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雪色吻你》 1、01 文学城 关山鹤 闻屹x顾书云 - 昨夜落了一场冷雨,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停。 苏城九月,已经隐有降温的迹象。 顾书云微皱眉梢,挑了一身长袖的竹月青色旗袍,旗袍修身线条勾勒出盈盈腰身,深色花纹典雅韵致并不张扬。 前往评弹馆的路上有一家糕点店,里面的鱼茸桃酥是她最喜欢的。 金黄的色泽酥酥脆脆,每咬一口都满是浓郁的核桃酥香和鱼茸特有的味道。 但好像很多人不太接受鱼茸的气味。 鱼茸桃酥是来苏城旅游必点的美食之一,也常年在黑榜上。 “来了?”店家姐姐看到顾书云后熟络地招呼道,“还是和之前一样,一份鱼茸酥吗?” 顾书云扬睫,温和一笑:“是,谢谢。” “你这会来得巧,最后一份了,下一份还要再等二十分钟呢。” 她麻利地拿起纸袋走到展台前开始打包。 “我还以为是你特地为我留的。” 顾书云笑了笑,细长的剪水瞳波光潋滟,笑的时候烟眉含情,她的长相有着江南水乡的温婉,柔和没有攻击性。 “那也成,明天我帮你留一份?” 顾书云摇摇头:“不了,我明天休息。” 店家艳羡:“你们的工作还挺自由的,上班时间也好,你看我,早上五点就要开始准备了。” “但是我们下班晚。” 清冷的眉眼浅浅流露着几分无奈。 两人说话间,忽地,身旁响起男人的声音:“要一份鱼茸桃酥。” 他的尾音有种独特的腔调,像极好的琵琶被轻轻拨响。 顾书云听不出来是哪里的口音,只觉得好听极了,饶是她这种听惯了美妙弦乐的人,也忍不住被吸引。 她微微侧目,男人面部轮廓锋利流畅,入眼便是凸出的眉骨和挺峭的鼻梁,还有那双黑耀深沉而眉梢间略带痞气的眼睛。 顾书云视线停留半秒便收回。 因为此刻他勾起唇角,正不加掩饰地在看她。 视线差点就对上了…… 顾书云乌黑发丝被一根木质发簪挽起,转头时候露出白皙脖颈,珍珠耳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虽无声,却像发出了悦耳的脆响。 闻屹挑了挑眉,将手放回兜里,指尖触碰到金属质感的打火机,他将其握在手里,修长的手指在暗处无声地把玩着。 店家为难地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这是目前最后一份,其他的正在烤制,不过很快就能出炉了!” 顾书云看着自己那份正在装袋的鱼茸酥,微垂眼眸:“我这份给他吧,他是游客,可以让他先品尝一下苏城的美食。” 闻屹姿态玩味,漫不经心地看着她问:“怎么看出我是游客的?” “我从小在苏城长大,听口音能分辨一些。” 江南的语调偏温软,说普通话时音调中也会无意染上一些。 闻屹唇角随意勾着,声音懒洋洋的:“那你猜错了,我母亲和外公都是苏城人,我也算……半个。” 顾书云微默了几秒。 “开玩笑的。”男人深邃眉眼舒展,撩起眼皮目光停顿,“那你能听出我是哪来的吗?” 店家突然插入打断两人,她将打包好的鱼茸桃酥递给顾书云:“还是先来后到吧,你喜欢这个,别让了。” 而后她转头对闻屹说:“下一份很快就好了,先生您不急的话再等一等?” “不急。”闻屹冷眼瞥向店家,“先来后到,应该的。” 顾书云垂下眼睫没再推脱,她拿好自己那份准备离去。 男人神色一紧,淡声开口:“请问如果作为游客来苏城的话,你有推荐的地方吗?” 顾书云思忖片刻,笑说:“想吃美食的话可以去向南巷,体验苏城文化可以去南堤巷,寒禅寺附近的风景也不错。” “方便加个微信吗,我对苏城不太熟悉,有不懂问你?” 闻屹低头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屏幕中很快出现自己的二维码。 “不好意思,我不加不熟的人。” 顾书云略带歉意地朝他轻点下头,随后快步离开。 远远离去的背影在桥水环绕的江南烟波中,独有东方美人的温婉朦胧感。 闻屹扯唇笑了笑,修长手指点亮息屏的手机屏幕。 良久之后重新打开微信,扫码付款。 不稍多时,店家将鱼茸桃酥打包完毕。 她抓紧手里的袋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先生,我也是本地人,可以给你推荐苏城好玩好吃的地方,保证小众人少!” 闻屹轻描淡写道:“不用了,我不是来旅游的。” 她愣了下,紧抿着唇继续说道:“那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店家目光满怀期待,刚刚她故意让顾书云先走,就是为了此刻有机会能和他单独说话。 闻屹声音疏离:“抱歉,不能。” 他表情冷淡地收起手机,拒绝姿态明显。 - 因为时间比较充足,顾书云和往常一样步行来到「空山新雨」。 九月苏城天气还挺舒适,是旅游的旺季。 「空山新雨」在南堤巷靠里一侧,穿过长街再绕几个弯,白墙黛瓦绿荫林立,隔绝了外边热闹的人来人往声。 顾书云笑着和馆内的人打了招呼。 “今天怎么晚了?”她问。 往常顾书云都是第一个到的。 “今天路上人多,走得慢了些。”顾书云简单答。 「空山新雨」是私人开的评弹馆,规模比较小,打扫之类的工作都是她们自己来做。 顾书云在休息室放下桃酥后,开始去馆内的望月阁打扫。 「空山新雨」有两间茶间,里间是望月阁,外间是山岳阁。 进来评弹馆一般不称听曲,而是品茶。 游客点了茶水后,可以吃点心听评弹,和朋友聊聊天,一段缓慢休闲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顾书云先将茶叶和桌上吃的东西归置好,主要是瓜子、蜜饯、糕点之类。 “书云,有人找你。”苏听兰嗓音清亮,在外间喊她声音也很清晰。 顾书云从望月阁走了出来,见到来人有些惊讶。 邵扬是评弹馆的老朋友,他虽然来得不是很频繁,但每个周末会固定抽出一个下午过来听一听。 他身姿挺拔又经常西装在身,在一众老人中格外明显,偶尔他还会来找顾书云问一问评弹相关事宜,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但今天不是周末,也还没到开馆时间。 顾书云问:“你怎么来了?” 邵扬扶了扶眼镜,笑着说:“这周末我可能来不了了。” “噢,”顾书云微微颔首,“所以你提早到今天来吗?” 他垂下眼皮,有些遗憾:“今天可能也没空,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嗯,什么事?” 邵扬递上手中的长卷轴盒子,从里边取出一幅画。 “这幅古画我是朋友偶然得到的,转赠给了我,我把它收在书房里忘了,等我再看的时候才发现它已经受潮被虫食,破损得很厉害了,你看。” 他缓缓打开画卷,古意的画纸上有好几处霉斑,打开之后里面的颜色更是受损严重,顾书云在看到画上的痕迹时心里一紧,默默惋惜叹气。 邵扬观察她的表情问道:“你也喜欢这画吗?” 顾书云点了点头,她虽对于古画研究不深,但对此还是存有鉴赏的心。 “我听说苏老先生的孙子是一位文物修复师,我想着你和苏老更熟,请他帮忙问一问这画能不能修,可能机会大些。” 苏信鸿是苏城有名的书法艺术家,平常除了写字画画就喜欢听听评弹和昆曲。 顾书云有时候也会陪馆内的老人们聊聊天,他对她的印象挺好。 苏老曾经提过自己的家庭,夸赞他的孩子都在苏城受到了传统文化的熏陶走上艺术道路。 “我试一试吧,但不能保证结果。” 因为不知道苏老的孙子最近时间在不在苏城。 邵扬点头说道:“理解。” “你着急要吗?”顾书云问。 “不着急,修好之后也可以先放在你这。” “好。” 邵扬笑道:“那就拜托你了,我还要赶飞机先走了。” 顾书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行李箱,嘱咐了声:“路上小心。” - 下午两点,「空山新雨」开始营业。 目前评弹馆内除去她还有三位老师,另外两位年长的老师在望月阁以说书的方式开讲,有民间故事也有经典小说,主要面向苏城的老人,他们从小在苏城听惯了评弹,就喜欢这种传统正宗的味道。 外间山岳阁面向的是游客,由老板也是顾书云的老师冯新眉来弹唱。 在评弹表演过程中她会穿插着科普评弹的历史和知识,让第一次听评弹的游客对这项传统艺术有更深的了解。 望月阁除了点茶,还可以点歌。 在说书老师休息的时候,由顾书云来唱这些曲目。 外间的山岳阁在老师表演结束之后,她也会去唱半个小时。 现在很多年轻人也已经认识和喜欢上评弹这项传统说唱艺术,但他们似乎对唱乐更感兴趣,一些流行乐曲改编的评弹唱法会更受欢迎。 顾书云在山岳阁唱完是五点半左右,回来时望月阁的说书也快结束了。 她先回到休息室将琵琶放好,喝了热水稍作片刻调整。 再到望月阁时,里面正在喝茶聊天。 