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小娇娘》 2、第 2 章 马车穿街过巷,七拐八绕,离闹市越来越远,最后停在一处深巷小院门前。 车夫卸下箱笼包袱,从何玉漱手里接过工钱,赶着马车走了。 萧惜惜提着一个细竹兔笼子,站在青石板路面上,四下张望。 这是一条静谧幽深的巷子,远离热闹繁华,像与世隔绝。巷子里只有两处院落。一处是她们要住的,旁边那一处,静悄悄的,不知有没有人。 手上一抖,萧惜惜养的小兔子从笼子里跳出来,抖着耳朵蹦蹦跳跳地往前跑。 “小乖,别跑!” 萧惜惜抢步去追。小兔子跑出几步,停在邻家院门前。 萧惜惜俯身抱起兔子,抬头看过去。 青瓦门楼下,两扇黑漆木门紧紧闭着,门上旧年的年画风吹雨淋,早已斑驳,阶下生了一片杂草,映着斜阳,颇有几分萧索冷清的意味。 一阵清风掠过,吹动萧惜惜两鬓碎发。她忽然觉得后背发冷,不由怔了一怔。心惊胆战的寒意从脚底涌上来,那两扇紧闭的黑漆木门后面,怎么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似的。 “惜惜,快回来!”何玉漱喊她。 “哦!”萧惜惜紧跑几步,回到自家院中。 她们住的这处院落是扬州一位街坊在京中的宅院,两年前,那街坊举家迁往扬州,京中这处院落因为位置太偏,没有变卖出去,一直空置着。 听说何娘子要带着女儿进京寻亲,那街坊好心,将宅院借给她们落脚。 院子不大,却十分规整,迎面三间青瓦白墙的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院内辟出一块地,围出一片绿油油的花圃,东厢门前一棵经年的桃树,正是灼灼盛放的时候,枝头绚烂如霞,地面落英缤纷。 房屋院落虽然都不算破败,可毕竟空置了太久,积了不少灰尘。 李婶撸起袖子开始打扫洗刷,萧惜惜和她娘则把带来的箱笼包袱都整理了一番。 寂静许久的小院落,因为三个女人的到来,突然醒过来了。李婶的大嗓门儿,何玉漱的吴侬软语,萧惜惜咯咯咯的笑声,掺杂在一起,像唱起了一台戏。 一墙之隔的另一处院落,却是寂静无声。 沉羽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穿过屏风,进入里间的卧房。 青白细纱床帐低垂,三足麒麟纹香炉冒出一缕檀香,压着隐隐的血腥味。看不见人,却有威慑阴森的气息四处弥漫,让人不寒而栗。 沉羽不知道里面的人睡着还是醒着,低声问:“七爷?” 过了一会儿,床帐里面“嗯”了一声。 声音不大,透着虚弱,却有上位者不容轻视的气势。 “邻院住进来三个外乡女子,看着不像官府的人,属下该如何处置她们?”沉羽问。 虚弱的声音透出一丝不耐烦:“杀了,埋了。” “是。”沉羽不敢多说,转身退下。 他坐在院中台阶上,拿出自己的钢刀仔细擦拭。 沉羽的任务是保护七王爷,不论是谁,只要有可能危害到七王爷,他下手都绝不会留情。 邻院那三个外乡女子,虽说不过是寻常百姓,可一旦被她们发现七王爷在这里养伤,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她们是外乡人,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 那三个女子只能认倒霉了。谁让她们不长眼,住哪里不好,非要住到隔壁那座院子里? 他一边擦着刀,一边盘算着夜里动手的事。 院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沉羽一激灵,提着刀起身,一纵身跃到门口。 “哒哒哒。”有人轻声扣门。 沉羽屏住呼吸,紧握刀柄,随时准备对门外的人一击致命。 “哒哒哒。”那人继续扣门,声音不急不缓,带着几分懒散随意。 “娘,这里是不是没人住啊?”一把婉转动人的声音飘进院中。 一听这个声音,沉羽握刀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 “再敲两声看看。”何玉漱说。 萧惜惜又随意地敲了两下门,还是没人应答。母女俩正打算转身走了,突然,院门“吱呀”一声,慢慢闪开一条门缝。 “咦?有人在啊!”萧惜惜惊喜地道。 她已全然忘了初来时瞬间的不适,好奇地朝门里看过去。 黑漆木门之后,半遮半掩地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一身黑衣,长得倒是清俊,只是紧绷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萧惜惜吐了一下舌头,歉意地笑笑。她觉得自己打扰了人家,很过意不去。 何玉漱上前两步,问道:“小后生,你家大人在家吗?” 沉羽面无表情,轻摇了一下头,眼中泛起森寒的杀意。 何玉漱浑然不觉,温婉地笑道:“哦,那我跟你说也一样,我们住在邻院,我姓何,这是我女儿惜惜,我们从扬州来,带了一些家乡特产。” 她一个女人带着女儿,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少不得要麻烦叨扰街坊,于是想带着礼物来拜访一下。 萧惜惜捧着两个纸包,一包茶叶,一包陈皮,都是她亲手包起来的。为了包得好看,她还用自己绑头发的嫩粉色绸带系了两个结。 听她娘说到这里,她上前把纸包递给沉羽。 沉羽没接,他手的藏在身后,握着刀。只需要一眨眼功夫,他就能让门口这对母女彻底从世上消失。 何玉漱笑道:“小后生,你别客气,以后咱们街里街坊地住着,少不得麻烦叨扰。” 萧惜惜又上前一步,直接把两个纸包塞进沉羽怀里,笑得眉眼弯弯,两颊现出梨涡:“快拿着吧!” 沉羽只得伸出一只手,接住了。 小姑娘与他近在咫尺,不知怎么,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脖子耳朵到脸颊,一阵阵地发烧。 那对母女又说了几句什么,终于走了。他关了门,摸摸自己滚烫的脸。这是病了?还是走火入魔了? 入夜,万籁俱寂,树影婆娑。一弯新月挂在屋檐,洒下淡淡银辉,笼罩着深巷中的小院。 沉羽翻过院墙,飘落在地,屏息来到窗下。 屋里的人已睡熟了,听呼吸声,他判断出那对母女住在里间,婆子睡在外间。 结果这三个人的性命,不过手起刀落须臾之间的事。 手中钢刀寒光一闪,正要踢门而入,那小女孩儿圆圆的笑脸却突然在他脑海中闪现出来,他一下子怔住了。 他出身军中,从小就在死人堆里打滚儿,要说杀人,还真没手软过。 可是,此刻一想到要在那小女孩儿身上捅个血窟窿,他握刀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他鬼使神差似的抽身想走,迈出两步却又折返回来。 犹豫了一阵儿,终于把心一横。毕竟是王爷吩咐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办成。不过,或许他可以让她们死得不那么痛苦。 他手放在窗户上,微微用力,窗户悄无声息地开了。他团身跃进去,来到床前。 透过床帐,影影绰绰看到里面并排睡着的母女俩。 沉羽提起刀,决定让她们在睡梦中结束此生。然而,就在钢刀将落未落之际,他突然顿住了。 夜里,他的听觉异常敏锐。巷子里传来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就是这儿了,先翻墙进去,把人迷晕了装麻袋里,别弄出动静。” “这趟买卖值,卖了人有钱拿,丞相府还另给一份儿赏钱,咱哥儿俩真是走了大运。” “嘿嘿,岂止有钱赚,丞相府的人说了,那屋里的女子,也可着咱们消受……” “……” 丞相府?沉羽眉头一皱,看向床帐里熟睡的女子,她们跟丞相府有什么关系? 莫非她们不是寻常百姓,住到这里也并非偶然,而是跟七王爷所谋之事有关? 事关重大,需先禀过七爷,再做定夺。 沉羽突然觉得心头一轻,生出一丝解脱的感觉。归根结底,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愿对帐子里的母女动手。那门外的宵小之辈,正好给了他一个不动手的理由。 窗户开了又关,他已不见踪影。 睡梦中的萧惜惜,突然睁开眼,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 借着朦胧月光,她看清眼前景象和睡在身边的娘,慢慢缓过神来。 方才的梦境太真实了,就像亲身经历了一番。她梦见邻院那穿黑衣的后生,进了她的房间,要杀了她和娘。她被刀光晃醒,吓得惊叫,娘和李婶都醒了。 她们苦苦哀求那后生,趁那后生犹豫的片刻,她们跑出院子,那后生追出来,拦住她们。她吓得要死,然后就惊醒了。 娘睡得很沉,外间传来李婶的鼾声。 还好,只是一场梦。萧惜惜抹抹额头的冷汗,向娘身边靠了靠,闭上眼睛接着睡了。 半个时辰后,沉羽回到自家院中。 外间书房燃着一盏烛火,慕容烨坐在书案前,翻看几封书信。 他穿一件灰白袍子,深邃的面孔隐在烛火的阴影中,看不太真切。即便在夜里,他的衣袍发髻仍然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沉羽立在门口回禀:“七爷,那两人是人牙子,说是谢丞相府的一个婆子找了他们,让他们抓了邻院那三个女子出城发卖。” 慕容烨把看过的书信移到灯前焚烧,火苗骤起,映出他的指节,修长,苍白,玉雕一般。 “谢丞相?谢子午?”他沉吟,语声清冷。 3、第 3 章 丞相府后宅。 吴嬷嬷神色慌张,一路小跑进了谢丹宁的院子。 谢丹宁在窗前踱来踱去,正等得焦急,见吴嬷嬷回来,忙屏退丫鬟,拉着吴嬷嬷进了卧房。 “怎么样?事成了吗?”谢丹宁焦急地问。 吴嬷嬷牙齿打着战,哆哆嗦嗦道:“死了,那两个人牙子,都淹死了。” “什么?”谢丹宁大惊。 吴嬷嬷低声道:“老奴一早就到通惠河码头等他二人的消息,可左等右等,也没见到他们的人影,后来码头乱了起来,说河里淹死了人,老奴随着人群过去一看,那打捞上来的尸体,可不正是咱们昨日找的那两个人牙子,吓得老奴赶紧回来给姑娘报信儿。” 吴嬷嬷一边说,一边抬起袖子擦着额头涔涔冒出的冷汗。一想到那两人淹死的惨相,她就瑟瑟发抖。 谢丹宁呆坐在榻上,半晌回不过神儿来。 昨日,她命人抓了送萧惜惜进城的马车车夫,逼问出她们落脚的地方,又找了两个人牙子,许给他们一笔钱财,让他们抓了萧惜惜母女,变卖到外阜的妓馆。 只要这件事做成了,萧惜惜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可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那两个人牙子竟然就淹死了。 谢丹宁扶着额头,沉思了一会儿。虽然梦境给了她诸多预兆,可要逆天改命,似乎并不容易。 就像昨日,她去告诉父亲,景王慕容烨还活着,不久之后就要谋反,父亲不但不信,还把她训斥一顿,说她胡言乱语。 这萧惜惜日后是大富大贵的命,想在她尚未发迹的时候除了她,恐怕还要费些周章。 两个人牙子,兴许果真奈何不得她。 谢丹宁眼珠一转,想到了昨日糖糕铺子门口的富贵恶少,黄泰。干脆,也找个富贵命的,克她一克。 谢丹宁握紧双拳,打定主意。 春日明媚的阳光,暖洋洋洒在院中。萧惜惜穿一件鹅黄衫子,头上戴一朵绒花,蹲在桃树下,逗着她的小兔子玩儿。 今日一早,娘和李婶就出门去打听爹爹的消息了。听娘说,爹爹是京城的盐商,只要去卖盐的铺子问问,就能问到爹爹家住哪里。 她从来没见过爹爹。小时候,别人都叫她野孩子,看不起她,邻里家的孩子也欺负她。虽然李婶总是能帮她打回去,可是久而久之,她也不愿意跟那些孩子一起玩儿了。 她没有朋友,每天都腻在娘身边,娘最疼她了。 以前,娘曾经问她,想不想找到爹爹。她怕娘不开心,就说不想,其实,她做梦都想看看自己的爹爹,是什么样子的。 也许,等会儿娘回来,就能带着她一起去见爹爹了。萧惜惜心里又慌乱又兴奋。 她起身,对着桃树,假装爹爹站在那里,施了一个万福礼:“女儿惜惜,见过爹爹。”然后又跑到对面,背着手,压着嗓子,装出爹爹的样子:“乖女儿,免礼。” 她捂着嘴,被自己逗笑了。 慕容烨站在屋脊上,衣袂飘动,邻家女子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为了掩人耳目,每隔几个月,他都换个地方居住。 几个月前,他寻到这处僻静的院落,当时本想把邻院一起买了,牙行的人却说,那院子的主人举家迁往外地,一时难以联络。 既然空置无人,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于是他就住了过来。 却没想到,昨日突然来了三个甚是吵闹的女子,还跟谢子午颇有瓜葛。 慕容烨冷冷的眼神飘向院中。一个傻乎乎的小女娃,如何跟谢子午有了牵连? 谢子午原本是四皇子慕容衍的谋士,后来慕容衍坐上龙椅,才拜了他当丞相。 此人心思深沉,当年那一场夺位之战,众皇子互相残杀,伤亡殆尽,慕容烨身受重伤,不得不隐匿蛰伏,都少不了谢子午的功劳。 如果这小女娃一家,果真跟他有所牵连,那贸然杀了她们,恐怕会打草惊蛇。 慕容烨已在京中隐匿了三年,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此刻时机未到,还不是他能暴露身份的时候。 他已命沉羽出去查探。如果查出来这家人果真与谢子午有瓜葛,他还需想些对策,见招拆招。 如果与谢子午无关,这家人扰了他的清静,又有暴露他身份的风险,还是不能留她们的性命。 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带来麻烦。 日影渐沉,慕容烨飘然落地。伤口被牵动,他扶着门,微微皱眉。 萧惜惜在院子里玩儿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 娘临走前,叮嘱她要关好门户,不能外出。她一向听娘的话,虽然昨天看到街上那么繁华热闹,勾得她心痒痒,可是娘不让她出门,她是不会去逛的。 小乖在笼子里跳来跳去的,很不老实。院子里没有什么能给它吃的,萧惜惜忽然想起来,昨日看到邻家院门口,生了几从杂草,不如去拔几棵草来,给小乖吃。 她出了院门,沿路从墙根儿和青石板缝儿里拔草,眼看就要到邻家院门口了。 “果然是你!”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萧惜惜吓得一回头,就见巷口跑进几个人来,跑在前面的,正是昨日抢她糖糕的那个人。 黄泰满脸贱笑,急不可耐地朝萧惜惜跑来。 “哎呦我的小美人儿,你可想死我了!”萧惜惜吓傻了,提起裙子往前跑,跑了几步才发觉,方向错了,前面是死胡同。 可是这时如果返回头,就会跟黄泰迎面撞上。黄泰离她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她跑到邻家门前,砰砰地敲门:“救命啊!救命啊!有坏人!” 那两扇黑漆木门紧紧闭着,任她怎么敲,就是不开。萧惜惜急得哭出来。 黄泰已带着家奴,跑到跟前,将她围了起来。 萧惜惜缩在门楼下,前有恶狼,后无退路。她用刚拔的草打向黄泰:“你们快走开,我娘和李婶马上就回来了!” 黄泰脸上还残留着昨日被李婶打的乌青,听萧惜惜这么一说,他乐出来:“哎呦,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敢情就你一个人在家啊!” 他嘿嘿笑着,迈上台阶,一步步逼近萧惜惜。 昨日被打了一顿之后,他今日已没了耐心。这小娘子如此美貌,若不趁着她刚从外乡来,赶紧下手,日后被别人瞧见了,怕是落不到他手里。 他两眼放光,上下打量萧惜惜,身上一阵燥热,忍不住连吞几口口水。 萧惜惜手里的草扔完了,抬脚踢黄泰,黄泰一闪身躲过,上前去抱她。 “你别碰我!”萧惜惜哭喊着,对他拳打脚踢,拼命挣脱。“小美人儿,别犟了,跟了本公子,有你的好日子过,哎呦……”黄泰一捂脑门儿。 他那里昨日被李婶打破了,萧惜惜挣扎时,又在上面挠了一把,他疼得一缩脖子。 这下再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了。他一把抓住萧惜惜手腕,抬脚踹她身后的木门。 在大街上干那事儿,总是不美。他误以为萧惜惜身后就是她家,想着把她拽到屋里,好好受用一番。 一踹之下,那门竟然没开,他的脚腕子还挺疼。那两个家奴忙跑上前,轮番踹了几脚。 大门突然敞开,一个家奴收不住脚,向前扑了个狗啃屎。 萧惜惜一看门开了,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朝里喊:“救命啊!救命啊!” 黄泰拽着她往里走:“喊破喉咙也没人来就救你,今日你乖乖从了我,改天本公子接你回府……” 眼看到了院子中央,萧惜惜突然觉得手上一松,她还没反映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闪过一个灰白的身影,随后就听见耳边传来嗖嗖的破风声。 一阵天旋地转,她嘭地一下,被摔在松木地板上。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鼻端传来淡淡的檀香味,似乎还裹杂着一丝让人不太舒服的血腥味。萧惜惜闻不惯这个味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打得,让她一下子彻底清醒了。 “啊?”她慌乱地爬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宽敞的厅堂之中。脑子懵懵的,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纠缠她的人不见了,前面的坐榻上,一个穿灰白袍子的人盘腿坐在那里,正冷冷地看着她。 一对上他的视线,萧惜惜不禁怔了一怔。 这是邻院的主人吗,怎地生得这般好看? 遐思只是一瞬,刚刚被纠缠的巨大恐惧还在支配着她。 她抬起袖子抹抹眼泪,看着榻上的人,抽抽噎噎地道:“叔叔,外面有坏人,我在你家里躲一下行吗?” 叔叔?慕容烨眉头一皱。他才二十五岁而已,难道看起来能当她的叔叔了? 一见他皱眉,萧惜惜吓得后退了两步。这人虽生得好看,可脸色阴沉沉的,眼神也让人瘆得慌。 算了算了,外面的是坏人,这个也不见得是好人。 萧惜惜后退着步子:“那……我去看看坏人走了没有,如果坏人走了,我就不打扰了。” 她转头跑到屋子门口,一脚迈出门槛儿,然后整个人都瘫了。 院子正中,刚刚纠缠她的那几人,此刻都躺在血泊中,身上插满乱箭,死了。 “回来。”阴森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4、第 4 章 4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几个人,怎么一眨眼功夫,都被乱箭射死了? 萧惜惜三魂没了七魄,从小到大,她还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 手脚已不听使唤,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身,一步步挪回到厅中。 站是站不稳了,她跪坐在地上,不敢抬头,使劲儿闭着嘴,不敢哭出声,生怕发出一点儿动静,那人就会杀了她。 “听好,我问你什么,你照实说,如果敢骗我,你就跟门外那几人一个下场。”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萧惜惜忙不迭点头。 “抬起头来,看着我。”慕容烨说。他曾统过百万雄兵,踏过尸山血海,没人能在他的眼神下说谎。 萧惜惜不敢违逆他,壮着胆子抬起头。 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慕容烨,每眨一下眼睛,就有一颗泪珠子滚出来,好像眼睛里盛了无穷无尽的泪水。 慕容烨冷嗤了一声。 这小女娃儿姿色过人,此刻又摆出这般楚楚可怜之态,若是个定力不足的,怕是真要被她迷惑住。 可他慕容烨不会。他是先帝宠妃之子,从小长在宫中,女子们的把戏他见得太多了。 刚刚这小女娃在门外哭喊救命,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引他出去?她与那几个男子,是不是合伙演戏骗他? “谢子午跟你什么关系?”他冷冷地问。 萧惜惜神情一片茫然,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谢子午这个名字,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 她认识的人,两个巴掌就数得过来,除了她娘和李婶,就是扬州的街坊。 扬州的那几户街坊,没人姓谢啊? 慕容烨目光一寒,萧惜惜吓得一哆嗦。 她想避开慕容烨的目光,可是他说让她抬起头,她就不敢低头,只得硬着头皮跟他对视。 慕容烨继续问道:“你是何方人氏?为何来京城?” 萧惜惜抽抽鼻子,哽咽道:“我们是扬州人,我娘带我到京城找我爹。” “你爹是何人?”慕容烨问。 “我娘说,我爹是京城的盐商,我从来没见过他。” “为何住到邻院?” “那院子是扬州老家一位街坊,借给我们落脚的。” 一问一答,慕容烨从头至尾紧盯着萧惜惜的眼睛,想从中发现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那双黑白分明泪水涟涟的大眼睛里,有惊慌,有委屈,有求饶,还带着那么一点儿茫然,就是没看出躲闪犹疑来。 这般模样,倒不是能装出来的。可真相究竟如何,还要等沉羽查探的结果。 慕容烨没发话,萧惜惜不敢低头。这时,她突然发现,对面男人的胸口处,渗出血迹来。 起初只是一小片,随后那血迹在灰白袍子上晕染的面积越来越大,腥红而鲜艳,像是在他胸口开出一朵诡异的花。 “你……你流血了。”萧惜惜颤抖着声音,提醒慕容烨。 慕容烨神色淡定,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中奇毒,伤口经年不愈,稍一用力就会流血不止。 方才黄泰拽着萧惜惜进入院子,触动机关,乱箭齐射。他从乱箭从中把萧惜惜拎出来,动用了内力,从而引发伤口流血。 “去东侧靠墙的橱柜,取药粉和白布。”慕容烨说。 萧惜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跟她说话呢。她连忙起身,迈着小碎步走到他所说的橱柜那里。 打开柜门,上面一层摆满瓶瓶罐罐,下面一层是裁成条状的白布,码得整整齐齐。 “药粉在天青色瓷瓶里。”慕容烨说。他的声音跟刚才相比,明显带了几分虚弱。 “哦。”萧惜惜答应一声,取了瓷瓶和白布。再一回头,她吓了一跳。 不过是一转身的功夫,慕容烨胸前的血迹扩大了一倍不止。 看萧惜惜吓得发愣,慕容烨强忍不适,冷声道:“过来!” 萧惜惜又是一哆嗦,紧走几步,到了榻前,大气儿不敢出。这人流了这么多血,怕不是就要死了吧? 外面已死了几个,屋里若再死一个……萧惜惜想都不敢想。 慕容烨解开外袍脱下,原本缠在他身上的白布,都已被血迹渗透。 不用慕容烨多说,萧惜惜已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她凑到慕容烨跟前,去解他身上原本缠着的白布。那白布的结就打在胸前,此刻浸透了血,变得又湿又滑,萧惜惜手上沾满了血,解了半天解不开。 “得用剪刀。”她转身去刚才的柜子里取剪刀。 慕容烨心一沉,盯着她的目光露出杀意。虽然他现在伤口流血不止,可要结果这女子的性命,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萧惜惜取了剪刀回来,剪断慕容烨身上的白布,一层层轻轻揭下来。剪刀被她顺手扔到一旁。 慕容烨握紧的手,慢慢松开了。 看到那皮肉翻开,鲜血直冒的伤口,萧惜惜眼前一晕。这,这得多疼啊! 她半眯着眼,不敢仔细看,拿起瓷瓶,将白色的药粉倒在伤口上。 伤口洒上药粉后,马上就不流血了。萧惜惜展开干净的白布,开始包扎。 何玉漱在扬州老家的巷口开药铺,平日常给街坊们问个诊,处理下外伤。萧惜惜跟在她娘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包扎伤口的手法。 只不过,她虽然经常给自己养的小猫小狗小兔子包扎伤口,给人却是第一次。 慕容烨感觉到了她的笨拙。 为了包好,她离他越来越近,略为紧张急促的呼吸掠过他耳边,软软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后背,胸前,肩膀,带来阵阵酥麻的感觉。 包扎好之后,她在前面打结,低着头,发髻上的一朵绒花,一下下地扫着他的下巴。 慕容烨侧头躲开,眼神落在她细腻白皙的耳后。小巧的耳垂上,坠着一颗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荡来荡去。 “好了。”萧惜惜直起身。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离那人这么近。精致绝伦的男人面孔就这么突兀地落入她眼中。 他的脸苍白削瘦,棱角锋利,没有一丝血色,浓密剑眉下,一双狭长凤目,眼神冷得似千年寒冰,鼻梁挺秀,双唇凉薄,像是最细腻的工笔描绘出来的一般。 萧惜惜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子,不禁呆了一呆。 “去屏风后的卧房,给我拿件外袍。”慕容烨说。 他没穿外袍,身上裹着白布,露出来的部分看着虽然瘦,却很结实。 萧惜惜羞涩地一低头,退后几步,扭头看了看,找到屏风的方向,去到后面。 卧房里燃着檀香,纱帐床帏都是没有任何花纹修饰的清白细纱,看上去整洁无暇,一尘不染。床边的衣架上,挂着一排长袍,只有灰白和纯白两个颜色,摸在手里干涩绵软,都是上好的松江棉布。 萧惜惜拿了一件白色的,回到外间。 慕容烨盘腿坐在榻上,闭着眼睛,像个苍白的玉雕。 萧惜惜不敢惊动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给他披上外袍。 他额头浮着一层冷汗。萧惜惜从怀里摸出帕子,想给他擦一下。帕子拿到手里才发现,里面还包着一颗她昨天吃剩下的糖葫芦。 慕容烨调息了一会儿,睁开眼,就看到萧惜惜站在他面前,盯着手里不知什么东西发呆。 见慕容烨醒了,萧惜惜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又看了看慕容烨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你吃糖葫芦吗?” 慕容烨面色不善,怀疑地看着她。她如果想用这种方式给他下毒,是不是太拙劣了些? “我每次生病的时候,我娘都给我买糖葫芦吃,吃完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萧惜惜托着帕子,递给慕容烨,两眼清明,一派天真,看不出丝毫心机。 慕容烨穿好外袍,系上衣带,从萧惜惜手里接过帕子包着的糖葫芦。 从鼻端一过,他已知道,这颗糖葫芦无毒。他张嘴吃了。他倒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想耍什么把戏? 糖衣融化在口中,略有些粘牙,酸甜的味道在舌齿间弥漫,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感觉。 “好吃吗?”萧惜惜盯着他,眉眼弯弯,露出几分灿然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烨问。 “我叫萧惜惜。”精致小脸儿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笑嘻嘻?”慕容烨眉毛微挑。 “不是笑嘻嘻,是萧,萧惜惜,珍惜的惜。”少女含笑薄嗔,软软糯糯的声音,比方才入口的糖葫芦还甜。 慕容烨不为所动,目光仍然冰冷。 “萧惜惜,不许告诉任何人,你在这里见过我,包括你娘和你家的下人,如果你说了,我就把她们都杀了。” 萧惜惜的笑容瞬间没了,惊恐地瞪大眼睛。 慕容烨接着说道:“外面死的那几人,跟你脱不了关系,你若声张出去,惊动了官府,就去抵命吧。” “我……”萧惜惜红着眼圈儿,战战兢兢回头看了一眼院外,瘪着嘴道,“我不说。” 5、第 5 章 萧惜惜是捂着眼睛从邻院出来的。活人被乱箭射成刺猬的样子,太吓人了。 她想起来自己是被他们拉着,一起进入院子的,后来她摔进屋里,那几人却死在院外。 虽然那会儿脑子懵了,可她现在一回想,隐约猜到应是那受伤的男人,把她从乱箭中救了出来。 他是什么人呢?身上有那么重的伤,说杀人就杀人,还不能把见过他的事说出去。 萧惜惜坐在桃树下,托着下巴想。想来想去,她觉得那人一定是个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后背一阵发寒,她赶紧跑回屋,把内室的门窗都关上,不敢出门了。 直到听见娘和李婶的说话声,萧惜惜才迎出来。 何玉漱进到院里,一眼看到女儿,就发现她眼睛红了。 “怎么了,惜惜?哭什么?”何玉漱搂着女儿进屋,关切地问。 “娘,咱们搬家吧,别住在这里了。”萧惜惜满腹的委屈一股脑儿涌上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为什么搬家?你不喜欢这里吗?”何玉漱一头雾水。今天早晨她出门的时候,惜惜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了大半日,就哭得这般伤心。 萧惜惜摇摇头,满肚子的话却不敢跟娘说。邻院那人说了,如果把他的事说出去,就杀了娘和李婶。 李婶给何玉漱打了净面的水端进来,插嘴道:“这京城的东西真是贵啊!若没有这处地方落脚,咱们赁不起宅子,也住不起客栈,就得睡到街上去了。” 何玉漱给女儿擦着眼泪,柔声道:“这里确是偏僻了些,惜惜乖,过两日,娘就带你去街上逛逛。” 萧惜惜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何玉漱又哄了她一会儿,直到她不哭了,才去洗手净面,跟李婶一起忙活着生火做饭。 饭菜摆上桌,萧惜惜才想起来问爹爹的消息。 何玉漱眉头微蹙,无奈地摇摇头。她和李婶今日走了几条街,打听京城有没有姓萧的盐商,到头来却一无所获。 李婶宽慰她道:“娘子别心急,京城这么大,咱们今日连南城的一半都没走完,大官人既是做贩盐的买卖,定是有头有面的人物,咱们多打听几日,一准儿能问着。” “娘,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吧。”萧惜惜说。一想到邻院有个江洋大盗,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就怕得发抖。 何玉漱给萧惜惜夹了几箸菜,温声道:“惜惜乖,娘带着你一起找人,多有不便,等有了你爹爹的消息,娘再带你过去。” “哦。”萧惜惜失望地垂了眼,扒着碗里的饭菜。 何玉漱心下不忍,却也没有办法。 当年,她是一个落难孤女,遇上到扬州做生意的京城富商子弟萧文山,被萧文山搭救。 两人情投意合,有了夫妻之实。后来,萧文山要回京城,临行前告诉她,他京城家中已有妻室,带她回京,只能纳她为妾。 她不甘受辱,不辞而别。不久之后,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生下惜惜后,她在李婶的帮衬下,独自抚养女儿长大。一晃十几年过去,对萧文山的恨意和爱意,都已淡了。 她接受不了为人妾室,所以一直没有想过回头去找萧文山。 直到惜惜渐渐长大了,不但模样出众,性子也是分外乖巧懂事。可是背着一个私生女的身份,女儿再怎么出众,也说不到好的亲事,除了给有钱人家当妾或者外室,没别的出路。 何玉漱一生浮萍,就盼着女儿能嫁入一户殷实本分的人家,当正头娘子。 萧文山是京城富商,如果与惜惜相认了,惜惜便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虽然是庶女,料想也能说个好人家。为了女儿,现在就算让她给萧文山当妾,何玉漱也认了。 只不过,她还有一重担心。时隔多年,她不知道找到萧文山后,他还能不能认下她们母女俩。 惜惜一直都盼着见到她爹。可如果萧文山忘恩负义,恶语相向,惜惜该多难过。她不想让女儿看到那一幕。 所以,她想着找到萧文山,先探探他的意思,再带惜惜与他相见。 慕容烨坐在案前,案上摆着一碗清粥,两个小菜。邻家饭菜的香味儿已飘了半个多时辰,久久不散。 沉羽在一旁回禀:“邻家两个妇人今日在街上打听姓萧的盐商,除此之外没有异常,黄泰和他两个家奴的尸体,都已埋入谢子午别苑的后园……” 慕容烨吃了两口菜,放下筷子,淡淡道:“你做饭的本事,远不如刀法长进。” 沉羽一愣:“……” 虽说作为一个杀手,他做饭的本事确实不咋地,可这几年,七王爷也没嫌弃过啊! 慕容烨起身,抖抖衣袍,踱到门前,慢慢道:“过两日,黄家报官找人,让穆隐引着京兆府去搜谢子午别苑,再把谢家婆子见过黄泰的消息放出去。” “是。”沉羽应道。 慕容烨幽深的眼神穿过暮色。杀谢子午,本不在他近期的计划之内,但既然他送上门来,干脆除了他,一了百了,顺带解决掉兵部侍郎黄玉,此人贪得无厌,历年的军饷不知被他私吞了多少。 翌日,何玉漱和李婶又早早出门了。何玉漱为了安抚萧惜惜,答应过晌回来时给她买好吃的。 萧惜惜起初不敢出屋,找出绣绷想绣个帕子,描了几个花样儿,都不满意,索性没了耐心,丢到一旁。 日上三竿,春光灿烂。她在屋里终究是坐不住的,揣了一块儿糖糕,拿了毽子到院里踢着玩儿。 “……五十二、五十三……”她踢得兴起,最后一脚毽子飞出去,却没听到落地的声音。 萧惜惜回头找毽子,一转身却吓得魂飞魄散。隔壁穿黑衣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接住她的毽子,正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她。 “你怎么进来的?”萧惜惜惊恐地瞪大眼睛。她明明把门锁上了。 沉羽把毽子一扔,冷声道:“跟我走。” 萧惜惜又想哭了。她不出门惹事,怎么还有麻烦找上门来。 她不敢违抗,瘪着嘴跟在沉羽后面,出了自家院门,进了邻院。 昨日死的那几人已不见了,院子里干干净净,像从来没死过人一样。 尽管如此,萧惜惜还是害怕,两腿止不住地发抖。 “跟着我的步子走,别乱跑。”沉羽说。院中机关密布,稍错半步,就有性命之忧。 萧惜惜忙点头,一错不错地跟在沉羽身后。 进入屋中,慕容烨一身白袍,坐在案前写信。萧惜惜看了他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她怕死这个人了。 沉羽从柜子里取出白布和药瓶,对萧惜惜道:“给七爷换药。” 原来只是换药啊,萧惜惜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刚才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担心那人找她来,是要杀了她。 沉羽冷着脸,把药瓶和白布摆到萧惜惜面前。平日都是他给七爷换药,可今日,主子却说,让他把邻家那女子找来。 昨日嫌弃他做的饭菜,今日又嫌弃他换药的手法,沉羽虽不敢说什么,心里却老大不痛快。 慕容烨放下笔,抬眼看萧惜惜,见她今日换了一身绯红衣裙,头上梳双髻,戴两朵精致的珠花,与昨日相比,更添几分娇憨。 昨日沉羽带回来的消息,说人牙子两人,和找上门的黄泰,都是受丞相府内宅的指使。 从扬州远道而来的一对母女,与丞相府内宅有何关系? 莫非,萧惜惜要找的爹,就是谢子午? 慕容烨看着萧惜惜,见她撇着粉嘟嘟的小嘴,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模样,煞是惹人心疼。这般可人儿,若果真是谢子午的女儿,倒是有几分可惜。 “过来。”慕容烨沉声道。 他受伤以后,最初是号称神医的程淮照看他,给他配了止血药粉,后来程淮离京,去为他寻访解毒之法,他隐匿身份,身边只留沉羽一人。平日换药包扎,都是沉羽来做。 昨日萧惜惜第一次给他换药,他突然发觉,原来不同人换药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萧惜惜给他换药时,他伤口的疼痛似乎能缓解许多。 萧惜惜捂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挪着步子到了慕容烨跟前。 今日慕容烨的伤口没有崩裂流血,换起药来倒是容易许多。 慕容烨一直坐在书案边,面前的案上摆满笔墨纸砚。萧惜惜给他包扎时,他只是侧了身。萧惜惜不能站着,只能跟他一样跪坐着。 为了把白布从慕容烨的后背缠过来,她微微欠身,将布条从他肩上甩过去,下颏几乎抵在他肩膀上。 少女的馨香萦绕满怀,盈盈一握的腰身晃动着,身体不经意地在他胸前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慕容烨一向苍白的脸,微不可见地涌上一抹血色。 终于打好了结,萧惜惜想起身,动一动才发觉腿麻了。她身子一歪,倒在书案上,一只青花笔洗盛满水,被她碰翻了,水洒得到处都是。 “哎呀!”萧惜惜惊叫一声,忙从腰间扯出帕子擦水。案上的水流下来,弄湿了慕容烨的衣袍。 笔洗里的水掺了墨,淡黑的墨迹在慕容烨的白袍上晕染开来。 萧惜惜的白帕子也变成了黑色。她怯怯地看了一眼慕容烨,见他阴沉着脸,两眼瞪着她,像是要把她打一顿。 她跪着向后挪了两步,拿起一只毛笔,噘着嘴把笔横在鼻子和上嘴唇之间。 小时候,娘教她写字,她不喜欢写,故意弄洒墨汁,娘生气不理她,她就用嘴唇夹着毛笔逗娘笑。 沉羽发现案上洒了水,正取了一条布巾赶过来,就见七王爷木着脸别过头,嘴角怪异地抽动了两下。 沉羽懵了,主子这是在……笑吗? 7、第 7 章 刘四熄了灯笼,在书房附近查看了一圈儿,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来到书房门口,轻扣了三下,向里说道:“七爷,可以撤了。” 书房里,谢子午躺在地上,已然气绝。慕容烨将一张写满字的供状收进怀中,起身出门,飘然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一早,丞相谢子午在府内暴毙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熙元帝慕容衍青白着一张脸,打着哈欠,迈出寝殿。寝殿外,停着两乘软轿,来接昨夜侍寝的徐婕妤和李美人。 大太监荣宝蹲下身,背起皇帝,送到御撵上。一声起驾,华盖高扬,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御书房行去。 慕容衍歪靠在御撵上,闭着眼,半睡半醒。 “谢子午死了?”他懒洋洋地问。 “是,说昨夜得了急病,在府里暴毙。”荣宝在一旁答道,他说完这句,却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不敢说。 慕容衍不耐道:“有屁就放。” “是,万岁爷圣明,”荣宝一哈腰,“奴才听闻,昨日兵部侍郎黄玉曾去过丞相府,与谢相口角了一番,黄侍郎走后不久,谢相就……” “黄玉?”慕容衍微微睁了下眼,随后又闭上了,慢悠悠道,“狗咬狗,咬死一个少一个。” 过了一会儿,他轻叹了口气:“死了个丞相,终归是大事,就让黄玉把这事儿扛了吧,他俩家这几年敛了不少钱财,让刑部去都抄了,抄多少钱,都拿回来补贴宫里的用度。” 荣宝忙道:“奴才明白。” 萧惜惜等娘和李婶出门后,就提着兔笼子来到邻院。昨日李婶回来后,给她煮了糖栗子,她用帕子包了一把,带给慕容烨和沉羽。 天气晴好,慕容烨穿一身白袍,独自坐在门廊下棋。廊柱的阴影投在他身上,半明半暗。 萧惜惜踮着脚,迈着小碎步走过来,将兔笼放到门边,支着下巴看慕容烨摆棋子。 棋桌上黑白交错,密密麻麻。慕容烨抬眼看萧惜惜,见她微皱着小眉头,似乎思索着棋盘上的布局。 “会下棋吗?”慕容烨问。 萧惜惜骄傲地一昂头:“会啊,我娘教过我。” 还挺牛气。慕容烨拂乱棋子:“跟我下一盘。” 萧惜惜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捡棋子。好久没下棋,手都痒了呢。 开局三步,慕容烨眉梢微挑。他五岁学棋,十岁便胜过当朝太傅,十五岁之后,再没逢过对手。可今日观萧惜惜开局的手法,竟有些诧异。这般开局的手法,他还从未见过。 走到第七步,慕容烨落子的手迟疑了片刻。这小女子莫非师从过什么世外高人,棋路如此不落俗套? 又走了两步,萧惜惜眼波盈盈,歪头一笑:“我要赢了哦。” 慕容烨眉目一展,扔掉手中黑子,无奈道:“萧惜惜,你根本就不会下棋。” “我会啊,你看,我的五颗白子就要连成一条线了。”萧惜惜点着棋子,认真地说,“五子棋就是这么下的,谁的五颗棋子先连成一条线,谁就赢了。” “五子棋?”慕容烨闻所未闻。 趁他不注意,萧惜惜落下一颗白子,拍手道:“我赢了。” 见慕容烨面露疑色,她忙一本正经地说:“我娘说过,落子无悔,愿赌服输,叶公子,你输给我了。” 慕容烨无语了一会儿,开口道:“好吧,你赢了。” 昨夜杀的谢子午,很有可能是萧惜惜的爹。慕容烨虽不至于愧疚,可今日见着萧惜惜,总觉得似乎欠了她点儿什么。 索性算她赢了一把。 萧惜惜欢欣雀跃,笑得眉眼弯弯,现出两颊的梨涡,头上两个圆圆的双髻都跟着高兴起来似的。 这个叶公子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原来下棋这么臭。她忽然觉得,这人也没那么可怕了。 慕容烨盯着萧惜惜的笑靥,恍了一下神。那么大的一双眼睛,怎么笑成两条缝儿的? 收了棋子,慕容烨回到屋里,萧惜惜给他换药。伤口仍然渗血,没有愈合的迹象。 “叶公子,你受伤多久了?怎么不见好?”萧惜惜小声问。她手上擦破一点儿皮,都要疼上两日,这么深的伤口在身上,日日流血,得多疼啊。 “三年了。”慕容烨淡淡地说。 “啊?”正打着结的萧惜惜突然抬头,对上慕容烨的视线。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眸,情绪交杂,泛出盈盈水意,竟是满满的怜惜和心疼。 慕容烨从未被这样的眼神眷顾过。别人看他的眼神,有敬畏,有恐惧,有仇恨,即便他的母妃在世时,看他的眼神里,更多的也是依赖。 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下,又瞬间被填满。慕容烨抬起手,拂上萧惜惜的发髻。 “嗯?”萧惜惜本能地躲闪了一下。慕容烨手已落下,从她的发髻间捡下一片桃花花瓣。 他意味深长地盯了萧惜惜一眼,道:“萧惜惜,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很危险。” “啊?”萧惜惜茫然了。谁很危险?你吗?我吗? 院外传来咕噜噜的马车声,沉羽飞进来,躬身道:“七爷,马车来了。” 慕容烨起身穿好外袍,看向萧惜惜:“想出去玩儿吗?” “出去玩儿?”萧惜惜又惊又喜。不是想,是太想了!自从来到京城,她每天被困在小巷子里,娘说要带她出去,可因为一直打听不到爹的下落,她也没什么心情,萧惜惜都快憋出犄角了。 萧惜惜重重点头,向慕容烨身边靠了靠,生怕把她落下。 沉羽给慕容烨取来斗篷,慕容烨戴上兜帽,将那张惊世骇俗的俊脸隐在黑暗中,带着萧惜惜出门上了马车。 沉羽赶着马车,一路驰出小巷。外面渐渐有了人声,萧惜惜掀开马车窗帘,兴奋地向外张望。 慕容烨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这丫头毫无防人之心,真是傻得可怜。 今日带她出门,本意是不想把她一人留在深巷。谢家内宅已盯上她,谢子午突然暴毙,虽说有他的人盯着,可难保出什么纰漏。 原以为她不敢跟他单独出门,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屁颠儿屁颠儿就跟上来了。 “萧惜惜,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慕容烨问。 萧惜惜头都不回,倨傲道:“不怕啊,把我卖了,谁给你包扎伤口?给你带好吃的?” 还敢顶嘴,给你脸了是不是?慕容烨刚想发作,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萧惜惜猛地回头:“颠到伤口了吗?疼不疼?” 慕容烨一口气闷住,缓了一会儿,才冷冰冰道:“不疼。” “哦,那就好。”萧惜惜继续扭头观赏街景。 慕容烨隐在兜帽下的眼神变幻了一下。他刚才是不是应该说,疼? 今日走的这条路,与萧惜惜进京那一日走的不同,仍然繁华热闹,却别有一番风味。 萧惜惜看见什么都新鲜,可慕容烨目不斜视地坐在她旁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没人与她分享喜悦,不免有几分扫兴。 马车穿街过巷,渐渐远离繁华的街区,最后停在一处染坊门前。 萧惜惜随慕容烨下了马车,进入院中,有人在他们身后关上大门。 院里挂着各色染布,长长地垂下来。有几个伙计在干活儿。见慕容烨进来,他们并不说话,只是拱手一揖,对慕容烨身边跟着的萧惜惜,像没看见似的。 “你是这家染坊的老板吗?”萧惜惜小声问。 慕容烨轻点了一下头,带着萧惜惜穿过作坊,来到后院。这里有假山楼阁,曲径通幽,看上去像是住人的地方。 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迎出来,拱手道:“七爷,人都到齐了。” 看到慕容烨身旁的萧惜惜,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却并不多问。 慕容烨对萧惜惜说:“你在院子里玩儿一会儿,不要乱跑,我进去与人谈事情,一会儿就走。” 萧惜惜郑重地点头:“我不乱跑。” 可爱又乖巧的模样,让人想摸摸她的头。慕容烨手动了一下,忍住了。 沉羽守在院中,慕容烨与那中年掌柜转过假山,进入一间屋内。 屋里,已有七八个人候着,一见慕容烨进来,纷纷起身施礼。慕容烨摆摆手,坐到主位。 中年掌柜的名叫章修,原本是景王府谋士,现如今暗中统领慕容烨在京中的情报网。 章修拿出一幅地图铺在案上,指着一处关隘,说道:“靖国公领兵回京,五日后经过守阳关,若在此处截杀,把握最大。” 靖国公萧放是当今皇后的哥哥,手握兵马大权,颇得熙元帝信任。数月前,他率兵前往凉州平定西北叛军,如今得胜还朝。若杀了他,不但打断了熙元帝的左膀右臂,还势必能引起朝野震动,兵权相争。 慕容烨垂眸,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截杀计划务必周全,决不能让萧放活着进京。” 8、第 8 章 萧惜惜从没来过染坊,在院子里看工匠们染布,觉得十分有趣。慕容烨喊她走时,她还有几分依依不舍。 回程的马车上,萧惜惜没掀开车帘向外看,而是乖乖地坐在慕容烨身边,像是有什么心事。 这几日的相处,慕容烨已看出她是小孩子心性,脑子里除了吃就是玩儿,这会儿不说话,大概是玩儿得不尽兴,没吃到好东西。 他对沉羽说:“绕平安坊回去。” 平安坊是京中最热闹繁华的所在,汇聚了全天下吃喝玩乐的精粹。萧惜惜看到了,一定高兴得蹦高。 过了好半晌,沉羽才闷哼着答应一声。从染坊到平安坊有一定距离,需要走半个多时辰。慕容烨长期失血,身体十分虚弱,不能在外时间太长。沉羽很不情愿。 萧惜惜没听说过平安坊,不知道慕容烨绕路是为了带她去玩儿。她不说话,其实另有心事。 她心里有话,终归是憋不住的。走了一会儿,怯生生地问慕容烨:“叶公子,你开染坊赚钱,为什么还要当江洋大盗呢?” 慕容烨一愣:“我几时跟你说过,我是江洋大盗?” 萧惜惜大眼睛瞟过他胸口,几分幽怨几分得意,那意思分明是:你骗不了我。 慕容烨抽了一下嘴角,停了片刻,道:“我如今已金盆洗手,不做江洋大盗了。” 萧惜惜眼睛一亮:“真的?” 慕容烨点头:“真的。” “那你不会伤害我娘和李婶了吧?” 慕容烨缓缓转头,看着她:“会。” 萧惜惜眼中的神采一下子黯淡了,不开心地撅起了粉嘟嘟的小嘴。 慕容烨没再理她。 萧惜惜天真烂漫,即便每日跟他相处,也看不出他的反常之处。可若被那两个妇人知道,恐怕不好收场。 马车一到平安坊,萧惜惜就被外面的热闹吸引,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慕容烨让沉羽带萧惜惜下车看了一会儿杂耍,还给萧惜惜买了一串糖葫芦。 萧惜惜总算见识到了真正的京城繁华,看完杂耍还想再逛,只是沉羽一再催着,只好回马车上了。 李婶搀着何玉漱从一家铺子里出来,一抬头,突然惊道:“那不是惜惜吗?” 何玉漱走得腿酸,正低头捶腿,听了李婶的话,下意识抬头,只见街道对面的人群后,萧惜惜正钻进一辆马车。 何玉漱吓得魂飞天外,飞跑过去喊:“惜惜,快下来!” 沉羽担心慕容烨支撑不住,一刻也不想耽搁,萧惜惜还没坐好,他已挥着马鞭,赶着马儿跑起来。 萧惜惜一个趔趄,倒在慕容烨怀里,额头撞在他下巴上,疼得她哎呦一声。 慕容烨苍白着脸,扶萧惜惜坐稳,关切地看她:“撞疼了?” 萧惜惜揉揉额角,摇摇头:“没事儿。” 马车里光线昏暗,可她还是看出来了,慕容烨很不舒服,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淌下来。 萧惜惜觉得很内疚,要不是她贪玩儿,早点儿回去,也许叶公子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她掏出帕子,凑过去给慕容烨擦汗。 慕容烨闭着眼睛调息,绵软的绢帕轻轻拂过脸颊,小姑娘的馨香在鼻息间萦绕。他心里怪起沉羽,把车赶得那么快干嘛! 何玉漱跑到街对面时,沉羽早已赶着马车跑得无影无踪。 “快雇个马车,追上去!”她急得跺脚。刚才她隐约看见,赶车的年轻人,就是邻家那后生。 看来,趁着她平日不在家,那后生骗了惜惜出来。女儿一向天真,也不知吃了亏没有。 何玉漱急得快哭出来,等李婶雇来马车,紧催着车夫往回赶去。 萧惜惜回到家里,坐在树下慢悠悠地吃糖葫芦。她在路上舍不得吃完,留了两颗带回家吃。 院外突然传来马车声,紧接着就听娘和李婶大呼小叫地喊她。萧惜惜吓了一跳,忙迎出去。 何玉漱一眼看到女儿好端端地在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可马上又看到她手里的糖葫芦,不禁又是一惊。 萧惜惜没想到娘和李婶突然回家,一脸惊讶,等意识到该把糖葫芦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惜惜,你哪来的糖葫芦?”何玉漱惊问。 “我……我……”萧惜惜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说。她如果说出来,是隔壁的叶公子给她买的,娘就知道了叶公子的存在。叶公子会杀了娘和李婶的。 一想到这里,她吓得眼圈儿都红了。 “我……我自己出去买的。”萧惜惜垂着眼睫,不敢看她娘。 何玉漱心都要碎了。女儿竟然还学会撒谎了,一定是隔壁那后生把她带坏了。 她二话不说,转头出门,直奔邻院,去找那后生理论。李婶自然紧跟着她。 “娘,你别去!”萧惜惜吓坏了,冲过去拉她娘。 何玉漱在气头上,什么也顾不得了,甩开萧惜惜的手,急步来到邻院门前,吩咐李婶:“敲门!” 李婶上前,砰砰地砸了几下门。萧惜惜拦不住她,在一旁急得直哭。 黑漆木门打开了,沉羽站在门口,杀气凛然。 李婶出身乡野,向来泼辣,几乎没她怕的人,可是一碰上沉羽杀气腾腾的眼神,她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一步。 何玉漱上前几步,正色对沉羽道:“小后生,你趁我不在家,欺负我女儿,叫你家大人出来理论!” 沉羽目露寒光,右手探向腰间别着的短刀。她们若敢闯进院子,就别怪他手下无情。 萧惜惜扯着何玉漱的袖子,央求道:“娘,咱们快回去吧。” 何玉漱拍着她的手:“惜惜乖,听娘的话,你回去等着,娘要跟这家的大人理论一番,让他们好好管教自家孩子。” 萧惜惜哭着摇头:“不行啊,娘,咱们快回去吧。” 看女儿哭,何玉漱心里越发难受。她当年就是因为天真好欺,身边又没有父母做主,才被那萧文山哄骗,误了一生。女儿无论如何不能再走她的老路。 今日她亲眼看见这黑衣后生赶着马车,带惜惜上街,若不跟他的父母说清楚,让他们严加管教,女儿恐怕糊里糊涂地就被他骗了。 屋里迟迟没有动静,何玉漱又往前走了几步,对沉羽道:“我不与你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快叫你家大人出来!” 沉羽手握在短刀刀柄上,何玉漱再上前一步,他就要动手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咳声。沉羽手一抖,纵身向后跃去,扶住慢慢走出门廊的慕容烨。 慕容烨一到家,就躺下了。他今日外出,过于劳神,此刻看上去十分不好。 何玉漱见屋里有人出来,不由怔了一怔。本以为出来的该是个中年人,没想到竟是个年轻男子。 慕容烨站在廊下,长身玉立,风姿卓绝,只是脸色苍白,满面病容。 何玉漱是懂些医术的,此刻一看慕容烨的脸色,不禁心下一凉。这人年纪轻轻,又生得这般好样貌,可看上去竟已有了下世的光景。 何玉漱愣在那里吃惊,萧惜惜却是要吓死了。她上前一步挡在娘的身前,哭道:“叶公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 “咳咳……”慕容烨咳了两声,打断萧惜惜的哭泣。狭长双眸向下垂了垂,再抬眼时,已隐去凛冽寒光。 “不知夫人造访,有何见教?”他温声道。对着一个垂危病人,何玉漱的满腹怒气也发不出来了。 她是见过世面的,看得出慕容烨出身不凡,不是寻常人。这人身患重病,住在这偏僻的小院,想来或是家道中落,或是遭人陷害,必有难言之隐。 她又看看沉羽,见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病重的年轻公子,目中既有担忧,也有敬畏。看神色,他二人应是一对主仆。 何玉漱施了一礼,柔声道:“不知公子病重,贸然打扰,多有得罪。今日我看到贵仆带我女儿去了平安坊,此事太不合体统,还望公子对贵仆严加管教,切不可再欺瞒我女儿。” 慕容烨轻点了一下头,道:“我家书童率性天真,不懂礼法,我日后必将严加管教,请夫人放心。” 沉羽懵了,惊疑地看了主子一眼,碰上他淡淡的目光,赶紧又低下了头。不是要杀了她们吗?怎么让我背上锅了? 同样懵了的还有萧惜惜。她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微张着小嘴,愣愣地看着慕容烨。 何玉漱本就是温婉和气的性子,见慕容烨说话客气,她便没了脾气,领着女儿告辞回家。 萧惜惜走到门口,回眸看了一眼慕容烨,慕容烨伸出手指,在嘴前横着划了一下。萧惜惜莫名就懂了他的意思,破涕为笑,咬着嘴唇含嗔带笑地瞥了他一眼。 慕容烨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停了一下。 9、第 9 章 沉羽扶慕容烨回到屋里,服侍他上床躺下,又取了一颗丸药,温水给他服下。慕容烨调息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好转,只是仍闭着眼。 沉羽放下床帐,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守着。主子这会儿毒发不适,他满脑子疑问不敢问。隔壁那两个妇人,到底杀还是不杀呢?跟在七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主子杀人时犹豫过,这回是怎么了? 何玉漱回到家后,郑重地给萧惜惜上了一堂防拐骗课,直到萧惜惜拍着胸脯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跟任何人单独出门,也不会相信隔壁家仆人的谎话,何玉漱才放下心来。 晚饭时,李婶熬了一锅鸡汤。何玉漱想到隔壁的病重公子,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她今日在街上看到的是沉羽,没有见到慕容烨,心里便一直提防沉羽,觉得慕容烨将死之人,看上去又是那般清贵有礼,肯定对她的女儿没有非分之想。于是让李婶盛了一罐鸡汤,送去给慕容烨补身子。 慕容烨休息半日后,已恢复了些精神。沉羽端着鸡汤进来时,他正披着外袍,坐在书案后看书。 鸡汤的香味在室内弥漫,盖过檀香和血腥味儿,勾得人食指大动。 沉羽盛到小碗里端给慕容烨,慕容烨放下书,小口喝着鸡汤,心里隐隐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十五岁领兵出征,麾下铁骑踏遍山河,景王大旗所经之地,敌军无不望风而逃。那时的他,胸怀万丈豪情,站在权力之巅,不可谓不风光。 然而,此刻在这偏僻院落,捧着一碗来自陌生邻居的香浓鸡汤,他却油然而生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七爷,属下今晚就去把隔壁那几个妇人杀了。”沉羽说。他想了半日,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若他第一日没有心软,直接动手杀了那几人,今日七王爷也不会被她们发现。 慕容烨白了他一眼:“杀了她们,还哪来的鸡汤喝?你会熬吗?” 沉羽:“我……”好吧,我什么都没说。 入夜。 何玉漱坐在床前,守着一盏烛火。她手里摩挲着一块莹润的玉佩,愁容满面,怔怔地出神。 那玉佩玉质细腻通透,雕工精巧繁复,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这是萧文山当年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她这些年虽然已对萧文山没了相思之情,可也许是习惯使然,这块玉佩她倒是时时带在身上。 来到京城这些天,她和李婶走遍大街小巷,却一直打听不到姓萧的盐商。何玉漱隐隐有个念头,也许当年的萧文山,就是确确实实地骗了她。他不是京城人,也不是什么盐商,甚至萧文山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想到这些,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淌下。她自己这辈子,已经认命了,可是女儿还小,日后若没有父亲依靠,该如何安度此生啊? “娘,你怎么哭了?”萧惜惜睡眼朦胧地从被窝里爬起来。 她穿着藕粉色睡裙,乌黑的长发散在肩上,圆圆的小脸满是懵懂担忧,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惜惜,娘吵醒你了?”何玉漱盘腿上床,给女儿掖被角。 萧惜惜摇头,凑到她娘怀里,搂着她道:“娘,你是不是因为找不到爹,所以难过?” 何玉漱鼻子一酸,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娘,你别哭,咱们一定能找到爹的。”萧惜惜给她娘擦眼泪,自己也忍不住哽咽了。 母女俩抱头哭了一会儿,渐渐止住哭泣。何玉漱把那块沾满泪痕的玉佩擦了擦,戴到萧惜惜颈间。 “这是你爹的东西,以后你就戴在身上,也算是有个念想。” 萧惜惜低头看看,又按了按,心里涌起几分暖意,好像真的跟爹爹离得很近。 翌日,何玉漱和李婶仍早早出门去打听萧文山的消息。何玉漱又叮嘱了萧惜惜一番,让她万万不可跟隔壁那仆人走得亲近。 只是那病重的公子看上去十分可怜,何玉漱心肠慈善,告诉萧惜惜若那公子遇上什么难事,咱们应尽邻里的情分,相帮他一二。 有了娘的话,萧惜惜再去邻院,心里便轻松很多。