能力之后,江望津脸色顷刻爆红。 这个感觉…… 不是他。 是长兄。 江望津死死闭上眼睛。 那种感觉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无法忽视,亦无法平静。 长兄……又在做什么。 江望津几近崩溃。 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 江望津脑中灵光一闪,是昨日的药膳。 想到昨天自己把那些大补之物全都盛给了长兄,江望津终于体会到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把自己蜷成一团,不敢发出丁点动静。 长兄耳力过人,万一让他听见…… 另一端。 江南萧额间隐隐浮现着丝薄汗,他背抵着墙,闭着眼,试图平复这股情绪,因而并未察觉隔壁的动静。 然而,一墙之隔便是江望津的床榻这个念头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片刻后,江南萧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 最后仍是把手探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要晚点,这里推推朋友的文~ 《这救世主我不当了》by十权 第 26 章【VIP】 江望津脑海中有一瞬的嗡鸣,他单手抵着桌沿,眼神直直盯向沈倾野,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沈倾野却是在说完那句话后就用手撑在额头上,神情痛苦,牙关紧咬。 “倾野?”沈倾言瞧出他状态不对,这下也顾不得再看戏,起身便上前扣住沈倾野胳膊,扶住人皱眉道:“怎么了?” 沈倾野没说话,亦说不出话。在他无意识喊完那句话后脑子像是要炸开,沈倾野根本无法思考。 这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几人上前帮着搀扶,“怎么回事,是喝太多了?” “赶紧送医馆!” “对,送医馆。都来搭把手,帮忙把人送出去。” 沈倾言嗓音沉了沉:“不用。” 说罢,他手上发力,用了个巧劲,瞬间将人扛了起来。动作间袖袍下露出来的手臂遒劲,肌肉上青筋鼓起。 沈倾言对众人说:“抱歉各位,今日事出突然,我去去便回。” 众人连道无事,不必道歉。 沈倾言扛着人出了雅间,外面守候的侍卫欲上前帮忙,被他淡声阻止,“不用。” 走出两步,身上的人口中发出不成调的声音,沈倾言蹙了蹙眉,“什么?” 他又仔细辨认了下,这才听清楚,沈倾野嘴里喃喃的是……‘二津’。 沈倾言眉梢一挑,方才在雅间内,沈倾野喊的那声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连他也不例外。 沈倾言疑惑,这段日子他这个便宜弟弟和江小世子闹矛盾原来是因为‘恩断义绝’了,那话听起来还是沈倾野先提出来的。 虽原因不明,可明显放不下的是这小子。 “傻小子。”沈倾言毫不客气地评价。 他与沈倾野同父异母,他的母亲是沈将军已故的发妻,沈倾野的母亲则是沈将军娶的续弦。继夫人待他也如亲子一般,只是对方进门时沈倾言已然懂事,两人相处从来都是客客气气。 直到沈倾野出生,对方幼时跟个小牛犊子似的,整天窜天入地,谁喊都不听。即便是沈将军也拿他没办法,只有沈倾言能制住他。 因而兄弟二人关系倒算得上亲近。 沈倾言其实最初是讨厌这个弟弟的,喜欢看人急眼的样子,那个熊样颇有一番趣味。但真有什么事,他还是会为对方着想的。 “既然是你先提的‘恩断义绝’,又为何还要执着。” 沈倾言将人丢上马车,吩咐车夫往最近的医馆行去。 沈倾野在混沌中像是被这句话激得找到了一丝清明,带着嘶哑的嗓音响起,“不、我不是……错怪你了,二津……” 沈倾言听得头疼,看他还能说话的样子,估计没什么事,丢了个枕头到他脸上好让人闭嘴。 居然还是因为误会,沈倾言突然后悔为这傻子组局了- 雅间内,沈倾言这个东道主虽离开,但因在场众人皆相互熟识,方才的热闹气氛并没散去。 少顷,有人窃窃私语。 刚刚沈倾野那话着实算个话题,然当事人还有一位在这里,也没人敢当面提,心中别提有多好奇了。 就是卫恒也未往这边打量,只一眼。江望津是他的朋友,虽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总归是站在对方这边的。 卫恒转脸打算同施无眠聊几句,却见后者正低着眼,似在思索什么。 卫恒只好左右乱看,一不留神便和正和他一样百无聊赖的张祎对上目光,两人同时嫌弃转脸。 张祎正好转到另一边,有人过来问:“你和卫公子很熟?” “什么?”意识到‘卫公子’是谁,张祎即刻道:“不熟!”不仅不熟,还是世仇。 那人懵了下,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此,紧接着又追问:“你知不知道少将军、” “不知道。”张祎打断他的话,不用问他都知道想说什么。 上次输给江望津后张祎其实是服气的,因为对方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可射艺却远胜其他人。 直到知晓对方身份,张祎彻底心服口服。 京中谁人不知江府小世子体弱多病,京中不少人可关注着——毕竟对方身份不止是侯府世子,还是邶創江家的人,且龙恩浩荡,只待及冠便可承袭爵位,多少人盯着呢。 传闻这位从小身子骨就弱,只能用药温养着,不知有几年可活。 但便是这样的一个人,轻松就能赢下他们这些身体强健之人,而他们还远不如他。 所以在这人试图打听对方时,张祎几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那人也是好奇一问,并无恶意,闻言也便不再继续,转而说起上一个话题,“你跟卫公子不熟?刚才沈将军一问对方身份,你可是第一个答的。” 先前沈倾言叫住卫恒,答话说‘是他’的正是张祎,当时说完他就隐没在了人群之中,但也是被人注意到了的。 张祎瞪着眼,“就是不熟!”他们有仇。 他嗓子大,一时引得众人齐齐往这边看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从沈倾野突然喊话到他被扛走不过瞬息,雅间内的谈话也换了一轮又一轮。 江望津亦被这一声喊得回过神,张祎就坐在他和长兄一侧,此刻正说得面红耳赤,嘴里一直在嚷‘不熟’、“不认识”之类的话。 他扫了眼,敛下心神,旋即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收回视线,他倏地意识到什么转头往身旁望去。 就见长兄倒了杯茶,正在浅浅啜饮,侧颜清冷如水墨般沉静。 这是江望津所知长兄平时的样子。 可,此时此刻,他觉得安静得有些可怕。 江望津仔细体会,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常,然他的直觉却告诉他有什么。 “哥。”他往江南萧身边坐了点。 江南萧放下杯子,“嗯。” 江望津想了想,说:“好突然,方才我差点就行完酒令了。” 他说着,不期然同江南萧对视上了,“……哥?” 江南萧指腹在杯壁上摩挲着,力道不知不觉有些重。杯壁上刻有繁复花纹,微微凸起,与他指尖相抵,硌得生疼。 “你若想,现在也可以。” 江望津抿唇,“不想。” 他方才不过随口一说,想找话同长兄聊聊,当时沈倾言出的题着实让他有些抗拒。 江南萧‘嗯’了声。 嗓音意味不明。 江望津听着,心头莫名闪过一丝愉悦,他重又抬起眼,眸底带上了丝了然的情绪,“要我说,是沈将军出的题不好。” 江南萧没说话,朝他看来一眼。 江望津回视过去,眼中含着笑意,“题中没有长兄。” ‘长兄’二字说得尤其重,隐藏几分真挚,一个字一个字砸入江南萧耳里。 周遭仿佛瞬间静了下来,所有的嘈杂都被排除在外,唯余这一道清越声音。 江南萧深深凝望江望津,两人眼神相接,安静对望着。 江望津无端感觉到一丝慌张,心间的情绪分明,犹如洪水倾泻般,让他有些分不清,这些究竟是何含义。 “哥……”江望津没忍住出声。 江南萧松开了握着的杯盏,曲起的指节微动,忽然伸出手,径自探到了江望津眼前。 江望津下意识闭眼,接着脸颊被轻轻擦过,他睁眼,颊侧的一缕发丝被捋到耳后,动作轻而柔。 “头发都乱了。” 江南萧开口,嗓音极低,尾音中泄露出一丝哑意。 江望津没注意,他道:“可能是方才来时在马车上碰到了。” 江南萧应了一声,也说:“是我今日没给你束好。” 听到这话,江望津禁不住笑了声,“是,都怪你。” 两人重新开始说笑。 又过片刻,雅间的门大开,沈倾言从门口走了进来。 见是他,即刻便有人问:“沈将军,沈少将军如何了?” 沈倾言摆了摆手,“无事,应该是酒喝太急,醉了。” 这时忽而有人大笑,“看来是沈将军说大话了啊,看把沈少将军都喝醉了。” 沈倾言笑而不语,没有说那臭小子到了医馆便清醒了,只是好像也忘了刚才说过什么。末了他还想跟着一起回来,被沈倾言踹回了马车上,让副将直接把人送回了将军府。 他一回来,行酒令便重新开始。 江望津先是以沈倾言为题,做了句诗。听着中规中矩,沈倾言摸了摸鼻子,总觉得前者是在暗讽自己。 继而再是施无眠,依然没什么特别。 沈倾野与江望津自幼相交,沈倾言也算后者半个大哥,他总觉得对方今日做的诗似乎有失水准。 及至江望津道,“令官大人,这第三句诗,可否让我自己挑选?”沈倾野不在场,那这第三人自然要重新排过。 这一声‘令官大人’颇有些恭维调笑的意味。 先是捧了沈倾言一分,再则,又巧妙地调侃一下,流露着几分拉近关系的意味,惹得沈倾言一时好笑便答应下来。 江望津微微一笑,侧过身。 坐在他一旁的江南萧和他相视一眼,心情便如荡起涟漪。 江望津:“这句诗,为长兄而做。” 沈倾言抬眉,看到他的举动,心说原来在这等着呢。及至听见诗的开头,沈倾言便彻底明白过来,他说怎么江望津今日做的诗这般平平,没想到对着他自家长兄开口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 待到最后那句,“宛若雪中春”的话音落下,全场寂静了瞬,当即有人抚掌赞叹。 江望津刚坐下,身边就传来一声轻笑,愉悦的心情顷刻溢满胸腔,他也勾了勾唇角。 正欲开口,但抬眼的刹那,江望津瞥见对面灼灼朝自己望来的视线不由一顿。 施无眠双目闪烁,其中流转着异样的神采,专注而又热烈地望着江望津。 江望津皱眉。 他都忘了,这人是个诗迷,可以沉浸书中不眠不休几个日夜,只为研究诗词歌赋。 这时,沈倾言扬声开口,打断了江望津的思路,也打断施无眠过分灼热的目光。后者自知失礼,对江望津歉然一笑。 “好啊,望津,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对着我下套呢?”沈倾言说罢摇头。 江望津略笑了笑,应下这句,“是,早就准备好的。” 沈倾言跟着打趣:“给你家长兄作诗便做出如此好句,给我们却……啧啧,望津有些偏心了。” 江望津还未说什么,江南萧蓦地出声:“偏心?” 沈倾言脸上的调侃之意顿收,“呵呵,偏心当然没有。是我说错了,该罚。” 说话间,沈倾言一连给自己倒了三杯酒一饮而尽,紧接着又是三杯,“方才离席,慢待了各位,再罚三杯。” 他为人风趣,说话豪爽的做派顷刻间又让席间气氛热络起来。 “好!够爽快!” “沈将军海量啊!” “好酒,再来两壶!大家一起喝!”- 宴也赴了,酒令也行过,江望津不论多少次都不太能够适应这样吵闹的氛围。 “哥。”他喊江南萧。 江南萧:“想回去了?” 江望津点头。 “那便走。” 现下雅间中正是热闹的时候,他二人起身的动作只有几个人注意到。 沈倾言自然发现了,也并未阻拦,知这二人不想惊扰其他人,他亦只是对他们略一点头,目送两人走出雅间——方才小二又端了酒菜进来,雅间门并未合上。 很快,江望津就和江南萧离开了雅间。 待走出望月阁那个被酒肉环绕的地方,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也是这时,江望津才发觉身边人身上酒气弥漫。 彼时他的思绪被其他事情所扰,一时竟没发现长兄何时饮的酒。 喝了多少,才会酒气如此浓重。 两人往马车边行去,江望津正欲出声,江南萧突然停了下来,他也跟着一停。 身后,“江世子留步。” 江望津耳尖一动,转过身去,果然看到是施无眠。 施无眠同他深深一礼,“不知无眠可有荣幸,请世子一叙,与世子交个朋友?” 江望津看着他,很难想象这个人之后为了一己私欲抛弃前半生理念的样子。 他明明已经勉力避开和对方的碰面,没想到还是走回了上一世的老路,江望津心知避不过,只淡淡说了句,“再说吧。” 施无眠闻言唇边便带上了笑意,并不觉对方态度冷淡,反倒是他多次唐突,他缓声道:“多谢。” 江望津回身,重新和江南萧往前走,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刚坐定,他便禁不住询问:“哥,你今日喝了多少?” 江望津同他相对而坐,车厢略有些昏暗,说完后他就微微倾身去观察江南萧面色。 江南萧面上看不出什么,倘若不是周身时刻散发的酒气,江望津根本无法察觉他喝过酒,且喝了不少。 他倾身靠近的动作带起一阵药香,酒液略微麻痹了大脑,但还不至于让江南萧产生醉意。只是……似乎也稍稍影响到了他。 江望津问完,许久没听到回复,和他对上的那双眸子在深暗的车厢中显得更加幽深。 对视间,心跳蓦然失衡。 他正想坐回去,手腕忽地就被抓了过去,而后他整个人便跌入一个温暖,被酒气晕染的所在中。 江望津倏地被满抱在怀,有点无措。 “长兄,你醉了。”他说。 江南萧没说话。 接着,腕间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摩挲过去,“阿水。” 低哑的嗓音传入耳畔。 江望津心跳好似漏了拍,迟了半秒才应,“嗯。” 车厢再次陷入寂静,就在他以为长兄是真的醉了时。 颈间有热息拂过,只听江南萧低低的声线一字一句响起。 “我的小阿水如此耀眼,长兄要藏不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19号晚上十一点更新噢,万字长更~ 第 27 章【VIP】 江望津闻言怔然,思索起这话中之意。 藏不住,是什么意思…… 微热的呼吸伴随着心脏的鼓噪声,心底隐隐升腾起一股别样的情绪。 扣着他腕间的那只手还在轻轻摩挲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江望津眼睫颤一颤,不得不停下思考,无意识回道:“只要是长兄想,那就可以。” 此话一出,抱着他的人似乎顿了下。 江望津往后仰了仰,从江南萧怀中抬脸。微暗的空间里,他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只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煨热。 “只要我想,”江南萧温沉的嗓音缓缓重复着他的话,“就可以?” 江望津呼吸一凝。 腕间的桎梏被松开,旋即面上落下一只大掌,指腹印在他眼睑下方。江南萧看着,眼神渐深,他知道,跟前的人现在看不见自己。 以习武之人的夜视能力,江南萧能清楚看见,随着他的轻触,浓密纤长的睫羽颤动的频率愈发快,但依旧在试图睁大眼分辨他的视线。 江南萧手下动作不禁轻了些,粗粝的指腹离开,一圈淡淡的粉印在上方,很快消散。 同一时间,江望津的声音徐徐传来,极轻极低的一声,“嗯。” 江南萧收回的指尖不由自主再次落下。 江望津飞快抓住他,迅速道:“哥,你醉了。” 江南萧被他抓着,顺势不动了。 慌乱的心跳终于有消停的趋势,江望津轻轻舒了口气,不知为何,醉酒后的长兄无端让他有种招架不住之感。 江望津从江南萧怀中退出,慢慢将人扶着靠回车壁上,浓重的酒气在车厢内悄然弥漫,他长叹一声,“以后不要喝那么多了。” 许久,江南萧哑声回了一句,“好。” 江望津:“回去喝完醒酒汤就睡吧。” 江南萧应:“嗯。” 顿了下,江望津方才低声道:“今夜,睡我那吧。” 话音一落,车内突然寂静了瞬。对方半晌没回话,江望津补充:“我不放心你。” 又过了片刻,江南萧开口:“可。” 嗓音不知是酒意熏染出来的还是其他,沙哑得不成样子。 江望津抿着唇,坐到他身边,仿佛担心人酒后不稳,一只手牢牢护在长兄身侧。 江南萧眸子半阖,依稀能闻见夹杂在酒气中那一丝淡淡的药味,气息浅淡,存在感却十足。 令人沉迷- 马车平稳回到侯府,江望津半坐起身掀开帘子,外面的光线顷刻透进来,照亮半个车厢。 他眼神往窗外扫去,原想叫杜建过来搭把手。即此时,身边被他扶着的人径自便站了起来,江望津抬首,只见他的长兄神态自若,面上似并未沾染丝毫醉意,眼底清明一片。 江南萧低眸,朝他伸出一只手,“走吧。” 江望津滞了下,把手放上去,“哥,你……好点了?” “嗯。”江南萧拉着他从马车上下去,两人一道前往茗杏居。 江望津略慢了他半步,看着江南萧步伐稳健,稍稍松了口气。 没醉就好,若真醉了,他担心自己晚上不能把人照顾好。 “赵叔,你让小厨房那边做一碗醒酒汤过来。”江望津一边走,一边吩咐。 赵仁点头应是。 待回到茗杏居的小院,江南萧侧身对着他,嗓音已恢复了惯常的平稳,“我先去沐浴。” 江望津颔首,看着他进了隔壁的屋子。静坐少顷,江望津召来杜建,“你去长兄门外守着,他今日喝了不少酒,我怕他有事。” 杜建迟疑几息,“是,世子。”末了,他心底琢磨,主子不是向来都千杯不醉,能出什么事。 等杜建离开,江望津也跟着出去,他去了小厨房。 赵仁正在嘱咐燕来,“稍后把醒酒汤端进房就出来,一刻都别停留,知道了吗?” 燕来老实巴交地一个劲点着头。 其实,不用赵管事特意提他也不会多做停留啊。 赵仁还在设想着为大公子和小世子多争取些单独相处的时间,如今兄弟二人关系越发亲密,他看着也颇为欣慰,如此。待他年老,小世子便不愁无人照拂,想必大公子一定会看顾好小世子的。 正想着,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赵叔。” 赵仁回头。 “世子!”燕来眼睛亮晶晶的。 江望津对他笑了下,“东西都收到了?”去了一趟望月阁,他还给燕来这个馋猫捎带了点吃食。 燕来舔舔嘴唇,“收到了收到了, 望月阁的点心真好吃啊,世子什么时候能再、哎哟!” 赵仁在他后脑勺上轻拍了下,“没分寸的小子。”哪有他们做下人的这般问主子讨赏的。 话虽如此,赵仁语气却是温和的,在他心中,燕来跟他儿子也差不多了。这孩子年幼失怙——和小世子一样,从小就跟在小世子身边,两个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燕来捂着脑袋,不敢吱声了,唯余两个大大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江望津看得好笑,目光游移落在砧板上,“好了吗?” 赵仁点头,“已经好了,正要叫燕来送去。” 江望津将盛着醒酒汤的食桉端起,燕来慢半拍地上前,“世子我来我来。” 江望津笑了下,“我来就好。” 赵仁拉住还想上前帮忙的燕来,笑道:“还是让小世子来吧。” 燕来木愣愣转头,被他面上诡异的笑吓得一激灵,一时忘了反应,心底依然疑惑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世子亲自来。 赵仁像是在给他解释,“上次小世子的醒酒汤,不也是大公子亲自端去的。” 不知是不是有意,‘亲自’二字尤其重。 江望津端着醒酒汤的手不由抖了抖。 思及上次的事,他耳朵红彤彤地加快了转身的速度。 赵仁还在后方同燕来轻声指点,“你看,小世子如此关心大公子,等不及要给人送去了。” 还未走出门口的江望津险些绊倒,有些暗恼自己耳朵的灵敏——因夜间每每总是难以视物,故而他的耳力还算尚可。 就因慢了一步,江望津紧接着又听见燕来煞有介事道:“原来是这样,世子竟如此迫不及待。” 江望津闭了闭眼,一时走得更快了,身后划出一道残影。 赵仁指着窗外的残影,“看,叔没骗你吧。” 燕来点头。 他们世子竟也有走那么快的时候,看来是真的等不及。 待江望津回到小院,只见杜建守在院中,看到他来,“世子。” 江望津扫了眼长兄的房间,又瞥向自己的房间,“长兄……” 杜建答:“公子在世子房中等候。” 江望津端着食桉的手指尖蜷了下,兴许是被赵叔和燕来的话影响, 他进房的动作略显缓慢- 房门被杜建缓缓推开,天色渐晚,房中已提前点上了烛灯。 江望津迎着烛光踏入房内,一眼便瞥见正站在榻边的身影,高大挺拔,仅穿着一件黑色里衣背对他而立。 许是刚沐浴过,头发还未擦干,正淅淅沥沥往下滴着水。 江望津皱眉,把醒酒汤放下,拿了条干帕子走过去,“哥,你怎么不擦头发?” 江南萧侧过身,低哑的嗓音传入他耳中,“去哪了?” 江望津抬眸和他的视线对上,只觉长兄还未醒酒,他道:“去给你端醒酒汤,哥你快喝吧,我给你擦头发。”这个样子,他不觉得长兄会像以往那般能自行用内力烘干。 说着,江望津走近,轻而易举便拉着人坐到矮凳上,自己则站在他身后。 这是江望津首次见到这个样子的长兄,长发散落将他凌厉锋锐的眉眼遮盖,加之兴许是被酒意所扰,格外沉静。 房中点了灯,江望津心思微转,想瞧瞧长兄的面色。 他俯下些许身子,刚凑近一点,忽地就被扣住后脑往前带了带,距离骤然拉近。 长兄的脸在面前放大,面色同先前下马车时没甚区别,可能是烛光微暖,映衬得他眼底愈发深暗。 江南萧看着他,沉声问:“做什么?” 江望津低了低眼,道:“想让你快点把醒酒汤喝了。” 江南萧应声:“嗯。” 说罢,他的手并未松开,大手顺势下滑在江望津颈后停留一瞬。 江望津:“哥?” 江南萧收回手,“不是说要给我擦头发?” 扣着他的力道消失,江望津顺势站起身,不太想和他这个倒打一耙的醉鬼计较,“嗯,我给你擦头发,你喝醒酒汤。” 江南萧端起碗,似跟随他的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把那碗醒酒汤一一喝尽。 江望津看着,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哄他,“哥你真厉害,全都喝完了。” 端着碗的江南萧指尖微顿,唇角轻扬了点,而后放下碗,等着他继续给自己擦头。 江望津并未注意,又兀自说道,声音温润轻柔,“待头发干了才能睡,还能坚持吗?” 江南萧心情平静,也不说自己根本没醉, 只言简意赅道:“嗯。” 江望津一连换了几条干帕子,试图让头发快点干。 江南萧坐在矮凳上,目光微敛,感受着身后人给他擦拭的动作,喉结也一下下滑动着。 须臾,内力自发流转,头发寸寸被烘干。 江望津擦着擦着,觉得干得差不多了,终于收回手。他把用过的巾帕叠在一起,等明日下人进来收,同江南萧道:“可以了。” 说话间,江望津低下头扫了眼后者神色,“哥?” 江南萧撩起眼帘同他对视一眼。 江望津:“去睡吧。” “那你呢?” 江望津撇了眼床榻,“我也想沐浴。”今日在望月阁雅间待的时间不短,他身上或多或少也沾染了些其他气息。 江南萧呼吸一深,“去哪洗?” 江望津被他问得怔了下,“自然是去长兄房间。” 默了默,江南萧喉结滑了下,“去吧。” 江望津点点头,“哥记得给我留位置。” 江南萧:“知道。” 说完,江望津拿着干净衣物转去了隔壁,江南萧则留在他的卧房。 一墙之隔,片刻后传来下人们打水进屋的声音,略有嘈杂,不多时嘈杂声渐歇。 江望津只是想简单冲洗一下,并未药浴,免得药浴过后身体因药性变得虚弱,晚上若长兄有什么自己无暇顾及。 江南萧躺在榻上,即便没有刻意去听,也能清晰知道那边的动静。 这一刻仿佛回到那日,他也是如现在这样,静静听着另一边的动静。 江南萧竭力不去在意,但声音却源源不断从隔壁传来,一丝不落传入他的耳中。 不知不觉间,江南萧喉头有些干涩,倏然便起身下榻去倒水。那边的水声一瞬有些大,应该是刚进去。 江南萧脚步凝滞了瞬,转而又恢复如常。他行至桌边执起水盏,这边倒水的声音盖过了隔壁的动静,江南萧盯着杯中水,清凌凌的,还能看清自己的倒影。 真的是被影响了吗。 那是他的弟弟。 虽非亲生,却也是恩人之子,但凡他还有一丝良知,就不该…… 前些日子不是做得很好吗。 少许醉意便放纵本性,将来如何成事。 江南萧敛目,再睁开时眸光沉沉。 另一边,江望津很快清洗完自己。头发干干净净,他只随意擦了擦,确定身上并无杂味,才穿衣回了隔壁。 “哥?” 江望津进门,轻轻唤了声。 江南萧躺在床榻外侧,几乎贴近床沿,似是睡着了。 江望津走近,见状禁不住失笑。 他只是想让长兄留一点位置给他,如今床榻空了大半,全都是留给他的。 “哥,你进去些,待会掉下来了。”江望津低声说着,对方毫无应答。 真的睡着了。 江望津自认推不动他,便往榻上挪去,期间小腿不经意从睡着的人身上扫过。他动作微停,低眸去看,长兄还闭着眼睛似乎并未被他惊扰。 原来喝醉后真的可以睡得这么沉,长兄多么警觉的一个人,竟也会毫无所觉。 江望津又不由想到上次自己喝醉时,好像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抿抿唇,蹭到床榻内侧躺好。 没过多久,江望津便呼吸平缓,睡了过去,临睡前往长兄身上又盖了点被子。 江南萧缓缓睁开眼,被子不算厚,分明刚沐浴过,身上却出了层薄汗。 夜里寂静无声,只有绵长的呼吸从耳畔传来,格外扰人思绪。 江南萧看着头顶的床幔,睡意许久不至。 及至夜半,江南萧才有了些睡意。然也正是这时,身侧一只微暖的手掌,带着温热,细腻又柔软。 修长的白皙手指在被褥上摸索了瞬,凭着意识够到了被角,为江南萧把刚掀开的被子盖了回去。 软和的嗓音浅浅响起,“长兄……” 即便是睡着了,江望津仍旧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手落下后就没收回,正正落在江南萧心口。 扑通扑通……心跳声似要冲破耳膜。 终于,江南萧侧过脸看向身侧。 江望津睡觉时很乖,鲜少会随意乱动,很多时候固定在一个地方就不动了。此时他侧着身面向江南萧,颊侧的软肉靠在软枕上被微微挤压着,眉头轻皱。 江南萧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之前的每一次,对方脸都是靠在自己的胳膊上,能乖乖地窝一整夜。 像是在回应他的想法,江望津动了动。下一瞬,循着热源,悄然无声地拱进了江南萧怀中。 江南萧呼吸一窒。 很快,江望津仿似觉得这么睡不太舒服,紧接着又在他怀里蹭了几下,待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便不动了,眉间也渐渐舒展开。 忽然间,时间于江南萧而言格外漫长。 过了一会,他沙哑的嗓音响起。 “江望津。” 这是江南萧第一次这么叫他,连名带姓。 江望津今日并未药浴,而是简单地用水清洗,药味似被驱散了些,味道愈发淡。同时,对方身上那股独有的馨香却源源不断,因体温的升高更加浓郁,毫无阻碍地飘荡过来,争先恐后钻入江南萧鼻端。 燥丨热丨感让他的神经有瞬间的紧绷。 睡梦中,江望津感同身受,颇觉不适,眉尖轻蹙。 他禁不住又挪了挪,但还不等他再往那个舒服的热源靠近,整个人就被完全压住,动弹不得。 江南萧将他手脚缠住,任他如何也不能再乱动,这才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抿直的唇线微松。 半晌。 房内响起一声无可奈何的低语。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江望津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好像做了个梦,不是前几次那样梦到上一世。 而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感觉有点不舒服,继而好像梦到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四肢被钳制。待看去时,只见上面用锁链禁锢着,不留一丝缝隙。 江望津毫无挣扎的余地,他就这么睡了一整晚,醒来时身体有些疲惫,精神亦不是很好。 “长兄……”江望津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轻唤。 无人回应。 江望津睁眼就见眼前漆黑一片,床幔严严实实将床榻掩盖。他撩开帘子,窗外的光线撒了满屋子,不见江南萧的身影。 江望津愣了下,从榻上坐起。 他还记得昨日长兄在望月阁喝多了,他就让人宿在了自己的卧房,方便夜间照顾,可…… 长兄人呢? 江望津起身下榻往门边走去,他刚准备去开门,房门却先一步打开。 江南萧从外走了进来,“醒了?”“嗯,”江望津顿了顿,“哥,你醒酒了?” 江南萧手上端着面盆,闻言抬眉,“我何时醉过?” 江望津也跟着挑了下眉毛,顺着他道:“好,没醉。哥你今日还去上值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一般宿醉的话都会有些难受的。 “并无。” 江南萧边回答,边将面盆放下,“倒是你,没睡好?” 江望津肤色生得极白,面色稍有不对便轻易能看出来,此刻他眼睑下方有些青色。 注意到他的视线,江望津抬起手摸了摸眼下,“嗯……是没怎么睡好。” 同样没睡好的江南萧一顿,“既没睡好,稍后再去睡个回笼觉。” 江望津应了声。 “过来洗漱。” 江望津走近,江南萧递去拧好的帕子。 他接过,擦了擦脸,带着温热的巾帕覆盖脸上。江望津搓搓脸,动作随意,放下时面颊都泛着红。 江南萧看他,仿似想说什么,遂又止住。 “去坐好,帮你束发。”他道。 江望津过去坐下,等着江南萧给他束发,而后两人一道用完早膳,后者就要出府。 离开前,江望津把人叫住,“哥。” 江南萧脚下微滞,并未转身,“怎么了?” 江望津:“早点回来。” 江南萧默然一瞬,抬步继续向前,“尽量。” 江望津闻言有些微怔,直到江南萧离开小院他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尽量……是不回了吗? 以往长兄都会准确告诉他答案。 江望津不太适应。 燕来过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廊下发呆,“世子?” 江望津回神,“燕来啊,坐吧。” 燕来点头,颠颠地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他脚边,脸上挂着笑。 他好像不论何时都是这么爱笑,没有任何烦恼。 今天的燕来也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还给自己身上添了香料。 “换新香了?”江望津笑着睨他。 燕来嘿嘿两声,“世子好厉害!一下就闻出来了。” 江望津笑意滞了滞,他忆起江南萧离开时的反应,禁不住挠了下鼻尖,难不成长兄醉后没有忘记昨天他说的那些话…… 思及此,江望津有些耳热。 “燕来,想不想出府?”他问。 燕来眼睛一下就亮了,“想!” 江望津点头,“那今日你随我出府。” 燕来差点蹦起来,“真的吗!” 江望津:“自然是真的。” 赵仁得知小世子要出府,慌忙着人准备马车,末了又关心一句,“小世子要去哪里?” 倘若去得太远,说不得就要把刘医师带上。 想起上次普陀寺之行,他至今仍心有余悸,昨日若非大公子在,他也是要让刘医师跟上的。 江望津看出他的想法,摇头道:“我就去西街的禄宝阁看看,赵叔不必担心。” 西街距离城东侯府还是有段距离的,赵仁犹豫着,突然被一道大嗓门打断,“禄宝阁?世子,我们又要去禄宝阁了吗?” 江望津点头:“嗯。” 昨天去长兄房中,他看见自己上次买的文房四宝都用上了,便想要不要再多准备一套,以备不时之需。 正好,他昨日冒犯了长兄…… 赵仁送江望津以及高兴得找不着北的燕来出府,上车前把一个药瓶塞给了燕来,嘱咐他拿好。 燕来正待去接,赵仁重新思考了几秒,觉得虽然燕来对小世子的事从未马虎,但他性子跳脱万一丢了就不好了,遂又把手收了回来。 燕来:“?” 接着,便见赵仁身子一转,把药瓶顺手往另一边递去,“林三,你拿好,万一、呸呸呸,没万一。你们去吧,保护好小世子。” 林三一板一眼接过,“是。” 燕来眼睛差点瞪脱框。 凭什么,他凭什么! 这时,车内传来一道声音,“燕来,还不上来?” 燕来顿时泄气,一溜烟往车内钻去,他暂时不想看见这两个人。 江望津坐在车内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看他气鼓鼓地进来,有些好笑,“出去给你买好吃的。” 燕来还在生闷气,他没想到赵管事居然宁可相信木头林三也不信自己,别提多难受了。但听闻这话后,脑子里就只剩下‘好吃的’了,忙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 江望津心里暗笑, 真好哄。 马车才刚驶离侯府,赵仁目送着马车离开街角后正欲转身回府,忽听有人叫住他。 两人一番交谈,“施公子想见我们世子?” 赵仁诧异,世子何时与世家中人有交情了,他收过拜帖,“既然是与世子相约,我会转交给我们世子。” 那穿着打扮讲究的小厮躬身:“有劳管事,我家公子实在仰慕世子才华,若可以,还请管事早些交给江世子。” 赵仁摆手,“这是自然,不过我们世子今日不在府中,晚些我自会给他。” 小厮连忙道谢,继而小跑着离开侯府回去复命了- 江望津并不知施无眠如此迫不及待想与他交好,马车一路缓慢朝着西街行去。 燕来撅着屁股扒拉在窗户边,“世子,今日城中也好热闹啊。” 京城乃天子脚下,自然繁华,就没有不热闹的时候。江望津知他每次一看到热闹便会说这句,也没说什么,“有卖糖葫芦的吗?” 燕来:“有!” 江望津:“林三,去买三串糖葫芦。” 今日是便装出行,他们只乘了一辆简陋的马车,车夫、护卫之职皆由林三包揽。 车外,听见吩咐的林三飞速前去,时不时留意着周遭,一有动静便会折返。 三串糖葫芦很快被买回来。 江望津将之分好,一人一串,先递给了林三。 “多谢世子。”后者接过后又埋着头出去驾车了。 燕来则拢袖看着糖葫芦流口水。 江望津递给他一串:“你的。” 燕来伸手,笑得牙不见眼,“谢谢世子!” “快吃吧。”江望津用纸包着取了一颗糖葫芦放进嘴里,这东西他不可多食,顶多尝个味。 剩下的他又用纸包着,放到燕来手边,叮嘱:“留着晚上吃。”他若不说这句,等燕来吃完手上的,一准会把剩下这串也吃干净。 燕来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串,闻言目光垂涎地落在被纸包着的糖葫芦上。 江望津丝毫不为所动。 即使燕来身子不弱,但一口气吃太多亦不好。 没有他的首肯,燕来也只干巴巴看着,不敢乱动,嘴里分泌着唾液一动不动地盯着。 江望津被他的小馋模样逗笑, 一路上又命林三去买了不少路边吃食,直把燕来吃得停不下来。 待马车停在禄宝阁前已是半个时辰后。 江望津走进去,掌柜一眼便认出了他,恭恭敬敬把人迎入里间,斟上茶水,谄媚道:“公子,这次需要点什么?” 心知贵人如此简单出行,掌柜也是个识趣的,没有道破他的身份。 倒是禄宝阁中还有其他客人,见到掌柜此番态度颇为稀奇,纷纷打量起江望津,好奇他的身份。 江望津只是碰了碰那茶杯,神情散漫,同掌柜道:“再挑一份上好的文房四宝送去我府上即可。” 掌柜一一应下。 待人去取文房四宝,江望津看过后就让人包了起来。走出禄宝阁,林三提前去牵马,他和燕来正往马车而去,忽闻有人叫住自己。 “江公子,江公子!” 一名着深灰劲装身形魁梧的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对方腰间还别了一柄长剑。 江望津认出对方,心下就是一沉。 此人是蔺琰身边的侍卫。 “江公子,七公子请您一叙。”那人道。 江望津表情淡了淡。 他没理由拒绝蔺琰的邀请,且不说两人表面上没有撕破脸,便是对方的身份,也不是他可随意拒绝的。 “带路。”江望津漠然道。 那侍卫见他态度冷淡,明显愣了愣。 他主子贵为七皇子,皇贵妃更是宠冠后宫,即使是太子亦不能与其争锋,少有人能这般不假辞色。 不过这侍卫是知七皇子如何看重对方,纵然江望津如此作态,他也不敢怠慢,连道:“江公子,请。” 蔺琰确实看重江望津。 不提揽星楼那次,宫宴之上,江望津可谓是扫尽了他的面子。对方心中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然他依然能如此有礼相邀,目的性十足。 江望津眸光微暗。 上一世他不曾看穿的东西,如今已能轻易琢磨透。 蔺琰既能冒着硕丰帝都忌惮江家的风险与他交好,可以想见其中的巨大利益。 江望津上一世看清几分,却仍被他的真诚打动,做了他的马前卒。 当初江家为先帝出生入死,立下不世之功,先帝驾崩,硕丰帝怎能不忌惮。江父死后拖着他请封的圣旨,最后顶不住压力只得下令在他及冠后方能承袭爵位,硕丰帝有他自己的心思。 蔺琰知道硕丰帝不可能拿江家怎么样,其他皇子又岂会不知,只是唯有他拿出了几分魄力,他与江望津相交,期间做足了君子做派。 先是以友人的身份慢慢磨平江望津的疏离,而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是以退为进,此番种种作为方才说动他为其鞍前马后。 江望津不知不觉被对方那股雄心与豪情感染,甘愿为其成就大业。 最终,沈倾野对他表露的厌弃,施无眠与他的反目,还有容舒的背叛,皆与蔺琰脱不了干系。 上一世,他更是因蔺琰,与长兄产生政见分歧,本就疏离的兄弟二人因此关系更加岌岌可危。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各为其主,后面的决裂亦不可避免……- 前世种种犹如过眼云烟,江望津压下翻腾的心绪,跟着那侍卫进了附近的茶肆。 雅间中,蔺琰端坐首位,见他进来,起身道:“望津来了。” 江望津后退半步,避开他伸来的手,嗓音平平,“殿下。” 蔺琰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再次从江望津身上感觉到了疏离,他笑了笑,“望津难得出府,你我许久不曾一起小聚,稍待片刻再走可好?” 江望津拧拧眉,“殿下,今日臣身体略有不适……” 蔺琰沉声朝领着江望津来的侍卫下令:“穆廷,你去附近医馆请位医师过来候着。” 穆廷躬身领命,“是,公子。” 再转向江望津时,蔺琰声音温和,“望津,现在可以了。” 江望津只觉一阵反胃。 虚伪。 虚伪至极。 蔺琰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做未免太过霸道,端起杯酒,“知道你身子不好,还强留你,我先罚三杯。” 江望津坐到了门边的位置,距离首座最远。 蔺琰看笑了,他望向江望津,眼神一点点从他身上逡巡过去。 他怎么没发现,江望津竟然这么有脾气。 蔺琰对他的兴趣倏地就更浓了。 以往他只知道江望津性情疏冷,极难交好,可即便是石头也被他捂了三年,该捂化了。 而前些日子, 他也明显感觉到江望津的态度软化,遂让八皇子在后者跟前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眼看就要成事,也不知为何江望津居然一反常态,倒让他很是烦恼了一阵。 眼下再看,原以为是座冰雕成了木头美人,不承想……倒是有点意思了。 蔺琰也不介意自己表现得稍微强势那么一点,帝王之道需张弛有度。 是他表现得太过温和,以至于江望津忘了,他也是皇子龙孙,有自己不可触碰的一面——龙之逆鳞、触之即死。 江望津自然知晓他的脾性,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人。 自私、涼薄,一切天家人的特性在蔺琰面前体现得淋漓尽致。 连硕丰帝都知道不可兔死狗烹的道理。 蔺琰却反其道而行,也不知上一世那皇位究竟坐了几年,下场如何。 “望津。”蔺琰一连干了三杯,喊他。 江望津目不斜视,“殿下,有事不妨直言。” 蔺琰正欲开口,门边传来响动,他斥了声,“什么人。” “是我的贴身小厮,”江望津看清门外的动静,出声道,“燕来,过来。” 燕来摸着脑门,一脸憨样,“我蹲在门口,脚麻了,嘿嘿,世子。” 江望津:“燕来,向殿下见礼。” 燕来也是见过几回蔺琰的,“参见殿下。” 蔺琰知道对方是江望津身边看中的人,摆了摆手,缓下声来,“既然腿麻,你就在这伺候着你家主子吧。” 江望津看了眼燕来,后者坐到了他身后,走过来时对他挤了挤眼睛。 平日里,燕来脑子虽然看着不太灵光,有些时候却格外能来事。 几乎是他跌进来的一瞬,江望津便想到了什么。 林三…… 方才他们一路被穆廷带过来,之后穆廷就前往了医馆,里面的谈话被贴在门板上的燕来听了一耳朵,但没听全。他只听见一个‘医馆’、‘医师’之类的言语,当即吓了一跳。 林三刚寻过来,燕来就急得不行,“七殿下让人去找医师去了,是不是要打世子啊,林三林三,你想想办法啊。” “什么?”林三也是面色一变。 他是江望津的心腹,江望津态度上的转变林三自是知晓,现在主子不欲再与七皇子相交,自然是得防着。 林三附耳听了下里面的动静,知道没出什么事,可防患于未然,他当即决定去找人,让燕来好好看着。 燕来认真点头,林三一走他就‘摔’进了门里,进里面‘看’。 蔺琰还在同江望津说话,后者并不是句句都回,他一边心里失笑,想看看对方能干坐着到什么时候。 “望津,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蔺琰问他,以为他听说了什么离间他二人关系的话,否则江望津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根本说不过去。 江望津想说没有,忽然感觉心头一阵火急火燎,伴随着阵阵焦躁感传来。他正要出口的话被堵了一下,一时不防被口水呛住,顿时咳嗽起来。 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起,蔺琰脸色一变,起身想要过来查看。 他是知道江望津的身体差到什么地步的,万一咳出什么好歹,他也不好交代。 江望津扶着桌沿咳嗽,咳得太厉害,肺部忽地传来刺痛。 与此同时,心头的那阵焦躁愈发明显,还有滚滚怒焰涌出,万般情绪齐齐翻腾,搅动着他的神经。 燕来着急忙慌地过来给他拍背。 “世子,世子怎么了。”声音逐渐带上哭腔。 “望津。”蔺琰上前。 江望津听到声音渐近,在蔺琰即将伸手过来时勉力往后退了点,仰起脸,摇头。 这一呛直接呛入肺腑,江望津眼尾晕着绯色,眸中更是一片潋滟。 平时他神情冷淡时不显,如今再看,那双桃花眼中若含情般。 蔺琰顷刻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也忘了收回,视线锁在那双水眸之中,心跳霎时纷乱难言。 与此同时,雅间的门‘砰’一声大开。 江望津从咳嗽中抬目,径直便撞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那人脸上带着寒气,锋利的视线扫到他时缓和,却又在注意到他的状态时更显风雨欲来。 江望津方才咳得撕心裂肺,如今稍有缓和,但胸腔中的刺痛仍在,他费力地唤了声,“长兄……” 话音刚落,面前就多了道身影。 江南萧迅速掠至他跟前,动作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别说话。” 他的嗓音同样喑哑而珍视,缓声开口。 “长兄带你归家。” 作者有话要说 贴贴我的专栏预收,满1k收加更3k~- 《女装后被皇帝看上了》 文案: 白糯是个早产儿,因先天不足,总是大病小病不断,幼时甚至险些因一场高烧丧命。 后白老爷为续住儿子性命听了一游方道士的话,把他当成女儿养,这才没了性命之忧,只是身子骨依然病弱。 白老爷为给儿子寻医,举家迁到了人才辈出的京城。 京城里果然能人异士颇多。 刚入京半月就有人上门说可以为白糯找来天下第一的神医。 白老爷大喜,连忙将人迎进了屋,却听对方提了一个条件——要白糯嫁他。 白老爷:…… 一个月后,身着银铠的少年将军登门求娶。 两月后,当朝最年轻的首辅大人八抬大轿抬进白家。 三月后,宫里宣下圣旨召白糯入宫。 白老爷顶着圣旨苦哈哈看向白糯,“儿啊,这可怎么办。” 白糯眨了眨眼,“爹,我没跟你说吗,我跟少将军,首辅和皇上都是好兄弟。” 白老爷看了看他的一袭红妆,“那他们知道你是男儿身吗。” 闻言,白糯陷入沉思。 好像……应该,不知道吧。 白老爷慌了神,“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最后。 层叠床幔下,年轻帝王对着白糯微微一笑,捻着裙裾,鹅黄色的软纱在他指尖滑动,“你我的关系,我怎会不知你是男是女。” 白糯迷茫:“我们……什么关系。” 帝王亲了亲他,“你说呢?” 白糯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种关系- 《小哭包是团宠啊》 文案: 鹿柚是个小哭包,他不爱哭,但是忍不住。 还未觉醒灵脉,又因一场家族大比第一次看见血溅三尺的场面没忍住吓哭了的鹿柚,被觉得丢人的族人扔到了沧涯宗。 才刚满三岁的鹿柚蹲在沧涯宗的护山大阵前连个门都进不去,无家可归的他哭得险些岔气,然后被一个凶巴巴的男人捡进了山门。 第 28 章【VIP】 “江都统。”蔺琰略带不悦地蹙起眉,他好不容易把人请来,岂能说带走便带走。 紧接着,就见抬起眼的江南萧视线凛然,眸中满是戾气,仅一眼便令人心惊。 蔺琰竟讶然了瞬,有那么一刻,他居然有种对方在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错觉,是气场上的绝对压迫。 思及此,蔺琰脸色黑了一个度。 暴戾的气息在心间翻涌,江望津意识到什么,反手抓住他长兄的胳膊,“哥,我们回家吧。”这个人到底是皇子,不是他们能够硬碰硬的。 剧烈咳嗽后的嗓音嘶哑,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尾调听起来格外软和。 江南萧低下脸的瞬间,目光在望向怀中人时神色柔和得不可思议,“好。” 话落,他将人抱起,江望津顺势窝进他心口,闭上了眼。 江南萧同蔺琰道了句:“七殿下,若无事臣便带弟弟回去了。” 蔺琰恍惚了下,好像回到上一次揽星楼时的那一幕,末了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江南萧怀里的江望津脸庞上。后者面容苍白得毫无一丝血色,仿佛下一秒便能呕出血来,他难得压下心中的恼火。 “既如此,还请江都统快些送望津就医。”蔺琰摆手,语气中带了点关心。 江南萧仿若未闻,目不斜视地抱着人起身。 待他走出去,江望津才稍稍从他怀里抬头,胸腔中的刺痛缓和些许,“哥。” 江南萧:“嗯。” 燕来紧随两人身后,脸上的焦急还没散去,走出门就看到林三满额头汗地立在门边,脸上竭力保持着平日里肃穆的表情。 见几人出来,他眨了眨眼,一滴热汗顺着眼睫落下。 方才他几乎用上了最快的速度去找了大公子,这种时候林三也想不到其他人。 结果他才刚到兵部找到大公子说明情况,下一秒,林三眼前就是一花。再回神时对方已不见踪影,他顿了顿便匆匆赶回来,没想到竟还是慢了人这么多,他心中有些惊异。 江望津甫一瞥见林三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林三去找了长兄。 想罢,他往江南萧肩头抵了下,默了片刻,轻声道:“哥,你来了。” “嗯。”江南萧垂眼,抬起护在他背上的那只手按了下他的后脑,语气缓和,“若难受便靠着我。” 江望津闻到了长兄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犹如冬日里的第一捧雪,浅淡却又异常好闻,直直将他包裹。 “好。”江望津抓着他的袖子,眼睑半阖。 江南萧抱着他回了江府的马车,林三在外驾车。 车厢的空间不大,燕来磨蹭着也坐在了外面,余光中林三瞥过来,他一边缩脖子一边硬气道:“看、看什么看。” 林三收回视线,不打算跟他拌嘴,安静驾车。 车厢内,江南萧把江望津安置在自己怀中,那阵咳嗽带来的难受过去后,其实已经好多了,但身体仍有点无力。 江南萧指腹在他眼下的青色上轻轻按了按,“睡吧,到了我叫你。” 江望津昨夜没睡好,晨间醒得也早,出门又是一番折腾。此刻,倦意似乎也因为这话涌了上来,他应道:“好。” 江南萧注视着他睡过去,许久方才抬起眼,眸底一片晦暗莫名。 蔺琰……- 马车一路回到侯府,江南萧并未把人叫醒,而是兀自抱着江望津回了茗杏居,待将他安置好后方才出门。 燕来、林三守在院中,见他出来,齐齐把头往下低。 江南萧:“今日你们世子出府做甚?” 先前林三行色匆匆,只说了个大概——江望津遇见了七皇子,被后者堵在茶肆中。 燕来呼吸凝了凝,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林三却率先答道:“回大公子,世子今日是去禄宝阁,为您挑选文房四宝。” 这时,收到小世子回府的消息的赵仁也赶了过来,先行了一礼,“大公子,禄宝阁的东西已经送来了,还请您过目。” 江南萧神情微怔,随即撇向赵仁,“嗯,放到望津房中吧。” 赵仁连连点头。 江南萧在兵部还有些事务尚未处理完,片刻后又道:“他还在睡,醒来便告诉他我回去当值了,今日……会早点回来。” 赵仁笑着再次点头。 待江望津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他睁开眼下意识唤了声‘长兄’,无人应答。 燕来刚去端了温水进来,已经换过好几回了,只等着他们世子醒来能喝——凉了的都被他一口干了。 他刚进门就看见榻上已然坐起身的江望津,“世子,你醒了!” 江望津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抿了一口,“燕来,长兄呢?” 燕来道:“大公子回去上值了。” 江望津眼神黯淡几分,没什么情绪地应:“嗯。” 赵仁也一直关注着茗杏居的动静,等着小世子醒来,隔两刻钟来看一趟。 不多时,他也过来了。 江望津正坐在小院中晒太阳,燕来蹲坐在他脚边小凳上守着。睡了一觉后他精神稍微好了点,只是面上依然带了几分恹色,“赵叔。” 赵仁:“小世子醒了。” 江望津点了下头,遂又听他问:“小世子今日可有什么想吃的菜?我叫东厨那边准备。” 长兄不在,加上江望津今天不舒服了一阵,他着实没胃口,“不用准备什么,今日我没什么胃口。” “您没胃口多少也要陪大公子吃点,当心身子。”赵仁苦口婆心,小世子同大公子一起用膳总是能多用一些,眼下这是怎么了。 江望津顿住,“长兄?” 赵仁肯定道:“嗯!” 江望津:“长兄不是在上值吗?” 赵仁:“大公子不是说今日会早些回来?” 凝滞几秒,赵仁看向燕来,“燕来,你没告诉小世子?” 接近午后的阳光正烈,燕来被晒得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还想问世子什么时候回房。突然被点到名字的他一个哆嗦,茫然抬脸:“啊……” 赵仁被他的样子看得好笑又好气,“问你是不是没有同小世子说大公子今日早归的事。” 燕来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把头埋了埋,“我没说吗?” 赵仁实在是气笑了,“你、” “赵叔,”江望津打断他,心中也是有些好笑,得知长兄会早点回来心情顷刻愉悦不少,“既然长兄要早归,你就吩咐厨子多做些长兄爱吃的。” “哎好,我这就去。”看来没怎么,赵仁喜滋滋地朝小院外行去。 离开前,燕来后脑勺挨了一下,这回用了点力,他‘哎哟’一声捂住脑袋。 眼瞧着赵仁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燕来立刻指控:“世子,赵管事打我!” 江望津视线越过他看向别处,神色散漫,“嗯?有吗?” 燕来气鼓鼓地点头:“有!” “哪里有?”江望津起了点玩心,逗他,“我怎么没看到。” 燕来瞪大眼睛,“真的有啊,他打我脑袋。” 江望津让他凑过来点,给他揉了揉,“没有,还好好的呢。” 燕来被他揉得舒服,半眯着眼,“嗯……没有。” 江望津禁不住轻笑一声。 两人正说着话,赵仁又折返回来,看到小世子正在给燕来揉脑袋,不禁讪讪,暗忖自己是不是力道太大了。 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江望津收回还放在燕来脑袋上的手,朝他扫去,“赵叔?” “小世子,”赵仁反应过来,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拜帖,“今日施府有人递了帖子过来。” 施府,施无眠。江望津盯着那帖子片刻才从赵仁手中接过,打开时能闻见淡淡的墨香,上面的字迹工整而不失风骨。 施无眠给江望津递来的拜帖中是约他前往诗会的,字里行间言辞恳切,其中还再次同江望津对前两次的失礼之处表示了歉意——过分直白的盯视以及唐突地跟随。 可谓是面面俱到。 诗会是由京中文人墨客们相邀一起举行,每隔半月到一月不等便会有一次。施无眠亦每每都会到场,结交一些青年才俊,对方的才名也多是从诗会中传出。 说他诗迷也好,才子也罢,江望津如今是对他半点结交的心思也无。 其实他早就应该看出来。 所谓‘大隐隐于市’,而施无眠从来都不是其中一员。 江望津以为自己找到的是知己,却不料后者是伪装雅士的野心家。 蔺琰称帝,施家倒戈,施无眠和他的决裂早就有迹可循。至于他的流放,施家为新帝手中刀俎,自是全力支持。 彼时施无眠已是施家权力最大的人,即便他没有真正参与,但他必定是其中推手。 赵仁观察江望津面色,见他看着帖子久久不曾言语,语气犹疑道:“小世子,可是要拒了?” 江望津视线停在落款处的‘施无眠’三字上,眸光渐渐沉冷,摇头,“不,见一见吧。” 他自认不是喜欢逃避的人,如此不明不白毫无缘由地推拒怕是不会让人死心, 反引人上心。 江望津觉得见一面也无不可,他既要摆脱过去,就不能一直再被上一世的人影响。 需彻底斩断。 他要让施无眠知道,他们二人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江南萧回府时,江望津正在书桌边摆弄今日禄宝阁送来的新笔墨。门边传来动静的时候他还以为是燕来,头也不抬道:“过来帮我磨墨。” 他已有数日未曾动笔,今日回帖时方才动过一回,总觉得有些生疏了。 来人行至他身侧,拿起桌边摆放的墨条。 江望津余光瞥见熟悉的玄色衣角,铺纸的动作微顿,转头就见江南萧正在往砚台中滴水,“哥!你回来了。” 江南萧抬抬眼,“要练字?” 江望津:“嗯,许久不曾动笔,生疏了,想练练。” “再着人点几盏烛灯。”江南萧说着,命外面的杜建进来点灯。 他今日回来得稍早,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可房中光线委实有些暗了。江望津的眼睛本就因为喝药太多影响了,不宜再在昏暗的室内过度用眼。 “不用这么麻烦,”江望津道,“我们出去写?” 江南萧看他。 江望津熟练地指挥:“哥,你帮我把东西搬出去吧。” 江南萧挑了下眉,“这样就不麻烦了?” 闻言,江望津先是默了默,而后一笑,“那你帮不帮?” 江南萧自然是要帮的,一边替他拿起东西一边询问:“身体可好些了?” 说起这个江望津便有些不自然,“嗯……我只是呛了一下。” 只是那一下着实有些呛得太狠。 “此事还要怪长兄你。”江望津道。 “怪我?” 江望津点头,“嗯,怪你。” 若非长兄的心绪忽然翻涌,他也不至于在说话时打岔被呛住。 江南萧眸中染了点笑,竟也不反驳,“行,怪我。” 江望津瞥了瞥他,就知道他不信。 若非此事太过奇妙,他本也是不信的,但他身上发生的奇妙事情又何止这一件。 “放在哪边?”两人走到院中,江南萧问他。 “这里吧。”江望津指点,他挑的正好是面对院门的方向。 江南萧本也是朝着这边, 依言放下后便重新开始磨墨。 “今日你去禄宝阁买了东西?”江南萧问。 “给你买的。”江望津执笔在空中描绘几笔,漫不经心道。 江南萧沉默着,没再说话。 两人在院中一个磨墨一个专心练字,直到日头西斜,凉风四起。 江南萧提醒一句,江望津这才跟着他回房。片刻后赵仁便着人端来晚膳,份量是两人份的。 桌面上摆的全是他喜欢的,江南萧扫了眼。 “小世子说今日胃口不好,若大公子不回来,怕是连晚膳都不吃了。”赵仁笑眯眯道。 江望津脸上一烫,“赵叔。” 赵仁眯着眼睛闭上嘴,唇角还是扬着的。 江南萧道:“不吃晚膳?” 江望津让赵仁下去,否认:“赵叔在胡说。” “那便多吃一点。”江南萧点头。 桌上摆的除了他喜欢吃的那些,其余都是药膳,还有些补身体的吃食。 江望津听罢缓慢地晗了颔首,但今日他确实没什么胃口。待江南萧给他盛了碗粥放在面前后,江望津扫视桌面,取了个汤匙,也给他盛了碗汤。 江南萧瞥了瞥。 江望津微微牵唇,“我记得,哥你之前说过,想与我一起的。” “你记得还挺清楚。” 江南萧笑了下。 江望津道:“长兄说过的,我都不会忘。” 他语气略微郑重,像是发自肺腑。 江南萧喝汤的动作一顿,而后把一整碗汤都一一喝尽。 江望津眯眼而笑,紧接着又给他夹了不少自己这边的菜。 许是知道有江南萧在,赵仁准备的药膳份量还不少,都是些滋补之物,吃了没什么坏处。 江南萧看着逐渐堆高的碗,眉梢一扬,江望津同他对望,笑得眉眼弯弯。 那双微弯的桃花眼中似沁着光,映着江南萧的身影。 江南萧有一瞬失神,执玉箸的那只手指骨稍稍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一瞬。 “吃吧。”江南萧收回视线。 最后,一桌子饭菜几乎都进了江南萧肚子。 赵仁进来收拾的时候看见饭菜都被吃光别提多高兴了, 江望津略微心虚不敢同他对视,一转头就和江南萧对上目光。 江南萧牵了牵嘴角,淡淡启唇:“赵管事、” 江望津飞快道:“赵叔,你先下去吧。” 赵仁以为他们兄弟二人有话要说,乐呵呵地遣退众人离开。 “哥。”待他一走,江望津就坐到了江南萧身边。 浅淡的药香萦绕而来,似牵动着他的每根神经,江南萧喉头滑动两下,“何事?” 江望津缓声道:“赵叔也是为我好才让人做了那么多药膳,若我不吃,岂不白费了他们的心意?” 江南萧扯唇:“所以你全都给我吃了。” 江望津被这话噎了下,抬眸就见江南萧眼底笑意闪现,他也跟着笑起来,“那你不是都吃完了吗,心意没白费。” 江南萧不跟他贫嘴,“今日便别再泡药浴了,好好休息。” “好。” 两人说了会话,江南萧就回自己的房间,江望津也在书桌边坐了会,看看自己傍晚练的字。 不多时,燕来端了水进来给他洗漱。 江望津洗漱完上榻就寝,一夜无梦。及至黎明时分,一股燥丨热将他席卷,江望津猛然清醒过来。 一缕天光顺着未遮严的床幔透进榻间。 江望津如同熟虾般,一点一点地蜷缩了起来。 清晨的空气是凉的,被他呼出的热气熏蒸。空气静谧,只剩下他略微重的呼吸声。 江望津的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他几乎是慌乱地想要起身平复掉那股热意。 然而等他思绪渐渐清明,有了些思考能力之后,江望津脸色顷刻爆红。 这个感觉…… 不是他。 是长兄。 江望津死死闭上眼睛。 那种感觉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无法忽视,亦无法平静。 长兄……又在做什么。 江望津几近崩溃。 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 江望津脑中灵光一闪,是昨日的药膳。 想到昨天自己把那些大补之物全都盛给了长兄,江望津终于体会到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把自己蜷成一团,不敢发出丁点动静。 长兄耳力过人,万一让他听见…… 另一端。 江南萧额间隐隐浮现着丝薄汗,他背抵着墙,闭着眼,试图平复这股情绪,因而并未察觉隔壁的动静。 然而,一墙之隔便是江望津的床榻这个念头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片刻后,江南萧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 最后仍是把手探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要晚点,这里推推朋友的文~ 《这救世主我不当了》by十权 第 29 章【VIP】 还没好。 怎么还没好…… 江望津的意识都要模糊了,这回过得仿佛格外漫长。他满身通红,头脑迷迷糊糊缩在榻上一角。 因从小就身子弱的原因,江望津不太能承受这种过分的体验。 加之不能让隔壁的长兄听到以免对方发觉出什么不对来,因此格外难熬,他只能默默抓过一截被角攥在掌心。 片刻后。 江望津将之咬在口中,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望津整个人仿若从水中捞出来般。 外面的天光逐渐大亮。 今日茗杏居的下人们早早便起来做事了,无他,大公子房中要用水。 杜建看着人端来水,而后麻利地接过,动作小心地推开房门,生怕闹出丁点大的动静。 刚把水拎进屋,杜建便嗅到一股浓重的气味,手上瞬间一滑差点把水桶摔了。这股味道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遂连忙屏住呼吸,亦不敢乱看地把水倒好,飞快离开房间。 关门时,杜建同样小心翼翼——小世子身体不好,恐稍有动静就把人惊醒,方才进入院中的下人一个个也都屏声敛息。 江南萧盯着浴桶。 不同于上次,这回的水面干干净净。水面上浮现着他的倒影,泛着红的脖颈青筋微微凸起,喉结上下滑了滑。 凝视片刻,他踏入浴桶,双眸微阖。 两次,都是想着同一人。 江南萧思绪纷杂- 另一边,江望津也同样不好受。 他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动静,虽然下人们都有意放轻了动作,但他还是听见了。 江望津略微失神地想:他也想沐浴。 身上黏糊糊的,有些不适。 江望津视线飘忽,瞥见了自己落在枕边的那只手,指尖都透上了粉色,连着整条手臂一路延伸。他几乎能想象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但越是想,他就越发感觉羞赧,呼吸都有些发紧。 少顷,昨日胸口残存的那阵刺痛仿佛重新涌了上来。 即此时,正在浴桶中闭目养神的江南萧陡然睁开眼。 先前他并未注意,现下平复后仔细感受一番方才觉出不对。 他伸手在心口的地方碰了下, 继而迅速从浴桶中起身,飞快换上干净的衣衫出门。 江望津正觉得呼吸太过急促有些不太舒服,想快点缓解。 再过不久长兄应该便要过来了。 近来江南萧一直按照约定,每日晨起后都会为他束发,待一起用罢早膳方才出府前往兵部上值。 前几日长兄忙着上值,江望津有所察觉对方的忙碌,这也是兄弟二人难得单独相处的时间。 及至此时,江望津忽然有点想反悔,倘若没有这个约定,长兄就不用日日前来…… 他才刚想到这,房门骤然大开,推开后门板撞击的清脆声响一丝不落的传入江望津耳中,他怔怔的。 紧接着是一连串脚步声。 床幔倏地往两旁打开,江望津蜷着身子,微仰了仰头。 用最快速度赶来的江南萧在心中设想了无数猜想。 他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如何,方才有没有难受,若是有……他原本应该第一时间便察觉的。 然而,江南萧的所有想法都在床幔大开的那一刻消散。 看清江望津此刻是何模样的他有片刻失神,抓着床幔的两只手无意识收紧,手背青筋略略鼓起,呼吸亦有丝错乱。 只见江望津面上满是绯色,从脸颊,一直到脖颈。 这副样子,同上一次看见的一般无二。 江望津没料到他会这么快过来,脸上的表情一时都未能收住。神色茫然又无措,眸底含着些许水色,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额前被汗水覆了一层,大颗大颗,发丝粘在颊侧。 像是发了热。 在和江南萧目光相对时,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呼吸便显得更加紧促起来,心口更疼了。 他难受得皱起眉。 江南萧终于有了动作,他在榻前半弓下腰。 刚沐浴过,似还残留着一丝水汽随着他的倾身往江望津身上扑。 “哪里不舒服?”江南萧问。 话落,他伸出手。 可下一刻,还没碰到,躺在榻上的人蓦地便开始发起抖来。 江南萧指尖一顿。 江望津像是完全不受控制,眼眶都红了,长长地吸了口气,“长兄,我…无事。” 江南萧看着他,没说话。 且不论他自己感觉到的,后者这个样子也不像是没事。 江望津也明白自己这话不太有说服力,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反应,试图将那阵不适压下,“真的没事。”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说辞,江南萧感觉到那股刺痛稍缓。可又为何突然疼痛,还有这个样子…… 他停在半空的手继续朝下落去,江望津仿似应激般,重又开始发颤。 江望津刚刚舒展的四肢重新蜷起。 偏他还在说:“长兄……不必管我。” “我去命医师过来。”江南萧直起身,下了定论。 他不可能放任对方如此还不作为。 江望津有些急,不能让医师过来,“别、” 话才刚说一个字,仿佛是方才的余韵未消,他忍不住低丨吟了声。 江南萧脚下猛地一停,身后的说话声停了,可那呼吸声却似乎是在昭示着什么。 他的小阿水是…… 江南萧总算明白过来,蓦然闭了下眼,暗道自己的迟钝。 “你……” 江望津也闭着眼,他不敢想象长兄会如何看待他,实在是……太失礼了。 他怎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江望津恨不得时光再次倒流,即便让他回到上一世腹背受敌的窘境也甘愿。 只是,天不遂人愿。 江南萧嗓音喑哑,不知是不是此前也做过那种事,听起来尾音格外低磁,“你身体弱,不可太过。” 江望津想解释,江南萧却已抬步,“你…缓一缓,我稍后再过来。” 说罢,江南萧已径自出了房门。 昨日那些药膳确实太补,他便算了,对方的身体受不住。 思及此,江南萧转到去找了赵仁,吩咐后者这几日不必再做药膳- 江南萧一走,房间便再度安静下来。 江望津脸色发烫,心情起伏难言,完全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不敢再往下想去,甚至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 比起让长兄发现自己能够感知到对方的心绪,眼下似乎没有那么……江望津脸色发苦,这两种结果都让他难以接受。 江望津静静放任自己摊平,默默把刚才的感觉忘却。 长兄说得不无道理,他这身体,确实不太受得住。 只是,长兄不知道的是——他并未直接动手,而是从头到尾感受了一番另一种快丨感。 且,是长兄带给他的。 江望津把脸埋进枕头里。 又不知过去多久,房门被敲了两下。 先前几次江南萧是担心他出事,现下知晓情况,便没再贸然推门。 江望津一时没回话,外面很快传来江南萧的声音,“是我。” 闻言,江望津慢慢从被褥中抬起头,“嗯。” 他的嗓音轻浅,还带了点不自然,却被门外的江南萧轻易听到,他哑声开口:“可要沐浴?” 江望津身上被憋出不少汗,闻言低低回了一句:“要。” 江南萧:“等我。” 房间外很快又没了动静。 江望津不知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叫下人打水去了,于是连忙把床幔放下。 没过多久,房门开合的声音响起,动静并不算太大,只片刻功夫,就好像没有多少人进来。 江望津坐在床榻间,有些迟疑地朝外喊了声:“哥?” 江南萧应:“嗯。” 听到是长兄,江望津先是松了口气,探出手想要撩开幔子,然而下一秒又顿住。 他现在其实也不太能见到长兄,起码……单独见到是不行的。 江望津低头撇了眼自己。 衣衫不整。 “水放好了。” 低低沉沉的声线入耳,江望津指尖往手心蜷了蜷。 只听江南萧又道:“我先出去,你快些洗,记得不要泡太久。”他给人倒的是热水,即便不是药浴也担心把人泡坏。 江望津:“嗯。” 说话间,他抬起一根手指将床幔撩起一条缝,只看清一个背影,房门被从外合上。 江望津这才把幔子完全撩开。 房内的空气投进床榻间,带着温热的水汽,同时也似残留着一丝其他的气息。江望津呼吸屏了瞬,继而长舒口气,起身去沐浴。 他没泡太久,只将身上清理一遍后就从浴桶中出来。 穿戴整齐,江望津准备出去让人进来收拾,刚打开房门,他就愣了下。 江南萧长身而立,静静站在院中似在等他沐浴完。 听见动静,对方转身。 江望津呼吸再次凝滞,眸光闪烁。 江南萧漆黑如墨的凤眸朝他瞥来,那双幽邃的眼底毫无波澜,直到落到他身上时,才有了些许温度。 待江望津触及那如有实质的温度时,像是被点燃般,脸色顷刻红了。 之前的事情他还没忘,不仅没忘,还一直记着。江望津觉得自己今日一整天都不会平静了,以往总想多留长兄些时间,现在却想让对方快些去上值。 “过来。” 江南萧对他道。 江望津下意识看过去,两人目光相接,他又想躲了。 但江南萧并未给他躲的机会,哑声道:“我给你束发。” 江望津滞了几息,缓缓朝他走去。 江南萧站到他身后。 可能是刚经历过那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江望津忽然觉得身后的人在给他束发时呼吸撒在发顶,带来一阵阵的酥麻感。 “哥……”江望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甚至刻意压低了点。 “怎么?” 微沉的声调自身后响起,江望津无端便想打丨颤。他越是控制自己,就越忍不住。 就像黎明时醒来一样。 身上的每一分感受好像都能让他清楚地知晓长兄的每一个动作。 是快是慢。 是轻是重。 他能从身体的反馈清晰地知道一切。 然而,长兄不知道。 江望津抿着唇,少顷才说:“日后就不用再专门为我束发了吧。” 似乎是觉得这话太生硬,江望津接着补充:“你每日上值辛苦,这些我让燕来做就好。” 江南萧放在他发间的手顿了顿。 手中这乌黑柔顺的发丝如同他的主人一样,软和,只有他知道江望津这个人身上有多么绵丨软。 也只有他知晓,这个人是如何的敏丨感。 江南萧目光扫过江望津微红的耳垂,语气不显任何情绪,“那早膳可还要一起用?” 江望津无意识地拧眉,似有点不明白他这个问题一样,回答得坚定又果断,“当然要。” 话音落,他没有看到身后人微微勾起的唇角。 江南萧:“好。” 他给江望津束完发,两人洗漱完用罢早膳。江南萧临出门前,江望津照例说了几句,前者一一应下。 “今日在府中休息?”江南萧问他。 “午后要去赴约。”江望津道,施无眠的帖子里提到的诗会碰巧就是今天。 原本早上便应该过去,但突发意外…… 江南萧皱眉,“要去哪里?” “闻溪湖畔。” 江望津一说,江南萧就知道了,“是去诗会?” 他点点头。 江南萧视线从他面上划过,“等我下值来接你。” 江望津一怔。 江南萧收回目光,“我今日早归。” 说完他转身离开。 江望津站在小院中,垂眸,心中是开心的。 这一份开心,好像不止是他。 也有……长兄的- 江望津午后出府时才发现长兄把杜建留了下来,说是奉命跟随世子出府。 “大公子可真是关心小世子啊。”毫不意外,赵仁喜气洋洋道。 江望津没有说什么,依旧带上了林三和燕来。 有杜建和林三在,知道小世子不喜欢太大的阵仗,赵仁亦没有过多安排跟随的人,只是多安排了两个随侍。其中还有一个懂些药理的,关键时刻还能用上。 待整顿完,江望津坐上马车前往闻溪湖畔。 今日这里举办诗会,来的人不少。 楼阁傍水而建,牌坊高耸林立,数艘精美画舫停于湖中。来往皆是穿着讲究文雅的年轻公子,亦有穿着朴素的寒门子弟,通身的书卷气。 江望津端坐于马车之中,今日他出来乘坐的马车镌刻着江府的标识,不少人都注意到。 没多久便有一名小厮朝马车跑来。 “敢问,车上可是江世子?”那小厮躬身道,“小人是施府的随从。” 燕来掀开帘子。 那小厮十分知礼数地没有多看——世家皆极重规矩,即便是扫洒奴仆也无一不是恪守本分。反倒是有路人翘首往这边扫来,似乎想看看车上之人是谁。 却见车板上两名护卫一个面容冷肃,一个目露凶光,众人见状纷纷敛下了打量的视线。 反倒是燕来,被林三的冷脸和杜建突然露出的凶相吓了一跳,直到江望津拍了拍他后背这才回神。 “小人见过世子。” 那小厮眼前一亮,“世子,我们家公子等候您多时了。” “带路。”江望津下了马车,淡声开口。 小厮在前引路,带着他们上了湖边的一艘画舫。 施无眠立在船头,见到江望津,面上漾开一抹浅笑,同他点头示意了下。 待江望津上去,画舫开始往湖中心滑去。 施无眠同他见礼,“江世子。” “施公子。” 施无眠觉出他态度冷淡,笑容依旧,嗓音温润道:“今日世子前来,无眠准备了些茶水,不知可否请世子赏脸。” 江望津本意便不是来同他结交的。 他今日再与施无眠相对,除却看见对方时仍有一瞬恍惚,心情便缓慢平静了下来。 好像先前困扰他的那些杂绪被一一抽走,再掀不起他心中半点起伏。 这一趟果然来对了。 江望津对施无眠摇头,“施公子有心了,不过我并不喜欢喝茶。” 其实是喜欢的,只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喝太多罢了。 上次长兄煮的茶就很好喝…… 施无眠滞了下,眉目缓和,即便被驳了面子也不生气,淡笑着道:“是无眠考虑不周了。” 江望津注视着面前的人,他神情淡然,隐隐浮现几分疏离之态。 施无眠似有所觉,这是他首次那么想结交一个人。 从初次的相见,虽然仓促,但施无眠对这位传闻中体弱多病的江府世子还是颇有些好感的,仿佛两人天生气场相合。 直到后面在紫水河附近,从街角抬目扫向酒楼窗口的匆匆一瞥,亦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少年临窗而立,桃花眼略略下垂,眼底冷淡透着漠然,有些近乎不近人情的样子,可他却身在闹市同卫恒相交。 再是望月阁。 那次,是施无眠真正想要同江望津交好。 那种似是从心底升出的好感,就似…… 他们本该成为好友。 可他的感觉似乎有了些偏差——江世子并不想同他结识。 对方冷淡疏离的态度不加掩饰。 施无眠无意强求, 他本应秉承着君子之风就此作罢。只是,在出口前施无眠又犹豫了。 这不像他。 “施公子。”江望津道。 “江世子。” “你我不是一路人。” 江望津语气平板,话语直白。 施无眠轻笑,“世子何出此言?你我并未了解,怎知不是一路人?” 江望津又是摇头,他眸光平淡,眼底澄澈清透,静静朝他望来。 一时之间,和他对视的施无眠有种被看穿一切的感觉,莫名生出一丝慌乱。 “不问来处,何以有归处?”江望津淡淡道:“无心了解,又谈何相交。” 施无眠笑意淡了点,带上了些自讽,“是无眠配不上世子。” 江望津蹙起眉头。 两人正说着,船身骤然一震,江望津险些跌倒。 只见他们所在画舫后方不知从哪又冒出一艘来,直直撞上,接连许多艘撞在一起。 施无眠脸色骤变,瞥眼朝前方望去。 前方也挤了几艘画舫,也不知怎么回事,此刻全都撞在一处。 江望津往四下扫了眼,忽而一顿,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沈倾野立在隔着一段距离的船头上,正静静往这边瞧着,脸色微红,兴许喝了不少酒竟是染了醉意。他也不知望了多久,不说话,只神色有些黯然。 “沈将军。”身侧,施无眠道了句。 接着,江望津才注意到后方沈倾言晃着扇子从画舫内走出。他今日着一袭青衫,折扇随着动作摆动,颇有几分雅士之风。 难怪沈倾野在这里,江望津猜测着对方是跟着沈倾言过来的。 沈倾言看见二人,“嗯?望津今日怎么在这,你长兄舍得放你出门?” 他刚说完,身边的沈倾野就瞪了过来。 沈倾言扯了扯嘴角,假笑。 沈倾野立马收了瞪视,不自觉往腰上揉了两下。上回他因为还想跟着去望月阁被他大哥踹了一脚,现在还隐隐作痛——可能是他在大哥同僚面前耍的酒疯实在太过,这才引得对方下了狠脚。 见他乖觉,沈倾言这才重新望向对面。 江望津在听到他说的话后, 表情微妙,想到长兄出府前的话,心脏鼓噪了瞬。 “施公子也在,”沈倾言继续,“一起过来坐坐?” 两艘画舫慢慢靠近,周边其余的画舫逐渐散开。 施无眠看了看江望津,后者似有些失神,“世子觉得呢?” 江望津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左右见一个是见,见两个也是见。几次下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受干扰了,就是不知这会不会只是一时的。 想到长兄不久便会来接自己,江望津心中稍稍安定,随着施无眠一起往沈倾言他们那艘画舫而去。 两人扶着栏杆,刚准备上去,他们脚下的这艘画舫船身猛地又是一震。 沈倾言:“当心!” 沈倾野瞳孔顿时收缩起来,脱口便道:“二津!” 下一瞬,脑海中传来一股剧烈的头疼,他不禁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沈倾言见他们站稳后松了口气,回首便见自家傻子弟弟捂着额头痛呼起来,当即扶了他一把。 这时,江望津和施无眠走上画舫。 沈倾野还在捂着剧痛的额头,视线微移,待目光再度落到江望津身上时。仅一眼,一颗硕大的泪滴从他眼角滚落,眸中情绪极为痛苦。 带着痛彻心扉之感。 江望津同他的眼神相对,心下一紧。 旋即只闻沈倾野喃喃出声。 “二津……对不起。” 江望津身形微震,对方的声音断续传来。 “我错怪你了。” “大哥告诉我真相后……我想去找你。” “但你已经前往幽州。” “他们说,你……没熬过去。” “你……没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哦~ 第 30 章【VIP】 沈倾野还在继续,画舫上的众人皆一脸莫名。 唯一一个听懂他话中之意的江望津半晌都没缓过神。心脏揪着疼,像是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呼呼地往里漏风。 明明早就过去了的事,现在仍是会产生疼痛。 他想着要将之连‘根’拔出,但源头却都无从找起。 沈倾言听着沈倾野叨叨个不停,全是些毫无根据的话,和上次一样。 什么真相。 还有什么幽州…… 以江小世子的身体,去了那等苦寒之地不是找死吗。 沈倾言简直听得头疼。 “抱歉,他是醉了。”沈倾言对注意力正落在沈倾野身上的施无眠微微一笑。 施无眠正要摆手。 却见沈倾言把折扇往怀里一塞,一个手刀就劈向了还在喋喋不休的人。 “二津、是我对不起……”沈倾野还在说,毫无防备,或者说纵使是防备了也拦不住他大哥,他被这么一下瞬间劈晕过去。 话音也戛然而止。 在施无眠以及其他人惊讶地注视下把人扛进了画舫。 临走前还道了句:“失陪。” 站在江望津后边的燕来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抓住他的一片衣角以求安全感。 林三和杜建齐齐望去。 两人收回目光,不经意相视一眼后都从对方眼神里看见了相同的想法。 沈将军这一下颇具威势,且暗藏内劲…… 这一觉沈少将军怕是要睡到明日。 杜建默默多想了一点:嘶,这若是换个人——比如说这位看起来文弱书生模样的施公子,脖子都要折了吧…… 不多时,沈倾言把沈倾野丢回房间后就出来了,折扇又被他握在手中,一下一下晃着,扇面上龙飞凤舞的‘上善若水’四字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一伏。 今日沈倾言特意拿着它来参加诗会,往船头一站,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去。 他回来见二人还站在那,正欲过来请他们入座,视线倏然扫过江望津,立时就察觉出不对,“望津怎么了?” 施无眠也看向江望津,他有心出声询问几句,但到底不甚相熟。且对方无心与他相交,便没有多言。 “世子……” 燕来小声喊江望津。 林三同杜建亦神情严肃地守在两旁,时刻准备带世子离开。 江望津面色白了点,脑海中记忆在拉扯,原本已经许久未曾回想的段段回忆涌上心头。 “就此恩断义绝吧。” “我今后不想在看到你。” 他牙关紧咬,周遭的声音被耳边回荡的一句又一句,‘我错怪你了’和‘你……没等我’淹没。 时至今日,沈倾野竟说我没有等他? 等他来幽州找他? 让病骨支离,没有几天日子好活的他等? 江望津心底一片冰凉,多年的情分早已在对方坚定决绝地同他断绝关系那天起碎裂,唯余一片苍凉孤寂,手脚像是也在这一刻渐渐发凉。 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从来都没认清楚过沈倾野这个人。 桀骜、冲动、鲁莽……做事不经大脑,从来都只信自己的判断。 当初沈氏陷入窘境,沈倾野知他和蔺琰的关系,竟毫不犹豫怀疑了他,并同他说出那番话,一句解释都不愿听。 虽有蔺琰从中作梗,但沈倾野又可曾想过,以他们两的关系,他怎么会那样做。 江望津从不愿去想沈倾野对自己的信任是否真那么不堪一击。 可事实上,确实是一碰就碎。 纵然沈倾野误会自己,也不该就此早早便下了定论。 重活一世,江望津以为自己看明白几分,只要尽力远离即可,但沈倾野却不愿意了。 他又怎会不知自己突然的转变实在突兀,然以他对沈倾野的了解,对方坚持不了多久,久而久之便也放弃了。 两人之间的情分也可以彻底断掉。 但令江望津没想到的是——沈倾野亦恢复了另一世的记忆。 他面对的,是真真切切同他恩断义绝的人- 江望津觉得,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燕来扯着他的袖子,见他毫无反应后顿时慌张起来,不小心碰了碰他的手,“啊——世子你的手好凉。” “脸色确实太差了。”沈倾言皱着眉,他当机立断撩起衣袍,再次将折扇插回腰间轻松拎起一张躺椅放到江望津身侧,“快扶你们家世子坐下,” 燕来点头,手忙脚乱地去扶江望津。 林三见状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把他往躺椅上放。 江望津眼睛紧闭,眼睫发着颤,牙齿将唇咬得死死的,脸上的血色顷刻褪了个干净。 几人先前还当是沈倾野那一番胡言乱语让人出了神,眼下这个样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施无眠道:“是不是发病了?” 在场几人或多或少都见过江望津发病时的模样,燕来在其他方面可能没那么仔细,关于世子的事却能记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不太像发病,但又好像是。 “靠岸,去请大夫。”沈倾言沉声下令。 林三这时想到什么,转头瞥向身后跟着的两名随侍,目光落向左边那个,“你不是懂药理吗?快给世子看看。” 那人‘啊’了声,脸上露出难色,“可,药理是药理,但我不懂医理……不会把脉啊。” 杜建差点没绷住说出粗口,这里也没人懂医。 他心下惴惴地想:今日主子让他跟着小世子,倘若小世子真有什么事,主子不得活剐了他。 杜建心头发苦,眼看画舫即将靠岸,他足下轻点便掠了出去,径直往医馆奔去。 前世犹如梦魇压来,江望津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沈倾言提前搬来了躺椅,他估计得直接摔倒在地。 他想说自己其实没事,咬紧的唇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好像都有些麻木。 这样的情况,当初江望津流放幽州途中便曾经历过,那是他在弥留之际最常出现的状态。 被沈倾野厌弃,被容舒背叛,同施无眠反目,每一幕都在折磨着他。 比起身上的病痛,江望津受到的精神上的折磨几乎是千万倍般朝他压来。 蔺琰将他流放,并没有放任普通的官役押送,也算让人好吃好喝地供着。或许是念着他曾为他鞍前马后的那一丝旧情,亦或是不想让他这么早死去,以江望津当时的身体情况,应当能顺利抵达幽州。 然而,他却在前往幽州的途中就支撑不住,更多的是他不想再撑下去。 连番的打击,江望津已是强弩之末。 彻底安顿好身边的人后,他也没了再挂念的事物。 可以说,上一世之所以会那么快病逝,是江望津自己。他早就存了死志。 “世子……呜呜。”燕来蹲在躺椅边, 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盯着江望津紧闭眼角滑出来的那一滴晶莹水滴,难受得脸都皱了起来。 燕来抽噎着想去擦,但他的手是抖的,伸到半空就停了下来,只一个劲说:“别哭、别哭呜呜……” 林三向来紧绷的表情也出现一丝裂缝,看着江望津,心情同样不好受。他手中还握着赵管事上回塞给他的药瓶,不知该不该用。 眼下世子的状况,林三也觉得不像是发病,担心用错药,只能等杜建把医师带过来了。 船头一时只剩燕来的呜咽声。 其他人皆是安安静静立在一旁。 “是我不对。”施无眠往侧边的主仆几人看了眼,心中升起些自责来。忽地,他的视线凝在躺椅上那人的眼尾。 精致无瑕的面庞上滚落的泪珠极大一颗,悄然砸下。那人痛苦的容色似乎稍减,看着却并无任何好转的迹象,反倒是…… 毫无生气了一般,淡淡的死气萦绕。 施无眠怔住了。 沈倾言还在思索他的话,“施公子何出此言?” “施公子?”他一连喊了几声对方都无反应,沈倾言顿了顿,循着他的视线往另一端扫去,亦是一怔。 沈倾言眯了眯眼。 他向来都知道他那傻弟弟的好友,江府小世子生得极好,一度都怀疑对方是不是起了那种心思…… 但据他观察,不是。 及至近日来两人闹了矛盾,沈倾野茶饭不思的样子再次让沈倾言生出怀疑,甚至有点匪夷所思。 直到此刻。 沈倾言心中默默想:难怪……那傻小子从小就爱黏着江小世子。 “施公子。” 沈倾言又喊了声,施无眠这才回过神,“沈将军。” “不必叫我沈将军,”沈倾言轻咳一声,“你同二野差不多大,若不介意唤我一声沈大哥即可。” 说起来,二野和小世子闹掰后,都没再唤过他‘大哥’。 江望津一直以来都是随沈倾野一起叫沈倾言大哥,每每来将军府或是被沈倾野那小子带到军营,沈倾言看到对方心情都会好上许多。 无他,任谁看多了自家总是灰头土脸没个正形的二傻子弟弟, 再看到一个干净精致的小孩做对比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如此,无眠理当遵从,”说罢,他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沈大哥。” 沈倾言颔首,“方才无眠提到‘是你不对’,此话怎讲?” 施无眠将是自己邀请江望津前来诗会一事说明,神情有些愧疚,“是我没有考虑到世子的身体。” 他应当邀人前往府中,或是自己登门拜访才是。而非如此草率,把人带来这喧闹之所。 沈倾言宽慰他几句,正想说大夫应该快请过来了。 闻溪湖畔隔两条街就有医馆,以方才那侍卫的本事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然而,大夫还没等到,另一人却先到了。 沈倾言一眼便瞥见巷口处的那道玄色身影。 仿佛瞬息之间,对方就到得画舫之中。 “江都统。”沈倾言喃喃了句。 但江南萧连半点注意力都未分给他,满心满眼都是躺椅间那人单薄的身影。 只分开了半天时间。 这人又成这般模样了。 不是说要等他来接吗,怎么会成这样了。 江南萧压抑着心中翻腾的郁气,走到躺椅边,毫不犹豫地半跪在地,朝闭着眼的江望津伸出手,抬起的那只手脉络清晰鼓起。 仔细看,他的指尖落下时竟微颤了下,满是珍视之意。 恰在这时,杜建也扛着大夫回来了,见主子半跪在地心中惊骇。 江南萧冷眼撇去,“怎么回事?” 杜建把大夫放下,当即跪下,“世子忽然就……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公子责罚。” 真要他说,杜建也说不清楚。 江南萧目光转到那个被抗得肋骨疼的大夫身上,后者被这道冷冽的视线盯上,立马不敢耽搁地往躺椅上走去。 “这个就是病患吧。”大夫挪上前。 江南萧动作小心地将江望津的一只手托起,方便大夫把脉。 这是个老大夫,见状也不敢多瞧。少顷,他脸上表情有些沉重,“病患积郁已久,这是心病所致……” 心病还须心药医。 这句话即便在场众人没有一个大夫却也都明白其中道理。 沈倾言暗骂一句, 今天江望津出状况分明是在听到沈倾野那一通胡言乱语后,原来真是这小子引起的。 等大夫说了几句需要静养云云,沈倾言这才上前。 “实在抱歉,江都统,此事是舍弟之过。”沈倾言在心里琢磨着这次要怎么罚——倒吊起来抽一顿还是饿他个三五七天…… 同时,他言辞恳切道:“此事我会禀明家父,定会给江都统和江世子一个交代。” 江沈两家也算世交,沈老将军的手段自不必多提,他手下沈家军纪律严明,稍有小错就是军棍伺候。对待自己儿子,沈老将军则更为严厉。 江南萧冷冷扫了一眼沈倾言,而后抱起现已陷入昏睡的江望津,嗓音冰寒:“此事我会亲自登门讨要说法,还请回去告知沈老将军一声。” 话落,江南萧抱着人起身便走。 沈倾言一脸正色目送一行人离开。 他目光在江南萧身上停留半晌,忽然了悟,而后轻声喃喃,“其实……也可以有两个大哥嘛。” “什么?”施无眠听了一耳朵,却未能分辨他说了什么。 沈倾言摆手,“无事,我们进去说。” 施无眠犹豫一瞬,点了下头,两人往里行去,走出几步他转身远远看了眼此时即将拐向街角的几人。 应该…… 是真的不能交朋友了吧- 江望津被江南萧一路抱上了马车。 车厢中只有他们两人。 江南萧就这么维持着抱着人的动作,让对方趴伏在自己胸膛上。 怀中的人身躯软和,呼吸有些浅。 江南萧握着他垂落在侧的手。 下一瞬,将之紧紧扣住,十指交握。 他低下眼便能看清对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眸光幽幽。 及至回到江府,江望津都还没从昏睡中醒来。 他昏迷了一路,江南萧就看了一路,被他看着的人毫无所觉。 待马车停下,他抱着人径自回了茗杏居。 早早接到消息的赵仁和医师等候院外,见状连忙上前看诊。 医师的诊脉结果同大夫说的相差无几。 江南萧淡声吩咐人下去熬药,顺便重新再制一些丸药出来。 医师应下,赵仁遣退了下人,临走前看了眼房内。 床榻中,大公子和小世子皆在其间。 小世子伏在大公子身上。 大公子安之若素。 赵仁关门出去。 在他出去的刹那,江望津指尖动了动,似乎有点不舒服。 江南萧看着。 那只手不经意间往他衣内探了点。 他本应第一时间将之抽走。 然下一刻,江南萧把身上的外衫脱下,方便他动作。 接着,他轻轻拍抚着对方后背,也跟着缓缓合上眸子。 兄弟二人共卧一榻。 亲密无间。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大概凌晨,不要等,明早见噢~ 第 31 章【VIP】 赵仁这次的动作很快。 因这病并非是单纯用药能够解决的,医师给的药材并不多,熬制起来相对快些。 院外传来动静时,江南萧瞬间便睁开了眼,眸底一片清明。 俄顷,房门被轻轻扣了下。 他淡声开口:“进来。” 说话间,趴伏在他胸膛上的人动了下,眉头蹙起,显得有些不安稳,江南萧见状落在他背上的那只手便又缓缓拍抚起来。 赵仁端着汤药进屋,一转眼就见榻上的两人,有些诧异。 大公子的外衫不知何时褪去。 除此之外,两人的姿势基本没变过。 赵仁敛下思绪,小声道:“大公子,药好了。” 江南萧看了眼他手上端着的药碗,“先放下吧。” 赵仁依言把食桉放下,汤药刚从药炉子里倒出来不久,此刻还飘荡着热腾腾的白雾。 把汤药放好后赵仁便准备出门,余光不自觉留意着床榻那边的动静。 只见大公子停下了拍抚小世子背脊的那只手,五指穿过后者披散身后的乌发,慢慢往上移去。指腹在对方颊侧轻蹭,说不出的温柔,带着几分缱绻。 赵仁正注意着,却见那动作微停,继而一道低沉的声线传来。 “还不走?” 赵仁暗道自己想多了,忙敛目加快动作退出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 江南萧垂眼看着,落在江望津颊侧的指节微曲,久久不曾收回。 柔软的触感令人流连。 江望津毫无所觉,一场旧梦几乎将他的精气神消耗殆尽。 江南萧捧着他的脸,低哑地喊他。 “小阿水。” “起来喝药。” 距离药碗被端进来已有一刻钟,也差不多能喝了。 声音无人应答。 药最终只喂了几口,江望津抿着唇,分明还在昏睡,表现却十分抗拒。 江南萧松开手,把人小心放到床榻间,碗也放了回去,而后跟着上榻,重又将人揽入怀中。 房间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 怀里的人从刚才起身体就有些发冷,他抱得很紧。 江望津亦在无意识地往热源缩去。 等到他稍微有了些意识时, 手略微往旁边移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 江望津迷糊着醒来,他的四肢几乎被人圈在怀中,源源不断的热量从身边传来。周遭一片漆黑,只能嗅到那丝熟悉的,令他安心的清冽气息。 圈着他的人,是长兄。 江南萧并未睡熟,几乎是在江望津稍有动作时就醒了。 他睁着眸子,视线微微下移落在怀里的人身上。 江望津此刻什么也看不见,面上仍带着病气,只闪过一丝无措的表情,转而便归为平静,紧接着有浓烈的依恋浮现。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有长兄在身边,他好像都是那么的安心。 “长兄……”江望津开了口,嗓音沙哑。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清醒后就能看见长兄的感觉很好。 江望津闭了闭眼,埋首在对方怀中蹭了下,而后他就被抱得更紧了。 江望津顿了下,又唤一声:“长兄。” 江南萧应:“嗯。” “我们回家了吗?”他问。 “对,”江南萧抬指在他眼角摩挲,“我们回家了。” 那些令江望津感到难受的记忆仿佛在此刻离他远去,温暖的感觉顺着那落在自己眼尾处的指尖流入四肢百骸。 整个身体都没有那么僵硬麻木,不再胸闷气短。 江南萧抱着人半坐起来,“可还有哪里不适?” 江望津摇了摇头,“没有了。”精神上的压迫已经散去,眼下只是身体还有些虚软无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并不想让长兄因此担心。 江南萧手指往后移了些许,在他耳际捻了下,“难受便同我说,一点也要说。” 闻言,江望津一滞,抓着他的衣襟,还是开了口:“只有一点点,已经没事了。” 江南萧觉出他不是在逞强,这才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少顷方道:“饿不饿。” “不饿。”江望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并未觉出有多么饿,倒是舌尖隐隐发麻。 “有点苦。”他说。 江望津猜测自己昏睡过去后,长兄带他回来又给他喂了药,和上次一样。 江南萧:“喝水?” 江望津:“嗯。” 江南萧起身, 轻轻把人放在床头靠着。 床幔拉开些许,一丝微弱的烛光透了进来,天还没亮- 紧绷的心弦终于得以放松,江南萧重新上榻把喝完水后还没什么精神的人拥住,让他靠着自己。 “睡吧。” 江望津身体已经很疲惫,精神同样还未完全恢复,但他才刚醒,一时半会没能睡着。 江南萧亦没睡。 床幔此时并未放下,江望津可以透过微黄的光线看清他的模样,“长兄,你快睡吧。” 江南萧:“我与你一起。” 江望津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睡着,如今已是深夜,明日长兄还要去上值,“我没事,长兄睡吧,明日不是还要去当值?” “不去了。” 话落,江望津微怔,仰起脸和江南萧对视。 两人四目相接,一瞬后,江南萧叹了声,捧着他的脸,眼神直直望入江望津眼底,眸光幽邃。 “你这样,我如何放心去上值。” 他语气舒缓,指腹在他脸颊上轻轻按压着,“待你好了,我再去。” 江望津眼眶忽然一热,眸中瞬间似被水汽氤氲,明明可以看见房中燃了烛灯,可他却好像又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重新变得模糊一片。 “怎么要哭了呢?”江南萧的语气堪称轻柔,前所未有的温柔口吻。 江望津倏然便再也忍不住,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霎时间,江南萧只觉心脏都像是被人硬生生挖空了一块,疼得滴血。 江望津猛然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当中。 低低的啜泣声在房内响起。 接着,是江南萧轻浅的话音。 “我的小阿水……” “还是那么爱哭。” 听到他的声音,江望津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倾诉出来。 他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可这一瞬,只在这刹那里,他只想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一场,对面前的这个人袒露出自己最真实、最脆弱的一面。 好似这样……就能填补心中的缺憾。 江南萧把人紧紧抱着,力道宛若要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中,仿佛这样才能让对方不再受江望津胳膊被勒得有点疼,但他恨不得长兄的力道能够更大些、再大些。 “长兄……” “长兄在。” 那些被背叛被抛弃的经历仿佛在这一刻被一一填补,破碎的地方在这个拥抱中一点一点拼凑、修复。 江望津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 仿佛浑身上下都放松了下来,背负的一切似在这一瞬消失不见,唯余身边的这个人。 江望津整个人几乎都嵌进江南萧的怀里。 严丝合缝。 不知过去多久,哭声渐歇。 江望津哭累了。 抱着的人终于安静下来,呼吸慢慢变得绵长,却仍时不时发出一声抽泣。 江南萧平生头一次体会何为心如刀割。 待江望津睡着,他心里的那些不好的念头才悄然冒出头,阴暗的情绪在滋生,他想把一切伤害过江望津的人全都撕碎。 江南萧手背上的青筋爆凸,仿若压抑着什么。 但当正窝在他怀里睡得安稳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泣声时,所有的郁气顷刻散开。 他再次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肩,轻声道:“睡吧,长兄守着你。” 待江望津彻底陷入沉睡,江南萧看着头顶的床幔,神情有片刻怔然。 及至此时,他若是再不明白,那天底下就再没有比他更迟钝的人了。 时刻想着念着,见不得人受一点委屈,恨不得在对方难受时以身代之。 这并非是简单的兄弟之情能够一言蔽之。 可笑他竟还想要为此疏淡、远离。 那是源自骨子里传来的冲动。 放不下、挡不住。 只能把人护在身边。 拴在身侧。 时时护着,刻刻守着- 江望津再次醒来时,江南萧还在身边。 他似乎还在睡,自己也被抱得很紧,四肢都被长兄桎梏在怀。 这是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但对现如今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江望津而言,他还可以承受更多。 江南萧一如既往地在江望津醒来后就察觉到了,但他并未第一时间睁开眼。 他能察觉到后者正在看着自己,专注的目光犹如实质。 江南萧阖着眸子。 半晌,怀里的人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江南萧睁眼。 江望津仰着脸,“长兄,你醒了。” 江南萧呼吸微乱,“在做什么?” “长兄……” 江南萧看他。 江望津沉默片刻,道:“能、再抱紧一点吗?” 江南萧微乱的呼吸顷刻粗沉下来。 这不是第一次江望津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与之前的那一次不同。 不仅是时间地点上的不同。 更是……心境上的。 江南萧蓦然一瞬。 很快,如他所愿般,收拢了手臂。 江望津感觉到了,他闭上眼睛便把脸埋了下去。 他喜欢长兄这样像是发了狠一样抱着他。 好似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在一起,很快再次陷入睡眠。 清晨的阳光洒入屋内,太阳逐渐升高,房间内的温度亦然。 及至再次醒来,江望津刚睁开眼,他正想出声唤江南萧,身形却陡然一僵。 江望津眼神逐渐从茫然变成震惊,昨日发生的那些杂事忘得一干二净。 脑子里全是黎明时的画面,耳根顿时染上绯色。 长兄,怎么又……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兄可是十分重欲的(摸下巴.jpg)- 下一章争取六点更新! 第 32 章【VIP】 江望津一动不敢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逐渐有点呼吸困难,手脚都有些僵硬。 按照平时,以长兄的敏锐,他只稍有动作对方便会醒来,但此刻…… 长兄还没醒。 热息从身前清晰传递而来,体温亦在一点点升高。 江望津竭力将脑海中的杂绪驱逐,慢慢闭上眼。 然而,腹部那块的感官似乎尤为明显,江望津清空思绪,却仍无法避免地被烫到,温度高得吓人。 有些折磨人。 此时此刻,他既想江南萧快点醒来,又不希望他醒来。 他想长兄醒过来,然后松开他。不希望则是因为……一旦长兄醒来,二人便要直面那种场面,届时又当如何自处。 江望津深吸口气,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强迫自己睡过去。 然天不遂人愿,好半晌过后他都还是清醒的。 现在不知是什么时辰,天已经大亮了。他晨间醒过一回,眼下想要再睡似乎有些困难。 江望津脸上的热度也愈发明显。 怎么还没消下去。 还是……硬邦邦的。 江望津再次合上眸子,开始胡思乱想。 想的自然是他和长兄的相处。 重活一世,长兄是他最重要的人,江望津格外珍惜,也格外眷恋。 每次只要自己有需要的时候,长兄都会及时出现在他身边,无论何时。 江望津已经记不太清昨天发生的事情了,包括回来后的一切,明明就在昨日,却又好像过去了许久。 他似乎窝在长兄怀中哭了一场,感受着从长兄那传来心如刀绞的感觉——是长兄在心疼他。 江望津心底的委屈逐渐被这股心疼的感觉取代,他被这股情绪温暖着,窝在他的长兄怀中缓缓睡去。 只间隔了一个晚上,他依旧待在长兄怀里,情况却已截然不同。 江望津不知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再次醒来时,仍被拥得紧紧的,他下意识回抱住对方。 但是很快,江望津便蓦地睁开眼睛,他感受了一下。 小腹上什么也没有。 “醒了?”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 是长兄的声音,似乎还残留着丝刚睡醒的慵懒, 尾音无端撩人。 江望津耳尖一动,从他怀中抬头。江南萧凤眸微低,眼底情绪深暗。 见状,江望津心下抖了抖,嗓音也跟着颤,“……哥。” 江南萧在他肩侧拍了下,“醒了便起来吧,该传膳了。” 经他一提醒,江望津突然觉得很饿。 昨日他们应当是未时回府,夜半醒来,如今日上三竿,已经有许久不曾进食。 “好。”江望津正欲起身,上半身刚撑起了点。但抱着他的人还没松手,他又跌了回去,再次扑进江南萧怀里。 江南萧含笑的嗓音响起:“赖床?” 这下子,江望津心底因早上而生出的那点不自然彻底被江南萧的逗弄驱散,没忍住朝他睨去,眼底带着控诉。 江南萧轻笑着松开他。 江望津这才失去身上的禁锢从他怀中钻出,迅速穿鞋下榻。 他的动作敏捷,昨日还缠绕周身的病气似一扫而空。 江南萧望着江望津走到衣桁前去拿衣服的背影,眸色幽邃。 他的五感从来都很敏锐,从未有过放松。 所以…… 早晨他是醒着的- 江望津套上外衫,又给自己理了理衣襟,一转头发现长兄正侧卧在榻上。对方那条长而有力压了他一宿的长腿半曲着,单手撑脸正在看他。 “哥,你怎么还不起?”江望津拧了下眉。 催促他起身的人现在还在榻上躺着。 江南萧平日里冷峻硬朗的面庞此刻流露出些许温情,凌厉的下颚线条似都柔和几分,“马上。” 江望津偏头,“你再不起,我就让人打水进来了。”好叫其他人看看对方这番衣衫不整,毫无正形的模样。 话落,江南萧果然直起了点身子。 下一刻,他迅速下榻,走过来穿衣,仅花了几息时间,动作不知快了江望津多少倍。 江望津扬了扬眉毛,继而便见江南萧转身就朝门口走去,他脱口问:“去哪?” 江南萧回身看他一眼,回:“去给你打水。” 直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响起,江望津还有些没回过神,那个眼神不知为何莫名让他在心底感到一丝慌乱,转瞬即逝。 没一会, 江南萧打了水进屋,对他道:“过来。” 江望津走过去,拧好的帕子被递到跟前,他伸手去接。 就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习惯,两人之间的相处仍旧和往常一样。 江望津盖住脸,耳朵有点红红的。 待江南萧收拾完,江望津洗漱好坐在小凳上,感觉被长兄伺候着的他敛着眼,缓声开口:“哥,这些事可以让下人们来做的。” 江南萧往门口走去,“我也可以做。” 江望津不说话了,目光微垂盯着自己的鞋尖,等着他回来。 后厨早已准备好膳食,江南萧回来时,赵叔领着众人端上桌,香气瞬间扑鼻。 “世子,你好了吗?”燕来进门后就一溜烟蹿到江望津跟前,表情担忧。 江望津见他连长兄都不怕,都敢当着对方的面过来和他说话了,可见昨日是真的把人吓得狠了,他抬手摸摸燕来发顶,“我没事,你别担心。” 燕来鼻头耸了耸,和他确认般道:“真的吗……” 他快吓死了,昨天是燕来第一次见到世子那个状态,毫无生气一般。 “真的。” 燕来听到他肯定的答案,抱住了江望津的大腿,跟个讨食的小狗似的蹭着,“世子,你吓死燕来了。” 江望津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另一头,赵仁也抹了把老脸,吓到的人何止是燕来一个。 江望津同两人安抚了几句。 赵仁便带着燕来离开,以免打扰到两位主子用膳。 待众人离开,江望津才坐到膳桌旁,他看向江南萧,“哥,过来坐啊,用膳了。”他现在是真的有些饿,长兄还站在另一侧的桌案边。 从赵仁他们进门后,江南萧便一直端坐着,手中握着份竹简在看。 听到江望津的催促方才抬头。 江望津朝他招了下手。 江南萧坐到他旁侧。 甫一落座,江望津的手便被抓过去,江南萧取了条帕子握住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着,黑眸微敛。 江望津一顿,偏过脸看去。 长兄的手修长有力,指骨分明,比他的大了一圈,轻松便能将他整个包住。 “哥……” 江南萧闻言撩起眼皮, 同他对视。 江望津迟疑一瞬,问:“我手怎么了?” 他明明才刚洗漱过,又不脏。长兄要擦也该是擦他自己的才是——方才还摸了竹简。 江南萧看他,并未回答。 江望津试探性抽了下手,没抽动。 江南萧扣得很紧,见他似想要抽手,顺势便握得更紧了,喉结上下滚动着,薄唇轻启:“别动。” 低哑的嗓音入耳,江望津不动了。 江南萧为他两只手都细细擦过,这才开始用膳。 “先喝点粥垫垫肚子。”江南萧给他布菜,桌上都是些清淡的菜式。 江望津应了声:“嗯。” 两人一起用罢午膳,赵仁再次带人进屋收拾,期间频频望向江南萧,犹豫几秒问:“大公子今日不去上值?” 江南萧道:“这几日都不去。” 赵仁立刻心领神会,这是不放心小世子呢。他高兴地领着其他人离开,走时把还想留下伺候的燕来也一并薅走,将空间留给兄弟二人- 江望津同江南萧在院中坐了会,消消食。 约莫半个时辰后,江南萧问:“可要小睡?” 江望津有昼寝的习惯,加之喝了药又在廊下晒了会太阳,着实有些昏沉,他带着倦意道:“要……” 江南萧看了看他,上前把人抱起。 江望津先是无意识往他颈边靠去,而后才反应过来,“哥,我可以自己走。” “困了便睡,”江南萧道,“我抱你进去。” 江望津挣扎一瞬便停了,听话地被他抱进屋,才刚被放到榻上,接着就是一怔。 “哥?” 江望津看着同样准备上榻的江南萧,眼神茫然。 江南萧神色自若,“陪你睡会。” 原本应该是很平常的一次午睡,因为旁边多了个人而睡意全消。 和长兄睡在一起其实并没什么,放在平常江望津应是十分乐意的,可…… 清晨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江望津喉头小幅度地耸了下,“那……不能抱着。” 江南萧瞥他一眼。 江望津眼睫下垂,“太热了。” “是吗。”江南萧的嗓音如常。 江望津‘嗯’了声。然后他听见长兄淡淡应了声,“那便不抱。” 江望津不知是舒了口气还是别的,心情好像没有那么轻松。 兄弟二人各自占据着床榻两端。 说不抱着,中间的距离却犹如隔了一条银河。 江望津第一次是这样和长兄一起躺在榻上——泾渭分明,他们各睡一边。 分明前不久还有些昏昏欲睡,可是现在,江望津辗转反侧也没能真正静下心来睡去。 有点怪,但他分不清具体是哪里。 明明是他提出来的,可睡不着的也依旧是他。 不就是……被轻轻抵了一下吗。 之前更过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不过那是被迫。 而晨间……亦是无意。 像是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一样,江望津闭着的眸子缓缓睁开。 “长兄……” 江南萧竟也没睡,闻言应声,“嗯。” 江望津欲言又止。 江南萧率先问:“睡不着了?” 江望津闭上嘴,轻轻‘嗯’了声。 末了,近乎破罐破摔地开口。 “长兄不抱着,我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点见噢~ 第 33 章【VIP】 江望津说完就兀自闭上了眼睛,心跳不知不觉开始加速,呼吸也跟着放轻了点。 他合着眸子,身上的其他感官却因此放大数倍。 衣料在被褥上摩擦传来的窸窣动静自身侧响起。 下一刻,他被一只有力的大掌往旁边搂去,紧紧拥住。 江望津眼睫扇动两下,睁开。 江南萧垂着眸与他对望,眼底蕴着丝轻浅笑意,问他:“这样?” 说话时胸腔带起的振动从两人靠着的地方传递而来。 江望津慢慢点了下头。 江南萧眸底划过一抹深色,同时抬手把人按到自己怀里,道:“睡吧。” 带着温暖的热源将他包裹,熟悉的气息萦绕周身,江望津终于感觉到安定,方才消下去的困意重新涌了上来,他阖上眸。 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很快传来。 江南萧目光微垂,按在他脑后的那只手并未收回,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起怀中人柔顺的乌发。 少顷,江南萧也合上眼,拥着人缓缓睡去。 这一觉似乎格外漫长,也格外舒服。 江望津醒来的时候,精神养得足足的。 他睁眼,这回没有出什么特殊状况,仰起头时发现长兄也醒着,“哥,你也醒了?” 江南萧比江望津醒得要早,醒来后也不动作,就这么继续抱着,用视线描摹后者的眉眼。眸光深邃,仿佛想要将之印入心底。 然而却发现,这人早已深藏其中。 “嗯,”江南萧捋着他的发,“醒了。” 两人对视片刻,江望津往后退了点,江南萧也没拦着,让他从自己怀里滑了出去。 江望津躺到另一边,似是觉得自己这样仿佛把人用完就丢,他轻咳一声,“哥,我这么压着……你手酸不酸?” 江南萧将眼底的笑意掩去,神情肃然,作势还动了动手臂,“嗯,是有些酸。” 江望津倏然坐起身,“那我给你捏捏。” 江南萧望着他几息,喉头一滚,“好。” 说罢,他也坐起身,与江望津相对而坐,膝抵着膝,朝他伸出一只手。 江望津抓过来,给他捏了捏,又用合适的力道锤了锤。 对方胳膊上肌肉紧实, 掩盖在薄薄的一层亵衣下依然能看出线条流畅,一番轻揉慢捏后,他摊着手,“那一只。” 江南萧依言伸出另一只。 江望津知道手酸其实不太好受,因是自己的长兄,竟一时也忘了后者是习武之人,怎会如此轻易就被他压酸。 一通捶打下来,额角沁出了点细汗。 江南萧反手把他扣住。 江望津抬眼。 “嗯?” “好了。” 江南萧扬起手抹向他额间,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江望津感觉有点痒,抬手去抓住他的手。 因他打断,江南萧最后这下力道有些重,烙了抹浅淡的红痕。 他轻声说了句:“疼不疼?” “疼?”江望津重复一遍,反应过来道:“不疼……有点痒。” 江南萧盯着他那处泛了粉的地方,转瞬间便消了下去,目光发沉,片刻才‘嗯’了声以示回应。 江望津被他看着,不自然地别开眼。 “该起来了。”他说- 两人从榻上起身,江南萧虽没去上值,但还是前往了书房处理公务。 江望津则自己待着,不多时燕来就跑来了,习惯性蹲在他脚边,脑袋还往他腿上拱了拱,“世子,你终于睡醒了。” 江望津垂眼,忽然想起什么。 长兄…… 午膳时该不会是因为他摸了燕来的头才把他的手重新又擦了一遍吧。 这个想法听起来有些莫名,却又好像除了这个理由找不到其他更为合适的了。 江望津怔了怔。 这时,燕来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世子,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江望津回神,“什么?” 燕来非常乖地重新把刚才的话再次说了一遍,无非是赵管事今天又训了他,还说他没眼力。 “世子……我是不是很笨。”燕来可怜巴巴道,不然怎么老被赵管事训。 江望津正打算去摸摸他的脑袋安抚,燕来见状已经提前眯起了眼睛,世子每次摸他的头都非常舒服。 然而,江望津的手并未落下,在即将碰到燕来发顶时停了停。 燕来疑惑抬首,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江望津。 江望津屈指捻了捻指腹, 在他额间轻弹了弹,嗓音和缓,“你不笨,只是不聪明。” 燕来恍然,“我就知道我不笨!” 他的嗓门一下拔高,江望津险些没绷住笑。他正弯着眼,余光便瞥见门边立着的挺拔身影,还抬在半空的手反射性蜷起,继而飞快收了回来。 江南萧望着他把手背到身后的动作,唇角勾了勾。 下意识收回手的江望津也觉出自己反应有些过大了,再对上长兄似噙着几分戏谑的表情时,突然有些恼。 于是,当着长兄的面,江望津把手轻放到了燕来头顶。 无人发现,他的手有些许僵硬。 燕来被摸着脑袋,惬意地眯起眼,“等一下我就去和赵管事说,我不笨!只是不聪明而已!” 江望津心不在焉地瞥了瞥他,再转头,长兄已经不见了。 是……生气了吗? 应当是他想太多了。 江望津一边想,一边把手收回来。 “燕来,你先自己去玩吧。”他道。 原本想和世子多待一会的燕来仅迟疑了一秒,旋即立刻起身离开,他现在就要去找赵管事说清楚。 江望津等他走后,又在石凳上坐了一会,方才慢慢朝长兄的房间行去。 房门没关,他进门前低低唤了声,“哥。” 江南萧稍显冷淡的声音传出:“何事?” “我能进来吗?”江望津问。 江南萧似乎略有停顿,片刻才回:“进来。” 江望津走了进去,江南萧正坐在桌案后。 桌面堆得满满当当,他送给长兄的那套文房四宝却被摆放得整整齐齐,几乎占据了半张桌子。 江望津的视线从那上面扫过,唇角不自觉翘了翘。 他走过去,自发拿起墨条开始磨墨。 捏着墨条的指尖白皙,皮肤微微透粉。一白一黑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一丝墨迹不慎落在其上,似纯净中沾染上污秽。 江南萧:“手给我。” 墨条上不知何时落了点墨汁上去,刚好被江望津捏在指尖,他探手过去递到江南萧跟前才发现。 江南萧抓着他的手,视线下落。 这只手干净,甚至可以说得上漂亮。白皙得过分,染上去的墨迹就显得格外明晰。 方才他还在用这只手去摸了燕来的头。 江望津指尖往掌心曲了曲,却又很快被勾住,五指被一股轻柔而不容拒绝的力道拉平。 他的小指上落着一颗淡赭色的小痣,像是落在这白皙中的唯一亮点,无端透着股艳色。 江南萧目光在那颗小痣上停留。 视线仿若凝为实质,从那小痣上寸寸舔丨舐过去,只一瞬就收回了目光,犹如浅尝辄止。 “这么不小心。” 江南萧开口。 他是那种低低沉沉的醇厚嗓音,说话时含着沙哑的语调就尤其抓耳,宛若被无形中的羽毛扫过。 江望津忍着因为旁人触碰时带来的痒意,“我不知道那上面沾了墨。” 江南萧:“嗯。” 话音落,他从怀里取出一条手巾,丝质的面料落在指尖,不经意扫过江望津掌心。 江望津禁不住出声,“长兄……” 尾音软和。 江南萧凸起的喉结极迅速地滑动两下,“怎么了?” “痒。”他说。 江望津呼出口气,他想说自己出去找水洗洗,接着就听一句带着商量的话音响起。 “那我重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 第 34 章【VIP】 江望津深吸口气,还是缓慢地应了一声,“嗯……” 直到江南萧帮他擦完手,他状若无意道:“我想起来上次的字还未写完,我先走了。” 江望津墨也不磨了,说罢便已转身。 江南萧目送他走出房门,眸底沁了丝笑意。 刚走到门口,江望津就皱着眉揉了下自己的耳朵,接着他放下手,目光随即瞥见自己手掌,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长兄为他擦拭指尖时的一幕。 细致又温柔…… 江望津敛下眼,脚步放缓些许,心情无端轻快起来,他突然轻笑了声。 屋内,江南萧从桌案前抬首,视线牢牢锁定某个位置,仿佛要穿透门板看清那人般。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指腹微捻了捻,眼中的笑意逐渐加深。 一连几日,江南萧都留在府中。 直到大朝会那天他才早早便起来准备前往皇宫。 江望津还在睡,自那日从闻溪湖畔回来后,他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后便能看到长兄。昨日还想着长兄要去上值,今日定然要早些起来好送送对方。 清晨,当第一缕光线穿过微敞的床幔照进床榻,江望津睡眼惺忪,挣扎着想起身,却始终没能如愿。 朦胧中,他看到一个影子,仅从轮廓江望津就认出了对方。 江望津睫羽颤动两下,眼睛并未完全睁开,他在意识里呼唤了一声‘长兄’。 光影被遮挡,影子行至榻前。 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他面颊上,“睡吧。” 轻而缓的嗓音响起,江望津听话地闭上眼睛。 紧接着,是他熟悉的口吻轻声入耳,“在府里等我回来。” 江望津从榻上翻了个身。 待他再次醒来,是被院子里不知来处的鸟儿的鸣叫声叫醒。 江望津睁开眼看到外面天色大亮恍惚了瞬,继而想起今日长兄要去上早朝,眼下肯定迟了。他正待起身,清晨时的模糊记忆回笼。 长兄离开前来看过他。 江望津缓了缓,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身为弟弟还要长兄来看,同时又感到一阵开心。 他出门时,燕来正托腮坐在小凳上仰头看树上的鸟,见到江望津后笑眼弯弯朝他望来,也不看鸟了。 “世子你醒了,我去打水!” 说罢,他一溜烟跑走。 江望津笑着看他离开。 燕来端着水进门,伺候他们家世子洗漱,没一会,他说道:“世子,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江望津握着巾帕的动作顿了下。 只听燕来沉吟着又说一句:“最近世子都很高兴。”世子心情好,他也心情好。 燕来总结:“我也很高兴!” 江望津掀起唇角,“嗯,都高兴。” 仿佛是自重生以来笼罩着他的阴云在慢慢被撕开,正有一抹阳光缓缓透射进来,驱散他身上的一切阴暗,带来暖意。 而那抹阳光,是他的长兄。 江望津带着愉悦地想。 见他笑了,燕来也跟着露出傻笑- 午膳后,江望津在府中晃了两圈,回来便窝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赵仁忽然过来说了什么,江望津有些没听清,同对方摆了摆手。 不多时,一人嗓音含笑上前,“不愧是江府小世子,这日子过得真舒服。” 江望津眯缝起眼,单手撑在额头上挡住光线朝院门口看去,“卫恒?” 他怎么来了,想到方才赵叔前来,江望津想对方应当是说这事。 卫恒大步而来,两腿一叉,一屁股坐到他脚边的小凳上,半点不拘小节,分毫看不出他尚书府公子的身份。 刚坐下,他就长长‘唉’了声。 “你今日不去早朝?”江望津记得卫恒的官职虽算不上太高,却也堪堪入了四品,也是需要去参加朝会的。 卫恒耸了耸肩,“我都来找你了,你看我像是需要早朝的样子吗?” 两人的关系最初其实也只是泛泛之交,后来的几次倒让他对江望津有了些了解。 对方看似羸弱,实则心性坚韧不拔,当初皇家靶场上可谓是赚足了他的好感。加之几次的相交下来,卫恒觉得江望津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他本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说话也就没那么顾忌。 他语气放松,摊手道:“我被革职了,嘿嘿。” “革职?” 江望津此时是真的有些佩服他的心态,“为何?” “有人近日在皇上那里参了我一本,是暂时被革职了。”卫恒笑嘻嘻补充完后话。 难怪还笑得出来,江望津略直起身,就听院门处传来‘哐’一声。 燕来捧着糕点,刚美滋滋回来准备给他们世子尝尝,结果便见自己的位置被占了去。 江望津扶了扶额,“卫恒,喝茶吗?” 卫恒一路从宫中出来还没歇过腿,嘴里正干,闻言豪气道:“喝!”听这话像是要同他拼酒一般。 他一起身,燕来就噔噔噔跑过来把小凳往躺椅下踢,免得又被人占去。而后端着点心跟在江望津身后,举着盘子道:“世子,尝尝?小厨房那边刚做好的。” “嗯,我一会吃,”江望津说罢转头对卫恒道,“卫恒,吃吗?” 卫恒跟来了自己家一样,兀自走到燕来面前,捻了一块点心丢进嘴里,“唔、唔,还挺好吃的,你们家厨子手艺不错。” 他正吃着,倏地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低头,是江望津身边的小跟屁虫。 卫恒:“你也想吃?” 燕来悄悄把白眼收回来,摇了摇头。 江望津拍了拍他,“去把我房中的那罐洞庭碧螺春拿出来。” 燕来乖乖去了。 “今日朝中发生了不少大事。”卫恒坐下后同江望津道。 江望津依然让林三关注着朝野动向,却并不如何那么上心。长兄亦不会同他提那些,眼下听闻卫恒提起,他搭在桌沿的指尖抬了抬,落在自己袖口,状似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卫恒忽地打量了下四周,继而小声同他道:“今日大朝会上,被参的可不止我一人。” 江望津看他。 卫恒压低声音,“七皇子也被参了,手下几位官员被罢黜……这朝堂,我看是乱了。” 早就乱了。 江望津心说,这还只是开始。 “嗯。”他淡声应。 卫恒见他表情平淡,哼笑一声方才继续,“江都统、” 他刻意停下,卖了个关子,江望津抬起脸来,“我长兄如何?” 总算有点反应了,卫恒又笑了两声,接着道:“放心,不是什么坏事。 “年前江都统受命造了一批强弩,月前兵部那边尽数试用过,效果极佳,如今已全都派发到各个大营中去了。对此, 陛下龙心大悦赐赏赐无数。” 话音落下,江望津唇角早已是高高扬起。 卫恒看得出奇,不禁‘啧啧’两声。 “我算是看明白了……” 江望津被他瞧见自己欣喜的表情也不觉如何,挑着眼问,“看明白什么?” 卫恒摇头感叹:“你们兄弟二人关系是真的好。” 哥哥升官,弟弟比谁都高兴。 圣旨宣读下来时,他可是看见了江都统那堪称冷若冰霜的面色,连起伏都不带有的。 江望津扬起嘴角,“这是自然。” 卫恒:“也不知京中那些说你们不合的谣传是怎么来的……” 江望津:“。” 他与长兄此前关系确实算不上好。 “你怎么了?”卫恒被他倏然冷淡下来的表情给看得一愣,刚不还高兴着吗。 江望津没说话,此时燕来也把茶取了出来,“我煮茶的功夫一般,你别嫌弃。” 卫恒笑,大大咧咧地一摆手,“这有什么,我品茶的功夫也一般。” 不过少顷他就也笑不出来了,只见对方动作不紧不慢却如行云流水般,雾气缓缓蒸腾,似有远山的形状在空中徘徊,停留了几息方才散去。 江望津那话明显是在自谦,而卫恒则是实打实的实话了,一杯茶斟至七分被送到他面前。向来喝茶牛饮的卫恒也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唯恐糟蹋了这杯好茶。 一口下去,即便是不懂品茶的他也觉唇齿留香,卫恒佯装拍桌,“江望津!你还说你不会煮茶!” 江望津:“比起长兄,确实一般。” 他因身体缘故,鲜少喝茶,上一次喝还是长兄给他斟的那杯。 卫恒露出个假笑,“是是是,你家长兄天下第一。” 江望津欣然接受了他的赞美,并点头认同:“没错。” “你、哈哈哈。”卫恒被他逗笑,“原来你是这样的江望津!” 江望津也抿唇笑起来,“我就是这样的江望津,你可看清楚了?”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端坐桌前有说有笑,阳光似都变得格外明媚,轻柔地撒下一片金色,为二人身上镀了一层浅淡光晕。 江望津桃花眼微弯,唇畔的弧度扬得高高的, 很是愉悦的模样。 江南萧下朝去了一趟兵部便径自回了府,他站在院门处看着院中的这幕。眼前仿佛被那人难得肆意的笑容晃了一下,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痒,有种想要将之藏起来的冲动,一阵心悸感传来- 江望津正在同卫恒笑着,他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候,这些日子多亏了长兄一直陪伴身侧,已许久不曾为别的事情烦恼过了。 正在这时,他蓦地感觉到什么,立时收了脸上的笑,同时蹙起眉捂了捂心口。胸腔中的悸动带来刺痛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 江望津的手才刚放到胸口处,身边蓦地拂过一股冷风,紧随而来的是令他舒服的初雪气息将他笼罩。 “长兄。”江望津还没抬头,只看见一截玄色袍角便喃喃出声道。 “嗯。” “江、江都统,你回来了,呵呵……”卫恒看到他,干笑着地插了句嘴。 “那个,时间不早了。”卫恒站起来,“我该走了。” 江望津撩起眼皮,悸动感仍在,却被一股更强的忧虑取代,仿若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及至看见江南萧,他才反应过来,这两样情绪都是长兄的。 长兄……在因何而悸动? 临走前,卫恒道:“江望津,我下次再来找你。” 江望津点头,“燕来,你去打包一碟糕点。”卫恒刚才挺喜欢那糕点的,桌上的盘子已经空了。 燕来闻言赶紧下去了。 趁卫恒出府,他赶忙追上对方把糕点送了出去。 江南萧忽而出声:“还送糕点?” 江望津仰起脸,疑惑:“怎么了?” 他与卫恒也算是好友了,对方特意来府中找他,总不能让人空手而归。 江南萧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坐到了江望津身侧,几乎是从他身后把人半圈住,大手顺着往上,“方才怎么了?胸口疼?” 他并未感觉到。 以往江望津身体若是有半点不适他都会有所察觉,刚刚对方捂住心口时却没有。 江南萧眉头紧皱。 难道是……失效了? 江望津听到他提起这个,心底的疑问便又冒了出来。 他想知道刚才感受到的情绪是什么原因。 长兄鲜少有如此情绪波动过大的时候,之前的每一次通感好像都是因为自己。 那方才是为何? 忧虑是因为他,那悸动是…… 江望津长睫抖动了下。 “阿水?”江南萧从身后唤他。 江望津摇头,“没有,没有胸口疼。” 江南萧微松了口气,眉却仍然皱着,“既然不疼,为何捂着?” 他抬手,把江望津的手拿了下来。 江望津低着眼看自己被长兄抓着的手。 江南萧很快又放开。 江望津眸子略微黯淡。 下一刻,他便僵坐在原地。 长兄的手…… 覆在了他的心口处。 江南萧再度问:“疼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点见噢~ 第 36 章【VIP】 想见他…… 江望津神情近乎漠然,他猜测,沈倾野应该完全恢复了记忆,否则不会那个样子还想来见他。 只是……见他又能怎么样呢。 那些事情早已过去了。 既然是上辈子那个沈倾野,对方就更不应再来见自己。 他不配。 待林三说完最后一句,江望津便也同打发走赵叔一般,道:“最近辛苦你了,你去同赵叔一起到库房领些赏钱吧。” 林三木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嘴上板板正正道:“谢世子。” 同时心中暗忖:嗯……他们家世子郎心如铁。 思及此,林三一脸凝重地转身。 江望津拧了下眉,把人叫住,“林三,你又在想什么?” 林三脚下差点打滑。 江望津看他险些摔一跤,失笑,“算了,你走吧。” 闻言,林三脚也不滑了,迫不及待地一溜烟便从墙头翻了出去。 江望津见状抵住额头,半晌才舒了口气,起身就去找他的长兄去了。 刚进门,江望津便察觉到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便见江南萧坐在桌案前,身子微微后靠在椅背上,单手搭在桌沿。见他看过来,一只手朝他招了招。 “怎么进来了?” 江望津走过去,答道:“想进来看看。” 江南萧往身侧让了点。 椅子宽大,足以容下他们两个人,江望津瞥了眼空出来的位置。房中不是没有其他椅子,这样一张太师椅坐两个人实在有些…… 似乎是觉出他的迟疑,江南萧看他,“不过来?” 江望津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江南萧待他走近便把人拉到身边坐下。 “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看这些。”江南萧把桌角的几本书拿过来放到他跟前。 江望津扫了几眼,是一些话本游记。 上回他进来时还没有这些。 “哥你特意给我准备的?”江望津扬了下唇角。 江南萧转头看他一眼,故意道:“不是。” 江望津垂首翻开一本游记,装作没听见他的话。 不理人了。 江南萧笑了笑,默了片刻,抬起一根指尖勾了下他小指。 正低头看书的江望津察觉后把他那根小指按在桌面上,接着迅速用手肘压住,而后挑眉偏头看向身侧之人。 那双桃花眼中盈着笑意,生动又鲜活。 江南萧抬了抬眉,“压着做甚?” 江望津反问:“不是你的手自己跑过来的吗?” 江南萧轻笑,另一只手微抬,指尖在他鼻头上点了下,江望津下意识闭上眼。 待他回过神睁开眸子时,长兄同他只有咫尺距离。 江望津与他四目相对,墨色的凤眸仿若裹挟着丝侵略性,他有些不自然地低下眼。 甫一低眼,江望津便注意到长兄正在微微滚动着的喉结。 又大又凸出的一块。 动起来时异常明显。 江望津视线仿佛被烫了下般。 他飞速收回目光,同时松开了手上的桎梏。 江南萧顺势把手抽回,指腹轻捻了捻,他道:“看书吧。” 江望津低低应了声:“好。” 两人各自占据着半边桌子,挨得很近,体温相互传递,贴在一起的地方温度格外高。 江望津没看多久他就缓缓趴了下去。 身边是纸张被翻动的声音,伴随着熟悉的气味,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直到他的呼吸逐渐平稳,江南萧这才侧眸凝望他恬淡的睡颜。 少顷,江望津原本舒展着的眉头倏尔便缓缓皱了起来,表情也慢慢流露出几分难受的模样。 江南萧一拧眉,单手就把人轻揽入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指腹轻轻擦过他眉心,语气低低,“又在想什么……” 他注视着江望津略显不安的样子,心中亦生出丝丝不悦。 想到对方是因何如此,所以江南萧昨日才会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沈倾言想见江望津的请求。 无他…… 江南萧指尖从他眉心一路沿着鼻梁向下,滑过挺翘的鼻头,在唇畔顿住。 他的小阿水见到沈倾野、以及容舒、蔺琰……甚至是那个施无眠,都会感到不适。 一开始江南萧并未有所联想,但后面仔细回忆。倘若说之前几次是巧合,那么后来愈发严重,他就不得不多想了。 从起初会感觉胸闷,到后来承受不住在他怀中昏迷,江南萧光是从江望津的表情亦能窥见一二。 加之那日后杜建同他说起闻溪湖畔中的情形,江南萧便不再做他想。 也是及至此时,江南萧才有些后悔。 他鲜少有后悔的时候。 然而此刻,他后悔当年为何会对他的小阿水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明明有许多可以相处的时光,却硬生生磋磨了这么些年。 但是,没关系…… 他们还有无数未来- 江望津没睡多久就醒了,是江南萧准备将他抱起的时候。 一只手从后环抱而来,搭在他的腰腹上,江望津清楚地感知到掌心覆上来时的温度。 “哥……” “醒了?”江南萧把手收回去。 江望津点了下头,反应有些慢,一时之间靠在江南萧怀中也没动,两个人的身躯互相贴合着。 觉出对方格外烫人的体温,江望津方才如梦初醒地坐直身,抬手揉了下脸,“我怎么睡着了……” 江南萧将他的手拉下来,蹙眉扫着他被自己揉红的面颊。 江望津怔了下,望着他勾住自己的手,“怎么了?” 江南萧说:“你从来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吗?” 待自己从来都是这般随意散漫。 总是让他担心。 江望津正欲说什么,心底滑过蓦然一抹疼惜的情绪让他滞住,片刻后,他缓声开口:“我以后不会了。” 江南萧:“嗯。” 江望津观他神色如常的模样,若非是他心中一直能感知长兄的情绪,谁能想到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是那般的情潮翻涌。 长兄的表情是会骗人的。 他正看着,江南萧便望向他。不知为何,江望津心底热了热,一瞬便错开了视线。 江南萧挑了下唇。 这时,屋外响起一个声音。 “大公子、小世子。”门口的是杜建。 江南萧听到他声音略有迟疑,转眼江望津正望着自己,“你在这等我?” 江望津点点头。 见状,江南萧起身,指尖滑过他额前的一缕碎发,“不要再睡着了。” 江望津摇头,笑了下,“不会的。”是方才长兄的怀抱太舒服了,他才会不小心睡着的,最近他们已许久不曾共榻而眠…… 江南萧颔首离开房间。 杜建站在院中,见他出来后躬身,“大公子,沈将军又来了。” 他是赶在赵管事之前过来的。 江南萧沉吟,“我去见他。” 杜建垂首。 两人一起往前厅走去,赵仁正安置完沈将军,准备去禀告二位主子,不料江南萧先到了。 他一愣,定在原地。 江南萧身影出现的瞬间,沈倾言原本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见他出现身子坐直了些,“江都统。” “沈将军此来有何贵干?”江南萧开门见山。 沈倾言嗓音幽幽道:“自然是来找望津的。” 江南萧眉峰微拧,还未开口就听沈倾言继续。 “不过想必江都统不会让望津出来见我。”沈倾言语气散漫了些。 此刻他歪坐椅上,不像个将军,亦无平日里装出来的那副雅士做派。倒像是个乡野之人,随性又洒脱,自由且放纵。 若叫江望津看见他此番做派,心中那股违和感定然就散了,仿佛这才是对方的真面目。 江南萧乜他一眼。 沈倾言扬着嘴角笑了笑,“那么见见江都统也无妨。” 江南萧不欲同他再绕下去,语调微冷,“有事说事。” 见他态度漠然,沈倾言心中‘啧’了声。 同样是兄弟,怎差别如此之大,望津的性格要讨喜得多,小时候跟个奶团子似的,乖得他都怕沈倾野把人带坏…… 沈倾言感觉对方周身气息愈发不耐,想着真该让小望津过来瞧瞧,他这个大哥有多么表里不一。 在弟弟面前那叫一个温柔小意,于旁人面前……沈倾言一边想,一边正色道:“倘若二野过来,还请江都统不要让他见到望津。” 江南萧总算是正眼看向他。 沈倾言敛容肃穆,样子认真了不少,“他近日似……有些不对,一直嚷着要见望津。” 又哭又笑,疯魔一般。 不久前沈老将军得知他与江望津之间有些矛盾,甚至后者因为他导致昏迷,加上江南萧态度强硬地登门。 原本沈老将军只以为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但当沈倾野醒来后疯疯癫癫的表现,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他行事向来刚硬,拿起鞭子就抽了沈倾野十数鞭方才停下,力道一点没收。 然谁成想沈倾野醒来后依旧我行我素,便是爬也想爬出将军府,口中念叨着什么‘二津等我’、‘不要死’之类的话。 沈倾言知道他的性子,怕他一不留神就钻空子跑出府。 因而有此一说。 江南萧站起身。 他身形颀长,肩宽窄腰。墨色的衣衫显得气质更加沉冷,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与传闻中一样不近人情。 “你可以走了。” 江南萧冷声开口。 他自不会再让那些人碰到对方。 哪怕一丝一毫…… 沈倾言拍了拍衣摆站起身,恢复平日里温和的样子,脸上挂着浅淡微笑。举手投足端的是一副风流雅士之态,一拱手道:“那便告辞。”- 送走沈倾言,江南萧重新回到茗杏居。 江望津已经从书房出来,他坐在院中石凳上看着燕来去扒拉被自己踢到躺椅下的小凳,一张肉嘟嘟的脸挤成一团,十分费劲的模样。 “脸都脏了。” 待他把小凳拿出来,江望津提醒。 燕来瞬间表情严肃地跑去找水洗脸。 江望津好笑,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爱干净,他笑着,转眼撇到江南萧立在院外的身影,喊了声:“哥。” 嗓音轻快悦耳。 江南萧微沉的眉目放松,走到他身边,扬起指勾了下他的衣襟,将之抻平。 江望津对他长兄的小动作一清二楚,却又习以为常,他状似无意问:“方才你去哪了?” “见了个无关紧要的人。” 江南萧在他对面坐下,忽而道:“想不想喝茶?” 江望津看着他,“你要给我泡吗?”今日他给卫恒泡茶,自己却没有喝。 “不然呢?”江南萧抬起一边眉毛。 “那我要。”江望津弯唇。 江南萧给他泡了一杯。 江望津浅啜一口,抬起眸,“好喝!” 江南萧笑睨着他还未出声,便听江望津含笑的嗓音接着传来,“只此一杯,我都知道的。” 话落,江南萧禁不住低低笑了声, 胸腔中仿似有什么即将汹涌而出。 江望津正要跟着他笑开,忽然感受到什么,他微微眯眼看向江南萧。 长兄今日情绪起伏实在太频繁了…… 为什么。 “看着我做什么?”江南萧喉头滑动,回视过来。 “没看你。”江望津偏过脸。 江南萧哼笑一声。 江望津耳朵热了点,“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 江南萧望着他逐渐蔓上一层绯色的耳尖,指尖蜷了蜷,指腹又捻了几下。 须臾,江望津颊侧落下一只手,微热的指尖在他耳垂上碰了碰,一触即分。 他倏地回首。 江南萧:“耳朵,红了。” 江望津下意识抬手去捂自己的耳朵。 “进去吧,”江南萧说道,“起风了。” 接近黄昏,清风徐徐吹拂着院中的海棠树,树叶沙沙作响,带起一阵微凉。 说罢,江南萧伸手替他拢了拢衣襟。 江望津看了眼他伸来的手,又望向天空。 远处云层中透着一层厚重的阴影,宛若随时都会压下。 “要下雨了。” 江南萧顺着他的视线撇了眼天色,“嗯。” 两人相携进屋。 江南萧道:“今夜兴许会有些冷。” 他行至榻边,手掌捞起榻上的被褥捏了下,皱眉。刚要说什么,只觉袖摆被人轻轻拽了拽。 “长兄……” 江望津微微垂着头。 江南萧:“嗯?” 江望津迟疑了瞬,“今夜……一起睡吧?” 他们已有几日不曾一起睡了,今日他坐在长兄身边没一会就睡着了。江望津觉得挨着长兄睡得更好些,他这几日就寝时总是要花上不少时间方能入眠。 江南萧没说话。 江望津等了几息,抬头,就见江南萧正低着眼看他。 两人的眼神于空中交汇。 这次,江望津没能移开目光,像是被那双黑沉的眸子所吸纳,卷入了一个令他十分陌生的世界,从未有过的情绪将他笼罩。 江望津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他张口正要说算了。 江南萧却比他更快一步回答:“好。” 江望津一怔。 江南萧的手往下, 扣住他拉在自己袖摆的那只手。 “今夜一起睡。” 江望津:“嗯……” 明明是他提出来的。 可是真到了晚上该就寝的时候,江望津望着坐在床榻一侧的长兄,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 可恍惚间,当他被长兄整个圈进怀里时,江望津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他们二人曾共卧一榻,也是在这张床榻上。 长兄…… 这次应该不会,江望津暗自想着,窝在长兄怀里静静睡去。 夜里屋外下起了小雨,直到半夜时雨势倾盆,早上方才渐歇。 空气似都带着凉意,唯有身边的人是热的。 江望津模模糊糊感觉到身上有点冷。 本应抱着他的人不在身边。 江望津半睁开眼,靠近床榻的里间隔了一个屏风,屏风后立着一道人影。 不用过多思考,他就知道那是他的长兄,江望津正打算开口喊人。 却听屏风后,一道极其沙哑的闷哼声传入耳畔。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点见噢~ 第 37 章【VIP】 意识到那道声音是什么,江望津的睡意一下子便消了,脑子像是炸开般,顿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长兄又这样…… 与此同时,身上后知后觉感到燥意,以及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 紧接着,屏风后传来动静。 有水声响起,哗哗的声音不断。 似乎是长兄在净手。 江望津唇瓣紧咬,鼻端嗅到了什么味道。那气息飘荡在房间内,争先恐后地朝屏风后的他而来,浓郁又……一丝一缕,犹如灼烧着他的神经。 不多时,哗哗声停了。 江望津像是做错事一般,表情茫然了瞬,他慢慢松开抓着的被褥,强自闭上眼。 开始装睡。 不能让长兄发现他醒了,这个念头占据着江望津的脑海。 前几次他都做得很好,这次也一定可以。 想罢,江望津慢慢放缓呼吸,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不让长兄发现他的异样。 身侧传来响动,床榻发出‘咯吱’一声。 江望津直接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他被人捞过去,落入一个带着微凉水汽的怀抱当中。 江望津指尖无意识地往掌心蜷了下。 周遭仿佛重又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外面似有若无,雨水顺着砖瓦落在地面的嘀嗒声。 江望津终于放松了点,正待长舒口气时,耳边是江南萧低哑的说话声,“醒了?” 简短的两个字,像是砸进他心头,瞬间让他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江望津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同长兄说话,对方尾音嘶哑撩人。而他清楚知道,后者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 他沉默着,没有出声,控制着呼吸的频率继续装睡。仿佛一旦他发出任何声音回答了对方,无形之中便会有什么被打破。 只要他开口,江望津估计这觉怕是就睡不成了。 他想维持现状。 现在就很好。 江望津担心倘若真的捅破,两人之间的相处便无法遏制地产生变化。 他不想改变。 身边的人好像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发现他是醒着的。 江望津控制着自己的眼睫不要乱抖,正要继续装下去。 忽地,只闻一句:“你都听到了。” 江望津呼吸微凝。 他还是被长兄……发现了。 好半晌,江望津才极轻极低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都要听不见。 但是江南萧听见了。 江望津仿佛这才想起长兄的本事,他应该早就发现自己醒了。 “长兄……” 江望津突然觉得有点呼吸困难,像是被圈得太紧。他试图往后退去,却被抓住。 “害怕吗?”江南萧低低地问。 “没有……”江望津否认。 说话间,他的下巴被抬了起来,不期然同他长兄的目光对上。 俄顷,江望津桃花眼中沁出一丝水光,仿似被逼急了,又像是……羞耻得不行。 江南萧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不怕。” 他开口时嗓音低沉磁性,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又像是在哄人般,声调不疾不徐。 “这没什么。” 江南萧同他说。 “不要怕。” “我没……”江望津轻声回了一句。 他并未害怕,只是……心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此时此刻,他仍能感知到那股余韵,还有长兄眼下内心的感受。 江南萧‘嗯’了声,“我的小阿水不怕。” 江望津觉得,长兄现在就是在哄自己,然他此时也没功夫再去反驳什么,只想快点揭过这茬,顺道从长兄怀中退出去。 这个怀抱太热,太具有存在感,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完完全全被笼盖住一般。 “长兄,你松开我吧,我真的……”江望津微微停顿片刻咽了下口水,缓慢道出最后一句,“不怕。” “嗯。”江南萧似乎是信了,却还在继续说着,五指穿过他的发丝,低低说道:“我以后会慢慢教你。” 江望津闻言不再接话,如同自暴自弃似的往江南萧怀里埋去。 不想听了。 许久之后,房中响起一道若有似无的低笑- 这日,江望津躲了他长兄一整天。 从晨间起来后,他就一直避开和江南萧单独相处,连用膳时都让燕来待在一边——这让一直想给兄弟二人制造独处时机的赵仁颇感遗憾,但是小世子的命令他不得不从,最终只得讪讪地退走。 反观燕来,他待在房间里战战兢兢的,从头到尾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连眼珠子都不转了。 有点害怕又不敢动的样子。 江望津觉出他的不自在,但只能暂时委屈一下燕来了。 今晨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 从长兄……被他发现。 到后来,长兄同他说要慢慢教他。 要教他什么,江望津根本不敢细想,可脑海却始终不时浮现出那句话,心跳声震耳。仿佛还能感受到长兄那时的情绪,一丝细微的餍丨足……紧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欲丨求丨不丨满。 那种几乎压倒性的情绪强势地把他整个身心都占据,如同烙印一般。 江望津摸不到碰不着,着实难忍。 “我用好了,长兄,我想出去走走。”江望津说罢,不待江南萧反应便径自起身离开了房间,背影匆匆。 江南萧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眸光闪动了瞬。 他的小阿水……也不是全然没有反应。 至少,都知道躲着他了。 江南萧略带欣慰地想。 隐藏在这层情绪的表象之下,似乎有着更深层次的心理,仿若兴奋的,势在必得的。强烈的占有欲和独占欲在作祟,叫丨嚣着什么。 他其实也没想这么快。 只是没料到江望津会在那个时候醒来。 江南萧昨夜听见对方提议要一起睡,心中有过纠结难言,最后却是本能战胜了理智。 他留了下来。 然而,是他高估了自己。 原以为自己的定力已经足够保持好理智,可他的理智在江望津面前几乎是薄纸一张,无需如何撕扯,只轻轻一戳就破。 理智便因此溃不成军。 温丨软的躯丨体在怀,略微苦涩的药香伴随着淡淡馨香萦绕,江南萧醒来时不可避免产生了冲丨动。 他来不及回自己房间,只能隔着屏风。 然而这更容易催发出忄青丨谷欠。 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 咫尺距离。 榻上躺着他心悦之人。 仅是一个念头,江南萧便毫无招架。 也是这时,榻上传来动静。 后来的那番言论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他不想江望津一直装下去, 那样太累,他也不舍得。 于是…… 就有了江望津此刻近乎落荒而逃的一幕。 江南萧扫一眼他没动多少的清粥,嗤笑自己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同一时间,心底生出无限柔软的情绪。 他的小阿水未免太过可爱了些。 为了躲他,君子礼仪都顾不上了,小跑着就出了房间- 江望津离开房间后就大步走出茗杏居,脚下生风。 燕来追在他后面出来的,气喘吁吁道:“世、世子,你…你慢……慢一点啊。”他都追不上了。 江望津放缓步子。 燕来跟上来,脸都因为跑太快变得红彤彤一片,累得直呵气,但他却双眸亮晶晶地盯着江望津,“世、世子好厉害!” “厉害什么?”远离了长兄,江望津的心思稍有缓和,不去想长兄为何在他离开后心情怎么好像还不错——柔软得几乎不可思议,他转向燕来问道。 燕来说:“最近世子身体好了。” 都能跑那么快了。 最近江望津坚持用药,加之一直待在府中,最重要的是……长兄一直陪着他,心情转好。 医师口中所谓的心病,大抵是需要他放松心情,不能被前世那些琐事影响。 上一世的他在这个时候,身体本也没有差到最后那个地步。江望津敛目,同燕来晗了颔首,“你每日陪我在院中跑两圈,兴许还能更好点。” 燕来闻言脸色登时便苦了下来,“啊——” 江望津心知这是为难他了,见燕来表情像是天塌下来,正要笑开。 却听燕来语气决绝,“好!我明天就陪世子跑!”大不了他少吃点,跑起来便没那么沉了。 江望津看着他略胖的脸上表情坚定,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心中微暖,“燕来……” 他伸手在燕来头顶揉了一把。 燕来一动不动,任他揉着,神色立马变得惬意。他正欲眯眼享受,江望津却已收回手。 “世子?”燕来懵了懵。 江望津言简意赅:“有汗。” 燕来看着他的手傻乐两声,“那我们去洗洗。” 江望津瞥他一眼, 微微弯唇道:“好。” 两人洗干净后,又绕着院中走了两圈。 前院赵仁正领着一群人从面前走过,都是些生面孔,江望津撇了眼队伍便收回目光。 没有容舒。 江望津似松了口气,原本容舒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入了侯府,现在却因为他的干扰没再出现,好像在说明未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而朝堂上,也因为十四皇子的提前被圈禁,已经开始乱了起来。 七皇子昨日亦受了过,一切仿佛都在慢慢改变。 江望津不禁想到长兄。 他们两的关系也不再如上一世那般,从一开始的疏离及至最后彻底决裂。 长兄…… 江望津耳根微烫,脖子都被染红了一片。 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于他而言实在太过有冲击力,导致他稍微有点出神便会回想起那一声粗沉而厚重的低哼。 像是忍耐着什么。 江望津竭力不去思考其他。 长兄其实说得对。 这没什么。 毕竟……长兄现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没什么的…… 江望津如此反复在心中暗示自己。 终于,他长长吐出口气,“燕来,回去了。” 燕来还在探头探脑地看新挑入府的那些人,眼中全是好奇。 听见江望津的话,燕来正要转头跟上。恰在这时,赵仁也回头看过来。 瞥见江望津同燕来是单独两个人,他捋了捋鬓髯,快步上前,先是对江望津行了一礼,“小世子。” 江望津对他点点头。 赵仁道:“眼下新人入府,还需带他们学点规矩,所以小世子能否把燕来留下?让他帮忙带一带这些人。” 和燕来学规矩? 江望津略微挑眉,赵叔莫不是同他说笑。 但见赵仁一脸认真的样子,江望津摆手,“也好,燕来你去吧。” 燕来尚在懵懂,接着就被赵仁拖走了。 江望津只得一个人回去,远处缀着林三,他转头看了眼。 林三正在打量被赵管事揪着走的燕来,目光流露出几分同情。 江望津倏然出声:“林三。” 林三回神, “世子。” 四下无人,江望津道:“今日可听到什么消息?” 昨日大朝会中七皇子被硕丰帝斥责一番,皇贵妃一系更是元气大伤——那些拥护蔺琰者皆是对方母妃的母族,想来近日还得安分一段时间。 另外两位皇子倒是趁机做出了点成绩,硕丰帝皆夸奖与赏赐了一番。 然今日便有人将他二人连夜宿在烟花之地的事情捅到了硕丰帝那,硕丰帝龙颜大怒,贬斥二人不思进取,禁足三月。 “属下查探到,是七皇子那边动的手。” 即便是元气大伤,蔺琰依然有本事将那些不入流的兄弟折腾得够呛。 “只不过,七皇子仍旧没有查探到是谁暗中谋划的。”林三道。 江望津瞥他,心知林三应当也没有查到,否则必然会一五一十地将他所知尽皆告知于他。 林三说完自己知道的就不再继续了。 江望津坐在廊下,目光远眺天边。 他心中隐约有个猜想,那算计十四皇子与刘贤妃的人,与这次对七皇子动手的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至于那个人是谁,江望津还未有猜测。 这个人藏得太深了,即便是上一世他也只是几次捉住了对方的尾巴。然后者行事缜密,江望津从中依旧不能找到其他任何关于身份的线索,遑论再把人揪出。 江望津想到自己被蔺琰流放,蔺琰届时又是如何应对那背后之人的。 正如林三所言,上一世的蔺琰也曾多番受阻。即便他有皇贵妃身后的整个家族作为后盾,亦有其胞弟八皇子倾力相助,他也多次从那人手里栽了跟头。 当初江望津为相助蔺琰,同这幕后之人斗过几次,输赢参半,只是最终也没能知晓其身份。 如今…… 江望津觉得,若是可以,他也想结识一下这个人。 就是不知那人是谁…… 如今他已无心参与朝堂争斗,他与那人也不再是敌对,倘若真的有机会相交,江望津倒想将之引为知己。 上一世他以为他和施无眠理念相合,故互为知己。但江望津觉得,那个藏得最深,搅弄着整个朝堂风云之人,更似和他有着更深层的共鸣一般。 若是有朝一日得以结识,必定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怎么在这吹风。” 江望津想得入神,及至被这道声音打断。 他掀起眼帘,便见江南萧从抄手游廊的另一头朝他走来。 昨日朝会过后,今日本该前往兵部的长兄依然留在家中,并未当值。 “哥。”江望津唤了声。 江南萧走过来,指尖在他颊侧碰了下,当即皱眉。 昨夜一场大雨,今日气温骤降,这人不知坐在此处多久,被他触碰到的脸颊一片冰凉。 “想什么,这么入神?”江南萧声音稍显冷淡。 江望津还是首次听长兄用这种口吻同自己说话,可话中掩藏的却是对他的关心与爱护。 “没想什么。”江望津也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冰凉。 他正待起身,就见江南萧已经朝他伸出手。 江望津颤动眼睫,轻言道:“我自己走吧。” 江南萧一言不发地握住他,手上略一用力就把江望津拉了起来,而后将人整个拥进怀里。 全身上下好似都被暖了一遍。 江望津呼吸微凝,“长兄……” 江南萧:“嗯。” “先暖一暖。”他继续道。 江望津还在思索,但不等他想出个结果,身前抱着他的人微一探手就把他捞了起来,双手穿过他膝窝,一把抱着人往茗杏居走。 换作之前,江望津一定会坦然接受。 可晨间两人方才有过一次那样的经历,现下他忽然有点不自在。 “不要乱动。”江南萧的嗓音发沉,单手抱住他,另一只手将他两只手一并扣在掌中,给他捂着。 江望津闻言不动了。 他的手确实有些冰凉,甫一被温热包裹,立马就不想再松开了。 江望津安静被他抱回小院,下巴磕在对方肩窝,轻嗅着后者身上熟悉的气息,只觉一片安宁。 但又后知后觉耳朵一阵滚烫。 早上这个气息掺杂着另一股味道,他好像也重新闻到一般。 江望津又想自己走回去了。 但江南萧的速度尤其快,还不等他开口,不多时他们就到了小院。 待两人都进了屋中。 江南萧看清江望津通红一片的脸色,以为是在发热,连忙抬手摸了摸他额头。 烫的。 江南萧眉头紧锁,正要召医师过来,却见江望津桃花眸中波光潋滟。 他心头骤然一跳。 这个样子的江望津他太熟悉。 江南萧不止见过一次这样的江望津。 他盯着人看了许久。 江望津被他看得别过脸,正想让人别看了。 却听江南萧问:“要吗?” 江望津眼神茫然。 江南萧把人抱到里屋,放到榻上。 “不是说了。” “我教你。” 江望津表情瞬间爆红,“不、不要。” 他的样子太过青涩,江南萧看着,忍了忍,最终喉头滑动了下,问:“没试过吗?” 江望津抿唇不语,脸红到了脖子。 江南萧还在问。 “从来没有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噢~ 第 38 章【VIP】 江望津怎么会有过。 他的这个身体,光是想一想便有可能承受不住,又怎么会有。 但是他并未回答江南萧。 以沉默拒绝着。 江南萧眸光煨热,注视着眼下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整张脸包括脖颈都略微透粉的人。 对方越是这样,江望津便越是不想回话,有种莫名的执着,仿佛回答了这个问题就输了。 下一瞬,他在榻上翻了个身朝里滚去。 然而很快便被抓回来。 江望津想要挣扎,眼中隐含水汽,像是被欺负了般。 但因为那个人是他的长兄,他最信任、最依赖、最亲的人。所以无法真正生气,只能绷着脸冷道:“放开我。” 偏偏抓着他的人并不会被他的冷脸吓到,反而升出一丝兴致,不过仍是放开了他,只继续低哑着嗓子问。 “当真一次也无?” 他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般,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 江望津扬起脸,在看清江南萧深沉的目光时定了定,耳畔便重又响起对方近乎蛊惑的嗓音。 “小阿水,回答我。” 江南萧略微俯身,直视他的眸子。 同他对视着的江望津不自觉点了下头,脸颊乃至脖颈瞬间绯红一片,“长兄……你不要问了。” 江望津仰躺在榻上,用手盖住脸。 声音瓮声瓮气的,有些闷,好像还掺杂了些许委屈。 半晌,似乎是给够了他充足的时间思考,江南萧的嗓音温沉,不急不缓。 “若是想了,怎么做?” 江望津:“长兄……”他低低地唤了声,尾音里都好似带上了丝哭腔。 江南萧心下顿时犹如化开一池春水,语气柔和下来,“好了,我不问了。” 江望津缓了缓,依旧捂着脸,补充条件:“也不做。” 长兄想教,他却并不想学。 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非是难以接受……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 江南萧低应一声,“嗯。” 江望津似乎觉察到他平静下来的情绪,慢慢把手从脸上放下。 他的脸早已红透,那双桃花眼中仿若盈着微光,无端添了许多颜色活色生香。 江南萧的喉结很轻地滑动了下。 须臾,他轻声嘱咐:“你先好好休息。,” 江望津静静躺在榻上平复着情绪,而后还是禁不住用被子蒙住了头脸,好半天才掀开。 长兄不在。 他现在依然不知如何面对长兄,可想知道对方去了哪里。 回去了吗…… 正想着,腹部涌起一股热流,他猛地‘唔’了声。就听见隔壁传来动静,是下人们打水进屋。 长兄去沐浴了…… 江望津头脑热烘烘地想,身上都出了点汗,但是很快热意便消下去,他把被子踢到一边,安静躺在榻上。 他尽量什么也不去思考,亦将心中感官屏蔽,避免再度觉察到长兄的情绪。 但那种得不到缓解的感觉却是如影随形,仿若带着丝不满。 江望津心情乱糟糟地闭上略微干涩的眼。 方才极度的混乱让他有些脱力,躺在榻上很快便觉出疲惫,江望津放任自己睡去以免再因为另一层感知而心乱- 待江南萧带着满身冰冷水汽回来时就看到合衣躺在榻上,被褥则被推到另一边睡着的人。脸上还带了几分潮意,红得有些过分。 及至此时,他亦感知到什么,当即脸色一变大步上前,很快就发现对方身上烫得吓人。 并非是先前因情动所致的红,而是烧红的。 茗杏居里乱作一团,赵仁携被林三扛着的医师匆匆赶来,下人们又是打水又是煎药,好一通忙活。 房间里,医师说着先让人沐浴降温。 “这并非是风寒所致,乃是身体积压许久的郁气影响,故而发热。待大公子帮小世子沐浴后再行施针……”他把后面的话说完,半点不敢抬首去看对方表情。 赵仁垂首躬身,闻言担心得直皱眉。他还当小世子是因为昨日下雨降温才烧起来,不承想仍是因为那件事的影响。 江南萧眉间紧锁,片刻应道:“你们先下去。” “是。” 房内众人闻言齐齐退走,只留下一桶热水。 江南萧看着榻上的人,呼吸停滞一瞬,却半点不敢耽搁地伸手解开了对方的衣带。 直到剩下最后一件亵衣时,他闭上眼。 江南萧本就是习武之人, 加之五感超乎常人,闭着眼也没甚影响,只是指尖上的触感尤为明晰。 少顷,他把人抱进浴桶,同时在心中庆幸。 庆幸自己先前并未真的帮人…… 否则以对方的身子,怕是撑不住。 