顾书云走到苏信鸿身边,温声问道:“苏老师,我有件事想问问您。” 苏信鸿抬头,他的头发虽然发白,但精气神很好:“你说。” “苏老师,令孙是文物修复师对吗?” 苏信鸿抬眼时惊喜:“你们认识?” “是听您提起过。”顾书云笑着又问,“我这有幅朋友的画需要修复,不知能否找他?” “绝对有时间。”苏信鸿中气十足,笃定地说道,“刚好他最近也来苏城了。” 顾书云眉梢染上喜色:“那太巧了。” “我这孙子虽然性子有些……”苏信鸿停顿片刻,还是夸赞道,“但修复技术你绝对可以放心。” “是,早有听闻他很厉害,有您帮忙真是太好了。” 苏信鸿很是高兴,笑得眼角皱纹堆叠。 闻屹前段时间突然跑来苏城,他正发愁怎么让两人认识认识。 “好好,等我晚点问过他再和你联系。” “行,太感谢了。”顾书云递上中午买的鱼茸桃酥,“这个是苏城的特产,您可以带给他尝尝,今天太匆忙了,没准备其他的。” 苏信鸿也没客气:“收下了,没事下次还有机会!” - 夜幕逐渐归于沉寂。 闻屹回到老宅意外看到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 他刚进门,就听见沙发那边传来外公中气十足的声音:“不回来吃完饭也不说一声!” 闻屹恍然但也敷衍道:“我忘记了。” “有事忙?” “还好。” “那我有事找你。”外公不容置喙。 闻屹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吧,但我不一定能做到。” “我有个朋友有幅画需要修复,我看你最近也闲得很,就帮你答应了。” 闻屹神色淡然,不甚在意,只是强调:“也不是很闲,我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能不能修了?”苏信鸿的声音有些急。 “修,修。”闻屹还是敷衍。 “行,那我把她微信给你,你们自己联系。” 闻屹一顿,想到今天的被拒经历,他的表情恹恹,连眼皮都懒得掀。 言简意赅开口:“不加。” “你让他明天到苏意画馆找我。” “八点。” 外公睨了他一眼:“行吧,那你明天别迟到了,让人空等。” “嗯。” “等等,”见闻屹要离去,外公叫住他,“桌上的鱼茸酥是她给你的谢礼,尝尝?” 闻屹原想再次拒绝,但他想起白天那个店家似乎说过她很喜欢。 买了之后他也尝了尝,并未觉得有多好吃,还有几分怪味。 闻屹想了想,也许那家店就是做得不好。 他抬脚走到餐桌前,从纸袋中拿出一块。 放到唇边尝了一口。 随后又放下。 这家做的也不好吃。 2、02 江南的雨水时常倾泻而下。 雨停之后,风也染上潮湿秋意。 夜风从窗户空隙往里灌了一夜。 顾书云是被一阵阵凉风吹醒的,已经是薄暮晨时她才发现窗户忘记关了。 手臂被冻得有些僵,顾书云将整个身体缩了缩。 棉被闷在身上无端生着几分燥热。 她只好悻悻下床去关窗。 双腿落在床侧时,从下端升起一阵软绵无力的触感,顾书云站定片刻才适应。 今天休息,顾书云没有穿旗袍,而是换了身马面裙装,上衣领口处绣着精致的海棠花纹,金银丝线和裙装上的纹样相呼应,轻盈裙装勾勒出她窈窕身形。 走出房间顾书云看见了正在用早餐的父母。 餐桌上的两人见到她反而惊讶。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鄢曼吟问。 “一会有事要早些出门。”顾书云声音有些哑,她前往厨房方向打算先喝杯热水。 路过餐桌时她看着妈妈穿戴不似平常装束,随口问道:“爸妈一会要去哪吗?” “爸爸上班去,”鄢曼吟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妈妈打算去看看迟迟。” 听到这个名字顾书云的身体有一瞬的紧绷,她神色微滞,鸦羽似的黑睫垂了下来,淡声说:“噢,应该的。” 顾书云低下头,内心汹涌翻腾着,可胸口却沉闷地堵着。 顾父责备地看了一眼鄢曼吟。 四周静默,三人似乎都被沉默的声音无形地拉扯。 不稍时,见顾书云拿着餐具回来。 鄢曼吟立刻扬起笑脸,换了个话题:“书云还记得妈妈之前和你说过的林晚阿姨吗?上次说她儿子快回来了,现在已经定了。你之前说愿意和他见见面,那妈妈今天问过林晚阿姨再给你们安排,晚点告诉你时间好不好?” 顾书云怔神数秒,早已忘记当时为什么会答应。 她勉强地笑了笑,说:“好。” 早餐过后,父亲和母亲一并出门,顾书云也快速地吃完自己的。 她拿着餐盘站起身时,猛地一下,眼前一阵晕眩,耳边似电流穿过嗡地一声,尖锐的声音直冲太阳穴。 顾书云扶了扶自己的额角,将手掌贴上额头,温热的掌心察觉不出什么。 她走到客厅,从医药箱中找到体温枪,拿出后对着自己的手腕测了一下。 灰色屏幕亮起,上面显示数字——36.9c。 没有发烧。 还好。 顾书云的心稍定,她再用掌心贴了贴额头。 好像是感觉比平常的温度高些。 坏了吗这体温枪? 疑惑还未消除,顾书云的视线扫到墙上的时钟,分针指向的时间预示着她已经来不及再换体温计测一次了。 昨天苏老给她发了消息,八点要带着画到苏意画馆。 自己拜托了别人帮忙,千万不能迟到。 顾书云快速从药箱中拿出两粒感冒药,就着水吞下。 临出门前,突然想起早起时候看了一眼的天气预报,今天白天可能还会有雨,特地带上了伞。 顾家住在苑南小区,苏城偏南的位置,离市中心有一点距离,但靠近大学城,交通还算便利,公交和地铁都有。 顾书云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因此把房子买在附近。 苏城是一座历史底蕴深厚的城市,在政府的大力保护下,保存了许多老式建筑。因此有些道路在后来修建中宽窄不一,导致车辆出行容易拥堵。 所以来苏城的游客都会被提醒,宁愿骑自行车也不要去打车。 顾书云最终选择乘坐地铁,时间较好把控。 公交确实有太多不确定性。 到达苏意画馆时还差五分钟到八点。 顾书云加快脚步往里走。 顺着牌子的指引,她来到两扇紧闭的房门前。 应该就是这。 没太多时间犹豫,顾书云随机选择了其中一扇门,抬手叩响。 里面很快传来低沉的声音:“进。” 顾书云转动门把手,推门的过程有缕缕纸墨香气从屋内飘出。 她抬眸看向里边,木质长桌上摆放着许多画笔,周围还有各样的工具。 站在台前的男人正弯身整理东西,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侧脸轮廓和硬朗深邃的五官。 顾书云面色稍凝,眼底闪过惊讶之色。 是他。 昨天遇到的那个人。 她的眼睫微微跳动,只好垂着眼礼貌朝里说了声:“您好。” 听见声音的闻屹后背一僵,手间的动作停顿,他瞬间偏头看过来。 视线相交那刻,确认了来人。 闻屹的目光陡然沉了沉,喉咙变得干燥,心下了然。 他勾着唇,很低地笑了下,拖长音调回道:“好巧啊。” 顾书云心口微颤,愣怔片刻却撞进他幽深的眼眸,她像是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闻屹淡定自若地拉了把椅子坐下,似笑非笑地说:“不进来?” 站在门口的顾书云先是再度询问:“请问苏老师让我找的是您吗?” 闻屹不太喜欢她口中的您字。 他的眼尾微垂了几分,淡淡地嗯了声。 顾书云抱着画卷盒往里走。 找了个角落将伞放下,而后走到他所在的长桌旁。 “那您是先看看画吗?”顾书云小心递上怀里的画卷,客气道,“麻烦您了。” 闻屹没有直接接过古画,而是从旁边的抽屉中取出一副手套。 顾书云的顺着视线落下,看到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套进手套,动作慢条斯理。 唱评弹时女性会抱以琵琶,拨弦弹乐进行弹唱,也有唱时不弹的形式,但会用手部做一些柔软动作相辅乐曲增添美感。 所以她平常会格外注重手部的护养,同时也对好看的手有些执着的偏爱。 他的手骨节匀称分明,很好看。 如果职业需要用手套将手遮住,好可惜。 男人扯唇一笑:“怎么了?” 顾书云纤长浓密的眼睫翕动,双颊带着羞意和潮热,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局促感。 “没事。” 闻屹也注意到了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耳尖,解释:“戴手套是为了保护你的画。” “嗯。” 闻屹拿过卷盒从容不迫地拉开上方缠绕的丝带,拿出画卷。他在桌台边找了块大些的空处,小心向下推开。 闻屹穿着黑色上衣,一手在前,一手在下,微曲的手臂能隐隐看到肌肉轮廓。 他注视着画卷的神情认真,漆黑的眼眸深沉,与刚才说话间那副吊儿郎当模样完全不同。 无论是古董还是书法字画行业,普遍认为资历深的会更厉害。 评弹也是。 闻屹翻看画卷,细细查看其破损程度。 