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仙》 第一百一十章 箭雨中 六国联军阵型后方不远处,安培松放下手,将手中的千里镜递向旁边的汪直介,哈哈大笑道:“楚国这些兵,还真是没见过真刀真枪啊!仗还没开始打,城墙上的主将就先躲得没影儿了!汪相,你也看看!” 六国伐楚,乃是大事中的大事,故而当日在狼主帐中参与议事的六国重臣并未急于回返各国,而是大多留了下来。 今日又是首战,所以这些重臣几乎都跑到前线的后方来观战了。 汪直介接过千里镜,凑到眼前,摆弄了一阵,总算看清了远处雁门关城墙上的情景。 雁门关城墙上,不仅看不到楚军主将的身影,连半个人影儿都看不到。能够看到的,只有一片又一片的箭矢自联军阵型中飞起,如同下雨一般,射落到雁门关城墙内外。 “行军打仗,老朽乃是外行。不过,老朽这个外行也知道,战之事,士气为先。当此我军发动攻击之时,楚军主将当屹立于城墙之上,以振士气。这楚军主将一退,楚军还有何士气可言?此战我军必大胜!”汪直介将千里镜交还给安培松,捻着山羊须,摇头晃脑道。 他这一摇晃,身下的战马打了个响鼻,踢了踢前腿,唬得汪直介连忙夹紧裤裆,抓住马鬃,不敢再动弹。 “牧天王,楚军不仅胆小如鼠,而且连护城河的冰都不知道凿开,分明是不懂兵法。此战看来应该会是牧天王指挥的最轻松的一场大战了!”安培松探头看向策马立于这群重臣中间的牧天豪,大声说道,语气中不乏酸溜溜的味道。 此战天狼朝出兵最多。按照七国联合打仗的惯例,拿下大楚之后,天狼分得的好处会最多。而牧天豪做为此战的联军主帅,同样能分到令安培松极度眼红的好处。 听到安培松和汪直介的话,这一群人中的大多数人都大笑起来。 雁门关城墙上的情形,他们也都看到了。 这楚国的守关主将,确实是太怂了一些,躲得也太快了一些。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照这么看,这一场大战,还真地是不需要费太大工夫。 牧天豪没有跟着这些人笑。 听到安培松对自己说的话,牧天豪连应他半声的心思都没有。 这个矮矬子心里在想什么,牧天豪太清楚了。 七国的领军之人中,牧天豪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个安矬子了。 这个王八蛋,贪财、好色、嗜杀、残暴不说,还特别能欺软怕硬。 七国之中,若论综合国力,目前无疑是天鹰最强。所以,在蒲奕和布传庆面前,这个安矬子从来都是一副舔狗的德性。但是,在金乌重臣面前,安矬子却完全是另外一副嘴脸。 就在六国紧张备战之时,金乌也曾派使臣前来商议,希望此战能够算上金乌一份。而在商议此事之时,对金乌使臣最趾高气昂、羞辱得最厉害的,就是这个安矬子。 牧天豪非常清楚,安培松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不想让金乌分润去拿下大楚的好处,二则更是因为六国都清楚,伐齐之战拖了一年多不了了之,受损失最大的,就是金乌。 可以说,在跟北齐耗了一年多之后,以举国之力参战的金乌想要再崛起,不知道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所以,在金乌使臣前来商议时,安培松才敢跳得最高、怼得最凶。 “博西,你怎么看?”牧天豪皱眉看着远处的雁门关,心情颇为沉重。 阳光下,雁门关就像一座黑沉沉的、不可逾越的大山一样,压在牧天豪的心头。事实上,这二十年,天狼的军队也确实从来没能逾越过雁门关,甚至连靠近都不敢。 “牧天王,有些不对劲。楚军像是在示我以弱。”萧博西也皱起了眉头。 身为天狼的西院天王,这些年萧博西也没少跟宁远边军打交道。 大的战役没有,但小的冲突却从来没断。 这些年,萧博西麾下的小股部队时不时地试图到宁远境内打秋风,但没有一次占到便宜。而在以往所有那些小的冲突中,宁远边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怂过。 “二位天王多虑了!”萧博西旁边不远处,蒲奕笑道:“如此密集的箭雨攻击下,楚军的防御手段即使再高明,也难免死伤惨重。楚军的主将避一避,也属正常。” “还是蒲防长说得对!”安培松不失时机地拍了一记马屁,接着道:“我们备了一千万支箭矢,如果都射出去,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能坐在杨瘸子的侯府内喝酒了!哈哈!” 雁门关城墙上,哨楼内,宁不缺看着一片片飞来的箭雨,啧啧道:“七国这帮兔崽子还真他娘地舍得下本钱啊!这么个射法,跟不要银子一样!” “大将军,七国这次怕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常达笑着说了一句,转向身边的副将们道:“都交待清楚了?别浪费他们送的礼了。” 一名副将笑着答道:“将军请放心!早交待好了,浪费不了!回头就射回给这些狼崽子!” 在离哨楼不远处的城墙上,先前被宁不缺连训带骂了一通的一群将士正靠着城墙、背对着敌军攻击的方向坐着。每个人的屁股底下,竟然还有一张可以折叠的小板凳。 这些将士身后城墙的墙头,并非如下面的城墙一样笔直,而是朝向宁远的方向形成一个角度。将士们坐在这儿,就如同坐在屋檐下一样,莫说是箭雨,就是真地下雨,也打湿不了他们身上的战甲。 而在将士们脚前,整个城墙城头的地上,都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毡。这些毛毡上,现在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箭矢,都是自关下飞过来的。 “这些箭都不咋样啊!比咱们的差多了。”那名先前被宁不缺唤作二蛋的娃娃脸士兵伸手从脚前的毛毡上拔出一支箭,看了看,掂了掂,很是不屑地说道。 “王二蛋,乱动啥!给老子坐好!”不远处,一名校尉厉声喝道:“都给老子躲好了!谁他娘的再乱伸爪子和蹄子,老子抽他!” 王二蛋缩了缩脖子,把箭扔回到毛毡上,连忙将身体朝后靠了靠。 “王二蛋,就你他娘的事儿多!将军早就说了,俺们多一个人受伤,医护兵的压力就会增加一分,还会耽误其他受伤兄弟的治疗。不要再乱动了!令行禁止,不懂?”王二蛋身边,那名唤作窦铁柱的小校道。 “懂!懂!保证不乱动了!”王二蛋有些心虚地点头道。 是啊!要是自己还没开仗就受伤了,可不是要给那些负责治疗伤兵的兄弟们添麻烦嘛! 这次大战,听说女医护兵都会参加。 啧啧!女医护兵呢!俺还从来没见过呢! 要是自己这样受个伤,那在那些女医护兵面前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雁门关内,从离城墙根儿十余丈的地方一直延伸出去,是一排排整齐的行军屋。 这些行军屋,并非如同普通的房屋一样方方正正,而是都有一个弧形的屋顶。 如城墙城头的地面一般,这些弧形屋顶上面,也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毡。毛毡上面,还铺有一层更厚实的干草。屋顶的毛毡和干草一路延伸下来,将行军屋朝向关门外方向的一面也完全覆盖。 现在,这些毛毡和甘草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箭矢。从高处俯视,这些行军屋就像一只只庞大的、身披尖刺的刺猬,一动不动。 “楚军如此做法,联军的射击怕是不仅不能奏功,还会白白给楚军送去大量的箭矢。“雁门关上方的高空中,世俗之人目不可及之处,七名修士正坐在一个巨大的舟型法器之上俯瞰战场。 这七人,每一个看上去都是仙风道骨,高深莫测。 这七人,不仅分别来自修行界七大宗门之一,代表着其身后的强大宗门,更代表着仙道盟。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仙道盟的执法长老。他们每个人的修为,都臻入元婴期已久。无论是在各自的宗门,又或者是在仙道盟,他们都是赫赫有名的顶尖大修士。 说话的这名大修士,姓归名山田,来自大口宗,修为已经踏入元婴后期。 “归道友,七国与楚国之间如何作战,胜负如何,非我等需要劳神之事。”另一名大修士言道。 此人来自巨象宗,姓滕名胜武,修为也在元婴后期。 “滕道友所言极是!此次我等七人奉命来此,只是为防止修行之人干预凡世战争。至于下面的战局如何,孰胜孰负,与我修行界无关。”又一名大修士道。 这名大修士姓宗名厚,来自金乌宗。 “宗道友,金乌此次未派一兵一卒参与此战,看来并非是一件坏事。”又一名大修士道。 这名大修士,姓褚名望天,出自赤蝎宗。 “呵呵,六国欲以犁庭扫穴之势一举拿下雁门关,进而横扫宁远乃至整个楚国,怕是难以如愿了。”宗厚呵呵一笑,言语中不知道是什么意味。 “诸位道友,凡世这些事,还是莫要操心的好。还是按照我等先前的商议,轮流值守吧。”众人中,一位一直在闭目入定的大修士道。 此人言语之间虽然平平淡淡,却有着一股不容违逆的味道。他在说话的时候,依然合着眼,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此人正是来自天鹰宗的顾祝峰。他不仅是天鹰宗宗主顾祝塘的胞兄,亦是这七人之中修为最高的。他的修为,早已踏入元婴巅峰,只需再临门一脚,便可跨入化神。 而且,七大宗门轮流主导仙道盟,每四年一轮换,今年正好又轮到天鹰宗主事。顾祝峰身为来自天鹰宗的长老,此行乃是七人之首。 顾祝峰一发话,其余六人都不再说话,各自点了点头。 除一人以神识笼罩整个战场外,其余人也都合上眼,开始入定。 第一百零九章 战起 谢铭瑄还没进入宁远城,雁门关外,战事已起。 七国等不及了。 百万大军集结在天狼朝南部,耗费极为惊人。每多等一天,对七国来说,都是巨大的压力。 十一月初二,雁门关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雪花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前前后后飞舞了整整三日。 十一月初十,大雪化得七七八八。 十一月十二日,雪化尽,雁门关外的七国联军也完成了最后的备战。 十一月十三日,雁门关外三十里纵深的缓冲地带上,响起了沉闷的号角声。 七国发动了。 真正参战的,是不包括金乌在内的六国军队。 没有任何宣言,也没有任何交涉,甚至连试探都没有,战斗一开始,六国的军队便以泰山压顶之势,直逼雁门关。 雁门关前,宽不足五里的地界上,六国直接派出了五个万人队,将这一片地界铺得满满当当。 这也是六国在这块狭窄的空间能够摆出的最强大的阵势了。 雁门关内外都极宽。但是,到了关门前这一段,地势却急剧变窄。两侧的高山在此合拢,形成了一个不足五里宽的喇叭口。 从古至今,中原历朝历代皆倚仗地势,凭借雁门关之险,无数次地将外敌拒于国门之外。 雁门关主关门上的城墙上,十数名大楚战将全身披挂,临风肃立,远眺黑压压朝着雁门关欺来的敌军。 城墙上下其他地方,更多战将在一边走动,一边给守关的将士做着大战来临前的最后动员和叮嘱。 这其中,就有宁不缺。 虽然是此处职位最高的将军,但宁不缺并未担任此战的主将。 这场仗,是大楚所有人的,更是宁远的。 这场仗的主帅,是大楚宁远侯杨延平。 守关的主将,是宁远边军的卫将军常达。 二十年前那场大战的时候,常达还只是一个新兵DZ。但是,如今的常达,却早已威震边陲。 “兔崽子们,怕不怕?”宁不缺看着眼前几排腰杆挺得笔直的将士,大声吼道。 “不怕!”众将士齐声应答,声震城墙。 “二蛋,你怕不怕?”宁不缺虎着脸,看向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青年士兵,吼道。 到达宁远的第三日,宁不缺便跑到了雁门关。跟守关的将士们混了半个多月。其中的许多人,宁不缺现在都能够叫出名字了。 “不怕!”娃娃脸的青年大声道。 “你呢?你呢?你呢?都怕不怕死?”宁不缺一一指过几名娃娃脸青年旁边的士兵,继续吼道。 “不怕死!” “不怕死!” “不怕死!” 几名士兵将本来就已经挺得笔直的胸膛又挺了挺,大声应道。 “待会儿对面射箭的时候,你们怎么办?”宁不缺又吼道。 “射回他娘的!”几名士兵同时大声道。 “放屁!”宁不缺吼道。 见身前的将士们被骂得一愣,宁不缺黑着脸,大骂道:“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把老子的话都当耳旁风啦?!窦铁柱,你给老子说,待会儿对面那些狼崽子投石射箭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一边大骂,宁不缺一边指着身前的一名小校吼道。 “怂着!”那小校大声道。 其余将士闻言,都哄堂大笑。 “笑个屁!你们这群王八羔子!该怂的时候就得怂!该怕的时候就得怕!“宁不缺踹了小校旁边一名笑得正欢的士兵一脚,接着骂道:”都给老子听好了!不怕死不是不惜死!该躲的时候,都把脑袋给老子躲到裤裆里面去!谁他娘的乱冒头,老子扒光了屁股抽他!都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将士们哄笑着大声答道。 不远处,常达绷着脸,有些哭笑不得。 像宁大将军这种满口粗话又骂又踹的做法,这些年宁远的官兵们早已不用了。宁大将军一来,却把这股风气又给带起来了。 只是,说来奇怪,许多将士貌似还真就吃他这一套。 雁门关前,五万联军越来越近。 推进至雁门关护城河三百余步远时,走在最前面的联军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对他们来说,不仅是相对比较安全的距离,也是发动射击的最佳距离。 虽然各国军中都不乏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但是,即使雁门守军居高临下向联军发射箭矢,飞行三百余步后,箭矢的威力也极其有限。相反,联军在这个距离上,却有极大的优势。 入冬以来,雁门关常年刮的,都是北风。 联军顺风。 而且,今天虽然是个大晴天,风却也不小。 三百余步的距离,联军抛射的箭矢与投石借着风势,能轻松跨越,甚至还能在风势的作用下威力不减。 联军阵前,数十名手持令旗的将校出阵,一边策马在阵前往复奔跑,一边挥动令旗。 联军阵型开始变动。 一排排手持巨盾的盾牌手出阵,走到阵前,将手中的巨盾顿于地上,形成一道盾墙。 随着盾牌手出列的,是长枪手。 这些长枪手与盾牌手交错站立,将手中的长枪自盾墙的缝隙中伸出,斜斜向上,形成一片枪林。 长枪手身后,是一排排手持长弓的弓箭手。 守护着弓箭手的,除了前面的盾墙与枪林,就是整整齐齐、携带者着云梯及攻城槌的步兵方阵。 在步兵方阵后面,巨大的投石车正在被架起。 阵型的最后方,则是坐在高头大马上杀气腾腾的骑兵。 五支万人队随着令旗而动,不仅行动迅速,而且有条不紊,丝毫不乱,显得训练有素,极有章法。 “看来这些年这些兔崽子还真没少打仗啊!也忒他娘的嚣张了,阵前竟然连拒马都不布置。”城墙上,宁不缺已经走回到常达身边,说道。 三百余步的距离,守关将士如果派精骑冲杀的话,转瞬之间就可以冲至敌军阵前。但敌军阵前并未布置迟缓骑兵冲锋的拒马,确实有些嚣张。 “大将军看来是见猎心喜了。”常达转脸看着宁不缺,笑道:“不过,侯爷早有严令,严禁大将军以身犯险。这场仗,只能委屈大将军坐镇指挥了。” “坐镇指挥个屁!”宁不缺愤愤道:“常达,你小子别给老子下套!这场仗,你是主将,指挥是你的事!老子就是个老兵!老子不会违反你的将令,你小子也别把你们侯爷搬出来膈应老子!老子不冲锋,但是你小子也别拦着老子待会儿在城头上杀敌!” 常达虽然已经是一州之地的大军主将,更是威震边陲的猛将,但是,在宁不缺这儿,他受到的待遇跟其他将士区别不大。 “大将军放心!只要大将军不冲锋,我保证不会拦着大将军。”被宁不缺一口一个老子小子地骂着,常达也不仅丝毫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更为亲切,仿似又回到了自己还是一个新兵DZ的当年。 “他娘的,这帮兔崽子这是要干啥?”宁不缺看着远处的敌军,纳闷道。 常达将目光转回,看向敌阵,只见敌军阵前,三名手持巨弓的射手走至阵前,抬起手中巨弓,搭上箭矢,遥遥地指向常达等人站立之处。 “大将军,这是他们这些年的老套路,想立威。”常达笑道。 “他娘的,这么远,他们还能射得中你跟老子不成?”宁不缺鄙夷道。 “射不射得中不重要。他们要的就是个气焰。”常达轻轻摆了摆手,几名盾牌手走上前来。 敌军阵前,站在三名射手旁边的一名旗手将手中的令旗朝下一挥,吆喝了一声什么,三名射手同时将手中的巨弓几乎拉成满月,然后一松手,三支离弦之箭带着尖厉的呼啸声朝着常达等人站立之处飞来。 不待常达下令,几名盾牌手同时上前,朝常达等人身前一靠,将盾牌立于身前。 夺夺夺三声响,盾牌接住了三支箭。 “他娘的,这几个兔崽子还真能射上来!”宁不缺探头看了一眼盾牌,说道。 三百余步的距离,敌方三名射手仰射,不仅将箭矢精准地射至此处,射中盾牌后,箭矢居然还插在盾牌之上不坠。 有这种准度和力度,绝对可以说是真正的神射手了。 远处的敌阵之中,响起震天的欢呼声,显然是在为那三名神射手喝彩。 “将军,来而不往非礼也!请允许末将射杀这三名射手,煞一煞敌人的锐气!”常达身后,一名身背铁胎弓的副将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 “我怕的就是他们没锐气。不急,莫把对方吓到了。”常达回头看了一眼这名副将,笑道。 这名副将闻言,直起腰杆,退回原处,复又如同标枪一般站立。 敌阵前,手持令旗的将校又开始策马奔驰。 “接下来敌军该大举射击了。大将军,咱们……怂一怂?”常达看向宁不缺,笑道。 “怂一怂,怂一怂!哈哈!”宁不缺大笑道。 常达转过身,朝身后的哨楼走去。 “朱彦,你小子盯死那三个兔崽子,待会儿一个都别放跑!”宁不缺也跟着转身,与几名副将一起朝哨楼走去。走过那名身背铁胎弓的副将身边时,宁不缺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 远处,数十名敌军旗手同时将手中的令旗指向雁门关的方向,然后狠狠朝下一挥。 敌军阵中,腾起一片片箭雨,飞蝗一般,朝着雁门关抛射而来。 箭雨是那样密集,以至于雁门关前的天空都为之一暗。 第一百零八章 记得交税啊 “老板娘,冒昧问一句,生意好做吗?”方才本来在说做买卖的事,被妇人打了个茬,一下跑偏了。这会儿,谢铭瑄重新把话头给拉了回来。 “几位贵人如果想来俺们宁远做买卖的话,得看怎么做。”妇人道。 “哦?老板娘看来有生意经啊!方便教教吗,让我们学习学习?”谢铭瑄赞道。 “俺们开个小茶肆,做点儿小买卖,俺哪儿有什么生意经教给几位贵人啊?”妇人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老板娘这个说法……”谢铭瑄道。 “在俺们宁远做生意,就那么几句话。照着去做,生意就能做好。”妇人道。 “那还是有生意经。”谢铭瑄笑道。 “不是啥生意经。也是官府说的。”妇人道。 “请老板娘说说是哪句话?”谢铭瑄道。 “奉公守法,诚信经营,得讲良心。后面那一句,是俺自己加的。”妇人道。 “奉公守法,诚信经营,这不是生意人的老话吗?宁远难道还有什么不一样?“谢铭瑄笑道。 “那当然不一样!以前在俺们这块儿,做买卖的黑心人多得很。现在谁还敢?被官府抓到了,杀头都是它。”妇人道。 “做买卖而已,怎么也不至于杀头吧?”谢铭瑄好似缩了缩脖子,说道。 “倒还真有奸商被砍脑袋的。”年长的汉子插话道。 “老哥,怎么回事?说来听听?”谢铭瑄道。 “也没啥稀奇的。就是早几年有个卖药的奸商,卖了不少假药,吃坏了很多人,还吃死了几个。后来被官府发现了,抓去没几天就直接砍脑袋了,捎带着还砍了几个官府的人。”年长的汉子道。 “官府的人怎么也杀头了?”谢铭瑄道。 “官商勾结呗!不然,那奸商哪儿敢卖那么多假药?“年长的汉子啐了一口,接着道:”杀得好啊!这些奸商,连给人治病救命的药都敢卖假的,这是生儿子没……这是大缺德事!“ “那可不!俺们听说,以前早就有人告发那奸商,但是官府不管,还包庇。后来,这消息直接传到国公爷和侯爷那儿去了,国公爷和侯爷就直接派人查这事儿,一查就杀了几个人的头。”另外一名汉子道。 “国公爷和侯爷能管,自然是好。但是,宁远这么大,做买卖这样的事儿,国公爷和侯爷也管不过来吧?”谢铭瑄道。 “现在哪儿还用国公爷和侯爷管这些事儿啊?俺们这儿的县太爷都不怎么管这些了。”年长的汉子道。 “县太爷都不管?那谁来管?”谢铭瑄等人又迷糊了。 “俺们管啊!”年长的汉子道。 “你们……老哥,你的意思是说,老百姓自己管?”这下,谢铭瑄等人是真地懵了。 “俺们当然管不了这事儿。但是,俺们能说话啊!”年长的汉子道。 “这话怎么讲?”谢铭瑄道。 “要是有黑心商人坑俺们,俺们可以向官府告状。”年长的汉子道。 “原来是这样啊!”谢铭瑄点了点头,接着道:“只是,这大家伙儿也不能天天为了这些事儿朝官府跑吧?” “不用俺们跑!官府经常会派人下来问这些事儿。”年长的汉子道。 “官府经常下来?”一位御史问道。 “那可不!就俺这个茶肆,县太爷都来喝过两次茶。”妇人道。 “县太爷还来过这儿?”那位御史愣了一愣。 “是啊!县太爷可和蔼了,不仅认真听俺们说话,俺们不明白的,县太爷还仔细跟俺们解释。”妇人道。 “老板娘,你方才不是说当官的都是杀千刀的吗?听你这口气,好像对县太爷很满意啊!”那位御史道。 “不给俺们老百姓办实事的,可不就是杀千刀的!但县太爷不一样啊,是好官啊!”妇人道。 “你们这儿的官都这样吗?”谢铭瑄道。 “差不多吧!以前俺们见了官都怕,现在在俺们宁远,大家伙儿都不怕官。俺们这儿的官,现在叫啥公母……”妇人道。 “公母?”谢铭瑄和两位御史又愣住了。 “娘,先生说了,那叫公仆,意思就是老百姓的仆人,为老百姓服务的。”女童笑嘻嘻道。 “死妮子!让你读书,是让你将来去做官的,不是让你来笑话娘的!”妇人又抬起手,吓唬女童。 “公仆?”谢铭瑄露出思索状。 “是啊!你们听听,当官的都跟仆人一样,是为俺们老百姓服务的呢!”妇人又摸了一下女童的脑袋,说道。 “是啊!官府的人经常下来,问俺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年长的汉子道。 “对啊!俺家这个茶肆,官府的人每次来打尖,都会问问俺们的生意怎么样。”妇人道。 “这么说,在宁远做生意还真不难了。”谢铭瑄道。 “只要好好做,不坑人,不犯法,好做。”妇人道。 “那这税金呢?重不重?”谢铭瑄道。 “这位贵人,以前您要是跟俺说税金,俺还真不知道是啥。但是俺现在知道了。”妇人道。 “也是官府教的?”谢铭瑄道。 “是啊!种地纳粮,开店纳税,这都是俺们的那啥来着?”妇人道。 “娘,义务。”女童道。 “对,义务!”妇人道。 “老板娘来不起!义务都知道。”谢铭瑄又赞了一声,复又问道:“税金重吗?” “不重。俺这个茶肆,一年交不了几个钱。”妇人道。 “我们在南方做生意,交的可不少。”谢铭瑄道。 “那俺不知道。反正俺们交的不多。像俺们这种小本买卖,跟没交差不多。”妇人道。 “买卖上的事儿,俺们也不太懂。不过,俺倒是知道,这交多少,跟买卖的大小和赚的钱有关系。买卖越大,赚的越多,就交的越多,明码实价。“年长的汉子道。 “这听起来倒是合理。只是,像老板娘家这茶肆,官府怎么知道赚了多少?难道还有人来查账?”谢铭瑄道。 “俺们这小本买卖,有啥好查的。”妇人道。 “那不是有好多人不交?”谢铭瑄道。 “起初是有些人不交,现在少了。”妇人道。 “这又是为什么?”谢铭瑄道。 “良心啊!所以俺才自己加了那么一句,得讲良心。官府为俺们办事,俺们不能昧着良心啊!”妇人道。 谢铭瑄和两位御史又对视了一眼。 “再说了,俺们交上去的钱,大多数都用用回到俺们身上了。”妇人又道。 “怎么说?”谢铭瑄道。 “几位贵人走到俺们这儿,一路上看到了很多告示吧?”妇人道。 “老板娘说的就是那些公示政务的告示?”谢铭瑄道。 “对啊,就是那个!俺们这儿每个村儿都有。收了多少钱,钱用道哪儿了,一清二楚。谁家要是不老老实实纳粮纳税,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妇人道。 谢铭瑄又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在宁远,只要奉公守法,诚信经营,再加上讲良心,还真能把生意做好了。” “几位贵人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人。只要好好做,俺们宁远是一块宝地,不愁赚不到钱。”年长的汉子又露出骄傲的神色。 “只是,宁远最近听说要打仗了。我看大家伙儿好像不怎么担心啊?”谢铭瑄道。 “有啥好担心的?”年长的汉子笑道。 其余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谢铭瑄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官府早就说了,俺们该干嘛干嘛。打仗的事儿,俺们不用担心。”年长的汉子解释道。 “官府说不担心,大家伙儿就真不担心?”谢铭瑄道。 “呵呵,这些年,官府可从来没骗过俺们。而且,这话是直接从侯府出来的,俺们还能不信?”年长的汉子道。 “几位贵人是不知道啊,就俺们宁远的兵,来再多人,都不怕。”另外一名汉子道。 “是啊,来帮俺们修路的那些兵,一个个看上去可太精神了。俺听说,他们还不是专门打仗的。专门打仗的兵,比他们还厉害。喏,老板娘家的老大就是当兵的。”又一位汉子道。 “哦?老板娘家还有人在当兵?”谢铭瑄讶异道。 “俺们家这两个儿子啊,都没读过书。送去当兵,好过在家种地做买卖。”妇人道。 “这吃军饷是好事。但是,这要打仗了,老板娘就不担心儿子有危险?”谢铭瑄道。 “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但是,俺们现在的日子这么好了,不得有人去守着?雁门关外那么多狼崽子瞅着,总得有人去当兵吧?俺们家的儿子是儿子,别人家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妇人道。 “老板娘大义!”谢铭瑄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看了看那名青年,说道:“等仗打完了,老板娘打算把这位小哥儿也送去当兵?” “俺们倒是想,可官府不让啊!”妇人脸上露出愁容。 “我只听说过抓壮丁逃兵役的。这要当兵还不让,倒是第一回听说。为什么?”谢铭瑄道。 “官府说了,每家必须留一名壮劳力,帮助家里干活儿。”妇人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家男人,说道:“俺家男人以前给人做工闪了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所以啊,官府就只同意让老大去当兵。” “官府这么做,不也是为俺们好?年轻人如果都去当兵了,这家里就剩下老弱病残,日子也不好过。”年长的汉子道。 “大……掌柜的,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一位御史提醒道。 谢铭瑄直了直身体,站起身来,对着众人团团一揖,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听各位一席话,受益匪浅。多谢诸位了!” 汉子们见谢铭瑄这么客气,连忙站起身来还礼。 结完账,谢铭瑄与两位御史登上马车,朝着宁远而去。 谢铭瑄不打算再继续看下去了。 他已经看得够多了。 大战在即,他要去宁远,看看自己能帮着做些什么。 马车驶出一段路了,茶肆老板娘的声音犹自远远传来:“几位贵人,做买卖记得交税啊!” 第一百零七章 百姓话 跟谢铭瑄等人叨叨了这么白天,又吃了不少肉,喝了不少酒,年长的汉子越发觉得口渴。 提起桌上的茶壶,自行倒了一碗茶水,咕嘟了几大口之后,年长的汉子抹了抹嘴巴,说道:“下馆子是这几年的事。” “地里产的更多了?”谢铭瑄问道。 “那可不只是多了一点儿半点儿。”年长的汉子脸上的光彩愈浓。 “是因为分田?”谢铭瑄想起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宁远土地改革一事。 “几位贵人也听过俺们宁远这件事啊?”年长的汉子道。 “听过一些。”谢铭瑄点头道。 “是啊,以前俺们是给大户人家种地,分三成。现在俺们是给自己种地,分七成,日子可不好过多了!”年长的汉子道。 “我听说,宁远也没有收太多大户人家的地,哪儿来那么多地分给大家伙儿?”谢铭瑄道。 “俺们种的地是比原来少了,但是分成翻了番都不止啊!再说了,现在是自己的地,谁还不拼命地干?“年长的汉子道。 谢铭瑄又点了点头,总算完全明白了。 说来说去,还是老百姓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了啊! “俺们还能开荒。“另一位汉子插话道。 “开荒?“一位御史道。 “对!官府让俺们开荒,开荒种出来的东西,都归俺们,官府一分也不收。”汉子道。 “就是种树有些烦人。”另一位汉子插话道。 “屁话!”年长的汉子骂道:“不种树,能年年有好收成?!” 挨骂的汉子嘿嘿一笑,既不恼火,也不辩解,端起酒杯,美滋滋地灌了下去。 “这种树又是怎么回事?跟收成有什么关系?”谢铭瑄道。 “几位贵人一看就是富贵人,肯定不知道俺们庄稼地里的这些事儿了。”年长的汉子也不知是褒还是贬地评价了谢铭瑄等人一句,接着道:“官府要求的,俺们开荒可以,但不能砍树。一定要砍树才能开荒的话,砍一棵,补两颗。” “我们这一路看到的树就是这么来的?”谢铭瑄讶异地问道。 “几位贵人也看到了?怎么样?俺们宁远的风景好吧?”年长的汉子不无骄傲地问道。 “我们以前的南方做买卖的时候就听人说,宁远的风光都能比得上江南了。以前没见过,不敢相信。这次看到了,不得不信。”谢铭瑄道。 年长的汉字哈哈一笑,神色间愈发骄傲,说道:“种树,修路,造渠,建水库,这些可都是侯府直接下来的文书,半点儿都不敢马虎的。有了这些,俺们再也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啦!” “就是,俺们以前是看天吃饭,现在是旱涝保收。”又一位汉子插话道。 “要是旱涝保收的话,那大家伙儿的日子确实是好过多了。”谢铭瑄和两位御史明白了。 “不光是这样。以前俺们西北这块儿,不刮风都有三层灰。刮起风来,眼睛都迷得睁不开。现在好了,不怕旱,不怕涝,也不怕风沙了。照这么下去,俺琢磨着啊,再过个几十年,俺们这一块儿不说跟江南比,就是跟天底下任何一块地儿比,都只强不差。”年长的汉子道。 “以前俺们这祖祖辈辈都只能种那么几样干庄稼,现在俺们不仅能种干庄稼,水庄稼也能种。就是干庄稼,官府给俺们发下来的玉米红薯啥的,产量比原来那些干庄稼都高多了。”另一位汉子道。 “你们这儿的官府好像什么都管啊,还发庄稼种子?”谢铭瑄笑道。 “咋不发?这些玉米红薯啥的,听说是侯爷派人去几万里以外的地方找回来的,花了老大力气了。”那汉子道。 “你们这既要种地,又要开荒种树,还要修路造渠,忙得过来吗?”谢铭瑄道。 “都是为大家伙儿自己好的事儿,忙不过来也得忙啊!”年长的汉子接过话,说道:“再说了,修路造渠这些事儿,大头儿都是官府干了,俺们只是打打下手。” “哦?怎么说?官府不也得征集民夫做这些事么?”谢铭瑄道。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俺们宁远有一支大军,是专门做这些事的。”年长的汉子道。 “就是那支协助农事的军队?”谢铭瑄道。 这件事,他还曾经上过折子,参奏宁远以军务农,不务正业,荒废兵事。 “是的。这支大军可不得了,这些年可是给俺们老百姓做了太多大好事。”年长的汉子道。 “我听说,这支大军好像也就是十来万人。我们这一路看到的这么多路啊渠啊的,他们修不过来吧?”一位御史道。 “大军来帮俺们修路造渠,俺们自己也不能昧着良心啥也不干吧?”年长的汉子道。 “这么说大家伙儿也出力了?”那位御史笑道。 “那当然!”年长的汉子应了一声,慨然叹道:“所以说俺们宁远现在的官府好啊!大军来帮俺们做大好事,俺们出点儿力,官府还给俺们发工钱,不让俺们白干。” “还有工钱拿?”那位御史好奇道。 “有!工钱还不低!”年长的汉子又叹了一声,说道:“而且官府还专挑农闲的时候做这些事,不耽误俺们地里的庄稼,还让俺们在农闲的时候能挣钱。要不然,俺们哪里能隔三岔五地下下馆子?” 谢铭瑄与两位御史又对视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这一路所见所闻,不仅颠覆了他们以前对宁远的看法,甚至都颠覆了他们心中最为牢固的一些想法。 桌上又添了几个菜。 几位汉子埋头吃喝了一会儿,见谢铭瑄等人都不说话,年长的汉子主动开口道:“几位贵人是第一次来俺们这儿吧?” “是的,老哥。我们以前都是在南方做买卖。听说宁远现在越来越好,就想来看看能不能把买卖做过来。”谢铭瑄道。 “那几位贵人可是来着了!”年长的汉子道:“这几年在俺们宁远做买卖的人,可都发财了。” “老哥说笑了!哪儿有那么容易发财的?”谢铭瑄笑道。 “这位贵人您还真别不信!不信您问问这几位,是不是这样?就拿大憨兄弟来说吧,这些年开这个茶肆,也不少挣钱。”年长的汉子指了指茶肆老板,说道。 “聊你们的就聊你们的,说俺们家当家的干啥?“妇人道。 “做买卖如果真这么好赚,老哥和几位兄弟怎么不去做买卖?”谢铭瑄道。 “唉,所以说得多读书啊!做买卖得算计这算计那,还得记账做账啥的。俺们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哪里是那块料?再说了,做买卖要么得能说会道,要么得有门手艺不是?俺们嘴笨人也笨,啥也不会,只能靠下憨力气吃饭,一辈子就只能做个遭死罪的庄稼人咯!“年长的汉子道。 “这话在理!就得多读书!俺们没读到书,就得让娃们多读书,省得跟俺们一样遭罪!”汉子的话说到茶肆老板娘的心里去了。妇人接了一句,伸出手,摸了摸女童的脑袋,说道:“妮子,好好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将来长大了,也去宁远做官。” “娘,俺才不要做官叻!俺长大了哪儿也不去,就陪着娘和爹!”女童道。 “死妮子!瞧你这点儿出息!”妇人高高抬起手,作势欲打,却将手又轻轻放回到女童头上,说道:“妮子,读了书就得有志气,得去做官!做俺们这方圆百里的第一个女官!” “可是,娘,等俺长大了,俺不陪着您和爹的话,您和爹做不动了咋办?”女童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娘和爹这不是还有你哥吗?不用你陪。”女童的孝心让妇人眉眼都笑开了。 “可是,娘,您不是常说,哥将来娶了媳妇儿就会忘了娘吗?”女童继续问道。 那唤作柱子的青年与他爹一样,看起来也是憨憨的。 茶肆这会儿没有新的客人到来,又出去喂了一趟马后,青年便也一直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众人说话,谁知道突然就遭了自己妹妹当头一锤,顿时闹了个手忙脚乱。 “他敢!他要敢忘了娘,娘饶得了他,官府都饶不了他!听到没有,柱子?”妇人看向青年,说道。 “娘,俺啥时候忘了您和爹啊?“连番遭遇无妄之灾,青年欲哭无泪。 青年努力做了个凶巴巴地样子瞪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却被女童做了个要凶狠好几倍的样子给瞪了回来,搞得更加狼狈。 看到青年的窘相,几个汉子都哈哈大笑。 谢铭瑄等人也觉得好笑,不由得各自莞尔。 收住笑容,谢铭瑄道:“老板娘刚刚说,这位小哥儿将来如果不孝顺的话,官府没准儿还会管?” “那不是没准儿会管,是一定会管。”年长的汉子道。 “怎么说?”谢铭瑄道。 “贵人听过俺们的宁远的《三字经》没有?”年长的汉子道。 “听过一点儿,但是不熟。”谢铭瑄道。 “教之道,孝为先,这可是《三字经》里的话。官府说了,百善孝为先。在俺们宁远,不孝顺老人,那是大恶,是犯法。犯法的事儿,官府不会放任不管。”年长的汉子道。 谢铭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赞道:“老哥连《三字经》都会,了不起!” “让贵人见笑了!俺哪儿会背《三字经》啊?这几句话也就是听得多了,所以俺才记住了。这几个字要是写在纸上,它们认得俺,俺可认不得它们!”年长的汉子哈哈一笑。 第一百零六章 茶肆叙话 汉子想必是没少遭自家女人抢白,丝毫不恼,只是一脸憨笑。 “对啊!老板娘说得对。娃们就得多认几个字,省的跟俺们一样遭罪。”另外一张桌上的一位汉子附和道。 先前进屋之时,谢铭瑄便已看出,其余两张桌上的客人衣着颇为朴素,桌上的吃食也比较简单,连肉食都没有,想必家中并不十分富裕。 此时听到那位客人说话,谢铭瑄转头看过去,笑道:“几位朋友,我们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正想多了解了解宁远的一些事情。几位朋友若是不急着赶路,咱们并作一桌,多聊会儿如何?老板,能并桌不?还有没有什么吃的?有没有酒?” 那两张桌上的客人都是宁远境内的西北汉子,性情本就直爽,此刻听谢铭瑄这口气貌似要请大家吃肉喝酒,更不推辞,起身便开始帮着挪桌椅。 妇人见谢铭瑄要加菜加酒,心中欢喜,忙起身和汉子走到帘子里忙活去了。 众人并作一桌后不久,热腾腾的大肘子、酱牛肉和一些其他的吃食便送了上来。 待到酒也温好送上,谢铭瑄和另外两名御史既然存了与大伙儿问话的心思,也与众人一起共饮了几杯。 几杯酒下肚,桌上的气氛立即热烈了起来,大家伙儿之间的称呼也变了。 又与众人饮了一杯,谢铭瑄放下酒杯,对先前那位附和妇人说话的汉子道:“这位兄弟方才说,孩子们应该多读书,以免将来遭罪。怎么?在宁远的日子不好过吗?“ 那汉子正嚼着一块肘子,听到谢铭瑄的话,嘴里快速地咀嚼了几下,将肘子咽了下去,抹了一把嘴,说道:“哪儿的话?咱们现在的日子,可比老辈儿们强太多了。“ 众人之中,一位年纪颇长的汉子接道:“可不是!现在的日子,可比以前强太多了。” “哦?这位老哥,强在哪里?”谢铭瑄道。 汉子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滋了一口,将酒杯放下,说道:“别的不说,就说在茶肆中吃酒,俺年轻那会儿哪儿敢想啊?” “老哥说得也太惨了。茶肆中吃一顿酒也花不了几个银钱吧?”谢铭瑄笑道。 “您几位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人,是不知道俺们庄稼人的苦啊!”汉子叹了一口气,说道。 “老哥,说说呗!”谢铭瑄等人的随从一边朝汉子杯中添酒,一边说道。 “您几位说,俺们庄稼人靠的是啥?”汉子谢过随从,看着谢铭瑄,问道。 “庄稼人靠的,不就是地里的收成么?”一位御史笑道。 “那您几位是不是觉得,地里的收成好了,俺们的日子就好过了?”汉子接着问道。 “那是自然。收成越好,老哥的日子肯定越好啊!”另一位御史道。 听到这话,汉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余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这话不对?”谢铭瑄问道。 “您几位看来是真不知道啊!以前,地里的收成不好,俺们的日子不好过。地里的收成好,俺们的日子更不好过啊!”年长的汉子道。 “这话怎么说?”谢铭瑄和两位御史都有些不明白了。 “以前啊,俺们给大户人家种地,不管收成好不好,俺们都只能拿一成。”年长的汉子道。 “照这样说,地里的收成越好,你们那一成不是越多吗?”一位御史问道。 “话是这样说。但是,收成不好的时候,那些大户人家的账房七扣八扣,总能从这一成里面再扣去两三分。收成好的时候,这些账房又七扣八扣,扣掉的更多。收成好的时候,俺们能够拿到手的,连半成都不到,日子更难过。”年长的汉子道。 “还有这种事?”谢铭瑄心中怒气陡地一升。 “可不是嘛!收成不好的时候,俺们没日没夜地干,一年到头还是吃不饱饭。收成好的时候,俺们干得更辛苦,饿得也更狠。碰到灾年,饿死人是常事。碰到好年景,饿死的人更多。”另外一位汉子插话道。 “官府就不管?”一位御史道。 “呵呵,官府?”年长的汉子不无讽刺地笑了一声,面现愤懑之色,说道:“官府向着谁?官府拿的是大户人家的孝敬,还不都是向着那些大户人家,哪儿会管俺们的死活?!“ 这汉子这么一说,场中的气氛顿时冷了下去,其余几人也都露出愤懑之色。 茶肆老板和老板娘忙完了,也在一旁听众人说话。 听到这里,妇人道:“以前的官府,就是一群杀千刀的!” 谢铭瑄与两位御史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场中其他人的神情,心中暗暗惊异。 这妇人如此议论官府,场中众人却毫无惊慌之色。 谢铭瑄轻轻吸了一口气,一边示意随从给众人添酒,一边故意做出谨慎之色,说道:“老板娘,慎言!慎言!我们来宁远是想做买卖的,可不想招来什么祸事。“ 妇人见谢铭瑄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哈地一笑一声,说道:“怕啥?现在在宁远,俺们老百姓的声音才最管用!” “哦?这话又怎么说?咱们老百姓,不是都得听官府的么?”谢铭瑄道。 “那也是老黄历啦!”妇人估摸着桌上的酒坛该见底了,一边让自家汉子再去拿酒,一边道:“现在在俺们宁远,官府得先听俺们说话。” “官府听老百姓的?这倒是新鲜事!老板娘,详细说说,怎么回事?”一位御史道。 “还是让他们说吧!你们这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俺再去给你们添几个菜,要不要?”妇人站起身来,看向谢铭瑄。 “要的!要的!麻烦老板娘了,有什么都拿上来!”谢铭瑄道。 “这位老哥,刚刚老板娘说的是怎么回事?”待那妇人复又去帘子后忙活,谢铭瑄举起杯,与众人又共饮一杯后,对年纪稍长的汉子道。 “这还不得感谢国公爷和侯爷!”年长的汉子感叹道。 其余众人也纷纷点头。 “自从国公爷和侯爷到了俺们这儿,俺们的日子就好过啦!”不待谢铭瑄等人说话,年长的汉子接着道。 “怎么说?”谢铭瑄屏神静气道。 “就拿种地这事儿说吧,国公爷和侯爷来到俺们这儿以后,俺们给大户人家种地,分成就提高到了三成。”年长的汉子道。 “提这么多?”一位御史道。 “这还不止,俺们这三成,是实打实的。地里产多少,俺们就拿多少,大户人家的账房再也不能算计俺们了。”年长的汉子脸上焕发出光彩。 “提这么多,还是实打实的,那官府的租子怎么办?”那位御史接着问道。 “大户人家交啊!国公爷和侯爷说了,官租的份额不变,但是,地是谁的,谁交租。”年长的汉子道。 “你们多拿了两成,这么一来,官府收上去的租子不是少了?”那位御史又问道。 “少不了。”年长的汉子道。 “这又是怎么说?”这位御史又迷糊了。 “地里产得多了啊!”年长的汉子开始觉得这几位贵人有些傻气了。 “种庄稼不是靠天吃饭吗?这好年景也不是年年都有吧?”这位御史愈发迷糊了。 “呵呵,俺们宁远,现在可不再靠天吃饭啦!”年长的汉子又端起酒杯,美美地一饮而尽,夹了一箸菜,送到口中嚼了嚼咽下后,说道。 “老哥,你接着说!”谢铭瑄兴致盎然道。 “自从国公爷和侯爷把俺们的分成提上来之后,俺们干活儿,可再也不敢磨洋工啦!”年长的汉子道。 “这么说,老哥以前干活儿还磨洋工?”谢铭瑄笑道。 “那可不!”年长的汉子哈哈一笑,说道:“以前那些大户人家可劲儿地克扣俺们的分成,俺们可不得跟他们磨洋工。您问问这几个,以前哪个家里的老人不教他们磨洋工?” 其余几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都说西北的汉子豪爽,看来也会偷奸耍滑啊!”一位御史打趣道。 “这可不是俺们偷奸耍滑!”年长的汉子止住笑,说道:“以前俺们连饭都吃不饱,哪儿有力气干活儿?拼死拼活地给大户人家干活儿,大户人家却从来不把俺们当人看。真把自己累倒了,倒霉的还是自己,大户人家根本不会管。” “听老哥这话,意思是说现在大家伙儿的干劲更大了?”谢铭瑄道。 “那可不是!按照地里收的实打实分三成,谁还不愿意多出些力气?多干活儿,多分粮食啊!”年长的汉子道。 谢铭瑄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 “所以啊,同样是原来那些地,虽然俺们分的多了,但大户人家收上去的也更多。他们交了官租,剩下的也比原来多。”年长的汉子接着道。 “看来这儿一改之后,老哥的日子确实是比原来好了,所以才有余钱来吃酒吧?“谢铭瑄又道。 “那倒不是。“年长的汉子道。 谢铭瑄和两位御史同时一愣。 “国公爷和侯爷这么改了之后,俺们的日子是比原来好过了,但也就是吃饱肚子,哪儿有闲钱下馆子?“年长的汉子看出谢铭瑄等人的表情,解释道。 “那老哥的意思是,还有别的收入?“谢铭瑄的兴致更高了。 “俺们庄稼人,没有那么多别的收入,还是靠地里收。“年长的汉子道。 谢铭瑄和两位御史愈发糊涂了。 这绕来绕去,还是个种地。 地里还能种出花儿来? 第一百零七章 百姓话 跟谢铭瑄等人叨叨了这么白天,又吃了不少肉,喝了不少酒,年长的汉子越发觉得口渴。 提起桌上的茶壶,自行倒了一碗茶水,咕嘟了几大口之后,年长的汉子抹了抹嘴巴,说道:“下馆子是这几年的事。” “地里产的更多了?”谢铭瑄问道。 “那可不只是多了一点儿半点儿。”年长的汉子脸上的光彩愈浓。 “是因为分田?”谢铭瑄想起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宁远土地改革一事。 “几位贵人也听过俺们宁远这件事啊?”年长的汉子道。 “听过一些。”谢铭瑄点头道。 “是啊,以前俺们是给大户人家种地,分三成。现在俺们是给自己种地,分七成,日子可不好过多了!”年长的汉子道。 “我听说,宁远也没有收太多大户人家的地,哪儿来那么多地分给大家伙儿?”谢铭瑄道。 “俺们种的地是比原来少了,但是分成翻了番都不止啊!再说了,现在是自己的地,谁还不拼命地干?“年长的汉子道。 谢铭瑄又点了点头,总算完全明白了。 说来说去,还是老百姓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了啊! “俺们还能开荒。“另一位汉子插话道。 “开荒?“一位御史道。 “对!官府让俺们开荒,开荒种出来的东西,都归俺们,官府一分也不收。”汉子道。 “就是种树有些烦人。”另一位汉子插话道。 “屁话!”年长的汉子骂道:“不种树,能年年有好收成?!” 挨骂的汉子嘿嘿一笑,既不恼火,也不辩解,端起酒杯,美滋滋地灌了下去。 “这种树又是怎么回事?跟收成有什么关系?”谢铭瑄道。 “几位贵人一看就是富贵人,肯定不知道俺们庄稼地里的这些事儿了。”年长的汉子也不知是褒还是贬地评价了谢铭瑄等人一句,接着道:“官府要求的,俺们开荒可以,但不能砍树。一定要砍树才能开荒的话,砍一棵,补两颗。” “我们这一路看到的树就是这么来的?”谢铭瑄讶异地问道。 “几位贵人也看到了?怎么样?俺们宁远的风景好吧?”年长的汉子不无骄傲地问道。 “我们以前的南方做买卖的时候就听人说,宁远的风光都能比得上江南了。以前没见过,不敢相信。这次看到了,不得不信。”谢铭瑄道。 年长的汉字哈哈一笑,神色间愈发骄傲,说道:“种树,修路,造渠,建水库,这些可都是侯府直接下来的文书,半点儿都不敢马虎的。有了这些,俺们再也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啦!” “就是,俺们以前是看天吃饭,现在是旱涝保收。”又一位汉子插话道。 “要是旱涝保收的话,那大家伙儿的日子确实是好过多了。”谢铭瑄和两位御史明白了。 “不光是这样。以前俺们西北这块儿,不刮风都有三层灰。刮起风来,眼睛都迷得睁不开。现在好了,不怕旱,不怕涝,也不怕风沙了。照这么下去,俺琢磨着啊,再过个几十年,俺们这一块儿不说跟江南比,就是跟天底下任何一块地儿比,都只强不差。”年长的汉子道。 “以前俺们这祖祖辈辈都只能种那么几样干庄稼,现在俺们不仅能种干庄稼,水庄稼也能种。就是干庄稼,官府给俺们发下来的玉米红薯啥的,产量比原来那些干庄稼都高多了。”另一位汉子道。 “你们这儿的官府好像什么都管啊,还发庄稼种子?”谢铭瑄笑道。 “咋不发?这些玉米红薯啥的,听说是侯爷派人去几万里以外的地方找回来的,花了老大力气了。”那汉子道。 “你们这既要种地,又要开荒种树,还要修路造渠,忙得过来吗?”谢铭瑄道。 “都是为大家伙儿自己好的事儿,忙不过来也得忙啊!”年长的汉子接过话,说道:“再说了,修路造渠这些事儿,大头儿都是官府干了,俺们只是打打下手。” “哦?怎么说?官府不也得征集民夫做这些事么?”谢铭瑄道。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俺们宁远有一支大军,是专门做这些事的。”年长的汉子道。 “就是那支协助农事的军队?”谢铭瑄道。 这件事,他还曾经上过折子,参奏宁远以军务农,不务正业,荒废兵事。 “是的。这支大军可不得了,这些年可是给俺们老百姓做了太多大好事。”年长的汉子道。 “我听说,这支大军好像也就是十来万人。我们这一路看到的这么多路啊渠啊的,他们修不过来吧?”一位御史道。 “大军来帮俺们修路造渠,俺们自己也不能昧着良心啥也不干吧?”年长的汉子道。 “这么说大家伙儿也出力了?”那位御史笑道。 “那当然!”年长的汉子应了一声,慨然叹道:“所以说俺们宁远现在的官府好啊!大军来帮俺们做大好事,俺们出点儿力,官府还给俺们发工钱,不让俺们白干。” “还有工钱拿?”那位御史好奇道。 “有!工钱还不低!”年长的汉子又叹了一声,说道:“而且官府还专挑农闲的时候做这些事,不耽误俺们地里的庄稼,还让俺们在农闲的时候能挣钱。要不然,俺们哪里能隔三岔五地下下馆子?” 谢铭瑄与两位御史又对视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这一路所见所闻,不仅颠覆了他们以前对宁远的看法,甚至都颠覆了他们心中最为牢固的一些想法。 桌上又添了几个菜。 几位汉子埋头吃喝了一会儿,见谢铭瑄等人都不说话,年长的汉子主动开口道:“几位贵人是第一次来俺们这儿吧?” “是的,老哥。我们以前都是在南方做买卖。听说宁远现在越来越好,就想来看看能不能把买卖做过来。”谢铭瑄道。 “那几位贵人可是来着了!”年长的汉子道:“这几年在俺们宁远做买卖的人,可都发财了。” “老哥说笑了!哪儿有那么容易发财的?”谢铭瑄笑道。 “这位贵人您还真别不信!不信您问问这几位,是不是这样?就拿大憨兄弟来说吧,这些年开这个茶肆,也不少挣钱。”年长的汉子指了指茶肆老板,说道。 “聊你们的就聊你们的,说俺们家当家的干啥?“妇人道。 “做买卖如果真这么好赚,老哥和几位兄弟怎么不去做买卖?”谢铭瑄道。 “唉,所以说得多读书啊!做买卖得算计这算计那,还得记账做账啥的。俺们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哪里是那块料?再说了,做买卖要么得能说会道,要么得有门手艺不是?俺们嘴笨人也笨,啥也不会,只能靠下憨力气吃饭,一辈子就只能做个遭死罪的庄稼人咯!“年长的汉子道。 “这话在理!就得多读书!俺们没读到书,就得让娃们多读书,省得跟俺们一样遭罪!”汉子的话说到茶肆老板娘的心里去了。妇人接了一句,伸出手,摸了摸女童的脑袋,说道:“妮子,好好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将来长大了,也去宁远做官。” “娘,俺才不要做官叻!俺长大了哪儿也不去,就陪着娘和爹!”女童道。 “死妮子!瞧你这点儿出息!”妇人高高抬起手,作势欲打,却将手又轻轻放回到女童头上,说道:“妮子,读了书就得有志气,得去做官!做俺们这方圆百里的第一个女官!” “可是,娘,等俺长大了,俺不陪着您和爹的话,您和爹做不动了咋办?”女童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娘和爹这不是还有你哥吗?不用你陪。”女童的孝心让妇人眉眼都笑开了。 “可是,娘,您不是常说,哥将来娶了媳妇儿就会忘了娘吗?”女童继续问道。 那唤作柱子的青年与他爹一样,看起来也是憨憨的。 茶肆这会儿没有新的客人到来,又出去喂了一趟马后,青年便也一直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众人说话,谁知道突然就遭了自己妹妹当头一锤,顿时闹了个手忙脚乱。 “他敢!他要敢忘了娘,娘饶得了他,官府都饶不了他!听到没有,柱子?”妇人看向青年,说道。 “娘,俺啥时候忘了您和爹啊?“连番遭遇无妄之灾,青年欲哭无泪。 青年努力做了个凶巴巴地样子瞪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却被女童做了个要凶狠好几倍的样子给瞪了回来,搞得更加狼狈。 看到青年的窘相,几个汉子都哈哈大笑。 谢铭瑄等人也觉得好笑,不由得各自莞尔。 收住笑容,谢铭瑄道:“老板娘刚刚说,这位小哥儿将来如果不孝顺的话,官府没准儿还会管?” “那不是没准儿会管,是一定会管。”年长的汉子道。 “怎么说?”谢铭瑄道。 “贵人听过俺们的宁远的《三字经》没有?”年长的汉子道。 “听过一点儿,但是不熟。”谢铭瑄道。 “教之道,孝为先,这可是《三字经》里的话。官府说了,百善孝为先。在俺们宁远,不孝顺老人,那是大恶,是犯法。犯法的事儿,官府不会放任不管。”年长的汉子道。 谢铭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赞道:“老哥连《三字经》都会,了不起!” “让贵人见笑了!俺哪儿会背《三字经》啊?这几句话也就是听得多了,所以俺才记住了。这几个字要是写在纸上,它们认得俺,俺可认不得它们!”年长的汉子哈哈一笑。 第一百零八章 记得交税啊 “老板娘,冒昧问一句,生意好做吗?”方才本来在说做买卖的事,被妇人打了个茬,一下跑偏了。这会儿,谢铭瑄重新把话头给拉了回来。 “几位贵人如果想来俺们宁远做买卖的话,得看怎么做。”妇人道。 “哦?老板娘看来有生意经啊!方便教教吗,让我们学习学习?”谢铭瑄赞道。 “俺们开个小茶肆,做点儿小买卖,俺哪儿有什么生意经教给几位贵人啊?”妇人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老板娘这个说法……”谢铭瑄道。 “在俺们宁远做生意,就那么几句话。照着去做,生意就能做好。”妇人道。 “那还是有生意经。”谢铭瑄笑道。 “不是啥生意经。也是官府说的。”妇人道。 “请老板娘说说是哪句话?”谢铭瑄道。 “奉公守法,诚信经营,得讲良心。后面那一句,是俺自己加的。”妇人道。 “奉公守法,诚信经营,这不是生意人的老话吗?宁远难道还有什么不一样?“谢铭瑄笑道。 “那当然不一样!以前在俺们这块儿,做买卖的黑心人多得很。现在谁还敢?被官府抓到了,杀头都是它。”妇人道。 “做买卖而已,怎么也不至于杀头吧?”谢铭瑄好似缩了缩脖子,说道。 “倒还真有奸商被砍脑袋的。”年长的汉子插话道。 “老哥,怎么回事?说来听听?”谢铭瑄道。 “也没啥稀奇的。就是早几年有个卖药的奸商,卖了不少假药,吃坏了很多人,还吃死了几个。后来被官府发现了,抓去没几天就直接砍脑袋了,捎带着还砍了几个官府的人。”年长的汉子道。 “官府的人怎么也杀头了?”谢铭瑄道。 “官商勾结呗!不然,那奸商哪儿敢卖那么多假药?“年长的汉子啐了一口,接着道:”杀得好啊!这些奸商,连给人治病救命的药都敢卖假的,这是生儿子没……这是大缺德事!“ “那可不!俺们听说,以前早就有人告发那奸商,但是官府不管,还包庇。后来,这消息直接传到国公爷和侯爷那儿去了,国公爷和侯爷就直接派人查这事儿,一查就杀了几个人的头。”另外一名汉子道。 “国公爷和侯爷能管,自然是好。但是,宁远这么大,做买卖这样的事儿,国公爷和侯爷也管不过来吧?”谢铭瑄道。 “现在哪儿还用国公爷和侯爷管这些事儿啊?俺们这儿的县太爷都不怎么管这些了。”年长的汉子道。 “县太爷都不管?那谁来管?”谢铭瑄等人又迷糊了。 “俺们管啊!”年长的汉子道。 “你们……老哥,你的意思是说,老百姓自己管?”这下,谢铭瑄等人是真地懵了。 “俺们当然管不了这事儿。但是,俺们能说话啊!”年长的汉子道。 “这话怎么讲?”谢铭瑄道。 “要是有黑心商人坑俺们,俺们可以向官府告状。”年长的汉子道。 “原来是这样啊!”谢铭瑄点了点头,接着道:“只是,这大家伙儿也不能天天为了这些事儿朝官府跑吧?” “不用俺们跑!官府经常会派人下来问这些事儿。”年长的汉子道。 “官府经常下来?”一位御史问道。 “那可不!就俺这个茶肆,县太爷都来喝过两次茶。”妇人道。 “县太爷还来过这儿?”那位御史愣了一愣。 “是啊!县太爷可和蔼了,不仅认真听俺们说话,俺们不明白的,县太爷还仔细跟俺们解释。”妇人道。 “老板娘,你方才不是说当官的都是杀千刀的吗?听你这口气,好像对县太爷很满意啊!”那位御史道。 “不给俺们老百姓办实事的,可不就是杀千刀的!但县太爷不一样啊,是好官啊!”妇人道。 “你们这儿的官都这样吗?”谢铭瑄道。 “差不多吧!以前俺们见了官都怕,现在在俺们宁远,大家伙儿都不怕官。俺们这儿的官,现在叫啥公母……”妇人道。 “公母?”谢铭瑄和两位御史又愣住了。 “娘,先生说了,那叫公仆,意思就是老百姓的仆人,为老百姓服务的。”女童笑嘻嘻道。 “死妮子!让你读书,是让你将来去做官的,不是让你来笑话娘的!”妇人又抬起手,吓唬女童。 “公仆?”谢铭瑄露出思索状。 “是啊!你们听听,当官的都跟仆人一样,是为俺们老百姓服务的呢!”妇人又摸了一下女童的脑袋,说道。 “是啊!官府的人经常下来,问俺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年长的汉子道。 “对啊!俺家这个茶肆,官府的人每次来打尖,都会问问俺们的生意怎么样。”妇人道。 “这么说,在宁远做生意还真不难了。”谢铭瑄道。 “只要好好做,不坑人,不犯法,好做。”妇人道。 “那这税金呢?重不重?”谢铭瑄道。 “这位贵人,以前您要是跟俺说税金,俺还真不知道是啥。但是俺现在知道了。”妇人道。 “也是官府教的?”谢铭瑄道。 “是啊!种地纳粮,开店纳税,这都是俺们的那啥来着?”妇人道。 “娘,义务。”女童道。 “对,义务!”妇人道。 “老板娘来不起!义务都知道。”谢铭瑄又赞了一声,复又问道:“税金重吗?” “不重。俺这个茶肆,一年交不了几个钱。”妇人道。 “我们在南方做生意,交的可不少。”谢铭瑄道。 “那俺不知道。反正俺们交的不多。像俺们这种小本买卖,跟没交差不多。”妇人道。 “买卖上的事儿,俺们也不太懂。不过,俺倒是知道,这交多少,跟买卖的大小和赚的钱有关系。买卖越大,赚的越多,就交的越多,明码实价。“年长的汉子道。 “这听起来倒是合理。只是,像老板娘家这茶肆,官府怎么知道赚了多少?难道还有人来查账?”谢铭瑄道。 “俺们这小本买卖,有啥好查的。”妇人道。 “那不是有好多人不交?”谢铭瑄道。 “起初是有些人不交,现在少了。”妇人道。 “这又是为什么?”谢铭瑄道。 “良心啊!所以俺才自己加了那么一句,得讲良心。官府为俺们办事,俺们不能昧着良心啊!”妇人道。 谢铭瑄和两位御史又对视了一眼。 “再说了,俺们交上去的钱,大多数都用用回到俺们身上了。”妇人又道。 “怎么说?”谢铭瑄道。 “几位贵人走到俺们这儿,一路上看到了很多告示吧?”妇人道。 “老板娘说的就是那些公示政务的告示?”谢铭瑄道。 “对啊,就是那个!俺们这儿每个村儿都有。收了多少钱,钱用道哪儿了,一清二楚。谁家要是不老老实实纳粮纳税,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妇人道。 谢铭瑄又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在宁远,只要奉公守法,诚信经营,再加上讲良心,还真能把生意做好了。” “几位贵人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人。只要好好做,俺们宁远是一块宝地,不愁赚不到钱。”年长的汉子又露出骄傲的神色。 “只是,宁远最近听说要打仗了。我看大家伙儿好像不怎么担心啊?”谢铭瑄道。 “有啥好担心的?”年长的汉子笑道。 其余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谢铭瑄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官府早就说了,俺们该干嘛干嘛。打仗的事儿,俺们不用担心。”年长的汉子解释道。 “官府说不担心,大家伙儿就真不担心?”谢铭瑄道。 “呵呵,这些年,官府可从来没骗过俺们。而且,这话是直接从侯府出来的,俺们还能不信?”年长的汉子道。 “几位贵人是不知道啊,就俺们宁远的兵,来再多人,都不怕。”另外一名汉子道。 “是啊,来帮俺们修路的那些兵,一个个看上去可太精神了。俺听说,他们还不是专门打仗的。专门打仗的兵,比他们还厉害。喏,老板娘家的老大就是当兵的。”又一位汉子道。 “哦?老板娘家还有人在当兵?”谢铭瑄讶异道。 “俺们家这两个儿子啊,都没读过书。送去当兵,好过在家种地做买卖。”妇人道。 “这吃军饷是好事。但是,这要打仗了,老板娘就不担心儿子有危险?”谢铭瑄道。 “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但是,俺们现在的日子这么好了,不得有人去守着?雁门关外那么多狼崽子瞅着,总得有人去当兵吧?俺们家的儿子是儿子,别人家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妇人道。 “老板娘大义!”谢铭瑄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看了看那名青年,说道:“等仗打完了,老板娘打算把这位小哥儿也送去当兵?” “俺们倒是想,可官府不让啊!”妇人脸上露出愁容。 “我只听说过抓壮丁逃兵役的。这要当兵还不让,倒是第一回听说。为什么?”谢铭瑄道。 “官府说了,每家必须留一名壮劳力,帮助家里干活儿。”妇人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家男人,说道:“俺家男人以前给人做工闪了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所以啊,官府就只同意让老大去当兵。” “官府这么做,不也是为俺们好?年轻人如果都去当兵了,这家里就剩下老弱病残,日子也不好过。”年长的汉子道。 “大……掌柜的,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一位御史提醒道。 谢铭瑄直了直身体,站起身来,对着众人团团一揖,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听各位一席话,受益匪浅。多谢诸位了!” 汉子们见谢铭瑄这么客气,连忙站起身来还礼。 结完账,谢铭瑄与两位御史登上马车,朝着宁远而去。 谢铭瑄不打算再继续看下去了。 他已经看得够多了。 大战在即,他要去宁远,看看自己能帮着做些什么。 马车驶出一段路了,茶肆老板娘的声音犹自远远传来:“几位贵人,做买卖记得交税啊!” 第一百零九章 战起 谢铭瑄还没进入宁远城,雁门关外,战事已起。 七国等不及了。 百万大军集结在天狼朝南部,耗费极为惊人。每多等一天,对七国来说,都是巨大的压力。 十一月初二,雁门关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雪花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前前后后飞舞了整整三日。 十一月初十,大雪化得七七八八。 十一月十二日,雪化尽,雁门关外的七国联军也完成了最后的备战。 十一月十三日,雁门关外三十里纵深的缓冲地带上,响起了沉闷的号角声。 七国发动了。 真正参战的,是不包括金乌在内的六国军队。 没有任何宣言,也没有任何交涉,甚至连试探都没有,战斗一开始,六国的军队便以泰山压顶之势,直逼雁门关。 雁门关前,宽不足五里的地界上,六国直接派出了五个万人队,将这一片地界铺得满满当当。 这也是六国在这块狭窄的空间能够摆出的最强大的阵势了。 雁门关内外都极宽。但是,到了关门前这一段,地势却急剧变窄。两侧的高山在此合拢,形成了一个不足五里宽的喇叭口。 从古至今,中原历朝历代皆倚仗地势,凭借雁门关之险,无数次地将外敌拒于国门之外。 雁门关主关门上的城墙上,十数名大楚战将全身披挂,临风肃立,远眺黑压压朝着雁门关欺来的敌军。 城墙上下其他地方,更多战将在一边走动,一边给守关的将士做着大战来临前的最后动员和叮嘱。 这其中,就有宁不缺。 虽然是此处职位最高的将军,但宁不缺并未担任此战的主将。 这场仗,是大楚所有人的,更是宁远的。 这场仗的主帅,是大楚宁远侯杨延平。 守关的主将,是宁远边军的卫将军常达。 二十年前那场大战的时候,常达还只是一个新兵DZ。但是,如今的常达,却早已威震边陲。 “兔崽子们,怕不怕?”宁不缺看着眼前几排腰杆挺得笔直的将士,大声吼道。 “不怕!”众将士齐声应答,声震城墙。 “二蛋,你怕不怕?”宁不缺虎着脸,看向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青年士兵,吼道。 到达宁远的第三日,宁不缺便跑到了雁门关。跟守关的将士们混了半个多月。其中的许多人,宁不缺现在都能够叫出名字了。 “不怕!”娃娃脸的青年大声道。 “你呢?你呢?你呢?都怕不怕死?”宁不缺一一指过几名娃娃脸青年旁边的士兵,继续吼道。 “不怕死!” “不怕死!” “不怕死!” 几名士兵将本来就已经挺得笔直的胸膛又挺了挺,大声应道。 “待会儿对面射箭的时候,你们怎么办?”宁不缺又吼道。 “射回他娘的!”几名士兵同时大声道。 “放屁!”宁不缺吼道。 见身前的将士们被骂得一愣,宁不缺黑着脸,大骂道:“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把老子的话都当耳旁风啦?!窦铁柱,你给老子说,待会儿对面那些狼崽子投石射箭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一边大骂,宁不缺一边指着身前的一名小校吼道。 “怂着!”那小校大声道。 其余将士闻言,都哄堂大笑。 “笑个屁!你们这群王八羔子!该怂的时候就得怂!该怕的时候就得怕!“宁不缺踹了小校旁边一名笑得正欢的士兵一脚,接着骂道:”都给老子听好了!不怕死不是不惜死!该躲的时候,都把脑袋给老子躲到裤裆里面去!谁他娘的乱冒头,老子扒光了屁股抽他!都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将士们哄笑着大声答道。 不远处,常达绷着脸,有些哭笑不得。 像宁大将军这种满口粗话又骂又踹的做法,这些年宁远的官兵们早已不用了。宁大将军一来,却把这股风气又给带起来了。 只是,说来奇怪,许多将士貌似还真就吃他这一套。 雁门关前,五万联军越来越近。 推进至雁门关护城河三百余步远时,走在最前面的联军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对他们来说,不仅是相对比较安全的距离,也是发动射击的最佳距离。 虽然各国军中都不乏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但是,即使雁门守军居高临下向联军发射箭矢,飞行三百余步后,箭矢的威力也极其有限。相反,联军在这个距离上,却有极大的优势。 入冬以来,雁门关常年刮的,都是北风。 联军顺风。 而且,今天虽然是个大晴天,风却也不小。 三百余步的距离,联军抛射的箭矢与投石借着风势,能轻松跨越,甚至还能在风势的作用下威力不减。 联军阵前,数十名手持令旗的将校出阵,一边策马在阵前往复奔跑,一边挥动令旗。 联军阵型开始变动。 一排排手持巨盾的盾牌手出阵,走到阵前,将手中的巨盾顿于地上,形成一道盾墙。 随着盾牌手出列的,是长枪手。 这些长枪手与盾牌手交错站立,将手中的长枪自盾墙的缝隙中伸出,斜斜向上,形成一片枪林。 长枪手身后,是一排排手持长弓的弓箭手。 守护着弓箭手的,除了前面的盾墙与枪林,就是整整齐齐、携带者着云梯及攻城槌的步兵方阵。 在步兵方阵后面,巨大的投石车正在被架起。 阵型的最后方,则是坐在高头大马上杀气腾腾的骑兵。 五支万人队随着令旗而动,不仅行动迅速,而且有条不紊,丝毫不乱,显得训练有素,极有章法。 “看来这些年这些兔崽子还真没少打仗啊!也忒他娘的嚣张了,阵前竟然连拒马都不布置。”城墙上,宁不缺已经走回到常达身边,说道。 三百余步的距离,守关将士如果派精骑冲杀的话,转瞬之间就可以冲至敌军阵前。但敌军阵前并未布置迟缓骑兵冲锋的拒马,确实有些嚣张。 “大将军看来是见猎心喜了。”常达转脸看着宁不缺,笑道:“不过,侯爷早有严令,严禁大将军以身犯险。这场仗,只能委屈大将军坐镇指挥了。” “坐镇指挥个屁!”宁不缺愤愤道:“常达,你小子别给老子下套!这场仗,你是主将,指挥是你的事!老子就是个老兵!老子不会违反你的将令,你小子也别把你们侯爷搬出来膈应老子!老子不冲锋,但是你小子也别拦着老子待会儿在城头上杀敌!” 常达虽然已经是一州之地的大军主将,更是威震边陲的猛将,但是,在宁不缺这儿,他受到的待遇跟其他将士区别不大。 “大将军放心!只要大将军不冲锋,我保证不会拦着大将军。”被宁不缺一口一个老子小子地骂着,常达也不仅丝毫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更为亲切,仿似又回到了自己还是一个新兵DZ的当年。 “他娘的,这帮兔崽子这是要干啥?”宁不缺看着远处的敌军,纳闷道。 常达将目光转回,看向敌阵,只见敌军阵前,三名手持巨弓的射手走至阵前,抬起手中巨弓,搭上箭矢,遥遥地指向常达等人站立之处。 “大将军,这是他们这些年的老套路,想立威。”常达笑道。 “他娘的,这么远,他们还能射得中你跟老子不成?”宁不缺鄙夷道。 “射不射得中不重要。他们要的就是个气焰。”常达轻轻摆了摆手,几名盾牌手走上前来。 敌军阵前,站在三名射手旁边的一名旗手将手中的令旗朝下一挥,吆喝了一声什么,三名射手同时将手中的巨弓几乎拉成满月,然后一松手,三支离弦之箭带着尖厉的呼啸声朝着常达等人站立之处飞来。 不待常达下令,几名盾牌手同时上前,朝常达等人身前一靠,将盾牌立于身前。 夺夺夺三声响,盾牌接住了三支箭。 “他娘的,这几个兔崽子还真能射上来!”宁不缺探头看了一眼盾牌,说道。 三百余步的距离,敌方三名射手仰射,不仅将箭矢精准地射至此处,射中盾牌后,箭矢居然还插在盾牌之上不坠。 有这种准度和力度,绝对可以说是真正的神射手了。 远处的敌阵之中,响起震天的欢呼声,显然是在为那三名神射手喝彩。 “将军,来而不往非礼也!请允许末将射杀这三名射手,煞一煞敌人的锐气!”常达身后,一名身背铁胎弓的副将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 “我怕的就是他们没锐气。不急,莫把对方吓到了。”常达回头看了一眼这名副将,笑道。 这名副将闻言,直起腰杆,退回原处,复又如同标枪一般站立。 敌阵前,手持令旗的将校又开始策马奔驰。 “接下来敌军该大举射击了。大将军,咱们……怂一怂?”常达看向宁不缺,笑道。 “怂一怂,怂一怂!哈哈!”宁不缺大笑道。 常达转过身,朝身后的哨楼走去。 “朱彦,你小子盯死那三个兔崽子,待会儿一个都别放跑!”宁不缺也跟着转身,与几名副将一起朝哨楼走去。走过那名身背铁胎弓的副将身边时,宁不缺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 远处,数十名敌军旗手同时将手中的令旗指向雁门关的方向,然后狠狠朝下一挥。 敌军阵中,腾起一片片箭雨,飞蝗一般,朝着雁门关抛射而来。 箭雨是那样密集,以至于雁门关前的天空都为之一暗。 第一百一十章 箭雨中 六国联军阵型后方不远处,安培松放下手,将手中的千里镜递向旁边的汪直介,哈哈大笑道:“楚国这些兵,还真是没见过真刀真枪啊!仗还没开始打,城墙上的主将就先躲得没影儿了!汪相,你也看看!” 六国伐楚,乃是大事中的大事,故而当日在狼主帐中参与议事的六国重臣并未急于回返各国,而是大多留了下来。 今日又是首战,所以这些重臣几乎都跑到前线的后方来观战了。 汪直介接过千里镜,凑到眼前,摆弄了一阵,总算看清了远处雁门关城墙上的情景。 雁门关城墙上,不仅看不到楚军主将的身影,连半个人影儿都看不到。能够看到的,只有一片又一片的箭矢自联军阵型中飞起,如同下雨一般,射落到雁门关城墙内外。 “行军打仗,老朽乃是外行。不过,老朽这个外行也知道,战之事,士气为先。当此我军发动攻击之时,楚军主将当屹立于城墙之上,以振士气。这楚军主将一退,楚军还有何士气可言?此战我军必大胜!”汪直介将千里镜交还给安培松,捻着山羊须,摇头晃脑道。 他这一摇晃,身下的战马打了个响鼻,踢了踢前腿,唬得汪直介连忙夹紧裤裆,抓住马鬃,不敢再动弹。 “牧天王,楚军不仅胆小如鼠,而且连护城河的冰都不知道凿开,分明是不懂兵法。此战看来应该会是牧天王指挥的最轻松的一场大战了!”安培松探头看向策马立于这群重臣中间的牧天豪,大声说道,语气中不乏酸溜溜的味道。 此战天狼朝出兵最多。按照七国联合打仗的惯例,拿下大楚之后,天狼分得的好处会最多。而牧天豪做为此战的联军主帅,同样能分到令安培松极度眼红的好处。 听到安培松和汪直介的话,这一群人中的大多数人都大笑起来。 雁门关城墙上的情形,他们也都看到了。 这楚国的守关主将,确实是太怂了一些,躲得也太快了一些。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照这么看,这一场大战,还真地是不需要费太大工夫。 牧天豪没有跟着这些人笑。 听到安培松对自己说的话,牧天豪连应他半声的心思都没有。 这个矮矬子心里在想什么,牧天豪太清楚了。 七国的领军之人中,牧天豪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个安矬子了。 这个王八蛋,贪财、好色、嗜杀、残暴不说,还特别能欺软怕硬。 七国之中,若论综合国力,目前无疑是天鹰最强。所以,在蒲奕和布传庆面前,这个安矬子从来都是一副舔狗的德性。但是,在金乌重臣面前,安矬子却完全是另外一副嘴脸。 就在六国紧张备战之时,金乌也曾派使臣前来商议,希望此战能够算上金乌一份。而在商议此事之时,对金乌使臣最趾高气昂、羞辱得最厉害的,就是这个安矬子。 牧天豪非常清楚,安培松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不想让金乌分润去拿下大楚的好处,二则更是因为六国都清楚,伐齐之战拖了一年多不了了之,受损失最大的,就是金乌。 可以说,在跟北齐耗了一年多之后,以举国之力参战的金乌想要再崛起,不知道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所以,在金乌使臣前来商议时,安培松才敢跳得最高、怼得最凶。 “博西,你怎么看?”牧天豪皱眉看着远处的雁门关,心情颇为沉重。 阳光下,雁门关就像一座黑沉沉的、不可逾越的大山一样,压在牧天豪的心头。事实上,这二十年,天狼的军队也确实从来没能逾越过雁门关,甚至连靠近都不敢。 “牧天王,有些不对劲。楚军像是在示我以弱。”萧博西也皱起了眉头。 身为天狼的西院天王,这些年萧博西也没少跟宁远边军打交道。 大的战役没有,但小的冲突却从来没断。 这些年,萧博西麾下的小股部队时不时地试图到宁远境内打秋风,但没有一次占到便宜。而在以往所有那些小的冲突中,宁远边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怂过。 “二位天王多虑了!”萧博西旁边不远处,蒲奕笑道:“如此密集的箭雨攻击下,楚军的防御手段即使再高明,也难免死伤惨重。楚军的主将避一避,也属正常。” “还是蒲防长说得对!”安培松不失时机地拍了一记马屁,接着道:“我们备了一千万支箭矢,如果都射出去,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能坐在杨瘸子的侯府内喝酒了!哈哈!” 雁门关城墙上,哨楼内,宁不缺看着一片片飞来的箭雨,啧啧道:“七国这帮兔崽子还真他娘地舍得下本钱啊!这么个射法,跟不要银子一样!” “大将军,七国这次怕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常达笑着说了一句,转向身边的副将们道:“都交待清楚了?别浪费他们送的礼了。” 一名副将笑着答道:“将军请放心!早交待好了,浪费不了!回头就射回给这些狼崽子!” 在离哨楼不远处的城墙上,先前被宁不缺连训带骂了一通的一群将士正靠着城墙、背对着敌军攻击的方向坐着。每个人的屁股底下,竟然还有一张可以折叠的小板凳。 这些将士身后城墙的墙头,并非如下面的城墙一样笔直,而是朝向宁远的方向形成一个角度。将士们坐在这儿,就如同坐在屋檐下一样,莫说是箭雨,就是真地下雨,也打湿不了他们身上的战甲。 而在将士们脚前,整个城墙城头的地上,都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毡。这些毛毡上,现在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箭矢,都是自关下飞过来的。 “这些箭都不咋样啊!比咱们的差多了。”那名先前被宁不缺唤作二蛋的娃娃脸士兵伸手从脚前的毛毡上拔出一支箭,看了看,掂了掂,很是不屑地说道。 “王二蛋,乱动啥!给老子坐好!”不远处,一名校尉厉声喝道:“都给老子躲好了!谁他娘的再乱伸爪子和蹄子,老子抽他!” 王二蛋缩了缩脖子,把箭扔回到毛毡上,连忙将身体朝后靠了靠。 “王二蛋,就你他娘的事儿多!将军早就说了,俺们多一个人受伤,医护兵的压力就会增加一分,还会耽误其他受伤兄弟的治疗。不要再乱动了!令行禁止,不懂?”王二蛋身边,那名唤作窦铁柱的小校道。 “懂!懂!保证不乱动了!”王二蛋有些心虚地点头道。 是啊!要是自己还没开仗就受伤了,可不是要给那些负责治疗伤兵的兄弟们添麻烦嘛! 这次大战,听说女医护兵都会参加。 啧啧!女医护兵呢!俺还从来没见过呢! 要是自己这样受个伤,那在那些女医护兵面前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雁门关内,从离城墙根儿十余丈的地方一直延伸出去,是一排排整齐的行军屋。 这些行军屋,并非如同普通的房屋一样方方正正,而是都有一个弧形的屋顶。 如城墙城头的地面一般,这些弧形屋顶上面,也铺着一层厚厚的毛毡。毛毡上面,还铺有一层更厚实的干草。屋顶的毛毡和干草一路延伸下来,将行军屋朝向关门外方向的一面也完全覆盖。 现在,这些毛毡和甘草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箭矢。从高处俯视,这些行军屋就像一只只庞大的、身披尖刺的刺猬,一动不动。 “楚军如此做法,联军的射击怕是不仅不能奏功,还会白白给楚军送去大量的箭矢。“雁门关上方的高空中,世俗之人目不可及之处,七名修士正坐在一个巨大的舟型法器之上俯瞰战场。 这七人,每一个看上去都是仙风道骨,高深莫测。 这七人,不仅分别来自修行界七大宗门之一,代表着其身后的强大宗门,更代表着仙道盟。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仙道盟的执法长老。他们每个人的修为,都臻入元婴期已久。无论是在各自的宗门,又或者是在仙道盟,他们都是赫赫有名的顶尖大修士。 说话的这名大修士,姓归名山田,来自大口宗,修为已经踏入元婴后期。 “归道友,七国与楚国之间如何作战,胜负如何,非我等需要劳神之事。”另一名大修士言道。 此人来自巨象宗,姓滕名胜武,修为也在元婴后期。 “滕道友所言极是!此次我等七人奉命来此,只是为防止修行之人干预凡世战争。至于下面的战局如何,孰胜孰负,与我修行界无关。”又一名大修士道。 这名大修士姓宗名厚,来自金乌宗。 “宗道友,金乌此次未派一兵一卒参与此战,看来并非是一件坏事。”又一名大修士道。 这名大修士,姓褚名望天,出自赤蝎宗。 “呵呵,六国欲以犁庭扫穴之势一举拿下雁门关,进而横扫宁远乃至整个楚国,怕是难以如愿了。”宗厚呵呵一笑,言语中不知道是什么意味。 “诸位道友,凡世这些事,还是莫要操心的好。还是按照我等先前的商议,轮流值守吧。”众人中,一位一直在闭目入定的大修士道。 此人言语之间虽然平平淡淡,却有着一股不容违逆的味道。他在说话的时候,依然合着眼,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此人正是来自天鹰宗的顾祝峰。他不仅是天鹰宗宗主顾祝塘的胞兄,亦是这七人之中修为最高的。他的修为,早已踏入元婴巅峰,只需再临门一脚,便可跨入化神。 而且,七大宗门轮流主导仙道盟,每四年一轮换,今年正好又轮到天鹰宗主事。顾祝峰身为来自天鹰宗的长老,此行乃是七人之首。 顾祝峰一发话,其余六人都不再说话,各自点了点头。 除一人以神识笼罩整个战场外,其余人也都合上眼,开始入定。 第一百一十一章 攻防 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泼洒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联军步兵方阵后的投石车也发动了。 数十架巨大的投石车集中在正对着雁门关主关门的前方,将一个个磨盘大小的炮石抛向雁门关的方向。 硕大的炮石连番砸落在城墙及城头上,激起巨大的轰鸣声,声势极为惊人。 背靠城墙而躲的守关将士依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在身前斜斜地竖起了盾牌,将身体都躲在在盾牌后面,防止溅起的碎石伤人。 牧天豪手持千里镜,远眺着雁门关,心中的不祥之感愈来愈强。 联军小半个时辰不间断的弓箭攻击虽然极为猛烈和吓人,但是,雁门关的宁远守军伤亡如何,牧天豪完全不得而知。 此刻,巨大的炮石连番对着雁门关的城墙轰炸,声势虽然更为惊人,但是,在千里镜中,牧天豪看到,那些巨大的炮石砸上去,雁门关的城墙毫发无损。偶尔有一些炮石正正砸中城头上的哨楼,亦是如此。便是那些凑巧砸中关门的炮石,也未能对那道巨大的关门造成什么损伤。 这些年,宁远究竟在雁门关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牧天豪不止一次地问过麾下的将领,更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 这些年,不论是天狼,还是七国中的其他几国,不知道投入了多少精力,想要弄清楚雁门关的守备情况。但是,无论派去多少斥候和密探,天狼和其他各国都未能弄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不仅如此,天狼和其他几国还为此折损了数不清的好手。 做为与天狼互通的最重要的关卡,雁门关并非一个看上去守卫得那么森严的关口。相反,对于往来穿行于雁门关的各国之人,尤其是百姓、学子、客商,雁门关甚至能给他们一种安全感,更为他们的往来提供了极多的便利。 但是,对于那些试图刺探雁门关守备情况的各国斥候和密探来说,雁门关,就是一个鬼门关。去了,就回不来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投石车的攻击停止了。 不是联军不想继续扔炮石,而是没了。 炮石这玩意儿,威力虽然极大,但凿取并不容易,运输更为困难。 这小半个时辰耗去的炮石,已经是联军急切之间能够运至此地的最大数量了。这些投石车如果再想发动攻击,就得等后续的炮石被运过来。 随着投石车停止攻击,箭雨也停了下来。 泼洒了近半个时辰的箭雨,虽然联军的弓手是轮番射击,但在这近半个时辰中,每个弓手都开弓逾百次。这对于任何一个弓手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更何况,在如此寒冷的北风中,弓手们的身上不仅穿着轻盔,轻盔下还套着厚厚的棉衣,对体力造成了更大的消耗。 联军阵中,再次响起了号角声。 随着旗手的令旗挥动,联军开始向前推进。 推进的过程中,联军的阵型开始变动。 盾牌手迅速分散,与长枪手与携带着云梯和攻城槌的步兵组成一个又一个小型的方阵,朝着雁门关缓慢前进。 前进的过程中,这三个兵种组成的数百个小型方阵丝毫不乱,显得极为训练有素。 联军中,除了弓手在原地休息待命,骑兵也没有动。 但是,骑兵已将各种兵器擎在手中。只待雁门关城头一失,关门一破,这些骑兵便会如一股股旋风一般,杀入雁门。 牧天豪等人不约而同地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千里镜,凑至眼前,目不转睛地看向雁门关。 雁门关上,令旗也开始挥舞起来。 雁门守军动起来了。 牧天豪等人的千里镜中,雁门关的城头上冒出了一个又一个持弓的雁门守军。他们的弓上,乌簇簇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瞄向朝着雁门关冲去的联军。 见到雁门守军摆出这种阵势,牧天豪等人的心中反而轻松了一些。 雁门守军如此应对,是再正常不过的打法。 守军万箭齐发,冲锋的联军受损在所难免。但是,这就是战争。 战争,就会死人。这种规模的战争,更会死很多很多人。 牧天豪等人不仅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更做好了应对这种损失的战略和战术部署。 他们的战略和战术,就是要用无数联军士兵的尸首堆上雁门关,攻破雁门关的城门。 牧天豪等人看不到的,是雁门关城墙下另一面的情形。 雁门关城墙下的另一面,大量的宁远守军从行军屋中奔出。 其中的一些将士,迅速而从容地开始收集扎在地上和行军屋上的箭矢,并以极快的速度将完好无损的箭矢朝城头转运。 更多的将士,则开始组装投石车。 与联军阵型后那些巨型的投石车相比,雁门守军组装起来的投石车小了太多,看上去甚至有些儿戏。 但是,正因为小,这些投石车组装起来极为便利。 数名宁远守军为一组,顷刻之间,一架架小型投石车便被组装成功。 投石车被组装成功后,第一波炮石也被安放到投石器上。 只是,这些炮石,不仅体积比联军抛投的炮石小了更多,其外形看上去也不一样。 这些炮石,与其说是炮石,不如说一个个密封的陶罐。 将这些陶罐一样的炮石安放好以后,负责操控这些投石车的守军都肃立在投石车旁,看向各自前方的旗手。 在城头上,同样是牧天豪等人看不到的地方,一架架小型的床弩也已备好。 雁门守军的这些床弩,也比普通的床弩小了很多。每一张床弩上,都架着五六支箭矢。这些箭矢,都是联军刚刚射过来的。 三十丈的距离,联军的小型方阵虽然推进得不快,但没过多久,联军前锋也已推进到距离雁门关护城河十余丈的位置了。 雁门关的守军,还未发动攻击。 战场的气氛,陡地变了。 许多联军士兵的脸上,都现出紧张之色,然后将这种紧张的情绪又传染给身边更多的士兵。 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没有射下来的箭,最可怕。没有抛下来的炮石,最吓人。 距离护城河只有十丈了。 联军阵中,号角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的号角声,明显比之前的号角声急促了许多。 一个又一个的联军小型方阵加快了速度,开始冲锋,如同一道道波浪一般,从距离雁门关十丈远的地方一直延伸开去。 那些有经验的老兵很清楚,在这样的距离上,冲得越快,反而越安全。只要能够快速冲到雁门关的城墙根儿处,安全系数就能大大增加。 在城墙根儿处,联军虽然需要面对从城头滚落的擂木和炮石,但是,有盾牌手护卫,再加上及时的闪避,这些擂木和炮石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至于守军射出去的弓箭,对墙根儿处联军能够造成的威胁就更小。 联军若是冲到了墙根儿处,雁门弓手想要对他们发动射击的话,需要在城头上探出身体,垂直向下方射击。这样的射击,对任何一名弓手来说都是极为困难之事。而且,雁门弓手一旦将身体探出城头,还会将自己暴露在联军弓手之下,成为联军弓手的活靶子。 随着冲锋速度的加快,小型方阵的阵型虽然稍微有些乱了,但却依然保持着基本的阵型。 就在联军的前锋冲至雁门关护城河边时,雁门关的城头上,密密麻麻的炮石飞起。 “哈哈!这么小的炮石,楚军是要打蚊子……”在后方拿着千里镜观战的安培松哈哈大笑道。 在千里镜中,雁门关城头上飞起的炮石虽然密集,但却小得可怜。这种大小的炮石,根本无法对盾牌护卫下的联军造成什么伤害。 但是,转瞬之间,安培松就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在联军观战众将愕然的目光中,宁远守军抛射的炮石砸中护在联军士兵头顶上的盾牌后,炸裂开来,水花四溅。有些炮石,甚至还未砸落,在半空中就碎裂开来。炮石覆盖的范围内,好似下起了一场雨。 “混蛋!无耻!”卜泽大骂道。 场中观战的其他人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这些人,都不是蠢人,否则也不可能成为一国重臣。 这些炮石里装的,竟然是水! 若是平时,这点儿水洒在身上,除了打湿一下衣衫,什么影响都没有。 但是,这不是平时。 这是战场。而且还是冬天的战场。 今日是个大晴天。但是,自打进入十一月以来,即便是在这样的大晴天,雁门一带的气温最高也不过是堪堪在冰点之上。 此刻尚是巳时初,气温更是还在冰点之下。这些水洒在联军士兵身上,再透过盔甲渗入到棉衣之中,那个酸爽,可想而知。 果不其然,随着雁门守军抛射的炮石炸裂,水花四溅,被覆盖到的联军方阵都开始乱了。 没办法啊! 冰冷的水透入衣衫,许多联军士兵都忍不住打起了寒战,行动都不那么利索了,护在头顶上的盾牌与盾牌之间也出现了空挡。 而雁门关城头上,更多的炮石飞了过来。 在远处观战的牧天豪等人发现,雁门守军发射的这些水炮,并未攻击冲在最前面的联军前锋,而是自距离护城河十余丈的地方一路朝着联军的后方延伸,直到将正在休息待命的联军弓手全都覆盖在内。 一轮又一轮的水炮不停抛落,将覆盖范围内的联军几乎都浇成了落汤鸡。 牧天豪的心开始下沉。 他明白雁门守军的意图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边倒的屠杀 冲在最前面的联军前锋,已经冲到了雁门关的城墙根儿下。 在冲至护城河边缘时,联军前锋士兵的心中还有些打鼓。他们担心,看起来被冰层覆盖的雁门护城河会暗藏杀机,积冰很可能已经被雁门守军凿开。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护城河上的冰层是新近结成的,那么,联军士兵一脚踏上去,很有可能就直接陷入护城河中了。 在这样的冬天,一旦陷入护城河,即使城头上的雁门守军不对他们发动攻击,这些联军士兵都未必能从护城河里爬起来。即便能爬起来,带着被浸透的、冰冷的棉衣和轻盔,他们基本上也就失去了战斗力。 幸运的是,在踏上雁门关护城河上的冰面时,联军前锋士兵们惊喜地发现,脚下的冰面,坚固无比。 虽然有些打滑,但是,三余丈宽的冰面,联军前锋士兵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冲了过去,冲到了雁门的城墙根儿下。 更为幸运的是,在刚才那一轮急速冲锋中,直到冲过雁门的护城河,冲到了雁门的城墙根儿下,联军前锋士兵们发现,自己没有遭受到任何攻击。 惊喜与愕然中,联军前锋士兵顾不得多想,迅速整理队形,纷纷将云梯搭上城墙,准备开始攻城。 然而,就在此时,攻击从天而降。 最先降下的,是一个又一个的瓦罐。货真价实的瓦罐。 这些瓦罐,与普通百姓家泡菜用的坛子一般大小。唯一不同的是,这些瓦罐的颜色都是泥土的本色,明显是没有经过烧制的。也正因为如此,这些瓦罐很脆,碰之即碎。 这些瓦罐,与雁门守军正在发出的水炮一样,里面装的,也是水。 无数的瓦罐从城头上落下,顷刻之间,墙根儿下的联军前锋士兵无一例外,都被浇成了透心凉。 北风阵阵吹来,联军前锋士兵不自主地打起来哆嗦,所有的动作都不利索了,许多人甚至连兵器都握得不那么稳了。 紧接着,更多的攻击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如果说方才瓦罐浇下的水冰冷得要命,那么,接下来的攻击则真地要了联军士兵的命。 接下来的攻击,是比雨点更为密集的箭矢。 这些箭矢,不仅密集,而且射速极快,威力极大。 箭矢中,城墙下的联军前锋士兵如同风中的败草一般,被一波又一波地割倒在地。 千里镜中,远处的牧天豪等人看得清楚,雁门关城头上,许多床弩探了出来。 床弩这东西,七国联军并不陌生。 在刚刚半途而废的伐齐之战中,七国还领教过北齐军队的床弩威力。 寻常的床弩,无论是架设在城头上,还是架设在营地周围,对于来犯之敌来说,都是一件大杀器。因为寻常床弩发射的弩箭,直径都有手臂粗细,长度则不下五尺。 这种大小的弩箭高速射出,莫说是步兵,便是重骑兵,一旦被击中,往往都逃不脱被贯穿的下场。 不过,也正是因为要发射如此庞大的弩箭,寻常床弩的弩身很是庞大,操作起来并不容易。通常情况下,操作一架床弩,至少需要五人,而且调校、瞄准和发射都是技术活儿。 同时,如此庞大的弩箭,威力虽然极大,制作起来却也困难。 在北齐之战中,仗没打多久,北齐军队便很少使用床弩了。原因很简单,供床弩使用的巨型弩箭射光了。 此次六国联手攻楚,牧天豪等人也都料到了,在雁门关前,联军很有可能会面对雁门守军的床弩。不过,他们并不很担心。因为他们都相信,和北齐的军队一样,雁门守军也不可能制作出那么多的巨型弩箭。 只是,牧天豪等人料到了雁门守军会使用床弩,却万万没有料到,雁门守军居然将床弩给单兵化了。 从雁门关城头上探出的床弩,比寻常床弩小了许多倍。 正因为小,雁门守军单兵便将床弩举起,再由身旁另一士兵稍微扶住床弩,调校一下角度,拉动机括,床弩上的箭矢便射了出来。 这种单兵化了的床弩,其射出的弩箭自然比寻常床弩射出的巨型弩箭威力小了许多。但是,单兵化了的床弩,也是床弩。它们发射出的箭矢,不仅一样密集,更一样可以杀人。 于是,在牧天豪等人的千里镜中,雁门守军每次将床弩举起并探出城头,联军士兵便如同草原上被狂风扫过的枯草一般,倒下一片。 而雁门守军在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操作。 千里镜中,牧天豪等人发现,雁门城头守军的行动,不仅步调极为统一,而且简单得近乎枯燥。 举弩,探出,发射,转身取弩,再举弩,再探出,再发射。如此反复。 但正因为简单,所以高效。 片刻工夫间,雁门守军已经将这一套 动作重复了十几遍,联军也被割倒了十几次。 “混蛋!楚军动作这么快,瞄都不瞄准吗?下面的人都是猪吗?为什么不躲?!”看着雁门守军几乎是在不间断地发射单兵版的床弩,收割着联军士兵的性命,安培松都快将手中的千里镜给攥瘪了,大骂道。 冲在最前面那些方阵中,有不少就是来自大口国的兵。这些兵活下来的越多,将来攻破雁门取下宁远之后,他们能够为大口国和安培松本人抢来的财富便越多。 现在,看着身着大口国轻盔的士兵一个又一个地被射倒,安培松就一阵阵肉痛,仿佛看到自己的金银财宝在不断减少。 “安大将军是觉得,楚军需要瞄准吗?安大将军要不说说,下面的人该怎么躲?”牧天豪身旁同样在观战的萧博西本来也不想鸟这个安矬子,但是实在是觉得他这几句话说得太蠢了,忍不住讥讽道。 安培松闻言,脖子上青筋直跳,放下千里镜,看向萧博西,正欲发怒,却发现好几个人也都放下了千里镜,用看白痴一样的眼色看着他,脸色顿时涨得跟猪肝一样。 他娘的! 这哪儿需要什么瞄准? 又怎么躲? 联军跟鸭子一样,密密麻麻遍布在雁门关前,而且还大多是被浇透了的、行动迟缓的鸭子。莫说守军是发射床弩,就是撒泡尿,都能尿湿好几个。 而且,雁门关下,联军所处的这一片地带,几乎是完全无遮无挡。城头上箭如雨下,联军士兵想要躲避,除了把脑袋塞到裤裆里,便只能拿同伴的身体去挡了。 “弓箭压制!为什么还不弓箭压制?!”看着联军中的巨象国士兵也成片成片倒下,卜泽大吼道。 听到卜泽的吼声,牧天豪轻轻皱了皱眉,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雁门守军先前发射的水炮,看似儿戏,实则是太过狠毒。 城墙下的联军士兵因为行动不便,正在被成片收割不说,立在原处待命的弓箭手们,现在也是焦头烂额。 雁门守军发射的水炮不仅将这些弓箭手都浇成了落汤鸡,也将这些弓箭手的长弓给浇了个透湿。 联军使用的长弓虽然各有千秋,制作弓弦的材料也从绳、藤到筋、胶各不相同,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怕水。 七国本不乏游牧民族,逐水而居,风餐露宿,自然深谙保护弓箭之道。但是,今日这一场首战,天高日朗,联军完全没有料到,会遭到一场从天而降的水炮雨,故而许多弓手根本就未做防雨的准备。 眼下弓弦被淋透,北风再一吹,如何还开得了弓? 少数反应快、护弓及时的弓手在旗手的指挥下虽然开始对着雁门城头再次放箭,但一来人数不够,箭矢数量有限,二来雁门方向飞过来的水炮依然未停,这些弓手还得躲避水炮,如何能够对雁门守军形成压制? 于是乎,雁门守军几乎是毫无顾忌地在继续重复着简单机械的攻击。 在守军密集的箭矢攻击下,雁门关城墙下,联军的尸体很快便开始堆积,从城墙根儿一直延伸开去,一直延伸了十余丈远。 而雁门守军的箭矢攻击,也牢牢限制在这个范围之内。 十余丈外,更远的地方,本来随着前锋冲锋的联军士兵纷纷开始驻足。他们也发现了,雁门守军的箭矢攻击,并未继续延伸。他们只要不冲至距雁门城墙十余丈内,暂时就是安全的。他们唯一要应付的,除了身后将校们的大骂和催促,便是头顶络绎不绝的水炮了。 片刻之后,雁门关城墙前,十丈范围内,已经再没有多少个站着的联军士兵。 这个范围内的绝大多数联军士兵,要么已经化作了冰冷的尸体,要么就是躺在同伴儿的尸体中哀嚎或者装死。 雁门关前,不足五里的地界上,联军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堆成了一条长五里、宽十丈许的小山丘,整整齐齐,看上去触目惊心而又诡异。 更为诡异的是,这条小山丘再往前的一段范围内,空无一人,形成了一个两三丈宽的无人区。而在这个无人区的边缘,则立着更多的联军士兵,驻足不前。 因为,跨过这片无人区的士兵,几乎都已经躺在那条小山丘上了。 当最后那些还站着的联军士兵被射倒之后,雁门守军的攻击停了。 箭雨停了。 水炮也停了。 城墙上,雁门守军并没有为这首轮的大胜而欢呼。 城墙下,呼呼风声中,联军伤兵的哀嚎声却此起彼伏。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金鼓响 “大将军,怎么样?杀得痛快吧?”雁门守军发动攻击之时,常达便已带着众副将走出了哨楼,回到了主关门的城墙上,一直观察着战局。此刻,见宁不缺大踏步从不远处走来,额头上闪着汗珠,常达笑问道。 “他娘的,痛快是痛快,就是忒他娘的没意思了!”宁不缺摘下头盔,接过一名副将递过去的汗巾,一边在脑袋上抹着,一边说道。 方才,宁不缺抢占了城头上一处攻击点,亲自CAO弄着床弩狂射了一通,确实是射得痛快了。但是,这种比射靶子还简单的攻击,宁不缺也确实觉得没什么意思。 “大将军若想横刀立马斩将夺旗,那是没办法了。侯爷交待……”常达笑道。 “得得得!你小子少侯爷侯爷的!老子知道!”宁不缺瞪眼道。 “常达,你们这个招儿真不错啊!就这么扔了一通水罐,这些狼崽子就全他娘的变成跛脚鸭了。咋想出来的?”擦完汗,戴上头盔,宁不缺站到常达身边,说道。 “大伙儿一起想出来的。”常达笑道。 “因时制宜,因地制宜,看起来简单,却不仅把这些冲过来的狼崽子变成了跛脚鸭,连带对方的弓箭手也弄废了。常达,你们这用兵之道,不简单啊!”宁不缺发自内心地赞道。 “大将军,您这夸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常达难得地打趣了一句,接着道:“水炮这东西,如果是在以前,雁门可用不起。” 宁不缺稍稍愣了一下,点头道:“宁远了不得啊!” 做为曾经参加二十年前那场大战的将领之一,当年的宁远是什么样子,雁门关又是什么样子,宁不缺可是太清楚了。 二十年前,莫说这么扔水炮,就是想弄口干净水喝,雁门将士都得费老鼻子劲。 当年楚皇御驾亲征,兵出雁门,几十万大军补给之中最大的困难,就是饮水。而当年军机失密的最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贾司衢贪功求快,命人在短时间内集中掘了太多水井水洼且未妥善加以遮掩,暴露了大军的行进方略,方才被西军窥破先机,设下了圈套。 当年那场大战之后,宁不缺也曾数次回返宁远,来到雁门,遥遥凭吊当年的战友。只是,近十年来,因为朝事缠身,再加上杨弘义特地再三叮嘱,让宁不缺不要总往宁远跑,以免遭人猜疑,宁不缺才没有再来宁远。 这一次,于十年之后再到宁远,若不是与杨昊等人同行,宁大将军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跑错地方了。 这他娘的还是那个风沙一吹半边天的宁远吗? 这分明就是江南啊! 而且还他娘的是个江南水乡! 等来到雁门关一看,宁大将军更加傻眼了。 当年的雁门关,风沙一起,何止半边天,整个雁门关地界内的人都睁不开眼睛。 现在可好,这进了冬季,风倒是天天刮,沙却是一点儿没见着。雁门关大楚界内,虽已至冬季,却处处都是青绿,全是松树、柏树、杉树这些四季常绿的树,大多都已成材,将沙土给牢牢地锁住了。 至于水,那都让宁大将军看着有些生气了。 这他娘的雁门关都快给宁远守军整成一个水关了。 外面那条三丈宽的护城河就不说了,雁门关内,居然有几条水道一直通往七十里外的宁远北卫城。水道之上,大小船只来来往往,跑得欢实得很。 当年莫说这几条水道,就是能有那条窄窄的护城河,哪怕是更窄一些,几十万大军能陷入西军的围困,那么多兄弟能战死吗? 此刻,站在城墙上,再临战场,宁不缺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再次闪过那些老兄弟们的面容。 记忆中,许多老兄弟的面容,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 宁不缺的眼眶,忽地有些湿了。 “他娘的,都瞅啥?!老子是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了!“回过神来,看到身边的将领们的目光有些异样,宁不缺骂道。 骂罢,宁不缺看了看城墙下十余丈外与城头上的守军大眼瞪小眼却不敢向前的联军,对常达道:“常达,你说,牧天豪这老小子会不会就这么怂了?“ “大将军,七国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不结结实实狠狠撞撞咱们雁门的城墙,他们是不会回头的。“常达笑道。 联军后方,牧天豪远远地看着前方诡异停滞的战局,喝道:“传令官!” 一名传令官闪身上前,躬身听命。 “鸣金鼓!”牧天豪沉声喝道。 牧天豪周遭众人闻言,齐齐一愣。 金鼓声乃是七国联军近些年作战时使用的最高冲锋令,往往是用在战事最为激烈、胶着与紧张之时。 金鼓一响,唯死战一途。 众人皆未料到,牧天豪会于今日这首战之中便下令鸣响金鼓。 那传令官也明显愣了一愣,随即大声应了一声“得令”,然后翻身上马,领着数十名传令兵一边在联军之中飞驰,一边不停吆喝及挥动令旗。 很快,联军阵中,响起了极为急促且奇特的鼓声。 随着鼓声的响起,驻足于距离雁门关城墙外十余丈远处的联军士兵开始微微骚动起来。 “牧天豪果然是个狠人。”城头上,常达轻轻了皱了皱眉,随后笑道。 “这鼓声什么来路?”宁不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鼓声,问道。 “大将军,这是金鼓。七国这些年搞出来的花样。是冲锋的死命令。”常达道。 “牧天豪这老小子这就要拼命了?”宁不缺有些讶异道。 “大将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牧天豪打的什么主意,咱们都接着了。“常达哈哈一笑,接着道:”大将军,接下来的仗,可能会有些激烈。请大将军随我一起观战。“ “常达,你小子啥意思?老子是那怕死的人吗?老子这名字是怎么来的,你小子忘了?“宁不缺瞪眼道。 “大将军,咱们大楚将士谁人不知,您不缺胆、不缺勇、不缺……“常达面露怪异之色。 常达身边的将领们,有些已经在开始憋笑。 “你小子知道就好,老子不缺胆、不缺勇、不缺卵子!打硬仗,老子怕过谁?”宁不缺吼道。 “大将军,您先别发火!”常达笑吟吟说了一句,随即正色道:“大将军,牧天豪既然鸣响金鼓,接下来联军肯定会拼一阵子命。战场之上,刀枪无眼……” “刀枪无眼怎么了?老子怕刀怕枪?”宁不缺呛声道。 “大将军,您别急啊,先听我把话说完嘛!”常达露出一脸苦笑,接着道:“大将军,待会儿鏖战之时,联军的神射手一定会以我军将校为主要目标。您是大楚上将军,万一受点儿损伤,国公爷和侯爷饶不了我先不说,于我方士气也不利,是不是?” “屁!老子的命是命,将士们的命就不是命?!”宁不缺朝常达一瞪眼,又吼了一句,随即颓然道:“算了,算你小子说的有道理。老子不能这么早就给牧天豪那老小子送个大人情。” “多谢大将军!”常达朝宁不缺一躬身,抱拳谢道,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常达,老子先跟你说好了!老子听你指挥可以,但是你不能让老子躲到后方去!老子得在城头上看着咱们的将士怎么收拾这些狼崽子!” “大将军,行,绝对没问题!我在哪儿,您就在哪儿,成不?”常达笑道。 城墙外十余丈远处,依然驻足不前的联军方阵后方,许多手持大刀、凶神恶煞一般的将校策马而至,大吼道:“畏战不前者,杀!” 随着大吼声,这些将校手起刀落,将周围还未挪动脚步的联军士兵劈倒在地,在联军前锋之中激起了更大的骚动。 同时,联军阵中,金鼓声变得愈发急促。 联军前锋阵中,又是一阵骚动之后,联军士兵们终于开始朝前推进了。 城墙上,常达朝身边一名副将点了点头,那名副将迅速奔至几名旗手面前,交待了几句。 雁门城头,令旗再度挥舞起来。 密集的水炮再次飞过城头,朝着联军飞去。 这一次,水炮没有再攻击正在冲锋的联军前锋,而是集中攻击在联军弓手所处的位置,将联军弓手所在的范围再度完全覆盖在内。 联军弓手所在的位置处,大量的士兵涌出,将行军帐篷的篷顶支起,护住弓箭手。 “他娘的,这是搭雨篷吗?”城头上,宁不缺远远看着这一幕,气笑道。 城墙下,联军前锋再次推进到护城河前。 城头上,雁门守军的床弩又探了出来。 “弓箭手!全力压制城头守军!“联军弓箭手所处的位置,许多将校一边大吼,一边挥舞着令旗。 随着这些将校的呼喝声,联军中还能开弓的弓手在雨篷下抬起手中的长弓,将箭雨再度泼向雁门关的方向。 只是,这一次的箭雨,明显比最初那近半个时辰的箭雨要稀疏了太多。不仅如此,因为头顶上有雨篷遮挡,操作不便,再加上这些弓手的长弓多多少少也被淋到了,这一次联军弓手发射的箭矢,还有一些落到了正在冲锋的联军前锋身上,惹起阵阵惨呼和大骂。 雁门关城头上,整齐的机括与弓弦声再度密集响起。 连绵不绝的响声中,一片又一片更为密集的箭雨洒向城下,将更多的联军士兵放倒在冰冷的地上或者同伴的尸身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谋败 萧博西手持千里镜,眉头紧皱着观看了一会儿,放下千里镜,对牧天豪道:“牧天王,这样下去怕是不行。我方的弓箭对城头上的楚军没什么效果,完全压制不住他们。” 牧天豪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未答话。 雁门城头上的情形,牧天豪看得比谁都清楚。 此刻,城头上的雁门守军虽然与先前一样也是在以床弩攻击联军,但是,却又与先前有些不同。 先前攻击时,许多床弩都伸出了城头,近乎垂直地对着冲到城墙根儿处的联军前锋士兵射击。但是,现在,雁门守军再没有将床弩伸出来,而只是将床弩搭在城垛上,斜斜地朝着正在冲锋的联军士兵射击,根本不理会冲到城墙根儿下的联军士兵。 雁门守军这么做,虽然使得那些冒死冲到城墙根儿下的联军士兵暂时安全了,但是,城头上的守军将大半个身体都躲在了城墙后面,也使得联军弓手的弓箭几乎没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毫不影响他们对冲锋的联军持续射击。 照此下去,联军士兵若想在城墙根儿处集结起可以登梯攻城且对城头守军造成威胁的力量,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才能做到。 “牧,牧天王,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啊!我们的人跟送死没什么分别啊!”又过了一会儿,汪直介看向牧天豪,有些结巴地说道。 做为大口国的现任外相,这还是汪直介第一次亲临战场观战。 这次他之所以会来观战,自然是觉得百万联军以绝对优势兵力对上雁门守军定然是有胜无败,甚至很有可能在第一天就一举拿下雁门关。若真如此,他做为一个亲临战场的见证者与胜利者,就可以为自己的仕途好好捞一票资本了。 但是,从开战到现在,战局的发展可以说与他的预想完全相反。 联军士兵的尸体已经在雁门城墙外快堆成一条绵延的小山了,但是,联军前锋却连一架云梯都没能架起来。 看着前方的联军士兵还在像败草一样被不停收割,汪直介的面色越来越苍白,也不知道是被北风吹的,还是被战场上的惨状给吓的。 “诸位是不是也都这么觉得?”牧天豪左右扫视了一眼,淡淡说道。 “牧天王,雁门关如此难啃,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了。“见众人都紧皱眉头不说话,蒲奕开声道。 “诸位都是统兵之人。依诸位之见,接下来此战当如何进行?“牧天豪接着淡淡道。 这一次,连蒲奕都不说话了。 战局就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 雁门守军一通水炮就让联军丧失了大半战斗力,守军所使用的单兵版床弩更是杀伤力极强。此时若是让联军继续冲锋的话,无疑会增添更多的伤亡。但若是就此停止攻击,不仅开战至今死去的联军士兵白死了,对士气更是极大的打击。 重整之后再攻? 雁门守军就算不换战法,依然用水炮和床弩防御,联军又当如何破解? “诸位,此战牧某虽为主帅,但既是联合作战,又事关各国将士的生死,还请诸位畅所欲言为好。”等了片刻,见众人都不说话,牧天豪又道。 见众人依然不言,布传庆与蒲奕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对牧天豪拱手道:“牧天王既然是此战的主帅,接下来如何战,还是请牧天王定夺吧!” 一边说着,布传庆一边朝汪直介和安培松使了使眼色。 “对啊,牧天王!我完全同意布相的提议!还是请牧天王定夺吧!”见到布传庆的眼色,汪直介心领神会,立即跟着附和道,再也不提方才的担忧了。 “是啊,牧天王!这个主帅的位置,可是你牧天王自己要坐的!你可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啊!”安培松也跟着道。 “姓安的,你他娘地说什么……”萧博西听安培松说得如此粗鄙,火气立即又上来了。 牧天豪抬了抬手,示意萧博西稍安勿躁,然后扫视了一眼众人,用依然不咸不淡的声音问道:“诸位也都是这么个看法?” 这一次,众人几乎是同时点头,纷纷道:“就请牧天王定夺吧!” “好!“牧天豪道:”既然如此,今日这场首战,我们就好好和楚军掰掰腕子!“ 说罢,不待众人再说话,牧天豪喝道:“来人!传令!“ “命所有神射手向雁门关主城门方向集结!” “命所有登城卒集结待命!” “命所有攻城槌做好攻击准备!” “命左右两侧攻城部队加强攻击,牵制楚军,阻止其向雁门主城门方向增援!” …… 待传令官上前,牧天豪一口气之间下达了数道命令。 牧天豪周围众人闻言,尽皆色变。 这数道命令一下,那便意味着,牧天豪是把今日这场首战当作决战来打了。因为,牧天豪的命令中,连登城卒都准备用上了。 登城卒是什么,众人都非常清楚。 这个名称听起来虽然很一般,但是,这些登城卒却绝不一般。 每一名登城卒,都是七国军中千里挑一的勇士,一个个人高马大、身手不凡不说,一旦上阵,更如同过河卒子一般,有进无退,悍不畏死。无论是以其战力还是斗志而论,登城卒皆远胜常规意义上的敢死队。 这些年,凭借这些登城卒的勇武,七国联军攻城拔寨,几乎是无望而不利。 先前的伐齐之战中,这些登城卒就曾经给北齐守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与伤亡。 此次兵指雁门,联军凑齐了整整五千名登城卒,就是打算在关键时刻将他们派上战场,一举拿下雁门关。 此刻,牧天豪命所有登城卒待命,分明就是摆出了决战的架势。 “牧天王,眼下楚军守势正猛,此时派上登城卒,会不会稍微冒险了一些?一旦我军的登城卒伤亡过大,对后续攻城怕是会有些不利。”犹豫了一下,蒲奕道。 “那依蒲防长之见,何时派上登城卒最为合适?”牧天豪皱了皱眉,问道。 牧天豪如此一问,蒲奕顿时一滞。 牧天豪再次扫视了众人一眼,见众人皆不言语,心中冷笑一声,又暗自长叹一声。 蒲奕所担忧的事,其实正是牧天豪想要的事。 今日这一场首战,牧天豪谋的,不是胜,而是败。 大败。 而且,在这场大败中,能够送上去葬送的精锐,牧天豪都要把他们送上去给葬送掉。这其中,登城卒就是必须立即送上战场去葬送掉的。 而牧天豪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希望通过这样一场大败,让七国的人都意识到伐楚之难,从而尽早结束这一场无谓的战争。因为,牧天豪非常清楚,联军发动的这场看上去声势浩大、胜算极高的战争,其实几无胜算。 身为统兵多年的天狼名帅,牧天豪深知兵事。 兵事,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 于此寒冬之际发起伐楚之战,天时,毫无疑问不在联军一方。雁门守军的水炮攻击便是对联军极好的教训。 再论地利,联军是攻,而楚军乃是踞险而守,孰优孰劣,不言自明。 至于人和,联军有虎狼之心自是不假,但雁门守军守的可是家园。若是论起战斗意志,孰强孰弱,也是清清楚楚。 再论战力的话,这些年,天狼虽然与宁远并无大的战事,但小的摩擦却时而有之。而在所有的摩擦中,天狼几乎都未能占到任何便宜。由此可见,宁远边军的战力绝对不容小觑。 此次联军虽然势众,但从北齐战场撤下来的军队已是疲惫之师,而新调集过来的则是劳师远征。反观宁远边军,则是以逸待劳。战力优劣,亦是不言而喻。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项,就是补给。 想一想宁远现如今的富庶,以及四通八达的水陆交通,牧天豪便心惊不已。 这样的仗,怎么可能赢得了? 所以,牧天豪想求败。 败得越快,败得越凶,天狼能够保存下来的将士便越多。 这其中,可是有三十万是来自牧天豪的南院啊! 而这三十万将士,其中绝大多数更是土生土长的南院子弟。他们中的每个人身后,都是一个南院的家庭。 若是这些子弟都葬送了,南院会是什么样,牧天豪想都不敢想。 还有,此战拖得时间越长,南院不仅会损失更多的子弟,还会蒙受更大的经济损失。 哪一场耗时长久的战争不是就近征集补给? 这场仗如果拖下去,联军一定会想方设法从南院搜刮各种补给。如此以来,恐怕不到战争结束,整个南院就早已被搜刮一空了。 如果真是如此,等到战争结束,南院的子弟打没了,整个南院也变成了一片白地,他牧天豪又怎么向南院的军民交待? 接下来的南院又该怎么办? 若是大楚反攻,天狼的南疆又怎么守? 想一想这种种后果,牧天豪便不寒而栗。 所以,今日这一战,联军必须败。 死再多的将士,也得败。 牧天豪要以这些将士的死,换来更多将士的生。 因为,牧天豪希望,今日这一战,既是联军伐楚的首战,亦是联军伐楚的终战。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没法打的仗 雁门城头上,常远看着正前方远处正在集结的联军,微微摇了摇头。 “常远,牧天豪这老小子是要玩命了?”宁不缺皱起了眉头。 联军摆出的阵势,宁不缺有些看不明白了。 “大将军,牧天豪看来是要和咱们死拼一场了。”常远点了点头,想起战前杨昊跟自己说的话,心中钦佩不已。 世子说得对啊,今日这场首战,看来就是此次守关之战中最激烈的一战了! “好啊!老子就怕他不来!“宁不缺杀气腾腾道。 今日,宁不缺是真把自己当成一名普通的大楚士兵了。他要酣畅淋漓地厮杀一番。 “传令!”常远唤来传令官,将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出去。 很快,城头上下的守军纷纷动了起来。 雁门城头上,一架架大型的床弩竖了起来。 这些床弩,比雁门守军此刻正在使用的单兵版床弩大了许多倍不说,便是与寻常的床弩相比,也高大了许多。 “好东西啊!”宁不缺看着左右两边一路延伸开去的巨型床弩,啧啧赞叹道。 这些大家伙的威力,宁不缺这些日在与边军的演练中已经见识过了。 不仅如此,从设计上,这些床弩操作非常方便,而且对操作床弩的将士保护也极好。 每一架床弩上,都装有可供升降的机关。攻击时,床弩升起,可以高过城头,让床弩的攻击完全不受遮挡。换装弩箭时,床弩则降下,躲回城墙后面,完全避开敌方弓箭手的视线。 除了机关,每驾床弩上还装有一块大大的铁板。操作床弩的主射手始终站在铁板后面,即便是升起床弩发动射击,这一块铁板也足以抵挡来自敌方射手的绝大多数攻击了。 巨型床弩竖起的同时,城下的行军屋中,许多手持长枪和长刀的将士纷纷奔出,登上城墙。 这些将士身上的盔甲,明显比其他将士的盔甲要厚重许多,看上去行动不是十分方便。 但这些将士的威力,宁不缺这些日也在演练中见识过了。 这些将士擅长的,不是速度,因为他们不主攻。 他们主守。 他们手中的长枪,更长、更尖、更为锋锐。 他们手中的大刀,更阔、更利、更为凶狠。 这些将士在城头上只是那么一列队,一股极为厚重的杀伐之气便散发开来,令人心颤。 联军阵中,金鼓声愈来愈急促,号角声也响成一片。 一场本不应发生在首战之中的总攻,发动了。 无数的联军士兵如同潮水一般,朝着雁门关涌来。 潮水中,一些身形魁梧、步幅极快的巨大身形尤为显眼。 这些人,正是联军攻城最重要的杀手锏之一,登城卒。 这些登城卒,从上到下,整个身体几乎都裹在盔甲之中,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闪着嗜血的凶光。 不仅如此,在这些登城卒的前胸、腹部、关节等处,还包覆着一层鳞片一样的铁甲,牢牢地护住了他们的要害部位。 雁门主关门正前方,飞蝗一般的箭矢再度从联军阵中飞起,飞向雁门的城头,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射速奇快、准度奇高的箭矢。 “朱彦!全力狙杀敌方神射手!”常远看了看亲卫盾牌上一支尚在微微颤动的箭矢,喝道。 “末将领命!“朱彦躬身领命后,朝身旁的旗手吩咐了几句,反手摘下身后的铁胎弓,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朱彦身边两名射手也跟着搭箭在弦,看向朱彦。 朱彦倏地开弓,一支箭矢带着尖啸声离弦而去,朝着联军弓手阵中飞去。 朱彦的目标,正是开战之前对着常远等人射击的三名联军神射手之一。 箭矢如同流星一般,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已到了那名联军神射手身前。 这名联军神射手也极为了得,眼见箭矢来袭,并不躲避,只是将长弓在手中一绞,居然就将来袭的箭矢绞飞。 只是,这一箭的力道,却大大超出了这名神射手的预料。箭矢虽然被成功绞飞,但其上所携带的力道却使得这名神射手身体微微一晃。 这名神射手尚未站稳身形,倏忽之间,另外两支箭矢一左一右,如同两道流星袭之。 百忙之中,这名神射手将身体朝一侧一闪,躲开了其中一支,却未能避过另一支,顿时被一支箭矢贯体而入。 箭矢入体,这名神射手只觉得身体一麻一痛,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好小子!干得漂亮!“宁不缺哈哈大笑道。 常远也微微点了点头,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种狙杀敌方神射手的方法,也是宁远边军在杨昊的提示下琢磨出来的。 以三名神射手为一个小组,一人主扰,两人主杀,三打一,看起来好像浪费了一些,但却极大地保证了每一次攻击的成功率。 这几年,在与天狼的小股摩擦中,宁远射手用这种方法狙杀对方的射手,几乎就没失过手。 雁门城头上,随着朱彦这一组拉开狙杀的序幕,宁远神射手三人为一组,纷纷对联军的神射手发起了狙杀,将一个又一个的联军神射手射翻在地。 同时,宁远的城头,无数的跑尸再度飞起。 “不要怕!不要怕这些水炮!继续冲!“冲锋的联军中,一名登城卒小校一边挥起手中的狼牙棒将头顶的水炮击碎,一边大吼道。 水炮落到一些登城卒的身上,砰地碎裂,却几乎未对这些登城卒造成什么伤害。 周围冲锋的联军见状,胆气渐渐也起来了,嗷嗷吼叫着,冒着箭雨朝前猛冲。 “看来今日这些登城勇士要奏功了!”牧天豪等人处,汪直介面露喜色,说道。 这一会儿的工夫,冲得最快的登城卒离雁门护城河已经不到三十余丈的距离了。再过片刻,登城卒就可以开始登城了。 汪直介身边,其他人的脸上却没有喜色。相反,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面皮都紧绷着。 雁门城头上竖起的那些巨型床弩,他们都在千里镜中看到了。直到现在,那些巨型床弩还没有发动攻击,只有床弩上搭载的巨型箭矢在阳关下闪着寒光。 很快,一些登城卒冲到了离雁门护城河十余丈外的敌方。 雁门城头上的巨型床弩,终于发动了。 蹦蹦蹦的响声中,一架架巨型床弩怒吼起来,一支支巨型弩箭激射而去,目标都是那些登城卒。 牧天豪站立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期盼。他们期盼着,联军的这些勇士们,能够像以往一样,也能够像抵挡雁门守军发射的水炮一样,挡住这些巨型的弩箭。 但是,下一刻,他们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些登城卒,反应不可谓不快。亦不可谓不勇武。弩箭尚未临身之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挥起了手中的兵器,砸向来袭的弩箭。可惜的是,他们都没能挡住。 在观战之人的千里镜中,那些被弩箭击中的登城卒没能继续前冲,而是扑到在地。其中的许多人,甚至好似在倒退。 那是在倒飞。 这些登城卒被巨型弩箭击中之后,要么被直接贯透,要么被弩箭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身体都击得倒飞了出去。 紧接着,牧天豪等人的千里镜中,忽然亮起晃眼的光芒。 那是漫天的炮石。 漫天亮晶晶的炮石。 炮石铺天盖地砸落,覆盖范围内,联军士兵纷纷倒地。便是那些极为彪悍的登城卒,被这些炮石砸中后,大多也骨断筋裂,扑到在地。 与此前一样,离雁门三百余步远的联军弓手阵型遭受的炮石依然最多。而且,这一次他们遭受到的炮石攻击密度,甚至超过了此前的水炮密度。 嘭嘭嘭嘭声中,遮挡在联军弓手头顶的临时雨篷瞬间被撕成碎片。随后,无数的炮石砸落在联军弓手阵中,顿时激起遍地的哀嚎声。 “这,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汪直介指着满天亮晶晶的炮石,目瞪口呆。 “天王,您请看!”一名副将飞马奔至牧天豪身前,双手奉上一块炮石。 牧天豪周围,众人纷纷凑上前一看,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炮石,分明就是一个冰疙瘩。但是,却又不是一个纯粹的冰疙瘩。在这个冰疙瘩的表面,还遍布着尖锐的突起,使得整个炮石看起来就像一个冰块制成的流星锤。 透过炮石表面,众人看得很清楚,炮石里面,夹杂着许多石块。那些突起,正是这些石块突出炮石表面所成。 “混蛋!楚军也太恶毒了!”安培松咬牙切齿道。 这种炮石,不仅是他,在场所有其他人,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但只要看看这个炮石的形状,众人就能明白它的威力。 这个流星锤一样的东西当空砸落下来,谁不是挨着就伤、碰着就亡? 而且,相比普通的炮石,雁门守军发射的这种炮石,明显更容易制作。 这种炮石,根本就不需要开凿巨大的石块,只需要弄一堆乱七八糟的碎石,浇上冰水,等它们冻上就行了。 而在如今这样的月份和这样的天气下,雁门守军要制作这种炮石,岂不是易如反掌又无穷无尽? 看着漫天依然在不停砸落的亮晶晶的炮石,再看看炮石下成片栽倒的联军士兵,众人只觉得心中发寒。 联军这哪里是在冲锋? 这分明就是在被楚军屠杀啊! 这个仗,还怎么打? 第一百一十六章 腿愈 十一月十三,这一日,对于所有大楚之人来说,毫无疑问都是一个大日子。 一个比天还大的大日子。 因为,这一日,在时隔二十年之后,大楚再次遭到了外敌的大举进犯。 因为,这一次,大楚要面对的,是如狼似虎、实战经验极为丰富的百万七国联军。 在许多大楚人看来,这一次,大楚面临的是一场生死之战。 胜,则生。 败,则亡。 所以,当大战爆发的消息被以十万火急的速度迅速传遍大楚之后,除宁远外,整个大楚,几乎都弥漫着一种极为压抑的气氛。 大楚数万里疆域内,从朝廷到民间,从九五至尊到贩夫走卒,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投向了宁远的方向。所有的人,都在焦急紧张地等待着雁门关首战的消息。 杨昊也很紧张。 但是,杨昊紧张的,不是雁门关的战事。 对于雁门关的战事,杨昊半点儿都不紧张。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首战,雁门必胜。他更清楚,这整场战争,宁远必胜,大楚必胜。 杨昊紧张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紧张的事,是他老子杨延平的腿。 返回宁远的当日,杨昊便迫不及待地让杨延平服下了小光头给的两粒丹药。 服下丹药之后,杨延平便陷入了静睡之中。 昏睡。 一睡便是整整半月时间。 这半月,杨延平不仅连眼皮都没动过一下,其呼吸和心跳也变得极慢。 若非是杨延平尚有微弱的呼吸与心跳,更若非杨昊对小光头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杨昊几乎都要认为,他老子吃丹药吃出问题来了。 按照小光头的判断,今日,杨延平该醒来了。 所以,这一日,虽然大战爆发了,但是,杨家三代人,包括杨忠在内,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都在杨弘义的练功房中。 杨弘义,林红玉,杨昊,加上杨忠,四个人,此刻都在无比紧张、一眨不眨地看着昏睡了半个月的杨延平。因为,和这半个月不同的是,今日,杨延平的呼吸和心跳一直在缓慢地加速。此刻,其呼吸和频率已经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了。 “儿子,你爹他……”林红玉坐在床边,握着自己丈夫的手,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万分紧张。因为,就在前一刻,杨延平的眼皮动了动。这可是半个月以来的第一次。 “娘,您就放心吧!别紧张!爹没事!而且,爹一醒来,保证就能健步如飞了!”杨昊无奈道。 这些天,林红玉不知道这样问了多少遍了。今日更是如此。就这么半天不到的工夫,林红玉已经这样问了好几十遍。 “红玉,别担心!再等等!彦平一定没事的!”杨弘义也安慰道。 一旁的杨忠听到自家老爷安慰少夫人的话,眼中忽然湿润了起来。 这些天,自家老爷看起来和平时并没什么分别,但杨忠深知,这些天,自家老爷心中的担忧和期盼,绝对不会比少夫人和小少爷少一星半点儿。 “醒了!少爷要醒了!”杨忠悄悄地抹了一下眼睛,继续看向躺在床上的杨延平,忽然惊喜地低呼道。 杨延平的眼皮,接连动了好几下。 “夫君!夫君!”林红玉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延平的眼睛,低声唤道。她的手心,全是汗水。 “红玉!”杨延平的眼皮又动了几下之后,倏地睁开了。 半个月没睁眼,忽然睁开眼,杨延平似是有些不适应眼前的光线,轻轻眯了眯眼,再度睁开时,眼中已经露出炯炯的光芒。 “父亲!”看到一脸关切的杨弘义,杨延平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呼地在床上坐起身来。 “延平,别着急,慢慢来!”杨弘义满脸期待地看着杨延平,伸手示意道。 “夫君,你,你,你没事吧?你的腿……”林红玉又万分紧张了。 杨延平闻言,微微一怔后,试着轻轻挪动了一下双腿。 “夫君,你的腿!你的腿可以动了!”林红玉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爹,来,我扶您下来看看!”杨昊连忙上前搀住杨延平的胳膊,说道。 “我来!我来!”林红玉一把将自己儿子的手拨开,说道。 说罢,林红玉也顾不上自己儿子一脸的小尴尬,小心翼翼地一手扶着杨延平的手臂,另一手揽住杨延平的腰背,助其挪至床边。 杨延平双脚着地,试探了一下,在林红玉的搀扶下缓缓地站起身来。 “夫君,你感觉怎么样?”林红玉满脸紧张地问道。 “红玉,来,你放手,我自己试试看。”杨延平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林红玉的手。 待林红玉小心翼翼地放开手,杨延平再度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迈开左腿,朝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迈出,杨延平立即一个趔趄,身体朝前一倾。 “夫君!”林红玉大惊,连忙伸手,欲要搀住杨延平。 “红玉,无妨!”杨延平站稳身体,轻轻地挡住林红玉的手。 “红玉,让彦平再试试!”杨弘义也开声道。 “娘,您别担心!爹应该只是久不行走,有些不习惯。”杨昊也道。他的神色,已是十分轻松。 方才杨延平趔趄的那一瞬间,杨昊已经迅速以神识查探了一下。 神识之下,杨昊发现,其父全身的气血,包括双腿之上的气血,都极为顺畅。 听三人都这么说,林红玉收住手,神色之间却依然很是惴惴。 杨延平再度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再次迈腿。 这一次,在几人无限期待的目光中,杨延平稳稳地站住了身形。 随即,杨延平再次迈腿,迈腿,迈腿,步伐越来越顺,步速也越来越快。 “夫君!”林红玉伸手捂住嘴,喜极而泣。 杨弘义和杨忠的眼眶也都湿了。 做为坐镇一方的名将,这二十年,杨延平却连站都站不起来。他内心所受的煎熬,他们太都太清楚了。 杨延平走至杨弘义身前,收住脚步,整理衣衫,郑重地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哽咽着说道:“父亲,这二十年,孩儿让您操心了!” “好!好!好!延平,快起来!快起来!你受苦了!”杨弘义弯腰搀住杨延平,声音也哽咽了。 又对杨弘义磕了三个头,杨延平方自站起身来,走至林红玉身边,握住林红玉的双臂,说道:“红玉,让你受累了!” “夫君!”林红玉紧紧地抱住杨延平,泣不成声。 “爹,娘!”杨昊走上前,伸出双臂,抱住自己的爹娘。 “昊儿,这一次,多亏你了!”杨延平紧紧地抱了抱林红玉和杨昊,然后松开双臂,伸手拍了拍杨昊的肩膀。 “爹,看您说的,这不是孩儿应该……”杨昊道。 “昊儿,你听爹说!”杨延平打断杨昊的话,正色道:“昊儿,受人滴水,当报以涌泉!我们杨家,从不曾负过人,亦不曾欠人恩情。此次为父的腿能恢复,全靠你师父提供的灵丹。但是,你师父是仙门高人,这个恩情,为父受了,怕是却报答不了。这份大恩,只能由你来报!” “爹,我明白!”杨昊也郑重点头道。 “儿子,这么大的恩情,以后你怎么报,是以后的事。回头等你见到你师父,得先替爹娘好好给他老人家多磕几个头,听到没?”林红玉抹干眼泪,说道。 “娘,我明白。”这一次,杨昊回答得明显有些有口无心。 “儿子!”林红玉听出了杨昊的敷衍,瞪眼道:“必须得替爹和娘好好给他老人家磕头,听到没?!要是你师傅肯现身,这个头,娘都不用你来磕!” “娘,我明白!我明白!一定磕!一定磕!”杨昊忙不迭地点头道,一本正经。 师父吗?小光头那是绝对算得上的。 老人家?嘿嘿!那是连边儿都沾不上的。就他那个小不隆咚的个头儿,小人仔还差不多! “杨傻子,有种你别进来!”识海内,小光头哼道。 杨昊心道一声糟糕,心神秒入识海,对小光头赔笑道:“小光头,我来替我爹娘谢谢你啦!” “说谁小不隆咚呢?嗯?瞧不起谁的个头儿呢?嗯?谁是小人仔呢?嗯?”小光头拧着眉毛,三问三嗯,杀气腾腾。 “快说!”小话痨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杨昊,杀气更盛。 “我小不隆咚!我个头儿小!我是小人仔!“杨昊好汉不吃眼前亏,果断认怂,同时用一只手挡在自己的鼻子前面,防止小话痨暴起揍人。 小光头明显对杨昊这种秒怂的样子习以为常了,皱起眉毛,正要再说话,杨昊已经后退一步,拱起手,正正经经鞠躬道:“小光头,我替爹娘向你道谢!” 这一下,小光头还真不好发作了。 小光头眼珠一转,说道:“完啦?” 杨昊笑嘻嘻装傻道:“我现在这不是能力有限嘛。等以后有机会了,一定好好报答!”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小光头装模做样地咳嗽了一声,背起双手,一边一摇三晃地踱着步子,一边老气横秋地说道:“杨傻子,答应你老娘的事可不能食言啊!得给恩人磕头啊!这个丹药,可是小炉子炼出来的啊!” 小炉子立即噌地蹦跶到小光头身后,学着小光头地样子一摇三晃地蹦跶起来。 杨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剑指天狼 练功房内,杨弘义、杨延平、林红玉和杨昊都已坐了下来,杨忠则照例站在杨弘义的身后。 此时,杨延平也已知道,大楚与七国之战,已于今日爆发。 “昊儿,可知战事如何?”杨延平看着杨昊,问道。 杨弘义等三人也同时看向杨昊,目露关切之色。 这些天,七国联军的动向每日都有情报送于侯府,唯有今日因为杨延平苏醒在即,从一大早到现在,几个人都守在练功房内,连战事都没能顾得上。 “爹,放心,战事没问题。”杨昊笑道。 虽然杨昊今日也一直守在这里,但他却时不时地以神识扫视着雁门关的战场,对战事的进展了然于心。 “昊儿,具体如何?”杨弘义追问道。 对杨昊的奇异手段,杨弘义与杨延平夫妇已是有些见怪不怪了。听杨昊说没问题,杨弘义虽然已经放下心来,但兹事实在是太过体大,由不得他不多问一句。 “爷爷,爹,娘,还是您们自己来看吧!”杨昊又笑着说了一句,暗掐一个法诀,轻轻一挥手,众人面前,现出雁门关战场的实景。 杨弘义与杨延平夫妇自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杨昊显露这种手段,但杨忠确是第一次见到,心中顿时大惊,不由得又多看了杨昊几眼。 “昊儿,这些是登城卒?”杨延平盯着画面看了片刻,皱起了眉头。 “是的,爹。这些就是七国这些年折腾出来的登城卒。”杨昊道。 “父亲,您觉不觉得,牧天豪的战术,似乎有些不合常理?”杨延平又看了片刻,转向杨弘义道。 “嗯。”杨弘义点了点头,略一沉吟,说道:“依为父看,这场仗,牧天豪并不想打。” “爹,您的意思是,牧天豪是在求败?”杨延平道。 “应该就是这样了。否则,以牧天豪统兵多年的经验,不会这么不顾伤亡,更不会在战事如此不顺的情况下精锐尽出。”杨弘义又点头道。 “昊儿,你的看法呢?”杨延平又看向杨昊道。 “爹,打仗的事,我不怎么懂。不过,我同意爷爷的说法。牧天豪这么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地玩命,怕是打算用首战的大量伤亡来激起七国联军的怯战之意了。”杨昊道。 “这么说,今日这场首战,很有可能就是最后的一场大战了?”杨延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夫君,这些狼崽子如果明天就能退去,不是好事吗?”林红玉道。 “红玉,七国能尽早退兵,自然是好事。只是,七国如此劳师动众大动干戈,若是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草草退兵,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杨延平道。 “昊儿,你觉得呢?”杨弘义对杨昊道。 “爷爷,牧天豪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只是,孙儿还是那句话,这场仗能不能打下去,打多久,牧天豪做不得主,参战的联军将领也都做不得主。”杨昊不假思索道。 杨弘义与杨延平夫妇闻言,皆微微皱眉,沉默不语。 这个话题,他们已经不止讨论一次了。 “儿子,七国国主真就舍得这百万士兵的性命?“林红玉的眉头皱得尤其紧。 她实在无法理解,既然是一场毫无胜算的仗,七国为什么就非得要打。 难道这百万士兵的命不是命吗? “娘……“杨昊苦笑一下,不知道还能如何解释。 自己的爷爷和爹娘都是统兵之人,更是极为睿智之人。只是,他们对此事的认识,却终究有些局限。 事实上,若非杨昊看过那么多个世界,对七国这种做法,他怕是也理解不了。但是,现在,他完全可以理解七国这种看似疯狂却极为合理的做法。 一切都是为了政治。一切又都是为了利益。那些当权政客的利益。 只要能够捞到更多的好处,莫说是死一百万士兵,就是再死十个一百万士兵,那些人又怎么会在乎? 兵死了,可以再招。招兵,无数的人就会从中捞到好处。 军械打光了,可以再造。再造军械,又会有无数人从中捞到好处。 华夏所在的那个世界,那个号称MZ灯塔的国家不就是这么一直这么干的吗? 他们那个政客与寡头形成的军工复合体,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最终导致那个世界灭亡的,不也正是因为这个军工复合体肆无忌惮的四处挑衅吗? 而且,这一战,除了这些,还有各国之内各派势力的暗斗以及七国之间的勾心斗角。 牧天豪跟宁远学了这些年,他所辖的南院在许多方面已然成为天狼朝最强盛的一院。同时,他也在无意中让自己变成了天狼狼主牧樊杰的心腹大患。 这一仗,牧天豪的南院兵力几乎都被送上了战场。在牧樊杰的心中,能胜,自然是最好。但是,即便是败,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能把牧天豪的南院兵力都给葬送了,牧樊杰岂不是再也不需要寝食难安了? 至于七国之间的弯弯绕绕,杨昊看得更明白。 这一场无谓的战争,其中的最大推手,就是天鹰朝。 此战天鹰朝以路途遥远为名,出兵最少。但是,路途的遥远却丝毫未能阻止天鹰朝向战场源源不断地输送军械。 这一场战争,无论是胜是败,天鹰朝的好处是已经捞够了。而且,一旦战败,为防止大楚反击以及北齐的报复,天狼、巨象、金乌、大口这几个与大楚及北齐接壤的国家必然会求助于实力最强的天鹰。 如此以来,天鹰朝便可以如愿以偿地派兵进驻这些国家,从而将一颗颗钉子扎在自己盟友的心脏上。 这些钉子一旦扎进来,天狼等国再想将其拔出,难如登天。不仅如此,天狼等国还得为这些钉子向天鹰朝支付大量的保护费。 这些年,漂亮话说尽,好处更要占尽,天鹰朝不就是一直这么干的吗? 这些事中一些事,杨昊已经剖析给自己的爷爷和爹娘听了,他们能理解。但另外一些事,杨昊却没法细说,因为他们理解不了。 而还有一件事,杨昊连提都没法对他们提。那就是,宗门。 宗门究竟有没有在这场战争中推波助澜,杨昊不清楚。 如果有,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杨昊更不清楚。 但无论如何,杨昊是不能对自己的爷爷和爹娘提起此事的。否则,一是会勾起他们对二十年前那场惨祸的记忆,徒增伤悲,二则是会令他们担忧,徒增烦恼。 只是,杨昊虽然不清楚,但却知道,宗门或多或少一定在其中起了一些作用。不然,雁门上空那座飞舟里面的七名元婴修士又是做什么的?杨昊才不相信,他们就真地是为防止修士干预这场战争而来。至少,这一定不是他们来此的唯一目的。 “昊儿,如此说来,你认为这场仗还得打一段时间?“杨弘义见杨昊好似有些走神,问道。 “爷爷,是的。“杨昊回过神来,忙答道。 “照战场上的情形来看,我方取胜是毫无悬念了。只是,仗打得时间越长,我方的伤亡也会随之增加。”杨延平看着画面,说道。 画面中,雁门守军已经开始出现伤亡了。 雁门守军的防守虽然极为有效,投石车、床弩与弓手的杀伤力也极为强大,但是,在联军的疯狂冲锋下,还是有一些悍不畏死的登城卒登上了城墙。 这些登城卒,虽然很快就被手持长枪和大刀的雁门守军斩杀,但临死之前,他们也给雁门守军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以战场上的情形来看,这一战,从战损比例来说,雁门守军的战损无疑是大楚有史以来最低的。但是,哪怕是战死一名将士,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林红玉咬牙道。 “昊儿,你真地打算亲自率军入天狼?”杨弘义道。 “是的,爷爷。娘说得对,这场战,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不能让七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且,此事宜早不宜迟。现在父亲的腿伤已经痊愈,孙儿留在宁远并无要事,打算尽早入天狼。”杨昊斩钉截铁道。 “好!儿子,这件事,娘支持!“林红玉干脆利落地说了一句,紧接着语气一转,说道:”儿子,你的本事,娘知道。只是,率军杀入天狼后,一定得小心!“ “红玉,放心吧!昊儿长大了。身为我杨家之人,又适逢其会,也该上一上战场了。”杨昊尚未答话,杨延平已接话道。 “昊儿,以你的身手以及你准备的那支奇兵,此去天狼,当无大碍。但须切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切不可麻痹大意,更不可骄纵轻敌。”杨弘义叮嘱道。 “爷爷,您放心,孙儿明白!”杨昊恭恭敬敬答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杨弘义道。 “爷爷,出兵的准备早已完全。只是,孙儿还在等一个人。“杨昊道。 “等人?什么人?“林红玉露出好奇的神色。 “娘,这个容孩儿先卖个关子,怎么样?”杨昊笑道。 “这么神秘?“林红玉更好奇了。 “娘,孩儿在等一个从京城来的人。“杨昊无奈道。自己娘亲的脾气,他太清楚了。这要不透露一点儿,甭想过去。 “京城来的?文臣?武将?老宁都已经在城头上了,还有谁?“林红玉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是的,娘。是一位女侠。”杨昊更无奈了。 “女侠?”林红玉瞪大眼睛,说道:“儿子,你不会去了一趟京城就又弄了个媳妇儿吧?娘可告诉你,不管她是谁,都不能跟秀儿抢这个正妻的位置!就是公主都不行!你别忘了,秀儿现在可是有名有实的郡主!” 杨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楚必胜 杨昊等的人,是花想容。 更准确地说,杨昊等的,是十二楼。 当日在柳镇外与十二楼试剑一番之后,杨昊便动了爱才之心。 十二楼这些楼主,不仅身手高强,更有侠义之心。这样的人才,如今的宁远用得上,将来的宁远更加用得上。 根据洪老蔫传来的消息,七日之前,花想容和另外三名楼主,包括那名被称作大哥的领头之人,已经乔装打扮,进入宁远城。 这七日间,花想容等人不仅在宁远城内多有走动,亦曾出现在雁门关附近。而且,这七日间,又有几人前来与花想容等人会合。 近三日,花想容曾多次暗中流连于侯府附近,似有与杨昊接触之意。 只是,杨昊一来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二来也是希望花想容等人能够再多看看,多想想,故而佯做不知,于有意无意之间避开了他们。 但是,今日,杨延平腿伤已愈,杨昊自己也出征在即,觉得是时候与花想容等人见一见谈一谈了,在出征之前将他们先安置好。 是夜,任重将几名神秘的客人带入侯府,径直进了杨昊的书房。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这些神秘的客人自侯府离开。无人知其来历,亦无人知其身份。 几日后,简放等宁远要员的身边,多了一些生面孔。 同样是当晚,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队伍如同从平地里冒出来的一般,行至距雁门关不足二十余里的地方临时驻扎下来,整装待命。 这支队伍不仅冒出来得非常突然,其驻扎之地也甚是隐秘,驻地的防卫更是森严。队伍驻扎之所,方圆十里之内,无人能靠近。好在,此时乃是战时,宁远军队多有调动,而且事涉军机,倒也没有人起什么特别的疑心。 次日,一大早,匆匆用完早餐,常远便又登上了雁门关的城头。与他一起登上城头的,自然少不了宁不缺宁大将军。 与昨日相比,今日的宁大将军,身上多了点儿东西。 一块纱布。 不大,不小,刚好盖住了宁大将军的半边脸。 “常小子,你说,牧天豪这老小子今天会不会还玩儿命?”从昨晚开始,宁大将军对常远的称呼就变了。 因为面部受伤,宁不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 常远看了宁不缺一眼,一阵头大。 开战之前,国公爷和侯爷夫妇可是再三交待过,绝对不能让宁不缺在此战之中受到任何伤害。这下可好,开战第一天,宁不缺就挂彩了,而且还是伤在脸上。关键是,这要是在战事极为惨烈的情况下拼刺刀给拼的,那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是,昨天是一场绝对的大胜仗啊! “大将军,您可不能再冒险了!不然,我真没法儿交待啊!“常远用近乎恳求的语气道。 “怕啥?这伤赖我自己。回头你们侯爷要是怪罪下来,我兜着!“宁不缺满不在乎道。 常远闻言,更加无语。 这伤可不是赖你自己么? 你说你一个大将军,非得跟对方的一个登城卒较什么劲?咔咔咔让弟兄们把他放倒不就行了?还非得自己上去跟人单挑。 你是单挑爽了,可也挂彩了,而且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被人给开瓢了。 “好了,行,行,行!老子听你小子的,绝对不再冒险了。“见常远一脸无语,宁不缺道。 “大将军,这可是您自己答应的,不能反悔啊!“常远道。 “嘿,你小子蹬鼻子上脸是不是?咋地?还要老子给你小子立个军令状不成?“宁不缺瞪眼道。 “那倒不必。谁不知道大将军您一口唾沫一个钉。“常远直接扔了一句话将宁不缺套住。 宁不缺哼了一声,看了看雁门关远处的情形,说道:“这些狼崽子不会被打怕了吧?这时辰也不算晚了,怎么还没有半点儿动静?“ “牧天豪昨日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不会善罢甘休的。“常远道。 宁不缺正要再说话,忽然转过头,朝身后的城墙阶梯看去。阶梯上,一名副将正飞奔而上,神色很是激动。 “何事?”待那副将奔至身边,不待其开口,常远便问道。 “禀将军,国公爷和侯爷一行正朝雁门而来!”那副将脸上的神色愈发激动了。 “国公爷和侯爷来了?到哪儿了?”常远的神情也变得激动了。 “禀将军,距离雁门不足三里之地。”副将道。 “走,迎迎去!”常远二话不说,拔腿便走。 “欸,常小子,你等等老子啊!”宁不缺赶紧跟上。 二人下了城墙,翻身上马,朝着宁远的来路便一阵疾驰。 不足三里地的距离,几个扬鞭之后,常远和宁不缺便遥遥看见一队骑兵护着三驾马车迎面而来。常远瞧得清楚,众骑之中,杨昊亦在列。 飞速奔至近前,常远翻身下马,奔至杨昊马前,正欲见礼,杨昊也已跳下马来,伸手将常远止住,笑道:“常将军,您是此战主将,就不必对我这么客气了。” 常远抱了抱拳,问道:“世子,国公爷和侯爷也来了?” “常远,这第一仗,你打得不错。”第一驾马车上,车帘掀开,杨弘义走了下来。 “末将常远,拜见国公爷!末将甲胄在身,请国公爷恕末将失礼之处!”常远连忙躬身道。 杨弘义呵呵一笑,看见宁不缺,眉头微微一皱。 “宁不缺参见国公爷!国公爷,这不赖常小……将军!“宁不缺人粗心细,连忙道。 “怎么回事?”杨弘义还是问了一句。 “国公爷,那个,昨天我一时手痒,跟一个狼崽子过了几招儿,被那小子给刮了一下……”宁不缺有些心虚地解释道。 “宁大哥,你这是陷咱们宁远于不义啊!”第三驾马车上,林红玉笑吟吟走下马车。 随着林红玉走下马车的,还有秀儿。秀儿脚边,屁颠屁颠地跟着小黑。 “弟妹尽管放心!如果陛下过问起来,这事儿我绝对一力承担!”宁不缺一边拍胸脯保证,一边向秀儿点了点头,招呼道:“灵秀郡主!” 秀儿脸一红,连忙对宁不缺敛身还了一礼,随即迅速朝林红玉身后躲了躲。 回到宁远的这段时间,秀儿可真是觉得尴尬极了。 楚皇给赐封了一个郡主的身份不打紧,秀儿回到宁远之后,众人见到她,称呼和态度都变了,害得秀儿好不别扭。 宁不缺看向第二驾马车,问道:“彦平兄弟呢?不是说也来了么?” “来了。”林红玉笑吟吟道。 见林红玉的笑容很是有些奇特,宁不缺正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瞪大眼睛,傻在了原地。 第二驾马车的车帘掀开,杨延平竟然走了出来! “你,你, 你!彦平兄弟,你的腿好啦?!”宁不缺指着杨延平,瞠目结舌。 宁不缺身后,常远也目瞪口呆。 “宁大哥!”杨延平走至宁不缺身前,紧紧地抓住他的双臂。 “彦平兄弟,这,这,这可太好啦!”宁不缺一边也紧紧地抓着杨延平的臂膀,一边看向他的双腿,大喜道。 “大帅,末将,末将……”常远快步上前,单膝屈地,对着杨延平拜倒,一句话未说完,声音已经哽咽了。 “常远,这些年你辛苦了!”杨延平松开宁不缺,伸手将常远扶起,说道。 “大帅,不,侯爷,兄弟们盼这一天可盼得太久了!”常远虎目含泪。 “哈哈!常小子,你们侯爷的腿好了,这是天大的喜事!你他娘的怎么跟个娘儿们一样!”宁不缺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用大手抹着自己的眼角。 “宁大哥,常远,走,咱们一起上城头!”杨延平拍了拍常远的肩膀,说道。 “走!走!哈哈!我倒要看看,待会儿有多少人跟常小子一样!彦平兄弟,能骑马不?”宁不缺大笑道。 “当然!“杨延平应了一声,早有亲卫牵过马来。 “红玉,一起去?“杨延平看向林红玉,说道。 “夫君,我和秀儿就先不去了。我们先去看看受伤的兄弟们。”林红玉抿嘴一笑。 杨延平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双腿轻磕马镫,一行人朝着雁门关的方向疾驰而去。 片刻之间,一行人便奔至雁门战场。所过之处,雷动一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经久不落。 待到一行人登上城头,目光所及,皆是满面激动的宁远将士。 “兄弟们,你们辛苦了!”杨延平一路走着,时不时地拍一拍将士们的肩膀,或者与将士们交谈几句。 “大帅威武!” “侯爷威武!” 雁门城头上,欢呼声响成一片。 “披挂!马来!旗来!”杨延平心潮起伏,大喝道。 待到亲卫将披挂、战马与战旗送至,杨延平披挂在身,再度翻身上马,手擎战旗,在城头上策马扬旗,一路大呼道:“大楚威武!“ “大楚威武!“ “大楚威武!“ “大楚威武!“ 无数将士跟着齐声高呼,声震天宇。 “大楚必胜!”常远等人直觉得胸怀激荡,同声大呼道。 “必胜!“ “必胜!“ “必胜!“ 震天的吼声爆发在雁门关上下,如同阵阵惊雷,响彻云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杨延平的打算 雁门关前,百余丈远处,蒲奕惊问道:“牧天王,城头上策马奔跑的可是杨延平?” “嗯。”牧天豪放下手中的千里镜,面沉如水。 “杨延平不是已经残废了二十年吗?他的腿怎么会突然好了?这个仗还怎么打?”安培松气急败坏地发出一连串问话。 周遭众人闻言,面色皆愈发沉重。 昨日首战,除了骑兵没能派上用场,联军几乎是精锐尽出,就连登城卒这个大杀器都用上了。但是,除了在雁门关前留下了成山的尸体,联军可谓是毫无建树。而做为大杀器的五千名登城卒,昨日一战便折损了不下两千。 是故,昨日鸣金收兵之后,各国重臣集于牧天豪的帅帐,一直商讨争议至鸡都开始打鸣了,也没能拿出一个可行的作战方案。 众人好不容易睡下,一个梦都没做完全,雁门关方向便传来雷鸣般的声音。 牧天豪等人从梦中惊醒,还以为是楚军开始反扑了,火急火燎地赶至此处,就看到了雁门城头上策马扬旗奔跑的杨延平。 在场众人之中,真正与杨延平曾经照过面的,只有牧天豪与萧博西二人而已。而其余诸如蒲奕等人,至多只是见过杨延平的画像,却不曾见过其本人。 但是,杨延平这个名字,在场所有人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此次七国伐楚,联军攻的就是杨延平镇守的大楚西境,众人自然少不了仔仔细细地对杨延平这个大楚宁远侯好好做一番功课。 这一番功课做下来,在场众人无不对杨延平愈发心存忌惮。唯一令他们觉得庆幸的就是,杨延平的腿已经伤了,在轮椅上已经坐了整整二十年。 而此刻,看着城头上那个骑在马背上极为威武的身形,听着雁门方向依然响彻不停的呼声,安培松这一连串的问题,恰如一个个千斤巨石一般,重重地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是啊! 昨日首战,楚军本就已占尽上风。如今杨延平腿伤痊愈复出,亲临雁门前线,楚军更是士气如虹,这个仗,究竟还怎么打? “我去关前会一会他。”见众人皆面色沉重,皱眉不语,牧天豪叹了一口气,说道.。 “天王,万万不可!两军对垒,您身为主帅,不可亲身犯险!”萧博西闻言大惊。 “是啊,牧天王!雁门关前在楚军弓手与骑兵攻击范围之内。万一楚军骤起发难,我军怕是救援不及啊!”蒲奕等人也纷纷劝道。 “杨延平如果是这样的人,这仗反而好打了。”牧天豪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不由分说,示意亲卫牵过战马,翻身上马,便欲朝着雁门关的方向而去。 “天王,我亲自带一队人与您同行!”萧博西连忙一边说道,一边就要呼喝卫队。 “博西,无妨。我是去与杨延平说话,不是去交手的。人多了,反而不美。”牧天豪止住萧博西,轻轻磕了一下马镫,驾了一声,策马朝着雁门关主关门直奔而去。 “咦?国公爷,牧天豪这老小子又想耍什么花样?“城头上,宁不缺诧异道。 “不缺,牧天豪首战失利,怕是来找我们打嘴官司了。”杨弘义笑着说了一声,示意亲卫去请杨延平回来。 片刻之间,牧天豪已经策马奔至雁门关主关门前。 在距护城河边不远处勒住战马,牧天豪朝着城头上的杨弘义遥遥拱了拱手,喊道:“镇国公,可否与宁远侯至关前一晤?” “牧天王,此战彦平乃是主帅。有什么事,你们谈吧。”杨弘义淡淡道。 牧天豪闻言,心中暗叹一声,又对杨弘义拱了拱手,不再说话,只是静候在原处。 宁不缺看了一眼杨弘义,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今日的风势虽然比昨日小了许多,但北风迎面吹来,依然刮得人面目生寒。 此处距离牧天豪所立之处,算上护城河,再算上城墙的高度,怎么说也有十余丈远。杨弘义轻描淡写地逆风对着牧天豪说话,牧天豪却能听得清清楚楚,国公爷这中气,这修为! 又过片刻之后,雁门关主关门打开,杨延平单骑独马,自关门内而出。 “宁远侯,自上次一别,已有月余。宁远侯腿伤痊愈,可喜可贺!”待杨延平策马立至身前丈许处,牧天豪拱手笑道。 “牧天王,今次七国与我大楚兵戎相见,你我是敌非友。客套话就免了吧。有什么话,牧天王直说。”杨延平连拱手还礼都省了,开门见山道。 牧天豪见杨延平亦如此冷淡,心中再度暗叹一声。 二十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大楚虽然一直与天狼处于半敌对的状态,但这二十年,牧天豪坐镇南院,却一直在努力避免与宁远发生冲突,甚至做了许多与宁远缓和关系的事情。 譬如说,这二十年,尤其是近几年,牧天豪所辖的南院与宁远之间的互通变得愈来愈频繁。自宁远前往天狼行商的人,有九成都集中在牧天豪的辖地。对这些来自宁远的行商,牧天豪亦有明令,对他们多有庇护。 对牧天豪的善意,宁远一方亦投桃报李,不仅同样允许天狼的商人在宁远自由经商,甚至给予了他们比大楚商人更多的优惠和关照。 而这种互通,不仅给宁远和牧天豪的南院都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收益,更极大地增进了双方的了解和互信,大大地削弱了双方的敌意。 除了这种商业上的互通,这些年,宁远和牧天豪的南院之间在学、农、工等各个方面亦多有交流。在这些交流中,如果说宁远从牧天豪的南院学到了一分的话,那么,牧天豪的南院则从宁远学到了九分。也正是这九分,让牧天豪的南院这些年变得越来越富裕,一举成为天狼最富庶的一块领地。 而做为坐镇天狼南院之人,这些年牧天豪虽然未直接与杨弘义与杨延平父子来往,却自认为多多少少与他们之间攒下了一些香火情。 此刻见杨弘义父子二人皆如此,牧天豪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与茫然。 只是,牧天豪也知道,此次,错在己方。 百万大军都开始攻击雁门关了,还能指望杨家父子如何对待自己这个敌军统帅? 此战之后,自己又能指望宁远如何对待天狼? “宁远侯对这一战有何打算?”牧天豪问道。 杨延平闻言,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想到牧天豪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雁门关就在这儿。杨某和我大楚将士也都在这儿。”稍稍愣了一下,杨延平道。 “宁远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一仗,宁远侯想胜到什么程度。”牧天豪长叹一声,苦笑道。 杨延平闻言,又愣住了。 按照杨家三代人在战前的分析与判断,这一仗,宁远必胜。只是,杨延平没料到,牧天豪会这么直接将此战的结果说出来了。 “宁远侯,实不相瞒,若是可以,这一场战争,我宁愿它不要发生。只是,你我虽是统兵之人,宁远侯想必也清楚,有时候,战与不战,不是你我能够做主的。”牧天豪接着道。 杨延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牧天豪,似是想要辨明他此话的真伪。 “宁远侯,我很清楚,这一战,联军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昨日首战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少死一些人。”牧天豪又道。 杨延平没有再沉默。 他扫视了一眼周围,开口道:“牧天王,我相信你的话。至于牧天王所问,杨某想反问一句,如果是我大楚兴兵进犯天狼,牧天王当如何?” 这一次,轮到牧天豪沉默了。 沉默片刻,牧天豪再度长叹一声,说道:“我明白宁远侯的意思了。” 言语之间,牧天豪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悲凉之意。 杨延平又深深地看了牧天豪一眼,再次开口道:“牧天王,杨某也不相瞒。此次七国再次联手犯我大楚,依我宁远将士之意,这一战,我们定要将尔等彻底打痛、打垮、打怕,打得尔等再也不敢觊觎我大楚,更不敢再轻动刀兵。” 说至此处,杨延平微微一顿,牧天豪的脸上则露出希冀之色。 “只是,杨某也相信,这一仗,你牧天王不想打,这些战死的将士更是无辜。”杨延平又稍稍一顿,再次扫视了一眼周围成片成片堆积如山的联军尸首,接着道:“这样吧,杨某给你们一个机会,就此撤军,将这些士兵的尸首带走。你们收尸之时,我方不会攻击。你们退兵之时,宁远也不追击。” 城头上,杨昊的眉头微微皱起。 “杨傻子,没想到你老爹还是个烂好人啊。”识海内,小光头笑嘻嘻道。 “宁远侯此言当真?”牧天豪面现一丝激动之色。 “牧天王,若天狼他日再敢犯我大楚,不论杨某在与不在,我宁远将士必踏破天狼,与尔等不死不休!”杨延平斩钉截铁道。 “宁远侯,牧某在此替百万将士道谢了!将来的事,牧某不见得做得了主。但今次这场战争,有了昨日首战的惨痛教训,牧某相信,我朝狼主应当会……”牧天豪说至此处,突然停了下来,看向杨延平的身后,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杨延平愣了一愣,循着牧天豪的目光扭头看去,也呆住了。 第一百二十章 神迹 雁门守军临时收治伤员的战时医所就在距离雁门关主关门约一里的地方。 杨延平一行登上雁门城头之时,林红玉与秀儿也到达了医所。 医所不小,由一排排行军屋连接而成,占地有几亩方圆。 昨日首战,雁门守军虽然大获全胜,但在敌方联军近乎不惜代价的疯狂攻击下,尤其是在一些登城卒登上雁门城头后,守军还是出现了伤亡。 当场战死的将士并不多,约在三十人左右,但受伤的将士的数量却达到了三百多名。而且,在那些登城卒的濒死反扑下,这些受伤将士所受的伤,几乎都不是轻伤。 一踏入医所,秀儿便觉得很是有些不适应。 宁远虽然是边城,但距离雁门关亦有七十余里。这二十年,雁门无大的战事,宁远更无战事。常居侯府,长期随侍在杨昊左右,秀儿不仅未曾见过战事,便是人与人之间的拳脚冲突,望江楼中的那一幕,也绝对算得上是秀儿迄今见过的最血腥的了。 此刻,一进入医所,入目之处,皆是伤员,而且大多是身负重伤的伤员。 这些伤员,有的没了胳膊,有的缺了一条腿,还有的少了一只眼睛。 医所中的救治虽然有条不紊,这些伤员的伤口也早已得到了医治和包扎,医所中的气氛也不是那么沉闷,但秀儿骤然之间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伤员,心中还是猛地一沉。 见到林红玉与秀儿走入,医所中负责救治和照料伤员的人纷纷与她们见礼自是不言,便是一些还醒着的伤员,也纷纷探起身来,向着二人施礼。 “快躺下!大伙儿快躺下!好好休息!”林红玉一边伸手朝着伤员们示意,一边朝着一张病床走去。 “窦铁柱拜见夫人!”病床上躺着的,正是昨日在城头上对宁不缺说怂着的小校窦铁柱。 这家伙说是怂着,但当一名联军的登城卒登上他和兄弟们守卫的那处城头时,他却第一个冲了上去。 “柱子,受伤啦?怎么样?伤在哪儿了?“林红玉走至病床前,轻轻按住窦铁柱,问道。 “回夫人的话,不打紧!我这是小伤!“窦铁柱大声答道。 “都裹成这样了,还小伤?!“林红玉板起脸,做出生气的样子。 “夫人,我受的真是小伤!就肚子上划了一下,不碍事!夫人,您给帮着说说吧,别让我呆在这儿了。我还能战!“窦铁柱用力鼓了鼓中气,说道。这一用力,他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是啊,夫人,您给帮着说说吧!我们的伤不重,还能战!您让我们上城头和兄弟们一起杀敌吧!”周围几个伤员也纷纷说道。 “胡说!”林红玉站起身来,呵斥了一句,随即声音一软,说道:“兄弟们,你们想要杀敌的心情,我都理解。你们都是咱们宁远的好男儿,是咱们大楚的好男儿!我林红玉代咱们宁远的百姓谢谢兄弟们了!” 说罢,林红玉对着窦铁柱等人深深一躬。 “夫人,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窦铁柱等人忙不迭地从病床上欠起身来。 “但是,”林红玉直起身,一边示意医护人员帮着让这些伤员躺回到病床上,一边说道:“兄弟们,对于你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也是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养伤!只有养好伤,才能更好地杀敌,是不是?” “夫人,这个窦铁柱最不听话了!从昨天一来就开始闹着要回战场,饭也不好好吃,水都不好好喝。”窦铁柱病床前,一个女医护兵趁机打起了小报告。 “欸!大妹子,你不能这样啊!我哪里不好好吃饭喝水了?”窦铁柱见这名女医护兵当着林红玉的面揭短,顿时着急了。 “窦铁柱!”林红玉又将脸一板,喝道。 “在!”窦铁柱连忙又要起身。 “你现在是什么军衔?”林红玉道。 “报告夫人,我现在是小校!”窦铁柱道。 “既然是小校,那你告诉我,军规第一条是什么?”林红玉道。 “报告夫人!咱们宁远军规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窦铁柱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你知道就好!我现在命令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养伤!”林红玉喝道。 “是!”窦铁柱连忙应了一声,转而对那名女医护兵说道:“那个,大妹子,我肚子饿了,能不能麻烦给拿点儿吃的来?” 那名女医护兵噗嗤一笑,白了窦铁柱一眼,起身对林红玉又施了一礼,转身去给窦铁柱取吃食不提。 林红玉与秀儿继续朝前方的病区走去,映入秀儿眼帘的,是越来越多的伤员。 越朝前走,伤员们身上的伤势明显也越重。 有的已经完全失去了双臂,有的自膝盖以下都没有了,有的甚至连整个脑袋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显然是头部受到了极重的创伤。 一路走着,看着越来越多、伤势越来越重的伤员,秀儿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重。 忽然间,秀儿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在那个画面中,天地暗淡,日月无光,山河呜咽,血流成河。秀儿的周围,是遍地的尸首或痛苦呻吟的伤者。 脑海中闪过这一幕,入眼尽是伤员,秀儿止住脚步,怔怔地落下眼泪。 滴答,滴答,滴答,泪珠落下,落到脚边小黑的身上,小黑那本就黑亮的眼睛蓦地变得愈发明亮。 更多的泪珠落到地上,整个医所内,一股不可名状的气息忽然散发开来。 “我的伤!我的伤口好像好了!“正在喝粥的窦铁柱突然将正在给自己喂粥的女医护兵的手推开,一边大叫着,一边就要去扯自己腰腹上的纱布。 “你干啥?“那名女医护兵大急道。 话音未落,窦铁柱已经将纱布扯开,露出伤口,低头看去。 窦铁柱和女医护兵同时愣住了。 窦铁柱的伤口,真地好了! 先前那个比巴掌还长的伤口不见了! 伤口的位置,平滑如旧,就好似从来不曾受过伤一般! “我的伤也好了!” “我的也好了!” 一些伤势较轻的伤员纷纷叫道。 “我的伤口也不疼了!”一名失了半条腿的伤员也叫道。 他的右腿在昨日的大战中被一名登城卒手中的狼牙棒扫中,整个小腿骨都被打得粉碎。进了医所之后,医护人员不得不将他右腿自膝盖以下都截掉, 截肢之后,虽然医护人员一直在尽力地照顾和护理他,但是他伤口上的血却一直未能完全止住,伤口的疼痛更是驱之不去。 但是,此刻,这名伤员忽然觉得,伤口的疼痛完全消失了。 “我的伤也好多了!” “我也是!” “我也是!” 更多的伤员叫了起来。 整个医所内,许多伤员不管不顾地将伤口上的纱布扯下。 他们的伤口,都在愈合。 即便是那些失去了手臂或者腿脚的重伤员,虽然不至于断肢重生,但他们的伤口却都在愈合,而且是以极快的速度在愈合。 医所外,不可思议的变化也蓦然发生。 此时已是十一月,宁远地界早已是天寒地冻。除了松柏之类的极少数常青树木,绝大多数植物都已枯萎凋零。 但是,此刻,医所周围,突然变得绿意盎然。 一株株小草从地面冒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 随即,那些枯萎的树干上开始冒出绿芽,绿芽再迅速地长成绿叶,枝头上甚至开始开花结果。 紧接着,这一股股盎然的绿意迅速朝着周围蔓延扩散。 顷刻之间,以这处医所为中心,周围方圆一里都变得春意盎然。 各种植物不仅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复苏生长,各种花朵也竞相盛开。甚至是那些只有夏季才会在宁远地界短暂盛放的花朵也打破常规,在这寒冷的冬日怒放,与周围的各种花草树木争奇斗艳。 而在雁门关上下,这种变化也在发生。 牧天豪之所以会突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杨延平回头之间之所以也会愣住,就是因为,他们也见到了,雁门的城墙上,墙缝之间,突然爬满了各种藤蔓和小小的花朵。 而在杨延平的身后,护城河靠近雁门关的那一边河岸,突然就变得郁郁葱葱。甚至是扎在雁门主关门前的那些无根无基的拒马,竟然也长出了嫩芽或绿叶。 “神迹!神迹!”雁门关上,许多将士喃喃自语,瞠目结舌。 “天佑大楚!“不知是谁忽然喊出了这么一句。 “天佑大楚!“ “天佑大楚!“ “大楚必胜!“ “大楚必胜!“ “大楚必胜!“ 紧接着,震天的欢呼声和呐喊声铺天盖地般响了起来。 七十里外的宁远城中,那位中年文士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雁门的方向。更准确地说,他看了一眼秀儿所在的位置,笑道:“悲天悯人,不负你这一族的本性。不错,不错!“ 识海内,小光头噌地蹦了起来,先是哈哈大笑,随即面色一变,一边手忙脚乱地朝着天空一阵鼓捣,一边大喊道:“杨傻子,快让你媳妇儿别哭了!再哭就要出大事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分赃之法 “怎么回事?”周围的异状,杨昊自然也看到了。听到小光头的喊声,杨昊迅速将心神沉入识海,惊问道。 “少罗嗦!快!快让你媳妇儿停下!”小光头一边继续鼓捣,一边对着杨昊怒喝道。 见小光头如此紧张,杨昊也紧张起来。 二话不说,杨昊直接对秀儿传音道:“秀儿,快停下!别哭!” 对秀儿传音的同时,杨昊对林红玉传音道:“娘,快让秀儿停下!不能再让她哭了!” 医所内,秀儿听到杨昊的传音,仿似从梦中醒来一般,近乎出于本能地急忙去擦脸上的泪水。 林红玉听杨昊的声音十分紧张,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知道事态不简单,连忙挽住秀儿,一边帮着去擦她脸上的泪水,一边低声而又急促地说道:“秀儿,快别哭!不能再哭了!” 秀儿见林红玉的面色很是紧张,心中也一紧,连忙一边点头,一边收拾心情。 “走!咱们去城头找昊儿!”林红玉帮着秀儿将其眼角和脸上的泪水都擦净,然后挽着她,迅速朝医所外走去。 关前,杨延平愣了一愣之后,再也不与牧天豪废话,打马转身,朝着关门疾驰而去。 牧天豪在原地愣了半晌,又看了几眼雁门关上的异状,也打马转身,朝着本阵的方向而去。 “小光头,到底咋回事?”杨昊一边在神识中紧盯着林红玉与秀儿,一边又对小光头问道。 “待会儿再说。先盯着那几个家伙。”小光头停下鼓捣,说道。 “哪几个?”杨昊一愣。 “什么哪几个?那几个渣渣啊!“此刻的小光头火气不小。 “上面那七个?“杨昊又问了一声,见小光头貌似要暴走了,连忙点头道:”明白!明白!这就盯住他们!“ 医所四周万物复苏之际,战场上空,云深不知处,本在入定的天鹰宗长老顾祝峰倏地睁开了眼睛,面露惊诧之色。 紧接着,大口宗长老归山田、巨象宗长老滕胜武、金乌宗长老宗厚、赤蝎宗长老褚望天等人也各自睁眼,同时面露惊诧之色。 “诸位道友,可曾察觉到有何异状?“顾祝峰皱眉道。 “好强的乙木之力!“七人中唯一的一名女修士道。 这名女修士,姓柳名玉蓉,修为已臻元婴后期,来自青木宗。而青木宗最擅长的,便是木系功法,对乙木之力的感应也最敏锐。 “在那里!“滕胜武神识一扫,已经找出了异状之所在。 “走!看看去!”归山田身形微动,便欲直奔医所的方向而去。 滕胜武等人见状,也不甘落后,各自蠢蠢欲动。 “且慢!”顾祝峰伸手拦住众人,沉声道。 “顾道友,如此异状,定是有重宝现世,不可错过啊!”见顾祝峰出手阻拦,归山田忙道。 滕胜武等人也看向顾祝峰,面露不解之色。唯有柳玉蓉,方才并未做出着急动身的样子,此时也面色平静。 “诸位道友,天地异状,怕是确有重宝现世不假。只是,呵呵……”顾祝峰笑道。 “顾道友,只是如何?”归山田追问道。 滕胜武等人则同时皱了皱眉,貌似若有所悟。 “呵呵,只是待会儿若真地寻获重宝,该花落谁家,我们是不是先定个章程,以免伤了和气?”顾祝峰又是呵呵一笑,说道。 “这……”归山田顿时语塞。 滕胜武等人各自露出囧色,柳玉蓉则依然面色平静,心中却在冷笑。 这就是仙道盟! 这就是七大宗门! 想想在上宗修行数千年以来与这些宗门打交道的经历,柳玉蓉恨不得当场就啐这些人一口。 “我去!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先咬上了?”识海中,杨昊很是无语。 “你才知道啊!杨傻子,你别告诉我,那些东西你都白看了。”小光头鄙夷道。 “唉!”杨昊愈发无语地叹了一口气。 小光头说的那些东西,无外乎就是自己看过的那么多个世界。 在那些世界中,类似仙道盟这样的组织还真不少。 远的不说,就拿华夏所在的地球来说,各种类似的同盟还少吗? 这些同盟里的那些家伙,哪个说的不是冠冕堂皇?但真地涉及到利益时,尤其时重大的利益时,呵呵! “那依顾道友之意呢?”滕胜武问道。 其余几人也看着顾祝峰,静待下文。 在场众人之中,若论修为,顾祝峰毫无疑问当是魁首。论及背后的宗门实力,天鹰宗也最强。这个章程,也只能由顾祝峰来拿才最能服众了。 “呵呵,依顾某之见,无非二途。”顾祝塘再次呵呵一笑,说道。 “顾道友,重宝出世,耽搁不得。顾道友就请别卖关子了!”归山田催促道。 “好!”顾祝峰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其一,依我辈修士的规矩,天材地宝,能者居之。这第一途便是,待会儿我们各凭手段,谁能获取重宝,便由谁所有。” “这个,顾道友,这个怕是不妥吧?”归山田讪讪道。 滕胜武等人也面露不豫之色。 他娘的! 各凭手段? 那不就是要大打出手了? 待会儿各自为战,你顾老儿修为最高,不是最占便宜? “诸位意下如何?”顾祝峰没有理会归山田,却扫视了一眼其余几人,问道。 “顾道友,照情形判断,此宝必在雁门关处。此处正值大战,遍布七国与楚国的士兵。若是依顾道友此途行事,恐将造成大量凡世之人死伤,于我仙道盟的规矩不合。顾道友这第一途,我不赞成。“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柳玉蓉开口了。 柳玉蓉如此一言,滕胜武等人不约而同点头附和,个个大义凛然,纷纷言道,自己这七人既然身为仙道盟的执法长老,更应遵守仙道盟的规矩,不可伤及凡世之人。 顾祝峰大有深意地瞥了柳玉蓉一眼,伸出第二根手指,说道:“既然诸位都觉得这第一途不可行,那就只有第二途了。” 稍稍顿了一顿,见众人都没有说话,就连归山田都不凑趣了,顾祝峰轻咳一声,接着说道:“这第二途便是,待会儿我们通力合作,一起寻获宝物。无论宝物落入谁人之手,最终都得由我们七人均分。” “顾道友,这个合理!这个我赞成!”归山田又第一个说话了。 滕胜武等人略一思索后,宗厚开口道:“顾道友,若这宝物只有一件,又该如何均分?” “这个容易。”顾祝峰微微一笑,说道:“宝物有价。待会儿寻获宝物之后,由我等七人共同估价。最终持有宝物者,需按照宝物的价值向其余六人支付均等的报酬,如何?” 识海中,杨昊看得摇头不已。 这姓顾的家伙,看来是真没少干分赃的事儿啊!这套路都是门儿清。 “如此甚是合理!我也赞成!”褚望天也开口道。 “臧道友一直未曾言语,不知是何想法?”顾祝峰看向一名自始至终都未说话的修士,问道。 这名修士,正是来自天衍宗的臧可礼,修为也已踏入元婴巅峰,在七人之中只比顾祝峰稍低。 “这个,诸位道友如果都没意见,我也没意见。”见顾祝峰直接问上自己,臧可礼摸棱两可地答了一句,心中却十分懊恼。 此界的天地壁障虽然还未消除,各种修行资源也暂不可用,但是,如同在上界一般,来到此界的各大宗门之间其实也有一个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在哪个宗门地界上出现的修行资源,便得由哪个宗门做主。 此界因为天地壁障未除,各大宗门便尚未明确划定各宗的地界。但是,七大宗门自分别成为七个凡世王朝的护国宗门后,皆已将自己所庇护的王朝当作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此时重宝在雁门关现世,若论距离,在七大宗门之中,天衍宗毫无疑问是离得最近的。雁门关虽然不属于天狼朝,但这不就几步路的距离吗?楚国又没有护国宗门,这跟属于天狼有什么区别? 而且,不也正打着的吗?这一打下来,雁门关还不得划给天狼?难不成其他几国还能到楚国地界上建个国中国? 所以,这个突然现世的重宝,在臧可礼看来,应该归天衍宗独有才最合理。 只是,这一摊子的事儿先前也没说清楚,这个重宝又是七人一起察觉到的,臧可礼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柳道友呢?是否有异议?”见臧可礼没有反对,顾祝峰看向先前明确反对自己第一个提议的柳玉蓉。 “我也没意见。”这一次,柳玉蓉没有再反对。 “好!既然诸位道友都接受这第二途,我们便依此行事。“顾祝峰笑道。 “小光头,这些家伙要下来了!怎么办?“识海内,杨昊有些紧张。 “什么怎么办?让他们来呗。“小光头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紧张,一脸满不在乎。 “不行啊,小光头!万一被他们发现跟秀儿有关怎么办?“虽然小光头还未明说方才那些异象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杨昊已经明白,此事一定是因秀儿而起。 “哟呵!小炉子,牙牙,小话痨,这媳妇儿还没过门儿,杨傻子就开始心疼咯!”小光头起哄道。 小炉子一阵摇晃,牙牙和小话痨则各自做出嘎嘎大笑的样子。 杨昊:“……“ “别闹了,小光头!眼下正值大战,不能让这些家伙掺和进来!“杨昊道。 “不想让他们掺和进来,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小光头摩挲了几下下巴,说道。 “啥办法?“杨昊忙道。 “放狗!“ “……“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重宝动人心 医所处,林红玉拉着秀儿,匆匆朝外走去。 秀儿冰雪聪明,心知有异,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埋头跟着林红玉前行。 待到走出医所,登上马车,马车行了一段路之后,秀儿忽然轻声叫道:“呀!夫人,小黑不见了!“ “秀儿,放心,丢不了。咱们先去和昊儿会合要紧。”林红玉低声道。 秀儿点了点头,略略一想,心中稍定。 小黑跟着自己过来,大伙儿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想必稍后便会有人把小黑送回来。 天空中,顾祝峰等人正欲施展遁术,落至雁门关,忽然同时面色一变。 天空中,一股威压临身,压得众人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随即,一人一狼出现在七人面前。 “弟子参见戚师叔!”见到这一人一狼,臧可礼立即露出大喜之色,连忙上前躬身见礼。 来者,正是天衍宗太上长老戚无畏与护宗神兽天狼。 “嗯。”戚无畏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微微摆手,示意臧可礼站过一旁。 臧可礼又对天狼施了一礼后,一边让过一旁,一边对顾祝峰等人道:“诸位道友,此乃我天衍宗太上长老戚师叔。诸位道友不可失礼!” 顾祝峰等人不敢怠慢,同时上前,自报家门,对戚无畏躬身道:“天鹰宗顾祝峰(大口宗归山田)(巨象宗滕胜武)(金乌宗宗厚)(赤蝎宗褚望天)(青木宗柳玉蓉)拜见戚前辈!” 戚无畏皱眉扫了这五人一眼,问道:“尔等此行乃是行监督之职?“ “回戚前辈的话,正是。“顾祝峰躬身道。天鹰宗乃是仙道盟目前的主事宗门,戚无畏这一问,正该由他来回答。 “既然如此,尔等便好好在此值守,莫要让一些邪魔外道生事,坏了我仙道盟的规矩。“戚无畏满面威严,说道。 “戚前辈请放心!我等定然尽忠职守,不负所托!“顾祝峰又答道。 “如此便好!尔等好生值守吧,我也不耽搁你们了。“戚无畏道。 “戚前辈请留步!“见戚无畏欲要离开,顾祝峰忙道。 戚无畏看着顾祝峰,又皱起了眉头。 “戚前辈此来,可是因为重宝现世?”顾祝峰硬着头皮问道。 其余几人也同时紧张地看着戚无畏。 七大宗门太上长老,近三十年几乎都在潜修之中,极少在外行走。此时戚无畏突然现身此处,若说与重宝无关,打死这些人都不会相信。 这会儿,如果让戚无畏就此离开,以他一个化神修士的手段,就是把重宝给直接弄走了,在场几人也无可奈何。 “重宝?与尔等何干?”戚无畏道。 “呃……”顾祝塘顿时一滞。 “尔等莫要忘了尔等的职责。”戚无畏冷冷道。 “戚前辈,非是我等玩忽职守,实是重宝就在下方,我等七人才共同约定,前往一探,不会耽误值守之事。”归山田特意将共同二字咬得很重。 “是啊,戚前辈,此处突然现出异象,我等一是猜测可能是有重宝出世,更担心是有邪魔外道作祟,故而才决定同去查探。”滕胜武将话说得更为堂而皇之。 “邪魔外道?”戚无畏神识一扫,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尔等所说的异象,便是下方那一片青绿?” “戚前辈,正是。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凡间此时正值寒冬,此地却突然焕发 春意,必然是有居心叵测的修士作祟。我等职责在身,故而不得不查。“顾祝峰道。 这一次,顾祝峰长了个心眼儿,不再提重宝之事,只是一口咬定自己等人的职责。 “修士作祟?尔等七名元婴镇守于此,可曾探知到有任何其他修士出没的迹象?“戚无畏皱眉道。 “戚前辈,这个倒不曾。”顾祝峰答道。 “既然尔等不曾探得,何来修士作祟之说?莫非尔等是觉得,有化神道友在此?”戚无畏的声音又冷了下来。 顾祝峰闻言又是一滞,心说,化神修士倒是有一个,那不就是你了。 “戚前辈,我等职责……“见顾祝峰吃瘪,归山田又跳了出来。 “尔等的职责,便是镇守于此,确保不会有任何修士擅自介入凡世之事。尔等休要玩忽职守,更不可执法犯法!“戚无畏打断归山田的话,极为严厉地说道。 说罢,戚无畏一拂袍袖,作势欲走。 见戚无畏如此,顾祝峰等人心中顿时大急。 如果说先前他们只是猜测下方有重宝出世,那么现在,他们已经完全确定,下方一定是有重宝了。而且,他们相信,戚无畏甚至已经发现重宝的踪迹了。否则,戚无畏不会这般阻挠他们前去查探。 而此刻戚无畏又做出要离开的样子,在顾祝峰等人看来,分明是迫不及待地要去夺取重宝。 这个重宝究竟是何层次,顾祝峰等人尚不敢确定。但是,哪怕仅凭下方的异象来判断,顾祝峰等人自问,即便是在上界,能引致此等异象的重宝也极为少见。至少说,能引致这等异象的重宝,顾祝峰等人从来不曾见过。 而宝物对于修士来说何等重要,顾祝峰等人都无比清楚。一件重宝,不仅可以改变一个修士的命运,甚至可以改变一宗一派的命运。 如果下方这个重宝被戚无畏获得,天衍宗的实力必然大增,对顾祝峰等人所在的宗门绝非好事。 顾祝峰等几人急了,臧可礼心中却愈发大喜。 与顾祝峰等人一样,臧可礼也认为,戚无畏一定是发现了重宝的踪迹,打算独自前去取宝了。 天衍宗内部虽然亦不乏争斗,但这个重宝落在戚无畏手上,总比落在其他几个宗门的手上要好。 是故,听完戚无畏的话,臧可礼立即再度上前,对戚无畏躬身肃容道:“多谢戚师叔教诲!弟子定与诸位道友镇守于此!” 说罢,臧可礼转过身,对顾祝峰等人道:“诸位道友,我等还是谨守本分,做好本职吧!” “不行!此间有异,分明是有修士作祟……”眼见重宝就要泡汤了,归山田又跳了出来。 “聒噪!”戚无畏面色一沉,一股威压朝着归山田直逼而去,险些将其压得从飞舟上跌落。 “戚前辈请住手!”见戚无畏要动手了,顾祝峰等人同时叫道。 戚无畏怒目一扫,又一股威压同时罩向顾祝峰等人。 “戚前辈!我等皆是仙道盟执法长老,代表的乃是整个仙道盟!我等查探异象,亦是职责所在。天衍宗亦是仙道盟中的一员,戚前辈却不仅对我等百般阻挠,更以势压人,是何道理?”顾祝峰一边全力相抗,一边沉声道。 “道理?我身为天衍宗太上长老,对尔等有监督之权。我苦口婆心,尔等却置若罔闻,分明是以下犯上,还敢跟我讲道理?今天我就替尔等的宗门长辈好好教教尔等道理!”戚无畏冷哼一声,一抬手,一股沛然无匹的大力轰在顾祝峰身上,直接将顾祝峰轰得口吐鲜血,跌出飞舟。 戚无畏出手的同时,其身边的天狼也低吼一声,朝着归山田扑了过去。 归山田刚刚才站稳身形,惊魂尚犹未定,一个巨大的狼口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归山田未及做出任何反应,天狼已经一口将其咬住,咔嚓一声,眼见得是死了八成了。 “戚师叔请手下留情!神兽大人请留情!”臧可礼大惊,闪身挡在戚无畏面前叫道。 他心中自是无比希望戚无畏能够为天衍宗夺得重宝,却绝然不曾想到戚无畏会对顾祝峰等人直接出手,更未想到天狼一上来就痛下杀手。 诚如顾祝峰所言,他们这七个人,都是仙道盟的执法长老,代表的是整个仙道盟。他们此次到此,也是奉了仙道盟的命令执行公务。对于下方发生的异状,若是较起真来,前去查看,亦可以说是在他们七人的职责范围之内。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几人的真实目的都是为了下方的重宝,但戚无畏和天狼这样伤人,也绝非上上之策,打伤打死仙道盟的执法长老更是下下之策。 这要是闹开去,往小了说,天衍宗没法对整个仙道盟交待。往大了说,那后果,臧可礼想都不敢想。 “你也要以下犯上?”戚无畏一收手,盯着臧可礼怒喝道。 “戚师叔,弟子不敢!”臧可礼忙躬身道。 “不敢?你都已拦在我面前,还有何不敢?你是不是以为你师尊是大师兄,我就不能收拾你?”戚无畏怒色不减。 “戚师叔言重!弟子惶恐!”臧可礼闻言,连忙伏身在地。 在天衍宗上宗,臧可礼的师父正是戚无畏这一辈同门之中的大师兄,戚无畏则在同门师兄弟之中排行第二。 当年,上任掌门退位,掌门之位本该由臧可礼的师父接掌,但其师父一心修行,不愿为宗门事务缠身,故而坚辞不受,掌门之位落入当今天衍宗上宗掌门之手。 而戚无畏此次来到此界,在包括臧可礼在内的许多天衍宗上宗门人看来,乃是因为其未能顺位登上掌门之位,心中有忿,不愿再留在上界。 来到此界之后,做为天衍宗在此界唯一的化神修士,戚无畏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太上长老,地位无比尊崇,倍受此界门人所敬。 此刻听戚无畏将话说得如此之重,臧可礼诚惶诚恐地拜伏在地,心中却惊疑不定,无法理解行事一向滴水不漏的戚师叔今日怎么会如此失态又失策。 他却不知道,此刻的戚无畏,是真地怒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痛下杀手 自打当日被中年文士擒住,种下魂禁,单独囚禁在那处完全没有任何生机和灵气的空间,这一个多月来,戚无畏的心情和心态可谓波折起伏。 从最初被中年文士那种通天手段所慑的恐惧,到被种下魂禁后的绝望,再到被单独囚禁后想要全力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的期盼,以及每次与杨昊对练时的震惊,乃至前些日获取上品宝丹后的惊喜,这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戚无畏觉得,自己修行数千年,心情都不曾如此复杂过。 尤其是从杨昊处获取那些上品宝丹后,戚无畏几乎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希望。 如果能够持续获得这样的宝丹,自己何愁不能突破化神,踏入破虚,乃至更高的境界? 而且,做为修行了数千年的化神修士,戚无畏对人心的把握也极为透彻。 他相信,今日杨昊愿意将宝丹相赠于自己,那么,只要自己能够得到杨昊的认可,更准确地说,是那位中年文士的认可,来日自己或许就能获得更多的赠予或奖赏,包括法器与功法。 修士修行,倚仗的不就是这些么?而且,自己得到的这些上品宝丹,岂是自己在外面打生打死才弄到的那些丹药可以相提并论? 所以,获得宝丹后的戚无畏,对自己的修行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与憧憬。 但是,这些日,尤其是前几日与杨昊又对练了一次,戚无畏又变得十分担心。 原因非常简单。 在这最近的一次对练中,戚无畏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压制杨昊了。不仅完全无法压制,甚至被杨昊杀得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戚无畏判断,自己若是想要取胜,除了一上来就杀招尽出,包括使用化神修士掌握的那种大范围的攻击术法,否则,别无它途。 简单地说,除了玩儿命,戚无畏已经不是杨昊的对手了。 但是,即使玩儿命,杨昊神魂攻击的手段,戚无畏想想都后怕不已。而且,虽然戚无畏至今都没有在杨昊的身上感应到任何修士灵力的波动,但是,一个不显露灵力就能将自己一个化神修士杀得没有还手之力的人,谁知道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恐怖手段?真玩儿起命来,戚无畏觉得自己还不一定就能玩得过对方。 所以戚无畏十分担心。 他担心,自己连给中年文士的后辈做个陪练的价值都没有了。 一个没有了价值的自己,怎么可能得到中年文士的认可? 故而,这几日,戚无畏竟然时时刻刻都在盼着杨昊前去找他对练。 偏偏他越是盼着杨昊去,杨昊越是没去,害得戚无畏愈发患得患失,担心不已。 终于,就在方才,戚无畏突然听到小光头假扮的中年文士的传音,让他出去办一件事。 这件事,非常简单。那就是,阻止雁门关上空的几名修士去干涉雁门关的战事,包括去战场查看。 再次突然听到中年文士的声音,戚无畏心底敬畏不已之余,更有一种如奉纶音的感觉。 自己终于可以为中年文士效力了! 随即,戚无畏就发现自己被扔出了那个白茫茫的空间,再次出现的这片天地中。 顾不得品味重见天日的滋味,戚无畏直接以神识扫视雁门关上空,锁定了顾祝峰等七人,也发现了天狼。 对于戚无畏和天狼这种层次的修行者来说,月余时间,连认真打一个盹都不够。但是,此时再见,一人一狼,却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久别重逢之感。 只是,这一人一狼都知道此时不是叙旧之时,更知道自己和对方要做的是同一件事。 于是,二话不说,如同这么多年共同闯荡修行界那般,戚无畏和天狼非常默契地直接在顾祝峰等人面前现身,对他们进行阻拦。 谁知道,几番阻拦之下,顾祝峰等人不仅不知进退,反而大有非得去雁门关查探一番不罢休的架势。 戚无畏的修行前途乃至身家性命都只在中年文士一念之间,此次好不容易得到一个为中年文士效力的机会,却眼看着就要把差使给办砸了,这让戚无畏如何能够不怒? 尤其方才以神识扫视了一下雁门关之后,戚无畏不仅发现了那些异状,更发现了立在城头上的杨昊。 以这么多次与杨昊对练的经验来判断,尤其是以前几日这最后一次的对练经验来判断,戚无畏无比确定,如果杨昊自己愿意出手,弄死顾祝峰这些人肯定不在话下。 但是,对方没出手,那就表明,对方很可能有一些顾虑,故而中年文士才会让自己出手。这如果在杨昊眼皮底下把差使给办砸了,自己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所以,此刻的戚无畏是真地怒了。 戚无畏怒,天狼比他更怒。因为,除了存着跟戚无畏一样的心思,天狼更清楚那些异状是因何而起。 当秀儿的眼泪滴落在天狼身上,天狼立即感觉到,自己修行千万年来所落下的各种痼疾和隐患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减。 跟在秀儿身边一个多月,除了渐渐地发现自己这个小女主尤其耳聪目敏之外,天狼还真没发现秀儿有什么异常。如果说真地有什么,那就是,天狼觉得,自己呆在秀儿的身边时,似乎总有一种以前不曾有过的舒适感。 对这种舒适感,天狼在有些享受的同时,更觉得有些羞愧。因为在天狼看来,这没准儿是因为秀儿总是把自己当小狗儿逗着宠着,让自己堂堂一个天狼真有了一只小狗的感觉了。 直到方才,直到秀儿的眼泪滴落到身上的那一刻,天狼才知道,自己被迫与其签下魂契的小女主是一个何等妖孽。也是那一刻,天狼才知道呆在小女主身边为何会有那种舒适感了。 这是因为小女主身上有极为精纯的乙木之力啊! 此时顾祝峰等人要去查探下方异状的因由,还扯出什么重宝,天狼自然出离愤怒。 那是自己的女主! 还重宝! 重你们他娘的宝! 而且,与戚无畏不同的是,天狼虽然跟着秀儿在杨昊身边待了这么久,知道杨昊身上有古怪,却并不似戚无畏那般了解杨昊的实力。 此时若是由得顾祝峰等人前去雁门关查看,万一查出与秀儿有关,在下方动起手来,一个不慎刮到秀儿,以秀儿那个小身板儿,可还了得? 秀儿若是真有个什么闪失,自己与其签订了魂契会受到牵连不说,之前见过的那几个古里古怪的小家伙儿还不真得把自己给架在炉子上给烤了? 所以,早在戚无畏还在以言语对顾祝峰等人相阻之时,天狼就已对他们起了杀心。 是故,当戚无畏断然出手,天狼不由分说,直接就下了死手,不,死口,一口将话最多的归山田吞下半截。 见臧可礼如同昔日一般对自己无比恭顺,戚无畏心中一软,不为己甚,袍袖一拂,将臧可礼拂过一旁。 随即,戚无畏再度一抬手,又是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朝着顾祝峰等人笼罩而去。看这架势,分明就是铁了心要把这几位仙道盟的长老都杀了。 戚无畏再度出手,天狼也微一仰头,将归山田的另外半个身体也吞了下去。性命攸关之间,归山田只来得及将元婴遁出,飞在空中,惊骇莫名。 囫囵吞下归山田的身体之后,天狼一转身,朝着滕胜武扑了过去。血盆大口,森森狼牙,带着缕缕血腥,瞬间已至滕胜武的头顶。 “求救!快求救!”顾祝峰一边飞速后退,一边大呼道。后退大呼的同时,顾祝峰震碎了身上的一块传音玉符。 这一震,本已受伤的顾祝峰身法又慢了那么一丝。 就是慢了这么一丝,戚无畏的这一击又已临身。 顾祝峰方自暗道一声吾命休矣,他的身上,一股光芒激发,一个少年的身影凭空出现,手一伸,替顾祝峰挡下了这一击。 “师伯救命!”见到少年的身影,顾祝峰连忙大叫道。 “戚道友为何……”少年鹤发童颜,看向戚无畏,皱眉道。 “滚开!”戚无畏怒喝一声,又是一掌拍向顾祝峰。 少年脸色一沉,再度一伸手,又替顾祝峰挡下了这一击。 只是,虽然挡下了这一击,但少年的身影却急速暗淡下去。 “戚道友,很好!”少年的身影冷笑一声,凭空消散。 另一个方向,被天狼盯上的滕胜武全力闪避,却依然未能完全闪避开去,被天狼咬住了右臂。天狼微一甩头,滕胜武的整条胳膊都被扯断,被天狼吞入口中。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宗厚等人一边闪避逃离,一边同时激发了身上的传音玉符。 “小黑这也太凶残了!”虽然上次在望江楼已经见过小黑吞食贾敬辉同伴的场面,此刻再次见到小黑这么生猛血腥,杨昊还是在识海中乍舌不已。 “这两个家伙也太不给力了。化神宰元婴,只宰了一个,还没宰死透。”小光头一脸可惜。 “援兵没那么快吧?“杨昊道。 在杨昊看来,这几个人虽然发出了求救信号,他们的援兵到来怎么也要一会儿。凭戚无畏和小黑这个生猛的劲头,一会儿工夫,足够他们再干掉几个了。 “杨傻子,你是不是跟这个家伙对练练傻了,对化神修士的能力有什么误解?看吧,已经来了。“小光头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化神齐聚 天空中,戚无畏一击将那少年的身影打散后,又一次对顾祝峰出手了。而且,许是因为知道顾祝峰的援手很快就要到来,戚无畏这一次的出手更狠,竟似定要赶在其援手到来之前将其击杀。 方才有那少年身影的抵挡,顾祝峰好险才逃得一条命。此时见戚无畏更加凶狠地杀来,顾祝峰顿时心中大骇。 他正欲祭出本命法器拼死一搏,砰地一声,戚无畏的攻击又被拦下了。 拦住戚无畏的,依然是那少年。只是,此时,这少年不再只是一道身影。 与少年同时出手阻拦戚无畏的,还有一个眼神凶厉的大汉。 另一边,吞下滕胜武一条胳膊的天狼正在继续追击,却忽地朝一旁一闪,避开了两记攻击。 对天狼发动攻击的,分别乃是一人一象。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场中又现出数人,分别挡在了宗厚、褚望天、柳玉蓉与只剩下一个元婴的归山田前面。 见这些人齐齐到来,戚无畏不再出手,与天狼同时退至臧可礼身前,冷冷地看着这些人。 “哟呵,这下热闹了。所有的化神渣渣都来了。“识海中,小光头转了转眼珠,不知道在动什么念头。 “这么快!“杨昊很是有些惊讶。 照杨昊原来的估计,这些化神修士到来,怎么也要个一刻半刻。谁知道才跟小光头唠了没两句,这些人居然就到了。 “不然你以为呢?“小光头嗤道。 “最远的宗门离这里怎么也有个万把里路吧?这么快,比我学的那个神遁术快太多了。“杨昊颇有些受打击了。 这些天,尤其是最近几次与戚无畏对练时,杨昊施展出神遁术,戚无畏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搞得杨昊对自己的遁术都信心爆棚了。 此时,见这些化神修士这么快就到了,杨昊顿时就郁闷了。 万把里路的距离,别人几句话的工夫就到了,而自己现在一遁之下能达到的最远距离也不过五十里。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话一说出口,见小光头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杨昊心中一个激灵,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道:“小光头,别误会!我不是说神遁术就很差……“ 话音未落,杨昊脑袋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还很差?!你个傻子自己菜得要死,还敢怀疑我给的神遁术?“小光头气势汹汹,手指头都快戳到杨昊的脑门上了,将那个很字也咬得很重。 “我错了!是我没练好!是我菜!“在小光头面前,该认怂的时候果断认怂,这个套路杨昊早就会得不能再会了。 “哼!“小光头哼了一声,说道:”杨傻子,我可警告你,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戚无畏那家伙能追上你吗?王八一口气能潜几十丈,有鱼快吗?“ 杨昊:“……” “明白!看戏,看戏!”杨昊一边点头,一边指了指上方,脑子里也已转过弯来。 若是论起一遁之间的距离,自己肯定不如这些人。但是如果论起遁速,自己真跑起来的话,嘿嘿! 天空中,那少年与那凶厉大汉联手拦下戚无畏的攻击后,并不追击,只是神色阴冷地盯着戚无畏。 其余分别护在滕胜武等人面前的几人也未有任何动作,同样盯住了戚无畏与天狼。 唯有挡在归山田身前的一位蓄着山羊胡的老者恨声道:“谁干的?!谁把老夫的徒儿伤成这样?“ 老者问话里貌似尚不确定行凶者是谁,但一双三角眼却恶狠狠地也盯住了戚无畏。老者身边,一名龅牙汉子则凶狠地盯着天狼。 “我干的?怎么样?“天狼身体一抖,化作一名大汉,不仅一句话怼了回去,更用挑衅的目光看着老者和龅牙汉子。 “郎道友,我这师侄的手臂也是为你所伤?”滕胜武身前,一名耳朵上戴着一对巨大耳环的壮汉看着天狼所化的大汉,沉声问道。 “算他跑得快!一只胳膊,塞牙缝都不够。”天狼所化的大汉舔了舔嘴唇,一副没吃过瘾的表情。 “郎战,你……”戴耳环的壮汉身旁,一位体型更为壮硕的大汉怒道。 这名大汉,名唤向鼎天,乃是巨象宗的护宗神兽,本体乃是一头三齿巨象,修为在化形中期。 那名戴着两个巨大耳环的壮汉,则姓莫名敌,乃是巨象宗的太上长老,已于百年前踏入化神后期。 向鼎天口中的郎战,正是天狼化形之后以人身行走修行界所用的名字。 至于其余数人,他们的身份、地位、修为等则均与向鼎天与莫敌不相上下。 护住顾祝峰那名少年,正是天鹰宗的太上长老封无错,已于八百年前踏入化神巅峰。 封无错身边那名眼神凶厉的大汉,乃是天鹰宗护宗神兽,褚天鹰,本体是一只双瞳金鹰,修为已于三千年前达到化形巅峰。 归山田元婴前那名山羊胡老者,名唤松本乙,乃是大口宗的太上长老,亦是归山田的师父,修为堪堪进入化神后期。 松本乙旁边的龅牙汉子,叫做匡啸天,乃是大口宗的护宗神兽,本体是一只大口真犬,修为只差一步便可踏入化形巅峰。 挡在宗厚身前的,是一名老者和一名黄眉大汉。 老者名唤郑裕泽,正是金乌宗的太上长老,修为亦在化身后期。 那名黄眉大汉,则唤作乌东升,乃是金乌宗的护宗神兽,本体是一只三足金乌,修为在化形后期。 褚望天身前站着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冷艳女子。 中年男子姓梅名奇,乃是赤蝎宗的太上长老,修为已于四百年前踏入化神巅峰。 那名冷艳女子,名唤赤怜儿,正是赤蝎宗的护宗神兽,本体是一只黑尾赤蝎,修为在化神中期。 而护在柳玉蓉身前的,则只有一名神色淡然的素衣中年妇人。 这中年妇人,便是青木宗的太上长老穆清青,修为只在化神中期。 这六人五兽一现身,再加上戚无畏与天狼,便几乎集齐了七大宗门所有的太上长老和护宗神兽,也集齐了这片天地间已为人知的所有化神修士。 “戚道友,郎道友,二位道友不仅对仙道盟执法长老大打出手,更连伤数人。这件事,二位道友须得给诸位道友和仙道盟一个交待。“封无错抬手止住暴怒的松本乙和莫敌两方,说道。 在场这七名化神修士中,若论修为,封无错与梅奇二人最高,皆在化神巅峰。 但封无错不仅比梅奇早四百年踏入化神巅峰,天鹰宗护宗神兽褚天鹰亦在化形巅峰。 故而,论起场中两两组合的综合修为,封无错这一组毫无疑问是最高的。 而且,天鹰宗乃是仙道盟本轮的主事宗门,顾祝峰亦在受伤之列,要向戚无畏和天狼问罪的话,这个罪,自然由封无错来问最为合适。 “伤都伤了,要什么交待?“戚无畏冷冷道。 “交待个屁!不服就来战!老子吞了一个半,正好还没过足瘾。“郎战的话更冲。 几位化神修士和护宗神兽闻言,齐齐一愣。 按照他们的预想,封无错这一问,戚无畏怎么也得先解释几句,然后大家再反问过去,唇枪舌剑,先磨一阵嘴皮子再说。 谁知道,戚无畏竟然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而且分明就是根本不打算解释了。 至于郎战,更是摆明了要来一场化神大战啊! “二位道友莫非真以为,此界壁障未除,我们就拿二位道友没办法?“封无错眼神微微一凝,说道。 “啥意思?“识海内,杨昊问道。 “怕遭雷劈呗。“小光头笑嘻嘻道。 “化神修士大战会被雷劈?“杨昊诧异道。 “嗯。“小光头嗯了一声。 杨昊眼巴巴敌看着小光头,小光头却连半点儿说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到底咋回事?“杨昊追问道。 “问那么多干什么?看你的戏。“小光头直接拒绝道。 “别啊,小光头!这很关键啊!万一等下打起来咋办?“杨昊道。 “打个屁!要打早就打了。“小光头道。 见小光头明摆着不会说了,杨昊笑眯眯敌看向小话痨,说道:“四当家,你来说说咋回事呗,好不好?“ 四当家这封号,是小话痨这几天整出来的。 大当家自然是小光头了,然后就是二当家小炉子和三当家牙牙,小话痨则自封四当家,活脱脱把杨昊的识海整成了一个土匪窝,而且小话痨尤其享受这个四当家的名头。 这几天但凡杨昊称呼小话痨为四当家,只要前面三位当家不反对,小话痨几乎是有问必答。 “这个嘛……“小话痨才说了几个字,见小光头一眼瞥过来了,连忙改口道:”看戏要紧。“ 杨昊:“……“ 天空中,封无错话音一落,郎战已经又直接现出本体,龇出尖牙,腰背微弓,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戚无畏也没闲着,身前现出一支飞梭,乌光闪耀,竟是不仅直接祭出了本命法器,而且已经处于激发状态。 在场众人见状齐齐大惊,各自小心戒备,而褚天鹰等护宗神兽更是同时现出本体,各自与郎战一样,摆出攻击的架势。 天空中,顿时剑拔弩张。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了了之 “戚道友,郎道友,诸位道友,还是先问清楚事情的因由再说吧。“穆清青开口道。 自现身至今,穆清青的神色一直很淡然。 即便是戚无畏和郎战摆出了大打出手的架势,穆清青的神色也没变过。 在场七位化神修士中,若论修为,穆清青是唯一一个只在化神中期的,是为最低。 但是,此刻穆清青一说话,场中的气氛似乎立即就缓和了不少。 戚无畏身前的本命飞梭虽然还悬在那儿,乌光却已收敛。其余诸人与一众鸟兽的状态也貌似放松了一些。 “这女的最厉害?“杨昊奇道。 跟戚无畏对战了这么久,杨昊现在已经能够分辨出化神期的修为了。但是,对于同在化神期的这几个人,杨昊能从其灵力波动上大致判断出孰强孰弱,却不太吃得准。 根据杨昊的判断,空中这七名化神修士中,穆清青的修为应该是最低的,却没想到她说话这么好使。 “你哪儿来那么多问题?看戏都堵不住你的嘴,你是好奇宝宝吗?“小光头不耐烦道。 杨昊:“……“ “这女的修炼的是木系功法。用凡世的话来说,她是个医者。“小光头好歹解释了一句。 这下杨昊立即明白了。 修行界看来也和凡世一样,师者和医者都是最受人敬重的。 “师侄,此次你们七人奉仙道盟之命前来此地镇守,你是主事之人。你来说。“天空中,封无错对顾祝峰道。 “是,师伯!“顾祝峰躬身应了一声后,将戚无畏与郎战现身之后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一番叙述,当着场中一众化神修士与护宗神兽的面,顾祝峰倒也没有添油加醋,更未说谎。 听顾祝峰说完,封无错等人及褚天鹰等鸟兽皆微微皱眉。 这事儿,要扯皮啊! 顾祝峰等人欲前去查看,自然可以说是忠于值守。但戚无畏不让他们去掺和下方凡世的事儿,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道理。 而且,戚无畏之所以对顾祝峰等人出手,理由是说他们以下犯上,就更是扔了一个大难题给封无错等人。 修行界中,一重境界一重天,这几乎已是一个所有修士都默认和遵循的不破规则。 对于修士来说,那些境界比他们高的修士放个屁,他们也得接着,而且还得说香。否则,个个都跑去跟境界高的修士讲道理,那要境界何用? 而且,对于顾祝峰等人来说,戚无畏还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境界高的修士而已。 天衍宗同样是仙道盟轮值宗门之一,而身为天衍宗太上长老的戚无畏,诚如他先前教训顾祝峰等人所说那样,对仙道盟长老们的行事是有监督之权的。 这个规矩,也是沿袭了上界仙道盟的规矩。至于为什么要定这样一个规矩,名义上自然是为了防止仙道盟的长老们自己徇私。 但真实的原因,大伙儿其实都心照不宣。那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障各宗太上长老们的利益不受损害。 无论在此界也好,又或者是在上界也罢,这些太上长老们,不仅是各宗的顶尖战力,更是各宗的定海神针。 任何一个宗门,如果没有这些老家伙坐镇,莫说兴旺,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 天衍宗等七宗之所以能够在此界成为最顶尖的七大宗门,共同主掌此界的仙道盟,原因无非也就是因为这七个宗门都有像戚无畏这样的化神修士和像郎战这样的化形神兽坐镇。 所以,各宗各派,都将这些老家伙视为至宝,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活得更久一些,修为提升得更高一些,以便给本宗提供更长久、更可靠的庇护。 而在仙道盟设这么一个规矩,就是为了保证这一点。 在上界,哪一次仙道盟弄到了好东西,不是让太上长老们先挑?又有哪一次仙道盟长老们的意见与太上长老们不合时,不是仙道盟让步了? 这会儿,按照顾祝峰的叙述,戚无畏确实已经算是够有耐心了。换作是在场这些人兽当中脾气更暴躁的,只怕更早一些就出手了。 所以,听完顾祝峰的叙说,封无错等人都有些头疼了。 这事儿,向戚无畏和郎战问罪吧,那以后不是给自己等人也挖了一个坑? 不问罪?就让戚无畏和郎战这么白打了? 这面子上不好看啊! “没屁放了?“郎战身体一抖,变回人形,讥讽道。 “没想到小黑还是个刺儿头啊!“杨昊道。 “被你媳妇儿天天当狗养,憋坏了。“小光头笑嘻嘻道。 “穆道友,乙木之道,贵宗最为擅长。依穆道友的判断,下方的异状,有否可能是因邪魔外道作祟所致?“封无错面色阴沉,将话题引开。 顾祝峰等元婴修士闻言,心中顿时一凉。 这顿打,看来是白挨了。 封无错这么问,分明就只是想给自己这几人找一个台阶下罢了。 “不会。”穆清青摇摇头,十分肯定地说道,令顾祝峰等人心中更凉。 “穆道友,如此异状,分明只有我辈修行之人才可做到。穆道友为何如此肯定?”松本乙问道。 他的徒弟被打得最惨,连肉身都被郎战给吞了,自然最不甘心。 “松道友可曾见过邪魔外道做出令枯木逢春之事?”穆清青反问道。 她的神色依旧很淡然,但话语中的意味却不言而喻。 “这……那依穆道友之见,此种异状,因何而起?”松本乙微微一滞,追问道。 “玉蓉,你把事情发生的完整经过说一遍。”穆清青没有直接回答松本乙的话,却对柳玉蓉道。 “是,师尊!”柳玉蓉躬身一礼后,将他们七人觉察到下方有异状的事情说了出来。 只是,快要说到他们七人商议如何对重宝进行处置时,柳玉蓉却停了下来。 “接着说,说到戚道友现身为止。”见柳玉蓉停下,穆清青微微皱了皱眉,说到。 “是,师尊!”见穆清青皱眉,柳玉蓉不敢再有犹豫,忙接着将七人商议如何分润重宝之事也说了出来。 这一下,封无错等人的脸色愈发精彩了。 “呵,执法长老?还尽忠职守?我呸!”郎战啐道。 “师伯,弟子……”顾祝峰见封无错的面色愈发阴沉,还带着些许尴尬,连忙跪伏在地。 他虽然是天鹰宗宗主顾祝塘的胞兄,但各宗驻仙道盟代表本宗的执法长老能不能继续做下去,各宗宗主说了并不能算数。能够做主的,是各宗的太上长老,也就是在场这几个老家伙。 因为此界壁障未消,顾祝峰在此界仙道盟做了三十年执法长老,并未捞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眼看着此界的天地壁障这几年就要消除了,大捞好处的机会就要来了,若是就此把这个职位给丢了,那顾祝峰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诸位道友,几位师侄虽然存有私心,但查探异状却也在职责范围之内。而且,若是真有重宝,几位师侄若能取得,也是为仙道盟和我们这些宗门做贡献。”封无错既未责怪顾祝峰,亦未让他起身,稍稍顿了一下后,看向其余化神修士,接着说道:“我有个提议,想请诸位道友参详。” “封道友请说。”莫敌道。 “我的意思是,此事就此作罢。”封无错道。 “什么?就这么算了?”松本乙第一个反对道。 “松道友,按照柳师侄的叙述,归师侄对戚道友顶撞最多。若依我仙道盟的规矩论罪,归师侄这元婴也留不得。”封无错冷冷道。 “这……”松本乙又是一滞,不再说话。 “封道友,七位执法长老,伤了三位。这值守之事如何安排?”郑裕泽道。 “归师侄肉身已失,肯定是无法值守了。滕师侄失了一条胳膊,也当先行养伤。我提议,大口宗与巨象宗再推举两位执法长老,替下二位师侄,如何?”封无错心中显然已有打算,说道。 “我可以继续值守!我夺舍一下就可以!”封无错话音一落,归山田的元婴立即道。 “师尊,弟子的伤不打紧!”滕胜武也连忙对莫敌躬身道。 “这么拼?“杨昊虽然完全明白这其中的道道,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说罢,杨昊又道:“这矮子不是好人!” 杨昊说的矮子,就是归山田。 夺舍这玩意儿,小光头曾经极为详细地说过。 这种做法,在修行界实在是太普遍了。不仅邪魔外道这么干,所谓的正道修士也不少干。 有些宗门,包括所谓的正道宗门,出于各种原因,甚至会专门培养一些专供本门太上长老之类人物夺舍的弟子。 只是,在杨昊看来,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夺舍,终归不是可取之道。夺舍的理由再冠冕堂皇,可曾考虑过被夺舍之人的结局和感受? 归山田这个矮子将夺舍说得如此稀松平常,在杨昊看来,怎么也不可能是个好人。 “呵呵,杨傻子,等着吧。“小光头笑呵呵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让杨昊等啥。 天空中,归山田脱口而出说要夺舍,松本乙都不由得老脸一红,轻轻一挥手,直接将归山田的元婴不知道给收到哪里去了,说道:“封道友这个提议,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莫敌将滕胜武止住,说道。 这两人没意见,其他人自然更没意见了。 “戚道友,郎道友,此事就此作罢,如何?“封无错又看向戚无畏与郎战,说道。 戚无畏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郎战则连哼都懒得哼,却也并未反对。 第一百二十六章 穆清青的判断 “封道友,那下面这重……这异状怎么办?不查了?”见问罪是没指望了,松本乙又惦记起重宝了。 松本乙这一问,戚无畏和郎战同时杀气腾腾地盯住了他。 “戚道友,郎道友,请稍安勿躁!二位道友想必也清楚,下方异状,绝非凡世之力可为。我等七人身为这片天地间仅有的几位化神修士,又是各宗太上长老,对此事若置若罔闻,万一出个什么纰漏,无论是对此界修行界万千同道而言,又或者是对凡世亿兆生灵来说,只怕都是个隐患。不知二位道友以为是也不是?”封无错道。 封无错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一说出来,除了穆清青微微皱了皱眉,其余几位化神修士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规矩就是规矩。不论是谁,若要破坏规矩,干涉凡世之事,都不行!”戚无畏冷哼一声,并不买账。 见戚无畏油盐不进,一众人兽顿时大皱其眉。 封无错也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下,看向穆清青,问道:“穆道友,下方这异状,还得请穆道友判断一二,究竟有无隐患。” 穆清青也沉吟了一下,似是又以神识仔细地扫视了一下下方,说道:“下方这异状,很是奇特。我只能说,这定然不是邪魔外道所为。若想要我给出一个更为准确的判断,我需要亲身前往查看一二。” 听穆清青如此说,一众人兽的目光又集中到戚无畏和郎战身上。 戚无畏似是也沉吟了一下,说道:“穆道友的人品,我信得过。” 众人:“……” “那便辛苦穆道友了。我等在此等候穆道友。”封无错道。 “小光头,她不会察觉到秀儿身上吧?”杨昊有些紧张了。 杨昊知道,小光头自然传音给戚无畏,让他放这女人下来,必然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事关重大,杨昊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那要看你媳妇儿还哭不哭了。”小光头笑嘻嘻道。 “啊?那万一……”杨昊连忙就要再向秀儿传音。 “行了,没事。别吓着你媳妇儿了。”小光头制止道。 倏忽间,穆清青已经出现在医所处。 医所处,人声鼎沸,议论纷纷,众人都还在谈论神迹。 穆清青站在医所外停留了片刻,然后缓步走入医所。 一路走着,穆清青脸上的神色愈来愈凝重。 只是,这种凝重,并非是遭遇到某些不幸之事的那种凝重,而是混合着震惊、不解乃至狂喜的那种凝重。 走至秀儿先前落泪处,穆清青忽然停了下来。 在原地仔细地感应了片刻,穆清青忽地转过头,看向秀儿离去的方向。 “她发现秀儿了?!”杨昊惊道。同时,一柄刺魂锥出现在识海中,蓄势待发。 “杨傻子,我看你也不是好人。这渣……女的什么也没干,你就准备戳她了?”小光头鄙夷道。 “呃……我这不是担心嘛!”杨昊讪讪地解释了一句,收起刺魂锥,接着问道:“她到底发现没有?” “没有。这女人有点儿意思。”小光头道。 医所中,穆清青朝着秀儿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眉头越皱越紧。 随后,穆清青自医所中消失,复又现身在封无错等人面前。 “穆道友,如何?”见穆清青皱着眉头,封无错心中先是一紧,继而又是一喜。 这一紧,是担心真有什么隐患。这一喜,却是希望真有隐患。 所有的化神修士和护宗神兽都在这儿,还有什么隐患是他们解决不了的? 只要穆清青说真有隐患,那么,戚无畏和郎战再想阻拦众人前去查看,那就是和整个修行界做对了。到那时候,哪怕现在不能收拾他们两个,等到此界天地壁障一消,还怕对付不了他们? “有没有隐患,不好说。”穆清青的眉头还是没有完全舒展开来。 “此话怎讲?”众人同时一愣。 “如果真有隐患,只怕也不是我们能够应付得了的。至少不是我们现在能够妥当应付的。”穆清青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恢复了先前淡然的样子。 这一下,众人更迷惑了。 “穆道友,还请明言。“封无错皱眉道。 “下方之所以出现异状,无非两种可能。“穆清青道。 “人力?宝物?“梅奇道。 “不错。“穆清青道。 一众人兽一听,顿时精神一振。 人力? 七个化神修士都在这儿,七名元婴也一直在这儿盯着。若是人力所为,谁还能逃得出他们的感应不成? 既然不是人力,那就只能是重宝了。 “穆道友,以你在下方查看的结果判断,若是人力所为,需何种法力才可做到?“封无错道。 “这家伙有点儿虚伪啊!“杨昊道。 方才这些人兽那精神一振,杨昊可是感应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在这些人兽当中,就数封无错和松本乙二人情绪波动最大。 “杨傻子,以后想在修行界混,学着点儿吧。“小光头道。 “冬日花开,枯木逢春,顷刻之间止伤生肌,而且范围还如此之大,乙木之力至今凝而不散不衰…… “穆清青又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么说吧,我是断然做不到的。“ 一众人兽闻言,齐齐一惊。 在场七位化神修士之中,若论修为,穆清青确实最低。 但是,众人也都知道,这并不是因为穆清青资质不行,亦或是因为青木宗在上界的修行资源不够,而是因为穆清青生性淡然,于提升修为一途并不热衷,只是醉心于研习乙木之道,更耗费了无数时间在上界行救死扶伤之事,方才耽误了修行。 也正因为如此,穆清青的境界虽然稍低,但她的乙木之道,便是在上界,也极受其同门及其他修行界同道推崇。 此刻,穆清青竟然说连她都做不到,这让众人如何不惊? “穆道友,那依你之见,何人方可做到此事?“封无错暗自吸了一口气,问道。 “若是在上宗,由本宗几位太上长老持本宗镇宗之宝一起出手,可勉力为之。“穆清青果断道。 这一次,一众人兽已经不只是惊讶了,而是同时露出震骇之色。 撇开青木宗上宗的那几位太上长老不说,单论青木宗的镇宗之宝,那可是在上界都令所有宗门都垂涎不已的至宝。 在上界,青木宗并非唯一主修乙木之道的宗派。 这些宗派,因其乙木之道可助人疗伤祛疾,在外出结伴历练的时候亦是队伍中的强大辅助,其他宗门多多少少皆会卖他们一些面子,故而都还生存得不错。 但在这些宗派中,能够在上界仙道盟占据一席之地的,却只有青木宗上宗。 而青木宗上宗之所以能够如此,固然离不开宗中的那几个老家伙,却更离不开青木宗的镇宗之宝。 青木宗上宗这个镇宗之宝,若论品阶,在上界所有镇宗之宝中,至少可以跻身前三。 “穆道友,那这若非人力所致,而是纯由宝物造成,依穆道友判断,这个宝物,当是何等品阶?”松本乙急忙问道,眼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热切与贪婪。 一众人兽见松本乙如此迫不及待,心中各自鄙夷。 穆清青既然说了,下方的异状需青木宗上宗太上长老合力持其镇宗之宝方可勉强做到,那这个宝物的品阶还用问吗? 不用说,至少肯定是超出青木宗镇宗之宝了。 既然超出了青木宗镇宗之宝,穆清青必然也不清楚。松本乙这一问,纯粹是他娘的脱裤子放屁。 不过,话虽如此,一众人兽心中对松本乙鄙夷的同时,也都满怀期望地看着穆清青。毕竟,穆清青才是众人之中最精擅乙木之道的。 “松道友,诸位道友,我见识有限,无法判断。”果然,穆清青的答案不出众人所料。 “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若是下方异状确由宝物所致,这个宝物,定然是乙木之属的宝物,而且其品阶绝对远远超出本宗上宗的镇宗之宝。”穆清青补充道。 穆清青这一句一补,众人心中大动,却也都皱起了眉头。 远超青木宗上宗镇宗之宝! 这至少绝对是万载难逢的至宝啊! 但是,穆清青特意强调此宝乃是乙木之属的宝物,显然是想将这个宝物收入青木宗囊中啊! 乙木之属的宝物,落在主修乙木之道的宗门之中,毫无疑问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其威力与作用。 在上界,各大宗门每每联手探索个秘境啥的,弄到宝物,必然会商议一番,将不同属性的宝物归于最适合的宗门或修士,再由这个宗门或修士根据所得宝物的价值给予其他参与的宗门或者修士相应的补偿。 若是个普通的乙木之属宝物,穆清青想要的话,由她取去便是。 但是,这次的宝物,显然是至宝啊! 这种至宝的价值,岂是用灵石之类的东西可以衡量的?又岂是青木宗给出一些补偿就能够弥补的? 更何况,这种层次的至宝,若是落在青木宗手上,莫说是在此界,便是送到上界,青木宗只怕便会凭借此宝一举成为这两界的绝对霸主。 如果真是这样,在场一众人兽首先无法接受不说,各宗上宗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到时候若真地究起根由,场中这些人啊鸟啊兽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脱各宗上宗的严惩。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封无错的应对之法 见场中众人如此,穆清青在心中暗叹一声。 她虽然生性淡然,才思却极为敏捷。否则,她也不会在乙木之道修得如今的成就,成为青木宗上宗同门之中的佼佼者。 而且,在上界行了那么多救死扶伤之事,见了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对于人心,她太了解了。场中这些人心中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 “诸位道友,实不相瞒,若下方异状确由宝物所致,这个宝物,对本宗至关重要。”穆清青道.。 众人一听,愈发不吭声了。 “只是,这件事,本宗不会参与。至少目前不会参与。”话锋一转,穆清青道。 众人一听,齐齐一愣。 几个意思? 欲擒故纵? 以退为进? “诸位道友,如我先前所言,这件事,不是我们现在能够妥当应付的。我建议,诸位道友目前也莫要过问。”穆清青道。 “这怎么行?这既然有至……有隐患,我们怎么可以不闻不问?”松本乙道。 “诸位道友,下方异状若是由人力所为,那么,这位大能的修为,定然远超各宗上宗的太上长老。这样的大能,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穆清青语气清冷道。 众人闻言,悚然一惊。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至宝上,倒是在有意无意中忽略了人力所为这个可能。 穆清青说得没错,若真有这样的大能,岂是场中这几个化神修士就能应付的? “这个,穆道友,诸位道友,这个应该没有可能吧?“郑裕泽皱眉道。 “穆道友,诸位道友,我也认为,没有这个可能。此界天地壁障未除,我等降临此界时便遭到了极大的压制,怎么可能有比各宗上宗太上长老修为还高的大能能够来到此界?“莫敌跟着说道。 “穆道友,郑道友和莫道友的看法,我也同意。这个可能必然不存在。“封无错也说道。 “诸位道友,就算可以完全排除人力所为这个可能,本宗上宗三千年前发生的那件事,诸位道友想必也都听闻了。“穆清青道。 在场余者闻言,又皱起了眉头,默不出声。 “三千年前,本宗上宗镇宗之宝受邪魔外道蛊惑,欲脱离本宗上宗掌控。那一次,本宗上宗集全宗之力,又得各宗同道相助,虽然最终成功将镇宗之宝再度收服,但是,镇宗之宝周围方圆百里,尽皆化为废墟,宗中同门死伤无数。”穆清青的眼神有些忧伤。 “那时候,我才刚刚修得元婴。那一场变故中,我的师祖、师伯、师叔和许多同门都不幸罹难。我的师尊也在那场变故中身负重伤,耗费千年时光方才恢复修为。”穆清青眼中的忧伤之色更加浓了。 在场一众人兽闻言,愈发沉默了。 那一场变故,在场所有人兽都不曾亲身参与,但却都听闻过。 诚如穆清青所言,那一场变故中,各宗亦有派出援手,前往青木宗相助,也都各有死伤。 “诸位道友,若此地真有宝物,以这个宝物的品阶,若想将其收服,至少需得在方圆百里布下大阵,再由各宗上宗太上长老联手,方有一线希望。”穆清青接着说道。 一众人兽闻听此言,面面相觑,心思却相差无几。 若此宝品阶真如穆清青所言那么高,那么,想要将其收服,只有这个办法最稳妥了。 但是,如此以来,这宝物就没他们这些人什么事儿了。 他们这些人,历经艰险辛辛苦苦来到此界,名义上自然是为各宗乃至整个上界开辟一片新的天地。但是,他们哪一个又不是存了私心,希望在此界为自身谋取大机缘呢? 这种万年难寻的至宝,可不就是天大的机缘吗? 错过了这个村,谁知道下一个店在哪里? 谁又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店? 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穆清青在心中更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诸位道友,还有一事,我必须得提醒诸位道友。” “穆道友请说。”封无错道。 “诸位道友,按照我刚刚说的方法,即便能够成功,大阵所保护的方圆百里之内,其损坏程度,也必然会比本宗上宗三千年前遭遇的损失更重。在这个范围之内,很有可能所有生灵将无一幸免。”穆清青道。 “这么厉害?”杨昊乍舌道。 没人理他。 “穆道友,没这么严重吧?”松本乙皱眉道。 “只会比这个更严重。”穆清青道。 “穆道友,你的意思是,此时正逢大战,下方凡世之人众多,所以我们不方便出手?”封无错道。 “诸位道友请看。”穆清青放开神识,将方圆百里都尽收之内,说道:“除了这些凡世的士兵,方圆百里之内,不仅有零零星星的凡世房舍,还有两座大城。” 一众化神修士也放开神识,各自点了点头。 “天狼朝的这座大城,人口当在百万左右。而楚国的这座大城,人口更有数百万之众。将来若真想布下大阵,收服宝物,这些人凡世之人,都不能留在大阵范围之内,否则必无幸存之理。”穆清青道。 “那就让他们都搬走。”松本乙道。 “这矮老头儿也不是好人!”杨昊听得心头火起,怒道。 方圆百里之内,不算天狼那一边,宁远这一边,城里城外加起来也有千万之众。为了个破宝物,这个矮矬子轻飘飘一句话,难道就得让千万百姓流离失所? “杨傻子,你急啥?要不你直接把你媳妇儿送过去?”小光头笑嘻嘻道。 “呃……”杨昊挠了挠头,这才回过神来。 上面这帮家伙一口一个宝物,害得自己也被他们给带跑偏了。 “但是他们不知道没有宝物啊!”杨昊又道。 “先接着看戏。”小光头道。 “诸位道友,若我们此时出手干预,万一惊动宝物,至少方圆百里之内,必将生灵涂炭。言尽于此,还请诸位道友莫要鲁莽行事。”穆清青最后说道。 “这女的不错啊!”杨昊又道。 “就你话多!”小光头瞪了杨昊一眼,吓得他赶紧缩了缩脖子,闭上嘴巴。 天空中,一众人兽又都沉默了。 穆清青说的这些,他们都无法反对。 下方凡世之人的性命,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还真就没放在心上。但是,不放在心上,不代表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至少在此界天地壁障消除之前,他们不敢。 只是,穆清青越如此说,他们愈发认定下方必然有至宝了。 就这么放弃? “穆道友,诸位道友,穆道友的话,我很认同。”沉默一会儿,封无错率先开口道。 众人兽闻言,齐齐一愣。 难道封无错也打算放弃了? “封道友……”松本乙急道。 “松道友,请先听我把话说完。”封无错抬手止住松本乙,话头一转,接着道:“只是,无论此事是由人力所为,还是至宝所致,无论对于此界的同道而言,还是对此处的凡世之人来说,都是个风险。我这么说,诸位道友是否认同?“ 场中除了穆清青与戚无畏和郎战,其余化神修士和护宗神兽都同时点头。 “既然如此,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不出手干预,但也不可以听之任之。“封无错道。 穆清青又微微皱起了眉头。 “封道友可有良策?“莫敌道。 “良策倒也说不上。“封无错笑道:”只是,我等既然身为此界修为最高的修士,庇护修行界万千同道,当仁不让。再则,虽然修行界与凡世有别,我等既然来到此界,也当护得此界凡世之人平安。“ 一众人兽闻言,同时点头。唯有戚无畏冷哼一声,面露不屑之色,而穆清青也依然微皱着眉头。 “封道友,有何对策,还请明言。”梅奇道。 “梅道友,诸位道友,我的意思是,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等就陪同诸位师侄镇守如此。万一有个什么不测,我等即使力有未逮,也可以应付一二,如何?”封无错道。 识海中,杨昊这次还没说话,小光头已嗤了一声,一脸鄙夷。 “小光头,这家伙是真地虚伪啊!”杨昊道。 这封无错说得是冠冕堂皇,但杨昊非常清楚,其真实目的,无非就是不愿意就此舍弃宝物,更不愿意宝物落入他人之手。 “封道友此言极是!我等既然身为各宗太上长老,我们七宗又共同主掌此界仙道盟,我等庇护修行界同道及天下苍生,义不容辞!“松本乙第一个跳出来,大义凛然道。 “既然如此,我也同意留下。“莫敌也道。 “诸位道友,我先前已有言,这件事,本宗目前不会参与,我也不会留在此地。”穆清青道。 “你们要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我没兴趣。我只有一句话,谁若想破坏规矩,干涉凡世之事,先得问问我答不答应!”戚无畏冷哼道。 “呃,这个,穆道友与戚道友若不愿留下,请自便便是。”封无错道。 一边说着,封无错一边看向尚未最终表态的梅奇与郑裕泽二人。 “我同意留下。”梅奇道。 “我也同意留下。”郑裕泽道。 “既然如此,我等五人便留在此地。”封无错道。 戚无畏又冷哼一声,与郎战同时自原地消失。 “玉蓉,为师有几句话要交代与你。你随为师来。”穆清青说了一声,带着柳玉蓉也从原地消失。 第一百二十八章 欲取宝 距离先前千里远处的空中,穆清青停住身形,随手一挥,布下一道阵法,然后对柳玉蓉道:“玉蓉,你镇守于此,有几句话需谨记。“ “请师傅示下!“柳玉蓉跪伏在地,说道。 先前说至七人商议如何分润宝物之前,她踌躇了一下,已知穆清青心中不喜。 她这个师尊,什么都容得下,但就是容不得门中弟子隐瞒或撒谎。 此刻见穆清青如此郑重,柳玉蓉不由得心中忐忑。 “起来说话。“穆清青道。 带柳玉蓉站起身肃立,穆清青看着柳玉蓉,说道:“玉蓉,你天资聪慧,本性也纯良,只是对有些事看得还不够明白。“ “师尊,弟子知错了!“柳玉蓉忙垂下头。 “你的心思是好的。这个宝物,如果能够归于本宗,对本宗确实会是绝大助力。“穆清青道。 听得穆清青这么说,柳玉蓉的脸上并未露出任何放松的神色。她知道,自己的师尊还有下文。 果然,穆清青接着说道:“但是,为师先前的话,你也听到了。为师所言,绝非危言耸听。“ “师尊,弟子明白!“柳玉蓉道。 “玉蓉,在此后镇守于此的时间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切不可参与其中。若遭遇无法应付之事,记得第一时间给为师传讯。”穆清青道。 “师尊,弟子遵命!”柳玉蓉恭谨道。 接着,微一踌躇,柳玉蓉低声问道:“师尊,若是那几位前辈出手取宝怎么办?” 穆清青轻叹一声,说道:“那就是一场人间浩劫啊!” 叹罢,穆清青道:“希望他们知道轻重吧。” 说罢,穆清青又一挥手,撤去法阵,说道:“你去吧。好生值守,好生记住为师的话。” 说罢,穆清青的身影再度消失。 “这女人心肠不坏啊!”识海中,杨昊赞道。 “杨傻子,你这儿好奇宝宝不听听那几个渣渣在说什么?”小光头不予置评,说道。 天空中,另一处,封无错、松本乙、莫敌和郑裕泽聚在在一起。 杨昊以神识探去,却发现什么都听不到,反而引得封无错微微皱眉,朝杨昊神识触碰之处看来。 “你可真不是一般地弱!“小光头鄙视了一句,抬起小手对空鼓捣了一下,说道:”听吧。“ “咋回事?“杨昊一边听封无错等人说话,一边问道。 方才穆清青随手布下的那个法阵,杨昊的神识可是毫无阻碍地就穿了过去。 “这个渣渣渣得轻一些呗。“小光头道。 杨昊:“……“ “封道友,怎么了?“松本乙、莫敌与郑裕泽才与封无错说了没几句话,忽然就见封无错皱起了眉头,不由得都有些讶异。 “无事。“封无错笑了笑,说道:”三位道友,我们接着说。“ “封道友,二位道友,看来穆清青所言非虚,这下方确有重宝。”松本乙道。 “只是,依我看来,穆清青那番提醒的话,只怕也不是子虚乌有。“郑裕泽皱眉道。 “郑道友,此处若真有至宝,那便是天赐机缘。天予不取,必反受其害。封道友,你意下如何?“莫敌道。 “这个嘛,”封无错沉吟起来。 “封道友,此处已无外人。封道友无论是什么想法,还请莫要遮掩。”郑裕泽道。 松本乙与莫敌二人也同时点头。 “既然如此,三位道友,那我就不再言而不尽枉做小人了。”封无错笑道。 “正当如此!”莫敌道。 “三位道友,当初降临此界时,我便与三位道友提起过,我们四宗来到此界,定是天意。“封无错忽然扯起了闲话。 “封道友说的是我们四宗与各自庇护的四个国家?“莫敌道。 “不错。三位道友,我们天鹰、巨象、金乌、大口这四个宗门,对应的庇护王朝不仅名称相同,这四个王朝信奉的神灵,恰好也与我们四宗的护宗神兽相同。三位道友难道不觉得,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么?“封无错道。 松本乙等三人闻言,相顾一眼,心中暗自琢磨。 当初降临此界时,所有化神修士和护宗神兽都受到了极大的压制,都负了伤。在各自闭关恢复之前,七名化神修士确实有聚在一起,成立了此界的仙道盟,定下了其他七七八八一些事情。 那一次七人相聚时,封无错确实提过这么一嘴。只是,当时众人都只是哈哈一笑,谁都没当真。 在上界,各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出一些门人前往一些未知的世界去探索。这种名称上的巧合,各宗实在是碰到的太多了。 “三位道友,现如今,此界天地壁障尚未消除,如此至宝便现世于我等脚下,难道三位道友还不相信这就是天意么?“见三人不说话,封无错又道。 “我相信!“这一次,松本乙接话了。 “看来确实是天意使然,将此大机缘送于我等。“莫敌跟着道。 “我辈修士,向天问道。天意之说,不可忽视。“郑裕泽也道。 “既然三位道友也这么认为,那么,我觉得,这个至宝,别人取不得,我们未必取不得。“封无错道。 松本乙等三人闻言,精神立即一振。 “封道友此言不无道理!在上界,有些宝物,并非修为高者才可得。“莫敌道。 “不错!机缘之事,无关修为。“郑裕泽道。 “我也赞成!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让我们四个宗门都正好一起碰到?这个至宝,分明就是天道赐予我们四宗的!“松本乙道。 杨昊:“……“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杨昊无语道。 这四个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明就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好!既然三位道友皆有此意,那我们便好好商议商议,如何行事。“封无错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眼下最棘手的,就是穆道友所说的这个方圆百里之事。” 封无错此言一出,松本乙等人都皱起了眉头。 “此事确实可恨!若非此界天地壁障未除,莫说几百万,就是再多蝼蚁的命,又有何惜?”松本乙恨声道。 “这老家伙如此歹毒!”识海中,杨昊大怒道。 “杨傻子,你究竟听不听?”小光头斥道,样子也有些恼火。只是不知道他是为松本乙的话恼火,还是为杨昊时不时冒出来打岔恼火。 “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郑裕泽道。 “莫道友为何欲言又止?”封无错看向莫敌,说道。 “三位道友,我在想,穆道友有没有可能将此事通知青木宗上宗。”莫敌苦笑道。 封无错等三人闻言,齐齐一愣。 这个可能,还真不能说没有啊! 万一穆清青将这个事儿朝上面一报,青木宗的太上长老一出动,各大宗门的上宗问起来,这事儿可就瞒不住了。 那样的话,这个至宝就又跟自己这些人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这种心思,封无错等几人只能在心里想一想,却是万万不敢透露出来的。 “应该不会吧?当初我们降临此界前,上宗便特意交待过,若非遭遇灭顶之灾,绝不可向上宗传讯,以免引起此界天地壁障反噬。这个利害,穆清青应该很清楚。”松本乙说道。 他的话说得肯定,语气却透着不确定。 “小光……“杨昊刚想问问这个天地壁障反噬是咋回事,见小光头已经瞪起了眼睛,连忙打住。 “三位道友,此事宜早不宜迟。为防止宝物逃脱,为今之计,只有越快行动越好。“封无错道。 松本乙等三人闻言,同时点头,心中却都明白封无错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那无非就是,赶在此界天地壁障消除之前将宝物弄到手。或者说,赶在各宗上宗知晓此事之前将宝物弄到手。 “封道友,二位道友,若是宝物只有一件,到时候该如何……“松本乙话说一半,忽然止住。 “松道友,这数千年来,我们四人在一起历练多次,何曾因为分利之事闹出龃龉?“封无错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是先寻获至宝再说吧。“ “想要做成此事,这最大的障碍,还是这个方圆百里之上。“郑裕泽道。 “设法让他们迁走!“松本乙又将先前的提议搬了出来。 “戚无畏这厮好生可恨!若是他与我们齐心,至少天狼朝这一方的搬迁无须担心。“莫敌道。 “三位道友,你们说,戚无畏究竟是何居心?他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难道就真地不怕死?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啊!“郑裕泽道。 “这厮先前分明是想独吞宝物。我们现身之后,这厮定然是觉得好事被我们给搅了,才恼羞成怒。“松本乙道。 “三位道友,戚道友的心思,我们无须猜测。还是回到正题吧!”封无错笑道。 “那依封道友之见,此事如何解决?”莫敌道。 “天狼朝虽以天衍宗为护国宗门,却也与其余六国结盟。天衍宗的事,戚道友也并非一言便可专断。所以,将来取宝之时,若真需让凡世之人暂避的话,天狼这一边,我并不是很担心。”封无错道。 “那问题就在楚国这一边了。”松本乙跟了一句废话。 “是的。三位道友,无论是搬迁也好,或者是临时暂避也罢,楚国这边牵涉到的凡世之人,数量远超天狼。如何才能将他们移走,才是真正的问题。”说至此处,封无错笑而不言。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无耻的化神修士们 “封道友看来已有计较了?”莫敌道。 “三位道友,楚国这一边难办,无非是因为我们对楚国没有什么影响力。”封无错道。 松本乙等人微一皱眉,同时眼前一亮。 “封道友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对楚国也有影响力,那这事儿就好办了?”松本乙道。 听松本乙又说出一句废话,郑裕泽和莫敌心中同时一阵鄙视。 “可是,这都三十年了,楚国皇帝一直没有立护国宗门的意思,这一时半会儿,只怕不好办吧?这楚国也不小。若是给他们找一个一般的宗门,他们接不接受还在两说之间啊!”松本乙许是也觉得自己连说了两句废话,连忙又补了两句。 松本乙不补这两句还好。他这两句一补,郑裕泽和莫敌心中对他愈发鄙视。 这矮矬子,就这智商,真不知道是怎么修炼到如今这个境界的。 “松道友,我们也无须拿下整个楚国。我们要的,只是这方圆百里的控制权。”郑裕泽实在忍耐不住,说道。 松本乙微微一愣,恍然大悟道:“对啊!他楚国皇帝不同意,我们便拿下他这一块地方。“ 说罢,松本乙又皱眉道:“只是,看下方这局势,联军好像拿楚军没什么办法啊?” 紧接着,不待其余三人说话,松本乙恶狠狠道:“要不,我们暗中使使力,帮联军尽快拿下此处?” 识海中,杨昊听松本乙如此说,火起又冒上来了,险些便要忍不住出声大骂无耻。 “于战场之上使力之举不可取。不然,若是被戚道友知晓,只怕又要横生枝节。”封无错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何是好?戚无畏这厮着实可恼!”松本乙切齿道。 “松道友莫急。我倒是有些想法,三位道友不妨听一听。”封无错道。 说罢,封无错缓缓说出一番话来。 “这也太无耻了!这家伙生得眉清目秀,一副少年模样,怎么能如此无耻?!”识海中,杨昊再也按捺不住。 封无错说了好几点。 其一,由他们四人,再设法说动梅奇,各自向所庇护的王朝施压,令各国国主派遣更多的军队前来参战, 这一点,杨昊并不是十分担心。 眼下已入寒冬,各国调集军队,并非易事。尤其是天鹰朝,远在万里之外。哪怕他们的军队昼夜行军,等他们赶到雁门关,年都过了。 而且,雁门关前就这么宽,联军来再多的兵,也只能是如杨家三代人战前所预估的那样,采用添油战术。这种战术,对雁门守军造不成多大威胁,也改变不了战场的形式。 令杨昊大为光火的,是另外几点。 其中一点,是封无错提出,用他们的运送法器为联军运送作战物资,包括粮草及投石、弓箭这一类的远程军械。 这个就对雁门守军十分不利了。 杨昊对此战胜利的极大信心,其中一点便是联军的补给一定不能长期为继。 封无错他们这个一搞,把联军的补给问题给解决了,这个仗就有得打了。 至于弓箭与投石,弓箭的威力尚且不谈,若联军的投石车不缺投石,无休无止地无差别攻击,再配上军队不计代价地一起冲锋,那雁门守军的伤亡可就大了。 另外一点,封无错提出,由他们高踞空中,以神识密切监视雁门守军的情况,再随时暗中向联军提供消息,让联军及时调整战术和攻击方向,以便最大限度地对雁门守军造成杀伤。 这一招就厉害了。 雁门关城墙虽然有五里宽,但正常情况下,攻守双方的重点肯定都会放在主关门这一块,双方的主要力量也会放在这里。 封无错他们这一提供消息,五里宽的位置上,任何一处随时都有可能变成联军的攻击重点。这毫无疑问给雁门守军的防守带来了极大的挑战。 而且,按照杨昊原来的打算,这个仗再打几天,他就要带着那支奇兵杀穿敌阵,杀入天狼,甚至横扫巨象,到对方的大后方去大杀一番,逼得他们退兵,然后再与雁门守军前后夹击,将联军彻底杀垮、杀散、杀败、杀怕。 有封无错这些人提供消息,一支几千人的队伍别说偷袭了,估计一出雁门关就会被联军给包了饺子。 除了这几点,还有一点,尤让杨昊愤怒不已。 那便是,封无错提出,要协助联军两面作战。 一面,是正面战场,使的就是刚才那些招儿。 另外一面,则是帮助联军打击雁门守军的后方。准确地说,是要帮助联军刺杀宁远的各级官员,破坏宁远诸如粮仓之内的重要战略要地。 通过刺杀宁远的各级官员,破坏宁远的战略要地,联军不仅能够干扰雁门守军的补给与协调,还可在宁远境内引起恐慌,甚至导致内乱。 而封无错提出的这一点,也是通过为联军的刺客提供消息来完成。 关于这一点,杨家父子战前也考虑到了,而且做了充分的准备。 雁门关左右三十里,所有可供行人通过的道路,哪怕是林间小路,除了路口有边军把手外,洪老蔫还派遣了许多斥候暗中埋伏,防止敌方刺客潜入。 而在宁远城中,始终是外松内紧的状态。 各个重要的战略要地,各级官员身边,除了有常备的守卫力量外,也都有洪老蔫的斥候暗中保护。 而且,昨日夜间,杨昊特地见了花想容和其他十二楼楼主一行,便是请他们于战时期间协助护卫简放等宁远要员。 但是,封无错他们这样一搞,宁远的那些战略要地和各级官员就危险了。 有封无错他们以神识扫视,为联军此刻随时提供消失,宁远和对手就从敌明我暗变成了敌暗我明。 而刺杀与反刺杀这种事儿,从来都是谁在明谁就吃亏。 “无耻!太无耻了!”识海中,杨昊暴跳如雷。 战争这件事,固然与双方参战将士的勇气、训练、经验、装备等等有最直接的关系,但也绝对离不开补给、情报、谋略等等。 宁远本就在人数上占有劣势,想要赢得这场战争,在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封无错他们这么一使坏,几乎就把宁远的优势给彻底弄没了,这让如何不怒? 而且,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不会干涉凡世之事,但是他们要做的这些,除了没有亲自上阵,岂是简简单单干涉两个字就能概括的? 他们这么做,除了没有亲自上阵,更直接参战有什么区别? “杨傻子,你气成这样干啥?你不是也天天拿神识到处看吗?”小光头并没有因为杨昊暴跳如雷就给他好话。 “那不一样啊!我又不是修士。”杨昊道。 “哟呵!你还有理了。那你自己说,你是啥?“小光头嗤道。 “我……我没干坏事啊!反正他们这么干就不行!“杨昊有些语塞,却绝不甘心就由得封无错等人这么干。 天空中,封无错等人已经分开,各自觅了一处,各行各事。杨昊也没心思再理会他们了。 “唉,杨傻子,你还是太年轻啊!见得多,经历太少。“小光头叹气道。 “什么意思?“杨昊一愣。 “你自己说说,这样的事,你见得少吗?“小光头道。 杨昊微一转念,明白过来。 在小光头给他看的那无数个世界中,这样的事,还真不少。 远的不说,就说地球那个世界。 那个所谓的民 主灯塔,曾经挑起过多少战争? 有多少场战争,那个所谓的民 主灯塔,嘴上说不参与,但却打着道义的大旗,明里暗里参与了多少? 在其中一场险些导致地球毁灭的战争中,那个所谓的民 主灯塔,纠集了一帮小弟,不也是一边对其中一方直接提供军火、物资、军事培训等等军援,同时又对另一方极限施压,想尽一切办法打击对方吗? 而最后导致地球完全毁灭的,不也正是那个所谓的民 主灯塔死性不改,为了维护自己的霸权,再次挑起了一场最终失控的大战吗? 此刻,封无错等人的做法,不正是为了一己私利,和那个所谓的民 主灯塔如出一辙吗? “杨傻子,学会冷静吧。不然,以后有你受的。“小光头又叹了一口气。 “这没法冷静啊!“杨昊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说道。 “没法冷静就滚出去好好想,想好再进来。别在这里晃来晃去晃得我头晕。“小光头没好气地说道。 “不是啊,小光头!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会出大事的!“杨昊停住脚步,说道。 “你滚不滚?“小光头拧起眉毛。 “小光头,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个事儿该怎么应对。小话痨,你也来。“这个节骨眼儿上,杨昊打死都不会滚。 “你先仔细想,想好了再说,再这么毛毛躁躁,我让小话痨揍你。“小光头道。 小话痨的拳头立即握起来了,眼睛也盯向杨昊的鼻子。 杨昊闻言,连忙用手捂住鼻子,乖乖地朝后退了几大步。 第一百三十章 秀儿的本命天赋 皱眉思索片刻之后,杨昊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 “想好了?“见杨昊又凑了过来,小光头斜着眼瞥了他一下,问道。 “想好了!事情也没那么糟糕。“杨昊道。 “知道就好。以后修行,碰到比这种事更困难的事多了。“小光头没有问杨昊为什么。他也不需要问。杨昊心里想什么,怎么瞒得过他? “短时间内是没什么问题。时间长了的话,我担心他们会起疑心。“杨昊说道,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期盼的神色。 “行了,杨傻子,少耍心眼儿。“小光头道。 “小光头,你愿意帮忙啦?“杨昊大喜道。 “已经有了一个至宝,也不在乎多一个谜了。神识这件事,我来吧,让这帮渣渣挠头去。再把那家伙和小黑放出去,守住方圆三百里。“小光头道。 杨昊闻言,更是大喜。 封无错的那些招儿,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借助他们这几个化神修士的能力了。而在这件事上能派上用场的,也就只有那些什么运送法器和神识了。 按照他们几人的说法,此界天地壁障未除,他们的运送法器还不能大量运输凡世之人,那调兵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无须担心。 其余的事儿,都是靠着他们的神识给联军提供情报。 杨昊本来的打算是,自己也用神识应对,大不了双方谁都不占便宜也不吃亏。 只要宁远一方不吃亏,这场战,杨昊依然有信心。 此刻小光头说让戚无畏和小黑守住方圆三百里,那就是不允许封无错等人直接将那些物资运到战场附近了。 若是只能将那些物资放在三百里之外,再转运过来,这天寒地冻的,可不是一件易事。在这种天气下,投石那种大家伙,一天能走个十里八里的,都已经算快的了。 如此以来,短时间内的战局跟昨天没什么分别。 而杨昊也想好了,只要小光头能在神识这件事上让封无错等人无所作为,这场仗,不会打那么长久。 “小光头,太好了!这可太感谢你了!“杨昊搓着手道。 “德性!刚才还急得跟个猴儿似的。“小光头嗤道。 “嘿嘿!这不是事情太严重了嘛!“杨昊嬉皮笑脸道。 “你确定不用那些东西?”小光头道。 “不用。”杨昊正色道。 “为啥?用上那些东西,这仗可就打得快了,你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小光头道。 “如果可以,我宁愿那些东西永远不要出现在世上。”杨昊道。 “杨傻子,你是不是真傻?你看过那么多,哪个世界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不让它们出现它们就不出现啊?”小光头貌似又要生气了。 “我明白,总有一天,人们会造出那些东西,也会造出能够毁灭这片天地的东西。但是,我不会最先让这些东西出现在世上。如果可能,我还会设法阻止那些能够毁灭这片天地的东西出现。”杨昊的神色愈发严肃了。 “那你自己折腾那些东西干啥?”小光头道。 “自保。保护宁远,保护大楚。“杨昊道。 “切!藏着那些能欺负人的东西在手上,说来说去,你也不是好人。“小光头鄙夷道。 “不是这样的,小光头!我看过那么多世界,早已明白,要想不挨打,自己一定得强大。我希望大楚能领先一步,只是因为这个世界还没有成为我希望的那个样子,像七国这样觊觎大楚的人也太多。等到这个世界中的绝大多数人开始反对战争,我一定会停止那些东西的研发。而且,宁远有的好东西,只要是能造福世人的,我一定会与所有人分享。这几年,咱们宁远不是一直在这么做么?天狼不是也学了很多吗?“杨昊道。 宁远城中,中年文士朝雁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行了,随你的便。啰里啰唆说这么大一通,给谁听呢?“小光头又鄙夷了一句,小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满之色。 大事解决,见小光头心情也转好了,杨昊立即开始打听自己最关心的另外一件事了。 “小光头,秀儿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了?”这一会儿工夫,杨昊早想明白了,医所周围的异状,绝对与秀儿有关,而且很有可能与秀儿的眼泪有关,而绝非封无错他们所想的至宝。 杨昊开门见山这么问,也是为了防止小光头又顾左右而言他,把自己给敷衍过去了。 “你都跟着你老爹老妈到医所了,你还不出去?”小光头说得有些绕。 识海外,杨家三代、秀儿、宁不缺、常远等人都已来到了医所中。宁不缺的嘴巴张得大得能塞下一整只猪蹄。 “小光头,别啊!你刚才不是说了会告诉我吗?”杨昊坚决不上当。 “我啥时候说了?小炉子,牙牙,我说了吗?小话痨,我说了吗?”小光头开始耍赖了。 小炉子晃了几晃,表示小光头啥都没说。 牙牙自然也摇了摇脑袋,一副我啥也没听见的样子。 小话痨则更为干脆地挺胸答道:“报告老大!老大什么都没说!” 杨昊:“……” “小光头,你这,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杨昊哭笑不得。 “咋地?有意见?”小光头又要瞪眼了。 “咋地?对我老大有意见?”小话痨的拳头又攥起来了。 “不是啊,小光头!别这样啊!”杨昊捂住鼻子,死缠烂打。 “告诉你,杨傻子,知道得太多没好处,小心被灭口。”小光头恐吓道。 杨昊:“……“ “一点点儿!就一点点儿!“杨昊退而求其次了。 “你自己说的啊,就一点点儿。“小光头果断说道。 见小光头这下答应给这么干脆,顿时一愣,感觉自己上当了。 “你媳妇儿的体质有些特殊。”小光头道。 “秀儿身上有乙木之力?”听穆清青说了那么多,杨昊已经猜出来这一点了。 “嗯。”小光头道。 “没了?”杨昊道。 “一点点儿啊,已经说了啊。”小光头道。 杨昊:“……” “不是,小光头,你这说得也太少了吧?”杨昊继续死缠烂打。 “杨傻子,咋地,想反悔?还是想耍赖?“小光头拧起眉毛了。 杨昊:“……“ 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啊! “行了,少做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了,再告诉你一点儿吧。“小光头道。 说罢,不待杨昊接话,小光头道:“你媳妇儿的体质,很特殊。外面的异状,就是因为她哭了哭鼻子。” 杨昊心道,好嘛,这跟没说一样。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记得我之前跟你说,你媳妇儿做了你媳妇儿,是便宜你了吗?“小光头非常慷慨地又多问了一句。 “记得。“这句话,杨昊还真记得。当时,他还试着问过小光头原因,却跟许多其他问题一样,没得到答案。 “等你跟你媳妇儿……那个啥之后,你就明白了。“小光头的神色忽然扭捏起来。 “啥?“杨昊一头雾水。 “啥啥啥?快点儿滚蛋!“小光头忽然就火了。 “小光头,你这,你这话说一半儿,太吊人胃口了。到底是啥啊?我知道了,以后也知道怎么应对啊!不然秀儿自己也不知道,万一哪天不小心又闹出个异状啥的,可怎么办?“杨昊急道。 “小话痨,你跟这个傻子说。“小光头将皮球踢给了小跟班。 “是,老大!“小话痨大声答了一句,伸手指着杨昊,板着脸喝道:”傻子,听好了!“ 杨昊:“……“ 说心里话,对这个新来的小东西,杨昊还是挺喜欢的。 这小东西不仅也知道得多,还好糊弄,经常说两句好话就能从他嘴里套出很多东西了。 就一样不好。 那就是太听小光头的话了,而且啥都跟小光头学,连杨傻子这个称呼都学会了。尤为可气的是,这小东西连那个杨字都省了,把杨昊喊得更像个傻子了。 “四当家请指教!“杨昊一抱拳,做了个江湖武者的姿势。 这一声称呼,再加这一抱拳,可算是挠着小话痨的痒处了。 小话痨立即眉开眼笑,语气也软和了很多,说道:“傻子啊,老大说的那啥的意思呢,就是等你跟你媳妇儿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被翻红浪,天雷勾动地火,烈火点燃干柴,阴阳交-合,水 乳.交融,男欢……“ “打住!四当家快打住!“杨昊满头黑线,好不尴尬,连忙制止。 小炉子和牙牙顿时乐不可支。 “啥啥啥!还要不要接着问?“小光头幸灾乐祸道。 “我走了,我走了!外面还有好多事儿做呢!“这一次,不等小光头发话,杨昊主动滚蛋了。 等杨昊离开,小光头带着三个小家伙来到巨门空间,飞至杨昊长期被摩擦的地方,看着那一块又变大了一些、颜色又变深了一些的黑土地,问道:“傻大个,啥时候才能种东西啊?” 巨门空间一阵嗡嗡作响。 “这样啊?”小光头挠了挠脑袋,说道:“那些渣渣成天搞东搞西,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杨傻子出汗了。太慢了。” 巨门空间又是一阵嗡嗡作响。 小光头转了转眼珠,摩挲着下巴,说道:“傻大个,杨傻子媳妇儿的本命天赋已经显现了,眼泪还这么管用,你说,我们要不要把杨傻子的媳妇儿抓进来打一顿,让她在这儿哭一场呢?” 巨门空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封无错的秘密 天空中,与松本乙等人分开之后,封无错又布下一个法阵,正欲有所动作,褚天鹰忽然出现在法阵外。 封无错挥手撤去法阵,笑道:“鹰兄可是要问戚无畏和天狼的事?” “你也察觉到了?”褚天鹰道。 “拦阻戚无畏那一记,我们虽然都未出全力,戚无畏应对得却也太轻松了。”封无错点头道。 “难道戚无畏又突破了?“褚天鹰道。 “不会。“封无错摇了摇头,说道:”我跟他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戚无畏的修为本来就不如我。降临此界时,他也一样受到了压制。这三十年的大部分时间,他也应该用在恢复修为上了,不可能又突破。再说了,即使他突破了,至多也是与我修为相当而已,不至于应付得如此轻松。“ “难道他与天狼碰到了什么机缘?“褚天鹰道。 “鹰兄察觉到什么了?“封无错道。 同为护宗神兽,神兽与神兽相互之间的感应,远比寻常修士对他们的感应要更敏感。 “不知为何,方才我在面对天狼时,竟然隐隐有一种惊悸之感。“褚天鹰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哦?“封无错皱眉道:”莫非天狼的本命天赋又提升了?“ “应该不止于此。我金鹰一族的血脉与天狼一族不相上下。我如今距离成就三瞳已经不远,快要达到我族血脉的巅峰。天狼的修为比我低了近乎两个小境界,其天赋不可能超过我,更不可能引致我的惊悸之感。“褚天鹰很肯定地说道。 “这样啊!“封无错又皱了皱眉,说道:”鹰兄,此事只能另寻时机求证了。眼下要紧的,是尽快让下方这场大战有个结果。“ 褚天鹰嗯了一声,正欲离去,封无错又道:“鹰兄,据我估计,戚无畏和天狼应该并未走远。他们两个现在摆出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我们尽量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褚天鹰又嗯了一声,自原地消失。 待褚天鹰离去,封无错思索了一会儿,再度挥手布下一个法阵。随即,好似想了一想,封无错又一番操作,又布下了两个法阵,将周围空间给护得严严实实。 随即,封无错闭上眼,默念了一番。 等到封无错再次睁开眼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似实又虚的老者身影。 这老者一出现,这处被三个法阵护得严严实实的空间内顿时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煞之气。 老者现身的那一瞬间,宁远城中,中年文士微微皱了皱眉,似是想要有所动作,却又停了下来,继续翻阅手中的书卷。 “封老怪,你这驱虎吞狼之计,用得倒是不错。“老者一现身便立即开口道。 “道友说笑了。“封无错自然知道老者说的是什么。 “你费尽周折,修为恢复不了的话,以你现在区区一个化神,只怕也抢不到宝物。“老者桀桀怪笑道。 “道友与我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有话但说无妨,又何须遮遮掩掩?“封无错笑道。 “我要说的话,你还不清楚吗?“老者继续怪笑道。 “我这不是让几位道友一起出力,让各国投入更多的兵力吗?“封无错道。 “光投入兵力还不够。战场上死这点儿人,不顶用。得屠城屠国才行。“老者收住笑容,阴恻恻道。 “过不了战场这一关,何来的屠城屠国之说?“封无错又笑道。 “七国也太没用了,联手打了一年多了,都没能拿下一个北齐,人也没死多少。几十万人,连大阵都催动不了。”老者有些气恼。 “此次伐楚之战,道友大可放心。”封无错道。 “封老怪,这次你可得出全力。否则,拿不下楚国,人死得不够多,可别怪我帮不到你。”老者道。 “有我们几人亲自出手,为联军解决兵员、补给与情报,这一仗,道友还需担心吗?“封无错脸上又露出笑容。 “小心使得万年船。这雁门关易守难攻,守军又准备充分,单凭正面战场这些手段,不容乐观。”老者道。 “待到刺客杀入其后方,多处刺杀之后,他们自然就乱了。”封无错笑道。 “还不够!”老者道。 “道友何意?”封无错皱眉道。 “封老怪,你别告诉我,当年你收下楚国那个弟子,就只是因为他的资质。”老者道。 “当年收下磼儿,自然是因为他的资质。”封无错笑道。 “想要楚国更乱,这个人,可以派上用场了。”老者道。 “我已有打算,让磼儿于来年出山。”封无错道。 “等到招收弟子的时候?那个时候,仗都打完了,他还有什么用?想用他,就得现在用,让他去搅乱楚国朝堂。只要楚国朝堂一乱,还怕拿不下一个小小的雁门关?”老者道。 封无错微微皱眉,略一沉吟,说道:“只是,如此一来,磼儿就得舍弃了。“ “封老怪!欲成大道,至亲可杀。你费尽心机夺舍重生,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大道?大道无情,你若是连一个弟子都舍不得,我也不用再帮你了。“老者怒道。 “道友莫急。道友不是不知,磼儿对我有大用。“封无错道。 “封老怪!他的资质再好,吞了他得到的东西,能与大阵带给你的东西相比吗?等到你修为恢复,我再助你一臂之力,让你掌握我族的神通。那时候,莫说是在此界,就是在你们上宗那一界,谁还能是你的对手?等到你唯我独尊之时,什么样的弟子寻不到?等到那时候,像他这种资质的人,就算跪在你的脚下求你,你都不会再看一眼!“老者愈发愤怒了。 “唉,道友勿怒。我让磼儿即刻出山,前往楚国便是。只是三十年心血就此白费了。“封无错叹息道。 “封老怪,对于你曾经的境界来说,三十年算什么?就是以你现在一个小小化神的修为来说,三十年也不过是一次闭关。修行之道,有舍有得,这个道理,你封老怪怎么可能不懂?“见封无错答应让熊磼即刻下山,前往凡世搅乱大楚,老者不再发怒。 “呵呵,欲成大道,至亲可杀?道友就不怕我哪一天连道友都舍弃了?”封无错笑道。 “封老怪,只要你能习得我族神通,信守承诺,光复我族昔日荣光,我这残躯残魂送于你又何妨?”老者怪笑道。 封无错微微一笑,转而问道:“道友,你见多识广,对下方这宝物是何判断?” “封老怪,等你习得我族神通,又何须乙木之属的宝物?”老者反问道。 “宝物嘛,谁还会嫌多?”封无错笑道。 “那就得看你信不信得过那姓穆的女娃了。”老者道。 “穆清青的话,还是信得过的。”封无错道。 “如果这姓穆的女娃所言属实,那么这宝物的品阶不在仙宝之下。”老者道。 “这么高?”封无错吃了一惊。 “枯木逢春,不是难事。修士若是达到你夺舍前的修为,只要乙木功法修行有成,哪怕不借助宝物,亦可做到。”老者道。 “道友的意思是说,难的是乙木之力凝而不散不衰?”封无错道。 “不错。下方再无乙木之力波动,显然是那件宝物已完全收敛。乙木之力却依然不衰,已与仙力无异。”老者道。 “若是如此,即使我的修为完全恢复,只怕也拿之不下。”封无错又皱起了眉头。 “若是大阵能完全运转,区区仙宝,又有何惧?”老者傲然道。 说罢,老者又道:“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拿下这场仗,然后一路屠城,以亿万凡世之人的血肉来祭阵。” “看来这雁门关倒还真是一切的关键了。”封无错笑道。 “不止于此。封老怪,你难道没有发现,此处的天地壁障不仅与三十年前不同,也与其他地方不同?”老者道。 “天地壁障还有不同?”封无错又是一愣。 “我族以大阵祭炼天地,自有秘法识别。与三十年前相比,此处的天地壁障更为牢固。而且,也比其他地方的天地壁障更为坚实。”老者道。 “这是何故?”封无错诧异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亦有情,庇护其间万灵。此间定是发生了一些大利于这片天地的事情,导致天地反哺,壁障增强。”老者道。 “这么说,三五年之内,此界的天地壁障消除不了?“封无错大惊道。 “天地壁障既然能增强,就也能减弱。万灵自相残杀流出来的血,就是削弱一界天地壁障最好的武器。“老者又怪笑起来。 “事关天地壁障,道友为何此时才说?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三十年光阴?”封无错懊恼道。 “封老怪,我这副残躯残魂,光是研习这残阵,已是心力交瘁,哪有心思去管别的?我也是最近才从我族秘法残篇中获悉此事。而且,即使我早早得知此事,此事也急不来。”老者道。 “那又是为何?”封无错道。 “据残篇所载,唯有这片天地间的生灵自行相互残杀,才可导致天地反噬,壁障减弱。外来修士,至多只能推波助澜,却绝不可横加干预,更不可直接屠戮此界土著。否则,不仅不会削弱此界的天地壁障,还会引动此界天地反噬己身。”老者道。 “这样啊!”封无错眼中寒光一闪,说道:“那就再加一把劲,让这些凡世之人相互之间杀个血流成河!”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医所中,宁不缺面上的纱布已经去除。 在医所中就待了这么一会儿,他脸上昨日受的伤已经完全痊愈,连个疤痕都没有。 “这,这也太神了!”宁不缺又惊又喜。 “如此神异,我军伤亡必然会大大降低!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常远亦惊喜道。 常远所说的另一喜,自然就是杨延平腿伤痊愈了。 众人都喜出望外,却未发现,杨弘义与杨延平虽然也面带笑容,眼底却有忧色,时不时地看一眼杨昊。而林红玉眼中的忧色则几乎都快要流露出来了。 众人正欢笑间,医所外,一名杨府家将急匆匆走入,躬身将手中一个小卷筒递向杨延平。 宁不缺和常远等人都认得出,这种小卷筒,乃是飞禽传讯所用。 杨延平打开小卷筒,取出中间的纸条,展开一看,微微一怔。 收起纸条,见宁不缺和常远都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自己,杨延平笑道:“无事。” 说罢,杨延平对宁不缺和常远道:“宁大哥,常远,我腿伤初愈,有些疲惫了,需要去歇息片刻。“ “彦平兄弟,就在这儿歇息呗!这地方这么神,对你的恢复有好处。“宁不缺不疑有他,说道。 “大将军,侯爷的伤乃是旧伤。此处神异不假,但对侯爷的恢复估计不会有太大作用。此处嘈杂,我还是安排侯爷去更为清净的地方歇息吧。“常远道。 宁不缺不疑有他,常远却知道杨延平必然有事要避开。否则,以常远对杨延平的了解,杨延平这些年虽然越来越做了甩手掌柜,却也绝对不会到了雁门也不先与众将聊一聊战事。 随即,常远亲自将杨家一行带到一处歇息之所。 这处歇息之所,亦在医所周围方圆一里之内,里里外外亦早已变得郁郁葱葱。常远特意选了这么一个地方,自然是既保证了清净,又希望杨延平留在异状发生的范围内,能够对其身体恢复有利。 待常远告辞离去,杨延平取出纸条,双手递给杨弘义,说道:“父亲,您请看。“ 杨弘义展开纸条,一眼扫去,也微微一怔。 随即,杨弘义将纸条递回给杨延平,看向杨昊。杨延平则接过纸条,转手递给林红玉。他的腿伤虽然已经痊愈了,但此刻,林红玉还是习惯性地站在他身后。 “爷爷,我知道了。“见杨弘义看过来,杨昊点头道。 方才在医所内,杨延平微微一怔时,杨昊已忍不住用神识扫了一眼纸条。 纸条是其姊杨灵以最为神骏的飞隼连夜传来的。 信上的内容倒也不多,却很惊人。那就是,昨日入夜,杨灵的丈夫岳敏与九城兵马司各大统领一起,连夜封锁了丹阳九门,并将兵马布于丹阳城内包括官衙、官仓、官牢等各处紧要所在。 不仅如此,在京中许多权贵的府宅周围,九城兵马司也布下了重重兵马,将其围得水泄不通。 “咱么这儿正跟七国开战,陛下这是唱的哪一出?”看完纸条,林红玉将纸条递回给杨延平,一头雾水。 京师连夜戒严,九城兵马司这么大动作,这是在本朝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 “昊儿,你刚去了一趟京师。你的看法呢?”杨弘义道。 杨昊心中苦笑,已经大致猜出楚皇的用意了。 楚皇这是打算向那些权贵开刀了。 当日在金銮殿上,楚皇以十日为限,让满朝文武自省自查,上报各家各府违法乱纪之事。 这一晃一个月已经过去了,文武百官虽然有自行上报之人,但上报者却寥寥无几,报的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之事。 如今十日之限早过,此事却再也不见下文。 杨昊不用问就知道,文武百官,乃至京师中的普通百姓,必然是认为,此次楚皇整肃朝纲之事,也会与历朝历代君王尝试过的无数次一样,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杨昊甚至可以想见,京师中的不少人,甚至天下的许多人,尤其是那些权贵,定然是在暗中笑话楚皇雷声大雨点小。 这一次,楚皇看来是要动真格了。 杨昊也大致猜得出,楚皇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动此事。 昨日一整天,楚皇一定和大楚绝大多数人一样,在万分焦急地等待着首战的消息。 在得到首战大捷的消息后,楚皇也一定是半点儿都没耽搁,立即就下旨发动此事了。 心中苦笑,杨昊嘴上不停,将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陛下的智慧,深不可测啊!”杨弘义叹道。 “父亲,陛下携雁门首战大胜之威,肃清朝纲,确实能让我大楚亿万子民更加感念圣恩,亦可让我大楚君臣黎民愈发齐心协力,共抗外敌。只是,此事牵连极大,我担心……”杨延平微微皱眉,沉吟不语。 “夫君,对付那些家伙,该杀的就得杀,该关的就得关。咱们大楚这么大,还怕找不到人做官?”听自己儿子说楚皇要对贪官污吏动手了,林红玉心情大好。 “彦平,你是担心陛下这一扫,朝中剩不了几个人吧?”杨弘义笑道。 “父亲,陛下欲扫清寰宇,自然是千秋万载的大好事。只是,朝中百官,天下文武,真正干干净净的,又有多少?就拿咱们宁远来说,整肃了这么些年,不还是无法完全杜绝贪腐枉法之事?再者,此时大战方始,陛下如此大动干戈,一个不慎,恐将动摇国本。若真如此,影响到战事,那就是灭国之灾。”杨延平忧心忡忡道。 “彦平,你多虑了!这件事,早做不如晚做,小做不如大做。春风细雨固然重要,雷霆霹雳更见功效。至于这场战事,宁远准备了这么多年,亡不了国。”杨弘义道。 “父亲的话,孩儿也明白。孩儿只是实在想不明白,陛下要做此事,为何要急在此时?等大战结束,咱们彻底击退七国,外患消除,也为时不晚啊?”杨延平道。 林红玉微微蹙了蹙眉,忽然看向杨昊,说道:“儿子,你老实告诉娘,你上次面圣的时候,到底还跟陛下说了些啥?” 林红玉忽然冒出来这么一问,杨昊吓了一跳,心道,老娘这心思也转得太快了吧。 上次自京师返回宁远之后,杨昊自然少不得向自己的爷爷和爹娘禀报此行之中发生的事,也包括面圣时说的一些话。 只是,其中的许多话,杨昊都瞒着没说。 譬如说,君臣舟水之语。 再譬如说,自己向楚皇拍胸脯打包票说此战必胜,自己更有信心率部杀入天狼,甚至向楚皇提出了一些要求。 又譬如说,自己答应楚皇将来一定会竭尽所能,守护大楚。 方才杨延平说不明白楚皇为什么选这个关头做这件事,杨昊也明白了,楚皇这么做,未尝没有做给自己看的意思。 自己对楚皇说了那番君臣舟水之语,承诺给楚皇的也是守护大楚,却并未承诺守护皇室,或者时熊家天下。 楚皇这么做,或许就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说法,也要以民为重以君为轻。这样的话,楚皇和杨昊就走到了同一条路上。而杨昊守护的大楚,自然也就会一直是熊家天下。 只是,楚皇这么一来,自己的计划就又得变了。 封无错那帮人一折腾,已经打乱了自己原来的计划。 这刚刚跟小光头合计了一番,才有了一个新的计划,却又不得不做一番调整了。 这可真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啊! 想明白了这些,杨昊一边在心中暗叹,一边笑嘻嘻道:“娘,我一回家不是就向娘禀报了嘛!”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杨昊不笑还好,杨昊这一笑,林红玉愈发确定自己儿子隐瞒了一些事情了。 “儿子,你少跟娘打马虎眼!这是多大的事儿?快说,你究竟还跟陛下说了些啥?”林红玉板起脸喝道。 旁边不远处,秀儿单独待在歇息之所的另一个房间中,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秀儿已经猜出,先前医所当中发生的事,应该与自己有关。 发生的事,看起来是好事,却也是极为匪夷所思之事。在这个紧要关头,雁门和整个宁远最不需要的,就是匪夷所思之事。 单独待在房间,秀儿忍不住就在猜测,国公爷、老爷、夫人和小少爷正在谈的事,是不是与方才发生的异状有关。 这么猜测着,秀儿不自觉地就想要听一听。 这么一想,秀儿立即就怔住了。 杨家三代人一起说话的声音,自己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自己听得如此清楚,已经不仅仅只是这三年来自己变得越来越耳聪目明那种感觉了。 秀儿觉得,此刻,这里里外外所有的花花草草,仿佛都变成了自己的耳朵,将杨家三代人那个房间的声音直接就传了过来。 不仅如此。 除了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杨家三代人说话的声音,秀儿更能看到杨家三代人所在房间的一切情形。因为,有一些藤蔓和小草,随着秀儿方才那一转念,已经悄无声息地探入了门窗的缝隙之中。 这些藤蔓和小草,现在都已经变成了秀儿的眼睛,将房中的一切都无比清晰的展示在秀儿的脑海中。 “杨傻子真是傻人有傻福啊!他这个媳妇儿厉害啊!不抓进来打一顿真是太可惜了。”巨门空间内,正在鼓捣着什么的小光头停了一停,啧啧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代交心 听了一会儿,此时见林红玉板起脸来呵斥杨昊,秀儿不由得抿嘴一笑。 秀儿一直觉得,自家小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太沉稳了。 身为国公府的少主人,沉稳,本是好事。 但是,在秀儿眼中,自家小少爷过于沉稳了。 尤其是这几年,小少爷开始参与宁远政事以来,变得愈发沉稳。 很多时候,秀儿甚至觉得,自家小少爷比简夫子那样的老夫子都更加沉稳。 这种沉稳,无论是在国公爷和侯爷眼中,又或者是在简夫子等宁远文武眼中,都是极好的事情。国公爷和侯爷对此深感欣慰,宁远的文武更是对此赞不绝口。 但是,秀儿不喜欢。至少不喜欢自家小少爷总是这样。 小少爷连弱冠之年都不到啊! 几年前开始参与宁远政事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少年啊! 少年不就应该有少年人的样子么? 少年不应该有更多的快乐么? 小少爷这么沉稳,哪里像一个少年人? 而且,秀儿总觉得,自家小少爷这么沉稳,并不是因为天性使然,而是因为小少爷心中装着太多事情了。 小的时候,小少爷不也像其他孩童那样,成天跟在小姐和自己身边嬉闹么? 但是,小少爷长大得太快了。 七年前,小少爷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玩闹了,然后就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小少爷心中究竟装了多少东西? 小少爷眼里为什么时不时会有那种自己看不懂的忧伤? 小少爷以为掩饰得很好,自己就看不到了吗? 每次看到那种忧伤的时候,秀儿总觉得很心疼,却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秀儿真心希望,杨昊的身上能多一些少年人的样子,哪怕是有些纨绔都好。 现在杨昊的窘样,就是秀儿喜欢看到的样子。因为这时候的杨昊,身上才有了那么一点儿少年人应有的样子。 而在整个侯府,能让杨昊变成这种样子的,只有林红玉了。 “娘……”杨昊满头都是包,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对老娘撒谎,那是肯定不成的。这照实说,有些话说出来,自己很可能会挨揍啊! “真是儿大不由娘啊!儿子,这么大的事儿,你是不是就瞒着娘一个人了?算了,娘也不留在这儿招人烦了。娘明天就去丹阳陪你姐姐。”林红玉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帕开始擦眼睛。 秀儿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吓得赶紧左右张望一下,伸了伸舌头。 “娘,您这……”杨昊愈发无语了。 老娘上次使这一招儿,逼婚成功,敢情是把这个当作杀手锏了啊! “红玉,你这……”杨延平如以前一样,伸手握住林红玉的一只手,哭笑不得。 “夫君,你让人把马车叫过来,我现在就回宁远,收拾行装去。”林红玉一边掐了一下杨延平的手心,一边继续抹眼角。 “咳咳,那个,昊儿,事关重大,你娘亲既然问起,你就说说吧。能说的,你就说。不能说的,不勉强。”杨弘义忍住笑,轻咳两声,对杨昊道。 见自己爷爷也发话了,杨昊无奈道:“爷爷,爹,娘,那孩儿就拣能说的说。娘,来,孩儿扶您坐下听。” 一边说着,杨昊一边站起身,朝林红玉走去。 “说你的就是了!娘就在这儿听。”林红玉连忙摆手制止。 开玩笑! 连半点儿眼泪星儿都没有,怎么能让儿子过来? 等下被他发现了,这招儿以后就不好使了! 杨昊坐回身去,将那番君臣舟水的话说了出来。 “儿子,你可真敢说啊!你就不怕陛下砍你的头?!”林红玉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无比震惊。 实实在在地无比震惊。 旁边的房间中,秀儿也睁大了眼睛。 小少爷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但是,这些话,自己听起来为什么这么舒服呢? 杨弘义和杨延平没有说话,面色却都变得十分凝重,眼睛也紧紧地盯着杨昊。 见二人如此,林红玉愈发紧张了。 自己的公公和丈夫是什么样的人,林红玉可是太清楚了。 儿子这是闹出大事儿了啊! “儿子,快跪下!爹,夫君,昊儿他……“林红玉急速转动脑筋,试图想出一个为自己儿子开脱的办法。 “昊儿,你坐着。“杨弘义忽然开口了,面色也恢复平静了。 “爹,昊儿他还是个孩子,不知轻重,您千万别……“杨弘义一恢复平静的样子,林红玉更加紧张了。 以公爹的性子,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能这么平静,分明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啊! 这绝对是暴风雨的前奏啊! “彦平,这件事,你怎么看?“杨弘义抬手止住林红玉,对杨延平问道。 杨延平站起身来,走至杨弘义身前跪下,说道:“父亲大人,孩儿忤逆!昊儿这么做,孩儿并不完全反对。请父亲大人责罚!“ 见杨延平跪下,林红玉和杨昊也连忙上前,跟着跪倒在地。 旁边的房间中,秀儿也紧张起来了。 “唉!你们都起来吧!”杨弘义叹了一口气,说道。 见三人跪着不动,杨弘义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将杨延平和杨昊扶起,说道:“昊儿,扶你娘亲起来。红玉,你也坐下说话吧,别总是站着了。” 待三人都落座,杨弘义背负双手,在房间内缓缓来回踱步。 “爹,有什么话您就说吧!要打要罚,我们都和昊儿一起受了!”见老爷子如此,林红玉愈发紧张了。 杨弘义停下脚步,坐回椅中,看了看杨延平和林红玉,然后将目光落在杨昊身上,再度叹了一口气,说道:“昊儿,你是不是觉得爷爷老糊涂了?” 杨昊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正欲说话,杨弘义一边抬手示意他坐下,一边接着说道:“彦平,红玉,昊儿对陛下说的这番话,如果是放在十年前被为父听到,哪怕昊儿是我们杨家唯一的香火,为父也会亲手打杀他。” “爹,您的意思是……”林红玉闻言,不惊反喜,急忙问道。 “红玉,彦平,昊儿这些年做的事,咱们宁远发生的变化,爹都看在眼里了。”杨弘义抬手止住林红玉,继续说道:“这几年,爹时不时在想国泰民安这句话。是国泰,才能民安?又或者是民安,才能国泰?爹想来想去,觉得国泰与民安应该不分先后。国泰,方能民安。有了民安,亦才会有国泰。爹这么说,你们可明白了?” “爹,我们明白!儿子,还不快谢谢爷爷?”林红玉大喜道。 杨昊站起身,走至杨弘义身前,郑重地伏下身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抬起头来,说道:“爷爷,孙儿……多谢您老人家!” 这句话说罢,杨昊的眼中已经盛满了泪水。 他知道,自己爷爷这几句话听起来虽然简单,但却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在这样一个时代,在世代忠君的杨家,自己爷爷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需要何等的睿智和勇气? 杨弘义站起身,再次将杨昊扶起,握住他的臂膀,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杨延平也站起身来,走至二人身旁,一手握住杨弘义的手臂,一手抓住杨昊的肩膀。 祖孙三代相扶相持,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林红玉坐在椅中,再次掏出手帕,擦拭自己的眼角。 只是,这一次,林红玉的眼中,真地有泪。 一旁的房间中,秀儿也抹起了眼泪。一边笑,一边抹。 “昊儿,你可知道,你爹为何说并不完全反对?你可知你爹反对的是什么?”重回座椅,杨弘义问道。 “爷爷,孙儿鲁莽了。”杨昊道。 “彦平,你来说。”杨弘义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昊儿,若非陛下圣明,你只怕早已人头落地了。若真如此,你知道这对于我们杨家、对于宁远、对于大楚,意味着什么?”杨延平正色道。 “爹,孩儿明白!”杨昊老老实实答道。 “昊儿,你的见识,早已远超为父。有你师父教导,你的能力……”杨延平道。 “彦平,此事莫提。”杨弘义打断道。 “是,父亲!“杨延平应了一声,继续看着杨昊说道:”昊儿,你需明白,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已经影响到了很多人。你将来做的一切,会影响更多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就越需要你凡事谋定而后动,切不可轻身犯险,更不可不计后果。像这种冒险的事,哪怕只要出一次差错,可能就再也没有挽救的机会了,你可明白?“ “爹,孩儿明白!“杨昊更加老老实实了。 “好了!“杨弘义再次止住杨延平,说道:”此事到此为止。昊儿,京师有变,说说吧,接下来的仗,你有什么想法?“ 见这祖孙三人要说战事了,林红玉站起身来,说道:“爹,我就不掺和了。我找秀儿去。“ 提及秀儿,林红玉看向杨昊,低声问道:“昊儿,外面那个事儿,是不是跟秀儿有关?“ 杨弘义和杨延平同时看向杨昊。 旁边的房间中,秀儿也屏神静气,万分紧张。 “娘,这个事儿,真不能说。“杨昊无奈道。 “儿子,你……“林红玉气道。 “红玉,此事莫提。“杨弘义道。 林红玉哦了一声,有些气馁。 “娘,我只能说,这件事是好事,而且平安无事。“见自己老娘小有失落,杨昊不忍心地补了一句。 “那就行!“林红玉放下心来,朝外走去。 “娘,我送送您。“杨昊站起身来,挽住自己的老娘,忽然童心大起,笑嘻嘻道:”娘,要不要孩儿帮您把马车叫来?“ “你想得美!“林红玉咚地给了杨昊一个爆栗,说出一句让秀儿的耳朵根都红了的话:“娘哪儿都不去!娘就在这儿等仗打完。仗一打完,你就立即跟秀儿成亲,让娘早点儿抱上孙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新的情况 这一日,雁门无战事。 联军一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雁门守军中的绝大多数将士都认为,联军一定是被昨日的惨败和今日发生在雁门关的神迹给吓到了。有不少将士甚至认为,联军很有可能会很快撤军了。 只是,不管是何种猜测,只要敌军未退,守军的防卫就不会放松。 不仅未放松,因为杨延平今日伤愈复出,又因为发生了那样的神迹,雁门守军士气愈发大振,趁着这一日工夫,根据昨日首战的经验,对各种防务工作又做了一些调整和加强。 杨家祖孙三代商议了一番战事之后,杨昊回到自己的房间,屁股还没坐热,就又收到一条消息。 这条消息,来自一个杨昊不曾料到的人。 贾敬辉。 京师一行,贾敬辉倒是起了一些作用。 沈牧等人写的那长长一卷万言书,便是在杨昊的授意下,由贾敬辉去鼓动贾司衢与贾乃明,再由贾乃明以国子监祭酒的身份,暗使心腹门生挑起沈牧等人的义愤之心做就。 而且,杨昊还告诉贾敬辉,这卷万言书,骂得越狠越好。 最终的结果证明,在这件事的完成上,贾敬辉一点儿折扣都没敢打。 让贾敬辉离去之前,杨昊让郎战交给了贾敬辉一块传音玉符,交待贾敬辉,如果碰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第一时间向郎战传讯。 名义上是向郎战传讯,另一块玉符,自然在杨昊手中。 对于杨昊来说,这纯粹就只是一步闲棋。杨昊也根本就没指望贾敬辉还能再派上什么用场。 只是,杨昊没想到,贾敬辉还真地传讯了。 传来的消息,乍一看也没有什么特别。 那就是,贾敬辉方才收到宗门传讯,要求他尽快返回宗门,而且必须立即离开大楚,否则不仅会被以判宗之罪论处,还会被整个仙道盟追究不尊号令之责。 在凡世之中行走的同门,贾敬辉知道的不算多,却也不算少。 收到传讯后,贾敬辉长了个心眼儿,又联系了几个相熟的同门,一问才知道,他们也都收到了同样的传讯,传讯中也都特别强调,所有人必须立即离开大楚。 大家伙儿都突然收到这样的传讯,还特意提到了大楚,贾敬辉觉得这消息也算得上不寻常了,所以就给杨昊传了消息。 如果不是知道了封无错等人先前商议的那些坏招儿,这个消息,杨昊不会当回事儿。 凡世大战,修士走避,这正合修行界的规矩。 但是,既然已经知道封无错等人压根儿就没打算守规矩,这个消息,杨昊就不能不重视了。 杨昊琢磨了一下,将心神沉入识海,却没见到小光头他们。 千呼万唤之后,四个小家伙儿终于露面了。 “杨傻子,你又想干啥?”小光头的面色不太好看。 “小光头,有事儿请教,有事儿请教!”杨昊话未出口,一边在心中嘀咕了一声,一边将一个大大的笑脸送了上去。 如果秀儿见到这一幕,一定会惊掉下巴。 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还是自家那个无比沉稳的小少爷吗? “嘀咕啥?一天来烦一百趟,你还有理了?”小光头喝道。 “小光头,是真地有事请教!”这个话茬儿肯定是不能接的。二话不说,杨昊将贾敬辉传讯中的内容说了出来。 “无事作妖,非奸即盗呗。”小光头一脸满不在乎。 “封无错这些人都在这儿,戚无畏和小黑也在盯着,他们还能做什么妖呢?”杨昊皱眉道。 “你问我,我问谁?”小光头怼道。 怼罢,见杨昊一脸无辜的样子,小光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杨傻子,想要知道他们作什么妖,你不会先想想他们的目的啊?” 杨昊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对啊! “这几个家伙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让咱们吃败仗。”杨昊道。 “然后呢?”小光头道。 “兵员、物资、情报……”杨昊一边念叨,一边又皱起了眉头。 忽然,杨昊神色一动,说道:“他们要对京师动手!” 说罢,杨昊用不确定的口吻道:“他们不敢吧?想要扰乱京师,这不是瞒得住的事情。仙道盟追究起来……” 说着说着,杨昊自己停了下来。因为,小光头露出了一脸的不屑。 是啊! 自己总是习惯性地认为,既然修行界有那么个规矩,又有那么一个仙道盟,那么,修行界的修士行事,就不会那么肆无忌惮了。 但是,看看封无错那些人,呵呵! “这事儿也用不了几个人。”小光头道。 “什么意思?”杨昊道。 “直接把皇帝老头儿宰了不就行了。”小光头道。 “不会吧?杀皇帝,多大的事儿啊!”杨昊吓了一跳。 “事小了能乱吗?”小光头反问道。 杨昊再次皱眉一想,摇头道:“杀了皇帝也没用的。太子继位,很快就能稳住形势。” “那就再把太子宰了呗。”小光头说起杀皇帝太子,说得就跟砍萝卜白菜一样轻松。 杨昊:“……” “雍王!这件事必然跟雍王脱不开干系!”杨昊咬牙道。 “杨傻子,你总算想明白了。可累死我了。跟你说话真费劲。”小光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 杨昊无语。 这种可能,杨昊先前倒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每个人的想法,多少都会有所局限。 杨昊不相信雍王会这么干,就是不相信雍王会弑父。 弑父啊! 这种事儿是人干的吗? 大义灭亲? 那是戏文里的故事。 更何况,雍王若是弑父,跟大义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哪个修士愿意帮雍王干这件事?如果皇帝真被修士杀了,我就不相信,仙道盟连这件事也不管。”杨昊切齿道。 “杨傻子,你还是太年轻了啊!”小光头又叹气道。 “啥意思?”杨昊道。 “我说了仙道盟不会管吗?”小光头道。 “死士?”杨昊微一转念,明白过来。 “这死士不管是哪个宗门的,这个宗门也脱不了干系吧?”杨昊道。 说罢,不待小光头说话,只看小光头脸上又露出了不屑的神色,杨昊就知道自己又太年轻了。 “小话痨,你说,如果是你的宗门出了这样的人,你怎么办?”小光头都不想再跟杨昊说话了。 “报告老大,大义灭亲!”小话痨大声答道。 杨昊:“……” 自己可真是太年轻了! 用了死士,转过头来再卸磨杀驴,这样的事,自己是做不出来的。 杨昊在脑中飞速思索,想着对策。 绝对不能让雍王登上大位。 当初在返回宁远的途中,雍王就动用了报恩令,让十二楼来置自己于死地。若是他做了皇帝,那还不得先除掉杨家而后快? 只是,这个还不是杨昊最担心的事。 雍王即使做了皇帝,想对付杨家,就算杨家答应,边军和宁远的文武百姓都不会答应。 杨昊真正担心的,是宁远正在推行的施政方略。 大楚之内,朝野内外,虽然对宁远的做法褒贬不一,宁远却一直在坚定地走着自己的路。而宁远之所以能够如此,自然离不开楚皇的默许。 宁远这些年做的一切,尤其是这几年做的事,不仅给宁远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在无形之中影响着宁远之外的大楚之人。 好不好,看疗效。 杨昊相信,假以时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更加了解宁远,宁远的施政方略一定会渐渐被越来越多的大楚之人接受。 等到足够多的大楚之人接受了君民舟水这类概念,形成大潮,那时候,谁做皇帝反而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不论谁做皇帝,都会被这种大潮推着前行。 只是,这个时日,需要很久,需要很多很多代宁远人和大楚人的不懈坚持和努力。 而现在,宁远的施政方略,还是一株初生的小草,还在挣扎之中求存。想要生根、开花,结果,它还需要呵护和照料,经不起太多太大的风吹雨打。 而一旦雍王登位,一切就都会变得艰难无比。因为雍王一党 代表的,是权贵豪绅的利益。他们不会允许宁远的施政方略继续推行下去,更不会允许宁远的施政方略逐渐变成大楚的主流。 那时候,雍王以天子之尊,堂而皇之地对宁远挥起大棒,甚至直接剥夺宁远的自治之权,宁远又该如何应对? 逼急了,杨昊倒是不介意造个反,将雍王给掀下龙椅。只是,那么做,就意味着大楚内乱,是杨昊绝对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所以,杨昊必须阻止雍王登位。 杨昊一边飞速地想着应对之策,心中却愈发恼火。 这些个修士,还真是没玩没了了,尤其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化神修士。 那些规矩,不是他们自己定的吗? 但是,他们自己定的规矩,在他们眼中,为啥连个屁都不是? 不知为何,杨昊的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地球那个世界的一幕幕。 这些修士,难道和那个所谓的民 主灯塔是由同一帮师父教出来的?否则,他们对规则的理解和做法怎么会如出一辙呢? 合则用之,不合则弃。那个所谓的民 主灯塔,不也正是最喜欢喊规则却又最喜欢破坏规则吗? 他们不也正是和这帮修士一样,只想用规则约束别人,却将自己置身于规则之外和甚至之上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生人勿近戚无畏 次日,雁门关前,再次响起了厮杀声。 联军在偃旗息鼓了一日之后,并未如许多雁门将士猜测的那样就此灰溜溜地撤走。 相反,联军不仅重新对雁门关发起了攻击,其攻势与前日的首战相比,只有过之而绝无不及。 不足五里宽的战场上,联军如同潮水一般,一波连着一波,扑向雁门关。 从开战至此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内,雁门城头上,众将带着守军打退了联军的三次疯狂冲锋。 而现在,联军虽然暂时停了下来,却并未后撤多远。 “彦平兄弟,常小子,牧天豪这老小子这是在抽什么疯?这么打下去,他这一百万人够他打多久的?“离城头不远的一处行军屋中,宁不缺一边对付着一张大饼,一边说道。 就在方才这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三次冲锋,联军在雁门关前至少又扔下了几万具尸首。这么算下去,一百万人确实不够打多久的。 “侯爷,大将军,您们有没有发现,方才的那三次冲锋,联军并非只是简单地全面铺开?“常远将口中的饼咽下,说道。 “说说你的想法。“杨延平面露赞赏之色,说道。 “侯爷,我觉得,联军今天一直在试图于战斗中找到我军防线的突破口。“常远道。 “攻城拔寨,这是常见的做法。“宁不缺不以为然道。 “常远,接着说下去。“对宁不缺的话,杨延平并不置评,说道。 “侯爷,就今天的战事来看,我觉得,牧天豪等人虽然离战场有那么远,但对战局的把握却极为精准。这三次冲锋中,联军曾有多次临时调整,每次的针对性都极强,逼得我们都用了好几次预备队了。“常远道。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常小子你带兵这么多年,这个道理……”宁不缺话未说完,忽然停了下来,皱眉道:“常小子,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时刻监视着整个战场的形势,给狼崽子们提供消息?” “大将军,这么惨烈的战斗,置身其中,交战双方都不可能凭自己的判断就反应这么快。“常远道。 “有那些人在?“宁不缺忽地瞪大眼睛,朝天空指了指。 “宁大哥,现在做这样的判断,为时尚早。不过,常远所说的情况,我也注意到了。还得再看看战场接下来的形势才能下结论。”杨延平道。 “这还看啥?不是那些人,牧天豪他老小子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还是能未卜先知,调整得这么快?!他娘的,他们这是欺负咱们大楚没有护国宗门吗?“宁不缺重重地案桌上一拍,拍得菜汤都溅了起来。 “大将军,您小点儿声!这事儿只是猜测,可千万不能给咱们的兄弟们知道,不然会影响士气。”常远忙道。 “彦平兄弟,如果真是那些人掺和进来,那就麻烦了。”宁不缺将声音压了八度,对杨延平道。 “宁大哥,无须太担心。即使真有那些人介入进来,至多也只是提供个消息而已。他们自己定的规矩,不会直接参与我们这些凡世之人的战争。”杨延平笑道。 “提供消息跟直接参与有什么区别?这是打仗。这他娘的一个消息就足以影响整个战局了!”宁不缺怒道。 “大将军,只要那些人不直接参战,任凭联军怎么在关前耍花样,咱们都叫他有来无回。”常远反过来安慰宁不缺了。 “彦平兄弟,万一那些人狗急跳墙,又闹出当年的那一出怎么办?”宁不缺道。 “宁大哥,放心吧,他们不会再整那么一出的。看来今日他们不会再进攻了。我还是先去歇息一二。“杨延平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其面色之间虽然有些疲惫,但神情却很是笃定,让宁不缺和常远心中稍安的同时,又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杨延平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小光头,差不多了吧?“识海中,杨昊催促道。 “你急个什么劲儿?你们不是一点儿亏也没吃吗?“小光头道。 “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看着生气啊!我这不也是急着去京城嘛。“杨昊道。 “行了,行了!啰嗦。”小光头瞪了一眼杨昊,却还是挥起了小手,对着天空一阵鼓捣。 一股无形的力量铺洒开去,将以雁门关为中心的方圆百里尽皆覆盖在内。 “这小家伙儿。”宁远城中,中年文士露出一个无可奈何又啼笑皆非的神色。 雁门上空,封无错猛地站起身来,一脸震惊。 他发现,他的神识再也无法看到下方战场的情形了。当神识到达战场上空千丈高处时,就好似碰到了一道屏障一般,无法逾越。 几乎是同一时间,封无错收到了松本乙等人的传音。 很快,封无错、松本乙、莫敌、郑裕泽与梅奇同时出现在顾祝峰等人镇守处。 “师伯,弟子等人突然再也无法看到下方战场的情形!”顾祝峰与其他几位元婴修士也正在震惊之中。见封无错等人忽然现身,顾祝峰赶紧上前,躬身道。 “嗯,我知道了。”封无错嗯了一声,以神识再度一扫,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们继续在此镇守。无需惊慌,亦勿轻举妄动。“ 说罢,封无错朝松本乙等人道:“诸位道友,我们去看一看。” 几人尚未动身,戚无畏和郎战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脸不善地盯着几人,一言不发。 “二位道友也觉察到了下方有异吧?”松本乙率先说道。 “与你们何干?“戚无畏冷冷道。 众人:“……” “戚道友,我等神识被阻,下方恐有邪魔外道作祟,不得不查。”郑裕泽道。 “邪魔外道?你们的神识都穿不过去,即使真有邪魔外道作祟,你们又能如何?若是爆发战斗,将波及多少凡世之人?”戚无畏口气愈冷。 “没想到戚无畏扯起皮来也不差啊!”识海中,杨昊笑道。 “戚道友,若真有邪魔外道作祟,我等却不闻不问,万一酿成大祸,戚道友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莫敌道。 “大祸?”戚无畏冷笑一声,说道:“所有修士已获令即刻离开凡世。若有些无耻之徒不知死活,非得赖在此地,即便遭遇大祸,那也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封无错等人闻言,面色愈发难看。 修行了几千年,戚无畏话中指桑骂槐的嘲讽意味,他们怎么会听不懂? “若是下方凡世之人因此遭遇大难呢?”松本乙犹不死心。 “与你们何干?”戚无畏又扔出先前那一句。 众人:“……“ “这个家伙!”识海中,小光头都乐了。 “诸位道友,既然如此,下方之事,我等还是由他去吧。”封无错叹了一口气,说道。 松本乙等人微微一愣,尚未接话,戚无畏口气愈发冰冷地说道:“下方战争结束之前,方圆三百里之内,再有修士擅动,我见一个,杀一个!” 说罢,也不待封无错等人再说话,戚无畏和郎战又消失不见了。 待梅奇也离去,封无错与松本乙等人又聚于先前商议之处后,松本乙切齿道:“戚无畏是失心疯了吗?他摆出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是想跟我们所有人为敌吗?” “封道友,依你之见,戚无畏究竟有何倚仗?”莫敌皱眉道。 “戚无畏所倚仗的,无非是此界壁障未除,知道我们无法放手与他一战。”封无错尚未说话,郑裕泽道。 “莫道友,诸位道友,戚道友以仙道盟的规矩为题,我们倒也不便与之直接冲突。”封无错道。 “戚无畏划了个方圆三百里的界限,我们如何为联军运送补给?他以为他是谁?”松本乙恨声道。 “诸位道友,联军新的兵员到达,也需要一段时间。补给之事,倒也不急在一时。我们将其放在三百里以外,再由联军派人转运至战场便是。”封无错道。 “如此以来,联军急需的投石等物便要耽搁了。”郑裕泽皱眉道。 “不急。援军到达之前,先消耗消耗楚军也好。待到援军一到,各种作战物资备齐,正好一举将楚军击败。”封无错道。 “也只能如此了。”莫敌点了点头,转而说道:“只是,此次的事,日后必须得向戚无畏要一个说法。” 待松本乙等人再度离去,封无错如先前一般,施法又将那带着血煞之气的老者唤出,问道:“道友,依你之见,这变故又是因何而生?” “封老怪,你无非就是想问,这是否又与那宝物有关吧?”老者怪笑道。 “道友也认为如此?”封无错道。 “那宝物既达仙宝层次,灵智已开,自带一些护宝之法,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想必是察觉到你们在此,宝物激发护宝之法,却欲盖弥彰,反而更加露了行踪。”老者道。 “道友的意思是,这宝物从未有过主人?”封无错惊喜道。 “料来如此。若这宝物曾经认主,不会如此做出如此懵懂之举。”老者道。 封无错闻言,更是大喜。 仙宝乃至以上层次的宝物,若是曾经认过主,不仅收服起来更为困难,收服之后,想要让宝物彻底归心,更是难上加难。若这宝物真地一直都是无主之物,那就容易太多了。 “封老怪,现在想什么都没用,还是想想怎么让大阵尽快运转起来吧。”老者道。 封无错嗯了一声,心念一动,将一块玉符激发。 第一百三十六章 熊磼入京 丹阳城。 雍王府。 气氛出奇地压抑。 自前夜起,雍王府便被一大队全副武装的九城兵马司兵马给团团围住。 当天夜里,府中的大管事出去查看,才多问了几句,就被一名凶神恶煞的小校一个大嘴巴子扇在脸上,连牙都扇掉了几颗,吓得府中的人再也不敢踏出府门半步。 府外杀气腾腾,府内也令人提心吊胆。 雍王府书房中的灯光彻夜未灭,中途还传出了好几次砸碎杯盏和踢翻桌椅的声音。 此刻,已近午时,但熊梧却连早餐都还没吩咐下人给送过去。 “圣旨到!” “圣旨到!” “圣旨到!” 就在府中人人忐忑之时,紧闭的王府大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呼声。 府中的管事才命护院将大门打开一条缝,数名满面煞气的黑衣人便呼地将府门大大推开,一涌而入。 涌入之后,这数名黑衣人手按兵刃,赶鸭子一般,将大门附近的王府众人赶开,然后分作两排,肃立戒备。 随即,另一名黑衣人与一名内侍出现在门口。 “卫统领,您请!”那名内侍道。 “你是传旨之人。你先。”那名黑衣人从鼻子里嗯了几个字出来。 这名被内侍称作卫统领的人,正是内司陈三部下三名统领之一卫哲。 那名内侍闻言,对卫哲微微欠了欠身,举步迈入府中。 待卫哲也进入府中,先前涌入的那些黑衣人中分出两名,守在府门处,其余人则跟在卫哲身后。 一行人走入内府,府中管事已备好香案,熊梧也肃手而立。 卫哲远远瞧见熊梧的面色,眉头微微一皱。 此刻的熊梧,哪里还有昔日那副从容自若、满面威仪的模样? 此刻的他,眼窝深陷,面庞发黑,看上去不仅十分憔悴,更好似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雍王听旨!”那内侍走上前,尖声尖气喝道。 熊梧见这内侍手中并未捧着圣旨,微微一愣,却也不敢怠慢,立即伏身在地,说道:“臣接旨!” 内侍左右看了一眼,轻咳一声,说道:“雍王殿下,奉万岁爷口谕,小人有些话要代万岁爷问殿下。请殿下先让左右回避。” 在场王府众人听闻此言,不待熊梧发话,赶紧退了出去。 卫哲转过头,朝身后几名黑衣人点了点头,除一名黑衣人留下之外,其余黑衣人皆奔至内府门口把守。 “殿下,万岁爷问话,卑职奉旨前来记录。待记录结束,还需请殿下过目签押。“卫哲对熊梧拱了拱手,说道。 “有劳卫统领!“熊梧跪于地上,点了点头。 卫哲身后,那名唯一留下的黑衣人则取出纸笔,准备记录。 “前年二月初八,尔之四子于闹市之中撞伤路人,不仅未对伤者加以救治或安抚,事后反而使人寻衅,将伤者殴打致死。朕且问,尔可知此事?“内侍第一问,就让熊梧后背一凉。 “儿臣不知!“熊梧硬着头皮答道。 内侍点了点头,看向那名正在飞速记录的黑衣人。 待那黑衣人也点了点头,内侍又开口道:“前年五月十二,尔之四子路遇京中某许姓商人之女,垂涎其姿色,着人将其抢入府中蹂躏致死,后又将其尸身沉江灭迹。朕且问,尔可知此事?“ “儿臣不知!“熊梧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渍。 “前年十月十三,尔之四子闻听抚州某严姓知事家中有祖传白玉狮子一对,遣人索要无果,遂暗使人构陷罪名,诬其通贼,将严姓知事一家一十一口逼死二人,其余成年者或充军,或卖于勾栏,致其家破人亡。朕且问,尔可知此事?”待那名记录的黑衣人又点了点头,内侍继续问道。 “儿臣……不知!”熊梧本来发黑的面庞变得发白。 “去年……”内侍又道。 “这位公公!卫统领!“熊梧忽然打断了内侍的话。 内侍一愣,尚未说话,卫哲冷声道:“殿下,此乃代天问话,请殿下莫要失仪。“ “卫统领,这位公公,劣子熊砭冥顽不灵,犯下大错,本王自有管教无方之责。但本王忙于政务,并无暇顾及其平日之所作所为。月前劣子于望江楼中与杨世子一行发生冲突后,本王本欲对其严厉讯问,但劣子一直被内司羁押,本王再也不曾得见其面,故而这些事,本王皆不知情。还请卫统领与公公在父皇面前解释一二。“熊梧跪在地上,对卫哲与内侍拱手道。 “殿下,今日卑职只是奉旨前来记录。问话之外的话,还是请殿下日后面圣时亲自奏于万岁爷吧。“卫哲淡淡道。 “殿下,小人就是个传话的奴才,哪里敢在万岁爷面前多嘴多舌?还请殿下……”那内侍陪笑道。 “嗯,两个皇家的奴才而已,确实不该拿腔拿调。“内侍话音未落,场中忽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声音落处,一名白衣青年出现在几人眼前。 见场中凭空出现一人,大惊之余,卫哲沉声喝道:“尔是何人?!“ 卫哲身后,那名负责记录的黑衣人一惊之后,一边唿哨一声,一边火速收起纸笔,伸手握住腰间短刀的刀柄。 内府门口,几名负责把守的黑衣人也迅速冲了过来,各自按住兵刃,对着白衣青年虎视眈眈。 白衣青年面色淡漠,丝毫不理会卫哲等人的反应,缓步走至同样在发愣的熊梧身旁,弯腰轻轻一搀熊梧,说道:“父王请起身。“ 熊梧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仔细看了看白衣青年的模样,迟疑道:“你是……磼儿?!” 白衣青年点了点头,说道:“父王,一十八年未见了。” “磼儿!你真是磼儿!”熊梧紧紧地抓住白衣青年的双臂,惊喜万分。 这名白衣青年,正是十八年前失踪的雍王府二世子熊磼。 当年熊磼在王府神秘失踪之后,大楚侦骑曾遍索天下,却完全未能探得其踪影,以致于此案成为大楚立朝以来最大的悬案之一。 整个大楚,唯有熊梧一人知道,当年熊磼是被一位修行高人给带走了。 此刻骤然见到熊磼,熊梧的惊喜中,既有十八年后重新见到自己儿子的欢喜,亦有知道自己使用的那块玉符起了作用的窃喜。 见熊梧露出如此神色,熊磼本来淡漠的神色中似是现出一丝温情,却又飞快地一闪而逝。 “殿下父子重逢,可喜可贺!只是,殿下,小人奉旨问话,有些话还未……”那内侍战战兢兢道。 这内侍也是个极有眼力见的。方才见熊磼凭空出现,内侍心中已有猜测,已很是恐慌。但苦于旨意在身,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熊梧闻言,尚未说话,熊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也未回,手亦未抬,只是朝后轻轻一拂,那内侍便呼地倒飞出丈许,跌翻在地,不省人事。 “大胆!”几名黑衣人见内侍被击飞,同时大喝一声,兵器出鞘,便欲朝着熊磼围拢过去。 “二世子!”卫哲抬了抬手,将几名黑衣人止住,盯住熊磼正要说话,熊磼一回头,淡漠的眼神看过来,卫哲竟然觉得心中一寒,快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殿下!“卫哲暗自吸了一口气,看向熊梧,沉声道:”二世子十八年未归,忘了我大楚法度礼仪,情有可原。但殴打钦差,罪在……“ “聒噪!“卫哲话音未落,熊磼轻轻一抬手,卫哲只觉得一股大力临身,不由得噔噔噔后退了几大步。 卫哲尚未稳住身形,几名黑衣人再度同时大喝一声,各自亮出兵刃,朝着熊磼直扑过去。 “且……“熊梧一个慢字还未出口,熊磼又皱了皱眉,再度一拂手,几名黑衣人也如同那内侍一般,同时倒飞出去,兵刃也尽皆摔落在地。 “磼儿住手!“熊梧连忙叫道。 熊磼回过头去,看着熊梧。 见到熊磼那又恢复了淡漠的神色,不知为何,熊梧也觉得心中一寒。 “磼儿,这些人都是你皇祖父派来的钦差,不可造次。”熊梧定了定神,连忙说道。 这一句话说出,熊梧心中忽然泛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他觉得,这一刻,面对自己的儿子,他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对着自家长辈解释一般。 “哦。”熊磼面无表情道。 “卫统领,磼儿失踪多年,诚如你方才所言,对我大楚法度,想必已是忘却。方才之事,待本王与磼儿一叙之后,自行入宫面呈父皇如何?”熊梧看向才立住身形的卫哲道。 “殿下,二世子伤人之事,卑职可以暂不计较。但钦差奉旨前来问话,却被二世子打伤,无法再行问话之事。这个旨,卑职只能如实回缴。”卫哲冷冷道。 “这……”熊梧一时语塞。 “父王,皇帝既然有话要问,我这便陪你入宫,让他当面问。”熊磼淡淡道。 卫哲听熊磼提起皇帝,而且还是他的祖父,语气中却全无半点儿敬意,心中更惊,再度沉声道:“殿下,如今京师戒严,任何人未奉旨意不得入宫。而且,殿下目前正禁足府中,不可擅自出府。请殿下约束二世子,莫要自误!“ “磼儿……“熊梧看向熊磼。 “无妨。“熊磼淡淡地说了一声,抬起手,轻轻一挥,场中众人尽皆消失不见 第一百三十七章 熊磼之能 禁宫。 御书房。 楚皇将手中的一份笔录朝案桌上一放,抬起左手,轻轻地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万岁爷,您请千万保重龙体,勿动龙颜!这些事,人证物证俱在……”余怀恩满面担忧地劝道。 陈三看着楚皇,眼中忧色也甚重。 这一个时辰里,楚皇翻阅了几十份内侍们带回来的笔录,也叹了几十次气了。 “老余啊!”楚皇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朕这大楚,是不是没救了?” “万岁爷!”余怀恩连忙跪伏在地,说道:“咱们大楚这些年边境安宁,岁库日丰,百姓的日子也越过越好。此次大战,宁远侯又首战大捷,这一切都是大兴之兆。这都是托了万岁爷您的福啊!” “主子,些许蛀虫,不过是疥癣之疾。只要主子一道圣旨,微臣定能为主子将他们一一扫除!”陈三也跪伏在地,杀气腾腾道。 “些许蛀虫?疥癣之疾?”楚皇自嘲似地笑了笑,又叹道:“如果真是这样,朕又何至于此?” 一边说着,楚皇一边指了指案桌上那一堆笔录,说道:“这么多份问话,无论是朕的嫡亲皇子,又或是朕的国之重臣,皆推得一干二净,皆用一个不知二字就将朕给打发了。他们这是觉得朕已昏聩至此,还是准备联起手来跟朕打擂台?” 余怀恩忙道:“万岁爷,前段时间自行上报的公卿也不在少数。这段时间,也有许多大人在查明府中不法之事后主动上折子请罪……“ “老余,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楚皇打断余怀恩的话,又指了指那一堆笔录,说道:”这里连皇子和二品以上大员的问话都没收全吧?“ “回禀主子,除了派往雍王府与威王府问话的内侍尚未缴旨,其余的都已呈给主子了。“陈三答道。 “呵呵!雍王?威王?”楚皇又自嘲似地笑了笑,说道:“朕要问这两个儿子的话最多。老余,陈三,你们说,朕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多少个不知?“ “你想要知道,就当面问吧。“余怀恩与陈三悄悄对视一眼,正不知如何应答,御书房中,先是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接着扑通扑通摔下几个人来。 余怀恩噌地从地上窜起,身形一动,已经出现在楚皇身边。 陈三也呼地从地上跃起,一闪身,挡在案桌之前,凝神戒备。 护住楚皇之后,二人才定睛看去,却见熊梧一脸晕乎地出现在御书房中间。 熊梧身旁,一名白衣青年负手而立,神色淡漠地看着楚皇。 再看摔在地上的那几个人,一个正是前往熊梧府中问话的内侍,另外几人则是包括卫哲在内的内司之人。 卫哲落地之后,晃了晃脑袋,立即站起身来,奔至陈三身旁,与他并肩戒备,口中说道:“主子,事态紧急,请恕卑职无礼!“ 那名内侍和另外那几名内司之人,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二殿下,你意欲何为?“定下神来,陈三沉声喝道。 “陈三,站过一旁。“熊梧尚未答话,楚皇已经开声道。 楚皇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平静,但余怀恩却能听出他声音中的愤怒。 待陈三朝一旁稍稍让了让,楚皇看着熊梧,一言不发。 “父皇……“熊梧被楚皇这么看着,近乎出自本能地双腿一软,便欲跪伏在地。 “父王,你站着。“这白衣青年,自然就是熊磼。见熊梧欲跪,熊磼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托,将其托起,随后又将双手负于身后。 “放肆!”陈三厉声喝道。 熊磼阻止熊梧向楚皇跪拜,自己又在楚皇面前负手而立,这已是大不敬。 “老余,陈三,你们今日都莫说话。”楚皇止住陈三,看向熊磼,声音平淡地问道:“你是老二?” 熊磼看了一眼楚皇,不仅未答话,连头都未点一下。 “磼儿,快向皇祖父问安!”熊梧忙道。 “父王,你今日若是一直如此,我也帮不到你了。”熊磼看着熊梧,淡淡道。 “呵呵!”楚皇呵呵一笑,又对熊磼道:“修行之人,便无伦理纲常了吗?” “凡世俗礼,有何道哉?”这一次,熊磼倒是说话了。只是,他的语气中,满是不屑。 “雍王,你来告诉朕吧。你今日携修士入宫,有什么话要对朕说?“楚皇不再理会熊磼,复又看向熊梧。 案桌前,陈三对卫哲使了个眼色后,卫哲闪身出了御书房。 眼看着卫哲离去,熊梧面色微微一变,熊磼则视若无睹,犹自背负双手,竟然缓缓地踱起了步,开始上下打量起御书房来。 “父皇,您遣内侍至儿臣府中问话,有些话,儿臣想当面向父皇回禀。“熊梧硬着头皮道。 听闻熊梧此言,正在踱步的熊磼轻轻皱了皱眉。 “你是想说,你府中发生的那些事,你一概不知?“楚皇盯着熊梧,说道。 “回禀父皇!儿臣这些年忙于政事,确实疏忽了府中的管教。砭儿所为,儿臣着实不知。“熊梧道。 “呵呵!”楚皇又呵呵一笑,指了指案桌上一堆卷宗,说道:“陈三,把这些拿给咱们大楚的雍王殿下看看。” 余怀恩闻言,心中一震。皇帝这么称呼雍王,,显是已经愤怒到极致了。 陈三转身取过卷宗,放于熊梧身前的地上,又迅速退回原处。 熊梧弯腰拿起一份卷宗,翻了一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接着,熊梧又看了几份卷宗,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些卷宗中记载的,已经不再是其子或者其府中其他人的斑斑劣迹。 这些卷宗中记载的,是他本人做过的许多事。 这其中,有贪赃枉法,亦有卖官鬻爵,甚至还有草菅人命。 “雍王殿下,这些你也不知情吗?”看着熊梧的脸色,楚皇带着莫名的意味,问道。 “父皇,这些事……”熊梧垂直头,嗫嚅道。 “唉!父王何须如此?”正在踱步的熊磼忽然停下脚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磼儿,咱们今日还是……”熊梧看向熊磼,踌躇道。 话才说一半儿,熊梧便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熊磼那淡漠的目光中忽然好似多了一些东西。那像是嘲讽,又像是轻视,甚至是可怜。 “今天我与父王来,不是与你说这些的。”熊磼将目光转向楚皇,说道。 “这位高人,你有何话说?”楚皇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 “你将皇位传给父王吧。“熊磼道。 一句话,石破天惊,但熊磼却说得比家常闲话还要轻松。 “大胆狂徒!放肆!来人!“陈三再也按捺不住,连声厉喝道。 随着喝声,御书房外,呼呼呼奔入十余人。 当先三人,除了卫哲和孙空,还有一名与他二人着同样装束的人,正是内司另一名统领瞿孝。 这三人一进入御书房,先是朝楚皇躬身一礼,然后迅速奔至陈三身前,三道目光,六只眼睛,如同鹰隼一般盯住熊磼。 随着这三人奔入的,其中有六人手持劲弩,另外数人则各自手按兵刃,迅速将熊梧父子二人围在中间。 “主子,卑职斗胆,请主子下旨,捉拿此贼!“陈三转过身,对楚皇躬身道。 面对内司四大顶尖高手,又被内司众高手团团围住,熊磼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面露讥讽地看着楚皇。 余怀恩瞧见熊磼的神色,心中大怒,不由分说,伸手搀住楚皇,说道:“万岁爷,奴才冒犯了!请随奴才暂避。” “老余,朕不走。朕要看看,我大楚朝的皇子皇孙是如何弑父弑祖的。“楚皇一边摆手示意余怀恩松手,一边用极为冰冷的眼光看着熊磼。 “弑祖吗?那倒不必。你写一道禅位诏书吧。父王继位之后,你还可以做太上皇。”熊磼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 “朕若是不写呢?“楚皇的目光已经冰冷到了极致。 “哦,不写啊?我自己来吧。”熊磼轻蔑地一笑,迈步朝着楚皇的方向走去。 “拿下!”陈三再也等不了了,大喝道。 陈三话音一落,六名手持劲弩的内司高手同时抬起劲弩,对着熊磼便射。六只弩箭,几乎是同时飞出,飞向熊磼的左右肩胛、双臂及双腿。 同一时间,另外数名内司高手也同时拔出兵刃,扑向熊磼,将熊磼所有闪避腾挪的路线尽皆封死。 这几名高手与那六名劲弩手同时出手,配合极为默契,瞬间就将熊磼置于必败之境。 “磼儿……“御书房中,熊梧惊叫道。 熊梧小心二字尚未喊出口,六只弩箭已经飞临熊磼的身体。 弩箭临身,熊磼连脚步都未停下,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六只弩箭仿若碰到了什么壁障一般,在空中停了一停,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六名劲弩手未及反应,便各自发出一声闷哼,栽倒在地。 劲弩手中箭之时,另外几名内司高手也已扑了上来。 见弩箭未能奏功,这几名内司高手迅速变招,手中兵刃极为凶狠地朝着熊磼的肩、臂、手、腿、足招呼过去。 熊磼一边继续闲庭信步一般朝前走,一边挥了挥手,雍王府中的那一幕再度出现,这几名内司高手同时跌飞出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要脸 “杀!”见劲弩手与几名内司高手转眼之间便都被击倒,而熊磼还在朝着楚皇的方向走来,陈三一声怒喝,双足微一用力,凌空跃起,朝着熊磼扑去。 陈三一个杀字一出口,孙空、卫哲和瞿孝已同时发动,刀剑出鞘,抢在陈三前面,对着熊磼疾冲而去。 因为陈三先前的命令是拿人,故而方才那六名劲弩手与几名内司高手出手时,并未冲着熊磼的致命部位而去。但此刻,陈三等四人出手,已经丝毫不再留手,招式与兵刃皆直奔熊磼的头、颈、胸、腹等要害部位而去。 “呵!”面对着内司最顶尖四大高手的致命攻击,熊磼轻轻地呵了一声,停住脚步,伸出右掌,随意地朝前一推,孙空、卫哲与瞿孝三人同时如遭重锤,身形一顿,齐齐喷出一口鲜血。 熊磼右掌再轻轻一拂,孙空、卫哲与瞿孝三人也如同先前那几名内司高手一般,飞了出去,人事不省。 击飞这三人的同时,熊磼肩头微微一耸,双爪已经距离熊磼头部不过咫尺的陈三便觉得双爪受阻,再也难以进击半分。 身在空中,无处借力,陈三临危不乱,体内真气迅速流转,汇于双臂之中,再聚于双掌之上,最终凝于左右食中二指。 真气凝聚,陈三变爪为指,右手食中二指拼力一撕,咔嚓一声,指骨折断的声音传出。 同一时间,陈三感觉到,先前阻挡自己进击的那道无形屏障似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毫不犹豫,陈三左手食中二指贴着右手的位置猛地朝前一戳,居然戳了进去。 眼见得双指已经触及熊磼的额头了,熊磼皱了皱眉,轻轻地哼了一声,陈三又觉得手指被阻住了。 陈三身法用尽,招式用老,一时之间也无法再次全力聚气,只得变戳为划,以双指拂过熊磼的头顶。 双指拂过,熊磼的发丝丝毫不伤,其发簪却被拂落在地。 发簪落地,熊磼的头发披落下来,披在脸上,使得他那张清冷的脸上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滚!”熊磼似是动了怒气,冷哼一声,右手一拂,陈三的身体朝着斜上方高高飞起,重重地砸在御书房中的一根柱子上。 闷哼声中,陈三的身体贴着柱子,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身体一落地,陈三立即用力一挣,想要站起身来,却觉得双眼一阵发黑,喉头一甜,嘴角溢出血来。 陈三勉力以单膝撑起半个身体,这才感觉到,双手之上,钻心一般地疼痛。 “主子,快走!”陈三一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地上窜起,再次扑向熊磼,想要抱住他的双腿。 “不知死活!”熊磼又冷哼一声,右手一伸,隔空将陈三抓起,举离地面。 陈三一边抬起双手去抓那只握着自己脖子的无形的手,一边看向楚皇和余承恩,嘶声道:“大总管,快带主子……” 话未说完,陈三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喉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磼儿,勿伤人命!”熊梧叫道。 熊磼闻言,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了什么,右手轻轻一挥,陈三的身体再度跌落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将陈三扔出,熊磼再度看向楚皇,眼中已是一片冷冽。 “万岁爷,奴才无礼了!“余怀恩一把揽起楚皇,将其负于背上,便欲朝着御书房的侧门掠去。 “哼!“熊磼又是一声冷哼,抬手一挥,余怀恩的身体便如同陷入囚笼之中一般,动弹不得。就连其背上的楚皇,似乎也受到了无形囚笼的束缚,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唉!“就在此时,御书房中,响起了一个略带苍老的叹息声。 叹息声中,一个灰衣老者现身在案桌之前。 现身之后,灰衣老者轻轻一挥手,余怀恩的身体立即恢复了自由。 “元婴修士?“熊磼看着灰衣老者,皱了皱眉,脸上却并无惧意。 “这位小道友,适可而止。”灰衣老者道。 “这就是你的倚仗?”熊磼看向犹在余怀恩背上的楚皇,眼中又露出讥讽之色。 “老余,放朕下来。”楚皇拍了拍余怀恩的肩头,说道。 余怀恩犹豫了一下,轻轻将楚皇放了下来。 “真人,皇家不幸,让真人见笑了。”楚皇站直身体,对灰衣老者苦笑道。 “陛下,皇家也是家,何来见笑之说?”灰衣老者笑道。 “皇宫之中还真藏着一个元婴修士啊?”识海中,杨昊惊讶道。 熊磼现身于熊梧府中之时,杨昊便已到达京城,隐在法阵之中观察。 等熊磼带着熊梧出现在御书房并直言要求楚皇让位给熊梧时,杨昊便欲直接出手,快刀斩乱麻地将其拿下,却被小光头给阻止了。因为,小光头说,他感觉到,皇宫之中应该还藏着一位修士,但却不能完全确定。 这一下,杨昊的好奇心来了。 连小光头都不能确定,这个修士,究竟是什么来头?又是什么修为? 这会儿,灰衣老者一现身,杨昊的好奇心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重了。 这个灰衣老者的修为只是元婴而已,他为何能够瞒过自己乃至小光头的神识? 而且,看这灰衣老者与楚皇说话的样子,二人显然是很熟悉的了。 莫非大楚现在也有了一个护国宗门了? “这老头儿有点儿意思。”小光头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御书房中,熊磼见楚皇与灰衣老者一说一和,大有大局已定的意思,不由得再次冷笑一声,又迈步朝着楚皇走去。 “小道友,你连伤数人,已是犯禁。就此退去吧。老夫相信,今日之事,日后自有你门中长辈与你计较。”灰衣老者看向熊磼,说道。 “我若不退去呢?”熊磼又冷笑道。 “老夫观小道友的出手,应该是在天鹰宗修行吧?”灰衣老者道。 “怎么?你还敢上我宗门问罪不成?”熊磼道。 “问罪吗?那倒无须老夫插手。不过,小道友若是还不肯收手,老夫只能将小道友擒下,交给天鹰宗了。”灰衣老者笑道。 “擒我?” “就凭你?” “一个元婴修士?” 熊磼连声冷笑,说道:“我修行不过一十八年,便已踏入金丹中期。宗中元婴,那个不与我平辈相称?元婴修士?很了不起吗?” “小光头,这家伙的修行好像真地很快呢!“识海中,杨昊道。 他自己的修为虽然修得是乱七八糟,但却知道,对于一般的修行之人来说,一十八年时间,莫说是修至金丹中期,就是能修至筑基,已经可以算是天纵奇才了。 “别吵!你以为个个都像你,笨得跟个猪一样!“小光头正饶有兴趣地一直盯着灰衣老者,好像在非常认真地琢磨着什么。被杨昊这一打岔,小光头立即没好气地狠狠打击了他一下。 杨昊:“……“ “小道友的资质着实了得。正因如此,小道友更当珍惜,莫要误入歧途。”灰衣老者又笑道,好似对熊磼的修行速度并未感到惊讶。 “教训我?”熊磼冷哼一声,手掌一翻,亮出一块玉符,瞬间激发。 御书房中,凌空又现出一道身影。 杨昊看得清楚,这个身影,正是封无错的样子。 “拜见师尊!“熊磼此前无论是面对楚皇,又或者是面对灰衣老者,甚至是面对其父熊梧时,都毫无尊敬之态。此刻见到封无错的身影,熊磼却立即变得毕恭毕敬。 这道身影,正是封无错的一缕元神。 封无错的元神扫了御书房一眼之后,径直看向灰衣老者,说道:“自在门?” “见过前辈!正是。”灰衣老者对封无错的元神拱了拱手。 楚皇与余怀恩见灰衣老者如此,心头顿时同时一沉。 “仙道盟已经下令,所有修士,不得再留在凡世。你为何还在此地?”封无错的元神道。 “这样也行?”识海中,杨昊错愕道。 这封无错分明是在拉偏架啊! 御书房中躺了一片,他自己的徒弟也在这儿,他却不闻不问,反而直接找上了灰衣老者的麻烦。 “前辈,本门并非仙道盟所属。”灰衣老者道.。 “仙道盟乃是修行界共盟。只要是修行之人,都得守仙道盟的规矩。”封无错的元神冷冷道。 “修行之人,自在于心,何来共盟之说?”灰衣老者笑道。 “自在门吃的苦头还不够么?”封无错的元神冷笑道。 “啥意思?老相识?”识海中,杨昊忍不住又道。 “小话痨,揍他!”小光头喝道。 杨昊:“……” “承蒙各宗关照,本门传承尚在。”灰衣老者收起笑容,面色也沉了下来。 “你确定要继续跟仙道盟为敌?”封无错的元神道。 “为敌?说不上。只要前辈的这位弟子退去,贫道自会退去。”灰衣老者道。 “很好!我今天倒要看看,自在门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有什么长进。”封无错的元神道。 “前辈若是定要赐教,贫道接着便是。”灰衣老者道。 “好!好!好!”封无错的元神满脸暴怒,连道了三个好字,接着说道:“此处凡人众多,我不愿伤及无辜。小辈,你随我来!” 说罢,封无错的元神一挥手,卷起灰衣老者,穿过御书房的房顶,飞向半空。 “我去!“识海中,杨昊目瞪口呆。 这忒么地也太不要脸了吧! 封无错这一上来,穷追猛打,直接就逼得灰衣老者与之动手了。 以大欺小姑且不说,这么一搞,这御书房中,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熊磼了。 而且,封无错最后那暴怒的样子,分明就是装的。否则,他直接就在御书房中出手了,又何必带着灰衣老者飞走?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杨昊出手 “我去看看。“识海中,小光头道。 “去看看?“杨昊道。 “那个……神识看看。“小光头说罢,倏地一下,就带着另外三个小家伙消失不见。 见怪不怪,杨昊也懒得多想,继续看向御书房。 见封无错的元神带着灰衣老者离去,熊磼复又看向楚皇,眼中的讥讽之色更浓。 “雍王,这也是你的意思?“楚皇看了一眼熊磼,坐回椅中,看向熊梧,语气极为平静地问道。 “父皇,儿臣……“熊梧又犹豫了一下,躬身道。 “父王,该做的,我都做了。“见熊梧还在犹豫,熊磼又皱了皱眉,说道.。其语气中,已经透出几分不耐。 “请父皇传位于儿臣!“熊梧一咬牙,低头说道。 这句话一说出,熊梧立即觉得全身一松,好似一块在心头压了几十年的千斤巨石终于被搬开了一般。 “呵呵!“楚皇闻言,不怒反笑。只是,他这一笑中,满是苍凉之意。 “请父皇传位于儿臣!“熊梧又说道。这一次,他的声音不仅比刚才那次大了许多,更透着一股决绝。而且,他的头也抬了起来,身体也站直了。 “传位于你?你看看这些!“楚皇指着熊梧身前的一堆卷宗,怒斥道:”就凭你做的这些事,朕将皇位传给你,你会把大楚带到哪里?!“ 被楚皇怒斥,熊梧内心先是泛起一种早已深植于其身的根深蒂固的畏惧。继而,这种畏惧化为羞恼。 “父皇!”熊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抗声道。 这一声里面蕴含的愤怒是那么强烈,以至于楚皇和余怀恩同时都愣了。 几十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熊梧以这样的口气称呼楚皇。 熊磼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父皇,儿臣做的这一切,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一个储君之位吗?这些事,儿臣不是不知道,更不是没有反省过。但是,不结党,不营私,没有朝中大臣们的支持,手无钱粮,儿臣拿什么来争这个储君之位?再者,这些年,儿臣为大楚做的事还少吗?与儿臣参政以来对大楚的贡献相比,这些卷宗里面的事,又算得了什么?父皇难道忘了,儿臣还有一个贤王的称号吗?”熊梧越说越溜,声音越来越大。 “你……你……”楚皇抬起手,指着熊梧,气得说不出话来。 “父皇,儿臣知道,您想问儿臣为什么一定要争这个储君之位。儿臣争的,并不只是一个大位而已。儿臣争的,是大楚的前途!太子生性孱弱,优柔寡断,若是父皇将大楚传于太子,太子能守得住大楚数百年基业吗?但儿臣可以做到!朝野内外,有多少人愿意跟着儿臣,父皇您难道不知道吗?您为什么就不愿意将储君之位传给儿臣?难道就因为太子比儿臣早生了几个月吗?”熊梧的神态变得激愤起来。 “你……咳咳,咳咳咳……”楚皇剧烈地咳嗽起来。 “殿下,您就少说两句吧!”余怀恩一边抹着楚皇的背脊,一边对雍王道。 “父皇!”许是见楚皇咳嗽得厉害,熊梧放缓语气,放低音量,说道:“儿臣知道,有些事,儿臣做得并不完美。但是,治天下,并不是每件事都可以完美的。就拿此次京师戒严的事来说,父皇真以为有用吗?自古士大夫治天下,有哪一个不徇私的?父皇如此大动干戈,还有谁愿意为官?谁来治天下?难道让那些贱民……” “住口!”楚皇缓过气来,怒喝道:“畜牲!朕的亿万子民,在你眼中,就只是贱民吗?你吃的,你喝的,你用的,你贪赃枉法的,都是从哪里来的?!咳咳,咳咳咳……” 这一激动,楚皇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父皇!”被楚皇骂了一声畜牲,熊梧的脸涨得通红,又将嗓门给提上来了。 “殿下,够了!”余怀恩喝道。 “余怀恩,你一个奴才,也敢对本王大呼小叫?!”熊梧也怒了。 “殿下,老奴虽然只是一个奴才,却也知道君臣纲常,父子伦理!殿下如此顶撞万岁爷,置纲常伦理于何地?”余怀恩冷冷道。 “好奴才!竟然敢教训本王!磼儿,抓他过来!掌嘴!”熊梧怒喝道。 熊磼微微一笑,一抬手,凌空将余怀恩提起,直接提至熊梧身前。 “跪下!”熊梧喝道。 “殿下今日所作所为,不值得老奴一跪!”余怀恩瞪着熊梧,说道。 “跪下!”熊梧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余怀恩脸上,喝道。 “住手!”楚皇一边怒喝,一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着余怀恩和熊梧走来。 “不写传位诏书,你哪儿都别想去。”熊磼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一挥,楚皇又跌坐回椅中。 “逆贼!”余怀恩奋力一挣,朝着熊磼扑去。 这一挣,虽然只是挪动了不到一步的距离,却险些挣脱了熊磼的控制。 “幼时就听说你这阉奴是宫中第一高手,果然有点儿门道。你跪下给父王认个错吧。我不难为你一个奴才。”熊磼微微一紧手,又将余怀恩牢牢控制住,笑道。 “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呸!”余怀恩身体不能动,只能狠狠啐道。 “不跪?“熊磼将手轻轻朝下一压,余怀恩的双腿立即弯了。 余怀恩用力将身体朝上挣扎,全身都咯咯作响。 “有骨气。”熊磼又笑了笑,手又朝下压了压,咔嚓一声,余怀恩的左腿跪地,显是腿上的关节已经伤了。 “万岁爷,老奴不能再服侍您了!老奴不能跪乱臣贼子!”余怀恩努力转过头,嘶声朝楚皇喊了一声,便欲咬舌自尽。 “想死?死得了吗?”熊磼笑着动了一下手指,余怀恩的全身立即被完全束缚住,连眼皮都动不了了。 杨昊再也按捺不住,倏地从隐身法阵中飞出,凌空一掌拍向熊磼。 毫无征兆地骤然遇袭,熊磼微微一惊,却也并不慌乱。他抬起另外一只手,隔空抓向杨昊,想要如同先前擒住陈三与此刻擒住余怀恩一般直接将杨昊拿下。 熟料,这一抓之下,熊磼立即觉得,对方的身体好像只是个虚影一般,根本抓之不中。 “这人身法怎么这么快?”熊磼脑中才转过一个念头,砰地一声,杨昊已一掌击在他的身上,将他击得倒退几步。 “大总……咳咳,那个,你吃下这粒丹药,立即调息。”击退熊磼,杨昊走至余怀恩身边,伸手将其扶起,将一粒丹药塞在他的手中,随手一挥,将他送回到楚皇身边。 死里逃生,变故发生得太快,老练如余怀恩,不由得也有些懵了。 “老余,吃药,坐下调息。“楚皇一边看着突然现身的这个人,一边对余怀恩说道。 “你是哪个宗门的?“熊磼看着杨昊,冷冷道。 身法如此之快,更能一掌将自己击退的,不是修士,还能是凡世之人不成? “小娃娃,老夫的名号,你还不配知道。“杨昊大剌剌地说道。 此刻的他,鹤发仙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位……仙长,您既然是修行高人,为何要插手凡世之事?“熊磼惊疑不定,看着杨昊问道。 自熊磼现身以来,这还是熊梧第一次看到他吃瘪,心中不由得又惊又怕。 今日局面至此,如果熊磼撑不住场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呵!“熊梧的话一问出口,杨昊就被他气笑了。 忒么的! 修行之人插手凡世之事? 你儿子是啥? 没有他插手,你出得了王府,进得了皇宫,敢对皇帝这样儿? “小娃娃,听到没有,你一个修士,插手凡世之事做甚?速速退去,老夫放你一条生路。“杨昊不鸟熊梧,对熊磼说道。 “你究竟是哪个宗门的?“熊磼盯着杨昊,又问道。 眼前这个老头儿,他根本看不透。也就是说,此人的修为,至少已达元婴之境。 “怎么?你还想找老夫报复不成?“杨昊一脸不屑。 “你知不知道我是哪个宗门的?又知不知道我师尊是谁?“熊磼道。 “哟呵!想用师门来吓唬老夫?告诉你,小娃娃,老夫修行的时候,你师尊都还只是个小娃娃。“杨昊用愈发不屑的口吻道。 “装神弄鬼!给我死!“熊磼暴喝一声,骤然出手,一道流光飞向杨昊。 见熊磼居然敢出手了,杨昊微微愣了一愣,已明白过来。 自己的话太多了! 自己刚刚那几句话,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听起来虽然牛皮哄哄,但却反而暴露了自己并不是什么真正的高人。 这片天地间,哪里可能有比封无错那厮修为还高那么的修士? 愣归愣,杨昊手上却一点儿都不慢。而且,熊磼这一道流光虽然绝非凡世之人可敌,但跟戚无畏的本命飞梭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多。 看在楚皇及场中其他还清醒着的人眼中,也不见杨昊如何作势,叮地一声,那道流光便被击落在地,看样子乃是一柄小小的飞剑。 随即,就见熊磼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软倒在地。 而此刻,众人才看到杨昊的右手之中握着一柄长剑。 与跌落在地上那柄犹自闪着寒光的飞剑相比,杨昊手中的这柄剑,平平无奇,看上去甚至都不如绝大多数江湖中人所使的长剑。 而杨昊的左手,此时正竖立成掌,朝着熊磼的方向。 很显然,杨昊是以手中长剑击落了熊磼发出的飞剑,同时以左掌凌空将熊磼击昏。只是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所以场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这个过程。 “骚包!“识海中,小光头和另外三个小家伙又出现在先前的地方,不无鄙夷地又一次这样评价道。 别人看不出,小光头却太看得出了。 杨昊以春风击落熊磼的飞剑不假,但击倒熊磼,用的却是刺魂锥,根本不是什么左掌。 第一百四十章 选定宗门 将熊磼击倒,杨昊一眼朝熊梧瞥过去。 “你……你想干什么?“熊梧面色发白,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怂包!“杨昊哼了一声,收起长剑。 随即,杨昊走至昏迷在地的陈三身旁,将其扶坐起来,伸手在其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陈三吐出一口鲜血,苏醒过来。 一醒过来,见到眼前是一名陌生的老者,陈三的第一反应便是聚气,下一刻就要朝着杨昊出招。 “陈三,不可鲁莽!”余怀恩已经又站在楚皇身边,连忙喝道。 “把这粒丹药吃下。“杨昊将一粒丹药塞在陈三手中,又取出一个小瓶,放在陈三身旁,说道:“将这些分给其他人。” 说罢,杨昊站起身来,一抬手,隔空抓起地上的熊磼,消失不见。 见杨昊这么干脆地就离开了,楚皇、余怀恩和陈三都愣住了。 随即,余怀恩弯下腰,低声对楚皇说了几句。 待楚皇点了点头,余怀恩一瘸一拐地走至失魂落魄的熊梧身边,抬掌在其颈部轻轻一敲,将其敲昏在地。 紧接着,余怀恩又走至陈三身旁,看着陈三将丹药服下,然后低声对他也说了几句。 随后,余怀恩走至御书房门口,左右看了一眼,将御书房的门关了起来,重新回到楚皇身边。 片刻之后,陈三调息完毕,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起身之后,陈三分别走至孙空、卫哲与瞿孝三人身边,将他们一一救醒,从小瓶中取出三粒丹药,让他们每人服下一粒。 等这三人稍作调息,站起身来,陈三低声吩咐了几句。 孙空、卫哲与瞿孝闻言,同时对楚皇躬身一礼,然后走至地上昏迷的其他人身边,各自提起一人,从御书房的侧门走出。 如是往返几趟,御书房中,再无其他内司之人。 孙空、卫哲与瞿孝架起地上的熊梧,又对楚皇施了一礼,退了出去。御书房中,只剩下楚皇、余怀恩与陈三三人。 “主子,微臣下令于御书房中动用兵刃,请主子降罪!”陈三跪伏在地,说道。 “陈三,你的伤怎么样了?”楚皇道。 “谢主子!微臣的伤不碍事。这丹药甚是神奇。微臣只是调息了一二,伤势已无大碍。”陈三道。 “起来吧。”楚皇道。 “谢主子!”陈三对楚皇叩了一个首,站起身来。 “老余,待宁远战事结束,京师之事已定,传旨给司天监,在朕的陵寝旁边,给陈三也留个地方。”楚皇道。 “主子!微臣……”陈三闻言,浑身一震,立即又跪伏在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万岁爷,老奴替陈三谢万岁爷天恩!”余怀恩也忙跪伏下来。 “都起来吧。”楚皇叹了一口气,说道:“疾风劲草,烈火真金。面对那样的畜牲,你二人不惧生死,不折臣节,朕很欣慰。” “万岁爷!” “主子!” 余怀恩和陈三各自伏地,泣不成声。 “老余,起来吧!朕有些累了。“楚皇道。 余怀恩闻言,连忙站起身来,一边抹着老泪,一边对陈三喝道:“陈三,还不起身?!” 待到陈三也起身,楚皇将身体朝椅背上一靠,闭上双眼,眼角流下两行泪来。 余怀恩和陈三见状大惊,却不知该如何相劝。 楚皇伸出手,余怀恩忙递过去一块丝帕。 擦了擦眼泪,楚皇睁开眼,脸上虽然依然带着疲惫之色,眼中却已恢复一些神采。 “陈三,内司那些人,都留下吧。他们都是为保护朕而受伤,老余,那个内侍也留下吧。“楚皇道。 余怀恩和陈三闻言同时一怔,忙躬身道:“遵旨!” “陈三,你退下吧,先去疗伤。”楚皇道。 “谢主子!”陈三对楚皇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待陈三也离去,楚皇看向余怀恩,问道:“老余,对于方才这位仙长,你怎么看?” “万岁爷,您是想问这位仙长的来历?”余怀恩低声道。 “嗯。”楚皇道。 “万岁爷,老奴有一个猜测。”余怀恩将声音压得更低。 “说说看。”楚皇道。 “万岁爷,此人在对老奴赠药之时,险些失口喊出大总管三个字。在击倒……那人之后,此人又最先救治陈三。就此推断,此人显然认识老奴和陈三。“余怀恩道。 “还有吗?“楚皇道。 “万岁爷,还有就是,此人与那人对话,虽然一口一个老夫,但其话语却并不似高人,反倒像……“余怀恩琢磨道。 “反倒像什么?“楚皇道。 “万岁爷,老奴觉得,此人更像是一个在故弄玄虚的年轻人。“余怀恩道。 “还有没有?“楚皇道。 “万岁爷,还有最后一点就是,此人在做完所有事情之后,一言不发,直接就离开了。“余怀恩道。 “高人不都是这样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楚皇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万岁爷,此人若真是世外高人,也就罢了。但根据老奴先前的分析,此人如此急着离开,很可能是怕言多必失,露出更多马脚。“余怀恩的嘴角也露出笑意。 “老余,那你的猜测是?“楚皇道。 “万岁爷,在咱们大楚,认得老奴和陈三,又有这等身手,而且还对陛下承诺会在咱们大楚需要帮助的时候出手相助的,老奴只知道一人。”余怀恩的脸上也露出笑意。 “呵呵!”楚皇呵呵一笑,沉吟一下,说道:“老余,让人查一下,那个小家伙……不,杨爱卿一家……也不对。让人报一下,自昨日雁门开战以来,宁远主要将领的行踪,包括杨爱卿一家在内,还有宁不缺这个家伙。尤其是今天。”楚皇道。 “是,万岁爷!老奴领旨!”余怀恩忍住笑,说道。 “老余,这件事,你亲自去安排,切不可让人察觉出有任何反常,更不可让人怀疑到那个小家伙。”楚皇正色道。 “万岁爷请放心!老奴明白!”余怀恩躬身道。 “唉!姜还是老的辣啊!”识海中,杨昊叹道。 这一会儿的工夫,杨昊已经连续飞遁,跑回雁门关附近的歇息之所了。 自望江楼那次异变之后,杨昊的神识虽然再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却也略有存进,足以让他一边飞遁,一边继续以神识关注着御书房中的事情。 照杨昊本来的打算,一回到雁门关,他就要尽快去城头上露个脸,掩饰一下今日之事。 只是,没想到,余怀恩随便这么一分析,就把自己给掀出来了。 “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一样傻啊。”小光头从来不放过任何鄙视杨昊的机会。 “小光头,你说,其他人会不会也察觉出来?”杨昊还是登上了马车,朝着雁门关而去。 瞒不住皇帝,瞒不过太监,能瞒过修士也是好的。而且,杨昊的主要目的也就是瞒住修士,尤其是封无错那帮人。 “没事。”小光头坐在小炉子上晃着两条小腿,说道。 听小光头这么说,杨昊立即放下心来。 对自己这个半凡人半修士身份的掩饰,小光头一向比自己看得还要紧。 “小光头,刚才那个修士和封无错打得怎么样了?”刚才一路猛跑回来,又一直盯着御书房,杨昊都没顾得上问这件事。 “不怎么样。”小光头道。 “别啊,小光头!说说啊!”如果打得过小光头,杨昊有时候真想把小光头抓起来好好打一顿屁股。这小东西,总是这样。自己越想知道的事,他越不说。 “老头儿把渣渣的那一缕元神给打散了,渣渣那一缕元神把老头儿给打伤了。”小光头好歹还是说了一下。 “这样啊!”杨昊皱了皱眉头,说道:“小光头,那个修士连你都瞒得过去,不应该连封无错的一缕元神都打不过啊?” “哟呵,杨傻子,你还瞧不起别人了?说得你好像打得过一样。”小光头又鄙视道。 “小光头,我应该打得过吧?戚无畏都不敢接我的刺魂锥了。”杨昊道。 “切!那是陪练,不是拼命,懂?”小光头又嗤了一句,忽然换了个口气,飞到杨昊身前,看着杨昊笑嘻嘻道:“杨傻子,商量个事儿呗?” “你想干啥?”杨昊立即一脸警惕。 小光头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非坑即套。 “杨傻子,你这是什么表情?找揍是不是?”小光头的脸翻得比书还快。 一旁,小话痨二话不说,捏紧拳头,直盯着杨昊的鼻子。 “不不不!小光头,你说!你说!”杨昊连忙挡住鼻子。 “杨傻子,你不是想选个宗门修行吗?就选老头儿那个吧。”小光头道。“ “啊?那个什么自在门?没听说过啊!“杨昊一愣。 “你听说过几个宗门?“小光头哼道。 “我不是这意思。小光头,他那个宗门,应该连化神修士都没有吧?“杨昊道。 “你要化神修士干啥?“小光头道。 杨昊又是一愣。 其他人选宗门想选个有化神修士坐镇的,自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可自己要化神修士有什么用? “就这么定了。你就选自在门了。“小光头直接拍板了。 “不是啊,小光头!为啥一定要加入自在门啊?“杨昊道。 “那你想加入哪个宗门?你以为宗门是你们家菜园子啊,你想进哪个就进哪个?”小光头瞪眼道。 “呃……”杨昊无语。 我们家啥时候有菜园子了? “小光头……”杨昊又道。 “让你加入你就加入,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是不是真想挨揍?!”小光头一边喝道,一边啪地一巴掌拍在杨昊脑袋上。 杨昊:“……”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无所不用其极 雁门上空,封无错的面色极为阴沉。 一缕元神被毁,对任何修士而言,都不能算作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而且,直至此刻,熊磼还未传讯复命,不用问,应该是失利了。 “自在门!”封无错暗自切齿。 在上界,这个门派虽然不大,连立宗的资格都没有,但却很是令人头疼。 降临此界来的这三十年,宗门数次招收弟子,都不曾见过自在门出现,亦无人听说过自在门的人行走世间,封无错还以为,自在门的人没来此界。 不曾想,自在门的人一直潜藏在大楚,而且还在关键时刻出来把局给搅了。 如此以来,先前自己和松本乙等人商议的那些暗中协助联军之事,竟然没有一件是能够顺利进行的。 微一思索,封无错又施法将那浑身散发着血煞之气的老者给召唤出来。 “封老怪,看来你的心是乱了啊!这才多大工夫,你都已经是第三次找我了。“老者一现身,便桀桀怪笑道。 “道友莫要说笑了。此事确实令人头疼。“封无错将自己对熊磼已经失败的猜测说了一下。 “你说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宗门又是何苦?遮遮掩掩,自缚手脚,这不就是凡世之人所说的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吗?”老者嘲讽道。 “道友,我让你出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封无错不耐烦道。 “那你封老怪想听什么?”老者又怪笑道。 “道友,征战之事,我并不擅长。你族鼎盛之时,曾大杀四方。我想听一听,道友有没有什么打破下方战场僵局的办法。”封无错道。 “打仗嘛,无论是修士之战,又或者是凡世之战,要想取胜,无非是以己所长攻敌所短而已。”老者总算是说了一句稍微有点儿营养的话。 “话虽如此,但如今天时地利尽在守军一方。联军所占的,只有一个兵力上的优势。但雁门关就这么宽点儿地方,联军的优势发挥不出来啊!”封无错皱眉道。 “封老怪,看来你还真不是谦虚,而是真不懂征战之事啊!”老者再次怪笑道。 “道友如果只是一味冷嘲热讽,还是请道友回去继续琢磨那些东西吧。”封无错愈发不耐烦了,作势就要施法。 “封老怪,你再好好想想以己所长攻敌所短这句话。“老者不慌不忙道。 “道友何意?“封无错才没心思琢磨这些东西。 “守军的优势是天时地利,联军的优势则是兵力。如果让守军失去天时地利上的优势,让联军发挥出兵力上的优势呢?“老者道。 “道友的意思是……“究竟是修行了无数年的老怪物,封无错微微一想,已大致明白过来,接着说道:”让守军出关交战?“ “不错!只要守军一出关,他们的优势就全都失去了,而联军的优势就可以发挥出来了。“老者道。 “可是,守军又怎么会愿意舍弃天时地利上的优势而冒险出关呢?“封无错又皱起了眉头。 “呵呵,封老怪,如何让守军出关,就让联军的那些将领们去操心吧。他们有的是办法。“老者笑道。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如果真有办法,他们也不用一直攻城了。“封无错道。 “封老怪,你太小看这些凡世之人了!放心吧,只要你们再添一把火,让他们明白,除了取胜,再无其他退路,他们自然会想出办法来。“老者又笑道。 “也只能如此了。“封无错说罢,又激发一枚玉符。 “夫君,咱们得尽快操办儿子和秀儿的婚事了。”歇息处,林红玉坐在椅子上一边做着女红,一边喜孜孜对杨延平道。 “红玉,你这也太着急了。等仗打完再准备也不迟。”杨延平笑道。回到此处歇息了片刻,他的气色又好多了。 “那怎么行?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第一次成亲,娶的还是秀儿,秀儿如今又是陛下亲自赐封的郡主,怎么也得大办一场吧?光是送请帖,都得花不少时间呢。”说罢,林红玉接着道:“夫君,我可跟你有言在先,这次昊儿成亲,谁都不能说我铺张!“林红玉道。 “放心吧,红玉,我保证不说。“杨延平又笑道。 “爹也不能说!“林红玉道。 “放心吧,红玉,昊儿成亲,想怎么大办,你说了算。“门口,杨弘义一边笑着,一边走了进来。 “爹,您来啦!怎么不再多歇会儿?“林红玉和杨延平连忙同时站起身来。 “红玉,这女红也太难为你了吧?“杨弘义坐下身,看着林红玉手旁的女红,笑道。 “爹,我这不是想着要做奶奶了,怎么也得亲手给昊儿和秀儿的孩子做双鞋子嘛!“林红玉忙不迭地收起女红,一脸窘态。她的女红,做得实在是太不怎么样了。 “红玉,你做这女红受的伤,可比拿剑受的伤多多了。“杨延平打趣道。 被自己夫君当着公爹的面这么一打趣,林红玉愈发大囧,狠狠地瞪了杨延平一眼。 “昊儿呢?“见儿子媳妇在自己面前秀起了恩爱,杨弘义忙轻咳一声,问道。 “爹,昊儿去关上了。“林红玉道。 “这孩子!关上今天看起来是不会再有战事了,他跑去那儿做什么?”杨弘义笑道。 “爹,夫君,牧天豪会不会真地就这么退兵了?”林红玉道。 “红玉,还是得看牧天豪做不做得了这个主了。”杨延平道。 “夫君,不管怎么样,这仗咱们肯定是赢定了。我得开始准备请帖了。“这才是林红玉真正想说的。 “嗯,是得准备准备了。咱们杨家就昊儿这根独苗儿,而且昊儿将来还得……是得让昊儿尽快成亲,给咱们杨家传下香火来。“杨弘义道。 “夫君,听到没,爹也是这个意思。“林红玉喜笑颜开地杨延平说了一句,转而看向杨弘义,迟疑了一下,问道:”爹,昊儿成亲,咱们是不是应该请大嫂也来宁远?“ 杨弘义与杨延平听林红玉这么一问,顿时都沉默了。 杨延定当年战死之后,其妻邹宛如曾经也到雁门关外七里处的那处空冢祭拜过一次。但是,杨延定战死之后,尸骨都未寻回。埋在空冢之中的,只有从战场找回的已经折断的杨延定使过的铁枪。 邹宛如到达墓前,对着空冢和无字墓碑,心中愈发悲痛,昏死过去,险些就没能救回来。 自此之后,杨家便再也不敢让邹宛如前往祭拜,甚至都不敢让邹宛如来宁远,以免又勾起其心中悲痛。 “这二十年,苦了宛如娘儿俩了!“杨弘义长叹道。 杨延平与林红玉闻言,尚未说话,雁门关方向,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牧天豪又开始进攻了?“杨延平呼地站起身来。 “不像。没有战鼓的声音。“杨弘义也站起身来,凝神听了听,说道。 “父亲,我去看看。“杨延平道。 “嗯,一起去。“杨弘义说罢,抬腿便出了门。 “夫君,你和爹先去。我和秀儿随后就到。“林红玉也站起身来。 杨弘义与杨延平出了门,翻身上马,在杨忠和一众家将及亲卫的护卫下朝雁门奔去。 才行了不到一半路,迎面几骑飞速赶来。当先一人,正是常远。 杨弘义父子勒住坐骑,常远已赶制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常远,敌军又开始进攻了?你为何不在城头指挥作战?”杨延定也跳下马来,问道。 “国公爷,侯爷,末将该死!”常远满面通红,护目含泪,说道。 “何事?”杨弘义扫了一眼随着常远而来的其余几骑,问道。 这几人,也如同常远一样,下马跪地,眼中含泪。 “国公爷……”常远哽咽道:“您还是和侯爷随末将一起上城头看吧!请国公爷和侯爷切勿动怒伤了身体!” “昊儿出事了?”杨弘义心头猛地一沉,继而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国公爷,世子平安无事。”常远道。 “到底怎么回事?”杨延平也被搞糊涂了。 “国公爷,侯爷,请随末将来!“常远说罢,站起身来,翻身上马,狠狠地抽了一鞭马屁股,朝着雁门关疾驰而去。 杨弘义和杨延平见状,心中更是困惑。 一定是出大事了! 否则,常远怎么会这么着急,甚至骑行在自己二人前面? 不敢怠慢,杨延平也赶紧再度上马,与杨弘义一起,跟在常远身后朝雁门的方向疾驰。 歇息之所离雁门关本来就不过一里地的距离,方才又已行了一段路,几人这一疾驰,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来到了雁门关下。 杨弘义父子沿着石阶而上,沿途所见的守军将士,尽皆满面愤怒。而且,他们看向杨弘义父子的眼神之中,都有些担忧。 顾不得多想,杨弘义当先登上城头,宁不缺和杨昊同时迎了上来。 “国公爷,这些杂碎……“宁不缺也有些哽咽。 “爷爷,您请勿怒!此事孙儿自有计较。“杨昊伸手拉住杨弘义的手,低声说道。 杨弘义嗯了一声,走至城墙边,举目望去,只见联军又已在数十丈远处摆开阵型。 只是,这一次,联军摆出的更像是一个防守阵型。 杨弘义再朝远处看去,身体不由得微微一晃。 联军前锋步兵方阵后方的一块空地上,摆着一辆大车。 整整齐齐的方阵丛中,这块空地和这俩大车,显得尤为显眼。 大车之上,立着一块墓碑。 墓碑上,无字。 墓碑旁,插着一根长矛。 长矛上,挂着两截铁枪。 年年凭吊,而且月余前才刚刚又去祭奠了一次,杨弘义太清楚了,那块墓碑和那两截铁枪是什么。 对方竟然刨开了杨延定的坟!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局为重 “牧天豪!!!“杨延平一声厉呼,声如惊雷,竟然盖过了雁门内外所有的嘈杂之声,直接传入距离雁门关一里之处一个缓坡上策马而立的牧天豪等人耳中。 牧天豪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满是悲愤与凄凉。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带兵一生,作战无数,奇正阴阳,什么样的计谋,牧天豪都对敌人用过。但唯独刨人坟茔这种遭人唾弃的手段,牧天豪连想都不曾想过。 只是,这一次,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 昨日清晨与杨延平于关前一叙之后,牧天豪便欲以杨延平复出及雁门关发生奇迹为契机,请动狼主牧樊杰下退兵之令。 只是,他想退,其他人却不同意退。尤其布传庆、蒲奕、安培松、汪直介与卜泽等人,更是极力反对。 联合作战,又未得牧樊杰的命令,无奈之下,牧天豪只得命全军一边到雁门关前收尸,一边休整。他自己则修书一封,命人以最快的速度传回西京,期望能够尽快等到牧樊杰的退兵之令。 而在联军至雁门关前收尸的过程中,雁门守军果然也如杨延平所承诺的那样,并未对收尸的联军发动攻击。 只是,请求退兵的信函才发出不久,牧天豪没等到牧樊杰的退兵令,反而收到了他下令死战的十万火急传讯。 在这次传讯中,牧樊杰的口气极其严厉,要求牧天豪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拿下雁门与宁远。否则,必将对包括牧天豪本人在内的所有参战人员进行严惩。 传讯中,牧樊杰还说,天狼已经在调动更多的部队和作战物资,并将以最快的速度开到战场。 不仅如此,在传讯中,牧樊杰还直接列出了对于此战奖惩的一些措施。这些措施中,奖赏可谓是令人心动,而惩罚则令人心惊。 奖赏中最动人心的一项就是,牧樊杰承诺,拿下宁远后,所有参战部队,十日不封刀。也就是说,在这十天里,参战部队可以毫无约束地烧杀抢掠,而且不论抢到什么,都可以据为己有。 拿下宁远之后,若是部队继续进击,每拿下楚国一州一城,皆五日不封刀。 惩罚中最令人心惊的一项则是,牧樊杰严令,凡畏战不前者,不论生死,皆将贬其三代为奴。 在传讯中,牧樊杰还特别下令,牧天豪在收到传讯之后,必须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死战令下达给所有天狼参战部队。 而就在牧天豪收到牧樊杰的死战令后的盏茶工夫内,其余各国的统兵之人也收到了各国国主的死战令。而且,他们收到的死战令,内容与牧天豪收到的死战令如出一辙。 这一下,安培松等人顿时大喜,催促着牧天豪一起,迫不及待地就将这些死战令的内容给下达下去了。 死战令一下达,整个联军顿时炸开了锅。 或是出于对奖赏的垂涎,又或者是出于对惩罚的畏惧,联军的士气呼地一下又涨上来了,而且比战前涨得还要高,请战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士气起来了,部队嗷嗷叫着要再出战了,包括安培松等人在内的统兵之人反而冷静了。因为他们都清楚,各自收到的死战令中虽然没有说战败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是,用脚后跟想一想就知道,各国国主既然铁了心要拿下宁远,甚至拿下整个大楚,万一战败了,他们这些统兵之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而且,因为战前他们对此战的信心很足,各自带来的参战部队,大多都是他们的嫡系。如果战败了,甚至把这些嫡系给打没了,即使战后各国国主不治他们的罪,他们在军中乃至各国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于是,各国的统兵之人又聚到牧天豪的帅帐,开始认真地商议起作战方案来。 商议来商议去,好几次都快打起来了,最终还是没有一个结果。 雁门关就在那儿,雁门守军的战法他们在首战中也都见识过了,但一帮人就是想不出一个破关良策,只能在死战令下边打边看了。 今日再战,联军攻势虽然比前日首战之时更猛,但结果却完全相同。 就在所有人都十分气馁之时,蒲奕忽然临时提出,要引诱雁门守军出关交战,这样联军就可以利用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取胜。 这个提议虽然让所有人精神一振,但很快又气馁了。 守军又不傻,杨家父子更是百战名将,怎么可能会舍弃自己的优势出关作战? 一群人在战场上绕着这个提议又吵吵嚷嚷了一阵子,安培松忽然问,杨延定的坟是不是就在附近。 听这个矮矬子问出这个,牧天豪当时心中就一跳,但却无法隐瞒。因为,杨延定衣冠冢的所在并非什么秘密,目前就在联军的驻地之内。而且,昨日开战之前,牧天豪还特意派了人守住那个小山,不允许任何人在那里驻扎,更不允许人登上小山。 当安培松提出要刨开杨延定的坟来刺激杨家父子,让他们出关交战时,牧天豪不仅极力反对,更疾言厉色地对安培松进行痛斥,骂其根本就不配做一名军人。 安培松虽然被骂得暴跳如雷,险些跟萧博西两个拔刀相向,但最终,牧天豪还是没能拧过其他人。因为除牧天豪与萧博西外,其余各国之人都同意,安培松的这个提议是当前最有效的办法,最有可能激得杨家父子出关交战。 结果,今日方才连番猛攻无果之下,安培松与卜泽二人亲自带着一群人将杨延定的空冢给挖开了,将其中的两截铁枪给取了出来,将墓碑也搬到了阵前,然后就出现了杨弘义父子二人此刻见到的这一幕。 “哈哈!杨延平这厮急了!“离牧天豪不远处,安培松大笑道。 “老子倒要看看,他还忍不忍得住!“安培松旁边,卜泽也哈哈大笑道。 “给老子闭嘴!“牧天豪旁边,萧博西等着安培松与卜泽,狠狠骂道。 天狼四大天王中,萧博西与牧天豪的交情最好,对他也最是敬重。 这几年,萧博西也开始跟牧天豪学习一些治理领地之道,深知牧天豪的心思。 安培松和卜泽这两个鸟人做出这等连下三滥都不如的勾当,牧天豪身为联军统帅,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不说,跟杨家父子的仇恨也可以说是不死不休了。 此战是胜是败姑且不谈,将来牧天豪再想从宁远学到什么东西,怕是难如登天了。 “萧博西,你他娘的发什么疯?你不想打胜仗?“卜泽毫不示弱地吼道。 “二位,二位,大战在即,莫伤和气!各国国主的死战令大家都看到了。战场之上,取胜最为重要,无须顾忌一些细枝末节。”见这两人又要当众干起来了,蒲奕忙道。 牧天豪睁开眼,极为厌恶地扫了蒲奕一眼。 这两天,牧天豪算是看透了,在所有人当中,心思最龌龊的,就是布传庆和蒲奕这两个天鹰朝的重臣了。 这场仗,不管结局怎样,损失最大的,一定是天狼。而获利最多的,就是天鹰。 别的不说,光是军械一项,天鹰朝目前已是获利极丰。七国联合作战,天鹰朝最热衷的就是提供军械。但是,他们哪次提供的军械是白给的?每次战后,不都是各种高价折算,获利无数? “侯爷,请容末将出战!”城头上,常远又单膝跪地,大声请战。 “侯爷,请容末将等人出战!”紧接着,城头上,所有的将士都单膝跪地,齐声吼道。 “国公爷,彦平兄弟,打吧!我老宁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延定兄弟的碑和遗物给抢回来!”宁不缺也大声道。 “爷爷,刚才是孙儿拦着不让常将军出战的。“杨昊一边缓缓将一股真气输入杨弘义手中,助其稳住体内变得有些紊乱的真气,一边说道。 “昊儿,你做得对。“杨弘义松开杨昊的手,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众将,说道:”此战彦平虽是主帅,但老夫亦有话说。“ “请国公爷下令!“常远等人齐齐转向杨弘义。 “大家的心意,老夫都明白。老夫先在此谢谢大家了!“一边说着,杨弘义一边对众人拱了拱手。 “国公爷,您就下令吧!我们就是拼了性命,也会……“常远道。 “常远,你是此战主将,当知敌人此举是为了什么。“杨弘义摆手将常远止住,说道。 “可是,国公爷……“常远道。 “起来吧,大家都起来吧!“杨弘义又将常远止住,说道。 待众将起身,杨弘义缓缓扫视众人,说道:“大家说,我们打这一仗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的目的是要守住雁门,守住宁远,守住大楚,守住我们身后的亿万大楚之人。敌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敌人无非就是要激得我们放弃我们的优势,出关和他们作战。此时贸然出关,不仅会有无数兄弟伤亡,更有可能导致雁门失守。雁门一旦失守,此去宁远,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我们就将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大家想过没有,这个后果,将会是多么严重?“ “国公爷,您说的这些,咱们都懂。可是,咱们也不可能眼看着他们……“宁不缺道。 “不缺!“杨弘义将宁不缺也止住,说道:”延定是我的儿子,那块墓碑和那座空冢就是老夫对延定唯一的念想。老夫心里,难道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更难受更愤怒吗?但是,咱们带兵打仗,当以大局为重,不可以战局冒险,更不可用将士们的生命冒险!“ 说罢,不容任何人再说话,杨弘义看向杨延定,说道:“彦平,你是此战主帅。敌人既然已经摆出作战的姿态,还是议一议接下来的作战方案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初露身手 “快!加快一点儿!“距离雁门关不远处,林红玉听到了杨延平那一声厉呼,心中大急。 二十年来,哪怕是拖着一双伤腿,在林红玉面前,除了不经意间偶尔流露出来的落寞,杨延平始终都是那么地镇定与冷静。 但是,这一声厉呼之中,杨延平的愤怒是那样的强烈,以至于林红玉听得整个心脏都狂跳起来。 “夫人,要不咱们骑马去吧?“秀儿也听到了杨延平那一声厉呼,而且比林红玉听得还清楚。 自家侯爷那一声厉呼之中,不仅有愤怒,更有一股惨痛。 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会是小少爷出事了吧? 秀儿的心也狂跳起来。 “好!“林红玉说罢,将马车喝止,然后命亲兵牵过一匹战马,取剑在手,翻身上马,再一把将秀儿拉上马背,让秀儿抱住自己的腰背,然后策马朝着雁门的方向狂奔。 “咦?这么沉得住气?“卜泽放下手中的千里镜,讶异道。 按照他的估计,杨延平喊出那一声之后,雁门守军就该有动静了。但是,守军不但没有什么动静,反而比先前安静了许多。 “那就再给他们加把料!“安培松也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恶狠狠道。 “对!再给他们加把料!”卜泽哈哈一笑,叫过一名副将,吩咐道:“去!按老子先前告诉你们的办!” “你们还要干什么?”萧博西怒道。 “你不愿出力,就看戏吧!”卜泽哈哈笑道。 那名副将领命,一招手,叫过几名护卫,策马朝着大车的方向奔去。 来到大车前,那副将率先跳上大车,解开裤腰带,掏出子孙,对着墓碑便尿。 随即,那几名护卫也跳上大车,放下手中刀枪,各自解开裤腰带,一边晃动身体对着墓碑撒尿,一边朝着雁门关的方向哈哈大笑。 “卜屠夫,老子操 你祖宗!”萧博西从马上腾身而起,朝着卜泽扑去。 “牧天豪,老子操 你祖宗!!!”雁门关上,宁不缺怒吼道。 距离雁门关不过一箭之地处,林红玉听到了宁不缺的怒吼声,心中更是大急。 她狠狠地猛抽了几鞭战马,战马发出一阵嘶鸣,加快速度,风驰电掣一般朝着雁门全速疾驰。 转瞬之间,战马已经来到城墙根儿下。 林红玉勒住战马,带着秀儿跳下,顾不得说话,脚尖一点,跃上城墙。 上得城头,林红玉一眼看去,见杨昊与众人都在,心中稍定。 再一看众人脸上的神色,林红玉顺着他们的目光朝关前看去,稍微愣了一下之后,一张脸立即变得通红。 “畜牲!”林红玉一声厉喝,长剑出鞘,脚尖在城墙上一点,跃出城头,身如飞凤,朝着大车的方向凌空而去。 几乎就在林红玉跃出的那一瞬间,另一个身影也跃出了城头。 “红玉!”杨延平正欲跟着跃出,却被杨弘义一掌给拍了回去。 “父亲!”杨延平大吼道。 “我去!”杨弘义身形一动,正欲跃出,却被杨昊一把拉住。 “爷爷,我去!”话音未落,杨昊的身体已跃出城头。 “阿忠,保护红玉!”杨弘义厉声喝道。 紧随着林红玉跃出城头的,是杨忠。 “唉,一家傻子!”识海中,小光头叹了一口气,对杨昊喊道:“杨傻子,你悠着点儿!” “备战!”城头上,杨延平厉声喝道。 “投石车!弓箭手!全力压制敌方弓箭手!“常远也反应过来,跟着厉声喝道。 杨昊跃出之处,任重正欲跟着跃出,耳中已经传来杨昊的声音。 二话不说,任重转过身,呼地朝宁远方向跃出。身在空中,任重已经发出一支响箭。响箭尖啸着朝宁远的方向飞出很远,方才在空中爆开。 城墙外,杨忠紧随着林红玉才刚刚跃出,身体忽然一轻,缓缓朝地面落去。同时,杨忠的耳中也传来杨昊的声音。 将杨忠送回地面,杨昊一边继续朝前飞掠,一边解下大氅。 杨昊前方不远处,正在飞掠的林红玉已经冷静下来。 方才跃出城头时,满腔激愤的她并没有想太多。 那一刻,她想的只是一件事。 那就是,一定要手刃那几个狗贼! 但是,此刻看着前方严阵以待的刀枪剑林,林红玉已经彻底地清醒了。 现在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自己跃出的时候心情太过激愤,所以一下子就使尽了身法。 此时身在空中,完全无法借力,除了继续向前飞掠,就只有急速落地一途了。 但以自己现在的速度,即使以最快的速度落地,距离敌阵前沿也不过十丈左右。这个距离,敌军一个冲锋就到了。而且,敌军前锋已经开始向前移动了。更何况,敌军还有大量的弓箭手。 而对于守军一方来说,自己又跃出得太突然了,援军绝对不可能赶在敌军前锋将自己困住之前到达。而一旦敌军将自己困住,守军若是杀出,能不能救下自己不说,首先就中了敌人的激将法。 今日,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但是,林红玉不后悔。 看到那些狗贼那样侮辱大哥的墓碑,她林红玉如果不杀过去,她还是林红玉吗? 只是,虽然不后悔,此刻的林红玉,心中却有遗憾。 自己还没看到昊儿和秀儿成亲呢! 自己还没当上奶奶呢! 自己给未来小孙子做的鞋子也还没做好呢! 除了遗憾,林红玉心中还有些担心。 她知道,自己这一跃,虽然大军救援不及,但肯定会有很多人想跟着自己跃出来。 她只希望,谁都不要跟过来。尤其是昊儿。 心念正转间,林红玉忽然觉得自己被什么给卷住。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朝后飞去,两手也同时一空,长剑和剑鞘都被人夺去。 同一时间,林红玉的耳中传来杨昊的声音:“娘,孩儿去替您宰了他们!” 杨昊的话音犹在耳中,林红玉已经落回到杨延平身边。 “儿子!”林红玉大喊一声,又要跃出城头,却被早有准备的杨延平一把拉住。 “放开我!”林红玉怒喝着挣扎道。 “红玉,昊儿已有打算!”杨延平道。 “红玉,莫扰了昊儿的心神!”杨弘义也道。 林红玉闻言,愣了一愣,不再挣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就要飞临敌军前锋头顶的杨昊。 距离联军前锋不到一丈远的地方,杨昊的身体正在下落。看他下落的趋势,落下的时候,其高度正好在联军长枪手可攻击的范围内。 眼见杨昊的身体就要落至头顶了,联军前锋方阵中的长枪手齐齐将手中长枪一举,狠狠地朝杨昊刺去。 城头上,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联军阵中则发出一片欢呼。因为,下一刻,他们就会看到杨昊被长枪刺得如同一只刺猬一样了。 欢呼声中,如同所有人预料的那般,数只长枪已经刺中杨昊的足底。 “小少爷!”沉寂的城头上,突然响起一个凄厉的喊声。 那是秀儿。 秀儿刚刚才跑上城头,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秀儿,别怕!”秀儿这一声才喊出,她的耳中便传来杨昊的声音。 同时,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杨昊的身体如同一片鸿毛一般,在足底的枪尖上轻轻一点,飘了起来。 随即,他的身体倏地加速,继续朝前飞掠。 “飞凤身法!”城头上,有人惊呼道。 此刻的杨昊,大氅又已披在肩上。在他身体疾速飞掠的同时,身后的大氅迎风飞起,左右飘忽,令他整个人显得恰似一只传说中的飞凤一般。 而杨昊现在使出的,正是林红玉的飞凤身法。 小光头的那一声喊,杨昊听到了。 他明白小光头的意思。 在千万双眼睛面前,他不能使出神遁术。否则,尽管封无错他们现在看不到战场的情形,但事后只要稍作分析,就一定能判断出他使的不是凡世武功。 几个倏忽之间,杨昊已经飞掠至离大车数丈远处。 大车上,那名联军副将和几名护卫目瞪口呆,连子孙根都没来得及塞进裤裆,一片寒光已经掠过。 杨昊手中长剑一挥,几人同时身手异处,栽下车去。 一剑斩了这几人,杨昊长剑入鞘,再次解下大氅,裹住墓碑,一声轻叱,其脸上与手上同时泛起一片红光。 “武阳神功!”城头上,又响起几声惊呼。 他们又对了。 杨昊现在使出的,正是杨家祖传绝学之一,武阳神功。而身泛红光,正是武阳神功运至极致的最明显的特征。 只是,惊呼之人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杨昊,并未将他的武阳神功运至极致。 轻叱声中,杨昊双手握住大氅,提起墓碑,似是用力一抛,墓碑朝着雁门的方向而去。 雁门上下,守军与联军阵中,同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这一块无字墓碑,虽然不算太大,却怎么也不会在二百斤之下。 而杨昊这一甩,墓碑竟然飞了数十丈远,直接飞向方才落在关前的杨忠。 见墓碑飞来,杨忠深吸一口气,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墓碑。 接住墓碑,杨忠微微一怔,旋即在原地一个转身,将墓碑抛向城头。 城头上,杨弘义一伸手,稳稳地托住墓碑,然后轻轻地将其放了下来。 雁门上下,再次响起连片的惊呼声。 尤其是看见这一幕的联军前锋士兵,根本就不敢想象,杨忠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儿,竟然能够接住这块飞行了数十丈的墓碑,还能将其抛上那么高的城墙。 而在大车上,杨昊已将长剑悬于腰间,伸手取下了挂在长矛上的两截铁枪,双手各握一截,傲然而立。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重重围困 牧天豪等人所在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先前联军那名副将与几名护卫对着墓碑撒尿之时,萧博西一声怒吼,腾身而起,直接将卜泽扑落马下。 两人在地上才扭打了几下,雁门关上,林红玉便率先跃出。 两人被牧天豪喝止,来不及回到马背,就在千里镜中看到了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一幕又一幕。 从杨昊跃出,到他救下杨忠与林红玉,再到他越过联军前锋数个方阵,剑斩几人,直到夺碑取枪,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在顷刻之间。 此刻,见杨昊双手持枪立于大车之上,牧天豪等人才如梦方醒,回过神来。 “此子是谁?“一向都显得镇定自若的蒲奕惊问道。 牧天豪已经大致判断出杨昊的身份,但却不敢确定。 牧天豪虽然从未见过杨昊本人,但对杨昊的画像却太熟悉了。 事实上,宁远所有重要人物的画像,牧天豪的南院都有,自然少不了杨昊三代人。尤其是杨昊的画像,这几年,牧天豪不仅每年都会让密探暗中绘制至少一副最新的,更不知道已经仔仔细细地看了多少遍了。 因为,这几年宁远发生的许多变化,应该都出自杨昊之手。 千里镜中,此刻立于大车上的这个年轻人,其模样与最新画像上的杨昊相差无几。只是,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身手呢? 在牧天豪得到的所有情报中,杨延平这个唯一的儿子,都不像是一个会武功的人。 “此人应该是杨延平的儿子,杨家的独苗儿!”牧天豪等人身边,有一名副将喊道。 安培松与卜泽等人先是一愣,继而大喜。 “宰了他!快!宰了他!”萧博西先前暴起发难,卜泽猝不及防,被萧博西一拳砸在脸上,鼻梁都被砸裂了。此刻,卜泽回到马背上,听说大车上的人是杨延平的独子,顿时兴奋得连鼻子上的痛都忘了。 “对!宰了他!宰了他,绝了杨家的种,老子就不信他杨延平还不发疯!”安培松也跟着大叫道。 “传令!抓活的!不准伤其性命!否则军法从事!”牧天豪厉喝道。 “为什么?!”卜泽和安培松同时朝牧天豪吼道。 蒲奕微微愣了一下之后,也连忙喊道:“抓活的!千万要抓活的!” 蒲奕这一喊,卜泽和安培松也回过味来。 卜泽连忙跟着喊道:“抓活的!谁伤了他的性命,老子亲手扒了他的皮!“ 牧天豪身边,数名传令官同时打马奔出,一边大声地吆喝着“抓话的“,一边挥动令旗。 “杨傻子,你骚包个啥呢?“识海中,小光头又鄙夷道。 杨昊此刻的样子,确实很是骚包。 大氅已经被他裹着墓碑给扔回去了。此刻的他,一袭白袍,腰悬长剑,双手持枪,站在大车之上,立于万军之种,面对重重围困,一动不动,毫无惧色,那模样,要多骚包就有多骚包。 只是,杨昊并不是真地在耍骚包。 他在飞快地转着念头。 对于他来说,脱困不要太容易。 而此刻的他,根本就没有立即脱困的打算。 他至少还得先将安培松和卜泽这两个家伙给宰了。 在城头上见到杨延定的墓碑和铁枪的那一刻,杨昊便一直在以神识关注着牧天豪一行。 从墓碑出现在战场上之后牧天豪、萧博西、安培松、卜泽等人的一系列反应和举动上,杨昊已经断定,挖坟这件事,是安培松与卜泽二人所主使。 所以,这两个人,杨昊必杀。而且,必须今天就杀。现在就杀。 不仅如此,杨昊还有一个更疯狂的打算。 他要毕其功于一役,在今日就将联军彻底击溃。 但是,刚才的事发生得太突然。想要于今日就击溃联军,守军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任重已经在路上,城头上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也已经传达下去, 杨昊需要再拖住联军的注意力一段时间,也需要制造一些局面。 当在神识中听到牧天豪下令生擒自己的时候,杨昊知道,时机到了。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动,从大车上一跃而起,又如同一只灵动无比的飞凤一般,朝着牧天豪等人所在的方向疾掠而去。 见杨昊不退反进,牧天豪等人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杨昊的意图。 杨延平这个儿子,是想要来个擒敌先擒王啊! “此子好胆识!“虽然份属敌对,萧博西还是忍不住赞道。 “不知死活!哈哈!“安培松大笑道。 “哈哈哈!不自量力,自寻死路!“卜泽亦大笑道。 “侯爷,夫人,小少爷这是要干啥啊?!快救救小少爷啊!“城头上,秀儿见杨昊朝着敌阵更深处冲去,不由得伸手抓住林红玉的衣袖,眼泪都急出来了。 “秀儿,别怕!昊儿自有主张。“林红玉伸出左手,握住秀儿的右手,安慰道。 林红玉也收到了自己儿子的传音。只是,她虽然在安慰秀儿,她自己的手心,也和秀儿的手心一样,满是汗水。 “不是啊,夫人!您看看,小少爷他……”秀儿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了。 秀儿这一哭,在她站立的脚下,攀附在城墙外墙上的那些藤蔓忽然开始疯长。 不仅如此,这些藤蔓仿似突然被狂风吹起一般,骤然脱离城墙,齐齐朝向杨昊飞掠的方向。 只是,雁门内外,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杨昊,又有谁会留意一些藤蔓呢? 而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这些藤蔓的根部以极快地速度在地底飞速生长,并朝着杨昊掠去的方向快速延伸。 “咦?杨傻子这个媳妇儿可真能添乱!”识海中,小光头噌地跳了起来,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但很快,小光头又露出大喜之色,倏地从识海中遁出,出现在秀儿的身边,双手一通鼓捣。 随着小光头的鼓捣,外墙上那些藤蔓立即又落回到墙上,生长也慢了许多。 同样,地底下,藤蔓的根部虽然还在延伸,却也明显地慢了下来。 杨昊的识海中,另外三个小家伙见小光头一个人跑出去了,顿时都急得上蹿下跳。 联军阵中,眨眼工夫,杨昊已经掠出不下十丈。 只是,此刻的杨昊,并未如先前那般在联军头顶一路飞掠,而是改为在联军方阵之间的缝隙中穿掠,时不时还与拦阻之敌过上一招。 生擒杨昊的命令已经传遍整个联军。所有联军的目光都投向了杨昊所在的位置,阵型的方向随着杨昊的移动而改变。包括敌军前锋中的一些方阵也掉转头,重新列阵,封住了杨昊的退路。 忽然,联军阵中,响起一阵欢呼。 雁门城头,则响起一阵惊呼。 因为,疾速穿掠于联军阵中的杨昊险些被一支挠钩给勾住腿部。 虽然杨昊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但其身体却一个趔趄,身法也明显得慢了一些。 城头上,秀儿抬起左手捂住嘴,险些喊出声来,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随着秀儿的紧张这一家中,那些藤蔓的生长又加快了。 小光头大喜,一边继续鼓捣,一边喊道:“杨傻子,再惨点儿!” “为啥?”杨昊一边继续穿掠,一边将心神沉入识海。 “小光头呢?”只见到小炉子、牙牙和小话痨这三个小家伙,杨昊纳闷儿了。这几个小家伙,可从来没见他们和小光头分开过。 杨昊这一问,三个上蹿下跳的小家伙立即停了下来,齐齐摇头。 “叫你惨点儿就惨点儿!“小光头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宁远城中,中年文士嘴角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笑道:“这个小家伙!” 杨昊不做他想,将心神退出识海,忽地转了个方向,朝左侧掠去。 “哈哈!这小子快不行了!”安培松大笑道。 “传令下去!我巨象有擒获此子者,老子赏奴千户,官升三级!”卜泽对身边的副将喝道。 “传令!老子也赏!”安培松也大喝道。 随着这两人的喊声,除牧天豪与萧博西外,其余几国统兵之人也下了重赏令。 很快,联军之中就骚动起来了。 这个封赏,太他娘的诱人了! 而且,这个封赏,也太他娘的容易了! 这若是在平时,莫说千户三级,就是想要弄个百户一级,也不知道要打生打死多少回。 而现在,这个滑不溜秋的小子再厉害,却已经陷入万军之中。抓住他,还不是早晚的事? 于是,联军阵中,许多将领和高手不再只是干等着杨昊来到近前,而是主动出击了,朝着杨昊的方向而去。一些登城卒也按捺不住,一路推开挡路的联军,朝着杨昊直奔而去。 牧天豪骑于马上,看着联军阵中的骚动,却什么都没说。 萧博西看了看牧天豪,也什么都没说。 随着这些将领和高手的出击,杨昊的处境好似更加危险了。 在经历了好几次险象之后,杨昊再度转了个方向,又开始朝右穿掠。 而在转向之前,杨昊背上的白袍不知被谁划了一记,露出了一个大口子。 “他受伤了!“ “他出汗了!“ “他快跑不动了!“ “他快不行了!“ “抓住他!“ 杨昊所过之处,联军阵中喊声阵阵,随时在更新着杨昊的状况,也刺激得更多人热血沸腾,纷纷主动出击,想要拿下那极为丰厚的重赏。 而随着更多人主动出击,联军的阵型,已经开始混乱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势不可挡 “秀儿,不哭!不怕!“城头上,林红玉感觉道秀儿的手都在发抖,连忙安慰道。 只是,林红玉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地干涩,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侯爷,末将还是去接应一下吧!“常远急切道。 “不急。“杨延平道。 他的声音非常镇定,但目光却也一直在随着杨昊而动。 不远处,杨弘义面色平静,负手而立,手指却握得极紧。 联军阵中,杨昊再次转向。 这一次,他居然开始朝着雁门的方向穿掠了。 “拦住他!“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杨昊这一转向,联军顿时急了。 到手的鸭子,岂能让他就这么飞了? 出击之人加快速度,朝着杨昊的方向追来。 一些将领、骑兵和登城卒甚至在联军阵中横冲直撞起来,生怕走了杨昊这个千载难逢的升官发财的绝佳机会。 联军阵中,吆喝声、咒骂声响成一片,阵型更乱了。 “小光头,不惨了!“杨昊将心神沉入识海,说道。 “不惨就不惨了呗。“小光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看上去心情极好。 “你咋啦?捡到宝贝了?“杨昊奇道。 “滚蛋!打你的架去。“小光头抬起小手,作势欲打。 联军阵中,杨昊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大车之上。 他才一落到大车之上,周围的联军便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刺啦一声,杨昊撕下一块衣袍,将两截铁枪绑好,负在身后,一弯腰,抄起那几名护卫留在大车上的两柄短刀。 双刀在手,杨昊二话不说,跳下马车,朝着联军杀去。 他杀去的方向,正是他最先选定的方向。 牧天豪等人所在的方向。 联军之中,一名追着杨昊跑了好一段路的一名高手一声大吼,双足在地上猛地一蹬,整个身体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朝着杨昊激射而来。在其手中,一柄弯刀闪着寒光,直接劈向杨昊的右肩。 与之几乎同时出击的,是一名联军将领。 这名联军将领策马奔至,自马背上腾身跃起,手中长枪对着杨红凌空刺落,直刺杨昊的左肩。 杨昊不闪不避,双手之上红光再现。 红光中,两道凌厉的刀光闪过,杨昊已经冲了过去。 等他又冲出数丈,在他身后,那名高手和那名联军将领的身体才扑通倒下。 这二人方才虽然从不同的方位扑向杨昊,但他们中刀的部位,都在胸口。他们的胸口,都已被杨昊一刀劈开。 随着杨昊的前冲,联军阵中,只见两道匹练一般的刀光劈波斩浪,在汹涌扑来的联军浪潮中以一往无前而又无可阻挡的气势疾速前冲。 杨昊过处,成片的兵器抛起,一具又一具联军尸首倒地或倒飞。 “奔雷刀法!“城头上,很多个声音惊呼道。 军中最不缺的,就是使刀之人,更不缺刀法高手。 宁远军中,最为人称道的刀法之一便是奔雷刀法。 这套刀法,是任重的看家刀法。 做为杨昊的贴身护卫之首,绝大多数的时间,任重自然都守在杨昊身边。但任重也会时不时地到宁远军中与兄弟们切磋刀法,并将他的奔雷刀法传到了宁远军中。 与绝大多数的刀法相比,奔雷刀法最讲究的就是气势。 狭路相逢,有我无敌。 而此刻杨昊所使的奔雷刀法,竟似将奔雷刀法的气势发挥到了极致,以万夫莫当之势,在联军阵中生生地劈开了一条血路。 “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怪胎?!”牧天豪等人处,安培松也惊叫道。 安培松也是刀法高手。 安家在大口国能有今天的地位,最初的原因便是,其某位先祖曾经是大口国诡刀流排名第一的高手。凭着这一手刀法,安培松的这位先祖为安家打下了今天的基业,并将其刀法在安家传了下去。 安培松本人虽然身材五短,但其在诡刀上的造诣却也不低。 而诡刀虽然以奇诡见长,但在气势上,也不输入绝大多数其他刀法。 但是,此刻远远地看着杨昊前冲,虽然看不清杨昊的出手,但只看那两道势不可挡的刀光,安培松就知道,至少在气势上,若是论起刀法,他与杨昊的差距极大。 “都他娘的是饭桶!你们去,给老子拿下他!“卜泽转过头,朝身后两人喝道。 “你们也去!“蒲奕也朝身后两人喝道。 “你们也去!“除牧天豪与萧博西外,另外几国的统兵之人也喝道。 “牧天王,要不我们朝后退一退吧?“布传庆的脸色有些紧张了。 “是啊,牧天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还是暂避一下为好。“汪直介的脸色更紧张。 杨昊的意图太明显了。 而且,他此刻前冲的速度也太快了。 联军虽然还在如潮水一般地围过去,但那两道刀光根本就没有停下,甚至都没有受到半点儿阻滞。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杨昊距离牧天豪等人之处已经不过五十丈了。如果联军真阻不住杨昊的话,照这个速度,顷刻之间的工夫他就能冲到近前了。 “你们退吧。帅旗不能退。“牧天豪淡淡说道。 布传庆与汪直介闻言,尴尬地对望了一眼,不再说话。 他们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牧天豪若是朝后一退,联军的帅旗就得跟着后退。 几十万大军被杨昊一人逼得帅旗后退,这要是传出去,七国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就在此时,联军阵中,那两道刀光突然消失了。 “他不行了?!”汪直介惊喜地喊道。 “快!抓住他!”许多只能看见刀光却看不到杨昊身影的联军也大呼道。 但是,他们只是喊了一嗓子,随即便愣住了。 联军阵中,刀光是没有了,但兵器还在不停地抛起,联军还是在倒下,而且是成片成片的倒下。 “阿忠,仔细看着。“城头上,杨弘义道。 “是,老爷!“杨忠已经回到城头,站在杨弘义身后。他此刻的面色激动而又专注。因为,联军阵中,杨昊又震碎了两柄短刀,将碎片给激发出去,射倒一大片的联军。 原来,方才那两道刀光之所以消失,不是因为杨昊累了,更不是因为他受伤了。 跟杨昊现在每天在巨门空间内修炼四个月所遭受的摩擦相比,这一会儿的杀敌,实在是太轻松了。而且,以他的神识和身法,再多的联军,又怎么伤得了他? 只是,这么砍下去,杨昊觉得有些慢了。因为,识海中,宁远方向,那支他等待的骑兵很快就会到达雁门了。 而且,联军的阵型现在已经够乱了。 没必要再折腾下去了。 是时候斩杀那两个家伙了。 一念及此,杨昊双手一振,震碎了手中的双刀,将无数碎片化作暗器,射向前方的联军。 碎片过处,割草一般,将一大片联军割倒。 铁胆铁爪铁砂掌,是杨忠的三项绝技。 于铁爪和铁砂掌上,杨忠之前曾受过杨昊指点,获益极大。而杨忠此时一边目不转睛地远远盯着杨昊所使的手法,一边在心里揣摩自己的铁胆绝技,已是有所明悟。 联军阵中,杨昊随后一抓,又抓过两柄短刀,再度一振,又是一片寒光射出,将前方的联军人潮射出一个大窟窿。 几个反复,顷刻之间,杨昊又向前突进了二十丈,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牧……牧天王,要不我们还是避一避吧?“汪直介面色发白,都有些结巴了。 “你们退吧。“牧天豪依然淡淡地说道。 他的目光,也在一直盯着杨昊。而此刻,他的目光中,甚至有一种不为人知的期待。 “来吧!希望我的死,能够平息你们的愤怒,能够让狼主下令退兵。“牧天豪在心中默默说道。 “卜屠夫,要不你也避一避吧?万一此子知道是你做的那些龌龊事,这一冲过来,还不得扒了你的皮?“萧博西斜眼看着卜泽,嘲讽道。 “萧博西,你他娘的放什么屁?老子会怕了他?!“被当众嘲讽,又想起鼻子上刚刚上挨的那一拳,新仇勾起旧恨,卜泽顿时大怒。 “哼!“萧博西不再理睬卜泽,一声冷哼,极为不屑地收回目光。 “走!跟老子去拿下他!死活不论!“萧博西这一哼一鄙视,卜泽愈发愤怒,朝着自己的亲兵卫队大喝一声,拍马冲了出去,也不再说一定要生擒杨昊了。 见卜泽带着亲兵卫队冲出,萧博西又冷哼一声,斜眼看向安培松,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丝毫不掩饰脸上的鄙视。 “此子如此猖獗,我亲自去会会他!”安培松也大喝一声,带着亲兵卫队冲了出去。 “安大将军……”汪直介一句话还没喊完,安培松已经冲出好几丈远了。 “萧天王,你又何必激得二位大将军亲身犯险?此子此时气势如此之猛,先前分明是在使诈。若是二位大将军有何不测,岂非于大局不利?”蒲奕看向萧博西,苦笑道。 “我这个天王,和牧天王及其他天王一样,也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不像你蒲防长,动动嘴皮子就行了。”萧博西又斜眼看向蒲奕,冷冷道。 “呵呵,萧天王说笑了。”蒲奕干笑一声,不再说话,朝身后几人点了点头,复又看向杨昊突进之处。 联军阵中,杨昊又突进十丈,距离拍马杀来的卜泽及其亲兵卫队只有十丈远了。 隔空相望,二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杀机。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十丈。 以杨昊原来的速度来算,这个距离太短了。 若是无人阻挡,只需一个眨眼的工夫,杨昊便能冲至卜泽身前。 但是,这里怎么可能没有人阻挡? 这里阻挡的人不仅很多,而且全是高手,因为这里距离牧天豪和他的帅旗也不过二十丈远。 杨昊一反手,又将负在身后的两截铁枪握在手中。 “这孩子!”城头上,杨弘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面对前方众多的高手,杨昊最有效的办法,便是继续夺取兵器,再将其震碎,然后以暗器的手法发射出去。 但是,杨昊此刻持枪在手,分明是要与众多高手短兵相接。 对于杨昊来说,这是一个极不明智的做法。因为如此以来,他很容易再次陷入重围。因为,前方不仅有众多高手阻挡,不仅有更多的高手在赶来,在杨昊的身周,联军都发疯了。 杨昊离各国的统帅太近了。 如果让他杀了任何一位统帅,都会牵连到无数人。 失去统帅的亲兵卫队一定会死。他们的家人会被充军,他们的妻女会沦为娼妓,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会为奴。因为,护卫不死绝,统帅不可死,这是七国的规矩。 失去统帅的将士一定会被严惩。因为兵不死绝,将不可死,将不死绝,帅不可死,这也是七国的规矩。 所以,所有的联军都发疯了。 在这样的距离上,所有的联军统帅都有危险。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所以,所有的联军都要拼命了。 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惦记着那诱人的奖励了,也没有人再想着要生擒杨昊了。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杀了他! 在他伤害到本国的统帅之前杀了他! 而杨昊,居然在此刻选择了与敌人短兵相接。 但是,杨弘义明白杨昊的心意。 杨昊是要以杨延定的铁枪,杀了下令玷污其墓穴和墓碑的人。 “杀!” 持枪在手,杨昊发出了他自杀入敌阵之中的第一声大喝。 这一声大喝发出,杨昊身前、身后、身周十丈之内的所有联军,无论是高手也好,又或者是将领也罢,同时都觉得耳中一嗡,一时之间都失了神。 至于那些普通的联军士兵,更为不堪,许多人甚至连手中的兵器都握不稳了。 牧天豪等人处,他们身下的战马齐齐一声嘶鸣,躁动不安,人立起来,连连后退。 牧天豪等人勉力勒住战马,各自心中惊惧不已。而布传庆和汪直介等文臣则尽皆自马背摔落在地。 更远处,许多正在冲向此处的联军骑兵身下的战马也纷纷发出嘶鸣,猛地止步,将马背上的骑兵给甩了出去。 大喝声中,杨昊双臂一振,左右手两截铁枪之上,两道红色的枪芒喷薄而出。 旋即,杨昊持枪一扫,红色的枪芒过处,其身周一丈之内所有的联军都倒飞出去。 “杨家枪!”城头上,宁不缺惊呼道。 杨昊使出的这第一招,正是杨家枪法的第一式,横扫千军。 这一招,宁不缺当年与杨延定与杨延平兄弟二人并肩作战时,曾经见他们使出过很多次。 但是,杨昊此刻这般以双枪同时使出的横扫千军,宁不缺却从来都不曾见过。 宁不缺甚至都不曾想过,杨家枪法还能以双枪使出。 宁不缺更不曾想过,武阳神功还能灌注于枪身之内,形成如此强横的枪芒。 一招将身周一丈之内的联军扫飞,杨昊一个前冲,双枪交错,于身前又一个横扫,两道枪芒横斩而出,其身前一丈之内的所有联军又倒飞出去。 “排山倒海!”城头上,好几名守军将领喊道。 与宁不缺一样,宁远很多将士对杨家枪法都不陌生。 杨家枪法虽然是杨家的家传绝技,但七年前,杨弘义便命人特地从宁远军中挑选了一些使枪好手,将杨家枪法传给了他们。 只是,传授是传授了,但练不练得成,却是另外一回事。 杨家枪法太刚猛了。 想要发挥出杨家枪法的刚猛,使枪之人至少需要使四十斤重的铁枪。 这种重量的兵器,军中使用的人并不算少。 但是,使这种兵器的人,大多注重的是力量,追求的是以力压人。 而杨家枪法,不仅刚猛,还迅猛。 既要刚猛,又要迅猛,这就难了。所以,时至今日,宁远军中修炼杨家枪法的好手,能够将杨家枪法的威力发挥出七成的,也寥寥无几。至于完全练成的,绝无一人。 这几名喊出声的守军将领,也是修炼杨家枪法之人。 此刻看到杨昊使出的这两招,他们不由得震惊不已。因为杨昊这两招显露的威力,正是杨弘义曾经说过的杨家枪法修至大成才能发挥出来的威力。 两式使出,杨昊已经距离卜泽不到五丈了。 卜泽勒住战马,眼中已有惧意。 方才虽然被萧博西激得愤而杀出,但卜泽并未打算亲自与杨昊交手。 身为一国统帅,他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险。 “杀!”卜泽大喝一声,当机立断,就要拨转马头,暂避其锋。 杨昊身周,短暂地失神之后,数十名高手已经回过神来。 不待卜泽那一声大喝出口,已有十余名高手同时朝着杨昊全力出手。 霎那间,杨昊的前、后、左、右与头顶刀光闪闪,剑影重重,暗器漫天。而在地底,也有四道土痕朝着杨昊立脚之处疾速延伸,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飞速潜行。那是大口国忍者流的四名顶尖高手。 “死!”杨昊发出了他的第二声大喝。 大喝声中,杨昊双枪一展,人枪合一,化作一团红色的光芒腾空而起。 “铜墙铁壁!”城头再次发出几声惊呼。 铜墙铁壁,杨家枪仅有的三式至强守招之一。 红芒腾空,瞬即爆开,方圆三丈之内,联军高手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无一幸存。 五丈外,卜泽刚刚拨转半个马身,便觉得耳中又是一嗡。 还未回过神来,卜泽只觉得肋间一痛,整个身体忽然飞了起来,却是杨昊已凌空掠至,一枪将其捅穿,再将其狠狠挑飞,朝着杨昊的来路飞去。 飞在空中,卜泽犹未完全断气,也未完全失去知觉。 看着身下一片又一片飞速后退的联军,卜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原来天上的鸟看下面的人就是这样的啊! 卜泽忽然想起了那些死在他斧下的人。 卜屠夫这个绰号,不是白给的。 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战场下,卜泽都亲手杀过很多人。而且,他在战场下杀的人比在战场上还多。 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卜泽最喜欢的方式就是斫。命那些人侧卧在地,然后用斧头自肋间将他们斫死,每一斫都会令卜泽无比兴奋。 感受着肋间的剧痛,卜泽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问题:“那些人也这么痛吗?” 才这么一想,卜泽就觉得胸口又是一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他的身体,已经被贯穿在大车之上那支曾经挂着他挖出来的两截铁枪的长矛之上。 距离卜泽被捅穿之处前方五丈远处,安培松已经手握战刀,自马背上跃起,朝着来路逃去。 杨昊捅穿挑飞卜泽的那一幕,安培松看得清清楚楚。 此子不可敌! 心中这个念头一闪,安培松毫不犹豫,立即舍弃战马,腾身而起。 战马太慢了! 只有诡刀流的身法,才有可能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安培松才一腾身,便觉得颈后一股热气袭来。那是杨昊手中枪芒内蕴含的武阳神功。 安培松用尽全力朝前一冲,同时战刀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以极快的速度朝后撩去。 这一招,已是安家诡刀中最诡异莫测的败中求生之招了。 这一招使出,安培松立即感觉道,自己颈后的热气没有了。 挡住了! 安培松心中才一闪念,便觉得脖子一凉。然后,安培松就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身体冲出去了! 而且,已经冲到牧天豪他们那里了! 但是,自己怎么看得到自己的后背呢? 自己的身体上又为什么看不到脑袋呢? 最后这个念头闪过,安培松也彻底地失去了知觉。而他的头颅,还在继续飞行。 飞行了一大段距离之后,他的头颅终于落下,也被贯穿在那支穿着卜泽尸体的长枪上。 一枪将安培松枭首,再将其头颅挑飞,杨昊将双枪持于左手,顺势将安培松的战刀捞在右手之中,然后立于安培松舍弃的战马之上,扫了不远处的牧天豪等人一眼。 牧天豪的面色很平静。而其他人,则各自面露惊惧之色。 杨昊一挥手,手中战刀朝着牧天豪等人站立之处飞去。 数名高手从牧天豪等人周围跃起,分别挡在本国主帅身前。 战刀飞过,击碎两柄剑,击断三把刀,击穿一柄斧头,自牧天豪耳旁飞过。 牧天豪身后,咔啦一声,联军帅旗迎风而倒。 “战!”杨昊从容地将双枪又负在身后,舌战春雷,发出了他的第三声大喝。 这一声大喝,如同一道炸雷一般,轰轰隆隆,滚过数里范围之内的联军阵型,震得无数战马屎尿齐流,吓得无数联军失魂落魄。 大喝一声之后,杨昊转过身,以脚尖在马背上一点,腾身而起,又一次施展飞凤身法,朝着雁门的方向飞掠而去。 雁门内,宁远方向,距雁门不足三里处,一支骑兵正疾驰而来。铁蹄过处,如同闷雷一般,震得大地都好似在颤抖。 骑兵阵中,一杆大旗猎猎飞扬。 大旗之上,一只威风凛凛的猛虎好似要从旗中一跃而出。 猛虎旁边,一个笔如刀锋的大字夺人心魄:虎!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全身而退 雁门城头上,许多守军将士都还在目瞪口呆。 他们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昊。 他们都知道杨昊想要做什么,也希望杨昊能够成功。 只是,他们都不敢相信,杨昊真地能够成功。 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是每一个军人的梦想。 但是,这从来都只是一个梦想。 哪怕是在混战之中,这种事也极少发生,更别说是孤身一人了。 然而,杨昊做到了。 他不仅孤身一人,而且是堂堂正正地杀入敌阵之中做到了。而他面对的,又何止是万军? “投石车!弓箭手!发射!掩护世子!“常远的大吼声令许多人如梦方醒。 杨昊已经又飞掠至离大车不远的地方了。 联军阵中,响起极为奇特的三种略有不同的号角声。 这三种号角声虽然略有不同,但却都一样急促,急促之中还带着悲凉,悲凉之中更带着无尽杀意。 这是主帅殒命、帅旗被折的号角声。 在所有有过记载的战事中,这三种号角声,都极少出现过。因为,在任何一场正常的战事中,任何一方的主帅一旦殒命,帅旗一旦被折,那就意味着,这一方就已经战败了。 既然已经战败,吹不吹这种号角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而且,在正常的战事中,即使主帅真地不幸殒命,其他统兵之人在正式宣告战败之前,也一定不会吹响这种号角,否则定然会对士气的打击极大。 但是,这一刻,这种号角声响起了。 因为杨昊逃得太快了。 唯有吹响号角,才能让联军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才能让他们知道该做什么。 杨昊的身后,无数联军高手疯了一般地拼命追赶,其中尤以巨象国与大口国的人居多,因为号角声告诉他们,他们的主帅被杀了。 无数利箭、兵器和暗器朝四面八方向杨昊射去。 绝对不能让此子活着回去! 这是所有从杨昊刚刚那第三声大喝之中回过神来后听到号角声的联军的想法。 卜泽与安培松被杀,牧天豪的帅旗被断,这个后果,太严重了。 虽然即使将杨昊杀死,很多人依然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但是,如果让杨昊活着逃回去了,那个后果,对此次参战的所有人,尤其是对巨象国和大口国的参战之人来说,更加不堪设想。 先前杨昊在联军阵中大杀四方的时候,为了避免误伤,联军一直在尽量避免使用弓箭、暗器、投枪之类的东西。 但是,这一刻,谁都顾不上误伤不误伤了。 杨昊过处,联军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人,都不是杨昊杀的。 自转身朝着雁门飞掠起,杨昊便再也没有出手。他连兵器都没有再拿出来。 不仅没有出手,对于来袭的那些联军高手和各种兵器,杨昊连招架都懒得招架。 他只是在闪躲。 凭他的神识和身法,那些攻击太慢了。 对于绝大多数的攻击,在它们发出之前,杨昊就已经知道它们的漏洞和破绽了。 身如飞凤,虽然在左右闪避,但杨昊的速度却丝毫不减,已经在空中带出道道虚影。 只是,如此以来,更多的联军遭殃了。因为,有很多攻击,是朝着那些虚影而去的。 雁门城头上,无数的投石飞过,落向杨昊的后方。同时,更多的箭矢飞起,也射向杨昊的两侧和身后。 杨昊距离联军前锋最前沿只有三十丈了。 所有的联军前锋都转过身来了。 这些前锋,没有一个是弱手。 自古攻城之战,最先冲锋的,一定都是炮灰。所以,昨日首战之时,联军前锋之中,以普通士兵为多,因为他们就是去做炮灰的。 但今日不同。 今日联军是要以杨延定的铁枪和墓碑为饵,激得雁门守军出城,与之进行决战。 而按照决战的正常打法,雁门守军只要出战,就一定会最先派出骑兵冲阵。所以,联军今日派出的前锋,都是强手。尤其是雁门主关门正前方的联军前锋,每一个更是可以至少以一当十的强中之强。 他们要在接战的第一时间,便一举将雁门守军派出的骑兵击溃,为决战奠定胜局。 此刻,见杨昊风驰电掣一般自本阵后方掠来,数名前锋将领一挥手,无数投枪与弓箭朝着杨昊射去。 杨昊先前就是从他们头顶上进入到联军阵中的。他们可以放杨昊入阵,但是绝对不会再放杨昊出阵,尤其是当他们也听到了那三种号角声之后。 这些投枪和弓箭,不仅极为密集,其间间隔绝不容一个人的身体通过,而且也不再只是对准杨昊的身体而去,,而是将杨昊周围方圆数丈之内的空间都给封死。 很显然,这些投枪和弓箭之中的绝大多数都会落空,而且会射落在联军阵中,将更多的联军给误伤。 但是,这种不计后果无差别的攻击方式却也保证了,无论杨昊朝哪个方向闪躲,都不可能避开所有的攻击。 只要杨昊中上一记,身法稍微慢那么一些,他就不可能逃掉了。 同时,联军前锋中,数百名高手自阵中跃出,朝着杨昊包抄而去。 “杨傻子,得瑟不起来了吧?“识海内,小光头笑嘻嘻道。 “唉!咦,小光头,你是不是真地捡到什么宝贝了?怎么这么高兴?”杨昊一边将身形下沉,掠ru联军前锋阵中,一边将心神沉入识海,对小光头问道。 小光头的心情看起来比先前还要好。 “你捡一个给我看看?”小光头嗤道。 “怎么样,小光头,我刚刚这一番厮杀,用的可都是凡世武功,还可以吧?”杨昊一边劈手夺过一杆朝自己劈来的大刀,手腕一振,将大刀震做碎片,射倒一大片联军,一边小有得意地说道。 “还行吧。”小光头道。 “啥叫还行啊,小光头?万军之中斩将毁旗呢!”杨昊又夺过一杆长枪,扫到一片联军。 “切!杨傻子,你敢说你没作弊?”小光头道。 “好吧,算你对。“杨昊一边无可奈何道,一边杀敌,一边向其父杨延平传音。 没作弊? 那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自己一直在以神识辨明敌人的一举一动,就说自己这身所谓的凡世武功,又是怎么来的? “常远,命令投石车与弓箭手,全面覆盖敌军前锋阵地!”城头上,杨延平喝道。 常远微微愣了一愣,立即大吼道:“投石车!弓箭手!全面覆盖敌军前锋阵地!” 旋即,随着雁门上下的令旗挥舞,投石稍稍一停,随即以更为密集的火力砸向联军前锋阵地。无数个冰疙瘩划过空中,折射出无数纵横交错的光线,几乎令得雁门主关门正前方的所有人都无法直视战场。 城头上,守军弓箭手也调整攻击方向,将遮天蔽日的箭雨洒向雁门主关门正前方的联军方阵。 投石下,箭雨中,那些不断自联军前锋阵中跃起的高手以及四面八方朝着杨昊飞掠追赶的高手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栽落。 杨昊周围,更多的联军倒在投石与箭雨之中。 杨昊将武阳神功灌注于手中的长枪之内,再次使出了铜墙铁壁。 一团红芒,在联军阵中滚滚向前。 一些自雁门方向飞来的投石落到红芒上,立即被震得粉碎,化作无数的冰渣子和碎石,又激射向周围的联军。 至于那些自四面八方射向杨昊的弓箭、投枪与兵器,一接触到红芒,立即就被弹飞出去。 如此持续施展铜墙铁壁向前,杨昊的速度自然比先前慢了不少。但是,这一团红芒却为城头上的守军弓箭手更加指明了杨昊的位置。 杨昊周围,箭雨更加密集,顷刻之间,就将杨昊周围十丈方圆射成了一片绝地。 随着红芒继续向前滚动,城头上的守军弓箭手也不停地调整方向,将杨昊周围更多的地方射成绝地。 四面八方赶向杨昊的追兵开始止步了。 他们不是不知道放走杨昊的后果。他们甚至不是怕死。因为,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已经注定是死人了。 但是,城头守军的投石和箭雨太密了,根本不可能冲过去。 就在刚才,追兵们亲眼看见数名高手才跃入杨昊身后十丈之内,就立即被射成了几只刺猬。 而两名手持巨盾的登城卒冒死冲近了不到一丈,就被城头上连续飞来的一阵明晃晃的冰疙瘩给直接砸趴在地,然后被更多接踵而至的冰疙瘩锤成了两堆肉饼。 追兵们也看到了,那一团红芒的前方,几乎已经没有活人了。 还活着的寥寥无几极少数联军前锋,都将自己的身体藏在盾牌下面,一动也不敢再动了。 而雁门守军的投石和箭雨,又调整了方向,将杨昊左右及身后至少三十丈的范围都给完全封锁了。 神识中,杨昊自然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红芒一收,手中长枪一抛,将一名此前不停指挥联军前锋向自己发动攻击而此刻却躲在几名护卫盾牌之下的联军前锋将领连盾带人钉在地上,杨昊一声轻叱,全力施展飞凤身法,脱离了联军前锋阵地。 掠至护城河前沿,杨昊脚尖一点,飞凤归巢,飘上城头,落在杨弘义身边。 雁门城头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胜不归 “爷爷,伯父的铁枪,孙儿取回来了!”杨昊取下身后两截铁枪,单膝跪地,双手高高将铁枪举起。 “好!昊儿!好!快起来!“杨弘义伸手接过铁枪,递给杨忠,然后伸出双手,将杨昊扶起。 杨昊站起身,说道:“爷爷,敌阵已乱,现在正是大好时机。 “ “好,昊儿!你去吧!爷爷为你擂鼓助威!“杨弘义紧紧地握了我杨昊的双臂,说道。 杨昊点了点头,转身走至林红玉身前,取下腰间长剑,还未开口,林红玉已经伸手接过长剑,说道:“儿子,娘跟你一起去杀敌!“ “啊?夫人,小……公子,你们还要去啊?“看着飞回到城头上的杨昊,秀儿的眼中本来满是小星星,听林红玉这么一说,立即惊问道。 秀儿现在已经是楚皇亲封的郡主,在人前自然再也不能称呼杨昊为小少爷了,却更不好意思称呼别的。 “秀儿,让你担心了。“杨昊握住秀儿的手,说道。 城头上,那些看着杨昊的将士们脸上都露出笑容,调皮一些的甚至开始挤眉弄眼。 秀儿满脸通红,想将手抽回来,却又舍不得,心中顿时又是甜蜜又是尴尬。 “秀儿,别怕!这次咱们是大军出击。城头上风大,我让人先送你回去。“林红玉笑着帮秀儿解了个围。 “夫人,我不冷!我就在城头上看着,不回去。“秀儿忙道。 军国大事,秀儿知道,容不得再儿女情长。 “娘,您跟爹就别去了吧?“杨昊有些为难道。 “怎么了,儿子?杀了一圈,就敢连娘都瞧不起了?”林红玉瞪眼道。 “红玉,昊儿,该出发了。昊儿,我和你娘随主阵出战。”杨延平走过来说道。 “好!爹,娘,孩儿去了!你们千万注意安全!”时间紧迫,杨昊说罢,飞身朝宁远方向掠去。 “常远,下令,准备开城门!”杨延平喝道。 关内,倏忽之间,杨昊已经掠至百丈远处,与那支飞驰而来的骑兵迎面相望。 远远瞧见杨昊掠来,为首一名将领勒马抬手,命全军停下,然后翻身下马,奔至杨昊身前,躬身道:“世子,虎贲前来听令!” 杨昊点了点头,这名将领身后,任重手提一柄铁枪,带着一名捧着盔甲的骑兵走上前来。 披挂在身,杨昊纵身上马,从任重手中接过铁枪,对那名为首的将领和任重再次点了点头,轻轻一夹马腹,率先朝着雁门的方向冲去。 联军阵中,所有人都几乎还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百万联军啊! 仅仅是雁门主关门正对面左右不足百丈范围之内,从联军前锋阵地到牧天豪等人站立之处,联军今日在这一段就至少布置了逾万人马,而且还都是能征善战、久经沙场的好手。 但是,就是这样,却被杨昊堂堂正正地从此处突入,不仅杀了人,抢了碑,夺了枪,还杀了两名联军统帅,断了牧天豪的帅旗,更完好无损地原路退回到雁门的城头上。 而在这整个过程当中,即使不考虑直接死在杨昊手下的联军,仅仅是在追击杨昊的过程中被己方误伤以及被守军投石及弓箭射杀的人,何止数千计?这些人中,又有多少是联军中的将领和高手? 不仅如此,现在整个联军前锋阵地几乎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毁了。 雁门正前方左右五十丈内的联军前锋阵地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阵地了。 守军的投石和弓箭已经把这一段的联军前锋阵地完全变成了绝地、死地和墓地。 此刻,杨昊已经回到城头了,但是,守军的投石和弓箭还没有停止攻击。 好似要报复联军刚刚对杨昊穷追猛打一般,守军的弓箭手,尤其是神射手,还在梳理着这个范围,将那些试图从躲避之处撤回本阵后方的联军一个个射杀。 至于守军的投石车,则在向两侧和纵深延伸。 与昨日首战一样,现在,雁门前整个五里宽的范围内,所有的联军前锋都遭到了投石的打击。而且,此刻守军发射的投石,不仅比昨日首战时更密集,而且向纵深延伸得也更远了。 “天王,此处太危险了!您朝后挪一挪吧!”牧天豪身边,看着两名亲卫将又一个冰疙瘩用盾牌给挡住,萧博西伸手打飞飞溅过来的冰渣子,对牧天豪道。 “博西,你说,这么好的时机,守军会错过吗?”牧天豪看了看不断从头顶上飞过的投石,问道。 “天王……您的意思是,守军现在其实是在为出城交战开路?”萧博西悚然一惊,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以投石和弓箭为其他部队的出击开路,确实是最典型及最通常的做法。只是,先前安培松和卜泽用了那么下作的手段都未能激得守军出城,现在墓碑和铁枪都没有了,守军为何还要出击? 就因为杨昊导致的这场混乱? 这场混乱,确实很严重,但那只是相对于联军前锋阵地而言。在牧天豪他们站立之处的后面,还有数不清的联军在严阵以待,就等着守军出城。 “不可能!”牧天豪正欲说话,蒲奕断然道。 “蒲防长为何如此肯定?“牧天豪侧头看了蒲奕一眼,问道。 “牧天王,虽说水无常形,兵无常势,但用兵之道,无外乎扬长避短。守军若是出关,舍弃了他们在地利上的极大优势不言,单凭此时我联军将士心头的怒火,守军也断然不敢出关与我……”蒲奕侃侃而谈,倏地又戛然而止。 雁门关内,距离城墙正上方不远处的空中,突然爆开三支号炮。 号炮声一响,雁门关内,紧接着响起了极为嘹亮的号角声。 那是冲锋的号角。 “守军难道疯了?!”蒲奕惊喜道。 “正好让他们有来无回,一雪方才之耻!”牧天豪等人处,另外一名统兵之人恶狠狠道。 “传令!准备迎战!“萧博西一边朝身边的副将们下令,一边举起手中的千里镜,朝城头上看了看,然后放下千里镜,再度看向牧天豪,神情肃然道:”天王,看来守军这一次的冲锋小不了。“ “嗯。“牧天豪点了点头。 牧天豪看得很清楚,雁门城头上,杨弘义已经手持两支鼓槌,立在一面巨大的战鼓前面,很显然是打算亲自擂鼓助威了。 杨弘义既然都打算亲自擂鼓,守军这一次的冲锋,自然小不了。 只是,杨延平从哪里来的信心? 天狼这些年收集的情报显示,宁远边军之中,骑兵至多不超过五万。而此次伐楚的百万联军之中,骑兵则超过了三十万之数。 联军骑兵不仅的数量上数倍于宁远边军,论起战力,不会有人怀疑,联军骑兵要比宁远边军强太多。因为,似天狼巨象这样的国家,不仅绝大多数人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自幼便精于骑射,而且,此次参与伐楚的三十万骑兵,大多都是这些年为七国四处东征西讨,打过无数硬仗的凶悍之兵。他们此次参战的真正目的,不仅是要一举拿下雁门,更是要以骑兵之利,长驱直入,直接取下宁远乃至大楚整个北疆。 这样的骑兵,岂是宁远边军能够在野战之中抗衡的? 带着心中万般疑问,牧天豪远远看见,雁门的主关门,终于打开了。 随着关门打开,一骑银袍,率先冲出。 “又是此子!“牧天豪身边,十数名手持千里镜的将领同时切齿道。 雁门关前,最先冲出的这一骑,不仅身着银袍,头戴银盔,手持一杆亮银枪,其身下坐骑,亦是一匹身无半丝杂色的白马。 这一骑,不是杨昊,却又是谁? “杨傻子,你这可真是太骚包了!”识海中,小光头做呕吐状。 这一次,杨昊没有辩驳。 小光头这一次的鄙视,杨昊无法辩驳。 他确实是骚包了。 身为杨家之后,又是一个少年人,和所有少年人一样,杨昊也有一个沙场梦。 他这一身行头,便是特意为自己的沙场梦打造。 这一身行头,乃是杨昊取自地球那个世界一部小说当中的一个人物形象,常山赵子龙。 随着杨昊冲出,雁门关内,百骑、千骑跟着冲出,分列在雁门关前。 与杨昊的装束截然相反,这些随着冲出的骑士,全身都罩在乌黑发亮的盔甲下面。就连他们身下的战马,也是一水的黑色。 这些骑士冲出之后,其中一骑奔至杨昊身边,擎旗而立。 这面大旗上,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和两个大大的“虎贲“二字呼之欲出。 雁门城头上,杨弘义手起槌落,战鼓声渐渐响起。 随着战鼓声愈来愈密,杨昊双腿轻轻一夹,身下白马希律律一声长嘶,人立起来。 “不胜不归!”马蹄落地,杨昊伸手拉下银盔上的护面,将手中亮银枪一举,一马当先,朝着远处正在迎面赶来的联军冲去。 “不胜不归!”杨昊身后,千百精骑同时拉下各自头盔上的护面,一部居中紧随杨昊,另两部朝两侧一分,化作三股,从三个方向,冲向联军.。 “不胜不归!” “不胜不归!” “不胜不归!” 雁门关内,更多的骑兵随着冲出,同样分作三股,如同三股黑色的洪流,跟着各自的领队之人,扑向联军。 第一百四十九章 深夜报捷 丹阳。 禁宫。 凌晨。 丑时三刻。 “老祖宗,您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余怀恩的卧室门口,一名中年太监看着刚刚走出卧室的余怀恩,连忙上前,躬身哈腰问道。 “去万岁爷那儿瞧瞧。”余怀恩嗯了一声,抬腿朝外走去。 那中年太监赶紧唤过两名小太监,一左一右,打着乞赐封灯,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余怀恩身旁。 一行人转过几个弯儿,很快便来到楚皇的寝宫院外。 进入寝宫院内,寝宫门口,两名正在轮值的太监见余怀恩到来,也连忙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 “万岁爷睡得可还安稳?”不待二人说话,余怀恩低声对其中一名年岁稍长的太监问道。 “回老祖宗的话,老祖宗离去之后,万岁爷辗转了好一阵子,才睡了下去。这会儿刚刚睡了一个时辰。”那太监低声答道。 “好生值守,手脚轻些,莫扰了万岁爷!“余怀恩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对那太监吩咐道。 日间发生了那么一档子事儿,虽然最终化险为夷,但父子相煎,万岁爷的心里,定然十分难受。 “走,去御膳房瞧瞧。“对值守的太监吩咐完毕,余怀恩又对先前那名中年太监道。 万岁爷心中郁结,这几日得让御膳房好好准备一些清火祛瘀的膳食。 余怀恩才迈开步子,正朝寝宫院外走了几步,忽然微微皱眉,停住脚步,看向院门。 院门处,一行四人,匆匆走入。当先一人,正是陈三。为陈三掌灯的,则是孙空、卫哲与瞿孝三人。 “陈三,何事?“见陈三深夜前来,且来的如此匆忙,余怀恩心中一突,一面示意陈三等人放慢脚步,一边沉声问道。 “大总管,您看!“陈三三步并作两步走至余怀恩身前,递过几张纸条,神情十分激动。 “这怎么可能?!“余怀恩展开其中一张纸条,就着灯光一看,饶是他如此稳沉,亦不由双手颤抖,失声惊呼道。 “大总管,您再看其他几张!“陈三压低声音道。 “这……这……这是真的?!“余怀恩用颤抖的双手展开另外几张纸条,每看一张,双手便颤抖得愈发厉害一些。其声音虽然已压低了许多,但却也颤抖不已。 “大总管,这些消息,都是探子以千里隼紧急传来。这第一份消息,我午夜时分便已收到,但却也不敢相信。等到后面这几份消息也传来,我才不敢不信,这才急着来寻您。“陈三的神情依然很激动。 “这……这可太好了!“余怀恩想要稳住心神,但却怎么也稳不住自己抖抖索索的双手。 “老余,是你吗?“寝宫内,忽然传出楚皇的声音。 听到楚皇醒来,余怀恩顾不得其他,将几张纸条朝陈三手中一塞,连忙返身走至寝宫门口,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寝宫内,昏黄的灯光下,楚皇已经半坐起身来,斜靠在卧榻之上。 “万岁爷,老奴无状,吵醒您了!您再睡会儿吧!“余怀恩连忙上前,一边帮楚皇掖着被子,一边说道。 “不睡了。睡不着了。”楚皇一边将身体又朝上坐了坐,一边指了指暖炉上的茶壶。 余怀恩连忙走至暖炉前,拎起茶壶,倒了小半杯茶水,将茶杯捧在手中,暗运内力,将茶水弄得凉了一些,然后双手捧至楚皇面前,说道:“万岁爷,您慢点儿!” 楚皇接过茶杯,抿了一小口,一边递回给余怀恩,一边问道:“外面刚刚有人说话?” “万岁爷,是陈三。”余怀恩的脸上现出奇特的神色。 “陈三?可是京师有变?”楚皇并未注意到余怀恩的神色,猛地坐直了身体。 “万岁爷,是雁门的消息。”余怀恩连忙取过大氅搭在楚皇身上,神色愈发奇特。 “雁门?雁门怎么了?!”楚皇一把掀开被子,终于注意到余怀恩的神色了。 “万岁爷……”余怀恩欲言又止。 “老余,雁门究竟怎么了?!快说!”楚皇抬腿下床,站起身来,厉声喝道,神色之间尽是焦急。 “万岁爷,您别急!您别急!老奴这就让陈三进来!“余怀恩忙不迭地帮楚皇裹好大氅,然后走去挑明灯火,同时朝寝宫外喊道:”陈三,入内见驾!“ 待陈三走入,不等他说话,楚皇劈头便问道:“陈三,雁门有何消息?!“ 陈三躬身上前,说道:“回主子,雁门又有好消息传来。“ “又有好消息?又打了胜仗?“楚皇心头一震,连忙追问道。 余怀恩走至陈三身前,伸手接过其手中的几张纸条,转身走回至楚皇面前,双手奉上纸条,说道:“万岁爷,这是千里隼连夜传来的消息,请万岁爷御览!” 楚皇满心疑惑地一边伸手接过纸条,一边问道:“是明语?” 陈三躬身道:“回禀主子,这几份消息,都是明语写就。微臣御下不严……” “什么?这是真的?!”陈三话音未落,楚皇已经看完一张纸条,惊呼道。 “主子,您慢点儿!您先坐下!”余怀恩见楚皇的身体晃了一晃,连忙上前扶住楚皇,欲让他在床榻边坐下。 楚皇伸手推开余怀恩,急匆匆走至寝宫中的案桌前坐下,一边迫不及待地展开又一张纸条,一边对余怀恩道:“快!把灯掌近些!” 待余怀恩将灯掌近,楚皇将纸条凑近灯光,双手也如同余怀恩先前一般,颤抖起来,神情也愈来愈激动。 飞快地将几张纸条看完,楚皇紧紧地将几张纸条攥在手中,抬起头,看向陈三,哆嗦着嘴唇,颤抖着声音,问道:“陈三,这些可都是真的?!“ “回禀主子,传来这些消息的人,不仅都是内司鹰字组的老人,且相互之间并不相识,当不至于有所串联。“陈三谨慎地答道。 “这么说,这些消息是真的了?”楚皇神色激动道。 “回禀主子,以微臣所见,这些消息,至少有七八成是真的。“陈三愈发谨慎道。 “七八成?“楚皇愈发激动道:”哪怕只有五成是真,这消息也足够了!老余,你的判断呢?“ “万岁爷,陈三不敢说十成,只是因为这些消息太过匪夷所思。以老奴对内司鹰字组的了解,如此大事,消息应该完全属实。只是……“余怀恩斟酌道。 “只是如何?“楚皇连忙又追问道。 “回万岁爷,只是按照消息中所说,雁门这一仗,爆发得太突然,双方又都是精锐尽出,交错鏖战在百里战场之上。老奴担心,鹰字组的人,并未完全掌握战场的全部信息。“余怀恩道。 “老余,你是说,这场仗,并未结束?“楚皇闻言,心头又猛地一沉。 “回万岁爷,仗应该是打完了,其中这些战果必然也都是真的。只是,真实的战果如何,还得等到宁远的正式战报到来才知道。“余怀恩道。 “老余!“楚皇猛地伸手攥住余怀恩的手腕,险些将其手中的灯都拂落在地。 “老余,你是说,真实的战果,会比这些消息中所说的更大?“楚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余怀恩的手腕,神色之间的激动之色却更甚了。 “回万岁爷,老奴斗胆猜测,真实战果,不然更大。按照最后一份消息所言,最后这份消息发出之时,宁远边军还在继续追击残敌,也还在清理战场。“余怀恩瞥了一眼陈三,说道。 “让朕想想!“楚皇猛地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脑中已是一片清明。 余怀恩的分析,并不复杂。 楚皇先前之所以有些乱了方才,实在是兹事太过体大,那几张纸条中的消息又太过惊人,由不得楚皇不患得患失。 “老余,你说的对!这些消息,假不了!“复又走回案桌前坐下,楚皇再次将攥在手心里的几张纸条一一打开,仔细地看了一遍,轻轻地一击案桌,说道。他的眼中,熠熠闪光。 “微臣恭贺主子!主子文治武功,举世彪炳!”陈三连忙跪伏在地,高声道贺。 “老奴恭贺万岁爷!万岁爷一战定鼎,自此我大楚西北再无边患!”余怀恩也忙将手中的灯盏放下,走至案桌前,伏地跪拜。 “好!好!好!都起来吧!都起来吧!“楚皇连赞了几个好字,将纸条都摊在案桌上,复又目不转睛地一一看过,好似生怕漏了一个字一般。 余怀恩和陈三站起身来,对视一眼后,余怀恩喜孜孜道:“万岁爷,宁远这一次,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开战三日即击溃七国百万联军,还取得如此战果,这岂是大功二字可言?“楚皇抬起头,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主子,微臣这便传信于鹰字组,让他们尽快将更详细的消息传来。“陈三道。 “对!必须尽快!“楚皇好似回过神来,说道:”传信的这几人,当记大功一件!陈三,不,老余,即刻传旨给宁远侯,命他以最快的速度将详细的战报送至京师!“ “万岁爷,老奴遵旨!老奴稍后便拟旨。“余怀恩道。 “不要稍后!摆驾御书房,立即拟旨!“楚皇站起身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万岁爷,此时天色尚早,您还是再歇息一会儿吧!老奴先拟好旨意,等到天明再用玺。“余怀恩忙道。 “糊涂!这等大事,朕怎么睡得着?快!摆驾御书房!“楚皇不由分说,拔腿便朝外走去。 余怀恩和陈三再度对视一眼,跟着楚皇出了寝宫,直奔御书房。 第一百五十章 一场未被详细记载的传世之战 楚皇带着余怀恩和陈三前往御书房之时,雁门关外,战事早已落幕,灯火却依然通明,遍布雁门关外三十里的缓冲地带,并且一直延伸到天狼境内百余里。 这一百多里的地界上,漫山遍野的,除了兵,还是兵。 活着的兵,战死的兵。 战死的兵自不待言,活着的兵中,荷枪持械、斗志昂扬的,自然是从雁门杀出的大楚宁远边军。 而更多的兵,则是垂头丧气、被大楚宁远边军杀得丢盔弃甲、纷纷弃械投降的七国联军。 十一月十三日,七国联军以百万之众,兵犯大楚。大楚宁远守军于雁门迎敌,首战告捷。 十一月十四日,大楚宁远侯杨延平伤愈复出,双方休战一日,七国联军于战场收尸。 十一月十五日,双方再战雁门,大楚宁远边军出关迎敌,一战击溃百万联军。 这是流传于后世的关于这场战争的官方记载,简短而且明了。 但是,对于一场这样的传世之战,无论是各国的军方也好,又或者是民间也罢,显然不会满足于如此简单的记载。 于是,战后的许多年,人们一直在用尽一切办法搜集关于此战的详细资料。其中的许多人,尤其是领兵之人,自然是希望能够从这场战争中汲取可以借鉴的作战经验。而更多的人,尤其是平民百姓,则希望能够多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是,直到很多年后,尽管逐渐拼凑出这场战争的许多细节,但是,人们依然觉得,并未真正了解这场战争的全貌。 而以下,就是一些当年曾经亲历这场战争的军人们的口述。 “没什么好说的。当年老子是骑兵,本该冲锋在最前线,打最硬的仗,啃最难啃的骨头。但是,当老子带着兄弟们跟着大部队冲出去的时候,敌人已经全部乱了套软了脚。老子的战刀还没举起来,他娘的他们就直接投降了。老子和兄弟们俘虏倒是抓了一大堆,就是没正经砍过几个敌人。“这位当年的骑兵小校每次说起这场战争,都为自己没能真正打上仗而愤愤不平。 “老子后悔啊!当年入伍选拔骑兵的时候,要不是老子怂了一下,也能捞个骑兵当当,在第二拨就可以冲出去了。结果倒好,老子做了滚刀手,最后一拨才出战。“这是当年的一位滚刀手。 “我听说当年那一战,所有出战的将士都抓了很多俘虏,都立了战功啊!“听这位滚刀手抱怨的人说道。 “屁!那能叫抓俘虏吗?那他娘的就是赶鸭子!等到老子们出战的时候,敌人已经完全怂了。老子和兄弟们跟着老大就是他娘的在赶鸭子,一人赶一群。这样的战功,老子自己捞得都寒碜!“这位滚刀手愈发郁闷。 “你说啥?杀敌?杀个鸟的敌!老子跟着兄弟们扛着长枪跑了十几里地,累出个鸟来,连一个拿兵器的狼崽子都没见着!尽是他娘的举手跪地的俘虏了!”这是当年的一位长枪手。 “我啊!我倒是看见一群拿刀拿枪的敌人了。但是,等我跟兄弟们冲到跟前,那些狼崽子一看我们是骑兵,直接就把家伙给扔了。”这也是一位当年的骑兵,说起那一仗,也很是不爽。 从所有当年曾经参与此战的宁远将士的叙述中,人们发现,每个人的叙述虽然各有不同,但却有一个最大的共同之处。那就是,所有这些将士都在抱怨,他们当年没能真正地杀敌,更没能痛痛快快地杀敌。 “上百万联军呢!你们都没杀敌,他们怎么就败了?”于是,很多人这样问。 “我们是没杀敌,但是有人杀敌啊!”将士们这么回答。 “杀敌的是谁?最先冲出去的那支队伍?”对于这场战事,所有人都知道,最先冲出去的,是一支骑兵。 “是啊!杀敌的是他们。等到我们冲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把敌人的胆都杀破了。”提起这支队伍,所有被问到的将士脸上都焕发出奇异的光彩。 “他们能有多少人啊?我听说好像不足一万吧?那么多联军,就是站在那儿给他们砍,他们的手也砍软了吧?”曾经有一群好事者凑在一张酒桌前,这样问一位曾经亲历此战的边军。 “你懂个球!当年老子可是站在城头上看得清清楚楚的!那支队伍,那些兄弟,啧啧!”那边军道。 “那支队伍怎么了?快说说啊!” “嘿!砍瓜切菜,懂不?那些兄弟们干的,就是这样的活儿!” “不能吧?狼崽子们也不是吃素的啊,怎么可能就变成了砍瓜切菜呢?” “狼崽子们当然不是吃素的。但是,在那支队伍面前,他们就是瓜,就是菜!” “你这还是没说清楚啊!“听者愈发好奇了。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这边军有些不耐烦了。 “来,老哥,详细说说,详细说说!掌柜的,再给上两坛酒,切几盘酱牛肉!“听者开始喊着加酒加菜了。 “兄弟们既然这么敞亮,我也不藏着掖着了。“那边军咕嘟嘟又灌下一碗酒,夹了一箸酱牛肉塞在嘴里嚼了嚼咽将下去,说道:”当年我是守城的,没捞着出关杀敌的机会。“ “啊?“听者顿时都露出失望的神色。 “你们他娘的这是什么表情?老子可不是怂货!老子得服从军令,懂不?“那边军似是被众人的神色给激怒了,呼地站起身来,刺啦一声将上衣给扯开,露出胸前的一条疤痕。 那条疤痕,从其左肩斜斜地一直延伸到右腹,看上去极为吓人。 “看到没有?老子这条伤疤怎么来的?这是老子在城头上跟狼崽子们的一个登城卒硬拼出来的!“也不知道是被酒劲给催的,还是被众人的神情给激的,那边军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啊?登城卒?那可是狼崽子们的杀手锏啊!”众人齐齐惊呼道。 “才知道啊!”那边军哼了一声,坐下身去,伸手端起又被满上的酒碗,咕嘟嘟又干下去一碗。 “老哥,这仗才打了三天就结束了,您这受伤了,怎么又上城头了?”听者中有杠精这样问。 “你懂个屁!老子是第一天就受伤的。受伤之后老子就被送到那个地方,待了不到半天伤势就痊愈了。要不是老子犟着要回城头,在那里再多待一天的话,这条伤疤都留不下。”说起那个地方,那边军的脸上又露出奇异的神色。 “就是那个神迹?真有那么神?” “你别老打岔!老哥,您接着说,您在城头上都看到啥了?“另一位听者呵斥杠精道。 “我在城头上亲眼看见,两个时辰之内,咱们的那支队伍在狼崽子们中间杀了七个往返。七个往返啊!“那边军脸上的每个毛孔似乎都在发光。 “七个往返?狼崽子们就拦不住他们?“ “拦不住!”那边军放下酒碗,脸上的光彩愈甚,说道:“我亲眼看到,狼崽子们的马刀砍到那些兄弟的身上,根本就砍不进去。狼崽子们的箭射到那些兄弟们的身上,直接就弹开了。但是,只要那些兄弟们一出手,就没有落空的。” “这么厉害?他们身上穿的究竟是什么?“听者愈发好奇了。 “这个嘛,嘿嘿,“那边军嘿嘿一笑,说道:”老子也想知道。“ “您也不知道啊?“听者又都露出失望的神色。 “这是军事机密,懂不?这不是你们能打听的事。”那边军虽然灌了不少酒,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清楚得很。 “阿爷,当年楚国的那支骑兵,真地就有那么厉害?”这是在天狼朝发生的一场对话。问话的,是一位天狼少年。他问话的对象,是他的爷爷,当年曾经参与此战的一位天狼老兵。 “孩子,阿爷知道你想问什么。记住爷爷的话,永远不要打仗,特别是不要和大楚打仗。”天狼老兵摸了摸自己孙子的头,说道。 “阿爷,我连黑熊都能杀死了,难道还会怕楚国的骑兵?”天狼少年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孩子,大楚的那支骑兵,不是骑兵。”提起当年的那支骑兵,天狼老兵的眼神有些迷离,又有些掩饰不住的恐惧。 “阿爷,他们不是骑兵又是什么?“天狼少年问道。 “他们是恶魔。是狼神派来惩罚我们的恶魔。“天狼老兵的声音竟似有些微微颤抖。 “恶魔?狼神为什么要惩罚我们?“天狼少年皱起了眉头。 自从记事以来,他便总喜欢缠着自己的爷爷问当年的事情,但是,他的爷爷却总是不愿多说。 天狼老兵没有再回答自己孙儿的话。他的思绪,又飘飞到那个每每想起便会将他从睡梦中惊醒的战场。 大楚的那支骑兵,确实是恶魔。一直数千人的恶魔大军。 当年他也是骑兵,而且是第一波就冲上去迎战的联军骑兵。 他亲眼看见,当大楚的那支骑兵如同旋风一般冲过来的时候,他的千夫长、他的同袍、他的战友,甚至连手中的兵器都没有举起,就已经栽落马下。 他之所以能够捡回一条命,只是因为突然马失前蹄,在大楚那支骑兵冲至身前之前就已经跌落到了马下,摔断了一条腿。 躺在地上,躺在战友的尸体堆中,好不容易等到那支骑兵全都冲过去了,他还未能挣扎着站起来,那支骑兵便又杀了回来。 然后,他就看到更多的战友倒在他的身边,直到他们的身体完全将他掩埋。而等到这些尸首终于被掀开,他得以重见天日的时候,他就成了大楚士兵的俘虏。 第151章 大阵 也是楚皇前往御书房之时,雁门关外,深入天狼境内数十里处,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队伍正在休整待命。 这支骑兵,便是杨昊日间带着率先杀出雁门的那支骑兵。 在大楚兵部,这支骑兵并没有番号。 自从成军以来,这支骑兵也从来没有从大楚兵部领过一分饷银或者任何其他的军用物资。 这支骑兵,是杨昊自七年前就开始偷偷打造的。 历时三年,当这支骑兵初具规模的时候,杨弘义和杨延平夫妇曾经到这支骑兵的驻地去看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一次,杨弘义说,此军若成,天下无敌。 又过了四年,直至今日,这支宁远最神秘的队伍之一终于露出了真容。 他们有自己的名字。 他们的名字,便绣在那支高高飘扬的大旗上。 他们的名字,叫虎贲! 今日这一战,是虎贲的首战。 但是,像今日这样的战斗,他们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他们的许多次演练,远比今日这真实战场上的首战要更为激烈和残酷。 按照杨昊的打算,这支队伍,本来应该有满万之数。 然而,直到今日出战,这支队伍却依然只有七千人。 不是杨昊找不齐一万人,也不是杨昊造不起一万人的装备,而是经过这七年的历练,大浪淘沙,最终能够在这支队伍中留下来成为一名虎贲的,只有七千人。 但是,就是这支只有七千人的队伍,却在先前的战斗中,在敌阵之中杀了个七进七出。这其中,单是彻底凿穿百万联军的阵型,就有三次。 这三次当中,单是死在杨昊枪下的万夫长一级的联军将领就有六人之多,千夫长一级的有数十人。至于千夫长一级以下的联军将领和士兵,更是不计其数。 而根据方才的临时统计,这七进七出中,杀敌数量最少的虎贲将士,其斩首也在十级以上。 此刻,杨昊带着这支虎贲已经脱离完全脱离了主战场。在他们身后数里远处,滚滚浓烟裹着暗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际。那是联军大营还在燃烧。 在虎贲进行第三次往返冲杀的时候,洪老蔫带着他的斥候,点燃了联军的大营。 百万联军驻扎的大营,横跨数十里,并且从大楚与天狼的交界处一直向天狼境内也延伸了数十里。在如此寒冷的冬季,联军大营之中,尽是油毡、干茅、被褥、烈酒等易燃之物。火势一起,趁着凛冽的北风,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就将百余里的联军大营都卷了进去。 此刻,杨昊手提长枪,站在一块大石上,看着月光下远处一座城池的轮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是定南城,是天狼离大楚最近的一座城,也是天狼用了上百年时间打造的一座重城。 定南城的地势,和雁门极其相似,易守难攻。 越过定南城,便是一马平川。快马奔袭,只需要不到两天的工夫,就可以直达天狼的都城西京。 杨昊身后不远处,任重与数名全身闪着乌黑光芒的虎贲将领都在看着杨昊的背影。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炽热的光芒。 更远的地方,更多虎贲将士一边默默地嚼着干粮,一边注视着大石上那个银盔银甲的背影。他们的眼中,光芒更为炽热。那些光芒里,有汹汹战意,有说不尽的自豪,更有对那个背影的无尽崇拜。 “任大哥,要不我去问问?”任重身后,一名盔甲上别着小校肩章的人抹了抹嘴巴,走上前来,低声对任重道。 “表少爷,不急。”任重摇了摇头,说道。 这名小校,居然是林轩。 当日林轩和宁不缺来到宁远之后,宁不缺在宁远城中待了不到三天,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了雁门前线。林轩与宁不缺于同一日离开,但却再也不见踪影,谁知道原来是进了虎贲军中,还从一名从四品的九城兵马司都尉变成了一名没品没阶的小校。 “这都站了这么半天了,究竟在想啥啊?要干就干啊,我还没杀够呢!”林轩嘀咕道。 确实,杨昊在那块大石上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已经站了一刻多钟了。 任重身边,一名虎贲将领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林轩一眼。 林轩一个激灵,连忙赔笑道:“我这就归队!这就归队!” 见林轩如此,任重心头一阵好笑。 这位表少爷,论起家世,那可是当朝左相之后。论起自身职衔,那也是实打实的从四品都尉,是绝大多数人军人打生打死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高位。但是,就他现在这个虎贲小校的职位,却还是小少爷走了人情才给他弄来的。否则,若是硬要按照虎贲的选拔标准,别说是小校,就是一个普通的虎贲士兵,他也想都别想。 不过,想一想这些天林轩的训练记录,任重心头又是一叹。 这位表少爷,倒是没有辱没了林家的声名,也没有辜负小少爷的一番心意。这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他几乎完全变了一个样,这会儿一归队,整个人朝那儿一站,身上自然而然就透出了一股军人应有的气势,甚至都多出了一丝杀气。 心里这么想着,目光看着杨昊的背影,任重眼中的光芒愈发炽热了。 跟在杨昊身边,任重看到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七千虎贲大破百万联军,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放在杨昊身上,任重觉得是那么地理所当然。 只是,正如表少爷刚刚问的那样,小少爷究竟在想什么呢? 南望城? 只要小少爷想拿,它怎么可能挡得住这七千虎贲? 杨昊什么都没想。 他在坐在识海里和小光头唠嗑儿。参与唠嗑儿的,还有小话痨,而且小话痨还是主角。 三个人唠的,是一件让小光头颇为恼火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情,若不是小话痨提醒,小光头都没察觉出来。 那就是,小话痨发现,在战场的上空,有一个将整个战场都笼罩在内的大阵。现在,这个大阵正在将战场上的血煞之气都吸入阵中。 “四当家,这玩意儿真有这么邪门儿?“杨昊皱眉道。 按照小话痨的说法,这个大阵如果完全发动了,会对这片天地造成极大的冲击。 “这个布阵之人也是个半吊子,估计就是想用这个大阵冲破这片天地的壁障。“小话痨不屑一顾道。 “冲破天地壁障还只是半吊子?“杨昊惊道。 “当然是半吊子了!真正的血炼大阵,可以轻而易举地炼化一方天地。“小话痨道。 “炼化一方天地?啥意思?啥都炼没了?“杨昊更是大惊。 “就是啥都给炼没了。都炼成渣渣了。“小话痨也学会渣渣这个词了。 “小光头,你咋没发现?“杨昊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这些东西,我不怎么懂。“出乎意料,小光头居然没有发脾气。 “那怎么办?“杨昊极为紧张地问道。 “我哪儿知道?“小光头这回有些恼火了。 “老大,这个半吊子阵法收集血煞之气,也不全是坏事。“小话痨道。 “啥意思?都要炼化一方天地了,还不是坏事?“杨昊道。 “猪!“小光头哼道。 杨昊:“……“ “小话痨说的是能,不是要。“小光头又哼道。 “这有什么区别……等等!四当家,你有办法化解?“杨昊醒悟过来,连忙问道。 “有。“小话痨十分肯定地答道。 “那快把它给破了啊!“杨昊急道。 “老大,这个血煞之气,咱们要不要抢过来?”小话痨鸟都不鸟杨昊,看向小光头,脸上露出献宝的神情。 “啊?血煞之气这么邪门儿的东西,咱们抢过来干啥?”杨昊道。 “杨傻子,你是不是真是猪啊?邪门儿的东西就没用吗?”小光头又骂道。 杨昊:“……” “抢过来,计你一功。”小光头对小话痨道。 “得令,老大!”小话痨眉开眼笑,一挺小身板,跟着说道:“现在抢过来还早了点儿。“ “啥意……“杨昊忍不住又插了半句话,赶紧闭嘴。这个时候,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听着就好了。 “啥意思?“小光头皱眉道。 “老大,这个大阵,现在还没完全启动。等到它完全启动的时候,我再动手,连大阵都给它抢过来。“小话痨明显是打算要斩草除根了。 “现在抢不了大阵?“杨昊终于没忍住。 “当然可以。“小话痨道。 “那为啥不现在抢?“杨昊道。 “这个大阵完全启动后,我有办法让它从半吊子变成一个完整的阵法。现在抢过来,你启动它?“小话痨反问道。 “还需要多少血煞之气?“小光头问道。 “老大,照我的估计,还需要三十万人的血气。“小话痨答了一声,眼珠滴溜溜一转,看向杨昊,说道:”杨傻子,要不你去杀三十万俘虏?“ 杨昊闻言,顿时吓了一跳。 这段时间,他算是越看越明白了。 这个小话痨,知道的东西非常多。尤其是魔族相关的东西,他知道得貌似比小光头还要多。但是,这个小家伙,完全就是一个没有是非观念的小东西。 在这个小家伙眼里,只有一样东西是对的。那就是,小光头认为对的东西。 除此以外,这个小家伙说起任何事情来,从来都只看结果,根本不会考虑达成这个结果的方法是对是错。 “杨傻子,这个注意好像不错呢。“小光头摩挲着下巴,神情怪异地看向杨昊。 宁远城中,那名中年文士又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不行!绝对不行!“杨昊噌地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行就不行呗,急啥?“小光头嘻嘻一笑,转而问道:”杨傻子,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杨昊微微一愣,明白了小光头问的是什么,幽幽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虎贲斗志正高,总不能白来天狼一趟。” 第152章 毒计 雁门上空,封无错身边,那名满身血煞之气的老者一脸气急败坏。 “可惜了!太可惜了!就差一点儿!”老者有些虚幻的面容扭曲不已,显得极为焦躁。 “还差多少?”封无错皱眉道。 雁门上空那股阻隔神识的神秘力量已经消失了。 战场上此刻的情形,封无错看得清清楚楚。 战斗已经完全结束,不会再有那么多血煞之气了。 “五十万!只要再有五十万生灵的血气,大阵就可以完全启动了!“老者咬牙切齿道。 “只是启动而已?“封无错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封老怪,只要大阵能够完全启动,就可以自行运转,不仅可以吸收血煞之气,也可以吸收方圆千里之内所有的阴煞之气,化为大阵的养料,大大加快大阵的运转!气死老夫了!”看那老者的样子,若非其身形虚幻,只怕是要捶胸顿足了。 封无错又一皱眉,忽然一掐法诀,将老者的残魂收起,然后一挥手,撤去法阵,现出身形。 法阵外,松本乙、莫敌及郑裕泽三人皆面色阴沉。 “封道友,下方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见封无错现身,松本乙抢先问了一句废话。 “三位道友,看来此战联军是败了。”封无错点了点头,回了一句废话。 “百万大军,怎么说败就败了?这仗他们是怎么打的?”莫敌皱眉道。 “可惜此前无法探知战场上的情形。“郑裕泽也说了一句没什么营养的话。 “三位道友是想问取宝之事?“封无错道。 这一下,松本乙、莫敌与郑裕泽三人都不说话了。 按照他们先前的计划,只要联军能够拿下雁门乃至宁远,他们便可以各国护国宗门的名义向各国国主施压,命联军将雁门周围方圆百里尽皆清空,然后合力取宝。 现在,联军已败,原先的计划自然就落空了。 “三位道友,联军既然已败,此事只怕只能等了。“见三人不说话,封无错心中冷笑,口中说道。 “等?“松本乙皱眉道:”就怕我们等得了,宝物等不了。“ 松本乙此言一出,莫敌与郑裕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按照几人先前的分析,下方这宝物,其品阶不在仙宝之下。 但凡宝物的品阶达至仙宝层次,必然灵智已开,一旦察觉到危险,很有可能就会逃遁。 若是这件宝物在众人布置好之前就逃了,只要它不再显露踪迹,莫说是取宝,就是想找到它,也是难上加难。 “三位道友,这等宝物,若是就此放弃,着实令人心有不甘。“封无错叹了一口气,用极为诚恳的口气说道:”只是,眼下并无他法,我等若是执着于此,只怕反而会生了心魔,于大道无益。“ 封无错如此一说,松本乙等三人心中同时一惊。 他们三人能修至化神,一生之中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劫难,自然知道封无错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仙宝这等层次的宝物固然无比珍贵,但若真地因此而生了执念,进而化作心魔,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三位道友,这宝物既然在此处显露踪迹,想必于此处有些羁绊,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此地。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徐徐图之,如何?”将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封无错心中又是一阵冷笑,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松本乙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点头道。 “既然三位道友亦有此意,此事就这么定了。“封无错道。 “其余几人呢?“松本乙道。 莫敌与郑裕泽也同时看向封无错。 “穆道友那里,三位道友不必担心。梅道友那里,三位道友亦无须担心。“封无错笑道。 松本乙等三人又同时点了点头。 穆清青既然说青木宗暂时不会参与此事,那就是一定不会了。至于梅奇,他擅长的并非乙木之道。下方这个宝物既然是乙木之属,没有其他化神修士帮忙,梅奇就是想取,也绝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做到。 “戚道友那里嘛……“封无错沉吟道。 “戚无畏这厮口口声声讲规矩,必然是居心叵测,不能不防。“提起戚无畏,松本乙心中的恨意顿时又起来了。 “我倒是不担心戚道友会单独冒险取宝。这等层次的宝物,不是想取就能取的。“封无错话头一转,说道:”不过,有件事,却是少不了戚道友。“ 见三人都用问询的目光看着自己,封无错笑道:“三位道友可还记得我们当年的约定?“ 松本乙等三人同时皱了皱眉后,郑裕泽道:“封道友所指,可是引灵大阵?“ “不错。“封无错点了点头,说道:”当年初临此界时,我等便已约定,等到我等七人皆恢复化神修为,便会共同开启引灵大阵,引此界天地灵力为修行界同道所用。如今众位道友修为皆已恢复,也该启动引灵大阵了。“ “我同意!“莫敌道:”降临此界三十年,各宗携带的修行资源几乎已消耗殆尽。我们不能只是等着此界的天地壁障消除了。“ “以戚道友先前的态度,只怕他未必会配合。”郑裕泽苦笑道。 “他敢?”松本乙恨声道:“这是当初说好的事情。他如果敢不配合,正好新账旧账跟他一块算!” “松道友稍安勿躁!这件事,当初也只是一个口头约定而已,并无多大的约束力。想要戚道友配合,只能晓之以理了。戚道友那里,我去说吧。“封无错笑道。 “好!“见封无错揽下此事,郑裕泽欣然道:”那我们便开始着手布置阵眼了。“ “布置引灵大阵,需七七四十九处阵眼。戚道友那里,未必肯在布置阵眼之事上出力。还要请三位道友多担待一二,于明年招收弟子之前将阵眼布好。“封无错道。 “封道友是想在招收弟子之前启动大阵?“莫敌道。 “是的。”封无错点了点头,说道:“此次七国伐楚,虽说只是凡世之战,与我等无关,但各宗既为各国护国宗门,联军战败,于各宗的声威终究有损。若是能在招收弟子之前启动大阵,不仅可解修行资源匮乏之急,亦可向凡世之人展示展示我等修士的手段,让更多的凡世之人愿意投身宗门。“ “这个办法好!“松本乙赞了一声,转而恶狠狠道:”百万大军败于旦夕之间,这个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松道友这是打算问罪了?“封无错笑道。 “战败之罪,不可不罚!“松本乙杀气腾腾道。 “二位道友的意思呢?“封无错看向莫敌与郑裕泽二人。 “这凡世之战,看似与我等无关,但松道友的话,也不无道理。此次七国伐楚,我们也是赞成的,各宗在战前也对各国国主多有承诺。此战若是胜了,我们自然会兑现承诺。但战败了,若是不闻不问,确实不妥。“莫敌道。 “此战金乌并未派遣一兵一卒。败战之事如何处置,几位道友自行定夺便是。“郑裕泽道。 “既然几位道友都这么说,此事看来确实不能不问了。“封无错沉吟一下,说道:”三位道友,我有一些提议,请诸位参详参详。“ 说罢,封无错缓缓说出一番话来。 待封无错说罢,松本乙、莫敌与郑裕泽等人同时表示赞成之后,各自离去。 待这三人离去,封无错又施法将那满身血煞之气的老者唤出,问道:“道友,我此计如何?“ “封老怪,你是想逼得那些残兵作乱?就凭他们这些残兵败将,还提得动刀吗?“老者道。 “呵呵,道友看来对人心还是不够了解啊!人若是被逼急了,没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封无错笑道。 “即使他们真地敢杀人,等他们杀够五十万人,要等到什么时候?”老者恼火道。 “道友太小看这些人了!”封无错又呵呵一笑,神识一扫,说道:“道友请看!此刻流窜入天狼的残兵,不下数十股,总数不在十万以下。这些人可不是普通人。他们杀起人来,一定会让道友大开眼界的。“ “好!只要你能让他们杀够五十万人,我就能让大阵启动。“老者道。 说罢,老者又道:“你既然已有打算,还要引灵大阵有何用?“ “若是大阵能够启动,将此界的天地壁障冲破,自是最好。但多一道后手,也不是坏事。这场战争之中,怪异之事太多,我不得不谨慎一些。“封无错一边说着,一边将神识转向虎贲休整之处。 “封老怪,这支部队虽然只有几千人,但他们身上的血煞之气极浓。你若是能想办法将他们给灭了,胜过数十万普通凡世之人。“老者道。 “道友莫要说笑了。“封无错摇了摇头,说道:”我纵然有此心,此界天地壁障消除之前,这种诛杀数千凡世之人的因果,我也承担不起。“ “由得你去。“老者怪笑一声,说道:”封老怪,你可得抓点儿紧了。大阵尚未完全启动,已经收集的血煞之气,时日越久,衰减得就越多。若是等得久了,到时候再想启动大阵,就不只是需要五十万人的血气了。“ “嗯。“封无错点了点头,神识落在银袍银甲的杨昊身上,若有所思。 第153章 兵临定南 天光时分,定南城头上,一众天狼守将看着城外越聚越多的联军残兵,个个面色沉重。 打从昨日夜里起,便不停有从雁门前线溃逃下来的联军逃到定南城下。 对于第一拨败兵带来的消息,镇守定南城的天狼守将根本不敢相信。 联军于雁门首战失利的消息,他们自然已经收到了,却并不十分担心。攻击雁门关那样的险要关隘,初战试水失利,这是战前许多联军将领都预料到了的结果。 但百万大军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在野战之中被大楚守军击败,这个消息,守将们却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 为了稳定定南城内的军心,负责留守的主将甚至还下令斩杀了一些情绪最为失控的败兵,并将其余逃入城内的败兵也全都集中关押起来,以防他们影响到城内的其他人。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败兵逃来,定南守将们不得不开始相信,百万联军,是真地在一日之间就战败了。 在放了两拨共计不到两千名败兵入城之后,守将们紧闭城门,不敢再放更多的败兵入城。 做为距离大楚最近的天狼重城,定南城不仅是此次联军伐楚最重要的战略物资集散地,更一直是天狼防范大楚进攻的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此次百万联军伐楚,天狼南院的兵马几乎被抽调一空。此刻驻守在定南城内的天狼兵马,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到一万人,而且还不是主力兵马。因为战前所有人都认为,有百万联军堵在雁门关前,楚军就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飞到定南城来。 但是,此刻联军已经战败,万一楚军趁机追击,定南城就危险了。而且,根据这两拨败兵带来的消息,联军之所以战败,固然是因为楚军的那一支骑兵太过凶狠,同时也是因为,大战之中,联军的大营也被楚军的奸细点燃,给联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和伤亡。 所以,为了防止楚军的奸细混在败逃的联军之中进入定南城趁机捣乱,定南城的守将们再也不敢放更多的败兵入城。 此刻,定南城外,聚集的败兵已经一眼望不到边,粗略目测一下,怎么也有不下几万人。而且,被堵在城外冻了大半夜,又冷又怕,这些败兵的情绪现在已经非常激动,不仅叫骂不已,有些甚至已经在开始砸城门了。 “将军,不如放他们入城吧?这么堵着,恐将生变。而且,这些人入城之后,万一楚军来袭,也可多一些防守之力。“城头上,一名副将对站在最前面的一名长着络腮胡的将领道。 这名长着络腮胡的将领,正是留守定南城的天狼主将,牧天豪的心腹爱将之一,宋万乾。 “不能放!“宋万乾转过身,看着众将的脸色,说道:”诸位的心思,我都明白。但定南城内现在有多少物资,诸位不是不清楚。诸位跟着天王这么久,天王的心意,诸位也不是不明白。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为天王、为南院守住这些物资!否则,一旦被楚军奸细混入,将这些物资给焚毁了,后果不堪设想!“ 其余的将领听宋万乾这么一说,面色愈发沉重。 这一战,虽说是七国联合作战,各国也都有战略物资运往定南城,再由定南城转运至雁门前线,但到目前为止,被抽调物资最多的,依然是南院,而且有很多是紧急强征的南院军民的口粮。 按照战前的规划,只要大战不止,就会源源不断地有更多的物资从各国及天狼其他地方运至定南城。后续的这些物资中,一大部分自然会被再度转运至前线,而另一部分,则会被重新分配给天狼南院的军民,将他们的口粮补上。 这件事,也是战前牧天豪再三交代的,因为这关系到天狼南院数千万人来年的生计甚至生存。而牧天豪之所以留下宋万乾镇守定南城,也是因为宋万乾虽然长相粗豪,但在处理这类事情上却最为擅长。 现在联军既然已经战败,自然就不会有更多的战略物资到来。对天狼南院来说,此刻暂存在定南城内的大量物资,就是数千万人来年的唯一希望了。 “诸位,传我将令,全军戒备!有冲击城门者,杀无赦!”宋万乾又扫视了一眼众将,沉声道。 “将军,射杀友军,怕是……“一名副将忧心忡忡道。 “有任何后果,由我一力承担!诸位执行命令便是!“宋万乾决心既定,神色也坚定了许多。 “是!“众将轰然应道。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人,速速组织城中民夫,准备开始转运物资!优先转运粮食,尤其是种粮!”宋万乾伸手指过四名将领,吩咐道。 “你们二人去通知城中所有文武,全城从此刻起实施军事管制,所有人必须听我将令!”宋万乾又指向另外两名将领,吩咐道。 “你们二人……”宋万乾又指过另外两名将领,正欲对他们下令,却猛地转过头,看向城外。 城外远处,败兵的骚动忽然变得更加激烈。不仅如此,远处的败兵开始纷纷朝着两侧逃窜,就好似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惊吓一般。 “备战!传令备战!速发求援信息!”宋万乾心头一震,大喝道。 城头上,守军的令旗开始挥舞起来,大量的守军开始向着主城楼的方向靠拢,几只信隼也腾空而起,朝着北方飞去。 城外,那些还在叫骂的败兵见到城头上的动静,纷纷扭转头,朝着身后看去。 紧接着,城门处那些正在砸门的败兵砸得更凶了,而更多的败兵则惊慌失措地开始朝着远离城门的方向奔逃,一边逃,一边将手中的兵器扔得遍地都是。 很快,离定南城一里之处,一支骑兵出现在宋万乾等人的视野中。 这支骑兵,自然就是杨昊率领的虎贲。 半夜时分,察觉到许多败兵绕开虎贲,朝着定南城的方向溃逃,杨昊并未下令追击。 不仅未下令追击,杨昊索性命虎贲就地扎下营帐,好生休息了一番。 一来,鏖战了好几个时辰,虎贲就算是铁打的,也需要休息。 二来,此次入天狼,杀敌并不是杨昊的主要目的。 此次入天狼,杨昊的目的有两个。 第一个目的,杨昊是要震慑天狼,进而借天狼之口震慑包括七国在内的更多国家,让所有有心觊觎大楚的人再也不敢轻易生起犯楚之心。 第二个目的,杨昊则是要练兵。 日间那一战,虎贲已经杀出了足够的威风,但还不够。 野战之中,虎贲已经用大破百万联军的战绩向所有人展示了他们的勇武。但杨昊要的,不只是一支能够野战的虎贲。 杨昊要的,是一支能攻能守既能打野战又能攻城略地的虎贲。而定南城,就是虎贲的一块磨刀石。 杨昊要向所有人展示,只要虎贲愿意,这支骑兵一样可以攻克坚城。 这自然也是一种立威。 唯有如此,那些胆敢犯楚的人才会明白,他们即使躲在坚城之后,一样躲不过虎贲的报复。 天明之后,当杨昊带着虎贲缓缓逼近定南城的时候,定南城外,出现了一幕幕奇景。 无数的联军败兵纷纷朝着远处逃窜不说,那些来不及逃窜的败兵,纷纷让开道路,扔下手中的兵器,高举双手,就地跪倒。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别忘了,你们是军人!拿起你们手中的兵器,跟他们拼了!”城头上,宋万乾看着城下越来越多的败兵四散奔逃,更连兵器甚至盔甲都扔了,不由得目眦欲裂,大声呼喊道。 “兄弟们,你们也是天狼的兵!这座城后,就是你们的兄弟姐妹!拿起武器来,保护你们的家园,跟他们拼了!”宋万乾身旁,一名副将看着一群身着天狼军服正在逃窜的败兵,也跟着大声呼喊道。 城头上,越来越多的守军开始跟着纷纷呼喊:“拿起武器来,跟他们干!” “保卫家园!” “跟他们拼了!” 随着城头守军的呼喊声,败兵之中,一些身穿天狼军服的人停住奔逃的脚步,犹豫起来。但是,也就是犹豫了那么一下,这些败兵又开始奔逃,而且比先前逃得更快。 “兄弟们,你们也快逃吧!他们不是人!他们是恶魔!”败兵之中,一名身着天狼军服的将领一边策马沿着城墙根儿朝远处逃去,一边大喊道。他的喊声中,充满了恐惧。 远处,那支骑兵缓慢而又从容地朝着定南城的方向越推越近。 片刻之后,推进至距离定南城城墙百步之遥的地方,这支骑兵停了下来。 城头上,宋万乾和所有守军看着这支骑兵,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支怎样的队伍啊! 除了为首那名银袍银甲银枪白马的小将外,其余所有数千人,全都是黑盔黑面黑甲黑马。 他们的盔甲,从头到脚,将全身都罩得严严实实。就连他们身下的战马,也从头到脚都披着一层鱼鳞一般的黑甲。 一支数千人的队伍策马列队站在那里,如同数千尊雕像一样,纹丝不动。就连那些战马,也如同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甚至连甩尾的动作都没有。 这支队伍中,此刻唯一在动的,就是那支随风飘扬的大旗。 大旗上,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怒目圆睁,似是要自旗中一跃而出,连带着这数千名纹丝不动雕像一般的骑士,压得城头上的守军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第154章 破定南 “将士们,不要怕!他们只是骑兵,进不了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将胸中的一大口浊气呼出,宋万乾大呼道。 这一声大呼,就连宋万乾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在给城头上的其他人打气,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随着宋万乾的呼声,虎贲动了。 杨昊朝前挥了挥手,其身后一名虎贲将领手提大关刀,轻轻一磕马镫,朝着主城楼的方向而来。 主城楼上,数名守军将领如临大敌,搭箭在弦,与主城楼周围的几十名弓箭手一起,同时瞄向这名虎贲将领。 对城头上几十支寒光闪闪的箭头视若无睹,这名虎贲将领一直策马奔行到距离主城楼不过三十步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将护面拉起,看向城头上的宋万乾。 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宋万乾看得很清楚,对方那黑盔之下,是一张颇为年轻却极为坚毅的面庞。 对方的眼神,明亮无比却又好似不带一丝情感。只是一个对视,宋万乾就觉得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开,看向对方身上的黑甲。 在这个距离上,宋万乾也看得清楚,对方身上的黑甲上,透着一块块暗红,显然是才干透不久的鲜血留下的印记。 “百息之内,开城投降,弃械不杀。“那名虎贲将领将手中大关刀朝宋万乾遥遥一指,开口道。 他的语调很平和,没有呼喊,没有大喝,就好似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一样。 他的声音好似也不大,但宋万乾和主城楼上的所有守军将领却听得一清二楚。 一句话说完,那名虎贲将领拉下护面,拨转马头,朝着来路奔去。 “欺人太甚!“主城楼上,一名搭箭在弦的守军将领一声怒喝,手一松,弓弦声中,一支箭矢如同流星一般,直射这名虎贲将领的后背。 眼见箭矢就要射中这名虎贲将领的后心时,这名虎贲将领头也不回,反手一刀,直接将箭矢劈落。随即,这名虎贲将领又一次拨转马头,策马立于原地,将大关刀悬在马鞍旁的得胜钩上,取下背上的大弓,搭上一支箭矢,一引弓,箭矢离弦而出,朝着放箭的守军将领射去。 先前见这名虎贲将领轻而易举就将身后的箭矢劈落,包括宋万乾在内的主城楼上的所有人都齐齐吃了一惊。再见到这名虎贲将领回头取弓,数名盾牌手已经涌上前来,齐齐举起手中盾牌,挡在宋万乾等众将领身前。 夺地一声,这名虎贲将领射出的箭矢正中一块盾牌。 持盾的盾牌手只觉得双手一震,随即胸口一凉,箭矢已穿透盾牌,将其胸口射穿。 紧接着,主城楼上,一人倒跌出去,一直跌到城墙的另一边才停住身形,倚靠在城墙之上。他的头颅,已经低下。他的胸口,一支箭矢贯穿,将他的身体钉在了城墙之上。 这个人,正是方才怒而放箭的守军将领。 一箭奏功,那名虎贲将领收起长弓,取刀在手,再次拨转马头,朝着本阵而去。 主城楼上,一片死寂。 天狼之人大多逐水而居,世代游牧狩猎,从来都不缺善射之人。但是,这名虎贲将领的射术,尤其是其弓箭的威力,主城楼上的所有人却闻所未闻。 再看这名虎贲将领射杀敌人之后那平淡无比的反应,以及城外那数千尊雕像一般的骑兵毫无任何反应的反应,宋万乾的心在下沉。他明白,无论是这名虎贲将领的平淡也好,又或者是那数千尊雕像的毫无反应也罢,都说明了,这样的射术,这样的弓箭威力,对方见得太多了,太习以为常了。 死寂中,百息时间转瞬即过。 杨昊又朝前挥了挥手。 其身后,另一名虎贲将领策马出列,将手中长枪朝主城楼的方向一指,一声沉喝:“破城!“ 虎贲阵中,百余名骑兵应声出列,策马前行三十步,然后跳下战马,从马鞍旁取下一些物件,分为十组,开始当中不慌不忙地组装什么。 这十组人,样子虽然从容不迫,但组装的速度却极快,显然是操练过无数遍了。 顷刻之间,十组人几乎同时组装完毕,将组装完的东西给架了起来。 这时候,宋万乾等人才看清,这十组虎贲骑兵组装的,是十张丈许宽的巨弩。 见这十组人分别在每张巨弩上搭上一支巨型弩箭,齐齐指向城门的方向,而且每支巨型弩箭的尾部还连着一根手指粗的绳索,宋万乾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之后,心中反而镇定了下来。 他大概已经明白对方打算如何破城了。 以挠钩之内的器械搭住城门或者寨墙将其拉倒,这种战法,宋万乾一点儿都不陌生。对方摆出这种架势,显然也是准备使用这种方法将城门给拉倒了。 只是,宋万乾想不明白,定南城的城门不仅有近两尺厚,而且还包裹着一层铁皮,足以抵挡攻城槌的数次冲击,对方的巨弩和巨型弩箭看起来虽然很吓人,但怎么可能射得穿城门? 退一万步说,即便对方的巨型弩箭能够射穿城门,又怎么能够吃得住力,拉动如此巨大的城门而不飞脱? 在宋万乾和主城楼所有守将不解甚至带着一些嘲讽的目光中,那名手持长枪的虎贲将领举起手中的长枪,狠狠朝下一挥,喝道:“放!“ 喝声中,十只巨型弩箭激射而出,带着呜呜的风声,转瞬之间便飞过几十步的距离,夺夺夺射中城门。 城门内,负责把守城门的守军但听得一阵闷响,便见到十支巨大的箭头直接穿过厚厚的城门,透了出来。 就在这些守军目瞪口呆之时,一阵轻微的咔哒声响起,这些巨型箭头骤然弹开,化作十支巨大的铁爪。 “绷!”城外,那名虎贲将领将手中的长枪一挥,喝道。 那十组虎贲骑兵中,各自奔出一人,拉住绳索,将其系于马鞍之上,然后翻身上马,拨转马头,轻轻一磕马镫,身下战马朝前一窜,城门内,又是一阵咔哒声响,十支铁爪牢牢地抓住了城门。 “断绳!快放箭断绳!“见十根绳索真地被拉直了,主城楼上的一众守将顿觉不妙,纷纷大喊道。 见到主城楼周围的弓箭手纷纷朝着十根绳索放箭,虎贲阵中,许多人眼中都闪过奇特的神色,好似戏谑中带着些许轻蔑。因为他们知道,别说守军的弓箭手未必能够射中那十根绳索,即使射中,也注定徒劳无功。那十根看似不粗的绳索,莫说是他们用箭射,就是用巨斧砍,不砍得他们腰酸腿软,也休想伤其分毫。 “破!”虎贲阵前,那名手持长枪的虎贲将领再度将长枪狠狠朝下一劈,喝道。 “驾!“十名马后拉着绳索的虎贲骑士同时一声叱喝,双腿一夹,十匹战马同时一声嘶鸣,猛地朝前一冲,宋万乾等人只觉得脚下一震,巨大的城门已经轰然倒下。 “弃械不杀!“杨昊一声大喝,双腿一夹,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冲了出去。 “弃械不杀!“杨昊身后,数千虎贲同时一声大喝,黑色的洪流启动,朝着城门的方向奔涌而去。 “放箭!放……”主城楼上,一名守将才喊出一声,滚滚向前的虎贲阵中,一片弩箭飞起,将他和周围一群持弓的守军射倒。 “降者不杀!“百步的距离,杨昊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已冲到。一枪将堵在城门门洞内最前面的几名守军扫到,杨昊再次大喝道。 门洞内剩余的十几名守军还未完全从城门被拉倒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刻又被杨昊的凶悍所慑,正犹豫间,杨昊身后,两名虎贲将领已经跟着杀至,一使大关刀,一使长槊,刀起槊落间,已经将这十余名守军尽皆斩杀,抢在杨昊前面冲入城内。 城内,距离城门不过几十步远处,定南城内仅剩的一支近千人的守军骑兵正严阵以待。 见两名虎贲将领与杨昊率先杀入城中,守军骑兵为首的千夫长将手朝下一挥,骑兵阵中,百余名弓骑手齐齐松开弓弦,百余支箭矢朝着三人攒射而去。 令这名千夫长无比诧异的是,百余支箭矢飞去,对方三人却都未做任何抵挡,反而加速冲了过来。 紧接着,在这名千夫长和那些骑兵惊骇的目光中,射在杨昊等三人身上的箭矢纷纷落地,或者被弹飞开去。 旋即,杨昊又越过那两名虎贲将领,一马当先,裹着一股旋风,与这名千夫长错身而过,杀入守军骑兵阵中。 在杨昊越过之后,这名守军千夫长的身体才晃了一晃,栽落马下。他在给守军的那些弓骑手发出攻击命令之后,连手中的兵器都没来得及举起,就已经被杨昊一枪毙命。 杨昊身后两侧,两名虎贲将领一左一右,如同两个杀神,顷刻之间就已将杨昊两边的骑兵劈倒一片。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更多的虎贲将士也跟着冲入了城内,一边将雨点一般的弩箭泼洒向这支守军,一边如同一只只猛虎一般,朝着他们扑了过去。 宋万乾的请求 主城楼上,宋万乾猫着腰在几名亲兵盾牌的保护下冒着箭雨冲到城墙的另一边,朝着城内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肝胆欲裂。 只这么片刻工夫,城内那支守军骑兵的前锋便已被虎贲杀得七零八落。 在虎贲的最前方,那一袭银甲银枪如同一条蛟龙一般,以势不可挡之势正继续朝着守军骑兵的队伍中央杀去。蛟龙过处,守军骑兵人仰马翻,竟然完全没有任何抵挡之力。 而随着更多的虎贲骑兵杀入城中,一部分虎贲已经将把守在主城楼阶梯附近的守军杀绝,正在朝着城头上杀来。 “鸣金!鸣金!竖白旗!投降!”宋万乾大呼道。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战前牧天豪私下特意对他交代的那番话了。 在出征之前,牧天豪一共对宋万乾交代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物资之事。这件事,牧天豪是当众对宋万乾交代的。 另外两件事,则是牧天豪私底下对宋万乾交代的。 宋万乾现在明白过来的,是第二件事。 这件事就是,牧天豪交代,若是联军伐楚失利,万一楚军兴兵报复,兵至定南,若援军未至,宋万乾不可抵抗。 当时听到牧天豪这个交代时,宋万乾虽然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但心底却并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且不论百万联军不大可能失败,即便失败,身为军人,面对来犯的敌人,怎么可能不战而降? 而且,以定南地势之险要,哪怕只有一万兵马,宋万乾也有信心至少抵挡楚军好几天。而有这好几天的时间,天狼各部的援军肯定已经赶到了。 此刻,宋万乾知道了,面对着虎贲这样的敌人,莫说几天,就是一刻,他都抵挡不住。若是再抵抗下去,这城里的上万守军,就会全部葬送在他的手中。 “将军,兄弟们还能战!我们跟他们……”宋万乾身边,一名副将大声道。 “闭嘴!”宋万乾怒喝一声,一脚将这名副将踹到,然后大喝道:“鸣金!跟着我喊!” “投降!我们投降!“宋万乾大呼道。 “投降!我们投降!“主城楼上,其余的守军都跟着大呼道。 “弃械不杀!“虎贲前方,杨昊听到呼声,将手中长枪一横,大喝道。 “弃械不杀!“杨昊身后,那两名虎贲将领也将手中兵器一横,同时大喝道。 “弃械不杀!“主城楼附近,响起更多虎贲将士的大喝声。 一些守军闻言,稍一犹豫,立即将手中的兵器扔在地上,举起双手。另一些守军则依旧手持兵器,犹豫不决。 “不弃械者,杀无赦!”那名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手起刀落,将身边几名犹自持着兵刃的守军砍倒,再次大喝道。 “弃械!快弃械!”宋万乾再次大呼道。 这一刻,他也终于相信那两拨被放入城中的败兵的话了。 按照那两拨败兵的说法,当楚军这支骑兵在联军阵中杀了三个来回之后,他们所过之处,几乎已经无人敢抵挡。不仅无人敢抵挡,很多联军甚至在这支骑兵近身之前,就已经扔下了兵器。因为稍微扔得慢一些的,就会把命给丢了。 “定南守军主将宋万乾愿降!请将军手下留情!“宋万乾抱拳举过头顶,对一名率部冲上主城楼的虎贲将领深深躬下身去。 “集合你的兵马,下城听命。你随我来。“那名虎贲将领拉起护面,对宋万乾道。护面下,同样是一张颇为年轻的面孔。 宋万乾站起身来,转身对几名副将吩咐了几句,然后随在那名虎贲将领身后,走下城楼。 片刻之后,那名虎贲将领带着宋万乾穿过人群,来到杨昊面前。 那名虎贲将领跳下战马,对杨昊躬身道:“世子,此人乃是此城主将!“ 杨昊点了点头,拉起护面,看向宋万乾。 宋万乾低头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过顶,说道:“定南守将宋万乾请降!“ “起来吧。“杨昊道。 宋万乾站起身来,依然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杨昊又道。 宋万乾抬起头来,看向杨昊,心中暗自吃了一惊。 杨昊的画像,他也看过。眼前的这张面孔,比画像上还要年轻,分明就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人。 “城中日常议事在何处?“杨昊道。 宋万乾微微一愣,答道:“回将军的话,定南目前以战时条例管理,日常议事,大多就在末将的官邸。“ “上马。前方带路。“杨昊道。 “敢问将军,可需末将遣人召集城中文武前来?“宋万乾先不上马,却又躬身道。 “不必。“杨昊道。 宋万乾又是微微一愣,不再说话,翻身上马,带着杨昊及几名虎贲将领朝着自己的官邸而去。 片刻之后,一行人来到宋万乾的官邸,杨昊落座之后,开门见山道:“说说城里的兵马和物资情况吧。“ 宋万乾不敢怠慢,连忙将城中守军及物资情况报上。说及城中物资情况时,宋万乾见杨昊挑了挑眉,心中不由一跳。 “物资在何处?“杨昊问道。 “回将军的话,粮食大多存放于府库之中,其余军械等物资暂存于多处,府库之中也有一部分。“宋万乾道。 “去府库看看。”杨昊站起身来。 少顷,宋万乾带着杨昊等人来到城中府库之前,但见府库外各种军械堆积如山,尤以箭矢居多。 杨昊取过箭矢看了看,见箭矢有新有旧。 “这些箭矢从何而来?”杨昊拿起一支尤其显旧的箭矢轻轻一折,箭矢应声而断。杨昊皱了皱眉,对宋万乾问道。 “回将军的话,这些箭矢来自天鹰朝。天鹰朝运来的军械,大多是存货。”宋万乾躬身答道。 杨昊嗯了一声,将箭矢丢过一旁,迈步走入府库之中。 府库内,大包小包的粮食同样堆积如山,但却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杨昊又皱了皱眉,示意宋万乾让人打开一些粮袋。 “这些粮食也是从天鹰朝运来的?”杨昊从一个粮袋中抓起一把粮食,只见其中的粮食已经有些发霉,而且还夹杂着不少沙土。 “回将军的话,这些是从巨象国运来的。”宋万乾的脸上现出不忿之色。 “这些呢?”杨昊又从另外一个粮袋中抓出一把粮食,问道。这些粮食不仅发霉地比先前那一袋粮食更厉害,其中夹杂的沙土也更多。 “回禀将军,这些是从天鹰朝运来的。”宋万乾脸上的不忿之色更甚。 “都是这样的?“杨昊道。 “回禀将军,也有好的。“宋万乾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杨昊走入府库更深处。 在这里,整整齐齐码放如山的粮食从粮袋上一看,便与外面那些不同。这些粮袋,看上去不仅更加厚实,其扎口也明显要牢固很多。 “打开看看。“杨昊指着一袋粮食,说道。 宋万乾微一犹豫,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袋口打开,然后捧出半捧粮食,送到杨昊身前。看他那小心谨慎的样子,就像是捧着无比金贵的珍宝一样。 杨昊伸手抓过一小把,先是看了看,闻了闻,然后拈起一粒,放入口中嚼了嚼,只觉得颗粒饱满,带着一股粮食的清香。 “这是今年的新粮?“杨昊将手中的粮食放回宋万乾手中,问道。 “回禀将军,是!“宋万乾捧着粮食,答道。 “都是从哪里来的?“杨昊道。 “回禀将军,这些粮食,都是紧急征自南院。“宋万乾答道。 “放回去吧。”杨昊点了点头,转身朝外走去。 走至府库外,杨昊沿着那些堆积如山的军械走了几步后,停住脚步,转过身,对那名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道:“安排一队兄弟,挑选三个基数的箭矢,和所有军马一起带走。“ 说罢,杨昊看向宋万乾,说道:“剩余的箭矢及所有制式军械,包括城内守军手中的军械,你可以留下一千套轻型刀盾用作维持治安之用。其余的,全部捣毁。“ 见宋万乾明显愣住了,杨昊又道:“这个城还是天狼的,你和你的部下也还是天狼的兵。但是,他日我军再临此城之时,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抵抗,也不希望见到任何其他制式军械。” “多谢将军!末将遵命!”宋万乾闻言,又愣了一愣,立即单膝跪地,大声谢道。 “至于这些粮食……”杨昊沉吟道。 “将军,末将斗胆,有一事想请将军成全!”宋万乾听杨昊说起粮食,心中一惊,脑中闪过牧天豪交代的第三件事,暗自一咬牙,打断杨昊的话,抢着说道。 “你说。”杨昊又皱了皱眉头。 “启禀将军,方才您在内库所见的那些上好的新粮,都是紧急征自南院。这些粮食,不仅是南院数千万百姓的口粮,其中有许多更是来年的种粮。末将斗胆,想请将军开恩,留下那些粮食,为南院数千万百姓留一条活路!”说罢,宋万乾从单膝跪地改为双膝跪地,深深地拜了下去。 “此话当真?”杨昊道。 “回禀将军,此事千真万确,末将万万不敢欺瞒!伐齐之战,早已耗尽各院存粮。此次伐楚,各国承诺的粮食大多不仅未能按时送达,便是送至此处的粮食,也如将军先前所见,皆是些以次充好的陈粮和烂粮。为了保证大军的供给,狼主下令就近取粮,将南院能够征集到的所有粮食都征集过来了。若是这些粮食没了,南院不仅马上会饿死很多人,明年会饿死更多人。”宋万乾抬起头来,说完这番话后,又深深地拜伏下去,说道:“末将代南院数千万百姓叩请将军,请将军开恩!” 宋万乾的提醒 半个时辰后,宋万乾带着一众定南守将立于定南北门外的路边,目送着虎贲离去。 “将军,他们真地就这么走了?”待虎贲的队尾在视野中消失,一名副将对宋万乾问道。 宋万乾眺望着虎贲北去的方向,没有说话。他的心中,思绪万千。 此前在府库外,他向杨昊提出那个请求时,心中并未抱多大希望。 那个请求,便是牧天豪在战前对他交代的第三件事。 牧天豪说,万一联军战败,楚军来攻,取下定南,而城中粮食又未及转运出去的话,若带兵之人是宁远将领,尤其是杨家之人,那么,宋万乾当就粮食一事据实相告,并以南院数千万百姓生计相求,或许可为南院百姓保留下一些救命粮。 当初听到这第三件事时,宋万乾心中甚至比对第二件事更不以为然。 杨家之人? 杨延平已经残废了二十年,即使楚军兴兵报复,杨延平怎么可能亲自带兵进入天狼? 杨延平不来,那杨家另外一个可能带兵的人便只有杨弘义了。以杨弘义的年纪、身份和地位,大楚也不可能让他如今再次带兵进入天狼。 至于杨昊,则从来不在天狼乃至所有七国统兵之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身在南院,宋万乾等人对杨昊的了解颇多,知道此子身体颇为孱弱,于政生之上倒是颇能折腾,但绝对谈不上勇武,更未带过兵。 况且,即使真地是杨家之人亲自带兵取了定南,宋万乾也不相信,就凭几句话,杨家之人就会给南院的百姓留下什么救命粮。 七国这些年东征西讨,什么时候怜悯过那些被他们打败的人? 哪一次战胜之后,七国不是尽取所有战利品,甚至恨不能刮地三尺? 像粮食这么重要的物资,谁又会嫌多? 昨夜败兵逃入定南,绘声绘色地将杨昊只身杀入联军阵中大肆捣乱直至诛杀卜泽与安培松并击断牧天豪的帅旗之事说出时,宋万乾等守将根本就不敢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因为,败兵所说的杨昊,与宋万乾等人了解到的杨昊,完全就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及至先前杨昊率领虎贲兵临定南城下之时,宋万乾等人看着他横枪立马立于城外的模样,犹自有些不敢相信。 宋万乾甚至在心里想,在那张护面下,或许根本就是另外一名宁远的将领。 直到宋万乾请降,被带至杨昊身前,看到拉起护面的杨昊,宋万乾才知道,对方真地是杨昊。 也是在那一刻,宋万乾心里觉得,百万联军,或许真地败得不冤。因为,不论是天狼也好,还是其他几国也罢,这些年为了摸清宁远的情况,包括宁远所有重要官员的情况,尤其是杨家人的情况,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精力,折损了多少探子,结果却连杨昊如此神勇且宁远有这样一支恶魔般的骑兵都不知道。 天知道宁远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样贸然去攻,怎么可能不败? 而当宋万乾提出那个请求时,他的心中,既有希望,亦有忐忑,而且忐忑更多。 有希望,是因为牧天豪交代的第二件事已经应验了。 牧天豪既然能够料定第二件事,那么,对这第三件事,牧天豪的判断应该也不会差很远。 忐忑更多,则是因为粮食实在是太珍贵了。 宋万乾相信,这些粮食,不仅对南院极为珍贵,即便是对宁远来说,也绝非可有可无之物。 此次大战的结束虽然比所有人预料得都要快太多,但从七国大张旗鼓地开始向南院边境屯兵到大战开启,已有月余时间。 根据南院获得的情报,这月余时间,宁远也在不断地向雁门调兵遣将。 调兵遣将,就要消耗物资,尤其是粮食。 按照宋万乾的计算,加上民夫,这月余来,宁远每天为备战而消耗的粮食至少不低于万石。也就是说,这一个多月下来,宁远仅仅为备战消耗的粮食已经有好几十万石。 这府库之中的粮食,毫无疑问对宁远的粮食消耗也会是一个极大的补充。 而杨昊真要取粮的话,一定会优先取最好的粮食,也就是南院征集来的那些粮食。 所以,宋万乾虽然提出了请求,心中却没有任何把握。他唯一的希望是,杨昊能够真如牧天豪所说,格外开恩,为南院百姓留下一些救命粮,哪怕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也好,至少可以让南院的百姓不至于饿死在这个严冬。 但是,宋万乾万万没有想到,杨昊在听完他的叙述之后,不仅对府库内的粮食颗粒未取,甚至还将本来打算全部带走的军马给他留了八千匹,以便定南能够更迅速地将征自南院的粮食尽快再分回到百姓手中。 “将军,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朝着西京而去。我们是否需要将定南失守的消息传给西京和沿途守军?”见宋万乾只是看着虎贲远去的方向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另一名副将问道。 “不必。”宋万乾摇了摇头,接着解释了一句:“大军战败的消息,狼主此刻想必已经获悉。如我所料不差,此时必然有大量侦骑从西京及沿途各处赶往这个方向。这支楚军并未掩藏行迹,他们会碰上的。“ “将军,这支楚军真地敢去西京?他们不过才几千人。“又一名副将道。 宋万乾又沉默了。 是啊,这支楚军确实才几千人。但是,就是这支不过几千人的队伍,却在野战之中将百万联军杀得溃不成军。也是这支不过几千人的队伍,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攻破了定南。 此时这支楚军孤军深入天狼,那个谜一样的杨家世子,怎么可能会没有考虑过所有的危险?知道有危险,他们却依然大摇大摆地来了,只能说明,所有的危险,他们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或者是早就有应对之法了。 “派一队斥候跟着他们。”沉默片刻,宋万乾道。 “记住,只是远远地跟着,将他们此去沿途的主要消息传回即可。切不可靠近!“说罢,宋万乾又叮嘱道。 “是,将军!”一名副将应了一声后,又问道:“我们真地要捣毁军械吗?” 其余众将也都看向宋万乾。 损毁军械,本就是重罪。捣毁那么多的军械,将来狼主若是问起罪来,定南所有守将的脑袋都要被砍上好几遍都不够。 “捣毁。”宋万乾毫不犹豫说道。 “将军,我们是不是先等等?狼主若是获悉这支楚军的消息,必然会调集大军前来围剿。”另一名副将道。 他的言下之意,众人都明白。 联军虽然战败了,但此次伐楚,天狼出动的主要是南院的兵力。东院未动一兵一卒,西院和北院也还有大量兵马可以调动。以狼主的性子,得知大军战败,又知道杨家世子亲自率兵进入了天狼,不论是为出一口恶气,还是为擒下杨家世子以便将来与宁远交涉时多一个筹码,必然都会兴兵前来对其进行围剿。 而狼主一旦获知大军战败的消息,必然会知道这支楚军不好对付。如此一来,狼主不动则已,动则必然会出动绝对的优势兵力,再辅以主场作战之利,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将这支楚军歼灭。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定南便完全没有必要冒险捣毁军械了。 “捣毁!我是主将,万事由我承担。“宋万乾用更为肯定的口气说道。 说罢,宋万乾又看向虎贲北去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众将说道:“他们已经给了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将军,如今城门已破,城外那些从雁门逃过来的人怎么办?“一名副将问道。 “放他们进城吧。“宋万乾唯一思索,说道:“这个楚军既然把粮食留给了我们,我们也无须再担心奸细之事了。告诉那些人,入城之前,必须先放下武器。” “将军,先前聚集在城外的败兵已不下数万人,而且以咱们天狼以外的兵将居多。属下担心,他们不一定会听令。”另一名副将提出了顾虑。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立即开始分发和转运粮食,没有精力和人手浪费在其他事情上。调集两千人前往城门,告诉城外那些败兵,要么放下武器,要么不允许进城。否则,杀无赦!”宋万乾脸上闪过一丝狠辣,说道。 说罢,宋万乾不再停留,转身朝城内走去。 回到府中,召集城中文武将诸事又交代了一番的,待众人离去,宋万乾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好一阵子步,复又坐回身去,提起笔来,在一张信笺上写下了几句话:“此次入我朝之楚军,不可力敌。若狼主执意要战,唯有以大军固守西京,方有一线希望。切不可出城战之!切切!” 写罢,宋万乾仔细将信笺折好,塞入一个小圆筒之中,走出房门,一声呼哨,招来一只信隼,将圆筒绑在信隼腿上,然后一振手臂,信隼疾速升空,朝着西京的方向而去。 帝王心术 次日。 御书房。 千等万等,楚皇终于等到了杨延平以快马加急送来的正式战报。 “真地胜了!真地胜了!”楚皇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战报,喃喃道。 “老奴(微臣)恭贺万岁爷(主子)!”余怀恩与陈三同时拜伏在地。 “老余,陈三,你们也来看看!快看看!真正的大胜啊!”楚皇的神色,无比激动。 和陈三同时起身后,余怀恩一路小跑至龙案前,躬身从楚皇手中接过战报,一边招手示意陈三一起上前观看,一边才看了几眼,双手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战果太大了! 斩首数十万级姑且不论,仅仅是俘虏,雁门守军就抓了三十余万,其中还包括了牧天豪本人以及百余名千夫长以上的各国将领。 “万岁爷,这一仗,宁远可真是打出了咱们大楚的威风啊!”