这场高热一直持续到夜半,江望津昏昏沉沉,宛若踩在云端,意识不清。 他好像回到了午间时,梦中是长兄说要教他。 同现实截然相反的一幕幕映入脑海。 长兄并未被他阻止,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掌解开了他的衣袍。 江望津心里着急。 “长兄……” 守在榻边的江南萧正半坐着靠在榻边,听到怀中人的梦呓声睁开眼,垂首扫去。 江望津的脸依旧透着层绯色,口中轻唤着‘长兄’二字。 江南萧照顾了人一宿,唇瓣发干,开口时声音略带嘶哑,“长兄在。” 他刚说完,就听一句。 “不要……” 江南萧眉头微拧,“什么?” 江望津:“不要教……呜。” 他不知梦到了什么,声音里不同白日时强撑着的委屈,而是委屈得不行,哭腔明显。 “梦到了什么?”江南萧低喃着,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是梦到他了。 他的小阿水。 江望津的嗓音从喉咙挤出来,闭着眼睛摇头,“不要……” 江南萧回应着,即使对方听不见,“嗯,不要。” “我们阿水说什么便是什么。”江南萧说着,安抚性在他后背轻拍。 江望津很快安定下来。 梦里磨人的场景缓慢消散,他被熟悉的气息笼罩,渐渐又陷入沉睡。 等他再次醒来时,就感觉自己枕着什么东西,江望津分辨出这是长兄的大腿。他抬眼就见到靠在床头阖目而眠的江南萧。 对方眉眼中带着浓浓的疲倦,而江望津自己也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要散架了般,难受得紧。 “醒了?”江南萧在他抬头的瞬间睁开眼,眸底清明一片,显然并未睡着,见他略微皱着眉,抬指在他额间碰了下,“你发热了,现可还有哪里难受?” 江望津这才知晓自己浑身难受, 头脑昏涨的原因是什么,喉咙像是吞进去一把刀子,口水艰难才能咽下。 他张了张嘴正欲说话。 江南萧却率先打断了他,“先别说话。” 说罢,他起身去倒了杯水过来。房中每隔两刻钟便会有下人进来换水,以便小世子醒来能喝,眼下的水还是滚烫的。 江南萧单膝跪在榻边吹了吹,方才递到江望津唇畔。 江望津看着长兄为自己前后忙碌,心下被暖意占满,听话地就着他递过来的水慢慢喝起来。 待他喝完,江南萧才问:“舒服一些没有?” 喉头被热水浸润,稍稍缓解了丝疼痛,江望津点点头。 江南萧扫向他一个晚上过去又被病气覆盖的脸,眸底满是疼惜。明明他已经能够感同身受,但及至此时他更想将之全然承受,好叫对方不再被病痛折磨。 心脏绞痛了瞬,江望津抬首,喊他:“长兄。” 江南萧立刻被他的声音吸引,“怎么了?” 江望津:“我还想喝。” 江南萧又去给他倒了一杯,“小厨房还热着粥,我命人端过来。” 他这一病,整个茗杏居灯火通明。 江望津昏睡了这么久,又在同身体里的病痛抗争,腹中空空一片,闻言又乖乖点了下头,看得江南萧心头发软。 他起身去将杯子放下,吩咐外面守着的杜建把粥端来。 江望津则半靠在榻边,眼神略有些放空。 从小到大,他早已习惯了病痛。 父母早亡,这样无微不至,好像全身心地为他担忧的关怀江望津已许久未曾体验——赵叔和燕来乃至林三他们这些身边人虽也同样会为他担心,但这总归是不同的。 自重活而来,这些江望津全都在长兄那里体会了个遍,心中的依赖和眷恋自是不提,长兄就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正想着,视线微动,回过神后不经意便瞥见了自己身上穿的亵衣。 这……好像不是他先前的那件。 江望津怔怔望着,耳边传来脚步声。 他下意识抬眼,“长兄,我的衣服……” “先前医师说要沐浴降温,便换了一件。” 沐浴、降温。 换了一件……江望津尚烧着的脑子反应略微迟缓。 他慢吞吞重复, “沐浴?” 江南萧目光深深看他,被他柔软又茫然的眼神看得心脏鼓噪一瞬,喉头发紧。 片刻,他补充完整,“我帮你沐浴后换的。” 江望津先是停滞了一秒,原本就绯红一片的面上眼下颜色更甚,仿似要冒出热气。 这时,房门响了。 江南萧走过去,杜建把粥端进来后便重又退出了房间- 待他回来,江望津整个人已经蜷缩进了被褥里。 江南萧无声低笑,“起来喝了粥再睡。” 江望津埋在被子里,只觉无脸见人。 他都多大了,还要长兄帮忙…… 即便是上一世,这种事情江望津也没有假手他人的道理,他的病就算再重,也能自己强撑着做完。 然而现在却…… 江望津蒙着头,不说话。 江南萧:“你再不出来,我便要来捞你了。” 此言一出,江望津立时把被子撩开,继而直直同江南萧含笑的眸光对上。 “长兄……” 江望津臊得不行,求饶一般道。 江南萧心下煨热。 “嗯。” 江望津道:“别看我了……” 江南萧没应,反而走近到榻边,指尖朝他探来,在江望津躲开前在他颊侧捻了下。 “这没什么。”他说。 是同昨日一般无二的说辞。 好像什么都没关系,可是……昨日就算了,是他不小心撞见的,且因着通感的关系自己已经体验了多回。 但眼下是江望津自己的原因。 长兄的语气太过轻松,仿佛是他太过大惊小怪。 江望津忍着心绪,“好。” 江南萧见他似被自己说服的样子,指尖又压了压,继而迅速抽回手,“我去给你拿粥。” 一碗粥下肚,江望津总算感觉舒服了点,但也仅是一点,仍是难受。 “先前吃过药,其他的待你醒来再喝。”江南萧道。 不用说江望津也知晓药肯定也是长兄喂给他的,他躺在榻上,点头。 江南萧还在榻边坐着。 沉默了会,江望津问:“长兄……不上来吗?” 江南萧却是反问了他一句:“我可以吗?” 这句话把江望津问住了。 先前的羞赧再次涌了上来,头脑又是阵阵发热。 好半天,他才低不可闻地道了一声:“可以。” 江南萧长长舒了口气,“嗯。” 身边的床榻发出的声音‘咯吱咯吱’在耳畔响起,同时微微陷下去些许。 江望津努力把自己往墙边挪了挪,试图拉开距离。 上次两人也曾泾渭分明。 但是这一回,江南萧却扣住了他的手,语调低沉,“躲什么?” 江望津否认,“我没躲。” 他刚说完,就听他的长兄从善如流的嗓音继续:“那你过来点。” 自己说的话,江望津还是重新又挪了回去。 江南萧像是问上瘾了,转而又问:“可以抱吗?” 他的手腕还被握着,江望津觉得长兄根本不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而是在通知。 烧过的脑子仍旧有些混沌,他还是应了声,“好。” 很快,自己就被拢进一个宽厚的胸膛前。 “睡吧。”江南萧道。 “嗯。” 但本应该即刻睡去的江望津意识却难得清醒,睡意许久未至。 “睡不着?” 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声音。 江望津一五一十道:“有点。” 顿了下,江南萧拍拍他的背,有一下没一下的。 江望津微怔。 江南萧没说话,好像只是单纯地哄他入眠。很有效的方法,睡意慢慢席卷而来。 朦胧间,他又听见长兄在说话,“现在能问吗?” 江望津并未思考,而是顺着话道:“什么。” 昏暗的床榻间,床幔遮住了大半烛光,江南萧的话音在夜色中徐徐入耳。 “望津想的时候,会怎么做?” 江望津模糊不清的意识有片刻回笼,不自然的情绪涌了上来,可又很快因为背后有节奏的拍抚停歇下去。 但他兴许是被长兄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给搅得意识混乱,无意识应。 “不做。”他说。 “不做?”江南萧的声音仍在问着, 方才还不紧不慢的尾调中透出丝疑惑。 江望津似乎有问必答,他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 “嗯,什么也不做。” 江南萧手不自觉收拢,再次开口时嗓音发紧,“什么也不做?不难受?” 江望津的说话声渐渐变得有些低,很轻很软。 “难受……” 声音断断续续的,但又出其的乖。 “等一等就好了。” 明明难受,却又忍着。 江南萧知道,每个人都会有那样的时候。 但当得知对方一次也没做过时,他还是会有疑惑,想要清楚知道他的每一个习惯,知道他的一点一滴。 于是,他卑鄙地哄着人睡去,而后在半梦半醒间发问。 得到的答案让他整颗心顷刻融化。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让他忍不住心疼又怜爱,想给他最好的。 “下次,不用等。”江南萧拥着人的力道收紧。 江望津在彻底昏睡前闻见这句,无意识地发问:“为什么……” “因为有我。” “什么意、”江望津睡了过去。 江南萧指尖轻抚他的眉眼,眼底幽邃,一字一句说给他听。 “下次,长兄会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点见噢~ 第 39 章【VIP】 江望津这一病便连了数日,每天都汤药不停,江南萧也陪着他待在府中,直到不得不前往兵部当值。 “小世子这身体哟……”赵仁站在矮榻旁看着虚弱了许久的人,脸皱成一团。 “赵叔不必担心。”江望津宽慰道。 赵仁听罢,更是难过了。 江望津弯了弯唇角,“我想去院中晒晒太阳。” 赵仁立马命人过来搬矮榻,待将之放到院中的小亭内,这才准备扶着他出去。 燕来抓紧机会去扶江望津的另一边手臂,他其实还没到走不动的地步,只是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对他的身体格外紧张,江望津也只得无奈被扶着走。 他刚躺下没一会,便有下人来报尚书府二公子求见。 “卫恒?”江望津诧异,“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卫恒就被引着过来,江望津看见他后道:“你还没复职?” 卫恒耸了耸肩,“哪有这么快啊。” 待看清江望津时他问:“倒是你,怎么脸色这么差?嗯……看着也比上次清减不少。” 江望津还没说话,卫恒摸着下巴感叹,“难怪。” “什么?”他问。 卫恒道:“听闻有人于绣云楼下了悬赏,在找赛清正。” 赛清正,即天下第一神医。 而绣云楼则是京中一个出了名的组织,虽成立不久,但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且不为皇权效力。 朝廷曾有意驱逐,却不料狡兔三窟,最后事情不了了之,如今绣云楼又壮大了不少。 绣云楼楼中有天下第一神偷、天下第一杀手……总之只要将悬赏挂上去绣云楼便会替你办到。当然,得到的收获与付出的代价相对,非金钱可以概括。 卫恒神情严肃,“有人看到那日入绣云楼的人中就有江都统。” 所以,找赛清正的人,可能是江南萧。 江望津敛眸。 长兄…… 江望津上一世也曾找过赛清正此人,他原本也想在绣云楼中挂出悬赏,可惜有人抢先了一步。 只是,没想到重来一世,下悬赏的会变成他的长兄。 思及绣云楼,江望津又忆起上一世他曾查到那个在搅弄朝堂风云的幕后之人……“你家长兄可真舍得下本钱。”卫恒啧啧摇头。 要请动绣云楼出手可不容易, 加上要找的是赛清正——此人号称天下第一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且见过他的人皆有不一样的评价。 至于为什么不一样…… 是因为有人说赛清正是个七旬老翁,还有人道他是膀大腰圆的汉子,更有言之不过舞勺少年;此外,亦有人说‘她’貌美如花是个妙龄女子,种种说法数不胜数。 故而,倘若想找到赛清正,难如登天。 江望津抿唇。 卫恒见他不说话,觉得是自己将话题搅得太沉重,开口补救想要缓解气氛,“这样,京中就不会再有说你二人兄弟不合的了。” 这还叫不合,夫妻都没这么合的。 卫恒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嘿嘿乐了两声。 落在耳旁的笑声无端透着诡异,江望津皱起眉头,“我与长兄的关系,无需旁人揣测。” 早已清楚知道江南萧在江望津心中的重要性,卫恒习以为常,“是是是,你与你长兄天下第一好。”- 这时,燕来端了些瓜果点心上桌,卫恒眼前一亮,也不贫嘴了。 江望津看着他狼吞虎咽,有点好笑,“卫恒你……是在家里吃不饱吗?” 卫恒险些一口果饮呛出来,这话虽然委婉,但很戳人心窝。他的目光当即变得幽怨,果真回了一句,“是。” 江望津对这个答案表示惊讶,挑了挑眉,“卫尚书饿着你了?” 卫恒愤愤拍桌,“是!快饿死我了。被革职又不是我的问题,我爹还扣我月钱!饭都不让我吃饱!” 闻言,江望津目露同情。 说到这的卫恒突然羡慕地看了眼江望津,“你大哥真好……”还会花大价钱为他寻找神医。 “不像我大哥,我都这样了……还偷吃我的鸡腿。”卫恒边说边为自己的鸡腿感到心碎。 江望津绷不住表情,这就是传闻中端正自持的卫家长子?还会偷吃弟弟鸡腿…?他有些难以置信。 卫恒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自知食言地捂住了嘴,“诶诶?当我没说啊!” 万一让他大哥知道,今后他就别想吃到鸡腿了,于是双手合十,“保密,保密啊!” 江望津晗了颔首,心道传闻可能无误,只不过人是具有两面性的。 如卫恒大哥这样,应该是……真人不露相。 卫恒吃饱喝足,终于说起这次来找江望津的目的,“快到天中节了,届时要不要一起去看赛龙舟?” 每逢天中节京里都会照例举行龙舟比赛,场面盛大热闹,次次都有新花样,值得一观。 江望津以前也会去看,坐在临湖的茶肆雅间中观赏竞渡龙舟,他思索了几息,“我先问问长兄。” 卫恒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却听江望津又继续问他:“你邀了哪些人?”想起卫恒朋友多,保不齐还约了谁,江望津不想届时看见些不想看到的人。 卫恒哪能不知道他,当即道:“只有你!”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望津,施无眠他都没邀请——因连他看出江望津并无与之交好的打算,自然也不会去扫这个兴。 对此,卫恒虽然感到疑惑,却还是尊重江望津的意思。 不知不觉他竟也莫名对施无眠有种排斥心理。 平心而论,后者谈吐不凡、气度温雅,是个十分容易引人好感的人。但因为江望津的缘故,卫恒亦生出了几分抵触。 江望津见他答得铿锵有力,不免赶到一丝暖意,是来自友情的。 单论品行,卫恒其实是个非常值得相交的人。 几次前往侯府,待人真诚,性格也还不错。 江望津想。 他不是那种因为曾经的经历便会拒绝再结识新的好友,将其他人排斥在外,且再相交时就死死防备的脾性。 江望津只是会稍微慎重一些,直到确定自己的心意后,便会把人接纳,重新与人建立起一段新的友谊。 他答应了卫恒的邀请,末了还是补充一句,“届时我长兄兴许会不放心我,你……”江望津还记得卫恒见到他长兄就磕巴的样子。 卫恒听罢果然神色一变,继而咬咬牙,“没问题,你请江都统也一起来吧!” 江望津正欲说还要再问问长兄的意思,院外倏然响起一个声音,“去哪?” 听到熟悉的嗓音,他回过头,“长兄。” 江南萧身上穿着一深靛蓝色劲装,身形修长挺拔,宽肩长腿,眉宇凌厉又锋锐。他单是站在那里,无形的气场便压迫着周遭的一切,仿佛高高在上掌握生死,睥睨着芸芸众生的地狱阎罗。 卫恒一转身,便察觉出一道目光凛凛向他透射而来。让他立马有种自己在拐带别人家弟弟的感觉,似乎十恶不赦。 倘若眼神能杀人,卫恒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死了十回。 很快,那道视线转移,落至江望津身上,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 卫恒看着江南萧走近,对方行至江望津跟前后抬指,在后者下巴上轻轻一刮。 动作亲昵又自然。 而江望津则是微仰起头,眼眸微弯,淡色的唇略略扬起,“回来了。” 江南萧:“嗯。” 两人之间仿似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旁人隔开,卫恒又观察了片刻,还是告辞离开。 临走前,他再次看了眼院中。 江南萧指尖微移,落在江望津颊上试探了下温度,接着又朝对方耳际掠去,将一缕长发往后别。 卫恒见状,心头滑过一抹异样。 他飞快离了侯府,回到尚书府时,他大哥已经到家。 卫持正在院子里的兵器架前擦拭着一柄仪刀,凝神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卫恒靠近。 卫恒瞧着,忽然灵光一闪。 他悄悄上前,倏地抬手把他大哥肩头落着的几缕发丝往后捋了捋。 下一刻,“嗷嗷嗷——” 杀猪般的叫声响彻整个尚书府。 “大哥大哥、疼疼疼……”卫恒嚷嚷,“我手、手手手要断了!” 卫持淡淡乜他,皮笑肉不笑道:“再有下次,就是你的脖子。” 卫恒倏地缩回被掰过的手,看着他大哥手上被擦得锃光瓦亮的仪刀,脖子一凉,“知、知道了。” 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卫恒心里苦。 为什么江望津和他家长兄的关系这么好。 那样子就和……就和、 即此时,卫恒的父亲卫征携夫人走来,夫妻二人行到两个儿子跟前。 卫征抬起一只手,将夫人的鬓发一捋,卫夫人含着柔柔笑意回视。 对,就是这样,卫恒看着,目露恍然,而后心中浮现起一丝茫然与震惊。 他怎么会觉得江望津和他长兄的相处像他爹娘。 卫恒一边瞪眼一边甩了甩脑子- 另一端,江望津同江南萧说了一遍天中节去看赛龙舟之事。 “长兄也去吧?” 江南萧眉峰拧了下,“那日有政务。” 江望津‘啊’了声,“那我自己去。” “让杜建跟着。”江南萧道。 江望津点头。 他在院子里晒了太久,脸上有点红。 “回去了。” 江南萧俯身就把人抱起,往屋里走。 江望津顺势勾住他脖颈。 待回房,江南萧又抱着人去拿博古架上的药。 最近江望津在养身子,但药浴不能停,医师便制了些性温和的药物增强他的体质。 江南萧把人放下,说:“今日还要药浴。” 江望津应了声,“我知道的。” 他把药吃下,待一刻钟后药效差不多了,下人们便抬了浴桶进来。 “我在隔壁等你。”江南萧道。 江望津再次点头。 近几日药浴时长兄都会在隔壁等他,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每次药浴时,江望津都能感觉到一阵煎熬。 不是他,是长兄。 也不知因何原因。 那种煎熬来自灵魂深处。 江望津趴在浴桶边沿,心底的煎熬情绪如期而至,他闭着眼压制。 因这份煎熬,他连长兄喊他都没听见,每次都要迟上许多。 “阿水。”沉沉的嗓音响起。 江望津应了声:“嗯……” 声音有些不稳。 隔壁,江南萧听出声音不对,但他并未察觉出身体有什么异样,便没有急着过去,只要没出事就好。 等到江望津从浴桶出来,那边响起水声。 他又等了片刻方才前往隔壁。 江南萧走进屋中,只见江望津双颊泛红地坐在椅子上,身上满是潮意。水汽混合着药味弥漫在房间内,那一丝若有似无的馨香扰人。 他屏息朝人走去,照例用内力将对方发丝烘干。 “医师说,那药再服两日即可。” 不用服药,那证明江望津的身体也快恢复了,这一场病实在太久。 江望津点了点头。 长而乌黑的发丝被江南萧握在掌心,一点点烘干。 乌发遮挡下,那一截修长脖颈被药水熏蒸,透着粉。 江南萧放下时被遮去。 直到完全覆盖,江望津的长发披在身后,显得身形更加单薄。 “谢谢哥。” 他道,说完就准备起身。 然而,可能是今天泡了太久,亦或其他,刚站起来他便差点摔倒。 所幸江南萧迅速扶住了他的腰。 “啊……”江望津轻呼一声,被扶着的地方就是一软。 江南萧揽住他。 “怎么了?” 江望津低着头,什么都没说,随着他低头,那截被粉色覆盖的白皙脖颈再度显露出来。 他呼吸微急。 江南萧似有所觉,把对方的脸抬起来。 江望津眼神水润一片,含着丝慌张,“长兄……” “阿水……你、” 江南萧喉结耸了耸,道出最后一句。 “是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兄:发动秘技——倒打一耙! 第 40 章【VIP】 “我没有!”江望津下意识反驳。 他缓了缓,撑着江南萧站直身,忽略掉他脸上从脖根一路蔓上的绯色,模样甚至有些生气。 江南萧站在他身侧,低声问:“生气了?” 江望津抿唇不语。 都是因为长兄他才这样,结果长兄却以为是他自己…… 江望津确实有些气,气的却并非江南萧,而是那莫名其妙落在他身上的通感。 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在长兄那个时候让自己感受到。 江南萧低眼瞥他红着耳的模样,显然是真气着了。 然那股情潮自己不可能看错。 但江望津不想,江南萧便不能再继续。对方身子不好,亦不能生气。 江南萧思索一瞬,指尖捏了捏江望津耳垂。 后者条件反射般轻颤了下身体,继而眸子睁大望向他。 江南萧没有低眼,江望津只能看清对方线条流畅的下颚线,以及…… 微微滚动着的喉结。 他尚不及开口让人放自己下来就被抱到榻上。 江南萧的动作轻缓,嗓音徐徐:“快点好起来。” 话落,江南萧回转身离开房间。 江望津把自己蜷进被褥里,手往耳尖摸了下。 有些奇怪。 就好似被点着了一般,烫得吓人。 烫意许久都未消退。 他与长兄一向亲近,江望津早已习惯,细细想来,最近长兄同他好似…… 更亲密了。 长兄会时不时轻抚他的头发,有时会用指尖蹭过他面颊;会给他整理衣襟,会陪他用晚膳…… 许多许多细节,分明都是曾做过的事,只是似乎又有哪里产生了些不一样。 江望津眼睫扇动,是哪里不同吗…… 一墙之隔,江南萧捻着指腹,眸底晦涩,只一闪即逝,继而便恢复了惯常的姿态。 他像是一个年轻的君主般闲庭信步,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 然而,在面对某个人时。 他徘徊不定,犹豫不前,踌躇的模样同其他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江南萧收敛思绪,朝门外喊了声,“进来。” 杜建悄然进门,“主子。” 江南萧:“事情可有进展?” “还没有, 赛清正此人医术高明,然易容之术也颇高,影阁一时难以搜寻到他的踪迹。”杜建躬身答话。 天下之大,想要找赛清正的又何止是他们,对方岂会轻易让人找到。 话落,房中陷入沉寂,杜建单膝跪到地上,“请主子责罚。” “此事不怪你们,”江南萧沉声,“最近朝廷动作不断,楼里都安排好了吗?” “回主子,已经安排好了,”杜建道,“七皇子近日是动作频出,依旧想找出幕后之人,属下等已将线索埋好。” 上回七皇子手下官员被罢黜后他先是把矛头对准了大出风头的两位皇子——五皇子和九皇子,眼下这二人还在禁足中。 但蔺琰并没就此放松,他生性多疑,仍在调查。只是到底太过局限,顺着他们给的方向依旧是从其他几位皇子里查起。 江南萧听罢便摆手让人下去。 待人退走,房间重又陷入安静。 江南萧望向床榻,被褥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像是少了什么…… 直到躺上去,怀中空荡,似乎原本就应该待在这里的人突然不见了。 江南萧指尖蜷动。 再忍忍……- 翌日,江望津仍是单独待在府里,哪里也没去。 长兄不在府内,颇有些无趣。刚用完午膳坐在院中小亭内的江望津单手托腮,目光游移,看向脚边坐着的燕来。 对方正在埋头吃东西,世子吃不了那么多,只尝了一块,剩下的就都由他来解决了。 眼下燕来正吃得双颊鼓起,他喜欢这种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感觉,甜丝丝的。 “你慢点吃,”江望津失笑,“又没人同你抢。” “唔唔……”燕来口中塞满点心,对他点点头,还没吃完就再次往嘴里又塞了一块。 下一秒,他眉头一皱,猛地开始咳嗽。 江望津脸色微变。 这时守在一旁的林三迅速给燕来倒了碗水。 燕来东西咳得到处都是,脸皱成了一朵千瓣菊,端着水狂饮。 江望津俯身给他拍背,一边轻斥道:“都让你慢点吃了。” “下次慢点。”燕来喝完水对他笑得一脸傻气, 乖巧应道。待说完看清他咳出来的东西后,眉头又皱得死紧,“我去拿笤帚过来打扫。” 江望津拍拍他,“去吧。” 燕来起身拍了下衣摆,离开小亭子时路过林三,同人道了声谢,声音很小。 林三木着脸看他一眼。 燕来注意到他的衣衫上也沾了糕点渣,倒吸口气,抱头跑了出去。 他怕林三会因为受不了暴起打他。 一边跑燕来一边想自己完了,该怎么跟林三道歉。 江望津看了眼林三的衣袍,温声询问:“要去换一件吗?” 林三摇头。 他的职责是守护世子,即使在府中也是一样,若无吩咐,他便需寸步不离。 江望津晗了颔首。 刚说完,就听那边传出一道惊呼。 是燕来。 林三目光凛然,“谁!” 说罢,他毫不犹豫抽出腰间长剑,护在江望津跟前。 江望津坐起身往亭外看去,就见一人站在院墙底下,燕来似乎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少、少将军啊。”燕来揉着屁股站起,眼泪都要疼出来了。 他刚走到墙角准备去拿笤帚,没想到突然一人闪现至跟前。燕来急急往后退去,结果左脚绊了右脚,摔了个屁股墩。 跟前一声动静也无,燕来一边继续搓自己被摔疼的屁股,一边疑惑抬头。 只见对方俊毅的面庞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头发也像是几天未曾打理过,身上穿着的武服亦带着些脏污和褶皱。 燕来这下也顾不得屁股疼了,拧着眉就往后躲。 好脏的人。 沈倾野此时模样瞧着狼狈到了极点,神情颓丧,一双死寂的眼瞳在看清亭中人时犹如霎时点亮了般。他几番张口,喉咙却仿似堵塞,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死死盯着江望津的眉眼。 像是在用视线描摹着对方的轮廓,怎么也不愿意挪开视线。 二津还活着。 现在的江望津还过得好好的。 连日来的焦躁让他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那日醒来后就被倒吊了一天一夜,放下来后又被鞭子抽了一顿再次绑住手脚关在柴房中。 若非是母亲拼命求情,他的父亲可能会抽死他。 可是…… 父亲不是早就死了吗。 死在蔺琰的算计中。 沈倾野曾以为是蔺琰和……二津动的手。 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早在蔺琰的圣旨下来他便有了猜疑,但话已出口,他无法坚定自己的想法。 他犹豫了。 及至大哥把父亲真正的死因告诉他,沈倾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亲大哥。他开始恨,恨对方为什么要因为不想让他掺和其中而选择瞒着他,现在才告诉他。 大哥当时就抽了他一巴掌,把他抽醒。大哥的话言犹在耳。 说他也没想到自己会直接去找二津…… 沈倾野知道,他最该恨的人其实是自己。 后悔的情绪几乎席卷了全身。 因为他的懦弱,他没有与蔺琰抗衡的能力,只能对着江望津发泄怒火。 沈倾野后悔了。 于是想也不想就去牵马准备前往幽州。 但大哥又告诉他…… 二津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是死了。 沈倾野当时便傻住了,完全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 他的二津…… 没了。 他没有等自己。 他的道歉无处可说。 他好后悔。 和二津恩断义绝的每个日夜他都在后悔,他们之间的情谊就这么散了。 可心中的杀父之仇盖过一切。 直至真相大白…… 沈倾野一边哭一边说着不可能,他还是要前往幽州——蔺琰得知江望津身死后,令人把对方的遗体保存好运送回京,他现在过去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见到二津。 然而他几次翻身上马都因为精神恍惚摔下,一次又一次,沈倾野身上肋骨被摔断一条,他依旧试图上马。 这一次,他成功了。 只是在马跑出去一段后双手脱力再次跌下马。这一回他的腿也崴了,脚踝开始渗血。 最后他大哥看不下去,让人把马牵走。 沈倾野愤怒地望向他大哥,爬着还想去找二津。 沈倾言拿他无法,令人架了一辆马车过来,带着他一起前往幽州。 此时噩耗再次传来。 当他们碰上那些护送的队伍时,对方却说遗体不见了。 沈倾野快要疯了,发了疯一样质问那些人为什么没有看好二津。 二津的身体那么弱,途中为什么没有照顾好,遗体去了哪里? 沈倾野顾不得身上的伤,连日来的赶路让他伤上加伤,可他半点都没有顾忌,下车就和那些人撕打在了一起。 最后…… 他是被他大哥带走的,直接回了京。回京后的他一蹶不振,整日以回忆度日,神智混沌不清。 那是他的二津啊。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可以这样误会对方,还说要恩断义绝。 他简直是畜牲。 “二津……我想你了。”- 沈倾野没想到自己再次恢复清明时,会出现在自家柴房,看到了他的父亲、母亲…… 还有大哥。 他当即就说要见望津。 结果被父亲毫不留情地用鞭子抽了一顿,他爬着想要出府,结果被绑了起来。 沈倾野学乖了,他不再挣扎,放松父亲的警惕,在母亲的请求下被从柴房放出。 如今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可他再也忍不住,趁府中松懈便偷偷来了侯府,来见他几乎念了一辈子的人。 “二津……” 江望津头皮阵阵发麻,然除了心口略微有些滞闷就再无其他。 这些日子他已经能够慢慢梳理好自己的情绪,他知道现在的沈倾野是上辈子的那个沈倾野,已经能够平静应对。 “你怎么来了?”他淡声道。 沈倾野声音干涩,“我……想来看看你。” 江望津:“现在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我们不是兄弟吗?”沈倾野道,“我不走。” 他们现在还没有闹翻,他就要死皮赖脸地跟着江望津,他要弥补…… 江望津桃花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他看出沈倾野并不知晓自己也有上一世记忆,现下他并不希望在对方面前露出异常。否则,以长兄的敏锐,应该能察觉出什么。 他害怕。 害怕长兄知道后会同他产生隔阂。 江望津只想维持住现状。他不想任何人破坏自己和长兄之间的关系。 沈倾野也不可以。 “现在不是了。” 江望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冷声下令:“林三送客。” 与此同时,院外其他护卫也在听到动静后入了小院。 他扫一眼那些人,“以后若是再擅自闯入侯府,我便要送你去见官了。” 沈倾野皱眉,“二津,你先听我说,我来找你是想、” “还不动手?”江望津嗓音微寒,他脸上还没什么血色,精神看起来也不太好。 沈倾野瞧出来,他的身体向来不好,是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二津,我之后再来看你。” 沈倾野固执道。 江望津唇瓣一动,正欲开口。 只闻一句:“今后侯府怕是不欢迎沈少将军。” 江望津眸光闪动,瞬间看向院外。 果不其然,就见长兄阔步朝自己走来,墨色的眼中情绪外露,十足的占有。 江望津心下一颤。 “是是是,以后我必把人看好。” 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 江望津侧目,只见沈倾言从江南萧身后走出,他目光直直扫向江望津,笑眯眯的,“望津近来可好?听江都统说你病了,我特意带了一株千年灵芝过来,你这身子还是太弱。” 走在前方的江南萧止步,撇一眼身后之人。 若非是看在这千年灵芝,对方也进不来这小院。 沈倾言下了血本终于得以入得茗杏居,今日正好过来再提醒一二。 没想到刚入门便看到院子里的情形,说罢他大步上前一把薅住沈倾野的脑袋,脸上的笑意不减,“好小子,回去大哥再操练你。” 沈倾野身形瞬间紧绷,熟悉他大哥的人才知道,这话中咬牙切齿的意味十足。 他现在身上有伤,打不过他大哥。 “大哥,我……” “你先别说话。”沈倾言手从他的头顶滑到他嘴边,用行动让人‘别说话’。 沈倾野被压制着,只得作罢,眼神又不受控地往另一头瞟。 他刚看过去,就见江南萧微抬着手在江望津脸颊边轻点。 沈倾野瞪着眼便开始挣扎。 下一刻他便动不了了。 只见沈倾言一不做二不休,一个手刀下去。 沈倾野再次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的时间还是定在十二点叭~ (可能会提前几分钟) 第 41 章【VIP】 江望津微微垂眼,任由长兄的指尖在脸上拂过,呼吸轻了轻,待那温热的指腹移开,方才缓缓重新开始呼吸。 他掀起眸子看了眼江南萧,继而侧目。 “多谢沈将军。”江望津越过他,对沈倾言道。 沈倾言把沈倾野拎起来,后者身形看着比他要魁梧些,但他的动作却是轻轻松松,立得稳稳当当,“望津不必言谢。” 沈倾言笑着,又说:“看来此次不能坐下来好好叙叙旧了。”他身上还靠着一个沈倾野,委实不方便就这么说话。 “沈将军若是有空,可以来侯府坐坐。”江望津视线半点都未往他身侧看,只是对着沈倾言回。 他对沈倾言并无恶感,相反,甚至在这几次的接触中对其颇有好感。 恍惚中,江望津回忆起幼时被沈倾野带去将军府和军营时,总有一道温雅中又略带痞气的身影出现在跟前。 是……沈倾言。 那时的他尚带青涩,时而身着铠甲,面容刚硬;时而一袭长衫,放荡不羁。 记忆有些模糊,江望津犹记得当初蔺琰决定对沈氏动手时,对方曾找过自己。 当时的沈倾野已经彻底同他没了关系,江望津对对方的称呼也早就变得客客气气,只一句‘沈将军’。反而是沈倾言,一如往常般唤他‘望津’。 现在也是。 “望津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便明日再行登门拜访。”沈倾言毫不犹豫地接道,末了揶揄地撇撇江南萧。 江南萧神色不变,同他对视一眼,“沈将军可记得说过的话。” 沈倾言拍了一把不省人事的人,“这是自然,江都统且放心。” 话音落下,他轻叹了声。 到底是做不成朋友。 沈倾言扫过在自己肩头的人。 二野如今的状态看着都要疯魔了。 还是不见面为好。 再者……沈倾言复又抬了抬眸。 江望津和他的目光对视,略一点头。 眼神相碰的一瞬间,沈倾言愈发坚定了想法。 以望津的身体,现在的二野确实不该来见他。 “我走了。”沈倾言同两人点头,单手扛着人便离开了侯府- 待沈倾言一走,江南萧就把江望津的手握入掌心。 江望津回过神低下头, 抽了抽,“不凉。” 最近天气已经开始慢慢变热,加之江望津也好得差不多了,手不如前几次那般总是冰冰凉凉。 江南萧垂目,稍一松指,江望津的手便如游鱼般从他掌中滑走。 手上变空,江南萧敛去眸底神色,转而命赵管事过来。 片刻后,茗杏居的小院空地前跪了大片侍卫,赵仁摸了摸额头的汗,“大公子,今日府中当值的都在这了。” “嗯。”江南萧端坐石凳之上,身形岿然,喜怒不形于色。 侍卫们战战兢兢,心如擂鼓。 下一瞬,只闻大公子嗓音淡漠,如轻描淡写,“都下去,自领十杖。” 众人垂首,不敢多言。 今日确实是他们之过,居然放任了沈少将军翻墙进来。 赵仁开口让他们下去。 等他们刚走,江望津便道:“长兄,罚就不必了吧。” 他大概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兴许是看在他和沈倾野之前的交情,侍卫们才会放行。 江南萧叹了声,“就知道你不想罚他们……杜建。” 杜建上前。 “去告诉他们,小世子心善这次的罚便免了。再有下次就撵出府去,绝不姑息。” “是。” 杜建领命而去。 江望津愣怔,“长兄……” 他待众人离开方才求情是不想在旁人面前驳了长兄的意思,只需事后阻止行刑即可。长兄此举,却是在帮他笼络人心。 江南萧捏了捏他指尖,没说话。 江望津却是懂的。 整个侯府只有他和长兄两位主子,然御下之道不可少。 他为长兄考虑,长兄也自是为他着想,他们都在为对方好。 江望津道:“府中前些日子新招了些下人,想来侍卫中也有上了年纪的,再过不久便也送出府吧。” 上一世他也曾做过同样的事——在他答应蔺琰相助于他后。 江家虽有侯府这个头衔,亦为开国功臣,可同时也是不知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想把他们从这个位置上拉下去。因而,府中被其他势力安插进来的人何止一二。 江南萧捏捏他置于桌上的小指。 似是认同, 又似是……安抚。 江望津这次没再抽手,只耳朵红了点。 江南萧看他半晌,道:“此事我来安排,你不必操心。” 江望津:“嗯。” “也不用怕。”江南萧说。 江望津抬眼,看进他深黑的眼底,仿似从中瞧出什么。 长兄的神情就像是在说…… 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心脏似有热流淌过,温暖又安定。 “好。” 江望津点头,“我不怕。” 江南萧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又在他指上捻了下。 指尖若有似无擦过江望津小指上的赭色小痣。 江望津心不在焉,想着之后长兄重新挑选人入府时自己也要再去看看。 以免被有心之人再次安插细作进来- 第二日,沈倾言如约而至。他身为将军自无需日日当差,而江南萧则照旧去了兵部上值。 “望津,灵芝可服下了?” 两人相对而坐,赵仁在旁为二人上茶。 江望津道:“已入药了。” 沈倾言颔首,“好,若还需要什么,尽可同我说来。” “谢、”江望津刚起了个头。 沈倾言便接道:“左右你大哥不在,望津便唤我一声‘沈大哥’即可。” 江望津一顿,同沈倾言带笑的目光相对,他也不由弯了弯嘴角,“是,沈大哥。” “哈哈,”沈倾言大笑拊掌,“终于等到了。” 晚点他再去同江南萧炫耀一二,看看对方是个什么表情。 江望津不知他心思,只是也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对自己的关心,这一声‘沈大哥’叫得真心实意。 他也已经……许久没这么叫过对方了。 两人再次交谈起来,并不如何生疏,期间也未提及沈倾野。 江望津不问,沈倾言亦没提他。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望津时,你才那么点大,只有我膝盖高。”沈倾言追忆道。 那会沈倾野正是上蹿下跳的年纪,突然有一日,他跟个泥猴子似的,身边还缀着个玉雪可爱的小童。 沈倾言当即不看沈倾野了——伤眼。 他问江望津是哪家的小孩。 江望津一一回答,乖得跟什么似的,沈倾言当即就喜欢上了这个乖弟弟,同时对沈二野更加嫌弃。 江望津蹙眉,纠正:“并没有只到膝盖,是及腰了的。” 沈倾言摸着下巴,“是吗,可我记得只到膝盖啊。” 江望津:“是腰。” 他刚说完就对上沈倾言戏谑的眸子,即刻便明白过来。江望津认真询问,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沈大哥,你取笑我?” 沈倾言当下便仰起头,爽朗的笑声几乎穿破屋顶。 江望津眼中闪过丝无奈,唇角染着笑意,忽地便瞥见站在一旁的赵仁,对方眼下正在摇头晃脑。 赵仁感叹:这也不知是谁在逗谁开心。 沈将军也太好哄了吧。 及至沈倾言离开侯府,对方脸都要笑僵了,背影都透着开心。 “赵叔。” “小世子。” 江望津轻声:“不要告诉长兄。” 他喊了别人做大哥。 总觉得…… 长兄会生气。 赵仁一时没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问:“什么?” 江望津指了指沈倾言离开的方向。 赵仁立刻意会,“放心吧小世子,一定不会让大公子知道的。” “不让我知道什么?” 正在此时,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大、大公子。” 赵仁往门口望去,只见大公子长身而立,燕来则慌慌张张嘴里还叼了根草进来。 他原本是在门外的石阶上坐着,里面有赵管事伺候当然用不上他,沈将军出府亦没让他送。 大公子回来他还没来得及禀报对方便越过他入了厅中,他就是再快也赶不上对方的速度啊。与赵仁瞪视过来的眼神相对,燕来一脸无辜,他默默把嘴里的草揪下来,而后眨巴着眼心说发生什么事了。 江南萧大步入内,嗓音沉缓,目光落向长椅上的人,“瞒着我?” 赵仁拿出他侯府大管事的直觉,匆匆抓着燕来又跑了出去。 厅中一时又只剩下兄弟二人。 “没瞒你。”江望津回。 江南萧挑了挑眉,抬指, 在江望津往后躲去时沙哑着嗓子道:“那你躲什么。” 江望津耳尖微热,敛着眼不说话。 “我不问了。”江南萧道。 “长兄当值辛苦了。” 听到他这么说,江望津便顺势而下,关心道。 江南萧:“回去?” 江望津点头。 两人一道前往茗杏居,江望津刚进小院就看见下人们打着水进了他长兄的屋子,“哥你要沐浴?” 江南萧颔首,入府前他就吩咐了人备水。 他说:“今日有些奔波。” 江望津于是回了自己房中,他坐在桌边等着长兄沐浴完过来。 他与长兄的房间只隔着薄薄的墙体,纵使是江望津耳力比不上他长兄。然隔壁不知在做什么,水声有点大,被他清晰地收入耳中。 江望津正想着,熟悉的热潮涌了上来。 他一滞,起身走到榻边窝进去,以免稍后自己站不住。时至今日,他已经能够淡定接受这一切了,反正……他又无法左右长兄,也不能把自己通感的事告诉对方。 他刚躺下,房门就被敲响,江望津惊讶地望向门外。 怎么这个时候…… “是我。” 熟悉的嗓音入耳。 是长兄。 第 42 章【VIP】 江望津几乎难以置信。 长兄怎么会…… 他为何这么快就到了门口。 然江望津此时却不敢发出声音,怕长兄一听就觉出异样,他感受着情绪上仍残留着的一丝起伏,忍了忍方道:“长兄……有什么事?” 江南萧在门外问:“我可以进来吗?” 江望津有些不自然,但此时拒绝应该更让人怀疑,于是只得竭力平复,缓了几息,“嗯。” 话落,房门倏然打开。 江南萧一身水汽地进门,衣衫略微凌乱,看着像是刚进浴桶便出来了。 江望津撑在榻边,抬目,正与他低眼看来的眼神相对。江南萧眸底一片幽暗,视线掠过他微红的眼尾。 那一丝情态被全然捕捉,江南萧将之尽收入眼。 他就这样看着,也不说话。 许久,江望津敛下眼,动了动唇:“怎么了?” 微凉的气息凑近,江望津再次看到了长兄的脸。 后者半蹲在榻前看他,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眸子目不转睛,在江望津又一次想要挪开视线前,他开口:“江望津。” 又是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 江望津再度同他对视,眸光扇动,“……嗯。” 江南萧指尖轻抬,江望津愣了下,没躲。 略微粗粝的指腹从他的眼睑下方慢慢擦过,江望津闭了闭眼。 “难受了吗?”江南萧低低问。 江望津想了想,还是轻摇了下头,如实道:“没有。” 不是难受,而是……他也说不清楚。 江南萧喉结耸动,“那、” 他话到一半却停了,眸底晦暗。 江望津:“什么?”说话时他的尾调也因方才的情绪波动而透着股微哑。 江南萧喉头滑动,“没什么。” 有那么一刻,他好像看清了长兄的眼神,却又不敢相信,江望津抿了抿唇。 片刻,他问:“长兄不是在沐浴?” 江南萧:“是,现在就去。” 江望津怔了下。 江南萧没有解释,道:“我先走了。” 江望津凝视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隔壁屋中,一片狼藉。 江南萧将身上随意披挂的衣衫取下便目不斜视地重新踏入浴桶中。 方才他因为想要确认一二刚入浴桶不久就出来了, 动静尤其大。 江南萧闭目沉吟。 不是难受,他没感觉到。 那是……舒服吗。 对方也会有感觉吗。 另一个屋中,江望津敛目沉思。 长兄为何突然过来。 而且是,在那种时候。 江望津依旧有些耳热,心思却是慢慢清明起来。 自重生后,他一直都依赖着长兄,在长兄面前永远都轻轻松松,从未有过多思考。 及至此时,江望津才后知后觉开始思索,有什么好像被他下意识忽略掉的地方……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缓缓入眠。 次日休沐,江南萧有意将府中侍卫职务调整,江望津亦没闲着,跟在他长兄身侧。 “哥。”他喊了声。 江南萧转头。 江望津同他对望,缓声开口:“也不必将所有人都赶走。” 府中探子虽多,但也不必尽数赶出去,或可留一两个在府内。另外,这次调动乃是事出有因,不会启人疑窦。 此番动作一来可以让有心人知晓,侯府同将军府有了‘嫌隙’,迷惑他人。二来也可在适当的时机施展手段放松对手,使其失了警惕。 两人对视间,几乎不用开口,心中便有了相同的想法。 江南萧:“嗯。” 江望津笑了下,其实以长兄的能力,这些不会考虑不到,但他就是想多说一点。 江南萧勾唇,牵着他的手微微用力。 两人前往正厅,赵仁已经候着了。 江南萧吩咐几句,便由杜建协同,两人下去将事情办好。 二人临走前,江望津点了几个名字,“这几人先留着。” 江南萧侧目看着他同赵仁说话,那双透亮的桃花眼中此刻神色格外专注且认真。 注视间,江南萧忆起那日在皇家靶场时,后者也是这般从容有度,目光清冷而锐利,仿佛换了个人般。 与面对自己时的模样截然不同,这是对方的另一面,耀眼夺目。 江望津说罢,赵仁和杜建离开, 一转眼就发现长兄正望着自己,眸光似透着几分灼热。 “长兄……” 江南萧目光依然落在他脸上,闻言略有些漫不经心地应:“嗯?” 江望津唇瓣动了下,想说为什么这样看他,凝滞几息还是没能说出口,遂摇摇头,“没事。” 方才那一瞬间,心底仿若有种别样的情绪在涌动。当时他正在同赵叔说话,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侯府中伺候的下人接连换了两批,出现许多新面孔,江望津稍稍留意。 上一世府内侍从即使有过更替亦不乏旁人安插进来的探子,也正因为他的一番清理才会引得旁人有机可乘,但这次江望津仔细观察后发现并没有。 兴许是他上一世与蔺琰站在同一阵线上,因而又被不少人盯上。亦或者,这次都是长兄安排的人。 确认没有任何纰漏后,江望津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他虽不想再掺和进朝廷斗争,却也知如此更加需要有自保的手段才行。只要整个侯府上下一心,便可无惧任何争端,任外界风雨飘摇,他自岿然不动- 待整个侯府彻底整顿过后,天中节也便到了。 江南萧之前便告知江望津那日他脱不开身,江望津只得自行赴约。 晨间长兄出门前还特意嘱咐他,不要吹太久的风,累了便回府休息,有事可以让杜建来找…… 江望津一一应下,心中涌出股说不出的滋味。待长兄走后没多久,卫恒就提前过来了。 “不是约在城西湖畔?”赛龙舟便是在那里举行,江望津看到他来还有些诧异。 卫恒笑着摆了摆手,他今日穿着十分华丽,蹀躞带上叮叮当当挂着不少配饰,雕花玉佩、七彩香囊……嵌满宝石的小刀,甚至还有一管长萧,分外招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出去踏青,而非是去观竞渡龙舟。 “哪能让你一个人独自前往。”卫恒很是体贴道。 末了补充:“东西带齐了吗……药带了吗?” 江望津闻言眉梢轻挑,“都带了,你想得很是周到。”没想到卫恒瞧着大大咧咧,做起事来如此细心。 卫恒似是看出他眸中的戏谑,‘额’了声,默默挠了挠鼻子,“都是我大哥教的……” “卫大公子?” 江望津讶然。 卫恒摊了摊手,坦白道:“我大哥知道我今日请你出去,所以特意交代。” 他大哥还说了既然是自己邀请,那么必然得面面俱到才行。所以提前来接人,晚间还得把人全须全尾地送回侯府才是。 卫恒撇撇嘴,全说了。 当然他没把他大哥最后那句‘要是江小世子出了什么事他也不用回府’说给江望津听,那样太没面子。 江望津的身体情况传遍京中,卫持因而有此一提。 他对自己家这个缺心眼的弟弟能结识上江府小世子还颇感意外,意外之后便不得不多做提点,若真有个什么事,尚书府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江望津颔首,大致也知道卫大公子的心思,于是点了下头,看看满目都写着生活在压迫之下一脸菜色的卫恒,“今日请你吃鸡腿。” 卫恒当即来了精神,“此话当真?” 江望津颔首,继而就发觉身上落来的目光,便见燕来炯炯有神地盯着这边。 他轻笑:“燕来,林三、杜建都有份。” 燕来立时欢呼出声。 赵仁闻言给这次出行的东西中又添了几只鸡腿,另有乌米饭、黄米粽子、茶蛋等。 待东西准备齐全,几人便出发前往城西湖畔。 很快他们来到城西,挑了家茶肆进入雅间,从二楼临窗的位置眺望便可纵观整个城西湖。 江望津倚在窗边指了指对面人腰间,“你会吹箫?” 卫恒顿了几秒,点头,“会一点。” 见状,江望津觉出什么,‘哦’了声,而后提议:“可以吹奏一曲?” 卫恒扫了眼腰上别着的长萧,表情为难,“这个不太行。” 江望津好笑,“你不是说会一点?” 卫恒十分坦荡,“我只是说会一点,没说会吹曲子啊。我学的是短萧,而且……仅限于能吹响而已。” 虽说长萧和短萧的指法相差无几,然长萧吹奏时需要的气息更高,控制的力度和均匀性亦是。何况他练习时惯用六孔短萧,这管长萧乃是八孔,相对而言也难度较大。 江望津哑然,就听雅间内响起‘噗嗤’几声。 燕来捂着嘴巴,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像是在说他不是故意的。 下一刻, 他道:“我不是故意笑出声的。” 江望津被这解释中的真挚口吻逗笑。 卫恒面无表情,“你应该说你不是故意笑的。” ‘笑出声’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不管如何都想笑咯。 燕来表情认真地点头。 看起来傻乎乎的。 卫恒摇头,转而继续同江望津叙话。 林三把赵管事准备了吃食的篮子递给燕来,燕来接过,又听身边响起一声笑。 燕来瞪着眼睛望去,杜建憋得脸色涨红,他小声叭叭:“你也笑了!” 杜建觑了眼窗边坐着的人,冷静道:“嗯,卫公子没听到。” 燕来:“……” “你的人是不是在嘀嘀咕咕我。”卫恒神情严肃,同江望津告状。 杜建耳尖一动,立马收了笑,身形紧绷。 燕来见他不笑了,转而自己又咧开嘴继续笑,“那我也笑。” “把东西拿出来。”林三提醒他。 燕来收住笑,老实巴交地收拾起来。 江望津:“杜建是长兄的人。” 卫恒:“……”谁想听这个。 似乎是看出他的无言,江望津转移话题,“你不会吹,带着它做甚?” 卫恒一扬眉:“你不觉得,长萧比短萧更好看?瞧着更厉害?” 江望津默然不语。 “你会吹吗?” 江望津:“会一点。” 卫恒一听就懂了,“那你来一曲吧。” 江望津的‘会一点’跟他的定然不同。 卫恒说着就去解腰间长萧,“这管长萧是我大哥的,他也不吹萧,我今日就偷出来了,你试试。” 江望津沉默。 接着就见卫恒在那鼓捣了半天,长萧上挂着的穗子不知怎么弄的,从他腰间小刀刀鞘上的小孔穿了过去,还打了个结。 卫恒有些头疼,“这要怎么解?弄坏了我大哥一定得揍死我。” 想起那柄锃光瓦亮的仪刀,他又觉得脖子发凉了。 “我来看看。” 江望津瞥他额间都出汗了,有些看不下去,起身上前帮忙。 卫恒把蹀躞带抽出来,他腰上还束了一条银色腰带。蹀躞带被一双修长匀称的手握住,白皙指尖在搅成一团的线绳中穿梭。 卫恒看着他很快把几个小孔中的线绳抽出,忍不住夸赞:“还是你厉害。” 江望津抬眼撇他,轻笑,“这就厉害了。” 他说着,慢慢把最后几根线绳解开,动作间一根线绳勾住刀鞘上的宝石被一并抽下,锐利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往江望津指尖一划。 ‘嘶’的一声。 鲜血从他指尖溢出,顷刻落在桌面上。 卫恒发出抽气声,忙夺过小刀往桌下丢,“怎么办怎么办,流血了!” 江望津见他着急的样子,边放下东西,后取出巾帕包住还在渗血的伤口,道:“没事。” 卫恒:“这怎么没事!我死定了!” 先不说他大哥了,要是让江都统知道,他估计都见不到卫持! 林三从袖中取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他身上不仅带了小世子的药,其他的东西也没少带,就是不知道那空空的袖管中怎么藏得下这么多东西。 他走过来,“世子。” 看到他,卫恒像是见到救星,“快快,给你们家世子上药。” 江望津抽出巾帕,那一刀下去划得不轻,鲜血几乎浸透整张帕子。 他脸色也有些苍白。 “世子……”燕来看得心脏直抽抽。 江望津正欲安抚,忽地只觉心底传来一阵焦灼感,其中夹杂着无限担忧的情绪,突兀而又汹涌地将他席卷。 江望津若有所思,林三给他上药。 他心中又回想起上次的疑惑,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雅间的大门。 像是在印证他的想法。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身边的卫恒还在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这伤下午能好吗?’,‘这药行不行啊’。 约莫两刻钟后。 心绪从紧张担忧到慢慢平复,直到大门骤然打开,那股剧烈的焦灼感复又达到顶峰——江望津措不及防和门口的江南萧视线相对。 心头的疑惑在此刻得出答案。 第 43 章【VIP】 江南萧的视线从他面上停留一瞬,下一刻便准确无误落在他的指尖上。 为防不慎磕到碰到,林三取来布条帮他简略包了一下,桌上的血迹也一一清理过,倒是没有那么触目惊心。 江望津无意识地把手往袖中藏了藏,便见江南萧大步而入。 雅间内的其他人见到他也俱是一愣,尤其是卫恒。 头顶似悬着一柄钢刀。 完了完了,吾命休矣。 这是来杀他的。 卫恒闭上眼。 安静等死。 然江南萧谁都没看,径自就到了江望津跟前,继而微微蹲下.身,膝盖落在他身前的木板上,拉过他的手检查。 “手怎么回事?”江南萧嗓音微沉,目光紧盯着那截被布包裹住的手指,似要穿透肌理将伤口缝合,好叫心底的那股疼痛感彻底消失。 “被刀划了一下。”江望津轻声开口,被抓住的指尖蜷了蜷。 “刀?” 此言一出,室内重又变得安静。 看到江南萧没有理自己的卫恒大松口气,他正竖着耳朵听两人谈话,闻见江南萧的询问,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刀?哪来的刀?当然是他的啊。 他的刀把江望津划了…… 卫恒翻起白眼。 他死定了。 先被江望津他长兄杀,再被他大哥鞭尸①。 说不准他的父亲还会因此而不让他入祖坟,以免他这挑起卫家与江家祸事的罪人败了家族风水,只能一卷草席裹尸…… 一瞬间,卫恒连自己的身后事都想好了。 江望津撇了眼一旁的卫恒,后者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他有些想笑,这人怎么看着一副死相。 “我问卫恒借刀玩玩,不小心划的。”江望津轻声解释。 这房中其他人都没有佩戴小刀,只有卫恒——刚刚他见江望津的手上药包扎好后这才哭丧着脸把刀从地上捡起来,擦干净,一边说回去就让人把它融了一边塞回刀鞘,重新挂回腰间。 江南萧也是在江望津提起刀后,第一时间便转向了卫恒。 听到江望津的解释,他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简短地‘嗯’了声。 “长兄怎么过来了?”江望津状似无意地问。 江南萧扫了他一眼, 并未说话,眼中情绪未明。 和他对上视线的一瞬,江望津心跳仿似漏了一拍。 他默默别开视线,紧接着就同正满眼感激望着自己的卫恒目光相接。 若非现在还当着江南萧的面,卫恒不能让人看出破绽,他差点都要对着人拜一拜了。 活菩萨在世,救他小命! 江望津滞了滞,还是重新转回视线,“我没事,长兄回去吧。” “不回去了。” 江望津看他。 江南萧坐到他一侧,“我与你一起,稍后一块回府。”- 天中节的城西湖畔格外热闹,茶肆旁的街道上人头攒动,锣鼓声喧天。 先前的紧张氛围过去,三人围坐一桌,卫恒特意往江望津对面挪。此时他嘴里正啃着个鸡腿压惊,另有茶水点心被送上来。 江望津没动,他让燕来等人也都坐下,几人便坐在后面的小桌旁。 待众人坐定,江望津捻了块糕点品尝,“这家的点心味道不错,长兄你尝尝。” 江南萧也尝了一块。 卫恒亦跟着丢了一块进口中,当即赞道:“真好吃!” 江南萧瞥他一眼,同江望津道:“尚可。” “只有这样?”江望津勾起眼尾。 卫恒声量扬了扬,又说一句:“非常好吃!” 话落,他这才意识到对方问的不是自己,讪讪闭了嘴。 江望津笑了声,“好吃稍后可以让店家多做几份,你带回去。” 卫恒点头,“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要带回去的话我今日的穿着不好藏啊……” “藏?”江望津顿了下。 卫恒又把鸡腿塞嘴中,嚼着鸡腿含糊道:“不藏我怕我大哥偷我点心吃。” 江望津默了默,他对卫大公子的印象又加深了点。 见卫恒正吃得认真,江望津往他长兄边上靠了几分,压着嗓音道:“只是尚可?” 江南萧眯了眯眸子,回:“好吃。” 江望津满意地扬起嘴角笑了一声,笑音里透着愉悦。 说话间,底下湖面上列了十数条龙舟,众人大声吆喝。随着裁判令下,桡手们滑动木桨,龙舟破水前行,同时龙头鼓声四起,传开的还有高昂的声声龙船调。 卫恒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也上去比划两下。 这场竞渡中,刚到中期,就见其中一龙舟摆尾扫荡,硬生生截去另一条的去路。 又有一条趁势从夹缝中轻松绕过他们。 充分展现了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然下一瞬‘黄雀’被后方扑来的‘老鹰’强势超越。 这便是龙舟竞渡的精彩之处,暗潮汹涌,犹如战场。 卫恒:“这次比上回摆莲花锁龙舟好看多了。” 每年天中节他都会来,卫恒乐了两声,“我大哥这次没有时间来看,回去我可得跟他好生说说。” 江望津闻言低笑。 要说卫恒怕他大哥吧,也确实如此,方才连一个穗子都不敢损坏。 但深思起来其实也不尽然,对方这话里话外都是对他大哥的腹诽,且还时时挑衅而不自知。 想必卫大哥有这样一个性格跳脱的弟弟,生活中必定有许多欢乐吧…… 碰巧前往工部的卫持蓦地打了个喷嚏,卫征目光明锐,视线落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儿子身上,不禁流露出几丝温和,关心道:“最近辛苦了,天中节都没能好好休息。” 如今朝堂局势波诡云谲,半点松懈不得,卫持在御前当差更是得小心,他眉峰微皱,“儿子知晓。” 卫征又叹:“你那个弟弟最近也得看好,省得出去闯祸。” 提起卫恒,卫持嘴角抽了抽,“今日他去我书房挑挑拣拣半天,拿了管长萧出府。”还以为他不知道,傻得没边。 卫征正要骂。 就听卫持继续:“他约了侯府的江小世子前往城西观赏龙舟竞渡。” 卫征听闻此言神色当即缓和,“哼,臭小子总算不是去找他那些狐朋狗友了。” 卫持点点头,没再说话。 远在城西湖畔边上茶肆的卫恒摸了摸脖子,有点凉…… 他偷摸觑了眼斜对面的江南萧,却见对方并未注意自己。 卫恒暗道自己这是精神恍惚了吧。 压根没人要害自己。 他正打算收回视线,倏然便见江南萧身侧的手动了下。 卫恒咽了咽口水,悄悄转过眼。 片刻后,他‘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小盏,“哎呀,怎么掉了。” 话落,卫恒一个俯身。 穿过空荡荡的小几下方,他目光往前方探去。只见桌下江南萧正握着江望津的指尖,大掌几乎将对方整个包裹,手背上一条明显凸起的筋,力量感十足。 卫恒坐起来,半晌,他又抬手搓了搓眼。 好像…… 有哪里怪怪的。 卫恒又往桌底钻了钻。 再看一眼。 这一次,江南萧和江望津的手各自离得远远的- 一场赛龙舟结束,众人分坐两辆马车打道回府。 江望津和江南萧坐在一起。 江南萧道:“方才为什么躲?” 江望津拧了拧眉,“卫恒好像看见了……” 对方那表情,很好懂。 江南萧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对方看见了。 但……那又如何。 江南萧重新把他的手扣入掌中,“那便让他看。” 江望津心下一跳。 伴随着长兄这句话落下的刹那,江望津明显感觉到心潮似在起伏,久不停歇。 他眼睫眨动,没再说话。 心跳却一下快过一下。 他发现了一个自己一直以来忽略掉的地方。 长兄似乎……知道什么。 江望津上次便仔细回想了一下两人的相处。 他渴了、疼了,长兄好像都能第一时间出现,为他解决一切。 单单是这些并不算什么。 最明显的是他去见蔺琰时,那时林三中途去找了长兄。同一时间,他的心绪也跟着起伏——是长兄在为他担心。 光是这一次也不算,那么今天就更加明显了。 在江望津早有怀疑的情况下,一切都能够串联起来。 每次他感觉难受胸闷,长兄总能第一时间发现,而后紧紧搂住他,还会轻易看出他在撒谎。 江望津不得不猜测。 长兄其实……也能够与他通感。 只是和他不一样的是,长兄是能够感受到他的疼痛,而非心绪上的起伏。 江望津思索间,江南萧没说话,马车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卫恒坐在另一辆车同他们打了声招呼,都没等他二人下车便径自钻上卫府的马车溜了。 江望津刚站起身,他就被江南萧猛地抱了起来。 “长兄?” “你还伤着,我抱你回去。”江南萧说着就把人抱下了马车。 江望津心道自己是手受伤又不是腿,但心底仿似有一股强烈的情绪在涌动着,让他一时什么也没能说出。 接着,他便被江南萧一路抱着回了茗杏居。 一路上,江望津都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心跳。 并不平静,连同他的情绪一样。 江南萧未再说话,江望津亦不知如何开口。 踏入小院后,他就莫名开始紧张。 直到两人回到江望津的卧房时,他的心脏仿若跳到了嗓子眼,而后沉入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中。 江南萧把他放到榻上。 高大的身影几乎要把他笼罩,烛光于身后摇曳,江望津只觉无端有种压迫感朝自己袭来。 他没说话,呼吸微凝,静静和江南萧对望。 房中寂静了几息。 最后,江南萧指尖轻点在江望津被此刻的氛围影响而略有些发闷的心口。 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可闻。 “你也有感觉,是吗?” 第 44 章【VIP】 江南萧看着江望津。 此时此刻,他眼神中流露出丝丝侵略性,与心中的情绪如出一辙,毫不掩饰地传递给眼前之人。 自那日他心生怀疑至如今已过去将近月余。 江南萧目光扫过江望津眉眼。 从第一次起,他就应该察觉。 及至后来对方的每一次异常都是在他……之后。 直到今天,他才说出口,唯有这样才能解释清楚对方身上的这些异状。 起初,二人皆以为是他们单方面地通感。 却原来,从来都不是如此。 他们非是单方面地通感,而是…… 双向共感。 江望津屏住呼吸。 他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可也正如长兄从未告诉他一般。 而现在,两人都同时猜到对方与自己有所感应。 “长兄……” 江望津低着眼,尽量忽视掉江南萧的情绪,但对方指尖点在心口的那一块滚烫犹如火烧,还在逐渐升温。 夏至将近,身上穿着的衣物慢慢变薄,落于上方的指腹温度似都能清晰分辨出。 他缓声说道:“我一直都能感觉到长兄的情绪。” 江南萧眸色更深。 果真如此。 “在长兄…情绪起伏过大时。”江望津说完最后一句,唇瓣便紧紧抿了起来,颊侧染上一丝绯色。 情绪起伏过大…… 江南萧回想起那些时日对方的异样。 仿佛再次看见那双沁了水的桃花眸略带委屈地望着自己。 好不可怜。 “阿水。”江南萧不自觉轻唤。 江望津深吸口气,接着问他,“那长兄呢?” 江南萧垂目。 少顷,他道:“痛觉。” 江望津心说自己果然没猜错。 “所以长兄今日才会这么快赶过来。”江望津声线放轻。 话音刚落,就听一句。 “我不放心你。” 江望津收住声音,不再继续。 他其实都知道。 一直知道。 长兄不放心他才会过来,会在他有需要时陪伴身侧,在他发病时照顾他。 彻夜不眠。 心口抽痛了一瞬,接着是细细密密的疼。 他现在又疼了,长兄会感觉到吗…… 江南萧同他对视,两人本就离得极近,这个距离能看清楚根根睫毛以及对方眼底的润色,仿若勾动着他的心弦。 “疼?” 江南萧指尖挪开一瞬便又再次落下,轻轻一点,声调沉缓中含着丝丝低柔,他循循善诱。 “告诉我,为什么疼?” “不舒服?” “没有,”江望津头摆了摆,“没有不舒服。” “那是为什么?”江南萧追问。 “难受。”他说。 江望津压低眉眼,又说了一句:“缓一缓就好了。” 纤长的睫羽微微垂下盖住那双生出潋滟的桃花眸,鼻尖沁出一抹亮色,是热意熏蒸出的薄汗,淡粉的唇轻合,颊边晕开绯红一片。 江南萧眸底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原本想再说些、做些什么,视线扫过他面容便又止住了。 点着他的那只手离开,江望津看着江南萧。视线落在后者脖颈,那里不知何时泛上了一层红意,凸起的喉结上下耸了耸。 心中划过抹悸动,他立即收回目光,不敢深想。 江南萧将他放至榻上后起身。 江望津顿了几息,靠在榻边偏头,“哥,你去哪?” 江南萧哑声道:“给你打水。” 打水、沐浴,江望津想罢,低低开口:“不是有下人吗?” 江南萧深深望他一眼。 床榻上的人面颊酡红,双眸似含情,这个样子…… 他怎么可能让旁人进来瞧见- 直到浴桶中放满水,江南萧又把江望津的手包了起来,离开前道:“有事便唤我。” 江望津应一声。 手上被严严实实包好,脱衣有些不太方便,江望津花了点时间方才踏进浴桶。 进入的刹那,他还略有几分忐忑。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长兄都会…… 不过出乎意料的,这次没有。 江望津先是怔了下,而后慢慢把脸埋了一半入水中。 长兄知晓他们其实是共感后应当不会再那样了。 思及此,他心中稍稍松口气。 倘若长兄明明清楚还要那样的话, 江望津亦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了。 原本以为当真相公开后,他会不知怎么再与对方相处,然长兄自然的态度感染了江望津。 仿佛这件事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一般。 那他…… 也应该要泰然处之。 将脑海中的思绪一一理清后,江望津心情稍缓。 待沐浴后长兄再次过来,他安静坐在小凳上让人烘头发。 两人之间的相处与之前一般无二,并没有什么不同。 气氛格外温馨。 唯独在对方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微红颈间时,江望津躲了一下,江南萧即刻便觉了出来,手指往旁边移去。 “谢谢哥。”江望津弯了弯眼。 “嗯。” 江南萧看着他,少顷沉着声道:“近日外面有些乱,你先暂且待在家中,若要出去,记得同我说。” 江望津颔了颔首。 待他回房,江望津便召来林三。 “近来……七皇子那边有什么动向?” 他踱到桌边,神色略微凝重。 自蔺琰受挫已过去近一月,林三一直受江望津的吩咐盯着对方的动向,闻言迅速答道:“五皇子和九皇子被禁足后,云妃和淑妃日日前往静和殿陪同太后诵经礼佛,太后日前向陛下求情,免了二人的禁足。 “现今两位皇子重回朝堂,他们查探到些许蛛丝马迹,矛头直指七皇子,眼下已暗中和对方较上了劲。七皇子被两位皇子合力弄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然而蔺琰身后还有皇贵妃坐镇,并非那两人能够轻易撼动。 难怪最近尤其安分。 江望津想到对方还有意拉拢自己,怕是更加心急了。 思忖片刻,他道:“帮我办一件事……” 林三侧耳细听。 想到蔺琰,江望津的眉眼便笼上一层寒霜。 既然自顾不暇,那就让他再添一把火,蔺琰应该很快就有动作。 果不其然,不出两日,皇宫中便下了圣旨,硕丰帝宣召江望津入宫。 收到圣旨的江望津并不意外。 上一世硕丰帝也曾在这个时候召见过他,只是那时他已确定要相助蔺琰, 现在则不然。 长兄已去上值,江望津让赵叔备车。 赵仁叫住他:“小世子、” “赵叔,你与我同去。” 说罢,江望津瞥一眼目露希冀的燕来,道:“燕来,你留下。” 不等燕来出声,他又说:“方才小厨房做了八珍糕,你帮我尝了吧。” “那小世子要快点回来。” 燕来倒没像往日那般听到吃的就高兴得找不着北,眼神担忧地一直目送江望津他们一行上了入宫的马车。 由林三驾车,马车平缓驶入宫门,两人守在宫门前,“小世子去吧。” 他们身份低微,只能在宫门外等候。 江望津点头,“没什么事,我去觐见完陛下很快便回。” 赵仁忧心忡忡地点头。 伴君如伴虎,皇宫于他们而言就是吃人的地方- 江望津入了宫门,便有小太监前来为他引路,一直前往御书房。看着熟悉的金瓦朱墙,江望津敛目踏入其中。 “臣参见陛下。”待他看清殿中情形后,便准备同硕丰帝见礼。 “望津来了,无须多礼,赐座。” 硕丰帝历经风霜的面容上依旧威严,气势磅礴具有压迫。 江望津坐在小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同坐在硕丰帝下首的多位皇子也一一见礼,“诸位殿下。” 其余皇子同他并无私交,皆只点头示意。 唯有七皇子,蔺琰同他莞尔,身上矜贵之气不减,却添了几分熟稔,“望津,许久不见了。” 硕丰帝高居首位,眼神税利地扫过他的几个儿子。最终落在蔺琰身上,但见其神情坦然,模样仿佛只是对着好友随口问候般。 江望津点点头,态度疏淡而不失恭谨,“七殿下。” “望津你也快及冠了吧,”硕丰帝在此时悠然出言,“你与璟珺关系不错,若非是璟珺提及,朕都要忘了。” 当年江父为先帝出生入死,对方身上的功绩足以荫及子孙。 硕丰帝曾言,江望津及冠后方可袭爵——是恩赐,也是敲打。 江望津回:“是快到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 硕丰帝特意将他召入宫中,可谓皇恩浩荡,似乎十分看重。 其余皇子闻言各自心中思忖, 有几人更是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蔺琰目不斜视,并未在意身侧胞弟八皇子蔺澈看来的视线。 江望津又应付硕丰帝几句,外间便传平远侯、文大学士前来觐见。 众皇子被遣退,江望津亦退出了御书房。 一众人离开御书房不远后,就听有人道:“世子留步。” 江望津转头,却见太子当先朝他走来。 “世子不曾在京中走动,连本宫都没能与你见过几回。眼下你不日便及冠,届时可莫要忘了本宫。”太子眼神中暗藏几丝玩味。 此言一出,其余几位皇子纷纷走过来,二皇子扬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是啊,可不能单单邀请老七。” 江望津暗忖,他一个都不想请。 “是,诸位殿下、太子愿意前来,望津自是荣幸之至。”他神情淡淡,语气不卑不亢。 太子皱了下眉,上下打量他。 蔺琰适时出声,端的是君子如玉,温声替他解围:“二皇兄说的哪里话,及冠礼可是大事,望津应当还在准备。” 太子笑了声,“如此便好。” 说罢,他抬步往宫墙另一头走去,其他几位皇子也各自离开。 如今朝堂混乱,父皇的态度模棱两可,他们尚有待观察对方是否值得相交。 否则踏错一步,将是万丈深渊。 江望津看向几人离开的方向,五皇子和九皇子不在其中。这二人虽解了禁,想来也不欲那么快再去招硕丰帝的眼。 正想着,江望津听到蔺琰唤道:“望津。” “还未恭喜你。”他说。 及冠后便是超一品侯爵且无需降级,此乃天大的殊荣,蔺琰并非无意在硕丰帝面前提及此事,而是有意为之。 江望津侧目,他怎会看不出蔺琰是为了拉拢于他,“多谢殿下,若无其他事我便告辞了。” 蔺琰望着他冷冷淡淡的模样,与上一次相见时,这人眉眼间流露的漠然似乎愈发不加收敛,全然的疏离姿态。 他还记得当日对方被江南萧抱走时的苍白模样,仿似脆弱得不堪一击,格外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以及……独占欲。 “先别走,上次在酒楼中你我应该有些误会……望津可愿与我坐下来谈一谈,御花园可好,还是、” 江望津蹙眉正要打断,然而他话到一半,只闻斜刺里传来一声略显轻佻的嗓音,“哎呀呀,我这是撞了什么大运,竟然又见到江世子了。” 蔺琰的话被打断,仅皱了下眉便朝身后望去。 只见一人晃着折扇,一步三摇地从小道另一头走来,身上穿得花枝招展不说,脸上笑容促狭,十足的纨绔作风。 “原来七殿下也在,”那人装模作样地拱手,“失礼失礼。” “邬世子。”蔺琰淡声道,语气中隐有几分不悦,但又并未表现出来。 邬岸笑嘻嘻的样子,“没想到七殿下还记得我。” 蔺琰:“邬世子是同平远侯一起来觐见父皇的?” 邬岸摇头:“非也非也,我是闻着味儿来的。” 他说罢盯着蔺琰仔细打量,传闻七皇子温润如玉,为人谦和有礼,就是不知会不会破功。 蔺琰也笑了下,“哦?邬世子此话怎讲。” 话落,邬岸的视线就落到了一旁的江望津身上,眨了眨左眼,而后道:“闻着美人香。” 蔺琰看得皱眉。 若换个人,江望津怕是也要皱眉,但他记得邬岸曾与长兄走在一起,而且……对方这个样子不像是对他有恶意,反是似在和蔺琰作对——和他上一世一样。 思索间,江望津同对方微微弯了下唇角,是真的有些好笑。 蔺琰目光落在他的笑上,恍惚了瞬。 邬岸见状仿似偷到腥的猫,“那江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交个朋友?” 江望津欣然应允,邬岸抬脚便转身准备在前带路。 刚行出几步他就用扇子一拍脑门,不伦不类地再次行了一礼,“差点忘了,七殿下告辞!” “殿下,告辞。”江望津学着他的动作。 说罢他也跟上了邬岸。 蔺琰维持着翩翩风度:“嗯,望津你身子不好,记得早些回府。” 就见江望津头也不回,他站在原地。 半晌,蔺琰微微眯缝起眼。 既然怀柔不行,他还有别的手段。 只是…… 江望津这个人对他的前后差别太大,蔺琰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在当日的那一瞥中,产生了一丝兴趣。 明明身体弱地他一只手就能掐死,偏偏骨头那么硬,真真是……有趣。 江望津脊背有些发毛,他跟着邬岸走出一道宫门。 “怎么了,不舒服?”离了蔺琰的视野,邬岸看着倒是正经不少,说话的语气亦不再是那般句句带着调笑意味了。 江望津摇头,桃花眼微挑,“你想和我交朋友?” 邬岸听到他说,想起自己方才的说辞也是一顿。 和主子的弟弟交朋友……想想还挺不错。 他正要点头。 江望津却是开口:“你犹豫了。” 邬岸心下一惊,瞪着眼望向他。 “是长兄让你来的?”江望津又问。 邬岸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江望津看着他,点头,“原来真的是……” 长兄怎么会知道他被召入宫了?还是说那么快就收到了消息,长兄在做什么…… 邬岸眼睛瞪得更大,没想到自己竟这般轻易就被套了话。 他堂堂影阁二把手……该说不愧是主子的弟弟吗。 “长兄在哪?”江望津问。 “自是在兵部,”邬岸回过神,这次终于不再被轻松套话,“不然能在哪?” 江望津脚下不停,口中还在继续问道:“你同长兄的关系很好?” “那是、”邬岸顿了顿,“自然!” 江望津笑了一声。 邬岸盯着他,眼神流露出几丝防备,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他是犹豫了没错,但他一直跟在主子身边,关系当然不算差,这也不算说谎。 就在邬岸全神警惕中,江望津缓缓应了声:“哦。” 邬岸:“?” 只有‘哦’? ‘哦’是什么意思? 江望津踏出最后一道宫门,看到等候着他的林三和赵叔,心情总算放松下来。 他朝着马车走去,看向身后紧跟着的邬岸,嘴角往上扬了扬。 邬岸拧着眉,正欲询问什么。 便听江望津慢条斯理,嗓音清越悠然,砸进旁听者的耳中。 “没听长兄说起过你。” 第 45 章【VIP】 邬岸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第一反应是主子没事在弟弟面前说起他做什么。 第二反应就是…… 主子居然一次也没提过他! 少顷,邬岸盯着江望津的背影,总觉得对方是在戏弄自己。 与此同时江望津再次开口道了句:“邬世子。” 邬岸神情戒备。 在他看来,主子的这个弟弟身子弱,脾性也软和,容易受人欺负。 上次见面同样温温柔柔,笑得眉眼弯弯。 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样子。 没想到今日再见……先是被套话,后是被言语调侃,搞得他都怀疑自己的印象是不是出错了。 眼前这个时而冷漠疏离,时而温软平和,又时而谈笑自若的人,不知哪一面才是真的他。 与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不同,对方显得内敛而沉静。 此刻,邬岸望着眸中略带笑意的江望津,仿佛才真正认识到对方一样。 他微微扬着嘴角,邀请道:“一起去我府上坐坐?” 邬岸想到自己这次的任务就是把人安全送回侯府,思索一秒终是同意。 两人先后踏入马车,江望津给他倒了杯茶,邬岸连忙接过,喝完后又忍不住开始同他搭话。 “江世子。” 江望津也浅浅呷了一口水,“嗯?” 上次他就看出来这人似乎和长兄很是熟悉,关系尚可。对于兴许是长兄好友的人,他的耐心亦多了一点,也能说上不少话。 邬岸道:“江都统近来当值的时间少了许多, 几次只半日便归了府。” 虽说以江南萧的身份不必整日待在兵部,且以往对方也时常早早下值,不过那都是前往其他地方,这些邬岸心中清楚却也是不会明说的。 眼下他此言也只是为了反捉弄回去罢了,旋即便听他问:“你可知,他这么早回府是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说完,邬岸就直勾勾望着与他对坐的人,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戏谑之意。 江望津闻言,执杯的手顿住,指腹在杯壁轻轻摩挲。 长兄日日那么早归是做什么…… 当然是回去陪他用晚膳。 邬岸见他不答,立马翘着脚笑开了,有种找回场子的舒爽感。 在主子面前他唯唯诺诺,在主子弟弟面前总不能失了脸面,还得摆出气势才行。 他正想着,江望津蓦地抬眼撇向他,目光锐利,一瞬间锋芒毕露。 邬岸翘着的腿下意识抖了下,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上位者的压迫。 接着,他两条腿慢慢放平,整整齐齐的。 邬岸皱了下眉,再次望去,江望津已然垂首,仿似那一眼不过是他的错觉。 但邬岸却不这么认为,他目露探究地凝望对方。 江望津放下杯盏,扬起脸来,蓦然朝他露出个笑,“邬世子好奇?” 邬岸场子才找回了一半,闻言点头,敛去眸底的探究,“是有些好奇。” 江望津唇角微扬,“既如此,稍后我替你问问长兄。” 话音刚落,邬岸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别别别……我不好奇,不好奇啊,你可千万别乱说。” 他一连摆了好几下手,看着甚至还有点慌,瞳孔都在颤动。 江望津忍着笑,好心道:“真的不好奇吗?” 邬岸脑袋点了好几下,“真的真的。”要让主子知道他好奇他的行踪,还不得活剐了他。 想到上次莫名其妙挨的十鞭,邬岸现在还心有余悸。 确定邬岸是真的不想,不仅不想还有点蔫儿了,江望津便不再逗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修养了许久,今日颇见成效,只是还有些疲乏。 邬岸这会也不敢招惹他了,见他阖目依旧坐得端端正正,生怕把人弄醒。 他算是明白了,难怪对方是主子的弟弟。兄弟两虽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 一样的捉摸不透,啧啧-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前往城东侯府,途经繁华的长街,周围吆喝叫卖声不断。 邬岸闲不住,撑开窗户扫了眼,他正怡然自得,一条腿大剌剌伸着,几乎能碰到江望津鞋尖。 不多时,江望津感觉腿上被撞了下,他睁开眼,就见邬岸神情严肃地盯着车外某个方向。 “怎么了?” 邬岸表情一收,回首朝他笑了笑,“你醒了。” 话音落,他把腿缩回来。 江望津点点头。 末了,他不经意间视线越过邬岸,从还未合拢的帘子朝外撇去,一眼就看见揽星楼大门前的几道身影。 其中两个正是今日未在御书房出现的五皇子和九皇子。 江望津淡淡收回视线。 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般。 邬岸并未去看他的神色,暗自思忖道:这五皇子和九皇子不是按照他们留下的线索现在正忙着同七皇子斗得你死我活吗,今日怎么会出现在揽星楼。 还有那几个人是谁…… 邬岸回忆片刻猛地睁开眼,那几人里其中一个人他曾在蔺琰身边见过! 马车行至半途,邬岸眼见快到侯府了,便道将他放在此处即可。 江望津看了看他,也没多问。 不多时,马车停在侯府前。 江望津入府后便径自回了茗杏居。 燕来坐在小院门口看见他立马蹦了起来,“世子你回来了!” 江望津摸了下他发顶,“八珍糕好吃吗?” 听罢,燕来舔了舔嘴唇,仿似口中还残留着八珍糕的味道,“好吃!” 江望津轻笑。 “好了,赶紧让开,小世子今日累了。”赵仁出声提醒。 燕来步子往旁边挪了挪。 江望津回房小憩了会,待他醒来时,长兄还未归,没一会杜建却出现了。 “长兄今日不回来用晚膳了吗。”江望津喃喃了一遍。 杜建应是。 “嗯,辛苦你了。”江望津道。 晚膳是他自己一个人用的, 用罢晚膳江南萧也依旧未归。 江望津原想着等人回来将今日宫中发生的事告诉对方,但随着暮色四合,房中燃起烛灯,长兄仍未回府。 他躺回榻上。 迷迷糊糊间听见动静。 脚步声渐行渐近。 “长兄?”江望津还未睁眼便出声唤道。 “嗯。”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望津索性闭着眼继续酣睡,口中轻喃:“你回来了。” “回来了。” 江南萧看着他恬淡的睡颜,禁不住抬指在他颊侧蹭了蹭,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悸动。 江望津倏地睁开眼,甫一睁眼便径直撞入那双注视着他的墨色眼瞳。 眸底的神色似比屋外的夜色更甚,犹如黑夜中出没的猎食者,眼中凶性毕现。 同他对视的瞬间,江望津无端有些慌乱。 江南萧低声道:“感觉到了?” 江望津抬眼看他。 心头浮现出一个想法,故意的…… “长兄、” 江南萧道:“我先去沐浴。” 说罢,他丝毫不做停留地离开房间。 江望津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其他。 方才从长兄那里传递而来的情绪虽只有一瞬就消失了,可存在感却十足。 他长长舒了口气。 自那日两人互相坦白后,长兄便一直克制守礼,没有再出现半点那样的情绪。 如今长兄下值回来,两人也见过了。俄顷,正当江望津再次准备安心睡去时,那种毫无掩饰的情绪如同浪潮般向他席卷而来。 来势汹汹,无法阻挡。 江望津险些没绷住发出声音- 一墙之隔,江南萧闭着眼。 他知道江望津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情绪,却没想到如此敏感。 那个样子的他,好像自己不小心碰到一下都会条件反射地发出颤丨抖。 让他……忄青难自禁。 即此时,房间的墙壁被敲响。 砰、砰砰…… 声音从一开始的轻浅逐渐扩大在房间中。 江南萧猛然睁开眸子,眼底一片深色。 片刻后,他起身,脚步沉而稳地朝隔壁走去。 江望津半伏在榻上,几近崩溃。 长兄怎么可以这样…… 明知道他也会感觉到。 他咬着牙忍了半晌,终于还是敲响两人仅隔着的那一面墙。 一下,无人应答。 再一下,依旧没人。 最后,他实在有些忍不住。 房间的门倏然被打开,床幔拉了下来,将里面的情形很好地掩盖。 江望津窝在里面。 进来的人看不见他。 “怎么了?” 江南萧嗓音低缓。 江望津咬着牙,从喉头发出咕噜声,像是呜咽。 “长兄,你不要……” “不要什么?” 江南萧仿佛不明白他的意思, 说话时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幔子的遮挡让床榻间变得一片漆黑,江望津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瞪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直到眼眶干涩。 明知故问…… 江望津感觉那阵涌动的情绪并未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及此时,床幔被一点点撩开。 微黄的烛光从被拉开的缝隙中撩开,把里面缩着的人影透出。 待看清后,江南萧心头闪过一丝疼惜。 而江望津也终于得以看清他的脸,却在看清楚的一瞬心头惊跳。 江南萧脖颈都透着红,眼神却牢牢锁定他,像是抓紧猎物就再也不会松开的兽类。 “阿水。” 江南萧唤他。 江望津沉默了瞬,“嗯。” “不是告诉过你,这些都是正常的。” “可……”江望津想说,可是这样他也能感觉到。 他并不想要。 江南萧的口吻低柔,似年轻的长兄在教导自己的幼弟,耐心又细致。 他坐在床榻间垂着首。 “不必害怕。” 江望津被他缓缓拉了过去,抱在怀里。 烛火在房中摇荡。 江南萧声音很轻。 半晌后他问了一句,“我是谁?” “长兄……” “嗯。” 温暖又安心的怀抱。 他被人握着手,耳边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 “长兄教你。” “全都教给你。” 第 47 章【VIP】 江望津盯着江南萧看,眼神幽幽。 是这样教的吗…… 江南萧站到他身后,一点一点将发丝拢到掌中烘干,低眼看着跟前人的发顶,唇角扬了下。 江望津微垂着头,似在思索。 直到头发干透,身后环绕着他的气息消失,他才慢慢回过神,转头就见江南萧将他的亵衣取下。 江望津蓦地一震,“长兄你要做什么?” 江南萧抬眉,视线掠过他,嗓音轻描淡写,“不是说过了。” “我自己洗。”江望津倏然站起身。 他大步走过去,把自己的亵衣从他长兄手中夺过来,可能是因为走得太急,面色有些微烫。 江南萧扫过他发红的耳尖,“那我给你打水进来?” 江望津眼睫扇动了下,心头涌起的一抹酥麻感。不知是他的还是长兄的,他分不清楚了。 “……嗯。” 江南萧先让人进来将房中的浴桶抬下去,不多时才亲自打了水进门。 江望津捏着自己换下的亵衣,“哥。” 开口时他嗓音微颤。 江南萧看他:“嗯。” “你今日回得这么早,可有公务?” 江望津猜到对方应该是点卯后就回府了,以往长兄如此都会将公务带入书房处理。 莫名的,他不想人在这里看着自己。 “有,”江南萧回他,“待陪你用罢午膳便去书房。” 江望津:“现在也可以去。” 江南萧身侧的手指微微曲了下,沉声道:“赶我走?” “我没有。” 江望津不再开口,亵衣被他卷在手里放入盆中,水浸透了衣襟。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沉入温水中的亵衣上发出股淡淡的气息。若有似无的麝香味萦绕鼻端,指尖落在昨夜沾上污渍的那块地方时仿若发起烫来。 江南萧走到他身边,“我来。” 江望津撇了眼罪魁祸首,再看了看盆中的衣物,嗅到的气息似乎逐渐浓郁,让人耳热。 “那你来吧。”他缓了口气,还是不再坚持。 江南萧将眸底笑意压了压,上前帮他洗,江望津则净过手后坐在旁边看着。 少顷,他忍不住道:“哥,你好像很熟练。” 搓洗的动作瞧着像是练过一样,江望津见状都暂时放下了心底的不自然,生出几分好奇。 自他有记忆起,长兄便在侯府了。身为侯府大公子,按理来说清洗衣物并不需要亲自动手,江望津只觉长兄做起来格外熟练,且不似只做过一次两次。 江南萧瞥他,“之前曾随军队在边关驻军,衣物都是我自己洗的。” “原来如此。” 江望津敛下眼,轻声,“我都不知道。”他一点都不了解长兄,这些都是曾经的他可以参与却又错过的一切。 江南萧手上停了停,“还想知道什么?” 江望津抬起脸望过去。 对方目光很深,视线犹如实质从他面颊扫过, 仿若指尖在其上寸寸描摹,江望津心下一悸。 “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江南萧道。 江望津默了瞬,摇头,“暂时没有。” 江南萧低笑一声,“那我等着。” 江望津抬眼,只听他继续:“待你有想知道的了,再问我。” 闻听此言,江望津蓦然又问一句,“什么都可以?” 江南萧同他颔首,“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重点在你。 江望津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含糊地‘嗯’了声,而后别过脸。 露出耳后的一点薄红。 江南萧心中蓦地涌起一股谷欠望,如汹涌浪潮般向他席卷。 一瞬间,江望津回首朝他瞥了眼,眉间轻蹙,语调有点重,“长兄又在想什么?” 因为两人之间早已坦白,他也毫不避讳地问了出口,心底的忄青潮无法忽视,让他有些坐不住。甚至昨晚的记忆也在隐隐涌动着,他需得拼命压制方能不再回想起来。 然而,江南萧亦答得坦然,几乎是不假思索便道出了一句。 “在想你。” 话音落下的刹那,江望津脸上忽而浮起绯色。 接着,他毫不犹豫抬眸朝江南萧直视过去,桃花眼往下压了压,唇瓣一动,略凶的语调从他口中倾吐,“不许想。” 有点霸道。 但……莫名可爱。 于是,江望津感觉心头狂涌的情绪愈发磅礴-一整个下午, 江南萧虽在府中,却是连江望津的面都没见到。 卧房的房门关得紧紧的,似乎在试图隔绝着什么。 江南萧几次过来,对着紧闭的门板失笑。 还在生气…… 他正待转身离开,然脚下刚迈出两步面色就忽然一变,倏地将门推开。 只见江望津伏在榻边,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待他走近,后者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江南萧探手覆上,微烫的呼吸喷洒向他掌心,身上也是一片滚烫。他呼吸一窒,面容顷刻冷肃下来,将人捞入怀中,“来人!” 江望津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长兄,却没想过对方也有如此……堪称恶劣的一面。 似乎在两人坦白之后,便愈发不加遮掩。 遂他在对方帮他将亵衣洗净挂好后便将人轰出,自己则待在房中,无聊翻看起一本游记来——是长兄之前为他准备的。 因为觉得有些意思就从他书房带到了自己卧房,准备空闲时拿出来看一看。 江望津没让人伺候,一个人坐在书案后翻看。他也并未觉得有哪里不适,只是有些困乏,不多时便窝进了小榻上。 意识昏沉了瞬,紧接着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长兄……”江望津低声道了句,而后被揽着往一个温暖的所在靠去。 “医师很快就到。”江南萧唇线紧抿。 难受的感觉这才一点点浮上来,同时还有长兄身上的担忧情绪,江望津闭着眼,“嗯。” 刚缓了一瞬,江望津再度睁开眼,“长兄也会难受吗?” 江南萧:“和你一样。”但并不会如对方一般,发病时陷入昏厥,只是感同身受。 “那长兄也忍忍。”他说。 现在还有心思关心他,江南萧心头止不住发软,指腹拂过他面颊。 “对不起。” 江望津意识有些模糊。 若非他们双向共感,长兄本不会如此。 江望津清楚病痛来临时的痛苦,但现在长兄却要陪他一起受着。 他回想起之前自己昏倒,长兄彻夜守候,那时对方是不是也一边难受却还要忍着不适照顾他。 话音刚落,按在他面颊上的那只手突然下移,压到了他的唇瓣上。 温软的唇此刻吐息灼烫,江南萧指尖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下,嗓音低哑,“胡说什么。” 江望津被薄茧剐蹭到,不由睁开眼,似是因为发热思绪没能反应过来,嘴唇稍稍张开了些许。 因为这一动作,江南萧的手指便毫无阻碍地探丨入了他口中。 霎时间,空气都寂静下来。 与此同时,医师一行匆匆赶到,林三把他从肩上放下。 江南萧神情自若地把手收回,指腹轻轻捻了捻,冲医师道了句:“过来。” 他吩咐杜建拧了条湿帕子过来给江望津擦拭面颊、脖颈等处。 微凉的巾帕贴上的刹那,江望津躲了下,而后被紧紧扣住。 “听闻今晨世子沐浴过?” 医师上前把脉,试探性问了一句。 江南萧动作顿住,皱眉,“是。” 医师继续:“今日晨间寒气较重,世子想必泡得有些久……” 就是普通的发热,不过因为江望津的身体,医师不敢马虎,忙下去开药。 门边的赵仁紧随其后,准备煎药后端过来,其余人也随之退出房中。 房中变得安静,江南萧继续给他擦脸,“是我不好。” 江望津摇头,他看一眼江南萧,“与长兄无关。” 是他自己要沐浴的。 只是…… 源头还是在长兄那里。 所以江望津在江南萧开口前往他怀里埋了埋,“晕。” 江南萧拍抚他脊背,哄他睡去,等药上来再叫醒他。 埋在他怀中的江望津悄悄松了口气,末了放任自己陷入昏睡- 江望津这一病,江南萧又照顾了他两天,每日点卯后便归府。 期间许久不见的沈倾言不知从哪听到的消息,再度登门,来时手上还拎着株老山参,这才勉强入了茗杏居的小院。 “望津身子可好些了?”说罢,他摇头,“要见望津一面可真难。” 说话间沈倾言的视线似有似无地往江南萧身上乜了眼,继而目光灼灼地盯向江望津,等着人开口唤他。 江望津眉宇间还有些病气,恹恹的,“谢谢沈大哥关心,已经快好了。” 沈倾言闻言,嘴角立刻高高扬起来,显是很满意了。接着,他悄然瞥眼朝江南萧扫去。 但见后者神色如常,见状沈倾言心下颇觉失望。 江望津却身形一顿。 长兄心绪似有起伏,好像是……不悦了。 原来真的会生气。 江望津略带稀奇地朝身侧的人望去一眼,江南萧亦侧目看向他,他心头微颤。 沈倾言:“对了,望津快及冠了吧。” 江望津点头,令燕来奉茶。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沈大哥。”沈倾言喝了口茶,笑眯眯道。 江望津还未开口。 江南萧便轻嗤了声。 这一声似在嘲讽,然沈倾言听见非但不生气,反而笑意更深,“哦,不能问?” 江南萧淡淡瞥他。 “没有什么想要的。”江望津感觉到那股不悦的情绪更浓,似还裹挟着一丝郁气,出声道:“届时沈大哥人到即可。” 沈倾言面上笑意更加深了,被他一口一句‘沈大哥’喊得舒坦极了,“这是自然,望津的及冠礼,身为大哥我自是要到场。” 话落,他‘哎’了声,“说漏了,是你沈大哥我定会到场,哈哈。” 江南萧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几分,刚一用力,手背就搭上一只手。 “长兄,我也想喝。”江望津道。 江南萧偏过脸,“我给你倒。” 他同江望津倒了杯温水。 江望津还在病中,自然不能喝茶,燕来便未给他斟。 沈倾言觑着江南萧动作, 专注且细致,隐约还流露着丝丝温柔。 谁能想到京中人人都道江都统是玉面阎罗,为人冷酷无情,孰料还有这一面。 江南萧倒完水,狭长的凤眸中寒光乍现,径直同沈倾言打量的目光相对,“沈将军可还有其他事?” 沈倾言愣是听出一丝威胁之意,抬起眉毛,“倒是没什么事,不过是来看看望津的身体。” 江南萧:“那你看过了。” 沈倾言一噎,短短两句话,赶人意味十足。 “好吧,”沈倾言起身,“江都统可否送一送在下。” 江南萧:“自是要送沈将军一程。”说罢,他也站起来。 这话听着像是要送他上路,沈倾言心里一阵乐不可支,只觉有意思极了。 “等我回来。”江南萧对江望津道了句。 江望津点头,目送两人离开。 直到出了小院,江南萧道:“何事?” 沈倾言正色起来,“望津冠礼将至,届时陛下的旨意也要下来了,啧啧……”刚及弱冠就是超一品侯爵,本就混乱的朝堂不知又是何种光景。 江南萧听出他话中之意,“不劳你费心。” 沈倾言笑了一声,“是吗……” 江南萧淡声道:“你近日怎还有闲工夫过来?” 沈倾言顿时笑不出来了,前些日子边关传来军报,北狄那边又有动作,几月来频频于西靖关外百姓村庄边劫掠,着实可恨。 想来不日他便要随军出征,且家里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弟弟,这许多日也是没个消停,虽被沈倾言镇住了,但他一走…… 沈倾言撇向江南萧。 思及自己曾承诺过把人看好,他捏了捏眉心,眼底露出几分疲态,“这不是看望津身子不好,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他本意是卖个惨,想着避免下次登门被拒之门外。 江南萧却不再看他,停下步子。 沈倾言也跟着停了下来。 “就送到这里。”江南萧道。 沈倾言差点被气笑,“好好好,还要多谢江都统相送了。” 江南萧朝身后不远处缀着的赵仁一抬下巴。 后者迈步上前,恭敬笑道:“沈将军请。” 沈倾言哼笑了声离开。 待江南萧回去,江望津依旧坐在小院中,看到他来,眉眼弯了下,眸底闪过促狭。 “长兄。” 江南萧走过去,“嗯。” 江望津:“你方才……” 刚说着,他嘴里就被塞了一块蜜干,“唔、” 江望津一时更觉可乐。 他把蜜干用舌尖推到一边,凑过去盯着江南萧看,“长兄你方才是不是生气了。” 江南萧也看他,挑眉。 江望津亦明知故问了一回,“为什么要生气?” 原来长兄也有因为他喊别人‘大哥’生气的时候。 说完,江望津兀自轻笑起来。他才刚笑了一半,脸颊忽然就被捏住。 “为什么生气?”江南萧语气有些低。 他的力道很轻,只需自己稍稍一动就能挣脱开,但江望津没动,桃花眼中是盈盈笑意,“难道没生气?” 因为脸被轻捏着,他的声音有些含混。 下一刻,就听江南萧继续:“不是生气。” 江望津扬起一边眉梢,犹带病气的脸上难得露出鲜活的神情,似在说‘不是生气是什么’。 江南萧深深看他一眼。 此时他们一站一坐,江南萧因为捏着他的脸故而微微弯着腰背,垂眸注视着他。 “不是生气。” 他又重复了一遍,手缓缓松开。 江望津把方才想说的话开口道出:“不是生气是什么?”他心里颇有几分兴味,长兄明知他能感觉到还要说谎骗他。 下一瞬,方才还落在他面颊上的指腹捻过他唇瓣。 耳畔传来江南萧低沉的话语,纠正道。 “是吃醋。” 第 48 章【VIP】 吃醋…… 江望津眼睛很缓慢地眨了一下,江南萧对上他的目光,指尖复又揉了揉方才松开,只见本就透红的唇瓣变得嫣红一片。 江南萧眸光微暗。 江望津缓过神,往后仰了仰,拉开两人的距离。 见状,江南萧退了一步坐回位置上。 江望津没再看他,脸别到一旁。 气氛倏而变得沉静,江南萧:“阿水。” 江望津应了声。 “可有想取的字?”江南萧问,如今府上只有他二人,届时主持冠礼的必然是他。 由他亲自为对方加冠…… 江望津一顿,父亲母亲早逝,上一世他的字是自己取的。又因与长兄关系不算亲近,为他行冠礼的是他特地从邶創接来的族老。 思及此,他摇了下头,“长兄为我取吧。”也算彻底斩断过去。 话音一落,江望津便觉出对方的视线朝他望来,流露出几分灼热,他不禁抿了下唇。忽地便又想起方才长兄的手揉丨弄时的力度。 指腹有薄茧刮过…… 江望津一下站起身,“长兄,我、突然想小憩一下,先回去了。” 他本想说头晕,但想到长兄能感觉到,遂改口,说罢转身便走。 又跑了…… 江南萧指腹摩挲两下,盯着他的背影,低低笑了声。 似乎是听到他的笑,江望津脚下步子更快,看起来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及至回到卧房,江望津才终于放缓步子, 走了进去。 他抬手摸了下耳根,热烘烘的,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蔓延。江望津有些心慌,伴随着从长兄那边传递而来的情绪这种心慌感便愈发明显起来。 江望津捂了下心口,将情绪迅速压下,以免长兄觉察出不对又过来敲他的门。 少顷,他才缓过神。 不知长兄会在冠礼上给他取什么字- 因着江望津前些日子进宫一事,加之硕丰帝亲自召见,他要行冠礼的事情很快就在京中传遍。但那些人更多的是想要见见,当朝最年轻的超一品侯爵。 更有甚者,竟还请了冰人上门说亲。 当然,这些江望津都还不清楚,直到卫恒登门,“啧,这几日侯府大门都要被踏破了吧。” “什么?”江望津沏着茶,闻言抬了下眸。 卫恒朝他挤眉弄眼,“你不是快及冠了,不少冰人上门……可有看中哪家贵女啊?” 江望津手上动作不稳,茶盏撞击声响起,他皱眉,“什么?” 卫恒惊讶挑眉:“你不知道?听闻近日京中不少世家都在打听你,包括喜好、脾气、性格……连我大哥都听说了。” “……”江望津沉默了瞬。 末了,他对上卫恒好奇的视线,放下杯盏,道了句:“没有。” 卫恒:“是没有看中的还是不知晓此事?” 江望津不答反问,“我兴许明白你为何被革职了。” 卫恒诧异,“你知道?我都不知道!难道不是因为我得罪了小人吗?” 他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江望津但笑不语。 卫恒抓心挠肺,“你知道什么,和我说说,我大哥都不告诉我是谁参的我。”他原本想找其他人打听,可他以往交的那都是些酒肉朋友,压根打听不到什么。 江望津:“真的想知道?” 卫恒:“当然想。” 江望津点点头,“那你想着吧。”因为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明白卫恒是怎么得罪人的罢了,这碎嘴子…… 好说江望津也是在朝堂之中摸爬滚打过的,知晓谨言慎行的道理。 且从对方言行中不难看出,卫恒看起来是被卫尚书同卫大公子保护得太好,没有那么多小心思。 也正因为如此,江望津才觉得卫恒此人可以深交,相处起来应当会很轻松。 果不其然,在他话落后,卫恒急得开始在院子里乱转,“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窜回来坐好,一脸得意,“你肯定也不知道所以才不告诉我对吧,我还纳闷你怎么会知道,你都不在朝堂中。” 江望津听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心里忍笑,旋即一本正经说:“我长兄告诉我的。” 卫恒瞪了瞪眼,完全忘了还有这茬,“那、那人是谁啊?” 江望津见他模样煞是认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他一笑,卫恒瞬间就明白过来,“好啊,你又糊弄我呢。” 江望津翘起嘴角,“你太好骗了。” 卫恒挠了挠脸,“是吗,你也这么觉得……难怪我大哥都这么说。” 他嘀嘀咕咕。 江望津忍俊不禁,“你也不必为此事担忧,既然大公子不与你说,想来是为你好。” 卫恒点点头:“我想也是,我大哥总不会害我。” “嗯,”江望津补充,“他只会偷吃你的鸡腿。” 说起这个,卫恒登时一脸菜色,“你怎么知道我的鸡腿又被我大哥偷了。” 江望津并不知道,但不妨碍他再次轻笑开。 卫恒离开时,江望津脸都要笑僵了。 燕来悄悄蹭上前,“世子好像很喜欢卫公子。” 江望津:“他很有意思。” 说着,他又让林三过来,“最近许多人登门?” 上一世倒不曾有过此事,这让江望津有些好奇。 林三道:“是。” 江望津看他板板正正的脸,几乎可以瞧出一句‘世子不问、他就不说’,于是便召来了赵仁。 赵仁身为侯府管事,倒是更加清楚此事,甚至还一一列举了出来,“都察院左都御史、御史中丞、礼部尚书……诸位大人都有意同世子、” “等等。”江望津将他打断,“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并非江望津真的想要与哪家的贵女有什么,他这副身体,自是不会想着成家拖累人家好姑娘的。 但在有些人眼中,利益大于一切。 赵仁望向他,“大公子说世子还小……所以都给拒了。”其实在他看来也不小了,都要及冠了。 江望津听罢心头微颤,他定了定神,“嗯,赵叔你去忙吧。” 一直到赵仁进来,他的耳旁都还是对方的那两句话‘大公子说世子还小’,‘所以都给拒了’。 江望津执起杯盏抿了口水,润了润略微干燥的唇。 这几日他与长兄相处的时间只有晚膳时,他从未听对方提起过此事- 晚膳,江南萧下值回府,江望津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 两人相对而坐,他已经尽量小心,却依旧被江南萧捕捉到。 目光相撞。 江南萧启唇:“你有话想同我说?” 江望津迅速敛下视线,“并无。” 屋内重又变得安静,谁也没再说话,只有不经意间玉箸落在盘中发出的轻响。 江南萧给他盛了碗汤,放到面前,江望津垂眸去接。 “当心烫。”江南萧沉声开口。 “嗯。” 两人相对沉默地用罢晚膳。 江望津站起来,准备送江南萧离开,这两日他们都是这般。一起用完晚膳后长兄便会回房,两人间话好像少了许多,但江望津莫名自在了点。 心底隐隐约约还有一丝其他情绪,他并未细想。 今日原本还想问关于有人上门一事,江望津想了想,总归是要拒绝的。 不问也可。 他才刚有动作,手腕就被抓住,往下拽了拽。江望津不受控地坐了回去,偏过脸和江南萧视线相对,“长兄?” 江南萧看着他,眸色深沉,嗓音低缓地开口,轻声说了一句:“够了吗?” “什么?” 江望津心下慌乱了瞬,眼睫抖动。 腕间扣着他的那只大掌轻轻摩挲过去,粗粝的指腹带起一阵痒意。 江望津抽了抽手。 江南萧没有放开他,力道稍微收紧,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声音轻浅,尾音却略沉了几分,“躲了我这么多天,够了吗?” 一字一句,像是砸进江望津心口,他否认道:“我没有躲。” 江南萧眼底噙上笑意,“没有躲?” 江望津回视过去,“没有。” 回视过来的那双桃花眼不闪不避,一抹连本人都不自知的情态于其间流转,江南萧将之尽收入眼,唇角微扬。 “是吗。” 江望津晗了颔首。 江南萧:“也不打算赶我走?” 江望津一滞,不自然地别过脸。 被看出来了。 “不是赶……”他只是想送送而已。 江南萧‘嗯’一声。 江望津重新转头看向他,轻唤:“长兄。” “怎么了。” 江南萧眼神很深,无端透着股侵略性,江望津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心中正丝丝缕缕传递着一股愉悦,似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影响着他的情绪。 他缓了缓,才继续:“松手。” 江南萧闻言缓缓松开,然在他收回手的刹那,江望津只觉掌心好像被划了一下。 他眼皮跳了跳,抬眼却见长兄神色如常。 “你的字,我想好了。”江南萧道。 江望津一怔,“什么?” 江南萧同他对望,“仲泽。” 江望津唇瓣张了张,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泽,水之钟也①。 而他行二,故称‘仲’。 “如此,可以吗?”江南萧低声开口,语带征询,“阿水?” 像是小时候一样,‘阿水’是长兄为他取的。 如今长大后,他的字……亦为长兄所取。 “可……可以吧。”江望津停顿一秒,飞速答道。 他刚说完,江南萧便轻笑开来,低低浅浅的笑音丝丝入耳,江望津心间发紧。 江南萧望着他的眼睛,眸中仿似藏着深意,有什么将要呼之欲出。 江望津不自觉舔了下唇。 江南萧喉结滚动,一时间眼底神色更深。脑海中印着那不经间探出的一抹微红舌尖,语调顷刻变得低哑。 “阿水。” 江望津耳尖一颤。 旋即只听又是一句。 “我的仲泽。” 作者有话要说 注: ‘泽,水之钟也’①:即水之聚集之处,出自《周语》。 第 49 章【VIP】 江望津听着,唇瓣微微抿了起来。 仲泽…… 是长兄为他取的字。 无形之间,关系好似变得更为紧密。 “谢、长兄。”江望津轻声说。 江南萧:“你喜欢便好。” 江望津掀起眼帘望去,眼睫轻颤,半晌道:“……喜欢。” 声音低不可闻,江南萧听清楚了,低笑一声。 “今日卫恒来过?”他问。 如此平常的对话,江望津终于得以缓和,他点头。 “长兄可知是谁参的他?” 时间太过久远,且上一世江望津不曾注意过这些,只能问长兄。虽然也能让林三去查,可眼下的气氛实在太好,他不知不觉便把心中疑问道了出来。 江南萧果然知道。 他说了一个名字,“孟庆。” 此人与卫恒曾发生过口角,怀恨在心便联合几名文官上奏,因而令卫恒被革职。 江望津对这个人有所耳闻,当初在京任职的所有官员他都记了一遍。 通政司参议孟庆,一直到蔺琰登基此人都还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 按理说,卫尚书明显是他得罪不起的。 但正逢朝中局势混乱,卫尚书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正好借此机会让他远离纷争。又担心对方得知真相后再惹出什么祸端来,因而一直没提起。 江南萧:“你很关心卫恒。” 这话音听起来平淡无波,但不知为何, 江望津感觉出一丝不对。 那日的‘吃醋’二字再次浮现脑海。 他脑中嗡的一声,江望津连忙收敛思绪,解释:“他是我朋友。” 江南萧看他,唇边噙着丝笑,“我知道。” 明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笑,江望津深吸口气,“长兄,该就寝了。” “不急。”江南萧道:“快到你的及冠礼了,明日我便去请人占筮。” 筮人占筮以择筮日,届时便在那日举行江望津的加冠礼。 江望津:“明日是休沐日,我与长兄同去?” 江南萧点了下头,“自是你我同去。” 翌日两人请罢筮人,由筮人在庙前占筮,选定日子- 江望津冠礼当日,侯府一早便热闹起来。 赵仁满面红光地指挥着下人们布置场地,将礼器、祭物摆放好,再亲自将冠服才放上,整个用来待客的正厅都打点得妥妥当当。 直到陆续有宾客到场,赵仁见吉时将近,同身旁的人道:“燕来,去请世子。” 茗杏居中,江望津瞥了眼自己束好的发,目光又往身侧的人移去。 发是长兄为他束的,稍后……长兄还要为他三次加冠。 “世子。” 燕来走到门口就停了,不像平时那样没规没矩地往里面钻。 屋内,江南萧朝窗外撇了眼,“时辰快到了。” 说罢朝身侧人伸手。 江望津垂目,跟前递过来这只大掌指骨分明,他慢慢把手放了上去,灼烫的温度将他拢住。 两人一起出门,前往家庙。 他们过去时,由太子领头,几位皇子也纷纷到场。 今日朝中的达官显贵来了大半,有冲着江南萧而来,亦有为了江望津而到场。 只因今日过后,江望津便不再是侯府世子,而是这侯府真正的主人,超一品侯爵。 “几位殿下请上座。” 江南萧嗓音听不出起伏,凌厉眸光落向前方。 对上他,太子倒未如何摆架子,闻言抬了抬下巴,视线掠过后方的江望津,笑得意味不明。 江望津一顿,就见长兄站到他身前,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后面而来的蔺琰原想说几句话,目光触及兄弟二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时停滞片刻。 少顷,他才将视线越过江南萧,同江望津点了点头。 江望津默不作声。 他被长兄拉着的那只手,指尖被轻轻捻了下。 “吉时到了。”前方,沈倾言嘴角含着笑看向几人。 他是江望津冠礼前三日筮法选择主持冠礼的大宾,收到消息的沈倾言别提有多满意。 今日由沈倾言祝辞,江南萧为他加冠。 “多谢沈大哥。”江望津上前一揖,同时弯了弯眼。 沈倾言同他互行揖礼,笑道:“你也算是沈大哥看着长大的,正应我来祝辞才是。” 江望津笑了一声,“嗯。” 扣着他的那只手遂又紧了紧,江望津盯着他长兄的背影, 禁不住反手捏了回去,被他捏住的人似是一顿。 江南萧回首看他。 江望津毫不避让地抬眼回视。 今日他穿着难得华丽,衬得那张精致无瑕的面容愈发神采奕奕,明眸皓齿。那双桃花眼微微勾起,眼尾挑出一丝上翘的弧度,格外张扬明媚。 江南萧喉结滚动了下。 正在这时,沈倾言故作叹息道:“可惜我马上就要离京了,不知望津会不会去送送我。” 心知他离京是为了北狄骚扰西靖百姓一事,闻言江望津毫不迟疑地点头。 沈倾言朗声而笑,笑罢又朝江南萧撇去一眼。 后者岿然不动,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 他心中暗自啧了声。 装- 众人一同行入家庙,江望津先是向父亲神主祭祀,而后才开始加冠仪式。 始加缁布冠、次加皮弁冠、末为爵弁冠。 中间需换三次冠服,一来一回,江望津面颊微微泛红,江南萧看得眉头一跳。 待宾醴冠者时,江望津需祭食、祭酒。 酒水端上来的一瞬,他便被酒液的刺鼻气息给刺激了下,皱眉。 江望津抬起脸,就见长兄正盯着自己看。 他的酒量…… 江南萧也险些忘了祭酒一事。 但即便是提前想到也无济于事,江望津心里也清楚。 他只能捏着鼻子喝下,酒液入喉的刹那,江望津差点呛出来。他极为艰难地将之咽下,刚抬首便觉头脑一阵晕眩,勉强才能站稳。 待礼成,沈倾言便望向江南萧。 江南萧扶着人,“仲泽。” 沈倾言觉出什么,而后接口说了下去,他话还未收尾。 这时,前院中,硕丰帝的圣旨到了。 所有人顺势前往正厅。 即便早就人尽皆知,待看见圣旨如期而至的众人依旧不免震惊,继而齐齐跪下。 江望津意识不清地跟着跪,恍惚中,他靠在一人身上,由对方带着做完了一切动作。 直到圣旨被宣读完,加冠仪式也告一段落。 江望津整个人被托着腰背勉力站起。 即此时,震惊完的宾客回过神,沈倾言率先觉出不对,“望津怎么了?” 江南萧淡声开口:“醉了。” 沈倾言惊诧,接着扫一眼满堂宾客,“你先把人带走,此处有我。” 说话间,卫恒也过来了,上回江望津酒醉他亦在场,因而很快就意识到什么。 “望津这是醉了吧。”他想帮忙去扶。 江南萧道:“不必。” 说罢,单手搂着人离开。他脚步沉稳,宽大的袖摆之下将身侧的人扶正,丝毫让人瞧不出异样。 卫恒赶紧瞥了眼周围往这边投来视线的众人,忙和沈倾言走到一起招呼起众宾客。 待行出一段路,方才还乖乖让他揽着走的人喃喃了一声:“长兄……” “我在。” “酒、”江望津不需他回答,兀自说,“难喝。” 江南萧赞同他的话:“嗯,难喝。” 江望津感觉喉咙还是一阵火辣辣的,酒液的味道难以入口,到现在都还没散。 说话间,江南萧已带着他出了前院,手上稍一用力就把人稳稳当当抱了个满怀。 江望津几乎挂在他身上。 冠服上沾染着淡淡的熏香,是青草的气息,同时还混杂着丝丝酒液的味道。 “长兄、”江望津还残留着几分意识,只知道毫无意义地重复着唤他。 热气拂过江南萧颈侧,他的手缓缓收紧。 江望津又说:“仲泽。” 听到他醉了便开始叫自己的字,江南萧心中柔软,又有些好笑。 “仲泽……仲泽、仲…泽……” 江南萧轻声问:“就这么喜欢?” “长兄…取的。” 江南萧喉头不自觉耸了耸,“嗯。” “长兄的字……” “君胤。” 江望津缓了几息,醉酒后的大脑有些混沌,但他还记得,长兄的字分明不是这个…… 君,尊也。 倘若江望津现在是清醒的,必然能够意识到什么,但他脑子此刻半点思考不了,只无意识顺着他的话唤了声,“君胤。” 江南萧呼吸凝滞,覆盖着喉结的那一片肌肤都泛起红意,“再叫一次。” 他脚步加快,往茗杏居疾速而去。 江望津还在醉中,江南萧说什么,他就顺着往下,“君胤。” 从未有人唤过的字。 被人用微软的嗓音唤出来。 江南萧甚至用上了内力,脚下生风般。 卧房的门‘砰’地一声打开,门板发出一声脆响。 不知谁的呼吸声震耳。 江望津被放到榻上,他被门板发出的动静给震了一下,睁了睁眼。 只见一人压在自己身上,呼吸撒在颈侧。 熟悉的冷冽气息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是谁,意识有片刻地回笼。 “长兄?” 江望津喊了声。 江南萧抬起眼,眸底泛起一丝血丝,盯向他。 江望津混沌的意识让他生不出任何危机感,只是道:“我有点难受,口渴。” 酒水撕咬着舌根,让他嘴里一片干燥。 江南萧:“很渴吗?” 江望津点头。 江南萧终于起身给他倒了杯水过来,江望津醉得厉害。 听到耳边有人问他,“想不想吐?” 江望津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去理解,而后摇头。 一杯水喝完,那个声音继续:“还渴吗?” “有,一点……” 江望津的脸被掰了过去,对上一双深邃的眼。 “还想不想喝?” 江望津看清眼前张合的唇,逐渐靠近。 他如同被诱惑般。 凑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朝代架空,可能会出现各个朝代设立的官名 *及冠礼流程来源百度 第 50 章【VIP】 前院依旧人声鼎沸,硕丰帝的那道圣旨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有沈倾言和卫恒从中协调, 一时倒无人注意到这场冠礼的主人不见了踪影。 与这里的喧闹不同。 茗杏居中下人们全都去了前院,此处安静一片,连鸟鸣声也无。 卧房内。 江南萧将距离拉到一个极近的位置,而后不动了。他盯着慢吞吞贴过来的人,眸底灼热。 江望津刚凑到一半就顿住了,脑子缓慢运转着。 他还想喝水。 这个不是…… 接着,是一道低笑声响起。 然而下一刻,后脑倏地传来一股大力将他往前带去。 江望津的唇被叼住。 醉酒后的反应略微迟缓,他的大脑逐渐缺氧。 江望津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来了,呼吸被掠夺。 不知过去多久,江南萧抱住昏睡过去的人,轻喃了声:“身子还是太弱了。” 说话间,指腹颇为怜惜地在对方眉眼上轻触。 一下又一下- “你舍得回来了?”待江南萧再出现时,沈倾言上前,“仲泽呢?” 江南萧言简意赅:“睡着了。” 沈倾言抬了抬眉毛:“这就睡了。” 不吵不闹的,好乖。 他这般想着,撇了眼江南萧平静的面色,心中起了一丝玩味,索性说了出来,“仲泽喝醉后很乖。” 话音落,沈倾言仔细观察后者表情。 却见对方脸上似乎有一瞬的停顿,而后低低‘嗯’了声。 确实乖。 被他捧着脸亲得满目水汽,面颊绯红都不见有一丝闪躲。许是酒意上头亦或是太渴,根本不知在做什么,甚至主动探出了舌尖追寻他口中的津丨液。 江南萧眸中晦暗。 沈倾言先是诧异他竟回答了自己,转而瞥到他漆黑一片像是酝酿着风暴的眼底,暗道这才对嘛。 换作是他,有这么个宝贝弟弟可不得护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觊觎。 众人见到江南萧出现,不少人想上前攀谈,却又碍于对方身上丝毫不加掩饰的威势,因而过来打招呼的只寥寥几人。 太子与其他皇子自是不惧,却也自持身份并未主动过来,他们周遭亦围着不少京中勋贵子弟。 蔺琰倒是前来问了一句,“江都统,望津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方才两人一同离开,眼下回来的却只有江南萧一人,身为这场宴席的主人却不在,蔺琰视线往某个方向扫了眼。 江南萧撇向他。 这时,一个声音从远处响起,“七殿下!” 蔺琰顿了下,转头就见平远侯世子邬岸摇晃着走来,双手各捧了个酒杯。 邬岸上前,脸上仍带着几分酒意,“方才就想同七殿下畅饮一番了,七殿下来来来。” 蔺琰皱了皱眉,还是将酒杯接到手中,一转眼,哪里还有江南萧的身影,他心中郁燥难言。 接下来,不仅江望津的身影未再在宴席上出现,便是江南萧也只是又露了一面便又消失了- 再次宿醉,这回兴许是实实在在被他喝下去了,江望津醒来时一阵头疼。 他撑着床沿坐起身,床幔被撩开,外面天光大亮,光线头进来。 直到看见身上被换过的亵衣,江望津只略略愣了下,而后就捂着额头拧眉低低丨吟了一声。 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 “醒了?” 江南萧走进屋中,手上还端了一碗米粥。 江望津点头。 江南萧视线扫过他面庞,停了一瞬,他把米粥放在桌上,而后过去将人捞到自己怀里,“头疼?” 闻言,江望津默然片刻,继而轻声说道:“好疼……” “我给你按按。”说罢,江南萧在他额角轻轻按揉起来,力道适中。 江望津登时舒服地眯起眼,“哥,你这个也学过?” 江南萧:“嗯。” 习武之人对实、需、透三劲可算是修至臻境,对穴道方面更是知之甚详。 江望津被他按得好受了许多,鼻尖嗅了嗅,抬手抓住江南萧的手腕,“可以了,我想喝粥。” 昨日一杯酒就倒了,他现在只觉腹中空空。 起身时江望津瞥见床头放着一枚通体银白的玉佩,触手生温,他握在掌中,抬眼望向江南萧,“这个是……” “你的及冠礼物。” 江望津眸光闪动,指尖在玉佩上轻抚,玉佩表面镌刻着繁复的纹路。 他定睛,仔细辨认道:“胤?” 什么意思,江望津再次看向他的长兄。 江南萧低眼,没说话。 江望津捏着玉佩,反复在那个‘胤’字上摩挲,透着淡粉的指尖缓缓移动,而后他就被扣住了手。 “昨日之事,都不记得了?”江南萧指腹捻了捻他的手指,轻声询问。 “我记得、”江望津话音顿住。 江南萧眼神暗了暗。 随即只听他继续:“我醉了,之后就不记得了。” 连要水喝的事情都忘了。 江南萧沉默片刻,“嗯,起来洗漱。” 江望津心下有些疑惑,但并未问出。 待江南萧前往书房,他才召了燕来过来,“昨日发生了什么?” 燕来听他问起,表情茫然一瞬,“昨日不是世子的及冠礼吗?库房多了好多礼!” 江望津一一听着,而后又找了林三过来。 林三:“世子醉后大公子带世子回房,照顾了世子一夜。” 至于房中发生了什么,就不是他能知晓的了。 江望津指尖颤了颤,“嗯,你去吧。” 不多时,赵仁前来。 “世、哦,侯爷。”赵仁笑得合不拢嘴。 江望津无奈一笑。 若是可以,他亦不想当这个侯爷。 赵仁见他兴致不高,“朝服尚衣局那边已经送来,侯爷可要试试合不合身?” 江望津既承袭了爵位,上朝一事必不可少。 不过他只需每月的初一、十五前去即可。 巧的是,明日便是十五。 江望津明日就要同长兄一起前往朝中上早朝,他道:“那便看看吧。” 赵仁很快让人把朝服送过来,江望津回房换上。 少顷,只见他一袭蟒袍加身,整个人瞬间气度大变,凛然而不失内敛,颇具压迫力。隐隐约约间,有几分深沉冷锐的意味,仿佛久经朝堂风雨,大权在握的天子近臣。 燕来差点看呆,“世、世子好像大官啊。”他梦想中的大官就是这样。 话音刚落脑袋就挨了一下,赵仁纠正他:“还叫什么‘世子’,该叫侯爷了。” 燕来:“哦哦,侯爷!” 赵仁道:“侯爷本来就是大官。” 燕来讷讷点头,一瞥眼,便发现原本站在旁边的林三此刻离他们两丈远。 他没忍住瞪过去,只见林三露出看傻子的表情,继而站得更远了。 江望津见状不由轻笑,他一笑,身上的锐气顷刻就散了大半。 抬眼间便瞥见立在院中的身影,眼中的笑意愈浓,“长兄。” 江南萧看着他。 玄上纁下的侯爵朝服,束带将那截细腰完全勾勒出来,单是站在那里便足以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那双清润的桃花眼半弯,仿若洒满细碎星河般,令江南萧呼吸都微微一凝。 半晌,他才抬步走过去,低低开口:“怎么换了这身。” 江望津垂眸扫一眼自己的穿着,“赵叔说朝服送过来了,让我试试。” 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江望津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看。”江南萧道。 江望津闻言,耳尖一红。 江南萧看着江望津。 一旁的赵仁早已拉着燕来一起缩到了林三那边,谁也没有说话打扰二人。 “头还疼不疼?” 江望津听见他问,心说他疼不疼长兄应该最清楚才是,于是摇了下头,“不疼。” 最后,他被对方盯得实在有些受不了,去把朝服换了下来。 直到进屋的前一刻,江望津都还能感觉到他长兄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他想- 翌日寅时,江望津还是换上了那身厚重的朝服,这是他重生后首次去上朝。 上一世的他不知在那庄严辉煌的金銮大殿上走过多少回,如今重回旧地,江望津心情一时复杂。 正想着,房门被敲了下。 江望津:“进来。” 江南萧走进门,见他已经换上朝服,“用罢早膳再去。” 朝会卯时才开始,不用点东西垫垫肚子,届时朝会恐站不住。 江望津点头。 两人一同坐下,因时间尚早,江望津并未用多少,江南萧看了他一瞬。 一刻钟后,两人一起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江望津有些沉默。 “紧张?” 江南萧问他。 江望津敛下眸,说紧张其实不然,他是害怕了…… 他怕曾经的日日夜夜,那些为成大事辛苦操劳的所有付出,虽早已成了记忆,但仍旧扎根在他心底。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情绪,江南萧抓过他的手,江望津偏过脸。 江南萧唇角挑了下,问他:“想不想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 “什么?” 江南萧:“你醉酒后。” 说到这里,江望津思绪稍稍从过去拉了回来,顿时又回到上一次他喝醉后。 江望津抿抿唇,为防听到从长兄口中听到打趣自己的话,他率先道:“我知道……长兄、又给我换……过亵衣了。” 简短的一句话,江望津吐字艰难,断断续续说出来,耳根瞬间染上一抹薄红。 与此同时,他的耳尖被轻轻碰了下。 江望津往旁边靠了靠,但他的手还被抓着,未能远离多少,他睨了眼江南萧,神色肃然。 江南萧眸中噙着笑,缓声道:“除了这个。” “除了这个?” 江望津有些茫然。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江南萧低低‘嗯’了声,“还有呢?” 江望津仔细回想,片刻,他才道:“我不记得了。” 江南萧未再开口,似乎在等他自己想。 见他不说,江望津遂又回忆了一遍。可惜他的酒量是真的不好,即使再努力也没法回想起那日醉酒后发生过什么。 于是他只得询问:“还有什么?” 江南萧并未回答,目光凝在他唇上,忽地道:“渴不渴?” 江望津一滞,“有一点。” 江南萧给他倒杯水。 江望津接入手中,缓缓啜饮。 坐在对面的江南萧亦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一起一伏。 “现在可以说了吗?” 江望津放下杯子。 那日…… 发生了什么。 江南萧:“过来。”这道声线低沉舒缓,犹如蛊惑般。 “我告诉你。”他说。 江望津仿佛受到蛊惑,起身往前,微微弯下腰,两人之间瞬间只剩咫尺距离。 江南萧亦倾了倾身子。 江望津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呼吸略有些发紧。 “长兄……”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啦,二更可能也要缓缓 第 52 章【VIP】 两人鼻息交缠,江望津合着的长睫不住地抖动,江南萧顿了下。 末了,他坐到人身侧,低声道:“我给你上药。” 江望津睁眼,缓慢点了下头。 药膏很快被拿过来,宽大的朝服袖摆被一点点重新撩起,江南萧抬起眼,“自己抓着?” 江望津扬起手去捞住那截袖子。 他皮肤薄,白皙肌肤上的那块淤青显得有几分触目惊心。江南萧眼眸微垂,而后距离拉近,很轻地吹了一下,仿似生怕稍重一些便会使对方的疼痛加剧。 江望津并不觉得疼,只是气息吹拂时很痒,他不禁抽了下手,然而却被紧紧扣住。 江南萧抬了下眼,声线微沉,“别动。” 话落,指腹在他腕间轻捻了下。 江望津坐着不再动作,由着对方给他上药。 “会有些疼。”江南萧道。 磕碰出来的伤处辅以内劲将里面的淤青揉散,疼痛不可避免。 江望津点头,“我知道。” 小小的一管软膏被打开,修长的手指勾了一小块。脂膏落在手上带来冰凉的触感,同时还有些痒。 江望津吸了口气。 “疼?” “不疼。”江望津先是回了一句,而后又说,“长兄不是知道?” 他顿了下,说出自己的感觉,“只是感觉有点凉。” 江南萧‘嗯’了声,眸光从他脸上扫过,垂眼,“忍着。” 话落,他手上稍稍发力。 脂膏带来的凉意是散了,可被撞到的地方却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疼,江望津眉头皱了皱,忍着没有出声。 江南萧也能觉出手上传来一阵痛感,他看向江望津,后者唇线紧抿,而后咬着唇似在忍耐。 “阿水。”江南萧突然开口。 江望津眨了眨眼,看向他。 江南萧轻声道:“别咬。” 闻言,江望津松开了咬着的唇,方才被他咬住那处已泛起薄红,染了丝艳色。 江南萧眸色微暗。 江望津的注意力被手肘上的痛意吸引,并未察觉。药膏很快被揉散,开始缓慢发起烫来,他也感觉有些热,可能是疼的,后背沁了层汗。 “好了。”江南萧终于松开他。 江望津收回手,眼底似润了层水光,是真的被疼到了,比起先前在马车上被磕的那一下还疼。 “我回去上值。”江南萧站起身,盯着他的发顶道。 江望津这才略微抬眸,眼中覆上的那层水色尽皆显露,被跟前人收入眼底。 “长兄早些回来。”江望津缓了下,道。 江南萧抬指从他眼尾扫过,“等我回来。” 江望津怔怔看一眼他离开的背影,心思忽而浮动了瞬。 他抬手捂了捂心口。 思绪好似……有些乱。 心跳快了许多,像是坏掉了- 江望津将朝服换下。 没过多久,杜建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邬岸。 “那人果然是偷儿!”邬岸坐到他对面,毫不客气地抓起水壶往嘴里猛灌了一口。 江望津坐着等他继续。 邬岸喝够了水,“我们到衙门的时候,正好碰到那个被抢的小可怜。”包袱里都是些破旧之物,连小石子都装进去了,在他眼中可不就是小可怜吗。 “原是那人与偷儿在路上遇见,对方长得倒是可以,眉清目秀的。穿着虽然简单,看起来却跟谁家走丢的小少爷似的……所以那偷儿听见对方包袱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后还以为是银两,就把人给偷了!” 没想到不是银两便算了,他还因害怕被追上慌不择路地撞上侯府马车,被江望津一眼识破。 江望津点头。 事情跟他猜得相差无几。 “不过那个小可怜好像认识江都统的护卫。”邬岸摸着下巴。 这时,站在一旁的杜建才向江望津道:“回侯爷,那人是容舒,他想向侯爷道谢。” 说到这,杜建也有些纳闷。对方不是应该待在普陀寺中,怎么下山了。 江望津气息微凝,“不必道谢。” 杜建沉默片刻,“他好像……跟来了。” 因他们是驾车回来的,所以提前回到侯府。 容舒则是步行。 江望津拧眉,他冷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侯府的。” 杜建一怔,接着垂首:“是。” 他下去吩咐人把府门看牢。 邬岸不由多瞥了江望津几眼, 总觉得瞬息之间,对方身上的气息便冷了些许。 是和那个叫容舒的人有关? 接着,江望津吩咐林三去看看燕来在哪,而后命人端来茶点。 不知主子何时回来的邬岸虽想瞧个热闹,但还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胆,小坐片刻就起身离开了侯府。 走出侯府大门,邬岸远远便瞧见一个抱着包袱,身穿粗布衣裳的少年蹲坐在街角,目光牢牢锁定着江府,眸中有几分希冀。 看到从侯府出来的邬岸时,容舒眼睛亮了下,再确定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后又黯淡下来。 他想找那个模样好看的公子,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即使他们之间真正算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可在冥冥之中他却觉得自己就该跟在那人身边。 纵然是当牛做马,他也愿意。 在普陀寺住的这段日子容舒听说了自己能留在那里的原因,于是念头更加深刻。 他知道对方是江府世子,入京后只需稍稍打听即可知晓城东侯府,那里就有他要找的人。 容舒还打听到,对方已经不再是侯府的小世子,而是侯爷了。 那样的人物……不是他能够妄想的。 容舒也觉得自己这样低贱的人配不上对方。 他只想着,要亲口同对方说一声谢谢,说完他就离开。 不承想刚入城不久,他的包袱就被抢了,容舒没追上那人。 即便他如今在普陀寺中住下,可以吃饱穿暖了,但体力依旧不支,只能前往衙门报官。 让容舒更没料到的是——他遇到了杜建,是之前在小世子的院中时见过的一个侍卫。 对方又帮了他。 容舒毫不犹豫便跟来了侯府,但以他这样的身份俨然连侯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容舒想了想,遂行至侯府对面的街角蹲坐下来。 他眼中的固执太过明显,邬岸撇了眼就收回视线,原本往平远侯府走的脚步一转,朝兵部走去。 容舒见不是小世子要出府,默默又把眼神收了回来。他窝在墙根下,看起来格外可怜,执拗非常- 江南萧回府时便有所察觉,眼神往对街扫去,一抹戾气闪现。 脑海中响起邬岸那句带着几分不怕死且调侃意味十足的话——‘主子,又有人惦记上侯爷了’。 简直不知死活。 “大公子,您回来了。” 这时,早一步收到消息的赵仁笑着上前,恭敬道,“世子正在等大公子一起用膳。” 江南萧神色稍霁,抬脚往茗杏居行去。 身后,赵仁站在大门处也望了眼对街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团的人。 这孩子看着不错,怎么脾性如此倔,不让他进府居然跑到对街就蹲了下来,也不知能蹲多久…… 想着,赵仁连忙追上去。 待江南萧走入小院,跟着过来的赵仁立马领着人去把膳食端来。 江望津看向进门的江南萧,“长兄。” 两人刚坐定,膳食便一一摆上桌。 江南萧撇了眼桌面,盛了碗粥放到江望津跟前,开口:“晚点…再上一次药?” 今日是江望津药浴的日子。 待药浴完,手上的淤青定是要重新上一次药的。 他点了下头。 用罢晚膳后约莫半个时辰,浴桶被抬入屋。 江望津药浴,江南萧则守在隔壁,每隔几息便在墙面上敲一下。 声音不轻不重,江望津每每都会回应一句。 他并未在浴桶泡太久,出来后便穿好了衣衫,不多时房门就响了。 江南萧踏着满屋水汽走入。 “先烘干头发。”他道。 江望津正欲往小凳那去,刚走出两步就被江南萧叫住。 “去榻上。” 江望津看向他。 江南萧神色如常,“榻上舒服些。” 两人一起往榻边行去。 江南萧拢起他的长发,一点点将之烘干,待乌发干透,继而又将膏药取出。 江望津盘膝而坐,长兄靠在他身后。 呼吸有点热,兴许是房中水汽太浓,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草药气息。 “长兄,我转过来吧。” 两人面对面的话,更加方便上药,然他刚一动作就被按住了肩膀。 江南萧低语:“就这样,不要动。” 江望津:“这样不方便。” 江南萧沉默几息,“那你转过来。” 江望津转过去的刹那,如波涛般汹涌起伏的思绪骤然浮起。他猛地抬眼,心头便颤了下。 江南萧眸底煨热。 “仲泽。”他道。 江望津屏住呼吸。 “帮帮长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熬通宵码的二更,今天写不动啦,我们明天见噢~- 上章红包已发~[有延迟,得等几分钟才能收到噢] 第 55 章【VIP】 再次看见上一世指控他的罪证之一,江望津也没想到自己会就这样昏过去。 毫无征兆的,那一瞬间的心悸让他难以为继。 甚至于昏迷时那种绞痛的感觉都仍然伴随着他,没有半分安宁。 江望津脑海再次被上一世的记忆占据。 旧梦重现,他身心都在为此遭受巨大的折磨。 早在这画卷出现之前,江望津便已能确定自己的流放与沈家并无干系——当初他与沈倾野之间亦只是他二人之间的事。 无关其他。 他清楚这一点,也能够做到慢慢放下。可容舒的背叛、以及蔺琰的步步紧逼都让江望津没办法那么快释怀。 以至于还未能完全摆脱那份前世一直笼罩他到死的阴影。 直到醒来的前一刻江望津都还是处于那种前世与今生记忆交织着的混沌状态。 然当他睁开眼,眸中的惺忪还未散去,继而便见一个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 不必多想,只需一个隐约的轮廓他就能分清。 是他的长兄。 但。 对方在做什么…… 江望津眸底先是流露出几分茫然,而后是无比的震惊。 他的嘴唇被迫张得更大,方便对方完全地进入,呼吸错乱。 每一寸都被对方唇舌扫过,不留一丝缝隙。 江望津指尖无意识抓紧了被褥,刹那间有种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感觉。 待看见长兄眼睫一动,他第一时间重新便闭上了眼, 脑子里一团乱麻。 江南萧盯着身下的人,鼻息似有不稳,他眸色瞬间深暗,舌尖舔过他上颚,一寸寸轻舐着。 在他动作的一刹,江望津身子变得僵硬了瞬,耳边亲吻时发出的声音不断。 江南萧微微侧过头,调整了一下角度,逐渐往更深处掠夺。 许久许久,久到江望津感觉整个口腔都变得麻木,他才被放开。 房中发出一声清脆又令人羞耻的声音。 终于好了。 江望津心弦竟是微微放松下来。 直到耳旁传来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你醒了。” 江望津犹如瞬间被定格般。 江南萧:“不醒的话,我再亲一次?” 此话一出,江望津立时便睁开了眼睛,顷刻便同江南萧低下的狭长凤眸对上视线。后者漆黑的眼里似藏了几分未能得到满足的侵略性,强势地将他锁定。 他说不出话来。 江南萧抚了抚他鬓角,态度自若,“我去给你拿药。” 江望津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还有些恍惚。 自己方才果然还是在做梦吧。 缓了片刻,江望津坐起来,刚靠到床头,江南萧就回来了- 江南萧行至榻边坐定,在江望津的注视下执起勺子。 眼看一口药喂过来,江望津呼吸屏了屏,出声道:“我可以自己喝……” 江南萧垂眸凝视他,没有动,嗓音低缓,“不是还难受?” 江望津抬起眼,只听他长兄又继续:“我喂你。” 可能是对方的眼神实在过于灼热,或者是……方才的那一幕给他造成的冲击太大,江望津还是没再坚持,任由江南萧一点一点把汤药喂进他嘴里。 汤药入口的刹那,口中顷刻被苦涩占满,江望津却毫无所觉。只依稀还能忆起刚刚被吮丨吸时的感觉,汤汁浸过那一块舌尖早已麻痹。 此时此刻,他心中有满腹的疑问想要出口。 长兄方才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亲他…… 江望津睫羽微颤,很快一碗汤药下肚,唇角似沾上些许,他正欲舔去。 却见长兄忽而抬指,江望津唇边落下一只温热的指尖,下意识伸出的舌丨尖不及收回,两者猝不及防相撞。 江望津一怔,他呆了呆。 紧接着,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他舌丨尖上轻轻一压,又像是勾丨颤了瞬,一触即分。 江望津再度僵硬,而后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热发烫。 江南萧眸底闪过一丝笑意,旋即去将药碗放下。 在他身后,江望津已经完全思考不能了。 长兄方才…… 在做什么。 江望津还没想明白,江南萧便已折返,“进去些。” 说罢,他不等对方反应,径自抱着人往床榻内靠了靠,继而跟着上榻。 及至两人并排坐在榻上,江望津被他的长兄揽入怀中,他这才缓慢回神。 “长兄, 你……” “嗯?” 江南萧搂着他,江望津贴在他胸膛,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说话时传来的振动,他耳根也跟着烧红,完全忘记了反应。 从醒来到现在,江望津一直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好像在做梦。”他涩声道了一句。 话落,肩头就被握住。 江南萧把他捞起来,两人四目相对。 “做梦?” 一场刺激,江望津的眉宇间又被病气缭绕,此刻的他表情略微恍惚。 “你觉得,是在做梦?” 江南萧盯着人,一字一句问。 心中是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心疼。 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紧。 可若不这样做,他日夜难寝。 江望津察觉出他语气中的不对,眸光渐渐凝聚,在看清长兄眼底的那丝占有欲时,不禁心头一跳。 他想躲,却被牢牢桎梏着。 “长兄……” 他不知如何是好。 每当面对长兄,江望津都无法腾出任何一丝哪怕一毫的注意力分给其他事情,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个人占去。 就好像…… 他的身心都被这个人占满了,完完全全。 但江望津依然无法做出回应,仿若求饶般。昏迷后的他语气虚弱,似是稍一用力便能把人弄伤,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可怜极了。 无端惹人怜惜。 江南萧心潮起伏, 他缓缓说了一遍,“觉得是梦吗。” 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仿佛是在预示着什么。 江望津略微抬眼。 房中光线昏暗,烛灯摇晃。 然而片刻后,江望津什么也看不见了。 高大的身躯朝他俯身而来,将整个视野掩盖。 与此同时,床幔悄然滑落而下,彻底把烛光遮去。 看不见的一刹,江望津是慌张的,但是很快他就顾不得这些了。 湿丨热的唇舌毫无预兆地再次覆上来,口中的每个位置都没有被放过,粘丨腻的声音以及不知是谁的喘丨息声响彻整个榻间。 双肩被固定住,被丨迫丨承丨接着对方的亲吻。 江望津眼眶一热。 他被长兄的唇丨舌彻底地占丨有了。 时间的流逝于他们而言无关紧要,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 只有他们,也只剩他们- 江望津抓着江南萧,呼吸变得不畅。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这一刻窒息而亡时,一股气被渡过来,他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然迎接他的又是狂风骤雨般的吻。 好半晌。 江南萧给他抚着心口,让江望津靠在他肩头,不发一言地等着人缓过神来。 江望津本就不甚清楚的脑子愈发混乱。 还有些发晕。 长兄亲他了。 又一次亲他了…… 这冲击不亚于他在与长兄通感后, 他第一次感觉到长兄在做那事。 江望津又缓了好半天。 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自己被长兄守着、护着、拥着。 这是他的长兄。 江望津想着,那只带茧的手又落在他眼尾,为他捻去他眼角的一抹水光。 “别哭。” 江南萧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听在江望津耳朵里,好似在告诉他对方为何变成这样。 莫名羞耻。 “我、没有……”江望津缓缓说。 他的嗓音也没有好到哪去,同样沙哑得不行。 江南萧低笑一声,“嗯,没有。” 明显是哄人的口吻。 江望津慌乱的一颗心却是慢慢安定下来。 他放松了身体,江南萧似有所觉。 “阿水。” 江望津一顿,“嗯。” 江南萧大掌在他后背摩挲,“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吗?” 是江望津先前的问题。 而江南萧已给出他的答案。 只不过,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江望津的意料。 不像是做梦了。 可他宁愿是在做梦。 “我们是兄弟。” 他们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江望津低下头,仿似做错了事般,慌乱又无措。 即使不是他做的,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做错了。 无形之中宛若覆上了一层枷锁。 有时候,会被压得喘不过气。 “是兄弟。” 江南萧给予回应。 江望津试图把头埋得更低,但他被抬着下巴,眼神朦胧,看不见任何事物。 透着红潮的面庞却被另一人清晰捕捉,可怜又可爱。 江南萧忍不住,再次亲亲他的唇。 “但你我也并非亲生兄弟。”江南萧继续道。 江望津:“可是、” “没有可是。” 江南萧舌尖扫过他唇缝,偷得一个吻。 江望津仰头,被动接受。 他一碰即离,低唤:“阿水。” “嗯。” 江南萧五指穿过他发间,“仲泽。” 这个由长兄为他取的字重又跃入耳中,江望津轻轻应:“嗯。” “你我并非亲生,所以……可以做任何事情。” 江南萧的一字一句落入江望津耳中。 他思维迟钝,只能重复长兄的话,“任何事情?” “对,任何事。” 江南萧声调不紧不慢,“以后,我慢慢教你。” 他轻声说着:“我的仲泽不需要有任何压力。” “你亦不必担忧,所有的事情,皆由长兄为你扛着。” 那层压在江望津身上的枷锁一点点松懈,被一只宽大的手掌解开。 他脱离了束缚。 江望津试图看清江南萧的模样,“但……长兄为什么要那样……” 那样的长兄。 让他有些害怕。 一种…… 不知名的畏惧。 “还不明白吗?”江南萧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双眼,喉结一滚。 “心悦你。” “想让你与我在一起。” 第 56 章【VIP】 心悦他…… 想与他在一起…… 江望津视线于黑暗中追寻,心跳如擂鼓般,细细密密。 耳畔仿佛还在回荡着长兄的话,久久不散。 江南萧看着他满是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格外珍惜地将人按进了怀里。 “不必急着回答。” 江南萧嗓音重又变得舒缓,“先把身体养好。” 江望津默默听着,手脚无处可放,脑子更是无法思索,醒来过后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迷幻。 闻听此言,他无端紧绷了瞬,而后又有些放松。 及至对方的下一句话传来。 “但,待你好全,”江南萧话音低沉而有力,“我要知道答案。” 答案…… 江望津抬了下头,想说什么,又被止住。 “先睡。”江南萧道。 简短的两个字,莫名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温热的气息拂面,江望津缓慢闭上眸子。他整个人陷入江南萧怀里,不多时便阖目睡了过去。 房中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江南萧抱着人许久,方才慢慢把人放下。 又过了半晌,床幔被撩开,他从中走出。 从回府到现在他一直守着人,寸步不离,及至看见人醒来后心下才有片刻安宁。 江南萧平复心绪,再次撇了眼身后的床榻,这才离开。 另一边,杜建早已捧着画卷等候许久,见到江南萧后立即半跪下行礼,“主子,那幅画取来了。” 江南萧接过,遂将画卷打开。 水墨绘成的身影入眼,他的眸光瞬间黑沉一片,握着卷轴的手掌逐渐用力,手背条条青筋迸起,似乎要将之捏碎。 杜建低着脑袋,后背隐隐冒汗。 主子的怒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杜建心里直打鼓。 然而出乎预料的,江南萧看过后就把画放到了桌案前。 杜建诧异抬首,正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面凛然的杀意浓烈得让他心惊,他连忙道:“属下已联系上影阁的人,开始搜寻这画卷主人了。” 江南萧沉声道:“计划开始吧。” 杜建猛然抬眼,继而飞速把头再次垂下,喉咙发紧道:“是。” 直到走出房间一大段距离,他的脚步都还是沉重的。 计划……开始。 主子终于要出手了。 自那次计划提前,他们就早有预料。 而一切…… 全都因为侯爷。 杜建眼底隐隐浮现一丝兴奋。 这西靖,早就该物归原主了。 待杜建离开,江南萧便重新回到茗杏居,径直入了江望津房中。 床幔之中,他蜷缩着身体,走时分明睡得好好的,眼下却是眉头微皱,十分不安的模样。 江南萧动作小心翼翼地上榻,熟练地把人捞进怀里,指尖抚过后者眉心。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江望津眉宇这才缓缓舒展开来,接着,无意识地往身边人怀中拱去。 江南萧唇角微牵, 在他眉心落下一吻,继而搂着人渐渐睡去- 第二日,江望津醒来时,他仍窝在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 江南萧将人紧紧拥着。 江望津略略仰起脸,继而便看见长兄深深朝他望来的视线。 “醒了?”江南萧嗓音低哑。 昨夜的记忆一点点缓慢浮现,江望津眨了下眼,“嗯。” 他别过脸,耳垂露出抹绯色。 江南萧目光从上掠过,指尖一动,触上去。 江望津浑身一震,捂着耳朵往旁边挪了几分,“长兄、你做什么啊……” 江南萧轻笑,“想看看你还疼不疼。” 一晚上过去,江望津已经没有昨日那般难受,只是心脏略有几分滞闷感。 “你不是都知道。”他闷声开口。 江南萧‘嗯’了声,纠正,“那就是我想摸摸你。” 此言一出,江望津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一直蔓延至脖颈。 长兄真的是…… 江南萧将人捞回来,“好了,不逗你,起来用膳。” 江望津滞了下,“……嗯。” 两人相继起身,赵仁带着燕来打水进门,一看到江望津,差点老泪纵横,“侯爷,您好了。” 江望津点头,对他弯了下唇。 赵仁还想说什么,瞥见一旁的大公子,还是默默把话头咽了回去。末了,他又去将燕来的嘴捂住,“好了好了,去把膳食端上来, 侯爷晕……睡了这么久应当饿了。” 燕来眼巴巴盯了盯他们家侯爷,露出恋恋不舍的眼神,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赵管事拖走。 江望津则同江南萧一起洗漱,后者一如既往将巾帕拧干后递向他。江望津伸手去接,目光落在江南萧修长的手指上。 这双手昨日捧着他的脸,让他无法逃离。 江望津蓦然抬首错开视线,一转眼便同江南萧的眼神相对,心跳仿若漏了拍。 他迅速别过脸。 直到膳食被摆上桌,两人准备用膳时。江望津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嘱咐他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削薄的唇一启一合,脑中不自觉回想到这双唇的触感,还有……强势吻上他时,那种近乎野蛮的凶性。 江望津喉结轻轻滑了滑,略微出神。 江南萧:“不吃?” 闻言,江望津伸出手准备去端碗,紧接着就被扣住手腕,“小心烫。” 说话间,江南萧将勺子放入他面前的粥完中。 江望津微滞,“谢谢哥。” 江南萧轻笑一声,“嗯。” 江望津低眼,耳根染了层薄红,江南萧眸底笑意更深。 一旁侍立的赵仁也是一脸笑。 大公子将人照顾得这般精细,他看着都要忍不住赞一句二人感情好。 兄弟之间,就该是如此- 待江南萧去上值,赵仁让下人们过来收拾。 接着,他看向江望津昨日还苍白如纸,一晚过去稍稍好些的面色, 忍不住道:“大公子守在榻边照顾了您一整夜,待您是真的好。” 江望津此时正坐在书案后,手上还捧着长兄离开前给他倒的温水,闻言顿住。 并未纠正不是在榻边而是在榻上。 须臾,江望津轻轻点了下头。 “今日日头太大,侯爷就在此处歇着?”赵仁瞧了眼外面的天色。 如今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江望津颔首,“好。” 燕来见缝插针道:“那我也在这看着侯爷。” 赵仁睨他一眼,“那你可要看好了。” 燕来嘿嘿两声,点点头。 趁着赵仁准备下去,江望津将人叫住,“赵叔,昨日那幅画呢?” 赵仁一听便警惕起来,“侯爷想做什么?” 昨日侯爷就是看了这画才晕的,他生怕对方提出要看画。 江望津望着他。 赵仁顿了顿,还是道:“回侯爷,画已经被大公子带走了。” 长兄…… 江望津低眼,“我知晓了,你下去忙吧。” 赵仁观察他神色,离开房门前给燕来使了个眼色,让他警醒着点。 燕来神色肃穆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赵管事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但点头就对了。 见他点头,赵仁这才放心离开。 江望津撇向桌角放着的游记,又想到长兄。 他……该不该告诉长兄。 这个念头仅浮现了瞬,江望津很快便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昨夜。 长兄亲了他。 江望津呼吸稍重几分。 即此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侯爷,你是不是很热啊?” 江望津顿了下,转头扫向燕来,后者一脸懵懂。 他这不是热的。 是臊的。 江望津抿了抿唇,“不热。” 燕来挠了下头,兀自嘟囔:“那侯爷怎么脸那么红。” 江望津道:“燕来,你再去倒杯水给我。” “是!”燕来听到任务,立马颠颠儿地站起来给他们家侯爷倒水去了。 他一走,江望津松了口气,逐渐将心绪平复,开始思索。 昨日之事他已经让林三去查,势要将背后之人找出。 江望津虽不欲再次掺和朝堂之事,却也不想就此止步不前,不想在一次又一次的面对上一世的人和物时那般失态。 他需要克服,乃至战胜它。 从前的他孑然一身,如今…… 他还有长兄。 江望津眼睫垂了垂,心底浮现起昨日长兄说过的话。 长兄会为他扛着所有…… 心底暖融融的,又仿似被羽毛尖轻轻的,一下又一下地扫着。 有什么即将汹涌而出。 江望津心脏悸动了瞬。 和长兄……在一起。 这时,燕来把水端过来,他‘咦’了声。 江望津瞥他一眼。 燕来:“侯爷……你真的不热吗。” 江望津顿了下, “怎么?” 燕来挥起双手就开始比划起来,从自己的脸一直到耳朵再到脖颈,“这里、这里、这里……全都热红了啊!” 他的动作夸大,甚至还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语调。 江望津闭了闭眼,放下水杯,“燕来。” 燕来站直身,以为侯爷又有命令了,于是更大声道:“燕来在!” “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伺候,你先下去吧。”江望津委婉道。 燕来‘啊’一声。 江望津:“我要小憩一下。” 燕来立马噔噔噔跑到院外去守着了,正好撞到墙根下正在掰手腕较劲的林三和杜建。 他这一下撞了个结结实实,林三手上微滞,被杜建看准时机,猛地压下。 江望津听到院外燕来的惨嚎声,他一顿,而后神色如常地拿起一本游记靠在罗汉榻上开始看。 看着看着,倦意便涌了上来,江望津指尖松了松,游记从他手上滑落。 阳光明媚暖人,他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 江望津睡得模模糊糊间,好像有一道气息朝他靠来,直到距离很近很近。 他听到一声,“仲泽。” 有人在喊他。 是他熟悉的嗓音,江望津下意识应,“嗯……” “张嘴。” 他听到那人说。 江望津同样照做。 紧接着,又是一句。 “舌头,伸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 第 57 章【VIP】 江望津仿若置身梦中。 耳边的声音却又真实无比,他能够清晰意识到是长兄在唤他,因而……毫无抵抗。 几乎是对方的一个指令,他一个动作。 当最后一道话音落下,江望津微一动唇,炽热的呼吸压了上来。 他慢慢睁开眼,就见江南萧眸色深深地望着他,将他含吻住。 江望津陡然醒过神来。 江南萧见他睁眼,微微松开些许,只是最后在他唇上又吮了吮方才退开,哑声道:“醒了?” 江望津捂着嘴,红着耳朵往后仰了仰,“长兄……你做什么?” 江南萧盯视他一瞬,抬指在他耳尖捏了下,而后收回手神情坦然道:“亲你。” 话语风轻云淡,仿似他做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江望津揉着自己被捏过更显发烫的耳垂,一时没说话,心跳却乱成一片。 他不说话,江南萧便半撑在榻边看着,似乎在等他缓过神来。 半晌,江望津才问:“长兄怎么回来了?” 江南萧:“回来看看你。” 江望津略微疑惑地抬起眼帘朝他望去。 “马上就走。”江南萧低声开口。 说马上走,江南萧也没多做停留,片刻便离开了房中,仿佛他回来这一趟就是为了亲他。 江望津完全搞不清长兄是何意思。 明明说着他不用急着回答,却总在他毫无防备时…… 待江南萧离开不久,燕来探了个脑袋进门,眼角还带着丝泪花,“侯爷,大公子怎么又走了。” “我怎知……”江望津说到一半止住,“你哭什么?” 燕来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连忙窜了进来,叭叭开始告状,“林三要打我,若不是杜建把人搂着,他的拳头就要抡我脸上了!” 江望津一瞬忘了思索方才的事,开始琢磨燕来的措辞。 “搂……?” 燕来点头点头。 江望津诧异,林三竟让杜建搂着,接着就听到下一句,“现在林三不揍我了,转头就跟杜建打了起来。” 一边说,燕来面颊浮起一抹笑,仿佛大仇得报。 江望津起身,往院子外走去,果不其然见到林三和杜建打在一起。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招式皆凌厉非常。江望津虽是外行,却也曾在军营中出入过,渐渐看出些门道。 杜建眼见林三出手慢慢开始往他要害攻击而来,同样不再留手,二人仿佛俱都瞧出对方的路数,齐齐出招。一个落步劈掌,一个冲步横拳,瞬间缠斗到了一块,神色皆有几分棋逢敌手之感。 江望津见状拊掌。 那边听到动静战得入迷的两人瞬间分开,连忙跪下请罪。 他二人一时斗得忘情,连侯爷何时出来都不知道,“请侯爷责罚。” “不必责罚,”江望津叫起二人,“上次不是说让你二人比试,今日正好。” 杜建长松了口气,林三唇线紧抿,暗道自己失职。 江望津看着他们,忽地道:“你们似乎武功不相上下。” 林三和杜建纷纷皱了下眉,隐约觉得不止如此。 好像连招数上都有些相似…… 江望津亦看出这点,林三是父亲给他准备的人,杜建应当也是如此。 想罢,他不再纠结,准备继续看他二人比试- 一番比斗下来,林三和杜建竟战成了个平手,府上不少侍卫都听到动静往茗杏居而来,守在角落观看二人比斗。 燕来依旧端了张小凳坐在江望津脚边,围观林三、杜建的比试,喊得比谁都大声。 江望津一开始还看得入迷,但许是方才小憩中途被打断,不多时就伴随着周遭的嘈杂声,慢慢阖上眸子。 等他再次醒来时,比试早已结束,而自己也不是睡在院内亭中,而是回到了房间。 江望津撑着从榻上坐起身,心中正想着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却见江南萧从门口踱步而来。 两人目光相触,他低低道了声:“哥。” 江南萧走近,“嗯,怎么在亭中睡着了?” 江望津:“我也不知。”困意说来就来,不是他能够预料的。 江南萧似乎不甚在意,只是随口一提,上前后抬手将他睡乱的发丝理了理,道:“过几日我兴许会出去,你且在府中待着。” “要去哪?”江望津一顿,仰头看向他。 江南萧低眼,从他这个角度,能够清楚看清对方清透的桃花眼,轻启的唇瓣,以及……微凸的小巧喉结。往下,是一截白皙脖颈和略敞的衣襟露出来的精致锁骨。 尽数被他纳入眼底。 最终,江南萧视线锁定在那张粉润的唇上,眸色幽深。 江望津似有所觉,在对方俯身而来的刹那,往侧边闪躲了瞬。 江南萧眼底流露出一丝遗憾,而后道:“只是有事出去,你安心在家等我。” 江望津还想问什么,待触及他长兄那双明显带着几分没有得到满足的目光时一顿。心间霎时犹如落了颗火星子,似有燎原之势般,浑身都开始发烫。 他别开眼,“我知道了。” 江南萧掠过他微微泛红的颈侧,呼吸轻了轻,而后也跟着移开视线。 “明日休沐,可要出去散散心?”他问。 江望津看向他。 江南萧挑了下唇,将后一句话补上,“只有你我。” 沉默几息,江望津轻点了下头,忍着耳热道:“好。” 现今天气已热了不少,再过不久硕丰帝便要率百官前往鹿山行宫避暑,每年皆是如此。 翌日,江南萧便带着江望津前往西郊,此处也比之京中要稍稍凉快些许。 马车上,江望津和他分坐两端,但整个车厢就那么大,另一人的存在也分外明显。 不管他往哪个方向扫去,余光都能捕捉到另一侧的身影,好像他越是想要忽略,对方的存在感便愈发明晰。 江南萧仿若未觉,还在问:“昨日杜建同林三比武了?” 江望津迟疑着点了下头。 昨日分明是长兄把他抱回房的, 难道不知二人比武一事? 思索间,江南萧往他这边坐了过来。 清冽的气息拂过,江望津浑身紧绷了瞬,手被人捞了过去。 “长兄……” 江南萧皱了下眉,“有点凉。” 眼下已然入夏,身边的人手脚却还是冰凉的。 江望津自己不觉得,直到长兄的手包裹住他,指尖从指缝中穿过,烫得他有些发颤。 “就牵一下,不做别的。”江南萧低声说。 原本还想抽回手的江望津顿住,乖乖任他牵着了。 是真有点怕他长兄在车上做些什么,林三就在外面驾车,习武之人耳力过人,万一真的……会被听见。 意识到自己想太多的江望津不自觉拧眉。 江南萧:“脚凉不凉?” 声音自耳畔掠来,江望津回神,“还好,今日天热,不碍事。” 江南萧应了声,指腹在他手背摩挲,有点痒。 江望津唇动了下,“痒。” 江南萧:“嗯。” 话落,他力道重了几分,带着薄茧的指腹在他手背刮过,留下一层红印,转眼又散开。 