他倏地抬眸,又对上了她略带探究的眼神。 他挑了下眉,唇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顾书云自觉有些不礼貌,因此问道:“我不太了解古画修复,请问这样的画修复需要多长时间?” “你哪天需要?” 顾书云顿了一下,怕他觉得自己要得急,因此解释道:“我不是催促的意思,这是我朋友的画,所以想告诉他大概时间,具体修复时间还是看老师您的安排。” “颜料比较普通这里都有,至于画纸,”闻屹边摘手套边说,“等会我看看画馆有没有能用的替换纸,如果有就会很快。” 顾书云点头:“谢谢,麻烦你了。” “行了,别一直谢,”闻屹耐着性子,将一只手揣进兜里,“我去看看画纸,你可以在这里等,也可以到旁边稍坐一会,那边有茶水。” “嗯,好。” 顾书云视线扫过周围的画架和陈设,还是选择出去。 走到旁边房间时,她抬手后缓缓放下,没有敲门。 她看了看四周,在靠窗边的长椅上坐下。 凉风透着窗户的边缘丝丝往里钻,吹得她发胀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而这时,她的手机恰好响了。 顾书云接通电话。 “书云,是妈妈。”鄢曼吟的声音温柔,“现在有空接电话吗?” “可以。” “林晚阿姨的儿子这周五回来,我记得周五周六你都要上班吧?” “是。” “那周六中午你们吃个饭,然后让他送你去评弹馆可以吗,刚好也可以让他听听你唱的评弹,小戴这些年在国外乐团工作,你们也可以交流一下,也向他介绍介绍我们苏城的传统文化。” 顾父顾母都是历史学教授,他们自小在苏城生活,对苏城有着浓烈的骄傲与自豪,在顾书云成长的过程中,十分注意她的文化教育。 顾书云沉声说:“既然你们说定了,可以的。” 鄢曼吟听出她话中的妥协,又说道:“阿云,妈妈虽然希望你早点谈恋爱,但还是要你看你自己的感觉,喜欢的话再继续相处好吗?” “知道了妈妈。”顾书云浅笑。 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人声,鄢曼吟似乎欲言又止。 顾书云问:“去那边不顺利吗?” “没有,只是迟迟她忙,没怎么说上话。” 鄢曼吟趁覃迟最近来苏城工作特地过来探班,只是不知她是不太想相见还是其他,晾了鄢曼吟许久。 “哦……”顾书云没打算继续追问。 鄢曼吟轻叹了口气:“我前面问她有没有想回家里看看,她只是说先等鉴定结果。” 顾书云睫羽颤动,安慰道:“可能她需要时间想一想。” 话语轻柔落下。 是对妈妈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其实,她也需要时间来消化妈妈突然间不是自己的妈妈了这件事。 明明上周还好好的,一家人说好找个时间一起回去看爷爷奶奶。 前几天的晚上她回家,看到了餐桌上准备好的夜宵,还有一脸凝重的父母。 顾书云想过可能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但她没想到这件事只有对她不好。 因为二十多年前医院护士的失误,交换了两个小女孩的命运。 父母虽然面上也有悲伤,但心里是高兴的吧,要见到亲生女儿了。 那她呢…… 他们还会爱她吗。 挂了电话后,心脏沉沉坠落。 顾书云的思绪繁杂错乱,仿佛周围气压都在往她身上挤压,窒息无力,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可是为什么是她,突然间没了爸爸妈妈。 闻屹回来时候只看到了墙边孱弱的身影,像飘着的破碎羽毛在微微颤抖。 他不安上前,皱眉问道:“怎么不进房间?” 顾书云呼吸很轻:“我刚刚接了电话。” 他垂下视线竟看见她眼睫挂着泪珠,像是被雨淋过的湿漉漉模样。 他喉间一紧,问:“要热水吗?” 顾书云只觉得不想做任何思考,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她都好累。 她望着他茫然失神,没等回答闻屹已经走进房间,拿了一次性纸杯接好热水重新走了出来。 顾书云抬起手接过,热水很快透过纸杯充斥她的掌心。 闻屹收回手的时候,掌骨下侧触碰到了她的手腕。 颤抖,还有几分滚烫热意。 “谢谢。”顾书云轻声道。 闻屹眉心紧蹙,再次观察她的脸色,问:“你生病了吗?” “可能是有点感冒了,”顾书云语速有些慢,“抱歉来得匆忙忘记戴口罩了,你这里有吗?” 闻屹眸色认真:“介意我看看你额头温度吗?” “啊?”顾书云有些懵,脑子顿顿的却也点了头。 闻屹抬手将手背贴了上去。 额头那一块肌肤瞬间被冰凉覆盖。 很快,闻屹收回了手。 舒服的凉意消失。 他的目光沉沉,难怪前面就见她脸色泛红,他还以为…… 闻屹叹了口气:“是发烧了,去休息室吧,这里有风。” 原来那间是休息室。 她点点头,屋子里的陈设简单,也很干净。 闻屹没跟她进来,而是去了隔壁房间,过了一会他拿了件黑色外套走来。 “穿上吧,这是早上外公让我带的,还没穿。” 她接过,微笑着说:“谢谢。” “在这等我会,饮水机里有热水,喝完了过去倒。” 闻屹抬脚要离开,顾书云见状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慌忙问:“你去哪?” “我去买体温计和药。” 顾书云仰着头看他,黑眸中似有水光,她想拒绝:“我出来的时候测过体温也吃了感冒药的,不用麻烦的。” 他的眉心皱得厉害:“但是你在发烧。” 顾书云神色微动,掌心的湿润一点点晕开。 闻屹语气似没什么温度:“我去买一些留在画馆备用,万一下次我生病用得上。” ……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 闻屹关门离开后,顾书云才放松了身体,倚靠在小沙发上,她将衣服盖在自己的身上,慢慢地感受到体温正在不断升高。 早上和爸爸妈妈一起吃了早餐,他们没有看出自己发烧。 她自己也是。 最后是一个才见了第二面的人发现的。 顾书云闭着眼又开始胡乱地想。 她环绕的手抱紧自己,又将外套拉紧了些。 也许家里只是体温枪坏了。 也许爸爸妈妈还是爱自己的。 耳侧渐渐安静没有了声响。 没一会,门外传来脚步声,沉稳中有几分急促。 闻屹在门口轻轻敲了敲才推门进来。 顾书云睁眼后,稍稍坐正:“这么快?” 抬眼时,她看见闻屹发梢竟沾着水珠,颤声问:“外面是下雨了吗?” 她不知道已经下雨了,自己是带着伞过来的,麻烦他去买药,还害他淋了雨。 她抿了抿唇,眸色满是愧疚之意。 “下了一点,不大。”闻屹不太在意,他从袋子中拿出体温枪,“手伸过来。” 顾书云顺从地递上手。 他的指节握住她一边手背,忽然靠近的距离,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却又无法拒绝。 她不自觉抿紧唇线,屏住了呼吸。 滴——体温枪的声音响起。 38.1c。 不算低。 测完之后闻屹撤开手,又在自己的手腕测了下。 明明只是短暂的几秒却令她有些无措。 闻屹从袋子里取出药,说:“我买的是退烧胶囊,不会苦。” 他看向她的水杯:“帮你再重新倒杯?” “我自己来吧。” 顾书云拒绝声刚起,不料他的动作更快。 她只能再次道谢。 吃了药还得再等会药效才会上来。 顾书云理清思路,才意识到她此刻并不需要一直留在这。 这里不是医院。 万一再把病传染给他就更糟了。 她试探问道:“请问修画工作应该今天完成不了的是不是,那我能先回去吗?” 闻屹:“是需要一些时间,画纸需要出去买。” “我可以去买。” “你知道哪种吗?”他挑眉反问。 顾书云摇头。 闻屹在一旁坐下,不紧不慢地说:“我来就好,修复也需要一些时间。” 顾书云:“需要多少钱你告诉我。” 闻屹稍作沉思,身体懒散地倚靠在一侧。 他将手放进裤子口袋,指尖摸到手机后,才饶有兴致地说:“价格需要等找到画纸后,再由你来选要哪种价位的。” “好的。” 他的视线掠过她,薄唇启合:“那方便加个微信吗?”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唇角勾了勾。 少顷,他缓慢开口:“我忘记了你不加不熟的人。” 顾书云敏锐感觉到他压低声线中调侃的笑意。 以及刻意强调的后半句。 本来应该有微信的。 但昨天被自己直言拒绝了。 可那是她的一贯说辞,平常若是唱完评弹有游客想来加她,她都会那样说。 闻屹瞥向她,染着笑的腔调蛊惑且勾人:“那请问现在算熟了吗?” 微窘的情绪爬上脸庞,顾书云点了点头去拿手机,打开微信后递上自己的二维码。 手机屏幕里很快弹出一条好友申请,没有备注。 “怎么称呼?”缠人的气息再次笼罩。 明明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距离,但他好像在一步步逼近她的身边,像是带着危险的钩子毫不掩藏。 