看罢战报,余怀恩一边抹着老泪,一边说道。 “主子,宁远于开战三日之内便彻底击溃敌军,并取得如此战果,微臣以为,此战称之为奇迹,亦不为过!”陈三素来阴沉的脸上也露出掩不住的喜色。 “是啊,奇迹!确实是奇迹!”楚皇的脸上,神采奕奕。 “万岁爷,可惜宁远侯在战报中只说了战果,对战事是如何进行的却只是一笔带过,倒是让这封战报少了些精彩。”余怀恩眼角犹自带着泪,笑道。 “呵呵,说是托了朕的福,又得将士用命,宁远侯倒是简省。老余,你这又是哭又是笑的,成何体统?”楚皇也笑道。 “陈三,你有话要说?”笑罢,将陈三似是欲言又止,楚皇道。 “回主子,根据鹰字组的消息,此战之中,杨世子居功至伟。”陈三道。 “陈三,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楚皇笑道。 “主子,根据鹰字组报来的消息,昨日御书房之事后,杨世子几乎是于同一时间便自其歇息之所离开,然后现身于城头之上。”陈三道。 “陈三,大好的日子,提及此事作甚?”余怀恩才抹干眼泪,见楚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连忙对陈三喝道。 “陈三,你想说什么?”楚皇抬手止住余怀恩,问道。 “主子,微臣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陈三躬身道。 “讲。”楚皇道。 “主子,若昨日出手之人真是杨世子,按照时间来算,杨世子几乎是于顷刻之间就返回到雁门。微臣……”陈三直起身来,说了两句却犹豫了。 “嗯?”楚皇皱起了眉头。 “微臣在想,杨世子昨日究竟是何时知晓御书房之事,又是何时来的京城。”陈三道。 “陈三,你究竟想说什么?”余怀恩又喝道。 “老余,你不要插嘴。陈三,你接着说。“楚皇沉下脸,说道。 “主子,微臣斗胆猜测,昨日事发之前,杨世子或许就已到达京师,并一直在观望之中,直到最后一刻才出手相助。“陈三道。 “陈三,你是说,杨昊是故意如此?”楚皇的脸色愈发阴沉,说道。 “主子,若昨日之人真是杨世子,那么,杨世子昨日便是先有救驾之功,再有破敌之勇。此等大功之人,微臣本不该对其用心做任何妄测。但微臣职责所在,又不能不多想一层。”陈三又躬下身去。 楚皇盯着陈三,没有再说话。 本来轻松喜气的御书房,陷入了极度的压抑之中。 “陈三,你的推测,没有错。”良久之后,楚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万岁爷……”余怀恩闻言大惊,连忙道。 “老余,以常理推之,或以人心推之,陈三的推测,确实没错。”楚皇又抬手将余怀恩止住,说道。 “雪中送炭,千钧一发,都是越晚越好。若是要贪一个救驾之功,自然是越在最后关头才出手,功劳就越大。”楚皇接着道。 “只是,老余,陈三,你们说,那个小家伙真地需要这样一个救驾之功吗?”楚皇话锋一转,说道。 说罢,不待余怀恩和陈三答话,楚皇又道:“或者是说,那个小家伙如果真有异心,凭他那支虎贲和三十万宁远边军,朕能战否?” 余怀恩和陈三一听,脸刷地一下都白了。 “万岁爷……”余怀恩正要再说话,楚皇再次将他止住,说道:“陈三,你有如此猜测,并没有错。错的是朕。” “万岁爷(主子)!”余怀恩和陈三连忙同时跪伏在地。 “都起来吧。有些话,朕也想说一说。”楚皇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待二人起身,楚皇道:“陈三,自你担任内司大统领以来,这些年内司查获多少案子了?“ “回禀主子,微臣不才,这些年共查获案件三百余起。”陈三躬身道。 “这只是在内司有记载的吧?未有记载的,怕是数倍于此吧?”楚皇道。 “回禀主子,未记录在案的,约在三倍左右。”陈三道。 “千余案件啊!这些都是巡检司和明镜司办不了甚至不敢办的啊!“楚皇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疲惫。 “万岁爷,咱们大楚疆域万里,子民亿万,有些作奸犯科之徒也属……“余怀恩道。 “老余,连巡检使和明镜司都不敢办的案子,真地只是疥癣之疾吗?“楚皇打断余怀恩的话,说道。 余怀恩闻言,顿时不敢接话了。 “正是因为有这么多连巡检司和明镜司都不敢办的案子和不敢办的人,朕才对内司多有倚仗,希望内司能够成为朕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斩尽我大楚一切毒瘤。“楚皇接着道。 “微臣敢不效死力!“陈三立即又躬身道。 “这些年,内司确实功劳极大。朕此次整肃朝纲,内司更是居功至伟。但是,陈三,朕有亏于你和内司啊!“楚皇又道。 “主子,微臣与内司愿为主子肝脑涂地!“陈三连忙又跪伏在地。 “内司查的,都是天下阴私,尤其是达官贵人的阴私。陈三,这么多年,内司一直行走在阴影之中,以至于连你在内,在看所有人的时候,都会朝着最阴暗的方向去看。所以,朕有亏于你啊!”楚皇道。 “主子!”陈三跪伏在地,眼睛忽然红了。 这么多年,身为内臣,更是天子宠臣,内司大统领,陈三可谓是权势滔天。但是,这么多年来,也只有陈三自己清楚,他几乎从来都不曾安睡一晚。 “起来吧。”楚皇再度叹了一口气,待陈三起身,说道:“老余,陈三,以后内司得改,朕更得改。“ “万岁爷,您是圣明天子,更是咱们大楚……”余怀恩忙道。 “老余,正因为朕是天子,所以朕要行的,更应该是光明正大之道。而内司既然为朕查案,为我大楚亿万子民除恶,朕也希望,这把刀能够行得堂堂正正。“楚皇的眼中,又焕发出神采。 “万岁爷(主子)圣明!“余怀恩和陈三同时躬身道。 “陈三,将宁远的内司之人都撤回来吧。”楚皇道。 “微臣遵命!”陈三躬身领命,又接着说道:“启禀主子,内司布于宁远之人,有些已经在宁远安家落户,甚至已经成家立业。微臣担心,若是骤然全部撤回,恐会引起宁远的疑心。” “陈三,朕不是刚刚才说了,内司以后应该行得堂堂正正吗?朕让你撤,你就光明正大地撤,何须顾虑宁远怎么想?再说了,你觉得以那小家伙的手段,内司真瞒得过他吗?”楚皇道。 “微臣遵旨!”陈三心中一凛,连忙答道。 “朕倒是觉得,你陈三应该担心的是,那些安家落户之人,是不是就愿意撤回来。”楚皇脸上忽然又露出笑容。 “回禀主子,内司布于宁远的有些棋子,一直只是潜伏,并未真正启动。于宁远安家落户最多的,也是这些人。”陈三道。 “这样啊!”楚皇微一沉吟,说道:“这些人既然从未有所行动,你打算让他们做的事,想必也不是什么紧急之事。这样吧,对于这些人,愿意撤出的,让他们撤出。愿意留在宁远的,将他们从内司销名,让他们在宁远好好过日子。” “微臣谢过主子!”陈三微微一愣,连忙道。 “内司那些十八般手艺什么的,以后也不要再用了。”楚皇又道。 “微臣遵旨!”陈三又是微微一愣,答道。 “万岁爷,内司查的,都是些极难办的案子。若是将那些东西也停了,老奴担心,一些奸猾之徒怕是难以开口。”余怀恩犹豫了一下,插话道。 “老余,日月昭昭,天网恢恢。对于作奸犯科之人,哪怕他再狡诈,只要用心去查,总有蛛丝马迹可循,又何须再使用那些手段?你觉得,像宁远那种做法,当老百姓都敢说话,也愿意说话的时候,真有什么罪恶是藏得住的吗?”楚皇道。 “万岁爷圣明!”余怀恩闻言,忙躬身道。 “老余,陈三,你们一个侍奉了朕一辈子,一个为朕不知铲除了多少毒瘤。朕希望,将来你们葬在朕的陵寝旁后,来到朕的陵寝前的后世之人,能够诚心诚意地为我们君臣三人都上一炷香。”楚皇抬起眼,看向远方,幽幽说道。 “万岁爷(主子)!”余怀恩和陈三再度拜伏在地,泣不成声。 秀儿的唠叨 “呀,小黑,你跑到哪儿去了?“雁门关附近的歇息之所,秀儿见到出现在门口的小黑,喜不自胜地站起身,一溜儿小跑至小黑身前,弯下腰,一把抱起小黑,转而诧异道:”咦?小黑,谁喂你啥吃了?怎么好像又长胖了?“ 小黑:“……” 大姐! 这不是胖!!! 这是壮!!! 我这是吞了一个元婴修士的法身,又嚼了一个元婴修士的胳膊,变得更壮更威猛了! 我们不是有魂契相连吗,你咋就不明白呢? “小黑,以后不准乱跑了,知不知道?外面很危险的,知不知道?这次是在雁门关,都是咱们自己的人,又都是知道你跟我一起来的,所以你才会没事,知不知道?我听夫人说,在很多地方,有很多人是很喜欢吃狗肉的,尤其是喜欢在冬天吃,知不知道?你这么胖乎乎的,如果被那些人看到了,说不定就被他们给抓去煮了炖了,知不知道?”秀儿抱着小黑坐回身,将小黑放在腿上,然后轻轻捏着小黑的两只耳朵,絮絮叨叨叮嘱道。 小黑:“……” 欲哭无泪啊! 大姐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还煮了炖了! “小黑,咱们这次打了大胜仗了,你知不知道?”捏着小黑的耳朵又唠叨了一阵子,秀儿轻轻地摸着小黑的脑袋,喜孜孜道。 大姐,我当然知道了!我就在那儿看着呢! 小黑心说。 “小黑,你是没看到啊,小少爷一个人从城头上飞出去,不仅救了夫人和忠爷爷,还抢回了大老爷的墓碑和铁枪……”秀儿说至此处,本来光彩焕发的脸色忽然一沉,现出怒容。 这一刻,小黑忽然心中一悸。 也是在这一刻,雁门周围数十里地范围内,所有人都觉得心中莫名一悸。 同样是在这一刻,雁门周围数十里地范围内,所有正在冬日里的丛林中觅食或者休憩的动物都静止了下来,因为它们忽然觉得,身边的一切草木,无论是还充满生机的,又或者是早已枯萎的,都好似充满了愤怒,甚至是杀机。 “小黑,那些人太可恶了!他们怎么能做出那种天怒人怨的事呢?!”秀儿的声音冷了下来。 感受到秀儿的愤怒,小黑努力压制住自己心中也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轻轻地噌了噌秀儿的手掌,然后觉得好一阵羞愧。 再这么下去,自己真地要变成一只小黑了…… “小少爷真是太威风了!”平复了一下心情,想起自己在城头上看到的那一幕幕,秀儿的眼中又冒出了小星星。 “小黑,我以前跟着小少爷去听书的时候,听到说书先生们说那些个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事儿,还以为都是说书的先生们在胡说呢!昨天看到小少爷一个人在敌人当中杀进杀出,才知道说书先生们说的都是真的。小少爷可不止是在万军之中取了敌人上将的首级!那可是百万敌人啊!”秀儿眼中的小星星都快蹦出来了。 大姐!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家小少爷最厉害! 小黑心里又说了几句,忽然有些心虚地转动眼珠朝四周看了看,好似生怕杨昊忽然冒出来一般。 “还有小少爷带的那队虎贲!”秀儿接着道:“小黑,你是没看到啊,咱们的那支虎贲太威武了!我可是在城头上亲眼看着他们在敌人中间杀了个七进七出呢!” 说至此处,秀儿的脸忽然变红了,压低声音,说道:“不过,还是小少爷最好看!小少爷的衣服最好看,马也最好看,枪法也最好看,整个人都……最好看!” 嗯嗯嗯,大姐,在你心里面,肯定是你家小少爷最好看了。 “小黑,你说,好好的,他们为什么要来打咱们呢?咱们又没招惹他们。”脸红了好一会儿,秀儿忽然悠悠一叹,说道。 “小黑,不知道为啥,咱们虽然打了大胜仗,但我在城头上看着战场上那么多人死去的时候,包括那些敌人被杀死的时候,心里都会觉得很难受。小黑,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不该同情那些敌人?“秀儿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小黑心中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又轻轻蹭了蹭秀儿的手掌。 在天狼的世界里,乃至在绝大多数族类的世界里,对于敌人,哪个不是欲先置之于死地而后快? 小黑所知道会为敌人掉眼泪的,只有鳄族。但鳄族的眼泪,绝不是为哀悼敌人而流。他们在敌人面前流泪,是在欢呼,是为了更好地享用敌人的肉身,更畅快地大快朵颐。 “小黑,我是真地很没用。“秀儿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愈发低沉了,情绪一下子好像落到了谷底。 轻轻地摸了摸又在蹭着自己手掌的小黑的脑袋,秀儿幽幽道:“这么大的仗,之前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夫人都差点儿出事了,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后来小少爷一个人去冒险,我也帮不上忙。再后来大家都上战场了,连老爷和夫人都上战场了,我还是帮不上忙。我真地太没用了!”秀儿一边说着,眼中又流下泪来。 小黑见状,顿时吓了一跳。 大姐!你可千万不能哭啊!你知不知道,之前你在医所那里就流了那么一会儿泪,差点儿都惹出什么样的祸事来了啊! 悄悄地放出神识,警惕地感受了一下,小黑又是一怔。 歇息之所外,虽然如之前一样绿意盎然,但那些草木并未发生什么变化。如果说一定是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小黑觉得,与自己刚刚回到这里的时候相比,这些草木现在好像蔫巴了不少,一幅幅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样子。 心中微一转念,小黑转而一惊。大惊。 能在无意识中令得草木随着自己情绪的变化而动,看来自己这个小女主的能力,是远远超出了穆清青的判断啊! “都怪我懒!”抹了抹眼泪,秀儿自责地说了一句,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小黑,我决定了,要去求夫人教我剑法!这就去!”一边说着,秀儿一边抱着小黑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才走了几步,秀儿忽然又停了下来,皱起眉头,很是有些患得患失道:“小黑,你说,我都这个年纪了,现在才开始练剑,是不是有些晚了?你看夫人身边的那些姐姐妹妹们,好像都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武了呢!我要是练不好,是不是会显得更没用?” 小黑:“……” 大姐,你这是要闹哪一出啊!就你这个能力,还需要练剑吗?还跟那些什么姐姐妹妹们比? “唉,真是好头疼啊!“秀儿在原地蹙眉想了一会儿,转身走回坐下,说道:“练吧,怕练不好。不练吧,怕以后碰到这种事情还是帮不上忙。怎么办啊?” 将小黑轻轻地放在脚边,秀儿双手撑着下巴,额头都快皱出一个川字了。 大姐,你还是别瞎琢磨了吧!等你的能力完全显示出来了,别说是其他人,就是你那个浑身透着古怪的小少爷,只怕都要在你面前自惭形秽。 心里这么想了想,小黑又不自觉地蹭了蹭秀儿的腿。 再次将小黑抱起,秀儿又想了想,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 “小黑,算了,我还是不练剑了。我记得小少爷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有最适合自己的位置。任大哥才是护卫小少爷的,我就继续好好服侍小少爷得了。”秀儿好似放下了心中的郁结,声音也不再那么低沉了。 这就对了嘛,大姐! 小黑心中又嘀咕了一句,忽然又是一怔。他感觉道,秀儿的心情好像忽然变得很怪异了。抬起头,小黑看到,秀儿的脸忽然变得跟大红布一样红了。 “等到以后跟小少爷……成亲了,我就给小少爷……”秀儿的声音忽然变得比蚊子还小,脸也愈发红了。 小黑:“……” 大姐,不就生几个娃吗?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在我们天狼一族,小狼崽儿生得越多,狼妹妹的地位可是越高的。 “小黑,你说,以后小少爷跟我的……第一个孩子,取什么名好呢?”秀儿的脸都快烧起来了。 大姐,你这思维也跳得太快了吧!这还没成亲呢,就想着娃的名字了。 忍无可忍,小黑从秀儿的腿上跳了下来,落到地上,决定不再理睬这个胡思乱想的女主了。 “咦,小黑,你不准跑!”见小黑抖了抖身体,貌似要朝门外走去,秀儿呼地站起身来,然后蹲下身,一把将小黑从地上捞起,抱了起来。 小黑徒劳地挣了挣,眯起眼睛,假寐起来,打定主意不再听秀儿絮叨了。 “在外面跑累了吧?睡吧,睡吧,好好睡一觉吧!”秀儿将小黑轻轻地放在床头,又轻轻地拉过毛毯,将小黑盖住,说道。 见小黑貌似真地睡着了,好像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了,秀儿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雁门的方向,喃喃道:“小少爷,你现在在哪儿啊?孤军进入敌国,你们可千万要小心啊!” 连下两城 杨昊自然是在天狼。 离开定南之后,杨昊带着虎贲继续向北疾行了一百二十里,到达另外一座规模比定南稍小的城池,小河城。 以百息为限劝降无果之后,在密集的箭矢掩护下,两名手持巨锥的虎贲策马冲至小河城的城门前,轰地一声,将城门击得粉碎。 虎贲杀入城中,守军只是与之稍一接触,便被杀得丢盔弃甲,守城主将只得下令弃械投降。 同样是取了三个基数的箭矢,带上了此处所有的军马,并命小河城守城主将如定南一样销毁制式军械之后,杨昊带着虎贲出了小河城,向北而去。 此时,时辰尚未至午时。 如果杨昊带着虎贲继续急行军,必然可以在午时未尽之时就到达小河城以北一百四十里处的另一座城池,朔风城。 若是能够一鼓作气拿下朔风城,那么,从朔风至天狼都城西京,之间便再无能够阻住虎贲前路的城池。因为在四百里范围之内的其他城池,要么是规模太小,要么是完全可以远远地绕之而行。 只是,出了朔风城,向北缓行了三十里之后,杨昊并未带着虎贲继续前行,而是就地搭起行军帐篷,驻扎了下来,埋锅造饭,好好地吃了两顿,然后又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当日,斥候的消息传回定南城,宋万乾什么都没说,只是下令加快了粮食的转运和军械的销毁。 次日清晨,用过早饭,杨昊带着虎贲继续向北疾行,于巳时刚近之时到达朔风城外。 定南城与小河城接连失守的消息已于昨日传至朔风城中,朔风城早已严阵以待。 守城主将在知晓定南城与小河城城门被破的情形后,不仅命人紧急对城门进行了重重加固,甚至命人彻底将朔风城南门的门洞用石头、麻袋及各种杂物给堵死了,彻底断了虎贲自城门突入城中的可能。 不仅如此,昨日获悉定南城与小河城被虎贲攻破的消息后,朔风城守城主将一边紧急向狼主发出告急信息,一边遣人向朔风城周边的所有驻军求援。 在杨昊率领虎贲到达城外之时,加上来自各处的援军,此刻朔风城中的守军数量已经不下四万,在数量上数倍于杨昊所率领的虎贲。 而即便是在兵力上占有如此绝对的优势,朔风城守城主将也只是完全摆出了一副防守的态势,并将所有的弓箭手和精兵强将都放在了主城楼左右,防止虎贲强行登城。 对朔风城摆出的这种阵仗,带着虎贲到达城外的杨昊似乎视若无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那名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便如同昨日两度那般,策马上前劝降。 这名虎贲将领还未行至距离朔风城南门外五十步远时,城头守军便纷纷开弓,对其放箭。 只是以手中大关刀拨去一些射向身下战马眼部的弓箭,却任由许多箭矢落到身上,这名虎贲将领丝毫未伤。随后,在城头守军无比惊骇的目光中,这名虎贲将领将手中的大关刀朝着城头轻轻一挥,虎贲阵中,连续腾起几阵箭雨,将城头守军射倒一片。 随即,这名虎贲将领继续策马向前。而这一次,城头上再无箭矢飞下。 行至距离城门三十步远处,如同昨日在定南城与小河城外一般,这名虎贲将领给出了百息之限,然后策马回到本阵。 只是,回应他的,虽然再无弓箭,却是城头上的阵阵哄笑之声。有些守军甚至躲在城垛后放声叫嚣挑衅,说是就在城头上等着虎贲上去。 百息之后,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朝着朔风城的方向挥了挥刀,喝道:“破城!“ 虎贲阵中,奔出数十名将士,列于阵前,分作三组,开始组装。 这一次,他们组装的不是巨弩,而是三个缩小版的类似投石车的东西。 朔风城头上的守军远远瞧见这三架投石车一样的东西,不仅丝毫不慌,叫嚣声和嘲笑声甚至更大了。就连守城将领们本来有些紧张的脸色也彻底轻松下来。因为,在他们看来,仅凭这么三个玩具一般的投石车就想攻破朔风城的城墙,纯粹是痴人说梦。 待这三架小型的投石车一样的器械组装完毕,那名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将手中的大关刀朝下一挥,中间那架投石车一样的器械激发,一个磨盘大小、在阳光下好似闪着波光一样的圆球呼地朝城墙飞去。 只是,这个圆球,并非如同投石车发出的投石那般高高抛起,而是如同箭矢一般,几乎是成一条直线,朝着远处斜上方的城墙飞去。其飞行的速度,看上去竟然几乎也与强弓射出的箭矢相差无几。 轰地一声,圆球砸在城墙上。 圆球砸中之处,上方城头上的守军同时觉得身体一震。几个胆大的守军探出脑袋朝下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下方的城墙上,已经被圆球砸出了一个深坑。再看那个滚落在城墙根儿上的圆球,分明是一个裹着许多石块的巨型冰疙瘩。 “这是什么鬼东西?!“几个守军不由得同时大叫起来。 要知道,天狼虽然并不擅开凿烧制之术,朔风城也因为身处天狼腹地,在建筑城墙时并未用上太多获之不易的巨石,但垒造城墙所用的土砖,那也是经过多次捶打的,其中还混杂着增加黏性和强度的草杆以及糟奶。这么多年下来,风吹日晒,土、草杆和糟奶早已融为一体,使得这种以土砖为主料的城墙变得十分坚固。 就在得知杨昊率领虎贲连破定南城和小河城之后,朔风城的守城主将不仅做了先前那些准备,还特地带人再次测试了一下朔风城城墙的强度。 在测试之时,一名朔风城有名的勇将用尽全力,用狼牙棒狠狠地砸了一下城墙,不仅未能对被早已冻得愈发结实的城墙造成多大损伤,还险些将自己的手臂给震伤了。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结实的城墙,却在那个冰疙瘩一击之下,就陷下去一个深坑? 那三个投石车,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虎贲阵前,另外两架投石车一样的器械旁边,两名虎贲朝着圆球砸中的位置看了看,各自取出一个三角状的物体比划了一下,然后指挥着这两架器械旁边的同伴稍稍地调整了一下角度。 调整完毕,这两名虎贲将手朝下一挥,这两架器械也同时激发,将两颗同样大小的圆球发射出去。 轰然声中,先前那处城墙上的守军再度觉得身体一震。 城头上那几个胆大守军的再次探出脑袋朝下一看,果不其然,下方的城墙上又多出了两个深坑。看距离,这两个深坑距离先前那个深坑皆在三丈左右,且距离这几名守军站立的地方不足两步。 虎贲阵前,策马横枪肃立的杨昊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 虎贲这些年的各种训练没白练。 这三枚圆球的落点如果连起来,就形成了一个极为精准的倒三角形。即使是以杨昊的目力,甚至是以神识去查看,也挑不出这个倒三角形的多少毛病。 紧接着,这三架投石车一样的器械连续发射,很快就在城墙上砸出了一个等长约三丈许的深深的倒三角形。 倒三角形上方,城头上的守军纷纷朝两侧走避。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到,随着圆球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脚下的这段城墙已经变得越来越不稳固了。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塌陷了。 终于,在又一枚圆球击中城墙之后,朔风城主城楼上的守军主将命人挥舞起了白旗。 他知道,让虎贲这么砸下去,要不了一会儿工夫,城墙就会被砸出一个缺口了。 他也知道,综合他昨日紧急收集到的所有消息,一旦城墙被破,仅凭他手中的四万守军,尤其是以步兵为主的这些守军,他挡不住城外这支恶魔般的楚国骑兵。 他更知道,对方其实已经留手了。否则,对方那几架投石车一样的东西,如果不是对着城墙,而是对着城头,甚至是对着城中发射的话,不知道已经给朔风城带来多大的伤亡了。而且,天知道对方是不是还可以组装更多这种投石车,是不是还有更多其他的手段。 待守城主将亲自带人将朔风城南门的门洞清理出来,打开城门,杨昊率领虎贲进入城中。 同样,杨昊与虎贲并未在朔风城多做停留。他给守城主将的命令,与先前给宋万乾与小河城守将的命令一样。只是,这一次,从朔风城带走的东西中,箭矢多了七个基数,而且虎贲还取了三日军粮。 出了朔风城,杨昊带着虎贲一路向北疾行了三百里,再次停了下来。 这中间,虎贲看到过一座规模不小于朔风城的城池,却只是绕城而过。而这座城池的天狼守军也只是紧闭城门,并未出城阻拦。 自此,从虎贲停留之地前去西京,坦途无数。 停下来之后,虎贲如同昨日一般,扎起行军帐篷,埋锅造饭,大有一副好好休整的架势。 不仅如此,入天狼两日来,虎贲第一次在就地取材,在营地周围构筑了一些简单的防御工事。 当日,斥候的消息再次传回定南城,宋万乾还是什么都没说,却在命令进一步加快粮食转运和军械销毁之后又额外下达了两条命令。 其一,增派更多的人手进行军械销毁。 其二,将一千套杨昊允许定南守军保留的轻型刀盾以新换旧,换成了看上去很是老旧、甚至都不像制式军械的旧家伙。 宋万乾的担忧 “将军,那杨家世子是不是太托大了?以他们的速度,完全可以早就到达西京城外。他为何走走停停,还选了天狼河谷这个地方驻扎下来?” 次日傍晚,忙碌了一天的宋万乾回到府中,草草用完晚餐,本想歇息一下,想了一想,又叫过一名心腹家将,一起朝着府库的方向而去。 骑行在路上,这名心腹家将如此问道。 “你觉得呢?”宋万乾反问道。 这名心腹家将跟了宋万乾很多年,不仅极为忠心,也能文能武,故而宋万乾一直有心栽培他。 听宋万乾这么问,这名心腹家将知道自家主子又在考校自己了。 “将军,我觉得,杨家世子这么做,可能是存了与狼主大战一场的心思。只是……”这名心腹家将犹豫了一下。 “接着说。”宋万乾道。 “将军,只是他这么等,前往西京的援军一定会越来越多。他那支虎贲虽然凶猛,但如此孤军深入我朝,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这名心腹家将道。 “那你觉得他为何驻扎在天狼河谷?”宋万乾道。 “将军,天狼河谷这一带最为狭窄。如今正值枯水期,河床干涸,其中的石块、坑洼、沟坎等物可迟滞冲锋速度。杨家世子以寡敌众,选这么一处位置,自然是为了让狼主所率的兵马无法完全展开,避免四面受敌过多。但如此以来,一旦他和他那支骑兵失利,想要杀出重围,也会更加困难。”这名心腹家将道。 “嗯,你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宋万乾勒住战马,点了点头。 得到了宋万乾的肯定,这名心腹家将的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因为深知宋万乾秉性的他知道,自家主子一定还有下文。 “只是,你假设的前提是,他们会失利。”果不其然,宋万乾接着说道。 “将军,他那支骑兵虽然战力惊人,但终究人数有限。如今已经到达西京的援军已经有六万多,而且都是精锐骑兵。再加上护卫西京的三万精骑,光是骑兵,狼主手中就已经接近十万。那杨家世子如果再等两天,一定会有更多的援军到达西京。到那个时候,他面对数十倍于他们的我朝兵马,就是战力再强,又能如何?”心腹家将道。 “你忘了他们刚刚才破了百万联军吗?”宋万乾道。 “将军,我觉得这不一样。”心腹家将道。 “如何不一样?”宋万乾道。 “他们在冲击联军前,那杨家世子已经在联军之中造成了极大的混乱。等他们杀出,联军多少有些措手不及。而且……”说至此处,这名心腹家将又停了下来,好似在整理着思路。 宋万乾没有催促他,只是看着远处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将军,联军虽然有百万之众,但却来自各个不同的国家,指挥起来自然不能如臂使指。而且,那杨家世子背靠雁门关作战,心中更有底气。但这次他们是孤军,面对的又将是狼主亲自指挥的我朝精锐,必然大不相同。”心腹家将接着道。 “如果是你来指挥这场战斗,你打算怎么做?”宋万乾没有对心腹家将的话做出任何评价,问道。 “将军,如果由我来指挥这场战斗,必然会舍弃步兵不用,甚至连弓箭手都不用,而纯以骑兵对其进行攻击。”心腹家将不假思索道。 “为何?”宋万乾道。 “将军,他那支骑兵的防御能力,我们已经见识过了。从人到马都裹得严严实实,寻常刀剑难伤,连弓箭都射不进去。若以步兵和弓箭手作战,完全不可能对他们造成伤害。”心腹家将道。 “骑兵就行?”宋万乾道。 “将军,守卫西京的三万精骑,每个人至少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而且使用的都是长兵器或重兵器。已经到达西京的六万多精锐骑兵,其中使长兵器和重兵器的也不少。对付他们那样一支骑兵,唯有以力破力。我方单凭使长兵器和重兵器的骑兵,就已经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他们那支骑兵虽然防护周全,但一定经不住长兵器和重兵器的轮番攻击。这样的话,就是累,也能把他们累死。”心腹家将的话语中充满了信心。 “你觉得,那杨家世子自入我朝以来,两日之内连破三城,而且用的是三种完全不同的方法,是为什么?”对心腹家将的这番话,宋万乾依然未做任何评价,却又换了一个问题。 “将军,杨家世子是在立威?”心腹家将皱眉思索了一下,说道。 “呵呵!”宋万乾呵呵一笑,说道:“立威?他们已经立的威,还不够吗?” “将军,那又是为何?”心腹家将道。 “练兵。他是在练兵。”宋万乾幽幽说道。 “练兵?他是在拿我们练兵?”心腹家将眉头紧皱,微一思索,悚然惊道:“将军,您是说,天狼河谷那里将要发生的大战,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一场练兵?!这,这怎么可能?” “他们从定南和小河各取了三个基数的箭矢,在朔风又多取了七个基数的箭矢。在攻取我方这三城的过程中,他们消耗的箭矢,不到一个基数。如此以来,加上他们入我朝时随身携带的箭矢,他们拥有的箭矢总数,你觉得有多少?”宋万乾道。 “近二十个基数。”心腹家将答了一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宋万乾话中的意思,他完全明白了,因为他也见识过虎贲弓箭的威力了。 虎贲携带了那么多的箭矢,如果全部射出去,以他们弓箭的威力,狼主率领的兵马再多,在天狼河谷那种近乎无遮无挡的地方,也会伤亡惨重。若是虎贲趁势杀出,即将发生的这场战斗,结果还真不好说。 “将军,狼主作战,必然会对他们的弓箭有所防范。西京城中,盾牌手也不少。”心腹家将跟着补了这么一句,心中却立即将自己的说法给否定了。 西京城中的盾牌手是很多,但是,那些冲锋的骑兵呢? 不冲锋?围住那支骑兵?困死他们? 攻破城池他们就用了各种不同的方法,谁知道他们还有多少后手? 如果没有后手,那杨家世子会带着如此强悍的一支骑兵到天狼来送死? “将军,那杨家世子带着那么多军马做什么?粮尽之时充作吃食?”心腹家将忽然想起另外一事,问了一句,心中几乎又立刻将自己的想法给否定了。 他们若是缺军粮的话,就不会只在朔风城才取了三日的口粮了。 “我倒是希望,那些军马是用来吃的。”宋万乾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也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杨昊和虎贲从定南带走的军马最多,不下五万匹。这些军马,本来是打算运往雁门前线补损的,结果才到定南没几天,联军就已经先战败了。 接下来,从小河和朔风城中,杨昊和虎贲又带走了逾万匹军马。 这么算一算,杨昊和他率领的虎贲如今已经额外携带了近七万匹军马。 如果说这些军马是带着做口粮的,打死宋万乾都不会相信。 不是做口粮,那带着这些军马做什么呢? “将军,莫非那杨家世子还暗中带了更多的人进入我朝?那些军马是为了那些人准备的?”心腹家将忽然想起一个可能,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即使按照一名骑兵配两匹马来算,这些军马也足够三万多人用的。 “不会!”宋万乾惊了一惊,随即断然否定了心腹家将的这个推测。 “将军,也是。如果真有三万多人进入我朝,即便掩饰得再好,我们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察觉。”心腹家将想了想,说道。只是,他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自我安慰。 “这杨家世子,着实太过匪夷所思。”宋万乾忽然冒出一句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 宋万乾这话听起来虽然貌似没头没脑,但心腹家将却明白他的意思。 那位杨家世子,可不就是匪夷所思吗? 且不说南院这么些年费尽心思打探宁远的情况都没察觉出这位杨家世子还有这样的身手,就是这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凶悍骑兵,南院之前也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 这名心腹家将甚至相信,即便是在楚国,甚至是在宁远,知道这位杨家世子身手和这支骑兵的人也寥寥无几。 “将军,您是觉得,如果在天狼河谷开战,我们战胜的机会不大?”心腹家将看了看周围,驱马朝宋万乾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道。 宋万乾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夜色,没有答话。 “走吧。”少顷之后,宋万乾轻轻地磕了磕马镫,继续前行。 宋万乾的面色很平静,但他的心中,却一点儿也不平静。 那位杨家世子,似乎并非嗜杀之人。若是狼主能够以数十万大军坚守西京,凭借西京的高墙坚城,再凭借几十万兵马和城中的数百万百姓,那位杨家世子或许会因为不愿多造杀孽而放弃攻击西京。 “狼主啊,希望您不要出战啊!否则,天狼危矣!“一边策马缓缓前行,宋万乾一边的心中喃喃说道。 天狼河谷 杨昊和虎贲已经在天狼河谷驻扎了两天多时间。 从杨昊带着虎贲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便不断有天狼的骑兵在前方集结。 从第二天开始,不仅有越来越多天狼骑兵在虎贲的前方集结,在虎贲的左右两侧以及朝向朔风城的方向,也有天狼的兵马集结。这其中,皆已骑兵居多。 昨日未时时分,一支天狼骑兵万人队对虎贲发起了一次攻击。只是,这支天狼的骑兵万人队还未能冲至虎贲构筑的临时防御工事前,就连续遭到了几轮瓢泼一般的箭雨打击,丢下逾千具尸首退了下去。 此后,直至今日此时,天狼的军队再未对虎贲发起任何攻击。 此时,已是巳时。而在虎贲的周围,已经遍布天狼的兵马,尤以正面居多,而且距离虎贲的驻扎之地最近。 排在最前面的天狼骑兵,离虎贲的防御工事前沿不过三箭之地。 在如此晴好的天气里,在这样的距离上,许多虎贲将士仿佛都能清楚地看到这些天狼骑兵眼中按耐不住的杀机。 只是,双方都没有动。 天狼的兵马没有动。 虎贲更没有动。 杨昊也没有动。 他不仅没有动,甚至还翘着二郎腿,躺在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躺椅上,就那么懒懒洋洋地在防御工事旁晒起了太阳。他的脸上,甚至还盖着一顶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毡帽。那样子,看在对方天狼骑兵的眼中,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太叼了!这家伙真是太太太太太叼了!“虎贲当中,林轩轻声啧啧赞叹道。 听到林轩的赞叹声,周围一些虎贲将士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林轩的身份,从其被杨昊塞到虎贲中的第一天就是公开的。 对于这位大楚左相的嫡孙,自家小侯爷的亲表兄,虎贲将士们并没有多大抵触。因为杨昊说得很清楚,让林轩进入虎贲,并不是要走后门让其成为虎贲的一员,而是让他来学习历练的。 不过,虽然不抵触,虎贲将士最初对林轩多少还是有些轻视。 公卿权贵的子弟是什么样,绝大多数的虎贲将士即便没见过,却至少也在戏文里听说过。在他们看来,自家小侯爷这个表兄,虽然已经在九城兵马司做到了都尉之职,但这个职位,八成还是沾了左相的光,混上去的。而在虎贲之中,更高的军衔,一定是凭借实力争取到的,其中从来就不会掺杂任何的水分。 但是,经过此次战前个把月的相处,虎贲将士对林轩的看法却与最初的预设发生了极大的改观,与其打交道最多的那些虎贲将士,甚至已经把林轩当成了虎贲的一员。因为在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和训练中,他们看到了林轩身上和他们一样的狠与勇。 有时候,这些虎贲将士甚至觉得,林轩在训练的时候,甚至比许多虎贲将士对自己都要狠,以至于在虎贲出战之前,他身上还有不少地方的青淤并未完全褪去。 但林轩有一样让许多虎贲将士头疼。那就是,话多。有时候甚至有些贫。 像现在,这些面色古怪的虎贲将士就觉得林轩又开始贫了。因为他议论的对象,是小侯爷。 在虎贲中,从来都没有哪项军纪说,不能议论杨昊或者任何其他人。 相反,从最开始打造虎贲起,杨昊就一直鼓励虎贲将士在军事训练之余多读书,多讨论,多议论,而且什么事都可以议,什么人都可以论。 但直至今日,虎贲将士却极少议论杨昊。因为,每个虎贲将士的心中,对自家的这位小侯爷,只有尊敬,甚至是崇拜。 所以,每次当林轩用这种口气说及杨昊时,虎贲将士都觉得有些别扭。有些人,甚至想要把他摁在地上,一顿胖揍。 感受到投射过来的一道道目光,想到战后再与虎贲一起训练时很可能又要被加餐,林轩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赶紧闭上了嘴巴。 杨昊也听到了林轩的话。 方圆十里之内的所有动静,都在杨昊的掌握之中。 进入天狼之后,杨昊其实并没有怎么使用神识。 除了偶尔用神识查探一下封无错那帮人是否还在作妖,入天狼之后,于战事一途,杨昊根本就没有使用神识。因为杨昊知道,这支虎贲,不仅自有他们的情报系统,还有洪老蔫的斥候协助,有足够的能力获取需要的所有情报。杨昊也希望他们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取所需的一切情报。 诚如宋万乾推测的那样,杨昊此次带着虎贲孤军深入天狼,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就是练兵。 训练得再好的军队,不拉上真正的战场,不经过真实战火和鲜血的洗礼,不可能成为一支正的强军。 这支虎贲,已经在大破联军的时候展示了自身的强悍。但又如宋万乾的那名心腹家将所言,那一场战斗,与进入天狼之后的战斗确实不同。 杨昊希望能够尽可能地让虎贲多经历一些真正的战斗,而且是各种不同的战斗。因为,杨昊知道,自己或许很快就会正式光明正大地踏上修行之路了。像此次这样亲率虎贲出征的机会,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有。 杨昊甚至相信,经过雁门关的大战和进入天狼之后的几场战斗,在很长的时间内,大楚很可能不会再有外敌,虎贲自然就更找不到可以与之交手的对手。 而摆在周围的这十几万天狼的兵马,就是虎贲最好的对手,甚至可能是许多虎贲将士这一生之中能够碰到的最后的对手。 所以杨昊又放出了神识,因为他有些紧张。 杨昊的紧张,绝不是那种担心此战会落败的紧张。 虎贲从杀出雁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败过。 这一仗,虎贲也不会败。 以后的任何一仗,虎贲都一定不会败。 但是,这几场厮杀下来,虎贲有战损。虽然战损极少,但终究是有伤亡。有伤,甚至有亡。 对这支虎贲,杨昊就像一个守财奴舍不得一个大子儿一样,一个都舍不得折损。因为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若是放到虎贲以外的军中,都可以为校、为尉、为将,甚至为帅。 所以,在面对着天狼狼主牧樊杰亲率的这十几万如狼似虎的精锐时,杨昊多多少少有些紧张。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拼命。几千对十几万,如果真地近身肉搏,拼起命来,虎贲的战损不会小。 所以,杨昊放出了神识。 他将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切动静都笼罩在自己的神识之中,以防虎贲陷入那种局面之中。 以防万一,杨昊还让小光头又将本已回到那处白色空间的戚无畏又放了出来,隐在天狼河谷的上空。 而杨昊现在之所以做出这种在林轩看来叼得不像话的样子,就是要激怒天狼的兵马,最好是能够激怒天狼的统兵之人,甚至是激怒天狼的狼主。 人在愤怒中,往往就会做出一些那么不理智的事情。 一名统兵之人在愤怒中,很可能就会下一些不那么理智的命令。 对方若是下了一些不那么理智的命令,对虎贲就太有利了。 杨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神识中,杨昊看得很清楚,很多天狼的统兵之人,包括一些万夫长,已经被自己这副叼得不像样子的样子给气得七窍生烟了。 这些万夫长身下的战马,因为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已经在非常不安地踢踏着地面,喷着响鼻,大有一副下一刻就要冲上来的架势。 只是,令杨昊有些失望的是,终究还是没有人冲上来。 天狼河谷之战,统帅只有一个。那就是天狼狼主。他不下令,天狼的兵马就是头顶上真地冒火了,也不会动。 此刻的牧樊杰,就在中军后方的帅帐之中。 杨昊看得很清楚,从牧樊杰于辰时到达始,这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里,天狼的斥候已经如同流水一般,在牧樊杰的帅帐之中进进出出了无数次。 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要杨昊愿意听,完全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但是,杨昊没有去听。因为,不用听也知道,这些斥候说的,无非就是自己和这支虎贲的情况。至多再加上自己和虎贲的身后有没有大楚援军之类的情报。 这么叼了一阵子,见对方还是没有发动的迹象,冬日的太阳下,杨昊还真地觉得有些懒洋洋了,而且觉得体内的武阳神功又开始自行运转了。 这是近几天才出现的新情况。 近几天,只要在太阳底下呆得稍微久一些,杨昊就能感觉到体内的武阳神功要么是运转加快,要么是无须催动就自行开始运转。 问了一下小光头,照例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答复,杨昊也就由得他去了。 “权当练功了吧。“见对方还是没有动静,杨昊暗自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真地打算在太阳底下小寐片刻了。 谁知道,就在此时,对方却有动静了。 牧樊杰的帅帐外,一名信使手持小旗,翻身上马,奔出本阵,朝着虎贲的方向而来。 这名信使奔出之后,牧樊杰也走出帅帐,登上战马,朝着本阵的前锋而来。 七战之约 片刻之间,那名天狼信使便挥舞着小旗,策马奔至距离虎贲的防御工事不过三十步远处。 虎贲前列的将士都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发声问话。 一阵风吹过,这名信使忽然觉得浑身一凉,几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杨世子,我家狼主请杨世子于阵前叙话!“信使大声喊道。 杨昊掀开盖在脸上的毡帽,从躺椅上站起身来,抬眼朝对面的敌阵看了看。 敌阵前,牧樊杰单骑独马,已离开本阵,正缓缓朝前行来。 “倒是有些胆识。“杨昊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对那名信使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复命,然后朝旁边的白马走去。 那名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见杨昊如此,好似想要上前阻拦,却又停了下来,侧头看向任重。 任重微微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对杨昊道:“世子,小心有诈!“ “狼主都不怕有诈,我们还怕什么?“杨昊笑道。 “世子,我军距离敌军太近,若是敌军骑兵骤然发动……“任重道。 “任大哥,放心吧。我要是想走,他们留不住。“杨昊道。 “世子,要不带上我一起去?“尽管对杨昊有足够的信心,任重还是有些不放心。 “任大哥,狼主一人就敢上前,咱们如果一起去,那岂不是输人又输阵?“杨昊哈哈一笑,登上马背,轻轻一磕马镫,白马四蹄微一用力,已经冲了出去。 “世子!枪!“任重见杨昊连银枪都没带,连忙喊道。 那名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上前几步,伸手按住任重的肩膀,摇了摇头。他看着杨昊的背影,眼中满是光芒。 身下的白马几乎只在地上轻轻地撑了两撑,杨昊就已经到达了两军的正中间。 轻轻夹了夹马肚,白马停下,杨昊看向正在朝着此处行来的牧樊杰。 牧樊杰也在看着杨昊。 二人的目光相交,牧樊杰的眼中好似闪过一片刀光。而杨昊的眼中,平静如水。 “杨家世子?好一个杨家世子!“策马行至距离杨昊不过五步远处,牧樊杰勒住战马,开口道。 “狼主冒险来到阵前,就是为了夸我一句?“杨昊哈哈一笑。 “杨世子……“牧樊杰才又一开口,身下战马却陡地朝后退了几步。猝不及防下,牧樊杰身体朝前猛地一倾,惹得天狼阵中一阵惊呼。 “畜牲!发什么疯?“牧樊杰坐直身体,狠狠地夹了夹马腹,很是恼怒地喝道。 虎贲阵中,任重远远地看到牧樊杰被身下的战马陡地带着后退,暗自觉得好笑。 方才,牧樊杰靠得太近了。他身下的战马离杨昊身下的白马更近。 那匹白马,已经在虎贲的驻地养了三年。 白马初来的时候,没有任何虎贲的战马敢靠近它。 三年过后,虎贲的其他战马本来已经习惯了白马的存在,和白马在一起训练和进食的时候也很自然了,但就在雁门大战之前不久,杨昊带着任重跑到虎贲的藏身之地,给白马不知道喂了些啥,虎贲的其他战马又变得如同白马初至一般,不敢靠近它了,甚至比最初时更畏惧它。 如果不是战前这段时间虎贲特意在这方面下了一番狠工夫,杨昊又去看了几次白马,跟白马神神叨叨地叨叨了几回,这次虎贲出征,有白马在,虎贲都不好约束各自的战马。 牧樊杰凑得这么近,身下的战马凑得离白马更近,如果不被吓得倒退,那才是怪事。 “狼主这是唱的哪一出?“杨昊轻轻抚了一下白马,笑道。 “杨世子,你让本狼主好生为难!“被身下战马这么闹了一下,牧樊杰先前想好的许多话一下子没法说了。因为,那些话,大多是一些气势上的话。两军阵前,自己被战马带着这么退了几步,还谈个屁的气势。 “我与狼主是敌非友,狼主为难才好。“杨昊笑容不改,说道。 牧樊杰闻言一愣。 这杨家的小子,还真是不按常理来啊!自己刚刚说出那句话,他不应该回一句“此话怎讲”吗? “杨世子,你断我皇叔帅旗,破我百万联军,折损我天狼数十万将士,更胆大妄为,孤军深入我天狼,夺我三城,甚至兵指西京,可谓是与我天狼有不共戴天之仇!”牧樊杰看着杨昊脸上那怎么看怎么讨厌的笑容,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沉声道。 “哦,我在天狼都这么出名了啊?”杨昊道。 牧樊杰:“……“ “你是真地想死?“牧樊杰再次压了压心头的怒火,盯着杨昊,一字一顿地问道。 “听狼主这意思,是要放我们回去?狼主兴师动众带着大军前来,是来给我们送行的?“杨昊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真想一拳将这小子的脸揍烂啊! 牧樊杰将头朝一侧偏了偏,暂时不去看这小子那讨厌的样子。 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牧樊杰再次看向杨昊,说道:“若是灭了你,我天狼和你杨家与宁远,便结下了再也无法化解的死仇。“ 这一次,杨昊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带着看上去让牧樊杰觉得无比讨厌的笑容看着他。 “但是,你和这支部队,今日必死!“牧樊杰斩钉截铁道。 “就因为狼主刚刚说的那些事儿?“杨昊的笑容中带上了些许讥讽的味道,看上去更讨厌了。 “难道还不够?“牧樊杰反问道。 “哦,我们杀了天狼的兵,夺了天狼的城,兵临西京,就必死。那你们那百万兵马,是去雁门旅游的吗?”杨昊收起笑容,淡淡道。 “旅游?”牧樊杰皱起了眉头。 杨昊:“……” 脑袋里面的知识太多了! 一不小心又说漏嘴了! “切!”识海中,小光头撇了撇嘴。 “狼主既然下定决心要将我们都留下了,还有什么好为难的?”杨昊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 “本狼主为难的,是你们该怎么死。”牧樊杰道。 “你们的联军前去犯我大楚的时候,雁门就在那儿。狼主想要我们死,虎贲就在这儿。”杨昊笑道。 牧樊杰深深地看了杨昊一眼,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自又开口道:“本狼主给你一个机会。” 杨昊看着牧樊杰,没有说话。 他这一沉默,顿时梗得牧樊杰好不难受. 身处这种必死的境地,听到有机会,这小子难道不应该迫不及待地问问是什么机会吗? 压了压心头的烦闷,牧樊杰再次开口道:“你遣人与我天狼勇士单打独斗三场。三场之后,无论胜负,本狼主留你们一个全尸。” 杨昊微微一愣,立即明白了牧樊杰的用意。 自己率领的虎贲,已经杀得联军和沿途的天狼军队胆寒了。听听那些人远远地看见虎贲就直呼恶魔便知道,虎贲已经在很多联军和天狼人的心中留下了不可战胜的印象。 牧樊杰身为天狼狼主,自然不能允许这种印象的存在。 他之所以提出要进行三场单打独斗,无非就是希望通过三场胜利来告诉天狼人,虎贲,不是不可战胜的。 若是三场皆胜,牧樊杰再以绝对优势兵力全歼虎贲,那么,牧樊杰不仅可以彻底击破虎贲无敌的神话,更可以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天狼的威望,消弭连番失利的不利影响。 “就这样?”想明白了这些,杨昊道。 “难道你还想让本狼主放过你们?”牧樊杰反问道。 “既然左右是个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杨昊笑道。 “死,你们固然是一定会的。但是,只要你接下这三场,你们至少可以留一个全尸。”牧樊杰道。 “死都死了,全不全尸的,又有何妨?”杨昊又哈哈一笑。 “雁门的事,本狼主也听说了。杨世子莫要忘了,你们即使死了,只要本狼主愿意,还是能够拿你们的尸体做很多事情的。”牧樊杰的眼中好似又闪过刀光。 “狼主既然知道雁门关前的事,难道不怕我现在就擒贼擒王?”杨昊的面色冷了下来。 “你会吗?”牧樊杰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意,反问道。 杨昊看着牧樊杰,没有说话。 牧樊杰也看着杨昊,也没有说话。 “狼主忒也小气了。”对视了一会儿,杨昊开口道。 “此话怎讲?”牧樊杰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接得太快了。 眼前这个小子太坏了。跟他说话,自己一直都憋闷得很。 “七场。”杨昊道。 “你要打七场?”牧樊杰微微一愣,问道。 “狼主率大军亲临,又提出单打独斗,却只打三场,不是小气是什么?”杨昊又绕了回去。 “好!本狼主答应你!就打七场。”牧樊杰又暗自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还有一个条件。”杨昊道。 “若是你想说若是你们胜了,便让本狼主放你们回去,就不用说了。”牧樊杰果断道。 “既然狼主都说了我们今日必死,我自然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杨昊道。 这一次,牧樊杰学了个乖,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杨昊,静待下文。 “单打独斗之前,狼主得先立个誓。”杨昊道。 “什么誓?”牧樊杰忍不住又接话了。 “狼主需立誓,若是我们胜了,只要是你这一族做狼主,天狼不可再与大楚为敌。”杨昊道。 牧樊杰皱起了眉头。 战将起 天狼有无数个部落。 这无数个部落,又分别归属于许多不同的族。 现如今,天狼最强的族,毫无疑问是牧樊杰所在的这一族。因为,在天狼,唯有最强的族,才有可能攫取狼主之位。 只是,尽管牧樊杰这一族如今最强,不出意外,狼主之位也会掌握在他这一族之中很长时间,但在天狼,牧樊杰的命令并非始终畅通无阻。 有几个实力仅次于牧樊杰这一族的大族一直对狼主之位觊觎不已,对牧樊杰的诸多命令也阳奉阴违。这几个大族之所以还不敢明着反对牧樊杰,无非是因为牧樊杰手中如今掌握的兵力最强。 但是,雁门一战,牧天豪南院的兵力几乎被消耗殆尽。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这是牧樊杰希望看到的一种结果,但是,牧天豪终究是牧樊杰的皇叔,南院的兵力也是牧樊杰这一族中不可或缺的一股强大的力量。 如今,牧樊杰手中掌握的兵力虽然依然是天狼任何其他一族都无法撼动的,但是,要牧樊杰答应不再与大楚为敌,在天狼此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的情况下,即使牧樊杰能答应,只怕那几个大族也不会答应,或者至少会趁机作妖,给牧樊杰制造一些麻烦。 不答应? 牧樊杰固然有足够的信心凭借绝对的优势兵力在天狼河谷将虎贲全歼,但在天狼这样一个崇尚勇武的国家,这种胜利并不能为牧樊杰扳回多少颜面。所以,牧樊杰需要这样的赌斗,更需要在场的十几万大军都看到,天狼的勇士,才是不可战胜的。 “狼主既然不愿答应这个条件,单打独斗就此作罢。战场上见吧。“杨昊等了一会儿,见牧樊杰始终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便欲拨转马头。 “慢着!“见杨昊欲走,牧樊杰连忙喝道。 “要本狼主答应你这个条件也无不可。“见杨昊看着自己不说话,牧樊杰又是一阵烦闷,接着道。 杨昊还是没有说话。 牧樊杰:“……“ 这个小子,接一句话会死吗? “若要本狼主立誓,这七场,你们必须全胜。“牧樊杰道。 杨昊看着牧樊杰,眼中露出讥讽之意,令得牧樊杰恨不能立即上前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狼主这就有些欺负人了啊!“双方又对视了一会儿,杨昊用不无嘲讽的语气道。 “宁远的斥候遍布我天狼,杨世子对我天狼的情况必然也很熟悉。本狼主也无须隐瞒。若是你们能七战全胜,本狼主立的誓也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守。“牧樊杰道。 “狼主总算说了一句大气的话。“杨昊赞道。 牧樊杰:“……“ “狼主早这么聊,这天儿就好聊多了。“好像是怕牧樊杰不够恼火,杨昊又补了一句。 牧樊杰:“……“ 本狼主带着大军前来,是来跟你聊天的吗? 待会儿全歼他们之后,绝对不能给这个小子留全尸!不将他碎尸万断,不足以消除本狼主心头之恨! “狼主既然这么敞亮,我索性给狼主送一份大礼。这样吧,条件再改一改。“杨昊道。 “你想反悔?“牧樊杰脱口而出,立即又懊恼不已。 完全被这小子给牵着走了! “狼主都掏心窝子了,我怎么会反悔?“杨昊笑道。 坚决不能答话。 “待会儿狼主立誓的时候,可以加上一句。“杨昊道。 不上你小子的当。 坚决不问加什么。 “狼主可以加上,如果我方也可以突出重围。“杨昊道。 “什么?!“牧樊杰再也忍不住了。 “狼主立誓,如果我方七战全胜,且可以突出重围,那么,只要狼主这一族手握狼主之位,天狼绝不再与大楚为敌。“杨昊道。 “杨世子,你确定你是认真的?“牧樊杰盯着杨昊,追问道。 “我年纪还轻,难免会有头脑发热的时候。狼主若是再犹豫,说不定我头脑一清醒,就反悔了。“杨昊笑道。 “好!本狼主答应你!本狼主倒要看看,你这支虎贲中的每个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能够赢下一场。本狼主更想看看,你打算怎样突出重围。”牧樊杰道。 “狼主又不大气了!我现在好歹也算是主将,自然不会参与这七场打斗。至于其他的事情嘛,请狼主拭目以待便可。”杨昊又笑道。 听杨昊说不会亲自参与单打独斗,牧樊杰心中愈定。因为根据雁门之战的情形判断,若是杨昊出场,那他这一场,天狼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现在杨昊说不会亲自出手,那么,别说七场全胜,虎贲就是想要勉强占些上风,呵呵! “好!本狼主这就立誓!”牧樊杰道。 “狼主请!”杨昊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牧樊杰拨转马头,看着本阵,大喝一声:“箭来!” 一名天狼骑士纵马出阵,策马奔至牧樊杰跟前,跳下马背,自身后箭壶取下一只箭矢,单膝跪地,高高举起。 牧樊杰也跳下战马,伸手接过箭矢,然后向着北方,躬下身去,做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这是天狼一族最虔诚的立誓起势。 直起身来,牧樊杰右手紧握箭矢尾部,高高举起,看着本阵,然后大喝道:“今日我天狼勇士与敌军约斗七场!若敌军七场全胜,且可突出我军包围,天狼自此不再与楚国为敌!凡我天狼之人,若违此誓,天地唾之,狼神弃之!” 喝罢,牧樊杰抬起左手,抓住箭矢的前部,双手同时使力,咔嚓一声,将箭矢掰断。 随即,牧樊杰将两截箭矢抛于地上,对着折断的箭矢吐了一口唾沫,又上前踩了一脚。 待牧樊杰收回脚,站稳身体,天狼阵中,立即响起震天的呼喊声。无数人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脯,放声嗥叫。 杨昊见此,暗自点头。 天狼皇室在经历十六年前的那场内乱之后,这牧樊杰能够坐稳天狼狼主之位,倒也确实有他的道理。 杨昊提的,本是要牧樊杰承诺,他这一族手握天狼狼主之位时不再犯楚,但牧樊杰却将这一条给去掉了。 这么一去,足以显示出牧樊杰的见识了。因为,若是虎贲真地能够七场全胜,甚至能杀出重围,那么,不论将来谁做了天狼狼主,只要宁远有虎贲,只要大楚有宁远,天狼再去犯楚,岂不是自寻死路? 跳上战马,牧樊杰看着本阵,猛一抬手,天狼阵中,呼喊声戛然而止。 拨转马头,看向杨昊,牧樊杰道:“本狼主誓言已立!” “那便请狼主回去备战吧。”杨昊笑道。 看着杨昊脸上又露出了那讨厌的笑容,不知为何,牧樊杰忽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甚至有一丝不安。 勉强将这一丝不安压下,牧樊杰深深地看了杨昊一眼,正欲拨转马头,杨昊身下的白马忽然打了一个响鼻。 响鼻声一出,牧樊杰身下的战马不仅又猛地后退,而且还后腿一软,险些将牧樊杰摔下马来。 牧樊杰身下的战马如此,那名前来送箭的天狼骑士身边的战马更是不堪,一洒蹄,居然扔下那天狼骑士不管了,径直朝着远处跑去。 这么一闹,牧樊杰胸中刚刚被自己立誓那一番场景激起的豪情顿时荡然无存。 “畜牲!杀了!”牧樊杰跳下战马,怒骂道。 那名前来送箭的天狼骑士闻言,立即拔出腰刀,刷地一刀,便朝那匹战马的脖子砍去。 “狼主又不大气了。”杨昊手指轻轻一弹,当地一声,那名天狼骑士手中的弯刀落地。 那天狼骑士一愣,看向地上的弯刀,发现弯刀刀身上已经多出了一个窟窿,却不知道是被什么击穿的。 “你敢阻我?!”牧樊杰怒视着杨昊,喝道。 “狼主,还是回去备战吧。狼主若是因此就斩杀战马,我怕待会儿天狼的马不够狼主杀。”杨昊淡淡道。 牧樊杰又深深地看了杨昊一眼,一言不发,连马也不骑了,大踏步朝本阵走去。 待牧樊杰走出十余步,杨昊也拨转马头,回到虎贲阵前。 跳下战马,杨昊看向那名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说道:“备战吧。” 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对杨昊微一躬身,然后转向身前数千名兄弟,大喝道:“谁愿与本将出战?” 刷地一声,数千名虎贲将士同时向前迈出一步。 杨昊看着面前一张张坚毅的面孔,再次暗暗点了点头。 “世子,要不待会儿还是由您亲自酌情来定一下出战之人吧?”任重再次上前,低声道。 牧樊杰的心思,任重也明白了。 任重更明白杨昊的心思。 牧樊杰想要利用这七场战斗打破虎贲不可战胜的神话,杨昊又何尝不是想利用这七场战斗让虎贲无敌的神话变得更为牢固? 七场战斗,若是想要获得一个七打四胜的战绩,任重觉得问题不大。但是,若想全胜,任重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毕竟,天狼之中的勇武之人确实不少,牧樊杰身边更不乏一些能人异士。虎贲于战场上杀敌,必可无敌。一对一对上敌方的武将,也不会吃亏。但若是牧樊杰派一些武学高手出战,任重觉得,虎贲未必能够应付得了。 如果由杨昊来选的话,把握就大多了。因为任重相信,对方不管派什么人出战,自家世子只要远远看一眼,就一定能选出可以克制对手的虎贲。 “不用。”杨昊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那位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道:“最了解兄弟们的,是你。你来选。” “末将遵命!”那名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再度朝着杨昊微一躬身,沉声答道。 老子叫虎贲 “天狼扈笃族呼赤儿在此!南人前来受死!“片刻之后,天狼阵中,战鼓响起。一名手持狼牙棒、膀大腰圆的天狼千夫长策马冲至杨昊与牧樊杰先前交谈处,将手中狼牙棒舞得呼呼风起,厉声喝道。 此人手中的狼牙棒不仅看上去极为沉重,前部狼牙锤的位置,更是透着一股暗红,一看就是由无数鲜血经年累月凝固所致。 此人喝声一出,天狼阵中,响起一片哄笑叫好之声。 这呼赤儿自报家门时报出自身所属的族,乃是天狼之人搏斗之前最典型的做法,无可厚非。但他那声南人的称呼,却是天狼等北族自古以来对楚国人的蔑称。 虎贲阵中,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朝一名手持长槊的虎贲将领点了点头,那名虎贲将领纵身上马,手提长槊,奔出虎贲本阵,朝着呼赤儿便去。 “南楚小儿,报上名来!爷爷手下不杀无名之辈!”先前那一声大喝引至本阵一片叫好之声,此刻见一名虎贲将领奔出,呼赤儿气焰更胜,又厉声喝道。 天狼阵中,哄笑叫好之声变得更大了。 手持长槊的虎贲将领奔至距离呼赤儿十丈开外时,已用双手握住长槊。 十丈的距离,转瞬便至。人未至,虎贲将领手中的长槊已高高举起,对着呼赤儿当头便砸。 呼赤儿见对方连名号都不报就出手了,顿时大怒,因为这种做法在天狼是对对手极大的轻视。 眼见长槊当头砸落,呼赤儿怒喝一声,狼牙棒朝上一横,便欲挡住长槊。接下来,只要就势一个横扫,呼赤儿便有把握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南人骨断筋裂。 熟料,狼牙棒与长槊一相交,呼赤儿便觉得双臂巨震,整个身体朝下一矮,随即便觉得脑袋如同被一座大山砸中,彻底失去了知觉。 天狼阵中,顿时鸦雀无声。因为他们看得很清楚,就是方才这一击,那名虎贲将领已经将呼赤儿连人带马彻底砸趴,更是将呼赤儿的脑袋砸得如同一只烂瓜,彻底开了瓢。 “老子叫虎贲!”一槊将呼赤儿砸死,那名虎贲将领拉起护面,朝着前方喝道。 “南人休得猖狂!天狼猎虎族尚擒虎前来取尔狗命!”天狼阵中,一名手持长枪的千夫长纵马出阵,朝着这名虎贲将领疾驰而来。 这名虎贲将领看了这名天狼千夫长一眼,拉下护面,二话不说,拨转马头,朝着虎贲本阵而去。同时,虎贲阵中,一名同样手持长枪的虎贲将领策马奔出,迎面奔来。 见那名手持长槊的虎贲将领砸死呼赤儿之后竟然跑了,尚擒虎勃然大怒,一拍身下战马,加快速度追了上来。 追至半途,那名手持长枪的虎贲将领已将其迎住,同样连名号都不报,对着尚擒虎,当胸一枪便捅了过去。 见长枪来袭,尚擒虎冷笑一声,竟然不避不闪,却举起手中长枪,也径直朝那名虎贲将领的胸口捅去,大有一副与对手拼个两败俱伤的架势。 天狼阵前,牧樊杰见此一幕,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天狼阵中,也再次响起一片叫好声。 尚擒虎这打法看似冒险,但却极为有用。 双方距离这么近,那名虎贲将领若是为了避开尚擒虎这一击而变招,仓促之间,很容易就被尚擒虎抓住更好的机会。 若是这名虎贲将领不变招,与尚擒虎拼个两败俱伤的话,那么,这一场赌斗,杨昊一方就已经输了。因为杨昊一方需要的,是七场全胜。 而且,尚擒虎此刻展现出来的这种凶悍,正是牧樊杰希望看到的,更是他希望在场的所有天狼将士都看到的。 才暗自点了点头,牧樊杰脑中忽然一闪,暗道一声:“不好!” 就在牧樊杰转念间,那名虎贲将领和尚擒虎的长枪同时刺中了对手。只是,两支长枪同时刺中对手,发出的声音却不一样。 那名虎贲将领手中长枪刺中尚擒虎,发出的是嗤地一声,然后长枪直接贯胸而出,将尚擒虎刺了个对穿。 而尚擒虎手中的长枪刺中那名虎贲将领,发出的却是一声闷响。胸口被长枪枪尖刺中,那名虎贲将领的身体只是震了一震,尚擒虎手中的长枪便垂了下去。 横枪一挑,将尚擒虎的尸体挑落马下,这名虎贲将领也拉起护面,朝着前方喝道:“老子也叫虎贲!” 天狼阵中,再次鸦雀无声。 牧樊杰面色阴沉,已经知道尚擒虎错在哪里了。 在虎贲需要七战全胜的前提下,尚擒虎的打法完全没错。但是,他错在不知道虎贲的护甲有多强。 根据这几日收集到的所有情报和消息,牧樊杰判断,杨昊率领的这支虎贲之所以那么凶猛,在很大程度上,靠的是他们从头到脚那一身刀砍不进、箭射不入的超强护甲。 虎贲有这样的护甲护体,尚擒虎却选择用那样的打法与对手相拼,怎么可能不败? 沉着脸,牧樊杰对身边的一名万夫长低声说了一句。 那万夫长领命之后,朝着阵中吼了一声,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汉出阵,徒步朝着双方搏杀之处奔来。 这名大汉不仅身形魁梧,其手中拎着的兵器也极为巨大,竟然是一根长逾丈许、前端粗逾成人大腿的铁木。铁木的外面,还包裹着一层铁皮。 这名大汉从头到脚覆盖着一层黝黑的盔甲。大汉奔行之间,他身上的盔甲咔咔作响,显然是极为厚实与沉重。 奔至双方先前搏杀之处站定,大汉用手中那根巨大的铁木朝虎贲的方向一指,厉声喝道:“天狼登城卒屠猛在此!谁敢前来一战?!” 见那根巨大的铁木在大汉手中轻若无物,又听到大汉报出登城卒的名头,本已再度沉寂的天狼阵中又响起一片欢呼声。 在天狼,每一名登城卒至少都是千里挑一的勇士。从他们成为登城卒的那一天起,他们的名字就会被无数天狼人记住。在任何时候,他们都不再需要报出自己的族名,因为他们,就是他们族人的骄傲。他们的名字,比他们的族名更值得被天狼人记住。 虎贲阵中,那名一枪击毙尚擒虎的虎贲将领已经回归本阵,另一名手持腰悬钢刀的虎贲小校则自阵中而出,朝着屠猛奔去。 奔至距离屠猛五丈远处,这名虎贲小校伸手拔出了腰间的钢刀。 他这钢刀,与一般制式钢刀长短无异,但与屠猛手中的巨大铁木相比,却太小巫见大巫了。 拔刀在手,这名虎贲小校疾速一个前冲,旋即微微屈腿,双足在地上一蹬,腾身而起,一道凌厉的刀光凌空朝着屠猛劈去。 屠猛一声大喝,手中铁木舞动,居然舞出一片棒影,将身前丈许范围尽皆笼罩在内,显见其不仅力气极大,而且还是个棒术高手。 天狼阵中,再次响起一片欢呼声。因为在他们看来,以屠猛的这一手棒术,再配上他手上的那根巨大铁木,虎贲小校想要突破屠猛的封堵,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且,这名虎贲小校身在空中,无论是借力还是变招,都极为不便。一旦其手中钢刀被屠猛的铁木砸中,即使钢刀不被磕飞,其身形变化也必然大受影响,甚至会被屠猛砸飞,进而被屠猛趁胜追击,将其击败。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间,虎贲小校发出的刀光已经与棒影相触。 没有出现天狼人期待中的那种虎贲小校被砸飞的情况,也没有出现钢刀与铁木相碰的叮当声。 出现的,是他们之中的幸存者在很久之后提起来依然觉得心中发颤的一幕。 刀光劈中棒影,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为凌厉。消散的,是棒影。 随即,刀光从屠猛的胸前斜掠而过,那名虎贲小校收刀入鞘,就站在屠猛身前不过三步远处,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屠猛。 “你……”屠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又抬头看了看触手可及的虎贲小校,试着抬了抬手中的铁木。 敌人就在咫尺之间,但是屠猛却再也无力抬起手中的铁木了。 他手中的铁木,已经被拦腰斩断。 被斩中的,还有他的身体。 虎贲小校那一刀,不仅将屠猛手中的铁木斩断,还斩开了屠猛胸前的盔甲,斩入了他的胸膛。 “你……你叫什么名字……”屠猛放弃了抬起铁木的尝试,用尽最后的气力,问道。 一句话问出,屠猛还没能等到虎贲小校的答复,就倒了下去。 他的伤太重了。 虎贲小校那一刀,已经劈开了屠猛的心脏。 屠猛之所以没有立即死去,只是因为虎贲小校的那一刀太快,快得令屠猛的心脏在又跳动了几下之后才裂开。 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屠猛脑中闪过的最后的疑问是:“他那把刀,究竟是什么刀?“ 屠猛的这最后一个问题,也是熟知屠猛的人想知道的。 屠猛手中的铁木有多坚硬,他们很清楚。屠猛身上的盔甲有多厚实多坚硬,他们更清楚。 但就是如此坚硬的铁木和盔甲,竟然没能挡住那虎贲小校的一刀。 待屠猛倒地,虎贲小校掀开护面,看着前方,大喝道:“老子也叫虎贲!“ 换拳 天狼阵中,牧樊杰面沉如水。 他的心情甚至比他的面色更沉重。 他不是为这三场连败而沉重。虽然败了三场,但天狼还有四次机会。而天狼,只要抓住一次机会就够了。 他也不是为接连折损了两名千夫长和一名登城卒而沉重。 天狼的勇士不怕死。 天狼的将士更不怕死。 牧樊杰也不怕让他们死。 既然当了兵,他们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血洒疆场的准备。 令牧樊杰沉重的,是那三名虎贲报出的名字。 像他们这样的勇士,一定会希望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们一定也都有自己的名字。 但是,即使是在获胜之后,他们都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 他们报出的,是同一个名字。 虎贲! 牧樊杰丝毫不怀疑,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出战的虎贲如果要报名字的话,也只会报出同样的的名字。 一支将所在部队的名字当作自己名字又如此强悍的队伍,真地能够战而胜之吗? 牧樊杰第一次对今日即将发生的大战的信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心中的这一丝动摇驱去,牧樊杰唤过一名信使,交代了几句。 信使躬身领命之后,手持一面小旗,策马朝虎贲阵前奔来。 奔至虎贲阵前三十步远处,这名信使遥遥看着杨昊,大喊道:“我家狼主有问。尔等打算只是仗着兵甲之利吗?!“ 这信使中气极足。 他的喊话,不仅传到了每一名虎贲将士的耳中,也传到了不少天狼兵将的耳中。 天狼阵中,鼓噪起来。不少人甚至倒竖拇指,朝着虎贲阵营的方向比划。 刚刚过去的三场,他们是败了。 但是,信使这一喊,许多天狼将兵立即觉得,他们其实没有输。或者说,他们认为,刚刚出战的那三名天狼勇士,不是输在技不如人或者不够勇武上,而只是输在了装备上。 “不要脸!“虎贲阵中,林轩啐了一口。 “你回去问问你家狼主,待会儿大战之时,他打算派多少兵马出战?“杨昊悠然道。 杨昊的声音很平淡,不仅没有大喊,甚至连说话的声调都与常人聊天拉家常无异。但是,他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天狼河谷每个人的耳中,也传到了牧樊杰的耳中。 牧樊杰脸上一阵发烫。 杨昊话中的意思,牧樊杰太明白了。 牧樊杰也知道,自己让信使前来问这样一句话,并没有多少道理。 生死相搏,必然是各自尽展所长。虎贲有那么锋利的兵器和那么强硬的盔甲,为何不用? 若要虎贲放弃他们的优势,那接下来的大战,难道让牧樊杰放弃数量上的绝对优势? 但牧樊杰还是让信使来问了,因为信使这句问话,与其说是向杨昊和虎贲说的,不如说是说给在场的所有的天狼人听的。 从那些鼓噪和手势中就可以看出,这番话的效果本来是不错的。只是,给杨昊这么一说,一些脑筋转得快的天狼将兵立即停止了鼓噪。 不待那信使回转,牧樊杰沉着脸又对先前那名万夫长交代了几声。 那万夫长再次领命之后,又朝着天狼阵中大吼了几声。 随着吼声,一名身材极为高大的汉子走了出来。 这汉子的身材,几近七尺。与周围的天狼将兵一比,真有鹤立鸡群之感。 此人不仅身材极为高大,露在盔甲外面的脖子也极粗。那双垂在身侧的双拳更是大如钵盂,看上去极为惊人。 汉子出阵之后,与屠猛一样,同样徒步奔来,手中亦不见任何兵刃。 这汉子每一步跨出,几乎都有常人三步的距离,而且步速也甚快,可谓是大步流星。 奔行途中,这汉子先将头盔扔在地上,又将身上的盔甲也卸下,扔在途中。 扔完这些,汉子犹不停手,又将盔甲内的衣衫尽皆除去,扔在地上,最终只剩一条鹿皮短裤。 “卧槽!这还是个人吗?”虎贲阵中,林轩不无惊讶地说了一句。 几乎全身尽赤的汉子看上去确实很是吓人。 除去衣衫之后,汉子身上的肌肉也露了出来。 其胸腹之间的肌肉一块一块,泾渭分明,看上去十分结实。其手臂的肌肉,更是高高虬起,似乎蕴含着随时都会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 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汉子不仅没有任何觉得寒冷的样子,其身上的肌肉反而好似冒着油光。 汉子一直奔行到屠猛倒下的地方,然后停下脚步,朝着虎贲的方向抬起右臂,鼓动了几下手臂上的肌肉,接着拇指向下,对着虎贲比划了一个手势。 天狼阵中,再次鼓噪起来。 “有种的别用兵刃和盔甲!”一些天狼兵将大喊道。 “无聊。”识海中,小光头鄙夷道。 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看向一名虎贲小校点了点头,那名虎贲小校立即出列,走到阵前。 来到阵前,虎贲小校二话不说,将手中的兵器放了下来,然后将头盔和盔甲也卸了下来。 卸下头盔和盔甲之后,虎贲小校似是也准备除去衣衫,却扭捏了起来。 “脱!”林轩起了一声哄,见无人响应,连忙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 “不用。”杨昊笑道。 虎贲小校朝杨昊躬了一下身,然后也赤手空拳徒步朝前奔去。 奔至那身材高大的天狼汉子对面五步远处,虎贲小校站定脚步。 天狼阵中,又一次响起了哄笑声。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差距太大了。 虎贲小校的个头儿其实不小。与普通男子相比,甚至还要略高一些。但是,与那天狼汉子一比,却矮了不止两个头。而且,虎贲小校虽然穿着衣服,但其身形明显并不魁梧。 这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天狼汉子看着虎贲小校,就好像一个成年人在低头看着一个小孩。 “你敢不穿盔甲来,俺敬你是条汉子。你回去吧。“天狼汉子看着虎贲小校,皱眉道。 虎贲小校微微仰头看着天狼汉子,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 “你太小了。换个大的来。“见虎贲小校不说话,天狼汉子接着道。 “你想怎么打?“虎贲小校依然一动不动,却开口了。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就你这身板儿,俺一拳就把你打死了。“天狼汉子又道。 “你到底打不打?不打就认输吧。“虎贲小校笑道。 他看得出,对面这天狼汉子,明显是个憨直之人。这样的憨直之人,一句话就能给他兜进去。 “让俺认输?你想得美!“果不其然,虎贲小校的话一出口,天狼汉子就瞪起了眼睛,同时紧了紧双拳,指节咔咔作响。 “那就来吧。“虎贲小校伸出一只手,摆出让对方出手的架势。 “慢着!“天狼汉子喝道。 “你这傻大个儿,怎么这么磨叽?”虎贲小校故意板下脸,说道。 “俺才不磨叽!俺最喜欢直来直去。”天狼汉子道。 天狼阵中,不少天狼将兵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听不到这两人在说什么,但看他们的样子,明显是聊起来了。 “还不快战?!”一名万夫长沉声吐气,大喝道。 “快战!”许多天狼兵将跟着喊道。 “你敢不敢跟俺换拳?”听到本阵传来的喊声,天狼汉子忙对虎贲小校道。 “怎么换拳?”虎贲小校道。 “就是你打俺一拳,俺再打你一拳。不准躲,不准挡,打完一拳再打下一拳,谁先躺下爬不起来就算输。”天狼汉子道。 “好!”虎贲小校毫不犹豫道。 “俺让你先打。”天狼汉子见虎贲小校应了下了,脸上露出喜色。 “你先。”虎贲小校道。 “你先。俺先打的话,怕把你直接打死了。”天狼汉子道。 “还是你先吧。让俺先打的话,俺怕你没机会出拳。”虎贲小校学着天狼汉子的口吻说道。 天狼阵中,催战的喊声更多更大了。 汉子不再啰嗦,轻轻吸了一口气,抬起右臂,握紧拳头。 随着他的吸气,其右臂上的肌肉愈发凸起,其拳头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起。 “哈!“随即,天狼汉子一声大吼,一拳朝虎贲小校的前胸砸来,砰地一声,将不躲不挡的虎贲小校砸个正着。 虎贲小校一声闷哼,整个身体噔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方自稳住。他的脸色,也在中拳之后微微一红,又微微一白。 天狼阵中,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 双方开打到现在,这还是天狼的出战之人第一次将虎贲打退。此前的三战,虎贲对天狼的出战之人几乎都是一击便杀。 “你没死?!好样儿的!到你了!”天狼汉子见虎贲小校扛住了自己这已经使出了七八分力气的一拳,愣了一愣,立即对虎贲小校竖了竖拇指。这一次,他的拇指是向上的。 “我要打了。”虎贲小校微一调息,走回原处,抬起右拳,右臂微屈,对天狼汉子道。 “来吧!”天狼汉子深吸一口气,胸腹之间的肌肉骤然绷紧。 “喝!”虎贲小校一声轻喝,双足微一用力,整个身体如同一只豹子一般朝前一冲,微屈的右臂倏地前伸,右拳带起一股风声,呼地直奔天狼汉子的腹部而去。 天狼汉子看到虎贲小校的右拳来势,面色微变。 这一拳,比他之前碰到的任何一拳都要更快更猛。 几乎是出自本能,天狼汉子的双臂动了动,似是要去封挡,最终却又停了下来。 同样是砰地一声,虎贲小校的右拳正中天狼汉子的腹部。 神乎其技 虎贲小校出拳之时,天狼阵中本来已经静了下来。 待天狼汉子中拳,几瞬之后,天狼阵中的欢呼声又响了起来,而且比刚才更大了。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天狼汉子中了一拳之后,身躯稳如磐石,一动不动。 可惜的是,他们看不到背对着他们的天狼汉子的脸色。 腹部中了一拳,天狼汉子的脸色也如同虎贲小校方才中拳一般,一红,又一白。 只是,他的脸色先是紫红,然后又变得惨白。 不仅如此,天狼汉子的眼中也渗出了泪水。 勉强站了几息,在天狼兵将的惊呼声中,天狼汉子右腿一软,痛苦地单膝跪地,双手也撑在了地上。 虎贲小校微一犹豫,走上前去,伸出右手,搭在天狼汉子的肩上,问道:“傻大个儿,你没事吧?“ 被对手将手搭在肩上,天狼汉子本来想要全力反抗,却又微微一愣。因为他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那只手上流入了自己的肩膀,再流经全身。这股暖流很快流至腹部,腹部那刀绞一般的疼痛立即减轻了不少。 虎贲阵中,杨昊暗自点头。 这二人先前的对话,他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也喜欢这位憨直的天狼汉子。如果不是在这里,如果是在其他的地方碰到这名汉子,如果这名汉子是宁远之人,杨昊一定会将他纳入虎贲之中。 虎贲小校收回手,后退几步,回到原处,看着依然单膝跪地的天狼汉子。 天狼汉子勉力站起身来,看着虎贲小校,眼中满是不解。 “出手重了些。每一场,我们都必须赢。“虎贲小校看着天狼汉子,脸上带着抱歉的神色。 “俺记住你了。“天狼汉子认真地看着虎贲小校的脸,认真地说道。 他的语气,非常诚恳。 他的语气,不是记住了一个仇人的语气,而是记住了一个朋友的语气。 “我也记住你这个傻大个儿了。“虎贲小校笑道。 “俺叫铁砣。”天狼汉子报出自己的名字,又认真地看了看虎贲小校的脸,然后转过身去,对着本阵大喊道:“俺败了!” 天狼阵中,鸦雀无声。 虎贲小校将手搭在天狼汉子肩头的那一幕,他们都看到了。虽然不知道虎贲小校对天狼汉子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但是,虎贲小校对天狼汉子释放出来的善意,他们都看到了。 天狼人尚武,亦重情谊。不管天狼汉子还能不能再战,他此刻认输,没有人会逼着他再出手。 牧樊杰又皱了皱眉头,微一思忖,又唤过先前那名中气十足的信使。 那信使接令之后,再次策马而出,朝着虎贲的阵前奔去。 与铁砣擦身而过时,信使看了一眼铁砣的脸色,很是吃了一惊。 铁砣的能耐,这名信使很清楚。但是,此刻他看到的铁砣,不仅面色苍白,额头居然还有豆大的汗珠。在这样的天气里光着身体还出这么多的汗,显然那一拳给铁砣造成的伤害极大。 再次奔至距离虎贲阵前三十步远处,这名信使大喊道:“我家狼主有言。接下来的三场,由你们先出战。” “杨傻子,这傻子终于开窍了。“识海中,小光头笑嘻嘻道。 “开窍也没用。”杨昊也笑嘻嘻道。 小光头说的另外一个傻子,自然就是牧樊杰了。 方才的四场,都是天狼一方的出战之人先上场。小光头是什么意思,牧樊杰是什么想法,杨昊再明白也不过了。 在牧樊杰看来,无非就是己方占了他们的便宜,针对他们的出战之人对应地派出可以克制他们的虎贲,来了个后发制人。 “回去告诉你家狼主,接下来的三场,我们先出战便是。”杨昊又悠然道。 说罢,杨昊不再理睬那名信使,将目光看向那名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 “世子,这一场,由我出战吧!”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道。 “单打独斗这种事,就让给其他兄弟吧。”杨昊笑道。 说罢,杨昊接着道:“剩下的这三场,他们应该不会再力拼了。” 手持大关刀的虎贲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虎贲阵中,点了点头。 虎贲阵中,一名腰悬佩刀、背负长弓的虎贲校尉走了出来。 “持弓箭即可。盔甲也卸下。”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道。 那名虎贲校尉闻言,将腰间佩刀取下,再脱去盔甲,然后将长弓持在手中,也徒步朝前方走去。 见虎贲阵中一名虎贲不着盔甲持弓走出,天狼阵中,一片讶然之色。 天狼世代游牧,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论起骑射之术,楚国之人怎可与天狼射手相提并论? 若是虎贲第一战便派一名弓箭手出战,而且还敢舍弃盔甲不用,定然会如先前一般,招来一片哄笑。 只是,有了前四场的经验,此刻见这名虎贲校尉如此持弓出战,天狼兵将讶然之余,却并未出声嘲笑。 “你去!”牧樊杰身边的一名万夫长看向一名极为精干的天狼百夫长,喝道。 待那名百夫长走出,这名万夫长又特意叮嘱了一句:“不可掉以轻心!” 这名百夫长也不答话,同样将身上的盔甲脱下,反手将长弓取在手中,一言不发,走到阵前。 不少人见是这名百夫长出战,立即信心大增。 这名百夫长,乃是天狼军中有数的神射手,曾经在天狼军队一年一度的射猎大比武中拔得数个头筹,更在无数战斗中射杀无数敌人,包括敌方的许多神射手。他如今之所以还只是一名百夫长,绝非是因为他本领不够,或者是战功不够,而是因为他的性子太过桀骜,颇令上司不喜。 走至阵前,这名百夫长搭箭在弦,嗖地一声,居然从原地向尚有两箭之地之邀的虎贲校尉发出一箭。 这一箭才刚离弦,这名百夫长的第二箭跟着射出,紧接着是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 这五箭射速都极快。阳光下,箭矢过处,居然带出了五条夺目的光线。 这五箭不仅间隔极短,角度也控制得极好。其中两箭,一攻虎贲校尉的头部,一攻虎贲校尉的胸腹。另外三箭,则将虎贲校尉的左右两边及头顶上方给封住。无论虎贲校尉朝哪个方向闪避,即便不中箭,也会闹得个手忙脚乱。 五箭射出,这名百夫长身体骤然起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冲去。他的弓弦上,竟然又同时搭上了三支利箭,引而不发,只待对方于闪避中露出一丝迟滞,便会于瞬间同时射出,将对方射杀。 虎贲校尉没有闪避。 待那名天狼百夫长的第五箭已射出,甚至等到他已经开始前冲,虎贲校尉才不慌不忙地将一支箭搭在弦上,抬起了手中的长弓。 两箭之地的距离,说来很远,但那名天狼百夫长射出的第一箭却于转瞬之间便飞至离虎贲校尉不足十步远处。如果虎贲校尉没有万全的办法应对,不到一个眨眼的工夫,这支箭便会命中其面门。 就在此时,虎贲校尉松开手,射出了第一箭。 这一箭飞出,在虎贲校尉身前五步远处直接与那名天狼百夫长射出的第一箭迎面相撞。 两支利箭相撞,叮地一声,射向虎贲校尉的第一箭跌落在地,而虎贲校尉射出的那一箭还在朝前飞。 紧接着,这一箭迎上了天狼百夫长射出的第二箭。 同样是叮地一声,这第二箭也落在了地上,而虎贲校尉的这一箭依然在朝前飞。 朝着斜上方飞。 又是叮地一声,天狼百夫长射出的第三箭也落在了地上,而虎贲校尉的这一箭还是没有停下来。 这支箭又转了个向,朝着右下方飞去。 再次响起叮的一声,天狼百夫长射出的第四箭也落在地上。 虎贲校尉的这一箭竟然还没有落地! 这支箭居然又转了个向,而且是猛地转了个向,朝着左方飞去。 第五声响起,天狼百夫长射出的第五箭也落地了。 直到这时,虎贲校尉射出的那一箭才落地,而且是贴着天狼百夫长的第五箭落地。 “这不可能!”天狼阵中,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无数人心中响起这样一句话。 这怎么可能?! 距离这么远,箭矢的速度又那么快,绝大多数人并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那名百夫长先前连发五箭,他们都看到了。虎贲校尉只发了一箭,他们也看到了。他们可以完全确定,虎贲校尉只发出了一射。而且,这一射当中,只有一支箭。 但是,这一支箭,怎么可能射落五支攻击角度完全不同的箭?更何况,这五支箭,还是由那名极为善射的百夫长所发? 正在疾速前冲的百夫长也看到了这一幕。而且,他看得很清楚。 他的身体骤然紧绷。 他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他知道,自己碰到了从未碰到过的劲敌。 前方那名虎贲校尉,不仅是劲敌,更是生死大敌。一个不慎,今天这一战,或许就是自己的最后一战了。 身体左右一个飘忽,手臂一抬,这名天狼百夫长正欲发出搭在弦上的三支箭,天狼阵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金锣声。 第六战 这名天狼百夫长听到金锣声,微微一愣之后,停下身形,放低长弓,收箭入壶,一言不发,转身便朝本阵走去。 他很想射出这三箭。 即便没有多少把握,他也很想与对面的虎贲校尉战至最后。因为,这样的对手,难逢。因为,他想看看,那可能终结自己生命的一箭究竟是怎样地惊艳。 但是,金锣声已经响起,他不能再战。 他虽然是在整个天狼国都有数的射手,性子更是桀骜,但是,狼主的命令,他不能不听。因为,于两军阵前公然违背狼主的金锣令,不仅他本人会被立即斩杀,他所在的家族也在劫难逃。 虎贲阵前,杨昊又暗自点了点头,对牧樊杰又高看了一眼。 在已经连输四场的情况下弃战,毫无疑问会对天狼一方的士气造成极大的影响。但是,牧樊杰还是紧急下令弃战了。 杨昊知道牧樊杰的心意。 牧樊杰必然是已经看出来了,这名出战的天狼百夫长不是虎贲校尉的对手。再战下去,哪怕只是让虎贲校尉再发出一箭,这名天狼百夫长很有可能就血洒当场了。 是要士气,还是要一个顶级的射手,牧樊杰做出了极为明智的选择。 场中,见天狼百夫长转身朝本阵走去,虎贲校尉微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也放下了手中的长弓,转身走回本阵。 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看向虎贲阵中的某一处,又点了点头。 虎贲阵中,又一名虎贲校尉走出。 走至阵前,除去盔甲,这名虎贲校尉赤手空拳走向前方。 天狼阵中,也跟着走出一人。 这个人,身上穿的不是天狼的军服。他身上穿的,是常服。 远远地看到这个人走出,任重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待双方出战二人都走至中央位置,相距十步站定,天狼的出战之人从腰间取出了一样兵器。 虎贲阵前,那名手持大关刀的将领远远看到此人的兵器,也皱了皱眉。 天狼出战之人取出的,是一条链镖。一条看上去很像绳镖的链镖。 绳镖这种兵器,本来就不太好练。江湖中练绳镖的,大多都是一些杂耍艺人,因为绳镖耍起来很好看。但是,想要将绳镖练至可以轻松灭杀江湖高手的境界,却极为困难。 而链镖,比绳镖更难练。因为,链镖之所以被称为链镖,是因为连接镖尖的,不是绳索,而是比绳索更硬更重的铁链。想要以又硬又重的铁链灵活地驱动镖尖攻击,岂止是一个难字就可以概括的? “你的兵器呢?”天狼出战之人一边轻轻抖了抖手中的链镖,一边看着十步之外的虎贲校尉,问道。 “兵器在。”虎贲校尉抬起双手,轻轻地转动了一下双腕。 “赤手空拳?你练的是横练功夫还是空手入白刃?”天狼出战之人笑了笑。 “都练了。”虎贲校尉也笑了笑。 “这样啊?那我得防着点儿。”天狼出战之人又笑了笑,然后轻轻在链镖的尾端一按,咔地一声,链镖尾部弹出一个圆环。 天狼出战之人在圆环上再轻轻一按,圆环无声弹开。 将圆环套在右腕之上,天狼出战之人又轻轻一按,一阵细微的咔咔声之手,圆环缓缓合上。 天狼出战之人再次笑道:“我以前曾经被人夺去过链镖一次,吃了个大亏,所以就找人做了这么个小玩意儿。这个小玩意儿内有机括,一旦合上,想要打开就不容易。” 虎贲校尉也再次笑了笑,看了看天狼出战之人的右腕,并未言语。 “为了防止对手抓住链身将我拉过去,链身之上,我也找人做了点儿小玩意儿。”一边说着,天狼出战之人再次在链镖尾部一按,又是咔地一声,链身之上,立即弹出密密麻麻的尖刺,在阳光下闪耀着点点寒光。 “你既然练的是横练功夫,这些小玩意儿,理应伤不到你。但是,这些小玩意儿上面,还涂了毒液。“见虎贲校尉面色不变,天狼出战之人又笑道。 “这些毒液虽然不至于致命,但只要接触肌肤,就会顺着肌肤渗入体内,迟滞人的各种反应,包括真气运行。说实话,这些毒液,就是我自己沾上,都有些麻烦。“天狼出战之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左手入怀,摸出一粒药丸,送入口中咽下,然后道:“这样我就不怕了。” “能将链镖练成,又精于攻心之术的,大楚曾有一人。“虎贲校尉终于再次开口了。 天狼出战之人看着虎贲校尉,没有说话。 “这个人后来离开了大楚,投奔了天狼。前前后后,死在这个人手中的大楚江湖高手,不下三十人。这些人,都是义士。”虎贲校尉接着道。 天狼出战之人还是没有说话。 “这个人,是不是你?”虎贲校尉盯着天狼出战之人的眼睛,问道。 “没想到你一个当兵的,还知道江湖上的事。”天狼出战之人又笑了笑。 虎贲校尉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你说的这个人,确实就是我。”天狼之人再次笑了笑,接着道:“加上你的话,死在我手中的楚国高手,刚好凑齐一个天罡之数。” “战吧!”虎贲校尉眼中寒芒再度一闪,一声沉喝,身形一动,朝着天狼出战之人便冲了过去。 天狼出战之人手腕一抖,链镖飞起,如同一条通体乌黑的毒蛇,朝着迎面冲来的虎贲校尉袭去。在这条长近两丈的毒蛇前端,镖尖如同蛇信一般,嘶嘶作响。 见链镖迎面袭来,虎贲校尉不闪不避,一拳对着镖尖便砸了过去。 叮地一声,拳头正中镖尖,居然发出了金铁交击之声。 虎贲校尉收住身形,收回拳头看了看,皱了皱眉头。 他的中指尾节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天狼出战之人也收回链镖,看着皱眉的虎贲校尉,笑道:“忘了告诉你了,前几年我还让人以陨铁精金重新打造了这支镖尖,专破各种横练功夫。你的横练功夫虽然比我碰到过的任何对手都更强,但还没强到陨铁精金破不了的程度。哦对了,这支镖尖上也泡了毒液,效果和链身上的毒液一样。而且,链身上的有些尖刺,也是由陨铁精金所制。至于是哪一些,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虎贲校尉又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再次朝着天狼出战之人冲了过去。 天狼出战之人手腕又一抖,链镖再次迎面朝虎贲校尉袭去。 虎贲校尉身形一闪,方自朝一侧闪避了一下,链镖如同一条无比灵活的毒蛇一般也跟着一闪,镖尖依然不离虎贲校尉的正面。同时,天狼出战之人身形也跟着微微一闪,朝后退了少许,与虎贲校尉保持着与此前相同的距离。 虎贲校尉再次一闪身,试图绕开链镖的攻击朝天狼出战之人扑去,但链镖却再次转向,镖尖还是挡在了虎贲校尉的前面。 如此往复,无论虎贲校尉如何腾挪,天狼出战之人的链镖却始终如影随形,镖尖也始终不离虎贲校尉的正面。而天狼出战之人也同时跟着闪避腾挪,始终与虎贲校尉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十数息后,突进无果,虎贲校尉的身形开始慢了下来。 “你体内的真气开始紊乱了吧?”天狼出战之人一边继续驱动手中链镖阻截虎贲校尉的攻击,一边笑道。 虎贲校尉一言不发,又腾挪了几次之后,脚下微微一滞,身形一个踉跄,被链镖镖尖突入中门。 无奈之下,虎贲校尉只得再次出拳硬接镖尖。 又是叮的一声之后,虎贲校尉的左手中指上也出现了一个伤口,而且比先前的伤口更深更阔,鲜血也自其指间滴落。 “这一场,你赢不了。看来,你真地会为我凑齐一个天罡之数了。”一击奏功,天狼出战之人一边继续攻击,一边笑道。 虎贲校尉眼中寒芒再次一闪,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伸手一捞,竟然绕过镖尖,牢牢地将链身抓在了手中。同时被他抓在手中的,还有链身上一丛密密麻麻的尖刺。 见链身被抓住,天狼出战之人不仅丝毫不慌,脸上反而露出一种怪异的喜色。 他那样子,就像一只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一只小鸡的狐狸。 “你上当了!我这链身上的每一枚尖刺,都是由陨铁精金所制。否则,我怎么会让你抓住链身?”天狼出战之人哈哈笑道。 虎贲校尉依然一言未发,紧握链身,猛地一拉,将链身在手肘之上一挽,再以身为轴,将链身缠在身上,然后疾速旋转身体,朝着天狼出战之人逼近。旋转之间,血渍不断从他的体表渗出。 “做梦!“天狼出战之人见虎贲校尉眨眼之间便已将大半个链身缠在了身上,却依然不慌不忙地一边朝虎贲校尉旋转前行相反的方向飞掠,一边笑道。 他知道,自己只要能将链身从虎贲校尉的身上解开少许,只要能再拖延一会儿,哪怕只是那么一小会儿,虎贲校尉就一定会支持不住。因为,虎贲校尉体表上的鲜血表明,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很多了。 这么多的伤口,那么多的毒液渗进去,就是一头牛,也支撑不了几息。 奔雷破风雪 天狼出战之人的身形飞起了,但是,却未能朝着他预想的方向飞出。虎贲校尉在旋转前行的同时,牢牢地将链身挽在了自己的手肘上。尽管越来越多的尖刺刺入了他的手臂,他也丝毫没有放松。 天狼出战之人的身体,离虎贲校尉越来越近。或者说,虎贲校尉离他越来越近。 下一刻,一只拳头朝着天狼出战之人的前胸砸来。 危急之中,天狼出战之人伸出左臂相隔,咔啦一声,左臂断裂。 紧接着,天狼出战之人觉得胸膛仿佛被一个千斤重的巨锤狠狠砸中,仰天而倒。只是,他的身体,未能完全倒下去。因为,他的右腕被链身紧紧地拉住了。链身的另一端,是虎贲校尉。 一拳将天狼出战之人击倒,虎贲校尉双手握住链身,用力一绞,链身断开,天狼出战之人的身体终于倒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在身体倒地的那一瞬间,天狼出战之人脑中掠过这样一句话。 是啊,怎么可能? 自从叛出大楚投奔天狼以来,天狼出战之人便知道,在他剩下的所有余生中,他都不可能摆脱大楚江湖高手的追杀。所以,投奔到天狼的这些年,他不仅一直在继续苦练,更如他自己所言,在链镖之上下了极大的本钱,以便增加自己的战力。 他对虎贲校尉说的关于链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包括他手上的链身一旦锁紧就不易解开,也包括他在链身之上涂了一些毒液。只是,他大大隐瞒了涂于镖尖和链身尖刺之上那些毒液的威力。 那些毒液,确实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只是,他们的药性,却比见血封喉的毒药更快更猛。按照常理,虎贲校尉早该不支倒下了。因为,凭借着这些毒液,天狼出战之人在投奔至天狼之后,至少已经阴死了三名大楚江湖的外门高手。 这三名外门高手,都常年用各种毒药和麻药来浸润己身。他们虽未练至金刚不坏,却也离百毒不侵差不了太远。但就是他们,在中了天狼出战之人链身和镖尖的毒液之后,也在顷刻之间就失去了战力。 然而,虎贲校尉不仅没有倒下,却在不知道中了多少毒液之后,只用一拳就将天狼出战之人的左臂打断,再将他的整个胸膛打塌,让他用自己的性命凑齐了他所说的天罡之数。 一拳击毙天狼出战之人,虎贲校尉将链身从手肘和身上解开,扔在地上,一言不发,转身朝本阵走去。 走回本阵,走到对面牧樊杰等人再也看不到的地方,虎贲校尉身体一晃,咕嘟一声,将一口涌上来的血给咽了回去。 任重走上前,在虎贲校尉的后背轻轻一拍,虎贲校尉将那口刚刚咽回去的血喷了出来。 “服下。”任重取出一粒药丸,说道。 待虎贲校尉依言服下药丸,任重转过身,对杨昊躬身抱拳道:“世子,这最后一场,请容我出战!” 杨昊用神识微微朝对面一扫,点头道:“也好。对方既然已经派出了一名非军中之人,我们也当礼尚往来。” 待任重走出,杨昊传音道:“任大哥,这最后一场,也要快。越快越好。” 任重闻言,不动神色的微微点了点头,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天狼阵中,牧樊杰身旁,也走出一人。 见到这人走出,牧樊杰周围的天狼将兵脸上都露出一些惧意。 这个人,面容消瘦,身着僧袍,短短的头发中隐约现出几个戒疤。观其衣着形貌,居然是一名僧人。 只是,这名僧人的脸上,并无寻常僧人脸上那种悲天悯人的慈悲,而是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死气。 他的眼中,透着一股诡异的红色。他的眼神,也似一只随时在盯着猎物的恶狼,看上去很是吓人。在他的左右腰间,各悬着一柄短刀。 片刻之间,任重已经来到了中央位置,而那名僧人却依然在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看他走路的样子,不像是来参加一场战斗,反而像是去参加一场盛宴,满怀着期待。 终于,僧人走到了离任重十余步远的地方站定。 见任重已将双刀持在手中,僧人道:“施主,且慢!” 任重没有答话,也没有且慢。刀势一展,任重直接杀了过去。因为,这名僧人是谁,任重一清二楚。僧人的恶名,任重更清楚。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对于这样一个在任重看来都不能算做人的一个人,即使没有杨昊先前的传音,任重也必杀之而后快,根本就不会和他说半句废话。 僧人见任重二话不说就开打,眼中凶光一闪,已将腰间两柄短刀拔出。几乎是在拔刀的那一瞬间,两片刀光同时从僧人的手中暴起。 天狼阵中,许多天狼兵将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色和惧色,甚至是崇拜之色。 僧人的凶名,他们自然比任重更清楚。只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只是知道僧人的凶名,却从来不曾见过僧人的出手。 此刻,远远地站在僧人后方的本阵之中,他们觉得,自己看到的不仅仅是刀光,而更似是天威。 天狼神山之上才会显露的天威。 这些天狼将兵看到的没错。 僧人使出的,确实是天威一般的刀法。 他的刀法,名为风雪,正是大成于天狼神山之巅。 为了练成这门刀法,僧人在天狼神山之巅上苦修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僧人从来不曾下山。渴了,他就吃天狼神山之巅经年不化的冰雪。饿了,他就吃能够从天狼神山上获取的一些食物。 果实,树根,苔藓,动物,僧人都吃过。 到后来,他开始吃人。吃能够于神山之中抓到的采药人、登山人、猎人和任何人。 也正是从那时起,僧人的凶名开始从天狼神山之中传于世间。 再后来,僧人刀法大成下山,成为天狼皇室供奉。 僧人是货真价实的僧人,有戒疤,有法号,有正儿八经的佛门出处,但他修的,却是红尘道。 红尘中人会做的一切,僧人都会做。而且,与绝大多数的红尘中人相比,僧人还多了两样。 僧人杀人。 狼主让僧人去杀的任何一个人,僧人都会去杀。 狼主没让僧人去杀人的时候,僧人还会自己去找人杀。因为,用僧人自己的话来说,他的刀法,需要杀人。 嗜杀之外,僧人还有另外一样。那就是,僧人吃人。 尽管成为天狼皇室供奉之后有享用不尽的美食,但僧人还是在继续吃人。 一开始,僧人还只是吃那些被他杀死的人。这几年,僧人竟然开始吃活人。因为僧人觉得,活人吃起来才更新鲜、更美味。 而且,僧人的口味也变得越来越挑剔,挑剔到只吃人心与人肝。不仅如此,僧人吃肝吃心还只吃那一小块最嫩的肝尖与心尖。 更要命的人,僧人的胃口很好,一餐可以吃掉很大一碗心肝,而且隔三岔五地就要吃上一碗。为了凑满一大碗心尖肝尖,僧人往往要连剐好几个活人才能吃得尽兴。 根据任重从洪老蔫那里得到的情报,仅仅是最近三年,被僧人活剐的奴隶、俘虏和无辜之人就以千计。 僧人先前之所以似赴宴一般地走来,正是因为他打算先杀了任重,然后再把任重的心肝挖出来,带回去好好料理一番吃了。吃了那么多人的经验告诉僧人,越是高手,他们的心肝越健康越美味。 杀了那么多的人,更吃了那么多的人,僧人的刀法不仅和他的凶名一样变得更为凶狠,也像他的眼神那样变得更为诡异。 两片刀光起处,风雪乍起。 风,不仅是罡风,更是腥风。 雪意,在刀光起时就迅速化作血意。 腥风裹着血意朝任重卷过去的时候,僧人盯着迎面冲来的任重,舔了舔嘴唇,就像一只饿狼看着就要被捕杀的猎物那般舔了舔嘴唇。 任重的手中,也迸发出了刀光。 与僧人的那两片刀光相比,任重手中的刀光显得很是有些单薄。 任重手中的刀光,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片。 任重的刀光,只有一道。 尽管使的也是双刀,但任重手中的刀光,确确实实只有一道。 一道奔雷。 刹那间,刀光撞在了一起,爆出一团更为刺眼的光芒,使得双方阵中的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侧了侧头。 诡异的是,双方如此凌厉的刀光相撞,却没有发出许多人想象中的暴击声,甚至好像根本就没有任何声音。 待到众人再睁开眼,任重已经与僧人已经静止在场中,背对背错身而立。 谁赢了? 许多人心中几乎同时泛起这个问题。 又过了几息之后,任重收刀入鞘,转身朝本阵走去。 僧人还是静立的场中,彷佛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任重的背影。 待任重走出数步之后,一阵风吹过,天狼阵中,响起一片惊呼之声。因为他们看到,当风刮起的时候,场中的僧人终于动了。 僧人变成了两个人。 准确地说,僧人变成了两片人。 整整齐齐的两片。 整整齐齐地随风倒在了地上。 一刀。 只是用了一刀,任重就将僧人劈成了两半。因为,这个人,任重一定要杀。因为,杨昊交待过,这一战,要快,而且是越快越好。 所以,第一刀,任重就出了全力。 这一刀一出,不管对手如何出招,不管对手如何招架,任重都有足够的信心将对手斩于刀下。因为,风雪即使再强,又怎么可能挡得住奔雷? 大战再起 天狼阵中,牧樊杰的面色并没有比输掉之前的六场比赛之后更为难看。但是,他掩在袖中的双手却握得极紧,紧到连手指都发白了。 牧樊杰的心中,五味杂陈。有羞辱,有愤怒,甚至还有惊惧和无力。 七场! 七场居然真地全都输了! 而且输得是如此干净! 前面六场姑且不论,这最后一场,在牧樊杰看来,即便僧人不能说是一定就稳操胜券,却也至少有七八成取胜的把握。 僧人的能耐,牧樊杰太清楚了。 当初僧人刀法大成下山,至西京挑战天狼皇室四大供奉之时,四大供奉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未能在僧人的刀下走过三招。 这些年,身为狼主,牧樊杰也遭遇过不少刺杀。但有僧人在侧,牧樊杰从来就不曾遭遇过真正的危险。 同样,这些年来,无论牧樊杰命僧人去杀谁,僧人从来都没有让牧樊杰失望过,一次都没有。 僧人不仅早已被人暗中评为天狼皇室乃至整个天狼朝的第一刀法高手,甚至还被天狼朝护国宗门天衍宗的一位长老品评为刀法已臻化境,于凡世之中绝无可敌之人。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刀法已臻化境的高手,却依然被对方于一个照面之间就劈成了两半。 对面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对面那支虎贲中,究竟还有多少和先前那几名出战之人一样的人? “狼主,臣愿亲率大军出战,踏平敌阵,为我天狼战死的勇士报仇!请狼主下令!”牧樊杰身边,一名万夫长单膝跪地,大声吼道。 “请狼主下令!” “请狼主下令!” “请狼主下令!” 随着这名万夫长跪倒请战,牧樊杰身边,响起一片请战之声。呼呼啦啦,一大群万夫长和千夫长跪倒在地,人人义愤填膺,个个杀气腾腾。 牧樊杰没有立即下令。 他在看着对面阵前的杨昊。 虽然天气晴好,但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在没有使用千里镜的情况下,牧樊杰本来不可能看清杨昊的脸。但是,牧樊杰却觉得,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杨昊的面色非常平静。杨昊的眼神,甚至比他的面色更加平静。 牧樊杰还看到,杨昊身边的那几名虎贲将领,面色和眼神同样平静。他们甚至没有对方才的七场连胜表现出任何的欣喜之色,就好似刚刚这七场胜利对他们来说完完全全是理所当然的事。 牧樊杰更看到,无论是杨昊,还是他身边的那几名虎贲将领,乃至整个虎贲阵中的所有人,似乎对都没有对即将发生的大战表露出任何的紧张之色。 天狼阵中的请战之声和呼喊之声已经不绝于耳,对方也一定听到了,或者至少是感受到了,但是,对方却连任何备战的迹象都没有。 牧樊杰心中的惊惧之感更强了。 对方如此镇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对即将发生的大战,对方如同对方才的那七场约斗一样,有必胜的把握。 他们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数千虎贲,怎么可能挡得住自己亲率的十几万精兵强将? 牧樊杰的身边,请战之声更大了。 牧樊杰缓缓地扫了一眼周围,入目处,所有天狼兵将的脸色都涨得通红。 牧樊杰知道,他们也一定跟自己一样,心中满是羞辱与愤怒。 军心可用! 牧樊杰收回目光,再次朝杨昊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去,牧樊杰瞬间觉得热血冲上了头顶。 牧樊杰看到,杨昊朝自己笑了笑。 杨昊的笑容,温和且晴朗。 但这样的笑容,看在牧樊杰的眼中,却比方才连输七场更令他觉得羞辱与愤怒。 他居然在笑?! 他这是在嘲笑自己吗? 他这是在嘲笑自己这个狼主带着十几万大军却不敢发动攻击吗? “狼主,请下令吧!您还在犹豫什么?!“牧樊杰身边,又一名万夫长大声吼道。他的吼声中,已经带上了浓浓的质问的味道。 不用看,牧樊杰就知道此人是谁。 此人所在的宗族,曾经正是与牧氏一族争夺狼主之位的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如今,牧氏一族虽然看似稳稳地坐住了狼主之位,但包括这个宗族在内的那几个大宗族,却一日都不曾放弃对狼主之位的觊觎。 牧樊杰依然在看着对面,却抬起了手。 这一仗,天狼必须打! 即便没有方才那一瞬间的热血上头,这一仗,他这位天狼狼主也必须打! 对一支胆敢进犯天狼,连下天狼三座城池,进而兵指西京的楚国军队,他牧樊杰若是打都不打,就此放他们离去了,他这个狼主之位,还怎么坐?更何况,这支楚国军队还只有几千人,更是孤军深入到天狼腹地。 见牧樊杰抬起了手,所有的天狼将兵都停止了呼喊,看向牧樊杰。 牧樊杰将手朝下重重一劈,喝道:“传本狼主令!全军出击!剿灭敌寇!护我天狼!” “剿灭敌寇!护我天狼!” “出击!” “全面出击!” 天狼阵中,响起无数狼嗥一般的呼喊声。 紧接着,金鼓声响起,无数令旗开始挥舞,无数天狼兵将纷纷上马,争先恐后地策马朝着h虎贲的方向杀去。 对于天狼一方来说,这场仗,根本不需要任何战术。 双方的力量对比太悬殊了。 十余万精兵强将对上虎贲那几千人,即使虎贲再强,天狼的兵将们也有十二万分的信心将其彻底击败,而且是干脆利落地将其击败。 牧樊杰没有下令对出击的天狼兵将进行约束。 那些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等所有的带兵之人,都没有对各自的麾下进行约束。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比手下的兵将们冲得更快。 他们太需要这场胜利了。 他们要宣泄心中的羞辱与愤怒。 他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天狼,不可侮!天狼的勇士,不可侮!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他们也都无比清楚,若是放在其他的战场上,似这般毫无章法地出击,风险极大。 但是,他们更清楚,今日不同往日,此处不同他处。 今日此地,是天狼军队的主场。 天狼一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天狼一方,士气如虹。 天狼一方,数十倍于敌方。 他们相信,十余万天狼的勇士冲过去,就是挤,也能将对方那区区几千人挤成肉饼。就是踩,也能将对方全都踩成肉酱。 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连输七场,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愤怒。 虎贲大摇大摆地驻扎在此,更让他们感受大了莫大的侮辱。 楚军怎么敢如此放肆?! 楚军怎么敢如此嚣张?! 看看楚军的驻扎之地,虽然是天狼河谷仅有的几处有稍许屏障的其中一处,但也正是虎贲背后的那一处屏障,将自身的后路给彻底堵死了。 区区几千人选这么个敌方驻扎,分明就是将自身置于了绝地之中,更是对天狼军队极大的轻视。 必须将其彻底歼灭! 虎贲阵前,杨昊看着远处汹涌奔出的天狼军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拿下七场约斗之后,杨昊已经无意再打这一仗。 初入天狼之时,杨昊确实很想把牧樊杰和天狼彻底打痛,,让他们再也不敢窥视大楚。 但是,在连下三城,又漂漂亮亮地赢下这七场约斗之后,杨昊觉得,牧樊杰应该已经明白,大楚,哪怕只是自己率领的这支虎贲,都是天狼惹不起的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一仗,杨昊宁可不打。 天狼是大楚搬不走的邻国,更是宁远搬不走的近邻。 一个能够与大楚和平相处的天狼,越是繁荣昌盛,对大楚、对宁远,就越有利。 杨昊从来都不怕天狼强盛,更不怕大楚周边的任何一个国家强盛。 有虎贲,有宁远这些年做的许多事,尤其是杨昊还没有展示给世人的那些事,还有杨昊接下来要做的事,大楚周边的国家再强大,杨昊也不怕。 相反,大楚的这些邻国越强盛,对宁远和整个大楚接下来的发展帮助就会更大。 在看过了那么多个世界之后,杨昊深知,发展,才是硬道理。而在所有的发展当中,经济,首当其冲。 只要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了,国家富足了,才能更好地发展军事、政治、文化等等。 而大楚想要发展,若只是靠自己,或者只是靠着一帮穷邻居,毫无疑问难度会大很多。所以,杨昊一直希望,大楚的邻国能够更加繁荣。这也是宁远这些年不断地向牧天豪所辖的南院输出各种提升民生的办法的主要原因。 这几年的事实也证明,一个与宁远和平共处且欣欣向荣的天狼南院,确确实实也给宁远的发展带来了很大的助力。 如今,联军已败,天狼损失的军队最多。如果在此地再将牧樊杰所率领的十几万天狼精锐击溃甚至歼灭,那么,天狼的自保之力会再次大大受损。 一旦如此,天狼很有可能会受到外敌的入侵。就是七国联盟中的那些个所谓的天狼的盟国,必然也会趁火打劫。因为看过那么多个世界的杨昊深知,国家与国家之间,永远都是利益至上,绝对不存在什么真正牢不可破的同盟。 而天狼一旦边陲不宁,能不能守住国土不失姑且不论,其民生和发展必然会大受影响,同样会间接地影响到宁远的发展。 所以,这一仗,如果牧樊杰选择不打,杨昊不会打。 但是,牧樊杰还是选择了打。 杨昊也完全明白,牧樊杰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在很多时候,在很多事情上,身处高位者,尤其是一国之君,往往比普通人更为身不由己。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杨昊朝那名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点了点头。 火马破天狼 天狼阵前,牧樊杰站在御辇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远处的虎贲阵营。 三箭之地的距离,说起来不近,但对于骑兵来说,却只是抽几下马鞭的工夫。 天狼的骑兵已经出击,而且已经在纷纷加速,但对面的虎贲阵营却还是没有动静,甚至都没有对防守阵型做任何的调整。 牧樊杰的手又掩在了袖中,而且攥得更紧了。 太反常了! 对方区区数千人,面对十余万从三面进击的天狼勇士,怎么能如此冷静? 对方究竟打算如何迎战? 对方究竟打算做什么? 当冲在最前面的天狼骑兵已经冲出一箭之地并开始将速度提升至正常冲锋的速度时,牧樊杰看到,虎贲终于有动静了。 牧樊杰看到,虎贲并没有上前,而是朝两边迅速分开,在阵型中间让出一条通道。 随即,一匹匹空载的军马从通道中狂奔而出,朝着正在冲锋的天狼骑兵冲了过去。 紧接着,这些军马的背上冒出了火光。 牧樊杰心头一直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只是,这块石头并不是轻轻地落下,而是重重地砸落在了他的心头。 他明白虎贲要做什么了。 早在出征之前,牧樊杰就已收到消息,虎贲从定南、小河和朔风三城中带走了近七万匹军马。 与麾下的谋士与将领讨论了许久,牧樊杰始终无法得出定论,杨昊和虎贲究竟想要拿这些军马做什么。 布阵于天狼河谷与杨昊率领的虎贲对阵之时,牧樊杰及所有天狼兵将也搞不清,虎贲在阵型后方那唯一的一面屏障下究竟做了一些什么样的布置。牧樊杰为此还专门用一个万人队发动了一场试探性的攻击,结果却是除了折损千余人,什么都没摸到。 此刻,水落石出了。 这数万匹军马,竟然被杨昊和虎贲用来做成了一个火马阵! 在牧樊杰及所有兵将惊惧的目光中,狂潮一般的火马群与冲锋的天狼骑兵迎头相撞,瞬时间如燎原的野火一般将冲在最前面的天狼骑兵卷入其中,场面顿时大乱。 牧樊杰绝望地看到,火马所到之处,不仅将天狼骑兵冲锋的队形彻底冲乱,还在狂冲乱窜之中将身上的火光抛向身边的天狼骑士和他们身下的战马。 无数冲锋中的天狼骑兵被抛下战马,甚至还来不及扑打身上的火光,就已经被火马或者受惊的战马踩到在地。 虎贲阵中,火马还在不停地涌出。 很快,先前那些冲出的天狼骑兵便被彻底地淹没在火马阵中。 而虎贲阵中,火马依然在不停涌出,并以势不可挡之势朝着尚未发动的天狼本阵冲去,也朝着牧樊杰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牧樊杰身边很多天狼兵将的脸色都变了。 牧樊杰的脸色也变了。 火马太多了! 火马冲得太快了! 这些火马,都是天狼辛辛苦苦培养的军马,而且都是健马。因为,它们本来应该被送往雁门前线,本来应该载着天狼的勇士去踏破大楚的山河。 此刻,身背火光,这些天狼的军马都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因为,任何一匹马,任何一种动物,若是身上着了火,都会进入亡命的状态。 “退!快退!” “散开!快散开!” 天狼阵中,响起无数将领的大吼声。 只是,十几万大军集结于此,想要迅速退却,或者快速分散,谈何容易? 这一刻,牧樊杰也终于明白,杨昊为什么会选天狼河谷这样一处险地与自己对峙了。 他分明就是早已挖好了一个大坑,等着自己来跳! 而现在,自己就这样带着十几万大军一头栽了进去! 轰然声中,狂奔的火马群撞入了天狼本阵,哀嚎声顿时四起。 “狼主,得罪了!”牧樊杰只觉得身体一轻,已经被两名皇室高手一左一右揽住腰背,朝天狼阵型后方飘去。 身在空中,牧樊杰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有多混乱。 被揽着飘出一段距离,重新落地之后,牧樊杰转身看去,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所有的天狼本阵都彻底乱了。 火马群在冲入天狼本阵之后,彻底地引燃了天狼本阵。 自天狼本阵最前列始,至少在十余丈宽的范围内,天狼本阵都在燃烧。 天狼的将士在燃烧,天狼的战马在燃烧,天狼的车驾在燃烧。就连他们脚下的土地,也在燃烧、 整个天狼本阵中,烤肉的味道,焦糊的味道,人马失禁的骚臭味,各种味道与浓烟交织在一起,冲人欲呕。 而火势,还在朝着天狼本阵的纵深处蔓延。 “鸣金!全军后撤!“牧樊杰一脚将身边一名神色惊慌的天狼士兵踹倒在地,沉声喝道。 先前揽着牧樊杰的一名皇室高手几个纵掠,掠至一名手持金锣的天狼传令兵身旁,劈手夺过金锣,猛敲起来。 一边敲,这名皇室高手一边在天狼本阵中疾掠大呼:“狼主有令!鸣金!全军后撤!” 随着更多的金锣声响起,整个天狼本阵开始后撤。 一些天狼将领也缓过神来,一边约束着本部后撤,一边命弓箭手朝着阵中及阵前的火马放箭,试图迟滞火马奔窜之势。 只是,慌乱之中,急切之间,十余万人挤在一起,不撤还好,这一撤,场面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为混乱。 “传本狼主令,临阵慌乱者,杀无赦!”牧樊杰再次沉喝道。 喝罢,牧樊杰纵身跳上一架车辇,举目朝前方望去。 天狼本阵前方,许多火马还在来回奔跑,并不断地将身上的火光抛落在地。 身为天狼狼主,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牧樊杰只是看了几眼,就大致判断出了火马群的数量。 场中的火马群,至多不过一万。也就是说,杨昊手上,还有不下五六万匹火马。 牧樊杰的心变得愈发冰凉。 若是杨昊和虎贲将剩余的五六万匹火马也放出来,这些火马都冲过来的话,今日在天狼河谷的十余万天狼将士,怕是至少要折损大半。 更要命的是,一直到现在,杨昊和虎贲依然一动未动。 如果他们趁势动起来呢? 牧樊杰伸手从护卫手中取过千里镜,凑到眼前,朝虎贲阵前看去。 千里镜中,牧樊杰看到,杨昊一袭白袍,骑坐于马背上,正面色平静地看着前方。 这一刻,牧樊杰觉得,自己仿佛又看清楚了杨昊的表情。 杨昊好似也正在看着自己。而且,他好似又朝自己笑了笑。 只是,这一次,牧樊杰没有再觉得杨昊的笑容讨厌。 这一次,杨昊的笑容令牧樊杰不寒而栗。因为,在牧樊杰的眼中,杨昊的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对这场战斗必胜的自信。对全歼天狼河谷十余万天狼兵将的自信。 千里镜中,牧樊杰看到,杨昊抬起了右手。 牧樊杰握着千里镜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知道,只要杨昊将手放下,要么是更多的火马奔涌而出,要么是如狼似虎的虎贲杀将而出,要么是虎贲随在更多的火马身后杀出。 无论是哪一种,在天狼本阵如此混乱且正在混乱中仓皇后撤的情况下,都不是天狼将士能够抵挡的。 牧樊杰更知道,杨昊和虎贲从定南、小河和朔风三城之中已经带走了至少二十个基数的箭矢。若是虎贲将这些箭矢洒向混乱中的天狼将士,那么,这天狼河谷,今日必将血流成河。 令牧樊杰无比惊愕的是,杨昊的手并没有立即放下来。 千里镜中,牧樊杰看到,杨昊用抬起的手挠了挠额头。 杨昊挠额头的样子,甚至看起来有些孩子气。 他挠额头的样子,就仿似一个孩子做错了什么事而有些不好意思一般。 随即,在牧樊杰更为惊愕的目光中,杨昊挥了挥手。 随着杨昊的挥手,牧樊杰看到,分开的虎贲阵型迅速合拢,将之前让出的那条通道彻底封住。 虎贲要冲锋了! 这是牧樊杰心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 这个时候,虎贲重整阵型,不是为了冲锋,又是为了什么? 牧樊杰并没有自己先前所立的誓言。 如今,虎贲已经七场全胜。只要虎贲再冲出重围,那么,按照誓言,天狼自此不可再与楚国为敌。 很显然,杨昊如果要带着虎贲突出重围的话,现在就是绝佳的时机。 这个时候,虎贲若要突围,天狼将士莫说阻截,只怕躲都怕躲得慢了。 就在牧樊杰准备放下千里镜下令全军戒备的时候,千里镜中,最后一眼,牧樊杰忽然看到,杨昊的面色好像变了。 杨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杨昊的面色,甚至都不再平静。 杨昊的面色,好似突然沉了下来。而且,杨昊拨转了马头,朝身后看去。 发生了什么? 牧樊杰心中泛起无数疑问。 难道有天狼的援军杀到? 不可能啊! 能够紧急调集的天狼军队,自己都已经调集过来了。而且,杨昊和虎贲的身后,是一道不可通过的屏障。即使有新的天狼军队紧急来援,也不可能从这道屏障后杀出。 随即,牧樊杰看到,包括那名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和杨昊的护卫首领在内,好几名虎贲将领都转身朝身后看去。 更准确地说,牧樊杰觉得,他们是在朝身后的天空看去。 牧樊杰将手中的千里镜朝上抬了抬,也朝杨昊等人看的方向看去。 什么都没有。 牧樊杰皱起眉头,放下千里镜,再度举目朝那个方向的天空看去,脸色也变了。 那个方向,就在朝向定南的方向,天空骤然变得血红。 血色天空 战场上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远处天空的颜色太诡异了。 红色。 不是火烧云的那种红色,而是真正的血红色。 鲜血一般的红色。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就连那些狂奔的火马和慌乱的天狼战马也都停了下来,不安地在原地踢踏着马蹄。 因为,除了天空中渗人的血红色,所有人的心中,都感觉到一种极为沉重的压迫感,压得让人都喘不过气来。 马背上,杨昊迅速将神识外放,罩向那一方天空。 杨昊看到,那片血色,高逾万丈,阔逾百里。血色的正中央,是一个十余里宽的深红色巨大漩涡。漩涡的正下方,是定南城。 定南城中的人,也都停止了动作,仰首看向天空,各自面色惶恐不已。整个定南城中,一股股浓浓的血气冲向上空的血色漩涡。 杨昊试着用神识朝血色漩涡探了一下,立即惊异地发现,自己的神识居然无法探入其中。 顾不得想太多,杨昊一边将心神沉入识海,一边迅速将神识延伸至雁门。 令杨昊略为安心的是,定南城上空的那片血色并未延展至雁门上空。 但是,雁门关的人,也都在看着天空。 神识笼罩之下,杨昊立即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杨昊看到,雁门关附近的那处歇息之所外,自己的祖父正负手而立,看着天空。祖父的面色,十分严峻。 杨昊看到,自己祖父的身后,自己的父亲手持铁枪,也在看着天空。父亲的面色,也十分严峻。 杨昊看到,自己父亲的身旁,自己的母亲与秀儿并肩而立,同样在看着天空。她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面色之中不仅有掩饰不住的震惊,更有浓浓的担忧。 杨昊知道自己的母亲和秀儿在担心什么。 她们在担心自己。因为,自己此刻就在天狼境内。 杨昊迅速以神识一扫,瞬间查遍了雁门关的所有情形。 还好。 大战之后的一切依然井井有条。无论是雁门守军也好,又或者是那几十万俘虏也罢,虽然明显被天空的诡异红色所惊,却并未慌乱或者骚动。 事实上,杨昊看到,雁门守军在常远和众将领的带领下甚至已经开始摆出全力防守的阵型,大有一副与天空中可能降下来的什么妖孽大战一番的架势。 杨昊暗自苦笑一声,心中却十分满意。 雁门守军的这种架势,正是军人应有的风姿。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不管敌人是什么,只要他敢来犯,我必亮剑。 心中更安,杨昊继续将神识延伸至宁远城。 这才是杨昊最关心的地方。因为,这里是宁远的根基所在。 杨昊第一个去找的,自然是简放。 简放就站在书衙之外。 与雁门关处的杨弘义一样,简放也背负双手,在看着天空。 只是,杨昊惊讶地发现,简放虽然轻轻地皱着眉头,但面色却显得很平静。 令杨昊更为惊讶的是,简放的身上,透着一股自己说不明道不清的奇特韵味,仿佛与他身边的一切自成一体。这种韵味,还是杨昊第一次在简放身上感觉到。 注意力在简放身上又略作停留,却依然不知其然,杨昊又看向整个宁远城。 宁远城中的绝大多数人也在看着天空。 但是,与定南城中的人不同的是,宁远城中的人虽然也在看着天空,脸上虽然也有震惊之色,却并无多少惶恐之意。 而且,杨昊也看到,定南城中,许多官府中人已经动了起来,开始走街串巷地高声安慰着民众。 看到这一幕,杨昊心中更加满意。 这些年的工夫没有白花,这些年的事情也没有白做。 关注着血色天空的,不止是杨昊和所有的这些人。 关注着血色天空的,有更多人。更多凡世之人以外的人。 戚无畏已经立在巨型漩涡斜下方的空中。 数千年的修行历程告诉戚无畏,这个诡异的深红色巨型漩涡,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玩意儿离雁门太近,也离天狼境内的杨昊和虎贲太近。一旦出了什么差错,戚无畏承担不起。 戚无畏很想冲入漩涡之中去探个究竟,但是,他却无法再进半步。 巨型漩涡看似在吸收着什么,但却又排斥着试图靠近它的一切。以戚无畏的修为,此刻的站立之处已是他能接近漩涡的极限。 在距离戚无畏不远的地方,是已经现出天狼本体的郎战。 郎战正弓着腰背,盯着血色漩涡发出阵阵低吼,跃跃欲试想要扑入其中,却同样被挡在了漩涡之外。 距离定南方位数千里远的地方,穆清青已经启程,朝着定南城的方向飞遁而来。与穆清青同行的,还有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女和一名宫装美妇。 白衣少女乃是青木宗于此界的护宗神兽所化,本体是一直玉兔。宫装美妇则是青木宗在此界的宗主,佟浣如。 另外几个方向,梅奇、郑裕泽、松本乙、莫敌等其余几大宗门的化神修士也飞速朝定南城的方向遁来。与他们一同飞遁而来的,除了各宗的护宗神兽,还各有一名元婴修士。 这些元婴修士的身份与佟浣如一样,也均为各大宗门在此界的宗主。 在距离天狼朝最近的天衍宗中,戚无畏修行的禁地入口外,曲秀山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 此刻的曲秀山,样子看起来虽然依然儒雅,但却明显多了一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急切。 “师尊,凡世有异,弟子与宗主请师尊现身一见!”禁地入口处,周正风再次恭谨地拜下身去,说道。 在跟着戚无畏修行的近千年岁月中,周正风对戚无畏始终都是恭谨如一。 除了为戚无畏鸣不平的时候会止不住地激动,这么多年来,周正风甚至从未在戚无畏的面前高声说过半句话。 但是,此刻,在连番叩请却未见任何回应的情况下,周正风也有些急了,声调也高了起来。 若戚无畏在此,一定明白周正风为什么会着急。 周正风是在为戚无畏担忧。 上一次师徒相见时,戚无畏曾经对周正风说过,若是不出意外,自身的修为当可在三年之内恢复。 身为元婴修士,周正风很清楚,越是这种紧要关头,师尊可能面临的风险越大。 故而,在觉察到凡世天空中的异样后,周正风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即赶到禁地之外,守护于此。 及至曲秀山赶到,提出要请戚无畏一起前去查看时,周正风本欲阻拦,思之再三,却只得代为叩请。 “周师兄,二师伯既然不肯相见,不如周师兄与我同去查看一番如何?”见禁地内依然没有反应,曲秀山脸上闪过一丝不为人察的神色,对跪在地上的周正风说道。 “要去你去!”周正风头也不回,怒道。 此刻的他,心急如焚。 来到此界的这三十年中,没有戚无畏的召唤,周正风虽然极少来打扰戚无畏,但只要周正风前来,戚无畏从来就没有如今日这般,一直不见任何回应。 “周师兄,我天衍宗既是仙道盟七大宗门之一,也是天狼朝的护国宗门。此次天狼朝现出如此异象,于公于私,我们都理当前去查看一番。”见周正风发怒,曲秀山反而又恢复到平日的温文尔雅。 “都说了,你是宗主,要去你去!一直在师尊这里聒噪什么?!”周正风站了起来,转过身,对曲秀山怒目而视,低声吼道。 “也罢。”曲秀山笑了笑,躬身对着禁地入口一礼,说道:“二师伯,天狼朝有异,恐非凡世之力所为。弟子身为宗主,不可不去查看。失礼之处,请二师伯见谅!” 说罢,曲秀山站直身体,转身朝外走去。 走出几步,曲秀山又回过身,看向周正风说道:“周师兄,出了这么大的事,二师伯必然已有所察。我估计,二师伯或许已经前往查看了。” 说罢,曲秀山再不言语,身法一起,朝着远方遁去。 禁地入口外,周正风咬了咬牙,复又跪下身去,对着禁地入口拜了三拜,站起身来,朝着曲秀山飞遁的方向追去。 待到周正风与曲秀山赶到定南城上空,二人才发现,巨大的深红色漩涡周围,已经有不下二十名修士。 此界七大化神修士中,除封无错不见踪影外,余者尽皆在此,包括天衍宗太上长老戚无畏。 这六名化神大修士和各宗护宗神兽皆在最靠近巨型漩涡边缘的斜下方的空中。 离漩涡边缘更远的地方,则是其余六大宗门的宗主和包括臧可礼在内的仙道盟此轮的一些轮值长老。 瞧见自家师尊在此,周正风不由大喜,便欲立即飞遁过去见礼,却发现自己在到达和其他元婴修士相近的距离时,就被一股无形地力量给阻住了。 宁远城中,那座青舍内,手握书卷的中年文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在天空还没有出现血色的时候,中年文士就叹了一口气。 当天空血色骤现时,中年文士又叹了一口气。 加上刚刚这一次,在短短的片刻工夫内,中年文士已经叹了三次气。 无尽岁月中,这还是中年文士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叹这么多的气。 天劫将至 “小光头!小光头!”识海中,杨昊大喊道。 “小炉子!牙牙!小话痨!”得不到回应,杨昊立即开始呼唤另外三个小家伙。 依然没有反应。 “四当家!“杨昊祭出了百试不爽的杀手锏。 还是没有反应。 杨昊有些着急了。 杨昊知道,定南城上空那片诡异的血色天空,一定就是之前小话痨所说的那个劳什子半吊子血炼大阵。至于血色中心的巨型漩涡,则应该是血炼大阵的核心。 按照小话痨之前所言,他是有把握将这个血炼大阵给抢过来的。但是,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大阵现在显然还没有被小话痨掌握在手中。否则,小光头一定不会允许他搞出这么大又这么吓人的动静来。 巨型漩涡还悬在那儿,还在不停地吸收着血气,四个小家伙怎么喊都喊不出来,肯定是出什么问题了。 杨昊所料不差。 定南城上方的那片血色天空,确实就是小话痨此前所说的血炼大阵。那个巨型漩涡,确实也正是血炼大阵的核心。 此刻,血炼大阵的核心位置,人不算少。 小光头、小炉子、牙牙和小话痨这四个小家伙都在这里。 除了这四个小家伙,这里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那名浑身透着血煞之气的老者。 老者浑身依然透着血煞之气。只是,与此前每次现身相比,此刻老者身上的血煞之气不仅浓郁了千百倍,其本来看上去有些虚幻的身体也凝实了许多。 身处漩涡中心,老者双手之间不停地变幻着各种奇异的手势,显然是在掐着什么法诀。 随着老者手势的变幻,血色漩涡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其中心位置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短短片刻工夫,此处的颜色已由深红变为暗红。 不仅如此,血色漩涡中心,还有三股血色分出,分别冲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其中最大的一股,直冲天际。 冲入天际之后,这股血色好似碰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被牢牢遏制住。 遇阻之后,这股血色并未折返,而是以更为顽强的姿态继续向上方冲击。其中一部分血色则被迫分散开来,朝四周蔓延,令得天空中那片血色更广、更阔、更恐怖,也使得所有人心头的压迫之感更强。 血色中的第二股,则冲向了那名浑身冒着血煞之气的老者。 随着血色源源不断地冲入体内,老者身上的血煞之气变得愈来愈浓,其身体也变得愈来愈凝实。 身体不断地被血煞之气冲入,老者似是极为享受。他一边继续不停地变换着手势,一边桀桀怪笑。和着其身上几乎快要凝为实质的血煞之气及其兴奋得不断扭曲的面容,老者的怪笑声显得愈发渗人。 血色中分出的第三股,冲向了四个小家伙和老者之外的另外一个人。 封无错。 封无错的样子已经与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的整个身形看上去依然是个少年,但却不再是此前那副鹤发童颜的模样。 封无错头上的鹤发已经转黑了一大半儿,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变黑。同时,无论是已经转为黑色的那一部分,还是依然保持着白色的那一部分,封无错的每一根头发上,似乎都在闪着丝丝血光。 封无错的面容也有改变。 若说此前的封无错看上去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么,现在的封无错看上去,则像是忽然长大了几岁,快要变成一个弱冠少年。 面容上的变化不止于此。 与其发丝一样,封无错的脸上也闪着缕缕血光。更诡异的是,这些血光,并非只是闪现在封无错的面容表面,而是流转于封无错的面皮之下及其身体之内。 除了外形上的变化,封无错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变得和此前不一样了。 此前,除了在那名浑身透着血煞之气的老者面前偶尔流露出一些不同的神色,无论是出现在其他任何人面前,封无错都会给人一种谦和低调的感觉。 尤其是来到此界之后,虽然论起修为,封无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但无论是在面对本宗之人,又或者是在面对其他宗门的修行同道之时,说起话来,尤其是议起事来的时候,封无错从来都是一副有商有量的口吻,绝不会仗着自身的身份和修为欺人。 故而,大口宗太上长老松本乙就曾经不止一次地当面赞叹过,封无错封道友是一个比天衍宗宗主曲秀山还要谦谦君子的谦谦君子。 此刻的封无错,身上却多了另外一种味道。 那是一种藏锋于囊中许久将要破囊而出的锥子的味道,锋锐且又凌厉。 封无错的双臂舒展到了极致,好似要将整个天地都拢于怀中。 封无错的双腿立于漩涡之中,好似要将一切都踩在脚下。 封无错的样子也极为享受。比那名身上的血煞之气近乎要凝成实质的老者更为享受。因为,封无错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随着血色的不断入体,自身的修为正在急剧攀升。 终于,某一刻,封无错感受到,自身的修为到达了一个瓶颈。或者说,封无错感受到,自身的修为已经到了一名化神修士能够到达的极限了。 也就在这一刻,下方的所有人,无论是凡世之人,又或者是聚集于此的修士们,都感受到了一种更为强烈的压迫感。 这是一种似乎要将一切都毁灭的压迫感。 定南城上空,血色之外,多了另一种颜色。 这种颜色,所有人都不陌生。 这种颜色,是乌黑色。 暴风雨即将来临的乌黑色。 天空中,乌云骤起,并朝着定南城上空的方向迅速聚拢。迅速聚拢的同时,乌云更以极快地速度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浓。 很快,天空中那一片乌黑色变成了漆黑色。 墨一般的漆黑色。 以定南城为中心,方圆数百里之内,天地之间尽皆伸手不见五指。 惊悸,霎那间弥上所有人的心头。 大西北的人们,见识过无数的大场面。沙尘暴袭来的时候,整片天地亦是暗无天日。但是,人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惊人的白夜。而且,这片白夜之中,不仅一直充斥着极强的压迫感,此刻更多了一种狂躁的气息,就好似天地在发怒一般。 血色漩涡的下方,戚无畏等修士也惊悸无比。 身为大修士,戚无畏等人很清楚,这种迹象,是天劫即将降下的征兆。这种天劫,大多只在修士渡劫或者异宝现世的时候才会出现。 但是,戚无畏等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惊人的征兆。即便是在上界,即便是各个上宗的太上长老们渡劫时,天劫的征兆也从无这般威势。 无论是穆清青等化神修士,还是玉兔等护宗神兽,又或者是佟浣如等各宗宗主和其他元婴修士,都已火速远遁至千里之外。 他们虽然不清楚此次的天劫到底因何而降,但他们却非常清楚,天劫降下时,但凡处于劫云范围之内的修士,都会遭到天劫的打击。 今日这等天地威势,莫说他们没有什么准备,即使做了完全的准备,这样的天劫,他们也不敢去面对。 戚无畏没有离开。 郎战也没有离开。 尽管全身已经毛骨悚然,但戚无畏和郎战不敢离开。因为,杨昊在劫云的范围之内,秀儿也在劫云的范围之内。 天劫不会打击凡世之人。但戚无畏和郎战都知道,杨昊不是凡世之人,秀儿也不是凡世之人。或者说,在戚无畏和郎战的认知中,杨昊和秀儿这小两口儿绝对不能算做纯粹的凡世之人。 戚无畏和郎战担心,天劫降下时,杨昊和秀儿也会遭到打击。 戚无畏和郎战虽然都不清楚杨昊和秀儿究竟到了何种境界,但他们都清楚,这两个人,绝对没有经历过天劫,更应付不了这样的天劫。若是真地遭到天劫的打击,杨昊和秀儿很可能会灰飞烟灭。 如果真是这样,戚无畏和郎战知道,他们也不用活了。所以,虽然心中有大恐怖,但他们只能冒险相拼。 除了戚无畏和郎战,天空中,还有一个人没有远遁。 周正风。 没看到戚无畏和郎战遁离,周正风已经快要急疯了。 他想要冲近戚无畏身边,却发现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向前一步。他不停地试着用神识向戚无畏传音,却发现天威之下,自己的神识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根本无法到达戚无畏所在的位置。 天狼河谷处,神识之中,除了血色漩涡中心的情形,杨昊将其余的一切尽收于心。 杨昊也有些被吓到了。 天劫这玩意儿,杨昊自然从未见过,却绝对不能说是陌生。 这几年里,对于天劫这个自己将来一定会遇到的东东,杨昊没少问过小光头。只是,杨昊不曾料到,仅仅是天劫的征兆和前奏,就会这么吓人。 见一众修士纷纷逃到远处,而戚无畏和郎战还留在原地,杨昊微一思索,就明白了二人的心思。 “你和小黑也撤。”杨昊以神识向戚无畏传音道。 戚无畏闻言,第一反应不是立即远遁,而是心中更惊。 身处白夜之中,戚无畏也发现,自己的神识遭到了极大的压制,甚至难以企及十里之外。 此刻忽然收到杨昊的传音,戚无畏心中顿时极为震骇。 这个妖孽是如何做到的? “快撤!”杨昊倒是没想到戚无畏心中想的这一茬。见戚无畏和郎战还不动,杨昊忙又传音道。 这一次,戚无畏不再犹豫,与郎战同时动身,全速朝着周正风所在的方向遁去。 看着戚无畏与郎战逃命般的遁离模样,感受着愈来愈强的天威,杨昊心中,第一次泛起一种无力感。 小光头,你们究竟在哪里? 你们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劫雷降 如果小光头此时在杨昊的识海中,一定会骂杨傻子是个乌鸦嘴。因为,小家伙们真地出事了。 更准确的说,是小话痨这个四当家出问题了。 对于血炼大阵,小话痨绝大多数的判断都没有问题。 血炼大阵重新启动的第一时间,小话痨也觉察到了。而且,小话痨极为肯定地判断,这一次,这个半吊子血炼大阵应该能完全启动。 见小话痨如此肯定,小光头二话不说,立马带着三个小家伙溜出杨昊的识海,来到空中,找到隐匿其中的封无错和血煞老者,然后隐在法阵之中在一旁静观其变。 很快,果真如小话痨判断的那样,血炼大阵真地完全启动,血色漩涡出现了。而且,这个血色漩涡,比小话痨此前对小光头所描述的血色漩涡要夸张很多。也就是说,这个半吊子血炼大阵的威力,比小话痨之前所描述的更大。 见到这一幕,小光头不惊反喜。因为小话痨说过,他是有办法将这个半吊子血炼大阵给抢过来的。既然这玩意儿很快就要成为自家的囊中之物,那么,它的威力肯定是越大越好。 小光头的盘算没错,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血色漩涡出现的第一瞬间,小话痨就开始了忙活。 这一忙活,小话痨才发现,收服这个血炼大阵,并不是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手到擒来。 见小话痨一阵忙活不仅没有效果,血色漩涡反而变得越来越夸张,小光头知道不妙了。 对着小话痨一阵追问,小光头才知道,小话痨对这个血炼大阵的预判不足。 按照小话痨的说话,这个血炼大阵,应该已经远远超出半吊子的水平,十分接近整吊子的水平了。 半吊子与整吊子之间听起来也就差了那么一个半吊子,但小光头知道,别说是这个能炼化天地的邪门大阵,就是对于修行界一般的大阵来说,这样的差别,也是天差地别。 顾不得其他,小光头只好与小炉子和牙牙一起,不停地给小话痨鼓劲,希望他能够成功地将大阵收服。 小话痨自始至终确实也没闲着。 到此刻为止,小话痨已经试过了他能够想到的所有办法了,但眼前这个大阵,不仅没有受到小话痨各种折腾的丝毫影响,反而运转得越来越凶。 此刻,天劫将至,小话痨依然没有停止尝试,小光头却已经急得跳起来了。 对于天劫,小光头实在是太熟悉了。 对于即将降临的天劫,小光头也大致知道其为何而来。 这个天劫,有极大的可能是为血色漩涡中心的封无错和老者而来。 看着这两个家伙的样子,小光头就知道,这两个家伙破境在即。 但若仅仅如此,并不能让小光头如此着急。 别说是这两个家伙,就是比这个两个家伙修为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的修士,小光头也不会真地放在心上。 令小光头着急的,是其他两样。 第一样,就是这个血炼大阵会不会真地冲破此界的天地壁障。 杨昊如今还很弱小,还需要猥琐发育一段时间。 按照之前的判断,此界的天地壁障应该还能扛个三五年。有这三五年的时间,加上巨门空间内与外界的时间流速差异,再加上近期的一些变化,小光头有信心让杨昊变强很多,强到足以去面对此界天地壁障消除之后将要面对的更强的修士。 但是,若是此界的天地壁障今日就被冲破,一旦飞升期乃至更高一层的修士降临此界,杨昊的秘密很可能就藏不住了。而杨昊身上的秘密一旦被修士发现,其后果,小光头只要想一想,脑袋就会大得变成大光头。 小光头担心的另外一样,自然就是杨昊和秀儿了。 这些年,小光头虽然一直让杨昊主修固本诀这个与凡世武学很是有些相似的功法,但小光头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东东的真实来历? 如果说修士们修行的那些功法会遭雷劈的话,杨昊修行的这个固本诀,真到了某些破境的时候,他会遭的雷,一定会比其他修士遭的雷强横许多倍。即便是杨昊如今的这个水准,小光头也不敢打包票,杨昊就一定不会被这次的天劫给瞄上。 至于秀儿,小光头都吃不准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秀儿这一族很是特殊。 他们这一族,曾经极为鼎盛,甚至曾经登顶已知的修行界至高巅峰。 只是,数百万年前,,秀儿这一族突然衰落,进而几乎从修行界销声匿迹。对于他们这一族的事,如今的修行界知之甚少,小光头也知道得不是那么多。 此次的天劫会不会也瞄上秀儿,小光头也不清楚。 但是,无论如何,小光头都不会冒险让杨昊和秀儿置于天劫之下。 所以,当劫云开始聚拢时,小光头的第一反应就是打算回到杨昊的识海中。 熟料,没这个打算还好,这么一打算,小光头更着急了。因为,小光头发现,自己回不去了。 这个邪门的血色漩涡,居然将漩涡中心与外界完全地隔绝了! 看着眼前不靠谱的小话痨,小光头好多次都几乎要忍不住地把他胖揍一顿,但看看他那满头大汗的样子,却又不仅下不去手,反而还得继续在一旁给他打气。 牙牙和小炉子也没闲着。 劫云聚拢之前,这个两个小家伙也和小光头一起在小话痨身边给他鼓劲儿。 当劫云越来越厚重,天劫可能在接下来的任何一刻降临时,牙牙一声嘶吼,身体陡然变至三丈许长。 身体变长之后,牙牙飞身而起,飞至小光头、小炉子和小话痨头顶,将他们护在身下。 见牙牙如此,小炉子也不甘示弱,从牙牙身体下滚出,在地上蹦了两蹦,变成一个巨型的炉子,飞至牙牙上空,炉口向下,将小光头、牙牙和小话痨全都罩在其下。 白夜之中,一道极为刺眼的白光一闪,劫雷终于降落了。 天地之间,所有看向这片天空的人同时觉得眼前一晃,随即尽皆陷入短暂的失明。 只是,凡世之人和修士们的体会又不尽相同。 对于凡世之人来说,这道雷光,只是让他们陷入了短暂的失明。但是,所有的修士却感受到了更为强烈的毁灭的气息。 所有的修士再次朝远方飞遁,逃往更远的地方。 白光之中,劫雷降落到血色漩涡之上。 血色漩涡骤然加速,就好似猛地一绞一般,将这道雷光绞得粉碎。而这时,轰隆隆的雷声才传了下来。 同样,这道雷声,在凡世之人和修士们的耳中很是不同。 凡世之人听到的,只是一阵闷响。修士们听到的,却是一声炸响。这声炸响之中,还充斥着一股极为狂躁的愤怒。 第一道劫雷被血色漩涡绞碎,天空中的黑云翻腾得愈发厉害。 紧接着,又一道白光闪现。 与先前那道白光相比,这一道白光更加刺眼、更加炽烈。 有一些刚刚从短暂失明状态恢复视觉的人只看了这道白光一眼,眼前便又是一片漆黑。 白光中,一道比先前更为猛烈的劫雷轰在血色漩涡之上。 血色漩涡彷佛也被激怒了一般,愈发加速了旋转,再度绞向这道劫雷。 劫雷与血色漩涡相撞,似是僵持了一会儿,一缕劫雷穿透了血色漩涡,化作两股,分别轰向封无错与血煞老者。 “来得好!”血煞老者嘎嘎怪笑,双手结印,围绕着其全身的血煞之气一凝,将其护住。 封无错也大笑一声,收回双臂,全身法力鼓荡,形成一个护盾,护住己身。 在这个护盾之外,同样萦绕着团团血气,好似给护盾又加了一个护盾一般。 护盾形成之时,封无错的本命法器也飞了起来,护住其头顶。 咔嚓声中,两股劫雷分别击中了血煞老者和封无错。 但见环绕老者周身的血煞之气微微一荡,那股击中老者的劫雷立即消弭无形。同一时间,老者的身体变得比先前更凝实了一些。 再观封无错,只见萦绕在其身周护盾外的血气一个激荡,已经将那股劫雷消去一半儿。 剩余的一半儿劫雷击中其身周护盾,又被磨去了七八分。 最后剩余的一丝劫雷在穿透血气和护盾之后,击中了封无错的本命法器。 封无错的本命法器光芒大盛,硬生生将最后这丝劫雷挡住。 眼看着这丝劫雷变得越来越弱,封无错将本命法器一收,让仅剩的一丝发丝般的劫雷劈中己身。 身中劫雷,封无错再度大笑一声,复又将双臂伸展到极致,仰面向天,做出一个极为豪迈的姿势。 几乎是在做出这个姿势的同一时间,封无错身上的威势陡然增强。 如果戚无畏和其他的化神修士在此,他们一定能够感受到这股威势。他们也一定能够知道,封无错,已经跨出了所有化神修士梦寐以求的那一步。 封无错踏入了破虚之境。 就在封无错破境的那一瞬间,天空中的劫云如同沸水一般,彻底地进入了癫狂之中。 天空中,劫雷再次降下。 这一次,降下的劫雷不再是一道,而是无数道。 霎时间,天地只见,银蛇乱舞,不仅将整个血色所在的范围笼罩在内,更延伸向更远的地方。其中许多道雷光,直逼刚刚再次远遁的戚无畏等修士,就好似要找他们泄愤一般。 遭雷劈了 “诸位道友,速退!”眼见劫雷忽然发疯,穆清青的声音在周遭所有修士的耳中响起。 天空之中,几名反应稍慢的元婴修士只是慢了那么一瞬,就被劫雷击中,瞬间灰飞烟灭,形神俱灭。 将这几名元婴修士灭杀,劫雷继续追向逃离中的其他修士。 “你们先回天衍宗暂避!”杨昊果断对戚无畏和郎战传音道。传音完毕,杨昊迅速收回神识,再也不敢将神识外放一丝一毫。 “诸位道友,速速返回各自宗门!”众修士耳中,穆清青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所有的修士再也不敢怠慢,纷纷朝着各自宗门的方向狂逃。逃遁的过程中,几名化神修士同时发出警讯,让各自的宗门祭起护宗大阵。 劫雷发疯了,必须祭起护宗大阵了。否则,让劫雷找到各宗的宗门所在,各个宗门不知道要被劈死多少人。 血色漩涡外面,劫雷在追着一群修士跑,血色漩涡上空,更多的劫雷在与血色漩涡拼斗。 “小话痨,你到底行不行?!”眼见封无错在又挨了几次劫雷之后威势变得更强,小光头再也按捺不住,一巴掌拍在小话痨脑袋上,大吼道。 封无错这厮的修为现在已经接近破虚巅峰了。照这个趋势下去,再被劈几下,这家伙很可能就会被劈进飞升之境了。 按照小光头之前的判断,破虚之境的修士,还发现不了四个小家伙。但若是封无错踏入飞升之境,四个小家伙还能不能藏得住就很难说了。 若是在外界,小光头有很多办法对付一个飞升期的修士。但是,这个血色漩涡太古怪,上空还有发了疯的劫雷。在这里,能不能对付得了封无错和血煞老者先不说,只要让这两个家伙泄露任何一丝关于几个小家伙,尤其是小炉子和牙牙的信息出去,那就是一场泼天大的麻烦。 “老大,我再试试!我再试试!”见老大发怒,小话痨慌得不成样子。 “还试个屁!”听小话痨如此说,小光头火气更大,扬起小手,却又颓然放了下来。 小话痨这一路的忙活,小光头可都是看在眼里了。小话痨此时比自己还着急的样子,小光头也看见了。小光头更清楚,今天这场祸事,怎么也不能全怪在小话痨身上。 “唔唔唔……”正无计可施间,牙牙忽然一边闷吼着,一边用趾尖戳了戳小光头。 “干什么?!”被变大的牙牙这么一戳,小光头险些摔了一个跟头,愈发火冒三丈了。 “唔唔唔……”虽然已经变成了三丈许,见小光头冲着自己发火,牙牙还是一个激灵,连忙一边咧开嘴,一边用两支前爪对着小光头一阵比划。 看到牙牙的比划,小光头眼睛一亮,一拍自己的小脑袋,然后扯开嗓子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宁远城中,青舍之内,手握书卷的中年文士抬了抬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复又将目光落回到手中的书卷上。 此刻,天地尽墨,只有漫天银蛇晃得杨昊等寥寥几人之外的所有人都再也不敢也无法再睁眼。但中年文士自始至终都在翻阅着书卷,好似丝毫不受影响。 血色漩涡外,劫雷一路追着一群飞逃的修士,一直追到他们各自的宗门所在处。 七大宗门,都已祭起护宗大阵。 对于任何一个大宗门的护宗大阵来说,遮掩气息都是最基本的功能之一。 一众修士各自逃回宗门遁入护宗大阵之后,追随而至的劫雷失去目标,在七大宗门的上空耀武扬威一番之后,朝着血色漩涡的上空回聚。 宁远上空,同样有无数道银蛇在四处窜动,也在寻找目标。 其中数道银蛇从长史府上空掠过之后,又迅速折返,于长史府上空盘旋不去。 盘旋一阵,其中一道银蛇落到立于书衙之外的简放头顶,好似在犹豫着什么。 此时,若是杨昊未收回神识,若是杨昊还在关注着简放,那么,杨昊就会无比惊讶地发现,简放一直在看着天空,就好似漫天银蛇对他也毫无影响一般。 在距离简放头顶不过丈许高处停留了一下,那道劫雷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朝着简放冲去。 “这个可不行。”青舍之内,中年文士抬了抬眼,看着长史府的方向笑了笑。 中年文士一抬眼,简放头顶的那道劫雷立即消失不见。 紧接着,更多的劫雷好似找到了目标一般,朝着中年文士所在的青舍冲来。 中年文士放低握着书卷的手,又朝冲过来的这些劫雷抬了抬眼。 中年文士这一抬眼,这些劫雷立即纷纷转向,迅速朝着与青舍相反的方向而去。看这些劫雷的样子,就像一群碰到了神龙的小兔子一般,惊慌失措。 不仅是这些劫雷在逃,宁远上空所有的劫雷都在这一瞬间开始逃离。 眨眼间,宁远上空,再无任何银蛇。 雁门关处,秀儿也一直在看着天空。 她好似也没有受到天空中异象的影响。 在简放被劫雷盯上之前,秀儿就已经被劫雷盯上了。而且,盯上秀儿的劫雷还不少。 道道银蛇,此刻正落在秀儿身上。 只是,怪异的是,这些银蛇并不是劈落下来的。 若是杨昊还在看着秀儿,他一定会把自己的下巴都惊掉。因为,此刻,这些银蛇正围绕着秀儿转圈,看上去不仅对秀儿极为亲昵,更像是在护着秀儿。 更怪异的是,秀儿好似对围绕在自己身周的这些银蛇毫无察觉,只是一直蹙眉看着天空。 杨昊也被劫雷盯上了。 尽管他在给戚无畏和郎战传音之后的第一时间按就收回了神识,但还是被几道劫雷给盯上了。 虎贲阵营上空,几道劫雷滋滋作响,一直盘旋不去。 杨昊连忙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没有小光头这几个小家伙坐镇,杨昊实在是没有任何把握应付劫雷。更何况,他身边现在还有数千名虎贲。一旦劫雷劈下,天知道会不会殃及这些虎贲弟兄们。 这几道劫雷正盘旋飞舞间,那些将穆清青等人赶回各自宗门的劫雷已经折返。 数道劫雷从天狼河谷的上空一闪而过后,一直盘旋在虎贲阵营上空的劫雷终于不再流连,也跟着朝血色漩涡的方向而去。 一直在警惕地盯着这几道劫雷的杨昊还未及松一口气,异变骤起。 杨昊的识海中,巨门空间突然释放出一股气息。 这股气息,无形无影,无味无色,就连杨昊本人也毫无觉察。 但是,就是这股气息一出,天空中的劫雷变得愈发疯狂。 那几道先前盘旋于虎贲阵营上空的劫雷迅速折返,那些刚刚从天狼河谷上空掠过的劫雷也迅速朝着此处飞来。 不仅如此,血色漩涡上空,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的劫云骤然朝着天狼河谷的方向席卷而来。劫云之中,一道比先前任何一道劫雷都更强更猛的劫雷迅速凝聚,蓄势待发。 天狼河谷处,所有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自漫天银蛇飞舞之时起,除杨昊外,与其他地方的人一样,这里的所有人都无法再睁开眼。但是,即使闭着眼,他们也能感觉到天空中陡然增强的这股威势。 这是真正的天地之威。 这股天地之威中,不仅满是愤怒、狂躁、暴虐,更充斥着一种比此前更为强烈的毁灭感。这种毁灭感中,甚至还满是决绝,就好似天地欲要与天狼河谷同归于尽一般。 杨昊也觉得毛骨悚然。 尽管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杨昊知道,这股天地之威,一定是为自己而来。 大惊之下,杨昊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心神沉入识海,再试着去找找小光头他们。 这一试,杨昊愈发大惊。因为,他发现,他进不了自己的识海了。 天空中,劫云已经席卷而至。 劫云席卷之时,天空中无数道银蛇都飞入其中,飞向那道最强最猛的劫雷,与其汇于一体。 当劫云彻底聚于天狼河谷上空之时,这股至强至猛的劫雷终于凝聚成形。 杨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首看向头顶的劫云,也看向那道劫雷。 杨昊的心中,泛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杨昊感觉到,劫云之中,似乎也有一双眼睛。此刻,这双眼睛,似乎正在看向自己。 错觉? 杨昊心中才转过这样一个念头,那道劫雷已当空劈下。劫雷所指,正是杨昊策马所立之处。 这道劫雷,没有任何声音。但是,天地之间,无论是凡世之人,还是那些躲在各自护宗大阵之中的所有修士,却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道雷声。 这一道雷声,不是响在他们的耳中,而是响在他们的心中。 于无声处听惊雷。 杨昊也听到了这道惊雷。 除了耳中什么都没有,杨昊其余的所有五感六识都“听”到了这道惊雷。 在杨昊“听“到这道劫雷时,劫雷已经自杨昊的头顶劈入。 一瞬间,杨昊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杨昊还端坐在马背上。 他还如同方才一样,在仰首看着天空。 但是,此刻的他,好似已经变成了一尊雕像,没有知觉,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了任何的生命迹象。 “这个老伙计!“青舍中,中年文士嘴角又露出一丝笑容。只是,这一次,中年文士露出的是一丝苦笑。 天地将乱 “救命啊!救命啊!再不救命就真地没命啦!“血色漩涡之中的法阵内,小光头又扯开嗓子大喊道。 就在刚才,小光头明显感觉到,一直在和血色漩涡拼斗的劫雷变弱了。 虽然不清楚血色漩涡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小光头知道,在封无错和血煞老者这两个家伙还没有被劫雷干掉的情况下,劫雷变弱,最大的可能只有两个。 其一,这个血炼大阵已经真正地伤及到此界的天地壁障了。 其二,劫雷被分散了。或者说,劫雷同时找上其他修士了。 包括七大宗门在内的各宗修士虽然不少,但小光头深信,这些渣渣们,绝对不会傻到去扛雷。既然这些家伙不会招惹劫雷,那么,最有可能被劫雷盯上的,就只有杨傻子和他媳妇儿了。 所以,察觉到劫雷变弱之后,小光头是真急了。 而且,看着穿透血色漩涡的劫雷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劈着封无错和血煞老者,小光头已经完全确定,这些劫雷,并不是真正地穿透了血色漩涡。或者说,这些劫雷,并非血色漩涡抵挡不住才穿透进来的。 这些劫雷,是被血色漩涡放进来的。更准确地说,这些劫雷,是在血煞老者的操控下被放进来的。 而血煞老者放这些劫雷进来的目的,小光头更清楚。 不经天劫不破境。 到了化神这个层次,封无错想要破境,必须要被劫雷劈过才行。 血煞老者在放劫雷进入血色漩涡的同时,还利用血色漩涡的威力将劫雷的威力给消磨得七七八八,就是为了帮助封无错万无一失地破境。 至于血煞老者放劫雷进来的另一个目的,只要看看血煞老者此刻已经完全凝为实质的身体,就什么都明白了。 而血煞老者能将血炼大阵控制得如此之好,且能将穿透进来的劫雷的强度也控制得如此之好,那就说明,这个大阵,很有可能真地能够完全冲破此界的天地壁障。 这让小光头如何能不急? 青舍中,中年文士收起嘴角的苦笑,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抬起握着书卷的手,朝着天狼河谷的方向轻轻一点。 杨昊的识海中,一道黑光飞出,朝着血色漩涡飞去。 黑光飞至血色漩涡边缘,只是与血色漩涡轻轻一触,连神识都无法穿透的血色漩涡立即如同纸糊一般,被黑光戳了个窟窿,飞入其中。 飞入血色漩涡之中,黑光向上疾飞,瞬间自血色漩涡顶端飞出,来到血色漩涡与劫雷拼斗之处,化作一只黑色的小盒子。 与正在此处拼斗的劫雷与血色漩涡相比,这只黑色的小盒子,显得是那么地微不足道。但就在这只小盒子出现的那一刹那,血色漩涡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立即开始急速收缩。 血色漩涡一收缩,一直在此处与血色漩涡相持的劫雷好似愣了一愣,然后猛地轰在小盒子上。 “你怕不是个傻子吧?“青舍中,中年文士自言自语了一句,脸上露出一丝极为罕见的尴尬之色。 自己什么时候也被那个小家伙给带偏了? 天空中,黑色小盒子被劫雷劈中,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倏地变大,露出封魔殿的真容。 十丈,百丈,千丈…… 青舍中,中年文士又一次露出苦笑之色,朝着封魔殿的位置轻轻一点。 被中年文士这么凌空一点,封魔殿立即停止变大,然乎好似极为人性化地朝着中年文士的方向晃了晃。 天空中的劫雷停止了攻击,退回到劫云之中,并与劫云一起,将封魔殿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嗯?”血色漩涡中,已经完全凝为实体的血煞老者察觉到血色漩涡的异常,脸上露出惊容。 封无错也察觉到了异常。 