江望津不再开口,侧颜沉静,看起来一幅镇定自若的模样。 江南萧失笑- 马车一路行至西郊的庄子,两人一起准备在此小住两日再回京。 第二天江南萧抱着人去看瀑布。 上次因着施无眠的出现,江望津没能好好看一回瀑布,这次江南萧径直抱着他入了水榭。 期间并未碰上什么人。 江望津也没有从他长兄怀里下来,一直被抱上了临水的楼阁之中,透过窗户还能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是瀑布飞溅下飘荡开的水汽。 “不可待太久。”江南萧道。 “我知道。”江望津朝窗外望去,从打开的窗棂穿过的烈阳洒在他精致无瑕的半边侧脸上,鼻尖都仿似透着光。 江南萧视线在他侧脸上落了几息,喉头缓慢滑动。江望津看着窗外,他看着江望津。 瀑布从山涧上飞流而下,落在下方形成的潭水绵延向前又汇成了溪河,零星还能瞧见几个游人在下方垂钓。 安宁又美好的氛围让江望津亦有种身心被洗涤的感觉,整个人都透着股放松,唇角亦不知不觉扬了起来。 “长兄。”江望津唤了声。 “嗯。” 江南萧坐在他一侧,“这么喜欢?” 上次他就问过了,对方说喜欢。 这一回,江望津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桃花眸中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喜欢啊。” 他喜欢山水之间独有的幽静,喜欢乡野炊烟袅袅的生活气,喜欢无拘无束…… 还有,长兄作陪。 江望津顿了下,掩饰性般转过脸,“长兄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吗?” 说罢,他想起什么似的,“抛开我身体不谈。”江望津犹记得,上一次自己提出的问题——若他们只是一对普通人家的兄弟会怎么样。 彼时,长兄回答说家里恐付不起他的买药钱。 江望津当时就被噎住了,往事历历在目,他决计是不想再被他长兄噎到了。 然而,这一次江南萧却并未这么回,只是也许久都未开口。 江望津停滞几息,稍稍回过头。 江南萧眼神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宛若实质于他脸上扫过,仿佛一寸寸轻抚了过去。 对视上的一刹,江望津呼吸凝了凝,出声:“长兄……” 江南萧像是这才回神,答道:“是很好。” 江望津露出个笑。 霎时间,整个屋子都好似亮堂了起来,江南萧眸光定定,仿佛只瞧得见眼前人。 “这样的生活很好,”江南萧又说一句,“有你,最好。” 江望津倏地怔住。 江南萧看着他,“仲泽。” 江望津似早有预料般,心下一悸。 “我要吻你。” 第 58 章【VIP】 “不要。” 江望津呼吸微滞,脱口便是拒绝,拒绝完他又看向了江南萧。 但见后者神情未有一丝变化,语气仍是不紧不慢,“为何?” 江望津气息有些紊乱,心乱如麻,片刻才道:“长兄不是说,等我身体好了再、” 他刚说到这里,江南萧就接口:“身体好了就可以了?” 江望津还未回答。 江南萧便再度出声询问:“什么都可以?” “长兄……”江望津无法,声音都低了几分,“你别问了。” 自那日长兄对他表明心迹后,江望津不是没有认真思考过。 可,在他所有的设想中,也从未有过任何一种想法——自己会同长兄变成那样的关系。 即便他们并非亲生兄弟。 但男子与男子…… 江望津亦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下意识便觉不妥,可若那个人是长兄的话…… 江望津心口都像是发起烫来。 正想着,下一刻他就被人拢入了怀中,江望津伸手抵在两人身前。嗓音自头顶上方响起,江南萧的声线低沉磁性,缓缓道:“不动你。” 说罢,他把人打横抱了起,“该回去了。” 江望津闻言,慢慢地将手抬了抬,勾到了江南萧脖颈间,一点点靠在对方胸膛前,听着耳畔沉而有力的心跳声。 莫名的,他也跟着躁动起来。 江南萧一路又抱着他回了庄子。接下来的两日,他们午膳后都会去一次水榭边,其他时候便待在庄子上。 期间江望津还提着篮子,带燕来去院中摘菜。后者跟个被关久了的兔子般蹦蹦跳跳地窜来窜去,惹得院子里的小管事频频擦汗。 回去时,篮子被江南萧拎着。 “今日想吃什么?” 江望津听出他长兄语气中似有其他意思,不由问:“长兄是想……自己做?” 江南萧微扬了下唇,“对。” 江望津沉吟。 少顷,他道:“那……能吃吗?” 江南萧瞥他。 对上他看来的视线,江望津冁然一笑,拎起沾了许多泥点子的下摆抬腿便跑。 江南萧被他的笑意晃花了眼,缓了几息方才提步追上去。 两人体力悬殊,加之江望津这些日子虽修养得还不错,可到底是身体底子不好,很快就被追上。 江南萧单手便将人拢进了怀里。 “不能吃。”他低低道。 江望津挣扎,笑着回:“那我不吃!” 江南萧哼笑了声,把他扣得更紧。 行动上似在说他不吃也得吃,江望津挣扎不脱,只能被人一只手拿菜篮,一只手抱着往前院走去- 江望津还是吃上了对方做的菜,是他守着人做的。 出乎意料的,味道不错。且江南萧做的多是药膳,似顾虑着他的身体。 “长兄……是特意学的吗?”江望津尝了一口鲫鱼汤。汤汁奶白浓稠,鲜而不腻。 江南萧不答,挑着唇看他,“好喝?” 江望津点了点头。 “下次再熬给你喝。”江南萧道。 这一次不比上回,在庄子上住的两天,江望津觉得他和长兄仿佛真的是一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兄弟,日子平淡却温馨。 同时,江望津觉得,自己好像也愈发离不开长兄了。 若真的与长兄在一起…… 似乎也没什么。 两人回京时,他重新窝回江南萧怀里。 无形之中,二人关系更为亲密。 江南萧指尖在他颊边轻抚,江望津眼睫扇动两下,还是忍着。直到对方的手指滑至他唇畔,顺着唇缝摩挲。 江望津微微一顿,没有躲。 江南萧低眸,手上力道微微加重,似有顺着那道缝隙长驱直入之势。 察觉到他的意图,江望津凝滞一瞬,略微张唇。 江南萧眸光立时变得晦暗起来。 与此同时,车厢忽地一震。 外面顷刻传来刀尖相击的声音。 只听外面杜建大喊:“有刺客!” 江南萧指尖收了回来。 而江望津亦坐直了几分,从他怀中退出。 刺客。 上一世他遇到得最多的就是暗杀。 江望津没想到,自己这一世不曾参与夺位之争也会遇到这些。他神情肃然,抓住江南萧的手,“没事的。”林三和杜建武艺高强, 身边跟随的这些侍卫亦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江望津不认为会有事。 江南萧顿了顿,视线扫过他临危不乱的神情,仿佛面对的不过是一场表演般镇定如常,心中思索。 “嗯,” 少顷,江南萧应,又道:“不必出去。” 江望津侧目,正打算开口。 一柄利剑陡然穿破车壁从江南萧身后刺出,江望津见状,想也不想就往人身上扑去,“长兄!” 下一瞬,刀尖碎裂的铮鸣声响起。 在利剑袭来的刹那,江南萧揽住朝他身上扑过来的人,双指一并夹住剑身,内力与之相撞,瞬间将之折断。 外面传来一道惨嚎声,鲜血在车厢外溅开,刺客倒地。 “属下办事不利。” 车外,杜建请了声罪,而后招式更加凌厉地杀向那些刺客。 江望津闭着眼,听到声音缓缓回神,他把长兄抱得很紧,后者回抱住他,沉声道:“没事了。” “长兄……”江望津缓慢睁眼。 那一瞬间的心跳骤停让他此刻都还有些没能缓过神来。 他抬首看向毫发无损的江南萧,眼眶立时便开始发红。 下一瞬,江望津就被掰着下巴抬起脸,唇上倏然落下一吻。 待江南萧从他口中退出时,车外的动静渐渐停歇。 杜建双膝跪地,其他人也全都跪了一片。 江南萧把人安放在榻上,指腹在江望津发红的唇瓣上揉了下, 这才转身出了车厢。 还未从刚才那个深吻缓过神来的江望津怔了下,江南萧已然离开。 对方低沉的声音隐约入耳,尾音带着一分只有他清楚的沙哑。 “可留了活口?”江南萧扫视众人。 “回大公子,留了一人。”林三见杜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代为开口道。 江南萧冷眼朝林三指去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浑身黑衣倒在地上的刺客双手扭曲地垂着。对方蒙脸的面巾被扯至了颈间,而他的下巴亦显出一个不正常的开合状态,俨然下巴也已被卸,防止对方服毒自尽。 “收拾完,带回去。” 说罢,江南萧重新折回了车厢。 江望津脸有些红,看到江南萧走进来,眼睛都不敢和他对上。 自进来的那一刻起,江南萧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一秒。 甫一靠近,江南萧就把人给抱了个满怀。 江望津心跳漏了拍,“长兄……” “怎么这么傻?”江南萧低低开口。 明知道他有能力躲开,却还是第一时间朝他扑来。 他挨一刀什么事都不会有,但对方挨一刀……亦或者,刀上淬了毒。 只是想想,江南萧便觉一阵窒息。 江望津心头微震,感受着江南萧的情绪,“我……没想那么多。” 江南萧抱着他,将人拥得紧紧的。 半晌,江望津才被放开。 两人对视间,江南萧凑近。 江望津一滞, 缓慢闭上眼。 眉心被珍而重之地印下一吻。 “我的仲泽。” 如此,他已再没有什么好确认的了,彼此的心意皆已明了- 两人回到侯府时,赵仁也听说了刺杀的事,脸都白了,待看见两位主子都安然无恙,他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赵仁忙上前准备迎两人进府。 便见大公子下了马车后,朝身后伸出手,把他们家侯爷抱入怀中,抬脚就进了府内。 刺客被带回来严刑拷问。 然对方派来的是死士,即便是所有酷刑都用上,愣是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江南萧早有预料。 这次回来他便要离开几日,出府前,他将侯府再次整顿一番,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江望津,这才放心。 江望津起初还有些失落长兄要走,可在想到自己和长兄现在尚不清不楚的关系后,又觉得再稍微缓缓也好。 只是在第二日时,他就开始想长兄了。 即便是之前长兄忙碌的那两日,两人都不曾分开这么久,每日还是能见上面的。 然而,一连三日,江望津都没能见到对方。 连向来傻乎乎的燕来也察觉到了,他们家侯爷好像有点不开心。 他问出来的时候赵管事正好在旁边,脑门上立时便挨了一巴掌。 燕来捂着自己的脑袋,泪眼汪汪看向对方。 赵仁道:“废话, 大公子不在,侯爷能开心吗。” 这么久了,兄弟二人的关系早已无需他操心,茗杏居整日传出得最多的就是‘长兄’这两个字了。 没见侯爷下个马车,大公子都要把人抱怀里。 赵仁嘿嘿两声,让燕来去把房中的灯芯检查一下。 大公子离开前特意嘱咐过,那烛灯兴许会有灯芯坏掉的,未免侯爷夜间起来,可得仔细了。 燕来点点头。 江望津看他进来,“额头怎么红了一块?” 燕来摸了摸鼻子,瞬间把赵仁给卖了,将事情从头到尾同他说了一遍。 听到那句‘大公子不在,侯爷能开心吗’,江望津抿唇。 连赵叔他们都感觉到了,他自己当然也有所察觉。 长兄不在,他确实不太开心。 江望津呼出口气,见燕来检查完灯,他道:“你去吧,不必守夜。” 府中侍卫一层又一层地护着茗杏居,压根无需守夜。 燕来点头便下离开了房间。 江望津往榻边走去,刚一靠近床榻,尾椎处便传来一股别样的酥麻。 基本上不用他多想。 江望津立刻便想到了长兄。 同时,心底涌起无数思念。 长兄在想他。 想着他…… 在做那种事。 第 59 章【VIP】 江望津整个人都蜷了起来。 浓浓的思念清晰地传递向他,心中的牵挂被勾起。 这几日江望津时时都能感觉到长兄对他的挂念,晨起时、早膳时、午间小憩醒来时…… 好像对方每时每刻都在想自己。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抱着相同想法的又何止江南萧一人。 整个茗杏居处处都是长兄留下的痕迹,江望津不说时时都在想,可每当闲下来思绪便会不受控地回想起对方。 如潮水般的思念几乎将他淹没。 江望津无法再如此回避下去,所有的答案都在每一个日常上的小细节展现。 无关纲常伦理。 他想与长兄永远在一起。 他…… 亦心悦长兄。 江望津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呼吸全都往他脸上喷洒,本就热的房内他待在这个狭小空间中,热气愈发熏人。 但他依旧呆在里面。 江望津抿着唇,防止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纵然没有人能听见,可他仍是将牙关都咬得死死的,如同前几次一样。 仿佛还在担心被发现般。 长兄…… 江望津双腿也压得紧紧的,眼睛缓缓闭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尤其难熬。 长兄明知道他能感觉到还这么做……且,心中清清楚楚传递着思念。 没有什么比这更加直白露骨。 江望津觉得自己也慢慢地起来了,因为他长兄毫无顾虑,以及……层层叠加的心绪。 他面红耳赤。 却又无法控制。 这其中不只是长兄的谷欠,也是他的。 时间再次变得漫长。 这次尤甚。 江望津盯着一侧,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 长兄的所有动作他都能完完全全地感觉出来。 时而快得让人招架不住,时而慢得可怕。 磨着人心。 他抓着被褥的手渐渐失了力道,整个人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 汗水淋漓。 即此时,仿若安抚般,心绪重又变得柔软起来,隐隐还夹杂着怜惜。 长兄的情绪再一次,没有半点疏漏的全然传递向了他。 江望津没有力气了,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雨’的脑子混沌不清,思考同样迟缓。 那一瞬忄青动的感觉亦被忽略。 他重又阖上眸子,全然地脱力状态。 最后,江望津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唯余房中一豆灯火仍在摇曳- 第二天一早,燕来刚睡醒就蹲在院子里了,他心里数着时辰。 一般再过一刻钟,他们家侯爷就该醒了。 然今天,燕来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出来,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 正好赵仁也过来了,“燕来,侯爷还未起身?” 燕来点头,“比往日迟了两刻钟。” 赵仁眉头一皱,这几日大公子不在,侯爷向来早早便起了,眼下差不多都是传早膳的时候了。 思及此,赵仁上前敲了敲门,接连几下都无人应,他立马变换脸色,“出事了。” 半个时辰后,茗杏居中下人们拎着热水踏入院门。房间内,江望津半靠在榻前,面颊透着丝不正常的红晕。 他看向还在不停朝刘医师问东问西的赵仁,“赵叔,水已备好,你们都先下去吧。” 赵仁连忙躬身应是,顺势一拍还在旁边愣着抹眼泪的燕来,“出去候着。” 燕来忙不迭跟上,一步三回头,“侯爷,有事就叫燕来,我就在门口守着。” 江望津同他点了下头。 待众人尽皆退走,江望津这才稍松口气,耳根隐隐烧红。没想到昨日那样,他今日便烧了起来,应当是没有及时擦身的缘故。 自醒来起,那股心疼的感觉就久久不散,隐约还有丝急迫。但又像是担心影响到他,竭力克制着,只时不时便汹涌一瞬,而后迅速压下。 江望津莫名耳热。 正如他能感觉到长兄的情绪般,长兄亦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想一想自己光是因为受不了那样极致的快感才烧起来,江望津便觉心头赧然。 他缓了缓,须臾才起身下榻沐浴。 待身体的热度降下后,赵仁那边也熬好了汤药送来。 江望津正喝着汤药,就见杜建捧着一只信鸽进门,“侯爷,您的信。” 他滞了滞,望向被杜建取下的小竹筒,长兄给他的信……江望津不知长兄去了哪里,信纸是何时送来的,未知在心中弥漫。 片刻,他接过杜建从竹筒中倒出的一卷薄纸,指尖微颤。 “你们先出去吧。”江望津道。 众人闻言齐齐退出房间,江望津慢慢将信纸打开,黑色的字迹映入眼帘。 『我心念你。』 简短的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力透纸背。末尾一点尤其重,仿佛还有道不完的心事要说,却全都汇成了一句。 江望津心下震动,胸口宛若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情潮震得他心口阵阵发麻,抓着信纸的指尖都似被烫到般,想要抽回或将信纸拿开,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再也无法忽视。 他待长兄,也是同样的情感。 并非兄弟之情,而是夹杂着对心上人的欢喜,来源于内心深处的欢喜。 江望津呼吸微热,他走到桌案前站了半晌,而后执笔写下一行字。 接着他的视线飞速从那行字上挪开,将纸片卷好放回了竹筒中。 同时又把长兄捎给他的信收好,珍而重之地将之放在床头,继而再次转移目光不去看那摆在床头装着信纸的小匣子。 做完这些,江望津重又把杜建叫来,将回信递过去。他抬指在灰色的鸽子头顶点了下,轻轻顺了顺鸽毛,末了敛目,还是没说什么。 杜建把竹筒藏好,遂出去将信鸽放飞。 江望津目送人离开,无人得见的地方,他白皙的后颈泛着薄红- 因为发热的原因,江望津一整日都有些提不起精神,除了收到信时心情格外浮躁之外,其余时间都有些恹恹的。 燕来在旁伺候着,时不时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望津只是头还有些晕,不知刘医师是否看出,诊脉时虽未说什么,他却从汤药中察觉出有几味药的不同。 好似……特意给他补身子用的。 “我没事,很快就好了。”江望津道。 燕来脸上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皱着眉毛。 江望津忍不住轻笑了声。 这时,杜建又过来了,和他一起进门的还有林三。两人合力,手中抓了只大鹏鸟。 江望津微怔,“怎么了?” 杜建刚想说话。 便见大鹏猛地挣扎了一下,翅膀从林三手中脱离,一下子拍他脸上,扇了他一嘴毛。 杜建登时呸呸几声,冲林三瞪眼,眼中写满‘你就是故意的吧’一行字,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林三默默别开脸,转而对上笑得差点打跌的燕来。 燕来发出一阵‘哈哈哈’的笑声,江望津也忍不住轻扬了下唇角,“杜建,你抓着的这大鹏是?” “回侯爷,是给您的信。” 又是信,江望津愣了愣。 很快信纸被交到他手里,江望津只看了开头二字。 『怨我……』他立即便反应过来这信定是今日寄来的,至于方才那封,应当是昨日之前。 江望津抿紧了唇,耳廓染红一片。 他突然有点想把方才寄出去的信给拿回来,忽地不想给人看了。 昨日长兄果然是故意的,江望津想。 故意做那种事。 故意……让他体会到那种浓郁得令人极近窒息的思念,透着十足的占有欲与掌控欲。 江望津这次没回信。 杜建疑惑地觑了眼,却什么都不敢说,总觉得侯爷此时的模样似乎不太对。气氛都变得有些沉凝,隐隐约约间,他竟感觉有几分主子的影子。 想了下,他带着大鹏鸟离开。 刚走出去一步,江望津道:“把这大鹏鸟关起来。”不给长兄带回去了,省得又同他传这些…… 杜建恭敬应了声。 江望津同样把信纸放到了那个小匣子中,放进去前,他还是将信看完了。 大抵都是在关心他的身体,以及……都怨他昨日云云。 江望津把信纸合拢。 不如不看。 待将信全部放好,江望津这才找来林三。 上次没能从那刺客身上查出什么,但他私下仍是让林三暗中调查了。 林三:“回侯爷,属下无能,还未查探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江望津沉吟:“嗯,你继续暗中查探。” 林三点头。 江望津仔细理了理思路,总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世家中豢养死士的并不多,即使有之,也皆畏惧皇权不敢大批豢养。 而他初入朝堂,亦不过挂了个虚职,且并没有同哪位皇子走得近。那些人即便想对他动手,也不该在他还未表明立场时下杀手,理应交好为主。 可那日派出来的却是死士。 江望津暗暗思量,忽而心底一沉。 也许……他们要杀的,并非是他。 而是长兄。 这个猜测让江望津心底发凉。 但也确实更加像是真相。 是啊,那些眼红之人纵使看他不顺,却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他动手。 然长兄不同。 长兄在朝多年,如今于朝中更是身兼数职,刺客要杀也当是冲长兄而来。 可是又有谁要对长兄对手。 江望津百思不得其解,神情渐渐沉冷起来。 他蓦地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上一世为何不能多在意一些长兄。 江望津也不知长兄此番离京是去了哪,亦没有追问,心中有股直觉告诉他,长兄回来便会告诉自己。 许是心中藏了事,江望津今夜睡得不太安稳,夜里咳嗽不止。 翌日,他脸色更差。 赵仁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侯爷你要出去做什么?交给老奴去做就是。” 这副身子再出去一趟,可不知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江望津摇头:“我出府有要事。” 这件事情,也只能由他来做。 他不可能放任潜在的威胁,刺杀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江望津必须快些知道是什么人要对长兄出手。 赵仁拿他无法,只好着人准备车马。 江望津上了马车,因此次出行不便太过引人耳目,他并未带燕来,唯有林三和杜建贴身跟随。 林三大概知晓他要去哪,而杜建则不甚清楚。 江望津只在心中思虑了几息便将人带上了,后者是长兄的人——他不愿防着长兄。 马车一路七拐八弯,绕了几个地方最后来到城北最偏僻的一条巷子。 杜建搓搓胳膊,“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心里知道,却还是问了一句。 绣云楼内有关于城北这条暗巷的记载,却并不全面——京中众人皆知绣云楼,殊不知这暗巷中同样藏有玄机。 林三淡淡出声,言简意赅地提点:“邶創。” 杜建眼睛睁大一瞬,原来这里居然是江家的地盘。 林三没再说话。 其实他也才知道不久,自主子开始让他关注起朝中动向后,主子才慢慢透露给了他。 邶創江家全族遍布天下,当初能够助先皇顺利打下江山,死伤不计其数,但根基仍在。 可谁也料想不到,京城中也早有暗线。 杜建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无他,他想到了主子的大计……侯爷如今连这里都带他来了,是不是说明对主子的完全信赖。 倘若二人合力…… 何愁夺不回这万里河山。 杜建脑子嗡嗡的,两人守在马车旁,看着江望津走入巷道中。 待他出来,已是一个时辰后。 江望津唇色愈发苍白,似乎这一趟耗费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林三连忙上前扶着人坐上马车。 江望津道:“林三,稍后带几串糖葫芦回去吧。” 林三点头。 这次由杜建驾车,林三中途去买了糖葫芦。 马车一路朝侯府行去,刚到一半,林三察觉到什么,骤然掀开车帘。 只见车厢内空无一人。 “侯爷不见了!” 第 60 章【VIP】 江望津正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马车缓缓停下,林三去街边同商贩买糖葫芦。 杜建则坐在车板上,街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他微皱了皱眉,有些被干扰。 不多时,林三回来。 马车继续前往侯府,及至走出这段,杜建牵着马绳的手略微一滞。林三也似察觉到什么般,二人相视一眼后迅速撩起车帘。 只见偌大的车厢中,屏风后方的位置上原本临窗而靠的人不知所踪。 “完了,赶紧回去!”杜建想到什么,急声开口。 林三亦缓过劲来,定是方才他离开时。那会街角不知为何一群人围着吵吵嚷嚷,以致他们都没发觉不对。 两人连忙驾车赶回方才那处。 却见街角聚着的那群人已经散了,只零星蹲了几个人。 果然,他们中计了。 杜建险些呕出一口老血,主子就快回来了,结果他把侯爷弄丢了。 他抹了把脸,“分头去找?” 林三冷脸扫视周遭,往那街边蹲着的几人走去。 杜建深吸口气,跟上榻。 另一端。 江望津双手被绑缚住,眼睛亦蒙上一层黑布。自己似乎被丢到一辆板车上,正被推着疾行,本就虚弱的身体愈发没了力气,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什么话也没说,江望津心知眼下自己没必要浪费力气,这些人也不过是听令行事。 江望津心口闷闷的。 十分不好受。 一股强烈的堵塞感传来,是江望津极为熟悉的感觉,喉头隐约传出腥甜的气息。 江望津呼吸凝滞。 板车还在飞速前行,江望津闻到了好几种气息。先是带着各种肉类的荤腥,继而是缭绕的烟味,最后是扑鼻而来的脂粉香气。 不管哪一种味道,都让他胃囊翻涌,几近作呕。 很快他就被人从板车上搬了下去,坐到了一处竟还算柔软的地方,感觉像是床褥。 江望津往旁边靠了靠,果然后背抵到了床柱一样的东西。 轻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接着是房门被关上的响动。 江望津屏息凝神,果不其然。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一行人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房门被打开。 “混账东西,竟敢这样对待本宫的贵客,你有几个脑袋?” ‘砰’的一声巨响,什么人被踹飞出去,只闷哼了声。 “殿下恕罪!” “滚开。”- 紧接着,蒙在江望津眼上的黑布被撩开,光线洒向他。他并未第一时间睁眼,而是等待着适应光线后一点一点睁开了眸子。 太子蔺统那张仿若被酒色掏空的面庞露了出来。 “江侯爷。” 江望津神色平静无波,视线落在蔺统后方,不动声色扫过他身后的一行人,淡声开口:“太子殿下。” 蔺统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对他的淡然自若感觉十分满意,“不愧是江都统的弟弟。” 闻听此言,江望津立时感觉到什么,“上次的刺客是你?” “正是本宫。”蔺统抬了抬下巴,嗤笑,“你们兄弟二人倒是命大。” 江望津眉目一沉,“太子殿下行事未免太过狂妄。” 蔺统挑眉,“这天下今后都会是本宫的,狂妄又如何?”言语间满是势在必得,仿若有所依仗。 江望津默然不语。 这天下? 蔺统约莫是安稳日子过得太久,看不见身边伺机而动的那些人了。他的那些兄弟,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你为何抓本侯?”江望津语气平缓,丝毫不见慌乱。 蔺统:“自然是用来威胁你那好哥哥。” “当初十四被圈禁,是他唆使的吧?” 江望津蹙眉:“什么?” 蔺统没有理会他的诧异,继续道:“江都统真是好手段,不仅轻易整垮了整个刘氏。还离间老五老九同老七斗得你死我活……竟藏得这般深。” 那背后之人是长兄? 江望津心中讶然,却很快镇定下来,“太子可有证据?” “证据?”蔺统正打算说什么,旋即闭上嘴,对他冷笑一声后转身留下一句:“待本宫把你的好哥哥抓起来,你再问他吧。” 江望津一言不发。 他看着蔺统出去,目光落向他身后,那是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不露分毫。 那黑袍似还将对方身形都做了掩盖,江望津丝毫辨认不出对方是谁。 此人到底是谁? 江望津可不认为蔺统能够查到这些。 而且…… 那人真的是长兄吗。 上一世连他都不曾查出那幕后之人是谁,蔺统一个早早便废掉的太子又如何得知? 江望津脑海瞬间联想到无数种可能。 是有人在为对方出谋划策,那个黑袍者…… 亦或者,重生…… 自己都能重生,别人未必不能。 但江望津却觉不是,即便是重生,蔺统也不可能知晓这么多。 他又想起和自己一样,同样有着上一世记忆的沈倾野。 蔺统为何针对长兄。 即便那个幕后之人是长兄,真正该恨的人也应该是…… 蔺琰。 江望津越想,唇色便愈发白。直到最后,胸口闷痛一瞬,喉间的那股腥甜再也忍不住。 一点鲜红顺着唇畔滴落,印在了衣摆前。 江望津脑海传来阵阵晕眩,身形都有几分不稳。 正在这时,他倏然抬起眼朝窗户边扫去,眸光一瞬变得凌厉非常。 江望津五感向来敏锐,刹那功夫,一截黑色的袍角从他眸底闪过。 江望津微微眯缝起眼。 是那个黑袍人。 又是他。 胸口传来阵阵刺痛,江望津敛下思绪不再去想。末了,他伸出舌尖舔去嘴角的那点鲜血,唇色立时变得嫣红一片。 林三和杜建应该会很快发现他不见找来,再不济……还有父亲留下的那些人。 江望津想着,慢慢阖上眼,意识几近模糊,他却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昏厥过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蔺统没再出现,中途有小厮进来给他送饭菜和水,却并未管他被绑缚住的双手,可见是受了命令。 蔺统虽贵为太子,然他也是朝廷命官。 对方实在太过有恃无恐。 江望津只觉自己的身体似又变得滚烫起来,这是再次烧起来了。他这个身体汤药一断加上被抓来被时折腾得不轻,眼下已是强弩之末。 此处夜间微凉。 江望津手脚都开始发凉,身体也是僵的。他觉得自己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在这种情况下昏迷过去,实在有些危险。 蔺统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体,只能是有意为之。 夜色袭来,江望津视野跟着变黑,房中无灯火,他什么也看不清。 周遭寂静得可怕。 长兄…… 江望津眼睫一颤一颤,即将阖上。 便是此时,外面传来打斗之声,江望津几近昏迷的意识又有了些许清明。 房门骤然被踹开。 蔺统神情狰狞地大步而来。 火把将整个房中映亮,江望津稍稍偏了偏头躲避亮光,抬眼时,他一怔。 只见蔺统表情惊惶地仰着头颤栗不止,“你、你大胆!” 长兄……江望津张了张嘴,口中发不出声音。 只见江南萧正握着匕首,手背青筋暴凸,周身寒气肆意,满是暴戾的气息。 一整日都压抑着的情绪于此刻尽数爆发,江望津发出一道难受的低吟,接着感受到的情绪被一一收回。 江南萧视线落向榻上的江望津,心脏抽抽地疼,又不敢疼得太过。 蔺统还在威胁。 “江南萧!本宫可是太子!你敢对本宫出手!?” 江南萧冷嗤一声。 蔺统被他笑得头皮发麻,正欲继续,眼前鲜血飞溅,他瞪大眼。 那是…… 他的血。 刀尖划破皮肤,只一瞬。 江望津也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下一刻,他的眼睛被蒙住,整个人都落进一个温热熟悉的怀抱中,哑到极点的嗓音丝丝入耳。 “抱歉……” “我来迟了。” 第 61 章【VIP】 江望津整个人都被从后搂入了对方怀里,宽大的掌心将他眼睛遮得严严实实,轻嗅着鼻端传来的气息,隐隐夹杂着丝血腥味,但令他尤为安心。 方才血液飞溅的那一幕仿似幻觉,他意识模糊,紧绷的身体却是慢慢放松下来。 江望津唇瓣微动,从喉头发出一声低低的气音,几乎不成语调,“长兄。” 心脏分明绞痛得厉害,可江南萧却不能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因为任何一点不适都会让怀中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愈发严重。 他呼吸发紧,只能竭力忍耐,“长兄在。” 江南萧拥着人,仿佛抱住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般,抱住对方的手背上青筋鼓动,想要用力却又不敢。 “侯爷!” “大公子!” 林三和杜建提剑冲杀而来,待看清房中安然无恙的两人时纷纷长松口气。 然而,目光一落,二人皆看见被一刀割破喉咙的蔺统。 刀口划得极深,仿佛有意般,鲜血喷涌得到处都是,洒了满地。对方就这么双目圆睁地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林三心下惊骇,不过这一路过来,他惊讶的可不止这一件事。 反观杜建,竟十分淡然,上前就把人拖起来,动作没有半点迟疑。 林三不禁多看了对方几眼,没想到后者处理起来如此…… 老练。 杜建瞥他一眼,示意他过来帮忙。 林三把剑插回腰间,上前一起处理。 两人处理着,江望津靠在江南萧怀中,听到他们到来的动静,抓着后者衣襟的手微微一松,缓缓滑下,滑至半途就被握住。 江南萧垂目,指腹在人还染了丝血迹的唇角划过,血液早已干涸凝固。 鲜红刺目。 江南萧轻轻捻过,接着把昏睡过去的人又往怀里拢了拢,抱起后大步朝外面走去。 踏过一地尸体,两旁还跪了一行黑衣蒙面人。 江南萧视线扫过为首的人。 那人看起来比其他人更为瘦弱,紧身的黑衣隐约可见玲珑身材。见他望来,连忙垂首道:“所有人尽皆伏诛。”话音是个带着英气的女声。 江南萧收回目光。 待他离开,众人起身,这才有一道懒洋洋的声线响起,“主子这次是真生气了啊。” 文岑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翻了下,“闭嘴,赶紧做事。” “是,文首领。” 文岑听到他阴阳怪气的口吻,往人屁股后面踹了一脚。 那人‘哎哟’了声,正好撞见拖着蔺统尸身出来的杜建、林三,他连忙往旁边闪了闪。 林三看他一眼,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整条长廊都是黑衣蒙面人……全都是大公子的人。 邬岸对上林三打量的目光,压了压嗓子,朝身后喊了一嗓子,“都过来帮忙。” 众人动作敏捷地将此地尽皆清理一遍- 江南萧连夜带江望津回了侯府。 整个侯府此时灯火通明, 赵仁看到大公子抱着昏迷不醒的侯爷回来,心跳都吓得骤然停了瞬。 林三如疾风般朝医师所在院落奔去,单肩扛着刘医师就跑回了茗杏居。 屋内,江望津手脚冰寒,呼吸更是渐渐微弱起来,胸口犹如针刺一般。此刻他唇上的血渍已被擦去,显露出底下的苍白,整个人看着毫无生气。 江南萧眉头紧皱,周身气压极低。 刘医师战战兢兢上前,“大公子。” 江南萧握着江望津的一只手腕交给刘医师把脉,后者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额角都冒出了细汗。 “怎么样?”江南萧开口。 话落,刘医师已是双手收回跪到了他跟前,“侯爷他……” 身体本就没有养好,今日又经历这一遭,元气损耗大半,恐怕不是一句好生温养便能调理过来的。 江南萧沉默一瞬,嗓音沙哑道:“下去开药。” 刘医师连连点头出去。 赵仁见状,将其他下人挥退。 唯有燕来脚下跟扎根了似的,巴巴望着床榻那边,两只眼睛都是红的。 赵仁正欲过去把人拉走,林三比他更快一步将人扛了出去,杜建还上前搭了把手。 见状,赵仁叹了口气,他知道燕来从小就跟在侯爷身边,感情深厚。没见这个时候连大公子都不怕了,只想守着侯爷醒来,然眼下的大公子看着可没平日那么好说话。 大公子也只有在侯爷面前才会显出温和的一面……随着其他人离开, 房间里逐渐安静下来。 江南萧半坐在榻上,他将昏迷中的人调整了一个角度,让他趴伏在自己肩头。 一刻钟后,杜建进门,隔了一扇屏风对着榻间两人道:“主子,侯爷今日是去了城北暗巷,据说那里是……” 他把自己从林三那听到的消息说了。 “侯爷应该是……想调查是谁要对您出手。”说到这里,杜建不敢再继续下去。 因为要调查是谁要对主子动手,所以出去,才会让蔺统的人有机可乘。 江南萧垂着眼,五指在怀中人的发间穿梭,呼吸都在发疼,若他能早些回来…… 杜建没有听到吩咐,跪在房中不发一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少顷,只闻屏风后传来一句:“将蔺统的头送到皇宫。” 语气间毫不掩饰的恶念与戾气让杜建都忍不住打了个颤,“是!” 他刚站起身,又听一句,“回暗阁,自领三十鞭。” 杜建:“是。” 主子还留了他一命,杜建心中不无安慰地想,若不是他身份过了明路,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杜建一边退走,一边在心底再一次加深了主子对侯爷的看重。 侯爷现在恐已经是主子心中最重要的人了……杜建心想。 甚至还隐隐让他觉得,超越了皇位。 毕竟,谁也没想到主子会直接动手杀了太子。 计划提前不说,如今更是兵行险招,不再暗中谋划,而是打算将自己完全暴露出来……- 翌日,朝野震荡。 太子遭人暗害,硕丰帝发怒。 天子一怒,整个皇宫当夜不知添了多少游魂野鬼,有传言太子的头颅被人高挂在硕丰帝寝殿房梁之上。至此,全城戒严开始搜查。 然这一切的喧闹都与江府无关。 在此期间,江望津一直处于昏睡之中,江南萧寸步不离地守着人。 邬岸便是这时上门的。 江南萧着了件里衣,手中捏着湿帕子在给人擦拭,从脸颊到脖颈…… 赵仁道:“大公子,邬世子求见。” “让他进来。”江南萧指尖动作未停,指腹落在江望津眉宇间轻轻摩挲了下。 邬岸当着赵仁的面大摇大摆地进门,待对方退走后方才正色道:“主子。” “何事?” “影阁那边传来消息,已经追踪到赛清正的行踪,不日应该就能寻到对方。”邬岸道。 此事本应杜建来报,但对方昨日才挨了三十鞭。绣云楼中所有影卫只要踏入暗阁,那便都是九死一生。杜建那三十鞭由暗阁首领亲自执行,出来时他也只剩下半条命。 眼下杜建还在躺着不能动弹,邬岸就被文岑安排着过来禀报了。 “尽快将人带回。”江南萧话音一顿,补上最后一句:“不论手段。” 邬岸一瞬便明白了意思。 一开始他们是打算怀柔为主,将人请来。然眼下侯爷危在旦夕,那便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了——言外之意,只要把人活着带回来即可- 邬岸走后没多久。 江望津就醒了过来,江南萧刚给他擦拭完脖颈,对方眼睫轻颤了下。 随着纤长睫羽扇动,被他握着的另一只手亦动了动指尖。 江望津缓缓睁开眸子,一瞬间便同低眼看来的江南萧目光相对。 “……醒了。” 江南萧指腹还沾了些水汽,捧在后者面颊上,开口时嗓音嘶哑。 江望津嘴唇张合,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喉咙干渴得厉害,同时还有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传出。自他醒来后,胸口处的钝痛同样不断。 江南萧低声道:“不要说话。” 他把人捞起,将床头放着的凝浆露取过来,一点一点喂给江望津。 随着凝浆露入口,清甜的滋味入喉,喉间的疼痛稍有缓解。 江望津抬起眼,看向江南萧,“长、兄。” ‘你回来了’四字还未出口,他就被一只大掌按着后脑勺抱了过去。 “仲泽。” 江南萧低低说着:“让你受苦了。” 说话间,一丝心疼从心中隐隐约约传来,江望津撇眼,看见对方眸底藏着的痛楚。 他与长兄共感。 明明心痛到不行,却又死死压抑着。 江望津身体有些麻木,还是抬手,慢慢地回抱住了对方。 “仲泽。” “嗯。” 江南萧的嗓音掠过他的耳畔。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①” 江望津倏地一顿,这是他的回信…… 而后缓缓点了下头。 “喜欢我吗?”江南萧说着,话音轻不可闻,似唯恐惊扰到什么般。 江望津顿了顿,片刻,他应了声:“嗯。” 江南萧:“想不想永远与我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江望津呼吸是热的,抱着他的怀抱同样热烘烘的,脑子里的晕眩仍在,像是被这句话又冲击到了几分。 “怎么不说话?” 江南萧低低喃喃:“想不想,同长兄永远在一起?” ‘永远’两个字仿似带着某种诱惑力,蛊动着江望津,几乎不需如何思考。 “……想。” 他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下一刻,拥着他的怀抱松开,江望津茫然了瞬,眼睛就被蒙住。 江南萧双目都染上赤色,凝视面前无知无觉好像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的人,喉结滚动。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出自《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第 62 章【VIP】 江南萧顾忌着对方的身体,浅尝辄止。江望津被放开时还有些恍惚,眼睛慢慢睁开,继而便见长兄一只手伸向自己,落在他的唇畔。 “沾上了。”江南萧轻声道。 江望津一怔,还有些未回过神,待反应过来沾上的是什么后,脸颊顷刻变得通红一片。 江南萧看着,禁不住再次俯身,在他眉心印了一吻。 江望津眨了下眼,片刻后别过脸。 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江南萧捏了捏他耳垂,让下人们打水进来并传膳。 江望津这才注意到他的模样,一晚上过去,长兄的衣衫也是有些凌乱不曾打理的样子,眼底隐隐带着几分青色,应当是没休息好。 他抓住江南萧的衣角,“长兄。” 江南萧回首。 “我还不饿。”江望津低声道。 方才大半瓶凝浆露下肚,眼下确实算不上饿。 少顷,他继续:“你陪我再睡会吧。” 江南萧回身把人拢住,“很累吗?” 江望津点头,“长兄陪我吗?” 话落,江南萧抱着他躺下,江望津整个身子都陷进对方怀里。 两个人抱得紧紧的,亦不觉热,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一个时辰后。 江望津任由长兄执帕替他擦洗,想说自己可以,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不多时膳食就送了过来。 江望津靠在床头,江南萧喂他。 到底是没有用多少,江望津身上仍是难受,喝完汤药后甚至隐隐有点反胃,不禁蹙起眉。 见状,江南萧放下碗,抬手给他轻轻拍了拍背。 江望津头还在阵阵发晕,往他怀里栽去。 正是这时,赵仁过来了。 “何事?” 赵仁道:“大公子,陛下召您进宫。” 此话一出,江望津这才忆起什么,从江南萧怀中退出。 他没忘,长兄当时进来后做了什么。 蔺统…… 还活着吗。 江望津脸色眼看就白了下来,江南萧指腹在他颊侧捻了下,“我很快回来。” “我与长兄同去。”江望津作势起身。 江南萧把人按回去。 房内的赵仁犹豫抬眼,窥见屏风后重叠的身影,心底又有一瞬的不对劲,但很快江南萧便穿戴齐整走了出来。 赵仁忙跟着人离开- 待人一走,江望津还是把林三叫入了房中。 “那日发生了什么?”江望津问。 林三将那日所见所闻全都复述一遍。 江望津垂眸沉思,但他才刚动念,额间便开始阵阵抽疼。 “侯爷还是好生歇着吧。”看他额间染上细汗,一副痛苦的模样,饶是平日里话不多的林三此刻也不由劝了一句。 江望津深吸口气试图平复。 长兄才刚离开,他怎么能让人担心。 “你说,蔺统怎么了?” 林三拧着眉, 还是一五一十告知道:“今日宫中传出消息,太子被害……头颅被挂在了硕丰帝寝宫。” 江望津表情有些空白,“是……谁干的?” 林三惊讶望向他。 江望津很快恢复平静,神色从容道:“太子被害,本侯自要去宫中吊唁。林三,备车。” 林三:“主子,你、” “去备车。”江望津再度开口。 闻言,林三步伐沉沉地离开房间。 不多时,赵仁果然过来了。就见江望津已然下榻,披上了朝服,此时正低着眼,神色苍白,指尖缠绕着枚通体银白的玉佩挂上腰间。 “侯爷……” 江望津见他过来,“赵叔,帮我束发。” 赵仁微微一滞,还是听令上前。 半刻钟后,江望津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马车一路平稳地行至宫门前,他刚下车,就看到了一行人匆匆往宫门处走去。 对方也注意到了他。 邬岸随父亲入宫,正好瞥见江府的马车,看到是江望津他心中讶然,“侯爷,你怎么来了?” 在前的邬康平也跟着一顿,平远侯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邬岸同他并不如何相像,父子二人只有眉眼的神韵流露出几分相同,可见邬岸要更像平远侯夫人一些。 两人齐齐望去,待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玉佩时,向来成熟稳重的平远侯差点一个趔趄。 邬岸亦双膝一软,末了还眼疾手快地扶了把自己父亲。 这二人神态诡异,虽一瞬便转开了目光,但江望津仍是觉出几分不对,目光往下落在自己腰侧。 长兄送给他的玉佩在阳光下显得愈发通透,其上的‘胤’字更是显眼。 江望津思绪渐渐有些飘忽。 这个‘胤’…… 是长兄的字。 君胤。 江望津瞳孔有一瞬地收缩。 君胤……君胤…… 君。 君,尊也。 江望津呼吸凝滞。 长兄的字并非这个,不论是上一世或这一世外界所知的字都未曾改变。 然长兄却让他唤他‘君胤’。 隐约间,江望津脑中好像闪过什么,但只有一瞬。 被纷杂思绪占据的大脑传来钝痛,江望津捂了下额角,林三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 在他二人对面的邬康平和邬岸似终于回过神来般,后者开口时微顿了下,“那个……侯爷也是准备入宫吊唁的?” 江望津眸光微敛。 青天白日,背后却略有些发凉。 若他没猜错,长兄的身份应当不简单。 但,到底是如何不简单,他也无从得知。 江望津将玉佩取下,放回了袖中,对邬岸颔首:“是。” “侯爷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你大可不必现在前来,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于侯爷。”邬康平倏然关心一句。 江望津摇了摇头,“太子遇害此等大事, 自然不能怠慢。” 邬康平侧了下身子,“那便请吧,本侯也与侯爷一道。” 说罢,一行三人入了皇宫- 硕丰帝震怒,但该有的仪式仍在操办。 一行人前往东宫,此时东宫已尽皆挂起了白幡。 引路的小太监道:“诸位大人请随奴才来。” 从早上起陛下就在东宫了。 硕丰帝在太子少时便将其带在身边教养,可以说有别于其他皇子,储君之位还算稳当。如今骤然被害,即使是无情帝王也不禁感伤。 江望津同平远侯父子一起,他的身体尚未恢复,每一步都走得尤其沉重,可以看见陆续还有其他大臣赶到。 陛下的怒火从早上开始,现在过来的都是些老谋深算的臣子,算着时辰过来。众人皆猜测现在陛下应该没有那么暴怒,如此便可无需直面帝王怒火。 其中,还有几位皇子也在这时前来。 江望津目光扫过,一眼就看见了相携而来的蔺琰、蔺澈兄弟二人。 前者同他们见礼,后者神情却十分敷衍,特别是在看向江望津时,蔺澈眼中的不悦异常明显。 “望津,你病了?”蔺琰轻声询问,语气透着熟稔,目光关切。 昨日林三和杜建寻不见他,本想回府召集人手,却遇见了江南萧,因而他失踪一事并未宣扬开。 江望津微眯了下眸子,一时没说话。 他在试图分辨对方眼中的情绪。 如果是上一世的蔺琰……以他对对方的了解,未必不能看出异状。 然而,倘若真的是这样,蔺琰也同样了解他,如果想要伪装亦是轻而易举。 蔺琰察觉到他的探看,扬了下唇,“望津怎么了,这样看我?” 江望津低下眼,“七皇子说笑。” 话落,他猛地咳嗽了一声。 邬岸‘唉唉’两声过来扶他,“瞧你瞧你,都被七皇子逗得笑成这样了。” 蔺琰闻言噎了下,看见邬岸,他习惯性地想皱眉,又是这个人。 对方总是出现在自己不想见到的地方。 邬康平同两位皇子见礼,“也是时候了,我等进去吧。” 江望津缓过来,往前走去。 几人一起踏入东宫,朝着正殿而去,江望津走在平远侯和邬岸一侧。 蔺琰则在另一边。 众人走过长廊,一旁的蔺澈朝江望津看了一眼,快走几步,很快就消失在殿内。 蔺琰笑了声:“怎么走那么急?” 江望津垂眼,这段路走下来,他也有些站不住了,但众人已然行入殿中,里面已聚满了大臣。 他刚进去,只觉一股大力从身侧传来。 江望津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下。 蔺琰一直注意着这边,见状绕过了邬岸,朝他靠近一步,“望津小心!” 江望津见到他靠近自己,下意识就要闪躲。但他本就有些站不住,因为这一躲,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下一秒,腰上落下一只大手,紧紧将他扣住。 江望津被往后揽去,完全隔绝开了蔺琰伸过来的那只手。 江望津闻到熟悉的气息。 “长兄。” 江南萧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嗯。” 两人视线相对。 江南萧漆黑的眸光压下,注视着江望津,指尖捻了捻他后颈。 “怎么还是来了。” “不听话?” 第 63 章【VIP】 江望津腰软了瞬,闻言抿了下唇,轻声道:“没有。” “什么?” “没有不听话。” 江南萧的指尖并未松开,反而往下压了压,粗粝的指腹刮过他后颈那块地方,问:“那为什么要来?” 江望津不再言语。 这时,蔺琰冷声朝一旁的太监斥道:“怎么走路的?” 后者当即跪下,诚惶诚恐地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是奴才没长眼睛!请七殿下饶命!七殿下饶命啊!” 殿内其他人也都往殿门处望来。 蔺琰:“拖下去。”话落,又有两名宫人上来将人拉走。 江望津皱了下眉,“等等。” “望津放心,只是让他下去再学学规矩罢了。”蔺琰同他淡淡笑了笑,朝两个宫人抬了抬下巴。 接着那太监就被捂住嘴迅速拖出大殿。 蔺琰重又朝江望津望去,视线在后者身上掠过,眸光扫到对方腰间落着的那只手时顿了瞬。 江望津还欲再说什么,颈后的指尖又轻轻摩挲了下。他微滞,遂停下话头,看向身侧的人。 蔺琰同样撇过眼,“江都统总是来得这般及时。” 江南萧回首,乜他一眼。 这一眼让蔺琰回想起上次对方从他跟前带走江望津时的一幕,禁不住微微眯缝起眸子。 身后,邬岸插了一句嘴:“江都统,许久不见了。” 随着他开口,邬康平也看向江南萧,略低了低眼。 江望津仍被他长兄扶着,得以稍缓口气。 见邬岸上前,他的目光便不动声色地撇向对方和邬康平,末了敛下眸后若有所思。 这父子二人待长兄的态度……以及先前见到玉佩时不同寻常的表现, 仿佛都透着几分恭敬。 似有似无。 “都过去看看吧。”邬康平说道。 殿内中.央摆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椁,棺盖是合拢的。原本还有不信传言的大臣见状纷纷不敢再过多打听。 只是不知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把太子的头颅给割下……直叫人心底发毛。 江望津瞥过去,硕丰帝眼下并不在大殿之中,想到长兄也是从外面进来,所以……方才长兄是去见陛下了吗。 思及此,他转眼再度望向身侧的江南萧,后者也正低眼朝他看来。 两人目光相对,江望津满肚子疑问。 江南萧牵起他的一只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点,眼神安抚性地注视他。 江望津只觉一阵安心,被他牵着往前走去- 前方,蔺琰走向众皇子之中的蔺澈,视线落在棺木前,唇略动了动,低不可闻道了一句:“你太过了。” 声音混杂在殿内的吊唁声中,只有身侧的蔺澈能听见。分辨出他语气中的警告意味,蔺澈表情有些难看,梗着脖子道:“我这是在帮皇兄出气。” 蔺琰作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为兄知道,只是……他,你不能动。”肩膀上的手明明轻飘飘的,却犹如千斤重,蔺澈愣愣转头,看清蔺琰的表情时心下一‘咯噔’。他从未见过皇兄这个表情,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蔺澈自认为了解自己的这个兄长,也一直以对方为自己的榜样,全力支持后者上位。 但,饶是他也一时被对方的眼神镇住。 蔺澈一时泄了气,“……是。” 少顷,他又往江望津所在的方向撇了眼,实在不明白后者有哪里吸引住了皇兄。 蔺澈刚望过去,却见江望津也正一转脸朝他直直看来,清凌凌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对方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似有情若无情般,仿若能洞穿人心。 被他一看,莫名的心虚感浮上心间,蔺澈心跳倏然漏了一拍,猛地收回视线。 对方是不是发现了…… 江望津确实有所察觉,那名小太监分明就是受人指使。他原只是略有怀疑,但蔺琰的态度就不得不让他多心,再者蔺澈先行匆匆离开,轻易便能将二者联系起来。 眼下,对方这番躲闪的模样也基本可以证实江望津的猜测。 果然是蔺澈。 因为立场的原因,对方待他的态度与现在截然相反。 上一世站在七皇子阵营的江望津受到蔺澈的百般礼遇,总能听到后者向他询问各种琐事。从最初‘侯爷怎么了’,‘侯爷觉得呢’,再到之后的‘国公爷以为如何’,‘国公爷安排即可’。 蔺琰的圣旨下来时,蔺澈还曾见过自己。 “我劝不动皇兄……” “国、望津,我能这样叫你吗?” “望津你不若同皇兄服个软,他定是一时被奸人蒙蔽,不可能会把你流放幽州的。” 然而江望津又怎会不知蔺琰的心思,他既走上了那条路,便无法回头,最终不过沦为蔺琰巩固皇权的最后一块垫脚石罢了。 如今,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正如上一世,自己与长兄…… 江望津心思百转,忽而又想到蔺统在他面前说过的话。 上一世同蔺琰作对,与他多次交锋的那位神秘人……是长兄吗。 江望津下意识抓紧了身边人的手。 江南萧反握住他。 即此时,硕丰帝的圣驾到来,众臣纷纷行礼。 距离上次大朝会不过半月,江望津再次见到硕丰帝。后者今日面色看起来有些差,神情却依旧锋锐,如同鹰隼般于群臣之间扫视。 皇后亦一脸憔悴地走来。 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她整个人的精气神看着都不太好,仿若花朵即将枯萎凋落时的状态,周身萦绕着一股颓丧之气。 上一世蔺统被废后,对方也是这般日渐颓靡,不日宫中便传来皇后薨了的消息。 眼下,蔺统的提前死亡,似乎也预示着皇后即将薨逝。 届时不论朝堂,后宫亦免不了一场尔虞我诈。 硕丰帝撇了一眼皇后,对方勉力打起精神,帝后二人携手。末了由大内总管开始宣读圣旨,责令钦天监选定吉日下葬太子遗体。 众臣齐齐躬身应诺,在帝后相携着离开后方才起身。 江望津慢腾腾地站起来,心口还有些滞闷。 江南萧抬手将人揽住,低声道:“回去了。” “嗯。”江望津靠着他缓了缓,一番折腾,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我抱你。”江南萧轻声说。 江望津瞥一眼周遭的大臣们,摇了下头,“等出了宫门吧。” 说罢,他像是担心对方不答应般,指尖牢牢攥在江南萧袖摆上,仰起脸,“长兄,走吧。” 江南萧轻叹一声,带着人往外行去,“嗯。” 后方不远处,邬岸尽心尽责地再次挡下准备上前的蔺琰。 刚出宫门江南萧就把人抱了起来。 江望津完全被他拢进了怀中,顺势往他肩窝处埋了埋,长舒了口气,强撑着精神道:“陛下今日召长兄做什么?” 江南萧步伐沉稳而有力,不答反问:“你急着入宫,就是因为这个?” 他的嗓音微微发哑,将人紧紧拥入怀里,说话时胸口起伏清晰传递给靠在他肩头的江望津,依然克制着没有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 他缓了缓,少顷应了声:“嗯。” 江南萧脚下稍顿。 江望津犹不自知,道:“我不放心你。” 这句话轻而低缓,却仿似重锤砸下,几乎把江南萧的整颗心都撞得震颤起来,余韵久久不散。 顷刻间, 喉结上下滚了数个来回。接着,他加快脚步,飞速往宫门处停靠的马车而去。 江望津似有所觉,抬起眼,看见他紧绷的唇线,“长兄?” 江南萧知道他要问什么,道:“陛下命我着手调查真凶。” 文岑和邬岸将事后处理得十分妥当,加之蔺统是秘密行动将江望津抓去,这才使得他们无比顺利。 然,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江南萧的接连动作很难不引人怀疑,只不过硕丰帝最先调查到的不是他,而是他手下的绣云楼。 这个突然崛起的神秘组织- 得知硕丰帝没有查到是长兄做的,江望津这才放下心来,被熟悉的气息包围,感受着长兄身上传来的热度,他眼睛慢慢合拢。 其他的事,只等醒来后再行思考。 他现在很累了。 江南萧迅速抱着人上了马车。 林三见两位主子都回来了,连忙架起车准备回府。 马车上。 江望津昏昏欲睡。 然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听到了长兄唤他,仿佛压抑了许久终于控制不住般发出来的嗓音,又低又哑。 “仲泽。” 江望津阖着眸子无意识地应,“嗯。” 江南萧抬手轻抚他面颊,低声呢喃着什么。 “先不要睡。” 江望津迷迷糊糊听到这句,无力回应,只能稍稍颤了颤眼睫,但并未睁眼。 江南萧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而后捧着他的脸,将人撑起来些。 “仲泽。” “嗯……” 江望津睫羽再次眨动了下,终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和江南萧望向他的深邃眼眸对上了视线。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药香,随着温度的增长,气息慢慢变得浓厚起来。在浓郁的药香之下,一丝极浅的馨香拂过。 江南萧深深嗅闻,目光定定凝视跟前视野逐渐变得朦胧的人。 江望津只剩最后一点力气,似乎再多一秒他就能睡过去。 然而,江南萧却在此时又一次开口。 “仲泽。” 依旧是唤了他的字,是他给他取的字。 紧随而来的是又一句,“想不想亲?” 江望津混沌的大脑思考了一瞬,不语。 江南萧低低道:“自己来。” 他盯着人,并未动作,似等着对方主动凑上前。 只是在江望津稍稍靠近时,喉结动了下。 “亲我。” 第 64 章【VIP】 江望津顺着江南萧的话,凑上前,柔软的唇瓣相接。在他离开的前一瞬,江南萧扣住了他后脑,把人重新压下。 不多时,江望津呼吸变得绵长。 江南萧看向亲着亲着就睡过去的人,心头发软,轻轻把人揽回怀里,方便他睡得更舒服。 江望津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用早膳。 他本就精力不济加上精神紧绷,又去皇宫折腾了一番,早膳更加没什么胃口。 江南萧又给他盛了碗汤,“再喝两口。” 江望津拧了下眉,和他对视一眼,道:“就喝一口。” 明明是在讨价还价,听起来语调显得莫名委屈,江南萧心下失笑,“那就一口。” 江望津缓缓又喝了口。 剩下的,江南萧端起碗便直接将之尽数喝光。 江望津耳尖热了。 以前这样的情况他没少见,可兴许是心里对这个人的身份认知变了,这样的画面看起来也尤为赧然。 下人们很快进来收拾。 燕来跟着进门,往江望津身边蹭了蹭,这才溜溜哒哒端着碗下去。 江望津看见他笑了下,倏而想起什么,望向江南萧,“哥,杜建呢?” 今日他好像并未看见对方。 杜建很早之前就听从长兄的命令一直跟在他身边,午间他入宫时却只有林三跟随身侧,不见杜建。 江南萧顿了下,道:“他做错了事,领了罚。” 江望津一滞。 杜建能做错什么事, 只有前日他被蔺统绑走一事…… “严重吗。”江望津抿唇。 “不严重,”江南萧语气平平,“应当不日便能起身下榻。” 都被打得起不来了啊。 江望津道:“长兄,其实、” 江南萧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抱坐到腿上,微撩起眼帘看他,“没有别的要说了?” 这两日,江望津心中早有许多疑问,他听出江南萧的意思,于是道:“有。” 但在换话题之前,他率先问:“紫灵膏能用吗?” 江南萧把他的手拉至唇边亲了下,抬眸道:“可以。” 两人因为姿势原因,贴得极近,此刻手背被对方呼吸时的热气喷洒,瞬间变得滚烫起来。 江望津呼吸凝了凝。 “那我稍后让林三送去。” 江南萧应了声,声线依旧平淡:“随你。” 江望津的手还被对方握着,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仿若带着丝侵略性。 “长兄……”江望津抽了下手。 他刚一动,又挨了下亲。 江望津眼尾都泛起红意,顿了顿,还是没再继续动作。 少顷,他才问:“蔺统的事,长兄准备怎么做?” 硕丰帝让长兄调查本就是长兄做下的事,很难不让他怀疑对方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江南萧捻着他手背,“我已经安排好了,不必担心。” 江望津低眼,想问他有关刘氏的事, 五、九皇子……还有那块玉佩。 然而话到嘴边,他望着江南萧的眸子,一时张不了口。 倘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那么上一世…… 说到底,江望津还是怕了。 他害怕最后的真相不是自己能够接受的,他害怕……那个人真的长兄。 到头来,他其实还是害怕自己伤害了他这辈子最珍视之人。 江望津无法面对那样的自己。 无法面对那样的过去……- 纷乱的思绪一瞬间倾泻而出,江望津心口骤然传来刺痛,他呼吸急促,窒息感涌上来。 一瞬间就被捂住了口。 他愣愣地望着跟前的人。 江南萧一只手扣着对方的腰身,另一只手则捂上他的嘴巴。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 “慢点,”江南萧在对上江望津时声音里带上了命令般的口吻,“先吸气。” 江望津眼眶绯红,几乎落下泪来,跟随他的指令慢慢吸气。 “放轻松。” 江南萧的嗓音一字一句响起,同时把人揽进怀中,话语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恼意,并非对着对方。他把人带上前几分,额抵着额,对上他微红的眸子,低低说着:“你又在想什么。” 告诉我,不要让我心疼。 江南萧紧紧扣着江望津,力道大得似乎要将人嵌入身体,却在最后一瞬停下。 “疼不疼?” 江望津低头窝在他颈侧, 轻轻喘着气,摇了摇头。 两人相拥半晌,江南萧才捧着他的面颊,想问什么,可又担心对方承受不住。最终,他哑声道:“下次不可再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江望津和他对视,轻应一声,“我知道了。” 嘴上是这么说,昨日一样在他走后就往皇宫赶了,江南萧在他颊侧捏了捏,动作自然而又亲昵,很轻的一下。 “再不听话,就要罚你了。”他说。 然而,昨日那样的情况,江望津怎么可能不跟着去。心绪缓过来后,见长兄也没有要提的意思,他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其他,闻言只问:“怎么罚?” 这无异于在说下次他还敢。 江南萧注视着他的双目,眸色渐深,嗓音沙哑。 “再有下次……” 江望津凝神去听。 下一瞬,他就被捧着脸,亲吻落了下来。 有点狠。 江南萧像是没再收着,江望津头一次见识到这样的长兄,口及丨口允的力道几乎让他唇瓣都开始发疼,口中的每一寸都被舌忝丨舌氏了过去,舌丨尖很快就麻了。 耳边传来的全是被亲出来的动静。 江南萧稍稍侧着头,是一个完全氵罙丨入的状态。有那么一刹那,江望津觉得对方一直沿着舌丨根往他喉咙而去,要将他完完整整吞丨食下去。 江望津微仰着脸,完全靠在对方身上。 …… …… 时间不知流逝了多少, 最后,江望津晕晕乎乎地趴在江南萧肩头。 耳旁是后者嘶哑的嗓音,“现在知道了?” 江望津脑中缺氧,加之方才情绪过激导致反应比往常更加缓慢,在听到这话后,他缓慢重复:“知道……什么。” 他刚说完,唇又被含丨住。 “唔……”江望津睁大眼睛。 江南萧这次终于放缓了些许,只是浅浅啄丨吻片刻便松开了人。 江望津后知后觉。 这就是长兄口中,所谓的罚…… 他本就红成一片的脸色更是发起了烫。 江南萧退开时,在他唇丨缝间扫了扫,似有若无地试探,仿佛下一秒便会重现刚才的那一幕。 望着他依旧深黑一片的眸子,江望津点点头,气息不稳道:“我、知道了。” 江南萧抬手在他耳际轻捻,“嗯。” 他们在房中许久,燕来蹲在院中。 赵仁过来的时候往他那边走去,“侯爷呢?” 燕来指了指房间。 赵仁转身要走,就听身后燕来提醒了句:“大公子也在。” 他不以为意,眼下侯爷身子尚未复原,大公子守在身边时刻不离没甚稀奇。若这个时候大公子不在,赵仁才要怀疑兄弟二人感情出了问题。 想罢,他继续往房间行去。 房门敲了好几下都无人应答,赵仁挠了下脸,还以为燕来说了谎。他刚想回去教育一下后者,就听房内传来声音。 “进来。” 赵仁闻言打开房门进去, 只见大公子坐在桌案后,神色冷淡,“何事?” “回大公子,卫公子听闻侯爷身体不适前来看望……”说到这,赵仁往里间的屏风后瞥了眼,“侯爷可是歇下了?” 屏风后,此刻满脸通红,眸中满是水汽的江望津捏着身下被褥。他的呼吸有些不稳,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手上力度都大了一点。 江望津听着房内的对话,只想着人赶快离开。 至于卫恒。 下次再请他吃好吃的…… 江南萧却是道:“没有。” 江望津一口气提了起来。 赵仁:“那侯爷、” 就在这时,江南萧补充:“他身子不适,暂不见客。” 赵仁闻言点头,“那老奴下去请卫公子离开,改日再来。” 江南萧颔首。 赵仁很快出去,江望津听见动静,提起的那口气慢慢呼了出去,及至传来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他手上的力道倏地一松。 不是彻底放松了,而是…… 整个人都有些发软。 长兄…… 脚步声渐行渐近,江望津伏在榻前。 高大的身形走入屏风中,阴影随之将他笼罩。 江望津慢慢抬起头,看向了进来的江南萧。 后者衣衫下有些微凸起的痕迹。 仅瞥了一眼,江望津就飞速收回目光,“长兄,你……” 江南萧:“怎么了?” 江望津深吸口气。 “你、忍一忍。”他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江南萧顿了下:“我知道。” 他当然要忍,现在江望津的身体根本禁不住。 江望津这才放松。 然而下一瞬,他就被抱了起来。 江望津一惊。 “抱一下,很快就好。” 江南萧哑声说。 “我忍着的。” 第 65 章【VIP】 口中说着很快就好,但江望津等了许久也不见长兄有停歇下去的意思。 “长兄……别抱了。”他道。 江南萧在他耳边低低回应,却没松手,“再一会。” 江望津瞥过去。 这句话他已经听了十几遍了。 实在……太久了。 江望津忍了忍,忽而开口,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三个字。 “江南萧。”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两个人同时怔了怔。 一直以来,江望津都是称呼江南萧‘长兄’,或者‘哥’,亦或是……被哄骗着唤了对方的字。 而眼下,他却是唤的名字,完完整整的三个字。 江南萧有片刻的愣神,而后身形一震,呼吸顷刻便急促了瞬。落在江望津身上的眸光仿佛要‘吃人’一般,情绪瞬间起伏。 这一下,使得本就支撑困难的江望津愈发难以为继,整个人都趴伏了下去。 正好方便江南萧的吻印上来。 比之方才更添了许多温柔缱绻。 格外珍惜。 好半晌,江望津眸中一片润泽,湿漉漉地望着江南萧,“你……混蛋。” 被骂‘混蛋’的人丝毫不觉如何,在他唇上又亲了下,“仲泽,再叫我一次。” 从未听过这种要求的江望津顿住,却拿他毫无办法,眼看他还要再亲,江望津在他靠过来再次出声,咬字略有些艰难,“混、蛋。” 饶是再生气,他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方才是情急之下叫出。眼下听对方再次要求,江望津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然在话落后,江南萧滞了下,忽而轻笑,手指捻着他的唇缝,低低说:“唤我名字。” 已经许久未有人这样叫过他的名字,且由这个人叫出来的‘江南萧’也格外让他心潮澎湃。 江望津总算意识到是他弄错了,亦或许是被‘欺负’得太狠,抿着唇就不再开口。 他不叫。 以后也不叫了。 他怕对方又…… 然而,江望津的决定才刚下,没过多久便不得不开口唤了对方的名字。且不是一次,而是一声接着一声- 一整日,江望津都待在房中没有出去过。 期间要了一次水,只不过是江南萧亲自出门拎进来的。 身上全是汗。 但似乎是怕他折腾太过,江南萧只让江望津擦了擦身子。 “你先出去。”他捏着帕子。 江南萧应声,“嗯。” 直到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江望津还是等了一会才从榻上起身。他刚撑着手坐到一半,尾椎便是一酥,险些跌回去。 江望津耳根发麻,定了定神,方才坐好。 然他才刚擦拭到一半房门就响了下。 江望津转头,只见江南萧走进来,房门自他身后合上。 他一顿,声音无端透着慌乱,道:“我还没好。” 江南萧‘嗯’了一声,“我知道。” 说罢,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我帮你。” 江望津抓着巾帕的一角没松开,“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江南萧凝望他几息,“那我等你。” 江望津尚未明白过来,江南萧已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似乎打算看着他自己来。 不待他开口,江南萧便解释:“等得太久了,我想看着你。” 微哑的嗓音丝丝入耳,江望津一滞,忽然就不知如何开口了。最后,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人,撩起衣襟继续。 天气炎热,身上穿着逐渐单薄起来。袖摆宽大,因着他抬手的动作滑落,露出其下白瓷般的雪白肌肤,上方印着几枚红痕。 是方才不慎压出来的。 江望津皮肤薄,力道稍稍大些便会留下印子,除了这里,其他地方怕是更多。 他正擦着,忽而感觉到什么,转过脸,“长兄,你又在想什么?” 明明先前才有过一回,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现在又开始了。 江南萧没说话,和他对视片刻方才道:“想你。” 江望津眉头微动,他道:“我不是在这里。” 话落,江望津瞬间想到什么,目光掠过对方漆黑的双眸,脸色即刻蔓上一层绯色。 “你别看我。”他说着,尾调却格外低软。 江望津发现了,自己根本拿长兄没办法。 江南萧仍然看着他,许久,久到江望津都转回去时,才听到一句。 “舍不得。”只要眼前人是他,自己又如何能移开视线。 简单的一句话, 江望津心头发紧。 长兄……也太会折磨人了,他默默想到。 不过江南萧也没折磨他多久,用罢午膳后便要前往大理寺。 硕丰帝将太子遇害一案交给他,他自然不能懈怠,至少要表面上做出样子。 江望津目送他出门,这回总算有些放松。结果江南萧刚行至院门处便去而复返,走回去就把房门外的人按在了怀里,嗓音沙哑道:“等我回来。” “……我知道的。” 江望津停顿了下,才道:“长兄你去吧。” 江南萧抬起他的下巴,江望津下意识闭上眼,接着,耳边就传来一声笑。 他刚睁开眸子,江南萧俯身便吻了下来。 还以为不亲了的江望津:“……”- 江南萧出府,江望津揉着唇回了房间,头还有点晕,手脚同样无力。 因为方才的那一吻,晕眩感又重了些许。 燕来进来给他重又换上一壶温水,目光望向倚在榻边的人,“侯爷,你的嘴巴好红,是不是有蚊子?” 他之前也被咬过嘴唇,那蚊子还特别毒,嘴巴又疼又痒了好久。不过燕来记得他们家侯爷不招蚊子,且房中还摆了驱蚊液,怎么突然被咬了嘴唇。 燕来对着窗边摆着的一串用来驱蚊的小香囊,一阵摸不着头脑,是不是这次的效果不太好啊。 江望津微微抿唇,“没有蚊子。” 燕来:“那嘴巴……” “蚊子咬的。”防止他再问, 江望津改口。 “那我去刘医师那里拿药过来!”燕来立马积极道。 “不必,”江望津将人叫住,“我擦过药了。” 燕来‘啊’了声,“侯爷你什么时候去拿的药?” 江望津:“长兄帮我拿的。”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解释了太多,一下子被燕来给带跑了。 江望津拧了拧眉心:“燕来,你先下去吧。” 燕来点点头,这两天他被赵管事教育了番,不能老是来打扰侯爷休息,闻言道:“那侯爷有事叫我!” 江望津颔首。 燕来出去后不久,见到赵仁,忙道:“我今天也没有打扰侯爷休息!” 赵仁:“……” 他还没问呢。 “侯爷怎么样?”赵仁缓了几息,问。 眼下大公子刚走,先前他没见到人,想着便准备过来再看看他们家侯爷的状况。 燕来一五一十说了,“侯爷看起来有点疲累,现在好像是要休息……对了!嘴巴被蚊子咬红了。” 赵仁皱眉:“这什么蚊子……不对,茗杏居有蚊子?是不是那些驱蚊的药水没用?那得赶紧让刘医师再制一批。” 两人说着便去了刘医师的院子,后者听闻来意后,赶紧制了一批新的驱蚊液出来,另薅了把艾草织成的草绳让他们拿去烧了——艾草燃烧后的烟雾是可以用作驱蚊之用的。 赵仁处理完府中事务过来取,他和燕来两人将东西带上往茗杏居走去,刚好遇上大公子下值回来。 “大公子。” 赵仁恭敬道。 燕来也跟着行礼。 江南萧撇了眼二人手中拿着的东西,赵仁即刻道:“这是新制的驱蚊液,要拿去给侯爷的。” “仲泽要的?” 赵仁点头。 燕来憋了憋,听到江望津的名字这才敢开口:“侯爷嘴巴还被蚊子咬破了。” 江南萧抬了下眉。 赵仁心里嘀咕:不是说被咬红了,怎么还破了,这个燕来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 江南萧抬步,两人跟在他身后进了茗杏居。眼下天色已然昏暗,然房中并未点灯。 赵仁看了眼燕来,后者小声道:“侯爷在休息,我怕进去就把人吵醒,我请林三帮我看着了。”要是侯爷一醒,后者就会进去把灯点上。 闻听此言,赵仁默默把喉头的话咽了回去。 差点,燕来就要挨骂了。 江南萧上前开门,他的动作很轻,随后一划房门甚至都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响动就已然打开。 燕来睁大眼,原来还能这样开门的。 “把东西放下便走吧。”江南萧道,也没提点灯的事。 两人摸黑将驱蚊液放下,抱着艾草出去,准备烧掉。 艾草燃烧的烟雾并不呛人,亦不浓,两人去院门处烧即可。 很快,房中便燃起了一盏烛灯。 江南萧将灯点亮,先去隔壁净手将身上的衣物换了身, 这才折返。 直到他回来行至榻前,江望津都还未醒,睡颜恬淡。 他的身体尚未恢复,正是需要多休息的时候。 江南萧并未直接将人叫醒。 江望津睡得迷糊,隐约间觉出身边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了自己,身子便下意识往气息的来源贴去。 他又安心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江望津感觉到唇瓣被人轻轻触碰,他似有所觉,缓缓从睡梦中醒来。 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榻边的江南萧。 房内烛灯光晕昏黄,已是夜间。江望津眼睛半眯着,还没怎么清醒,“长兄,回来了。” 他好像睡了很久。 说话间,江南萧的指尖还未挪开,顺着他张开的唇滑进去。 江望津一怔。 片刻,他抬起手想要把对方的手拿开。 却听江南萧道:“别动。” 江望津没听,还想再动,手腕便被握住。 江南萧微微凑近他,视线落在他粉色的唇上,缓声开口。 “让为兄看看。” 他的嗓音噙着笑,慢条斯理的,“是哪只蚊子如此胆大,把我的仲泽唇都咬破了。” 第 66 章【VIP】 江望津看着他,嗓音因为他的手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什么……蚊子?” 江南萧闻言,手上暗示般重了几分力度。 白日里燕来说过的话浮现脑海。 江望津眸光幽幽。 与他四目相对一瞬,江南萧放开手,明知故问道:“真破了?” 江望津坐起来,语气淡淡,“长兄不是看见了吗。” 江南萧微勾了勾唇,把人捞过来,“睡多久了?饿不饿?” 不说还好,他一提起,江望津感受了下,便觉腹中一股饥饿感传来。 “有点。”他道。 江南萧理了理他睡乱的发丝,“起来用膳再睡。” 江望津点了下头。 赵仁很快就领着下人端了膳食过来,他走在最前,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到江望津唇上,试图找到被蚊子咬破的‘伤口’。 但很显然,他找了半天都没看见。 江望津觉出他的视线,稍稍一顿,询问:“赵叔,何事?” 赵仁挠了下鼻尖,“没什么。” 燕来都说上过药了,想来应该没什么。 江望津闻言略微颔首,开始用膳。 江南萧给他盛了碗汤放在一旁,待会凉了喝。 他动作娴熟,看得守在一旁的赵仁十分欣慰。 不多时,膳食用了大半,江望津端起碗喝了口汤,奶白的汤汁在唇畔沾了些许。江南萧侧目,抬手,指腹将他沾到的汤汁揩去,接着才去拿巾帕擦手。 这次时间太晚并未出去等候的赵仁看着看着,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涌现。 “吃饱了?” 江望津放下碗,对身边的人点点头,一碗汤依旧只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被江南萧端起来尽数喝光了。 赵仁那双看起来并不大的眼睛倏然睁到极限。 这……还能这样。 他还从没见过哪家做哥哥的会给弟弟处理喝不完的汤,不过他也没机会见识其他人家的兄弟相处就是了。 赵仁心里犯迷糊,转念想到自兄弟两关系好了之后,侯爷便时常窝在大公子怀中,如此对比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大惊小怪的了。 待两人用完晚膳,赵仁吩咐人收拾。 江南萧把江望津揽过去。 下人们才刚走,被他抱坐在腿上的江望津下意识看了眼刚刚合拢的房门。 “人都走了。” 江南萧将他的脸掰过来,“汤好喝吗?” 江望津:“尚可。” 思索一瞬,他轻声补充,“长兄做的更好喝。” 江南萧呼吸微热,靠上前就去亲他。一边亲,一边还在江望津耳边哑声喊他的字- 晚上,江望津把人赶回了隔壁。 他想自己一个人睡。 不为别的,长兄实在是…… 太喜欢亲他了。 江望津有些受不住。 江南萧同样无法拒绝江望津,当后者用那种格外温软的声音说出自己的要求,他便再也不能更近一步了。 再者,对方的身体还没好。 江南萧亦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他知道,自己的理智在对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江望津的身子太差了,现在还不行。 难得平静的夜晚。 江望津却是有些不太能睡着,他也不敢乱动,担心稍有动静长兄就会过来,直到夜半他才睡着。 清晨江南萧要去上值,江望津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待他醒过来时,江南萧已经离开。 燕来进门伺候他洗漱,“侯爷,你的嘴巴好了?” 江望津拧了下眉,昨日应该就是燕来说出去的,他问:“我嘴巴什么时候不好了?” 燕来疑惑:“不是破了吗?”有些话说多了,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原话是什么了。 江望津按揉眉心,“没破。” 燕来似乎看出他神情不对,立马变得老实巴交起来。 午膳后,卫恒又一次登门,江望津便让赵仁把他带来茗杏居。 “你身体好点没?”只见卫恒风风火火进门,“那天你去了宫里,回来我爹和大哥就说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江望津沉吟:“你父亲和你大哥?” 卫尚书和卫大公子是不是太关心他了一点。 事实上也是如此,卫恒好不容易交了一个像样点的朋友,可不得注意一些,免得人家看不上自己儿子/弟弟,不跟人玩了。 卫恒点了点头,“我大哥说你离开皇宫都是让江都统抱着走的。” 此话一出, 江望津整个人都是一震,没想到那日还是让人看见了,还正好是卫恒他大哥。 然而,却听卫恒嘿嘿两声,“我说我大哥孤陋寡闻了,你什么时候不都是让江都统抱着。”这他可不是乱说,光是他都不知见了多少回了。 难得在他自家大哥面前嘚瑟一回,卫恒笑得十分开心。 江望津听得直蹙眉。 “不过你怎么样了?”卫恒把话题绕回来。 江望津:“没什么事,就是染了点风寒。” “你要注意身体啊。” 卫恒一边说,一边去捞桌上摆着的冰粉,“像这个,你可不能多吃……最好别吃。”本来身体就不好,这玩意对方肯定受不了。 江望津道:“桌上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卫恒眼睛一亮,“就知道仲泽你对我好!” 说完,他喝了一大口冰粉,继而又开始喋喋不休,“我大哥现在不抢我鸡腿了。” 江望津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煞是高兴的模样,心道这也算昨日让人白跑一趟的补偿了,他评价:“这是好事。” 他记得卫恒很喜欢啃鸡腿,每次提到卫大公子偷吃他的鸡腿,对方都尤为怨念。 卫恒听到他说的话,表情立马哭丧起来,“是,他是不抢我的鸡腿了、” 话到此处,卫恒的声音略带哽咽,旋即爆发出一声:“但他开始抢我的冰粉了!”他已经接连几日没喝上冰粉了。卫恒呜呜哭诉道:“我大哥还说,我要再不官复原职,我爹就要把我逐出家门了……这是我不想官复原职吗?”如今朝廷这么乱,加上前阵子又出了太子遇害一事,陛下哪里还能想到他啊。 江望津猜到卫尚书和卫大公子的意思,一听便知后者在逗卫恒,闻言但笑不语,也不戳破。 卫恒哭着哭着就停了下来,睁着一只眼睛瞥他,“你怎么不安慰我啊?” 江望津失笑,“你用我安慰?” 卫恒用袖子抹了把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抓了把果仁往嘴里塞,“好吧,被你看出来了。” 他就是来卖惨的。 “过阵子,你这身体应该能养好了吧?”卫恒道。 江望津听出他话中有话,“有什么事?” 卫恒:“那个……过几日不是七夕吗,我想着你也没有喜欢的姑娘,届时我们可以一同逛灯会…… “先说好,是张祎约的我啊!那小子最近有点不对劲,还跟我打听你,说什么想跟你赔个不是……哼哼,都被我打回去了!这次不知道发什么疯又说好话又送礼的。” 江望津正想问什么,他记得张祎同卫恒关系并不好。 果不其然,就听卫恒缓缓发出低低的笑,笑声诡异,一边笑,还露出了森森白牙。 他说:“到时候我们让他一边呆着去,把他甩开了自个玩!”也算报之前对方老是找他麻烦的仇了。 江望津滞了滞,他轻喃道:“七夕……”卫恒点头:“对啊。” “我七夕,不出去。”江望津道。 眼见卫恒眼角都耷拉下来,他解释:“人太多了,我会不舒服。” 卫恒似乎这才想起似的,以江望津的身体,确实不适合和他一起逛灯会。万一磕着碰着了,他可赔不起,想罢,卫恒连忙道:“对对,那你好好在家休息。” 江望津颔首:“嗯,那你和张公子一起去吧。” 卫恒接连点了几下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登时面红耳赤,“什么叫我和张祎去,我才不是和他去,谁和他去,我到时候是要甩开他!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本来以为江望津能跟他一起去的,眼下计划落空,卫恒吃饱喝足才回去。 刚回府就看到了下值了的自家大哥,卫持睨他一眼,“去哪了?” 卫恒立马道:“去找仲泽了!” 卫持知晓这是江望津的字,闻言淡淡收回视线,“下人给你房中送去了冰粉、” “大哥吃吧!”卫恒露出一脸爽快的表情打断他大哥,反正他是吃饱了才回来的。 卫持‘哦’了声,转身走回府内,留下一句。 “我已经吃完了。” 卫恒:“……” 他就知道!- 侯府,送走卫恒后,江望津坐在院中思索。 七夕…… 他是不是应该送长兄东西。 江望津耳尖微红。 他想到现在自己同长兄的关系,有些难为情。 除了兄弟关系,现在,他们又多出了一层其他的关系,无人知晓。 不过在此之前,蔺统的葬礼也快到了。 届时还得入宫一次。 想到上次进宫看见的蔺琰,江望津便不由沉思起来。 当初蔺统身边的黑袍者是谁,后来他问过林三,当时他们去的时候并未见到有什么黑袍者。 江南萧回来时,就看他坐在院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他什么时候走近的都不知道。 待江南萧坐到跟前,江望津这才回过神,“你回来了。” 他特意没有加‘长兄’二字,说罢眼睫便颤了颤。 江南萧听出来了,心里软得不行,“嗯,今日卫恒又来了?” 江望津:“嗯。” 江南萧把人拉上前,江望津看了眼空荡荡的院中,这才坐到他腿上。 “仲泽。” 他唤了声。 下一瞬,江望津便开始被动迎接他的吻,闻言过了片刻才回,“……嗯。” 江南萧便继续。 “舌头。” 他嗓音低沉磁性,一字一句道:“动一下。” 第 67 章【VIP】 江望津略微一顿,轻轻动了下。 江南萧手上紧了紧,抱着人走回房间。 期间亦不曾分开。 末了,只闻江南萧哑着嗓音,低低道:“学得真快。” 江望津脸色顿时一红,少顷,似乎是觉得自己总是这般由着长兄逗实在太过好欺负,遂抬眼道:“是长兄教得好。” 江南萧扬起眉梢。 江望津倏然笑了笑,迅速趁势从他怀中滑下,往书桌边走去。 江南萧也不急着去追他,眸中盈着浅淡笑意注视着过去。 “长兄,过几日可以陪我出去吗?”先前听到卫恒提起,江望津便算了算日子,七夕那日正逢休沐日。 “想去哪?”江南萧问他。 知道长兄没有意识到是什么日子,江望津想了想,“游湖吧?” 他还未同长兄一起游过湖。届时他们可以在船中欣赏岸边的灯会,每逢七夕似乎还能看到宫中燃放的烟火。 江南萧道:“好。” 见他答应下来,江望津微微一笑。 待明日有空,他要再去一次禄宝阁。 江南萧不知他心中所想,走过来在他颊侧轻轻揉捏了下,嗓音还透着几分沙哑,轻而低,“今夜我宿在这?” 江望津滞了下,思及昨日在榻上躺了许久方才睡着,遂还是点了点头。 江南萧轻笑。 两人晚上终于又睡在一起,他也没做什么。而江望津窝在他长兄怀里很快便睡了过去,十分安稳。 翌日,江南萧照旧去上值,江望津用罢午膳后便带着燕来和林三出府。 离开前他还看见了杜建,休养了两日,后者看起来还算精神。 杜建见到江望津,连忙单膝扣地,“多谢侯爷赐药。”紫灵膏不愧是顶级伤药,他不过涂了两次便觉出身上的鞭痕淡去不少。 原本以为自己要在床上躺半个月的杜建对江望津自是感激。 那等疗伤圣品换到以往就是把他卖了也用不起。 江望津摆手,“你可好些了?” 杜建点头,知道他要出去,也连忙起身想要跟上。 江望津:“你就留在府中休息吧。”他今日感觉身体稍微没有那么难受了,且不过是去一趟禄宝阁,快去快回即可。 “让属下也跟去吧。” 杜建道,他的伤算不得什么。在此之前他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也是主子没有同他计较,否则以他的过失,死一千次都不为过。 连邬岸那日看他前往暗阁领罚时都啧啧称奇,只三十鞭,已经是历来暗阁中最低的惩罚了。 江望津看了看他,见对方十分坚持,他叹了声。 “那便一起。” 赵仁命人去准备马车,难得提出了建议:“侯爷这又是要去哪?派下人去做不行吗?”这回回出去都要出事,他可担心着呢。想到这里,赵仁又在心中呸呸两声,菩萨可万万别听他方才的话啊。 因为是要送给长兄的东西,江望津摇摇头,“我想自己出去。” 赵仁纳闷,“是有什么要事吗?” 江望津颔了颔首,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有一丝心虚。 他现在同长兄的关系……也不知赵叔知道后会怎么想。 还是先不告诉对方了。 男子同男子之间生出那种感情本就少见,再者……他们还是兄弟。 还是得徐徐图之- 江望津坐上了赵仁准备的马车,这回身边带足了侍卫,将他的马车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依旧是由林三驾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场面极为壮观。 不过江望津的身份到底摆在那里,京中达官贵人颇多,如此倒也不算稀奇。 很快,马车就到了禄宝阁,江望津被燕来搀扶着下去。 他们刚一进店,掌柜便迎了上来,依旧是那副谄媚的模样,眼神在扫向江望津时都在发着光。 又是这位大主顾,嘿嘿。 “侯爷,这次想要些什么?”掌柜见外面众多侍卫随行,出口便尊敬道。 店中还有其他客人,远远瞧见这阵仗,皆在心中好奇,听到‘侯爷’二字瞬间明白过来。 当朝这么年轻的侯爷,只有那位了。 江望津并不在意其他人的视线,目光于店内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那面摆满玉石的墙壁。 掌柜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就炉火纯青,循着他眼神落去的方向望去,立马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侯爷是用来雕的,还是要买成品,成品都在、” 他正欲说下去,江望津道:“雕的。” 掌柜讶然看他一眼,而后迅速走上前将一物取下,“这一块,东海所出千年蓝盈玉,侯爷请看。” 江望津在听到掌柜的提议后,想着时间尚早,不若自己雕,他以前也玩过一些。 由于身体原因,江望津在体力方面的消遣极少,倒是玉雕有些涉猎。 他也算懂一些玉石,过去一看成色便知极品。 东海千年蓝盈玉一出,一些在里间坐着的客人齐齐望过来,二楼更有人探头张望。 先是惊叹于原来这位就是近来风头正盛的江侯爷,继而便是对玉石露出痴迷的表情,十分向往。 “包起来吧。”江望津道,接着他又让掌柜包了些其他的玉石用来练手之用。 掌柜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快多出了几道,对江望津的态度就更是殷勤。另外他还多赠了一套工具用来切割、钻孔、雕刻,虽不是极品,却也是难得的佳品。 江望津对他露出个温和的笑。 掌柜心道自己这算是搭上侯府的线了,“以后侯爷若什么想要的,尽管派人来店里,小人会挑最好的送来。” “多谢。”江望津简单道了声,很快他便离开禄宝阁。 燕来:“侯爷,你想雕什么?” 江望津道:“玉佩吧。” 长兄送给他的那一枚玉佩精致,雕工更是精湛,他便也想送对方一枚,上面就刻…… ‘泽’。 长兄为他取的字。 江望津朝着马车行去,刚走近,就见一人靠在树边,“果然是你。” “八殿下。”江望津一滞,对那人道。 蔺澈看他,今日江望津穿着一袭淡青色长衫,薄薄的衣料将他的身形勾勒,那截腰显得愈发纤细。他只看了眼就飞快收回视线,“上次的事,本皇子给你道歉。” “上次?”江望津故作不知。 他看着上一世还曾为他在蔺琰面前说过话的蔺澈,一时十分感慨。 蔺澈闻言耳根烧了烧,皱起眉头,“你不知道?” 他还以为对方发现了上次是自己买通宫人推的人,没想到居然不知道,那他这岂非是不打自招。 蔺澈即刻皱起眉毛,一摆手,“算了算了,没什么,你走吧。”既然不知道, 那他也便装作不知,左右那宫人也被他皇兄处理了,对方即使是想查也无从查起。 江望津却没走,“八殿下不是说要道歉?” “你……”蔺澈瞪圆了眼睛,“我、本皇子收回方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江望津点头,平淡道:“哦。” 蔺澈睁大眼睛回视,他生得更像皇贵妃一些,与更肖似硕丰帝的蔺琰其实不太相像,五官要更为柔和。 “那殿下告辞。”江望津收回视线。 他停下来,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对方口中得知蔺琰的情况,他想知道……蔺琰是不是也有了上一世的记忆。 但转念又想,蔺澈这一世同他其实无甚交集,应该不会无缘无故与他说起蔺琰。 想罢,江望津抬步继续朝马车走去。 蔺澈却叫住他,“等一等。” 江望津脚下微顿。 蔺澈望向他,神色很是复杂,“你……可是与我皇兄闹翻了?”- 当初蔺澈因为见对方和皇兄走得近,他看在眼里,遇上了,便忍不住追问。 蔺澈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有那样一问,说到底不过一句戏语,可事后皇兄却告诉他,江望津态度似有松动。 听到皇兄那话时,蔺澈愣了愣,嘴角要翘不翘的,最终也只是平静地道了句‘知道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江望津似乎反悔了。 他并未答应帮助皇兄,且在后来,还频频躲避皇兄的邀请。 蔺澈有些恼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比皇兄还要生气。 以致上次被心里的古怪情绪冲昏了头。 说他与蔺琰不像,可在某些方面却又异常相似。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江望津会拒绝他皇兄,所以最初他就把对方当成自己人,格外关注,慢慢发觉对方其实很是有意思。 故而,现在再见江望津,蔺澈心中除了复杂就只剩别扭。 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对方。 江望津:“八殿下何出此言?”君子之交淡如水,他曾经也是真心相待。但他亦并未承诺过蔺琰什么,起码这一世是没有的。 所以江望津与蔺琰的关系也着实算不上闹翻。 蔺澈眉毛紧紧皱了起来,“你不是都不见我皇兄了?”难道他打听错了。 皇兄近来似乎因为朝堂上的事心情不太好, 蔺澈都不敢同他多说此事。 因而只能来问另一个当事人。 江望津答得坦然:“是。” 蔺澈被他弄得一时说不出话,看了江望津好几眼,语塞道:“你……” 江望津:“八殿下还有事?” 蔺澈最后望着他,下巴微抬,缓缓说了一句,“你既然不打算掺和进来,那便永远如此。” 话落,蔺澈‘哼’了一声,拂袖离开。 江望津注视他的背影走远,心下感叹。 他不会听不出对方话语中的意思,这是一句忠告。 若置身事外,江望津尚能保证自己不被朝堂纷争波及,可一旦加入…… 上一世的结局并非最差,古来皇权之路从来都是腥风血雨,蔺琰是踩着其他皇子的尸体上位,而那其中还有多了一个他罢了。 江望津敛下眼。 他径自上了马车,车帘被风轻轻掀起,江望津转头,目光扫向窗外,忽地便瞥见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 那人立在墙根下,身形被阴影笼罩大半,眼神直直地望着这边,神态竟是有些痴了。 江望津看去,猝不及防同对方目光相对,看清那张阴柔俊秀的脸时,他瞳孔骤然一缩。 待触及后者眼神中浓浓的情绪时,江望津几乎瞬间便抬手捂住了嘴,生怕胃部传来的反胃感让他呕出来。 那双眼底有悔有恨,有伤心有难过,还带着点委屈与可怜,一分不甘。活似被人抛弃了般,只能缩在阴冷的一角祈求别人的垂怜。 仿佛只要一丝,他就会将整个身心交付给那个人。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江望津一点一点将信任交托了出去。 容舒。 江望津基本不用确认,他知道,这个人是容舒,是上一世那个容舒。 他……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小傻子被偏执反派盯上后》是小笨蛋弟弟×大灰狼哥哥,大家都康康叭qvq 第 68 章【VIP】 两人对视的一刹,容舒眼底逐渐明亮,从方才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表情亦慢慢变得鲜活起来,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江望津呼吸发沉,伸手便将窗帘合拢,头抵在上面,眉头拧紧,“回府。” 燕来刚坐好,发现他状态不对,“侯爷,你怎么了?” 外面听到声音的林三立马挥动马绳,马车缓缓驶离街道。 江望津感觉到车身的摇晃,身上那道被窥伺的目光缓缓消失,这才重新开始呼吸起来,只是还有些急促。 “侯爷!”燕来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住他。 江望津缓了缓,对他摇头,唇瓣张合,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怎么回事啊?侯爷你不要吓燕来,呜呜。” 杜建也在外面道:“燕来出什么事了?” 江望津抓住燕来的手,看向后者几乎泛起泪花的眼睛,缓缓说了一句:“无事……” 燕来抽噎了下,对着车外道:“没事。”声音里明显带了哭腔。 车外,林三皱着眉,车速更快了。 燕来给江望津拍着背顺气,见他苍白的面色稍稍缓和下来,不由又多拍抚了好一会,低声嗫嚅道:“侯爷,你感觉好点了没?” 江望津点了点头,“好了,我没事。” 燕来继续给他拍。 江望津抓着心口衣襟的那只手微微松了些力道,他慢慢阖上眸子,额角一阵阵地抽疼。 及至马车回到侯府,江望津才稍有缓和。 他这才想到长兄,对方应该感觉到了。 也不知会不会赶回来,其实他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对方可以不用回来——之前的每一次,只要他身体出现不适时,长兄都会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 但出乎意料的,这次江南萧并未回来。 江望津回到茗杏居后,约莫一个时辰,期间院门处安安静静,无人光顾。 这让他有些担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望津思考了一瞬便将林三找来。 “你去大理寺看看。”江望津道。 “是。”林三当即会意。 待林三回来又是一个时辰,“回侯爷,大公子今日不在大理寺……大公子入宫了。” 江望津滞了下,看向他。 林三继续:“宫中似乎出了事,陛下将大公子召去了。” 具体发生什么一时半会他也没办法查探清楚,只能先行回来禀报。 明日是蔺统的葬礼,江望津不确定硕丰帝是不是因为这个找的人,他让林三先下去。 江望津看着窗外慢慢泛起的霞光,心中有些不太安稳,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今日见到了容舒的原因。 应该不会有事……- 江南萧回来已是傍晚。 刚入茗杏居小院第一眼就见江望津正站在房门外等着,他眉间微拧,走过去轻松将人托抱入怀。 “不是不舒服?怎么在这等。”江南萧把人抱回屋内。 “我没事。”江望津比较担心的是对方,他道:“长兄今日入宫,可是出了什么事?” 江南萧:“没什么事,不过一些琐事,你无需烦忧。” 他把人放回榻上,抬指抚了抚江望津眉心,指尖一抬,又落到他心口,低声询问:“今天出去了?” 江望津点头。 江南萧垂着眼,“明日我们一道入宫。” 江望津说:“好。” 明日蔺统的棺椁将运送至黄花山园中安葬,届时文武百官皆会到场。 第二天,江望津同江南萧乘坐马车入宫。 他们抵达宫门前,已有许多大臣到了。两人一并汇入人潮之中,正好与卫征父子打了个照面。 “江都统,”卫征捋了捋长鬓,对上江望津时莞尔,“侯爷。” 江望津同他点头,目光转到一侧,看见卫持。 对方的容貌与卫恒其实差不多,只是比起后者的行事跳脱,更添了几分沉稳,眉宇显得更为坚毅。他似乎不怎么爱笑,神色端正,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然而想到卫恒每每都说他大哥偷吃了他的鸡腿亦或是冰粉……江望津在对上卫持时,也不觉陌生,反而有种格外强烈的反差。 上一世他不曾了解过对方,只知道卫持是个极为严肃刻板的人,不料还有那样的一面。 江望津对卫持笑了下,“卫大人。” 卫持牵了牵嘴角,可能是平日里不怎么笑的缘故,这个笑容显得有点僵硬,但期间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极为友善的,“侯爷。” 江望津还想说什么,掩盖在宽大的朝服袖摆下的手被轻轻捻了捻。 他一顿,转头便看见长兄面色淡漠目视前方的样子,若不是自己的手还被捏着,倒真符合他现在的表情。 江望津心中莫名有些好笑,拉着人的手轻轻晃了晃。 几人打过招呼一道往宫内行去。 待群臣齐聚东宫,硕丰帝的圣驾与皇后的鸾驾也差不多到了。 几日不见,皇后看着愈发憔悴,即使脸上敷了一层厚粉亦不能将之遮掩,甚至隐约还流露出几分淡淡的死气。 反观其他跟随而来的妃嫔,慧怡皇贵妃,即蔺琰、蔺澈的母妃虽同样穿着素色衣衫却看起来尤为明艳,其气势隐隐赶超皇后,颇有母仪天下之态。 而硕丰帝似乎也对慧怡皇贵妃极为看中,令她与皇后分立在他两侧,接受群臣朝拜。 众人皆看在眼里,暗地早已有人悄悄站队。 太子之位如今空悬,眼看皇后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局势一时更加耐人寻味起来。 须知,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一旦皇后撑不住,那么下一任后位的人选极有可能是未来太子的母妃。 整个后宫中,慧怡皇贵妃仅居于皇后之下,再有其他四妃——德、贤、淑、云,几位妃子皆育有一位到两位皇子,都是后位的有力竞争人选。 在众嫔妃后方,还有众多皇子,蔺琰、蔺澈站在其间也都注意到江望津。 蔺琰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神色,蔺澈在看到他时,飞快别过眼。 江望津见状收回视线。 他转头时看到长兄目光还落在不远处,不由再次跟着望去。只见硕丰帝身边的大内总管高河正附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硕丰帝脸色骤然一变。 江南萧敛目,他道:“走吧。” 随着一声高呼,唢呐锣鼓声喧天,棺椁被高高抬起。众臣目送抬棺队伍远去,不多时便随帝王一道前往青渠殿- 今日青渠殿中设了席面。 江望津被他拉着往青渠殿走,“长兄。” 江南萧:“嗯。” 江望津侧目看着他,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但又不知是否与长兄有关。 顿了下,他问了一句:“稍后我们还一起回府吗?” 江南萧闻言, 看向他,片刻才道:“好。” 江望津微微放松。 两人一道入了大殿,刚入座,忽地就听外殿有太监高呼,“端亲王到——” 这三个字一出,殿内众人哗然。 端亲王乃皇室宗亲,是硕丰帝同先帝的表叔,如今已是朝枚之年,轻易不会动弹。自西靖建立以来,对方更是一直守在封地之中,即便是每年的庆天节都不入京。 端亲王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还不声不响地入了皇宫。 就见一精神矍铄的老者走入殿内,他身形略显瘦弱,须发皆白,双眸却不见半点污浊,反而神采奕奕的模样。 硕丰帝见到对方,径直便从首座而下,行了几步上前相迎。他面上带着笑,微眯着眼道:“多年不见,朕瞧着皇叔与当年一般无二,风采依旧啊。” 端亲王仰头,笑声爽朗豪放,“陛下说笑了。” 硕丰帝摇摇头,“肺腑之言……皇叔远道而来,高河,还不快请端亲王上座。” 高河立马弓着腰背上前,他一甩拂尘恭敬抬手,“亲王请随奴才来。” 端亲王并未把自己的手搭上去,脚下生风般走到位置上坐下,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圈,几乎每个人都看了一遍。 最终,对方的视线落在江望津这一桌。 端亲王先是瞥了眼江南萧,而后双眼定格在江望津身上,“这小娃娃倒是眼熟。” 硕丰帝摸了摸下巴,笑道:“皇叔确实该眼熟得很,这位便是江公的曾孙,江望津。” 江公,说的是江望津的曾祖父。当年邶創全族出动为先帝打下江山,正是由对方牵的头。 端亲王当年也得唤对方一声先生。 江望津闻言站起身,对端亲王轻施一礼。 “江望津……”端亲王看着他,似乎出了神。当年同先帝打下江山的一幕幕浮上心头,他眼中仿若闪过什么。 硕丰帝似有所感,举起杯盏道:“皇叔一路奔波辛苦,朕敬皇叔一杯。” 端亲王遥遥高举杯盏,一口将之饮尽。 一杯下肚,端亲王仿佛还不够尽兴,放下杯盏执起酒壶便痛饮起来。 硕丰帝笑着,末了同其他臣子道:“众卿也一道随朕共饮。” 众臣一一举杯。 江望津并未饮酒,他端着长兄给他倒的水浅浅啜饮。 可能是今天日子特殊,硕丰帝仍留在席间,皇后满脸怅然地坐在一边,似与满殿的热闹格格不入。 今日过后,怕是无人再记得她的儿子。 很快,酒过三巡。 端亲王摇晃着站起来,他面色微醺。 上位的硕丰帝示意高河去扶。 端亲王还站得稳当,挥开高河伸来的手,一摇一晃地走到了江望津他们面前。 硕丰帝还以为他要与江望津说话,遂没拦着。 下一刻,却见端亲王目光一转,视线落到江南萧身上。 “你……你是、阿照吧?”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登时鸦雀无声。 阿照…… 先帝名唤蔺宗照。 再看江南萧,有几个老臣手上的酒杯一个不稳,当啷一声砸落在地。 第 69 章【VIP】 端亲王此话一出,有两朝老臣心思纷纷活络起来。 如此看来,江都统确实神似先帝。 犹记得当初先帝驾崩,先皇后诞下死胎,小太子刚出世便已‘夭折’,最后方由陛下继位。 但倘若先皇后诞下的并非死胎,而是…… 硕丰帝脸色顿时黑了一片,他眼神死死凝固在端亲王面上,继而朝江南萧扫去。 对方一直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硕丰帝怎会看不出他与先帝的相似,可那也只是相似,并不能说明什么。 硕丰帝不信任江家,对其更是处处提防,甚至放任太子刺杀一事……然而无奈对方本事不小,竟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他原想将这次太子遇害一事交给对方,以此来铲平如今已愈发势大的那股势力,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 “皇叔,你醉了。”硕丰帝当即道。 他冷眼看向还在一旁呆愣着的高河,“混账,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快扶亲王下去。” 高河闻言立马出了一脑门冷汗,“是是,奴才扶亲王下去。” 端亲王身形虽看着瘦弱了些,动作却尤其灵敏,“阿照啊……当年是皇叔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糟了暗算,英年早逝…… “皇叔苟延残喘了这些年后悔不已,无颜面对列祖列宗,阿照!皇叔这就下来陪你!” 话音落,端亲王猛地一个转身往殿内石柱上碰去。 硕丰帝头脑瞬间发热,瞪着眼睛吼道:“来人!快拦下他!” 站在角落的侍卫们听令行动。 这让人猝不及防的一幕发生得太快,殿内一时混乱起来。高河更是趔趄了一下,拼命上前去拦。 眼见着端亲王的头颅即将撞上石柱。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场中。比侍卫以及殿内暗卫还快的动作,仅咫尺距离,端亲王的头撞上那人伸出去格挡的手臂之间。 端亲王看了眼来人,染了几丝醉意的眼和江南萧的视线对上。 在昏过去前,他又道了句:“阿照……” 高河这才跌跌撞撞地过来,“江、江都统,让奴才来吧。”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 江南萧将人交过去,他转身走回席间,一眼便看见神情还有些恍惚的江望津- 江望津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长兄,表情似还有些茫然。 端亲王的那些话落在他耳中,犹如晴天霹雳,彻底让他清醒过来。 难怪长兄要对蔺琰出手,难怪长兄对硕丰帝似有不满,难怪…… 以往的种种皆在此刻有了答案。 不说他,其他臣子也都在心中猜测,眼下更是频频将视线投向江南萧。 越看越像先帝。 一个念头渐渐浮上众人心头。 江南萧本就是江家养子,当年江老侯爷突然带了一个男孩回府,一时间众说纷纭,皆以为那孩子是他的私生子。 此事不仅在侯府中流传,京中更是早已传遍。 眼下,众人不禁想起更多来。 江老侯爷本就是先帝心腹,当年局势尚未稳定,先皇后临走前将遗腹子秘密交给对方也不无可能。 思及此,其他人皆不敢再细想下去,只是都还在似有若无地打量着江南萧。 江南萧安之若素,他身形颀长,面容冷肃,上位者的气息扑面而来。 即便是面对硕丰帝审视的目光,亦岿然不动。 硕丰帝心底翻腾着无数念头,周遭仿佛有无数视线在窥伺着他,帝王的权威似乎正面临着挑衅。 正在此时,殿外又传来一个声音。 “陛下,普陀寺慧明大师求见。” 普陀寺乃西靖国寺,方丈慧明大师更是受天下百姓敬重,连硕丰帝都要对其礼让三分。 这个时候,连慧明大师都出山了…… 似乎是什么预兆一般。 硕丰帝压着嗓音对来人道:“请大师前往明和殿。” 说罢,他起身。 待硕丰帝离开,殿内突然爆发出一阵低呼,紧接着议论声不断,众臣各自交头接耳。 见他一走,皇后亦起身离席,她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起伏,仿似刚才的闹剧同他无关。 只有慧怡皇贵妃视线定定落在江南萧身上,其他妃嫔也都柳眉微蹙,皇子们更是不断去看对方。 对此,江南萧全然视若无睹,他一步步走向了还坐在席间的江望津。 随着他的靠近,江望津的心跳也一点一点加速。 脑子里好像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眼睛映着前方向自己走来的身影,半天都无法思考。 幕后之人果真是长兄…… 而长兄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身上肩负着的责任。 遥想上一世。 自己做了什么…… 一时间,江望津感觉到呼吸困难,他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身形微微摇晃了瞬。 就在这时,腰上落下一只大手,江南萧把人揽住。 江望津轻轻阖上眼睛。 “难受了?”江南萧嗓音低沉。 江望津头脑愈发混乱起来,有些晕眩,他抿着嘴唇,摇头。 江南萧垂着眼见他神色越来越差,再也顾不得其他,单手搂着人便往殿外行去,将一切纷纷扰扰都抛在身后- 明和殿中,微胖的僧人眉目温和慈善,笑起来眼睛弯弯。 然在他对面的硕丰帝神情却算不上好看。 今日的闹剧可以说是将他所有的耐心全都消磨干净。 端亲王……江南萧。 “大师因何事出山?来找朕做甚?”硕丰帝开门见山道。 “阿弥陀佛。”慧明大师双手合十道了句佛号,“贫僧此来只是受人所托,送来信物。” “信物?”硕丰帝皱着眉,“什么东西?给朕看看。” 说着,他朝身边的小太监示意,后者正要上前。 慧明大师却道:“此物原本应等到庆天节时再交给陛下。” 硕丰帝隐忍多时的怒气即待爆发,庆天节,那都什么时候了 他几乎是气笑般道:“那大师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慧明大师笑着摇摇头,“如今人已到齐,后日便可交给陛下。” 后日,正逢大朝会。 硕丰帝总觉得这老秃驴在打着什么主意,可他见到悄然入殿的高河,心思一下转回了端亲王身上,摆手道:“那后日大师再给朕,来人,送大师下去休息。” 说罢,硕丰帝将高河叫过来询问,末了又召来一名侍卫。 “青渠殿内情况如何……江南萧……” 此时此刻。 江南萧已带着江望津乘坐马车出了宫门,后者身上毫无征兆发起烫来,他眉头紧皱,把人衣服撩开些许。 同时,江南萧对着车外道:“再快点。” 林三听话地加快了速度。 江望津捂着心口,感觉那里正一阵阵发闷,他靠在长兄怀里,以往这个会令他温暖的怀抱此时却变得尤其让他难受。 不为别的。 当真相揭露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早已被愧疚占满。 江望津想到自己非但没能帮助长兄,甚至因为蔺琰还多次对长兄出手,他究竟都做了什么…… 只要想到上一世的那些,心脏便不间断地抽疼起来。 他好疼。 “痛……” 江南萧听到他的低喃,抬手就要给他揉,却被拍开。 ‘啪’的一声。 江南萧顿住。 江望津也有些发愣,两人四目相对。他白着脸,眉头皱得更紧,只觉心口传来的疼痛更加剧烈了,江望津慢慢往旁边挪了挪,似乎是要远离他的怀抱。 在江南萧准备过来扶他时,江望津几乎是在用气音道:“长兄……” “你……” “别管我了吧。” 说话间,江望津心脏像是被利刃狠狠刺了一刀,顿时鲜血淋漓,脸上也露出痛苦之色。 接着,他再也受不住般昏死过去。 江南萧眼疾手快把人捞住。 刚回到府上。 杜建看见他抱着人回来,连忙把收到的消息说出。 “大公子,赛清正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送上,祝大家端午节快乐噢!这章发小红包~ 第 70 章【VIP】 江南萧看过去,沉声道:“他在哪?” 杜建:“已经在路上了,明日应该能赶回来。” 他看见侯爷毫无生气地躺在主子怀里,心中当即‘咯噔’一声。 林三这时已经飞速往刘医师的院子奔去了。 江南萧听闻明日才到,视线落在怀中人身上,唇线紧绷。 江望津即使昏睡,眉毛也紧拧着。 方才他拍自己的那一下并未用多大力,亦或许是根本没有力气。然而拍完之后,对方表情却慢慢惨淡下来,仿佛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甚至下意识远离他。 江南萧手上力道渐渐收紧。 让他别管了…… 他如何能够放着不管。 江南萧喉结滚动,眼底泛起一丝苦涩。 杜建跟在后面一起回茗杏居,目光掠过自家主子较之往日更为沉重的步伐,心头一时有些怔然。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主子,即便侯爷以往也曾昏迷生病过,但这次好像尤为不同。 那种从里到外流露出来的落寞与心疼几乎凝为实质。 纵然是杜建这个旁观者亦能清晰感知到。 江南萧回到茗杏居,把人半抱入怀,等着刘医师过来。 赵仁守在门外,房间中气氛安静得可怕。 江望津躺在榻上,呼吸渐弱。 他似乎回到了上一世,自己躺在冰凉简陋的床板上,房间内苍蝇的嗡嗡声缠绕耳边,像是嗅到了他身上将死的气息。 江望津毫无生存下去的念头。 他梦到自己重生了,重活了一世。他与长兄破除隔阂,日渐亲密。 最后……他们在一起了。 但,也是这个时候。他得知长兄……似乎是先帝之子,是那个多次阻挠蔺琰,与他暗中相斗之人。 江望津完全难以置信。 一直以来,他都在伤害自己原本应该最重视的人。 长兄待他如珍如宝,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伴在他身侧。 然,他却也是伤对方最深的那个人。 这样的他,与自己憎恶的那些人有何不同。 一样的背叛、一样的伤害,他伤害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长兄待他那般好。 他…… 该死。 江望津感觉自己身上的生气在逐渐流失,好似回到自己死去的那日…… 他看着透过屋外折射进来的阳光中飘荡的细小尘埃,视线模糊,往日的一幕幕浮现,是临死的征兆。 原来……他死过一次。 可是他现在到底是生是死,如今是真是幻,江望津已经分不清了。 胸口好疼。 他要呼吸不过来了。 好疼…… 好疼啊…… 他好疼,长兄…… 江望津眼角落下泪来,口中满是腥甜的气息。 长兄、对不起…… 对不起。 都是他的错。 长兄…… 不要不管他- “怎么回事!”江南萧压抑着怒气,捂着怀里人纵使是昏睡中也同样在不断溢出血迹的唇角。 刘医师瞬间跪下,“大公子恕罪,小人治不了……侯爷这病乃是心症,伤及肺腑,加之连日来的心绪不稳……气血两空,还有……还有、” 说到这里,刘医师开始结结巴巴,脑袋直垂到了胸口,仿佛接下来的话会让他性命不保。 江南萧指腹不停为江望津擦拭,不多时血液便浸满了他的掌心,他拿过巾帕,伴随对方剧烈地咳嗽,鲜红瞬间将之浸透。 “说。”他压低嗓子,似担忧惊扰到榻上的人,连心绪起伏都极近克制,唯恐影响到对方。 刘医师认命地闭上了眼。 “侯爷仿似、仿似存了死志。” 这样的病患,便是换了大罗神仙也难救啊。 正所谓心症还需心药医,他从何处得知侯爷的心症……没见大公子也是束手无策吗。 这副身体衰败得厉害,前阵子眼看好了些许,现在这样,刘医师根本毫无办法。 正在这时,忽地一声‘滚’传来,刘医师一哆嗦。 “滚出去。” 刘医师抬眼,仅一眼,便被男人双目赤红盯视而来的目光吓得肝胆欲裂。对方额角青筋凸凸地跳动着,手背上的脉络同样暴起,仿佛下一秒便会徒手将人撕碎。 扛着人进来的林三此刻眼疾手快地再次把人拎起,迅速离开房间。 杜建紧随其后,顺带把刘医师的药箱带走。赵仁犹豫着关上了房门,脸上全是忧色。 “没关系,大公子为侯爷找来了天下第一神医,对方明日便到,赵管事且放心。”杜建瞥了眼,低低同他道。 赵仁心里还是惴惴的,他被刘医师口中的‘死志’给惊住了。 死志…… 江南萧将最后一滴血水擦干,他慢慢弓起腰背,将额头抵在对方额间。 什么是死志。 为什么…… 仲泽,好狠心。 “你不要长兄了吗?”江南萧嗓音嘶哑,一字一句喃喃着,“小阿水……” “起来。” “起来看看长兄。” “不要再睡了……” 轻而缓的声线传在房中。 久不停歇。 一日一夜过去,江望津都不见醒,药也喂不进去。 杜建站在门外,“主子……用些东西吧。” 房内没有响动。 杜建又等了半晌,他才大着胆子道:“若是侯爷醒来看到您这样,定然会不好受,您、” 话到一半,房门骤然打开。 江南萧依旧穿着昨日那身玄色锦衣,眼底全是血丝,“人在哪?” 杜建立马会意,“文岑传信说,下午应该能到。” 原本是夜里才能赶回,文岑接到他传的消息后,已是用了最快的速度,不眠不休地赶回京城。 所幸赛清正不是在更远亦或是域外才被找到,否则时间根本不够…… 江南萧颔首,出去打了水进门。杜建心知主子不想有人打扰,遂行至院门守候。 浴桶宽大,两个人进去亦不算拥挤。 江南萧动作细致,一点一点地为还在昏迷中的人擦拭着身体。 一刻钟后,他打理完两人,一边给人烘头发,一边低低说着什么。 “快些醒过来……”- 如杜建所言,赛清正在傍晚前被带到了侯府。 对方看着是个少年模样,一双眼睛生得极为通透,眸光清亮。他缀在文岑身后,一双手试图扒拉对方,“好姐姐,别躲啊,我都跟你回来了。” 文岑淡淡扫他一眼,“嘴巴放干净点,否则待会有你好受。” 赛清正‘唉唉’两声,十分听话的样子,“行行,都听姐姐的,是这里对吧?” 杜建往对方身上多瞧了几眼,又朝文岑挤了下眼。 这个就是赛清正? 传闻中天下第一的神医就长这副模样? 文岑不动声色地对他点头,而后道:“走吧。” 杜建:“神医请跟我来。” 他相信文岑的判断,既然这个人真的是赛清正,那便事不宜迟。 赛清正摆摆手,“快点快点,别搞这些虚的,把我带去看看人现在怎么样了。” 杜建被他比自己还着急的模样弄得一愣,还是文岑轻声提醒他,“神医与邶創江家有旧。” “我可是因为好姐姐你才来的。”赛清正还是听到了,插嘴道。 文岑没说话,她知道这个人满嘴花花,不过是用来哄骗小姑娘的手段罢了。 杜建却是有些发怔,再次感觉到邶創江家的厉害。 皇城中有邶創江家的暗线不说,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下第一神医都与之有来往。 很快,几人入了茗杏居。 赛清正顺利进到小院,走近屋子。待看清楚榻上的人,他眸中神色变幻,当即取了一粒药丸出来。 他正要给人喂下,却听一个声音响起,“我来。” 赛清正似乎这才注意到对方,呆呆地‘哦’了一声,把药丸递过去。 江南萧扫了眼那药丸。 “放心,以我的性命担保,没毒……”赛清正说罢,视线若有似无扫过他怀里,“江公于我祖上有恩,江侯爷的命,我势必会保下……否则,我赛清正今后就叫正清赛。” 江南萧把药喂给江望津,小小的青色药丸刚触上对方唇畔,后者便将唇紧紧抿了起来。 他缓缓把药丸推进去,一截粉色的舌尖抗拒般将之推出。 江南萧花了一番功夫才把药给人喂下。 期间,赛清正也并未闲着,替人把了脉,神情只略微凝重了一瞬,很快恢复过来。 江南萧垂眼,看着仍然不醒的人。 赛清正神情肃然,点头保证:“有治。” “多谢。”江南萧忽地望向他。 赛清正诧异抬眉。 从他进来到现在,对方总算舍得用正眼看他了,“不过我需要的药材很稀有,还得看你舍不舍得……” 江南萧往他身后一瞥。 杜建即刻会意,“神医请说。” 赛清正往房门外走去,待行至院中方才说起自己的需要。 杜建领着人去了库房,有几味药他并未听过,文岑记下后准备回绣云楼看看有无。 眼下神医已经找到,杜建松了口气,只待侯爷醒来,主子应该就能放心了。 只是,一直到第二日,江望津都不曾醒来。 第二日是大朝会。 江南萧今日需要前往宫中。 房间内药味弥漫,赛清正在窗边点了支香。 “他不能闻太久。”江南萧朝服加身,气势威仪,站在里间朝外瞥来。 淡淡的一眼,却无端有种君临天下的气场。 自诩见识宽广的赛清正也不由被这道目光看得一怔,顿了顿他道:“这是我特制的药香,用来安神,稍后我自会掐灭。” 江南萧敛目,回过身在榻前半蹲下来。 今日朝会他不能错过…… 江南萧眸光在睡得一脸安宁的江望津面上掠去,仿似一寸寸轻抚而过,格外珍惜。 他将人藏在被褥下的手牵出来,缓慢放到唇边落下轻轻一吻,珍而重之,含着几分虔诚的意味。 江南萧眸色深深,“等我回来。” 说罢,江南萧起身朝外面走去。 他离开没多久,榻上的人眼睫颤了下。 离开前,江南萧召来杜建,“看好他。” 杜建:“是。”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主子还不太信任赛清正。 但又不得不信。 换作平常,主子应该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侯爷,可今日……- 今日宫门前汇聚了不少大臣,前往大殿参加朝会时,路上不少人还在议论那日的事。 最重要的是,端亲王还在京城,今日大朝会对方亦会出席。 当江南萧出现时,众人视线全都不约而同朝对方望去。 人群中,平远侯邬康平亦望了眼对方,两人四目相对,他微一点头。 朝臣们如潮水般汇入金銮大殿之中。 端亲王早早便立在了第一列。江南萧进来后,站到了对方另一边的位置,目不斜视。 殿前的雕花镂空屏风后,硕丰帝一袭明黄龙袍,眼神落向殿内时微微发冷,在看到江南萧后,面色沉得仿若能滴出水来。 随着他的一点头,高河会意高唱:“陛下驾到——” 硕丰帝龙行虎步而出,百官跪拜。 他倒要看看,今日这些人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众臣齐齐行礼,高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硕丰帝道。 随着众人起身,端亲王当先踏出一步,“陛下,臣有事启奏。” 硕丰帝眯眼,“亲王何事要奏?” 端亲王那张饱经风霜的面上露出严肃的神情,“臣有疑,皇室血脉似乎流落在外,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此言一出,殿内响起吸气声。 硕丰帝看着这些人,冷笑了声,原来是早有准备,但,“亲王何出此言?皇室怎会有血脉流落在外。”只要他不开口,这些人又能如何。 端亲王:“臣确定,江府江大公子……” 闻言,硕丰帝正待出声阻止。 却见端亲王一个转身直视江南萧,听他声如洪钟,掷地有声道。 “江南萧,乃先皇遗孤!” 这话无异于一记重锤砸下,整个大殿都鸦雀无声。 硕丰帝脸色发沉。 只闻端亲王继续道:“回陛下,此事臣与几位老臣早已知晓。且……普陀寺慧明大师亦知,请陛下宣慧明大师进殿觐见——” 说话间,几位老臣站了出来,平远侯父子赫然在列。 “请陛下宣慧明大师进殿觐见!” “请陛下宣慧明大师进殿觐见!” 江南萧看着殿中跪倒下去的众人,目光微敛。 在硕丰帝迫于压力下宣召慧明大师时,局势已然稳定,他的心思也逐渐飘远。 仲泽,醒了没有。 醒来后,没有第一时间见到他会否难受,还是…… 根本不想见他。 同一时间,侯府之中,茗杏居小院内的病榻之上,江望津猛地咳嗽起来。 烟雾在他口鼻之间缭绕不散。 身体传来一阵失重感,像是从高处跌落,灵魂传来拉扯的感觉,心底传来饱含思念的阵阵刺痛。 江望津在睡梦中蹙起眉,谁在为他心痛…… 是谁…… “长兄!” 下一刻,他猛地惊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好多好多评论,大家都来为今天的三更助力吧![星星眼][乖巧蹲] 第 71 章【VIP】 金銮大殿之上,僧人一手执佛珠,一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来。 众人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枚小巧玲珑的印章。 那印章通体银白,上方刻画螭虎盘踞,栩栩如生,四面云纹流畅。只见慧明大师缓缓翻转,印面四个大字映入众人眼帘—— ‘皇后之玺’。 满殿爆发出一阵哗然之声。 在这喧哗声中,慧明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此乃苧贞皇后所托,如今合该物归原主。” 话落,他却并未呈给硕丰帝,而是径直交到了江南萧手中,此举无异于是在佐证先前端亲王等人的言论。 端亲王上前一步,“陛下,如此可能确认了?” 其他大臣们面面相觑,其实从那日由端亲王点出江南萧同先帝的相似之处时,众人便已有了怀疑。现下再有慧明大师出面,则更加令人笃定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苧贞皇后既将此物交给大师,想来也是留着做个见证。 且……当年苧贞皇后离逝突然,几乎是先帝刚走她便诞下‘死胎’跟着去了。 这皇后之玺亦不知所踪,原来是落在了慧明大师手中。 硕丰帝神情几经变换,视线直直看向下方的江南萧。 江南萧撩起眼皮。 两人视线相撞,硕丰帝额角跳了跳,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 永远压在他头上,好像一座推不动、挪不开的大山,永远伫立在他前面,永远都那么高高在上。 好似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越过对方。 最后,那人打下西靖,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仿佛是他再也跨越不了的鸿沟。 可命运到底还是眷顾他,征战时受的重伤几乎要了那高大雄伟的男人半条命,仅这一丝机会,硕丰帝抓住了…… 他看着江南萧,恍惚中那个人的影子在与之重叠,似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正在一点一滴将他笼罩。 硕丰帝气沉丹田,心底翻搅着各种阴暗的情绪,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近乎发狂,他正要开口。 端亲王却没等他回话,只兀自继续:“既然如此,南萧既是先皇之子,理当认祖归宗……立太子。”- 江望津从昏睡中醒来,后背的衣衫被汗水打湿,额间亦满是冷汗。 他梦到自己因为得知长兄身份后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躺回了那个破旧不堪的小屋中,身上的生机一点一点流逝。 最终,他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长兄……将他带走了。 江望津脸色愈发白。 现实与梦境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在清醒和虚幻中徘徊。 江望津青白着脸,浑身无力,他昏迷了实在太久。虽然每日江南萧都会给他喂水、喂药,可到底未曾进食,胃部空荡荡很是难受。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你醒了。” 江望津转头,就见一个少年坐在榻边小凳上,手中拿着杵臼,正在捣药。他的动作熟练,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一怔,开口时嗓音干涩,“你、是谁?” 少年正欲回答,正好燕来捧着药包走进,眼睛放光道:“侯爷你醒了!” 江望津转头,苍白的唇张了张,“燕来。” 燕来差点哭出来,还没发出声音就被人把嘴巴堵住。 便见少年上前一脸嫌弃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一天能哭十几回,能不能安静点,我刚要介绍自己你就进来了。” 燕来瞪着眼睛,先前侯爷一直昏睡,他就是哭得多了点,还要挨骂。 现在侯爷醒了,有人陪他撑腰了。燕来当即叉着腰,把他的话给抢了:“侯爷,这个就是神医赛清正!” 赛清正被他抢了话,登时气了个倒仰,“你这爱哭鼻子的臭小鬼!” 燕来:“你才小!” 赛清正懒得跟他吵下去,总觉得会掉智商,他一抬手。燕来条件反射抬手去捂脑袋,习惯使然,怕挨揍。 见状,赛清正一抽嘴角。 怕被打还这么爱贫嘴。 得知对方便是天下第一神医赛清正,江望津猜到应该是长兄把人给找到了,他同对方点了下头。就见赛清正上前朝他摊开了手。 江望津一顿,伸出一只手过去。 赛清正给他把脉。 燕来探着头,拉长脖子张望。 赛清正翻了个白眼,“傻小子,还不去给你家主子准备吃的,在这看什么看?” 闻言,燕来忙不迭把药包放下出去了,口里嘟嘟囔囔,“是哦,是哦。” 赛清正:“……” 江望津动了动唇:“燕来孩童心性,神医莫要见怪。” 赛清正看向他,“江小公子待下人都是这般吗……” 听见他的称呼,江望津一怔。 赛清正道:“江公与我祖上有旧,按辈分,我应还大小公子一辈。” 江望津从不知晓此事,上一世他并不曾见过赛清正,若是见过……不过如今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莫要多想。”赛清正及时打断他,似看出他的心事,语重心长道:“你就是想得太多,身体不堪负荷,这才病倒。” 江望津脸色瞧着惨白惨白的,眼下一片青黑,发丝凌乱,却也丝毫不损他的气度。闻见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长辈’在告诫自己,他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听着,十分受教的模样,能窥见出对方涵养极好。 赛清正越看,眼底的神色便越是欣赏,“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赛清正在,你、必不会有事。” 江望津还是头一次见有医师在看过他的身体后还敢如此放话打起包票的,一时反应有点迟缓。 赛清正收回手,“你也醒了,我就不守着你了,还有几味药正稀缺着,要是没有的话还得上山去寻。” “多谢。”江望津道。 赛清正摆手踱步出去了- 不多时,燕来端了膳食过来,因为他的身体原因。其实也就只有一碗米粥,一碗汤药,还得慢慢才能用些荤腥。 江望津简单洗漱了一番,靠在椅背上,眼睛还有些泛花。腹中一片空荡,但他并未第一时间就开始进食。 “燕来,长兄呢?” 燕来抬起脑袋,如实道:“大公子上朝去了。” 江望津闻言滞了滞,“现在是什么日子?” 燕来说了个日子,“侯爷,你都昏迷两天了。” 他都急死了。 “大公子守了你两天。”可能是被赵管事影响了,燕来多嘴了一句,接着才继续:“今天有大朝会,大公子去了宫里,还帮您告了假。” 江望津深吸口气。 没想到自己竟硬生生昏过去两日…… 他忆起那日从宫中回来时发生了什么。 这种情况,他却昏迷了这么久,不知道今天又会出什么乱子。 “燕来, 你去门口把林三叫过来。” 林三很快进门,江望津道:“你去宫中打探一下。”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林三已然明白,点点头就出去了。 江望津心神不宁,唯恐出什么事。 燕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在旁边小心劝他,江望津喝了几口粥,腹中的饥饿感仍在,他手脚发软。 梦境太过真实,让他有一瞬间还以为曾经发生过。 可,人死后又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望津喝完粥、药,燕来将碗筷收拾好走出去。房中重新安静下来,他躺回榻上,轻轻闭上眼睛。 林三回来的时候,他头脑已然混沌不清,似睡非睡。 “侯,侯爷……”向来稳重的林三此刻说起话来竟莫名结巴了下。 江望津反应缓慢,睁开眼。 就见林三神情略有些古怪。 “怎么了?” 林三咽了咽口水,同他对上目光,慢慢张开嘴。 随着林三的话一字一句清晰跃入耳中,江望津陡然升出一股虚幻感,仿似什么也听不见。明明是早已知晓的事,可等事实真的摆在眼前,他再次陷入了迷茫与恍惚之中。 真的是…… 真的是这样。 林三亦十分诧异。 那日宫中发生的事情虽在众目睽睽之下,然皇室秘辛,即便是那些臣子也不敢胡乱宣扬。 硕丰帝并未示下,他们也就默默三缄其口。 因此,他亦是刚刚才知道。 大公子…… 是先帝之子。 不日将受封太子,成为西靖储君。 一切都在江南萧的计划之内,从他之前赶往端亲王的封地,到请出慧明大师……所有都是他一手安排。 册封的旨意不日便会拟好,他走出金銮大殿,众人上前见礼。 端亲王笑着走过来。 随着他靠近,其他大臣散开些许距离。 两人相携往宫门处行去- 待上了马车后,端亲王终于开口:“先前还以为你还要再等些日子。” 一直以来,他这个侄孙都是在暗中筹谋,掌握着所有人的动向,力求万无一失。让他没想到的是半个多月前对方来找自己,竟是准备主动出击了。 江南萧敛下眼,低不可闻道:“我等不及了。” 端亲王疑惑,“什么?” 江南萧摇了下头,“无事……这次还要多谢叔公了。” “君胤。”端亲王忽地开口,末了抬手在他肩上按了按,“日后叔公也没什么能帮到你的了,既然做了决定,你今后千万小心。” 江南萧如今不惜提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无疑成了众矢之的。不说硕丰帝,其他的皇子恐怕也会将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定然会先行对他下手。 “这条路必定是充满血腥与杀戮,你的路还长……叔公只能尽力等到你即位的那一日。” 今日朝会花费的时间实在太长,从宫中出来,端亲王已经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马车外,太阳慢慢往下落去,天色渐渐变暗。 江南萧的神情笼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请叔公放心。” 微沉的嗓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无端让人信服,端亲王的面上渐渐露出笑意。 只听对坐之人缓慢继续。 “那一日,不会太远。”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流露出来的勃勃野心令人侧目。 端亲王愣了愣,而后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叔公就等着你这句话。” 他又兀自说了几句,片刻后,江南萧却提出要走。 端亲王思及上次见到的江望津,对方似乎身体不适,今日都未来上朝。单从后者那日的表现,气度可见一斑,他赞了句,“不愧是江公一脉,是个好孩子。” 从上车起便只开口说过寥寥几句话的江南萧忽而‘嗯’了声,声线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柔和,“他很好。” 端亲王还怔着,却见对方已然掀帘下车。 江南萧刚回到侯府,就听到门房说侯爷已经醒了,他当即不再迟疑地朝茗杏居大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晚点见噢! 第 72 章【VIP】 “大公子。” 房门外传来动静,江望津眼睫颤了下。缓了几息,他还没睁开眼,周身便涌来一股熟悉的气息,心脏倏然紧缩。 江南萧在榻边俯身,目光低垂。 少顷,他轻声道:“仲泽。” 江望津慢慢睁开眼睛。 待看清他眸底的神色时,江南萧忽地就觉心脏被狠狠撕扯了瞬,只见那双向来澄澈清透的桃花眸中此时竟隐约流露着一丝忐忑。 在忐忑什么…… 江望津和他对视一眼,很快将眼睛垂下,声音低低的,“长兄,你回来了。” 他并未再提起那日之事,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眼下他亦不欲再回忆起那日。 发闷的心口却好像在提醒着他做过的事,拍开长兄、躲避长兄…… 是他自己无法面对那样的自己。 正在此时,下巴被轻轻抬起,江望津不期然撞入那双漆黑的眼底。 江南萧深深看他。 江望津眸光闪烁,眼神往旁边挪去。 “为什么躲?”江南萧低低开口。 江望津抿了抿唇,并未回答。 下一刻,下巴上的钳制一松,江南萧收回了手。 江望津的心也跟着空下去一块。 长兄…… 生气了吗。 江南萧扫过他带着青黑的眼底,身侧的指腹微捻。 “什么时候醒的。”他问。 江望津:“午时。” “用过晚膳了吗?”江南萧的语气舒缓,异常柔和。倘若叫那日看见他发怒的刘医师见到,定要感觉一阵匪夷所思。 眼下的大公子与那日的大公子堪称两个人。 江望津被他平常的语气安抚住,同时能察觉到长兄心中的疼惜,隐隐还有一丝犹豫。 他摇头,“还未。” 江南萧心头一动,嗓音便沙哑下来,“在等我?” 江望津顿了顿,点头。 接着,他就被紧紧抱住,“下次不用等。” 江望津没说话。 温热的吐息在耳侧吹拂,熟悉的清冽气息让他无比安定,这时的他好像什么都不用想。 “咳咳……”一道咳嗽声响起。 两人望去,赛清正以拳抵唇,“抱歉,打扰二位。” 他这么说着,眼神却时不时往两人身上瞟。总觉得以方才那种气氛,榻边的二人似乎要做点什么,两人之间似有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见他们朝自己看来,赛清正扬了扬手里的药囊,“我是过来给小公子送东西的。” 他手上拿着的是他自制的药囊,此物会散发安魂香的气息,与晨间的药香有一样的功效,也更适合江望津些- 赛清正送完药囊便背着手离开了,江南萧将药囊挂在床幔边上,而后才继续去看江望津。 他低声道:“去用膳?” 江望津点头:“好。” 两人一起去用膳,一切似乎如常。 江南萧夜间宿在江望津房中,但他也并未做什么。以后者现在的身体,他不忍心,也害怕,若再出什么事,江南萧真的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两日的煎熬让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每当夜深人静时看着对方毫无声息的样子,他心脏抽疼,却又只能竭力遏制。 可以说难熬到了极点。 江望津被他抱着,伴随着安魂香的气息渐渐阖上眼。 身边的呼吸逐渐平稳,江南萧指腹终于落上从方才起他便一直在肖想着的粉色薄唇间,指腹摩挲,顺着唇缝流连。 片刻,他收回手,拥着人缓缓睡去。 整个晚上都安安静静过去。 谁都没有提前几日的事。 然而,第二日,硕丰帝的圣旨如期送到了侯府。 似乎是真的妥协,这册封的圣旨对方竟连夜就拟了出来,着钦天监测算吉日册封之礼,时间就在三日后。 一夜过去,江望津总算有了些精神,同样去迎了圣旨。 听到圣旨内容的一刹,他心里既为长兄高兴,却又觉得自己不配高兴,甚至于…… 江望津还在担心。 这一世与上一世的走向截然不同,长兄提前将自己暴露出来,会不会出事。 然而,以他对长兄的能力了解,加之现在亦无他的干扰…… 长兄应该能够顺利即位。 思及此,江望津有些失神,直到听见身边的人唤他,“仲泽。” 他轻声应:“长兄……” 江南萧:“不舒服?” 江望津摇头。 骗人。 江南萧看着他没说话。 有人却是说出了他的心声,待那送圣旨的大太监一走,赛清正就抱着胳膊上前,“还说没事,你脸都白成什么样了,赶紧回去把药喝了。” 药材勉勉强强集齐,他昨天连夜将之制出,江望津还没来得及喝圣旨就到了。 赛清正仍在催促:“喝完了就能好。” 江南萧瞥了眼他发白的脸色,圣旨随意丢给了一旁候着的杜建,径直便把人抱起来。 江望津被惊了一下,手无意识勾住后者的脖颈,江南萧抱着人便朝茗杏居走去。 赵仁摸着脑门,“侯爷这身体……大公子抱、不对,太子……” 他一脸混乱,有些难以消化这个消息。 圣旨一下,京中已然混乱,全都在议论此事。 原来江府的大公子竟然是先帝之子,不日会册封太子,成为西靖的储君。 这一消息可谓是赚足了众人的视线。 册封当日,房间内,江南萧一袭黑金色的四爪蟒袍加身。气势浑然天成,淡漠的眉眼轻抬间,尽是睥睨之态。 江望津养了三天,脸上逐渐有了些血色,他看着身着蟒袍的长兄,神色怔然。 仿佛他们二人之间隔了一条天堑般。 日后,他是君,他是臣。 江望津敛下眸子,刚想罢,手腕就被扣住。江南萧蓦地把人拉到近前,将人压入怀中,猛然低头亲了下去。 像是要把这几日积攒的全都亲回来。 江望津被口允得舌丨根发麻,抬着头,完全被动地承丨受着长兄的口允口勿。 “在家等我?”江南萧虽想带着人一起,但…… 江望津双眼逐渐泛起水雾,愣愣的,“嗯。” 江南萧深深看他一眼,这几日他都顾忌对方的身体,连亲一下都怕把人磕着碰着,隐约能察觉到什么。然赛清正同他提起过,凡事还需循序渐进,不能把人刺激到,否则后果是他承受不起的。 于是只能忍着。 连他的册封典礼都不能带着人去,且……今日或许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还是不去为好。 江南萧敛目。 一个太子的册封典礼, 不去也罢。之后可以让人参加他的登基典礼,他要与对方共享这西靖江山。 江望津望着江南萧离开的背影。 房内重新变得静谧。 又只剩他一个人- 宫中正在举行太子的册封典礼,流程漫长。 傍晚时,赵仁神情严肃地进了门,“侯爷,方才有个裹了一身黑袍的人在府外徘徊了一阵,我已经让林三去抓人了。” 江望津倏然站起,“抓到人了吗?” 赵仁:“林三还未回。” 又过了一个时辰,林三回来。他是知道黑袍人的,之前主子同他提过,回来后他便单膝扣地,“属下失职,人跑了。” 原来是那黑袍人跑进了一个暗巷中,尽头是出名的乞丐街。他过去的时候,里面全是全身裹着黑袍的乞丐。 林三去问的时候,什么都没问出,想来是黑袍者故意买通了那些乞丐,且未暴露身份。 江望津站起来,这个黑袍人……到底是谁。 现在的情况与他上一世的发展相比,不知不觉早已面目全非。 朝堂上风云变幻,暗处更是危机四伏。 还有…… 他曾做下的那些事,长兄知道了会如何?此事并非他一人知晓,倘若蔺琰同样重生,他有朝一日觉出什么,告诉了长兄…… 江望津不愿再想下去。 或许……他与长兄之间,从开始就是个错误。 江望津露出一个稍显惨淡的笑。 重生一回,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依靠,到头来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 上一世,长兄的身份不曾揭露,他做过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会让长兄厌恶他。 想到那双眼睛不再是盛满爱意而是被厌恶取代,江望津呼吸便是一凝。 不该这样的…… 也许他根本就不该重生。 安安静静地死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江望津抚了抚心口。 “侯爷、”赵仁瞧出他表情不对,正想说话。 江望津道:“赵叔,去帮我准备行李吧。” 赵仁呆了呆:“行李?侯爷……你想去哪?” 江望津垂下眼,“我会向陛下请辞, 我想……离京看看。” 如今长兄已是太子,应该不日便会搬出侯府。 而他……亦不想成为长兄的累赘。 他想到上次自己被蔺统抓住,若是日后再发生此事…… 江望津不敢细想下去。 “去准备吧。”他看向赵仁,语气带了几分不容置疑。 待他将身体养好再回来。 或许,届时他也有能帮上长兄的地方。 但若是长兄不需要他……厌恶他。 他可以再行离开。 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远居山林,过上他想要的安稳生活,静静度过一生。 也许,长兄还能记得他。 然而他又不希望长兄还回想起他,因为对方在知道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后,想到的只能是自己伤害过对方的事迹。 江望津越想,心口便越是发闷。 倘若他回来后,想开了,长兄亦还未知晓此事,那么他可能会将事情全盘托出。 到那时…… 长兄想要如何,他都可以接受。 赵仁还欲问什么,又怕刺激到现在的侯爷,对方这几日似乎一直心事重重的,可能出去一趟也好……想罢,他下去准备了。 行李准备起来有些麻烦。 江望津服了粒药,而后坐在桌案前提笔写信。他留下一封书信,放在桌案一角,等长兄进门能看到。 他想。 长兄应该会理解他的。 另外,江望津又写了一封,让林三将信拿去了城北的暗巷。 只要长兄有需要,届时邶創留在京中的暗线皆可供长兄差遣。 做完这些,江望津长长舒了口气,又开始发呆。 赵叔那边行李准备好了吗…… 胸口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赛神医的药确实有奇效,江望津想了想,又去把药包好。 准备好后,他目光再次触及桌案,看到上面的书信。 他能……隔一段时间就给长兄传信吗。 江望津想着想着,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长兄……还未归。 今日杜建也被带出去了,江望津脑子里乱乱的,他又去把床头放着的玉佩还有密室钥匙都取出来——这是长兄送给他的。 还有那块玉石,是他准备给长兄的,前两日他就开始雕了,才刚雕到一半。 赵仁还没来叫他,江望津把东西放进包袱里装起来,准备去看看好了没。 然而。 他甫一打开房门,便瞥见廊下静立着的身影。 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 江望津身子倏然一颤。 第 73 章【VIP】 对方不知在廊下静立了多久,石灯笼上一豆灯火明明灭灭,昏黄的光线下,对方的身影也隐隐绰绰。 空气中似乎有丝腥气浮动。 看到江南萧的一刹,江望津慢慢变得无措。 及至长兄的视线缓缓下落,目光触及他手中的包袱时,霎时变得凛然起来,他立时犹如做错事般感到一阵慌乱。 江南萧眼神冷了瞬,嗓音不复平日里的沉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危险。 “要去哪?”他问。 江望津捏着包袱的手紧了紧,低着眼,什么也不说。脚步声从前方传来,渐行渐近,他呼吸微滞,很快,他便再次嗅到了那股腥气。 是…… 血的味道。 江望津当即抬起脸,皱眉,有些急切地说道:“长兄你受伤了?” 今日不是册封大典吗,为什么会受伤,江望津顷刻慌乱起来,脚下不受控制地朝人走去。 江南萧却快他一步,眨眼间便到了跟前。 下一刻,江望津被他狠狠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人揉碎。 随着他的贴近,血腥味更为浓郁。江望津抓着对方的衣襟,声音里急得都快带上哭腔了,“长兄,你快说啊。” “你想去哪?” 江南萧不答反问,他语气逐渐发沉,重复着刚刚的问题。 江望津说不出话。 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长兄…… 江望津抿着唇,忽地就被掰着脸抬起了头。 江南萧看着他的模样,口吻意味不明,粗粝的指腹落在他眼尾,“为什么要哭了呢?” 该难受的不应是他吗? 今日是他的册封大典,江南萧早有预料不会太过平静。硕丰帝虽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同意将他立为太子,然而,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双方都心知肚明。 江南萧亦是早有准备。 所以,他今日才放任江望津在府中休息,养好身体。 果不其然,册封大典后,江南萧在离宫时便遭到了刺杀。 整个绣云楼的精英几乎倾巢出动,前来刺杀他的人中各方派来的暗卫、死士皆有。 都想他死在他被册封的这一日,他最风光这一日。 江南萧并未受伤,在刺杀结束后,宫中似乎早早就收到消息,奉命前来的人立马上前调查,一派冠冕堂皇。 他把杜建留在那里处理,自己则回了侯府。 江南萧原本是想先回他的碧岳轩清理干净再回茗杏居去找人,不承想刚入府中便见赵仁指挥着下人们收拾着什么。 他一问,赵仁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以为大公子知道,不,现在应该称对方为太子殿下了。 且即便不知,太子见到侯爷现在这种情况,应该也会放任对方出去走走看看。 江南萧听罢,当即便来了茗杏居。 茗杏居中亮着烛灯,他站在廊下。身后穿堂风将他厚重的袍服吹起,黑底金边的蟒袍下缀着血迹,腥气弥漫。 江南萧瞥见屋中人影走动,不多时,房门被打开。 紧接着,他看到了拎着包袱出来的江望津- 江南萧的指腹一边捻着江望津的眼尾,一边不疾不徐说着:“拿着包袱,想去哪?” 江望津默然不语。 只听江南萧一字一句缓缓继续,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江望津耳畔。 “不是说喜欢长兄,要永远和长兄在一起?” 从江望津口中道出过的承诺在此刻被他完完全全复述出来。 一瞬间,江望津的眼泪夺眶而出。 永远…… 他也想永远待在长兄身边。 同长兄永远在一起。 可是…… 倘若长兄知道了真相…… 江望津越是如此期盼着,现实迎来的打击却愈发沉重,他感知着眼下从长兄身上传递过来的情绪——难过、悲伤,带着被欺骗般的恼怒。 他更加无法承受,心口隐隐作痛,下意识抬手去捂。 江南萧亦有所觉,抬手抓住对方手中的包袱,将人堵回了房间。 房门在二人身后合上。 江望津被江南萧往里间带去,接着,背抵到了身后的屏风上,他不敢再退。 包袱落到了床榻之间,而他发疼的心口被一只不属于他的大掌笼罩,低沉舒缓的喃喃声在耳边响起,隐含克制。 “身子这样弱,还想跑到哪去?” 说话间,江南萧抬手,擦拭他颊上滑落的泪水,动作温柔且细致。江望津摇头。 他不想走, 哪里都不想去了。 只要长兄还要他…… 江望津轻声开口:“长兄……” 同一时间,江南萧也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好吗?” 带着商量的口吻,隐隐夹杂着丝祈求。 他害怕自己会伤害、刺激到对方,可是,时至如今,江南萧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要知道答案。 同样准备开口的江望津唇瓣颤了颤,他的眼泪还在流,还未落下便被江南萧揩掉。 直到最后,被人一一舔去。 他愣怔。 江南萧微微退开些许,循循善诱的语气,眸底隐藏着的掌控欲在此时一点一点流露出来,他道:“告诉我?” 江望津呜咽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可怜极了,江南萧安静等待。 然而,在对方开口说完第一句话后,江南萧瞳孔便是一缩。 “我……死过一回了。” 回忆起往昔来,江望津仍然会感觉到痛苦,除去那些鲜血淋漓的背叛与反目,让他最难受的是自己竟伤害过长兄…… “上一世,我答应了七皇子,与长兄你……唔、” 江南萧在他说到一半后,倏然回神,蓦地便将人张合着的唇吻住,截下了后面的那些话。 只一个开头,就已让他心如刀绞,疼痛不已。 江望津慢慢抬起手,回抱住对方。 他想到长兄上次说过的话,舌丨头轻轻动了一下,立即便引得江南萧更加凶丨猛的进丨攻。 好半晌,江南萧才捧着他的脸,同他额头相抵,“都过去了。” 及至此时,他方才明白,徐太医和刘医师口中的那句‘心症’是什么意思。 江南萧已不欲再去探究,他只知道,他的小阿水受苦了。 “仲泽。” 江望津似乎现在才缓缓回神,闻言点了下头,他反应迟钝,“长兄,你的伤……” 江南萧哑声道:“我无事,血都是别人的。” 闻言,江望津总算平静下来。 江南萧道:“以后任何事,都要告诉我,知道吗?” 江望津点点头。 江南萧看了他片刻,又提起了方才的话题:“所以,你也是因为这个想要离京?” 他已经能想到,上一世仲泽既答应了七皇子,助其登基。他们两人之间应该彻底形同陌路,甚至站在对立面,互相同对方出手也属正常。 江望津眼睫微敛,默认了。 “怎么这样傻,”江南萧低语,“我可有伤过你?” 江望津料想过长兄在得知真相后会生出的反应,但从未考虑过这一个。 即使知道他们曾是对手,却也仍在担心伤了他。 他摇了摇头,“没有。” 江南萧似是松了口气,拉着人行至榻边,待坐定后他一把将人抱坐腿上。 两人互相拥抱着彼此,相互慰藉。 江望津拉扯数日的心脏奇异般平复了下来,他安安心心被对方抱着,享受起这难得的安稳氛围。 江南萧微抬首,温柔而缠丨绵地吻他,江望津略低下头,他们鼻丨息丨交丨错。 半晌后,江南萧抱住窝在他怀里终于放松下来似乎就要睡着的人,抬指在后者颊侧摩挲,嗓音舒缓,“我的小阿水那样聪明的人,竟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时候……” 江望津眼睫眨动两下。 江南萧的声音徐徐传入他耳畔。 “从今往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江望津呼吸微缓。 半晌,他往人身上拱了拱,浅声回应:“好。”- 终于敞开心扉的二人,相拥在一起享受这难得的时刻。 江望津问他血是怎么回事。 “今日回府时遇到了刺杀。”江南萧轻描淡写道。 江望津皱着眉。 其实他也有所预料,长兄这般明目张胆地将自己暴露出来必定会遇到重重危险。 江望津突然问:“长兄为什么改变主意了,是因为我吗……” 上一世长兄并未揭露自己的身份,而是在暗中筹谋。 只不过最后还是让蔺琰登基了。 然而如今既然知晓了幕后之人既是长兄,江望津猜测,对方之后应该很难与长兄抗衡。至于最终到底如何,他也无从得知了。 江南萧抬手,指腹轻轻捻着他的后颈,并未回答。 但他不说,江望津也明白。 “长兄,你本名是什么?” 今日是江南萧的册封大典, 他的名字会在大典上录入皇家玉蝶之中。长兄为了护着他,并未让他出席,因而江望津无从得知。 江南萧:“蔺稷。” 说着,他顿了下才继续,声调倏而低了下来:“是母后给孤取的名字。” 听到他的自称,江望津略微仰起头,眸底一瞬清明起来。 是了,长兄现在已经是太子了。 江南萧低着眼,同他对视。 “既然留下来,以后便不可再离开。” 此话一出,仿若再说身份于他们而言轻易便能跨越,江望津眸光微动,他张了张唇。 江南萧翻身将他压丨在身丨下,像是知道他的问题,道:“不必再说。” 两人目光相接。 一切似乎皆已在对方的眼神中明了,江南萧深邃的眼神紧紧锁着他。 江望津与之对视,心下不由一悸。 男人声线平缓而温柔,掩藏其下的执拗却清晰可闻。随着对方逐字逐句落下,饱含侵丨略丨性的吻也随之印了上来。 “留下来,做孤的太子妃。” …… “我只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呀,这么早的更新有夸夸吗ovo 第 74 章【VIP】 江南萧的话说完,江望津被放开时整个人都还在发愣,只怔怔地重复道:“太子妃?” 他是男子,太子妃怎么能是男子呢。 不对,应该是…… 他怎么能做太子妃呢。 江望津眼睛眨了好几下,无意识地把话说出来,颇有些语无伦次。 江南萧轻笑了声,“怎么不可以?” 江望津看着他。 他表情茫然,唇瓣被蹂/躏过般嫣红一片。 江南萧不禁低头,鼻尖同他鼻尖碰了下,“我说可以,那便可以。” 他嗓音徐徐说着,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口吻,垂眼凝视江望津,缓声继续:“太子妃是你,未来的皇夫,也是你。” 江望津听得丝毫不知作何反应,本就含着水汽的眸中更加朦胧。江南萧在他眼尾摩挲,一字一句说着:“你我日后是要结为夫夫的,所以永远都不要离开我,知道吗?” 话语温柔得不可思议。 江望津缓慢抬手,将他的指尖握住,“长兄……” 说到一半,他抱住对方,“江南萧。” 江南萧单手撑在床沿,并未将人压实,闻言眸色晦暗。 偏偏江望津还在喊他,“蔺稷……” 最后是,“君胤。” 江望津眼尾落下一颗泪珠,鼻尖酸酸的,“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他回视着人,轻而郑重地说道:“心悦你……喜欢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江南萧呼吸微沉。 江望津还要继续说,忽地感觉到什么,眼睛都睁大了不少,面上泛起绯色。 房内突然安静下来。 江南萧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后起身,“我去沐浴。”他身上还染着血不说,就是对方的身体现在也禁不住半分折腾。 江望津耳尖发着热,闻言别开视线轻声应:“嗯。” 很快,江南萧离开。 身体上受不住,可心理上却是没停。他一路走回隔壁,江望津都不见心间传来的波动有任何消/停,反而愈演愈烈,他不由伸手抓住被褥一角。 隔壁传来下人们打水的动静。 江望津往床榻里面缩了缩,房间里热得出奇。 今日他精神不断来回拉扯,也算消耗了不少元气,然而现在却想睡也睡不着。 心里仍在煎熬着,只不过不同于白日里带着痛苦的折磨。而是,更加让人无法忍受的厮/磨感。 长兄明知道他…… 江望津阖上了眸子,长长呼出口气。 又是,故意的。 胸口的闷疼早已结束,反而被另一种悸动取代。不疼,无限柔软的情绪将他包/裹,江望津意识缓慢下沉,最后顶/着满身满脸的通红睡了过去。 待江南萧回来时,就见对方睡得满头细汗的模样。他勾了勾唇,取来巾帕给人将额间的汗擦拭一番,而后上榻,拢着人缓缓睡去。 一整日的奔波在此刻都变得没那么重要,身体和内心都格外满足。纵然外界纷纷扰扰,似乎只要留在彼此身边,就格外安定- 彻底将心扉敞开后,江望津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醒来时就能看到面前的人,心情同样豁然开朗起来。 江南萧挑起唇角,目光在他一觉过后显得红润了不少的面上扫过,“醒了?” 江望津点头。 “睡得怎么样?”他又问。 知晓长兄这是在明知故问,江望津还是答道:“很好。” 说罢,他在对方贴近前往后躲了躲,眸光划过一抹狡黠,“就是太热了。” 这么热的天气,两个人还抱得紧紧的。江望津不说还好,一说只觉身上都是汗。 江南萧视线划过他明快的笑颜上,愣了一瞬,下一秒江望津就被他抓了回来,“热?” 江望津抵着他,被他深黑的眸子一看,立时道:“我错了,不热,不热……一点都不热。” 他接连说了三遍不热,江南萧却并未打算放过他。 倒也没有多过分,只是把人按着亲了好一会。 江望津被放开时急喘了好几口气,从他怀中退出。他率先下了榻,走到几步开外方道:“长兄,都未洗漱。” 江南萧低笑,“你也没有,嫌弃什么?” 见江望津不说话,他继续:“还是说……不能亲?” 江望津耳尖微微发热,倒也不是不能亲。 只是…… 亲一亲就好。 但,长兄总喜欢把舌/头伸/进来闹他,非得将他口中全都扫荡一遍才肯罢休。 江望津转身, “我去洗漱了。” 他刚走出去便又被捞住,鼻尖被江南萧轻捏了下,“还是嫌弃。” 江望津红着脸,“我没有,我嫌弃自己做什么。”他不也没洗漱。 江南萧哼笑了声,心下却是快要化成一滩柔柔春水。 他明显感觉到,昨日把话说开后,对方好像全都放下了。 比起前几日的相处,他们之间似乎变得更为亲密,这样的改变让江南萧心情愉悦。 