顾书云过去的人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她下意识退避,只道:“我姓顾。” “哦,”男人的喉结滚动,嗓音似带着坏意,“我姓闻。” 像是故意和她一样。 顾书云不敢对上他的目光,下垂的眼睫遮住黑眸。 好想快些离开。 她将外套放在一旁,谨慎地说:“闻先生那画先放您这,我们之后再联系……再见。” 顾书云站起身准备离开。 她随身没有带多少东西,只需要去旁边房间拿上自己的伞就好。 “等等。” 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且悦耳。 顾书云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穿了他的衣服,总该洗洗再还给他的。 不然实在太不礼貌。 她转身要去拿。 却见面前闻屹递上来一个口罩。 男人俯身靠近,眼眸如浓墨般深邃。 口罩是黑色的。 她的裙子也是黑色的。 他垂着眼:“你刚刚想要的。” 顾书云愣了愣。 她前面问过他画馆有没有口罩,他竟一直记得。 其实只是无意提到的一句。 “谢谢。” 顾书云嘴唇动了动,嗓音有些干涩。 闻屹视线懒懒扫过:“外套也穿着。” 3、03 离开画馆的时候,顾书云婉拒了要送她回去的闻屹。 她原本计划今天去朋友的旗袍坊一趟,这会实在没有力气,只好发消息告诉顾泠月过几天再去。 回到家里,顾书云明显感觉到退烧药的带来的困意。 她换了身厚点的睡衣,在床上睡了一会。 似乎还没睡安稳,隐约听见耳边传来微信震动的声音。 她抬手拿起手机,意外看到申请栏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早上那个一样,也是黑色系的。 顾书云诧异睁眼,她记得早上不是加过一次了吗? 难道自己不小心误触,把他给删了? 这会他重新加回来要来质问她。 点击同意之后,微信首页跳出两个红点。 d:【你好,我是戴杰】 kiling:【到了吗?】 她微松了口气。 还好,是两个人。 刚刚差些误会了。 她赶忙分别给给两人都备注上。 沉重的脑袋侵蚀着她的意识,眼睛渐渐又阖上了。 - 日落西沉,云霞的光逐渐黯淡。 闻屹离开画馆后开了许久的车才找到一家老店。 等他下车时天空已变为浅透的蓝色,半痕弯月悬挂于浩渺无际之中。 凉风从四周袭来,闻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上衣,他点了根烟,一抹猩红在寂静无人的巷子里晦暗不明,偶有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像是低低的呜鸣。 他走进一家名叫青磐的老店,刚踏入门内就能闻见淡淡的纸香。 这种店不是靠门店生意,一般隐于巷子里,他已经有许多年没回苏城了,绕了好几圈才找到。 门侧挂着的铃铛随着脚步声发出清脆声响。 店内却空无一人。 指尖慢慢升起的烟雾向四周飘散。 闻屹朝里面喊了一声,过了会木质小门传来“吱嘎”的声音,一个发顶略秃的男人探出头来,他朝店内方向看去。 男人高大修长的身躯孤身而立,动作散漫且随意。 “有事吗?”老头问。 闻屹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有玉茧纸吗?” 玉茧纸是修复花鸟类色彩浓重画作很好用的材料,但因其产量少,制作后不易保存,逐渐已经被手工桑麻纸取代了,市面上流通售卖的比较少。 手工桑麻纸材质偏厚,更适合日常书写和绘画,若是用于修复上色时颜色会收着,出来的颜色饱和度偏差大。 老头上下打量他:“写字还是画画用,用手工桑麻就可以了,用不太上玉茧纸。” “不是,修画用,如果有玉茧最好。” 老头思索了会说:“那个纸不好找,我去后面看看。” 闻屹在一旁稍等了会,手里的烟逐渐燃尽,他的面容模糊在屋内弥散的烟雾中。 门是敞开的,能一眼看到院子里落了叶的枯木,枯瘦的枝干在凉风吹动中轻轻晃动。 过了会,老头用膝盖顶着一摞厚厚的纸走来,他将纸抱着堆放在了桌台上,对闻屹说:“需要哪种,你自己选吧。” 屋内白炽灯明亮,闻屹一眼扫过去就看出颜色不对,不过他还是上前摸了一下。摩擦接触的瞬间,指腹传来大颗粒的粗糙质感。 闻屹唇角轻扯:“这个是仿的吧。” 老头一愣,他原本想用仿纸糊弄过去,没想到被发现了。 “行家啊,摸一下就看出来了。”他笑嘻嘻地说,脸上丝毫没有歉愧,“那个纸不好找,你用这个得了。” 闻屹沉默着又用指腹细细摩挲了一遍仿纸的材质,若有所思。 有断纹和破洞的画在修复过程中需要更具耐心,同时在上色接笔时难度也更高些。画芯若是没有处理好,就不能做到复原其貌。 “这个不行。” 闻屹眸子微垂,冷淡地说。 他漆黑的眼眸中没什么情绪。 失望是预料之中的。 离开青磐后,他开车准备回苏宅。 车上,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又熄灭。 闻屹拨通了京北同事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他简单说了自己的要求后,那边很快应允会帮他寻找。 只是这样,等到画纸再寄过来,修画的时间就要再延后了。 闻屹轻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点开微信,上下滑了一下,除了外公的消息,没有新的红点。 夜色中冷淡的眉眼蒙上几分朦胧的烟雾,看得并不真切。 天边弯月如钩,薄薄月辉落在车辆行驶的前方。 到家时夜已浓深。 苏信鸿坐在电视前打着盹,猛地听见门口的开锁声,他睁开眼看去。 闻屹从门的玄关处走进来,看到沙发上的老人他淡声问道:“还没睡?” 苏信鸿看着闻屹穿着单薄,紧皱眉头说:“早上给你的外套呢,忘穿了?” “嗯。”闻屹放下钥匙往餐厅方向走去。 “冷死你得了,仗着年轻糟蹋身体,”苏信鸿气冲冲地,“吃饭了没?” “还没。”闻屹应了声。 “我发消息问你又没回!” 闻屹想了想说:“下午那条回了吧?” “我说的是傍晚那条!!” 老爷子想给他一顿臭骂,但又心疼他还没吃饭,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总是这样,咋咋呼呼,一方生气,另一方从来不哄。 “我刚刚回了。”闻屹模样懒怠,边走边补充道,“那会在开车。” “我七点给你发的消息,都两个小时了,不要跟我说你从南开到北再绕回来啊。” 闻屹轻嗤:“那倒没有,从城西开回来的。” “城西?”苏信鸿疑惑,“你去那做什么,你今天不是在画馆修画吗,不顺利?” “确实不太顺利,所以有事过去一趟。” 一句不太顺利将苏老爷子接下来想要说的话都给堵住了。 他沉着脸坐回沙发上,原本还想再问问他今天和书云相处得如何。 这下若是再问,就怕引起他厌烦心理,觉得是自己刻意安排的见面。 外公眯了眯试探问道:“明天我带你去评弹馆听说书如何?” “现在还有这个?”闻屹声音微疑。 外公皱眉,他们今天竟然连职业都没聊到吗! 还是这小子真的没什么想法? “我最近没什么时间,”闻屹不太情愿,“而且你的喜好不要强加给我。” “……”苏信鸿不满。 “评弹那可是老少皆宜,苏城绝唱!” 打开冰箱的时候,冷气从里边冒出,冰凉空气扑到闻屹身上,刺激得皮肤一颤,紧接着他打了个喷嚏。 听见声音后,苏信鸿笑着问道:“你看,没穿外套是不是真就感冒了?” “应该没有,前面开车窗吹了会风。” 闻屹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了一杯,放进微波炉,按了时间,随后倚靠在一边静静等待。 他拿起手机点亮屏幕,又点开了微信。 微信那边他下午发的消息还是没有回复。 他指尖无聊地点了点。 苏信鸿絮絮叨叨的声音在他耳边穿过,没听太仔细。 只是偶尔掠过几个关键词,孤孤单单、知冷知热的人,直到婚约两个字落入他的耳中,闻屹终于抬起头。 他缓慢开口,声线冷硬:“你说什么?” “我说你小时候还给你定了个娃娃亲呢。” 闻屹声音中的不悦毫不掩藏:“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出?” 见他如此排斥,苏信鸿将其他想说的都吞下。 “我又没有强迫你做什么,只是告诉你这件事,语气这么凶!” 闻屹从小到大就喜欢和老爷子唱反调,刚想反驳,手机那边传来震动的声音。 他垂眼一看,是顾书云的消息。 顾:【抱歉,回来之后睡了会,后面一直没看手机】 顾:【已经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改天我将外套洗好还给你[/可爱]】 闻屹嘴角扯开,下午那些无边的猜测都已消散。 