那叶公子虽说以前是江洋大盗,可现在已金盆洗手,昨日又没有伤害娘和李婶,萧惜惜对他仅存的一丝惧怕,也已烟消云散了。 桃花花期短,枝头的繁茂渐渐有了凋零的趋势。萧惜惜折下几支花枝,捧在手里,去敲邻院的门。 慕容烨坐在廊下独自下棋,一抬眼,就见娇滴滴的少女手捧桃花,笑盈盈地朝他走来。 桃花灼灼,映得她的小圆脸儿也粉嫩嫩的,梨涡浅浅,明亮双眸如两湾春水,生机盎然。 慕容烨一颗棋子拈在手中,忘了落下。萧惜惜紧走几步,跳上门廊的台阶,笑道:“你是吓唬我的,对不对?” 慕容烨拂乱棋局,将眼神从她灿烂笑靥移开,故作冷漠道:“你若多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还是不会放过她们的。” 萧惜惜撇了一下嘴,做了个鬼脸。就算让她说,她也不会说的,她还怕娘知道隔壁住了个江洋大盗,夜里睡不着觉呢。 她熟门熟路地进屋,在柜子里找出一个空瓷瓶,装了半瓶水,将折来的桃花枝插!进瓶内,摆到慕容烨的书案上。 慕容烨提着袍角进屋。他的屋子布置得简单古朴,庄重素净,此刻突然多出一抹绚烂的亮色,不由让人眼前一亮。 “好看吗?”萧惜惜问,期盼的小眼神儿望着慕容烨。 慕容烨不置可否,走到书案边坐下,桃花的芬芳萦绕鼻端,让人有些目眩神迷。 受伤之后,他再没饮过酒,可从刚刚见到萧惜惜那一刻起,他就突然有种微醺的感觉,好像身体里一直冰冷的血液,被什么东西点燃了。 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慕容烨不再看萧惜惜,冷冷道:“春华秋实,春花开在枝头,才能在秋日结出果实,你把花折了,只看到一时新鲜,却毁了长久之计,此举实属幼稚。” 萧惜惜稍稍思索了一下他的话,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没听说过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慕容烨一愣,随后嘴角微挑了一下。小丫头,还会讲歪理了。 该换药了,慕容烨坐在榻边,解开外袍。萧惜惜动作轻柔地给他上药包扎。之前她惧怕慕容烨,不敢多问,今日没了畏惧,小嘴儿就停不下来了。 “叶公子,为什么你的伤口一直流血,总是不愈合?” 她说话时在慕容烨胸前埋着头,轻飘飘的气息掠过他裸露的肌肤,酥酥痒痒的。 慕容烨垂眸,眼前是她雪白细嫩的颈项,一条细细的红绳绕过去,底端坠着一枚玉佩,在衣衫里半隐半现。 “我被人暗算,中了毒。”他耐心解释。 “不找郎中来给你看看吗?” “我中的毒无药可解,郎中也没办法。” 萧惜惜咬了下嘴唇,颇为遗憾地说道:“要是我外公还活着,肯定能治好你的伤。” “你外公?” “对啊!”萧惜惜打好了结,骄傲地一昂头,“我娘说,我外公是神医,什么伤病都能治好,我家里还有我外公写的医书呢!” 慕容烨淡然无波地看她一眼,没有反驳她。想来她外公大概是个有些名声的郎中,不过当初慕容衍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用的毒无药可解,就连程淮都束手无策,一个寻常郎中,又怎么可能治得好他。 既然萧惜惜那么崇拜她外公,他不拆穿就是了。 萧惜惜起身时,动作大了些,藏在衣衫下的玉佩露出来。慕容衍的目光刚好落过去,他突然定住了。 这玉佩似乎......似曾相识。 “你的玉佩,给我看看。”他沉声道。 见他神情突然凝重,萧惜惜吓了一跳,清澈的大眼睛满是惊慌。刚刚还觉得不怕他了,可他一板起脸来,还是那么吓人。 她捂紧玉佩,惊恐地后退:“这是我爹给我娘的玉佩,不能给你。” 慕容烨不想吓她,缓和了神色,温声道:“我看一下,就还给你。” “真的?” “真的。” 萧惜惜摘下玉佩,小心翼翼地捧着递到慕容烨手上。 接到手里那一瞬,慕容烨已有了七八分确定。如此通透的玉料本就罕见,加上宫中顶级玉匠的雕琢手艺,普天之下难以找出第二个。 他对着光线,看清了玉佩下方一处难以察觉的裂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他幼年习武时,身边有几个武功师父,当时的靖国公世子萧放是其中之一。他记得很清楚,萧放腰间时常挂着这枚玉佩,那是先帝在一次狩猎时赏给他的,他十分宝贝。 有一回慕容烨与萧放过招,故意扯掉他的玉佩,摔出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他心疼了半晌。 慕容烨抬眼看萧惜惜,她姓萧啊!先前竟误认为她是谢子午的女儿,真是脑子生锈了。 “你...看完了吗?”萧惜惜试探着伸出素白的小手。 慕容烨把玉佩放回她手心,眼神玩味地看了她一会儿。 萧放十几年前曾奉先帝之命,前往扬州秘密查探江南盐政贪弊一案,想来应是那时,他捏造身份,假公济私,哄骗了一个扬州女子,于是才有了今日的萧惜惜进京寻父。 “萧惜惜,你很想找到你爹吗?”慕容烨问。 萧惜惜垂眸,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遮住幽怨的眼神。 她把玉佩帖在胸口,语气带了几分哽咽:“我做梦都想找到他呢!” 慕容烨无声叹息。萧放啊萧放,你到底是该死,还是不该死呢? 10、第 10 章 靖国公萧放平定西北叛乱,不日将率大军班师回京,这一消息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奔走相告,都想在大军进城之日,一睹王师风采。 何玉漱日日在街上走动,自然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带女儿出来看看这如此热闹的盛事。 来京城多日,她一直忙于打听萧文山的消息,还没带女儿出来玩儿过,心下十分愧疚。惜惜爱热闹,又从来没看过大军进城,到时候肯定很高兴。 她早早去进京那日路过的酒楼,订下二楼临窗的房间,就等大军进城之日带女儿来看热闹,顺便吃顿好的。 萧惜惜听闻娘要带她去街上玩儿,还能看到靖国公率大军进城,自然兴奋异常,来给慕容烨换药时,忍不住跟他分享喜悦,还盛情邀请他到时候一起去酒楼。 沉羽蹲在地上擦地板,偷偷看一眼七爷的脸色。两日前,七爷突然让他给章修飞鸽传书,取消了截杀靖国公的计划。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次的截杀,他们可是计划了很久,做了周密的准备。可是七爷说取消就取消了,一句解释都没有。 七爷运筹帷幄,深谋远虑,一定想到了对付靖国公更好的办法,沉羽闷闷地想。 萧惜惜给慕容烨换完药后,坐在榻边整理包扎伤口用的白布,她做事仔细,裁出来的布条都一般长短宽窄,用起来十分顺手。 “叶公子,你见过大军进城吗?是不是特别威风,特别壮观?”虽然刚才慕容烨拒绝了她的邀请,可萧惜惜仍然兴致盎然。 慕容烨靠在书案边,一手捧书,一手支着头,眼神落在书页上,像是对萧惜惜说的话没什么兴趣。 “萧放手下那几路兵,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有什么威风的。”他语气不屑。 萧惜惜侧头看他:“你见过更威风的吗?” 岂止见过,当年他麾下的八万玄甲军所向披靡,建功无数,那才是真威风。萧放手下那些虾兵蟹将,怎么跟他的玄甲军相比。 然而这些话他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出来。毕竟,都已是些陈年往事了。 萧惜惜却突然道:“叶公子,你是京城人,一定见过景王殿下和玄甲军吧?” 慕容烨呼吸一滞,目光穿过案上的桃花,带了几分凌厉看向萧惜惜。 她在试探什么?还是已经看出了什么? 沉羽正在擦地的动作顿住,右手缓缓探向腰间短刀。 萧惜惜浑然不觉屋内的气场骤变,低着头一边整理布条一边说道:“我小时候听说书先生说过,天底下最威风的军队就是景王殿下的玄甲军,而且......” 她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慕容烨:“说书先生还说,景王殿下生得风姿俊美,举世无双,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想,这位叶公子生得便极好看,也不知跟传闻中的景王殿下相比,哪个更好看。 慕容烨身体向后仰了仰,整张脸隐在桃花之后。他僵硬地转过脖子,一眼看到沉羽蹲在地上发愣,故作恼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擦地。” “哦。”沉羽埋下头。怎么感觉有点儿尴尬呢? 慕容烨抬高手上的书,挡住忍不住勾起的嘴角。 萧惜惜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我都没有机会见到景王殿下和玄甲军,后来说书先生也不讲景王殿下和玄甲军的故事了。” 她垂了眼睫,透出几分失落。 在扬州时,萧惜惜甚少与外界接触,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曾经的大英雄景王殿下,后来变成了祸乱朝纲,屠戮宫城,人人谈之色变的大魔头。 “说书先生知道什么,以后我讲给你听便是。”慕容烨语气淡淡,好像仍在看书,只不过趁着翻页,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萧惜惜的反应。 萧惜惜睁圆了眼睛,朝他看过来。慕容烨忙又把书本举高,遮住脸。不知怎么,他又有了那种微醺的幻觉。 萧惜惜见慕容烨被案上的桃花挡着,索性跑过来,跪坐在他面前,好奇地问:“真的吗?你怎么知道景王的故事?” 慕容烨合上书本,恢复了冰山般的表情:“知道便是知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萧惜惜偏过头,偷偷撇了下嘴。 转眼到了靖国公进城之日。何玉漱一早便收拾停当,带着萧惜惜和李婶来到预订的酒楼雅间。 这座酒楼名唤富贵楼,来的客人当真都是非富即贵,何玉漱因为早早交了订金,才能在今日有一个二楼临窗的雅间。 她这些年靠着开药铺攒了些钱,只是为了女儿日后打算,平日里十分节省。今日难得带女儿出来玩儿,为了让女儿高兴,倒是舍得花钱。 尚未到午饭时分,何玉漱先叫了些茶点,给萧惜惜垫肚子。靖国公大军说是巳时三刻进城,还差大半个时辰,街上已挤满百姓,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萧惜惜穿一身鹅黄裙衫,头上戴一朵精致的绒花,倚在窗前,边吃点心边向外张望。 何玉漱订的这个雅间,视野绝佳,正对着街道,不但等会儿大军穿过能看得清清楚楚,就连远处的鼓楼钟楼,远山高塔都在视野之内。 主仆三人吃喝说笑着,进京之后头一次有了这般闲暇享乐的时光。萧惜惜盼着大军进城的景像,不停问她娘什么时辰了。 何玉漱远远看见北城外起了烟尘,指给萧惜惜:“那扬起烟尘的地方,应该就是大军所经之地,再过片刻,就能进城了。” 萧惜惜昂着小脑袋,使劲儿向北张望。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这种期盼的感觉也是前所未有的。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听酒楼的掌柜在外说道:“诸位姑娘,这间房已有客人占了,请诸位移步到东雅间吧。” 一个年老妇人道:“掌柜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姑娘是来看国公爷大军进城的,东雅间又不临街,能看到什么,你欺负人也不睁眼看看是谁!” 掌柜的忙不迭陪不是:“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只是这间房确是已有客人占了......” 一个年轻女子慢悠悠打断他:“让她们腾出来便是,难道在京城,还有人敢不把我们姐妹放在眼里吗?” 掌柜擦擦额头的冷汗,点头哈腰道:“诸位姑娘稍候,小人与里面的客人商量商量。” 说完,他敲响了萧惜惜所在雅间的房门。 何玉漱打开门一看,就见门口聚了一群人。六七个年轻姑娘被丫鬟婆子簇拥着,个个穿戴得不同凡响,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掌柜上前一步,赔笑对何玉漱道:“这位娘子,今日靖国公府的两位姑娘在此宴客,相中了您占的雅间,东雅间还空着,请您移步到那边吧。” 何玉漱面色为难,温声道:“掌柜的,我几日前就已交了定金,就为了今日带我女儿看靖国公大军进城,你现在突然让我腾房间,不太合适吧?” 掌柜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主顾,本也不想得罪何玉漱,可是被靖国公府的姑娘逼着,实在没办法。 “娘子说得有理,只是那几位,”他给何玉漱使了使眼色,“来头都不小,娘子犯不上得罪她们,小人等会儿就把定金退给娘子。” 萧惜惜和李婶见何玉漱一直在门口与人说话,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从窗口走过来。 一见走近过来的萧惜惜,门口的人都呆了一呆。她们虽然都是官宦人家的闺秀,个个生得如花似玉,又最是注重穿衣打扮,平日都以貌美自居,可是一见萧惜惜的容貌,都不禁一惊。 这女子穿着普通,头上连支金钗都没有,偏偏艳光照人,生生把在场的所有人压了一头。 一个草民丫头,怎地生得这般貌美?门口众女子的眼神,都带了几分不善。 站在人群正中的是萧心蕊和萧心萍,她二人是靖国公府二房的姑娘,也是今日的东道。靖国公萧放是她们的伯父。 自当今皇帝登基以来,因萧放是皇后的哥哥,很得皇帝看重。萧放手握兵权,带领两个儿子接连立下战功,靖国公府萧家近几年的声势十分煊赫。 萧心蕊和萧心萍虽然只是二房的女儿,却也沾了靖国公的光,在京中贵女圈子里的地位举足轻重。 今日靖国公平定叛乱率军凯旋,是她们出风头的好日子,她们特意邀请了相熟的京中贵女一起出来看大军进城。 刚才说话的年轻女子是二姑娘萧心萍。她们本来在另一家酒楼定了雅间,临时来到富贵楼,是她另有盘算。 她本就有些心急,此刻见突然冒出来一个美貌惊人的女子,那年纪大的女子又不愿腾房间,不禁怒道:“啰嗦什么,快点儿把房间腾出来,再磨磨蹭蹭的,把你们送到京兆尹府,治你们一个冲撞之罪。” 萧惜惜被她凶巴巴的语气吓了一跳,挽着她娘小声道:“娘,她好凶哦。” 12、第 12 章 何玉漱带着惜惜和李婶离开富贵楼,街上人潮拥挤,她们站在人后,看不到前面的景象。 过了一阵儿,大军进城,人群更加骚动。李婶怕何玉漱和惜惜被人踩着,护着她们退到巷子里。何玉漱和李婶扶着萧惜惜爬上一处矮墙,隔着重重的后脑勺,萧惜惜看到身穿盔甲的兵士列队进城,武将们扛着大刀长枪,骑着高头大马,好不威风。 虽不如在富贵楼边吃茶点边观光舒服,可想看的景象也算看到了,不枉来了一回。 萧惜惜看得高兴,何玉漱却望着远处高高竖起的萧字大旗,怔怔地出了神。 原来靖国公也姓萧啊! 前面的人群开始欢呼起来,萧惜惜站在矮墙上兴奋地喊:“娘,快看,那就是靖国公,穿着金盔金甲呢!” 何玉漱摇了摇头,甩掉脑海中纷繁混乱的念头。当年的萧文山不过是一介商贾,怎么可能跟靖国公有关系呢。 她站在矮墙下,看不到街上的景象,可是见女儿高兴,她也高兴起来,哄着她笑道:“知道了,小心点儿,别摔着!” 靖国公大军在宫城外接受皇帝犒赏,寻常百姓不能再靠近,街上的人潮渐渐散去。 何玉漱本打算带女儿在富贵楼吃顿好的,可是因为雅间被抢,又冒出来一个对女儿心存不轨的家伙,她不敢带惜惜再去酒楼,只去沿街有名的店铺,大包小包买了很多好吃的,带回家给惜惜吃。 刚进巷子,就听隔壁隐隐传出铮铮的琴声。何玉漱略通音律,听得出是梅花引的曲调。这首曲子原本明快流畅,意境清雅,只是鼓琴之人似乎情绪不佳,竟弹出一股萧瑟悲凉之感。 “娘,是叶公子在弹琴呢!”萧惜惜语气透出几分惊喜。她涉世不深,听不出曲中意境,只是觉得十分好听,没想到叶公子还有这般才艺。 随着她的说话声,琴声戛然而止。 何玉漱微摇了一下头。那叶公子年纪轻轻,身患重病,不久于人世,心中必定有许多悲愤不甘,所以琴声才这般悲凉。她对叶公子又多了几分同情。 回到家里,何玉漱把买回来的五香斋酱肉,熏鸡,十味坊的酥茶,糖果分出来一些包好,让惜惜给邻家送去尝鲜。 上次发现沉羽带惜惜去平安坊,她着实防范了一阵子,可后来又见过几次沉羽,发现他总是板着脸,一副愣愣的样子,不像是能哄骗惜惜的坏孩子,于是渐渐消除了戒心,又觉得他们主仆二人孤苦伶丁,所以平日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他们。 萧惜惜抱着一堆吃的,敲开邻家的门。她今日在街上玩儿得高兴,小圆脸儿红扑扑的,眼睛也越发明亮。 慕容烨这一日过得却不舒坦。萧惜惜没来给他换药,只得又是沉羽上手。虽然沉羽倍加小心,可他还是觉得萧惜惜的手法更让他没那么疼痛。 靖国公萧放今日进京,萧惜惜母女特意上街去看。此番相见,他们必会就此相认。萧惜惜作为国公府千金,怕是很快就会从邻家小院搬走。 一想到这些,慕容烨就莫名烦躁。经历过战场生死,兄弟反目,这两年,他躲在暗处操控朝局,一颗心早已千锤百炼,古井无波。可是自从萧惜惜闯进他的院子,就像是在深不见底的古井中投入一颗小石子,回声袅袅,涟漪阵阵,让他总是有些莫名的情绪冒出来。 他把母亲的遗物清梵琴取出来,想通过鼓琴平复情绪。可是萧惜惜一进巷子,说了一句“叶公子在弹琴呢”,他就不淡定了。 萧惜惜回家后,他不停想着她今日是否已与萧放相认,何时会离开,还会不会像往日那般,蹦蹦跳跳地来他的院子玩耍。 正想着,就听到了独属于萧惜惜的敲门声。 沉羽带萧惜惜进来后,就自动退下了。这些日子他已看出来了,萧惜惜来的时候,七爷不喜欢他在眼前晃悠。 慕容烨观察萧惜惜神色,见她虽然兴致勃勃,却不像是已与萧放相认的样子。 萧惜惜把带来的吃的献宝一般,一一展示推介了一番。慕容烨三言两语,就套出她今日在街上的经历。 听闻何玉漱并没有看到萧放,慕容烨从今早就开始没着落的心情,突然就安稳了。千年冰山似的俊脸,竟有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他是不希望萧惜惜与萧放相认的。 “你刚才弹的什么曲子,真好听。”萧惜惜见案上摆着一把琴,凑过去说。 那琴通体乌黑,泛着清幽幽的微光,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萧惜惜手痒,伸出一根手指,拨了一下琴弦。铮琮一声,悠远绵长。 正在后院生火的沉羽一激灵,纵身向前厅跃去。这琴声不是出自七爷,七爷的琴是贵妃遗物,任何人都不能碰,此刻琴声有异,莫非七爷出了不测? 他短刀出鞘,跃到门口落地,就听七爷说道:“坐过来弹,我教你。” 沉羽眼看着萧惜惜起身,绕到琴案边,坐到七爷身侧,双手放在琴弦之上。 沉羽愣了一会儿,默默转身,回了后院。那琴是他平日打扫都要远远避开的东西,若不小心碰了一下,怕是会被七爷剁了手。可是怎么,怎么萧惜惜就能弹呢? 萧惜惜跟她娘学过弹琴,只不过她贪玩儿好动,静不下心来苦练,所以技艺不精。今日听了慕容烨的琴声,又见到这把稀世好琴,一时之间又燃起了学琴的热情。 纤纤素手放在乌琴之上,更显得白玉般莹润。萧惜惜虽长了张小圆脸儿,手指却纤长,肤如凝脂,柔若无骨,轻轻按在乌琴之上,美得令人窒息。 慕容烨坐在她身侧,一字字吟出曲谱,萧惜惜随着他的音调,断断续续拨动琴弦。 慕容烨眼睛落在琴上,看她的手指。她的手又小又白,小小的指甲透着粉嫩,让人想含在口中咬一口。 “你的指法不对,应该这样。”慕容烨长指覆上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将她整个包裹住。指腹和掌心的薄茧,带来微微的摩擦感,掌心干燥,有种彻骨的凉意。 慕容烨握着萧惜惜的手,拨出一串音符。他手臂从萧惜惜身后探过来,萧惜惜被他整个圈在怀里。 他不是柳下惠,美人在怀,若说没有遐思,那是骗人的。 “萧惜惜。”他低唤了一声,握着萧惜惜的手紧了紧。 “嗯?”萧惜惜侧头,仰脸看他,“我弹得对吗?” 她扑闪着眼睛,目光澄澈,檀唇微张。近在咫尺的诱惑,没人能够抵挡。 慕容烨低头,吻她的唇。脑海中仅存的一线清明告诫他,不要急,不要吓着她。 他浅尝辄止,在她还懵着没反应过来时,结束了这个短暂的吻。 萧惜惜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浑身都酥酥麻麻的,她忽然觉得有几分委屈,撅了一下嘴,道:“就算我弹得不好,你也不能咬我啊!” 慕容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刚才的甜蜜,屈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傻瓜,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见萧惜惜仍一脸茫然,他想了想,扳起面孔正色道:“萧惜惜,你要记住,以后不能让任何人,像我刚才那样对你。” 顿了一顿,他补充道:“当然,除了我以外。” 14、第 14 章 14 夜色漆黑,天边挂着几颗疏淡的星。两骑快马箭一般驰出城门,在夜色掩护下奔上官道。 萧惜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骑马,虽然被慕容烨紧紧搂在怀里,可还是颠得她骨头要散架似的。 然而,此时此刻对娘亲和李婶的担忧,让她顾不得自己的难受。自从知道娘亲和李婶被山匪劫了,她的眼泪就没停过。随着马背的颠簸,豆大的泪珠子一颗颗地砸在慕容烨握缰绳的手上。 软玉温香在怀,慕容烨却也无暇享受。他自从受伤后很少骑马,就算坐马车出去都不敢在外耽搁太久。胸前的伤口渗出血迹,已经浸透了包扎用的白布。 他身体向后微仰了仰,不想把血迹沾到萧惜惜的衣衫上。这个姿势纵马疾驰,让他更不舒服了。 又一滴泪珠落在他手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颤了颤。不知道是因为伤口太疼,还是真的因为怀中这个相识不过数日的小丫头而心疼。 缰绳一抖,座下神驹跑得更快了。 三更时分,慕容烨带着萧惜惜和沉羽停在郊外一处宅院前。 马蹄声未落,院中已有两个黑衣汉子接应出来。 慕容烨跳下马,又把萧惜惜横抱下来。一路颠簸,萧惜惜两腿又酸又麻,扶着慕容烨的手臂才堪堪站稳。 那两个黑衣人长得高大剽悍,面容肃穆,在夜色中看起来十分慎人。 萧惜惜扶着慕容烨的手臂,瘪着小嘴不敢哭出声,埋着头向慕容烨身后躲了躲。 慕容烨解下自己的披风,转身披在萧惜惜身上,长大的黑色披风把萧惜惜娇小的身躯整个包裹起来。 慕容烨按了下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干燥冰凉的指腹轻轻拂去她长睫上挂着的泪珠,低声道:“别怕,他们都是来帮忙搭救你娘的。” 萧惜惜抽噎着,断断续续地问:“我娘…我娘…她在哪儿?” 沉羽一直站在慕容烨身侧,眼见着主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灰布外袍的胸前隐隐现出血迹。 “七爷!”他跺着脚急声喊道,“快进屋吃颗药丸,血流不止可就麻烦了!” 七爷在京中养伤蛰伏这几年,就算再遇到什么紧急重大的事情,七爷也从没在三更半夜骑马赶过这么远的路,没想到这次为了救两个外乡女人连命都不顾了。 沉羽又生气又心疼。 听他这么一喊,萧惜惜也突然意识到,慕容烨一直重伤在身,娘还说过他怕是没多少日子了。刚才她一直沉浸在对娘亲和李婶的担忧里,把慕容烨的身体状况给忽略了。 她眼神落到慕容烨胸口,也看到了他胸前渗出的血迹。内疚和自责涌上心头,她难过极了。 “叶公子,你…你没事儿吧?”她抽噎着问,边哭着,边把慕容烨刚刚给她披上的披风解开,披回到慕容烨身上。 “七爷,”一名黑衣汉子上前半步,禀道:“章先生那边已传回消息,咱们进屋说吧。” 慕容烨低咳了两声,由沉羽扶着,进入院中,来到堂屋。 这处院子是慕容烨在京中暗桩的一个联络点,就在山匪巢窟的山脚不远处。 进屋落座后,沉羽找来热水,伺候慕容烨吃药,黑衣汉子在一旁回禀。 章修已带领十几名高手,潜入山寨,摸清了情况。那些山匪不过是些乌合之众,都是些背井离乡,找不到生计的流民,何玉漱和李婶都活着,只不过被关押在匪首的房间,戒备森严。 章修担心伤了何玉漱和李婶,不敢贸然动手相救,只等穆隐带了官兵来里应外合,一举端了山匪老巢。 萧惜惜坐在慕容烨身侧,听闻娘亲和李婶都活着,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安稳了些。她微抬着头,两眼望向慕容烨,目光中全是依赖与信任。 慕容烨与她对视一眼,就匆匆别过了头。他怕再多看她几眼,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当着下属的面把萧惜惜搂入怀中。 黑衣汉子拿出山形图,沉羽在一旁掌灯,慕容烨亲自制定了攻山路线。 片刻功夫之后,只听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穆隐带着官兵到了。 穆隐如今官任京兆府尹,明面上是朝廷的官,其实暗中一直听命于慕容烨。 门外脚步声响,穆隐推门而入。他年纪不到三十岁,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穿一身藏青五品官服,更衬得他英姿勃发。 一进来,他便双膝跪地,自责道:“属下该死,放任流民聚集成匪,为祸作乱,求七爷惩罚。” 慕容烨摆摆手,语气有些不耐:“你的不是容后再说,先救人要紧。” “是!” 穆隐起身,上前请示了攻山路线,慕容烨又嘱咐了他几句,他便匆匆出门点兵,带着人马连夜进山剿匪了。 萧惜惜缩在榻边,身上盖着慕容烨的披风,脑子有些迷糊。 刚刚进来那人,穿着官服,还带来那么多官兵,一看就是个大官,怎么会对叶公子那么言听计从呢? 不过她只是困惑了一小会儿,很快又全神贯注地担忧起娘亲和李婶。 慕容烨靠在榻边,闭着眼睛,看上去十分疲惫。萧惜惜知道他累了,虽然心急如焚,却不再打扰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时掉着金豆子。 沉羽和那两个黑衣汉子都到外间守着,屋内只点了一盏纱灯,隔着纱帐,映出一片朦胧的光晕。 远处渐渐传来喊杀声,隐隐可见山坡上纵横交错的火把亮起来,映红了暗色的夜空。 萧惜惜一想到娘亲和李婶就在那座山上,周围有那么多拿着刀剑互相砍杀的人,就担心得坐立难安。 慕容烨休息了片刻,睁开眼睛,看到萧惜惜坐在他脚边,两手抱着膝,脸埋在膝盖上,瘦弱的双肩微微颤抖着。 仔细听,才能听到她压抑着的啜泣声。 “过来。”他轻声道,声音透出一丝虚弱。 萧惜惜闻声抬头,见纱灯柔和的光晕下,慕容烨面色苍白,一双眸子却分外清亮,透着坚定果敢的光。 她忽然就莫名觉得心安,无来由地相信,他一定能把娘和李婶救出来。 萧惜惜抹抹眼泪,蹭到慕容烨身边。慕容烨抬手,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长夜无眠,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静静地听着远处的喊杀声此起彼伏。 月影西移,东方现出一抹灰白。喊杀声终于渐渐消失。 一阵马蹄声急促地响起,门外有人翻身下马,快步跑入院中。 萧惜惜一激灵,从慕容烨怀里坐起来,紧张地盯着门口。 沉羽隔着门,低唤了一声:“七爷?” 慕容烨沉声应道:“进来回话。” 沉羽挑了门帘进来:“章先生遣了一个弟兄回来报信儿,何夫人和李婶都已获救,正由章先生护送着下山。穆大人斩了匪首,在山上收编残寇,清点财物。” 萧惜惜回头看向慕容烨,小嘴儿一撇,,又哭出来。 慕容烨起身,用指腹抹去她的泪珠,温声笑道:“傻丫头,你娘没事了,还哭什么。” 萧惜惜破涕为笑:“我是高兴地哭了。” 她提着裙子,翻身下榻,跑到院外,恨不得立时见到娘和李婶。 慕容烨本就伤重毒发,再加上连夜奔波,此刻已是虚弱至极。 沉羽赶紧又伺候他吃了一丸药,守着他运功调息。 萧惜惜在院外等了一会儿,不见娘和李婶的影子,心下又焦躁起来。 慕容烨调息了片刻,深呼一口气,对着门外说到:“外面冷,进来等着,她们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到这里。” “哦。”萧惜惜搓搓冻僵的手指,回到屋里。 沉羽不满地白她一眼,冷着脸生闷气。 七爷受伤这三年一直息心静养,从未如此亲自奔波,今夜若不是为了救萧惜惜她娘和她家婆子,怎么会累坏了自己! 萧惜惜看了沉羽脸色,又见慕容烨那般虚弱,心下十分难过。 她坐到慕容烨身边,泪眼莹莹地望着他,恨不得自己为他受了那些苦,忍了那些疼。 慕容烨抬手抚了一下她耳边的碎发,苍白一笑,又闭上眼睛继续调息了。 天蒙蒙亮,外面终于热闹起来。章修护送着何玉漱和李婶回来了。 从马车里出来,两人还都懵着,互相搀扶着,一副惊慌失措惴惴不安的模样。 从昨日过晌时分被山匪劫上山,她们就吓坏了,此刻虽然被带下山,可她们也不知道眼前这些人是好是歹。 何玉漱见章修虽然腰间挂着长剑,面相却像个读书人。她大着胆子上前,哀声道:“这位先生,请你行行好,放我们回去吧,我家中还有年幼的女儿……” 一想到女儿,何玉漱顿时泪水涟涟。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惜惜可怎么活下去啊! 正在悲凄,突然身侧不远处响起一个哭音:“娘,你们可回来了!” 何玉漱大惊,侧头看过去,见萧惜惜披着一件曳地的黑色长斗篷,正哭唧唧地朝她跑过来。 何玉漱一把抱住女儿,先是惊,后是怕,她上上下下地检查萧惜惜的脸色衣衫,惊问道:“惜惜,你也被抓过来了,有没有受伤?快让娘看看!” 萧惜惜摇头:“我没事,娘,我跟叶公子一起来的,他找官兵来救了你们。” “叶公子?”何玉漱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章修上前一揖,笑道:“我等不是歹人,奉我家主人之命上山营救夫人与贵仆,夫人不必担忧,请进屋稍事休息,我这就安排弟兄送夫人回城。” 何玉漱稳了稳神,总算看清楚了眼前的境况,她们真的得救了。 15、第 15 章 何玉漱领着萧惜惜和李婶进屋,一见到慕容烨,就要跪地谢他的救命之恩。 慕容烨忙命沉羽拦住了。 他调息之后,脸色看上去不那么苍白了,但是仍然难掩虚弱之态,简单说了两句话,就又闭上了眼睛。 何玉漱是懂医理的,看得出他不是存心怠慢,而是真的虚弱至极。想到他一个濒死之人,还在为了救自己连夜奔波,心下更是感激。 李婶在山上为了保护何玉漱,受了些皮外伤,何玉漱在外间为她处理包扎,萧惜惜在一旁帮忙。 “娘,你没受伤吧?”萧惜惜关切地问。 “娘没事,别担心。”何玉漱勉力对女儿一笑,想消除她的担忧。 她确实没有受伤,那山匪头目见她貌美,想娶她做压寨夫人,所以没有过于为难她。 此刻何玉漱心事重重,其实想的是慕容烨。 经过冷静回想,她想起来昨夜在山上,曾见到官兵剿匪,还听到看守她的喽啰说,京兆府尹亲自带兵上山了。 她被抓上山不过几个时辰,而且她一个外乡平民女子,无根无基,怎么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惊动京兆府尹。 而且惜惜刚才也跟她说了,官兵是叶公子找来的。 再看章修他们那些人,也都不是普通的贩夫走卒,却都对叶公子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想来这叶公子定然不是普通人。只可惜,他年纪轻轻,只怕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想到这里,何玉漱轻叹了一声,道:“如果你外公还活着,说不定能救叶公子。” 萧惜惜呆呆地看向屋里的方向,也随着她娘轻叹了口气。 众人吃了些简单的茶饭,章修安排人护送着慕容烨和何玉漱一行人,回到京城住处。 慕容烨需要静养几日,李婶也要养伤,何玉漱不再外出寻找萧放,而是安心在家炖汤熬药,照顾两个病人。 一连吃了几日何玉漱做的药膳,慕容烨的伤口虽然不见好转,精神却好了许多,现在已能如常读书写信,召见属下议事。 这一日,他正在廊下写信,萧惜惜手提食盒,蹦蹦跳跳地走进来。 见她进来,慕容烨便停了笔,将写了一半的信压在书下。他不想让萧惜惜知晓他的身份和所谋之事。 萧惜惜看不出蹊跷,只顾熟门熟路地进屋找出一个骨瓷白碗,将她娘炖的丹参鸡汤盛出来,端到慕容烨面前。 何玉漱炖的鸡汤看起来清淡,香味却浓郁,清汤的表面只漂了两滴油珠,翠绿的小葱点缀期间,看上去让人十分有食欲。 慕容烨自幼长在宫中,吃着御膳房的山珍海味长大,原本对什么美食都提不起兴趣,可近日吃着萧惜惜家的饭菜,却觉得格外香甜。 慕容烨用白色瓷勺小口喝着鸡汤,萧惜惜坐在他身侧,单手托腮,怔怔地发呆。 她是闲不住的性子,平时心情好的时候,小嘴儿叭叭地说个不停。今日这般光景,明显是有了心事。 慕容烨放下汤勺,侧头看她,向来冰冷的眼神,漾上一抹柔情和宠溺。 “可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萧惜惜嘟着红润的小嘴儿,哀怨地看了慕容烨一眼:“我娘说,过几日等李婶的伤口好了,我们就启程回扬州了。” 慕容烨气息一滞,脱口问道:“为何?” “我娘说,找遍京城,也找不到我爹的下落,这里开销大,又遇上山匪,再找下去也没什么指望。” 说这番话时,萧惜惜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泛着莹润的珠光,竟也是百般不情愿的模样。 她是一心盼着能与爹爹相认的,可眼下找不到她爹,娘和李婶又遇上那么大的凶险,在京城再找下去确是不可能了,她们只能打道回府。 “找不到你爹,就必须回扬州吗?”慕容烨问。 萧惜惜抬眼看他,一脸无辜:“对啊,我家就是扬州的,不回扬州还能去哪里?” 慕容烨气闷:“难道京城就没有别的人和事,让你留下来?” “别的人和事,那是什么?”萧惜惜眉头微蹙。 慕容烨的神色渐冷。他忽然觉得心情极为沉郁,话都不想再多说一句。 “我乏了,你回家去吧。”他起身,整整衣袍回了内室。 萧惜惜一脸懵,扑闪着大眼睛不明所以。叶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又不高兴了? 听着萧惜惜离开,慕容烨半卧在榻上,竟有些悔意。 她若真的就此回扬州了,以后想再见一面,都不容易,今日自己却这般意气用事,把她赶走。 转念又一想,这女子实在薄情,自己为了她放过靖国公,影响了全盘计划,又为了救她母亲,深夜剿匪,差点儿丟了半条命,她可倒好,说走就走,一点情分都不念。 生气归生气,一想到萧惜惜水盈盈的大眼睛,笑起来弯成两条缝的样子,他又不自觉地翘起嘴角。 他早已得知萧惜惜的生父就是靖国公萧放,让他们父女相认,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一旦萧惜惜与萧放相认,身份就不再是平民女子,也就不能再住在隔壁,到时便不能如现在这般,每日见面。 慕容烨向来果敢决绝,唯独在萧惜惜的去留上犹豫不决。 他取出母亲的琴,弹了一曲梅花引,心情才平复许多。 他失去的人太多了,这一次,他要把萧惜惜留下。 慕容烨起身来到廊下,抽出两张新的信笺,提笔写信。 沉羽外出办事回来,慕容烨交给他两封信。一封让他偷偷放在萧惜惜家门口,另一封让他交给在靖国公府的眼线,想办法送到萧放手上。 办完这两件事,他心里安稳了许多。 翌日一早,何玉漱打开门,发现门廊上方有一封信。 错愕中,她拆开来看。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说知晓她查访之人下落,约她今日未时到东城明月巷相见。 信尾没有落款,不知什么人趁夜把信放在她家门廊上。 何玉漱将信将疑。她没有声张,担心是有人故意骗她,如果说出来,惜惜肯定要抱很大的希望。 她不想让女儿有了希望又失望。 犹豫了半日,过了午时,她决定还是去明月巷走一遭。那地方是个繁华所在,她孤身前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管信的内容是真是假,她走一遭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安顿好惜惜和李婶,何玉漱出了巷子,雇了一辆马车,径直奔东城明月巷而去。她前脚刚走,沉羽便随后悄悄跟上去。 到了明月巷附近,何玉漱下了马车,沿着巷子缓步而行。 这条巷子很繁华,人流如织,两侧都是摆摊儿做生意的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玩物吃食,叫卖声不绝于耳。 何玉漱不知什么人约她前来,边走边四处张望,在人群中寻找可能熟悉的面孔。 明月巷不长,一柱香的功夫,也就快走到了尽头。何玉漱黯然地摇摇头,心想自己找了那么久,都没打听到萧文山的消息,怎么可能突然出了转机,果然是无聊之人在捉弄她罢了。 她轻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原路返回,突然听到几步外一个浑厚的声音:“玉漱,真的是你吗?” 声音带着惊喜,又带了几分难以置信。 何玉漱浑身一颤,即便隔了十六年,她还是瞬间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他吗?一时之间,她竟然不敢抬头去看。 在她犹疑的瞬间,说话之人已快步来到她眼前。高大的身影遮住日头,何玉漱眼前一暗。 “玉漱,真的是你。” 何玉漱不得不抬头去看,眼前之人剑眉英目,气宇轩昂,一身黑袍描金绣蟒,贵气逼人。 十六年未见,萧放的面孔多了几分沧桑,更显沉稳老练。 何玉漱眼圈儿一红,落下几滴珠泪,泣然道:“萧文山,我找你找得好苦。” 乍一听何玉漱叫他萧文山,萧放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靖国公萧放闻名天下,盐商萧文山却从不曾真的存在。 何玉漱要找萧文山,又如何能找得到呢! “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错,害苦了你。”萧放抬手,扶住何玉漱的香肩。这些年,忧郁苦闷之时,他最想念的,便是在扬州与何玉漱共度的那些时日。 两人久别重逢,身处闹市,不是说话的地方。萧放引着何玉漱离开明月巷,乘坐他的马车,来到一处僻静的茶楼。 这茶楼是靖国公府产业,环境清幽,陈设雅致,是萧放平日会客的地方。 萧放向何玉漱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何玉漱惊得半天合不拢嘴,末了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怨他道:“你果然还是骗了我。” 萧放戎马半生,尤其是近些年年岁渐长,早没有了那些小儿女的情怀。可偏偏今日一见何玉漱,被她几滴眼泪搞得,一腔柔情都涌上来。 又是斟茶,又是赔不是,总算把何玉漱哄好了。 何玉漱虽有怨言,可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此番来寻萧放,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她要给惜惜找爹啊! 不论是盐商还是靖国公,只要萧放认下惜惜这个女儿,不让惜惜再背着个私生女的身份,她就别无所求了。 16、第 16 章 久别重逢,两人自然谈起了分开的这十六年,各自的经历。 萧放的发妻五年前已经病逝,他二人是年少时经皇太后赐婚结合的,在一起生活多年,相敬如宾,却谈不上情深。 这些年,唯一让萧放动情的女子,也就只有何玉漱了。 当何玉漱说起为萧放生下一个女儿,如今已经十五岁了,萧放又惊又喜,高兴地差点儿把茶桌敲翻。 “她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萧放迫不及待。 见萧放这般反应,何玉漱放下心来。她最担心萧放不愿与惜惜相认。 “惜惜胆子小,你一会儿见了她,不要吓着她。”何玉漱叮嘱萧放。 萧放喜不自胜,连连答应,暗想,何玉漱这般貌美,她为他生的女儿,自是千娇百媚。 回去的路上,两人聊起今日得以相见的原由,竟然都是收到了一封没有落款的信。 萧放收到的信,不知怎么出现在他的书案上,与一些军务文书混在一起,信中说今日未时,一位扬州的故人约他在明月巷相见。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何玉漱,所以不假思索就赴了约。 两人把信拿出来比对了一下,发觉是同一人的字迹。看来是写信之人有意帮助他二人。 萧放思索了一会儿,怀疑是他府中门客所为。 当年他化名萧文山,前往扬州查探盐政贪弊,府里几位年长的门客都知道。何玉漱在京中找了他这么长时间,消息很可能被他的门客得知了。 只是那门客可能猜不透萧放的想法,所以不敢擅自禀报,于是暗中送了两封信,促使二人相见。 何玉漱幽幽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该谢谢这位送信之人,我近日本已打算启程回扬州,若不是他,只怕此生我们永无相见之日了。” 萧放握了何玉漱的手,点头道:“不错,待我查访出此人,当面谢过他。” 日暮时分,萧放的马车进了小巷。 沉羽在何玉漱与萧放相见时,就已赶回来向慕容烨报信。此刻听到马车由远及近,他紧张得手握钢刀,全神贯注地戒备着。 慕容烨则不以为意,靠在廊下的躺椅上,悠闲地翻着书。 萧惜惜和李婶在家等的焦急。何玉漱临走时,说是出去买些回扬州路上应用之物,没想到一去就是两个多时辰,萧惜惜和李婶都担心她又出了什么意外。 正在彷徨之际,突然听到门外车马喧哗,李婶忙跑出去开门。她身体本就健壮,那点儿皮外伤对她不算什么,将养这几日已好得差不多了。 萧惜惜跟在李婶身后,也跑出来。 “是娘回来了吗?” 她话音未落,就见她家门前窄窄的小巷子里,停了一辆异常煊赫宽敞的马车,她娘何玉漱正被一个穿黑袍的高大男人,搀扶着迈下车来。 萧惜惜和李婶都惊呆了。 何玉漱下了马车,对萧惜惜喊道:“惜惜,快过来,见过你爹爹。” “啊?”萧惜惜一脸懵。 萧放看过去,见十五岁的女儿身段婀娜,肤白如玉,明眸樱唇,神情中透着娇憨可爱,仔细一看,竟和他的妹妹萧敏,也就是当今皇后,还有几分神似。 这一眼,萧放就喜欢上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 萧惜惜站着没动,何玉漱引着萧放上前几步,柔声笑道:“这孩子,见到爹爹,高兴坏了吧!” 萧放是领兵之人,身上难免有些杀气,萧惜惜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她一直渴望见到爹爹,想象中爹爹的样子是和蔼可亲的,今日一见萧放,竟有些不知所措。 李婶先反应过来,乐得合不拢嘴:“哎哟,原来是大官人啊,终于被娘子找到了,恭喜娘子,贺喜娘子!” 李婶说完,眼角就湿了。她跟在何玉漱身边十几年,深知何玉漱过得不容易,如今看这大官人,不但生得一表人才,看穿戴和马车,也必是大户人家。娘子日后有了依仗,总算熬出头了。 萧放来到萧惜惜面前,微微躬身:“你就是惜惜啊,别怕,我是你爹爹。” 萧惜惜这会儿也回过神儿来,像她无数次偷偷练习的那样,福身轻声道:“女儿惜惜,见过爹爹!” 萧放哈哈大笑,连声道:“好!好!真是爹爹的乖女儿。” 回到屋里,萧放四下看了看,对何玉漱道:“住在这里太委屈你们了,过几日我便接你们回府。” 何玉漱点点头,并不推辞。她此番进京,就是为了给惜惜找个家。不过今日得知萧放的身份,她又有了另一层顾虑。 “惜惜自幼在我身边,被我娇惯坏了,你府里是官宦人家,规矩多,我担心惜惜去了之后不习惯。” 萧放看向惜惜,满眼宠溺,笑道:“我萧放的女儿,说什么,什么便是规矩,谁敢说三道四。” 听他这么一说,何玉漱放下心来。过了这些年,萧放总归没让她失望。 李婶奉了茶,萧放又盘桓了一会儿,逗着萧惜惜说了几句话。天色渐晚,他今日才与何玉漱相见,虽说二人早有夫妻之实,可若贸然在此留宿,却是不妥。 何玉漱送萧放到了大门外,萧放依依不舍,温声道:“我家中母亲健在,你再委屈几日,待我禀明母亲,就接你和惜惜回府,给你们一个名分。” 何玉漱点头,目送萧放的马车出了巷子。 即便萧放的发妻已经病逝,可碍于身份悬殊,何玉漱也没想过能嫁给萧放当正妻,只要惜惜不再背着私生女的名分,她就满足了。 第二日一早,萧放一下早朝,就带了十几个人来到何玉漱住处。 他带了几个丫鬟嬷嬷,厨子,杂役,车夫,管家,都是他从府里挑出来的,派过来伺候何玉漱和萧惜惜。 这么多人,何玉漱的小院根本住不下,何玉漱好说歹说,只留下一个丫鬟,一个嬷嬷,一个车夫,其余人等都让萧放打发回去了。 沉羽听到隔壁的动静,越发紧张起来,焦急地对慕容烨说:“七爷,隔壁来了这么多人,一旦被他们发现您在这里养伤,可如何是好?” 慕容烨不以为意,慢悠悠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看看日头,估算了一下时辰。往常这个时候,萧惜惜该来给他换药了,今日却迟迟没动静。 薄情的丫头,见了亲爹就忘了…忘了…,忘了什么,他摇头苦笑。 虽然慕容烨不当回事儿,沉羽却不敢掉以轻心,去给章修送信的时候,跟他说明了情势。 慕容烨不想搬家,章修也没办法,只能又增加了些暗卫,暗中保护慕容烨。 这边院子里,萧放问起隔壁住了什么人。 萧惜惜在一旁听了,心揪了起来。她已知道她爹是做大官的,若被他得知叶公子曾经是江洋大盗,不知叶公子会不会有危险。 她在这揪心,何玉漱却不知,闲闲地答道:“是一位病重的公子,带了一个书童。我看那病公子像是出身大户人家的,许是家道中落,又染了重病,只怕已不久于人世。” 听她这么说,萧放便没再追问。 萧放还有公务在身,坐了一会儿,便去忙了。 待他走了,萧惜惜忙装了些吃食,去看慕容烨。 慕容烨佯装生气,沉着脸不理她。 萧惜惜抿嘴一笑,托着下巴逗他:“是不是怪我来晚了?” 慕容烨不答,她也不生气,故作神秘地说:“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找到我爹爹了!” 慕容烨斜眼瞥她:“找到爹就高兴了?” 萧惜惜歪头:“那当然了,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想找到我爹。” 她边说着,边把食盒里的小碟子一件件摆出来,都是可口的小吃。 摆完碟子,她熟门熟路地去取了药和白布。 “一会儿我给你换药的时候,你就吃好吃的,就感觉不到疼了。” 慕容烨无奈地一笑,真没法跟她生气。 萧惜惜现在换药的手法已经越发熟练,只是每次看到慕容烨的伤口都不见好,不由心痛。 “我爹爹说,过几日就接我和我娘回府,到时候我每日再来给你换药,就要跑好远的路了。” 萧惜惜打好结,给慕容烨批上外袍,笑道:“不过你放心,我娘常说,医者父母心,就算再远的路,我都会来看你的。” 慕容烨看向萧惜惜的眼神充满玩味。回到靖国公府,她就是权贵人家的大家闺秀了,怎么可能每天跑出来,这丫头真是缺心眼儿。 不过听她那么说,他心里还是极受用的。 慕容烨故意逗她:“那我们可说定了,你不许反悔。” 萧惜惜信誓旦旦:“当然!” 17、第 17 章 靖国公府。 萧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面容沉肃。 她满头银发,雍容富贵,身旁站了七八个丫鬟婆子伺候。 萧放坐在右下首,神态恭敬。 “当年在扬州,确是我的错,害了她一生,如今我想迎她回府,也是应该的。”萧放说。 他已将与何玉漱的来龙去脉详细说给老夫人,只等老夫人首肯,便迎娶何玉漱入府。 萧老夫人板着脸,叹声气,道:“你年纪不小了,这些年又为朝廷出力,应该明白,这样的市井女子,是不配进咱们国公府的。” “母亲,何玉漱并不是普通的市井女子,她知书达礼,温厚良善,更何况,她还为我生下一个女儿。”萧放急道。 “你不说我还想给你留几分情面,你这么一说,我更不能答应了。你想想,哪个好人家的女孩子,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与男子有了私情?” 萧老夫人气得咳了一声,身旁的嬷嬷忙端了茶水伺候。 喝了口茶水润喉,萧老夫人继续道:“她当年跟你在一起,不过是贪图你的富贵,还有那个孩子,你方才也说了,当年并不知道她怀有身孕,现如今,你又如何得知,这孩子是不是你的,那何氏这些年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作何营生?还是不是清白之身?” “母亲,玉漱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她。”萧放辩道。 萧老夫人冷嗤一声:“哼,了解?你不过是见她貌美,被她一时迷惑罢了。” “母亲……”萧放还要再说。 “罢了罢了。”萧老夫人扶了一下额头,摆手道,“你若真的舍不下她,在外面置处宅子,收她做个外室吧。” 萧放见母亲执意不准,知道今日再多说也是无益,索性不再说话,盘算另想办法。 靖国公府西院,住着萧敦一家。 萧敦是萧放的庶弟,只比萧放小两个月。如今国公府内宅是萧敦的夫人陈氏当家。 萧老夫人年纪大了,没有精力管理府内庶务。前些年萧放的夫人在世时,名义上当家,可因为她身体不好,大半事务也都是交给陈氏打理。 仗着有当家权,陈氏在内宅说一不二,很是威风。 此刻,一个管事嬷嬷正向她回禀,把萧放一早带出去十几个人,后来又打发几个回来的事,说给她听。 “看样子,国公爷是在置了一处外宅。”那管事嬷嬷说道。 陈氏穿了一件湖绿花罗裙,满头朱翠,打扮得不合年纪的艳丽。 “若只是外宅,顶多花些银两,倒没有大碍。”陈氏摇着团扇,思索着说。 管事嬷嬷凑近了几步,低声说:“刚才老夫人院里传出消息,说国公爷想迎那女子进府,老夫人不同意。” “哦?”陈氏喜上眉梢,“如此一来,那就是妥了。” 萧敦不是老夫人亲生的,在府里不受待见,若不是没人管家,也轮不到陈氏。 若萧放娶了一房哪怕是妾氏,恐怕都得把陈氏的管家权夺去。 所以听说老夫人不同意萧放让何玉漱入府,陈氏就放心了。 萧放出了老夫人院子,颇为无奈。何玉漱他无论如何都要娶回来的,而且不是妾氏,他要娶她当夫人,毕竟,她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 只不过,他担心有人从中作梗,所以没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何玉漱本人。 现下,老夫人这一关不好过,他还需从长计议。 此后,萧放每日下了朝,若没有要紧公务,都直接去何玉漱那里,回靖国公府的时候倒是少了。 除了派过来的下人,各种山珍海味的稀罕吃食,奇珍异宝,绫罗绸缎也都源源不绝地送到何玉漱这里。 何玉漱虽然还住在小院,却过上了国公夫人一般的日子。 萧放为了拉进跟萧惜惜的距离,让萧惜惜不怕他,每天也是费劲心思地寻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捧到萧惜惜眼前。 萧惜惜若眯眼一笑,点头说喜欢,就够萧放高兴半天的。 何玉漱留下的丫鬟名叫芊儿,跟萧惜惜年纪相仿,聪明伶俐,手脚勤快。何玉漱把她留下,主要也是为了给惜惜找个玩伴。 如今,芊儿成了萧惜惜的贴身丫鬟,除了去给慕容烨换药,萧惜惜走到哪里都带着芊儿。 萧惜惜是贪玩儿的性子,如今身边有了伴儿,何玉漱也放心了许多,闲来无事,也让李婶陪着惜惜和芊儿出去转转。 这一日午后,萧放过来了。他午间与同僚共饮了几杯,看上去脸色微红,有几分醉意。 逗着萧惜惜玩笑了一会儿,萧放的眼睛一直落在何玉漱身上,时不时摸摸何玉漱的手,贴着她越做越近。 除了萧惜惜和芊儿,何玉漱和两个嬷嬷都是过来人。 这些日子,萧放虽然每日都来,跟何玉漱却一直没有肌肤之亲。何玉漱并不是有心拒绝,只是惜惜一直都在身边,要想行事,多有不便。 国公府过来的宋嬷嬷是惯常有眼色的,对萧惜惜笑道:“今儿天气好,又逢十五,东市必定十分热闹,姑娘不出去瞧瞧吗?” 萧惜惜一听便心动了,央求的目光看向她娘。 何玉漱娇羞地看了宋嬷嬷一眼,笑着点点头。 何玉漱又叮嘱了几句,嘱咐车夫,李婶和芊儿看好萧惜惜,别让她出了什么闪失。家里这边,只留下宋嬷嬷伺候。 宋嬷嬷刚退出去,萧放就迫不及待抱住何玉漱,何玉漱哎呀了一声,已被压到床上。 到了东市,萧惜惜由李婶和芊儿陪着,四下闲逛着看热闹。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 萧放给过她不少金叶子和银元宝,她现在买东西花钱眼睛都不用眨一眨。 逛到东市最繁华的地段,这里有一座珠玉楼,是全京城最大的首饰楼,卖的首饰样式又多又好看。 萧惜惜自然是要进去瞧一瞧的。 店掌柜一见她样貌不俗,穿戴也是富贵至极,身边跟着丫鬟婆子,就知道她必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忙上前迎候。 这样的主顾如果能发展成长期的客户,那就是财源不断啊。 萧惜惜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的看过去,最后停在一排玉篦前,她看上一个白玉镶珍珠的篦子,觉得特别适合她娘。 “掌柜的,给我拿这个玉篦看看。” “好嘞!”掌柜的小心翼翼地取出玉篦,递到萧惜惜手上。 “姑娘,您太有眼光了,这把玉篦是和田玉籽料雕成,通体无瑕,极为少见,上面镶的珍珠都是一般大小,浑圆无比,这世上只此一件,说是一件稀世珍宝也不为过啊!。” 萧惜惜把玉篦拿在手里欣赏,发觉果然如掌柜所说,色泽莹润,美不胜收。 “我就买这件了。”萧惜惜笑道。这件玉篦戴在她娘的浓密墨发上,一定美死了。 掌柜的一咋舌,暗想,这小姑娘价钱都不问,就说要买,也不知道她出不出得起银子。 他正要开口,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娇喝一声:“慢着!” 众人闻声,齐齐回头。只见一个穿黄裙的女子,带着丫鬟走过来。 萧惜惜一看这女子,觉得有些面熟,仔细一想,原来是前些时日在富贵楼抢了她包间的一个女子。 来的女子是陈孟兰,她经常陪她姑母陈氏来珠玉楼,也算是熟客。每次前来,都是掌柜亲自迎候,今天她遛了一圈儿,也没见掌柜的人影,走到这边才发现,掌柜在接待萧惜惜。 萧惜惜一回头,陈孟兰也认出她就是那日在富贵楼的女子。 她暗自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平民女子罢了,还什么都想跟官宦人家的姑娘争一争,简直是自取其辱。 陈孟兰走到近前,扫了一眼萧惜惜手里拿的玉篦,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这件玉篦我要了,别让不相干的人碰,免得给我弄脏了。” 掌柜的诚惶诚恐,打躬作揖道:“哎哟,陈姑娘,真是不巧,这位姑娘先说要买了,要不您再看看别的玉篦,我们这儿还有……” 陈孟兰一摆手,不耐烦道:“我就要这件,你是掌柜,你说卖给谁就卖给谁,我就看上这件了。” “这……”掌柜为难地看向萧惜惜。 萧惜惜嘟了一下嘴巴,不满道:“明明是我先要买的。” 李婶在一旁扯扯萧惜惜的袖子,小声说:“姑娘,要不咱们再看看别的,出来时娘子千叮咛万嘱咐,让咱们别惹事。” 李婶毕竟上了几分年纪,考虑事情周全些。她也认出来陈孟兰就是那日抢她们包间的女子之一。 何玉漱说过,她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不能招惹。萧惜惜虽然是靖国公的女儿,可现在身份没有明确,若闹大了,怕是不好收场。 萧惜惜不情不愿地交出玉篦,眼圈儿都红了。她实在很想买这个玉篦送给她娘。 陈孟兰冷冷一笑,瞥了萧惜惜一眼,阴阳怪气道:“人啊,到什么时候,都得认清自己的身份。” 掌柜的不敢得罪她,只在一旁向萧惜惜歉意的赔笑。 “陈姑娘,这件玉篦六十八两,我给您装锦盒里,您是现银还是银票?”掌柜问陈孟兰。 陈孟兰一愣:“什么?你说多少钱?” “六十八两。”掌柜重复道。 “怎么…怎么那么贵?”陈孟兰不淡定了。 19、第 19 章 19 这一日午后,萧惜惜取了食盒,装上几份小菜,点心和蜜果,准备去看望慕容烨。 宋嬷嬷在一旁看了,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姑娘的身份和往日不同了,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伺候人的事了。” 她本心是好意。萧惜惜如今是靖国公的女儿,虽是外室生的,身份也比平常人尊贵许多。隔壁住着的,不过是一介平民,哪能让自家姑娘日日去伺候呢。 萧惜惜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宋嬷嬷,叶公子人很好,又病得那么重,我一天见不到他,心里就惦记着。” 宋嬷嬷一愣,觉得这话说的未免太直白,可是看到萧惜惜那一派天真的模样,又实在不像与那叶公子有私情。 毕竟是下人,话不敢说得太过,萧惜惜执意要去,她也不敢太过阻拦。 萧惜惜来到隔壁,屋里静悄悄的。沉羽在外间门口打坐,神情颇为悲伤。见到萧惜惜进来,他压低声音道:“七爷今天不舒服,睡着呢。” “啊?”萧惜惜一惊,心揪到嗓子眼儿。 她放下食盒,比着口型用气声说:“我进去看看他。” 沉羽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头了。他知道七爷喜欢见到萧惜惜。 萧惜惜蹑手蹑脚地进到内室,檀香缭绕,隐隐透着一丝血腥味。 素白纱帐低垂,屋里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 萧惜惜撩起纱帐一角,侧身坐在床尾。 慕容烨闭着双眼,俊美容颜略显憔悴,墨黑长发只简单地束了一下,散在枕边。 听到萧惜惜进来,他的睫毛微动,并没有睁眼。 “叶公子,你伤口疼了吗?”萧惜惜小声问。 慕容烨没答话。 萧惜惜等了一会儿,见慕容烨没反应,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情景。她娘不只一次说过,叶公子怕是命不久矣。 她爬上床边,凑到慕容烨跟前,再开口时,已带了哭腔:“叶公子,你死了吗?” 慕容烨微微叹口气:“你这么吵,我想死也死不了啊!” 他半睁开眼。 萧惜惜破涕为笑:“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死了。” 她的脸就在慕容烨眼前,肌肤雪嫩,白得几乎透明,樱唇红润丰满,大眼睛黑白分明,水润晶莹,长长的睫毛小扇子般扑闪着。 慕容烨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 他自知所中之毒无药可解,对生死早已看淡。如今苟延残喘,不过为了报当年之仇,成就所谋之事。 按照他的计划,这一天已不远了。 然而,这一刻,他突然对生命有了一丝眷恋。如果他就此辞世,将再也见不到萧惜惜。不但如此,萧惜惜还将嫁给别的男人,一想到这里,他气血上涌,伤口痛得他直皱眉。 萧惜惜眼见着慕容烨的面色由红转白,眉头也皱了起来,吓得她瞪大眼睛,微张着嘴,不敢说话。 慕容烨略一调息,恢复平静。 他有气无力地拍拍枕侧,说:“萧惜惜,陪我躺一会儿。” “啊?”萧惜惜有些为难,她虽单纯天真,也知道与男子这般亲近似乎不妥。 “我都快死了,还能吃了你不成?”慕容烨说。 萧惜惜一想,他说的有道理。她又想到,每次自己生病了,都想赖在娘怀里,让娘陪她躺着。 叶公子病得这么重,肯定特别希望有人陪着他。萧惜惜不再犹豫,顺从地躺在慕容烨身侧。 素纱帐里,混杂着慕容烨的气息,熏香的味道,和隐隐的血腥气。 萧惜惜躺在慕容烨枕边,透过他微微敞开的领口,看到他瘦削深邃的锁骨。