江南萧将人抱出去,“我让人打水进来。” 江望津乖乖任他抱着,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好。” 赵仁很快过来伺候,招呼着人准备两位主子的早膳,目光时不时瞥一眼江望津,总觉得侯爷的心情仿佛好了许多。 明明昨日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过赵仁对此乐见其成,巴不得侯爷更高兴一点,他猜测定是太子让侯爷这么高兴的。只是赵仁再看向对方时,看着两人一如往常的相处,心中又有些迟疑了。 现在他们一个是侯爷,一个是太子,以后真的还能如平常兄弟这样吗。 赵仁忍不住忧心起来。 正在这时,赵仁再次看见了让他熟悉而又古怪的一幕。 只见侯爷喝了口汤,嘴角染了一点汤汁。太子殿下见状伸手,自然而然地为对方将唇角的汤汁揩去。 就在他目光不自觉转向一旁放着的帕子时,太子却并未用其擦拭指尖,而是将之往唇边落了落。 赵仁瞳孔震颤了下。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江望津早就察觉了赵叔不断看过来的目光,眼下同样注意到后者震惊无比的表情,他不动声色地瞥一眼长兄。 但见后者神色如常。 江望津不由转头看向他,也不知对方故意作弄赵叔做什么。 江南萧转过脸,和他目光相对,“还喝吗?” 江望津摇了下头。 江南萧‘嗯’一声,顺手端过来将他喝剩的汤汁全部喝光。 江望津颊上微微一热,待余光注意到还在发怔的赵仁时顿了下,他轻叹口气,“赵叔,我们用好了,都撤下去吧。” 赵仁没反应,及至听到江望津又唤了他一声, 他才回过神般,“啊……哦哦,是,侯爷。” 话落,赵仁召来下人收拾,小心翼翼地靠近桌边。 应该是正常的吧,他心想。毕竟太子殿下和侯爷兄弟多年,如今感情甚笃,只是身份上变了变罢了,太子殿下只是帮侯爷擦嘴而已!又不是没有过! 待赵仁一副满脸‘就是这样’的表情离开后。 江望津这才无奈去看江南萧,“长兄,你吓赵叔做什么?” 江南萧:“他迟早得知道。” 听罢,江望津心头热了热,敛下眼,“我知道,但赵叔年纪大了,我们慢慢来?”他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 话刚一说完,他摆放在膝头的那只手就被牵了过去。江南萧揉着他的指尖,眼眸微低,道:“都听你的。” 这宛若寻常百姓夫妻间谈话的一幕,让江望津再次想到昨夜长兄说要同他结为夫夫的话。 江望津红着耳朵,慢慢将头转向窗外,轻轻应了声,“嗯。” 片刻,他问:“长兄,你现在是太子了,是不是要搬到东宫去?” 一朝太子,总是住在侯府这像什么话。 江南萧道:“嗯。” 江望津闻言,心下不免又有些低落。 如此一来,他要见长兄就难了。 然而,下一瞬,江望津耳尖被人轻轻一捻,缓慢摩挲着。 只听江南萧道:“你也随我住在东宫。” 江望津倏地回首望向他,眼底带着震惊。 江南萧看着他的表情,一时挪不开眼。这段日子江望津一直满腹心事,眉眼整日都透着股浓浓的恹色,难得有这样鲜活灵动的时候。 他心念一动,把人抱坐到了腿上。 “低头。”江南萧说。 江望津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两人的唇/瓣相接,江南萧毫不犹豫便顺着他微启的唇/缝滑去。 半晌他才将人松开,江望津伏在他肩头,江南萧给他拍着背顺气,“你不在身边,我不放心。” 这样弱的身子,江南萧怎么可能放任对方一人留在侯府,自然要一起带走。 时时看着,刻刻守着。 江望津心跳如擂鼓般,他仰着头看过去,视线下落,望向对方的唇。 江南萧亦循着他的目光下落,喉结滚了滚,却没动。他看着江望津一点点凑近,眸中噙气笑意。 然而,就在江望津即将吻上去时,又是一声咳嗽。 “啊……我又……来的不是时候了。” 门口,赛清正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过来,“我这是过来给小公子请脉的,你们……” 江望津蓦地从江南萧腿上下来,直接进了里间。 江南萧眸底暗了暗,并未跟进去,怕逃走的人更加难为情。他只淡淡瞥了眼还一脸笑的赛清正,道:“你去吧。” 赛清正当着他的面,捏了捏自己的嘴巴,做了个自己知道该怎么做的手势,这才跟着进去。 江南萧目送他入内后收回视线,他扫过另一侧的书房,目光在望见一物时顿住,而后起身。 他走到那张宽大的书桌前。 只见桌案上,整整齐齐摆着一封信笺。 上书四个大字。 ‘君胤亲启’。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兄:抓住一条小尾巴(捏捏) 第 75 章【VIP】 里间内,江望津脸色绯红。 他自认做好了准备让身边的人知道自己与长兄的关系,然而,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仍然会让他感觉一阵不自在。 差一点…… 方才差一点他就亲上去了。 江望津没料到会被撞见。 下次……得把门关上才行。 意识到自己心中还在想‘下次’,江望津感到一阵赧然,面上亦更加发烫。 不多时,脚步声传来。 赛清正不复方才面对江南萧时的那副老实本分的模样,凑过来同他道:“我其实敲了门的。”言外之意是,刚刚是他们二人太过‘专注’因而并未注意到自己。 江望津睫羽轻颤,稳了稳心神,这才看向赛清正,同他点了下头。 赛清正见自己逗不到人,讪讪收回视线,将自己带来的药包放下。 在他目光收回的一瞬,江望津松了口气。待对方转回来时,他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同时朝赛清正伸出手。 赛清正先观他面色,“今日气色好了不少。” 后者的病症源于内心,情绪影响很大,换句话说只要对方保持住这个状态,很快就能恢复。至于体质问题…… “小公子曾经练过武?”赛清正上次他就想问了。 只不过最开始江望津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后来又有旁人在场……他不方便问。 江望津抬眼,“没有,只是之前学习骑射时练过一阵子拳脚。” 当年学习六艺时,江望津因为身体限制对骑射并不精通,因而沈倾野便将他带到沈家或者军营中学习。 江望津坚持了一段时间,到后来他身体难受了一阵,就很少去了。意外的是,那段时间里他学到了不少,也将骑射练习得不错。 赛清正心道果然,他刚要说话,忽地看了眼外面,压低嗓音问:“不知小公子可否让我摸一下骨?” “摸骨?” 赛清正颔首,“你这个身体底子虽然不好,但我把脉时却能感觉到一股气。” 江望津云里雾里。 赛清正解释,“那股气便是习武之人口中的内劲,你身体里面有的那股气纵然有些微弱,但确实是存在的。” 故而在他给江望津把脉时,第一时间便觉察出来了。 他猜测, “你的根骨应该不错。” 江望津沉默:“神医还懂武学?” 赛清正笑了笑,“非也,只是我祖上的医方典籍中有一套内劲功法。此法用于针灸时将内劲注于其间,便可事半功倍。” 见江望津望着自己没说话,赛清正抬起眉毛,“你以为我这神医的称号是怎么来的?你见过哪个大夫会去学功夫的? “就算见过,那些人也没有我家的典籍,又能有几个闯出名堂的。” 这话并非是自负,赛清正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江望津眯着眼睛看向他,“听闻神医变幻多端……有人说您是七旬老翁,或是八尺高的大汉……” 赛清正皱眉,往后退了一小步,“你想说什么?” “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神医?”江望津问。 赛清正脸上露出古怪之色,“你想知道?” 江望津不置可否。 赛清正:“待我帮你摸完骨再说吧。” “好。”江望津应声- 赛清正所说的摸骨并不需要寸寸在对方身上摸索,隔着衣物同样也能摸,夏日里的衣物本就薄,轻易便能摸到骨。 因一早便看出这两兄弟感情非同一般,赛清正当时便没提出来。他的直觉告诉他,倘若自己当时就问出口,想必有人不会同意。 对此,赛清正亦没有什么其他看法,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他什么没见识过——连东村头的公牛和西村头的老母猪在一起他都见过。 所以在他看来,江望津和江南萧之间的关系并不如何稀奇。 很快摸完骨,赛清正道:“你果然适合修习内功,换我们江湖上的说法——你就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啊。” 嗯,还是个江湖人。 江望津神游天外地想,他回忆起当年被拉去沈家和军营时的经历,原来这样也能修成内劲。 “听燕来说,你射箭厉害,难道就没想过吗。哦,你还会吹笛子?”赛清正上下打量他,“你不会觉得……自己是天赋异禀吧?” 江望津一本正经地点头,“是啊,不过不会吹笛子,是萧。” 当初他在皇家靶场拿起弓箭的那一刻,没有人觉得以他这个病秧子的身体也能中靶,他却是连发十箭, 且箭箭穿过苹果将之粉碎。 赛清正被他坦然的态度弄得差点翻起白眼,好半天他才想到什么,歪着嘴角道:“好好,是萧是萧。” 面对第一个知晓他与长兄关系的人,江望津一听便知对方是在调侃自己,遂别过脸,露出来的耳廓透着红。 赛清正心道:真好逗。 不过他可不敢逗得太过,要知道外面还有一个大煞神。 确定自己的猜测后,赛清正道:“既然你的根骨好,晚点我便将那本祖传的内劲功法给你,以作练体之用。虽然不能让你恢复成普通人的体魄,但总比你现在这副破破烂烂的身体好。” 江望津诧异,“这怎么可以、”祖上之物,怎能随意交给旁人。 然他还未说完,赛清正便是一摆手,“怎么不可以,当年若不是江公出面保下我那‘治死人’的祖父,哪能有现在的我?” 在那时治死人可是要偿命的,虽说是那家人讹他祖父的,但没有江公出面主持,怕是就此成为一桩枉死案。 救命之恩,岂是一本普通功法可以比拟的。 说罢,赛清正转身便出去了。 江望津还坐在位置上,只觉自己何其有幸能生在江家。 江家人才辈出,自己必不能辱没门楣才是。 也不知上一世的自己算不算让祖上蒙羞…… 江望津想着,他忽然觉得不对,长兄怎么还不进来? 思及此,他起身绕过屏风朝外行去。 甫一走出里间,江望津瞬间就瞥见站在桌案后低头看着什么的人。 男人身材修长高大,桌面仅掩盖住了他的下半身,将对方的宽肩窄腰全然暴露出来。 他一顿,待看清长兄手中的东西时,江望津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他的离别信。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江南萧略略抬首,视线直直朝他望来,眼底仿佛酝酿着风暴般,黑沉沉的。 江望津心下‘咯噔’一声。 不等他开口解释什么,江南萧抬步便向他走来- 赛清正出去的时候将房门合上了。 明明十分宽敞的屋内此刻仿佛封闭般,空间似乎变得尤其狭小,让江望津有种自己躲不开、逃不掉的感觉。但他并不想逃。 前几日的种种摆在眼前,江望津今后都不会再逃,他就站在原处,等着人上前。 江南萧的身形压下,身周的气息同样带着几分侵/略性。 “你昨日是那样想的?” 他低低开口,嗓音干涩发哑。江望津张了张唇,却被江南萧接下来的话打断,“要与我分开?” 江望津滞了下。 不论前因如何,这确实是他写的,他无可辩驳。 江南萧将他狠/狠/扯/入怀中,江望津跌进他宽/厚温/热的胸/膛前。热/息/拂/面,还有对方压抑着的心绪,此刻如同浪/涌般朝他席/卷而来。 “你我,有缘无分?” 江南萧盯着他,眼底不知不觉浮起一抹红血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一句话。 昨日若是他回来得再晚一些,是不是就只能看到一个冷冷清清的侯府,空空荡荡的房间。 他的仲泽…… 纵然昨日两人已经说清,可当江南萧看到这封不亚于诀别信的信笺时,理智顷刻崩断,他无法想象那样的结果。 一切仿佛回到了那日闻见刘医师说起‘死志’时,江南萧心如刀绞,却只能死死忍着。 当时赛清正还在给人把脉,他已只得拼命压抑。 江望津心脏也跟着抽疼,呼吸都泛着疼。 他一疼,江南萧就找回了几分理智,他埋首在对方颈边,低沉的嗓音隐含痛楚,“好狠心。” 江望津抬手回抱住他,“对不起……” 江南萧呼吸发沉,他哑声唤了一句:“仲泽。” 声音传入耳畔,江南萧稍稍退开些许距离,微微垂首,抬指轻抚着他的发丝,“你要知道,你我不仅有缘有份,还缘分不浅……” 江望津鼻尖微酸,“嗯,我知道了。” 江南萧:“也不会分开。” 江望津再次点头。 江南萧缓声继续,静静注视着眼前人,眸底深暗一片,“你写的都是错的。” 说话间,信笺碎裂的响声传出。 江望津承认,抬起的眼睛有些泛红,“是错的。” 他不希望长兄因为他伤心,他做的错事已经够多了。 江南萧将碎掉的纸屑碾在手中,看着它们化为一堆尘粉,深邃的眼里这才缓缓再次转向江望津,“做了错事,该罚。” 江望津点点头,他做错了,他认。 “说错了话,也该罚。”江南萧眼神在他染了丝红的眼尾扫过,喉结滑动。 他的语调终于不复方才的压抑,恢复了平静。平日里那个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江南萧,一字一句缓缓说着:“对不对?” 做错了事,不该瞒着长兄,不该写下那封信。 但…… 他说错了什么。 江望津的思路顺着对方一点一滴思索。 他说错了话…… “我不该说‘对不起’。”江望津回忆起来。 长兄不喜欢他说这个。 江南萧点头,奖励似的抚似/弄着他颊边的软肉,“对。” 江望津和他对视。 少顷,他敛下眼,“那,长兄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想看三更?评论我康康~ 第 76 章【VIP】 江南萧凝视跟前低下眼去的人,纤长乌黑的睫羽微微颤动着。他撩起对方的乌发,白皙的脖颈便露了出来。 江望津轻眨了两下眼,忍着痒意没动。 分明想躲,却极力按/捺,看起来可怜极了。 江南萧呼吸沉了沉,少顷后松开他的发丝。 江望津掀起眼帘,“长兄、” 不罚了吗…… 江南萧指尖在他颈后捻了下,道:“暂且等着。” 闻言,江望津有一瞬的茫然。 紧接着,就听房间外传来一声:“殿下。”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称谓。 门外的人是杜建。 江南萧望向门外,“进来。” 杜建开门进屋,看见他们,一一给二人行礼。 “何事?”江南萧牵起江望津的手,带着人坐下。 先前赛清正过来确实是他没注意,全副心神都放在其他事上。 但再一再二不再三,杜建甫一靠近院中他便察觉到了。 “回殿下,昨日……” 杜建昨日留在后方处理那些刺客,最终还是找到几条线索——并非所有人都那么严谨,派出来的刺客中良莠不齐,几个活口被带到暗阁中用刑竟也套出些消息。 说罢,杜建奉上卷宗。 以往江南萧都会提前离开兵部去往绣云楼处理这些,如今他已然摆明了身份,便不需再遮遮掩掩。 且,眼下他身边危机四伏,任何人都可能想要他的命。有时候适当地将手段显露出来,亦能震慑住一部分人。 杜建将卷宗置于桌案前,又说了几句绣云楼那边文岑会顺着线索查下去云云,说罢他再次同两人行了一礼后离开房间。 期间两人的谈话被江望津尽收入耳——杜建心知侯爷在主子那里的份量,想也知道不用避讳对方。 从他口中,江望津亦了解到许多。 原来绣云楼是长兄的,还有对方曾经暗中部署了那么多。可现在却因为他,要面对如今腹背受敌的局面。 正想着,桌案下的手被拢入掌中轻轻捻着。 江望津转头,江南萧正垂眼翻看卷宗,对着他的半张侧脸轮廓线条清晰分明,削薄的唇线微抿。 十分专注的模样,却在他情绪变化的第一时间便觉察出来了。 “长兄。” “嗯。” 江望津道:“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江南萧正欲开口,忽而一顿,他侧过脸,眼底噙着笑,“有。” 他差点忘了,他的小阿水也曾位列公卿,站在另一人身侧为其出谋划策- 江望津同江南萧坦白过,然而结果跟他所设想的截然不同。 此时此刻,他听到长兄说‘有’,与此同时心底却泛起一股别样的情绪。明明平日里最是克己自持的一个人,偏偏总是在他面前有意流露出不为人知的心思。 像是将自己完全剖开,全然地向他袒露。 江望津感知到他的情绪后,因着那丝不必要的醋意,他耳尖微烫,“长兄,你不必在意蔺琰,我与他……同你是不一样的。” 他和蔺琰从最初只是以对好友的态度,到决定相助之后更不过是简单君臣关系罢了。 然长兄却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江南萧问。 江望津深吸口气,明知对方是故意问的,但他仍是道:“我想帮长兄,是因为、” 剩下的两个字有些卡壳。 青天白日,面对长兄深黑的眸底,心底的赧然几乎达到顶点,他耳根发热。 他没说出口,江南萧便低声询问:“因为什么?” 江望津眸光闪动。 似乎看穿他的顾忌,江南萧将他拉到腿上。 末了,缓缓在他耳旁道:“现在并无外人。” 说话间,江南萧亲昵地碰了碰他带着滚烫发红的耳尖。 “小阿水,告诉长兄。” “因为什么?” 他复又问了一遍。 “喜欢。” 简短的回答,声音轻而浅。 江南萧却觉不够,“嗯,还有呢?” 江望津和他目光相对,喉头略有些发紧,“还有……” 还有什么。 江南萧抬指,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一字一句,循循善诱,“嗯,还有。” 江望津眸中泛起水色,“因为,想永远和长兄在一起。” 他想帮助长兄。 江南萧目光压下,在江望津双睫颤/动中, 他喉/结滑了滑,缓声说道:“我教过你的,应该怎么做?” 江望津看着他发暗的眸子,仿似受到蛊惑……做完了先前被打断的那件事。 他微仰起脸。 江南萧唇角含着笑,略一偏头。江望津追着他,双唇终于相/贴,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还是亲上了…… 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长兄带着鼓励的眼神,含着几分期许,宛若在问——‘接下来呢?’ 心底似在翻/腾,江望津一时分不清是谁的情绪。他呼吸微紧,少顷才慢慢地启/唇,舌/尖/探/出些许,进/入了对方早已张/开的唇/缝/间。 刹那间,他就被反客为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江望津唇/肉被口允/得发麻,眼里带上泪花,被一只粗粝的指尖捻去。 “长兄,”他口耑/了/口耑,嗓音微弱,“这是罚吗?” 江南萧轻笑一声,心头发软,嘴上却道:“不是。” 江望津抬起脸,表情懵懂。像是被他亲得狠了,没反应过来,听到不是后显得更加不知所措。 这竟然不是。 不是还……亲得那样狠。 江南萧被他纯粹天然的表情看得眼神晦暗,喉/间的干/涩仿佛再次汹/涌起来。 若不是稍后还得入宫,怕是现在就能将人拘在这房中…… 一整天都别想出去。 “稍后便随我一道入宫?”他问。 话题转移得太快,江望津缓了缓才道:“这么快。” 江南萧‘嗯’了声,“左右东西赵管事已经收好,直接搬过去即可。” 此言一出,江望津立时就噤声了。 先前他说想要离京,赵仁几乎把所有要用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再不然,其他的东宫中未必没有,亦无需再多准备其他。 江南萧被他的反应弄得有点好笑,禁不住俯身。 而后在他唇上又轻轻啄/吻了一下。 “跟我走?” “嗯……”- 赵仁对于自家侯爷要住在东宫感到十分诧异,“这能行吗……” 侯爷怎么能住在东宫,如此一来,陛下能同意吗? 江望津又怎会想不到这点,他侧过眸去看身边的人。 江南萧低眼,“行。” 江望津将与赵仁所想相差无几的问题问出。 “不必管他。”江南萧语气不见半点尊敬,甚至带着寒意,嗓音漠然,“他即便不同意又能如何。” 江望津听着,垂在身侧的手往旁边伸去,握住另一只比他的手更为宽大的大掌,接着就被反手扣住轻捏了捏。 宽大的袖摆掩盖下,他们两人手牵着手。 在看不见的地方,江南萧指尖还在肆无忌惮地往江望津指缝/插/入。 站在一边观望的赵仁看着前方小声交谈的两人,他们贴得极近,导致他一句话也没听清。 须臾,赵仁茫然看天……方才问话的不是他吗。 正在这时,燕来蓦地凑过来,“那我也能跟着侯爷吗?” 赵仁身为府上管事,自然要守在府中。皇宫是什么地方,稍有差池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他听到燕来的话,伸手就欲拉着人领口把他拽回来。 “燕来跟着吧,”江望津道,“林三、杜建也一起。”现在杜建基本上已经是他的人了,说罢他望向几人。 林三一脸沉默地点头,杜建亦然,只是眼中流露着些许异样的微光,在他心中早已将侯爷视为自己的第二个主子。 一旁的燕来则高兴地蹦了蹦,在他后方的赵仁抹了抹脸,还是由他们去了。 将东西全都搬上马车,江望津同江南萧坐在第一辆,他看了一眼前者单独拎上车的东西,是昨日的那个包袱。 “里面是什么?” 江望津想到只完成了一半的玉佩,最后将其掠过道:“是长兄送我的玉佩和钥匙。” 江南萧应一声,没再继续追问。 马车很快就到了皇宫,径自往东宫行去。 眼下的东宫早已焕然一新,全然不见之前的萧索,侍卫们看到江南萧尽皆跪地行礼。 这些人之中,部分是来自侯府,本就是江南萧的护卫。另外则有部分是由绣云楼中调动过来,亦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这些人周身萦绕着一股肃杀之气,俨然都是见过血的。 “起。” 江南萧淡淡道了句,继而看向身边的江望津,“等我回来?” 他既回了宫,自然要去见一见硕丰帝,他的好皇叔。 江望津点点头,在江南萧临走时又把人叫住。 江南萧脚下一顿。 “你小心。” 他道。 江南萧颔首,“放心。” 纵然硕丰帝对他有所忌惮,想要将他除之而后快,却并不会在皇宫对他动手,江望津属实是关心则乱。 江南萧离开去见硕丰帝,得知他回宫,硕丰帝早就在等着人过来。 这叔侄二人君臣多年,如何也想不到会转变成今日这般局面,更让他没料到的是,绣云楼竟也是他的。 昨日闹得满城风雨的刺杀,江南萧安然躲过不说,且还将那些人杀了个干净,绣云楼当然也就暴露了出来。 如此,硕丰帝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到底是谁杀了蔺统。他眯起眼睛打量对方,“贤侄来了。” 江南萧亦不咸不淡,“皇叔。” 他虽暴露了绣云楼,可也因着昨日刺杀留下的把柄,硕丰帝亦拿他无可奈何。 叔侄二人表面一团和气,却都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将对方扳倒。 硕丰帝即位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体验这种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江南萧联合端亲王等人逼他在大朝会上立储,无疑是在公然挑衅帝王的威严。 他回宫的消息似乎受到了多方的关注,江南萧前脚过来,后脚便有其他几位皇子相继在殿外求见,蔺琰亦在其中。 和他的视线对上,蔺琰扯了扯唇,“皇兄。” 再次见到此人,江南萧心下难掩杀意。 东宫之中,江望津正将雕了一半的玉佩取出,忽地抬起眼。 心中的杀意转瞬即逝,却仍被他捕捉到。 长兄…… 江望津敛目,他应当相信长兄才是,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这一切都与他重生后的计划背道而驰。 然而身在局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既无法避免,何不放手一搏。 总归,他身后还有长兄。 思及长兄,江望津心情再次平静下来,继续慢慢雕琢手中还未成型的玉佩。 七夕快到了,他还需快些才行- 手上的这枚玉佩江望津只能趁着江南萧不在的时候雕一下,不过长兄事忙,他有时间背着人弄这些。 因不知对方何时回来,江望津让林三和杜建守着,一有消息就通知燕来告诉自己。 他猜测着今天定是出了什么事,长兄回来得并不如最开始预料的那般快。 天色即将擦黑,燕来才小跑着进来,“林三说太子回来了,已经快入宫门了。” 江望津连忙收拾东西,“嗯,我知道了,你去守着。” 待江南萧进门,殿内正燃着烛火,并不刺眼的光亮刚好合适,不会伤到江望津的眼睛。 “今天都做了什么?”他走过去。 “四下看了看。” 江望津回了句后接着又道,“长兄、我住在哪?” 这里是主殿,如今长兄已贵为太子,应该还是要有些君臣之别。再就是……之后在外人面前,他也不能叫长兄了,得尊称其为‘殿下’。 “不住这,”江南萧一把将人抱起,“你还想住到哪去?” 江望津脸色发红,这里是东宫又不是侯府,怎么可以…… 江南萧将人放到榻间,亲了下他鼻尖,“晚膳用了吗?” 江望津:“用过了,长兄呢?” 先前他本来一直专注着雕刻,入了神,还是赛清正过来让他用的——后者也被带回了东宫。 他说自己不能饿着,于是江望津只得老老实实用了膳,没等长兄。 江南萧没应声。 少顷,他道:“仲泽。” 江望津:“嗯。” “可还记得你的承诺?” 江南萧忽而问。 江望津看他。 “这宫里都是自己人。”江南萧低声说了一句。 内殿光线更为昏暗,气氛仿若更添几分暧昧,他被人放到榻上,心绪顷刻翻涌起来。 江望津耳尖一下就热了。 “长兄……” 江南萧坐到另一侧,朝他招手,“过来。” 江望津明显感觉到一股唯有某些时刻,才会在长兄那里出现的情绪,他只能一边听话过去,一边轻声道:“我不会。” 声音小小的。 他知道,这个才是长兄说的……‘罚’。 江南萧喉头发出一声闷笑,“我不是教过你?” 见江望津靠近, 他把人拉上前,“小阿水明明是会的。” 江望津一瞬便被他说得满面通红,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脑中想到什么,亦或是被江南萧情绪影响。 “不、会。”江望津瞬间就软/了身子,咬着牙,强撑着不显露出难堪。片刻,他还是禁不住道:“长兄,换个惩罚吧……” “仲泽觉得,这是罚?” 江望津听得一愣,慢吞吞抬起眼,径直撞/入对方充满谷欠/望的视野中。 不是吗…… “不是。”江南萧回答。 意识到自己把心声说出来的江望津脸色更烫,下一刻他就被捧着脸,江南萧一字一顿同他道:“不是罚。” “那是……什么?” 江南萧亲了他一下,“是求。” 江望津瞬间怔住。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对方继续开口。 “所以,这次……” 说话间,江南萧松开江望津,往后撑着双手坐在榻上微仰着头,凸/起的喉/结耸/动,他视线微偏看过来。 “我的阿水,自己来,好不好?” “帮帮长兄。”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晚点见噢~ 第 77 章【VIP】 不是罚,是求。 江望津还在为他的第一句话感到心头震动,继而便被后一句话弄得面红耳赤,本就绯红的耳尖几乎快要滴血。 自己来。 帮帮…… 同样的话,江望津听过。 眼下仿似之前的记忆重现,他的脑海中顷刻闪过一幅幅画面,最后的回忆只有模糊一片。 他每次都等不到最后就会因为过度的……而昏睡过去。 江望津一时没有动。 江南萧注视他,等着他动作。 江望津手指都染上一层粉色,明明还什么都没做。 好容易害羞。 江南萧盯着他的指尖看,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江望津蜷了蜷指,呼/吸都是热的,他目光慢慢望向一侧。 两人视线相接,江南萧并未动作,而是等着他靠近自己。 他仿佛是一个耐心极佳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动投入他的怀抱,眼神却始终牢牢盯着对方。仿佛只要后者升出任何一丝退后,亦或是逃跑的念头他就会骤然扑上去将之按在爪下…… 落在身上的视线犹如火烧,江望津破罐子破摔,撩/开了那截玄色的衣袍。 江南萧倏然发出一道低低的闷/口亨。 江望津下意识想松开手,果不其然,瞬间就被抓住。 “继续。” 江南萧额间沁出一层细汗,几乎是哄着他道:“让我看看,我是否真的教得很好。” 这话是江望津之前说过的,不承想又被拿出来,当他放上去的那一刻。江望津只觉那种似要冲/破/胸/腔的情绪在鼓/动,在叫/嚣,他几乎扌掌不下去。 然,江南萧却是先一步把人扶住,还在他耳边说着那样的话。 江望津动了动唇,发出来的声音却不成调子,更像是细小的呜/咽。 “长兄……” “嗯,”江南萧安/抚似的拍拍他后背,夸赞道:“我的仲泽很厉害。” 江望津:“你、你别说了。” 江南萧还在说:“比上次更熟练了。” 江望津抿着唇,手/指乃至全/身都在发/扌斗。 这样的熟练并不是他想/要的。 长兄每次都这样…… 江望津最终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思绪混乱得要/命,昏沉沉一片。 江南萧怜惜他,最后和之前的每一次都差不多,由他扌屋/着他的手继/续。 …… …… 月庄/氵亏/弄/得到处都是,江望津身上的衣袍也有。 但他已经没力气。 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只能由江南萧代劳。 天气炎热,衣物本就稀/薄不少,基本没有费什么力气。 “要不要沐浴?”他问。 江望津不说话,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看起来可怜得要命。偶尔抬眼撇向他,眼底都全是委屈。 江南萧把人抱起来,“好了,都是长兄的错。” “手酸不酸,”江南萧一只手便将他的两只手掌圈住,“我给你揉一下。”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朿刂/氵敫到了对方,江望津无意识地发起/扌斗/来。 江南萧微顿。 方才…… 他是哄着人给他慢慢扌柔了。 江南萧没再说话,只是帮他扌安/扌柔/起了手腕。 江望津那双酸得要命的手腕这才缓解些许,他睁开眼睛,“下次不要了。” 他说罢,去看江南萧。 便听对方应了声:“嗯。” 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的江望津稍稍有了点精神。 江南萧的视线却是落在他腿/上。 只有他知道,每日掩盖在长长的衣袍之下,这双腿是如何白皙修长,肌/肤/细/腻得不像话。 嫩成这样,应该也经不起他……稍一用/力就红了。 看着江望津忽然闪亮起来的眸子,江南萧心中一叹。 还需再养养。 他垂首,亲在他唇角。 “今日辛苦了。” 待将人哄睡,江南萧再为两人都清/理一遍,这才满意地抱着人睡去- 一夜过去,大殿中仍飘荡着丝丝缕缕的气息。 宫人们入殿打扫,刚进来就全都低下了脑袋,麻利办事。 江望津还没怎么清醒,江南萧在给他穿衣,最后半蹲下/身为人套上鞋袜。 动作熟练又自然,丝毫不像一朝储君,倒似是个专门伺候人的小厮。 待他将一切都打理完,江南萧起身,抬手就准备伸出指尖去碰对方脸侧。却被江望津往后躲了躲,他的眸子都还未睁开,却精准地避过了这一下。 江南萧低笑,“又嫌弃?” 江望津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正要说话,忽地便隔着珠帘瞥见外殿有人影走动,他倏然便清醒过来。 “吓到了?”江南萧皱眉。 江望津摇头,余光还在若有似无投向外殿。 以往他们住在茗杏居十分随意,下人们得了吩咐,鲜少有这般直接进来的。 江南萧瞥了眼外间,那些都是从绣云楼安排过来的。他并未留下宫里给他安排的任何一个宫人,这些人刚被派来还不清楚他的习惯。 “都出去。”他沉声道。 宫人们纷纷停下,井然有序地离开。 江南萧摸了摸他脸颊,“可以了。” 江望津点头:“嗯。” 话落,他蓦地往后一仰头,盯着江南萧还未收回的手。 江南萧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止不住发笑,迅速捧住他的脸,双手都用上。他的嗓音含着愉悦的笑,隐约还能窥见一丝‘餍足’,满是宠溺,“小阿水。” 对上他染着爱意朝自己望来的眼睛,江望津心头触动一瞬,很快又皱起眉,“脏。” 江南萧:“嗯。” 话落,他再次揉了揉,喉头紧了下,接着就要去亲他。 江望津往后躲,“长兄,你先别、啊……唔。” 一刻钟后。 江望津唇/上红彤彤一片被抱出内殿, 整个脑袋都埋进江南萧颈/窝。 明知后者才是罪魁祸首,但他还是下意识向对方寻求安全感。那一瞬间,江南萧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江望津被他感染到,慢慢抬起头。 “长兄,我还是住到、”后面的话还未出口,江望津察觉到江南萧看来的视线。他被亲得满是通红的脸上露出一丝别扭的神情,并未继续说下去。 江南萧知道他在想什么,把他放到椅子上,朝殿外道:“杜建。” 最后进来的却是林三。 “他人呢?” “回太子,杜建去准备出行用的东西了。”林三道。 之所以方才那些宫人能够如此顺利进去,到底还是因为杜建不在。 江南萧让他下去。 江望津看着林三走出去的背影,腿好像有些微跛,“腿怎么了?” 林三停下来,面无表情,道:“方才属下想拦,被打的。” 他也没想到那些宫人身手如此了得,再加上他没有防备,对面一拥而上……再之后,那些宫人就越过他进了门。 绣云楼的人只认江南萧。 杜建若是在,想必会提前提醒。他作为‘宫人’们的同僚,加之一直跟在主子身边,说话还是有几分份量的。 但坏就坏在他一时忘了。 江南萧皱眉。 江望津看着林三:“严重吗,稍后你去问赛神医找点药擦擦吧。” 林三:“谢侯爷。”- 一场乌龙,谁也不好罚。 最后杜建回来,“太子殿下,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江南萧颔首让人出去,“回来后自去暗阁领罚。” 刚从暗阁出来,伤势好了没多久的杜建愣了愣,他又做错了什么。 江望津道:“算了。” 那些宫人也没做错什么,杜建亦然。 “下去吧。”江南萧挥退杜建。 接着,他解释:“是我疏忽了,稍后我便吩咐他们。” 江望津点了下头。 江南萧揽着他的腰,俯身轻声询问:“那还搬吗?” 耳畔被他呼出的热气扫过,江望津别开脸,“不搬了。” 江南萧满意地笑了下。 另一端,杜建一脸劫后余生地离开大殿。 还好有侯爷在,他想着。正好碰上一瘸一拐拿药返回的林三,“你这是怎么了?” 林三对他扯了下唇,照着他腿也来了一脚,末了道:“就是这么着了。” 杜建疼得直翻白眼,“你……” 林三转头,燕来正蹲在墙角,星星眼看着好像即将打起来的两个人,一脸看戏的表情。 又是半刻钟后,燕来顶着哭脸跑进大殿准备跟侯爷告状——林三和杜建联手要打他,结果刚进门他就捂住了鼻子,“什么味道。” 江望津刚收拾完自己,一转头正想问燕来哭什么,忽地听到这句。他先是反应了几息,自己也跟着深深一嗅,顿时耳根烧红。 “长兄……我还是搬吧。” 他刚说完,唇就被堵住。 江南萧吻着他,低低道:“不可以。” 目睹全程的燕来张大嘴,眼泪珠子要掉不掉,满脸恍惚。 他是看错了吗…… 太子和侯爷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在亲亲噢 第 78 章【VIP】 江望津都被江南萧这突如其来的一吻给亲懵了,直到燕来打了个哭嗝方才回过神。 后者似乎是傻掉了,平日里最是爱干净的一个人,眼下满脸泪花挂在脸上,眼睛都发直了。 江望津连忙把人推开,但没推动。 江南萧抓着他的手,眼底带着笑,慢条斯理道:“不许搬。” 他这副样子,大有自己再说搬就继续亲的架势。 江望津红着耳朵,“我知道了,不搬。” 说话间,他再度抽手,这次终于被放开。江望津睨他一眼,转头去看燕来,“你想说什么?” 燕来还在愣怔,一时间要哭不哭的。 见他转过来问自己话,这才搓了搓眼睛,把自己脸上擦干净才道:“侯爷,你、你们亲嘴呢?” 江望津:“……” 身侧倏地传来一声轻笑。 江望津回头去瞪人。 在这房中待久了,若不是燕来提醒,他根本察觉不到房内的气息。结果这个人当着燕来的面亲他不说,现在还敢笑。 见他转头,江南萧敛去面上的笑意,只是眸底还噙着几分愉悦。 江望津抿唇,“燕来。” 燕来立马站直身子。 “你方才想说什么?”江望津看他一脸懵懵懂懂的表情,也没提要让他忘记这事,只是转移话题道。 他一问,燕来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哭丧脸把事情一说,“林三和杜建联起手来要打我,呜呜,侯爷……”却听江南萧忽地问了一句:“打了吗?” 燕来的哭音戛然而止, 他吸了吸鼻涕,老实回答:“还没有。” 江望津好笑,“他们两逗你玩的。” 林三、杜建都是习武之人,自然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燕来动手。大多数时间都是看后者呆头呆脑的,只是吓唬吓唬。 偏偏燕来打不过人也就算了,还喜欢看他们两的热闹,可不得好好收拾收拾。 燕来看着江望津,结结巴巴道:“是、是这样吗……” 江望津颔首。 燕来听罢,这才不哭了,“那我没事了。” 江望津笑了下,目送人走出去。 待燕来离开,他想起什么似的,问:“今日是要去哪?”方才杜建来说东西都准备好了,长兄道回来后让人去领罚,江望津因而有此一问。 江南萧伸出手,把人搂住,“去普陀寺。” 江望津仰起脸,眸中露出疑惑的神情。江南萧注视他,忍不住俯身又要亲。 “今日都不许亲了。”江望津一边躲一边说。 江南萧抓住他推来的手,亲他指尖,“为什么?” 江望津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江南萧只得松开他指尖,“上次多亏了慧明大师。” 朝会过后慧明大师便离开京城,回了普陀寺,江南萧自然得亲自去同对方道谢。 江望津点头:“是该好好谢谢大师。” 江南萧听着他的口吻,眼底止不住沁出柔色, “所以你与我一起去。” 江望津应了声,“好。”- 待殿中的气息散得差不多,江南萧命人传膳,两人用罢午膳方才坐上马车出宫,准备前往普陀寺。 “时间好像有点晚了。”江望津道,若今日赶回来估摸都要等到晚上了,怕是赶不上宫中下钥前回宫。 江南萧:“在寺中宿一晚或是回侯府住都可。” “也只能这样了。”江望津说,末了他又看了江南萧好几眼。 都是因为昨夜的事,否则他们也不用等那么久把寝殿的气息散干净。 忍了忍,江望津还是轻声道:“长兄,你太胡来了。” 一晚上味道都没散掉,想到早上入殿打扫的宫人还有之后进来的林三、杜建等人。他们都是男子,那是什么气息自然不用多说便能明白——除了燕来。 光是想想,江望津就觉得一阵不好意思。 大家肯定都知道了…… 江南萧捞过他,将头埋在他颈间,低低开口:“没有胡来。” 江望津再次侧过脸看了看他,江南萧哑声笑着,“只是看见你,就忍不住了。” “长兄!”江望津打断他,“你别说了。” 江南萧低笑两声,“好,不说。” 少顷,他才继续:“我忍了那么久,你总不能让我什么也不做。” 江望津见他还在说,心里便先烧着了,好半晌才道:“不是亲了吗。” 江南萧好笑地抬起指尖在他耳垂上点了点, “这怎么够。” 江望津默了一瞬,才说:“要节制。” “节制不了。” 江望津还欲再说什么,他忽然身子一僵,桃花眸都睁圆了。 身后,江南萧哑声,“感觉到了?” 江望津登时把话都咽回去,现在还是在车上,车帘外便是驾车的林三和杜建。 “长兄……” “放心,我什么都不做。” 江南萧:“抱着你就好了。” 江望津默了瞬,才缓声道:“可是你抵/着我了……” “不舒服?” 江望津垂眼,“嗯。” 下一刻,他被换了个方向,面对着面,江南萧把他拢在怀里。 江望津一阵无言,不还是抵/着吗。 他脸上此刻烫得惊人,心头火烧火燎——不是他的情绪。 两个人紧紧贴/着,江望津还是说了一句:“这样不热吗。” “不抱你,更热。” 至于是怎么个热法,不用说江望津现在也能迅速明白过来。 他抿着唇,只得由着人了。 半晌,江南萧在他耳旁道:“快点养好身子。” 江望津顿了下才说:“这也不是我想快就能快的。” 江南萧‘嗯’了声,“赛清正可是给了你一本练体功法?” “是练习内劲的。”江望津纠正。 江南萧望向他,嗓音颇为意味深长,“都差不多。”江望津同他看来的黑沉视线相撞,身上无端涌起一股热/意,他转过脸。 “好好练。”江南萧捻/着他对着自己的绯红耳垂道。 江望津默然不语。 许久,拨/弄/着他耳尖犹觉不够的人,略微凑/近。柔软的唇/擦/过一瞬,氵显/氵闰的舌/尖扫来。 江望津氵罙/口及/口气,回答道:“我知道了。” 江南萧唇角勾了下,没松开。 直到江望津彻底车欠/成了一滩水似的窝在他怀里,这才罢休- 马车一路到得普陀寺,江望津伏在江南萧身上睡着了。 男人含笑的嗓音徐徐在耳畔响起,钻/入江望津的梦中,“再不起来,我就抱你下去了。” “不……” 江望津慢慢睁开眼,“这么快就到了。” 江南萧待他缓了缓神,才拉着人走下车。 上回他们还是寒食节来的,普陀寺中人满为患,这次他们来倒不如何拥挤,只是来往依旧香客颇多。 一行人踏上山道进入寺庙,便有一小沙弥上前,“阿弥陀佛,见过诸位施主。” 江望津对那个小沙弥也行了个佛礼,温声询问:“小师父可知慧明大师在哪?” 小沙弥点点头:“请施主随贫僧来,大师已经等候多时。” 江望津讶然,他转头去看江南萧,但见他神色如常,牵起他身侧的手跟上了小沙弥。 两人一路跟着小沙弥径直往后面的禅院行去,直到来到其中一间时停下,小沙弥看了看江望津。江望津心领神会,“我先去其他地方走走吧。” 江南萧眉头皱了一下,末了瞥向杜建和林三,“我很快过来找你。” “好。”江望津对他弯了弯唇角。 两人分开,江南萧兀自入了禅房,而江望津绕过禅院,看到一条通往后方竹林的小径。 燕来见他轻车熟路地踏上小径,不禁问道:“侯爷,你来过这里?” 江望津:“嗯,上回我们一起过来的、” 说到这一顿,他转眼去看燕来,后者一副好奇的神色,压根不记得自己之前在这里经历过什么,又遇见了谁…… 这样的燕来最是简单快乐,连江望津有时都不由心生向往。 思索间,他们逐渐行至林中深处,石台上的残棋早已收走,此时那里空空一片。 江望津瞧着前方,忽听身后林三大喝一声,“什么人。” 他转头,就见杜建也戒备地盯着不远处。接着,一名身形略显瘦弱的僧人走近,对他们合掌口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江施主,又见面了。” 江望津望过去,“惠景禅师。” 听到称呼,他恍惚回想起上次慧明大师称长兄‘施主’,称他则是‘江施主’一事。一切早已显露出端倪,只是当时的他注意到却无法得知其中更深一层的关系罢了。 另一头,江南萧进入禅房。 慧明大师端坐蒲团之上,见他来后起身,脸上微微露出个笑容来,“蔺施主。” 江南萧同他点头,“上次还要多谢大师。” 慧明笑了笑,“一切都是因果——当年苧贞皇后入普陀寺后在大殿中跪了整整一日,种下前因……我佛慈悲,贫僧不过还当日之果,殿下不必言谢。” 江南萧看着他,没说话。 “殿下是有事想问?”慧明道。 江南萧:“敢问大师,惠景禅师可在寺中?” 他曾听人说起过,相传若非法会,惠景禅师此人是极难见到的。 慧明:“殿下若是想找惠景,想必还得等日后再来。” 江南萧沉下面色,“上次惠景禅师曾言仲泽命中有一劫,大师可知道是什么?” “阿弥陀佛,”慧明摇头,“天机不可泄露,殿下,不可强求啊。”- “天机不可泄露。” 江望津凝望面前的僧人,“既然禅师都这么说了,我就不问了。我只想知道……那一劫会伤及我的性命吗……” 他一疼,长兄也会有所感应。 江望津不想对方跟着他受折磨。 惠景道:“施主无需因此慌张,贫僧观您面相,必然会逢凶化吉的。” 江望津也笑,“禅师也说了,先有‘凶’才有‘吉’,不过还要多谢禅师为我解惑。” “施主心性阔达至此,倒是贫僧多此一言了。”惠景对他莞尔,接着转身。 江望津见他要走,也不拦着,目送人离开。 待人一走,蹲在石头上以防打扰到他们的燕来这才走过来,“侯爷,那个大师父跟你说了什么啊?” 江望津:“说了……” 燕来伸长脖子。 江望津轻拍他脑门,“天机不可泄露。” 燕来:“啊?可我看他好像说了好多话,不止这一句。” 江望津笑,“就是这一句。” 燕来点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哦哦。” 他一副真信了的样子看得杜建嘴角直抽,不禁暗忖:这就信了?他这个样子方才干嘛还避这一下,恐怕真留在旁边听了全程估计都听不出什么名堂来。 杜建转脸,果然就见林三也一副没眼看的神情。 他正偷着乐,余光便见到江望津朝他瞥了过来。杜建猛地一咳,立马收住笑,整张脸憋得通红。 江望津翘了翘唇角,“回去吧,去找长兄。” 看出自家主子逗了人,开心了。林三点头,总算不绷着脸了,亦声线微扬,“是。” 他们回去和江南萧汇合。 江南萧刚出禅院,同慧明留下一句,“孤偏要强求。” 待看见从后方绕回来的江望津,江南萧上前牵起他,大掌将对方牢牢握住,满眼都是这个人,心中的情绪这才缓和下来。 江望津滞了滞,扫他一眼。 众人重新乘坐马车回京。 两人刚坐上去,江望津道:“我遇见惠景禅师了。” 江南萧神色发沉。 江望津便知对方也想到上回的事,他靠过去,学着他长兄之前的动作,双手将人脸颊捧住,略微贴近。 他们鼻尖抵着鼻尖,“长兄不必担心,惠景禅师说我会‘逢凶化吉’的。” 江南萧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才哑声低道:“可那是先有‘凶’才有‘吉’。”并非什么好话。 他刚说完,便听跟前的人笑了声,江南萧掀起眼帘,眸色深深。 江望津弯着眼笑个不停,江南萧伸出手把人捞住,以免他摔倒。 最后,江望津趴在他肩头,“我也是这么回答惠景禅师的。” 江南萧挑了下眉。 “长兄……” 江望津舔了下唇,轻声开口:“我们这是不是,心有灵犀?” 江南萧抬指抚/了下他唇瓣,揉得发红才应:“是。” 两人目光相对,俱是一笑。 江望津眉眼弯弯,心中的喜悦大过一切。只要与长兄在一起,好像什么烦恼都会瞬间消失。 待马车行至京城时,天已逐渐擦黑。 两人直接就回了侯府。 当夜,宫中传来消息,皇后薨逝。仿佛是一个预兆,后位空悬,后宫将乱。 杜建跪在房中,低低禀报道:“皇后是被毒死的。” 有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好呀! 第 79 章【VIP】 自蔺统被杀后,皇后本就生机日渐薄弱,命不久矣。然而即便是这一段时间都有人按捺不住,想要提前送她上路。 江南萧被封太子后,绣云楼做事更为方便。整个东宫犹如铁桶一般,同时也将在宫中的眼线又往其他宫中伸展了些许。 因而皇后一死,他们便收到了消息,亦查到不少内幕。 皇后的死并非一人所为。 毒药是由卢贵人手里送出去的——当年卢贵人所出的四公主因为幼时贪玩冲撞了皇后,小小年纪就被罚跪了一整夜。 由于天气寒凉,四公主当时便高烧不退成了个傻姑娘,腿也落下残疾,成了个小跛子。 后又有以蔺琰为首的皇子们同样拿她取乐……没两年四公主就因为精神失常,去湖心亭玩耍时不慎淹死。 然而,卢贵人知道自己女儿傻归傻,却是怕水的,从不会靠近水边,更别提在湖心亭中玩耍。 卢贵人心知一定是有人撺掇女儿,要求皇后彻查,但后者却因担心硕丰帝斥她管理不好后宫,遂草草一句意外轻易便结了此事。 所以卢贵人一直对皇后怀恨在心,有德妃在旁煽风点火,又有贤妃替她找来毒药。云妃、淑妃暗中打点,慧怡皇贵妃从中作梗,这才将毒药顺利送入皇后寝宫,被她服下。 杜建说到最后一句,他汗毛倒竖,后脊梁都在发寒,“硕丰帝亦知晓此事。” 但对此,宫中只宣称皇后因突发急症薨逝——早前皇后的状态便是众人有目共睹的,故而这一解释并未引起任何怀疑。 言外之意,硕丰帝明知皇后是怎么死的,对此却是默认。 皇后母族早已式微,加之儿子也没了,在硕丰帝眼中犹如弃子。 他不需要一个无用的皇后。 江南萧冷嗤,“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在硕丰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然,这个人本身是没有心的。 否则,他的父皇母后又怎会…… 当年父皇骤然离世,都未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出世,崩逝后同样宣称重伤久久不愈不治身亡。 可江侯爷却告诉他此事另有蹊跷。 这些年来,江南萧身边的人为了护住他全都死的死伤的伤,唯剩下一个绣云楼。他用尽心力将之培养壮大,就是为了这一日。 江南萧低声嘱咐几句,杜建听令应下后悄然退出房间- 与此同时,里间内传来声响。 江南萧转身穿过帘子走到屏风后,床榻上,江望津幽幽转醒。 他声音里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问:“发生什么事了?” 江南萧把他抱起来,简单复述了一遍方才的事。 江望津诧异,“这么快。” 在他上一世的记忆中,皇后的死不是现在,亦非毒杀。可……江望津仔细思索,自己当时只是刚刚答应帮助蔺琰,亦没有关注后宫琐事,他知道的会不会也并不全面。 正如当下,大部分人应该都不知道皇后的真正死因,听到消息后也皆会以为对方是忧虑过度,没法接受儿子之死的打击跟着去了。 江望津心底蓦地生出一片寒凉。 一直以来,他都和其他人想的一样,以为皇后是因病而死。 事实上,从最开始,蔺琰就欺骗了他。 这次的事情既然有慧怡皇贵妃的手笔,上一世未必没有。上一世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已无从查证,但江望津可以肯定,蔺琰什么都清楚,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思及此,江望津眼神黯淡下来,悲凉在心中蔓延。正在这时,身后传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 不等江南萧开口,江望津就把自己的想法道出:“长兄,你觉不觉得我很笨。”他说过有什么事都会告诉长兄的。 他被蔺琰耍的团团转,对方利用他,甚至最后为了集中皇权还踩着他上位…… “怎会。”江南萧把他的脸抬起来,单手钳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我的仲泽长得看起来就很聪明。” 江望津被他哄自己的话语逗得失笑。 “长兄要小心蔺琰。”万一对方也有上一世的记忆,当然没有那么好对付。 “且放心,”江南萧安抚,“他打不过你的长兄。” 江望津点头,“是打不过,但他会耍诈。” 闻言,江南萧回想起对方提过关于他上一世最后的结局——他的小阿水一个人,奄奄一息地躺在破旧的木板床上等待着死亡来临。 光是想一想,他的心脏都要裂开了,只想现在就把蔺琰这个人撕碎。 江望津捂着心口,往人怀里拱了拱,“我已经没事了,你别想了。” 江南萧将他拥得更紧,死死抱着人,“仲泽。” 江望津应了一声,顿了下喊他:“哥。” 江南萧:“嗯?” “你抱太紧了,”江望津喘了口气,“能松一松吗?”他要喘不过来了。 江南萧手上微松,江望津这才道:“那我们现在要入宫吗?” “我自己去。” 江望津仰起脸。 江南萧亲了下他眉心,“你好好睡一觉,明日我派人来接你入宫。” 皇后薨逝,百官接到消息自是得进宫一趟。 江望津犹不放心,江南萧把他按回去躺下。 “睡吧。”江南萧轻抚他脊背,哄着人睡过去。 待江望津睡熟,江南萧方才走出房间,吩咐完杜建等人便径直前往皇宫。 他离开后没多久,江望津眼睫动了一下,半天才重新入睡- 翌日一大早,江望津醒过来就匆匆洗漱一番,换上朝服便准备进宫。 让他没想到的是,江南萧派来接他的人竟是邬岸。 对方走进院中就搓了一把燕来的脑袋,这才面向江望津,“侯爷。” “邬世子?” 邬岸点头,冲他笑道:“侯爷可准备好了?若是好了那便跟我走吧。” 江望津确认:“长兄让你过来的吗?” 邬岸点了下头,“是啊,殿下让我来的。” 江望津表情诧异。 “不信侯爷问杜建。”邬岸见状朝他身后努了努嘴。 杜建摸了下鼻子,转眼瞥见林三和正顶着一头乱毛,皱着脸的燕来默默瞧过来。他微滞,对江望津含糊道:“应该是吧……” 邬岸瞅他一眼。 杜建抬头望天。 他现在是侯爷的人了,跟绣云楼没关系。 邬岸脸上的笑容不见,只想上去踹这小子一脚。这时他眼角余光发现江望津已经离开,正往他乘坐而来的马车走去,这才快步跟上。 “侯爷信了。”邬岸笑眯眯道。 “不信。”江望津说着,坐进马车里。 邬岸微滞,慢了一步上去,“侯爷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说不准主子那边也告诉了对方,两人这关系…… 江望津故作不知,“猜到什么?” 他知道,邬岸和邬康平是长兄的人,但就是想逗逗这人,谁让他欺负燕来。 邬岸仔细打量他,试图看出什么,“侯爷不知道?” 江望津平静回望。 邬岸默然不语,不知道该不该说。 怎么主子还防着侯爷?不是感情很好吗?连赛清正都给人找到了,还瞒着这个? 邬岸越想越觉得疑惑。 江望津压了压唇角,闭目养神起来,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前。 两人一起往皇后寝殿出发,刚踏上宫道走出没多远,邬岸就快步挡在江望津跟前。 江望津越过他, 视线往前方扫去,蔺琰正站在不远处。 “七殿下怎么在这?”邬岸嬉笑着道。 蔺琰没看他,而是转向邬岸身后,“可否一叙?” 他神情是惯常的温和,江望津却隐约感到不对。 正在这时,斜刺里走出一人,蔺澈对邬岸扬了扬下巴,“邬世子,本殿下有事想跟你聊聊,我们过去说?” 话落,他的目光朝江望津落了一秒,很快又收回,眉头不动声色地拧了拧。 邬岸同样皱眉。 他对这个七皇子可没什么好印象,此人心思叵测,十分会算计,邬岸可是清楚的。 江望津倏然道:“邬世子去吧。” 邬岸一顿,回首看他。 江望津神色淡然地同蔺琰对视,若说上次他还不确定,这回他已然能够看出——蔺琰也想起来了。 既然对方要谈,那他亦奉陪,江望津是想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蔺琰也想起来,对方会怎么对付长兄…… 想罢,江望津对担忧地看向自己的邬岸点了下头。 他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若是之前江望津兴许还会有所顾虑。但现在,他清楚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长兄都会站在他身后。 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江望津捏着袖中藏着的玉佩,长兄现在已经恢复身份,那枚玉佩他也就重又开始随身携带,只是并未显露人前。 邬岸见他都这么说了, 遂看向蔺澈,“八殿下想说什么?” 蔺澈朝他勾勾手指,往前走去,待行至拐角时,他又回头看了眼江望津。 皇兄最近越来越奇怪了,他有些担心…… 至于担心什么,蔺澈不欲再想下去,只一脸烦闷地把碍事的邬岸带走。 待两人离开,蔺琰往一处偏殿走去。这里空间静谧,还有他的人在外面守着,杜建和林三亦在外面,稍有动静便会入内。 蔺琰看向江望津,目光流露出几分追忆,对着人唤道:“望津。” 江望津回视过去,表情淡淡。 他只想快点结束谈话,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消息,并不欲多留,否则让长兄知道,还不知会如何…… 见他不说话,蔺琰笑了下,“没想到你我也有如此生分的一天。” 江望津蹙眉。 “你想起来了?” 蔺琰颔首,“是,我想起来了。” 他看向江望津,“我知道,你也有记忆……望津,我们既然成功了一次,何不再联手?” 蔺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他看向江望津的目光中有丝野心。 江望津却觉得不对。 蔺琰的记忆…… 好像不怎么全,似乎只融合了一部分上一世的记忆和这一世他们无故闹翻的那些,所以才会找上他。 “上次的事情,是你设计的?”江望津说的是蔺统抓走他的事。 蔺琰挑起眉毛,“什么?” 江望津看了他几眼,露出深思,没再继续追问,只道:“我们不能合作。”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股淡漠。 “为什么?”蔺琰道,“你既能帮我一次,为何不能帮我第二次?” 他停了停,“因为江南萧?” 蔺琰实在想不清楚,为何江望津会如此冷待他。 江望津近乎嘲讽地看去,“你不记得了?” 蔺琰深深看他,这样子的江望津,他亦不曾见过。 在两人相交之前,江望津是淡漠疏离的。此后两人交好,江望津又是温润清和的,他们能畅谈任何事。 及至后来,对方答应他。 两人之间守着君臣之礼,于蔺琰而言,江望津是一个极为通透,擅长谋略的优秀臣子。 他从没见过江望津露出如此嘲讽的表情。 不,蔺琰细细回想,在他还没想起来之前,记忆中这样的江望津出现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会让他觉得新奇。 “我该记得什么?”蔺琰问。 确定他真的没有后面的记忆,江望津也算有所收获。他冷笑了下,桃花眼斜睨过去,直白道:“你杀了我一回,不记得了?” 蔺琰瞳孔骤缩了瞬,目光凝聚在江望津勾起的唇角上,心间微动。 早在上一世,他就在君臣的相处中对后者上了心,从好奇到欣赏…… 再到沦陷。 “望津,你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说话间,他伸手要去抓江望津。 不承想江望津动作比他快, 先一步躲过他的手。 蔺琰还欲再说,“望津……” 忽地,他下/身猛地剧烈疼痛起来。 蔺琰抬首,看向跟前人,眼神不可置信道:“你踢我?” “跟你比起来,这不算什么。”江望津扯了下唇角。 说罢,他转身就朝殿外走去。 心跳快得厉害,这还只是开始,江望津不确定蔺琰后面还会不会想起来。但眼下既然对方没有后来的记忆,他何不与长兄先下手,占据所有优势,将主动权握在他们手中。 身后,蔺琰看着他,压根紧咬,“江望津!” 江望津头也不回。 直到他快行至殿门前,身后蔺琰冷声道:“你想帮江南萧?你就不怕他知道前世的事?你为了我对他出手……”意识到眼前的人跟自己有过同一段记忆,蔺琰亦不再伪装。 江望津脚下一顿,转过身。 蔺琰缓慢直起身道:“你若是愿意回到我身边,我、” 江望津打断他,“滚。” 说罢,他察觉蔺琰视线落向自己身后。 江望津心头一动,转头就看见江南萧黑沉着面色向自己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后面再踹几次 第 80 章【VIP】 江南萧身后还跟着林三和杜建,两人听到动静,刚解决完蔺琰的人,没想到太子殿下便过来了,于是跟着人进殿。 瞥见走向自己的玄色身影,江望津滞了滞,下意识背过手去。 见状,江南萧走近,压着嗓子道:“他碰你了?” 江望津摇头。 江南萧这才侧过头。 见到他,蔺琰拉了拉嘴角,身形站得更直,“江都统,哦,不。该称呼你为‘皇兄’了。 “恭喜,终于不用藏着掖着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江南萧眸光锐利,江望津扯了下他袖子。 两人目光交汇一瞬。 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来蔺琰也有记忆了,可那又如何。 “废物。”江南萧淡声道。 即使有了记忆又如何。 蔺琰本来因下三路被踹涨得通红的脸色再也维持不住翩翩风度,瞬间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的,煞是难看。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 江南萧在江望津入宫后就收到了消息,得知他遇上蔺琰,遂匆匆赶来。这一幕被不少人看见,硕丰帝想必派了人过来。 眼下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江南萧牵住江望津的手,拉着他走出去。 蔺琰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呼吸发紧。 明明他才是先和江望津接触的那个,在他的记忆中,这两人也不过走近了几个月而已。分明占据着江府大公子的名头,可他们却至如今才变得亲近。 但不论如何,江望津身边的那个人都该是他才对,他们有着共同的记忆。 蔺琰眼中几乎充血。 蔺澈跑进来时正好和江望津他们擦肩而过,见后者没事,他松了口气又有点别扭。待进殿后看见自己皇兄,蔺澈瞬间怔住。 兄长的表情…… 在蔺澈的认知中,兄长从未有过如此狰狞的模样,近来对方情绪好像愈发不受控制。 “皇兄。” 蔺澈接连叫了几声,蔺琰方才回神,腰背不禁弓了瞬。 刚刚江望津丝毫没有留情,他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 见他突然变了神色,蔺澈即刻上前去扶,“怎么了?皇兄你脸色不太、” “住口!”蔺琰忽而呵斥道。 蔺澈俊气的脸上露出难堪,眉头跟着皱起。 他慢慢收回手。 在蔺琰的角度,上一世最后称帝的人是他,且蔺澈作为他的弟弟,自己天生便高出对方一头。 因而眼下怒意与痛感交织,还有一丝丝嫉恨,他的口吻自然而然便不太好。 又缓了缓,蔺琰确定外面的人应该已经走远,他咬了下牙,开口道:“扶我回去。” 蔺澈却是没动,“皇兄自己走吧。” 说罢,他不再看蔺琰,径自往殿外走去。 慧怡皇贵妃虽看中大儿子,待小儿子亦是十分宠溺,所以蔺澈的性格多少还是带了点娇纵在的。 他行事随意,毫无顾忌, 既然皇兄下他面子,自己又何必在乎对方。 蔺澈一走,蔺琰再无支/撑,险些栽倒在地。 所幸他身边的随侍很快赶进来,扶着人离开。 “江望津……”蔺琰不甘地看向某处。 他们明明才应该是交情最深,最信赖的人。比起沈倾野、施无眠,甚至是那个乞丐不如的容舒,他才该是江望津最应依赖的人- 走出一段距离,江望津倏地打了个喷嚏。 江南萧拧眉,抬手覆在他额间,“受凉了?” 江望津摇摇头,“没有。” 江南萧‘嗯’了声,嗓音听起来有些淡淡的。 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江望津心知躲不过去了,被他牵着的那只手一紧。 江南萧侧目。 “我知道自己莽撞了,但我想去探探……”说到最后,江望津与他眼神对上,声调渐渐降了下去。 “探什么?”江南萧却是问。 江望津不说话了。 江南萧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但他并不想对方再同蔺琰接触,“晚上收拾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蓦然砸进江望津心底。 心头悸/动了瞬,他喉/头一动,“……嗯。” 还敢应声,江南萧气笑了,指/尖发/泄般/插/进他指/缝,末了紧了紧手上的力道。 江望津颈/边透红,别过脸。 少顷,他蓦地问:“怎么踹的那……” 还是被长兄瞧出来了…… 江望津闻言目光略有些飘忽,似乎因为自己做的事感到不好意思,面色微红,声音轻不可闻道:“赛神医教我的。” 如此确实有失君子之风,但…… 江望津觉得还挺好用。 闻言,江南萧松开手,抬起后抚了下他发顶,赞扬道:“不错。” 江望津倏而仰面同他眼神相对,桃花眸中微光闪动。 江南萧低眼,指/腹擦过他微红的眼尾,“下次也要这样。”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的江望津抿抿唇,在江南萧的注视下,他点头,“好。” 江南萧指尖下落,奖励似的摩/挲了下他颊侧,“乖了。” 宫道悠长,日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身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身后缀着一行宫人。 江望津脸已经红得不能看,唯恐被人听到。 江南萧垂眸瞥见他眼底泛着的忄青/动,心尖犹如被羽毛轻扫而过。 他拉着人,径直转了道。 “这不是去皇后寝宫的路……”江望津走出一段后方才注意到什么,刚说到这里就听身侧响起‘嗯’的一声。 江南萧语调沉而沙/哑。 “回东宫。”- 等江望津踏出东宫寝殿准备前往皇后寝宫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他的眸中隐隐浮现着几分水/色,像是被狠/狠/欺/负过一样。 刚踏出殿门就被人往回拉了拉。 “还不够吗……”江望津闷/声/扑/回他怀/里,声线都有些发/亶页。江南萧摸/摸/他泛/着/氵朝/红的眼/尾,“再等等。” 他的声音同样微/口亚,但隐藏其下却是透着丝丝餍/足。 如同吃/饱后,晒在阳光下小憩的兽类,惬意而放松,此刻正温/存地贴/着自己的伴侣。 江望津就不动了。 好半晌两人才彻底走出东宫。 行至半途,江望津才算缓过来,心里羞/耻得不行。 还是白日就这样…… 他这么想着,便轻声开口说了出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江南萧倏地停下脚步,朝他看了眼。 江望津跟着他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江南萧率先开口:“晚上就可以?” 江望津错愕抬眼,“晚上还要?” 江南萧捏/捏他的脸,“自然,不是都还没出来?” 闻言,江望津露出纠结的表情。 可是……他的手已经很酸很酸了,再也经不起半点折/腾。 像是已经看穿他的想法,江南萧突然俯/了/俯/身,嗓子嘶/哑道:“不用手。” 那……用什么。 江望津眼神显出几分不解,看得江南萧喉/头愈发干/涩,他喉/结/滚/了/滚,“晚上告诉你。” 说罢。 江南萧带着他继续朝皇后寝殿行去,一路上还在帮人按/着手。 两人过去时,殿中大臣们或跪或站在殿中,巨大的棺椁旁并没有人围着,显得有些凄凉。 蔺统死后,皇后母族便慢慢被其他势力打压蚕食,真正能进宫吊唁的亲戚其实不多,哭丧的就更是少了。 他们进来没多久,慧怡皇贵妃便携其他宫妃入殿了。 皇后一死,慧怡皇贵妃即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代掌凤印,各宫嫔妃日后都得去她的明华殿请安,一时间风头无两。 眼下她出现在这里,倒不似是来吊唁的,反而像是来炫耀。 但当她看到江南萧时,脸色就变了变。 按照慧怡皇贵妃及她身后那些拥护七皇子蔺琰的势力所想,自然是慧怡皇贵妃顺利封后,蔺琰成功坐上储君之位。 可谁也没想到,中间会忽地冒出一个江南萧。 当然,其他嫔妃亦是对江南萧的出现感到不满,然只要一想到不满的人还大有人在——最该感到不悦的应该是慧怡皇贵妃。 如此,她们也便稍稍顺心了。 慧怡皇贵妃先行向江南萧一礼,“太子殿下。” 江南萧略作回礼,态度不咸不淡。 他这副高高在上俯视着一切的样子,看得慧怡皇贵妃心中愈发不满,甚至有些难堪。 就在这时,她身后以德妃为首的宫妃亦同时向江南萧行礼,声势浩大。 站在最前方的慧怡皇贵妃仿佛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脸色更加难看。 这些人分明是故意的。 慧怡皇贵妃手上的护甲都不禁往掌心陷去,但她依旧保持着面带微笑的模样,“妹妹们走吧,都去看看姐姐。姐妹一场,去送她一程。” 此言一出,不少人面露古怪。 皇后是被毒杀,棺椁如蔺统当日一般无二——皆是合起来的,所以她们要如何去‘看’对方。 其中就有知晓此事,甚至还从中插了一手的,闻言纷纷听出慧怡皇贵妃的咬牙切齿,有点想笑但又得憋着。 一行宫妃往棺椁前行去,带起一阵香风。 硕丰帝只在晨间出现过一回,可也不敢说对方的不是,不过在心中暗自腹诽。 皇后是陛下发妻,如今皇后薨逝,陛下此举未免显得太薄情- 皇后寝殿内烟火缭绕,江望津过去,象征性地烧了几张纸,顺便帮长兄的那份也给她烧过去了,都不用后者亲自动手。 他知道,宫里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踩着先帝先后上位的。且还都是敌人,多少人恨不得长兄去死…… “这么体贴?”江南萧半蹲在他身侧,手上的黄纸全都被江望津拿过去了,他同江望津耳语一句。 声音低低浅浅,滑去他耳膜,江望津往旁边撤了撤。 不说平常,今天他的耳朵尤为每攵/感,江望津瞥了眼罪魁祸首,“别闹我。” 江南萧被他看得心头发软,没再动他。 这时,其他皇子也陆陆续续进殿。 慧怡皇贵妃站在前列,待看清走在中间的蔺琰时她神情变了变。 蔺澈这会正扶着人。“皇兄,你到底伤哪了?” 这话他憋了一路,现下看到母妃的身影,蔺澈才大着胆子问。 他怎么觉着……伤的不是腿啊。 蔺琰眼底浮现出一丝恼怒,“别问。” 蔺澈‘哦’了声,看着朝他们走来的慧怡皇贵妃,“等下母妃问你也不说?” “闭嘴。”蔺琰说了一句,想到是对方扶着他一路走来,他表情又缓和了一点,“母妃问就问吧。” 慧怡皇贵妃走上前,皇子们同她见礼。现在慧怡皇贵妃代掌凤印,行皇后之职,地位自是高出些许。 她略福了福身子,过来后径自到了蔺琰、蔺澈跟前,果然问了一句:“皇儿这是怎么了?伤着了?” 慧怡皇贵妃的视线往下落了落,先是看向蔺琰的腿。 然而这一眼,却让蔺琰误以为她看的是自己的伤处,他难得扬起声量,“母妃别问了!” 慧怡皇贵妃柳眉微蹙。 蔺澈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松开扶着人的手,双手环/胸站到一旁。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往殿中扫去,最后落到正前方。 蔺琰被问及伤处,也同样无意识去寻那人身影。 江望津明显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但他并未回头,兀自把纸烧完。 “回去了。”江南萧把他拉起。 两人起身要走,刚行至殿门就被叫住。 “太子殿下。” 蔺琰说罢,望向二人,目光牢牢锁定在两人交/缠的手上,额间青/筋跳了跳。太亲/密了, 这两个人,亲/密到令他有些发狂。 大庭广众之下,不少人都望了过来。 江南萧神情淡淡,“你的礼数呢?” 蔺琰心绪微敛,他也注意到自己今天实在有些沉不住气,闻言垂了垂首,“皇兄。” 江南萧:“何事?” 他嘴上说着别人的礼数,却连一些虚礼都欠奉,看得蔺琰有一瞬的气血上涌。 江望津亦抬眼看向身侧的人,长兄气起人来也是很厉害的。 想着,他的指尖被捏了捏。 江南萧松开拉着他的手,朝其他皇子们虚虚扶了扶,彻底点燃了蔺琰最后一丝理智。 “有事,”蔺琰动了动唇,“天大的事,皇兄想不想听?” 江南萧想不想听不知道,其他皇子们听闻此言却齐齐竖起耳朵,围观的那些臣子更是好奇。 闻言,江南萧向他瞥去一眼。 蔺琰心中嗤笑,果然是听见了,对方听见了他先前同江望津的对话。思及此,他唇边的笑意讥嘲。 众皇子见状都拧了拧眉毛,觉得今日的七皇子怪怪的。 现在的蔺琰只拥有未来的一部分记忆,他还不是后来那个多疑又自负,整日筹谋着如何铲平障碍的宣宇帝。 眼下的他是才刚刚登基,意气风发的宣宇帝,心中自负。 慧怡皇贵妃静静看着,她注意到对方的异常,却也看出江南萧的表情微变。 自己这个儿子向来有主意,沉得住气,是能成大事的,所以她选择了静观其变。 江南萧扫了他一眼,蔺琰眸底带上几分恶意。 他要让对方知道,江望津曾为他所用,曾是他的臣子,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殚精竭虑。 “皇兄若是想,可以随皇弟前往偏殿一、”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不想。” 江南萧冷冷淡淡的嗓音响起,骤然将他打断。 说罢,江南萧再次伸手,江望津把自己的手交过去,两人相携离开。 待他们一走,殿门处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是‘噗嗤’一声。 不知是谁先笑了一下,继而是第二声、第三声…… 蔺澈都差点因此笑出声来,但他不能。眼看自家兄长神色黑了下来,他连忙道:“皇兄,我们进去吧。” 等蔺琰和自家母妃一走,蔺澈跟在后面以袖掩面。 他这个哥哥最近果真是奇怪…… 娘的。 好想笑。 太子都能让父皇吃瘪,连那么大的一场刺杀都安然无恙地活着走了出来。 所以,皇兄为何要如此鲁莽地去挑衅对方,不像他平时的作风。 蔺澈实在想不通。 慧怡皇贵妃走在前面,越往里,她觉得那些看向自己的嫔妃是在笑话自己。 头一次,这是头一次她对自己的大儿子感觉到了不满,不过到底是她最优秀的儿子。慧怡皇贵妃冷眼扫过那些人,与她的目光对视上的人纷纷别开视线。蔺琰深吸口气, 低声道:“母妃,是儿臣冲动了。” 慧怡皇贵妃回首扫他一眼,到底还是生不起气来,末了应道:“嗯。” 蔺琰垂下目光。 是他融合记忆后头脑没有往日清明了,蔺琰深吸口气,江南萧……- 江南萧牵住江望津离开皇后寝殿便往东宫行去。 “长兄。”江望津唤了他一声。 “嗯。” 江望津有点好笑,“你可真会气人。” 江南萧看他,眉梢微扬。 江望津:“我还没见过蔺琰那副样子。” 脸都快涨成猪肝色了。 “嗯。”江南萧应一声。 说话间,两人行至东宫门口。 刚进去江望津就被猛/地抱了起来。 “长兄?”他微滞。 “怎么了?”江南萧声线平稳,脚下不疾不徐。 江望津一顿,还问他怎么了…… “你这是做什么,”江望津瞥了眼周遭早早便将头垂下的宫人,低声道,“放我下去。” 江南萧抬眉,反问:“做什么?” 江望津仰起脸看到。 只闻对方一字一句道:“收拾你。” 江望津倏尔凝滞,还是出声,“可我手酸……” “不用手。” 江南萧说着,把他抱回了内殿,将人安置在榻上。 江望津微仰头。 他低下眸子,看见长兄握/着他的腿,撩/起眼皮瞥他一眼,嗓音低沉道:“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的一更~我的夸夸呢! 第 81 章【VIP】 江望津睁大眼,显出几分愕然来。 用腿? 腿怎么用? 许是他眼底的情绪太过明显,江南萧低笑,“我来,不用你。” 江望津红着耳朵,提醒:“还没用晚膳。” 而且,天也还没黑。 江南萧捏捏他耳垂,“那用罢晚膳再……” 江望津抿了下唇,没说话。 直到晚膳全都摆上桌。 江望津才道:“先前不是、过了吗。” 江南萧似没听清,回了一句:“什么?” 江望津觉得他是故意问的,但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先前不是……收拾过了吗?” 为什么还要弄他。 江南萧笑了声,给他盛好汤放凉,用微微发热的粗粝指腹去捻他耳垂,“可我也说了。” 话到这里,江南萧便没再继续。 但是江望津却听明白了。 是还没出来…… 江望津埋头用膳。 片刻,身边又传来一句,“稍后让赛神医过来给你看看。” “看什么?”江望津停了夹菜的手,转眸望去。 江南萧眯了眯眼,“想知道?” 江望津觉得,他长兄又在憋着坏,遂回答道:“不想。” 说罢,江望津继续用膳。 这副样子落在江南萧眼中,只觉可爱极了。 待用完膳,赛清正如期而至,“太子殿下,找草民有什么事?” 江南萧盯视他一瞬。 赛清正立时站好,“看诊是吧?侯爷呢?” “里面。”江南萧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朝内殿一指。 末了,他叫住准备往里走的人。 赛清正转头,“殿下?” 江南萧默然了瞬, 他沉声问:“他的身子如何了?” 赛清正很想问一句‘谁啊’,但又不敢,只能说:“已经好很多了。” 江南萧再次沉默下来,须臾,他道:“可否行房/事?” 赛清正眼睛瞪大,来了来了,在对方的注视下,他轻咳两声,“还不行。”练体之术才刚用上,还没那么快见成效。 江南萧听罢皱眉,不过这个答案他早有预料。既然还不行,他也就不问了,抬脚就朝桌案前走去。 身后,赛清正幽幽道了一句。 “别的可以。” 说完这句,赛清正转身溜进内殿。 江望津坐在矮榻上,脸色通红,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咳咳咳。” “神医来了。”江望津敛下思绪,缓声道。 赛清正打量他,一脸调侃,“想什么呢?” 江望津并未回答,他思索了瞬,问:“长兄方才可有问神医什么吗?” “哦。”赛清正将声调拖得老长。 江望津掀起眼帘,见他还在一脸调笑地望着自己,“神医上次不是说要给我看你的真面目?用这个交换如何?”还想再逗逗人的赛清正一顿,那张清俊的少年脸微微抽了下,他以为这人忘了。 “你真要听?” 过了一会,赛清正问。 江望津看了看他,最终还是点头。 赛清正笑得一脸诡异,“你家长兄还能问我什么,当然是……” 听他卖起关子,江望津以为他不会说。 忽而只闻对方道:“他问我,能不能与你行/房/事。” 话音一落,江望津猛烈咳嗽起来。 赛清正被他吓了一跳,心知自己逗过头了,连忙上前给人拍了拍背。 江望津缓了几息,面红耳赤道:“我没事了……” “那我给你把脉。”赛清正满脸惭愧之色。 江望津伸出手。 赛清正脸色古怪得很,又把手收回去。 江望津望向他,“怎么了?” “你……心跳太快,先平复一下。”赛清正没再多说什么。 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江望津‘嗯’了声。 这时,听到动静的江南萧入了内殿,“怎么回事?” 一看到他,江望津的心底便愈发无法平静,脑海中全是赛神医的那句‘行/房/事’。 “长兄,”他清了清嗓子,“你先出去。” 江望津眼中的情绪太明显,也太好懂,江南萧喉/结/耸/动,“嗯。” 待人一走,江望津深吸几口气,定了定神,这才伸出手去。 等赛清正把完脉,他说:“不错,还是有点用,你再坚持半月,自己应该也能体会。” 如今江望津的情绪已然稳定,加之功法确实有用,如此坚持一段时间便能看到成效了。 赛清正同他又嘱咐了几句方才离开。 待他一走,江望津就看向外殿。 隔着雕花镂空屏风,一道身影渐行渐近。 “能进来了吗?” 江南萧问他- 隔了好半晌,江望津才把人放进来,“长兄,你怎么能问赛神医那个。” 江南萧猜到他会问,明明那么害羞,却还是要问,“我怕伤到你,总得做足准备。” 江望津转过脸。 江南萧走近,说道:“已经用过晚膳了。” 外面的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他走过去亲自把灯点上。江南萧已然吩咐过,没有传唤不允许任何人进殿,这种事情他亦更喜欢亲力亲为。 他的小阿水眼睛不好,受不得强光。 江南萧回来站到江望津跟前,抬指抚了下他眉眼,“下次再问问赛神医,看看能不能治。” 当初江望津察觉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后,也找过太医,后者给他开了一些明目的汤药,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因为他本就是由于药喝太多导致的眼疾,他这身体,只要喝药不断,喝再多明目的汤药也是无用的。且这么多年下来,江望津早已习惯。 “不必麻烦赛神医了吧。”他觉得现在自己想要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江南萧微微俯/下/身,双手贴在他颊侧,“不是麻烦。” 江望津和他的目光对上,看见后者稍稍凑近自己,下意识闭上双眸。 轻轻地一吻随之落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一触/即/分。 江望津屏/住呼/吸。 江南萧退开些许看着他。 他总是要这人健健康康他才能够安心。 “那好吧,明日我便请赛神医看看。”江望津说。 其实他自己都不怎么在意这双眼睛,总归他夜里又不常出门。 但是长兄为他担忧,江望津心底却是十分受用的。 听到他这样说,江南萧奖励似的在他颊边也亲了亲。 片刻,他开口,征询着对方的意见般道:“现在可以了?” 江望津阖上眸子,“……嗯。” 接着他就被抱/回了榻上。 说是用/腿。 江望津并不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当他被翻过身去压/住时,他还是心/慌了。 “长兄,还是、” “什么?”江南萧一边说,一边将他的里/衣下/摆撩/开,那双修/长/白/皙的双/腿在他眼前展现,连足/尖都微微透/粉。 当看见对方低头亲/口勿下去的时候,江望津仿佛彻底失去了感/官一般。他双眼有些失神,脑子里空空一片。 江南萧盯着他玉/白的面上泛起绯色,惯常沉冷的嗓音此刻温柔得不可思议,轻声哄/着道:“交给我。” 江望津看着他停顿几秒, 最后还是把脸捂/住了,“……嗯。” 对于江望津的身体,没人比江南萧更为上心,他极//力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可江望津还是很快就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他看着好似半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的人,“长兄……疼。” 听到他的称呼,江南萧心底有种更加扌空//制/不/住的谷欠/念头,扌屋/着他的双/月退,他感受了下说:“不疼。” “疼的。”江望津继续道,他趴/在榻/上,转头看过去,声音里透着委屈。 是真的有点疼。 江南萧滞了下,看见他月退/间红下一块,应当是真的疼了,但他并未感觉到。 江望津微看出他的停顿,缓了缓。 “抱歉。”江南萧低声道。 他方才并未感觉到疼,一般来说,江望津身体上并不剧/烈的疼/痛他鲜少能切切实实地完全感受到——正如江望津也是这般,唯有在他情绪起//伏过大的时候才能有所感知。 因而方才江南萧没能第一时间停下,是他的问题。 江望津见他眉头紧锁,有些自责的模样,又说了一句,“其实……也不是很/疼。” 说完后,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往对方看了一眼。 还立/着。 好像离出来还早。 仿似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江南萧低眼,同他的目光对视了一秒。 江望津把头转回去。 “那,” 江南萧再次扌爪/着他,这次换了个位置,“继续了。” 江望津发出一声扌由/气/声。 最后,他的整/条/月退/都是麻/的,从月退//木艮到小//月退,还有…… 他的脚/心。 江南萧几乎把他的月退利用了个遍。 但因为是江望津自己同意的,他亦没说什么。 “我去拿药过来。”江南萧道。 江望津一如既往地头脑昏沉,闻言只眼睫扇了扇,“嗯。” 江南萧拿了药过来给他上。 这感觉好像回到方才,江望津下意识往旁边移了几分,躲开他的手。 江南萧将他捞回来,“有点红,得上药。” 闻言,江望津才停了瞬,看他,“不是很疼。” 应该不用上药。 江南萧道:“不上药,明日走不了路,我抱你?”说话间,他的嗓音里带上几分愉悦,似乎觉得这样也不错。 “那还是上药吧。”江望津不躲了。 江南萧颇为遗憾,“嗯。” 待将药上完,夜色已深,江望津早就昏沉得要睡过去了。 恍惚中,身后有人往他这边靠了靠,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对方同他说着什么。 “仲泽。” “想不想让长兄也帮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想看三更呀~ 第 82 章【VIP】 江望津还有些意识不清,听到‘帮’这个字眼,条件反射般问:“还没够吗?” 他嗓音含糊,带着点小鼻音,十分困顿。 今天他被折腾得尤其久,再加上白日的…… 江望津眼下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思考对方话中之意了。 江南萧笑着把他翻了个身,面向自己,手指轻点了下他鼻尖,“不是帮我,是帮你。” 江望津反应迟缓,眼睛都快要合上了,闻言慢吞吞抬起眼,顿了好半天才回,“帮……我?” 因顾忌着他的身体,江南萧即使再想也只是让他帮帮忙,而江望津只需将手借过去即可,没有更过分。 眼下,江望津慢慢回神。 长兄的意思是…… 他缓缓睁开眸子。 床幔掩下,将身前人的五官笼罩上一层阴影,不知是因为太困还是其他,江望津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然而,那种含/着十足侵/略/性的视线却犹如实质般将他笼/罩。 江望津顷刻清醒过来。 “不行、” 他才刚说了两个字,江南萧却仿似知道他要说什么,轻笑,“不会死的。” 想说的话被抢走,江望津微微凝滞,他抿住唇,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会的。” 嗓音轻轻,透着还没从先前那事中缓过来的哑意,江南萧喉头一滑,“不会。” 江望津默默盯视他。 “有赛神医在。”两人对视,江南萧补充道。且, 听赛神医的意思,对方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单是他平日里看着,也能感觉出几分,是要比之前好上许多。 所以那句‘别的可以’是什么意思不难推断。 江望津吐/息/微/热,语调都软了下来,“长兄……” 他往江南萧怀里钻了钻,说:“困。”无论如何,今天是绝对不可以的。 “嗯,睡吧。” 江南萧本也不是想着今日,听到他态度软化,唇角不动声色地勾了下,把人抱好,“下次再说。” 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没能仔细思索的江望津很快被他抱着睡了过去。 他实在太累了……- 直到第二日江望津睡醒,他想到昨天夜里和长兄的对话,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无意识答应了对方。 江望津低下眼去看正在给他套鞋袜的人,语气幽幽,“长兄。” 江南萧抬眸瞥他一眼后继续动作。 “昨晚的事,不算数。” 江南萧挑起嘴角,起身时神情自若,他哑声道:“昨晚什么事?” 江望津看了他几息,决定早膳结束前都不同对方讲话了。 他说到做到,及至喝完最后一口汤,才转脸,“喝不完,太多了……” 江南萧每次给他盛汤都会盛满满一大碗,每次江望津都喝不下,最终全都会由前者解决完。 “肯理我了?”江南萧低声。 “没有不理你。”江望津说。江南萧扬了下眉, “哦?” 江望津:“只是不与你说话。”这才不是不理人。 话落,江望津把用膳期间江南萧同他说的话一一回了一遍,正经可爱得不行。 江南萧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按进怀里揉搓。 然而宫人们此刻正好进来收拾碗筷,他只得压下心里的谷欠/望。 江望津用余光观察他神色,感觉到对方起/伏的心绪,心下好笑。 让他急着吧。 不能总被长兄牵着走。 江望津想。 赛清正不多时也过来了,江南萧说让他看看眼睛。 “是喝药喝的吧。”赛清正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 年纪尚小的孩童日日汤药不断,难免有些药物相生相克,一开始看不出来,时日一久便会出现各种问题。如江望津这种只是夜里难以视物而已还算是小问题,更严重的不是没有。 江望津点头,“是。” 江南萧神色略显凝重。 赛清正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这其实是体内药毒滞阻,淤积在了眼睛上,故而导致无法视物,可以用汤药调理。” 至于能不能治好,便是他也无法完全保证。 毕竟调理起来颇费功夫不说,需要的材料更是数不胜数。赛清正以往大多数时候都游走在乡野间,没见过谁家有那么多银子拿出来治这种无关痛痒的小病的。 不过,按照对方丝毫不吝惜药材地给人使用,赛清正认为大抵是有恢复的可能的。 果不其然,接着便听江南萧道:“需要什么,神医尽管提。” 只要能把人治好,这些算不得什么。 赛清正呲了呲牙。 这就是有钱人吗,可真豪气。 “如此,我之后会准备药材,可以给侯爷敷上。”赛清正道。 江南萧颔首。 江望津起身送他离开,“有劳神医。” 赛清正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他说过,有他在,江望津什么事都不会有,这种小事他当然不会推辞,况且东西又不用他出。 太子殿下财大气粗,不仅药材任他取用,还会帮他找来各种奇珍异草,赛清正高兴都来不及。 这种有钱的冤大头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被当成冤大头的江南萧待人一走就拉住了江望津,两人走到榻边,他将人抱坐腿上。 “如何?” 江南萧深邃的凤眸凝望而来。 江望津滞了下,道:“以后都听长兄的。” 昨日他还想着不必麻烦赛神医,没想到对方竟真的有治他眼睛的办法。 江南萧低笑,“我记着了。” 闻听此言,江望津倏而忆起什么,遂又补充,“不是什么都听的。”像昨晚那种就不行。 “哦?”江南萧语调稍扬,“方才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反悔了?” 江望津点头,“对。” 早在不知不觉中,他在对方面前从来都是这样毫无保留。 江南萧笑着按了下他的腰。 这一下, 江望津即刻软/了/腰/身,整个人都伏在了对方身上,他看着人,“你说过不碰这的。” 江南萧‘嗯’了声,道:“我也反悔了。” 江望津实在被逼急了,要去咬//人,江南萧亦不躲,反而迎了上去。 两人在殿中又胡闹了半晌,今日还要去皇后寝宫,直到对方葬入陵寝方算结束。 不过江南萧临走前却是问了一句,“今天还想去吗?” 他们这次过去亦是走个过场,江望津不用跟去也可。 然江南萧不过随口一问,他还以为后者会跟他一起过去。 不承想江望津却摇了摇头,“不去了。” “嗯。”江南萧抬了下眉,倒没说什么,“我自己去。” “好。”江望津点点头,他是想到了自己快要雕成的玉佩,每次他都只能等到长兄不在的时候偷偷雕刻,眼下正好是个时机。 两人说好,江望津目送他离开。 江南萧行至殿门处却是脚下一顿,侧目看向他,“先前我看过……腿/根还有点红,你好好待在殿中,等我回来。” 江望津怔住。 看过…… 何时看的。 想到长兄比自己早起,就是趁那个时候看的吧…… 江望津脑中不自觉描绘出晨间还在睡的自己被长兄握/着/腿来回看的样子,他呼吸一窒。 见他不说话似出了神的样子,江南萧扬了扬嘴角,转身走出寝殿- 江南萧离开东宫后,径直前往皇后寝宫。 他想着江望津只要被他稍稍一碰便会/满/身/通/红的模样,方才出来时应当也是如此吧。脸皮那样薄,那样好欺负…… 江南萧一边想,心/氵朝亦肆无忌惮起来。 他知道,对方即使和他相隔万里,亦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绪。 越是回想,他就越想快点回去。 然而事与愿违,江南萧准备离开皇后寝宫时,太监总管高河便朝他小跑着过来。 “太子殿下留步,陛下召见。” 江南萧视线落去,神情漠然,五官亦显得愈发冷硬。 高河差点被这道目光看得膝盖一软,最终只是腿肚子抖了抖,抬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殿下、” “带路。”江南萧冷声打断。 待他从御书房出来时,天已慢慢暗了下去。 硕丰帝拿江南萧没办法,但还是不忘给他找麻烦。为表面上不显得太过针对,硕丰帝将庆天节一事交给他来操办。 届时各国使臣来朝,一切都要江南萧来安排。 硕丰帝亦未提让人辅佐一事,只是全权交给他来处理,到那时若出现什么纰漏,也全都由江南萧一力承担。 说不准,硕丰帝还会在暗中搅和,如果江南萧无法解决,对方便可顺理成章地治他的罪。 这并不是想直接废掉他的太子之位,而是想要慢慢蚕食掉他身上那一层先帝之子的光辉, 让人只记得这是个昏聩无能的储君,不堪大任。 江南萧扯了下嘴角,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他将情绪掩藏得极好,及至快走到东宫时,江南萧眸中不自觉染上笑意。 结果刚进大殿他就愣住了。 江南萧目光直勾勾望向殿内坐着的江望津。 后者眼上蒙着一块黑色的布,盖住了他那双清润通透的桃花眼。对方就那么坐在那里,听到动静朝殿外这边转了转脸。 因为看不见,他的唇略微抿着,什么话都没说,却好像在传递着一股说不出的无措与茫然。 少顷,似乎是见人一直不开口,江望津不太确定地出声唤道:“长兄?” 江南萧不自觉放缓脚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对方的幻听。 声音只响了一瞬便消失了,江望津暗道早知道再晚点让燕来去找赛神医帮他拿药了。 现在他什么都看不见。 江南萧凝望被蒙着眼的人,发丝松散地披在身侧,没有半点防备,好似…… 任他予取予求般。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送上~我的夸夸呢~ 第 83 章【VIP】 自江南萧离开后,江望津便独自待在寝殿中把那块还未雕成的蓝盈玉取出。 虽然他总是与长兄待在一起没机会拿出来,可后者事忙。加之江望津并不求如何精细,玉佩经过上次已然成型,眼下就只差刻字了,很快便能雕刻完成。 他将自己的字在玉的表面描摹一遍,接着才一点一点地开始雕刻。 江望津神色专注,时间匆匆过去。 直到燕来领着个姑娘进入大殿。 江望津听到响动,他将字刻了一半的玉佩放好,这才走出内殿。 “燕来,这位是?” 燕来手舞足蹈,“他、他是那个那个……” 少女声音婉转动听,唇瓣张合,徐徐吐出一个名字,“赛清正。” 燕来点头,他一连点了好几下,然后一下一下去瞟身边的少女。 赛清正瞪了他一眼,顿了几秒,又露出个坏坏的笑,眼神带着点邪恶朝对方扫去。 这一眼把燕来吓了一个激灵,他想到进门时对方说再看就要揍他的话,缩了缩脖子。 可是…… 那么凶的赛神医怎么是个女孩子啊。 不过唯一没变的是,赛神医依旧很凶…… 燕来不敢跟他正面对上,当然,他敢和谁对上啊。 “侯爷、‘她’就是赛神医。”燕来叭叭了一句,然后一溜烟窜到墙根蹲着去了,不打扰两人谈话。 “赛神医?” 江望津看向一袭红妆的人,眸光闪过愕然。 赛清正挑唇,“侯爷不是说想看我的真面目?” 江望津细细打量对方,“赛神医……是女子?” “你猜?”赛清正老神在在道。 江望津又看了几眼,随后斩钉截铁道:“你不是女子。”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口中所说的‘真面目’,但江望津能确定,对方不是女子。 赛清正听他口吻笃定,“你这么确定?” 江望津颔首。 “从哪看出来的?”赛清正纳闷。 江望津道:“直觉。” 其实他想到了当初自己提出想看对方真面目时,赛清正一脸古怪的表情,好像带着点纳闷。再说第二次,也就是昨日,他再提出用看一看对方庐山真面目以做交换时, 赛清正同样神色有异。 因而,江望津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兴许……那少年本身就是他自己。 然今日一见,赛清正却是作了女子打扮,还让他猜,这让江望津心中的猜测更加深刻了些。 赛清正一脸迷惑,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我难道不像女子?” 他走南闯北装了那么多年,竟然失手了。 江望津莞尔,接着摇了摇头,又道:“我是猜的。” 赛清正露出一个不信任的表情,他现在是发现了,这个江小公子说的话不可尽信。 见他不相信自己,江望津哑然失笑,旋即望向他手中。 赛清正觉出他的视线,举了手道:“给你的药。”昨日回去后他便在太子私库中将药材找齐,今天把药制好就送过来了。 “劳烦神医亲自跑一趟,下次差人送来即可。”江望津同他道谢,邀请人坐下。 赛清正:“我倒是想,这不是得过来帮你敷上吗。” 闻言,江望津再次道谢:“多谢神医。” 他嗓音温和,不急不缓。 同这样的人相交,似乎心情都能好上许多- 两人交谈片刻,赛清正起身站到江望津跟前,“那就开始吧,这个药每隔半月敷一回。” 江望津点头,他望着赛清正,鼻端忽而嗅到对方走近时散发的一缕幽香。倘若自己先前没有同对方接触过,他定然不会怀疑赛清正。 如今,江望津却只会惊叹于对方的伪装。 待赛清正药上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差点忘了,我还制了一些药丸,方才好像漏掉了没带过来。” 江望津正闭着眼,清凉的膏药覆在他眼皮之上,整个眼周都要涂抹,还需静待一晚才行。 “稍后我让燕来随神医去取吧。”他提议。 赛清正恰好也懒得自己再跑一趟,他瞥一眼门边还在不停往他身上偷瞄的燕来,对后者做了个举拳头的动作。 燕来又缩了缩脑袋。 上完药,赛清正问他要蒙眼的布,“包起来方便些,我先前忘了把纱布带过来。” 江望津默然,他有时觉得赛神医很厉害,有时亦觉得对方十分风趣幽默,而现在则是第三种新看法——不靠谱。 “燕来,你去找。” 燕来起身,动作迅速,不知从哪摸来一条黑纱,而后去看赛清正,“这个行吗?” 赛清正刚要说什么,而后他眼珠一转,“可以啊。”说罢便将黑纱蒙在了江望津的眼睛上。 “走吧,随我去取药。”赛清正做完这些,他朝燕来勾勾手。 燕来去看坐着的人,“那侯爷……” 江望津出声道:“去吧。” 殿外有杜建和林三守着,且整个东宫都是长兄的人,江望津并不担心会有什么,长兄……应该也快回来了。 燕来闻言便跟着赛清正走了,只是这次同先前进来时不一样,这回他和人离得远远的。 他都听到了,对方就是男子,还是那个凶巴巴的赛神医。 待两人走出大殿,杜建和林三再次往赛清正身上瞥了瞥。 “难怪传言中赛神医的模样各有不同,原来真的会变啊……”杜建啧啧。 林三看他一眼,纠正:“易容。” 杜建:“都一样都一样。” 林三没再搭理他。 待那两人离开后不久,他们就看到朝大殿走来的玄色身影,江南萧同二人摆了摆手,两人只微一行礼后站定- 寝殿内,江望津安静端坐着,他先是听到一声动静,以为是长兄回来了,结果出声却无人应答。默了几秒,江望津禁不住再次道:“林三?” 依旧毫无回应。 及至跟前一股沉冽的气息混杂在药味中钻入他鼻端,江望津立时改口,“长兄。” “嗯。” 声音自跟前不远处响起。 江南萧已然行至江望津跟前。 江望津眉头动了下,问:“方才长兄怎么不理我?” 听到他问,江南萧一时没说话,他垂眸,喉头滚了下,低低道:“眼睛,为何蒙上了?” 江望津被他打断,解释:“赛神医给我敷了药。” 闻言,江南萧缓缓呼吸,这才后知后觉出这满殿的药味。 “嗯。” 江望津道:“赛神医说敷一晚,半月一次。” 江南萧‘嗯’了声,声线沙哑得不成样子。 黑色的纱覆在面上,衬得对方肌肤也愈发白皙,乌发散落身前,将他整张脸显得更小。 江南萧不自觉抬了抬手,他一只手便能将之覆盖。 江望津习惯了眼睛看不见,身边稍有动静他就能敏锐察觉。在江南萧抬手的一刹,他也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把人抓住。 “长兄?” 江望津微仰起脸。 江南萧垂首,“嗯。” “方才怎么不说话?”江望津指控道。 明知他看不见,还不出声。 江南萧默然片刻。 江望津便不同他追究了,“我想回榻上。”说着,他同对方伸手。 江南萧俯/身将他抱起,这一靠近,鼻端传来的药味更浓。江望津顺势回抱/住对方,低声问:“今日长兄回来得有些晚。” 他以为对方能更早回来一些。 江南萧道:“被绊住了脚。”他将硕丰帝令他主持庆天节一事说了。 江望津抓在他衣襟上的那只手骤然收紧,“什么?庆天节?” 说话间,江南萧把人放到榻上,“怎么了?” 江望津眉头微拧,他回忆着上一世庆天节中发生了什么,薄唇也紧紧抿了起来,“会出事。” 几乎瞬间,江望津便想到了硕丰帝的打算,后者并不清楚庆天节具体会发生什么,但他将此事交与长兄来办可并不代表看中。 这倒更像是想要找个由头刁难。 而硕丰帝选的庆天节就正好是一个难题。 西靖建立虽不久,但却是兵强马壮,先帝打下江山前便建立起赫赫威名。先后击退北狄、平定西夷,南蛮、东戎更是苟延残喘,早已对着西靖俯首。 上一世就是在庆天节时,八方来朝,京中出了不少乱子。 先是北狄大王子同南蛮圣女起了龃龉大闹揽星楼,后有东戎王子在盛会上不甚打死一名世家子,南蛮使臣无故惨死于驿站…… 桩桩件件都异常棘手,当年还牵扯进了几个皇子。也是那次,蔺琰从中设局,彻底斗倒了五皇子和九皇子。 江望津抿唇,硕丰帝不仅将此事交给长兄,还令其全权负责。届时倘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最终责任就会落在长兄身上。 “是吗。”江南萧听他说着,若有所思。 硕丰帝既然有意刁难他,那就没有江南萧拒绝的余地。 江望津担忧道:“长兄……” 江南萧伸手拍抚他后背,“没事。”现在他们提前知晓情况,只需尽力避开即可。即便避不开,江南萧亦自有应对之策。 听见他一如往常般沉稳的语气,江望津心下稍安。 他仰着头,微微蹙眉的样子正好落在江南萧眼底,瞬间煨/热起来。 “仲泽。” 江望津应了一声,“怎么了?” 江南萧道:“我还未用晚膳。” 在赛清正过来之前,江望津是用了些点心的,现在并不饿。现下天色悄然暗下,正是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 “长兄饿了吗,”江望津喃喃,“那便去命人传膳吧。” 江南萧道:“不必。” 江望津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又将脸稍稍抬起了一些,“不是饿了?” 饿了,却又不传膳。 现在他面前覆了一层黑纱,眼皮上更是敷了药,根本无法睁开眼去看跟前的人,因而江望津并不能看见他,从对方眸中的情绪窥探对方的意思。 江南萧嗓音还在继续,不疾不徐,“是饿了。” 话题从这里又绕了回去,江望津即使无法视物,可也能敏锐察觉到周遭的气氛变化。 “长兄……” 江南萧往前倾了倾。 江望津闻见榻边传过来的动静,同样能够觉出有热/息在一点一点朝自己靠近。 “阿水。”江南萧低声唤他,语气说不出的亲昵。 与此同时,江望津感觉到从心/底升/腾出来的炽//热//忄青//感,是长兄带给他的。 江望津心下一沉,他口乎/口及都屏了屏。 旋即果然只听跟前人嗓音缓缓地道:“我帮你?” 简单而清晰的话音入耳,江望津指/尖/一/亶页。 不是让他帮他。 而是,对方要帮他。 江望津摇头。 “不行。” 江南萧抓住他的手,声音里带着点笑。 他说:“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呀!三更助力在哪里~ 放个备用→禅梵生ovo 第 84 章【VIP】 明明说着饿了,话题转眼就变成了要帮他…… 江望津凝滞几息,他看不见长兄在哪,只能循声缓慢抬首,呼吸跟着放轻,“长兄,你先去用晚膳吧。” 他试图同对方打商量。 江南萧捻着他的手指,不说话,也没放开他。 “长兄。” 江望津又低低唤了声,心知是躲不过去了,他道:“再、等等吧……” 江南萧:“等什么?” 对方微哑的嗓音传来,江望津耳尖动了下,稳了稳心神方继续:“再等等,我现在看不见。” 江南萧‘嗯’了声。 江望津还当他答应了。 倏尔只觉手上被捏了捏,只闻一道低喃声响起:“不用看见。” “什么?”江望津没反应过来。 江南萧轻笑,“我说,你不必看见。” 看见了,指不定得羞成什么样。 及至此时,江南萧才终于松开他的手,指尖微抬,缓缓落到他眉眼处,却并未真正压/下。 眼睛被蒙着,本就敏/锐的江望津更是放大了自己的五/感,他觉出对方的手指似乎离自己很近,两人的呼/吸仿佛都交/织在一起。 “可以吗?”江南萧问了一句。 江望津:“长兄问我做什么?” 根本就不听他的意思,何必多问。 语气低低的,听起来像是有点委屈,江南萧心头一软,把人拥/入怀/里。 “抱歉。”他道。 江望津抿抿唇。 只闻江南萧接着道:“你这样,我忍不住。” 江望津顺着对方的话头,脱口说了一句:“什么样?” 他现在是什么样的? 在长兄眼中,又是什么样? 江南萧低低的笑声自头顶上方掠入他耳畔。 江望津心下莫名赧然,“别笑了。” 江南萧垂着眼,看着他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什么样…… 当然是,好欺/负的模样。 此时此刻仿佛任他摆/弄一般。 那一瞬间的忄青/动被江望津捕捉,他隐约知道是什么样了,只是…… 长兄怎么能这样。 在他伸手过来时,江望津一顿,紧/紧抓着人,唇色略微发白,失去视野后,隐约有些无助。 “江南萧。” 他喊人。 江南萧看到他的样子,心下又开始不忍,抱着人哄,“好,不弄你。” 闻言,江望津点头,心弦亦是一松。 结果他还是放松得太早了。 江南萧确实没有弄他,但是…… “长兄!” 江南萧的声调低哑,“怎么了?” “你不是说……不弄、”说到这里,江望津一顿。 “是不弄你。”说着,江南萧伸出干净的那只手碰了下他的脸,“你总不能让我憋着吧。” 他笑着,凤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晦/暗落在江望津身上。 “会憋坏的,仲泽。” 同他一样,江望津身上也是热的,露在外面的皮肤在寸寸发/着/烫,烧红一片。 完全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却又能体会到。 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所有情绪。 天下间,再也没有如他们这般。 有那样深的羁绊。 双向共感- 江望津感觉到他的手在扌莫/自己的脸,他想到长兄方才在做什么,艰难往后退了退。 听到他的话,心知对方是在同自己解释,憋坏了…… 确实不好。 但,江望津嗓音里还是染上了一丝哭腔,“那你别扌莫/我。” 江南萧被他拼命忍/耐不让语气中夹杂上半点亶页//扌斗的模样,看得喉//结一滚,他压着嗓子道:“不脏。” 只不过现在不脏。 直到那股浓烈的气息在房间中飘荡。 江南萧看一眼江望津的衣衫,他扌安//扌柔眉心,一时没忍住…… 少顷,他道:“阿水,换一件衣服?” 江望津把自己蜷成一团,闻言,他脸色瞬间更红,“你是不是弄到我了?” 江南萧知道他能猜到,遂并未否认。 衣衫上溅到了一点,江望津被他托起来把衣裳换掉,一件深玄色的衣衫被套上,格外宽大。 是江南萧的衣裳,现在穿到了江望津身上。后者的发丝早已散了下来,披散在整个肩头,嘴唇透红。 还是那副无知无觉的样子,江南萧起身去将房中的窗户打开些许,散散气味。 一切做完后,江望津已然躺下。 江南萧再看过去时,只见他躺得安安静静,似乎已经睡着的模样。 可当扫到他身侧正微微曲着的指尖时,心知对方并不平静。 他亦是如此。 江南萧望着江望津眼上覆盖的黑纱,深//口及//口气,还是转身出去,“我去沐浴。” 江望津没应声。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放//纵长兄了。 对方的需//求/太/大。 大到过分。 江望津抿着唇,即便是他养好身体,恐也受//不//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想着想着,江望津缓缓阖上眼,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外间,江南萧感知着内殿那道慢慢变得绵/长的呼/吸,心中思忖着什么。 赛清正确实是神医,这一次阿水并未昏睡过去,而是醒着的。 全程。 江南萧挑了下唇角。 只不过还是太容易害羞。 加上今天情况特/殊,江望津尤其每攵//感,有好几次都禁//不//住想要发出声音,这是之前鲜少有过的。 江南萧让他别忍着。 在江望津几次将唇线抿直时,他说了一句,“仲泽,出声。” 沉沉的语调,口斯//口亚/得不行。 他说:“我想听。” 紧接着,江望津抿//得//紧/了。 不过中途还是不甚泄//出几声来。 对方向来清越的嗓音里的声音很轻,像是忍//而寸了许久方才压//扌卬//不//住流//露出来的。 很好听…… 江南萧闭着眼,默念清心咒,以免把睡着的人再次弄/醒。 待他将那股不合时宜的火喿//热//压//下,将近过了半个时辰,江南萧起身收拾自己。 末了,他把江望津被他弄脏的衣服拿出来,稍作清洗。 防止明日对方看见,又是一阵脸/红/耳/热- 江望津第二天醒来时,江南萧还在。 因为皇后的事,近日无需早朝,明日便是皇后下葬的日子。 “醒了吗?”江南萧的声音响起。 “……嗯。”江望津停顿几秒才应。 “我给你把纱布拆下来。”江南萧扶着他,抬手去解他眼睛上的布条。 殿内帘子都被拉上了,微暗的光线一点点映入江望津眼帘。他睁开眼,第一时间便与江南萧的目光对上。 黑沉沉的,像是没够,再向/下,他的喉//结//微微//耸//动。 江望津别开视线,他注意到被放到一旁的黑纱,“这个是什么?” 纱布不应是白色的吗? 昨日他便是用这个蒙着双眼,任对方胡作非为…… 江望津那双桃花眸中被震惊的神色占满,江南萧上前,亲了他的眼睛。 很轻的一下,带着珍视。 江望津被亲完才反应过来,他皱眉,“脏。”上面还有药膏的味道,没洗掉。 “怎么总是嫌弃自己,”江南萧轻笑,“不脏。” 听到他这么说,江望津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是啊,哪里会脏。 长兄连他的脚都…… 江望津垂眼,“我要洗漱。” 江南萧‘嗯’了声,为他拿来一件外衫。 江望津这才后知后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穿的……好像是长兄的。 很大的一件,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对方身上的气//息,像是把他整个人完全包//裹在了其中。 “里衣也要换……”江望津说。 江南萧遗憾地看了看他,还是依着人,又去拿了干净的里衣过来。 等江望津完全整理好自己出去,外殿的膳食已经摆上桌。 他一走出去就看见燕来。 一瞧见他,燕来就道:“昨天我回来的时候林三、杜建都不让我进门。神医的药我刚刚带过来了,放在那里。” 他说着还有点委屈。 昨日他跟着凶巴巴的赛神医去拿药,回来却连侯爷的面都没见上。 江望津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拿了一块点心给他,燕来一口塞嘴里。 “好吃吗?”他问。 燕来点点头,见太子跟着看过来,他连忙老实地跟在其他宫人身后出去了。 江望津收回目光, 一转眼,江南萧手中也捻着块糕点。察觉他看来的视线,江南萧递向他唇边。 见状,江望津好笑瞥了瞥他,咬了一口。 江南萧问:“好吃吗?” 江望津:“好吃。” 江南萧看着他,把剩下的半块送入口中,表情平静地吃完。 分明不喜欢这些太甜的东西,江望津实在被他的样子逗笑,“不喜欢就别吃了。” 怎么什么醋都吃。 江南萧:“喜欢。” 话是这么说,他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江望津看,直把人盯得脸色微红方才作罢。 两人一起用完早膳,照旧是江南萧一个人去皇后寝宫那边,江望津独自一人彻底将玉佩寻好- 翌日皇后下葬,他们一道过去观礼,之后便是前往青渠殿。 江南萧被硕丰帝叫走。 江望津一个人朝青渠殿行去,期间他遇上了卫征、卫持父子两人。 “侯爷。”卫征还是那副和善的模样,似乎并未因为江南萧的身份转变有什么其他变化。 江望津感觉到他正在朝自己释放的善意,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少顷,他敛下思绪,道:“尚书大人,卫大人。” 卫持点头,他看了看江望津似想说什么,但最后却是没开口。 见状,江望津主动提了一句:“卫大人,卫恒近日可还好?” 两人说着话,卫征早已走到前面去了,卫持闻言点头:“吃好喝好,前两日他还去了侯府。” 江望津并不知晓此事,最近他都住在东宫,侯府的动向倒是关注得少了。 卫恒身上如今并无官职,自然无法随意出入皇宫。卫持也只是一提,他近日总被对方缠着问江望津的情况,此番遇上,到底还是说了。 江望津点点头,“待我过几日便去找他。” 卫持侧目,“有侯爷这句,他今日应当能多吃几碗饭了。” “有鸡腿吗?” 江望津突然问了一句。 卫持顿了顿,“什么?” 江望津摇摇头:“无事,尚书大人走远了,我们跟上吧。” 卫持下颚线紧绷,神色微敛,点了下头,“好。” 他们继续往青渠殿行去,期间,江望津一瞥眼,果然瞥见卫持烧红的耳根。 原来卫恒居然没忽悠他…… 表面上稳重自持的卫大哥,竟真的会偷吃自己弟弟的鸡腿,这未免…… 江望津只觉自己心中的卫持形象又丰/满了几分,倒是十分生动有趣,格外有反差。 他不知道的是,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卫恒都没再吃到鸡腿。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江望津同卫持到得青渠殿时,殿内早已坐满了人。 只差硕丰帝和太子没来。 江望津独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现在以长兄的身份,两人的座位并不在一处。 小太监端了果饮过来,放下便离开了。 一刻钟后硕丰帝同江南萧一道入殿。 江望津抬眼,两人目光相撞,江南萧对他点了点头,而后坐到了硕丰帝下首。 待众人敬酒时,江望津给自己倒了杯果饮代酒。 上首的硕丰帝脸色似乎不怎么好,可能是想到前不久在这里发生过的事,刚坐没多久便离开了。 江望津正放下手中的果饮,刚放下,他就觉得体内一股/热/浪朝他涌/来。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江望津第一时间就看向那果饮。 是这个…… 接着,他下意识就去寻江南萧的身影,对方也正朝他望来。 对视的一瞬。 江南萧倏然站起身,肃容大步朝他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睡过头啦,三更可能要到凌晨,大家明天来看,早点休息~ 第 85 章【VIP】 江望津身上逐渐泛起热/意,他呼吸沉了沉,手撑在桌子上站起来,转头去搜寻方才给他送果饮的那个小太监。 果不其然,后方侍立的宫人中早已没了对方的踪迹。 是谁做的…… 江望津正想着,那种从尾//椎/蔓/延而来的异/样感让他差点没支/撑/住。 即此时,他的手腕被扣/住,江南萧将人拉/住,视线扫过他的面容,心头一阵怒/意在翻/涌。 江望津似有所觉地抬眼,同时整个人都往对方身上靠了靠,而后浅声道:“果饮。” 江南萧目光下落在那个装着果饮的玉壶上,脸色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理智在撕//扯。 众目睽睽之下,其他臣子瞧见太子殿下忽然站起来走向江侯爷。此前二人的关系众所周知,故而只以为两人有话要说。 然而,下一瞬就见江望津靠在江南萧身上,微垂着头。 江望津只觉体/内像是有火在烧,他把头埋下去。 这个举动也让场上其他人觉出异常。 江南萧单手将人揽在怀里,拿过玉壶,朝迅速带着人上前的杜建抛去。 见状,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只见他们刚上位不久的太子殿下,视线锐利地扫过场中,每一个同他对视上的人都不禁震了三震,一股危机感从心底升腾。 “将宫门封锁。”江南萧声音发沉,几乎冷得掉冰碴子。 “太子殿下何意啊?”其中就有一名大臣站了出来。 江南萧:“谋害当朝侯爷,张大人以为,此人当不当诛?” 他的气势太强,仅是一句简单的对话,张大人当即怔住,连与他四目相对都做不到,只能道:“确实当诛。” 这时,席位上有几人站起身。 蔺琰带着探究的视线投向他们这边,蔺澈也跟着露出几分忧虑的表情。 最后是邬岸,他眉头紧皱,当即便出声询问:“侯爷怎么了?” 他唯恐出什么事,主子连象征身份的太子玉佩都给出去了,侯爷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什么人居然敢在今天这种场合动手…… 江南萧并未看他,而是垂着眼,轻声开口:“还能站吗?” 江望津抓着他的衣襟,须臾,他才极低地说了一句,“……热。” 说罢,江望津再次将唇/抿/紧,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那种火喿//热的感觉层层递进,像是要将他完全点/燃。 江南萧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将人拦/腰抱/起便离开了大殿。 林三跟着出去,同江南萧行了一礼后飞快去找赛清正去了- 江南萧一路把人带回东宫。 而他封锁宫门的消息也传了开来。 清和殿中,硕丰帝得知后并未说什么,似乎在等待着最终结果,颇有种坐山观虎斗的架势。 末了,他道:“可查出来是谁动的手?” 高河战战兢兢:“回陛下,还未。” 察觉对方身上的气息逐渐冷沉下来,高河连连道:“不过暗卫那边有了点头绪,似乎、似乎是后宫那边……” 话音落下,高河把头深深垂下。 岂料他刚一说完,硕丰帝便仰头大笑起来,连日来的郁气终于散去不少,他那双充满阴毒的眼眸中露出一抹快意。 迟早,迟早有一日,他要把那个人的儿子也送下去,好叫他们一家团聚。 他既然能斗得过对方,那么对方的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区区黄毛小儿! 思及此,硕丰帝朝空空如也的殿内招了下手。 同时,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从房梁上落了下来,双膝跪地,并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动。 “朕让你们去杀了端亲王,如何了?” 自那日后,端亲王连夜便前往了封地,硕丰帝待他出城后方才派出暗卫。 暗卫道:“回陛下,端亲王……跑了。” 眼下,约莫已经安全回到封地了。 硕丰帝大掌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废物!” 上次没能在太子的册封大典上除去江南萧就罢了,连个小小的端亲王都解决不了。 硕丰帝站起来,双手搭在桌面上,呼哧呼哧口耑//着粗//气,脖/子上青//筋/暴//起。 一时之间,大殿中好似风雨欲来。 而另一端亦是同样。 江望津不断去拉//扯自己的衣服。 “热。” 他好热,快要热死了。 “阿水乖,赛神医马上就过来了, ”江南萧看着他露出来的大片白//皙,脚下更快,“再忍/忍。” 不知那药是什么,会否损害到对方的身体,眼下,江南萧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想到下/药之人,他眼中浮现起戾气。 “是你做的?” 在江南萧离开后,蔺琰前往明华殿——宫门虽然封锁了,但并未限制众人的行动。他甫一踏入大殿便遣退了其他宫人。 慧怡皇贵妃正在抬着手让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给她将制好的蔻丹涂抹在指甲上,她云髻堆翠,身着华丽宫装,气度雍容。 见他进来后还未请安就劈头盖脸地将问题砸下,慧怡皇贵妃蹙起眉,稍稍不满。接着,她微扬起下巴,红唇开合,声线慵懒,“对,就是本宫做的。” 太子如今势大,连陛下都拿他无法,她自是知晓其中利害。可既然动不了对方,并不代表动不了他身边的人。 慧怡皇贵妃上次算是在江南萧那里吃了亏,她当然不会这么算了。 “放心,本宫已安排妥当,那些知情者也全都再也开不了口。至于那个小太监……他是云妃的人。”只不过被她摆了一道,当了枪使。 蔺琰眉头深深拢起,蓦地道:“不要再动他。” 江望津是他看中的,即便眼下还不是自己的人,可他依然见不得对方被冒犯。只不过这个人是他的母妃,蔺琰尽量放缓语气。 在他的认知里,两人相交数年,曾经一起经历颇多。上一世蔺琰亦不曾苛待过对方,他给予后者安全的环境,对方为自己出谋划策,江望津也从来都不负他所望。 至于他口中说的‘杀了他一回’是什么意思,蔺琰暂时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醒来后就回到了自己还是皇子的时候,仿佛前世就是一场梦。 但他既成功了一回,便有把握再成功一次。 前提是,对方会为他所用。 “本宫听澈儿说,他并未答应你。”慧怡皇贵妃不以为意,不是自己人,她为何不能动,“璟珺,不要意气用事。” 蔺琰道:“江望津还有用。” 慧怡皇贵妃收回手,她的贴身大宫女退了一步,垂首静立后方,“哦?什么用?” 蔺琰眯缝起眼,“他很聪明,能帮我做很多事。” 闻言,慧怡皇贵妃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然蔺琰却不打算再说,“母妃不必管了。” 慧怡皇贵妃:“一定要他?” 蔺琰颔首,“我要他。” 慧怡皇贵妃神情有些凝重,“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蔺琰缓声说着,“我不仅要他,还想要他的人。” 话落,‘哐啷’一声响起,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响彻殿内。 外殿,隔着层层纱幔,蔺澈站在纱幔的遮挡下,他眉头紧锁。 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蔺澈思索一瞬,脸上的表情变得难看,接着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间蔓延。 江望津……-同一时间,江望津只觉难受极了。赛清正匆匆忙忙赶到,今天的他依旧一袭红妆。 江南萧一眼都没落在他身上,直接让人开始查看。 杜建很快也回来了,“禀太子殿下,那送果饮给侯爷的是云妃的人。” “云妃?”江南萧嗓音发寒。 杜建点头,“是,那小太监原本不肯招,我们便动了刑。”现在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云妃,五皇子的母妃。 “把人丢到云妃宫里。”江南萧漠然道。 杜建领命。 江南萧看着他的背影。 云妃…… 他并不觉得是云妃,五皇子先前才同九皇子一起被罚禁足,后又与蔺琰斗得不可开交,对方原何要对仲泽下手。 纵然不是云妃,也不防先将罪名定下。届时云妃又怎么会干等着看自己被人陷害,必然会做最后的反扑…… 江南萧将怀疑暂且压下,快步回了内殿。 赛清正已经给人把过脉了,药也看了,“是迷迭香,小公子喝得虽不多,但这药//性//太烈……” 平常人只要沾上一点都能体会到那种难以自控的感觉。 “他撑不住。”江南萧看出他的迟疑,果断下了定论。 赛清正点头,他上次就说过对方的情况,江南萧亦记在了心里。 “但此药还需疏//解。”赛清正望向他。 不能真的做,可是需要把药//性//压下去,所以,最终还得看对方怎么来。 江南萧哑声开口:“我知道了。” 赛清正一脸敬意地出去了。 当朝太子,竟甘愿当柳下惠。 待人一走,江南萧便掀开幔子,看向榻间的人。 江望津这会已经把衣衫/褪/下大半,额头、鼻尖全是汗水。他微微闭着眼,听到动静后略微抬了抬脸,眸子缓缓睁开,朦胧一片。 “都听到了?”江南萧放缓语气,上榻把人捞/过来。 江望津迷迷糊糊的,什么都顾不得了。长兄的身上很凉,很舒/服。 江南萧取了条帕子给他擦汗,这个也是凉的。江望津稍稍眯起了眼睛,要去夺他手中的帕子,江南萧便松开手给了他。 隐约间,江望津看见自己双//膝之间的人,漆黑深邃的眸子锁定他。 少顷,对方埋首,声音徐徐传来,“虽然没有准备,但……” “仲泽。” “长兄要帮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噢~ 第 86 章【VIP】 云妃的寝宫中,满身血的小太监被一群身形高壮的侍卫丢进殿内,顿时一片宫女的惊叫声四起。 “啊——”云妃正在将身上的素色发饰取下,忽地便听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转头便瞥见这一幕。她登时吓得脸色发白,瞬间顾不得嫔妃的仪态,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 地上那个身着蓝色太监服的人此刻面部朝上,脸色沾满了斑驳血迹,仍可以分辨出几分他的长相。 待看清后云妃瞳孔一缩。 “你们是什么人!” “来人!给本宫拿下他们!” 云妃气得手直发抖,她认出来了,认出这个小太监是她安排在他处的人,不承想对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却是这副模样。 “娘娘。”云妃身边的大宫女颤着手过来给她顺气,同时朝站在一旁伺候的宫人们指去,“都傻站着干什么,没听到娘娘说的吗!” 宫人们慢慢缓过神来,刚一上前,侍卫们便毫不犹豫亮出佩剑,众人即刻不敢乱动。 “放肆!”云妃大怒。 “云妃娘娘。”这时,杜建从殿外走入。 云妃认出了他,“你是……太子的人?” 反应过来后,云妃气血翻涌,大声呵斥道:“大胆!就算他是太子,你凭什么闯入本宫寝殿!可有将陛下放在眼里!” 大宫女亦拦在她跟前,“都出去!” 杜建道:“云妃娘娘,这人你可认得?” 云妃眸光转动,心知对方应当是调查清楚了,可这不过是她埋下的一枚钉子罢了,发现又如何。思及此,她眉眼微抬,“是本宫的人。” 杜建点头:“云妃娘娘意图谋害当朝侯爷,证据确凿,此事当禀明圣上,由圣上定夺。” 对方是宫妃,处理还得让硕丰帝出面,今日这般声势浩大,想来硕丰帝亦不会徇私。 “什么?”云妃被惊了一下,“谋害侯爷?你在说什么?” 杜建不再言语,转头出了大殿。 云妃满脸惊魂未定,连地上的尸体都顾不得了,召来一名宫人去查。等那宫人回来,她当即跌坐在了贵妃榻上。 “是什么人陷害本宫!”云妃咬碎一口银牙,“本宫要去见皇上。” 事情不是她做的,她怎么可能谋害侯爷,自己与江望津根本没有任何愁怨。想着,云妃起身匆匆离开准备去找硕丰帝。 青渠殿的大臣们也惊叹于东宫的办事效率,同时也为此事唏嘘。 没想到竟然是云妃娘娘。 五皇子听到消息,即刻摔了杯盏,“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是本殿的母妃!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话落,他亦急急忙忙离开。 一时间,明和殿中挤满了人。硕丰帝看看杜建等人,再看朝自己哭诉的云妃,还有后来赶到的五皇子。 杜建将事情禀明。 “朕已知晓。”硕丰帝顿了下,神情莫测道:“太子何在?” “回陛下,侯爷中了药身体不适,殿下正在照看。”杜建不卑不亢道。江南萧此前是侯府的大公子,兄弟二人关系亲近,眼下江望津出事,对方守在身边似理所应当。 硕丰帝并不想见到对方,闻言便转头去扫另一边的云妃- 同一时间,东宫内。 江望津一阵头晕眼花,他一只手紧/紧/抓/着/身//下被/褥,另一只手去推还埋//在他双//膝//之//间的人。 “长兄……” 江望津没有力气,他推不动对方,“你、你别……” 长兄在做什么啊。 江望津泪眼婆//娑,一切对他而言都太过朿刂//氵敫,头皮都是麻的。 江南萧:“赛神医说,得疏//解。” 方才赛清正和江南萧的谈话江望津模模糊糊听进去一些,知道这是对方原话,可…… 江望津声音都在发/着/亶页,“你不要、这样。” 他快急哭了,不停用手推着江南萧的头,然而对方却始终纹丝不动。 “阿水乖。” “长兄在帮你。” 江望津意识迷糊,他觉得既舍予//服又难/堪,理智和心/底升/腾起的快//感在扌立//扌止。 “长兄……” 话音落,他只觉对方似乎加大了口允//口及的力度,江望津瞬间发出一道口申//口今,只这一下,他就再也坚/持不住。 “出来了。”江南萧抬起眼皮看了看他。 他竭/力/扌空//制着自己不去多想,给对方在增添上一层负担。 “那,你快走开。” 江望津摇了摇头,他的发丝早已被汗/水/打/氵显。 江南萧没有动。 “去洗洗。”他说。 江南萧将东西尽数口因//下,眼神直直望着他。 江望津瞧着这一幕,头脑更加昏沉,“江南萧。” 没有再称呼他‘长兄’,而是直呼其大名。 江南萧应了声,“还难/受吗?” 虽然疏//解了,但是药/忄生还未退去,江望津依然感觉不太好。 但他没有说。 江南萧看出来了,只能去拿帕子不断给人扌察//扌式。 可能是那套功法真的有效果,他看着江望津依然还有一丝清/明的眼底,心//氵朝便开始波/动。 想来,再要不了多久…… 江望津转过头,“你,去漱口。” 那种东西,怎么就口因//下去了,他简直不敢想象。 “又不脏。”江南萧低声开口。 江望津转过脸去,不看他,“你怎么能这样啊……” 江南萧轻笑,“怎么样?” 江望津不说话,接着他就被掰过去,眼看对方似要亲过来,他连忙往后躲。 “还有力气?”江南萧道,他眸色很/氵罙,似在扌罙/寻着什么。 江望津看他一眼,不说话。 江南萧也不再闹他,这么下去他也舍不得,好不容易把人身体养好些许,此番也是遭了大罪。 但人一旦开了口子,就很难再回去了,且于江南萧,更为艰/辛。 江望津察觉到,他道:“你……” 江南萧重新将帕子放回冷水中,“我忍着。” 江望津不再说话,虽然缓/解了一回,可他依然能感觉到那果饮的效果仍在,只能继续与之相/抗。 直到后半夜他才睡过去- 见他睡着,江南萧起身,往殿外走去。 杜建已经等候多时了。 “硕丰帝如何处理?”江南萧沉声开口。 “回殿下,云妃被废去妃位,贬为云嫔,禁足一月。” 这个惩罚不痛不痒。 东宫这边只说江望津中了药,并没有出什么大事。硕丰帝对此也给出了惩戒,以堵上今日那些目睹了全程的臣子们的幽幽之口。 江南萧并未出言,杜建便继续,“云嫔现在已经在开始调查,事情好像不是她做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云嫔久居妃位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无故被人陷害,还丢了妃位,云嫔恨得牙痒痒。硕丰帝的冷漠态度更是让她彻底看清这个枕/边人的冷漠无情,如此一来,她算是彻底断了对这个人的念想。 既然如此,她还在乎什么脸面,云嫔也不介意发发疯,让那些背地里看她笑话的人不好过。 她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江南萧平静道:“盯紧她。” 杜建听到他的语气就知道主子这是应该一早就猜出来了, 他点点头。 云嫔那边自是好一番发疯,慧怡皇贵妃虽然将有关人员全都灭口,从根源上就断了线索。但是女人的直觉仍是让她盯上了慧怡皇贵妃,当然,其他嫔妃亦无能幸免。 一连好几日后宫都鸡犬不宁。 在此期间,七夕也到了。 江望津经过上次宴席上中/药后,又折/腾了一晚上,身体倒是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异常。只是有些小风寒,不过一两日就恢复了过来。 赛清正给他看过,让他坚持练体。 江望津的身体正在逐渐转好,即便日后达不到普通人那般,却也能让他今后少受点罪。 这日七夕,赛清正又过来给人把脉,“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体/中有一股气?” 这股气一直存在,只是当初江望津并不能感受到罢了。眼下他练习了赛清正给的功法,确实能够感觉到一些,于是点了下头。 赛清正满意地点头,撩起衣袍,一脸自得,“本神医天下第一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江望津闻言从善如流地夸赞,“神医很厉害。” 赛清正笑了几声,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今日他又换了个中年男子的模样。不知怎么做到的,连身形都可以改变。 待他离开,江南萧走进来。 “长兄,”江望津看他,“我有东西要给你。” 江南萧见他转身走进里间,一个熟悉的包袱被拿了出来。 江望津从里面掏出一枚玉佩,递了过去。通透的玉佩表面光滑,上面刻了一个小字。 ‘泽’。 江望津垂眸,“我自己做的。” “什么时候?” 江望津抬眸瞥他一眼,嘴角稍稍翘了翘,“你不在的时候。” 江南萧手指捻/着玉佩,指尖在上面的‘泽’字游/移,他深深看着江望津。 “仲泽。”忽地,他唤了人一声。 江望津同他的目光对上,颇有种回到那日,对方在帮他时仰头看来的那一眼重叠,他缓缓应:“嗯。” 江南萧将玉佩拢到掌心,又拉住他的一只手,垂首看着他道:“把自己送给我了?” 江望津一滞。 原来还能这样解释。 想了下,江望津道:“长兄不也把你的玉佩给了我?” 低笑自耳畔响起,江南萧嘴角噙着笑,望着他,一字一句提点道:“所以,我早就把自己送给你了。” 第 87 章【VIP】 江望津呼吸微凝,“长兄那么早、” 他想了想自己收到玉佩时,是他的及冠礼。 江南萧不待他把话说完,“比那还要早。” 江望津滞了下,问:“那是什么时候?”比及冠礼还早…… “自己想想?”江南萧语气低缓。 “可我们那时不还是兄弟、”说到这,江望津脑海中骤然闪过什么,他倏地望向对方。 曾经长兄不止一次跟他提过——他们并非亲生兄弟。 “兄弟?”江南萧闻言扬了下眉,他轻笑着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怎么这样天真。” 江望津被他说得一顿,声音低低地喃喃:“什么天真?” 江南萧轻抚他发顶,“别人家的兄弟,会帮你……” 江望津猛然从他怀里退出,并把人推了一把,“你是故意的!” 及至此时,江望津回忆当初恍然发现,每一次那样,都是这人蓄谋已久。 江南萧抬手摸了摸被他推到的地方,“劲变大了。” 迎上对方盯视而来的目光,江南萧闷笑了声,“你不是都知道了?” 他是故意,但江望津又何尝不是由着他胡来。 江望津也意识到自己每次都被长兄牵着走,思及此,他倏尔上前去捞对方手中的玉佩,“还给我。” 江南萧把手抬得高高的,“送了我的,就是我的。” “我现在不给了。”江望津道。 “这可不成。”江南萧挑唇,非但把玉佩藏入了怀中,还把对方也伸手揽住,“玉佩是我的, 你也是。” 江望津抬眸。 江南萧:“你上次说想出去,是今日?” 今日七夕,正是天下有情人相聚的日子,无需言明,心思早已一目了然。 不待江望津答话,江南萧便牵住他的手,踏入长长的宫道,带着人隐入夜色当中。 “去哪?”江望津被他拉着往前走去,不由问了一句。 江南萧并未回答,只带着人一路来到宫中的观星阁上。 站在上方,俯瞰整个繁华京都。 满城的灯景跃入江望津眼底,那双清透的桃花眸中缀着满城星星点点的光晕。他正看着,身侧的手又被牵了下。 江望津顺势抬眼。 便见一盏盏孔明灯从跟前人身后缓缓浮起,摇曳的烛光为对方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底照得格外明亮。 而这双眼底,却只安放着一个他。 “这是、你放的?”江望津想到对方先前离开了许久。 江南萧不置可否,往那些跃上天际的孔明灯看了眼。 每一盏灯都是他亲手点上,每一盏灯都由他亲自提笔,写下他的每一个心愿。 愿心上人平平顺遂,愿他们共赴白首。 江南萧低眸望来,江望津同他相视一眼,眸子里同样映着他的身影,“长兄。” “嗯?” “低头。” 江南萧呼/吸/微/紧,闻言慢慢垂首, 江望津抓住他跟前的衣襟,把人拉下。 温/柔而纟厘/纟帛的一/口勿。 饱/含/爱/意。 江南萧伸手把人扌口/住。 一瞬间,烟火于二人身后炸开,璀璨银花落下,将相/拥/亲/口勿的两人笼/罩。 时间格外漫长,此时此刻,他们唯有彼此- 七夕一过,硕丰帝便携一众妃嫔、大臣前往鹿山行宫避暑,今年因为诸多事宜所以时间尤其晚。 江南萧并未同行,他得留在京中准备接下来到来的庆天节。届时八方来朝,需得做好万全的打算。 江南萧不走,江望津自然也便留了下来。 他本身也不是特别怕热的人,不然日日晚上都被长兄紧紧抱着,早就睡不下去了。 且,东宫内添置着冰盆。 只不过因为江望津的身体原因,也不敢放太多,但仍能好过不少。 天气炎热,今日江望津仅着了一件薄薄的纱衣,燕来拿着一把大大的蒲扇给他扇风。 “不用扇。” 见他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江望津道。 燕来还在扇。 他觉得热,所以认为侯爷肯定更热,于是扇个没完,脸上热得通红。 江望津见他执着也便不再提,知道燕来性子使然。少顷,他站起身,“你给自己扇吧,我去长兄那。” 江南萧眼下正在书房处理政务。 硕丰帝将承办庆天节一事交给他,可也只表面上做了点功夫,只任他在礼部挑选人来用。但眼下大部分官员都被带走,如今留在京中的臣子并不多,能用的就更少了。 “长兄。”江望津在门外敲了下,而后走进去。 “怎么过来了?”江南萧从桌案前抬首。 江望津走到他身边,“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到你的。” 江南萧探/出指尖在他泛着些细汗的脖/颈上滑了下,“很热吗?” “尚可。”江望津侧目扫过桌上的卷宗,他看到几个名字,指点道:“这三人应该能用。” 江南萧便用朱笔将他提到的几人圈出来,其中一个却又多添了两笔。 打了个叉。 江望津抬脸。 “此人与蔺琰私下接触过。”江南萧解释。 蔺琰同样有上一世的记忆,对方会接触此人不足为奇。 江望津敛下眸,“那另外两人,长兄也可再观察一二。” 蔺琰会接触一个,未必不代表对方不会再接触另外两个,防人之心不可无。 江南萧颔首,点了其中一个,“对方应当可信。” 此人他命文岑去查过,基本连对方祖上三代的资料都调查清楚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江望津亦清楚这点,“长兄做决定就好。” 江南萧揉了下他的后颈,“想不想出去?” 京中着实是太热了些。 “今日城中有诗会,带你去游湖。”江南萧道。 上次七夕江望津就是如此打算,只是变化太快,长兄骤然便从侯府大公子变成了当朝太子。此刻听他提起,江望津当即点头道:“好啊。” 见他答应,江南萧即刻让人准备马车。 两人一道乘坐马车从东宫出发,他一手握/住对方的腰就把人带了上去。 江南萧垂目扫了扫。 腰还是细,好像怎么都喂不胖。 察觉到他的目光,江望津去捂他眼睛,“别看。” 江南萧勾着唇将他的手拉下来,“不能看?” 江望津:“不能。” “好,不看。”江南萧说完,去捏他发红的耳朵,末了又轻轻一捻。 江望津瞥瞥他,江南萧这才缓缓收回手。 两人很快到得闻溪湖畔。 江南萧带着他上了提前包下的画舫,刚坐下,江望津便瞥见岸边的人。 是卫恒- 上次见到卫大公子时江望津还听对方提起卫恒去找过他的事。 江南萧察觉到他的视线,示意杜建去把人叫上来。 卫恒见到江望津很是高兴,他刚张口想喊人,却在瞥见江南萧时哑了口,“太子殿下,江侯爷。” 江望津招呼着他过来坐,“你今日是来参加诗会的?” “就随便看看。”卫恒道。 他父亲前两日随圣驾前往鹿山行宫,这几日他难得有如此逍遥快活的时候——只因父亲虽然走了,但他大哥还在。 江望津看出他精神不佳,“怎么了?” 卫恒摸了把肚子, 挠挠鼻尖,“没什么,就是……我还没用午膳。”他原本是想就近找个酒楼,边吃东西边临窗围观诗会的。 江望津笑了下,让人准备膳食。 卫恒大喜,笑到一半。他自以为隐蔽地往江南萧那边瞥了瞥,这还有尊大佛呢。 不说先前卫恒本就畏惧对方周身的气场,现在谁人不知江南萧是先帝之子,如今更是当朝太子,身份上便不是他可以得罪的。 卫恒坐在凳子上的屁股往旁边挪挪。 江望津看出来,往身侧瞧了几眼。 江南萧亦朝他睨来一眼,挑了下眉。 桌下,江望津的指尖被勾住,他心下一颤,抬眼去看对面坐着的卫恒。 卫恒正对着桌上的鸡腿流口水,“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好久没吃上鸡腿了!” 江望津眨了下眼,他只是知道对方喜欢这个便让人准备了些罢了,并不知晓他已许久没吃上——看来,对方的鸡腿又被他大哥偷吃了。 卫恒美滋滋地叼了一根鸡腿到嘴里,顿时心满意足,“就知道仲泽你最好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江望津只觉勾着他的那只手陡然便重了几分力道。 他转头,江南萧望着他,眸底一片沉静。 江望津愣是从他平淡无波的眼底看出一句话。 长兄此时的目光好像在说,“仲泽?” 朋友之间以字呼之并不鲜见,然而却也太亲密了。 江望津心中顿感失笑。长兄太爱吃醋了。 什么醋都要尝上一尝。 卫恒喊完才觉桌上气氛有些古怪,他默默停了筷子。 与此同时,外面临水而立的高台间挤满一众书生打扮的人。 几人相继望过去,卫恒眯眼打量,忽地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施无眠。对方站在一群儒雅文士之间亦显得鹤立鸡群,气质格外出尘。 卫恒悄然收回视线,慢腾腾去看江望津。 因为清楚后者似乎不太喜欢对方,连带他也跟着不待见起这人,眼下见面难免尴尬。不过好在他们坐在画舫之中,施无眠看不到他们。 江望津同样看见了那人,他打量了一番方才收回目光,心底一片平静。 只是当他敛目时,一股极其微弱的不悦随之涌现。 江望津转过头,就见江南萧神色如常,仿佛刚刚只是他的错觉。 诗会最终毫无意外是由施无眠夺得魁首。 对方似乎一如既往,文采也依旧出众,不出意外又引得众人争相恭维。 “我走了。” 吃饱喝足,还观赏了一场诗会,自觉沾了点文人气息的卫恒拍了拍袖子,“我们下次再聚吧。” 江望津欣然点头,他们也差不多要回宫了- 回宫的马车上。 江望津被江南萧抱/坐在腿上,他也习惯了,但还是说道:“长兄都不嫌热。” “不嫌。”江南萧道。 “嗯,你不嫌。”江望津顺着他的话说。又过片刻, 江望津好笑,“方才用膳时我好像闻见谁的醋坛子打翻了。” 说话间,他微微转头去看江南萧神色,“长兄知道是谁的吗?” 江南萧面不改色:“是我的。” 听他一本正经地回复自己,江望津倏尔轻笑起来。 江南萧捏捏他颊侧,“笑话我?” “我没有。” 江望津不承认。 江南萧凝视他,略微凑近,“没有?” 语毕,江望津敏锐察觉出他口吻中隐约带出的一丝危险气息,遂点头,“有。” 江南萧眸中顿时浮起笑意,似等着他这句话。 江望津暗道不好。 接着,只见江南萧手中不知何时正拿着一块红色的薄纱。 下一刻,他双手被缚。 江南萧语气平缓,说出来的话语却让江望津心头一跳。 “该罚。” 第 88 章【VIP】 江望津尚未来得及弄清这条红色薄纱是对方从哪里找来的,接着后者便拽住另一头将他骤然拉近。 “罚……什么?”江望津下意识问。 说罢,他神情微变。 为什么自己要被罚。 江南萧低笑,在江望津开口前凑近他耳畔说了一句话。 嗓音轻浅,丝丝入耳。 听完他的话后,江望津倏地睁大眼睛,“我不要。” 江南萧默然看他,江望津总算把想说的话道出来,“为什么要罚我……” 他都承认自己笑话他了,结果却是这人有意为之。 越想,江望津便越觉不对,手上被红纱束/缚着,他低头就一口/咬/在了江南萧肩头。 江南萧指/尖/捻/着他后/颈,声音含/着愉悦,提议:“多咬/几口?” 江望津一下就把他松开,目光幽幽。 见他退走,江南萧眸底流/露出一丝遗憾。 江望津:“为何不是长兄受罚?” 江南萧闻言抬了下眉,眸底噙笑,“罚我?” 江望津直视他。 “也可。”江南萧道。 江望津一滞,只听人接着说:“我帮你。” 后知后觉自己再次落入陷阱的江望津眸子睁得愈发大。 江南萧低低笑开。 “真该让你那些属下看看。”江望津浅声道。 外人面前这个人总是一副清冷自持的模样,唯独在他这里,什么都会说。 那种让人面/红/耳/赤的话也能张口就来。 “看什么?○” 江南萧嗓音不疾不徐,“看我有多喜欢你?” 江望津眼尾都红了起来。 少顷,他缓过劲轻声道:“你先松开我。” 江南萧:“那你答应了?” 他拒绝:“不行。” 江南萧还是那句话,慢条斯理的,一下一下抚/着他的乌发。 “行的。”- 这两日燕来发现侯爷和太子殿下之间很不对劲。 具体表现在他每次看到两人,侯爷都是绕着太子走的。 经过最近自己多方打听——朝林三和杜建,燕来基本上已经确定。 侯爷和太子是那种关系。 是可以随便亲嘴。 睡一起的关系。 燕来倒是没觉得哪里奇怪,他唯一好奇的一点就是……小世子什么时候出世。燕来虽然脑子有时候不太灵光,但他知道那种关系是可以有小宝宝的。 于是他开始等啊等,盼啊盼。 但他等了好久都没盼到小世子,反而看见两人闹起了别扭。 “侯爷,你跟太子怎么了?”趁太子去了书房,燕来凑过来问江望津。 没想到连他都看出来了,江望津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忆起那日长兄都做了什么后就是一阵羞赧,“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 江望津在他额间点了点,“你还小,不该你知道的事,别问。” 燕来立马老实,末了嘟嘟囔囔道:“我不小了,什么都可以知道。” 江望津被他的话逗笑,但脑子里还能时不时回想起那日他们在殿中做了什么事。 轻//薄的红/纟少将两人木目//连,他几乎被纟邦/在对方身上。 感受着对方的云力/作。 不论江望津如何说,对方都无动于衷。 “说好的,罚我,”江南萧带着口耑/息的声音掠/过。 江望津摇头:“不罚了、不罚了,长兄……” 他不唤对方还好,‘长兄’两个字一出,江南萧似乎被这句话影响到。他被对方扌屋//着,弓虽//亻建的臂//月旁//锁//着他,江望津逃//月兑//不得,只能不//上//不//下,也不知到底是罚了谁。 偏偏直到最后,江望津都能清/晰/亻本/会到从对方那里传/来的忄青//氵朝,连同自己的那份,简直避无可避。 恍惚中,江望津还能忆起对方最后的那句话。 “赛神医说,过些日子就可以……” 话中之意他们两人都清楚。 所以,这两日江望津在遵照赛清正的要求坚/持练习那本内/劲功法时都有点走神,不太想那么快练出成效。 他都还没好,长兄就已经能玩出花了,待他好了之后…… 江望津目光飘忽。 随着时日一久,江望津也觉得自己似好了许多……他收回思绪,侧目去看燕来,“你不要多想。” 燕来点点头, “哦哦。” 接着,他又目光犹豫地往江望津那觑了眼,好像想说什么,但还是止住了。 侯爷都让他不要多想了。 那他也别多问了,小世子该来总会来的。待小世子出世,他以后就天天跟在小世子身后。 毕竟侯爷现在总是和太子在一起,他没法跟——当然这两日不算。 江望津注意到他的目光,总觉得燕来似有话要说,但后者的眼神实在太过……诡异,让他有种不好的直觉。 思索几秒后,江望津还是决定不问了。 但最后他还是知道了燕来的想法。 是第三日的午后- 由于侯爷和太子又整天都待在一起,燕来只能和杜建两人待在一起。 这日,江南萧准备带江望津一道前往各个驿馆察看情况。 在两人商量过后,他们将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分到相隔最远的地方亭南驿、怀文馆,尽可能避免二人冲突。 另外还有东戎、西夷及其他番国使臣…… 他们刚出殿门就看到墙角下蹲着的燕来,林三和杜建皆皱着眉头,一脸匪夷所思。 最先发现二人的是林三,杜建随后反应过来,两人相继站好。末了,皆齐齐看向还蹲在地上的燕来,对方嘴上的话还没停。 “林三,你说……小世子出世,我应该准备什么礼才好?”燕来伸出小胖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这是他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其实以燕来侯爷贴身随侍的身份,他的月例不止这么些。 但赵管事怕他被骗,和江望津商量过后,便做主帮他把月例收了起来,每日给他些铜板零用即可。 燕来眼下拿着的就是他的零用,“不知道小世子以后会像侯爷多一些还是像太子……” “我希望像侯爷多一些。” “小世子以后会不会喜欢我啊,我很听话的。” 他还在那叭叭个不停,浑然未觉身边的林三和杜建眼神中渐渐透出来的惊恐。 杜建险些岔气。 这个燕来怎么还在说,且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气氛一时凝固,杜建后背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林三眉头紧紧皱着,若不是两位主子在前,他定要去捂-住燕来的嘴。 燕来说了半天也没听到另外两人的回应,他慢吞吞地抬起脸。就见到林三、杜建站得笔直,目视前方。 他也跟着扭头。 江望津脸色阵阵发红,从方才的好奇,到眼下满心的赧然只用了一瞬。 什么小世子……什么像他还是像长兄,燕来究竟在说什么。 看到对方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转过头来,江望津深-吸一口气,“燕来、” 他刚说出两个字,江南萧亦出声道:“赏。” 在场众人全都懵了懵。 燕来眼神从看到他们的惊诧到茫然。 赏? 太子是要赏他吗? 为什么? 比他更加震惊加茫然的当属林三与杜建两人了。 杜建一脸见鬼的表情。 这也能赏? 林三沉默。 太子原来喜欢听这种话。 一刻钟后,马车上。 江望津捂着半边侧脸不去看身边的人,“长兄,你方才赏燕来做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耳热。 江南萧笑了下,“他还挺聪明的。” 江望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他亦没想到长兄会因那番话觉得愉悦,有种……怪异的感觉。 “都是瞎说的。”缓了几息,江望津沉下声道。 江南萧‘嗯’了声。 江望津脸是热的,还没消下去。江南萧亦不想逗他,主要是不欲让他这个样子被旁的人瞧见- 不多时,马车便来到东街的怀文馆中,两人一起下去。 江望津看见站在林三和杜建身后得了赏后一脸傻笑的燕来。 这个傻小子。 难道他不知道,男子同男子是不会有子嗣的吗…… 思及此处,江望津忽而一滞。 长兄……也不要子嗣吗。 他有些走神,身侧的手就被拉了一下。 “有台阶。”江南萧提醒他。 江望津转过脸望去,两人眼神相撞,他张了张唇,应了声:“嗯。” 江南萧瞥了瞥他。 两人一道将几处驿馆全都查看了一遍,届时江南萧会派人过来守着, 稍有异动他便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以免让硕丰帝抓到空子。 此次硕丰帝怕是等不及了,刚去行宫不久,那边就传来消息说圣驾即将回京。江南萧在京中部署,对方想必也要回来安排一番。 “回去吧。”江南萧道。 “嗯。” 马车摇摇晃晃往皇宫驶去,江望津有点心不在焉。 江南萧瞧出他的不对劲,此时眼下只有他们二人。封闭的车厢内,车外的人不会听到两人的谈话,“在想什么?” 江望津敛着眼,他说过自己不会瞒着长兄任何事,对方问,他就答。 “长兄不娶、” 他才刚说一句话,江南萧便道:“谁说不娶?” 江望津蓦地抬起眼朝他望去。 江南萧:“在紧张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把人抱到怀里,“你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我如何不娶?” 此事两人之前确实说过,但今日燕来一提,江望津这才想到,“日后长兄挑选储君怎么办?”他说得自然,仿佛将来江南萧登基是理所当然般。 江南萧心下一热,“那要问你了。” 江望津疑惑抬眼。 江南萧垂眸,视线不自觉落在他小-腹上,哑声道:“你给我生?”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的一更来啦,三更助力在哪里~ ps:不生子hh,长兄口嗨嗨 第 89 章【VIP】 江望津先是一愣,继而整张脸红透,“你在乱说什么?” 什么叫他生…… “长兄!”江望津眼尾泛起一丝红-晕。 “嗯。”江南萧应声。 “我才不生、”话到一半,江望津改口,“我不会生!我是男子!” 江南萧颔首,“我知道。” 他笑着,重复道:“我当然知道。” 江望津一听便知他是在逗-弄自己,他难得朝人瞪过去。 对方鲜少做这样的表情,加之如今面色-氵朝-红的样子,尤其生动。那双桃花眼亦格外澄澈,宛若含-着-春-水般。 江南萧看着,喉-结一滚。 察觉到他的视线,江望津即刻挪开眼。 又害羞了。 江南萧敛着笑。 片刻后,江望津还是问了这个问题,江南萧亦没什么不可说的,声线和缓道:“可在宗室中挑选。” “你一早就打算好了?”江望津一滞。 “嗯。”江南萧低着眼笑看他,“既然要娶你,自是什么都得打算好。” 前前后后,基本上能想到的江南萧都考虑过。 他必不会让自己的爱侣有任何顾忌,更何况……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舍不得对方受到一丝一毫委屈。 江望津从来都不知道,长兄原来在私底下考虑了这么多。 “你怎么不告诉我。”他顿了顿,低低问他。 江南萧:“这种事情,本就应该我来想好。” 江望津想象不到对方是什么时候开始考虑这些的,在此期间又会否受到煎熬。 明明本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却因为有些人的算计跌落神坛,从此隐姓埋名。好不容易回到他原本该回的位置上,周遭却又危机四伏,人人都想要他的命。 一瞬间,江望津心-脏丝-丝抽-疼起来。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么疼过了,只刹那,江望津的脸色便肉眼可见地苍白下来。 江南萧眉头紧皱,“怎么了?” 江望津看他,眼神中的情绪一丝不落地传递给江南萧,与此同时,他亦感觉到了心间传来的疼-痛。 “心疼我?”他哑声道。 江南萧基本上可以猜测到江望津的想法,他捧着对方的脸。 “我现在很幸福。” 江南萧望着他,眉目深邃,眼底满是缱-绻,蕴藏着对眼前人的柔柔爱意。 江望津回视过去。 他慢慢贴-近对方,轻声应:“以后会更幸福。” 江南萧将人口勿-住,云力-作-轻-柔,带着一丝虔诚,满是珍重,像是对待着自己的宝物。 此时此刻,他们如同两只满身伤痕的兽类,在相互舌忝-舌氏对方的伤口,彼此的心逐渐靠-拢,紧-密-相-连。 半晌,低低的一道回答在车厢中响起。 “好。” 只要他们始终都在一起,不论何时,都是幸福的。 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直到老去、死去。 他们总归是在一起的。 两人从车上下去时,江望津双目绯红,整张脸都埋-在江南萧颈-窝。 江南萧抱着人回东宫,安静的宫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长长的一条路,仿佛走不到尽头。 而他们即为永远- 随着庆天节将近,硕丰帝一行提前回宫,似要一起准备庆天节的事宜。 硕丰帝回来后就是大朝会,江望津早早就被捞了起来,眼睛都还没睁开。 “困?” 江南萧给他穿衣。 闻言,江望津眸子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向他,道:“我为什么困?” 明知今日是大朝会,昨日夜里长兄却还将他翻-来-覆-去地折-腾。 “我的错。” 说到这,江南萧撩-起他的衣袍扫了眼,“这次没有红。” 江望津立时清醒,将衣服拉回来掩好。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只能拿眼神瞥他。 江南萧被他的小眼神看得心头-发-痒。 怎么能如此可爱。 按-捺住心绪,江南萧将他的朝服拿过来。 待两人打理好,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住在宫中倒是比在侯府好,不必从宫外赶着上早朝。 江望津全程都由着他摆-弄,一脸困乏。反观江南萧,神采奕奕的模样,眸中满是餍-足。 片刻后,江南萧忽然唤了声,“阿水。” 江望津稍稍抬了抬脸,玉白的耳垂上还有昨日被他口允出来的印子。 江南萧抬指,轻声道:“真可爱。” “你又在胡说。”江望津眉间微蹙。 “哪里胡说?”江南萧指尖落下,覆在他耳际。 “快点,上朝去了。”江望津不同他多说,拍拍他的手。 江南萧‘嗯’一声。 两人相携前往金銮殿。 路上,江望津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他用袖子掩住了嘴,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却潋滟一片。 江南萧不时朝他扫去一眼,心中难得升出一丝愧疚。 “长兄愧疚了?”江望津敏锐,他转头望过去,“那以后别这么胡来了。” 说话时,他的声音都还带着没怎么睡醒的困顿。 江南萧沉默了瞬,没说话。 江望津放下挡脸的袖子,一双盈盈的桃花眼朝他睨去。 “这很难。”江南萧道。 意思就是,下次还来。 江望津默然,脚步略有迟缓,往旁边移了移,紧接着他就被人揽-住-腰带了过去。 他一顿,提醒道:“长兄,注意身份。” 现在他们是在外面,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江南萧视线微转,宫道上能看到有大臣不断朝着这边走来。他二人站在其间尤为打眼,只是在撇向他们靠在一处的身影时落了几秒又很快收回视线,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江望津亦注意到了。 这并非两人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展现出如此亲-密的姿态。 此前, 众人只会以为兄弟二人感情深厚。眼下同样如此,甚至会感叹一句即使身份变化,他们的感情依旧。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江望津同江南萧之间,不只有兄弟之情。 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兄弟情。 是爱情。 江望津轻叹一声,“还是谨慎些好。” 别忘了,现在硕丰帝还将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倘若真的暴露,说不得就要以此事做文章,剥夺长兄的太子之位。 毕竟,一朝储君怎么能是断袖。 江望津不想成为对方的负担,正如当初他会做出那样的决定般。 江南萧松开他,“我知晓,且放心吧。” 说话间,两人进入大殿。 硕丰帝还没来,众位大臣全都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各自讨论今日上奏一事或是其他。 “殿下,”邬岸凑过来,“侯爷,好久不见啊。” 他与平远侯都随圣驾去了鹿山行宫,确实有一段日子没见了。 邬岸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架势,只不过是对着其他人的,在江南萧面前,他总是要正经一些。 “好久不见。”江望津点头。 江南萧瞥他一眼,邬岸心知不能太过,连忙晃悠着走开了- 不多时,高河的声音传来。 硕丰帝随之从后殿走出。 今天的早朝重点无疑是过几日的庆天节,硕丰帝将此事交给江南萧操办早已传开,也不知是看重还是其他。 老臣们心里门清,那些初出茅庐的臣子则窃窃私语起来。 直到散朝,硕丰帝特意叫走江南萧,看起来更加像是十分受宠的模样。 江望津眯了眯眼。 这个硕丰帝上一世他接触倒是不怎么多,毕竟那时的局势与现在不同,江望津只需尽力辅佐蔺琰即可。那时硕丰帝对他的态度也是慢慢缓和了下来,约莫是看出他站在蔺琰那一边,所以并未将他再视为必须铲除的存在。 江望津想罢,敛下思绪准备朝殿外走,余光中忽地瞥见蔺琰往他这边走来。 同一时间,邬岸一溜烟蹿到他跟前,“侯爷是要回东宫吧?正好,我也有事想找太子殿下,不如一道吧。” 江望津对他颔了颔首,两人行出大殿,往东宫的方向行去。 “且慢。”蔺琰追上他们。 邬岸心中骂了句脏话,觉得苍蝇都不如这个七皇子烦人。 蔺琰盯着江望津,视线牢牢将人锁着。 数日未见,他觉得这个人似乎又有了些变化,皮肤依旧同以往那般白皙通透,隐约还添了几分红润。整个人的精气神看上去亦好了许多,更加耀眼。 江望津漠然瞥他一眼,眸底的冷淡不加掩饰。 “可否说几句?”蔺琰同他笑了下,也不等他回答?只是继续:“上次的事,我已经忘了,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说过的话。不然……或许皇兄应该会好奇你我之间的事。” 他自觉已经将姿态摆低了,对于江望津的冒犯,蔺琰可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予他一些宽容。 气氛一时安静,江望津在抬脚离开前,淡声说了一句话,期间却连个眼角余光都不在给他。 清越的嗓音此刻充斥着冷意,“没必要。” 蔺琰面上的笑意也逐渐淡了下来,他盯着江望津的背影,眼神落在后者身上,久久未曾挪开。 他贵为皇子,从出生起便注定了他的不凡,且自己曾经也切切实实登上过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江望津为什么对他态度大变。 蔺琰思索间,额角忽然疼痛了瞬,有种针扎般的感觉,他呼吸发紧。 