他就知道她不是不想回自己的微信。 见餐厅那边忽然没了声音,苏信鸿探起身体看过去。 餐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脸,透过亮起的屏幕依稀能看见他唇角边玩味的笑意。 闻屹心情大好,他靠在椅背上看了过来,长腿随意伸展,姿态懒散惬意:“外公。” 他唤了一声后,语调停顿半瞬。 “你猜我为什么来的苏城?” 苏信鸿当然知道! 闻屹忽然跑来的那天苏信鸿就问过他哥闻靳北了,知道他是为了躲父亲安排的联姻来的。 所以他才一直小心地想让两人先认识。 闻屹又道:“那你猜我会不会明天就走?” 苏信鸿的话被噎在喉间,只能讪讪打圆场:“但是你答应了的,至少修完画再走。” 闻屹轻笑了一下,阔步走回房间。 没拒绝也没否认。 - 几日之后的清晨。 苏信鸿从自己的房间里拎出一个袋子,他拿着走到闻屹的房间前。 在门口敲了敲,听见里面没有声音,拉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阳光从窗外斜斜倚照进来,床上的被子折叠整齐,灰色的床单没有一丝褶皱,好似没有睡过的痕迹。 外公从袋子里拿出闻屹的黑色外套,拉开衣橱取出衣架,抖了抖将外套挂起。 昨天顾书云将外套交于他,拜托他帮忙还给闻屹的时候,苏信鸿面上虽未展现多少惊讶,内心却似有巨浪翻涌。 那天他们画馆见过之后,从没有听谁提起过对方。 他一直以为二人相处并不愉快,没想到还有外套的后续! 所以那天这小子没穿外套是因为给了她? 那是不是意味着两人还有继续的机会? 想到这苏信鸿心下又重燃起希望。 然而。 当他关上衣橱门的时候,视线被角落的行李箱吸引。 他抬脚走了过去,拎了拎箱子,是装满的重量。 苏信鸿眉心一皱,心中生起疑虑。 不会真的打算修完画就走了吧? 顿时,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苏信鸿盯着行李箱思绪游移,随后拨打了闻屹的电话。 “在哪呢?” 他声音洪亮,语气不算太好。 闻屹一如往常简单回答:“画馆。” 老爷子愣了下:“这么早就过去了?” 闻屹:“……” 他揉了揉疲惫的额角,拿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单手扣动火机的滚轴,“嗞嚓”一声,火光瞬间印在他的脸上。 因为想快些完成修复工作,去做别的事,所以昨晚他在画馆熬了一个通宵。 外公竟一点没有发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吐出烟雾,问了声:“有事?” “我有个事需要你帮忙,下午你早些回家吧。” 闻屹没细问,只道:“知道了。” “行了你先忙吧,记得定个闹钟,”外公叮嘱道,“你这人忙起工作后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嗯。” 烟雾缭绕间,他依稀想起那天她的背影,喉间微微燥热。 他的工作室在京北,因为受朋友所托,有件很重要的字画古籍需要修复。京北那边父亲自从知道他回来之后安排了各种饭局,甚至定下了联姻对象,他索性直接飞来苏城。 古籍的修复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昨天他要的纸也寄来了,他想快些腾出时间去修她的画。 以及和她见面。 抽完烟,闻屹简单将桌上的东西拾到一边,他单手拎起椅子上的外套,锁门离开。 老宅里的苏信鸿正准备出门遛狗,看见开车回来的闻屹,他“哟呵”一声。 “我让你早点,也不用这么早,工作处理好了?” 闻屹蹲下身,大手在狗狗的脑袋上揉了揉,白色的毛发抚过掌心,困意稍减。 “我回来睡一会儿。” 外公惊讶,才意识到他是昨晚一夜未归,皱眉道:“你这孩子就是学不会爱惜身体。” 真是一个人在国外呆久了,越来越不会照顾自己了。 见闻屹神情不太在意,苏信鸿更来气,他心底盘算一番,愈发觉得得快些给他找个女朋友。 等有了女朋友,就知道照顾人的重要性了。 - 日光慢慢升高,阳光逐渐从床尾退至窗边。 闻屹翻身后被床边闹钟的震动声吵醒。 他一向习惯醒了就要起来,哪怕只是睡了一小会儿。 下楼时外公挑眉看他:“不多睡一会儿?” 闻屹唇角勾着微痞的笑意:“这不是惦记着你的事儿。” 外公:…… “说吧,什么事。” 苏信鸿走到从储藏室中,拎出两个红色盒子递给他。 “喏,拿着。” “什么东西?” “黑枸杞,送给我老朋友的,”见他未接,苏信鸿说大声说,“还不快拿着,难道你要让我一个老头拿?” 闻屹眼皮抬了抬,抬手接过这并不重的两个盒子。 “一会快些走,去晚了没有好位置,”外公指挥他,“你来开车。” 闻屹没好气地笑了:“我是司机?” 话虽这般说着,他却还是照做了。 吃完午饭,两人来到院子停好的车旁,外公把东西拿到车的后座上放好。 闻屹单手倚在车窗上,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向后视镜,修长骨感的手指操控着方向盘,利落地倒车完毕。 汽车疾行驶出,穿过城市街道。 闻屹瞥了眼车窗外经过的景象说:“这附近不就有评弹馆么,用得着跑那么远?” 外公笑了笑,坐正身体。 老神在在地说:“你不懂。” 片刻后他又补充:“你之后就会懂了。” 6、06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柔和且温暖。 床边的手机在不停震动,顾书云顾不得揉眼,伸出白皙的手臂将吵个不停的手机捞回被窝。 屏幕显示妈妈的名字,顾书云看了看时间。 8:43。 这会妈妈已经在学校,不知道突然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 “妈妈。”顾书云接通后轻唤一声。 “书云,起了吗?”鄢曼吟问。 “刚刚醒。” “醒了就好,妈妈跟你说个事。” 顾书云困惑地坐正,拿着手机认真地听。 “妈妈刚刚收到晚晚阿姨的微信,小戴他今天临时有点事,中午不能赴约了。” “噢,没关系的。”顾书云声音平静。 鄢曼吟和徐晚阿姨是高中同学,这么多年一直关系要好,她们希望两家亲上加亲,所以有意撮合两个孩子。 顾书云原本意愿不强,但晚晚阿姨一直对她挺好,再加上妈妈的几次劝说,就顺从答应见面。 见顾书云情绪稳定并未有失落,鄢曼吟笑了笑才说:“阿云看见衣橱里的新旗袍了吗?” “旗袍?” 顾书云走到衣橱前拉开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她的衣服,而上方放着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后她取出里面的旗袍。 是一件立领秋装,珠白的云织锦缎手感细腻,上面绣着淡色的繁水纹,下方还搭了一件流苏坎肩。 顾书云手指轻轻触摸着旗袍领结处的珍珠装饰,声音轻柔:“看到了很漂亮,谢谢妈妈。” 鄢曼吟欣喜地翘起唇角:“喜欢就好,妈妈特地定做的,就觉得你会更喜欢这个颜色。” 顾书云微滞,轻“嗯”了一声。 她敛了敛眼底的柔光,将盒子盖上。 脸侧不停有湿润的风吹来,顾书云看了过去,窗外日光灿烂,远处影绰朦胧的楼宇间,浓云翻腾。 这样的天气适合出去走走。 “中午爸爸妈妈要去见一个老朋友,就不回去吃饭了。” 她点点头说:“好。” 顾书云翻了翻旁边的衣服,打算找一身轻便的来穿。 电话那边鄢曼吟还没挂断,她的声音含糊丝连,犹豫了一会说:“阿云,还有一件事。” 听出妈妈声音中凝重的语气,顾书云微屏了呼吸,轻声问:“怎么了?” “最近迟迟可能会回家来住一段时间,妈妈已经把书房收拾好了。” 顾书云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唇瓣不自觉地一抿,止住口中的“这么快”三个字。 她根本没有立场说这句话。 覃迟要回来,本就是应该的。 眼眸深处似乎有清寂的情绪涌过,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顾书云神色平静,声音却透着微微凉意。 她郑重地说:“妈妈,我想搬出去住。” 想要搬走,她是深思熟虑过后的想法。 在得知消息的那一晚,她整夜未眠,想过也哭过,后来理智回笼,独自沉思了许久。 那些曾经应该属于覃迟的,不管她需不需要,都没有理由再由她继续占有。 她的存在之于覃迟,就像这件旗袍,只要她还在,妈妈就要分一半的爱给她。 这对覃迟并不公平。 “不行。”鄢曼吟想也没想地打断,她沉下声安抚道,“阿云,就算迟迟回来了,我们还是一家人,你不要有太多顾虑。” 