就在方才这片刻之间,他的修为,已经从化神巅峰突破至破虚初期,再由破虚初期一路突破破虚中期与破虚后期,直至破虚巅峰。 突破至破虚巅峰之后,凭借身体的感知,封无错知道,自己已经又挨了三十四道劫雷了。 筑基入金丹,需遭劫雷三道。 金丹入元婴,需遭劫雷六道。 元婴入化神,需遭劫雷九道。 化神入破虚,需遭劫雷一十八道。 破虚入飞升,则需遭劫雷三十六道。 已经挨了三十四道劫雷,也就是说,只要再被劫雷劈两次,封无错就能踏入飞升之境了。 但是,就在此时,劫雷突然停了下来。 封无错满肚子疑惑,却无法向血煞老者发问。 渡劫,容不得半点儿的分心。 虽然降临的劫雷已经被血煞大阵给消磨得七七八八,但劫雷,终究是劫雷,绝对不可轻视。而且,渡劫也绝不只是遭个雷劈而已。 渡劫,渡的不仅是修为,更是心性。 渡劫之时,若是不能谨慎本心,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即便不被劫雷给劈死,也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落入万劫不复。 封魔殿朝着中年文士的方向晃了一晃之后,定在空中,发出一道黑光,穿过劫云,将正在急速后退的血色漩涡给罩住。 被黑光罩住,血色漩涡疯狂地旋转着、扭曲着、挣扎着,在漩涡中心掀起一团血色的旋风,将封无错和血煞老者都卷得飞了起来。 但血色漩涡只是仅仅挣扎了那么几息的工夫,那道黑光一盛,便将整个血色漩涡都吸入封魔殿中。 吸入血色漩涡之后,封魔殿在空中又轻轻一晃,然后倏地变回小盒子的样子,隐在劫云与劫雷之中。 中年文士又抬起手轻轻一点,小盒子复又出现在杨昊的识海中。 天空中,血色彻底消失,只剩下劫云与劫雷。 劫云与劫雷下方,还有一个有些茫然的封无错。 就在刚刚那一刻,封无错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吐出来了。那种感觉,令封无错极为不舒服。 那一刻,封无错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块夹杂在一口美食中的渣滓一样,被吃美食的人给极为嫌弃地吐了出来。 封无错的头顶,劫云又开始翻滚起来,劫雷则开始汇聚。 无数道劫雷朝着一处汇聚,转瞬间就汇聚成一道极为粗壮的劫雷,锁定了封无错。 从茫然中回过身来的封无错毫不犹豫,双手凌空一撕,无形的空中出现一条无形的裂缝。随即,封无错的身形从原处消失。 这就是破虚之威。 一入破虚,修士便可破开虚空,于瞬间遁于万里之外。 这种破开虚空的做法虽然极为消耗修为,但无论是用来追敌、杀敌或者在紧急情况下逃离危险,都极为有效。 随着封无错的逃离,再次失去目标的劫雷在空中停顿片刻,复又化作无数道,隐入劫云之中。 随即,劫云渐渐散去,天空复又现出光亮。 待到天空恢复正常,所有人再度看向天空,心中除了尚未散去的震惊与恐惧,更多了一种莫名的失落。 这是所有凡世之人从未有过的一种失落。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种失落究竟从何而来,又是因何而起。但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失落。 中年文士又抬了抬眼,然后再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在所有凡世之人的眼中,天,还是那个天。地,也还是那个地。但是,在中年文士的眼中,此界的天,此界的地,已经大不相同。 九霄之外,雷光时不时地闪现,而且出现得极不规律。 九地之下,熔岩时不时地喷涌,同样出现得毫无征兆。 血炼大阵,终究还是伤到了这片天地。 此界的天地壁障犹在,但却变得更为不稳定、更为羸弱。 对于凡世之人来说,他们的生活暂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是,他们感受到的那种莫名的失落感,正是因为此界的天地壁障变得更加羸弱。 此界的天地壁障曾经守护了这片天地之间的无数代凡世之人。但是,它再守护不了他们多久了。 九霄之外与九地之下之所以会出现那些异状,是因为天地壁障受到了创伤,更是因为天地壁障在愤怒。它在为它再也无法好好地守护这片天地之间的所有生灵而愤怒。 对于那些来到此界并等候了三十年的修士来说,变弱的天地壁障是好事。天地壁障越弱,修士越有可能获取此界的修行资源。 但是,这种不稳定的天地壁障,却也更危险。 劫雷不会再只是为渡劫的修士而降。 劫雷可能在任何时候降临。 任何一片天地,都有灵性。生于天地之间的劫雷,同样有灵性。而且,劫雷还很记仇。 从此刻起,任何一位行走于这片天地之间的修士,无论其是否在渡劫,也无论其修为高低,只要气息泄露,就得时时提防突然降临的劫雷。因为,劫雷一定会记得,就在方才,就是因为修士作祟,才导致了天地壁障受创。 而且,为渡劫修士而降的劫雷,一旦修士不再渡劫,劫雷便会散去。但是,记仇的劫雷,不会如此。任何修士一旦被它们盯上,除了逃,就是死。 这片天地,就要乱了。 血殿 天空恢复正常之时,杨昊第一时间再次试着将心神沉向识海。 这一次,杨昊惊喜地发现,自己又可以进入识海了。 只是,令杨昊失望的是,小光头和另外三个小家伙还是不见踪影。 喊了几声,没能得到回应,杨昊收回心神,看了看眼前的数千名虎贲,朝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点了点头。 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一声令下,整个虎贲阵营齐齐左转,开始脱离天狼河谷。 当天空现出血色时,杨昊曾拨转马头,看向定南城的方向。 此时,直至整个虎贲阵营完全脱离天狼河谷处的驻扎之地,杨昊都没有再回头。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过对面的天狼军队一眼,也没有再看过牧樊杰一眼。 但是,牧樊杰一直在看着虎贲阵营,更一直在看着一袭银袍策马而立的杨昊。 就这样看着虎贲绕过其身后的屏障,看着他们和杨昊一起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牧樊杰一直都没有动,更没有下令追击。 这一仗,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即便天空中没有出现那惊人的异象,这一仗,也完全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因为,牧樊杰知道,这一仗,天狼打不赢。 哪怕此处的天狼军队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哪怕天狼军队占有绝对的数量优势,哪怕天狼军队远比虎贲更熟悉天狼河谷,牧樊杰也知道,这一仗,天狼绝对打不赢。 没有人能打败对面那支虎贲。 牧樊杰没有动,所有的天狼兵将自然更不会动。 他们同样在看着虎贲。 看着虎贲就那样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所有天狼将兵的心中都泛起一股无力感。 是的,无力。 天狼的勇士从来都不怕直面敌人,哪怕是最凶猛的敌人。 世世代代的游牧生活早就让悍勇充斥在每一个天狼勇士的血液中。 风霜,冰雪,洪水,猛兽,马贼,外敌,从来都不曾令天狼人真正害怕过。 但是,那支虎贲,让在场的所有天狼将兵都害怕了。 怕到无力。 雁门前线传回的消息是真的。 那支刚刚离去的虎贲,不是军队。 他们是恶魔。 是狼神派来惩罚天狼的恶魔。 面对这样的一群恶魔,除了无能为力,还能做什么? “班师!”盯着虎贲消失的方向又看了许久,牧樊杰终于下令了。 也就是在天狼的军队开始撤离天狼河谷之时,复又将心神沉入识海并锲而不舍呼喊的杨昊终于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来了四个小家伙。 “小光头,你们没事吧?”见到四个小家伙,杨昊第一时间用双手将小光头抱住,急切地问道。 “干啥?干啥?”小光头一边挣扎,一边喊道。 恼火得很! 每次这个杨傻子这么一抱,自己总是躲不开! “你们没事就太好了!”杨昊一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小光头,一边又看了看小炉子、牙牙和小话痨,脸上的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算你有点儿良心!“小光头哼道。 “咋回事儿?“见四个小家伙安然无恙,杨昊问起正题。 “问他。“小光头一边掰着杨昊的手指,一边指了指小话痨。 “那个,咳咳,我……们把血炼大阵给收服了。“小话痨的脸色很是有些尴尬。 “四当家,咋回事??“杨昊放开小光头,看向小话痨,问道。 小话痨侧头看了看小光头,见小光头点了点头,方才转过头来对杨昊道:“你跟我们来。“ 说罢,小话痨双手一掐法诀,巨大的封魔殿出现在旁边,现出一道门户。 见四个小家伙朝着封魔殿飞去,杨昊连忙跟了上去。 跟着四个小家伙进入封魔殿中,杨昊微微愣了一愣。 封魔殿之内,看上去与巨门空间之内一样,什么都没有。 小话痨又掐了一个法诀,空荡荡的封魔殿内,又现出一个门户。 再次跟着四个小家伙飞入这个门户之内,杨昊顿时觉得呼吸为之一滞。 门户之内,是一片天地。 有天,也有地。 天地之间,充斥着一股极为浓烈的血气。 天空中,是一片熟悉的血色,与此前定南城上空的那片血色一般无二。 血色之中,是一个熟悉的血色漩涡,也与定南城上空的那个血色漩涡极为相似。 细看之下,这个血色漩涡,又与之前的那个血色漩涡好似有一些不同。 天地之间,除了极为浓烈的血气,还有极为惊人的血光。 脚下的土地也显出暗红的颜色,也不知道本来就是这种颜色,还是受血光映照所致。 “这是什么地方?那个漩涡就是血炼大阵?“杨昊调整了一下呼吸,定了定神,问道。 “这里是血殿。我用血炼大阵开启的。“小话痨洋洋得意道。 “血殿?是什么?“杨昊追问道。 “血殿嘛,一时半会儿跟你个傻子也说不清楚。“小话痨道。 杨昊:“……“ “好好说话!“小光头瞪了小话痨一眼。 “是,老大!“小话痨连忙缩了缩脖子。 “封魔殿分为不同的殿。血殿是其中之一。“小话痨道。 “那这个血殿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用?“杨昊继续问道。 “血殿嘛……“小话痨道。 “打住!打住!“小光头连忙打断小话痨。 刚刚小话痨细说这个血殿的时候,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说得小光头头都大了,可不想再听一遍。 “杨傻子,你觉得这里跟外界比起来有什么不同?“小光头问道。 “血气很重。”杨昊不假思索道。 “还有呢?”小光头道。 “呼吸不畅。”杨昊道。 “还有呢?”小光头接着道。 “暂时没别的了。”杨昊左顾右盼一番,答道。 “没了?”小光头瞪起了眼睛。 “没了。”见小光头瞪眼,杨昊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答道。 “真没了?”小光头飞起来了,小手也扬起来了。 “真没了。”杨昊连忙捂住脑袋,更加小心地答道。 捂也没用。 啪的一声,小光头在杨昊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瞪眼喝道:“好好想!” 杨昊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片血乎乎的天地,苦着脸道:“真想不出来啊!” 一边说,杨昊一边将脑袋捂得更严实了。 小光头又抬起小手,作势欲打。 “别啊,小光头!打也想不出来啊!”杨昊的脸色更苦了。 一旁,小炉子、牙牙和小话痨一边乐,一边各自对杨昊做着幸灾乐祸的样子。 “唉,杨傻子啊,你早晚不是傻死,就是笨死!”小光头放下手,叹了口气。 杨昊:“……” “你刚刚说什么了?”小光头道。 “什么说什么了?“杨昊愈发小心了。 “杨傻子,你是要气死我吗?“小光头貌似要暴走了。 “小光头,我刚刚说了很多啊!我真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句啊!“杨昊都快做好逃离识海的准备了。 “这里和外面有什么不同?“小光头揉了揉额头,摇了摇脑袋,又叹了口气,一副面对着一块朽木的样子。 “血气很重。“杨昊答道。 “还有呢?“小光头瞟着杨昊,瞟得杨傻子心里直发毛。 “呼吸不畅。“杨昊继续答道。 这一次,小光头没有说话,瞟向杨昊的眼神更怪异了。 “不对!“仿似一道灵光闪过,杨昊失声道。 小光头还是没有说话。 “我的心神不应该有这样的感受!“杨昊恍然大悟道。 “唉,现在才想明白,你让我说你傻还是说你傻呢?“小光头道。 “小光头,快说说,咋回事?“对于这样的鄙视,杨昊的抵抗力太强了。 “小话痨,你说吧。“小光头懒得和杨傻子废话。 “杨傻子,血殿不仅会影响人的本体,也会影响人的心神。“小话痨更加得意洋洋了。 杨昊闻言,微微一愣之后,顿时大喜。 如今的他,虽然貌似没有修行什么了不得的修行功法,但于修行知识一道,却绝非小白。 小光头曾经说过,对于修士来说,修为的提升并不是难事。相反,在小光头看来,提升修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用小光头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有足够的资源支持,哪怕是一头猪,也能被喂成天蓬。 按照小光头所说,于修士而言,炼心炼神才难。若是心神修炼不够,修士不仅很难将修为提升上去,即使强行提升上去了,高度也有限,后患更无穷。 这个道理,杨昊只是稍稍琢磨了几次,便深以为然。 修行之事,说起来神乎其神,但在杨昊看来,却与凡世之事有很多可比之处。 在杨昊看来,修士需要将心神修炼好,就好比一个凡世之人需要修身一样。 修身,也是修炼。这种修炼,修的是知识、才学、能力,但更是心性。 一个凡世之人,如果于心性之上的修炼不够,先不说其才华和能力能够达到何种程度,往往会出现的情况是,其才华越高,能力越强,对社会的危害就会越大,其自身的结局也会越糟糕。 这种结局,或许不会马上就出现,甚至不会应在这个人的身上,但终有一天会出现,也终有一天会应在与这个人最亲近的人身上。 凡世之人所说的德不配位就是这个道理,佛门所说的因果报应也是这个道理。否则,不说杨昊看过的那无数个世界,就拿大楚来说,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这样的事,还少吗? 所以,听小话痨说这个血殿竟然能够影响心神,杨昊立即知道这个地方对修行是何等重要了。 巨门空间的变化 “真的有这么厉害吗?真能影响心神?”大喜之下,杨昊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四当家,杨傻子这是不相信你叻!”小光头笑嘻嘻道。 糟糕! 杨昊脑中才闪过这两个字,砰的一声,鼻子上已经中了一拳,眼泪立即就下来了。 杨昊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小话痨,正要说话,却又愣住了。 见杨昊一脸懵地愣着不动也不说话,小光头飞至杨昊面前,左看右看了几下,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说道:“咦?杨傻子真被打傻了?” 杨昊放下手,顺势伸出双手去抓小光头,却被早有防备的小光头呼地一下就闪开了。 “杨傻子,你想干啥?还敢欺负老大?”小光头这一躲,小话痨的拳头又攥起来了。 “慢着!四当家且慢!我是有事要请教老大!”杨昊连忙用双手捂住鼻子投降。 “开窍了?“小光头笑嘻嘻道。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杨昊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自己还有什么是小光头不知道的? “这事儿不急。“小光头还是笑嘻嘻道。 “别啊,小光头!这个太重要了。我这是心神啊,怎么会挨揍呢?”杨昊忙道。 听杨昊这么一问,小炉子和牙牙立即又做出乐不可支的样子。 不用问,杨昊知道,这两个小家伙是在嘲笑杨傻子过了这么久才开窍。 “我这个不是心神,是元神吧?”杨昊觉得自己的小心脏不争气地怦怦怦狂跳起来了。 “你说呢?”小光头依然是笑嘻嘻的样子。 “啊?!真的啊?!”看小光头的样子,杨昊知道,自己猜对了。 天哪! 竟然真地是元神! 而且还是一个和自己本体一摸一样的元神! “小……小光头,也就是说,我至少也能算个元婴修士了?”杨昊的心跳的愈发快了。 “戚无畏都快揍不过你了,元婴有什么好得意的。”小光头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不是啊,小光头,这究竟是咋回事啊?我咋就有这样的元神了呢?”杨昊急切道。 “你说呢?”小光头的眼睛斜起来了。 “小光头,都是你的功劳!都是你的功劳!”这样的大实话,杨昊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 “切!”小光头不屑一顾。 “小光头,快说说,快说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杨昊继续追问道。 “以后再说吧。”小光头打了个哈欠。 牙牙也很是配合地跟着伸了个懒腰。 “别啊,小光头,不能总是这样啊!”见几个小家伙要跑,杨昊急了。 “别闹!忙活了半天,真困了。”小光头又打了个哈欠。 看小光头的样子不似作伪,杨昊只得作罢。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不仅得不到答案,反而还有可能又挨揍。 “再问一个问题。那个血色漩涡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啊?“杨昊指了指天空中的血色漩涡。 “自己看。“小光头抬起小手,啊啊啊几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杨昊闻言,本能地将神识朝血色漩涡中探去。 这一探,神识畅通无阻,直接进入了血色漩涡之中。 血色漩涡中心,一个圆溜溜的血团悬在空中,好似血玉一般,闪着妖异的光芒。 “这是啥?“杨昊惊讶地问道。 小光头瞅了一眼小话痨,小话痨开口道:“本来是一个老头儿,被我给炼了。” “什么老头儿?炼了?”杨昊更加惊讶了。 “一个坏老头儿。”小话痨又露出尴尬的神色。 杨昊看了看小光头,果断地没有再继续追问。 炼掉一个人,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但既然小光头没有阻止,那就说明,这个什么老头儿可能真地该被炼掉。 “过阵子会给你个惊喜。”知道杨昊心中还有疑问,小光头多说了一句。 说罢,小光头伸了个懒腰。 “等等,小光头!还有一件事!”见小光头真地要跑了,杨昊连忙又道。 小光头没有说话,眉毛却拧起来了。 “最后一件事!保证是最后一件事!”杨昊道。 小光头还是没有说话。 “小光头,我先前好像被雷劈了一下。”杨昊道。 “你不是一直想被雷劈吗?”小光头极为顺溜儿地鄙视了一下。 “啥?你说啥?你被雷劈了?”才鄙视完杨昊,小光头呼地一下又飞回到杨昊面前,样子很是急切。 “怎……怎么了?”见小光头如此,杨昊有些被吓到了。 “什么时候的事?”小光头凑到杨昊的眼睛前,都快让杨昊变成对对眼了。 “就是之前。”说罢,杨昊把之前的情形说了一下。只是,那一刻太短了。杨昊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地被雷劈过了。 “你这个遭雷劈的杨傻子,怎么不早说?”小光头脸上的急切之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喜色。 杨昊:“……” 这是个啥情况? 自己被雷劈了,这个小家伙竟然还高兴起来了? “快滚蛋!没空理你了。“这次一说完,小光头和另外三个小家伙直接就消失了,完全不给杨昊留任何再发问的机会。 杨昊:“……“ 下一刻,青铜巨墙前,响起了砰砰砰地拍打声。 “傻大个儿!傻大个儿!快出来!“小光头一边用小手将青铜巨墙拍得震天响,一边大喊道。很难想象,就他那小手,竟然能拍出这么大的声音,也足见小光头这次是真地很急切。 青铜巨墙上,土黄色的光芒微微流转。 “傻大个儿,你被雷劈了?“小光头急切道。 青铜巨墙上,响起一阵嗡嗡声。 “快!快让我进去看看!“小光头大喜道。 青铜巨墙上,巨门出现。 小光头率先飞入巨门内,立即哈哈大笑。 巨门空间上空,雷电交加,道道银蛇在天空中飞舞不停。原本空无一物的巨门空间内,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气息。 “老大,这里的生机怎么这么浓了?“跟着二当家和三当家一起飞进来的四当家看着天空中的雷电缩了缩脖子,惊讶地问道。 “哈哈哈哈!“小光头没有回答小话痨的话,只是大笑不止。 许是被小光头的情绪所感染,又或者是玩性大起,牙牙一晃身躯,再度化作三丈大小,凌空飞起,飞向天空,大有一副想要与漫天银蛇共舞的架势。 熟料,牙牙才飞到半空,数道银蛇瞬息而至,咔嚓咔嚓劈在牙牙身上,立即将它劈落尘埃,变回原来的大小。 小光头:“……” 小炉子:“……“ 小话痨:“……” “你是不是傻?劫雷也去逗?”小光头止住笑,一巴掌拍在被劈得有些焦黑的牙牙的脑袋上,一边笑,一边骂道。 牙牙:“……” “老大,这些雷不会劈下来吧?“小话痨看了看趴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样子的牙牙,胆战心惊地躲到了小炉子的旁边。 “看把你怂的。“小炉子鄙夷道。 “可是,三当家不是……“小话痨战战兢兢道。 身为魔族,对于雷电,小话痨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小话痨,我都快忘记你是个欲魔了。放心,在傻大个儿这儿,只要你不跟牙牙一样傻,没事。“小光头笑嘻嘻道。 “老大,天上的是劫雷?“尽管小光头说没事,但一听说天空中那些雷电居然是劫雷,小话痨不仅没有任何放松,反而更加毛骨悚然了。 “小话痨,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话?”小光头斜起了眼睛。 “没有!老大,绝对没有!”小光头这一斜眼睛,小话痨立即觉得,劫雷都不算个啥了。 果断地从小炉子旁边离开,小话痨一路小跑到小光头身边,正要再说话,巨门空间内,响起了嗡嗡声。 “知道啦,傻大个儿!”小光头看了看天空,小脸上又露出欢喜的神色。 嗡嗡,嗡嗡。 “要这么久啊?”小光头收起笑容,有些失望地说道。 嗡嗡,嗡嗡。 “也对。你连话都还不会说。”小光头点头道。 “老大,你跟傻大个儿在说啥啊?”听得心痒难搔的小话痨插话道。 扑地一声,一股大力从天而降,将小话痨摁到在地。 “傻大个儿是你叫的吗?”小光头先是一愣,随即幸灾乐祸道。 小炉子左右摇晃起来。 牙牙也不装死了,双足站立,笑得前仰后合。 “投降!投降!再也不敢了!”看惯了杨昊各种认怂姿势的小话痨赶紧有样学样。 “干得漂亮,傻大个儿!”小光头朝着天空竖了竖小小的拇指。 嗡嗡。嗡嗡。 感觉到身上的压力消失了,小话痨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嘟哝道:“这么小气!” 话一出口,小话痨赶紧又找补道:“大个儿有大量!” 没有再感觉到异样,小话痨松了一口气,脸上忽然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看着小光头欲言又止。 “咋啦?”小光头好奇道。 “老大,这个大个头儿会不会也出现?就像我们这样?“小话痨道。 “会啊。咋啦?”小光头道。 “老大,那我这个四当家的位置……”小话痨不无担忧道。 巨门空间:“……” “放心吧,傻大个儿才不稀罕你这个四当家的位置。”小光头笑嘻嘻地拍了拍小话痨的肩膀,复又看向天空,说道:“傻大个儿,加油!争取早点儿出来!” 嗡嗡。嗡嗡。 “话说,傻大个儿,你的胆子好像变大了叻,现在就该招惹劫雷。”小光头乐呵呵道。 “小家伙,你的胆子也不小,连血炼大阵都敢招惹。”巨门空间内,忽然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话音中,中年文士出现在小光头身边。 杨傻子的好日子要来了 “你来啦!”见中年文士忽然现身,小光头先是大喜过望,随即委屈地瘪起了小嘴,还将脑袋转向另外一边。 “小家伙,生气了?”中年文士的声音中满是笑意。 “我喊了半天,你都不来救我们!“小光头抽抽噎噎道。 “呵呵。“中年文士呵呵一笑,朝着小光头伸出手去。 小光头作势欲躲,却哪里躲得开? “你这个小家伙,原来还是知道怕的。“中年文士轻轻地摸了摸小光头的脑袋,笑道。 小光头将脑袋扭了一扭,还是撅着嘴不说话。 “真生气了啊?那我走了。“中年文士收起笑容,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 “别!“一听说中年文士要走,小光头连忙转过头来,还用双手紧紧地攥着中年文士的一根手指。 小炉子和牙牙早已凑了上来,一个蹭着中年文士的腿,一个抱着中年文士的胳膊。 小话痨也朝着中年文士凑了凑,却不敢靠得太近,更不敢像小炉子和牙牙那样,做出那么亲昵的动作。 “你这个小家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中年文士又摸了摸小光头的脑袋,笑道。 “我这不是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们的嘛!“小光头有些心虚。 “封魔殿。“中年文士用手指在小光头的脑袋上轻轻地敲了一敲,然后朝小话痨伸出手。 小话痨闻言,连忙一掐法诀,化作小盒子的封魔殿出现在其手中。随即,小话痨双手捧着封魔殿,高高举起,恭恭敬敬地送到中年文士腿边。 中年文士轻轻一招,将封魔殿招于手中,打量起来。 “还可以吧?“小光头小有得意道。 “欲魔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中年文士不置可否。 小话痨一听中年文士这么说,顿时紧张起来,脸都白了。 “小话痨这次真心干得不错,不仅抢了血炼大阵,还开启了一个血殿。”小光头一点儿紧张的样子都没有。 听到自家老大帮自己说话,小话痨赶紧朝小光头做出一个感激涕零的样子,随即又连忙端正脸色,摆出一副任打任罚的姿态。 “你这小家伙。”中年文士又在小光头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看向小话痨,说道:“虽然有些莽撞,心思倒也不坏。” 小话痨闻言,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对中年文士施礼道:“多谢大人!” “这个血殿的用途,你都清楚?“中年文士道。 “报告大人,小人在封魔殿中藏了几十万年,闲来无事的时候一直在琢磨它。封魔殿的用途,小人大致已经明白了。血殿的用途,小人大致也都知道。”小话痨说至此处,忽然省起在收服血炼大阵这件事上险些惹出的大祸,赶紧又补充道:“报告大人,小人虽然知道很多关于血殿的事情,但大多只是一些理论,不曾实用过。但是请大人放心,小人一定会认真钻研,反复练习,把血殿的用途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让大人和小大人失望,更不给大人和小大人惹麻烦,也不给大人和小大人……” 中年文士:“……” “小话痨,你这话痨的毛病怎么又犯了?”小光头忍着笑打断小话痨的话。 小话痨闻言,赶紧将嘴巴闭上,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说说看,对血殿的用途,哪些你比较有把握。“中年文士嘴角微微扯了一扯,对小话痨道。说罢,中年文士也补了一句:”简明扼要。“ “报告大人,聚煞、炼奴、试炼,这三样封魔殿中的每一殿都有,小人琢磨得最多,最有把握。“小话痨连忙道。 “嗯。“中年文士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聚煞这一样,在此界少用。” 小话痨闻言,微微一愣之后,连忙答道:“是,大人!小人遵命!” “这只血奴,需要多长时间炼成?”中年文士看了看那团闪着妖异光芒的血团,问道。 “报告大人,半个月时间应该够了。”小话痨道。 “嗯。“中年文士又嗯了一声,然后道:”你去吧。“ 小话痨闻言,又是微微一愣,不大明白中年文士的意思。 “你们两个小家伙也去玩玩。“中年文士看了看小炉子和牙牙,笑道。 小炉子和牙牙闻言,各自依依不舍地又蹭了蹭中年文士,然后带着小话痨朝外飞。 “你既然已经是四当家了,以后见到我,无须再一口一个小人了。“小话痨跟着小炉子和牙牙快飞出巨门时,耳中传来中年文士的声音。 听到这话,小话痨顿时狂喜不已。 有中年文士这句话,自己这四当家的位子那是稳稳当当了。更重要的是,中年文士既然这么说,那就表明,他已经不把自己当成外人了,至少不把自己只是当成一只随手可灭的欲魔了。 “多谢大人!小……遵命!“小话痨落到地上,转过身,再次恭恭敬敬地朝着中年文士站立的方向深施一礼。 “小话痨这个家伙还挺记仇。“待到另外三个小家伙都飞了出去,小光头道。 “你这小家伙是说那个血团?“中年文士笑道。 “是啊!小话痨说,本来可以直接把那个老头儿炼成血奴,但是嫌他先前吓到咱们了,不仅把他的本体炼成了渣,连他的记忆也给抹掉了。可惜了。“小光头有些惋惜道。 “不用可惜。这只欲魔……小话痨在封魔殿中待了这么久,魔族的东西,他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中年文士又摸了摸小光头的脑袋,说道。 “小话痨这么记仇,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小光头有些紧张。 虽然小话痨本是一只欲魔,虽然只是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但小光头好像已经习惯了小话痨的存在,也不把他当外人了。如果小话痨将来真有什么问题,依小光头对中年文士的了解,中年文士绝对不会留着他。 “他知道记仇是好事。“中年文士笑道。 小光头愣了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对啊!真正的欲魔才不会这样。“ 巨门空间内,嗡嗡声再次响起。 “老伙计,不急。我们先说说血殿的事。“中年文士道。 “嘿嘿,聚煞、炼奴、试炼,这三个东西都很有用叻!“小光头喜孜孜道。 “小家伙,聚煞这件事,能不用,就不用。“中年文士道。 “为啥?不是说只是在这里要少用吗?“小光头道。 “我虽然对封魔殿知之甚少,但此物既然是魔族圣器,我判断,魔族对此物一定有一些特殊的感应之法。“中年文士道。 “魔族聚煞的法器,应该不止这一件吧?那些家伙也不一定就能知道是封魔殿吧?“小光头皱着眉头道。 照小话痨所说,封魔殿聚煞越多,可以使用的功能也越多,而且威力也越大。如果不能聚煞,那可就太可惜了。 “你这小家伙,是又想冒险了吧?“中年文士再次轻轻地敲了一下小光头的脑袋。 “被那两个渣渣这么一闹,这里的天地壁障已经更加不稳了。我这不是想让杨傻子尽快成长起来嘛!“被中年文士一语说破心思,小光头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说道。 “他成长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小家伙,当年你可没这么用心。”中年文士似笑非笑道。 “呃,这个,杨傻子哪儿能跟你比啊!”小光头愈发尴尬了。 当年跟着眼前这位时,自己貌似真地啥都没干。 “他走的路,跟我们当年走的路不太一样。太快了,不见得是好事。”中年文士道。 “他太游手好闲了!”一说起这事儿,小光头就觉得特别窝火。 “你这小家伙。”中年文士在小光头的脑袋上又轻轻敲了一记,笑道:“他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让他这么走下去吧。” “可是,你看看,他这又好几天没修炼了!”小光头气鼓鼓道。 “小家伙,你早已想好接下来怎么折腾他了吧?”中年文士轻轻地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封魔殿,脸上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嘿嘿!有这玩意儿,杨傻子以后有好日子过了!“听中年文士这么一问,小光头看了看中年文士手中的封魔殿,得意地笑道。 “练可以。适度。循序渐进。他毕竟从来不曾有过与修士真正厮杀的经历。”中年文士笑道。 “你就放心啦!保证练不死他。”小光头愈发得意了。 距离天狼河谷数里远处,已经与牧樊杰率领的天狼大军彻底脱离接触的虎贲正在全速向南疾驰。 这一次,杨昊并没有如同来时那般,一直奔行在虎贲的最前方。 此刻,他正缓缓地奔行在虎贲右翼旁,一边随着大队朝前行进,一边在想着先前的那些事。 杨昊的样子不紧不慢,其身下的白马同样不紧不慢。但白马看似不紧不慢的每一步跨出,却都能毫不费力地跟上整个虎贲大队全速疾驰的速度。 就在小光头在巨门空间内嘿嘿笑着说出那几句话的时候,杨昊忽然没来由地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杨昊在马背上缩了缩脖子,左右看了看,然后有些心虚地暗自嘀咕道:“几天没修炼了,小光头不会又憋了什么坏招儿要折腾我了吧?” 界成 “老伙计,你也着急了。”巨门空间内,对小光头又提醒了几件关于血殿和封魔殿的事情后,中年文士看了看天空中不断飞舞的银蛇,笑道。 嗡嗡,嗡嗡。 “也好。”中年文士又笑了笑,封魔殿从其手中消失。紧接着,一颗圆珠出现在其手上。 这颗圆珠,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小光头一看见它,却立刻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得合不拢了。 嗡嗡,嗡嗡,嗡嗡…… 巨门空间内,嗡嗡声不绝于耳。 “这,这,这个不行吧?!”小光头好不容易才合上嘴巴,然后结结巴巴道。 “小家伙,你不是一直想快么?”中年文士笑道。 “可是……可是这也太快了吧?”小光头的样子变得十分着急。 “小家伙,你是想问,我能不能遮掩得住此处的气息吧?”中年文士脸上,再次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真没耍心眼儿啊!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小光头一听,顿时更着急了。 嗡嗡,嗡嗡,嗡嗡…… “老伙计,小家伙,要来的,总会来的。”中年文士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是……”小光头愈发着急了。 巨门空间内的嗡嗡声也更加密集了。 “老伙计,小家伙,你们不觉得,那些人安逸太久了么?“中年文士的神色变得平静无比。 看到中年文士露出如此平静的神色,小光头心中忽然有些害怕,同时又有些隐隐作痛。 当年,中年文士这样的神色,小光头曾经见过。 中年文士露出这种神色前后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小光头也都知道。 巨门空间内的嗡嗡声也停止了。 “老伙计,小家伙,无须担心。”中年文士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说罢,中年文士轻轻一抬手,那颗圆珠从其手上飞起,如同流星一般,划过道道银蛇,遁入空中。 极远的天际,一点忽明忽暗的星光开始闪烁。 小光头屏息凝望着那一点星光,紧握小手,竟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在小光头紧张的凝望中,那一点星光变得越来越亮,看上去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终于,某一刻,那一点星光化作圆盘大小,彻底地稳定下来,高高地悬在天空之上。 “成了!”小光头松开紧握的小手,欢呼道。 随着小光头的欢呼声,万丈光芒从天空洒下,洒遍整个巨门空间。 光芒洒下,整个巨门空间内,开始泛起阵阵暖意,就好似阳光洒遍世间一样。 光芒遍洒的同时,天空中那无数道银蛇尽皆消弭于无形,也不知道是躲起来了,还是被圆盘洒下的光芒掩盖住了它们的身影。 嗡嗡,嗡嗡,嗡嗡…… 巨门空间内,绵延不绝的嗡嗡声再起。嗡嗡声中,满是激动之意。 “别急。还没成。”中年文士微笑着抬起手,朝着天空轻轻一点。 这一点,巨门空间内,沧海桑田。 那枚高悬于空中的圆盘瞬间消失,又在下一个瞬间出现。 出现,消失。 消失,出现。 眨眼之间,如是反复无数次。 随着圆盘的不断出现和消失,巨门空间内,春雷响,夏雨至,秋风起,冬雪降,四季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更替。 随着四季的不断更替,原本平平坦坦、空空荡荡的巨门空间内,景象也开始不断变换。 地面上,一座座山川拔地而起,一道道河流奔流不息。 天空中,一片片白云舒卷不停,一阵阵风儿雀跃流转。 刹那间,巨门空间已经变成了一方世界。 “成了!这次真成了!“看着眼前的一切,小光头一边用小手不停地鼓掌,一边再次欢呼道。 “小家伙,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中年文士微笑着说了一句,忽然轻咦一声。 随即,中年文士一迈步,出现在杨昊一直修炼的地方,脸上又露出苦笑之色。 “这个,这个……”小光头也出现在中年文士的身边,无不尴尬地挠着脑袋。 在他们的面前,一块颜色比周围深了些许的土地上,一片嫩绿的小草迎风飘摇。嫩绿之中,这些小草的叶缘又透着一股深幽的青色。 “这个是自己长出来的吧?”中年文士看着小光头,脸上再次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这些清幽草是我和牙牙他们种的。“小光头愈发尴尬地答了一句,连忙又接着道:”我这不是不想浪费杨傻子的汗水和他媳妇儿的眼泪嘛!“ “你这小家伙!”中年文士伸出手,似是又想去敲一下小光头的脑袋,却又将手收回,对着那片小草凌空轻轻一拂,那一片小草立即变得更加青翠欲滴。 “我就知道没种对。还是你好!”小光头又握住中年文士的一根手指,愈发欢喜道。 “它们也算是此界的第一批居民了。好好照料。”中年文士轻轻地摸了摸小光头的脑袋,说道。 “嗯!一定!”小光头狠狠地点了一下脑袋,说道:“傻大个儿这一方世界既然已经成了,我一定好好利用!” 嗡嗡,嗡嗡。 “傻大个儿,不带你这样揭短的哈!“小光头握起小拳头,朝着天空示威似地扬了扬。 嗡嗡,嗡嗡。 “欺负我打不过你,是吧?”小光头又朝天空扬了扬拳头,然后转向中年文士,告状道:“你看,傻大个儿欺负我!” “小家伙,你忽悠……你对那个小家伙确实隐瞒太多了。”中年文士笑道。 “我那儿哪是隐瞒啊?就杨傻子那个傻样儿,我告诉他,他能明白吗?”见中年文士不帮自己说话,小光头哼哼唧唧道。 “这几年,你这小家伙确实辛苦了。”中年文士摸了摸小光头的脑袋。 听到中年文士这句话,小光头的小脸忽地就垮了下来,一点泪光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嗡嗡,嗡嗡。 “傻大个儿,你来真的是吧?你等着!”嗡嗡声一响,小光头眼中的泪光立即消失,小脸上又满是尴尬。 “你这个小家伙啊,现在真是一肚子心眼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都是套路,而且连我都套路。”中年文士又轻轻地敲了小光头的脑袋一下。 “不套路!坚决不套路了!”小光头抓住中年文士的手指,笑嘻嘻道:“你再帮帮忙呗!天天盯着这个芥子空间还有那几个幻阵,可累死我了!” 嗡嗡,嗡嗡。 “嗯,此界既然已具雏形,就以此界为根基,辟一芥子吧。”中年文士点了点头,抬手轻轻一拂。 巨门外,正在青铜巨墙前与小炉子及小话痨百无聊赖一起等着小光头出来的牙牙忽然张大了嘴巴。 小话痨循着牙牙的目光看过去,也一脸迷惑。 小炉子则骨碌碌地转着圈地乱滚,明显也是懵了。 因为,就在方才,一直矗立在此处的青铜巨墙消失了。 外界,距离宁远三十里外的某处大山之中,一片隐形的空间微微一荡,随即恢复正常,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太好了!”巨门空间内,小光头又鼓掌欢呼起来。 嗡嗡,嗡嗡。 “傻大个儿,你想什么呢?那么多人,你来养活啊?“听到嗡嗡声,小光头又朝天空挥舞起了小拳头,然后又对中年文士道:”你看!你看!傻大个儿这是真地想把我和小炉子都累死的节奏!“ “这件事嘛,我就不掺和了。”中年文士用难得的玩笑口吻道。 “你怎么也这样啊?”小光头的小脸又垮了下来。 嗡嗡,嗡嗡。 “这倒是个办法。傻大个儿,算你有点儿良心!“听到这一阵嗡嗡声,小光头眼睛一亮。 “好了,老伙计,小家伙,我该走了。“中年文士再次摸了摸小光头的脑袋,说道。 “你要去捅蚂蜂窝了?“小光头有些紧张。 “你这小东西!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你这么说,他们不知道得把你这小家伙怎么样。马蜂窝?亏你想得出来。“中年文士哈哈笑道。 “青……能看到你这样笑,可真好!我以后天天说,你天天这样笑!”小光头又抓住中年文士的手,脸上露出无限欢喜的神色。 “孩子气。”中年文士将手指轻轻地从小光头手中抽出,顺势刮了一下小光头的鼻子,消失不见。 “傻大个儿,你有没有觉得,他比以前开心多了?”小光头抬头看着天空,脸上的欢喜之色依然不减。 嗡嗡,嗡嗡。 “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也这么啰嗦了!”小光头笑嘻嘻道。 嗡嗡,嗡嗡。 “也知道啦!傻大个儿,你尽管放心好啦!我保证不让杨傻子多练一个时辰。”小光头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坏笑。 天狼境内,正在随着虎贲大队行进的杨昊又缩了缩脖子。 “咋回事儿?为什么今天总是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小光头不会真地要折腾我了吧?”杨傻子又暗自嘀咕着。 宁远城内,回到青舍之中的中年文士抬头看了看天空,脸上渐渐浮起一抹浓浓的嘲讽之意。 随即,中年文士对着天空挥了挥手,一股无形的气息直冲霄汉,瞬间突破此界的天地壁障,遁入更高更远的空中。 万界动 无尽星空。 一座无根无基倒悬于空中的小岛上,一位青年正手握一支青竹竿独坐于水边垂钓。 青竹竿上,无丝无钩。 青竹竿下的水面,清可见底。 青年的身旁,一只朱鹤敛翅而立,目不转睛地盯着青竹竿的竿尖。 忽然,青竹杆的竿尖微微一颤。 青年轻轻一提,水面之下,一尾通体透明的小鱼跃出水面,在空中挣扎了几下,一个急转身,便欲落回到水面之上。 青年身旁的朱鹤微一振翅,已电射而出,将小鱼稳稳叼住,然后一仰脖,将小鱼吞入喉中。 朱鹤吞下小鱼之时,小岛下方,一点星光缓缓熄灭。 “鹤兄,味道如何?”待朱鹤落回身边,青年随手将青竹竿放下,站起身来,笑道。 “这一方世界太小,生灵太少,呃,寡淡得很。”朱鹤口吐人言道。说话之时,朱鹤的喉咙微微咕嘟了一下,似是打了一个饱嗝。 “不急。我们再去下一界。”青年微微一笑,转过身正欲迈步,忽然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朱鹤道。 多少年了,朱鹤不曾见过青年皱眉。 “鹤兄,你品一品。”青年伸出右手,轻轻一揽。 这一揽,以小岛为中心,无数星辰尽皆被青年揽于手中,化作粒粒尘埃。 青年微一抬手,尘埃凝成一颗石子,凌空朝朱鹤缓缓飞去。 朱鹤张开喙,轻轻一啄,如同先前叼小鱼一般将石子叼住,又如先前吞小鱼那般将石子也吞了下去。 石子入腹的那一瞬间,朱鹤陡地张开双翅,浑身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气息,如同风暴一般,猛地朝周围卷去。 “鹤兄,勿须动怒。”青年看着朱鹤,有些无奈。 就在朱鹤身上的气息卷出之时,青年与朱鹤所在的小岛已化为齑粉。 这座小岛,乃是一枚陪伴了青年无数个岁月的法器所化。 对于青年来说,这枚法器虽然说不上珍贵,但炼制起来却殊为不易。而且,这枚法器对于青年来说虽然算不上珍贵,但若是放到诸天万界之中的任何一界,都足以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厚土鼎的气息!”朱鹤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愤怒。它张开的双翅中间,一道人影忽隐忽现。 “鹤兄,依你之见,这股气息如何?”青年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了。 “依气息来看,厚土界已经开始成形。”说话之间,朱鹤的双翅已缓缓收拢,其声音也开始趋于平缓。 与青年相伴了这么多年,朱鹤知道,青年这一问,绝不是因为他无法从这股气息中判断出厚土鼎的状况,而只是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 “时隔这么多年,厚土鼎的气息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鹤兄又以为如何?”青年又道。 “你是说,这股气息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朱鹤的双翅已彻底收拢,其声音也完全恢复了平静。 “嗯。”青年点了点头。 “那一位?”朱鹤的声音又有些不平静了。它的声音中,不仅又带上了怒意,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青年没有说话。 他在看着星空。 他的眼神,如同眼前的星空一样深邃。 他的神情,如同眼前的星空一样平静。 “那一位难道真地还活着?”朱鹤又道。这一次,它声音中的惧意清清楚楚。 “到了我们这个层次,天地不灭,我们又怎么死得了?”青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有说不出的寂寞,也有说不出的无奈。 “他即便没死,伤势也不可能完全恢复。他开启厚土界,必然是为疗伤所用。我们不能给他这个机会!”朱鹤强压心神,斩钉截铁道。 “鹤兄,再品品?”青年的脸上又露出了微笑。 朱鹤微微一怔,腹中发出一阵轻轻的响动。 “如何?”青年道。 “这股气息,难辨其踪。”朱鹤眼睛一亮,紧接着说道:“你的意思是,他怕我们找到厚土鼎?” “这股气息,通达诸天万界,亦出自诸天万界。“青年又点了点头,说道。 “他在怕!他的伤果然还没有恢复!“朱鹤的声音中透出振奋之意。 “没有这么简单。他不是会怕的人。”青年又笑道。 “他这是要挑起争斗!”朱鹤微一思索,怒道。 “鹤兄,那几位道友,现在应该也在问着同样的问题。”青年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卑鄙!他怎么可以……“朱鹤恨声道。 只是,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儿,朱鹤立即停了下来。因为,当年发生的事,它太清楚了。 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当年从来不屑于使用任何手段。他单凭一己之力,就力压诸天。而一直在使用各种手段的,正是青年和青年口中的那些道友,也包括了朱鹤。 “鹤兄,这是阳谋,无可厚非。“青年笑道。 “我们得尽快找到厚土鼎,再找到其他的鼎!“朱鹤又斩钉截铁道。 “鹤兄,我敢打赌,那几位道友也在说着同样的话。“青年又笑道。 “那就比比看,谁的手段更高!“朱鹤身上的气息又是一盛。 “想要找到厚土鼎,单凭手段可不够。“青年的笑容中带上了些许无奈。 “一界一界的搜,我就不信找不到!这一次,我亲自去!”朱鹤身上的气势愈盛。 “鹤兄,一个刚刚成形的厚土界而已,何必劳动你亲自出手?”青年笑道。 “诸天万界,每一界有三千大世界,每个大世界又有三千小世界。我不去,我怕被他们抢了先。”朱鹤道。 “此事若真是那一位所为,他能将厚土鼎的气息送达诸天万界,自然也能将厚土鼎的气息彻底遮掩。”青年道。 “难道就由得他去?”朱鹤道。 “厚土鼎既然现世,有些事,自然是要做一做的。”青年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一招,将那支横躺于虚空之中的青竹竿招于手中,化作一枚青籫。 “鹤兄,有劳了。”青年将青籫别于发中,对朱鹤拱了拱手。 朱鹤一伸翅,化作丈许大小。 待青年站到背上,朱鹤一声清唳,振翅而起。 朱鹤过处,点点星光纷纷熄灭。 星空之中的另一处。 一片鸟语花香之中,一名女子正手握花锄,低着头在一片花田之间轻轻挥动。 花田旁边,一名青衣男子肃手而立,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挥锄的女子,目光中既有温柔,亦有怜惜。 挥锄片刻,女子抬起头来,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女子这一抬头,男子目光中的怜惜更浓了。因为,女子极为清丽的面容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戚容。这一股戚容,男子已经看了太多年,却又不知如何才能为女子排解。 “歇息一会儿吧。”男子走上前,递上一只极为精美的水杯。水杯之中,有半盏青绿。 “又受伤了?以后别去了。“女子将花锄放到一旁,接过水杯,送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同时看了看男子的左手,说道。 “不碍事。“男子有些局促地将左手朝身后藏了藏。他的左手之上,有一道伤口。伤口不大,但其中却有一道极为暴虐的气息在肆虐。 “等这些花开了,我想出去走一走。“女子又轻轻地抿了一口,说道。 “我陪你。“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心痛。 只有他知道,这无数个岁月以来,仅仅是为了一个极为渺茫的希望,女子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 女子轻轻嗯了一声,捧着水杯,正要再朝嘴边送,忽然怔住了。 “怎么了?“男子有些担忧地问道。 水杯中的东西,是男子亲手弄来的。 这种东西,神效无比,却也霸道无比。以女子的层次,即使到现在,也只敢一小口一小口地浅啜。 女子没有说话。她捧着水杯的双手,开始轻轻颤抖。 见女子如此,男子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面色大变。 “你也感应到了?“女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厚土鼎的气息!“男子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确定?“女子的声音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厚土鼎的气息,她太熟悉了。 她不是不确定。 她是不敢确定。 “确定。“男子的声音镇定下来了。 他知道女子为什么这么问。他更知道,这股突然而至的气息,对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走!“女子一翻手,将水杯收入袖中。 “气息遍布诸天万界,寻起来怕是不易。”男子道。 “那就寻遍诸天万界。”清音犹在,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 男子眼中又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随即也从原地消失。紧接着,一道清朗的声音传遍整个星空:“诸天妖族听令!“ 同时,在星空的另外几处,各有震动诸天的异动的产生。 一片祥光瑞霭之中,一声洪亮的佛号响起。 一座黑沉沉的宫殿之中,一声咆哮震碎无数星辰。 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一道凄厉的长笑直上九霄,使得无数修行之人瞬间心神失守。 …… 当这些异动同时震动星空之时,在星空的另外几处,有几双巨大的眼睛同时睁开。 愤怒与杀意 星空异动之时,正与虎贲一起回师的杨昊已经彻底清楚定南城中究竟发生什么了。 定南城中,发生了兵变。 准确地说,定南城中,发生了兵祸。 触发这场兵祸的,是突如其来的一些消息。 这些消息,与七国除天狼及以青木宗为护国宗门的大威朝之外的另外五国有关。 就在前一天,一则消失突然传遍定南城内外,尤其是传至从雁门战场败逃下来的联军耳中。 这则消息是,除天狼及大威朝外,七国联盟的另外五国国主同时下旨,严惩此次在雁门战场失利的参战联军。 旨意的大意是,各国参战人员违抗死战令,作战不力,必须予以严惩。 而旨意中对各国参战人员的惩罚,仅仅用严厉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 旨意云,自各国统兵主帅以下,所有参战人员,无论死活,尽皆追责。 千夫长及以上将领,战死者,抚恤减半。被俘及逃跑者,如果还朝,皆罚俸三年。 百夫长及以下兵校,战死者,不予抚恤。被俘及逃跑者,不许还朝,也不许进入六国之中的任何一国,并查抄其家产充公,且将其家眷尽皆充军鬻奴。 这则消息一传至从雁门战场逃下来的联军之中,立即引起了极大的愤怒。 尤为愤怒的,是百夫长及以下的兵校。因为,各国的旨意,不仅荒谬无情,更明显充满了不公。 这些旨意中虽然对千夫长及以上的将领也有惩罚,但那些惩罚,能算真正的惩罚吗? 联军之中那些千夫长及以上的将领,哪个不是早就喝够了兵血?罚俸三年,算是什么惩罚?他们那些人,又有哪一个是真正需要依靠俸禄来养家糊口的?而且,他们还可以还朝,还可以再次与家人团聚。 百夫长及以下的兵校呢? 即使战死了,其家人也得不到抚恤。他们的家人该怎么生活? 至于那些还活着的,不仅再也不能回到故里,即使回去,他们的家也没了。 而且,一场战事的胜败,固然与参战的每一个人都有关系,但对战事胜败影响更大的,不正是那些统兵之人吗?如果真要惩处,他们受到的惩罚不应该更重吗? 这样的旨意,如何能让败逃下来的联军兵校们不出离愤怒? 被怒火点燃的败军尚未做出反应,一则让他们彻底失控的消息又传来了。 这则消息是,在除金乌之外的其余四国之中,惩罚已经开始实施了。许多普通将校的家产已经被查抄,其家眷已经被充军鬻奴。 而金乌,虽然没有派遣一兵一卒参与雁门之战,却已开始扑杀那些刚刚逃入金乌的败军。 败军的生路彻底被断绝了。留给他们的,只有绝路。 被逼上绝路的败军爆发了。 爆发,从定南城开始。因为,这里离雁门战场最近,这里聚集的败军也最多。 时至这些消息传来之时,定南城中,已经聚集了近十万败军,其中至少有一半儿以上是天狼以外的各国败军。 这些败军中的大多数人,都按照宋万乾的要求,在入城之前放下了兵器。但也有一些人,将短小的兵刃藏在身上带入了城中。 消息传至宋万乾的耳中时,宋万乾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危险,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进行防范。 但是,消息来得太快,宋万乾手中的兵力又太少,而且大多数的兵力,包括从雁门战场上败逃下来的天狼败军,都被宋万乾安排用来协助粮草转运了。 所以,当那些曾经的所谓友军骤然发难时,宋万乾及城中守军几乎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伤亡惨重,被败军抢下了定南城中最大的府库。 府库到手,败军再次武装起来,然后如同蝗虫一般杀向定南城中的每一处。 他们不是为了求一条生路。他们的生路,早已被那几道旨意给彻底断绝了。 他们只是为了发泄。 他们尽情地烧杀掳掠,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与悲哀,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就将定南城彻底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知道这些的杨昊也愤怒了。 他为这些败军的暴行愤怒,更为推动这场兵祸的幕后黑手愤怒。 杨昊知道,推动这场兵祸的幕后黑手,一定是封无错等人。因为,若是没有他们的推动,各国的国主,不可能下这样的旨意。 同样,若是没有修士的手段相助,这些消息也不可能从千万里之外的各国如此快地就传至败军之中。 杨昊也知道,他们之所以推动这场兵祸,造成这样的惨祸,目的无非就是要再凑几十万人的血气去开启血炼大阵。 在听到归山田轻飘飘地说出夺舍,在听到松本乙轻飘飘地说出为了取宝就可以让千百万大楚百姓流离失所时,杨昊就已经明白,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心目中,那些比他们弱的人,是何等卑微。至于凡世之人,于这些修士而言,更是与蝼蚁无异。 但是,神识中所看到的定南城的惨象,还是超出了杨昊的想象。 这可是几十万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而且,这其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百姓。他们当中,有许多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他们还没来得及真正地在这个世上活上一遭,就已经如同草芥一般,被无情的收割了。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开启一个阵法! 一念及此,杨昊心中,杀机涌动。 他想杀人。 他想杀定南城中那些滥杀无辜的乱军。 他更想杀那些为了一己之私就葬送几十万条无辜性命的修士。 一股杀意,从杨昊的身上涌出。 这股杀意,比杨昊在雁门关前杀入敌阵之中的那股杀意更强。 这股杀意之中蕴含的愤怒,也比杨昊在雁门关前杀入敌阵之中的那股愤怒更浓。 奔行的虎贲大队中,所有人忽然都觉得心神一悚。本来一直在闷头奔跑的战马也纷纷不安地嘶鸣起来。 杨昊的识海中,牙牙忽然一张口,一道银光带着一声清吟电射而出,凝于空中,震颤不已。 “老大,春风发疯了吗?”小话痨赶紧拉着刚刚回归的小光头朝小炉子旁边躲了躲,问道。 这柄春风大多时间都待在牙牙的腹中。牙牙偶尔将其咬在齿间时,春风也极为安静。 但是,此刻春风却透出一股极为凌冽的杀意,令得小话痨紧张不已。 “不是春风发疯了。是杨傻子要发疯了。”小光头看着震颤不已的春风,眼睛熠熠发亮。 星空之中,一名剑客正在御空而行。 剑客的脸上,既有振奋,亦有焦急。 就在方才,剑客也感受到了那股传遍诸天万界的气息。 在感受到气息的那一刻,剑客便施展出本门最隐秘的一项秘法,试着追寻气息的源头,但却不得其果。 就在剑客焦急万分之时,剑客的腰间,一柄长剑开始震颤不已。 剑客微微一愣,心念一动,腰间长剑自动出鞘,凝于空中。 “饮血,你是不是也感受到了什么?”剑客的神色满怀期待。 长剑在空中微微一转,指向东方。 星空中的另一处,一座剑冢之中,无数柄型状各异的剑忽然同时开始震颤。 “剑冢示警!”剑冢外,两名如同雕像一般枯坐的老者同时睁眼,眼中满是震骇之色。 在过往的无尽岁月之中,剑冢也曾有过示警。但是,似此刻这般无数柄神兵同时示警,却还是头一遭。 倏忽之间,三道身影同时出现在两名老者面前。 “参见祖师!”两名老者同时起身,对着其中一名十余岁少年模样的身影躬身施礼。 “你们怎么看?”少年迈步走入剑冢,对随着他走入的另外两人问道。 “师尊,厚土鼎的气息刚刚传遍诸天,剑冢就全力示警,修界恐有大劫。”另外两人之中,一名中年男子道。 “师尊,弟子请命,前往诸天一查。“二人之中,剩余的那名女子道。 女子的脸上,覆着一缕轻纱。露在轻纱外的那双眸子,明亮中带着一股英气。 “也好。剑冢示警,不可不查。“少年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师尊!”女子似是没有料到少年会这么爽快就应允下来,微微一怔之后,立即躬身道谢。 “既然要去,就早些去吧。”少年又道。 “弟子领命!“女子又是微微一怔,再次躬身施礼之后,从原地消失。 “这么多年了,为师一直不许珺儿出去。这次为师这么爽快就答应她了,你当知何故。“少年看着眼前兀自震颤不已的无数柄神兵,问道。 “师尊对师妹的呵护之心,师妹明白,弟子也明白。“中年男子道。 “为师许珺儿前去,并非只是为了了她一个心愿。“少年道。 “弟子明白!剑冢示警,大劫若至,本宗必卷入其中,不可不防。以师妹的能力,必然可以为本宗谋得先机。“中年男子道。 “你啊,就是太稳了。”少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出右手,对着前方轻轻一按,剑冢之中所有的剑都停止了震颤,安静下来。 “弟子谨听师尊教诲!”中年男子忙躬身道。 “修剑之人,何须什么先机?任他千般手段,我只一剑斩之。”少年看着前方的剑冢,好似自言自语道。 少年的眼中,道道剑光闪过。 杨屠夫 虎贲赶到定南城外之时,定南城中的乱军已经一哄而散,朝着东西两个方向逃离。 烧杀抢掠了十几个时辰,乱军虽然并没有完全发泄够,却也知道,留在城中,只有死路一条。 在得知虎贲朝着定南奔来的第一时间,乱军就开始纷纷逃离定南。 往北逃,是不可能的,因为会直接与虎贲迎头撞上。 往南逃,也不可行,因为离大楚越近,就越危险。 所以,乱军只能朝东西两个方向逃,逃入定南东西两侧的山林与沟壑之中。 烧杀抢掠了十几个时辰之后,乱军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也开始考虑后路了。 故国无归,又不敢占据城池,摆在乱军面前的后路,其实不多。 逃窜中,各股乱军很快就达成了一致。那就是,占山为王,做没本钱的买卖。 他们甚至都选好了山头。 朝东边逃的乱军,选定的是天狼与金乌接壤处的一些山头。 朝西边逃的乱军,选定的则是天狼与巨象交界处的一些山头。 从这些乱军选定的山头来看,他们也能算得上知兵之人。 七国联军与北齐打了一年多,折损最多的,是金乌的军队。 此次雁门之战,折损最多的,则是天狼的军队,其次就是大口与巨象。 乱军若真地窜入这些地方占山为王,不论是天狼,或者是金乌和巨象,一时半会儿还真没精力去理会他们。假以时日,等这些乱军聚拢更多的败军入伙儿,凭借高山密林,再利用几国交界之处的空间腾挪,即便成不了大气候,生存下来却不是什么难事。 乱军的想法不错,只是,他们没这个机会了。 当杨昊在神识中看到定南城的惨状时,这些乱军就没什么机会了。 等到杨昊带着虎贲回到定南城,亲眼目睹定南城中的人间地狱时,这些乱军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因为,杨昊的杀心又起来了。 杨昊既然已经知道事情的起因,自然也知道这些乱军心中的愤怒、绝望与悲哀。 但是,在杨昊看来,所有这些,都不能成为乱军作恶的理由。将自身的不幸宣泄于其他无辜者的身上,不可恕。 所以,在进入定南城之后,杨昊立即将虎贲分成了七支。 一支留守定南,清剿及筛查城中残余的乱军。 另外六支,分作东西两个方向,追击已经逃出定南的乱军。 对于追击逃窜乱军的六支虎贲,杨昊下达的命令只有一个:杀无赦。 军令一出,六支虎贲如同六支利箭一般,直接杀出了定南城。杨昊亦在其中。 三个时辰之后,杨昊与六支虎贲尽皆返回定南。 他们没有带回一个俘虏。 他们带回的,是数万颗被砍下来的脑袋。 六支虎贲返回之时,留守定南的这支虎贲也已经完成了对城内残存乱军的清剿于筛查。 他们也砍下了一千多颗脑袋,还抓获了心存侥幸试图混在城中等虎贲离开的两千多名乱军。 此刻,这两千多名乱军,都被集中在定南城内最大的一处演武场上,个个抱头蹲地。 演武场外,已经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城中居民。 演武场内,两千多名乱军的周围,数万颗头颅分作几处,堆成了几座小山。 点将台旁,左臂吊着绷带的宋万乾偷偷看了看点将台上面无表情的杨昊,又看了看数千名浑身浴血列成几个方阵的虎贲,心中发寒。 做为牧天豪的心腹爱将,宋万乾也曾上过战场,曾亲手杀过敌。但是,这么多颗脑袋堆在一起,宋万乾还是第一次看见。杀气这么重的一支队伍,宋万乾更是第一次看见。 这一刻,宋万乾才真地体会到,眼前的这支虎贲,真地是一支恶魔般的队伍。 而杨昊,就是这支恶魔队伍的首领。 “杀。”杨昊看着演武场的乱军,吐出一个字。 “杀!”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将手中的大关刀朝下一劈,喝道。 上百名虎贲持刀而出,手起刀落,上百颗脑袋应声落地。 砍落这上百颗脑袋,这些虎贲上前一步,再次举刀劈下,又是上百颗脑袋落地。 俘虏群中,一片骚乱。 “我们不服!”骚乱中,响起一声大吼。 大吼声中,一个相貌粗豪的乱军刚刚站起半个身体,一名虎贲小校已经纵身而至,挥刀一劈,将其枭首。 “我们不服!” “我们不服!” “我们不服!” …… 虎贲小校这一刀劈下,乱军不仅没有安静下去,反而骚乱得更加厉害了。越来越多的吼声响起,越来越多的乱军站起身来了。 见乱军如此,数百名虎贲拔出兵刃,正欲上前扑杀,杨昊的声音响起:“先停下。“ 见虎贲停下,乱军之中,一名满脸激愤的大汉朝着点将台的方向大喊道:“杨世子,我有话说!“ “说。“杨昊的语调很平缓,声音却传遍演武场内外。 “杨世子,我们都是军人,我们不怕死。但我们在战场上打生打死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家人!可是,我们的家已经没了啊!我们的家人也没了啊……“ 说至此处,这名大汉的喊声已经变成了大哭声。 大汉这一哭,乱军之中,顿时响起一片嚎啕之声。 千百名乱军齐声嚎啕,嚎啕声中皆是悲愤与绝望之意,令人闻之色变。 “你们的家是没了。你们的家人也没了。“杨昊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依然很平缓,却盖过了场中的嚎啕声。 “他们的家呢?城中被你们杀死的数十万百姓的家呢?“杨昊的语调一转,变得冰冷起来。他的声音,传向更远的地方。 演武场外,也响起了一片嚎啕之声。 更远的地方,同样响起了嚎啕与呜咽之声。 “杨世子,我们也是被逼的!我们只是想要一条活路!“先前喊话的那名大汉又大喊道。 “对!我们只是想要一条活路!“更多的乱军喊道。 “他们的活路呢?死在你们刀下的那些无辜之人的活路呢?“杨昊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 这句话一传遍演武场,乱军之中的骚乱之声弱了许多。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之中如果有谁没有在这场兵祸之中滥杀无辜,现在可以站出来。我给他一条活路。“杨昊的声音又一次传遍演武场。 乱军又是一阵骚动,各自左顾右盼,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尽数射杀!枭首!“数息之后,杨昊的声音再次响起。 随着杨昊的声音落下,虎贲阵中,几片箭雨飞起,将演武场中的乱军尽皆射翻在地。 紧接着,数百名手持兵刃的虎贲奔入被射翻在地的乱军之中,刀光翻飞,顷刻之间就将两千多颗脑袋给砍了下来。 演武场内,一股股浓烈的血腥气朝着周围飘去。 演武场外,响起一片呕吐之声。 点将台旁,宋万乾也强忍着心头的烦恶,面色发白。 “宋将军。“杨昊看向宋万乾。 “末将在!“宋万乾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顿时按捺不住,吐了出来。 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眼神一凝,握着刀柄的手紧了一紧。 “请杨世子恕末将失礼之罪!“宋万乾再次压住心头的翻涌,单膝跪地,说道。他的后背,一瞬间被冷汗浸透。 “起来吧。”杨昊面色不变,说道。 待宋万乾道谢起身,杨昊道:“狼主已经在天狼河谷折箭立誓,天狼自此不再与大楚为敌。“ 宋万乾闻言,顿时怔住了。 自昨日定南城爆发兵乱起,宋万乾便一直无暇他顾。 天狼河谷究竟发生了什么,宋万乾并不清楚。在看到虎贲近乎毫发无损地返回时,宋万乾一头雾水,却也无暇相问,更不敢相问。 此时听杨昊这么一说,宋万乾更糊涂了。 看虎贲这样子,不像在天狼河谷打过仗的。否则,虎贲再厉害,狼主亲率十几万大军有备而来与之大战,怎么也能咬下虎贲的一块肉吧? 如果双方没打仗,这个誓言又是怎么来的呢? “狼主既然已经立誓,你就继续留在定南做你的守将,如何?“杨昊用商量的口气道。 宋万乾闻言,又是一怔,随即单膝跪地,大声道:“多谢杨世子成全!” 宋万乾的声音中,满是感激之意。他的心中,也满是感激之意。 这几天,这件事一直令宋万乾十分忐忑。 从下令投降的那一天起,宋万乾已是降将。如果杨昊硬要带宋万乾回大楚,宋万乾无法拒绝,更不敢拒绝。 但是,在内心深处,宋万乾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天狼。因为,天狼才是他的国,这里才是他的家。 “需不需要我留下一些人帮你善后?”杨昊示意宋万乾起身,又问道。 “多谢杨世子!乱军已被剿灭,末将有把握处理好其他的事情。”宋万乾连忙又谢道。 杨昊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朝手持大关刀的将领点了点头。 “回大楚!”手持大关刀的将领一声大喝。 片刻之后,宋万乾站在定南城的南门外,看着旋风一般向南卷去的虎贲,在心中默默说道:“希望我们真地不要再与大楚为敌了!” 没法过了 “儿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定南的事还在让你心里不舒服?娘不是跟你说了嘛,别往心里去。什么杨屠夫啊?那些畜生就该杀!娘支持你!” 清晨,饭桌旁,林红玉看着一脸疲惫的杨昊,不无担心地愤愤道。 什么人啊?居然给自己儿子起了个杨屠夫的外号! 回到宁远已经有好几天了,除了每天清晨照例去给杨弘义及杨延平夫妇问安以及每餐和他们一起吃饭,杨昊都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小院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这几天,林红玉每次见到自己的儿子,看到的都是儿子满脸的疲惫。 “娘,您别担心,孩儿没事。”杨昊放下碗筷,勉强笑道。 “昊儿,如果真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爷爷帮你参详参详。”杨弘义看着杨昊,也有些担忧。 这几天自己孙儿脸上的疲惫,杨弘义也看到了。 这种疲惫,不是一个年轻人应该有的样子,除非是那些酒色过度的纨绔子弟。 以杨弘义对自己孙儿的了解,这种掩饰不住的疲惫,几乎不可能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但是,这几天,杨弘义每次见到自己的孙儿,看到的却都是这样的疲惫。就连杨昊此刻这笑容,也明显是挤出来的。 这得累成什么样了? 这孩子这几天究竟怎么了? “昊儿,是不是练……练武练茬了?”杨昊还未来得及回答杨弘义的话,杨延平也跟着问道。 杨延平这么一说,杨弘义和林红玉顿时都紧张起来。 他们都知道,杨昊练的可不仅仅是武。 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麻烦就大了。 “爷爷,爹,娘,我真地没事!我就是有些累。”杨昊看着自己的爷爷和爹娘,极为无奈地说道。 “秀儿,你也别担心,我真没事。”说罢,杨昊又看着旁边的秀儿,说道。 自打从京城回来,林红玉便硬把秀儿也拉上了一家人的饭桌。 “嗯。”秀儿点了点头。 “儿子,你过来!”林红玉狐疑地看了看秀儿,又看了看杨昊,然后站起身来,拉住杨昊。 “娘,怎么啦?”杨昊站起身来,问道。 “你跟娘过来!”林红玉不由分说,拉着杨昊走到一旁,转头又悄悄地瞄了秀儿一眼,低声问道:“儿子,你告诉娘,这几天晚上是不是偷偷去找秀儿了?“ “娘,您……“杨昊大囧,哭笑不得。 秀儿的脸霎那间变得飞红,杨弘义和杨延平也各自露出尴尬之色。 林红玉的声音虽然极低,却怎么逃得过他们的耳朵? “国公爷,侯爷,我吃饱了,先告退了。“秀儿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快步走了出去。 “红玉,你这也太……“待到林红玉与杨昊重新回到桌旁,杨延平也苦笑不得道。 “太怎么啦?秀儿已经是咱们的媳妇儿了,我巴不得他们早点儿在一起,我好早点儿抱孙子。爹,您也想早点儿抱重孙,是吧?“林红玉道。 “咳,咳咳……“杨弘义也颇为尴尬。 这事儿就不能提。 一提起这事儿,林红玉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关键是,自打杨昊和秀儿从京城回来,林红玉总有办法把话题扯到这上面去。 “爷爷,爹,娘,我也吃饱了。我也回去了。”杨昊站起身来,匆匆说了一句,也跟着逃跑似地出门而去。 不能再待下去了。 老娘这么聊天儿,谁还敢待在这儿? 杨昊是真地没事。但是,这几天,他也是实实在在地累惨了。 被小光头给折腾的。 自从回到宁远开始,杨昊就又恢复了每天在识海空间内的修炼。 修行时间上,小光头并没有给杨昊加码。相反,现在小光头只要求杨昊每天在识海空间内待足三个时辰。 但是,就是这三个时辰,已经彻底把杨昊给累趴下了。 其中的一个时辰,依然是在巨门空间内修炼。 杨昊现在知道了,如今的巨门空间,叫做厚土界。 杨昊也知道了,厚土界中那个让他第一眼看见时险些惊掉下巴的世界,是实打实的一个世界。 杨昊还知道了,如今的厚土界,也就是以前的巨门空间,其实一直都不在自己的识海中,而是在一个由小光头开辟的芥子空间中。 如今,厚土界自成一界,变成了一个更为神奇的芥子空间,与自己的识海相连。 在杨昊进到厚土界的第一天,小光头简短地跟他解释了一下,便带着另外三个小家伙跑了,让杨昊开始了在厚土界的第一次修炼。 这一修炼,杨昊就吃尽了苦头。 厚土界内的重压,比之前巨门空间内的重压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一个时辰下来,杨昊不知道自己都流了多少汗。 更要命的是,只要自己稍微露出半点儿放松的迹象,厚土界不仅会直接把自己干趴在地,还会有雷霆落到自己的身上。 雷霆的滋味啊! 那可真叫一个酸爽! 而且,杨昊感觉,对于外界来说虽然同样是一个时辰,但自己在厚土界中修炼的这一个时辰的时间,貌似比之前在巨门空间内修炼四个时辰的时间加起来还要长。 好不容易修炼完这一个时辰,小光头又扔过来一把锄头,居然让杨昊就在修炼的地方锄地。 杨昊虽然从来都没握过锄头,却也觉得不会是什么难事。 谁知道,挥起锄头,杨昊才知道,锄地这个活儿,比他预想之中的难太多。 不是因为锄头难操作,而是因为厚土界的地太硬了。 以杨昊的臂力,一锄头下去,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面居然连个印子都没有。 直到杨昊运起全身的修为,锄头才总算能够锄动地面了。只是,每一锄头下去,锄动的不过是比小光头的巴掌还要小的那么一点儿地方。而小光头给杨昊定的锄地任务是,一个时辰之内,必须锄完三分地。 三分地啊! 这得是多少个小光头的巴掌啊! 第一天锄地,杨昊好几次想要撂挑子了,但是,只要他稍一偷懒,不用说,趴地一声,就会被重压给干趴在地。 杨昊耍了一次赖,索性趴在地上不动了,好了,咔嚓嚓,雷霆来了。 没办法,只能接着锄。 也不知道锄了多久,三分地终于锄完了,小光头笑嘻嘻地出现,将春风交到杨昊的手上,然后一脚将他踹入了血殿。 杨昊还没回过神来,血殿之中,无数血乎乎的怪物杀了过来,个个都是一副不将杨傻子干翻就绝不罢休的架势。 大惊之下,杨昊只能杀。 这一杀,只杀得杨昊手脚酸软。 杨昊判断,论起单个的战力,这些怪物,还比不上虎贲。但是,怪物太多,而且都不怕死,更不会留手。 更难缠的是,这些怪物,不好杀。 有些怪物,即使胸口被洞穿,依然有厮杀之力。 有些怪物,哪怕脑袋被砍掉,同样有厮杀之力。 还有些怪物,除非被打成碎片,否则哪怕只是剩下半个身体,一样会朝着杨昊猛扑。 于是,杨昊除了不停地杀,还得在厮杀中分辨不同的怪物,施以不同的杀招。 更凶险的是,在第一天的厮杀中,杨昊的神智好几次都险些被杀意彻底占据。 等到终于厮杀完,回到自己的房中,杨昊躺在地上,连眼皮都不想动一下。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天天如此。 这几天,小光头每天也会和杨昊说一些事情。 杨昊知道了,此界的天地壁障已经被血炼大阵给伤了。 杨昊也知道了,封无错这厮已经到达破虚巅峰了。 杨昊还知道了,或许很快就会有修为更高的修士进入这片天地了。 所以,杨昊完全明白小光头让自己这么拼命修炼的原因。 不拼命,自己很有可能会没命。 自己一旦没命,没命的,绝对不会只是自己一个人,更不用谈自己想要做的那些事情了。 所以,杨昊也愿意拼命。 只是,真地是太累了。 一天比一天累。 厚土界的那个看不见的傻大个儿好像也比原来更狠了。 前面两天,只有在杨昊露出放松迹象的时候,天上才会有雷霆降下。但是,这几天,雷霆好像不要钱一样,时不时地就突然咔嚓嚓劈下来了。如果不是自知干不过,杨昊真想把那个看不见的傻大个儿喊出来好好干一架。 血殿内的怪物也越来越强了。 就在昨天,怪物变了。 数量还是一样。无数。 怪物的凶狠劲儿也还是一样。不把杨傻子干翻绝不罢休。 但是,质量变了。 昨天的怪物,变得像一支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杀得更有章法了。 有不要命近身肉搏的,有远远发射血箭攻击的,还有躲在暗处发出各种渗人的怪声对杨昊的心神进行干扰的。 在攻击的过程中,这些攻击方式不同的怪物之间明显还有一些配合。 再有就是,论起单个的战力,昨天的这些怪物已经直追虎贲了。 这一来,杨昊就吃力了,还受伤了。 昨天回到房间之后,躺在地上,杨昊看了看自己在厮杀中受伤的几处地方,惊奇地发现,伤口都不见了。但是,伤口带来的疼痛感却真实存在,而且直到此刻还没完全消去。 想着今天的三个时辰还没开始,杨昊在心中一声哀叹:“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啊!” 都想做甩手掌柜 “老余,都是这样的折子?”御书房中,楚皇随手翻了翻几本奏折,皱眉道。 “回万岁爷,是。“余怀恩忙躬身道。 “林爱卿怎么说?”楚皇道。 “回万岁爷,林相说,庆典准备起来不难。但若是要献俘的话,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准备。”余怀恩道。 “林爱卿这是在婉转地告诉朕,献俘劳民伤财啊!”楚皇道。 “万岁爷,献俘这件事,自然是件好事。只是,老奴也有一些浅见。”余怀恩有些犹豫。 “讲。”楚皇道。 “回万岁爷,献俘的数量若少了,难以彰显效果。数量若太多,这么多俘虏,从宁远到京师两千余里路,沿途的押送、吃住等事,必然耗费极巨。等这些俘虏到了京师,如何安置,如何防变,更是极为不易。“余怀恩道。 “老余啊,那你说说,你们能想明白这些事,这些上折子的人,他们就想不明白吗?“楚皇道。 说罢,不待余怀恩答话,楚皇将身体朝椅背上轻轻一靠,说道:“他们这是在告诉朕,该停手了啊!“ 余怀恩和陈三悄悄地对视一眼,不敢接话。 从雁门报捷那天开始,楚皇就再没上过朝。但是,楚皇也没闲着。 这些天,一道又一道的圣旨从禁宫发出,早已在京师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惊涛骇浪。 “雍王怎么样了?“沉默了一会儿,楚皇坐直身体,问道。 “回主子,雍王殿下的行止还是未见好转。”陈三忙躬身道。 “是真疯还是假疯?”楚皇看着陈三,接着问道。 “回主子,据御医说,雍王殿下的心智确实有些失常。”陈三忙又答道。 “李爱卿怎么说?”楚皇又问道。 “回主子,李神医领旨之后,去过雍王府一次,却正逢雍王殿下那日发病最厉害,根本无法靠近,故而不曾为雍王殿下诊过脉。”陈三道。 “呵呵,这倒是巧了。”楚皇呵呵一笑。 余怀恩和陈三又悄悄对视一眼,又不敢接话了。 “其余几个呢?”楚皇道。 “回主子,威王等几位殿下接旨之后,这些天也都一直待在府中,与府外之人并无来往。”陈三道。 “太子怎么说?”楚皇道。 “回万岁爷,太子殿下说,几位殿下之前负责的军政等要务,皆已着人妥善交接。”余怀恩道。 “太子好像一共来过三次吧?”楚皇道。 “万岁爷好记性!太子殿下来过三次,还递过三次折子,都被老奴按照万岁爷的旨意给挡回去了。”余怀恩道。 “林爱卿怎么说?“楚皇道。 余怀恩微微一愣,明白了楚皇的意思,忙道:“林相说,他要享享清福,专心含饴弄孙。” “享清福?”楚皇脸上露出笑意,说道:“林爱卿这是想彻底地做,叫什么甩手来着?” “回万岁爷,甩手掌柜。”余怀恩也笑道。 “是啊,甩手掌柜。杨爱卿早就在宁远做了甩手掌柜,如今林相又想做甩手掌柜。朕也该学学两位爱卿,做做甩手掌柜,好好享享清福了。”楚皇又将身体朝椅背上轻轻一靠,神情比先前放松了许多。 余怀恩和陈三再次对视一眼,心中暗惊。 楚皇的语气很轻松,话语中甚至还带着些欣慰。但是,这话中隐含的某些意思,打死余怀恩和陈三两个也不敢接话。 “老余,传旨给林爱卿,让他着人开始准备庆典。“楚皇稍稍舒缓了一下肩颈,复又坐直身体,说道。 “老奴遵旨!“余怀恩连忙躬身领旨,接着道:”万岁爷,林相说,如果要举行庆典,他想请万岁爷先给一个章程。“ “章程?什么章程?”楚皇微微一愣。 “回万岁爷,林相想知道,这个庆典,是要快,还是要慢。是要大,还是要小。是要长,还要短。”余怀恩道。 “嘿!他这是已经开始做甩手掌柜了啊!朕连这些都替他操心了,还需要传旨给他吗?“楚皇板起脸来了。只是,楚皇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万岁爷,老奴斗胆,替林相说句话。雁门大捷,乃是咱们大楚的大喜事。林相问得仔细一些,也在情理之中。“余怀恩赔笑道。 “老余,你帮着林爱卿说话,是不是又从他那里得了什么好处?“楚皇道。 “回万岁爷,老奴不敢!“余怀恩吓了一跳,连忙就要跪伏在地。 “行了,不用跪。“楚皇终究还是没忍住笑,笑道:“你告诉林爱卿,这个庆典,既要能彰显我大楚国威,又不能多花钱银。既要热闹,又不能太闹腾。总之一句话,如果林爱卿不能让朕和我大楚子民满意,朕就不会放他去享清福。” “老奴遵旨!”余怀恩忍笑领旨,接着问道:“万岁爷,那这个庆典的时间?” 楚皇微一沉吟,说道:“再有一个月就是新年了。庆典就定在新年吧。朕要与万民同乐。“ 余怀恩再次领旨之后,说道:“万岁爷,庆典若是定在新年,献俘一项,怕是……” “献俘就不必了。”楚皇打断余怀恩的话,看向陈三,问道:“天狼的使者到哪儿了?“ “回主子,天狼的使团不日就将到达宁远。以使团的速度,从宁远到京师,大约还需要半月时间。“陈三答道。 “看来,牧樊杰这位狼主倒是着急得紧。“楚皇道。 “万岁爷,牧樊杰既然已经当众立誓不再与咱们大楚为敌,自然希望尽快将那些被俘的天狼兵将要回去。“余怀恩道。 “这个小家伙,我大楚自立朝以来从来都没能做到的事,他都给朕做成了。”楚皇道。 “从雁门大捷到天狼河谷之战,杨世子确实扬了万岁爷的圣威。”余怀恩笑道。 “老余,你这溜须的工夫,太欠火候。“楚皇也笑道。 笑罢,楚皇将笑容一收,问道:“士林和国子监那些学子还在吵?” “回主子,对于杨世子杀俘一事,士林和学子们各执一词。其中……”陈三犹豫了一下。 “呵呵,其中不以为然甚至打算口诛笔伐的居多吧?”楚皇呵呵一笑,说道。 “回主子,士林和学子们大多认为,杨世子此举,有失仁义,亦有失我大楚德化之道。”陈三躬身道。 “德化之道?”楚皇又呵呵一笑。 “万岁爷,咱们大楚的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之书,学的是仁义之道,对于杀俘这件事,难免会有些难以接受。老奴以为,这件事由得他们去议论一段时间,或许就会平息下来了。”余怀恩再次赔笑道。 “老余,那个小家伙不是说过,道理越辩越清楚吗?他们既然喜欢吵,朕就让他们去好好吵一吵。”楚皇道。 余怀恩和陈三又偷偷对视一眼,有些摸不清楚皇的心思了。 “你们二人也不用猜了。朕携雁门大捷之势整肃朝纲,看起来虽然还算顺利,但有些人,是不会甘心的。此次争论的背后,未必就没有人推波助澜。”楚皇道。 “主子,要不要微臣命内司好好查一查?”陈三道。 “陈三,你又忘了朕之前说的话了?”楚皇道。 “微臣不敢!”陈三忙道。 “朕相信,这个杨屠夫的称号,那个小家伙一定也知道了。朕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小家伙对此有何感受。”楚皇笑道。 “万岁爷,老奴也很想看看杨世子吃瘪的样子。”余怀恩凑趣道。 “吃瘪?这个说法好。这个小家伙,估计还从来没有吃过瘪吧?”楚皇哈哈一笑,从龙椅中站起,说道:“就这样吧。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余怀恩和陈三同时微微一愣。 这可不像自家主子啊! 今儿个这才忙了多大会儿啊? “怎么了?你们两个狗奴才,朕就不能开始享享清福吗?“楚皇一边朝外走,一边笑骂道。 余怀恩一边快步走上前去搀住楚皇,一边又赔笑道:“万岁爷,您慢着点儿!“ “还有事儿?“楚皇瞥了一眼余怀恩,问道。 “万岁爷,您说起享清福,老奴想起,林相又在问,这与天狼使团和议的主事之人,万岁爷打算钦点哪位大人。“余怀恩道。 “这个啊……“楚皇站住脚步,微一思索,眼中闪过一丝孩子气般的神色,说道:”这件事,就交给那个小家伙去办吧。让天狼使团不要来京师了,就在宁远谈。“ “啊?万岁爷,这个怕是……“余怀恩和陈三又是一愣。 “怕是什么?于礼制不合?“楚皇道。 “万岁爷,此次天狼使团的规格极高,足见牧樊杰的诚意以及天狼对此事的重视。老奴担心,若是咱们大楚对应的规格不够……“余怀恩道。 “宁远有杨爱卿在,我大楚还能有什么比这个规格更高?“楚皇打断余怀恩的话,说道:”老余啊,这次和议,朕如果不让这个小家伙参加,牧樊杰怕是才会觉得我大楚的规格不够。“ 余怀恩和陈三闻言,若有所悟。 “和议这个事,从来都是一件两头不讨好的事情。此次和议,我大楚虽然占尽上风,但无论谁去主议,无论议的结果如何,朝堂、士林乃至民间,少不了都会有一些诘难之语。林爱卿催着你向朕要这个人选,无非就是怕朕让他那个外孙去做这件事。而且,朕如果猜的不错,那个小家伙很有可能跟林爱卿通过声气,想要甩手不管这件事。“楚皇接着道。 余怀恩和陈三闻言,同时点了点头。 “胜仗是他打的,逼和狼主也是他干的。到和议这件事上,小家伙想当甩手掌柜了?朕偏不答应。八百里加急传旨,让天狼使团就在宁远谈。“楚皇哈哈一笑,心情一片大好。 干脆利落的和议 姜还是老的辣。 关于此次和议的难度,楚皇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和议这件事,确实是一件两头不讨好的事,尤其是在大楚。 毋庸置疑,此次和议,大楚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不仅道理都在大楚这一边,大楚更握着所有的筹码。 如果同样的事放在七国,此次和议太好办了。 七国这些年四处征伐,和议的事儿也没少干。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七国与对手和议,策略无非就是五个字:狮子大开口。 但是,此次大楚与天狼和议,却不能这么干。因为,大楚崇尚的是圣贤之道。 口开得太大了,刮的太狠了,主议之人必然会被大楚的许多人,尤其是士林之人骂成有损仁德。 口开得小了,好处捞的少了,主议之人同样会被大楚的许多人,尤其是朝堂之人骂成有损国威。 所以,此次和议,无论谁去主议,注定都落不到好。因为,这个度,没法把握。而且,即便这个度把握的再好,挨骂,同样不可避免。 千个人,千张口。想要骂的人,总能找到骂的理由不是? 只是,于杨昊想在和议之事上做甩手掌柜这一说,楚皇却错了。 大错特错。 此次和议,杨昊不仅没想过要做甩手掌柜,对于这个主议之人的位置,还势在必得。 杨昊当然知道,此次和议,主议之人,必然会挨骂。 但是,杨昊是怕挨骂的人吗? 宁远这些年做的那些事,挨骂还少吗? 上次在京城,杨昊不是还被沈牧等人用一卷洋洋洒洒的万言书狠狠地骂了一顿吗? 而且,杨昊知道,此次和议,如果按照自己想好的章程去谈,主议之人不仅会挨骂,而且一定会被朝堂上的重臣们参奏。 既然如此,这个骂,还是自己去挨好了。至于参奏嘛,放眼整个大楚,论起最不怕参奏的,自己若是排第二,怕是没有人敢排第一。 所以,在得知天狼使团准备启程前来大楚和议的第一时间,杨昊就立即飞隼传信,向自己的外公说明了自己要做主议之人的想法,也附上了自己的和议章程概要。 林怀章在看到章程概要的第一时间,狠狠地吃了一惊。 这个章程,如果是其他人提交上来的,不要说朝中的其他重臣,就是林怀章本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将提交之人狠狠地骂一通,再将章程撕得粉碎。 但是,这是杨昊提交上来的。 对于自己的这个外孙,林怀章只有最满意,没有更满意。 所以,在狠狠地吃了一惊之后,林怀章静下心来,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对章程概要反反复复地斟酌了整整一个时辰,再结合宁远这些年的那些事想了想,最终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了一声:“妙!” 于是,才有了林怀章追着让余怀恩去问楚皇,主议之人该钦定朝中哪位重臣。 跟楚皇做了几十年君臣,又做了这么久的左相,林怀章太清楚了,有时候,想让楚皇采纳某些建议,还就得反着来。 次日晌午,京城发出的八百里加急圣旨到达宁远,钦点杨昊为此次和议主事之人,全权代表大楚,率宁远文武与天狼使团于宁远和议。 当日酉时,天狼使团到达宁远,下榻于馆驿之中。 当晚,杨昊与宁远一些文武于侯府之中设宴,为天狼使团接风。 此次接风,不仅简放、常远等宁远文武主官皆出席了晚宴,杨弘义和杨延平父子二人也参加了。因为,天狼此次的使团规格,确实很高。 天狼使团中,不仅有两位与大楚左右相品阶相当的重臣,还有牧樊杰的另一位皇叔。 牧樊杰的这位皇叔,虽然并未与牧天豪一样担任一院天王,但是在天狼,他这位皇叔的声望却丝毫不比牧天豪低。 此人不仅极擅治国之道,同样极擅外交谋略,曾经在与天狼和其他国家的交涉之中,多次为天狼谋得极大的好处。 接风宴上,包括牧樊杰的这位皇叔在内,天狼使团中使者们多次对杨家祖孙三代及宁远文武进行试探,想要获取一些大楚关于此次和议的想法,但自始至终却未能获取半点儿有用的信息。 回到馆驿,牧樊杰的这位皇叔和使团中的几位天狼重臣又聚在一起商议此次和议的策略,个个都是忧心忡忡。 太难了! 从接到这个任务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此次和议,太难了。 讲道理? 七国联军对大楚不宣而战,怎么讲? 讲拳头? 呵了个呵! 道理和拳头都没法讲,这个和议,怎么谈? 更何况,此次参战的四十万天狼大军,已经逃回天狼并重新归伍的,还不到十万。其余的三十多万,要么战死了,要么就是被俘虏了。 大楚手中握着这么多俘虏,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牧天豪,又该怎么谈? 所以,在接风宴上的时候,几位天狼的重臣无比急切地想要弄清楚杨昊的想法,尤其是杨昊在和议之事上的底线。 喝了一肚子酒水,客套话听了一大堆,但什么信息都没摸到,愈发让使团中的几位天狼重臣发愁了。 在他们看来,大楚一方之所以什么都不愿意透露,无非就是憋了狠招,等着明天正式和议时一次性地放出来。 几位天狼重臣在馆驿中商议来商议去,最终觉得,此次和议,只能朝着牧樊杰要求的底线去。 那就是,尽量要回被俘的兵将,尤其是牧天豪和萧博西两位天王。 再就是,不能割地。 因为这两样,对于任何一个国家,尤其是对于如今的天狼来说,太重要了。 被俘的二十余万兵将,大多来自于天狼南院。若是大楚扣住这些俘虏不归还,天狼南院几乎就完全失去了防卫的能力。 想要快速重建天狼南院的防卫之力,只能从其他几院调兵。 但是,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无疑会削弱其他几院的防卫能力。 虽说其他几院面临的是七国中的另外三国,但牧樊杰深知,若是天狼的防卫能力不够,那些所谓的盟友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一口。 在过去这些年里,虽然同为盟友,卜泽对萧博西所辖的西院挑衅还少吗? 至于被俘的牧天豪和萧博西二人,对天狼来说就更重要了。 兵可以调,但一军之帅,尤其是天狼一院的天王,却不是谁都能做的。 牧天豪和萧博西这二人,不仅统兵有方,对天狼更是忠心耿耿。 虽然出于某种不可为人道的原因,牧樊杰对牧天豪这位皇叔,或者说对牧天豪的这一支总有一些防范之心,但牧樊杰也知道,自己的这位皇叔,至死都不会背叛天狼。 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去坐镇天狼南院,牧樊杰都不可能这么放心。 被俘的这些兵将对于天狼重要,国土对于天狼,尤其对于牧樊杰这位狼主来说,更为重要。 不说其他,身为天狼狼主,牧樊杰若是被迫割地了,他这位狼主,也不用再做下去了。 所以,这两样,就是牧樊杰在使团出行之前给出的两样底线。 牧樊杰对使团说,如果能达成这两样,其余的,尤其是赔偿方面,只要是在天狼的承受范围之内,无论多少,都可以谈。 抱着这样的打算,次日,用完早餐之后,几位天狼重臣带着使团来到宁远侯府,坐在了和议桌前。 他们的心情,跟赴刑场的死囚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若是达不成牧樊杰要求的那两样,回到天狼之后,牧樊杰即使不惩罚他们,天狼上下的口水也能把他们淹死。 和议进行得非常快。 从和议开始到双方代表在和议书上完成签字,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当包括牧樊杰的这位皇叔在内的所有天狼使团人员听到杨昊开出的条件以及给出的承诺时,他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以为他们自己是在做梦。 等到杨昊看着他们,笑着又把大楚一方的条件和承诺说了一遍之后,他们狠狠地在桌子底下各自掐了自己一把,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双方和议代表签字的时候,牧樊杰的这位皇叔尽管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有些发抖的手。 签完字,天狼使团再三婉拒了杨昊一方的庆祝和议顺利完成的午宴邀请,更婉拒了杨昊一方请他们在宁远盘桓几日的建议,二话不说,带着双方代表签好字的和议书,匆匆离去。 出得侯府,牧樊杰的这位皇叔和两位天狼重臣连馆驿都不回了,直接便乘车朝着宁远北门而去。 等到出了宁远城,这三位天狼重臣索性弃了马车,持着通关文书,改乘战马,在几名护卫的护送下快速朝着雁门关奔去。 看他们那个架势,如果不是护卫们持有天狼使团的节杖,估计都会被人误以为是逃出去的天狼俘虏。 再等到奔出雁门关,进入天狼境内,这几位天狼重臣就跑得更快了。他们的速度,绝对能够媲美战场上冲锋的天狼骑兵了。 当关于这几位天狼重臣的消息传回宁远侯府时,杨昊不由得打了个哈哈。 杨昊知道,他们为什么跑这么快。 因为,他们怕自己反悔。 彻头彻尾杨傻子 三日后,宁远和议的内容传遍大楚。 大楚之内,举国哗然。 宁远之外,更是群情激愤,骂声一片。甚至在宁远之内,也有许多人对和议的内容无法理解。 因为,所有人,包括绝大多数的饱学之士,乃至一些当世大儒,都觉得杨昊这次让大楚吃大亏了。 杨昊没让天狼割地。 他连一个大子儿都没跟天狼要。 杨昊也没打算扣住俘获的天狼兵将不放。 他向天狼使团承诺,等双方国主在和议书上正式盖印,和议书正式生效之后,宁远立即释放所有被俘的天狼兵将,包括牧天豪和萧博西二人。 当然,杨昊也代表大楚向天狼提出了一些条件。 条件还不能说少。 其中主要有这样几条。 其一,自和议书正式生效之日起,天狼向大楚全面开放军工之外的所有商业。对于在天狼境内进行合法经营活动的大楚商人,天狼保证其人身及财产安全。 其二,自和议书正式生效之日起,天狼向大楚全面开放所有民用港口,并在各个港口划出专供大楚商船停靠及装卸货物的区域。 其三,自和议书正式生效之日起,天狼不再限制楚风学院在天狼境内的数量,亦不限制楚风学院在天狼境内招收学员的数量。 其四,自和议书正式生效之日起,天狼允许大楚在天狼境内发行邸报。只要邸报内容不涉及天狼军政要务,天狼不得对邸报内容进行干涉或限制。 其五,自和议书正式生效之日起,天狼不再以官方名义限制宁远官号银票在天狼境内的使用和流通。 其六,自和议书正式生效之日起,天狼不再对来自大楚的商品加征任何税费,而以与天狼本国商品完全相同的税率进行征税。 其七,自和议书正式生效之日起,天狼不再限制大楚之人在天狼境内购买军工之外的各种产业,包括房屋和土地。 除了主要的这几条之外,杨昊还列出了其他一些条件,诸如大楚可以在天狼境内派驻少量的护卫人员对楚风学院等地进行保护,又诸如大楚之人在天狼境内如果触犯刑律,天狼在对其进行处罚前,需与天狼境内的大楚使节沟通云云,大多也都是围绕着那几个主要的条件在做一些补充。 这都是些什么啊? 在大楚占尽了优势的情况下,怎么就谈了个这? 做买卖?在咱大楚就不能做买卖了吗?非得天远地远地跑到还不如大楚的天狼去做买卖? 要港口?不说从大楚到天狼走最近的水路一个单边至少要耗费个把月时间,单说这一路江河之上的各种危险,就已经让许多走过一次的老船工再也不愿意走第二次了。 不限制楚风学院的数量?这算什么? 咱大楚到天狼开办楚风学院,本来就是把咱大楚的好教给天狼了。在天狼开办的楚风学院越多,不是咱们越吃亏吗? 在大楚发行邸报?这又是什么鬼? 邸报这玩意儿,尤其是在宁远,看邸报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老百姓从邸报中获取的信息也是越来越多了。但是,到天狼发行邸报,还不能说天狼的军政,费的又是哪门子劲? 在天狼使用宁远的官号银票? 这倒是能方便在天狼经商的大楚商人。只是,大楚发行银票的商号不少,为啥只提宁远的官号银票? 天狼允许大楚之人在天狼购买包括房屋和土地在内的各种产业? 听起来倒是不错。问题是,不要银子吗?又有多少人愿意离开越来越好的大楚,跑到一年有大半时间天寒地冻的天狼去买房买地? 主要的七条当中,唯一一条让大楚之人觉得稍微有点儿好处的就是第六条。但是,就是这一条,对于绝大多数的大楚之人好像也没什么用啊!因为,在天狼经商的大楚之人,毕竟是极少数的一部分人。 所以,杨昊这是谈了个啥啊? 尤其让人气愤的是,杨昊对天狼开出的所有条件,还做了对等的承诺。 也就是说,大楚在这次和议之中,一个铜板的便宜都没占到。 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谈成这样,这分明就是谈了个寂寞啊! 更让人可气的是,在和议结束的当天,宁远就直接将和议书的内容广示宁远,并以八百里加急将双方代表签好字的和议书送往京城,还附上了一大堆啰嗦话,大意就是说,既然朝廷让杨昊来做这个主议之人,那么,杨昊谈好的东西,朝廷若是反悔,就会有损大楚的威信云云。 还大楚的威信?! 杨昊若是还知道维护大楚的威信,怎么会谈成这样? 宁远这么说,不就是以大义为名,变相地绑架朝廷,不让朝廷对和议的结果提出任何异议吗? 而就在朝廷收到宁远加急送来的和议书的第二日,天狼狼主牧樊杰再次派往大楚的使者也到了丹阳。 使者这次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带来了已经加盖狼主大印的和议书,等着楚皇在和议书上加盖玉玺。 听到天狼使者来得这么快,大楚之人愈发觉得,大楚这次吃亏吃大发了。否则,天狼怎么会这么着急忙慌、迫不及待地想让和议书正式生效? 于是,骂杨昊的人更多了。 说什么的都有。 说得最多的,就是杨昊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暗地里甚至说杨昊丧权辱国的都有。 如果不是雁门的一场大捷,如果不是杨昊带着虎贲一路杀入天狼大大扬了一番大楚的威风,估计都会有人骂杨昊是卖国贼。 许多朝臣也纷纷向宫内递奏折,参奏杨昊。 只是,奏折是递进去了,但却没能得到宫中的任何回应。 一些消息灵通的人说,在宁远发出的加急和议书到达京师的当天,楚皇急召太子和太子之师余固进宫了。 消息灵通人士还透露,这也是此次京师戒严以来,楚皇第一次召人入宫。 至于楚皇和太子以及余固谈了什么,无人得知。 但是,第二天,楚皇终于又开朝了。 与上次朝会相比,这次的朝会,有些不同。 首先,位列朝堂的人,少了不少。 雍王、威王等几位亲王都不见了。 右相邱东瀚、户部尚书江承畴等多位重臣也不见了。 其次,此次朝会一开始,殿头官就吆喝了,今日朝会,楚皇不听任何奏事,亦不议任何事。 换言之,此次朝会,楚皇一个人说,文武百官只能听。 楚皇只说了三件事。 其一,雁门大捷。 为庆祝雁门大捷,朝廷决定于新年举行庆典。 同时,对参与雁门之战的大楚官兵论功行赏。 楚皇一说到论功行赏,很多大臣都把耳朵竖起来了,有些人甚至跃跃欲试,想要说上那么两句,却被楚皇只是扫了一眼,就将他们的话给扫回肚子里去了。 扫了那么一眼之后,楚皇说,一切按照大楚相应的制度进行,但对杨延平与杨昊父子二人的封赏除外。 楚皇这么一说,很多大臣又把耳朵竖起来了,急切地想要知道这父子二人会得到何种封赏。 但是,楚皇却不说了。 楚皇开始说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就是和议之事。 关于这件事,楚皇也说得很简单。 那就是,杨昊既然是楚皇钦点的大楚主议之人,那么,为了维护大楚的威信,宁远送来的和议书,大楚朝廷认了。 楚皇这话一说出来,很多大臣又险些按捺不住了。如果不是楚皇又扫了一眼,殿头官还大喝了一声,陈三更是满脸煞气地杵在那儿,一定会有人跳出来反对。 大伙儿正等着楚皇说第三件事的时候,楚皇却又绕回到第一件事了。 楚皇说,雁门大捷,杨延平与杨昊二人论功当重赏。 但是,此次与天狼和议,杨昊及宁远文武的表现差强人意,故而不对杨延平与杨昊父子二人予以任何赏赐。 听到此处,许多大臣开始悄悄左右相顾,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 雁门大捷啊! 这是多大的一场胜利啊! 如果楚皇真要对杨延平与杨昊父子二人进行封赏,再赐封杨家一个国公也不为过。 此刻,楚皇一句话就把对杨延平与杨昊父子二人的封赏给彻底抹掉了,那就说明,楚皇对此次和议的结果,不是有些不满意,而是非常不满意啊。 众臣正琢磨间,楚皇说出了第三件事。 一件震得众臣发晕的事。 这就是,楚皇决定将皇位传于太子,而且新皇登基大典就与新年大捷庆典同时举行。 说完这件事,楚皇又扫了一眼众臣,直接就起身退朝了,留下阖殿傻了眼的群臣。 当日,此次朝会上议的,不是,是楚皇说的这三件事,以比和议书传播速度更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大楚。 大楚境内,又是一片哗然。 这三件事,第一件事还好说,但另外两件,太引人遐想了。 对杨延平父子不加封赏,这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意味着,朝廷,尤其是楚皇和即将继位的太子,因为杨昊这个大傻子这次干的这件大傻事,对宁远,尤其是对杨家,开始不满了? 楚皇为什么又会在这个时候传位于太子? 大楚历代,从来就没这个先例啊! 甚至包括大楚之前的历朝历代,也都没有这个先例。 纵观历朝历代的所有帝皇,哪一个不是一直干到驾崩才将皇位传下去的? 楚皇这么做,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 要搞事情 当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也被飞隼传到了宁远。 但是,杨昊不知道。 杨昊不在宁远。 杨昊甚至不在大楚。 杨昊在万里之外的天鹰朝。 准确地说,杨昊在天鹰宗。 就在昨日,小光头说,戚无畏传信,天鹰宗将于今日为天鹰宗太上长老封无错举行进阶破虚之境的庆典。 按照戚无畏的说法,各宗各门为宗门之中的修士举行进阶庆典,在修行界是常事。 各宗各门之所以这么做,一个目的自然是借这样的庆典与其他宗门联络感情。 另一个目的,也是更重要的目的,则是借这样的庆典立威,震慑其他的宗门。 这个道理,杨昊自然明白。 在很多事情上,说白了,修行界跟凡世并没有什么区别,在这一点上亦如是。 凡世之中,国与国之间,在很多时候,都需要这种震慑。 以大楚与天狼为例,这二十年来,双方从无大的冲突,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对于天狼来说,三十万宁远边军是一股极为强大的震慑力量。 此次杨昊在雁门大捷之后率虎贲深入天狼,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目的,也就是为了进一步震慑天狼以及其他任何想要觊觎大楚的国家。 封无错这厮如今已经踏入破虚之境,甚至已经到达破虚巅峰,对于此界的天鹰宗来说,就是拥有了一股其他任何宗门都无法匹敌的绝大震慑力量。天鹰宗为其举行庆典,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是,杨昊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感觉,就是不爽。 很不爽。 非常不爽。 十分不爽 极度不爽。 因为,杨昊知道,封无错这厮是怎么突破化神踏入破虚的。 这厮为了踏入破虚之境,仅仅是在定南城,就葬送了几十万人的性命。 这些人,虽然绝大多数都不是大楚之人,但是,他们也是人。 他们更是无辜之人。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们之中,有耄耋老者,有青春少女,有天真无邪的婴儿。 兵乱爆发的时候,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或许正在劳作,或许正在与家人团聚,或许正躺在母亲的怀中熟睡。但是,就是为了一个修士的进阶,他们的一切,包括他们的生命,就这样于顷刻之间被终结了。 杨昊也知道了,这个血炼大阵,不仅仅是这几十万条性命就能够开启的。 为了开启血炼大阵,封无错还葬送了更多的生命。 在葬送了这么多生命之后,封无错这厮居然还要为自己的进阶举行庆典! 雁门上空松本乙等人的那番话,已经让杨昊知道了,对凡世之人,这些修士是何等冷漠。 这样的冷漠,杨昊虽然并不能完全接受,但却也勉强能够理解。 对于修士来说,凡世之人太过卑微渺小,就如同蝼蚁对于凡世之人那般卑微渺小一样。 但是,封无错这厮,已经远远不仅仅是冷漠了。 这是残忍。 人毕竟不是蝼蚁。 人有思想。人有感情。人有家庭。 而且,跟小光头了解了那么多修行界的事情之后,杨昊知道,像封无错这样的修士,曾经也是人,更曾是一个凡世之人。 封无错也是从一个凡世之人一步一步修炼成为一个修士的。 也就是说,所有那些被封无错葬送掉的生命,都是一个又一个和曾经的封无错一样的人。 如今,这个冷漠残忍的家伙居然要举行庆典! 难道这厮就完全没有那么哪怕一丁点儿的人性吗? 难道这厮根本就没想过,就在定南城,还有无数个家庭正在为失去亲人而哀悼吗? 杨昊也想到了地球那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以灯塔国为首的那些国家,同样是为了一己私利,频频开动他们的战争机器,挑起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 当那些受害国的无数人民在为失去亲人和家园而哀悼时,灯塔等国的那些所谓精英们,却也和封无错一样,在庆祝着他们的胜利。 他们庆祝的杯中,装的不是美酒,而是那些受害国人民的血。 所以,杨昊极度不爽。 不爽之外,更有愤怒。 杨昊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杨昊深信,若是自己什么都不做,若是所有人都什么也不做,等到此界的天地壁障彻底消除,等到封无错这些修士可以横行于这片天地之间的时候,早晚有一天,这个世界的凡世之人,一定会受到这些修士的影响,渐渐地变得和这些修士一样,冷漠、残忍,甚至失去人性。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世界的结局,一定会与小光头向杨昊展示的那无数个世界一样,除了毁灭,再无其他。 这个结局,杨昊不能接受。 完全不能接受。 故而,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杨昊就向小光头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询问小光头有没有什么办法,去天鹰宗的庆典之上看一看,搞搞事情。 令杨昊高兴的是,对他的这个想法,小光头不仅十分赞成,而且十分干脆地告诉他,有办法。 小光头的办法很简单。 那就是,将厚土界化为一粒芥子,施法由戚无畏带着,混入天鹰宗中。 得知厚土界还可以这么用,杨昊顿时大为兴奋。 想起小光头曾经说过的天地一芥子,杨昊更为兴奋地对小光头问,厚土界既然能够这么用,是不是说,能把宁远和整个大楚都装进厚土界中带在自己身上了。 杨昊不问这个还好,一问,小光头的巴掌立即就招呼过来了。 在招呼了杨傻子几巴掌之后,小光头又好好地数落了他一番,说,就杨傻子这个游手好闲的样儿,想要把宁远和整个大楚都装进厚土界,想都甭想。至于杨昊想把厚土界带在自己身上,用小光头的原话来说,就是三个字:想屁吃。 挨了几巴掌和一番数落,杨昊不仅没有懊恼,反而更加兴奋了。 小光头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把宁远和整个大楚装进厚土界中,是可行的。 把厚土界带在身上,也是可行的。否则,戚无畏怎么能将厚土界带进天鹰宗? 这两样,自己现在之所以还无法办到,只是因为自己的修为还不够。 听小光头数落完之后,杨昊当时差点儿没忍住主动提出每天要多修炼一些时间。 好在杨傻子刹车及时,硬生生把这个想法给憋回去了。否则,想想这些天遭的罪,每天的修炼时间哪怕只是增加半个时辰,杨傻子估计真地没法活了。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 眼下,最紧要的事,就是去天鹰宗,搞事情。 天鹰宗前 当日,就在从丹阳城飞出的飞隼还在飞往宁远的途中时,戚无畏已经带着郎战与曲秀山、周正风等几名天衍宗的元婴修士和十余名金丹修士到了天鹰宗的山门外。 第一次来到天鹰宗的山门外,杨昊不免有些失望。 无它。 在杨昊原来的设想中,修行宗门的所在,应该是在空中。即使不在空中,怎么地也该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岛屿之类的玩意儿上吧。 凡世之人不是尊称修士为仙长吗? 既然沾了一个仙字,修行宗门可不就是应该在天上或者什么仙岛之上吗? 但是,当戚无畏等人来到天鹰宗的山门之外时,和小光头等几个小家伙一起待在厚土界中看西洋景的杨昊才发现,天鹰宗的山门,就在天鹰朝的一处大山之中。 “天鹰宗就在这儿?”杨昊又是惊讶又是失望。 “不然呢?”小光头一副杨傻子少见多怪的样子。 “这就不怕凡世之人……”杨昊说了一半儿,赶紧将另外半句话给吞回去了。 不用问,天鹰宗一定搞了个什么阵法对宗门所在进行遮掩。 “小话痨,能破掉这个幻阵吗?“果不其然,小光头一语道破了天鹰宗的幻阵。 “老大,能!“小话痨信心满满。 “真地?“杨昊闻言,立即精神大振。 今天来就是要搞事情的。如果小话痨能够把天鹰宗的幻阵给破掉,那绝对可以算是旗开得胜。 “杨傻子,几个意思?怀疑我?“小话痨现在口中的in语也越来越多了。 “四当家,没有!绝对没有!我这不是高兴嘛!”杨昊瞅了一眼小话痨已经握起来的小拳头,果断祭出杀手锏。 “哼!”被一句四当家叫得浑身舒坦,小话痨松开小拳头,看向小光头,邀功似地问道:“老大,要不要现在就破掉他们这个幻阵?” “先看看。”小光头示意小话痨稍安勿躁。 天鹰宗山门前,几名筑基修士现身于宗门之外。 看了看戚无畏等人后,一名筑基修士走上前来,对戚无畏等人略一施礼,大剌剌问道:“诸位道友可是为参加本宗封老祖进阶大典而来?” 其余几名天鹰宗筑基修士则站在原地不动,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衍宗众人,神色之中不乏戒备之意。 天衍宗众人中,周正风与另外几名元婴修士同时皱了皱眉。 十余名金丹修士亦同时皱了皱眉。 在场的天衍宗众人之中,修为最低的,也是金丹期,都比现身于山门前的几名天鹰宗筑基期修士要高出一个大境界。 按照修行界的规矩,筑基期修士见了金丹期修士,只要不是份属敌对,执礼都应该更加恭谨,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前辈。 今日前来参加天鹰宗太上长老封无错的进阶大典,除了戚无畏和郎战二人穿的是常服,余者包括天衍宗宗主曲秀山在内,穿的都是带有天衍宗明显标记的礼服。 同在七大宗门,又同在仙道盟,只看天衍宗众人礼服上的标记,天鹰宗的这几名修士就一定能够认得出天衍宗众人的来历,自然也就不会不知道,戚无畏等人,不仅不是什么敌人,更是天鹰宗的盟友。 另外,山门前,天衍宗众人皆严格按照修行界的规矩,依修为及地位高低分前后主次站立。天鹰宗这几名修士,一定也能够看出这一点,自然也就能够看出,站在山门前的这些天衍宗众人中,有元婴修士,甚至还有化神修士。 知道是盟友,知道天衍宗众人之中修为最低的也是金丹修士,天鹰宗这几名筑基修士如此,就明显太轻慢了。 “这位道友,正是。天衍宗太上长老戚长老率天衍宗前来恭贺贵宗封太上长老进阶。“天衍宗众人中,曲秀山上前半步,微微落后于戚无畏与郎战半个身位,微笑道。 “你是哪位?“那名说话的天鹰宗修士闻言,神态并没有什么变化,口气依旧是大剌剌的。 “我乃天衍宗宗主曲秀山。“曲秀山脸上笑容不改,神色也不改。 “哦,这样啊。等着吧。“这名天鹰宗修士又大剌剌地说了一句,径直转过身,朝另外几名天鹰宗修士挥了挥手,同时消失不见。 山门外,周正风冷冷地哼了一声。 天衍宗其余人中,除戚无畏、郎战与曲秀山神色不变外,另外几名元婴修士和一众金丹期修士都多多少少露出些许怒色或者尴尬之色。 天鹰宗这几名筑基修士,忒也无礼了些! “那矮老头儿也来了。“厚土界中,杨昊道。 “看热闹。“小光头道。也不知道他是在说让杨昊继续看热闹,还是在说那矮老头儿躲在一边儿在看热闹。 杨昊口中的矮老头儿,指的是松本乙。 定南城上空出现异象那日,松本乙在血色漩涡外查看了一番,见到了戚无畏等各大宗门的化神修士,却唯独没见到封无错,便隐约感觉,那个血色漩涡,或许与封无错有关。 被劫雷撵回大口宗之后,松本乙试着联系了封无错几次,却毫无回音。 昨日忽然收到天鹰宗发去的庆典邀请,松本乙顿时又惊又喜。 惊,自然是得知封无错已经踏入破虚之境了。 在此界中,七大宗门化神修士各一。虽然这七名化神修士的修为也有高下之分,但终究还在同一境界之内。 如今,封无错踏入破虚,便是此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 修行之人,一步先,步步先。即便自己和其他几名化神修士将来也能侥幸踏入破虚之境,还是会远远落后于封无错。因为,每跨过一个大境界,尤其是在这样的层次跨越一个大境界,修行之人无论是对天地灵力的运用,还是对修行之道的理解,都会有一个极大的飞跃,会比后来者占据后者很难追赶的优势。 更何况,化神到破虚,这可是一个极大的门槛啊! 就是在这个门槛前,不知道有多少化神修士或饮恨于劫雷之下,或耗尽寿元亦不得其门而入,断绝修行之路。 松本乙惊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在收到封无错进阶的消息时,他立即断定,定南城上的血色漩涡,一定与封无错有关,甚至有可能就是封无错弄出来的。否则,封无错不可能说破境就破境了。封无错也不会让他和莫敌等人分别向大口、巨象等国主施压,颁那样的旨意。 那样的旨意,分明就是要逼得雁门战场上败逃出来的各国逃兵无路可走,进而酿成兵祸,引起杀戮。而那个血色漩涡,显然与定南城中的杀戮不无关联。 想通了这一点,松本乙更惊。 封道友够狠够高明啊! 为了破境,几十万人,说杀就杀了,而且还不用弄脏自己的手。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惊之余,松本乙亦喜。 松本乙喜的是,在上界,大口宗便一直与天鹰宗交好,甚至隐隐依附于天鹰宗。 来到此界之后,松本乙本人更是事事唯封无错马首是瞻,自认与此界其他任何一名化神修士相比,自己跟封无错都要更亲近一些。 如今封无错成为此界第一人,松本乙相信,等到此界的天地壁障彻底消除,自己一定会比其他化神修士捞到更多好处。 此界的天地壁障彻底消除之后,各大宗门的修士虽然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于这片天地之间,但这片天地之间的重宝也好,修行资源也罢,还是要靠抢的。 谁能抢到,能抢到多少,最终还是得看各个宗门及修士个人的实力。 封无错既然已经踏入破虚,显而易见,不管是他本人也好,或者是天鹰宗也罢,将来一定能够抢到更多的好东西。 当然,肉,肯定是封无错吃的。但是,即便是分骨头,松本乙也认为,凭借自己与封无错的亲近,多分个一根半截,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一根半截骨头,可是破虚之境的封无错扔过来的啊! 自己接着了,用好了,没准儿就也能藉此突破化神踏入破虚了。 松本乙喜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一个更为隐秘的心思。 那就是,松本乙希望,自己也能够借那个血色漩涡直接踏入破虚。 只是,这个事儿,对谁都不能提。即使是对封无错,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也不能提。因为,这件事儿,太犯忌。犯了修行界的大忌。 在内心深处,松本乙从来就没有把此界的凡世之人放在心上。否则,他也不会为了夺宝就轻飘飘地说出让宁远迁走千百万百姓了。 同样,只要利益足够大,松本乙也会和封无错一样,眼也不眨地就牺牲掉几十万甚至更多凡世之人的性命。 但是,这样的事,只能在心里想,却不能说出来。 即使真要做,这样的事,也只能无声无息的做,而且还得像封无错那样,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所以,在得知封无错进阶的消息后,松本乙大喜。 他要借这个机会,一来进一步好好再跟封无错套套近乎,二来则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隐晦地向封无错提提那个隐秘的心思。 为了向封无错显示足够的诚意,收到天鹰宗的庆典邀请后,松本乙一咬牙,把自己压箱底的宝物都拿出来了,同时还让大口宗宗主杜毅边好好地在宗中所有元婴修士那儿搜刮了一番,筹集了更多的宝物和灵石,准备当作贺礼,进献给封无错。 同时,为了显示对封无错进阶庆典的足够重视,今日一大早,松本乙便和匡啸天与杜毅边一起,带着一众大口宗修士朝天鹰宗飞去,以便能够做第一批到达天鹰宗的贺喜之客。 大口宗此行的队伍,可谓是浩浩荡荡。 这一行,松本乙、匡啸天与杜毅边不仅带上了所有的元婴修士,还几乎带上了所有的金丹修士,甚至还带上了一些即将踏入金丹期的筑基巅峰修士。 松本乙等人离开之后,坐镇大口宗宗门修为最高的,便只有一名金丹修士。 若是放在平时,大口宗绝对不敢这么做。但是,今日不同往日。 松本乙相信,没有人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去招惹大口宗。否则,不仅大口宗不会放过他们,封无错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带了这么多人,重视程度是显够了。但是,问题也就出现在这里。 或许是目标太大了,松本乙等人才离开宗门不久,劫雷忽然不期而至,对着这帮人就是一通猛劈。 猝不及防之下,咔嚓咔嚓声中,大口宗一下就损失了两名元婴修士和七八名金丹修士。至于那些筑基修士,几乎还没等松本乙等人反应过来,就被劫雷劈杀殆尽。 不得已,松本乙只能带着剩余的修士灰头土脸地逃回大口宗中,祭起护宗大阵,躲避劫雷。 等到劫雷散去好一阵子之后,松本乙这才带着大口宗的修士再次启程。 只是,这一次,松本乙再也不敢像先前那么招摇了,大口宗也没那么多高阶修士供他招摇了。 这一次,松本乙只是带上了匡啸天、杜毅边和另外三名元婴修士。 一行六人,一路上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飞飞躲躲停停,速度比先前就慢了许多。 终于飞到离天鹰宗山门不远的地方,松本乙在神识中发现了戚无畏一行。 见戚无畏一行人比自己这一行人的队伍要庞大不少,松本乙立即觉得心中很是膈应。 再加上经过雁门上空那些事儿之后,松本乙心中已经对戚无畏十分记恨,甚至已经觉得戚无畏跟自己和封无错等人不是一路人了,自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就过去相见,更不愿意带着这么稀稀拉拉几个人去被戚无畏嘲讽。 于是,松本乙随手布下一个隐身阵法,与大口宗其余几人隐在阵中以神识观望,打算等戚无畏等人过去再说。 谁知道,这一观望,就看到热闹了。 看到天鹰宗弟子如此对待戚无畏等人,松本乙顿时哈哈大笑,之前所有的郁闷一扫而空。 天鹰宗弟子如此对待戚无畏一行人,依修行界的规矩来判断,这已经不仅仅只是轻慢了。 这就是红果果的侮辱。 大笑之余,松本乙略略一想,心中更是畅快。 松本乙料定,天鹰宗弟子之所以敢如此对待戚无畏一行,必然是已经得了宗中长辈的授意。这个宗中长辈,说到底,就是封无错本人。若无封无错的授意,即便是天鹰宗宗主顾祝塘,也不敢让人这么对待戚无畏。 想通了这一层,松本乙笑得愈发肆无忌惮了。 松本乙随手布下的这个隐身法阵,本来就不是为了真地隐藏行迹,而只是为了略微遮掩一二,遮遮尴尬遮遮羞。这样的隐身法阵,根本就不可能逃得过戚无畏的感知。 松本乙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笑得这么恣意张扬,也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一点。 松本乙就是要让戚无畏知道,他正在看他和天衍宗的笑话。 如果说以前松本乙还对戚无畏有所忌惮,在想通了刚刚那一层,在封无错已经踏入破虚之后,这种忌惮,早已荡然无层。 松本乙甚至希望,戚无畏会忍不住发作,对他松本乙发作,甚至是对天鹰宗发作。 如果真能把戚无畏刺激到这个程度,那接下来,嘿嘿! 于是,松本乙不仅笑得越来越畅快,还索性撤去了隐身法阵,带着大口宗其余几人又飞近了一些,飞到戚无畏等人目力可及的地方,对着戚无畏一行人指指点点。 区别对待 “这矮老头儿真不是好人。”杨昊道。 “你还会说啥?”小光头嗤了一句。 “这个仙道盟,看来就是一盘散沙。“杨昊道。 “不然呢?挂上联盟两个字就真地一条心?”小光头鄙夷道。 杨昊默然。 是啊,挂上联盟两个字就真地一条心了吗? 往近了说,定南城中的那场惨祸,天狼不就是被七国联盟中那些所谓的盟友给狠狠地坑了一把吗? 往远一点儿说,在地球那个世界,在曾经的那场由灯塔国及其为首的联盟挑动并支持的代理人战争中,趁火打劫抬高能源价格将那些所谓的盟友坑得最狠的,不正是口口声声为联盟着想的灯塔国吗? 天鹰宗山门前,天鹰宗的人又出现了。 这次出现的,是一名金丹修士。 这名金丹修士一出现,立即便上前对戚无畏等人施礼道:“敢问可是天衍宗的各位贵客?” 此人的神情举止倒是中规中矩,但周正风等人脸上的怒色却更重了。 之前那几名筑基修士既然已经前去通传了,天鹰宗必然已经知道戚无畏、郎战与曲秀山亲自来贺了。 封无错如今踏入破虚,自是不需亲自出迎。 今日天鹰宗举行庆典,天鹰宗宗主顾祝塘事务繁忙,不能亲自来迎,尚也可理解。但无论怎么说,天鹰宗也该派一位元婴修士来迎一迎吧。 只派一个金丹修士前来相迎,又算怎么回事? “这位道友,正是。天衍宗太上长老戚长老率天衍宗前来恭贺贵宗封太上长老进阶。“曲秀山笑吟吟地又将之前对那名筑基修士说的话说了一遍,同时朝戚无畏一拱手,说道:”这位便是本宗太上长老戚长老。本人忝为天衍宗宗主。“ “晚辈见过戚前辈!见过曲宗主!“那名天鹰宗金丹修士闻言,连忙又朝戚无畏和曲秀山分别施了一礼,说道。 说罢,这名天鹰宗金丹修士再度对天衍宗众人施了一礼,说道:“戚前辈,曲宗主,各位贵客,今日本宗为封老祖举行庆典,宗中各位元婴前辈皆事务缠身,抽身不得,请诸位前辈和贵客见谅!” 周正风等人听闻此言,面色稍霁。 不管天鹰宗的那些元婴修士是真忙还是假忙,这名天鹰宗金丹修士总算是给了一句交代,让天衍宗的面子也稍微好看了一些。 “这位道友客气了!可否请前面带路?”曲秀山又微笑着说了一句。 “当然!当然!戚前辈,曲宗主,各位贵客,请跟我来!”这名天鹰宗金丹修士闻言,连忙伸手一引,带着戚无畏等人朝天鹰宗山门走去。 走至山门前,这名天鹰宗金丹修士自怀中取出一枚玉符,然后伸出右手在玉符上比划几下,天鹰宗山门之内显出一排石阶。 “戚前辈,曲宗主,诸位贵客,请!”这名天鹰宗金丹修士又对戚无畏等人伸手一引,一边带着众人朝石阶走去。 走至石阶前,这名天鹰宗金丹修士又停下脚步,看向戚无畏和曲秀山,略带歉意地说道:“戚前辈,曲宗主,今日本宗为封老祖举办进阶大典,来贺同道众多。为防止宵小之徒捣乱及惊扰宗中同门,本宗之内,今日禁止宾客飞行。本宗特地为宾客准备了代步飞舟,就停留在这段石阶之上。请戚前辈、曲宗主和各位贵客辛苦一二,与晚辈一起步行一段。” 周正风等人闻言,面色又是一沉。 宵小之徒捣乱? 封无错如今已经踏入破虚,还有哪个不开眼的宵小之徒敢在天鹰宗,尤其是在今日前来捣乱? 眼前这一段石阶,没有一千级也有八百级。这一步步走上去,累倒是不累,但要走到什么时候?而且,这么一级级地朝上走,与拜山又有什么分别? “无妨。既然贵宗今日有此考虑,我们便走上一程,顺便也再看看贵宗的气象。”曲秀山再次笑吟吟地说了一句,跟在面无表情的戚无畏和郎战身后,随着这名天鹰宗的金丹修士拾阶而上。 杨昊从厚土界中朝外打量了一下,更加失望。 除了戚无畏等人正在沿着上行的这段石阶长得有些离谱,以及入门处那几位刚刚已经露过面的筑基期修士,天鹰宗的这一片区域,与外界的大山还真没啥分别。 “宗门就这样啊?”杨昊问道。 “不然呢?”小光头又扔过来这句话。 杨昊:“……“ “还早。待会儿上了他们的飞舟就不一样了。”小光头好歹补了一句,跟着又加了一句:“杨傻子,你可记好了,不要将神识放得太远。” “明白。”杨昊点了点头。 出发之前,小光头就叮嘱过了,封无错那厮如今已是半步飞升了,于神识感应之上,远非化神修士可比。而且,小光头也不太确定,封无错利用血炼大阵破境之后,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不同于一般破虚修士的地方。所以,此次前来搞事情,还是小心为上。 戚无畏等一行人走了百十阶后,天鹰宗山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大口宗太上长老松长老携大口宗前来恭贺天鹰宗封老祖进阶!”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但却也十分响亮。 听到这个声音,戚无畏、郎战和曲秀山三人倒没什么,周正风等元婴修士和一众天衍宗金丹修士却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 先前松本乙故意撤去隐身法阵,在不远处对着戚无畏等人指指点点时,周正风等人便已十分恼怒。若非戚无畏什么都没说,周正风怕是早已发作了。 此刻,听到大口宗自报家门,周正风等人不由得想看看,天鹰宗那几名守山门的筑基弟子怎么对待他们。 至于那个沙哑的声音,周正风等几名天衍宗元婴修士一听便知,那是大口宗宗主杜毅边的声音。 熟料,杜毅边的声音刚刚落下,天鹰宗中,一道遁光自石阶上方急速飞来。 遁光飞至戚无畏等人处,还稍微缓了一缓。 周正风等人看得清楚,遁光中,正是一名天鹰宗元婴修士。 这名元婴修士,周正风及几名天衍宗元婴修士都认得,姓顾名祝存,据说是天鹰宗宗主顾祝塘的一位宗弟,修为在元婴后期。 遁光在戚无畏等人处只是稍稍缓了一缓,便在下一个瞬间停在了天鹰宗山门前。 遁光一听,顾祝存现出身形,对着松本乙深施一礼,朗声道:“天鹰宗顾祝存见过松长老、匡前辈、杜宗主和三位道友!松长老、匡前辈和杜宗主亲临,敝宗未及远迎,失礼了!请见谅!” 周正风等人:“……” 吵吵闹闹 “那个,这个,戚前辈,曲宗主,诸位前辈和道友,可能是祝师叔刚好有些空闲,听到声音便过来了。”戚无畏等人旁边,那名天鹰宗金丹修士见周正风等人面色难看,忙带着些尴尬解释道。 “无妨。”曲秀山依然面如春风,笑着说了一声,对戚无畏拱手道:“二师伯,既然正好碰上松前辈和大口宗几位道友了,不如我们就等上一等,与他们同行,如何?” “天衍宗这个宗主城府很深啊!”杨昊皱眉道。 先前松本乙撤去隐身法阵后,不用说,曲秀山一定也听到他们的嘲笑了。但是,自始至终,曲秀山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面不改色。 而且,天鹰宗对戚无畏等人与松本乙等人的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但是同样,曲秀山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愉快的样子。 “杨傻子,你觉得,这件事是那个渣渣指使的吗?“小光头看着杨昊问道。 “应该不会。“杨昊微一思索,说道。小光头所说的那个渣渣,自然就是封无错了。 “小话痨,过来。“小光头没有再问下去,转而示意小话痨附耳过来。 “高!老大,实在是高!“待小光头在小话痨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小话痨举起大拇指,由衷赞道。 “说啥了?“杨昊好奇道。 奇了怪了,以自己的耳力,在这么近的距离,自己居然听不到小光头在嘀咕啥。 “嘿嘿,搞事情。“小光头露出贼兮兮的笑容。 杨昊正要再问,松本乙已经哈哈大笑道:“顾师侄太客气了!贵宗封太上长老进阶破虚,乃是修行界天大的幸事,亦是贵宗天大的喜事。今日贵宗举行庆典,上上下下必是忙得紧,何来失礼之说?顾师侄拨冗亲自前来相迎,有劳了!有劳了!” 松本乙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暗运修为,将这番话清清楚楚地送至戚无畏等处。 周正风等人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松前辈客气了!”天鹰宗山门前,顾祝存也哈哈一笑,然后朝松本乙等人伸手一引,说道:“松前辈,匡前辈,杜宗主,三位道友,请随我来!” “顾师侄请!”松本乙又是哈哈一笑,示意顾祝存前方带路。 石阶之上,戚无畏等人已经停下脚步。只是,戚无畏和郎战二人并未转身,亦未回头。 周正风随着曲秀山及天衍宗其他修士转过身去,皱眉朝着走入山门的顾祝存和松本乙等人看了一眼,立即瞪大了眼睛。 走至石阶前,顾祝存居然带着松本乙等人飞了起来! 他们飞行的速度并不快,却也是在飞。 “我去!这也太恶心人了!”杨昊好不无语。 不用怀疑,这几个家伙飞得这么慢,就是要故意恶心戚无畏等人的。 顾祝存等人虽然飞得不快,但百十级台阶,却也是转眼便到。 “停下!“眼见顾祝存等人说说笑笑着就要越过自己这行人飞过去,周正风忍无可忍,大喝道。 “哦,原来是周道友啊?有何指教?“听到周正风的喝声,顾祝存停下身形,落在石阶之上,淡淡地问道。 松本乙等人则依然浮在空中,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戚无畏等人。 “顾祝存,见到我师尊,还不上前见礼?!”周正风又喝道。 “哦,戚前辈也来了啊?”顾祝存故作惊讶地扫视了天衍宗众人一眼,然后朝着戚无畏的方向拱了拱手,说道:“戚前辈,方才听到松前辈前来,我着急赶来相迎,没看到戚前辈,失礼了!” 周正风:“……” 失礼尼玛! 刚刚你还在这里缓了一缓,还没看到? 松本乙来了,你一个元婴修士就着急赶来相迎。我师尊和一大群同门来了,你们就派几个阿猫阿狗来应付? “嗯。”戚无畏面无表情地从鼻孔里嗯了一声。 见戚无畏如此冷淡,顾祝存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松本乙等人脸上的笑容则更玩味了。 “诸位既然已经有人引路了,我就不奉陪了。”顾祝存又朝戚无畏等人极为敷衍地拱了拱手,便欲再次飞起。 “站住!”周正风怒喝道。 “周道友,今日本宗大喜,周道友却在本宗山门附近这般大呼小叫,意欲何为?”顾祝存看向周正风,冷冰冰道。 “周师兄,稍安勿躁。”曲秀山笑着对周正风说了一句,然后又笑着对顾祝存道:“顾道友请便。” “曲宗主,你是修行界公认的谦谦君子。但是,贵宗之中的某些人,却也太不知进退了。还请曲宗主多加约束才好。”曲秀山让顾祝存走,顾祝存却不走了。而且,他这番话和话中的语气,与其说是对与天鹰宗齐名的天衍宗宗主说的,不如说是在教训一个后辈。 “敝宗的事,就不劳顾道友费心了。顾道友请便。”曲秀山又笑道。 “曲秀山,你到底还有没有点儿骨气?!”周正风对着曲秀山吼道。 “哎呀,这怎么还内讧起来了?戚道友,今日我等来是为参加庆典的。这吵吵闹闹的,不太好吧?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嘛!”松本乙和匡啸天等人也落到石阶上,说道。 松本乙这话像是在劝和,但是他脸上的笑容要多幸灾乐祸就有多幸灾乐祸。 “关你屁事!”戚无畏还没说话,郎战已经朝松本乙一眼瞪了过去。 天鹰宗弟子搞这些幺蛾子,郎战心中早已十分不耐。 松本乙等人先前在一旁搞那些幺蛾子,郎战心中更觉不耐。因为,郎战也知道,今日他们这一行,不只是他们这几个,而还有一个芥子空间。 芥子空间里有谁,郎战并不清楚。但是,郎战却知道,芥子空间里不管有谁,一定与那个吓死人的高人有关。而且,郎战还推测,那几个可怕的小家伙和杨昊很可能就在芥子空间里面。 那几个小家伙,当初可是说了要将自己烤着吃了的。 至于杨昊这个浑身透着古怪的少爷,不仅是秀儿的准夫婿,而且一定也与那位高人有关。 今天受这么一番闲气,万一那几个小家伙生气了,或者这位少爷在那位高人面前嘀咕一番,,那自己可就惨了。 再则,郎战既然猜到了那几个小家伙和杨昊很可能在芥子空间内,心中早已是底气十足。 封无错是进阶了,但那又怎么样? 够那几个小家伙烤一顿的吗? 还是够那位高人吹一口气的? “行行行!我不管,我不管!这做好人还做错了呢!”松本乙见郎战瞪过来,心中立即觉得微微一寒。 就在前不久,这只天狼才吞了归山田的肉身。而且,在那次冲突之后,松本乙也知道了,就是这只天狼,不仅轻易地躲开了莫敌和向鼎天的联手一击,还令匡啸天觉得有一种压迫之感。 此刻在天鹰宗中,虽然不大可能打起来,但万一这只天狼发疯,戚无畏也带着天衍宗的一群修士掺和进来,只要封无错一个干涉不及,己方这几个人,铁定要吃一个眼前亏。 戚无畏的威势 “戚前辈,你们今日究竟是来庆贺的,还是来闹事的?”松本乙退缩了,顾祝存却顶上去了。 “顾道友言重了。天衍宗今日前来,自然是为贵宗封太上长老庆贺而来。”不待戚无畏说话,曲秀山又转圜道。 “庆贺?曲宗主,你们既然是来做客的,就应当有个做客的样子。可是,你看看这位朗前辈,再看看这位周道友,有半点儿做客的样子吗?”顾祝存冷笑道。 “放屁!“周正风再次怒喝道:“你们有半点儿招待客人的样子吗?” “周道友,你也是修行了两三千年的人,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倒想请教请教,我天鹰宗怎么就没有个招待客人的样子?”顾祝存看向周正风,继续冷笑道。 “周师兄,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吗?”曲秀山看向周正风,试图制止。 “少说个屁!你能受这个气,我受不了!师尊更不能受!“周正风又朝曲秀山吼了几句,然后又指着顾祝存吼道:”顾祝存,我师尊亲自前来,你们天鹰宗派了些什么人迎接?阿猫阿狗吗?“ “阿猫阿狗?周道友的意思是说,本宗迎接你们的人,修为低了?”顾祝存貌似也有些怒了。但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为隐晦的狡黠。 “几个筑基,一个金丹,不是吗?”周正风怒道。 “哦,修为低了就是阿猫阿狗啊?那么,待会儿诸位天衍宗同道见到本宗封老祖之时,封老祖是不是也该称诸位为阿猫阿狗?”顾祝存呵呵笑道。 “你……强词夺理!”周正风顿时有些语塞。 “曲宗主,本宗弟子,无论修为如何,皆为同门手足。周道友如此相辱,辱一人,如辱一宗。这件事我必须禀明宗主,还请曲宗主心中先有个计较。”顾祝存看向曲秀山,说道。 “迎接之人的修为不说,为什么他们可以飞,我们就得走上去?”曲秀山尚未说话,周正风又道。 “原来周道友是在计较这件事啊!”顾祝存又哦了一声,把脸一板,看向那位陪着戚无畏等人的天鹰宗金丹修士,问道:“你没有向曲宗主等人说明吗?” “回师叔的话,弟子事先已经向曲宗主等人解释过,今日宗中庆典,为防宵小之徒作祟及惊扰宗中同门,本宗今日禁止宾客飞行。”那位金丹修士连忙躬身道。 “周道友,听到没,本宗弟子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顾祝存复又看向周正风,说道。 “既然禁止宾客飞行,为什么他们就可以飞!”周正风指向松本乙等人,怒道。 “哦,这个啊。松前辈怎么会是宵小之徒呢?”顾祝存奇道。 “你……”周正风怒气勃发,全身修为开始激荡起来。 顾祝存这话太气人了。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却比明说更伤人。 “周道友这是要在我天鹰宗之中动手?”眼见周正风就要暴走了,顾祝存脸色一沉,眼中又闪过一丝狡黠。 “正风。”戚无畏终于开口了。只是,戚无畏依然没有转身,也没有看向周正风。 “师尊!”周正风连忙对戚无畏一躬身,眼中一片激愤。 “辱人者,人恒辱之。去向天鹰宗的道友道歉。”戚无畏淡淡道。 “师尊!!!”周正风先是一愣,继而嘶声道。 戚无畏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周正风。 周正风看着戚无畏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自从上次禁地一唔之后,周正风便再也没有真正与戚无畏见过面。 前些天在定南城上空,戚无畏与郎战从血色漩涡边退去之时,倒是带上了周正风。但是,一路之上被劫雷追着,师徒二人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回到宗门之后,戚无畏和郎战又立即进入禁地之中,谁也不见,包括周正风在内。 今日启程之后,周正风好几次想要与自己的师尊说上几句话,但戚无畏却一直很沉默,一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样子,周正风故而也不敢去打扰。 此刻,看着戚无畏的眼神和表情,周正风不仅觉得有些陌生,而且觉得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 “是,师尊!”周正风对戚无畏又一躬身,然后直起身体,转向那名天鹰宗的金丹修士,涨红着脸说道:“这位道友,我适才言语之中多有冒犯,请道友莫要见怪!” “前辈言重了!些许小事,晚辈怎么当得起?”那名天鹰宗金丹修士忙道。 “是啊,是啊,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又何必如此?我辈修行之人,若是心胸太过狭窄,于道途有害无益。日日纠结于这等小事,万一被心魔所趁……”松本乙又插话道。 “松本乙。“戚无畏看向松本乙,直呼其名,打断了他的话。 松本乙刚才这几句话,看似还是在劝解,但是,其用心却甚是歹毒。 他暗讽周正风心胸狭窄也就罢了,但点出修行之人最为忌惮的心魔,不仅不会令周正风及在场同样愤愤不平的其余天衍宗修士消除心中不忿,反而更易因此在他们心底埋下魔障。 被戚无畏当着众人的面直呼其名,松本乙微微一愣,心中先是一恼,继而再次微微一寒。 戚无畏依然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表情。戚无畏的眼神,也很平静,看不出有任何的恼怒。 但是,松本乙却觉得,与上次在雁门上空发生冲突时相比,戚无畏身上又多了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这种东西,不仅令松本乙微微生寒,还让松本乙心中生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很不舒服的感觉。 “行!我什么也不说了。“松本乙暗暗将心中的不舒服压下,索性转过身去,不再去看众人。 “戚前辈,松前辈乃是一片……“见松本乙吃瘪,顾祝存又开口道。 今日顾祝存等人弄这一出,就是为了让天衍宗众人,尤其是让戚无畏出个洋相的。之前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周正风等人果然也上当了。但是,戚无畏自始至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使得这件事的效果大打折扣了。 此刻,松本乙继方才被郎战吓住之后,又被戚无畏直呼其名给吓住,顾祝存便有心为松本乙这位盟友找回个场子。 顾祝存一开口,戚无畏的眼神便朝他看过来了。 四目相交,顾祝存心中也蓦地一寒,剩下的话竟然没法说出口。 顾祝存的脸刷地也涨得通红。 不应该啊! 自家太上长老已经进阶破虚,自己怎么可能还会生出这种感觉? 顾祝存强压心神,努力平复下来,却也知道,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法弥补自己被戚无畏一个眼神就吓去半句话的尴尬了。 “你会不会办事?还不快带天衍宗的客人上去?”顾祝存将心中的恼怒和尴尬发泄向那位天鹰宗的金丹修士。 说罢,也不待那位金丹修士答话,顾祝存径直走至松本乙身边,做了个相请的手势,说道:“松前辈,今日来贺同道甚多,我们还是不要在山门处久留了。请!” “正是!贵宗今日宾客盈门,在这里挡着道可就不合适了。请!“松本乙打了个哈哈,将挡道几个字特意咬得重了一些,与顾祝存及大口宗其余几人腾空而起。 修行之道 就在顾祝存与松本乙等大口宗六人腾空而起时,变故骤起。 一股力量突然从这七人中间迸发而出,朝着周围冲去。 瞬时间,天鹰宗中,响起了阵阵轰隆声。 紧接着,天鹰宗中,遁光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啧啧,比放烟花还热闹。“厚土界中,小光头啧啧道。 “幻阵破了?“杨昊喜道。 方才,就在外面这群人磨嘴皮子之时,小话痨已经开始鼓捣了。 等到顾祝存与松本乙等人再次腾空而起时,小话痨手掐法诀,喝了一声“破!“,异变应声而起。 “不然呢?“ 杨昊:“……” 这三个字今天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你这个小家伙动不动就把它扔出来? “四当家,厉害啊!怎么破的?”杨昊转向小话痨,竖起大拇指。 “不告诉你!”小话痨得意洋洋,却更傲娇。 杨昊:“……” “杨傻子,想学啊?”小光头笑嘻嘻道。 “想学!”杨昊毫不犹豫道。 “不告诉你。”小光头道。 杨昊:“……“ 太可气了! 欺负人可以,但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呢? “怎么?看你这样子,还有意见?“小光头道。 “小光头,你看,这个破阵的事儿,我是不是也可以学学了?“杨昊没有立即认怂。 这几年来,自己修炼来修炼去,除了被小光头改动后的武阳神功,貌似就只有固本诀、刺魂锥和神遁术这三样。 刺魂锥针对神魂,神遁术则是最近才学的跑路之术。修炼最久的,就只有固本诀这一样了。 “你这么有空吗?要不每天再多修炼几个时辰?“小光头斜着眼睛道。 “不是啊,小光头!你以前不是说过,修行之人,法侣财地,每一样都很重要吗?修行界有那么多阵法,不学破阵之法不行吧?“杨昊硬着头皮道。 “啧啧,看把你能的,法侣财地都搬出来了。我说的是重要,不是必要,懂?“小光头嗤道。 “啥意思?有啥分别?“杨昊一愣。 “杨傻子,成心的是吧?重要和必要有啥分别,你不知道?“小光头瞪起眼睛了。 “小光头,别急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很重要,那不也就有必要学嘛!有必要学的东西,那肯定也就很重要了啊!“杨昊赶紧小怂了一下。 “绕我呢?“这一下,小光头的眉毛也竖起来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杨昊见势不妙,果断认怂,还不忘嘟哝了一句:“老是这样!” “嘀咕啥!”啪地一声,杨傻子的脑袋挨了一巴掌。 小光头一旦竖眉,巴掌一般就是没跑了。 “我是真地觉得有必要学一学啊!不然,以后正式踏足修行界,碰到阵法怎么办?不能总指望小话……四当家帮忙吧?”既然已经挨巴掌了,杨傻子决定索性把话接着说下去。 “你还有理了?!”小光头喝道,小手又扬起来了。 厚土界中,忽然响起一阵嗡嗡声。 “傻大个儿,你也帮他?”小光头哼道。 嗡嗡。嗡嗡。 “行了,算你有理。”小光头有些恼火道。 嗡嗡。嗡嗡。 “好啦!好啦!知道啦!啰嗦!”小光头又哼了一声,飞到小炉子上坐下,说道:“杨傻子,你过来听好了。” 杨昊一听,心中一喜,忙不迭地凑了过去。 虽然自己听不懂那个傻大个儿刚刚跟小光头说了些啥,但听小光头那几句回应,貌似是被说服了。 莫非,小光头同意让自己学习破阵之法了? “杨傻子,你想学破阵之法,也不是不可以。”小光头道。 “真地?“一听果然有门儿,杨昊顿时大喜。 “一个条件。你做到了,我就让你学破阵。“小光头伸出右手,竖起食指。 “你说!“杨昊忙道。 “修炼到傻大个儿再也不能把你揍趴下。“小光头道。 “啊?!”杨昊傻眼了。 小炉子左摇右晃,牙牙龇牙咧嘴,小话痨幸灾乐祸。 “怎么?连这个都做不到,你还有闲心学破阵?别晃!”小光头拍了小炉子一下,又朝杨昊瞪起了眼睛。 “小光头,我要是能够修炼到那个程度,估计也不用学破阵了吧?”杨昊苦着脸道。 傻大个儿究竟有多厉害,杨昊心里并没有底。但是,杨昊觉得,没有底这几个字,应该就是对傻大个儿能力的最好诠释。 没有底。 不管自己怎么修炼,可能都无法探到傻大个儿的底。 也就是说,不管自己怎么修炼,可能都做不到不被傻大个儿揍趴下。 “知道就好。”小光头哼道。 “啥意思?”杨昊又是一愣,随即脑中一亮,说道:“小光头,你的意思是,只要够强,就不用学破阵之法?” “虽然傻了点儿,还不算太笨。”四当家见缝插针,也不知道是在夸杨傻子还是在损杨傻子。 杨昊:“……” “杨傻子,你听好了。”小光头变得严肃起来了。 “你说。”见小光头如此,杨昊知道干货要来了,连忙正襟危坐。 “杨傻子,我们曾经有一位……朋友,从来都没有学过破阵之法。”小光头的眼睛,熠熠发亮。 小炉子和牙牙也都不动了。 “他也是修士?”杨傻子很不知机地多余问了一句。 “闭嘴!”小话痨喝道。 “他甚至都没有学过任何功法。”小光头接着道,眼睛愈发亮了。 “那他学的是……”杨昊好险没忍住又问一句。 “他只是强。修行界的任何功法,任何阵法,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小光头继续道。 这一次,杨昊完全忍住了。他的心中,不由得悠然神往。 “杨傻子,我想说的是,真正的修行之道,不在于你学了多少,而在于你学得怎么样。只要你够强,完全不需要学那么多东西。一力破万法,明白不?“小光头看着杨昊,眼神无比清亮。 “我大概明白了。“杨昊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了一句很是破坏氛围的话:”那他是怎么变得这么强的?“ 小光头:“……”, “小光头,我的意思是,他总得学点儿什么吧?”杨昊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自学成才。”小光头道。 杨昊:“……” “这个小家伙。“宁远城中,青舍之内,中年文士又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 又遭雷劈了 天鹰宗中,已经乱作一团。 遮掩一宗所在的幻阵,绝不仅仅是对宗门所在进行遮掩这么简单。 这样的幻阵,通常都是护宗大阵的一部分,或者至少是护宗大阵的重要辅助,防敌、惑敌、困敌,用处多多。 在定南城上空那场异变之后,天鹰宗及其他各宗的幻阵还多了一个作用,防雷。 此界的天地壁障已经变得很不稳定,劫雷也不按套路出牌了。只要给劫雷逮到修士的气息,不管你是不是在渡劫,劫雷飞过来就是没完没了的噼哩咔啦,不把那股气息干没绝不罢休。 上次顾祝塘等修士被劫雷追到宗门上空劈了一通之后,待劫雷散去,天鹰宗立即花大力气对这个幻阵进行了一番改善,进一步增强了它对修士气息的遮掩功能。 无它。 护宗大阵虽然也有这样的功能,防御能力也更强,但运转护宗大阵极耗灵力。 这种灵力,要么由修士供给,要么由灵石之类的物品供给。 若是由修士供给,在修行资源充沛的情况下,修士将这部分灵力修炼回来,倒也不是难事。 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个修行资源上。 来到此界三十年,此界的天地壁障一直都在,各种修行资源不显,天地灵力也极难调用,包括天鹰宗在内的所有修士一直都是坐吃山空。 三十年这么吃下来,除了天鹰宗等七大宗门,其余那些在上界就比他们要小得多、弱得多、日子苦得多的门派,早已将来时携带的修行资源耗得见底了。 即便是天鹰宗等七大宗门,三十年下来,宗中剩余的资源也是捉襟见肘了。否则,这三十年来,他们在此界招收的弟子绝对不止这个数。因为,和戚无畏一样,七大宗门的其他太上长老来到此界之前,上宗都有交代一个相同的秘密任务。那就是,寻找应运之人。 应运之人是谁,应的又是什么运,戚无畏和其他几名化神修士都是一头雾水。上宗只是告诉他们,应运之人,有极为特殊之处。一旦踏入修行界,应运之人就会显露出其特殊之处。如今应运之人既然还没被找到,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人还没有踏上修行之途。 既然如此,对于七大宗门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此界大量地招收弟子。 弟子招收得越多,找到这个应运之人的希望自然也就越大。 只是,招收弟子容易,养活弟子却不那么容易。 养活弟子,天地灵力和灵石是最基本的。而这两样,恰好是来到此界的所有修士都最紧缺的。 正是因为天地灵力和灵石都紧缺,这三十年间,七大宗门虽然都布下了护宗大阵,但之前都从未真正启用过。他们布下护宗大阵,只是为了防范万一,也为将来的各种争夺未雨绸缪。 前些日,七大宗门的修士去定南城上空看了一次热闹,结果就被劫雷追着劈了一路,被迫纷纷第一次全力运转护宗大阵避祸。 就是运转了这么一次,各宗都心疼不已。 由于当时宗中的化神修士都不在,宗主和一些元婴修士也不在,各宗留守之人在收到本宗太上长老紧急传讯时,只能用最保险、最稳妥、最可靠的办法祭起护宗大阵。 这一次运转,消耗的可都是实打实的灵石啊! 这一次运转所消耗的灵石,就已经将各宗剩余不多的灵石给消耗了三成以上! 相比之下,各宗幻阵的消耗就要小得多。 像天鹰宗这个幻阵,持续运转了三十年,其累计消耗的灵石都比不上天鹰宗前几日运转护宗大阵的那次消耗。 但是,现在幻阵破了。塌了。 这个幻阵,虽然能够遮掩整个宗门的气息且消耗不多,但布置起来极为繁琐。不够繁琐,就很难做到巧妙。做不到巧妙,就起不到防敌、惑敌和困敌的作用。 此刻,幻阵一破,天鹰宗修士的第一反应就是查看幻阵,想要尝试对其进行修复。 这一看,顿时凉了。 这个幻阵,竟然被破得不能再破,几乎没有修复的可能了。 天鹰宗修士还没缓过神来,天空中,劫云已经开始聚集了。 “劫云怎么来得这么快?”杨昊很是有些惊讶。 “得瑟的呗。”小光头笑嘻嘻道。 杨昊微微一想,就明白了。 今日天鹰宗为封无错举行进阶庆典,宗门上下,不用说,必然都是趾高气昂。这一趾高气昂,天鹰宗修士们身上的气息就强了,自然就更招雷了。 杨昊不知道的是,就在天鹰宗幻阵被小话痨破掉的那一瞬间,厚土界中,一股劫雷的气息直冲天空,勾引了一下满天晃悠的劫云。 天鹰宗中,响起一片示警之声。比示警之声更多更大的,是惊呼之声。 这才过了几天啊,就又要遭雷劈了吗? 劫云聚得快,劫雷来得更快。 天鹰宗上空,劫云于片刻之间便聚拢,将这片天空罩得严严实实。 就在劫云尚在汇聚之时,数十道劫雷已经从天而降,劈向天鹰宗宗门大殿所在。在那里,聚集的天鹰宗修士最多,气息也最旺。 “起护宗大阵!”天鹰宗中,响起一声怒喝。那是顾祝塘的声音。 “老大,要不要把他这个护宗大阵也破了?”小话痨兴致盎然道。 “差不多得了。渣渣这个宗门也不全是该遭雷劈的。“小光头乐呵呵道。 “是啊,四当家,劫雷不认人,可别伤了无辜。“杨昊忙跟着补了一句。 今天虽然是来搞事情的,但正如小光头所说,天鹰宗中,也不见得个个都像封无错那样该死。劫雷的声势这么猛,如果没有护宗大阵,天鹰宗今天不知道要死多少门人。这样的结果,不是杨昊想看到的。更何况,今日的天鹰宗中,可不仅仅只是有天鹰宗的人。 事发虽然突然,天鹰宗的反应却也不慢。尤其是前几日刚刚才祭起过一次护宗大阵,今日天鹰宗再起阵,也算是驾轻就熟了。 顾祝塘的声音才落下,天鹰宗中,一股力量喷薄而出,很快就弥漫整个宗门。 只是,在这个过程之中,天空中又有无数道劫雷落下,同样劈向天鹰宗宗门大殿所在。 待到那股力量彻底布满整个宗门,天空之中,劫雷不再降下,但却并未立刻散去。无数道银蛇,在天鹰宗上空飞来飞去,声势惊人。 足足小半个时辰之后,天空中的银蛇才飞回到劫云之中,随着劫云消失不见。 劫云散去之后又过了一阵子,那股弥漫至整个天鹰宗的力量才缓缓收敛。 天鹰宗收起了护宗大阵。 百口莫辩 “怎么回事?”就在天鹰宗收起护宗大阵的那一刻,数道遁光飞至石阶处落下,其中一人怒容满面,对着顾祝存劈头就问。 此人正是之前在雁门上空曾被戚无畏打伤过的顾祝峰。 随着他一起飞至此处的,都是天鹰宗中的元婴修士。 “峰师兄,我也不清楚啊!”顾祝存连忙应了一声,目光却投向了松本乙。 周正风等人的目光也都投向了松本乙。 就连戚无畏等人旁边的那名天鹰宗金丹修士,也将目光投向了松本乙。 随着顾祝峰前来的另外几名天鹰宗元婴修士的目光也都落在松本乙身上,各个面色不善。 幻阵被破之前,那股突然迸发的力量,顾祝存感受到了。那股力量,就出自松本乙的身上。 不仅顾祝存和此处其他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一点,顾祝峰等人也察觉到了,那股力量,就爆发于腾空而起的顾祝存和大口宗六人之中,而且就爆发自松本乙身上。因为,他们一直都在离此处不太远的地方,而且一直在以神识盯着此处。 他们一直在看热闹。 他们想看戚无畏吃瘪。 先前针对戚无畏等人的那些幺蛾子,就是顾祝峰授意的。 顾祝峰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要出口恶气。 前些日在雁门上空被戚无畏打伤之后,顾祝峰便一直怀恨在心。 那次被戚无畏打伤,其他的倒在其次,顾祝峰尤为恼恨的,是觉得戚无畏令自己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 在修行界,很多时候,面子甚至比里子都更管用。 顾氏一族,在天鹰宗上宗之中地位显赫。身为顾氏主宗嫡传,在上界之中,顾祝峰便很是跋扈。 来到此界之后,自己的胞弟做了天鹰宗宗主,顾祝峰在同门师兄弟之中,更是大有说一不二的气势。 同样,在此界的七大宗门之中,因为天鹰宗的整体实力最强,顾祝峰在面对七大宗门其他的同境界修士时,也往往以高人一等的姿态自居。 前番被戚无畏打伤,被迫暂时放弃仙道盟本轮轮值长老的位置回到宗中养伤,顾祝峰觉得,那些同门师兄弟看自己的眼光好像都变了,变得对自己没有那么尊敬了。甚至是宗中的一些小辈,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对自己行礼好像都敷衍了一些。 故而,顾祝峰心中对戚无畏极为恼恨,一直在想着要怎么报复一下,争一口气,更为自己争回面子。 今日天鹰宗为封无错举行进阶大典,顾祝峰觉得,机会来了。 若是放在以前,顾祝峰即便恨,也未必敢搞那些幺蛾子。毕竟,如此折辱七大宗门的太上长老,万一对方发毛了,导致两宗之间不和,甚至引起两宗大战,那个后果,顾祝峰自忖没人愿意为自己兜底。 但今时不同以前。 封无错已经进阶破虚,成为此界当仁不让的第一人。戚无畏即使再憋屈,也一定不敢怎么样。所以,今天的机会,对于顾祝峰来说,就是天赐良机,于是也就有了先前的那些幺蛾子。 和天鹰宗另外几名元婴修士一直在不远处以神识观看,顾祝峰心情大畅。来自于身边另外几位天鹰宗元婴修士的捧场和奉承,更让顾祝峰得意不已。 顾祝峰相信,今日这件事,经过这些人的口,不仅会很快传遍整个天鹰宗,也会传到天鹰宗之外的宗门。到那时候,他顾祝峰的面子不仅会回来,而且一定会比之前更大。毕竟,敢这么恶心七大宗门的一位太上长老的,他顾祝峰可谓是第一人。 唯一令顾祝峰有些不痛快的是,自始至终,戚无畏一直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看到松本乙和顾祝存先后被戚无畏吓住,顾祝峰更是不爽,心中开始盘算,接下来还能用些什么办法恶心一下戚无畏,而且一定要恶心得戚无畏发作才好。 谁知道,就在顾祝峰还没盘算出个一二三来的时候,异变就发生了。 异变发生之时,顾祝峰和身边另外几名元婴修士虽然都感受到了那股爆发自松本乙身上的力量,但却不敢立即前来查看。 劫雷来得太快了。 在劫雷眼皮底下飞来飞去,那就是嫌命长了。 等到劫雷散去,护宗大阵也撤了,顾祝峰觉得安全了,这才带着另外几名元婴修士飞过来查问。 这件事,绝对不能不查。 “你们都看着老夫做什么?”松本乙很是恼火地问道。 松本乙确实恼火。 松本乙也感受到了,刚刚那股力量,就是从他自己身上迸发出去的。只是,身为当事人,松本乙比任何人都清楚,那股力量,不是他发出去的。或者说,绝对不是他自己主动发出去的。 “松本乙,敢做就要敢当。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郎战一顶帽子砸过来,直接就将松本乙给扣实了。 “郎战,你这是什么意思?休要血口喷人!“松本乙未及说话,匡啸天先急了。 这件事,怎么能认? “匡啸天,我看你真是修炼到狗身上去了。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得着说是什么意思?“郎战直接怼了回去。 “郎战,你!“匡啸天勃然大怒。 他的本体,乃是一只大口真犬。但是,就因为如此,在上界的时候,他就经常被敌人骂成狗。他也最恨别人说他是狗。 “我怎么了?你不是狗?“郎战一脸鄙夷。 匡啸天再也按捺不住,一声怒吼,现出本体,化作一只丈许长的大口真犬,冲着郎战作势欲扑。 郎战岂会示弱,身体一晃,已经化作一只更大的黑狼,弓起腰背,蓄势待发。 “住手!两位前辈都请住手!“顾祝峰吓了一跳,连忙和另外几名天鹰宗元婴修士挡在这一狼一犬中间。 开玩笑,这两只护宗神兽如果打起来,别的不说,万一再把劫雷给招过来,那天鹰宗可就惨大发了。 “郎战,今日之辱,他日必定奉还!“匡啸天率先恢复人形,冲着郎战恶狠狠道。 方才一时激愤,匡啸天现出本体,摆出了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但是,一看到郎战也现出本体,匡啸天就有些后悔了。 面对着现出本体的郎战,匡啸天觉得,之前在雁门上空曾经体会过的那股压迫感更强了。 “这么快就怂了?还真是狗。“郎战也恢复到人形,顺便又鄙视了一句。 “你!”匡啸天觉得胸口都快气炸了。 “郎道友,都是同道中人,又同为盟友,何必如此言语相辱?”松本乙又说话了。 “松本乙,都是盟友,你为何把天鹰宗的幻阵破坏了?”郎战又是一顶帽子砸过去。 除了戚无畏,其余所有人的目光又朝松本乙看过去了。 “没看出来,小黑这么机灵啊!”杨昊乐呵呵道。 “顾师侄,这件事老夫自己一时也想不清楚。但是,相比顾师侄也明白,以我们两宗的交情,这件事,定然不可能是老夫所为。”松本乙只觉得百口莫辩,只能搬出天鹰宗和大口宗的交情抵挡。 “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口宗在上界的时候,背后捅刀子的事情干得还少吗?”郎战不依不饶,把帽子扣得更大了。 顾祝峰等人的面色更难看了,看向松本乙等人的眼色也更为不善了。 宗门中的凡世之人 在上界,大口宗上宗与天鹰宗上宗虽然也同在仙道盟之中,同为盟友,但是,为了争夺各种修行资源,大口宗还真没少干在盟友背后捅刀子的事情,也曾暗中给天鹰宗上宗使过不少绊子。 “郎前辈如此挑唆,究竟是何用意?“杜毅边沉声道。 “杜毅边,你敢说,你没感受到那股力量?“不待郎战说话,周正风站出来了。 杜毅边顿时语塞。 “诸位道友今日皆是客人,无须伤了和气。顾祝峰,请诸位道友入宗。“ 石阶处,响起了封无错的声音。 声音很平淡,但却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戚无畏的眼神微微凝了一凝。 仅从封无错的声音中,戚无畏便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弟子谨遵老祖钧命!“顾祝峰连忙朝着天鹰宗中的一个方向深施一礼。 封无错尚在化神之境时,顾祝峰还可称他一声师伯。如今封无错已入破虚,此界剩余的所有天鹰宗门人在踏入化神之前,就都得称其为老祖了。 “封无错好像比戚无畏强多了。”杨昊道。 “不然呢?”小光头道。 杨昊:“……” “诸位,请!”顾祝峰直起身来,对着众人伸手一引,然后带着众人缓缓朝上方飞去。 飞过数百级石阶,现出一个颇为宽敞的平台。 平台上方离地面不远处,果如顾祝存先前所言,浮停着几座飞舟。 按照天鹰宗最初的安排,今日同至天鹰宗的客人,会安排在同一座飞舟上。 这么安排,自然也是想要节省一些飞舟飞行所需消耗的灵力。 但是,戚无畏和松本乙这两拨人,既然已经闹得鼻子不对脸了,自然就不能把他们安排在同一座飞舟上,以免双方都膈应,甚至再起冲突。 于是,一名与顾祝峰同来的天鹰宗元婴修士带着戚无畏等人上了一座飞舟,顾祝峰则带着松本乙等人上了另外一座飞舟,一前一后,朝着山中飞去。 “小光头,这飞舟可真不小啊!天鹰宗的地盘也不小啊!”杨昊一边津津有味地朝外面观看,一边道。 他们乘坐的飞舟,未登上去之前,看着好像没多大。但是等到真地登上去,杨昊发现,这座飞舟,若是用来乘搭凡世之人的话,装个千儿八百的丝毫不在话下。 “不然呢?” 杨昊:“……” 天鹰宗的地盘确实不小。 或许是为了防止飞行太快的灵力波动又招来劫雷,又或许是因为天鹰宗故意为了展示本宗的气势,飞舟飞得并不算很快。 尽管如此,飞舟的速度却绝非全速奔行的凡世骏马可比。 