脑子里变得混乱一团,像极了那日他回想起上一世记忆的情况。 在蔺琰即将站不住脚的时候,他的手臂忽地被人扶了一把。 “皇兄。” 蔺澈原本一直紧跟在他身后,想看看他要做什么,果然就见对方来找了江望津。只不过江望津一走,蔺琰表情便逐渐变得痛苦起来。 他担忧地道:“皇兄你怎么样了?” 蔺琰见是蔺澈,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皇兄!”蔺澈即刻把人捞住。 下一瞬,他整个人跟着身子一沉,差点和蔺琰摔到一块。 好沉! 他皇兄看着瘦,怎么这么沉。 好在远处有侍卫见状过来搭了把手,蔺澈艰难地将蔺琰搬回宫门处的马车上。 两人一路出了宫门。 不知从何处钻出一群黑衣人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蔺澈看到突然闯进马车的黑衣人, 震惊地瞪眼,差点吓得心脏骤停。 “你是什么人!来人、”他的话还未说完,后-颈突然一痛,接着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蔺澈摸-着发疼的后-颈,他正呲牙,忽然发现什么,“皇兄!?” 翌日,朝中传出七皇子一大早便衣不-蔽-体地出现在城门口,引得百姓围观- 江望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喝茶,险些被一口茶水呛到。 “什么?”他惊讶道。 林三说完,自己的眼神也有点飘忽。 最后还是杜建接上话,“七皇子这次可算是出名了。” 江望津停顿片刻,方才问:“既、衣不蔽-体,百姓怎知他是谁?” 杜建一脸憋笑的表情,“因为他身上还挂着皇子玉符。” 守城卫因而将人一眼认出,当即就行了一礼。城门处来往行人众多,好事者立马便宣扬开了。 “慧怡皇贵妃现在正在处理此事,将守城卫全都封了口,还有那些个百姓……” 此事宣传较广,杀光是不可能的,慧怡皇贵妃只是将带头的那几个处理了,杀鸡儆猴。 这段时间她被云嫔烦得头疼,这个女人有几分手段,又去太后那里讨好,得了解禁的机会。可这人出来后就跟疯了一样,逮谁咬谁。 虽不是回回都咬到她身上,但现在执掌凤印的是她,慧怡皇贵妃不得不出面调节,一时之间被云嫔弄得焦头烂额。 慧怡皇贵妃告到硕丰帝那去,反被斥责不堪大任,顿时将云嫔恨进了骨-子里。 江望津对今日宫中发生的事略有耳闻,上次的果饮最后的线索断在云嫔身上,他也猜不一定就是对方做的,便特别留意了一下。 对方既能做到四妃之一的位置,心机手段自是一个不少,连慧怡皇贵妃都一时拿她没办法。反倒是慧怡皇贵妃,还在她身上吃了不少鳖。 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儿子那边还出了事。 “八皇子方才匆匆入宫,说七皇子好像是魇着了,一直在说胡话。” 所有皇子里面,除当初的太子蔺统之外,当属七皇子最为出众。他品性温和敦厚,亦颇得硕丰帝看重,今日这一出,无疑是断送了他今后的路。 江望津沉吟,须臾,他问:“说了什么。” 杜建停顿片刻,“他好像提到了侯爷您,还有流放什么的……总之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 江望津忽地一震。 蔺琰这是……全都想起来了? 当年他被流放幽州后发生了什么,蔺琰是不是也清楚。 长兄…… 最后又怎么样了? 江望津努力平复思绪,“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杜建正观察他神色,继而后领便被人往后一提溜。 他被林三拖着出去了。 江望津闭着眼沉思良久。 在书房将公务处理完的江南萧入内就看见他的模样, 走近了,江望津嗅到熟悉的气息睁开眼。 “刚听杜建说……”江望津把方才的事复述了一遍,“我想,他应该是都记起来了。” 如此一来,他的先知便不再算作优势,因为蔺琰可能比他知道得还要多,只是江望津还不清楚对方的记忆到底停在哪。 江南萧见他眉头紧锁,抬指为他抚平,“记起来便记起来罢。” 他的声调平平,顷刻便感染了江望津,他也跟着放下心来,“嗯。” 只是,未来的蔺琰,对方做的那些事完全可以用‘暴君’二字形容。 江望津抿唇,他忽而想起什么,“昨日的事……” 江南萧对上他的目光,轻飘飘道:“是我做的。” “真的是你。”江望津在听到杜建提起时只是略微一想。 没想到真的是对方派人把人丢到城外的,让蔺琰出了好大一个丑。 “他应得的。”江南萧道。 江望津滞了下,点头,“嗯。” 思索了一瞬,他又问:“都处理干净了吗?” 此话一出,江南萧莞尔。 江望津:“你别笑。” 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他似乎也跟长兄‘学到了’不少。第一反应不是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而是有没有留下把柄,担心落人口实。 江南萧没再笑,只是同他道:“已经处理干净了。” 江望津回了句‘哦’,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此事发生后的两日里, 林三他们又打听到,自蔺琰醒来后,性格变得更为阴晴不定。 蔺澈好几次都是骂骂咧咧地从七皇子府出来。 朝廷上也是风云变幻,原本支持蔺琰的那些臣子开始动摇,慧怡皇贵妃气得头顶冒烟。不过好在没两日,蔺琰似乎恢复了平日里沉着稳重的模样,他主动拜访了那些老臣。 出乎意料的,朝廷第二日又调转了风向。 几位老臣连连上表可以将迎接使臣的任务交给七皇子来办。 硕丰帝沉思半晌,准了。 蔺琰淡然接下了圣旨,面上一派平淡自若,只是那双眼中夹杂了几丝往日没有的阴寒。 直到庆天节那日。 江望津身着朝服再次踏上金銮殿,蔺琰目光似有意无意朝他落来,眼神中闪过抹痛色,似乎有许多话想要对他说。 然而,朝会刚结束,江南萧便带着江望津回了东宫。 两人刚回到东宫,江望津就问:“长兄,慧怡皇贵妃那里如何了?” 按照原有的时间线,慧怡皇贵妃如今应正得圣宠,过不了多久就应该封后,蔺琰则成为中宫之子。 江南萧让杜建进来。 “慧怡皇贵妃因为云嫔的不安分,加上其他娘娘明里暗里的使绊子,现已被硕丰帝连番斥责,言再有一次便收回她的凤印。” 一切似乎都变了。 可是他知道,蔺琰同样也明白。今日一见后者,江望津就感觉到一股没由来的恶心,是上一世对方时常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股-粘-腻-感。 蔺琰想必亦在挽救。 “稍后我便要出城,你在宫中等我回来?” 江南萧问他。 午时开始,各国使臣差不多便要入城,需要他出面主持。 “我也去吧。”江望津道。 左右他在宫中也无事可做。 江南萧点了下头。 二人一道离开皇宫。 快到城门时,江南萧让他坐在马车上等,届时入城队伍太多,鱼龙汇杂气息太过驳杂恐令他难受。 江望津:“长兄去吧。” 江南萧离开前命侍卫们再此守候。 不多时,城门处传来一阵骚动,动静大到正在车里小憩的江望津都听到了。他撩开帘子往外望去,却见一群流民正混在队伍当中朝城内冲进来,有些手中甚至扛着锄头、斧子等物。 江望津眯眼,他的眼睛除了夜间难以视物,白日里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目光定格在那些流民身上,扫过那些人的下盘。 “林三,你可看出什么没有?” “那些人好像是练家子。”林三道。 “去找长兄。”江望津道。 杜建连忙阻拦,“侯爷,你在此等着,不如派属下去。”他可不敢让人过去,万一那些人将侯爷冲撞到可就完了。 江望津点头,“去吧。” 待杜建一走,江望津便朝那些侍卫道:“你们也跟上。” 侍卫们顿了顿,他继续:“守护太子殿下难道不该是你们的职责吗?”自己待在这里, 何需那么多人保护。 话落,侍卫们对他深深弯下腰,而后转身也朝城门走去。 他们是先帝挑选出来守候苧贞皇后的人,后又奉皇后遗令跟随小主子。小主子生,他们生,小主子死,他们亦无路可活。 众人一走,林三将手搭在腰间长剑上,神情肃穆地盯着周遭。正在这时,他目光锐利的往旁一扫,忽然便瞥见一行人朝他们而来。 为首的正是蔺琰。 蔺琰盯着马车的方向,眼神灼热,那张像是覆了一层假面的脸上此刻露出来的表情古怪异常。 有追忆、有后悔,还有一丝庆幸。 各种表情交织,那张原本尚算英俊的面容眼下竟显得有几分扭曲。 他朝车上喊了一声,“江望津。” 车内,江望津听到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帘子一撩开,就见林三正被十数个带刀护卫围攻,刀剑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正前方,蔺琰缓步朝他走来,眼神像是黏-在江望津脸上,那种粘-腻感再次浮现。 江望津不适地皱了下眉。 蔺琰靠近,似乎准备踏上马车。 紧接着,熟悉的钝-痛从膝头传来,蔺琰‘嘶’了一声,额角青-筋-跳了跳。 江望津正收回腿。 蔺琰抬眸的一瞬间,一柄闪着寒芒的剑尖直抵他的咽-喉。 “你什么时候学会用剑了?”蔺琰的声音倒是并不如何惊慌,而是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带了点散漫,像是有所依仗。 时至今日,江望津十分感激赛神医给他的练体功法。最近江望津又将射艺捡起来了,虽做不到百步穿杨,却也更为精进。 同时,他还让长兄教他用剑。 江望津不求自己能有多么高超的剑术,但起码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他不想只能等着人来救。 “让你的人收手。”江望津冷冷道,他看向被围攻的林三,“都停手!” 蔺琰正打算开口,视线忽而扫到剑刃上刻着的‘稷’字,当即道:“都不许停!” 话落,江望津握-着剑的手往前抵-了-抵。 蔺琰丝毫不惧,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才多久,你和蔺稷的关系就这么亲了?” 脖子上被划开一条口子,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剑尖滑落。 江望津指尖有些微抖,但他依旧保持着淡然。 蔺琰倏然道:“想不想知道,蔺稷最后的结局?” 他的话犹如一句魔咒,江望津呼吸一窒,长兄的结局…… “他死了。” 蔺琰的话音落下。 江望津的心脏因为这句话瞬间揪-紧。 死了? 死了是什么意思? 江望津头脑一阵眩晕,嗡嗡的,手指抖-得厉害。 那种许久未曾体会的闷-痛-感似乎有逐渐复燃的趋势,一点一点,撕-扯着他的理智,呼-吸都是带着刺-痛的。江望津一恍神,手上猛地一疼。 蔺琰一手抓-着剑刃,鲜血从他掌中溅开,洒在他侧脸上,将他那张脸衬得愈发狰狞可怖。 “当年为什么要站在沈家那边?” 蔺琰骤然把剑抽-出,他看着江望津,“我说过,我不能留着他们。”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江望津死死拧着眉毛,他还没从先前蔺琰说的那句话回过神。 长兄怎么可能死了。 长兄那样厉害。 是他的错…… 他帮助了蔺琰,站在了对方那边。 都是他的错。 江望津唇色透出病色的白。 果然,他无法赎清自己做下的一切。 因为他,长兄才会死。 他,杀死了他最爱的人。 江望津跌坐在地,突然落下泪来。 蔺琰却以为他这泪是在为自己而流,那张如白玉般无暇的面上染着透明的泪迹,如同破碎一般。他露出几分痴迷的表情,嗓音仍在继续。 “我们俩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其实要怨你。” “如果你早一点顺着我,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 “你也不必前往幽州,死在……” 蔺琰望着江望津变得空洞的眼神,朝他伸出手,“过来,回到我身边。” “我们一起,再创霸业。” 江望津毫无所觉。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骤然响起,“皇兄!” 蔺澈拧着眉头,望着眼前的一幕,最终视线落在面无血色的江望津身上。 “你怎么了?”他正要上前。 蔺琰鲜血淋漓的手上握着剑指向他,“滚开。” 话落,蔺琰一步一步,朝着江望津逼近。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肥的二更,三更晚上见(要夸夸) 第 90 章【VIP】 江望津对向他走来的蔺琰视若无睹,或者说,他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紊/乱而又痛/苦,似乎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无法接受蔺琰给出的答案。 蔺琰看着他失神的模样,略带些空洞的表情,那混乱的脑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明,紧接着怒火中烧,“你在想什么?” 他几乎要被自己的猜测给逼疯,“你在想蔺稷?!” 蔺琰手上的剑似有不稳,剑尖朝着江望津而去。 后者却依然半点都没在意他,这样的发现让蔺琰更加无法接受。 凭什么。 他才是与江望津有着共同回忆的人,凭什么对方此刻满心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蔺琰眼神不甘,眸中满是愤恨,“江望津!” 同一时间,蔺澈也顾不得他手上的剑了,跟着大喊一声,向前跑了两步,“江望津躲开!” 被十数人围攻的林三转头望向那边,瞳孔蓦地紧/缩。他走了下神,本就全是伤痕的身上又添了力道,但他并未管,声音都透着急切,“侯爷!” 蔺琰既然能做出把人流放幽州的事,对江望津又如何会手软。 即使他曾对这个人有过好感,但当脑子完全被怒火占据时,他再也无法多想。 江望津若是眼里有了别人,他不再看着自己,那么留下来又有何用。 他早已高坐庙堂之巅,又怎会垂眼俯瞰世人,蔺琰从来都不在乎那些生活在他脚下的人。 江望津同他离心,他亦会毫不犹豫将之舍去。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江望津,你愿不愿意回来?” “朕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包括朕身边的位置。” 他的嗓子里带着嘶/哑,犹如丝帛破/裂时发出来的声音,近乎癫/狂。 蔺澈正好撞/上来,听到这话差点倒吸/口气,“皇兄,你又在胡言乱语了!” 这两日他听了不少对方自称‘朕’的疯话,对外只能说他是被魇着了。不过没两日他却又恢复如常,蔺澈这才松了口气。 不承想,今天蔺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还会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论。 疯了吧! 父皇还在,皇兄为何自称‘朕’。 若让人知道,必会认为他怀有谋逆之心,将之告到父皇那里,皇兄就死定了。 蔺澈惊恐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臂便传来一阵刺/痛。他怔然抬眼,就见蔺琰双目赤红,剑刃上不断滴落的鲜血中又多出了他的那一份,“你是什么东西,给朕滚!” “皇兄,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蔺琰形状近乎疯癫,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怪异得很,“我早就疯了。” “江望津、望津……”蔺琰忽然丢掉手中的剑,猛然转身跪坐在江望津跟前。 “望津,你还活着。” “太好了……你还活着。” 蔺琰五官再次扭曲,“你为什么不听话?” “你不是说过要辅佐我?为什么要先走?” 蔺琰的话语无伦次,像个疯子。 他抬起染满鲜血的手就要抓向江望津,后者仍旧无知无觉。 然而在蔺琰即将碰到对方时,蔺琰整个身子骤然腾空倒飞了出去。 一抹玄色的身影忽而出现在在场众人视野中。 蔺琰整个人跪伏在地,捂着心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抬眼,看向来人目露惊恐,脸上的疯癫消失了一瞬,变成恐惧、害怕。 “蔺、稷!”- 江南萧原本正在等着各国使臣到来,没想到城门处忽然来了许多流民,那些人似乎是受过训练,身手格外矫健。 他们直冲着守城卫而去,将守城卫尽数冲散,城外聚集着更多流民,这些人成群结伴。 有进城的百姓不慎被那些人撞倒在地,七八岁的孩童被吓得泪流不止,哭声震天。老妇人抱着幼童蹲在地上躲避,却没有避免被踩踏的命运。 千钧一发之际,江南萧飞身上去,瞬间将那准备踩踏之人踢开。 老妇人紧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看到眼前身着四爪蟒袍的人,腰间太子玉符醒目,连连磕头道谢,“谢谢太子殿下!谢谢太子殿下!” 同时,老妇人按着自己怀/里的孩童也一起跟着磕。 江南萧命人将她护着,旋即纵身再次救下一人。那人亦如同老妇人般磕头道谢。 他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表情,变故发生得太快, 一时谁都没有反应。 被救后,无疑不是拼命地磕头,脸上带着后怕的表情。 江南萧望着他们,脸上的神色微微波动。 这些都是他的子民,是西靖的根基,他的视线冷戾地扫着那些‘施/暴/者’,他们明显是受人安排的。 硕丰帝…… 江南萧敛下思绪,正在这时,他看见一众侍卫赶到,这些人是他留在仲泽身边的。 “你们怎么过来了?”江南萧冷声开口。 “回殿下,侯爷令属下等过来帮忙。” 江南萧神情漠然,嗓音发寒:“回去。” 侍卫们正垂首,却见跟前的主子脸色骤然一变,“你们在此处理流民。” 说罢,江南萧飞速往马车那边赶去。 心脏传来熟悉的闷/痛,像是在拉/扯着他的神经。江南萧的心中仿佛也被撕/碎了一块,后怕在心头浮现。 待他看见跌坐在地的人影时,江南萧冷峻的面上浮现出森寒,指节收/紧/用/力到微微发白,待看清后者面容时更是心头一震。 江南萧杀意凛然地望向一侧试图靠近的蔺琰,靠近他的宝贝。 在他触及对方衣襟的前一刻,江南萧顷刻上前将人掀翻在地。 与此同时,杜建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他始终跟在主子身后,只是落后一步。 看到被围攻的林三,他瞬间加入了战局。 那些人并不如何厉害,合在一起都这么久都没能打赢林三,只是让他负了点伤。现在有了杜建的加入,两人联手几乎很快就扭转战局。 另一端,江南萧一步一步走近,他看着蔺琰惊惧到极致的脸,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宽大朝服下,他手臂线条鼓/起,眼神冰寒,用仿若看死人的眼神盯着对方。 蔺琰眼睛瞪大到了极点,脸色瞬间从涨/红转为白色,慢慢翻起了白眼,似乎下一刻就会被这个人掐死过去。 这时,蔺澈也从震惊中回神,“太子皇兄!不要啊!” 他脑子都是麻的,还没能从刚才自家皇兄的疯癫模样缓过劲来,后者的一通胡言乱语让他发懵。而对方时而对江望津展露杀意,时而又变成满腔爱慕都让蔺澈茫然。 眼下,蔺澈看着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要把人掐死的样子,仿佛在他手中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太子皇兄,你不能这么做。”蔺澈试图冷静下来说服对方。他心思转得飞快,不能让对方杀了自己皇兄的念头占据上风,很快就想到对策。 蔺澈迅速指向那边的江望津,大声提醒,“太子皇兄,你看看望津,江望津的状态好像不对。” 此话一出,跟前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蔺澈眼前闪过一道身影,只见江南萧看也不看地上仿似一条死狗般捂/着脖/子拼命喘/气的蔺琰,径直走向另一边的人。 江南萧走近了,蹲下/身,伸出去的指尖略微发着/亶页,他喉/结动了下,“仲泽。”没反应。 江望津像是完全注意不到外界一般。 这样的状态, 仿佛回到那一日,刘太医说对方存了‘死志’的时候。江南萧只觉心脏都在一点一点碎裂成渣,心疼,却又不敢太疼。 江南萧涩/声轻唤,“小阿水。” 话落,他将人慢慢抱/进怀/里。 带着药香的身/躯被他拥/住,珍而重之,江南萧动作轻得不可思议。他害怕,怕自己稍不注意就把人弄/碎。 他的小阿水。 他的仲泽。 江南萧眼底满是心疼,他呼吸轻了轻。 半晌,哑声说了一句。 “别吓长兄。”- 蔺琰还在一边咳得惊天动地,蔺澈按理来说应该去给人拍拍背,让对方缓过来。 可他在原地站了半天,愣是没动。 他不想去。 蔺澈没想到对方有这么疯狂的一面,他那个原本优秀矜贵的皇兄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慢慢狰狞,丑态百出。 “皇兄……”蔺澈刚开了个头想说什么。 就见原本还在咳嗽的蔺琰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他死死望着前方那两道拥抱在一起的身影,怒吼起来。 “蔺稷!你不要动他!” “我不许你动他!” 蔺琰声嘶力竭。 蔺澈亦转过头去,继而看到江南萧抱着人走回车上的一幕,应当是要带人回去医治。 但蔺琰俨然想不了这么多,他像是真正地发了疯,刚才脸上的惊恐之色尽去。 “你放开他!” “你不是要报仇吗?过来啊!” “有本事你再杀我一次,再把我逼疯啊!” “哈、哈哈……杀了我又怎么样?他能活过来?” “你即便坐上那个位置又如何?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蔺琰慢慢爬了起来。 他发髻散乱,又哭又笑,形状癫狂,“哈哈哈,我没输!朕没有输!” 江南萧倏尔抬眼朝蔺琰瞥去,怀里的人也跟着动了一下。 他略一低眼。 江望津整个人也跟着蜷了蜷,往他怀里缩了下,虽然没有完全缓过神来,却也终于有了反应。 “仲泽。” 江南萧低低唤他,将人抱紧,“我们回去。” “我们归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来啦~ 90-100 第91章【一更】 江南萧将江望津抱上马车, 林三跟上去驾车,直接便往侯府而去。 杜建则快马加鞭回东宫把赛清正带出来。 车厢内,江望津眼睛紧闭, 唇色泛着白。兴许是身边熟悉的气息环绕, 让他没有彻底失去意识。 江南萧收/拢手臂,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轻而柔的嗓音,低低缓缓,不间断地安/抚着怀中的人。 江望津睫羽抖动两下。 江南萧垂着眼睛, 哑声开口:“阿水。” 半晌, 车内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 “长兄……” 江南萧顿了下,而后迅速道:“长兄在。” 江望津缓缓睁开眼睛, 眸中被一片水汽氤氲, 他望着面前模糊的轮廓, 鼻尖发酸。眼尾滑落一滴晶莹的水珠, 旋即便被细碎的乌发遮盖住。 “别哭。”江南萧把人抱/紧, 本就碎裂的心脏似乎被碾过般, 呼/吸都是刺/痛的。 江望津再也忍不住, 泪水汩汩而出。 他哭着, 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看得江南萧既心疼又无奈。心底的怒焰被他压制得极好, 否则他现在就回去将蔺琰的人头取下。 江南萧眸中闪过暗芒, 开口时却又无比温柔,带着珍视, “我在这里, 你不要哭。” 他只能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莫哭。” 江望津拥着人, 混乱的大脑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有了一丝清明, 心脏的抽/疼仍在。 好半晌,直到他有安静下来的趋势,江南萧才问:“你听到了什么?” “他说……长兄你、”江望津不敢再说下去,光是想象,他都能感觉到脑海中那种几近爆裂的痛/感。 江南萧望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说,我死了?” 他每说一个字,江望津的心脏就抽抽的疼。江南萧扫过他还带着迷茫的眼睛,捧着他的脸,两人额抵/着额,“那你听到了他后面的话了吗?” 江望津听到了,他也反应了一瞬。 可也仅有一瞬,眼下江望津仍在混沌的大脑根本无法静下心思考。江南萧便重复着说给他听,抚/着他的后脑轻声开口:“我杀了他……” “我给我的小阿水报了仇。” “我没死。” “可听见了?” “我没死。” 死的是蔺琰。 从对方的只言片语,江南萧依稀可以推测出自己把人逼疯了,只是……这未免太便宜了对方。 江望津杂乱的思绪一点一点被他的话语抚平,“长兄、没死。” 江南萧:“对。” “你没事。”江望津红着眼睛看他。 “我没事。”江南萧低声重复,回视着人。 江望津猛然扑/进他怀里,“没事……呜呜。” 他像是再也忍不住,方才死死压在喉头的哭声此刻不加掩饰。呜/咽/声越来越大,似要把满/腔的情绪尽皆释/放。 “别哭。”江南萧把他抱得紧紧的。 江望津还在哭,却并不如刚刚那般,只是发出细细小小的抽泣。 听起来可怜极了。 江南萧轻声哄他:“小阿水不哭。” 江望津抱着人,陷在自己熟悉的怀抱中,眼睛缓缓合拢。 “睡吧。”江南萧亲了亲他发顶,江望津慢慢放松下来。 长兄没事。 蔺琰是在骗他。 这个疯子……- 蔺琰确实是疯了,上一世他就被江南萧逼疯了,记忆完全回归后,他几乎是半疯的状态。 江南萧他们前脚刚走没多久,蔺琰便用染满鲜血的手捂着额头,继而抬眼去看一旁的人,“八弟,你受伤了?” 他自己的手也疼痛无比,再看身边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全都倒在地上。 蔺琰狠狠皱眉。 在旁边站着细细观察他神色的蔺澈眉头也是死死拧着,“皇兄……” “过来扶我一下。”蔺琰说了一句。 蔺澈看他,心道对方这是恢复正常了。 然而,很快就有一队龙禁卫上前,一行人代替蔺澈,动作十分不客气地把人‘扶’起。 他们原本是奉硕丰帝的令来监督太子行事,不承想跟随对方过来后却听到了蔺琰先前的那番话。 龙禁卫是直属于硕丰帝的人,知道陛下的意思。原本看到太子掐住七皇子那一幕还想再观察观察形势——或者,等太子将人掐死过去他们再出面以谋杀皇子的罪名把对方拿下。 不料最后的关键时刻,太子收手,反而是七皇子模样癫狂,似个疯子。 “大胆!本皇子是你们能碰的吗?”蔺琰斥道,他还维持着自己皇子的尊严,“你们这样做,父皇可知道?” “有什么话,还请七皇子面见圣上再说吧。”龙禁卫首领毫不客气道,“八皇子殿下若是有空,可否跟微臣们回去做个见证?” 他对待两个皇子的态度明显不同,蔺澈一脸苦涩,见证……他要做什么见证,见证自己的同胞兄长大逆不道? “这就不必了吧。”蔺澈望天。 他什么都不知道,回头母妃问起,自己还得找个借口推脱。否则,以母妃的性子,定要怪他没有看好皇兄。 龙禁卫首领也不强求,人证,在场多得是。 他们连同那些倒在地上那些蔺琰带来的护卫亦一并带走。 蔺澈脚步一挪,让开位置。想了想,他还是让人先去宫中通知一下母妃,自己则往附近的医馆行去。 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严峻,只说皇兄病还没好即可,毕竟前几日对方的精神看起来就不怎么好了。 此事说来还要怪他没把人看好,先前自己被打晕后醒来发现皇兄不见,蔺澈立即便前往了明华宫,结果被慧怡皇贵妃训斥了一番。 不过蔺澈自己也有点委屈,明明怪的应该是那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刺客,最后刺客没找到,他反而被斥责了。 蔺澈捂了捂方才被蔺琰用剑刺出来的伤口,神情还有些恍惚,还是不明白皇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真的是他没把人看好,所以才导致对方被丢到城门外出了这样一个大丑然后精神错乱了吗…… 可现在蔺澈也想不了这么多了,被剑刃划开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撇了撇嘴。 相比于自己的皇兄,蔺澈还能回想起先前那一幕——太子皇兄身手太快了,不似普通人,他掐住皇兄脖子那一刻的目光,那种仿若看死物的眼神几乎让蔺澈遍体生寒。 但隐隐约约间,蔺澈心底又升出一股向往,那样强大……强大到只需看一眼便能震慑住对手。 蔺澈咽了咽口水,伤口还在疼,他蓦然便想起江望津来。 不知道对方怎么样了。 思索间,蔺澈来到医馆,看了看一侧‘妙手回春’的牌匾。 他想:应该没事……有太子皇兄在,对方应该不会让江望津有事。 毕竟连天下第一神医都给人找到了- 另一端,此刻的天下第一神医赛清正被横放在马背上,险些把胆汁都震出来,只能不停挥舞双手。 “抱歉,委屈神医了。”杜建道。 他一入宫就去找了人,来不及说什么便把人扛上马背带着出了宫门,现在才解释:“侯爷的病拖不得了。” 杜建方才问了的,“你看,神医你也不会骑马,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他一连解释了好半天,还是看到赛清正在朝他摆动着两条胳膊。杜建一边控马,一边低头扫去,就见赛神医白眼一翻,眼瞧着似乎要晕过去了,他连忙停了停。 随着马蹄声停下,马背上没那么颠簸,赛清正顺势缓过来一点,抬起上半身啐了一口。 他学着以前自己在村口看到的老妇人那样,虽没有叉腰,却是骂了一长串街,“我是不会骑马,但是有你这么骑马载人的吗?” 赛清正肚子横在马背上滑下,他腹部勒得快要吐出来了,“你就不能学学文姐姐怎么带人的?” 当初他被带回来都是坐在文岑身后,没想到杜建却是这么带着他。 杜建一脸歉意,他抹了把脸。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扛太医扛习惯了,毕竟也没谁是竖着扛人的——那都不叫扛,叫骑了。 所以他下意识就把人横着放在马背上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杜建把人放在自己身后,两人一路安安稳稳到得侯府。林三一身伤都未处理,于房门外守着,刘医师和赵仁则站在他的另一边。 赛清正飞快走进门。 赵仁看见赛神医到来,这才松了口气,他看向林三,“你这一身是伤,也处理了吧。” 林三没动。 赵仁不跟他犟,去看一侧的人,“杜建,你劝劝。” 杜建连连摆手,他也不行。 赵仁盯着他,“你们不是好友吗?” 闻言,杜建当即精神了,转头瞥向林三。 房内,江望津正昏睡着,赛清正给人看过,“只是受了些刺激复发了,不过好像自己缓了过来。” 江南萧听着,没说什么,目光始终落在榻间之人身上。 赛清正:“他的身体这段日子养好了不少,没什么大碍。” 都没吐血,在赛清正看来可以说是毫无大碍。 江南萧闻言颔首。 赛清正继续:“我去开些补气血的药,熬给他喝下即可。” “多谢。”江南萧道。 赛清正摆手,“应该很快就能醒,我去把药熬了端过来。” 说罢,他抬脚就出了门。 刚一走出去,赛清正就看到远处林三在打杜建,他立马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又看了看旁边的赵仁, “怎么打起来的?”见到杜建挨打,别说,赛清正还挺高兴……他的肋骨现在还疼着呢。 赵仁擦了擦额角的汗,“就、就那样打起来的啊。” 他只说了一句两人不是好友吗,结果杜建当即就开始劝林三上药。 但他的第一句却是:“不行就别死撑着了,回头哭鼻子我可是要看笑话的。” 这不打起来才怪,赛清正听得差点笑出声,不过还是憋住了。 赵仁:“神医可是要去熬药。” 赛清正点头,众人一起离开- 院中重新变得安静,待赛清正将药端来时,江望津已经醒了,正靠在江南萧怀里。 他把药递给后者就再次出了门,没去打扰这对有情人的相处。 汤药并没有那么烫,江南萧端着药碗送到江望津唇边,准备喂给对方。汤药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江望津皱了下眉,他道:“喝一点。” “……嗯。” 江望津缓了缓,垂首一点点把药喝下,苦涩的药味瞬间便在口中蔓/延开,他眉头始终皱着。 “苦吗?”江南萧低低开口。 “苦。” 江南萧把喝空的碗放下。 接着,毫无预兆的,一个轻/柔地口勿落了下来。很缓很慢的一个口勿,却像是要把江望津的灵魂都口及/出来。 房间里回荡起氵责/氵责/水//声,心/跳逐渐失//衡。 江望津缓慢回//口勿着对方,引来一阵更犭孟//烈的攻//势。 口乎//口及是氵衮//烫/的。 他闭着眼。 半晌,江南萧才松/开他。 江望津睫羽扌斗了下,抬起眼,“让长兄担心了。” 江南萧没说话,指//腹//捻//着他此时氵闰/泽一片的绯/色/唇//瓣。 两人的视线皆凝在彼此身上,看着看着,就又亲到了一起。 片刻后,江望津问:“长兄,你快回去吧。” 眼下各国使臣应该已经到了,江南萧应当回去安排才是。 “无事,”江南萧道,“我命邬岸去了。” 江望津看他,江南萧和他贝占/了贝占,嗓音低口亚,“再亲一会。” 经过这次,江望津能觉出对方心中现下正被患得患失占据着,同时还有一股恐慌。 即便长兄那般心境强大的人,也还是会被影响。 蔺琰的话确实让江南萧心思有些氵孚//躁,甚至有些生气。 另一世的自己为何不把人看好。 人都不在了他再杀了那些人有何意义。 对方口中的那句‘孤家寡人’让江南萧感觉到一阵心/慌,就好像自己真的失去过对方一样。 江望津似有所觉,把人紧/扌包/住。 许久,待确定他没事了之后,江南萧方才出府。他虽是让邬岸过去代他安排,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还是需要亲自去一趟- 待他离开,江望津独自在房中静坐良久,而后起身去找了赛神医。 回来时,他的脸上被红//意布满。 燕来今日留在宫中,院门口就守着林三和杜建,看见他们,江望津想起什么,“林三,你怎么样了?” 林三摇头:“属下没事,多谢侯爷关心。” 他说着没事,面色却是带着点苍白的。 知道侯爷脾性好,杜建在此时接上话,开口就把林三老底揭了,“侯爷您是不知道,方才赛神医还没过来,他死活不肯去上药。” 非得等赛神医给侯爷看过才肯去,不仅不去,中途还追着他打了一阵,也就是他看对方是个伤患不计较罢了…… 林三倏尔看他一眼。 杜建心中‘嘶’了声,抱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腿走开了。 江望津好笑地看了看他们。 确定林三的伤势没有大碍后他走进房间,准备等长兄回来。 江南萧离开侯府后径直便去了亭南驿,邬岸正在同一个身形高出他一个头的男人交涉。那人五官略显粗犷,耳边挂着一枚蓝色坠子,是北狄王室的象征。 江南萧猜他应该就是仲泽提到的北狄大王子,此前对方并未来过西靖,因而他也只是猜测。 走近了方知对方确实就是北狄的大王子,赫连尔。 赫连尔似乎是不太满意亭南驿这边的环境,这边偏离主城,同样也代表着不够热闹,冷清。 与之相反的,他是一个格外喜欢热闹的人。 邬岸一脸菜色,“大王子,这个驿馆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别的地方现下其他人已经住进去了,不能更改。” 赫连尔似还要再说,忽而就听一道沉冷的声线传来。 “赫连王子不满意孤的安排?” 此话一出,两人循声望去,邬岸面露惊喜。 反而是赫连尔一脸打量,旋即眼中就露出了几分警惕。 他们北狄多的是勇士,赫连尔自认是北狄第一勇士,阅人无数。所以他仅从气场就分辨出了对方实力不俗,自己对上可能没有多少胜算。 且听此人自称,赫连尔心中有些惊异,以往怎么没听人提起这西靖太子气势如此不凡。他浓眉一抬,朗声道:“想必这位就是西靖的太子殿下吧。” 江南萧颔首,一双凤眸扫向他,眼神锐利,暗藏锋芒,“赫连王子想换住处?” 赫连尔动了动眉毛,思索一瞬,摆手,“不换了,此处清净,正好。” 说话间他拍了拍身侧人的肩,正在心底骂骂咧咧这人看碟下菜的邬岸被他猛地拍这一下险些跌倒,他踉跄一步,眼神微变。 这个赫连尔似乎也有几分本事。 自诩功夫在绣云楼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邬岸悻悻朝对方望去。 江南萧递给他一个眼神。 邬岸这才作罢。 确定赫连尔不打算再闹事,江南萧这才带着邬岸往其他几处驿馆而去。 一来一回的功夫,天色也渐渐暗下。 中途文岑过来,邬岸一看到她,先前的郁闷心情登时就散了,“嘿嘿,美人儿来了。” 文岑走向邬岸,她身材妖娆,摇晃着身形往邬岸身边靠,邬岸将人顺势一扌娄。 为掩人耳目,文岑都是以邬岸相好的身份在外走动,刚一靠近她便嗓音娇媚道:“邬世子,你最近在忙什么?都已经许久不去奴家那里了。” 三人齐齐上了马车,文岑立马嫌弃地从邬岸身上移开。 “主子,宫中那边传来消息,硕丰帝让人把蔺琰关押了起来,慧怡皇贵妃……”她将蔺琰被龙禁卫带走一事说了。 进宫后的蔺琰恢复了神智,似乎同硕丰帝说了什么,慧怡皇贵妃亦在旁求情。因而只是关押,还未将此事论罪。 江南萧似早有预料,他让两人离开,自己则踏着夜色回了侯府。 茗杏居院中此时一片灯火通明,江望津房间内却有些昏暗。 他走进去,“怎不点灯?” 房中此时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层薄薄微光,即便没有燃灯,江南萧却依然能清晰看清房中的所有。 江望津却不行,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是半个瞎子。 “长兄。” 江望津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 江南萧应声,朝里间走去。 漆黑一片的房间内,江望津独自坐在榻前,脸色微红。 江南萧一顿。 “用过晚膳了?”他问。 江望津点头,“长兄用了吗?” 江南萧身侧的指尖捻了下,他听出对方声音里似乎带着不自然,压着嗓子道:“用过了。” 一时间房中又安静下来。 江南萧:“我去点灯。” 他刚一动,身上的衣袍就被扌爪/住,因为看不见。江望津并不知自己扌爪到了哪里,只觉有一块微微的凸//起,他手上一扌斗,即刻将人放开。 “不用点。”江望津声音极轻,带着点不好意思。 “为什么?” 江南萧站在原地,看向跟前的人。 江望津沉默了一瞬,没说话。 “仲泽。” 江南萧低唤,他的声音有些口亚,循循善诱道:“告诉长兄,为什么?” 半晌,江望津方才开口:“不想点。” “为什么?” 江南萧稍稍俯/身,与人平视。 江望津眸子睁大,他只能感觉到对方离自己很近,却看不清人。 “为什么不想?”江南萧还在问。 江望津垂下头。 江南萧喊他:“阿水。” 江望津仍是没说话。 江南萧退开,似准备离开,衣摆再次被拉住。 “长兄。” 江望津声音微颤。 江南萧应声:“嗯。” 少顷,只听对方开口了,似乎是难以启齿,话音低不可闻。 “你要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宝贝你好香 ◇ 第92章【二更】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江南萧语气出奇的缓。 江望津说完浑/身都像是着了火一般, 他不知道还能怎么说,只能随着心意开口。且……这句话已经是他反复思索后能说出最出/格的话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相反,他十分清楚。 闻言, 江望津缓了好半天, 江南萧等着他开口。 “先前你离开……我去找了赛神医。” 江望津说得很慢, 江南萧听着,“找他做什么?” 江南萧像是一个极有耐心的猎/手,此刻正等待着自己的猎/物一点一点朝自己靠/近。 话落,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江南萧静静等待。 江望津低声道:“找赛神医……要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江南萧像是问上//瘾了, 仿佛要将对方的一切都掌//握//手中。 他看着面前的人手上一动, 身侧传来瓷瓶碰到一起的声音。叮叮当当的脆响,在寂静的房间内尤为明晰。 江南萧继续:“是什么?” 江望津抿着唇, 不再开口。 少顷, 江南萧在他跟前半蹲下去, 似乎是在看那些东西。 江望津忍/着扌吾耳朵的冫中/云力。 一时之间, 他有些不太想让人看那些东西, 但却并未后悔去拿来了这些。 江望津一直都知道, 长兄心/疼/他, 担心他的身体, 所以在等着他完全恢复。 可他的心情也是同样的。 在醒来后感知到长兄心中那一阵一阵的心//慌和害/怕后, 江望津明白这些情绪是从何而来。 蔺琰的话影响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即便坐上那个位置, 也依然是孤家寡人…… 江望津可以想象到长兄在经历千辛万苦后终于报完仇坐上那个位置, 身侧却无一人陪伴。那种孤高冷寂的滋味,非常人可以忍受。 且稍微一想, 他就不自禁联想起更多, 他也心/疼。 正在此时, 将东西看过一遍的江南萧忽而出声将江望津的思绪拉回。 只听对方问道:“想好了?” 默了片刻, 江望津轻声应:“……嗯。” 垂放在膝//头的手被扌屋/住,他没有躲。 “把自己给我了?”江南萧嗓音徐徐,不知是在做最后的确认还是其他。他眼神落向前方,眸光幽/邃,掩/盖在夜/色下。 江望津:“是。” 话落,跟前倏尔落下一声轻笑,带着丝丝忄俞/忄兑。 紧接着,热//息朝江望津拢/来。 他被骤然压//在了/榻/间。 “长兄……”江望津下意识喊了一声,嗓音里带了点不安,似是害怕。 “反悔了?”江南萧开口。 不待江望津回答没有,他便继续,“这可不行。” 江南萧准确无误地口勿上他,“不许反悔。” 含//糊//不//清的话语接上了他的话。 “我没有。” 他没有,他不会后悔的。 江望津想。 可能是对他的答案感觉到满意,江南萧口勿//得愈发细//致,口勿一路/向//下延/伸。 “不要害怕。”他道。 江南萧扌爪/着他,声音带着安//扌无,“不要害怕我。” …… “长兄不会让你疼的。” “交给我。” …… ……- 最后,江望津从赛清正那里拿来的小瓷瓶全然一空,被//褥也全都氵显//透。 江南萧把已然毫无知觉的人扌包/到小榻上,他去将之换下。 窗户照例打开,烛灯在此刻方被点亮。 江望津阖着眸子,眼底满是疲//惫,江南萧小心地把人/扌包//回了榻上。 可能是因为方才的事,在江南萧角虫//碰//过去的一瞬,他的反//应尤其大。仿若在担/心事情再次重演,被扌爪//过去…… “不弄//你了,”江南萧声线格外氵少//口亚,“让你睡觉。” 他一声声安//扌无,江望津才慢慢放/松下来,被他扌包//着回去。 清冽的初雪气//息似无//孔//不//入般,与空气中的药香鬲虫//合,变成丝/丝/缕/缕的另一种气/息,同时还带着一股//麝//香味。 有点氵农。 房中的窗户纟逢仍开着,散了一晚上,第二日江望津醒来时还能隐隐约约闻见几分,顿时就想起来昨/夜的场景。 身侧,江南萧见他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说话间,他抬/手/覆在江望津额前,感/知他的亻本//温。 没有发//热。 江望津眨了下眼,在和他目光相对的刹那,仿佛被/烫/了一下般,他迅速别过脸。 江南萧垂眸看他,心里早就化成了一氵难/柔/柔/春//水。 又在害/羞。 片刻后,他出声道了一句:“自己能起来吗?” 江望津终于开口了,声音是口亚的,“能。” 然而,他刚扌掌/着手坐起,却险些月要/上一,车欠,跌回榻上。 下一刻,他就被身旁的人扌夫//住,是从身/后的姿//势。 在这一瞬间,江望津蓦然便想起了昨日,后者亦是这般从他//后//方…… 江望津顷刻打断自己的思路,他缓了下,道:“好了,我自己来。” “嗯。” 江南萧看着他,眸底满是温柔。 江望津虽然动作慢了点,但他还是自己起了榻。江南萧并未让他受什么罪,只是格/外/磨//人,他依稀还记得对方说的话。 “疼吗……” 江望津说不疼。 江南萧便/贝占/在他的耳/边询问:“那,舒服吗?” 江望津什么也没说,后面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连江南萧夜里的时候,给他上了药都不清楚。 故而江望津现在还能起得来,只是当他打开房门时才发现,外面的天色竟然是暗的。 这定然不是早晨,毕竟那时还没结束,所以他们这是…… 一觉睡到了下午。 “你怎么不叫醒我。”江望津愕然看着外面的天色。 一整日,他们都待在房间里,下人们会怎么想…… 江南萧道:“想让你多睡一会。” 江望津回首盯视他。 对方口中说着想让他多睡,却是将他一直弄到天明。 天蒙蒙亮的时候,光线从外面透/进房间里,江望津终于得以看清江南萧的脸。 那张冷峻的面容上氵占//染//上了忄青//谷欠,氵干//氵夜//顺/着/线条凌厉的下颚线/氵商/落。 …… “你今日不用出去吗?”江望津默默挪到一边。 “今日休沐,”江南萧笑了下,“我去命人传膳。” 江望津没再说什么。 待他们洗漱完,不多时,赵仁便带着人端了膳食进门,队伍中还跟着燕来。 他一个人在东宫待了一天,发现太子和侯爷一直未归,问了人才知道两人宿在了侯府,第二天就匆匆忙忙出宫了。 燕来身上有东宫的玉牌,轻易便出了宫。本以为能见到自家侯爷了,不承想天都快黑了,还没看见人。 后来还是赵管事告诉他,侯爷昨日复发了,所以需要多休息,燕来这才恍然。 甫一进门,燕来就道:“侯爷,你休息好啦!” 闻言,江望津略有迟疑,“嗯……” 腰/还是酸。 一旁,江南萧给他拿了软垫过来。 江望津瞥了瞥他。 江南萧和他对视一眼,忽地道:“都出去吧。” 赵仁连忙让人把膳食摆放好,带着人出了房间,燕来也被他薅走- 待所有人离开,江南萧这才开口:“自己坐,还是我抱?” 嗓音低缓,尾音里带着他独有的调子。在外人面前是疏冷淡漠的,在江望津这却是温/柔小/意,昨日更是更添了几分扌尞//人。 “我自己吧。”江望津把垫子从他手中接过。 坐下后,那股/异//样的感觉传来,仿似在提醒着江望津之前做过的事。 不止是这里,此时此刻没有一处不在提醒。 江望津闭了闭眼。 江南萧给他盛了碗粥,桌上的菜式亦十分清淡。 似是怕他难为情,江南萧没再提昨夜的事,江望津缓缓放松,“长兄,再教我练剑吧。” 上次江南萧教了他一些,经过这次,江望津愈发想要将剑术学好。 “嗯。”江南萧似想到什么,眸色暗了暗,但又很快变了神色。 他望向江望津,“待你好些,我再教你。” 江望津正想说自己的身体已经好了,开口前却是反应过来,这话中指的是另一个意思,他耳/尖微/热,“知道了。” 两人用罢膳食,很快赵仁又领着人进来。 燕来小步小步移到江望津跟前,他已经两天没跟侯爷待在一起了,不自觉就想往人身边靠。 他刚磨//蹭过去,燕来眼睛一低,忽然看到什么,“侯爷,你的脖/子……” 江望津一怔,他后知后觉忆起什么。 脖/子,脖/子上全是昨日长兄留的痕//迹。 不止是脖/子。 江望津身/上的每/一/处都有。 “侯爷被虫子/咬/啦!”燕来一个大嗓门嚷嚷了出来。 江望津顿了下,差点笑出声。 他一转脸,被当成虫子的江南萧神色如常,虫子算什么,他连蚊子都当过。 这时,赵仁一脸担忧地走过来,手上还端着个小食盒,“是什么虫子啊,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去赛神医那里找点药过来?” 话音落下,他已走到了江望津跟前,站在燕来的一侧。从这个方位看过去,他亦瞧见了江望津衣领下不慎/露/在外面的地方。 斑驳的红点几乎遍布整个脖//颈。 赵仁先是一愣,而后震惊地瞪大眼。 ‘砰’的一声,食盒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三更见→点击就看中年美大叔的破防瞬间 ◇ 第93章【三更】 赵仁那张儒雅的面庞上此刻流露出几分黑沉沉的神色, 他是过来人,那种红点落在他眼里,几乎不用怎么分辨, 瞬间就明白过来。 如此多的痕迹,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留下? 赵仁还从未见过有哪家姑娘如此狂放, 且……那红/痕中还印了一个宽大的指印。他们家侯爷的皮肤薄,痕迹不容易散,这一看就是男子留下的。 顷刻之间,赵仁感到一阵气/血/倒/涌, 怒气直冲脑门! 是什么人! 什么人把他们家侯爷…… 赵仁头脑发/热地想着, 一转脸就瞥见一侧坐着的男人。对方神情依旧是惯常的冷肃,只是眉眼间隐约透出来几分餍/足, 带着些许明快的意味, 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新婚过后刚出新房的模样! 一刹那, 赵仁倒退几步, 眼睛几乎瞪到脱框。 “赵叔……”江望津开口。 及至此时, 赵仁再去看他们家侯爷, 声音是哑的, 眉眼同样流露着几丝春/忄青, 一看就是…… 想到昨日两人是宿在一间房中, 想到他们现在才起身。赵仁脑仁登时抽抽地疼, 同时还想到当初自己还不断给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一时之间, 赵仁犹如被晴天霹雳。 他们不是兄弟吗! 不……现在已经不是了。 所以……他都做了什么! “你、侯爷、”赵仁顿觉窒息难当,险些两眼一黑撅过去。 江望津脸上带了点无措, 江南萧让其他人都下去。 “本来想早点告诉你的, 但是我怕赵叔你、” 赵仁立马接上话, 眼睛都亮了, 以为还有转机,“怕老奴不接受?” 江望津摇头,缓缓说完后半句,“是怕你受不了。” 赵仁顿时语塞,心说他现在也受不了啊。 “侯爷,男子和男子在一起……”话说到一半,赵仁只觉一道目光朝自己落来,他瞬间头皮一紧。 但他还是要说,“太子殿下身份特殊,你们在一起、” 江南萧倏地打断道:“孤会照顾他一生一世。” 赵仁一滞。 江南萧望向身侧。 “我的身边,只有望津一人。” 赵仁算是看着两人长大的,他待江望津的感情自是不提。江南萧愿意将人当做长辈,因而有此一说。 听出他话中之意,赵仁深深看向两人。 在此之前,他还担心对方身份变化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会随之改变。今日一看,改变确实有,只不过和他想的出入实在太大。 片刻后,赵仁一脸恍惚地把食盒捡起来走了出去。燕来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一脸呆样。 赵仁瞥他一眼转回头,末了再瞥一眼。 “燕来。”赵仁警觉喊了人一声。 燕来盯着他看,表情茫然:“怎么了?” 赵仁见他听到那话后没什么变化,不由心生怀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燕来:“知道什么?” 赵仁重复:“知道侯爷和太子在一起的事。” 燕来想了想,回答道:“知道吧。” 赵仁当即怒目圆睁。 燕来叭叭道:“侯爷和太子还亲嘴呢。” 原来这小子一早就知道了!赵仁捂上心口,接着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臭小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莫名被呼了一巴掌的燕来还是茫然,“告诉你什么啊?” 赵仁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燕来脑子多灵光啊,一下就想到了关窍,顿时可怜巴巴道:“我不说,还不是怕赵管事你以后不让我跟着小世子,你肯定会觉得我会把人带坏,你看啊……”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赵仁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你等等、什么小世子?” 哪里来的小世子,世子都成侯爷了,这个燕来在说什么。 燕来老实巴交道:“就是侯爷和太子的小世子啊……是不是应该叫小太子?” 太子以后是要当皇上的,所以小世子应该是小太子,燕来兀自在心中给自己解释了一番,想通了。 赵仁脑子本就还在冒烟,听到他的话,连打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住嘴!” 燕来立马住口。 赵仁揪着他离开茗杏居,准备再把人丢学堂里去,这次不管后者再如何哭闹他都不会手软了- 茗杏居中,只剩江南萧和江望津两人,后者目光还落在院门处。 江望津看着赵叔原本佝偻下去的身影一下挺直把燕来拎着走,心说应该没事了,看赵叔的样子挺精神的。 思及这次被发现的原因,江望津默默回头看向江南萧,“长兄,都让你不要弄这里了。” 他捂了下自己的脖子,不知道怎么样了,昨日到后面自己根本/扌掌/不住,只能被长兄/扌包/着继续,整个人都瘫在对方身上,任由他肆/意地出/入。 所以江望津并不知晓自己身上的情况。 “嗯,”江南萧应了一声,“之后没再弄这里。” 江望津皱眉,他只知道脖子,难不成…… 想到这里,江望津起身朝里间走去。 轻/薄的衣/物之下,红/色的印/记哪里都有,映了江望津满目,他心中有些震/惊。 身后传来脚步声。 江南萧走进,看见自己的杰作,他有些满意,甚至带着点忄俞//忄兑。 红色哪里都有。 江南萧执/起江望津的手,小指上的那里尤为明显,淡赭色的小痣染上了血一样的颜色,一片氵罙红,是被口及//口允出来的痕//迹。 江望津倒/口及了一口气。 “你怎么……” 他刚开口,身后的人便低//口亚/着嗓子道:“很漂亮。” 江望津蓦地一滞。 江南萧在他的小痣上摩//挲了下,眼看又要亲下去,江望津道:“不许。” 两人相视一瞬,江南萧率先妥协,“依你。” 这句话昨日江望津听过。 说是这么说,也没见人停下。 江望津盯向他的目光变得不信任。 江南萧轻笑一声,“要不要出去走走?” 外面的天还未完全黑透,依稀还能看清一些。江望津同意。两人在侯府中闲逛,中途又碰到赵仁。 赵仁还有点没缓过神,他见到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紧接着双目圆睁。 就这样,赵仁一路都在看两人的手。 江望津似有所觉,想收回手,却收不回,江南萧把人扌口//得//很//紧。 赵仁既接受不了,又不想转移目光,只能拼命告诫自己。侯爷眼睛看不见,所以才要牵着,这是太子怕侯爷摔了,是这样……就是这样。 逛了一阵,天慢慢黑下来,江望津确实有些看不太清。 江南萧带着他走。 他们回去时,赛清正坐在院中,见到两人,他道:“终于回来了。” 话落,赛清正目光似有若无扫向江望津。 昨天的东西是他找赛神医要的,为此,江望津没少看到对方这种调侃的视线。 即便是面对知情者,他仍是有些耳//根//发//烧。 好在赛清正也只是看看,没说什么。 废话,他只不过瞥了人一眼,江望津身旁那道冷冰冰的视线就像是要杀人一样。 赛清正咋舌。 “赛神医怎么过来了?”赵仁见到赛清正,立刻紧张起来。 一整夜,整整一夜!侯爷下午才起,不会真的出什么问题吧,太子也是……不知道侯爷的身体吗…… 赛清正道:“今日是给侯爷敷药的日子。” 赵仁不清楚,他问:“敷药?什么药?” “自是给侯爷的眼睛敷的,”赛清正笑眯眯,“侯爷,没忘吧?” 半月一次。 江望津确实是忘了。 江南萧:“药呢?” 赛清正指了指石桌上的东西,石灯笼发出来的昏黄灯光扫下,落在药瓶之上。 和昨日的药瓶相差无几,江望津仅一眼便敛下眸子,不去想昨日那些回忆。 江南萧上前拿药。 赛清正一顿,他道:“太子殿下是要自己来?” “嗯。”江南萧应了声,“不行?” 赛清正和他视线对了下,点头,“行啊,这个当然行。” 说罢,他扔下东西就走。 赵仁还想问那药是怎么回事,敷眼睛的,这是不是说侯爷的眼睛有治了,遂连忙跟上人。 待人都离开,江南萧看向江望津,“回房?” 江望津终于再次瞥向那药瓶,离得近了,他才看清,瓶/身/下还有一条薄薄的黑纱。 又是黑纱。 江望津直想把人叫回来,问问怎么又是黑纱,但赛清正已经走远了。 他只得被拉着回房间,总归自己也不用对着这东西看一晚上…… 江南萧给他敷上药,黑色的薄纱被缚在江望津眼睛上,那张玉白的脸上蔓着层绯红。 格外明显。 “长兄,该就寝了。”江望津道。 “不是刚醒?”江南萧慢条斯理地将黑纱缠好,“睡得着?” 他这话像是似有所指般。 江望津立即道:“睡得着。” 就算睡不着也要睡得着。 江南萧:“可我睡不着。” 江望津不等他明说,直接道:“不行。” “为什么?” 江南萧道,接着,他承诺:“昨日我收着了,今日也不会太过。” “小阿水。” 低缓的声线,仿似蛊惑。 江望津拧了下眉,他看不见对方现在的神色,可落在身上的视线犹如实质一般,“不可以的……我还没好,而且、” “而且什么?” “东西不是已经被你用光了吗?” 江望津说着,跟前忽然静默了瞬。似是被说服,又像是…… 轻笑随之响起,他被人抱了起来。 “东西还有就行了吗?” 话落,他被放到榻上。 小瓷瓶碰//撞发出的声音清晰入耳,江望津尚不及反应就被卷//入了一阵难挨的浪//潮//中。 ◇ 第94章【一更】 江望津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东西还有, 他明明记得已经用光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 江南萧轻笑道:“早就备下了。” “什么时候……” “很早之前。” 那时江望津的身体太差,磕点碰点都不行,江南萧心疼之余, 也只能自己受着。 如今稍微好些了, 虽然还是需要忍耐, 但总归可以不那么克制。 翌日,江望津没能起来。待他醒来时,眼上缚着的黑纱早已被取下,身边无人。 江南萧已经离开, 床头留着一张信纸。 江望津瞥去一眼, 他觉得自己连手指头都快抬不起来了,缓了片刻才慢腾腾坐起身。 长兄似乎有意控制着没有让他觉得有哪里疼, 毕竟也舍不得。 只是总归让江望津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 身上却是干干净净, 有被好好清理过。他抿了下唇, 起身拿信纸。 江南萧在信中道他今日要去上朝, 另外庆天节的布置也要他亲自查看过。除了这些, 对方还让他好好用膳, 小厨房那边他已经提醒过了, 会做清淡的。 明明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江望津也全都知晓, 但他还是洋洋洒洒写了一堆, 有点啰嗦。 然而,想到长兄写下这些时的模样, 江望津却觉心中如同裹了蜜一般。只是甜蜜不过一瞬, 待他下榻走得比昨日还要缓慢后, 江望津便把信纸丢回了榻间。 分明才有过一次, 昨日长兄又这样。 实在太过重欲。 江望津抿了下唇,虽然也有点舒服…… 作为年长者,江南萧自然不会只顾着自己。他几乎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方式都用在了江望津身上,也极尽呵护,每次都有全然不同的体验,时时刻刻观察他的表情。 所以每次江望津喊停,江南萧非但不停,反而愈发胡来。 江望津敛下思绪,片刻后他打开房门。燕来守在院中,抱着腿,一脸哀怨。 听到动静,他回头,“侯爷!你醒了!” “燕来,去帮我打水过来。”江望津对他点点头。 闻言,燕来立马去打水,回来后放下水就开始哭丧脸,“侯爷,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江望津一顿,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燕来把今天赵管事态度坚决地要将他拖进学堂的事说了一遍,而后眼巴巴地盯着江望津看,试图让他说动赵管事。 “这样啊。”江望津擦着脸。 燕来对他点了两下头,“是啊是啊,侯爷……” 江望津:“是去哪个学堂?什么时候去?我送你。” 燕来大惊失色,“侯爷啊——” 他可还记得燕来说过的话,什么生不生的……对此,江望津想过要找人来教教对方,赵叔既然提出来了,他也便顺势答应下来。 赵仁得知江望津同意此事后,转头就开始张罗起来,翌日便能把人送进学堂- 江望津在府中待了半日,想了下,他找来了杜建,“你可知长兄现在在哪?” 杜建同林三天天跟在两位主子身边,早就知道两人的关系,闻言道:“回侯爷,殿下刚下朝就去了礼部。” 礼部…… 江望津垂眸思索。 杜建问:“侯爷可要出府?” 迎上他投来的视线,江望津一滞,总觉得杜建对他的答案有种莫名的好奇。少顷,他颔首,“那便出吧。” 杜建继续:“去礼部?” 江望津眉头挑了下,“谁说去礼部?” 话落,果然就见杜建脸色变了变,眸子里的光都黯淡了几分。 “去准备吧。”江望津道。 “是。”杜建转身离开房间,背影都透着股低落。 待他走出去,江望津往门边靠了靠,默默敛息。 只听杜建出门后就说了一句,“你赢了。” 林三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杜建一边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一边好奇:“你怎么知道侯爷不会去找太子啊。” “我不知道。”林三冷淡回答,手一扬就把银子抓到了手心里。 杜建眼中满是疑惑。 林三看向他,“你自己说要赌,先选了侯爷会去找太子殿下,我自然是选另一个。” 听完他的话,杜建当即跳脚,作势要把银子抢回来。 “不算不算!” “这都不是你自己猜的,不能算你赢!” 杜建正准备去掏,忽地就发现林三的视线越过自己看向了身后的房门,他跟着望去。 只见江望津倚在门边,眼神似笑非笑地朝他们二人盯视过来。 杜建一个激灵。 身旁的林三单膝跪地,他也跟着跪了下去,“请侯爷恕罪。” “拿我做赌注?”江望津微微眯缝起眼打量二人。 杜建额头上冒出冷汗。 反观林三稍微淡定一些,只是略微垂下头去,同时高举双手,在他摊开的掌心正躺着那枚从杜建那里得来的银子。 江望津走过去,把银子从他掌中取走,“没收。” 林三:“是。” 等江望津揣着银子走回到房间,杜建脸上还带着没缓过神的愣怔。 侯爷不罚他们? 思索间,杜建去看身侧的人,林三已经站起来了,同时一脸嫌弃地瞥了瞥他。 杜建跟着站起来,“不是……侯爷不生气吗?” 林三没说话。 “我们这么大逆不道地拿侯爷作赌,侯爷不生气?!”杜建还在说,一时愕然。 他单知道侯爷脾性好,体恤下属,没想到这都不生气。 林三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此事赖你,与我无关。” 若不是杜建发疯非要拉着他赌,他是绝对不会拿侯爷来开这种玩笑的。 “是是是,赖我赖我。”杜建拍了拍自己的脸,旋即嘿嘿笑起来,“侯爷是天底下最好的侯爷。” 林三难得正眼看他,认同地点点头。 侯爷确实是天底下最好的侯爷- 待江望津用完早膳,又将自己打理完,一行人这才出府。 杜建格外殷勤,甚至想把脚凳挪开,自己上,好叫侯爷踩着他的背上马车。 当然,最后江望津还是踩着脚凳上去的。 杜建是被林三给拎开的,实在不理解这个人怎么跟个傻子一样,他冷冷提醒,“侯爷从来不用下人们当脚凳。” “哦哦。”杜建刚要爬起来,便见燕来站在一旁,眼巴巴看他,“怎么站起来了?我还没上去呢。” “靠!” 杜建对着燕来就是一顿薅,咬牙去搓对方的头发,“想把我当脚凳?” “想得美你!” “你自己蹲下的!”燕来挣扎着呜咽出声,“关我什么事啊呜呜,痛——” 林三看不下去,坐上车板准备驾车就走,两人这才消停。 因为明日就要被流放至学堂,燕来对今日出府感觉到十分兴奋。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跟侯爷出来玩了,也不知道赵管事什么时候才愿意放过他。 “侯爷,我们这是去哪啊?” 江望津不答反问,“你想去哪?” 燕来思索了好几秒也没想好要去哪,他哪里都想去。 江望津:“去望月阁吧。” “望月阁?”燕来想到什么,“大肘子!?” 江望津含着笑点头。 想到望月阁的大肘子,燕来感觉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望月阁。 江望津给他们三人各买了一份,油纸包裹着。一层蜜色的酱裹在肘子上,刚出锅的大肘子还冒着热气,香味四溢,萦绕在众人鼻端,瞬间令人食指大动。 光是闻着,燕来的口水就开始淌。杜建亦不遑多让,当即大口开啃。林三先是看了看江望津,点了下头才开始吃,他一口一口,看起来并不如何粗鲁,动作却比先吃的两个人还快。 等三人吃完,江望津又打包了几样其他的菜式。 离开望月阁后,他坐上马车,“去礼部。” 林三点头,准备驾车,忽地就听身边杜建‘哎哎’两声。 他转头,杜建神秘兮兮凑过来,“还是要去礼部啊,我们俩算是扯平了。” 林三表情一言难尽,最后还是在杜建的纠缠下点了头。 也不知这人为何执着于此,就算扯平了,他的银子也回不来啊。 杜建却是一脸美滋滋,打赌扯平,他还吃上了望月阁的大肘子,实在没有比这更加让人愉快的事情了。 很快,马车就来到礼部衙门。 江望津下了马车,燕来提着东西走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林三、杜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江望津才刚走出一段距离,江南萧的身影便出现眼前,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最前方的人,冷沉的双眸瞬间柔和下来,抬步就走向了他。 “怎么过来了?”江南萧轻声说着,抬手就去拉他。 现在天气还有些热,江望津没说话。他鼻尖沁了点薄汗,还未说话,鼻端上的汗就被人抬指擦去。 江望津仰了仰脸,让人擦得更方便些。 江南萧望着他,倾身过去,浅声开口,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想我了?” 身前身后全是人,对方却说出这样的话,江望津面颊染上抹薄红。 不说话,江南萧权当他是默认,低笑一声,手指就落到他颈后,动作轻缓地捻了一下- 不多时,两人一道入了后面的空房。 刚进去,江南萧就将人抱坐到了腿上,问他:“累不累?” “不累的。”江望津想下去,却被人紧紧揽着。 江南萧嗓音徐徐:“这里没有软垫。” 江望津顿住,须臾,他道:“你这里,也不软。” 话音落下的刹那,江南萧呼吸发沉,扣住他的那只手也跟着一紧。 “仲泽。” 江南萧声线瞬间压低了下来。 江望津眉梢微扬,颇有些有恃无恐。 这里并非是在府中,想来长兄拿他也没奈何。 江南萧眯了下眼,“故意的?” 江望津点点头,“不能总是让你、唔。” 话到一半,他就被人俯身吻住。 江望津没想到江南萧还能这么放肆,被放开后捂着嘴,潋滟的眸子睁得大大地盯视过去。 “你先招我的。”江南萧声线低哑。 江望津睨他,“我没有。” 江南萧凤眸微挑,似乎还想再亲。江望津连忙把他的嘴捂住,耳朵微红地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食盒,“给你带了点东西,再不吃就凉了。” “你去了望月阁?”江南萧扫了眼食盒上的‘月’字。 “嗯,”江望津伸手把食盒拿过来,“吃吗?” 江南萧护着他的腰,“吃。” 说话时,他的目光还牢牢锁在后者身上,不知道是在说要吃食盒里面的东西,还是在说想‘吃’拿着食盒的人。 江望津:“你别看我了。” 他真的是被对方这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看得招架不住,只好哄着人去吃东西。 江望津把碟子一一摆放好,房间中顷刻被食物的香气盈满。 江南萧还未用膳,见他为自己忙碌的样子,唇角便不由一勾。 待吃食尽皆摆上桌,江南萧执起玉箸开始进食,期间也没把人放下去。不仅没放,他还时不时夹起几筷清淡的菜喂进江望津口中。 两人正吃着,江望津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江南萧说了几句,提到蔺琰这次竟然没有受到半点责罚就被硕丰帝放了时,他眸光一暗,捏着筷子的手紧了下,指骨微微发白。 江望津连忙握了握他的手,江南萧神色依旧不好看,像是恨不得现在就把蔺琰大卸八块。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就让人心情差了起来,江望津停滞几息。他倏地凑近,在江南萧唇上亲了下。 江南萧皱着的眉松开,目光落在跟前人身上,很快。他放下玉箸,在江望津想要撤离前将人一勾,接着就是长/驱/直/入。 待江望津再次被放开,他整个人都趴到了江南萧肩头,没忍住拍了拍对方,“你怎么又亲啊。” 江南萧强词夺理,“你亲的。” 江望津不说话了。 果然,他就不该亲过去。 江南萧给他擦了下嘴,继而趁江望津没有防/备,再次啄/吻一记- 等到江南萧用完膳,时间约莫过去了快半个时辰,十分之漫长。 江望津窝在他的怀中,被亲得都迷糊了。 没见过谁用膳的时候边亲边吃的。 最后,江望津咬了他一下,江南萧方才罢休。 即此时,杜建在门外道:“太子殿下,出事了。” 各国使臣如今早已入住各个驿站,这段日子京中尤其热闹。 然就在今日,“北狄大王子赫连尔与南蛮圣女在揽星楼打起来了。” 杜建说完后垂首,额前不自觉落下一滴冷汗。 在此之前,主子一直让人盯着各个驿站,没想到还是出了乱子。 “不是说让你们稍有异动便禀报上来吗?”为何会等到这两人在揽星楼起了冲突才有人过来回禀,江南萧语气微冷。 杜建心下一跳,继续:“那个北狄大王子是乔装打扮后才出去的,像是……像是知道有人盯梢,避开了影楼的人。” 所以他们才没有收到消息,说罢,杜建屏住呼吸,等待发落。 就在这阵越来越诡异的氛围中,自杜建进来后就坐到了另一侧的江望津忽而出声,“长兄要现在就过去看看吗。” 江南萧转头,只是瞬间,眉眼中的冰雪消融,犹如雪霁初晴般,“嗯。” 还跪在地上的杜建大大地松了口气,还好有侯爷在这里,主子在侯爷面前根本没有脾气。 江南萧同江望津柔声道:“你回府中等我回来。” 江望津点头,应了声‘好’。 两人一道走出去,一个前往揽星楼,一个则往侯府而去。 待上了马车后,江望津靠坐车壁上就开始闭目沉思。 一旁的燕来则贴在车窗边伸长脖子往外面探看,没有发出声音来打扰他们家侯爷。 直到马车行过闹市,江望津听到动静,旋即睁开眼睛,他的眸底一片清明,隐隐浮现出一抹深思。 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才刚入京不久,江望津不确定两人上一世发生冲突是什么时候,但他可以肯定,这二人之间的冲突发生得绝对没有那么早。 所以…… 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是蔺琰? 听长兄说对方似乎同硕丰帝说了什么,才使得硕丰帝并未追究他那日的言行。难道蔺琰提前把事情告知了对方,想让硕丰帝借此机会对长兄动手? 江望津不断思索这其中的关系,但始终不能将之连成一线。隐隐约约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在这一时之间江望津根本找不到那个被自己掠过的那个点。 他只知道那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却又始终也找不到头绪。 江望津将唇抿得紧紧的。 很快,马车就来到侯府大门前,下车后。他让林三和杜建前往揽星楼,若有什么事也可以帮上些忙。 林三点头应了,可杜建却露出迟疑之色。 “怎么了?”江望津瞥向后者。 杜建低下头:“回侯爷,太子有令,命属下无论如何都不得离开您身侧。” 除此之外,他一切都得听从侯爷的安排。 江望津顿了顿,应该是之前他把身边的护卫调走,长兄后来下给杜建的命令。 “如此……那便算了。”说罢,他抬步走入府中。 杜建有点迟疑,觉得愧对侯爷对他的照拂。但他生来就是暗卫,为主子所用,主子的命令胜过他的生命,杜建不得不从。 正在此时,前方察觉后面的人没跟上的江望津侧了侧身,“你们怎么还不跟上?” 杜建愣愣抬头,身后被人推了一把,接着林三快步跟了上去。 反应了一瞬,杜建连忙抬脚追上,脸上不知不觉露出笑容。 侯爷……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侯爷。 起初杜建只是有感而发,如今,他却要将之刻进心底。 思及此,杜建扫了眼身侧,林三目光专注,眼神始终跟随前方的那道身影。 恐怕在林三心中,这句话早就刻进他的心底了吧- 江望津径自回了茗杏居,他让林三收到长兄回府的通知就提醒他,自己则走到了桌案前开始写写画画。 直到天色即将擦黑时,林三如期而至。 “侯爷,太子回府了。” 江望津这才放下笔,因长时间伏在案边,他的脖子有些酸疼。 须臾,江南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在做什么?”他走近。 桌案前摆着一张张稿纸,江南萧垂头查看。第一张上面写了不少人名,后面的则是一些部署。 每一张纸页上几乎都被墨色填满,可想而知需要花费不少功夫。他看着手上的稿纸,基本上已经能推测出对方兴许是从两人分开后回来就开始弄这些东西了。 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江南萧还是问了一遍,尾音略带沙哑,“你回来后,就弄了这些?” 江望津点点头。 江南萧目光下落,深深看他。 两人对视,江望津率先挪开目光。 纸页被翻发出的声音响起,下一刻,他就被人抱了起来,旋即被放到了桌面上。 江望津吓了一跳,他花费一个下午整理的稿纸尽皆被扫到一旁。 他看向对方,只听江南萧出声:“手酸不酸?” 对方什么也没做,江望津凝了瞬,片刻后回答:“酸。” “嗯。” 话落,江南萧捏着他的手腕,缓缓揉了起来。 用了一个下午的手此刻略微僵硬,因为他的揉//弄缓/解了不少。 江望津舒/服地眯了下眼,桃花眸中露出几分享/受的表情,“脖子也酸。” 江南萧再次‘嗯’一声,又给他揉脖子和手臂。 直到江望津感觉完全松快了之后,他道:“可以了。” 江南萧却是没停。 江望津顿了顿,“长兄?” 江南萧还是:“嗯。” 话音落,江望津面色一遍。 江南萧的手往/下,探/进了他的衣袍间,那双深邃的凤眸微眯,凝视而来。 “该我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的一更来啦~ ◇ 第95章【二更】 江望津把他的手抓住, 眼睫一抬,同江南萧压下的眸光对上,“昨日不是刚……” “不够。” 江南萧声线哑得要命, 手被抓住他亦不紧不慢, “那在这里?” 江望津睁大眸子, 什么在这里…… 话落,江望津的后背便抵在了略微冰凉的桌面上,隐约间还能察觉一只手臂横在中间。 接下来他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意识逐渐迷失在阵阵‘漩涡’里。 第二日醒来时, 江望津头还有点晕。 没过多久, 房间里迎来了第三人。 赛清正站在屏风前,眼神略微诡异, 但也没有太过意外。 其实自那日过后, 他就等着了, 没想到现在才被叫过来给人看诊。 及至赛清正给人把完脉, 脸上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陡然一变, 瞬间变得古怪, “风寒?” 居然是风寒引起的发热。 赛清正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他搞错了? 屏风后, 江望津用被子捂住脸。 江南萧一低眼, 视线从榻上掠过, 只扫见对方路在外面的手, 指尖有一处微微发红。少顷,他挪回目光, “需要注意什么?” 赛清正:“只是普通的风寒, 开点药就行……” 话音落下, 他又兀自低低喃喃:“底子还是太差啊, 这种天气也能染了风寒。” 一边说,赛清正转身出了房门。 屋内重又安静下来。 待房门合上的声音传出的刹那,江望津倏尔掀开被子,直直朝江南萧望去。 都怪这人!昨日非拉着他在书桌上…… “我的错。”江南萧似是读懂了他的眼神,轻声开口,说罢他再次伸手碰了下江望津额头。 还是有点烫。 胸腔中像是被灌入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心脏被堵住,江南萧这次是真的后悔了。 “你太胡来了。”江望津控诉。 江南萧:“下次不会了。” 江望津不由再次扫他一眼。 “真的。”江南萧对上他的目光,又保证了一句,再多来一次,他也舍不得。 江望津半信半疑地收回视线,轻咳了咳。 江南萧过去给人拍背,神情有些严肃,是真的心疼。 “我没事,”江望津还是心软了,反而安慰起对方来,“赛神医不是说只是风寒吗,很快就能好。” 因为风寒,嗓音也显得有些干/涩,江南萧没说话。 江望津思索一瞬,转了话题:“长兄是如何处理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那件事的?” 昨日江南萧回来后两人就一直胡闹到了夜半,他根本没有精力再去问这件事。 江南萧:“并未完全解决。” “什么?”江望津疑惑。 江南萧皱着眉,将昨日揽星楼发生的事情说了- 起初只是两个前往酒楼喝酒的客人起了口角,不知为何南蛮圣女加入了其中,接着是赫连尔。再之后两人起了争执,大打出手。 他们身边都没有带护卫,打得不可开交,直到江南萧过去,这场闹剧方才停歇。 但赫连尔仍看不惯南蛮圣女的高高在上,南蛮圣女同样瞧不上他的莽夫行径。 末了二人再次相互嘲讽。 一个道对方满身蛮力没有脑子,另一个则言对方头发长见识短。二人相互较劲,直到最后赫连尔说了一句‘南蛮不过如此,巫神亦是鬼话连篇’,南蛮圣女当即大怒,放话要取他性命。 南蛮信奉巫神,赫连尔此言等同于挑衅南蛮圣女的信仰。以她的身份,听到对方这番话,基本上算是将之当成自己的毕生之敌了。 倘若不是江南萧在场,南蛮圣女定是要同赫连尔不死不休的。 江望津听罢若有所思。 这两个人吵起来的原因似乎和上一世相差无几,然而时间上却有不同。 是什么导致这些人提前聚在那里。 莫非……是有人刻意安排? 但那个人会是谁。 同样有着上一世记忆,可以从中得利的,除了蔺琰江望津不作他想。 他们都有着上一世的记忆,而江望津竭力想要避开这次的混乱,蔺琰则用尽办法想要促成此事。 江望津正想着,拢起的额间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 江南萧道:“你好好休息,不必为此事烦忧。” 他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后者平和的视线时顿住,心下稍安,“好。” 江南萧在府中陪江望津用罢午膳他才入宫。 直到夜里才回来。 晚上江望津还有些发热,江南萧照顾了人整宿,天蒙蒙亮才阖眼。 江望津朦朦胧胧看到他坐在榻边守着自己的身影,心下既是欢喜又是忧心。次日一早长兄就得入宫,还照顾他到深夜,每日劳碌…… 不过这事情是江南萧自己没有控制住而引起的,他倒也甘愿这般伺候,甚至十分享受。 他的小阿水睡着时难受了渴了都会往他怀里钻,这一点即便是江南萧白日里前往府衙处理公务时想起来也依然会感觉格外舒心。 因庆天节就在几日后,江南萧这两天尤其忙碌,江望津也看出来了。 他的风寒到第三日就已好得差不多,感觉身上的乏力感消退后,江望津便没再继续待在府中,午膳后就准备入宫去找人。 今日江南萧因硕丰帝召见去了宫里,还是为了前几日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发生争执一事。期间北狄同南蛮的使臣那边闹得有点僵,硕丰帝似乎试图在此事上做文章。 不过江望津以为,对方可能只是想借此挑起争端,毕竟这并非长兄之过。 且上次流民进入城中一事被长兄及时镇压,同时救下许多百姓,其中不少人都纷纷宣扬起此事,太子仁德之名一时传遍京城。 想来硕丰帝应该短时间内不会轻举妄动。 但江望津还是不放心,即便不能做什么,待在长兄身边也是好的。 他这边刚入宫门,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八殿下。”江望津转头望向来人。 蔺澈点了下头,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迟疑着问:“你……身体可还好?” 江望津没想到他还会关心自己,“已经好了。” 蔺澈似是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那日之事于江望津而言纯属无妄之灾,也不知皇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满口胡话。 “上次的事,我替皇兄同你赔个不是。”犹豫了一瞬,蔺澈还是说了一句,话落脸往旁边瞥去,不看他。 “八皇子在说什么?”江望津神色淡淡。 以为他是没听清,蔺澈呼出口气,重新又说了一遍。这次比方才大声了点,也自然了些,他道:“我替皇兄跟你道歉。” 江望津看着他,还是那句:“八皇子在说什么。” 蔺澈拧了拧眉毛,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他有理由怀疑江望津是在耍弄自己,是在看他笑话吗。 江望津并未耍弄对方,亦未看人笑话。要说笑话,应该是对方看自己那日的笑话才对。 “你、”蔺澈刚起了个头。 江望津便道:“八皇子何必道歉?” 蔺澈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江望津不是在耍他,而是再告诉他,此事与他无关,用不着他来道歉。 想明白之后,蔺澈脖子透了点红。他舔了舔/唇,难得坦诚了一回,道:“嗯,那日是我皇兄不对。” 江望津看着他,没说话。 蔺澈和他对视了一秒,很快挪开视线,“好了,我、本皇子走了。”说完这句,他抬脚就越过了江望津顺着前方的宫道行去。 只是在即将绕过拐角时,留下一句,“你小心我皇兄。”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江望津盯着他的背影,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那个圣旨下来后就匆匆忙忙跑来找他的人影似在跟前重现。 和蔺琰不同,慧怡皇贵妃将她的满心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且蔺琰的野心不比慧怡皇贵妃小。而蔺澈……他的身上是有些娇纵在的,性格很是别扭,没什么坏心思。 但同时,他也是可怜可悲的。 慧怡皇贵妃的看似宠溺,实际上建立在对方完全站在蔺琰身后的基础上。 她不希望看到自己两个儿子相争,所以从根本上对待的态度就是不一样的。 慧怡皇贵妃待蔺琰严苛,待蔺澈却百般爱护,表面上护着后者,实际上心里将前者当做骄傲。 一旦利益冲突……后者就会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这就是天家的无情。 蔺澈其实不适合,可他身在局中,无法置身事外。 江望津还站在原地,视线盯着前方久久不动,少顷他才抬步- 东宫。 江望津过去的时候,江南萧正在处理政务,他进门时对方正低着头,似毫无所觉。 见状,江望津放缓了脚步,敛息缓缓朝人走近。他贴着墙边,窗外透过的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墙壁上,并未泄露出分毫。 片刻后,江望津来到桌边,江南萧仍垂着头,握着朱笔,神情专注地在折子上批注。 江望津瞥了眼。 他正准备下一步动作,腰上却忽而一紧。 江南萧一只手就把人揽到了怀里。 “你发现我了。”江望津被他抱住,眉眼弯了弯。 这两日他虽得了风寒,空闲的时间还是按照赛神医给的功法练习着,内息每日循环两个大周天。他还以为自己这短短时间便卓有成效,连长兄都骗过去了。 江南萧顺着他,“没发现。是方才有宫人过来告诉我你来了。” 江望津就当是这样,唇角也跟着高高挑起,毫不意外被人堵上来亲了好一会。 “我帮你。”片刻后,江望津气喘吁吁地把人推开,他看了眼桌上的折子道。 江南萧:“好。” 江望津正处理着,忽然瞥见被压在下方的一封信纸。 “这是……” 江南萧道:“边关传来的。” 江望津转头回视他。 两人视线相撞,江南萧抬指捻了捻他后颈,继续说:“沈倾言回来了。” 当然,回来的还有沈倾野。 但江望津想到的重点不是这些,而是他们为什么回来…… 上一世,沈家军并未在庆天节时回京,依然驻守在边关。 似是看穿他的想法,江南萧手往上抬了抬,抚着他的乌发,动作轻柔下来,淡声道:“硕丰帝有令。” 江望津表情即刻变了变。 “怎么这副表情,”江南萧笑着捏了下他的脸,“不是说帮我吗?你把这些整理出来。” 江望津看向他指的方向,沉重地点点头。 江南萧没忍住,含上他的唇瓣,温柔地吮/吸,须臾后将人放开,先发制人道:“不闹了,开始吧。” 江望津:“……” 有了他的加入,江南萧的速度快上许多,很快就将折子处理完,接着两人又把庆天节的事务再次安排一遍。 末了前往青渠殿。 这次的庆天节尤其重要,前方危机四伏,江望津亦是十分上心。 很快就到了庆天节那日。 青渠殿前的大片空地上布置着席面,乐师坐在最后方,丝竹之声传来。中间铺设着一条长长的红毯,随着开宴,各国使臣一一走入场中献上贡礼,待结束之后众人分坐场中。 身姿婀娜的舞姬莲步轻移而来,场内歌舞不断。 江望津的目光在场上打着转,却并没有看见已然回京的沈倾言、沈倾野兄弟二人。 他心中惴惴,往前方人影看去。 江南萧坐在硕丰帝下首,左侧的位置上,手中端着一杯酒水。 觉出他的目光,侧目朝他看来,凤眸冷意淡去,带着丝温柔。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对视,却仿佛他们隔着人潮,隔着空气,在大庭广众之下接了个无人发觉的吻。 这个吻久而缠/绵。 完全无视周遭的暗/潮汹/涌。 ◇ 第96章【三更】 江望津睫羽颤动两下, 很快收回了视线,桌子上摆放着美酒果饮。 可能是因为上次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也兴许心中还在为接下来的事情忧心, 他一样都没动。 上方硕丰帝与众宫妃齐聚, 下方是其他皇子与大臣。江望津端坐其间, 每次看向前方时,江南萧总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他的视线,并朝他投来安抚一瞥。 整个场面声势浩大,各国使臣欣赏着歌舞, 期间并未发生什么异常。 唯有南蛮圣女一袭盛装, 还在死死盯着正直勾勾看向场中舞姬的赫连尔,眸子里满是怒焰。 反观东戎和西夷此次来的两位王子之间几乎可以用和乐融融来形容, 与赫连尔和南蛮圣女截然不同。 二人在席间推杯换盏, 似在畅谈。 江望津正看着, 忽觉一道视线也落向了两人。正是几日不见的蔺琰, 对方在看到东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时眼底透着一种诡异的神采, 表情似喜非喜, 十分莫名。 很快, 蔺琰像是注意到他, 迅速朝江望津瞥来, 眼神黏糊糊的。 江望津刚一拧眉, 却见蔺琰神色大变, 扭曲又惊惧。 他心念微动,转头。 江南萧不知何时走过来, 正站在江望津身侧, 他的目光扫向了蔺琰, 神色发寒。 看到他, 蔺琰身上无意识地发起抖来。 江南萧瞥了人一眼便收回视线,转而低眸朝江望津看去。 一舞结束,本该在上方待着的硕丰帝已然离席。 江南萧道:“跟我走。” 江望津一顿,点头。 席间并未发生乱子,他还有些诧异。直到走出去一段距离,就见宫墙下一排东宫的护卫押着几个穿着不一的宫人和做乐师打扮的人站在那里。 那些宫人们的手都呈现出不正常的弯曲,瞧着像是折了。 江南萧道:“是刺客。” 江望津拧眉。 两人相视一眼,他看清了对方眸中的神情,待走近,江望津轻不可闻道:“硕丰帝?” 江南萧:“嗯。” 没有刺杀,硕丰帝自然会营造刺杀,没有乱子,他就制造出乱子。 “殿下。” 杜建和林三相继朝他们走过来,“他们都混在乐师和送点心的宫人中间,属下等盘查的时候将他们揪出来的。” 江南萧颔首,“送去暗阁候审。” 待杜建应声后,他拉着江望津离开。 及至两人回到东宫时,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殿前。那人五官硬朗刚毅,面部线条冷硬,通身充斥着股杀伐之气。 直到瞥见走来的身影,神色这才缓和下来露出了熟悉的温和表情,笑眯眯地朝江望津招了招手,“小仲泽。” 江望津眸光微动,旋即扬起嘴角,“沈大哥。”- 站在殿门前的沈倾言一笑,他一笑,身上的那股子从边关带来的杀伐气息就散了。 沈倾言穿着便装,装模作样地又同江南萧一礼,“殿下。”在注意到江南萧并不怎么好看的表情时他更乐了。 “殿下看到我似乎不太高兴,”沈倾言笑说,“还未恭喜殿下。” 他说着,一边去瞟旁边的江望津,“小仲泽,许久不见,想不想沈大哥啊?” 现如今两人已非兄弟,沈倾言便丝毫不再收敛。虽然一开始对江南萧的身份有些诧异,但诧异过后,就只剩下欣喜了。 他眼神中明晃晃想要抢人的心思太过明显,江南萧神情逐渐冷凝。 江望津哪还能不了解沈倾言啊,这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他笑着去勾勾身侧人的手。 紧接着,江望津就被一只手捂住唇,整个人同时也被捞了过去。 沈倾言原本还在笑着,见此情形当即色变,“你做什么?” 他还以为江南萧不想自己接近江望津,所以做出这般举动。倒是不担心会伤着人,但还是忍不住出声。 江南萧眸光凝在江望津脸上,嗓音低沉,“告诉他,我做什么。” 江望津愣了愣,继而明白过来。 沈大哥……应该是可信之人。 并非江望津怀疑对方,只是如今局势太过混乱,他不得不谨慎小心些。 江望津眨眨眼,压在嘴巴上的手撤开。 沈倾言还未纳闷江南萧在做什么。 接着,他就来不及纳闷了。 便见江南萧把人松开后微微垂首,江望津深吸口气,继而垫了下脚,唇瓣轻轻擦过江南萧颊侧。 只蜻蜓点水地一下江望津就退开了。 江南萧低着眼,嘴角扬了下。 继而他眸光一转,看向另一旁早已陷入呆滞的人。 沈倾言犹如石化般,愣愣地盯着两人,眼神逐渐发直。 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你、你们,”沈倾言难得结巴,模样不像个将军,格外呆傻,“我#…?&-!——!!!” 少顷,殿前发出一道惊天大喊,“仲泽,你在做什么!” 沈倾言感觉自己脑瓜子正嗡嗡地响,他怒视着江南萧,“是你对不对!你带坏了仲泽!” “好啊,我早就看出你不太对劲,你们是兄弟!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沈倾言逐渐语无伦次。 江南萧见他脑子似乎不太好,抬了抬眉毛,“兄弟又如何?” 沈倾言当机立断就要上前去捞人。 他才离京多久啊!仲泽就被这个人带坏成这样了,断袖不说,还乱…… 江南萧怎么可能会让他把江望津从自己身边带离,单手揽着人旋身就避开了他。 沈倾言开始撸袖子,也不管什么身份颜面了,“打死你这个龟孙!” 江南萧神色发冷。 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被他拢在臂弯里的江望津倏然出声,“沈大哥,你冷静点。” “长兄……”他的后一句话还没说完,沈倾言又开始了,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透露着一层灰败,“仲泽啊,你看你,都叫他长兄,你们怎么能……过来,跟沈大哥回去。” 沈倾言似乎进入了某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状态,望着江望津仿佛看到自己的宝贝弟弟被人拐跑,满目颓丧,嘴里叨叨:“仲泽……” 江南萧:“住口。” “你住口!”沈倾言快崩溃了,他当初就该带着人一起离京。在边关和一群糙汉子们待在一起久了,沈倾言都快被憋死了,眼下被各种情绪交织,他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江南萧面上的表情愈发冷沉,落在沈倾言身上的视线似要将人活剐了。 沈倾言是什么人,堂堂安远将军,气势上自是不输。 眼看两人似乎当场就能打上一架,江望津道:“你们不好好说话,那我走了。”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立马安静。 江南萧的冷脸即刻缓和,沈倾言则还有点不平- 一刻钟后,三人这才坐在一起。 沈倾言连灌了好几口茶水,眼神像是刀子在对面刮过。 “沈大哥,你这次回京是做什么?”江望津又给他添了一杯,这才问。 听到这话,沈倾言终于放下杯子,神情严肃起来,他看向两人,“陛下召我回京……” 说话间,沈倾言目光从两人身上扫了一圈,缓慢吐出三个字,“清、君、侧。” 话音落下的刹那,江望津一顿,脸上浮现出愠怒。这时,身侧倏然落下一道轻嗤,他转头看去。 江南萧神色淡淡,唇角弧度带着几分讥嘲。 得位不正,还敢妄言‘清君侧’,他竟一时分不清对方是不是人老糊涂了。 江望津和沈倾言都明白他的意思。 “此事……我父亲还在思考。”沈倾言声音低了点,毕竟兹事体大,关系到整个沈家的基业。 沈老将军想要明哲保身,可,与先帝的情分让他做不到冷眼旁观。按照沈倾言的推断,父亲似乎更倾向于后者。 即便不是后者,沈老将军也断不会依照硕丰帝之意对江南萧出手。沈倾言会出现在东宫,也同样是因为这点。 他是避开了耳目过来的,“只不过陛下也未必全然信赖沈家。” 硕丰帝又岂会不知沈家与先帝的情谊,此举是重用,同时也是试探。稍有不慎,沈家亦会万劫不复。 江望津听得有些出神。 上一世蔺琰为何那么执着于扳倒沈家,或许……这并不是他的想法,而是遵从硕丰帝的意愿。 沈倾言表达完自己的态度,他起身,“言尽于此,我走了。” 临走之前,沈倾言深深看了眼江望津。 “不要多想,”江南萧抚了下江望津的发顶,“我先出去看看,你在这等着。” 江望津点头。 江南萧俯身亲了下他唇角方才离开。 只是等江南萧回来,整个东宫哪里还有江望津的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宝贝不见啦! ◇ 第97章【一更】 江望津双手被缚, 他看向跟前的人,眼神微微一凛,“你想做什么?” 对方身着黑甲, 面容覆盖在一张黑铁面具下, 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 眼神有些阴寒。 此人江望津认识,对方是硕丰帝的暗卫首领潜一,在蔺琰即位后也被他接手,江望津与之打过几次交道。 原本他方才正在东宫等长兄回来, 不承想刚过片刻他就失去了意识。今日东宫的人差不多都被安排出去, 这才轻易让人闯进来。 这里应该是处废弃的殿宇,从窗缝中透出的光线照射出空气中前方的细小尘埃。江望津目光一敛, 心下几乎瞬间就将硕丰帝的心思猜透了。 对方应该看出他对长兄的重要, 想拿他来做威胁, 所以才会召回沈家两兄弟。 长兄若是因此而出动人手大肆搜查宫内, 届时硕丰帝大可以谋逆罪名将之废去。应该是上次的事让他有些着急, 硕丰帝似乎不想再等下去。 先前城门处的骚乱不仅没有让他找到突破口, 反而给江南萧添了名声。待庆天节结束, 想必更加难以入手, 为免夜长梦多, 自是要先将主动权掌握手中。 而只要江望津在他手里, 硕丰帝并不担心对方会不肯就范, 否则也不会那么费尽心思地把人放在身边。他笃定江望津就是江南萧的软肋,在今日安排了这一出, 就是为了把人引出去。 跟前的人并未理会江望津, 他也没有白费力气喊叫, 只是继续周旋着:“你是谁派来的人?” “几位皇子?还是娘娘。”江望津语气不紧不慢地说:“亦或是……陛、下?” 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潜一目光微闪,没想到会被猜到身份。 江望津:“我猜对了?” 潜一眸子阴恻恻朝他落去,“江侯爷,你很聪明。但须知,越是聪明的人……” 他眯起眼睛,幽幽地说完后面的话,“死得越快。” 江望津笑了笑,“陛下为什么要抓我?” 潜一:“不该问的,奉劝侯爷不要多问。” “是想用我来威胁、太子殿下?”江望津继续。 潜一看了看他,方才还说对方聪明,没想到如此不知死活。 江望津还想再问什么,潜一转身往殿门处走去,他的命令只是看守。现在陛下还未下令,潜一不会动对方。 待他转身,江望津眼睫一敛,被绑缚在身后的手腕微动,从他袖管中滑出一枚刀片,锋锐的寒芒闪过。 上次的长剑被弄脏了,长兄说要给他重新打一柄,而这刀片是江望津一直随身携带的。 缚在手上的绳子一点一点被磨掉,江望津瞥向门口立着的那道身影。 他知道自己即便是双手没有被缚也定然是打不过对方的。 那要怎么逃? 江望津正左右四顾,忽然,他抬眼朝上方看去,一截衣袍落入眼中,继而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房梁之上,沈倾言朝他眨了眨眼- 沈倾言原本是想趁江南萧不在,把江望津偷走算了。即使自己可能不一定成功,也许还会在偷到一半就被发现,但总归要一试。 让他感到惊喜的是,对方很快就离开了东宫。沈倾言正好借此机会偷溜进去,可让他更为意外的是江望津已经先一步被人劫走。 沈倾言一边收敛声息,一边紧随那人之后,来到了这处荒殿中。 兴许是为了更方便行事,对方只有一个人,可沈倾言有一点犯了难,他察觉到那个人气息同样不弱。倘若自己想要在救走人的同时把人打败几乎不可能,因为中途对方未必不会想到以江望津来要挟他。 结果出乎意料的,对方竟然走开了,而后沈倾言就看见了江望津身后的动作,心中更为惊奇。 江望津同沈倾言对视了一瞬,眸底闪过一抹亮光。 他已经感觉到长兄正在不断焦虑,还想着自己要如何脱身,不能让硕丰帝的计谋得逞,沈倾言就出现了。 两人眼神示意了一下,江望津倏地朝那头道了句,“潜一。” 站在门口处的人身影一震,“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暗卫首领的名字向来只有帝王以及帝王信任的人知道,而他这代的暗卫一开始便是由硕丰帝培养,只有硕丰帝知晓,对方为何知道…… 曾几何时,蔺琰也信任过江望津,他自然是从对方口中得知。但江望津却不能告诉他,只是道:“我还知道得更多,暗卫十三营中以天机营为首,玄机营为……” 江望津每说一句话,潜一的眼神就愈发深沉,直到最后,他大步朝前走向江望津。 就在他即将靠近时,身后一道身影悄无声息落下。江望津仍在接着说,潜一的心神被他震颤,一时不防后脖子忽地传来剧痛。 江望津看着他伸出的手,想到前几次对方也是这般把沈倾野打晕,沈大哥的手法还是厉害。 “小仲泽做得不错!”沈倾言夸赞道。 江望津站起身,身上的绳子早已被他解开,他满眼感激地望向沈倾言,“还要谢谢沈大哥。” 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直直朝自己落来,眼神专注而真挚,看得人心里痒痒,想挠一把。沈倾言搓了搓手,也很是开心。 直到他听见江望津问:“不过……沈大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会知道我被绑在这?” 沈倾言脸上笑容一滞,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对方的敏锐。 这他要怎么糊弄过去? 说他是无意撞见?这明显说不过去。 可若是直说自己根本没走,甚至其实也是想来把人偷走的…… 沈倾言正绞尽脑汁地想理由,江望津却是换了话题,“我们快走吧。” 闻言,沈倾言立即点头,“好好,走。” 他正要抬脚出去,可提出意见的江望津仍站在原地,沈倾言脚步一停,“怎么了?” 江望津指了指地上的潜一,“沈大哥,他……能带走吗?” 硕丰帝的暗卫首领,他身上知道的秘密可不少。纵然无法从对方身上探听到什么消息,可若将人拿下,该头疼的就应该是硕丰帝了。 江望津直勾勾地盯着沈倾言,眼里似乎带着几分祈求,一下子就让沈倾言心底一软,“可以。” 话落,他把人往肩上一扛,江望津露出个笑,眼底带着一抹狡黠的神采。 沈倾言刚走两步,他也随之回过神。 这个人既然是硕丰帝的人,他此举岂不是…… 身后,江望津轻声询问:“沈大哥怎么停下来了?” 沈倾言深吸口气,回首,眼底满是上当受骗后的震惊。 好啊,他上了贼船了这是。 对上他的视线,江望津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倾言磨了磨牙,“走吧。”父亲那边还未彻底决定,他这边就已先提前替人下了。 一定是太子把人带坏了,沈倾言默默地想。 小时候的小望津多可爱啊,软软糯糯的小团子,看起来毫无攻击性,让人莫名就有一种保护欲。 江望津见他重新扛着人往前走,唇角勾了下,脚步也慢慢加快,心中的焦躁不安愈发强盛,逐渐转为暴怒的情绪。 他得赶在长兄行动前回去- 东宫中一片愁云惨淡,林三急得团团乱转。 怎么会不见了,侯爷怎么不见的,他真没用,竟没把人看好。 杜建也是一脸犹豫,时不时偷觑前方的身影,只一瞬便被对方周身凛然的气息震慑。 下一刻,只听一句:“搜宫。” 林三眸光亮了亮,另一边的杜建即刻跪下。其他宫人也跟着跪下,其中一人上前,“还请殿下三思。” 这么明显的陷阱,他们若是搜宫,俨然是中了幕后之人的圈套。 一旦大肆搜宫,届时幕后之人再将侯爷安全送回的话,此举又当如何解释。师出无名,即便主子是太子亦不能这么轻易地糊弄过去,更别提此事极有可能是人有意安排的。 然而他刚说完,整个人便倒飞了出去,瞬间砸在墙上,吐出一口鲜血。罡风擦着脸扫过,杜建半边脸都麻了,他打了个激灵,忙躬身道:“是,殿下。” 侯爷不见了,主子没有大开杀戒是对方的运气好,这种时候,也只能先把人找到。 正当杜建和林三领着人出去,刚行至宫门,便听一道声音:“林三、杜建,你们这是要去哪?” 杜建瞪大了眼:“侯爷?” 林三紧绷的表情也终于放松,“侯爷,您回来了。” 江望津看向众人,忽然身前人影晃过,紧接着,他就落入一个温热熟悉的怀抱当中,热息拂过,腰身被对方扣得紧紧的。 耳畔的气息有些粗重,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江望津深切地感知到对方传递过来的情绪,“让长兄担心了。” 江南萧抱着他,头埋在他颈侧深嗅。那颗悬着的心在将对方抱住的这一刻方才安然落地,满心的恐慌也在这刹那之间消散,紧随而来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对不起。”江南萧哑声开口,嗓音闷沉。 一时之间,在场的众人全都听到了这句话,皆心中惊异。 主子那样的人,竟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刚刚被拍飞出去的那人更是将头深深埋下去。 难怪杜建经常挂在嘴边说侯爷比主子的命还要重要,他方才也是命大才躲过了一劫。 江望津怔了怔,抬手回抱住对方。 当着满宫人的面,两人紧紧相拥着。 一旁,沈倾言把肩膀上扛着的人往地上一丢,他看着江南萧一副要把人嵌进身体里的样子,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他丢人的动静也把江望津扯回神,当下便是一愣,他拍了拍身上的人。 江南萧微微抬首,眉眼间流露出来的不安让他心头一颤。江望津不由学着他以前的动作,伸手捧着他的脸,轻声安抚,“我没事。” 现在人这么多,亲是不好亲的,江望津只得又安抚几遍。 沈倾言啧了一声。 隔了几息,他又啧一声。 此前,众人皆道江都统冷心冷血,若一柄出鞘的剑。眼下,这个人的身份一朝揭露,贵为太子,却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 堪称脆弱的神色,仿佛失去了怀里的人,他也活不成了一般。 若非是亲眼所见,沈倾言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江南萧那张冷峻的脸上。 这是谁啊,杀人不见血,从来都高高在上,曾被称作玉面阎罗的江南萧。 那身冰冷的煞气在面对江望津时,全都化为了一滩春水绕指柔。 沈倾言既看不过去,又忍不住再看,视线从江南萧身上扫过,接着掠向江望津。 难怪,对方做出这个样子,还不把人吃得死死的。 江望津察觉他的视线,把人松开。 宫人们见状也全都散开,重又将整个东宫护得滴水不漏- 待场中只剩他们几人,江望津对江南萧道:“长兄,我是被硕丰帝的暗卫带走的。” 话音一落,江南萧的神色便冷了下来,眸底满是戾气。 站在旁边的沈倾言用脚尖踢了踢地上躺着的人,他那一手刀是下了死手的,绝不是那种用来劈沈倾野时的力道,完全没收着。 即便潜一本事再大,也得昏个一两天。 江南萧扫向地上的人,眼中一片冰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接着,江望津被重新拉了过去,整张脸都埋入他宽厚的胸膛,同时又将人耳朵捂住。 做完这一切,江南萧瞥了眼杜建,“将他弄醒,手脚打断,身体剖开,抬去送给蔺宗文。” 硕丰帝的本名,即蔺宗文。 沈倾言听得瞳孔一震,他想到之前听到的消息。 前太子,蔺统的头被送到了硕丰帝寝殿。 沈倾言看着跟前挺拔颀长的身影,后者眼神冰寒,如冠玉的脸上窥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看着不似真人,犹如地底爬出来的炼狱修罗。 一身冷戾气息令人胆寒。 然而下一瞬,林三同杜建合力把人弄走,江南萧顺势撤了桎梏江望津的手。在他的视线下落的刹那,眉宇间的寒意与戾气寸寸消融。 江南萧眉眼微低,“吓到没有?” 根本什么都没听到的江望津面上露出一丝迷茫,他想到对方应该是问自己被带走的事,反应过来后他摇了摇头,“没有,多亏了沈、” 沈倾言一边咋舌他的变脸速度,听到江望津的话,下意识露出高兴的表情。 结果江南萧不等人把话说完,垂首便含住后者唇瓣。 沈倾言目瞪口呆。 随即又见江南萧捧着江望津的脸把人转向另一边,遮住了沈倾言的视线,朝他投去凉薄一瞥,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他为什么还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之前的几章影响大家的阅读,这段时间一直三更,所以担心锁文。因为解锁起来非常耗费精力,就用拆字和“/”的方法避免,这是我的问题,十分抱歉。 ◇ 第98章【二更】 沈倾言干瞪眼, 但留在这里继续围观小情人亲热也不是他的作风,再次瞪了人几眼后沈倾言骂骂咧咧地出了东宫。 江望津只是一下被亲懵了,等他回神把人推开, 已经没了沈倾言的身影。 “长兄, ”江望津低声, “你又在做什么?” 江南萧抬指擦过他唇瓣,“不能亲?” 江望津撇过脸,当然不是不能亲,只是, “为什么当着沈大哥、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堵住唇。 江望津望着眼前人漆黑一片的眸底,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时之间颇有点哭笑不得,直到被放开后才道:“这次还要多亏了、” 说到这里, 江望津警觉地停住, “多亏沈将军, 我才能脱身。”否则即便他割断了绳索, 亦不能从潜一手底下逃脱。 江南萧却是道:“他为何会出现在那?” 这个问题先前江望津也问过, 但他相信对方应当是与硕丰帝无关的, 所以并未刨根问底。 见他不答, 江南萧眸子里闪过冷光。 他并非怀疑沈倾言, 只是也没有多信任对方。在他这个位置, 江南萧只信他自己, 还有……怀中这人。 江望津道:“还是要谢谢人家。” 江南萧应了声, “我知道。”谢自然是要谢的。 江望津点头。 这次如果不是沈倾言及时出现,长兄若是顺势搜宫, 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 江望津禁不住再次抱住对方, 扑入他怀里。 江南萧把人抱回屋内, 嗓音低柔,“累不累?” 经过这一番折腾,江望津确实有些乏力,他点点头。 “睡吧。”江南萧道。 庆典还未结束,待将人哄睡后,江南萧起身。 行至殿外,他寒声道了一句:“若再有任何闪失,提头来见。” 杜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挺直腰背,“是!” 林三亦一脸正色。 “送到了吗?”江南萧往外行去,同时开口。 “回殿下,已经送过去了。”另有一名宫人匆匆跟上。 江南萧不再言语,他神色淡漠,唇线微微绷紧。 既然人送到了,自己这个送‘礼’的,自当去看看。 江南萧眸中划过一抹戾色- 清和殿中,硕丰帝看着被抬进来的尸体,神色大骇。 潜一是他多年精心挑选,费尽心力栽培出来的暗卫首领。武功不说天下无敌,却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结果刚派出去回来就成了一具尸体。 且和上次一样,把人送来的是谁满殿的暗卫俱都一无所获。 但现下,不用调查,硕丰帝就知道是谁干的——他设了那么多障眼法才让人暗中有机会去绑了江望津,不承想没有一个是成功完成任务的。 “废物!滚!”硕丰帝满脸狰狞,“全都是废物!都给朕滚!朕养你们何用!” 他气得面目渐渐扭曲。 接着,硕丰帝倏地站起来,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就在此时,脚步声传入殿内,继而是剑刃擦过地面划出来的刺啦声响,声声刺耳。 硕丰帝骤然抬眼,下一刻他就和提剑而入的江南萧对上了目光。 “大胆!” 硕丰帝眼神一凝,“来人!” 殿中无人应答,硕丰帝那张瘦削的脸上露出惊怒的表情。然而,在这表象之下却飞快闪过了一抹惧色,“你要造反吗?” 好不容易坐到这个位置上,若说惜命,没人比得过硕丰帝。 甚至于他的那些儿子为这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从高处俯视,如看戏般。这些统统都是在觊觎他身下这个位置的人,硕丰帝乐于见到他们自相残杀的丑态,生死不论。 然而,死亡来临时,那种俯瞰众生的怡然自得瞬间退散得一干二净。 他死死盯视江南萧。 对方一步一步靠近,神情自若,那柄闪着寒芒的剑刃微一抬,仿佛下一秒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硕丰帝强撑起来的天子威仪面临着极大的威胁,但他到底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蔺稷!你想造反?” 江南萧扯起嘴角,“皇叔在说什么?” 硕丰帝眉头狠狠皱起,“既不是造反,为何提剑入殿?” 话落,江南萧不答。 那锋锐的剑刃抬起,落下的方向却直直朝着地上躺着的潜一尸体而去。 铮的一声,剑尖似乎穿/透对方的身体,径直刺入地面。 硕丰帝眼神定格在地上,恍惚间,那躺在地上的似变成了自己。 “此人扰乱宫闱,侄儿替皇叔处理了。”江南萧嗓音平淡。 硕丰帝蓦地抬眼。 现在京中还有各国使臣,江南萧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要了硕丰帝的命。否则朝野动荡,周遭番国蜂拥而上,西靖势必大乱。 江南萧虽然有把握能够平定,但那样太过冒险,也有些自负。 他输不起。 从一开始,江南萧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然而他的性格却让他凡事都做到拥有万全的把握方才动作。 只是现在他无法再等,今日硕丰帝敢对江望津出手一次,未必不会再有第二次,他不得不做点什么。 让江南萧输不起的人是这个人,让他等不起的,亦是。 可他甘之如饴。 江南萧眼神锐利扫向硕丰帝。 此举是为警告,也是在告诉硕丰帝,他完全有能力杀了对方。 硕丰帝同样意识到这点,呼吸都有些发紧。 是他小看这个人了。 或者说,是对方藏得太深。 硕丰帝没料到江南萧的势力如此深厚,且自身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对方这般毫无阻碍地闯进来,却没有任何暗卫或者护卫出现…… 毫无疑问,那些人都被江南萧解决了。 硕丰帝正想着,忽地听闻一道破空声传来,他循声看去。眨眼之间,剑光袭至跟前,落在潜一尸身上的长剑猛然掷向他。 雷霆万钧的一剑让硕丰帝头脑空白,当他反应过来时,剑刃已瞬间插/入他身后的墙壁,只留剑柄还露在外面。 刹那间,硕丰帝朝身后的座椅瘫去,蓦地坐到一物。他侧目,原来是座椅被削去一块落到他的椅子上。 硕丰帝一阵骇然,再次抬眼,江南萧已然离开大殿。 与此同时,他心中的惧意又被滔天的怒火取代,倏地站起来,快步朝殿外行去,然而很快他就停下了脚步。 只见整个清和殿前,血流成河。 遍地都是硕丰帝精心培养多年的暗卫。 死了。 全死了- 江南萧踏过满地尸体,缓步回了东宫。 寝殿内,江望津还未醒。 江南萧命人打了水进来。 水声哗哗在殿内响起,声音并没有太大,然而却很快让睡梦中的人清醒。 江望津醒来,听到声音后他一怔。 长兄…… 在沐浴? 江望津默默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去听外面的动静。 但是这个声音持续不断,扰得他无法再睡下去,他又缓慢露出个脑袋。 正当他准备坐起来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这是洗好了,江望津转头望去。 屏风后,男人精/壮的身躯瞬间映入眼帘,宽肩窄腰,堪称完美的体/魄,上面还缀着星星点点的水珠,一颗颗往下/滑/去。 当视线不经意掠过黑//丛藏着却依然掩盖不了的巨/大时,只瞬息,江望津便愣在当场。继而面色爆红,说话时他嗓音磕巴了瞬,“长兄你、” 为什么不穿衣服啊!!! 江南萧挑眉,“醒了?” 江望津转过脸,“你肯定知道我醒了。” 跟前蓦然落下一声笑,只听对方道:“知道。” 江南萧悠悠开口:“怎么还是这么害羞。” 江望津顿了片刻才说:“明明是长兄、” 话到一半,他的脸被掰过去,紧接着江望津对上了江南萧噙着笑的眼睛。 “不是都碰过了?为什么不敢看?”他声调徐徐,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江望津顿时就受不了了,“长兄……” 他本就还有些没睡醒,那双上翘的桃花眼中泛/着盈/盈/水/光。 想亲。 江南萧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倘若有旁人看见这一幕,定要被惊掉下巴。 即便是江望津也无法招/架。 更加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够这样,毫无羞/耻/心,衣服也不穿就能把人压/在榻/上/亲个半天。 还好像怎么也不够似的。 江望津没想到的又何止这点。 当他听说江南萧提剑去找了硕丰帝,表情瞬间比方才还要精彩,顿时就忘了刚刚的赧/然,“什么?你有没有事?” 江南萧摇了下头。 江望津:“你怎么能……” 话音未落,只听江南萧道:“他动了你。” 江望津原还想问人怎么就这样去找了硕丰帝,此话一出,他瞬间哑然。 “可,这样的话,陛下不会治罪吗?”江望津还从未见过长兄这样的,亦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当朝太子能提剑去找皇帝。 加之此次硕丰帝对他出手,本就是要想对长兄不利,如此一来,不是将把柄递过去了吗。 江南萧:“不会。”也并非是不会,只是硕丰帝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来找他的麻烦。 听完,江望津点了下头。 硕丰帝既然看清了长兄的实力,即便想动手也得等到各国使臣离京,且经此一遭,他怕是还需要重新部署一番。 届时他们可以先下手为强。 只是如此一来……惊险万分。 江望津抬眼,和江南萧目光相对。 他们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对视间,所有的话都无需言语。 少顷,江望津:“长兄,你可以把衣服穿上了……” 说了半天,对方还没穿衣服。 江南萧:“穿衣作甚?” 江望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重新压/下。 ◇ 第99章【一更】 庆天节结束, 各国使臣带着西靖皇帝赐下的丝绸、布帛等物陆续离京。也有想要留在京中观赏一下西靖的祭月节,即中秋节的,硕丰帝自是应允。 其中东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先行离开, 反而是北狄大王子同南蛮圣女还在京中留了些许时日。 只不过两人倒是没再闹出什么矛盾, 赫连尔在京中待得很是快活, 看着都有些不想走了。 沈倾言尤其注意着对方的行动。 在他回京前,北狄还频频进犯西靖边境,此次北狄前来上贡的东西里面也不知有多少本身就来自他们西靖。 然而,赫连尔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动作, 只是四处逍遥, 吃吃喝喝。 沈倾言观察数日方才作罢。 因为上次的事,江南萧给人备了份礼, 并勉强同意让他随意出入东宫。 沈倾言对礼没兴趣, 倒是对可以随意出入东宫很是满意, 近来频频往东宫里跑。 江望津对此习以为常。 “这么快就要到中秋了啊。”沈倾言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可能是本性早已暴露, 他也不装什么铁血将军亦或文弱书生了, 十分放松的姿态。 由于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都还留在京中, 硕丰帝并未再召见过他。 江望津点头:“正好可以与家里人一起过。” 他和长兄一起过, 总归他们不会分开。 沈倾言将手往前一摊, “将军府哪还有人, 就只有二、” 说到一半, 他停住话头。 沈倾言想说的是留在家中的沈倾野, 后者一早就想来找江望津,可却因为他们是暗地里进京不能随意露面, 加之来了不一定入得了东宫的大门, 所以一直没能过来。 想到两人之间的矛盾, 沈倾言这么些日子以来都未曾提起对方。 江望津倒是不怎么在意, “嗯,差点忘了沈老将军还在边关。” 现在的沈夫人是沈倾野的生母,沈倾言与之关系只能说得上客气,并不如何亲近。 沈倾言见他神情如常,心底还是叹了口气。 沈倾野回京之后就开始躁动不安,想见江望津,甚至好几次都硬着头皮来求沈倾言了,他知道他大哥同二津关系好像还不错。 只不过沈倾言对此也是爱莫能助。 他虽不清楚内情,可错了就是错了。 沈倾言心中亦自有考量。 错在沈倾野,且就那几次而言,仲泽的状态似乎都不怎么好。很是伤神,那副模样看得他都于心不忍。 上次离京,沈倾言同样瞧出他精神还是不怎么好。自他从关外回来后,一段时间不见,他发现对方的变化几乎是肉眼可见。 似乎是更加红润了,那双水亮的桃花眼神采亦更胜以往,身体好像也好了不少。 及至此时,沈倾言才终于释怀。 江南萧确实是把人照顾得很好。 只是,偶尔还能瞧见对方眉眼流露出那种若有似无仿佛被滋润过的情态时,沈倾言还是忍不住咬牙。某些人借兄弟名义之便行不轨之事,实在让他看不过眼。 江南萧对此并不介意,他知道沈倾言是向着江望津的,因而愿意多给对方几分薄面。 否则,东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当然,这能进来的人也包括卫恒。 他在家赋闲许久,此前还能时不时就往侯府跑,现在每次见江望津都得入宫,但他也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难得有一个玩得还算不错,又不会被他父兄嫌弃的朋友,卫恒当然得宝贝着。再者就是江望津为人也确实好相处,同对方相处起来很是轻松。 这日沈倾言前脚刚走,他就入了东宫。 江望津让人准备了点心端上来,卫恒一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像是在家里没吃过几顿好的,“还是来你这里好啊。” “又没吃到鸡腿?”江望津好笑地问。 “何止啊!”卫恒愤愤不平,“我大哥连我的冰粉都要抢!” 因为担心两个儿子不知忌口,府上的这些东西卫夫人都吩咐下人限量供应给两位公子。 卫恒一脸气愤,“然后他就每天都趁我出去,把我的冰粉给吃完了!搞得我好几日都不曾出门。” 生怕他一个没注意,下人放在他房中的冰粉就没了。 江望津没忍住轻笑出声,只觉这兄弟二人的相处有意思极了。 “那你今日过来,不担心冰粉又被吃了?”他饶有兴致道。 卫恒挑眉:“怕什么,来你这里我不都是吃饱了才回去?” 说到这,卫恒突然变了神色,脸上展露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前日他冰粉吃多了,拉肚子,被我母亲骂了一顿哈哈哈哈。” 江望津闻言滞了滞,旋即跟着笑了起来。 只不过卫恒笑到一半,脸色就又垮了下来。 “怎么了?”江望津问。 卫恒拧眉,“他发现我笑了,把我打了一顿。” 江望津顿时大笑,青年清越的嗓音远远传出,嗓音里满是愉悦。卫恒眉头一松,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由朗声而笑。 两个人在院中又聊了一个下午,卫恒吃饱喝足,揉着肚子溜溜哒哒出宫去了。 江南萧从书房出来,“在聊什么,这么高兴?”方才江望津的笑声他听见了。 因知晓卫恒畏惧自己,担心自己在场两人放不开,于是他就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你听见了?”江望津讶然。 江南萧:“你都不曾在我面前这般笑。”说话间,他把人捞到腿上。 江望津顺势搂上他的脖子,眉眼弯起,潋滟的桃花眼中映着他的身影。他顿了下,用着对方的口吻说了一句,“还是这么爱吃醋。” 这是在回敬后者前几次说他老爱害羞的话。 江南萧眉梢扬了下,深眸凝在他的面上,“不能吃?” 江望津笑了下,说:“能。” 他正笑着,忽然便察觉到了不对,“你、” “不是笑我?”江南萧眼底沁着笑意,语调不急不缓道。 江望津:“不笑你了……快点消下去。” 他嗓音微低。 末了,江望津低喃了句,“怎么天天都要啊。” 江南萧还是顾忌着他的身体,天天要指的是每天都要他‘帮忙’。怎么帮都可以,但是每次都没个消停,非把他折腾得没有半点力气,精神上更是毫无思考的能力,什么都只能顺着对方来。 “嗯,”江南萧应了声,旋即道,“今天还没有。” 江望津耳根子一阵发/热。 “不行,你得注意身体。”他没见过谁天天这样的。 江南萧从善如流,“那我帮你。” 江望津睁大眼睛摇头,“我也不要。” 江南萧在他耳畔低低道了一句:“帮你……很久没吃了。” 话落,亦不等人回应,抱着人起身便大步朝房间走去。 期间,江望津听了不少荤/话。他发现,如今什么话从长兄嘴里说出来他都不会太意外了,只是依旧不太能听,每次听完都要缓好半晌才行。 然,江南萧根本不留给他缓冲的时间,江望津就被新的浪//潮卷进去了- 最近燕来留在侯府,日日都要去学堂,好不容易休沐,一大早便溜来了东宫。 和上次一样,下午才见到他们家侯爷。 江望津看到他,“回来了。” 声音是哑的,昨晚长兄确实没有要,只是变着法地弄/他,江望津眼下的嗓音根本不能听。 刚说一句话,他就住了口。 燕来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只是嘟囔了句‘侯爷是不是染了风寒’,接着又道:“先生说中秋可以多休两日。” 江望津点头,并不言语。 中秋过后,北狄大王子和那南蛮圣女也该离京了,硕丰帝那边……最近看起来没什么动作。 可暗地里谁又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安排。 上回长兄将清和殿的暗卫全都处置了,硕丰帝不可能毫无反应。 思及此,江望津表情也慢慢变淡。 中秋之后,等着他们的想必是腥风血雨。 江望津看了一眼跟前得知能多玩两天不用去学堂的燕来,扫过他无忧无虑的面庞。这一次,他会守护好身边的人,不会让对方再出事。 想罢,他抬手在燕来发顶揉了下,后者立马舒服地眯起眼。 很快就是中秋,今日城中祭月神,百姓家中亦会燃花灯。将之悬于树梢,家人欢聚灯下,各自谈天饮酒作乐。 江望津也准备了花灯,是他自己做的。 长兄则在安排中秋节之后的事宜,以便应对硕丰帝之后的手段。 直到日落西山,天边绽开霞光,江南萧才从书房出来,径自便走到了院中的江望津身后,一把将人捞入怀中。 “长兄,挂上去。”江望津早已熟悉他的气息,并未被吓到,甚至当人走近时就已经有所察觉,他晃了晃手中的花灯。 江南萧抬指勾了下他颊侧的发丝,将之捋到耳后,随即接过他手中的花灯,“写了什么?” 江望津瞥他一眼,“自己看。” 江南萧垂眸,墨迹透出纸背,在烛灯的映照下显得尤为明晰。 “一愿世清平,二愿君身健。” “三愿临老头,日日与君见。”① 江南萧逐字逐句念过去,嗓音低沉,不急不缓,他的目光定定落在江望津脸上。后者耳尖绯红一片,敛着眼并未看他。 待全都念了一遍后江南萧脚尖轻点便将花灯挂上了瓦檐。江望津顺着望过去,看见对方轻轻落到跟前,挺拔的身影高大,头顶上花灯发出的昏黄光晕映亮他的眉眼。 江南萧走过来,指腹轻/捻他耳垂,哑声开口:“想与我白头到老?” 江望津抬目。 望向他的那双眼眸底灼亮,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心底的情绪没有半点遗漏尽皆传递向江望津,似含/着些期许。 江望津和他对视。 少顷,他点了下头,下一瞬就被江南萧拥入怀中。 热/息在身侧掠过,江南萧声线微沉,低到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日月山河永在,你我共享这西靖盛世。”② 江望津怔了怔,轻轻‘嗯’了一声。 花灯映出的烛光洒在两人身上,将这方静谧的小天地照亮,身/下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永远都不会分离。 一只小萤火虫发出莹莹微光从宫墙外飞进来,忽而被两道人声惊扰,它扑腾着翅膀又飞远了。 江望津被亲得稍稍喘/息,“可以了。” “就寝?” “不是要赏月?”江望津打断他。 “嗯,”江南萧:“月下也可以。” 江望津不再理会他,拿起一块月饼慢慢吃了起来。江南萧视线落在他小腹上,忽而道:“倘若真的能生,阿水现如今应当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吧。”有几回他不慎弄了点进去。 江望津一口月饼没吃完,差点呛到。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好噢,九九章了~这章发小红包庆祝一下叭!- 注①:出自《赠梦得》·白居易,改了两句。 注②:‘日月山河永在’出自电视剧《大明风华》。 ◇ 第100章【二更】 对方口中的这个‘月下也可以’意思很明显。 但江望津怎么可能答应, 听到他的后一句话。他的目光登时变得幽幽的,江南萧低笑一声,给他拍了拍背, “不说了。” “下次也不许说。”江望津补充一句。 江南萧没回话, 只是笑着朝他看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望津瞬间就懂了。 现在不说,下次继续。 总归还是要说的。 但现在不说就行,江望津放低要求。继而他便把手上咬了一口的月饼递到他嘴边,对方刚张开口他就迫不及待地送了进去。 江南萧:“甜的。” 下一刻, 又一块月饼送了过来, 一块接一块。 江南萧由着他胡来,也不觉得如何。他眼底带着笑意, 星星点点的光映在他眸中, 而他的眼里只有跟前的这一人。 江望津只塞了几块就收了手, 又去给他倒水, 免得真的把人噎到。 “还要吗?”看着人喝完一杯, 江望津目光落去。 “要。”江南萧道。 江望津点头, 正欲转身, 倏尔便被拉住了手腕。他一顿, 旋即就被一把搂了过去。 “不是要喝水吗, ”江望津推了推他, “放开, 我去给你倒。” “不用倒。”江南萧悠悠开口。 他不用说,江望津也知道对方准备干什么, 立马就抿住了唇, 但还是被江南萧单手钳/住下巴吻了上来。 “想堵住我的嘴?”轻笑声自耳畔响起, 江望津听到他说。 话落, 对方的舌//尖便趁势/钻/了进来。 模模糊糊间,又飘来一句。 “要这么堵。” 江望津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头顶上方的花灯落下的点点光晕把两个人的身形笼/罩,高大的男人怀中拢/着另一道身影,投射到地上的影子将他们衬得宛若壁人。 许久之后,他方才被放开。 江望津睁着湿/漉/漉的桃花眼望着他,江南萧心念一动,正欲垂首,被江望津躲开了,“等等!” 江南萧微一凝,“怎么了?” 江望津缓了缓方才继续,“长兄你公务都处理完了?” “嗯,”江南萧把人扶好,“都安排完了。” 末了,他又继续:“听闻硕丰帝今日召见了蔺琰。” 江望津略微诧异地抬起脸,眸中露出深思。 上次蔺琰被龙禁卫带走最终却安然无恙地从硕丰帝手下脱身,江望津不是没有想过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帝王威仪并非轻易可以挑衅,上次蔺琰那般情状都能被硕丰帝放过,也不知是说了什么——他猜测可能与上一世有关。 蔺琰兴许将所知的一些事告知了硕丰帝,而硕丰帝应当是信了,眼下才重又召见对方。 江南萧点了下他眉心,“不用担心。” 他说这个可不是为了让人因此事伤神的。 江望津‘嗯’一声,又提了些其他的问题。 直到最后,江南萧道:“问完了?” 江望津看着他,迟疑地点了下头。 江南萧唇线一勾,江望津立马感到不对就要从他身上下去,结果脚还没踩到地面就被带了回去。 “中秋佳节,合该做些‘团圆’之事。” 对方的团圆之事就是同他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江望津:“不要在这里!” 江南萧颇为遗憾地作罢,把他抱起往寝殿走去。 似乎是想要说服,他低低同江望津用商量的口吻道:“月下也不错。” 毫无意外的,江望津不理他,一声都不出。 直到最后,他还是出声了,且什么话都被江南萧哄着说了- 中秋节过去后,又是一次大朝会。 江望津一大早就被江南萧从被子里捞了出来,依旧是闭着眼睛。 “起来了。”江南萧给他穿戴整齐后轻声道,末了又亲了亲他嘴角, 果然,刚亲下去,江望津便睁开了眸子,眉尖微微一拧。 “又嫌弃。” 江望津已经不想同他解释了,他慢腾腾地自己站直身。少顷,他朝人投去一瞥,“好累。” 眼神软乎乎的,还透着股没睡醒时的慵懒,看着看着,江南萧便再次靠近。 江望津抬手就挡住他凑过来的嘴唇,“不亲。” “不脏。” 江南萧缓声说着,“小阿水,让长兄亲一下。” 低哑的声线轻而慢,就这么在江望津耳边响起,“就一下。” 江望津的眼神十分不信任,昨夜也说了‘再一会’,结果这人硬生生闹到了天明。 接收到他的目光,江南萧扫了扫他眼底的淡淡青色,退了点,“先去洗漱?” 待会用点东西就该去参加大朝会了。 昨日因中秋休沐,大朝会则在今日举行,江望津也是要去的,闻言他应了声‘好’。 两人一道起身。 待洗漱完等待早膳上桌的期间,江望津还是没能逃过被他长兄按在怀里亲了好半天。 昨日亦是同样。 他身上都被人亲了个遍,衣衫下的痕//迹几乎布满他全身。 等到用罢早膳,江南萧牵起他的手,“走吧。” “嗯。” 两人一道朝金銮殿行去。 或许是因为稍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江望津的神色略微有些凝重。 待行至殿前,平远侯父子也刚到,径直便走向二人。 上次江南萧因身份一事,平远侯是首个站出来的,因而朝中上下都知道这位是站在太子阵营的。对此,硕丰帝颇为恼火了一阵。 端亲王也就罢了,谁也没想到平远侯竟也与太子有关系。 走过来后,平远侯邬康平先是对二人拱手作礼,继而神色颇为严肃,那双饱经风霜的面容上划过一抹刚毅。 邬岸同样神情肃然,父子二人眼中流露着相同的神情。 没有人知道,他们其实也是先皇留在苧贞皇后的暗卫,只不过与别的暗卫不同,邬康平同邬岸的身份早已转明。 这一点其实和杜建差不多,只是两人并非守在主子身边,而是入了朝。 自江南萧出世后,江侯爷和邬康平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地关注着对方,只是江侯爷与其夫人走的早…… 不过,此事同样是疑点重重。 邬康平曾怀疑,江侯爷未必不是为了打消硕丰帝的怀疑而甘愿赴死,江夫人与其伉俪情深,自然也不愿独活。 如此一来,侯府就只剩下两个半大不小的孩童,硕丰帝又何需在警戒。 只不过任他如何都想不到,苧贞皇后当年即使面临那样的局面还能勉强为腹中的孩子取得一条生机。 “进去吧。”江南萧同他颔了颔首。 江望津亦对二人点了下头。 四人一行入了大殿,瞬间引得不少人侧目望来。 近来陛下脾气似乎不怎么好,前几日上朝频频同太子发生争执。 那种想要废太子的心思几乎摆到了明面上,众大臣也有些摇摆不定。 然,太子乃先皇之子。此前庆天节城门那一遭又颇得了几分人心,一传十十传百,百姓皆道太子贤德仁厚,乃当之不愧的西靖储君。 如此,江南萧的太子之位不可动摇。 硕丰帝若想废太子,势必要名正言顺才行。 庆天节时,清和殿前的血流成河已经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硕丰帝现在即便没有理由,他也要让这些臣子知道,现在谁才是这西靖真正的主宰。 有了他的态度,其他皇子也都纷纷明白,他们的机会来了- 朝会才刚刚开始,硕丰帝甫一落座,几位皇子便相继上奏太子行事无度——揽星楼中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大闹,对方分明在场却未第一时间阻止。 完全将事情前后顺序颠倒过来,且大都是一面之词。 有支持几位皇子的臣子也接连加入其中,这阵势仿佛太子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朝堂之上气氛一时凝滞,不少中立的臣子也都齐齐沉吟起来。 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但观硕丰帝神色,似乎对此很是满意。 除此之外,他们亦找不到其他角度再参,纷纷偃旗息鼓,等待太子反应。 事情明明就是长兄解决的,这些人却能将之说成长兄冷眼旁观二人争论,江望津差点被气笑了,他上前一步,“诸位大人可曾亲眼见到太子殿下袖手旁观?” 这次庆天节在江望津看来,承办得几乎完美。 当日盛会,东戎二王子一直安安分分不说,原本应该死在驿站的南蛮使臣亦活得好好的,没有出半点纰漏。 东戎二王子那日在席间并未遇到那名世家子,江南萧从江望津这里提前得知,早前便剥夺了对方随在朝为官的父亲出席的机会。 而那南蛮使臣身上则是带了诱捕虫子的药粉,当时忘了取下,瓶盖并未关严。 上一世他就是被自己召来的虫子给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因而呈现惨死的模样。 这次江南萧的人亦提前发觉,将之提醒给南蛮使臣,故保住了性命。 东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已经安然离京,明日之后,北狄大王子赫连尔与南蛮圣女同样即将返回。 桩桩件件,都被妥善处理。 所以,这些人有何脸面说他长兄。 青年的嗓音不高不低,混入一众或苍老或嘶哑的声音里十分清晰,如珠玉落盘。 江南萧心尖微软,这个声音昨日他听了一夜。可与昨日不同的是,眼下对方声音中没有任何柔软的情绪,反而坚定又饱含力量。 唯一相同的,都是为他而说。 江望津一袭朝服,身姿笔挺,眸光流露出几分往日不曾得见的锋芒,气势丝毫不输那些在官场浸/淫许久的老臣。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愣了愣。 “本侯请问,赵大人如此信誓旦旦,可是亲眼所见?” 被他点名的礼部侍郎身子一抖,讪讪地埋下头去,没说话,心中更是惊异这个江侯爷怎么认出他的。 见他不答,江望津缓缓转身,悠悠望向另一人,“那张大人瞧见了?” 张大人默默缩了缩脖子。 江望津继续,一个一个朝那些说话的人问去,精准地道出他们的名字,让人不禁纳闷这个只有初一十五才来上朝的闲散侯爷是怎么认出他们来的。 不过对方虽无实权,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场的皆品级不高,故江望津说话间,无人敢于打搅。 一个是因为身份,再者就是,他们本就是空口白牙地胡编乱造,不承想对方竟点着名挨个问过去。 这谁若是敢作答,想来太子之后也会记恨他们。陛下虽然对太子有意见,可这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废太子,倘若真的应下,保不齐后续会被发落。 思及此,众人忽然全都噤声,暗道自己鲁莽。 三皇子最先按捺不住,在所有皇子中他一直不上不下。前有太子蔺统,后有蔺琰得父皇青眼,他母族并不如何强势,因而从来都是皇子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 如今蔺统已死——二皇子早夭,七皇子蔺琰近日又不得圣心,他才是长子。趁现在父皇有意刁难太子,他何不顺了父皇的意,让他看到自己。 三皇子心中有了思量,誓要做出一番成就,当即便站出一步,“此事虽无人亲眼得见,但北狄大王子同南蛮圣女在揽星楼中当众打斗却是不争的事实。” 江望津忽地笑了下,“那么请问殿下,当日揽星楼中可有伤亡?” 三皇子默然,他回想了一番,还是道:“……没有。” 若是有,事情早就闹大了。 那日江南萧收到消息便立马赶去了揽星楼,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看见他,立时便停了手。 眼见三皇子还要继续同他争执,江望津接下去,“再请问三皇子殿下,楼中损失可有弥补?” 这个三皇子并不清楚,但应该是有的。 江望津不待他开口,仍是不紧不慢地道:“那么,揽星楼的掌柜都不曾告官,亦未惊扰到百姓……三皇子又因何认为此事还应当由太子负责?又负的什么责?” 为何,当然是因为当今圣上的意思,三皇子眉头皱得死紧,脸色慢慢涨红。风头没出上,反倒站出来被人说得面子里子都没了。 说话间,只见江望津朝上方一拱手。 “陛下,臣以为,太子并未行事无度。且还宅心仁厚,当日流民冲击城门,若非殿下出手镇压,被惊扰的百姓又何止一二,故而…… “请陛下嘉奖太子。” 江望津话落,微微抬了抬脸。 上方硕丰帝神色几经变幻,似乎没料到江望津会站出来说这些。 青年立于殿前,腰背微弯,气场却丝毫不输在场任意一人。他仿佛是一个久经朝堂的老臣,身上有一种历经世事沉淀下来的沉着冷静,内敛而锋芒。 光芒万丈。 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朝江望津凝望而去- 人群之中,蔺澈几乎看呆了。 他从来没想过,江望津居然这么能说。且在面对这么多大臣时态度依然不疾不徐,仿佛胸有成竹般漫不经心地将那些人说得哑口无言。 这样的江望津…… 蔺澈心口砰砰地跳。 同样在关注着他的,还有蔺琰。 这样的江望津,也曾在他身侧,为他舌战群儒,为他冲锋陷阵。 对方从来都是耀眼而璀璨的。 然而,他早就失去了对方。 突然之间,蔺琰感觉到一阵窒息,头脑都开始发沉,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拉/扯,阵阵抽/疼。 江望津。 江望津……他的臣子,本应是他的臣子,他的身边人。 蔺琰眼里逐渐弥漫起红血丝,呼吸沉了下来,一点点变粗,面目有一瞬的扭曲。 就在这时,身上落来一道视线,让他顷刻间便有种脊背发寒的感觉。 蔺琰纷乱的脑子在此时有了片刻清明,接着就是无意识地抖了抖身体。 那种深深/扎/根在灵魂的记忆让他条件反射的想要逃离,同时心底却是无边恨意在蔓延。 蔺稷,又是蔺稷! 是他抢走了江望津,是他带走了望津的尸身,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疯子! 疯子! 蔺琰把头底下,让人看不清他现在堪称可怖的狰狞表情。 另一端,江南萧望着前方那道笔直的身影,心脏如同被羽毛尖轻扫而过。又似被放入了一头小鹿,在他心头横/冲直/撞。 不得消/停。 心跳声震彻耳膜,喉/间微微发紧。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上去将人狠.狠拥.入怀中。只能看见自己,只能为自己所见。 太多人觊觎他的宝贝。 旁人只是简单的注视都让江南萧心底的那根名为嫉妒的藤蔓疯涨,妒意几乎蔓延整个大脑,叫/嚣着‘我的’。 那是他的。 他的宝贝。 江南萧眼神逐渐晦暗,只是在察觉到蔺琰的视线时猛地转头,眸中闪过杀意。 与此同时,站立前方的江望津有所察觉,他微微一顿。 长兄这又是怎么了。 硕丰帝也在看,他扫着江望津。 自己不仅小瞧了江南萧,亦小看了此人。隐约间,江父的身影与之重叠,那个永远都站在蔺宗照身边的男人,为对方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的男人。 这父子两都是一个样,仿佛生来就要同他作对,硕丰帝眸中满是冷意,带着几分阴寒。 江望津丝毫不惧,同他对视。 “陛下,微臣也以为,当嘉奖太子殿下。”这时,邬康平站出来,邬岸紧随其后。 有其他大臣也忍不住上前。 众人道:“太子宽和仁厚,乃西靖之幸。” 硕丰帝心头梗塞。 半晌,他才道了一句:“赏。” 待将厚赏赐下,高河立马高呼,“退朝——” 话落,硕丰帝站起身,高河搀扶着人离开。 陛下一走,众臣接连离开大殿,还有几人站立原地。 江望津深深吸了口气。 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站在这金銮大殿上与人口.舌相争了。 正想着,后颈被人轻轻捏了下。 江望津转头,江南萧眸中噙着笑,垂目定定凝视他。 “长兄……”江望津下意识地低唤了声,说完就觉得不对,眼底浮出懊恼的神情。现在他们还在外面,周遭的大臣还未走干净。 江南萧应了声,“嗯。” 江望津缓了缓神,改口道:“太子殿下,走吧。” 江南萧眼神低下看他,江望津同他对视,蓦地就见后者朝他附耳过来。 “再喊一声,我就在这里亲你。” 江望津滞了滞,抬眸瞥他,桃花眼中波光盈盈,江南萧喉结微动。 “走了!” 江望津推了他一把,先一步离开。 江南萧还站在原地,注视江望津的背影,眼底染上浅笑,片刻他才抬步跟上。 江望津没走太快,身边有些大臣路过他身边时还同他打招呼。 不多时,江南萧追上他。 江望津脚下停了停。 江南萧跟着一顿,身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他怔住,半天没动。 江望津扭着脸没看他。 须臾,他开口,嗓音轻浅。 “不牵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啦!期末考大家都考一百分/满分! 十二点前还有三更~ 100-110 第101章【三更】 在江望津说出那句话的刹那, 伸出去的那只手当即就被扣住。 紧紧的。 不留一丝缝隙。 江望津眼睫微颤,“回去了。” “嗯。” 两人回到东宫,还未来得及做什么, 杜建便急匆匆跑了进来。 “殿下!八百里加急!” 只见杜建手中举着一封信纸, 上以火漆封缄, 显然是急报。 江南萧将之接过,江望津瞥过去,他将信纸拆开,两人一并查看。 待看清上面的内容时, 神色皆变了变。 信中是影阁那边传来的消息。 东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相继离京后并未折返各自的国家, 而是聚在了一起。影阁的人并未靠近他们,以防被人发现, 故此没能得知两人的谈话内容。 然, 两个番国的王子相聚, 之间会相谈什么不必明说。 “这是……”江望津怔然。 江南萧眸光冰寒, “东戎与西夷有意联手。” 闻言, 江望津神情微愣。 他开始极力思索, 上一世东戎同西夷有联手的迹象吗? 答案是没有的。 至少, 在他还活着的那段时间里, 江望津都未曾听说过。 恍惚间, 江望津忆起当日庆天节庆典上, 蔺琰看向东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的眼神。 ‘砰’的一声巨响, 江望津倏然站起身,脸上全是震惊, “是蔺琰!” 江南萧同样望向他, 末了, 他瞥一眼杜建, 后者悄然离开寝殿。 待人一走,江南萧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安抚地拍拍他的背。 江望津气得身子都在抖,“是蔺琰!一定是他!” 他把自己的猜想说了。 蔺琰拥有上一世的记忆,且比江望津多出许多,他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上一世,东戎和西夷的联盟,可能是发生在江望津身死后。 然而现在,不知是什么原因,东戎二王子同西夷四王子提前牵上了线。两人一个是东戎王最宠爱的王子,一个是西夷王内定的下一任继承者,只需他们在其中稍微调节一二,东戎和西夷势必会联起手来。 届时,西靖将陷入战乱之中。 朝堂忧,边境患。 应当是蔺琰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否则当初的那个眼神没有任何理由解释。 当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再怎么说,蔺琰曾经也是西靖的一国之主,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剑走偏锋。 江南萧同样想到了那日蔺琰看向东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的眼神,一切都合情合理,似乎也都有了解释。 只是,江南萧想不到对方是怎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的手脚。 影阁的暗卫仍然在监视着整个皇宫,同样,各个皇子府也在江南萧的掌控下。 蔺琰又是如何行事? 江望津道:“长兄,要怎么做?” 他从未参与过除朝堂外的纷争,即便是这些,自江望津重生而来后,他也都一心只想远离。 江望津想象不到,未来的西靖被战争包围,边关百姓流离失所的场面,必然是十分残忍的。 思及此处,他表情也跟着沉寂下来。 江南萧目光落在信纸上,指尖一捻,将之化作尘粉,周身气息冷凝。只瞬息他又恢复过来,转而去摩/挲他指腹。 “静观其变。”江南萧道。 东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固然联手,但想要交战并非那么容易的事,其中牵扯颇广。 江望津唇线微抿,“嗯。”- 翌日,江南萧去上早朝,江望津则去了一趟赛神医那里。 他最近练习功法颇有成效,在剑术上亦有领悟,身体比之前好了不少。 赛清正给他把了脉,刚想问他来这里做什么,闻见江望津所言他差点没绷住表情,“什么!” 江望津神情平淡,“可以吗?赛神医。” “你为何想不通要参加行军?你知道那有多苦吗?你的身体……”说到一半,赛清正心知自己这话是没有用的,于是转而又道:“你想随军,太子殿下知道吗?” 江望津叹了口气:“赛神医,此事还未定下。” 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无法长时间待在关外那种环境下,所以才会过来找赛神医问问有没有什么药物…… “不行!绝对不行!”赛清正一脸郁闷。 他好不容易把江望津的身子调理成现在这样,让他同意绝对不可能。 江望津软了语调,“赛神医……” 倘若东戎和西夷联手,西靖与两国必有一战。 他们倒可以直接杀了两人,然这两人现今还是使臣的身份,还未安全抵达自己的国家前,死伤必定是算在西靖头上的——届时徒增交战的理由。 几方交战,长兄身为太子,如何会置身事外。 西靖是先帝打下的江山,这里有着长兄的子民,他亦想为之出一份力。 赛清正仍是摇头,“你还是说动你家长兄再来吧。” 在他看来,以江南萧对江望津的宝贝程度,结果可想而知。 江望津眸光却是亮了亮,“这么说,赛神医真的有那种药?” 赛清正滞住,他盯着江望津,“你套我话呢?” 江望津但笑不语,“神医且放心,我会让长兄答应的。” 朝堂之上还未有任何消息,只是同样风起云涌,硕丰帝接连颁下圣旨。 他要建造行宫,修皇陵。 又是一番劳民伤财的大动作。 众臣劝谏不止,下朝后,部分阁老跟随硕丰帝前往御书房准备将人劝下,打消建造行宫的念头。 皇陵可以修葺,但行宫并没有太大的必要。 硕丰帝不为所动,甚至朝那些老臣大发了一通脾气。几位阁老走出御书房,表情都有些难看,接着就见等候在外的户部尚书。 如今国库并不如何充盈,如此劳民钱财的事情,硕丰帝一安排就是两件,户部尚书脑袋上本就不多的头发似乎又稀疏的几分。 “张大人,此事陛下心意已决……” 张乔一脸苦哈哈的表情,“那这可如何是好?”他上哪去找那么多银子给陛下建行宫、修皇陵啊。 几位阁老面面相觑,“不若张大人去请示太子殿下?” 今日陛下颁下圣旨时,太子殿下的神情似乎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 张乔闻言默然半晌,旋即点点头,“好,我去找太子殿下。” 说罢,张乔大步就往东宫行去- 东宫,江南萧下朝回来却没见到江望津,宫人过来回禀,“殿下,侯爷出宫去了。” “出宫?” 那宫人道:“侯爷今日去见了一趟赛神医,接着就出宫去找沈将军去了,杜建和林三跟着。侯爷说待太子回来说一声,他很快回来。” 沈倾言和沈倾野被暗中召入京城,两人都还未在京中露过面,所以也无需上朝。 江望津要找沈倾言,也只能去沈府找人。 “备车。”江南萧淡声开口。 宫人领命而去。 江南萧刚出殿门,迎面就撞上来找他的户部尚书。 张乔对他一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江南萧:“张大人是为今日之事来的?” 他嗓音淡淡,张乔闻言面露喜色,正要点头,却听太子又道:“孤自有打算,张大人且回吧。” 张乔被他这句话说得摸不着头脑,“啊?” 江南萧不再理会,径自越过他便朝殿外走去。 东宫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出了宫门,往将军府而去。 与此同时,江望津正好从将军府出来。 他乘坐的马车和江南萧的马车迎面撞上。 车上,江望津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忽听车外传来一声,“太子殿下。” 他睁开眸子,只见江南萧从外面入了马车。 “长兄?你怎么出宫了?”江望津愕然。 “来寻你。”江南萧深深看他。 江望津一凝,他好笑道:“我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 江南萧看着他没说话。 “我今日是想找沈大哥问些事。”对方常年住在边关,对边关的环境应该相当了解,他想到时候可以请人与赛神医说一说具体的情况。 赛清正虽常年在各处游走,可论起边关的环境定然不如沈倾言。 沈倾言不知他要了解这个作甚,但江望津的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 “问什么?”江南萧问。 江望津没说,他对上江南萧望过来的眸子,道:“以后告诉你?” 江南萧:“现在不能说?” 江望津点头。 现在当然不能说,都是还没确定的事情。 他见对方忽而沉默下来,舔了舔/唇,“长兄呢?今日朝堂上可发生了什么事?” 江南萧目光落在他微红的唇瓣上,缓声将圣旨的事说了。 “什么?”江望津一惊。 硕丰帝是疯了吗? 江南萧:“也许。” 江望津被他平静的口吻给弄得一噎。 少顷,他又问一句,“真的要建?” 江南萧语气还是平淡:“大概。” 江望津一默,不用说他都知道,对方肯定是因为自己没跟他说实话在这装。 “我只是找沈大哥问了几个问题。” 江南萧应:“嗯。” 江望津眉间轻蹙。 片刻后,江南萧的声音响起:“可有见到沈倾野?” 他还记得,此人看向江望津的目光,那分明是看心上人的眼神。 “嗯?”江望津摇头,后半句他说得有点慢,“没有,沈大哥说……他把人关、在柴房里了。” 他没说……还是吊着的。 下人通知他前来将军府的消息时,沈倾野和沈倾言都在。因为沈倾野吵着要见对方,神态有些痴狂,沈倾言当机立断把人倒吊着关进了柴房。 之后他才来见江望津。 听罢,江南萧神情稍稍缓和。 江望津随即继续问:“大概是什么意思。” 江南萧:“不建。” 江望津抬眼,“陛下若是不同意……” 江南萧声线散漫,“那便不同意。” 即便没有东戎和西夷想要攻打西靖的消息在前,建造行宫和修皇陵都是不可能同时进行的。 硕丰帝是故意的,江南萧几乎可以猜到,之后对方还会将这件事交给他来安排。 若他做了,他将失去民心。若他不做,硕丰帝顺势便可加罪。 纵然不是利用这点,硕丰帝也能找出其他理由。 江望津眉间微皱。 江南萧将他的眉头抚平,而后把人扯到自己怀里。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停在东宫院中。 四下安静,见主子没有出来的意思,杜建当即眼珠子一转,把附近的宫人全都遣散。 “你做什么?”林三问。 杜建将人他推走,“去外面守着吧。” 林三还想说什么,杜建打断:“走吧走吧。” 车内。 江望津仍不放心。 只闻江南萧道:“先除内忧,再清外患。” 江望津心头一震。 他尚未开口,江南萧便俯/身而来,“今日你乱跑了。” 江望津看他。 “罚你…在车上……” ◇ 第102章【一更】 又是罚他。 直到后半句入耳, 江望津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周旋道:“我告诉了宫人的。” “我知道,”江南萧在意的似乎并不是这点, “否则我也找不到你。”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些问题, 只不过片刻不见, 他就想对方想得要命。 先前回去时没看见人,江南萧那一瞬间的恐慌几乎凝为实质。 他怕极了自己一离开对方又不见的场面,若今日也不见了人,江南萧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来。 甚至于……直接弑君亦不无可能。 什么局势, 大局。 统统都不重要。 好在他并未把人弄丢, 只是出宫了而已。 江南萧一刻都不想耽搁,只想快点找到对方。 江望津能够体会到他的想法, 所以才在匆匆问过沈倾言后便立马离开将军府准备回宫, 不承想在路上便遇到了对方。 见对方盯着自己, 他缓声开了口:“那你就不能罚我。” 江望津说到‘罚’这个字眼时都感觉有一股/热/气直往脸上/涌, “我只是在将军府坐了一小会就出来了。” “嗯。” 江南萧:“那不是罚。” 江望津松了口气。 跟前落下一声轻笑, “是奖励。” 江望津蓦然抬眼。 江南萧缓缓接上后面的话:“奖励你知道快点回来找我。” 说来说去, 还是要在马车上。 车厢里空间并不如何宽敞, 江望津今日出宫乘坐的马车并不大, 另一辆则要大一些。 眼下的这辆, 长兄坐在位置上, 他看着仿似连腿都伸不开。 江南萧:“可以吗?” 男人语气舒缓, 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然而江望津却清楚,不是这样。 果不其然, 那双黑沉的凤眸眼神逐渐深暗。 江望津刚张了张嘴, 发出来的却只有细/碎的一声‘唔’。 江南萧方才就想这么做了。 …… …… 马车在殿前的空地上停了半宿, 摇摇晃晃的, 没个停歇。 中间马儿因为车厢的晃/动发出‘咴咴’的鸣叫声,惹得整个车厢震得愈发厉害。马儿也跟着不断前后在空地上踏步,里面的动静与外面的同步,声音隐没在一声声马蹄声中, 若是仔细去听,才能依稀听见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 可惜一切都无人听闻。 夜半时分,有人从车上下来。江南萧怀里抱着昏睡过去的江望津缓步朝殿内行去,他的眉眼笼在夜色中,几丝月光落来,将他面上的餍//足映得纤毫毕现。 江南萧抬指,怜惜地在怀中人眼睑下摩/挲了瞬,后者似有所觉,无意识地往他怀里拱来。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让对方变成这样的人,可那种全然的依赖几乎成为了他的本能。即使是哭得不行的时候,也依旧如此。 他的阿水哭起来很漂亮。 从小就很漂亮。 不过江南萧并不舍得看对方哭,仅一眼心都能碎掉。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无比专注而珍视的欣赏对方的眼泪,眸底几乎带上了几分贪婪。 江南萧的指/尖往眼/尾而去,划/过那抹泪渍,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兀自进殿带着人回去清//理- 翌日,江望津醒来时,身上清清爽爽,只是浑/身都有种快要散架的感觉。 并非是疼,而是无力。 江南萧躺在他身边,见他拧眉便知是什么情况,“我给你揉。” 说话间,他掌心已然蓄起内.劲,十分娴熟的模样。 一晚上过去,江望津眼睛还有点红,不过似乎被冰敷过,所以没有肿。 昨天他哭了太久,江望津不记得是多长时间,他只知道他越哭,长兄便愈/发/快。 江南萧:“想不想喝水?” 江望津瞥了瞥他。 少顷,他还是点了点头。 江南萧便下榻去给他倒水,转过身的刹那,他眼中全是笑意。 不止爱害/羞,也格外心/软。 江南萧倒的温水。 江望津说先洗漱再喝,一如既往地喜欢干净。 燕来那么爱干净多多少少也是被他影响。 江望津从小就不缺人伺候,虽然没有父母管教,却有赵管事在身边照顾着。赵管事担心以他的身份,将来势必要与京中那些贵人们接触,特意教得仔细。 而他在这方面又特别细致。 江南萧早已习惯,去把水打进来,“等我回来。” 江望津点头,依言坐在榻边等着人折返。 待他将水端回来,江南萧便开始为他穿衣,这是他每日都要做的事情。 “下巴。”江南萧低声开口。 江望津闻言抬了抬下巴,让他给自己整理衣领,同样十分自然。 伴随他的这个动作,颈/间白皙肌肤上的一片斑/驳就这么映入了江南萧眼底。 他眼神一深。 循着他的目光,江望津也垂眼扫了扫,耳尖微/红。他抬起手,自己把衣领一拉,“别看了。” 江南萧便望向他,“好看。” 几乎都不用他怎么出/力,光是他指/腹/上的薄茧印下去,轻轻一/擦也能让对方的身上多出几道印/子。 江望津想说什么,但多年来的君子礼仪没教会他说那些词句,他做不到跟其他人一样同人一起吵架,大多数时候都只能盯着对方。 那双盈/盈的桃花眸在这种时候格外勾/人,江南萧见他望来,毫不犹豫便低头去亲,唇落在后者的眼皮上。 江望津立马不再看人,两人洗漱一番,他喝完水行至殿门前,忽然就看到了尚停在院中的马车。 主子没有吩咐,宫人们亦不敢动那辆车,所以依旧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 仅是瞥了一眼,江望津脑中便不期然想到昨晚他们就是在那上面…… 车厢很窄,座椅要容下两个人十分艰难。 中间一度他只能坐在对方身上。 江望津望向身侧的人。 江南萧也看了看他。 “长兄,”江望津再度瞥一眼马车,“怎么还在……” 江南萧‘嗯’了声。 江望津正要皱眉,颈/后忽而被轻轻一捻,江南萧道:“里面脏乱。” 他想着,以身边人的个性,应当不会想让其他人收拾。不然一旦知晓,定要害羞许久,万一日后再不肯同他…… 江南萧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江望津一怔。 江南萧缓缓出声:“稍后我去收拾。” 默了默,江望津别开脸,应:“……嗯。” 车上的脏乱可不止一星半点。 待用罢早膳,江南萧去收拾马车车厢,江望津则待在内殿,连看一眼都觉得赧然。 他记得,车壁上都沾/染了不少…… 衣袍扔得满地。 江望津深/吸口气,决定不去想了- 他开始思索昨日长兄说的‘先除内忧,后清外患’的意思,是要把硕丰帝…… 江望津睫羽耷拉下来。 在他看来,硕丰帝算不得明君,且在后来的那几年中,才是真正的行事无度,愈发昏聩。 如今许多都发生了改变,硕丰帝的昏庸似乎也提前显露端倪。 加上对方得位不正。 江望津眼神中闪过一抹厉色,他让林三进来。 后者进门时脸色有点不对。 “怎么了?”江望津望向他。 林三摇头。 他方才进来时都瞧见了…… 太子殿下……在清理马车。 这样的事放在平常根本用不着太子亲自动手,然而对方却做了。林三想到昨天杜建把他支走,一瞬间就想到了个中缘由。 江望津瞥见他耳尖透着的薄红,唇抿了抿,少顷他轻咳一声,“林三,你帮我送封信去城北暗巷。” 林三闻言正色点头,“是。” 江望津写完信,将信交给他。 