酸涩感堵在喉间,顾书云嗓音轻颤,她含住低低的呜咽声,借口说:“我就是想换一个离评弹馆近一点的地方住,这样冬天上班不会太冷。” “而且,她刚刚回来,还需要适应一下家里的环境,以及……和你们多培养感情。” 鄢曼吟面色严肃,声音压迫感十足,她不悦道:“好了,搬走的事不要再提了,你明天有空的吧?晚上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爸爸妈妈都已经见过迟迟,她和你一样很漂亮性格也好,你也需要和她培养感情,妈妈相信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顾书云低垂着眼不再言语。 紧皱的眉头止不住地颤抖,她阖眸却没遮去眼尾泛起的涟漪。 “妈妈准备去上课了,先挂了,你记得吃早饭。” “嗯。” 结束通话后,顾书云紧握手机的指尖松开。 才发现掌心泛起了湿漉漉的潮意。 也有想过爸爸妈妈会不同意,可是当妈妈口中坚定地说还是一家人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也许站在爸爸妈妈的视角还觉得她们是一家人。 可对于覃迟来说不一定。 如果她不希望自己留在这里,那她就马上搬走。 但在此之前,她还想贪心地贪恋一丝家的温情。 愣神过后,顾书云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她将旗袍从盒子中拿出,抚平褶皱挂好。 早餐是妈妈早上熬好的红豆薏米粥,江南多雨,薏米粥有益于去除体内湿气。 顾书云稍微温了一会才将粥盛出。 她独自坐在餐桌上,给顾泠月发了一条微信。 顾泠月是她很要好的朋友,同姓顾只是因为苏城姓顾和苏的人实在太多,相加大概占了苏城人口的三分之一。 两人结缘于旗袍。 顾泠月是苏绣世家的传承人,和她妈妈经营着一家旗袍店。 上回她找顾书云去店里,因为生病最终没去成。 今天正好想出去走走。 书云云:【我今天不用去相亲了,你在店里吗?】 顾书云小口地喝着粥等待回复。 过了会,顾泠月的消息齐刷刷地发来。 泠月:【……恭喜你不用相亲】 泠月:【但是你今天不用过来了】 泠月:【因为我要去相亲了……!!!】 泠月:【[/崩溃大哭]】 书云云:【啊?[/笑哭]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泠月:【我也不知道我妈搞什么,之前也从来没听她催婚过啊,前天一声不响地给我安排了三个!!】 泠月:【我这两天见了太多奇形怪状的男人了,真的要受不了了,姐妹,你晚上一定要来救我!!】 书云云:【好,你发我地址,我去偶遇你】 泠月:【okk,我尽量少吃点,留着肚子给你】 - 南堤巷的「空山新雨」里。 望月阁的房间坐满了人,老人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说笑谈天。 闻屹坐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身旁不时有人侧目。 冷白的衬衣勾勒出他宽肩轮廓,线条剪裁恰到好处。 袖口处系着一对银色袖扣,卓绝气质又平添几分随意,他骨节分明的手腕搭在一旁,腕间镶着白金的手表泛着璀璨光泽。 腕表与袖扣都是精心搭配过的痕迹。 他的双腿自然落地,身体靠着椅背,望着台上眼神凛冽,嘴角噙着的弧度越来越平直。 说书进行到尾声,评弹曲的演唱也很快结束。 却始终未见她出现。 闻屹黑眸深沉,他甚至想过是不是她每天表演的地方不一样。 直到傍晚场散时他终于起身。 后台中闻屹见到了冯新眉,拿到茶叶后他问了一句。 “书云今天请假了,她有事。”冯新眉和善一笑答道,“如果你专门为谁来,可以提前打电话来问一下,这样不用空跑一趟。” “知道了,谢谢。” 闻屹拿着茶叶走出「空山新雨」,外面浓沉的黄昏已经暗淡。 闻屹默然坐在车上,冷峻的脸上眉心皱紧。 少顷,黑色的车辆如刀锋魅影般凌厉驶出。 落下的车窗寂寂冷风吹过,街灯的光投到他线条棱角分明的侧脸。 所以她昨天说的相亲是今天。 所以她今天请假是为了和别人相亲。 所以…… 她的相亲对象不是他。 - 嘈杂的音乐声飘散在喧哗的人群中,彩色的灯光投射在晶透的酒杯上,像是铺盖着点点星光。 火机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火光噌地升起,隐约有火花燃烧的声音。 闻屹半倚在桌边,光线笼罩着他的背影,轻白的烟雾从嘴边散开,周身很快缭绕着袅袅白烟。 复杂的脸色像是蒙上一层淡淡冷霜,眉宇间似乎闪过一瞬的落寞。 烟雾背后,他眼眸中涌动的情绪隐晦不明。 就算她现在正在相亲,是不是也可以找个名义把她叫走? 闻屹拿出手机,微信点开一眼看到她的名字。 他轻点屏幕,发送对话。 kilig:【今天没上班吗?】 kilig:【修画的画纸到了,有时间的话过来看看?】 他眉眼低沉,额前微垂的碎发遮去硬朗的眉骨,幽深黑眸见不着底,嘴角浮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今天去评弹馆,他坐了很久。 除了等她,也是在确认一件事。 评弹馆的环境和昨天一样,茶也和昨天一样。 甚至唱的曲目也和昨天差不多。 只是台上的人变了。 但他完全没了坐到最后的想法。 “稀奇啊,今天怎么坐到吧台这边了?”一个闲散的声音插入,向川端着一杯调好的酒放到他面前。 向川开的这间酒吧是闻屹在苏城时常会来的地方,但他平常要么坐在包间,要么坐在有遮挡的卡座,并不会像今天这般直接坐在吧台。 他显眼的外表在开阔的吧台位置更是引人注目,免不了会有人过来搭讪索要联系方式。 闻屹端着面前的酒,目光斜垂看向不远处:“有点烦,坐这听听音乐。” “听完好点没?” “更烦了,”闻屹又说,“音乐太吵,难怪你这里客人少。” “……” 向川嘟囔抱怨:“酒吧不都是这样,我总不能放大悲咒吧!” “不能吗?”闻屹微挑眉梢,眼尾挑起的笑意勾得人心尖痒痒。 他原本还想建议他试试换种风格。 向川:“……” “不是你有病吧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闻屹端起酒杯放到唇边,香醇的酒液润过喉间,微仰的脖颈略显迷离醉意。 突然身旁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小哥哥,我玩游戏输了,惩罚是要你的微信。” 少女的脸颊莹润,她咬着唇:“可不可以……帮帮我?” 闻屹收敛笑意再度冷声拒绝。 女孩尴尬地收起手机回到朋友身边,噌怪她们出的馊主意。 向川打趣道:“半个小时里这已经是第六个了。” “你很闲?” “是有点,”向川撑着身体思考,“我刚刚留意了一下搭讪你的那些女孩,有清纯小仙女,也有火辣御姐,我发现你的表情居然都是一样的!难道就没一个是你喜欢的类型?” “这不是很正常。” 闻屹的笑容轻蔑。 “正常?那你喜欢什么类型?”向川大惊,“不会是外国女人吧?” 向川知道闻屹自大学起就出国了,托着下巴不禁有个猜测:“是不是你在国外受了什么情伤,然后封心锁爱了?” 闻屹撩起的眼皮略带嘲弄:“可能吗?” “那我真的好奇,你到底会不会动心啊。” “我有说过不会么?” 他慵懒的尾音敛去玩味的模样,冷傲的气场中似乎藏着一簇浓烈的火。 向川惊愕失色,差点没从吧台上跌落,结巴道:“你你……什么意思?” 他认识的闻屹,虽然看上去不太正经,但骨子里总是透露着一股冷淡的劲。 真的很难想象他动心或是恋爱会是什么模样。 闻屹的薄唇扯了扯,手指搭到一旁的手机上。 恰好这时手机传来了震动声。 他的眉峰微动,垂眼看向屏幕。 看清显示的内容后,眉眼间的喜悦稍减。 他将酒杯随意放在一边,站起身慢声说道:“走了。” “这么早?”向川诧异,“诶,具体还没跟我说呢怎么心动了,这就要去哪啊?” 闻屹指尖的手机轻晃:“老头在家无聊,摇人回去陪他玩了。” 闻言,向川不禁一笑:“哈哈哈,你家老爷子真是活宝。” - 出了酒吧,耳边的燥意消了许多。 幽幽的月光低悬在薄蓝的天际,苍凉的风吹散身上的酒意。 找了个代驾后,闻屹径直坐到后排。 回到家里,他看到沙发上外公微弯的身影,问了声:“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这么急?” “重要,相当重要。” 闻屹边走边说:“我还以为你见朋友就不回家吃晚饭了。” 苏信鸿没理会闻屹的问话,他心中自有想法,暂时不能透露。 他问:“你最近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快结束了。” 外公点点头:“那好,过几天把时间腾出来吧。” 闻屹眉梢微怔,眼底闪过一丝期待。 