飞行了老一阵子,杨昊还是没有看到天鹰宗主建筑的影子。 沿途之中,杨昊倒是看到,在一些山崖和树林之中,零零星星地分布着一些洞穴或房屋。 不用说,这些应该就是天鹰宗门人修炼或居住之所。 令杨昊十分惊奇的是,这一路飞来,杨昊看到了不少与凡世之人无异的人。 杨昊可以确定,这些人,绝非是掩盖了身上的气息,而是身上根本就没有灵力。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开始修行。 “小光头,天鹰宗这些都是凡世之人吧?怎么会有这么多凡世之人?”杨昊问了两句,赶紧又跟着说了一句:“能不能不要说不然呢?” “好的。你说呢?”小光头道。 啊啊啊!!! 要抓狂了啊! “大多数的修行宗门中,都会有一些凡世之人。”小光头嘻嘻一笑,总算说了一句没让杨傻子彻底抓狂的话。 “为啥?”杨昊道。 “帮他们打杂呗。”小光头道。 “打杂?修行之人还需要人帮他们打杂?”杨昊有些迷糊了。 在杨昊的想象中,修行之人如果想要打个什么杂事,随手一挥,法术一施展,不就完事儿了吗? “杨傻子,你想什么呢?修行就是为干这些的吗?”小光头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杨昊,看得杨昊好不羞惭。 “杨傻子,在很多宗门,修行之人的饮食起居都是由凡世之人负责的,知道不?“四当家也凑了一下热闹。 “修行之人还得吃东西?“杨昊又迷糊了。 按照小光头之前所言,修行之人修行到一定境界,就可以辟谷了,也可以完全不需要凡世的食物了。 就拿自己来说,这些天在厚土界中修炼锄地,每次一干就是不知道多久,但却并不会觉得饿。唯一的后遗症的是,自己从厚土界出来之后,那饭量,简直就是杠杠的。 “唉!“这一次,小光头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但这一声叹气,比刚才那种眼光更让杨昊惭愧。 “小光头,说说嘛,究竟是咋回事?“反正已经被连续鄙视两回了,杨昊也不在乎再被多鄙视一回。 “杨傻子,你吃东西就是为了活着吗?”小光头又叹了一口气,问道。 杨昊先是微微一愣,然后貌似有些明白了。 若仅仅只是为了活着,人们又何必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变着花样儿地准备和享用各种不同的食物? “小光头,你的意思是,修行之人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杨昊觉得,自己搞明白了。 “还有呢?”小光头的眼光又有点儿让杨昊不自在了。 “还有?”杨昊赶紧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道:“小光头,你是说,修行之人让凡世之人做这些事,是为了自身能够更加专注于修行。” “杨傻子,看到没,这些渣渣是怎么修行的?再看看你,是怎么游手好闲的?杨傻子,你可长点儿心吧!”小光头痛心疾首道。 杨昊:“……” 这个小东西,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杨傻子,听到老大的话没有?再不好好修炼,小心我揍你!“小话痨握起拳头,果断站出来拥护老大。 “好好好!一定好好修炼!“杨昊赶紧捂住鼻子,表了一下决心。 四当家的拳头揍过来,那可是真心地疼,而且每次揍的都是鼻子,防也防不住,躲也躲不掉。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小光头白了口是心非的杨傻子一眼,又道。 “还有?”这一下,杨昊是真心想不明白了。 “小话痨,你跟他说。”小光头不想再废话了。 “是,老大!”小话痨挺了挺胸脯,对杨昊道:“杨傻子,听好了!” “四当家请讲!”杨昊配合得非常好。 “这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修士们很享受凡世之人的侍奉和崇拜。”小话痨道。 杨昊又是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是啊! 这种感觉,无论是在修行界,又或是在凡世,应该都是很多人很享受的吧? 而且,杨昊还朝更深处想了一层。 杨昊知道,在修行界,在这些宗门之中,既然修士之间有修为高下之分,那么必然也有地位高下之别。 修为和地位高的,自然就不用说了。但那些修为和地位最低的,他们是不是往往更需要一些这样的感觉呢?否则,常年被同门踩在脚下,只怕修着修着就不想修行了。 “还不算太笨。“小光头看着杨昊,又说了一句不知是褒还是贬的话。 “四当家,你是怎么知道修士们很享受这个的?”自动忽略小光头这句话,杨昊有些好奇地对小话痨问道。 “你忘啦?我是欲魔啊。”小话痨一脸你真是个大傻子的表情。 杨昊:“……” 鸟跑了 飞舟又飞行了一段时间,房舍渐渐多了起来。 杨昊估计了一下,从石阶处到这里,飞舟应该飞行了好几十里地了。 “这不算什么。大的宗门,纵横百万里。“小光头知道杨昊在想什么,说道。 “这么大?那不是比一个国家还大?“杨昊乍舌道。 这么大的宗门,何止是比一个国家还大,简直就比整片天地都要大。 “有些宗门,就叫仙国。“小光头的口气有些不以为然。 “仙国?都是仙?”杨昊追问道。 “看上面。”小光头似乎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转而道。 “好多鸟!”杨昊朝上方一看,惊讶道。 飞舟上空,成群成片的飞鸟在窜来窜去,密密麻麻,看上去很是惊人。 “很多都是鹰!”杨昊又道。 “跟那个渣渣在一起的那个渣渣,就是一只鹰。“小光头道。 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听得懂小光头在说什么。但杨昊却听明白了,前面那个渣渣,是封无错。后面那个渣渣,则是天鹰宗的护宗神兽。 “天鹰宗的人好像很着急。“杨昊看到,在那些鹰的下方,有不少天鹰宗的门人在焦急地对着天空中的飞鸟呼唤。 飞舟上,周正风等人都皱起眉头来了。 他们比杨昊更清楚,天鹰宗养这么多鹰是为什么。 在上界,很多宗门都会收服、驯化和豢养一些飞禽走兽。 他们豢养这些飞禽走兽的目的,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将这些飞禽走兽培养成为战斗伙伴。 只是,降临此界时,因为过程危险重重,又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各个宗门除了护宗神兽,并未携带其他的战斗伙伴。 来到此界之后,受修行资源所限,天衍宗也并未去驯化和豢养此界的什么飞禽走兽。因为,对于修士来说,想要收服和驯化此界的飞禽走兽虽然不难,但若想要将一只飞禽走兽培养成为一个可堪一用的战斗伙伴,要消耗的修行资源,丝毫不亚于培养一名同境界的修士,甚至往往更多。 周正风等人本来以为,这种情况,在各个宗门应该都一样。 但是,此刻看到天鹰宗上空这么多飞鹰,周正风等人知道,自己想错了。 看来,天鹰宗早就在为此界天地壁障消除之后的各种争夺做各种准备了。 这么多飞鹰,哪怕只有一两成可以被天鹰宗门人培养成为战斗伙伴使用,对于整体实力本来就弱于天鹰宗的其他宗门来说,都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封无错又踏入了破虚,这片天地间的修行资源,其他宗门还能有份儿吗? “鸟都快飞跑了,不急才怪。“小光头笑嘻嘻道。 “跟幻阵破了有关?“杨昊脑中灵光一闪,问道。 “那还用说!“小话痨洋洋得意道。 小话痨的话没错。 天鹰宗这些飞鹰乱作一团,确实是幻阵被破所致。 天鹰宗的幻阵,不仅防外,也防内。 这些飞鹰,确实如周正风等人所料,正是天鹰宗为了能够在将来的资源争夺中占据更多的优势而豢养。 然而,由于这些飞鹰都来自于此界,都是些凡世之鸟,培养起来,殊为不易。其中最难的部分,就是这些飞鹰灵智的开启。 以天鹰宗的驯鹰经验,在此界花了整整三十年时间,对很多鹰从一只雏鸟就开始培养,但一直培养到它们已见老态,失去了继续培养的价值,却依然未能让它们开启灵智。 不能开启灵智,这些鹰就无法修炼,无法对天鹰宗的门人派上用场。 近些年,经过不断的摸索和尝试,在葬送了不知道多少只鹰的性命之后,天鹰宗终于摸索到一些适合于此界凡世之鹰的门道,让一小部分的鹰成功地开启了灵智。 这一小部分鹰,灵智是开启了,但天鹰宗的修行资源也并不富裕。 故而,对这一部分鹰,天鹰宗主要也只是让一些门人培养与它们的契合度,为将来做准备。 至于平日的驯养,为了让这些鹰保持野性和其与生俱来的战斗天性,天鹰宗对它们采用的都是散养的方式,由其自行在宗门范围之内觅食。为此,天鹰宗门人还时不时到宗门之外的大山之中去抓一些其他的飞禽走兽,扔在宗门所在的范围之内,供这些飞鹰捕食。 之前,这些鹰都还好,白日里出去觅食,夜晚回到天鹰宗那些门人的住所歇息,人鸟相安。 但是,上次劫雷追着顾祝峰等人劈到天鹰宗上空,虽然天鹰宗及时祭起了护宗大阵,但劫雷还是把很多鹰给吓到了。 自那日之后,很多鹰就变得极易受惊,要不就是不愿出去觅食,要不就是出去了不返回。 方才,幻阵被破,劫雷再临,扎扎实实地对着天鹰宗大殿所在之处劈了一通,不仅吓坏了很多天鹰宗门人,也吓坏了这些飞鹰。 等到劫雷散去,天鹰宗也撤去了护宗大阵,不知道是哪只鹰凄厉地嘶鸣了一声,结果就导致了天鹰宗的鹰都跟着惊慌嘶鸣。 嘶鸣之后,许多鹰都飞上了天空,到处乱窜。 由于天鹰宗之前的幻阵已经被破,新的简易幻阵还没布成,这些鹰飞上天空乱窜一通之后,有不少直接窜出了天鹰宗的范围,飞跑了。 鸟就是这样。 一只跑,百只跑。百只跑,千只跑。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飞出天鹰宗范围的鹰,已经不下三成。 天鹰宗门人看着着急,却也不敢飞上天空去四处追赶。否则,鹰能不能追回来尚在两说之间,万一再招来劫雷,那就是人鸟两空了。 看着越来越多的鸟在天鹰宗门人焦急的呼唤中飞向远方,杨昊笑逐颜开。 今日可不就是来搞事情的吗? 搞出的事情越多,天鹰宗越狼狈,杨昊自然就越高兴。 “四当家,厉害啊!“杨昊对着小话痨,同时竖起两只大拇指。 “那是当然!”小话痨又得意洋洋道。 “那个渣渣快忍不住了。”小光头道。 这一下,杨昊拗住了。 哪个渣渣? “那只大鸟。”小光头道。 杨昊明白了。 果不其然,小光头的话音才落,天鹰宗中,一股威压缓缓而起,缓缓朝着天空而去。 “笑死个人了。这个渣渣怕又遭雷劈。”小光头笑嘻嘻道。 杨昊明白,这是天鹰宗的那只护宗神兽出手了。 他再不出手,鸟就真地跑光了。 只是,这股威压这么慢慢吞吞的,显然正如小光头所说,是怕又招来劫雷。 威压缓缓地延伸至半空中那些飞鸟之处后,飞鸟渐渐的平静下来。 随即,在天鹰宗门人的呼唤下,一些鹰朝着下方的天鹰宗门人飞去。 等到所有的鹰都飞了回去,天鹰宗门人略一清点,发现已经少了至少一半儿。飞走的这一半儿鹰之中,大部分还是开启了灵智的。估计是这些鹰灵智开启之后,觉得呆着这个三天两头挨雷的鸟地方太危险了。 隐忧 飞舟又飞行了一阵之后,众人眼前,出现了一片气势恢弘的建筑。 建筑周围,百花盛开,鸟鸣蝶舞,美轮美奂。 “劫雷没劈到这里?”杨昊很是有些纳闷儿。 眼下冬寒料峭,此处百花齐放也就罢了,所有的建筑居然丝毫未损,鸟虫之类的貌似也一点儿都没受到打扰,与先前看到的飞鹰乱窜的现象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再仔细看看。”小光头道。 “啥意思?”杨昊一愣。 “再仔细看看。”小光头将仔细二字咬得重了一些。 杨昊明白过来,忙凝起神识再一查看,顿时看出了端倪。 在这片建筑及这片景色周围,有灵力在微微激荡。 “幻阵?”杨昊恍然大悟道。 “嗯。”小光头点了点头,对小话痨道:“给杨傻子看实景。” “好嘞,老大!”小话痨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然后一掐法诀,说道:“杨傻子,看!” 杨昊应声看去,立即哈哈大笑起来。 外面的建筑还是那片建筑,却全然再无半点儿恢弘的气象。 整片建筑群都缺梁少瓦,显得残破不堪。尤其是中间那个甚是庞大的大殿,房顶生生被劈出了个大窟窿不说,四面墙壁也被劫雷劈得歪歪斜斜。 至于先前看到的那些花花草草,更是凋零不堪,早已变成了残花败枝,哪里还有半分百花齐放的景象? 建筑和花草都被劈成这个德性了,鸟虫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杨昊放眼望去,连一根鸟毛都没看到,也没有看到半只蝴蝶啥的。 “天鹰宗这不是在自欺欺人吗?今天来的修士们就看不出来?”杨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个幻阵次得很,只能哄哄你这样的傻子。”小话痨的言下之意很明白。 “那他们为啥还弄这么个幻阵贻笑大方?”杨昊抹了抹眼角,乐道。 “杨傻子,你看到有人在笑吗?”小光头嗤道。 杨昊又是一愣,随即有些明白了。 这个幻阵,毫无疑问是天鹰宗临时弄出来遮丑的。这种做法,虽然与掩耳盗铃无异,但对于如今的天鹰宗来说,只要有封无错这个破虚之境的此界第一人在,无论他们做什么,谁又敢不知死活地去笑话他们? 杨昊缓缓收回神识,朝两座飞舟上看了看,心中不由得对众修士的养气功夫佩服不已。 戚无畏自不用说,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曲秀山、周正风等其他天衍宗修士,对眼前所见,也显得见惯不怪。 再看另一座飞舟上的松本乙等几名大口宗修士,也一直在与陪他们同行的顾祝峰谈笑风生,就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飞舟飞入建筑群中,飞至天鹰宗宗门大殿前的广场前降下,早有守候在此的天鹰宗宗门咨客弟子前来相迎,将众人迎入宗门大殿中落座。 待众人落座,杨昊以神识扫视了一下周围,这才发现,整座大殿中,除了戚无畏和松本乙这两拨人,再无其他的客人。也不知道是他们还没到,还是先前已经到了却被劫雷劈得藏起来了。 百无聊赖地等了片刻,终于又有其他宗门的修士到来。 这一次来的,同样是两拨。一拨是以莫敌和向鼎天为首的巨象宗修士,另一拨则是由郑裕泽和乌东升带队的金乌宗修士。 这两个宗门来贺的修士,虽然比大口宗来的人要多,却也不过七八人而已,皆在化神或元婴境界。 听莫敌和郑裕泽说,巨象宗与金乌宗今日来贺的修士,本来都在三十人以上,却皆因中途被劫雷所慑,不得不命元婴以下的修士返回宗门。 又过了片刻,第三拨客人到来。 此次来的,是赤蝎宗的梅奇、赤怜儿和六名元婴修士。 及至梅奇与赤怜儿等人到来,此界七大宗门,除主家天鹰宗外,各大宗门的高阶修士几乎已尽皆来到此处。 又等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时近晌午了,第四波客人来了。 这一次来的,只有五个人。为首之人,正是青木宗太上长老穆清青。 与穆清青同来的,除佟浣如、柳玉蓉和一名元婴修士外,还有一名白衣少女。 “小光头,这女孩儿就是青木宗的护宗神兽?看起来弱不禁风啊!”杨昊再没见识,也知道青木宗今次前来贺寿,其护宗神兽一定会到场。 “杨傻子,你媳妇儿不在,胆儿挺肥啊!盯着小女孩儿看。“小光头直接把话给带偏了。 杨昊:“……“ “是只小兔子。“见杨傻子吃瘪,小光头也不为己甚,笑嘻嘻道。 “兔子?兔子怎么战斗?“杨昊奇道。 其他几宗的护宗神兽,杨昊虽然也并未真正见识过他们的战斗,但仅从其本体亦不难判断他们的战斗方式。青木宗弄了只小兔子做护宗神兽,杨昊真有些搞不懂了。 “没听过吗?兔子急了也咬人。“小光头道。 杨昊:“……” “这只小兔子的强项不是战斗。”小光头好歹多说了一句。 “那是啥?”杨昊道。 “啥啥啥?以后自己去弄明白。”小光头又卖起了关子。 杨昊:“……“ 穆清青一行人到达之后,很快就又有修士到来。 这一次来的修士,数量甚多,有好几百,而且来自于各个不同的门派。其中修为最高的,也只在元婴期,而且不到二十人。 杨昊有些明白了。 这些修士,未必就比七大宗门中最后到达的穆清青等人来得晚。但是,七大宗门的人没到,这些门派的修士要么是在离天鹰宗山门不远的地方等候,要么就是干脆在天鹰宗山门处等着七大宗门的人先进去。 甚至有可能是,天鹰宗的人特意先将这些修士晾在山门外,等七大宗门的人入宗之后才放这些人进来。 “小光头,你觉得,所有宗门都派修士来了吗?“杨昊皱了皱眉头,问道。 “杨傻子,这些人不是你应该担心的。“小光头自然知道杨昊心里在想什么。 “希望仙道盟真地能够约束住这些人吧!”杨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杨傻子,你是真傻了吗?”小光头嗤道。 杨昊默然。 封无错与松本乙等是什么样的人,杨昊已经见识过了。 仙道盟握在他们手上,还能指望什么? 如果仙道盟指望不上,一旦此界的天地壁障完全消除,这么多门派的修士到凡世之间行走,又没有什么约束的话,这片天地,尤其是这片天地的凡世之人,会遭遇什么? 庆典启 晌午末,天鹰宗宗门大殿迎来了最后一波客人。整个大殿内,显得热闹非凡。 杨昊粗略地数了数,截至此刻,不包括天鹰宗门人在内,来到大殿中的各宗庆贺之人已经接近两千之数。如果算上招呼客人的天鹰宗门人在内,大殿之内的人数早已超过了两千。 到此界三十年,受修行资源所限,除了每隔六年到凡世之间招收一次弟子,绝大多数来到此界的修士都窝在各自的宗门所在,几乎从未外出。反倒是牧星辰、贾敬辉这种自本界新进入宗门修行的弟子,才会时不时地回到凡世省省亲。 此次同至天鹰宗参加庆典,众修士少不得要与昔日的故旧寒暄一番。 一时间,天鹰宗大殿内人声鼎沸,搞得跟个菜市没有什么分别。 戚无畏与其余五名化神修士虽然各自安坐,并未四处走动,但也有不少其他宗门的修士前来拜见。 杨昊自然少不了趁此机会有滋有味地对那些前来拜见戚无畏的修士进行了一番品评,对此界修行界的派系之分大概也有了一些判断。 “诸位道友,请尽快入座!本宗贺封老祖进阶庆典即刻开始!”眼看午时将近,顾祝峰登上大殿主位前的台阶,笑容满面,大声招呼道。 待众修士各自回到天鹰宗为他们安排的位置落座,顾祝峰大声道:“有请宗主!” 随着顾祝峰的话音,一身华服的顾祝塘自殿后走出,走至主位旁,朝着阖殿逾千名修士笑吟吟拱手道:“诸位道友,本宗今日为封老祖举行进阶庆典,承蒙诸位道友抬爱,不远万里而来,天鹰宗上下感激莫名。顾某代天鹰宗所有同门谢过诸位道友!” 说罢,顾祝塘朝着众人深深一躬。 “顾宗主,你这就太客气了!封前辈进阶破虚,乃是整个修行界的大幸事!贵宗肯邀请我等前来观礼,是我等的荣幸!”松本乙大笑道。 “是啊!是啊!顾宗主太客气啦!应该道谢的是我们才对!”松本乙的话音才落,大殿内许多修士跟着附和道。 顾祝塘朝着松本乙拱了拱手,又朝着阖殿修士拱了拱手,然后抬手虚按,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随即面色一正,朗声道:“吉时已到,庆典开始!” “奏乐!鸣炮!”顾祝塘话音一落,顾祝峰立即大声道。 大殿之内,鼓乐琴瑟之声齐鸣,大殿外也响起了礼炮声。 杨昊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未见到锣鼓家伙之类的东西,心中明白,这八成又是用法术搞出来的东西了。 炮过三巡,顾祝峰一抬手,礼乐声戛然而至。 顾祝塘缓缓飘起,朝宗门大殿门口飘去。 飘至大殿门口,顾祝塘整理了一下衣袖,对着大殿外恭谨行礼,大声道:“恭迎封老祖!” “恭迎封老祖!”大殿内外,天鹰宗门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大殿之中,包括戚无畏在内,所有其他宗门的修士也都站起身来,转向大殿门口的方向。 大殿门口,一名青年倏然现身。 “恭迎封老祖!”顾祝塘躬着身,再次大声道。 “恭迎封老祖!”大殿门口及店内的天鹰宗门人也同时跟着大声道。 青年朝顾祝塘微微点了点头,负手迈步走入殿中。 “这家伙长大了?”厚土界中,杨昊讶然道。 对于杨昊来说,封无错这厮也算是熟人了。 杨昊之前看到的封无错,都是一副鹤发童颜的少年模样。此刻的封无错,却变成了青年的模样,头发也变成了全黑色。 如果不是封无错的容貌犹在,杨昊都不一定敢确定,这个走入殿中的青年就是封无错本人。 小光头瞥了杨昊一眼,却什么都没说,显然对杨傻子这么幼稚的话完全不想搭理。 “这家伙的修为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小话痨接了一句。 “四当家,啥意思?”杨昊更加惊讶了。 “这家伙夺舍过。”小话痨道。 “啊?”这一下,杨昊彻底懵了。 “他夺舍之前的修为,应该比现在的修为还要高一些。”小话痨道。 “比现在的修为还要高?那不是都到飞升了?”杨昊悚然一惊。 “比飞升只高不低。”小话痨道。 “比飞升还高?那是什么修为?”杨昊赶紧追问道。 飞升境是杨昊目前所知道的最高修为。至于飞升之上还有什么境界,小光头并没有跟杨昊提起过。用小光头的话来说,杨傻子现在的修为太低,知道了也没用。 小话痨看了看小光头,见小光头朝自己瞥了一眼,果断对杨昊道:“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杨昊:“……“ “四当家,你怎么知道封无错夺舍过?”杨昊也果断换了个话题。 “我是欲魔啊!”小话痨得意道。 杨昊:“……” 大殿中,见封无错自殿门外走入,所有修士都安静下来,目光随着封无错的身形移动。 封无错的步伐不大,迈得也不快,但他每一步迈出,至少都跨越了十余步以上。 这样的距离对于修士来说并不算什么。即使是练气期的修士,若是运起身法,每一遁也可轻松超出这个距离。 但是,那是运起身法。 戚无畏等几名化神修士非常清楚,此刻的封无错,没有运起任何身法,亦未施展任何遁法。 他就那么闲庭信步般地走着,好似一个凡世之人在茶余饭后散步一般。但他的每一步,仿似都暗合天地之道。而他本人,仿佛也已完全融入了天道之中。 戚无畏等几名化神修士有一种感觉,只要封无错愿意,他的每一步,既可以跨出十余步的距离,也可以跨出千百里的距离。 戚无畏等化神修士知道,这就是破虚。 一旦踏入破虚之境,虚空于修士,再无阻碍。天大地大,于修士而言,只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 数百步长的天鹰宗大殿,封无错只是迈了那么几次步,就已走到了尽头。 封无错这一路走来,有无数热切的目光在看着他,希望他能够看他们一眼,甚至将他们的脸记住。 但是,自入殿以来,封无错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天鹰宗大殿的那个主位上,谁都没有看。 缓缓地走至主位前的台阶前,缓缓地登上台阶,缓缓地转过身,封无错坐下身去,这才朝大殿之内的众人扫视了一眼。 这一眼扫去,大殿内所有的修士都觉得,封无错的这一眼,看到了他们自己。 半步飞升 “恭贺老祖!”待封无错坐定,顾祝塘率先跪于阶前,高声道。 “恭贺老祖!”大殿之内,所有天鹰宗门人跟着齐刷刷跪下,同时高声道。 “都起来吧。”封无错面带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大口宗松本乙率门人恭贺封前辈进阶破虚!”待顾祝塘等人起身归位,松本乙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与匡啸天、杜毅边等几名大口宗门人抢至阶前,躬身施礼道。 来到此界的这三十年,松本乙一直与封无错以道友相称。但自今日起,在他自己也踏足破虚之前,松本乙却不得不对封无错称一声前辈了。 “松道友多礼了!封某不过是侥幸先一步破境而已。松道友,你我二人知交多年,还是以道友互称更好。这前辈二字,弟子们称呼一声也就罢了。几位化神道友也如此称呼,却是有些折煞封某了。”封无错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对着松本乙等人轻轻一抬,将他们的身体托直,笑道。 大殿之中,近两千名各宗修士听闻此言,纷纷相互点头,交口称赞封前辈的风姿。 破虚之境,便是放在上界,于各宗之中也能做一个太上长老了。更何况在修行界中,以境界分尊卑,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封前辈这么说,显然是为了照顾昔日几位化神同道乃至个各大宗门的面子,岂能不让人竖一竖大拇指? “岂敢!岂敢!”松本乙虽然一直自认,在几位化神修士当中,自己与封无错最为亲近,但被封无错称一声知交,却还是第一次,而且又是在这等情形下说出来的,顿时心花怒放。 “封前辈大度,但我等却绝不可不守修行界的规矩。这道友之称,以后是断然不能对封前辈喊出口了。“匡啸天也笑道。 匡啸天的本体虽然是一只大口真犬,但修行界中,人也好,妖也罢,虽然于各自境界的说法不同,但相互之间如何论高低,却早已有定论。 匡啸天的修为在化形后期,便相当于人族修士的化神后期。按照修行界的尊卑之分,见了封无错,匡啸天也该称一声前辈。 “匡道友客气了!“封无错哈哈一笑,随即道:”几位道友请先回座。稍后饮宴之时,封某自会与诸位道友多饮几杯。“ “封前辈,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请封前辈为我等解惑?”松本乙闻言并不回座,却又拱手道。 这一次,他不仅并未如封无错所言那般对封无错口称道友,反而将自身的姿态放得更低了。 “松道友太客气了!但说无妨。“封无错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表情,似是对松本乙以晚辈自称觉得很是尴尬。 “封前辈,晚辈能否冒昧地问一句,封前辈如今是在破虚初期,还是已经接近破虚中期?”松本乙又拱手道。 阖殿修士闻言,再次纷纷相顾,面露古怪之色。 松本乙这一问,确实有些冒昧了。 修士的境界虽然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但修为低的修士向修为高的修士询问境界,在修行界却是一件颇为失礼的事情,尤其是还问得如此详细。 但是,松本乙这一问,却也正式大殿之内所有修士心中的疑问。 一时间,所有修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封无错的身上,想看看他如何作答。 “松道友既然相询,封某自然不会隐瞒。”封无错再次哈哈一笑,随即收住笑声,再次扫视了一眼殿中修士,说道:“松道友,诸位道友,封某侥幸,如今已是半步飞升。” “啊?!”大殿之中,响起一阵倒吸凉气之声。 阖殿修士,尽皆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 半步飞升! 封无错能够在此界天地壁障未破的情况下突破化神踏入破虚,已经可以说是出乎所有修士的意料了,但谁能想到,他竟然已经到达破虚巅峰了。 而半步飞升是个什么概念,不仅戚无畏等几名化神修士清楚,殿中的元婴修士乃至金丹修士也清楚。因为,修士从到达筑基巅峰开始,想要再进一步的话,便需要经历雷劫了。 筑基修士不经雷劫,便无法踏入金丹期。 金丹修士不经雷劫,便无法踏入元婴期。 依此类推。 通常情况下,从筑基期开始,修士每突破一个大境界,便需经历一次雷劫。 修行界中,也有一些异类,在进入元婴期之后,每突破一个小境界,也会经历一次雷劫。 这样的异类,在修行界极为少见。 这样的异类,任何宗门一旦发现了,要门是将其收入门中,当作精英中的精英来培养,要么就是会想方设法地将其毁掉,绝不会让其落入其他宗门尤其是敌对宗门之手。因为,这样的异类,一旦其成长起来,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本宗的定海神针,敌人的心头噩梦。 所谓半步飞升,就是说,封无错在达到破虚巅峰时,曾试图冲击过飞升期,而且还曾遭遇过冲击飞升期时的雷劫。 半步飞升,也就是说,封无错冲击飞升期并未成功。但同时也说明,封无错从冲击飞升期的雷劫中成功脱身了。 冲击飞升,且不说上界各个宗门上宗的大多数太上长老连资格都没有,即使是那些已经达到破虚巅峰的太上长老们,没有万万全的准备,也断然不敢去尝试。 封无错居然做了!而且还全身而退了! 他究竟是如何破境的? 他又是如何从化神期直接跨越一个大境界直接到达破虚巅峰的? 他又是哪里来的底气去冲击飞升的? 他又是怎么在此界天地壁障尚未消除的情况下从飞升雷劫中幸存下来的? 一时间,大殿之中的所有修士都懵了。 松本乙也懵住了。 他之所以向封无错询问其修为,自然有其打算。他希望,封无错已经接近破虚中期了。 但是,松本乙也知道,这个可能性非常小。 初期到中期,听起来似乎很近。但是,即便是练气期的弟子,想要从练气初期到达练气中期,也绝非可以一蹴而就。 修为越高,提升越慢,跨越任何一个境界,包括小境界所需的时间也越长。 以松本乙本人为例,他从化神中期到达现如今的化神后期,便耗费了整整两千年时间。照这个进度修行下去,松本乙自认,他恐怕没达到化神巅峰就将自身的寿元给耗尽了。 只是,打死松本乙也不敢想,封无错居然一下就从化神巅峰蹦到了破虚巅峰,还搞了个半步飞升! 松本乙的大手笔 “恭贺老祖进阶半步飞升!“大殿之中,所有天鹰宗门人再次呼呼啦啦跪了下去,齐声高呼,个个都露出狂喜之色。 当顾祝塘在宗门内宣布要为封无错举办进阶破虚庆典时,天鹰宗门人已经足够兴奋了。 封无错进阶破虚,也就意味着,天鹰宗已经成为此界实力绝对最强的宗门。 没有之一。 从今往后,天鹰宗门人无论是行走于此界,又或者是于此界争抢各种修行资源,都可以横着膀子了。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老祖不仅踏入了破虚,竟然还达到了半步飞升! 半步飞升啊! 这是啥概念? 这种层次,即使摆在上界,也足以在任何一宗做一个首席太上长老了。 摆在此界,今日这个消息一传遍修行界,天啦噜啦! “恭贺封……前辈进阶半步飞升!”天鹰宗门人的高呼声将松本乙从震惊中拉了回来。激动之下,松本乙险些跟着天鹰宗门人喊出一声老祖。 “松道友免礼!”封无错含笑朝着松本乙凌空虚抬,再次将其身体扶直,然后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天鹰宗门人,说道:“你们也都起来吧。今日虽是庆典之日,我还是得提醒尔等一句。尔等以后无论与修行同道相处,还是行走于凡世之间,切不可仗着宗门势大就胡作非为。否则,宗门门规不容,仙道盟亦不容。” “谨遵老祖法旨!”大殿内,天鹰宗门人轰然应允,其他宗门之人则又露出古怪之色。 修行界中大鱼吃小鱼,这是自古以来的不变铁律。 封无错这番话,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姑且不论,天鹰宗门人答应得虽然响亮,但今日来贺的各宗之人却不是傻子。 有封无错这个半步飞升在,天鹰宗门人以后岂会不仗仗势欺欺人? 天鹰宗门规? 会真地因此而处罚他们自己的门人吗? 仙道盟的规矩? 管得了封无错这个半步飞升吗? 众人的神色,封无错自然看在了眼里。同时看在他眼里的,还有其他几位化神修士的神色。 无论是与天鹰宗较为亲近的莫敌与郑裕泽,或是与各宗都保持着一些距离的梅奇,又或是对事事都显得很淡然的穆清青,脸色都有些不那么自然。 他们这种不自然,封无错非常清楚来自于什么。 任谁头上压着这么一座大山,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唯一让封无错看不透的,是戚无畏。 戚无畏依然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即使在听到封无错亲口说出自己已经达到半步飞升后,戚无畏的神色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封无错可以确定,戚无畏这副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戚无畏是真地没有被这个消息惊到,甚至根本就没有对这个消息有任何反应。 封无错判断,戚无畏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有底气。 戚无畏有底气不在乎自己这个半步飞升。 戚无畏哪儿来的底气? 他的底气又是什么? “封前辈,晚辈特地准备了些许薄礼,庆贺封前辈进阶……半步飞升。”松本乙的声音打断了封无错的思忖。 “松道友,我等来到此界之后,一直受此界天地壁障所困,无法使用此界任何修行资源。三十年过去,所有同道几乎早已将携带的修行资源耗尽。这礼物一事,就不必了吧。”封无错笑道。 大殿中其他宗门的听封无错这么说,还未来得及暗自舒一口气,松本乙已立即接话道:“封前辈进阶半步飞升,乃是整个修行界天大的喜事,不可不贺,亦不可无礼相伴。晚辈所献,不过是区区薄礼,纯为一个喜意,不成敬意。万望封前辈笑纳!” 说罢,松本乙不由分说,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躬身高高举起。 封无错脸上又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似是很有些为难。 “请封前辈笑纳!”见封无错犹豫,匡啸天与杜毅边也同时躬身道。 “老祖,松前辈既然一片盛情,不如您就收下吧?”顾祝塘亦躬身道。 “既如此,那便收下吧。”封无错叹了一口气,说道。 一旁,顾祝峰闻言,连忙走至松本乙身前,伸手接过储物袋,道了一声谢,心中也暗自舒了一口气。 今日天鹰宗为封无错举行进阶庆典,按照修行界的惯例,送礼收礼这个环节那是少不了的。 方才封无错说出那番话,吓了顾祝峰一跳。 天鹰宗办这个庆典,不就是想借此机会捞一把吗? 若只是为了让修行界知道封无错进阶了,又何须把这么多其他宗门的人都请到天鹰宗来,中途还惹出了那么多麻烦,连宗门大殿都被劈得不成样子? 接过储物袋,顾祝峰用神识朝内一探,脸上立即露出惊喜之色。 “大口宗松前辈送贺礼极品灵石二十块……“顾祝峰的声音很是激动。 顾祝峰一句话还未说完,大殿之中,响起一片惊叹之声。 极品灵石! 还是二十块! 极品灵石这玩意儿可不好弄。 在上界,灵石矿通常都是由各大宗门的上宗占据。 在各大宗门上宗占据的灵石矿中,即便是富矿,一年能开采出几块极品灵石也算是多的了。至于一些普通的灵石矿或是贫矿,整个矿脉都开采完了都不一定能开采出一块极品灵石。 正因为极品灵石难得,各大宗门上宗对有幸得到的极品灵石,都极为珍视。 便是各大宗门上宗的太上长老,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分到极品灵石。 同样,即使是那些有资格分到极品灵石的各大宗门上宗的太上长老,一年能分到个一两块也心满意足了。 松本乙一下拿出二十块极品灵石做为贺礼,在上界也能算得上绝对的大手笔了。 此刻,殿中修士大概也明白了,松本乙之前为何要问封无错是否已经接近破虚中期。 按照修行界的常识,直接使用极品灵石进行修炼的最低境界要求,就是破虚中期。 修士在修为达到破虚中期之前,若是直接使用极品灵石进行修炼,不仅是极大的浪费,更有可能因为极品灵石内蕴含的灵力太过凶猛而被灵力冲得爆体而亡。 如今封无错既然已经是半步飞升,松本乙献上这二十块极品灵石,对于封无错来说,可谓是瞌睡来了碰着了枕头,再合适不过了。 松本乙的心思 惊叹之余,大殿中许多修士看向松本乙的目光都变了。 二十块极品灵石! 毫无疑问,这些极品灵石不是取自此界的。 那么,以松本乙化神后期的修为,他在上界是怎么弄到这么多极品灵石的? 再者,松本乙率先献礼,拿出了这么重的厚礼,这让大家伙儿接下来该怎么办? 今日各宗各门前来参加封无错的进阶庆典,礼物是肯定准备了的。 但是,诚如封无错先前所言,来到此界三十年,所有修士都是坐吃山空,于修行资源上,早已是穷得叮当响了。 此次前来道贺,各宗各门虽然也都准备了礼物,但那都是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才抠搜出来的,而且大多连一个指甲盖儿大的极品灵石都比不上。 松本乙这个鸟人带头儿搞这么一出,其他人的礼物还怎么拿得出手? 众修士心思各异,交头接耳,连顾祝峰接着唱出的松本乙送的另外两样礼物都没听着。 “小光头,这个极品灵石很厉害?”杨昊也看到了众修士的神色,问道。 灵石这玩意儿,杨昊自然听过。但是,杨昊也仅限于听小光头说过而已,对灵石还真没什么具体的概念。 没办法。 灵石这玩意儿,杨昊之前从未见过。而且,这么久以来,杨昊都是靠嗑小炉子炼制的丹药来修炼的。 “渣渣。”小光头道。 杨昊:“……” 想想也是。封无错这个半步飞升在小光头口中依然是渣渣,松本乙送的东西再好,又能指望小光头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评价? “可以抢过来给小炉子。”小光头又道。 小炉子立即蹦跶了两下。 “不是说是渣渣吗?小炉子需要?”杨昊道。 “杨傻子,你吃了小炉子那么多丹药,就没想过要报答一下?”小光头斜了杨昊一眼。 小炉子立即又蹦跶了两下,摆出一个要冲撞的架势了。 “想过!必须报答!”杨昊赶紧说道。 “松道友如此厚礼,着实有心了。”封无错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所有修士立即安静下来。 “哪里!哪里!封前辈一步登天,晚辈这一点儿心意,算不得什么!”松本乙口中谦虚,得意之色却溢于言表。 其他两样东西不说,单是这二十块极品灵石,确实让松本乙在上界费劲了周折,为此使用的各种手段也完全不可与外人道。 这二十块极品灵石,松本乙本来是为自己准备的。 虽然他来到此界前尚在化神后期,但各大宗门上宗历来派往新世界探索的修士,虽然全军覆没者时常有之,但收获奇遇者亦不乏。 松本乙之所以接受上宗任务,冒险来到此界,无非也就是存了在此界寻获一些奇遇的心思。否则,以他的资质和修行进度,若是窝在上界的话,尽管上宗之中有人对他各种照顾,他也很难在有生之年踏入破虚之境。 无法踏入破虚之境,寿元耗尽,除了夺舍,便只有身死道消一途。 夺舍,说起来容易,想要寻到一副好皮囊好根骨,却不是那么容易。夺舍之后,想要重新修炼到化神后期,更难。至于夺舍之后,是否就能够踏入破虚之境,则更是个未知之数。 而夺舍这个事儿,也不是可以一直为之。每次夺舍,对于被夺舍者来说,固然是灭顶之灾不假,对于夺舍者本人来说,也是风险极大。尤其是,夺舍的次数越多,于修行途中被心魔所趁的几率就越大。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修为极高的修士宁愿耗尽寿元而亡也不愿行夺舍之事了。 松本乙自然也知道这些。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松本乙是不愿走夺舍这一步的。 不走这一步,就只有奇遇能指望一二了。 心中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来到此界之时,松本乙便带上了全副身家,尤其是这二十块极品灵石,希望自己能依靠某种奇遇,于此界之中突破化神,踏入破虚。 一旦能够踏入破虚,寿元暴涨一万二千年,松本乙相信,总有办法将修为提升至破虚中期。 一旦修为到了破虚中期,这二十块极品灵石就能够排上用场了。 谁知道,在此界憋了三十年,连奇遇的故事都没听着,松本乙却先听到了封无错破境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瞬间,五味杂陈之余,松本乙立即判断,封无错碰到奇遇了。 这个奇遇具体是什么,松本乙猜不出来。 松本乙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封无错破境,一定跟那个血色漩涡有关。否则,封无错不可能在此界天地壁障未除的情况下说破境就破境了。 方才,听到封无错亲口说他已经达到了半步飞升,松本乙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个血色漩涡,就是大奇遇啊! 既然封无错有办法弄出来一次,就一定有办法将它再弄出来一次。 至于弄出来一次那个漩涡需要葬送掉多少人的性命,跟他松本乙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为了这个奇遇,松本乙一咬牙,将来前还在犹豫要不要献上的二十块极品灵石果断地献了出来。 二十块极品灵石,着实让松本乙心头滴血。但是,跟松本乙期待中的收获相比,这二十块极品灵石,却又算不得什么。 只要能够打动封无错,只要封无错愿意再将那个血色漩涡弄出来让自己也进去泡一泡,松本乙相信,即便自己无法像封无错那样来个三级跳直接就蹦到半步飞升去,但从化神后期达到化神巅峰再突入到破虚初期,希望还是很大的。 如果真能达成这个效果,别说二十块极品灵石,就是让他松本乙再用一用在上宗时为获取包括这二十块极品灵石在内的各种关照时使用过的那个最不能为外人道的手段,他松本乙都愿意。 此刻,感应到大殿中众人的反应,再听到封无错这么说,松本乙知道,这二十块极品灵石,值了。 同时,松本乙心中还存了一点儿龌龊的小心思。 他想看看,还有谁送的礼物能比得上他送的礼物。 他尤其想看看,戚无畏这个家伙又能拿出什么样的礼物来。 【本周审核,比较忙,更新较慢,各位书友见谅。】 心思各异 “诸位道友今日前来为封某进阶道贺,松道友又送上如此厚礼,封某十分感激。俗语有云,投之以桃,当报之以李。对诸位道友的厚意,封某无以为报。”封无错沉吟了一下。 殿中所有修士精神一振,知道必有下文,尽皆屏息以待。 “这样吧。封某于此界破境,有些心得。待今日事毕,封某会另择他时,将破境的心得当面说与几位化神道友,再由几位化神道友与修行界同道共鉴,如何?”封无错接着道。 轰地一声,整个天鹰宗大殿炸开了锅。 封无错这番话说得轻巧,但这件事的意义和即将带给此界修士的好处,却太大了。 但凡修士都知道,修行一途,苦修固然重要,但于道途的理解,却更重要。否则,若只是一味苦修,就是修到死,也不见得能修出个名堂。 这也是修士们选择加入宗门,尤其是想要加入一个大宗们、好宗门的重要原因之一。 越是大的宗门和好的宗门,其于道途之上的底蕴便越深。这就意味着,做为门中弟子,他们能够得到来自宗门长辈于道途上的指点便越多越好。 也正因为如此,在上界,各宗各门皆将各自持有的道途底蕴视为不传之秘。 此刻封无错这么说,分明就是打算将他持有的不传之秘公之于整个修行界了。 更重要的是,修行之途,虽然是百川归一,但在不同的世界中,因为修行环境不同,可以使用的修行资源不同,包括天地壁障、劫雷等种种不同,最适用于某一界的修行之道,未必就适用于另一界。 众修士来到此界,虽然已经憋了三十年,但受天地壁障所限,于此界修行之上的种种不同,可谓是一抹黑。 封无错愿意将其于此界破境的心得与几名化神修士分享,就是给他们在黑暗之中点亮了一盏灯。 至于只有几名化神修士才能得到封无错的亲自指点,殿中其他修士根本就没把这当成一个问题。 执掌此界仙道盟的虽然只有七大宗门,但今日来贺的其他宗门,无一不是与七大宗门之中的某个宗门交好甚至是直接依附于他们的。 这几名化神修士如果能够将封无错的指点吃透,就算不会完完全全地分享给那些与他们交好或者直接依附于他们的宗门,但哪怕只要透一点儿,也足够这些宗门的修士们受用了。 “封前辈此举,乃是传道之恩。请受晚辈一拜!“松本乙闻言大喜,一撩袍袖,居然拜伏下去。 殿中许多修士也学着松本乙的样儿,纷纷拜了下去。 松本乙的话没错。 封无错肯这么做,确实与传道无异了。 且不说封无错如今的修为已经高得吓死人,就凭这个气度和这个传道之恩,也当得起众修士一拜了。 众修士跟着松本乙拜下,却猜错了松本乙的心思。 松本乙想的,根本不是封无错要传的什么道。 松本乙想的,是封无错之前搞出来的那个血色漩涡。 松本乙深信,封无错或许会真地和其他几位化神修士忽悠一阵,说一说什么所谓的修行之道,但对自己,一定另有安排。否则,封无错断然不会单独提起自己这个献礼第一人所献的厚礼。 这个安排,必然就是血色漩涡了。 “松道友,切莫如此!诸位道友,快快请起!”封无错伸出双手,凌空虚托。包括松本乙在内,所有跪伏在地的修士都被其轻轻托起。 众修士起身之后,心中愈发震惊不已。 抬手之间就将人托起,于修士而言,不是难事。但于大殿千百人之中准确地将这么多跪伏在地的修士同时托起,力道又把握得如此之好,还未影响到那些并未拜倒的修士,这一手,可就太厉害了。 “松前辈,请落座!诸位道友,请落座!”顾祝塘满面笑容,对着松本乙拱了拱手,又朝殿中各个方向拱了拱手。 今日天鹰宗为封无错举行进阶庆典,他这个做宗主的,本就觉得与有荣焉。 此刻松本乙献上厚礼,封无错又来了这么一手,顾祝塘更是觉得颜面大增,连此前劫雷造成的那一股子郁闷也烟消云散了。 对于封无错所说的与几位化神修士分享破境心得之事,顾祝塘心中也有盘算。 初听到封无错这番话时,顾祝塘心中还一惊。但转念一想,顾祝塘心中便释然了。 封师伯,不,封老祖行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 顾祝塘深信,封无错不管是真地与几名化神修士分享心得,还是敷衍了事,都一定不会损害天鹰宗的利益。 既然如此,封老祖想怎么做,就让他怎么去做好了。 不管封老祖刚刚说的那番话将如何兑现,至少就目前的效果来看,那可真是杠杠滴。 顾祝塘相信,此日之后,天鹰宗门人再行走于世间,若是碰到修行界同道,就冲封无错刚才这几句话,其他宗门的修士也会对天鹰宗门人另眼相看。 有大神,有实力,有口碑,天鹰宗,前途无量啊! “小光头,封无错这厮真地会跟戚无畏他们分享心得?”杨昊道。 “你说呢?”小光头道。 杨昊:“……” 好不容易不说不然呢,你说呢又冒出来了! 大殿之中,除戚无畏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老样子外,其余几名化神修士的面色又有些不自然了。 封无错的话固然诱人,但这几名化神修士当初也都曾飞临血色漩涡附近,也各有猜测,封无错破境,必然另有猫腻,绝非是修道之人常说的一朝悟道了。 既然不是悟道了,封无错所说的什么分享不分享的,其价值就可想而知了。 松本乙这厮送了那么重的礼不说,还厚着脸皮跪下去了,这让剩余这几名化神修士怎么搞? 也跪? 身为各宗于此界的太上长老,他们可不是个个都有松本乙那样的厚脸皮的。 更重要的是,今日他们都是代表各自的宗门而来。这一跪下去的话,可不仅仅是说他们各自对封无错跪了。 这一跪,看在其他宗门的修士的眼中,那就是他们所在的宗门对天鹰宗跪了。 不跪? 松本乙已经打了样儿了。 难道就因为这么个破事儿平白得罪封无错这个半步飞升? 纠结之下,几名化神修士的目光同时投向了戚无畏。 来到此界这三十年,与其他几名化神修士相比,戚无畏本来没那么打眼。但几名化神修士记得可都清楚,就在前不久,戚无畏这个杠子头可是结结实实地跟封无错、松本乙等人杠了那么一回。 各自献礼 “哈!”厚土界中,见几名化神修士同时看向戚无畏,杨昊微微一愣,随即乐了。 再一看戚无畏,杨昊更加乐了。 戚无畏居然干脆合上了眼皮,闭目养神。 戚无畏这家伙,这是存心要让那几位化神修士难上一个堪啊! 见戚无畏如此,莫敌与郑裕泽微一咬牙,同时站起身来。 “莫道友,你先请!”郑裕泽看向莫敌,拱了拱手,率先笑道。 莫敌心中一边将郑裕泽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一边走至阶前,对着刚刚坐回身去的封无错作势欲拜,口中说道:“封前辈……” 封无错忙一抬手,凌空将莫敌托住,说道:“莫道友,诸位道友,切莫再如此!否则,今日庆典,到此为止。” 莫敌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直身体,复又躬身道:“巨象宗莫敌率宗中同门敬贺封前辈进阶!” 封无错又一抬手,凌空将莫敌的身体托直,说道:“莫道友,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与诸位道友均相交多年,还是以道友相称更好。” “封前辈,我辈修道之人虽然不拘俗礼,但尊卑高低亦不敢忘。晚辈不才,斗胆请封前辈勿再提起道友相称之事,以免晚辈等人失了礼节。”莫敌再次躬身道。 封无错脸上再次露出无奈的表情,说道:“莫道友既如此说,封某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多谢封前辈!”莫敌站直身体,也自怀中取出一个储物袋,看向顾祝峰,说道:“顾道友,本宗也略备了些薄礼,以贺封前辈进阶之喜。” 顾祝峰连忙又上前,到了一声谢,接过储物袋,神识探入,脸上再次露出喜色,大声唱到:“巨象宗莫前辈送贺礼风晶二十斤!” 殿中众修士闻言,又是一阵骚动。 “风晶?那是什么鬼?”杨昊奇道。 “大头鬼。”小光头道。 杨昊:“……” “杨傻子,风晶是风属性的一种材料。”四当家说话了。 “风属性?那不是很珍贵?”杨昊更加惊讶了。 修行属性之说,杨昊从小光头那里听得也不算少了。 属性,除了人们常说的五行之属,还有一些特殊的属性,比如说风、雷等。 有这些属性,就有具备各种属性的对应修行资源。 在修行界中,这些具备属性的修行资源,通常都很珍贵。而具备特殊属性的修行资源,就更珍贵了。 “渣渣。“小光头道。 杨昊:“……“ 小东西啊,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在你口中听到一句不是渣渣的评语啊! 小光头将风晶也称为渣渣,但大殿之中许多天鹰宗门人却和顾祝峰一样都露出了喜色。他们脸上的喜色,甚至比先前听到松本乙献上二十块极品灵石时还要浓。 无它。 天鹰宗的主流功法,以速度见长。其中的不少功法,虽然算不上纯正的风系功法,但却也更偏向于风系。 莫敌奉上的这二十斤风晶,若是炼于法器之中,可大大提升法器的速度。这对于天鹰宗内偏重此类功法的修士来说,再合适也不过了。 而松本乙献上的二十块极品灵石虽然也极为珍贵,但毫无疑问,这二十块极品灵石,天鹰宗内除封无错外,其他绝大多数修士只能听个乐,绝对沾不上边儿。 所以,莫敌献上的这二十斤风晶,在某种程度上,对天鹰宗修士的帮助甚至比那二十块极品灵石更大。 天鹰宗修士在高兴,大殿中的其他修士却又各自思忖起来。 看来这莫敌也是早有准备啊! 巨象宗以力见长,风晶对他们来说虽然不能说是全无用处,但作用却绝对不大。要弄到二十斤风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莫敌在上界凑这二十斤风晶,想必也是费了老鼻子劲,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准备来到此界时与天鹰宗做某种交易的。 都是老狐狸啊! “金乌宗郑裕泽率宗中同门敬贺封前辈进阶!”待莫敌回座,郑裕泽带着乌东升与几名金乌宗元婴修士上前道贺。 道贺毕,郑裕泽也递上一个储物袋。 顾祝峰接过储物袋,神识探入,脸上又露出喜色,高声唱到:“金乌宗郑前辈送贺礼上品火曜石八十块!” 大殿之中,再次一阵骚动。 “火属性的灵石?”杨昊从名字上做出了判断。 “算是吧。”小光头道。 火曜石确实是火属性的灵石。 对于殿中的修士们来说,这种火属性的灵石,在上界并不少见,但大多都是零零散散地偶尔出现在其他属性或者无属性的矿脉之中,品阶也不高。能够形成气候的火属性矿脉,在上界已知的只有两条,而且都攥在擅长火系功法的金乌宗上宗手中。 如果以上界的灵石市价来评判,郑裕泽献上的这八十块上品火曜石自然无法与松本乙进献的二十块极品灵石相提并论。 在上界,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哪怕价格再高,也没有哪个修士会把极品灵石拿出来转卖。 但是,这毕竟是上品火曜石。 这个品阶的火曜石,每次出现在上界的各个拍卖行,都是很多修士争抢的目标。因为,上品火曜石不仅可被主修火系功法的化神期到破虚初期的修士直接用作修炼,还有另外一个非常独特的作用。 那就是,它可以当作丹炉或者器炉的火焰使用。 炼丹与炼器,丹方、器方与材料固然重要,对丹火和器火的操控同样至关重要。 同样的丹方、器方与材料,放在不同的炼丹师或者炼器师手中,出来的成品大不相同。 在上界,任何一位炼丹大师或者炼器大师,无不都是操控丹火或者器火的高手。但是,即便是这些大师,时常也会由于在炼丹或者炼器的过程中对丹火或器火的操控稍有失误,便会导致炼丹或者炼器失败。 而上品火曜石,恰恰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减少这种失误。 以适当的方法进行运用,上品火曜石不仅可以持续释放出极为强大的火力,而且这种火力还十分稳定。 这对于炼丹师或者炼器师来说就太重要了。 有火曜石冠以持续、强大和稳定的火力,炼丹师和炼器师不仅更易对丹火或者器火进行操控,还能够分出更多的心神关注于丹炉或者器炉内的变化,故而成功率也更高。 郑裕泽献上的这八十块火曜石,若是使用得当,能为天鹰宗增加不少上优的丹药或者法器,使得天鹰宗的整体实力再进一层。 不懂事的戚无畏 郑裕泽献礼完毕,梅奇与赤怜儿带着几名赤蝎宗元婴修士上前道贺献礼。 梅奇献上的贺礼,同样价值不菲,但却让殿中许多修士大皱眉头。 梅奇献上,乃是八斤赤露。 赤露,名字听起来很雅,但知悉此物的修士却清楚,这玩意儿,其实就是提炼之后的蝎毒。 八斤,听起来数量似乎不多,但赤蝎宗极擅使毒。经他们提炼过的蝎毒,别说八斤,就是八滴,也能毒倒很多修士。 这八斤赤露若是交给大师级的炼丹师或者炼器师,由他们炼入丹药或者法器之中,这些丹药或者法器,可以说是沾之即伤,碰之便亡。 天鹰宗若真地将这八斤赤露都用来炼丹或者炼器,其宗门整体实力又进一层不说,将来其他宗门的修士与天鹰宗修士对上的话,便又多了一层顾虑了。 若是有其他宗门的修士被炼入了赤露的丹药或者法器所伤,侥幸未死又想要解毒的话,最快的方法就是找赤蝎宗帮忙。 梅奇此举,实乃用心良苦,却又有些险恶。 待到梅奇等人贺毕,穆清青带着白衣少女和佟浣如等人走了出来。 青木宗这五人一走出来,大殿之中千余双火辣辣的眼光立即投了过去。 无它。 在上界,青木宗弟子便以女子为主,而且其中不乏貌美之人。 修行之人,说的是一心向道,但真正能做到视红粉为骷髅的,又有几人? 此刻走出来的穆清青等五人,或雍容华贵,或端庄秀丽,或楚楚动人,顿时看得殿中千余名男性修士心痒难搔。 “杨傻子,这些渣渣跟你都一个德性。”小光头鄙夷道。 杨昊本来也在看着穆清青一行,忽然无辜躺枪,连忙不无尴尬地干咳了几声。 穆清青带着青木宗几人走至阶前,微一敛身,说道:“青木宗穆清青与宗中同门敬贺封前辈进阶。” 穆清青的声音和面色一如既往地平淡。 “穆道友客气了!不必多礼。“封无错站起身来,对着穆清青微一抬手,笑道。 穆清青直起身,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盒,却并不急于递给眼巴巴等着的顾祝峰,说道:“封前辈,晚辈本来也备了些许薄礼,以为可以助封前辈一二。如今看来,却是有些鸡肋了。” “穆道友太客气了!不知是何物?”封无错笑道。 穆清青手指轻按,玉盒轻轻打开,三道光晕淡淡闪现。 “宝丹!”大殿之中,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玉盒之中的三枚丹药,虽然色泽略有不同,但每一枚之上,都有五条丹纹,分明皆已到达中品宝丹的层次。 “封前辈,这三枚丹药,最适合于刚刚踏入破虚之境的前辈,分别可助初入破虚之境的前辈稳固体、灵、神。封前辈如今已是半步飞升,这几枚丹药对封前辈来说,却是可有可无之物了。”穆清青道。 大殿之中,再次响起一片惊呼声。 可以帮助破虚初期的修士稳固体、灵、神,这哪里是什么鸡肋啊? 而且,这三枚丹药既然是给破虚初期的修士使用的,也就说明,炼制这三枚丹药的炼丹师,其自身修为至少也在破虚之境了。 破虚之境的炼丹师炼制的丹药,有谁敢说是鸡肋? 这三枚丹药若是扔到上界去,怕是会被人打破头争抢吧? “这三枚丹药看起来很不错啊,跟小炉子炼的差不多。”杨昊也赞叹道。 杨昊虽然嗑了小炉子炼制的不少丹药,但到目前为止,他嗑过的品相最好的丹药,也就是在宝丹层次。 “杨傻子,你这是看不起小炉子吗?”小光头看着杨昊,不怀好意道。 杨昊心中才暗道一声“糟糕”,小炉子已经从地上一蹦而起,砰地一声撞在杨昊身上。 没有任何悬念,杨昊被撞了个大跟头,滚了个囫囵,趴伏在地。 杨昊刚想爬起来叫一声屈,一股大力从天而降,将杨傻子摁得更加瓷实了。 杨傻子还没缓过神来,牙牙已经跳到他的背上,落井下石,踩了几下。 天啦!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这好歹也能算夸小炉子吧,咋就还犯了众怒呢! 杨傻子欲哭无泪。 “穆前辈,如此珍贵的宝丹,怎么能说是鸡肋呢?”顾祝峰热切地看着穆清青手中的三枚宝丹,就差直接上手了。 “穆道友,这三枚丹药,我收下了。穆道友赠丹之谊,天鹰宗日后必有厚报。”封无错一句话就点明了穆清青所赠的三枚丹药是何等珍贵。 “多谢穆前辈!”封无错话音一落,顾祝峰就走上前去,伸出双手,等着穆清青将三枚丹药交过去。 穆清青手指轻动,将玉盒合上,递于顾祝峰手中,然后转身带着白衣少女等人回到原处。 殿中修士的目光,刷地都转向了戚无畏。 此界其他的化神修士都已献上贺礼了,就剩下他了。 许是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闭目养神中的戚无畏睁开眼,站起身来,缓缓地舒扩了几下肩颈。 众修士看得一愣。 敢情你刚刚还真地睡着了啊! 即便如此,就打了这么一个盹儿,还能把你一个化神修士给打累了? 舒缓了一下筋骨之后,戚无畏与郎战带着曲秀山、周正风等天衍宗修士走了出来。 他们这一走出来,殿中修士们又开始交头接耳了。 与其他几大宗门相比,单论阵容,天衍宗来贺的修士人数绝对是最多的了。 这跟大家伙儿听到的消息不太相符啊! 不是说戚无畏最近才跟封无错他们闹过一些不愉快吗? 天衍宗今日派这么多人来道贺,看来也是被封无错进阶的消息给吓住了吧? 在阖殿修士的目光中,戚无畏率天衍宗众人走至阶前,对封无错拱手道:“天衍宗太上长老戚无畏携同门向封道友道贺。恭喜封道友进阶半步飞升。” 殿中修士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我勒个去了! 戚无畏居然真地称半步飞升的封无错为道友! 封无错此前虽然说过要与松本乙、莫敌等人继续以道友相称,但那明摆着就只是个客气话啊!你戚无畏怎么就真地这么称呼了呢? 你跟封无错相差了可不止一个大境界啊! 再说了,前面几位化神修士都称封无错为前辈,松本乙更是都跪拜了,你这么搞一下,是几个意思? 太上长老? 你戚无畏特意把自己在天衍宗的身份说出来又怎么样? 其他几名化神修士就不是太上长老吗? 太上长老就能跟太上长老平起平坐吗? 那些小门派中,金丹还能做个太上长老呢? 在半步飞升面前,你一个化神期的太上长老,是能算一个锤子还是能算一个棒子? 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当着半步飞升的封无错,你戚无畏搞这么个纯属置气的幺蛾子,也太不懂事了吧? 献礼毕 顾祝峰也愣住了。 从戚无畏等人到达天鹰宗山门的那一刻起,顾祝峰便暗中以各种方式想要给戚无畏一个难堪。 戚无畏有没有觉得难堪,顾祝峰没看出来。但戚无畏对封无错的这一声道友,却是结结实实地让顾祝峰难堪了。而且,戚无畏道贺的那两句话,淡得就跟完全没有放盐的凉白开一样,哪里有半点儿贺喜的味儿? 霎那间,顾祝峰的脸色涨得通红,几乎就要忍不住斥责戚无畏无礼。 “戚道友客气了。”封无错脸上的笑容跟之前对其他几名化神修士所展露的笑容毫无差别。 “些许薄礼,略表心意。”戚无畏径直看向顾祝峰,抬起手,将一个锦盒递了过去。 顾祝峰冷着脸接过锦盒,连道谢都懒得说了。 顾祝峰自然知道这么做有些失礼,但他心中别扭得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更何况,顾祝峰觉得,戚无畏失礼在先,本宗老祖如今又已是半步飞升,自己就是再无礼,戚无畏和天衍宗又能如何? 打开锦盒,顾祝峰愣住了。 再一感应,顾祝峰的脸色又涨得通红。 “天衍宗戚长老送贺礼……凡世玉如意一枚!”顾祝峰高声唱到,特意将凡世二字咬得极重。 大殿之中,一片哗然。 “小光头,你告诉戚无畏今天要搞事情?”杨昊也觉得哭笑不得。 凡世玉如意? 这个东西,在宁远侯府即使没有一箩筐,也有一筲箕了。 戚无畏送这么个玩意儿给封无错这个半步飞升做贺礼,实在是让人……无语。 “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么傻,都需要说那么明白吗?”小光头嗤道。 大殿中,各宗修士看向戚无畏的眼神都古怪到了极点,就连穆清青也露出一些不解之色。 戚无畏送的这贺礼是个啥啊? 他究竟是要闹哪样? 戚无畏身后,除郎战外,曲秀山、周正风等其余天衍宗修士也傻眼了。 他们也没想到,本宗太上长老为封无错进阶准备的贺礼会是这个。 瞬时间,曲秀山等人感觉到,怒火与杀意直奔自己这一行人而来。这些怒火和杀意,都来自于天鹰宗修士的目光。 同时,曲秀山等人也感受到许多幸灾乐祸的目光。这些目光,则来自于松本乙等人。 “哦?玉如意?”封无错抬起手,轻轻一招,将顾祝峰手中的玉如意招了过去。 “如意?这个意头很好。我很喜欢。”封无错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玉如意,笑道:“戚道友有心了。封某愿所有同道皆能事事如意。” 大殿之中,众修士再度面面相觑。 封无错这都没发火? 莫非是修为越深,涵养和气度也跟着提升了? 戚无畏面无表情地看了封无错一眼,转身朝回走去。 曲秀山、周正风等人浑身不自在地跟着戚无畏走回原位,直觉得后心都开始冒汗了。 待戚无畏等人归位,其余一些宗门的修士也先后上前道贺献礼。 有此前几位化神修士进献的贺礼摆在那儿,这些宗门进献的贺礼虽然明显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凑到的,但在价值上,却完全与前面那几位化神修士进献的礼物相提并论。 但是,这些跟着献礼的宗门,任何一宗一门进献的贺礼,却又都比戚无畏进献的贺礼要珍贵。因为,他们进献的贺礼,都是修行界之物,绝非一枚凡世玉如意可比。 等到所有由元婴或金丹修士带队的宗门献礼完毕,早已到午饭的点儿了。 今日到天鹰宗参加庆典的修士,是不是都已达到辟谷之境且不说,今日庆典,天鹰宗招待众修士饮宴一番却是少不了的。 将刚刚收到的一份贺礼收入储物戒中,顾祝峰扫视了一眼大殿,朝着殿中修士拱手道:“诸位道友今日前来参加本宗庆典,都辛苦了。为答谢诸位道友,本宗今日特地备了一些薄酒,供诸位道友享用。此刻已是正午,请诸位道友随本宗弟子入席!” 众修士一听,又是一愣。 大部分修士还没上去给封无错道贺献礼呢,这就完了? 贺礼也不要了? 这是人家天鹰宗瞧不上小门小派的礼物吧? “诸位道友请莫要误会!”顾祝峰又扫了一眼那些尚未上前向封无错当面道贺献礼的修士,笑道:“未及亲自前来给封老祖道贺的道友,稍后我自会安排人来接受诸位的贺礼,并向封老祖禀明。” 那些尚未上前向封无错道贺献礼的修士一听,纷纷点头。 天鹰宗这么安排,倒也合理。 饭点儿已经到了。若是等到所有来贺修士皆上前向封无错道贺献礼完毕,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 为了在吉时之前赶到天鹰宗,一些离得远的修士可是昨天夜里就出发了。毕竟,对于那些修为低的修士来说,飞个万八千里的,并非易事。 飞了这么久,消耗了不少灵力不说,许多修士也确实早就觉得腹中空空了。 再则,剩下的这些还没有上前道贺献礼的修士,门派之中修为最高的也只是筑基而已。他们准备的贺礼,虽然也是尽了他们最大的能力和诚意,但跟之前那些大一些的宗门进献的礼物相比,却上不得台面。回头私底下交给天鹰宗,倒是可以避免一些尴尬。 唯一让一些修士觉得遗憾的是,未能当面向封无错道贺献礼,失去了一个混脸熟的机会。 来到此界之后,七大化神修士绝大多数时候皆闭关不出。能够见到他们的,没有几人。 今日来贺的许多修士,无论是在此界,还是在上界,都不曾见过七名化神修士。 如今封无错既然已经成为此界修行界绝无仅有的第一人,那么,修士们能够当面向他道一声贺,没准儿就被封无错记住他们本人或者他们所在的宗门了。 若真如此,将来哪一天万一又跟封无错碰上了,人家念及今日道贺之事,少弹一指头或者多弹一指头,很可能就改变此界许多修士乃至许多宗门的命运了。 顾祝峰见众修士纷纷点头,知道自己方才那几句话说得甚是妥帖,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今日庆典,他自动请缨领了这个司仪之职,除了被戚无畏搞得心中很是有些不痛快之外,其余一切都很顺利。 想必,自今日之后,他顾祝峰本人再行走于世间,其他修士也会多卖他几分面子了。 又朝殿中修士拱了拱手,顾祝峰正欲开口请殿中修士随天鹰宗门人各自入席,封无错开口道:“祝峰,稍待一二。” 穆清青的顾虑 “请老祖示下!”顾祝峰闻言,连忙转过身,对封无错恭谨施礼道。 “诸位道友,饮宴之前,封某想先与几位化神道友议定一件事。”封无错看向殿中众修士,说道。 殿中修士闻言,许多人连忙悄悄缩了缩肚皮,将目光皆投向封无错,静待下文。 需要与几位化神修士商议才能确定的事儿,看来必然是大事儿了。 只是,既然是大事儿,难道就当着殿中这么多修士的面儿商议? “诸位道友,这件事,事关修行界所有同道,故而当着诸位同道的面议定更好。”封无错笑道。 众修士一听,连忙屏气凝神,生怕漏了只字半言。 “诸位道友,我想请诸位道友与我一起,启动引灵大阵。”封无错逐一看过松本乙等人,开门见山道。 大殿之中,又响起一片骚动。 引灵大阵? 这个可太重要了哇! 大家伙儿憋了三十年,好多人的修为都憋得不进反退了。若是能启动引灵大阵,那可真是造福整个修行界的大事儿了。 一时间,殿中修士的目光都齐刷刷转向了几名化神修士。 “我先表态!我无比赞同封前辈的提议!我们必须尽快启动引灵大阵,让所有同道可以使用此界的修行资源修行!”松本乙率先道。 殿中修士闻言,脸上都露出喜色。 这个开头不错啊! “我也赞成封前辈的提议。”松本乙话音一落,莫敌也跟着道。 “我也赞成封前辈的提议。”随着莫敌的话音落下,郑裕泽也跟着道。 殿中修士脸上的喜色更甚了。 引灵大阵这东西,在上界并不是什么秘密。 修士们都知道,在任何一界启动引灵大阵,都需要同时引动七七四十九处阵眼。要同时引动这七七四十九处阵眼,需要七名修士同时施法,少一个都不行。而这七名修士的修为,至少必须达到化神之境。因为,修为不到化神之境,根本经受不住引动引灵大阵阵眼所需的灵力消耗。 今日,能够做成这件事的七个人,都在众人眼前了。 此刻,六个化神修士,已经有三个干脆利落地同意了。加上提出此议的封无错,启动引灵大阵所需的七名顶尖修士,已经有超过半数同意了。 局势一片大好。 殿中众修士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剩余的三名化神修士身上,尤以集中在穆清青身上的目光最多。 不是因为穆清青在这件事上最重要,而是因为青木宗这几位看起来实在是最赏心悦目。 “既然封前辈有此提议,我也赞成。”梅奇道。 刷地一下,更多的目光投向了穆清青。 经过了先前的那一幕,殿中修士都清楚,这件事,戚无畏一定会是最后一个表态的。 眼下,就看穆清青的了。 如果穆清青也同意了,戚无畏就是打算又搞什么幺蛾子,也得掂量掂量他自己和天衍宗是不是犯得起众怒了。 “封前辈,诸位道友,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再慎重一些?”穆清青微微蹙眉道。 大殿之中,哗然之声再起。 几个意思? 穆清青居然不同意? “穆道友此言何意?我等来到此界已经三十年,却一直无法调用此界的修行资源。许多修行同道已耗尽所有,修为甚至已经开始跌落。这等利于修行界所有同道的事,穆道友为何还要犹豫?”其他人都还没说话,松本乙已抢先道。他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些许质问的口气。 大殿之中许多修士看向穆清青的目光中也带上了忿忿之色。 松本乙的话,道出了他们之中许多人的现状。再这么等下去的话,他们之中的许多人,还有他们宗门中的许多门人,境界都要跌落了。 “松道友,诸位道友,此界的天地壁障已经混乱了。在这个时候启动引灵大阵,对凡世造成的影响可能会很大,凡世之人的伤亡可能也会很大。“穆清青依然微蹙着眉头,说道。 “这女修士真心不错啊!“杨昊赞道。 此前在雁门上空当封无错等人商议要取宝时,便是穆清青以可能会导致生灵涂炭为由进行了阻止。 这一次,穆清青再次提出这样的顾虑,顿时让杨昊对她的好感又增几分。 “小光头,他们如果启动引灵大阵,真地会对凡世造成影响?“赞了一声,杨昊接着问道。 “嗯。“小光头点了点头。 大殿之中,修士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穆清青说的这个可能,有些修士不清楚,但有些修士却很清楚。 前些日定南城上空的血色漩涡,很多修士都听说过了。 自那次异状之后,修士们便感觉,这片天地有些不同了。其中最明显的不同就是,劫雷开始乱来了。 在此界天地壁障并未消除的情况下,劫雷开始不按套路出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此界的天地壁障已经陷入混乱了。 在天地壁障混乱的情况下启动引灵大阵,确实有可能对凡世造成一些影响,而且绝大多数是很严重的影响。 这种事情,此前在别的天地间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殿中修士们在交头接耳,戚无畏之外的其余几名化神修士却沉默了。 穆清青说的可能,他们自然清楚。 一旦穆清青说的那种影响发生了,那么,凡世之间的死伤至少会以百万千万计,这还不包括人命之外的其他影响。 尽管在他们几人心中,凡世之人的性命,尤其是这个之前跟他们毫无关联的世界之中的凡世之人的性命,根本就不值一文,但是,谁也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修士的面直接把这种态度表明出来。 否则,仙道盟相关的规矩该置于何地?七大宗门和他们这些各宗太上长老的信誉又该置于何地? 片刻之间,除松本乙之外,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封无错。 封无错是此界修为最高的修士,这个提议也是他提出来的。 封无错必然也清楚穆清青说的可能。 那么,他既然还是把这个提议给提出来了,是不是说,他有什么办法可以消除这种可能呢? 松本乙之所以不去看封无错,不是因为他不明白这些。 松本乙不去看封无错,是因为他心中已经完全确定了,定南城上空的那个血色漩涡,就是封无错搞出来的。 封无错既然敢牺牲几十万人的性命搞出那个血色漩涡,自然也不会在乎凡世之间死更多人。也就是说,封无错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想过怎样去消除这种可能,也没办法消除这个可能。 在这个时候盯着封无错看,不是好事。 讲规矩的戚无畏 “诸位道友,穆道友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见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封无错道。 听封无错也这么说,殿中修士愈发打起精神了,想看看封无错有什么化解的办法。 “戚道友,能否先听听你的想法?”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封无错并没有说出众人想听的东西,而是看向了戚无畏。 “我不同意。”戚无畏依然面无表情,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大殿之中,轰地一下又炸开锅了。 穆清青的话语之中虽然有些顾虑,但多少还有点儿可以商量的意思。 戚无畏这家伙竟然直接就拒绝了封无错的提议。 七个人缺了一人,引灵大阵,没戏了! 这就意味着,所有修士还得继续憋着。 而且,此界的天地壁障已经混乱了。以前修士们还可以偶尔外出遛跶一下。但现在,莫说外出遛跶,即使窝在各自的宗门中,也保不准啥时候劫雷就遛跶到了头顶上,一阵乱劈。 “为什么?”松本乙盯着戚无畏质问道。他此刻的口气,比先前对穆清青说话的口气又生硬了许多。 戚无畏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松本乙一眼,不仅没有说话,索性又合上了眼皮。 众修士:“……” “戚道友,眼下修行界的处境,想必你也清楚。诸位修行同道历经艰险才来到此界。苦熬了三十年之后,所有修行同道早已是举步维艰。再不启动引灵大阵,只怕所有修行同道生存下去都成问题。”莫敌开口了。 听到莫敌的话,殿中修士再次纷纷点头。 戚无畏还是那副模样,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戚道友,如果你担心的是穆道友所言,我倒是有些想法。”梅奇道。 殿中修士的目光刷地又齐齐看向了梅奇。 “诸位道友,穆道友所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启动引灵大阵,即使真地对此界的凡世造成了一些影响,但这种影响,并非无法弥补。一旦我们可以使用此界的修行资源,以我们修行界的力量,无论是帮助凡世对受损的地方进行修复和重建,还是帮助凡世之人进行休养生息,不仅不是难事,还可以让此界的凡世变得更为繁荣昌盛。但如果我们就这样一直等着,对我们修行界来说,与坐以待毙几无区别。我这么说,诸位道友是否同意?”梅奇理了一下思路,说道。 梅奇一说完,殿中修士不仅再次纷纷点头,有些修士甚至大声喊出了同意二字。 戚无畏终于睁开眼睛,却只是冷冷地扫了梅奇一眼。 穆清青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家伙也不是好人。”杨昊道。 这梅奇说得貌似在理,但如果穆清青说的情况真地发生,凡世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修复? 重建? 休养生息? 繁荣昌盛? 死去的那些凡世之人怎么算? 失去亲人的千千万万个家庭的伤痛又有谁能抚平? 这梅奇说得好听,其实也是将此界的凡世之人视作了随时可以牺牲的蝼蚁。 “接着看吧。”小光头叹了一口气,神色之间忽然露出与其小脸极不相称的落寞。 杨昊微微愣了一愣,正欲再说话,小光头伸了个懒腰,朝杨昊瞪眼道:“少废话!看戏。” 杨昊:“……” “戚道友,今日既是商议,戚道友一言不发也不是办法。”封无错笑道。 “是啊!戚前辈,你不能这样啊!”大殿之中,不知哪个吃了豹子胆的修士躲在人群中跟着喊了一声。 “如果发生,凡世会死多少人?谁负责?”戚无畏终于开口了,口气硬得跟石头一样。 众修士:“……” 戚无畏这话,没人会傻到去接。 戚无畏这两个问题,更没人傻到去回答。 “封前辈,诸位道友,按照我们之前的判断,此界的天地壁障,最多再过个三五年就会消除了。眼下天地壁障已经混乱,想必这个时间会更短。我们既然能等三十年,再等个三五载,应该也不是问题。最多三五年之后,等到此界的天地壁障消除,我们就可以使用此界的修行资源了,又勿须对此界凡世造成不必要的伤害。”穆清青看向封无错,说道。 殿中修士听完穆清青的话,有的点头,有的摇头,有的皱眉思索,表情不一。 “穆道友,这个时间,只是我们的推断而已,并不一定准确。即便真地准确,这三五年时间,对我们修士来说虽然很短,但目前此界的天地壁障已乱,劫雷也肆虐不已,对修行界同道来说,每一天都危险重重。此次前来参加封前辈的进阶庆典,我大口宗同门便在途中突然遭遇劫雷袭击,损失惨重。这种遭遇,想必所有修行同道亦深有体会。”松本乙道。 大口宗在途中遭雷劈的事,松本乙在前来天鹰宗大殿的途中向顾祝峰说明了,以免顾祝峰和天鹰宗其他人,尤其是封无错,觉得大口宗的来贺阵容不够强大。 此刻借着这个机会,松本乙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提起此事,一是应对穆清青的话,二也是当着封无错的面略作解释。 松本乙的话一说完,殿中修士再度纷纷点头。 松本乙说的这个劫雷乱劈的情况,这段时间,不少宗门的确都遭遇过。 就拿今日到天鹰宗向封无错道贺来说,各宗各门派来的修士,本来远不止这个数。但在途中,有不少宗门和大口宗一样,也遭遇了雷劈。还有一些宗门的修士,在即将到达天鹰宗山门之时,便远远地看到了天鹰宗上空的劫雷,吓得让随行的不少同门折返了。 穆清青又蹙起了眉头。 松本乙的话,说的虽然确实也是事实,但却只是站在修士的立场在说话。 但是,这番话,穆清青没法再接下去了。 松本乙这番话,既然是站在修士的立场说的,也就将殿中绝大多数修士都拉了过去。 这个时候再站出来反驳,极易成为殿中修士们的公敌,甚至会影响到自己的宗门。 这个后果,穆清青承担不起。 见穆清青不再接话,松本乙自认自己方才那番话已经将穆清青给拿捏住了,不由得又暗自得意。 “戚道友是否同意我的说法?”松本乙看向戚无畏,乘胜追击。 “仙道盟的规矩不可违。”戚无畏的语气比先前更硬了。 松本乙闻言一滞,满面恼怒,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留影 “我发现戚无畏越来越顺眼了。”杨昊哈了一声,又乐了。 和殿中那些修士一样,杨昊自然也知道戚无畏所说的仙道盟的规矩是什么。 按照仙道盟的规矩,修士不可无故伤及凡世之人,一个都不行。 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许多事情之后,杨昊当然也知道,仙道盟的这个规矩,对于许多修士,尤其是对于封无错这样的鸟人来说,那就是个屁。 但是,即便是封无错,也只敢暗中做那些天怒人怨的屠戮凡世之人之事,而且还得假他人之手为之。 此刻戚无畏把这个规矩摆到台面上来说,松本乙顿时觉得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却又不得不憋着。 殿中修士们也再度面面相觑,神色各异,却无人敢再出声。 梅奇先前那番话,其实就差明说了,为了让修士们能够调用此界的修行资源,凡世之人,不管多少,死了也就死了。 但是,就差明说跟明说是完全两回事。 今天谁如果敢当着这么多修士的面明说这样的话,殿中这一个半步飞升和六个化神,只怕立即就会当场先将这个人给降妖除魔了。 一时之间,殿中的气氛沉闷到了极点。 许多修士在心中对戚无畏大骂不已,却又对这个又臭又硬的家伙无可奈何。 “戚前辈极力维护仙道盟的规矩,实乃我辈修士楷模!”忽然,一声轻咳之后,顾祝塘开口说话了。 今日天鹰宗举行庆典,顾祝塘这个宗主除了喊了开始那一嗓子,此后便一直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站在一旁,再未说话,亦未做任何其他事情。 此刻他忽然站出来说话,而且一开口就说出这样一句话,殿中修士不由得都露出好奇之色。 听顾祝塘这口气,启动引灵大阵这事儿彻底黄了? 戚无畏冷冰冰地扫了顾祝塘一眼,又不说话了。 “戚前辈既然说到仙道盟的规矩,晚辈有一事想向戚前辈请教。”顾祝塘对戚无畏的眼神视若无睹,接着说道。 殿中修士闻言,脸上的好奇之色更甚了。 都是修士,都是心思玲珑之人,好多还是已经比王八活得要更长的老狐狸了,一听顾祝塘这话,他们便知道,有戏看了。 “诸位道友,我偶然之间,得到一块留影石。石中影像,先请诸位道友一观。”顾祝塘扫视了一眼殿中修士,手心之中出现一块留影石。 “留影石?”杨昊也来了兴趣。 这个玩意儿,杨昊也听小光头说过。 如果在地球那个世界找个东西来对比的话,修士所用的这个留影石,跟地球那个世界上的人们所用的录影器材差不多。 按照小光头所言,留影石在修行界并不算什么珍贵的东西。除了记录影像声音,它并没有其他的用途。 只是,留影石也不那么常见。因为,炼制留影石的主材,是十分罕见的明空石。 顾祝塘轻轻在留影石上一抹,大殿之中,凭空现出一段影像。 这段影像,杨昊很熟悉。 影像中显现的,是牧星辰当初在雁门关外杨彦定的衣冠冢前与杨忠冲突的场景。 影像从牧星辰与杨忠动手开始,一直显现到周正风的那一缕元神现身,将杨弘义等人全部放倒在地为止,而且就定格在了此处。 整段影像,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大殿之中,又一次哗然了。 虽然没有声音,但修士们可都看得非常清楚,牧星辰确实与一位凡世之人动手了。 且不说事情的起因,牧星辰出手的狠辣,所有人也都看得很清楚。 对于牧星辰这名天衍宗于此界招收的弟子,殿中绝大多数修士都不陌生。 修行界中,各宗各门都会对其他宗门的人多有关注。 对其他宗门的顶尖修士,修士们会关注,因为那些顶尖修士代表着各宗各门的当前实力。 对其他宗门的后起之秀,修士们也会关注,因为那些后期之秀代表的,是各宗各门的未来。 在某种程度上,修士们对这些后起之秀的关注,甚至会超过对那些顶尖修士的关注。因为,一个宗门即使现在不够强大,但只要有强大的新生力量,其未来很可能就不可限量。 在修行界,凭借几个天才就一飞冲天的宗门,时而有之。 反之,若是一个宗门一直没有什么可堪入眼的后期之秀,哪怕这个宗门当前的实力在强,没落,也是迟早的事。 来到此界的所有宗门,在上界时于相互之间并不陌生,对各宗各门出类拔萃的门人也颇为熟悉。 来到此界之后,各宗各门对其他门派的关注,就更多地放在了这些年他们于此界新招收的弟子身上。 七大宗门执掌此界仙道盟,受关注的程度自然更高。他们在此界招收的弟子,受关注的程度同样也更高。 十二年前,牧星辰以罕见的双灵根被天衍宗直接收为内门弟子,曾经也在此界修行界中引起过不少关注。 只是,随后的十余年间,各宗各门对牧星辰的关注渐渐少了。因为,虽然身具双灵根,但牧星辰的修行速度并不快。 十二年过去,牧星辰仅仅修至练气七层。 与各宗各门的普通弟子相比,这种修行速度,不能说慢。但是,在身具双灵根的情况下修成这样,就不是一般的慢了。 就在各宗各门对牧星辰失去了兴趣之时,牧星辰再度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因为,就在半年多前,牧星辰以练气七层的修为,硬刚天衍宗一位筑基中期的真人,差点儿就把对方给干翻了。 消息传出,各宗各门都为之一惊。 练气干翻筑基,这个太惊人了。 在上界,有过这种战绩的修士,寥寥无几。而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在修行界大放异彩。 也是这个时候,各宗各门才明白,牧星辰根本不是修行得慢,而是可以压制了自己的修行速度,以求每一步走得更稳、更扎实。 修行,讲的是步步争先。一步先,步步先。 在几乎人人争先的修行界,牧星辰敢于刻意压制自身的修行速度,并且成功获得了如此惊人的战力,足见其不仅修行天赋了得,心性也更为了得。 修行,修修为,修战力,更修心性。 牧星辰身具双灵根,又有如此战力和心性,怎么会不再次引起各宗各门的关注? 是故,牧星辰战平筑基中期的消息传出之后,各宗各门便悄悄地以各种途径收集到牧星辰的画像,并暗中于本宗本门之中广为传看。 其中一个目的便是提醒本宗本门的弟子,待到此界天地壁障消除,各宗各门的弟子可以自由行走于世间之时,若是在各种争夺之战中碰到牧星辰,切莫被他的修为所迷惑而吃大亏。 定罪定罚 留影一出,殿中许多修士立即认出,影像中的年轻修士,正是天衍宗的出色内门弟子,牧星辰。 以牧星辰的战力,对上一个凡世武者,出手还这么狠,这就有些意思了。 按照仙道盟最初的规矩,此界修士,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可对此界的凡世之人出手。 后来,由于情况发生了变化,仙道盟对这个规矩做了一些修改,允许修士在无端遭到凡世之人攻击且有生命之危时,可出手自保。 同时,仙道盟的新规矩对这个自保的度,也做了极为明确和严格的规定。 简单地说,按照新规矩,修士在凡世挨揍了,而且被揍得小命都快没了,可正当防卫。但是,不能防卫过当。 对仙道盟这条新规矩,修行界一直都没有异议。 挨揍还不能还手太狠,听起来似乎有些不通情理。但用于修士和凡世之人的争斗之间,却又极合情理。 为啥? 因为修士跑得快。 只要脱离了即时的性命之危,修士一旦撒丫子开跑了,凡世之人怎么可能追得上? 但是,影像中的牧星辰,哪里是受到了什么生命威胁? 开玩笑! 以牧星辰的战力,一个凡世武者,怎么可能对他造成生命威胁? 在没有受到生命威胁的情况下,出手如此之狠,这就明显违背仙道盟的规矩了。 而且,牧星辰的身上,居然还有一缕周正风的元神相护,这就更有意思了。 至于牧星辰是因为遭到了什么人的突然攻击而倒地,殿中有些修士在思忖,但更多的修士则毫不关心。 “诸位道友,影像中的这位年轻修士,正是天衍宗于此界招收的杰出内门弟子牧星辰。”待到影像静止,顾祝塘说道。 殿中修士的目光刷地都投向了戚无畏等人。 “为了让诸位道友对影像了解得更为清楚,影像中的另外几人,我也向诸位道友介绍一下。”不待戚无畏等人说话,顾祝塘接着说道:“影像中与牧星辰交手的老者,是一位凡世之人,姓杨名忠,是楚国镇国公杨弘义的仆人。“ 顾祝塘此言一出,殿中许多修士露出些许惊色。 对一名凡世武者,他们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但是,观影像中杨忠的出手,却也极为不俗了。只是没想到,身手如此了得的一位武者,竟然会只是一位仆人。 “墓碑前的那名老者,便是楚国镇国公杨弘义。那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乃是杨弘义的次子,楚国宁远侯杨延平。杨延平身边的女子,是他的夫人,林红玉。“顾祝塘继续道。 大殿之中,有些修士已经开始琢磨出味道来了。 “影像中剩余的那名男子,就是牧星辰在凡世之中的父亲,牧天豪,位居天狼朝南院大王。至于护住牧星辰的那缕元神,想必诸位道友无须我介绍了。“顾祝塘看了一眼铁青着脸的周正风,笑道。 大殿之中,更多的修士琢磨出味道了,看向戚无畏等人的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 “戚前辈,您是维护仙道盟规矩的楷模。就这一段影像,晚辈有三件事,想请戚前辈指教。”顾祝塘对戚无畏拱了拱手,说道。 戚无畏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顾祝塘一眼,并不说话。 “戚前辈,这第一件事是,贵宗这名杰出弟子对一名凡世之人出手如此狠辣,不知算不算违背了仙道盟的规矩?”顾祝塘正色道。 殿中修士都屏气凝神,等着看戚无畏如何作答。 戚无畏还是面无表情,亦不作答。 “戚道友,你不说话可不行啊!”松本乙插话了,满脸都是幸灾乐祸。 “顾宗主,本宗弟子与凡世之人交手,只怕是事出有因。这段影像只有画面,并无声音,也不太好判断因由。”见戚无畏依然不说话,曲秀山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说道。 “曲宗主,贵宗弟子出手,必然事出有因。但我们仙道盟的规矩,曲宗主不会不清楚吧?”顾祝塘看着曲秀山,微笑道。 大殿之中,修士们又交头接耳起来。 是的。 牧星辰出手,当然有原因了。 但是,仙道盟的规矩也非常清楚,对出手的度限制得更清楚明白。 曲秀山又看了戚无畏一眼,无奈道:“若以仙道盟规矩来断,本宗这名弟子,确实是违规了。” 大殿之中,又是一片骚动。 曲秀山这个天衍宗宗主既然都承认牧星辰是违规了,这件事情就好玩了。 按照仙道盟最初的规矩,修士若是对凡世之人出手,仙道盟对其处罚只有一个:诛之。 后来,仙道盟虽然对这个规矩进行了一些修改,但在新规矩中,如果修士在解除了自身生命之危的情况下继续对凡世之人出手,仙道盟对其最轻的处罚也是废去修为,逐出修行界。 此刻,曲秀山既然已经认下此事,那么,对于牧星辰来说,其修行之路已然断绝。 殿中许多修士暗自互递眼神,心中窃喜。 牧星辰可是天衍宗的杰出弟子啊! 天衍宗少一名杰出弟子,也就意味着其他宗门少了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和隐患了。 “曲秀山,师尊都没发话,你凭什么就说本宗弟子违规了?“周正风怒视着曲秀山,质问道。 殿中许多修士见此,脸色更精彩了。 哟呵! 顾祝塘这才说出第一件事,没想到天衍宗已经开始内讧了。 好玩! 太好玩了! “正风,勿须多言。“戚无畏终于开口了。 “是,师尊!“周正风对戚无畏躬身一礼,不忘又对曲秀山狠狠地瞪了一眼。 “诸位道友,曲宗主既然已经确认,天衍宗这名弟子违背了仙道盟的规矩,为防止此人收到消息潜逃,我建议,仙道盟即刻派轮值长老前往天衍宗将其捉拿至此受罚。“松本乙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道。 “松前辈,本宗弟子虽然违规,但并未对凡世之人造成伤害。按照仙道盟的规矩,对这名弟子的处罚应该是废去修为,逐出修行界。待今日事毕,本宗会立即自行处理此事,必不徇私,就无须劳动仙道盟轮值长老了。“曲秀山道。 “曲宗主,贵宗弟子违规一事,今日来贺的所有同道都看到了。我认为,这件事还是当众处置为好,也可给所有修行同道一个警醒。几位道友是否赞同?“莫敌一边插话道,一边看向另外几位化神修士。 “我同意!“松本乙第一个说道。 “我也同意!”郑裕泽接着道。 “我也同意。”梅奇跟着道。 “既然诸位道友都同意,我也不反对。”穆清青微一犹豫,说道。 步步紧逼 “请仙道盟长老前往捉拿牧星辰!“见五名化神修士都已同意,顾祝峰迫不及待道。 “师尊,我去吧!”穆清青身后,柳玉蓉轻声道。 “嗯。莫要为难他。”穆清青点头道。 柳玉蓉领命,对着戚无畏等人的方向微一敛身,说道:“臧道友,请!” 天衍宗众人中,臧可礼出列,一言不发,直接朝殿外飞去。 仙道盟轮值长老拿人,须得有一名犯事之人所在宗门的人同行,乃是规矩。 这是为了防止有些宗门违抗仙道盟的命令,不让负责拿人的仙道盟轮值长老进入宗中,造成更多的麻烦。 臧可礼身为仙道盟本轮轮值长老之一,又是天衍宗的人,由他与柳玉蓉同去天衍宗捉拿牧星辰,自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然而,今日天鹰宗在此为封无错举办进阶庆典,臧可礼在大殿中这么飞行,显然是有些失礼。 不过,众修士已见到戚无畏失礼在先,又觉得臧可礼必然是心中有气,也就见怪不怪了。 “牧星辰就这么完了?”杨昊道。 “你不是想杀他吗?”小光头道。 “唉!”杨昊叹了一口气。 那一刻,杨昊确实对牧星辰起了必杀之心。 这件事的因由,杨昊一直没有问过戚无畏。对于杨昊来说,之前的戚无畏,只是一个陪练而已。 但是,即使从来没有问过戚无畏,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这么多事情之后,杨昊早已想明白,牧星辰必然是受人指使才那么做。 否则,以牧星辰少年时期便显露出来的智慧和能力以及数月前在天衍宗中显露出来的天赋和心性,他绝对犯不着去冒那样的险。 今日这么一定罪定罚,牧星辰就算是完了。 遭此打击,完的,恐怕不仅仅是他的修行之路而已。 “曲宗主,戚前辈既然不想说话,接下来这两件事,便请曲宗主解释一二。”待到柳玉蓉走出大殿,顾祝塘又开口了。 还有! 刚吃了这么一个大瓜,还没完全回过味儿来,听到顾祝塘的话,殿中修士立即省起,顾祝塘说了,一共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这么刺激了,剩余的两件事,那岂不是更有看头? 殿中修士立即又齐刷刷看向顾祝塘,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 “顾宗主请说。”曲秀山道。 “曲宗主也看到了,牧星辰此行,贵宗周道友特地交予了一缕元神相护。一名练气弟子去到凡世,周道友却不惜以一缕元神相护,很有些不合常理。请曲宗主为所有道友释疑。”顾祝塘道。 顾祝塘此言一出,殿中许多修士的脸上又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 顾祝塘这个话,意有所指啊!而且说得也很有道理啊! 一个练气修士去凡世,却有一缕元婴修士的元神相护,确实很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祝塘,你什么意思?!”周正风怒喝道。 对周正风的怒喝声,顾祝塘并不理睬,只是含笑看着曲秀山。 这一来,倒是显得周正风色厉内荏了。 殿中一些修士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色。 也是啊! 周正风除了装腔作势地吼两声,又能怎么样? 如果说天衍宗与天鹰宗此前还能勉强平起平坐的话,现在有封无错这个半步飞升在,天衍宗还怎么跟天鹰宗比? 别忘了,今天还是在天鹰宗的地盘。 别说是周正风,就是戚无畏,不也就只能一言不发地生生闷气吗? “顾宗主刚刚也说了,牧星辰乃是本宗的杰出弟子。对于这名杰出弟子,本宗确实非常重视。他此次去往凡世省亲,周师兄特地以一缕元神相护,也是出于一片爱护之意。“曲秀山道。 他的脸上,还是带着惯常的微笑,温文尔雅。 殿中修士闻言,有面露不屑者,也有点头表示赞同者。 在那些面露不屑的修士看来,曲秀山这番说辞,明显是骗鬼的了。 省亲? 爱护? 牧星辰如果只是去凡世省亲,怎么会跑去跟楚国的重臣发生冲突? 牧星辰去趟凡世而已,需要这样的爱护吗? 谁会吃饱了撑的去招惹天衍宗这样的一名内门弟子? 曲秀山是修行界公认的谦谦君子不假,但天衍宗的人,并不是都像他这个宗主脾气那么好。尤其是那头狼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暴躁。 在那些点头赞同的修士看来,曲秀山这番话,倒也不失其道理。 毕竟,牧星辰的能力摆在那儿了。对于这样一名弟子,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宗门,也都会对其多一些爱护和保护措施。 “曲宗主既如此说,不管是真是假,我也不便就此事继续追问了。”顾祝塘也笑道。 殿中修士闻言,又开始琢磨味道了。 顾祝塘这话,分明就是在说,曲秀山说的是假话啊! 曲秀山笑了笑,并不接话。 “曲宗主,接下来还有一事……”顾祝塘又道。 “顾宗主,这件事已经确定,乃是天衍宗那名弟子所为。那名弟子既然已被定罪,而且即将当众受罚,依我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如何?封前辈的意思呢?”穆清青开口了。 “穆道友是担心本宗与天衍宗彼此之间因此伤了和气吧?”封无错笑道。 “是的。贵宗与天衍宗同为仙道盟执掌宗门,若是在此事之上纠缠不休,因此而伤了和气,不论是对贵宗与天衍宗,或是对整个修行界,都是祸非福。“穆清青道。 “穆道友此言差矣!这如何是纠缠不休呢?此事既然已经发生,将其彻底弄清楚,不仅可以给仙道盟和所有修行同道一个交代,也可以为天衍宗消除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就像方才顾宗主问起牧星辰为何有一缕元神相护,天衍宗解释清楚了,不也是还了天衍宗一个清白吗?戚道友,我这么说不错吧?”松本乙知道,戚无畏今天不怎么想说话,也没什么颜面再说话了,却故意追着戚无畏又问了一句,想要让他更难堪。 “有屁接着放。”谁曾想,戚无畏这次说话了。而且,他说话的时候,先是看了松本乙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了顾祝塘身上。 松本乙:“……” 众修士:“……” 戚无畏啊戚无畏,你好歹也是此界修行界最顶尖的修士之一。 就算你心中再有气,咋能当着这么多宗门的修士的面这么粗鲁呢? 而且,你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看着顾祝塘,是几个意思? 曲秀山的顾虑 “曲宗主,这牧星辰出身天狼皇室,幼时便智慧过人。其十二岁时,便曾在天狼皇室平乱之中立下奇功,冷静果敢至极。后被贵宗破格直接纳入内门之后,其刻意压制修为,隐忍良久,方才一鸣惊人,足见其心性之强。”对戚无畏的直视和言语视若无睹,顾祝塘看着曲秀山,说道。 殿中修士有些貌似有点儿明白顾祝塘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有些则对顾祝塘这番对牧星辰极尽赞扬的言语摸不着头脑。 “诸位道友,牧星辰欲诛杀的楚国重臣,我方才已经向诸位道友介绍了。杨弘义一家,不仅是楚国重臣,更坐镇楚国边陲,手握数十万雄兵。一旦他们被牧星辰诛杀,楚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且极有可能兴兵报复天狼,引发大战。以牧星辰的出身、智机和心性,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顾祝塘扫视着殿中修士,说道。 听到顾祝塘这番话,越来越多的修士又琢磨出味道了。 曲秀山皱起了眉头。 “曲宗主,以牧星辰数月前在贵宗突然爆发出的惊人战绩,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只要他安心修行,其前途必然不可限量。那么,他为什么要冒险介入凡世之事,试图诛杀楚国重臣,甚至引发楚国与天狼的战争?他的背后,是否有人指使?他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顾祝塘说至此处,口气中已经带上了浓浓的质疑之意。 殿中修士闻言,又开始纷纷交头接耳了。 “放屁!”周正风又怒喝道。 殿中修士又是一阵无语。 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戚无畏与周正风这师徒二人组,真是粗鲁到一块儿去了。 “诸位道友,就在不久之前,七国忽然与楚国之间爆发了大战,死伤无数,无数凡世之人因此丧生。这一战,很可能就是出于杨弘义一家被牧星辰的行刺激怒,进而对天狼多番挑衅,使得七国联盟同仇敌忾,被迫与其兵戎相见。“顾祝塘瞥了一眼周正风,继续说道。 杨昊:“……“ 这也真忒么的太忒么的了! 如果说杨昊不敢确定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是否与这些修行宗门有关,但杨昊绝对敢断定,此次七国犯楚,其背后必然有天鹰宗等宗门的推动。 这顾祝塘嘴巴歪一歪,不仅将牧星辰和天衍宗绕了进去,更将七国犯楚说成了是被大楚所迫。 “顾宗主的话很有道理。请接着说。“松本乙扫了一眼殿中又开始骚动起来的修士,帮腔道。 “诸位道友,封老祖提议启动引灵大阵,乃是出于为整个修行界的所有同道考虑。而戚前辈之所以极力反对此事,其理由是启动引灵大阵可能会对凡世造成影响,或者导致凡世之人死伤。戚前辈,我想请教一下,贵宗弟子行刺引发楚国与七国大战,造成了那么多的凡世之人死伤,这笔帐,该怎么算?牧星辰又究竟是奉了何人之命为之?”顾祝塘直视戚无畏,将矛头直接指了过去。 “顾祝塘,你放屁!放狗屁!!!”周正风见顾祝塘直接挑衅自己的师尊,愈发怒不可遏。 “戚道友,今日当着修行界众多同道的面,还请约束一下令徒。”封无错皱了皱眉头,开口道。 “正风,为师的话,你忘了?”戚无畏依然是面无表情,说道。 “师尊,弟子……遵命!”周正风强忍怒火,直觉得心头的血都快要压制不住了。 “戚道友,顾宗主分析得非常有道理。若是无人指使,牧星辰料来也不会做下此事。既然他是受人指使,那么,贵宗一边引发凡世大战造成无数死伤,戚道友却又以担心可能造成凡世之人死伤为由反对启动引灵大阵,这就没道理了啊!”莫敌一开口,直接就将顾祝塘的种种推测给坐实了。 殿中修士看向戚无畏的目光又变了,其中有不解、有鄙夷,更有愤怒。 是啊! 顾祝塘分析的确实很有道理。要不然,为什么从头到尾,除了周正风冒了几句粗口,戚无畏等人为什么一直都不反驳呢? 如果牧星辰确实是受人指使的话,那么,除了天衍宗高层,甚至是戚无畏本人,谁又敢做这样的事? 既然如此,你戚无畏还装什么大尾巴狼,说什么担心会造成凡世之人死伤? 曲秀山也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判。 他想起了他的师尊曾经对他说过的几句话。 那几句话,是他的师尊在接手天衍宗上宗宗主之位不久后对他说的。 那时候,上宗之中,对其师尊接手宗主之位的质疑之声不少。因为,当年在上宗,当曲秀山的大师伯对宗主之位坚辞不受后,宗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宗主之位,应该由戚无畏接掌。 为此,曲秀山曾经专门问过其师尊,为何一定要争一个宗主之位。 其师尊的话,曲秀山一直记得非常清楚。 其师尊说:“秀山,天衍宗底蕴万年,谁做宗主,区别不大。无论谁做宗主,天衍宗都会继续发展壮大。但是,谁做宗主,区别也很大。” 是什么区别,曲秀山的师尊并未明说。但曲秀山却已经完全明白了。 在其师尊接掌上宗宗主之位后,他这一脉,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壮大成为天衍宗上宗实力最强的一脉。而曲秀山之所以能够成为此界的天衍宗宗主,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因为其师尊是天衍宗上宗宗主。 曲秀山更记得,在出发前来此界的前一夜,他的师尊特意将其召去说的一句话:“秀山,此去下界,莫忘了为师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些话。” 其师尊的话,曲秀山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 来到此界的三十年,曲秀山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戚无畏,尤其是其修为。 曲秀山也做了一些小准备,比如说,暗中以留影石将顾祝塘先前向众人展示的场景记录下来。 曲秀山做这些事情的目的,不是为了现在,而是为了将来。 在上界,不停派人前去探索新的世界,寻找更多的修行资源,是极为常见的做法。 这些被各宗各门派去探索新世界的门人,十之七八,再也不曾返回各自的上宗。但也有极少数一部分门人,成功地返回了上宗。 在上界,至少有两个大宗门的宗主之位,被其自新世界返回上宗的门人给取代了。因为,取代这两个上宗宗主之位的门人,在新世界之中都收获了很大的奇遇,其修为远远超出了其上宗原本的宗主。 这种事,无论是为其师尊考虑,或是为他这一脉考虑,还是为其自身考虑,曲秀山都不能不防。 曲秀山的困境 曲秀山知道,身为天衍宗在此界的太上长老,戚无畏的修为是防不住的,也不能防。毕竟,戚无畏乃是天衍宗在此界的第一人。曲秀山既然做了天衍宗在此界的宗主,内斗可以,但也绝不能因为内斗就使得天衍宗在此界自废武功。 故而,曲秀山那些小准备,更多的是为了将来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削弱一下戚无畏的威信,甚至是其名声,以防其与如今的天衍宗上宗宗主争位。 但是,就在前几日,来自天鹰宗的一道传信逼得曲秀山不提前将那块留影石拿了出来。 那道传信,来自天鹰宗宗主顾祝塘本人。 传信中,顾祝塘直言,天鹰宗太上长老封无错已经踏入破虚巅峰,并欲启动引灵大阵,需要其余六大宗门的几名化神修士全力配合。 顾祝塘还说,封无错判断,此次启动引灵大阵,可能遇到的最大障碍就是戚无畏。 顾祝塘更言明,此次启动引灵大阵,天鹰宗势在必行。谁若是阻拦,那么,必将被天鹰宗视为仇敌,封无错本人也将直接对仇敌出手。 传信之中,顾祝塘的威胁之辞极为直白,甚至明确点明,如果曲秀山无法让戚无畏配合此事,那么,一旦封无错出手,不仅戚无畏在劫难逃,身为天衍宗宗主的曲秀山也难逃厄运。 收到顾祝塘的传信,曲秀山又惊又怒又是不解。 惊,自然是知晓了封无错踏入破虚巅峰的消息。 如果封无错只是踏入了破虚初期,曲秀山还不至于那么惊。因为,此界的七大化神修士,踏入破虚之境总会有个先后。 但是,封无错踏入的,可是破虚巅峰啊! 自此之后,除非有奇迹发生,于此界之中,包括天衍宗在内的所有宗门都得被天鹰宗稳压一头。 待到此界的天地壁障破除,等到来到此界的修士们终于可以使用此界修行资源的时候,天衍宗等宗门与天鹰宗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因为,有封无错这个破虚巅峰在,此界最好的修行资源,天鹰宗必然会最先占用,而且会占得更多。 曲秀山甚至能够预测自己将来的命运。 七大宗门同至此界,名义上依然是同盟,甚至还在此界也共同搞了一个仙道盟,但各自心中都明白,在此界之中,他们也是要暗中争一个高低的。 这个高低的结果,往近了说,会影响到各宗在此界的发展。往远了说,甚至会影响到各宗上宗在上界的力量对比。 而天衍宗一旦在此界被天鹰宗甩开太远,差距太大,甚至因此而影响到天衍宗上宗,那么,曲秀山这个此界的天衍宗宗主,难辞其咎,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师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曲秀山都不敢想自己将来的命运会是怎样。 怒,则是顾祝塘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威胁。 在上界,各大宗门的上宗之间虽然明争暗斗不休,但似顾祝塘这样的做法,却极为少见。 一宗之主向另外一个宗门的宗主发出这样的威胁,与宣战无异。在上界,即使是一些相互敌对的宗门,在发出这样的宣战之时,也是慎之又慎。因为,一旦开战,败的一方固然有可能遭遇灭宗灭门之祸,胜的一方,也有可能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自此一蹶不振。 只是,曲秀山虽然怒,却也无可奈何。 硬刚? 封无错的修为既已达到破虚巅峰,此界任何一个宗门还有丝毫与其抗衡的可能吗? 向上宗告状? 天衍宗来到此界之前,天衍宗上宗依例只给了两道求救玉符。其中一道,交给了戚无畏。另一道,则交给了曲秀山。 这种求救玉符,虽然说是有可能穿越时空,将信息从下界传回上宗所在的上界,但自各宗上宗派遣修士前往小世界探索以来,极少有人能够使用这种求救玉符,将消息成功地传回上界。 在此界天地壁障尚未消除的情况下,成功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更重要的是,顾祝塘使用的传信玉符,在曲秀山阅过之后,就自动销毁了。曲秀山就是想告状,也没个凭据。 既然没凭据,哪怕曲秀山侥幸成功地将信息传回天衍宗上宗,天鹰宗上宗也一定不会认账。相反,若是各个上宗因此得知了封无错已经踏入破虚巅峰的消息,本已隐隐压住天衍宗上宗的天鹰宗上宗会愈发张狂。 破虚巅峰啊! 即使封无错于此界再无寸进,将来回到上界,天鹰宗上宗也会再添一名太上长老。 曲秀山惊怒的另外一点,就是他明白,顾祝塘既然如此露骨地直接进行威胁了,那就意味着,如果戚无畏不同意启动引灵大阵,封无错很有可能会真地动手。否则,顾祝塘完全没必要这样撕破脸皮。 已入破虚巅峰的封无错如果真地对天衍宗动手,以天衍宗目前的实力,怎么可能挡得住? 曲秀山更清楚,如果封无错真地要动手,他一定不会明目张胆地对天衍宗开战。毕竟,此界还有一个仙道盟,七大宗门又还是名义上的盟友。 故而,封无错如果要动手,一定会暗地里行事。 如此以来,天衍宗就更难防备了。 千日做贼易,千日防贼难。更何况,天衍宗要日日提防的,还是一个破虚巅峰的大贼。 惊怒之余,曲秀山又十分不解。 他不理解,封无错既然已经踏入破虚巅峰,已经成为此界无人能望其项背的第一人,他为什么还要急着启动引灵大阵。 至多再等个三五年,此界的天地壁障不是就会完全消除了吗?到那个时候,无论启不启动引灵大阵,此界的修行资源不是都可以被修士所用吗? 封无错为什么要争这三五年的时间? 他是想要借启动引灵大阵,进一步消耗其余六名化神修士,逼得他们不再花很多时间恢复修为,从而减缓他们修行的速度以及拖延他们踏入破虚之境的时间? 完全没必要啊! 其余六名化神修士就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追赶得上已入破虚巅峰的封无错啊! 百思不得其解之余,曲秀山知道,现在不是猜测的时候。 现在,无论是对曲秀山本人而言,或是对整个天衍宗来说,燃眉之急,是要应对顾祝塘的威胁。 否则,只要一个不慎,此界天衍宗可能就会遭遇灭宗之危。 自吞苦果 对于天衍宗来说,要化解此次危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戚无畏同意和参与启动引灵大阵。 这件事,本来应该是很容易的。 自从上界各宗派遣门人去探索新世界以来,在新的世界中,发现有原住生灵的情况,很多。 对于原住生灵,各宗采用的策略,无非是怀柔和威化二策。一旦这两种策略都无法奏效,对于新世界中的原住生灵,无论是人族、妖族、魔族或者其他任何一族,各宗就会大开杀戒。 这种做法,对新世界中的那些原住生灵,自然是极为残忍和冷血的。但是,上界各宗之所以派遣门人冒着各种危险,甚至是身死道消的危险前去探索新世界,目的就是为了获取更多的修行资源。 解决不了原住生灵,各宗就无法顺利从新世界中攫取修行资源。 无法源源不断地获取新的修行资源,待到上界修行资源耗尽,所有修士,都将断绝修行之路。 修行之路一旦断绝,所有修士,总有一天,会耗尽寿元。 寿元一旦耗尽,所有修士,除了死路,再无他途。 是故,修行资源对于修士而言,不仅关乎修行,更关乎生死。 辛辛苦苦修行,好不容易才修得比王八都能活得久了,有几个修士舍得死? 既然如此,杀一些原住生灵,又算得了什么呢? 君不闻,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更何况,那些原住生灵,本来就与那些到达他们所处世界的修士毫无关联,更算不上道友。 来到此界,发现此界生灵众多,而且俨然以人族为主之后,七大宗门虽然并未明言,但各自却心照不宣。 无论是每隔六年到凡世招收一次弟子,或是成立仙道盟,颁布那些与凡世之人相关的规矩,以七大宗门为首的各宗各门采取的,其实就是怀柔之策。 等到此界天地壁障消除,修士们可以毫无顾忌地行走于这片天地之间,若是有凡世之人敢于对修士取用此界的修行资源有什么异议,怀柔不成,说不得,修士们只能威化了。 若是威化也不成,那不用说,只能杀一些凡世之人了。 至于这个一些是多少,修士们不会太关心。 如果需要,就算杀绝此界的人类又如何? 只是,这种事,只能做,不能说,更不能明说。而且,在做之前,还必须找到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道义上先站住脚。因为,很多宗门,包括来到此界的绝大多数宗门,都是名门正派。 既然是名门正派,这种屠尽一界生灵的事,怎么能明说? 也正因为大家都顶着一个名门正派的帽子,所以,二十年前,大楚与七国联军的战场上发生那次意外之后,仙道盟才出面严查,剿灭了一个魔门,严惩了作恶的魔道巨擘,给了修行界和此界凡世之人一个交代。 同样,正因为大家都顶着一个名门正派的帽子,所以,当穆清青和戚无畏在雁门上空以可能会对凡世之人造成死伤为由阻止众人取宝时,一干化神修士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件事,曲秀山后来自然也知道了。 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曲秀山很是有些惊讶。 穆清青提出那样的顾虑,曲秀山尚好理解。毕竟,在上界,青木宗便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做派。 只是,戚无畏怎么会如此关心此界凡世之人的死活了? 但是,再怎么惊讶,曲秀山却无法就此事向戚无畏问询。 一来,自从上次禁地一别,戚无畏和郎战便再也不见任何人。 二来,戚无畏的做法,正是名门正派应有的做法。曲秀山这个天衍宗宗主怎么问?又能问什么? 也是因为这件事,在收到顾祝塘的传信时,曲秀山明白,想要让戚无畏同意和参与启动引灵大阵,很难。 在上界时,曲秀山便颇为了解戚无畏的秉性。 天衍宗上宗所有化神修士中,性子最为执拗的,就是戚无畏了。 戚无畏执拗起来,便是上宗中的太上长老们,都觉得头痛。 以戚无畏的执拗,他既然会在雁门上空做出阻止几名修士取宝,必然也会阻止在这个时候启动引灵大阵。 怎么办? 无计可施之下,曲秀山想到了那块留影石。 带着那块留影石,曲秀山出了一趟宗门,私底下与顾祝塘见了一面,亲手将那块留影石当面交给了顾祝塘。 曲秀山给顾祝塘的建议是,如果戚无畏不同意启动引灵大阵,那么,可以让封无错觅个时机,与戚无畏私下谈一谈留影石中的影像。 留影石中的影像,牵涉到了周正风。而曲秀山深知,戚无畏与周正风之间的师徒之情有多深。 只要戚无畏觉得此事有可能会连累周正风,那么,在周正风与凡世之人之间,戚无畏一定会选择周正风。 曲秀山自然也知道,将这样的一块留影石交给顾祝塘,就等于亲手向天鹰宗奉上了天衍宗的一个把柄,后患不小。 但是,除了这个办法,曲秀山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任何办法了。奉上一个把柄,总比立即赌上整个天衍宗的存亡要强。 为确保此事不会张扬出去,曲秀山还特地提醒顾祝塘,若是真地到了必须使用这块留影石的地步,务必请封无错私下与戚无畏交流,给两宗都留一些余地。 看过留影石中的影像,顾祝塘对曲秀山的配合颇为满意。 对曲秀山的提醒,顾祝塘还含笑说了一声:“放心。” 顾祝塘的这一声放心,确实让曲秀山放心了许多。 都是一宗之主,说出来的话,肯定不能跟放屁一样。 只是,曲秀山没有料到,顾祝塘今日直接就将留影石中的影像公之于众了。 这个时候,曲秀山好似才明白,顾祝塘那放心二字,其实根本就跟没说一样。 曲秀山也没料到,顾祝塘一开口,就步步紧逼,越绕越远,甚至将雁门大战的根由载在了此事之上,更含沙射影,指责牧星辰是受人指使,方才做下此事。 牧星辰既然是天衍宗弟子,那么,除了自己这个宗主和戚无畏这个太上长老,还有谁敢指使他做这样的事? 这个锅,曲秀山不能背,也不敢背。 天衍宗不能背,也不敢背。 否则,万一天鹰宗一声号令,以天衍宗犯下天怒人怨之罪为由,鼓动修行界一起对天衍宗进行讨伐,以封无错如今的修为,再挟以大义,谁敢不从? 如果真是这样,天衍宗灭宗,就在顷刻之间。将来此事若是传回上界,天衍宗上宗不仅无法为曲秀山等人伸冤,说不定还会大义凛然地对曲秀山等人继续追责。 一念至此,曲秀山只觉得口中和心中都开始发苦。 他后悔自己将留影石交给顾祝塘了。 顾祝塘的意外 “莫前辈请慎言!这些都只是推测而已,请勿妄下结论!“曲秀山对莫敌道。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曲秀山必须抛去那点儿内斗的心思,极力捍卫天衍宗的利益了。 “推测?曲宗主,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没有人指使,牧星辰岂敢做这样的事?“松本乙一边呵呵笑着抢过话头,一边看向戚无畏,希望能从戚无畏脸上看出点儿什么,尤其是希望能看到戚无畏恼羞成怒的样子。 令松本乙有些失望的是,戚无畏不仅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甚至看上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诸位道友,此事甚大,确实不宜妄下结论。“穆清青皱了皱眉头,说道。 “穆前辈所言甚是!还是等仙道盟两位长老将牧星辰带至此处,问清楚为好。”曲秀山道。 “曲宗主既然这么说,那就等那牧星辰被捉拿至此,由仙道盟本轮轮值长老审问清楚吧!”顾祝塘看着曲秀山,笑道。 看到顾祝塘脸上的笑容和其眼神,曲秀山忽然觉得心中一突。 当初对牧星辰颁下宗门密令时,天衍宗同时对他颁下的,还有封口令。 在牧星辰任务失败,返回天衍宗之后,天衍宗又特意再次对他下了一次封口令。 封口令简单而又严厉。 那就是,万一哪天此事被人知晓,那么,牧星辰必须自己全力承担。否则,牧星辰不仅得不到天衍宗的庇护,还有可能会祸及他在凡世之中的家人。 有这两次极为严厉的封口令,曲秀山相信,牧星辰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但是,在看到顾祝塘的笑容和眼神后,曲秀山心中却泛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既然双方都说要等牧星辰到来问话了,大殿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只是,沉寂之中,各方神情不一。 天衍宗一方,除戚无畏和郎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外,余者尽皆面沉如水。 其余各方,除青木宗几人外,或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或是一副等着吃更大的瓜的兴奋模样。 众修士没有等多久。 天鹰宗虽然距离天衍宗有万里之遥,但两名元婴修士前去,又有臧可礼这个天衍宗的长老在,将牧星辰捉拿并带至此处,并不需多长时间。 “牧星辰,你可知罪?”待顾祝塘当着牧星辰的面又将留影石中的影像展示了一遍之后,柳玉蓉问道。 既然是仙道盟问话,自然是由仙道盟本轮轮值长老来问最为合适了。 臧可礼出自天衍宗,由他来问话,余者不服。 至于天鹰宗、大口宗、巨象宗、金乌宗和赤蝎宗,殿中修士们也看得明白,他们多少都有些偏见。由出自这几个宗门的轮值长老来问话,天衍宗怕是也会不服。 所以,今日这个问话的事儿,只有柳玉蓉来做最能服众。 “晚辈知罪!”牧星辰跪于地上,答道。 大殿之中,窃窃私语之声再起。 这么爽快就认罪了,看来这牧星辰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此事是你自己所为,还是受人指使?”柳玉蓉接着问道。 “此事乃是晚辈一人所为,并未受人指使。”牧星辰又答道。 顾祝塘皱了皱眉头。 “小辈,你可知此罪当受何种惩罚?”松本乙喝道。 “废去修为,逐出修行界。“牧星辰道。 “牧星辰,以你的资质,若是留在修行界,将来必然可以有所成就。就此被逐出修行界,不可惜吗?今日当着所有同道的面,你有任何不得已的苦衷,都可以大胆说出来。仙道盟会为你做主,所有修行界同道也会为你做主!“松本乙又喝道。 “松本乙,你是轮值长老吗?瞎嚷嚷什么?你这么喜欢管闲事,要不,以后仙道盟的轮值长老都由你一个人来做?“郎战用极为鄙视的口吻冷冷道。 “你!“松本乙看了郎战一眼,又看了看封无错和其余几名化神修士,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牧星辰,松前辈的话,你也听到了。若你确实是受人指使,甚至是受人所迫,只要说出来,你的罪责就可以减轻。“柳玉蓉温声道。 “多谢前辈提醒!只是,此事确实是晚辈一人所为。“牧星辰又道。 顾祝塘又皱了皱眉,眼中一片阴霾。 不应该啊! 在拿到那块留影石之后,顾祝塘便发动了一枚天鹰宗派去潜伏于天衍宗多年的棋子。 顾祝塘让这枚棋子找上牧星辰,告诉他,东窗事发了。而且,顾祝塘特地让这枚棋子将此事的后果说得更严重一些。 同时,顾祝塘让这枚棋子告诉牧星辰,如果他想要减轻自身的罪责,甚至是脱罪,那么,对于牧星辰来说,唯一的办法,就是指出幕后指使之人。 顾祝塘并不清楚,牧星辰背后,是否真地有指使之人。顾祝塘也不确定,这个指使之人究竟是谁。宗门之中,身处高位者指使晚辈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太常见了。 但是,顾祝塘相信,以牧星辰的智慧,一定能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为了确保牧星辰指出的那个所谓的指使之人够分量,特别是要能够影响到戚无畏的决定,顾祝塘不仅交代这枚棋子对牧星辰进行一番引导,还交代这枚棋子对牧星辰承诺,只要牧星辰这么做了,那么,将来即使天衍宗容不下他了,天鹰宗也会向他这个大有前途的弟子敞开大门,并着力加以培养。 根据这枚棋子的回报,牧星辰在一番恐惧和纠结之后,接受了这枚棋子的引导和建议。 听到棋子的回报,尤其是听到牧星辰曾经有过那么一番恐惧和纠结后,顾祝塘知道,这件事,成了。 像牧星辰这种心性的人,如果二话不说就接受了,顾祝塘反而会有疑虑。 像牧星辰这种心性的人,在经历了恐惧和纠结之后做的决定,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决定,也必然是对其自身最有利的决定。这样的决定,才最牢固,也最可信。 所以,当曲秀山说要等向牧星辰问话之后再下定论时,成竹在胸的顾祝塘一点儿都不担心。 他相信,牧星辰一定会指出一个令封无错和自己满意的指使之人。 但是,此刻,牧星辰却一口咬定,这件事,就是他一个人做的,并无什么指使之人。 难道那枚棋子传递的消息有误? 甚至是说,那么棋子胆敢背叛天鹰宗,故意给自己传递假消息? 弃子 那枚棋子没有背叛天鹰宗。 对顾祝塘交代的任务,他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他传给顾祝塘的消息,也都是真的。 但是,牧星辰改主意了。 在那枚棋子找上牧星辰,对牧星辰说出东窗事发的第一瞬间,牧星辰就知道,自己完了。 在进入天衍宗修行的第一天,牧星辰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天衍宗和仙道盟的规矩,其中自然包括了修士与凡世之人打交道的各种规矩。 所以,得知此事竟然已经被天鹰宗知晓了,牧星辰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牧星辰知道自己的斤两。 在天狼,他高贵无比,更备受天狼太皇太后宠爱。 在天衍宗,经历了数月前的那次挑战之后,他也已俨然成为练气期弟子之中的耀眼星辰。 但是,牧星辰深知,自己毕竟已经不再是在凡世之中,自己毕竟还只是一个练气期弟子。即使自己已经能够与筑基中期的真人勉强战个平手,那又怎么样? 天衍宗中的弟子还少吗? 天衍宗弟子中的天才还少吗? 一个尚未成长起来的弟子,即使再天才,对天衍宗这样的宗门又有多少用处? 牧星辰更明白,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天鹰宗与天衍宗暗中争斗的阴谋和漩涡之中。 出身天狼皇室,少时又曾经历过天狼皇室之乱,牧星辰早就明白,在这样的阴谋和漩涡之中,又有多少人是不能被牺牲掉的呢?更不用说,自己还只是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没有真正迈入的初级弟子。 很快地想明白了这些,牧星辰觉得很恐惧。恐惧之余,牧星辰还觉得绝望。 他无法想象,等自己被废去修为,逐出修行界后,该何去何从。 回天狼? 自己该如何面对包括自己祖母和父亲在内的所有人? 自己会受到何种的嘲笑和冷眼? 自己又会令天狼皇室和自己的家族蒙受怎样的耻辱? 恐惧和绝望之余,牧星辰更觉得愤怒和悲哀。 牧星辰知道,自己一定是被出卖了。 出卖自己的,就是天衍宗。因为,自己接到的是宗门密令。也就是说,即使是在天衍宗中,知道自己此行及此行目的的人,也寥寥无几。 既然如此,出卖自己的人是谁,就呼之欲出了。 进入天衍宗修行这一十二年来,时时对宗中门人耳提面命满口规矩和大义的,是他们。给自己宗门密令、让自己违反规矩去斩杀杨家人的,也是他们。事到临头,毫不犹豫就将自己当作弃子给卖了的,怎么还是他们? 他们怎么可以如此? 这样的宗门,何以为依? 这样的宗门,自己为何还要对其忠诚? 故而,在天鹰宗的那枚棋子许下那些承诺之后,牧星辰是真地动心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那一刻,牧星辰是真地下定决心,要将幕后指使之人说出,进而改投天鹰宗,为自己谋取一条新的出路。 但是,在那枚棋子离去之后,牧星辰冷静下来,思之再三,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 天衍宗的人出卖宗中弟子,自然不是好鸟。 但是,天鹰宗的人玩这样的阴谋,明显也不是好鸟。 若天鹰宗的人真地是什么好鸟,那么,在收到这样的消息后,身为仙道盟轮值宗门之一,他们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即将此事公之于众,用仙道盟的规矩公开惩罚自己,而不是利用此事,对天衍宗玩阴谋。 那枚棋子,乃是一名元婴修士。能够使动一枚元婴修士为棋子的,其在天鹰宗的身份地位如何,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 天鹰宗由这样的人当道,又能比天衍宗强到哪里去? 想通这一层,牧星辰的心更冷了。 修行界七大宗门,难道都是这样吗? 如果七大宗门都是这样,这样的修行界,还值得自己呆下去吗? 既然修行界不值得自己呆下去了,被废去修为,逐出修行界,那又如何? 而且,牧星辰还想通了更多的东西。 出身天狼皇室,牧星辰深知,一个叛徒,无论是在任何人心目中,都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地位和价值。 一个能够背叛旧主的人,同样能够背叛新主。 保持永远的忠诚很难。但一旦开始背叛,背叛者就会找到各种理由不断地背叛,将背叛养成一种习惯。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地位和价值? 在天狼,所有的背叛者,无论是叛出天狼的,还是从他国叛至天狼的,他们的结局,都一样。 一个背叛者,在被榨干了最后一滴价值之后,结局好的,是被永远地打入冷宫。更多的,则是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尽管对天衍宗已经彻底地失望了,牧星辰依然决定,自己绝对不能背叛天衍宗。 他决定,自己要将这件事独力扛下来。 独力扛下这件事的后果,不需要那枚棋子说,牧星辰已经再明白不过。 废去修为,逐出修行界,这是最轻的惩罚。 再重一些,自己很有可能会被当场灭杀。 但是,自己只要独力扛下了这件事,天衍宗做为天狼朝的护国宗门,那些指使自己做这件事的人,或许会因为感念自己的忠诚,对天狼、对天狼皇室、对自己的家族,有一些照顾吧。 如果真能如此,也算是能够弥补一些自己将要带给天狼皇室和家族的耻辱了。 故而,牧星辰彻底下定了决心,要一力承担此事。 同时,牧星辰还抱定了必死之心。 即使修行界不杀他,牧星辰也决定不苟活了。 二十八年来,他一直是一颗耀眼的星辰。 数月前,他又因为那场挑战而再度光耀天狼,被封为天狼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二等伯爵。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苟活下去? “牧星辰,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以说出来。仙道盟会秉公执法,还你一个公道。”柳玉蓉看着牧星辰,用极为诚恳的语气道。 “晚辈多谢前辈好意!晚辈已经说过,此事乃是晚辈一人所为。”牧星辰斩钉截铁道。 紧接着,牧星辰在地上转了一个身,朝向戚无畏等人拜了下去,说道:“诸位前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弟子行事不端,辜负了宗门的教导,令宗门蒙羞。弟子不敢求诸位前辈原谅,就此拜别诸位前辈,叩谢宗门一十二年的教导之恩!” 说罢,牧星辰重重地叩了下去。 待他抬起头来,额头上已满是鲜血。 任凭额头上的鲜血一路流下,牧星辰又转了个身,朝着柳玉蓉一拜,说道:“天衍宗不肖弟子牧星辰领罚!” 受刑 “一个小小的练气期弟子,搞得这副惨样儿,是想博取同情吗?”松本乙看着血流满面的牧星辰,冷笑道。 “松本乙,闭上你的狗嘴!”郎战怒喝道。 松本乙刚刚才被郎战嘲讽了一次,现在又被郎战这么呵斥,顿时大怒。 他正欲发怒,忽然感觉到什么,连忙将心头的怒火给憋了回去,老脸一阵发紫。 大殿之中,许多修士看向松本乙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穆清青也一改往日的平淡,用极为冰冷的眼神看着松本乙。 至于戚无畏,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却用充满杀机的目光扫了松本乙一眼,扫得松本乙心头一跳。 “这家伙倒是硬气。”杨昊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小光头没有搭理杨昊,只是转了转眼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尊,诸位前辈,弟子问完了。请师尊和诸位前辈定夺。”柳玉蓉转过身,先是朝着穆清青躬身一礼,又朝着封无错等其余几人微微敛身,说道。 若是放在平日,对牧星辰这样的小辈,仙道盟轮值长老们直接就执法了。 但今日既是当众查办此事,七大宗门太上长老对仙道盟又有监督之权,柳玉蓉自然要问一问他们的意思了。 “玉蓉,既然已经问清楚了,就执法吧。”穆清青道。 “且慢!”莫敌制止道。 “封前辈,穆道友,诸位道友,我观此子,甚是狡诈。柳师侄这么问,是问不出真话的。”莫敌看了看封无错等人,说道。 殿中众修士闻言一愣。 听莫敌这意思,是要用刑了? “我同意莫道友的话!此子狡诈,不用刑,他是不会说真话的。”松本乙伤疤还没好就已经忘了疼,又跳出来接话了。 “用刑?松本乙,你是想问出什么话?大口宗现在派一个人出来,我给他用用刑,看看能问出什么话来!”郎战毫不犹豫怼了过去。 殿中修士见这二人又杠起来了,精神又是一振。 看戏的,自然是希望戏越精彩越好了。 “郎战,你这是胡搅蛮缠!”松本乙忍无可忍,怒道。 “胡搅蛮缠个屁!来来来!你,还是你,还是你,过来让老子用刑问问!老子今天如果不能问出你们就是幕后主使之人,就不做这个护宗神兽了!”郎战伸手一一指过包括杜毅边在内的几名大口宗元婴修士,冷笑道。 殿中修士闻言,暗自偷笑者有之,大摇其头者亦有之。还有一些修士,面露思索之色。 郎战这话,听起来确实有些胡搅蛮缠。但是,在凡世之中,三木之下,屈打成招的,不知凡几。若真是由郎战对大口宗几个元婴修士用刑,没准儿真能将他们屈打成牧星辰背后的指使之人。 “小黑学坏了。”杨昊又哈地一笑,说道。 “被你媳妇儿给带坏的。”小光头道。 杨昊:“……” 秀儿啥时候带坏小黑了? 话说以后不能让秀儿再抱着小黑到处遛跶了。 太膈应了。 “封前辈,郎战百般阻挠,分明是心中有鬼。请前辈定夺!”搅不过郎战,松本乙只好向封无错求助。 殿中修士的目光,齐刷刷地都投向了封无错。 此界第一人。 今天这事儿,只能由他来定夺了。 “戚道友,郎道友,今日当着这么多同道的面,若是不用用刑,只怕难以服众。这样吧,小施刑罚,如何?”封无错微一沉吟,看向戚无畏和郎战,说道。 郎战一怒,正欲连封无错也怼了,戚无畏道:“那就用刑吧。” 殿中修士再度一愣。 戚无畏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怂了? 居然会同意用刑? “哪位愿施刑?“封无错朝戚无畏点了点头,看向仙道盟几位轮值长老,问道。 “我……”大口宗顶替归山田轮值长老之位的元婴修士立即自动请缨。 “师尊,诸位前辈,方才既是由弟子问话,弟子愿意行施刑之事。”柳玉蓉果断打断大口宗元婴修士的话。 殿中修士又纷纷相互交换眼神。 柳玉蓉看来是打算手下留情了。否则,若是让大口宗修士来用刑,肯定会下手极重。 “也好。一事不烦二主。记得,适可而止。”穆清青点了点头,说道。 柳玉蓉领命,走至牧星辰身前,说道:“牧星辰,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若是没有,我要施刑了。” 牧星辰道:“晚辈领刑!” 柳玉蓉轻轻皱了皱眉,伸出一根手指,停在牧星辰面门前,说道:“莫要抵抗。越抵抗,痛苦越久。” “多谢前辈提醒!”牧星辰道。 柳玉蓉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指朝前一伸,轻轻点在牧星辰的额头。 , 霎那间,牧星辰面色变得惨白。 紧接着,牧星辰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浑身也如同筛糠一般,颤抖不已。 殿中修士见状,尽皆露出惊色。 殿中所有修士都知道,青木宗主修的,乃是乙木之道。在上界,青木宗最为修行界所知的,就是他们的救治能力。修士们有个疑难杂症什么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往往也是青木宗。 现在看来,青木宗会的,可不仅仅是救人之术啊! “这女的这么狠?”杨昊也乍舌道。 牧星辰此刻究竟有多痛苦,杨昊不得而知。但是,只看牧星辰的样子,杨昊就知道,牧星辰一定不是在作假。 十息之后,柳玉蓉又伸出手指在牧星辰额头轻轻一点,牧星辰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 此刻,牧星辰的面色依然苍白,身上的衣衫已经尽皆湿透。 “牧星辰,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待牧星辰身体的颤抖完全平息,柳玉蓉面带不忍,问道。 “前辈,晚辈无话可说!”牧星辰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 “师尊,弟子施刑完毕……”柳玉蓉转身看向穆清青,说道。 “这怎么够?不够!”松本乙嚷道。 郎战大怒,刚欲再次怒怼,戚无畏用淡然的声音道:“再用刑。” 穆清青微一犹豫,对柳玉蓉道:“再施刑吧。” 柳玉蓉再次领命,复又转身看着牧星辰,说道:“你如果真有什么话要说,该说了。” “晚辈领刑!”牧星辰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却更坚定了。 “这次的时间是二十息。”柳玉蓉再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度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在牧星辰的额头上。 受罚 牧星辰一声闷哼,上身朝前一栽,双手撑地,弓起了身体。 这一次,众人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色,但却能看到,他的身体,包括他撑地的双臂,又颤抖不停。 二十息之后,柳玉蓉弯下腰,在牧星辰肩头轻轻一拂,说道:“慢些起身。” 待牧星辰缓缓直起上身,众人这才看到,牧星辰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渍。他的面色,依然惨白。他的双颊之上,却泛着一股病态的潮红。 “对不住了。这粒丹药你服下吧,以免留下后患。”柳玉蓉手心出现一枚泛着光晕的丹药。 “上品灵丹!”有眼力好的修士轻呼道。 柳玉蓉手中的丹药上,三道丹纹清晰可见。 殿中不少修士闻言,都露出艳羡之色。 出自青木宗的上品灵丹,疗伤效果那可是杠杠地啊! 这样一枚疗伤用的上品灵丹,若是放在上界,一般的金丹修士用它,都会觉得肉疼。 “多谢前辈好意!晚辈乃是有罪之人,不敢当。“牧星辰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道。这颤抖,是余痛所致。 柳玉蓉微一犹豫,又伸出手指在牧星辰的额头轻轻一点,牧星辰的脸色立即好转了一些。 殿中修士见状,又微微露出惊色。 来到此界三十年,青木宗的修士极少在外行走,也不与其他宗门修士往来,以致于许多宗门都快忘了青木宗了。 今日再见柳玉蓉的手段,殿中修士纷纷暗自动起了心思。 “牧星辰,你可有话说?”待牧星辰气色好转,柳玉蓉又问道。 “前辈,晚辈无话可说。”牧星辰还是那句话。 柳玉蓉点了点头,转过身,对穆清青躬身道:“师尊,弟子施刑完毕。” “够了。”穆清青用清冷的声音道。 本来又跃跃欲试的松本乙闻言,眉头一皱,却听到莫敌咳嗽了一声。 松本乙朝莫敌一看,见莫敌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得将话给憋了回去。 松本乙能修到如今这个境界,自然不蠢。 柳玉蓉两次当着殿中所有人的面对牧星辰用刑,可都是实打实的。 在这种情况下,牧星辰依然一口咬死此事是他一人所为,继续用刑,未必能逼得他改口不说,反倒有可能真地激起其他修士的同情之心。 不能继续再用刑了,如果还要闹下去,只剩下搜魂这一个办法了。 但是,松本乙也清楚,想要对牧星辰进行搜魂,即使戚无畏不说什么,郎战这个杠子头也一定不会同意。 想要问出真相,搜魂这种手段,确实最好用最靠谱。 但是,郎战只要质疑搜魂之人说的话,搜魂这个事儿,便没得玩了。 毕竟,谁能保证,搜魂之人在对牧星辰进行搜魂之后,从这个搜魂之人口中说出来的,就是从牧星辰魂魄中搜出来的真相呢? “诸位道友,用刑既已完毕,此事也该做个了结了。臧道友,此子既是贵宗弟子,便由你来施罚,如何?”穆清青也不等其他人说话,接着道。 废去牧星辰这样一个练气期弟子的修为,对场中的任何一位仙道盟长老来说,都是举手之间的事。 但是,牧星辰既然修习的是天衍宗的功法,由熟知其功法的臧可礼来施罚,在废去牧星辰的修为时,才更能保证在施罚时不会对牧星辰造成更多的伤害。 “且慢!”梅奇又开口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投向了梅奇。 穆清青也看向梅奇,神色之中已经明显地有一些不耐。 穆清青确实早就厌烦了。 顾祝塘挑起此事,松本乙、莫敌等人推波助澜,将此事扯得越来越复杂,其目的,穆清青自然清楚。 此前封无错说起启动引灵大阵之事时,穆清青建议要慎重,并不是穆清青真地愿意就此事与封无错和其他几位化神修士商议,或者妥协。 她之所以那么委婉一说,只是性格使然,不愿当着这么多修士的面直接拒绝,让封无错等人难堪而已。 即使戚无畏因牧星辰这件事被迫就范,同意封无错等人的提议,穆清青自问,自己也无法违背道心,拿着无数凡世之人的性命冒险。 那时候,封无错等人又会怎么办? 像逼迫戚无畏这样逼迫自己? 所以,当梅奇喊出这声且慢时,穆清青心中不仅十分不耐,更生出了一些怒气。 戚无畏和郎战等人方才的反应已经表明,天衍宗已经很有怨气了。 难道真地非要闹得仙道盟就此瓦解不成? 这对修行界有什么好处? 对这片天地之间的所有人又有什么好处? “穆道友莫要误会!”梅奇看出来穆清青神色之中的不耐,笑道。 见穆清青依然冷着脸不说话,梅奇自嘲似地打了个哈哈,接着道:“穆道友既然提议对此事做个了解,我自然不会反对。我只是有些好奇,想要再多问此子一句。” 说罢,也不待任何人答话,梅奇看向牧星辰,说道:“牧星辰,以你的心性和智慧,想必早已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我有些好奇,你当初为何要那么做?难道真地只是一时冲动?” “前辈,晚辈虽然已投身宗门修行,但终究是父母所生所养。当日家父当面向杨家之人求粮,杨家之人不同意也就罢了,却还对家父冷嘲热讽,大加威胁。晚辈身为人子,不忿家父受辱,故而才与杨家之人起了冲突。此次犯下大错,乃是晚辈修行不够,未能谨记宗门教诲,与人无尤。”牧星辰答道。 “嗯。可惜了。”梅奇点了点头,说道。 只是不知道,他可惜的,究竟是什么。 “穆道友,我没问题了。”梅奇复又看向穆清青,说道。 “封前辈和诸位道友还有什么问题?“穆清青一一看过封无错和其余几名化神修士,问道。 见封无错等人皆不说话,穆清青再次看向臧可礼,说道:“臧道友,有劳了。“ 臧可礼看向戚无畏,戚无畏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臧可礼走至牧星辰,看着牧星辰,眼神颇为复杂。 “牧星辰,今日我代仙道盟与宗门对你施罚,有几句话,你需谨记。”臧可礼道。 “弟子谨听长老教诲!”牧星辰拜伏在地,说道。 “自此刻起,你不再是天衍宗弟子,不可再以天衍宗门人自居,不可再修行天衍宗功法,亦不可再进入修行界,修行任何宗门的功法。你可明白?”臧可礼道。 “牧星辰谨遵长老教诲!”牧星辰直起身体,再度一拜,已是换了自称。 “你起身受罚吧!”臧可礼也叹了一口气,说道。 待牧星辰起身站稳,臧可礼伸出右手,在牧星辰头顶轻轻一拍。 牧星辰身躯一晃,神色之间一片委顿。 事了 “柳道友,劳烦你验一下。”臧可礼转身对柳玉蓉道。 一人施罚,另一人检验,这是仙道盟防止施罚长老徇私的流程。 柳玉蓉再次走上前去,对牧星辰道:“伸出左手。” 待牧星辰伸出左手,柳玉蓉伸手在其手腕上轻轻一搭,随即放开,转身对穆清青道:“师尊,牧星辰修为已无。“ “嗯。“穆清青点了点头,看向曲秀山,说道:”曲宗主,牧星辰既然曾为贵宗弟子,将其逐出修行界一事,还是请贵宗代劳了。“ “穆前辈,此乃本宗分内之事。”曲秀山答道。 场中,柳玉蓉犹豫了一下,又转向牧星辰,再次朝牧星辰伸出手。 柳玉蓉的手中,又出现了三枚丹药。 “牧星辰,这三枚丹药,分三次服下。每三日一枚。”柳玉蓉道。 “牧星辰,你既已受罚,便不再是有罪之人。你骤失修为,必然于身体有碍。这三枚丹药,是我闲暇时随手炼制,只适合于没有修为的凡世之人,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对修行之人更是毫无用处。”不待牧星辰拒绝,柳玉蓉又道。 这一次,柳玉蓉的声音提高了不少,还用上了修为,似乎故意想让殿中所有修士都听到自己的话。 说罢,不由分说,柳玉蓉将三枚丹药放到牧星辰手中,接着道:“你返回凡世之后,当谨记今日的教训,莫再行差踏错。你虽不能再修行,但你出身天狼皇室,天狼朝又有天衍宗庇护,回到凡世之后,好好做你的皇室贵胄,好好过完这一生,也是好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柳玉蓉的声音同样很大,也同样用上了修为。 “这女修士心肠不错啊,心思也玲珑。”杨昊又赞道。 柳玉蓉的意思,杨昊明白。 赠予牧星辰丹药的时候,她之所以让殿中其他修士都听到她的话,无非就是担心自己给牧星辰的这三枚丹药被某些有心人当成了什么好东西觊觎,反而害了牧星辰。 至于把后面那番话也说给殿中所有修士听,则是柳玉蓉在提醒他们,若是日后还有谁想就此事继续找牧星辰这个凡世之人的麻烦,不管仙道盟会不会追究,他们也得掂量掂量,看看天衍宗这个天狼朝的护国宗门会不会答应。 “你除了说这个不是好人,那个不错,还会说啥?”小光头嗤道。 杨昊嘿嘿一笑,眼珠一转,接着道:“小光头,我看这个宗门很不错啊!要不我加入这个宗门算了?” “杨傻子,你是看这个宗门女弟子多动了花心思吧?你就不怕你媳妇儿知道了揍你?”小光头一脸我看不起你的样子。 另外三个小家伙也各做鄙视状。 杨昊:“……” 什么跟什么啊! 再说了,秀儿能跟你们这几个小东西一样,成天欺负自己,还动不动对自己拳脚相向? “杨傻子,你嘀咕啥?”小光头的眼光斜着过来了。 “没!啥也没嘀咕!”杨昊连忙一缩脖子,好似想起什么,转而说道:“小光头,你说的那个自在门好像今天没来啊?“ 方才向封无错进献贺礼的时候,由元婴或金丹带队的宗门都单独上去献礼了。 当日皇宫之中现身的那名灰衣老者既然是元婴修士,这个自在门中,就算没有别的元婴修士了,怎么也得有几位金丹修士吧。 但是,杨昊记得很清楚,先前单独上去献礼的宗门中,没有谁自报自在门的名号。 “杨傻子,我看你是真地傻了。你灭了那个渣渣的一缕元神,今天还敢来吗?唉!“小光头唉声叹气道。 杨昊:“……” 倒霉催的! 自己真是多余一问,又送上去给这个小东西鄙视了一次。 “杨傻子,我看你天生就是个当叛徒的料。还没加入自在门,就想着叛宗了。”小光头趁胜追击,又鄙视了杨傻子一下。 杨昊:“……” 可真是冤死了! 自己既然还没加入自在门,怎么能算是叛宗呢? 自己又哪里像个叛徒了? “多谢仙姑!仙姑赠药与教诲之恩,牧星辰铭记在心!”牧星辰收起丹药,依凡世之礼,极为恭谨地对柳玉蓉施礼致谢。 如今他修为已失,不再是修士之身,连对柳玉蓉称一声前辈或长老的资格都没有了。 臧可礼看着牧星辰的面色,心中一叹,也走上前,似一个长者般轻轻拍了拍牧星辰的肩膀。 牧星辰的面色,十分平静。但他心中的凄苦,又怎么瞒得过臧可礼这个元婴修士? 被捉拿至此处之前,牧星辰已经下定了决心,甚至心存死志。 在被连番追问甚至两度施刑之时,他的心中,都很坦然。 但此刻真地失去了修为,十二年苦修一朝付诸东流,修行之路更从此断绝,牧星辰的心中,还是泛起无法名状的凄苦。 柳玉蓉那番出于好心的话,听在殿中许多修士的耳中,不无道理。 修士,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修士横死在修行途中了。 修行界,也不是一片安宁的。否则,牧星辰就不会有今天的遭遇了。 在凡世做一个富贵之人,甚至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很多方面,不见得就比做一个修士差。 修士的寿元是更长。 但是,强如戚无畏等人,在数千年的寿元中,难道就一直没有烦恼吗? 同样,强如此界第一人的封无错,不也是无法事事如意,没法让戚无畏同意启动引灵大阵吗? 人生,并不一定只需要长度,也并不是越长越好。 这些道理,牧星辰都懂。 只是,骄傲如他,如何能够回得去凡世? 天大地大,哪里又还有他的容身之地? “行了。我会亲自将他送回凡世。”郎战一挥手,牧星辰自原地消失不见。 大戏落幕,顾祝塘看了一眼封无错之后,对殿中修士道:“诸位道友,此事既然已了,便请诸位道友入席吧!” “封前辈,顾宗主,我不太习惯热闹,就不参加饮宴了。若无他事,我就此告辞。“顾祝塘话音刚落,穆清青就起身说道。 穆清青确实不太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面。 牧星辰这件事,也让她一直平静的心情变得有些烦躁。 她更不希望待会儿又有人提起启动引灵大阵的事。 再有,殿中那些修士先前在青木宗几人身上梭来梭去的目光也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若是留下来饮宴,一定会有一些登徒子借机前来敬酒搭讪,更会令穆清青不胜其烦。 又见留影 穆清青一提出要立即离开,曲秀山也坐不住了。 发生了牧星辰这件事,天衍宗的人还有颜面和心情留下来饮宴吗? 曲秀山站起身来,正欲向封无错和顾祝塘也告辞离去,戚无畏忽然抬了抬手,示意曲秀山稍安勿躁。 “穆道友,再留片刻,如何?”戚无畏看向穆清青,说道。 穆清青微微一怔,看了看戚无畏,复又坐下身去。 殿中修士也用好奇的目光纷纷看向戚无畏。 “不知戚前辈有何见教?此刻已是午时将尽,宴席也早已备好。若非急事,可否等到饮宴之后再说?让诸位同道一直饿着肚子,诸位同道该说天鹰宗失礼了。”顾祝塘看着戚无畏,笑道。 戚无畏并未搭理顾祝塘,却伸出了左手。 在他的左手之上,也出现了一块留影石。 殿中修士见状,脸上又一次露出兴奋之色。 看来又有瓜吃啊! “诸位道友先看看这块留影石中所记录的事情吧。”戚无畏扫了一眼殿中修士,抬起右手在留影石上轻轻一抹。 大殿之中,影像开始显现。 影像最先展示出来的画面,是大楚京师丹阳城的鸟瞰景象。 丹阳城,殿中绝大多数修士都能认得出。 三十年前来到此界,所有宗门做的第一件事,几乎都是熟悉这片天地。大楚既然是此界数一数二的凡世大国,修士们自然少不了要在大楚遛跶遛跶,在大楚都城丹阳城内晃悠晃悠。 见留影石显示出丹阳城,修士们明白,留影石中记录的事情,必然是发生在丹阳城中了。 紧接着,画面迅速朝着丹阳城拉近,拉至丹阳城中一处极为气派的府邸前。 府邸大门正上方,雍王府三个大字清晰可见。 嗯,看来事情是发生在这个雍王府内了。 殿中修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影像之上,无人注意到,封无错和顾祝塘同时微微皱了皱眉。 再接着,画面进入雍王府中。 画面中,雍王熊梧在香案旁肃手而立。 一些熟悉凡世礼节尤其是大楚礼节的修士明白,这是这位雍王在等着迎接圣旨了。 再接下来,画面显示出卫哲带着一群黑衣人陪着一名内侍走入府中。 也是到这个时候,殿中修士才发觉,戚无畏手中这块留影石显示出来的影像,与顾祝塘此前向众人展示的影像有所不同。 顾祝塘此前向众人展示的影像,只有画面,没有声音。而戚无手中这块留影石显示出来的影像,不仅有画面,还有声音。 既有画面,又有声音,这块留影石是高级货啊! 接下来,就是熊梧接旨的场景了。 听到熊梧的自辩,殿中不少修士都纷纷皱眉摇头。 这个雍王,明显是在推卸责任。 只是,众修士有些糊涂。 楚皇遣内侍向自己的儿子问话,这是凡世的事儿啊! 戚无畏向大家伙儿展示这些,是要闹哪样? 就在众修士心中嘀咕的时候,画面中,熊磼出现了。 不仅是殿中绝大多数修士,就连天鹰宗之中的绝大多数门人,也都没见过熊磼。 出现在画面中的熊磼,从其服饰上也看不出其来历。 但是,看到熊磼出现在画面中,殿中修士依然齐齐精神一振。 鬼魅一般地突然出现在场中,这个年轻人,没得说,是修行之人。 瓜来了! 殿中许多修士瞬间就琢磨出味道,有些人甚至开始悄悄地去看封无错和顾祝塘等人的脸色。 接着看下去,殿中修士明白了,熊磼原来是那位雍王多年未见的儿子。 不用说,这个熊磼是被某个宗门给收为弟子了。 只是,一十八年未见? 这熊磼看起来至多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他既然是某个宗门在此界新招收的弟子,不用说,其修为必然有限,自然不可能已经高深到可以驻颜甚至返老还童。 那么,问题来了。 这熊磼被收入宗门的时候才多大? 那时候,他怕还是个连走路都走不稳的娃娃吧。 将这么小的娃娃收入宗门,这不符合修行界在此界招收弟子的规矩。 就在众修士心中又嘀咕间,影像随着事情的进展继续向前,随即在殿中引起一片哗然。 影像中,熊磼随手一拂,就将那名奉旨问话的内侍给击飞了! 那名内侍,可是一名凡世之人! 他丝毫没有对熊磼造成任何威胁,更勿论什么生命威胁了。 这名内侍奉楚皇旨意问话,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履行职责而已。无论对被问话的雍王,还是对突然现身的熊磼,这名内侍连言语上的丝毫不敬都没有。 然而,在熊磼现身与雍王父子相认之后,这名内侍只是小心翼翼地试着说了一下得继续履行完自己的职责,就被熊磼直接给击飞了。 这熊磼,怎会如此蛮横?又怎敢如此视仙道盟的规矩于不顾? 一片哗然之声未落,更大的一片哗然之声又起。 影像中,熊磼再次主动出手,将那位与内侍同来的卫统领给震退,随后又将那些明显是护卫的黑衣人给击飞了。 胆大妄为! 殿中许多修士心中同时冒出这个词。 这熊磼,太胆大妄为了! 他是得把仙道盟的规矩多不当回事,才敢这样连番向凡世之人出手啊! 哗然声中,有些修士朝更深处想了一想,心中更惊。 这名被熊磼击飞的内侍,或许其在宫中本来的地位并不高。 但是,他此次既然是奉楚皇旨意问话,代表的就是楚皇。 这熊磼既然是雍王的亲儿子,便是楚皇的亲孙子了。 看他与熊梧父子相认,显然也知道楚皇是他的亲祖父。 熊磼这么做,将楚皇这个亲祖父置于何地? 楚皇代表的又是谁? 楚皇身为一国之君,代表的那可是整个楚国。 熊磼不可能不明白这些。 但是,自现身以来,他却一路蛮横,连番出手,而且明显是有意为之。 那么,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与整个楚国为敌? 他是自己所为,还是受了某些人的指使而为之? 这么想着,这些修士又偷偷地去看封无错和顾祝塘等人的脸色。 封无错的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在看到顾祝塘等少数几位天鹰宗元婴的脸色时,这些修士心头大跳。 顾祝塘和那几位元婴修士的面色,不好看。 在今天这个日子,他们的面色不好看,那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戏,更好看啊! 好大的瓜 影像中,画面随之一变,场景切换至大楚皇宫。 “小光头,你干的?”影像中发生于熊梧府中的那一幕幕,杨昊之前并未见过,所以一直也看得津津有味。 此刻画面转至皇宫,接下来的事情,杨昊就都知道了,也得以抽空向小光头发问。 “你说呢?”小光头笑嘻嘻道。 杨昊立即觉得脑壳发疼。 他现在听到“你说呢“和”不然呢“就会觉得脑壳疼。 “咋干的?“杨昊奇道。 自己一到京城,就直接跑到了皇宫中。照理说,小光头没有机会去熊梧府中用留影石记录刚才的那些。 “你说呢?“小光头看着杨昊的眼神又变成看傻子的了。 脑壳都快要炸了。 杨昊一愣,随即有些明白了。 之前,杨昊一直以为,那个巨门空间,也就是现在的厚土界,是在他自己的识海当中。 现在,杨昊知道了,厚土界这个芥子空间,其实并不是在自己的识海中,而只是与自己的识海相连。 “你能带着厚土界到处飞?不准说你说呢!”杨昊追问道。 杨昊想当然地认为,那天一定是小光头悄悄带着厚土界飞到熊梧府中去了一趟。 只是,如果小光头能带着厚土界到处飞,今天为啥还要让戚无畏带着? “省点儿力气。”小光头说道。 现在还不能让杨傻子知道自己可以带着牙牙他们到处遛跶。 杨昊:“……” “小光头,我以前喊你喊不出来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带着厚土界出去玩了?去哪儿了?“反正接下来的事情自己都已经知道了,杨昊索性继续跟小光头唠嗑。 “你管得着吗?“小光头道。 杨昊:“……“ 这小东西,还能不能好好唠嗑了? “小光头,这个留影石,以前怎么没见你拿出来过?还有没有?”杨昊惦记起了留影石。 今天这么一看,这个东西可是个杀人……,不,居家旅行的必备品啊! “想要啊?”小光头道。 “想!”一听小光头的语气,杨昊就知道八成是没指望了。但本着不放弃一丁点儿希望的原则,杨昊还是果断说道。 “拿明空石来,让小炉子给你炼。”小光头并没有直接拒绝。 杨昊:“……” 这跟直接拒绝有什么区别? 明空石长什么样儿,自己都没见过。 话说,修行界的东西,好像自己都没怎么见过。 “小光头……”想到这一点,杨昊又道。 “杨傻子,你哪儿来这么多话?看戏!”小光头不耐烦了,瞪眼喝道。 “后面的事儿不是都知道了嘛!”见小光头变脸比翻书还快,杨昊嘀咕道。 “嘀咕啥?知道了就不用再看?复习!温故而知新!懂?”小光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杨昊:“……” 这跟温故而知新扯得上边儿吗? 大殿中,修士们已经不止是哗然了。 修士们已经频频惊呼了。 这熊磼,也太过分了! 无视大楚禁令,带着熊梧直闯大楚皇宫,已是严重违反仙道盟的规矩了。 见到楚皇之后,熊磼不仅以修士身份自居,态度极为傲慢无礼,居然还直接逼楚皇将皇位让给那个雍王。 且不说楚皇是熊磼的亲祖父,修士干这凡世逼宫之事,依仙道盟的规矩,已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虽说降临此界之后,修士们并未把楚皇这样的凡世帝王太放在心上,但在明面上,即使是七大宗门这样的各国护国宗门,在与对应的各国国主打交道时,还是很有分寸的,也特地为此颁下了一些规矩。 这熊磼究竟有什么底气,居然敢这么干? 影像继续展示,陈三等人护主出手,熊磼又将陈三等人击伤,甚至险些直接将陈三杀死的场景显示在众修士眼前。 看到这一幕,殿中修士已经从惊呼变成震惊了。 在大楚皇宫之内,不仅逼迫楚皇让位,还当着楚皇的面大开杀戒,这熊磼完全就是视仙道盟的规矩如无物了! 就在此时,影像之中,灰衣老者出现了。 看到灰衣老者,殿中修士又迷糊了。 这个灰衣老者,明显也是一个修士。 只是,这个修士,大家同样都没见过,也看不出其来历。 紧接着,大殿之中,再次响起一阵惊呼声。 影像中,灰衣老者直接点出了熊磼的宗门。 熊磼竟然出自天鹰宗! 这个时候,殿中所有修士都明白,戚无畏为何要向众人展示这些场景了。 这个瓜,比牧星辰那个还大啊! 如果同样依照仙道盟的规矩处罚,这个熊磼,除了死路,还能有什么? 戚无畏既然当众将这些展示出来,又有牧星辰的事在前,那就意味着,接下来,天衍宗和天鹰宗有得掰扯了。 殿中众修士还未完全消化所看到的一切,立即就被熊磼与灰衣老者的对话给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熊磼,竟然已经修到了金丹期! 短短十八年,从一个凡世之人修至金丹期,这熊磼的资质该有多高,灵根该有多好? 天鹰宗在熊磼的身上投入了多少? 熊磼的修行是由谁指点的? 修士们的这个疑问,很快就被接下来的影像给解开了。 影像中,面对灰衣老者这样一个元婴修士同样狂傲无比的熊磼请出了他的师尊,封无错。 看到这一幕,大殿之中,瞬间鸦雀无声。 卧了槽了! 熊磼居然是封无错的亲传弟子! 不过,想想也应该。 熊磼这么妖孽的弟子,天鹰宗不将其交予封无错亲自指点,又将其交给谁? 随着影像继续向前,大殿之中,突然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封无错居然完全没有制止熊磼的意思! 不仅如此,封无错的元神直接将那名灰衣老者给引走了! 封无错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还需要想吗? 看到这个时候,殿中许多修士已经有些后悔了。 吃瓜,自然是愉快的。 但是,瓜太大了,就会噎着人,甚至噎死人。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这个瓜,已经太大太大了,大到足够噎死人了。 从封无错那一缕元神现身之后的反应来看,熊磼今日所为,极有可能就是奉了封无错的命令。否则,封无错现身之后的第一反应,应该就是如那位灰衣老者所言,让熊磼停手,离开皇宫,待其返回天鹰宗后再以天鹰宗宗规或者仙道盟的规矩对其进行惩罚。 但是,封无错的元神并没有这么做。 这说明了什么? 如今,戚无畏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些都展示出来,万一封无错发飙,以其半步飞升的修为,谁能抵挡? 影像中的事,是见不得人的事。 见到见不得人的事,很有可能就会惹祸上身。这个道理,殿中修士们太明白了。 所以,很多修士开始后悔吃这个瓜了。 意犹未尽 后悔的同时,殿中所有修士愈发震惊。因为,他们听到了被封无错元神点破的那位灰衣元婴修士的身份。 自在门! 在上界,真正见过自在门门人的修士并不多。 但是,在上界,所有修士,有一个算一个,没有听说过自在门这个名字的却寥寥无几。 在上界,自在门这个宗门,其门人应该不多。否则,绝大多数修士就不会从未见过他们的门人了。 但是,很多修士,在进入各自宗门修行的第一天,便会被宗门告知,不可与自在门的修士结交,不可与其交易,更不可向其提供帮助等等。 各个宗门为什么要这么做,绝大多数的修士并不清楚,其宗门也从来不会告知具体原因。但是,修士们却知道,在上界,那些违反这些规定的修士,都受到了其宗门极为严厉的处罚。 不仅如此,在上界,许多宗门在争夺各种修行资源时,对各自门人的交代都是,如果有自在门的人意图染指,什么都不用说,直接开战。 由于许多宗门对自在门的态度如此,正如封无错那一缕元神所言,在上界,修士们都知道,自在门的日子不好过。 但是,在上界,修士们也知道,自在门也不好惹。 自在门在外行走的门人虽然很少,但貌似个个都是狠人。 偶尔在一些资源争夺之中现身,同等修为下,自在门的门人一个人打十个其他宗门的修士都不在话下。 更为夸张的是,在近乎举世皆敌的情况下,自在门还会时不时地主动找上一些宗门去搞事情。而且,每次搞的都是大事情。 数万年来,在上界,有不少宗门被自在门的门人杀入宗中,造成极为惨重的损失。每次损失的,还都是各宗之中最顶尖的战力,甚至包括了一些破虚境界的太上长老。 在这数万年间,许多宗门也曾多次联手,试图将自在门剿灭,但却均未能得手。 原因很简单。 没有人知道自在门的宗门所在。 自在门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但却又时不时地有自在门的门人现身,搞搞事情,告诉整个修行界,他们一直都在。 对于上界的修士们来说,自在门不好惹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谁都不清楚这个宗门行事的原则究竟是什么。 在修行界,绝大多数的宗门,都会有其行事的原则。 名门正派,行事自然是光明正大。 邪魔外道,行事自然是乖张跋扈。 只要知道各个宗门行事的原则,和他们打交道就不难。 修士与修士之间打交道,与凡世之人相互之间打交道并无区别,无非就是志同道合或者臭味相投。 揣着这几个字,在修行界,修士们看人下菜,该雄的时候雄,该怂的时候怂,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是,这个策略对自在门的门人不好使。 别的不说,数万年来,被自在门门人杀入的宗门之中,什么样的都有。 有名门正派,亦有邪魔外道。有修行界的顶级宗门,亦有一些小门小派。 这个自在门,行事仿佛毫无原则,完全就是随心所欲。 这样的人,怎么会好惹? 也正因为如此,以仙道盟为首的各个宗门在费了老鼻子劲开辟出一条通往此界的通道之后,对通道入口严防死守,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防止自在门的人也混在其中,来到此界。 看到封无错的元神点破那名灰衣元婴修士的身份,殿中修士们才知道,自在门居然还是来到了此界。 有自在门在,以后在此界,日子也没那么太平了。 修士们觉得以后日子没那么太平的另一个原因,则不可为外人道。 仙道盟七大宗门,皆是某个凡世王朝的护国宗门。 此界天地壁障消除之后,这些凡世王朝内如果有什么可用的修行资源,毫无以为,其对应的护国宗门一定会捷足先登,或者至少能分到大部分。 而大楚,做为此界数一数二的凡世王朝,没有护国宗门。修士们因此也早就盯着大楚了。 但是,自在门的修士突然现身在大楚皇宫之中,难道说,自在门已暗中成为了大楚的护国宗门? 如果真是这样,修士们以后想要顺顺利利地瓜分大楚境内的修行资源,难! 在修士们的震惊之中,影像继续向前。 看到影像中继续展示出来的画面,修士们彻底无语了。 在封无错的元神将那名自在门的元婴修士引走之后,熊磼依然没有停手。 他不仅继续逼迫楚皇让位,而且还继续对凡世之人出手。 他不仅出手将楚皇逼回座椅之中,更逼迫那名老太监向雍王下跪认错。 看到余怀恩宁死也不愿下跪的样子,殿中许多修士都为之动容。 修士也是人。 是人,就都会有些骨气。 只是,这么多年,一路修行,种种挫折磨难,早已将殿中许多修士的骨气给彻底磨没了,或者是逼得他们不得不将自身的骨气给彻底隐藏起来了。 但是,这一刻,余怀恩展示出来的骨气,再次将他们心中的骄傲给唤醒了。 一些修士盯着画面,暗自咬牙。 穆清青紧紧地皱起了眉头,眼中有一丝火焰在燃烧。 所有修士都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画面中的场景,等着看那名老太监和整件事情的结局。 然而,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修士们:“……” 没了?! “戚道友,还有吗?”穆清青这么淡然的人都忍不住了。 “没了。留影石中只记录了这么多。”戚无畏道。 殿中修士:“……” 真是我了个擦了! 最紧要的关头,居然真地没了! 这也特么地吊人胃口了! 那个老太监究竟怎么样了? 那个熊磼究竟怎么样了? 楚皇究竟怎么样了? 熊梧究竟怎么样了? 封无错那缕元神怎么样了? 自在门的那位元婴修士怎么样了? 这件事最后的结局究竟怎么样了? 这么多个怎么样都没展示出来,咋能说没就没了呢? 许多修士看向戚无畏的眼光都有些哀怨了。 “哈!“看到殿中修士们一副便秘的样子,杨昊忍俊不禁。 “小光头,真没了?“杨昊也忍不住问道。 “你想露个脸?“小光头嗤道。 杨昊微微一怔,明白了小光头的意思。 自己出手的时候是换了个形象。 但是,这个形象能不能瞒过包括封无错在内的修士们先不说,既然事后楚皇和余怀恩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将自己的身份给推测出来,修士们若是用心查的话,一定能更快将自己的身份给查出来。 而且,看看殿中修士们的样子,杨昊完全相信,若是自己出手制住熊磼的场景被展示出来,整个修行界怕是都会刨根究底,不把自己找出来绝对不会罢休。 崩溃的熊磼 戚无畏收起留影石,看向封无错。 戚无畏没有说话,但殿中所有修士都明白他的意思。 