林三接过,待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太子进门,他忙站到一边微微垂首。 江南萧眸子落在殿中桌案后的人身上,道:“都清理干净了。” 江望津方才还有些凝重的表情一顿,他看向还站在门边的林三。 后者头埋得更低了,虽看不清表情,但浑身都透露着一股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气息。 “林三,你去吧。”江望津没有第一时间就回答江南萧,而是同对方道。 林三顿时如蒙大赦,脚下生风般出了殿门。他的背影看起来略显仓促,一副‘我好像知道得太多了’的模样。 江望津已经不去想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只是待人走后,眼神便转到了朝自己走来的人身上。 “看我作甚?”江南萧轻笑。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江望津莫名只觉对方身上透着一股昨日的气味。 是他们欢/好过后的…… 江望津耳朵一热,转过脸。接着,冷冽的气息微微靠近,他的脸被掰过去,“怎么不看我?” 两句话前后不一,江望津故作不知地道:“你到底想我看你,还是不看?” 江南萧目光瞬间变得危/险。 江望津凝住,立马同他对视起来,“我看。”看他还不行吗。 话音刚落,江南萧就亲了下来。 “晚了。”他说。 他想要这个人永远都看着他,时时不离,片刻不落。 充满占/有/欲的目光凝在对方身上。 “怕不怕?”江南萧放开他,低声问。 江望津还未缓过来,眸子里染了几分茫然,须臾才回神道:“为什么要怕?” 江南萧身形比他高大许多,几乎是把人圈在怀里,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偏执,“若有一天,你害怕了,我、” “我不怕,”江望津打断他,“不许说那些话。” 江南萧低声一笑,继续说了下去。 “我就把你关起来,手脚锁上,然后……” 江望津完全没想到对方的话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不止不一样,完全是两个极端。 紧接着,对方最后一句话落下。 “天天都与我欢/爱。”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好噢~ ◇ 第103章【二更】 听到他的话, 江望津脸色瞬间变得通红,眼尾都蔓上了一层绯色,“你别说了!” 江南萧看着他, 心头微甜, 慢条斯理道:“为什么不说?” 江望津:“你其实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江南萧难得沉吟。 见状, 江望津心底涌上一阵臊/意,但还是直直地盯着江南萧,等着他的回答。 同他的目光相撞,江南萧眸光变得柔软, 如实道:“也不是一直。” 江望津不信任地继续注视他。 江南萧低笑, “只是偶尔。” 偶尔想把人藏起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日日都…… 江望津:“那你还是想了。” 江南萧坦然承认:“是。” 江望津感觉殿内的气氛都变得一阵滚热。 他有点待不住。 江南萧眸底带着笑, 伸手想过来拉他, 江望津从位置上坐起身, 从桌案的另一边绕了过去。 “跑什么?”江南萧道。 不跑就要被抓住了, 江望津不理他, 直接往外走去。 江南萧跟上, 他身形本就比江望津高大, 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便追上了人。 江望津听到身后的动静, 脚步慢了下来。待身侧的人同他并肩而后牵住他, 江望津心下一动, 目视前方:“我让林三去传信了。” “嗯?”江南萧捻了下他的指尖。 “长兄可随意差遣江家人。”江望津转头,两人目光再度对上。 江南萧顿住。 “先帝打天下时, 我父为先帝倾尽所有。”江望津侧了侧身, 与他相对而立。同时, 他话音坚定,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今,江望津,亦愿为殿下效力。” 江南萧心间一震。 江望津看着他,眸光微亮,认真而专注,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信仰般虔诚。 殿前空地的微风拂来,将二人的衣袍撩开,因为距离很近,旋即又交叠在一起。 “殿下若要成就大业,尽可将我视为手中刀刃,江望津与江家誓死追随。” 话音落下的刹那,江望津被猛地拉了过去。 江南萧将他死死拥住,嗓音在舌尖几经辗转,半晌才喉结一滚,唤了声,“仲泽。” 江望津轻轻一应:“嗯。” 江南萧抚着他的发丝,嗓音徐徐:“我不要你做什么刀刃。” 闻言,江望津正欲开口。 只听对方接着道:“你只需做我的夫,伴我左右即可。” 江望津蓦然一顿,他被捧住了面颊,两人额间相抵,视线相接。 低沉的话音钻入耳畔。 “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许久,殿前响起一道浅浅的回应。 “嗯。” 江南萧望着他,略一垂首,而后亲在了他唇畔,两只手落在他颊侧,捧着人亲。 温柔又细致。 待被放开时,江望津眸底都染上了一层朦胧。 片刻后,他道:“长兄,你洗手了吗?” 江望津没忘记,方才对方还去清理了车厢。 江南萧:“……” 两人对视少顷,江望津默默回了殿中,江南萧自觉去给他打水洗脸- 林三很快就从城北回来,身边还跟了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向来面无表情的他此刻脸上还隐隐透着激动。 待回到东宫,杜建第一时间看见他们,目光只在林三跟前停滞了一秒,而后就径直落向了他身后,震惊道:“师父!?” 林三脚步一凝,转头望向身侧。 却见身侧的中年男人看了看杜建,对人点了点头。 林三犹豫着也跟着喊了声,“师父?” 中年男人同样对他点了下头。 “师父,你怎么在这!”杜建一溜烟窜了过来,对着中年男人便巴巴道。 中年男人面容周正,眉目却很深,通身气场内敛,却隐约带着凌厉,稍微流露出来些许气息都透着股锋芒。 林三瞥了瞥身边人,又扫了下杜建,脑子里想到什么,一时震撼难言。 中年男人对他笑了下,继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多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杜建嘿嘿笑了两声,“还是没有师父高。”他记得,师父身上是有外族血统的。 中年男人朗笑了一声,一转过头去看林三,“不是要去见侯爷?走吧。” 林三面色复杂,带着人往殿内走去。 杜建跟在两人身后,最后他和林三都留在了殿外。 “你叫他‘师父’?”林三忽然问。 杜建颔首,“是啊,你方才不都听见了。”他以为刚才林三的那声‘师父’是在重复他的话。 岂料下一秒,林三缓慢道了一句:“那也是我师父……” “什么!?”杜建双目圆睁,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林三,舌头都快打结了,“你、你说什么?也是你师父?” 林三懒得理他了,杜建还在一个劲追问。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和杜建的师父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样也说的通了,当初两人比试时,他多次都能感觉到对方与自己的招数隐隐相同。 思及此,林三眼神落在大殿的方向。 等师父出来,他们应该就能知道答案了- 与此同时,大殿内。 “属下胡蒙,见过主子。”中年男人嗓音浑厚,对着江南萧行了一礼。 江望津一顿,“胡叔?” 胡蒙转头,凝视他,脸上带了点温和笑意,“小主子。” 江南萧看了眼胡蒙,声音平静,“胡楼主。” 胡蒙点头。 “他是绣云楼的楼主。”江南萧同江望津道。 江望津蓦地怔住。 绣云楼的楼主是胡叔。 江望津神色愕然,江南萧同样没想到,城北暗巷同样也是这人在打理。难怪绣云楼对暗巷里的一切都知之甚少,原来有此人在暗中掩护。 江望津想到上一世暗中守护他的那些人就是胡叔带来的,该不会同样与绣云楼有关吧。 “主子,小主子。”胡蒙缓缓开口,同两人道:“想必你们一定有许多疑惑,容属下一一道来。” 胡蒙最开始其实只是关外的一名赏金猎人,曾游走四方。一次意外险些葬身水中,恰好被路过的江家船队所救,因此事与江家结缘。 而后,他在先帝创业时选择追随,成为对方暗中的守卫,同时为其带出了一批优秀精锐。 先帝出事后,江侯爷也跟着出了事。于是胡蒙开始一边为小太子做事,一边守护着江小世子,与江家那边接头。 林三和杜建都是他带出来的,一个跟在江南萧身边,一个则跟在了江望津身侧。 江望津恍然,“原来如此。” 胡蒙点头,“如今二位主子都说开了,属下也能放心地把身份交代出来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看到江家再次追随在太子殿下之后。 胡蒙早就想过了,不论小主子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会干预。江家若想置身事外,他便永远将自己的另一层身份隐藏,只携整个绣云楼为太子殿下效忠。 但是,可能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江家人总是会辅佐在蔺家人身侧的。 之前是先帝,现在是太子。 胡蒙那张略微黝黑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慰,隐隐泛着红光。如今江家的势力回归,他仿佛现在就看到了西靖也回归旧主的那一日,表情欣喜非常。 江望津却有些沉默。 上一世,他走错了路,竟是不知还有这样一层渊源。 江南萧侧眸看他一眼,继而开口吩咐了几句让胡蒙去安排。 等他离开,江南萧把还在失神的江望津拢到身边。 “在想什么?”他道。 江望津掀起眼帘,“我从来不知,胡叔身上还有这样的秘密。”原来他一直在为长兄同江家办事。 而当年的先帝与江家,关系居然那样紧密。 “你不知道也正常。”江南萧语气无波,他虽未有上一世的记忆,但也能从中推测。 另一世的自己既然没有同仲泽有什么,那么他的身份可能到最后都只有身边的几个属下知晓。 现在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江望津敛目,神情间略有低落。 江南萧把他抱到腿上,微低下头,由下至上望着人。 江望津抬起脸,“长兄,我们会成功吧。” 江南萧抚了抚他侧脸,“会。” “届时,我为君,你亦为尊,”江南萧眸光柔和,“共白首,不分离。” 江望津盯着他,片刻后应了声:“好。” 殿外,风云变幻,殿内一片宁静,气氛温馨- 胡蒙刚走出殿门,就看到两道人影朝自己飞奔过来,似乎在较着劲。 眨眼功夫,杜建于他跟前站定,张口便问:“师父,我和林三谁是师兄?” 林三亦是一脸严肃,对此事同样耿耿于怀。 既然师出同门,那必有高下。 胡蒙‘啊’了一声,“什么师兄?” 杜建皱起眉头,“我和林三之间肯定有一个是师兄,一个是师弟吧?” 林三没说话,但是也点了点头。 胡蒙‘哦’了声,“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待我回忆回忆……” 杜建满目凝重。 “你们俩都是我同一天捡回来的。”胡蒙说,不过他当时捡的可不止杜建和林三两人,只不过二人都被安排在不同的地方,所以没有见过。 杜建张大嘴,“那这还怎么分师兄师弟。” 林三拧起眉头。 胡蒙:“但是教你们的时候,还是分了先后的。” 杜建立马目光灼灼地盯向他,林三亦然。 紧接着,只听胡蒙道:“我捡回你们后的第二天,就教了……” 两人屏住呼吸。 “林三。” 此言一出,杜建几乎窒息,林三嘴角牵了牵。 胡蒙:“若无事,为师就先走了。”他身上还有要事要办。 既然小主子决定辅佐殿下,那么江家的那些势力也该与绣云楼融合,加之殿下的意思,不久后应该有一场恶战,可能是……夺位。 如此,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了。 林三:“师父慢走。” 他看着胡蒙高大的背影,和当初自己被捡到时差不多,幼时的记忆与当下重叠。 杜建还在发懵,没想到眨眼功夫,他就多了个师兄。等他回过神来时,杜建左右看了看:“师父走了?” “是。”林三道。 杜建一扭脸。 林三往旁边站了站,杜建正要跟上,忽地听人道了句:“师弟。” 杜建:“…………” 啊啊啊啊啊啊! 早知道就不问了! 两人在殿外守到下午,天边慢慢下起了小雨,雨丝淅淅沥沥打在瓦檐,雨势逐渐变大- 大殿中,江望津从案前起身,瞥见殿外下起了雨,长兄还没从书房回来。 对方先前说还有几封奏报没看完,要过去处理一下,他并未跟去,而是将所有的暗线都重新梳理一番,确保万无一失。 方才还有些亮光的天际瞬间变得黑沉沉一片,乌云将整个皇城笼罩,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再有几日,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应该彻底离开西靖这片土地,而西靖的天也已有了变化。 江望津正想出去看看,却见殿门处一道身影走入,身后是无边夜色。 “淋到了?”江望津走过去,只见江南萧衣衫下摆沾到了点雨水。 “嗯。” 江望津看了下他微湿的发梢,“让人打水进来沐浴吧,不然会着凉。” 当然,以长兄的身体强健程度,大抵是不会的。 江南萧:“好啊。” 江望津点头,正要叫人,指尖就被一勾。 “一起。” 江望津凝滞了瞬,去理解他这话中的意思。 江南萧:“你我一起。” 话落,他朝殿外说了一声,立即便有宫人响应。 “去朝露宫。”江南萧低低道。 朝露宫中有专门沐浴的浴池,比浴桶方便多了。 江望津还没说什么,就被江南萧带着往朝露宫而去。 偌大的水池不断冒着热气,甫一入内,热气便扑面而来,将人熏蒸得满脸水汽。 江南萧将宫人们遣退。 室内只剩下江望津和江南萧两个人。 江望津站在门边的位置,没人拉他就不动了。江南萧脚步微停,好笑地转头望来,“怎么了?” “长兄……”江望津缓慢开口,“你先吧。” 江南萧走回来,“不是说了,一起。” 话落,他牵着人朝池边行去。 江望津脚步迟缓,反应都跟着慢了点,他隐约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一回神,身边的人已经将衣袍尽数丢开。 “过来。”江南萧道。 江望津往后退,刚退出一小步就被抓了回去。 健/硕的身/体就这么同他贴/在了一起。 江南萧低笑一声。 江望津心乱如麻,心底刚升/出想要逃跑的念头,又被另一股欲/望影响,没有力气再跑。 “又想跑?” 江南萧语气舒缓。 两人眼神相对,他凤眸微低,带着蛊惑,“想要我吗?” ◇ 第104章【三更】 “没想跑……”江望津先是回答了他方才的问题, 至于后面那个,他选择闭口不答。 他不说,江南萧却是要问的, 指尖在他发红的耳尖蹭了下, “要我吗?” 江望津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紧接着, 耳旁是男人低沉的笑声传来。 江望津没忍住踢了他一脚。 不重,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江南萧心间软得不行,帮他把衣服褪去, 带着人进了浴池。 外面的大雨下个不停, 似乎要水淹皇城,大雨一直从晚上下到天明, 江望津亦听了一晚上的雨声。 第二日, 天色同样发暗, 似乎随时随地都可能再下上一场大暴雨。 早上的朝会仍在就着硕丰帝提出的建造行宫和修陵寝一事争执不休, 争执的当然是户部尚书张乔和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臣子。这些人一个个只知道当墙头草, 拿着朝廷的俸禄, 就那一张嘴有用。 偏偏这话合了皇帝的心意, 张乔气得面红耳赤, 指着那些人道:“早前边关动荡怎么不见你们站出来!国库的银子都拿来补给军队了, 哪里有余钱建行宫!” “户部尚书言重了, 我西靖国富民强, 稍微挤一挤,怎会没有银两修建区区一座行宫?”一人摆手笑道, 当下有人附和。 “你既是户部尚书, 陛下的臣子, 遇事怎能只有逃避推脱的道理?” “就是就是。” 张乔听了, 差点呕出一口老血,“陛下!修建行宫劳民伤财,恐百姓也会起争议啊!” “百姓向来只顾吃饱穿暖,怎会注意这些?张大人多虑了。且……为陛下建行宫,应当多的是百姓想要出力,这是他们的荣幸!” 张乔颤着手指着那些人:“你、你……你们、”他‘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几位老臣也相继闭口不言,昨日陛下一番话态度坚决,他们亦爱莫能助。 “陛下……”张乔正欲开口。 上方,硕丰帝眼神冷淡,眸底森寒一片,朝身边道了句,“高河。” 高河立马会意,上前高唱:“退朝——” 金銮殿中群臣鱼贯而出- 张乔匆匆出去,对着前方的人影喊了句,“黄大人。” 被叫黄大人的那人转身。 对方长了一双吊梢眼,面颊凹陷,眼睑下透着青黑,张嘴时露出一口大黄牙,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张尚书叫下官何事啊?” 张乔道:“黄大人对百姓可真了解,也不怕磕了大牙!” 黄大人便是方才最后说话的人,闻言并不羞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多谢张大人夸赞,黄某只是为陛下分忧罢了。” 张乔还要再说,余光瞥见另一侧的身影,当即恭敬高呼了声:“太子殿下!殿下留步!” 闻言,黄大人后背凉了凉,没敢转头。他悄悄挪到远处绕开这边走出大殿,其实他心中是十分怵这位太子殿下的——毕竟陛下看起来似乎想找由头废了对方,然后者却依然安安稳稳,可见其不容小觑。 待黄大人溜溜哒哒出了宫,坐上自家马车准备前往自己常去的那家卖/春/馆,不料中途马失前蹄,整个车厢侧翻在地。 昨日本就下了一夜大雨,晨间也淅淅沥沥下了一点,雨就没停过。地面路滑,谁也没去想这次翻车是不是存有其他蹊跷。 待黄大人被马夫扶起来时满口鲜血,细看才发现自己竟是真的掉了几颗大牙。 他同样不做他想,甚至隐隐有种自己居然真的遭了天谴的恐慌感。 这边厢,张乔尚不知黄大人出宫后居然真的掉了大牙,他叫住太子殿下后,犹豫着道:“殿下说的打算是……” 江南萧瞥他。 外面的天光落在他身上,明暗交织,张乔竟有些分不清这位太子殿下的神情。只是莫名觉得对方身上的气势骇人,他心中惊异。 “快了。”江南萧简单落下一句。 不待张乔反应,他已大步朝殿外行去。 兴许是昨日胡闹得太过,仲泽今日有些低烧,江南萧神情冷肃。 张乔‘哎哎’两声,却是没追上人,他也不好再跟去东宫,只能静下心来等待。冥冥之中,张乔觉得太子殿下似乎早就有了安排,只是不知…… 东宫内。 江望津伏在榻边,赛清正则坐在矮凳上,“啧啧,又是风寒。” 他现在已经回过味来了,这风寒可能不是什么正经原因引起的。 “赛神医……”江望津赧然开口。 是他自己没能禁/住诱/惑。 赛清正长长叹了口气,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你不能太惯着他。” 他算是看出来了,一个重/欲得不行,花样还多,还哄着人做这做那——不然怎么能得风寒。 江望津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他…… 有吗。 他惯着长兄了吗。 江望津敛目,明明都是长兄在惯着他。 赛清正瞧着他的神情,只觉得一阵头疼。 油盐不进啊这是!- 正当此时,江南萧回来,殿外宫人哦行礼声响起。 赛清正摇了摇头,站起来,“好了,稍后我熬药让林三给你送过来。” 江望津点点头,“多谢赛神医。” 赛清正出去,正好和进殿的江南萧擦身而过,他又长叹一声。 江南萧脚下微顿,但什么也没说。 他收敛不了。 既做不到,何必多此一举地去保证。 江望津看见他,“回来了。” “嗯。”江南萧上前。 江望津面上还隐隐有些烧红,他看得心疼不已,“抱歉。” 江望津沉默,半晌才低低道:“没事……” 他们两个都有责任。 昨日在水中待得太久,这才受了凉。 不得不说,昨日的体.验给了江望津极大的震撼。之前一度是精神上的双重感受超越身体,昨日却是不同,完全颠倒过来。 因为长兄的动作,浴池里的水也似乎顺着往他……里/面灌//去。 温热的池水进//入//内//壁。 江望津只觉那一瞬间,头皮都要炸开了,全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江南萧看着他忽然就变得通/红的脸,视线落到他含//着//水//色的眸子上。 一瞬便想明白了。 他在榻边坐下,把人往怀里捞,低声开口:“下次还要吗?” 江望津闭了闭眼。 江南萧:“我知道了。” 闻言,江望津骤然睁开眸子。 江南萧察觉到他看来,顺势略过了这个话题,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说了。 “你还让那个黄大人牙掉了几颗?”江望津弯起眼。 “嗯,”江南萧抚着他的发丝,“听影卫来报,是三颗。” 江望津倏然轻笑,没想到长兄还会做这种事,不过这也是对方罪有应得。 如黄大人这般,实乃西靖蛀虫,不知吸去了多少百姓的血。 该斩。 江南萧眸色也暗了下来。 西靖朝堂上的‘黄大人’可不止这一个,有一个算一个,迟早他都是要清算的。 外面的雨又开始下,天色昏暗,江望津打了个哈欠,他用手掩住半张脸。 江南萧:“喝了药再睡。” “嗯……”江望津懒懒应了声,看着他,“你陪我。” 江南萧点头,上了榻。 待江望津把药喝完后睡去,江南萧再次探了探他额间。确定已经没事了之后,等人彻底熟睡,他才起身前往书房。 时间急迫,他还要做最后的部署。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江南萧才从书房回来。 江望津已经醒了,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身边没人,于是未再继续睡。喝了药,他的脑子已没那么昏沉了。 “怎么醒了?”江南萧踏着夜色进门。 江望津如实道:“你不在,睡不着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困顿,江南萧眉宇间都被柔/意占/去。 散了散身上的寒气,他重新上榻,把人抱在怀里,“睡吧。”- 翌日,朝会与昨日没什么不同,硕丰帝心意已决,行宫的建造事在必行。 张乔苦着脸,今天倒是没有臣子同他争执。 他发现不止黄大人掉了大牙,其他大人也或多或少带了点伤。 张乔心中浮起一个猜测,却又不敢深想。 最近的雨一直在下,大家都以为是路滑,自己不小心摔的。 直到这日下朝。 东宫来了一位客人。 江望津退了烧,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沈倾言过来时看到他的样子就皱起眉,“怎么又病了?” “只是风寒,已经好了。”江望津道。 沈倾言默默瞥向他身侧,满眼似都写着‘你怎么照顾的’这句话。 江南萧不置可否。 确实是他‘照顾’出来的。 江望津轻咳了声,“沈大哥你怎么来了?” 沈倾言是秘密回京,不便出现在外,是有什么事…… “陛下召见我了。”沈倾言听到他问,脸上表情正经起来,而后言简意赅道。 此话一出,殿中三人神色各异。 江南萧视线扫过他。 沈倾言也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瞬。 片刻,沈倾言站起身,倏地单膝扣地,“臣,沈倾言,愿为殿下效忠。沈家,誓死追随殿下。” 沈老将军那边传来了他最后的答案,沈家愿随旧主,再次掀起西靖风浪。 江南萧眸光深邃,“沈将军请起。” 沈倾言:“三日后,陛下命我率兵包围东宫。” 是要兵刃相见了。 话落,沈倾言问:“殿下准备怎么做。” 江南萧摩挲着江望津的指尖,“按他说的做。” 沈倾言心知是将计就计,正要答应。待瞧见他的动作后,一口气哽在喉头,他应了声,翻墙出了皇宫。 天边乌云悄然散去,连日来的暴雨停歇。 雨霁天晴。 江南萧拥着江望津,摩挲他颈侧,低低开口:“我的仲泽要当皇夫了。” ◇ 第105章【一更】 接连几日的雨过去, 又是连着几日的大晴天。 今日天早早便亮了,现下天气已慢慢转凉,已经许久未曾亮得那么早了, 空气格外清新, 远处的天际隐隐透出霞光。 兵戈之声围绕皇城响起, 守宫门的禁卫兵敛容肃穆,隐约知晓有大事发生。 龙禁卫首领先前来过一遭,让他们死守宫门。 今日休沐,诸位大臣无需早朝, 龙禁卫首领的命令属实没道理。但龙禁卫直属陛下, 此言定然是陛下的命令。 在见到又一列兵士排列整齐而来,为首的正是早已远赴边关的安远将军时。 禁卫兵更加傻眼。 却见龙禁卫首领上前同对方交涉了一番, 两队人马直朝东宫而去。 东宫。 早已听到动静的宫人全都神情专注地望向宫门外。他们腰间全都配着长剑, 此刻正手握剑柄, 严阵以待, 周身气势同样不输那些沙场而来的将军。 东宫的宫人全都是绣云楼的精锐, 身上弥漫着的皆为血煞之气。 在入宫前, 他们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寝殿内, 江望津眸光明亮。 硕丰帝同沈大哥提的日子就在今日。 江南萧忽地笑了声, “还挺精神。” 昨晚长兄也弄了他半宿, 闻言江望津瞥了瞥他。而后透过打开的窗户往殿外望去, 一排排宫人立在那里。 “长兄。”他忽地开口。 江南萧替他把衣服穿好, “嗯。” 江望津缓声道:“下次的大朝会,我要在下方看着你。” 他为臣子, 而他喜欢的人高座庙堂。 江南萧定定凝视他几息, 俯身过去。不待他靠近, 江望津已下意识张开唇, 方便了对方的长驱直入。 最后,江南萧抬指在他唇上一压,“走。” 江望津望着他,轻点了下头。 江南萧便牵住他的手,拉着人一道朝外行去。 他要让江望津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手刃仇人。 且,将对方一个人丢在这里,他亦不放心。 瞥见江南萧的身影,殿前的杜建转头,躬身一礼,“殿下。” 其余人纷纷垂首,同样唤了一声‘殿下’。 末了,杜建起身看了看跟前的人。 两位主子眼下身上都穿着厚重华贵的袍服,皆头戴玉冠,璎珞垂旒。 一个冷峻矜贵,剑眉入鬓,另一个精致如画,明眸皓齿。站在一起宛若天生璧人,分外般配。 这仿佛是一个预兆。 今日之后,他们应当就要改口称‘陛下’了。 思及此,杜建心中激动。 怀有同样情绪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人。 在场的每一人都在为今天而准备,只等着这一日。 江望津深吸口气,同江南萧一起走出东宫- 宫门前,一列列士兵整齐排开将整个东宫围住,最前方站立的龙禁卫首领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在他旁边,沈倾言神情威严。 而他的一侧,沈倾野面露激动,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宫门处的方向,似乎在等着什么人。那张俊毅的面庞上露出期待的神情,眼底一片灼亮。 沈倾言同沈倾野兄弟二人奉了硕丰帝的命一起从边关赶回来,今天这样的日子自然不能缺席。 因而沈倾言没能把人跟上次那样关在家中。 他瞥了瞥身边的人,心中一叹。 沈倾言基本上已经能确定,他家这个傻弟弟确实是喜欢上仲泽了。 然而,仲泽身边早已有了另一个人。 且是他比不上,亦不能比的人。 想到这里,沈倾言一时感慨良多,人果然是不能做错事的。 他亦不知这傻小子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仲泽,倘若对方知晓,仲泽现在已同太子在一起,不知会如何想。 沈倾言倒是不怕他闹,毕竟即便他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只是希望太子能看在今日沈家出力的份上,别对这傻小子动手,好歹留他一命…… 思索间,身边倏然传来一道惊喜的低呼。 “二津!” 沈倾言闻言抬眼朝前望去。 只见江南萧同江望津相携而出,两人的手紧紧交握着。沈倾言注意到后先是皱了下眉,继而立刻去看身边的人。 仅一瞬,沈倾野的神色就变了变,但下一秒,他又面露欣喜。 只因江望津朝他们这边扫了过来。 沈倾野眼神牢牢盯着江望津,仿似想要弥补这么久以来的空缺一般,片刻都不想挪开视线。 江南萧眉头一动。 沈倾言察觉到,他一边捂着脸一边将沈倾野往身后带了带。 沈倾野忽地被他大哥一把拉住,还有些莫名,“大哥……又要做什么?” 他的语气里还带了点迟疑,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回去又被对方倒吊着关起来。 沈倾言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在保护你。” 沈倾野:“……” 保护…… 他大哥不弄死他就不错了。 站在前方的龙禁卫首领忽然出声,“太子殿下,皇城已经被包围了,奉劝您一句,不要轻举妄动。”他扫过那些手里拿着刀剑的宫人,眼底闪过轻蔑。 “大胆!”杜建高喝一声。 龙禁卫首领冷眼瞥去,“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话间,他朝身后示意,宫墙之上忽然冒出一个个弓箭手。他们手中的弓弦已经拉至了最满,直指宫门处的众人。 杜建神色一变。 龙禁卫首领登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极为猖狂,“怎么样?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他望向江南萧,目光掠过他华贵的衣着,“看来太子殿下今日是想风风光光被我等羁押。” 紧接着,龙禁卫首领又一挥手,“来人,把这些叛臣贼子拿下,本将重重有赏!” 话音一落,当即就有一队人冲了出去。 杜建目光一冷,迎面就将那些人当场斩杀。林三紧随其后,一剑挥出,剑气横扫一片。 见状,杜建亦不甘示弱,接连掀翻几人。 只他们两人,龙禁卫便倒下了一大批,龙禁卫首领脸色瞬间难看,“沈将军,你怎么还不动手!难道想看戏不成?!” 他的话音刚落,沈倾言朝江南萧一拜,“臣,拜见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那些将士也尽皆拜倒。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场上骤然发生的变化看傻了一众龙禁卫。 “沈倾言!”龙禁卫首领大怒,“你竟敢违抗皇命!” 即此时,江南萧终于开口:“起来吧。” 沈倾言:“谢殿下。” 说罢,他直起身,眸光锐利瞥向一众龙禁卫。 同一时间,宫墙上的那些弓箭手全都调转方向,箭镞对准龙禁卫。 沈倾言轻飘飘开口,声音里带了点散漫的意味,眉梢轻扬,“现在,是谁束手就擒?” “你们、”龙禁卫首领指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带着愤怒,“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沈倾言,你这个叛臣!待我禀告陛下,诛你九族!” 沈倾言听得直蹙眉,手中剑刃一抽,发出‘铮’的一声,“你有命活着走出去再说吧。” 沈倾野目光往江望津身上落了几秒,很快他收回视线,同样抽出佩剑。 龙禁卫首领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两兄弟,连同沈家在内,怕是早就归顺了太子。他眼神环视周围一圈,忽然顿住。 沈倾言见他神色不对,眉间拧起。 就在这时,龙禁卫首领倏地发出一声狞笑,“你以为,陛下就没有其他准备?” 硕丰帝并不完全信任沈家,怎么可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沈倾言身上。 “什么意思?”沈倾言道。 “哼,陛下早就安排了人在后方驰援,想必眼下已经赶过来了。”说到这,他眼神变得阴寒,“你们今日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硕丰帝铁了心要杀江南萧,怎么可能只做了一手安排。 江南萧倏尔扯了下唇角。 江望津道:“禁卫大人说的可是耶律将军?” 龙禁卫首领一怔,他先是想难道耶律将军也和沈家兄弟这般临阵叛变了? 很快,他的这个想法就被自己否决。 耶律将军乃陛下一手栽培,是绝对不可能叛变的,那么…… 沈倾言扬起音调,声音里带了点笑,“哦,禁卫大人往后瞧瞧?” 龙禁卫首领愣了愣,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江望津则跟着朝那边看去。 就见胡蒙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身上的黑袍上淅淅沥沥滴着什么……一路过来,他身后蜿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而在胡蒙手中,还拎着一颗人头。 龙禁卫首领瞥去一眼,霎时瞪大双目,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耶律将军……” 胡蒙咧开嘴,扬起手中的人头就往他身上抛了过去,人头上的血滴飞溅,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江望津被这血腥的一幕看得有点不适,正欲转头,他被牵着的那只手被轻轻地捻了下。 江南萧垂眸看向他。 两人目光相对,方才心头生出的那股反胃感被压下。江南萧拉起他,抬步就朝硕丰帝的清和殿而去,同时落下一句,“一个不留。” 嗓音冰冷而淡漠,流露着上位者的浑然压迫。 话落。 打斗声四起。 杜建林三两人慢了一步,随后跟上- 清和殿中,硕丰帝半阖着眼,身上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息。 蔺稷实力不容小觑,上次杀了他那么多人,他不确定自己派去的人能否顺利将其拿下。 沈倾言和沈倾野兄弟二人能力不弱,加上他的龙禁卫首领…… 再不济,还有耶律庚这个后手。 殿中的气氛一时有些沉寂,高河心知今日有大事要发生,他把自己往角落里缩,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半晌,硕丰帝道:“高河,派人去看看东宫那边情况如何了。” 高河战战兢兢地点头,“是,奴才遵命。” 话落,高河扬了扬浮尘往殿外走去,甫一行至殿门,他就猛地发出一声惊叫。 太监的声音本就尖细,他这一嗓子让里面坐着的硕丰帝眼皮陡然一颤,睁开眼。 旋即便见高河被一脚踹飞在地,杜建一马当先,他踹了人之后就把自己手上拎着——因为砸在地上变得模糊不清的人头往殿中一丢。 林三也将手里的人头抛起。 硕丰帝瞳孔骤缩。 那两个头,其中一个是他的龙禁卫首领,还有一个模糊不清……但他依稀能够确定。 那应该是,耶律庚的人头。 他的人,都死了! 硕丰帝瞪着眼,仓惶地站起身,“好大的胆子,你……” 话落,殿外一行人踏入。 林三眼疾手快地把人头踢到一边,以免让他们家侯爷看见了犯恶心。 “蔺、稷。”硕丰帝从喉头深处发出一声,“你想造反?!” 江南萧:“造反?” 他笑了下,“皇叔怕不是弄错了。” 说罢,江南萧一步步走向硕丰帝,“真正造反的……不正是皇叔自己?” 多年来高高在上坐在那个位置,手里掌握着天下大权,让这个人已经忘了,他坐的这个位置究竟是怎么来的。 江南萧手握剑柄,剑尖落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男人手持长剑,气度凛然迫人,满身的煞气。 江望津凝望着他的背影。 今天,长兄就能得偿所愿了。 上一世他不曾看到的,这一世亲身体验了一回。 看着他的长兄大仇得报。 然而,这一幕落在硕丰帝的眼中,却尤为惊惧,眼前的画面与上次几乎重叠。 仿佛连日来的噩梦再次重演,硕丰帝从那日起就绷紧的神经此刻濒临崩断。他抬手,指尖都在发颤,“你、想要做什么?” “这么多年,你的皇位也应坐够了,所以……” 血液飞溅的场面血腥可怖,江南萧眸光冰寒,嗓音里带着凉薄。 “该宾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长兄成功上位! ps:‘宾天’没用错。 ◇ 第106章【二更】 一道闷声在殿内响起, 清晰而分明。 是头颅砸在地面的声音。 殿内一片死寂,大内总管高河的眼球几乎脱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太子……弑君了! 高河嘴巴开开合合好半晌, 看到骨碌碌从御案后滚落的人头, 硕丰帝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还大睁着, 死死地盯着前方。 死不瞑目。 见此情景,哪里经历过此等可怖之事的高河当即张大嘴。但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一柄带着寒芒的剑刃便抵住了他的脖子。 高河大开的嘴蓦然合拢,惊恐地瞪眼望向跟前的人影。 林三朝他挑了挑唇角, “敢出声, 下一个就是你。” 说罢,林三也不看高河瞬间被绝望浸透的双目, 而是转头目视前方。 江望津慢慢朝杀了硕丰帝后就一直站立远处的江南萧走去。 杜建早已上道地过去把高河拖走, 林三见状默默收剑跟上, 将空间留给两位主子。 “长兄。”江望津唤道。 江南萧低低‘嗯’了一声。 少顷, 他又开口:“他死了。” 江望津忍着不去看地上淌在血水中的头颅, 只是走到他身后, 头埋在对方肩背上, 将人抱住, 轻声喃喃:“他死了, 长兄……你报仇了。” 江南萧垂目看向跟前抱着自己的双手, 难得没有去触碰对方, 他手上还沾着血,太脏。 “是啊, ”江南萧应声, “我报仇了。” 他目光直直朝硕丰帝的人头扫去, 望这人死后, 见不到他的父皇母后,免得让他们恶心。 大概是知道他的想法,江望津体味着从心底传来的寂然,道:“他罪有应得。” 说罢,江望津还非常认真地补了一句,“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停顿片刻,他又继续:“先帝应是等着先后一起,前往西天,远离这人世尘嚣了。” 江南萧许久没说话。 紧接着,江望津听见一声叹息,而后身前的人一转身便把他拥进了怀中。 声音自头顶上方响起,江南萧提醒道:“该唤父皇母后。” 江望津耳朵一热,须臾,跟着他道了一句:“父皇、母后。” 江南萧轻笑,“乖了。” 两人在殿中相拥,无视这满殿狼藉。 江望津只觉内心就此安宁下来。 忽然间,他抬头,“长兄……你刚杀了人。”还来抱他。 江南萧见他反应过来,心中就忍不住发笑,他应了声:“是。” “有点脏,”江南萧接着道,“是你先招我的。” 他本来想着手上沾了血就不去碰对方了。 谁知江望津主动凑了上前,如此,江南萧又怎么能毫无表示。 江望津抿了下唇,没说话。 “走吧,”江南萧牵着他,“带你去洗洗。” 江望津唇角扬了扬,“好。” 江南萧看他,眸底满是眼前人明快的笑颜,爱意几乎满溢- 一场宫变悄无声息地开始又结束,但皇城被围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众大臣纷纷观望。 午间宫中倏而便传出陛下驾崩的消息。 所有人哗然。 直到入宫,众臣看见宫中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仿佛没有任何大事发生般。 几位阁老相继上前参拜,而后望向殿前的太子,目光一转落到另一边的高公公身上,“高公公,陛下这、” 高河抹了把额上冒出的冷汗,强装镇定地笑了笑,“陛下突发急症,就这么……去了,连太医都没等到。” 阁老们面面相觑,不知是信还是没信,但信不信的也不由得他们去质疑。 太子殿下的出现让众臣回想当年陛下即位,那个时机本来就颇多疑点,且近几年来对方的几次决策都让朝野发生了不小的动荡。前些日子的举措更是令大臣们寒心,或者这样的结果对大家都好…… 其实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张乔混迹在几位阁老之间,眼神直视前方的高大身影,一时震撼难言。 这……就是太子殿下的打算吗。 同一时间,众嫔妃们相继赶来,一个个脸上都毫无血色,甚至有几个眉目间隐约还掺杂着一丝灰败。 她们本就是仗着陛下的宠爱在这宫中存活,陛下一走,也不知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 其中,慧怡皇贵妃的神情最为混乱,脂粉都遮盖不住她面色的苍白。 自皇后薨逝,她原本以为自己代掌凤印,再过不久就能坐上那个自己肖想已久的位置上,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而她的儿子,也能顺理成章成为中宫嫡子,继而获封太子。 但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超乎了慧怡皇贵妃的预料。 最初是先帝之子出现,再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发生意外,变得疯疯癫癫,慧怡皇贵妃对此可谓操碎了心。 直到今日,宫人们来报——陛下驾崩了的消息,慧怡皇贵妃当即就摔了她最名贵的那套首饰。 待她匆匆赶来看到停在殿中的棺椁,及站在最前方的人影时,几近发狂。 其他妃嫔也都似有若无地朝那边打量,那些有皇子公主傍身的已经开始思考能不能在这位即将登基的新帝跟前表现好一点,好叫今后日子好过。 没准还能获个封地什么的…… 至于参与过朝廷争端的几个皇子,以三皇子为首,还有五皇子、九皇子,几人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难看神情。 此事他们怎会不知有其他蹊跷,但见那一干老臣都无意见,眼下若站出来恐讨不到好处,连父皇都…… 场中气氛颇有些凝滞,大臣、嫔妃、皇子跪了一地。唯独前方一袭玄色蟒袍的人身姿挺拔地立在那里,还有他身侧的江望津。 礼部尚书在此时开口询问几名钦天监大臣关于下葬的吉日,还有一些其他的问题。 “诸位娘娘这边、”忽然不知是谁开了一句口,说到一半止住。 高河在旁点了几位嫔妃,最后道:“陛下感念娘娘们的一腔真情,令诸位娘娘看守陵寝。还有……慧怡皇贵妃。” 说到这,他微一停顿,缓慢吐出两个字。 “殉葬。”- 此言一出,殿中顷刻变得诡异的沉默。 那些被点到名的妃子皆面露苍白。 唯有慧怡皇贵妃睁着血红的双目抬起了头,顿时眼神惊愕地看向前方。 但见江南萧表情冰冷漠然,江望津亦神色淡淡,对她视若无睹。 上次给他下药的人是慧怡皇贵妃。 慧怡皇贵妃也想到自己上次做下的事,顷刻就明白过来,她倏然扬声笑了起来,那向来妩媚的声线中在灵堂内显得有些诡异,“是你!” “是你安排的吧?”慧怡皇贵妃望着江南萧,直白道,“陛下是怎么死的?太子殿下就没有话要说吗?” 女人的嗓音高亢,笑音响彻大殿,“佞臣贼子也能当皇帝?呵、呵呵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神情状似疯癫,然而眼底却飞快划过一抹决然。 既总归是一死,何不再拉个人垫背。 非但如此,慧怡皇贵妃笑容带上讥讽。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当今的太子,未来的帝王是如何不择手段,弑君上位! 说话间,慧怡皇贵妃眼神扫过皇子们下跪的方向,蔺琰不知在想什么,全程头都没有抬一下。见状,她心中更加悲凉,也更为坚定,随即毫不犹豫地朝前方扑去。 闹吧!闹起来吧! 她就是要大闹灵堂,让其他人看看新帝的真面目! 后方宫人们立马上前,但比他们更快的,是另一人。 蔺澈满目凄惶地盯着慧怡皇贵妃,他抓着后者的手,“母妃,你想做什么!” 高河的话音一落他就在想,自己之后去求一求太子皇兄,对方兴许会稍稍留情,让母妃也去看守皇陵。但若是直接动手,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走开!”慧怡皇贵妃厉声呵斥,她眼神恶狠狠地瞥了眼蔺澈,仿佛在看仇人一般,指甲狠狠掐在对方手上。 为什么要拦着她! 蔺澈吃痛地‘嘶’了一声。 对上慧怡皇贵妃看来的仇恨目光,他仿佛不认识眼前人了般。 同一时间宫人们迅速上前,林三一把就反扣住了慧怡皇贵妃的双手。 杜建直接用绳子将人五花大绑起来,“抬下去!” 蔺澈全程都怔怔的。 女人开始发疯般地吼叫:“都怪你!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混账!啊啊啊——” 蔺澈眼神恍惚,再看他的长兄,后者眼神空洞洞的。 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发生了改变。 变得陌生,让人毫无防备- 闹剧很快被制止,一切尘埃落定。灵堂恢复安静,飘荡着的全是纸灰味。 待硕丰帝的遗体被送入皇陵,紧随其后的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此时,已经无人在意什么同样身死的耶律将军。 知晓内情的人不会提及此事,不知内情者也不过一笑了之,连陛下的葬礼都没几个人去在意。更多的百姓关注的是马上到来的登基大典。 新帝之前还是太子便颇受百姓爱戴,如今对方登基,不少百姓都对此事十分关注。 等先帝驾崩的队伍离开皇宫前往皇陵后,城中就被一片繁华热闹取代。 与当初前太子、前皇后身死的场面何其相似。 古来帝王不得人心者便是如此。 硕丰帝一生并无功绩,又何来百姓感念。 很快就到了新帝的登基大典。 承和宫中,江望津仰头凝视跟前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冕旒冠的江南萧,眸中满是欣喜。 “长兄、”说着,他改口,“陛下。” 江望津眉眼都弯了起来,嘴角高高扬着,笑得一脸灿烂。 江南萧低下眸,也笑了声,“这么高兴?”这个样子,仿佛登基的是他自己一样。 “就是高兴。”江望津坦然承认。 江南萧笑着,抬指捻了下他的颊侧,“稍后还能更高兴。” 江望津以为是稍后登基大典,待会他就会站在百级石阶下,看着对方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是稍一动念,他就忍不住加深笑容,于是点点头,“嗯。” 殿外,大太监的声音响起,是新提拔上来的内侍,提醒吉时快到了。 江望津:“我先出去。” 今日他也穿着最华丽的那套朝服,身上的衣物厚重,却将人衬得格外精神。江望津站入百官之列,来到举行大典的空地上。 所有臣子齐聚。 随着鼓乐之声响起,新帝款步而来,众人山呼万岁后抬首。 高台之上,变故陡生。 只见年轻的君主一步一步往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向了百官前列。 江望津怔然看着行至跟前的人。 江南萧对他莞尔一笑,嗓音徐徐,说着让在场所有人惊掉下巴的话。 “朕的皇夫,怎能站在下方?” ◇ 第107章【一更】 此话一出, 顿时响起阵阵抽气声,连场上的钟鼓之声都无法掩盖。 江望津同样有些不知所措。 自江南萧从台阶上走下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跳便开始不正常了。 对方每下一级台阶, 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跳更快了些。 扑通扑通。 江望津既不敢相信, 又觉得心脏满满/涨涨, 快要爆炸般。在听到江南萧的那句话后,他的耳朵甚至传来了一阵嗡鸣声。 是真的……他没听错。 直到他被牵着往高台之上行去,身后是百官注视而来的灼热目光。 江望津方才如梦初醒,“长兄……” 江南萧低笑了声, 纠正道:“唤我夫君。” 江望津面上蓦然一热, 还是听话地轻唤了一声,“夫君。” 嗓音很轻, 夹杂在钟鼓声中几乎要听不见。 然而, 江南萧听清了, 握着人的手不由紧了紧。 他侧过眸往身边人扫去, 目光落下。瞥见一截红透了的脖颈, 以及满是绯色的双颊, 江南萧喉结微动, 眼神也慢慢暗了下来。 倘若不是时机不对, 他现在便想捧着身边人的脸, 狠狠地亲/吻下去。直到对方喘不过气, 只能趴/伏在他身上, 依附着他。 觉出他的视线,江望津不禁微侧过头, 那双微勾的桃花眸中一片潋滟。 江南萧深吸口气, 缓慢别过视线。 江望津:“长兄, 你今日这么做会不会、” “不会, ”江南萧不待他说完便接口,“放心,一切有我。” 闻言,江望津便不再说话,后方的那些目光犹如实质。然而只要有身旁这人在,仿佛一切都无法使他心中产生任何一丝一毫动摇,信念因为对方而变得坚定。 下方群臣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后,俱都怔在原地左右四顾,似乎想从同僚身上看出什么来,但具体又不知是什么。 大臣们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然而现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乱动,唯恐耽误了大典。 可真正导致他们如此混乱的,还是高台上的新帝方才的言辞。 皇夫……是什么意思? 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即便西靖建立前,也不曾有过‘皇夫’的先例啊。男子与男子之间固然会存在那种关系,但这大都是在民间,何曾见过皇室中人如此正大光明,更别提对方还是陛下。 但见往高台上走的两道身影相携着,时不时互相对视一瞬,那种旁人难以插足的氛围只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关系- 队列中,沈倾言从上方收回视线,第一时间便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果不其然,沈倾野的眼神紧紧盯视前方,眸中隐现血丝,满是不可置信。 二津怎么可能…… 怎么会。 他们不是兄弟吗? 为什么? 无端的,他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恐慌感,不知从何而来,仿佛在告诉他,他失去了什么。 “二野。”沈倾言严肃开口。 沈倾野似是什么都听不见般,依然直勾勾地看着那两道差不多快要贴到一起的身影,眸底有震惊、有茫然,甚至还有丝无措与懊悔。 沈倾言提高了音量,“沈倾野!” 周遭嘈杂,他这一声夹杂在中间并不显突兀,沈倾野呆呆地望向他。 “大哥。”沈倾野木愣愣的,声音都好像在飘,心脏撕扯得让他难受。 他有一种二津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感觉,只要想到这,沈倾野好像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二津……不要他了。 沈倾言:“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登基大典这么重要的场合不能出乱子。 只是,连沈倾言也没想到。 陛下会这么直接且果断地将他与仲泽的关系袒露,高调且张扬,似乎想要把最好的都加诸给对方。 他们共享荣耀。 试问,古来帝王有哪个能做到这一步的? 可又有谁敢明晃晃在此时提出陛下这么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便有意见也会等到大朝会后。 可是,谁又能保证大朝会上会发生什么? 陛下既然这么做,就代表他已下定了决心,沈倾言想到这,心中只有敬佩。 如此一来,他倒是觉得对方是真心待仲泽的。 想罢,沈倾言再次抬目。 江南萧已然拉着江望津的手站在了最高处,接受着群臣朝拜。 江望津望向下方,身侧握着他的那只手并未松开,还在又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的指尖,似是安抚。 下一刻,对方的嗓音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即日起,江望津是为皇夫。” “从今往后,朕为君,皇夫为尊,见皇夫如见朕。” 他给江望津的承诺,从来都不会落空。 说罢,江南萧侧目看向身边蓦然朝他望来的江望津,后者眼中闪动着别样的神采。 全场皆寂。 正在这时,有人率先扬声道:“皇上、皇夫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不知何时从封地赶来的端亲王,邬康平同样接上话。有这两人开头,沈倾言与邬岸跟上他们,其他大臣顺势开口。 一时间,整个场地响彻‘皇上皇夫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句话。 场面壮观非常。 直到许久都还有人恍恍惚惚,没能回过神。 从新帝的出现,到他走下百级台阶,之后封皇夫开创先河……对方的每一个举动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大典结束后,青渠殿中设宴,众臣聚集,纷纷就此事讨论起来。 邬康平也没料到陛下居然会忽地提出要立皇夫一事,只不过下意识就开口支持了。入席后,他立马去找了第一个开口的端亲王。 “亲王莫非事先知道?”邬康平询问。 端亲王老神在在,那张历经风霜的脸上,眼神清明,感慨道:“陛下此前传信与老夫提过此事。” 甚至还提了想要在宗室中挑选适合的储君人选,让他代为留意。 端亲王当时就傻眼过一回,只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上次,对方同自己才说了几句话便急着赶回侯府照顾人,那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难怪肯为对方做到这个地步,端亲王摇头感叹,“蔺家多出情种啊,想当年,阿照同苧贞皇后也是这般……” 说到这里,端亲王似陷入回忆当中。邬康平点头,先帝与娘娘的感情确实很好,即便称帝后先帝都不曾纳妃,两人一前一后离世,也算去了另一个世界团聚了- 另一端。 承和宫中,江望津脸色发红,“长兄,你方才怎么、”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计划,满心都是惊讶。 只不过他还没说完,江南萧便搂着他的腰,轻笑,“叫我什么?” 江望津忽而忆起先前对方让他喊的那一声…… 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喊过。 他被弄得神志不清时,什么话都被哄着说了。 ‘哥哥’、‘长兄’,甚至是‘夫君’这些都是其次,好几次他听到江南萧喊他‘宝宝’、‘心肝儿’。每当闻见对方用那种格外低沉好听的嗓音道出这样的称呼,江望津根本难以抵抗。 江南萧见他不说话,抬手将江望津的脸掰向自己,又一次重复:“说,叫我什么?” 几乎带上了点命令的口吻,和那个时候的语气差不多。要么是哄着,要么就是如同现在一般,不容置疑的语调。 江望津:“……夫君。” 江南萧听着,下一瞬便垂首含//住了他的唇//瓣,舌/尖/抵//开他的唇/缝,强//势又霸/道地侵//入。 江望津只能被他捏/着下巴,捧着脸,亲个不停。 片刻后,江南萧才把人松开,哑声道:“先放过你。” 另一边还有宴席,他们还得过去。 江望津仰着脸,不说话,那双眼睛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看得江南萧直想待在殿中不出去了。 但到底不能晾着那些大臣不管,最终他还是带着人前往了青渠殿。 两人一出现,瞬间引得无数道目光投来。 “陛下、皇夫来了。”待两人入座后,端亲王扬声道,他虽上了年纪,可声音却依然洪亮。 当初对方就是凭借着这把嗓子,在硕丰帝面前上演一出好戏。 “皇叔公。”江南萧道了声,而后勾了勾江望津的小指。 江望津顿了下,跟着人喊:“皇叔公。” 端亲王一瞬便笑开了,“好好好,好啊!” 说罢,他端起酒壶,“陛下皇夫,臣敬二位一杯。” 新提拔上来的大内总管名唤七宝,当即过来给二位斟酒。 另一旁,因日子特殊没去学堂的燕来慢了一步,只能干巴巴地看着,见状倏地低声道:“侯、皇夫不能喝酒!” 七宝怔了怔,“啊?” 江望津道:“无妨,倒吧。” 这位是长兄的长辈,他理应同对方喝一杯。 江南萧低眼,“真要喝?” 江望津点头,“就喝一点。” 江南萧眼神微眯,似是想到什么,眸底划过一抹兴致盎然。 喝醉酒的仲泽很乖,任他摆弄…… “嗯。”江南萧从七宝手中接过酒盏,亲自给人倒上。 两杯酒倒好,江望津同他一起向端亲王敬酒。 端亲王将二人的互动尽收入眼,心中升起一丝欣慰。 这样也好,君胤身边有个人陪伴着他。如此,他也能够放心了。 辛辣的酒液入喉,江望津艰难咽下。 身侧,江南萧问他:“怎么样?” 江望津点头。 “醉了?” 江望津还是点头,凝了几息,他说:“没有。” 乖得不行。 江南萧心念微动,他伸出手去帮人把酒杯拿过来。江望津见他伸手,捏着杯子的那只手一时没动,第二下他才松开。 下方有宫人们将膳食端上桌,殿内响起歌舞之声。 江望津突然小声说了一句,“酒,难喝。” 又是这句,江南萧听着,只觉心都要融化了。 “吃点东西?”他道。 江望津反应慢了很多,他本就是一杯倒,方才虽然只抿了一小口,却也还是抵不住醉意。只不过比前几次要好些,没直接醉过去。 过了一会,他才说:“好。” 江南萧接连给他夹了好几道菜放至他面前的小碟子上,又给他盛了碗汤,命人又去端醒酒汤上来,伺候得相当妥帖。 他这一系列动作,看傻了下方时不时打量过来的一干臣子。 陛下同皇夫之间原来竟是这样相处的。 瞧着陛下那个样子,倒让一些大臣想到自己在家中跟自家夫人相处时的画面。 原来陛下也与平常人没什么不同。 江望津吃了几口,“晕。” “再吃点。”江南萧道。 江望津脸上已经有了点醉意,视线朦朦胧胧,他没再继续动桌上的东西。 江南萧嗓音低柔,“再用些,垫垫肚子。” 稍后可就没时间再吃了。 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江望津摇了摇头。 江南萧:“我喂你。” 殿内的人不少,若是清醒时的江望津定然不可能同意,但他现在意识稍微有些迟缓。听到对方的提议,江望津竟然点了下头。 江南萧见状,眼中噙起笑意,真就当着满殿大臣的面,一点一点给人喂食。 殿内蓦然变得沉寂下来,不时就有人朝前方觑去,末了齐齐对视一眼,什么都不敢说。 及至江南萧起身,道了句‘众爱卿慢用’,同皇夫离开大殿,殿内登时爆发出一阵说话声。 而刚走出殿外的江南萧则一把就将半醉的人拢进怀里,步伐迅速地往寝殿行去。 “小阿水,别睡。” “困。” “待会再睡。” 江望津没说话,他有点听不清对方再说什么,意识直到身上的衣服被剥落时才缓缓清醒几分。 “醒了?” 上方,江南萧朝他俯身凝视而来。 江望津眼神迷茫。 江南萧看着,忍不住亲了亲他唇角,末了低语一句。 “既醒了,那就来洞房吧。” ◇ 第108章【二更】 他们刚离开没多久, 沈倾言就一把拉住了另一边的人,“你想去哪里?” 沈倾野神情呆滞,“我要去……” 他要去哪里呢, 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沈倾野只知道, 他想去见见二津, 同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那个人把二津带走了,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他得去看看,就只是看看…… 沈倾言无奈叹气, “你哪都别去, 给我坐好。” “大哥……”沈倾野看着他,张了张口, 眼神中露出几分悲伤。 沈倾言:“有些事情, 不能强求。” 闻言, 沈倾野缓缓开口:“强求?” 他是强求吗? 就跟上一世一样, 他连二津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该死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他不该偏听偏信, 不该什么都不问张口就是质问。他不该和二津闹翻, 不该…… 沈倾野脸上的表情苦涩难言。 沈倾言难得有些不忍, 把人扯回来坐好。 “那他……带二津去哪里了?”沈倾野如同被锤子敲打过的脑子执着地追问, 像个小孩在讨要不属于他的糖果。 皇夫…… 此刻他已经无力再去思考为什么这两个人会走到一起, 内心煎/熬得仿佛随时都能死过去, 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回忆起方才那一幕, 知道仲泽酒量不好的沈倾言安慰:“应该……是去睡了。”- 同一时间,原本都要因为醉意睡过去的江望津听到江南萧说的, 迷迷糊糊顺着他的话也跟着说了一遍, “洞…房?” “对, ”江南萧奖励似的又在他侧脸印下一吻, “是洞房。” 江望津仰起脸,头脑还有些混沌,“洞房……” 江南萧:“嗯。” “我们、”江望津说话慢腾腾的,“成、婚了?” 江南萧眉目都舒展开,“是。” 在他心中,他们二人早就成婚了。有上天见证,亦在百官面前——今日,他与江望津结为夫夫。 今天发生的一幕幕在江望津脑海中过了一遍,似真应了对方的话,成婚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长兄一步步从高台走下,来到他的面前,那一声‘皇夫’足以说明一切。 还有他的那声‘夫君’。 他们好像……真的成婚了。 正想着,江望津忽地往江南萧那缩了缩。 衣服没了,冷。 江南萧喉/结一动,“我开始了?” 这话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更像是一个提醒,一个信号。江望津刚张开唇就被堵//住,紧随而来的是对方的手/指…… 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江南萧便已然成了事。 这么多次,江南萧早已经对江望津的身体了如指掌。他清楚地知道怎么才能让对方感觉到舒//服,怎么才能让对方呜//咽着还要朝他贴来。 “小阿水。” 江南萧的嗓音不间断地在殿中响起,“马上就好了,乖。” 那点酒意被一点点驱散,江望津缓慢回过神来,最后只能在颠//簸中抓//着人,不敢有片刻松开。 “慢、慢…” 他刚说了一个字,江南萧便接话道:“不能慢。” 江望津被扌童/得魂/都/飞了一半,听到这话,他无意识地摇头,正要开口。 就听江南萧继续:“慢了你会不舒//服,要快些。” “宝宝……” 声音最终淹没在江望津倏然爆/发出的细/碎哭声中。 …… …… 夜半,江南萧心满意足地去打水回来,给人清//理。 但每当他靠/近一点,对方都会轻轻地哆//嗦一下。 江南萧遂又哄/着人,“好了,不动你,乖一点。” 他正要接着,忽而就听到一声极小极小的声音,像是意识不清发出来的,“骗子……” “是,”江南萧一笑,“我是骗子。” 身边的人又不说话了,似快要睡着。他缓缓补充着,嗓音轻而浅,却满是爱意。 “但只骗仲泽。”- 被骗了一晚上的江望津翌日醒来,外面的天已经大亮,身侧无人。 他唤了一句:“长兄?” 紧接着,外面传来七宝的声音,“回皇夫,陛下去上早朝了。” 七宝是江南萧特意挑选出来的,身上有些武艺傍身,他一直在殿外守着,闻见动静立马就接了话。 江望津先是反应了一瞬,难怪没看到人,继而便愣了愣。 ‘皇夫’。 昨日的记忆在此刻回笼。 长兄当着百官的面将他拉上高台,受百官朝拜。 而后他同端亲王敬了酒,醉了……再是洞房。 江望津打量一下身上的穿着,非常清/爽,榻上的被/褥也全都换过。 恍惚中,那一滩/滩的东西在脑海中闪现,充分昭示着当时的激//烈。 对方好像说了什么。 好多……水,是带着夸赞的语气。 江望津顿住,不再去想。他感觉了一下,身上应该是被按//揉过,所以并不如何难/受。 很快他就开始皱眉思索起今天的朝会。 昨天长兄在登基大典上来了那么一出,今天应该不少大臣有话要说。 大臣们确实如他所想那般有很多话想说。 然而一夜过去,朝会上,他们看着龙椅之上端坐着的年轻帝王,通身的威势几乎让人不敢直视。仅一个眼神就让他们胆寒,之前那几个曾经对还是太子的陛下有过针对的更是吓得双股战/战。 队列中的黄大人脑袋深深/埋下去,生怕被新帝给盯上。 老臣们还来不及说什么,立马就有太监宣旨。圣旨中里面提到了不少大臣的名字,各种零碎的罪证相加,瞬间罢黜一大批官员,有些甚至因为贪污腐败太过而当场获罪的。 同为获罪一员的黄大人顷刻跌坐在地,差点把嘴里另外几个牙摔掉。 不等他们伤感完,接连又是好几道任命的圣旨。 及至此时,众臣才发现朝堂上多了许许多多的生面孔,正好将那些罪臣的空缺补上,心中顿时便对新帝杀伐果决的手段以及城府有了新的认识。 别人是走一步看一步。 然而这位新帝却是走一步看百步。 可他们的震慑还没完,待听到陛下道出东戎同西夷恐有勾结时,整个朝堂一瞬就炸开了锅。 “什么!” “好个东戎,好个西夷,我早就看出他们有问题!” “他们怕是忘了我西靖是如何打下这江山的,竟胆敢来犯!” 江南萧扫过下方。 蔺琰站在队列中,因为‘硕丰帝’并未册封,只宣布了那些个宫妃的安排,所以硕丰帝的几个皇子仍然留在京中。 眼下硕丰帝不在,任这些皇子再如何托大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一个个安分守己不敢乱看。 唯有蔺琰,在听到‘东戎’和‘西夷’有联手的意向时,他神情有了些微变化。 似乎没想到江南萧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收到消息。 慧怡皇贵妃在昨日夜里就被一杯鸩酒赐死,蔺澈当夜便发起了高热,今日抱病在家。 而蔺琰却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依旧安安稳稳地来上朝,在那些圣旨下来后也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其中有不少人是在为他做事的。然而听见后面那道,他表情才变得难看了一瞬,但是很快又收敛住了情绪。 众臣开始就东戎和西夷联手一事开始商讨,也并不怀疑陛下怎么得到的消息。 江南萧听着众人讨论。 刨除方才那些西靖的蛀虫,在场的这些臣子全都慷慨激昂,言之有物。对这两个小小番国胆敢进犯西靖之举感到无比愤怒,沈倾言更是直言愿意带兵出征。 江南萧十分满意,“准奏。” 话落,他又命人宣下最后一道圣旨,正是册封皇夫的旨意。 一时之间,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大殿变得鸦雀无声。 江南萧并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便宣布了退朝- 沈倾言随即跟上,准备前往御书房求见,沈倾野亦跟了上去。 “你跟着做什么?”沈倾言问。 “我、我也想出征。”沈倾野道。 沈倾言一眼就看穿了。 还没死心呢这是。 不过也是,这傻小子还没开窍就同人闹掰,等到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更是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喜欢的人就已经是别人的了。 光是想一想,沈倾言都有种辛酸的感觉。 然而,他开口却是:“你这是在给自己找虐。” 沈倾野没说话,俊朗的眉眼间被低落占满。须臾,他说:“我该受着。” 当初如果不是他,二津也不会对他心灰意冷。所以,是他应得的。 沈倾言深深瞥他一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傻小子也会有这样的觉悟了。 看来把人吊起来还挺有用的…… 沈倾言一边琢磨,一边任由他跟在自己后面。 只不过等两人到了御书房,却发现江南萧根本不在。 甫一下朝,江南萧便往寝宫而去。 待他回到寝宫时,江望津已经用完早膳。 江南萧走过去把人揽住,“怎么不多睡会?” 江望津道:“已经睡好了。” “嗯。”江南萧便应了声。 “今日朝会如何?”江望津顿了下,问。方才册封他的圣旨被送过来了,不知道朝堂上是什么情况。 然而江南萧没说话,径直就把人抱起来往榻边走。 江望津被他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江南萧:“别动,我先看看有没有红。方才去上早朝太过匆忙,还未来得及检查。”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的江望津耳根登时就热了,“不要看……” 他才刚说完,跟前的人就笑了,“怕什么。” 江南萧语气悠然,什么都敢说。 只听他继续:“都舔过了,还怕看?” ◇ 第109章【一更】 江望津昨日喝了酒, 脑子被酒意熏着,意识不清。即便如此,每次到最后他差不多都没什么思考的能力了。 因而他完全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居然…… 江望津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当中, 甚至隐隐怀疑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长兄在说什么…… 江南萧见他怔住, 当时便被可爱得不行, 心里早就先软了。 “你骗我的,对不对。”江望津忍了忍,半晌才道。 心软归心软,但在这种事情上, 江南萧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他将笑意敛去, 以免对方看了羞恼,知道:“没骗你。” 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 江南萧先他一步道:“不脏。” 江望津头脑都有些晕眩。 含那里就算了, 为什么还…… 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江南萧怜惜地低头过去, 准备蹭一下他鼻尖, 结果刚凑近就被人躲开。 江望津捂/着嘴, 一脸抗拒。 江南萧挑起眉毛, 眼中闪过促狭, 而后把人放到榻上, 压/着亲了许久都不放。 “怎么老是嫌弃自己。”他低笑。 江望津眼神发直, 完全不想开口。 江南萧无奈, 又把人抱去洗漱, 同时道:“我也漱过口了。” 江望津还是不说话。 “我错了。”江南萧低声哄他。 另一边,打来水的七宝听了一耳朵, 差点被这句话惊呆。 陛下对皇夫可真是…… 谁能想到, 如此低声下气的人, 居然是一国之主。 放在今日之前, 就算给七宝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去想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堂堂帝王身上。 七宝放下水,一脸迷幻地出了大殿。 他以为昨日看见陛下伺候皇夫用膳就已经是极限了,万万没料到,最后竟还是他太保守了。 江望津亦瞥见了满脸呆滞的七宝,不过这样的话放在长兄身上,他早已习以为常,并不觉如何。他还在为刚刚对方的那番话感觉心里怪怪的,有点不能接受,但是…… 少顷,江望津道:“下次不许了。” 江南萧瞥了眼他泛着绯色的耳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直到江望津红着眼尾朝他睨来,江南萧才轻叹了声,“你明明也舒服、” “蔺稷!”江望津打断。 他其实大多数时候急了还是比较喜欢唤对方之前的名字,‘江南萧’、‘君胤’,他都唤过。 至于他的本名,这还是第一次不用江南萧哄着喊出来。他眸光暗了下,正欲继续,忽地就听殿外七宝说了句什么。 “陛下,沈将军在御书房求见。” 江南萧还未开口,江望津便道:“陛下很快就过去。” 话落,他推了推对方,催促:“快去吧,沈大哥应该有事找你。” 江南萧目光落去,见跟前人一副不想同他多待的样子,心里一时好笑。 “嗯。”说罢,他倾/身/含了下他发/红的耳/垂,放开后道:“等我回来。” 江望津被他猝不及防的一下弄得怔了怔,继而迅速后撤,难得这么着急,“走吧走吧。” 江南萧一脸笑地走了- 御书房,沈倾言同沈倾野坐在一起等待江南萧到来。不多时便听见门外侍从的行礼声,他们跟着站了起来。 “何事?”江南萧进门道。 沈倾言是为了出征东戎和西夷一事而来,有些地方可能需要再部署一二。而沈倾野除了最开始的行礼后便没再开口,另外两人说了什么他也没心思去听。 “陛下,臣以为可以先发制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沈倾言道。 既然东戎和西夷有意联合攻打西靖,他们何不率先集结兵力出手。如此一来,他们占尽先机,总好过一味的被动。 江南萧颔了颔首。 沈倾言便继续说下去。 两人交谈间,江南萧带着人往另一边的屏风后行去,那里早早便摆了一个巨大的沙盘。 沈倾言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陛下恐怕早就在准备攻打事宜了,毕竟对方比他们先一步知道消息。 沈倾野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忽地,他的目光突然凝在江南萧身后不动了,眼里隐现血丝。 只见江南萧颈/后露出来的地方,有一大块似被抓/挠出来的痕迹,一直往衣领下方延/伸。对方如今已是九五至尊,什么人敢于让对方受伤,且……什么样的情况,才会出现这样的抓/痕。 即便再不通情/事,沈倾野隐约间也能察觉到一点。 这样的印记,只有…… 床/笫/间才会…… 仅一瞬,那种天灵盖仿佛被一锤重击砸下的感觉陡然涌/现,让他瞬间变得恍惚起来。 饶是已经知道两人现如今的关系,可当事实摆在眼前,沈倾野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脸色顷刻就变得惨白如纸。 在场的几人皆五感敏锐,他的异常又怎么能逃过另外两人的感知。 沈倾言一转眼便看到他摇摇欲坠的样子,伸手扶了一把,转眼望向前方的帝王,即刻明了。 所以说……对方这又是何必呢。 “臣弟殿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沈倾言当先道。 沈倾野想说什么,却听江南萧道:“无妨。” 话落,江南萧朝跟着过来的七宝招了下手,“给两位沈将军赐坐。” 沈倾言松了口气,暗道今日陛下竟没生气,之前可是他逗了仲泽几句对方不善的视线就立马朝他看过来了。 思及此,沈倾言不禁感叹,世事变迁,现在身份改变,以后他在对方面前也不能再那般肆无忌惮了。 不过仲泽应当不会介意,沈倾言迅速敛下思绪,接着他飞快抬手,一把将沈倾野的脑袋按下去,道:“谢陛下。” 沈倾野只能被动地跟着他大哥一起谢恩。 三人商谈了约莫半个时辰。 沈倾言同沈倾野相继走出御书房,江南萧目光从后者身上掠过,眸底滑过抹暗色。 上一世,此人也曾辜负过仲泽。对方的心病并非因一件事、一个人所扰,而是层层累积,所有的事情叠加…… 医师口中的那一句‘死志’不是一朝一夕就存在的。 然沈家现已归顺于他,江南萧不能对沈倾野动手,此举未免会伤了功臣之心。 江南萧指尖在桌面轻点,发出有节奏的响动。 翌日下朝,他单独召见了沈倾言。 沈倾言回家后,当即把沈倾野带到柴房抽了一顿鞭子。 这事情闹得挺大,整个将军府都跑过去围观- “发生什么事了?” “倾言,倾言!别打了!” “你想把你弟弟打死吗?” 沈夫人一脸揪心地站在柴房门口,难得对沈倾言这么大声说话。 她是继室,未来整个将军府都是沈倾言的,因而说话时,沈夫人都尽量不与沈倾言起冲突。 昏暗的柴房内,沈倾言气得抽鞭子的手都在抖。 被抽的沈倾野脸上全是汗,“大哥……” 沈倾言气道:“别喊我大哥!” “大哥、你帮我、帮我去看看……二津吧。”沈倾野被接连抽了十几鞭子,还有力气说话,“你帮我去看、看他,回来再抽。” 是他活该,都是他活该。 沈倾言听到他的话,盯着人好半天,把鞭子一丢侧过了身不看他。 “大哥……” 沈倾野的声音带上了祈求,“你帮我跟二津说……是我对不起他,都是我的错……”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把人伤得那样深。 死志……怎么会这样。 二津居然是因为他…… 只是想到这里,沈倾野就觉得鞭子打在他身上半点都不疼。 心里的痛早就大过了身体。 沈倾野只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难受。 “二津……” 沈倾言听不下去了,刚想说什么。 只闻沈倾野又说了一句:“大哥,我…从来都没求过你什么……我想求大哥你去看看二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沈倾言看着他的样子,上去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继而捞住人。 “大哥……” “行了,”沈倾言没好气道,“我替你就是了。” 话落,沈倾野脸上露出个笑。 柴房的门被打开,外面围了一圈人,沈夫人脸上全是焦急。待看清被搀扶着出门的沈倾野后,她那张精致的脸上立时便落下两行泪。 沈夫人张了张,喉头却被哽住。 “娘,”沈倾野抬起脸,对她笑了笑,“我没事,是我不听话,大哥打得好。” 沈夫人脸上的泪一时更加汹涌。 沈倾言打人时是收了力道的,沈倾野觉得比起上次父亲抽的轻了不少。 安慰自己母亲几句,被下人扶过去的沈倾野再次望向沈倾言,“大哥、” 沈倾言冷声开口:“去上药。” 沈倾野还想说什么,就见他大哥往院外走去,同身边的人吩咐,“备车,我要入宫。” 见状,沈倾野终于长长舒了口气,他敛下眸,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再去见二津……- 宫中。 江南萧还在哄人,“真的不能亲?” 江望津:“不行。” 谁让他长兄老是骗人。 “亲一下,”江南萧道,“你已有一日又两个时辰不让我亲了。” 没想到对方还数着时间的江望津一滞,“你每日都在想这些?” 明明都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还总是惦记这些…… 江南萧神色平静,说话时趁人不备,一下就将人捞了过来,捻了下他指尖,“不想你,我还能想什么?” 江望津把手收回来,嗓音淡淡,“国事。” 话落,只听身后人低低地笑了声。 江望津回首。 江南萧含笑看他,“我的仲泽还真有皇夫的风范。” 册封的圣旨已下,只不过大军出发在即。江南萧不欲让朝堂有非议江望津的声音,还需待战事过去二人再行完婚。 因为这一决定,朝臣们再无话可说,甚至还要道一句皇夫以大局为重。更有拍马屁者将此事宣扬一番,众人皆道君上与皇夫如此贤明,实乃西靖之幸、百姓之幸。 江望津被他说得心头微动,眼看对方就要吻下来。他滞了滞,并未伸手去拦。 然而还不等江南萧亲下。 七宝就在外面道:“陛下、皇夫,沈将军求见。” 江南萧眉头一拧。 在他停顿的片刻,江望津已顺势从他腿上下去,“你快去吧。” 将军府的消息早就传到了他的御案前,心知对方这趟是来做什么,江南萧牵过他的手,“一起过去。” 江望津顿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见到相携而来的两人,沈倾言目光径直往江望津身上落去。 两人视线相对,江望津同他一笑,道:“沈大哥。” 他态度一如既往地流露出几分亲近,沈倾言闻言心头暖了暖,英俊的眉宇间从入宫后就一直伴随的凝重稍稍缓和。 须臾,他开口:“仲泽。” 江望津点头。 沈倾言眼中浮现笑意。 待三人入座,江南萧给他倒了杯茶,另有内侍上前同沈倾言斟上茶水。 “今日我来,是想代沈倾野对你道歉……”沈倾言将对方说过的话一一复述了一遍。 说话间,他观察着江望津的神色,倘若后者表情中出现任何一点不适他就立刻住口。 不过从头到尾,对方看起来都没有出现任何一丝异样,沈倾言放下了点心。他望向另一边的人,想来有陛下的照料,仲泽的心症应该是好了。 今日在听到陛下说起仲泽的病情时,沈倾言是真的被震惊了一下。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原来仲泽不止身体,连心理都出了问题。 身体尚可说是天生体弱。 那么心中的问题,那就是被人影响的。 江南萧毫不避讳地告诉了他,那些影响中,就有沈倾野的一份。 因而沈倾言才会在听到这些后,回府就毫不犹豫地把人抽了一顿。 沈倾野一开始还在莫名,待沈倾言把当初医师为江望津诊治后的结果同他复述一遍后,沈倾野立时就不挣扎了。 甚至还想要沈倾言下手能再重一些,再狠一些。 这样,他心中就能好过一点。 沈倾言说完,看着江望津:“仲泽,沈大哥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话我已经带到了,你也无需再有什么心理负担,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江望津听他说完,久久不能言语。 恨他早就没了,亦不想再去纠结这些。应当往前看,他更加不想今后让长兄再为自己担心。 “我知道了,”江望津对他点点头,“谢谢沈大哥。” 沈倾言:“不要多想。” “嗯。”江望津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我早就没事了,沈大哥放心吧。这话……麻烦沈大哥也告诉他吧。” 听他提起沈倾野,沈倾言终于松了口气。 既然愿意提起,那就说明是真的不在意了。只是这个结果,未必是沈倾野想看到的- 待送走沈倾言后,江望津才转头去瞥一旁的江南萧,他盯了人片刻,问:“长兄做了什么?” 江南萧回视过去,“看出来了?” 江望津点头。 “没说什么。”江南萧把他拉到自己跟前,习惯性地抱/坐到腿上,轻/嗅怀中人身上的馨香,摸了摸对方有些微凉的手。 他只是让沈倾野知道他应该知道的罢了。 至于能不能接受,接受后又当如何全凭他自己。 江望津大致也能猜到一些,便不再追问。 方才沈倾言提起即将出征的事宜,差不多年底就要出发。 而在此之前,长兄的生辰也快到了。 “长兄想要什么?”江望津蓦然开口问了一句。 “要你。”江南萧道。 江望津脸上一热,“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江南萧不禁亲了下他颊侧,江望津一时没能躲开,“只要你。” 江望津:“……” 他终于理解了,这个‘要’,并非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而是…… 青天白日,江望津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胡闹,他只得明说道:“你的生辰,想要什么?” 江南萧的生辰,是为千秋节。 此前礼部上奏是否大办时被他否了。 江南萧并不在意这些虚礼,加之马上就要开战,便吩咐只需简单操办即可。 “想给我过生辰?”江南萧低眼,漆黑的眸子凝视他。 江望津点了下头。 江南萧:“什么都不要。” 闻言,江望津眉尖拧了拧。 哪有人过生辰什么都不要的。 然正当他想要再问什么时,就见对方正饶有兴致地望向他,眸底噙着些许兴味,似乎早就有了打算。 江望津心头蓦地一跳,立刻就想跑。 不料却被对方提前扣/住手腕。 江望津一转眼,江南萧嗓音似笑非笑,带了点散漫,“不是说问我想要什么?” “我自己想吧。”江望津道。 “我告诉你。”江南萧似没听见他说的,末了在江望津耳畔缓缓说道:“我想要……” 闻言,江望津立时睁大了眼睛,“不行!” “怎么不行?” “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不会。” 江南萧亲他,语带引//诱,“行的。我的仲泽很厉害……不会死。” 一边说,他一边把人抱离了座椅,低低诱//哄,声线蛊/惑而撩/人,“会舒-服的。”- 千秋节当日,江南萧说到做到,第二天江望津没能起来。 直到下午,七宝就看见陛下被从承和宫撵了出来,一时目瞪口呆。 今天是休沐日,燕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蹲在殿前吹着风啃糕点,对此见怪不怪,连头都没抬一下。 七宝观他神色如常,悄悄走过去,大着胆子地小声同人打听,“燕来,陛下经常被皇夫赶出来吗?” 燕来道:“是吧。” 说完,他又砸吧两下嘴,“皇夫脾气挺好的……” 七宝点头,这几日他也看出来了,皇夫脾气确实好。陛下被赶出来,那想必是对方惹到皇夫了。 他刚想完接着便听到燕来继续叭叭:“可能是小公主闹皇夫了,所以陛下才被赶出来。” 上过学的燕来已经知道,皇夫和陛下是男子和男子,他们不会有小世子。 如此一来,那就只能有小公主了。 不过小公主也好啊,燕来想,以后小公主脾气肯定也很好,跟皇夫一样。 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小公主会不同他一起玩了。 七宝傻眼,他掏了掏耳朵,接着一脸震惊。 小、小公主!? 好不容易有力气走动了,江望津刚出殿门就听燕来在这里胡说八道,“燕来!” 片刻后。 江望津叫来林三,“你回去问问赵叔他找的是哪家学堂,可以换了。” 林三郑重点头,出门就把燕来拎出了宫。 看着他离开的江望津拧了拧眉。 到底是什么学堂啊,‘小世子’燕来是不说了,可变成‘小公主’了。 沉吟少顷,江望津表情忽然又变了下。 或许……有问题的并非学堂。 不过人都已经被带走了,江望津长长舒了口气,也不想再出去走动,慢慢挪回去继续窝着了。 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江望津眯了眯眼睛,隐约看到有人影走进殿中,但他只能看清一个淡淡的轮廓。 虽说他一直在坚持敷药,但赛神医也说过,他的眼睛不一定能完全恢复,如今也已比以前好多了。 “醒了?” 熟悉的嗓音入耳,江望津抿了下唇。 江南萧走近,把人往怀里捞,“真错了。” 江望津不太想理他。 江南萧便继续:“大军后日出发。” 闻言,江望津终于有了点反应,“这么快。” 是太快了,上一世蔺琰即位都花了那么久。然而这一世因为某些原因,东戎和西夷提前有了联系,大战也便随之提前许多。 江南萧应了声,“我已命人将蔺琰关押。”对方自硕丰帝死后就一直安分守己,更是不曾有过什么特殊的举动。 连他都未能找到对方勾结东戎、西夷的证据,只能就此将人打发了。 其余皇子见到他的下场,全都谨言慎行起来,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江望津没说什么,只是道:“大军出发,你是不是要去送行?” 江南萧:“想去?” 江望津点头。 那日后,沈倾言三五不时便要入宫一趟,给他送了不少东西,不拘吃的还是玩的。待他是真的好,他要走,江望津自然要去送送,愿对方能够平安归来。 江南萧亦没拦着他,只是使劲把人唇瓣吮得不能看方才罢休,“那就一起去吧。”- 大军出发的那日,街道挤满了百姓。 圣驾出行,人们翘首张望,一时想瞻仰一下陛下的圣颜,二是想看看皇夫。 那可是皇夫,史无前例的皇夫! 百姓们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大都只顾着吃饱穿暖即可。 奈何车架遮得不留一丝缝隙,谁也没能瞧见皇夫是何模样。 及至车架行至城门前,车内,江南萧握着他的手,“车外冷,你在这等着?” 江望津摇头,“一起下去吧,来都来了。” 江南萧向来拿他无法,只好取来件大氅将人一裹。 两人相携下了马车,登上城楼,凉意扑面而来。 天气是愈发冷了,在大军出发前,尚衣局那边就连续赶了两月制出了一批用来给将士们御寒的冬衣。 沈倾言为一军主将,片刻后他身着铠甲走了上来,在他身侧是养好伤的沈倾野。 再次看见江望津,沈倾野只觉恍若隔世。 事实上,也真的隔了一世。 沈倾野看着江望津,倏地道:“对不起。” 这一声带着真心实意忏悔的道歉来得还是太晚。 但时间或许又刚刚好,江望津看了看他。身侧抓着他的手紧了下,他反手将人扣住,而后微微笑了笑,道:“没关系。” 沈倾野一时有些怅然,很快点了点头,收回视线。 来年的桃花,他应该要自己去看了。 不过届时可能是赶不回来了,沈倾野默默地想。 见他似乎是想通了,沈倾言便对着江南萧朗声道:“多谢陛下前来为将士们送行,我军将士士气大增!” 江南萧颔首,“此去一路长途跋涉,辛苦沈卿了。” 七宝适时端了酒杯过来,君臣几人各执一杯,江望津手中则是江南萧递给他的果饮。待对方说罢,他亦举杯道:“还望沈将军旗开得胜,早日得胜回朝。” 随着一杯酒下肚,沈倾言同沈倾野兄弟二人走下城楼,“众将听令,随本将军出发!” 军队浩浩荡荡远离京城。 江望津望着这一幕,“希望将士们能够平安归来。” 江南萧揽住他的肩膀,眸光深邃而悠远。 随着西靖大军抵达关外,东戎同西夷的军队正在集结,西靖大军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然而,东戎与西夷军却迅速调整了过来。 战争瞬间打响,奏报一封接一封地传入京城。 这一日,江望津正在提笔勾勒图纸,最近他也跟着江南萧一起在沙盘周遭观摩,亦看了不少兵书。而图纸上则是他根据对方之前做出来的弓弩改良版,方便携带,万一…… 正描绘着,外面响起声音,“皇夫,陛下让奴才过来伺候您用午膳,现可要传膳?” 江望津执笔的动作一顿,“陛下不回来用午膳?” 七宝踏着小碎步进门,闻言低着脑袋,“额、是,陛下正在御书房同诸位大臣商议、” “商议什么?”江望津‘啪嗒’一声放下笔,视线扫向七宝。 七宝犹犹豫豫,“商议、御驾出征的事宜。” 江望津心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停滞几息,他追问道:“边关出了什么事?” “回皇夫,”七宝老实道,“今日八百里加急的奏报中说——沈将军不慎中戎敌埋伏,生死不知。 “沈少将军、少将军救兄心切,跟着杀进战场,入了埋伏圈,同样下落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肥的一更,最后一个大的剧情点了~ ◇ 第110章【二更】 江南萧从御书房回来, 就见江望津独自坐在桌案边,微微低着头,表情看不分明。 “可用了晚膳?”他上前。 江望津听到声音抬首望去, “长兄……” 江南萧看清他的表情, 心中还是不禁一叹, 伸手将他肩头垂下的一绺乌发缠绕指尖,低声道:“都听说了?” “我也要同你一起。”江望津同他眼神相对,语气坚定道。 江南萧一早就知道他的答案,“不行。” 江望津皱眉, 他不可能任长兄一个人在外杀敌, 而自己待在京中。 见他皱起眉头,江南萧心顿时便软了一半。他把人抱了起来, 放到腿上, 温声开口:“我已都安排好了, 你有更好的去处。” 江望津一顿, “什么?” 江南萧道:“监国。” 江望津怔住。 江南萧抬起指尖, 在他颊侧轻抚, 缓声说:“你留在京中, 我才能放心出征。” “可、” 江望津话还未说完, 江南萧就已经亲了下来。 男人漆黑深邃的凤眸压下, 眼底是对他的珍视与爱意, 满是怜惜。 正如他放心不下对方, 江南萧又何尝放得下他。 “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江望津声音很轻, 眼眶有点酸。但是他忍着没有让自己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还给长兄增添负担。 然而, 江望津这个样子才更是让江南萧心疼。 紧接着, 他的脸被捧了起来。 江南萧略一倾身,两人额头相抵,“留在京中,让我放心……好不好?” 江望津深吸了口气,半晌,他眼睫轻眨了下,“我知道了。” 江南萧的吻印在了他的唇角。 “我的仲泽……” 待同江望津说好后,翌日朝会,陛下御驾亲征的消息便传遍朝堂。 “这怎么可以,陛下乃九五至尊……” “是啊,还请陛下三思。” 江南萧等众人声音停歇方才道:“古来便有帝王御驾亲征,朕亦然。军队于边关奋勇杀敌,沈将军深陷敌营,生死不知,朕岂能坐视不管。” 这番话道出,场中一干大臣皆深深埋头。身为臣子本应为陛下排忧解难,然而他们却无一人能够站出来为陛下分忧。 邬康平同邬岸早先就得了消息,此刻安静地站立着目视前方。 下一刻,只听帝王道:“即日起大军准备随朕出征,朝中不可一日无首……便由王、季、章三位阁老以及平远侯协皇夫监国。” 几位阁老面面相觑,而后同邬康平一起上前一步,“臣等遵旨。”- 新帝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开,西靖上下一片呼声,有陛下出征。定能迅速平定东戎、西夷,扬西靖声威。 与此同时,由皇夫监国的消息也是让百姓津津乐道的一件大事。 他们何曾听说过有皇帝容得下后宫干政的,然而皇夫不同。 陛下为其开创先河,设立皇夫之位。又这般信任对方,让对方监国……陛下对皇夫的感情毋庸置疑。 说到这里,众人又不得不提两人此前的关系,那可是兄弟啊……由此可见陛下、皇夫乃是日久生情,那他们又是何时从兄弟之情变成了爱情。 更有一些勋贵子弟听闻百姓间的议论,透露出消息——早前陛下同皇夫还是兄弟的时候,传闻两人关系并不好云云。 立即就有说书人将这段波澜起伏的爱情编成段子,在各个酒楼、茶肆间传扬开来——当然是用的化名。因为其中大都是在赞扬陛下同皇夫的感情,朝廷也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些民间故事,江望津还是从燕来口中得知的。 因上次的事,赵仁最后是请了先生上门来教后者,皆是京中有名的大儒,但都没多久就摇头摆手地走了。故而燕来失学,又颠颠儿地入了宫。 “大家都说皇夫同陛下感情好。”燕来说道。 江望津无奈地看了看他。 再有几日就是年关,邬岸早已将粮草运送出去。待大军整顿好,长兄便要率军出征了,他现在没心思想别的。 燕来见自己没把人逗高兴,讪讪地挠了挠脸。 “皇夫是在担心陛下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江望津应了声,默了瞬看向燕来,“你可有烦恼的时候?” “烦恼?” 江望津点头,燕来表情茫然了片刻,旋即他朝江望津望去,认真开口:“皇夫烦恼,燕来就烦恼。皇夫开心,燕来就开心。” 听罢,江望津不禁一笑,摸了下他的脑袋。 “马上新年就到了,皇夫开心吗?”燕来仰着脸,眼中全是江望津的影子。 顿了顿,江望津同他弯了下唇,嗓音轻浅,“开心。” 是应开心些才对。 很快就到了除夕那日,京中万家灯火明亮璀璨,皇城内更是高挂着大红的灯笼,四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承和宫中,江望津在整理小包袱,里面是他请赛神医制的药,准备让长兄出征带去。 江望津最后打了个结,眼睑下压。 但愿用不上…… 江南萧进殿时就看见他出神的模样。 分别在即,江望津最近几日都没怎么睡好。夜里江南萧还能看到对方眉头紧皱,满头大汗的模样,怎么都叫不醒。 每到那时,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人紧紧拥入怀中安抚。 江南萧走近,抬指勾了勾他下巴,“想不想出去看灯会?” 江望津仰起脸,“要去观星阁吗?” 江南萧把他拉起来,轻声道:“出宫。”- 今日除夕,城中一片欢声笑语。 街道上随处可见穿着崭新的大红色袍子,梳着双髻的孩童,脸上俱都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相互追逐打闹。大人们三两站在一旁观看,时不时伸手作势要扶,面上也全都是笑。 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往前是十里长廊,大红灯笼高悬,映亮长廊。廊下有提着花灯的男男女女走过,不时驻足停留,在商贩摆得琳琅满目的小摊上挑拣,也有猜灯谜的。 远处同样灯火通明的市井更有杂耍艺人当街就表演起来,引人围观叫好,一派祥和欢乐的景象。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将士们奋勇杀敌,只为守候身后的这片土地,守候这一片繁华盛景。 江望津视线从远处扫过,看向身侧。 这就是长兄的西靖,是长兄想要守候的西靖。 江南萧忽然道:“想去看杂耍,还是猜灯谜?” 江望津脱口而出便是一句:“想跟长兄一起。” 闻言,江南萧目光低垂,眼底是闪烁的灯火,灯火中映着一个江望津。 江望津不知是被方才自己脱口的那句话而不好意思还是其他,此刻已微微垂下头去,露出来的耳尖泛着薄红。 见状,江南萧喉结一动,牵起他,“嗯。” 他并未带着人往前,而是径自离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带着人朝城外行去。 从高高的城墙上下望,整个京城都被二人尽收入眼。 江南萧从七宝手中接过大氅给人披上,拉着人朝前,宫人们留在身后。 “还记得那日你许下的三愿吗?”他低低道。 江望津抬眼。 江南萧垂眸注视而来,似在等他回答。 “一愿世清平,二愿君身健。”① 江望津缓缓开口,刚说完一句,江南萧便接口:“三愿临老头,日日与君见。”② 话落,他把江望津的手拉起来,至于唇边,“朕许诺……海晏河清日,便是你我相聚时,此后永不离。” 帝王的承诺犹如千金般砸下,落入江望津的心头。一时之间,心潮起伏。 江南萧把人抱住,轻而郑重地在他额间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少顷,江望津才轻轻‘嗯’了声,而后稍稍抬起脸,主动将唇送了上去。 明月见证下。 他们拥抱在一起,接了一个漫长而缠绵的吻- 除夕一过,帝王御驾亲征,百姓们夹道相送。也是这日,皇夫送君数里,回来时不少百姓终于窥见了皇夫之貌,一时惊为天人。 此事更是将陛下同皇夫的爱情故事中又添了一笔。 江南萧出征,江望津也没闲着,每日批阅折子,代替了对方的位置。 三位阁老连同邬康平也一起帮忙,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给出建议。 江望津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关外的奏报一天一天送至御案前。 他心中煎熬,又不得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以免长兄在关外还要为他的身体担忧。 最近几日,江望津只有在看到奏报中夹杂的信纸才稍稍舒展眉头。 这日,赛清正照例过来给人看诊,刚走进屋子就被里面飞扬起来的木屑给呛了几下,“不是……你还没放弃?” 他看着江望津的侧颜,只觉几日不见,对方又消瘦了许多。 “赛神医来了。”江望津头也不抬,专心捣鼓着手里的小箭。 “不是都让你监国了,你还真想跟过去啊。”赛清正看着对方这个样子,简直都要佩服了。他早就知道对方油盐不进的性格,没想到连陛下说的话都不管用。 江望津:“神医那边的药制好了吗?” 赛清正拿他没辙,没好气道:“制了。” 江望津也不恼,温声同他道谢。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真要去?”赛清正再次追问。 江望津抿唇,“我不是去给长兄拖后腿的。” 赛清正:“我知道,但你这身体……诶算了算了,我同你一起去吧。” 江望津蓦然抬起眸子,“赛神医、” 他有些说不出话。 “谁让本神医好说话,这次就当舍命陪君子了。”赛神医叉着腰,扭头没看他。 江望津定定注视对方,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多谢赛神医。” 他早就下了决定,监国的事,他已经传信给了端亲王,想必对方也快回京了。 只不过江望津如今在对着上次的弓弩发愁。 倘若真的要去,他必定得有自保的手段才行,不是去添乱的。 然而,他本就对制作弩箭没甚了解,在他请教宫中的那些老师傅时,他们也无法将他想要的效果呈现。 江望津一时犯难,这宫中的大师水准已经算是顶尖的了,大师…… 江望津忽然沉吟起来,少顷他倏尔抬起脸。 他怎么就忘了,之前去禄宝阁时曾听闻掌柜的提起敦赟大师重新出山。想到对方的能力,江望津当即便让林三去打听起大师的情况。 不多时,林三回宫禀报。 江望津立时着人准备马车出宫,他原本以为要见到对方还需花费一番功夫——毕竟此前敦赟大师已沉寂许久,未必就肯见他。 没想到江望津刚过去,敦赟大师便露了面。 “多谢敦赟大师愿意见我。”江望津同对方一礼,姿态恭敬有礼,没有半分属于皇夫的架子。 敦赟大师望向他,眼底带着赞赏,亦躬身上前,“皇夫殿下不必如此,在下不过是一阶粗人,当不得您如此大礼。” 江望津摆手,“大师过谦了。” 即使是平民百姓又如何,只要是有学之士,皆可受得他一礼。何况以敦赟大师名扬天下的手艺,这便更加不用多提。 敦赟轻笑了声,问起他的来意。 江望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敦赟柳眉轻蹙,“可以是可以,只不过需要花费些时日。” 闻言,江望津当即大喜,对着人深深一拜。 距离江南萧离京已近两月,他心中的思念早已达到顶峰,不知对方怎么样了。 回宫后,江望津刚入寝殿,便觉一阵熟悉的感觉朝自己涌来,伴随着无尽的思念。 长兄…… 江望津红着耳朵窝回榻间,明明前两日才刚、怎么又来了…… 正想着,他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紧紧咬住了被褥。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②:出自《赠梦得》·白居易,改了两句。 110-120 第111章【一更】 远在皇都千里之外的天子大帐中, 刚同其他将领部署完的江南萧此刻正半靠在榻边,微微往后仰着头,双眸半阖。 赶了半月的路, 又在关外待了一月。 他那双宽大手掌添了几道划痕, 小臂上亦增了一条长长的疤, 掌心更显粗-粝。同仲泽柔-嫩的手掌比起来,毫无感觉。 江南萧闭眼想象着对方的样子。 此刻他的仲泽定然早已蜷-缩进了榻间,咬-着唇开始忍-耐了吧…… 这般想着,江南萧心中的思念更甚。 很想他, 很想很想…… 但大战并没有那么快结束, 还要等上许久。 来边关前,江南萧就已经派出影卫去找沈倾言和沈倾野两人。戎夷联军之中并未传来两人被捕的消息, 想来应该是没事。 然而, 也有另一种可能, 只不过谁也不希望罢了。 江南萧净手后再将自己整理一番, 往床榻走去, 刚准备歇下, 便听帐外一阵动静。 “陛下!敌袭!” 江南萧迅速起身套上甲胄往帐外行去。 另一端的皇宫中, 江望津正微微喘-息着。 忽地, 他勉力睁开眼睛, 感觉到长兄的思绪瞬间收敛。应该是……出事了吧。 想到这里, 江望津亦瞬间沉下脸色。 再等等…… 敦赟大师很快就能将他要的东西准备好, 兵部也在连日赶工制造出新的一批武器……皇叔公应该也快赶回来了。 长兄,再等等他。 江望津窝在床榻间, 身上的汗慢慢干了。他缓缓闭上眼, 没有力气再去给自己清洗一遍, 只是眉头始终拧着- 又过几天, 江望津前往敦赟大师的住处。 见到他,敦赟露出几分不忍的神色,语气熟稔,“几日不见,皇夫又瘦了。” 江望津抿唇笑了下,而后道:“大师,东西、” “都做好了,”敦赟转身,“请皇夫随我来。” 闻听此言,江望津先是愣了下,接着跟上对方。 两人来到一处空地,前方摆了许多木靶。 随着敦赟大师上前暗下某处机关,木靶跟着不断来回移动起来。江望津见状眼神逐渐变得专注,下一刻只见敦赟大师一挥袖子,就听耳边传出几道破空声。 江望津眯了下眸子看去,那些移动的木靶上闪着寒芒。 直到机关慢慢停下,他才看清,那些木靶上竟然皆钉入了一支暗箭。 江望津诧异地望过去。 敦赟朝他一笑,“不知这可是皇夫想要的效果?” “是,”江望津心中震撼,“大师不愧是大师。” 敦赟走近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小小的弩箭,“皇夫可将之藏于袖中,里面每一发都有五支小箭,一次可以上十发。” 江望津伸手接过,满是感激。不料跟前的人将弩箭递给他后,又交出另外一样东西,“这个,也请皇夫一并带走。” 江望津低眼,只见那是一个做工精巧的小球。 “此物中间有一个卡扣,皇夫紧要关头可以将之抽出……”敦赟解释了一下这个的作用。 “大师,这是、”江望津看着她。 敦赟同他笑了下,她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然而穿着却非常朴素,双手上满是干活后留下的痕迹,比普通人更粗糙。 她看向江望津的眼神柔和,带了点如同长辈对晚辈的关心,“皇夫是想前往边关所以才来找我的吧。” 江望津一滞:“大师知道?” 敦赟:“陛下御驾亲征一事早已传遍西靖,皇夫心系陛下……” 剩下的一切尽在不言中,她再次将手伸过去,声线柔和,“必要的时候,皇夫可用此物防身。” 江望津把小球握在手心里,抬眼凝视她良久,“多谢大师。” 敦赟:“陛下同皇夫守护百姓,我一个普通人帮不上忙,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真正辛苦的,是那些如今日夜在边境保卫西靖疆土的将士们。 江望津敛下眸子,“还是要多谢大师。” 从敦赟大师那里离开后,江望津就回了皇宫。 御书房中,几位阁老齐聚,邬康平更是一脸肃容,再次确认道:“皇夫真的要去边关?” 江望津:“是。” 阁老们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看向了平远侯。 作为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人,邬康平对陛下的忠臣自是不提,他对江望津更是尊敬。见他心意已决,最终邬康平也只得暗叹一声,“粮草已经备齐,随时可以出发。” 江望津颔首:“明日端亲王的车架就会入京,届时还望几位大人同亲王一起监国。” 没想到他还请了端亲王回来,几人更是没有其他话好说。 翌日,江望津随粮草一道离京,阁老们同平远侯以及端亲王相送。 他遥遥对着几人一礼,“朝中就有劳诸位大人了。” 说罢,江望津策马便往关外而去。马蹄飞速而过,扬起身后尘土,他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黄沙之中- 前往边境的路上,江望津并不是一直都在骑马,他亦知道自己不适合长时间的跋涉。担心长兄那边会察觉,因而每日也只骑行一个时辰。 饶是如此,也看得跟在他身边的林三同杜建有些不忍。 马车上,赛清正看不过眼,他倒是还能说上几句,“你这么一路赶过去,陛下见了怕是得心疼死。” 江望津低着眸子,没有反驳。 他只是很想快点见到长兄而已。 心中的思念几乎撑-破-胸-腔。 然,江望津以为及至自己赶到边关对方都不会知道,不料没过两天他就收到了飞鸽传书。 江望津捏着信纸,半晌无言。 信送来时赛清正亦瞧见了,见他看完信后久久不动,他迟疑着道:“是陛下的信吧?陛下怎么说?” 赛清正以为信中是陛下让对方回去之类的话,以他对江望津的了解,后者必然不可能回去,他正想着要如何开口。 却见江望津抬起头,“他说让我不用着急,慢慢过去。” 赛清正滞了滞,旋即又释然。 比起自己,最了解对方的恐怕就是陛下了。 江望津心中微甜,信纸被他收好放进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匣子里。末了,他又命杜建回了一封过去。 几日后,刚结束一场战斗,周身煞气凛然的江南萧正坐在主帐中,“朕派去的人已经寻到沈将军的踪迹。” 在场的其他几位将军纷纷露出惊喜的表情,邬岸同样目光微亮,“沈将军怎么样了?” 江南萧将手中的密报递过去,邬岸躬身上前接过,看完后大呼一声,惹得其余人纷纷探头张望。 邬岸连忙把密报又传给了后一人。 却原来,中了埋伏后的沈倾言身受重伤。他第一时间并未联系部将,而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避过了戎夷士兵的搜寻。 之后,沈倾言又与找来的沈倾野汇合。两人一边养伤,一边混迹在各个部落中。 影卫的人找到他们时,沈倾言还送了一张简略的舆图回来,上方所述着的是戎夷各个大营的位置。虽略有些粗陋,但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 戎夷人皆生活在草原之上,居无定所,随时都有可能迁移驻地,所以很难突破。这些日子以来,西靖军队更是因为他们诡变的行动轨迹弄得晕头转向。 有了沈倾言传来的这张舆图,短时间内他们即刻便可朝着上面刻画的方向攻打。 大帐内顿时笑声不断。 主座上,帝王的神情却有些难辨。 邬岸见状,心知陛下可能是在想现在正随着押送粮草队伍而来的皇夫。他心念一动,连忙出声招呼其他几位将领将空间留给陛下,“那个,胡将军,你先前是不是约我一块去搓澡啊,不如现在去?” 胡将军应和了一声。 在场的皆是些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闻言纷纷出言加入。 不多时,帐中就只剩下主座上的江南萧一人。 他的思绪有些飘远,不知仲泽会不会难受,一路长途跋涉,定要受许多苦。 原本应该乖乖待在京中等他,却还是来了。 帐外有兵士巡逻走过,甲胄摩擦发出的声音传入寂静的帐内,将那句低低的喃喃声压了下去。 “又不听话……”- 马车上,江望津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赛清正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伸了个懒腰,最近一直坐在马车里,他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是不是染了风寒?”赛清正皱着眉就要去给他把脉。 江望津:“我没事。” 赛清正仍是给他把了一下脉,确定是真的没事后,他往窗外看了眼。 “应该快到六城关了吧。” 江望津点了下头,“杜建说,午时应该就能到。”他也……快要见到长兄了。 想到这里,心跳便跟着失衡。 另一端,江南萧这几日率军接连拿下戎夷几个大营,可谓是大获全胜。 整个西靖的营地中士兵士气高涨。 几位将领照例来到主帐内商议,同时瞥向上首神色淡漠的江南萧,全都大气不敢出。 落后几人一步进来的邬岸大声道了一句:“回陛下,运送粮草的队伍抵达六城关了!” 此话一出,众将领就见从方才起周身气势冷凝的帝王神情变换,起身便大步向帐外行去,背影匆匆。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到,对方起身时差点撞翻了身前的案几。 六城关外黄沙漫天,粮草一车车驶来,江望津立于城门处,正在清点。忽然间,他只觉一道目光正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灼热。 江望津抬起脸。 下一瞬,他就同远处高头大马上朝他望来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哦~想不想看三更~[都使劲夸嘿嘿嘿!] ◇ 第112章【二更】 江望津有些发怔。 他还以为要等到前往大营才能见到对方, 没想到…… 只对视的一瞬,连日来对这个人的想念顷刻成倍增长,将他所有思绪淹没。 此时此刻, 江望津只想立马就扑进江南萧怀里, 感受长兄身上熟悉的体温。 就现在。 这一刻, 这一秒。 马蹄之声由远及近,疾驰的骏马瞬间来到跟前,那张冷峻而疏淡的面庞映入眼底,深黑的凤眸朝他压来。 江望津无意识轻-颤了下。 紧接着, 有力的臂膀将他一捞, 握-着他的腰将人带到身前。稍一抬眼,便是对方凸-起的喉-结, 轻轻一滚, “抱-着我。” 江望津照做, 同时, 他将脸贴在了江南萧的胸-膛前。 格外强-烈的心跳声落入耳中, 江望津滞住, 旋即哑声开口:“长兄。” 江南萧应了声:“嗯。” 江望津停顿片刻, 他道:“好想你。” 很想, 非常非常想。 自他重生回来后, 江望津从未同对方分开那么久过。 即使是上一次江南萧亲自赶往封地去见端亲王都没有分离将近三月。 江望津只能靠着对这人的思念度日。 从来都没有这么难熬过。 “我也想你。” 江南萧的嗓音自头顶响起。 低沉的嗓音同样饱含思-念, 刹那间, 江望津感觉到了安心。 江南萧亦感觉到此刻是他这三月来最为安定的时刻,心中前所未有的满-足。 从最开始得知对方不听话离开京城长途跋涉找来后的不安与急//躁, 在这一刻充分得到了安//抚。 他也是想的。 想对方来到自己身边。 正想着, 江南萧刚刚缓和下来的情绪就因为对方的一句话险些崩断。 “长兄, ”江望津忽而唤了声, 不等他回答便道,“我想亲。” 身后是飞扬的黄沙,周遭是空旷的沙地,他们坐在马背上。江南萧的眸子顷刻就沉了下来,他拢-着人的手紧了紧。 “又在勾我。” 江望津抬眼,目光直白,非常认真地又说了一遍,“想亲……我想亲。” 江南萧把他脸按-住,压着嗓子,许久才道:“回去再亲。”- 两人很快回了营地,营中将士们都看到陛下急急忙忙骑着马离开大营。眼下见他回来,赶紧上前将拦路的拒马移开。 骏马飞驰,众人只见陛下身前的披风下似乎还裹了什么人,画面一晃而过。 直到瞧见邬将军带队出来,有人不禁朝对方打探。 “你们看到陛下回营还载了一人?”邬岸挑了挑眉,见那士兵一脸好奇,伸手便往人头上拍了一把,“一看你就不常出门吧。” 那人挠着头皮傻笑了两声,“我天天忙着帮媳妇带娃呢,这不大军出征,我才连忙赶回队伍。” 邬岸听罢,收回拍他头的手,转而又拍了拍他的肩,“不错,知道疼媳妇。” 这时,他身后跟着的副将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邬岸回头。 “嘿嘿,没笑什么。”副将看见邬岸变脸,还是老实道:“要说疼媳妇,将军您是得学着点。” 他一说完,其他人也笑了。 谁不知道邬将军在京中的名声啊,可以说是‘花名远扬’了。 邬岸挑起眉毛:“谁说我不会疼媳妇?谁说的?” 众人噤声。 方才那士兵见状忙将话题掰扯回来,“所以,陛下载着的是……” 邬岸抬了抬下巴,其他人也跟着探头。这些人其中就有听说过传闻的,心中还在纳闷,陛下不是同皇夫感情很好,怎会…… 接着,便听邬岸开口道:“陛下载的还能有谁,那自然是皇夫了。” 话落,众人哗然。 “皇夫!?” “什么,皇夫竟然也来边疆了!” “我听说过,皇夫体弱,怎么会来……” “这还用说吗,定然是担心陛下,不放心所以跟来了。皇夫同陛下果真是伉俪情深啊,传言不虚!” 眼看众人就着这个话题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起来。邬岸抓着正一脸兴致盎然,眼看便要加入这些人的副将,“走了走了,还要去把粮草押回来,别耽搁了。” 副将讪讪跟着他走出营地,没走出一段路就问起邬岸:“将军知不知道皇夫同陛下的事啊?您一直在京中,知道的想必不少吧?” 邬岸一听这话便眯缝起眼,扬了扬唇,“想知道?” 副将立时便露出求知若渴的表情,“想啊想啊!” 在他身后跟着的士兵也都伸长脖子,准备偷听点‘皇室秘辛’。 邬岸笑容变得狡黠,挑着嘴角道:“那你想着吧。”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副将脸色一垮,他身后那些士兵也跟着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见状,邬岸登时拊掌朗笑起来。 开什么玩笑,陛下同皇夫的事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况且他也有点不太清楚两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但就他所知,陛下很早之前待皇夫便是特殊的了。为了对方不止一次改变计划,登基后那些自是不提。 陛下早已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皇夫。 皇夫亦然。 想到皇夫只在陛下面前露出柔软的一面,邬岸便不由感叹。 这可真是天生一对- 同一时间,江南萧带着人回了御帐,他垂首,看向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人,“仲泽。” 江望津仰起脸,“嗯。” 江南萧的眼神扫过他的眉眼,视线落在他微尖的下巴上。 三月不见,他的仲泽清减了不止一星半点,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圆润早已消失不见。面色同样因为舟车劳顿透着一股子疲-惫,眼睑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俨然是没睡好。 唯有那双清透的桃花眼依旧明亮如初,此时正专注而认真地凝视着他。 江南萧低低道:“再说一遍。” 江望津看着他,两人眼神对视片刻,正当江南萧准备提醒时,却听江望津开口:“想亲。” 泛-着粉色的唇一张一合,隐约可窥见其间透出来的那抹微-红。 江南萧眸光晦-暗,缓声指引:“那,仲泽应该怎么做?” 闻言,江望津凝滞了瞬,继而在江南萧的注视下,唇-瓣-打-开,甚至还略微探//出了些许舌//尖。 主//动得不行。 也乖得不行。 江南萧径直便把人抱-回了榻上,而后压//了下去。 “我的仲泽……” 没有任何其他想法,满是思念的一个亲//吻,两人都在宣//泄自己的想念。 到最后,江望津眼-角都有些濡//湿。 “长兄。” 江南萧:“嗯。” “好想你……”江望津紧//紧//拥/着他,轻声说着,“要我吗?” 江南萧眼神一瞬变得危//险起来。 帐外,巡逻的士兵路过,带起一阵甲胄之声。 他恍然回过神,扫向他眸底的倦意,道:“下次。” 江望津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不知为何,江望津心中有点害怕,长久以来的分离让他生出了恐慌感。他似乎需要些什么才能够确定,确定这人是真实的,他们真的团聚了。 江南萧将人揽/入/怀/中,怜/惜地在他脊背轻轻拍着,似/爱//抚般,“睡吧,长兄在这里。” 连日来的奔波,加上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听着对方响在耳边的低沉话语,江望津缓缓阖上了眸子。 须臾,江南萧的衣-襟被抓-住。 “别走……”闭着眼睛的人轻声呢-喃,似梦-呓般道。 “不走。”江南萧低语一句,握-住他的手,“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江望津的意识逐渐下/沉,他躺在自己熟悉的怀-抱-里,只觉无比地安心。 江南萧陪着他,眼下正是将士们休憩的时候,每当这个时间点,他亦会浅眠片刻。但是现在,江南萧丝毫没有睡意,目光落在身前人的面庞上,舍不得挪开分毫。 想念,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心底对这个人的渴//望早就到//达了顶//峰,但总归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做/点什么的。 现在,他只想让人安安心心待在自己身边,睡一个好觉,这样就好- 帝王的大帐中无人敢于打搅,甚至走过的士兵都有意放轻了脚步。 可是从中午到傍晚,大帐中都没有传来一丝一毫的响动,守在远处的士兵们不免心中疑惑。 “马上就要准备用晚膳了,陛下怎么还不出来?” “你去叫叫?” “去什么去,没见那边守着两位大人吗。” 林三和杜建各自站在大帐一边守卫,他们将粮草运送过来后就在这里守着了,猜到两位主子可能在休息,不远处的士兵谈话二人也是听到了的。 这时,杜建蹭过来,“你听到了没有?” 林三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看他,“什么?” “他们说话啊,”杜建一脸‘你在明知故问’的表情,“别告诉我你没听见。” 林三:“我是问你,叫我什么?” 此话一出,杜建表情霎时变得憋屈起来,半晌,他挤出一句,“师兄……” 林三点点头:“嗯。” 杜建屈辱追问:“那你听见了没有?”他本意是因站得太久有些无聊才过来问的,还想从林三这块木头嘴巴里听到点什么和他一起聊聊天解解闷。 不承想林三只是又一点头,“听见了。” 接着就再没下文,杜建差点气得翻白眼,默默挪回去。 大帐内,江望津悠悠转醒,醒来就看到长兄在自己跟前放大的俊颜。 “盯着我看作甚?”江南萧好笑回视,刚说完,他唇上就是一软。 江望津蓦然亲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好噢~二更是主动的小阿水,香香~ ◇ 第113章【三更】 江南萧呼吸微凝, 他看着跟前凑过来亲他的人,对方还满脸的无知无觉,眸中尽是对他的依赖与信任。 可怜又可爱, 让江南萧有种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的冲-动。 “小阿水, ”江南萧嗓音徐徐, 抬指在他颊边轻捻,“不要乱来。” 江望津凝望他,眼神似透着点无辜,仿佛是他在乱说。 江南萧拿他没辙。 隐隐约约, 他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好像是更加依恋了。这样的江望津, 叫他如何能够放得开手。 江南萧将他狠-狠-圈进怀里。 两人又抱了半晌,“起来, 带你去用膳。” 江望津没有动, 只是盯着他看, 仿若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生怕下一秒对方就会消失不见。如同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 唯一能做的就是往他感觉熟悉的地方窝着。 像现在这样, 江望津注视江南萧, 眼神不舍得挪开分毫。 见状, 江南萧心脏似都要化开, 终于, 还是忍不住把人按//住亲了又亲。及至对方被他亲//软下去才放开, 托着人起来,帮人打理衣襟。 待一切收拾妥当, 江南萧带着他走出营帐。 帐外, 杜建原本侧站着, 用后脑勺对准林三, 听到动静后他一转头。 “陛下,皇夫。”两人齐齐一礼。 江南萧同两人颔首,他牵着江望津往前,所过之处,士兵们皆躬身行礼。 近日来西靖大军轻取几场胜仗,加之今日粮草又到了,江南萧便下令犒赏三军。 与此同时,杜建道:“启禀陛下,沈将军与少将军也回来了。” “嗯,”江南萧露出了点笑意,转眼看向身侧,“先去见见?” 江望津点点头,杜建闻言就在前引路,往沈倾言帐中行去。 两人过去时,恰好碰到赛清正从里面出来。 “赛神医,”江望津见到他,看了眼帐篷道,“沈大哥怎么样?” 赛清正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帐帘被猛地掀开。 “仲泽!?”沈倾言手臂上缠了几圈纱布,愕然盯着江望津,“你怎么也来了?” 这么久他一直待在戎夷的地盘上,并没有机会得知西靖的消息。甚至直到陛下的人找到他,沈倾言才知道陛下御驾亲征。 但却是不知江望津也跟来了,见状他的视线立马便悠悠转向江南萧,似乎在说为什么要把人带来。 边境这等地方,沈倾言并不赞同对方把江望津带到这里,先前他看到赛清正时就有点迟疑了——对方不是应该留在京中专门为仲泽调养身体吗,怎么会在这。 及至此时,看到江望津也出现在这里,沈倾言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跟着对方一起过来的。 江望津打量了一下他的手,“我运送粮草给你们送来,沈大哥你的伤……” 沈倾言正欲开口,刚才被打断话的赛清正立时接话:“他没事,死不了。” 此话一出,沈倾言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瞧了眼。 赛清正似乎也正在看他,同沈倾言笑了下,笑容十分和蔼。 秉承着宁可得罪真小人,也不得罪真神医的道理,沈倾言轻咳了咳,“是,死不了……”- 几人简单交谈一番,江望津得知沈倾言伤势无碍后放松不少,期间又从两人谈话得知赛清正先前还去同沈倾野治疗过,对方只是受了点轻伤。 原本赛清正是应该先来看沈倾言,但架不住对方一直要求他先去给沈倾野看,于是赛清正只得在两个帐篷间来回跑。他本就满身怨气,此刻还被截住了话头,梁子可不就结下了。 “二野那小子真是……”帐内,沈倾言坐在位置上神色无奈,“我那时刚出埋伏圈,没想到便听到了喊杀声,以为要发现了,不承想是这傻小子……” 还好对方没出什么事,两人最后成功汇合,否则沈倾言不知自己该怎么和父亲交待。 江望津眸光微动,“他应该是太担心你。” 沈倾言脸上的表情变换,末了低笑一声,“如此,我也算没白疼他。” 他话音刚落,江望津神色立时就变得古怪起来,沈大哥说的‘疼’,是指经常把人倒吊起来…… 一帐之隔外,听闻江望津在这里,犹豫许久才过来的沈倾野站在帐边听到里面的对话,嘴角稍扬了下。 帐内,江南萧朝外瞥了眼,在江望津准备继续开口时轻轻一捏他的指尖。 江望津侧目朝他看来。 “去用膳。” 江南萧说罢望向沈倾言,“此番得胜,还要多亏沈卿,今日犒赏三军,你兄弟二人当记头功。” 话落,他牵着人起身就走,沈倾言抬步跟上。 一行人出去时,正好与外面的沈倾野打了个照面,他先是下意识往江望津那边看了看,同两人行了一礼后飞速敛下眸子。 转而又望向了沈倾言,却见后者正扭过头,一副没发现他的样子,身侧的手握了握拳。 只有了解对方的人才知道,这个样子的大哥…… 是在紧张?沈倾野想。 方才说得一时兴起,沈倾言完全没察觉到有人靠近,不料沈倾野竟然在外面。 那他刚刚说的岂不是被听见了,一想到自己先前说得那些话,沈倾言胃部竟隐隐抽搐了下,有点反胃,想吐…… 江望津视线扫过兄弟二人,忽而想到刚才长兄拉着他就走,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思及此,他眸底隐现笑意,手不由自主地跟着动了动,指尖从对方指-缝中穿过。 一瞬间,十指紧-扣。 江南萧垂目,目光掠过他带着笑的眼眸,眉宇舒缓,跟着笑了下,牵起他往前。 刚走出一段路,江望津便自发往江南萧身侧靠,似在寻求安全感般。两人身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几乎贴在一起,亲-密无间。 暮色四合,营中早已燃起一簇簇篝火,将整个营地照亮。烤全羊的响起飘开老远,走近了还可闻见滋滋啦啦的冒油声。 随江望津一块出宫的七宝连忙大喊了声:“陛下、皇夫驾到。” 一时间,营地中将士们纷纷放下手头的事,对着相携而入的两人就要行礼。 “不必多礼。”江南萧道。 众人闻言便只道了句‘万岁万岁万万岁’,待一礼过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往上首瞥去。 “这就是皇夫啊……”吴副将低低说了一声。 邬岸正准备开口说一句没见识之类的话,便听对方下一句道:“活的……” “哎哟、”吴副将刚说罢,脑袋就挨了下,他登时捂着脑门看向动手的人。 邬岸:“非议皇夫,你几个脑袋?” 吴副将顿时闭上嘴。 片刻后,他还是没忍住道了句:“皇夫真好看。” 邬岸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觉得他也没说错,于是闭上了耳朵,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从最初的惊艳过后,众人就被场中不时飘荡开的香气吸引住。 江望津也闻到了,“好香。” 江南萧瞥一眼七宝,后者立时会意地去取了一只刚烤好的羊腿过来,他剔了点下来,刚举过去。 不等江南萧开口,江望津便凑了过去,将他手中的羊腿肉叼住。 江南萧抬了下眉毛,心里满-涨得厉害,仍是低低提点:“不能用太多。” “我知道的。” 声音也乖得不像话,江南萧心间微动,少顷才拿起一旁的小碗,给人盛了碗汤先暖暖胃。 待用罢晚膳,江南萧这才带着人回到营帐,开始追问。一边说,他一边抬-指-覆在他颈-后摩-挲,“什么时候想的,要来边关?” 江望津窝在他怀里,照实说道:“一直都在想。” 江南萧呼吸滞了一瞬,指-尖力道重了点,“不听话……” 接着,他开始问起其他。 江望津便将自己的安排一一说了一遍,“只是又麻烦了皇叔公他老人家。” 江南萧安抚道:“无事,皇叔公会理解。” 说罢,他继续听江望津说下去,直到对方说起敦赟大师,江望津从袖子里取出那两样东西。一路上,他都把东西随身带着。 江南萧从他手中接过那个小球,少顷,他道:“你可知,敦赟大师是谁?” 江望津抬目,他隐隐有个猜想。 “是我们的姨母。” 江望津闻言怔住,他只是猜测敦赟大师同长兄有些联系,从来没想过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难怪长兄房中有许多大师出手的物件。 且对方将东西送给他时露出那样的表情,待他的态度也格外不同,竟真的是长辈…… 江望津眼神中的惊讶太过明显,那双透亮的眸子中如缀星辰,闪亮又夺目。 看着看着,江南萧不禁微微凑近,亲了下他的眼睛,一/触/即/分。 然而,他刚往后退了点,衣/襟就被抓/住。 江望津主动朝他靠过来,微仰着头。 江南萧低着眼,凤眸中暗芒闪过,坏心四起。 难得对方这么主/动地亲/近自己,饶是心疼,同时却也有种其他的想法在心中蔓//延、滋//长。 江南萧顺势也跟着仰起头。 他俩身高有些差距,江望津想亲到人本就费力,他这一仰头,江望津瞬间扑了个空。 怀里的人先是露出一丝茫然,隐隐还透了点困惑的神情,很快再次抬了抬下巴。 然而江南萧却再次后退。 “长兄?”软-和的嗓音语调微扬,满是疑惑。 江南萧没说话,江望津凝视他,再一次尝试,依然被躲过。 接连三次,江望津停了下来。 江南萧眼里闪过笑意。 下一刻,炽//热的亲吻印了下去,同时伴随一句。 “该我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坏! ◇ 第114章【一更】 营地中因为今日陛下设宴犒赏三军, 一众士兵都十分尽兴,难得可以喝个畅快。 有士兵吆三喝五地从各个大帐前走过,行至主帐前时仅有的几分清明让他们下意识放低声音。 然而, 似有若无地动静还是传进了帐内。 大帐中, 江望津被‘欺负’了好半天。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时, 他的睫羽会止不住地轻/颤,但依然仰着脸让亲。 乖得不行,若非此处不合适,江南萧恐怕真的会做出什么来。 偏偏江望津似乎觉得在这里也无所谓, 伸手过来, 继而便被他抓住。 少顷,只听江南萧哑声开口:“乖点。” 话音落, 他拢着人, 缓声说:“睡觉了。” 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将自己整个圈住, 胡闹过后, 江望津慢慢合上眸子, 只是无意识地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透着无比的眷恋。 江南萧把他哄睡, 睁着眼许久方才睡去, 这一觉几乎是二人在这三个月以来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可能是接连几日的败仗, 戎夷那边似乎安分不少。昨日的放纵过去, 西靖的将士们重又开始操练起来, 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们要守卫身后的疆土,守卫生活在这片疆土上的家人。 江望津跟在江南萧身侧看着一列列排布整齐、训练有素的士兵, 心下不自禁流露出几分骄傲。 这就是西靖的兵, 是长兄的西靖。 江南萧侧目, 瞥见他眸底的神色, 心下不由好笑。 “长兄,去看看新制的弓弩吧。”江望津道。 那些是他来时同粮草一路押送过来的。 江南萧颔首。 两人一道去看过之后,他又带着人前往各大营巡视一一番。 整个营地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没给戎夷探子留下任何可钻空子的机会。 眼下戎夷被打得溃不成军,西靖军队尚有余力,稍稍休整过后,便要重新开始攻打。势要将戎夷打服、打怕,往后百年都不敢来犯! 有帝王在身后坐镇,西靖大军全都热血沸腾- 这两日很快就要再次出军,大帐中,江望津跪坐榻边,他看着江南萧臂膀上多出来的疤痕,久久不能言语。 江南萧低眼扫过,浑不在意,视线落在他略微有些湿润的眸子,抬指从他眼下擦过。粗-粝的指-腹挪开,在其上落下一点红-痕。 “长兄……”江望津声音很轻。 江南萧看着他,“嗯。” 江望津盯着那条从手背一直延伸到小臂的疤,喃喃道:“疼不疼啊。” 他只能感知他长兄的心情,并不能体会对方身上的疼痛,因而无法感同身受。江望津看着那些伤,心底一抽一抽地疼。 江南萧心中似有所觉,刚想回话。却见后者忽然捧起他的手,微微垂头,轻柔的一吻落在那些疤痕上。 顷刻间,江南萧便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江望津亲着他的手,眼睫抬了抬,同他目光相对。 江南萧喉结一动,“早就不疼了。” 江望津眸光凝视他,被他亲着的那只手动了下,转而探-出指尖挑住他的下巴。紧接着,江南萧倾身,同他的唇-贴在了一起。 两人接了一个漫-长而不掺和任何情//欲的吻,时间的流逝仿佛也变得缓慢。倘若能够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这样,长兄就不会再受伤,江望津迷迷糊糊地想。 然而,现实总是比想象中来得残酷得多。 戎夷这边安分了没两天,前方斥候便来报戎夷军队正在集结,对方似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主帐中,沈倾言、沈倾野连同几位将领纷纷聚首,江南萧站在沙盘前扫过一旁的舆图。 “这些外族人真的是不服输啊。”吴副将忽然小声嘟囔了一句。 邬岸扯起嘴角,“那就打到他们服。” 沈倾言颇为赞赏地看他一眼。 一开始他还以为邬岸同那些世家子差不多,毕竟以往这人名声不太好。及至得知此人是陛下的人,沈倾言方才明白,敢情对方之前都是在装。 简单就着这个话题说了几句后,众人开始商讨此次战略。 就在这时,战报再次传来。 帐中倏然陷入寂静。 沈倾言蓦地站起身,眸中露出杀意。沈倾野额角青-筋凸了凸,“北狄!” 戎夷那边被打得连连败退,不承想竟然暗中还联合了北狄。一直以来北狄对边境骚扰不断,但却并没有什么大动作,沈老将军亦镇守在北境关外。 不料前不久北狄突发暴乱,沈老将军被打得猝不及防,如今已是身受重伤,需得派兵支援。 眼下西靖与戎夷的大战在即,北狄这个时候出手,其用意昭然若揭——就是想趁两军交战,从中牟取利益。 几位将领相互对视一眼,末了转头望向上首。 沈倾言亦抬目瞥去。 江南萧眉目冷凝,墨色的眼瞳中情绪微敛。旋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沉声道:“派军,支援。” 话落,沈倾言神情稍缓,只是很快又皱起眉头。 派军支援,那要派谁去。 他现在手伤还不能动,让沈倾野——对方伤势比他轻,可是沈倾言并不放心。 一时之间,众人又开始对派谁过去而商议起来。 沈倾野自告奋勇,“臣愿率军前去支援!” 不等其他人出声,沈倾言便开口了:“不行,你行事太过冲动。” “大哥……”沈倾野想说什么,可又无法反驳。他确实冲动,否则上一世也不会因此而同二津闹掰。 帐中一时陷入沉寂。 北境那边的军队现今群龙无首,在场众将领之中除沈倾言、沈倾野以外,似乎没有比他二人更好的人选。 且他们都有同狄军打过交道的经验。 只是,沈倾野并非帅才。 可支援一时迫在眉睫,容不得他们再做考虑,最终还是定下由沈倾野率军支援- 待支援的队伍离开后,沈倾言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江望津今日前往赛神医的大帐拿药,得知后者要过来给对方换药,遂跟着过来。 “沈大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江望津顿了下,方才接着道:“沈倾野应该能够应付。” 沈倾言长长叹了口气,“他做事容易被激怒,我怕出岔子。” 沈倾野确实还不太成熟,因而沈倾言的担心不无道理,江望津亦不知该说什么好。 又过两日,这边的西靖大军与戎夷重新集结起来的兵力再次开战。 另一头果然传来了沈倾野同其他将领意见相左,闹起矛盾的消息。 即便沈倾野是沈老将军的儿子,那些老将会给些面子,却不能完全信服,会出现分歧是必然的。 消息传过来时,刚结束一场战斗。 江南萧身上的盔甲染着血,周身萦绕着一股血煞之气,待看见掀帘而入的江望津时,他眉眼中的冷漠肃杀尽去。 “没受伤吧?”江望津走近了仔细查看。 “嗯,”江南萧用帕子擦了擦手,“都是别人的血。” 江望津刚松了口气,就听外面沈倾言求见。 “陛下,还请陛下恩准臣前往北境。”刚一进来沈倾言便道。 江南萧看向他,并未言语。 帐中沉寂了片刻,江望津还是没忍住道:“沈大哥,你还有伤在身,不宜奔波。” 江南萧却是思量着,沈倾言混进过戎夷军队的地盘,留在这或许还有用处。且他身上的伤,即便是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沈倾言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 正在这时,江望津倏地开口:“不如让我去吧。” 沈倾言蓦然看向他。 “不行。”江南萧立即否决。 江望津深吸了口气,望着江南萧。 沈倾言观这二人似有话要说,他按捺住内心的想法,悄然退出大帐,将空间留给二人。 “我也不想离开长兄。”等人一走,江望津这才低低道了句。 “那就留在这里,”江南萧沉声道,“北境那边,我可自行安排。” 江望津摇头,“这边的战事吃紧,不能再分散兵力了,让我过去吧……” 倘若再派出一员大将离开,即使有江南萧坐镇,军心定然也会被动摇,但是江望津不同。 “我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江望津定定凝视他,“我也想帮长兄。” 江南萧嗓音微哑,垂眸看他,“不可以。” 江望津上前,握住他的手,目光诚挚,“长兄放心,我不会有事。” 既然来到了边关,江望津自然也想为对方做点什么,一味地待在长兄的羽翼之下不是他想要的。他要做的,是那个能够与长兄并肩而行,真真正正站在长兄身边的那个人。 似乎是看穿他的想法,江南萧唇线紧抿,半晌都未开口。 “长兄……”江望津专注地注视他,片刻,他闭着眼,微微倾身凑了上去,在江南萧唇瓣上轻/啄。 即便两人已经亲过许多次,然江望津主动的亲吻却是屈指可数。 真正算起来,也只有最近才开始愈发黏他。 江南萧被他亲着,也不动,更没有任何表示。 然而,江望津知道。 长兄这是默认了。 片刻之后,江南萧按/住准备再次靠过来的江望津,“脏。” 他身上的甲胄还沾了血。 江望津道:“不脏。” 江南萧眸光暗了暗,瞥他一眼。 紧接着,甲胄落地的声音响起,江南萧蓦然上前。 江望津被他抱起来,往榻边走去,口中被塞//进一只大掌。 “受不住就咬-着。” 江南萧低沉的话语响起。 少顷,他手臂沾上几点泪/痕。 从头到尾,江望津的眼神都没有任何闪躲,就这么看着他动作。 江南萧盯着他,几近妥协般开口。 “不要让我担心。” ◇ 第115章【二更】 翌日, 江望津便要率一列小队前往北境。 临出发前,林三和杜建被叫到御前,“请陛下放心, 属下等誓死守护皇夫。” 江南萧目光扫过二人, 眸色深深。 放心, 他怎么能放心。 片刻后,江南萧摆手,“去吧。” 另一边,江望津去见了沈倾言, 后者得知是他前往北境, 当即拜了三拜。 他连忙将人扶起。 “仲泽,”起身后, 沈倾言凝望他良久才道, “二野就拜托你了。” 闻言, 江望津滞了下, 点头。 两人没谈多久他就回了主帐, 江望津回去时就见刚从雕花镂空屏风出来的林三和杜建。二人同他行礼后离开, 听见动静的江南萧走出来。 他将人拉至跟前, 叮嘱:“去了就待在后方, 莫要靠近战场, 知道吗?” “我知道。”江望津道。 他明白自己此去无需做什么, 不过为了震慑罢了, 说到底那些将领会吵起来就是因为沈倾野镇不住。 而江望津不同,他的身份特殊, 见他如见江南萧, 即便那些人对他有意见也不能说什么。 如此, 有一个身份上完全能压得住他们的人, 若是再遇见什么问题,他们应该能够静下来思索。 江望津不求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但他会尽力将自己该做的做到最好。 江南萧看着他的双眸,不由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亲。 江望津闭了闭眼,接着就被对方拥入了怀中,耳际传来一道低低的嗓音:“要想我。” 他眼眶有些许酸涩,轻声回:“…嗯。” 江南萧送他出了营帐,一路策马望着队伍远去,逐渐隐没在黄沙当中,心脏犹如破了个口子,正呼呼地往里透风。 难受得厉害。 车内,江望津把自己埋成一团,分离带来的不适让他心口略微发闷,但他又不能让长兄感觉出来。 他是来为长兄排忧解难的,而非来给对方增添烦恼。 赛清正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却又无可奈何。 他一直都清楚,比起对方身体上的那些病症,难以治愈的其实是对方的心理。 江望津心理出现了问题,然这并非无药可治。 但真正能够治愈对方的良药,是陛下。 离开陛下,心症自然就会复发。 说实话,江望津能够守在皇城中三月才跟来,已经十分出乎赛清正意料。 可这一次对方主动提出愿意前往北境,更加是赛清正万万没想到的。 甚至于,赛清正感到了不可思议,对方的举动说一句超越本能也不为过。 江望津明明知晓留在江南萧身边会感觉到安定、舒适,但他仍然选择主动离开。 及至此时,赛清正才真正明白江望津为什么一味地纵容对方胡来。并不是他以为的‘油盐不进’,而是出于喜欢,是对另一个人的爱意盖过了所有。 此时此刻,赛清正非常想与那些在京中宣扬陛下同皇夫感情的那些人说一句,这二人之间的羁绊比他们想得更深。 完全爱到了骨子里- 江望津没有一个人思索太久,他知道现如今想什么都是没用的。只有快点让这场战事停歇,让战火远离这片土地,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他才能安安心心地同长兄在一起。 “你没事了?”见他神情恢复如常,赛清正诧异地望去。 江望津同他笑了笑,语气缓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能有什么事?” 赛清正如何不明白他这是故作轻松,当即不再追问,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凝神丹,你每日服一粒。” 好歹在这段两人分开的日子稳住心绪,不然赛清正真的担心他会病情复发。 江望津看着他递过来的药瓶,心中暖了暖,眸底带着感激,“赛神医。” 赛清正见他忽然正色起来,也跟着坐直了些,“有、有什么事吗?” “谢谢你。”江望津弯弯唇道。 赛清正滞了下,没想到他突然会跟自己说这个。 江望津和他目光相撞,眼神如水洗过一般干净清透,认真又诚挚,“这么久以来,都要谢谢赛神医了。” 若不是对方,他的身体也好不了那么快。 赛清正轻咳了一声,莫名的,他耳根有些许发热,“谢什么……” 江望津:“要谢的。” 赛清正拿他没办法,“那、那你谢吧。” 说到底,赛清正的年纪也不过同江望津差不多大,心思更是纯粹。江家于他祖上有恩,他自然倾力为报。 看着对方不好意思的模样,难得的,江望津心情愈发平静。 先前的不适、难受也全都一扫而空。 军队日夜兼程,很快就到得北境。 沈倾野万万没想到他会愿意来,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激动,见到江望津的车架时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而随同在旁的一名年轻将军率先上去,“臣等参见皇夫。” 沈倾野一转头,那年轻将军注意到后扭过脸和他对视一眼,接着就被瞪了一下,心中满是莫名。他与这位可没什么仇啊,跟对方意见相反的不是孙老将军吗,为什么瞪他。 别说,这一眼气势颇为唬人。一时间,他还以为站在自己一侧的是沈老将军亦或是安远将军。 瞪完人后沈倾野立时回过头,还未说话他就见那车帘动了动,突然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车帘掀开,沈倾野张嘴准备喊人。紧接着,七宝探了个脑袋出来。 沈倾野噎了噎,把话咽了回去。 七宝对车前的几位将军点了点头,末了转过身将车帘往两边撩开。 沈倾野呼吸再次凝滞。 然而下一瞬,一个头又冒了出来,熟悉的面孔落入视野。 赛清正抹了抹额头的汗,对着场外唯一一个认识的人焦急询问:“茅房在哪?” 对上他满是渴望的眼神,沈倾野:“……” 这时,一名老将皱了皱眉头,“这也不是皇夫啊……” 此人正是,孙震孙将军,起先同沈倾野闹出矛盾的便是他。 沈倾野同赛清正指了一个方向,这才不悦地看向孙震,他听出对方话语中的不耐。 觉出他的目光,孙震捻了捻胡子,浑不在意的模样。 “孙将军、”沈倾野沉声开口,“请你注意言行。” 孙震呵呵了一声,“本将军的言行有哪里不对吗?” 话音刚落,车厢内传出一道声音,“诸位将军久等了。” 这道嗓音清越好听,润泽轻柔而富有韵律,带着独特的语调,悠扬入人心间。 众人原本被沈倾野同孙震老将军的争执吸引。 闻听此言,一时俱都循声朝车上望去。 只见青年一袭淡色长衫,矜贵出尘,气质斐然。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仿似便能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阳光从他身后落来,似都尤为喜爱对方,在其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其容貌则可以称得上漂亮,却并无女子的娇柔,只是略微柔和,更显温润。精致无瑕的面容,眼如桃花,然而眼波流转间的淡漠疏离中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势流转。 江望津立于车板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眉眼冷淡,却在落下时露出浅浅淡淡的笑意,压下了那点凌厉。 上位者浑然天成的气场明明白白地显露出来。 叫在场的一干久经沙场的老将都忍不住心生几分敬畏。那种深沉而内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姿态天然便有着令人臣服的压迫。 江望津视线扫过众人,忽而落在为首的孙震身上,缓声开口:“这位便是孙将军吧?” 孙震虎躯一震,“是老臣。” 江望津点头,“那此次还要有劳孙将军协同本宫监军了。” 孙震闻言,眼里露出点笑,正准备摆手说句‘哪里哪里’。但他话音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听江望津继续:“若本宫有不是之处,孙将军尽可指出。” 话音落,孙震脸色顿时就变了变。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 这番话并非恭维,而是敲打。 皇夫这是在敲打他 江望津确实是在敲打对方,沈倾野刚被派过来,孙震饶是对其不满也不该同对方闹得那么僵,引得消息再次传回长兄那里,让他不得不再派人过来。 此人实在是倚老卖老,江望津同其他将领皆点了下头,遂不再多言。 “七宝。”江望津侧目。 七宝忙笑着过去扶人下马车。 沈倾野在后方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久久无法回神。 他从未见过……这样意气风发的二津, 杨煊在他身后推了推,“将军,回神了。” 沈倾野望向他。 杨煊是沈倾野的副将,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两人脾性相投。此时他没看出沈倾野的不对,还道:“皇夫回营了,我们也跟上吧。” “嗯。”好片刻,沈倾野才点点头- 到得营地,江望津去见了沈老将军,后者躺在榻上,身上缠的纱布不比之前的沈倾言少。 看见他,沈辉挣扎着就要从榻上起来,“皇夫、” “沈伯父不必多礼。”江望津上前扶了他一把。 听到他的称呼,沈辉眼神闪烁一瞬,登时爽朗地笑了起来,笑了没几声就开始咳嗽。 大帐中药味弥漫,江望津道:“赛神医同我一道来了,稍后他回来我就让他回来帮沈伯父您看看。” 沈辉点头:“望津,多谢你。沈家给你和陛下都添麻烦了。” 江望津对他笑笑:“这没什么,小时候我也常给您添麻烦。” “怎么会,都是二野那小子他、”沈辉原本想说添麻烦的都是他家的臭小子,话到一半却顿住。 他想起来之前就曾在长子那听到过,两人已经闹僵的事情。 江望津听出他的未尽之语,笑意依旧:“我确实也添了不少麻烦。” 他声音温和,不疾不徐,语气透着真诚。沈辉听着,忽地便明白了,不管两个孩子有没有和好,对方还是如最初那样。 这孩子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沈辉深知他的性格。跟冒失鲁莽的小儿子不同,对方心底有一杆秤,好与坏分得明明白白。 他的心底深处是一颗赤子之心,从未改变。 沈辉眼中划过欣慰,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几句,江望津见他脸色还有些苍白,连忙扶着人躺下,“我就先出去了,您好好休息。” “好……” 江望津走出去就看到站在外面的沈倾野。 见到他,沈倾野有点无措,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我、我……对不起。” 他脱口而出就是这三个字,说完两个人都愣了愣。 江望津看着跟前的人深深埋下头去,几乎可以想象到后者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 “你已经道过歉了。”他说。 沈倾野缓慢抬起头,嘴唇张张合合半晌,“可我做错了……” 江望津‘嗯’了声。 沈倾野神情紧绷。 却听江望津继续道:“我已经原谅你了。” “你不恨我了?”沈倾野十分诧异。 若不是他,对方的病不会那么重。虽然大哥告诉过他这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原因,但沈倾野过不去这个坎。 二津不恨他,怎么能不恨呢…… 恨也是需要力气的,江望津道:“不恨。” 而且,他之前让林三盯着将军府,听了不少沈倾野说的‘胡话’。 上一世在他死后,沈倾野去找他,可是那时的他已经死了。 对方之后便成日酗酒,最后也没活多久。 恩恩怨怨早就已经了结,何必揪着过去不放。再者,真正害死他的也不是沈倾野。 沈倾野讷讷看他,那双下垂的狗狗眼中茫然了瞬,闪过低落,很快便再次释然。 旋即,他露出个苦涩的笑,“嗯,不恨就好。” 不恨,也并不代表他们还能回到从前。 他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 ◇ 第116章【一更】 有赛清正在, 沈辉的伤很快就得到了治疗。营中固然又有军医,但在医术上比起赛清正来还是差了一截。 加上对方身边带着各种珍惜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沈辉的那些小伤根本不在话下。 江望津到北境的两日里, 北狄同他们就爆发了三场小型争斗。 对方并没有派出全部兵力, 似乎还在试探北境实力。 整个营地中的气氛并不算太好, 一众将领刚经历完北狄兵的骚扰,心里有些恼火。 那些北狄人看着五大三粗,没想到行事竟如此谨慎。 “我看,直接杀过去!”忽地有人开口, 嗓音很是憋屈。 此话一出, 瞬间引得帐中众人齐齐附和。 “我同意!让他们见识见识,定北军的厉害!” “对, 杀过去!为沈将军报仇!” “为沈将军报仇!” “让他们见识我们定北军的厉害!” 沈倾野坐在一旁, 他很想出声附和。但见开口的是孙震手下的人, 遂闭了嘴。 现下沈辉重伤在榻, 沈倾野又挑不起主帅的大梁。这些人当中, 孙震的资历最老, 合该由他担任主帅的位置才是。 众人群情激动, 正在这时, 原本一直安坐在一旁的江望津蓦然出声, “等等。” 听到这声, 其他人顺着声音望过去。 孙震下意识皱了下眉, 那日这个所谓的‘皇夫’出场着实给了他一个没脸。但见这两日对方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他也便不再计较, 不承想原来是在等待时机开口。 “皇夫想说什么?” 江望津:“诸位将军难道没想过对方三番两次的骚扰是试探, 亦或者是引我军先出手吗?” “这个我等自然考虑过。”孙震不以为然地摆手。 “那为何还要贸然攻打过去?”江望津问。 孙震扯了下嘴角, “敢问殿下可懂兵法?” 江望津:“略懂。” “既只是略懂, 那皇夫怎知我们这是贸然攻打?而非有了万全之策?”孙震扬了扬下巴。他怎会不知北狄军这是在试探,然而那又如何。 他这个时候不站出来笼络人心,怎么能趁沈辉重伤,夺取帅印呢? 孙震一早就做好了打算,输了自有替罪羊为他顶锅,赢了……那主帅之位舍他其谁? 然而,江望津却是站起身,目光直勾勾地朝他望去:“那么,请问孙将军说的,究竟是什么万全之策?” 孙震目光一凝,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咄咄逼人——他是没见过新帝的,更不知晓江南萧待江望津的态度。想法还停留在后宫不得干政上,对于新帝将对方送来边关这一举动就更是匪夷所思。 “臣已经查探到北狄大王子的营地,擒贼先擒王,届时拿下北狄大王子我军便能不战而胜!”孙震思索一瞬,继而嗓音发沉道。他同样看向江望津,眼底隐隐蓄积着一丝愠怒。 一个不懂什么兵法,身体娇弱的皇夫出现在狼烟四起的北境战场中着实儿戏。 孙震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绣花枕头。 江望津眉目微敛,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这位孙将军的态度实在太过冒进,按理说这样的老将不应该三思而后行吗,怎会如此…… “孙将军是如何查探到的?” 他话音刚落,孙震立时便发出一声冷哼,面皮抽了抽,脸上露出个古里古怪的笑,道:“皇夫这是在质疑老夫?” “大胆!” “你在说什么!” 七宝和沈倾野同时出声,站在江望津左右两侧的林三同杜建亦沉下脸色朝孙震逼视过去。 “七宝。”江望津唤了声。 孙震一拂袖,“皇夫这是要做什么?此处不是宫里,还是莫要摆那皇夫架子为好。” 说罢,他一拱手做出稍微示弱的姿态,说出来的话却是在以退为进,“若失礼之处,皇夫若不满意,大可将老臣拿下。”-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 七宝气得开始绕着在帐中走来走去,而林三和杜建也是同样的冷脸。林三习惯面无表情,此刻脸上缓缓凝结了一层寒霜。 唯独江望津还算沉得住气,依照孙震方才的那番举动,他倒是更加确认了对方的古怪。 按理说外族人的住处皆飘忽不定,孙将军又如何能够确定北狄大王子的踪迹。 想到庆天节见到过的那位北狄大王子赫连尔,江望津觉得对方不像是工于心计之人。 兵法有云——‘佚而劳之’。① 北狄此番多次对试探地西靖出手,每每都在关键时刻停下,确实消耗了西靖将士们不少精力,引得众将领全都心中恼火。且每次西靖军队全力出击却被溜着走不说,几次下来,兵力怕是也被敌方摸透。 而方才最先开口那人的提议,更像是由人安排。 想了下,江望津让七宝去把沈倾野请过来。 然七宝才刚出大帐,沈倾野便已经到得帐外,却是去而复返。 沈倾野同其他人一起离开后就将副将杨煊支走,独自来了江望津的帐中。 七宝:“诶,沈将军你来得正好,殿下正找你呢。” “找我?”沈倾野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但又很快湮灭。 对方要找他,应该是有正事要问。 果不其然,沈倾野刚进去,江望津就朝他询问那几位大将的身份。 上一世江望津不曾入过军营,来之前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并不清楚众位将领之间的关系。 沈倾野对此倒是清楚。 江望津问,他便一一答了。 挑起话头的果然也是孙震的人,江望津暗暗想。 “那孙震与我父亲一直不对付,几次都在方针上起了争执,但最后、” “最后都采用了沈老将军提出的,”不等沈倾野把话说完,江望津看向沈倾野,“我说得对吗?” 沈倾野眸光亮了亮,“对的!二津你真聪明!” 话音落,大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七宝竖起耳朵,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林三和杜建则齐齐皱眉,望着沈倾野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戒备。 之前那些事,二人都是知情者,因而不是很喜欢对方。 江望津挪开视线,“嗯,我已知晓,你先走吧。” 他错开目光的一刹,沈倾野眸中的亮光顷刻寂灭,变得黯淡下来,他正欲开口。 只闻江望津又道:“之后我还有事需要找你帮忙。” 沈倾野眼神一亮,“什么事?” 江望津却并未明说,“之后我会让林三去通知你。” 一柱香后,沈倾野从江望津的大帐走出去,揣着手。 因为穿着铠甲,袖子不够宽大,他的铠甲是斜肩的款式——沈倾野便从那露出来的地方把手揣进了铠甲里,兜着手,一脸傻笑地走了- 翌日,北狄兵再次来犯,不过一刻钟就再次撤军。 众将领再次汇集在主帐前,“下次他们再来咱们就追击!” 江望津瞥了眼,那出头之人虽不是昨日那人,却依然是属于孙震麾下的将领。 如此一来,江望津心中的六分猜疑立时便到了八分。 孙震有问题。 但他心中仍有一点不确定…… 孙震:“皇夫这次可还有话要说?” 帐中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与之一战,亦有几个并未有所表示的,明确表达不赞同的则都是沈辉的那些部将。 江望津见他将话头抛给自己,便道:“自然是有的。” 孙震被他的话弄得一滞,他还以为对方会顺势要面子地不搭理自己。 江望津道:“孙将军既打算主动出击,那么准备派出多少兵力?可准备好了方针?有几成的把握?”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孙震眉头拧得死紧。 “战场上瞬息万变,皇夫此言莫不是想逼老臣立下军令状!?” “并不是。”江望津神情泰然自若,那双清明的眸子定定凝望孙震,他一字一句,“本宫只是想知道,孙将军如此坚定认为可以出兵,那么想来定然是有取胜的把握。 “若最后无法达成目标,损失算谁的?我西靖死去的将士谁来负责!” 他的话音并不算大,却是掷地有声,令那些盲目跟随者一瞬间振聋发聩。 孙震险些气得头顶冒烟,盯着江望津,“你、你……” 后方,七宝嘴巴里盘旋着好些言论,例如‘大胆’、‘放肆’、‘拖下去’、‘诛九族’之类的话。若不是担心自己给主子招来不必要的议论,免得又被对方说是以势压人——在军营中信奉的向来就是谁的拳头硬谁说话,七宝心知这点,只好默默闭上嘴。 孙震在那‘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又缓了缓才压着嗓子开口:“这么说,皇夫是不同意出兵?”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江望津。其中有隐隐不满的,有带着审视的,更有人投以好奇的…… 江望津无视掉周遭投递过来的视线,道:“孙将军决定即可。” 孙震一顿,他还以为江望津是想反对,不料对方同他说了那么一长串,竟并未反驳他的提议。刹那间,孙震居然不知道应该先是惊讶他的回答,还是该先疑惑对方的那些问题提出来的意义何在。 不过总归结果最终还是他想要的,孙震气沉丹田,阔步离开大帐。 待人一走,七宝对着他的背影就啐了一口,“呔!老匹夫!” 杜建:“呕!老东西!” 两人先后说完,一转脸望向另一边的林三。 林三嘴角抽搐了下,默默把身子和脸朝外又转了转。在他身后,七宝和杜建目光幽幽。 须臾,林三:“呸。”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瞬间露出满意的神色,继而收了回去。 