他在另一边的沙发坐下,挑眉问道:“有事?” “都说是很重要的事了,”苏信鸿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过来,“我刚刚来的路上找你卓姨要了几张照片,来看看。” 闻屹信步抬脚走了过去。 “外公已经先替你把过关了,你看这个小杜,我觉得她就很漂亮。” 听见陌生的名字闻屹脚步顿住,目光从上至下充满审视。 苏信鸿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陌生女生的照片。 闻屹目光移至外公身上打量了半晌,发觉他是认真的,他蹙了蹙眉神情冷倦。 明灭的视线中,他声音淡漠地回道:“一般。” 外公提高音量:“一般一般,眼睛长天上去了啊!” “你小时候我就找算命先生给你算过,他说你在姻缘方面的缘分浅。一年前你回来,我看你的状态就知道,大师不愧是大师,看人真准!果然是吧,回国一年,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吧?” 闻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胸腔间漫出几声笑,表情倨傲:“我是她们随便想牵就牵的?” 啧,老端着个少爷架子给谁看啊! 外公轻嘲:“呵呵,可能算命先生说话含蓄了,外公给你翻译一下,通俗点说就是,再傲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闻屹:“……” 如果他在女孩面前还是这样的狂傲,口头和行动一个没有,那也被耽误好姑娘。 所以苏信鸿特地让别人帮忙找了几张网上的照片,假装要换其他相亲对象来激一激他。 外公瞧着闻屹的表情松动,悬着的心落地。 先前的试探已经够多,他气定神闲又重提婚约的话题。 “多亏我有先见之明,早早为你定下一桩婚约。” 而后,话音微转:“不过前几天外公想了想,婚约这种事是老一辈的陋习,新中国成立要破除封建迷信,外公也不是那么不开明的人。” “你也见过评弹那姑娘,不合适也没什么。婚约嘛只是口头的承诺,可以作罢。” 闻屹长腿交叠:“我没说过她不好啊。” “噢——怎么?”外公了然地停顿,“突然又愿意了?” 既然早被看出心思,闻屹索性不装了。 有婚约这层关系在,他必然比她的其他那些相亲对象更有优势。 闻屹勾着唇带着微痞笑意,他的声音懒散:“外公,人要讲诚信。既然有婚约这个约定,就该安排正式见见了。” 苏信鸿笑了,抬了抬下巴:“你小子我还不了解,早这么说不就得了,非得嘴硬?” “不过现在是,你愿意人家还不一定答应呢,喜欢就自己努力去听到没!” 闻屹放下搭着的腿,身体微微向前倾。 他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那外公教教我?” 7、07 顾书云看到闻屹的消息已经是晚上。 服务员引导她往餐厅里走,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顾书云拿出手机准备告诉顾泠月自己已经提前到了,微信里看到闻屹的头像显示着两条未读信息。 她先点开了他的聊天框。 kilig:【今天没上班吗?】 kilig:【修画的画纸到了,有时间的话过来看看?】 顾书云垂着眼睫思考了一会。 今晚她还要和顾泠月见面,不够时间再过去看画纸。 于是她回道:【抱歉啊,我这会在外面有些事,如果着急的话可以发照片给我,或是麻烦您帮我决定,我相信您的专业。】 才发过去没几秒,那边立刻弹过来一条消息,她甚至没来得及放下手机。 kilig:【在相亲?】 顾书云懵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内容还是手机的震动,她的指尖微微一颤,无名指似乎连着心脏的跳动清晰可见。 “女士您需要点些什么吗?”耳边传来服务生的声音。 她现在根本没空应对服务生的问题,满脑子想的是他怎么知道? 她回答:“可以先给我来杯白水吗?” 服务生微笑着说:“好,请稍等。” 很快她平息了自己的情绪,腹中组织好语言后准备在聊天框中打下,却突然看见那条消息被撤回了。 顾书云愣了半秒,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不解他为何撤回。 而这时,对面又发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kilig:【很忙吗?】 这不是个难回答的话题。 顾书云很快回道:【还好】 对话好似就此冷场。 可坐在苏宅的闻屹眉梢却染上几分暗喜。 还能回消息,说明她现在这个相亲对象也不怎么样。 闻屹靠坐在沙发上,长腿随意伸展,身体里似乎涌动着一团难以言喻的无名情绪。 刚刚想也没想就问她是不是在相亲,发完之后又觉得质问的语气太重了,所以他撤回了消息。 “这还需要教?”外公眼角微微抽搐,讥诮的眸子不屑一顾,随后他摇头,“不过确实,你的天赋是还需要再点拨点拨。” 外公上下看了看闻屹,细数点出他身上存在的问题:“首先不要以为仗着自己那张脸,女孩就必然会喜欢你,漂亮话要会说,行动上更要积极主动!再有把你的臭脾气收一收,不要总是眉毛翘到天上去,对待女孩要有耐心,要哄更要宠,该退让的时候不要倔脾气知道没有。” 闻屹听得认真,模样难得斯文坦然。 外公还在细细讲述自己的经验,闻屹又给她发了条微信。 kilig:【我对苏城不太熟悉,你有推荐的餐厅吗,适合和朋友见面的。】 顾书云:【看你们的口味,城中区餐厅比较多,如果喜欢清淡一些可以来城西这边。】 城西这边? 所以她今晚在那边? 闻屹打开了地图,从评分列表里锁定了几家。 kilig:【[/图片][/图片]】 kilig:【这两家你觉得如何,有去过吗?】 顾书云:【嗯嗯,第一张图片那家不错,我之前和朋友去过,比较推荐。】 kilig:【但是我朋友不太喜欢东南亚口味,[/图片]这家环境你觉得怎么样?】 顾书云:【不错的,不过我刚刚路过好像人挺多的,你要去的话提前预约比较好。】 顾书云:【我来这边吃的比较少,不能给你什么建议,你可以网上搜索一下。】 他的心头蓦地一恸,波动的情绪错落。 行为上要主动。 他心里反复重复这句话,眼里无限幽深。 片刻后,闻屹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往外走。 “知道了。”他对外公说。 “走了?”苏信鸿疑惑,在他身后喊道,“不吃晚饭了?” 闻屹语调闲散:“不吃了。” 他想见她,想现在就见到她。 冰冷的文字消息存在太多不确定性,会让她有充分的时间可以犹豫。 会让她思考怎么拒绝自己。 大门敞开,闻屹开车扬长而去。 - 回完微信之后顾书云终于能将注意力转移到餐厅这边,她叫来了不远处的服务生,看了菜单之后点了杯果汁。 其实原本的计划是,她差不多时间到店内,顾泠月给她发消息后,她进去偶遇,然后找理由将顾泠月带走。 出门之后顾书云才发现从家那边过来有地铁,因此到得比他们都早。 她也没在门口干等着,打算先进来坐一坐,如果视角合适还能顺便观察一下她的相亲对象如何。 旁边的服务生微微诧异:“就一杯果汁?” 现在是晚饭时间,顾客要是来店里都只点果汁,那生意还怎么做,白白空占一个位置。 顾书云神色柔和,轻点了下头。 “好吧。”她不满地撇撇嘴。 餐厅里的灯光洒落颇有氛围感,周围的人也在慢慢变多。 顾书云再看了眼手机没有新的消息后,将目光移至窗外。 她坐的这个位置不错,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外边景致迷人的夜色,灯光与建筑连成一线恢弘灿烂。 门外一辆出租车停下,从上边走下来一个轮廓俊朗的男人。 他身上的黑色风衣剪裁得体,衬衣的扣子系到最上方,下摆扎在西装裤里,整体气质清隽文雅。 网上常言苏城盛产气质婉约的江南女子,其实苏城的男人身上也带了股风雅温柔,谈笑从容上进顾家很适合结婚。 顾书云曾经设想过自己的人生,顺利完成学业,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到了合适的年龄结婚生子,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事实上,她过去的二十三年也如同预想的一样平稳顺遂。 因此她对于母亲安排的相亲没有排斥,在她看来相亲并非意味着即刻结婚,只是多了一个认识的途径。 认识之后两人还要再相处、恋爱,最后才是谈婚论嫁。 早些时候顾泠月表露出对相亲的厌恶情绪时,她是有些不解的,不过后来明白了。 顾泠月她天生颜控,在审美方面很有自己的想法,她曾经说过她有白衬衫情节,在她眼里男人只有在穿着白衬衫的时候最能体现颜值。 所以可能是她见的相亲对象,外貌上都不太符合她的心意。 