修士们的目光,也都投向了封无错。 其中一些修士,诸如穆清青,在直视着封无错。更多的修士,诸如松本乙,目光则有些闪躲。 “你与自在门暗中勾连?”封无错开口道。 殿中修士齐齐一惊。 封无错这么说,就是承认影像中的那些事情了。 但他不提熊磼违规,却带了这么一个节奏,是想要做什么? 戚无畏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依然没有说话。 “封前辈,影像中的那名修士,是否确实是贵宗弟子?”穆清青开口了。 封无错看了一眼穆清青,并未回答她的话,再次转向戚无畏,问道:“我那名弟子在何处?” 虽然殿中修士已经在影像中看得很清楚,那熊磼就是封无错的弟子,但听到封无错亲口这么说,还是再度齐齐一惊。 戚无畏的嘴角再度露出一丝冷笑,还是没有说话。 “戚道友,你若知晓那名修士在何处,还请告知。影像中的事,仙道盟需要查问清楚。”穆清青看向戚无畏,说道。 戚无畏看了看穆清青,稍一犹豫,随即挥了挥手。 大殿之中,凭空出现一人。 殿中修士的目光齐刷刷看去,不是影像中的熊磼,却又是谁? 厚土界中,杨昊看得也很清楚。 就在戚无畏犹豫之时,小光头的嘴巴动了几下,小手也跟着挥了一下。 杨昊知道,真正将熊磼给扔出去的,是小光头。 殿中修士看到,忽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熊磼,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甚至都有些痴痴呆呆。 在众人的注视下,数十息之后,熊磼似乎终于从懵懂中渐渐清醒过来,开始用有些茫然的眼神朝周围看去。 当看到封无错时,熊磼脸上瞬间露出无比激动的神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师尊,弟子办事……” 封无错轻轻冷哼一声,随手一挥,熊磼的身体便被禁锢住,剩余的话也被堵了回去。 殿中修士见状,神色各异。 这熊磼在影像中那般狂傲,但其本人,好像不怎么样啊! 其出现时痴痴呆呆的样子就不说了,单从他清醒之后看到封无错时那短暂的表现来看,此人的心性,看上去远远不如方才受审、受刑和受罚的牧星辰啊! 他没来得及喊出口的半句话是什么? 听这话头的意思,熊磼想说的整句话应该是办事不力吧?否则,封无错为何要急于将其禁锢住?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熊磼不仅心性不怎么样,其脑袋瓜子看来也不怎么灵光。 如果真是这样,封无错如此迫不及待地将其禁锢住,岂不是欲盖弥彰? 殿中修士们的猜测不错。 熊磼想喊出的整句话,确实就是办事不力。 但是,熊磼绝非脑袋瓜子不灵光。 一个能够在短短十八年内就从凡世之身修至金丹之境的人,脑袋瓜子怎么可能不灵光? 只是,论起心性,熊磼也确实无法与牧星辰相比。 心性,在很多时候,取决于人的经历。 熊磼的经历,岂可与牧星辰相比? 天狼尚武,牧星辰虽出身皇室,但自幼便勇猛过人,少时更亲历天狼皇室之乱。 进入天衍宗之后,牧星辰因为要走一条与其他同门不同的路,又曾经历种种质疑、非议、嘲笑和挑衅。其于心性上经历的种种磨练,绝非常人所能及。 而熊磼虽然也出身皇室,但他一出生,就泡在了蜜罐中。 还未从蜜罐中爬出来,熊磼又被封无错带去天鹰宗,扔在了一个更大的蜜罐中。 身为封无错在此界唯一的亲传弟子,正如熊磼在影像中对那名自在门灰衣老者所言,即便是天鹰宗中少数知道熊磼的元婴修士,包括天鹰宗宗主顾祝塘在内,谁见了他,不得亲亲热热地喊一声师弟? 至于封无错,一十八年来,不仅尽心尽力指点熊磼的修行,更像一个慈父甚至一个祖父那样关心着熊磼,令熊磼觉得,修行界,是如此地美好。 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论起心性,熊磼自然远远不如牧星辰。 但是,方才见到封无错时会如此失态,并不仅仅只是因为熊磼心性不够。 熊磼是快要彻底崩溃了。 当日被擒苏醒之后,熊磼见自己还活着,立即便有了底气。 熊磼的判断是,对方既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了自己,那么,对方要么是有所顾忌,要么就是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 针对这两种可能,熊磼立即想好了不少应对之策,甚至还在脑海里进行了各种预演。 预演的结果,令熊磼更为安心。毕竟,他既有封无错和整个天鹰宗做后盾,又有自身惊人的天赋为筹码。 但是,熊磼未曾想到的是,他准备的各种应对之策根本就没用。因为,他苏醒之后,一直没有人搭理他。 苏醒之后,熊磼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白茫茫的空间里。 这个空间,空无一物。 真正意义上的空无一物。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白昼,没有黑夜,没有任何景象,没有任何建筑,更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生命的气息或者迹象。 什么都没有。 熊磼期初还以为这是对方使用的攻心之术,还强自镇定地忍耐了一阵子。 但越到后来,熊磼就越无法忍受。 太安静了。 安静到后来熊磼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会出现幻觉,以为终于有人来了。 就在熊磼快要发疯的时候,事情总算有了转机。 熊磼发现,自己忽然处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很热闹。 非常热闹。 可谓是人声鼎沸。 照理说,熊磼应该感到高兴和放松才对。 但是,熊磼并没有感到高兴和放松。 相反,他差点儿就彻底崩溃了。 他新处的这个地方,声音是很多。但是,只有声音,却不见人影。 而且,这些声音,太杂。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哭的,笑的,吵的,闹的,悦耳动听的,鬼哭狼嚎的,什么样的都有。 这些各种各样的声音,不仅交织在一起,而且一刻都没有停过。 就算熊磼捂住自己的耳朵,关闭自己的六识,他依然能听得到这些声音。 在这个新的地方不知道呆了多久,就在熊磼都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的脑袋都敲开时,熊磼发现,自己又换了个地方。 他茫然地四处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了封无错。 在看到封无错的那一刻,熊磼的心态彻底崩了,下意识地就喊了那么一嗓子。 欲加之罪 “封前辈此举何意?”穆清青看着封无错,声音变得很冷。 “这穆清青倒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杨昊暗赞道。 这一次,杨昊学了个乖,没有说出口。否则,又会被那个小东西鄙视了。 大殿中,许多修士心中暗自为穆清青捏了一把汗。 封无错这么做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穆清青这么问,难道真地不怕封无错这个半步飞升发飙吗? “此子犯下大错,杀了便是。”封无错淡淡地说了一句,又轻轻挥了挥手,熊磼颓然倒地。 他的脸上,还带着不解,仿佛不敢相信,视自己甚过己出的师尊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杀了自己。 殿中修士见状,顿时心头狂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封无错这明显是杀人灭口了! 当着殿中所有修士的面明目张胆这么做,封无错这是要翻脸的前奏啊! 穆清青脸上怒容一闪,似乎想要继续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穆清青确实愤怒了。 封无错这么做,太过分了! 都像他这样,还要仙道盟的规矩做什么?还要仙道盟做什么? 但是,穆清青也知道,形势比人强。 熊磼已经被封无错杀了,继续追问还有意义吗? 即便殿中所有修士都知道封无错是在杀人灭口,又能怎样? 一个半步飞升,足以灭掉此界整个修行界了。 这件事,只能留待以后向上宗禀报了。 “此界第一人,果然了不起。”戚无畏终于说话了。 他一边冷冷地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朝大殿门口走去。郎战和周正风也紧随其后,朝外走去。 曲秀山稍一犹豫,也带着剩余的天衍宗修士跟了上去。 “慢着!”封无错也冷冷道。 戚无畏和郎战头也不回,继续朝大殿门口走去。 殿中修士见状,心头跳得更加厉害了。 戚无畏和郎战这么杠,这是要打起来了啊! “二位前辈,封老祖既然还有话说,还请二位前辈稍待片刻!”顾祝塘见势不妙,连忙疾步走至戚无畏和郎战身前阻拦。 “二位道友,请稍待片刻!待封前辈说完,我和二位道友一起离开。”穆清青也快步走至戚无畏和郎战身边,说道。 戚无畏和郎战同时看了穆清青一眼,然后转过身,看向封无错。 穆清青也转过身,和他们并肩而立。 紧接着,青木宗那名白衣少女等人也走了过去,和穆清青站在一起。 殿中许多修士暗自交换眼神,心中更惊。 这已是剑拔弩张的架势了啊! “戚无畏,你极力阻扰启动引灵大阵,可是受了自在门的挑唆?”封无错的嘴角也露出一丝冷笑,说道。 “封无错,你急于启动引灵大阵,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戚无畏冷笑一声,反问道。 殿中修士的面色齐齐变了。 封无错对戚无畏直呼其名,虽然让众人觉得胆战心惊,但封无错好歹已经是半步飞升了,对戚无畏这个境界比自己低了不止一个大境界的人这么称呼,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是,戚无畏对封无错也直呼其名,而且还这么问,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戚无畏究竟是哪儿来的底气? “戚前辈,请慎言!”顾祝塘看着戚无畏,沉声道。 “戚无畏,启动引灵大阵,乃是利于所有修行同道的事,封前辈自然也是为整个修行界着想。你这么说,是何居心?”松本乙又跳出来火上浇油了。 如果说殿中有谁最希望封无错和戚无畏打起来的话,那一定就是松本乙了。 “戚道友,此界仙道盟虽然并未特地颁布一些与自在门相关的规矩,但我们既然来自上界,在对待自在门上,自然也应该沿袭上界和上宗的做法。贵宗上宗对自在门的态度和做法,戚道友想必也十分清楚。戚道友与自在门搅在一起,不合规矩。”莫敌一开口,直接坐实了戚无畏与自在门勾连之事。 “戚道友,无论是在上界,或是在此界,自在门都是整个修行界的公敌。戚道友与自在门勾连,究竟有何目的,确实令人费解。”郑裕泽跟着补了一刀。 “戚道友,自在门……”梅奇也开口了。 “闭嘴!你们左一个自在门,右一个自在门,是哪只眼睛看到了,还是哪只耳朵听见了?”郎战一声怒喝,打断了梅奇的话。 奶奶的,再给你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接下去,戚无畏就是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郎战,你恼羞成怒什么?自在门的修士出现在楚国皇宫中,诸位同道可都是看见了。如果戚无畏不是与自在门勾连,哪儿来的影像?”自觉有封无错撑腰,松本乙现在也不怵郎战了。 “捡的,不行啊?!”郎战道。 众修士:“……” “郎道友,如此幼稚的说法,你不觉得可笑吗?谁都知道,自在门一直在与整个修行界为敌。戚道友既然与自在门勾结,这反对启动引灵大阵的动机,就很值得斟酌了。“刚刚被郎战当众喝止,梅奇的火气也上来了。 “诸位道友,戚道友是否有自在门有瓜葛,并无真凭实据。仅凭戚道友有这段影像便下此结论,太草率了。“穆清青皱眉道。 “小光头,这个自在门貌似很不招人待见啊!我加入自在门合适吗?“听了这么多,杨昊都有点儿担心了。 “合适。像你这样的傻子,就适合加入这样的宗门。“小光头道。 杨昊:“……“ “戚无畏,无论如何,启动引灵大阵是对所有修行同道都有利的大事。今天你不说清楚反对启动引灵大阵的真实目的,在场所有同道都不会答应。“松本乙继续给戚无畏拉仇恨。 杨昊又是一阵无语。 真实目的? 戚无畏不管说什么,只要封无错和松本乙等人不满意,就会一直纠缠下去,一直说戚无畏的说法不真实。 殿中众修士再度将目光都聚焦在戚无畏身上。 修士们也看出来了,戚无畏的目的真不真实并不重要。 封无错等人一个接一个地将与自在门勾结这顶帽子扣到戚无畏头上,他们的真实目的,其实还是想逼迫戚无畏与他们配合,共同启动引灵大阵。 这也是众修士乐见其成的事儿。 至于是不是会对凡世造成影响,又会造成多少凡世之人的死伤,对修行界有那么重要吗? 你戚无畏为什么就要这么一根筋地死杠呢? 再这么杠下去,万一真地打起来了,整个天衍宗够封无错一个人打吗? 原形毕露 “松本乙,你真地想知道真正的原因?“戚无畏看着松本乙,冷笑道。 “诸位道友也都听见了吧?戚无畏一直都没说真话!“松本乙先是一愣,随即大喜。 殿中修士也齐齐一愣。 搞了半天,戚无畏还真地没说出真正的原因啊! “你们也都想知道真正的原因?“戚无畏又冷冷地看了松本乙一眼,然后用目光扫过莫敌等人,再次问道。 “当然。“莫敌和郑裕泽同时说道。 “我们必须知道你反对启动引灵大阵的真正原因。“梅奇也道。 穆清青也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戚无畏。 “穆道友,多加小心。如有变故,火速带着青木宗几位道友离开!”穆清青的脑海里,响起了戚无畏的神识传音。 穆清青一怔,尚未完全明白戚无畏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的意思,大殿之上,影像再次显现。 穆清青只是朝影像看了一眼,便与殿中除封无错与戚无畏之外的所有人一样,彻底呆住了。 影像中显示的,正是封无错在血色漩涡之中吸收血气的场面。 与封无错一同吸收血气的,还有那位浑身透着血煞之气的老者。 在封无错和血煞老者的下方,无数道清晰可见的血气正被血色漩涡源源不断地吸入。 杨昊也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影像。 这段影像,杨昊也没看过。 当初,他也曾反复尝试过,想要将神识投入血色漩涡之内,却一直无法成功。 聚精会神地看着影像,杨昊没注意到,就在影像开始显现之时,小话痨忽然开始动作了。 他在不断地结着一些杨昊就算看见了也看不懂的手势,口中好像也在无声地叨叨着什么。 整段影像并不长。 在封无错踏入破虚巅峰,遭受三十四道劫雷之后,和上一段影像一样,这段影像也戛然而至。 只是,这一次,所有修士再没有便秘的感觉了。 他们已经彻底被影像中展示出来的东西给吓到了。 封无错原来是这么进阶的! 还有那个浑身透着血煞之气的老者,那个诡异的血色漩涡,那些源源不断被吸入血色漩涡的血气,那座处在血气下方的定南城,那些至今还在发疯的劫雷,所有这一切的一切,殿中修士们都不敢再想了。 “这就是你们一直想要知道的真正原因。”戚无畏收起留影石,脸上满是讥讽之色。 殿中修士,包括松本乙等人在内,无一人敢说话。 穆清青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戚无畏先前的提醒了。 封无错修炼的,分明是邪恶至极的功法。 封无错借以进阶的手段,更是似青木宗这样的名门正派所极为不齿和憎恶的。 封无错,就是一个魔头! 现在,这个魔头被戚无畏当面给揭穿了。 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穆清青也不敢想了。 “呵呵。”封无错忽然笑了。 穆清青怒视着封无错,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殿中许多修士,则根本不敢去看封无错。 今天道贺的所有宗门,在名义上都是名门正派。 名门正派对上大魔头,本来应该喊打喊杀。 但是,面对半步飞升的封无错,谁敢? 更要命的是,封无错会放过殿中所有这些知道了其真实面目的人吗? “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何会取名无错?”封无错收起笑容,淡淡问道。 无错? 难道不是提醒你自己不要犯错吗? 你犯的这个错,还不够大吗? 许多修士在心中嘀咕道。 “我取名无错,是在告诉我自己,我做的事,不会错。更是在告诉天地之间的所有人,我做的事,无人敢说错。”封无错的语气依然很淡,但神态之间忽然充满了睥睨之意。同时,封无错的眼底,一丝丝极为诡异的黑气在流动。 殿中修士闻言,心中再度巨震。 原来是这样一个无错! 何其狂妄! “封无错……”穆清青愤而开口了。 “我说话的时候,不许插嘴。”封无错朝穆清青看了一眼,穆清青便觉得一股极强的威压临身,压得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穆清青连忙运起修为相抗,剩余的话再也无法说出。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穆清青的脑海中,又响起戚无畏的神识传音。 “你们一定很想知道,我是怎么会修炼血玉神功的。”封无错继续说道。 血玉神功? 这玩意儿应该叫血玉魔功才对吧! 修士们心中又嘀咕道。 “因为我夺舍重修,修为恢复太慢了啊!”封无错叹了一口气。 夺舍? 封无错竟然是夺舍的! 那么,他的本来身份是什么? 殿中修士们心中愈发震惊了。 “借助凡世几场大战,耗费了百万新死之人的血气,血炼大阵终于得以发动。若非出了些许意外,有血炼大阵相助,我至少本可一举恢复修为的,可惜被搅了局。”封无错看了戚无畏一眼。 血炼大阵? 就是那个血色漩涡? 百万新死之人的血气! 那岂不是说,三十年来,凡世所有大战造成的伤亡,都被封无错给利用了? 若真如此,凡世的这些大战,包括最近的七国犯楚之战,背后是不是都有封无错的推动? 本可一举恢复修为? 封无错本来的修为比半步飞升更高? 殿中很多修士的脸都发白了。 “小光头,什么情况?”杨昊也惊了。 封无错虽然被戚无畏当面揭穿了,但也没必要竹筒倒豆子说这么大一箩筐啊! “别吵。”小光头示意杨昊看看小话痨。 “欲魔的手段?”杨昊恍然大悟,低声道。 “嗯。”小光头点了点头。 我去! 小话痨这也太牛了! 居然还能让封无错这样! “杨傻子,以后你要是敢使什么坏心眼儿,我就让小话痨直接叫你原形毕露。”小光头道。 杨昊:“……” 自己就是真使什么坏心眼儿,也不可能对你们这几个小东西使啊! “修炼血玉神功,我需要不停地吸收新鲜血气。不启动引灵大阵,不在凡世造成死伤,我去哪儿找那么多新鲜血气来吸收?没有大量的新鲜血气,我又如何能尽快恢复到夺舍前的修为?”封无错又叹了一口气。 殿中修士们的面色更白了。 原来封无错想要启动引灵大阵,是要继续吸收新鲜血气用以提升和恢复修为啊! “我吸收血气,你们获取修行资源,这是个双赢的局面啊!”封无错看向戚无畏,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戚无畏,你怎么就偏偏不配合呢?” 戚无畏再度冷笑一声,并未答话。 封无错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然后缓缓扫视着殿中修士,说道:“现在,我的秘密都被你们知道了。你们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可匹敌 “走!”穆清青的脑海中,再次响起了戚无畏的神识传音。 穆清青只是犹豫了那么一瞬,随即一声轻叱:“走!” 她性子虽然淡然,却也极为果敢。 她知道,封无错既然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都公诸于众了,那么,接下来,封无错极有可能会大开杀戒。 穆清青更知道,即便是殿中所有人联手,都不可能是已经进阶半步飞升的封无错的对手。更何况,别说殿中来自各个宗门的千余名修士很难齐心协力作战,便是松本乙等几名化神修士,也未必会和戚无畏与自己一方联起手来,对付封无错。 既然如此,与其留在这里等死,不如先逃出去,再想办法尽快通知上宗。 轻叱声中,穆清青水袖一卷,已经卷起佟浣如、柳玉蓉和另一名青木宗元婴修士,朝殿门口飞去。那名白衣少女则紧随穆清青,也朝殿门口飞去。 在穆清青和那名白衣少女飞出之前,戚无畏已经自原地消失。 下一刻,戚无畏和已经现出天狼本体的郎战同时出现在距离封无错不足数丈远处的斜上方,凌空朝封无错扑去。 “呵呵。”封无错又笑了。 笑声中,封无错轻轻一抬右手,两条血色锁链自其手中飞出,将凌空飞扑的戚无畏和郎战牢牢束缚住。 同一时间,正在全力朝着大殿门口飞行的穆清青和白衣少女也停在了空中,动弹不得。在她们二人身周,各有一个泛着血光的圆弧,犹如牢笼一般,将她二人也牢牢困住。 “不用着急。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封无错看了看被困住的戚无畏等人,又笑道。 “这厮这么厉害?”杨昊有点儿受打击了。 戚无畏的战力,杨昊再清楚不过了。 谁曾想,戚无畏和郎战联手,竟然连封无错的边儿都没碰到就被困住了。而且,封无错看上去根本就没费什么劲儿,同时还轻而易举地困住了穆清青和那个白衣少女。 小光头只是瞥了一眼杨昊,连半点儿回答杨傻子这个问题的兴趣都没有。 但是,早已看惯了小光头各种眼神和表情的杨昊又怎么会不明白那一瞥的意思? 好吧,半步飞升,确实厉害。 “你们也帮我想一想。”封无错扫了一眼殿中其余的修士,又看了看地上的熊磼,接着道:“等我处理完他,你们告诉我。“ 说罢,封无错抬起左手,凌空轻轻一抬,熊磼的身体缓缓从地上升起。 封无错看着耷拉着脑袋没有半点儿生机的熊磼,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养猪一样养了你十八年,可惜了。“ 说罢,封无错屈指一弹,一枚金丹自熊磼体内飞出。 封无错张开口,轻轻一吸,金丹倏地飞入封无错口中。 封无错合上嘴,口中轻轻地咀嚼了几下,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说道:“还行。不算完全可惜。“ 殿中修士们见状,更加面无血色。 封无错咀嚼的,可是熊磼的金丹啊! 金丹是什么? 金丹就是金丹修士毕生的修为所在啊! 在上界,取修士金丹为己所用的邪法不是没有。但是,哪有一种邪法是像封无错这样生吞活嚼这么恐怖的? 而且,封无错刚刚咀嚼熊磼金丹的时候,竟然还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像嚼的不是一个修士的金丹,而只是在嚼一个糖豆而已。 “哦,忘了告诉你们了,我还修炼了一门功法,可以直接吞服金丹和元神。“封无错咕嘟了一下喉头,将熊磼的金丹吞了下去,再次笑道。 “你们看,你们又知道了我的一个秘密。那么,现在请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封无错脸上的笑容更愉快了。 血色锁链中,戚无畏怒喝一声,本命飞梭瞬间出现,倏地朝封无错的面门飞去。 郎战也一声咆哮,一道风刃飞出,也朝着封无错的面门飞去。 见戚无畏祭出本命飞梭,封无错似乎早有预料。但是,见到郎战发出一道风刃,封无错的脸上却露出些许好奇之色。 封无错再次抬起左手,又是两条血色锁链飞去,分别迎向戚无畏的飞梭和那道风刃。 叮叮两声,两条血色锁链瞬间与飞梭与风刃相撞。 大殿中,血光与寒光同时一闪。 下一个瞬间,封无错的左右脸颊上,同时出现一道浅浅的伤痕。 “有意思。“封无错轻轻皱了皱眉,左右脸颊上血气一闪,伤痕消失不见。 “戚无畏,我倒是小看你了。郎战,我也没想到,你居然已经觉醒本命天赋了。“封无错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不过,这倒让我对你们更感兴趣了。“封无错右手轻轻一动,束缚着戚无畏和郎战的两条锁链倏地一紧,戚无畏和郎战同时发出一声闷哼,又同时用力一挣。 “别乱动。我不杀你们。我也得问出你们身上的秘密。”封无错的右手又动了动,两条血色锁链再度一紧,戚无畏和郎战再也无法动弹。 “你们也别反抗。我也不杀你们。”封无错将目光转向穆清青和那名白衣少女,说道。 就在戚无畏和郎战同时发出刚刚那一击的时候,穆清青的头顶,也出现了一枚法器,对着身周的血色圆弧不停攻击。 白衣少女则现出本体,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的玉兔,用力地撞击着身周的血色圆弧。 见穆清青和白衣少女还未停手,封无错又笑了笑,轻轻一弹指,困住穆清青和白衣少女的那两个血色圆弧上,无数道血色的丝线飞出,将穆清青和玉兔裹得如同粽子一样。 殿中其余修士见状,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都是修士,都不傻。 他们都清楚,在知道了封无错这么多的秘密的之后,他们的结局是什么。 结局,只有两个。 发下神魂誓言,甚至被种下魂禁,自此完全效忠于封无错。 或者,死。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但是,这两个结局,殿中有哪个修士会真地想要? 戚无畏和郎战发动第一次攻击时,太过突然,众修士都未及反应。 当戚无畏和郎战发动第二次攻击时,不少修士也蠢蠢欲动了。 他们中的极少数人,准备跟着戚无畏和郎战一起出手,死中求活。 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却根本没有出手的想法。 他们只想逃。 只要戚无畏和郎战能够牵制住封无错一下,哪怕只是一下下,这么多人趁乱一起逃,也许真地有逃出去的希望。 但是,看到祭出本命飞梭的戚无畏和已经觉醒了本命天赋的郎战依然未能真正地伤到封无错,亦未能牵制住封无错的时候,众修士彻底绝望了。 半步飞升,当真不可匹敌! 肝脑涂地 “封……前辈,晚辈愿以神魂起誓,誓死追随前辈,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松本乙急速走出,跪伏在封无错身前不远处,说道。 此前尽管对封无错的进阶之路已有猜测,但与殿中其他所有修士一样,在看到封无错在血色漩涡中的那一幕时,松本乙也吓到了。 血色漩涡中的一切,都太吓人了。 但是,同时,松本乙心中的期待也更大了。 封无错既然可以凭借血炼大阵一跃进阶至半步飞升,那么,只要自己能够讨得封无错的欢心,封无错哪怕只是帮自己从化神后期提升至破虚初期,也可以省去自己千百年的时间了。 而且,观影像中封无错渡劫的画面就知道,有血炼大阵相护,破境是十拿九稳的事,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会被劫雷给劈死。 还有,封无错居然是夺舍的,而且其本身修为竟然还不止半步飞升。 那么,只要自己能够抱紧封无错的大腿,还需要愁什么修行? 更何况,现在除了向封无错效忠,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果然还是松道友最懂我的心意。松道友的话,可是出自真心?”封无错笑道。 听封无错依然称自己为道友,松本乙顿时大喜。 “封前辈,晚辈所言,乃是发自肺腑。封前辈若是不放心,晚辈这就立下神魂誓言!”松本乙跪伏在地,斩钉截铁道。 “那倒不必。”封无错又笑道。 一听连神魂誓言都不用立了,松本乙愈发大喜过望。 只是,不立神魂誓言,显不出自己的诚意啊! 松本乙脑中急转,立即有了计较。 “封前辈,戚无畏和郎战不知死活,竟敢挑战前辈的威严!晚辈不才,愿为前辈效劳,诛杀此二獠!”松本乙在地上直起上身,指着被锁链困住的戚无畏和郎战二人。 “无耻!”血色圆弧中,穆清青怒叱道。 斩杀戚无畏和郎战? 为了向封无错这个魔头表忠心,松本乙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如果不是封无错将戚无畏和郎战给制住了,就凭他松本乙,也想斩杀戚无畏和郎战? 只是,身困血色圆弧之中,又被血色丝线裹成了粽子,穆清青不仅再也无法动弹分毫,连声音也无法传出血色圆弧。 “不急。”封无错再次笑了笑,将目光看向莫敌等几名剩余的化神修士,问道:“你们呢?” “晚辈愿追随封前辈,誓死效忠!”莫敌与郑裕泽二人同时奔出,跪伏在松本乙身旁,说道。 “晚辈亦愿追随封前辈!”梅奇也走上前去,站在松本乙等人旁边,对封无错躬身道。 场中几名化神修士之中,若论修为,梅奇当是最高,已于四百年前就跨入破境巅峰。只需再临门一脚,他就可以成为破虚修士。故而,内心深处,梅奇并不甘心就此屈服。 但是,场中六名化神修士,两名已经被制住,其余的都已经跪在封无错面前。梅奇除了投降,还能怎么办? 只是,梅奇的脸皮终究没有松本乙他们那么厚,一时也跪不下去。 “你们呢?”封无错又看向褚天鹰和剩余的几名护宗神兽。 “我愿如之前一样,继续追随于你!”褚天鹰犹豫了一下,也走上前去,对封无错躬身道。 身为天鹰宗在此界的护宗神兽,褚天鹰于三千年前就已踏入化形巅峰。 以往那么多年中,褚天鹰与封无错相处时,双方不仅一直以道友相称,封无错更要称褚天鹰一声鹰兄。 如今,封无错一步登天,褚天鹰纵然心中别扭,也只能俯首称臣。 “我等亦愿追随封前辈!”匡啸天等剩余几名护宗神兽也同时跟着上前,齐齐躬身道。 他们之所以未对封无错下跪,皆因他们并非人族修士。依修行界的规矩,除非同属同一宗门或主仆关系,非同族修士之间,无须行跪拜之礼。 这几名护宗神兽这一低头,此界七大宗门最顶尖的一群修士,除戚无畏、郎战、穆清青和那名白衣少女被封无错困住外,余者尽皆向封无错屈服了。 “很好。诸位道友如此识大体,不枉我与你们相交这么多年。”封无错笑道。 “晚辈恭贺封前辈自此一统修行界,千秋不堕,万载永威!”松本乙忙不迭地又是一拜,高呼道。 杨昊:“……“ “哈哈!千秋不堕,万载永威?这个好。“封无错看着松本乙,哈哈一笑,说道:”松道友可真是个妙人。“ “晚辈多谢封前辈谬赞!”松本乙见自己这一记马匹拍得封无错如此舒坦,顿时得意得山羊胡都翘起来了。 “松道友先前的话确实出自真心?“封无错面带笑容,又道。 松本乙微微一愣,忙答道:“晚辈愿为封前辈肝脑涂地,绝无虚言!” 一边答着,松本乙心中一边泛起了嘀咕。 封前辈这是怎么了? “很好。”封无错点了点头,接着笑道:“松道友既然如此心诚,我岂能让松道友的心意错付?你就肝脑涂地吧!” 说罢,封无错抬起左手,对着松本乙凌空一拍,砰地一声,松本乙的身体骤然炸开,化作团团血肉,散落一地,不是肝脑涂地,又是什么? 松本乙的元神及时遁出,飞在空中,又惊又怕,问道:“封前辈,您……” 包括其余几名化神修士和护宗神兽在内的殿中所有修士都大惊失色。 “你不是愿意肝脑涂地,誓死追随于我吗?怎么,后悔了?”封无错笑道。 “封前辈,晚辈不敢!晚辈只是不明白……”松本乙的元神战战兢兢道。 “你看,你只是不敢而已,并非真心愿意。你既然说要誓死效忠于我,便将你的元神也献出来吧!“封无错又笑道。 “封前辈饶命!“松本乙的元神大喊一声,全速朝大殿上方逃窜。 肉身没了,还有办法可想。元神没了,可就彻底地身死道消了。松本乙此时不逃,尚待何时? “你看看,还是不愿意。“封无错叹了一口气,左手凌空一抓,松本乙的元神倏地倒飞回去,被封无错抓在手中。 “封前辈饶命!“松本乙的元神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喊道。 “你放心。我吃了你,你就可以一直追随于我了。“封无错一边笑着,一边张口一吸。 松本乙的元神只来得及惨叫了一声,就被封无错吸入了口中。 将松本乙的元神吸食,封无错再度伸出左手,对着松本乙肉身所化的那摊血肉凌空一抓,地上的血肉再次爆开,化作团团血雾,朝着封无错飘去。 血雾飘至封无错身前,仿佛遇到了强大的吸力一般,猛地加速,钻入封无错的身体之内,瞬间消失不见。 “这样才好。一点儿都不浪费。“好似一个饿了几天的凡世之人终于吃了一餐饱饭一样,封无错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笑道。 只手遮天 殿中所有修士都彻底呆住了。 被惊呆了。 更被吓呆了。 这可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连元神都给吃了,这已经比吃人不吐骨头还要吓人了! 更让修士们害怕的,是封无错的突然变脸和封无错接下来可能会做的事。 “你们愿意追随于我,很好。但是,你们知道了我那么多的秘密,我怎么能放心呢?我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啊!“封无错看向身前剩余的几名化神修士和一众护宗神兽,又叹气道。 “走!“梅奇大喝一声,身体化作一团黑色的旋风,朝着大殿门口疾速卷去。 赤怜儿的身体也骤然消失,化作一只通体赤红的蝎子,钻入大殿地底,无声无息地朝着大殿门口的方向潜行。 紧接着,莫敌与郑裕泽也同时自地上飞起,朝着大殿门口疾飞。 其余护宗神兽,除褚天鹰外,也纷纷现出本体,开始朝外逃窜。 面对半步飞升的封无错,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备受各宗门人仰望的的太上长老和护宗神兽,在第一时间做出的选择,竟然都是舍弃了本宗其余的门人,自行逃命。 “呵呵,没有一个是真正愿意誓死效忠的啊!“封无错再次叹了一口气,左手凌空虚点几下,砰砰砰砰声中,莫敌、郑裕泽、匡啸天、向鼎天、乌东升的身体同时爆开,化作团团血雾,飘向封无错。 “自爆元神!跟他拼了!“莫敌元神遁出,大吼一声,不退反进,朝着封无错飞去。 飞行的过程中,莫敌的元神之上泛出阵阵金光,大有一副自爆的架势。 只是,莫敌元神飞行的速度并不快。而且,在朝着封无错的方向飞了那么几息之后,莫敌的元神突然掉头,以更快的速度继续朝外逃去。 杨昊:“……“ 太无语了! 都这个关头了,这莫敌竟然还在玩心眼儿坑队友。 莫敌的元神虽然逃得极快,但就是那么装了一下腔,作了一下势,却最先被封无错给盯上了。 封无错屈起左手食指,对着莫敌的元神遥遥一点,噗地一声,莫敌的元神就像一个充满了气的猪尿泡被人突然用针戳了一下一般,立即萎顿,朝下跌去。 封无错再次张开口,轻轻一吸,莫敌的元神凌空飞去,被封无错吸入口中。 吞吃了莫敌的元神,封无错又看向郑裕泽的元神。 被封无错这么一看,郑裕泽的元神立即觉得好似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般,毛骨悚然。 “老子死也不给你吞!“郑裕泽的元神大吼一声,停在空中,光芒大盛,竟然真地要自爆元神。 “自爆?可不能这么浪费。“封无错又呵呵一笑,左手凌空一握,郑裕泽元神上的光芒立即暗淡下去。 “封无错,你不得好死!老子做鬼也要缠着你!“郑裕泽的元神嘶声道。 “你做得了鬼再说吧。”封无错再度呵呵一笑,左手再一紧一收,凌空将郑裕泽的元神抓了回来,吸入口中。 此时,匡啸天、向鼎天和乌东升这三只护宗神兽的妖丹已经分别朝着三个方向逃出了一段距离。 乌东升的本体乃是一只三足金乌,虽然肉身已经被封无错点爆,但其妖丹飞行的速度依然最快,竟然后发先至,抢在梅奇所化的黑色旋风之前,冲到了大殿门口。 眼看着就要冲出大殿,却见乌东升的妖丹猛地一滞,好像撞在在一张无形的蛛网之上一般,悬在空中,进退不得。 不知什么时候,天鹰宗的护宗大阵居然又启动了。 见其护宗大阵竟然能将乌东升的妖丹如此困住,险些一头也撞了上去的梅奇明白,天鹰宗定是将整个护宗大阵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宗门大殿之处。 “走不了了!全力毁坏护宗大阵,招来劫雷,与封老魔同归于尽!”黑色旋风中,梅奇怒喝一声,现出身形,一枚闪着乌光的法器在其身前一闪,旋即倏地朝前方的大殿门口飞去。 “爆!”梅奇暗掐法诀,并起两根手指,朝着那枚乌光闪闪的法器一指。 几乎是同一时间,赤怜儿自地底遁出,现出本体,化作一只十余丈长的赤红色巨蝎,张开口,喷出一道黑色的气雾,直奔大殿门口的方向而去。气雾所过之处,殿中修士纷纷倒地,脸色瞬间变得乌黑,暴毙当场。 “一个想要引爆本命法器,一个欲以本命精血腐蚀大阵,你们两个倒是没辜负赤蝎宗的狠辣之名。“封无错又是一笑,左手凌空一抓一拍,梅奇的本命法器上乌光顿失,碎落在地。赤怜儿喷出的那口黑色气雾也烟消云散。 本命法器被毁,梅奇一声闷哼,喷出一口鲜血。赤怜儿的本体在喷出那口本命精血之后,庞大的躯体也摇晃了一下。 封无错轻轻一挥右手,无数道血红的丝线凭空出现,将梅奇和赤怜儿的本体也裹成粽子一般。 另外两处,匡啸天和向鼎天的妖丹险些也撞到了天鹰宗护宗大阵之上。 匡啸天的妖丹在空中一个急停,大声叫道:“封前辈,我愿与前辈签下魂契,终身为奴,永无背叛!” 向鼎天的妖丹也停了下来,跟着大叫道:“封前辈,我也愿与前辈签下魂契,终身为奴!” “好啊!你们过来吧。”封无错再次笑道。 匡啸天和向鼎天的妖丹才一犹豫,封无错张口又是一吸,惨叫声中,连同乌东升的妖丹一起,匡啸天和向鼎天的妖丹都同时被其吸入口中。 “血炼大阵,可炼天地。我修炼血玉神功,自然也吞得下妖丹。”封无错看着身前不远处带着一脸不可思议之色的褚天鹰,笑道:“好了。就剩下你了。” “这厮这么凶残!”虽然先前已经被小光头鄙视了一次,杨昊还是忍不住惊讶出声。 从封无错灭杀松本乙及吞服其元神,到其连续灭杀及吞服其余化神修士和护宗神兽,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 就在这顷刻之间,谈笑自如中,封无错就将此界的顶尖修士轻轻松松给收拾干净了。而且,在收拾松本乙等人时,封无错连脚步都没挪动一下,其右手还在以血色锁链和圆弧继续困着戚无畏、郎战、穆清青和那只玉兔。 不仅如此,在这个过程中,化神修士竟然连自爆元神和引爆本命法器都无法做到。 封无错这厮,真可谓是只手遮天! 劫雷再现 “你连本宗之人也不放过?”褚天鹰盯着封无错,问道。 顾祝塘等早已吓傻了的天鹰宗之人也用满怀希冀的目光看向封无错。 “你忘了,我是夺舍重修的。”封无错笑道。 顾祝塘等人霎那间面如土色。 封无错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封无错进阶半步飞升,对于所有天鹰宗之人来说,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他们本来以为,从此以后,天鹰宗就可以在此界唯我独尊。 谁知道,到头来,唯我独尊是唯我独尊了,但唯我独尊的,只得封无错一人而已。顾祝塘等人不仅未能跟着封无错一起唯我独尊,反而和殿中所有其他修士一样,只剩下死路一条。 “也好。我踏入化形巅峰已有数千年,妖族的战力也胜过同境界的人族修士。我想看看,我和半步飞升的差距有多大。”褚天鹰道。 “孤家寡人,也是无趣。你和我相伴已久,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伤我分毫,我便收你为奴。”封无错又笑道。 褚天鹰点了点头,身形一动,现出本体,化作一只金色巨鹰。其双翅展开,各逾十丈。其双眼之中,各有两只瞳孔,闪着金光。 现出本体之后,褚天鹰一声长唳,腾于空中,双翅一扇,两道狂风朝封无错卷去。狂风之中,夹杂着数道鹰羽,无声无息朝着封无错飞击。 同一时间,褚天鹰俯冲而下,两只巨爪如同金钩一般,抓向封无错。在俯冲的同时,褚天鹰的双眼之中,发出四道金光,射向封无错。 一出手,褚天鹰便同时使出了自己最强的三大杀招。 “可惜了。你若是能觉醒三瞳,或许真地能够伤到我。”封无错站立不动,任凭狂风、鹰羽和金光击中己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下一刻,褚天鹰的两只巨爪也同时抓中了封无错,猛地收紧。 被褚天鹰巨爪抓中的封无错,这一刻看起来就像凡世之中一只被猎鹰抓中的兔子一般,显得渺小而孱弱。 顾祝塘等人的脸上,再次泛起一丝希冀之色。 他们希望,褚天鹰能够伤到封无错,而且最好能够直接将其抓死。 只是,他们心中才泛起这样的念头,就又听到了一声长唳。 一声惨厉的长唳。 褚天鹰不仅未能将封无错抓伤,更没能将封无错抓死,其双爪反而同时被震断了。 “给你机会了。”封无错抬起左手,轻轻朝前一探,直接探入巨鹰体内。 待其抽回左手时,一只血淋淋的妖丹已经出现在其手中。 妖丹被取,巨鹰发出最后的一声嘶鸣,摔落在地。 将这枚妖丹也送入口中后,封无错看向梅奇和赤怜儿所化的赤色巨蝎,笑道:“到你们了。” “小光头,快想办法阻止他!”杨昊急了。 等封无错收拾完梅奇和赤怜儿,接下来就该收拾戚无畏和穆清青等人了。然后,封无错就会屠尽殿中所有修士了。 “你不是说他们不是好人吗?”小光头笑嘻嘻道。 “也不能让他杀光所有人吧?而且,这家伙吞吃了这么多人,再进阶怎么办?”杨昊道。 “那你去收拾他。”小光头继续笑嘻嘻道。 杨昊:“……” 我要是能够收拾这家伙,还用得着问你这个小东西吗? “算你这个傻子说得有点儿道理,不能让这个渣渣继续吞下去。”小光头又嘻嘻一笑,抬起头喊道:“傻大个儿!” 厚土界中,响起了一阵嗡嗡声。 随着嗡嗡声响起,厚土界中,乌云开始翻滚。 大殿中,不知道是为了像猫在吞吃老鼠之前要戏耍一番,还是要好好享受一下殿中修士们那恐惧绝望的表情,这一次,封无错并没有像之前对付松本乙等人那样干脆利落地将梅奇和赤怜儿诛杀,而是轻轻地挥了挥手,让血色丝线带着梅奇和赤怜儿缓缓地朝自己身前飞近。 眼看着离死亡越来越近,梅奇和赤怜儿都拼命挣扎起来。 但是,那些捆缚着他们的血色丝线极为诡异。 梅奇和赤怜儿不挣扎还好,这一挣扎,那些血色丝线不仅将他们捆缚给更紧,而且还钻入了他们体内,开始吸食他们的血肉。 肉眼可见,随着血色丝线拖着他们缓缓朝封无错飞去,梅奇的神情变得越来越萎靡,赤怜儿所化巨蝎的庞大身躯也逐渐缩小。 待到血色丝线将梅奇和赤怜儿拖至封无错身前不远处停下时,梅奇早已面无血色,巨蝎的身体也变得不到一丈大小。 封无错心念微动,那些捆缚着梅奇和赤怜儿的血色丝线同时炸开,化作一团血雾,飘向封无错。 待血雾钻入自己体内,封无错露出颇感舒适的表情,看着瘫软在地的梅奇和巨蝎,笑道:“还是活人的血气最新鲜。” 说罢,封无错扫了一眼殿中修士,又笑道:“我改主意了。你们可以慢些死。” 随着封无错的话音,无数条血色丝线从他体内喷薄而出,瞬间布满整个大殿。 大殿之中,除戚无畏、郎战、穆清青和玉兔之外,其余所有人,无论修为高低,皆如同被蛛网缠住的猎物一般,被血色丝线给牢牢束缚住。而封无错,就是那只主宰着蛛网的蜘蛛。 血色丝线一束缚住殿中修士,便立即收紧,朝修士们的体内钻去。 很快,那无数条血色丝线上,血光开始闪现,并朝着封无错流去。 “小光头,快点儿啊!封无错又开始吸血了!傻大个儿,快点儿啊!“杨昊一着急,都忘记傻大个儿不是他能叫的了。 幸运的是,这一次,杨傻子并没有啪地一声被摁在地上摩擦。 厚土界中,乌云已经浓郁厚重到了极致。整个厚土界变得漆黑一片。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光芒刺破黑暗,晃得杨昊都本能地闭了闭眼。 杨昊屏气凝神,等待着雷声。 他知道,那道光芒,乃是劫雷所发。 按照之前的经验,接下来,就该听到雷声了。 令杨昊奇怪的是,雷声并未在厚土界中响起。 但是,天鹰宗宗门大殿之中,一声炸雷声却骤然爆发,震得所有人一阵失神。 一道雷光,极为突兀地出现在大殿上空,狠狠地劈了下来,直奔封无错而去。 天鹰宗中,劫雷再现。 劫雷再降 封无错怒喝一声,一个泛着血光的护盾瞬间出现,护住其身。 同一时间,封无错运起全身修为,准备硬抗这一记来得毫无征兆的劫雷。 大殿之中,束缚着戚无畏与郎战的血色锁链以及缠绕着其余所有修士的血色丝线也于瞬间消失不见。 封无错已经无暇他顾。 劫雷再临,他必须全力相抗。 咔嚓声中,劫雷击中了封无错。 令封无错意外的是,这一记突兀而至的劫雷,声势不小,但威力却一点儿也不大。 劫雷劈中护在封无错身周的血色护盾,不仅未能伤到封无错,甚至连护盾也都只是微微地荡了一荡。 封无错微微一愣,尚未回过神来,第二道劫雷已经从天而降。 这一道劫雷,声势远不如第一道劫雷。其声音比第一道劫雷要小很多,其亮度也远不如第一道劫雷刺眼。 这道劫雷,劈的不是封无错,而是天鹰宗的宗门大殿。 封无错见状一愣,心中才大叫一声“不好”,劫雷已经劈在了天鹰宗大殿的上方。 天鹰宗大殿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天鹰宗大殿,再无此前巍峨雄壮、气势辉煌的迹象。 天鹰宗大殿,缺檩少瓦,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因为,就在庆典开始前不久,这里刚刚被劫雷狠狠地劈了一通。方才那些美轮美奂、气势恢宏的景象,不过是天鹰宗临时布下了幻阵用以遮丑而已。 这第二道劫雷,劈的正是天鹰宗的幻阵以及护宗大阵。 在这道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劫雷之下,无论是天鹰宗的幻阵,还是其护宗大阵,都如同冰雪碰到了烈日一般,冰消雪融。 失去了护宗大阵和幻阵,天鹰宗大殿上空的景象也一览无余。 天鹰宗上空之中,只有一种景象。 白夜。 白夜之中,无数道银蛇窜出,朝着天鹰宗大殿的方向电射而下。 在距离天鹰宗大殿万丈高的空中,这些银蛇汇于一处,汇聚成一道粗如水桶般的劫雷,在空中凝了一凝,然后骤然发动,朝着下方劈下。 诡异的是,这道劫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道劫雷,不像是一道真正的劫雷。 真正的劫雷,在劈落之前,都会将其威势、声音和亮度提至极致。因为真正的劫雷,都是为阻止修士渡劫破境而生。其威势、声音和亮度越强,便越能在劈落之前就震慑修士的心神。 但是,这道劫雷不一样。 杨昊看着这道无声无息劈下的劫雷,忽然有一种错觉。 杨昊觉得,与其说这道劫雷是一道劫雷,倒不如说是一个杀手悄悄发出的致命一击。其目的,就是要在无声无息之中将对手灭杀。 全神贯注的封无错也察觉到了劫雷的诡异。 他感觉到了危险。 他感觉,这道劫雷就是为他一人而来,而且就是要灭杀他。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要撕裂虚空而逃。 他虽然已是半步飞升,但他知道,劫雷从来都是遇强则强。 他更知道,虽然他在血炼大阵之中渡劫极为轻松,但是,那是因为劫雷在劈中他之前,其威力已经被血炼大阵磨得给差不多了。 他在血炼大阵之中轻轻松松连跨数境,与其说是在渡劫,不如说是在走一个渡劫的过场而已。 但是,今日,此刻,再无血炼大阵相护。 若是不逃,他必须凭一己之力硬抗劫雷。 他还没做好再次渡劫的准备。 但是,封无错又犹豫了一下。 殿中还有那么多修士没有杀。 一旦他逃走,毫无疑问,这些修士也会立即逃走。 即便他在劫雷离去之后立即全力追杀这些修士,但这么多修士,这么多宗门,只要有任何一人将今日所见传回上界,对于封无错来说,都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所以,封无错犹豫了。 他只是犹豫了那么一瞬间。 但是,这一瞬间,对于从天而降的劫雷来说,已经足够了。 万丈距离,听起来似乎很远,但对于劫雷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 无声无息中,这道劫雷劈入了天鹰宗宗门大殿。 这一刻,殿中包括戚无畏和穆清青等人在内的所有修士,都瞬间静止了。 这道劫雷之中的杀意太重了,重得令殿中所有修士的身体为之僵硬,呼吸为之窒息,心神为之冻结。 所有修士都有一种感觉,死亡降临了,而且从未像此刻这样离他们这么近。 所有修士心中都泛起同一个念头:“完了!” 他们毫不怀疑,这道劫雷只要劈到他们身上,他们立即就会彻底身死道消,没有任何悬念。 封无错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瞬时间,他身周的护盾不仅血光大盛,其本命法器也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 同时,封无错的面孔和双手也全都变成了血红色。与鲜血的颜色毫无二致的真真正正的血红色。 在衣袍的遮掩下,封无错的全身也都变成了血红色。 这一刻,封无错全力使出了他此刻能够使出的所有手段。 他要扛雷。 劫雷没有让封无错的准备白付。 无声无息中,劫雷劈向封无错站立的位置,而且只劈向了他站立的位置。 一声哀鸣,封无错的本命法器彻底碎裂。 随即,噗地一声,封无错身周的血色护盾彻底消失。 紧接着,水桶一般的劫雷劈中了封无错的身体。 然后,如同水银泻地一般,劫雷朝着封无错的身体倾泻而下。 这个时候,大殿之中才响起了雷声。 轰轰隆隆、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的滚滚雷声,震得整个天鹰宗宗门大殿都震颤不已。 大殿中,修为低一些的修士方才本已被那些血色丝线吸去了不少精血,此时又被连绵不绝的雷声所震,立即昏倒在地。 修为高一些的,连忙运起修为全力抵抗,以免被雷声震坏心神。 殿中仅存的三名化神修士和三名护宗神兽中,梅奇和已经恢复人形的赤怜儿也跌坐在地,运起修为抵抗雷声。 刚刚脱困的戚无畏、郎战、穆清青和白衣少女不知什么时候聚在了一处,一边运起修为抵抗雷声,一边紧紧地盯着彻底淹没在雷光之中的封无错。 封无错受伤 雷光中,封无错已经连续吐了三次血。 本命法器被劫雷劈碎之时,封无错吐了第一次血。因为,本命法器与其心神相连。 血色护盾被劫雷劈破之时,封无错吐了第二次血。因为,血色护盾与其精血相连。 劫雷劈中封无错身体的那一瞬间,封无错吐了第三次血。因为,劫雷太猛了。 现在,淹没在雷光之中的封无错连血都吐不出来了。 他的全身,包括他的修为、他的血肉乃至他的心神,都被劫雷给死死地压制住了。 封无错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劫雷。 劫雷不从来都是一声咔嚓一个哆嗦就过去了吗? 即使要接着再来,那不也是又一声咔嚓和又一个哆嗦吗? 而此刻这道死死将封无错压制住的劫雷,却是一刻不停地在咔嚓,也一刻不停地让封无错在哆嗦。 封无错怒吼一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刚刚吞下的那些血气、元神和妖丹也瞬间燃烧起来。 这些化神修士的血气和元神以及护宗神兽的妖丹,远非一城一池凡世之人的血气可比。 等到今日事毕,若能好好地对这些血气、元神和妖丹加以吸收和利用,封无错相信,自己至少能够迈过半步飞升这个门槛,踏入飞升之境,彻底摆脱这方天地的约束。 到那时候,封无错即使留在此界,劫雷也再也不会找上他。 但是,此刻,封无错只能让这些血气、元神和妖丹燃烧起来。 这么燃烧,的确是极大的浪费。但是,不燃烧它们,在这道诡异的劫雷之下,封无错很有可能会继续受伤,甚至会掉落境界。 封无错全身的血气都于瞬间提升到了极致。 倾泻而下的劫雷仿佛被封无错的顽抗给激怒了,猛地再次加速,狂冲而下。 雷光之中,封无错全身的血气先是一阵大盛,随即与这道劫雷一起,消弭于无形。 封无错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地,整个人的气势显得颓靡了不少。 封无错扛住了这道劫雷。 但是,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他掉落境界了。 他从半步飞升直接掉落到了破虚中期。 天空中,无数道银蛇又开始朝同一处汇聚,又一道劫雷正在酝酿。 封无错站起身来,伸手一抓,不远处的顾祝峰整个身体砰地爆开,化作一团血雾。 封无错张口一吸,将这团血雾吸入口中,同时将顾祝塘的储物戒指也抓在手中。 这枚储物戒指中,收纳着几名化神修士先前进献的贺礼。 这些贺礼,本来对半步飞升的封无错用途不大。但是,在境界掉落至破虚中期之后,这些贺礼,尤其是穆清青进献的三枚丹药,封无错却不能舍弃。 随即,封无错双手一撕,就要撕裂虚空而逃。因为他知道,第二道劫雷,他很可能扛不住。即使能够扛得住,必然会继续掉落境界。 在那么多的秘密被殿中修士所知,在杀了松本乙等人之后,在方才以血色丝线对殿中剩余所有修士出手之后,封无错知道,他已是此界修行界的公敌。 他承担不起继续掉落境界的后果。 “缠住他!”就在此时,戚无畏一声大喝,本命飞梭再度祭起,瞬间飞至封无错身前,狠狠地朝他刺去。 郎战也发出一道风刃,猛地劈向封无错。 在祭出本命飞梭和发出风刃之后,戚无畏和郎战也同时朝封无错扑去。 这一击,他们都使出了全力。 戚无畏和郎战都看明白了,方才那道诡异的劫雷,就是冲着封无错一个人去的。 在戚无畏和郎战看来,能够让劫雷如此的,一定是那位高人。 他们虽然不明白那位高人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但在看到封无错要逃时,却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全力出手。 他们要拖住封无错,让下一道劫雷再劈中他。 穆清青和玉兔也发动了。 穆清青也祭出了本命法器,那只玉兔则猛地一跺脚,喷出一口鲜血,瞬间落至跌坐在地的梅奇和赤怜儿身上。 “滚!”戚无畏的本命飞梭和风刃来得太快,正欲撕裂虚空而逃的封无错一看就知道,如果他置之不理,即使能够撕裂虚空,也必然会先被飞梭和风刃击中。 若是在掉落境界之前,封无错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硬受这两击。 但是,此刻的封无错,却不敢这么做。 戚无畏和郎战的境界虽然没有提升,但他们的战力,封无错此前却已试出深浅了。这一人一狼的实际战力,已远超他们的境界了。 这两击,此时绝对不可硬受。 封无错怒喝一声,双掌齐出,凌空拍向飞梭和风刃。 砰砰两声中,戚无畏的本命飞梭应声落地,郎战发出的风刃也被拍散,而封无错的身体也再次晃了一晃。 “斩!”本命飞梭狠狠地挨了一记,正在前扑的戚无畏一声闷哼,随即一声大吼。 封无错的头顶上,蓦然现出六六三十六支灵力化成的飞梭,狠狠朝封无错斩落。 戚无畏使出了他的最强神通,天衍梭。 “吼!”郎战的本体也一声大吼,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朝封无错咬去。 身为天狼,牙齿便是郎战最强的武器。 “缚!”穆清青的轻叱声也同时响起。 封无错脚下,一条藤蔓倏地从地面钻出,缠住封无错的双腿,然后迅速朝上继续缠绕。 这正是穆清青的本命法器,青萝藤。 “滚开!“封无错再度怒喝一声,一条血色锁链自其体内飞出,扫向其头顶的三十六支飞梭。 同时,封无错一拳砸出,砸向那只血盆大口。 其周身的灵力也猛地爆发,冲向缠绕住其双腿的藤蔓。 叮叮当当声中,三十六支灵力所化的飞梭和血色锁链连续撞击之后,尽皆被破去,戚无畏又发出一声闷哼,跌倒在地。 郎战发出一声哀鸣,倒飞出去。 同时,缠绕住封无错双腿的青萝藤也被弹飞出去,碎为几段。 穆清青也喷出一口鲜血,站立不稳。 封无错虽然已经跌落境界,但破虚中期,毕竟还是破虚中期。 比戚无畏、郎战和穆清青隔了一个大境界的他,依然不是他们能够匹敌的。 只是,才受重挫,骤然跌落两个小境界,又被劫雷所伤,更要分神提防下一道劫雷,封无错虽然一举破除了戚无畏等三人的杀招,却也再度受了伤。 封无错全身又是一晃,直觉得周身灵力和气血一阵翻腾。 万丈高空之上,又一道劫雷已经凝成。 恨不能一鼓作气将戚无畏等人彻底斩杀的封无错再次感受到了极大的危险。 他再次怒喝一声,双手猛地一撕,将虚空撕裂出一道缝隙,一头钻了进去。 在钻入虚空缝隙的前的那一瞬间,封无错觉得身体麻了一麻。 散场 在封无错钻入虚空缝隙前的那一瞬间,梅奇和赤怜儿出手了。 他们的伤势本来极重,再无出手之力。 但是,玉兔朝他们喷了一口精血。 本命精血。 被这一口精血喷中,梅奇和赤怜儿立即觉得伤势好了一大半儿。 他们知道那只玉兔宁可牺牲本命精血也要救他们的原因。 青木宗那只玉兔,根本不擅长战斗。 即使她跟着戚无畏他们冲上去,也根本伤不到封无错。 但是,那只玉兔,极擅疗伤之术。 她的本命精血,更有起死回生的神效。 她是要以本命精血为梅奇和赤怜儿疗伤,让他们向封无错出手。即便是伤势未愈的梅奇和赤怜儿,打起架来,也比那只玉兔要狠太多。 梅奇和赤怜儿险死还生,心中对封无错已是恨极。他们更知道,若是给封无错逃掉了,那么,封无错一定会寻机再杀回来。到那时候,他们二人不仅必死无疑,而且一定会像之前那样,被封无错活活吞食。 所以,一感觉到伤势有所恢复,梅奇和赤怜儿毫不犹豫地跟着戚无畏他们出手了。 这一次,他们也拼了命。 他们使出了苦练多年的一记合击之术。 这一记合计之术,以赤怜儿己身的毒尾为兵,以梅奇的毒功为引,不仅威力极大,而且毒力也极强。化神巅峰以下修士,若是中上一记,即使能侥幸存活,一身灵力也会被毒力侵蚀,生不如死。 趁着封无错因破去戚无畏等三人的杀招而再度受伤之际,梅奇和赤怜儿全力发出了致命一击。 他们离封无错太近了,这一击亦毫无声息。劫雷在顶,封无错急于逃窜,更是无暇他顾。 在封无错钻入虚空缝隙之前,这一记命中了他。 一击而中,梅奇和赤怜儿再度瘫倒在地。 这一击,耗尽了他们刚刚才提起的所有力量。尤其是赤怜儿,在舍弃了毒尾之后,整个身躯都趴伏在地,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全身麻了一麻的封无错没有察觉到,在他钻入虚空缝隙之时,一粒微尘,轻轻地附在了他的衣襟上。 天空之上,劫雷再度劈落。 大殿之中的所有人,再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所有人都绝望了,除了戚无畏和郎战。 戚无畏和郎战坚信,封无错既然已经逃了,这道劫雷,一定不会劈入大殿。 戚无畏和郎战料得不错。 匹练一般的雷光劈至距离大殿上空百丈高处,便凝住不动。 雷光之中,滋滋作响,似乎是为失去了封无错的气息而暴怒不已。 紧接着,雷光一动,猛地朝另外一个方向卷去。 戚无畏和郎战挣扎着站起身来,同时看向顾祝塘等天鹰宗门人,眼中杀机森然。 刚刚才死里逃生的顾祝塘等人瞬时间遍体冰寒。 他们知道戚无畏和郎战打算做什么。 他们也知道,戚无畏和郎战虽然受了伤,但是,没有了封无错和褚天鹰,即便是受了伤的戚无畏和郎战,也非此刻的天鹰宗可以抵挡。 他们更知道,一旦戚无畏和郎战发动,殿中其余的所有修士,都会一拥而上,对天鹰宗群起而攻之。 此时此刻,殿中千余名修士,有哪一个不是恨不得从天鹰宗门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又有哪一个敢在戚无畏和郎战发动之后不跟着表表姿态? 此时此刻,很有可能就是此界天鹰宗覆灭之时。 “戚道友!“穆清青轻咳了一声。 本命青萝藤·被重创,穆清青受伤也不轻。好在她专修乙木之道已久,于乙木之道上的天赋也极高,略一调息之后,她已经暂时将伤势给压下去了一大半儿。 戚无畏看向穆清青,没有说话,眼神却变得缓和了不少。 他知道穆清青想要说什么。 在上界,青木宗便常常以大局之名,在各种场合之中劝阻各宗之间的争斗。 穆清青这个人,戚无畏也了解。 穆清青不仅性子平淡,更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在她眼里,即使是十恶不赦之人,也有可赦之处。 戚无畏是真地想趁势灭了天鹰宗。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天衍宗,亦不是为了此界的修行界。 如今的戚无畏,虽然依然是修士,依然是天衍宗的太上长老,但是,他早已将自己的修行之途寄托在了那位高人身上,也寄托在了杨昊身上。 自打被从那处白茫茫的空间放了出来,重返外界,经历了这段时间诸般种种之后,戚无畏至少已经看明白了一点。 杨昊这位杨家世子,虽然在战场上对敌出手时极为果断凶狠,但却不是一位嗜杀之人。相反,这位杨家世子,极恨嗜杀之人,尤其是无端屠戮凡世之人的修士。 当日杨昊在以神识看到定南城中的惨象后爆发出的那一股杀意,别人感受不到,戚无畏却隐约感受到了。毕竟,在此界所有修士之中,与杨昊相处最久的,可以说是戚无畏了。 所以,戚无畏知道,杨昊一定想要封无错这样的人死。 封无错虽然已经逃了,但灭了天鹰宗,想必也是杨昊喜闻乐见之事。 若非穆清青,无论是殿中其他任何人试图劝阻,戚无畏都会置之不理,直接和郎战一起,对天鹰宗痛下杀手。 但是,对穆清青,戚无畏却无法做到置若罔闻,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今日,自始至终,一直在试着为戚无畏和天衍宗辩解的,是穆清青。 方才,与戚无畏和郎战并肩战斗的,也是穆清青和玉兔,尽管她们两个根本都不擅战斗。 “戚道友,首恶是封无错那魔头。他做的那些天怒人怨之事,天鹰宗未必知情。”穆清青道。 戚无畏轻轻皱了皱眉,还是没有说话。 顾祝塘很想顺着穆清青的话跟着解释一句,却不敢开口。 他觉得,这个时候他如果敢出声,无论他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那只恶狠狠盯着他们的巨狼很有可能先一口将他给吞了。 那只狼的脾气,在整个修行界可是出了名的。 “戚道友,今日经此大变,整个修行界已经元气大伤。封无错虽然逃走了,但只要他一天不死,整个修行界随时都有危险。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再自相残杀。”穆清青极为恳切地说道。 那只玉兔也已变回白衣少女的形象,接着说道:“戚道友,为了防止封魔头杀回来,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好。” “你们的命,是穆道友和白道友给的。”戚无畏转过头去,冷冷地盯着顾祝塘等人,冷冷地说了一句,随即身形一起,朝着大殿外飞去。 郎战朝顾祝塘等人龇了龇牙,然后转过身,纵身一跃,朝戚无畏追去。 小梵天阵 天鹰宗禁地之内,封无错撕裂虚空,一头钻了出来。 此处乃天鹰宗禁地,自然也有阵法遮掩。 只是,此时封无错的气息已经很是不稳,浑身的血气愈发翻腾不已,覆盖禁地的阵法已经不足以将其完全遮掩。 而且,此处亦在天鹰宗宗门所在范围之内,故而,封无错才一冒头,虎视眈眈的劫雷立即从天鹰宗大殿上方席卷而至,咔嚓一声劈在了禁地上空,覆盖禁地的阵法顿时土崩瓦解。 劫雷正欲趁胜追击,一举将封无错劈死,封无错的身形突然再次消失。 又一次失去了封无错的气息,暴怒的劫雷对着天鹰宗禁地一阵猛劈,将整个禁地都夷为平地,方才余怒未消似的返回劫云之中,盘桓良久方才散去。 封无错的身形再次出现。 但是,这一次,再无劫雷降临。 “劫雷怎么不继续劈他了?小光头,让傻大个儿再勾引一下啊!”杨昊现在已经知道了,最先那道从厚土界中发出的劫雷,就是为勾引此界天地间的劫雷而发的。 杨昊话音未落,啪地一声,已经被摁到在地。 杨昊:“……“ 先前一着急喊了一声傻大个儿,没看到啥反应,还以为傻大个儿真地不计较了呢! 小光头、牙牙和小炉子都对杨傻子被摁到在地幸灾乐祸不已,只有小话痨不仅没有跟着一起乐呵,反而面露紧张之色。 杨昊没有发现,在封无错此次现身之时,之前一直在其眼底流动的诡异黑色消失不见了。 “投降!投降!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杨昊用手拍打着地面。 待到身上的压力消失,杨昊在心中嘀咕了一声“小气!“,爬起身来,见小话痨一脸紧张,忙问道:”四当家,怎么了?“ “这里的阵法厉害,防雷。”小话痨躲在小炉子旁边,缩着脖子看了看上方,说道。 “什么阵法,这么厉害?”见小话痨如此紧张,杨昊也紧张了。 封无错现在就躲在这里。这里的阵法越厉害,越不是好事。 “小梵天阵。”小话痨快速答了一声,样子更紧张了。 “小梵天阵?那是什么阵法?”杨昊忙追问道。 小话痨猛地摇了几下脑袋,不愿继续说下去。 “小光头,啥情况?”杨昊又是好奇又是着急。 封无错已经坐在地开始调息了,现在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大好时机。如果不能马上把劫雷再勾引过来劈他,等他恢复一些就更难办了。 “劫雷不会劈小梵天阵。”小光头道。 “为啥?”杨昊更加好奇了。还有劫雷都不劈的阵法? “小梵天阵是佛门阵法,能骗过劫雷。”小光头一边说着,一边瞪着紧张不已的小话痨喝道:“看把你怂的!再这么怂,四当家别干了。” “啊?!老大,我不怂!坚决不怂!”小话痨一听这话,顿时大急,噌地从小炉子身边蹦了出来。 四当家位子不保,那还了得! 相比这个后果,小梵天阵算个屁! “你跟杨傻子说。”小光头哼道。 “是,老大!”小话痨一挺胸膛,叽里呱啦对着杨昊就是一通扫盲普及。 原来,封无错此时所处的阵法,叫做小梵天阵。 之所以叫小梵天阵,是因为这个阵法是根据佛门的大梵天阵演化而来。或者说,这个小梵天阵,是大梵天阵的简化版。 大梵天阵乃是佛门极为高深的阵法之一。完整的大梵天阵,内含一十八个阵法。这一十八个阵法,每个阵法既可以独力运行,亦相互补充和增强。 完整的大梵天阵,集隐、防、困、镇、封、度于一体,威力无比。 现在这个小梵天阵,虽然也具备了隐、防、困、镇、封、度的功能,其中却只包含了六个阵法。 但即便如此,按照小话痨的说法,飞升期的修士若是陷入其中,一旦阵法发动,也能于顷刻之间就将其彻底灭杀。 而小话痨之所以会那么害怕,则是出于魔族对佛门阵法本能的畏惧。因为很多佛门阵法,一旦探查到魔族的气息,不需掌控阵法之人操控,便会自行发动,镇杀魔族。 “那这个小梵天阵能骗过劫雷又是怎么回事?”在听完小话痨的话,杨昊很是有些吃惊。一个小梵天阵就能够轻易灭杀飞升期修士,那完整的大梵天阵可还了得? 只是,杨昊此刻最着急的,还是劫雷居然都不劈小梵天阵。这么一来,封无错这个魔头该怎么对付? “还不是佛门那些秃子整天把普渡众生挂在嘴上,把劫雷也给忽悠了呗!”小话痨的口气很是有些不屑。 “这样也行?”杨昊更加吃惊了。 “呵呵。”小光头发出一声更为不屑的笑声。 “不对啊,小光头!封无错这个大魔头,怎么会有这样的阵法?如果这个阵法真地像小话痨说的那样,为什么不对封无错发动?”杨昊追问道。 “因为封无错不算魔族啊!”小话痨接道。 “封无错这个魔头干了那么多天怒人怨的事,修炼的又是那样的邪功,这都不算魔族,那怎么样才能算是魔族?“杨昊有些怒了。 “呵呵。”小光头又笑了一声,神色之间忽然现出十分奇特的神色。 “啥意思?”小光头此刻的神色,杨昊之前看到过。每次小光头露出这样的神色,杨昊总会觉得有些心疼。 “没啥意思。”小光头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杨傻子,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了。” 杨昊:“……” 又是这样! 虽然心中极为不甘,但经验告诉杨昊,再继续问下去,不仅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有可能又招来一顿胖揍。 “那怎么办?就由得封无错躲在小梵天阵中恢复?”杨昊转回到最关键的话题。 “这只是其中一个阵法。等看完其他几个阵法再说。”小光头道。 “小光头,你说我现在偷袭的话,有没有可能干掉他?”杨昊忍不住跃跃欲试。 封无错这厮,是一定要干掉的。 不能借助劫雷,只有硬拼一途了。 既然要硬拼,此刻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有可能。”小光头瞥了一眼杨昊,说道。 “真地?”杨昊顿时精神大振。 “什么事都有可能。一棵大树倒下来,母猪上树也有可能。”小光头道。 杨昊:“……” 血池 小梵天阵中,封无错调息一番之后,站起身来,满面阴沉。 这一次,他的损失太大了。 身上受的各种伤犹在其次,关键是境界掉落得太厉害了。 半步飞升,是他当日借助了血炼大阵才飙升上去的。若是血炼大阵尚在,重新回到半步飞升,甚至飙升到更高的境界,都不是难事。 但是,血炼大阵没有了。 这些天,封无错尝试了各种方法,却怎么也联系不上那个浑身透着血煞之气的老者,也完全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没有血炼大阵,再想要快速提升境界,就难了。 更要命的是,自从使用血炼大阵将修为一举提升至半步飞升之后,这些天,封无错一直对血气有一种压制不住的渴望。 每当这种渴望涌上来的时候,封无错就觉得浑身血气翻涌,气息极为狂躁,焦躁不已。 这种情况,那位血煞老者之前并未对封无错提及过,但封无错能感觉到,如果他不能压制这种渴望,或是通过吸食更多的血气去平复这种渴望,总有一天,这种渴望,会令得他走火入魔,甚至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所以,封无错急切地需要启动引灵大阵。 封无错知道,在天地壁障不稳的情况下启动引灵大阵,一定会引致凡世大乱,在凡世造成极为惨重及持续的伤亡。 这种伤亡,正是封无错所需要的。 他需要这种伤亡提供的海量和持续的血气。 谁知道,事与愿违,各种逼迫之下,不仅未能逼得戚无畏就范,反而引出了后续的一系列变故,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借着调息之机,封无错在脑中梳理了一下先前发生的种种,心中又惊又怒。 中暗算了! 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熊磼之事留影录像交给了戚无畏? 究竟是谁能潜入血炼大阵之中将自己最大的秘密之一给揭露出来? 又究竟是谁能引得自己心智完全不受控制而将那些事都公之于众? 还有那诡异的劫雷。 究竟是谁能够让劫雷居然只针对自己一个人? 这些问题一个又一个接着冒出来,封无错不仅又惊又怒,而且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个人,或者这些人,太可怕了。 毫无疑问,戚无畏一定是知情人。这也是之前封无错留着戚无畏不杀的主要原因。 但是,在己身已经连续负伤且跌落境界的情况下,别说去找戚无畏弄个水落石出,一旦冒头,连劫雷都躲不过去。 必须逃! 封无错立即做出了决断。 这一次,不是逃到另外一个地方,而是逃到另外一个世界。 只是,在逃走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得做。 打定主意,封无错手掐法诀,一步跨出,场景立即为之一变。 杨昊明白,这是封无错进入了小梵天阵的另外一个阵法之中。 与之前那个空空如也的场景不同,这个场景之中,有一个十丈方圆的池子。 池子中间,有一个丈许大的石台。 石台之上,端坐着一个人,披头散发,低着头,看不清面目。 封无错飘身掠过池子,杨昊立即发现,这个池子之中,一片暗红。 “是血池!”小话痨惊讶道。 “血池?”杨昊也为之一惊。 这个十丈方圆的池子里,装的竟然都是血! “这又是什么邪法?”杨昊惊怒道。 这个血池,虽然一时看不出深浅,但想必不会只是浅浅的一层。 这么大个池子,需要多少人的血才能装满? “别吵!”小光头忽然喝道。他的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 杨昊见小光头如此严肃,心中愈惊,正欲再问一句,小话痨伸出右手食指,竖在嘴前,示意杨昊噤声,又指了指石台,小声说道:“仔细看!” 杨昊凝神看去,只见石台之上,均匀地分布着十余条细细的小沟。小沟之中,暗红色的血液在缓缓流动。 杨昊仔细地数了数,这些小沟,一共有十八条。其中九条小沟中,血液的流向是从血池流向石台上的那个人。另外九条小沟中,血液的流向则是从石台上的那个人流向血池。 过滤? 杨昊心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我养了你二十年,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封无错走至石台上的那人身前,说道。 石台上的那人一动不动。 “第一年,你每日痛骂不已,恨不能生食我肉,卧寝我骨,心中自然是对我恨极。”封无错接着道。 石台上的那人依然一动不动。 “一年之后,你虽然再也不骂不闹,但我知道,你对我的恨,早已深入骨髓。”封无错又道。 石台上的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很想为你的那些袍泽报仇。只是,像你这样,报得了仇吗?“封无错冷笑道。 石台上的人终于抬起头来了。 他的脸几乎被披下来的头发完全遮住了,只有一双眼睛显现在乱发之中。 他的眼神非常平静,平静得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但是,杨昊的心中却猛地一悸。 那双看似毫无感情的双眼中,蕴藏着一座火山。 “想要报仇,只有一条路,先活着。只有活着,你才有找我报仇的希望。“见那人抬起头来,封无错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人看着封无错,一言不发。他的眼神,依然毫无感情。 “我也想用你兄弟们的血继续养着你,让你带着报仇的希望继续活着。但是,我等不了了。你若是不敞开心扉,真心诚意地答应我的要求,今天,我只能吞了你。“封无错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你虐杀我万余名兄弟,黄泉路上,我们等着你来。“那人终于开口了。 也不知是否太久没有说话,还是其他的原因,那人的声音,非常嘶哑。 他的声音虽然嘶哑,但语调却很平静。 杨昊心中又是一悸。 在那人平静的语调中,杨昊听到了另一座火山。 “黄泉路?”封无错哈哈一笑,说道:“你也太幼稚了!你既然知道我是修行之人,就应该明白,只要我不同意,你想做鬼,都不可能。” 那人不再说话,复又低下头去。 “看来你连最后的机会也不想要了?”封无错冷下脸,说道。 那人又一动不动了。 “既然如此,我只能先吞了你那些兄弟的血,再吞了你了。杨延定,去陪你的兄弟们吧。“封无错说罢,随手一挥,斩断了那人与石台上那十八条小沟的连接。 【准备休五一小长假了。无存稿,休假期间多数时间在外,所以得暂缓暂停更新。请各位书友见谅。】 杨家小子 厚土界中,杨昊彻底懵住了。 杨延定! 石台上的那个人竟然是杨延定! 而且,从封无错方才的话中,杨昊能够确定,这个杨延定,就是自己的伯父,大楚赫赫有名的勇定侯,杨延定。 二十年,包括杨延定在内的万余名在与西军决战的战场上突然消失的大楚将士,修士的介入,这些信息加在一起,再加上杨延定这个名字,石台上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亲伯父,还能是谁? 这一刻,杨昊也彻底明白了,仙道盟当年找出来的那个所谓的魔道巨擘,不过是一个替死鬼而已。从二十年前到现在,一直以来真正的魔道巨擘,就是封无错这个魔头。 石台上,随手斩断杨延定与血池的连接之后,封无错伸出双手,缓缓抬起。 血池中,暗红色的血液开始翻腾。随即,一片血气缓缓自血池中升起。 与血池中血液的暗红色不同,这些血气,不仅极为鲜红,而且还闪着晶莹的光芒。 “杨延定,这二十年的工夫,倒也没白费。这些血液,你为我洗炼得不错。”封无错一边笑道,一边张开口,对着那些血气轻轻一吸。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突然从杨延定与封无错之间飞出,惊鸿一般,斩向封无错。 杨昊出手了。 从封无错先前的话中,杨昊已经得知,血池之中,是万余名大楚将士的血。 这万余名大楚将士,已经蒙难了,怎么能让封无错这个魔头将他们的血也给吞食了? 这道剑光,来得太过突然,也来得太过迅疾。 猝不及防之下,封无错只是愣了那么一瞬,便已被剑光击中。 闷哼声中,封无错的身形已经从原地消失。 待封无错的身形再次出现,他已在十丈之外。他的脸上,多了一条伤疤。 这条伤疤,从封无错的眉心一直笔直地延伸至其下颚,深可见骨。 杨延定的身前,多了一人,正是杨昊。 杨昊手持春风,仗剑而立,心中暗道一声可惜。 刚刚一出手,杨昊便直接使出了杀招。 那道剑光,只要能再深入一分,便能将封无错的脑袋给开成半个瓢。可惜的是,封无错虽已跌落至破虚中期,他的感应还是太敏锐了。 “是你?!杨家的那个小子?”封无错看着杨昊,又惊又怒。 在这个连劫雷都不劈的小梵天阵中,封无错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有其他人能够混进来对自己发动偷袭。 封无错更没想到,这个发动偷袭且伤到自己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凡世的小子。 当日在雁门上空与戚无畏等人一起查看下方的异象时,封无错以神识扫视城头,自然看到了站在城头上的杨昊。只是,当时封无错虽然断定杨昊的身份和地位不俗,却也并未对杨昊有多留意。 毕竟,以封无错的修为,他又怎么会去特别留意一个凡世之人? 后来,雁门上空忽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给完全笼罩住,所有修士都再也无法以神识对雁门周围进行查看,封无错还一度以为,那是雁门处的异宝已有灵性,自行激发了某种护宝阵法,对自身进行保护。 无法以神识对雁门进行查看,无法再暗中让修士向七国联军提供战场上的即时情报,封无错这才急遣熊磼返回大楚逼宫,意图从内部瓦解大楚,造成雁门守军失败,进而让七国联军屠城屠国,以便用大楚军民之血启动血炼大阵。 熟料,熊磼逼宫不成,七国联军更在一日之间就被雁门守军给彻底击溃。 封无错收到消息,自然少不得要对如此诡异的战局询问一番。 这一询问,封无错才知道,雁门之战中,大楚最出彩的,就是杨昊。 是这个小子,以一己之力杀入联军阵中,不仅斩将毁旗,更搅得联军的阵型大乱,为随后楚军的趁势出击创造了契机。 也是这个小子,率领着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楚骑兵,在联军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杀得联军望风而逃,为大楚奠定了雁门之战的胜局。 后来,还是这个小子,同样率领着那支大楚骑兵,杀入天狼境内,连下数城,更直接剑指天狼都城西京。 根据一些亲历雁门之战的联军兵将的描述,封无错虽然对杨昊的勇武有些惊讶,却依然并未特别上心。 在夺舍重修之前,封无错也曾到过其他的一些小世界,见过一些于武学之道极有天赋的凡世之人。 他们中的有些人,也在杨昊这个年纪就已经成为凡世之中的绝顶高手。 他们中的极少数人,甚至在比杨昊年纪更小的时候,就已经在凡世之中难逢敌手。 在封无错看来,杨昊无非就是一个这样的武学天才而已。 而且,自二十年前擒下杨延定之后,经过这么多年对杨延定的各种折腾,封无错早就发现,杨延定的血脉之中,确实有远超常人的东西。杨昊既然也是杨家子孙,他的天赋超常一些,也不奇怪。 同时,为了防止出现修行界中曾经出现过的某种异类,当杨昊率虎贲陈兵于天狼河谷与牧樊杰亲领的天狼精锐对峙之时,封无错也曾特地飞至天狼河谷上空以神识查看过,甚至还看过两场虎贲与天狼将兵的单打独斗。 只是,在封无错看来,那两场对决中,出战的虎贲虽然凶狠,但使用的终究是凡世武功,不值一提。 封无错本想亲眼看看杨昊的出手,但是,定南城中发生的兵乱,却让封无错不得不放下了其他所有的事情。 此刻,封无错终于亲眼看到杨昊的出手了。更准确地说,他看到出手后的杨昊了。 一瞬间,封无错立即确定了,眼前这个杨家小子,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凡世的武学天才而已。他手中握的,也绝对不仅仅只是一柄凡世的长剑而已。 没有任何凡世的武学天才能够伤到自己。 也没有任何凡世的兵刃能够对自己造成伤害。 对面那个小子手中的那柄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长剑,不仅伤到了自己,其中蕴含的诡异剑气,还在阻止着自己脸上伤口的愈合。 尽管体内的血气一直在朝脸上的伤口处涌去,试着修复伤口,但封无错能清晰感觉到,伤口并没有多少好转。 石台上,杨延定再次抬起头来,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杨昊的背影,眼中露出迷惑的神色。 杨家的小子? 哪个杨家? 二十年来一直让自己魂牵梦绕并且支撑着自己坚持下来的杨家? 【假期回来,复更】 硬刚 “小光头,能不能把我伯父弄进厚土界?”杨昊仗剑立于杨延定身前,以心神极快地问了一句。 方才紧急出剑,杨昊都忘了要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貌。 现在,不仅没能一剑干掉封无错,还被他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就只剩下硬拼一途了。 今天必须拼死干掉封无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厚土界中,小光头挥了挥手,石台上的杨延定消失不见。 随着杨延定一起消失的,还有石台和石台周围的血池。 石台及血池原来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了一个坑。 一个大坑。 脚下突然一空,杨昊一个没防备,险些跌落到大坑之中。 杨昊赶紧一稳身形,凭空立在大坑之上,心中一阵无语。 这个小东西,挖坑也不打声招呼! “杨家小子,你果然有古怪!快把杨延定和血池交……”十余丈外,封无错见杨延定和血池突然同时消失了,顿时愈发惊怒。 杨延定和血池对封无错,尤其是对现在的封无错来说,都太重要了。 在过去这二十年间,封无错花在杨延定和血池之上的心思,远远超过了他花在熊磼身上的心思。他绝对不能允许杨延定和血池有失。 此刻,封无错也终于完全确定了,对面这个杨家小子,不仅仅只是一个凡世武者。这个杨家小子修炼的,绝对不只是凡世武学。 凡世武学之中的轻身功夫,虽然也可以登高蹿低,甚至可以凌空飞渡,但是,绝对没有任何一种凡世武学,能够让杨家小子像此刻这样,手持长剑凭虚而立。 同样见到杨延定和血池同时消失的杨昊心中则大定。 大敌当前,绝对不容任何分心。 稳住身形,不待封无错的话说完,杨昊的身形突然从原地消失了。 下一个瞬间,一道剑光自封无错身后飞起。 杨昊再次出手了。 这一次,他不仅使出了自创的剑法,还使出了神遁术。 对付封无错这样的敌人,必须全力以赴,才有那么一丝胜的希望。 眼见封无错就要再一次被剑光击中,封无错的身上,突然耀起一团金光,将其护在其中。 叮地一声,剑光击在金光之上,立即消散。同时,一支无声无息的刺魂锥也碰上了金光,化为乌有。 而那团护着封无错的金光,只是轻轻地荡起了一圈涟漪。 杨昊现身在距离封无错三十余丈远的地方,轻轻皱起了眉头,心中暗惊。 这一击,除了未在春风之中贯入武阳神功,杨昊几乎已经使尽全力,而且连刺魂锥都用上了,但却依然未能再伤到封无错。 这个魔头,果然不好对付! 还有护在这个魔头身周的金光,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居然连刺魂锥这种直击神魂的攻击都能挡住? 杨昊心中惊,三十余丈外的封无错心中更惊。 这个杨家小子的遁法,太诡异了,诡异到连自己都竟然无法察觉他的踪迹。 若不是自己在刚刚受伤之后的第一瞬间就发动了小梵天阵的防御阵法,让防御阵法与自己直接相连,自动护主,这一次,一定会再次被这个杨家小子暗算到。 这个杨家小子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怎么会如此犀利? 他手中的长剑,究竟是何种层次的法器,怎么会连小梵天阵的防御阵法在中了一击之后,防御能力也无法完全恢复? 还有那一记被小梵天阵给挡住的神魂攻击。 如果不是自己与小梵天阵的防御阵法直接相连,还真察觉不到那一记神魂攻击。 以这个小子的年龄,他怎么可能施展出那样的神魂攻击? 封无错脑中瞬间出现无数个问题,而且越想越是心惊。 “杨傻子,接着揍他!拼命地揍!往死里揍!你刚刚那一下已经把小梵天阵的防御给揍弱一点儿了!”识海中,小话痨大喊道。 杨昊闻言,心中顿时一喜。 既然小梵天阵的防御并非牢不可破,那就好办了。 毫不犹豫,杨昊手中剑光再起,朝着封无错飞去。 这一次,杨昊没有再试图偷袭。 他选择了正面硬刚。 见杨昊如此,封无错冷笑一声,喝了一声:“破!”,抬起右手,对着来袭的剑光凌空一拍,同时微微屈指,对着杨昊遥遥一抓。 这一拍一抓,虽然看似有些随意和轻慢,但封无错其实已使出了两成修为。 杨昊太诡异了。 封无错不愿与其缠斗太久,更不愿小梵天阵遭到破坏。 同样,封无错这一拍一抓之所以未尽全力,则是因为他也不想就此击毙杨昊。 这个杨家小子身上的古怪太多了,杨延定和血池也不知道被这小子弄到哪里去了,必须将其生擒,好好搜一搜魂。 但即便是只使出了两成修为,封无错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在一击之下就将对面这个小子给制住。 破虚中期的两成修为,试问这片天地间有谁能挡得住? 说时迟,那时快,转瞬之间,封无错拍出的沛然大力已经迎面撞上了剑光。 出乎封无错意料的是,那道剑光,不仅并未就此消散,而是嗤地一声,穿过大力,近乎毫无阻挡地又击在封无错身周的金光上,使得金光又荡起一圈涟漪。 更出乎封无错意料的是,剑光后的杨昊,中了凌空一抓之后,身形只是稍稍顿了那么一顿,随即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再度出剑了。而且,看这小子的样子,分明是想要冲上来近身肉搏。 这怎么可能?! 封无错脑中瞬间闪过这几个字。 自己的两成修为啊! 自己虽然掉落境界了,但终究还是在破虚中期。 刚刚那一拍,就是拍在任何一个化神修士的本命法器上,也能将其彻底毁去,怎么会连一道剑光都挡不住? 同样,刚刚那一抓,就是抓在任何一个化神修士的身上,对方也休想挣脱,但这个杨家小子又怎么会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这一瞬间,封无错想要生擒杨昊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必须将这个小子生擒下来! 必须将这个消息身上的所有秘密都掏出来! 封无错有一种预感,在这个杨家小子身上,或许就有自己潜意识中一直在寻找的某些东西。 酣畅淋漓 封无错转念之中,杨昊已经飞身扑近,剑势一展,剑招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洒向护在封无错身周的金色光圈。 这一番攻击,杨昊用的,依然是他自创的剑法。 这一路剑法,一共只有一十三式剑招。 这一十三式剑法,本来最重精妙。但随着杨昊狂风暴雨一般地将这路剑法翻来覆去地使出,他的剑招,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大开大阖,而且出招的顺序也不再是这一十三式剑法本来的路数。 金色光圈之中,封无错也不停出手,一边抵挡杨昊的剑招,一边试图将杨昊擒住。 但是,片刻之后,封无错既觉得越来越心惊,又觉得越来越憋屈。 封无错心惊的是,无论他如何抵挡,杨昊的剑招总能破开其防御,招招命中在金色光圈上。而每一次金色光圈被命中,封无错便能清晰地感觉到,小梵天阵的防御力又下降了一些。 这个一些,虽然每次不过万分之一,但在这片刻之间,杨昊何止出剑了千次?照这样打下去,要不了多久,小梵天阵的防御阵法便会被这个杨家小子给彻底破除了。 封无错觉得心惊的另外一个原因自然就是,他一个破虚中期的修士,竟然在这个杨家小子出剑千次之后,还未能将其拿下。 令封无错尤其心惊的是,这个杨家小子这千余剑使出来,真真切切就是凡世的剑法。其剑法之中所蕴含的力道,也完全不带任何一丝灵力。这个杨家小子此刻的打法,也完全是凡世武者所用的打法。 从什么时候开始,凡世武者居然可以抗衡破虚修士,甚至撼动小梵天阵了? 而且,封无错早已看出,杨昊翻来覆去使用的剑法,不过就是一十三式。 凡世的剑法,讲究的不都是一个套路么? 但是,这个杨家小子为何能够随心所欲地将这一十三式剑招的顺序打乱了使出来并且还使得那么得心应手,就好似这一十三路剑招的路数本来就应该是他每次所使的那样? 还有,眼前这个还在疯狂出剑的杨家小子,在出剑千次之后,竟然不露一丝疲态。不仅如此,他的出剑反而还越来越快了。 这个杨家小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怪胎? 他是一头牛吗? 就是一头牛,也不可能像他这样越打越生猛啊! 令封无错觉得憋屈的则是,莫说是夺舍重修之后,就是在夺舍重修之前,从他第一次踏上修行之路的那一天起,他什么时候被一个凡世武者或者说一套凡世剑法给逼成这样过? 如果不是自己受了伤,如果不是自己要借助小梵天阵躲避那该死的劫雷,如果可以让自己自由发挥出哪怕只是一个破虚中期修士的能力,如果不是杨延定和血池还没有着落,如果不是这个杨家小子身上有许多自己想要知道的秘密,自己又何须跟他纠缠这么久? “杨傻子,好样儿的!继续揍他!猛揍!把小梵天阵彻底揍垮!“识海中,小话痨挥舞着小拳头,又蹦又跳,兴奋不已。 身为一个活了百万年的欲魔,对小梵天阵这样的佛门阵法,小话痨的感应尤为敏锐。 这片刻工夫,小话痨无比惊喜地感应到,小梵天阵的防御能力在杨傻子的攻击下正在快速变弱。 兴奋不已的小话痨少有地没有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在自己的老大身上。他没注意到,他老大的脸色不仅没有和他一样变得兴奋起来,反而更加严肃了。 杨昊也没注意到小光头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严肃。 杨昊甚至都没再去听小话痨的喊声。 此刻的杨昊,已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酣畅淋漓的战斗过。 迄今为止,杨昊参加过的厮杀,不过那么几场而已。 柳镇之外的那场夜袭之战,是杨昊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厮杀。 但是,那一场厮杀,与其说是一场厮杀,不如说是杨昊浪了一下而已。对于杨昊来说,四名凡世高手,杀起来实在是不要太容易。 皇宫之中与熊磼对战,是杨昊第二次参与厮杀。 那一战,是杨昊第一次真正地与修士厮杀。 但是,在与戚无畏这个化神修士对练了那么久之后,对于杨昊来说,对付一个金丹期的熊磼,比宰掉那柳镇那四名凡世高手难不了多少。 雁门之外,于百万敌军之中抢碑、夺枪、斩将、毁旗,虽然看起来危险无比,但对于拥有各种作弊手段的杨昊来说,也只不过是热热身而已。 同样,在血色大殿的试炼之地中,杨昊如今面对的怪物虽然悍不畏死且进攻得更有章法,但那些怪物终究只是在凭本能战斗。 然而,此刻不同。 此刻杨昊面对的,是破虚中期的封无错,而且还是夺舍重修过的封无错。 无论是自身修为,或是战斗经验,还是出手的精准凶狠,封无错都绝非杨昊曾经面对过的任何一个对手可比。更何况,护主封无错的,还有一个小话痨看着都害怕的小梵天阵。 所以,这一战,杨昊使出了全力。 他必须使出全力。 他承担不起让封无错逃掉的后果,更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 最初的百余剑,杨昊将每一剑都刺在了金色光圈的不同位置。 他想要找出金色光圈的弱点。 但是,在刺出百余剑之后,杨昊发现,金色光圈,似乎没有弱点。想要将其击溃,只有以力破之。所以,在随后的出剑之中,杨昊改变了策略。他将刺出去的剑,集中在了金色光圈的十个位置上。 杨昊知道,这样的集中攻击,效果要远远好过大范围的攻击。春风上传回来的感应也证明,杨昊这样的攻击策略是对的。 但是,这样的攻击策略,也给杨昊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因为,封无错也察觉到了杨昊的意图。 封无错的封堵和出手,变得更加地精准和凶狠。双方的较量,也变得更为凶险。 进攻至此刻,杨昊不仅早已将战力全开,也将自身强大的神识毫无保留地施展开来。 杨昊在识别小梵天阵防御阵法和封无错出手之间的每一处空隙。 不如此,杨昊就不可能在封无错的封堵之下持续不断地继续对那十个位置进行攻击。 不如此,杨昊很可能就会令自己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 封无错周围,已经被小梵天阵的防御阵法和封无错的出手变成了一小片灵力的汪洋。而杨昊,就是那只徜徉在这片汪洋之中的小鱼。一个不慎,这条小鱼就会被汪洋之中的巨浪拍中,甚至被汪洋之中的漩涡吞噬。 都着急 数十息之后,金色光圈中,封无错愈发焦躁了。 就是这数十息工夫内,杨家小子又发出了近千次攻击。而且,与之前那千余次攻击相比,这近千次攻击对小梵天阵防御阵法的伤害,几乎翻倍了。 绝不能让这个杨家小子再这么攻击下去了! 瞬时间,封无错下定了决心。 他要行险一搏。 封无错收回手,双手同时飞快结印,随之一放,轻喝一声:“困!“ 小梵天阵中,金光陡然大盛,浩浩汤汤,遍布全阵之中。 封无错发动了小梵天阵六个阵法之一的围困阵法。 发动小梵天阵之中的任何一个阵法,都极耗灵力。在无法调用此界天地灵力的情况下,这个小梵天阵阵法所耗的灵力,只能由灵石提供。而能够为小梵天阵提供灵力的灵石,其最低级别也必须达到极品。 这种级别的灵石,只要看看松本乙当时在天鹰宗大殿中拿出二十块极品灵石做为贺礼时引起的轰动就知道,它们是何等珍贵。 如此珍贵的灵石,即使是如今的封无错,轻易也消耗不起,尤其是在他现在必须依靠小梵天阵藏身的情况下。 一旦所拥有的极品灵石消耗殆尽,无法再维持小梵天阵的运转,封无错毫不怀疑,劫雷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找上他,彻底地将他灭杀。 但是,此刻的封无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必须冒险。否则,让杨家小子这么攻击下去,小梵天阵的防御阵法必然被攻破。而一个残破不全的小梵天阵是否还能避开劫雷,封无错也不敢确定。 封无错只希望,小梵天阵的围困阵法,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个滑不溜手的杨家小子给困住,从而让自己以最小的消耗尽快地将其擒下。 封无错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他看到,在金光布满整个阵法的那一瞬间,杨家小子的身法慢了。 如果说先前的杨家小子像是一条在水中极为滑溜的泥鳅,那么,就在这一瞬间,这条泥鳅仿佛陷入了浓厚的泥潭之中。虽然这条泥鳅还在挣扎,但是,他游动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慢太多了。 大喜之下,封无错凌空对着杨昊又是狠狠一抓,一只灵力形成的大手凭空出现,对着身法陡然慢了下来的杨昊抓去。 眼看着这只大手已经触及杨昊了,杨昊的身体突然猛地一挣,就像一条挣脱了泥潭重入水中的泥鳅一般,刺溜一下就不见了。 紧接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再次落在金色光圈上,而且比之前来得更快更猛。 封无错:“……“ 怎么可能?! 这个杨家小子怎么可能连小梵天阵的围困阵法都能挣脱?! 这个阵法,可是连飞升期的修士都能困住的啊! 难道是因为小梵天阵在被这个杨家小子猛劈猛砍了一阵之后,整体威力变弱了? 小梵天阵的整体威力,当然没有变弱。 小梵天阵的六个阵法,虽然相辅相成,但又各自自成一阵。只要有足够的灵力支持,每一个阵法都可以单独发挥出自身完整的威力。 在被杨昊连续攻击了两千余次之后,小梵天阵的防御阵法虽然是变弱了,但却并未影响到其余五个阵法的威力。 封无错发动的围困阵法之所以困不住杨昊,是因为杨昊在之前的巨门空间和现在的厚土界中被摩擦得太久了。 在封无错发动围困阵法的那一瞬间,杨昊确实感受到了小梵天阵整个空间内的压力都增强了。所以,他慢了一慢。 但是,他也只是慢了一慢而已。 小梵天阵围困阵法的威力是很强。但是,杨昊觉得,跟自己此前在巨门空间内,尤其是现在在厚土界中遇到的那些压力相比,却又太弱了。 这一刻,杨昊终于体会到了自己曾经经历的那些摩擦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小梵天阵围困阵法施展的是围困之力,傻大个儿一直用来蹂躏和摩擦自己的,何尝不也是围困之力?而且,傻大个儿对自己施展的围困之力,可比这个劳什子小梵天阵的围困之力强太多了。 如此以来,小梵天阵的围困阵法,又怎么可能困得住杨昊? 这一刻,杨昊也终于明悟,彻底理解了为何小光头一直让自己拼命修炼看似极为简单和枯燥的固本诀。 如果自己的身体没有经过固本诀的反复打磨,自己绝对不可能在封无错这样一个破虚中期修士和小梵天阵防御阵法所造成的灵力海洋中这般游刃有余。 杨昊相信,面对这样的灵力海洋,即使是戚无畏,也不可能像自己这样游刃有余。 在感受到小梵天阵的变化后,杨昊也果断加快了攻击速度,并将武阳神功也灌注到春风之中。 封无错想要急于拿下杨昊,杨昊又何尝不是想尽快干掉封无错? 杨昊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 自己可用的杀敌手段太过简单。 刺魂锥已经试过了。只要小梵天阵的防御阵法不破,只要封无错还顶着那个金色的壳儿,刺魂锥对封无错就是无效的。 没有了这个大杀器,自己剩下的,就只有硬拼一途了。 杨昊毫不怀疑,与自己相比,封无错的手段则要多出太多太多。 仅仅是一个小梵天阵,就已经足以灭杀飞升期修士了,天知道封无错还有什么更厉害的手段没有。更何况,杨昊也没忘记,封无错是夺舍重修的。 根据小光头的判断,这厮在夺舍之前,修为比飞升期只高不低。这也就是说,前前后后,封无错修行的时间至少已经有好几万年了。 一个修行了好几万年的老王八,怎么可能会没有各种杀手锏? 所以,杨昊不能与封无错耗得太久,也不敢与他耗得太久。 必须尽快破开护着封无错的那个金色光圈,与其近身肉搏,让春风发挥出最大的优势,同时也将自身强大的神识发挥出来,才最稳妥,也才有可能干掉封无错。 以己之强,速战速决,才是此刻的取胜之道。 夜长,则梦多。 虚幻身影 夜长,梦则多。 在看到杨昊居然连小梵天阵的围困阵法也能挣脱后,封无错心中也冒出这样一句话。 不能跟这个小子再这样耗下去了! 同样,封无错心中也泛起了这样的念头。 小梵天阵虽然还有封、镇、灭这三个阵法尚未发动,但是,就是刚刚发动了一下围困阵法,就已经消耗掉了四块极品灵石。维持隐匿和防御这两个阵法,同样是在烧灵石。 尽管封无错在夺舍重修之前已经积攒了一些极品灵石和少量更高品阶的灵石,但是,这个小梵天阵,尤其是其隐匿阵法,封无错还需要让其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这么耗下去,封无错耗不起。 而且,既然这个杨家小子能够摆脱小梵天阵的防御阵法,那么,尚未启动的另外三个阵法,也未必对这个小子有用。 所以,必须出杀手锏了。 主意一定,封无错不再犹豫。 封无错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对着自己的胸膛猛地一点,闷哼一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正在施展神遁术不停变换位置进行攻击的杨昊见状一愣。 封无错这厮咋了? 自戕了? 这个念头才一转过,杨昊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极为强烈的危机感。 这股危机感才一升起,杨昊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自封无错的胸口处,已经倏地冒出一点金光。 见到这股金光,杨昊心中的危机感愈发强烈了。 毫不犹豫,杨昊果断全力施展神遁术,朝远处遁去。 封无错胸前,那一点金光微微一颤,化作一道虚幻的身影,周身金光熠熠,令人无法直视。 “快助我擒下此子!”封无错开声道。他的声音,很是有些虚弱。 随着封无错的话音,一只手掌自金光之中伸出,抓向正在远遁的杨昊。这只手掌之上,同样金光熠熠。 杨昊的遁速极快。 就这么瞬息之间,杨昊已经全力施展了三次神遁术,遁至一百五十里外。 但是,那只手掌只是轻轻一抓,就将杨昊抓在了手中,就好似它就在那里等着杨昊一头撞上去了一样。 而且,这只手掌虽然无臂无腕,在大小上与常人的手掌也并无区别,但观其将杨昊自腿部至腰部的大半个身体都抓在其中,却毫无违和之感。 身体被抓,杨昊怒喝一声,体内武阳神功全面爆发,猛地灌注于春风之中,刷一一剑,便斩中那只手掌。 “咦?庚金本源?”春风斩中那只手掌,手掌之上金光微微一荡,封无错身前的虚幻身影轻咦了一声,将手掌收回至封无错身前。 此时,杨昊除头部之外的整个身体都被握在了那只手掌之中,再也动弹不得,更无法再出剑攻击。 见手掌轻而易举就将杨昊擒住,封无错大喜之下正欲开口,小梵天阵,突然响起一声咆哮。 咆哮声中,一只三丈许长的怪物凭空出现,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在那只手掌之上。同时,这只怪物两只前爪上的三根利爪也同时抓在手掌之上,用力撕扯。 这只怪物,正是变大之后的牙牙。 被牙牙的血盆大口咬中,那只手掌之上,金光一阵扭曲。同样,那只手掌被牙牙两只前爪抓中的地方,金光也扭曲不停。 “咦?一只幼年睚眦?“那道虚幻的身影又轻咦一声后,又一只手掌从金光中伸出,将牙牙抓在其中。 牙牙被这只手掌抓住后,身体立即急剧变小,变至尺许长,在这只手掌之中又撕又咬,却怎么也挣脱不得。 “为何选择血玉魔功?“任凭牙牙在手掌之中挣扎,虚幻身影忽然问道。 “你我有约在先。你助我三次,余者不闻不问。”封无错道。 “嗯。”虚幻身影嗯了一声,又道:“气血强如罗汉,功法非仙非凡,剑带庚金本源,身边又有幼年睚眦相伴,于这样的小世界中,此子倒也确实不凡。” “此子身上古怪极多,须交由我好好搜魂。”封无错道。 “嗯。”虚幻身影又嗯了一声,接着道:“以你的伤势和处境,小梵天阵已不能护你周全。剩余的两次机会,其中一次,我为你打破此界壁障,驱尽劫雷,如何?” “可。”封无错果断答道。 如果虚幻身影能够打破此界天地壁障并驱尽劫雷,那么,尽管封无错的修为已经掉落到破虚中期,于此界之中,他也可以横行无忌。 “此睚眦虽在幼年,但血脉极为纯正。就此将其带在身边,于你是祸非福。你既修炼了血玉魔功,剩余的一次机会,我便将其炼成魔蛟,供你驱使,如何?”虚幻身影道。 “魔蛟与成年后的睚眦相比如何?”封无错问道。 “自是不可相提并论。但神兽契约早已消失,你若驱使睚眦,来日必遭龙族追杀。”虚幻身影道。 封无错沉默了。 “此睚眦既是你的机缘,仅将其炼成魔蛟,确实于你不公。”虚幻身影似是笑了笑,接着道:“这样吧。来日你若可到达灵山,我再允你一次机会,如何?” “好!”这一次,封无错再无犹豫。 “我先为你炼成魔蛟。”虚幻身影说罢,金光之中,伸出第三只手掌,并指对着被其握在第二只手掌之中的牙牙轻轻一点。 被这一指点中,一直挣扎不停的牙牙发出一声嘶吼,挣扎得愈发厉害了。 虚幻身影的另一只手掌之中,杨昊的眼睛霎那间红了。 他虽被虚幻身影伸出的第一只手掌抓着动弹不得,但五感六识却丝毫未损。 听着虚幻身影和封无错的对答,尤其是听到虚幻身影说牙牙乃是一只幼年睚眦时,杨昊彻底惊呆了。 睚眦,这是杨昊在研究华夏文明的时候于记载中看到过的东西。只是,所有那些记载有睚眦的出处,皆是一些神怪之说。 杨昊之前从未想过,天地之间,居然会真地有睚眦。 他更未想过,牙牙竟然会就是一只睚眦。 但是,当听到那虚幻身影道破牙牙的本相时,杨昊将曾经看到过的那些关于睚眦形象的记载与牙牙略一对比,便立即确定了,那道虚幻身影所言不虚。 牙牙,就是一只睚眦。因为,牙牙的形象,与杨昊曾经看过的那些记载中的睚眦形象极为贴合。 而现在,牙牙,就要被那道虚幻身影给炼成什么魔蛟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中年僧人 牙牙的嘶吼声不绝于耳,充满了痛苦之意。其身体在挣扎中不断地变换着大小,扭曲不已。它的双眼怒睁,眼珠曝出,好似很快就要爆裂一般。 “破!”杨昊怒吼一声,春风脱手而出,带着一道炽热的烈火,猛地斩向那道虚幻身影。 这一剑,杨昊已经使尽了全力,将十成的武阳神功灌入了春风之中。 这一剑,杨昊并不指望能够真地杀死或者伤到那道虚幻身影。 杨昊知道,那道虚幻身影,绝非此时的自己可敌,更非此时的自己可伤。 杨昊只希望,自己这拼尽全力的一剑,能够让那道虚幻身影有所分心。这样的话,牙牙或许能够有机会从其手中挣脱,回到厚土界中。 眼看春风带着烈火就要斩中那道虚幻身影周围的金光时,金光之中,又伸出第四只手掌,直接抓中了春风的剑锋。 虚幻身影前,霎时间火星与金星乱溅,就好似铁匠铺中一块通红的铁块被铁锤猛地砸中了一般。被第四只手掌抓中的春风,犹自震颤不已,似是在继续奋力突进。 “有些意思。“随着虚幻身影的话音,金光之中,第五只手掌伸出,在春风剑身上轻轻一抹,春风立即停止了震颤,被这只手掌抓住了剑柄。 “这柄剑超出了我之前的预料。将这柄剑交予我,如何?来日我再多允你一次机会。“虚幻身影道。 “好!”封无错道。 “此子的来历怕是比你想象的更不简单。搜魂之时,你须小心一些。“虚幻身影又道。 “我明白。“封无错道。 “莫要挣扎了。成为魔蛟,你亦可继续成长。若有机缘,亦可化龙。“虚幻身影抬起第三只手,对着牙牙又轻轻一点,牙牙悲嘶一声,身体的挣扎立即慢了下来。 杨昊彻底绝望了。 这个虚幻身影太强了。 刚刚那一剑,已经是自己能够发出的最强一剑了,但是不仅未能奏效,反而连春风都被虚幻身影给抓住了。 这个虚幻身影究竟是个什么鬼? 他又究竟有多少只手? 尤其令杨昊感到绝望的是,他看到,牙牙的尾尖已经变成了诡异的黑色。而且,这道黑色,正以清晰可见的速度朝前蔓延。 杨昊知道,这一定是牙牙正在朝虚幻身影所说的魔蛟转变。 虽然不清楚这股黑色蔓延到何种程度牙牙才会变成魔蛟,但是,照这个速度,黑色即使需要蔓延至牙牙的全身,也不过片刻工夫而已。 杨昊近乎本能地想要将心神沉入识海,向小光头求救。 但是,这个念头才一兴起,立即就被杨昊压了下去。 杨昊知道,牙牙既然都冲出来了,那么,小光头一定早就在想办法了。 这个虚幻身影太恐怖了。若是此时自己将心神沉入识海,很难保证虚幻身影不会察觉到小光头他们和厚土界的存在。 牙牙能够从厚土界中出来了? 杨昊脑中电光一闪,同时泛起这样一个疑问。 厚土界中,小炉子已经化作丈许大小,悬在空中滴溜溜转个不停。 “你敢出去试试?!“小炉子的一只炉耳上,小光头一边用小手狠狠地拍打着小炉子,一边喝道。 小炉子在空中又滴溜溜地转了几个圈,然后落回地上,变回原来的大小,又蹦又跳,显得焦躁不已。 “你们谁都不能出去!“小光头从小炉子上跳下来,再次喝道。 嗡嗡。嗡嗡。 “你更不能动!“小光头又喝道。 嗡嗡。嗡嗡。 “别废话了!我去!傻大个儿,你守好他们两个!“小光头说罢,倏地从原地消失,却在下一瞬间又跌回到原地。 厚土界中,小炉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梵天阵中,牙牙的整条尾巴都已变成了黑色,身体也一动不动,好似完全失去了知觉一般。 “还要多久?“封无错问道。 “莫……”虚幻身影一个急字尚未出口,一道乌光乍现,狠狠地撞在了虚幻身影身周的金光上。 被这道乌光撞中,虚幻身影身周的金光瞬间消失殆尽,现出虚幻身影的本相。 这个虚幻身影的面目虽然依然模糊,但从其穿着来看,杨昊判断,这个虚幻身影,应是一名僧人。 “咦?”虚幻身影才又轻咦了一声,那道乌光又狠狠一撞,撞在了虚幻身影上。 虚幻身影受了这一撞,微微一晃,才定住身形,其先前伸出的五只手掌同时消失不见。 那道乌光一卷,将被虚幻身影松开的杨昊、牙牙和春风卷起,正要逃遁,小梵天阵中,金光乍盛,将乌光牢牢定住。 乌光现出本相,正是小炉子。 “你是哪一尊鼎炉?”虚幻身影凝实下来,化作一个中年僧人,问道。 他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有些凝重。 小炉子又开始滴溜溜转个不停,似是想要从金光之中挣脱。 “诸天之中,能够令我这一缕元神现出本相的鼎炉,屈指可数。你若是那几尊鼎炉之中的一尊,不妨报上名来,我不会为难于你。”中年僧人接着道。 小炉子依然一声不吭,却转得更快了。而且,随着小炉子的转速加快,其周围的金光开始逐渐变得稀薄起来。 中年僧人见小炉子如此,微微皱起了眉头。 诚如他所言,诸天之中,能够撞得动他的一缕元神并令其现出本相的鼎炉,只有那么几尊。 这几尊鼎炉之中的任何一尊,虽然名为鼎炉,却早已修成各自的大道,于诸天之中的地位也极为尊崇。 若面前这只黑里麻黢的小炉子真是那几尊鼎炉之中的一尊,别说是中年僧人的一缕元神,就是他的本尊碰上了,也绝不会轻易与之为难。 眼见小炉子转得越来越快,其周围的金光也变得越来越稀薄,中年僧人心中忽然一动,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怎么了?为何不擒下它?”封无错问道。 “噤声。”中年僧人看都未看封无错一眼,说道。 随着中年僧人这一声噤声出口,封无错立即觉得口舌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封住了一般,再也无法吐出半个字。 “你无法开口,是也不是?”中年僧人盯着滴溜溜乱转的小炉子,声音变得愈发凝重了。 是你大爷! 小炉子在心中啐了一口,转得更加快了。 小炉子知道,这个秃子很可能已经猜到自己的来历了。 “你是那一只炉子!你的伤势还未恢复,所以才无法开口说话,是也不是?!”中年僧人再次开口问道。 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凝重。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仅不再凝重,反而充满了惊喜。 震惊。 狂喜。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小光头出手 中年僧人朝着封无错一指,又一点金光自封无错胸口飞出,飞至小炉子炉口处停了一停,然后钻入炉口之中。 杨昊被小炉子卷入炉身之中后,只见除了悬浮在自己面前的春风,到处都是乌蒙蒙一片,其他什么都没有,连牙牙也不见踪影。 杨昊握住春风,将神识完全放开,朝周围探去。 神识所及尽头,杨昊依稀可见,上方似乎有一丝光亮。 没有丝毫的犹豫,杨昊手握春风,全速施展神遁术,朝着光亮处连续飞遁。 正飞遁间,上方一点金光忽然迎面飞来。 二话不说,杨昊刷地一剑,一道剑光,朝着金光径直劈去。 金光在空中一个急闪,避开剑光,倏地一下与杨昊错身而过,消失在乌蒙蒙的空间之中。 杨昊微一犹豫,放弃了追逐金光的念头,继续朝着光亮处飞遁。 连续又施展了十余次神遁术之后,神识中,杨昊终于看清了那处光亮。 那是一个在急速旋转的圆圆的洞口。洞口边缘,是杨昊再熟悉不过的黑里麻黢的颜色。 杨昊紧握春风,再次将武阳神功全力灌入其中,然后呼地一下,从洞口中飞了出去。 头顶,是一片金光。 脚下,是飞速旋转的小炉子。 杨昊正欲一剑斩向头顶的金光,金光外,一只手掌伸来,再次一把将杨昊连人带剑攥在了手中。 杨昊:“……“ 紧接着,又是四只手掌自金光外伸来,从四个方向同时抓向飞速旋转的小炉子。 小炉子一边飞速旋转,一边左冲右突,将那四只试图抓住它的手掌撞得金光乱溅。 “如此了得,你必然就是那只炉子了!“金光外,中年僧人赞了一声,又有两只手掌出现在金光之中,从上下两个方向同时对着小炉子一拍。 小炉子被拍得只是那么微微顿了一顿,先前那四只手掌已倏地合拢,牢牢地将小炉子给控制住了。 紧接着,上下那两只手掌也合拢过来,小炉子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眼前金光稍稍敛去,杨昊终于看清了中年僧人的模样。 这位中年僧人,相貌虽然普普通通,看上去却极为和善,甚至有一种让杨昊一眼看去便觉得可以与之交心的感觉。 “这只炉子若非受伤极重,我这缕元神还真擒之不下。你是如何得到它的?”中年僧人看着杨昊,笑吟吟问道。 他的声音中,似乎有一种极为奇特的力量,以致于杨昊一听到他的问话,险些就脱口而出,将自己识海中的事情说了出去。 杨昊猛地一惊,连忙稳住心神,怒视着中年僧人,一言不发。 “咦?”中年僧人似是有些意外地再次轻咦一声,复又笑道:“也是。它既然跟在你的身边,你又怎会轻易被梵音所惑。” “哦,我明白了,这只炉子的来历,想必你也不知。不打紧,我们很快就能确定了。“中年僧人看了看被六只手掌牢牢握住的小炉子,又看了看杨昊,再次笑道。 说罢,中年僧人伸出右手,屈指在小炉子上轻轻叩了几叩。 小炉子炉口之内,一点金光飞出,飞入中年僧人的胸口之中。 “果然是你!“中年僧人如释重负似地长长舒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杨昊,问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你的身边,应该还有一位灵……哦,对了,想必你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他和我一样,也是个光头。“ “光你奶奶个头!“一声脆喝之中,小光头陡然现身,张开口,对着前方就是一吸。 小光头这一吸,整个小梵天阵之中,金光猛地一颤,瞬间消失不见。 紧接着,天鹰宗上空之中,云层开始翻滚起来。 “你果然也在!“中年僧人见此,不惊反喜,脸上露出大欢喜之色。 一旁,面色苍白的封无错则露出焦急之色,喉中咕咕作响。 方才被中年僧人那么一指,第二点金光自胸口飞出之后,封无错的神色立刻萎顿下去。 此刻见到上空云层开始翻滚,封无错知道,劫雷很快就会再次落下了。 “无妨。“中年僧人笑了笑,又有六只手掌同时出现,从上、下、左、右、前、后六个方向同时抓向小光头。 杨昊:“……” 特么的! 这厮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八爪鱼也没他这么多只手啊! 见六只手掌朝自己抓来,小光头鼓起腮帮,猛地一吹,六只手掌立即消失不见。 杨昊:“……“ 小光头竟然这么生猛?! 见小光头只是一口气就将六只手掌给吹没了,中年僧人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又笑道:“以你之能,这等魂灵所化之物,确实奈何不得你。” 说罢,中年僧人的身形突然从原地消失。 随即,中年僧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我本是一体,无须挣扎。” 杨昊循着声音看去,惊异地发现,中年僧人的声音,此刻居然是从封无错的口中响起的。 夺舍? 杨昊脑中立即闪过这个念头。 封无错这厮是夺舍重修的。如果此刻他被中年僧人给夺舍了,算不算报应不爽? 只是,中年僧人那本是一体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脑中这么闪念了几下,杨昊看到,封无错的表情似是只是挣扎了那么一瞬,便平静下来。 更令杨昊惊讶的是,封无错脸上那道此前被春风所伤一直未见恢复的伤痕,在封无错平静下来的那一刻,也瞬间痊愈了,连半点儿伤痕都不剩,就好似他根本就没挨过那一剑一般。 “修为虽然低了些,但好在修炼了血玉魔功。你的伤势,想必也没有恢复。用这副身体擒下你,应该足够了。“封无错,或者说中年僧人,看着小光头,笑道。 小光头吹散那六只手掌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鼓起腮帮,正欲朝杨昊和小炉子吹去,那只抓着杨昊的手掌和那六只抓着小炉子的手掌倏地一收,回到封无错身前。 “想救走他们可不行。“封无错的面容一变,变作中年僧人的模样,笑道。 一边笑着,中年僧人一边伸出右手,抓住杨昊。其身体内又长出三臂三手,与其左手一起,抓住了小炉子。 同时,先前那些泛着金光的手掌消失不见。 杨昊:“……” 自从这个死光头出现,自己除了各种被抓,好像就没干别的了。 话说,凭啥抓自己只用一只手,抓小炉子就需要六只或者四只手? 这岂不是说,小炉子一个能打一群自己? 杨傻子不知道,就因为他在危急的关头还想了一下这么无聊的问题,事后可是被几个小家伙合起来暴捶了个饱。 【本周有客人来访,更新较慢,请书友见谅】 小光头遇险 天鹰宗上空,转瞬之间,再次黑云密布。 黑云中,道道银蛇疾速飞舞,并于瞬间汇于一处。 随即,一道阔逾丈许的劫雷从天而降,劈向天鹰宗禁地。劫雷所指,正是中年僧人。 “阿弥陀佛!”中年僧人口宣一声佛号,第六条手臂自其体内伸出,虚握成拳,劈空轰向声势惊人的劫雷。 一声炸响,千丈高空处,劫雷应声而散。 一拳击散劫雷,中年僧人体内,同时又长出十二条手臂,如同八爪鱼的腕足一般,瞬间伸长,泛着金光,如同十二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朝小光头袭去。 见十二条手臂同时袭来,小光头张开口,将刚刚憋足的那口气猛地吹出。 十二条手臂同时一顿,每条手臂上都现出道道裂痕,金光也完全褪去。 “若非这副身体修炼了血玉魔功,今日怕是还拿不住你。”中年僧人面带笑容,收回那只刚刚轰散劫雷的拳头,屈指在胸前轻轻一点,眉头微微一皱,那十二条手臂之上,立即金光再现。金光之中,还带着丝丝妖异的血光。血光过处,十二条手臂上的伤痕立即消失不见。 随即,十二条手臂再度猛地伸长,瞬时间小光头身周四面八方都布满了手臂,十二只手掌从各个方向朝小光头抓去。 小光头张口又是一吹,离他最近的两条手臂上金光再次一荡,虽未如先前一般彻底溃散,但这两条手臂却再度顿了一顿,小光头趁机从这两条手臂的缝隙之间飞出,逃出了十二只手掌的包围。 “此界天地壁障犹在,灵气不可调用,你还有多少口气可吹?”见小光头逃了出去,中年僧人并不着急,笑道。 笑声中,十二条手臂同时转向,又围向小光头。 小光头如法施为,在十二只手掌即将临身之际,再度吹了一口气,将其中两条手臂阻了一阻,再度逃出了包围。 如是反复,转瞬之间,小光头已经和十二条手臂纠缠了几十次。 中年僧人的右手之中,杨昊看得焦急万分。 小光头虽然每次险之又险地逃了出去,但很明显,小光头并没有更好的办法破解中年僧人的十二条手臂。一直这么被动挨打下去,小光头迟早会遇险。 中年僧人的左手和另外三只手掌之中,被牢牢控制住的小炉子又开始缓缓旋转起来,炉口现出红光。 “真火可不容浪费。”中年僧人一边驱使着十二条手臂继续围堵小光头,一边收回那只击散劫雷的拳头,在小炉子上轻轻一击,小炉子立即停止了旋转,炉口的红光也黯淡下去。 这些年来,杨昊从来没听到小炉子发出过任何声音。但是,这一刻,杨昊好似听到,小炉子发出了一声哀鸣。 霎那间,杨昊全身的血液再度翻涌起来。 天空中,又一道劫雷劈了下来。 这道劫雷,看上去已经不再只是像一道劫雷,而是更像一道从九天之上劈破苍穹的飞瀑,雷未至,声先至。 雷声所至之处,天鹰宗中,无数建筑轰然倒塌,道道遁光瞬间消散,正在逃遁的天鹰宗门人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跌落尘埃。 中年僧人再度口宣一声佛号,抬起那只刚刚击打了小炉子一下的拳头,再次朝天轰去。 轰然声中,瀑布一般的劫雷又一次被轰散。 “我佛慈悲,亦容不得你这区区小世界的劫雷如此放肆。如敢再来,必然将尔彻底打碎。”中年僧人又口宣一声佛号,声音传遍整个天空。 宁远城中,青舍之内,左手握着书卷的中年文士轻轻抬了抬了眼,嘴角露出一丝讥诮之色。 中年文士屈了屈右手食指,似是想要有所动作,却又将手指伸直,目光复又落回到手中的书卷之上。 “看来你是不会束手就擒了。也罢,这副身躯留之也无用。”中年僧人将目光投向在空中飞来闪去的小光头身上,笑道。 随着中年僧人的笑声,那十二条手臂之中的两条骤然爆开,化作团团血丝,如同蛛网一般,瞬间布满小光头周围的空间。 正在飞行闪躲之中的小光头一撞上血丝,身形立即慢了一慢。 就是这一慢之间,剩余十条手臂之中的一条已经追了上来,横臂扫中了小光头。 小光头一声闷哼,身体朝一侧一飞,小脸一阵发白。 紧接着,又有一条手臂追至,同样横臂一扫,将小光头扫向另外一个方向。 “破!”小光头一边闪躲,一边脆喝一声,一口气猛地吹向蛛网一般的血丝。 “爆!”眼见血丝形成的密网被吹出了一个窟窿,小光头还未及从窟窿中飞出,中年僧人也轻喝一声,又有两条手臂爆开,化作更多的血丝,不仅将被小光头吹出的窟窿给补上了,更与先前的血丝一起,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血球,将小光头周围的空间彻底给封死了。 杨昊再也无法看到血球之中小光头的样子,但却能听到,血球之中,小光头的闷哼声不断传来。 杨昊体内,血气彻底沸腾起来,其手中的春风也骤然飞出,凝于空中,光华大放,剑身之上一直隐而不见的神秘图案全部显现出来。 “咦?你倒是超出了我的预料。看来,我的法身之上,可以换一柄剑了。“中年僧人又轻咦了一声,面露喜色,伸出那只两度轰散劫雷的手,抓向悬于空中的春风。 就在这只手即将触及春风之时,忽然猛地缩了回来。 同一时间,围着小光头的血球一个变幻,重新幻化成四条手臂,与另外八条正在将小光头像抽皮球一样抽来抽去的手臂一同缩回中年僧人的身上。 这十三条手臂一回到中年僧人的身上,中年僧人立即将握在手中的杨昊和小炉子给扔了出去,其身形也陡然变作千丈大小,再次金光大盛。 若是杨昊此时能看清中年僧人的全貌,他会发现,变作千丈大小之后的中年僧人,其形貌几乎与凡世僧寺之中供奉的某些泥胎一般无二,威严而狰狞。 中年僧人的十八只手中,都握着一样兵器,或刀,或剑,或杵,或戟,甚至还有一支伞和一把琴。 此刻的中年僧人,再无先前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而是紧紧地盯着凝于空中的春风,如临大敌。 那一剑的风情 杨昊没有去看中年僧人。 他此刻的所有心神,都与春风连在了一起。 在听到血球之中不断传出的小光头的闷哼声之后,杨昊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中年僧人! 马上就杀! 现在就杀! 他将所有的心神,都投向了春风。 他感觉到了春风的回应。 春风之中,与杨昊的心中一样,充斥着愤怒与杀意。 这股愤怒与杀意,甚至比杨昊之前看到定南城中的惨象时流露出的愤怒与杀意更强。 杨昊好似又回到了血殿之中的试炼之地。 在那里,除了杀戮,再无其他。 在那里,除了杀死一个又一个冲上来的怪物,再无其他。 在那里,杨昊曾经多次险些在无休无止的杀戮中迷失心神。 而此刻,杨昊的心神已经彻底迷失。 杀! 杨昊心中的杀意在无意识中达到了极致。 他所有的精、气、神、血、念都在无意识中达到了极致。 千丈高处,中年僧人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 怒喝声中,中年僧人十八只手中的十八般兵器带着十八道金光,携着毁天灭地的威能,朝着春风狠狠劈落。金光所过之处,无形的空间片片崩塌,使得整个天鹰宗禁地上空都诡异地扭曲起来。 更高处,劫云已经完全消失,化作一片雷海,翻腾不已,闪耀着夺目的白光,蓄势待发。 这片雷海,尚未倾泻而下,其中蕴含的狂暴气息便已令那些已飞出天鹰宗千百里之外的修士们亡魂大冒,纷纷停止飞遁,不敢再动弹分毫。 只是,当中年僧人手中的十八般兵器齐齐带着金光朝春风击落时,这片雷海陡地光芒尽敛,凝住不动,似是被中年僧人的这一击给彻底震慑住了。 宁远城中,青舍之内,右手食指已经屈起的中年文士再度伸直手指,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越过千山万水,看着天鹰宗的方向,脸上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 “来!”杨昊口中吐出一个字。 他的面部,毫无表情。他的声音,冰冷无比。 春风应声出现在杨昊的手中。 而此时,中年僧人的十八般兵器距离杨昊头顶不过十丈。这些兵器所发出的金光,已经将杨昊的面庞和春风的剑身都映成了金色。 春风在手,杨昊再次吐出一个字:“杀!” 春风之中,一道剑吟响起。 春风之上,一道剑光乍现。 这道剑光,其意凛凛,其势惶惶,如同银河倒卷一般,卷向从天而降的金光。十八道金光,如同冰消雪融一般,瞬间消失殆尽。 紧接着,剑光逆势而上,掠过那十八般兵器。 千丈高空,中年僧人发出一声痛呼。 中年僧人手中的十八般兵器,如同那些金光一般,也于瞬间消失不见。中年僧人的十八条手臂,也同时断腕。 “孽障!”中年僧人发出一声怒吼,千丈高的身躯只是一闪,便已消失不见。 下一刻,中年僧人已经出现在雷海正下方,一头撞入雷海,在雷海之中如入无物,疾速朝上飞遁。上方,无数道银蛇纷纷朝两侧闪避。 以中年僧人此时的遁速,雷海虽厚,但中年僧人也只需几息就能飞出雷海。飞出雷海之后,中年僧人庞大的身躯只需再一闪,就能彻底从此界消失。 在即将遁出雷海之前,中年僧人极为不甘地以神识再次朝下方看了一眼。 最后一眼。 雷海之中,一道剑光飞至,从中年僧人的身体中一穿而过,继续朝着上方飞去。 中年僧人在雷海之中顿了一顿,庞大的身躯忽然从中分开,瞬间被聚拢而来的银蛇给撕得粉碎。 那道剑光,还在朝着更高的天空飞去。 “杨傻子,快停下!剑光不能再朝上了!”离杨昊不远处,目瞪口呆的小光头回过神来,大喊道。 杨傻子! 听到这个自己一直对其敢怒不敢言的称呼,杨昊的眼中立即一片清明。 杨昊侧过头,看了看小光头,朝小光头咧嘴笑了笑,忽地软倒在地,昏厥过去。 雷海上空,剑光微微一顿,化作点点星光,落入下方的雷海之中。 只是,一股剑意,已经扶摇之上,冲出了九天之外。 天鹰宗千里之外的某一处,戚无畏和郎战手足冰凉,贴身的衣衫却皆已湿透。 离开天鹰宗,命曲秀山和周正风等人先行返回天衍宗之后,戚无畏一直在缓缓飞行,等待着那个高人的传音。 只是,直到飞出了数百里,戚无畏依然没能得到任何传音。 未得传音,戚无畏既不敢离去,也不敢折返天鹰宗,只能和郎战一起,在原处等候。 随后,戚无畏和郎战就再次连番感受到了天地之威。 那是劫雷的威势。 当那片无边无际、闻所未闻的雷海出现时,戚无畏和郎战再也不敢停留在原处,连忙飞遁到千里之外。 而就在他们刚刚飞遁至千里之外时,天地之间,一股更强的威势出现了。 这股威势一出现,戚无畏和郎战便于瞬间浑身僵硬,再也不敢有任何丝毫动作,更不敢以神识进行任何窥探。 随即,戚无畏和郎战彷佛听到,天地之间,响起了一声剑吟。 就是这道剑吟,让戚无畏和郎战同时手足冰凉,汗彻衣衫。 这道剑吟之中蕴含的杀意太浓烈了。 这道剑吟之中蕴含的剑意太凛冽了。 剑道一途,虽然绝非戚无畏的强项,但在上界时,戚无畏也曾见过不少修行界的修剑天才。 他们中的一些人,拔剑之时,亦有剑吟之声。 他们之中的极少数人,甚至剑未出鞘,便已先有剑吟之声慑敌心魄。 但是,那些剑吟之声,与戚无畏此刻听到的剑吟之声相比,其声虽然无异,但其意却有云泥之别。 戚无畏毫不怀疑,这道剑吟,如果是直冲他而来,仅凭其中的杀意和剑意,就足以令他心智尽失,甚至神魂尽毁。 那么,如果这一剑是直冲他而来的呢? 戚无畏的丹田之中,其本命飞梭瑟瑟发抖,似是在向戚无畏传递着什么信息。 难道是他? 戚无畏心中一惊,随即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驱散。 怎么可能? 他虽然妖孽,但怎么可能发出这样的一剑? 剑丸 距离天鹰宗七千里外的地方,一个修行门派的密地之中,一名青年盘膝端坐于一间静室之内。其身前三尺远处,悬浮着一枚剑丸,忽闪忽闪地透着荧光。 在距离青年三丈远的地方,端坐着一名白发老者。 老者闭着双目,似是在静心打坐。但是,来到此界的三十年,老者的注意力却从来未曾有半刻离开过那名青年和青年身前的那枚剑丸。 老者和青年所在的这个门派,主修剑道,门人不足百数,在此界的修行界中,只能算是一个小门派。 在来到此界之前,他们这个门派更是举步维艰,时时处处需要忍气吞声,甚至仰人鼻息。 然而,就在来到此界之前不久,这名青年偶然寻获了身前的这枚剑丸。 青年将这枚剑丸带回门派之后,门中高层们发现,这枚剑丸,极为神异。 这枚剑丸,不仅隐隐透着奇特的光华,在这枚剑丸面前,包括门中修为最高的一位元婴巅峰修士,也就是静室之中的这位白发老者,所有修剑门人,竟然都无法再驱使自己的本命飞剑。 在这枚剑丸面前,门中所有剑修的本命飞剑,无论高低,就好似在面对着剑中王者一般,完全不敢有任何造次之举。 这枚剑丸的另外一个神异之处就是,除了这名青年,谁也不能近其三尺之内。否则,这枚剑丸之中便会透出极强的杀意,连修为最高的白发老者都无法承受。 大惊之下,包括这名白发老者在内的门中高层们大喜过望。 他们知道,这名青年寻获的这枚剑丸,绝非等闲之物。振兴门派的希望,很有可能就落在这枚剑丸之上。 惊喜万分的同时,这名白发老者和门中其他高层又日日担惊受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此神异的剑丸,一旦被其他宗门知晓,以他们这个小门派的实力,只怕在顷刻之间就会被人灭门夺宝。 就在他们惶惶不可终日之时,他们听到了仙道盟欲派遣修士前去探索新世界的消息。 白发老者和其他门中其他高层一商量,便立即打定主意,与其留在上界每日担惊受怕,不如冒险一搏,带着青年和剑丸前往新世界,看看能否在新世界将这枚剑丸偷偷孵化。 主意一定,白发老者和其他门中高层倾尽门中所有,打通各种关节,为本门谋取到了前往新世界探索的机会。 当出发之日来临时,白发老者和其他门中高层们带着包括这名青年在内的所有门人,一个不落地来到了此界。 来到此界之后,白发老者和其他门中高层们迅速寻了一处极为偏僻隐秘的所在,带着门人隐匿起来,三十年间从未外出过,亦从未与来到此界的其他修士有过任何接触。 这三十年,他们只是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等着青年将这枚剑丸孵化。 这三十年间,不仅已经有几名门人由于缺乏修行资源无法继续在修行途上再进一步,寿元耗尽,魂断此界,便是这位白发老者,也因为缺乏修行资源,又需一刻都不敢懈怠地守着青年和剑丸,其修为也不进反退,眼看着就要跌落到元婴后期了。 如今,三十年过去,这枚剑丸显现出来的征兆越来越明显。照这个速度,也许不用十年,这枚剑丸便可孵化成剑。这名白发老者和青年以及门中所有人的隐忍和付出,也终将得到回报了。 突然,白发老者睁开眼睛,满脸都是惊恐之色。 他感受到了一股杀意。 这股杀意,比他在上界时感受过的任何杀意都要强上无数倍。 身为修剑之人,白发老者还感受到,这股杀意,来自于剑意。只是,这道剑意,绝非来自于青年身前的那枚剑丸之中。 白发老者抬眼朝那枚剑丸看去,脸上的惊恐之色立即变成了绝望。 他看到,那枚剑丸先是停止了忽闪,随即咚地一声,掉到地上,光华尽褪,看上去与一块顽石无异。 “师祖!”那名青年猛地屈身向前,双手捧起地上的剑丸,然后转头看向白发老者,脸上也满是绝望之色。 “莫慌!莫慌!师祖来看看!”白发老者站起身,居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回去。看他此刻的样子,完全是一个乱了方寸的凡世耄耋老者,哪里还有半分元婴巅峰修士的模样? 白发老者稳住心神,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至距离青年四五尺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这个距离,是青年之外的任何人能够接近剑丸的极限了,否则,便会遭剑丸杀意所侵。 “师祖,剑丸没有反应了!“青年的声音中透出了哭音。 他本来绝非轻易落泪之人,但他知道,这枚剑丸对于整个门派有多么重要,更知道剑丸若是有损,他们这个门派将面临何种更为艰难乃至悲惨的局面。 白发老者微一犹豫,然后果断地又朝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迈出,他无比希望,自己能够再次感受到剑丸透出的杀意。 但是,令他无比失望的是,他什么都没感受到。 “给师祖看看!“白发老者用颤抖的声音道。 青年双手捧着剑丸,将其递向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毫不犹豫地接过剑丸,一颗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剑丸入手,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天亡我隐剑门啊!”老者捧着剑丸的手微微颤抖,心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将颌下的白须染得斑斑点点,身体也微微一晃。 “师祖!”青年连忙一把扶住白发老者,大惊失色。 剑丸如今已经毫无反应,他们这个门派立身于此界修行界的唯一希望便是这位白发老者了。如果白发老者撑不住了,那么,他们这个门派必将被其他修行宗门给吞并,甚至就此灭亡。 白发老者强压心神,长叹一声,抬起头,闭上双眼,不想让青年看见自己的样子。但是,两行老泪,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师祖!!!”青年的声音忽然提高了许多。 白发老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勉强收拾心情,低下头,睁开眼,看向青年。 剑丸是没了,但是,隐剑门绝对不能就此灭亡。否则,将来寿元耗尽之时,若是到了阴曹地府,白发老者有何颜面去面对隐剑门的列祖列宗? 眼前这名青年,不仅于剑道一途的天赋极高,更有一颗赤诚之心。眼下,只有走那条路,希望将来他能够于剑道之上有所成就,将本门的传承延续下去。 “坚儿……”白发老者看着青年,说道。 “师祖,我又感应到剑丸的回应了!”青年打断白发老者的话,再次大叫着,脸上露出激动万分的神色。 神剑 白发老者才一惊,被其捧在手中的剑丸已自行飞了出去,凝于空中不动。 旋即,剑丸之上,荧光再度开始闪烁。 “坚儿……”白发老者看向青年,紧张万分地刚刚说出两个字,一股澎湃的杀意,忽然自剑丸之中喷薄而出,朝着白发老者和青年涌去。 白发老者只觉得整个心神为之一悚,连忙一边提起全身修为相抗,一边下意识地一把将青年拉到了自己身后。 就在老者浑身如坠冰窟之时,那股杀意忽然消失了,剑丸之上的荧光开始越闪越快。 数个呼吸之后,剑丸之上的荧光再度消失。只是,这一次,剑丸并未如先前停止闪光后跌落到地上,而是继续悬停在了空中。 随即,在白发老者和青年万分紧张的目光中,剑丸之上光芒再度一闪,波地一声轻响,剑丸爆裂开来,一柄青光盈盈的长剑出现在空中。 这柄青光盈盈的长剑一出现,白发老者立即感受到,自己丹田之内的本命飞剑开始不停发抖。而且,白发老者还能感受到,自己的本命飞剑即使是在发抖,也是小心翼翼,好似生怕惊动了那柄青光盈盈的长剑一般。 青光盈盈的长剑在空中悬停了几息之后,剑身忽然一转,剑尖直指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闷哼一声,身体朝后退了一大步,嘴角溢出几缕血丝。 就在那柄青光盈盈的长剑一指之间,白发老者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经脉和气海已经同时被无形的剑气所伤。 “休伤我师祖!”青年一步从白发老者身后跨出,挡在其身前,大喊道。 “坚儿,不可!”白发老者再次一把将青年拉到自己身后,喝道。 虽然白发老者和隐剑门中的高层都知道青年寻获的这枚剑丸极为神异,也无比希望青年能够将其孵化成剑,但是,白发老者和隐剑门的高层们也清楚,这等神异的剑丸,即使孵化成剑,想要此剑为青年所用,也需青年与此剑之间有机缘才行,而且必须是绝大的机缘。 就此刻的情形来看,这柄青光盈盈的长剑并未如白发老者期待的那般,与青年之间有那么大的机缘。而且,这柄长剑太强了。若是它朝青年也那么指上一指,青年必死无疑。 青光盈盈的长剑在空中又停了一停,忽然朝白发老者摆动了几下剑尖。看那样子,就像是它在叫白发老者让过一旁一般。 白发老者才一愣,青年已经在其身后开口道:“师祖,神剑请您避过一旁。” “坚儿,你能听懂它的意思?”白发老者大喜过望,却还不敢放青年从自己身后出来,也不敢回头。 “是,师祖,徒孙能够听懂神剑的意思。”青年答道。 青光盈盈的长剑又朝白发老者摆动了几下,摆动的速度也加快了,好似有些不耐烦。 “师祖,神剑不耐烦了。”青年忙道。 “坚儿,小心!”这一次,白发老者再无怀疑,不再阻拦青年从自己身后走出,却也不忘叮嘱道。 待青年从白发老者身后走出,青光盈盈的长剑倏地一闪,飞至青年面前三尺远处,凝住不动。 “神剑门孙坚见过神剑!”青年对青光盈盈的长剑施了一礼,神态不卑不亢。 青光盈盈的长剑又一闪,围着青年左右盘旋了几圈,似是在打量着青年。 随后,青光盈盈的长剑飞回到青年面前,微微晃动了几下。 “我虽修为低下,但一颗求索剑道之心并不弱。若神剑肯相助于我,我必不辱没神剑之名!”青年涨红着脸,大声道。 白发老者:“……” 听这意思,神剑晃动那几下,是瞧不起坚儿了? “神剑若肯相助于坚儿,我隐剑门虽然弱小,也必永不负神剑相助之恩!”白发老者跟着大声道。 青光盈盈的长剑在空中凝了一凝,然后朝青年也摆动了几下剑尖。 “师祖,请您莫要抵抗!“青年站过一旁,对白发老者说道。 白发老者才又一愣,青光盈盈的长剑在空中微微一转,又将剑尖朝老者指了过来。 霎那间,白发老者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剑气从自己丹田之中的本命飞剑上激发而出,瞬间遍布自己的经脉、气海和五脏六腑。 白发老者大惊之下,未及有任何反应,其全身灵力已经翻腾起来。 这是要破境的征兆! 白发老者连忙盘膝坐地,合上双目,屏气凝神,全力运转心法,引导着翻腾不已的灵力朝着奇经八脉流去。 隐剑门上空,劫云忽至,劫雷开始汇聚。 就在白发老者觉得灵力即将爆体之时,咔嚓一声,一道劫雷从天而降,朝着隐剑门劈落。 “完了!”白发老者心中吐出这两个字。 修剑之人,以身养剑,亦以剑养身。白发老者非常清楚,自己本命飞剑中爆发出的那一股极强的剑气,乃是青光盈盈的神剑所赐。这股剑气进入自己的本命飞剑之中后,化作灵力,反哺己身,使得自己修为大涨,令自己迎来了这次破境的机缘。 能够破境,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自己已在元婴巅峰,这一破境,就踏入化神之境了,隐剑门在此界的日子也能够好过很多了。 只是,以隐剑门在上界的窘境,别说白发老者对于踏入化神之境并无期望,就算他有所期望,也无法去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为谋取那个来到此界的机会,助青年在此界悄悄将剑丸孵化,隐剑门几乎已经耗尽所有,哪里还能拿什么去让门人做什么破境的准备? 没有准备,就这么去面对劫雷,除了死路一条,还能有什么? “神剑请助我……“青年反应极快,立即出声向青光盈盈的长剑求助。 不待青年喊出师祖两个字,青光盈盈的长剑已经指向天空,对着劫雷轻轻一绞,天空之中,劫雷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青光盈盈的长剑剑尖,一缕雷光在滋滋作响。 青光盈盈的长剑将剑尖再次朝白发老者一指,那缕雷光飞出,落在白发老者的头顶。 白发老者只觉得浑身微微一麻,体内汹涌激荡的灵力立即被压缩了许多。丹田之中,本命飞剑之上,又一股剑气激发而出,激得白发老者体内的灵力再次鼓荡起来。 青光盈盈的长剑再次一转,指向天空,朝向天空的劫云点了几点。 劫云:“……” 特么的! 你们这些怪胎还把不把劫雷当劫雷了? 想破就破,想要就要? 真拿村长不当干部了? 不给! 嘱托 几息之后,见劫云之中并无劫雷聚拢的迹象,青光盈盈的长剑又朝着劫云点了几点。 劫云:“……” 说不给就不给! 挨不满九下劫雷,看看这个元婴修士怎么破境!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天空之中,劫云开始慢慢消散,准备撒丫子跑了。 一股无形剑气,从青光盈盈的长剑之上瞬间激发,窜入劫云之中,化作无数道剑气,一阵乱劈。 劫云:“……” 卧了槽了! 跑都不行啊? 这剑气也忒猛了,剑剑伤筋动骨啊! 再让剑气这么劈下去,以后再也木有劫雷玩了! 劫云之中,无数道银蛇火速窜出,一边躲避着那些剑气,一边朝着同一处聚拢。 见劫雷开始聚拢了,那无数道到处乱劈的剑气一收,汇成一股,示威似地绕着劫云飞了一圈,方自回到青光盈盈的长剑之中。 劫云:“……” 隐剑门上空,第二道劫雷劈落。 青光盈盈的长剑再一绞,将这道劫雷也收至剑尖上,然后再朝着白发老者一指,白发老者再次觉得浑身一麻。 如是又反复七次之后,白发老者身体微微一颤,一股强横而又平稳的气息散出,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随即,这股气息缓缓收拢,白发老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大不相同。 他破境了。 多少年了,隐剑门终于又有了一位元婴之上的修士。此界修行界,也再添一名化神修士。 白发老者破境之后,并未立即起身,而是依旧盘膝于地,继续调息。在其体内,其本命飞剑还在继续激发着剑气,引动白发老者体内的灵力继续翻腾。 小半盏茶工夫之后,白发老者才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他的本命飞剑之上,终于再无剑气发出了。他体内的灵力,也终于稳定下来了。 此时的白发老者,已稳稳地将修为稳定在化神中期。 “师祖,您破境了?!”青年看着终于站起身来的白发老者,惊喜万分道。 白发老者并未立即回答青年的话,而是举目四顾。 “坚儿,神剑呢?!”白发老者的声音极为紧张。 静室之中,青光盈盈的长剑不见了! “师祖,神剑说要出去转一圈。”青年连忙答道。 “转一圈?坚儿,你确定神剑只是出去转一圈?”白发老者的声音和神态依然都很紧张。 “师祖,神剑确实是这么说的。”青年忙又答道。 白发老者的神态稍稍缓和了一些,随即又将神色一正,看着青年,用极为严肃的口吻说道:“坚儿,跪下!” 青年微微一愣,依言跪倒在地。 “师祖要你以剑心起誓,终生不负神剑!”白发老者盯着青年的眼眸,说道。 青年毫不犹豫地抬起右手,并起中间三指,一字一句铿锵说道:“隐剑门弟子孙坚以剑心立誓,终生不负神剑!如违此誓,当遭万剑弑身,剑心崩碎!” “坚儿,你起来吧!”待青年立誓完毕,白发老者道。 等到青年站起身,白发老者问道:“坚儿,你可知师祖为何要让你立下如此重誓?” “师祖,神剑助您破境,于您和我们隐剑门都有大恩,徒孙自然不可辜负于神剑。”青年躬身答道。 “还有呢?”白发老者看着青年,目露期待之色。 “师祖,还有就是,神剑既然能助师祖踏入化神之境,其威能必然不可想象。徒孙他日若是负了神剑,必然为我们隐剑门招来大祸。”青年又答道。 白发老者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坚儿,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很重要。修行之人,向天问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害。你既然能够听懂神剑的意思,那就说明,神剑已经选了你。但是,神剑既能选你,便亦能弃你而去。以神剑的威能,一旦它决定舍弃你,你必遭大祸。” “师祖请放心,徒孙必然不负神剑!”青年再次道。 “嗯。坚儿,神剑是你的大造化,你自当好好把握。但是,你亦须谨记,切莫因有神剑相助便懈怠,更不可因此而骄狂。须知我辈剑修,剑心方是根本。”白发老者又叮嘱道。 “师祖请放心!徒孙明白!”青年又答道。 “坚儿,还有一事,你须谨记!“白发老者又道。 “请师祖示下!“青年忙又躬身道。 “坚儿,如你方才所言,神剑的威能,不可想象,而且远超我们的预期。你能被神剑选中,于你而言,自然是绝大的机缘。于我隐剑门而言,亦是绝大的机缘。但是现在,以神剑的威能来看,这个机缘,于你和整个隐剑门来说,却又太大了。师祖这么说,你可明白?“白发老者说道。 “师祖,徒孙明白!“青年微一思索,答道。 “坚儿,告诉师祖,你明白什么了?”白发老者接着道。 “师祖,仅凭神剑能助您破境这一项,一旦神剑的消息泄露出去,必然会招致无数修行同道的觊觎。若真有修行同道前来谋夺神剑,以我们隐剑门如今的实力,虽然师祖您已经破境,却也独力难支。而且……”青年停了下来,微微皱眉。 “坚儿,而且如何?”白发老者看着青年,脸上再次露出期待之色。 “师祖,徒孙担心,一旦神剑的威能和所在为人所知,前来谋夺者,可能不会仅限于来到此界的那些修行前辈。”青年道。 “很好!坚儿,你能想到这一层,必然也能想到师祖要你谨记的事情了。”白发老者点头道。 “师祖,徒孙明白!若非万不得已,徒孙必不将神剑示人!”青年答道。 白发老者又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坚儿,我隐剑门皆是修剑之人,本当披荆斩棘,一往无前。你如今有如此大的机缘,师祖让你藏锋砺中,却是有些委屈了。” “师祖,徒孙不委屈!您对徒孙说过的那些关于我们隐剑门先祖的事,徒孙从未敢忘!”青年道。 “坚儿,那些事,我隐剑门人自然都不能忘。好生把握机缘,好生修炼。师祖希望能够活到看着你光明正大地持神剑行走于世间的那一天。”白发老者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师祖,一定会的!您如今已经破境,我们隐剑门的日子一定会变好。等徒孙修剑有成,您带着徒孙和我们隐剑门所有的同门,一起为先祖们找回公道!”青年的声音再度变得铿然。 “好!师祖等着那一天!”白发老者极为欣慰地应了一声,微微沉吟了一下,似是自言自语道:“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神剑为何要助我破境呢?” 青年脸上现出笑容,说道:“师祖,助您破境这件事,神剑也说了。” “哦?神剑怎么说?”白发老者忙问道。 “师祖,神剑说,您陪着徒孙一起守了神剑这么多年,神剑一出来却就伤了您,算是欠了您了。”青年答道。 “欠了我了?”白发老者微微一愣,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可真是神剑啊!” 剑客,剑光 无尽星空,一名腰悬长剑的剑客正在疾速飞遁。每一遁之间,他都跨越无数个星辰。 剑客的飞遁,并非朝着同一个方向。 他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有时候甚至还会朝着后方飞遁。而且,他还会时不时地停顿一下。 星空之中的另一处,一名面覆轻纱的女子也在疾速飞遁。女子每一遁之间,也都跨越无数个星辰。 女子的飞遁,也并非朝着同一个方向。 女子也在时而向左,时而向右,但却从未向后方飞遁过,也从未停顿过。 星空之中的又一处,凭空悬着一个巨大的圆盘。 圆盘外缘周围,布满复杂的图案和奇特的符号。圆盘中部,是一片光滑的镜面。 若是将圆盘缩小无数倍来看,这个圆盘,颇似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超巨型古镜。在这个超巨型古镜的镜面上,有两个光点,一闪一闪。 此刻,在这个圆盘的周围,虚空之中,有四名相貌清奇的老者正在不停地对着圆盘施展手印。 随着这四名老者手印的施展,两条清晰的曲线随着那两个光点的移动不断地被绘制出来。 若是有人站在星空之中的更高处,视力或者神识足够强大,又正好在无聊地盯着剑客和女子画他们的飞遁路径的话,他们会发现,他们画出来的路径,会与圆盘上那两条曲线高度重合。 如果他们再认真地研究一下剑客和女子的飞遁路径,他们还会发现,剑客和女子的飞遁方向虽然在不断改变,但其中亦有一些规律。 剑客的飞遁路径显示,他其实一直在坚定地朝着东方飞遁。 女子的飞遁路径显示,她的飞遁方向其实也很稳定。她一直在朝着剑客的所在位置飞遁。她每一次改变方向,都是在随着剑客而变。 飞遁之中,剑客忽然又停了下来。其腰间那柄被其唤作饮血的长剑再度自动出鞘,指向东方。 “饮血,你也感受到了!哈哈!极道剑意!吾道不孤!”剑客哈哈大笑道。 笑罢,剑客摸了摸下巴,说道:“饮血,一路被那些臭虫跟着,这么绕来绕去的,是不是太耽误时间了?” “是太耽误功夫了。“那柄长剑之中传出一个声音。 “找不到那个破盘子的位置,就算宰了这些臭虫,还会有更多的臭虫跟上来啊!“剑客皱了皱眉,有些苦恼。 “宰一个少一个!“那柄长剑之中的声音杀气腾腾。 剑客扬了扬眉,正要再说话,脸上忽然又露出喜色。 “青冥又出世了!不能再绕啦!你也躲不开她的!“那柄长剑在空中上下翻飞,其中传出的声音满是欢喜之意。 “不绕了!来!“剑客一抬手,那柄长剑飞入其手中。 持剑在手,剑客刷刷刷朝着身左、身右和身后的方向各出几剑。 剑客身左的方向,无数个星辰之外,一个巨大的飞舟正悬停在虚空之中。 飞舟之内,其中一个巨大的房间内,悬空竖立着一块模样与星空之中那个超巨型圆盘颇为相似的圆盘。在这个圆盘之上,亦有两个光点,也亦有两条曲线,与那个超巨型圆盘上的曲线一模一样。 圆盘前,站着几名素袍男子,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圆盘上的两个光点。 “他又停下来了!快去禀报主人和将军!”忽然,一名素袍男子道。 另一名素袍男子的身形从原地消失,于下一刻出现在飞舟舟头。 飞舟舟头上,摆着一张玉台。玉台之上,摆着一只玉壶。 玉台旁,坐着一名身着铠甲手执玉盏的中年男子和一名相貌儒雅的青年。 “这个鸟茶可真没什么劲。”中年男子一仰脖,将玉盏中透着碧绿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玉盏朝玉台上一顿,说道。 “师兄,这一杯茶可是胜过千年修行呢!”青年笑道。 “我要这千年修行有甚鸟用?还不如喝壶酒来得痛快。”中年男子哼道。 中年男子这一哼,飞舟外的虚空顿时一阵扭曲。 青年男子笑着正要再说话,一名素袍男子出现在二人面前,对着青年和中年男子躬身道:“禀报主人,禀报将军,那人又停下来了!” “起阵。戒备。”中年男子皱眉摆了摆手,并无多少紧张之色。 “师兄,这猫捉老鼠的游戏,看来他还挺喜欢。”青年又笑道。 “猫捉老鼠?谁是猫谁是老鼠……”中年男子话未说完,突然面色一变,厉声喝道:“结阵!迎战!” 喝声未落,一道凌厉的刀光已经自中年男子身上飞出,劈向飞舟之外。刀光过处,虚空片片崩塌。 同一时间,两道同样凌厉的乌光自青年身上飞出,与那道刀光斩向同一个方向。 飞舟之上,一道无形的结界瞬间展开,将整个飞舟都护于其中。 飞舟两侧,无数身着铠甲的士兵陡然现身,齐齐一声怒吼,无数道光芒飞起,转瞬之间在那道无形的结界外组成一道光墙。 中年男子刀光所指的方向,一道剑光飞来,夭如明月,疾若流星。 中年男子发出的刀光与剑光一触,立即被一劈为二。 青年发出的那两道乌光与剑光一触,立即被一斩为四。 劈开刀光,斩裂乌光,那道剑光击中了那道光墙。 如同快刀切入豆腐一般,剑光几乎毫无阻碍地就穿过了光墙。随即,剑光微微顿了那么一顿。 剑光击中了那道结界。 那道足以抵挡诸天之中最强空间风暴的结界,也只是阻了那道剑光那么一下,令得剑光顿了那么一瞬间。 下一个瞬间,剑光划过了那名中年男子和那名青年,也划过了飞舟。 “贼子……”中年男子发出最后一声怒吼,整个身体忽地爆开,化作星星点点。 那道剑光太快了。 中年男子连元神都未及遁出,便已被剑光击中。 在那道剑光面前,他的修为、他的刀、他的铠甲、他的元神和他所有的手段,原来都是那么地不堪一击。 “这么强了么?”青年的元神出现在青年的头顶,眼中一片惘然。 他的反应速度比他的师兄要更快一些。 在剑光即将临身之际,他得以将元神及时遁出。但是,也只是遁出而已。 在那道剑光面前,他施展出来的元神禁法毫无任何作用。 在中年男子的身体化作星星点点的下一刻,青年男子的身体和元神也爆开了,也化作了星星点点。 在元神爆开前的那一瞬,青年看到,整座飞舟,从中裂成了两半。 随即,飞舟外看似平静的星空之中,一刻都未真正停歇过的空间风暴卷来,将飞舟和飞舟之中剩余的一切都卷了进去。 女子,少女 “还躲得掉么?”距离剑客无数个星辰之外,一名面覆轻纱的女子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剑客发出的那几剑,她感受到了。 更准确地说,她感受到了那几剑之中的剑意。 她又感受到了他的剑意。 这段时间,若非她的剑心通明几乎已臻极致,她还真有可能会追踪不到他。 现在,再次感受到他的剑意之后,追踪他可就容易多了。 她知道他绕来绕去是在做什么。 他绕来绕去,既是不希望被那些跟着他的人知道他真正的目的地,也是在躲着她。 她也知道他躲着她是为什么。 他可真烦人! 剑宗是怕麻烦的吗? 她是怕麻烦的吗? 为了他,她会怕什么? “她的速度加快了哦!”剑客手中,饮血又出声了,声音中带着揶揄。 “唉!”剑客叹了一口气,收剑入鞘,身形一动,全速朝东方遁去。 这一次,剑客再没有绕来绕去,而是笔直地朝着一个方向飞遁。 在剑客左侧,无数个星辰之外,一颗死气沉沉的星辰化作齑粉,被空间风暴吞没。随着这颗星辰一起化为齑粉被吞没的,还有一支魔族大军。 这些天,这支魔族大军一直藏身于这颗死星之中,依靠一枚圆盘的指引,悄悄地驱使这颗死星远远地绰着剑客。 藏身于这颗死星之中,这支魔族大军的统领一直很放心。漫天星辰,有生机的星辰都看不过来,谁又会去注意一颗早已死亡的星辰? 但是,就在刚才,一道剑光乍现于这颗死星之上,将整支魔族大军都瞬间斩杀,并将这颗死星彻底击碎。 在剑客右侧,同样是无数个星辰之外,一只巨大的空间巨兽发出一声悲嘶,裂成无数块,堕入空间风暴之中。与空间巨兽一起碎裂并堕入空间风暴之中的,是一群藏身于空间巨兽体内空间之中的妖族。 这些天,他们也在凭借一枚圆盘的指引远远地跟着剑客。 相隔了无数个星辰,他们本来以为,他们是安全的。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即使那名剑客来袭,他们也来得及做出反应。 但是,当那道剑光来临时,他们才发现,他们错了。 这一错,他们便再也没有任何纠正错误的机会了。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跑这么快了么?”面覆轻纱的女子嘴角又泛起一个弧度,随即又自语道:“我也不能让人一直这么跟着了。“ 说罢,女子挥了挥手,然后也加快了遁速。 女子挥手的同时,距她百万个星辰之外,一支正御空飞行的队伍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名背负剑匣的红衣少女,挡住了这支队伍。 “神霄国……”队伍前面,一名威风凛凛的神将一勒身下的天马,大喝道。 “我家小姐说,让你们别再跟着了。”不待这名神将的话说完,红衣少女道。 “神霄国八殿下车驾在此,尔是何人,也敢阻拦?!”神将喝道。 红衣少女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却反手将剑匣从背后取了下来,执于手中。 那名神将见红衣少女一言不合便大有动手的架势,顿时勃然大怒。 他正欲说话,车队之中忽然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可是剑宗红仙子?当年我也曾随父皇到过贵宗一次,有幸拜谒过贵宗剑前辈。” “我家小姐说,让你们别再跟着了。”红衣少女面色不变,重复了一遍她说的第一句话。 “呵呵!红仙子,殷仙子怕是误会了。我只是出来散散心而已,并未跟着她。”温和的声音笑道。 红衣少女又皱了皱眉,说道:“你以道心立个誓。” “大胆!”那名神将喝道。 “呵呵!我身为神霄国皇子,红仙子如此相迫,是否有些不太妥当?”温和的声音又笑道。 “哦,知道了。”红衣少女哦了一声,将手中的剑匣朝前一指,喝道:“请剑阵!” 随着红衣少女的喝声,三十六口道剑自剑匣中飞出,瞬间在红衣少女头顶布成一个剑阵。 “布阵!准备迎战!”那名神将怒吼一声,手中大斧一举,其身后千余名兵将纷纷而动,迅速摆出作战的阵型。 “红仙子如此咄咄逼人,连天罡剑阵都祭了出来,是想要挑起神霄国与贵宗的不睦吗?”车队中,那个温和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冷意。 “我家小姐说,让你们别再跟着了。”红衣少女再次重复了一遍她之前说的话。 “呵呵!红仙子,大道朝天,各行一边。莫非这诸天的路,只有剑宗走得,其他人就走不得?”温和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是在笑,但语调之中却已没了笑意。 “疾!“红衣少女再不废话,一声脆喝,三十六口道剑组成的剑阵之上,无数道剑光飞出,朝着面前的队伍杀去。 “杀!“那名神将大喝一声,扬起手中巨斧,对着剑光狠狠劈去。在其身后,数百支破神弩飞起,射向那些剑光。队伍当中,还有数十道光芒飞起,袭向红衣少女。 “绞!”红衣少女再次一声脆喝,无数道剑光如同龙卷风一般一绞,立即将斧光、弩光和其余所有的光芒尽皆绞碎。 “诛!“红衣少女又一声脆喝,那无数道剑光于瞬间聚拢,合并成一口阔无边际的巨剑,猛地从那支队伍之中劈过,然后重新化作三十六口道剑,飞回剑匣之中。 待巨剑劈过,那支队伍之中,除了一团圆圆的光芒还在死死支撑,整支队伍之中的其余所有人,都已在瞬间被这口巨剑一击诛杀。 见到那支队伍之中还有一团光芒未灭,红衣少女再次皱了皱眉,似是对这一剑未能将对方全部诛杀干净有些不满意。 “请剑阵!再诛!“红衣少女再次一声脆喝,剑匣之中,三十六口道剑再次飞出,立即朝着一处合拢。 “红衣,饶他一命。”眼见巨剑就要成型,红衣少女的识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是,小姐!”红衣少女应了一声,轻喝一声“收!“,将三十六口道剑重新收入剑匣之中,然后消失不见。 同时,在星空之中的另外两处地方,一名黄衫少女和一名紫裙少女分别将另外两路人马给击杀和击退。这两名少女的背上,也各自背负着一个剑匣。 天星,少年 “主教大人,神霄、魔族、妖族、冥地、灵山、云台等各大势力追踪之人皆已被那人和剑宗三名剑侍击杀或击退,各大势力手中的天星衍盘亦皆被毁去。” 无尽星空,一座悬浮于虚空之中的宫殿之内,一名身披红袍、头戴红帽的老者正端坐于一张巨大的椅子中,微闭双眼,听取身前不远处一名跪伏在地的男子的禀报。 这名身披红袍、头戴红帽的老者,姓方名泽,乃是天星教四大主教之一,不仅在天星教内地位极其尊崇,便是在诸天万界之中,其声名也极为显赫。 地上那男子禀报完毕,迟迟没能听到任何回应,忍不住悄悄抬头朝方泽看了一眼。 椅中的方泽,依然微闭着双眼,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醒着还是真地睡着了。 男子心中才一嘀咕,啪地一声,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一记鞭声。 随即,地上那男子一声痛呼,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一边不停叩首,一边连声求饶道:“主教大人请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 高处的椅中,方泽睁开眼,瞥了一眼匍匐在地的男子,两条长寿眉轻轻动了一动,地上的男子忽地燃烧起来,瞬间化为乌有,连灰烬都未曾留下。 “天星衍盘还有多少?”方泽忽然开声道。 “回禀主教大人,天星衍盘一共还有二十六块。”大殿之中,一个身披紫袍、头戴紫帽的男子忽然现身,躬身答道。 “只有二十六块了?”方泽微微皱了皱眉。 “主教大人,天星盘每十万年才衍生出一块衍盘。若非主教大人您觅得秘法,加快了天星盘的衍生速度,天星衍盘怕是连几块都没有了。”紫袍男子连忙道。 “放出消息,天星衍盘只余六块。欲求者,从速。”微微沉吟一下,方泽说道。 “是,主教大人!”紫袍男子微微一愣,立即躬身道。 “这是这六块天星衍盘的标价。”方泽微微一抬手,一道光符出现在紫袍男子面前。 紫袍男子伸手握住光符,将神识探入一看,顿时又愣了,而且是彻底愣住了。 “怎么?觉得标价太高了?”方泽的声音将紫袍男子从愣神中唤醒。 “主教大人,请恕属下无礼!属下确实觉得,您定的这个新标价有些高了。天星衍盘虽然得之极为不易,但之前卖出去的那些,价格已经极高了。您这个新标价,比之前的价格还高了数倍。属下担心……”紫袍男子小心翼翼道。 “无须担心。再贵他们也会买的。”方泽打断紫袍男子的话,说道。 “是,主教大人!”紫袍男子不敢再多言,答道。 “也罢。”方泽看了看紫袍男子,说道:“看在你一片忠心,我便多与你说几句。厚土鼎的气息已经传遍诸天。诸天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大势力寝食难安。只要能寻获厚土鼎,莫说只是一些个身外之物,就是再大的代价,他们也会愿意付出的。” “可是,主教大人,厚土鼎对那些大势力来说,真地有那么重要吗?”紫袍男子有些不解。 “呵呵!厚土鼎的重要性,比你想象的要更重要。”方泽轻笑一声,神态看似颇为轻松,但其眼底却掠过一丝恐惧之色。 “主教大人……”紫袍男子正欲接着再问几句,方泽却已再次闭上了眼睛。 …… “越来越有意思了。”剑冢中,少年放下手,看了看剑冢中犹自在微微震颤的一些长剑,笑道。 少年身边,中年男子的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百万年来,剑冢极少如此示警不说,剑冢中的剑在少年一按之下依然未停止示警,这种情况,中年男子可还是第一次见到。 “珺儿到哪儿了?”少年问道。 “回禀师尊,师妹刚刚已进入大世界之中。”中年男子答道。 “才进入大世界,这是兜兜转转了不少时间了。”少年道。 “师尊,自从厚土界的气息传出之后,已经有好几方势力在盯着那一位。”中年男子道。 “也有不少人在盯着珺儿吧?”少年笑道。 “是的,师尊。最有把握找到那一位的,只有师妹了。所以,师妹离开宗门之后不久,便一直有几方势力在远远地跟着。不过,有红衣、黄衫和紫裙相护,不会有人打扰到师妹。”中年男子又答道。 “那一位带着珺儿兜兜转转了这么一阵,此次极道剑意和青冥同时现世,他不会再绕圈子了。”少年道。 “师尊,弟子明白!弟子这便遣人去知会天星教,让他们不要再探查师妹的行踪了。”中年男子道。 少年看着中年男子,忽然叹了一口气。 “师尊,弟子明白了!弟子亲自前去,让天星教主不得再以天星盘探查师妹的行踪。“中年男子面色微微一窘,忙道。 “唉,我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大弟子?”少年又叹了一口气,忽然屈指一弹。 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中,虚空中那块超巨型的古镜镜面上,忽然出现了道道裂纹。古镜周围那四名相貌清奇的老者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 “谁?谁敢损毁我教圣物?”诸天之中,响起一个极为震怒的声音。 “我啊!”少年的声音也在虚空中响起。 “你……”震怒的声音虽然依然震怒,但气势明显已经弱了不少。 “不服?你来?还是我去?”少年的声音又响起。 “剑辰子,你不要欺人太甚了!”震怒的声音貌似更加震怒,但气势却变得更弱了。 “再说一句?”少年又屈指一弹,又是咔嚓一声,那块超巨型的古镜镜面裂得更加厉害了。 “你们就不说一句公道话吗?再这么下去,天星盘再也无法修复了。”震怒的声音激愤道。 “剑辰子道友,你过分了!“虚空中,又一个声音响起。声音听起来颇为苍老。 “剑辰子道友,天星教受神道盟所托,监察诸天万界。按照神道盟的规矩,你的亲传弟子出诸天,当受神道盟监察。天星教此次所为,乃是职责所在。你因此损坏天星盘,确实有些过分了。“虚空中,又一个声音响起。声音听起来也颇为苍老。 “我剑宗并不在神道盟之内,为何要受神道盟监察?“少年身边,中年男子忍不住出声,声音同样响遍诸天万界。 【前天去打了个疫苗,反应超出了预料,连续低烧两天,腰酸背疼。今天稍微好转一些,先慢慢复更。】 收利息 “神道盟乃是神界共盟,神道盟的规矩就是神界的规矩。剑宗不入神道盟,并不意味着你们就可以不守神道盟的规矩。否则,剑宗就是整个神界的公敌。“一个声音冷冷道。这个声音,听起来颇为年轻。 “荒谬!难道神道盟就可以代表整个神界吗?”少年身旁,中年男子语带怒意。 “神道盟是个什么东西?“诸天之中,一个粗豪的声音大笑道。 “神道盟不是个东西。”