她突然想到昨日看到爹娘从卧房出来那一刻,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 “想什么呢?”慕容烨问。 萧惜惜抬眼,对上慕容烨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吓得她赶紧低头,嗫喏道:“没想什么。” 慕容烨微微一笑,眼神中多了无限宠溺。“闭上眼睛。”他说。 萧惜惜顺从地闭上眼睛。慕容烨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手搭上她腰间。他也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静静享受这柔情的片刻。 不知道是不是熏香的缘故,萧惜惜竟然在慕容烨的床上睡着了。等她醒来时,慕容烨已不在床上。 萧惜惜下了床,来到外间,慕容烨正披着外袍,坐在案边喝茶。 见到萧惜惜出来,他神情淡淡的,说:“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哦。”萧惜惜乖乖的答应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她出门,慕容烨轻轻叹口气。刚才萧惜惜在他床上睡着,他既享受她的信赖,却又有几分担心。 萧惜惜太单纯了,对人毫无戒备之心。即便她是萧放的女儿,日后怕是也会受人欺负。 慕容烨觉得自己不能死。世道险恶,只有他活着,才能好好保护萧惜惜,让她一生无忧。 “问问程淮,有什么进展?”慕容烨对身后的沉羽说。 “是。”沉羽答应一声,去飞鸽传书了。 程淮号称当世神医,近几个月,一直在江南一带为慕容烨寻求解毒之法。 萧惜惜回到家中,见她爹爹萧放已经来了。李婶和宋嬷嬷在忙着准备晚餐,萧放今日要留在这里吃饭。 萧放怕何玉漱伤心,一直没有对她直说萧老夫人不同意她进门,只说府里需要修葺筹备一番,毕竟他娶亲是大事。 何玉漱本不想太过张扬,可一想到萧惜惜,觉得若是草率地进了靖国公府,惜惜日后怕是会被人瞧不起。于是也就信了萧放,听任他筹备。 萧放来时没见萧惜惜,问起何玉漱,得知她去看望隔壁病重的公子。他心里隐隐有了丝不痛快,他萧放的女儿,何等尊贵,怎能如此纡尊降贵地去看望一个草民? 只是他知道何玉漱一直同情隔壁的邻居,所以虽然心里不痛快,为了何玉漱高兴,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饭后,萧放又陪何玉漱母女说笑了一会儿。天色渐暗,他今晚还约了几位幕僚议事,于是起身回府。 何玉漱和萧惜惜送萧放到门口。萧放看她们母女回转身后,没有径直离开,而是掉头向隔壁走去。 他倒想看看,邻居这位叶公子,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他只带了两个随从,其中一人听他的指令,上前扣门。 扣门扣了好一会儿,里面毫无动静。萧放有些不耐烦,上前两步,亲自砸门。 他砸了两下,大门闪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少年人的面孔。 天色已暗,萧放看不清那少年人的神情,只是隐隐觉得一股不善的气息压过来。 他强忍心中不快,说道:“我是邻居家的…亲戚,特来拜会叶公子。” 沉羽手握钢刀,撑在门后,保护慕容烨的暗卫也已经埋伏就位,只等慕容烨一声令下,就能瞬间结果了萧放和他的随从。 萧放见沉羽沉默不言,心中更加不耐,抬手就去推门。他常年练武,手上力度不小,在战场上也向来难逢敌手。 可是他这用力一推,大门却丝毫未动,而沉羽只是用半边肩膀抵住。 萧放一惊。邻家这书童,看上去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却有如此大的臂力。 他正要开口再问,身后突然响起娇滴滴的声音:“爹爹,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萧放向后退了一步,紧盯着沉羽,见他虽然面色冷漠,却不像要立刻进攻的样子。 萧放回头,已是满面慈笑:“惜惜,你怎么又出来了?” 萧惜惜抱着一柄油纸伞,来到萧放面前:“天阴了,我怕路上下雨,给爹爹带把伞。” 萧放接过伞,笑道:“惜惜真孝顺,是爹爹的乖女儿。” 萧惜惜朝他身后看了看,说:“爹爹,叶公子病重,天一黑就歇下了,爹爹改日再来拜会吧。” 萧放已对叶公子的身份起了疑心,只是他怕吓着萧惜惜,并不想多说,只笑着答应道:“好,都听乖女儿的。” 临走,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沉羽已关上院门,夜色下,整个院子透出一股肃杀凛然之气。 萧惜惜一直目送萧放出了巷子,才长长松了口气:“唉,吓死我了。” 她摸着胸口回到家中。她知道爹爹是做官的,如果被爹爹发现叶公子曾经是江洋大盗,恐怕叶公子就要倒霉了。 慕容烨手擎一盏烛火,披着外袍立在门前,眼神冷漠深沉。 如果刚才萧惜惜没有及时出现,阻拦住萧放,今日一场血战恐怕免不了。 萧放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虽然当年的宫变他没有参与其中,可是有了这层关系,他必定会站在慕容衍一方。 慕容烨的宏图大业已进展到关键时刻,如果此时被萧放发觉,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如果刚才萧放硬闯进来,慕容烨只能杀了他。 烛火跃动,慕容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看了一眼邻院的方向,低声对沉羽说道:“收拾东西,走吧。” 20、第 20 章 萧放对萧惜惜神秘的邻居起了疑心。昨晚他二话不说便离开了,一是不想吓着萧惜惜,二是他当时只带了两个随从,对方的底细他却不知,也怕贸然行动,难以与对方匹敌。 今日一下朝,他就带了几个他军中的高手,来到何玉漱这里。 萧放先去看望何玉漱母女,命令那几个高手前去查探邻居家的情况。 一盏茶的功夫还不到,随从就来回禀,隔壁院子空空如也,既不见萧放所说的少年高手,也不见病重的公子。 整座院子干干净净,家什物件一样没留,像从未住过人一样。 不但萧放吃惊,何玉漱和萧惜惜也觉得难以置信。几人一起来到隔壁。 果然如随从所说,慕容烨和沉羽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萧放命手下仔细又勘察了一番,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萧放的疑心更重了。若不是见不得人,为何这般匆忙,连夜搬走,还搬得如此干净,不给他人留下任何找到他们那些或者猜出他们身份的线索。 看来,他要多花费些心思,彻底查一查,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一直诓瞒他的妻女。 何玉漱起初也是惊得合不拢嘴,过了一会儿,慢慢接受了眼前的境况。 她思前想后,觉得叶公子匆忙搬走应该跟萧放有关。 那日叶公子带人从山匪手中救下她和李婶,还请动了官兵剿匪,她就猜出叶公子的身份不简单。只不过如今他家道中落,所以才落魄地跟她做了邻居。 她与萧放相认后,萧放日日都来小院,叶公子的家族或许以前与靖国公府相识,如今落魄至此,无颜相见,所以匆匆搬走了。 一念至此,何玉漱便劝说萧放:“既然人家有心回避,定然是已有了隐世的心思,那叶公子病重,命不久矣,咱们就不要再叨扰人家了。” 萧放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宽厚仁慈。” 他二人在这边说话,萧惜惜在一旁却哭了出来。她想不明白,她对叶公子那么好,他怎么能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说,说走就走了呢。 萧放跟何玉漱一见女儿哭了,顾不得再柔情蜜意,忙过来安慰女儿。萧放面上和颜悦色,心里却更加生气。 那个什么狗屁叶公子,骗得他的宝贝惜惜这般伤心难过,早晚把他找出来大卸八块。 哄了半晌,萧惜惜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萧放略一思忖,笑道:“乖女儿,过几日便是十五,爹爹带你出城,去荐福寺玩儿好不好?” 萧惜惜一听说要出去玩儿,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抽着鼻子点点头,总算不哭了。 带何玉漱和萧惜惜去荐福寺,是萧放早已盘算好的事。萧老夫人每月十五都去荐福寺烧香礼佛,萧放想借这个机会,让萧老夫人见见萧惜惜和何玉漱。 萧放觉得,萧老夫人一直不同意他迎娶何玉漱,是因为不知道何玉漱是怎样的人。何玉漱知书达礼,善解人意,萧老夫人见了她本人,一定会喜欢的。 更何况还有惜惜,谁见了惜惜能不喜欢呢? 到了十五这一日,萧放一早就驾了马车来接何玉漱和萧惜惜。 萧惜惜这几日一直沉浸在慕容烨突然离开的悲伤中,今日出城去玩儿,才显得开心些。 何玉漱早知道萧放的安排,但是并没有告诉萧惜惜。萧惜惜今日难得开心,何玉漱不想让她再添心事。 一行人驾了两辆马车,又带了一队骑马的随从,出城直奔荐福寺。 这一日阳光明媚,清风拂面,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萧惜惜跟萧放和何玉漱同乘一辆车,一路上挑着车帘,看着车外绿柳成荫,繁花似锦的美景,暂时忘却心中不快,洒下一路笑声。 不到一个时辰,一行人就进了荐福寺的山门。今日是十五,来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萧放问过执客僧,得知萧老夫人还没到,于是带着何玉漱和萧惜惜到后山的禅房歇息。 荐福寺是皇家寺庙,山前的庙宇供普通百姓进香,后山的园林禅房则只供达官显贵歇息游玩。 何玉漱一路颠簸,有些疲乏,到了禅房就歇下了。萧惜惜看到山上风光秀美,按捺不住一颗玩乐的心,求了她娘,允她出去逛逛。 何玉漱叮嘱芊儿好生照看她,又让她别跑得太远。 荐福寺后山草木清幽,鸟语花香,林间流过潺潺溪水,风景美不胜收。萧惜惜带着芊儿,沿着石阶,一路赏景游玩,十分惬意。 到了半山腰一处观景亭,萧惜惜觉得有些累了,就和芊儿两人到亭里休息。 这处观景亭位置得天独厚,即能饱览群山美景,又有树荫乘凉,亭里有汉白玉的石桌石凳,打扫得非常干净利落。 萧惜惜坐在亭边赏了一会儿风景,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如果叶公子此刻也在这里,陪她一起游玩儿该有多好。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她正在想着心事,一阵女子说话的声音随风飘过来。 因她在高处,还没看到人影,倒是先听到了声音。 “早跟你说过,不要惹祖母不高兴,咱们俩的将来都要靠祖母做主呢!” “我也不想惹她不高兴,可是今日难得见济哥哥一面,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句话,祖母就把我往外赶。” 说话的人是萧心蕊和萧心萍姐妹。今日她们姐妹二人陪萧老夫人一起来庙里进香。 进山门时,萧老夫人遇到了同来进香的长公主,陪同长公主前来的,是她的儿子淮阳侯世子李济。 萧老夫人要跟长公主叙话,不想萧心蕊萧心萍姐妹留在身边,就打发她二人先到后山去玩儿。 萧心萍记挂着李济,磨磨蹭蹭不想走,被萧老夫人赏了几个白眼。 萧心蕊接着说道:“傻瓜,你跟李济多说几句话有什么用,祖母若不在长公主面前说你的好话,你还指望能嫁入淮阳侯府?” “可是…可是祖母平时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怎么能让她帮我说话呢?”萧心萍委屈地说。 萧心蕊沉默了半晌,这也是令她为难的事。 她爹萧敦不是萧老夫人亲生的,萧老夫人在外人面前,看似对她们姐妹像亲孙女一样,可是终究隔着一层,她们姐妹在府里的地位跟萧子规萧子矩是不一样的。 萧心蕊自认貌美聪慧,京中这些公侯子弟她一直都没放在眼里,她的目标是像她姑姑萧敏一样,进宫当人上人。 萧敏是皇后,她这个侄女总要当个贵妃吧。 可是要实现这个目标,靠她自己的爹娘是不行的,必须得抱紧萧老夫人的大腿。 所以在萧老夫人面前,她一向表现得乖巧懂事,表面看起来,萧老夫人喜欢她,要比喜欢她那个没脑子的妹妹多些,可是老太太心思深沉,真正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姐妹俩带着丫鬟婆子沿着台阶走到观景亭,到了近处才发现,亭子里有人。 萧心萍一眼看到萧惜惜,惊呼了一声:“是你?” 萧惜惜长得惊艳,就算是女子,也会对她过目难忘。更何况,那一日在富贵楼,李济就是追着这个女子走的,萧心萍更加印象深刻。 萧心蕊稍一愣,也认出萧惜惜来。她自恃貌美,见了萧惜惜,虽不愿承认自己被比了下去,可心里终归是不痛快。 芊儿自幼在靖国公府伺候,自然认得萧家姐妹,见她二人过来,忙矮身施礼:“见过大姑娘,二姑娘。” 芊儿不在西院当差,萧家姐妹不认得芊儿,见她这般行礼称呼,不免疑惑。 萧心蕊问:“你是府里的丫鬟吗?为何在此处?” 芊儿答道:“奴婢芊儿,奉国公爷之命,在府外伺候何夫人和惜惜姑娘。” 她这一说,萧心蕊和萧心萍就都明白了。萧放置了一处外室的事,府里的人都知道。 原来眼前的女子,就是那个外室的女儿。 萧心萍撇嘴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个不清不楚的野种!” 萧心蕊则别过头,好像多看萧惜惜一眼,都脏了眼睛似的。 萧惜惜气得小脸儿通红,小时候,她经常听别人叫她野种,娘告诉她:“不要理会那些人。” 她咬了咬嘴唇,转身对芊儿道:“咱们走吧。” 萧心萍上前一步,拦在萧惜惜和芊儿面前,喝道:“别走!” 她刚在萧老夫人那里受了气,正想找人撒气,更何况萧惜惜还是让李济心仪之人,她可不想轻易放过她。 芊儿在府里素来知道萧心萍的霸道,此刻一见萧心萍的架势,就猜到她要欺负萧惜惜。 芊儿跟萧惜惜的日子虽然不长,可萧惜惜一点儿不把她当奴才,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想着她,把她当亲姐妹一样。所以芊儿打心眼儿里也是喜欢敬重萧惜惜的。 方才出门之前,何玉漱又一再叮咛,让她照顾好惜惜,她可不能让萧惜惜被萧心萍欺负。 “二姑娘,”芊儿大着胆子说,“今日惜惜姑娘是跟国公爷和何夫人一道来的,国公爷平日里最疼惜惜姑娘,吩咐任何人都不能为难惜惜姑娘。” 萧心萍一听她这么说,更加怒火汹涌,骂道:“贱婢,敢拿国公爷压我!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她招呼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婆子:“都过来,给我打这个没大没小的奴才!” 21、第 21 章 萧心萍身后的丫鬟婆子围上来,揪着芊儿开始打。 萧惜惜从没见过这阵仗,吓得慌乱无措,上前去拦:“你们走开,别打芊儿。” 那些丫鬟婆子不认识萧惜惜,却也看得出她是主子,不敢动她,只能隔着萧惜惜去打芊儿。 萧心萍在一旁气不过,冲过去就推了萧惜惜一把。 这个亭子本来就不大,一堆人在里面拉拉扯扯,萧惜惜已被挤到边上,萧心萍用力推她,她脚下一滑,就摔倒在台阶上。 一见萧惜惜摔倒,众人都吓得不敢动了。芊儿推开那些打她的人,扑过去扶萧惜惜。 萧惜惜扭伤了脚,坐在地上起不来,疼得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你装什么可怜?我又没用力,你就故意摔倒,想讹我是吗?”萧心萍跺着脚喊道。 萧心蕊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再说了。她看萧惜惜的样子不是装的,可能真的摔伤了。 虽说不过是个外室女,上不得台面,可万一真像芊儿所说,伯父疼爱她,怪罪下来,可就不好办了。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丫鬟婆子,板着脸说道:“你们刚才都看见了,这女子是自己跌倒的,跟别人没关系。” 跟着她们姐妹的人自然不敢反驳,都垂着眼,恭敬地答了声:“是。” 萧心蕊白了一眼萧惜惜,拉着萧心萍走了。萧心萍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美滋滋地翘起嘴角。 观景亭里,只剩下萧惜惜和芊儿。萧惜惜哭得一脸泪水,脚腕也不敢动。芊儿更惨,衣衫被撕破了,脸上还被打得留下大红指印。 “姑娘,都怪奴婢,害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芊儿哭着说。 萧惜惜摇摇头,她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就想快点儿回到她娘身边。 在芊儿的搀扶下,她强撑着站起来,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山下走去。 此刻,李济正垂头丧气地走在山间。 自从靖国公进城那日,他见了萧惜惜一面,此后就像种了心魔一般,日日夜夜都想着那明媚少女。 他是京中公侯子弟的翘楚,有不少爱慕他的大家闺秀,可是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他一个都看不上。 他的母亲长公主见他连日精神不振,今日特意带他到荐福寺散心。母亲此时在禅房与萧老夫人叙话,他便带了小厮,出来游逛。 正沿着石阶向上,就见前方两个妙龄女子,正互相搀扶着走过来,其中一个女子,明显是受了伤。 萧惜惜低着头走路,李济看不清她的容貌,可他还是觉得心里一撞,愣在那里。 萧惜惜觉察到前面有人,下意识抬起头来。这一下李济看清了,刹那间欣喜若狂。 “真的……真的是你?”李济紧跑几步,来到萧惜惜面前。 萧惜惜本就惊魂未定,被突然冒出来的李济又吓了一跳。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她紧张地问。 “我是李济啊!你忘了吗?我们在富贵楼见过。” 萧惜惜一脸茫然,她真的忘了。 不过李济并不在意,他看到芊儿扶着萧惜惜,萧惜惜只能一只脚踩地。 初次相见那日,萧惜惜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今日她受了伤,泫然欲泣,如风中一朵雨打的芙蓉,更加我见犹怜。 李济又是激动又是心疼,手脚都微微颤抖。“你受伤了?”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萧惜惜点头,眼圈儿又红了。她和芊儿已走了半晌,因为她的脚不敢用力,两人只走了一小段路,这么慢慢挪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娘身边。 李济原地踱了两步,问道:“你可是跟家人一起来的?他们在何处?” “我爹娘都在禅房休息,他们住的禅房旁边有一片玉兰树。” “哦,我知道那里,还挺远的。”李济想了想,接着道,“姑娘,我让我的小厮去给你爹娘报信,让他们来接你,我的禅房就在前面不远,你先到我那里歇息片刻可好?” 萧惜惜也的确是走不动了,她生性单纯,没有防人之心,听了李济的主意,觉得不错,就点头答应了。 李济马上打发小厮去报信。萧惜惜走不动了,李济干脆蹲下来,背起萧惜惜。 这些日子,李济四处寻访萧惜惜的踪迹,可是那日只见过匆匆一面,在偌大的京城,要找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李济背着萧惜惜,心中暗喜。真是老天开眼,让他在这里再次遇见萧惜惜,这次他一定要把握机会,再不能错失了她。 “姑娘,还没请问你的芳名?”李济边走边问。 “我叫萧惜惜。” 萧惜惜,李济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要将这个名字刻进心里。 他没再继续过问萧惜惜的家世。以他自己淮阳侯世子的身份,京中女子没有他匹配不上的。 只要母亲做主,就能成就他和萧惜惜的一段美好姻缘。母亲一向最疼他,一定不会拒绝。 李济越想越高兴,虽然背着萧惜惜,脚步却格外轻快。 他的禅房不远,片刻功夫就到了。长公主和萧老夫人也在同一个院子里,此时在另一间房里叙话。 萧惜惜不想进屋,就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李济命下人烧水煮茶,又差人下山去找郎中,忙得不亦乐乎。 长公主和萧老夫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差了丫鬟出来询问。丫鬟回来禀道:“世子爷在山上救了一个受伤的姑娘,带到咱们院子里来了。” 长公主略有埋怨,道:“这孩子,就是心善,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什么人都带回来。” 她吩咐丫鬟:“你去传我的话,让那姑娘歇息一下,就打发她走吧,别惹出麻烦来。” 京中女子倾慕李济的品貌家世,长公主是知道的,她一心要给儿子寻一门门当户对,人品好家世好的亲事,最厌烦那些别有用心主动贴上来的女子。 今日萧老夫人在跟前,她更要表明姿态。萧家的家世是足可以满意的,只是那姐妹两个都是二房所出,人品样貌也差强人意,长公主一直犹豫不决。 萧老夫人一辈子跟内宅妇人打交道,自然明白长公主的意思,她笑道:“世子是明白人,不会给长公主惹麻烦的,长公主放心吧。” 对于跟长公主和淮阳侯结亲家,萧老夫人自然也是愿意的,只是那两姐妹毕竟跟她隔着一层,她并不是真心喜欢这两个挂名孙女,所以一直也没有极力促成。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家常,便由下人服侍着更衣,准备去前殿听住持讲经。 准备停当,正要出门,忽然听见院里一阵嘈杂,有人大呼小叫,不依不饶地要找人算账。 萧老夫人仔细一听,这不是萧放的声音嘛!她忙让丫鬟婆子搀着她来到院里。 到了院中一看,一院子的人,萧放在正中,李济正打躬作揖地解释着什么,旁边的石凳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一个中年美貌夫人正蹲在地上,给她揉着脚踝。 “放儿,你在干什么?”萧老夫人问。 萧放没想到萧老夫人在这里,见她突然出来,吃了一惊。 “母亲,原来您在这里。” 李济忙上前给萧老夫人见礼:“国公爷误会晚辈伤了萧姑娘,还请老夫人做主澄清。” 萧老夫人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长公主也跟了出来,护在自己儿子面前。她也不清楚状况,只是见萧放为难李济,便有些不满。 何玉漱听到萧放喊母亲,忙转身看过来。萧放引着她来到萧老夫人面前,介绍道:“母亲,这就是我跟您提起过的何玉漱。” 他又招呼萧惜惜:“惜惜,过来见过祖母。” 萧惜惜由芊儿扶着,一瘸一拐来到萧老夫人面前。 母女俩一起给萧老夫人施礼。 萧老夫人没想到在这里突然见到何玉漱母女,当着长公主的面,她不好发作,只得摆出一副长者姿态,居高临下地说:“起来吧。” 何玉漱和萧惜惜起身后,便安静地退在一旁。萧老夫人看向萧惜惜,见她容颜娇媚,楚楚动人,乍一看,眉眼间还有几分萧敏的影子。 萧老夫人虽然还板着脸,心里却忍不住叹道,真是个小可人儿,这才是我萧家孙女的模样。 她又看向何玉漱,见她穿戴简单,低眉顺眼,虽然貌美,却端庄大气,不见狐媚之色。 萧放心疼女儿,刚才一听说萧惜惜摔伤了脚,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进院一看到李济蹲在萧惜惜面前,他误以为是李济欺负了萧惜惜,冲着李济就发起火来。 李济原本不知道萧惜惜的家世,此刻才明白,原来萧惜惜竟然是萧放的外室女儿。 他担心萧放还在误会他,忙上前解释:“国公爷,萧姑娘真不是被晚辈所伤,还望您明鉴。” 萧惜惜刚才一直没机会插话,这会儿忙对她爹小声说:“爹爹,李公子没欺负我,反而救了我,要谢谢他。” “那你怎么会摔伤了?”萧放半信半疑。 他们正说着话,萧心蕊和萧心萍说说笑笑的回来了。 萧惜惜一见她二人,吓得轻呼一声,躲到萧放身后。 23、第 23 章 萧老夫人在荐福寺山上住了一夜,第二天回到国公府。她年事已高,经过一番车途劳顿,身体便有些吃不消。 萧放前来探望问安,见萧老夫人面色疲倦,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下人们用心伺候着。 萧老夫人歇下后,萧放便退出来。秦嬷嬷随后悄悄跟出来,在亭后假山的僻静处,萧放正在等她。 秦嬷嬷行过礼,对萧放恭敬说道:“_老奴已按照国公爷的吩咐,劝过老夫人,也挑明了惜惜姑娘与皇后娘娘容貌相似,老夫人的口风已松动了。” 萧放点头:“如此甚好,有劳秦嬷嬷。” 秦嬷嬷忙摆手,道:“给国公爷办事,是老奴应当应分的事。” 她虽在萧老夫人身边伺候,却早已被萧放买通,萧老夫人院里的大小事务,都经由她传到萧放耳中。 萧放满意地离开。 秦嬷嬷却没有回萧老夫人院中,而是从后门出府,前后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没人跟踪后,上了路边一辆青布马车。 不一会儿,马车驶进一条小巷,在一处不显眼的黑漆院门前停下。 秦嬷嬷上前轻叩了两下门,黑漆木门吱呀一声,闪开一条缝隙,沉羽露出半张脸。 秦嬷嬷随沉羽进了院子。这院子外面看着不起眼,内里却十分宽敞,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 “七爷的伤好些了吗?”秦嬷嬷问沉羽。 沉羽叹口气:“也没见大好,不过程神医从江南回来了,这几日都住在这里,有他在,七爷能少吃些苦头。” 秦嬷嬷忙问:“程神医回来,可是寻到了解毒之法?” 沉羽摇摇头。秦嬷嬷失望至极,面上挂满悲凄之色。 两人说着话,已步入内院。 秦嬷嬷先在门外磕头,屋里传来慕容烨虚弱清冷的声音:“嬷嬷不必多礼,进来说话。” 秦嬷嬷进屋后,见慕容烨端坐在案后,案上摆满书信文卷。 慕容烨披一件白布外袍,脸上毫无血色,白得几乎和外袍难以区分。案边燃着檀香,却仍然遮不住屋里的血腥味。 数日未见,慕容烨明显又憔悴了许多。 秦嬷嬷喉咙哽咽,强忍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是沈贵妃在闺中时的贴身侍女,后来在沈家的安排下,更名换姓,到靖国公府当暗线。 她是看着沈贵妃长大的。那一年宫变,沈贵妃惨死,如今她的儿子年纪轻轻,身中奇毒,只怕已不久于人世。 一想到这些,她就止不住伤心。 不过,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她收敛情绪,像每次前来回禀一样,将近日在靖国公府收集的信息情报逐一汇报给慕容烨。 说到昨日在荐福寺山上的事,慕容烨眉头微皱,问道:“她伤得重吗?” 秦嬷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慕容烨问的是萧惜惜。 “应无大碍。”她答道。 慕容烨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说到萧放已经打定主意迎娶何玉漱入府,萧老夫人口风亦已松动,慕容烨又轻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神色。 秦嬷嬷回禀完,便由沉羽送出院子。她心里疑惑,不知为何七爷会特意过问萧惜惜的伤势。 但她并不多问,在七爷手下做暗线的人都明白,向来不能多嘴多舌,一切只按七爷吩咐办事就好。 秦嬷嬷走后,须发花白的程淮,背着药箱来看慕容烨,给他把了一回脉,责怪道:“七爷,你怎么又有气血涌动,早跟你说过,切记不可情绪波动,引发血流加快,于你的伤口百害无一利。” 慕容烨轻咳一声:“我是个人,又不是什么物件,怎么可能真的做到灭七情,绝六欲?” 刚才秦嬷嬷说到萧惜惜,他着实有些不能自已。分别已有数日,心下本就十分惦念,听闻她被人欺负受了伤,心疼得恨不能马上飞到她身边。 又想到日后她回到靖国公府,深宅大院里最是人心叵测,她那般单纯天真,不知要吃多少亏。 此番程淮回京,并没有为他寻到解毒之法,他强撑了这三年,已是灯枯油尽,大限之日近在眼前。 慕容烨早已看破生死,可是此刻一想到萧惜惜,竟生出万般不舍。是以,他刚才情绪涌动,气血有亏,被程淮看了出来。 程淮哭丧着脸:“都怪属下无能,没能为七爷寻到解毒之法。” 慕容烨淡然道:“你不必自责,既是无人能解的奇毒,又何必逆天而为。” 程淮无奈摇头,叹道:“其实我这次去江南,是为了寻访我一位同门师兄,如果能找到他,或许能解七爷之毒。” “你的师兄?他是何人?”慕容烨问。 “我师兄名叫何谓,我虽然号称神医,可当年他的医术远在我之上,尤其专研天下各种奇毒的解毒之法。” “何谓?”慕容烨一沉吟,“既然此人医术如此高明,为何从未听过他的名号?” “何师兄性情淡泊,而且他妻子早逝,他一生耿耿于怀没能救回妻子的性命,所以隐姓埋名,就连他如今是死是活,我都不得而知。我这次在江南一带盘桓数日,却一点儿他的消息都没有打听到。”程淮陷入深深的懊悔与自责。 慕容烨知道程淮已经尽力。天意如此,他只希望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日,能完成图谋的大业,安顿好萧惜惜。 萧惜惜在何玉漱的照顾下,没过几日,扭伤的脚踝已经好转。她是贪玩儿好动的性子,伤一好,就想出去逛。 何玉漱担心她落了病根儿,毕竟伤筋动骨了,于是狠狠心,硬是把她留在家中,不许她出门。 这一日,萧惜惜正耍着小性子,央求何玉漱允她出去玩儿。何玉漱假装生气,板着脸训斥她,说她已是大姑娘了,怎得还这般不知爱惜自己。 萧惜惜撅着小嘴儿,红了眼圈儿。 母女俩正僵持着,忽听门外一阵车马喧哗声。 听声音不像是萧放回来,母女俩正向外张望,宋嬷嬷急火火地跑进来,一叠声地喊:“夫人,姑娘,快出门迎一迎,老夫人来啦!” “啊?”何玉漱大惊,忙整整衣衫,拉着萧惜惜迎出去。 大门口停了一辆煊赫的马车,丫鬟婆子前后簇拥着,萧老夫人正从车上下来。 何玉漱拉着惜惜上前见礼:“民妇何氏携女儿惜惜给老夫人请安。” 萧老夫人扫了她二人一眼,微微点头,由秦嬷嬷扶着,径直进了院子。 堂屋不大,萧老夫人居中坐了,带的丫鬟婆子大多留在院中,身边只跟着秦嬷嬷和两个贴身丫鬟。 何玉漱不知萧老夫人为何突然到访,亲自奉上茶点后,便领着萧惜惜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萧老夫人先是扫视了一圈,见屋子虽然不大,收拾的却甚是干净齐整,一应物品摆件都是寻常之物,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再看何玉漱母女,穿戴都是简单家常的衣物,何玉漱头上只别了一支玉簪,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没什么值钱的首饰。 萧惜惜梳着双髻,别着两朵绒花,一副天真烂漫的小女儿模样。 萧放给过她们不少好东西,萧老夫人是知道的。这母女俩却不显山不露水,如此低调,萧老夫人不由得暗自点头。 再看她二人,虽然穿戴简单朴素,容色却都称得上一等一的美人。 特别是萧惜惜,超凡脱俗,如世外仙姝一般,即便是萧老夫人这般年岁的老妇人,看她一眼都移不开眼睛似的。 就着屋内并不明亮的灯光,萧老夫人又仔细端详了一番萧惜惜的容貌。 那日在荐福寺第一眼见,萧老夫人便觉得她长得和自己的女儿萧敏有几分神似,后来秦嬷嬷也这么说。 今日又仔细端详一番,倒是越发觉得相像,而且不得不承认,萧惜惜的容貌似乎还在萧敏之上。如今她年纪尚小,便如此惊艳,再过两年长开了,怕是真有倾城倾国之色。 萧老夫人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有几分欣喜。她最初担心萧放被何玉漱蒙骗,做了冤大头。 后来一想,自己的儿子虽然是一介武夫,在这样的大事上却不至于犯糊涂,而且萧惜惜的容貌骗不了人,只有萧家的女儿才能生得这般超凡脱俗。 萧老夫人心里已经对这个孙女完全接纳了。 “丫头,脚伤可好些了?”萧老夫人问。她原本想在这母女俩面前使出些威严,可一开口跟萧惜惜说话,就忍不住放缓语调,生怕吓着她。 萧惜惜上前一步,娇滴滴道:“回老夫人的话,我已大好了。” 萧老夫人脸色一沉,秦嬷嬷忙在一旁说道:“惜惜姑娘,老夫人是您的祖母,您得叫祖母。” “啊?哦,祖母,我大好了,谢祖母关心。”萧惜惜乖巧地说。 何玉漱站在她身后,嘴角不自觉地上翘了一下。听口风,老夫人这是已承认惜惜的身份了。 萧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对秦嬷嬷使了使眼色。秦嬷嬷手里一直捧着一个红黄色缎面锦盒,见萧老夫人使眼色,她便把锦盒递到萧惜惜手里。 萧老夫人道:“在荐福寺那日,没想到遇上你,没什么准备,今日补一份见面礼给你。” 萧惜惜回头看她娘,不知该不该接。 何玉漱微笑道:“惜惜,快谢祖母的赏。” 萧惜惜闻言,才敢接了锦盒,谢过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越看萧惜惜,越觉得喜欢,不由得有些恼恨何玉漱,到现在才带萧惜惜认祖归宗。 “惜惜,你先出去玩儿一会儿,我有话跟你娘说。”萧老夫人道。 “哦。”萧惜惜答应着,却没有挪步。她有些惧怕这个面容严肃的老太太,不知自己走了,娘会不会被她欺负。 “惜惜乖,听祖母的话,出去吧。”何玉漱说。 “哦。”萧惜惜一步一回头,出了堂屋。 萧老夫人屏退了秦嬷嬷和两个贴身丫鬟,屋里只剩她跟何玉漱两人。 24-30 第 24 章 何玉漱心里既欣慰又忐忑。欣慰的是, 老夫人愿意认下惜惜,从此以后惜惜再不是私生女,而是尊贵的国公?府小姐了。忐忑的是, 不知她会如何处置自己。 萧老夫人冷眼?看着何玉漱, 沉默了一会儿。她在公府内宅活了大半辈子?,拿捏人心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 这个时候, 她越是不说话, 何氏就会越害怕。 看萧放的意思,已?是决意要把何氏迎娶回府。她今日突然到访,一是为了看看何氏母女平素里是什么样子, 再就是为了给何玉漱一个下马威, 免得她以后仗着萧放宠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何氏, 你可知罪?”萧老夫人沉声道。 何玉漱一惊, 不知自己哪里触怒了老夫人。她略微沉吟了一下,轻声道:“老夫人说民妇有?罪,民妇便是有?罪。” 萧老夫人眉头一皱,不满地说:“听你说话的意思,倒像是我冤枉了你。” 何玉漱仍然垂着眼?, 语气却是不卑不亢:“民妇确是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哼,你一个江湖女子?,却妄想一步登天, 仗着有?几分姿色, 勾引当?朝靖国公?,这难道不是你的罪过吗?” 何玉漱嫩白的脸上?, 因为内心羞愤而涌上?红晕。 她咬了咬下唇,说道:“老夫人明鉴, 当?年民妇与国公?爷相识,并不知道国公?爷的真实身份,说句不好?听的,民妇才是被诓骗的那个。” “你……”萧老夫人一时语塞。 何玉漱接着道:“民妇此次进京,为的是女儿惜惜有?个名分,民妇自知身份低贱,万不敢奢想嫁入国公?府,只要惜惜有?了名分和依靠,民妇别?无所求。” 萧老夫人强压着火气,冷眼?看何玉漱,见她一脸坦然,真有?几分决绝的意思。 “既然你这么说,我便随了你的心意,惜惜是我们萧家的孙女,我即日便会接她回府,至于你,收拾收拾,回扬州去吧。” 何玉漱鼻子?一酸,没忍住眼?泪。她怎么舍得离开女儿。 两人正在僵持着,突然门外一阵喧哗。 萧放带着护卫,快马疾驰赶来?,一阵风似的直冲到院子?里来?。 萧老夫人一出门,萧放在府里的心腹就赶紧给萧放送信去了。 萧放还穿着朝服,大步流星地来?到堂屋门前,一眼?看见萧惜惜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坐在门前石凳上?。 “惜惜,你怎么了?”萧放关心地问。 萧惜惜摇摇头:“我没事。” 她回头看一眼?:“我娘在里面?。” 那个说是她祖母的老太太,看起来?凶巴巴的,萧惜惜正担心她娘在里面?被欺负。 萧放也有?着和萧惜惜一样的担心,何玉漱这些?年过得那么辛苦,他不想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没等丫鬟通禀,萧放就径直进了堂屋。 “母亲,您怎么突然过来?了?”他大声说道。 一进到屋里,他就看见何玉漱眼?圈儿泛红,神色悲凄,而萧老夫人也难掩一脸怒气。 萧放暗想,坏了坏了。这两个妇人他都了解,何玉漱看似温柔娴静,实则自尊要强,否则当?年也不会一听说他有?家室,当?即不辞而别?。 至于他娘,在府里一向说一不二,谁也不敢挑战她的权威。 本来?听秦嬷嬷说,老夫人口风松动?,他已?po文海 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四贰耳2物酒以寺七放下很多担忧,今日一见这样的场面?,他的心又提起来?。 “怎么?我来?这里还要经?过你的允许?”萧老夫人不满地说道。 萧放给何玉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他来?到萧老夫人跟前,“母亲近日身体欠安,儿子?担心母亲劳累。” 萧惜惜和秦嬷嬷这时都走进来?,萧惜惜紧挨着她娘,老夫人给她的锦盒,被她扔在院子?里。 秦嬷嬷紧走几步,来?到萧老夫人身边,温声劝道:“老夫人,天色不走了,您得回府吃药了,这边自然有?国公?爷料理?,太医交待过,您不能过于操劳呢!” 萧放也说:“何氏和惜惜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儿子?自会提点她们,母亲不要操心了。” 萧老夫人本来?对何玉漱的印象还不错,刚才说那几句话就是为了摆摆威风,没想到何玉漱不吃她这套,一点儿面?子?不给她。 现在萧放一得了消息,就风风火火的赶来?,言语间?也是明显护着何玉漱。 他们相见不过数日,萧放眼?中就没她这个亲娘了。萧老夫人越想越气。 “哼!”她冷哼一声,说道:“不让我操心,我看你眼?里是没我这个娘了!” “母亲,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万万不是那个意思。”萧放急忙辩解。 “你不必说了,”萧老夫人打断他,“虽然你如?今贵为国公?爷,可你的婚事,我这个当?娘的,还是说得上?话的。” 她扫了一眼?何玉漱,冷冷道:“何氏出身卑微,妇德有?亏,不配进靖国公?府的大门。” 何玉漱紧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言,一双妙目却难掩悲愤之情。 她从未有?过攀附权贵之心,当?年与萧放相爱一场,完全是出自一片真心。 今日进京寻夫,为的也是女儿的后半生有?个着落。 此时此刻,若不是为了萧惜惜,她断然不会忍下这口气,只怕当?下就收拾行李回扬州了。 萧放一直看着何玉漱脸色,知道她已?气急。可萧老夫人也是个暴烈的性子?。这两个女人面?对面?刚起来?,可真是为难了他。 何玉漱他是一定要娶回府的,可眼?下如?果不管不顾地顶撞老娘,只怕会把她气得当?场吐血。 “母亲,您还是回府歇息吧,别?累坏了身子?。”萧放边说边给秦嬷嬷使眼?色。 秦嬷嬷忙上?前搀住萧老夫人,又是哄又是劝的,总算让萧老夫人起身。 “既然咱们碍眼?,走就是了。”萧老夫人白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丫鬟婆子?们涌上?来?,伺候着老夫人出了院门,上?马车离去。 萧放送到巷口,见马车驶远,忙回到院中看望何玉漱母女。 何玉漱正坐在桌边垂泪,梨花带雨,说不出的动?人。 萧惜惜看她娘哭了,急得小脸儿通红,眼?泪汪汪。 萧放心疼的不行,拍拍惜惜,又搂搂何玉漱,信誓旦旦道:“我负过你们母女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过不了几日,我一定让你们母女风风光光地进靖国公?府。” 何玉漱又伤心又生气,不想理?他,领着惜惜回了内室。 萧放心里明白,若不给何玉漱母女一个交待,他以后是看不到人家的好?脸色了。 出门前,萧放又跟宋嬷嬷和芊儿交待一番,提点她们不要因为老夫人的态度,怠慢了何氏母女。 回府后,萧放径直去向萧老夫人的院子?。进了院中,二话不说,撩起衣袍跪在堂屋门前。 “儿子?不孝,惹母亲生气,给母亲磕头赔不是了。” 萧放磕了三个头,等了一会儿,屋里传来?萧老夫人疲惫的声音。 “你知错就好?,那何氏出身卑微,目无尊长,不懂礼数,你把惜惜留下,把她赶回扬州去吧。” 萧放皱了皱眉,道:“母亲怕是误会了何氏,何氏向来?自爱坚忍,恭顺端庄,这些?年靠着开药铺行医,独自扶养惜惜长大,换作?一般女子?,哪有?这般刚强。” 萧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看着她好?,心里眼?里就都是她的好?处,全然不顾我这当?娘的被她轻视抢白。” “娘,您误会何氏了,她向来?知书?达礼……” “你别?说了!”萧老夫人打断萧放,“总之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指望把她娶进门。” 萧放眉头紧锁,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闷闷地跪在那里。 萧老夫人也不再说话。院子?里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秦嬷嬷轻轻打开一道门缝,蹑手蹑脚来?到萧放身边。 “国公?爷快起来?吧,老夫人吃了药,这会儿睡下了。” 萧放抖抖衣袍,站起身来?。 秦嬷嬷接着道:“老夫人跟何夫人今日就是话赶话的,说得不对付了,待老夫人消了气,国公?爷再来?求情吧。” 萧放点头:“嬷嬷费心吧,多在母亲面?前说和说和。” 秦嬷嬷应道:“国公?爷放心。” 萧放离开萧老夫人的院子?后,心情还是不爽快。虽然秦嬷嬷说萧老夫人跟何玉漱只是一时言语上?的不痛快,可他了解自己的母亲,让她把自己亲口说的话吞回去,怕是不容易。 他回到前院书?房,踱了几圈步子?,心下有?了主意。 第二日,萧放没有?到何玉漱和萧惜惜处来?,只是差人送来?些?好?吃好?玩的东西。 何玉漱见萧惜惜神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知道她也因为昨日的事情不开心。 知女莫若母。萧惜惜虽然心思单纯,可偏又十分善解人意。 她好?不容易找到爹爹 依譁 ,自然不想就此作?罢,可是昨日萧老夫人那般情形,又担心自己的娘亲留在京城会受委屈。 何玉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既想让惜惜回到靖国公?府认祖归宗,又万万舍不得离开女儿,独自回扬州。 她叹了口气,招呼芊儿,让她和惜惜去街上?转转,找点儿乐子?,省的惜惜闷在家里,心情越发糟糕。 主仆俩乘了马车,来?到平安坊。萧惜惜最?喜欢逛这里的店铺。 两人玩了一会儿,萧惜惜觉得累了,便和芊儿来?到临街的一家茶楼,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茶歇脚。 街上?人来?人往。萧惜惜望着窗外,心情惆怅。 其实,她已?经?有?了决定,就是跟娘亲一起回扬州。 她不能为了才相认不久的爹爹,让娘亲受委屈。她这辈子?都是要跟娘亲在一起的。 她已?经?想好?了,一会儿回去就跟娘亲说,她不想留在京城,也不想跟爹爹回那个什么靖国公?府,明日她们就启程回扬州。 只不过,有?一件事她心里放不下。那就是住在隔壁的叶公?子?,前些?天突然不声不响的消失了,连个招呼都没跟她打。 起初,萧惜惜还是有?些?生气的。这几日,她已?不气了,只是心里一直记挂。叶公?子?病得那么重,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回扬州之前,她还是想见叶公?子?一面?的,跟他郑重地道个别?。扬州和京城隔着千山万水,她这次回去,以后怕是都不会再来?京城,与叶公?子?也就再也见不到了。 正胡思乱想着,萧惜惜突然眼?前一亮。马路对面?站着一个穿黑衣的人,此刻,他正看向萧惜惜,摘下斗笠。 萧惜惜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看过去,惊呼道:“那是沉羽吗?” 第 25 章 萧惜惜话音刚落, 人已经从茶楼冲出去,径直奔向沉羽。 “你怎么在这?里?你们搬去哪里了?怎么一声不响地就走了?叶公子呢?他在哪儿?他身体好些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轰炸下来,沉羽脑袋疼。 他用?力?摇摇头, 像是要把萧惜惜灌进他脑袋里的?那些问题都摇出去。 “跟我走吧, 七爷要见你。”他愣愣地说。 “嗯?谁?”萧惜惜不解。 “哦,就是叶公子。” 沉羽一招手, 街角拐过来一辆马车, 驾车的?汉子萧惜惜见过,是上次从山匪老巢救她娘出来的?其中一个。 萧惜惜正?要上车,芊儿从茶楼结完账, 追出来。 “姑娘, 你要去哪里啊?那不是咱家的?马车。”芊儿一脸惊慌,气喘吁吁地说。 “我去看?叶公子, 你跟我一起去吧。” 萧惜惜看?向沉羽:“她是我的?丫鬟, 让她跟我一起去吧。” 沉羽皱了一下眉头。七爷的?住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 那驾车的?汉子低声道:“都上车吧,这?里人多眼杂,不宜久留。” 芊儿见萧惜惜要跟两个陌生男子走,哪敢轻易放手。 她上前一把抓住萧惜惜的?袖子,哀求道:“姑娘, 你可不能走,我回去怎么跟夫人交待…” 她话音还没落,已经被沉羽拎着后衣领提到马车上。 萧惜惜觉得有趣, 浅笑了一声, 也上了马车。 沉羽和那汉子驾车,萧惜惜和芊儿放下车帘, 坐在车里。 想到就要见到叶公子,萧惜惜心情十分?雀跃, 之前的?不快一扫而光。 她还想起来娘亲教过她的?一句诗: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刚刚正?在想着叶公子,突然沉羽就出现了,还说叶公子也正?想要见她。 芊儿歪头看?着萧惜惜,见姑娘高兴得嘴一直合不拢,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也越发明亮。 她刚从靖国公府被派来伺候何氏母女的?时候,叶公子还没有搬走,只是那时每次萧惜惜去看?望叶公子,都是独自一人,不让她陪着。 所以芊儿一直也没见过邻居家的?主仆。 后来叶公子突然搬走了,萧惜惜难过了好几天。 今日萧惜惜本?来心情不好,可是一说到要去见叶公子,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芊儿从小?在靖国公府长大,府里的?嬷嬷下人们?嚼舌根时,从来也不避着她。 再加上从小?学着伺候人,最首要的?就是要学会?看?人脸色,是以她年纪虽然不大,人情世故却懂得多。 此?刻看?萧惜惜那般神情,芊儿不由暗自担心:看?姑娘这?副模样,怕是对那叶公子动了心,可是据说那叶公子已经病得快要死了,姑娘年纪还小?,人又生得天仙似的?,可不能年纪轻轻就守寡啊! 萧惜惜全然看?不出芊儿的?忧心,一门心思?就想着快点儿见到慕容烨。 穿过市井喧嚣,马车走街过巷,最后来到城西一处僻静的?庄院。 感觉到马车停了,萧惜惜和芊儿挑开车帘,沉羽放下脚凳,让两人下了车。 朱漆大门前,守着几个护卫模样的?人。沉羽跟他们?点了点头,便领着萧惜惜和芊儿径直进入前院。 这?是一所宽敞的?大宅,分?了三?四重院落,院内回廊环绕,遍布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长得也分?外茂盛。 护卫仆人在院里穿梭往来,各司其职,呈现出一副大户人家的?模样。 “这?是叶公子的?家吗?”萧惜惜问沉羽。 叶公子跟她做邻居的?时候,不过一人一仆,住着一个冷冷清清的?小?院子。 怎么才过了数日,就住进了这?么大的?宅子,还有那么多下人。 沉羽闷着头,嗯了一声,不想跟萧惜惜多说。 来到内院,沉羽在影壁后回禀:“七爷,她来了。” 没等慕容烨说话,萧惜惜已经把头探出影壁。 慕容烨披着一件白袍,卧在廊下一张竹椅上。他歪过头,看?向萧惜惜,冷毅的?面容浮现出一丝宠溺的?笑意。 萧惜惜绕过影壁,提起裙角,小?步跑着,穿过回廊。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分?外明媚耀眼。 来到慕容烨身边,萧惜惜本?想埋怨他几句,可是一看?到慕容烨苍白的?面孔,越发消瘦,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你…”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鼻子一酸,眼圈儿倒是先红了。 慕容烨拉着她的?手,让她向前两步,抬头端详她。 数日不见,思?念之情早已满溢。看?着她泪盈于睫,想到自己不久于人世,他心里也忍不住涌上一阵酸楚。 “这?些日子不见,你可曾想我?”慕容烨掩去伤感的?情绪,笑着问萧惜惜。 萧惜惜小?嘴儿一撅:“哼,你还说呢,一声不响地就搬走了,哪里顾及人家有没有想着你?” 慕容烨忍不住笑意。本?是打情骂俏的?话语,萧惜惜说出来,却显得那么理所应当?,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 真是个傻姑娘。 “是我不对,没有跟你道别。”慕容烨哄着她,“不过,我搬来这?里后,倒是日日想着你,所以今日让沉羽接你过来。” 他指了指廊下一张小?杌子,示意萧惜惜坐下。 萧惜惜将杌子拖到跟前,紧挨着慕容烨身边坐下。 “我本?来很生气的?,可是看?到你,就气不起来了。” 慕容烨看?着她,眼神舍不得移开。他伸出手指,拨开她额前的?头发,想看?她看?得更多些。 萧惜惜下意识地想躲开。 “别动。”慕容烨低声说。 他凝视萧惜惜,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眉眼。 萧惜惜对上慕容烨深情的?眼神,不知怎么,就像陷进去了似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呆呆地看?着他。 慕容烨向前探探身,薄唇在她鼻尖轻轻一啄。 他的?呼吸落在萧惜惜脸上,俊美?消瘦的?脸庞就在萧惜惜眼前。萧惜惜闭上了眼睛。 慕容烨吻上她的?唇瓣。 唇齿交融,时间像停滞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萧惜惜好像才从梦中醒来一般,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 她轻轻嗯了一声,向后仰头。慕容烨适时放开了她。 萧惜惜小?脸儿浮上一抹红晕,眼中似有秋水盈盈,娇媚异常。 慕容烨心神荡漾,情绪翻涌。胸口一阵热流,他的?伤口又出血了。 萧惜惜这?些日子经常看?着爹娘在一起,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地也明白了一些。 她知道,慕容烨这?样对她,是不妥当?的?。可她却并没有觉得不舒服,心里似乎还有点儿欢喜。 她低着头,不敢看?慕容烨,怕他猜出自己的?心事。 慕容烨平息了一会?儿,温声问她:“怎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 萧惜惜目光落在自己脚尖儿,盯着绣鞋上的?花纹。 “我在想,过几日我回了扬州,到时候,就算你想着我,我也想着你,我们?也见不到面了。” 慕容烨一惊:“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回扬州?” 萧惜惜便把萧老夫人不许何玉漱入靖国公府的?事,一五一十跟慕容烨说了。 慕容烨无?奈地扶额,暗道,萧放这?个蠢货,自己的?女人都罩不住,将来如何放心让他照顾萧惜惜。 看?来,还是要在自己离世之前,想办法把萧惜惜安顿好,让她此?生无?虞。 他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想回扬州,也不急在一时,不如在京城再多住些时日,这?样我们?便能时常见面了。” 萧惜惜托着小?脸儿想了想,觉得确实不需要急着回扬州。 她跟娘就这?么在京城住着也挺好,只要能见到爹爹,去不去靖国公府又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她心里还挺舍不得叶公子的?。一想到如果以后都见不到他,就觉得很悲伤。 “嗯,”她郑重地点点头,“那就先不回了。” 慕容烨失笑,手指刮了一下她的?脸蛋:“傻丫头,你有没有点儿原则。”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浑然不觉时间飞快,日头西沉。 “咳咳!”影壁后有人咳嗽了一声。随着脚步声,转出一个虚发花白的?老头。 “七爷,时候不早了,该回屋用?药了。”程淮来到回廊前。 一眼看?到萧惜惜,程淮不禁呆了一下。这?小?女子如此?貌美?,怪不得七爷心心念念地放不下。 忍不住又看?一眼,隐约觉得这?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常年行走江湖,阅人无?数。若论美?貌女子,当?真见过不少,可如萧惜惜这?般让人一眼难忘的?,却着实不多。 电光火石间,他的?思?路已穿过漫长岁月。一个年轻女子的?面孔浮现在他的?脑海。 萧惜惜见突然出现一个老头,愣愣地盯着她看?,不禁有点儿受惊,不自觉向慕容烨身边靠了靠。 “你别害怕,这?位是程神医,给我治病的?。”慕容烨轻握她的?手指。 程淮回过神儿来,先看?了一眼慕容烨,见他虽然面色疲惫,但许是因为见了心上人,看?着倒是比往日有些神采。 用?药不急在一时,程淮又看?向萧惜惜,仔细端详了一番,心里的?疑问再也按耐不住。 “姑娘贵姓?”程淮问。 萧惜惜得知他是给慕容烨治病的?神医,心里不再惧怕,莞尔一笑,道:“我叫萧惜惜。” “姓萧?”程淮的?眉毛拧在一处。 慕容烨见程淮自从看?见萧惜惜,就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不由纳闷。 程淮一把年纪了,又向来不近女色,怎么今日见了萧惜惜这?般失态。 程淮想了一会?儿,又问:“姑娘家中,可有姓何的?长辈?” 萧惜惜先是一愣,随即笑得眉眼弯弯:“你果真是老神仙呢,我娘就姓何啊!” “啊!”程淮惊呼一声,急忙上前几步,激动得胡须乱颤,“你娘姓何,那…那…你可知道,何谓是你什么人?” 这?下轮到萧惜惜震惊了:“你怎么知道何谓,他是我外公啊,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程淮直拍大腿:“想不到,想不到,老天开眼,我踏破铁鞋,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终于见到了师兄的?后人。” 第 26 章 程淮的医术独步天下, 可何谓在世时,他?绝不?敢称第一。 何谓无论天赋还是学问,都远在程淮之上?, 特别是?他?精研解毒之术, 天下没有他?解不?了的?毒。 然而何谓却是?个性情中人,当年因为没能治好重病的?妻子?, 无法原谅自己?, 放弃继续行?医,所以世间并没有流传他的名号。 何谓那位早逝的妻子,程淮曾经见过一面?, 当真是?美若惊鸿, 令人过目难忘。 刚才一眼看到萧惜惜,程淮就想?起?了这位师嫂, 虽然说不?出具体哪里相像, 可就是?会让他?一下子?想?起?来。 这两年,程淮一直在四处寻找何谓和他?的?后人,以期能给慕容烨寻到解毒之法。 刚才问萧惜惜家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 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见到了何谓的?后人。 更没想?到的?是?,她和慕容烨的?关系还?如?此亲近。 程淮高兴得老?泪纵横,连连对慕容烨说:“七爷, 七爷, 你的?命,有救了。” 慕容烨只是?勉力点了点头, 并不?如?程淮那般心存指望。 他?听萧惜惜说过,她的?外公已经过世。至于何谓的?后人, 不?过就是?何玉漱和萧惜惜。 萧惜惜除了会包扎伤口,对医术一窍不?通。至于何玉漱,在扬州是?开药铺的?,看她那样子?,也不?像得了父亲的?真传。 程淮没注意到慕容烨的?落寞神情,只顾着和萧惜惜攀谈,询问她的?过往经历。 当得知何谓已去世多年,何玉漱只是?开药铺,医术并不?精湛时,程淮的?额头渐渐冒出一层冷汗。 找到何谓和他?的?后人,是?他?给慕容烨解毒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向慕容烨,慕容烨淡然道:“生死有命,看开些吧。” 程淮没答话,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无论如?何,他?得去见见何玉漱。 慕容烨用完药之后,沉羽进来服侍他?歇下。 天色已晚,萧惜惜不?得不?告辞了。临别时,她看着慕容烨依依不?舍。 “你好好养病,我下次来看你,给你带糖葫芦。” 慕容烨点头,又握了一会儿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才不?情不?愿地松开。 程淮和萧惜惜芊儿共乘一辆马车,一起?回到深巷中的?小院。 刚到门口,就见大门敞开,何玉漱带着宋嬷嬷,李婶和车夫正急火火地要出门。 一看到萧惜惜乘坐的?马车,几个人停住脚步。 萧惜惜掀开车帘,叫道:“娘,你们去哪里?” 李婶喊出来:“哎哟我的?小祖宗哎!还?能去哪儿,去寻你啊!” 何玉漱长舒了一口气,可是?马上?又板起?面?孔,语气故作严厉:“惜惜,你跑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何家的?车夫原本在茶楼的?后门等着,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萧惜惜和芊儿出来。眼看天色渐晚,他?到茶楼里去找,却哪里还?有她们的?踪影。 车夫又在附近的?街巷找寻一番,还?是?找不?到人。他?不?敢耽搁,一路狂奔回来给主母报信。 何玉漱一听说萧惜惜丢了,吓得魂都没了,赶紧带着下人们出门寻找。没想?到一出门,就赶上?萧惜惜刚好回来。 萧惜惜跳下马车,笑道:“娘,你别生气,你看,我带了一位老?神仙回来。” 程淮和芊儿跟在萧惜惜身后,也下了马车。 何玉漱本想?教育萧惜惜几句,让她以后切不?可随处乱跑,惹来祸端。 这时一看到程淮,不?由?觉得在外人面?前教训女儿,实属不?该。于是?面?色缓和下来,看向女儿口中的?老?神仙。 程淮虚发花白,仙风道骨,这时也正看向何玉漱。 何玉漱见他?年长,于是?先?施一礼,温声道:“不?知老?先?生造访,有失远迎。” 她不?解地看向萧惜惜,不?知道女儿和这个老?神仙有什么瓜葛。 