江望津正摩挲着下巴思忖,听到动静看了眼几人,心中一时失笑- 决定了要打北狄兵一个措手不及后,孙震便开始带兵在营地四处巡逻。 只待北狄兵来袭,他们即可冲杀出去,将那些总是当缩头乌龟的北狄军杀个片甲不留。 江望津端坐帐中闭目养神,很快他就听见林三传来的消息,“北狄军那边准备动手了。” 这就意味着,快要交战了。 “林三,你去找沈倾野,告诉他……” 说罢,江望津起身往沈辉的帐篷行去。 因为赛清正调理得当,沈辉身上的伤势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好了两三成。 “沈伯父。”江望津走进去。 “望津来了。”沈辉笑着看向他。 江望津道:“伯父可知,孙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几日沈辉专心养伤,他亦没有将自己的那些猜测拿出来打扰对方。 只不过交战在即,江望津不得不过来问一问。 “孙震?”沈辉沉吟,眉头动了下,道:“他是不是同你说话口气不好了?这个老家伙……望津别生气。 “他那人只是偶尔脾气上来了会犯浑,应当没有什么坏心。” 单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江望津只觉孙震这人刚愎自用,甚至心中隐约对沈辉有些不满,否则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对沈倾野进行刁难。 后者有野心,但在沈辉看来,对方只是脾气不好。 因而此人或许是善于伪装,将沈辉蒙蔽了。 江望津心中思忖,“沈伯父稍后可要出去看看?” 沈辉撑起上半身,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焕发出一丝神采,那张向来严肃刻板的面庞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喜,“我能出去了?” 他这个样子,倒像是憋了许久。 在赛清正来之前,军医为他处理伤处的手法并不如何精妙,故而沈辉恢复缓慢,只得躺在病榻上。 可在赛清正来了之后,他也同样只能躺在榻上——因为第二日时沈辉觉得自己能起来了,当即下床去拿自己的枪,刚没两下就将伤口撕-裂。被赛清正发现后,立刻勒令对方在伤口痊愈之前不能下榻行动。 所以,至如今沈辉已经躺了好几天。 江望津看到他惊喜得仿佛不能自已的表情滞了滞,回过头瞥向赛清正。 赛清正被他看了一眼,耳根子发烫,“你出去就出去,看我做甚?” 沈辉闻言顿时收回眼巴巴看向他的目光,同江望津点头,“那就出去!” 江望津笑了,“那,伯父再等等,我稍后派人过来接你。” 作为战场上的老将军,沈辉敏锐觉察出他话里有话。 但他对江望津很是放心,即刻便点了下头,“好。”- 一切准备就绪,江望津前往三营,正好同召集了一众下属的沈倾野遇上。 对方看见他,眼神不似先前那般明亮,有些犹豫,仿佛有话要说。 江望津顿了下,“你有话要说?” 沈倾野眸光稍稍闪动,声音有点轻,“你不是说找我吗……” “我方才不是通知了林三?”江望津拧眉看他,而且看对方架势,应当是帮他办完了事的。 沈倾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可是你不在。” 说罢,他又沉默了。 片刻后,不等江望津开口,他便已提前道了句,“对不起,我方才又犯蠢了……” 明明是个少年将军,本该肆意张扬,现在却已习惯性将道歉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江望津忽地有些恍惚,他好似已经记不清之前的沈倾野是何模样。 沈倾野话落抬眼望向江望津,目光中透着丝小心翼翼。 他已经怕了,大哥口中二津的病情如此严重,沈倾野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让人复发了…… 江望津身体不好,沈倾野一直知道。 小时候他不知瞧着对方病过多少回,有时是玩闹间的忽然晕倒,有时是病卧在床久久不醒。更甚者,口吐鲜血……第一次看到江望津吐血的时候,沈倾野都快吓疯了。 他至今能够回忆起当时的那种恐惧感。 直到现在,沈倾野得知二津的病似乎比小时候更严重,他现在甚至想给自己狠狠来一拳,当初他怎么忍心…… 江望津盯着跟前兀自一脸后悔纠结的沈倾野,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好像当初那种被误解,被厌弃的感觉又重新涌了上来,只不过随之又有一股更加温和柔软的情绪覆盖而下。即使现在再去回忆往昔,好像也不觉得那么痛苦了。 “没事。”江望津忽地道。 正在心中暗暗唾骂自己的沈倾言听到声音一怔,他慢吞吞抬起脸,“…什么?” 江望津目光凝视他,少顷后道:“没事。” 话落,江望津补充:“是我没与你说好。” 沈倾野几乎不可置信,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没想到江望津会同他解释,一时之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二津…… 愿意理他了。 江望津说罢不再理会脸上一点点浮起惊喜表情的沈倾野,径直往前走去。 见状,沈倾野慢半拍地跟上他,口中时不时发出‘嘿嘿’声。 江望津只当没听见。 两人很快来到三营前,被沈倾野召集起来的人瞥见江望津的身影,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或惊讶或激动的神色。 众人没想到将军派给他们任务还能见到皇夫。 江望津迎面就对上一双双朝他打量而来的视线,都是些充满好奇,带着善意的目光。 沈倾野皱眉,以拳抵唇咳嗽了两下。 一群人这才回过神同他见礼,嗓门一个比一个高,十分响亮。 江望津同众人点点头,唇角漾开一抹浅笑,“想必沈将军已经同诸位说过了,今日可能要辛苦大家。” 没想到任务还是皇夫发派的,一群糙汉子们面面相觑,各个脸上都情不自禁露出得意的笑。 这可是皇夫派发的任务。 等江望津走出营帐时,杜建就忍不住嘀嘀咕咕起来:“你方才看见那些人的表情没。” 说着,他也不去看林三的反应,径直便朝另一边的七宝望了过去。 七宝同他点点头。 林三顿了几息,往两人身上瞥了好几眼。 杜建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仿佛没有看到对方一脸想要加入他们的表情。 好啊!让他抓住了!原来这个木头也是会好奇的啊! 杜建还在跟七宝说:“一个个臭屁得跟什么似的!” 说话间,他一眼又一眼地去瞅林三的表情。 果不其然就看到林三还在偷偷看他们。 杜建心里得意的不行,正当他想要大发慈悲地转头去同对方说话时,却在动作间倏地瞥见后方的营地中冒出一颗颗脑袋。 三营的那些兵原本是准备目送皇夫离开,没想到还能听见有人正在说他们闲话,立即便对着这边怒目而视。 杜建心头一惊。 即此时,林三朝他望来一眼,“方才我想提醒你的……” 杜建猛地捂上心口,有气无力道:“下次……记得在我开口前……告诉我。” 林三没说话,继续面瘫着脸往前走。 杜建也跟上了他,只是一边走,他一边还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灼热目光。 最后,为了不败坏他们家主子的名声。 杜建主动转头对后面的人做了个揖,表示歉意,这才叫那些北疆汉子一个个把头缩回去- 临近傍晚,营地中果然响起了一阵骚动。 是北狄的人开始进攻西靖大营。 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刻,孙震点齐兵马,毫不犹豫便率军冲杀出去,瞬间就与那些北狄兵厮杀到了一起。 江望津站在山坡上下望,此时的天还未完全黑透,天边漫着一层霞光。他清楚地看到西靖士兵同北狄兵战在一处的场面,时不时就会倒下一具身体,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西靖士兵还是北狄兵。 处处都是嗜血与杀戮,血腥气随着风飘荡而来,争先恐后往他鼻子里钻,令人几欲作呕。 战了没一会,北狄人便开始撤退,仿若诱敌深入,西靖的将士们在孙震的带领下直追而去。 这时,沈倾野率军悄然靠近,跟着两队人往草原深处而去。 江望津长长吐出口气,上了一旁的马车。 马车上,沈辉通过打开的车帘看到外面的那一幕,在孙震带着人冲出去时,手就已经紧握成拳了。 他没想到,孙震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但凡是老将,有几个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追击? “林三,跟上。”江望津坐定后吩咐。 待马车飞快往前奔去,沈辉道:“望津,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江望津没有否认。 沈辉没想到自己养伤的这短短时日中,对方居然这么沉不住气,且那个人还是与他并肩作战多年的老伙伴,一时难掩悲伤。 西靖大军将北狄兵打得连连败退,孙震杀红了眼,仿佛帅印即将落入自己手中,眼里的兴奋几乎快要溢出。 然而,下一刻。 进入隘口后,一列列高坐马上的骑兵将众人团团围住。 孙震连同其他人皆是一怔,齐齐反应过来。 他们中埋伏了! 孙震眸底划过一抹愕然,待瞥见那个眼熟的高大身影时,随之涌现上来的就是愤怒,滔天的怒火。 “赫、连、尔!”孙震咬牙切齿。 “哟,好多人啊,”赫连尔用他稍显蹩脚的西靖话懒洋洋道:“你们是来偷羊的吗?” “我呸!”左前锋朝他啐了一口。 赫连尔抬了抬眉毛,“不是吗?” “既然这样,就当偷羊罪,全都处置了吧。” 北狄部落中偷羊人都得承受剥皮抽骨的痛苦,最终只剩一块皮挂在孤零零的骨架上。立在于地面,遭受风吹雨打,直至消亡。 说话间,赫连尔一挥手,在他身后的那些北狄兵瞬间举起手里的长矛朝他们靠近。 直到一名西靖士兵被长矛捅-穿了心脏,整个身体都被长矛举起抛至空中,鲜血洒了满地。 这一幅画面血腥而可怖,西靖士兵全都被这一幕激红了眼眶,怒吼道:“我杀了你们!” “杀啊——!” 一瞬间,兵戈之声响起,孙震被几个北狄兵前后左右地夹击,腰上被捅-了个窟窿。见身旁无旁人,他低吼一声:“赫连尔,你不讲信用!” 赫连尔动作极为放-荡地掏了掏耳朵,脸上带着一股未开化的野蛮模样,“信用?那是什么?你们西靖是吃信用长这么大的?” 他这番调侃兼具嘲讽意味十足的话引得其他人北狄人纷纷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 “哈哈哈哈,西靖人可真是有趣!” 孙震顿时怒火中烧,然而此时他也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与虎谋皮,落入了对方的陷阱。 “示敌以弱、诱敌深入,你教的。”赫连尔无赖地摊了摊手,倏然说了一句。 孙震瞬间闭口不言,其余人也都只当是这可恨的北狄人在挑拨离间,并不以为意。 赫连尔摇了摇头,他蓦地跳下马背,手中握着一柄寒光烁烁的仪刀。三两步就走上前一刀便捅死一个西靖士兵,把人如同丢弃垃圾一样扔到地上。 紧接着,赫连尔将仪刀抽-出,血液顺着刀刃淌下,他甩了甩刀上的血,转向下一个人。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充满狠辣阴毒,像是一个只知杀戮的屠夫进入了屠宰场。 那些孙震带领的西靖士兵见状,有些个胆子小的,早在被包围时就已吓破了胆。眼下更是恨不得跪地求饶,双膝一软便已跪倒在地,竟是直接放弃了抵抗。 孙震看得火冒三丈,“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这样的人即便上了战场也是个逃兵。 也有愿意同他一起殊死一搏的,其中一人道:“北狄狗贼!杀一个赚一个!兄弟们随我一起冲啊!” “冲啊!” 赫连尔饶有兴致地看他们负隅顽抗,稍稍提起了点兴趣。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再次响起一阵喊杀声。 赫连尔上前的动作微顿,遥遥看去。 “是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西靖士兵大喊一声,登时士气高涨。 赫连尔却是眉头狠狠一皱,眼神往孙震身上瞥去。却见后者脸上不见喜色,反而有些灰败,视线不时朝他这边撇来。 仅一瞬,赫连尔便想通了关窍。 思索几秒后,他扬声同自己身边的下属道:“退!”- 赫连尔命他的人往后方退去,自己则稍慢一步,坐在马上扫向远处赶来的西靖士兵。 西靖这边也全都翘首望去,继而便见到了率军赶来的沈倾野。 “是沈将军!”有人高呼一声。 “沈将军!” “还好沈将军及时赶到。” “沈将军……” 一些人七嘴八舌地开始恭维。 沈倾野却是直直朝着孙震盯了过去,眸中满是嫌恶。 这样的眼神众人在沈倾野脸上经常瞧见,对方这样看孙将军不是一次两次了,因而并没有人发出质疑。 然孙震却是被他看得一慌,心下惴惴的。 该不会……这小子发现什么了吧。 “这次我等被北狄人下了套子,多亏沈将军你啊。” 沈倾野原本不想开口,听到这句话,他‘哦’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难道不应该多亏孙将军吗?”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沈倾野:“若不是孙将军,你等岂能走到这里来?” 其余人脸色皆有点古怪。 确实,一开始是孙将军率他们过来,只是孙将军的话也委实激励了他们一番,因而愿意跟随。但说到底,这是北狄的圈套,怪不得孙将军。 “这与孙将军有什么关系?我等自愿跟随孙将军而来。” 一行人三三两两开口为孙震辩驳。 这一声声话语给了孙震出口的底气,当下也沉着脸指着沈倾野骂道:“黄口小儿,莫要血口喷人!” 沈倾野被他气得头疼,当下便要去摸自己的佩剑。 忽闻一阵嘀嗒嘀嗒的马蹄声,声势浩大,由远及近。 末了,是一道悠然悦耳的嗓音跃入众人耳畔。 “是不是血口喷人,孙将军难道不清楚吗?” 孙震面色一变,便见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江望津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于他身后,同样有一列排列整齐的骑兵。 沈倾野当即带队行礼,其余人皆是一礼。 孙震铁青着脸,“敢问殿下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老臣吃了败仗,就要开始论罪了?” 江望津挑了下唇角,“想必,那边的赫连尔大王子有话要说吧。”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话往那头看去。 赫连尔听到这句,眼神直勾勾落在江望津身上,“是你……” 之前在西靖庆天节的宴会上,赫连尔曾经见过江望津一面,只不过当时两人并未有什么交集。 赫连尔倒不介意卖美人一个面子,他点了点孙震,“哦~那个老头子好像想当元帅,还想让本王子帮帮他。” “一派胡言!”孙震怒斥:“皇夫竟是想联合外敌来给老夫定罪吗!” 一双双带着窥视的眼神落过来,孙震表情霎时变得难看。 江望津颔首:“那便问问沈老将军如何?” 话落,他身后的车帘再次掀开,沈辉从车内走了出,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孙震。 “当日,我与孙将军被北狄兵包围,我身受重伤被孙将军带回去……” 沈辉当时只以为是自己武艺不精,还被孙震搭救了一把。然而,现在想来,对方又是如何突破包围圈的。 孙震一时哑口无言。 前有他拼命撺掇众人出军,后是多方指证…… 孙震的副将一脸凝重,“交战前我就听见北狄大王子说谁教他‘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刚才我以为他在胡言乱语,所以,他说的其实就是将军、” 突然之间,众人犹如醍醐灌顶,全都恶狠狠地盯向了孙震,“竟真的是你!” “你这个叛贼!” “你害死了我们这么多兄弟!” 一句句声讨不绝于耳。 然而现在并非说话的时机,江望津瞥一眼前方还在不动声色观察着这边的赫连尔,下令:“来人,把叛贼孙震拿下,等候发落。” “将这些我西靖的英雄带回去。”他的指尖扫过地上的一具具尸身,缓声开口。 末了道:“收兵!”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哦~肥肥的一更!- 注①:‘佚而劳之’出自《孙子兵法》,指对于有充分修整、精力充沛的敌人,要设法使他们劳累疲惫[来源百度]。 ◇ 第117章【二更】 由骑兵开道, 江望津乘坐的马车先行。那些背着尸身的西靖士兵走在中间,再是沈倾野带队的将士殿后。 远处,赫连尔望着他们离开, 随即一夹马腹, 转而往部落行去。 待回到营地, 孙震与北狄勾结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大营,众人哗然。 “孙震!狗贼!” “没想到这孙子竟然勾结了北狄!” “难怪他那么积极地迎战。” “听说,皇夫之前就提过此战不妥……” “现在看来,皇夫说得对。” 当初江望津站出来与孙震对峙, 没有人支持他。 然如今事情反转, 所有人都开始唾骂不止。 可即便江望津事先察觉,也提了出来, 等待他的或许同样是唾骂。甚至会质疑, 质疑他、质疑圣上。 正如最初人生下来就是蒙昧无知的, 所以需要开化。 只不过这过程往往曲折难言, 其中更是不乏坎坷与血腥。有人会走错路, 但他们还能改正, 但更多的, 却是无法挽回, 也正如当下。 可他们有错吗, 并没有。 谁都没有错, 只是被蒙蔽了双眼, 看不清事实罢了。 这次给定北军留下的印记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磨灭。倘若不是沈倾野带着人及时赶到,先前跟随出去的那些人都会死。 紧接着, 又有人提到沈辉, “还有沈元帅也是他陷害……” “什么, 这竟也是他干的!” “原来是这样。” 沈辉当时因为北狄突然暴动, 一时不防被打成了重伤,援军迟迟不到,唯有他和孙震一起。最后他们两人都负伤回去,只不过孙震伤势不重。 最开始谁都没有怀疑,但当眼下真相大白,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是孙震和北狄联手的阴谋。 就为了区区一个元帅之位。 营地这些都是沙场上拼杀了一辈子的将军和士兵,何曾想过会有如此阴险歹毒的手段。 他们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为了守护身后的家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没想到会栽在自己人手里。 一时之间,对孙震的声讨几乎掀翻帐顶,营中全是要求处死对方的。 江望津看着营中这一个个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的士兵。有些身上还带了伤,他们正是此次跟随孙震后方死里逃生的士兵,眼里的仇恨几乎溢出来。 他们的恨是鲜明不加掩饰的,当初的追随同样是盲目热血的。 大敌当前,所有人都应团结一心。 孙震此举无疑是谁也没料到的。 “按我西靖国法……”江望津开口,众人循声看向他,当着所有将士的面,他徐徐道:“孙震通敌叛国,勾结北狄铸下大错,当诛九族,判凌迟。”- 随着孙震的处理结果传开,众士兵心中的愤恨方才缓解。 “此次还要全靠皇夫明察秋毫,吾等佩服。”诸位将士三三两两聚集在营地前。 沈辉站在最前方,对着人一拜,“皇夫明察秋毫,才令我军将士逃过一劫。更是将孙震这等奸贼的手段识破,将损失止于此。” 如果这次孙震的计谋得逞,死的又何止今日这些人。 江望津摇摇头:“还是去晚了、” 不等他接着再继续说下去,当即便有人打断。说话的是孙震的那名副将,对方那张黝黑的面上泛起薄红,十分羞愧的模样,“如果不是您,我等早就死了。臣,魏志愿为追随皇夫,效忠皇夫,这条命以后就是、” 他后面的承诺还未出口,就被身后的人一脚踹了过去,“说什么呢,皇夫又不是我等莽夫,还要你追随?” 魏志脸色登时涨得更红:“可、可我除了这条命,也没别的了啊。” 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通红着脸,满是无措的模样,一时叫众人无语凝噎。接着,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而后一声接一声的爽朗笑声萦绕整个营地。 沈辉轻咳了咳,提醒他们皇夫还在,笑声渐歇,众人抬眼望向前方。 便见江望津也微弯着唇,“无妨。” 有他这句话,方才止住的笑声复又响起。 看着这幅场景,七宝扭头,跟杜建对视一眼,两人跟着笑起来。 就是林三也勾了下嘴角。 江望津:“今后,还要有劳诸位了。” 他再次开口,其余人全都凝神听着,十分专注的模样。 然而江望津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同众人深深一拜。 刹那间,所有人都愣了,没想到会受他如此大礼。有几个刚上战场的小将眼睛都红了,格外不知所措。 “西靖有你们,一切外敌都将不敢来犯!” “西靖必胜!”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跟着高呼着这一句。 整个营地都响彻了‘西靖必胜’。 士气空前高涨,颇有一种战无不胜的架势- 接下来的几日江望津坐镇后方。 北狄又组织了几次攻击,不似先前的试探,可定北军却是势如破竹,连获几次胜仗。使得本就大涨的士气又增添许多,大有一鼓作气拿下整个北狄的架势。 江望津看着军队不断往前逼近,北狄接连败退,心中渐渐涌起激动的情绪。 拿下北狄,他就能回去见长兄了…… 赛清正带药过来给他的时候,看见他有些红润的面庞皱了下眉,一探温度。 烫得不行。 “完了完了,这是发热了啊!你都没感觉的吗?”赛清正说罢,便对上江望津茫然看来的视线,他一滞。 偏偏江望津还喃喃了句:“长兄……” 赛清正一拍脑门。 好了。 这是彻底烧糊涂了。 赛清正骂骂咧咧:“我就应该在这里守着你。”不然也不会烧成这样都没发现。 七宝听到动静进来,闻见赛清正的话也是满脸错愕,他一直守在门外,也不知皇夫什么时候烧起来的。 江望津听到两人在说话,脑子嗡嗡的,勉强恢复了一丝清明,“此事不关七宝的事……” 赛清正嘟囔:“我也没怪他啊。” 七宝眼睛顿时有些湿润。 江望津说完就又闭上了眼睛。 身体像个火炉一样,不是很好受,脑子仿佛都在冒着热气一般。 赛清正为他施了几针,将温度压下,又叫七宝取来湿帕子给人放在额间。 江望津迷迷糊糊。 他睁开眼睛,好像看到有人坐在自己的床榻边,是一个模糊的轮廓,“长、兄……” 刚打完一场胜仗回来的沈倾野听到他病了,急急忙忙收拾完自己过来探看,没想到刚走近便听见这句,他一滞。 另一边的七宝捂着耳朵,忙示意他离开,这可听不得。 沈倾野敛下眼,转身出帐。 待他离开后不久,杜建捧着一封信纸进来,颇有点不知所措,“这怎么办?陛下的信…皇夫……” 都这样了要怎么回。 他转头去看一边的林三,“要等皇夫醒了再回……还是?” 林三沉吟,“等吧。” 然而,江望津一烧便是两天。 他本就体弱,因赛清正一直调制着各种药材给他调理着身体,已经许久不曾生病了。加之关外不适合久居,这次更是来势汹汹。 杜建:“回一封吧,不然陛下那边收不到回信……” 他是怕陛下以为他们这边出什么事了。 林三点头,两人商议着写信的事- 另一端,从江望津身体出现异样开始,江南萧便有所察觉。 他的身体似也跟着发热、发烫,那种从灵魂深处都透出的不适感影响着他。 邬岸:“陛下……怎么了?” 他说得小声,只有下方的沈倾言听见了,后者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一连两天,陛下的情绪似乎都很不稳定,上战场杀敌时甚至都能走神。 “该不会是……”邬岸心中隐隐浮现起一个猜测。 沈倾言闻言,跟着点了下头。 只有一种可能,是皇夫那边出了事。 然而这几日传过来的战报中并未提到有什么问题,反而捷报连连。 没想到竟然是皇夫那边进行得更为顺利。 且对方还将孙震的阴谋识破了,沈倾言更加感叹,没想到居然是那家伙在搞鬼。 两人相携从大帐走出,不多时,邬岸笑着捧了一只鹏鸟进帐,“陛下!皇夫的信!” 他原以为陛下看过信后,应该能露出个好脸色。 不承想,江南萧看完信后,气息沉得可怕。 信纸上是杜建回的消息,言——皇夫身体抱恙、昏迷两日不醒。 邬岸瞥了眼,冷汗都下来了。 “陛下……”邬岸好半天才开口。 “朕要去北境。” 冷沉的口吻不含一丝起伏,邬岸心道果然,一时又有点犹豫。 眼下战况如此严峻……陛下一走,他担心军心不稳。 邬岸正准备再劝劝,却见沈倾言跟着进入大帐,手里捧着一只灰色的鸽子,那鸽子腿上还染了点血,“方才有个兵在围栏附近看到的。” 话落,他手里拿着一张薄纸。 “是陛下的信?”沈倾言轻咳一声,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小心看到了信中的内容。先前他还以为是谁在同外面传递消息,顺势就拿了过来。 江南萧起身,不等沈倾言将信纸送去,他已抬步上前接过。 沈倾言眉梢抬了下。 邬岸同他对望一眼,两人默契地结伴离开大帐。 信纸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长兄,等我。” 这是江望津几日前收到江南萧的传信时回的,没想到鸽子中途受了伤,今日才送达。 江南萧捏着信纸,心间像是灌-入一滩柔柔春水,将他被焦虑、郁躁淹没的那颗濒临崩溃的心脏瞬间抚平。 他喉头滑-动,半晌才低低道了句,嗓音温柔得不像话。 “我的仲泽……” 他又让对方受苦了。 ◇ 第118章【一更】 江望津又病了几日, 西靖同北狄的战况变得焦灼。然在此期间,沈辉的伤势恢复些许便跟着上了战场,故而西靖依旧是占了上风。 北狄那边似乎也觉得不敌, 接着便想要休战。 “什么?”北狄大营中, 赫连尔踹飞一个前来禀报的探子, “你说戎夷无力派兵过来支援?” 先前对方提出联盟,赫连尔因早就与西靖有所联系,所以他便顺势答应下来。 不承想孙震一死,西靖士气大涨不说, 戎夷那边竟也再无兵力派出来支援他们。 如此, 联盟算是彻底瓦解。 赫连尔气得额角抽疼,“该死的…”东戎、西夷、西靖!有一个算一个的都该死! 想到这里, 赫连尔倏然眯了眯眼, 脑海中闪过一张精致无瑕的面庞, 微微上翘的桃花眸中仿佛藏着对一切事物的漠然, 却又透着坚韧。 片刻后, 赫连尔招来一名探子说了几句, 旋即将人挥退。 这时,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报——大王子, 西靖军队已突破我方前线!” 赫连尔闻听此言, 当即丢掉手中酒碗骂了一句, 而后对帐内的其他人道:“都随本王子出去迎战!” 毫无意外的,他们完全不是西靖的对手, 接连几日的败仗使北狄兵士气本就不足。而西靖不同, 对方几乎可以说是压着他们打。 与此同时, 远在皇廷的北狄王连续向赫连尔传来数封怒斥他的信笺。 决定答应和戎夷合作的是最开始就是赫连尔, 现在北狄屡次败给西靖,损失惨重,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背锅。 与北狄的愁云惨淡不同,西靖这边连连获胜,营地中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仿似看到了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 江望津的身体也在这几日中逐渐好转。 他走出大帐,其他士兵见到他后纷纷行礼。江望津生病传遍大营,众人都不敢打扰,此刻才敢过来问一问情况。 皇夫待人宽和,即便是伙房小兵都敢来同他搭话。 江望津一一回应,脸上看着虽然还没什么血色,但精神却是逐日好转。 那日他醒来后得知长兄同自己传过信,江望津有些慌张地回复,唯恐对方担心自己。 但还未等他传信出去,长兄的信便再次送来过来。 他说:“等你。” 龙飞凤舞的两个字,笔力遒劲,然而在最后一话时墨点却尤其重,可以想见对方落下这一笔时定然停留了许久。 江望津指尖抚过那两个简单的字迹,如同体会到对方写下这封信时的情感。 快了…… 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北狄的降书传来时,整个西靖大营响彻一片呼声。 沈辉脸上全是喜庆之色。 一开始北狄就错估了西靖的实力,最初能够得逞也全都是因为孙震。兼之他们的盟友——戎夷同样被西靖的大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根本没有机会与北狄联手。 “此次还要多亏皇夫。”因降书送到,营地中正在举办宴席犒赏三军,沈辉扬声道。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朝江望津看过来。 沈辉认为是因为孙震的阴谋被识破,他才能够如此迅速地养好伤加入战斗,所以赢得那么轻松。 这个想法不止他一个人有,在场的所有将士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江望津还未开口,当即就有人站起身举着酒杯敬来,“皇夫、” 魏志才刚说一个开头,眼泪就不争气地下来了。 他是孙震身边的副将,虽达不到心腹的程度,也算是对方的部将,跟随对方身后带着士兵冲杀入北狄包围圈中。直到孙震的阴谋曝光,魏志差点没绷住,那些人多多少少也有他的原因才会牺牲。 倘若没有江望津,不知多少人还在被对方蒙在鼓里。 若说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中最感激他的,那就非魏志莫属了。 此时此刻,他已泪流满面,说不出话只能双膝跪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要是他死了,留在家中年迈的父母,还有刚刚怀上孩子的妻子当如何过活。那些人里面有些和他的情况相似,眼下也齐齐拜倒。 “诸位将军快快请起。”江望津忙站起身。 他其实什么都没做,最近更是只能卧病在床,江望津不认为自己当得起他们的一拜。 沈辉摆了摆手,“皇夫请听他们说完。” 江望津听着,也默默举起杯子。 坐在席间的赛清正‘哎’一声,对方的病才刚刚好,现下并不宜饮酒。 “要不是皇夫提前得知孙狗贼的阴谋,我等早死了!这杯酒我是一定要敬皇夫的!”当先有一人开口道。 被抢了话头的魏志瞪了人一眼。 “还有我!我家里上有老下有、”紧接着又是一人。 “王二,我记得你还没娶妻吧?” 王二噎了下,改口:“要不是皇夫,我早就死了,我王二!先干为敬!” 有他带头,众人齐声附和:“我也先干为敬!” “敬皇夫!” 这些人坦诚而大方,没有任何勾心斗角,只有一片赤诚。 一个小小的恩惠就足以让他们铭记许久。 江望津心中微动,同他们道:“我也敬你们。” 听到他的自称所有人都愣了愣,而后更加畅快地喝了起来。 江望津一口酒下去,脑袋就麻了。 片刻后。 赛清正和七宝扶着醉过去的人,“酒量这么差?你方才是哪来的底气喝了三杯的?” 他简直都要被江望津的酒量惊住。 三杯下去,这个人就不省人事了,方才江望津喝完后径直便倒在了桌面上,弄得其余人全都看傻了眼。 身后的林三欲言又止。 他想说,他们家主子其实一杯、不,是一口酒都能醉。 江望津被安置到榻上,迷迷糊糊间喝下一杯醒酒汤。待他头昏脑胀地醒来时,帐中点了一盏烛灯,外面已是深夜。 身边那个本应该陪着他的熟悉身影并不在。 长兄…… 正想着,江望津忽觉身体涌起一股燥/热。 他顿了顿,是长兄。 然而,那股热意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仿似只是对方给他的一个诉说想念的信号。 江望津的身体才刚好,江南萧自然不会做什么,即便想也只会憋着。更何况,他们两人现在并未待在一起。 江望津最终红着耳朵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江望津便提出要前往六城关。 他要回去找江南萧了。 沈倾野提出陪同他一起。 对此,沈辉并未阻止,若非是北境还需要人留守,他也想护送对方前往六城关。顺便让那些戎夷人瞧瞧,他们沈家军的厉害。 最后,由沈倾野率领队伍护送江望津离开。 六城关外,战况仍然激烈,戎夷人仿佛要对西靖进行殊死一搏。 可没过两日,却又有了消停的趋势。 “他们是不是怕了?”大营内,邬岸懒懒往后一瘫,嗓音透着股吊儿郎当。 沈倾言拧眉,“或许,他们是在酝酿其他阴谋。” 这么久的交战下来,沈倾言并不认为戎夷会如同北狄一样,毕竟后者只是因为戎夷的挑拨才起了结盟攻打的念头。 而戎夷却是早有预谋。 邬岸闻言眼神微微一凛,随即又很快放松,声音徐徐:“就算这样,来一个,我也能杀一个。”话落,他眸底闪过杀意。 沈倾言颔了颔首,表示赞同他的话。 两人在下面说了半天也不见上首之人出声,不由望向前方。 就见陛下手中不知何时捻了张信纸,神色出奇的柔和。 一看到那信纸,沈倾言同邬岸心中都有了猜测。 须臾,邬岸道:“陛下,北疆那边战事已平,北狄王愿意将每年的供奉再加五成,那么皇夫也快过来了吧?” 江南萧撩起眼帘望向他。 邬岸同他的目光相对,还以为是自己猜错了,挠了挠鼻尖,正想说什么为自己找补——万一皇夫不来,他这不就是给自己挖坑了吗。 却听江南萧开口道:“快了。” 邬岸一怔:“啊?” 江南萧不再言语:“都出去吧。” 沈倾言扯了把还在发怔的邬岸,两人离开大帐。 “快了?”邬岸还在重复着这句话,“哦!是说……” “皇夫应该快到了。”沈倾言代他道。 邬岸猛地一点头,“难怪陛下竟还乐意回答我。”敢情是皇夫真的要回来了啊。 沈倾言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看他,真不知道这人如何在陛下手底下过活的。 也不想想,方才若不是陛下心情好,对方早就被丢出来了。 邬岸还在兀自开心,“好啊好啊,既然皇夫回来,想来之后陛下都会这般好说话。”- 还没回去就被惦记上的江望津靠在车壁上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引得赛清正立马警觉地朝他望去。 “还没好?” “不是。”江望津道。 赛清正点点头,仍是同他伸出了手,江望津顺势将自己的一只手递过去。 确实是没事,赛清正收回手后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担心对方身体再出问题,现在他们都要回去了,如果在路上出什么问题,也不知到得六城关后能不能好。 所幸是无事…… 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江望津哑然失笑,“赛神医不必紧张。” 赛清正:“我是不紧张,紧张的是陛下才对。” 听到他的话,江望津耳朵热了热。 赛清正眼神带着笑扫他一下。 “很快就要见到陛下了,开不开心?”他调笑道。 车厢里沉寂了半晌,就在赛清正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 江望津倏然应:“开心。” 声音虽然轻轻的,但是其中隐含的愉悦显而易见。赛清正听了出来,心中一时颇为感慨。 两人的感情他一直看在眼里,其中经历颇多。眼下二人很快就能团聚,他也不禁对两人感到高兴。 特别是赛清正可以感觉到江望津的情绪是真的在慢慢变好,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心中的创伤亦能痊愈。 再没有比能够亲眼看着自己医治的患者恢复,不再受病痛折磨更能够令一位医者感到高兴的了。 江望津眉目舒展,想说什么。 却见赛清正忽然正襟危坐,翘首等待着他开口。 不知为何,江望津有种他似乎是在讨要夸赞的想法。停滞了几息,他道:“应该快到了。” 原本以为能听到对方说‘谢’的赛清正一凝,缓慢回:“嗯……啊,应该是。” 江望津被他略带茫然的眼神弄得心下有点好笑,还是迎上了后者的目光,真心实意地夸道:“赛神医的医术实在高明,才让我好得这么快,堪称是妙手回春。” 赛清正听到第一句,下巴就稍稍抬了抬,及至后面,脸色都变得通红一片,“有、有这么夸张吗?” 他虽然听到过很多夸奖,但是现在夸奖他的人是江望津,对方鲜少有如此夸人的时候。且以对方的个性,说的绝对是肺腑之言,即使是赛清正也不由为此感到些许自豪。 随着两人谈话,马车渐渐接近六城关外。 自入城后,江望津便将车帘撩了起来,心底隐约浮现起一丝丝激动。 同时,伴随着一阵迫切感将他淹没,并非是来自于他的情绪。激动的,不止他一人。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江望津视线落在远处,漫天黄沙之中,熟悉的那道身影缓缓浮现,他眸光都在发着亮。 江南萧策马而来,高大的身形逆着光,江望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看,眸中全是对这个人的眷恋。 只是下一刻,江望津视线瞬间变得凌厉,“小心!” 江南萧坐在马上的身形一动,身后寒芒一闪,他抬指将朝自己急-射而来的暗箭夹-住,往后方看去。 一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戎夷军队逐渐逼近。 同一时间,江望津马车后方也冒出许多北狄兵。 江南萧几乎想也不想就朝他这边赶来。 周遭无数拿着刀的北狄人往江望津的马车逼近,他从车下坐垫中取出一柄长剑,“林三,保护赛神医。” 沈倾野正好上前,看到提着剑的江望津愣了下,“你这是……” 他刚说完,眼前剑光闪过,江望津手中长剑出鞘,一剑斩向沈倾野身后。 带着凌冽气势的一剑,沈倾野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怔怔地看着跟前的人。 二津……什么时候剑用得这么好了? “别愣着。”江望津冷声道。 说罢,他再次劈向左侧,杜建则护住他右方。 沈倾野即刻回神,眼神凶戾地杀向那些北狄人。 趁这间隙,江望津视线越过重重北狄兵往前望去。 长兄周遭全是戎夷兵。 然他担心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这些人连片刻都挡不住江南萧。一瞬间,所有人轰然倒地,江南萧长身而立,手中天子剑染血,满身煞气。 在看到江望津安然无恙的一瞬,江南萧眼神略微缓和- 很快,又有守城卫出来将那些人全部羁押。 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则尽皆斩杀,末了,他们上前请罪。 江南萧不予理会,径自行到江望津跟前。 江望津看着他走近,目光一动不动,少顷,他轻声开口:“那些北狄人……” 北狄分明已经降了,为何又卷土重来。难道这些是没有听到消息漏掉的北狄人,江望津不这么想。 只不过他刚开口,脸就被一只大掌拢住,江望津微抬起脸。 江南萧盯着他,眸底划过心疼的神色,“瘦了。” 江望津张口,还没说话就被人一把拢入怀中。 两个人站在满地血腥中相拥,无视掉周遭的一切。 沈倾野看了眼两人,目光始终不曾挪开。 每多看一秒,心脏都如撕-裂般难受,但他仍然不舍得移开视线。 江南萧瞥他一眼,将江望津转了个方向,而后带着人往马车行去,“回营再说。” 赛清正自觉地坐到了马车外面,挤在林三和杜建中间。 他看了眼外面开阔的黄土,道:“这里坐着好像也不错。” 杜建干笑:“呵呵……” 林三直言不讳:“挤。” 赛清正大怒:“燕来坐怎么不挤!”他可是瞧见过好多次,燕来都是坐在这里的。 杜建正要说什么,林三却先他一步道:“他坐也挤。” 赛清正:“……”他正沉默着,一旁的杜建捂着肚子就开始狂笑,林三依旧面无表情地驾车。 车厢内。 江望津被江南萧抱坐在腿上。 “长兄。”江望津低声唤他。 江南萧握-着他的手,两人对视。 无需言语,江望津已自发地张-开-唇,江南萧眼底露出满意的神色,倾身便闯-了进-去- 及至回到营地。 江南萧被刺杀的消息骤然传开,引得所有人都对此愤怒不已。 “好个北狄!”邬岸唾沫横飞,“他们不是降了吗?那北狄王活腻了不成?” 北狄王最是贪生怕死,这次的联盟亦是赫连尔应下。近来连北狄兵连吃几场败仗,对方甚至直接递了降帖。 江望津道:“或许,不是北狄王。” 沈倾言沉吟:“莫非,这个降帖是诈?” “陛下以为呢?”邬岸望向上首。 几人正说着,沈倾言瞥一眼身侧尤为安静的沈倾野,后者略略有些出神。不知是在想什么,眼神看起来都有些空洞洞的。 沈倾野还在想今日江望津用剑一事,想着想着,脑海中就浮现起对方同江南萧相拥的画面,他近乎自虐般接着想。 及至谈话结束,沈倾言拎着人后颈出了大帐。 刚出去,他就揪住后者的耳朵,低声训斥:“贼心不死呢你!” 都这么久了,沈倾言心底的那点感叹早就没了,再感叹下去这小子怕是痴心不改,早晚会出事。 沈倾野瞬间吃痛,“大哥……疼。” 沈倾言:“疼才好,疼才长记性!” 他就这么揪着人的耳朵走了一路,营地中的士兵也看了一路,对这兄弟二人的相处十分感兴趣。 只觉有意思极了。 沈倾野被他大哥教训着,一声不吭。 沈倾言越看越气,恨不得把人吊起来再打一顿,好让他没办法去想别的。 但这一时半会也忘不了,沈倾野像个锯嘴的葫芦,愣是受着他大哥的训斥不肯松口。 不想二津,他还能想什么? 这边厢,大帐中只剩江望津和江南萧两个人,少不得又是一番温-存。 继上次之后,江南萧能够察觉。 他的仲泽比之上次更为主-动,明明也还是很羞-赧的模样。有些话甚至无需他去教,江望津也能自动自发地说出来。 江南萧喉//头一滚,捻//着人耳朵轻声询问:“身体怎么样了?” 江望津:“已经好了。” 江南萧正欲点头。 只闻江望津又道:“可以做。” 一瞬间,江南萧眸色便深了下来。 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但仅等了片刻,江望津却是先动了。 他抓-住长兄的手。 江南萧并未阻止,只是看着人,嗓音低-哑地开口:“想要?” 江望津睫羽轻动了下。 片刻后,他和人对视着,道:“想。” 江南萧呼吸一沉,耳边却再次传来一句,“很想,想长兄……” 话音未落,江南萧便将人抱//上桌案,“那在这里?” 江望津顿了顿,点头,“好。” 但还是同意了。 江南萧心中登时柔//软一片。 “抓//紧。” 江望津再度点头- 不知过去多久,江望津窝-在江南萧臂-膀间安心地睡了过去。 他眼下还带着青黑,隐约还可看见泪//迹,眼//尾都透-着红。 只有江南萧知道。 红的地方,远不止这里…… 江南萧把人抱在怀中,也安心地睡了过去。 一连几日的胡闹,江望津都没有什么问题。 反而面庞红/润,眉宇间隐约透露着一丝情//态,看得江南萧心-生-满-足,占//有//欲得到了丝丝安//抚。 这日,大帐中聚集了几位将领,邬岸率先道:“探子来报,最近西夷又有大动作了。” 至于北狄那边,他们现今还没收到另一边的传信,不过那日的刺杀还是不得不让人警惕。 江南萧同人商议了几句,待众人一走,这才往屏风后行去。 江望津正在小憩。 察觉到江南萧身上的气息靠近,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接着睡,”江南萧走过去,“我陪你。” 江望津闻言这才慢慢阖上眸子。 一直到下午,营地中蓦地传来一阵喧哗声,动静大到能够直接将睡梦中的人吵醒过来。 江望津迷迷糊糊睁开眼,江南萧起身,同他低语,“我去看看。” 话落,他亲了下江望津的眉心,“在这等我。” 江望津看着他离开。 不多时,外面动静愈发大了,他跟着起身出去。 刚出帐外,就见营地中浓烟滚滚。 “怎么回事!?”江望津诧异。 “三营那边走水了。”林三躬身一礼后道。 江望津皱眉,往三营而去,林三和杜建连忙跟上。 刚靠近三营那边,就听到一阵兵戈之声传来。 林三和杜建一时皱眉。 “去看看。”林三道。 杜建点头便先他们一步过去。 待江望津他们赶到时,就见一众身形高大健硕的黑衣人正在同西靖士兵混战。 忽地,一道利箭将一个个西靖士兵击中,瞬间倒地。 江望津瞳孔骤缩,下意识去追寻江南萧的身影,对方此刻正被围攻,邬岸同沈倾言被挡在远处。 他的出现很快就被江南萧发现,后者眼神一沉,顷刻便将身侧几人击退,往他这边而来。 江望津手中此时并未带剑,这时,身边传来一声,“接剑!” 他一转头,是沈倾野将自己手中的佩剑丢了过来,见他看来,便同江望津笑了笑。 江望津眉头一动,“小心后面。” 沈倾野转头,便见一名黑衣人握着剑就准备刺向他,然眼下他手中并无武器。沈倾野沉着脸,他看准时机扬起手,准备徒手挡下对方的攻击,将对方的剑抢过来。 正当此时,黑衣人蓦然倒地。 沈倾野定睛一看,就见一支暗箭穿对方头骨而过,眨眼间死得不能再死。沈倾野回首望去,江望津正好收回手,他的掌中正握着一把极小的弓弩,方才这一箭无疑是对方发出。 江望津未再看他,转过脸又将弓弩对准另一边。 这时,江南萧也走到了他身边,“可有受伤?” 江望津摇了摇头。 营地中的混乱渐近尾声,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待将那些黑衣人脸上的蒙面之物取下,皆能看到其中有些黑衣人的眉目深邃,外族人的特征明显。 而还有一部分……是他们西靖人。 一瞬间,‘细作’二字浮上众人心头。 江南萧视线扫过场中。 忽然间,破空声再次传出,暗处利箭袭来。 “保护陛下!”这时有人高喊,其余人俱都将手中刀剑举向四面,戒备着会从不知何处射/来的暗箭。 江南萧目光一凝,眼神蓦然朝一个方向扫去。 沈倾言见状,即刻便往他望去的地方掠去。 正是那射出暗箭之人的藏身之处。 众人视线全都落向那边,江南萧神情却是陡然一变,身后寒意袭来,他刚转身。 千钧一发之际,后方猛地撞-入一个带着药香的柔-软-身-躯,同时伴随一句:“小心——” 江南萧猛地一滞将人抱-住,掌心传来粘/腻温热的触/感。他难得愣住,抬手,一片鲜红入目。 江望津后背正插//着一支暗箭,鲜血浸/透了他淡色的衣衫。 失去意识前,江望津看见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长兄骤然变得惊惶、无措的表情。 他张口想说什么,但是眼前却倏地一黑。 江望津彻底陷入了昏迷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好哦~又是肥肥的一更! ◇ 第119章【二更】 场面一时变得混乱无比, 所有人都惊住了。 在江望津被刺中的瞬间,林三眸光一暗,立刻就朝暗箭袭来的方向而去。 杜建思绪转得飞快, 也跟着去大帐把赛清正带过来。 沈倾言解决完刺客回来, 就瞥见围绕在众人中间的一幕。江望津倒在江南萧怀里, 身后因暗箭落下猩红的血点,染透了大半衣衫,触目惊心。 他瞳孔剧烈收缩,“仲泽!” 同一时间, 沈倾野亦瞪大了眼睛上前, “二津!” 然还不等他们靠近,便听一道嘶哑的嗓音沉沉开口:“都滚开。” 只见江南萧周身的气息冰寒, 满是戾气, 带着骇人的威压, 将所有试图靠近的人全都阻隔在外。他便这么静静地抱着怀中人, 眼神低着, 没有挪开一丝一毫。 江南萧手上的力道亦舍不得重上一分, 手背鼓起条条青筋, 仿若正竭力忍耐着什么。后背像是同样被扎了一箭似的, 疼得几乎滴血, 心脏绞痛得厉害。 见状, 沈倾言一把就拉住还要上前的沈倾野, 后者还要挣扎,被他使劲掐了一把手腕方才冷静下来。 不多时, 赛清正被杜建扛着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赛清正还在云里雾里, 然而当他看清楚面前的状况后, 立时便哑了喉咙, 他呼吸凝滞。 杜建把他放下去,“神医,快替皇夫看看。”说话时他嗓子都在抖。 赛清正迅速调整好,肃声向周围道:“你们都散开。” 整个空地上的人全都四散开去,大气都不敢出。说罢,赛清正朝前方走去,“我现在要为他把箭拔出来。” 江南萧没说话,沉着眉眼。 在赛清正靠近的刹那,冷冷地扫了他一下,这一眼看得赛清正脊背发寒。对方像是阻挡着任何人的靠近,看来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会过来,狠狠掐住他的脖子,让他一命呜呼。 但赛清正不得不说,可不待他再次开口,江南萧便像是回神,“过来。”说话间,他的嗓音早已哑得不成样子。 赛清正连忙上去,干净利落地把暗箭抽出,因为手法很是娴熟所以没有流出多余的血。 江南萧低着眼,小心地捧着江望津的脸,一点点将他唇边的血迹擦干,轻柔而细致。然他的眸底却是充斥着血一般的颜色,赤红一片。 这时,林三也回来了,他手中还拎着一个黑衣人。 对方双手被卸掉,下巴也是呈现着诡异的开合状态,如同一条死狗般被丢到地上。 “现在先把人带回去,清理一下伤口,我很快把药拿过来。”赛清正条理清晰地嘱咐。 江南萧这才抱着人起身往主帐行去。 赛清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跟着过去- 主帐中,待赛清正为江望津上完药,又出去熬药。江南萧将人搂在身前,避开对方的伤处,动作说不出的温柔。 少顷,帐中才想起他的喃喃低语。 “为什么要扑上来……” “仲泽。” 即便当时那种情况他躲不开那一箭,江南萧亦不会如现在这般。痛彻心扉的感觉如影随形,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他当然是知道为什么。 可…… 江南萧闭了闭眼。 脑中闪过的是对方毫不犹豫扑向自己的那一幕,似是身体先于本能般。 思绪在来回拉扯。 须臾,他手中握住了一柄小刀,刀尖抬起,正对着自己的前胸。 江南萧眸底划过一抹血色,充斥着阴鸷与执拗,他指尖微转。 下一刻,发疼的心口被他深深剜下一块肉来。 身体同内心一起淌血。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兄在线发疯——我觉得这里值得单独开一章,所以明天见啦! ◇ 第120章【一更】 赛清正端药回来时就闻到帐中飘荡着一股血腥气, 他有点纳闷。 血不是已经止住了吗。 可当赛清正行至屏风后方时,手中的药碗险些砸落地面。 疯子…… 江南萧就是个疯子。 赛清正原以为有心症的那个人是江望津,然而在不知不觉中, 江南萧心下同样存在着让人心惊的偏执。 思及后者那从初见时就带着的满身煞气, 或者说, 从一开始对方就是这样的人。 想到此处,赛清正不禁看了眼他怀里的江望津,莫名为对方生出一丝危机感,同这样的人缠上, 这辈子怕是都甩不掉。 不过回想起后者对对方的依赖与纵容, 或许……这就是天生一对吧。 赛清正咽了咽口水,上前, “陛下的伤, 也要处理一下吧。” 江南萧没说话。 赛清正又去拿了药过来, 认命地替人处理伤势。比起江望津身上的箭伤, 江南萧的俨然要更严重些, 竟是生生掉了一块肉。 但见对方看起来除了唇色白了些外就再没有其他异状, 仿佛地上落下的那滩血不是他的般, 赛清正只觉头皮都在阵阵发麻。 果然是……疯子。 待他帮人处理完伤势, 江南萧一点一点将药喂给江望津, 赛清正刚打算离开, 却被人叫住:“等等。” 片刻后, 赛清正守在大帐中,江望津伏在榻上。伤口还在不断传来撕扯般的疼痛, 即使失去意识唇瓣也都紧抿着, 额角沁着汗珠, 眉头皱得死紧。 似是察觉到江南萧离开, 他的表情看起来愈发的不安稳。 见状,赛清正低声自言自语:“我算是多想了。” 就江望津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生出甩开江南萧的心思,怕是恨不能永远同对方黏在一起- 另一边,江南萧披上一件玄色的外袍便走出大帐。 邬岸一言不发地在前为他引路,看似镇定,其实后背都冒了一层冷汗。不知为何,邬岸只觉陛下身上萦绕着一股血煞之气,让他不由汗毛倒竖。 两人一路往前,最后停在一个黑色的帐篷前,邬岸道:“人就在里面。” 他说的人,就是方才射暗箭的那人。 江南萧并未开口,他识趣地撩开了帘帐。 邬岸站在外面等着,自幼便开始习武的他耳力不凡,能够听见帐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带着点黏-腻,像是血肉掺和在一起搅拌发出的声音。 一瞬间,邬岸感觉自己的胃部都在抽搐,不敢想象里面是什么场景。 若那人伤的是陛下,或许一剑刺死也就算了结了。 但好巧不巧,这个刺客伤到的是皇夫,邬岸几乎不用怎么想都知道,对方的下场会是如何凄惨,恐怕……连个全尸都不会有。 陛下从出生起便只能活在暗处,他韬光养晦了那么多年。面对杀父仇人不仅不能报仇,还要对那人行叩拜之礼,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么的难熬。 邬岸作为对方身边的得力下属,自认是对他们的陛下有几分了解。 压抑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喜欢的人——还是自己看护多年的幼弟,几乎是将人放在心尖尖上宠爱。且……对方的身体那样孱弱,换作是邬岸,亦是恨不能将伤他之人千刀万剐。 想罢,邬岸静下心开始等待。 约莫一刻钟后,江南萧从里面走出来,“收拾好。” 邬岸点头:“是。” 待江南萧离开,邬岸掀开帘子,还未踏入便看到淌了满地的血,让他不禁想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多血可流吗。 及至再抬眼扫去时,邬岸顷刻腿肚子一软。 只见那刺客…… 被抽筋剥皮,死得不能再死- 翌日,江南萧召集所有将领,“七日之内,朕要攻下东戎。” 冷沉的嗓音传遍整个大帐。 戎夷既然联手,那么便将之逐个击破。 众人闻言纷纷垂首。 昨日被刺客混入,陛下是真的发怒了。不过这也正常……至如今皇夫都生死不知地躺在榻上,以陛下对皇夫的珍视程度,势必要拿戎夷人开刀。 至于细作…… 江南萧亦派出了影卫查探。 第二日,京城便传出几位皇子被废的消息,身处边关的众将士尚且不知。然远在京都的大臣们全都被帝王的雷霆手段震慑住,没想到对方身处边境居然还能处理朝堂之事。 不过最让人难以置信的,还是那几位皇子勾结外族一事。 硕丰帝一死让他们着实安分了一段时间,但江南萧远在关外定然是鞭长莫及,几人便商量起来,不如让对方永远都回不来。 事情败露后,端亲王当即将那些皇子在宗室中除名,等候陛下发落。 关外收到消息已是两日后,刚剿灭一处东戎部落的邬岸喘着粗气,一只手作势就要往旁边的沈倾言身上靠。 在关外待了那么久,邬岸脸上早已看不出之前于京中那副逍遥快活的模样,站在一群糙汉子中间丝毫没有违和感。 倘若没人说,根本不会将他同纨绔子弟联系起来。 沈倾言朝另一侧靠了靠,避开他的碰触。 邬岸看了眼自己的手,上面还沾了点东戎人的血,他笑着往身上一抹,再次靠过去。 沈倾言不动声色地一皱眉头,还是忍着不把人推开。 “皇夫还没醒……”邬岸忽然道。 沈倾言表情沉下。 是啊,还没醒。 那些该死的东戎人,沈倾言身上的气息都变得暴戾起来。 两人身后,沈倾野正一脸心不在焉,闻言眼底全是凶狠的戾气。 今日他杀了不少东戎人,身上的甲胄亦沾了许多鲜血,却依然不能填补他心中的恐慌感。 三人往营地边上的大水缸走去,简单冲洗一番便往大帐行。 邬岸走在最前面,刚掀开大帐的帘子他就是一愣。沈倾言落后他一步,看他迟迟不动,正要开口。 下一瞬,却见邬岸忽地转头,一下子躲到了沈倾言身后,捂着脸不敢见人的模样。 “怎么了?”沈倾言蹙眉,抬眼就看到一个身着劲装,发丝高束,长长马尾垂下的女子站在帐边。即使是简单的服饰,也依旧可以窥见对方玲珑曼妙的身姿。 女人的视线越过他,直勾勾朝沈倾野望去,发出一声嗤笑。 邬岸听到这声音,立马冒出头,顶着一张被晒黑了好几个度的脸道:“你笑我?” 文岑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沈倾言问:“你们认识?” 文岑同他点了点头,末了再次看向邬岸。后者被她方才的笑气得叉腰,大有一副要跟对方打一架的样子,“你来关外做什么?” 话落,文岑侧过身示意他们进去。 待听到她说起京中发生的事后,几人登时怒不可遏- “竟然是他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邬岸把方才的怒气一股脑宣泄出来。 沈倾言表情同样不太好看,沈倾野更是目露凶光。 江南萧神色极为淡漠,“把他们丢进暗阁,待朕回去。” 文岑听罢了然地点点头,“是。” 邬岸一听这话,瞬间呲了呲牙。 丢进暗阁,还要等陛下回去,这就等于要将暗阁中的所有酷刑都轮上一遍,还要保证人不死。 暗阁中的那些刑法,即使是他们这些从小就被训练出来的影卫进入,都不一定有命活着出来。 如此一来…… 普通人进去更是会生不如死。 邬岸想到上一个进去的普通人——刘维,当初那个刘贤妃的弟弟,曾买下疯牛在闹市中对皇夫出手。 这个人进入暗阁才撑了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人就疯疯癫癫只剩了半条命。 等他们得胜回京,那些个皇子怕是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不过也是他们该死。 江南萧吩咐完,又同另外几人安排几句关于明日的作战计划,遂起身离开。 他回到主帐,赛清正刚给人换过药,见到他就摇了下头,“还没醒……不过应该快了。” 肯定是上一次大病元气还没恢复,加之后面又在赶路。更别提关外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对方在这里久留,遑论还要养伤。 想到这,赛清正不由多看了江南萧几眼。 不得不说,对方的身体实在是强健,心口硬生生剜了块肉下来就罢了,第二日竟还能上战场杀敌。一连几日,江南萧都不曾好好休息,仿佛生怕自己停下来就会心痛难当。 唯有江南萧知道,若是自己心疼,他的仲泽也能感受到。 于是他只能以此来麻痹自己,好叫自己不去想那些。 听到赛清正说快了,江南萧紧绷的唇线倏然一松,他眼睫微抬,动了动唇,“朕知道了,多谢赛神医。” 赛清正摆了摆手,朝外面走去。 待他一走,江南萧便径自入了屏风后方- 因担心侧卧会不小心碰到伤口,故而江望津依旧是伏在榻边。 夜间就寝时,江南萧会把他放到自己身上,心口皮肉被剜开的那个地方偶尔会被碰到产生剧痛,但他全都慢慢忍-耐了下来。 赛清正说江望津快醒了,江南萧便一直等,等到了夜里,等到了天明。 当天际划过第一抹霞光时,窝在江南萧怀中的人睫羽轻轻颤了颤。 江南萧低眼。 江望津眉头略微拧着,当意识回笼的刹那,后背传来的尖锐疼痛让他根本无法忍受地低低抽了口气。 甫一睁眼,江望津便同正注视着他的江南萧对上了目光。 两人相视良久,江南萧缓声开口:“仲泽。” 他的嗓音透着哑,有熬了一夜的倦意,并不分明,他想第一时间看到对方醒来的样子。 “长、兄……” 江望津唇瓣发-干,说话时,喉-头都带了点涩-意。 “嗯。”江南萧深深凝视他,漆黑的眸底仿似酝酿着风暴般。他抬手,指尖摩/挲过江望津干/燥的唇,“疼不疼?” 江望津闻言,摇了下头,眼中甚至带着几分庆幸。 庆幸那支箭射中的是自己,不是长兄。 江南萧看着他,一字一句缓声开口:“可是我疼。” 江望津顿住,他想到长兄与自己感同身受的事。自己疼,长兄也会疼。 但那也只是能够感觉到疼罢了,长兄并不会受伤。 江望津依然觉得自己做得并没有错,再来一次他依旧会那样选择,会在箭矢射来的第一瞬间扑上去挡下那一箭。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好懂,江南萧注视过去,心脏再次抽/疼起来,像是习惯性般。只要望着这人,他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这样的情感。 江望津也感觉到了,他抬起眼,刚想说什么。 便听一句:“是不是觉得,下次你还是要那样做?” 江南萧深黑的眸子朝他压来,充满压迫力的眼神,看得江望津下意识缩了下身子,却不慎牵-扯到了后背的箭伤。 他吃痛地低呼一声。 江南萧立马敛去眸色,看他难受的表情,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将人又往怀里拢了拢,沉沉道:“睡吧。” 江望津安心地闭上眼睛,少顷,他哑声开口:“渴。” “我去给你倒水。”江南萧说罢起身,待喂了人一杯水后这才重新抱着人躺下。 所幸江望津在昏迷期间也乖乖地任他喂药,赛清正开的那些药方中更是不乏补气血的。除了失血过多、伤口还在疼痛之外,江望津只略微有几分无力,喝了水便缓缓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忽地动了下,倏然便听到一声似是吃痛发出的闷/哼。 江南萧眉头一紧,将他的手放下来。方才不经意间,心口的伤处被碰到。 他低头,便见纱布此刻丝丝渗着血,只略微扫了一眼,江南萧就再次阖上眸子。 难得安稳地睡了过去- 等江望津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醒了?” 江望津见到守在帐中的是赛清正,他愣了愣,四下扫了眼。 赛清正上前,“别看了,陛下率军杀敌去了。” “嗯。”江望津点了下头。 赛清正走近,“是要起来吗?”话落就过来扶他。 江望津忍着疼坐起身。 “我让人给你端吃的过来。” 江望津颔首,“我想先洗漱。” “水七宝早就已经备好了。”赛清正道。 闻言,江望津道了句谢。 洗漱时,江望津发现自己身上清清爽爽,这几日想来应该都是长兄在为他擦拭……江望津深深吸了口气,继而敛下思绪。 见他洗漱完,赛清正扶着他坐在床沿,将已经没那么热的粥端给他。 江望津安静开始进食,空荡的胃部被缓慢填满,饥饿感一点点淡去。 余光中,他注意到赛清正往自己这边看了好几眼。江望津顿了下,喝掉最后一口粥,“赛神医有话要说?” 赛清正迟疑一瞬,还是决定告诉对方,“陛下在你中箭那日,用刀将心口剜开……最近还在日日同将士们上战场杀敌。” 他是担心对方这样,伤始终好不了。 赛清正是医者,见不得有人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 他看出江望津对此事应该不知情,不过江南萧既伤在那里,即使他现在不说,江望津日后也能看到。 话音落下的刹那,伴随着一声脆响。 江望津手中粥碗滑落,瞬间被摔得四分五裂。 他怔怔地盯着某处出神,耳边似有阵阵嗡鸣声传来。 赛清正又说了几句,将地上清理后出去。 江望津一个人呆呆坐了许久,及至听见营地中传来嘈杂声。 是出去杀敌的士兵们回来了。 江望津看向帐外的方向,目光落在帐帘处。 他等了许久,才等到帐帘被掀开。 江南萧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的甲胄被褪下,隐隐约约却仍有一股血腥味。 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待江南萧走近,江望津稍稍仰起脸,前者顺势在他跟前半蹲下来。 “用过膳了吗?” 江望津低下头,他盯着人看了半晌,直到眼眶开始发热,他才点头。 江南萧又问他,“吃了什么?”说话时他眼皮微抬,眸光专注。 明知道江望津现在的身体大概只有白粥可用,但他还是问了一遍。 江望津道:“喝了粥。” 江南萧颔首,狭长的凤眸中染了点笑。他望着跟前人凝视自己的模样,唇角的弧度都透着几分满足。 前几日萦绕心头的郁气顷刻散去。 只要这个人醒过来,还好好地待在他身边,江南萧别无所求。 “长兄。”江望津突然道。 “嗯?” “衣服。”江望津视线落在他身上,在江南萧看来的目光中,说:“脱了。” 江南萧抬了抬眉梢,视线凝在他潋滟的桃花眸中,“现在?” “对,就是现在。” 江南萧心思全被江望津的眉眼吸引走,并未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常,思及之前仲泽那般主动的模样,他轻笑了下,“你还有伤、” 话音一落,江南萧猛地一顿。 就见江望津眼尾泛着红,瞬间被水汽氤氲。紧接着是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中滑落,眼神里满是悲伤。 江南萧一震,顷刻便明白对方是知道了。 他站起身,一把将人往怀里按。江望津却是担心碰到他的伤口,他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快要睡着时听到的那道声音,泪水一时更加汹涌。 江望津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昨日、碰到…你了?” 江南萧缓了缓,只道了句:“不疼。” 没有否认,江望津闻言鼻头愈发酸,下一瞬他就被抬起脸。 江南萧躬身,“别哭。” 江望津泪眼婆娑,泪珠还在往下滚,无声地哭着。 “你一哭,我就心疼。” 江南萧紧紧抱住他,叹息一声,低哑的嗓音直白,“你是想心疼死我吗?” 120-130 第121章【二更】 江南萧将话说完便俯-身, 一点一点将他面上的泪水吻去,动作小心又温柔。 江望津缓了缓,方才开口:“那我要看看你的伤。” 闻言, 江南萧也不再迟疑, 当即便要解开衣袍给他看, 却被江望津止住。 他声音还带着几分哭腔,“不,不是现在。” 江南萧垂眸注视他。 江望津低着眼睫,上面还有些微-湿-润, 一绺一绺的。他浅声道:“等换药的时候再看。” “好。”江南萧答应他。 直到赛清正过来给两人换药时, 江望津才看见江南萧心口处的伤。因没有得到好的休养,伤口不时还会渗血, 汩汩鲜血顺着被剜开的地方流下, 无比刺目。 江望津看着, 唇色便又白了几分。 “不疼。”江南萧道。 江望津紧拧着眉毛, 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本就还有点红的眼尾变得愈发绯红, 仿似随时都能落下泪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长兄会这么做。 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竟将心口的一块肉剜开, 这就好比让他中了十回箭一般难受。 赛清正一边给人上药, 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二人。看见江望津心疼不已的表情时, 他心道果然。 江南萧这般偏激的做法不仅没有让人升起半点害怕亦或者恐慌的情绪, 反而完全在为对方的伤势担忧心疼。 除此之外, 再无其他。 思及此,赛清正也便不再多想, 他将江望津要换的伤药留下就走了出去。 江南萧拿过伤药, 同江望津道:“过来。” “其实我的伤也可以让赛神医帮忙换药, 无需长兄、”江望津还没说完, 手腕就被一把扣住拉了过去。 “我换。” 低哑的声线自跟前响起,语调中满是对他的占-有。江南萧捻-着他的后-颈,再次说道:“我给你换。” 江望津伤在背部,每每换药时都需将衣服褪下大半,白皙肩头便露了出来。 除了第一回药是赛清正帮他上的,后面则都是由江南萧亲自换。 闻言,江望津就不说话了。 及至江南萧帮他把药换好,因为疼痛,江望津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太疼了。 “下次不必为我挡箭。”江南萧声音徐徐,带着同他商量的口吻,“知道了吗?” 江望津沉默半晌方才应声:“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在看到暗箭射来后不扑上去。 江望津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暗箭射中。 江南萧也沉默了,心间萦绕的戾气不知不觉化开,像是被柔-软的东西包-裹。然而,很快就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疼-惜。 听到对方这样回答,他还能说什么,心中唯有将这个人好好疼着宠着这一个念头。 这是他的仲泽,他的小阿水……- 翌日,江望津没有再让江南萧再上战场,只是陪着人在后方坐镇。 西靖的士兵一路势如破竹,直捣东戎皇廷。另一边的西夷更是自顾不暇,并未派兵支援东戎,两国联军就此瓦解。 接连几日的猛攻,东戎无力与西靖抗衡,见到西靖士兵后纷纷弃械而逃。 最后一场战役,江南萧伤口已然结痂,他骑着高头大马,身姿笔挺。而后带着西靖万千骑兵踏上东戎皇廷,通身杀气四溢的帝王一刀削去东戎王的头颅,末了剑指东戎二王子。 江南萧容色冷沉,东戎二王子被他身上的戾气震慑,强撑着的脸上再也绷不住,眼底流露出惊恐。 在同西夷结盟的时候,任他如何也想不到,西靖的新帝竟有这般铁血的手段。战场上的他犹如杀神降世,将他们的人打得屁滚尿流不说。 派去刺杀的精锐也全都有去无回。 可怕…… 太可怕了。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够与之为敌的。 就在东戎二王子以为自己也要同他父王一样被削掉脑袋时,对方却并无动作。 东戎二王子手上被套-上绳索,邬岸露出个诡异的笑,“随我回西靖去。”到时候,千百种酷刑等着人体验。 大军离开皇廷的一刻。 此后再无东戎。 得知东戎覆灭,西夷人怕了,也怯了。勉力抗衡近一月后,西夷王毫不犹豫地递上了降书,同时亦愿意割让五座城池,供奉再加六成。 这样的西靖,不是他们能够撼动的。 另外,西夷王更是亲自将西夷四王子押送入了西靖大营,任西靖帝王处置。 从此,西夷对西靖俯首称臣。 耗时近七月的战事终于结束。 江望津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与此同时,他的生辰就快到了,江南萧带着他在草原上过的生辰。 他生辰那日,江南萧命人在营中大摆筵席。营地中处处都是欢声笑语,战事结束,他们也可以回家了。众人围着篝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所有人脸上的高兴都大过了疲惫,充满对回家的向往。 草原上的月亮高悬,似乎同京中也没什么两样。 江望津被江南萧拉着走出营地,他带着人策马奔驰在无边的草原上。夜间空气中吹来的风是凉爽的,带着泥土与花草的芬芳。 “长兄,”江望津从身-后抱-住江南萧,“我们赢了。” 江南萧:“嗯。” 马蹄声渐渐停了下来,江南萧把人抱下马,两人坐在草地上,天边圆月将草地映亮。 江望津亦能清晰看到身边的人。 江南萧侧过脸同他对视,望着他又瘦了不少的脸庞,指-尖珍惜地在他下巴上摩//挲。江望津仰起下巴任/他动作,乖-顺得不行。 “今日又长大一岁。”江南萧低低道。 江望津点头,弯了弯眼睛。 那双桃花眼好看且明亮,是江南萧看过最美的一双眼睛,澄澈的眸底印-着他的身影。两人额抵/着额,江南萧缓声说:“让你受苦了。” “辛苦的是长兄。”江望津轻声回了一句。 他从不觉得辛苦,只要跟在这个人身边,江望津只会感觉到快乐。 江南萧眸光晦//涩,喉//结跟着动了下。 江望津一顿,紧接着,他抬手,指/尖在上面碰-了下。 “仲泽。”江南萧唤他的字。 江望津抬起眼帘,“嗯。” 不待江南萧继续说,他就先道了一句:“长兄,要我吗?” 露天席地,江望津的话毫无遮-掩。 自两人受伤后,加之一场一场的战事,他们已经许久不曾亲//密了。 “在这里?”江南萧眼底的神色更//深。 他虽是询问的口-吻,手却是往江望津衣//襟探/去。 江望津亦没有反驳,而是不-断迎//合。 他从未做过这般出/格的事情,可自两人分开后好不容易相聚,江望津算是彻-底在他长兄那里敞//开了心/扉。 无需江南萧指/引,他什么话都肯说。更是在那时亲/了江南萧心/口的疤一下,惹得他恨不得把人狠//狠//操//干,让对方什么也说不出来。 …… ……- 待江望津的生辰一过,大军重新集结,前往北境。 东戎和西夷的下场在前,北狄王还不等西靖出兵就已率先警戒起来。犹豫再三,他还是向北狄递来了信,要求见一见江南萧。 北狄王不明白,降书已递,西靖帝王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江南萧并未忘记他们再六城关外被刺杀一事,那些北狄兵被丢到北狄王面前,后者当即色变。 北狄王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最后用西靖话道了三个字,“赫连尔!” 知道是谁干的后,北狄王亦不再袒护。他也决定学一学西夷王——把赫连尔交出来,即使他再是宠爱这个儿子,对方亦不及北狄对他的重要。 儿子罢了,他多的是。 但当他准备派人去抓赫连尔时,却发现后者根本不在部落,手下的人也全都被带走了。 北狄王当即慌了,唯恐西靖帝王不满,再次对他们西靖发难,于是只能割让城池。 在北狄王离开后。 江南萧便召来文岑,后者躬身道:“回陛下,已经查探到赫连尔的踪迹。” 赫连尔似乎看穿了北狄王的心思,深知后者不会保下自己,早已离开了北狄。出乎意料的,对方离开北狄后,竟是去往了西靖。 “这人是个傻的吧。”跟在后面进来的邬岸听到这话下巴都快被惊掉了。 这叫什么? 这叫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自投。 文岑瞥了眼他的傻样,摇了摇头。 邬岸眼尖,见状当即撸起袖子,“你又笑话我?” 文岑翻了个白眼。 邬岸气得手都在抖,但当着江南萧的面又不敢造次,只能憋红了脸。 沈倾言落后一步进来,后面还跟着沈辉和沈倾野,几人是来请示接下来的任务的。 江南萧抬首,言简意赅道:“开拔,回京。” 在场众人皆露出了然的神情,脸上喜不自胜,“是!” 待其他人离开,江望津这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江南萧一把将他带到跟前。 “我们要回去了?”他问。 江南萧颔首,“明日就回。” 江望津点点头。 江南萧低着眼看他,“这是我们留在这里的最后一日。” 无需多言,只一个眼神江望津便明白,他面颊红了点,“好。” 江南萧轻笑,“带你去泡温泉。” 说罢,他抱着人起身。 江望津:“温泉?” 江南萧道营地再行百里外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江望津耳朵热了热,“嗯。” 他闭上眼,想到的是之前他们在汤池中的一幕幕。那时江望津是半-推半-就,却也能够体会到许多不同之处…… 少顷,他低声道:“温泉,也好。” 江南萧便亲了下他发顶,“你会喜欢的。” ◇ 第122章【一更】 陛下平定边关, 凯旋而归,百姓们夹道相送。 军队行了半个月便回到京城,回城的那一日, 艳阳高照。城门外几乎汇集了全城的百姓, 端亲王率百官站在巍峨城楼下方, 恭迎圣驾。 江南萧策马而行,身前坐着江望津。 他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这是他的人。 江望津耳-尖透着薄-红,他望着文武百官乃至百姓乌泱泱跪倒一地, 心中的赧然渐渐消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激-荡的情绪。 目之所及,皆是西靖百姓, 是他们守护下的子民。一时之间, 他心-潮的起-伏难平。 这时, 江望津指尖被轻轻捻-住, 江南萧低低在他耳旁道:“这是我们的西靖。” 江望津微微凝望他, 江南萧凤眸中含笑看他, 远离漆黑的双眼落向周遭, “平身。” 话落, 七宝适时在后方扬声道:“起驾回宫——” 江南萧将江望津抱上了御辇。 他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牵手, 拥抱。 百官见状互相点头——皇夫同陛下在关外的事迹尽皆传回京中。 皇夫一眼看穿孙将军的反叛, 破除北狄人的计谋, 平定北狄。 陛下率军直捣东戎皇廷,又将西夷打服……种种事迹无不说明, 有这二位, 乃是西靖之幸。 而百姓们则是双眼有些冒星, 国事自然值得歌颂, 但皇夫和陛下的感情之深厚也令人动容。 京中一时盛传两人的事迹,不论是对西靖的贡献还是二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刚登基不久,江南萧便已从明君变为了圣君,大有被称作千古一帝的架势。 而江望津也是同样,他在北境时的表现亦取得了不少军心。更有传言其智多近妖,仅一眼就看穿反贼的把戏将之擒住,瞬间击破北狄人的计谋云云,吹得是天上有地下无。 那些话在宫中也不少人议论,很快就传到江望津和江南萧的耳朵里,彼时二人正对坐着饮茶- 江望津已许久不曾喝到长兄给他煮的茶了,他执杯浅浅啜饮。 江南萧便望着他,眸光专注。 “百姓都道你是我的贤夫,”少顷,江南萧低笑着开口,“说得不错。” 江望津撩起眼看向他,“长兄亦十分贤惠。” 江南萧挑了下眉毛,“打趣我?” 话落,他把人拉过来。 江望津差点将杯中茶水洒掉,低低地呼了声。江南萧将他手中的杯子接过,放到桌上,后将人下巴钳-住。 两人目光相对,江望津眼底染着笑意,在江南萧看来时顺着他的钳-制,在人唇角亲了下。 末了,他往后退去,眼中全是狡黠,“贤惠。” 江南萧盯着他,“再亲一下。” 江望津如他所愿,再度上前,接着就被扣-住后-脑落下深深一吻。 好半晌才分开。 “今日朝会,我宣了一道圣旨。”江南萧道。 江望津才刚睡醒没多久,昨天两人一直闹到夜半。醒来后他便开始用膳,刚用罢对方就回来了,因而还未听说前朝的事。 “什么圣旨?”他问。 “你我大婚的圣旨。” 话落,江望津一怔。 江南萧笑着抬手-捏了下他颊-侧,“怎么?你难道忘了?” 此前江南萧便同江望津提过,待战事平定,他们就成婚。 如今边疆已平,东戎二王子同西夷四王子,还有那几位趁江南萧不在京中试图造反的皇子都一并被关押在暗阁中。 至于眼下尚不知所踪的赫连尔,影阁那边已有了些许眉目。如此,他们的婚事便没有再拖的道理。 “没忘,”江望津摇了下头,只不过乍然听对方提起,他心跳有些失衡罢了,“都听长兄的。” “还叫长兄?”江南萧笑了声。 江望津眼睫一掀,雾蒙蒙的桃花眸轻眨,他轻声道:“夫君。” 话音刚落,江南萧猛地就把人抱起来,径直朝寝殿中行去。 “长兄?”江望津毫无所觉地扬起脸,“做什么?” 江南萧嗓音微沉,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江望津脸色红了点,没再说话。 他知道的,长兄向来重//欲,昨晚根本不够。 须臾,他道:“赛神医怕是又要骂人。” 因为对方制的那些脂//膏效用极好,江南萧频频去找对方要。赛清正从一开始的诧异,到后来慢慢变得表情古怪,及至近来十分暴/躁。 即便江南萧是皇帝,他也照说不误。 对方明知道江望津底子不好还这么乱来,岂料被对方一句‘不是有赛神医吗’给堵了回来,赛清正当时竟找不到话反驳对方。 最后,他选择折中跑到江望津这里反映,不承想后者居然也是一副任其胡闹的架势。那个样子,赛清正当即了然,纵-容得要命,难怪陛下那般不-知-节-制。 江南萧听他提起赛清正亦是一默,旋即道:“不管他。” 话落,他已将人放到了床-榻-间。 青天白日,江望津让他把帘子拉下来。 但他们在殿中待了太久,整个承和宫的人基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然都全当自己什么都不明白- 过了没两日,江南萧找来影阁中熟悉医术的影卫去找了赛清正,帮助后者制药。 不用过多明说,赛清正当时差点就丢了药杵,没想到对方还挺会出主意。 然这有什么办法,赛清正还是收下了人,有个人帮衬着,制出东西的动作似乎也快了不少。 只不过……江南萧用得同样快。 又是一日午后,赛清正捏着眉心走进大殿,“你会把人宠坏的。” 江望津低敛着眉眼,听着他说,并不回答。他担心自己若是接口,赛神医会受不住。 赛清正:“你越是纵-着他,他越是得寸进尺。” 江望津抿唇,“是。” 听到他终于应和了自己的话,赛清正眸光一亮,“你想明白了!?” 刚说完,他就发现对方表情不太对,江望津耳后都泛-着潮-红。 细看之下,上面还有一圈细小的印-子,像是被……牙//齿慢慢碾//磨出来的般。 赛清正瞳孔骤缩,顿时什么话都不再说,红着脸出了承和宫。 江望津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 因着方才对方的话,江望津想到江南萧昨日是如何地‘得寸进尺’。 一句‘相公’,险些让他没能绷//住,他的长兄竟如此唤他。 脚//踝被握//着往两边掰//开,几乎成了一字,耳边是对方的夸赞。 “好厉害……” 江南萧嗓音徐徐,透着不紧不慢的调子。 “吃得…好紧。” 他说。 江望津缓缓将思绪敛下。 他看着逐渐高高挂起的太阳,寻思着长兄怎么还未归。 不多时,七宝去打听了回来道:“陛下还在御书房议事。” 江望津点头。 没一会,燕来就端着点心进门。上次前往边关他没有带上对方,得知江望津去了边境,燕来差点哭晕过去,闹着赵仁让他去边境找人。 不过赵仁当然没同意。 所以,江望津回来这段时间,他格外离不得人。 前两天燕来还蹲在殿门外,当时江南萧将他抵//在门边。 江望津还能听到外面燕来的咕哝声,接着是旁边人带着笑的嗓音。 “更紧了……”- 燕来捧着点心就坐到了江望津脚边,这是他最熟悉的位置,刚坐下他就开始抱怨,“赵叔又要给我找师父了,呜呜呜……” 前几次也不见对方听到消息后这般难过,江望津安慰他:“好好学着便是,莫要再将先生气走了。” 说完,他顿了下,“师父?” 燕来眼泪巴巴地望向江望津,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是啊……是来教习我武功的。昨天赵管事还打算让林三和杜建教我……” 只不过后来赵仁又想到这两个人需要守在江望津身边,最终还是作罢了。 难怪这两日江望津都没见到燕来,还以为他当时没-忍-住发出的声音被听见了…… 思及此,江望津不由生出些许愧疚,都是长兄惯爱胡来,什么地方都同他试过了,以至于他现在不论待在何处想的都是对方同他做的事。 片刻,江望津摸了摸燕来的额头,“不想请师父吗?” 燕来点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不想不想。” 江望津:“那就找林三同杜建教你吧?” 燕来瞪大眼睛。 “学些武功防身也好。”江望津说。 以前他是觉得燕来幼时的经历那般可怜,让他就这么一生衣食无忧地快乐生活下去也好。 可当他回忆起上一世燕来被一箭穿心的画面——现在他已经能够平静且清晰想起那时的场景,或许就是因为他太过纵-容才导致燕来因他而死,学一点武艺并没什么不好。 燕来听完却是直接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林三和杜建?那是绝对不行的,这还不如请师父。燕来脑子难得活泛了一回——师父有可能跟先生一样被他气走,这样就不会有人教他了。 但他们肯定不会!这两人肯定会联起手来变着法地折磨他! 见燕来因二人对找师父的事没那么抗拒了,江望津便笑着点头,“那稍后我让赵叔给你找个稍微温和点的师父。” 事情已成定局,燕来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 两人交谈完没多久,江南萧便回来了。 燕来默默端着自己的小碟子出去。 江望津看他走远,抬头,“长兄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江南萧道:“赫连尔抓到了。” 影阁的人用了刑,对方才供出与他私下联系的人是一名黑袍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哦~ ◇ 第123章【二更】 黑袍人。 曾经跟在蔺统身边把江望津绑走的人, 更是曾在侯府徘徊过,被他给跑了……这个人究竟是谁。 江望津:“蔺琰那边…” 江南萧见他神色变换,将人往怀里一捞, “我已派人去抓。” 前段时间趁江南萧出征, 其他几位皇子动作频出, 蔺琰倒是安分。然而,江南萧又怎可能放任其逍遥在外,从一开始对方就被他派去的人监视着。 江望津点了下头,心中有些惴惴。 不多时, 杜建在殿外求见, “回陛下,影阁传来消息, 蔺琰……不见了。” 说到最后杜建吸了口气, 影阁的人确实一直守在七皇子府附近, 没想到对方居然使了一招金蝉脱壳。 被他们监视着的早已换了个人, 而后者不知所踪。 没想到对方竟能从影阁手底下逃出, 江南萧闻言眸色暗了暗。 杜建垂首, 一直没等到陛下发怒。待瞥见另一侧的江望津时他心下了然, 有皇夫在, 陛下好说话得紧。 江南萧:“继续搜查。” 杜建正色道:“是!”说罢他脚底抹油般朝外跑去。 待人一走, 江望津便喃喃了句:“黑袍人是蔺琰?” 当初东戎二王子同西夷四王子无端提前联系在一起, 还有赫连尔同南蛮圣女的动向明明早就在长兄的掌控下, 后面的事情又是如何发生的? 如果真的是蔺琰,那他的本事未免也太大了。 而且, 让江望津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倘若真的是蔺琰, 那么在此之前对方就已经与蔺统合作过。 但那时的他与后来蔺琰完全恢复上一世记忆的癫狂, 两者完全是两个模样, 即恢复记忆时的正常与恢复后的疯癫。 当然,也不排除他同沈倾野一样,记忆分为两个阶段恢复。 “不要多想,他跑不掉。”江南萧握着他的手轻声开口,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带了点凉薄。 江望津仰起脸看他,“长兄,我想见见赫连尔。”他想从对方口中打听一下黑袍人是什么样,从多方面分析。 江南萧垂眸,看着他格外专注的眉眼,叹了声,“那便见吧。” 赫连尔如今被关在绣云楼暗阁中,他们想要去见对方还得出宫- 二人乘坐马车很快就出了皇城。 “钦天监今日将吉日挑选出来了。” 江望津正走神,听到这句他顿了下,吉日……是他与长兄大婚的日子,江望津心情无端明快起来,“什么时候?” 江南萧眼中噙着笑,“下个月初一。” 江望津微怔,“这么快?” 眼下距离初一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嗯,”江南萧应了声,“我心急。” 纵然他们现在于外界眼中已是夫夫,可江南萧还是急着与人完婚,将人彻底绑在身边。 若不是他不想二人的成婚大典太过简约,礼部那边还需时日准备,江南萧恨不能将时间再次往前推一些。 但他想给人最好的。 江望津心间发-烫,少顷才缓声道:“好。” 江南萧满意了。 两人很快来到一处茶肆,江望津注意到,这里临街就是侯府,他没想到长兄带他来的地方竟是这里。 不过这样也好,稍后他们回宫前或可先回一趟侯府看看,许久不曾回去了。 江南萧带着人入内,先一步收到消息的胡蒙早就在大堂等候二人。 他们被引入一处雅间,而后顺着暗道又入一处刑牢。刚一进去,血腥气就扑面而来,江南萧蹙了下眉,身侧的江望津已然以袖掩面。 胡蒙见状有些不太好意思,“得知两位主子要来已经提前让人打扫过,但……”因为最近这里面实在关了太多人,日日动刑,血腥味就没散过。 往里走去,还能看到不少熟面孔。 硕丰帝的那几个儿子基本上全都在这,少的只有蔺澈、蔺琰,以及一两个还算安分的。 江南萧牵着他往另一处走,轻车熟路便进了一个小房间中。赫连尔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缚,他浑身狼狈地躺在地上,身上还浸了不少血。 听到动静,赫连尔动了动。 等到看清来人,他立马挣扎着坐起身,视线扫过江南萧时,赫连尔眼中露出一抹畏惧之色。 果然,他在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就觉得此人危险,深不可测,而他如今也确实是被对方擒住了。 “西靖皇帝……”赫连尔眯了眯眼,而后慢慢转向江望津,那双隐约泛着点幽蓝的瞳孔中滑过恶意,“这是你的、情人?” 江南萧眸光闪过一抹冷光,“掌嘴。” 跟着两人进来的杜建连忙上前对着赫连尔就扇了十几个巴掌,直将人大牙都打掉几颗,很难说这二人之间有无私仇。 向来不苟言笑的林三身侧指尖动了下,眼中竟也有几分蠢蠢欲动,想取杜建而代之。 这个人害得主子中箭,病了那么长时间。林三心中对赫连尔也是怀着恨意的,他或许可以找个时间向师父请命,亲自过来对这个人用刑。 ‘啪啪啪’的声音在暗室中响起,带着回声。在说完那句后,江南萧便将身边人的眼睛给捂住了。 江望津只能听见巴掌扇在嘴上的声音。 杜建直把手都扇麻了也不见停歇。 半晌后方才听见江南萧的声音,“停。” 杜建意犹未尽地收手,转头就对上林三火热的视线,他立马昂首挺胸,仿佛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同一时间,江望津眼睛上的那只手落下,他先是扫了眼杜建的手,都红了,“不能用其他东西打吗?” 杜建倏地一怔。 胡蒙指了指一旁的铁钉板,“嗯,我们的人在对犯人掌嘴时都用的那个。”谁知道杜建上去就直接用手啊。 杜建:“……” 他忘了- 被扇懵了的赫连尔听到这句话,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望向江望津。 他还以为这是个可怜柔弱的小白花,没想到心肠竟如此歹毒。 偏偏江南萧听罢轻笑了声。 江望津皱着眉,是真的觉得这样做有些问题,杜建扇人把自己的手都扇红了。 全然忘了暗阁中还有这种刑法的杜建深深埋头,不见刚才的嚣张,灰溜溜地走回林三身边站定。 “你们想做什么?”赫连尔恶狠狠地盯着几人。 江望津道:“那个黑袍人,他同你说过话吗?” 上次蔺统绑他的时候,从头到尾黑袍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因而江望津很难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把他打成这样还想得到答案,赫连尔扯了扯嘴角正准备嘲讽,却不慎扯到嘴角的伤口,顿时‘嘶’了声。 等赫连尔想要再次开口时,却见林三上前一步,手里握着那块铁钉板,似乎只要他说错话或者不肯说,那东西就会落上来。 赫连尔瞬间警惕地盯着林三,最近他在这个地方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这铁钉板看起来是比不得其他的那些酷刑,但如今他却半点不想再被打一次嘴了,刚刚那人光是用手赫连尔现在嘴巴都还在火辣辣的疼。 “我说,那个黑袍人我没见过他长什么样,”赫连尔道对方每次都裹着黑袍,根本看不清长相,“说话……听起来就跟、就跟…你们西靖官场人一样。” 官场人,江望津眉头一动,“是说话文绉绉的?” 赫连尔点头,本就蹩脚的口音因为嘴被打破了,声音更加显得难听,“是,我说了,可以放过我了吧?” 杜建腹诽:这人怕不是在做梦。 即便这次算了,难道先前派刺客暗杀陛下和皇夫的事就不存在了吗。 赫连尔确实在做梦,江南萧淡淡扫他一眼,胡蒙就把人拖走了。 见状,林三颇为遗憾地放下手里的铁钉板。 “回去?”江南萧轻声开口。 江望津点点头,而后道:“我想回侯府看看。” 江南萧抬手捏捏他的后颈,“好。” 两人离开暗阁便乘坐马车前往侯府,赵仁看到他们回来,登时笑开了花,连忙上前见礼。 “陛下,”赵仁恭恭敬敬道了句,转向江望津时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声音都更为高昂,“皇夫。” 江望津对他笑了下,“赵叔。” 赵仁闻言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哎哎,皇、陛下皇夫快快进来吧,膳食已经备下了。” 等两人进门,赵仁这才拍了拍胸脯,差点把‘皇夫’说在陛下前面。 “今晚可要在府中住下?”江南萧给江望津夹菜时问了一句。 “可以吗?” 江南萧:“只要你想。” 江望津余光注意到赵叔朝这边投来的希冀目光,道:“那便住一晚吧。” 听罢,赵仁神色一喜:“屋子日日收拾着,陛下、皇夫还住在茗杏居吗?” 江望津点点头。 赵仁更加高兴,看着二人与以前没什么不同的相处模式,心中已不似最初知道时的忧愁,反是十分欣慰。 待用罢晚膳,江望津先是回自己的卧房看了眼,想了下又前往隔壁。隔壁是江南萧的房间,书桌上还摆着之前他赠的两套文房四宝,还有那个青铜卧狮镇纸。 江望津走过去,“这个是…姨母做的。” 江南萧站在他一侧,“嗯。” “上次姨母还给我做了弓弩,还未好好谢过,”江望津转头,“我们要不要去拜见一下姨母。” “你想去那就去。”江南萧从他身后将人捞住。 江望津顺势靠进他怀里,接着就被对方抱了起来,他一怔,“长兄……” “想要你,”江南萧低低道,“就在这里。” 江望津从不会拒绝他,江南萧很快就得了手。 他一边走动,一边带着人往床榻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收尾啦,所以有点卡,最近都只有一更噢! 下一章更新应该是00:00:00~ ◇ 第124章 翌日天蒙蒙亮时, 茗杏居的卧房中便传来了动静。是江南萧准备去上早朝了,一晚上没怎么睡的他仍旧精神奕奕。 反观江望津,毫无所觉地窝在被褥中, 他的面颊有些发红, 眉眼都流露着疲惫。 江南萧不忍将他弄醒, 只是俯身在睡着的人耳边低低说着:“我去上早朝,你在家中等我回来。” 迷迷糊糊中,江望津眼睫眨动了下。 看着他似醒非醒的模样,江南萧勾唇, 在他嘴角亲了亲, “回来之后,我们再去见姨母。” 说罢, 江南萧离开房间。 江望津一觉睡到快中午, 他还能感觉到身上有些许无力, 不过这也已经好太多了。换作他以前的身体, 怕是再昏睡一日都不够。 思及此, 江望津抿了下唇, 耳根是热的。 他根本没办法拒绝长兄。 待起身时看见房中的摆设, 江望津颊边忍不住浮起一层薄红。 缓了缓方才出去将房门打开。 门一开, 他就看见蹲在门口的人, “燕来?” 燕来听到声音, 即刻转头对江望津露出个傻笑, “皇夫!” 江望津也跟着慢慢蹲下,同燕来的视线齐平, “怎么在这蹲着?” 对方好像从来都没怎么变过, 一如往昔。 两人目光相视, 江望津心情止不住柔软下来, 抬手摸了下他的发顶。 燕来立马眯起眸子,十分享受的模样,“我在这等皇夫醒。” 江望津笑了下,“这么乖…稍后带你去望月阁吃东西。”待他们回府,长兄应该也快回来了。 闻听此言,燕来乌溜溜的眼睛都瞪圆了几分,“真的吗!” 江望津点头:“嗯,等我洗漱后就去,你让林三和杜建他们准备好。” “好!”燕来一点头,眼底像是闪着两颗小星星,“我去打水!” 江望津看着他跑出去,动作别提有多快。 不多时,燕来便打了水进来。 江望津洗漱完就带着几人前往望月阁,当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大肘子被捧在手心时,燕来口水都快下来了。 江望津道:“快吃吧。” 一桌子美味,还有小二不断端上桌,几个人就开始狼吞虎咽。都是好吃的年纪,这些东西很快就被用完。 江望津又命人打包了一份方才离开望月阁。 等回去时,正好看到对街晃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卫恒。”江望津走过去。 清越的嗓音入耳,刚准备穿过巷子的卫恒脚下一顿,他瞬间惊喜转身,“仲泽!” 江望津上前:“你这是要去哪?” “就随便溜溜,”说到这里,卫恒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再不好好玩几天,又要开始上朝了。” 江望津抬了下眉毛。 卫恒说罢,自己先笑了,“我官复原职了!” 话落,他朝着江望津挤眉弄眼。 现在江南萧是皇帝,重用或罢免不过一句话的事,卫恒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官复原职的一天。毕竟他自认并非什么国之栋梁,远远达不到被一国之主注意到的程度,这次官复原职说不得……是因为眼前人的原因。 江望津弯了下眼,“恭喜你,之后要唤你卫大人了。” 卫恒摆手,嘴角要翘不翘,背着手一副高深的模样,“哪里哪里。” 江望津失笑。 卫恒也‘嘿嘿’两声,“你怎会在这里?”对方现在是皇夫,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不应该待在宫中享福才是?怎会穿行于闹市。 “昨日我与长兄出宫,宿在了侯府。”江望津道。 卫恒恍然。 “可要上我那坐坐?” 江望津的邀请,卫恒怎么可能拒绝,当即跟着人回了侯府。 期间他的嘴就没停过,当然,卫恒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还是他大哥。 “听说陛下同皇夫的成婚大典定在下月。”卫恒眼睛又往江望津身上瞟。 江望津点点头,“是啊。” 卫恒十分豪放地挥了挥手,“那届时我可要多喝几杯。” 江望津应了一声,“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管够。” 卫恒听得开心,“好兄弟!”他与皇夫是兄弟啊!以后走出去都倍有面子,没看那张祎现在见到他都客客气气的吗。 特别是户部尚书张乔,如今对新帝那是信服到了骨子里。若不是新帝,他早就被先皇磋磨死了——对方只管下达命令,根本不管百姓疾苦,说一句昏君都不为过。 故而,张乔也算是新帝的第一批拥趸,谁若在朝堂上对陛下不敬,他第一个便要跳出来与之对骂。不过,至如今他都没有机会做到这些罢了。 新帝登基后不说其他,单是平定外敌这一功绩,便可让所有朝臣为之臣服,生不出半点忤逆的心思。 且,君王自身威势太强,在对方还是太子的时候就鲜少有人敢于忤逆。忤逆他的,都和那‘黄大人’之流一样被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了。 两人一路到了侯府,江南萧还未归。江望津便先将食盒打开,给卫恒先用了,左右这些东西放太久也会失去原本的美味。 卫恒见有吃的,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当下便开始吃了起来。他不光自己吃,还招呼着江望津一起。 江望津笑着摇了摇头,“我方才在望月阁用过了。” “那我就、唔唔。”卫恒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道:“不客气了!” 江望津颔首。 少顷,七宝从宫中来到侯府,“陛下在同礼部商议大婚事宜,可能要晚点回来,所以就命奴才先行前来告知皇夫。” 江望津还没说话,那边的卫恒就先乐呵呵地笑了出声。 “嗯,”江望津对七宝点了下头,“可用了膳?” 七宝:“回皇夫,奴才出宫时,陛下正在用。” 江望津:“我问你。” 七宝呆了呆,他当差这么久,何曾被主子这般关心过,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燕来。”江望津朝亭边蹲着的燕来喊了声,后者立即颠颠儿跑上前,“带七宝去用膳。” 燕来:“好呀好呀!”他正好也还没吃够,话落,他一把抓住还在呆愣的七宝就走。 “小厨房那边每天都有好多好吃的,你可有福了……” 燕来走出去老远,江望津还能听到他嘚瑟的声音- “嗝——好饱。”卫恒揉着发胀的肚子,瘫在椅子上。 江望津:“可要走走,消消食?” 卫恒:“不用了吧,你这儿有莱菔吗?我用来泡水,喝点就行了。” 江望津默了默,还未听说有这种消食法,“喝了不会更胀吗?” 卫恒挠了挠脸,“不知道,之前我吃多了东西,大夫都开的这个,应该不会?” 他语气里全是不确定。 江望津一笑,“行了,我去让人泡点过来。” “呜呜,仲泽你待我真好。”卫恒感叹。 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这话恐有些不妥,接着他又转移了话题:“听我父兄说,陛下准备重开恩科?” “嗯。”江望津对此事略有耳闻,昨日长兄告诉他的,只不过自己没怎么听仔细就是了,脑子里被其他事情占满。 卫恒摸着下巴,“听闻此次几大世家都准备挑选出族中优秀子弟参加,那个……施无眠应该也会去,届时状元应该非他莫属了吧。” 说到对方,江望津一顿。 卫恒:“我之前还见着他了,不过当时太过匆忙。” 江望津其实不太想提起此人,但见卫恒这么说,他也便随口道:“何时见到的?” 卫恒知道他对施无眠没什么好感,他自己也有点怪怪的,诚然后者学识比同龄人都要强上不知多少倍。可自从得知江望津不喜此人后,卫恒也开始琢磨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没有那么好,久而久之便觉得对方完美得可怕。 就好像……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一样。 “有一次喝多……不小心跑到那个乞丐街附近,看到他了。”卫恒道,他当时还纳闷对方怎么出现在那里。 因为地点实在不符合对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所以记忆格外清晰。 然而,他刚说完,江望津就不慎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小心!”卫恒站起来,急道:“有没有烫到?” 茶盏中的茶水只是温热,江望津仅衣衫被打湿了些许,“我没事,不烫。你说…你在乞丐街看到他了?” 卫恒‘啊’了声,“对啊,后来我被府上的下人找到带回去了。 “我与你说,回去之后我就被我大哥揍了一顿,他还美其名曰一月不准我再吃冰粉……哼!我看就是他想自己吃!” 冰粉?眼下天气并未热到吃冰粉的时候,最早也要等到过几日。 思及卫恒曾提过卫夫人担心兄弟二人贪食,控制着冰粉的量,想来应该不会允许府中这么早就准备起了冰粉。 算算时间,当初那个黑袍人在侯府外徘徊时,不正好就是那个时间段吗…… 江望津神情一凛,似乎有什么被他漏掉的东西显露出来,他抓住了那一抹灵光。 黑袍人…… 就是施无眠! 是了,作为同样具有上一世记忆的人,施无眠亦清楚上一世发生的事。 对方完全有能力控制事情的发展。 比如……促成北狄大王子赫连尔同南蛮圣女的冲突,东戎二王子和西夷四王子的结识。 当初江望津以为这些事情其实是蔺琰做的,但后者一直在长兄的监视下,他又是如何行动而不被发现的? 倘若对象换成从头到尾都无人关注的施无眠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一时之间,江望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个人似是藏在暗处窥伺的毒蛇,吐着冰冷的蛇信,旁观他们所有人,同时操控着事情的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啦! ◇ 第125章 及至此时, 江望津开始回忆往昔。 施无眠是个什么样的人…… 毫无疑问,对方给江望津的第一印象便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学士。 一开始,江望津以为他是被家族选中的人, 是迫不得已。然而后来他却发现, 对方或许根本不觉得那是枷锁, 因为这个人本身就野心十足、满腹算计。 若非听卫恒提起,江望津根本想不到会是施无眠。但仔细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施无眠确实可能会这么做。 相较于长兄,蔺琰或许更好掌控。 从卫恒的言论中, 江望津可以推测对方是黑袍人, 那么说来施无眠早就恢复了记忆,且对方知道的可能不比蔺琰少。 所以才会在最初与蔺统合作, 企图用他来威胁, 提前除掉长兄。 因为他知道, 长兄最后会称帝。 而蔺琰会被长兄废掉。 现在想来……那幅画, 也是对方送的吗? 答案是必然的。 江望津想象不到其他人有那样的画功, 只是连他也被这个人蒙在了鼓里。没想到施无眠不止擅长山水作画, 对方对丹青的造诣更高。 想到上一世他的流放有施家在背后做手脚, 施无眠又做出那样的画交给蔺琰, 当真是好深的城府。 除掉他, 蔺琰最后倚重的便只会是施家, 是施无眠。 江望津心思前所未有的澄明起来。 卫恒不知他所想, 见他被茶水泼了满身便愣住,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这是?去换件衣裳?” 江望津被他唤回神, 闻言点了点头, “好, 你在此等我。” 卫恒点点头,“嗯。” 说罢,江望津起身,回到卧房前他叫住杜建,“帮我带一句话进宫。” 杜建应了声,迅速前往宫中。 江望津换完衣服出去,卫恒正端着碗喝着什么,他上前,“喝完感觉如何?” 卫恒偏头回视他,默然感受了一下,而后道:“好像没什么感觉…还是胀?” “那走走?”江望津提议。 卫恒这次倒是没拒绝,两人绕着府中走了一圈,还未回到茗杏居便先遇上从宫中赶回来的江南萧。卫恒见到他连忙行礼,一时又变得拘谨起来。 江南萧抬手叫起,他神色如常地行至江望津跟前,抬手将他耳边的一缕碎发撩到耳后,语气亲昵,“怎么不穿我为你准备的那件?” 听到他自称仍是‘我’,卫恒小小诧异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被他的话吸引住。 连衣服都是对方准备的啊…… 江望津道:“刚刚不慎被茶水打湿,我就换了一件。” 江南萧眉头动了下,“可有烫到?” “没有。” “那便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普通的对话,却让卫恒有种自己十分多余的感觉。在二人邀请他再次前往茗杏居时,卫恒果断同江望津告辞- 等人一走,江南萧就牵住江望津的手,“怎么这么急着叫我回来?” 他并未出言打趣,而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江望津指背摩挲,轻声询问。 江望津眸光微敛,将先前自己的猜测说了。 江南萧眉间微微一拧,眼神有些发冷,隐现杀意。 见状,江望津一动,将他的手反扣住。 江南萧道:“我现在就命人过去。” 江望津点头。 很快,杜建便带着命令前往绣云楼,文岑收到消息,立马带着影卫前往施家暗中查探。 出乎意料的,他们居然在施家找到了先前失踪的蔺琰,但并未看见施无眠本人。 得知蔺琰在此,杜建再不迟疑,当即现身施府大门前。 施家家主匆匆赶到,瞧见一群不速之客,当即怒斥:“你们是什么人!” 施家家主望着杜建的脸,只觉有几分熟悉,待后者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他脸色惊变,“龙影卫……” 杜建抬了抬下巴将玉佩收回,“正是。” 话落,他又朝身后一扬手,“去,把人抓出来。” 施家家主还来不及诧异龙影卫为何出现在这里,片刻后待看到被龙影卫押解着出来的蔺琰时,心中便是惊骇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施家家主错愕。 施家作为百年簪缨世族,根基深厚,隐有成为世家之首的趋势。施家家主自坐上家主之位后便一直汲汲营营,以成为世家之首为目标而努力,但他能力摆在那里,终是还差一步。 然这个时候,他那久无所出的发妻诞下嫡子。出乎意料的,他的嫡子聪颖伶俐,似天生的智者,懂事得十分早,自记事起展现出来的智慧更是远超绝大多数同龄的孩童。 施家家主再次看到了希望,他将自己的所有期望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而后者亦从未让他失望过。 听到杜建让他去问自己的儿子,施家家主当场就有些摇摇欲坠,“敢问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看新帝重开恩科,施家家主有绝对的把握,自己的儿子当是下届状元,未来封侯拜相亦无不可。但这个美梦却如同镜花水月,终成一场空,梦终究是梦。 杜建扯了下嘴角,“施家主若想保住施家,那便把施无眠交出来吧。”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陛下交代过——要把施无眠带回去。不料他们施无眠没找到,却找到了蔺琰。 如此,杜建几乎可以确定,施无眠此人定不可留。 施家家主顿时犹如晴天霹雳般僵立在原处,等他回过神时,杜建已经带着蔺琰离开。不多时,府中管事过来道:“老爷,龙影卫把我们施府围起来了,这是要做什么啊?” 管事颤颤巍巍,只觉大祸临头。不少下人伸长脖子准备探听二人对话,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 蔺琰被杜建带走,前者冲着几人怒目而视,“你们凭什么抓朕,朕要杀了你们!诛九族!” 杜建见他疯疯癫癫的,扬手就往对方脑袋上敲了一把,“做你的春秋大梦。还敢自称‘朕’?回去就把你阉了。” 蔺琰现在的神智似乎又是那副疯魔的样子,当初影卫看守在七皇子府时对方便是如此,所以才叫影卫放松了警惕。 有可能是蔺琰故意做出来的假象,但也不排除把人从七皇子府带走完全是施无眠的手笔。 可,他又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带走一个疯子? 杜建将蔺琰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两位主子。 闻言,江望津不由露出沉思的表情。 这个施无眠…… 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江南萧对杜建挥了下手,后者了然地退了出去。同时,影阁那边也在尽全力搜捕施无眠的踪迹。 “不必担心,”他捻了下江望津的指腹,轻声道,“走吧,带你去见姨母。” “嗯。”江望津听他说要去见敦赟,随即不再多想。要去见长辈的心思盖过了方才的思绪,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自在来。 江南萧的目光一直就没从他身上收回,看他倏地敛下眸,睫羽轻-颤的样子,低笑一声:“害羞?” 江望津摇了下头,旋即又点点头。虽说是他提出来要去拜见对方,感谢上次姨母帮他将弓弩制出,还有送了他防身的东西……但真的要去见后者时,还是会觉得有些赧然。 明明现在已经鲜少会在自己面前露出害羞的表情,如今的江望津大多时候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会说……‘还想要’,‘要快些’,‘太-深了’之类的话。但其他时候,他的仲泽还是没有变。 江南萧眼底露出笑意,“姨母会喜欢你的。”否则也不会如此上心,他能看出对方最后交给江望津的那样东西花费了不少心思。 想来,在得知后者准备前往边关后,即便江望津不去找她,她亦会主动去找江望津。 江望津抬眸看了看江南萧,似在确认。 江南萧被他的这个眼神看得心头一软,不禁垂首,轻轻吻在他的眼睛上,“不骗你。” 待他退开,江望津跟着弯了弯眸子,在江南萧低眼扫过来时,又说一句:“还要亲。” 江南萧眼神顷刻便暗了下来,俯-身就-含-住了江望津的唇,狠//狠//吮//吸,直把人的唇瓣吻得通红一片方才罢休。 一吻毕,江南萧抬-指在他唇-上按了按,“回来再亲。” 他怕现在再亲下去,两人都出不了门- 江望津皮肤薄,被江南萧亲完,一路到了敦赟的住处时,那点红才消退下去。 两人一见到敦赟,皆道了声:“姨母。” “哎。”敦赟对他们点点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视线落在江望津身上,嗓音轻柔,“好孩子,都快进来坐。” 江南萧牵着人朝院中行去。 院子还算宽阔,各个角落都能瞧见一些手工制品,木屑到处都是,却又不显得脏乱。可以看出打扫的痕迹,应当是每日都会清理。 敦赟去端了茶水出来,江南萧自发开始沏茶,而后将茶水倒好。 “少了一杯?”敦赟道。 江南萧侧目看向身侧,低声道:“他今日不能再喝茶。” 敦赟恍然,“那吃点水果。” 话落她递了个橘子过去,“挺甜的,尝尝?” 江望津正欲抬手去接,江南萧却先他一步,径自接过橘子剥起来,剥好后分了一半放到江望津手中。 敦赟看着,落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含-着浅浅笑意。虽说江南萧不常来她这里,但这还是敦赟头一次见她这个外甥这般温柔细致的模样。 两人在敦赟这里待了小半天,用罢晚膳就准备离开。 知道他们身份特殊,敦赟亦没有留下二人,只目送两人乘坐马车离开。 马车上,江南萧熟练地把人往身边一捞,“回宫?” 昨日宿在侯府,今日出来匆忙还未同赵叔提。江望津只略迟疑了一瞬,江南萧便扬了扬声,同车外驾车的杜建、林三道:“回侯府。” 江望津抬起眼看他,“不回宫了吗?” 江南萧:“你若是想,我们可以在侯府多住几日。” 听他这么说,江望津却是笑了,浅声道:“那也太放肆了。” “放肆又如何?”江南萧挑眉,即便放肆,又有谁敢说出来。 想罢,江南萧捏捏他脸侧的软-肉,“除了你,谁还敢这么说?” 江望津拍拍他的手,“我哪有说什么。” 江南萧挑了下眉,“敢说不敢认?” 他的眼神有一瞬的危险,江望津看得心头一跳,之前曾在马车上做过的事情回笼。 “坐上来。”江南萧低低在他耳边道。 江望津脸腾地热了起来。 “仲泽。” 江南萧哄着他,“坐上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哦~ ◇ 第126章 江望津别过眼, 任他现在在长兄面前已经足够坦然,但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这番话,他还是没忍住别开眼不去看对方。 偏偏江南萧还在唤他, “仲泽……” 江望津终是回过头, 忍无可忍地小声道:“现在还在外面、”他欲言又止。 今日他们乘的这辆马车倒是宽大了许多, 可若真要做点什么,外面的人很难不听见。 江南萧听见他的话,倏然低笑了声,还是道:“你先坐上来。” 在江望津略带狐疑的注视下, 他继续, “现在不做什么。” 话落,他手上便微微使力, 江望津顿了顿, 还是没有挣-扎。 江南萧见他乖乖的被自己拉到怀-里, 心中软得不成样子, “仲泽……” 江望津眼睫微低, 须臾应了声, “嗯。” 刚应完, 颊-侧便传来一道柔-软的触-感。 江南萧在他颊边亲了下, 哑-声低语, 又似有所指般:“回去了……” 漆黑而深邃的凤眸压-下朝他望来, 江望津对上他的视线, 眼底闪动着一丝潋-滟,不由自主道:“好。” 马车径直入了侯府, 待停下时, 杜建和林三许久都不见两位主子出来。 杜建眼珠子一转, 忽然想到什么, “那个,我们走?” 林三看他。 两人目光相对,杜建忍辱负重地张嘴,道:“……师兄。” 林三这才点了点头,两人一块朝院外行去,同时把得知皇夫回来就想窜进院子的燕来薅走,一左一右地将人架了出去。 中途还碰到赵仁,杜建含糊道:“两位主子歇下了,管事不用过去见礼。” 赵仁‘啊’了声,“这样啊,哦哦,好。” 一行四人离开茗杏居。 而此刻的茗杏居中,并未陷入安静,时不时还能听到有压-抑着的哭声传来,还有另一道轻言细语地哄声……- 第二日,江望津毫无疑外地又睡迟了。 他醒来的时候,江南萧已然回宫准备今日的早朝了,早上模模糊糊的记忆传来,是对方在他耳畔轻声说着让他在府中等着之类的话。 江望津慢吞吞地坐起来,每次长兄弄完都会给他上药,因而除了有些酸之外,没有别的感觉。 至于昨日的哭,也非是因为疼,而是…… 江望津抬手揉了下眼,缓缓下榻,刚打开房门就看到院中的马车。 他一怔。 还不待江望津反应,燕来的大嗓门便响起来,这一声,瞬间惊飞院中树梢上的鸟儿,“皇夫醒啦!” 江望津先是同他点了下头,而后眉头微动,耳-根子都有烧红的趋-势。 今日长兄要去上朝,都未来得及将之收拾一遍。他缓了几息,决定还是自己去把车厢清理了。 然而江望津刚走过去掀开车帘,就发现车中似乎早就被清理过,甚至点了熏香,无一丝其他气息。 他松了口气之余,又想到既然清理了,马车为何还在这里。 几乎瞬间,江望津便想到定是长兄故意的。 他光是看一眼这个车厢,就能想到昨日他是怎么在这里被人抓-着脚//踝拉-回去…… 江望津拧了拧眉心,他道:“把马牵回马厩吧。” 话落,院外的林三很快过来将马车架了出去。 待看不见那辆马车后,江望津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两人说话间,燕来已经把水打了过来,江望津在他发顶揉了下。燕来被揉-着脑袋,冲他笑得眉眼弯弯,脸上的笑容一无既往地毫无阴霾。 江望津见着他的笑,也跟着笑了下,“今日可还想去望月阁?” 燕来没想到今天还能再去,两只眼睛都亮了亮。 听到这话的杜建当即道:“那属下去准备马车。” 江望津看过去。 杜建迎上他的目光,神情肃穆,露出一个‘我都懂’的表情。 江望津闭了闭眼,还是同他补了一句,“低调出行。”昨日晚间长兄带他去见姨母,圣上出行乘坐的马车自然不会太过简约。 “遵命。”杜建点点头,一脸严肃地离开,待走出小院才‘嘿’了一声。 自从练习赛神医给的那本内劲功法,至今已经颇有成效的江望津忽地便听到了一道带着窃喜的笑声。 江望津:“……” 这个杜建…… 江望津低着眼,这也不能怪杜建,是长兄……不过他也没有拦着就是了。 两刻钟后,江望津再次坐上马车,一行人离开侯府,再次前往望月阁。 等到几人从望月阁出来,燕来美美地捧着肚子,杜建也不由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个带着点恍惚的傻笑。 跟着皇夫就是好啊,吃香的喝辣的。 林三往旁边走了几步,同两人拉开距离。 江望津没在外面待太久,径直便坐上马车,前往侯府。 马车刚行到侯府不远处,就见府外站了一行人。为首的正是施无眠的父亲,施桉。 赵仁身影立在门边,他眼尖地瞥见长街尽头驶来的马车,面上顿时流露出欣喜。 见状,施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同样看见了那辆马车,他并未急着上前,只站在原地翘首等着车内的人下来。 江望津正坐在车中闭目养神,忽地就听外面林三道了句府外有人。 闻见来人的名字,他睁开眼,片刻后下了马车。 施桉忙过来同他见礼,言语间满是恭敬。 江望津扫向他。 施无眠的父亲,施桉早已是快知天命的年纪,两鬓有些斑白,双眼却有神,暗藏野心。只不过眼下对方略带疲惫,还能瞥见他眼底的一圈黑色。 对上这双眼睛,江望津仿佛看到上一世同他反目后的施无眠。向来淡泊的双目染上被权利浸-透的野心与贪欲,在他面前全然展现出来,满是锋芒毕露。 江望津淡淡道:“你有何事?” 施桉垂首,恭敬道:“日前龙影卫在府中找到了七皇子,但、” “此事你不应与本宫提。” 施桉神情一僵。 他确实不应同对方提,虽说陛下为皇夫开创先例,可对方到底是后宫之人,不应牵扯进前朝之事。但是除了皇夫,施桉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在新帝面前说得上话。 新帝即位一年未至,对方的雷霆手段便已传遍朝野,试问他怎么敢求到陛下那里。 最终,施桉只得讪讪离开- “下次他再来,便打出去。”下朝回来后听闻此事的江南萧淡淡开口,嗓音颇有些漫不经心。 他说罢,亭外的杜建立时扬声道:“是!” 江望津掀起眼,“这么凶啊。” 江南萧低下眸子,墨色的眼底染上笑意,“还有更‘凶’。” 两人说话间,杜建已经识趣地出了院子,顺带拉上林三。 院中,江南萧勾-住江望津的小指,“昨日仲泽不是体会过了?” 江望津一滞。 原想打趣对方,不承想他家长兄什么话都能说。 不过江望津亦今非昔比,闻言淡然地点了下头,评价道:“嗯,是很‘凶’。” 江南萧眯了眯眼睛,看着江望津泰然自若的模样,很难想象昨日是谁在自己身//下哭得满-脸泪-痕。 江望津似乎看懂了他的表情,扫过对方煨-热的眸子,心-头发//颤。 “我凶?”江南萧忽而又说了一遍,话落便朝江望津伸出手。 江望津没躲。 或者说,他也没想躲。 看他乖-顺地被自己拉过来,江南萧语气缓和下来,“不是舒-服的?” 虽然是哭着的,但也没说让他出去。 江望津被他落下的深眸盯视着,闻言半晌才点了下头。 江南萧一看他这么乖,就将人双颊捧-起,同时轻声道了句,“我亲亲。” 听到他的话,江望津阖上眸,任他亲了下来,同时微微抬起下巴。 乖得不行。 江南萧亲罢,把人抱-回了房。 他倒是没再折-腾,只是两个人待在一起,温-存-亲-昵。 因着明日便是休沐日,今日两人也宿在侯府。江南萧说要带江望津再去一次普陀寺,之前惠景那番话他还没有忘。 也不敢忘。 与江望津有关的事情在江南萧这里从来都是放在首位的。 江望津知道他在想什么。 “应该已经过了。”他道。 惠景禅师曾说他命中有一劫,然上次江望津在边关中箭,生死垂危,他觉得这应该已经算是应劫了。 江南萧应了声,而后拢-着人沉沉睡去- 翌日,江南萧把熟睡中的人叫醒,江望津眼睛都没睁,“长兄帮我吧……” 轻笑声在身侧响起,他依然没醒。接着江望津就被捞起来,江南萧为他将衣服穿好。 直到穿戴完,江望津才睁开双眸,入目便是江南萧的俊颜,贴得极近。 见他看来,江南萧垂目,作势要亲,不出意外地被人躲开。 江望津道:“洗漱再亲。” 江南萧没有反对,“好。” 他知道对方喜欢干净,原本只想稍稍亲一下。待洗漱完,那就不止是一下了。 看他应得爽快,江望津不禁多瞥了对方几眼,一瞬便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 江南萧和他对视,揽-着人催促:“去洗漱。” 江望津无法,只得去洗漱了,接着就被人按-着亲了个够本。 然而,不止洗漱完。直到两人简单用罢早膳,坐上马车,江南萧便开始继续亲。 若非江望津阻止,怕是能亲一路。 江南萧给他顺了顺气。 少顷,江望津才道:“不能亲了。” 江南萧正欲回答,却听他接着说:“回来再亲。” 话音才刚落,江南萧又把人给捞过去亲了一遍,在江望津开口前,他恶人先告状:“好仲泽,别招我了……” ◇ 第127章 马车及至快抵达普陀寺时江望津的唇都还透着红, 若非担心稍后没法消下去,跟前那人怕是还要继续。 也不是想做什么,只是单纯地想与他贴在一起。 江南萧垂首扫了眼, 哑声道:“你皮肤太薄了。” 闻言, 江望津转脸看过去。 分明就是长兄亲得太久, 偏偏这个人毫无自觉,还在继续。 “回去亲。”他说。 江望津同他对视一眼,收回视线,末了轻轻应:“嗯。” 江南萧低笑, 把他抱到怀里, 埋头在他颈-间深-嗅。 仅是如此,心中便能生出无限满足。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江南萧带着人下车。一行人相携往普陀寺内行去。 慧明大师接见了二人, 老和尚笑容一如既往的和善, “阿弥陀佛, 陛下, 皇夫。” 两人亦双手合十, 皆行了一个佛礼后, 江望津道:“敢问大师, 惠景禅师可在?” 慧明道:“惠景已在日前下山游历去了, 归期不定。” 江望津一顿, 偏头去看江南萧。但见后者神色如常, 似乎对他们白跑的这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牵起江望津的手转身, “走吧。” 慧明见状只是微微笑着, 待二人重新对着他一礼后, 他跟着躬身开口:“阿弥陀佛, 陛下,惠景走前留了一句话——望二位一切顺其自然。” 江南萧眉头动了动,回过身时慧明已然远去,身形隐入禅院之间。 他神色微沉,眼底闪过一缕暗芒。 老和尚似乎话里有话。 这时,江望津抓了下他的手,“长兄,我们走吧。” 江南萧这才回过脸,江望津同他笑了下。那双清亮的桃花眸中映着他的身影,认真且专注,无一丝阴霾。 然而,江南萧心中却因那番话十分地不平静,担心自己的情绪影响对方,他将之按捺下去,低低道:“好。” 两人重又坐上马车。 江望津刚上去就被江南萧一把拢-入-怀-里,清冽的气息拂-过。他一怔,接着开口:“不热吗?” 江南萧:“热。” 江望津好笑,“那还抱?” 江南萧嗓音低沉,轻而缓道:“不让抱?” 闻言,江望津没再说话,似默认了。 他知道,长兄是被惠景禅师留下的那句话影响了。 对方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然而却又提前离开了普陀寺。 这似在变相地告诉他们答案。 他的那一劫……还没过。 江南萧同江望津想的一样,回去后便吩咐影阁那边增派人手。 他不允许再出任何意外- 江望津又在侯府中留了一晚,翌日便乘坐马车回宫。他身边跟了不少人,暗处更是有影阁中的精英跟随。 林三和杜建都有所察觉,却什么都没问,驾车的时候都格外认真。 不过最后一行人还是安安稳稳回了宫。 待他们回到承和殿,七宝早早就等在宫门前,“参见皇夫。” 江望津对他微微弯唇。 七宝也美滋滋地露出个笑,“陛下正在御书房同礼部尚书议事。” 江望津眼神微动。 他与长兄的婚期愈发近了…… 想到这里,心跳都似漏了一拍。江望津深吸口气,同七宝点了下头,走进殿中。 江南萧未在御书房停留太久,江望津回来的消息在对方入宫门时他就收到了。打发走礼部尚书后,他便径直回了承和殿。 江望津才刚坐下,就见江南萧大步而入,后者眸光凛然冷肃,当视线触及他时方才有所缓和。 两人从普陀寺回来后,长兄便开始格外紧张他,江望津明白他在想什么,只能尽可能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好叫对方安心。 江南萧甫一走近就把人拉了起来,待将人抱了个满怀这才有些许安定。 “热。”江望津说。 江南萧把他抱得更紧,“那就热着。” 江望津顿了下,笑出声来,“你耍赖。” 江南萧:“你让我耍的。” 他不止要耍赖,还要耍点别的……说罢便垂下头,双-唇-相-接,江南萧毫不犹豫地侵//入,在他唇//齿-间-扫/荡。 江望津微仰起头,缓缓回-应。 漫-长的一吻结束。 江望津趴-在他怀-中轻轻//喘//气。 江南萧给他顺-气。 少顷,他又将人的下巴抬起,两人四目相对,再次亲到一处。 好半晌,江望津才问起正事,“都准备好了吗?” 江南萧明知故问:“准备什么?” 江望津掀起眼帘看向他,“你我的大婚……” 江南萧同他对视一眼,回:“快了,婚服明日应该就能送到。” 话落,江南萧轻笑一声,“我的小阿水迫不及待要同我成婚了。” 江望津敛下眼,也不反驳。 他确实……有点等不及。 江南萧看着他这个样子,眸色一瞬便深了下来,江望津见状,趁他亲下前又问:“长兄从蔺琰那问出什么来了吗?” 听到他的问题,江南萧停顿了下。 须臾,他淡声道:“他疯了。”- 今日除礼部尚书外,蔺澈也来求见了江南萧。 蔺琰被龙影卫从施府抓走的消息还是被传了出去。那日龙影卫并未封口,所以蔺澈有所耳闻。 他是来向江南萧求情的,不过蔺澈也知道,自己兄长之前做的那些事都够他死一百回了。 故而,他不求别的,只求不要让对方走得太过痛苦。 说实话,蔺澈对自己的这个兄长心思其实有些复杂。 从小到大,母妃都在他身边灌输兄长厉害,是能成大事的观念,他也一心只想辅佐对方。在蔺琰记忆错乱前,他无疑是崇拜对方的。 可是那点崇拜,却被他敬爱的母妃与尊敬的兄长联手摧毁。 蔺澈是恨的,可那点恨又很复杂。 母妃死前无疑是仇视他的,恨他阻止了对方。可他却无法真正恨起来,那是他的母妃。 对于蔺琰,他的感情就更是纷乱。 在兄长‘疯癫’前,对方对他是除母妃外最好的,可是之后的一切都超出了蔺澈想象。他能够在这个时候出面为对方求情,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努力,至于结果……蔺澈并不强求。 江南萧看出他的意思,在他看来,硕丰帝的那么多个儿子中,唯有蔺澈还算识时务。因而江南萧并不打算为难他,只不过对方的这一请求,江南萧必然不会答应。 江望津亦没想到蔺澈会入宫为蔺琰求情,转念想想,这也是对方会做出来的事。 他对蔺澈的印象其实不差,上一世对方曾为他向蔺琰求过情。江望津深觉以蔺澈那副纯稚的性格,不应生在帝王家。 至于蔺琰疯了一事,江望津对此并没有任何看法。 不论这人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 江南萧自是不会那么轻易让人去死,那样太过便宜对方,他给蔺琰的唯一结局就是让对方生不如死。 唯有这样,江南萧心底的戾气方能消弭,兴许他会在未来的某一日放过蔺琰,给他一个痛快。 正想着,他低眸看向怀里的人,江望津安安静静窝在他怀中。对方能够完全体会到他的情绪,自己所有的阴暗面都逃不过后者的感知。 “仲泽。”江南萧低唤道。 江望津仰起脸看他,“嗯。” 江南萧:“不要离开我。” 不等江望津回答,他径直接着道:“永远留在我身边。” 话落,他垂眸看着人。呼吸都放轻了,似在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① 然江南萧却心甘情愿被忧虑和恐慌占据,离开江望津,只会让他更加忧虑,更加恐慌。 江望津捧-着他的脸,双-膝跪在江南萧的大-腿上。两人额抵-着额,他道:“永远都不离开你,永远都留在你身边……这是我们的约定,永远都不会变。” 所以,不要害怕,不要恐慌。 江南萧深-深看了他片刻,接着,撩//起二人衣袍缓缓闯//了进//去。 江望津一滞,还是慢慢抱-住对方,闭上了眼- 陛下同皇夫要大婚的消息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酒楼、茶肆,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任何人,只要在京内随意问上一个人,都能把大婚的事情洋洋洒洒地说上一遍。 与此同时,御书房中气氛凝滞得可怕。 江南萧扫向下方跪着的文岑同邬岸二人,嗓音冰寒,“有消息了?” 文岑道:“是。” 江南萧指尖搭在桌面上,“查,找到人,就地处决。” 文岑点头:“属下领命。” 待两人一道离开御书房,邬岸不由松了口气。方才陛下在得知他们找到施无眠后,周身骤然涌-动的杀意简直骇人。 “就这点出息。”文岑冷笑一声,旋即不待邬岸反驳,她迅速朝宫外掠去。 邬岸还站在原地,“好你个文岑!”真是越来越会冷嘲热讽了,也不知跟谁学的。 话落,他看见从远处走来的人影,当即露出个笑容,“皇夫是来找陛下的?” 江望津同他颔首,也笑了笑。 邬岸道:“陛下现下正一个人待在御书房……”说罢,他对着人一礼,快速往宫外行去。 江望津看着他的背影,老远还能听见一声笑。明明刚才他还见到对方一副气冲斗牛的模样,江望津摇了下头,径自入了御书房。 他刚进去,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并未见到江南萧的身影。 江望津正觉不对,身后倏然一阵热-源袭-来,带着熟悉的气-息。 “长兄?” 身后,江南萧‘嗯’了声,一条薄纱从他指-尖落下。江望津突然就看不见了,紧接着,手也被绑-缚-住。 江望津一凝。 原来对方突然叫他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两章解决啦!很快!放心!- 注①:出自《妙色王求法偈》 ◇ 第128章 长兄这两日愈发放肆了。 江望津被绑住后默默地想, 不过大抵是因为没有见到惠景禅师的缘故。思及此,江望津还是什么多余的反抗都没有做,亦……不想反抗。 由着人胡闹了一晚的后果, 是他又难得染了点风寒。 不多时赛清正被叫过来, 待他为人看完诊后就开始骂骂咧咧, 结果刚说一句话,江南萧便下朝回来了。 赛清正见到他,正想悄然离开这个‘是非’地,却在走出门前被叫住。 江南萧先是看了眼榻间的人, 眸底闪过一丝心疼。末了他还是先将赛清正带到外殿同人说了什么, 赛清正最后面露惊讶地走出承和宫,眼神逐渐变得肃然。 待他一走, 江南萧这才折回内殿。 看到他进来, 江望津耳根透了点红, 不等他开口江南萧便先道:“是我的错。” 若不是他, 对方亦不会如此。 江望津转头看过去, 心下有些好笑, 但他还是道:“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 因为风寒, 他嗓音微哑。 江南萧坐到榻边把他拢进怀里, 应了声:“嗯。” 平平淡淡的一声回答, 仿佛在说‘他知道错了, 但是下次还要’, 江望津一滞。 “快些养好身体。”江南萧低低道,声音里似带上了点焦急。 江望津顿住, 再过几日他们就要大婚了, 是该养好身体。 “婚服还合身吗?”昨日婚服就送过来了, 彼时江南萧正在早朝, 是江望津自己一个人试的。 江望津点点头。 江南萧眸光深了几分,低着眼看他。 江望津睫羽轻轻眨动两下,“你…要看吗?” 江南萧看着眼前不知是因风寒还是其他,面颊覆着一层薄粉的人,呼吸略微沉了沉。 “长兄?”江望津又唤了声,他仰着脸,桃花眸中被水汽氤氲,煞是动人。 江南萧闭了下眼,半晌才道:“不看了。” 明明想看,却这般回答,江望津心思微转便知道他在顾忌着什么。 “只是看一下,没什么的。”他轻声说道。 江南萧动了下唇,眼神压下,在他耳畔低声喃喃着:“我会忍不住。” 这话仿似在陈述一个事实,声线缓慢却有力。江南萧清楚自己,眼下不看还好,若是看了,他是真的担心…… 江望津似有所觉,没再继续说什么- 江望津并未病多久,不出两日便好全了,比上次好得还要快些。 他的底子实在不算太好,赛清正午间过来给他请了一次脉。 “好了。”他道。 “多谢赛神医。”江望津同他点了下头。 赛清正看着他,这次倒是没再提让他注意一些的事情,只是神情严肃地打量了他几下。似是想要把人观察仔细了,许久都未曾挪开视线。 察觉到他的目光,江望津顿了下,“赛神医?” 赛清正‘嗯’了一声,视线还是落在他身上。 江望津:“赛神医这么看着我……是我有哪里不妥吗?” 说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赛清正又看他几眼,把对方的样子深深刻进脑海,终于摇了下头,“没有。” 江望津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想到什么,问:“是不是…上次长兄有什么事交代给你?” 赛清正有些讶然,还是点了点头,“陛下确实让我做一件事。” 话落,不待江望津再问,赛清正便拎着自己的小药箱,“我先走了。” 江望津目送他离开,继而独自坐在殿中沉吟,长兄……让赛神医做什么事? 待江南萧下朝回来,江望津便问了。 “你看出来了?”江南萧上前。 江望津点头。 江南萧道:“并非是什么大事。” 见他没有要告诉自己的意思,江望津眯了下眼,“瞒着我?” “非是瞒你,”江南萧将他抱到腿上,“怕你不同意。” 江望津心下一顿,“是…什么事?” 江南萧知道自己现在若是不说,对方必然会追问到底,少顷叹了声,妥协道:“影阁已经找到施无眠的踪迹。” 那人似乎暗中部署良久,文岑等人竟没能彻底解决掉对方,还需一招引蛇出洞。 “所以,你想让赛神医假扮我?”江望津睁大了眸子。他是见过赛清正易容的本事的,确实十分高超。 “不行!”江望津缓了一瞬果断开口,“那样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要让赛神医代他受过。 江南萧就知道他不会同意。 “长兄,”江望津拧眉,“不能把赛神医牵扯进来。” 江南萧没说话。 江望津抿了下唇,跪在他膝头,往前靠了靠,捧着他的脸,“让我自己来吧。” 江南萧眼神瞬间一凛,他怎么可能让对方以身涉险。 不等江南萧开口,江望津便道:“除了我,没人能引出施无眠。” 以他对对方的了解,施无眠的观察力不在他之下。倘若真的让赛神医顶替他出面,施无眠未必会出来,亦或者……对方会早早就发现异状,从而退回去。 如此一来,再想把人引出来怕是就难了- 江望津软磨硬泡,江南萧还是不松口。 紧接着,他从对方怀中下去,跑进内殿。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过后,身着大红色喜袍的人缓步而来,只一眼,江南萧的目光犹如被定格。 江望津肌肤本就白皙,在一袭红袍的衬托下,显得更为夺目耀眼,衣摆上的龙凤似要振翅而飞般。还有一件一模一样却尺寸更大些的喜袍,是江南萧的,届时他们会身着同样的婚服,在天下人面前结为夫夫。 江望津眸子微敛,耳尖透着点红,他慢慢上前。 江南萧喉结动了动。 “长兄。”江望津行至人跟前,他仰着脸,低声说:“让我去吧。” 不待江南萧出声。 江望津便继续:“随便你,做什么都可以……”这话无异于是对他的邀请。 江南萧开口时嗓音略带嘶哑,但话语却坚决,“不行。” 江望津将外衫褪去了些,染着热-潮的双眸注视着他,“长兄……” 两人对视一瞬,江南萧闭上眼。 “让我去,”江望津声音缓缓,却同样执着,“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绝对不会有事。” 他知道,只有真正的江望津,才值得施无眠亲自出面。否则放任对方在外,他心底委实不安。 施无眠是想要取长兄性命的,所以江望津才会不安。 他如今已与对方没有半点关系,即使面对面,江望津亦不会有事。 江南萧听到跟前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带着一丝药香与馨香的温-软身体靠到自己身边。与此同时,江望津再度出声:“长兄,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他语气舒缓,似学着对方以往的口吻,带着些许蛊惑。放在身侧的手也被抓住,江南萧的指-尖碰-到了光滑细腻的肌-肤。 理智被一点一点击碎。 亦或者,在这个人面前,他从来都没有理智。 片刻,江南萧终是道:“我会担心。” 长兄的想法,江望津又怎会不知,他轻声说:“有你在,我就不会有事。” 江望津比江南萧自己都要相信他自己。 江南萧睁开眸子,江望津的脸近在咫尺。 见他睁眼,江望津稍稍向前,双-唇-相-印,同时伴随一句低低的,“抱我,去榻上。” 似是因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太熟练,尾音还带着些许颤-抖。 江南萧深-深看他,接着把人抱起。 “如你所愿。” ……- 混-乱的一夜过去后。 翌日,江望津便乘坐马车回了侯府。 赵仁忙迎了出来,他笑眯眯的,“皇夫,您回来了。” “赵叔。”江望津同他一点头。 “哎!”赵仁嗓音洪亮,“皇夫这次打算在府中住多久?还是……嘿嘿。” 再过三日便是陛下同皇夫的大婚,这个时候皇夫回来了,莫不是要从侯府出去。想到这里,赵仁就有点合不拢嘴。 此次是带着目的回来的江望津顿了几息,还是不想骗赵叔,他道:“住一两日。” 赵仁笑容消失,紧巴巴望向他,还想再说什么。 身后,府门中飞速窜出一道身影,“皇夫!” 江望津视线越过兀自伤神的赵仁看向后方,不由自主地勾起一点唇角,“燕来。” 燕来:“皇夫,燕来好想你啊!” 被打断了话头的赵仁默默偏头看去,落在那张带着稚气的憨傻脸蛋上,额角抽了下。 缓了缓,赵仁还是维持着他侯府管事的风范,冲江望津躬身,顺带拍开燕来凑上前挡着的脑袋,“皇夫,请。” 江望津往侯府中走去,在踏入府内的一刹,他往对面街角看了眼。 那里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 然而,暗中窥伺着他的那道视线却自江望津出宫后就一直存在。 夜晚的侯府安静无比,碧岳轩中被重重影卫包围,犹如铜墙铁壁。 房间内,江望津坐在床榻边。 赵仁亲自点完灯后退出去,心中还在嘀咕,皇夫可真是片刻都离不得陛下。不过回府住一日,陛下没来,皇夫就要住在碧岳轩…… 江望津不知他心中所想,等人离开后,他起身敲了敲床板,末了摸到一处凹槽,他轻轻按下。 接着,床板从两处分开,一条暗道出现眼前。 确定真的有暗道后,江望津正欲将暗道关闭,倏尔便听到一声响动,不知是从屋内传来还是屋外…… 紧接着,脚步声响起,这次是从暗道中传出的动静。 “长兄,”看到来人,江望津目露惊喜,“你怎么来了?” 江南萧从密道中走出,“不放心你。” 江望津正打算说点什么,却见江南萧容色微变,同一时间,屋外传来一阵打斗声。 ◇ 第129章 待打斗声停歇, 江望津同江南萧一道出去。 只见杜建、林三执剑而立,跟前一众黑衣人尽皆伏诛。看到他们,杜建上前躬身道:“陛下, 这些都是死士。” 施无眠到底是谨慎, 至今都将自己藏得好好的。当然, 这其中或许还有他知晓后事的原因,且对方早就开始在暗中部署。 不过,这也让影阁那边更加确定线索。 江望津看了眼身边的江南萧,指节被扣住, 他也捏了捏对方的指尖。 林三和杜建对视一眼, 两人一起同其他人将这些死士全都拖了下去。 院内重新变得空旷安静,只是仍残留着一丝血腥气。 待二人回来, 江南萧沉声, “封了施府。” 杜建点了下头:“是。” 翌日, 整个施府都下了大狱, 一时之间京中人心惶惶。直到有消息传出施府擅自豢养死士, 众人这才放心, 同时心中感叹:这些世家是该整顿了。 接着又有人发现, 施家被羁押的人中施府大公子不见了, 然这并未引起多大的议论。 只因京中豢养死士的家族不少, 先帝在世时对此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 没想到新帝眼里却容不得沙子。施家被查封的具体原因一经传开,各大世家、勋贵纷纷开始整顿族中, 以免成为第二个施家。 大婚前一日, 江望津打算前往香远山一趟, 这个时节早已没了桃花可赏。不过他并非是要赏花, 而是想故意卖出破绽。 马车很快准备好,杜建犹豫:“皇夫真的要出去吗?陛下那边……” “无妨。”江望津摆了下手,想来长兄应该已经收到消息。 施无眠的动向早已在影阁的监视下,只是对方所在的地方似乎布下了许多机关。他若不出来,其他人也别想进去……如此,江望津亦不介意主动当一回‘饵’,想到这里,他摸了下袖中的小球。 杜建见状看了看身边。 只见一旁的林三神色紧绷,什么劝阻的话也没说。他从来都不会忤逆主子的命令,危急关头更是会用性命保护主子。 一行人正准备乘坐上马车,忽然听到一声大喊,“还有我还有我!” 燕来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 “你怎么回来了?”杜建纳闷,燕来最近每日都要去找师父学习武艺,今天怎么提前回来了。 燕来咧嘴笑得开心,“师父病了,所以今天不用练习。” 说罢,他眼巴巴望向江望津,“皇夫你们要去哪,带上燕来吧。” 不等江望津开口,燕来便张开四肢挥舞起来,“我最近学到了好多功夫!可以保护皇夫!” 江望津有些无奈又好笑,“燕来、” 他才刚说一句话就对上后者眼巴巴的目光,他滞了滞。江望津想说此去危险,但如此一来不止燕来会不让他去,回头让赵叔听见兴许也不会让出府。 其实江望津并非以身涉险。 长兄给他安排了足够多的影卫,且自己亦不是全无准备。必要的时候,姨母给他的那枚小球应当也能派上用场。 江望津许久不开口,等他准备再出声时,燕来已慢腾腾挪到了马车旁。 见他看来,燕来还笑容灿烂地朝他招了招手。 江望津再次失笑,他走近,燕来忙扶着人上马车。 “你要跟去的话,就得好好带在车上,不可乱跑。”江望津站在车板上垂目看着燕来,叮嘱道。 燕来闻言接连点了三下头,也不思考这话的意思,左耳进右耳出,总归先爬上车待着- 载着江望津的马车从侯府出发,摇摇晃晃出了城门,离开城门后便径直往香远山而去。 及至临近香远山,正在驾车的林三和杜建神色都变得严肃起来。车厢中,原本半阖着眼的江望津缓缓睁开眸子。 然而,直到马车行至香远山,一路上都安安稳稳,没有出现任何异状。 江望津呼吸略沉,还是走下马车,燕来紧随其后地窜出去,像只被放飞的鸟儿,雀跃得不行。 “燕来。”江望津唤了声。 燕来连忙刹住脚步,“我在!” 江望津抿唇,不好再把人叫上车,只能尽量自然地走到他身边,“不要乱跑。” 随着他靠近,燕来熟练地微微眯起眸子。 江望津笑了下,抬手在他发顶揉了揉。 同一时间,一道令人极其不适的目光朝他落来。 江望津默然了瞬,紧接着他朝一条无人的小道行去。身后是燕来,林三、杜建几人,暗处的影卫们也紧随在侧。 众人踏上山间小道,四下无人。 江望津蓦地停下步子,亦步亦趋跟在他后方的燕来差点撞上。 因为这段时间在师父那的锻炼,燕来不似上回同江望津来香远山时那般气喘吁吁。眼下他还十分有活力,看着回首的人露出个傻笑,摸着鼻子嘿嘿道:“差点撞上您了。” 他说罢,见江望津没回答,视线反而掠过他往后方望去。而另一边的林三同杜建二人表情也有点……臭。 饶是燕来神经没那么敏感此时亦察觉到了一丝不同,他即刻跟着绷起脸,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家主子。 江望津视线一扫,窥伺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消失了瞬,继而再次落来。 他眼眸微低,唇瓣轻启。 青年清凌凌的声线传向远处,嗓音不咸不淡,不含一丝情绪,“出来吧。” 所有人都齐齐望向一个方向。 落在地面的枯叶被踩后发出的脆响跃入众人耳中,江望津眼神微凛扫向来人,慢慢张唇道出一个名字,“容、舒。” 听到自己的名字,少年脸上露出明显的喜意,然而在注意到他的表情时一顿。 容舒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主、”他想唤对方‘主子’,但以他现在的身份,似乎根本就不够格…… 容舒略略低下头,不再开口,周身被落寞的气息环绕。 看到他,只有燕来瞪大了眼睛。 他还记得容舒,这不是之前救过他的那人吗。可燕来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见原本低下头的人忽地抬头扫了他一眼,这一眼中满是恶意,似隐含蚀骨的仇恨般。 燕来心头一颤。 下一瞬,江望津脚下一挪,挡在燕来身前。 看到他的动作,容舒面上流露一丝受伤的神情。 “是你吧,”江望津倏然道,“送画的那个人。” 他原本以为跟着他的是施无眠,没想到出现在这里的却是容舒。江望津转念一想,自那次容舒蹲守在侯府后被沈倾野打了一顿就消失了。 或许,那并不是消失。 而是施无眠提前把人带走了。 黑袍人……不止施无眠一人,容舒也算在其中。 容舒没否认,“是我……但我没、” 他话还未说完,江望津便冷冷打断道:“施无眠在哪?” 容舒抬起脸,他看到了江望津冷漠疏离的眼睛,里面没有半点关于他的情绪。 即便是曾经被对方那么信任,且背叛过的他出现在对方面前,江望津亦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容舒身侧的手紧了紧,他眼中挣扎,心下带着不可名状的愤怒。 他清楚,是他自己做错了,这样的情绪本身就是他不配拥有的。可是……他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不就是这个人的正眼吗。 但是不论他怎么做,对方始终不曾正眼看过自己。 不论是乖巧本分地为江望津做事的容舒。 还是被全身心信赖却毫不犹豫背叛的容舒,都不曾得到过江望津一星半点的注意。 论身边人,江望津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燕来,连赵仁都要越过他,亦或者林三也是他无法盖过的。 论知己好友,不只有施无眠,更有沈倾野……蔺琰。 他们各个都比他好,比他出色。 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个生活在乞丐堆里的容舒- “施无眠在哪?”江望津又问了一遍。 容舒似出了会神,闻言死死盯向他,“你还是这样……从来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即使是同样背叛过他的施无眠,都更能得到对方的正眼。 江望津拧眉。 容舒忽然道:“他来了。” 话落,容舒转身望向后方。 一袭青衫的人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施无眠站在树荫下,身上一半沐浴着日光,一半笼在阴影中。不知是在那里站了多久,又跟了多久,他望过来时,眼神一片清明通透。 还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通身书卷气。 然这个样子的他落在江望津眼里,只有令人不适的功利气息。 “你终于出现了。” 施无眠对他莞尔,“你找我,我自然要来。” 江望津不欲同他多说,“施家已经没了。” “我知道。”施无眠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 一时间,江望津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 不过无需他摸透,杜建抬指往口中一放吹出一串长哨。与此同时,暗中影卫开始动作。 施无眠依旧面不改色,“或许,我们可以说些别的。” “你我之间,无话可说。” 施无眠颔首。 在他身后,几名死士冲出,瞬间就同杜建、林三缠斗到一起。 燕来瞪着眼睛站到江望津跟前。 “让开。”施无眠平静道,他的眼神都未落在燕来身上,视他如无物,目光直勾勾凝望着后方的人。 燕来:“你、给小爷滚!” 江望津滞了下,不知燕来上哪学的这个自称。 只是在施无眠再一次向前时,他伸手拉过燕来,施无眠与他四目相对。 下一刻,一柄寒光烁烁的软剑对准了他,剑锋直指自己颈间。 施无眠脚步一停,看向前方,眼底闪过些许讶然。 只见江望津手持长剑,顷刻间锋芒毕露。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 第130章 施无眠视线落在那柄软剑上, 扫过江望津腰间。 他没想到对方竟还佩了把软剑在身上,仅瞬间便将之抽出对准了自己。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还会用剑,”施无眠声音缓和, 像是以一个好朋友的口吻在说, “什么时候学的?” 燕来在身后江望津鼓了下掌后小声嘟囔:“皇夫, 别告诉他。” 说着,燕来用一种看脏东西的眼神盯向施无眠,带着一点仇视。天然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不好, 所以皇夫才会用剑指着对方。 且, 这人目光乃至气质都是清润温和的,但给燕来的感受却仿佛是某种阴冷的生物, 带来一种黏腻的感觉。 江望津果然如他所说, 并未开口同对方说话。 只听施无眠继续, 他的声音混合在周遭的刀剑声之中, 不疾不徐, “你还是这么重视他。” 容舒落在他身侧, 闻听此言, 眼睛倏然一抬, 注视向燕来, 眼底带着明晃晃的杀意。 江望津拧眉。 “你知道那批刺客是谁派去的吗?”施无眠缓声道。 江望津沉凝几息, 道:“谁?”难道不是那些想要同蔺琰争夺皇位的皇子派来的? 燕来因而为他挡下一箭…… 还有容舒, 若非是他的背叛,那些刺客怎能轻易近得他身。 施无眠:“是蔺琰。” 江望津一顿, 思绪乱了几分, 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 “怕是还有你的参与吧。” 施无眠不置可否, 他观察着江望津的神色。后者好似没有什么波动的模样,可那握在剑柄上的手却微微收紧。 见状,施无眠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然而他的笑意尚未来得及收回,颈间却倏然传来一股刺痛。江望津手腕一转,毫不犹豫地将剑往前刺去,鲜血随之涌出落在剑尖。 施无眠目光一定,往后方撤去。 他的动作灵敏,周身隐隐涌动着一股气。 江望津眸光发寒。 藏得可真深,施无眠居然也会武艺……难怪,上一世他能活到最后,这个人从来都把真实的自己遮掩得滴水不漏。 施无眠退开一段距离,继而视线往四下扫去,眼看那些死士全都不敌,他抬眸重新望向江望津,伸出一只手指将颈上的血迹抹去。 两人的目光再次对上,他仍然是笑着的。 然这个笑却让江望津感到一阵恶寒,本能觉得不妙。 破空声传来的刹那,他瞳孔骤然紧缩。 一支利箭朝他急射而来。 “小心!”燕来大声喊道,同时就要上前。 江望津却是率先提剑格挡。 ‘铮’的一声,短箭落地- 江望津看向暗箭袭来的方向。 另一边,施无眠瞥了一眼地上的暗箭,脸色亦有几分难看,“滚出来。” 容舒眼眶都红了,心跳扑通扑通跳得很快。有那么一瞬间,心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他目光紧紧落在江望津身上,似在确定对方有没有事。 江望津却是连个眼角余光都未留给他。 旁边的燕来瞪大眼睛从震惊中回神便扒在江望津身侧,仔仔细细检查他有没有事。 一时之间,容舒眼睛愈发红,视线死死落在燕来落在江望津身侧的那只手上。 这一刻,他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凝成实质将之搅碎。 似乎是感受到威胁,燕来缩了下脖子,却仍是挺直腰板瞪了回去。 这也不是个好人,亏他之前还想跟这人一起玩。 一名身着黑袍的死士从暗处走出来,暗箭就是此人射出。 不远处,林三和杜建同时挥剑,缠在他们身边的死士尽皆倒地。二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血,此时却都顾不得看一眼,立马往江望津身旁站定。 “他们的人还不少。”杜建冷眼望向对面,神情戒备,林三同样一脸肃然。 施无眠望向那走出来的死士,气息阴寒,“谁让你动手的?” 话落,他一个闪身便掐住对方的脖子。 杜建挑了下眉,“内讧?” 林三摇头。 施无眠狠狠将那名死士甩开,少顷,他又望向江望津这边,“我要活的。” 话音落下的刹那,又有几名死士冲出。 同一时间,影卫们也纷纷加入战局。场面一时混乱难言,浓郁的血腥气萦绕于在场众人的鼻端。 杜建开口:“师兄,你保护皇夫先退。” 眼下情况混乱,万一皇夫受伤,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林三深深看他一眼,点头,“你小心。” 杜建没再说什么,抬步便加入了战局。 然他才刚与两名死士混战到一处,就见身侧一柄长剑挑开即将袭向他的剑刃,杜建一顿,“你怎么回来了?” 林三抿唇:“主子让我回来帮你。” 方才他正欲护送着人离开,江望津却是叫住他,让他留下去帮林三。 江望津不可能独留杜建一人在那里,虽然还有其他影卫在场,但他其实无需人保护。 说罢,江望津看着林三道:“小心点。” 杜建正想感动,斜刺里又是一道剑光朝他袭来。杜建连忙收敛心神,继而余光瞥见林三往另一侧飞掠过去,他顺着望向对方掠去的方向。 就见施无眠直追着江望津而去,林三上前拦阻,却被两个死士截住去路,眼睁睁望着施无眠连同容舒一道远去- “你想逃去哪?” “皇夫……”江望津把燕来往亭子里一推,面向身后跟来的人,未执剑的那只手拢在袖中,此刻正握着那枚小球。 上次去见姨母时他问过对方这小球的威力,方才人太多,江望津恐伤了人。眼下却是正好,他看向朝自己这边走来的两道身影,眸光发寒。 施无眠瞥了他一眼,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拢在袖中的那只手,“你手中藏了什么?” 江望津没想到被人一眼看穿,他牵了牵唇角。 施无眠挑起眉梢,接着江望津毫不犹豫地将小球球身上的卡扣抽出,旋即迅速一抛。 千钧一发之际,施无眠看清空中的东西,他眸光一定,虽不知那是什么却还是迅速往旁边撤开,顺带拉了一把后面的容舒。 江望津跟着一转身,往亭中退去。 ‘嘭’的一声巨响,仿佛地动山摇般。 “皇夫!”燕来低呼了声,接着就被江望津扣着往地上趴去。 待声音停下的一瞬,江望津回首,只见方才施无眠站着的地方一阵浓烟滚滚。 燕来还懵着,转头去看江望津,“皇夫,你没事吧。” 江望津:“我没事。” 他定定凝视后方,待烟尘缓缓散去,并未看到施无眠和容舒的身影。 难道……炸死了? “刚刚怎么了,”燕来见他看向后方,他也跟着探头,“那两个人呢?” 江望津没说话,只是揉了下他的脑袋,心中感叹:姨母好生厉害。 刚才那一下,小球发出的威力着实不小。 然而,下一瞬,那股窥伺着他的目光似乎再度出现。江望津顿了顿,抬眼望去。 他压着嗓子道了一句:“施无眠……”他居然没事。 施无眠不复刚才的散漫,因躲避小球的震荡身上显得略有些狼狈,发丝散落几缕。听到他的声音,施无眠脸上的笑容逐渐森寒,“方才那是什么?” “要你命的东西,”江望津冷声开口,“可惜了。” 施无眠仰头笑了几声,“是可惜了。” 话落,他抬步朝亭中走来,“我本不想对你出手的,毕竟……你我曾是至交好友。” 江望津扯了下唇,“我早就后悔了。” 当初与施无眠成为知己,是他识人不清。 听到他这么说,施无眠眼神也跟着沉了几分,末了他重复:“后悔了?” 江望津回答得果断,“对,我后悔了。如果可以,宁愿从未认识过你。” “你后悔认识我?”施无眠只觉可笑,“那沈倾野呢?你难道就不后悔认识他?还有……江南萧。” 说起‘江南萧’,施无眠眸光更加阴狠,若非是这个人,施家早就在他的带领下成为第一世家,掌控朝野。 都是因为这个人,他的计划落空,所有的谋算一一付诸东流。 “我竟不知,你居然能够接受与男人苟合,早知如此……”施无眠眼神重新落到他身上,“不如我早点要了你。” 话音落,江望津心中顿时升起一阵呕吐的欲望。 眼下已经不止是后悔同这个人相交,更是后悔遇见对方,眸底满是厌恶。 “你觉得我恶心?”施无眠看出他的厌恶,他冷笑,“那你可知,蔺稷比我更恶心。” 江望津本不想再搭理此人,闻听此言,厉声道:“住口!” 他不想听到有任何人诋毁长兄。 施无眠继续:“蔺稷,他比任何人都要恶心。堂堂帝王,整日守着一副尸身度日,难道你不觉得可怕吗?不觉得厌恶吗?” 此事蔺琰同样知道,但对方的神智早已不清。 江望津隐约从沈倾野、蔺琰曾经的言语中拼凑出一些关于上一世自己死后的事情。 他的尸身被人带走,江望津猜测过那个人或许是他的长兄。长兄后来为他报了仇,将蔺琰逼疯…… 然而,这些全都没有施无眠这番话带给他的震撼。 守着尸身度日……是长兄吗…… 上一世,为何…… 江望津心脏抽疼了瞬,有片刻失神。同一时间,施无眠五指成抓朝他袭来。 不知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嗓音在眼下重现,他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世子!” 待江望津回过神,只见燕来口吐鲜血扑在自己身上- “燕来!” 江望津把人往旁边带去,反手握住手中软剑朝施无眠刺去,后者旋身躲过。 “剑术不错,”施无眠夸了句,“但……还不够火候。” 语毕,他再一次朝江望津攻击。 后方的打斗似乎结束了,另一道极为骇人的气息笼罩而来,施无眠眼神发冷,他要抓住江望津。 唯有这样,他才能脱身。 此后,他远离京城再做打算即可。 也是江南萧本事够大,逼得他只能龟缩在一隅,所以施无眠今日才会出现。 江望津露出杀意,身边的人发出一声咳嗽,“燕来!你怎么样了?” “血、呜…好脏……” 燕来抹了把嘴角的血,还有力气高喊:“世子小心!” 江望津把他挡在身后,重新对上施无眠。软剑击向后者的双手,却被人轻松夹在指尖动弹不得。 接着,软剑发出‘铮’的一声,随即断裂开来,眼看对方的手近在咫尺。 正在这时,一股气浪猛然从后方席卷向他,施无眠正欲躲闪,却在瞬间被击中往一旁摔去。 江望津只觉腰上一紧,他被人稳稳护到了怀里。 继而是男人低哑的嗓音,带着庆幸道:“你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哦~- ps:这段最开始其实有两个走向(为了呼应上一世,所以这里燕来必须出场)——其一是燕来死,其二是望津重伤濒死(度死关)。 后来真正下笔的时候转换了一下思路,改成折中,更符合本文基调(普通小甜饼)——燕来为主挡死劫,但是这次不会有事。 第 131 章【VIP】 第131章 “长兄。”江望津抬脸同江南萧对视了瞬, 接着立刻转头看向身后,“燕来……” 江南萧松开他,江望津即刻便蹲下.身扶起了人。 另一端, 施无眠倏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捂着胸口站起, 看到江南萧时心头一震。 与此同时,一众身着深色绣云锦衣,手握绣春刀的龙影卫出现,顷刻间便有无数刀刃对准他。 “来得可真快啊……”施无眠眯着眼, 说话间又有一抹血迹从口中涌出。 这时, 林三也跟着出现,他迅速往江望津那边赶去, “皇夫、” 待看清燕来受伤时他一顿, 飞快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 “这是大还丹。” 听到他的话, 江望津连忙伸手接过, “燕来, 快服下。” 燕来‘啊’了声, 刚一张嘴, 一丝鲜血又顺着唇缝落下。 后方, 杜建也赶来了, 他手中还提着一个满身焦黑的身影。 “那、那不是…”燕来吃完药, 看到杜建,指着他手里的人便开口道。 “你先别说话。”江望津打断他, 这才转头望过去, 一眼就认出来杜建手中的人是谁。 容舒…… 江望津蓦地看向施无眠, 难怪这人什么事都没有, 原是拿了容舒做护盾。 此刻他盯着容舒,眼里升不起半分怜悯。 与虎谋皮,终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江望津扔出小球的一瞬,施无眠察觉到危险,他带着容舒后撤。在发现自己无法阻挡那股朝他冲击而来的巨浪后,便毫不迟疑地将人挡在了自己身前。 所以施无眠才会毫发无伤,而容舒眼下已是几近半死。 他被杜建拎着过来,从发丝的缝隙中勉力看清了江望津的身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对方伸出手,“主、” 容舒嗓音略带嘶哑,刚张口就吐出了一口黑烟。 