粗豪的大笑声尚未落定,一个女子的声音跟着笑道。 “神道盟确实不是他娘的个东西。”女子的声音犹在诸天之中回荡,一个有些沉闷的声音跟着响起,震得诸天都颤动不已。 “公然侮辱神道盟,你们是想挑起神界大战吗?”先前那个年轻的声音又响起了,声音之中的冷意更甚。 “两个老鬼,听到没有,说神道盟不是个东西就是要挑起神界大战。”那个女子的声音又笑道。 “战就战!老子不怕这顶帽子。”那个粗豪的声音又大笑道。 “战老鬼,神界被这个不是东西的神道盟捂得快发霉了。我陪你战。”那个沉闷的声音跟着说道。 “阿弥陀佛,诸位……”诸天之中,一个威严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了。 “打住!光头你打住!我听到你念经就烦。”少年的声音立即响起,打断了那个充满磁性的声音。 “剑辰子施主,我佛慈悲,却也……”又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却也个屁!我让老光头闭嘴,你插个什么嘴?”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又屈指一弹,刚刚响起的那个声音立即一声闷哼。 “剑辰子,你太过分了!”先前响起过的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道。 “剑辰子,你真以为神道盟奈何不了剑宗吗?”之前几度响起过的那个年轻的声音道。 “威胁我?”少年哈哈一笑,诸天之中,忽然现出一柄巨大的道剑,朝着一个方向狠狠地劈落下去。 “剑辰子,你!”那个年轻的声音变得惊怒无比。同时,诸天之中,传来阵阵轰隆声。 “阿弥陀佛……”那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又响起了。 只是,这个声音才一响起,那柄巨大的道剑立即指向声音的方向。同时,少年的声音又响起:“光头,来,请你再念一句经!” 那个充满磁性的声音立即安静了。 众人:“……” 虚空中,那柄巨大的道剑转了一转,指向另一个方向。 “天星老儿,请你再探查我的弟子一次!”少年的声音又道。 道剑所指的方向,全无回音。 随即,那柄巨大的道剑微微一颤,化作无数柄道剑,指向诸天万界的所有方向。 “来!请你们再放一个屁!”少年的声音又响起了。 诸天万界:“……” 却说天鹰宗禁地之中,中年僧人庞大的身躯被那道剑光一斩为二之后,从其身躯之内,立即飞出一点金光,瞬间遁出雷海,朝着更高处疾速遁出。 就在这点金光就要遁出此界天地壁障之际,宁远城中,青舍之内,中年文士抬起手轻轻一抓,那一点金光只是在空中微微挣扎了一下,便突然出现在中年文士的手心。 中年文士看了看手心,一挥手,一迈步,出现在厚土界中。 “我又闯祸了!”小光头见到中年文士,倏地飞了过去,想要抱住他的脖子,却又停在中年文士面前,心虚地说道。 “小家伙,这次不算闯祸。”中年文士伸手摸了摸小光头的小光头,笑道。 “牙牙和小炉子都受伤了。杨傻子也受伤了。”小光头飞过去抱住中年文士的脖子,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小炉子也蹭了过来,靠在中年文士的腿上,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我先看看牙牙。”中年文士对着小炉子伸出手。 小炉子微微蹦跶了一下,牙牙从其炉口飞出,依然一动不动。 “这个小东西无碍。”中年文士一边对一脸紧张的小光头笑道,一边伸手在牙牙身上轻轻一点。 牙牙的身体微微一颤,本已蔓延至其整个尾部的黑色开始迅速朝着牙牙的尾尖退去,然后凝聚在其尾尖,黑得发亮,使得牙牙的尾部看起来极为妖异。 “除不去吗?”小光头盯着牙牙的尾尖看了看,问道。 “留着它,将来或许有用。”中年文士笑道。 笑罢,中年文士伸手在牙牙身上轻轻一抚,说道:“这个小东西这次也是遭罪了。让它好好睡一觉。” 小炉子又凑了过来,在中年文士的腿上蹭了几蹭。 “知道了,你也遭罪了。真火都消耗了,遭罪不小。”中年文士以抬手,将小炉子托在手中,笑道。 小炉子在中年文士的手中轻轻晃了晃。 “小家伙,你这个老大做得不错啊!这个小东西一心念着你也遭罪了。”中年文士看着小光头笑道。 “嘿嘿!还好,还好!”小光头嘿嘿一笑,悄悄对小炉子竖了竖大拇指。 小炉子又晃了一晃。 “你这个小东西倒是一副热心肠,记着这个又挂着那个。放心吧,那个小家伙也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中年文士又笑道。 小炉子再次晃了一晃,在中年文士手中转了几个圈,然后蹦到地上,蹦跶到小光头旁边。 “你说,杨傻子这次怎么这么生猛,跟打了鸡血一样?那个死光头的真身,至少应该是个罗汉了吧?“小光头轻轻拍了拍小炉子,对中年文士道。 “这个小家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不过,他为了你们几个小家伙如此拼命,倒也不枉你们真心待他。“中年文士笑道。 小炉子在地上又蹦跶了几下。 “知道啦!“小光头又轻轻拍了拍小炉子,然后对中年文士道:”那个光头的真身,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来吧?“ “他来不了。“中年文士笑了笑,手掌伸开,手心中现出一点光亮。光亮之中,散发处一股极为神圣而又强大的气息。 “这是……佛骨?!”小光头盯着金光仔细地看了看,失声叫道。 “你这小家伙的眼里倒还在。”中年文士笑道。 “那个光头连佛骨都修炼出来了?!那不是说,他至少已经修到尊者了?!”小光头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品阶还不低。”中年文士又笑道。 “佛骨!好东西啊!正好给小炉子和牙牙补补!”小光头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 “佛骨也敢吃?”中年文士露出苦笑不得的神色。 “这不是有你在嘛!”小光头尴尬地挠了挠头。 “不急。既然有这块佛骨,就先找那个光头收点儿利息。”中年文士一边笑着,一边并起两根手指,对着那点亮光一点。 那一瞬间,中年文士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二道身 虚空。 极西之地。 一片一望无际的山脉横亘在星空之中,将整个星空都隔断开来,却丝毫不显得突兀。 这便是神界之中佛门的根本所在,灵山。 在佛门信徒心中,这里也被称作西天。 在他们心中,这里是真正的极乐净土。 在这里,没有世间八苦,更没有烦扰纷争。 在这里,除了平安,就是喜乐。 佛门信徒之外,神界之中的许多人同样也称此处为西天。因为,据说,越过灵山,再往西去,星空便变得极为寂寥,好似灵山就是星空最西的尽头一般。 只是,神界之中,真正越过灵山,见过灵山以西星空的,却好似没听说有谁真地曾经做到过。 此刻,灵山七十二峰之中的一座峰上,正在举办一场讲经大会。 这场讲经大会,到今日已是第十日。 这十日来,这座峰上,一直是佛光普照,天花乱坠。因为,此次讲经的,是佛门七十二尊者之中排名第二、佛法极为精深的伽於尊者。 讲经台上,虽然已经连续讲了近十日,伽於尊者依然宝相庄严,口若悬河,舌灿莲花。 讲经台下,听者或如痴如醉,或抓耳挠腮,或喜不自禁。 忽然,伽於尊者宣了一声“阿弥陀佛!”,自蒲团上站起身来,朝身前无数听众合什一礼,然后转身走入身后的一片佛光之中。 “阿弥陀佛!”伽於尊者身后,无数听众同时口宣一声佛号,对着伽於尊者的背影合什施礼。 这一场讲经,看似结束得有些突然,但听众们却知道,这便是佛门所讲的缘法。 佛门之中,一切都需要一个缘法,讲经听经亦是如此。 缘法未尽,一场经讲个天荒地老,也不是没有可能。 缘法若尽,若是继续勉力为之,一场经不仅不能点化听者,甚至会误导讲经者本人。 故而,此刻见伽於尊者突然停下,听众们都知道,这场经的缘法已尽了。 却说伽於尊者驾祥光返回峰顶之后,也不与前来迎接的众弟子搭话,径直便直接入了自己的佛舍,并随手设下了一道禁制。 随即,尚未及在佛舍之中的蒲团上坐下,伽於尊者身体一晃,一个趔趄,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液体来。 紧接着,伽於尊者的身体又晃了三晃,最终跪倒在蒲团旁边,口中喷出一大口金色的液体,其中还带着丝丝血色。 “伽於。”佛舍之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佛祖!”伽於尊者挣扎着直起上身,双手合什,回道。 “来见我。”那个声音又道。 “是,佛祖!”伽於尊者站起身来,将嘴角的金色残渍擦干,然后架起佛光,遁出了佛舍,出现在一片高不见顶的山峰面前。 “伽於参加佛祖!”伽於尊者在山峰前拜倒于虚空之中。 “起来吧。”先前的那个声音响起,好似说话之人就站在伽於尊者面前一般。同时,一道金光落在伽於尊者的身上。 “多谢佛祖!”伽於尊者在虚空之中又拜了一拜,站起身来。 就在那道金光落于其身的时候,伽於尊者觉得,自己体内,除了那四处地方,其余的伤势都已完全痊愈了。 “伤了几具?”那个声音问道。 “回禀佛祖,伤了四具。”伽於尊者答道。 “哪四具?”那个声音接着问道。 “回禀佛祖,一修士,一帝王,一名妓,一乞丐。”伽於尊者道。 “如此说来,施法之人,当在小世界之中了。”那个声音道。 “回禀佛祖,这四具二道身,其中三具,皆在小世界当中。如佛祖所断,施法之人,当在小世界之中。”伽於尊者道。 “可惜了。”那个声音道。 “佛祖,是伽於疏忽了。”伽於尊者道。 “佛门七十二尊者之中,你慧根最深。为证最强菩萨果位,你不仅修三千大道,更以自身八块佛骨化为八具二道身,入世修行。想要真地入世,对这八具二道身,除了他们的身份,你不可再有任何其他干涉。你的选择,没有错。”那个声音道。 “佛祖……”伽於尊者正欲再说话,灵山之上,忽然剑气纵横。 无数人抬头看去,只见自东而来,一柄巨大的道剑悬于虚空之中,遥指灵山。 同时,灵山上空,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光头,来,请你再念一句经!” “阿弥陀佛!“灵山之中,顿时响起佛号一片。随即,无数道佛光,齐齐升起,朝着那柄道剑冲去。 “都退下。”就在那些佛光即将冲至道剑处时,灵山上空,正在与伽於尊者说话的那个声音响起了。 听到这个声音,那些佛光立即消散。只是,许多人看向那柄道剑的目光犹自不忿。 “佛祖,伽於有一事不明,想请佛祖指点。”那片高不见顶的山峰前,伽於尊者道。 “剑辰子施主行事,素来如此,灵山中人又何须着想?”那个声音道。 “佛祖,伽於明白。只是……”伽於尊者又道。 “伽於,你之所想,我明白。只是,你想好了吗?”那个声音道。 “佛祖,伽於想好了。厚土界现世,神界之中,无人可以安枕。既然如此,伽於愿出灵山,应此缘法。”伽於尊者道。 “也好。你之八具二道身,如今已毁其四。欲再修成四块佛骨,并非易事。欲证最强菩萨果位,你的机缘,或许就在此行之中。”那个声音道。 “多谢佛祖!伽於稍事准备,立即出发。”伽於尊者在虚空之中对着那片山峰再次一拜,然后站起身来,驾起佛光离去。 “佛祖,伽於尊者此行是吉是凶?”待伽於尊者离去,山峰之中,忽然响起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那个声音之中带上了一些笑意。 “佛祖,你不是知过去、明现在、晓将来吗?怎么会不清楚呢?”奶声奶气的声音之中,满是浓浓的疑问和不解。 “不可说,不可说。”那个声音明显是在笑了。 “佛祖,别人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你自己怎么也说不可说不可说啊?你可不能再用不可说不可说来回答我了!”奶声奶气的声音道。 那个声音:“……“ “没话说了吧?哼!我就知道,你说我将来的慧根会超过灵山之中的所有人,是骗我的!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最后一句,奶声奶气的声音变得和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那个声音:“……“ 梦 杨昊做了一个梦。 梦中,天空变成了彩色。 那种彩色,不是雨后彩虹般看上去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彩色。 那种彩色,是看上去极为瘆人、极为怪诞的彩色。 彩色之中,有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些常见的颜色。但是,这些常见的颜色,在天空之中,却又都显得不那么正常。 除了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些常见的颜色,彩色之中,还有血色,有金色,有黑色,有灰色,甚至有一种谁都说不出来却又都能感觉到的颜色。 死亡的颜色。 这么多的颜色混合在一起,其中甚至还夹杂着死亡的颜色,不仅让整片天空都显得极为诡异,更让天地之间的所有人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杨昊也觉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杨昊努力的张大口,努力地想要呼吸得顺畅一些之时,天空中的彩色忽然消失了。 但是,杨昊不仅没有觉得呼吸顺畅一些,反而觉得心头的压抑更为沉重了。因为,天空之中的彩色虽然消失了,但组成那种彩色的各种颜色却并未就此消失。 每一种颜色都在。 它们不仅都还在,而且都还化成了不同的东西,朝着杨昊杀来。 比如说,那片血色,化作了一个巨大的血色漩涡,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朝着杨昊卷来。 再比如说,那片金色,化作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硕大的手掌,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朝着杨昊拍来。 又比如说,那片黑色,化作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以吞噬一切的姿态张开大口朝着杨昊咬来。 …… 身处漩涡之内、手掌之下、黑洞之中,杨昊拼力抵抗,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撕碎,但却依然无法阻挡它们的来势。 更要命的是,杨昊不能退。 在杨昊的身后,就是宁远。 在宁远城中,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与那些东西搏斗的杨昊。 在他们中间,有杨弘义,有杨延平夫妇,有秀儿,有任重,有杨忠,有简放等宁远文武,更有宁远千千万万的军民。 在宁远城外,有更多的人在看着与那些东西搏斗的杨昊。 在他们中间,有杨灵和岳敏,有林怀章和林府的所有人,有杨思和她的娘亲,有楚皇和余怀恩,还有更多更多的大楚之人。 他们每一个人的神色都紧张而又绝望。因为,尽管他们无比地希望自己能够出一份力,但他们却又都对天空中的那些东西无能为力。 同时,他们每一个人的眼中又都充满了期望。因为,他们看到了,天地之间,大楚之内,还有杨昊在战斗。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人在陪着杨昊战斗。他们是小光头、小炉子、牙牙、小话痨和那个杨昊至今都不曾见过的傻大个儿。 他们和杨昊一样,都在拼命。 小光头的小脸儿早已变得惨白,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虚幻。 小炉子的身体早已被打得到处都是裂痕,炉口的火光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牙牙更惨。 牙牙的身体早已变得残缺不全,头上的两只角已全部折断,口中的利齿所剩无几,四肢尽废,尾巴也不知去向。 就连在金光面前一直有些畏畏缩缩的小话痨也早就拼了命,冲着那只金色的手掌不停地喷着黑气,以致于他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萎缩都不自知。 厚土界中,所有的劫雷都已倾泻而出,所有的山川河流都在怒吼咆哮,朝着天空中的那些东西不停冲去。 但是,尽管他们和杨昊一样都拼了命,却依然无法阻止天空中那些东西的降落。 杨昊亲眼看到,春风在自己的面前化作碎片,小光头在自己的面前逐渐变得虚幻直至消失不见,小炉子在自己的面前化作灰烬,牙牙在自己的面前化作一团血肉,小话痨在自己的面前化为乌有,厚土界也在自己的面前彻底崩塌。 随即,杨昊看到,漩涡、手掌、黑洞越过自己,落到了宁远城中。 杨昊看到,宁远城中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爷爷、爹娘和秀儿都于瞬间殒命。 杨昊也看到,宁远以外,整个大楚,乃至整片天地之间,无数的凡世之人都于瞬间殒命。 杨昊还看到,在天空之上,九霄之外,许多脚踏祥云、头顶祥光的修士在俯视着凡世之间的惨状哈哈大笑。 “啊!”杨昊怒吼一声,一股滔天的气息自胸臆之间冲出,猛地坐了起来,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一个光光的小脑袋。 脖子上,搭着两只小小的爪子。 “小光头!你没死?!太好了!“杨昊失声道。 啪! “杨傻子,咒谁呢?!”小光头一巴掌扇在杨傻子的脑袋上,喝道。 这一巴掌可太亲切了! “小炉子,牙牙,小话痨,你们也都没死,太好了!”杨昊扒了扒搭在自己胸前的牙牙,看了看小光头身旁的另外两个小家伙,喜道。 “咒我们?揍他!”小话痨砰地一拳揍在杨傻子的鼻子上,直接将杨傻子给揍得又躺了回去。 本来还在呼呼大睡的牙牙也醒了过来,一边用前爪抹了抹口水,一边在杨傻子的胸口狠狠地踩了几脚。 杨昊:“……” 难怪自己一直觉得喘不过气来呢! 敢情是牙牙这个小东西趴在自己胸前睡觉给压的! 星空之中,那名正在赶路的剑客嘀咕道:“这么强的杀意?谁又招惹他了?” 剑宗之中,少年模样的剑辰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自语道:“这下热闹了。” 灵山之中,一片佛光之内,佛祖长叹一声,低低地宣了一声佛号。 同时,在星空之中的许多地方,都响起了一些声音。 这些声音的主人,每一个都是诸天之中最强大的存在。 但是,就在方才那一刻,他们都觉得有些心惊。因为,他们感受到了一股恶意。 这股恶意,不是朝着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来。 这股恶意,是朝着整个修行界而来。 在他们修行的无尽岁月之中,他们曾经感受过无数的恶意。但是,方才这一刻的恶意,却比他们之前感受过的任何一种恶意都更令他们心惊。 尤其令他们心惊的是,凭借他们修行无尽岁月以来的经验和体悟,他们深信,若是不能将这股恶意消除,若是不能将这股恶意的主人消灭,那么,这股恶意,将来一定会给整个修行界,也给他们这些人,带去灭顶之灾。 【疫情三年,国外的同事一直无法来访。疫情结束,从上个月开始,国外的同事陆续开始来访,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陪同。今年上半年又有几个重要的审核要做,所以时间上比较紧,也导致更新不稳定。抱歉。】 缺帮手 “我睡了多久了?”一醒过来就被揍了,杨昊挣扎着直起身来,捂着鼻子,很是有些悻悻地问道。 “三个月。”小光头道。 “啊?那爷爷和爹娘不是要着急死了?”杨昊一听,顿时急了。 自己三个月不见人影,家里还不得闹翻天了? “这里的三个月。”小光头看着杨昊的目光变成了惯常的看傻子的目光。 “啊?!那还好!”杨昊心情一松,转而问道:“那外面呢?” “不到一天。”小光头道。 “啊?!”杨昊愣住了。 自从巨门空间变成厚土界以来,小光头从来没说过,厚土界中的时间流速和外界的时间流速究竟有多大的不同。此刻听小光头这么说,杨昊算是明白自己这段时间为什么会这么累了。 厚土界中三个月,外面不到一天,那岂不是说,自己现在每天拿三个时辰来修炼和干活儿,就相当于每天在厚土界中辛苦了年把时间? 如此以来,自己不累才怪。 “怎么,杨傻子?要不要每天少修炼一个时辰?”小光头挑了挑小眉毛。 “不要!“杨昊果断道。 小光头看着杨昊的神情,忽然叹了口气。 小光头知道,杨傻子回答得这么干脆,不是怕挨揍,而是真正地被刺激到了。 杨傻子既是被之前与中年僧人的那一战给刺激到了,也是被他自己的梦给刺激到了。 想要让与中年僧人之战那样的危险不再发生,更为了让梦里的那些永远不会发生,杨傻子接下来想做的,一定是拼命修炼,尽快变强。 “小光头,以后我打算每天再多修炼一些时间,至少要先恢复到之前的每天四个时辰。”果不其然,杨昊说道。 “不急。“小光头道。 “不急不行啊,小光头!”杨昊也叹气道。 自从真正开始接触修士以来,自己碰到的这些个家伙,真特么的一个比一个变态。 天知道接下来还会碰到什么样的变态? 不加紧修炼,怎么行? “过犹不及。”小光头又叹了一口气,似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小光头?”杨昊问道。 “杨傻子,和这些修士交锋,你有没有觉得缺点儿什么?”小光头问道。 “缺什么?”杨昊又是一愣,随即答道:“缺修为。我修为太低了,太吃亏了。” “还有呢?”小光头接着问道。 “还有?”杨昊琢磨了一下,挠了挠脑袋,又答道:“你以前说,修行之人,法侣财地,缺一不可。但是,有你在,功法我不缺啊!仙侣,那个,咳咳……丹药宝物,有小炉子在,我也不缺啊!还有修行之地,有傻大……厚土界,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吗?” 小炉子不失时机地蹦跶了几下,对杨傻子的没忘恩负义表示赞许。 厚土界中也响起了几声嗡嗡,敢情也是对杨傻子这一记马屁颇为受用。 “还有呢?”小光头继续问道。 “还有?”杨昊真有些迷糊了。 按照小光头的说法,修行之人该有的东西,自己貌似都有了。而且,自己有的这些,绝对是绝大多数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 现在,自己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虽然自己现在有厚土界这个作弊大利器,但修行界动不动就是修行了无数年的老乌龟啊!跟他们比,自己还是太嫩了,修为也太弱了。 “杨傻子,等到这里的天地壁障没了,大量的修士,尤其是那些飞升期以上的修士涌入此界,你打算怎么办?”小光头再次叹了一口气,说道。 杨昊又愣了一愣,随即恍然道:“小光头,你是说,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可是,不是有你们……” 话未说完,杨昊立即打住了。 是啊! 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一旦此界的天地壁障彻底消除,别的不说,此界仙道盟七大宗门的上宗,也一定会派人来到此界。 既然事七大宗门的上宗派人前来,那么,这些人的修为,一定不会低,至少不会比戚无畏和郎战他们低。 更关键的是,跟修士们明里暗里打了这么一段时间的交道,杨昊觉得,修行界中,貌似还真没几个好鸟儿。 这些修士们,貌似对凡世之人都漠不关心,甚至直接将凡世之人视作了随手可灭的蝼蚁。 这样的修士们来到此界,能是好事吗? 如果他们又像封无错和松本乙等人那样搞各种幺蛾子,自己怎么办? 自己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吗? 在方才那一瞬间,杨昊近乎本能地想到了小光头他们。 但是,杨昊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小光头、小炉子、牙牙、小话痨和傻大个儿绝对是再好不过的帮手。但是,在经过中年僧人那一战之后,杨昊更加明白了,这几个小东西和傻大个儿,太惹眼了。 在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保护梦中所有人之前,绝对不能将这几个小东西和傻大个儿的消息泄露出去,更不能将他们轻易示人。 既然如此,自己就不能时时处处指望着他们做帮手了。 戚无畏和郎战? 这是杨昊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可能的两个帮手了。 但是,杨昊很快将这个想法也给否定了。 自从嗑了小炉子给的丹药,戚无畏和郎战貌似都提升了。但是,想要让他们快速提升,肯定不是易事。而且,即使能够做到,也不能让他们提升得太快。否则,一旦七大宗门的上宗派人来到此界,发现戚无畏和郎战的修为提升得超乎寻常,很可能又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在自己足够强大之前,低调,才是王道啊! 一时之间,杨昊真有些被难住了。 莫说保护此界,就是保护宁远,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确实不够。而且,此界的天地壁障消除,并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很快将要面对更多、更强的修士,也不是杞人忧天。 “我有办法。”小光头道。 “真地?快说说,什么办法?”杨昊精神大振。 “培养帮手啊。”小光头道。 杨昊:“……” 这不跟没说一样嘛! “有个很好的人选,修炼起来会非常快,而且可以让他在这里修炼,不会有人知道。”小光头道。 “谁?”杨昊又愣住了。 有这样的人? “你伯父。”小光头看着杨昊,神情有些犹豫。 斩灵根 “我伯父?”杨昊完全愣住了。 在小光头说起有那样的人选的时候,杨昊脑中闪过了秀儿、戚无畏和郎战,甚至还闪过了刚刚被废去修为的牧星辰。但是,杨昊万万没有想到,小光头说的人居然会是自己的伯父杨延定。 “嗯。”小光头点了点头。 “封无错,不是,那个光……和尚在我伯父身上做了什么?”杨昊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他想起了封无错说的那些话。 这二十年间,自己的伯父究竟遭遇了什么? 封无错为什么要吞了自己的伯父? 那个血池是怎么回事? 封无错所说的洗炼血池又是怎么回事? “你伯父被那个渣渣斩了灵根。”小光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斩灵根?”杨昊又愣住了。 杨昊如今也算是个半吊子修士了。灵根之说,他自然也听小光头说起过。 按照小光头所言,灵根这玩意儿,对于修士来说,至关重要。因为这个玩意儿,直接关乎修士的资质,甚至可以说直接决定了修士的资质。 正常来说,修士的灵根越少,其资质就越高,反之则越低。 像牧星辰,就是因为当年接受天衍宗资质考核时被测出为罕见的双灵根,才直接被天衍宗收为内门弟子,在天鹰朝内引起轰动。 而根据小光头的解释,所谓灵根少,并不是修士体内只有极少数的某些灵根,而是修士在某些灵根上更为突出,显示得更为明显。 杨昊也曾不止一次问过小光头自己的灵根。但是,不问还好,每问一次,杨昊就会被打击一次。因为小光头每次的答案都是,杨傻子的灵根就是一个字:傻!如果一定要给杨傻子的灵根定一个性的话,那就是:猪灵根! 此刻听到小光头说杨延定被斩去了灵根,杨昊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些什么,却也愈发迷糊了。 灵根这玩意儿还能斩去? “人的灵根,就像一棵树的枝桠,可以斩。”小光头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小光头,你的意思是说,树的枝桠越少,越有可能长得更高。同样,修士的灵根越少,修炼起来就有可能越快?”杨昊道。 “嗯。”小光头又点了点头。 “但是,这个灵根怎么斩?”杨昊问起了技术上的问题。 “你知道能斩就行了。怎么斩说了你也不懂。”小光头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 杨昊:“……” “杨傻子,怎么斩真跟你说不清楚。”小光头再次叹了一口气。 “小光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杨昊的神色更紧张了。 这个小东西像现在这样一本正经地接连叹气,可是太少见了。 嗡嗡。嗡嗡。 厚土界中,傻大个儿的声音响起来了。 “杨傻子,这么跟你说吧,斩灵根这个东西,在修行界曾经是个禁术。我以为它早就已经失传了。”小光头似是下定了决心,小脸儿也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这种方法能造就修行天才?”杨昊心中更加明悟了。 看看封无错等人的德性就知道,修行界中,各种明争暗斗一定比凡世之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哪个宗门真地掌握了这种斩灵根的方法,为自己的宗门造出一大批天才和妖孽,其他宗门还怎么混? “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小光头道。 “这不是主要的原因?那是什么?”杨昊又不明白了。 “主要的原因是,这个禁术,太过歹毒,对受术之人影响极大。“小光头道。 “怎么个歹毒法?“杨昊的心头一揪。 “杨傻子,一般的人,除了先天五行灵根之外,还有其他一些更为不显的灵根。这些七七八八的灵根加起来,有十几种。斩灵根,就是将那些不想要的灵根都斩去,留下想要的灵根。”小光头道。 “嗯,你接着说。”杨昊点了点头。 “要想成功地一一斩去那些不想要的灵根,在每一次斩灵根的过程中,受术之人必须是完全清醒的。我这么说,你明不明白?”小光头又叹了一口气。 “小光头,这个过程,是不是很痛苦?”杨昊沉默了一下,问道。 “对于受术之人来说,每一次被斩,都是一次炼魂。”小光头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炼魂! 这个罪杨昊虽然没有遭过,却不止一次地听小光头说起过,也听小话痨说起过。 这可是修行界最为歹毒的酷刑之一! “我伯父被那和尚斩去了多少灵根?”杨昊又沉默了一下,接着问道。 “你伯父如今剩下的灵根,只有一种。”小光头看着杨昊,小脸儿上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也就是说,我伯父至少受过十几次炼魂之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杨昊的声音也低沉了一些。他的眼中,有一丝火焰在跳动。 “嗯。”小光头又叹了一口气。 “每一次斩灵根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杨昊再度轻轻吸了一口气,问道。 “至少持续一个月。“小光头再叹了一口气。 每次至少持续一个月! “那个,杨傻子,你也不用太难过。你伯父不是已经撑过来了吗?”小话痨飞起来,轻轻地拍了拍杨昊的肩膀。 “小话痨,放心,我没事。”杨昊拍了拍小话痨的手,转而对小光头问道:“小光头,和我伯父一起被俘的那些将士,是不是也都被斩过灵根?” “应该是的。斩灵根这个禁术,如果想做到将受术之人的灵根斩得只剩一种,万中能成其一的话,成功率已经算是高的了。那个渣渣应该是在他们身上也试过了。他们应该都是没能熬过炼魂之痛。”小光头犹豫了一下,说道。 杨昊眼中的那丝火焰又跳动了一下。 “什么情况?怎么杀意一直这么重?这么下去可别烧坏了脑子。”星空中,那名剑客又嘀咕了一句。 “我伯父如今剩下的是什么灵根?”杨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问道。 小光头这次没有回答杨昊的问话,却将目光看向小话痨。 “杨傻子,凭我的感知,你伯父如今剩下的,是魔族当中血魔一支最为突出的血灵根。“小话痨道。 解不开的结 “血灵根?”杨昊皱眉道。 “是的。魔族之中,血魔一支最为突出的就是血灵根。那个家伙用的半吊子血炼大阵,就是从血魔一支的血炼大阵中演化来的。”小话痨道。 “人类体内也有血灵根?”杨昊道。 “人族有血有肉的,怎么没有血灵根?”小话痨道。 “那个和尚说,我伯父将血池中的血液洗炼得不错,是不是因为我伯父体内只剩下了血灵根?”杨昊道。 “是的。血魔一支,以血液滋养灵根,也可以灵根净化血液,去芜存菁,为己所用。“小话痨道。 “杨傻子,有件事,需要你自己拿主意。“小光头把话接过去了。 “你说。”杨昊道。 “血池中的那些血液,不仅经过了你伯父这些年的洗炼,其中还被那个渣渣投入了许多珍贵的材料。以你伯父如今的单一血灵根,如果让他将血池中那些血液吸收,仅凭这些血液就可以让他的修为达到你不可想象的程度。”小光头道。 “不行!”杨昊斩钉截铁道。 小光头没有说话,却又叹了一口气。 “小光头,我知道,如果我伯父决定要修行的话,你这个提议,一定是最有利的。但是,那些血液,是我们大楚万余名将士的血。他们被俘前为大楚而战,被俘后却遭受了炼魂般的痛苦,更被那个家伙给虐杀。我们绝对不能再这样去利用他们的血了!”杨昊的语气更加坚决。 “随你吧。”小光头再次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杨傻子,有件事得提醒你。” “你说。”杨昊又道。 “你伯父即使不愿意修行,除非让他一直藏在厚土界中永不露面,否则,他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太平。”小光头道。 “你是说,我伯父只剩下血灵根的事,早晚会被修士发现?”杨昊道。 “杨傻子,据我所知,血魔一支,体内只有血灵根的,百万年来,也绝无仅有。你伯父这样的血灵根,藏不住。”小话痨插话道。 杨昊又沉默了。 杨延定还活着,对于杨家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喜事。尤其是对于自己的伯母和堂姐来说,更是这二十年来她们做梦都想却又不敢想的喜事。 从内心深处来说,杨昊并不愿意让杨延定就此踏上修行之路。 杨延定受了整整二十年的苦,整个杨家也因为他的生死不知而受了二十年的煎熬,对于杨延定和整个杨家来说,最好的选择,应该就是让杨延定回归杨家,安享天伦。 但是,小光头和小话痨的话又是不争的事实。 树欲静而风不止。 身怀单一的血灵根,而且体内只有血灵根,这样的杨延定,怎么可能逃得过将来那些可能会来到此界的修士们的探知? 一旦他们探知到这样的杨延定,又怎么会让他安生? “小光头,是不是所有凡世之人都可以修行?”杨昊脑中一闪,想起那个他曾经想了很多遍的问题。 “杨傻子,你想多了。”小光头又叹了一口气。 叹罢,小光头接着道:“杨傻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理论上来说,确实是任何凡世之人都可以修行。但是,修行要资源,懂不?” “明白了。”杨昊微一思忖,点了点头,眼中却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 是啊,修行要资源啊! 凡世之中,尚且讲究一个穷文富武。想要修行,如果没有足够的资源支持,如何修得下去? 就拿自己来说,这几年来,如果没有小光头他们,自己怎么修行? 看看自己拿给戚无畏那些回炉丹药时戚无畏那个激动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几年当糖豆一样吃的丹药是何等地珍贵。 而这几年下来,自己除了不停地消耗,还不曾从其他地方获取过任何的修行资源。想要让一个凡世之人修行,尤其是那些资质不怎么样的凡世之人修行,还要让他们修有所成,去哪儿找那么多的修行资源? “杨傻子,后悔修行了?”小光头看着杨昊,眼神非常奇怪。 “不后悔。”杨昊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说道。 他知道,小光头知道他的心思。 这个心思,杨昊从来没有和小光头说起过,更没有和其他任何人提起过。 这个心思中的话题,小光头也从来没有主动和杨昊说起过。知道杨昊已经开始修行的杨弘义与杨延平夫妇,也从来没有和杨昊说起过。 他们或许也都和杨昊一样,不愿去面对这个话题。 但是,对于杨昊来说,对于杨昊身边的所有人来说,这个话题,却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避不过的。 那就是,如果杨昊身边的凡世之人无法修行,那么,等到杨昊身边的人,尤其是他的亲人和所有那些他关心和关心他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老去,杨昊该如何面对? 杨昊又能否承受得住一次又一次失去亲人、知己和朋友的痛苦? 带着这样的痛苦去修行,所为何来? 但是,正如杨昊回答小光头的那样,他并不后悔踏上修行这条路。 看过了那么多个世界,看过那么多个世界的结局,小光头又给自己带来了这样的机缘,修士也已降临此界,杨昊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小光头,我是真地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让我伯父也修行。”杨昊道。 “怕他将来承受不了?”小光头道。 “嗯。伯父已经遭了二十年的罪。如果一直没有希望,或许还好。但是……”杨昊轻轻地点了点头,停了下来,紧皱眉头。 “杨傻子,你有些杞人忧天了。“小光头道。 “怎么说?“杨昊道。 “你伯父既然能够熬过斩灵根这种禁术,他的心志之坚,绝对超出你的预期。“小光头道。 “可是,熬得过这个歹毒的禁术,并一定就表明伯父能够解开这样的心结。”杨昊依然紧皱眉头。 “可是啥?杨傻子,我问你,你为啥要替你伯父拿这个主意?他就在厚土界中,你不会去问他吗?我看你是游手好闲瞎操心惯了,什么事儿都想去操心一下。像你这样成天想东想西的,还怎么安心修炼?还要不要修炼?”小光头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杨昊:“……” 这个小东西,宁远的事儿怎么能是游手好闲呢? 自己为伯父担心一下下,怎么就变成了瞎操心呢? 重相见 “你是延平的儿子?”厚土界中,杨延定看着刚刚向自己施礼完毕的杨昊,问道。 “是的,伯父。家父正是您的亲弟弟。”杨昊道。 “你祖父祖母身体可还康健?”杨延定道。 “伯父,您当年失踪之后不久,祖母便因为忧思过度辞世,彼时侄儿尚未出生。爷爷的身体尚好,只是……侄儿看得出,这二十年来,爷爷心中一直对您十分思念。”杨昊微微顿了一顿,说道。 “你父母如何?”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杨延定接着问道。 “承蒙伯父关心,家父家母都很好,这些年一直陪着爷爷驻守在宁远。”杨昊道。 “在宁远?”杨延定道。 “是的,伯父。二十年前那一战之后,家父获赐为宁远侯,自此便一直镇守宁远。爷爷也辞去朝中职位,来到了宁远。”杨昊道。 “思儿与其娘亲如何?”再次稍稍沉默了一下,杨延定问起了自己的妻儿。 “伯父,当年那一战之后,您被……追封为勇定侯,并获赐封地于谷城。婶娘和思姐这些年一直在那里。”杨昊略略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伯父,您失踪之后,大楚只寻回了您的铁枪,在雁门关外为您立了一座衣冠冢。爷爷不让婶娘和思姐也搬来宁远,是担心婶娘和思姐睹物思人。” 杨延定又沉默了。 “大楚如今形势如何?与七国如何?”过了一会儿,杨延定问道。 “伯父,大楚如今国力强盛,刚刚与七国联军在雁门关外进行了一场大战,大获全胜。“杨昊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伯父,这些事,侄儿以后再慢慢和您说。眼下有一件事,侄儿想请伯父早拿定主意。“ “何事?“杨延定道。 “修行之事。“杨昊道。 “你入了宗门?“杨延定盯着杨昊,眼神变得让杨昊心中有些发毛。 杨昊明白,自己的伯父一定对修行之人不待见。 想想也是。 二十年前,眼看着大楚就要将西京拿下之时,战场却变生肘腋,横空杀出封无错,搅了大楚的大胜之局不说,还将杨延定和万余大楚将士都给掳走。 此后这二十年,万余大楚将士被封无错虐杀,杨延定更被封无错暗中囚禁于天鹰宗中生生折磨了二十年,这便是修行界和修士带给杨延定的所有经历了。 有这样的经历,杨延定怎么可能会待见修行之人? “伯父,侄儿身上有些奇遇,算是开始修行了,但却并未加入任何宗门。“杨昊道。 “家中可知你修行之事?”再次沉默了一下,杨延定问道。 “伯父,爷爷和爹娘知道一些,但是并不知道详情。”杨昊稍一思索,接着道:“陛下也知道一些,但知道得更少。” “当今陛下还是当年的那个陛下?”杨延定道。 杨昊:“……” 伯父这话问的! 这要是在外面被人听到了,那可是一个大不敬。 “是的,伯父。”杨昊道。 “大楚也有很多人加入宗门?”杨延定道。 “伯父,这个侄儿倒是没特别留意。应该不会太多。”杨昊道。 “你说的修行之事,是想要让我也修行?”杨延定道。 杨昊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将杨延定身具单一血灵根之事说了出来,自然也提到了先前与小光头聊过的种种风险,包括踏上修行之路后可能要面对的那个解不开的结。 “我能不能先见见家中之人?”听完杨昊的话,杨延定沉默良久之后,说道。 “伯父,爷爷和爹娘已经知道我修行的事,您自然可以见。只是,婶娘和思姐那里……”杨昊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就先不见她们。”杨延定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若是只让我远远地看看她们呢?” “伯父,这个绝对没有问题。”杨昊果断道。 “好。何时可以见家中之人?”杨延定道。 “现在就可以。伯父,您请稍等片刻。”说罢,杨昊出了厚土界,回到府中,悄悄取了一些衣物,复又回到厚土界,让杨延定稍事整理,然后又回到府中,将杨弘义和杨延平夫妇二人都请到静室之中。 兹时已是入夜,杨昊也已有两三天不曾露面。 虽然杨弘义与杨延平夫妇二人都知道杨昊已经开始修行,偶尔失踪一下在所难免,但杨昊像这次这样两三天毫无音信,却还是头一遭,不免有些担心。 此时被杨昊神秘兮兮地请到静室之中,又见杨昊极为慎重,三人心中更是惴惴,生恐杨昊碰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尤其是修行界的麻烦。 “儿子,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又是那些人?”静室之中,林红玉率先忍不住反问了。 “娘,是有事。好事。而且是大好事。”杨昊笑道。 “大好事?”林红玉愈发奇怪了。 什么大好事要这个时候神秘兮兮地说? “是的,娘亲。”杨昊笑着又应了一声,然后将杨弘义拉到椅中坐下,说道:“爷爷,您老人家请安坐!” “昊儿,究竟是什么好事,要弄得这么慎重?是不是你师父决定要见我们了?”听到杨昊说是大好事,杨弘义心中顿安,却也觉得有些奇怪。 杨昊:“……” 爷爷这脑洞! 原来爷爷心里一直没忘这事儿呢! “不是的,爷爷。您请安坐,待会儿可千万别太激动!”杨昊道。 “昊儿,不要卖关子了。有什么事,快说吧。”杨延平道。 “是,爹!”杨昊见自己的老子也开始催促了,不敢怠慢,连忙道:“爷爷,爹,娘,孩儿请您们见一个人。” 说罢,杨昊的身体从原地消失,又于下一刻出现在静室之内,身边已多了一个人。 杨弘义、杨延平与林红玉的目光同时投向杨昊身边的人,顿时都愣住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杨延定又遭受了二十年常人无法想象的折磨和痛苦,但是,有血池滋养,杨延定的相貌并无多少变化。稍事收拾之后的他,除了有些憔悴,在静室的灯光下看上去却比杨延平要年轻许多。 只是,尽管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杨弘义与杨延平夫妇又怎么会忘记他的样子呢? “父亲,孩儿不孝,请父亲大人受孩儿一拜!”杨延定只是扫了那么一眼,便立即抢至杨弘义身前,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 近二十年不曾再流过泪的他,也在这一瞬间泪流满面。 团聚难 “延定?!你是延定?!你真是延定?!”杨弘义噌地从椅中站起身来,弯下腰,一把抓住杨延定的双肩。杨延定的双肩之上,同时响起咔的一声。 杨昊:“……“ “爷爷,您轻点儿!轻点儿!伯父的身体尚未恢复,受不住您的手劲儿!“杨昊连忙道。 “延定,快起来!快起来!“杨弘义用微微颤抖的双手将杨延定从地上拉了起来,问道:”没事吧?“ “父亲,孩儿没事!父亲大人身体如此康健,孩儿心中着实欢喜!“杨延定站起身,脸上犹自挂满泪水。 “大哥!“杨延平也抢了过来,抓住杨延定的一只臂膀。 “延平!“杨延定也握住了杨延平的一只胳膊。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林红玉也奔了过来,满脸都是惊喜。 “弟妹!“杨延定看着林红玉,重重地点了点头。 “咳咳,爷爷,伯父,爹,娘,您们要不要坐下来说?”被晾在一旁的杨傻子干咳了两声,说道。 “对对对!延定,快,快坐下!”杨弘义拉着杨延定,不由分说,将他按在椅中。 “儿子,怎么回事?你从哪儿找回你伯父的?”林红玉转身一把抓住杨昊,迫不及待地问道。 “娘,疼,疼,疼!几天不见,您这武学修为怎么提升这么多?手劲儿这么大!”杨昊龇牙咧嘴。 “滚一边儿去!快说!从哪儿找到你伯父的?”林红玉伸手朝杨昊的耳朵揪来。 座椅中,杨延定看着这母子二人,眼中露出笑意。 “昊儿,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杨弘义也道。 “是,爷爷!”杨昊灵活地躲开林红玉的手,溜到杨弘义身边,说道。 见杨昊要说了,杨延平和林红玉也坐到椅中,脸上满是期待。 “爷爷,爹,娘,伯父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杨昊看了一眼杨延定,说道。 杨延定的事,想要说清楚,其实很简单。只是,杨延定被封无错那厮囚禁折磨了二十年这件事,还有万余名大楚将士被封无错虐杀这件事,肯定不能说。 “父亲,延平,弟妹,这件事,还是我自己说吧。”杨延定道。 杨昊闻言,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 忽悠自己的爷爷和爹娘,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不说清楚,依自己娘亲的性格,怎么可能罢休? “父亲,当年我们在战场上突然遭遇修士袭击之后,我便被一名修士一直囚禁至今,然后就被昊儿给救了。”杨延定一句话就将整件事给说完了。 杨昊:“……” 简洁明了! 没毛病! “大哥,就这样?”林红玉明显有些不满意。 二十年生死不明,音信全无,就这么一句话? “是的,弟妹。这二十年来,我一直被那名修士囚禁于某处秘密所在,于外界并无接触,对外界之事亦一无所知。”杨延定道。 “延定,当年与你一起失踪的那些将士呢?”杨弘义微皱眉头,问道。 “父亲,那些兄弟都被那名修士给杀害了。”杨延定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这狗东西!昊儿,那贼子现在如何?”林红玉切齿道。 杨弘义与杨延平闻言,先是看了看杨昊,又看了看杨延定,然后再看向杨昊。 “爷爷,娘,爹,伯父已知我修行之事。那名修士,已经被孩儿侥幸杀了。”杨昊道。 “便宜这狗东西了!”林红玉恨恨道。 “延定,你回来就好了。这些年苦了宛如和思儿了。为父这便遣人速往谷城,明天一早便接她们娘儿俩来与你团聚。”杨弘义道。 “呃,那个,爷爷,伯父现在还不能与伯娘与思姐见面。”杨昊忙道。 “昊儿,为何?”杨弘义看着杨昊,露出不解之色。 “儿子,为什么?你伯娘她们受了二十年的煎熬,现在不一家团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林红玉也忙问道。 “父亲,红玉,我被那修士囚禁的这二十年间,那修士在我身上动了一些手脚。以我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宜与宛如和思儿见面。”杨延定接话道。 “何种手脚?要不要紧?昊儿,有没有化解之法?”杨弘义、杨延平和林红玉三人同时紧张起来。 “爷爷,爹,娘,伯父身上的情况有些特殊,但不一定是坏事。接下来具体怎么做,还得伯父自己拿主意。“杨昊硬着头皮道。 “儿子,啥意思?为何还需要你伯父自己拿主意?”林红玉看了看杨昊,又看向杨延定。 “父亲,延平,红玉,我的体质,与之前有所不同。昊儿判断,我现在的体质,很容易引起修士的注意。”杨延定道。 “昊儿,跟灵根有关?”杨弘义皱眉道。 过去这三十年,修行宗门每隔六年到凡世之间招收弟子,首重灵根,并非什么秘密。 “是的,爷爷。伯父现在的灵根,非常特殊。一旦被修士发现……”杨昊停顿下来。 “儿子,被发现了会怎么样?那些人还能逼着你伯父修行不成?”林红玉道。 “红玉,昊儿的意思是,一旦那些修士发现了我的灵根,要么是逼着我加入他们的宗门,要么就是除掉我。”杨延定道。 “这么独特?延定,你告诉为父,这二十年,那修士究竟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杨弘义敏锐地察觉到,这二十年,杨延定一定遭遇了一些极为不寻常的事情,而绝不仅仅如他所说,只是被那名修士囚禁而已。 “父亲,那修士做的事情,孩儿也不懂。是昊儿救下孩儿之后,才发现孩儿身上的异常。”杨延定打了个马虎眼。 杨弘义、杨延平和林红玉同时看向杨昊,却都没有再发问。 杨延定见此,心中渐有明悟。 看来,杨昊所言非虚。对于其修行之事,家里人应该是早有默契,不该问的,绝对不问。 “大哥,那你是什么打算?跟昊儿一样,也开始修行?”杨延平道。 “延平,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杨延定道。 说罢,杨延定站起身来,走到杨弘义身前跪下,说道:“父亲,孩儿二十年不曾尽孝膝前。此次被昊儿救回,本应常侍于父亲大人身前,尽人子之孝,但却又碰到此等情形。孩儿心中实是……”杨延定哽咽道。 “延定,快起来!为父明白!苦了你了!”杨弘义站起身,再次搀起杨延定,想要安慰他几句,自己的眼圈却红了。 “儿子,你快想个办法啊!你要是没办法,去求求你师父啊!这可急死人了!”林红玉的眼圈也红了。 “娘,您别着急!我一定想办法!一定想办法!”杨昊见自己的娘亲要掉眼泪了,顿时慌了。 “昊儿,这件事你一定得想办法。“杨延平道。 “爹,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杨昊又忙道。 见闻 “伯父,怎么样?“次日巳时,宁远城中,一间茶楼二楼包厢临窗的桌旁,杨昊一边品着茶,一边问道。他的语气中,小有得意。 “昊儿,这些都是出自你的手笔?”茶桌对面的杨延定并未置评,却问道。 “伯父,我只是给点儿建议,具体的事情都是咱们宁远的文武主导的。”杨昊笑道。 杨延定嗯了一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继续将目光转向窗外,没有再说话。 杨延定的面色很平静。但是,他的心中却一点儿都不平静。 今日这一个多时辰走下来,眼中所见的宁远城,早已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宁远城了。 变化太大了。 年轻的时候,杨延定也曾去过不少地方,包括丹阳。 那时候,在杨延定眼里,做为大楚的京师,丹阳便是整个大楚最为繁华的城池。 被囚禁了二十年,杨延定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了,也不知道如今的丹阳城变成了什么样。 但是,杨延定现在看到的宁远城,却远比他记忆中的丹阳城要更繁华,而且繁华了许多。 尤令杨延定意外的是,此时虽已是深冬,宁远城中,处处却绿意盎然,俨然是一座绿城。 更令杨延定无法想象的是,宁远城中,竟然有了四通八达的水道,让这座绿城更添活力与灵气。 这还是曾经那个动不动就风沙漫天的宁远吗? 杨昊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才多大年纪? “昊儿,你动用了……那些手段?”朝窗外继续看了一会儿,杨延定收回目光,看向杨昊问道。 “伯父,我可没动用您想的那些手段。这都是咱们宁远军民共同努力的结果。”杨昊知道,自己伯父所说的那些手段,是修士的手段。 “宁远有多少地方是这样?大楚其他地方变化也这么大吗?”杨延定道。 “伯父,咱们宁远这些年的变化比较大一些。”杨昊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地接着说道:“不过,这些年咱们宁远在大楚挨骂也不少。” “挨骂?”杨延定道。 “大楚认可咱们宁远做法的人不少,但质疑的人更多。”杨昊道。 “为何质疑?”杨延定道。 杨昊一边示意杨延定朝窗外看,一边问道:“伯父,咱们刚刚走走看看了一个多时辰,您觉得一路看到的人和您印象中的有什么不同吗?” “精气神不一样。”杨延定不假思索道。 这也是他这一个多时辰走下来极深的体会之一。 这一个多时辰,杨昊并没有为杨延定选定任何线路。 朝哪里走,看什么,完全是由杨延定自己决定的。一路上,杨昊和任重就像两个跟班儿,陪在杨延定身边。杨延定不问,他们二人连话都很少主动说。 杨延定也很少说话。 他只是走。边走边看。边看边走。 这一路上,他看到了很多人。 他们中的有些人,一大早就在遛跶。 他们中的另一些人,一大早就在忙碌。 遛跶的人,悠然自得。 忙碌的人,精神饱满。 在一路看到的这么多人脸上,杨延定看到的是对当下生活的满意与安逸。 这与杨延定记忆之中的那些太不一样了。 在杨延定的记忆中,宁远的人民虽然同样勤劳,但那时候他却总能在他们身上看到他们对生活的焦虑和对未来的迷茫。 “伯父,你知道咱们宁远人的精气神为什么跟以前不一样吗?”杨昊道。 “应该是生活过得更好了吧。宁远这些年在减租减赋?”杨延定道。 “伯父,减租减赋是一方面,但不是最重要的。”杨昊笑道。 “那是什么?”杨延定道。 “伯父,您看那家面馆。”杨昊指了指窗外。 “怎么了?“杨延定顺着杨昊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 他早已注意到了那家面馆。 面馆不大,但生意却很好。店内店外的几张小方桌旁,吃面的客人一拨又一拨,而且还有些客人就在面馆门外端着碗站着或者蹲着吃,更有客人在排队等面。 在面馆门口的案板和大锅旁忙着活面、削面、煮面的,只有一个中年汉子。 忙进忙出给客人盛面端面以及收拾桌子的,是一名中年妇女,想来应该与那名中年汉子是夫妻。 这夫妻二人与杨延定这一路走来看到的绝大多数人一样,虽然在深冬的早晨就忙得满头大汗,但脸上却满是笑容与希望。 “伯父,你看面馆的二楼。”杨昊道。 杨延定再朝面馆看过去,这才注意道,二楼的窗户旁,有一个女娃正低着头在伏案写字。 “他们是一家人?”杨延定讶异道。 “是的,伯父。”杨昊道。 “在这条街上租下整整两层,他们仅靠这么一个面馆怎么负担得起?”杨延定道。 “伯父,他们不是租的。这整个店铺就是他们家的。”杨昊道。 “昊儿,你是说,这两层是他们家自有的?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祖宅?”杨延定愈发诧异了。 “伯父,这里并不是他们的祖宅。这家店铺,是他们买下来的。”杨昊道。 “买下来的?他们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银子?”杨延定彻底迷糊了。 他们现在所处的茶楼,和那个面馆一样,都在一条极为繁华的街道上。 按照杨延定的记忆,在这样一条街道上,别说买下两层,就是租下一个小小的门面,也是绝大多数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对夫妇既然做了面馆这个营生,料来也不会是家底极为殷实之人。他们怎么可能在这条街上买下整整两层? “伯父,咱们宁远这些年做的有件事,就是让咱们宁远的老百姓都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愿意到城里做买卖的,咱们也尽量让他们能够有自己的店面。”杨昊道。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昊儿,你是说,老百姓不再是租田种了?都有自己的田地了?”杨延定这回是真地震惊了。 自古以来,无论是大楚也好,还是前朝历代也罢,田地要么就是官田,要么就是掌握在权贵富绅手中。老百姓什么时候有自己的田地了? 但是,如果老百姓真地有自己的田地,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房子,做买卖的人也有自己的店面了,那生活可不就是有盼头儿了吗? “伯父,咱们宁远把田地都分下去了。大伙儿都有自己的田地了。”杨昊道。 “那些权贵富绅能答应?朝廷能答应?”杨延定脱口道。 “伯父,所以咱们宁远这些年没少挨骂。“杨昊笑道。 都是新事物 “昊儿,这就是你的底气?”在宁远城中又转了一会儿,杨延定随着杨昊一起来到了虎贲的秘密驻地。在看过虎贲的操练之后,杨延定这样问道。 “伯父,我再带您去看两个地方。”杨昊并未直接回答杨延定的问题。 片刻之后,杨昊带着杨延定与任重来到另外一处由重重幻阵遮掩的秘密所在。 杨延定发现,此处的整体守卫,比之前看过的任何地方都要森严,甚至比虎贲驻地的整体守卫都要森严得多。 “小侯爷,您来啦!快!快来看看我们新研制出来的东西!”杨昊带着杨延定与任重才现身于此处,就有一名五十余岁文士模样的人急匆匆迎了过来,兴冲冲说道。 “齐先生,您又有新发明了?”杨昊笑道。 一边笑着,杨昊一边看向杨延定,说道:“世伯,这位是齐先生,是这里的管事之人。齐先生,这位世伯与家父乃是至交好友,跟咱们宁远渊源极深。” 杨延定朝齐先生点了点头,齐先生也朝被杨昊稍稍换了形貌的杨延定点了点头,然后径直拉着杨昊就朝前方奔去,居然完全没有理会杨延定与任重的心思。 “先生,这位齐先生有些……呆气。“任重陪着杨延定走在杨昊与齐先生身后不远处,苦笑着低声对杨延定说道。 杨延定点了点头,一边前行,一边打量着四周。 这处秘密所在,貌似是在一个巨大的山窟之中,但到处亦是绿树成荫,抬头可见艳阳当空,低头可见流水潺潺。 一路之上,杨延定也看到了不少房屋、庄稼、牲畜,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市集,看起来与外界并无不同。 但是,不知为什么,杨延定总觉得哪里有一些不太对劲。 “先生发现没有,这里闲逛的人很少?“任重看出了杨延定的疑惑,说道。 听任重这么一说,杨延定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诚如任重所言,这一路行来,除了看到了一些在田间地头劳作和在市集上做买卖的人,杨延定几乎没看到一个闲逛的人。就是刚刚经过的那个小小的市集,人也特别少。许多摊位上,甚至连商贩都看不到,只是看到一些买东西的人在摊位上取东西。 “人都到哪儿去了?刚刚那个市集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很多摊位都没有商贩照看?“杨延定问道。 “先生,这里的人都有些呆气,不怎么爱闲逛。那些摊位上的每样东西都有明码标价,买东西的人自取自购,自行按照标价留下购物的银钱就行。“任重又笑道。 “不怕有人顺手牵羊或者少付银钱?”杨延定讶异道。 “先生,这就是这里的呆气。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到了。”任重一边回答,一边朝前方指了指。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石门。 走入石门之中,齐先生带着杨昊等三人拐入一个大大的石室。石室之中,陈列着许多杨延定见所未见的物事。 “小侯爷,您看!”齐先生拿起一个烧火棍一样的东西,迫不及待地递向杨昊。 杨昊接过烧火棍一样的东西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边对齐先生道:“样式不错!效果如何?”一边将东西递向杨延定,说道:“世伯,您看看。“ “这是什么?“杨延定接过那样东西,打量了一下,用手掂了掂,觉得入手颇为沉重。 “这是火铳。小侯爷,您跟我来!“齐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另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拎在手中,走入石室之中的另外一个门。 杨延定将手中的东西放回原处,随着走入,发现门内又是一个石室。只是,与方才那个石室不同,这个石室虽然更为空旷,但却空荡荡的。除了远处挂着一些箭靶一样的东西,墙边摆着一些兵器架,以及地上摆放着一些残破的铠甲等物,并无多少其他的物事。 齐先生伸手握着一个从上方垂下来的绳头,正欲拉动,任重疾步上前抢过绳头,说道:“齐先生,我来!” 杨延定看到,随着任重拉动绳索,远方一个箭靶一样的东西快速朝着他们所站的方向移动。 “小侯爷,您说的那个自动的机械,我们还没研制出来。”齐先生的脸上露出一些惭愧的神色。 “齐先生,您们已经做得非常好了!比我预期的还要好很多!没有您们,咱们宁远不可能有现在的气象。”杨昊笑道。 “自动的机械?那是什么?”杨延定忍不住问道。 “呃,世伯,自动的机械就是……”杨昊有些挠头了。 对于从未见过它们的人来说,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儿哪儿解释得通? “有了自动的机械,这个绳子就不需要用手拉了。按钮一按,它自己就跑过来了。”齐先生给解了个围。 “世伯,连接绳子的是齐先生他们研制出来的滑轮,方便省力。咱们宁远很多地方已经在开始使用了。”见杨延定仰首看向绳子的连接处,杨昊解释道。 杨延定又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问下去。 才进到此处一会儿,杨延定已经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无人照看的摊位,自取自购的买卖,见所未见的这些东西,还有火铳、自动机械、滑轮这些闻所未闻的名称,脑子怎么转得过来? 很快,任重就将远处那块箭靶一样的东西给拉了过来。 杨延定定睛一看,发现这个东西就是个靶子,但又与寻常的箭靶有所不同。 这块靶子,不仅比寻常的箭靶厚实了许多,外面还包裹着一层铁皮一样的东西。铁皮上有许多坑坑洼洼的地方,想来是被什么东西射击所致,但绝对不会是箭矢所留。 “世伯,这个靶子本身是梨木所致。外面包覆铁皮之后,它的硬度更高。寻常弓箭是射不穿的。要不要让任大哥试给您看一下?”杨昊道。 杨延定看了一眼任重,点头道:“我确实有些好奇。看看也好。” 杨延定好奇的,其实不是靶子的硬度。他好奇的,是任重。 今日出行之时,杨昊不仅带了任重同行,亦未对任重隐瞒杨延定的身份。 从那一刻起,杨延定就对任重这位杨昊的护卫首领有些好奇。 他想看看,如此受杨昊信任的任重,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火器的威力 任重取弓在手,一搭箭在弦,杨延定的眼睛便微微眯了一眯。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杨延定虽然被封无错囚禁了二十年,但他毕竟曾是大楚赫赫有名的战将。 仅从任重搭箭举弓的姿势,杨延定便能看出,任重的射术极为不凡。 箭在弦上,任重轻轻一拉弓弦,也不见他有任何瞄准的动作,一支箭矢便嗖的一声,离弦而去。 杨延定的眼睛又眯了一眯。 这一箭太快了。 箭矢飞出,石室之中,竟然响起了极为尖厉的破空之声。 紧接着,当的一声,箭矢正中石室另一边尽头的一块靶子。 待任重拉起另外一根绳索,将被他射中的靶子拉至近前,杨延定再次眯了眯眼睛。 这一箭并未穿透靶子。 但是,杨延定看到,靶子的铁皮正中心,出现了一个箭孔。而任重射出的那支箭,就稳稳地插在箭孔之中。 “世伯,箭簇已经损坏了。”杨昊道。 杨延定点了点头,再次看了一眼任重。 无须杨昊解释,杨延定便已判断出,这一箭之所以未能穿透整个靶子,绝非其力度或者准度不够,而是因为如杨昊所言,在射穿铁皮并射入梨木所制的靶子之后,箭簇已经损毁了。 杨延定也知道,这支箭矢的箭簇,也绝非他当年领兵作战时使用的箭矢箭簇可比。 靶子上的铁皮足有半指厚,近乎是铁板了。再加上制作靶子的梨木极为坚硬,靶子之前距离他们所站的位置也有五十余步,在这样的距离上,想要射穿这么厚的铁皮并稳稳地扎入梨木之中,此箭,绝非彼箭。 “小侯爷,咱们还是试试这个火铳吧!”齐先生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齐先生!咱们一起看看火铳的威力。要换靶子吗?”杨昊笑道。 “小侯爷,要的。任小哥,帮我拿那块过来吧!“齐先生指了指靠在墙边的一块靶子。 杨延定瞥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齐先生指的那块靶子,看上去也是由梨木制成,其上却并未覆盖铁皮。只是,与挂在他们面前的两块靶子相比,这块靶子却大太多了。与其说它是一块靶子,还不如说它是一块由梨木拼凑出来的大床板。 既然要打靶子了,不用说,这个火铳,是一种武器。只是,这么大的靶子,能试出什么? 在五十余步的距离上要用到这么大的靶子,别的不说,这个火铳的准度看来就很不怎么样啊! 在任重将大床板挂好,然后拉动绳索将其朝远处移动时,杨延定注意到,齐先生从身上摸出了两个瓶子,将其中一个瓶子里的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倒入那个火铳之中,然后拿起一根细棍一样的东西捅了捅。 “任小哥,可以了!”在大床板被拉动至离他们站立之处三十余步远时,齐先生叫停了。 杨延定这次明明显显地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火铳不仅要打这么大的靶子,还只能打这么远? 这可比弓箭差太多了。 这样的武器能有什么用? 杨延定的表情自然没能逃过杨昊的视线,但杨昊什么都没说。 齐先生手中所持的火铳,自然来自于杨昊的描述。只是,杨昊没想到,齐先生他们这么快就真地按照自己的描述将它给造出来了。 杨昊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火铳,但以杨昊对齐先生的了解,他既然这么有把握,那么,这个火铳的威力,一定小不了。 杨昊相信,等杨延定看过齐先生演示的火铳威力之后,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齐先生放下铁棍,打开另外一只瓶子,将瓶中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入火铳的长管之中。 杨延定看得清楚,齐先生这次倒入的,是几十粒乌溜溜的圆珠,看样子应该是铁珠。 “小侯爷,您朝旁边站一站。味道儿有点冲。“将那些圆珠倒入长管之后,齐先生双手握着火铳,对杨昊道。 味道有点儿冲? 这个火铳看起来不怎么样,毛病倒还不少。 满肚子疑问的杨延定随着杨昊及任重退开几步,然后目不转睛地看向齐先生,看看他会如何操作。 只见齐先生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将火铳给托了起来,姿势倒有些像射箭,但却又与射箭明显不同。 随后,齐先生微微侧头,顺着火铳长管的方向朝前方瞄了瞄,也没见他怎么动,长管前端,忽然火光一闪,石室之中也响起轰的一声。紧接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儿传入杨延定的鼻中。 “任小哥,把靶子拉回来!”齐先生左手握着火铳,右手在面前扇了扇,将一团烟雾给扇散。 待任重将大床板给拉了回来,杨延定走上前去看了一眼,着实吃了一惊。 大床板上,密密麻麻多了几十个小孔。有些小孔之中,还嵌着乌溜溜的已经变了形的铁块一样的东西。 很明显,这些已经变了形的铁块一样的东西,就是齐先生先前倒入火铳长管之中的的那些圆珠了。 如此坚硬的梨木,这么小的圆珠,居然能够击入其中,这个威力,已经不是一般地大了。 杨延定自忖,以自己之前在杨家枪法上的造诣,即使全力使出铜墙铁壁那一招,也抵挡不住这么多圆珠的攻击。 这还是在三十余步开外。如果是在更近的距离上呢? 这样的火铳如果配备在军中,别说人手一把,就是配备个百十把,无论是用来进攻还是防守,都会是敌人的噩梦。 “小侯爷,您说的火枪我们也在研制中了。现在就卡在子弹上。”齐先生说道。 “火枪?比火铳更厉害?子弹又是什么?”杨延定忍不住了。 “世伯,火枪也是一种火器,子弹跟这些铅珠的作用也一样。如果齐先生研制成功的话,与火铳相比,火枪虽然一次只能发射一枚子弹,但射击的距离要远很多,威力也要大很多。”杨昊道。 “有多远?”杨延定道。 “齐先生他们要研制的火枪,如果成功了,射程至少在五百步一样。”杨昊略一思索,想了想小光头曾经让自己看过的那些画面,说道。 “这么远?”这一次,杨延定是真地被惊到了。 五百步! 就是军中最强的神射手也不可能射这么远。而且,杨昊竟然说那个子弹的威力比火铳发射的这些铅珠的威力更大。 如果真是如此,大楚将士如果配备上火枪的话,那岂不是可以横扫整个天下? 火车 看着杨延定吃惊的样子,杨昊心中暗笑的同时,亦有些感慨。 这就是见识不同的差别了。 如果不是小光头,现在齐先生他们在研制的很多东西,杨昊自己也无法想象。宁远这几年在做的许多事和将来要做的许多事,杨昊更无法想象。 同样,如果不是自己按照自己看到的那些东西给齐先生他们指了个方向,齐先生他们也无法想象他们现在正在研制的东西,更不会去研制这些东西。 刚才回答杨延定关于火枪威力的问题时,杨昊已经在大打折扣的基础上又打了无数折扣。若自己将曾经看过的那些画面中火枪的威力原原本本地告诉自己的伯父,自己的伯父一定会觉得自己疯了。 杨昊更知道,不说别的,就是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关于地球的画面中,火枪,真地只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武器了。在地球毁灭前的那些战争中,真正用到火枪作战的,几乎寥寥无几。能够左右和决定战局的,更不是火枪。 “小侯爷,再给您看另一样。”齐先生想必也看到了杨延定和任重脸上的惊讶,兴致更高了。 “齐先生,还有更厉害的武器啊?”任重的兴致也很高。 “不是武器。走!”如同先前一般,齐先生不由分说就拉着杨昊朝外走去。 出了这个石室,齐先生带着杨昊一行人又走入另外一处石室。 这个石室,比杨延定之前见过的两个石室都更大,长数百丈,宽数十丈。 石室中间,有两条并行的溜光水滑的轨道。目测一下,轨道长约百丈。轨道上面,停放着一个与马车车厢相似的东西。只是,这个东西,比普通的马车车厢要大太多,而且一看就是金铁之类的材料制成。在车厢的下面,是一排巨大的轮子,几乎比少年人的身体还要高。 “齐先生,你们把火车都研制出来了?”杨昊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兴奋。 “能跑起来!”齐先生的神色之中露出不加掩饰的自豪。 “能不能试试?”杨昊的兴致明显也很高。 “小侯爷,当然可以!”齐先生一边答着,一边朝石室中的一个方向喊道:“小五!” 随着齐先生的话音,一个看上去十分结实的后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朝着杨昊等人的方向跑来。 跑至跟前,待后生朝杨昊等人施了一礼,齐先生说道:“小五,把火车开起来,让小侯爷看看!” “好叻!”后生应了一声,然后转身朝那个车厢一样的东西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其他几个名字。 很快,从这个后生冒出来的地方又跑出来几个人,在后生的示意下也朝着车厢跑去。 “齐先生,我们能不能也上去?”杨昊跃跃欲试。 “小侯爷,车头里面空间有限,只能容纳他们几个人。等我们按您说的把整列火车都造出来,我再请您过来乘坐。”齐先生道。 “好!那我们能不能靠近一点儿看看?“杨昊道。 “那当然可以。“齐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率先朝前走去。 待几人走至离那个车厢一样的东西三十余步远处时,齐先生停了下来,说道:“小侯爷,就在这里吧。待会儿火车开动起来,烟雾比较重。” 烟雾? 杨延定和任重才一愣,就见那个车厢的顶部和两侧开始喷出大量的烟雾。 紧接着,在那个车厢下面,那排巨大的轮子开始缓缓转动,整个车厢也随之朝前缓缓移动。石室之中,响起了巨大的轰轰声。 杨延定看到,随着轰轰声逐渐加快,巨大的车厢在那两条轨道之上也逐渐加速。但是,当车厢的速度堪堪超过一名武者奔跑的速度时,杨延定正等着看它究竟能跑多快,车厢却开始减速了。 随即,杨延定看到,齐先生凑到杨昊的耳边大声地喊了一句什么,而杨昊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快,巨大的车厢在轨道上停了下来。 杨延定正想让杨昊一起过去看个究竟,却远远看到车厢又开始朝外喷烟雾了。紧接着,杨延定惊讶地看到,那个车厢居然开始在轨道上倒退着朝回跑了。 一旁,任重的脸上也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待车厢跑回原点刚刚停稳,杨昊便迫不及待地拔腿朝着车厢奔去。 “太好了!太了不起了!”奔至近前,杨昊一边围着车厢转圈,一边以手击掌,赞叹不已。 火车啊! 这可是好东西啊! 精研华夏的历史之后,杨昊无比清楚,即便是在地球毁灭前的那个时代,铁路始终是一个国家的交通大动脉,对带动整个国家的经济和民生发展都太重要了。 如果让火车开始在宁远跑起来,乃至在整个大楚都跑起来,杨昊都不敢想象,宁远乃至整个大楚的发展会有一个怎样的飞速提升。 更重要的是,齐先生他们既然已经让火车跑起来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解决了蒸汽发动的难题。宁远,很快就将迈入蒸汽时代了。 蒸汽时代! 在地球的发展史上,这可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 在华夏的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段无比屈辱的被殖民史。而殖民华夏的那些列强,正是先华夏一步迈入了蒸汽时代,先一步开始了工业革命,进而将他们的坚船利炮开到华夏的门口,给华夏造成了近百年的伤害。 现在,宁远已经先人一步,不,是先人无数步开启了蒸汽时代。杨昊想要做的许多事,也可以更快地提上日程,更快地得以实现了。 “齐先生,您真地是太了不起了!我真地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将来咱们整个宁远,不,整个大楚,甚至是整个世界,都会感激先生您,会牢记您的功勋!”转了一圈,转回到车厢的门外,杨昊紧紧地握着齐先生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小侯爷,您太客气了!如果不是您告诉老朽那些事情,老朽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这些东西。现在能做这些事情,老朽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了。是老朽该感谢小侯爷您啊!”齐先生也紧紧地握住杨昊的手,脸上同样满是感激。 吓死人的大铁牛 “齐先生,这个火车就是靠这个炉子里的火跑起来的?”登上车头后,杨延定看着车头里还在冒着滚烫热气的炉子,问道。 “是的,所以咱们这个车就叫火车。”齐先生道。 “这个车厢有多重?“杨延定打量了一下周围,讶然道。 这个铁家伙究竟有多重,杨延定还真看不出来。没办法,他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铁家伙。 但是,杨延定一眼就能看出,这个铁家伙一定轻不了,至少不会比他曾经见过的丹阳城的四座主城门轻。这么重的家伙,仅靠一个炉子里烧的火就能让它跑起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世伯,您猜一下?“杨昊抢过话头,笑道。 “两万斤左右。“杨延定微一思索,说道。 “任大哥,你也猜一下。“杨昊看向任重,笑嘻嘻道。 “少爷,我猜应该在三万斤以上。“任重也微一思索,说道。 “任大哥,你这是耍滑头啊!三万斤以上这个范围太大了。“杨昊脸上露出任重极难见到的孩子气。 “少爷,那我猜五万斤。“任重也笑道。 五万斤! 杨延定心中一震。 杨延定知道,任重既然常年跟在杨昊身边,他的猜测一定比自己的猜测更准确。 五万斤是什么概念? 如果靠人力拉动五万斤重的东西,得需要多少人? “齐先生,这个火车头有多重?”杨昊说出了这个车厢的真正名字。 “小侯爷,造这个火车头,咱们总共用了十二万斤钢铁。刨去结余的两万斤钢铁,这个火车头的重量大约在十万斤,上下误差不超过三千斤。”齐先生道。 十万斤! 这一下,杨延定和任重同时扎扎实实地吃了一惊。 “齐先生,照您的估计,这个火车头如果以奔马的速度跑起来的话,大约能拉动多少节车厢?每节车厢载重多少?”杨昊假做没看到杨延定和任重脸上的表情,继续问道。 “小侯爷,您这是问到点子上了!我们已经仔细地测算过了,如果以奔马的速度运行,一个火车头应该可以拉动十节车厢,每节车厢的最大载重量应该在五万斤上下。”齐先生道。 杨延定和任重同时在心中默算一下,彻底震惊了。 按照齐先生的说法,一个火车头就可以拉动五十万斤的东西! “齐先生,您所言非虚?”杨延定一把抓住齐先生的手,激动地问道。 身为曾经的大楚名将,杨延定立即判断出了这个火车头的战略价值。 如果齐先生的话是真的,那么,宁远将来如果再遇到大的战事,这个火车头跑一趟就能解决几十万大军一天的补给了。这可比民夫和车马的效率高太多了! “这位先生,老朽所言,当然绝无半句虚言!”齐先生咧了咧嘴,傲然道。 “齐先生,对不住!我太激动了!”杨延定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一抓太用力了,连忙松开手道歉道。 “齐先生,这个火车头应该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吧?”杨昊决定,今天彻底让自己的伯父震惊个够。 “是的,小侯爷。现在有了蒸汽机,之前很多我们想做却没办法做的事情可以做了。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应该可以把内燃机造出来。那样的话,这个火车头就能做得更大一些,跑得更快一些,拉动的车厢也更多一些。”齐先生道。 “齐先生,速度够用了,先不急着提升。咱们先把它的牵引力做上来,怎么样?”杨昊道。 “小侯爷,如果保持现在的速度,只重牵引力的话,我们在技术上再攻一攻,应该可以让它拉动二十节以上的车厢。”齐先生道。 杨延定:“……” 任重:“……” 一百万斤! 这个数字太吓人了! 这个火车头就是个超级大铁牛啊! 不! 一百头一千头铁牛也干不过它吧! “小侯爷,现在我们还做不到您说的那一步。但是,老朽相信,假以时日,我们一定能像您说的那样,让一个火车头拉动几十节车厢,每节车厢都装上上十万斤东西,在咱们宁远跑起来。”齐先生对杨延定和任重脸上的震惊熟视无睹,又扔出一句话。 杨延定:“……!!!” 任重:“……!!!” 疯了! 真是疯了! 这怎么可能?! “世伯,任大哥,我相信,齐先生他们将来不仅能让这个火车头拉动的车厢更多,还能让这个火车头跑起来的时候,最快的奔马也看不到它的背影。”杨昊的少年心性起来了。 不想再听下去了! 真不想再听下去了! 杨延定和任重心中同时泛起这样的想法。 一位大楚名将,一位跟在杨昊身边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大高手,这一刻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了。 “小侯爷,这个怕是一时半刻还做不到。而且,我们现在也有个难题。”齐先生的话让杨延定和任重同时缓了一口气,也让他们紧张起来。 “齐先生,有什么困难您尽管说!我帮您解决。”杨昊毫不犹豫道。 “小侯爷,我们的钢铁产量跟不上。为造这个火车头和这段铁轨,兵工厂那些人都跟我急眼好多回了,说老朽抢了他们的钢铁了。”齐先生道。 “齐先生,这个您尽管放心!现在有了蒸汽机,咱们的钢铁产量很快就能提上来。而且,造兵器的事,也可以缓一缓了。咱们宁远短期之内不会再有大的战事。接下来的时间,兵工厂的主要任务不是造,而是继续研发。以研发为主,消耗不了多少钢铁。”杨昊道。 “小侯爷,雁门大捷的事,老朽也听说了。小侯爷不仅是天纵奇才,勇武也完全超出了老朽的想象。”齐先生道。 “齐先生,我一个人的勇武能算什么?这次雁门大捷,除了咱们宁远的将士皆舍命杀敌,您和兵工厂所有人研制的那些兵器铠甲可是起了大作用了!咱们不仅打了个打胜仗,而且将士们的伤亡率也大大降低了。这可都是多亏了您们的心血啊!”杨昊又紧紧地握住了齐先生的手。 “齐先生,您可知道咱们军中的兄弟们都在说什么?”任重道。 “说什么?”齐先生道。 “军中的兄弟们说,如果有机会,他们想当面谢谢这几年给大军造兵器和铠甲的人。兄弟们说,您们研制出来的兵器和铠甲,等于是多给了兄弟们几条命啊!”任重道。 宁远真正的底气 “伯父,这就是我要给您看的第二个地方。”在另外一个巨大无比的石室中,杨昊看着又是一脸震惊的杨延定,说道。 方才,除了火器和火车,杨延定还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新玩意儿。 那些新玩意儿中,有些明显是军事专用的。但更多的,则更适合于民用。 无论是军用的还是民用的,虽然杨延定从未见过那些新玩意儿,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会有那样的东西,但是,听完齐先生和杨昊的介绍,杨延定立即明白,一旦那些新玩意儿投入实用,它们将会给宁远、大楚乃至整个天下带来怎样的巨变。 杨延定更明白了,杨昊的底气究竟来自哪里。 有那些东西,有还在不停研发更多新东西的齐先生他们,杨昊怎么可能没有底气? 然后,杨延定就看到了又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地方,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石室。 这个石室之中,并没有杨延定方才看到的那些新玩意儿。 这个石室之中的东西,杨延定很熟悉。 这个石室之中,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书。 但是,这里的书太多了。 杨延定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书。 出身杨家这样的将门,杨延定绝对不是没读过书,更不是没见过藏书。 少年时,杨延定也曾在大楚国子监的武学院中学习过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杨延定不仅曾经研读过许多兵书,也曾研读过许多兵书之外的书籍。对于大楚国子监的藏书阁来说,杨延定绝对能算是那里的常客。 那时候,杨延定可以确定,大楚国子监的藏书阁,绝对是全天下藏书最丰富的地方。普天之下,绝对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其他地方的藏书会比大楚国子监藏书阁的藏书更多更全了。 但是,看到这个石室,杨延定知道,自己对大楚国子监藏书阁的看法错了。 完全错了。 只是目测一下,杨延定就能断定,这里陈列的书籍,数量至少在大楚国子监藏书阁藏书的数十倍以上。 等到杨延定随手翻阅了一些书籍,他愈发震惊了。 就是他随手翻阅的这些书籍,其中记载的许多知识,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一些被列为哲学类书籍之中记载的许多内容和观点,甚至完全可以说是离经叛道。 更令杨延定觉得意外的是,许多书籍之中,尤其是在那些哲学类的书籍之中,居然会有很多完完全全截然相反的观点和论点。 另一个令杨延定觉得意外的地方是,这里的绝大多数书籍,都是新的。随手翻开的那些书籍,其中甚至还透着一些新墨的香味。 很显然,这里的绝大多数书籍,并不是由杨昊或者宁远这些年搜集而来,而是新近编写的。 还有一个令杨延定觉得意外的地方是,这里绝大多数的书籍,书中的字体比常见的毛笔字字号要小很多。 这也就是说,这里的书与外界的书相比,同等厚度下,其中记载的内容要多出数倍。 如此算下来,此处藏书比大楚国子监藏书阁藏书记载的内容量相比,就绝对不止数十倍之多了。 这么多的内容,尤其是其中那些闻所未闻的东西,究竟从何而来? 谁的脑袋能够想出这些东西? 想至此处,杨延定放下手中的一本书,深深地看了杨昊一眼。 “伯父,您别看我!这些东西,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杨昊笑道。 “昊儿,你是说,是从那些地方来的?”杨延定道。 “也不算。我师父知道的东西比较多,时常会跟我提起一些。我就稍微地整理个思路而已。这些书中的具体内容,是由这里的人反复斟酌讨论之后才编写出来的。“杨昊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起一本封面上写着”初等算术“的书,翻开第一页,指着其中一处,对杨延定道:”伯父,您看这里。“ 杨延定看过去,发现杨昊所指的地方写着“第七版”几个字。 “昊儿,你是说,这本《初等算术》已经修订过七次了?”杨延定微微吃了一惊。 “是的,伯父。我相信,尽管经过了七次修订,这本《初等算术》,将来还会被不断修订。伯父,您再看这本书。”杨昊一边说着,一边又走至另外一个书架旁,取出另外一本书,也翻出第一页。 这本书的封面上,写着“高等数学”几个字。 杨延定顺着杨昊的手指看过去,愈发惊讶了。 这本《高等数学》,竟然已经是第二十一个版本了。 “为何需要修订这个么多次?”杨延定忍不住问道。 “伯父,因为这里的人也在不断地摸索。伯父,我带您去看看编写这些书籍的人。“杨昊将《高等数学》放回原处,带着杨延定穿过石室,来到另外一处石窟。 一进入这个石窟,杨延定便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闹哄哄的集市一般,陷入了一片鼎沸的人声之中。 杨延定抬眼看去,见石窟之内,至少有上千号人。 这上千号人并未集于一处,而是三五人分作一组,分别处于不同的区域。 杨延定看到,几乎所有人都并未伏案书写,而是手中拿着一些书页,或是围着桌上的一些书籍在讨论。 他们之中的有些人,讨论的样子似乎很文雅。但是也有一些人,就跟吵架一样,争得面红耳赤,甚至还有撸起袖子貌似要干仗的。 “昊儿,他们不是编写书籍的吗?怎么跟吵架似的?”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在杨昊的示意下退回方才那个藏书室后,杨延定立即问道。 “伯父,这就是我刚刚跟您说的,这些书中的许多知识,大家都吃不准,所以得讨论。”杨昊抬手揉了揉耳朵。刚刚那个石窟实在是太吵了。 “就让他们这么吵?”杨延定道。 “伯父,能在这里吵清楚的东西,好过将来放到外面去吵。在这里吵清楚了,放到外面去,才不会误导人。”杨昊笑道。 杨延定微一思索,又深深地看了杨昊一眼。 “伯父,这两个地方,都是咱们宁远最宝贵的财富。这里的一切,加上咱们宁远的军民,才是咱们宁远真正的底气,也是咱们大楚将来的底气。”杨昊也看着杨延定的眼睛,面色郑重地说道。 杨昊的理想 “昊儿,这里的东西,将来你都打算公诸于世?”杨延定问道。 “伯父,是的。这里绝大多数的东西,将来都会被公诸于世。知识和技术只有为人们所用,才能发挥它们真正的作用。但是,伯父请放心,该藏私的东西,我们还是会藏私。”杨昊知道杨延定的顾虑。 “那些火器你打算怎么用?如果不投入到战场上,齐先生他们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如果投入战场,万一落入敌人手中,岂不是会彻底改变整个天下的战争格局?”杨延定说出了他最为担心的问题。 杨昊沉默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也曾经想过很多次。 科技是一柄双刃剑。 毋庸置疑,科技的发展一定会给一个世界带去巨大的进步,极大地改善和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但是,另一方面,某些科技如果被用于歧途,同样会给世界和人们带去极大的伤害。 比如火器。 在地球毁灭之前,火器科技的发展几乎已经到了杨昊能够想象的极致。 人们将火器科技广泛地运用于工业、农业、林业、渔业、牧业及生活的方方面面,确实极大地享受到了火器科技发展带去的种种便利和好处。 但是,另一方面,地球上的许多国家也同时将火器科技大量地用于军事之上,并耗费大量的资源用于火器军事科技的发展,其中尤以那个所谓的灯塔国为最。 那个所谓的灯塔国,不遗余力地渲染和夸大来自国外的各种威胁,不断加大其军费开支,大搞军备竞赛,试图在军事科技上始终领先他国一筹,进而保持本国在军事上的霸权地位。 在杨昊看到的那些关于地球的画面中,正是灯塔国的那些所谓精英们为了缓解和转移国内无法缓解和调和的各种矛盾,纠集了一帮小弟,不断地利用他们的军事优势,挑起各种冲突,发动一场又一场的对外战争,试图压缩他国的生存空间,甚至试图将其他国家一次又一次地变成他们的殖民地,最终才引致了无法控制的核战,造成了整个地球的毁灭。 杨昊相信,如果没有火器科技不受限制的发展,如果地球上的战争一直停留在冷兵器时代,地球一定不会就那样毁灭,至少不会被地球上的人类自己给生生毁灭掉。 所以,如果可以,杨昊宁愿不让齐先生他们去做火器的研究。他甚至都不会告诉齐先生他们与火器相关的那些东西。 但是,杨昊也知道,任何一个世界的发展,都不会以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科技的发展,也不会因为某个人的不情愿就停滞不前。 人类的想象力是无穷的。 人类的智慧也是无穷的。 人类对知识和技术的渴望与追求,就像茫茫草原上的星星之火。 这些星星之火,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非常微弱,非常渺小,甚至会被一次又一次地扑灭,但它们却总能从灰烬中重生,并最终形成燎原之势。 而这种星星之火,也正是所有人类最为宝贵的品质之一。也正式因为有这样的品质,人类社会才会不断地进步和发展。 因此,杨昊知道,即便再不愿意,自己也无力阻止这个世界上科技的发展。 他也不想阻止。因为他清楚,宁远能够在短短几年之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科技在其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巨大作用。 既然这些科技可以造福宁远,它们同样也可以造福整个大楚,乃至整个世界。这几年,牧天豪所辖的天狼南院,不是也学了宁远的许多东西吗? 但是,如杨昊刚刚对杨延定所言,有些东西,杨昊还是会藏私。或者说,不到时候,杨昊绝对不会将它们示人。 杨昊不是一个滥好人。 他的理想,不仅是守护宁远,守护大楚,也包括守护这整片天地。 想要守护所有这些,不是任何一个人或者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凭一己之力就做到的。 这片天地,需要所有人的守护,需要每一个人都出自己的一份力。 而要想避免让这个世界也像小光头展示的那无数个世界一样落得一个最终毁灭的结局,和平,是最重要的。 但是,和平,并非嘴上说说就可以实现的,也不是一味退让就能够拥有的,就如同刚刚结束的雁门之战。 宁远不想打仗,大楚想要和平,但七国却一定要再次发动战争。 大楚除了应战,又能如何? 投降? 那是不可能的。 靠跪地求饶换来的和平,不是真正的和平。 这样的所谓和平,杨昊也曾在小光头向自己展示的那些画面中看过太多。 向侵略者低头求和甚至下跪求饶,只会让侵略者得寸进尺,更会助长侵略者的气焰,让其更加沉迷于对他国的征服欲望之中,进而掀起更多的战争,直至将自身所生存的世界给彻底毁灭。 所以,宁远才会毫不犹豫地在雁门与百万联军开战。所以,杨昊才会亲率虎贲杀入天狼,将牧樊杰彻底打怕打痛,也让其他觊觎大楚的国家不敢再对大楚生出觊觎之心。 该打的仗,一定要打。而且,既然决定要打了,就一定要打赢。 天时,地利,人和,杨昊必须让宁远为将来发生的每一场战争都做好准备。这其中,齐先生他们的研究必不可少。齐先生他们研究出来的诸如火器之类专用于军事一途的东西,杨昊不会轻易地将他们公诸于众,更不会让那些好战之人乃至好战之国以此武装他们的爪牙。 和地球上以灯塔国为首的那个小联盟一样,杨昊也需要让宁远和大楚在战力方面持有一些优势。 只是,与灯塔国不同的是,杨昊是想要以这些优势为盾,让其他国家不敢来犯,而不是像灯塔国和它的小弟们一样,是以他们的各种优势为锤、棒和矛,动辄就对其他国家抡起锤、挥起棒或者扬起矛。 但是,这些准备,远远还不够,也不是杨昊真正想要的。因为杨昊想要的,并不是打赢仗而已。 杨昊想要的,是不打仗。永远都不打仗。 战争,永远只是最后的手段。 消除战争,才是和平的真正出路。 而想要消除战争,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改变人们的思想,让所有的人都向往和平、追求和平、维护和平,并因此而抵制和反对战争。 不要天下大同 杨昊也知道,追求和平、反对战争不是喊一喊口号就能实现的。 战争的诱因太多了。 贫穷,饥饿,贪婪,嫉妒,仇恨,欲望,等等等等,都可以成为战争的诱因。 想要消除战争,就必须尽可能多、尽可能彻底地去消除那些战争的诱因。 所以,杨昊愿意将宁远的很多东西都分享出去。不仅分享给整个大楚,也分享给大楚之外的国家。 杨昊想让这片天地之间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 战争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无论是胜方还是败方,都会为每一场战争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其中,尤以生命的代价最为珍贵。 杨昊深信,若是能过上好日子,没有多少人,尤其是没有多少普通的民众会希望打仗。因为,一旦打起仗来,受伤害最重的,始终是普通的民众。那些因战争失去的生命,绝大多数也是来自普通的民众。 但是,杨昊还知道,仅仅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还不够。 在看过那么多个世界,尤其在精研了华夏以及地球的整个历史之后,杨昊发现,地球上的许多战争,包括华夏曾经经历过的很多战争,尤其是华夏抵御外敌的那些战争,其主要诱因并不是贫穷和饥饿。最终导致地球灭亡的那一场战争,其诱因也不是贫穷与饥饿。 它们的诱因,是贪婪和欲望。 尤其是少数人的贪婪和欲望。 以地球上那个所谓的灯塔国为例,其在立国不到两百年之后,便借助两场世界大战而一举成为地球上的超级霸主,并将其霸主地位维持了近百年之久。 在这个过程之中,那个所谓的灯塔国之内,也催生了一个巨大的战争怪兽,军工复合体。 其后,军工复合体这个战争怪兽一直在影响甚至左右着这个所谓灯塔国的政治、经济等各种政策,使得这个国家那些所谓的精英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地球各处挑起和发动各种冲突与战争。 在这些冲突和战争中,获利最多的,是这个军工复合体的各个利益相关方。而受到伤害的,则是各国民众,包括这个所谓的灯塔国和它的小弟们国内的民众。 杨昊深知,对这样的人,很难去改变他们的思想,更难让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因为,他们太贪婪了。他们的欲望,永无止尽。 杨昊也知道,这样的人,并不仅仅存在于地球那个世界。这样的人,存在于小光头向杨昊展示的每一个世界。 这样的人,也存在于这个世界。 但是,杨昊也深信,只要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反对战争,那么,这个世界就没有像军工复合体那种战争贩子的立足之地。 而想要让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反对战争,除了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还得改变他们的思想。而能够改变思想的,只有知识。 一个人掌握的知识越多、越全面、越客观,其眼界便会越开阔,也越难被蒙蔽。一旦那些战争贩子不能再蒙蔽其国内的民众了,还有谁会为他们扛起武器上战场? 让那些战争贩子自己上战场? 那是不可能的。 那些战争贩子永远都只会躲在背后,将其国内的普通民众送上战场,然后在杯中盛满那些民众的血,为其在一场又一场战争中攫取的巨大利益弹冠相庆。 所以,杨昊才会对杨延定说,那个石室中无数的书籍,是宁远最为宝贵的财富。因为那些书籍中,承载的是无数的知识。 杨昊希望,那些书籍中的绝大多数知识,将来都能传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杨昊也一直在做这件事。 这几年,石室中的许多书籍不仅在不断地流入宁远,也在流向宁远之外的地方,更通过一个又一个的楚风学院流向大楚之外的地方。 而杨昊之所以会在与天狼的和议条款中特意加上与楚风学院相关的两条,便是为了进一步地将宁远乃至大楚的许多东西传播出去,更是要将那些知识给传播出去。 沉默了一会儿,杨昊一股脑地将自己的这些想法都说了出来。 这其中的许多东西,杨昊还从未向小光头之外的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对自己的爷爷和爹娘亦未提起过。 但是,不知为何,在面对杨延定这个自己之前从未谋面的伯父时,杨昊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说。 听完杨昊的话,杨延定沉默了。 他的内心,无比震惊。 在看过阔别二十年的宁远城,在看过先前看过的那些东西之后,杨延定知道,杨昊所谋甚大。但是,杨延定没有想到,杨昊所谋会如此之大。 杨昊的理想和格局,已经完全超出了杨延定的想象。 杨延定更确信,杨昊的理想和格局,也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杨昊想要守护的,已经完全超出了一家一门、一方一隅、一城一国。 杨昊想要守护的,竟然是这整个世界、整片天地! 这样的话,若是从其他任何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杨延定都会嗤之以鼻,认为他是在胡吹大气唱高调,痴人说梦发疯癫。 但是,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却又不得不让此刻的杨延定心中也充满了期待。 “昊儿,这么说,你想要的,是天下大同?“沉默良久,杨延定问道。 若是能够天下大同,又何愁没有和平? “不是的,伯父。“杨昊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能够做到天下大同,你的理想不就能够实现了吗?“杨延定接着问道。 “伯父,能够做到天下大同,自然不错。但是,天下大同,是不可能做到的。“杨昊收起笑容,说道。 “为何?“杨延定继续问道。 “伯父,我觉得,天下大同,本就是个悖论。“杨昊微微顿了一下,说道:”伯父,您想啊,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个国家,有那么多的人,每个国家的历史、体制、风俗、文化等都各不相同,每个人的出身、经历、现状、追求、思想等等也各不相同,如何大同得了?人毕竟不是咱们之前在齐先生那里看到的那些东西,只要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几乎就会一模一样。“ 说至此处,杨昊将华夏的那些价值观给说了出来,接着说道:“伯父,如果大家都能支持这样的价值观,并以此行事,不能天下大同,又有何妨?” 说罢,杨昊舒展了一下双臂,脸上露出些许少年人的顽皮神色,笑道:“伯父,若是全天下的人真地都大同了,那这个世界该多么无趣?” 母女 “思儿,歇息一下,喝口燕窝。” 谷城,勇定侯府之中,一位中年妇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燕窝,走入一间书房之内,对着一名正在认真阅读书信的女子道。 “娘,您来啦!来,娘,您坐!”女子闻声连忙放下手中的书信,伸手接过妇人手中的小碗放到桌上,然后扶着中年妇人坐下。 “思儿,看看,你这手都冰凉!快趁热把燕窝喝了!“中年妇人握着女子的手,说道。 “好叻,娘!”女子一手端起桌上的小碗,用手指稍稍挡住碗中的汤匙,然后将小碗送到唇边,咕嘟咕嘟三两口就将碗中的燕窝给一饮而尽。 许是碗中的燕窝有些烫,女子将燕窝一饮而尽之后,还一边吐出舌头,一边将碗放回桌上,抬起手在嘴边扇了几扇。 看她这副样子,全无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反倒似一个正在牛饮的乡野村夫。 杨延定:“……” 杨昊:“……” 离开那处石室之后,杨昊便让任重先自行返回宁远城,然后让小光头将杨延定收入厚土界中,接着便施展神遁术,转瞬之间来到谷城,进了勇定侯府。 到得勇定侯府之后,杨昊立即查找到书房之中的杨思,便遁入书房之内,布下一个隐身法阵,然后将杨延定也请入法阵之中。 二十年前,杨延定于战场失踪之时,杨思尚是幼童。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杨思早已长成了一个大姑娘,模样也与杨延定记忆中的大相径庭。 但是,杨延定在法阵之中看到杨思的第一眼,立即就知道,这名坐在书房之中认真阅读书信的女子,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杨昊注意到,在看到杨思的那一刻,自己伯父的神色,立即变得没那么平静了。 二人在法阵之中才静静地看了杨思片刻,那名中年妇人便端着燕窝走了进来。 在看到中年妇人的那一刻,杨昊看到,自己伯父的神色,变得更不平静了。 杨延定的眼中,瞬间泛起了泪光。因为,那名中年妇人,正是杨延定的发妻,也是他唯一的妻子,邹宛如。 只是,接下来看到的杨思喝燕窝的一幕,却让杨延定与杨昊二人都很是无语,尤其是杨昊。 这些年,杨弘义与杨延平夫妇虽然由于担心邹宛如会触景思人,不敢让其到宁远,但年节之时,林红玉却没少带着杨昊到谷城探望邹宛如母子二人。 这几年,杨昊朝谷城跑得更是勤快,与杨思这位堂姐打交道也不算少。 在杨昊的印象中,自己的这位堂姐,举止比自己的亲姐姐更为得体,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标准的名门闺秀。 但是,杨思这喝燕窝的样子,也实在是太不那啥了。 “思儿,你慢着点儿!成天风风火火的,哪儿有半点儿女儿家的样子?”邹宛如嗔了一句,伸手取过旁边的一个暖宝宝,拉着杨思的双手塞到暖宝宝中,说道:“这不是有暖宝宝吗?为什么不用?” “娘,我不冷!您摸摸看,脸上都热乎着呢!“杨思一边笑嘻嘻地说着,一边将脸朝邹宛如凑过去。 “还不冷!手都跟生铁一样!“邹宛如抬起手,轻轻在杨思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又嗔道。 “娘,这不是收到简先生的回信了嘛,我急着看呢!“杨思指了指桌上的那封书信。 “思儿,你别老是去烦简先生。简先生是多忙的人啊,宁远那么多事儿。“邹宛如瞥了一眼那封书信,说道。 “娘,我这不是对好多事情不那么明白嘛!问简先生才最清楚。”杨思将暖宝宝放到一旁,拖过一张椅子,紧挨着邹宛如坐下。 “杨昊每次来的时候,你们不是也总聊宁远的事吗?”邹宛如将杨思的双手握住,捂在手中,说道。 “杨昊每次都说得不明不白的,哪里有简先生解释得那么清楚?”杨思道。 杨昊:“……” “你这孩子!你这位弟弟现在可是咱们大楚名气最响的人了,你这位做姐姐的居然说他连宁远的事情都说不明白。”邹宛如气笑道。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觉得他就是没简先生说得那么清楚。”杨思笑嘻嘻地假哼了一声,接着道:“娘,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说吧,什么事?”邹宛如道。 “娘,之前我听婶娘说,等宁远的仗打完了,就让杨昊和秀儿成婚。现在仗打完了,咱们还打了个大胜仗,陛下也亲自赐婚了,我估计,杨昊和秀儿应该很快就会成婚了。娘,我想……”杨思踌躇了。 “思儿,你想让娘和你一起去宁远参加他们的婚礼吧?”邹宛如道。 “是的,娘。咱们也这么多年没去宁远了,这次我想和娘一起去宁远走一走。”杨思看着邹宛如,样子微微有些紧张。 “你这孩子!”邹宛如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杨思的头发,说道:“杨昊成婚,这是大喜事。娘这个做伯娘的,当然得去。” “娘,您答应啦?太好了!”听邹宛如应承下来,杨思顿时大喜。只是,杨思的脸色很快又变得有些紧张。 “思儿,不用担心。”邹宛如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抚了抚杨思的头发,说道:“这些年,你爷爷和叔叔婶娘的心意,娘都明白。你放心,娘没事。这次去宁远,咱娘儿俩再到你爹的坟前去看看。” 法阵之中,杨延定看了杨昊一眼。 昨日团聚,杨延定与杨弘义等人自然少不得说起雁门大捷之事。 杨延定既然已经安然返回,杨弘义也无须再隐瞒雁门之战中的一些细节,包括安培松和卜泽等人对杨延定的衣冠冢和无字碑做下的那些龌龊之事。 杨延定听完之后,倒也显得颇为平静。当年他与七国联军交手多次,对他们的各种龌龊手段,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是,杨延定并不清楚,这件事,当日在城头上见到过的雁门守军早已被下了严令,禁止谈论此事,更禁止任何人将其传至谷城,尤其是传于邹宛如母女知晓。 此刻,杨昊听到自己的伯娘打算带着堂姐去杨延定之前的空冢前看一看,不由得一阵头大。 让宁远在原地修建一个一模一样的空冢自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只是,自己的伯父现在就好好地站在自己旁边。再去给他修一个墓,哪怕只是一座空冢,这玩意儿貌似也很膈应人啊! 杨延定的决定 “好叻,娘!那咱们这次就去好好祭拜一下爹!”杨思好似松了一口气,说道。 “祭拜吗?”邹宛如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娘,咋啦?您要是不想去,那咱们就不去。”杨思的神色又紧张起来。 “去。当然得去。只是……”邹宛如停住话头。 “只是怎么了,娘?”杨思道。 “思儿,你爹虽然失踪了这么多年,但娘总觉得,你爹他没有走。娘觉得,你爹一定会回来的。特别是这段时间,娘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梦见你爹,梦见他回来了,咱们一家三口也团圆了。”邹宛如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眼角。 “娘!”杨思从椅子上站起身,挤到邹宛如所坐的椅子上坐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娘亲。 法阵中,杨延定的嘴角微微颤抖,眼中泪光再现。 “思儿,娘没事。”邹宛如又抹了抹眼角,一边轻轻地拍了拍杨思的背,一边朝杨延定和杨昊所处的法阵看了一眼。 “小光头,我伯娘能感应到我们?”法阵中,杨昊微微一惊。 他们这个法阵在书房之中所处的位置,并无任何特别之处,而且还是在一个角落里。 之前,无论是杨思还是邹宛如,都不曾向这个方向看过一眼。 但邹宛如这一眼看过来,杨昊看得清楚,她就是直接在看着法阵所在。 “你我问,我问谁?”小光头道。 杨昊:“……” “可能是他们夫妻之间心意相通吧。这些事,我怎么知道?”小光头补了一句。 “思儿,娘也想跟你商量一件事。“邹宛如又轻轻地拍了拍杨思的背,让她坐回原处,然后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脸,说道。 “娘,您不会又要催着我嫁人吧?”杨思一脸警惕。 “思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看看,谷城像你这个年纪的……”邹宛如道。 “娘,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催我嫁人嘛!”杨思打断邹宛如的话,娇嗔道。 “思儿,这几年娘也没怎么催过你。可是,你看,现在连你杨昊弟弟都要成婚了。你要是还不找个人家嫁了,娘这心里着急啊!”邹宛如道。 杨昊:“……“ 伯娘这话说的! 啥叫连自己都要成婚了啊! “娘,再过几年好不好?我答应您,再过几年,我保证嫁人!”杨思哄小孩儿似地说道。 “还再过几年?思儿,你都多大了?你现在都已经是老姑娘了。再过几年,你还怎么嫁?嫁给谁?”邹宛如气道。 “娘,这个您就放心吧!您还怕您的女儿嫁不出去啊?再过几年,等咱们谷城的事情理得更顺了,我就是抢,也保证给您抢个女婿回来!”杨思摩拳擦掌,做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杨延定:“……” 杨昊:“……” 思姐今天真是太颠覆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了! “胡说八道!”邹宛如抬手给了杨思一个爆栗,说道:“你少跟娘在这儿胡搅蛮缠!” 说罢,邹宛如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思儿,娘知道你想让咱们谷城变得更好,变得也像宁远那样。可是,咱们谷城不也有文武吗?他们这几年不也都是按照你说的,在跟宁远学吗?你一个女儿家家的,这些年也费心够了,也该想想自己的事儿了。” “娘,咱们谷城这几年是比之前变得好多了,但不是跟宁远还差得远嘛!咱们这几年一直在学宁远的做法,不也总是觉得磕磕绊绊吗?咱们谷城的文武又不好意思总是去打扰宁远,不只能由我厚着脸皮去问简先生嘛!”杨思撒娇道。 “思儿,娘知道,你是想帮你爹和娘撑起咱们侯府。只是,这些年已经苦了你了。若是连你的终身大事都耽搁了,等哪天你爹真地回来了,娘怎么跟你爹交待啊!”邹宛如一边说着,一边垂下泪来。 杨昊:“……” 伯娘这催婚的套路,跟自己的娘亲如出一辙啊! “娘,您别哭,您别哭!女儿不苦!这几年看着咱们谷城的老百姓也越过越好,女儿心里高兴着呢!娘,您看到咱们谷城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了,不是也很高兴吗?”杨思连忙取出手帕,去擦邹宛如脸上的泪水。 “娘心里是高兴。可是,娘也担心你啊!”邹宛如接过杨思手中的手帕,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说道。 “娘,咱们刚刚不是说好了吗,再过几年,我保证嫁人!决不反悔!好不好?”杨思又像哄小孩儿似地说道。 见自己的娘亲不答话,杨思又道:“娘,我相信您,爹一定会回来的!等爹回来,看到咱们把侯府守得很好,看到咱们谷城的百姓过得也好,爹也会高兴的,是不是?” 法阵之中,两行泪水,从杨延定的脸上滑落下来。 杨昊的鼻子也泛酸了。 他知道谷城这几年一直在学宁远的做法,也知道自己的堂姐经常会给简先生写信,请教一些施政之策。 这几年每次来谷城,他也会与杨思说起一些谷城的施政方略。 只是,大方向杨昊都知道,但说到具体的施政之策,如杨思所言,他还真不那么说得明白。 杨昊更没想到,在自己堂姐的心中,居然会装着这么沉重的责任。 这样的责任,不应该让堂姐和伯娘来背负。 “伯父……”杨昊脱口而出。 “昊儿,走吧。”杨延定打断杨昊的话,又看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一眼,说道。 “伯父,您还是和伯娘与思姐相见吧!这几年应该不会有新的修士出现。等过几年,我或许就有办法帮您完全遮掩了。”杨昊并未立即带着杨延定离去,却说道。 自己的伯娘和堂姐背负着这么重的东西,自己的伯父更被囚禁了二十年,遭受了目睹逾万袍泽被害的痛苦以及被斩灵根的苦痛,他们一家人,应该团聚,应该好好地过接下来的日子。 “昊儿,然后呢?一直躲着?”杨延定看着杨昊,说道:“我们杨家人,会一直躲着吗?” 杨昊:“……” “昊儿,知道了你想要守护的是什么,我很高兴。这二十年,无论是对杨家,对宁远,还是对谷城,又或者是对咱们整个大楚,我什么都没能做。现在,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我必须做一些事情了。”杨延定道。 “可是,伯父,伯娘和思姐她们……”杨昊道。 “昊儿,你带着伯父,我们一起努力,争取能够早一天让我安安心心地和她们团圆,好吗?”杨延定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昊儿,我决定修行了!” 想低调都不行 爆竹声中,又一个新年到来了 这一个新年,无论是宁远,还是整个西北,乃至整个大楚,都过得格外舒心。 雁门大捷,天狼立誓,毫无疑问为大楚又赢来了很长时间的安宁。 刚刚过去的这一年,亦是一个丰收年,人丰物丰万事丰。 正月初十,楚皇正式禅位,太子登基,承继大统,同日举行登基大典暨大捷庆典,大赦天下,让许多曾因一时失足而身陷囹圄的轻罪之囚得以在新年之中返家,与家人团聚,更增添了许多喜气。 除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之外,有其他几件事也成为大楚亿万子民的佐酒谈资。 其一是,新皇登基之日,来贺的各国使臣数量之多,规格之高,皆超过了以往。就连刚刚跟在雁门被大楚守军杀得颜面全无的七国之中,也有遣使臣来贺的,而且来贺的使臣队伍数量和规格皆为空前。 以天狼朝为例,当年楚皇登基之时,天狼狼主只是象征性地遣了一位位同大楚礼部侍郎的使臣,带了十余名随侍前来道贺。 而此次新皇登基,天狼派来的道贺队伍却有数百人之多,光是道贺的礼物就装了几十驾大车。 不仅人多,天狼派来的道贺使臣之中,还包括了天狼狼主牧樊杰的长子、天狼朝的外相以及数名位同大楚六部尚书之职的官员。至于随行的位同大楚六部之中侍郎之职的天狼官员,此次则有数十名之多。 除这么多天狼重臣之外,天狼此次来贺的队伍中,还有一个让大楚之人多少觉得有些意外的人。那就是,年前不久才被宁远释放回天狼的牧天豪。 当牧天豪以使臣身份经过宁远并特意做短暂停留去拜会杨弘义时,杨弘义都觉得有些意外。 但是,无论如何,此行之中,不仅有牧天豪的亲儿子和那么多天狼重臣,还有牧天豪这个复又做了天狼南院大王的天狼皇叔,这个使臣队伍,绝对可以说是天狼有史以来派出的规格最高的了。 七国之中,除天狼外,金乌朝与大威朝亦有派遣使臣来到丹阳道贺,而且使臣队伍的数量都不小,规格亦都超过了两国以往任何时候派往大楚的使节规格。 新皇登基,各国这么给面儿,大楚上上下下自然都觉得与有荣焉。 在津津有味地谈论这件事的同时,大家伙儿自然也都明白各国这次为什么这么长脸。 那都是被宁远给揍的或者吓的啊! 于是,扯着扯着,自然而然地就扯到雁门之战去了。 既然扯到雁门之战,那就不可能不说起孤身一人杀出城头奋勇救母,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大败百万联军,亲率虎贲杀入天狼,连下数城,连胜七场直至逼得天狼狼主折箭立誓的杨昊杨小侯爷了。 这几件事,其中任何一件都足够说书先生们说上几年的了,更别说还有这么些件,而且主角还都是同一个人。 于是乎,杨傻子再一次躺枪,从新皇登基之日起再次成为大楚之人的谈论焦点。 另外一件成为谈资的事儿则与皇室有关。准确地说,与新皇的几位亲兄弟有关。 新皇登位之日,雍王府上表庆贺的同时,也同时上表,以雍王熊梧身体不适为由,奏请新皇恩准,允雍王熊梧离开丹阳,回到自己的封地养病。 新皇准奏,允雍王熊梧择日离京,去往其封地安心养病。 只是,新皇同时下旨,将熊梧的王爵封号由雍王改为庸王,并将其封地更名为庸城。 当日,宁王熊櫭、成王熊朼、誉王熊枨、武王熊橳与威王熊棅在上表庆贺的同时,亦同时上表,奏请新皇恩准,允他们辞去各自监察的朝事,也离开丹阳,去往各自的封地,为大楚保一方平安。 对于这几位王爷的奏请,新皇御笔一挥,同样准奏,并将这几位王爷之前所监察之事另择他人主领。而新的主领之人,则都是之前与太子走得比较近的几位王爷。 这件事,若是放在十几年前,大楚之内是没有多少人敢公开议论的。 莫谈国事,这是大楚乃至大楚之前历朝历代的人们谨守的规矩之一。 只是,这些年,尤其是这几年,大楚于言论一途要开放很多。 在宁远以外的地方,人们虽然还不至于像在宁远之内什么都敢拿出来说一说议一议,但在朝事上磨磨牙,还是无甚紧要的。 雍王及几位亲王同时请辞离京,不可谓不是一件大事,人们自然少不得要议论一番。这其中,有些猫腻更是值得细细品味一番。 此次请辞的几位亲王,都是雍王一党,并非什么秘密。雍王曾有夺嫡之意,亦非什么大秘密。如今雍王及那几位亲王都要离开京师之地了,人们自然免不得猜测,这是新皇在立威吗? 而雍王的封号被改为庸王,则更是值得推敲了。 雍字,和谐,大方,从容,其意皆佳。 而庸字,虽与雍字同音,但其意,呵呵! 新皇这么做,仅仅只是因为雍王与传闻之中一般疯癫了吗?还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隐秘? 大楚之人在吃这个大瓜的同时,难免要扒一扒近期在京师发生的与这几位亲王相关的事情。 这一扒,人们想起了前不久杨昊一行于望江楼中与雍王世子等人发生冲突的事。 当日在望江楼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细节并不为人所知。但是,许多人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雍王世子等人是鼻青脸肿着离开望江楼的。而且,事后左都御史及国子监学子因此事泣血上书参奏杨昊之事,更是在京师内外传得沸沸扬扬。 当日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人们也不得而知。但此事的结果,却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 把连同雍王世子本人在内的一群二代给揍了的杨昊不仅屁事儿没有,楚皇还赐封了一个郡主给他未过门的媳妇儿。而挨揍的一方,朝廷虽然至今没有宣布将如何处理,但是,那些人自从被内卫带走之后,便再也无人听到他们的消息。 人们只听说,名满京城的申家花费了很大力气,却也打探不到任何关于申家嫡孙申家臻的消息,更别说见其一面了。 这件事,是否也与杨昊有关? 新皇这么做,是否也有向刚刚为大楚取得一场空前胜利的宁远乃至杨昊本人示恩的意思?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事儿就很有意思了啊! 杨傻子又一次躺枪,又被许多人生拉硬拽进这件事中,甚至又变成了主角。 都发奋 如果说杨傻子成为前面那些事儿的主角多少有些牵强的话,那么,另外一件事,杨傻子就是当仁不让的主角了。 这件事就是,宁远侯府官宣了,正月二十六,杨傻子要成亲了。 一个王公贵族家的公子成个亲,本来不算什么事儿。 大楚的王公贵族太多了。无论是这些王公贵族本人也罢,或是他们的子嗣也好,娶个妻,纳个妾,传到人们的耳朵里,人们的反应一般就是:“哦,又纳妾了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是,杨昊要成亲的消息传出,却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 杨昊近来可是大名人啊! 杨昊的媳妇儿,那是楚皇亲自赐封且随了当今太皇太后姓氏的郡主啊! 而且,杨昊的媳妇儿,听说还是宁远侯的夫人当年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 一个孤儿,不仅在宁远侯府熬出了头,还最终与侯府唯一的小侯爷成就了姻缘,这可丝毫不比话本儿里写的那些缠缠绵绵的故事差啊! 于是,捎带着秀儿,杨傻子再度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焦点。 更有脑袋瓜儿灵活的写手们趁着人们这股热乎劲儿,火速赶制了不少话本儿,绘声绘色地描述杨傻子与秀儿是如何从青梅竹马到相知相恋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在赚了不少银子的同时,还不知道骗了多少少男少女的眼泪,甚至惹得许多痴男怨女大正月地就离了家,朝着宁远猛赶,希望能够去亲眼见证一下这段催人泪下又美好无比的姻缘。 杨昊并不知道,自己无端端就变成了大楚新年期间被人谈论最多的对象。 适逢新年,杨昊本应跑一趟丹阳,去给自己的外公一家拜年。但林怀章一早就特地遣人送来书信,让杨昊及杨延平夫妇今年不用去拜年了,让他们好生在宁远待着,筹备与秀儿的婚事。 于是,新年期间,除杨弘义特意去了一趟京城,参加了新皇的登基大殿,顺道去自己的两个亲家那里走了一趟,宁远侯府的其他人,真地都在忙着筹备杨昊与秀儿的婚事。 只是,在这件事上,杨昊彻底做了一回甩手掌柜。 有林红玉,有杨府上上下下,有宁远的文武帮着操心,这事儿,轮不到杨傻子这个准新郎倌儿费神。 不过,杨昊也没闲着。 即使是在新年期间,大多数的时间,他都用来修炼了。 拼命修炼。 因为,他被那个中年僧人给刺激到了。 差距太大了啊! 当时太危险了! 不仅自己危险,小光头、牙牙和小炉子也都遇险了。 如果不是自己突然爆发了,后果真地是不堪设想啊! 所以,无须小光头再多说,杨傻子这回是真地发狠了。 他主动跟小光头提出来,将自己每天用来修炼的时间增加到五个时辰。其中三个时辰是在厚土界中被傻大个儿摩擦,一个时辰是在厚土界中刨地,另外一个时辰则依然是在血殿的试炼之地中杀敌。 杨傻子发奋了。 同样发奋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小话痨。 盛况空前 正月二十六,诸事皆宜。 这一天,杨傻子没有修炼。 这一天,他成亲了。 这一天,整个宁远侯府欢天喜地自不待言,便是整个宁远城,乃至整个宁远地界,也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之中。 虽然杨弘义与杨延平都素来不喜铺张,但这一天,当家作主的是林红玉。 对于儿子与秀儿的婚事,林红玉来了个大办特办。 这是天大的喜事,必须大办特办。而且,宁远侯府也有大办特办的实力和底气。 还有就是,为了给杨家贺喜,新皇登基之后,立即将秀儿的爵位提升为公主,让灵秀郡主变成了灵秀公主。同时,为了表彰杨昊在雁门大捷之中的功绩,表彰其勇冠三军的神勇,新皇特地赐封杨昊为冠军侯,让杨家又增加了一名侯爷。 当初雁门大捷之后,楚皇并未给首当其功的杨昊任何封赏,朝野内外还在猜测,是因为杨昊这个大傻子跟天狼议了个没让大楚占到什么便宜的和,恶了皇家。 待到新皇封赏杨昊与秀儿的诏书颁布出来,许多老于官场的人立即就咂出味儿来。 原来楚皇当初不封赏杨昊,是为了将这个恩典留给新皇去施啊!如此以来,杨家还能不对新皇乃至整个皇家更加忠心耿耿?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啊! 众人怎么想,杨家管不着,此次的当家之人林红玉更懒得去想。 数喜临门,大办特办,那是必须的。 从正月二十五这一天开始,杨家就开始了正式迎宾。 宾客云集。 甚至在更早几天,就已经有贺喜的宾客陆续到了宁远,这其中,就包括了杨昊的亲外公林怀章及二舅林友兮。 新皇登基之日,林怀章也辞去了大楚左相之职,交由此前的太子之师,如今的帝师余固接掌。 按照林怀章对杨弘义所言,此次来宁远,他既是贺自己外孙的新婚之喜,亦是打算就此赖在自己的女儿家养养老了。 而杨昊的大舅林怀章此次未能亲身前来,则是因为他接替了邱东瀚的右相之职,需要与余固共同总领朝政。 除林怀章父子二人外,提前来到侯府的,自然少不了杨蓉夫妇及杨灵夫妇。 连近二十年不曾再到过宁远的邹宛如与杨思母女,也提前两天到了宁远,住进了宁远侯府。 自此,杨家这一家子算是又团聚了。 真正地团聚。 因为,杨弘义和杨延平夫妇都知道,杨延定如今也安好无损,没准儿就在某个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与一家人一同分享这份喜悦。 除了杨家自家人,大楚王公贵族,来贺者也极众。包括前不久才向新皇请辞离京的雍王,不,庸王,及其他原雍王一党的那几位王爷,也都派了专人携贺礼前来。 至于楚皇的其他几个儿子,虽然本来就领了一些监察之事,或者分领了原属雍王等人主领的监察之事,但此次却都亲自跑到了宁远,来参加灵秀公主的婚事。 毕竟,大楚现如今的公主,除了楚皇唯一的女儿青阳公主与新皇的女儿端蕙公主,就只有秀儿这个随了太皇太后姓氏的灵秀公主了。 除了这些个皇室王爷之外,新皇也特地派了自己的长子,如今的储君,来到宁远,以储君身份亲自向杨家道贺,惹得朝野内外又是一阵猜测。 皇室之中,前来道贺的还有一个人不得不提。那就是,余怀恩这个大内前大总管。 新皇登基之后,余怀恩立即请辞,将大总管之职交予原太子府总管孙立本,专心侍奉在已经禅位的楚皇身边。 如今余怀恩虽然不再是大内总管,但他的威名毕竟摆在那儿,而且背后还有楚皇这个如今的太上皇。故而,余怀恩在宁远侯府一亮相,又惹得许多人好一阵眼热和猜测。 皇室都来了这么多人,皇室之外来贺的权贵富贾之多就可想而知了。 有好事者专门蹲守在宁远侯府附近,想要试着去统计一下此次来贺的究竟有多少人,但最终却不得不放弃。因为,来贺的宾客实在是太多了。 据说,光是唱来贺宾客的名,宁远侯府都不得不换了好几拨人,唱哑了不少侯府中人的嗓子。 宁远之外有这么多人前来道贺,宁远之内就更不用说了。 自正月二十三日始,宁远大大小小的衙门,除了值守之人,余者尽皆放假五日。 宁远文武,自然几乎全都聚集到了宁远侯府,包括简放、孟长青、常远等宁远重臣,也包括了打完雁门之战还赖在宁远不走的宁不缺、林轩以及后来才赶到宁远的左都御史谢铭瑄。 只是,和谢铭瑄不同,宁不缺、林轩与简放等人一样,完全就没把自己当客人,而是从正月二十三那天起就在宁远侯府忙里忙外,帮着各种张罗。 除了大楚之内的来贺宾客,杨昊成亲,大楚之外也有来贺之人。 首先是牧天豪。 到丹阳参加完大楚新皇登基大典之后,牧天豪直接就返回宁远,在馆驿之中住下了。等到正月二十六这一天,牧天豪一大早就带着牧樊杰的长子及随行的几位天狼重臣到了宁远侯府道贺。 对牧天豪这位曾经的敌人,杨家也没冷落他。 虽然双方曾经是敌非友,前不久更在雁门打了一大仗,但既然天狼如今已经与大楚议了和,狼主牧樊杰更当众折箭立誓,天狼永不再与大楚为敌,此次还专门派牧天豪带了那么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前往丹阳向大楚新皇道了贺,那么,旧事无须再提。 除牧天豪之外,刚刚去往丹阳向大楚新皇道贺的大威朝和金乌朝的使臣也在向杨家道贺之列。 同样,杨家也没冷落他们。 大喜之日,只要不闹事,来者都是客。 除了这些人,宁远还迎来了另外一大批想要前来道贺的客人。 那一大批痴男怨女。 只是,他们人实在是太多了,宁远侯府不可能将他们也都请入府中。 不过,对于他们这一大批带着祝福之意特意远道而来赶来贺喜的痴男怨女,宁远也没怠慢。 宁远不仅为他们免费安排了他们于婚庆期间在宁远的所有食宿,正月二十六日这一天,宁远侯府还特意在侯府周围好几处地方设下了流水席,款待他们。 更令他们感到兴奋和不虚此行的是,正月二十六当日,杨昊还亲自到了每一处设有流水席的地方,逐桌向他们谢了酒。 厚土变,建木现 这一天,杨傻子展示了他的另一项能力。 能喝。 超级无敌能喝。 尤其是当日晚宴,杨傻子究竟喝了多少酒,没有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晚宴时,不管是敬酒的,还是劝酒的,又或者是闹酒的,杨傻子不仅来者不拒,而且还都是有来有往。 喝到最后,连林红玉这个新婆婆都看不下去了,担心杨傻子喝醉了耽误良宵,于新婚之夜就冷落了秀儿。 拜完天地,林轩纠集了一群少年郎还想去闹个洞房,却被杨灵这个表姐拎着耳朵给拽了出来,然后杨灵亲自堵在新房小院门口为自己的亲弟弟和弟媳保驾护航,才镇住了这些贼心不死的少年郎,让杨傻子与秀儿这对新人得以安安生生地入了洞房。 是夜,正如小话痨曾经所说的那样,一对新人,恰似金风逢玉露,又如天雷动地火,个中滋味,不可为外人道也。 “老大,杨傻子的媳妇儿这么厉害啊!”就在一对新人水乳交融之时,厚土界中,小话痨的下巴都合不拢了。 之前的厚土界,虽然有山川耸立,有江河奔流,亦有红日高悬,有云舒云卷,看上去与外界的天地一般无二,但是,与外界相比,之前的厚土界却有一样最大的不同。 那就是,之前的厚土界中,并无生机。 除了小光头这几个小家伙和几乎每天都要来此修炼及锄地的杨傻子,再加上那个至今都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傻大个儿,厚土界中,再无任何生灵的气息。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在杨傻子曾经流下无数汗水的地方,有一小片杨傻子看不见的青色的小草。 但是,此刻,厚土界中,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 大地之上,一株株嫩芽破土而出,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叶、散枝、开花、挂果。 江河之内,一枚枚大小各异的卵不知从何处钻出,在水流之中欢快地打着滚,然后逐一化作形状各异的鱼虾蟹蚌等生物,在水中畅游不止。 天空之中,亦有无数的蜂蝶开始飞舞,飞向大地之上的那些奇花异草。又有莺声燕语,呢呢哝哝,好不热闹。 在小光头他们身边,在杨傻子曾经洒下无数汗水的地方,那一小片青色的小草已经在片刻之间长至人许高,迎风哗哗作响。 在这片青草旁边,出现了一汪清池,池水清可见底,池中有九条纯色的锦鲤在悠哉悠哉地缓缓游动。 “傻人有傻福啊!”小光头搓着小手,满脸都是喜色。 “呵呵!”厚土界中,响起一个憨厚的声音。 “傻大个儿!你能说话啦!能现身了吗?!“小光头抬头看向上方,大喜道。 “还不能。”小光头的上方,现出一张脸。这张脸,犹如刀刻斧凿一般,轮廓极为清晰,看上去好似一个青年的脸,但却又极尽沧桑。 “能看见你啦!太好了!我可想你了!”小光头呼地从地上飞起,飞至青年的脸面前,伸出两只小手去抱,却抱了个空。 “呵呵,不着急,不着急。”青年的脸笑呵呵道。 小炉子和牙牙也飞了过去,围着青年的脸转个不停。小话痨貌似也想跟着飞上去,却有些胆怯地留在了原地。 青年的脸看上去虽然很憨厚,但那些刀刻斧凿的痕迹,却看得小话痨很是心惊。 “傻大个儿,你看!这下赚大发啦!”小光头绕着青年的脸一边转圈,一边指着周围的变化,喜孜孜道。 “乙木界也开启了。”青年的脸也乐呵呵道。 “啊?!真地?!走,傻大个儿!我们快去看看!”小光头大喜过望。 带着另外几个小家伙飞出厚土界,小光头发现,青铜巨墙上,又出现了一道巨门。 一进入这个巨门,几个小家伙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尽的生命气息。随即,映入眼帘的,是充斥着整个空间的青绿。 树木的青绿。 只是,令第一次来到此界的小话痨无比惊讶的是,整个空间内,只有一棵树。 一棵参天大树。 一颗真正的参天大树。 这棵树,看似触手可及,但又似极为遥远。 小话痨伸出手,感觉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树叶在拂过他的小手。但当他真地去触碰那些树叶时,却又如同小光头刚刚试着去抱青年的脸一般,什么也抓不到。 “老大,这是什么树?”小话痨看向小光头,满脸疑惑。 “建木啊。”小光头嘻嘻笑道。 “建木?!老大,你说的是那个建木?!”小话痨的下巴又快要掉下来了。 “就是那株建木。“小光头飞起身来,一边在满天飘拂的树叶之中穿来穿去,一边翻着跟头,显然是高兴到了极点。 小话痨彻底地懵在了原地。 居然真地是那株建木! 这百万年中,尤其是独自待在封魔殿的漫长岁月中,小话痨看过太多魔族的记载,其中就有许多与天地奇物相关的。 在那些记载中,建木,就是诸天之中的奇物之一,而且绝对是真正的奇物。 它不仅是诸天之中的第一棵树,亦是诸天之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生灵。 “老……老大,顺着它,真地就能够到达仙界和神界?”懵了一会儿,小话痨甩了甩脑袋,飞上去赶上三位当家,有些结巴地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去仙界和神界干啥?不想做四当家了?”小光头又翻了一个跟头,笑嘻嘻地反问道。 小话痨:“……“ “没那么神。”小光头停了下来,一边用小手去捞那些好似永远都捞不到的树叶,一边说道。 “那些记载是假的?”小话痨道。 “给我看看你都看了些啥。“小光头伸出小手,小话痨立即把小脑袋伸了过去。 小光头伸手在小话痨的脑袋上轻轻一点,然后收回手去,笑嘻嘻道:“也不算都假。” “老大,哪些是真的?“小话痨赶紧问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小光头说罢,见小话痨有些小失望,又伸出小手在小话痨的脑袋上敲了一敲,笑嘻嘻道:“小话痨,以后多来这里待一待,你会变得更聪明的。” 圣女 是夜,宁远城中,一场比雁门关那场神迹更为神奇的神迹也在发生。 子夜时分,侯府之中,当秀儿羞涩地躲在杨昊的臂弯中甜甜地进入梦乡之后,一股仿若雨后草地般的清香气息缓缓自这对新人的房中溢出,朝着周围流淌而去。 这股气息流淌得不仅不慢,而且流淌得极为坚定。 这股气息先是流遍了宁远侯府的每一个角落,然后穿过春夜,越过寒风,继续朝着侯府之外流去。 当宁远城中响起这个清晨的第一声鸡鸣之时,这股气息不仅流遍了宁远城的每一个角落,还在朝着更远的地方流淌而去。 当正月二十七的第一缕阳光从空中洒下之时,以宁远侯府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尽皆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地的清香。 这一夜,宁远城内外,百里方圆,所有人都睡得特别香。 在这个夜晚,许多素有喘疾的老人整晚都没有咳嗽一声。等到他们从难得一有的熟睡中醒来,他们感觉到,自身的呼吸变得顺畅无比,也丝毫不惧初春清晨的彻骨寒意了。 当他们披衣起身,打开房门,他们无比惊讶地发现,房前屋后那些早已落光了最后一片叶子的树木又变得郁郁葱葱。 这样的感觉,出现在方圆百里很多人的身上。 这样的情形,发生在方圆百里的每一个角落。 方圆百里,本已是万物凋零的西北之地,在这个清晨,变得如同前段时间显现神迹的雁门一样,处处都充满了生机。 在这个清晨,在这方圆百里之内醒来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身充满了活力,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病痛的困扰。 星空某处。 一株透着无尽沧桑的巨树下,一个闭着双目好似枯坐了无数个岁月的老妪突然睁开了双眼。 在她身后,那株巨树的叶子也突然无风自动,哗哗作响。 “大长老,族长醒了?”几道身影同时出现老妪身前,看着哗哗作响的巨树,满脸都是惊喜之色。 “族长还没苏醒。”老妪看着眼前的几道身影,说道。 “族长未醒?莫非是圣女回归了?”那几道身影之中,一个女子的声音道。 “圣女亦未回归。”老妪眉头微皱,说道。 “圣树异动,族长并未苏醒,圣女亦未回归,莫非有敌来犯?”几道身影之中,一个男子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无敌来犯。”老妪抬起手,在身前轻轻划了一个半圈,一副画面显示出来。 画面之中,一切正常。 “大长老,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几道身影之中,又一个女子的声音道。 “圣女?你是说,圣女在那种情况下觉醒了?”第三个女子的声音道。其声音之中,带着一股颇为奇怪的情感。 “圣女在圣树之内诞生,圣树的感应应该不会错。”前一个女子的声音道。 “大长老,究竟发生了什么?”几道声音之中,一个先前并未出过声的男子的声音道。 “木依猜得应该没错。圣女应该是……成亲了。”老妪缓缓站起身来,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奇怪。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诱骗圣女?!”第一个女子的声音霎那间变得充满了怒意。一股极强的杀气也从其体内迸发而出,却在碰到哗哗作响的树叶时又瞬间消弭于无形。 “木柳,无须动怒。“老妪看向这道身影,缓缓道。 “可是,大长老……”第二名女子的声音道。 “你们不是不知道,自百万年前,我族已不再禁止本族之人与外族通婚。”老妪打断女子的话,说道。 “大长老,话虽如此,但这百万年来,我族与外族通婚者,毕竟极少。而且,此事发生在圣女身上,不得不慎重。”第二个男子的声音道。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寻回圣女。”那名被唤作木依的女子的声音道。 “不错!当年一战,我族虽最终避免了灭族之祸,但为了施展禁术,族长就此陷入沉睡,圣女亦流落于小世界之中。这百万年来,我们虽然从未放弃寻找圣女,但当年一战对族中伤害太大,族中可派往诸天搜寻圣女的力量亦有限。如今圣女既已觉醒,绝不容再有失!”老妪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 “大长老,我等请命,前往诸天,寻回圣女!”几道声音同时道。 “厚土鼎的气息已经传遍诸天,诸天各族,必然风波再起。我族虽休养生息了百万年,但终究元气未复,不得不加紧提防。圣女既已成亲,搜寻起来也会容易得多。此次搜寻圣女,便由木依与木柳二人前去。其余几人,与我一起,继续坐镇族中。”老妪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木依(木柳)领命!”那名被唤作木依的身影和那道先前迸发出杀气的女子身影同时躬身。 “大长老,若是寻到圣女,与其成亲之人作何处理?”领命之后,那名被唤作木依的女子问道。 “若此人与圣女乃是真心相爱,便将其带回,与圣女共修大道,护卫我族。”老妪道。 “若此人乃是欺瞒圣女呢?”那名被唤作木柳的声音问道。 “为护卫族人,族长沉睡了百万年之久,更遭母女离散之恨。若有任何人对圣女不利,无论他是谁,即便举全族之力,我们亦与之不死不休!“老妪的声音中亦透出森森杀气。 “木柳领命!”那名唤作木柳的女子身影再度一躬身。 “去吧!竭尽所能,也要寻回圣女!”老妪轻轻挥了挥手,唤作木依和木柳的女子身影同时消失。 “全力运转护界大阵。圣女回归之前,有任何觊觎此界者,一律擒拿!”老妪看向剩余的三道身影,说道。 “是!”剩余的三道身影同时一躬身,也从原地消失。 “族长,灵秀公主已经成亲了,您怎么还不醒来啊?”老妪转过身,走至巨树跟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巨树,眼中落下两行老泪。 巨树之中,一个巨大的木墩之上,一名仪态雍容、状若熟睡的中年妇人轻轻地动了动眼皮,复又恢复到之前熟睡的样子。 金银镇 “东翁,您请!”一个面摊儿前,一名面色白里透红的老者将一碗热腾腾的臊子面轻轻放到另外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面前,微微躬身道。 “老余,小陈,你们也坐。老板,还有两碗面好了没?”头发花白的老者大箸大箸地挑起面送到口中,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抬手示意面色白里透红的老者和站在另外一边的一名中年男子也坐下,然后转头看向正在面摊儿前忙活的店老板,问道。 “黄老板,马上就好!”店老板尚未说话,刚刚在灶里拨弄了继续灶火的老板娘站起身来答道。 “东翁,您这胃口是越来越好了!您慢点儿!”待另一名老者坐下后,中年男子也依言在桌旁坐下,看着正在大口吃面的老者,笑道。 “我这胃口再好,也比不上你们两个。”正在吃面的老者捧起碗,喝了一口面汤,也笑道。 “面来啦!余管家,来,您的面!”老者话音才落,老板娘已经端着一碗面走了过来,放在那名面色白里透红的老者面前。 “看看!老余这碗面够吓人吧?”头发花白的老者指了指老板娘刚刚端过来的这碗面,笑道。 “东翁,我这不是天天在您跟前服侍,心情好,所以胃口就好嘛!“面色白里透红的老者将面碗朝跟前挪了挪,也笑道。 他面前这碗面虽然也是一碗臊子面,但是碗却比另外一名老者的碗大太多了。 “黄老板,您府里这风气可真好!您几位在我这儿吃了半年多的面,我们两口子一直都觉得,您三位一点儿都不像主仆。”老板娘又端着一碗和刚刚那碗一样大小的面走过来,放在中年男子面前,说道。 “老板娘,我们不像主仆像啥?”头发花白的老者操着一口半熟不熟的宁远官话笑问道。 “像一家人啊!您看看,余管家对您多尽心,每次都要亲自给您端面。您对余管家和陈师傅也随和,一点儿都不像个老爷。”老板娘赞道。 “呵呵,宁远的官都不像官了,我一个生意人哪儿还能像个老爷?”头发花白的老者又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放下筷子,笑道。他面前的那个面碗,已经彻底见底了。 “黄老板,您这话太对了!咱们宁远的老爷们,都不像老爷!碗我给您收了?”老板娘走到头发花白的老板旁边,说道。 “麻烦你了,老板娘。”头发花白的老者将凳子朝后挪了挪,说道。 “黄老板,您看看!您每次都是这么客气,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个老爷。”老板娘连忙收起老者面前的碗,转身送回面摊儿,又拎着一个茶壶走了出来,放到三人面前的小桌上,说道:“我给您换壶热水。” 头发花白的老者道了声谢,正欲去取茶壶,另外一名老者已经拎起茶壶,站起身来,说道:“东翁,我来。” 如那位老板娘所说,这半年多来,这两名老者和那名中年男子,除了大雨天,几乎每天早晨都会到这个面摊儿吃面,而且来得都很早。 面摊儿的老板和老板娘都不清楚,这位黄老爷究竟是做什么买卖的。但是,他们却能看得出,这位黄老爷,一定不是普通人。他做的,一定是大买卖。因为,这位黄老爷虽然随和,但举手投足之前透出的那种贵气,却是很多人装都装不来的。 就是黄老板身边的那位余管家和那位陈护院,他们虽然在黄老板身边总是摆出一副仆从的姿态,但面摊儿老板夫妇俩却觉得,他们的举止,也比他们夫妇俩之前见过的许多达官贵人要从容大方得多。 面摊儿老板夫妇俩猜得没错。 这位黄老板,确实不是普通人。他身边的两位仆从,也不是普通人。 但是,就是打死面摊儿老板夫妇俩,他们也猜不出,这位黄老板究竟有多不普通。如果真地给他们知道了这位黄老板的真实身份,只怕那位老板娘在这位黄老板面前站都要站不稳了。因为,这位黄老板,并非真地姓黄。 他姓熊。 他的姓,乃是大楚皇姓。 而他,正是大楚前任国主,如今的太上皇,楚皇。 至于他身边的另一位老者和那位陈姓中年男子,自然就是余怀恩和陈三了。 三年前,楚皇禅位于太子熊樗之后,余怀恩也立即辞去了大总管之职,将其交由原太子府总管孙立本接掌。陈三也将内司大统领之职让于孙空,和余怀恩一起,专心侍奉在已经禅位的楚皇身前。 是年夏天,楚皇以避暑为名,白龙鱼服,仅仅只带着余怀恩和陈三二人就离了丹阳,悄悄地来到了宁远。 只是,楚皇此行虽然极为隐秘,但既然入了宁远,又怎可能瞒得住杨弘义一家三代? 杨弘义亲身前往楚皇落脚之处拜见之后,依楚皇的意思,也将楚皇来到宁远的消息给瞒了下来,还特地为楚皇安排了一处颇为清净的庄院,并遵照楚皇的要求,极少再去拜见楚皇。 当初说是来宁远避暑,但楚皇自从于二十年后再次来到宁远,便再也没有离开过,更没有再回过丹阳。 前两年,楚皇在余怀恩和陈三的陪同下,不仅几乎走遍了宁远地界所有主要的城镇,还时不时到乡村之中,与老农们坐在田间地头唠嗑。 半年多前,楚皇带着余怀恩和陈三来到现在的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叫做金银镇。 它所在的位置,就在雁门关前。 它的前身,就是雁门关前原来那处与天狼交界的三十里缓冲地带。 但是,如今,它早已旧貌换了新颜,再也不是原来那种杳无人烟的荒凉景象了。 这里,现在已经成为大楚与天狼交界处最为繁华的边贸重镇。 这个镇子,是上次雁门大捷之后,宁远动用了大量民夫以及俘获的七国联军建成的。 上次雁门一战,宁远俘获的七国联军有三十余万。 与天狼和议之后,宁远将包括牧天豪本人在内的天狼降兵降将都给释放了回去。但是对于其他几国,既然他们的国主都对这些俘虏下了处死的命令,也未遣使前来与大楚和议,宁远自然没有将他们也放回去的道理。 不放回去,宁远也不能白白地耗费钱粮就那么养着他们,便将他们都充作劳力,参与到这座边贸重镇的建设之中。 君臣相惜 杨昊在打算建造这座边贸重镇的时候,还真没想好它的名字。 待镇子初具规模,正式开始与天狼通商之后,涌到此处来做买卖的人发现,做边贸,银子原来那么好赚。 不久之后,这里的人便都说,这个镇子,乃是一个金银阵,遍地都是金银。只要好好干,在这里做买卖,跟捡钱没什么区别。 杨昊听到这话后,哈哈一笑,便顺水推舟将这座镇子命名为了金银镇。 如今,楚皇来到这里也有半年多了,而且也做了一门买卖,甚至还闯出了一些名堂。 楚皇做的这门买卖,卖的不是实物商品,而是服务。 这门买卖就是,古玩字画鉴赏。 这个主意,是杨昊给楚皇出的。 这三年来,楚皇虽然极少让其他人去打扰自己,但却没少把杨昊叫过去唠嗑。 同样,这三年来,杨昊虽然各种忙,但却也很乐意跟一来到宁远就再也没离开过的楚皇唠嗑。 对于这位三年前禅位的楚皇,杨昊打心眼儿里很是佩服。 别的不说,单凭楚皇禅位这一样,就让杨昊佩服不已。 在看过的那么多个世界中,杨昊还真没见过多少个帝王愿意主动禅位的。 以地球为例,有几个帝王不是一直干到两脚蹬天还不愿让位的? 便是在灯塔国等那些自诩的所谓民主国家,年纪比楚皇还大,身体比楚皇不知道差多少,甚至连走路都走不稳、连说话都说不清却还要赖在所谓的总统职位上的,又有多少? 至于那些人为了争夺或者保住一个帝王之位所做出的许多事,更是用天怒人怨几个字都不足以概括。 所以,对于楚皇的禅位之举,杨昊极为佩服。 而且,杨昊更佩服楚皇这位老人的睿智。尤其是楚皇来到宁远这三年后,与楚皇接触越多,聊得越多,杨昊对楚皇的睿智越是佩服。 楚皇的睿智,不仅仅只是帝王心术。 楚皇的睿智,更是大智慧,是真地想要也能够让大楚真正变得国富民强的大智慧。 对于杨昊提出的许多想法,楚皇不仅一点就通,还能够举一反三,提出很多自己的想法。 在位几十年,从一个帝王的角度去看问题,许多问题,楚皇比杨昊看得要通透许多。对于杨昊想要做的许多事情,楚皇提出的许多疑惑和建议,也往往是杨昊或者宁远的文武并未考虑全面的。 可以说,这三年,若是没有楚皇时时与杨昊交谈,再由杨昊将楚皇的许多疑惑和建议转告简放等人,宁远可能会走许多弯路。 杨昊更知道,这三年多来,虽然楚皇从未再踏出过宁远地界半步,但是,楚皇却一直与新皇保持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宁远的许多事,自然一直在新皇的关注之中。但是,经由其他各种途径传于新皇耳中的消息,又怎比得上直接经由楚皇之手传过去的消息分量那么重? 所以,杨昊明白,自新皇承继大位以来,整个大楚的施政方略与宁远越来越贴近,楚皇这位老人功不可没。 杨昊对楚皇佩服不已,经过这三年的密切接触,楚皇亦对杨昊更为赞赏。 虽然已经知道了,杨昊所知道的那些东西都是其修行界的师傅告诉他的,但这丝毫并未妨碍楚皇的杨昊的赞赏。 知道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去做,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 对于这一点,做了几十年帝皇的楚皇看得比谁都清楚。 不说别的,就说之前站在楚皇面前朝堂上的六部公卿,哪个不知道身为朝廷重臣,须当以国事为重,死而后已? 但是,他们做到了吗? 不说他们,就说楚皇的亲生儿子们,又有几个是真地时时刻刻以国事为重?那个疯掉的熊梧,和与他走得最近的那几位亲兄弟,之前的主要心思,不都是放在了争夺储君之位上了吗? 但是,楚皇看到,杨昊不同。 这个小家伙,不但知道,而且去做了。 楚皇比谁都清楚,这个小家伙在宁远鼓捣这些事情冒了多大的风险。 在禅位前的那几年,不算被余怀恩挡掉的那些,单说被交到楚皇手中的弹劾宁远的奏折,都能够堆满一间屋子了。 若非楚皇对杨弘义极为信任,若非楚皇想要看看宁远究竟能够折腾出什么来,就凭杨昊搞的那些东西,杨家所有人的脑袋早就不知道被砍了多少遍了。 更重要的是,楚皇一直都看得很明白,尤其是这三年看得更明白了,杨昊想要做的,是真地为了整个大楚,是真地希望能够让大楚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杨昊之前在楚皇面前奏对时说的那番君臣舟水的话,楚皇一直觉得言犹在耳。 对于一位君王来说,这样的话,毫无疑问极为刺耳,甚至大逆不道。 但是,在那日奏对之后,楚皇越是细想,越是觉得这番话有道理。 不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又怎能算是一个好的君王? 不是一个好的君王,又怎能期望老百姓的拥戴? 老百姓若是不拥戴,一个君王也好,一个朝代也罢,又能有多长久? 这些道理,看明白想明白的人一定有。但是,敢对楚皇说出来的,只有杨昊。敢这么带着整个宁远朝整个方向走的,也只有杨昊。 而杨昊,本不必这么做。 凭借杨家的功绩,杨昊即使什么也不做,也可以像大楚许许多多的权贵子弟一样,锦衣玉食一生,而且能比绝大多数的权贵子弟更纨绔。 但是,杨昊没有就这么躺平。 他冒着极大的风险,顶着无数的骂名,硬是带着宁远走到了今天。 而事实也证明了,杨昊做的,是对的。 楚皇虽已退位,但每每看到自己现在每天看到的一切,想想那个小家伙对自己说的接下来还要做的那些事情,都会觉得心怀激荡。 让大楚永昌,这是楚皇还未登上皇位时就有的梦想。 现在虽然退位了,但是,楚皇可以想见,只要大楚照着宁远的路走下去,那么,大楚永昌,将不再只是一个梦想。 而这一切,又怎么离得开杨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家伙? 【七月份有一个最重要的审核,全力准备中】 收获与遗憾 三百二十九里。 这三年,除了走宁远的路,杨昊在修行路上上也一直在前行。 三百二十九里,这是杨昊如今施展神遁术时能够于每遁之间遁出的最大距离。 在厚土界中又修炼了三年,将每遁之间遁出的最大距离从五十里提升至三百二十九里,这个提升看起来似乎不大,但却足以让已经提升至化神巅峰极致的戚无畏在偶尔的对练中完全看不到杨昊的背影了。 踏入化神巅峰,尤其在修至离破虚只差临门一脚之后,戚无畏每一遁的距离早已远远超过了三百多里。但是,杨昊连续施展遁术之间的间隙太短了,短到戚无畏总以为,杨昊施展遁法时,根本就没有停顿过。 以杨昊如今的遁术,从宁远到丹阳,他所需要的时间,不到一个呼吸。 当然,这并非杨昊这三年苦修的唯一收获。 杨昊的收获很多。 这三年来,厚土界施加于杨昊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了,而且几乎是每隔几天就会又加大一重,直接导致杨昊于固本诀上的修炼更加勤奋。 经过三年的打磨,杨昊的扛揍能力也有了质的飞跃。以与戚无畏对练为例,戚无畏现在即使施展本命飞梭直接击打在杨昊身上,也无法对杨昊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按照小光头的说法,若非杨傻子之前一直游手好闲,在与封无错及那个中年僧人对战之前就将身体练到如今这个强度的话,当初也不会有那种险之又险的场面出现。 除了扛揍能力得到了全面的提升,杨昊的武阳神功也修炼到了一个让戚无畏已经不敢正面与之相抗的程度。 这也是戚无畏极为不解的地方之一。 武阳神功,即使再强横,分明也只是一门凡世武学。 凡世武学,怎么可能与修行界的功法相比?又怎么可能让化神巅峰的戚无畏都不敢直接抵挡? 这件事,戚无畏也曾经极为虚心地向杨昊请教过,但却没能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回答,最终戚无畏只能将其归结于那位大能化腐朽为神奇的通天手段。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让杨昊极其欣喜的提升是,杨昊的经脉之内,除武阳神功外,还出现了另外一种力量。 灵力。 与经脉内汹涌澎湃的武阳神功功力相比,这股灵力还显得很弱小。但是,凭借这股灵力,杨昊终于能够使出他心心念念了不知多久的御剑术了。 是的。 御剑术。 小光头传于杨昊的这门御剑之术,名字就叫做御剑术, 杨昊从在与戚无畏的对练中第一次使出御剑术时戚无畏脸上的表情就能判断出,这个御剑术,绝对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 它现在的名字之所以像固本诀、刺魂锥、神遁术那么平凡普通,一定是小光头这个小东西连其名字都懒得多说一个字。 杨昊体内的灵力波动情况,是另一个让戚无畏极为不解的地方。 凭感知,戚无畏能够肯定,若以灵力波动的强度论,杨昊体内的灵力,应当与练气后期的修士相差无几。朝最高了说,也仅仅是触及筑基期的门槛而已,而绝对无法与筑基初期修士的灵力波动强度相比。 但是,就是这么弱鸡的灵力驱动的飞剑,其威力却大得惊人。而且,迄今为止,戚无畏还未曾见过杨昊以御剑术驱动春风。戚无畏可以肯定,迄今为止,杨昊以御剑术驱动的,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世长剑而已。 这怎么可能? 那个大能,其手段究竟通天到了何种程度? 于遁术、身体强度以及御剑术上大有进步的同时,于另外一些方面,杨昊却觉得颇有遗憾。 其一便是神识。 这三年来,杨昊觉得,自己的神识几乎毫无存进。 从覆盖距离上来说,神识所及,依然只有两千余里,并无任何增长。 这三年来,杨昊也向小光头问过很多次,究竟有什么方法能够让自己的神识变得更强大。但是,用小光头的话来说,杨傻子就是一个怪胎。那些修士常用的增长神识的方法,对他没用。杨傻子若想要让自己的神识继续变强,只能等待另外一次像当日在望江楼那样莫名其妙的机缘了。 若说神识的问题让杨昊很是郁闷的话,那么,另外一件事,可以说是让杨昊极为失落了。 那就是,杨昊始终无法再也无法使出当初与中年僧人那一战时的那一剑。 当日那一战,正是杨昊在最为危急的关头使出了那惊天一剑,才得以将中年僧人的那具二道身击杀,使得他和几个小家伙最终化险为夷。 对于当日的那一剑,杨昊一直心羡不已,这三年来也一直在尝试,希望能够再次使出那样的一剑。 但是,无论他如何尝试和努力,但别说使出威力那么强的一剑,就是使出当日那一剑的十之一二威力,也始终都做不到。 为了能够让当日那一剑重现,杨昊甚至也学着他的伯父杨延定,无数次地让自己在血魔大殿的试炼之地中让自己身陷险境,直至战亡,却依然无法将那一剑的形貌给使出来。 这怎么能让杨昊失落不已? 虽然小光头至今都没有告诉杨昊那位中年僧人的真实身份或者修为,也未说明那名中年僧人的二道身究竟可以媲美何种境界的修士,但杨昊又怎能不知道,能够轻易就将破虚之境的封无错给夺舍的大光头,其修为再低,至不济也足以与飞升期的修士分庭抗礼了。 飞升期啊! 那可是能够从自己所处的这方天地飞升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的修士,也是这方天地的壁障破除之后自己可能会面对的新的修士。 如果能够使出那一剑,那么,等到此界的天地壁障破除,自己不是能够多几分把握自保,也能多几分把握让那些新降临的修士不敢在这方天地搞太多的幺蛾子? 遗憾的是,尽管杨傻子都让自己在试炼之地中战死无数次了,却依然摸不到当日那一剑的任何感觉。 而杨昊也有些战死怕了。 在血魔大殿的试炼之地中战死之后,虽然每次都可以在厚土界或者房间的静室之中完好无损地重新苏醒过来,但那种死亡的感觉,却是任谁都不想体验的。 修士再临 “东翁!”面摊儿前,余怀恩和陈三忽然同时放下筷子,站起身来,一左一右护在了楚皇身边。他们的面色,都十分严峻。他们的注意力,一半儿在楚皇身上,一半儿却在天空。 楚皇也站起身来,看向天空。 面摊儿老板娘顺着楚皇等三人的目光朝天空看去,顿时目瞪口呆,连手中的抹布掉落在地都不自知。 此时天光虽已亮,但天色却尚早,日头亦未升起。东方天空的鱼肚白中,本来还夹杂着些许春夜的颜色。 但是,此刻,天空中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 一副不属于任何一个时辰或任何一个季节的景象。 目力所及之处,天空之中,充斥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等各色光芒,交相辉映,映得整个天空既绚丽多彩又诡异万分。 在楚皇、余怀恩、陈三和这片天地间所有其他正在仰望天空的所有人的目光中,这些各色光芒在交相辉映片刻之后,忽然齐齐朝着下方冲来,显是要从天空之中冲落人间。 就在此时,天空之中,忽然响起滚滚惊雷。 这滚滚惊雷,这片天地之间的所有人都很熟悉。 但是,此刻的雷声,却又与所有人曾听过的任何一次雷声都截然不同。 此刻的雷声,不再只是响于天空中的一隅,而是响彻了整片天地。而且,此刻的雷声,比这片天地间的所有人曾经听过的任何一次雷声都要狂暴。 这种狂暴,并非是因为此刻的雷声极大,而是因为,这一霎那,这片天地间的所有人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股怒意。 一股强烈到了极致的怒意。 瞬时间,这片天地间所有和楚皇等人一样正在看着天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手。他们的心中,也同时泛起了一股不可名状却又极为强烈的怒意。 面摊儿的老板扔下手中的面团,大踏步从檐下走出,伸手握住自家婆娘的一只手。 夫妻俩一左一右两只手紧握在一起的同时,他们的另外一只手,也紧握成拳。他们的心中,也充满了莫名的怒意。 和这位面摊儿老板一样,这一刻,无数人放下了手中的事儿,同时看向天空,同时握紧了双手。 宁远城中,滚滚雷声之中,蓦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婴儿啼哭声。 这些婴儿,本来还都在熟睡之中。但是,这一刻,他们却同时醒了过来,放声嚎哭,而且哭得撕心裂肺。 同样,宁远之外,大楚内外,但凡有人聚居的地方,都响起了婴儿的嚎哭声。 这片天地间所有的婴儿,都在这一瞬间同时放声大哭。 “小光头,怎么回事?”杨昊已经出现在厚土界中。他的神识,在紧紧地锁着宁远上空的那些光芒。每一片光芒之中,都有一大群人。 一大群修士。 “婴儿最单纯。有些好坏,他们最清楚。”小光头自然知道,杨昊问的是婴儿们突然同时啼哭之事。 “挡得住吗?”杨昊看着天空,双眉紧锁。 他看得很清楚,天空之中,正在大战。 大战的一方,是那一群又一群的修士们。 大战的另一方,是一道又一道的银蛇。 “你觉得呢?“小光头道。 杨昊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挡不住! 那一道又一道的银蛇只有汇聚在一起,形成劫雷,才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而自从开战以来,这些银蛇也一直在试图汇聚,但却被天空之中的修士们不断地阻截切割,无法聚拢。即便是能够聚拢,也只是聚拢成一小束一小束的劫雷,然后迅速被那些修士击散。 而这样的情形,发生在杨昊神识笼罩范围之内的每一处天空。 “杨傻子,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小光头飞至杨昊的身旁,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来得这么猛?难道就让他们这么硬生生地将这一界的天地壁障打破?”杨昊沉声道。他的双手也握紧了。 同一时间,在距离宁远极为遥远的一处隐秘之地,一名青年手握一柄青光荧荧的长剑,也在看着天空,也在问着杨昊问的前面那一句。 这名青年,正是隐剑门弟子孙坚。他手中握的,乃是一柄神剑。 时至今日,孙坚依然不知道手中的这柄神剑究竟有没有名号。但是,隐剑门上下,早已将这柄神剑奉为镇宗之宝。而能够将其握在手中的,只有孙坚。 “坚儿,他们这是要直接将这一界的天地壁障打破。”孙坚身旁,一名老者面色严峻。 这名老者,正是三年前在神剑的帮助下直接从元婴期跃升至化神中期的隐剑门长老匡奇。 “师祖,难道就让他们这么硬生生地将这一界的天地壁障打破?”孙坚沉声问出了杨昊问的后面的那一句。 匡奇看着天空,没有回答。 硬生生破除一界的天地壁障会有怎样的后果,在修行界并不是什么大秘密。这种后果,不仅会影响到这一界的土著生灵,亦会影响到降临此界的修士。 对降临此界的修士而言,强行破除一界的天地壁障,就意味着在此界的劫雷恢复之前,再无任何修士可以在此界渡劫破境。而劫雷的恢复,绝非十年百年之功可竟。 十年百年,对于高阶修士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像隐剑门这种大多数门人弟子还在金丹期之下的门派来说,却至关重要。 满打满算,筑基期修士的寿元也不过两百年而已。若是此界的天地壁障就此被强行被打破,那就意味着,隐剑门这些金丹期之下的门人弟子,绝大多数会在此界劫雷恢复之前就耗尽寿元而亡。 若真如此,几乎耗尽门中所有才得以降临此界的隐剑门,不仅不会如匡奇等人所期待的那样逐渐兴盛,反而会愈发衰落。 匡奇无法理解,上界为什么会对此界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一界,究竟有什么是值得上界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强行破除其天地壁障的? 匡奇的心中,忽然极为恐慌。 难道说,上界已经知道了坚儿手中的这柄神剑的来历? 天空之中的那些修士,莫非就是为坚儿手中的神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