从何玉漱的?容貌,程淮着实看出了师兄和师嫂的?影子?。 感?怀故人,程淮双目泛起?泪光。他?上?前一步,还?了半礼,道:“我来得冒昧,师侄女不?要见怪。” 听他?这么说,何玉漱更加吃惊了。 程淮接着道:“老?朽程淮,令尊何谓,是?我同门师兄。” “啊,原来是?程师叔,”何玉漱又惊又喜,“父亲在世时,确是?提起?过您。” 一番相认后,何玉漱忙将程淮请进堂屋,招呼下人奉上?茶果款待。 程淮与何谓数十年前一别,此后再未曾相见。经过与何玉漱叙旧,得知何谓在妻子?死后不?久,便也郁郁而终。 何玉漱年少飘零,孤身流落江湖,吃了不?少苦头。 程淮又是?一番感?怀。 同门学艺时,何谓对他?多有照顾,他?对何谓也是?真心敬佩。可是?自己?却连师兄的?遗孤都没有丝毫照顾,让何玉漱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他?越发觉得难过。 何玉漱提起?亡父亡母,勾起?伤心往事,也红了眼圈儿。李婶儿和宋嬷嬷在一旁赶紧相劝,都说师叔侄相认,是?一桩好事,切莫过于伤心。 程淮拭了拭眼角的?泪:“我行?医多年,虽没有高官厚禄,却也积攒些声望,师侄女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我自当尽心竭力。” 何玉漱孤身多年,一直没有长辈照拂,虽然与程淮不?过是?初见,又不?是?血亲,可心里仍然愿意把他?视为亲人。 她心里一暖,看向萧惜惜。 “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年少不?懂事,只求她日后平安顺遂。” 萧惜惜一直默默坐在她娘身边,听她娘这么说,撇撇小嘴,靠在她娘肩膀上?。 程淮看向萧惜惜,心中喜忧参半。 慕容烨对萧惜惜有情,若他?活着,有他?关照,萧惜惜这辈子?注定富贵无忧,可若他?熬不?过去,早早归西,以萧惜惜这般容貌,怕是?难免引火烧身。 程淮略一沉思,正色道:“只要有我程淮一天,定能保你们母女平安。” 何玉漱心中喜悦。程淮虽然年纪一大把了,可毕竟是?举世闻名的?医者,经过这番相认,就是?自己?的?娘家人了,日后也是?惜惜的?娘家人。 如?果哪天自己?不?能陪在惜惜身边,惜惜还?有程淮可以依靠,不?至于孤身一人。 想?到这一层,何玉漱领着萧惜惜,向程淮深深施了一礼。 “师叔大恩,我们母女真不?知何以为报。”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顿了顿,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师叔,我父亲留下一箱医书……” “啊,真的?!?”程淮激动的?站起?来。 何玉漱点头:“我天赋有限,又为生计奔波,一直无暇研读,不?如?拿给师叔,即能济世救人,父亲一生所学也有了传承。” 程淮感?慨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位病人,身中奇毒,已时日无多,我才疏学浅,无能为力。这两年,我一直希望能找到何师兄或者他?的?后人,或许能有为他?解毒的?一线希望。” 萧惜惜在一旁插言道:“娘,师爷爷的?病人,就是?叶公子?。” “啊?”何玉漱一惊,随即摇头,“唉,亏咱们跟叶公子?做了那么久邻居,我居然没想?到从你外公留下的?医书里,找一下给他?治病的?法子?。” 何玉漱随即招呼李婶,进入厢房,翻箱倒柜,不?一会儿,李婶儿就搬出一个小樟木箱子?来。 何玉漱打开箱子?,里面?装满泛黄的?医书。她缅怀了一下亡父,便将箱盖合拢,全部?交给程淮。 “希望这箱书,能救叶公子?一命。” 程淮这时已是?信心满满:“上?天让我遇见你们,就是?他?命不?该绝。” 程淮离开后,何玉漱又详细询问了萧惜惜与慕容烨见面?的?经过。 得知那位叶公子?如?今住在一座大宅里,身边有很多护卫仆人,又有程淮这样的?当世名医给他?治病,再联想?到此前的?种种迹象,越发觉得叶公子?不?是?一般人。 萧惜惜也有了几分姑娘家的?心思。虽然跟娘亲说了与叶公子?见面?的?经过,可与叶公子?亲昵的?细节,她却一句都没说。 她觉得,这是?她跟叶公子?的?秘密。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叶公子?亲她的?画面?。 心情是?喜悦的?,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一转念,又想?到他?的?身体,不?知道师爷爷拿了外公的?医书后,能不?能给他?治好。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长这么大,第一次失眠了。 第 27 章 入秋之?后, 暑热散去,天?气渐渐凉爽。院里的桃树上挂满了绿油油的果实。 这一日,萧惜惜正在树下逗着兔子玩儿, 忽然听见外面车马喧哗。 听声?音, 她知道是她爹爹萧放来了。 “爹爹!”萧惜惜欢快地迎出去。 “惜惜,我?的乖女儿。”萧放一见到萧惜惜, 瞬间满脸笑容。 他进门来, 手里提着一个布包。 “惜惜,跟爹爹进屋,爹爹跟你说几句话。” 萧惜惜跟着萧放进了堂屋, 何玉漱正和两个嬷嬷做针线。萧放前些日子送来好些名贵漂亮的衣料, 何玉漱正在给萧惜惜缝制秋天?的新衣。 萧放屏退两个嬷嬷,只留下何玉漱和萧惜惜。 他打开布包, 里面竟然装了两件青色的道袍。 何玉漱不解:“你这是何意?” “你和惜惜换上这两件道袍, 我?带你们进宫?” “进宫?”何玉漱和萧惜惜同时惊问。 萧放点点头?,道:“以你们现?在的身份,我?带你们进宫多有不便,所以我?前几日向?宫里奏请,带两位医女进宫为皇后娘娘治病, 今日获了御批,未时可以进宫参见皇后娘娘。” “进宫见皇后娘娘!?”萧惜惜小孩子心性,高兴得要跳起来。 何玉漱却?忧心忡忡:“无缘无故的, 为什么要进宫见皇后娘娘?” “我?母亲性子执拗, 这世上能让她改变主意的人,只有皇后娘娘。”萧放道。 萧放这么一说, 何玉漱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后娘娘是萧老夫人的女儿,萧放的妹妹。萧放是想让皇后娘娘劝说萧老夫人, 改变主意,接纳何玉漱嫁进靖国?公府。 可如果皇后娘娘连何玉漱和萧惜惜的面都没见过,怕是不好开这个口。 何玉漱眉头?微皱。皇宫里规矩繁多,自己和女儿都是民间女子,哪里懂得那许多规矩。万一行差踏错,冲撞了什么贵人,惹出什么祸事来,岂不麻烦。 萧放看出来她的担忧,安慰她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是我?嫡亲的妹子,当?年咱们之?间的事,我?早与她说过,她是赞同的,你和惜惜此番前去,她断不会为难你们。” 见何玉漱还是犹疑,萧放又接着道:每 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 加入南极生物峮四二2二武九一四气“我?在皇上跟前当?差,也是说得上话的人,宫里向?来都给几分?面子,你们跟着我?去,我?自当?保你们平安无事。” 何玉漱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头?。 她虽然不愿意这般大?费周章,可为了女儿,自己受这点儿委屈也没什么。 眼看天?色不早,何玉漱和萧惜惜都换上萧放带来的道袍,洗去脸上的脂粉,打扮成道姑的样子,随萧放一起向?皇宫进发。 路上,何玉漱一再叮咛萧惜惜,让她到了皇宫里,切不可乱跑乱看,随意说话,生?怕她惹出什么祸端来。 萧放拍拍何玉漱的手,笑道:“有我?在,怕什么,一会儿如果时辰早,我?再带你们去御花园逛逛。” “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何玉漱一直惴惴不安,“日后惜惜认祖归宗,就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还怕没机会逛御花园吗?” “你说的是。”萧放笑道。何玉漱说什么,萧放都当?圣旨来听。 进了宫门,早有皇后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迎候,一路领着他们一家三口,来到皇后萧敏住的安仁宫。 萧惜惜轻拉何玉漱的衣袖,小声?嘀咕:“娘,皇宫好大?啊!” “嘘。”何玉漱示意她不要说话。 通禀之?后,萧放带着何玉漱和萧惜惜便径直进入皇后会客的东配殿。 皇后萧敏居中坐于榻上,数名宫女侍立在一旁。 店里燃着桂花香,味道清新香甜。萧惜惜鼻子灵,一进门就闻到香气之?下,似乎还有点儿别的味道。 萧放虽是皇后的兄长,却?也要行君臣之?礼。 何玉漱和萧惜惜跟在萧放身后,跟着他一起行了跪拜大?礼。 皇后温声?道:“哥哥不必多礼,快起身吧。” 趁着起身的功夫,萧惜惜按捺不住好奇,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皇后娘娘穿一身绯红宫服,发髻乌黑,鬓角斜插珠翠步摇,面容清丽中透着妩媚,只是脸色似乎过于苍白了。 走得近些,萧惜惜闻到了那股香气下面掩盖的味道,似乎是隐隐的血腥气,跟在叶公子家里闻到的味道是一样的。 萧敏吩咐宫女给萧放拿来座椅,又命她们拿来两个绣墩,让何玉漱和萧惜惜也坐。 何玉漱连忙推辞:“民妇身份低微,万万不敢受皇后娘娘赐座。” 萧敏道:“你不必推辞,以后都是一家人,我?虽然住在宫里,却?不愿跟家里人都生?分?见外。” 萧放也道:“都是自家人,不用拘着,坐下说话便是。” 何玉漱拗不过,欠着身在绣墩上坐了。萧惜惜紧挨着她娘,也坐了。 萧敏看向?何玉漱跟萧惜惜,见这一对母女虽然未施脂粉,只做普通道姑装扮,却?当?真是容色过人,特别是萧惜惜,十五六岁的少女,既有含苞待放的娇羞之?色,又在顾盼间娇媚生?辉,让人看了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眼睛。 怪不得萧放费尽心思?,不惜违逆母亲,也想把她们母女接回府里。 萧敏向?何玉漱问了几句话,不过是进京之?后生?活是否适应,扬州的风土人情之?类的家常。 见她虽不是出身官宦之?家,谈吐应对却?大?方得体,端庄有礼。 萧敏对她是满意的,而且哥哥钟情于她,心里便想着要成全他们。 萧敏跟何玉漱说话的时候,萧惜惜一直默默听着,时不时扑闪着大?眼睛,娇憨可爱。 “你叫惜惜,是吗?”萧敏微笑着问她。 萧惜惜站起身来,恭敬答道:“回姑母的话,我?叫惜惜。” 萧敏看她,又美貌又乖巧,心里十分?喜欢。萧放和何玉漱看着女儿,眼神里都是慈爱和宠溺。 “你到姑母身边来。”萧敏说。 萧惜惜上前几步,来到萧敏身边。萧敏仔细端详了她一番,对萧放笑道:“哥哥有这般可心的女儿,真是好福气。” 萧敏曾经小产过一次,后来再没有怀过孩子。今日见到萧惜惜,勾起了心事,不免有几分?失落。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宫女看出她神色有异,连忙劝道:“娘娘切不可过于动情,当?心伤口流血。” 萧惜惜紧挨在萧敏身边,已经能明显地闻到萧敏身上散发的血腥气。 萧放面露关心:“伤口还是一直流血不止吗?宫里的太医当?真没有办法?” 萧敏摇摇头?:“一直都是老样子。” “姑母,你哪里受伤了?”萧惜惜一派天?真,想到什么就问了出来。 萧敏撩开一截衣袖,露出手臂上包裹的白布。 “起初只是被梳头?的宫女,不小心用簪子划破,没想到伤口一直不愈合,日日流血,已有大?半年了。” 萧惜惜心想,姑母的伤口跟叶公子的伤口一模一样,怪不得她刚才一进来就闻到一股血腥味。 “姑母,你的伤跟我?……” 萧惜惜话没说完,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尖着嗓子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殿里的几个人都没想到,熙元帝慕容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到安仁宫来。 宫女搀扶着萧敏起身,萧放紧随其后,来到殿门口跪拜迎驾。 何玉漱则牵着萧惜惜,跟宫女太监们跪在一处。 “都起来吧!”慕容衍有气无力地说。 大?太监荣宝搀扶着熙元帝,走到居中榻前坐了,荣宝跪在地上,给熙元帝捶着腿。 萧敏和萧放站在殿中,没有皇帝赐座,他们都只能站着。 萧放看了一眼萧敏,见她面无血色,看上去极其虚弱。熙元帝却?视而不见,任由她站着。 熙元帝扫了一眼萧放:“听说靖国?公寻了两个医术高超的医女,来给皇后瞧病,可瞧明白了吗?” 萧放躬身答道:“回圣上,她们已察看了皇后娘娘的伤口,因伤情特殊,经久不愈,还需等商讨研究一番,再开方用药。” 何玉漱和萧惜惜站在萧放身后不远处,一直垂着头?,不敢发出声?音。 熙元帝的目光越过萧放的肩膀,落在何玉漱和萧惜惜身上。 “那两个医女,上前来,朕有话问你们。” 何玉漱身体一抖,犹豫着不敢上前。 萧放侧了一下身体,将她们挡在身后。 “陛下,她二人一介草民,不懂君前奏对,陛下有什么话问臣便可。” 熙元帝压住涌上来的怒气,冷笑一声?:“朕还能吃了她们不成。” 他起身离榻,穿过萧放和萧敏,朝何玉漱和萧惜惜走去。 萧放和萧敏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中都是又惊又惧的神色。 熙元帝毕竟是皇帝,若他有什么不轨之?举,他们还真不知?该如何阻止。 熙元帝走到何玉漱和萧惜惜面前。因为她两人打扮成道姑模样,在一众宫女中分?外醒目,刚才他一进殿门,就看到她们。 他是常年混在女人堆里的人,何玉漱和萧惜惜虽然穿着宽大?的道袍,又都低着头?,可他还是一眼看出来,这是两个美貌女子。 何玉漱紧紧拉着萧惜惜,感觉到熙元帝逼近,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萧惜惜不明就里,疑惑地歪头?看了她娘一眼,然后抬头?,正对上熙元帝看过来的目光。 熙元帝顿住了,愣愣地盯着萧惜惜,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 第 28 章 “远而望之, 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熙元帝呆呆地吟了两句诗,眼神粘在萧惜惜脸上移不开。 萧惜惜吓得不知所措, 往她?娘身后躲去。 何玉漱平时再怎么端庄稳重, 可眼前?的人毕竟是皇帝,她?也慌了。 她?侧身挡住女儿, 呼吸急促, 如果熙元帝再上前?一步,对萧惜惜有不轨之举,她?就要?拼了性命保护女儿。 “陛下!”萧放和萧敏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一眼, 萧敏示意萧放不要?轻举妄动。 “陛下, ”萧敏走到熙元帝眼前?,“臣妾伤口发作, 疼痛难忍, 要?请两位医女到寝宫为臣妾诊治。” “医女,医女。”熙元帝嘴角抽了抽,浮现出一丝冷笑。 他甩甩袖子,转身回到榻上坐了,慢悠悠说道:“既然皇后要?留两位医女诊治, 那两位医女,就留在宫里吧。” “万万不可!”萧放慌忙说道。 “放肆!”熙元帝怒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朕了!” 萧放咬牙低头:“臣不敢。” 萧敏强忍伤痛, 压着不忿, 柔声说道:“陛下息怒,靖国公忠心为国, 体?恤圣恩,只是因为担心臣妾的病情, 言语上才有所冒犯,还?望陛下恕罪。” 熙元帝沉着脸,阴翳的眼神从萧惜惜,何玉漱,萧放的身上一一扫过。 萧放强忍不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说道:“皇后娘娘的伤情世所罕见,两位医女今日诊治完毕,还?要?尽快赶回道场,查阅医书典籍,寻求根治之法,还?请陛下开恩,放她?二人离宫。” 熙元帝沉默了一会儿,冷笑道:“也罢,既然靖国公这?么?说了,那今日她?二人就暂且回去,日后,咱们从长计议。” 他抬手,让荣宝搀着起身:“朕还?有要?务,就不耽误你们兄妹叙旧了。” 萧放和萧敏带领殿内众人跪地,齐声道:“恭送皇上。” 熙元帝侧头,盯着萧惜惜又看了片刻,才一步三?晃地走了。 他的身影一消失,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萧惜惜刚才被熙元帝盯得后背发凉,靠着她?娘快要?哭出来。 何玉漱搂着她?,轻轻拍她?后背:“惜惜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萧敏道:“你们赶紧离宫吧,皇上生性多疑,喜怒无常,说不定一会儿又会有什么?变故。” 她?看向萧放:“母亲那里,我会命人传话?回去,你放心吧。” 萧放看向妹妹的眼神,满是心疼:“这?些年,你受苦了。” 萧敏湿了眼眶,摇头道:“别说了,快走吧。” 萧放也担心再生变故,带着何玉漱和萧惜惜匆匆离开皇宫。 回程的马车上,萧惜惜被吓得惊魂未定,靠在何玉漱怀里不敢乱动。 萧放跟何玉漱则各怀心事。 何玉漱回想着刚才在宫里的一幕幕,她?虽然只是个不涉朝堂的妇道人家,可也看得出来,刚才萧家兄妹与皇帝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自己带着女儿从扬州到京城,原本只是想让惜惜认祖归宗,找一个父家的依靠,可没想到一路走来困难重重,最后竟然还?闹到了皇宫。 今日的事,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怪罪萧放,日后再找他的麻烦。 又想到皇帝今日的神情,明显是看上惜惜了。那皇帝阴沉怪异,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糟蹋了惜惜。 她?在这?里忧心,萧放的心情也很沉重。 当年,四皇子慕容衍原本是不受宠的皇子。先帝忌惮萧家军功高,势力?大,不想再让萧家通过联姻扩大力?量。于?是赐婚萧敏给慕容衍。 萧敏小时候跟惜惜很像,人长得漂亮,又乖巧懂事,是父母亲和他的心头宝。 而慕容衍无才无德,绝不是妹妹的好归宿。然而圣命难违,别无选择。 四年前?,先帝弥留之际,众皇子爆发了夺位之战。谁都没想到,最不起眼的四皇子慕容衍,竟然坐收了渔人之利,成为最后的赢家,登上皇帝宝座。 萧敏嫁给慕容衍多年,仗着娘家势大,慕容衍不敢对她?怎么?样。 可这?个人天性好色,当皇子的时候,就在府里养了很多姬妾,登上皇位之后,变本加厉,越发荒淫无度。 萧放知道,萧敏这?些年其实?受了很多委屈。 大约半年多前?,萧敏被梳头的宫女划伤手臂,伤口直到现在还?没有愈合,日日流血。 那宫女当场就被熙元帝处死了。宫里的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却没人能治好萧敏的伤。 她?一个弱女子,日日流血不止,再这?么?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今日他带何玉漱和惜惜入宫,没想到熙元帝突然出现。 熙元帝不但对萧敏的伤势不闻不问?,还?对惜惜起了歹心。 萧放越想越气。萧家已经搭进去一个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的宝贝惜惜跳入火坑。 三?个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回到小院。 吃晚饭的时候,萧惜惜慢慢从今日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姑母的伤势,跟叶公子是一样的。”她?突然说。 “叶公子?谁是叶公子?”萧放问?。 “就是以前?住在隔壁的邻居,后来突然搬走了。”何玉漱解释道。 她?看向萧惜惜:“惜惜,你确定叶公子也是伤口流血不止吗?” 萧惜惜点头:“嗯,我经常给他包扎,他的伤口在这?里。” 她?指指自己胸口的位置,接着说道:“叶公子说,他是被人暗算,中了毒,无药可救。” “什么??”萧放跟何玉漱同时放下筷子。 萧放拳头紧握。中毒?他以前?怎么?没有想到?难道,萧敏的伤口一直不愈合,是因为中毒?是什么?人,会给萧敏下毒? 何玉漱道:“我想起来,那日程师叔过来的时候,似乎也提起过,叶公子是中了毒。” “叶公子?他到底是什么?人?”萧放问?。 他很早就开始对这?位叶公子的身份起疑,只是那一日,他突然搬走,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萧放曾派人四处打探,却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那位叶公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萧放问?。 他这?么?一问?,萧惜惜不敢说话?了。因为她?一直觉得叶公子是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盗,以前?害怕叶公子伤害娘和李婶,现在又怕做官的爹爹去抓叶公子。 何玉漱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位叶公子,大概不是普通百姓。” 她?和李婶被山匪劫持那次,叶公子不但手下众多,还?调了官兵来剿匪,从那时起,何玉漱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 “你如何看出来,他不是一般人?”萧放接着问?。 萧敏和叶公子中了一样毒,这?其中必然有一些因由,人命关天,何玉漱觉得这?个时候,不该再对萧放有所隐瞒,于?是便将叶公子调兵剿匪的事说了。 她?又补充道:“那叶公子的相貌,生得极好,虽然缠绵病榻多年,仍然极为清贵俊美。” “爹爹,你不要?把叶公子抓到衙门里去啊?”萧惜惜哭丧着脸。 萧放原本心事重重,却被女儿逗笑了,问?她?:“我为什么?要?抓他去衙门?” “因为……因为……”萧惜惜支支吾吾地不敢说。 何玉漱也笑了,道:“惜惜放心,叶公子是好人,你爹爹怎么?会为难好人呢!” 萧放看得出何玉漱和萧惜惜都对那位叶公子印象很好,特别是萧惜惜,好像还?有了几?分?少女心思。 “惜惜放心,爹爹答应你,不会抓那位叶公子去衙门的。”萧放哄着萧惜惜说。 “嗯!爹爹真?好!”萧惜惜甜甜地一笑。 萧放一看见女儿笑,心都化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虽然答应了萧惜惜,可是对这?位叶公子的身份,他是越发起疑了。 究竟是什么?人,能调动京兆尹府的官兵剿匪,还?会跟住在深宫里的萧敏中了同样的毒。 何玉漱劝慰萧放:“前?几?日,我师叔程淮老神医来访,从我这?里拿走了我父亲留下的医书,为的就是给叶公子寻求解毒之法。” 萧放眼睛一亮:“可有什么?进展?” “明日我去找他,问?问?便知。” 她?又接着道:“以我父亲和我师叔合力?,天下没有解不了的毒。” 何玉漱向来谨慎,不会轻易说出没把握的话?,她?这?么?说,必定是觉得有把握的。 萧放略为心安了一些。萧敏受伤以来,除了宫中的太医,他和母亲也寻了不少名医进宫给萧敏看病,却一直没有治好萧敏的伤。 眼见萧敏日渐憔悴,却毫无办法。直到今日,才从萧惜惜口中得知,萧敏竟然是被人下了毒。 看来,萧敏在宫里的处境十?分?危险。不知道下毒之人针对的是她?,还?是整个萧家。 萧放今日带何玉漱母女进宫,本想着姑嫂见面,皆大欢喜,却没想到牵扯出这?般复杂的局面。 又一转念,要?不是何玉漱跟萧惜惜进宫,还?发现不了萧敏是被人下毒。他们萧家就会一直被人暗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太多事情需要?应对,萧放饭后没有逗留,早早回府了。 第 29 章 翌日一早, 何玉漱跟萧惜惜梳洗完毕,便驾车去往鼓楼巷的仁和堂医馆。 程淮上次离开时?,曾说过如果?要?找他, 就去鼓楼巷的仁和堂医馆。 程淮虽一心为慕容烨治病, 却?医者仁心,对来到他医馆的普通百姓, 也一视同仁。 每天清早, 若慕容烨那里没?有大碍,他都会在医馆坐诊一个时辰。 见何玉漱跟萧惜惜突然来访,程淮很高兴, 让她们到内堂等候, 他接诊完病人,才来与她们相见。 没?等何玉漱跟萧惜惜说话, 程淮先说道:“师兄在天之灵保佑, 竟让我终于找到了相见红的解毒之法?。” 相见红就是慕容烨和萧敏所中之毒。程淮拿到何谓留下的医书后,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终于研习出了解毒之法?。 “这么说,叶公子的伤,已?经治好了?”萧惜惜兴奋地问。 “那倒没?有那么快, ”程淮的语气明显比以前轻松许多,“只是这两日我给他用药之后,伤口已?经止血, 若要?完全愈合, 还需假以时?日。” 何玉漱跟萧惜惜听了,脸上都绽开笑容。萧惜惜真想马上飞到慕容烨身边, 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何玉漱道:“师叔,如今还有一个人, 也中了相见红的毒,需要?师叔救治。” “哦,是谁?”程淮问。 何玉漱把程淮当成?娘家人,也就不再隐瞒她跟萧放的关系,便把与萧放一起进宫,发现皇后萧敏中毒的事,一五一十?地跟程淮说了。 她说完后,程淮陷入沉思。 当年慕容烨中毒的经过,程淮是知道的,也知道下毒之人是当今的皇帝,当年的四皇子慕容衍。 相见红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世?所罕见。皇后中毒,最有可能的下毒者,仍然是慕容衍。 事关重大,程淮不敢擅自做主。 “我一介草民,不是说进宫给皇后娘娘治病,就能进宫的,你们回去先秉明靖国?公,看?看?如何安排才好。” 何玉漱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既然师叔有了解毒之法?,自然要?让萧家安排师叔进宫。” 得了好消息之后,何玉漱便领着女儿告辞。 萧惜惜惦记着慕容烨,可今日跟娘亲一起出门,她不能跟娘亲分开,独自去看?慕容烨。 她跑到街上,买了两串糖葫芦,用油纸包了,交管程淮,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在去给慕容烨看?病时?,交给慕容烨。 何玉漱和程淮都觉得她是小孩儿心性,忍俊不禁。 何玉漱带着萧惜惜走后,程淮马上收拾药箱,也出门上了马车。 他的马车刚一起步,只见一直在仁和堂医馆对面徘徊的两个青衣男子,悄悄跟了上去。 青衣男子暗中跟着程淮的马车,穿街过巷,从城南走到城西。 马车在一家羊肉馆子前停下了,一个身穿绸衣财主模样的人从车上下来,进了馆子。 盯梢的两个青衣男子大惊失色,匆忙赶到跟前,马车里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有。 两人冲进馆子,刚进来那绸衣财主正跟几个人寒暄,此人明显是来赴宴的。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这两个盯梢的人,已?被程淮甩了。 两人懊恼至极,却?也毫无办法?,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给主子复命。 程淮甩掉盯梢的尾巴后,来到慕容烨位于城西的宅院。 他先检查了一下慕容烨的伤口,见伤口止血后,已?经有结痂的迹象。 慕容烨经过几年的病痛折磨,本已?抱了必死之心。没?想到突然出现转机。他喜怒不形于色,外表看?上去只是平平淡淡的,可内心却?是波澜起伏。 大业将成?,上天又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此生他还可以与萧惜惜长相厮守。想到这些,他由衷地高兴。 程淮给他用完药之后,便将萧敏中毒的事向他秉明了。 慕容烨召来章修和几个谋士一起商议。 熙元帝慕容衍生性多疑,如今萧放手握兵权,他必定寝食难安,想要?除之而后快。 所以,他先把毒手伸向了萧敏。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章修说,“我们此番举事,倒是正缺一个宫城里的内应。” 慕容烨点头,章修的想法?跟他一样。 从得知萧放是萧惜惜的生父之后,他就已?经决定要?将萧放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了。只是碍于萧放与慕容衍的姻亲关系,迟迟没?有出手。 既然慕容衍对萧家动手,萧放已?别无退路。慕容烨心中有了计议。 午间,何玉漱差宋嬷嬷回靖国?公府,给萧放传话,就说皇后娘娘的病有救了,只是需要?他安排程淮进宫诊治。 事关重大,何玉漱交待宋嬷嬷,一定要?亲口告诉国?公爷。 萧放这一日颇为繁忙,熙元帝一连颁了十?几个军务上的旨意,事事要?萧放亲力亲为,萧放被困在衙门脱不开身。 宋嬷嬷在府里等了一日,有萧放身边的小厮传话回来,说国?公爷忙于公务,今日就在衙门歇了,不回府了。 宋嬷嬷没?办法?,只得先回小院给何玉漱复命。 何玉漱想,萧敏的伤势不急在一时?,于是没?有多在意,只吩咐宋嬷嬷明日再去靖国?公府送信。 主仆几人早早歇下了。 夜里,天色阴沉,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睡在外间的李婶被冻醒了,她起身去关窗。 就在她推上窗户的那一刻,突然一只手伸进来,冰凉枯瘦,正卡住她的喉咙。 李婶刚要?喊出来的声音,被憋进喉咙。她两手死死握住那只卡住她的手。仗着她力气大,又是攸关性命的关头,那人的手竟被她生生掰开。 与此同时?,李婶看?见院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个黑衣人,那几人突破窗户和屋门,冲进屋里。 “娘子!姑娘!有歹人!”李婶尖声大喊。 屋里的人都被惊醒,乱作一团。 住在外面的车夫轮着鞭子跑出来,被一个黑衣人一刀捅进肚子,倒在地上。 “萧惜惜。”一个嘶哑的声音说。冰冷的雨夜,他的声音冷得渗入骨髓。 四五个黑衣人闯进内室。为首的人嘶哑着声音,低声道:“带走萧惜惜,其他人杀了。” 李婶跟宋嬷嬷被打倒在地,何玉漱抱着萧惜惜缩在床角,吓得抖做一团。 为首那人向床边逼来,他的手下举刀向李婶和宋嬷嬷刺去。 就在这一刹那,窗外突然射进来两柄飞刀,破风声起,两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其余的人齐齐向外冲去,雨夜中闪动刀光剑影,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血肉被割裂的声音,应声倒下的声音。 屋里的四个女人抱做一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乱动。 片刻之后,打斗停止了,有人低声说着话,似乎在商量什么。然后,战败的那一方,尸体被拖出去。 良久,雨停了,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门外有个人说:“萧姑娘,何夫人,歹人已?被击毙,现在已?经安全了。我先回去向我家主公复命。” 何玉漱惊魂未定,哆哆嗦嗦地答了一句:“多谢壮士。” 外面彻底安静了,东方已?泛出鱼肚白。 李婶儿壮着胆子起身,到门口看?了看?,回头说:“娘子,外面什么都没?有了。” 何玉漱长松一口气,出门察看?。地面只有雨后的泥泞,看?不出血迹,花草树木却?遭了殃,一片狼藉。 萧惜惜跟在她娘身后,扯着她娘的袖子,一步也不敢离开。 何玉漱虽然自己心里也后怕,却?还要?安抚女儿,不停跟她说:“没?事了,没?事了。” “娘,昨天夜里那些坏人,是来抓我的,他们为什么要?抓我?”萧惜惜瘪着嘴,使劲儿忍着不哭出来。 何玉漱也不知道。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昨天夜里说要?抓走惜惜的那个人,说话的声音非常奇怪,不像是正常人。 “惜惜!”门外有人大声喊。随着声音,萧放推门而入。 “爹爹!”惜惜哭出来。 何玉漱的委屈也一并?爆发了,哭着埋怨道:“你…你怎么才来!” 萧放一手搂着萧惜惜,一手搂着何玉漱,安慰了好一阵儿,两人才不哭了。 何玉漱把昨晚记得的经过,详细跟萧放说了一遍。 “不知道想抓惜惜的是什么人,救我们的,又是什么人。”何玉漱迷惑不解。 “娘,昨天夜里救我们的,是叶公子家里的人。”萧惜惜说。 “你怎么知道?”何玉漱和萧放同时?问。 “在门外说话的那个人,我见过。” 昨天夜里在门外说话的人,就是上次跟沉羽一起,接萧惜惜去见慕容烨的汉子。 萧惜惜听见他的声音,就知道了。 萧惜惜这么一说,何玉漱也想起来这个人。山匪劫持她和李婶儿的那一晚,营救她们的人里,就有这个汉子。 萧放陷入沉思。 昨晚他在衙门忙到后半夜,刚和衣而卧,想休息一会儿,就见他贴身的侍卫飞跑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血淋淋的布包。 “爷,有人送来这个东西!” 萧放是久经沙场的人,一眼看?到那个布包的形状,就看?出来那是一颗人头。 好端端的在衙门里,竟然收到这么个东西,萧放吓得不轻。 打开布包,拨开头发,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人竟是熙元帝身边的一个大太?监。 “爷,还送来一张字条。”侍卫双手呈上。 萧放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惜惜有难!” 萧放惊出一身冷汗,顾不得多想,冲出衙门,快马加鞭赶赴小院。 第 30 章 何玉漱和萧惜惜不知道昨晚来犯的歹人是谁, 萧放心里却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熙元帝那一日见?过惜惜之后,就起了歹心。萧放料想到他必定有所行动, 可能会?在?查明惜惜的身份后, 宣召她入宫,册封为嫔妃。 萧放已?经打算好,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萧放就会?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绝不可能让惜惜进宫。 可他万万没想到, 熙元帝如此急不可耐, 心狠手辣,竟然派他身边的太监来强抢惜惜, 还要杀了何玉漱。 萧放苦闷至极。熙元帝是君, 他是臣。换作别人,他可以?手刃仇敌,可是面对作恶多端的皇帝,他一个臣子,能做什么? 还有那个叶公子, 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的人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救下?何玉漱跟惜惜?难道他一直暗中监视她们? 昨日,他曾派人跟踪程淮, 想要寻到叶公子的落脚之处, 却被程淮半路甩开了。 萧放陷进迷雾之中,进退维谷, 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有一个好消息,”何玉漱的声音打断萧放的迷思, “我师叔那里已?经研习出了解毒之法,只需要他亲自进宫,为皇后娘娘诊治,相信能药到病除。” 萧放紧皱的眉头?微微展开:“如此甚好,我尽快安排。” 因为这诸多事?务,萧放没有在?小院逗留太久,留下?一队护卫保护何玉漱和萧惜惜,便回?府召集信任的幕僚师爷,商讨对策去了。 与幕僚师爷们商讨了一日,并没有什么头?绪。到了晚间,萧放独自在?书?房静思。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件事?。他走到书?架边,从成叠的信件中翻翻捡捡,找出一封信来。 这是他与何玉漱相见?之前,收到的一封信,告诉他与何玉漱相见?的时间和地点。 萧放打开那封信,又从袖子里翻出昨日收到的那张写着“惜惜有难”的字条。 字条和书?信并排放到案上,萧放震惊了。 两张纸的字迹是一样的。 原来,从他跟何玉漱相见?,这一切就都在?别人的操控之下?。 而这个人,就是惜惜口?中的叶公子。 究竟是什么人,能有如此通天的能耐? “叶公子,叶公子…”萧放踱着步子,喃喃地自语,“叶…叶…慕容…烨。” 慕容烨的名字脱口?而出,萧放愣住了。 “哼!”门外有人轻轻冷笑?一声。 “什么人!”萧放怒喝。 这里是靖国公府的内院书?房,戒备森严,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的书?房外。 萧放从墙上摘下?佩剑,推开房门。 庭院正中,站着一个黑衣少年,环抱双手,身后背着刀。 这个少年,萧放见?过。 那一日,他怀疑小院邻每 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 加入南极生物峮四二2二武九一四气居叶公子的身份,贸然?去敲门,当时应门的就是这个少年。 沉羽瞥了一眼萧放手里的长剑,面露不屑。 “七爷要见?你。”沉羽说。 “七爷?”萧放略一思忖,“七皇子慕容烨,他还活着。” 沉羽白他一眼,飞身跳上屋顶,向西奔去。 萧放一纵身,也?跳上屋顶,遥遥地看着沉羽的身影,飞檐走壁地跟上去。 萧放的轻功不及沉羽,又上了几分年纪。沉羽怕他跟不上,时不时地缓缓速度。 大约半个时辰后,沉羽落入一处庭院,片刻之后,萧放也?落下?来。 经过这一番全力奔走,萧放额头?冒出一层热汗。 沉羽看着他,眼神露出几分赞许:“功夫不错。” 虽然?他有意等了等,但?是能一路跟上他,放眼京城,能做到的人不多。 萧放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有几分得意地道:“你主子的功夫,还是我教的呢。” “靖国公既然?到了,就请进来吧。”慕容烨在?屋里说。 沉羽上前推门,萧放看过去,见?屋里燃着烛火,透出融融的暖意。 他迈步进门,沉羽在?他身后关上门。 转过素白纱帐屏风,慕容烨侧坐在?榻上,面前摆着茶炉茶壶,壶嘴突突地冒着热气。 慕容烨一身白袍,墨发束在?脑后。听见?萧放进来,他转过头?。 仍是绝世俊美?的容颜,只是苍白消瘦。但?那威慑四?方的眼神和气场,并没有改变。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萧放一时之间还是顿住了。 “靖国公别来无恙?”慕容烨慢悠悠地问。 萧放不知怎么,突然?觉得眼眶发湿,喉头?一梗。 他撩起袍角,单膝下?跪:“臣萧放,参见?景王殿下?。” 慕容烨浅笑?:“起来吧。” 萧放起身。慕容烨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又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 屋内的烛火亮了一夜。 东方泛出鱼肚白,萧放推门从里面走出来。 尽管一夜未眠,他却不见?丝毫疲惫之色,神情坚毅,步履坚定。 在?暗卫的掩护下?,萧放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靖国公府。 他径直去见?母亲。 萧老夫人已?经接到萧敏从宫里传的话?。萧敏劝她同意萧放跟何玉漱的婚事?。 萧敏的意思,萧老夫人不好违背,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见?萧放来了,她脸色一沉,不满地道:“你倒是有主意,搬出你妹妹来压我。” 萧放没答言,而是把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屏退了,双膝跪地,磕头?道:“儿子对不起萧家列祖列宗,怕是要当逆臣贼子了。” 萧老夫人一看他这副模样,吓得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你快起来说话?。” 萧放起身,将萧敏被熙元帝下?毒,熙元帝夜抢萧惜惜以?及慕容烨还活着的事?,一起跟萧老夫人说了。 萧老夫人听完,沉默了好一阵儿。她虽是内宅妇人,却在?公侯之家活了一辈子,是见?过风浪的。 “你刚才说,你要当逆臣贼子的意思是,你想跟景王一起造反?”她犹疑地看着儿子。 “要救妹妹,救惜惜,没有别的路可选。”萧放坚定地说。 萧老夫人又想了一会?儿,缓慢却清晰地说:“我们萧家世代忠良,在?外开疆拓土,浴血沙场,在?内为朝廷尽心尽力,可皇家对我们萧家的女儿,却这般狠心。” 她顿了一顿,接着道:“当今皇帝昏庸无道,你反他,保他的弟弟,不算我们萧家造反。” “母亲明鉴。”萧放躬身道。 得了母亲的首肯,萧放更?无后顾之忧了。只是举事?的时候,家中女眷留在?京中,恐怕会?有一些?麻烦。萧放便和母亲一起商量,到时候提前去荐福寺避一避。 两人正商量着,门外有婆子回?禀:“秉老夫人,国公爷,二夫人和蕊姑娘求见?。” “她又来干什么?”老夫人有些?不耐烦。 自从萧心萍被送到乡下?庄子,陈氏时不时就来老夫人跟前哭诉,说萧心萍在?那里吃了多少苦,已?经知道错了,求老夫人接她回?来。 萧老夫人一直不同意。她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惩治萧心萍,也?为了打压一下?陈氏。 陈氏在?府里管着家,府里大小事?务一应开支都要过她的手。 近来,她越发不知节制,不但?克扣下?人的月银据为己有,府里的各项收支也?总是对不上账。 萧老夫人和萧放都对她多有不满,可是眼下?又没有别人可用。 萧老夫人借着惩治萧心萍,想让陈氏能有所收敛。 “母亲,咱们关起门来说话?,若这时不让她进来,怕她又要疑神疑鬼,出去乱说话?,不如让她进来,听听她说什么。”萧放说。 萧老夫人点头?,吩咐婆子引着陈氏和萧心萍进来。 陈氏和萧心萍进来后,给萧老夫人和萧放行了礼。 萧心萍半垂着头?,表现出一副低眉顺眼知书?达礼的样子。陈氏仍是一身大红大绿,只是头?上身上的珠钗首饰少了许多,来见?萧老夫人和萧放,她不敢过于露财。 陈氏先是闲扯了几句家务事?,无外乎想表达一下?自己当家,有多么操劳,多么为萧老夫人和萧放着想。 萧老夫人懒得搭理她,任由她说。萧放随便敷衍了她几句。 萧心萍见?陈氏一直不切入正题,不觉有些?心急,偷偷扯了一下?她娘的袖子。 萧老夫人和萧放装作不经意,其实都看在?眼里。 陈氏尬笑?了两声,道:“今日来见?母亲和国公爷,倒是有一件正经事?想请示。” 萧老夫人瞥她一眼,冷笑?道:“感情你平日里就没有正经事?。” “儿媳不是那个意思。”陈氏强装着笑?脸。 她看看萧老夫人,又看看萧放的脸色,接着道:“蕊儿大了,这一年来我一直物色着,想给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萧心蕊低垂着头?,假意害羞。 按道理,作为大家闺秀,家里长辈谈论自己的婚事?,无论自己多么关心,肯定都是要躲出去的。 可萧心蕊担心她娘说不清楚,也?迫切地想知道萧老夫人和萧放的态度,所以?顾及不了那许多了。 更?何况,今天来见?萧老夫人和萧放,本就是她的主意。 以?萧家的门第,虽然?她出身于二房,她爹萧敦还是庶出,可若想寻一门好亲事?,也?不会?很难。这两年,陆续上门求亲的人家也?不少。 然?而,萧心蕊并不想嫁入普通的官宦人家,她一直想进宫当贵妃。而且,她听说萧敏的身体一直不好。若萧敏真的撑不了多久,她日后当皇后也?是有希望的。 但?是,她的这些?心思,凭她自己的爹娘,是办不到的,只能求助于萧老夫人和萧放。 可是萧老夫人和萧放从来没有表现出送她进宫的意思。 眼看着自己的年纪越来越大,再拖下?去就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萧心蕊心里急得不行。 今日听说萧放回?府,在?萧老夫人房里问安。她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想当面向萧老夫人和萧放争取一下?,争取让他们同意,送自己进宫。 陈氏也?有自己的盘算。 她在?府里当这个家,其实名不正,言不顺。归其原因,是因为萧放在?原来的夫人去世后,一直没有娶妻。 前一阵儿,突然?冒出个外室,陈氏还挺担心。后来听说老夫人不同意萧放娶那个女人回?府,她才放下?心来。 刚高兴没几天,就听说老夫人又同意了。陈氏这下?慌了神儿。 萧放娶了新夫人,府里有了正儿八经的女主人,哪里还轮得到她来当家。 他们二房本来就不受老夫人待见?,当不了家,不但?银钱上捞不到好处,怕是在?府里都抬不起头?来。 可若萧心蕊进宫,成为贵妃,日后再当上皇后,别说萧放娶的新夫人,就连整个萧家,都得敬她三分。 萧老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清楚萧心蕊的心思。 这丫头?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心比天高。 萧敏在?宫里,虽然?与熙元帝感情不算深厚,但?皇后的位置还是稳的。 这大半年来萧敏身体不好,若身边有个自己人照应,当然?更?放心。可萧心蕊这丫头?,萧老夫人信不过,说不定她会?为了自己当皇后,陷害萧敏。 一些?上门提亲的人家,在?萧老夫人看来,还是很不错的,足以?和萧心蕊匹配。可这些?人家都被陈氏和萧心蕊推掉了。 萧老夫人也?懒得再管。 今日陈氏突然?领着萧心蕊,急火火地赶来,萧老夫人倒想看看,她们想打什么主意。 陈氏堆着笑?脸说道:“咱们蕊儿自小受祖母教导,容貌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京里京外来求亲的人家,哪有能配得上咱们蕊儿的子弟。” 萧放有些?听不下?去,问道:“你们看中了哪户人家,可是要母亲和我出面求亲?” “倒不是要母亲和大伯出面求亲,”陈氏说道,“只不过我这些?日子听说,皇后娘娘身子不大好,我琢磨着,皇后娘娘独自在?宫里,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照应。” 陈氏转头?看看萧心蕊,萧心蕊的头?垂得更?低了。 陈氏接着道:“蕊儿自小就跟姑母最亲,不如送蕊儿进宫,一来跟皇后娘娘有个照应,二来,以?蕊儿的才貌,必能得到皇上的欢心,有朝一日生了皇子,也?是光耀咱们萧家门楣的事?情啊!” 她说得两眼放光,好像萧心蕊真的要生皇子了似的。 萧放和萧老夫人对视一眼,心说:这个节骨眼,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在?这儿筹谋造反,你却想把女儿送进宫里。 他略一思忖,心里有了计议。 熙元帝夜抢惜惜,没有得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萧家此时已?成了他的眼中钉。 为了配合慕容烨举事?,近日,萧放在?军务也?要有一些?部署。如果被熙元帝发现,终归是不妥。 倒不如这时候使个障眼法,以?送萧心蕊进宫的名义,假意向熙元帝表表萧家的忠心。等于向熙元帝说:你看吧,我不能给你我的女儿,却可以?送个侄女给你。 想到这里,萧放点头?:“弟妹说得有道理,我这一半日就进宫,跟皇后商议后,就给皇上写奏折。” “啊!真的!”陈氏和萧心蕊同时惊呼。她们没想到萧放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萧心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低下?头?,可是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合不拢了。 “那就有劳大伯了。”陈氏说。 母女俩目的达到,欢欢喜喜地告退了。 萧老夫人不解地问萧放:“你真的想送蕊丫头?进宫?” 萧放摇头?,解释道:“我只不过想放个消息出去,打消皇帝对我们萧家的疑虑。况且,今日若不答应她们,不知她们会?再想什么法子,凭空添乱,影响了大事?就不妙了。” 萧老夫人点头?,叹了口?气,道:“蕊丫头?虽然?不是我嫡亲的孙女,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咱们萧家的女儿,敏儿当初嫁入皇家,是不得已?,今时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再送萧家的女儿进火坑。” 萧放道:“母亲放心,我不过使个障眼法,等不到蕊丫头?进宫,咱们大事?已?成了。” 萧老夫人点头?。她相信自己的儿子。 陈氏和萧心蕊离开老夫人的院子后,母女俩高兴得不能自已?。 “早知道祖母和大伯这么好说话?,何至于拖到今日才去求他们。”萧心蕊埋怨她娘。 陈氏笑?道:“哎哟我的贵妃娘娘,你以?为什么时候去求,都能有今日的结果吗?” “什么意思?”萧心蕊侧头?问。 陈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依我看,大伯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大概是因为皇后的身体不行了。” “哦?这么快的吗?”萧心蕊犹疑地问。 “她病了有大半年了,”陈氏言之凿凿,“据说得的还是个怪病,太医院的太医都没办法,说是撑不过今年去。” 萧心蕊眼中亮了亮,燃起难以?掩饰的欲望。 陈氏接着道:“大伯在?朝廷上得势,靠的是什么,还不是有个当皇后的妹妹,要是这个皇后妹妹没了,总不能把位置让给别人吧!” 陈氏越说越兴奋:“真到了那一天,他就得指望你了,别说他了,整个萧家,都得指望你。” “哼!二房怎么了!庶出怎么了!出身低怎么了!到时候还不都得敬着咱们!” “你声音小点儿!”萧心蕊提醒她娘。 陈氏一捂嘴,可还是憋不住乐。 30-40 第 31 章 萧放辅佐慕容烨起事在即, 为了不给萧放带来后顾之?忧,萧老夫人准备以进香为名,带着家里的女眷去荐福寺避风头。 何玉漱和萧惜惜自然也不能留在京城。虽然有萧放和慕容烨明里暗里的保护, 可?熙元帝已经?盯上了萧惜惜, 她继续留在京城,难免引得熙元帝贼心不死, 再派人来抢她。 何玉漱还没有正式嫁进靖国公?府, 于情于理,不能跟萧老夫人一路走。萧放安排了一队人马,单独护送何玉漱和萧惜惜去荐福寺。 启程前一晚, 何玉漱带着李婶和宋嬷嬷收拾行装。 萧放怕何玉漱担忧, 没有告诉她造反的事。只说了来抢惜惜的人,是皇帝派来的, 让她带惜惜去庙里避一避。 那一日进宫, 皇帝看惜惜的眼?神,就像要吃了惜惜似的,何玉漱现在一想起来,还觉得害怕。 再加上后来那个雨夜,若不是叶公?子的人及时赶到,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如果是别?人,以萧放靖国公?的身份地位,相信他能护得住惜惜。可?对?惜惜意图不轨的人, 是当今皇帝。何玉漱一想到这个, 就不寒而栗。 所以萧放一说离京避避,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而且还想着最好多躲避一些时日, 最好皇帝能忘了惜惜。 因为想着在外面要多住些日子,所以收拾行?装时, 就麻烦很?多。她带着两个嬷嬷,已经?忙活了大半日。 傍晚时分,萧惜惜带着芊儿,在院子里喂兔子。两个妙龄少女蹲在地上,拿着青草萝卜,逗着兔子玩乐。 秋日里,夕阳柔和的光线,洒在她们身上,泛着闪闪的光晕。 一颗小石子,突然落在萧惜惜脚边。萧惜惜没在意,继续逗兔子玩儿。 又是一颗小石子,这次正好砸在萧惜惜的脚背上。萧惜惜抬头向上看去。 院墙上,横坐着一个黑衣少年。 “沉…”萧惜惜刚要喊出来,沉羽一摆手,她后面那个“羽”字吞了回去。 萧惜惜起身,先向堂屋的方向看了看,见她娘和李婶宋嬷嬷都忙着,无暇顾及她。 她跑到墙边,抬头小声问沉羽:“你怎么来了?叶公?子呢?” 沉羽朝这边屋子里指了指。萧惜惜眼?睛一亮:“他来了?” 沉羽点了一下?头,指了指门口。 萧惜惜又回头朝堂屋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对?芊儿说:“我去找叶公?子说话了,等下?我娘找我,你就朝隔壁喊一声。” “姑娘,这…这…”芊儿觉得这样不好,可?又说不出什么。 萧惜惜冲她摆摆手,做了个鬼脸,提起裙子,蹑手蹑脚地跑到门口,打开一条门缝,钻了出去。 沉羽已经?在另外一边打开门。 萧惜惜一路小跑着,穿过院子,推开房门。 暮色渐浓,斜阳的光影,透过窗棂。慕容烨迎着光束,站在那里,看样子像等候了很?久。 他不像往日那般,随便披一件白袍,而是穿了一件银灰提花锦缎箭袖,头发束起来,戴着金冠,腰间系着玉带。 解毒之?后,又经?过数日的悉心调理,虽然身体状况还没完全?恢复到从?前,可?气色精神都好了许多,乍一眼?,已看不出是久病之?人。 他本就生得极好,又出身尊贵,更有早年带兵征战积累的威仪,今日这般装扮,当真玉树临风,俊朗不凡。 萧惜惜站在门口,不自觉地呆了一呆。 叶公?子还是那个叶公?子,可?是,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慕容烨看向萧惜惜。上一次相见,他还抱着必死之?心,想着要在自己临死之?前,为萧惜惜安排好后半生。 时隔数日,他绝处逢生,上天给了他又活一次的机会。如今,再一次看到萧惜惜,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子,是他的。 萧惜惜站在门口,迟疑地没有迈步。 病中的慕容烨,虽然也常常显出居于高位之?人的威仪,但毕竟气场弱的多。 眼?前的慕容烨,虽然没有说话,可?萧惜惜竟觉得他的气势很?强,自己隐隐地感?到害怕,不敢靠近。 慕容烨见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像不认识他了似的,不禁被她逗得一笑。 慕容烨走到萧惜惜身后,关上房门,随后转身,一把将?萧惜惜搂进怀里。 他曾经?亲吻过她,曾经?与她同榻而眠,可?是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如这一刻心安。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每一次与她亲近,都是短暂的欢愉和过后深深的不甘。 可?是这一刻,他想到日后的漫长岁月,他都可?以像现在这样,紧紧抱着她,不松手。 萧惜惜本就有些发懵,又被慕容烨紧紧抱着,喘不匀气,脑子就更懵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脸贴着慕容烨的胸口,瓮声瓮气地问:“你的伤口好了吗?” 慕容烨双手揉搓着她的脊背,又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好了,不流血了。” 萧惜惜隔着衣服,手掌在他的伤口处摩挲。那里已经?没有包扎,她稍微用力?按了按,能感?觉到他皮肤上留下?的疤痕。 “还疼吗?”她扬起面孔。 慕容烨摇了一下?头:“不疼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清澈如一湾深泉。红润的小嘴微微张着,吐气如兰。 他低头,深深地亲吻她。 萧惜惜不是第一次被慕容烨亲吻,可?是这一次的感?觉似乎不一样。 前几次慕容烨亲吻她的时候,很?轻,很?温柔,她觉得很?甜蜜。 可?这一次,慕容烨像是在咬她,要吃了她一样。 她向后退着,想要挣脱,慕容烨却?更加紧逼,紧紧拥着她不放。 血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终归,她只能是他的。 衣衫半解。肌肤如凝脂搬,触手皆是温润。慕容烨横抱起萧惜惜,将?她放在榻上。 萧惜惜不懂即将?发生什么,她被慕容烨弄得头晕目眩,身体里的本能被唤醒,她软若无骨,搂抱住火热的男人,意欲迎合。 慕容烨埋头在她耳边,嘶哑地低笑一声。在最后一刻,他头脑恢复清明。 “小妖精,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嗯?”萧惜惜还沉浸在绯红的情绪中。 慕容烨坐在榻边,拢了拢萧惜惜的衣衫。萧惜惜软绵绵地躺着,竟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慕容烨压住心中升腾的火焰,无奈地笑笑。 萧惜惜天真懵懂,不被世俗礼法所束,一切行?为举止只凭自己喜好。 刚刚这一幕,若是别?的闺阁女子,怕是已羞愤难当。 慕容烨起身,给萧惜惜倒了一杯茶。萧惜惜侧坐着,就着慕容烨的手喝了两口。 她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墨发半散,肌肤如玉般泛着莹莹的光泽,一双妙目波光潋滟,勾魂摄魄。 虽然刚刚只是浅尝辄止,可?她这般尤物,稍粘一点儿雨露,便如牡丹盛开,艳华四射。 慕容烨深呼一口气,将?她搂在怀里,温声问她:“我刚刚那样对?你,你不生气吗?” 萧惜惜攀着慕容烨的脖颈,坐在他腿上。 慕容烨这么一问,她倒是觉得有些害羞了,埋头在慕容烨胸前,蹭着他的胸膛,嗲嗲地说:“嗯……我不生气,我喜欢你,想你。” 慕容烨差点儿又抑制不住。他终于领教?到什么是温柔刀了。 “惜惜,”慕容烨艰难地想着措辞,他一向精明的脑子,好像被火烧得不会转了似的。 “你娘有没有教?过你,不能给男人碰你的身体。” “嗯,教?过。”萧惜惜乖乖地说,“娘说,我长得好看,有很?多坏男人想骗我。” “那刚才,我碰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抗?” 萧惜惜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慕容烨:“因为你不是坏男人啊!” “……”慕容烨一时语噻,想了想才说,“对?,我不是坏男人,可?是我们还没成亲,没成亲的男女不应该那样,你知道吗?” 他真担心萧惜惜什么都不懂,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吃大亏。 萧惜惜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犹疑,她趴在慕容烨肩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现下?喜欢你,便想抱着你,若是我们以后不能成亲,我岂不是连现下?的喜欢都错过了。” 慕容烨紧紧抱着她,亲吻她:“我们一定会成亲,等我忙完这件事,就来娶你。” 萧惜惜松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半边肩头。刚刚在榻上,慕容烨突然停手,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此刻只想继续刚才的绮梦。 慕容烨握住她的手,笑道:“咱们不急。” 他看看外面的天色:“天快黑了,你娘要找你了。” 萧惜惜回头看看,乖乖地“嗯”了一声。慕容烨帮她系好衣衫,轻拢秀发。 “你刚才说,你很?忙,”萧惜惜仰头问他,“你在忙什么呢?” 慕容烨想了想,说:“前几日,有个坏人想把你抢走。” 萧惜惜把头埋进他怀里:“嗯,下?雨的那天晚上,吓死我了,多亏了你家里那位大哥哥及时赶到。” “他叫陈二楼,是我派来保护你的。” “我知道。”萧惜惜在慕容烨怀里蹭了蹭。 这些日子,她常常有一种感?觉,就是虽然平日里见不到慕容烨,也找不到他住的地方,可?是她总觉得,他就在她身边,只要她想他,他就会出现。 “那个坏人,”慕容烨接着说,“太坏了,我要好好教?训他一下?。” “嗯,教?训他。”萧惜惜附和道。那天晚上,可?把她和她娘吓坏了。 “惜惜,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慕容烨问。 萧惜惜点头:“能。” 慕容烨拍拍她的头:“傻丫头,我还没说呢,你就忙着答应。” “哦,”萧惜惜像是才明白过来,她端坐着,跟慕容烨面对?面,一本正经?地问,“那你说,什么事?” 慕容烨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一笑,想了一下?,说:“现在或是将?来,无论?到任何时候,你都要相信我。” 萧惜惜歪了一下?头:“我本来就很?相信你啊!” 慕容烨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原本想跟她说的话,在心里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了。 他这次来见萧惜惜,本想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是,最后他还是改变主意了。萧惜惜太单纯了,随便被别?人套一套话,可?能就会说漏了嘴。 就继续当她的叶公?子吧。 “姑娘,姑娘。”芊儿扒在墙头上,小声冲着院子里喊,“天快黑了,夫人寻你呢。” “我得回家了。”萧惜惜起身,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慕容烨拉住她,从?袖中摸出一支小巧的响箭,别?在萧惜惜腰间。 “如果遇到危险,就把这个放出去。” 萧惜惜点头。跑到门口,她回头一笑:“明日我和我娘就去荐福寺了,你有空来找我玩啊!” 慕容烨含笑点头,看着她的背影裙裾飞扬,消失在暮色中。 第 32 章 翌日一早, 何?玉漱带着萧惜惜,两个嬷嬷和一个丫鬟,再加上萧放派来的一队护卫, 一行人轻车简从?, 向荐福寺进发。 慕容烨安排保护萧惜惜的人,都跟在暗处。 她们人少, 走得快, 比萧老夫人她们提前半日就到了荐福寺。 荐福寺的方丈法号叫玄空,是一位得道高僧,在京中官宦人家很受尊敬。 何?玉漱和萧惜惜上一次是跟萧放一起来的, 与玄空见过一面。玄空当她们是靖国公的家眷, 以礼相待。 这一次来,与上一次却?有?不同?。 这位玄空方丈, 与老神医程淮是多年的莫逆之交。 何?玉漱临行前一日, 曾送信给程淮,告知他自己?要带惜惜去荐福寺住一阵子。 程淮马上就给玄空方丈送了信,嘱托他对何?玉漱母女?多加关照。 玄空得知何?玉漱是程淮的侄女?,萧惜惜是程淮的侄孙女?,对她们跟一般的官眷, 便?有?所不同?了。 何?玉漱一行人到了山门,玄空亲自迎出来,就连萧老夫人以往来荐福寺, 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玄空给何?玉漱和萧惜惜安排了东山最好?的禅房, 又专门安排了小沙弥伺候她们的起居,告诉她们在这里安心住下?, 有?不顺心的事,都可以找他来说。 何?玉漱和萧惜惜经他这般热情款待, 都觉得很舒心,没?了客居山寺的种种不安。 到了晚间,萧老夫人才带着靖国公府的女?眷们到了山门。陈氏和萧心蕊也一并来了。 萧老夫人常来荐福寺礼佛,有?自己?固定的院子居住。一路奔波,她年岁大了,觉得疲惫,一到山上就让人伺候着歇下?了。 陈氏很少陪萧老夫人来荐福寺,往常她都以要管理家事为名,留在府里。其实她是不喜欢住寺庙里简陋的禅房,也不喜欢吃素。 这一次,萧老夫人命她带着家里的女?眷,都一并来寺里,因为怕她留在府里,给萧放的大事添乱。 陈氏不想来,可是也不敢公然?违背萧老夫人的命令,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来了。 萧心蕊为了讨萧老夫人的欢心,以往都是和萧心萍一起,跟着一块儿?来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的心态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即将进宫,身份再不是萧家庶子的女?儿?,而是万人景仰的皇妃了。 陈氏的侄女?陈孟兰也跟着一起上山了。她已从?陈氏和萧心蕊口中得知,萧心蕊即将进宫当皇妃,这个大腿她想牢牢地抱紧,不放过任何?机会。 寺里给陈氏她们安排的禅房在北山,离萧老夫人的院子不远。 陈氏一看?到那简陋的禅房,窄小的院落,当时就冷了脸。 萧心蕊脸色也不好?看?。她常来荐福寺,知道寺里有?一些宽敞明亮的禅房,都在东山那面。 很明显,寺里没?有?把她们当贵客,只是给她们安排了一般官眷住的禅房。 想到自己?是要当贵妃的人了,却?还这般被人不放在眼里,萧心蕊不由?憋着一口气。 她暗下?决心,当她进了宫,有?了封号,一定风风光光地再来一趟荐福寺,好?好?教训一下?这寺里的方丈和管事的僧人。 陈氏揪着知客僧,不依不饶,让寺里给她们另行安排住处。 山里本就寂静,又是夜间,吵闹声便?显得更加突兀。 萧老夫人住的不远,陈氏吵闹的声音很快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本就劳累了一天,现在又被陈氏吵得睡不着。萧老夫人气得胸口疼。 “孽障,就不嫌丢人吗?”萧老夫人气道。 秦嬷嬷忙命小厮和婆子去传话,让陈氏有?什么事明天天亮再说。 萧老夫人的话,陈氏不敢违背。虽然?憋着一肚子气,还是将就着住下?了。 何?玉漱得知萧老夫人也来到了荐福寺,心里便?有?些不安。夜里辗转反侧,思来想去。 上次,萧老夫人突然?出现在她家,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后来,萧放带她和惜惜进宫,见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答应萧放,会向萧老夫人求情,让萧老夫人同?意他们的婚事。 萧放跟何?玉漱说过,萧老夫人那关已经过了,等她们从?荐福寺回京城,就迎娶何?玉漱进府。 虽然?萧老夫人答应了让何?玉漱嫁过去,可自从?那次两人闹得不愉快后,还没?有?再见过面。 何?玉漱看?着熟睡的萧惜惜,轻轻叹了口气。 当时,萧老夫人那般污蔑贬低她,她心里是很不痛快的。 可是为了惜惜,她甘愿忍下?这口气。她决定明日一早,就带着惜惜去给萧老夫人请安,毕竟萧老夫人是长辈,这个软得她先服。 翌日一早,用过寺院的斋饭后,何?玉漱就带着萧惜惜,前往萧老夫人住的院子。 秋日的山寺,到处是金黄或赤红的树叶,空气清列,凉爽宜人。 萧惜惜孩子心性,看?什么都新鲜,一路上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要何?玉漱不停催着才肯走。 从?东山到北山,走了半个多时辰。 到了门口,守门的婆子却?说,老夫人昨天路上劳累,夜里又睡得不好?,这会儿?还没?起身。 何?玉漱不知道萧老夫人是真的身上不舒服,还是不想见她。不过就算萧老夫人是找借口不想见她,她也并不在意。 她认为自己?该做的事,她已经做到了。至于萧老夫人领不领情,那就是她的事了。 何?玉漱跟守门的婆子说,等老夫人身体好?些,她再带着萧惜惜来请安。 母女?俩转身刚要离开,就见迎面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 原来是陈氏带着萧心蕊和陈孟兰,被丫鬟婆子簇拥着,来给萧老夫人请安。 陈氏穿得大红大紫,分外鲜艳,跟百年古刹庄严肃穆的氛围格格不入。 何?玉漱和萧惜惜没?让下?人跟着,只有?她母女?二人,母女?俩都是一身素净的颜色,何?玉漱头上只插了一支羊脂玉簪,萧惜惜只戴了一朵粉白的绒花。 可偏偏是这么素净的装扮,越衬得她母女?二人的容色过人,娇媚异常。 陈氏不由?得停住脚步。她没?见过何?玉漱和萧惜惜,一时之间被她母女?二人的风采震慑住了。 萧心蕊见过何?玉漱和萧惜惜,她低声跟陈氏说了两人的身份。 陈氏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怪不得萧放不惜违背萧老夫人的意思,执意要娶这个女?人回府,原来长了这么个勾人的狐媚子相。 又一转念,想到萧心萍就是因为她们母女?,才被老夫人送到庄子上。 陈氏越想越气,斜着眼睛,狠狠盯着何?玉漱跟萧惜惜。 萧心蕊第?一次见萧惜惜,就不喜欢她。因为她长得太好?看?了,而且她还即将成为靖国公府的正房小姐,无论外貌还是身份,都盖过自己?一头。 何?玉漱猜到了来的这些人,应该是靖国公府的女?眷。但她现在还没?有?正式嫁过去,身份比较尴尬,所以她也不想多说,只想绕路走过去。 陈氏却?带着人,拦住何?玉漱母女?的去路。 陈孟兰一直卖力巴结陈氏和萧心蕊,而且她本来就和萧惜惜有?过结,这时一看?陈氏的脸色,不由?起了为虎作?伥的心思。 陈孟兰上前一步,对着何?玉漱和萧惜惜冷笑道:“我听说荐福寺是皇家寺庙,能?来进香的,都是达官显贵,怎么还有?不三不四,不干不净的人混进来呢?” “这位姑娘,请你说话尊重些。”何?玉漱冷冷道。 “哼,一个臭不要脸的外室,一个不清不楚的野种,还想让人尊重?”陈孟兰趾高气扬。 何?玉漱气得直咬后牙。 萧惜惜也生气了,她已经找到了爹爹,不是野种了,她娘也不是臭不要脸的外室。 “你才臭不要脸,没?钱买玉篦,还装模作?样的欺负人!”萧惜惜愤愤地说。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恶狠狠地跟人吵架。 陈孟兰最怕别人揭穿她穷酸的真相。她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你胡说什么!” 她边说着,抬手就要去打萧惜惜。 何?玉漱迅速上前一步,挡在萧惜惜身前,同?时推开陈孟兰,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她一巴掌掴在陈孟兰脸上。 何?玉漱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起话来也是温柔有?加,可她自小流落江湖,后来又独自带着女?儿?谋生,若真是那般好?欺,又岂能?活到现在。 陈孟兰被她打得晕头转向,脑瓜子嗡嗡直响,好?半天回不过来神儿?。 陈氏愣了一下?,惊叫道:“你怎么打人?” 何?玉漱脊背挺直,瞥了她一眼,恢复了柔和的语气,慢声慢语道:“打了就打了,以后别再到我跟前碍眼。”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陈氏气急败坏地说。 萧放早就跟何?玉漱说明白了家里的情况。何?玉漱见过萧心蕊,今日见她们一道来的情形,便?已猜到了陈氏的身份。 何?玉漱微微一笑:“你已经有?一个女?儿?被送到乡下?,下?一个,你想自己?去,还是想再送一个女?儿?去?” 陈氏气得跳脚:“你…你一个外室,竟这般…这般说话,还想再害我的女?儿?,你知道吗?哼,谅你也不知道,我女?儿?就要进宫当贵妃了。你以为能?嫁进府里,就能?压着我们吗,做梦去吧,有?你难受的那天!” 萧心蕊要进宫当贵妃,这是何?玉漱没?想到的。 皇帝是那么阴鸷狠毒的人,而且萧放说过,萧敏中的毒,很有?可能?是皇帝下?的。 这样的皇帝,躲都来不及,怎么还上赶着要去当贵妃? 何?玉漱充满同?情地看?了一眼萧心蕊。只见萧心蕊冷着脸,高昂着头,对她们很不屑一顾的样子,似乎多看?她们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 何?玉漱无奈地摇摇头,说:“你们好?自为之吧。” 她拉着萧惜惜,绕过眼前的一堆无聊人,向东山自己?的禅房走去。 第 33 章 33 陈氏看着何玉漱和萧惜惜的背影, 哼了一声,对萧心蕊说道:“我一说你要进宫当贵妃,就把她?们吓跑了。” 萧心蕊掩饰不住得意之色, 对陈氏说:“现在, 她?们不过仗着有伯父的宠爱,才这般无?法无?天, 等日后我在宫里站稳脚跟, 伯父都要仰仗我,你自?然不必再看她们母女的脸色。” 陈孟兰在一旁捂着脸,哭唧唧道:“姑母, 姐姐, 那个贱货打我!” 陈氏还?是很疼爱她?这个侄女的,安慰她?道:“你放心, 姑母早晚替你报这一巴掌之仇。” 闹了一阵子, 她?们才想起来?,此行前来?,是给萧老夫人请安的。 萧老夫人还?是让婆子传话,说身子不爽利,要歇着, 没有见她?们。 陈氏被萧老夫人喂闭门羹是常有的事儿,她?也不在意,带着一行人回去了。 方才的争执就发生在萧老夫人的院子门口, 萧老夫人早晨本想多睡一会儿, 可?被她?们这么一吵,也没睡成。 外面发生的事情, 萧老夫人听得?真?真?切切。 秦嬷嬷伺候萧老夫人起床更衣,萧老夫人闲闲地?说:“这个何氏, 倒也不是个怂货。” 秦嬷嬷道:“二夫人那个性子,就得?有人压一压。” 萧老夫人冷嗤一声:“不识抬举的东西,要不是我年?岁大了,府里又没有正?牌夫人,哪里轮得?到她?。” 秦嬷嬷道:“过些?时日,等国公爷把何夫人娶回府里,不就有正?牌夫人了嘛。” 萧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道:“那何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秦嬷嬷伺候着老夫人穿好衣服,笑?道:“依老奴看,何夫人的性子里,是有几分刚直,不过为人上还?是识大体的,今早她?主?动来?给您请安,这不就是服软了嘛。” 萧老夫人听了,嘴角撇了一下,眉目却舒展了许多。 “放儿执意要娶她?,还?特意去求了皇后,我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拼死了为难她?不成。” 秦嬷嬷招呼小丫鬟进来?伺候萧老夫人梳洗,接着说道:“再怎么说,也是您自?己的亲儿媳妇,怎么都比外人强。” 萧老夫人点头:“那倒是。” “哦,对了,”萧老夫人忽然想起来?,“刚才惜惜也来?了,嗨,我还?怪想孩子的,被她?们这些?妇人搅和的,我都没见着。” 她?指指昨天带来?的箱笼,对秦嬷嬷说:“孩子还?小,在庙里待着无?聊,你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寻几件给她?送去。” “哎,”秦嬷嬷答应着,“老奴过去跟惜惜姑娘说,就说祖母一直惦记着她?呢。” 过了晌午,秦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捧着两个盒子,向东山的禅房走去。 走到观景亭那里,迎面遇上萧心蕊和陈孟兰,带着丫鬟婆子在游玩。 秦嬷嬷见了礼,那姐妹俩还?了半礼。秦嬷嬷是萧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她?们见了秦嬷嬷,都不敢过于放肆。 “嬷嬷这是忙什么呢?”萧心蕊问。 秦嬷嬷也不隐瞒,直说道:“老夫人惦记着惜惜姑娘,担心她?在寺里住不惯,特意命老奴给惜惜姑娘送些?吃的玩的。老奴备了些?从府里带来?的干果蜜饯,还?有两套餐具茶具,送过去看惜惜姑娘喜不喜欢。” 萧心蕊平日里再喜欢端着,这时也绷不住了,脸直接挂了下来?。 陈孟兰惯会看萧心蕊的脸色,见萧心蕊脸色透出不悦,忙说道:“老夫人也太偏心了,蕊姐姐也是老夫人的孙女,怎么老夫人就没想着蕊姐姐呢?” 秦嬷嬷尴尬地?一笑?:“哎哟,陈姑娘这话说的,我们做奴才的,哪敢揣测主?子的意思呢!” “不就是些?果子蜜饯嘛,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咱们也不缺,罢了,咱们走吧。”萧心蕊昂起头,也不与秦嬷嬷招呼一声,径直走了。 秦嬷嬷摇头一笑?,也不多说什么,继续朝东山方向走去。 萧惜惜看到秦嬷嬷带来?的干果蜜饯,高兴得?不得?了。何玉漱紧看着她?,怕她?吃多了闹积食。 何玉漱请秦嬷嬷坐了,看了茶,又取了碎银子打赏了跟来?的丫鬟。 秦嬷嬷在靖国公府伺候大半辈子,每 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 加入南极生物峮四二2二武九一四气左右逢源,深得?萧老夫人信任。 她?冷眼看何玉漱,见她?虽然不是出身世家显贵,却气度不凡,比京中很多官宦人家的主?母都要端庄有礼,进退有据。 再看萧惜惜,虽然年?纪还?小,容貌却足以?艳冠京城,比当年?的萧敏还?要明艳许多。 这母女俩如此出色的人物,流落民间江湖,当真?可?惜。 何玉漱和萧惜惜都问候了萧老夫人的身体。何玉漱取出一罐参茶,说是自?己家祖传的方子,养气安神,让秦嬷嬷带回去煎给萧老夫人喝。 萧惜惜也说,等明日祖母身体好些?,再去给祖母请安。 秦嬷嬷要伺候萧老夫人,不敢久坐,过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何玉漱处事周到,秦嬷嬷临走前,偷偷塞给她?一锭银元宝。 日后她?嫁进靖国公府,少不了要依仗府里的老嬷嬷们。 秦嬷嬷并不是贪财的人,她?自?己也有宅院田产,不愁生计。 但身为下人,主?子有赏赐,自?然要接着。更何况,用?不了几日,何玉漱就将成为靖国公府的正?牌主?母。 秦嬷嬷告辞后,回去给萧老夫人复命。 萧心蕊带着一行人赏秋,却全无?游玩的心思,一路上越想越气。 自?打昨晚上了山,她?就没舒心过。 寺里给她?们安排住在北山的禅房,却把东山的好禅房给萧惜惜住。 今早,何玉漱竟敢对她?那般不敬,还?打了陈孟兰。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刚才,又遇上秦嬷嬷去给萧惜惜送东西。自?己都是要进宫当皇妃的人了,还?这般入不了祖母的眼吗? 陈孟兰见她?不高兴,便想着法子想哄她?开心,一会儿让她?看这个花,一会儿又让她?看那个鸟,搅得?她?越发心烦。 “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她?不耐烦地?说。 陈孟兰识趣地?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一连几日,萧老夫人都闭门谢客,只在每日巳时前往禅堂听玄空方丈讲经。 禅堂位于大雄宝殿东侧,中间隔了一道矮墙,是一处清净之?所。 禅堂门口,长了一棵几十年?的老桃树,枝叶繁茂,树干有合抱那么粗细了。 正?值秋日,树上结的桃子一个接一个地?熟了。 这一日,玄空方丈命小沙弥踩着梯子,把迎着阳面的成熟的桃子摘了一些?下来?,洗过之?后用?木盘装了,款待来?听经的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尝了一个,觉得?口舌生津,甚是甘甜,不由夸赞道:“方丈的桃树日日受佛法浸润,结的桃子也是有灵性的。” 玄空方丈笑?道:“□□人,这棵老树今年?赶上小年?,结的果实不多,熟的又晚。老夫人这回来?得?巧,正?赶上有几个桃子熟了。” 萧老夫人看着盘里还?剩的几个桃子,笑?道:“我那小孙女也在寺里住着,她?孩子心性,是个贪嘴的,这剩的几个不如给她?送去吧。” 玄空方丈哈哈一笑?,道:“老夫人说的是惜惜姑娘吧,我本打算明日再熟几个,才给她?送去,既然老夫人发话,那就今日吧。” 他抬手唤小沙弥,命他端着盘子去给萧惜惜送桃子。 萧老夫人见玄空方丈对萧惜惜似乎不一般,不由有些?诧异,问道:“方丈似乎对我那小孙女,也格外偏爱呢,可?是觉得?她?与佛祖有缘?” 玄空方丈摇头:“惜惜姑娘尘缘深厚,日后还?有大造化,不是佛门中人。我对她?母女多有关照,是受我平生至交程淮老神医之?托。” “哦,原来?如此。”萧老夫人点头。程淮和何玉漱母女的关系,萧老夫人已从萧放口中得?知。这些?日子,程淮正?在给萧敏解毒疗伤。 萧老夫人心想,何玉漱虽然出身江湖,背后却有不少高人,也不能过于轻看她?。 陈氏自?从听说何玉漱母女住在东山的禅房,就一直忿忿不平。 在她?看来?,何玉漱还?没嫁进靖国公府,不是正?经的国公夫人,说白了,就是一介草民,怎地?方丈还?能给她?安排住在东山。 这一日,她?带着萧心蕊陈孟兰和一众丫鬟婆子,假借着游玩的名义,往东山走去。 东山一带地?势平缓,树木繁茂,还?有一道清澈的小溪沿山势流淌,景色更加清幽。 何玉漱和萧惜惜住的一片禅房就在溪流不远处,房间更为宽敞,阳光也充沛许多。 萧惜惜和芊儿正?在小溪边捡落叶玩儿,远远地?看到陈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哎呀,是二夫人和蕊姑娘。”芊儿吓得?捂嘴。 萧惜惜没想到陈氏是来?找她?们麻烦的,只是觉得?这时候看到她?们很扫兴。 “咱们先回去吧,她?们走了咱们再出来?玩儿。”萧惜惜说。 “嗯嗯。”芊儿连忙点头,她?在府里时就害怕二夫人。 主?仆两个转身紧走几步,回到禅房。 何玉漱靠在窗边看一本药书,李婶和宋嬷嬷坐在外间做些?针线活儿。 见萧惜惜和芊儿回来?,何玉漱问:“怎么回来?了?可?要吃点心?” 萧惜惜摆摆手,又指指窗外:“那些?讨厌的人来?咱们这边了。” 何玉漱向窗外一看,见陈氏领着一众人等正?朝她?们的禅房走过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无?奈地?摇摇头。 第 34 章 陈氏到了门口, 命一个婆子上前叫门。 那婆子叫了两声,宋嬷嬷出来应了门。 宋嬷嬷是府里的老人,被派来伺候何玉漱之前, 一直在萧放的院子当?差, 伺候萧放的饮食起居。 因为是萧放跟前的人,陈氏不敢过?于怠慢。 “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宋嬷嬷, ”陈氏皮笑肉不笑地说,“好些日子没在府里?见?着你,原来是攀上高枝儿, 寻着新主子了。” 宋嬷嬷不卑不亢, 按规矩给陈氏和萧心蕊见?了礼,答道:“二夫人此言差矣, 老奴是在国?公爷跟前伺候的, 这辈子就?认国?公爷一个主子,国?公爷吩咐老奴做什么,老奴就?做什么。” 她这话说的绵里?藏针,表面上听着没什么,可实际的意思, 是根本没把陈氏放在眼里?。 陈氏虽然蛮横,却也不傻,宋嬷嬷话里?的意思她听得明明白白, 可她却无从反驳。 她咬了咬牙, 暗想,将来总有治你的机会。 “先不跟你说这个, 刚才?我远远地瞧见?,有两个丫头跑进屋里?了, 你把她们喊出来,我有话问她们。”陈氏说。 她把萧惜惜和芊儿一并称为丫头,是全然不把萧惜惜的身份当?回事儿。 萧惜惜是萧放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小女儿,宋嬷嬷对萧放最是忠心,听陈氏言语间这般不敬,不由得显出了不快的神色。 “刚才?进屋的,是国?公爷的女儿惜惜姑娘,和她的贴身丫鬟芊儿,二夫人有什么话要问,老奴进去向惜惜姑娘通禀便?是。” “哼,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种,还拿捏起了主子的身份。”陈氏骂道。 她向四周看了看,大声道:“昨夜里?,我们娘几个住的禅房着了贼,丢了不少贵重东西,守门的婆子说了,看那两个贼子的身形模样,跟刚才?那两个丫头一模一样。” 宋嬷嬷脸色变了,急道:“二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惜惜姑娘和芊儿昨晚一直在东山这边的禅房休息,没出去过?。” “你说话我能信吗?说不定你也跟着分赃呢!”陈氏喊道,“既然你不让那两个丫头出来,那我们就?进屋去搜!” 说完,她一扬手,招呼跟来的丫鬟婆子:“都给我进屋去搜!” 那些人不敢违背她,气势汹汹地往前冲。 “我看谁敢进来!”晴天一声吼,李婶儿从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抡着一根烧火棍。 “敢往我们姑娘身上泼脏水,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李婶儿抡起棍子,就?朝陈氏那堆人打过?去。 有个看起来彪悍的婆子冲过?来,想拦住李婶抢棍子,被李婶儿一脚踢倒。 李婶儿冲进人群里?,照着陈氏搂头便?打。陈氏抱着头乱跑,边跑边喊:“反了!反了!” 有丫鬟婆子想上前护着陈氏的,被李婶一棍子搂倒在地。一时间鬼哭狼嚎,乱作一团。 萧心蕊平日里?再喜欢端着架子,这时候也端不住了,喊叫着四处躲闪。 陈氏被李婶追的慌不择路,跑着跑着一脚踏进溪流里?,脚底一滑,整个人爬在水里?。 “哎呀,二夫人!”丫鬟婆子们涌上去,搀扶浑身湿透的陈氏。 何玉漱在屋里?淡淡地说了一句:“李婶儿,辛苦了,回屋歇息吧。” 李婶儿冲着陈氏啐了一口,拎着棍子回屋了。 陈氏头发散乱,浑身滴着水,气得肺都要炸了。 她指着何玉漱的房门:“我…我跟你们没完!” 萧心蕊也气得脸色发青。自己都是要进宫当?贵妃的人了,却被一个乡野婆子抡着棍子追打,想想就?觉得太憋屈了。 正?在这时,给萧惜惜送桃子的小沙弥,捧着盘子走过?来了。 那小和尚一看到眼前的一群女子,个个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惊得他愣了半晌。随即想起来师父的教诲,赶紧别过?头,小声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陈氏一肚子的气,正?没处撒,一眼看到正?往何玉漱禅房走去的小和尚。 “小贼秃,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她厉声喝道。 荐福寺是皇家?寺庙,寺里?的大小僧人平日里?都备受香客的敬重。小和尚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骂过?。 这小和尚还算脾气好,虽然心里?不痛快,仍是回过?身,恭敬地答道:“小僧奉方丈之命,给惜惜施主送桃子。” 陈氏瞥了一眼他捧着的托盘,见?盘里?只装了五六个桃子,虽然不多?,却个个红润鲜亮,看上去十?分可口。 “几个破桃子,有什么好的?”她不屑道。 小和尚到底年轻实在,照实说道:“施主有所不知,这几个桃子长在禅堂的老桃树上,日日受佛法浸润,又是最先成熟的,方丈说这桃子颇有灵性,吃了能增加修为,得大造化。” 他这么一说,陈氏和萧心蕊更?生气了。陈氏突然上前,一抬手打翻了小和尚捧在手里?的木盘,桃子骨碌碌滚了一地。 “哎呀,施主,你这是干什么?”小和尚忙猫下腰去捡桃子。 陈氏看了一眼萧心蕊,气呼呼道:“你都是要进宫当?贵妃的人了,他们还这么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几个破桃子,都先紧着那个野种。” 萧心蕊紧抿了一下嘴唇,说道:“是该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了。” “走,去禅堂,什么吃了佛法的桃树,我今日就?砍了它!”陈氏恶狠狠地说。 有婆子劝陈氏回去换件衣服,陈氏正?在气头上,什么都顾不得了,反而?给那婆子训斥了一顿。 她让几个婆子丫鬟去柴房,一人抗了一柄斧头,一行人大呼小叫地去了禅堂。 萧老夫人刚刚听玄空方丈讲完经,正?准备回禅房休息,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 玄空方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萧老夫人一起出了禅堂,就?见?禅堂当?值的几个僧人正?拦住一群妇人。 妇人们撒泼打滚,僧人们不敢触碰到妇人的身体?,只得苦苦哀求。 “这是怎么回事?”玄空方丈问。 一名僧人忙跑过?来,双手合十?道:“方丈,这些妇人要进院子里?,将桃树砍了。” 萧老夫人上前一步,看清了来的妇人,原来是陈氏带着她的女儿和侄女,还有一群丫鬟婆子。 陈氏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全无公府夫人的形象。 萧老夫人气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你们在干什么!”她吼了一声。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萧老夫人的威慑力还是很管用的。 “陈氏,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萧老夫人训斥道。 陈氏没想到萧老夫人在这里?,愣了一会儿,突然哭喊着跪倒:“母亲啊,儿媳不能活了,儿媳这副模样,都是被那何氏给打的!” 当?着玄空方丈的面,公府的女眷这般丢人现眼,萧老夫人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你与何氏有什么纠纷,自该到禅房找我评理,跑到这里?来闹什么!这禅堂的桃树又如何招惹你了?” 陈氏眼珠子转了转,喊道:“母亲,儿媳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说这庙里?有个桃树精,要吃了蕊儿,蕊儿可是要进宫的人了,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放肆!你胡说八道什么!”萧老夫人厉声喝道,“佛门清净之地,哪来的什么桃树精柏树精!” “母亲…我…”陈氏还要申辩。 “住嘴!”萧老夫人打断她,“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都给我滚回各自的禅房,没我的话,谁也不准出来。” 陈氏被萧老夫人一顿骂,脑子清醒了些。 萧心蕊虽然心里?有气,可是她还没进宫,眼下还要依仗萧老夫人。若是这个时候惹恼了萧老夫人,怕是会影响她进宫。 她又装出那副识大体?的模样,上前搀着她娘,对萧老夫人道:“祖母莫要生气,都是孙女的错,我娘也是一时心急,担心我的安危,我这就?带我娘回去,闭门思过?。” 萧老夫人最看不惯她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可当?着寺里?的僧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点点头,说:“都回去吧。” 陈氏一行人走后,萧老夫人向玄空方丈低头合十?:“方丈,我家?教无方,让这些无知妇人,扰了佛祖清净,罪过?罪过?。” 玄空方丈道:“滚滚红尘,芸芸众生,佛祖慈悲为怀,不会见?怪的。老夫人莫要自责。” 萧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回到禅房后,秦嬷嬷已命人将陈氏去何玉漱那里?找麻烦的经过?,打听得一清二楚。 萧老夫人听完经过?后,沉默半晌,才?说到:“陈氏不过?是个庶出的子媳,仗着这几年在府里?管家?,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这次就?让她吃点儿亏吧。” 她又叹了口气,道:“到底尊卑有别,何氏指使下人用棍子打陈氏,终归是不该。只是……” 秦嬷嬷知道萧老夫人为难什么。 何玉漱还没嫁进萧府,算不上萧家?的人。萧老夫人就?算觉得何玉漱行事不妥,也没有处罚她的名目。 秦嬷嬷给萧老夫人端上参茶,笑道:“依老奴看,这是何夫人给二夫人的下马威,日后何夫人进了府,就?是咱们府里?的正?牌夫人,若是还被二夫人骑到头上,岂不是坏了规矩。” 见?萧老夫人不语,秦嬷嬷又继续说道:“何夫人出身民间,官宦人家?的规矩想来是不大懂得,老夫人日后慢慢教导她便?是。再怎么说,亲疏有别,何夫人才?是您的亲儿媳妇啊!” 萧老夫人端起参茶呡了一口,过?了一会儿,说道:“她给我送来这参茶,确是不错,这几日我觉着身上舒坦不少。” 秦嬷嬷忙说道:“何夫人心里?是有老夫人的。” 萧老夫人点头,道:“明儿让她过?来一趟吧。” 第 35 章 史?书记载, 熙元四年,景王慕容烨反,率军攻破宫城, 各州郡揭杆响应, 拥戴景王。熙元帝慕容衍于宫破时失踪。景王拥皇太孙慕容止行为帝。 秋日的山寺,晨钟暮鼓, 霜叶尽染, 与世隔绝。 玄空方丈和萧老夫人站在大雄宝殿前,遥望远方。一只白鸽扑棱棱飞过来,落在玄空方丈手上?。 玄空方丈解下信鸽脚爪上?的?纸签, 看完后递给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看完之后, 长舒一口气。 “老夫人早已料到了。” 萧老夫人默默点头。 “没想到,他一直活着。”玄空方丈看向远处的?山峦, 默默地说。 萧老夫人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日子她人在寺里住着, 心却一直牵挂着萧放和?萧敏。 捷报传来,她为萧放高兴,可却更加担心萧敏。 不管怎么说,她是熙元帝的?皇后,熙元帝被诛杀, 她该何去何从呢? 玄空方丈是有大智慧的?人,他猜透了萧老夫人的?心思。 “前些?时日,贫僧说过, 惜惜姑娘与佛祖无缘。如今看, 贵府倒真是有一位与佛祖有缘的?姑娘。” “方丈的?意思是?” “鄙寺在京西雁荡山脚下新建了一座禅院,尚没有僧人入住, 外人也都不知晓,若皇后娘娘不弃, 可先?到那里清修一段时间。” 萧老夫人感激不尽,合十?道:“多?谢方丈。” 萧放命人给何玉漱送了一封信,简单述说了近日造反的?经过,告知她熙元帝已被逐出宫城,不用再担心惜惜被他抢走?。 何玉漱看完信,真是又?惊又?怕又?喜。她万万没想到,萧放竟然造反了。不过,觊觎惜惜的?皇帝没了,她算彻底放心了。 萧惜惜这阵子在山上?玩儿得?很开心。 起初担心遇上?陈氏和?萧心蕊,不敢往远处跑。后来萧老夫人把陈氏和?萧心蕊狠狠训斥了一顿,还罚她们闭门思过,萧惜惜才?放心了。 这一日,她带着芊儿在山路上?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的?山脚下。 这里有一条路通到寺外,平日走?的?人不多?,很是清净。 “姑娘,咱们出来的?太远了,回去吧。”芊儿说。 萧惜惜看看四周,也发觉这里太僻静了,于是点点头:“嗯 铱驊 ,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两人刚要转身,就见前面的?草丛一阵晃动。她们以为遇上?了什么小动物,正要往前走?过去看看,就见草丛分?开,钻出一个人来。 萧惜惜和?芊儿都吓了一跳。 那人看上?去是个老头,身上?的?衣服有好几处撕破了,脸上?身上?都有血迹。 那人死死盯了萧惜惜一会儿,突然说:“陛下,这是您要找的?人吧。” 在他身后,又?转出一个人来,虽然满脸血污,衣衫凌乱,可萧惜惜还是一眼认出来,这个人不是上?次在宫里见到的?皇帝吗? 慕容衍盯着萧惜惜看了一会儿,突然阴惨惨一笑,嘶哑着嗓子道:“浪迹天?涯,有此佳人相伴,也不枉了。” 萧惜惜和?芊儿被吓得?呆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反应过来,转身拔腿就跑。 那老头是慕容衍身边的?大太监荣宝,他护着慕容衍一路从宫里逃出来。 如今,慕容烨正在四处追杀他们。 荣宝武功极高,他一纵身落在萧惜惜和?芊儿面前,挡住她们的?去路。 这时,萧惜惜突然想到,慕容烨曾经交给她一支响箭,让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放出去。 因为是慕容烨给她的?东西,她十?分?宝贝,每天?都带在身上?。 她在腰间一摸,手指按动机关,响箭发出尖利的?鸣叫声,蹿上?高空。 萧惜惜没想到这个东西声音这么大,自己也吓了一跳。 慕容衍和?荣宝的?脸色同时变了。 “主子,快走?!”荣宝顾不上?萧惜惜,扯着慕容衍想跑。 慕容衍却一甩手,挣脱荣宝,指着萧惜惜说:“带她一起走?。” 荣宝没办法,只得?又?回过身,左右手各出一掌,打晕了萧惜惜和?芊儿。 他没管芊儿,只把萧惜惜扛在肩上?,拉着慕容衍,沿着山路奔逃。 慕容烨一路追杀慕容衍,跟着慕容衍和?荣宝的?行踪,发现他们竟然朝荐福寺的?方向而来。 慕容衍对萧惜惜有企图,慕容烨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慕容衍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竟然还贼心不死。 他给陈二楼飞鸽传书,命他潜进荐福寺后山,暗中保护萧惜惜。同时,他自己也带着人马,朝荐福寺后山追来。 陈二楼刚刚进山,就看到了萧惜惜放出的?响箭。而慕容烨此刻距荐福寺不过二里,他也看到了响箭。 陈二楼距离近,他带着四五个人,施展轻功朝响箭发出的?地方奔去。 到了后山的?山脚下,他们发现了晕倒的?芊儿。陈二楼察看了地上?的?脚印和?折断的?草丛,判断出荣宝和?慕容衍掳走?萧惜惜后,逃窜的?方向。 他留下一个人,把芊儿送回禅房,带着其他人沿着山路追上?去。 慕容烨带着一队人马,也朝响箭发出的?地方疾驰而来。 荣宝扛着萧惜惜,还拖着不会武功身体孱弱的?慕容衍,就算他武功再高,也跑不快。 不过半个多?时辰,陈二楼就追上?了他们。 荣宝换了个方向,钻进树丛。树木枝叶丛生,慕容衍一边被荣宝拖着向前,却还不忘拨开树枝,免得?刺伤萧惜惜。 “这么美…美的?…脸,被划伤…多?…多?可惜啊!”慕容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荣宝已然绝望了,他知道,他们逃不过这一劫了。 这里的?路,他很熟悉。穿过这片树丛,前面就是一处悬崖。 慕容衍一代帝王,他想让他死得?体面些?。 他们跌跌撞撞从树丛里钻出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队人马整齐地排开,堪堪挡住他们的?去路。 慕容烨一身银甲,手执长剑,头錾红缨,居中端坐在马上?,气势如泰山压顶,让人不敢直视。 他身边的?兵士也都个个威风凛凛。 荣宝拖着慕容衍回头想跑,却被追上?来的?陈二楼迎面拦住。 腹背受敌,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荣宝扼住萧惜惜的?脉门,抬起血红的?双眼,看向慕容烨:“景王殿下,我手上?的?女子,是靖国公?的?女儿,你今日若放我主子一条生路,我就留这女子一条性命,否则,我现在就结果?了她。” 荣宝和?慕容衍都不知道慕容烨和?萧惜惜的?关系。 荣宝只是知道,在这一次造反宫变中,萧放给慕容烨立下了大功。 慕容烨若念及萧放的?辅佐之功,说不定会为了救他女儿,放慕容衍一马。 这是荣宝最后的?救命稻草。 端坐在马上?的?慕容烨面无表情,不辨悲喜。一双眼睛刀锋般冰冷。 荣宝起初还壮着胆子与慕容烨对视,片刻之后,他的?眼神垂下来。 “我不喜欢被威胁。”慕容烨低声说。虽然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足够的?震慑力。 荣宝的?手渐渐发抖,只是萧惜惜的?脉门还被他扣着。 慕容烨的?眼神突然扫向慕容衍,手中长剑寒光一闪,径直朝慕容衍飞去。 “啊!主子闪开!”荣宝惊叫一声,放开萧惜惜,朝慕容衍扑去。 慕容烨在长剑飞出的?同时,整个人已从马上?跃起,荣宝甩开萧惜惜的?同时,他已经飞身到萧惜惜身边,在她将?要落地时将?她接住。 慕容烨脚尖儿点地,一个旋身,人已回到马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瞬间。 荣宝扑到慕容衍身上?,为他挡住慕容烨的?剑。长剑刺穿他的?胸膛,他面向慕容衍,直直地跪下,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说道:“陛下,老奴先?去了…” 慕容衍眼睁睁地看着荣宝死去。 他呆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面孔狰狞,双眼血红。 他一步一步地朝慕容烨的?马前走?去,长发凌乱,身上?的?衣衫破成一条条,沾满血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赢?从小到大,你总是最得?宠,你要什么有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你,恭维你,你眼里看到过我吗?那些?人,他们看到过我吗?”他边走?边说,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慕容烨。 慕容烨用自己的?披风裹住萧惜惜,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曾经想象过,有朝一日,他和?慕容衍面对面的?情景。 那时候,他觉得?有太多?话想要问一问慕容衍。他想问他,可曾顾念过手足之情,可曾顾念过沈贵妃对他的?照顾,每个夜晚,是否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难以入眠? 可是当这一刻来临,慕容烨面对着这个近乎疯癫的?人,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没有多?看慕容衍一眼,调转马头,策马而去。 在他身后,兵士们挥舞起刀枪剑戟,结果?了一代帝王的?性命。 第 36 章 萧惜惜醒来时?, 躺在一户农家的土炕上,身上盖着慕容烨的披风。 这里是?荐福寺后山的一户农家。慕容烨担心萧惜惜的伤势,沿路看到一户农家, 就?带她进来落脚。 萧惜惜没有外伤, 就?是?被荣宝的掌风震晕了。 她脑袋昏昏沉沉的,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自己躺在不认识的地方, 又看到慕容烨穿着铠甲,坐在床边。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于是?又闭上了眼睛。 躺了一会儿, 想起?来晕倒前的情景, 慢慢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 她猛地睁开眼睛, 腾地一下坐起?来:“有坏人!” 慕容烨按住她的肩膀:“别怕, 坏人被?我打跑了。” “哦。”萧惜惜松了一口气。 她马上又想起?来:“芊儿呢?你看到她了吗?” “你的丫鬟吗?她没事?,陈二楼的人送她回寺里了。” “哦,还好,还好。”萧惜惜慢慢放松下来。 “这是?哪里?你怎么在这里?”她看看四周,又上下打量慕容烨, “你怎么穿着铁片片?” “这是?荐福寺后山的一户农家,我看到你放的响箭,赶过来救你, 你一直晕着, 我骑马带着你走山路,过于颠簸, 所以找了一户农家歇脚。”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铠甲:“穿着铁片片,是?为了打坏人。” 萧惜惜笑了, 眉眼弯弯:“我知道?,你穿的这叫铠甲。” 慕容烨刮了一下她的鼻头,笑道?:“小调皮!” 她被?荣宝扛着,在山路上狂奔了一阵,头上原本戴的两朵珠花,丢了一朵,两鬓散了几缕乱发。虽是?如此,却不?显狼狈,而是?更?加我见犹怜,让人心疼。 窗边简陋的桌几上,摆着黑色粗瓷茶壶茶碗。这户农家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因住在荐福寺山脚,达官贵人见得不?少,倒也没有过于惊吓。 刚刚老妇人烧了一壶热茶,让跟随慕容烨的兵士送到门口。 慕容烨摸摸茶壶,温度刚好。他倒了一碗茶。 老妇人特意洗过茶壶茶碗,茶具看起?来很干净,只是?过于粗糙,茶也不?是?什么好茶。 萧惜惜倒是?不?嫌弃,接过慕容烨递过来的茶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还要。”一日没喝水的萧惜惜,早就?口干舌燥。 慕容烨从小到大,从来没端茶倒水的伺候过人。可此刻伺候起?萧惜惜来,竟没有丝毫不?适。 萧惜惜又喝了一碗茶,脸色红润了些,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鲜红娇嫩的唇瓣上漾着水色。 慕容烨抑制不?住心痒,低头亲吻她的双唇。挑拨撩动,深入纠缠,直到萧惜惜推着他的胸口想要挣脱。 “我要喘不?过气了。”萧惜惜小脸儿红扑扑的,微微喘息着。 慕容烨将?她搂在怀里:“真想把你系在我身上。” 他的铠甲很凉,可萧惜惜还是?贴在他身上。她越来越相信,任何?时?候,他都能?保护她。 “可是?,我不?能?离开我娘。”萧惜惜说。 慕容烨笑道?:“傻丫头,将?来你要嫁给我,做我的王妃,怎么能?不?离开你娘呢?” 萧惜惜错愕了一会儿,一脸迷茫地看着慕容烨。她还没想过人离开她娘这件事?。 慕容烨被?她懵懵懂懂的样子逗笑了。这些日子打打杀杀,风诡云谲,难得有这片刻的惬意,他冰冷的心像要融化了一般。 “哦,对了,你再给我一支响箭吧,那支用掉了。”萧惜惜突然想起?来。 慕容烨从怀里摸出一支来,交到萧惜惜手上。他希望萧惜惜不?要再用到。 从看到响箭升空,到拦住荣宝,不?过半个多时?辰,他心乱如麻,从来没有那么着急过。 萧惜惜千万不?能?再遇到任何?危险了,简直要他的命。 “七爷,何?夫人那里,要下山来见萧姑娘。”陈二楼在窗外说。 “哎呀!”萧惜惜突然想起?来,“我娘肯定担心死了。” “没事?,我派人给你娘报过平安了。”慕容烨说,“不?过,你娘不?亲眼看见你,怕是?不?放心。” 他起?身,将?萧惜惜横抱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慕容烨骑马带着萧惜惜,沿着山路,踏着林间夕阳的余晖,向东山方向走去。 远远地,几个妇人走过来。 慕容烨不?想与?她们相见,将?萧惜惜放下马,对她说:“我在林后看着你,你去找你娘吧。” 萧惜惜眼睛看着他,流露出依依不?舍。 “如果我没有遇到危险,也想见你,我可以放响箭吗?” 慕容烨面露难色,摇头道?:“不?能?。” 响箭的声音太大,方圆几里都能?看见,通常都是?用来报警。 萧惜惜撅起?小嘴儿,面露失望。 慕容烨想了想,说:“你初次见我时?,戴的那朵绒花,还有吗?” 萧惜惜点头:“有啊!” “那好,以后你什么时?候想见我,就?戴上那朵绒花,我就?会来见你。” 萧惜惜的脸上绽开笑容,重重地点头:“嗯!” 慕容烨看得呆了一呆,他抬眼看向何?玉漱带领的那群妇人,见她们距离尚远,看不?清这边的情况,于是?低头在萧惜惜额头轻吻了一下。 眼见那几个妇人越来越近,慕容烨上马,隐身到树丛之后。 萧惜惜冲他走的方向摆摆手,转身迎着她娘跑过去。 何?玉漱带着李婶儿,宋嬷嬷,芊儿还有萧老夫人身边的秦嬷嬷,一路小跑着来接萧惜惜。 “可把娘吓死了。”何?玉漱抱着萧惜惜痛哭流涕。 嬷嬷和丫鬟纷纷相劝,何?玉漱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 秦嬷嬷说萧老夫人也特别担心。何?玉漱便带着萧惜惜先去见了萧老夫人。 何?玉漱近日常带着萧惜惜去给萧老夫人请安,萧老夫人对何?玉漱虽然谈不?上亲近,却也不?像先前那般厌恶。 对萧惜惜这个孙女?,更?是?像心肝儿般疼爱。 到了萧老夫人的禅房,萧老夫人屏退下人,只留了何?玉漱和秦嬷嬷在屋里。 她神情严肃,上上下下地把萧惜惜看了一遍,见她的裙角沾了泥土,有几处勾破了,别处倒是?不?见有伤。 “好丫头,跟祖母仔细说说,那个歹人有没有欺负你?” 萧惜惜摇摇头,说:“我被?一个坏老头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叶公子在我身边,我身上不?疼,也没有伤。” “叶公子?”萧老夫人狐疑地看向何?玉漱,“他是?什么人?” “这位叶公子,曾经是?我们的邻居,我们初来京城,遇到不?少麻烦,多亏这位叶公子帮衬。”何?玉漱说。 她和李婶儿被?山匪掳走那次,就?是?被?叶公子搭救。后来皇帝派人夜抢萧惜惜,也是?叶公子的人及时?出现,救了她们。 这次,萧惜惜被?掳走,她正急得团团转,就?恰好有叶公子的人来给她送信,说叶公子路遇歹人劫持惜惜,已将?她救下了。 怎么每次都那么巧?何?玉漱本就?觉得叶公子不?是?一般人,加上他一次又一次的在危急时?刻出现,何?玉漱越发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 “这位叶公子,应该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老夫人可曾听说过,京城有姓叶的大户人家?”何?玉漱问?。 萧放在决定造反的时?候,向萧老夫人说过与?慕容烨相见的经过。所以何?玉漱这么一说,萧老夫人便猜到,这位叶公子,想来应该就?是?慕容烨。 萧老夫人是?懂些朝堂风云的。如今大局已定,慕容烨虽然没有登基称帝,但他拥立的皇太孙慕容止行只有十岁。日后朝堂的局势,必然是?慕容烨一手遮天。 萧家虽然有辅佐之功,可日后若想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慕容烨这个人,无论如何?不?能?得罪。 慕容烨为什么没有向萧惜惜和何?玉漱表明身份,萧老夫人不?得而知。 只不?过,既然他不?说,自然轮不?到旁人多嘴。 “我未曾听说过,”萧老夫人说,“不?过无妨,既然他人在京城,日后总有相见的机会,到时?咱们再好好谢过人家。” 何?玉漱点头,不?再多说。 萧老夫人心中还有一丝疑虑。慕容烨救下萧惜惜后,又过了将?近半日,才把萧惜惜送回来。 孙女?年纪虽小,却是?有倾城倾国之色的美人,那景王殿下虽然位高权重见多识广,却也是?个正当年的男子,这半日的功夫,不?知他有没有起?了非分之想。 “惜惜,你说的那位叶公子,他有没有欺负你?”萧老夫人试探着问?。 萧惜惜摇头:“没有,叶公子待我很好。” “哦,那就?好,那就?好。”萧老夫人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多虑了。惜惜虽然貌美,可景王殿下胸怀天下,岂会为她一个不?明世事?的小姑娘所动。 见过萧老夫人,何?玉漱便带着萧惜惜回东山的禅房了。 寺里早就?准备好了美味的素斋,萧惜惜饿了一天,大快朵颐了一顿。随后又洗了热水澡,便觉得眼皮打架。夜色刚起?,她便爬上床睡着了。 何?玉漱仔细检查了女?儿的身体,见她确实没有受伤的痕迹,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何?玉漱坐在床头,借着账外烛火的光晕端详女?儿。 墨黑的长发散在枕侧,小脸儿白皙精致,婴儿般安详宁静。 听说惜惜被?掳走后,何?玉漱担心了一整日,可看惜惜的样子,似乎没怎么当回事?儿。 想到来京的这半年多,她们母女?已经经历过几次生死关?头。经历的多了,也就?没那么怕了。 何?玉漱想,惜惜要长大了。 第 37 章 在寺里又住了几日?, 萧放来信,说京城大局已定,让萧老夫人带着家里的女眷们回府吧。 萧老夫人便命人收拾行装, 准备次日?启程。 陈氏和萧心蕊这几日过得着实难堪。 来荐福寺前, 陈氏跟自己的娘家和京中相熟的夫人们说,这次老夫人带着她和萧心蕊进山祈福, 等回来后萧心蕊就要进宫当贵妃了。 没成想, 在山里住了几日?,宫里的皇帝换了,据说新帝年仅十岁。萧心蕊还能当哪门子贵妃啊! 接到萧敦来信那一日?, 陈氏是打死也不?信的。她又命自己的亲信婆子下山去看, 找自己的娘家人打听。 婆子回来说,可不?是换了皇帝了。有个叫景王的王爷造反了, 拥立了原先的皇太孙, 咱们国公?爷跟着一块儿反的。 陈氏和萧心蕊彻底傻眼了。萧心蕊向来清高,这会儿觉得自己的脸皮生生地被撕破了一般。 冷静下来之后,她渐渐想明白了。祖母和伯父这是摆了她们母女一道啊! 祖母为什么这个时候带着全家女眷进山,分?明是早已知道伯父要造反,怕女眷们留在京城, 给伯父造反带来后顾之忧。 至于说送自己进宫,不?过是他们使的障眼法,迷惑皇帝。 萧心蕊又痛又恨。枉她这些?年, 一直把进宫为妃的希望寄托在萧老夫人身上, 可萧老夫人根本没把她当亲孙女。 今后,她萧心蕊的脸往哪儿放?她还怎么在京中那些?贵女中抬头做人? 萧心蕊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翌日?一早, 萧老夫人辞别玄空方丈,带着萧府一众女眷, 在护卫们的保护下离了荐福寺。 何玉漱本想待萧老夫人走后,自己再带着萧惜惜启程。没想到萧老夫人出发前,特意让秦嬷嬷来接萧惜惜,让萧惜惜跟她共乘一辆马车。 何玉漱不?想离开女儿,萧惜惜也不?想离开她娘,可萧老夫人的面子不?能驳。 何玉漱劝萧惜惜:“惜惜长大了,不?能总赖在娘身边,祖母疼爱你,才想让你陪着。” 萧惜惜乖巧地点头,跟着秦嬷嬷走了。 路上,她想着那日?叶公?子对她说,将来有一日?要嫁给他,离开她娘。今日?娘又对她说,长大了就不?能再赖在娘身边。 想到这里,她不?由回头朝她娘的方向看了看,心头涌起一阵哀伤。 秦嬷嬷看在眼里,无?奈地一笑。 她知道,这位惜惜姑娘过了年就满十六岁了。很多像她这么大的姑娘,都嫁人生子了,可这位姑娘,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待萧惜惜上了老夫人的车,这队人马便?启程了。 陈氏和萧心蕊的马车跟在后面。陈氏没精打采,萧心蕊这几日?哭红了眼,戴着帷帽缩在车里,谁也不?理。 萧老夫人怕萧惜惜路上无?聊,车上准备了好些?干果蜜饯水果。 萧惜惜虽然?更?愿意跟她娘在一起,可这些?日?子经?常跟萧老夫人见?面,萧老夫人又极疼爱她,她也不?像从?前那般惧怕萧老夫人了。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官道的岔路口。萧老夫人叫停了马车,让小?厮给陈氏传话,让她们先走。 陈氏不?知道为什么让她们先走,又不?敢去问,只好疑心重重地走了。 待她们走远,萧老夫人指示车夫,朝另一条官路走去。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车队拐进山路,穿过林间,在一所禅院门口停下。 时值深秋,禅院的红漆木门掩映在枫叶之中,林间间或传来几声鸟鸣,更?显清幽。 萧惜惜搀着萧老夫人下车,抬头看禅院的门匾,念出声来:“观水禅院。” 刚才在路上,萧老夫人已对萧惜惜说了,带她去见?她的姑母。 “姑母就住在这里吗?”萧惜惜问。 萧老夫人抬起衣袖,擦拭眼角的泪滴。秦嬷嬷在一旁劝道:“老夫人莫要伤心了,等?下被敏姑娘瞧见?,怕是心里不?好受。” 禅院里面的嬷嬷听到外面的声音,缓缓打开一条门缝,张望了一下,见?是萧老夫人,忙将大门打开,对小?丫鬟道:“快去禀告敏姑娘,老夫人来了。” 一个青衣嬷嬷迎出来。她原本就是靖国公?府的嬷嬷,当年随萧敏陪嫁到四皇子府,后来又一起进了宫。 “赵嬷嬷,辛苦你了。”萧老夫人说。 赵嬷嬷跪地给萧老夫人磕头行礼:“老夫人言重了,能在敏姑娘身边伺候,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萧敏从?皇宫出来后,她们都自觉地不?再称她为皇后娘娘。 萧老夫人将赵嬷嬷搀扶起来。说话间,萧敏从?院里走出来。 她穿一身白衣,未施粉黛,满头墨发盘在脑后,没戴任何首饰。 虽然?穿戴如此简单,却难掩她的风姿玉骨。秋日?的阳光下,她满身光辉。 萧惜惜看着她走近,不?禁呆了一呆。上次在宫里见?这位姑母,虽然?雍容华贵,却是一副病容,没什么精气神。今日?看着,如仙子一般,简直判若两人。 萧老夫人原本还在担心,萧敏经?历这么大的变故,只怕万念俱灰,寻死觅活。 此刻见?她,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荣光焕发,光彩照人。 萧敏将萧老夫人一行迎进禅院,命人煎茶。她身边留了两个嬷嬷,四个丫鬟,有从?前府里带过去的,也有在宫里培养的心腹。 萧敏说,萧放一早就知会了她造反的事,她全力?支持,也在宫中不?动?声色地部署了一番,帮助景王和萧放顺利攻破宫城。 宫变当日?,萧放趁乱将萧敏转移出宫,连夜送到观水禅院,又在宫里放了把火,谎说皇后在大火中没逃出来,已经?薨逝。 萧敏和萧老夫人说话的时候,萧惜惜一直坐在萧老夫人身边,安安静静地听着。 萧敏看向她,笑道:“惜惜,姑母说这些?事,是不?是吓着你了?” 萧惜惜摇头:“姑母,你很勇敢,我…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勇敢。” 萧老夫人和萧敏都被她逗笑了。 萧敏道:“上次你去宫里,匆匆忙忙的,也没说上几句话,后来我一直惦记着你,所以这次让母亲带你一起过来。” 萧惜惜甜甜地一笑:“我也很喜欢见?到姑母。” 萧老夫人心情本来很沉重,见?萧敏和萧惜惜谈笑自如,便?觉得轻松了许多。 萧敏当年被赐婚给慕容衍,萧老夫人是百般不?愿意的,可是君命难违,她不?得不?从?。 这些?年,萧敏虽然?贵为皇后,却着实吃了不?少苦头,甚至还被慕容衍下毒,想要害死她。 如今,脱离了皇宫和慕容衍,总算能清静地过日?子。可是,她毕竟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这深山佛刹里。 更?何况,身为一个女子,萧敏还没有生儿育女,总归是人生憾事。 想到这些?,萧老夫人终归是意难平。 萧敏聪明剔透,明白萧老夫人的心思。她劝道:“母亲不?必为我担心,我住在这里很好,您若觉得我寂寞,就时常让惜惜来陪陪我。” 萧敏看向萧惜惜:“你可愿意来陪陪姑母?” 萧惜惜点头:“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是真的喜欢萧敏。 这些?日?子,经?历了几次生死关头,刚刚又听萧敏说了萧家造反的事,萧惜惜觉得自己该长大了。 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不?会做,什么事都依赖她娘。 她想成为姑母这样的女子,能在危急时刻保护自己和娘,还能给爹爹帮忙。 萧老夫人和萧惜惜吃了些?茶点。萧老夫人亲自到观水禅院四下察看了一番,见?一应吃用之物都准备得很妥当,才放心离开。 因在观水禅院耽搁了许久,天快黑了,萧老夫人的车队才进城。 萧放亲自到城门口迎接。何玉漱惦记着女儿,也在城门口等?着。 萧老夫人没有下车,只撩起车帘看了看萧放,见?他毫发无?损,英武更?胜从?前。何玉漱远远地站在萧放身后,柔美?婀娜,风姿绰约。 萧老夫人暗想,何氏的容貌,倒也配得上放儿。 萧惜惜早在马车上坐不?住了,跳下马车,裙裾飞扬地跑到萧放跟前:“爹爹,听说你造反了?” 萧放哈哈一笑,道:“爹爹那是匡扶正义,替天行道。” 他已听说了萧惜惜被慕容衍掳走的事,此刻拉着萧惜惜,上下打量一番,见?她一如往常般活泼开朗,并且出落得更?加娇美?动?人,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萧放来到萧老夫人车前请安。 萧老夫人道:“我乏了,回去歇着了,有话明日?再说。大局刚定,京城里不?见?得太平,你护送她们母女回去吧。” “是。”萧放恭敬答道。 目送萧老夫人走远后,何玉漱和萧惜惜重新上了马车,萧放率领亲随,在一旁护送。 萧惜惜探出头,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她头上别了一支绒花。 萧放在小?院用过晚膳,又喝了一盏茶,眼见?着就要入夜。何玉漱催促他回府,他的眼神在何玉漱身上拉拉扯扯,就是不?肯起身。 何玉漱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可小?院只有一间卧房,萧放若在这里留宿,惜惜就没地方住了。 以往,萧放想开荤,都趁惜惜外出游玩的时候,还从?未在夜里留宿过。 萧惜惜整晚都心不?在焉,时不?时就往院子外面看看。何玉漱以为她只是累了,看看是不?是天黑了,想早点儿睡觉。 趁着萧惜惜又对着院子发呆,萧放搂过何玉漱,亲了她一口。 萧惜惜一回头,正好看到她娘从?她爹怀里挣脱的一幕。 何玉漱红了脸,嗔怪地捶了一下萧放:“孩子在这儿,你干什么!” 