他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现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江望津没看他,他扶着燕来,“好点了吗?” 燕来后背生生受了施无眠一掌,倘若当时不是他,那么当时挨那一下的就会是江望津,上一世对方为他挡箭的那一幕仿佛重现。 江望津眼眶有些发热,眸中隐现水光。 燕来刚刚还在‘哎哟哎哟’乱叫,听到他的话,立马支愣起来,“已经好了!” 结果他话音才刚落,即刻便剧烈咳嗽起来,又呕出了一口血。 江望津扶着人,“燕来!” 林三道:“皇夫,我来吧。”说罢,他在燕来身后几处大穴按下,后者立马停下了咳嗽。 “痛、痛痛痛……我要死了要死了!”燕来脸都皱成了一团,只觉得林三这几下比方才他被击的那一掌还疼上数倍,“皇夫、呜呜,救救、” 江望津也拧着眉,抓上了他身侧的手。 林三面无表情地道:“死不了。”- 最后,燕来被林三、杜建两人扛回马车上。 容舒同施无眠则被单独押解回京,前者只剩下一口气,后者似乎放弃了抵抗,口中被临走前的杜建塞进去一颗软筋丸。 只是在被带走前,施无眠朝江望津深深看了一眼,他扬了扬嘴角,露出个诡异的笑,继而留下一句。 “他比我更恶心。” 江南萧皱起眉头,末了往身边看去,就见江望津也微微拧着眉。他心下一沉,生出了些许不悦,同时伴随着一股阴郁的气息升腾。 “慢着。”江望津倏尔开口。 那名押着施无眠的龙影卫脚下一停,垂首静立原地。 江南萧唇线紧抿,周身气息微凝,然下一瞬他听见江望津道:“我不想再听到他说话。” 话落,他仰起脸,望向了江南萧。 江南萧收拢的眉峰缓缓舒展,朝那龙影卫摆了下手。待众人离开,他牵起江望津,“回去了。” 江望津应了声,两人一道往山下走。 刚走几步,江南萧便道:“我背你。” 江望津唇动了动,“好。” 长兄的背宽厚紧实,温暖且令人安心,江望津绷了一路的神经总算得以放松。 少顷,江南萧问:“他与你说了什么?” “他说……”江望津禁不住伸出手紧紧勾住了江南萧的脖颈,嗓音微微发颤,他把施无眠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话音停下的刹那,江望津指尖跟着抖了下,“长兄,我是不是……做错了好多。” 时至今日,上一世的种种早已在他记忆中淡去,所以先前他没有在施无眠的话语中受到影响。江望津甚至记不清他与长兄上一世是怎么样的,在他的印象中,兄弟二人的关系并不密切才对。 彼时江望津答应了蔺琰,站在了长兄的对立面,两人处处作对。 那么,长兄为何要带走他的尸身,甚至于…… 江望津呼吸紧了紧。 就在他思绪慢慢变得紊乱时,江南萧出声道:“没有。” 江望津滞住,他喃喃:“什么?” 江南萧:“你并未做错。” 仅从这只言片语中,他已能察觉到,上一世的自己,待仲泽的心思或许也并不单纯。 既然喜欢,为何不明说。 江南萧并不认为那样的自己有何值得同情。 所幸……上一世他未曾得到的,现在却实实在在地拥有了。 “是上一世的你我二人有缘无分。”江南萧声线平缓,似安抚般轻声开口。 这一世,修成正果。 明日,就是他们的成婚大典。 江望津也想到明日。 好不容易有了这一世,合该珍惜眼前人才对,他点了点头,“嗯。” 事情总算解决,施无眠和容舒现已再掀不起任何风浪,一切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江望津缓慢垂首,将头埋在他长兄颈间,略微阖目- 一行人很快回到京城,马车一路径直入了皇宫。 林三先行一步,快马加鞭赶到宫里,先行将赛清正扛到宫门前候着。 “赛神医。”江望津从马车上下去,见到赛清正后忙走向另一辆马车。待掀开帘子看到燕来闭着眼躺在小榻上生死不知,他面色白了几分,“快帮燕来看看。” 赛清正也知道事情紧急,连忙爬上马车去给人看诊,车板上的杜建欲言又止。 片刻后,赛清正收回给人探脉的手,他转头,只见江望津目光专注地望来。 江望津语气焦急,“赛神医,燕来如何了?可是伤得太重……” “额,”赛清正张了下口,接着还是忍不住嘴角一抽,“他没什么事。” 迎上江望津带着疑惑的目光,赛清正抹了把额角不存在的汗,颇为无奈道:“只是睡着了。” 江望津顿了一下,而后长舒口气,“那就好。” “燕来底子好,加之进来在习武,纵算不上深厚,却也远胜普通人。”赛清正对燕来被抓去习武一事略有耳闻。 他继续,“且燕来还服下了大还丹,稍后将他身后的瘀血揉散,再服两日汤药便无甚大碍了。” 见江望津终于放松下来,赛清正还是不禁多说几句:“听说燕来是为了救皇夫才……” “是。”江望津抿唇,眉心紧拧,俨然十分自责。 赛清正叹了声,“虽是如此,但倘若换作皇夫来受这一下,怕是……”凶多吉少。 最后这四个字他并未说出口,江望津却也能明白,他低低喃喃了一句,“我倒宁愿是自己。” 第二次。 这是燕来第二次为他挡伤。 原本还想劝慰一下的赛清正滞了滞,余光瞥见落后江望津一步回来的江南萧时,他瞬间收敛话头。 安慰千遍万遍,不如郎君亲吻一遍。 想罢,赛清正背着手,悠悠踱步离开。 燕来则被林三同杜建携手搬下马车带去休息,江望津目送几人走远,身侧的指尖被勾住,他偏头。 江南萧拉着他回了承和宫。 殿门将将合拢,江望津就被人一把抱起,江南萧双手扣在他大腿处,抱着人往内殿行去。 “长兄?” 江南萧应了声:“嗯。” 他问:“怎么了?” 江南萧顿了几息,道:“刚刚你同赛神医的话,我听见了。” 江望津一滞。 “今日你贸然出府……”江南萧说到这里,再次停顿,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 “让长兄担心了。”江望津闷声道,其实在同施无眠对峙时,他一直能感觉到心底传来的那股克制而又无法压抑住的忧虑。 江南萧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把人带到了榻边。 江望津被放了下去,他仰起脸看向跟前的人,江南萧将殿内的光线尽皆挡在身后,阴影把江望津整个人都笼了起来。 “真想把你关起来。”唯有这样,他才能彻底安心。 江南萧声音沉沉,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响在寂静的寝殿中。江望津听到这话,不闪不避地回视他。 江南萧眸色幽幽地盯了人一瞬,而后缓慢阖眼,正打算再说什么。 却听江望津开口道:“那就关起来吧。” 话音落,一阵窸窣声响起。 江南萧睁开眸子。 只见江望津手中不知何时握上了一条黑色薄纱,是之前江南萧为他眼睛上药时留下的。 江望津双手合拢,继而送了上去。 似乎不论跟前的人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江南萧单手覆在他面颊上,江望津微敛着眼,“我错了,长兄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比起以往,他早已变得坦然。在对方面前,江望津没有任何隐瞒,亦毫无保留。 “把我关起来,”江望津撩起眼帘,四目相对间,他微红的唇瓣轻启,“手脚锁上……” 当初江南萧说过的话,从他口中原原本本地吐-露出来。 “天天都与你欢/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正文完结噢~ 第 132 章【正文完结】 第132章 到底还是顾忌着明日的成婚大典, 忧心今日若是太过对方撑不住那些繁琐隆重的仪式,江南萧在最后收敛了几分。 但还是把人弄得几近昏睡过去。 即便江南萧已然停下,江望津闭着眼睛, 口中都还在低语:“长兄、慢…一些。” 江南萧心下柔软, 指尖抚过他眉眼, 轻声道:“睡吧。” 闻言,江望津不自禁放松了些许,只是在对方将他拢入怀里时,下意识地发着颤。 天蒙蒙亮的时候, 江望津就被人从榻上捞了起来。 江南萧的嗓音自耳畔响起, “阿水,起来成婚了。” 这个声音让江望津不自觉一抖, 但‘成婚’两个字却是唤回了他的神智, 江望津缓缓睁开眼。 江南萧已把喜袍拿了过来, 两件尺寸不一的红色婚服映入眼帘。稍后他们就要穿上这身, 在其他人的见证下结为夫夫。 江望津眨了眨眼。 “醒了?”江南萧看着他道, 此刻他眉眼含笑, 带着一丝餍/足, 喉结动了下, “我给你穿衣。” 这是他的小郎君, 由他亲自为他穿衣、梳洗, 江南萧事事亲力亲为, 乐在其中。 江望津则是对方一个指令,他一个动作。 让抬手就抬手, 让扬下巴就扬下巴, 乖顺得不行, 江南萧顺势含住他的唇瓣亲了亲, “乖了。” 江望津微微眯缝了下眼睛,哑声说:“还要。” 此话一出,江南萧眸色瞬间暗了暗,正当他准备再次亲下时,却见江望津略一侧首躲了过去。 江南萧看着人。 继而就听江望津道:“洗漱…再亲。” 江南萧顿了一瞬,笑着就把人往自己身边按,开口时声线沙哑得不成样子,“现在就亲。” 好半晌,江望津才被放开。他眉尖轻轻拧着,模样看得江南萧心都化了,作势便凑上前。 江望津声音温软,带着被亲后的哑意,桃花眸微勾睨去,“不亲了。” 江南萧的唇印在他颊边,末了应一声,“嗯。” 江望津无奈瞥他一眼。 “今日你我成婚,”须臾,江南萧浅声道,“我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江望津一滞,他抬目,两人视线相对,他动了下唇,“我也是。” 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他们终于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今日大喜,皇宫中随处可见红色彩缎翻飞,红毯从宫内一直铺到宫外侯府。 赵仁亦早早就入了宫,瞧见两位新人时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又觉得自己如此实在不妥,连忙背过身去擦脸。 一转头,他就看到燕来冲他傻乎乎地笑。 经过一晚上的调理,燕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此刻能蹦能跳。得知他昨日的丰功伟绩,赵仁决定以后待燕来温和一些,难得同他露出个和善的笑容。 不料燕来刚看到他的笑,表情立马变得警惕起来,生怕对方的下一句话就是问他怎么还不去学堂。 见状,赵仁嘴角抽了下。 燕来往林三身后藏了藏,试图躲避他的视线。林三神色平静地往另一边挪,顺带踹了一脚正在偷着乐的杜建,后者不敢‘哎哟’出声,只能脸色发苦地抱着腿去瞪林三。 江望津在江南萧的搀扶下,两人一起坐上御辇,瞥见身后几人互动,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江南萧捻了下他的指尖,江望津便收回目光,落向身侧,接着便陷入一双盛满温柔的眸底,他也跟着弯了弯眼睛。 七宝见两位主子坐好,一甩拂尘高呼一声,“起驾——” 御辇一路往大殿行去。 朝臣们全都汇聚一堂,端亲王站在最前方,另一列则是由沈辉领头,众人皆笑容满面。 沈倾言站在父亲身后望着上方相携而立的两人,眼中满是对新人的祝福。沈倾野则低了低头,少顷后他长长吐出口气,抬起眼,同样露出祝福的表情。 只要二津往后平安喜乐、顺遂无忧,他愿意永远站在这个位置,守护对方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而他,也只能站在这里,沈倾野压下心底的苦涩。 反观另一端的卫家兄弟就没有那么复杂了。 卫恒看到江望津出现,乐得差点一脑袋顶到前面的人,接着收获自家大哥一道杀人的眼神,他连忙讪讪地收敛住自己那颗激动到发抖的心。 不多时,七宝开始宣读誓词,待香烛燃至半截,礼官高喊一声,“一拜!” 随着话落,新人朝天地一拜。 二拜祖先、父母。 第三拜,江望津转过身同江南萧面对着面,目光于空中交汇,二人深深对视一眼,旋即弯下腰去。 “礼成!” 话音落下,群臣叩拜。 江南萧牵着江望津的手,心中的占有欲得到了填充,瞬间升起无限满足。 这一牵,就再无可能放下- 行过大礼,众人一道前往青渠殿赴宴。 席间,邬岸端着酒就往沈倾言那桌蹭了过去,“沈将军。” 沈倾言礼貌颔首,“邬世子。” 邬岸凑上前同他‘低语’,“今日陛下、皇夫大喜,你看我们……” 一般新人大婚,他们这些宾客可是少不了闹洞房的。 正巧从他二人身边路过的卫恒脚下猛地一刹,同时他还不怕死地一把拽住了前面的卫持,“大哥大哥……” 四人面面相觑。 “嘿嘿,沈将军、邬世子,你们在说什么?能带我大哥一个吗?”卫恒毫不犹豫地就把他大哥给卖了。 卫持险些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却听邬岸非常爽快地同他分享道:“这个、我们正在讨论稍后闹洞房……” 卫持即将伸出去的巴掌倏地收了回来。 一行人晃晃悠悠往承和殿走去,邬岸顶在最前面,“这个……我不识路,不如沈将军……” 沈倾言扯起嘴角,“你提议的。” 说罢,身后三人跟着响应,除了卫家两兄弟,还有沈倾野。左右席间没什么乐子,他也跟了过来,说没有私心那是假的。 几人说得入迷,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远远缀着三人。 燕来一手扒林三,一手拉杜建,“他们在说什么?”他比不上另外两人武功高强,听不见前面的人在说什么。 却见林三神色微微一凝,而杜建表情则满是古怪而又蠢蠢欲动。 闹洞房…… 这胆子也太大了。 杜建朝一旁的林三挤了挤眼睛。 别说,那可是陛下同皇夫的洞房,他也很想闹一闹,机会只有这一次。 想来陛下应当不会怪罪,再者还有皇夫在。 接收到他的视线,林三抿抿唇,倒没阻止前面的人,在杜建期待的目光中。 他道:“听听谁出的主意。” 杜建先是一顿,接着啧啧两声。 没瞧出来,这人比他还黑——知道谁是主谋,到时候有事把人推出去,哈哈哈,好主意。 燕来还在云里雾里,被两人架着就往承和殿去了。替罪羊多一个不多,路上杜建和林三相视一眼,前者咧嘴大笑,后者不自觉也勾了下嘴角。 与此同时,承和殿中。 江望津被江南萧抱着行至榻边站定,床褥早已换成了大红色,上绘双龙戏珠。接着他就被缓缓放了上去,红色将人衬得皮肤更加白皙通透,此时他的眉眼中流露着一丝春情,尤为醉人。 江南萧看着身-下的人,呼吸沉了沉,俯-身吮了下他的唇,“仲泽……” 江望津微仰着头,阖上眼任他亲吻,“嗯。” “我的小郎君。”江南萧低低同他耳语。 江望津忽地便睁开了眼睛。 昨夜长兄也曾这样唤他,只不过每一声‘小郎君’后都会伴随着一下…… 江望津耳朵热了起来,江南萧捋着他颊侧的碎发,动-作温-柔又细-致。 “该洞房了。” 江望津稍稍侧目,但见外面天光大亮,他缓了缓神,没舍得拒绝,“好。” 江南萧爱极了他这副坦荡又自然的样子,任他摆-弄。 但他尚不及继续,却听殿外传来动静。 两人皆是一顿。 承和宫殿门前,一行人你推我我推你。 沈倾言挑起眉毛,“不是要闹洞房?” 邬岸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出去,很快又收了回来,“要不,沈将军请?” 沈倾言扯了扯唇,“你不敢?” “不敢。”邬岸十分自然,丝毫不要面子道。 沈倾野:“没出息。” 邬岸:“你有?” 沈倾野抿唇,沈倾野不语。 他也没有。 邬岸看得直乐,他这番嘴脸看得跟过来的卫恒唇角直抽。 卫持岿然不动,只觉自己白跑一趟。 几人再次你看我我看你,邬岸再次道:“要不……回去?”他才刚说两个字,余光中其他几人早已扭头朝着原路返回。 邬岸‘哎哎’两声忙追了出去。 众人刚走出几步,接着迎面便同另外三人撞上。 杜建:“你们怎么回来了?” 林三给了他一肘子。 燕来:“我们要去哪?” “回去了。”林三忽地开口。 对面邬岸附和,“对对,回去喝酒,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众人绝口不提闹洞房的事。 笑话,谁敢去当那个出头鸟啊。 只是从今日起,邬岸没出息的名声算是传扬开了,但只要谁这么开口说他,邬岸就会毫不犹豫地拉上沈倾野垫背。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听到殿外传来响动后,江望津便微微撑着手准备坐起,“是有人过来了吗?” 江南萧不悦地皱了下眉。 下一刻,江望津便被按了回去。 “长兄……” 江南萧:“不用管。” 话落,他已将人按倒。 江望津先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当外面动静消失后,他就放松了下来。 被亲了好半晌。 江南萧起身,江望津眼神朦胧地望过去,看见他倒了两杯酒缓步走回了榻边。 一杯酒被送到江望津跟前。 这是他们的合卺酒。 江南萧道:“今日的酒不醉人。” 江望津:“长兄特意准备的?” 江南萧轻笑,“嗯,若不提前准备,今夜如何洞房?” 以江望津的酒量,怕是一口酒下去就失去意识了。 两人交错着手饮下一杯酒。 末了,江南萧又各自削去一缕青丝,将他们的发丝放在一处,意为结发。 “我的仲泽……”江南萧在他耳边低声喃喃,慢慢吻上了他的唇。 江望津眼睛略微失神。 他觉得,长兄应该骗了他。 这酒似乎是醉人的。 否则,自己又怎会沉迷再这一吻中,久久无法自-拔。 江南萧退开些许距离时,江望津追着他索-吻。 直到最后,他主动迎-合。 “仲泽。” 江南萧的嗓音徐徐,似时远时近。 “嗯。”江望津低应一声。 “你是我的了。” 江望津顺着他的话,“我是你的。” 早就是了。 结发为夫夫。 恩爱两不疑。 此生不负。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明天开始是婚后日常了哦~ 第 133 章 番外日常 一: 马车上,江望津窝在江南萧怀里,睫羽一颤一颤,似乎就要睡着。他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很是疲-惫的模样。 江南萧抬手,指尖在那青黑上摩-挲了下。 江望津并未睁眼,只是唇动了动,缓缓吐出一个字,“困。” “那便睡。” 听到这话,江望津不禁微微睁开眼望去,同江南萧低来的眸子对上,眼底满是对他的不信任。 江南萧低低开口:“不弄你。” 江望津顿了下,道:“是因为不方便吧。” 话落,轻笑声自耳畔传来,江南萧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捻-着他耳垂。 今日两人要乘坐马车前往普陀寺,然江望津快到天亮才被放过,这会自然犯困。但总归是他自己没有拒绝就是了,江望津抿了下唇,慢慢阖上双眸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很快马车就行到了普陀寺,还未下去,江望津便听见燕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雀儿。 江南萧将帘子掀开,他就看到燕来正绕着林三和杜建转圈,“帮我挂一个,我也要挂一个。” 在几人前方,一颗巨树上满是红色的绸带,下方站着一位老和尚,正在同路过的香客介绍着什么。 “这是有情人挂的,挂完可保有情人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杜建抬着下巴,看向燕来饶有兴致地道,“你要同谁挂?” 燕来‘啊’了声,“是这样吗?” 话落,他又看向林三,似在确认着什么。这个样子一看便是不相信杜建的话,看得后者咬牙想把人揪过去狠狠教训一顿。 林三同他颔首,“是。” “那,让皇、公子挂吧。”燕来眨巴着眼,正好瞥见从马车上下来的江望津,立刻兴奋地朝他挥手。 江望津听到了几人的对话,好笑地望向他。 接着就听身侧人道:“要挂吗?” “嗯?”江望津仰起脸,他和江南萧的墨色眼眸对上,哑然了瞬,“长兄不是不信这些吗?” 他记得的,对方从不信佛。 但惠景禅师之前说的话,对方却一直铭记于心,比他自己都还要上心。这一次也是江南萧提出要来,他想看看惠景禅师回来了没有,之前那次能否算作应劫。 施无眠、容舒,以及蔺琰甚至是赫连尔等人如今已经彻底构不成威胁,江南萧想不到这一劫还能应在哪里。 两人成婚后什么事都未发生,所以他才会想那一劫是否已经过去。 即便江南萧心中有了些许猜测,但还是需得听见惠景亲口说出,他方能彻底安下心来。 两人对视片刻,江望津敛眸,“挂吧。” 他也想同长兄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少顷,写着两人姓名的红绸被挂在最高处的树梢上。 风吹过,红绸被吹得摇晃。 这一次来,他们终于见到了惠景禅师。 无需二人开口,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来意。惠景双手合十,笑着道:“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两位,请回吧。” 江望津同江南萧对视一眼,他弯了下唇,“多谢禅师。” 说罢,他先行牵过对方的手,“现在长兄可以放心了。” 江南萧不置可否。 两人相携着往山下行去,暖黄的光晕落在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慢慢交-合在一起。 宛若一体。 二: 燕来最近在御前当差。 当然,是皇夫和陛下一起在御书房处理公务时,他才会在御前伺候。 另外,他的武艺也没落下,天天跟着杜建、林三一起习武。 燕来仔细考虑过,他也想加入龙影卫,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保护皇夫罢了。 平日里最懒的一个人,逮着机会就找人指导他武艺。 其中,沈倾言、沈倾野都被他请教过。 还有时不时就来御前觐见的邬岸,燕来可以算得上是御前红人了。听到他要向自己请教武艺,邬岸自是欣然同意。 这一日,江望津刚从御书房出来,就看到燕来被邬岸摁着练习,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不练了不练了!”燕来求饶。 江望津好笑,他敛着笑上前,问:“难得邬世子陪你练习,怎不练了?” 燕来惊恐摇头,以后都不太想找邬岸了。 邬岸嘿嘿笑了两声。 江望津看看他,道:“陛下在里面。” 邬岸点头就入了御书房。 江望津掏出帕子给燕来擦了擦脸,后者蹲在地上伸长脖子,同他小声说:“邬世子好凶啊……” “嗯,”江望津忍着笑,“那燕大人想好要怎么罚他了吗?” 也不知长兄是怎么想的,竟给燕来封了个官职,让他得以在御前当差。不过看着对方十分卖力的模样,江望津也就由着人去了,只要燕来开心就足够了。 燕来闻言便琢磨,最后还是摇了下头:“那还是不罚了吧。”本来就是他提出要向人请教的。 江望津颔首,“那是燕大人心善。” 燕来被他说得十分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是、是这样吗。” 说罢,燕来伸手去接他手里的脏帕子,准备拿去洗洗,一如既往的活泼而欢快。 当初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当大官的少年终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林三同杜建站在江望津身后,思索着下次是不是可以不用再收着力,毕竟连邬岸的操-练对方都抗下来了。 浑然不知被这二人惦记上的燕来洗完帕子将之小心揣进自己怀里,接着又站到御书房门口继续守卫。 江望津看得好笑。 不多时,邬岸从御书房中出来,对他以及他身后行了一礼后离开。 江望津转头,就见江南萧站在门边。两人相视一眼,后者上前牵着人一道前往承和宫。 燕来还未来得及跟上,就被杜建同林三一左一右地架住。 “做、做什么?”燕来茫然。 杜建诡笑两声,“教你习武啊。”“我今日习过了!” “是吗?没看见啊。” 燕来瞪大眼, 转头去看林三。后者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迎上他求救似的视线,须臾,缓声道了句:“我也没看见。” “走咯!”杜建大笑道,扛着人就走。 燕来直呼救命。 林三见状勾唇,抬脚便跟了上去。 三: 江望津最近时常出宫。 无他,实在是盛情难却。 上一次休沐,沈倾言邀江望津去了一趟将军府。 沈辉于府中大摆筵席,在他看来,江望津同自己的子侄差不多。这次权当是家宴,却也无不说明他对江望津的重视。 自陛下御驾亲征平定边关后,西靖可谓是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百姓们安居乐业,沈辉也能安心待在家中,与家人团聚。 等到开宴时,沈辉见到同江望津相携前来赴宴的江南萧时还愣了一下。接着,他转头去看另一边的沈倾言。 沈倾言有些一言难尽。 对方是帝王,他身为人臣,再怎么也不能拒绝对方登门吧。 众人一道入座。 沈倾言把沈倾野拎到最下首,顺带将自己的位置往前提了提,试图将他这个傻弟弟的视线挡住。 江南萧同江望津坐在主位,心中有些好笑地看一眼身侧。 近日长兄忙着重开恩科的事宜,政务繁忙却还要跟来…… 正想着,他垂放桌下指尖被捏了捏。 江望津立时收敛笑意。 两人在沈府用罢晚膳便回了宫。 第二次则是卫恒想请他前往诗会,原本卫恒担心江望津的身份不便出宫,没想到后者想也不想便同意了下来。 只不过这次出宫,江南萧并未同往。 江望津还当对方事务繁忙,不过长兄若是去了的话,想来卫恒也会不自在。 于是,江望津独自出宫同卫恒参加了诗会。他并未露面,倒是卫恒上去露了个脸,只不过被认出身份,差点被请上去同人斗诗。 好不容易脱身,卫恒连忙把自己缩在雅间中不敢探头。 两人观赏完诗会已近午夜。 江望津乘坐马车回宫。 回去时,只见承和宫无人,江望津看到了守在殿外的七宝。 七宝低低道:“陛下还在御书房中接见几位阁老,忙了一整日。” 江望津点了下头,往御书房而去。 很快他就走到了御书房门口,并未直接开门进去,而是前往另一端,径直入了里间。与此同时,他心中察觉到一抹急切- 隔着一扇小门,江南萧似有所觉。他扫了眼跟前的几位阁老,待他们说罢,江南萧方才开口:“朕自有决断。” 不咸不淡的嗓音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 众人抬首,只见帝王面容威仪,神情冷峻。几人面面相觑,皆躬身应是。 待其他人退走。 江南萧便跟着起身,眉目被一抹温柔取代,毫无方才的冷淡睥睨。 他迅速绕过后方推开小门,不期然同里面静立窗边正转头望来的江望津对上了目光。 “回来了?” 江南萧道。 莫名的,江望津愣是从这简单的三个字中听出了一丝醋意。不知是因他今日单独出去还是回来太晚,亦或者……二者皆有。 江南萧垂目,扫到他眸底的那丝笑意,不禁抬了抬眉。 下一刻,江望津被猛-地打横-抱-起,他下意识便将手勾到后者脖//颈//间。 接着,江望津被放到了窗边的长桌上。 他低眼。 江南萧撩起眼看了看他,继而埋//首,正正落在他心//口上。 江望津骤然一顿。 “长兄……” 外面的衣衫被撩//起,只见颜-色-深-了一块。 江南萧墨眸微抬。 “窗……”江望津说了一声。 江南萧即刻会意,带着人朝里间铺设的床榻走去。 从黄昏到夜幕,及至天明。 第 134 章 往事如梦 “世子,今日也要去七皇子府吗?” 江望津正坐在凉亭石桌前,他眉目微垂,手执竹简。许是因为大病初愈,面容看起来有些苍白,但那双狭长上挑的桃花眼却尤为出彩,明亮非常。 听到声音,江望津略一抬首,与正好奇探头过来的燕来视线相对,他浅浅勾了下唇,“可看得懂?” 燕来眼神一飘,目光从竹简上收回来,脸上露出个傻乎乎的笑,“看不懂。” 江望津莞尔,“我教你、” 不等他说完,燕来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世子……” 心知燕来看到字便头晕的性子,江望津摇了摇头,随他去了。接着江望津放下竹简站起身,他道:“走吧。” 燕来点头跟上,亭外的林三连忙去通知赵管事准备马车。 江望津走出小院,往府门而去。 他与七皇子相交多年,如今算是对方的幕僚。 待他及冠袭爵,届时便更加能够辅佐对方。 江望津微微敛目,在燕来的搀扶下登上马车,林三驾车前往七皇子府。 与此同时,又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 送走自家世子,正准备折回府内的赵仁一顿,翘首望去,心中疑惑对方今日回府这么早的同时面上露出恭敬的神色。 杜建撩开车帘。 赵仁上前,躬身道:“大公子。” 话落,他抬脸。 男人生了一双墨色凤眸,神情却尤为冷峻,周身萦绕的气场更是骇人。有种天然的睥睨之感, 令人望而生畏,赵仁看一眼就重新把头垂了下去。 江南萧瞥了瞥他,似有所感地望向某个方向。 载着江望津的马车缓缓驶入前面巷口,继而消失不见。 杜建也跟着朝那边看了眼,心中瞬间明了。 原来是小世子,这是又往七皇子府去了吧——早在小世子同七皇子相交时,影阁那边就收到了消息,这么多年下来,小世子会加入七皇子阵营实属应当,只是主子的身份…… 江南萧径自走入府中,往碧岳轩而去。 天将擦黑时,杜建扣了扣书房的门,悄然走进,“主子……”- 同一时间,江望津刚从七皇子府回来,眉眼略带疲惫。 赵仁笑着上前相迎,“小世子回来了。” 瞥见他的脸色,赵仁眼底闪过心疼,想让人好好休息何必整日往七皇子府跑,但话到嘴边他又改口,“近来容舒行事愈发妥帖,小世子看身边可要再添个人?” “容舒?”江望津脑海中浮现出少年俊秀而略带稚气的脸,“那赵叔安排吧。” 赵仁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进府中。 刚行了一段,江望津顿住,看清了前方的人影。 赵仁也滞了滞,“大公子……” 江望津对着江南萧略一点头。 不宽不窄的小道上,二人擦身而过。 “大公子今日早早便回府了。”待行至长廊时,赵仁开口。 江望津应了声:“嗯。”他与长兄其实并不亲近, 两人并非亲生。自父母离世后,江望津就同对方疏远了,只是他从赵叔那里听过两人幼时相处还算不错。 但也仅限于此。 江望津收敛心神,赵仁见他兴致不高,便也不再多提。 另一边,江南萧在原处站定,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清瘦单薄,仿佛一吹就倒。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人,为蔺琰想出那样的办法,几乎损了他后续大半谋划,不得不重新部署。 杜建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自己的鞋尖,在心中感慨。近来影阁那边不时就收到线索被截的消息,无一例外的,皆是出自这位小世子的手笔。 倘若小世子同主子能…… 杜建摇了摇头,主子身份特殊,岂会暴露给旁人。何况小世子如今已站在了主子的对立面,杜建不由自主发散思绪,要是小世子跟主子的关系能好些…… 他正想着,就见跟前的人影动了。 杜建连忙收回思绪跟上- 江望津回到茗杏居便睡了过去。 他的身体从小就不太好,每次一病都要养上许久。 这次病才刚好江望津又出门折腾了一趟,结果夜里便再次烧起来。 整个茗杏居灯火通明。 江南萧回府时,府中下人还在忙乱。 “发生何事?”他嗓音淡淡开口。 正端着水准备赶往茗杏居的小厮听到声音停了停,待看清来人后差点吓了一跳,“回、回大公子,小世子身体忽然发热, 奴才正打算送水过去……” 江南萧‘嗯’了声,见那小厮还跟块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他皱眉,“还不快去?” 杜建看那小厮像是被自家主子吓傻了的模样,心里叹了声,“我来吧。”既然是小世子要用水,这可耽误不得。 就小世子那个身体,半点都不能马虎。眼看自己接过水,主子也没说什么,杜建一提气,迅速往茗杏居而去。 等到杜建回去时,碧岳轩的书房亮着灯,他赶紧走进去。 杜建正打算一如往常把自己埋进角落侍立时,却听桌案前传来一道声音,“如何?” 闻言杜建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忙道:“属下过去的时候,医师刚好诊完脉……世子体弱,因太过劳累、复发了。”说到这,他嘴角抽了抽。 劳累……应该是最近忙着帮蔺琰对付主子吧。 不过主子都未发话,杜建也就不再多说,他也很是习惯。 每次小世子生病,主子都会问上一句,却也只是一问。 江南萧听罢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抬手将桌上的信笺整理了一番。无人察觉,他的心思有些浮动。 又复发了……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那么弱- 江望津接连又病了几日,期间蔺琰登门看过他两回,只不过忙于政务不多时便匆匆离开了。 这也正常,陛下如今正是考验各位皇子的关键时候,蔺琰自然不能有片刻松懈。 待江望津病好有了些气色后, 他便出了小院,往府中的荷花池走去,坐到廊下观赏起来。 “世子,你好了吗?”燕来蹲在他脚边,仰着脑袋问。 江望津笑了下,揉揉他发顶,温声开口:“已经好了。” 另一侧,容舒站在后方,目光落在廊下人的笑靥上,眼神一瞬不瞬。 少顷,待瞥见对方的手落向燕来时,心底便忍不住艳羡起来。 不过自己能够跟在主子身边就已经很好了,早晚有一日,主子也能看见他…… 容舒暗自想着。 之后也如他所想,在江望津袭爵后,他彻底与蔺琰绑定在一起,为对方做事。 一年复一年,江望津身边的人不多,容舒也愈发得用,他亦愈发信任对方,将许多事情都交给了后者来做。 只是,容舒依然能看见对方同燕来亲昵的样子。 和他到底是不同的…… 不过在江望津每次前往七皇子府上时,都是让容舒跟随。 江望津疲惫地靠在车壁上,衣衫沾了点酒气。 最近朝堂愈发混乱,他也有些疲于应对,“酒……” 他忽然出声,容舒转头,“方才的酒都被属下换掉了。” 主子的身体不能饮酒。 今日七皇子府设了宴席,江望津前往七皇子府赴宴。席间众人饮酒,兴许是事忙未能顾及到他,这次蔺琰忘了把他的酒换成水,后来还是容舒发现换掉。 只不过江望津身上还是沾染到了一些。“嗯,” 江望津点头,“多亏你。” 容舒抿了抿唇,心底有些欣喜,勾了下嘴角。 接着就听江望津道:“不过,我也有些想试试……” 出了会神的容舒没能听清,“什么?” “没什么。”江望津摇摇头,阖上了眸子。 见他神情疲惫,容舒就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待在角落,眼神直直盯着靠在车壁上那人的睡颜,像是看不够似的。 很快,马车行到侯府。 燕来一溜烟从府中窜了出来,“世子!你终于回来了!” 看到他,江望津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容,眼底的疲惫似都散去了些许。 身后,容舒低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燕来……”江望津忽然把人叫住说了句什么,继而往茗杏居走去。 待一行人回到茗杏居的小院外时,江望津将众人遣散。离开前,容舒看到燕来走了进去,林三没拦着。 燕来摸到了江望津的卧房中。 “世子……真的要偷偷喝酒吗?” 说话间,他满眼都是兴奋。 “嗯。”江望津笑着从他手中接过酒壶,道:“你下去吧。” 燕来震惊地睁大眼,“没我的?” 江望津哄着他道:“你还小,不能喝。” 燕来眼巴巴盯着他,“真的吗?” 江望津颔首,“你去外面守着,记得今日之事,是你我二人的秘密。” 否则,若让赵叔知晓,定要念叨。 也只有燕来,傻乎乎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待燕来离开,江望津拿起酒壶,倒了一小杯出来- 刚回府,杜建走进门眼神就往四处扫去,发现了什么,他不禁低声喃喃道:“茗杏居的下人怎么都跑到外面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一路走过来,杜建都看到好几张茗杏居下人的脸。这些人不在茗杏居伺候,怎么跑到院子外来了。 说着,杜建又往前走了几步,就见跟前的人停了下来。 他猛地一顿。 杜建赶紧低下头,暗道自己多嘴。 即便出什么事,也不是他该管的。 何况……如今小世子已经不知阻止了多少次主子的计划,主子定然也不想听他说这些。 江南萧继续往碧岳轩走,只是踏入书房前,他脚下一顿,“今日不必伺候。” 杜建:“是。” 待人一走,江南萧便入了书房。 片刻后,合拢的房门倏尔打开,江南萧身材颀长,站立门边岿然不动。他在那里立了半晌,蓦地脚下一转,往茗杏居去了。 自兄弟二人关系疏远,江南萧就很少过来了。 只见燕来坐在院子门口的石阶上,脑袋一点一点,浑然不觉有人靠近这边,林三同样没有察觉。 整个院子安静得落针可闻,没有一个下人。江南萧连个眼神都未往院门处的两人影扫去,身形一闪就入了内院,只见卧房的方向一片黑暗,他眉头拢了拢。 为何不点灯? 不是看不见? 起夜怎么办? 想罢,江南萧大步往卧房行去,靠近门边时他便觉出到房内的那道气息似有些紊乱。 下一刻,江南萧毫不迟疑地推开了房门。 房门甫一打开,扑面而来的酒气让江南萧滞了下。紧接着,他抬目便瞥见临窗的小榻上,那人衣衫半褪,面色酡红,月光透过窗棂温柔地在其身上洒下一层银光。 刹那之间晃花人眼,江南萧喉结无意识地滑了滑。 第 135 章【VIP】 江望津刚抿了一口酒便觉醉意醺然,这时,屋中的烛灯倏然灭了。 “灯、灭了……”江望津轻声喃喃,“看、不见,了。” 灯灭了,应该怎么做? 江望津试图思考,然而脑袋晕乎乎的,运转异常缓慢。同时他感觉耳边似在嗡嗡作响,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只能慢慢往身后倚,末了整个人窝进小榻中,眼睫也缓缓耷拉了下去。 房门被打开的动静传来,江望津亦毫无所觉。 他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片混沌当中,似有若无的冷冽气息拂过,江望津又往榻内缩了缩。 小榻前的江南萧皱了下眉。 这是…… 喝酒了? 桌上的酒壶似乎还是满的,小杯子里的酒也只少了一半,仿佛只是被人抿了一口。 一口就醉成这样。 且,小院中的人都被遣散…… 是在偷偷喝酒。 江南萧唇角微挑,目光落在那人酒醉后也依然紧紧拧着的眉间,似藏了许多疲惫,只在无人时显露出来。 夜风习习,从未关严的窗缝中透进来,带着丝丝凉意,江望津下意识地将自己蜷起来。 在这里睡一晚,即便是个身体强健的普通人都有可能会感染风寒,何况是本就体弱的江望津。 江南萧敛目,上前把人抱了起来。 一般喝了酒的人大都是热烘烘的一团,然而江望津身上却带着点凉意,察觉到热源靠近,他不禁往人怀里轻轻蹭了下。白皙的面颊贴过来, 被碰到的地方仿似在微微发着烫。 江南萧蹙眉,将人轻放到榻上,掖好被角,继而不做任何留恋地转身出了房间。 离开小院的前一刻,江南萧指尖蓄力打出一道内劲。 正在打瞌睡的燕来‘哎哟’一声捂住脑袋,接着即刻朝另一边抱臂而立的人狠狠瞪去。 被瞪的林三一脸莫名,只不过表情依旧冷冰冰的,回视了燕来一眼。 自认为被打了的燕来立马站起来,哒哒哒往世子的房间跑去:他要告状!林三打他! 一进门,燕来就发现房中黑黢黢的,不过还是能凭借着月光看清屋内一些情形,但他清楚世子的眼睛不好,一下就慌了。 他急急忙忙去点了灯,巡视房中一圈发现自家世子在榻上睡得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燕来捂着脑袋往踏凳上一坐,靠着床继续眯起眼睛打瞌睡,等明天世子起来再告状……- 一晚上过去,江望津从睡梦中醒来,额角隐隐抽疼,他忍不住低哼了声。 “世子,你醒了!”燕来的嗓音于榻边响起。 江望津一转头便看见他下巴磕在床沿,正咧着嘴笑,“燕来……” 开口时,江望津嗓音嘶哑。他拧眉,犹记得昨夜自己是在小榻上饮酒,一口下去就……所以,是林三和燕来把他送回榻上的吗。 燕来听到他的声音,连忙去倒了杯水过来,接着继续蹲回去,小嘴一张就开始叭叭,“世子你不知道,昨天林三打我了,啪——一下, 弹我脑门上!现在都还在痛!” 说着,燕来指着自己的脑门。 江望津好笑地望向他,“是不是你又捉弄林三了?” 燕来闻言蓦地便瞪大眼,“我没有!” 在江望津的盯视下,他憋红了一张脸,声音渐弱,“这次真没有呀……”难道是他不小心惹了人,林三憋着坏在他快睡着时报复回来? 江望津瞥瞥他心虚的小模样,轻笑了一声。 燕来脸顿时变得红扑扑的,“我我、我去给世子打水!” 说罢,他一溜烟便跑出了房间。 小院外,掐着点过来看世子起来了没有的容舒正在询问林三,抬眼就见燕来红着脸从卧房内跑出。 容舒心下一紧,“燕来,你怎么从里面出来了?” “啊,”燕来说昨天自己在守夜,“我要去给世子打水,世子醒了。” 容舒闻言抿唇。 主子从不需要旁人来守夜,之前容舒提到过守夜一事,被拒绝了。 然而,现在燕来却从里面出来…… 原本应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毕竟燕来从小跟在主子身边,比他更受器重也实属应当。可……他也想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主子身边最为倚重的人。 但主子身边从来都不只他一个。 除了燕来、林三,还有七皇子……沈少将军,甚至是那位施公子。 不过眼下想再多也是无用,容舒迅速收敛心神,跟着燕来一起去打水。 两人进门时,江望津靠在榻边,神色有些恹恹。昨日他饮酒便醉了过去,桌上的东西还未来得及收拾,隐约还有一股酒气在房中萦绕。 “世子。”容舒刚进去就觉出不对。 江望津亦没料到他会来,见后者目光落到桌上,不禁闭了闭眼。 “容舒。”江望津唤他,桃花眸微微睁开,清润的眸底将人直视着,嗓音温和:“不要告诉赵叔。” 被这样一双眸子盯视,容舒顿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这日后,容舒明显感觉到主子更为重视他了。 有时沈少将军亦或者施公子相约,他也能跟去,同燕来一左一右站在主子身边- 自及冠袭爵后,江望津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上朝,期间不少次与长兄的马车擦肩而过,但都什么话也没说。 这日庆天节,江望津早早便要乘坐马车入宫。 林三架着马停到府门前,倏然就看到蹲在府门外,对着一辆马车抓耳挠腮的杜建。 这个是大公子身边的人。 双方打了个照面,杜建礼貌地同他点点头,继续对着马车皱眉。 林三望去,便见那马车的车轮似乎缺了一角,看样子是没法用了。 很快,江望津也从府中走出,身后跟着容舒,燕来则留在府内看守院子——后者的心性如孩童,江望津从不让对方跟着出去办事,只把人放在府里安安稳稳地待着。 好在燕来最是听话,对江望津的话从来都不多问亦不反驳。江望津刚出来就看到急得满头大汗的杜建,视线扫向马车。 察觉到他的目光,杜建立时躬身一礼,“侯爷。” “长兄……可是要入宫?”江望津忽而问了一句。 按照以往自己所知,对方向来事忙,他这么早入宫也是因为七殿下相邀,只是不知长兄如何。 车轮坏了,怕是还得修过再用。 杜建闻言登时大喜,“是!” 江望津眼睫微低,“嗯。” 片刻后,江南萧大步走出府中,一眼便瞧见站在府外的杜建。两辆马车并排放着,一辆通体漆黑,一辆墨绿。 杜建正站在墨绿色的马车前方,林三和坐在车板上的容舒同时也向他行礼。 “主子,马车坏了,所以……”杜建挪上前道。 江南萧看他一眼,视线继而落向马车。 车内,江望津阖目靠在车壁上。最近七殿下忙于政务,昨日夜里他查阅了不少典籍,兴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既答应要辅佐对方,江望津就会全力做到最好。 只是夜间风凉,他吹得有些头疼。 江望津能感觉出来,自己这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三天两头就要病上一回。 长兄不知何时过来,安静无人的车厢令他紧蹙的眉心缓缓放松了些许。不多时,江望津感到一股倦意袭来,他往后微微靠谱,身子却不知不觉往边上倾斜。 就在江望津准备睁开眼睛坐直一些时,倏尔一阵凉爽的风从撩开的车帘外灌入,继而是一股清冽的气息。莫名让人想到冬日的第一捧雪,纯粹而干净的味道,令他情不自禁想要多闻一下,同时又无端觉得有点熟悉。 下一刻,他的肩膀被人轻轻抵住。 江望津没能栽倒下去,纤长浓密的睫羽颤了颤,而后一点点睁开了眸子,蓦然便映入了一双狭长深黑的凤眸中。 四目相对。 江望津看着这双眼睛怔怔出神。 江南萧低眼,末了收回手坐到他对面,姿态冷淡疏离。 “长兄。”江望津缓声开口道。 “嗯。”江南萧淡淡回应- 两人相顾无言,一路上谁都不曾再说一句话。 直到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江望津起身,待江南萧走出车厢,他也跟着出去。 却见对方立在车板之上,朝他伸出了手。 江望津略微诧异,他抬起一只手放在了对方小臂上,接着就被握住手。只眨眼功夫,江望津感觉身体骤然腾空了一瞬,再回过神时他便已安然落到了地面上。 江南萧松开他。 江望津抬了抬眼,“谢谢长兄。” 江南萧凤眸掠过他,抬步往宫内行去。 杜建同江望津躬了躬身,忙追上人。 江望津落在后方,脚下步子不紧不慢。他盯着前方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长兄仿似不如朝中那些人说的那般淡漠…… 思索间,江望津闻见有人唤他。 唤他那人正是蔺琰,“望津,你比我先到。”江望津动了动唇:“殿下。” “无需拘礼。”两人一道朝青渠殿走。 江望津很快入了席, 待硕丰帝宣布开宴,他也跟着端起酒盏。这里面盛放的是水,眼下他不过做做样子。 正当他准备随众人一道饮下时,江望津突然察觉有道视线落向自己。 他抬眼,正好对上那人的目光。 江望津一顿,就见江南萧已然收回视线。 他心中有些诧异,然很快便来不及去想对方为何看向自己,只闻上首的硕丰帝忽地唤他一声。 江望津怔了下,旋即站起身,直视上方的帝王。 早些年硕丰帝因忌惮迟迟没有让他承袭爵位,如今他表明立场,硕丰帝好似终于对他放下了些许戒心。 只是,江望津明白,江家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盯着。自己若是行差踏错一步,等待他的就将是万劫不复。 身在朝中,江望津无法把自己完全摘出去。 求的不过是保住身边的人罢了。 硕丰帝朗笑一声,“今日酒水可都是进贡的佳酿,这股百霖春更是难得的美酒。高河,拿一些给侯爷尝尝。” 高河提着酒壶,笑眯眯地走向江望津。 此举是重视,亦是试探。 江望津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众人,视线不着痕迹地掠向七皇子。 对方的眼底有一丝忧虑,更多的却是隐隐的兴奋。 江望津得到硕丰帝的重视,对蔺琰而言可是极大的帮助。 手眼通天的帝王又怎会不知江望津的身体,这种情况下赐下美酒。一瞬间,他似感觉到从舌根泛起了酒水的滋味,带着苦涩。 “谢陛下。” 江望津道。 在众人的瞩目下,江望津接过酒,顶着在场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他将酒饮下。 恍惚中,江望津好像看到了一抹担忧的眼神。 是他的错觉吧。 只一杯酒,江望津只觉头脑立马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摇晃起来。 “臣、不胜酒力……” 硕丰帝的笑声响起,“哈哈,来人,带侯爷下去休息。” 江望津听到这句话,却无法再做出任何回应。最后的意识是一只有力的大手将他的腰稳稳托住,而后将他抱了起来。 江南萧捞住人,“陛下,可否让臣带侯爷回去。” 硕丰帝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去吧。” 江南萧点头,带着人离开。 殿内的喧闹声被他甩在身后- 长长的宫道上,江南萧单手把人抱在怀里,一边用方才随手从宫人手中取过的披风将人拢住。刚做完这一切,被他抱着的人抿着嘴唇,道:“酒……” “嗯?” “难喝……”江望津小声说。 “难喝你还偷喝。”江南萧不咸不淡地回。 趴在他肩头上的醉鬼却听不懂他的话,动了下身子,“是、谁?” 江南萧不语,带着人往宫门处大步而去。刚走出没几步, 怀中人轻轻拱了下。 江南萧皱眉,“别乱动。” 江望津没说话,似彻底失去了意识。 宫门前,林三、容舒和杜建三人等在马车边上,看到江南萧抱着什么人走来的身影时一顿。 “大公子,让奴才来……”容舒刚迈前一步,就接收到男人冷戾看来的视线。明明是没什么情绪的一个眼神,却让他浑身冻结,脚下再挪不开半点。 林三对他摇了下头。 江南萧径直上了马车。 江望津被他牢牢固定在身前抱着,面对着面。江南萧一只手护在他身后,一只手落在一侧,手背上青筋鼓起,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把人安置到座位上躺着。 不过片刻,正当他准备把人放下时,江望津似有所觉,指尖死死勾住了他的衣襟。 “放开。”江南萧低声开口。 江望津没放,继而往他怀里又蹭了下。 少顷,车厢内响起一道压抑的低沉嗓音,“江、望、津。” 第 136 章 往事如梦 跟前的人此刻毫无知觉地埋在他颈间,心口相贴的位置温度逐渐上升。 江南萧低眸。 因酒醉,青年面颊蔓开一片绯色。比那一夜看得更加清楚明晰,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的细小绒毛,粉色唇瓣轻轻抿着,浓密的长睫微垂。 紧紧搭在他前襟的手松开,露出小指上一颗淡赭色的痣,小小的一颗缀在那里,鲜红又夺目。 江南萧目光定了定。 少顷,他转回视线,亦不再动作,任由对方靠在自己身上。 马车还在缓缓朝侯府驶去。 最后是江南萧把人抱回的茗杏居,只是或许感觉到这个怀抱带来的温暖,在被放到榻上时,江望津再次将人勾住。 他眉心轻蹙,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嘴唇张合,似呓语般道:“疼……” 江南萧垂着眼,“哪里疼?” 江望津无知无觉,根本不知回应,只是小声说着:“头…好疼。” 应当是酒液的影响,江南萧命人端了醒酒汤过来,只是在准备喂给人时犯了难。 江望津被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肩头。 男人嗓音发沉,似要求又像是命令,“张嘴。” 然而,醉得毫无意识的人早已昏睡过去。 江南萧只觉这辈子都未曾遇到过令他这般无奈的事,他本可以将东西放下后离开,可脑海中想到江侯爷临终前的话……就当是为了恩人的嘱托。 “小阿水,”江南萧声线温柔下来,仿佛在哄着人般,“张开嘴。” 或许是真的有用,也可能只是巧合,江望津竟真的张开了口。醒酒汤被一点点喂下,衣襟上落了几滴,星星点点的深色缀在其上,带着股涩味。 江南萧一顿,在原地立了几息。 一刻钟后,茗杏居的卧房内归于平静,只燃了一盏小灯。 林三和容舒则彻夜守在屋外- 翌日,江望津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撑着床沿坐起。头已经不疼了,不过仍有些恍惚之感。 他按了按眉心,接着看到自己的亵衣,有些不确定,昨日……他穿的是这一件吗。 正想着,房门被敲响。 “侯爷。”容舒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江望津放下手,应了声。 容舒听到他的回答,有些惊喜,“侯爷可要起身?奴才去打水过来。” “好。”江望津道。 待容舒打水回来,江望津已然穿戴好,他小心翼翼看了人一眼,继而迅速收回视线。 江望津洗到一半忽地想起什么,“昨日我是怎么回来的?” 容舒滞了下,一五一十道:“昨日侯爷醉酒,大公子带您回来的。” 闻言,江望津恍然,原来是长兄。 不过兄弟二人关系一般,他想了下,只让赵叔给碧岳轩送了些吃食过去。不算生疏,亦不如何亲密,似相识之人间的普通互动。 这日后,江望津就没怎么见到对方了。是很久之后的一次,他从七皇子府回来,正好碰见江南萧下值。两人打了个照面,江望津动了下唇,‘长兄’二字还未出口,却见后者快步入了府中,并未看他。 江望津见状微微一凝,抿住了唇。 前方,江南萧眉峰拢了拢。再次看见江望津,他下意识便会想起那日,衣衫半褪下,那人露出来的肌肤,白皙细腻…… 江南萧深吸口气,将思绪清空。 如今形式愈发严峻,他不应想这些,更何况……那是他的弟弟。 想罢,江南萧神色逐渐淡了下来。 最近蔺琰行事颇为张扬,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其母——慧怡皇贵妃如今已晋封皇后。 而蔺琰颇有成为第二位储君的势头,硕丰帝的身体瞧着也大不如前…… 江南萧不禁再次想到江望津。 后者站在蔺琰身边,势必会同他对上,虽说两人已经暗中相交数次,但江南萧并不希望对方受伤。 起码,不能被他所伤。 另一端,江望津坐在书桌前。卧房内点了数盏烛灯,此刻他正一只手揉着额角,一只手还在握着信笺查看,眉眼满是疲惫。 “侯爷,休息吧。”容舒劝了一句,眸光不自觉落向对方的眼睛上,听说主子眼睛不好,夜里难以视物。 江望津:“再等等。” 话音落下的一瞬,他以拳抵唇轻轻咳了咳。容舒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他知道主子要为七皇子做事,可是有必要这般拼命吗? 江望津并非是拼命,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且他也有私心…… 坐在他这个位置,江望津根本无法置身事外,那就只能以身入局。 如此,能够保全身边的人亦不失为一件幸事。 不知不觉间,他想到了长兄。 长兄在朝任职多年,并未参与进那些纷争之中。对此,江望津感觉无比的庆幸。 而他要做的,大约也只有尽量远离对方,即保持现状。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永远都不要将对方牵扯进来。 皇位之争自古便代表着杀戮与血腥,江望津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再之后,硕丰帝身体大不如前,几位皇子也从你死我活的争斗中渐渐决出胜负。 这日,蔺琰宴请手下官员、幕僚,江望津亦在其中。不过他并没有入宴,蔺琰知道他不喜喧闹,让身边的贴身内侍带着去了后院荷花池边。 高庐长对着江望津深深弯下腰,笑得一脸谄媚,“侯爷,殿下特意为您准备了您爱吃的,马上就送上来了。 “侯爷可在此一边赏这荷花池中的荷花一边享用,殿下说他很快就会过来。” 江望津点了下头,微牵了下唇,“多谢。” 高庐长乐呵呵地下去。 不多时,蔺琰果然过来了,兴许是喝了酒,他面上一片红意,“望津……” 江望津起身:“殿下。” 蔺琰不自禁上前一步,又唤了他一声。江望津稍稍往后退了退,见蔺琰眉头动了下,他便主动提起正事,“听闻陛下有意提拔世家?”在他看来,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好些家族的子弟都在朝中当差,官官相护…… 也是因此,京中盛传世家子行事霸道,横行无忌。 对于硕丰帝有意提拔世家这点,江望津甚至觉得对方并未顾虑大局。 “是有此意,”听到这,蔺琰亦正色道,“我记得,望津你与施家那位近来名声大噪的第一才子交情颇深?” 江望津闻言顿住,他倏然抬眼望向蔺琰。 无眠确实是他的好友,说一句知己也不为过,只是近来江望津却发现两人有诸多地方理念都不甚相合…… “是,”江望津缓和道,“不过无眠意在山水,不喜朝堂纷争,殿下、” 说到这里,他发现蔺琰表情似古怪了瞬,遂停下话头。蔺琰同他微微笑了下,接话道:“好了,今日不谈正事,饭菜可合你的口味?” 两人闲聊起来。 江望津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他心底的疑惑再下一次蔺琰邀请时,看见同样被请来的施无眠时得到了印证。 作为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施家家主的人,蔺琰自然有意拉拢。 那是江望津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意识到,施无眠或许和他想的不一样。 对方的淡泊,不慕名利像是他臆想出来的般。真正的施无眠充满了野心与功利,他成为了蔺琰的新幕僚,参与了科举,投身朝堂。 江望津认识的施无眠是那个百花会上一举夺魁,志在山水的施无眠。但成为朝堂新贵后,多次在蔺琰的谋划中同他意见相悖的施无眠却是无比陌生的。 他想不明白,是对方变了,还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最终两人的分道扬镳毫无悬念。 只不过江望津依然尽心辅佐着蔺琰,在此期间,江望津遭遇刺杀无数。 最让江望津感到崩溃的是——燕来为他挡下一箭。 那个总在自己眼前活蹦乱跳,总是开心快乐的小胖子在他怀中永远合上了双眼。 这是江望津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答应蔺琰是为了保全身边的人,然而也正是这个决定,带走了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江望津整夜未眠。 结果不出意料地发起了高烧。 夜晚迷迷糊糊间,他睁开发疼的眼睛,好像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榻边,对方抬手覆在他额间,动作轻柔。 “燕来……” 嘶哑的声线在房中响起。 江南萧敛目,瞥见一滴热泪从榻上的人眼角滑落,而后慢慢落入发丝之间被掩去- 是他害死了燕来,江望津的思绪被这一点折磨,几近崩溃,不断地念着这个名字。 都怪他,都是因为他。 江望津高烧接连几日不退。 这也是江南萧今日会过来的原因。 闻见这声呓语,他深深望向对方,即便是睡梦中都不忘自责。 可,若你知道真正害死燕来的, 其实是你身边的人,又当如何? 江南萧将他额前的帕子换了一条,指尖不经意从江望津颊侧滑过,一触即离。 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房中。 江望津病好时,整个身体都犹如被抽干了力气,就在这时,他收到一封密信。 他派遣林三去召容舒,却发现对方早就离开了侯府。 同一时间,硕丰帝驾崩,蔺琰顺理成章即位。 新帝的第一把刀便指向了沈家。 不过几日,沈老将军的死讯传来。 江望津顶着病体入宫,蔺琰却分毫不顾他的意愿将人遣回府中。 再之后……沈倾野入府。 至此,江望津失去了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友。 直到第二年春,蔺琰的又一卷圣旨颁下。 彼时江南萧正前往属地去见端亲王。 回来就收到一条死讯。 他的弟弟,没了。 第 137 章【VIP】 江望津从未想过,燕来会因他而死。 他早就想过了,未来的某一日,自己隐居山林,燕来会陪在他身边。从小到大对方都跟在自己身侧,江望津未来的计划中也有燕来。 所以在燕来为他挡箭而死后,可想而知打击有多大。 然而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面对沈倾野的质问,江望津几乎辩无可辩,再者,他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自己再去证明什么。 与蔺琰的不欢而散,让江望津心中有了思量,接到对方那封圣旨的他并没有多意外,甚至于在此之前江望津便已做好了打算。 他让林三与赵叔在他被流放后直接回邶創,以及暗巷中的势力尽皆迁出,此后江家不再涉足朝堂纷争。 这么多年下来,蔺琰依然不知江家在京中也有自己的势力。 江望津纵然全心辅佐对方,却也不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一切告知对方。只因他身上肩负着的是整个江家,稍有差池就会被他连累。 正如当下,只需要他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即可。 前往幽州时,江望津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林三身为死士,誓死都要跟随他,连同赵叔在内,但江望津怎么可能让他们跟着自己。 他已是将死之人。 江望津最后下了死令。 离开的那一日,天色灰暗,江望津满脸病容,从榻上站起都有些费力。及至离开侯府前,他最后朝府中某个方向看了眼,桃花眸中闪过什么。 长兄早早便被调离京城,已许久不曾归京,此事亦不会牵扯到对方。 蔺琰曾经答应过他,不会动他身边的人。虽然对方早就被权利冲昏了头脑,未必会守诺,但江望津已提前联系过江家,待他走后……整个江家便听从长兄号令。 如此一来,不论外界有多少纷纷扰扰。 但至少,长兄不会有事。 那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江望津敛目。 原谅他一直不曾亲近,只愿今后无忧,平安顺遂。 哥- 自硕丰帝驾崩,蔺琰登基后,朝堂上的暗潮涌动更甚。世家动作频出,没了沈家军的边境更是骚动不断,东戎同西夷开始结盟,整个西靖陷入动荡。 杜建禀报完影阁中传来的消息,纠结一瞬,他还是道:“侯爷身体似乎、” 见主子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杜建继续:“似乎快要不行了,医师已下了诊断——言侯爷时日无多……” 随着‘啪嗒’一声。 杜建心跳骤停,悄然抬眼瞥去。 但见桌后的人神情一如既往的冷肃,只是隐隐约约间周身流露出来的气息令人胆寒。 看到这一幕,杜建心中不可避免地想:主子果然对侯爷的消息十分上心。 江南萧心思瞬间有些浮躁。 是从听到杜建提起江望津的那一刻开始。 怎么会这样…… 杜建像是感觉到什么般,顺着往下说道:“侯爷从上月起就停了药,似是……存了死志。” 医师忽然说对方时日无多,可若调养得当,还是可以拖上几年,但江望津却顾自停了药,其心思不言而喻。 江南萧眉头狠狠皱起。 待杜建说罢,他沉声开口,“吩咐下去……” 杜建闻言心中一惊,不过也只是诧异了一瞬,很快便下去准备起来。 翌日江南萧动身前往封地。 然而,在他折返京城的途中却接连收到两条消息。 第一份密信中提到:宣宇帝下旨,将人流放至了幽州。 接着,是第二封信笺。 流放幽州途中…… 侯爷身殒。 在江南萧即将准备夺位的前夕,江望津死在了前往幽州的路上- 江望津死了,身体犹如云雾般轻飘飘的,那种时时刻刻缠绕着他的病痛仿佛烟消云散般。 他缓缓睁开眼睛,下一瞬看见了躺在简陋木板床上的自己。 准确来说,是他的尸身。 江望津恍然回忆起,自己好像是……死了。 他低眼看着自己几近透明的手,现在的他应该是灵魂的状态。 不多时,江望津见到几个配着长剑做官兵打扮的人推门而入——是准备将他押送至幽州的衙役。 里面还有蔺琰放在他身边的龙禁卫,在看清榻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影时,对方的神情明显慌乱了瞬。确定榻上之人是真的气息全无后,一行人匆匆忙忙出去传信。 江望津站在自己的身体边上,哪里也没去,在此期间房间里谁也没有再来。 不过两日,龙禁卫再次出现在房间里,他从这些人口中听到他们的来意——蔺琰要求将他的尸身运送回京。 江望津一时不解,他都死了,为何蔺琰还要把他的尸身带回去? 一日前,御书房中。 蔺琰正在对着一封封奏折头疼,其中不乏掺杂着几份关外传来的战报,一时令他有些焦头烂额。 及至此时,蔺琰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江望津,换作之前在处理这些东西时他大可叫来对方帮他一起处理。纵然他的身边还有施无眠这一大助力,但蔺琰却并不能全然信任对方。 唯独江望津,他是不一样的。 蔺琰承认自己对江望津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如今他已是九五至尊,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万不可能因小失大。 所以在施无眠道出那个提议时,他果断便同意了。 蔺琰觉得十分有道理,先把人藏起来,不再暴露在众人眼前,届时再暗中把人接回宫里……如此,他便能达成所愿。 然人算不如天算。 他还没等到落实自己的计划,江望津的死讯就率先传入宫中。 “怎么会这样?” 蔺琰顿觉脑袋被敲了一记闷棍,有些清醒,但依然混乱不堪,“望津……” 望津那样羸弱的身子怎么能流放到幽州那种苦寒之地,可也只有把人调到那种荒芜之地才能掩人耳目。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 再等等,他就能把人接回来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蔺琰面色阴寒,即便是死,他也要把人弄到身边。 龙禁卫当即遵照他的命令,准备将江望津的尸身运送回京。 另一端,施府。 “你说什么?”施无眠冷眼盯着前来传信的人,神情沉得骇人。 那人战战兢兢,没想到向来温润如玉的施公子也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更让他吓一跳的是施无眠身侧传来又一道难以置信的嗓音,“不可能!” 容舒死死瞪着眼睛。 主子怎么会死!?怎么可能! 明明他离开的时候主子的身体还是好好的! 他会答应与施无眠合作,也是对方说可以让主子永远留在他身边,永远注视着他……他会取代燕来,成为主子唯一重视的存在。 多年相伴,容舒早就受够了对方视线越过他以一种更为温柔的眼神看向燕来。他已经做得够好了,为什么主子不能多看他一眼。 “我要见主子!”容舒双目赤红地开口。 施无眠瞥他,此人按理来说已经无用,可对方心中的那份妄念却像是他内心的映射般,自己也想啊…… “我会派人去把他的尸身带回来。”他道- 江望津安安静静地跟随在那些护送着自己尸身的队伍后。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 江望津恍恍惚惚地想, 原来人死之后是不会去转生的。 或者说,他是个例外。 他好似离不开自己的尸身,江望津只能跟着龙禁卫的队伍移动。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再次见到蔺琰,不过如此倒可以看看对方想做什么。 然而,让江望津出乎意料的是,在龙禁卫运送他尸身途中,几方人马直冲队伍而来——目标似乎是他的尸身。 江望津诧异,这些又是什么人。 不过一具尸身罢了。 眼下天气凉爽,可纵是如此,再过不久,尸身仍会腐化。 慢慢的,会变成一堆白骨。 世间再无江望津。 没有人会惦记一堆白骨。 江望津自嘲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身体最后被其中一群黑衣人抢走了,江望津的魂体也随着他的身体而去。 是谁如此大费周章地抢夺一具尸身? 他心下也有些好奇。 最后,江望津跟随尸身被带到一处密室。但在被运送的过程中,他的魂体清晰看见了身体被运送的全过程。 这里是……侯府。 侯府中居然有他不知道的密道。 侯府还在…… 是谁把他带回来的,这个答案昭然若揭。 江望津心脏狂跳。 在密室被打开,看清门外那道清晰高大的身影后,江望津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明明是魂体,可仍然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窒息的感觉。耳朵仿佛传来一阵嗡鸣。 江望津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长兄…… 长兄把他带回来了。 江望津看着对方沉默地走向了自己的尸身,周身被孤寂笼罩,心脏的地方莫名抽疼起来。 一阵一阵揪着疼。 他看到长兄把他托了起来。 在封闭的棺材中躺了数日的尸体冰凉凉一片,身上染着的药味似都变得苦涩。 这么多日,尸身应该都有臭味了吧。江望津眼睫轻颤,同时想道。 但是长兄并未在意,他被人小心地抱住,动作轻柔,仿似生怕重一点就会把人伤到般。 分明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紧接着,江望津听到一句带着嘶哑的嗓音。 他心头一震,久久无法动弹。 长兄…… 不怪你啊,这与你无关。 江望津想说话,但他说的话对方听不见。 就在此时,他看见对方在他发顶轻轻地吻了下。 江望津蓦然怔住。 第 138 章 往事如梦 长兄…… 在做什么。 江望津怔怔望着眼前这一幕,许久都不能回神。 在做什么……江南萧也不知道。 只是心中的情绪仿佛被堵塞般,他还没能思考清楚原因,身体便先于意识地本能俯身下去,在对方额前落下一吻。 吻罢,江南萧自己都有些发怔。 于是他就这么抱着人半晌,浑然不觉在他的身侧还有一道虚影,也这么静静地看他抱了半晌。 江望津自认自己将一切身后事都安排妥当,即便得知蔺琰要带走他的尸身,再到后来的被抢夺,他都能够淡然处之。 但是现在,原本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江望津再做不到镇定自若。他唇瓣几次张合,最终只汇成一句:“长兄。” 可惜他的话谁也听不见。 江望津看向一动不动抱着他的人,无声地陪在另一边。他无法安慰,亦无法回应。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外面传来响动,江南萧起身离开。 江望津又只剩下独自一人。 暗室中安静得可怕,却并不能让他再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孤寂。 莫名的,他知道长兄一定会回来。 江南萧果然回来了,脸上满是复杂。 方才杜建带了一人来见他,绣云楼的楼主,胡蒙。 对方是父皇的心腹,一手建立起绣云楼。但江南萧竟是不知,胡蒙还在为江家做事。 “小主子如今已死……”说到这里,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嗓音居然带上了一丝哽咽,“属下是来完成他生前遗愿的。” 江南萧眼神扫去,只见胡蒙将几样东西奉上,“有了这些,江家便可为主子所用。” 心脏无端抽疼了下。 江南萧并未开口。 这是江望津临走前做下的决定,本意是为了护住他唯一的亲人。 然而…… 胡蒙垂首,手指颤抖。 早就该这样了,小主子和主子…… 他们本应联合在一起才是。 可,造化弄人- 暗室中,江南萧坐在榻前,一手握着枚玉佩,一只手悬于他发顶,迟迟未曾落下。 为什么要把这些给他。 江南萧向来冷淡的凤眸中不知不觉覆上一层痛色,刚刚心脏传来的抽疼感再度上涌。他垂眼,注视着榻上无知无觉躺着的人,只见其面无血色,再生不起一丝生气。 离开侯府那日江南萧曾暗中前往过茗杏居,那时江望津正靠坐桌前,眼眸半阖似乎快要睡着,但却倏然抬起眼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以江南萧的身手,对方不可能发现自己。 事实上也是如此,江望津并未发现江南萧的存在,只是望着走入院中的‘燕来’,那双映着暖阳的桃花眸微微弯起。 他已经许久不曾做梦了,那一日他梦到了燕来,梦到了好好的、活生生朝自己走来的燕来,所以他便忍不住轻笑起来。 那样明媚鲜活的笑靥被江南萧纳入了眼底。此后,不会再有。 江南萧倏然露出一抹苦笑。 可笑他自诩胸有城府,竟迟钝至此。 可笑,太可笑了。 江南萧深深看着人,终是再也无法遏制地将人狠狠拥入怀中。 心底的无限挂念仿佛找到了突破口,恨不能将怀里人融入骨血般,对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喜欢了…… 恩人之子又如何,皇权霸业又怎样? 及不上怀中这人半分。 明明早就应该有所察觉,他为何不能正视自己? 如现在这般,即便坐上了那个位置,又有什么意思…… 江望津再次看见自己被对方抱住,心中闪过异样的情绪。然在注意到长兄那冷峻表情下掩藏的悲痛时,他的心口也跟着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江望津抬手附上自己心脏的位置,眼神亦不由自主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他不想看到长兄为他难过。 一点都不想- 之后每隔几日,江望津都能见到长兄来看他。 第三次的时候,对方带来了一个人,不知给他喂了什么。江望津大概可以猜出来,约莫是为了让他保持尸身不腐的东西。 可这又有什么用。 江望津不知道,也不指望能从长兄那里听到答案。对方总是沉默地在他身边坐着,眼神直直落在他身上。 明知对方看不见自己,江望津仍然有种被注视着的感觉,若他现在有实体,耳根怕是早就热了。为什么……这样看他。江望津眼睫眨动了两下,至今都没有去细想上次的那一吻代表着什么。 直到又过了一段时间,江望津看见自己被抱了起来。长兄很少抱自己,大概是害怕将他的身体磕碰到,只会偶尔抬指在他眉眼间摩挲两下。 每到那时,江望津都有种魂体被触碰到的感觉。 但这次不一样,长兄抱了他很久很久。而后,江望津听到了男人略带嘶哑的嗓音。 “小阿水。” 江望津一顿。 小阿水…… 是在叫他吗。 埋藏在脑海深处的久远记忆似乎有些松动,江望津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尸身一侧。 倏地,一道低不可闻的嗓音传入耳中。 “长兄想你了。” 江望津蓦地瞪大眼睛。 那日被亲吻发顶的记忆再次回笼,与这道带着浓厚思念的声线融合,里面饱含着的情感就这么赤-裸-裸地摊开在他眼前。 再也无法忽视。 长兄……喜欢他吗。 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江望津脑中倏然变得空白,心头忽地滚烫起来,似有热流传遍他的四肢百骸般。 喜欢…… 江望津眼睫不受控制地上下扇动,及至看见对方的一吻落在他的眉心。 与上次的一吻截然不同,这一吻带着情愫,江南萧深黑的眼底是明显的渴望。 江望津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知道长兄喜欢他后,江望津是有些不适应的,但到后来就变成了心疼。 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才能让对方愿意抱着一具尸体…… 江望津眼眶酸涩。 他忍不住开口,即便对方什么也听不见。 “我已经死了……” “长兄,你不要再挂念我了。” “好好活着。” 每次江南萧过来,他都会说上一遍。自上次后,长兄也会同他说一些事。 让江望津感觉到无比震惊的,是长兄说他为他报了仇。 报仇?怎么报仇? 及至对方带着他从暗室出去,来到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 身边的人俱都对着他的长兄行礼,口称‘陛下’。 及至此时,江望津才知道长兄的身份。疯疯癫癫的蔺琰被带上来,他从对方口中得知,长兄竟是苧贞皇后的遗孤,那位出生不过月余便‘薨逝’的小太子。 江望津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蔺琰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心中全然被那个消息占据。 原来长兄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他一瞬间想到很多,那个暗中同蔺琰作对的人,是长兄? 而他这么久以来,都在同长兄争斗。 江望津一时有些无言,他都做了什么…… 再次面对长兄,江望津心中无比复杂,有愧疚也有庆幸。 江南萧命人把蔺琰拖下去,后者犹如一条死狗般,毫无反抗的余地。江望津为长兄的手段折服, 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就把蔺琰从皇位上拉了下来。 只是折服不过几息,在对方将他衣衫半褪下去时江望津还是不禁红着脸转过了头。 虽是尸身,但长兄也仍会为他擦身。起初是三五日,到后来便是隔日一次。 至如今……日日都要擦过一遍。 江南萧动作轻柔细致,神情专注且认真,那样子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什么绝世珍宝。 “其实也不用每日都擦……” 江望津小声发出反抗的声音。 他不知自己被藏在天子寝殿多久,待他再次离开时,江望津就看到周遭青烟缭绕,更有禅音袅袅。 长兄将他带来了寺庙。 一个小沙弥在前引路,几人来到一处禅院。 接着,江望津看到一人。他认得出,那位是普陀寺的方丈,慧明大师。 “陛下。”慧明道了句佛号。 江南萧颔首,“听闻普陀寺有一法门,可渡轮回,可转阴阳。” 闻言,慧明视线扫过他怀中的那人,眼神旋即再度落到天子覆了一层寒霜的面容上,心下一叹,“陛下可知,何为因果?今日之因,即来日之果,我佛、” 刚说到这,江南萧便道:“朕不信佛。” 慧明蓦地顿住,有些被噎住,不信佛的帝王偏偏来到佛门求渡。 江望津定定凝视江南萧,心里着急。 佛家讲究因果循环,长兄要做什么……“朕甘愿今生不得好死, 求得来世与他共赴白首。”- “不要!” 江望津骤然从梦中惊醒,额间布满一层薄薄的细汗。 身后倏尔落下一只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抚着他的后背,男人低沉的嗓音入耳,“怎么了?” 江望津顿时转头望去,看见了熟悉的脸庞,他张了张口,哑声道:“长、兄。” 江南萧低眸,“嗯。” 他抬指,在后者眼尾蹭过,“做噩梦了?” 江望津闭上眼,往他怀中埋了埋。 梦中最后,慧明大师的声音响起,“如陛下所愿……来世您与对方自有指引。” 指引,指的是他二人的共感吗。 那么,长兄的上一世…… 不得好死? 江南萧:“梦到了什么?” 江望津闻言,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我梦到……” 江南萧沉默。 没想到今世竟会是前世的自己求来的。 “我得偿所愿了。”江南萧缓声开口,将人往怀中一拢,抱得紧紧的。 江望津哭得不能自已。 “这么做,值吗……” 江南萧低笑,抬起他的下巴就吻了上去,眸底的温柔映入江望津眼中,“你说呢?”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 “任何一切都不及你。”江南萧嗓音不疾不徐。 江望津慢慢平复下来,把自己整个人往对方怀里缩去,试图找寻安全感。 然他不过刚抱了片刻就倏地一顿。 江望津抬首。 江南萧眼底尽是无奈,坦然道:“你这样,我受不了。” 眼下天才刚亮,任谁像他这般还能够坐怀不乱。 江望津不动弹了,耳尖微红。 昨天长兄也弄到很晚,若非是做了一个梦——或许不能称为梦,那应该是他丢失的前世记忆。他本应睡到午间都不一定会醒,所以现在,他根本撑不住。 但眼下决定权俨然不在他这里。 “你自己勾起来的,”江南萧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自己解决?” 江望津抿了下唇。 其实只要江南萧在此刻卖卖惨就能精准拿捏住对方,不论现在他说什么,江望津都会同意。 但他舍不得。 只听江南萧一字一句,缓缓道:“帮帮长兄?” 话落,他已自发抓住了江望津的手。 这一帮,可就停不了了。 江望津眼睫一颤,并未收回手。 他是愿意的。 从前世到现在,他一直都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篇结束啦!后面我再写一个if线呀,背景换到现代~ 第 139 章 现代篇(一) “小少爷。” 声音自身后响起,江望津略一转头便对上来人笑着看来的目光,他微微莞尔,“赵叔。” 赵仁笑容渐深,顺着他方才的视线掠过二楼过道的窗户向下看,“又在等大少爷?” 江望津敛目,轻声应:“嗯。” 见状,赵仁不由有些心疼。少爷这样的年纪明明应该和同龄人一样待在学校念书,可以在操场上肆意奔跑,尽情挥洒汗水。 然而却因为身体原因,只能待在家中…… 赵仁看了眼表,“大少爷是快回来了。” 江望津点了下头,他是看好时间才出来的。 果然,外面响起汽车鸣笛的声音,再次望去时,一辆黑色汽车缓缓驶入庭院。江望津眸光微亮,眼神牢牢锁定在穿着校服的男生身上。 对方一身校服,通身却自有一股清冷矜贵的气质,看起来生人勿近。就在这时,他往上一抬,狭长漆黑的凤眸一扫,直直落向二楼走廊的窗口。 窗户后的江望津骤然与这道目光相对,倏地怔住,待他回过神时,庭院中空无一人。 江望津顿了下,旋即往楼道口看去。不多时,男生迎面走过来,冷峻的神情化开些许,上前温声开口:“等多久了?” “只有一会。”江望津仰起脸,轻声说:“我听话的。” 看着这样的小少爷,赵仁只觉乖得不行,但顾及大少爷在这里,他只能悄然往外退走。 “乖了。”江南萧抬手,在江望津下巴上挠了下,温热的指尖触上带着些微凉的皮肤,他皱了下眉,看一眼后者身上显得有些单薄的衣物。 白色的毛绒睡衣穿在少年身上显得有些宽大,白瓷般的肌肤露在外面,走道另一头大开的窗户外吹进来的微风落在人身上,带来一阵凉意。 下一刻,江南萧猛地把跟前的人抱了起来。 江望津熟练地趴在他肩头,去捞对方的书包,“大哥,明天是星期六。” 江南萧‘嗯’了声,嗓音带了点漫不经心,“明天我在家陪你。” 闻言,江望津眉眼立时便一弯。 江南萧低眸,视线掠过他脸上的笑,眉目不禁柔和,唇角也微微勾了勾。 “下次还是不要下来了。”江南萧忽而又说。江望津向来听他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此刻却是一句话也不回。 小倔脾气。 江南萧无奈:“我放学回家就马上去你房间看你。” 江望津把头埋下去,还是不吭声。 江南萧更加有种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的感觉,同时心底有些微甜,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他后背。他声音徐徐,哄着人般继续:“听话?” 过了好半晌,江望津才闷闷说了一句,“可我想早点见到大哥。” 一瞬间,江南萧嗓子犹如堵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心底软成一团,只能把人抱得更紧。 这就是他的弟弟。 只是…… 江南萧眸光暗了暗。 从很早之前起,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江南萧贪恋这份温暖,也不曾同江望津提起过这件事,他不知道对方在得知自己不是他的亲大哥后会不会不高兴,平日里那么黏他的少年。 不过那又如何。 在江南萧看来,不管两人是不是亲生,有没有血缘关系,江望津依然是他最心爱的弟弟- 江望津的身体从小就不好,江父江母因为家中生意常年待在国外。他们也想把人接过去,只是江望津的身体经不起太长久的折腾,只能把人放在国内,不过夫妻两每隔一个月就会回一趟家。 在此期间,江望津都是由江南萧照顾,家里的管家赵仁更是看着他长大的。 “今天燕来放风筝给我看了。”燕来是赵叔的儿子,大名叫赵燕来。对方幼时出了点意外,脑子烧坏了,一直待在家里,总是跑来和江望津玩,从小到大都喜欢跟在他身后。 江望津坐在床边摇晃着腿,他盯着跟前走动的人影,自顾自说着。 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有回应。 “好看吗?”江南萧一边倒水,一边问。 江望津点了点头,把自己今天在家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江南萧目前正在上高二。 明年就是高三的关键时刻,他们这样的家庭其实有很多选择,即便考不好也能到国外去。 但江南萧的成绩在班里甚至是学校向来都是名列前茅,而且…… 他亦不是很想出国。 或者说,江南萧从来没想过出国。喝完了水,他又将热好的牛奶倒出来,而后走到床边。 江望津正仰着脸对着他笑,“好看,大哥给我放吗?” 江南萧挑了下眉,“又使唤我?” 话虽如此,他还是抓紧时间把作业全部解决,剩下的两天都陪着对方好好玩。 周六,江南萧如他所愿,给江望津放了风筝。 星期天晚上,江望津正半闭着眼靠坐在沙发上。不多时,身边微微陷下去一块,他似有所觉般往旁边靠了靠,很快就被人揽了过去,“哥……” 江南萧低头看着习题,轻声应,“怎么了?” 江望津:“我也想上学……” 小时候他其实是去上过学的,只不过没到半天就在教室里昏倒,吓坏了一群小朋友。 当时江南萧所在的年级同他在同一层,听到楼下的动静。当即就跑下楼紧紧抱住了他的弟弟,脸色比昏过去的人还要苍白上几分。 往事历历在目,江南萧闻言心脏刺痛了瞬。 但是很快,少年清越的嗓音便再次响起:“可我要是上学,现在应该是上初三吧,那算了。”他是想和大哥一起,不是真的想上学。 江南萧放下书,抬了下手,让人更方便地靠在自己怀里,指尖摩挲着他后颈,“可以上。” 江望津仰了下脑袋,看他。 江南萧似乎有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他眼神平静无波,“等你身体好点了,可以来旁听。”左右他现在就读的学校有江家的股份,安排江望津进去旁听一两节课无伤大雅。 江望津听到可以去旁听,眼睛顷刻便亮了起来,“真的吗!” 江南萧捏了捏他颈后的嫩肉,“要等你身体好了。” “哦。”江望津撇了撇嘴,顿时有些失落。 他这身体隔三差五就要病上一场,怎么好得了,这还是不能去啊。 对上他黯淡下来的眼神,江南萧这次没心软。 他不可能拿对方的身体开玩笑。 他开不起。 正想着,怀里的脑袋彻底靠在了自己身上。江南萧把人抱回房间,自己亦跟着上床,虽然他的房间就在隔壁,但兄弟二人也会时常睡在一起- 可能是江望津太想和他大哥一起上学的意念起了作用, 接连一个星期他的身体都安安稳稳。江望津扒拉着家庭医生给他开单子,上面的身体指标各项正常。 这日江南萧一放学他就冲下了楼。 看到这一幕,江南萧差点吓得心跳骤停,当即伸出手去接。 江望津径直扑到他怀里,手里的体检单哗哗作响,“我可以去旁听啦!” 说罢,他把体检单往江南萧跟前送,差点怼到人脸上。 江南萧表情有点不好看,他一边去拿体检单,一边单手揽着人,抬手就在后者屁股上拍了一下,“谁让你这么跑下楼的。” 蓦地被拍了一下的江望津一愣,顿时脸色烧红,下意识去看客厅里的佣人,见他们都在各自干着手头上的事这才放下心来。 “大哥……”江望津嗫嚅,“你别、” “别什么?”江南萧低眼去扫手里的体检单,继而松了口气,朝人瞥去。 江望津眼神有些闪烁,桃花眼中一片潋滟波光。 江南萧怔了下,想到自己方才的动作,心里好笑,压着嗓子道:“害羞了?” “大哥!”江望津蹙眉。 江南萧哼笑一声,轻轻松松就将人抱了起来,“怕什么?” 话落,他补充:“这是在自己家。” 江望津浅声回:“那也不能拍。” 江南萧:“你小时候澡都是我给你洗的。”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江望津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想了下,他道:“那……有外人在就不能。” “没人了就可以?”江南萧含着笑道。 江望津没说话,直到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才听到耳侧传来少年低不可闻的一声。 “嗯。” 又乖又软。 江南萧轻叹一声,“明天早上我叫你。” 江望津即刻应:“好!” 翌日,兄弟二人早早就起来了。 江望津站在穿衣镜前捣鼓着衣袖,宽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愈发显出他身形的瘦弱,袖子长了一截,显得空空荡荡。这是江南萧之前的校服,他穿着小了一号,但穿在江望津身上明显还是大了不少。 江南萧看了人许久才上前帮人把袖摆挽起来些许,接着又去整理对方的衣领。 江望津自然地抬起下巴方便他动作,而后问了一句:“我会不会穿太多了?” “不多。”江南萧整理完他的衣襟,指尖从他下巴上擦过去,道:“外面冷。” 江望津皱眉,“但是你只穿了一件。” 江南萧:“我不冷。” 江望津盯着他。 少顷,江南萧又走回房间添了一件长袖。 待他出来,就见江望津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满意了?” 江望津点头,“满意!” 打理完这一切,两人一道坐上车前往学校。平常这个点江望津都还在睡,所以刚上车没多久他就脑袋一点一点。 车子平稳停下时,江望津已经窝在他大哥腿上睡着了。江南萧轻笑,指尖在他面颊上扫了扫,低语。 “小阿水,起来上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龄上有调整哦~ 第 140 章 现代篇(二) 熟悉而又亲昵的称呼入耳,江望津意识缓缓回笼,睁开眼便对上江南萧噙笑望来的视线,“大哥……我们到了?” 江南萧揉了下他睡出红痕的侧脸,“嗯。” 茗城私立高中基本集齐了本市整个上流圈子的少爷小姐,不少车辆都是直接停到教学楼楼下,江家的车甫一出现便引起不少人的围观。 无他,只因江南萧实在太过出名。 不论是家世还是自身,即便是他们这些本身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也都望尘莫及。 在学校中,对江南萧好奇的人不在少数,也有不少想同对方拉近关系的。毕竟不论从哪一点看,这个举动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然而,整个茗城高中的学子都知道这位的脾性,冷峻淡漠,不近人情。除了少数几个人,鲜少有能够接近对方的。 江南萧一下车便发现许多人都在看向这边,他皱了下眉,望着车里的少年,心底倏然升出一股不想对方出现在人前的念头。 不过仅一瞬他就恢复过来,江南萧朝车内伸出手,另一只手撑在车顶。 江望津被他牵着下了车。 刚站定江望津便发现无数道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他不由抬眼向四周扫去,而后顿住,悄然往江南萧身后藏了一半身子。 看清他的小动作,江南萧唇角不自禁往上牵了点,而后很快敛去那丝笑意,拉着人往楼内走。 两人顺着楼梯往班里所在的楼层走去,刚到二楼迎面就走来了一人。 “沈大哥!”江望津对着人喊。 “小望津,你怎么来学校了?”沈倾言说着,往江南萧身上瞟了眼,心中惊奇。 什么时候这个护弟狂魔舍得把他的宝贝弟弟带出来了,这个想法只在他脑海里存在了一秒,旋即沈倾言手就开始痒了起来。 他一向喜欢江望津,没办法,这么乖乖软软的弟弟他也想要。 特别是有了自己家那个倒霉弟弟做对比之后。 但沈倾言还来不及伸出手,江南萧锐利如刀的视线便迅速扫来,他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好不尴尬。 这时,有一人从楼梯上走下,“江少,老李找你。” 老李是他们的班主任,应该是要说今天他带了人来的事情,江南萧看了看他, “你带望津去教室。” 那人闻言眼神亮了几分,答应一声,“好!” 这一声尾调都扬起来了点。 江南萧目光落在身侧,抬指勾了下江望津颊侧的碎发,“去教室等我,我很快回来。” 江望津点头,“嗯嗯。” 待他一走,江望津就听到跟前人喊了他一声,“小少爷。” 江望津的视线从他大哥的背影上收回,同人弯了下眼,“林三。” 林三点头,正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哒哒哒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果然是杜建。 见到来人,林三先是下意识蹙了下眉,接着很快就跟杜建一左一右拦开沈倾言,护送着江望津去了班级。 沈倾言:“……”好,护弟狂魔还是一如既往地防着他- 江望津被两人带到教室,瞬间引发一阵关注。 林三径自领着他走到江南萧的位置上,江望津一坐下就听到一阵抽气声,活似空气烫嘴一般。 “那人谁啊?”有人低声说着。 “不知道,跟着班长一块下车的,亲戚?” “谁不知道班长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座位啊,人都坐那了,肯定关系不简单。” 周遭的人声音不断传入江望津耳中,半点没有避着他的意思。说闲话嘛,当然要当着人面说才好玩。 这些平日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小姐,没事总喜欢找些乐子。 林三送完人就走到了自己位置上,不过仍是时刻观察着江望津那边的动向。 杜建和沈倾言是隔壁班的,这会都回了自己班上。 江望津正坐着,身后有人戳了戳他后背。 “你是……”邬岸上下打量着桌前的人,只见对方皮肤白皙通透,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唇红齿白。 他脑子里飞速运转,一下就想到了被他江哥藏在家里从不让外人窥探的宝贝弟弟。 邬岸灵光一闪,完了道:“江望津!?” 江望津:“你是?” “我邬岸啊!萧哥……最好的兄弟!” “你迟疑了。”江望津平静道。 一直以来,他都因为身体鲜少在外与人接触,所以在面对其他人时,江望津显得有些冷淡。 这个样子真是像极了江南萧,邬岸咋舌,这两不愧是兄弟。正当他张大嘴准备添油加醋地将两人的关系描述一遍时,却听江望津继续:“没听哥说起过你。” 邬岸:“……” 邬岸先是无语凝噎了一阵,继而眼睛瞪大。 感觉受到了欺骗。 萧哥不是说他的宝贝弟弟又乖又软,听话还可爱吗?为什么开口就怼得他哑口无言? 想一想,这些都是他从细枝末节中总结出来的,没准还有萧哥的滤镜在。 邬岸叹气,再次感叹萧哥的弟弟果然是萧哥的弟弟。 对方虽然看起来有些病弱,但却隐藏着丝丝攻击性。 江望津刚收回视线就看到窗户外立着的高大身影,眼睛霎时便弯了起来,“哥!” 江南萧从外面走进教室,直接坐到他身边,抬指压下他发顶,温声开口:“等久了吧?” 江望津摇摇头,唇边露出个笑。 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有温软小可爱的味道,在后面围观了全程的邬岸目瞪口呆。 他一时不知惊叹于江望津的前后不一,还是震惊于原来萧哥在他弟弟面前是这个样子。那个面对他,不,应该是面对其他人时冷酷无情的班长大人,原来也有这么温柔似水的一面。 退! 邬岸蓦地在脑海中大喊了一声。 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萧哥! 邬岸眨眨眼再看去。 就见江南萧对上江望津的笑颜,唇角亦忍不住带上了点笑,亲昵地在后者颊侧蹭了下,“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说,知道吗?” “我知道的。”江望津应声。 江南萧闻言便收回手,将书搁到两人中间, 邬岸瞬间闭眼,转过头去,紧接着就看见全教室的同学都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见状他滞了一下,继而很快调整过来。 很好,不是他一个人觉得这是幻觉- 江家的那位小少爷来陪读了,这个消息不过一节课就传遍了整个茗城高中。 刚下课,教室外便围了一圈人,全都是来看江望津的。 这节课间有约莫一小时的时间休息,沈倾言不知何时从后门溜进来,他幽幽道:“我们小望津还真受欢迎。”江望津还没说什么, 后门又传来一声,“望津!” “卫恒!”他转过头道。 卫恒乐颠颠地冲进教室。 “望津你怎么来了?” “你身体好点了吗?” “你明天还来吗?” 他一连问了好几句,江望津失笑,一一答道:“来陪我大哥上学的,好多了。明天……” 说到这他再次偏头,“大哥让我来我就来。” 江南萧原本正拧着眉头,有些不悦,瞥见一侧笑眯眯的沈倾言后,表情就更加不好看了。直到江望津回首望向他,江南萧神情蓦然便缓和了下来,答:“看情况。” 要是江望津明天身体也没问题,那他带着人来又有何妨。 得到回答后,江望津再度去看卫恒,答案已经给出,他俨然一副江南萧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卫恒啧啧摇头,这个小哥宝。 不用他明说,江望津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就是啊…… 小哥宝。 江望津耳尖微红地想。 “小哥宝?”回家的车上,江南萧低声喃喃。 虽然在教室里卫恒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但在中午去食堂的时候,对方还是说漏了嘴,让江南萧听了个正着。 江望津脸上有些发烫,抬着脸迎上他的目光,应了声,“嗯啊。” 江南萧眉梢扬了下,去揉他的脸,再度出声,“你是小哥宝?” 顿了几秒,江望津点点头,声音低不可闻:“是。” 江南萧再也忍不住把人拢到身边。 车上的挡板已然升起,后座的空间宽大,江望津被人箍着腰坐在对方腿上。 “太瘦了。”江南萧手指动了动,道:“我先前去拿了一件新的校服过来。” 江望津却是眉头一皱,“我不要。” 江南萧顿住,看他。 江望津眼睫低下,同江南萧对视,唇瓣张合一瞬,“我就穿你的……不可以吗?” 车厢内安静了半晌,江南萧哑声开口,“可以。”- 第二天兄弟两照旧一起去上学。 江望津今天隐隐觉得自己的大哥有些不对劲,直到课间时,他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发现自己的位置上站了个高马尾的女生。 不是他们班的。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 漂亮眉眼有一瞬的低落,旋即大大方方一笑,撩了下头发转身就走。 “表白被拒了,”邬岸啧了声,“这星期都第几个了。” 江望津闻言,他身形怔了下,有些恍惚,慢腾腾地回了位置上。 “怎么了?”刚回去,江南萧就发现他的状态不对,以为是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江望津抿唇,看了眼教室里的其他人,没问出口。 一直到第三节下课,所有学生一起前往食堂。 江望津和江南萧落在最后。教室里人都走光了,他刚站起来就被拉了回去,一下跌坐到后者腿上。 江南萧顿了下,道:“现在可以说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听到他问,江望津仰起脸,“哥你要早恋?” “什么?” 江南萧有些莫名,不知道对方从哪得出来的结论。 什么早恋? “就是早恋啊……”江望津声音有点低,说完又把头垂下去了。 他也是看过电视的,知道像他大哥这样的年纪,找个对象似乎没什么奇怪的。 但江望津禁不住地想,倘若大哥真的早恋了,会不会还和现在一样关心他,照顾他? 想到大哥有可能忽视自己,江望津便觉心里一阵难受,心口堵堵的,冒出一股涩涩的情绪。 不是什么好情绪,他想。 从小江望津就听医嘱,要保持好心情,他也一直做得很好。 可他现在不想再做那么好了,他就是想不开心一下,就一下。 江南萧忽地抬起他的下巴,一看江望津眼眶都红了,顿时心脏抽疼,“是哪里难受了?” 江望津摇摇头,他只是不开心了一下,不是难受。好吧,也有一些难受。 见他状况还好,江南萧终于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不早恋。” 江望津茫然看他。 江南萧道:“家里有个磨人的小家伙,我哪有功夫早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1 章 现代篇(三) “磨人?”从微愣中回过神后的江望津拧了下眉,觉得这一定不是在说他。 江南萧盯着他,眉梢微扬,似乎在肯定他的话。 这些年下来,和江南萧表白的人男男女女都有,但他从来都是连个正眼都不给,每日来去匆匆,也从不在学校过多停留。 江南萧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怀里这人身上了,想罢,他指腹在对方眼尾摩挲了下,而后捏捏后者的面颊,低声开口:“还觉得我早恋吗?” 江望津眨了下眼睛,明白他的意思,很轻地摇了摇头。 既说开了,江南萧带着人起身前往食堂。 这两日食堂做了专门的营养餐,是给江望津准备的。 两人坐在一张空桌上用餐,没过多久,沈倾言走了上前。 他顶着江南萧斜睨过来的视线,勾着嘴角去看江望津,“这周末我生日聚餐,小望津要来啊。” 江望津抬首看向他,接着转头去看一旁的江南萧。 见状,沈倾言噎了噎,“大少也一块来吧。” 江南萧迎上弟弟的目光,冷淡地朝沈倾言点了下头。 江望津也点头,“到时候我和哥一起过来给沈大哥庆生。” 沈倾言笑着说好,真是越看就越想把人抢过来,他也想有个这么黏着自己的弟弟。 又接连上了两天学,很快就到了周末。 江望津整日跟在江南萧身边,片刻不离,脸上的笑都多了。对此赵仁有些欣慰,一边准备两人今天出门的东西, 一边道:“小少爷要早点回来。” 江望津:“赵叔不用担心,有大哥在。” 说罢,他抬眼瞥了瞥身侧,江南萧顺势望向他。 有大少爷在,赵仁自然放心,接着又说了些其他嘱咐的话,最后拉着自家傻儿子目送两位少爷离开了江家- 沈倾言的生日聚会在京郊的一处庄园中举办,来往宾客不少。 一般这种聚会放在他们这些人的圈子中自然少不得应酬往来,不过沈倾言单独开辟了一块地方用来招待自己的同学。 江南萧和江望津一起进去,从宴会厅路过时就被人认了出来。 虽还是在上高中,但江家在国内的一些生意他也是有参与的,手段作风放在一些久经商场的老江湖面前都是十分亮眼的,很难不让人欣赏。 眼看有几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这时,沈倾言悄然出现,他笑眯眯道:“我帮你带望津弟弟过去吧,你稍后过来?” 江南萧皱了下眉。 江望津:“哥,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默了几秒,江南萧抬手在他发间压了压,低应一声,“嗯。” 沈倾言得偿所愿地带着江望津离开。 “沈大哥不用去应酬吗?”走出几步,他问。 “我爸和阿姨在那呢,不碍事。”沈倾言满不在乎道,他口中的‘阿姨’是沈父的第二任妻子,嫁进来之后没多久对方就也生了一个儿子。说来奇怪,他与继母的关系并不亲近,反倒是那个便宜弟弟对他很是尊敬。 江望津对沈家的事情也知道一点,或者说这些大家族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秘密,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沈倾言很快带着他到了后面的小花厅,厅内早就已经汇集了不少人,看见今天的寿星过来,纷纷上前打招呼。 似有若无的视线朝沈倾言旁边的江望津身上掠去。 沈倾言不动声色地把人挡在身后,其他人这才有所收敛。 只不过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能被他拦住,另外有一些人就不是他能拦的了。 “大哥,你后面是谁啊?” 一名穿着休闲的少年走过来,他面容俊朗,皮肤有些黝黑,含笑的脸上透出些肆意张扬。他的眼睛形似狗狗,好奇的目光落向沈倾言身后。 沈倾言还没说话,对方便自发探出头去,看清了他后面藏着的人。 “你是……江望津!?”只听少年惊喜道,“是我,沈倾野!” 沈家和江家算是世交,只不过因为江家夫妻出国的原因,两家走动不如以前多了。但沈倾野是知道江望津的,甚至于小时候好多次跟随父母前往江家时都舍不得离开。 江望津知道他是沈大哥的弟弟,只不过沈倾野常年待在国外,没想到这次会见到。 眼看着沈倾野就要往江望津跟前凑,沈倾言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老实点。” 沈倾野捂着脑袋,也不生气,反而嘿嘿直乐。再开口时他声音倒是放轻了不少,像是怕惊扰到跟前的人,他记得对方身体不是很好,“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望津礼貌道:“你是沈倾野。” 沈倾野惊喜,一副他猜对了的模样,“对!你知道我!” 江望津微微弯唇,但笑不语。 沈倾言听得直揉眉心,感觉跟前这人直冒傻气。 明明刚才自己都自报家门了,这会还问对方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傻小子。”沈倾言从江望津身前撤离,上前一把将人脖子勾住往下按,想把人拎开,省得在这丢人。 江望津望着两人,笑着说:“沈大哥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沈倾言被他望向自己的眼神看得心底舒坦,待听清他的话后,嘴角一抽。 想到什么,他酸溜溜道:“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沈倾言的本意是,江望津也太黏他大哥了。不料他刚说完,跟前的人脸上露出些赧然的神色,不太好意思道:“有吗……” 江望津心里有点甜。 大家都知道他和大哥关系好- 江南萧回来的时候,江望津正坐在花厅一隅,桌上茶点摆放得满满当当,可见沈倾言招待得不错。 只不过…… 江南萧看向坐在江望津一侧手舞足蹈说着什么的人,眉头渐渐皱得死紧。 沈倾野在同江望津说他在国外的见闻,那些都是江望津不曾得见的。听着对方一番描述下来,他也有些向往,只觉颇有意趣。 “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沈倾野同他发出邀请,刚才他好不容易趁大哥在跟人说话, 立马就溜过来找江望津了。不知为何,他对对方的好感极高,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江望津闻言一顿,他这个身体不一定受得了长途颠簸,即便可以,气候也是个问题。 及此时,身后响起一道微沉的嗓音,“要去哪里?” 江望津心头一震,转头看去,眼底便映出了江南萧的身影。 江南萧凛然的目光从沈倾野身上收回,转眼同江望津四目相对,抬步走到他的座位后站定。高大的身影将身后灯光掩去,阴影随之覆下,江望津的身形被笼罩住了大半。 谁也没有发现他这绝对占有的姿态。 “江大哥……”沈倾野认出他,之前两人也见过几次,但他总觉得对方现在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哪里不对,不过他还是把方才的话又复述一遍。 江南萧道:“他不能出国。” 说话时,江南萧嗓音有些冷。 以江望津的身体,并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比谁都难受。一直以来江南萧都尽量把最好的捧到对方面前,以弥补他无法随心所欲地去见证世界上部分的美好。 所以,当沈倾野提出这个邀请时,江南萧的神情几乎瞬间就冷了下来。 江望津似有所感,他能察觉出沈倾野是好意,但大哥对他的上心同样让他心下温暖,忍不住往后伸出手去,一把就将人的大掌握住。 下一刻,他被反手扣住,温暖的热量从两人交握的手上传递,江望津禁不住抬指勾了下对方的指尖,末了便被一把摁住。 沈倾言刚回来就见到自家傻弟弟垂头丧气的,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待他一看清后者对面的两个人正手拉着手,忽然就悟了,此刻他深觉自己终于和他的傻弟弟有了一丝共同话题,同时又深表同情。 毕竟比起他的习以为常,对方是首次面对这样的‘冲击’。 沈倾言上前,听到沈倾野正在忏悔,“啊啊啊,我忘了,望津身体不好……” 待听了个大概后,沈倾言扬了下眉。 好小子,这才刚见面就打算把人拐走了。有点胆子,不过就是运气不太好,当着江南萧的面。 沈倾言又兀自听沈倾野在江南萧的目光压迫下继续自责了几分钟,这才大发慈悲走过去解围。 “差不多了,要过去切蛋糕了!”- 片刻后,一众人围着一个巨型豪华生日蛋糕,沈倾言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上前,“生日歌就免了,大家多吃一点。” “这怎么行,我在这里先祝贺沈少寿比南山哈哈哈哈。”有人嘻笑开口。 有这人打头,紧接着是其他人陆陆续续地发出祝福。 “沈少十八岁大寿快乐!” “成年了啊,可以嘿嘿嘿……” 沈倾言脸一黑,他就知道。 眼看场面要朝着一个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当机立断上去把蜡烛一吹,开始切蛋糕。 江望津正打算上前去拿一份蛋糕尝尝,毕竟这是生日蛋糕,意义不同。然而他才刚走出一步,身侧的手蓦地被抓住。 江望津转头。 江南萧拉着他往后方走去,离开了喧闹的人群。 “哥?”江望津不解道。 直到两人站到了边缘处,他顺着江南萧的视线望去,接着便见一群人开始互相‘攻击’,攻击用的‘武器’就是他刚才准备去拿的蛋糕。 江望津震惊地睁大眼睛。 “你早就知道了?”他转头去看事先拉着自己离开那片‘战场’的江南萧。 江南萧:“猜的。” 他也是第一次过来参加沈倾言的生日宴会。 江望津顺从地夸奖,“大哥好厉害。” 江南萧不由抬手去揉他头发,低笑了声,“说什么呢。” 江望津被他揉得脑袋晃来晃去,声音也带了笑,含含糊糊道:“夸你,别弄了别弄了。” 一场生日宴结束,大家都还意犹未尽。只见刚才那个约莫一层楼高的蛋糕遍地都是,推车上已经空了,代表这只是‘武器’的极限,而不是他们的极限。 沈辉携夫人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一片狼藉,也是十分愕然。 沈倾言轻咳一声,“爸,我们都‘用’完了,让佣人来打扫吧。” 沈辉好笑又好气,“蛋糕是这么用的吗?” 沈倾言对着走过来收拾的佣人道:“双倍工资啊!”说罢,他转身就跑。 沈倾野慢了一步被他妈抓住,“看你,满脸都是。” 江望津坐上了回家的车,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车内还没开灯。 “哥……” 他抬手朝身边摸索,身边传来一声低哼。 旋即是一道略带沙哑的嗓音。 “乱摸什么。” 第 142 章 现代篇(四) 因为常年服药,江望津有些夜盲,光线稍微昏暗一点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后座的灯被打开。 视野变得清晰,他伸出去的那只手骤然被抓住,力道有些大。松开时落下一圈淡淡的红,江南萧低眼瞥见,眉头瞬间拧紧,继而哑声道:“我看看。” 江望津并不觉得疼,但是大哥要看,他便乖乖任由对方把他的手牵过去查看。 江南萧的指腹在那处红印上按揉几下,力道很轻,却是将印子又加深了几分。 “皮肤这么薄……”他低语,饶是江南萧早就知晓此事,眼下还是不禁反复摩挲,动作比之方才还要轻上一些。 江望津倏然缩了缩手。 江南萧撩起眼看向他。 “痒。”江望津轻声说,不过到底没把手收回来,仍然搭在对方膝头。 “嗯。”江南萧应了一声,不再继续动作,只是虚虚握着人。 江望津忽而开口:“哥。” “怎么了?” “不…揉了吗?”江望津嗓音很轻,说话间,睫羽止不住地胡乱颤动,颊侧浮起一层淡淡的薄红。 江南萧低着眼看他,“不是说痒?” 江望津仰起脸,二人对视间他动了动唇,“你可以重一点。”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江南萧手上力道稍稍重了些,有一下没一下按着他的指尖。江望津舒服地眯起眼睛,模样惬意。 江南萧低笑了声,“舒服了?”江望津点头:“另一只也要。”说罢,他举了举自己原本垂放在膝头的手。 江南萧顿了下,还是将之接到掌中,慢慢按揉起来。 江望津缓缓闭上眼睛,头刚往下点了点,他就被整个捞了过去。江望津含糊地嘟囔了声,耳边便响起一道低语,“睡吧。” 熟悉的温暖将他笼罩,带着令他安心的气息,江望津睡得十分香甜。 睡梦中,脸颊被轻轻拂过,有些薄茧的手指从面上擦过,他有点痒,还没躲开对方就松开了手- 周末过去,江望津继续跟着江南萧一起去学校。 接连两个星期他的身体都没出现异常,这无疑是令人高兴的。 只不过这日江望津照常上车,刚上去他就感觉到头脑一阵晕眩。 江南萧对他的一切向来敏锐,还未坐定,他便开口:“不舒服了?” 江望津摇头,“没有。” 晕眩只是一秒,快得仿佛是自己的错觉般。 除此之外,江望津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其他不适。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差,凡事不能马虎,倘若有什么事必定要第一时间告知对方,否则说不定之后大哥都不让他跟着了。 江南萧仔细观察他神情,见确实是没有什么其他异状,于是稍稍放下点心。 两人照常一起往校内走去,江南萧牵着江望津的手,紧紧的。对此,班上的同学全都见怪不怪。 现在整个茗城高中基本上都知道了,江南萧是个深度弟控,对他的弟弟跟护眼珠子没什么区别。 不多时,江南萧被班主任叫走。 江望津独自走到位置上,还没坐下他就再次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都摇摇欲坠起来。 邬岸正坐在后座摇头晃脑,他一直注意着前桌的动静,刚才还在啧啧这兄弟两的亲昵程度。直到江南萧被叫走,江望津身形忽然摇晃起来。 见状,邬岸猛地站起身,“江望津!” 耳边钻入一道大喊,江望津听出是从后面传来的,但是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变故来得太快,江望津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大哥又要担心了。 班级里闹哄哄一团,江南萧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走在过道上,老远就能听到班内传出的动静。 紧接着,班里突然跑出来一人,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似乎是看到他,对方松了口气,而后大声道:“班长,不好了——” 江南萧身形陡然一震,他倏地像是意识到什么般,大步就朝教室奔去。 与此同时,那人将后面的那句话说完,“你弟弟,晕倒了!” 顷刻间,江南萧好似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直到他进入教室看见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毫无意识的人时,心脏骤停。 他飞速朝人群中跑去。 看到他,邬岸连忙道:“突然就晕了,已经打了120。” 江南萧上前,从他手上接过人,动作透着小心翼翼。邬岸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拥抱,但他觉得对方的动作像是对待易碎的宝物一般,珍而重之。 江南萧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一幕仿佛与幼时的画面重叠,他又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江望津,此时此刻他就这么躺在自己怀中,毫无生气。 心脏一阵一阵发疼,江南萧声线嘶哑,“都让开。” 邬岸想到什么,道:“大家都散一散,保持空气流通啊。” 他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其他同学纷纷避让开去,动作整齐划一,极为迅速。 邬岸惊呆了,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领头的天赋,及至他转回头去,看清身后人染了些赤色的双眸。 见此情景,邬岸飞快跟着往后一退,待见到对方收回视线,这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怎么说呢…… 这个样子的班长真的很恐怖,像是什么被侵入领地的大型猛兽,稍有不慎对方便会张开锋利的獠牙将他们在场的所有‘入侵者’撕咬得粉碎。直叫人心底发毛,不寒而栗。 及至救护车的到来,江南萧抱着人离开教室,所有人才长长呼出口气- 江望津陷入昏迷,完全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雪白的天花板,身侧的手好像被什么人握着。他微微转头,看清一侧躬着腰背靠在床沿的人。 男生手长脚长,却甘愿缩在小小的凳子上,另一边的沙发空空荡荡无人在意。 江望津眼睫轻颤, 心中酸酸涩涩的。他勉力动了下手指,握着他手掌的人骤然抬首,眼底一片清明,只是眉眼间的疲惫难掩。 “醒了?”江南萧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漆黑的凤眸牢牢锁定在江望津脸上,似在确认着什么。 江望津张了张嘴:“哥……” 江南萧看他,声音愈发缓和,轻声询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了。”江望津说。 骗人……江南萧看着他仍旧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心疼得要命,恨不得现在躺在这里的换成他,“要不要喝水?” 江望津点了下头。 江南萧起身倒了杯温水,接着把人扶起,一点一点地喂给对方,“想吃什么,等一下我让赵叔送过来。” “不饿,”江望津说,“困。” 江南萧放下水杯,回到床前站定,“困了就继续睡。” 江望津仰起脸,桃花眼中映着江南萧的身影,依旧明亮若星辰,“哥陪我。” 江南萧还没说话,他就开始慢慢往旁边挪,试图把位置让给对方。 “别动。”江南萧按住他的肩膀。 这里是高级VIP病房,床上的位置足以再躺两个他。 江望津盯着他看,江南萧妥协道:“我陪你。” 话落,江南萧脱掉鞋子上床,刚躺下就听身边的人说:“抱我。” 他一顿,旋即伸出手去将人抱住。 江望津反过来拍了拍他,“睡吧,不要说话了。”江南萧心中好笑,听话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两人躺在宽大的病床上相拥而眠- 这次出院后,江望津再也不能跟随他大哥一起去学校。 期间他的病情也反反复复,一直没个消停。 等江望津的病有些起色后,江南萧亦没让他跟着。 他无法再一次承受那样的意外。 上一次是救护车来得及时,那下一次呢? 江南萧无法保证在外面江望津要是又一次发病时是否还能迅速就医。 但待在家里不一样,家里该有的一样不少。 江望津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够任性的,所幸他那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应。 反而是他大哥,更加担心他了,对方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给了他。 时间一晃又是三年多过去。 江望津即将成年。 这几年他的身体也休养得还不错,江望津向他大哥申请陪读。 如今江南萧已进入大学,但他依旧每天在学校和家中往返。 “我们可以出去住,” 江南萧一回到家,江望津就笑着凑过来同他说了一番自己的计划,“现在我身体已经好了,我还可以给大哥做饭。” 江南萧闻言忽而插了一句嘴,“能吃?” 江望津话音戛然而止,后续的话堵在喉头,不禁抬眸飞去一眼。 那双狭长上挑的桃花眸中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 江南萧喉结一动,“随你。” 语气淡淡的,但话语中的纵容却是毫无遮掩。 江望津顿时笑开,眉眼都愈发明媚起来,江南萧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最后在江望津成年礼不久,兄弟二人搬出江家,住进了江南萧学校附近的一处公寓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日,江南萧坐在实验室中久久不动。 “你不回家?”沈倾言不知何时上前。 两人考进了同一个大学不说,还碰巧在同一个导师手下,这也使得江南萧时不时就能听到沈倾言在耳边念叨,是一些他好福气之类的话。 沈倾言没等他开口,就继续酸溜溜地道:“听说你和小望津搬出来了?” 他也想和小望津住一块啊。 江南萧同他颔了颔首,态度一如既往的不咸不淡,然而熟悉他的人就能发现他在走神。 这个熟人自然指的就是沈倾言,见状他啧啧两声,“看你,都乐不思蜀了吧。” 江南萧唇线紧抿,没说话。 回家之后,他们就要独处了。 对方还没长大…… 正当江南萧习惯性这么想的时候,他猛地一顿。 他忘了,望津上周末就已经成年了。 “行了行了,想笑就直说。”沈倾言看着这人先是出了会神,而后眼底止不住浮现起笑意,他心中只觉这人可真能装。 江南萧闻言终于正眼看向他,“我走了。” 说罢,他脱掉身上的白大褂,起身就朝外走去,背影融进外面的霞光中。 沈倾言连忙转回头,不想去看对方这副胜利者的姿态。 江南萧很快回了新家,房子里飘荡着丝丝缕缕饭菜的香气。 他的小阿水是真的趁他不知道的时候学会了做菜,想罢,江南萧关门进屋,却没看到人。 接着,他朝卧室行去,刚踏出两步眼前就出现两条白皙笔直的长腿。 江南萧抬眼,对方似乎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都没干,身上松松垮垮披了一件衣服,底下只穿了一条四角裤。 衣服……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3 章 现代篇(五) 大哥去学校了,江望津一个人待在家里,算了算时间就开始准备晚饭。他特意让厨师今天别过来,想自己做,之前说好了要给对方做饭吃。 只不过一顿饭做下来,江望津感觉自己身上沾了一股子油烟味,左右大哥还没回来,他便上楼去洗澡。 找衣服的时候随便拿了一件,穿到身上才发现大了一号。兄弟两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同款,一模一样的衣服江望津也有一件,只是尺寸不同。 穿都穿了,江望津顿了下,还是没脱掉,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穿他大哥的衣服了。 房门并未合拢,他刚穿好就听到楼下传来的关门声,身体先于本能地往楼梯口跑去,果然便看见了准备上楼的那道身影。 江望津顿时笑起来,“哥!” 江南萧站在原处没动,眼神定了几息,喉结动了动,“嗯。” 话落,他别过眼。 江望津往下走,“你闻到了吗?” 沐浴露的清香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水汽,一点一点朝他靠近。 江南萧呼吸屏了屏,还是道:“你洗澡了。” 江望津一顿,意识到他误会了自己的话,不禁笑了声,摇摇头,提示他:“我说的是菜……” 说话间,他站到江南萧跟前的那级台阶上,但两人的视线只是刚好能够齐平的程度。四目相对,江南萧低下眸子。 这不低还好,一低眼,那双又直又白的双腿就再次映入了他的眼帘。 “怎么不穿裤子?”江南萧哑声开口,最后还是转过了身子。江望津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往他跟前一绕,视野里再次出现熟悉的白皙双腿,这次连同对方圆润中透着丝丝不知是水汽熏蒸出来的粉嫩,还是本身就有的颜色都看得一清二楚。 江南萧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了滑。 接着,他看见江望津将盖住屁股的衣服往上掀了一点,旋即扯了扯自己的小裤头,坦然同他道:“我穿了啊。” 江南萧狠狠闭了闭眼,末了二话不说抬起腿就将人半抱起来,径直朝卧房走去。 “怎么了……”江望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放到了卧室门内。 江南萧把他放下,继而往后退了退,“把裤子穿好。” 声音比之方才还要哑上数倍。 江望津无端只觉耳根子有些发痒,他点了点头。 房门在他身后合上。 江望津心里忽然有点莫名。 为什么……穿裤子还要避着吗? “以前不都是当着面就、”话到一半,江望津怔了下。 他想起来,大哥已经很久没有跟他一起睡一起了,现在连穿裤子都要刻意避开,这是为什么- 门外,江南萧背抵着墙,将头微微往上仰了点,后脑也跟着靠在墙面上,脖颈处的凸起尤为明显。 他皱了皱眉,扬起手在喉结上按了按,似在隐忍,又似在克制着什么。 还没说开,他不能…… 一侧的房门响起‘咔哒’一声,江南萧转头就对上江望津直勾勾, 带着些许探究意味望来的视线。 他倏地凝滞一瞬。 “哥……”江望津唤他,神情有些严肃。 江南萧身侧垂着的手紧了几分,慢慢紧握成拳,嗓音尽可能平静道:“嗯。” “你已经很久没有和我……”江望津正准备控诉对方,忽而便瞥见江南萧的脖颈处通红一片,像是被狠狠揉搓过。 他拧眉,“喉咙怎么了?” 话落,江望津不等他回答便径自上前,抬手就放了上去。 手下传来一阵滚烫的温度,江望津指尖都禁不住蜷了起来,眼睫颤了下,他抬眸。 男人漆黑深邃的眉眼朝他压下,这一眼似极富攻击性。 江望津一顿。 他从来没有见过对方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温柔平和的,大多数时,纵容而又宠溺。 江望津想说为什么这么看他,但他还没说出口,抬起的手就被对方一把扣住,将他带离了那一片滚烫炽热。 “我没事。”江南萧平复过后的声线有些低,但细听依然能发觉其中隐含的一丝微哑。 江望津终于找回了方才的话头,他收了收手,江南萧顺势放开他。江望津便抬手指了指自己脖子,轻声说:“可是很红。” 江南萧:“刚刚不太舒服,我揉了几下。” 江望津‘哦’了一声,“那下次轻一点……我给你倒杯水吧。” 话音落下,他越过江南萧走下楼去倒水。 身后脚步声紧随而来,莫名有种压迫感,江望津敛着眼,抛开心底的杂绪走到桌边。 江南萧亦在他后方站定,“你刚刚说,我很久没和你?” 听到他重复自己的话,江望津忽然有点不想继续刚刚的话题,于是抿了下唇,没开口。 但当他将水倒完递向对方时,江南萧却只是抬着手,虚虚握在杯身,眼神落在江望津身上。 江望津看出他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不由抬起眼,不期然落入了江南萧直直望来的目光中。对方那双深黑的眼底朝他落来,方才散去的那股攻击性再次浮现,隐隐又带了点压迫。 “嗯?”江南萧终于接过杯子,语调不紧不慢,“我没和你怎么?” 江望津低了低眼,还是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一起睡了。” 说罢,江望津只觉心中一阵赧然。 原来这句话这么让人不好意思,那他刚才是怎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的? 他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要哥哥陪着一起睡。 江望津后知后觉感到羞耻,并且在察觉对方的视线仍然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后,他感觉浑身都开始不自在了起来。 跟前忽地响起一句,“今天。” 江望津反应慢半拍地抬了抬头,表情露出些许茫然,“什么?” 江南萧眼眸微低,眼神中的侵略压都压不住,瞥了一眼后他迅速收回目光,将话补充完整,“今天陪你。”- 江望津晃神的功夫,江南萧已经喝完水去把菜从厨房端出来, 接着又摆好碗筷。 “来吃饭。” 江望津跟着走过去,“嗯。” 一顿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明明是他自己要求的,但当饭后江南萧真的跟着他走进了房间时,江望津动作再次变得缓慢起来,眼睛都像是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了一般。 这分明是他的房间,但此时此刻,江望津有种误闯了别人领地的错觉。 江南萧把书放到江望津卧室的桌子上,转身,“我去洗澡再过来?” 江望津思绪混乱,脱口便道:“这边也有浴室。” 江南萧深深看着他。 话都说出去了,江望津闭了下眼,索性继续道:“你的衣服在衣柜左边。” 两边卧室的衣柜里都放了他们两个人的衣服,这也是他刚才会拿错的原因。 江南萧应了声,“好。” 直到对方拿着衣服出去,江望津心中紧绷的弦似松开了些许。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紧张,有点……怪怪的。 江望津行至小沙发上坐下,接着打开了电视,但他拿着遥控器半晌都没动。 心思全都飘到了浴室里,前不久他刚换了一款沐浴露,洗发露也是同一个牌子,两者放在一起对方不会拿错吧……大哥用之前应该会检查。 发了半天的呆,回过神后江望津有些好笑,“想什么呢……” 不过是成年之后第一次同床共枕,有什么值得他紧张的,那是他大哥。 正想着, 浴室的门倏然被打开,动静几乎盖过了眼前电视中播放的背景音。 江望津蓦地转过头去。 只见江南萧一身黑色真丝睡袍,将健硕紧实的身材完全掩盖,清冷而又禁欲。走近时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是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江望津耳朵莫名热了点,“你洗好了。” “嗯。”江南萧上前,坐到了他旁边。 身边的沙发深深陷下去一块,江望津想往旁边挪,热息便朝他笼来。 手上握着的遥控器被拿了过去,而后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轻浅掠过耳畔,“看电影吗?” 江望津:“什么电影?” 江南萧没说话,像是随便点了一个。 接着电影开场的背景音响起,继而是女生天真烂漫的嗓音。女主是个活泼开朗的乐天派,身边环绕着许许多多的好友,青春洋溢。 直到另一个同样优秀阳光男生出现。 这明显是一部普通的青春恋爱剧。 江望津诧异大哥喜欢看这个。 电影中期男主就对女主表白了,两人约定要上同一所大学。江望津看得正入迷,心中一时有些向往,他也想过要和大哥上同一所大学的。 然而下一刻,屏幕上男主扣住女主的后脑开始热烈地亲吻。 江望津蓦地怔住。 电影画面中,两人亲得难舍难分。 屏幕前的江望津一阵面红耳赤。他向来不看这些东西, 这种画面带给他的冲击可想而知。 正当江望津不知所措时,他转头,猝不及防便对上江南萧望着自己的视线。 对方不知盯着他看了多久。 “哥……”江望津本就因为看了电影脸上正烧着,见江南萧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过来,心头的那阵羞窘似乎直接达到了顶峰。 江望津热着耳朵盖住了自己的侧脸,低声说:“别看我。” 紧接着,江南萧把他的手拉了下来,“害羞什么?” 江望津没说话。 “只是接吻而已。” 江望津先是震惊于对方开口时的淡然,而后就被他话里的信息给弄得一懵,“哥,你看过这个?” 江南萧不置可否。 看过了还带他来看…… 什么意思啊,江望津摸不准他大哥的想法- 电影还在继续。 男女主确定关系后愈发奋发,两人都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接着是见家长。 在两人都满法定结婚年龄的时候,男女主去领了证。 一切都那么美好。 江望津难得这么安静地看完一场电影,仿佛他也参与进了一段别人的人生,由衷为对方感到高兴。 结婚之后发生的一切似乎都理所应当。 女主和男主来到了他们共同的小家,衣物散落,暧昧又让人耳热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方才更为激烈。 这是什么电影啊…… 江望津看呆了。 为什么这也能过审。 他不想看了,刚站起来要走,手就被身边的人抓了过去,往下一拉。 江望津跌进了江南萧的怀里,他满身滚烫,想躲起来,不想让人发现。但他整个陷在对方怀中,根本无处可躲。 “去哪?” 江望津低声说:“睡觉。” “不看了?” “不看了。” 江南萧关掉电视,带着江望津走回床上。 两人躺在一起,江望津却是睡不着了,呼吸越来越烫。 身侧,江南萧开口:“怎么了?” 江望津把自己闷起来,有点没脸见人。 他就不该让大哥今天来陪他睡,想了想,江望津又觉得是他今天就不应该看电视才对。 脑子里被热气熏蒸,江望津感觉哪里都不对。 正在这时,被子被掀开,光线透进来。江南萧勾着被子,待看清楚被子下的人此时的模样后,眼神逐渐晦暗。 江望津想捂脸,声音里都快带上哭腔了,“不要看……” 江南萧久久不语。 他今天放这部影片其实是有私心的,原本只是想让对方明白感情是什么,没想到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江望津见他还看着自己,又说:“转过去。” 江南萧忽地道:“不弄吗?” 他还没说话,只听对方继续:“还是不会?” 被他连番追问,江望津几乎自暴自弃,索性道:“不会!” 说罢就开始等着对方嘲笑。 然而嘲笑没等到,等到的却是一句。 “我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4 章 现代篇(六) 卧室内的灯光毫无遮掩地映照在床间两人的面庞上,江望津从脸红到了脖根,眼中闪过片刻茫然。有那么一瞬,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大哥在说什么…… 目光相对,不知是对方的眼神太过炽热将他的面颊看得愈发烫,还是江望津自己胡思乱想,脑中杂绪太多。他张了张口,缓缓问出一句,“你……说什么?” 江南萧漆黑的眼底似蕴着灼人的火光,一点一点将他吞噬,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清晰入耳。 “我帮你。” 简单的三个字,江望津脑袋嗡了一下。 帮他? 要怎么帮…… “你骗人,”江望津的思绪从混乱中找回了一丝清明,“你刚才明明说的是教我!” 一字之差,意义却是截然不同。 “你不是都听见了。”江南萧尾音带了点笑。 在江望津稍稍睁大了些眸子看来的一瞬,他从善如流道:“教你也可以。” 江望津完全被他绕了进去,竟下意识回了一句,“怎么…教?” 这句话犹如落在油锅里的火星子,江南萧只觉呼吸一下子如同被点燃般,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语,“小阿水……” 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人?江南萧想。 而且,这人还是他的弟弟。 光是想想,江南萧便觉上天也不是对他毫无眷顾。虽让他出生在群狼环伺的蔺家,父母早亡,却让他有幸被江家收养。遇到了江望津…… 很早之前起, 江南萧就开始唾弃自己,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弟弟产生这样的念头。 江父江母于他有恩,而他却……喜欢上了他的弟弟。 但两人的确不存在于一个户口本上,他愿意照顾对方,照顾一辈子。 此生不负。 想罢,江南萧低声开口:“把手给我。” 江望津问出那句话后便闭上了眼,听到声音,还未来得及照做,对方就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宽厚温热的大掌将他的手从后拢住。 “先握住……” 男人声音自身后响起。 握住,握哪里? 身上单薄的睡裤被拉了下去。 “哥……” 江望津仰起脖颈,声音都在发抖,“不、不要。” “不要什么?”江南萧轻声细语。 “不要、教。” 江南萧:“可你这样会难受。” 江望津摇头:“我…忍忍,忍忍就好了。” 他说话声音断断续续。 正说着,江望津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无意识地抬起脸看去,正与江南萧望着他的目光相对。 原来……不止是他。 江望津眼睛都要发烫了,“哥,你……” 他顿了下,正想继续说下去,却听身侧的人道:“不是因为电影。” “什么?”江望津没能第一时间明白过来,只是机械性地回。 江南萧盯着他,一字一句,“我这样,不是因为电影。” - 昨天后面发生了什么,江望津已经记不清了,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他手下意识往旁边伸了伸,被窝里早就没了温度。 江望津盯着天花板出了会神,旋即才慢腾腾坐起,耳边还回荡着对方最后的那句话。 不是因为电影…… 那是因为什么? 江望津长长舒了口气,接着他发现床头的桌子上贴了张便签——‘楼下做了早餐,我去学校了’。 手机上同样也有对方的消息。 江望津默默伸过手去把便签撕下来,又去拿了自己的日记本,把便签贴了上去。在这一页之前,还有无数张类似的便签——这是他们兄弟两个特殊的交流方式。 等将便签纸收好后,江望津才慢悠悠走下楼,吃早餐后他就坐到了客厅沙发前,没有打开的电视屏幕映着他的身影。 恍惚中昨夜的画面闪现。 江望津唇线一抿,站起身。 现在他的身体也没那么差了,等听完了家教老师的网课之后,江望津出门打算去他大哥的学校看看。 之前江南萧入学时,江望津也是跟着去过的,加上对方什么事都要跟他报备一遍,所以他对江南萧的所有课程都了然于心。 江望津没有叫司机来送,担心自己一叫司机,大哥那边就会收到消息。 他自己打了个车,坐上车后才开始想,现在过去的话,大哥看到他会是什么表情。在他思考的时间里,车子没多久就到了A大。江望津走进学校,正打算去等校园巴士时,忽地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了他一声。 江望津转身,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穿着运动休闲风的男生朝他跑了过来。 男生眉目英气俊朗,细看之下还有些熟悉。待江望津仔细辨认了一番,他道:“你是……沈倾野?” “你还记得我!”沈倾野行至他跟前,抬手薅了一把自己额前的碎发,动作随性。 他弯着眼望向江望津,似乎是因为对方认出自己,看起来很是开心。 江望津心说自己瞧着他眼熟是因为他和沈大哥长得像,沈家两兄弟容貌随了沈辉,两人虽非同母,模样却极为相似。 沈倾言和江南萧在同一个实验室,江望津同后者视频时常能看见对方,所以才觉得熟悉。 不过眼下自然是不能明说的,于是他顶着对方灼灼的目光,点了下头。 沈倾野眨了好几下眼睛,脖子都泛了层红晕。他目光闪躲,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直视江望津,“那个…你来这是去找你大哥的吗?” 江望津应了声‘是’。 闻言,沈倾野瞬间有些惊喜,“我也是去找我大哥的,一起?” 有人结伴同行,江望津倒是无可无不可,见他邀请便再次点了点头,“好啊。” 两人一起坐车过去,沈倾野说他回国了,准备在国内上大学。江望津表面上静静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实际却有些心不在焉。 距离越来越近了。 江望津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起大哥看到他后的反应。 另一边,实验室内。 江南萧正拧着眉将又一个炸掉的烧杯收拾好,沈倾言刚好也在,见状不由侧目:“你今天的失败频率有点高啊,我看你都走了好几次神。” 说罢,他又啧啧:“你也有走神的时候,怎么?难不成高岭之花动了凡心,在想对象?” 沈倾言说完后悠闲抱臂,等着人冷眼看来,不承想对方半晌没出声。他心里一‘咯噔’,忍不住好奇起来,难不成他猜对了? 什么人能让江南萧动凡心? 沈倾言想象不出。 但对方也没有要跟他说的打算,只是瞥了瞥他,而后接着做自己的事。 心知是问不出什么了,沈倾言开始拐弯抹角打听起江望津的情况,“望津现在身体也好点了,应该能带出来了吧?一直在家闷着也不好。” 他开始游说。 江南萧果然停下了手头的事,只有提到江望津,对方才会有点反应,沈倾言摇摇头,而后等着人回复。 “他……”江南萧正说着,沈倾言摘掉手套去摸兜里响起的手机。 沈倾言一脸嫌弃地接起来,“你到了?等下……什么?望津跟你一起?” 此话一出,江南萧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片刻后,两人一起离开实验室- 站台不远处的大树下,江望津站在阴影里。 另一侧的沈倾野在打电话,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对方提起自己,他还来不及拦,另一头就挂断了电话。 “啊,我大哥出来了……” 沈倾野顿了下,“好像还有你哥。” 江望津抿了下唇。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江望津看见了上面发过来的消息。 “等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因为隔着手机,分不清对方的情绪,江望津眼神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无措。 这时,沈倾野凑到他跟前,腰背微弯,带着点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江望津还没说话,他继续,“要不你骂我几句?不,还是打我吧。” 见他不动,沈倾野又说了一遍,“别跟我客气。” 因为在国外长大,沈倾野的性格更为开放,做事亦是如此。说完他就抓起江望津的手,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一声响起,江望津愣住,“你做什么?” 沈倾野嘿嘿笑了两声,“不痛的,怎么样?解气了吗?不解气再来两下。” 江望津把手收回来,“够了够了。” 沈倾野还抓着他的手不放,像是真的要再给自己两下。 这时,后方一道声音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他转头望去,就见江南萧沉着脸站在不远处,视线微低,落在两人握着的手上。 “放开。”江望津说了声。 沈倾野一愣,这次轻易就让他把手收了回去。目光对上江南萧时莫名有些紧张,待瞥见对方身后皱着眉望来的沈倾言时, 后颈倏地一痛,感觉他大哥随时都能给他后脖子来上一下。 “哥……” 江望津低低喊。 江南萧看了他几秒,道:“嗯。” 话落,江南萧朝他伸出手,江望津正要抬手,却听一句:“另一只。” 江望津默默又把另只手递过去,紧接着,就见江南萧取出手帕,仔仔细细给人擦拭起来。 两人后方,沈倾言嘴角直抽,沈倾野更是尴尬,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江南萧帮江望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了一遍,接着牵起他,对沈倾言颔了下首,“先走了。” 沈倾言还想叫住两人,就见江望津也朝他点了点头,“沈大哥再见。” “再……见。”沈倾言挤出个笑对着江望津,待两人一走,冲着江南萧的背影就翻了个白眼。 沈倾野旁观完这一幕,心中震颤,“大哥?” 沈倾言转头盯向他,一扬手就扣到了沈倾野的脑袋上,“你小子,刚才拉着小望津的手做什么!” 别说江南萧,他也想过去给人擦擦。 被明晃晃嫌弃了一番的沈倾野有点无辜,“没什么啊……” 沈倾言明显不信,拉着人便开始训- 另一端,江南萧牵着江望津的一只手,往寝室楼走去。 他虽然不住在学校里,但还是保留了一间宿舍的,是个单人间。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江望津敏锐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也不好意思开口跟他大哥搭话。 及至两人回到江南萧的宿舍。 江望津落在江南萧身后进门,房门在他后面合上,他往后一退,身体便靠到了门板上。 江南萧高大的身形立在他跟前,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江望津半仰着头,还是没忍住率先开口:“大哥。” 江南萧应了声,道:“怎么过来了?” 江望津见他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了,心弦一松,低着眼道:“想来找你。” 江南萧依旧看着他,深邃的眉眼一错不错地落在他身上,江望津只觉心脏莫名紧缩了瞬。 “来找我的?”江南萧再度出声,尾调微扬。 江望津点头,两人视线相撞,他无端就读懂了对方眼底的情绪,忽然笑了一声。 “你不会以为我和沈倾野一起来的吧?”江望津弯着眼睛,“我是路上碰到他的。” 江南萧低眼,落在他的手上。 两人的手一直就没松开,江望津视线顺着往下一落,突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刚才是是误会……” 江南萧牵起他的手,江望津腕上还带着方才沈倾野留下的淡淡红痕,不知多久才能消。 碍眼至极。 江南萧指腹顺着那圈印子轻轻摩挲。 “哥……”江望津缩了下手。 “痒?”江南萧道。 江望津迟疑一瞬,点头。 就在他以为江南萧会松开他时,只听对方道:“那我重点。” 紧接着,更深的烙印将方才的淡红遮盖,只剩江南萧留下的印记。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5 章 现代篇(七) 江望津低眸看着自己手上的印子,心头无端有些发烫,眼睫颤动了两下。 他毫无所觉地模样尽数落在跟前的江南萧眼中,扫过自己留下的那圈印记,喉结不自觉耸了耸,呼吸微热。 “带你去吃饭?”这个时间点接近午饭时间,江南萧今天下午有课,原本是不打算回家的。 江望津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午饭。” 江南萧抬手,重新扣住了他的手,握在掌心,慢慢地攥紧了,低哑的嗓音徐徐:“你什么我不知道?” 这个时间点肯定是上完课就过来了,正如对方了解他的所有课程一样,江南萧对江望津的所有亦知之甚详。 江望津‘哦’了一声,乖乖被他拉着重新离开了宿舍楼。 直到两人走出去老远,江望津才忽然回过神,刚刚大哥带他回宿舍做什么? 他们在宿舍里拢共也没待几分钟,好像就只说了几句话。 江望津思索着,他也不看路,左右有大哥在。 江南萧一边拉着人往食堂走去,眸光不时扫过身侧的人,注意到他有些出神的模样,指尖紧了下。 感觉到手指被捏了捏,江望津回过神,“嗯?” 江南萧低声道:“看路。” 江望津:“不是有你吗。” 他这话说的自然无比,充满了对江南萧的依赖。 先前心底萌生的一丝醋意被这句话彻底冲刷,总归在对方心中,他是不一样的。这样就好,其他的他可以慢慢来。 然而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并未存在多久。 因为两人来到食堂后, 正好碰到沈倾言带着沈倾野过来吃食堂。 几人再次碰面。 “巧啊。”沈倾言笑着走过来,全然无视了江南萧直直朝他盯来的目光。 两人的宿舍方向不同,但沈倾言提前猜测对方可能会带江望津过来,于是便拎着沈倾野提前来蹲点。 江望津不知内情,闻言道:“那我们可以坐一起。” 沈倾言赶在江南萧开口前迅速接话,“对啊,可以坐一起。” 说罢,沈倾言一拍沈倾野后背,完全不给人留出拒绝的空间,“你去占座,我去打饭。” 江南萧看了对面两人一眼,侧头同江望津低声道了句:“去等我。” 于是,江南萧和沈倾言去打饭,江望津跟沈倾野去占座。 走出几步,江南萧回首看了眼。 沈倾野正在同江望津搭话,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不知他说了什么,后者桃花眼弯了下。 “别看了。”沈倾言声音幽幽传来。 江南萧瞥他,抬步上前排队- 饭菜很快打好,两人走回去,江南萧坐到了江望津身侧的位置。 沈倾言则把沈倾野挤开,坐到江望津对面。沈倾野顿了几秒,没敢往另一边坐,而是往旁边平移了一个位置,在江望津斜对面落座。 刚刚他们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甫一坐定,沈倾野就迫不及待地追问:“望津,你觉得怎么样?” 望津…… 江南萧握筷子的手微微收紧了些许。 另一侧, 江望津尝了一口番茄牛腩,餐盘中都是他爱吃的菜,闻言抬了下头,“不了吧……” “那好吧。”听到回答,沈倾野有些低落的声音响起。 沈倾言不由问了句,“什么怎么样?” 沈倾野便道:“就是想邀请望津一块出去玩……”但对方没同意。 沈倾言看了他好几眼,颇有种‘你怎么那么没用’的意味。和他对视一瞬,沈倾野默默别过脸,埋头吃饭。 接下来饭桌上气氛一时有些安静,江望津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似乎不太对,然而沈倾言一直在同他说话,江望津便只能时不时转头看去一眼。 几人正吃着,一道身影忽地从食堂门口直直朝这边掠过来。 “江望津!”卫恒一声吼,顿时引起不少人的围观。 加上江南萧和沈倾言在A大本身也算小有名气,即便不认识他们,这一桌凑在一起的颜值也足以吸引到不少目光。 卫恒这一下,大半个食堂的人都望了过来。 “嘿嘿,好久不见!”卫恒全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自顾自上前说道:“我刚才在外面透过玻璃窗就看到有个人长得很像你,没想到真的是! “你怎么来A大了,也不给我发个消息,哎呀……” 卫恒一边说,一边自来熟地坐到江望津的另一侧,正对上沈倾野的灼灼眼神,占据了江望津身侧的好友位。“卫恒啊, ”江望津微微笑了下,“你吃饭了吗?” “没呢没呢,你等我打饭过来!”卫恒说着,重又站了起来去打饭。 他很快就回来,再度迎着几人的目光坐到江望津旁边。 一时之间,江望津没能再分出心神给身侧人。 直到一顿饭吃完,耳旁响起一道声音,“回去了。” 江望津这才收回神,看向江南萧,接着同卫恒、沈倾言他们道别。 “哥,你等会是不是要去上课,我、”江望津想说自己回对方寝室等。 然他刚说一句话,便听对方回道:“不上了。” 江望津不解地抬眼,江南萧垂眸望着他,“我送你回去。” 他语气平平,江望津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生气了吗? 他不该一个人出来…… 江望津正想着,身侧垂着的手被勾住,这让他刚刚才升起些许茫然的心绪重又安定下来,被对方牵着往前走- 两人很快回到公寓。 来到熟悉的环境中,江望津窝在沙发上,接过江南萧递给他的水喝了一口,放下后轻声道:“哥……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他觉得自己还是要把话说出来,不能闷在心里。 这还是大哥教他的,兄弟之间不该有秘密,有什么就说什么。 江南萧正欲收回的指节微微一顿,他看向跟前整个陷在沙发里的人,“看出来了。” 江望津坦然回视过去,“嗯。”见对方没有要继续的意思,江望津便继续追问,“是因为我今天偷偷去见你了吗?可你先前在宿舍也没生气。还是……因为我在食堂、” 说到这里,身前阴影忽地落下,江南萧俯身,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以这个角度仰视着江望津。 江望津话音停了停。 只见江南萧唇瓣张合,回答了他的未尽之语,“是。” 江望津有些愣怔。 江南萧抓着他置于膝头的另一只手,“但不是生气。” “那是什么……”江望津喃喃着,接了一句。 “是吃醋。”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江望津的脑子蓦然空白了下来。 吃醋…… 是什么意思。 哥哥因为弟弟的忽略吃醋吗。 江望津想到他曾经也因对方可能会早恋而忽略自己感觉闷闷不乐,这应该是同一种情感。 但此刻他在对上江南萧深黑的眸子时,江望津莫名有种直觉,兴许……是不一样的。 可,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江望津想问,但又不敢问。 江南萧却告诉了他,“我的小阿水太受欢迎了。” ‘小阿水’是江望津的小名,是江南萧给他取的。自他长大后就很少听对方这么叫他了,乍然再次听见这个称呼,江望津一时耳热,“你怎么、又叫这个。” 他的指尖被轻捻了下,江南萧声音不疾不徐,“很早就想这么叫了, 可是我不敢。” 江望津眼神流露出一丝疑惑。 不就是一声小名,为什么会不敢。 低沉的声线一点点钻入耳膜,他听到对方说:“最开始这么叫,是因为喜欢。后来不敢叫,是因为……太喜欢。” 同样是‘喜欢’,两个‘喜欢’的意思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江望津半垂着眼,他好像要被那双幽邃的眸子吸进去,脑中一片纷乱。 “喜欢……”江望津低语。 “对。”江南萧道。 谁也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相互凝望着对方。 可能是他倏然间的沉默,江南萧轻轻叹了一声,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又好像夹杂了一丝别样的情绪,无端充斥着几分侵略性。 “还不明白吗。” 男人声线缓和而低沉,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 江望津的双颊被一双宽大的掌心包裹,将他轻轻捧着,他下巴微抬。 从俯视,再到平视,江望津眼睫飞快眨了两下。 心跳,乃至呼吸都变得紊乱。 四目相对,他听到了对方后面的一句话。 “我喜欢你。” 江望津眼瞳似都震颤了一瞬,然而很快的,那种心脏紧缩。如同蜜罐被打碎,脚下顷刻好像变得虚浮的感觉浮现,丝丝缕缕泛着甜。 “很早就喜欢了,”对方对自己内心的剖白仍在继续,仿似想要将自己完完全全摊开在他眼底,带了点自嘲,“我太卑鄙,占据着你身边最重要的位置,但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放手,甚至…… “还想更过分地将你占有,让你只属于我。” 江南萧看到他睫羽轻颤,唇角露出抹苦笑,“害怕了吗?”他也知道,自己可能不太对劲。 这种感觉在看见不断围绕在江望津身边的人时达到了巅峰。 他不希望对方害怕自己。 正当江南萧准备说点什么安抚一下对方时,柔软的身躯蓦地覆了上来,他被人紧紧环抱住。 “阿水……”江南萧哑声开口。 江望津阖上眸,“我不怕。” 说罢,他又睁开,迎着江南萧暗沉的视线,直直朝人望去。 下一瞬,跟前人的俊脸倏尔放大,江望津只觉唇上一软,旋即他被迫张开了唇。 毫无准备的举动,却令人无比沉迷。 江望津顿了下,抱着人的手又紧了点。 紧接着便是一记深吻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噢ovo! 第 146 章 现代篇(完) 绵长的一吻结束,江望津喘着气,两人额间相抵看向彼此。 “哥……” 他忍不住低低喊了声。 这一声引得跟前人呼吸又重了点,吻再一次落下。 及至最后,江望津眼睫都泛起水色,濡湿一片。江南萧看着,指腹从他眼睑下方擦过,“抱歉。” 江望津没说话。 接着,他视线往下扫到了什么,目光登时一定,继而迅速挪开眼,更加不敢再开口,亦不敢再叫‘哥’。 江望津总觉得,自己要是再叫一声‘哥’,等待他的不知道会是什么。 江南萧道:“我去洗个澡。” 直白而又坦荡的话语,江望津被放开后都没回过神。待浴室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他这才深深吸了口气,脸烫得吓人。 江望津坐到了小沙发上,刚才的那一吻的感觉似乎仍然残留着,他不禁摸了下唇,又发了会呆。 等浴室门再次开启,江望津的手都没从唇上放下,江南萧眸光顷刻一暗。 听到动静的江望津抬眼就和浴室门边的江南萧视线对上,莫名察觉到一丝危险,他瞬间将手放了回去。 江南萧擦着头发走近,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江望津顿了下,下意识问:“哥,你洗的冷水澡?”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下意识喊了一声‘哥’。 果不其然,只听江南萧低语:“还叫哥?” 江望津一怔。 见他呆住,江南萧似轻笑了下,俯身凑到他跟前,“哥哥会亲吻弟弟吗?”对方目光在他唇缝间流转了一瞬,一秒都不到,可却让江望津明白了他这话的完整意思——不止是单纯的亲吻,还……伸了舌头。 哥哥不会对弟弟这样。 江南萧盯着他,像要等着他的回答般,眼神一错不错。被他这样看着,江望津心头滚烫,声音都有些颤。 “江南萧。”他忽地唤了声。 这是江望津第一次直呼对方大名,说完,他便迅速垂头。 但是很快,他的下巴就被抬起,江南萧在他唇上奖励似的啄了下,“乖了。”- 从兄弟转变成情侣,对江望津而言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会做一些亲密,是只有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但对于这段关系的转变,江望津无疑是欣喜的。 早在不知不觉中,他就已经离不开江南萧了。 他们会在一起,直到永远。 “喜欢我吗?”江南萧抱着江望津,轻声询问。 自两人交往后,对方总是喜欢哄着他说出各种各样类似于表白的话,仿佛想要以此来确定什么。 江望津若是不说话,江南萧就会有一下没一下地亲他,直到他说出来为止。 然而通常这种情况下,江望津都很难说出完整的句子。 如此,他就只能任由对方‘欺负’。 这次也是一样。 江望津不过慢了一瞬,唇就被结结实实地堵住。明显就是故意的,连回答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可也正是因为对方总是想要向他确定,仿似没有半分安全感,所以江望津也总由着对方胡来。 或者说…… 他根本无法拒绝江南萧。 对方根本无须向他确认什么。 江望津喜欢江南萧,最最最喜欢。 永远都喜欢对方- 江父江母是年后回国时知道两人关系的。不过并非对方发现,而是他们主动坦白。 不论是江望津还是江南萧,两人都不觉得自己能够隐瞒下来。 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知道他们的关系后,江父江母并无太大的反应,夫妻两在国外待久了,明白真爱难得的道理。 且江南萧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更是故人之子。江南萧亦是从小照顾着江望津,上心的程度比他们这对做父母的都要深,没有比把儿子交给对方更让他们放心的存在了。 有了夫妻二人的支持,江望津同江南萧更加没有遮掩,整个圈子没多久就都知道了。 外界如何震惊暂且不提。 “你满意了?” 晚上,江望津勾着江南萧的脖子,莞尔,“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了。” 因为从小到大都有这个人的陪伴,他的人生中从未遇到过一丝一毫的悲伤、挫折。江望津的眼睛从来都是明亮而璀璨的,澄澈的眼底映着江南萧的身影。 江南萧迎着他的笑颜,也挑起唇角,“满意。” 说罢,他亲了亲江望津嘴角,“我也是你的。” 江望津笑容愈发深刻,抬首就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江南萧顺势吻住他。 这一吻好似和平常都不太一样,江望津察觉到了,但他并未叫停。 “给我了?”低沉的嗓音跃入耳畔。 江望津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很轻的一声,“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个番外,应该是小阿水诈尸(bushi)嘿嘿嘿,小可怜×大疯批!给长兄一个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