萧放也尴尬了,赶紧低头饮茶。 萧惜惜别过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她眨巴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嘴角渐渐浮上一抹笑意。 进城的时候,她特意戴上那朵绒花,想告诉叶公?子,她想见?他。 可是,回到家里后,她一直都在爹娘身边。整晚她都在犯愁,叶公?子该怎么跟她见?面呢? 看到刚才那一幕,她突然?有了主意。唉,刚才太笨了,居然?没看出来爹娘的意图。她埋怨自己。 “娘,我今晚想去隔壁院子睡觉。”萧惜惜说。 何玉漱忙道:“那怎么行呢,你还没自己一个人……” “行,怎么不?行,”萧放打断何玉漱,“惜惜长大了,该自己睡了。” 他在桌下用力?握何玉漱的手,眼神中透露出哀求。这些?日?子,可把他给想坏了。 何玉漱看看萧惜惜,又看看萧放,为难地答应:“那…好吧。” 慕容烨搬走后,隔壁的院落一直空着。萧放为了不?让人打扰何玉漱和萧惜惜,找了牙行,把这所院落也赁了下来。 芊儿和李婶儿陪萧惜惜住了过来。这间屋子也只有一间卧房,芊儿和李婶儿睡在外间。 纱帐低垂,一盏铜灯映出暖暖的光晕。芊儿和李婶儿都忙碌了一日?,疲累得倒头便?睡着了。 萧惜惜梳洗过后,换上白色绢衣,披散着长发。她以前一直和她娘一起睡,今日?自己占了一张床,倒不?觉得孤单,反而很兴奋。 她越来越喜欢独处了,可以安静地想一想自己的心事。 爹爹喜欢和娘睡在一起,以后自己要懂事,主动?把床上的位置让出来。 他们睡在一起做什么呢? 萧惜惜脑海里浮现出慕容烨那一日?褪去她衣衫的情景。如果那天她没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萧惜惜想像不?出来,可内心里似乎又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刚刚她看见?爹爹亲娘了。叶公?子也亲吻过自己,而且亲了好几次,有时候还特别用力?。萧惜惜喜欢他温柔地亲吻她。 绒花放在枕边。萧惜惜翻个身,将绒花拿在手里把玩。过了半晌,她叹了口气。 叶公?子没看到她戴着绒花吗?怎么还没来见?她?如果他来了,要跟他说些?什么话呢?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儿,渐渐眼皮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萧惜惜觉得脸庞痒痒的。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就见?慕容烨坐在她床边,正低头看她。 她刚要说话,慕容烨轻按了一下她的嘴唇,指指外间,又指指窗外。 外间睡着芊儿和李婶儿,门外有萧放的侍卫巡夜。 萧惜惜会意地点头,抿嘴笑着起身,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慕容烨笑笑,没有答她的话,低声对她说:“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去哪里?” “等?下你就知道了。” 他解下自己的黑色披风,裹住萧惜惜,将她抱在怀里。 外面有一队巡逻的护卫走过去,脚步声越来越远。慕容烨贴在窗边听了听,确认没人经?过。他一手抱着萧惜惜,一手轻轻推开窗。 萧惜惜眼前一晕,已到了门外。慕容烨抱着她,飞檐走壁,几个纵跃,落到外面的街上。 他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骏马从?街角处哒哒地跑出来。 慕容烨抱着萧惜惜翻身上马,勒紧缰绳,驾地一声,马儿便?放开四蹄狂奔起来。 京城刚刚经?历过动?荡,还在实行宵禁,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整座城市安静地像睡着了,只有这突然?响起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 萧惜惜窝在慕容烨怀里,他的手臂结实有力?,环抱住她,似乎不?像上次骑马那么颠簸了。 夜色中,两旁的房屋飞速向后掠去,萧惜惜觉得自己像要飞起来了。她向慕容烨怀里缩了缩,慕容烨更?紧地抱住她。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烨勒马停住。萧惜惜发现他们似乎来到山间。 慕容烨先跳下马,又抱起萧惜惜。萧惜惜光着脚,不?能走路,只能让慕容烨抱着。 转过一片山石,眼前竟然?出现一汪泉水。月色映入水中,波光灿灿。 走近了,萧惜惜觉得热汽扑面,原来这是一处温泉。温泉的四周,都是高大的山石树木,将温泉围起来,行成天然?的屏障。 泉水边,有一块巨大平整的石板。慕容烨抱着萧惜惜踏上石板,将她放下。 因为紧挨着温泉,石板是温热的,坐在上面非常舒服。 萧惜惜一身白衣,墨发及腰,一双白玉般的小?脚露在外面,在月色下像刚出水的仙子一般。 她起了玩儿心,向前走了几步,坐在泉边,将两只小?脚伸进泉水。 “哎呀,好烫好烫!”她叫道。 慕容烨坐到她身边,伸手试了试水温,并不?是很烫。 萧惜惜一下一下地踩着水,慢慢适应了水温,两只脚都浸了进去。 “嗯,好舒服。”她一脸满足。 慕容烨眼含笑意,目光流连。他凑过来,搂着她,亲吻她。 萧惜惜咯咯笑着躲闪。 “你今天为什么想见?我?”慕容烨问。 “嗯…”萧惜惜歪着头想理由。 慕容烨吻她的粉颈,萧惜惜怕痒,又咯咯地笑起来。 “是不?是想我了?” “嗯…” 慕容烨堵上她的嘴,索取她的甜蜜。 她挣脱了一下,小?声说:“我想让你轻一点儿,不?然?,明日?我的舌头疼,不?敢吃饭。” 慕容烨笑了一下:“好。” 良久,他松开她。 夜风被山石挡住,温泉水汽氤氲。虽然?只穿了一层绢衣,萧惜惜却热得小?脸通红,额头汗津津的。 衣领已被扯开,香肩半露,月光的清辉落在她的肌肤上,白的泛光。 萧惜惜微微抬头,眼神迷离。她微微欠身,双手勾住慕容烨:“还要。” 她贴上去,慕容烨顺势将她按倒在石板上。 衣衫散落。萧惜惜看着山顶一弯新月,意识迷蒙。 “惜惜,你真好。”慕容烨的声音像是呓语。 萧惜惜似乎觉得还有一些?空虚,慕容烨却停下了。虽然?萧惜惜不?拘礼法,他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就破了她的完璧之身。 萧惜惜累了,不?想说话,靠在慕容烨怀里昏昏欲睡。 慕容烨抱着萧惜惜在石板上躺了一会儿,眼见?月影西沉,不?能再耽搁了,才帮她穿好衣衫,用披风裹住,纵马回城。 翌日?一早,芊儿和李婶儿醒了,进屋看萧惜惜,见?她睡得正熟。 李婶儿说:“昨儿从?庙里一路奔波回来,姑娘定是累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萧惜惜这一睡,就睡过了晌午,何玉漱来看了她几次,见?她睡得熟,也没忍心叫醒她。只是吩咐李婶儿一遍一遍地热饭,怕萧惜惜醒了肚子饿。 萧惜惜还真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正亮。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却没有马上起床。 脑海里浮现出昨晚在温泉边的一幕,她脸颊发烧,缩进被窝里。 “哎哟,姑娘,你可醒了!”李婶儿的大嗓门打断萧惜惜的绮思。 此后数日?,萧放时常来小?院过夜,萧惜惜便?将自己的床铺衣物都搬到隔壁院子,算是彻底独自睡觉了。 第 38 章 慕容止行在皇叔慕容烨的辅佐下, 登基称帝,改年号正和,史称正和帝。 正和帝年幼, 由景王慕容烨摄政。 新帝登基, 减免赋税,大赦天下。百姓的生活很快恢复如常, 世道重回太平。 经过几个月的筹备, 靖国公府终于在年前迎来了?喜事。 萧惜惜在何玉漱大婚前?一日,已?经住进靖国公府。 萧放特?意给她修了?一处小院,两进两出, 有花园有回廊, 还附带小厨房。 屋内设施用品都是上好?的东西,屏风是上等黄花梨木, 山水挂画出自名家手笔, 玉石摆件是名贵珍品,床帐被褥的布料更是有多好?用多好?。 不但萧放搜罗了?不少好?东西,萧老夫人把自己多年压箱底的宝贝也送过来不少,就连萧子规萧子矩兄弟俩,也贡献了?许多。 全府各屋, 就属萧惜惜的住处最?奢华考究。 萧老夫人常对萧放说,惜惜流落在外?多年,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回来了?, 万万不能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萧放疼爱萧惜惜的心思,一点儿不比萧老夫人少。萧惜惜一个不高兴的眼神, 都能让他心疼半天。 今日爹娘大婚,萧惜惜兴奋地早早起床。她屋里除了?芊儿, 又多了?四个丫鬟,两个嬷嬷,院子里还有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这些伺候的人都是萧老夫人和萧放精挑细选信得过的。 时?值隆冬,屋外?滴水成冰,屋里烧了?地暖和壁炉,萧惜惜只穿着单衣,还光着脚,却?并不觉得冷。 她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天,趴在窗边看琉璃窗上一片片的冰花,觉得十分有趣。 大丫鬟紫竹端着热水进来,一眼看到趴在窗边的萧惜惜,不觉愣了?一下。 萧惜惜一身白色绢衣,漆黑的长发垂到腰际,裙角下露出白如雪色的小腿和秀足,侧脸精致得毫无瑕疵,一双秋水盈盈的大眼睛,天真烂漫地看着窗外?。 紫竹二?十一岁了?,在府里多年,原本是萧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现在被派来伺候萧惜惜,管着萧惜惜一院子的人。 跟在萧老夫人身边多年,她也算有见识的,京城中的名门闺秀见过不少,可见到萧惜惜,她才?发觉,过去?那些年真是白活了?。 她这位新主子,才?真真是天仙般的美人。 紫竹被萧惜惜的美貌惊呆了?片刻,才?忽然想起来,忙喊道:“姑娘,快过来,窗边凉,小心冻着。” 芊儿和紫月也进来了?,跟紫竹一起伺候萧惜惜梳洗。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府里的丫鬟们都穿上了?鲜亮的新衣服,每个人头上都别一朵红色的绒花。 “我爹爹去?迎亲了?吗?”萧惜惜问。 “还没到时?辰呢,姑娘用完早膳,咱们先去?给老夫人请安,随后再去?见国公爷。”紫竹说。 “哦。”萧惜惜任由丫鬟们给她梳头穿衣。她本来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着,可这几个丫鬟手脚熟练,她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她们摆弄起来,索性也就由着她们了?。 早膳摆了?一桌各色点心,还有热粥热汤,平日里萧惜惜一天都吃不完这么多东西。 紫竹一边给萧惜惜盛粥一边说:“姑娘,咱院里有小厨房,您喜欢吃什么,都能让小厨房做,平日里也不用等大厨房开饭的时?辰。” 萧惜惜本就是个贪嘴的,瞧着一桌子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点心,很是开心。 不过她眼睛大,肚子小,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一小碗鸡茸粥,便饱了?。 剩下的饭菜,她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拿去?分着吃了?。 紫竹暗暗记住了?萧惜惜的饭量和喜好?。 早膳后,萧惜惜穿戴整齐,出门去?给萧老夫人请安。 正值隆冬,天空中飘落几片雪花。府里处处张灯结彩,下人们一早就领到喜钱,个个都是满脸笑容。热闹喜庆的氛围似乎驱散了?严冬的寒冷。 萧惜惜披着一件白狐毛领的红色大氅,捧着手炉,由丫鬟们簇拥着,向萧老夫人院子走去?。 沿途路上的下人们,都知道这是老夫人和国公爷最?宠爱的小姐,远远地便躬身请安:“惜惜姑娘大安!” 萧惜惜从小到大跟在她娘身边,平日里很少跟外?人打交道,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紫竹扶着萧惜惜的手臂,小声对萧惜惜说:“姑娘若高兴,就冲他们点点头,若嫌烦,就不必理会他们。” 萧惜惜听了?她的话,便跟那些请安的下人们笑着点点头。 有人一见萧惜惜的笑容,顿时?被她的美貌惊呆了?,要被旁边的人打一下脑袋,才?缓过神儿来。 在一道月亮门前?,萧心蕊和萧心萍带着丫鬟婆子走过来,正好?和萧惜惜一行?人在月亮门前?相遇。 月亮门不大,只能有一侧的人通过。两边的人面对面站着,僵持住了?。 萧惜惜本就胆子小,以?前?又被那姐妹俩欺负过,而且今天她娘还不在身边,她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往旁边躲。 紫竹在旁边,用身体挡住她,低声说:“姑娘别怕。” 萧心蕊和萧心萍站在月亮门正中,明显不想让路。 萧心萍上下打量一番萧惜惜,见她穿的衣服,戴的首饰比她们姐妹要好?上许多,心里十分不自在。 只是她之前?因?为?骂萧惜惜被罚去?庄子,一住就是几个月,最?近因?为?快过年了?,府里又办喜事,萧老夫人才?开恩,命人把她接回来。 所以?她心里虽然不舒服,却?不敢再贸然开口,得罪萧惜惜。 萧心蕊也在打量萧惜惜,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她看得出,数日没见,萧惜惜出落得越发美艳了?。 她向来自恃貌美,见到萧惜惜的容貌远远盖过自己,而且现在还成了?靖国公府的嫡小姐,她恨得牙痒痒。 紫竹见萧心蕊和萧心萍没有让路的意思,不觉有些堵心。 她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蕊姑娘,萍姑娘,我们家姑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请您二?位让一让路。” 萧心萍虽然吃过亏,却?仍然改不掉嘴快的性子:“凭什么我们给她让路……” 萧心蕊横她一眼,她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咬着嘴唇愤愤不平。 萧心蕊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后退了?几步,让出月亮门前?的道路。 萧惜惜从她身前?走过的时?候,萧心蕊眼神放空,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她只能以?这种?方式,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体面。 走远几步,萧惜惜对紫竹说:“其实,我给她们让路,也可以?的。” 紫竹微笑道:“姑娘宅心仁厚,可您的身份尊贵,自然应该她们让路。” 萧惜惜没说话。她感?觉自己的生活可能跟以?前?不一样了?。 萧心萍看着萧惜惜一行?人走远的背影,气得跺脚。 “一个外?室生的野种?,装什么高贵,还有紫竹那个贱奴才?,狗仗人势!” 萧心蕊默默转身:“哼,贱奴才??或许在祖母眼里,咱们都不如奴才?。” 自从她进宫的美梦破碎之后,萧心蕊算彻底明白,她们二?房这一家子,在萧老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难道……难道就让她这么明目张胆地,把咱们踩在脚底下吗?”萧心萍恨恨地问。 萧心蕊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和她娘陈氏,已?经想出一个法子。别看现在萧惜惜得意,用不了?几日,就让她们母女一起被扫地出门。 只是萧心萍嘴巴不严,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 萧老夫人见了?萧惜惜,很是欢喜,问她吃得住得是否习惯,下人们用着是否称心,又一再叮嘱紫竹和几个丫鬟,用心伺候。 因?是萧放大婚的日子,府里事务繁多,萧老夫人在大事上信不过陈氏,一切都要亲自过问,所以?来请示的管事络绎不绝,萧惜惜略坐了?一会儿,便跟祖母告辞。 萧老夫人又是一番叮嘱,让她莫要冻着摔着。又告诉紫竹,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对萧惜惜不敬,一定重重地责罚。 从萧老夫人院子出来不远,就看见几个年轻的男子正朝这边走来。 这几个人,萧惜惜都见过。有两个人,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萧子规和萧子矩,走在萧子规身后的,是淮阳候世子李济,旁边个子高一些的,是萧子规的好?友,户部尚书的公子周世杰。 李济今日一大早就赶来靖国公府,说是来给靖国公道喜。 萧放一早就安排好?,今日来道喜的年轻世家子弟,都由子规和子矩兄弟俩相陪。 李济来了?之后,一直张罗着到内宅给萧老夫人请安。事实上,他已?经探听到,萧惜惜住进了?靖国公府,到内宅给萧老夫人请安,是偶遇萧惜惜最?好?的机会。 周世杰来得也早,见李济要去?给萧老夫人请安,他自然也要跟着来。 进了?二?门之后,李济一直左看右看,生怕错过萧惜惜的身影。远远地看见萧惜惜被丫鬟们簇拥着走过来,他一下子气都喘不匀了?。 周世杰在首饰铺子见过萧惜惜一面,从那以?后,也是念念不忘,寤寐思服。 “那是大哥哥和二?哥哥吗?”萧惜惜远远地看见萧子规和萧子矩,很是高兴。 虽然只是昨天住进府里的时?候,萧放带她与萧子规和萧子矩见了?一面,可萧惜惜很喜欢这两个凭空多出来的哥哥。 萧子规最?早在首饰铺子见过萧惜惜一面,后来萧子矩得知了?萧惜惜的存在,趁着萧惜惜出来游玩,也暗中见过。 兄弟俩对这个软软糯糯又美貌的妹妹,都十分喜爱。 见萧惜惜走过来,四个人都加快了?脚步,仿佛比赛谁能先走到萧惜惜跟前?似的。 李济最?是心急,本来走在萧子规身后的他,这时?已?蹿到前?面。 “惜惜姑娘,还记得我吗,我是李济啊!” 周世杰一见李济的样子,也不甘示弱,紧走几步,喊道:“惜惜姑娘,惜惜姑娘,在下周世杰,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萧惜惜原本只看到两个哥哥,没注意到还有这两个人,被他们突然一喊,吓得愣了?一下,怔怔地停住脚步。 “干什么呢你们俩!”萧子矩一手揪住李济,一手揪住周世杰,“吓着我妹妹了?!” 萧子矩长得眉清目秀,却?天生一把神力,在军中难逢对手,连他哥哥也自愧不如。 李济和周世杰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却?不肯停住脚步,摆脱萧子矩的手,仍然朝萧惜惜跑过去?。 李济对萧惜惜情根深种?,这些日子茶饭不思,每日就想着怎么能跟萧惜惜见上一面。 到了?近前?,他的眼睛就长在萧惜惜脸上,挪不开了?。几个月没见,萧惜惜越发美得摄人心魄。 愣了?一会儿,他才?突然想起来,慌慌张张地从怀里摸出一只玉雕的小兔子。 “惜惜姑娘,我听说你喜欢小兔子,恰好?我手里有一块上好?的白玉料子,我特?意命人雕了?一只兔子,送给你把玩儿。” 萧惜惜看到他摊开的手掌上,一只白玉雕的小兔子栩栩如生,十分可爱。她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李济见她笑了?,感?动得差点儿哭了?:“惜惜,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 “哎哎哎,你干什么?”周世杰推了?李济一把,半边肩膀挤到李济前?面。他没有事先准备礼物,索性一把扯下腰间的一枚玉佩。 “惜惜姑娘,这枚玉佩是我家中祖传的……” “惜惜不喜欢玉佩,喜欢玉兔…”李济又把周世杰推开。 萧惜惜垂眼看了?看李济和周世杰捧到眼前?的玉兔和玉佩,摇了?摇头,说:“我不要你们的东西。” 她在男女之事上渐渐开窍,明白李济和周世杰为?何这般讨好?她,可她不喜欢这两个人,也不想给他们任何希望。 萧子规走上前?来,推开李济和周世杰:“没听见我妹妹说吗,不要你们的东西,快收起来吧。” “不是,我……”李济还想再说什么,被萧子矩提着衣领,扯到了?身后。 萧子规走到萧惜惜跟前?:“天气冷,快回去?吧,别冻坏了?。” 他长得剑眉英目,一身正气,跟萧放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萧惜惜觉得他特?别高大,自己躲在他的影子里,就一点儿都不冷了?。 她抬起头,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大哥哥,我不冷。” 萧子规心都要化了?。他努力控制着集体向上翘起的五官,轻声道:“不冷就在外?面玩儿一会儿吧,不过,遇到他们这样的登徒子,可要躲远一些。” 萧子规朝身后指了?指李济和周世杰。 萧惜惜郑重地点点头:“嗯,我听大哥哥的话。” 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忍不住捂嘴偷笑。 那两人不干了?,异口同声道:“唉,子规,你怎么说话呢,谁是登徒子?”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别大呼小叫的,吓着我妹妹了?。”萧子矩推着他们两人,“不是说给我祖母请安吗,快走吧!” 萧子规和萧子矩连推带拉,总算把李济和周世杰带走了?。 第 39 章 萧放虽然是续弦, 却不想委屈何玉漱。大婚当日,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 洗钱洒得满街都是, 满城的百姓都跑出来看热闹,捡喜钱。 何玉漱穿着大红嫁衣, 被八抬大轿抬进靖国公府正门。京城的达官贵人, 王公世家几?乎都来道贺,正和帝也派人送来贺礼,还下旨封了何玉漱为二品诰命夫人。 萧老夫人没让萧惜惜到前院观礼。前院人多眼杂, 萧惜惜如今是靖国公府的大小姐, 不是什么人都能看上一眼的。 萧惜惜听着前院鞭炮齐鸣,人声鼎沸, 热闹得不得了。她心痒难耐, 却不能违背祖母,只能让丫鬟轮流着跑来跑去,给她讲述前院发生的事情。 “墨菊怎么还没?回来?”萧惜惜等得焦急,隔着琉璃窗向外张望。 紫竹拢了拢火盆里的炭火,说:“这丫头平时是个?利索的, 今儿个?莫不是偷嘴去了,等回来我罚她。” 萧惜惜忙说:“那倒是不必,兴许有什么事情绊住脚了。” 紫竹笑了:“姑娘, 还没?见过您这样?的主子, 生怕奴才?受了一点儿委屈。” “紫竹姐姐,你别动不动就罚她们, 我不介意的。”萧惜惜说。 紫竹无?奈地一笑:“都听姑娘的,您开开心心地就好。” 紫竹在萧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 最受萧老夫人器重?和信任。来伺候萧惜惜之前,萧老夫人一再叮嘱她,务必不能让萧惜惜受了委屈。 紫竹现在算明白了,为什么萧老夫人一再叮嘱她。 她虽然伺候萧惜惜还不到两日,可她看出来了,这位新主子天性纯真善良,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跟那些不把?奴才?当人的主子是不一样?的。 紫竹家里有两个?哥哥,不久前,国公爷给她的两个?哥哥都在衙门里安排了差事,老夫人从自?己?的庄子里分出来十亩田,给了她老爹。 她自?己?的月银,也从二两涨到五两。 府里的丫鬟,有她这样?的待遇的,只有她一个?人。紫竹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国公爷和老夫人给她恩惠,是为了让她尽心尽力地伺候惜惜姑娘。 所以,萧惜惜虽然宽厚,紫竹却不能让院里的奴才?们怠慢了她。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墨菊一路小跑着回来了。 为了不让身?上的凉气冲着萧惜惜,墨菊在门口?回话。 “行完礼后,喜娘们搀着夫人回洞房了,景王殿下亲自?来道贺,国公爷跟景王殿下在前厅说话,奴才?们都不敢随意走动,这才?耽搁了,没?能及时回来给姑娘报信。”墨菊气喘吁吁地说。 “景王殿下也来了?”萧惜惜眼睛亮了亮。 “嗯嗯,”墨菊使劲儿点头,“奴婢还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景王殿下生得又?俊又?威风。” “没?规矩的丫头,景王殿下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紫竹白了墨菊一眼。 墨菊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萧惜惜早就听说过景王的名头,只是她还不知道,景王慕容烨就是她的叶公子。 萧放和何玉漱商量过,萧惜惜天性单纯,胆子又?小,不能让她接触了解那些朝堂之事。于是,以前的邻居叶公子就是景王的事,并没?有跟她说。 听墨菊说景王殿下生得又?俊又?威风,萧惜惜不觉想到了叶公子。 叶公子自?从伤口?好了之后,身?体渐渐壮实起来,看着比以前高大威风许多,而且他也生得极俊。在萧惜惜眼中,这世间再没?有哪个?男子,比得过叶公子了。 想来那位景王殿下,虽说是人中龙凤,也定是不及叶公子的。 萧惜惜这么想着,脸上不觉浮上一片红晕。 紫竹以为她热了,便又?把?火盆里的火拢得小一些。 得知她娘已?经到了内院洞房,萧惜惜便披了斗篷,由丫鬟们陪着去看她娘。 出门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折返回来,到内室的床头,拿起一朵绒花,别在发髻上。 紫竹有几?分不解。那是一朵再寻常不过的绒花,既没?有镶金也没?有镶玉,府里的丫鬟们都不稀罕。 虽然不解,她还是笑道:“姑娘很喜欢这朵绒花呢。” 萧惜惜笑了笑,没?有说话。 芊儿在一旁道:“这朵绒花可是姑娘的宝贝。紫竹姐姐,咱们都得记住了,千万别给姑娘弄丢了。” 紫竹对紫月、墨菊、墨梅她们几?人说道:“都记住了,以后收拾姑娘的东西,千万别把?姑娘的绒花弄坏弄丢了。” 那几?个?跟着的丫鬟纷纷点头。 萧放和何玉漱单独住了一处院子。院子里布置得喜气洋洋,廊下一排大红灯笼,门窗上贴满喜字,园中的几?棵梅树上也绑了红绸。 萧惜惜到的时候,正赶上萧放送走慕容烨,刚刚回到院中。 人逢喜事精神爽。萧放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他本就生得俊朗英气,又?多年习武带兵,看上去不过三?十五六岁的样?子。 如今完成多年夙愿,娶得美人归,又?有了惜惜这般乖巧美貌的女儿,他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女儿给爹爹道喜。”萧惜惜给萧放福了一福。 萧放哈哈笑道:“惜惜,乖,走,咱们去看看你娘。” 七八个?喜娘加上丫鬟婆子和府里的管事媳妇们,屋子里院子里都是人。 见了萧放和萧惜惜,众人纷纷道喜。 何玉漱还盖着红盖头,坐在床边,李婶满脸笑容地陪在她身?旁。 喜娘们说着一套一套的吉祥话,萧放掀起了何玉漱的盖头。 何玉漱本就生得极美,今日盛装打扮,更加顾盼生辉,沉鱼落雁。 萧放端详着何玉漱,眼神中充满深情,他低声说:“玉漱,这一刻,我等了好久。” 何玉漱笑了笑,感觉到自?己?的眼角也有些湿润了。 她原本以为,此次进京找萧放,就是为了给女儿找个?依靠。可这些日子跟萧放相处下来,她又?找回了当初见萧放的感觉。 她对萧放仍然有情。 李婶在一旁,背过身?擦了擦眼泪。她替何玉漱高兴。这些年,何玉漱一个?人带着女儿,过得太不容易了。如今总算苦尽甘来,有了一个?好归宿。 萧惜惜扑到她娘怀里:“娘,你好美哦!” 何玉漱搂着她,抬眼看看萧放,会心地笑了。 喜娘们涌上来,继续下面的礼仪,又?是喝交杯酒,又?是吃枣子栗子的,热闹了一个?多时辰,人们才?散去。 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和亲近的下人。 何玉漱由李婶和宋嬷嬷伺候着,摘下头面,换下嫁衣。 她边换衣服边问萧惜惜,昨夜在府里住着可还习惯,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冷着。 萧惜惜一一答着。萧放在一旁笑道:“你放心好了,以后你们母女,不会在府里受一点儿委屈。” 何玉漱娇嗔道:“谅你也不敢让我们受委屈,我们若是在这里住得不舒心,就回扬州去。” 萧放陪笑道:“你若回扬州,我只能快马加鞭地追过去。这辈子,我是离不得你了。” 何玉漱白他一眼:“孩子在呢,你没?遮没?拦地瞎说什么。” 萧惜惜趴在桌上,双手托腮,抿嘴忍着笑意。 萧放哈哈一笑,不再多说。前厅还有很多贵客,他坐了一会儿,就回前厅去会客了。 宋嬷嬷引着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一一给何玉漱过目。还有些不在院子里伺候的,要慢慢熟悉。 何玉漱这些年虽说见过些风浪,可毕竟受出身?所限,官宦世家的规矩懂得不多,也没?有大家大业需要掌管。 在她嫁进靖国公府之前,府里一直是二房的陈氏管家。 萧放曾和她说过,若是她想管家,就从陈氏手中接管过来,若是她不愿操心,继续使唤陈氏也可以。 何玉漱当然要亲自?管家。只有把?一切都握在自?己?手里,才?能保障女儿过得无?忧无?虑。 更何况那个?陈氏,不是个?好相与的,在荐福寺时,就找过她们母女的麻烦。 何玉漱想,恐怕嫁进靖国公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陈氏打一场硬仗。 何玉漱又?特意见了见萧惜惜身?边新添的几?个?丫鬟和嬷嬷。 以后她要掌管家业,怕是没?有功夫再像从前那样?,事事亲力亲为地照顾萧惜惜。女儿身?边的人,必须让她足够放心。 萧惜惜身?边的人,都是经过萧老夫人和萧放筛选的,何玉漱没?看出什么不妥,还算满意。 靖国公府迎娶新夫人的第一日,在喧嚣热闹中度过。 夜色渐深,前厅最后的宴席散去,偌大的府邸恢复平静。 萧惜惜梳洗完毕,遣散房里的丫鬟们,只点了一盏烛火。她托着腮,独坐在榻边看烛火跃动。 虽然热闹了一天,她却不觉得累,这时还毫无?睡意。 她今天特意戴了绒花,不知道叶公子有没?有看见?府里这么多院子房屋,叶公子能不能找到她?府里好像还有巡逻的兵士,叶公子如果来了,会不会被那些兵士发现? 萧惜惜心里泛着嘀咕,不时侧着耳朵听听外面的动静。 琉璃窗外突然响了一声,像是有小石子弹在窗棂上。 萧惜惜心头一喜,转身?几?步跑到窗前,耳朵贴着窗户听了听,似乎没?什么声音。 她轻轻拨开窗锁,想推开一条缝隙,可还没?等她用?力,窗户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慕容烨裹挟着一阵冷风,从窗户翻进来。他一把?抱住萧惜惜,旋身?躲开风口?,窗户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案上的烛火晃了晃,又?平静地燃烧起来。 萧惜惜抬头看慕容烨,虽然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气,可她还是想靠在他怀里,觉得那里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 慕容烨的眼神对上萧惜惜,看到她清澈明亮的眸子中,有光在闪动。 “我还以为你找不到我了。”萧惜惜语气中带着惊喜和兴奋。 比起和萧惜惜在小院相见,国公府的深宅内院,确实给慕容烨带来不少麻烦。 他在国公府有内应,萧惜惜身?边的丫鬟也有他的人,找到萧惜惜的住处不是问题。 可国公府里,习武之人众多,萧放和他两个?儿子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要避开这些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夜会萧惜惜,着实不易。 慕容烨轻吻萧惜惜:“你想见我,不管多难,我都会来。” 屋里热,慕容烨解下披风,抱着萧惜惜坐在榻上。 他现在每日忙于朝政,日理万机,此刻怀抱美人,软玉温香,数日来积攒的疲累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惜惜,我得尽快来向你爹娘提亲了。”慕容烨说,他想每个?夜晚都能这样?抱着她。 萧惜惜眼中现出一丝犹豫:“可是……我还不想跟我娘分开。” 她眼光闪了闪,想到一个?主意:“在扬州的时候,有一户街坊,家里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他们家召来一个?上门女婿,不如,你也到我家当上门女婿吧,这样?,我就既能跟你在一起,也能不离开我娘。” “上门……女婿……”慕容烨艰难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普天之下,除了萧惜惜,再没?有第二个?人敢跟他说这样?的话了。 “我怕你爹不敢啊!”他抱着萧惜惜的手臂紧了紧,让萧惜惜紧贴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解开萧惜惜的衣带。 萧惜惜闭上眼睛,紧紧搂住慕容烨的脖颈,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 第 40 章 过了四更天, 慕容烨掀开床帐,看?看?外面,低声说:“我得走了, 天快亮了。” 萧惜惜搂着她的腰, 哼哼唧唧地撒娇:“我不要你走。” “你个?小缠人精。”慕容烨捏捏她的脸颊。他越来越觉得,萧惜惜真是个?天生尤物。 以前她不懂男女□□, 与他亲近的时候懵懵懂懂, 却不抗拒。经过几次他的调教,她越来越食之?其味,虽然只是蜻蜓点水, 做些表面功夫, 已让两人都十分尽兴。 慕容烨盼着他们洞房花烛那一日,定要从?内到外好好把萧惜惜享用一番。 慕容烨又亲了她一回, 听到窗外传来的鸟叫声, 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这里毕竟是靖国公府。 “乖,改日我再来。”慕容烨翻身下床,穿好衣衫披风,将?床帐拉紧, 对?里面的萧惜惜说?,“快睡一会儿吧。” 他仍然从?窗户跃出去,落地无声。廊下的阴影处, 站着一个?人。看?到慕容烨出来, 她低声说?了一句:“七爷。” 慕容烨点头,声音也是极低:“行事小心, 不要露了痕迹。” “是。” 慕容烨飞身跃上屋顶,转瞬不见?了踪迹。 廊下那人转出来, 露出面孔。她是萧惜惜院里的丫鬟墨梅。 今日是萧放和何玉漱大婚的第?二日。 一早,萧惜惜就?要跟她爹娘一起,去萧家的宗祠,拜祭祖先。 萧放穿了一品国公的朝服,萧老夫人和何玉漱都穿着诰命夫人的朝服。子规子矩兄弟俩也都穿着自己的武官官服。 萧惜惜按照未嫁及笄嫡生女的礼制,穿暗红色的襦裙,戴一顶赤金镶珍珠的头冠,外面还是披着昨天那件大红斗篷。 萧敦那一房的人也都来了。 萧敦如今没有官职,只穿着寻常衣服。陈氏和她的两?个?女儿,虽然已是费尽心思打扮,可终究身份有别,怎么看?也上不得台面。跟在?大房一家人后面,显得灰溜溜的。 在?礼官的唱和下,先是萧放和何玉漱拜祭列祖列宗。接着是萧惜惜认祖归宗。 萧惜惜昨晚跟慕容烨腻歪了半夜,早晨又起了个?大早,脑袋昏昏沉沉的,给祖宗磕头的时候差点儿睡着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些繁文缛节,众人移步回到前厅。 新媳妇要向婆母敬茶,晚辈们要向新过门?的长辈敬茶。 萧老夫人居中端坐,萧放一房的人坐在?左侧,萧敦一房的人坐在?右侧。 何玉漱向萧老夫人敬过茶后,便是其他人向何玉漱敬茶。 萧敦和陈氏从?下人手里接过茶碗,上前到何玉漱面前,躬身施礼,口称长嫂,向何玉漱敬茶。 何玉漱接过茶碗,各呡了一小口,便放下了,随后示意身旁的李婶,将?一早准备的红包给了他二人。 何玉漱第?一次见?萧敦。他与萧放长得并不相像,虽说?是弟弟,却看?着更显老些,眼睛总是垂着不敢看?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何玉漱听萧放说?过,萧敦的生母是个?通房丫头,生了萧敦之?后,才当?上姨娘,萧敦还没及冠,她人就?没了。 女人更了解女人。何玉漱虽然与萧老夫人仅仅见?过几面,可她看?得出,萧老夫人没有容人的雅量,萧敦母子在?府里的日子,想必过得并不舒坦。 陈氏今日低眉顺眼,倒是让何玉漱有些意外。事出反常必有妖。何玉漱深深地看?了陈氏一眼,暗暗猜测她打着什?么鬼主意。 随后,子规子矩兄弟,心蕊心萍姐妹来给何玉漱敬茶。 何玉漱一早就?与萧放知会过,自己对?子规子矩兄弟,既无生恩也无养恩,不想托大让兄弟俩称呼她为母亲。 于是,敬茶时,子规子矩只称呼何玉漱为夫人。 萧心蕊仍然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面孔,萧心萍则一脸的别扭。可就?算她们再怎么不情愿,此刻也得向何玉漱低头。 最后,是年龄最小的萧惜惜向长辈们敬茶。 她先给祖母和父兄们敬茶。萧老夫人准备了一对?玉镯,一对?金如意,两?套点翠首饰赏给她,比赏给何玉漱的要贵重许多。 何玉漱并不介意,女儿受萧老夫人的喜爱,自然是有利无弊。 陈氏和她的两?个?女儿却看?得眼睛冒火。逢年过节,她们也能才萧老夫人那里得些赏赐,可这么大手笔的赏赐,她们还是头一次看?见?。 萧惜惜也觉得祖母给她的东西太多太贵重了。 “祖母,这些太贵重了,惜惜不敢接。”萧惜惜怯生生地说?。 萧老夫人笑道:“傻孙女,给你东西就?留着,祖母一把老骨头了,就?你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女,以后祖母那些压箱底的宝贝,都是你的。” 萧惜惜回头看?看?她爹娘。 萧放笑道:“惜惜听祖母的话,谢过祖母吧。” 何玉漱含笑冲她点点头。 萧惜惜便向萧老夫人行过礼,接了赏赐,让随行的丫鬟们捧着。 萧老夫人叮嘱紫竹:“你主子的贵重东西越来越多,你在?院里找间合适的屋子做库房,做好账目,不要管乱了。” 紫竹答应道:“奴婢明白。” 子规子矩兄弟俩也给萧惜惜准备了礼物。 萧子规给她的是一只白玉九连环,九个?玉环都是上等通透的白玉雕成,一眼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萧子矩送给萧惜惜的是一张尺来长的硬木小弓,弓角是象牙的,弓身上镶了一排猫眼宝石,璀璨夺目。 “妹妹,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二哥哥带你去骑马射箭!”萧子矩兴冲冲地说?。 萧惜惜也很喜欢这个?长相俊美成天笑呵呵的二哥,于是高兴地点点头。 萧放没有当?场给萧惜惜赏赐。他给了萧惜惜五千两?白银,存在?银号。只不过他觉得萧惜惜太单纯,若被人惦记上她的钱财,怕是于她不利。 所以,他只跟何玉漱说?了数额,跟萧惜惜只说?若要用钱,就?到银号去取。 萧惜惜收礼收到手软。一旁的萧心蕊萧心萍都傻了眼。 萧心蕊的架子端不住了,萧心萍干张着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时至今日,她们总算明白,她们算哪门?子国公府的小姐啊? 操劳了大半日,萧老夫人有些疲累,打算让众人散了。 陈氏这时突然说?:“母亲,长兄长嫂,我近日遇上一件奇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一开口,何玉漱便猜到,她怕是没安好心。 何玉漱看?了一眼萧放,萧放会意,道:“母亲累了,弟妹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陈氏蹭地一下站起身,略稳了稳神?,意味深长地笑道:“我遇到的这件奇事,事关咱们国公府的声誉,也关乎长兄的声誉,我怕今日不说?,日后……” “行了,”萧老夫人打断她,“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快说?吧。” 陈氏得了萧老夫人许可,喜形于色:“是,那媳妇就?不避讳了。” 她冲自己身后的婆子摆摆手,那婆子转身出去,片刻之?后,领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青布衣衫,生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不知是在?外面冻得还是吓得,他进来之?后一直瑟瑟发抖。 婆子领他进来之?后,便回到陈氏身后。 陈氏大声道:“庞二,你看?看?这屋里,可有你从?扬州来京城,要寻的亲人?” 她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何玉漱和萧惜惜。 大家都知道,她们是从?扬州来的。 何玉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她已经猜到,陈氏这是要往她身上泼脏水了。 庞二一直低着头发抖,不敢抬头。 陈氏不耐烦了,吼道:“你倒是抬头看?啊!” 庞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高喊道:“大人,小人冤枉啊,都是陈夫人逼小人的,是陈夫人教小人那么说?的……” 陈氏眉毛眼睛都立了起来,气急败坏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我……让你说?什?么了……你快滚出去吧……” 她指着身后的婆子:“快把他拉出去。” “等等!”萧放脸色阴沉地说?。 那婆子吓得没敢动。 萧放看?向跪在?地上的庞二:“庞二是吧,你说?清楚,今日谁让你进府里来的,让你来干什?么。” “长兄,这人……这人……是个?地痞无赖,你别听他说?话了,快把他赶……”陈氏慌乱地说?。 萧放的目光冷冷地射过去。陈氏一哆嗦,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庞二,说?!”萧放道。他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语气不怒自威。 庞二抖作?一团:“回……回大人的话,小人老家是扬州的,年前为了逃债,来到京城,到了京城后,又欠了一屁股赌债。为了还赌债,小人跟陈夫人借了高利贷……” “你闭嘴!”陈氏喝道。 她转身看?向萧老夫人和萧放,眼神?像疯癫了似的:“母亲,兄长,我没有放高利贷,你们别听他瞎说?。” 萧放没理会她,对?庞二说?:“庞二,继续说?!” “是,是,那个?小人……小人还不起陈夫人的钱,陈夫人说?她家里就?是衙门?,要送我进衙门?治罪。后来陈夫人得知小人从?扬州来,就?说?能免了小人的利息,条件是让小人今日来府里,说?跟府里的一位何夫人是扬州的老相好,还跟何夫人生了一个?闺女……” “放肆!”萧放一拍桌子,一声巨响,黄花梨木的桌案裂出缝隙,案上的茶盏震得粉碎。 国公府的人,从?上到下,很久没看?到萧放这样震怒了。一时间,偌大的厅堂鸦雀无声。 萧放铁拳紧握,如果不是因为陈氏是一介女流,他当?场就?想斩了她。 陈氏目光空洞,直直地跪了下去。她平日里再怎么嚣张跋扈,面对?萧放,她是真害怕。 萧敦看?到陈氏跪下,气得跺了两?下脚,对?萧放道:“长兄,陈氏做的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啊!” 他又转向萧老夫人:“母亲,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萧心蕊和萧心萍都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吓傻了。 看?到萧敦急着撇清关系,萧心蕊下意识地紧跟着说?:“祖母,伯父,我也什?么都不知道,这些……这些事,我娘都没跟我说?起过。” 萧心萍愣愣地张着嘴,看?看?她爹和姐姐,又看?看?她娘,嘴巴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 萧老夫人缓缓地长叹一声:“家门?不幸。” 她看?了一眼萧放,又扫过二房一家人,缓缓道:“敦儿,带着你的妻女,回院子去吧,没我的话,你们那一房上下人等,不得离开院子。” 萧敦诚惶诚恐:“是,儿子这就?带她们回去。” 陈氏缓过些神?儿来,却仍然不敢看?萧放,给萧老夫人磕头如捣蒜:“母亲绕了我吧,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再也不敢了……” 萧老夫人厌烦地白了她一眼。 萧敦去拖她:“快走,快走!” 陈氏被萧敦连拖带拽地带走了,萧心萍和萧心蕊灰溜溜地跟在?她们爹娘身后,头也不抬地走了。 萧老夫人扶着额头,秦嬷嬷忙上前搀扶她。 “后面的事,放儿,你来处理吧。我这几日着实累着了。”萧老夫人有气无力地说?。 萧放站起身,其他人紧跟着都站起来。 “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劳了。”萧放说?。 萧老夫人摆摆手,让秦嬷嬷扶着走了。 萧放看?看?还伏在?地上哆嗦的庞二,对?身边的管事说?:“把他带到外院,先找个?房间关起来。” “是。”那管事拖着庞二出去了。 萧放看?看?何玉漱,又看?看?萧惜惜。 何玉漱一脸平静,看?不出波澜。萧惜惜紧绷着小脸儿,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恐惧之?色还未褪去。 萧放走到萧惜惜跟前:“惜惜,别怕,在?咱们家里,没人能欺负你和你娘。” 萧惜惜看?着她爹,点点头,又说?:“爹爹,你以后不要发脾气了,气大伤身呢。” 萧放心里一暖,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都听我乖女儿的。” 他转头对?子规子矩兄弟俩说?:“你们衙门?里不忙的时候,多带惜惜出去转转,惜惜喜欢出去玩儿。” “是,爹。”兄弟俩齐声应道。 何玉漱在?一旁说?:“子规子矩都是官身,惜惜一个?小孩子家,平日里让嬷嬷丫鬟陪她出去就?是了。” 萧放还没答话,萧子矩抢着说?道:“夫人,不妨事的,不妨事的,我们喜欢带妹妹出去。” 萧放哼一声,笑道:“你看?,我若不让他们带惜惜出去,他们还不乐意呢。” 一家人都笑了,刚才的不快氛围一扫而散。 40-50 第 41 章 萧放大婚, 靖国公府设宴三日?,款待一众亲朋世交。 除了西院萧敦一家,整个?府邸里, 仍然洋溢着喜庆热闹的气氛。 萧放表面上整日?忙着?宴客, 暗中却?指派了心?腹的管事和幕僚,彻查陈氏放高利贷和亏空府银一事。 他手下人办事十分得力?, 不过?两三日?, 就?查得清清楚楚。 傍晚时分?,萧放带着?账册去见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靠在榻上,显得有几分?疲惫之色。她?只?留了秦嬷嬷在屋里伺候, 其他人等都打发出?去了。 萧放递上账册, 萧老夫人翻了一下,就?合上了。 “眼睛花了, 看不清楚, 你说与我听听便是。” 萧放点头:“嗯,陈氏管家这几年,从公中亏空的银两,能查清楚的,有七千余两, 还有一千多两,账上看不出?。” 萧老夫人脸色没什么变化。她?早就?知?道陈氏手脚不干净,让陈氏管家, 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陈氏亏空的数额, 跟萧老夫人料想的差不多,她?并没有过?于?吃惊。 “外面那些呢?”萧老夫人问。 “她?放的高利贷, 本金加起来有四千多两。” 萧老夫人目光一凛,骂道:“不知?深浅的东西。” “年前, 我让赵管家把欠钱的人都找来,重新打借条,不收利息,只?还本金。”萧放说。 萧老夫人叹口气,道:“是我老了,由着?她?胡作非为。咱们萧家世代忠良,如今靖国公府的名?声,都被她?糟蹋坏了。” “母亲千万不要自责,是儿子没有管好府里的事,害得母亲跟着?操心?。”萧放说。 萧老夫人摆摆手:“你常年在外征战,哪管得了那么多。罢了,不说这些了。还钱的事,你叮嘱赵管家他们,万万不可强逼,实在还不上的,就?当咱们做善事了。” 秦嬷嬷端起参茶,让萧老夫人喝了一口。 萧老夫人接着?道:“新皇登基,景王摄政。咱们萧家虽然有拥立之功,可这些年,你握着?兵权,又有战功,所谓树大招风,朝廷上不知?多少人等着?寻你的把柄。” 萧放恭敬地听着?:“母亲说得是。” 萧老夫人停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说道:“陈氏啊,当年定亲的时候,我就?没看上,萧敦那个?没见识的亲娘,非说他儿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定要娶一房泼辣能干的媳妇。那时候你爹还活着?,我也不好多说,这才给萧家娶进来一个?祸害。” 萧放默默听着?,没有多话。依他对母亲的了解,萧老夫人定然已?经有了处理萧敦一家的法子。 萧老夫人接着?说道:“这几年,陈氏上不得台面,我又不好亲自出?去走动,咱们跟京里这些世家大族的交情,都淡了不少。如今,你已?续弦,何氏虽然出?身不好,可到底是圣上封的二品诰命,你让她?多出?去走动走动。” “是,儿子明白?。” 秦嬷嬷给萧老夫人端起参茶,让她?又喝了一口,把萧放案上的茶水也换上热的。 有丫鬟在门外请示,秦嬷嬷过?去听了,回来问:“国公爷在老夫人这里用膳吗?” 萧老夫人摆摆手:“不必,让他回去吧,刚娶了亲,别冷落了人家。” “母亲,我在这里陪您用膳吧。”萧放想表表孝心?。 萧老夫人假装嗔怪地白?他一眼:“知?子莫若母,我还不知?道你吗?” “母亲,我……”萧放还想再争取一下,他可不想被萧老夫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 “算了吧,”萧老夫人打断他,“我一个?老人家的饭菜,哪里够你吃得饱?” 她?这么一说,萧放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接着?说正事吧,”萧老夫人看着?萧放,“萧敦那一家子,你有什么打算?” 萧放反问:“母亲有什么主意,儿子照办便是。” 萧老夫人思索了一会儿,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这些年,我总担心?外人说我容不下庶子,亏待了他。可如今,陈氏如此嚣张跋扈,冥顽不灵,若继续留他们一家在京中,怕是终究有一日?,拖累了咱们萧家。” “母亲的意思,让他们回儋州老家?”萧放试探着?问。 萧老夫人合了一下眼睛,微微点头。 她?叹了口气,道:“儋州有祖宅,还有些田地,他们一家子回去,不至于?没有生计。心?萍心?蕊那两个?丫头,都到了婚配的年纪,若都是明事理的,在京中结两门好亲家,自然对家里有助益,偏偏那两个?丫头心?比天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在京中有弊无利。就?让她?们都跟着?回去,在乡里找两户本分?的人家嫁了吧。” 萧放说:“母亲明鉴。” 他与萧敦虽是兄弟,可是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自小性情也不相投,两人之间没什么感情。 至于?陈氏和她?的两个?女儿,一再欺辱何玉漱和萧惜惜,萧放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 所以,萧放对萧老夫人的决定,倒是没什么意见。 他想了想,说道:“陈氏从公中占用的那些钱,就?不向他们讨要了,权当给他们盘缠了。” 萧老夫人点头:“这件事,尽快办吧,免得夜长梦多。对外面,就?说要赶在年前,回老家祖坟祭祖。” “是,儿子尽快安排。”萧放应道。 从萧老夫人房里出?来,天已?经全黑了。萧放先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走了几步,又惦记起萧惜惜,于?是折返脚步,去看萧惜惜。 萧惜惜正趴在榻上,把玩萧子规送给她?的白?玉九连环。 听丫鬟通报说国公爷来了,她?一骨碌爬起身,朝门口跑去。 在一旁伺候的芊儿,见她?没穿鞋就?往外跑,赶紧捡起地上的绣鞋,追了上去。 “姑娘,穿鞋,小心?着?凉。” 萧放见萧惜惜裙裾飘飘地跑出?来,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就?想把她?抱在怀里。 萧惜惜跑到近前,他才意识到,女儿已?经快十六岁了,身量比她?娘还高出?半个?头。 这么大的女儿,不能再抱在怀里了。他垂下手臂,有些失落伤感。 萧惜惜跑到萧放跟前,满脸惊喜,大眼睛闪着?兴奋的光彩:“爹爹,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外面冷不冷,你有没有冻着??” 萧放一脸慈爱的笑容,女儿虽然是大姑娘了,可那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 “爹不冷,你怎么没穿鞋?这孩子,急什么?”他虽然语气有几分?责备的意思,心?里却?高兴得很。 芊儿和紫竹弯下腰,帮萧惜惜穿上绣鞋。 萧惜惜挽着?萧放,坐到案边。丫鬟们捧上茶果。 萧放询问了几句萧惜惜的起居饮食,紫竹一一答了。萧放见她?们都尽心?伺候萧惜惜,很是高兴。 惦记着?跟何玉漱一起用晚膳,萧放坐了片刻便走了。 院里的丫鬟婆子们有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国公爷几次,今日?见国公爷亲自来看姑娘,越发觉得姑娘身份尊贵,不敢怠慢了。 萧放回到房中,何玉漱亲自服侍他换了衣服,又命厨房热了一遍饭菜。 夫妻俩吃着?饭,萧放说起了萧敦一家的何去何从。 何玉漱仔细地问了一遍萧放和萧老夫人谈话的经过?。 听完之后,她?沉默了一会儿。 萧放是个?有谋略的人,可在猜测女人的心?思上,他就?是个?愣头青。 萧老夫人那些话,萧放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何玉漱听来,却?处处都是机心?。 陈氏这个?人,自私跋扈,却?又没什么心?眼儿,根本就?没有管家的能力?。萧老夫人却?让她?管家,这就?是捧杀啊! 这几年,陈氏做的那些事,萧老夫人不会不知?道,可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攒足了陈氏的错处,一举把萧敦一家扫地出?门。 何玉漱看得出?,萧老夫人一生要强。萧敦这个?庶子和他的生母,肯定是她?一辈子的刺。不把这根刺连根拔了,她?死都闭不上眼。 如今,错处在陈氏,萧老夫人既拔了刺,又没伤了自己和儿子的名?声,真真是好手段。 何玉漱心?里提醒自己,日?后与萧老夫人打交道,要多多留心?才是。 不过?,她?看得出?,萧老夫人对萧惜惜是真心?疼爱,这让她?感到宽心?许多。只?要女儿不受委屈,她?怎么着?都行。 两人吃过?饭,丫鬟婆子们进来收拾了碗筷。萧放回来得晚,又耽误这许多功夫,两人就?寝时,夜已?深了。 “二房一家走了之后,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辛苦你了。”萧放搂着?何玉漱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了你,就?甘心?受这份辛苦。”何玉漱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萧放笑着?翻到何玉漱身上,“你喜欢鸡还是喜欢狗?” 何玉漱推他:“干什么,挺大个?人,没正经。” “我跟你,要什么正经。”萧放嘿嘿笑道,手脚不老实起来。 他是习武之人,年过?四十仍然血气方刚,虽然何玉漱没过?门的时候,两人也时常睡在一起,可那时住在小院,多有顾忌,总觉得放不开,不能尽兴。 如今两人是光明正大的夫妻,又住在宽敞舒适的大床上,萧放总算能彻底放开手脚了。 何玉漱柔弱无骨,推不动他,只?能由着?他摆布。被他弄得受不了,就?用指节掐他:“哎呀,你轻点儿……” 萧放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生猛,何玉漱控制不住地叫了出?来,一边叫一边继续使劲儿掐他。 折腾了半夜,萧放终于?尽兴。何玉漱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哼哼着?说:“你年轻的时候都没这样。” 萧放亲吻着?她?的脸颊:“我想了你这些年,劲儿都攒一块儿了。” 何玉漱拧他的腰:“瞎说,这还能攒着??” 萧放抱着?何玉漱,笑作一团。 何玉漱想到刚才叫得声音那么大,外面守夜的丫鬟婆子们肯定能听到,自己年纪也不小了,真是没脸见人。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萧放胸口。 第 42 章 萧敦一家在一个飘雪的清晨启程了。 萧放对这个庶弟虽然没什么感情, 却不是薄情之人?,准许他们装了几车的家当,还带了十来个下?人?。 临行前, 萧放叮嘱萧敦, 回乡后,要?本分克己?的过日子, 切不可仗着哥哥在京城, 为非作歹,横行乡里。 萧敦说不出什么,只一味地答是是是。 一行车马离开靖国公府, 沿着街道出城。 陈氏和萧家姐妹坐在车里, 想想以后京城的热闹繁华,与她们再也没有关系, 有无?数不甘和气愤, 却毫无?办法。 萧心蕊在得知要?被送去儋州后,自己?偷偷地去求萧老夫人?,表达孝心,要?留在萧老夫人?身边尽孝。 萧老夫人?岂会看不出她的居心。起初见了她一面,回绝了她。后来连面也不见了, 只派婆子出来打发她走。 车里,萧心蕊边落泪边埋怨她娘:“都?怪你,为了几个臭钱, 害了我们一辈子。” 陈氏不忿:“你个白眼儿?狼, 我那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们, 整天?吃好的,穿好的, 端着国公府大?小姐的架子,没我那几个臭钱,你装得起吗?” 萧心萍哭唧唧地道:“爹说,到儋州老家,就让我们都?在那嫁人?,那个乡下?地方,有什么好人?家啊呜呜呜……” 萧心蕊想到自己?原本该是进宫当贵妃的人?,日后说不定只能嫁个种田的,更是伤心欲绝。 陈氏心里本来就憋屈,两个女儿?又都?责怪她,她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们两个,就是丫鬟的身子丫鬟的命,还真以为自己?多高贵呢!人?家院里那个,才是正牌的国公府小姐,谁把你们放在眼里过?趁早断了当娘娘当夫人?的那些心思,自己?什么货色,都?撒泡尿照照。” 她这么一说,萧心蕊和萧心萍哭得更大?声了。 萧敦听得心烦,冲着车里吼:“都?别?吵了,要?死就死。” 他平日话?少,这一嗓子吼出来,车里的女人?都?不敢出声了。 送走萧敦一家,何玉漱接手了家中事务。她是个精明人?,又自己?做过药铺生?意,接管家业时没觉得太难。 可毕竟靖国公府百年基业,家大?业大?,人?财物多到数不清。一连数日,何玉漱都?跟府里的管家管事们忙碌着。 萧惜惜没有她娘管着,常常被子规子矩两兄弟带出去玩耍。很快,京城的官宦世家里就传开了,靖国公府有一位绝代风华倾国倾城的小姐。 这话?也传到了慕容烨耳中。 慕容烨觉得很骄傲,萧惜惜是他的人?,被别?人?称赞艳羡,他自然高兴。可他更多的心绪,却是担忧。 过了年,萧惜惜就十六岁了。十六七岁的姑娘,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以萧惜惜的样貌和家世,恐怕靖国公府的门槛都?能被踩平。 萧惜惜和他的关系,只是他们俩人?私下?里的。只要?他们俩人?的关系一日没有公开定下?来,恐怕就会有无?数人?惦记着萧惜惜。 慕容烨想,得赶紧把萧惜惜娶回景王府,绝了那些人?的念想。 这一日,慕容烨带领几位朝臣,在御书房与小皇帝商议朝政。萧放也在场。 小皇帝慕容止行年仅十岁,尚未亲政,朝中事务都?由慕容烨做主。 慕容烨并不想长期把持朝政,他想早日把慕容止行教育成?一代明君,造福百姓。 每次朝臣提出朝政上的问题,慕容烨都?先考考慕容止行,问他有什么意见。 慕容止行对慕容烨既依赖,又惧怕。他很担心自己?说得不好,慕容烨不高兴。 慕容烨喜怒不形于色,慕容止行猜不透他的心思,时常战战兢兢的。 朝臣们虽然对小皇帝行君臣之礼,可他们眼里只有景王殿下?,朝中事务都?以慕容烨马首是瞻。 将近晌午时分,议政告一段落。朝臣们告退,慕容烨和萧放走在最?后。 正值隆冬,两人?都?披着狐皮大?氅,走在御书房通往宫外的甬道上。 萧放唉声叹气:“咱们这位小皇帝啊,一点儿?帝王的气概都?没有,畏畏缩缩的,话?都?说不利索。” 慕容烨心里对小皇帝也不甚满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年纪还小,小时候又受过惊吓,再长大?些看看吧。” 宫变那一年,慕容止行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太子,被乱箭射死,当时年仅六岁的慕容止行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后来,他被慕容烨救出来,藏在凉州,不能见人?。直到慕容烨起事成?功,拥立他登基称帝,他才重?见天?日。 萧放看了慕容烨一眼,见他眉头微锁,目光深沉,满脸的忧国忧民?之色。 论气度,论城府,普天?之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慕容烨。萧放不懂,为何慕容烨不自己?称帝呢? 慕容烨发觉萧放在看他,他侧头,与萧放对视一眼,便看出了萧放的心思。 “本王对皇位没兴趣,你们也不要?动拥立本王的心思。”他冷冷地说。 他看向远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宫殿:“咱们在这争权夺利,打打杀杀,百姓不知道要?遭多少罪,我们慕容家有愧于天?下?苍生?。就让百姓过几年太平日子吧。” 萧放动容,躬身道:“殿下?心系苍生?,臣自愧不如?。” 慕容烨摆摆手,继续向前走。 “我平日太忙,没功夫亲自教导皇上。子规子矩兄弟俩,都?是常年在外征战的武将,有胆识有魄力,你安排一下?,让他们常进宫陪皇上练练武,讲讲战场上的事,让皇上长长胆量。” 萧放:“是。” 两人?又并排走了一段路,眼见快到宫门了。 慕容烨突然问:“惜惜最?近还好吧?” 萧放一怔。除了自家人?,外人?不会这么叫萧惜惜,听慕容烨这么一叫,他觉得挺别?扭。 转念一想,惜惜和慕容烨算是老相识。那时候,慕容烨还是邻居叶公子。萧惜惜与所谓的叶公子,颇为亲近。 慕容烨这么叫,倒也说得过去。 “她很好,整日里吃喝玩乐,别?提多开心了。”一提到女儿?,萧放的眉眼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过了年,惜惜就十六岁了,也该谈婚论嫁了。”慕容烨说。 他这么一说,萧放马上警惕起来。 让他两个儿?子陪皇上练武没问题,要?是主意打到他女儿?身上,那可不行。 慕容烨还是叶公子的时候,萧放曾一度以为,惜惜对那位神秘兮兮的叶公子有了私情。 后来,得知叶公子就是慕容烨,他便打消了那个念头。 在他看来,慕容烨有城府有手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又一心扑在大?事上,不会顾念儿?女私情,即便需要?女人?,也不会喜欢惜惜这般单纯天?真的小女孩儿?。 至于萧惜惜,在他这个当爹的眼里,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 这两人?,凑不到一块儿?去。 今日,慕容烨突然提到萧惜惜的婚事,萧放一下?子冒出来的念头是,该不会让萧惜惜嫁给小皇帝吧? 为了让小皇帝坐稳皇位,娶他靖国公最?疼爱的女儿?为皇后,似乎是个不错的办法。 想到这里,萧放忙说:“惜惜还小,不着急。再说,她和她娘在外流落多年,如?今才和我团聚不过几日,我不会让她嫁人?的。” 慕容烨停了脚步,看向萧放:“可是,姑娘大?了,总归要?嫁人?,你这当爹的,应该趁早给她寻个好归宿。” 话?说到这里,萧放越发坚信,慕容烨想劝他把萧惜惜嫁给小皇帝。 他急得想跺脚:“我们萧家已?经有一个女儿?毁在皇家了,还要?让我们再搭进去一个女儿?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慕容烨不解,“惜惜跟萧敏怎么会一样呢?” 提到萧敏,萧放更是难以释怀。 隆冬腊月,别?人?家儿?女团聚,萧敏却只能独自住在荒山古庙,一世不能见人?。 如?果将来惜惜也落得这般下?场,他怕是要?心疼死。 “惜惜不嫁人?,谁也不嫁,我这个当爹的,养她一辈子。”萧放斩钉截铁地说。 慕容烨见他如?此固执,不好再说下?去,只好说:“此事从长计议。” 远处,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跑过来,边跑边喊:“景王殿下?,请留步!” 此人?是杨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名?叫崔顺。 慕容烨停住脚步,等?崔顺跑到近前。 崔顺气喘吁吁地行了礼,说:“殿下?,太后娘娘说,您若不忙,请您到安寿宫一趟,有事相商。” 萧放朝慕容烨拱拱手:“既然太后娘娘找殿下?,属下?先行告退了。” 慕容烨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放一眼,没有多说。 萧放走后,慕容烨跟着崔顺,前往安寿宫,去见杨太后。 杨太后是慕容止行的生?母,原本是太子妃。当年,慕容烨把他们母子一并从宫里救出,后来,又一并迎回宫中。 杨太后没当过皇后,从太子妃直接变成?皇太后。 听到太监通传的声音,杨太后迎出来,在她身边,跟着她的妹妹杨凌霄。 杨太后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生?得端庄秀丽,她妹妹杨凌霄比她瘦小些,眉眼清秀单薄,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模样。 宫变那年,杨太后和儿?子慕容止行被慕容烨所救,此后几年虽然藏匿着不能见人?,却衣食无?忧,没吃过什么苦头。 杨凌霄却遭了不少罪。慕容衍以谋反之罪,将杨家老少都?流放到岭南之地。 直到慕容止行即位,慕容烨整顿朝纲,杨家才得以平反昭雪,回到京城。 听到慕容烨的脚步声,杨太后急忙回头,看看杨凌霄的衣衫,又看看她的发饰妆容,确认过没有任何纰漏。 “你不必害怕,他那样的人?,肯定不喜欢胆小怯懦的女子。”杨太后低声说。 “嗯。”杨凌霄咬了一下?嘴唇,目光中透出志在必得的坚定。 第 43 章 杨太后很清楚, 他们母子就是慕容烨的傀儡。朝中大事都是慕容烨说?了算,百官眼里只有景王,没有皇帝。 或许哪天慕容烨一时心血来潮, 就废了小皇帝, 自己坐上龙椅。 经历过四年?前那场宫变,亲眼看?到她?的太子丈夫被乱箭射死?, 杨太后怕悲剧再一次发生在她?唯一的儿子身上。 为?了稳住慕容烨, 她?想到了联姻这条路。让杨凌霄嫁给慕容烨,慕容烨就成了杨家的女婿。既是一家人了,总会有所顾忌。 听到慕容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杨太后迎出来。杨凌霄紧跟在她?身后。 慕容烨在殿门?口停住脚步。他并?不?喜欢与杨太后打交道, 可?杨太后虽然贵为?后宫之主,却常常没有主见, 宫里的大小事务都要问?过慕容烨才?拿主意。 慕容烨以为?, 杨太后今日找他,大概又是宫里有什么事,她?不?敢定夺。 慕容烨的眼神在眼前这对姐妹身上扫过,没有停留,径直问?:“太后找臣何事?” 杨太后早已想好理由, 说?:“皇帝近日读书习武,十分刻苦,他年?纪还小, 本宫担心他过于劳累, 坏了身子骨,想问?问?景王殿下, 能否跟两位太傅说?说?,功课安排的少一些。” 慕容烨脸色不?变:“皇上的功课, 臣都看?过,不?算过于繁多,若是皇上觉得劳累,休息一两日便可?。” 杨太后笑笑,温声道:“既然景王觉得无碍,那自然是无碍,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 她?说?慕容止行的功课繁重,本来就是随便想到的理由,慕容烨不?同意,她?也不?计较。 杨太后与慕容烨说?话的时候,杨凌霄站在杨太后身侧,微垂着头,心跳得厉害。 刚才?慕容烨走过来的时候,她?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喘不?过气来了。 虽然早就听说?景王殿下是人中龙凤,生得极为?俊朗英武。她?自己也想象过景王殿下的模样,可?今日一见,她?方才?觉得,景王之玉树琼枝,气度不?凡,都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这世?间的男子,怕是再也找不?出一个像景王这般完美的了。如果能嫁给景王,这辈子才?不?算白活一场。 杨太后回?身,拉着杨凌霄上前一步:“这是我妹妹,小字凌霄。” 杨凌霄抑制住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款款下拜:“臣女凌霄见过王爷。” 慕容烨微点了一下头,道:“太后没别的事,臣先告退了。” 杨太后见慕容烨丝毫没有多看?杨凌霄一眼,不?由有些慌乱,忙说?:“本宫与凌霄亲厚,日后想让凌霄多到宫里走动。” 慕容烨神色平淡:“太后做主便是。” 他说?完,便躬身一礼,转身走了。 杨太后愣怔了一会儿,叹口气:“景王的心思,太难猜了。” 她?看?看?杨凌霄:“也不?知道他对你,是不?是中意?” 杨凌霄愣了一会儿神,心情?渐渐恢复平静。她?看?了一眼慕容烨消失的方向,缓缓说?道:“就算现在不?中意,以后也会中意的。” 杨太后听她?这么说?,眼神亮了亮,微笑道:“看?来,你对景王倒是很中意。” 杨凌霄没有表现出少女被猜中心事的娇羞,而是开始琢磨起?计策来。 “姐姐,你让宫里的人多打听打听,景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平日都去?哪里?” 杨太后点头:“这事好办,我命人去?打听便是。平日里,他常到宫中与皇上议事,你在宫里住着,找机会多与他相见,说?不?定就能日久生情?。” 杨凌霄轻咬了一下嘴唇,点点头。她?心想,她?身为?大家闺秀,却因为?家族被流放,吃了好几年?的苦头。如今,也该苦尽甘来了吧。 景王不?但?身份尊贵,而且有勇有谋,嫁给景王,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吃苦了。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景王的模样。 慕容烨一到安寿宫,看?到杨太后姐妹俩,就明?白了她?们的心思。 他不?想与杨家联姻,对杨凌霄也没兴趣。杨太后这个女人,懦弱无能,掀不?起?什么风浪,慕容烨没把她?放在眼里。 他心里想的还是刚才?萧放的态度。有萧敏的前车之鉴,让萧放同意把萧惜惜嫁给他,怕是不?容易。 此事也不?能强求,毕竟将来要叫他一声岳父,不?能撕破脸。 回?到府里,他吩咐心腹,查一查萧敏的过往。要想娶萧惜惜,得先让萧放解开萧敏这个心结。 傍晚时分,萧惜惜去?给萧老夫人请安。 一进院门?,便有嬷嬷告诉她?,国公爷和夫人都在老夫人屋里说?话。 萧惜惜一听她?爹娘都在,很是高兴,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进屋,身后的丫鬟们紧紧跟着。 到了萧老夫人房门?口,只有紫竹跟她?进了堂屋。萧老夫人屋里的丫鬟进去?通禀,紫竹帮萧惜惜脱下斗篷,又给她?的手炉里重新装了炭。 萧老夫人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快让她?进来,外面凉。” 门?帘挑起?,萧惜惜进了屋。 屋里暖意融融,香气袅袅,几株腊梅插在瓷瓶中,含苞待放。 “祖母,爹爹,娘!”萧惜惜兴冲冲地喊着人。 一进屋,她?却发觉,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萧放和何玉漱的脸上都没有笑容,萧老夫人正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痕。 看?到这副景象,萧惜惜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 “娘,你们怎么了?”萧惜惜怯生生地问?。 萧老夫人放下帕子,招手唤萧惜惜:“看?把孩子吓得,惜惜不?怕,没事,没事。” 萧惜惜看?看?她?爹,又看?看?她?娘,朝萧老夫人走去?,坐到萧老夫人身边。 “祖母,您怎么哭了?”萧惜惜关切地看?着萧老夫人。 萧放在一旁说?道:“快过年?了,天气又冷,你祖母惦记着你姑母。” “她?不?能回?京,我想去?山里看?看?她?,陪她?住几日,你爹娘不?让我去?。”萧老夫人说?,带着几分赌气。 何玉漱说?:“三九隆冬,正是冷得时候,山里怕是更冷,母亲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啊。” 萧老夫人叹口气,眼睛又湿了。她?何尝不?知道,何玉漱说?得有道理,可?是一想到萧敏独自住在深山的庙里,她?就心疼得不?行。 萧惜惜乖乖地坐在一旁,眨巴了几下眼睛,说?:“祖母身体吃不?消,我身体很好,我去?山里看?望姑母吧。” 她?话一出口,屋里众人齐齐看?向她?。 萧惜惜接着说?:“我上次见了姑母一面,回?来后一直都很想她?。” 萧放看?了何玉漱一眼,见她?神情?虽有几分犹豫,却不?是决绝地反对。 “这样也好,”萧放说?,“敏儿独自在山里住了多日,孤苦伶仃,惜惜这般讨人喜欢,去?了敏儿一定高兴。” 萧老夫人犹豫了一下,点头说?:“倒是一个不?错的法子,敏儿跟惜惜很是投缘,惜惜大了,也该出门?历练历练。” 何玉漱还有几分犹豫之色,她?恨不?得女儿日日都在她?身旁。 “娘,你就让我去?吧。”萧惜惜朝她?娘撒娇。 萧放朝何玉漱笑道:“你放心,我让子矩送她?过去?,再多派些护卫随从,不?会有事的。” 何玉漱看?看?萧惜惜,见女儿一脸企盼,只好说?:“那惜惜就去?陪姑母住几日吧。” 萧惜惜小脸儿笑开了花:“谢谢娘。” 何玉漱道:“你去?了之后,不?要调皮,不?要惹姑母生气。” “我不?会的,我可?乖呢!”萧惜惜笑道。 萧老夫人面色有几分不?悦,但?是很快遮掩过去?,对何玉漱说?:“惜惜这次过去?,给敏儿多带些吃穿用度的东西,再拉两车炭过去?,你准备好了,抄个单子给我过目。” 何玉漱点头:“是,母亲。” 萧老夫人又对紫竹说?:“你主子头一次自己出门?,你把出门?带的衣裳用品都备好,也抄个单子给我过目。” “是,老夫人。”紫竹恭敬答道。 说?了一会儿话,萧老夫人看?着有些乏了,萧放一家便告退出来,各自去?准备萧惜惜出门?的一应事务。 人都走了,萧老夫人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秦嬷嬷带着两个大丫鬟端来茶点,摆在案上,温声问?:“老夫人心里不?痛快了?” 萧老夫人哼了一声,道:“何氏这个人,养不?熟啊,亏着放儿对她?一片真心。” 秦嬷嬷不?解:“老夫人,这话怎么说?起?来的,您前几日不?是还夸赞夫人,说?夫人脑子好使?,管家管得周到呢!” 萧老夫人垂着眼,喝了一口参茶,道:“你没看?见刚刚,我都说?了,让惜惜去?庙里陪敏儿住几日,她?还在那里百般作态,一脸的不?情?愿。哼,终归是小家子气,没有大家闺秀的教养,惜惜日后可?不?能像她?这样。” 秦嬷嬷笑道:“孩子是娘的心头肉,依老奴看?,咱们夫人也是疼爱惜惜姑娘,一时舍不?得,没领会老夫人的心思。” 萧老夫人脸色缓和了些,轻叹口气,道:“过了年?,惜惜就十六岁了,我十六岁那年?,就嫁进萧家,当一大家子的主母了。惜惜啊,什么都好,就是被她?娘养得太过单纯,像是长不?大似的。” 秦嬷嬷侧坐在榻边,给萧老夫人揉着腿,说?道:“咱们惜惜姑娘,是仙子下凡,不?食人间烟火,日后,寻一个疼她?爱她?的夫婿,兴许一辈子都不?被世?间这些俗事所累呢。” 提到萧惜惜,萧老夫人眼角露出笑意:“真得给我这乖孙女寻一户好人家,万不?能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主仆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便黑下来了。 主院里,下人们刚刚撤下晚饭,何玉漱便又拿起?账本,就着烛火看?起?来。 萧放坐在一旁,见烛火不?甚明?亮,便走到内室,将床榻旁的九枝铜灯拿出来,一一点上,厅堂里一下子亮如白昼。 何玉漱看?着萧放一笑,说?:“我这几日梳拢了一下田产和商铺码头,发觉今后每年?至少还能增收万两。陈氏管家这些年?,你们少赚了不?少银子。” 萧放自小锦衣玉食,对钱财不?甚在意,可?听何玉漱这么一说?,还是十分高兴:“我不?光娶了个好媳妇儿,还娶了一个财神爷啊。” 何玉漱面露得色:“你命好,才?能娶到我。” 萧放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他又向前凑了凑,陪着小心说?:“母亲让你把给敏儿的东西给她?过目,不?是对你不?放心的意思,你不?要计较。” 何玉漱斜撇了他一眼:“你当我是那些小肚鸡肠的妇人吗?” 萧放忙说?:“你当然不?是。” 何玉漱合上账本,道:“我看?出来了,母亲最疼爱的孩子,一个是小姑,一个是惜惜,凡是关乎她?们二人的事,她?必是要亲自过问?的,我不?会计较那些。” 萧放笑得合不?拢嘴,也不?顾在厅堂里,当着下人们的面,一嘴巴亲在何玉漱脸颊上:“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何玉漱又气又羞,在他身上一顿乱捶。 第 44 章 萧惜惜出门?这一日, 天空飘起雪花,靖国公府的朱檐碧瓦、亭台楼阁都铺上一层皑皑的白雪。 萧子矩从衙门?告了假,一早带着随从等在大门口。 萧惜惜裹着大红镶毛领的斗篷, 戴着?兜帽, 被人群簇拥着?,从府门?出来?。 萧放和何玉漱亲自到门口来送她。何玉漱还是不放心, 怕她?冻着?饿着?, 拉着?她?的手,一直叮咛。 萧放听了一会儿,觉得何玉漱说来?说去都是一样的话, 便走到萧子矩身边。 “爹!”萧子矩声音欢快。他是贪玩儿爱闹的性子, 平日里最?不喜欢去衙门?对着?咨文案卷,今日得了送妹妹出门?这个?差事, 高兴得合不拢嘴。 “路上一切小心, 不要节外生枝,见了你姑母,不要乱说话惹她?伤心。”萧放叮嘱他。 “是,爹。”萧子矩恭恭敬敬地答道。 萧放点点头。他对萧子矩还是很放心的,毕竟跟着?他征战多年, 见过很多大阵仗。 萧放回头,催促道:“惜惜,快上车吧, 晚了怕是路上天就黑了。” 何玉漱一听, 也不敢再耽搁,拉着?萧惜惜来?到车前?。 两名车夫上前?扶着?马头, 萧子矩放下脚凳,紫竹和芊儿搀着?萧惜惜, 上了马车。 萧惜惜这次出门?,只带了紫竹和芊儿两个?贴身丫鬟,对外只说去荐福寺上香。 萧敏还活着?这件事,府里只有主子身边的心腹下人知道。 萧惜惜推开马车的窗帘,跟她?爹娘摆手:“爹爹,娘,快回去吧,天气冷,别着?凉了!” 何玉漱和萧放又送出去几步,马车走远了才折返回来?。 何玉漱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萧放搭着?她?的肩膀,温声劝慰道:“不过三五日,惜惜就回来?了,你不必挂心。” 何玉漱鼻子发酸:“惜惜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我。” 萧放道:“我也舍不得咱闺女,等惜惜这趟回来?,咱们就把她?留在身边,哪里也不去了。前?两日我还跟景王说,咱们惜惜以后不嫁人,我养她?一辈子。” 何玉漱错愕:“啊?不嫁人?这……这话怎么说的呢?” 要知道,何玉漱当初给萧惜惜进京寻父,就是为了萧惜惜将来?能嫁一户好人家。现在萧放突然说,不让萧惜惜嫁人了,何玉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萧放微皱了皱眉,道:“那天在宫里,景王突然问起惜惜的婚事,我猜测,他为了小皇帝坐稳皇位,想给小皇帝订一门?有势力的姻亲,所以眼光瞄上了咱们家。” 何玉漱变了脸色:“那可不行,惜惜决不能参与到那些皇权的争斗中?。” “你放心,我当然不会同意。我已经有一个?妹妹被他们慕容家害惨了,万万不能再把我的女儿搭进去。” 何玉漱若有所思?:“所以,你跟景王说,不让惜惜嫁人?” 萧放点头:“我当时?那么说,是为了打消景王的念头,可回过头来?一想,我还真舍不得让惜惜嫁出去。你们才回到我身边,又要让惜惜跟我分?开,我怎么舍得啊!” 何玉漱面色缓和下来?,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当爹爹的,倒成了女儿奴。”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内院。萧放见没有外人,便搂住何玉漱:“我不但是女儿奴,还是老?婆奴呢!” 何玉漱嫌弃地推他:“说女儿的终身大事呢,你正经些!” 萧放手还搂在何玉漱腰间,笑道:“你说,你说。” 何玉漱白了他一眼,说:“女儿大了,总归要嫁人的,只是嫁个?什么人,咱们做爹娘的,要多花些心思?,最?重?要的,不能让女儿吃亏受欺负。” “干脆选个?上门?女婿吧,有我看?着?,谁也不能欺负咱们闺女。”萧放说。 何玉漱想了想,点头道:“这倒也是个?办法。” 萧惜惜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国公府,向城门?进发。 新帝登基后,靖国公有拥立之功,在京城的地位越发显赫。沿路的百姓听说靖国公府的公子小姐出门?,纷纷在路边驻足围观。 “那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啊,咋生得如此白净,像个?大姑娘似的?” “你小声些,那位是二公子,听说天生神力,武功盖世,杀敌无数呢!” “啧啧,真看?不出!” “那车里的是靖国公府的小姐吧?我听说是外室生的?” “哎哟,人家那可是大户人家,外室生的也尊贵的很呢!” 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萧惜惜在车里,隔着?厚厚的门?帘和车帘,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她?早晨起得早,这会儿在车上一晃悠,眼皮就打起架来?。 紫竹在长榻上铺好厚厚的皮褥,说:“姑娘,您躺着?歇会儿吧,还得走上大半天呢。” 萧惜惜真的困了,嗯了一声,便躺下睡了。芊儿和紫竹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守着?她?。 紫竹隔着?车帘叮嘱车夫:“走得稳些,姑娘歇下了。” 两个?车夫在外答应一声,勒着?马缰绳,稳住步伐。 靖国公府的车队护从本就人多,再加上看?热闹的百姓,道路显得十分?拥挤。 萧子矩吩咐小厮:“让看?热闹的百姓散散,小心咱们的马,别踩了人。” 迎面过来?一辆马车,车边跟了两个?仆从。马车装饰虽不华丽,却?也看?得出是官宦人家。 因为道路被靖国 铱驊 公府的人占了,那马车不得不靠边让路,等靖国公府的人过去,才重?新走上正路。 萧子矩见马车车门?关得严实,料想是哪家的女眷,自?己上前?说话多有不便,于是没有停步,只对那家的车夫扬了一下马鞭,算是致谢。 那辆马车里,坐得是杨凌霄和她?的贴身丫鬟晓荷。 杨凌霄拉紧车帘的缝隙,车里瞬间阴暗下来?。 刚才,她?通过这点缝隙,把外面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晓荷不忿道:“姑娘,您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妹,竟然主动给他们让路?” 杨凌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说话。丫鬟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出声了。 过了半晌,杨凌霄吐了一口长气,冷冰冰说道:“你一个?小丫鬟,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口不择言地乱说话。你死不死的不要紧,连累了我们杨家,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晓荷吓得大气不敢出,低声嗫喏道:“奴婢错了,二姑娘。” 她?从小就在杨凌霄身边伺候,又跟着?她?来?去岭南之地,同过甘,共过苦,可是她?一直都摸不清杨凌霄的脾性,不知她?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 其实,晓荷说中?了杨凌霄的心事,可她?不喜欢被一个?丫鬟看?穿心思?。 靖国公府的车马通过之后,看?热闹的百姓散去。杨凌霄催着?车夫赶路,一路赶往宫城。 杨太后给她?传了消息,景王今日进宫与皇帝议事。 杨凌霄要抓紧一切机会与景王相见,让景王对她?产生好感。 自?从上次在安寿宫见过一次慕容烨,杨凌霄的脑海,就被慕容烨的身影占据。 她?劝自?己,不要时?时?都想着?他,可却?控制不住心绪。看?到一花一树,一茶一碗,她?都会想到如果慕容烨在这里,会不会喜欢,会说些什么。 想到一会儿就要见到景王,杨凌霄手心出汗,指尖儿发凉。 刚才她?的马车被靖国公府的人挤到路边,她?觉得很晦气,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强压下心里的不快,告诫自?己要端庄得体,万万不能露出小家子气。 到了宫里,杨凌霄先去了安寿宫,见到杨太后。姐妹俩躲进寝殿,屏退宫人,小声计议着?。 杨太后说,南方?遭了旱灾,百姓流离失所,日子过不下去了,景王一早进宫,就是跟皇上商议如何应对旱灾的事。 “我派了小太监去守着?,他们那边议完事,就回来?知会我。” 杨太后打量了一番杨凌霄的妆容鬓发,说,“景王出宫,一般都从御花园西苑那边横穿过去,你一会儿就在他必经之路处等着?。” 杨凌霄抿着?嘴唇点点头。 杨太后与杨凌霄是嫡亲姐妹,从小看?着?她?长大。杨凌霄虽然经常喜怒不形于色,可她?却?瞒不过杨太后。 今日杨凌霄一进她?的安寿宫,杨太后就觉察出她?似乎不太高兴。 “是不是有什么人,惹你不痛快了?”杨太后问。 杨凌霄勉强一笑:“没有,哪有什么人惹我。” 杨太后嗔怪地白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吗,有什么心事,都憋着?不说,自?己生闷气。” 见杨凌霄垂着?头,只管拨弄衣裙上的飘带,杨太后向前?凑了凑,靠近她?,道:“你还信不过我这个?亲姐姐吗?” 杨凌霄抬头,对上杨太后的眼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日来?的路上,遇见靖国公府的公子和小姐出行,排场大得很,我被挤到路边,等了好久。” 杨太后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 杨凌霄接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忍不得的事,只是再怎么说,咱们家是皇亲国戚,他们理应谦让,真不知道,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皇家了?” 杨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拉过杨凌霄的手:“是我无能,让你受委屈了。” 杨凌霄忙摇头:“不是,姐姐,您说什么呢,这明明是靖国公自?认为功高震主,目中?无人。” 杨太后起身,踱步到窗前?,又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说的没错,靖国公的确是有拥立之功,可是身为臣子,扶保圣主,本就是应当应分?的事,他眼里没有咱们杨家,就是没有皇上,这样的臣子,留不得。” 杨凌霄眼中?光芒一闪,可随即又暗了下去,小声道:“可是,父亲和兄长在朝堂都说不上话,靖国公根基深厚,咱们如何能扳倒他呢?” 杨太后转身,看?向杨凌霄:“你嫁给景王之后,我们杨家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了,再过两年,皇上亲政,朝堂之上,哪里还有他靖国公的位置。” 杨凌霄在姐姐的注视下,心里的信念更加坚定。为了自?己,为了家族,她?只能成功。 第 45 章 萧惜惜的车队出城后, 转入官道。 萧子矩看看天?色,不见放晴。他担心雪越下越大,便?一马当?先, 带领车队加快了速度。 刚走出不远, 就遥遥看见官道前方,有两人骑马挡住去路。那两人身上落满雪花, 看样子已等了许久。 萧子矩目力极佳, 一眼就看出前面骑着白马,身穿锦裘的人是李济,后面跟着他的小厮。 近些日子, 京城几乎人人皆知, 淮阳候世子李济痴迷萧惜惜,常常想方设法打听萧惜惜的出行路线, 在必经之处守候, 只为了见佳人一面。 萧子矩与李济家?世年龄相当?,原本与他玩得不错,可自从知道李济觊觎自己的妹妹,他现在一看到李济,就气不打一处来。 萧子矩纵马疾驰, 激起一片雪雾。一直到李济面前,他才猛勒缰绳,久经沙场的烈马嘶鸣一声, 前蹄高高抬起。李济主仆吓得调转马头, 后退了几步。 李济自小养尊处优,人人恭敬, 若是旁人这般吓他,必定要理论一番的。只是自从他迷上?萧惜惜, 见了萧家?人,不自觉就矮了半头。 “子矩,你别吓我?。”李济语带哀求,“我?听闻惜惜出城,特?来送送她。” 天?气寒冷,他已等了快两个时辰,说话时觉得嘴都?冻僵了。 萧子矩纵马横在他面前:“闪开,我?们急着赶路,我?妹妹不愿见你。” “子矩,我?等了两个时辰,都?快冻成冰柱子了,你就让我?见惜惜一面吧,就一面,我?跟她说两句话就好。”李济苦苦哀求。 萧子矩扬起马鞭:“你少废话!快闪开!” 李济却?不想白白挨冻,他迎着马鞭上?前,心?想宁可挨萧子矩一鞭,也要见到萧惜惜。 两人纠缠时,萧惜惜的车队已赶上?来。 眼见萧子矩的马鞭就要落下,萧惜惜在车内喊了一声:“二?哥哥。” 萧子矩的马鞭堪堪收住。他白了李济一眼,调转马头,回到萧惜惜车前:“惜惜别怕,哥哥帮你把他赶走。” 萧惜惜沉吟了一下,软软地说道:“二?哥哥,你让他过来吧,我?与他说两句话便?是。” 萧子矩一愣:“你当?真想跟他说话?有哥哥在,惜惜不必委屈自己。” 萧惜惜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阴雪天?气,似乎在这一刻都?放晴了。 “二?哥哥,你放心?,我?没有委屈自己,我?只是想跟他说说清楚。” 萧子矩点头:“那好,我?让他过来,他若言语冒犯你,你就喊哥哥过来,我?打得他找不着牙。” 萧惜惜抿嘴笑着点头。 李济远远看着萧惜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好像生怕一眨眼,萧惜惜就凭空消失了。 萧子矩冲他抬抬手,李济赶紧打马奔过来。萧惜惜愿意见他,冻这两个时辰,真值了。 等他赶到近前,萧惜惜已放下车帘,明媚面孔隐入车内。李济有一丝失望,加之冻了半日,又?被萧子矩一通惊吓,他开口说话时,语气不免带了几分委屈。 “惜惜,我?在此处等了你半日,只为见你一面。” 萧惜惜躲在车中,沉默不语。 李济又?道:“你此去荐福寺,路上?寒冷,我?特?地带了一个紫铜手炉给你。” “李世子。”萧惜惜在车内开口。 “哎,我?在。”李济连忙答应。因?隔着厚厚的车帘,萧惜惜又?是软软糯糯的声音,李济屏声静气,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我?家?中什么都?有,你不必送东西给我?。还有,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可是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你不要再等我?,去找一个也喜欢你的姑娘吧。” 萧惜惜虽然生性天?真,可自从进京以来,经历过诸多事情,又?与慕容烨有了肌肤之亲,在男女之间的感情上?,也有了自己的主张。 以前李济追求她,她只想躲闪,现在她渐渐体?会到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感受。若是求而不得,必定是十分难过的事。 她不讨厌李济,不想让他因?为喜欢自己而难过。所以,刚才见李济等在那里,就想跟李济说清楚,让他不要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感情。 毕竟,除了慕容烨,她不可能喜欢别人。 李济如坠冰窖。他冻了这半日,都?不如萧惜惜说的几句话让他彻骨寒冷。 “惜惜,你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可能?你才刚来京城半年多,怎么可能?那人是谁?”李济急促地问。 萧惜惜还没有与靖国公相认时,李济就已经见过她了。他自诩京中子弟翘楚,想不通萧惜惜放着他这样的大好青年不青睐,竟然喜欢别人。 萧惜惜犹豫了一下。她想让李济死心?,可又?不愿说出慕容烨,于是道:“他是开染坊的生意人,说了你也不认识。” 李济更吃惊了,大声道:“开染坊的生意人?惜惜,你是名门?闺秀,怎么能与那些贩夫走卒为伍?” 他这么一说,萧惜惜不高兴了。该说的话都?说了,她不想再理李济,提高声音喊萧子矩:“二?哥哥,咱们走吧。” 萧子矩答应一声,扬起马鞭过来驱赶李济:“走开走开,别挡着我?们赶路。” 李济主仆被赶下官道。萧惜惜的车队压着积雪,咕噜噜向前行去。 李济立在风雪中,久久不能动弹。 紫竹和芊儿一直陪在萧惜惜身边,见那淮阳候世子到底还是把姑娘惹恼了,不由又?是热茶又?是糖糕的,紧着哄萧惜惜高兴。 萧惜惜到底小孩子心?性,过了一会儿也就不气了。只是刚刚提起慕容烨,她不免又?泛起几分相思之情。掰着指头算算,确是已有数日没有见到他了。 等从姑母那里回来,要去见一见他。想到慕容烨,她小脸儿泛起红晕,嘴角也忍不住勾起来。 紫竹不知道萧惜惜与慕容烨的过往,方才听萧惜惜说有喜欢的人,还是个开染坊的,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富贵人家?的姑娘,可从不敢张口闭口说自己有喜欢的男子,更何况还是个商贩。 紫竹到底在萧老夫人身边多年,心?里震惊,面上?却?不显,只在心?里暗暗盘算,自家?姑娘性情单纯,万万不能被腌臜男人骗了。 芊儿倒是早已猜出,姑娘喜欢的人,就是以前住在邻家?小院的叶公子。只是此事事关萧惜惜的名誉,她打死也不敢随便?乱说。 慕容烨与小皇帝和几位臣工议完事,从御书房出来,与往常一样,从御花园西苑一带出宫。 有心?腹侍卫跟上?来,向他报告萧惜惜出城事宜。萧惜惜如何出城,路上?如何遇到李济,一字不漏地落入慕容烨耳中。 当?听说萧惜惜声称喜欢一个开染坊的生意人时,慕容烨因?为南方旱灾紧锁的眉头,难得地舒展开来。掩在大氅里的手紧了紧,太想她了,真想把她抱在怀里亲一亲。 他吩咐侍卫:“淮阳候世子李济,雪天?出行,不慎落马,摔折了腿,需卧床静养三月。” 侍卫领命而去。 慕容烨脚步匆匆,正穿过一道门?廊,忽听廊后有女子说话声音。 “我?从岭南回京,一路上?看到百姓疾苦,心?中十分不忍,如今又?赶上?旱灾,怕是百姓的日子更难过了。” 女子说话时,语带悲切,忧国忧民。 “姑娘,你菩萨心?肠,日前已在府中筹集了不少银两,送往南地。” “……” 两人还在说着什么。慕容烨微皱了下眉头,没有驻足,径直走了。 南地百姓水深火热,此女却?借此由头,意欲讨他的欢心?。这般技俩,当?真令人生厌。 杨凌霄听着慕容烨的脚步声渐远,转过门?廊,怔怔地看着慕容烨的背影消失。 她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说给慕容烨听。按照她的预想,刚才慕容烨听到她说的话,应该会停下脚步,赞叹她虽是闺阁女子,却?心?念苍生,与那些寻常女子不同。 可慕容烨却?像没听到似的,一步没停的走了。 杨凌宵气恼地责问丫鬟晓荷:“你刚才说话的声音,是不是太小了?” 晓荷吓得一惊:“奴婢按照姑娘教?得说的,跟在太后娘娘宫中排演时说得一样。” 杨凌宵一跺脚,往杨太后宫中去了。 日暮时分,大雪渐停,萧惜惜一行到了观水禅院。萧敏没想到他们兄妹突然来了,一时间十分高兴。 萧子矩带领护卫们卸车,刘嬷嬷直叹道:“月前送过来的碳还有一车没烧完,米肉菜果也还积存着。” 萧敏对萧子矩说:“回去告诉你父亲和祖母,我?在这里很好,让他们不必记挂。” 萧子矩应下了。 萧惜惜要留在观水禅院住上?几日。翌日一早,萧子矩便?启程回京了。 萧敏曾经怀过一个女儿,尚未足月便?小产了。后来,她没再怀过自己的孩子。 萧惜惜与她容貌有几分相似,她自从见过萧惜惜一面,就把萧惜惜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看待。此番萧惜惜前来看她,她倍感欣慰。 萧惜惜与萧敏亦是十分亲近。她本是爱玩闹的性子,可住在清幽的禅院里,每日与萧敏读书习字,弹琴作画,竟过得有滋有味。 转眼过了四五日,萧敏虽然舍不得萧惜惜,可也知道,不能一直把她留在禅院。算算时日,一半日的,萧子矩就该来接萧惜惜了。 这一日,萧敏正教?萧惜惜抚琴,忽听门?外车马喧哗声。 刘嬷嬷闻声去开门?:“是二?爷到了吧?” 大门?打开,却?没听到萧子矩跳脱的声音。良久,一道清冷持重的声音响起:“慕容烨求见萧姑娘。” “景王殿下?” “叶公子?” 萧惜惜与萧敏都?是一惊。 第 46 章 萧惜惜听到慕容烨的声音, 从吃惊到喜悦,不过?一瞬间。她转身,提起?裙子就?奔了出去。 刘嬷嬷立在门口, 看着门外的贵客, 正?不知如何应对,就见萧惜惜一袭绯红的衣裙, 从门廊里飞奔出来, 直奔景王。 景王竟然张开手臂,萧惜惜直扑进他怀里,景王抱起?她转了两个圈, 萧惜惜发出银铃般的喜悦笑声。 紫竹拿着萧惜惜的披风追出来, 萧敏也来到门外,众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你怎么?来了?”萧惜惜搂着慕容烨的脖子, 抬头看他。因为突然的喜悦, 她的眼睛明亮,如夜空最灿烂的星。 当着这么?多人,慕容烨不能亲吻她,只温声笑道:“我来接你回京。” 紫竹最先反应过?来,想上前给萧惜惜披上大氅, 看仔细一看,萧惜惜整个人都已经裹进那?人的大氅里。她踯躅着没有上前。 萧敏也反应过?来。她轻咳一声,微微福身:“不知景王殿下驾到, 有失远迎。” 随后面色挂上几分严厉, 看向萧惜惜:“惜惜,过?来。” 再怎么?说?, 萧惜惜还是没定亲没出阁的姑娘,与男子那?般亲昵, 终归不妥。 萧惜惜刚才过?于兴奋,才一时忘乎所以。这时发觉自己被这么?多人看着,也羞红了脸。 她松开慕容烨。紫竹忙上前给她披上披风。 慕容烨被萧敏迎进禅堂,随从车马都候在大门外。 萧惜惜一直不知道慕容烨的身份,这时有几分惊异:“姑母也认识叶公子吗?您刚才叫他什么??” 萧敏对于慕容烨曾经与萧惜惜比邻而居一事,略有耳闻,只是一没想到萧惜惜与慕容烨竟然有情,二?没想到萧惜惜竟然不知道慕容烨的真实?身份。 她虽然一向敬畏慕容烨,这时却不免有几分气恼。 慕容烨见萧敏脸色不好看,猜到她作为萧惜惜的长辈,大概以为自己骗了萧惜惜。 “惜惜,我与你姑母是旧识,今日过?来,有几句要紧的话跟你姑母说?,你先出去,等?我片刻。”慕容烨说?。 萧惜惜满眼惊疑,却乖乖地“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刘嬷嬷奉了茶,也退出去了,禅堂里只剩下慕容烨与萧敏。 刚才慕容烨抱着萧惜惜的场景,在萧敏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眉头微皱,面色冰冷。 慕容烨却不理会她:“我有两件事问萧姑娘。” 他这一开口,萧敏不免又?是一惊。 萧敏曾是慕容烨的四嫂,只是慕容衍死后,这层关系就?不存在了。他称呼萧敏为萧姑娘,是把萧敏当成未嫁女相待。 再看慕容烨,已全然不是刚才面对萧惜惜那?般如沐春风,温言软语,而是凛冽如出鞘利刃,周身散发寒冷的冰芒。 这才是萧敏曾经认识的慕容烨。原来,他的温柔宠溺,只对着萧惜惜一个人。 “景王殿下但问无妨。”萧敏道。她在宫中日久,猜测慕容烨也许要问她宫中旧事。 “第一件事,你还想不想与吕昭楠再续前缘。”慕容烨平静地问。 “啊?”乍然听到吕昭楠的名字,萧敏脑子一懵。这个人,她已经埋在心底十几年,原本?以为,此生再不会听闻任何他的消息。 思绪翻涌,她脱口而出:“景王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你被赐婚给慕容衍后,吕昭楠辞官避世,远离京城。多年来,他一直行医为生,至今未娶。宫里传出你的死讯后,吕昭楠当场口吐鲜血,一夜白头。” 慕容烨看一眼萧敏的神色,继续道:“我已经命人将吕昭楠接到京城,你如果想见他,明日便可送他过?来。” 萧敏呼吸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俊逸脱俗的白衣秀士,手持折扇,在亭中向她浅浅一揖,她眼波流转,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吕昭楠出身清贵世家,虽不如靖国公府门楣显赫,却也称得上诗礼传家。少女萧敏与才子吕昭楠,郎才女貌,两情相悦,海誓山盟。却不想一道赐婚圣旨,棒打鸳鸯,从此一别无期。 自出宫那?一日,萧敏已经想好,此后余生便在荒山古刹中避世苟活。如今忽然听闻吕昭楠至今未娶,还因为听到她的死讯,急火攻心,一夜白头,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被击碎,她那?颗古井无波的心猛然跳动起?来。 她是将门千金,是助兄谋反送走丈夫的一代皇后。娇弱无助只是表象,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思虑片刻,萧敏便有了决定。她目光坚定:“好,我见他,谢景王殿下成全。” 慕容烨微微点?头。 “第二?件事,”慕容烨略微沉吟,“你在宫中这几年,有没有听闻过?我八弟的消息?” 八皇子慕容硅与慕容烨是一母所出,是他最亲的弟弟。因是先帝幼子,倍受宠爱,一直跟生母沈贵妃住在宫里。 宫变那?年,慕容硅只有十岁。慕容烨赶回来的时候,慕容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些?年,慕容烨一直在寻找他的消息,却没有任何收获。 萧敏摇摇头:“这几年,慕容衍担心有人利用?八皇子逼他退位,也派了很多人出去找,但是一直没有消息。” 慕容烨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他微微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举步要走。 “景王殿下,”萧敏叫住慕容烨,“你为何为我找到吕昭楠?” 在萧敏的印象中,前些?年的慕容烨纵横朝堂,睥睨天下,蛰伏几年后,越发城府深沉,说?一不二?。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对帮人寻觅旧情有兴趣的人。 慕容烨微微驻足,似有些?不耐:“为了娶萧惜惜。” 萧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听到这句话,她倒是心安了。慕容烨没有骗惜惜。 慕容烨来到外间,没有见到萧惜惜的身影,询问的目光看向刘嬷嬷。 刘嬷嬷忙道:“惜惜姑娘听闻景王殿下来接她回京,已回房收拾衣物去了。” 她引着慕容烨来到萧惜惜住的禅房。慕容烨挑开门帘,穿过?堂屋,看到里间几个忙碌的女子身影。 “惜惜。”慕容烨喊了一声。 萧惜惜迎出来,笑盈盈地道:“你和姑母说?完话了?” 她穿着一身桃红锦缎夹棉裙衫,领口袖边镶着雪白的毛圈,衬得她越发娇憨可人。数日未见,她身量似乎高?了一点?儿,体态更加婀娜有致。 慕容烨心里就?像有寒冰被热烈的火焰融化似的,嘴角不自觉就?弯起?来。 芊儿和紫竹告退,屋里只剩下他二?人。慕容烨不再拘着自己,上前揽住萧惜惜纤细的腰肢,亲吻她的樱唇,连日的思念尽情融在这一刻的缠绵之中。 萧惜惜要背过?气去了,手脚并用?地才把慕容烨推开。她微微喘息着,晶亮双眸盈满春水,红唇娇艳欲滴。 慕容烨刮了一下她的脸颊,含笑问她:“这些?日子,可曾想我了?” 萧惜惜眼波微荡,长睫闪了闪,随即腰肢一摆,转身坐到榻边,斜睨着慕容烨,娇声道:“我倒是不知道,我是该想叶公子呢,还是该想其他什么?人?” 嘿,小丫头有脾气了。慕容烨坐到她身旁,揽住她,亲吻她的脸颊和耳垂:“惜惜莫恼,我今日便向你交待。” 刚才慕容烨进门时,萧惜惜已经听到姑母喊他景王殿下,从禅房出来后,她又?问过?刘嬷嬷,刘嬷嬷默默点?头。 萧惜惜倒是没有过?于惊讶。她喜欢的是那?个人,至于他到底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还是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盗,于她而言,并没有分别。 “骗了我这么?久,我要罚你。”萧惜惜搂着慕容烨的脖子,骑到他腿上。 “怎么?罚都行。”慕容烨又?亲上她的唇。 眼见日头西斜,慕容烨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路上还有时间,他放下萧惜惜,道:“我去外面等?你,你收拾好衣物,咱们就?返京。” 今日,慕容烨给萧家父子三人都安排了军务,三五日都抽不开身,又?对萧放说?,他到荐福寺一带办事,可以顺道接萧惜惜回京。 萧放不疑有他,便答应了。 慕容烨走后,萧敏带着嬷嬷和丫鬟们来给萧惜惜收拾衣物。 萧惜惜粉面含情,眼若春水。萧敏是过?来人,什么?都看得明白。她原本?想嘱咐萧惜惜几句,可是一看到萧惜惜那?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样?,她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她活了这把年岁,又?经历了那?么?多变故,可乍一听闻吕昭楠的名字,仍然止不住心动。 时至今日,她看明白了,人活一世,不抓住当下的幸福,过?后怕是要在无数个深夜,饮恨追悔。 慕容烨想娶惜惜,表明他是真心待惜惜。他那?样?一个人,能得他的一份真心,颇为不易。惜惜既然愿意,就?随她吧。 慕容烨是骑马来的,却带了两辆空马车。 萧惜惜来到门外,见慕容烨挑起?车帘,坐在一辆马车上。看到萧惜惜,他向萧惜惜招了招手。 萧惜惜乐颠颠地就?跑过?去了。没用?脚凳,慕容烨伸手一拉,就?把她拉上了马车。 萧敏带着丫鬟嬷嬷们出门相送。紫竹和芊儿傻了眼,按照往日的规矩,她们应该和萧惜惜共乘一辆车,在车上伺候。可眼下萧惜惜上了景王殿下的马车,她们两人该不该跟过?去啊? 萧敏给她二?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上了后面一辆马车。慕容烨与萧敏一颔首,便放下车帘。 卫队在前开路,车队浩浩荡荡向京城进发了。 厚重的车帘遮挡住严寒,车里还备了热水和暖炉。萧惜惜衣衫半解,尽管光线昏暗,却仍显出一片莹白。 慕容烨的手掌干燥温暖,有引弓握剑留下的薄茧,所过?之处,给萧惜惜留下一片红晕。 车轮的噜噜声,交错的马蹄声,遮盖住一片氤氲春啼。 萧惜惜千回百转,终究按捺不住。慕容烨用?自己的汗襟帮她擦拭,萧惜惜羞红了脸,额头抵在慕容烨胸口,吃吃地笑:“流口水了。” 慕容烨拥着她,细碎的吻落下来:“惜惜馋了,想吃肉了。” 萧惜惜柔嫩的小手不老实?起?来,仰头坏笑着咬了一下慕容烨:“现在就?要吃。” 慕容烨被她撩拨得欲罢不能:“小丫头,让你吃个够。” 第 47 章 萧惜惜回府后, 过了两三?日,萧敏遣人回来给老夫人送信。信上说,她与吕昭楠破镜重圆, 已决定过了年, 就与吕昭楠离京,前往江南之地隐居。 萧老夫人又是高兴, 又是难过。高兴的是, 萧敏终于觅得?良人,不必在荒山古刹避世独守,难过的是, 萧敏不得不离开京城, 远走江南,以后想再见一面, 怕是不容易。 萧放免不得劝慰母亲一番, 不管怎么说,萧敏有了归宿,都是可喜可贺之?事。 萧家在江南有田产,萧老夫人做主,拨了百亩好田并几个庄子给?萧敏, 算是女儿再嫁的嫁妆。萧放也命人在江南的钱庄票号存了五千两现银,为?的是萧敏过去之后衣食无忧。 萧敏在信中提及,此番她与吕昭楠相见, 多赖景王殿下从中帮忙。 萧放有些不解。虽然萧家有襄助新帝登基的功劳, 可萧敏与吕昭楠的前尘往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若要查探出来,不是易事。况且朝堂新定, 皇帝年幼,景王每日为?政事操劳,寻常见他一面都不易,怎么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 可景王不但查探出来,还找到吕昭楠,送到萧敏跟前。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没等他想明白,国公府迎来了一位期待已久的客人。 这一日,萧惜惜穿戴齐整,披了斗篷,戴了兜帽,正准备去萧老夫人院中请安。忽见墨菊一路小跑着回来。 “姑娘,姑娘!”墨菊咋咋呼呼的。天气寒冷,她的鼻头脸蛋儿都冻得?通红。 “说过你几回了,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紫竹板着面孔训斥她。 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怕紫竹,却不怕萧惜惜。墨菊吐吐舌头,偷眼?看萧惜惜,见自家姑娘正躲在兜帽下冲她眨眼?睛。 墨菊心?里一暖,福身笑道:“国公爷总念叨的那位柯姑娘到了,正在主院呢,国公爷和夫人说,请咱们姑娘过去见见。” 萧惜惜一听,来了兴致:“啊?她到了吗?咱们快去看看。” 墨菊口中的柯姑娘,名?叫柯守芳。柯守芳的父亲柯勐,官任中郎将,曾经追随萧放征战多年。去年,萧家父子出征西北,柯勐在一场战役中不幸殉国。 柯守芳与父亲相依为?命,柯将军战死后,她便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 萧放与柯勐情同兄弟,在柯勐灵前,他做出许诺:“从今日起,柯家姑娘便是我萧放的儿媳,我两个儿子,任她挑选。” 从西北撤军后,萧放率军回京。柯守芳则带着父亲的骨灰,回冀州老家安葬。 萧放一诺千金,两月前派人去冀州接柯守芳来京。紧赶慢赶,总算在过年前赶过来了。 萧惜惜虽没见过柯守芳,却早就对她耳熟能详。每次她二哥萧子矩无?法?无?天的时候,大哥萧子规就会说“看守芳来了怎么收拾你。”萧子矩便瞬间没了气焰。 萧惜惜听哥哥们说,柯守芳会骑马射箭,舞得?一手好枪法?,上阵杀敌丝毫不逊于萧家兄弟。萧惜惜听得?一愣一愣的,每天都盼着快点儿见到这个奇女子。 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萧惜惜,来到主院堂屋。迎面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子,正与萧放和何?玉漱说话。 听到有人进来,那女子回过身来。因为?尚在孝中,她穿一身青衣,肤色亦是微黑,虽脂粉未施,却不掩俏丽,特别是一双丹凤眼?,灵动有神,分外明亮。 萧放笑道:“惜惜来了,快来见过你芳姐姐。” 萧惜惜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面孔。柯守芳只觉眼?前一亮,呼吸都滞了一滞。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美貌妩媚的女子。 “芳姐姐。”萧惜惜来到柯守芳跟前,福了一福。 柯守芳忙回礼:“惜惜小姐,民女不敢当。” 萧放道:“不要说什么小姐民女的,都是一家人。” 何?玉漱也说:“他们兄妹都盼着你来呢,子规和子矩今日在衙门?有公务,等晚间他们回来,再跟你叙话,芳儿既然来了,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萧惜惜上前挽了柯守芳的手臂:“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芳姐姐。” 萧放和何?玉漱相视一笑,萧放打趣女儿:“哎呦,咱们惜惜还会照顾人了呢?” 柯守芳被萧惜惜挽着,只觉身边的小女子娇娇软软,偷着氤氲的香气,似乎她动一动就能把人给?碰坏了。 萧惜惜白了她爹一眼?,娇嗔道:“不理爹爹,我带芳姐姐去见祖母。” 柯守芳向萧放和何?玉漱告退,随着萧惜惜去内院拜见萧老夫人。 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走后,萧放看向何?玉漱:“夫人觉得?,芳儿跟他们兄弟俩,哪个合适?” 何?玉漱笑道:“哪个合适,轮不到咱们说话。你没看到这几日子矩神不守舍的样子,早出晚归,都要叮嘱张管家去问,柯姑娘走到哪里了。” 萧放展颜:“哦?是吗?这臭小子,原来早惦记上了。” 何?玉漱又道:“给?芳儿收拾的房间院落,都是子矩亲自盯着的,原本我挑的幔帐床褥和衣服料子,都是寻常姑娘家喜欢的颜色,子矩却说芳儿不喜欢那些,改成素淡的颜色了。” 萧放笑意更盛,拉住何?玉漱的手:“看来我儿子随我,也是个情种。” “你少来!”何?玉漱拍开?他的手,“你比你儿子,差远啦。” “哪里差?你说哪里差?”萧放搂着娇妻,不依不饶,“你的喜好,还有什么我不知晓的吗?” 何?玉漱推他:“说正事呢,你消停会儿。” “搂着也能说。”萧放嘿嘿笑着,抱得?更紧了。 何?玉漱无?奈,只好任由?他搂着,继续道:“回头我再私下里问问芳儿,若她也中意子矩,这门?亲事就算定下来了,只不过,子规是兄长?,又是世?子,若子矩越过子规先订亲,似乎于理不合。” 萧放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看向何?玉漱,见她似乎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 萧放叹一口气:“唉,自从与夫人重逢,我这脑子就像被掏空了,除了想夫人,什么都不会想了。” 何?玉漱撇嘴憋着笑,白他一眼?:“你呀,天天就逼着孩子练武读书,孩子们想什么,你一点儿都不关心?。” 萧放乖乖点头:“夫人教训的是。” 虽然屋里没有别人,何?玉漱还是压低了几分声音:“你可知,子规已有了相好的姑娘?” “哦?哪家的姑娘?” 何?玉漱摇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前几日,他院里的小厮和嬷嬷们说世?子丢了个香囊,急得?什么似的,满府的找。偏偏那个香囊被李婶儿捡到了,我看见香囊上面绣了个婉字。” “婉?”萧放皱了皱眉。 何?玉漱点头:“嗯,我猜,该是那姑娘的闺名?。” 她其实很想问问子规,那姑娘是谁。只是碍于继母的身份,终究不好开?口。 萧放面色凝重了几分,道:“夫人不必操心?了,等我去查探查探。” 萧子规是国公府世?子,他的婚事干系甚大。萧放还是希望找一户门?当户对,家风纯正的亲家。 萧惜惜挽着柯守芳朝萧老夫人院里走去,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会儿说起府里有哪些好玩儿的去处,一会儿又说起哪个厨娘做的点心?好吃,还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琉璃盒子,拿出里面的蜜饯塞到柯守芳口中。 柯守芳自小跟随在父亲身边,走南闯北,颇有见识。可自从父亲去世?后,她自觉孤苦,一直郁郁寡欢。此番前来投奔靖国公府,虽然有个没说定的婚约,可到底还是寄人篱下,心?中免不得?有几分忐忑。 此刻,与萧惜惜走了一路,这个热情明媚的小美人儿,倒是冲淡了不少她的愁绪。 萧老夫人已得?知柯守芳到了,早命人备好茶点果子。 因是要给?自己当孙媳妇的姑娘,萧老夫人刻意多留了她们一会儿,引着柯守芳多说了几句话。见这姑娘虽不是世?家大族出身,不像京城的高门?贵女那般端庄持重,却自有一番磊落坦荡的将门?风范。 萧老夫人还算满意,只是她觉得?,柯守芳不适合嫁给?萧子规。将来的世?子夫人,还应该从高门?世?家里选一个品貌更佳的女子。 “馋嘴丫头,别都吃了,给?你芳姐姐留两口。”萧老夫人满面笑容,宠溺地?看着萧惜惜。 从进门?开?始,萧惜惜的嘴就没停过,桌上的点心?和茶果都快见底了。 萧惜惜嘴巴塞得?满满的,憨态可掬,柯守芳忍不住笑了一下。 萧惜惜噎了一下,一旁的秦嬷嬷赶紧给?她递上茶水。萧惜惜咽下口中的点心?,拍手笑道:“芳姐姐总算笑了。” 第 48 章 柯守芳住的院子与萧惜惜相邻, 院里安排的丫鬟和嬷嬷数量,与萧惜惜一般无二。只是柯守芳说,她不习惯身边那么多人伺候, 找何玉漱把?人都退回去了, 只留了一个小丫鬟和一个老嬷嬷。 何玉漱知她独来独往惯了,便由着她?了。 晚间, 天气越发寒凉。萧惜惜听着外面的风声, 担心柯守芳睡得不暖和,于是拎起自己的一个紫铜汤婆子,想给柯守芳送过去。 紫竹拗不过她?, 只好?给她?披了斗篷, 让芊儿陪着一路过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窗里透出烛光。柯守芳让伺候她?的嬷嬷和丫鬟都先歇下了, 萧惜惜径直穿过抱厦, 来到里间,却不见柯守芳的身影。 “芳姐姐?”萧惜惜轻轻喊了一声,没人应答。 芊儿小声说:“后廊好?像有人说话?。” 萧惜惜朝后廊走过去,还没看到人影,就听?到她?二哥萧子矩的声音, 萧惜惜赶紧停步,躲到柱子后面?。 “我日日盼着你来,可晚间的接风宴上, 你一眼?都没有多看我。”萧子矩的声音透着委屈。 柯守芳不作声。 萧子矩又?说:“去年在西北时, 我就问你,你始终也不肯给我个准话?儿, 枉我一番心思都在你身上,也不知你心里有没有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柯守芳才说道:“我虽是孤女,可我有朝廷的抚恤,家里有田产祖宅,没有你萧家,我也饿不死。若我心里没有你,又?何苦千里迢迢到你家寄人篱下。” 萧子矩似乎喜极而泣,音量提高了不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你声音小点?儿,大晚上的,别引来人。”柯守芳轻声喝斥。 萧惜惜掩嘴偷笑,冲芊儿摆摆手,悄声离开。 过年的前一天,萧放宣布,子矩和柯守芳订亲了。明年正月就给两人举办订亲礼,不过正式成亲要等柯守芳过了孝期。 说这话?的时候,萧放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子规一眼?。何玉漱在一旁扯扯萧放的袖子,萧放便没有多说。 萧子规喜欢的那个姑娘,萧放并不满意。只是临近过年,何玉漱劝他,别闹得全家扫兴,一切等过了年再说。 今年是何玉漱和萧惜惜入府后过的第一个年,萧放格外?重视。府里各处都布置得喜气洋洋,下人们得的赏钱也比往年多。 除夕夜,萧府后园放了半夜的焰火,全京城的百姓都涌出来看热闹。 一家人都坐在暖阁中看焰火,萧老夫人坐了片刻,觉得乏了,便由嬷嬷们伺候着先回屋了。 萧惜惜见爹爹和娘亲互相依偎着,神情甜蜜。二哥哥子矩与芳姐姐说说笑笑,眼?睛粘在芳姐姐脸上移不开。 她?忽然?很想念慕容烨。如果慕容烨此?刻能陪在自己身边,一起过年,一起看焰火,该多好?啊! 她?仰头,在一朵巨大的焰火绽开时许下心愿,愿与慕容烨此?生不分离,岁岁常相守。 过了一会儿,萧惜惜忽然?意识到,没看到大哥子规的身影。她?向暖阁外?张望了一下,见萧子规独自站在阑干旁,身影看上去颇有几分落寞萧索。 萧惜惜紧紧斗篷,朝萧子规走过去。 “大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萧子规回头:“惜惜,你怎么过来了,小心着凉。” 萧惜惜甜甜一笑:“我不冷。” 她?来到萧子矩身边:“大哥哥好?像不太开心呢,我陪你说说话?吧。” 萧子矩心头一暖,他这个妹妹真是又?懂事又?贴心。 “大哥哥,你是想秦婉姐姐了吗?”萧惜惜问。 萧子规常带萧惜惜出门游玩儿,每次与秦婉见面?都不背着萧惜惜。家里只有长辈们不知道他和秦婉的关系。 萧子规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萧放,压低声音说:“父亲查到了我和婉儿的事,似乎不太高兴。” “啊?”萧惜惜吃惊地一捂嘴,“爹爹不喜欢婉儿姐姐吗?” 萧子规摇头:“父亲没见过婉儿,只是对她?的家世和出身不满。” 萧惜惜若有所思。爹爹还不知道自己和慕容烨的关系,如果爹爹知道后不满意,自己也会很难过吧。 “大哥哥,你别难过,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婉儿姐姐那么好?,爹爹若是见过她?,肯定会喜欢的。” “嗯,”萧子规点?头,“婉儿吃过那么多苦,总归我不能负了她?。” 有嬷嬷过来传话?:“世子爷,姑娘,夫人说外?面?天凉,让你们回暖阁坐着。” 兄妹俩便不再多说,回到暖阁。 正月十?五,宫中设观灯宴。 这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举办宫宴。凡三品以?上官员和家眷都可进?宫赴宴。 萧惜惜想到宫宴上能见到慕容烨,心里便乐开了花。 她?曾见秦婉给萧子规送过亲手绣的香囊,当时就打算给慕容烨绣一个。 只是她?本?就手懒,又?不想被人瞧见,一个香囊断断续续的,绣了几个月才算完工。 香囊是紫红的底子,一面?绣祥云纹与并蒂合欢花,另一面?绣了一个惜字。 萧惜惜梳妆打扮了一番,把?香囊藏在袖中,由紫竹和芊儿陪着,到前院和她?娘一起坐辇车进?宫。 何玉漱嫁入靖国公?府后,少不得与京中的世家命妇们有些?来往。 她?虽出身不高,却向来端庄得体,又?背靠靖国公?府这样显赫的门第,那些?世家命妇们就算心里有几分鄙夷,也不敢露在面?上,更不敢言语不敬。 不过,对于进?宫赴宴,何玉漱还是有几分忐忑。 萧放对她?说,新帝年幼,还没有后宫嫔妃,宫里的主位只有一位杨太后,让她?不必忧心,按规矩行礼便是。 何玉漱虽没见过杨太后,却听?闻过杨太后当年宫变时的经历,心想她?一个弱女子,目睹丈夫惨死,又?带着幼子逃亡,不免对她?生出几分同情和钦佩。 傍晚时分,萧家父子骑马,何玉漱带着萧惜惜与柯守芳乘辇车,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宫。 宫宴在崇华殿举行。因南方雪灾,慕容烨叮嘱过内务府,虽是新帝第一次举办宫宴,却不可过于奢靡。 尽管如此?,到底是帝王天家,所见之?处,俱是富贵堂皇。五彩缤纷,造型各异的花灯,挂满宫城大大小小的殿宇楼檐。 出门前,何玉漱叮嘱过萧惜惜,到了皇宫,要守人家的规矩,不可乱跑乱闹。 此?刻,萧惜惜静静地走在何玉漱身侧,只是看到有趣的花灯时,偶尔张望一下。 何玉漱不由得暗自感慨,女儿真的是长大了。若在从前,她?怕是早就叽叽喳喳地跑来跑去了。 崇华殿分东西两殿,文臣武将在东殿开宴,女眷们在西殿开宴。 钟响九声,皇帝与太后驾临。小皇帝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到东殿与臣工同乐。 杨太后则到西殿接受命妇们的参拜。 何玉漱本?就貌美,今日又?穿了一身暗红描金的诰命朝服,当真是雍容华贵,熠熠生辉。 萧惜惜和柯守芳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一个如晨露中含苞待放的娇艳牡丹,一个如空谷中自由洒脱的翠竹。这母女三人站在一处,满场的世家命妇高门贵女,似乎都失了颜色。 何玉漱是一品诰命,位列长公?主和几位王妃之?后。那几位虽然?位分高,却都只是没有实权的皇亲。而靖国公?府不但有拥立新帝之?功,如今在朝中亦是中流砥柱。 众人都以?为,杨太后必然?对靖国公?夫人青眼?有加。却不想,在别的命妇参拜时,杨太后面?色温和,语笑晏晏,而轮到靖国公?夫人母女三人,她?却端起太后的架子,晾了她?们半晌,才淡淡说了句:“起来吧。” 在场的世家命妇们虽然?不言语,却都看得出来,杨太后这是给靖国公?夫人冷脸呢。 何玉漱是冰雪聪明的人,她?马上就觉察到杨太后对她?不满,可她?自问今日进?宫并没有行差踏错之?处,猜不透杨太后为何如此?。 她?看看萧惜惜与柯守芳,小姐妹俩也是一脸惊疑之?色。何玉漱冲她?二人微微摇头,眼?神示意她?们不要轻举妄动。 宫宴开始后,觥筹交错,歌舞丝竹,一派喜庆祥和景象。 因为杨太后的态度,何玉漱存了几分戒心,叮嘱萧惜惜和柯守芳,只管低头吃菜,莫要多言多语,免得被杨太后借机生事。 只是她?们虽不想出风头,却挡不住别人的热情。 长公?主率先与何玉漱攀谈起来。 她?的儿子李济对萧惜惜情根深种。起初,她?介怀何玉漱的出身,又?觉得萧惜惜美貌有余,端庄不足,本?不愿上赶着去求娶。 可李济像着了魔似的,年前还因为冒雪去见萧惜惜,摔断了腿。回来后,不吃不喝,日渐消瘦,再这样下去,人怕是废了。 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她?虽身份尊贵,可如今为了儿子,不得不低头。 户部尚书家的周夫人,今日带着她?的女儿周晴赴宴。一见长公?主与何玉漱攀谈,她?也赶紧凑过去。 她?的儿子周世杰,天天央着她?去靖国公?府提亲。女儿周晴虽然?没有明说,可她?看得出来,周晴喜欢国公?府的世子萧子规。 萧子规家世显赫,又?生得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已立下无数战功。放眼?京城,再没有比他更受瞩目的青年才俊了。 有惦记萧子规的,有惦记萧惜惜的,还有自家男人在萧家父子手下当差的,命妇们纷纷上前来与何玉漱敬酒攀谈,一时间,竟有些?应接不暇。 杨太后作为今日地位最尊贵的女人,反而没人与她?搭话?。她?独自坐在高位,十?分不自在。 杨凌霄坐在杨太后下首,与杨太后对视一眼?,两人一同朝何玉漱母女三人看过去,神情复杂。 第 49 章 酒过三巡, 在东殿伺候的大太监过来传话,说皇上?吩咐,今日是喜庆日子, 命妇们不必拘着, 可以到宫中各处观灯。 杨太后道:“皇上仁厚,惦记着诸位, 那咱们就先?散了, 去各处观灯吧。” 众命妇谢了圣恩,三三两两离开西殿。东殿那边也散了,朝臣们都涌出来观灯。 萧子矩最先?找过来。何玉漱被长公主和几个世家夫人围着攀谈, 便?让萧子矩带萧惜惜和柯守芳去观灯。 萧惜惜在人群中?张望了一会儿, 没?看到慕容烨的身影。 “惜惜,咱们到御花园去, 那边有灯谜会。”萧子矩说。 萧惜惜答应一声, 跟在萧子矩和柯守芳身后。走了几?步后,有个小?宫女悄悄来到萧惜惜身边,低声说:“惜惜姑娘,七爷在绛云阁等您。您可随奴婢前去。” 萧子矩和柯守芳相谈正欢,没?注意到有人跟萧惜惜说话。萧惜惜想, 自己若是偷偷走了,等会儿二哥哥找不到她,怕是要惊动很多人。 她想了想, 有了注意。 “二哥哥, 芳姐姐,”萧惜惜叫住两人, “我看到大哥哥了,他一个人在那边, 我去陪他观灯吧。” 萧子矩顺着萧惜惜指的方向看了一下,果然看到远处萧子规颇有几?分落寞的身影。 家里人都知道了萧子规和秦婉的事,也知道萧放和老夫人都不满意。萧子规和秦婉的将来,可谓阻碍重重。 萧子矩轻叹了口气,说:“惜惜去陪大哥说说话吧。” 萧惜惜点头。待萧子矩和柯守芳走远后,便?随着方才那小?宫女,穿过灯影人流,朝绛云阁走去。 新?帝登基后,后宫人少,很多宫殿都空置着。绛云阁偏处一隅,地势甚高?,平日里人迹罕至。今日观灯的人都在御花园和几?座大殿,宫女太监们也都在那边伺候,这一带便?更显冷清。 走了一段夜路后,前方突然出现一座楼阁,拔地而起,从上?到下,挂满红彤彤的灯笼,像一片灯笼帘幕,甚为壮观。 “好美啊!”萧惜惜惊叹了一声。 小?宫女微微一笑:“七爷在楼上?,姑娘过去吧。” 萧惜惜提起裙子,快步朝绛云阁走去,走出几?步,不忘回?头对小?宫女说:“有劳你。” 大红灯笼帘幕下,明艳娇媚的少女笑靥如花,小?宫女不由?呆了一呆,暗想:七爷那样的人,只有惜惜姑娘能配得?上?吧。 慕容烨穿一身深青蟒纹王袍,站在阶前。遥遥望见?心?爱的女子朝他跑来,他伸出双臂,接了满怀。 数日未见?,萧惜惜眉眼间又长开了几?分,褪去少女的娇憨,多了几?分媚色。身后的满墙红灯光晕,映在她的面孔上?,她的眼眸中?。 “惜惜真美。”慕容烨轻拨她的额发,手指从她的脸颊划过,端起她的下颌。 她的小?嘴本就红润,今日偏又涂了最艳的胭脂,慕容烨忍不住,也不想忍,低头轻咬纠缠。 萧惜惜喘不上?气了,挣脱了一下,喘了一口气,仍觉得?意犹未尽,踮起脚尖,主动亲上?去。 慕容烨横抱起萧惜惜,拾阶而上?,来到暖阁里。 窗外灯影绰绰,萧惜惜躺在红晕之中?,迷醉不知归路。 良久,她渐渐恢复一丝清明。 “我得?回?去了,一会儿我娘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慕容烨不舍:“惜惜,过几?日,我找你爹提亲,你就嫁过来吧。” 萧惜惜没?答话,慕容烨抱紧她:“怎么不说话,反悔了吗?” 萧惜惜欲言又止,慕容烨挠她的痒痒肉:“是不是本王伺候惜惜姑娘,伺候得?不尽兴啊?” 萧惜惜咯咯地笑着推他,躲到一边。 慕容烨也知道今日宫中?人多眼杂,不能耽搁太久,于是不再与她胡闹,从地上?捡起她的裙衫。 “我大哥哥喜欢秦婉姐姐,可是我爹爹不满意,我有点儿担心?,万一你去提亲,我爹爹不答应怎么办?”萧惜惜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慕容烨帮萧惜惜系好衣带,微皱了皱眉头:“原来你担心?这个。” 他又帮萧惜惜将歪掉的珠花戴好,才慢慢说道:“我跟你哥哥不一样。再者,依我看,靖国公府与秦家结亲,是好事一桩。” 萧惜惜不解地看着他。慕容烨柔声问她:“刚才在西殿,杨太后可有对你们不敬?”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太后娘娘好像不喜欢我们,没?给我们好脸色。” 萧惜惜说的很轻松,她对别人的眼光向来不在意。杨太后只是在她们参拜的时候冷着脸,后来也没?说什么,她没?往心?里去。 慕容烨给她裹好披风,牵着她的手下楼。 “杨家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我会敲打他们,你哥哥的亲事也不必担心?,我会提点你爹。”慕容烨说。 萧惜惜扑闪着眼睛,似懂非懂。慕容烨亲亲她的额头,笑道:“这些事牵扯很多,你不明白,别想了。” 刚才那小?宫女等在远处。萧惜惜正要走,忽然想起来:“差点儿忘了,我给你绣了个香囊……” 她在袖里摸了半天:“咦,怎么不见?了?” 慕容烨与萧惜惜相识以来,从未见?过萧惜惜做针线。今日突然听说她给自己绣了香囊,不觉有几?分惊喜。 可萧惜惜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 慕容烨拉住她的手:“算了,别找了,可能掉在阁里了,你先?回?去,我上?去找找。” 没?能亲手把香囊送给慕容烨,萧惜惜有几?分懊恼。眼见?时辰不早,不能再耽搁了,她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萧惜惜走后,慕容烨返回?绛云阁,角角落落都看过,却并没?有找到萧惜惜说的香囊。 杨太后没?心?思观灯,在外面转了几?步就回?到崇华西殿,看似在殿里休息,心?思却一直在杨凌霄身上?。 杨凌霄上?回?在宫中?假装与景王偶遇,没?有引起景王的注意,姐妹俩商议一番,觉得?景王贵人事多,大概不会费心?猜测女儿家的心?事,不如表达的更直接一些。 今日,杨凌霄想直接去找景王,邀他一起观灯。恰逢朝臣和女眷们都在宫里,就让他们看看,杨家的女儿与景王殿下如此亲近,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等了好一阵儿,也没?有消息。杨太后正打算让身边的宫女出去看看,就见?杨凌霄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怎么了?景王不愿与你一起观灯吗?”杨太后关?切地问。 杨凌霄坐在杨太后身边,摇摇头:“我没?找到景王,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问宫女太监们,都说没?看见?。” “哦。”杨太后怅然若失,“大概他不喜欢热闹,回?府了吧。” 杨太后拍拍妹妹的手:“别灰心?,只要他一日没?成亲,就还有机会。” 杨凌霄抿着嘴,点点头。近日,她听闻京中?的贵女们,抢着想嫁萧子规,没?人有胆量觊觎景王。 没?人跟她抢,省了不少心?思。 “姐姐,你看我捡到什么了?”杨凌霄从袖中?摸出一个紫红的香囊。 杨太后看了一眼:“不就是个香囊吗,有什么稀奇?” “你看看。”杨凌霄把香囊递到杨太后手上?。 “哎哟,这针线做的,太粗糙了。”杨太后看着正面的合欢并蒂莲,随后反过来,看到背面绣的“惜”字。 “惜?” 杨凌霄压低声音:“萧惜惜。” 杨太后恍然大悟:“她丢的?” 她又把香囊前后左右地看了看。很明显,这个香囊是萧惜惜绣的,想送给相好的男子。 杨太后鄙夷地冷笑:“生得?一副狐媚相,果然是个小?娼货。” 萧惜惜离开绛云阁后,直接去了御花园。灯谜会还没?有结束,她想找萧子规,找了一圈儿没?找到,正好看到她娘过来,便?跟她娘一道观灯猜灯谜了。 宫宴结束,已过了二更。 回?府的路上?,何玉漱便?跟萧放说起被杨太后冷待的事。她并不在乎杨太后的态度,只是想到有可能事关?前朝,所以赶紧跟萧放说了。 萧放略一沉思,安慰她道:“不碍事,杨家一门子蠢货,生不出什么事来。” 他这么一说,何玉漱也放心?了。那杨太后看起来,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过了正月十五,天子临朝,发布的第一道旨意,竟是将自己的舅舅杨敬革了职。 杨敬是杨太后和杨凌霄的亲哥哥。自新?帝登基以来,朝中?大事都是慕容烨做主。可杨太后不敢求景王,她直接去找她的儿子皇帝。 在慕容烨的悉心?教导下,慕容止行已不像刚回?宫时那般胆小?瑟瑟,渐渐有了几?分帝王风范。 “舅舅贪墨赈灾的钱款,证据确凿,如今只是革职,已是网开一面,母后不要再多说了。”慕容止行神情中?带着几?分冷漠。 “可他是皇上?的亲舅舅啊,与皇上?血脉相连,是最忠于皇上?的臣子。没?有杨家的扶保,皇上?的龙椅怎么能坐得?稳呢?”杨太后不依不饶。 慕容止行眼中?闪过一丝犹疑,随后很快说道:“母后错了,扶保朕登基的人,是七皇叔和靖国公,舅舅那会儿,还在岭南呢。” 杨太后难以置信:“你……你……竟然说,我错了。” 慕容止行冲宫女和太监们摆摆手:“太傅要来给朕上?晚课了,送太后回?宫歇着吧。” 杨太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像不认识了似的。 第 50 章 一道赐婚旨意, 如平地惊雷,震得京中世家贵女们眼前一黑。 鸿胪寺主簿秦由俭的庶女秦婉,被赐婚给靖国公世子?萧子?规。 所有人?都在问, 秦婉是何许人也?秦由俭为何能入靖国公的眼?秦家尚有三个未婚配的嫡女?, 为何给一个庶女赐婚? 秦由俭跪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出身寒门, 科举入仕。因?性格懦弱, 才干一般,朝中又没有靠山,平日里唯唯诺诺, 胆小怕事, 见了上官话都说不清楚。 传旨的太监平日都不屑与他说话。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不知这窝囊废突然走了什么大运, 竟然跟靖国公成了亲家。 “秦大人?接了旨, 就请起?吧。”传旨太监和颜悦色地说。 秦由俭才反映过?来,忙答应一声,起?身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到太监手上,陪笑道:“公公辛苦。” 太监假意推辞了一下, 便收了,回?宫复命。 秦由俭转到内堂,他的夫人?和四个女?儿都等在那里。 秦婉是他最小的女?儿, 却最不受他疼爱。那时, 他的夫人?连着生了三个女?儿,身子?受了伤, 不能再生养。 他想?要个儿子?,便买了个丫头做妾。没成想?, 那丫头又生了个女?儿,没过?几年还病死了。 秦由俭郁闷至极,从秦婉出生,秦由俭就没正眼看过?她。 今日仔细一看,秦婉竟然出落得超凡脱俗,如世外仙姝一般。怎么看,这丫头都不像他生的。 秦由俭双手擎着圣旨,供在案桌上,又拜了一拜,才开口说道:“四丫头有了好去处,日后?多帮衬帮衬家里。” 秦婉颔首:“女?儿记下了。” 秦由俭又看向他的夫人?和三个嫡女?,平日里她们常常苛待秦婉,他知道却不想?管。现在却不能不管了。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们没那富贵命,就安守自己的本分。日后?,四丫头若愿意提携你们,是你们的福分,若你们造孽太多,招了记恨,也怪不得别人?。” 那几人?神情各异,垂头不语。 萧放也接到了圣旨。昨日,慕容烨曾召见他,与他一番详谈,所以此刻没有丝毫意外。 萧子?规满面喜色,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萧放拍拍他的肩膀:“既是你心仪的女?子?,日后?便好好待她。” “我会的,爹。”萧子?规雀跃地说。 萧放心头却闷闷的,高兴不起?来。 昨日,景王慕容烨召见他,说起?子?规的婚事。 慕容烨说,如今靖国公府在朝中如日中天,难免招人?嫉恨,宫宴上,杨太后?的举动已能看出端倪。 物极必反,萧家若再不收敛锋芒,而是与世家大族联姻,继续扩大势力,只怕前路凶险。 说这些话的时候,慕容烨语气淡淡的,似乎不是什么要紧事。 萧放却后?背发凉,出了一头冷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古以来,多少功臣名将,因?为功高震主,招来猜忌,不得善终。 慕容烨虽不是皇帝,却是皇家真正的掌权者。 几日前,他处置了杨敬,今日又来敲打自己,萧放明白?,慕容烨不能容忍皇权收到丝毫威胁。 萧放躬身:“微臣明白?,谢殿下提点。” 慕容烨轻点一下头,萧放一点就通,他还算满意。 慕容烨又道:“秦婉身世坎坷,许给你们萧家,你们不吃亏。” 萧放觉得他话中有话,却一时想?不明白?。 慕容烨没容他深思,接着道:“你的女?儿,有什么打算?” 萧放一惊,回?道:“惜惜年纪还小,没有议亲的打算。” “十六了,不小了。” 慕容烨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静静观察萧放的神色。 刚才说起?萧子?规的婚事,萧放被他唬了一下,这会儿还有些惊魂未定。 慕容烨道:“你虽不急,却拦不住别人?惦记,年前有几个世家子?,为了惜惜争风吃醋,打得不可开交。那几个家主,也交恶了。” 这件事萧放也有所耳闻,当时听说,只是一笑了之,没想?到慕容烨这时提出来。 “这怪不得我们。”萧放不忿。 “惜惜的婚事一日定不下来,就一日有人?惦记着跟你靖国公府结交,难免有倾轧结党之举。” 慕容烨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可萧放刚刚落下去的冷汗,又冒上来了。 虽然萧家如今势大,可丝毫没有能力与景王抗衡。 今日,慕容烨虽看似与他说的不是朝政,却句句都在提点他,要收敛锋芒,不能结党。 萧惜惜的婚事,萧放还真的没认真考虑过?。那个什么李济,周世杰之流,他一个也瞧不上。 说到底,他还是想?把女?儿在身边多留几年。 可今日听慕容烨的意思,似乎惜惜不定亲,竟会引发朝堂不稳似的。 若是惜惜也嫁到秦家那样的门第,萧放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可若找一户门第相当的,慕容烨怕是又要猜忌。 慕容烨见萧放举棋不定,惴惴不安的样子?,觉得铺垫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 他又喝了口茶,才道:“本王与惜惜是旧识,素来投缘,若靖国公不弃,本王愿迎娶惜惜为王妃。” 萧放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这……得问问惜惜,她自己愿不愿意。” 慕容烨眼中笑意微不可察,一闪而逝:“你去问她便是。” 萧放安置了圣旨,朝内宅走去。 过?去几个月的事,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浮现。 从一次次对何?玉漱和惜惜出手相救,到萧敏与吕昭楠重?逢,慕容烨可谓处心积虑。 他早就看上惜惜了。 与那些纨绔子?弟相比,慕容烨确是强上许多。只是一想?到把花骨朵似的女?儿,送到别的男人?身边,他就心疼的不行。 萧放回?到内宅,见萧惜惜也在,正与何?玉漱学着看账本呢。 她以前只知道玩乐,对这些不感兴趣,现在似乎不太一样了。 萧放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何?玉漱和萧惜惜。 “惜惜,爹爹问你,你可愿意嫁给景王殿下?” 他昨晚已与何?玉漱商量过?,两人?都觉得,这事要问过?惜惜,若惜惜自己不愿意,拼着与皇室决裂,也不能让女?儿受委屈。 萧惜惜见爹娘都看着她,一抹娇羞飞上脸颊,她垂着眼睛点点头:“我愿意的。” 何?玉漱湿了眼眶。她当初带惜惜进京寻父,为的就是嫁一户好人?家,今日女?儿即将嫁给景王,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却又万般不舍起?来。 萧放也是满心的失落。 萧惜惜一手拉着她爹,一手拉着她娘:“爹,娘,景王府离咱们家很?近,我每天都能回?来看你们啊。” 萧放心里暗叹,女?大不中留啊。他铁汉柔情,竟落下泪来:“乖女?,爹爹舍不得你啊!” 萧惜惜与景王订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 那些曾经惦记着萧惜惜的世家子?,听闻最后?抱得美?人?归的是景王殿下,只能自叹弗如,借酒浇愁。 跟谁抢他们也不敢跟景王抢啊。 一辆青布马车穿街过?巷,停在景王府门前。 车帘挑开,杨凌霄扶着丫鬟的手,踩着脚凳下车。 朱漆大门紧闭,杨凌霄上前扣门。 半晌,侧门闪开一道缝隙。一个年老?门房探出头来。 虽只是个门房,杨凌霄也不敢怠慢,上前施了半礼,道:“有劳老?伯,我是太后?娘娘的妹妹,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景王殿下,烦劳老?伯通禀一声。” 老?门房点头:“姑娘稍候。” 杨凌霄站在门前,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凌乱的思绪平息下来。 她手里紧紧捏着宫宴那日捡到的香囊。等一会儿进去,她要亲手把这个香囊交给景王殿下,让景王殿下看清萧惜惜的真实面目。 景王殿下是世间最卓尔不群的男子?,萧惜惜那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怎么能嫁给景王殿下呢。 过?了好一会儿,老?门房探出头来:“姑娘,殿下不想?见你,你有什么东西,交给老?奴带进去便可。” “啊?”杨凌霄慌了神,“你有没有跟殿下说,我是杨太后?的妹妹?” 老?门房点头:“说过?了。” 杨凌霄不死心:“麻烦老?伯再通禀一声,我要给殿下的东西,非常非常重?要,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老?门房犹豫了一下,道:“好吧,你再等一会儿,我去问问。” 杨凌霄心里七上八下,等待的每一刻都觉得备受煎熬。 过?了好一阵儿,老?门房终于回?来了。 他打开侧门:“姑娘跟老?奴进来吧。” 杨凌霄窃喜,赶紧跟着老?门房进门。 穿堂过?巷,到了一间正房门前,老?门房躬了一下身,退下了。 杨凌霄站在院里,见屋门敞开着,却看不见慕容烨的身影。 她抬腿,刚想?迈进屋里,忽听屋里屏风后?传出冷漠威严的声音。 “杨姑娘,找本王何?事?” 杨凌霄吓了一跳。不过?她此番前来,早有准备,盘算好了一肚子?的话。 她又向来自恃聪慧冷静,不愿在人?前显出慌乱的模样,于是深吸一口气,故作沉着道:“启禀殿下,臣女?听闻殿下要纳萧氏女?为妃,特来向殿下举告,萧氏女?行为不检,与男子?私相授受……” “住口!”一声轻喝,杨凌霄吓得一激灵,后?面的话都忘了。 慕容烨从屏风后?转出来,浑身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杨凌霄抬头看了一眼,只觉浑身发冷,腿都软了。 慕容烨走近她,杨凌霄被他的气场压迫着,终于站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你有何?凭据?”慕容烨问。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杨凌霄觉得,此事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自己就会命丧当场。 她不敢抬头,颤抖着举起?那枚香囊:“臣女?在……宫宴上……捡,捡到这个。” 香囊被拿走。杨凌霄看见慕容烨的袍角从她眼前飘过?。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她错了,错的离谱,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她能驾驭的,她就只配像现在这般,跪在他脚下。 “我府里要办喜事,见不得血光。你离开这里,自行了断吧。”慕容烨冷漠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 杨凌霄猛然抬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殿下,饶命,我是太后?娘娘的妹妹,是皇上的姨母……殿下,饶命啊……” 沉羽从廊后?转出来,提着杨凌霄的衣领,一路拖着她,到了门口,像丢个破口袋似的,把她丢了出去。 杨家派人?给杨太后?送信,说杨凌霄去了一趟景王府,回?来之后?就疯了。 杨太后?仔细盘问送信的人?,那人?只说同去的丫鬟看见二姑娘被人?扔了出来,脸和身上磕破了好几处。 至于二姑娘在景王府里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就没人?说得上来了。 杨太后?脸上像被打了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疼。 她是皇帝的亲娘,她的亲妹子?却被人?如此对待,这不就是在打她的脸吗? “去请万岁爷过?来。”杨太后?吩咐身边的宫女?。 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多时辰,皇帝还没有来。杨太后?坐不住了,起?身往御书房去。 这个时候,皇帝一般在御书房读书。 见杨太后?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慕容止行并不慌张,没等杨太后?开口,他便说道:“儿子?近日读史,有些感悟,想?说与母后?听听。” “哦?”杨太后?一愣。 慕容止行继续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凡是有外戚势大干政的,都落得惨淡收场,或是帝王身死,或是改朝换代。” 杨太后?不明所以:“皇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止行虽仍是少年,却渐渐有了几分帝王气概。 “母后?若不明白?,就回?宫好好想?想?。朕想?提醒母后?,七皇叔公忠体?国,一心为了朝堂社稷和慕容家万代江山,靖国公父子?枕戈待旦,守疆拓土,有丰功伟业。朕不想?寒了他们的心。” 杨太后?终于听明白?了,她的亲儿子?跟她不是一条心了。 “可是你姨母她……” 慕容止行摇头叹息:“母后?还是不明白?,您母仪天下,心里却没有江山社稷,只有您和外祖家的面子?和风光。” 杨太后?愣愣地看着眼前跟她一般高的儿子?,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他口中。 慕容止行背转身,湿了眼眶:“母后?,三日后?启程,去给皇考守陵吧。” 51.52.53 第 51 章 靖国公府连办两场喜事, 先是娶儿媳妇,紧接着嫁女儿,可把何玉漱忙坏了?。 听闻过秦婉的身世, 何玉漱着实心疼。她自己虽自幼流落江湖, 却不曾受过什么欺压虐待,可秦婉却从小受嫡母和姐妹欺负, 吃过不少?苦头。 何玉漱和萧放商量, 一定要把秦婉风风光光地娶进门,再?不能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萧放犹豫了?半晌,对何玉漱说道:“景王那日提起秦婉, 似乎话中有话, 这些日子我又查访了?一番,发觉确实有些蹊跷。” 何玉漱眉头微蹙:“有何蹊跷?” 景王即将成?为萧惜惜的夫君, 一提起这个名字, 何玉漱浑身都紧张起来。 萧放靠近何玉漱,压低声音:“秦婉的生母,曾是东宫的宫女,在当年的太子殿下身边伺候,太子妃也就是现今的杨太后, 入东宫后,见那宫女与先太子亲厚,十分不满, 将那宫女赶出东宫, 降为奴籍。先太子因此对杨太后心生间?隙,杨太后入东宫多年后, 才?有了?今上。” 何玉漱惊得合不拢嘴:“那秦婉莫非是先太子的骨肉?” 萧放叹口气:“此事年深日久,无据可查, 只是景王殿下那日说,咱们?萧家娶秦婉不亏,想来他有些凭据。” 何玉漱点头:“如此说来,秦婉本该是位公主呢。” 萧放道:“此事体大,事关皇家秘辛,既然皇家不与她相认,咱们?心里有数就好。” 何玉漱怔怔地?出了?神。 十几?年前的宫闱旧事,慕容烨都了?如指掌,她与萧放相认,也是慕容烨的安排。普天之下,似乎没什么事是慕容烨不知道的。 一个城府那么深的男人,就要娶她的惜惜了?。若他是真心还好,若他想诓骗惜惜,一百个惜惜也不够他骗的。 萧放见何玉漱眉头紧锁,搂着娇妻笑道:“夫人若是担心娶个公主回来不好伺候,大可不必……” 何玉漱摇头:“没有,我相信子规看人的眼光,我只是在想,也不知道景王殿下对咱们?惜惜,有几?分真心。” 萧放握紧拳头:“你放心,惜惜若在他府里受了?委屈,我拼了?老命也得把女儿抢回来。” 阳春三月,靖国公府迎娶新妇。秦婉姿容过人,端庄有礼,进退有据,深得萧家长辈喜爱。 五月,靖国公府嫁女。 景王府与靖国公府隔了?两条街。萧惜惜的嫁妆队伍前头进了?景王府,后面的还没出靖国公府的大门。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慕容烨一身紫红王袍,头戴镶珠金冠,亲自骑马去靖国公府迎亲。 萧惜惜穿着大红喜服,戴一头赤金九凤头面,手?持团扇,由喜娘们?搀扶着出了?大门。 萧子规在阶前躬身,背起妹妹,送到迎亲的花轿上。 萧放与何玉漱站在门前,眼睁睁看着迎亲的队伍越走越远,何玉漱失声哭出来。 萧惜惜凌晨就起来梳妆,这时坐在花轿里,被沉重的头面压着,抬不起头,眼睛更加睁不开了?。 到了?景王府门口,喜娘在轿前喊:“请王妃落轿。” 萧惜惜睡意正浓,懵懵怔怔地?睁开眼,突然觉得眼前一亮,慕容烨已掀开轿帘。 “懒虫,去拜堂了?。”慕容烨伸手?把她抱出花轿。 萧惜惜看到一些熟面孔,有章修,沉羽,陈二?楼,还有一些没见过的。 有人起哄,有人喝彩,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喜气洋洋。 萧惜惜瞬间?不困了?,新嫁娘的喜悦娇羞浮上脸庞。 她靠在慕容烨胸前,团扇半遮着脸,透过扇子缝隙新奇地?看向外面。 景王府大门上挂了?一排大红灯笼,看上去煊赫又喜庆。 见萧惜惜向门上张望,慕容烨停下脚步,低头在她耳边说:“这里是你的家,我是你的人。” 萧惜惜抿嘴轻笑:“我也是你的人。” 慕容烨不喜欢繁文缛节,只是简单地?在堂前拜了?拜天地?,就抱着萧惜惜送回洞房。 “赶紧把衣服和头饰换了?,看着就累。”慕容烨心疼地?说。 紫竹带着陪嫁过来的丫鬟嬷嬷们?上前,帮萧惜惜换衣服,摘头饰。 萧惜惜洗去脸上厚厚的脂粉,换了?一身大红锦缎裙衫,头发重新挽过,只插一支凤舞金钗。 她留了?十六年的额发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看上去不再?像以前那么孩子气。 丫鬟嬷嬷们?退下去,屋里只剩下慕容烨与萧惜惜。 萧惜惜坐在床边,慕容烨低头看她。 粉面含春,双眸剪水,少?女如开到七八分的牡丹,吐露着诱人的芬芳。 “我的惜惜,长大了?。”慕容烨的手?指拂过萧惜惜的眉眼,顺着她的脸颊,划到她的粉颈。 萧惜惜抬手?,摸着慕容烨的脸,眼中深情脉脉:“我很高兴,你是我的夫君。” 前厅摆了?宴席,来赴宴的都是慕容烨军中的下属。慕容烨没有加入他们?,只命人出来传话:“诸位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房里的红烛燃了?一整夜。织金帐中人影交叠,时而呢喃细语,时而难以抑制。萧惜惜今日才?知道,往日与慕容烨的亲昵,不过是蜻蜓点水。原来,她还可以这样?,把最深处的自己送给他。 “惜惜,你是我的命。”慕容烨抱着自己的小新娘,只想让她更快活。 萧惜惜张张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她只能用行动?回应着。 慕容烨上无双亲,宫里的小皇帝又比他辈分小,所以萧惜惜新婚后,不必到长辈面前立规矩。景王府里管事的人都是慕容烨信得过的,家事也不需要萧惜惜这个主母操心。 新婚前两日,萧惜惜跟慕容烨如饥似渴。 萧惜惜是天生尤物?,单纯天真,不拘礼法,只想尽兴快活。 慕容烨想,古时那些迷惑君王倾覆朝代的红颜祸水,大概就是惜惜这样?的女子吧。 慕容烨取笑她:“妖精,幸亏我降得住你。” 第三日,新婚夫妇回门。 何玉漱仔细端详女儿,见她虽满面春风,笑意盈盈,眼睑下却隐隐泛出青色。 何玉漱懂医,也知道惜惜这般模样?的女子,对男人有怎样?的诱惑。 她拉着女儿到背人处,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切不可由着慕容烨毫无节制地?胡来。 萧惜惜羞涩地?点头。 六月初,雁门关传来战报,有胡人南下,烧杀抢掠,已夺取四城。 今年北方?大旱,据说关外之地?寸草不生。胡人逐水草而居,没有水草,他们?就断了?活路。 慕容烨和萧放一直关注着北疆的局势,听闻胡人南下,并不意外。 萧放与两个儿子连夜整兵,次日一早,大军已在城外集结。萧家父子身着盔甲,立于阵前。在萧子规身边,柯守芳一身银甲,披白色战袍,背一杆长枪,分外夺目。 小皇帝亲自到城外送萧家父子出征。 慕容烨带着萧惜惜,何玉漱带着秦婉,也在阵前送别。 旌旗烈烈飞舞。三杯壮行酒喝过,号角声起,萧放剑指北方?,一声令下,大军徐徐开动?。 萧放转身前,看向何玉漱,何玉漱向他郑重地?点点头。 萧放刚毅的面孔闪过一丝温情。他无数次出征,这一次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安。这份心安,来自那个柔弱却坚忍的江南女子。 从?城外回府,萧惜惜坐上何玉漱的马车,秦婉也在车上。 景王府与靖国公府相隔两条街,萧惜惜虽然出嫁,却几?乎每日都回家,完全没有外嫁女的生分。 “大嫂嫂,你想大哥哥了?吗?”萧惜惜问秦婉。 秦婉与萧子规新婚还不满三个月,正是情浓之时。不过,萧子规前脚刚走,萧惜惜就来问她,未免也太快了?些。 秦婉笑笑,道:“子规是我的夫君,也是朝廷的将军,他有他的使命和志向。” 何玉漱趁机教育萧惜惜:“惜惜,你在景王府里,不能一味缠着景王殿下陪你玩乐,景王殿下统领朝堂,有很多正经事要忙。” 这些日子,何玉漱渐渐看出来,慕容烨快把萧惜惜宠上天了?。她这个当娘的都快看不下去了?。 “我没有缠着他玩乐。”萧惜惜笑眯眯地?说,“我跟他学骑马射箭呢,将来我也要像芳姐姐那样?,威风凛凛地?上战场。” 萧惜惜近来时常说起在景王府练习骑马射箭的事,何玉漱觉得她能强身健体,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此刻听她这么说,当她是小孩子说笑,于是揶揄笑道:“对啊,我们?惜惜还要当大将军呢!” 到了?分岔路口,萧惜惜下了?马车,慕容烨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马背上,两人共乘一骑,纵马回府。 慕容烨似乎有心事,一路没有说话。 萧惜惜回到府里,没有回内宅,而是直接朝演武场走去。 “惜惜,今日累了?,不要练骑马了?。”慕容烨拉住她。 萧惜惜仰头看他,明?亮双眸迷漫上一层水雾:“我不想站在城门口看着你走。” 慕容烨不解:“你说什么?” 萧惜惜:“我知道,你不愿意留在京城,你也想像我爹爹和哥哥们?那样?,去战场上杀敌。你的志向不在朝堂,等皇上亲政之后,你就想离开京城了?。” 慕容烨轻笑了?一下:“傻丫头,谁跟你说的这些?” “没人跟我说,我自己想出来的。” 慕容烨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吻在萧惜惜额头:“我的惜惜,真的长大了?。” 萧惜惜蹭进慕容烨怀里:“我要学会骑马,像你一样?快,这样?无论你去哪里,我都可以追上你,跟你在一起。” 慕容烨紧紧拥住她:“惜惜,我不会离开你。” 第 52 章 一队商旅赶着装满货物的骡车, 从南门进城,在?京中最大的南楚会馆落脚。 为首之人三十来岁,生得高?大挺拔, 浓眉鹰目, 肤色黝黑。随从们称呼他“二爷”。 慕容烨坐在演武场的看台上,萧惜惜穿一身红裙, 正在?场中骑马。 章修站在?慕容烨身旁, 递给?慕容烨一张画像。画中人正是那位“二爷”。 “熊昊。”慕容烨看了一眼,便合上画像。 “正是。”章修道,“据属下的线报, 熊昊带了三十多个人, 伪装成南楚商队,昨日未时从南门进城, 在?南楚会馆落脚。” 熊昊是南楚国?二皇子, 也是南楚国?君属意的太子人选。 南楚国?君年老?,熊昊用不了多久,就将继承大统。 南楚民风凶悍,前些年常常进犯中原,慕容烨曾多番带兵攻打, 将南楚牢牢压制在?荆山以南。 熊昊是慕容烨的手下败将,曾被?慕容烨生擒,南楚国?君以荆州六城换回他的儿子。 见萧惜惜看向他, 慕容烨冲她摆摆手。红裙与?墨发随风飞扬, 马上的妙人儿回眸一笑,天地失色。 慕容烨不舍地收回目光, 问章修:“他不老?老?实实地待在?南楚,跑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属下还没有?查明。” 慕容烨沉吟了一下, 道:“接着?查,若他有?什么不轨之举,就地正法。” “是。”章修领命而去。 萧惜惜纵马跑到看台前,跳下马背,慕容烨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看台上。 她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脸色微红,一双妙目出奇地明亮。 慕容烨用自己的汗襟粘了粘她额头的汗水。 萧惜惜靠在?他身上撒娇:“累了,腰酸腿软。” 慕容烨刮了一下她玲珑有?致的小下巴:“坏丫头。” 他转身,萧惜惜得意地笑着?,爬到他背上。 慕容烨背着?萧惜惜回内宅。萧惜惜每次练习骑射后,都要沐浴。紫竹早已命人准备好汤池。 萧惜惜滑进汤池后,慕容烨从帘幕后转进来。 紫竹和几个丫鬟见此情形,忙避了出去。 慕容烨脱掉衣衫,迈进汤池,从身后拦腰抱住萧惜惜。 她靠在?他胸前,一手握住他的手臂。他的胸膛和手臂都是硬邦邦的肌肉。他身体的每一处都是硬的。 “腰还酸吗?”他在?她耳边问,温热的气息呼在?她耳后。 萧惜惜低低地嗯了一声,脸上浮现出迷离的笑意,双手紧紧扶住池边。 翌日,景王府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熊昊竟然登门求见慕容烨。 熊昊带着?几个亲从,等在?景王府大门外。有?个老?门房进去通禀了,还没有?出来回话。 门口有?两辆马车一直候在?那里,看样子景王府似乎有?人要出门。 朱漆大门吱呀呀打开,四五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娇俏的女子从府里走出来。 那女子做妇人装扮,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穿一身粉红绫罗衣帔。 见门口有?人,她侧头看了一眼。 对视的一刹那,熊昊只觉眼前一晕,五脏六腑都瞬间沸腾了一般。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佳人。他府里姬妾众多,可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可与?眼前的女子相比,竟通通都如草芥一般。 萧惜惜今日回娘家?,一出府门就看到门口有?人,她不以为意,由紫竹扶着?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远去。熊昊心绪渐平,低声问身边亲从:“此女是何人?” 那亲从道:“听?闻景王慕容烨娶靖国?公萧放之女为妻,想来此女应是萧放之女,慕容烨之妻。” 熊昊只觉口中饥渴,腹中似乎有?一团烈火左冲右突。 “慕容烨之妻。”他咬着?牙重复了一句,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朱漆大门已合上。老?门房从侧门打开一条门缝:“我家?主人请客人到书房相见。” 熊昊带着?亲从,随老?门房进门,穿堂过巷,来到外院书房。 院子里花木幽深,鸟语虫鸣。慕容烨与?章修坐在?廊下,正在?对弈。 慕容烨手执一颗黑子,微微思索。见熊昊进来,他抬了抬眼,面无表情。 熊昊大喇喇上前,哈哈笑道:“去岁听?闻景王殿下身负重伤,本王十分惦记,特来探望。” 慕容烨手一抖,手中棋子飞出,随着?破风声响,“啪”地一声打在?熊昊的头冠上。 力?道之大,震得熊昊向后一仰,退后两步。 熊昊脸色变了变,他的几个亲从手握刀柄,就要上前厮杀。 章修起身,站到慕容烨身侧。 慕容烨看着?熊昊,像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熊昊抬手,阻止他的手下上前。他了解慕容烨,如果刀兵相见,恐怕他们没有?机会活着?走出景王府。 更何况,他此行?的目的不是与?慕容烨交战。 “景王殿下这么做,似乎不是待客之道。”熊昊冷笑道。 慕容烨平静地说:“南楚是本朝属国?,你?作为属国?皇子,未经传召,擅自进京,已是死罪。” 熊昊不以为意,阴测测地道:“景王殿下莫急,相信你?看了这个东西,会很欢迎我今日不请自来。” 他在?袖里一摸,摸出一个金灿灿的物件儿,抬手朝慕容烨扔过去,又是一阵破风声响,震得近处花叶摇晃。 慕容烨纹丝未动,章修一挥袍袖,那物件儿已落在?章修手中。 章修双手递给?慕容烨。慕容烨看了一眼。 那是一枚核桃大小的黄金小老?虎,雕工极为精致,看上去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八皇子慕容硅属虎,这枚小老?虎他从周岁开始就戴在?身上。 慕容硅是慕容烨唯一的亲弟弟,在?四年多前那场宫变中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慕容烨一直在?找他。 慕容烨的心揪了起来,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 “这是我八皇弟的随身之物。”慕容烨淡淡地说。 熊昊得意地一笑:“看来景王殿下当真顾念手足之情,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你?亲弟弟的东西。” 慕容烨这时已经猜透熊昊为何来找他了。 他一定?是有?了慕容硅的消息,甚至慕容硅就在?他手里。他想用慕容硅来做笔交易。 当年,南楚国?君以荆州六城换回熊昊,熊昊深以为耻。不出意外,熊昊想以慕容硅为筹码,夺回荆州六城。 “我八弟在?哪里?”慕容烨问。 “在?南楚,”熊昊目光闪烁,胜券在?握一般,“一个很安全,很隐蔽的地方,普天之下,只有?本王一人知道。” 慕容烨没再?说话,他等着?熊昊自己亮出底牌。 熊昊见慕容烨神情冷漠,似乎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景王殿下不信?那好,本王再?与?你?多说几句。四年多前,景王殿下正在?荆州驻扎,贵朝皇室兄弟操戈,沈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太监李文,护着?八皇子逃出宫中,南下荆州投奔你?。” 慕容烨直视着?熊昊,虽然眼中不辨悲喜,棋案下的手指却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后面的情况他已经猜到了。怪不得这么多年他一直查不到慕容硅的消息,原来他在?熊昊手里。 熊昊继续道:“却不曾想,你?已事先得到京中消息,带兵回京。李文带着?八皇子扑了个空,正遇上本王往荆州巡查。” 熊昊嘿嘿一笑:“李文功夫不错,折了本王不少好手,才将他置于死地。” 慕容烨眼中寒光一凛。熊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服输似的又向前迈了两步。 见慕容烨冷冷地逼视着?他,熊昊不想被?他的气势压倒,强做倨傲地笑道:“景王殿下放心,我只杀了个奴才,八皇子身尊体贵,这四年多被?我奉为上宾,养得极好。” 慕容烨重新?执起一颗黑子,熊昊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慕容烨却只是将棋子落到棋盘上。 “熊昊,如果你?今日所说,有?半句虚言,我麾下铁骑不出月余,就能踏平南楚。” 熊昊双手背后,握紧拳头,喉结难以抑制地滚动。 今日来见慕容烨,明明握着?慕容烨那么大一个软肋,却处处受制于他。 “说你?的条件吧。”慕容烨淡淡地说。 熊昊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回荆州六城。可此时此刻,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才门口那女子的身影。 腹内的那团火又烧起来,烧得他头脑晕乎乎的。 荆州六城还是绝色佳人?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并不艰难的决定?。 “本王素闻贵朝靖国?公之女萧氏,姿容绝色,若蒙不弃,本王愿与?贵朝结秦晋之好。” 跟在?熊昊身后的亲从面面相觑,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临时改了主意。毕竟,夺回荆州六城可是南楚举朝上下都关注的大事。 慕容烨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熊昊竟然不想要荆州六城,而是想要萧惜惜。 “萧氏女已嫁与?本王,现在?是本王的王妃。”慕容烨冷冷道。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熊昊不死心,“景王殿下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要了吧?” 慕容烨嘴角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玩味地看着?熊昊。 荆州六城他不会给?,但是不会因此杀了熊昊。可这个傻子竟然敢肖想他的女人? 再?看向熊昊时,慕容烨的眼神已是在?看一个死人。 第 53 章 熊昊临走前说?, 三?日?后,他来景王府带走萧惜惜。如果他不能安全回到南楚,慕容硅只?有死路一条。 熊昊走后, 慕容烨回到书房内, 手?撑额头,闭目沉思。 章修在一旁说:“南楚地势复杂, 多山地密林, 熊昊有心将八皇子藏匿起来,我们一时半刻恐怕难以找到……” 他说?的这些话慕容烨何?尝不知。他已找了慕容硅四年,却毫无音信。可见熊昊把慕容硅藏得极为隐秘。 慕容烨抬了抬手?, 打断章修:“给熊鹏传信, 告诉他,如果?他能在找到八皇子, 我将助他登上皇位。” 熊鹏是南楚国的五皇子, 常年称病,闭门不出,是南楚国最没有存在感的皇子。 可慕容烨知道,熊鹏所作的一切都是伪装。他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当年慕容烨能生擒熊昊,就是熊鹏向他泄露的消息。 熊鹏母族势微, 在南楚朝中没有依仗的力量。他曾向慕容烨示好,希望能借助慕容烨的力量,助他夺位。 慕容烨觉得此人阴险狡诈, 难以操控, 当时没有答应。后来本朝内乱,他蛰伏了几年, 也没有心力管南楚那摊子事了。 熊鹏既有心夺位,必然时时刻刻暗中关注着熊昊的一举一动。他又?身在南楚, 最熟悉当地的环境。他是最有可能找到八皇子的人。 “是。”章修应道。 慕容烨又?说?:“知会陈二楼,加派两队暗卫,保护好王妃。” 章修领命,出去办差了。 萧惜惜傍晚时分回到景王府。这个时候,慕容烨通常都在外院书房与臣僚议事。萧惜惜带着紫竹径直去找他。 一进院子,她就感觉到有些异样?。 有几人匆匆朝外走去,神色紧张,看见萧惜惜时行?了一礼,眼神却躲躲闪闪。 这几人萧惜惜都经常见到,是慕容烨身边倚重的人。萧惜惜能感觉到,他们和平日?里似乎不太一样?。 书房里有人在说?话。沉羽守在外面,看见萧惜惜过来,沉羽喊了一声:“王妃来了。” 屋里的人突然没了声音。 慕容烨拉开房门,萧惜惜已?走到近前。 “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看上去都很?紧张?”萧惜惜问。 “没事。”慕容烨牵着她的手?,为了消除她的疑虑,将她领到书房内。 章修和几个谋士纷纷起身,给萧惜惜行?礼。 萧惜惜见桌上展开两张图,一张上面写着南楚舆图,还有一张似乎是府宅的布局。 “南楚那边不消停,我与几位先生商量一下对策。”慕容烨说?。 “哦。”萧惜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觉得自己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影响了他们商量公事。 “我带了几盒江南风味的点心回来,是我娘亲手?做的。”萧惜惜唤紫竹进来,将一个食盒递给慕容烨,“你和几位先生一起吃吧。” 慕容烨接过来,笑道:“好,他们都有口福了。” 那几人忙作揖致谢。 萧惜惜没再过多停留,带着紫竹回内宅了。 “你觉不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萧惜惜问紫竹。她虽生性?单纯,却很?敏感。 紫竹想了想,答道:“奴婢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我刚才看见府里的信鸽飞出去好几只?,比平时多。” 萧惜惜想不出所以然,也不再多想。 慕容烨没有回内宅用膳,又?命人传话,让萧惜惜早些安歇,不必等他。 萧惜惜沐浴更衣过后,躺在床上。案上留了一盏宫灯,以防慕容烨回来时屋里太黑。 身边少了一个人,萧惜惜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心里惴惴不安。 过了三?更天,慕容烨还没有回来。这是他们成婚以来,他头一回这么晚不见人。 萧惜惜喊在外面守夜的墨菊:“你让外面的嬷嬷去前院看看,王爷还在议事吗?” 墨梅答应一声,过了一会儿回话道:“王爷和几位先生都在外院书房呢,一直掌着灯议事。” 萧惜惜轻哦了一声,闷闷地躺下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萧惜惜才迷迷糊糊睡着。睡梦中,只?觉有人靠过来,从身后搂住她。 她翻个身,钻进慕容烨怀里,咕哝道:“你可算回来了。” 她很?快沉睡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身边空空,慕容烨已?不见踪影。 她微微有几分失落,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因为今日?她约了秦婉一起去平安坊看百家戏。 用过早膳,又?梳妆打扮一番,萧惜惜不想过于招摇,只?带了紫竹和芊儿,乘马车去靖国公府接秦婉。 秦婉新婚不久,萧子规就出征了。何?玉漱觉得秦婉是个心事重的孩子,担心她在府里闷出病来,就让她和萧惜惜作伴,常出去逛逛。 姑嫂两人共乘一辆马车,有说?有笑,一路来到平安坊。 萧惜惜爱热闹,拉着秦婉看东看西。秦婉年纪跟萧惜惜相仿,本是持重稳妥的性?子,可跟萧惜惜玩儿在一处,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小女孩子似的,那些童年里缺失的快乐都找回来了。 陈二楼带着人暗中保护萧惜惜。他觉得今天平安坊的人似乎格外多,杂耍唱戏卖小吃的,通通都朝萧惜惜和秦婉挤过来。陈二楼死死盯着萧惜惜,生怕一个错眼把人丢了。 五六个穿戏服戴面具的人朝萧惜惜和秦婉围过去,她二人毫无警惕,嘻嘻哈哈地觉得有趣。陈二楼觉得不妙,打了个手?势,带领暗卫们穿过人潮奔过去。 眼看快到近前,那五六个人突然同时从口中喷出火来。周围的百姓吓得大叫,四散着奔逃,人群一下子乱了。 萧惜惜和秦婉也被?喷火的人吓了一跳,丫鬟们正想护着主子后退,却突然发现那几个喷火的人朝她们飞了过来。 一切不过瞬间。萧惜惜只?觉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陈二楼赶到跟前,只?见秦婉和几个丫鬟都晕倒在地,唯独不见了王妃。他吓出一身冷汗,抬眼张望,只?见西南方向几个黑衣身影一闪而过。 陈二楼一摆手?,留下两个人照顾秦婉和几个丫鬟,带领其余的暗卫朝黑衣人追了上去。 萧惜惜梦见自己坐在船上,似乎风浪很?大,船颠簸得厉害。她觉得胸口发闷,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竟有一张黝黑的面孔,近在咫尺。 她吓了一跳,一拳头打过去。那人似乎没料到萧惜惜突然出手?,毫无防备,被?萧惜惜一拳打在眼窝。 “哎呦!”熊昊捂着眼睛后退了一步。他是习武之人,若不是盯着萧惜惜看得太入神,他挨不了这一拳。 萧惜惜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她一骨碌爬起来,环顾四周,见是一间宽敞的堂屋,屋里有案几香炉帘幕,布置得十分精致。 眼前的男人高?大黝黑,似乎在哪儿见过。萧惜惜头还晕晕的,她扶着手?边的案几后退两步,手?已?经摸到腰间的响箭。 萧惜惜力气不大,熊昊揉了两下,便?放下手?。见萧惜惜面露惊恐之色,他忙作了一揖:“王妃不必害怕,在下熊昊,乃楚国皇子,今日?请王妃过来,有要事相告,并?无恶意。” 熊昊昨日?离开景王府后,脑子里全是萧惜惜的身影,着了魔一般挥之不去。昨天夜里,他思虑了半宿,越发觉得此行?若不能带走萧惜惜,这辈子将遗憾终生。 手?里握着八皇子慕容硅这张王牌,熊昊确信慕容烨不会为了女人割舍兄弟。可是,若是那绝世佳人不愿跟他回南楚,到时候寻死觅活的,岂不是不好收场。 想到这些,他决定先见见萧惜惜,让她知道自己的诚意,也好心甘情?愿地跟他走。 他知道跟慕容烨见面的凶险,此行?带来的亲从,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所以能在闹市中,从陈二楼眼皮子底下把人抢走。 萧惜惜听他自称楚国皇子,想到昨日?慕容烨对她说?,南楚那边不消停,还因此与章先生他们彻夜商谈。她摸着腰间响箭,没有发动。 “你找我,何?事?”她怯生生地问。 熊昊遍体如过了一阵热流,浑身的骨头都酥了。昨日?匆匆一眼,已?让他意乱神迷,今日?萧惜惜就站在他眼前,美艳不可方物?。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过去三?十来年,真是白活了。 只?是他自恃皇子身份,又?与慕容烨有三?日?之约,更怕萧惜惜恼了他,所以到底不敢轻举妄动。 他哈哈一笑,故作爽朗:“看来,景王殿下还没有向王妃明示。实不相瞒,本王此次来京,是专程来见景王殿下的。” 萧惜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熊昊继续道:“四年多前,本王阴差阳错,救下一个少年,却不想正是景王殿下的亲弟弟,八皇子慕容硅。” 听他说?到这里,萧惜惜眼睛一亮,她知道慕容烨一直在找弟弟。 熊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八皇子一直生活在南楚,本王对他多有照顾,景王殿下为了感谢本王,答应将王妃送给本王,王妃随本王回南楚后,八皇子就能回京,与景王殿下兄弟团聚了。” 萧惜惜微皱了一下眉头,不信他的鬼话:“你骗我,我不信。” 熊昊心头像被?抓了一把,原来美人生气也是这般销魂。 他按捺住冲动,道:“我有没有骗你,你回去问过慕容烨就知道了。本王与他有三?日?之约,明日?是最后一日?,后日?一早,本王将备齐车马,前往景王府迎候王妃。” 萧惜惜垂下眼帘,心下计较了一会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你挟持了八皇子,想用八皇子换我,对吗?” 熊昊面带得意之色:“景王慕容烨声震四海,义薄云天,依本王之见,他不会为了女人舍弃亲兄弟。王妃,本王劝你不要对他那样?的男人心存幻想。” 外面响起刀剑厮打之声,越来越近。有亲从飞奔来报:“二爷,陈二楼带人杀进来了,兄弟们挡不住了。” 萧惜惜瞪了熊昊一眼,挺直脊背,向外走去。熊昊没有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