顾书云抬眼又看向刚刚走进来的那个男人,眉目疏淡,谦和温润。 如果他是顾泠月今晚的相亲对象,不知道她会不会满意。 男人走进餐厅之后向里边观察了一圈,而后他去到台前问了几句才落座。 店内已经逐渐坐满,好位置不多,男人找了个角落坐下。 顾书云纤细浓密的睫毛轻眨,不会真的是相亲对象吧,不然普通人进来后都是被引导入座的。 书云云:【如果你满意今晚的相亲对象怎么办?】 泠月:【不可能!我已经提前和他打过电话了,听声音好像有点公鸭嗓啊救命,真的不是我的菜!】 泠月:【而且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么,怎么可能会抛下姐妹!】 顾书云又看向坐在角落的那个男人。 这么帅会声音不好听吗? 那边的男人像是察觉到什么,抬眸看向窗边。 顾书云慌忙移开视线,神色恢复淡然。 街道间的夜色繁华,行人穿梭的身影浓于夜幕之中。 不久后,顾书云看见街边缓缓走来的顾泠月。 她在进入餐厅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顾书云,朝这边挥手打了个招呼。 顾书云弯着眼笑着回应。 服务生原本想要将她引到顾书云的位置,顾泠月摆摆手说已经提前有预约了。 服务生点点头将她带她往里走。 远处的顾泠月朝她指了指手机。 顾书云低头去看消息。 泠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就不过去和你说话了,不然一会穿帮。】 泠月:【我没想到他订的是包间,包间还怎么偶遇啊!】 泠月:【我看你坐在窗边,就换了个靠近洗手间的位置,你可以假装来上洗手间~】 顾书云再次抬眸,才发现顾泠月已经坐下了。 隔着简易隔断,和那个男人相背而坐。 她略略沉吟,有些惋惜顾泠月的相亲对象不是他。 心底又划过一瞬的庆幸,公鸭嗓也不是他。 很快,和顾泠月相亲的男生来了。 他和服务生说明了自己是预约的之后,服务生皱着眉和他解释。 两人话语间似乎不太愉快。 顾泠月听到那边的动静,扬起声调说了声:“这儿。” 闻言,门口的男人和后排的男人都看了过去。 男人板正了身体,又低头用餐。 顾书云仔细看了看相亲对象,他面容白净,乌眉浓密,戴着眼镜是很干净斯文的长相。 颜值虽逊色于那位路人,但巧合的是,这个相亲对象也穿着白衬衣。 相亲男落座之后和顾书云道歉,称走错方向才迟到了。 顾泠月浅浅笑着并不在意。 两人谈话内容顾书云听不见,她这个角度能看到顾泠月时不时用纸巾擦擦手,时不时又看向手机,好似无聊至极。 顾书云好心发去问候消息:【白衬衫也拯救不了吗?】 泠月:【我喜欢的是白衬衫的帅哥,不是白衬衫的男人!】 泠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他平常不这样穿,是听了我妈妈的话特地买的衣服】 泠月:【问题是我妈怎么知道的!】 书云云:【还没问过你为什么呢,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泠月:【你懂白月光的含义吗?】 书云云:【啊?你的白月光是一件衬衣?还是真的有这个人?】 那边的顾泠月停顿了好一会:【都有吧】 书云云:【那你还喜欢他吗?】 泠月:【八百年没见过,早忘了】 泠月:【不说了,我去上个洗手间,一会你过来吧!】 书云云:【好】 顾泠月匆忙起身,没注意到周围经过的人,肩膀撞上了路过的服务生。事发突然,尽管她努力扶稳服务生手里的餐盘,满杯的咖啡还是溢出,飞溅到斜后座男人的背上。 顾泠月连忙过去道歉,然而在她转过身时,侧目与之目光相撞。 室内的灯光像是打在两个人之间,距离遥远,他的黑眸浸满了浓黑墨色,深不见底。 她就那么愣在原地。 脚步移动不了。 直到耳边响起她的名字。 顾泠月才木讷地收回目光。 几人围在一起,顾书云看不清那边发生了什么,等到她走过去时迎面和相亲男相撞,她侧身让出位置。 再将视线移至餐桌的方向。 此时顾泠月正坐在那个陌生男人的前方。 她朝顾书云眨眨眼,挤眉示意。 书云云:【什么情况了,又坐下了?】 泠月:【宝贝,我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故】 书云云:【啊?确定是事故吗?】 她怎么觉得像是要开启第二轮相亲。 泠月:【实不相瞒】 泠月:【他就是白衬衫】 书云云:【!!!】 所以他真的是白月光? 看来自己今晚继续留在这也是多余了。 顾书云沉默地走出餐厅,长长的街道向外延伸,两边林立着粗壮的树木,葱郁的枝叶绿荫婆娑。 路灯勾勒出远处街道的轮廓,笔直的路灯旁停放着一辆黑色的汽车,男人衣领挺阔,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比起惊讶他的出现,顾书云更诧异的是,他今天怎么也是衬衫。外搭夹克外套,气质好像和之前略有不同。 闻屹挨着车身轻坐,手闲散地搭在两侧,见到来人眼神倏然柔软,他收起身上的懈怠和懒倦,朝她的方向微微偏头。 两人相距不过数米,目光对视后,顾书云理所当然地走上前去,柔声说道:“好巧,你也在这?” 闻屹唇角微勾:“不是,我下车是在等你。” 顾书云神色微滞,掠过的目光带着若有若无的探究,她问:“有什么事吗?” “路过这边,看到你了,想打声招呼。” 他的眸光似漩涡般,纯粹的黑眸比夜色还深沉。 她站在石板一侧的街道,树梢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可她隐约闻见空气黑加仑与木质香相撞的气息,神秘又贵气的东方调,夹杂着浅淡撩人的麝香,混合在周围的清新茂盛的草植中,细密的不容分辨,却又轻巧地刺激着她的肌肤。 近在咫尺的目光带着滚烫热意,她轻轻答应了一声:“噢,那还挺巧的。” 顾书云耳根微热,想起微信的内容,她捎带着问了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没上班?” “我今天又去评弹馆,看到你没在。” “啊,你今天也去了啊?” 她饱满的唇瓣微张,声音如秋水般温软。 闻屹深邃的眼眸透着认真,声音仿佛穿过旷野的长夜,辽阔深沉: “嗯,我想知道我是真的喜欢听评弹,还是喜欢听你唱评弹。” 他的距离不近不远,吐息撩拨的气息似伴随着男人升高的体温向外扩散,阵阵温热落至她的耳尖。 顾书云心口微颤,双颊氲着一丝绯红,她避重就轻地回道:“评弹是我们苏城的传统文化,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推荐朋友来听。” “好。”他郑重应道。 闻屹从车旁起身,走向驾驶座:“去哪,我送你吧。” 顾书云手指不自觉地捏紧,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 她摇头道:“不用了谢谢。” 闻屹故意挑起眉:“刚刚结束相亲?他怎么不送你,进展不顺利?”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相亲的?”她将困惑问出。 闻屹轻笑:“昨天听到你说了。” 难怪他前面微信有提到,她还以为是他去评弹馆,其他人告诉他的。 闻屹闲闲又问:“所以结果如何?” “其实我是陪我朋友来的,我没相亲,”顾书云漂亮的双唇抿了下,淡声说道,“总体有些复杂,她大概有希望,我就先走了。” 顾书云以为他真的想了解,稍微详细地解释了相亲的情况。 闻屹忽然说:“吃晚饭了吗?” 顾书云双唇碰到一起,愣愣地看向他。 砰砰加快的心跳,不安跳动着似乎在寻找出口。 可她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没熟悉如此,因而违心地说了句:“吃了。” 长卷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细碎的心虚。 闻屹垂眸稍作思考,目光落至她红润的唇瓣。 眼下没了邀请她吃饭的理由,但他不想刚见面就分开。 闻屹手斜插着,轻倚车旁。 眼尾上挑,笑意迷离:“想不想去看看你的画是怎么修复的?” 顾书云略微凝滞,惊讶道:“我能真的能去?” 今天没了相亲,也没了和顾泠月的见面,之后时间确实无事可做。 但她想起上次修画时候,他特地让她去到隔壁房间,她还以为修画是不能有外人在场。 她问:“那为什么上次不行,这次可以?” 闻屹薄唇掀起,声线又轻又淡:“上次是故意让你走的。” 他乌黑的眸子似带了弯钩,喉结微微滚动:“因为你在,我会分心。” 8、08 心尖像是被什么轻扫而过。 短短几秒,她的脸上蓦地染上红潮。 淡淡的樱粉在白皙的脸颊上晕开,宛若化开的棉花糖。 顾书云眼神略微躲闪,稍显无措地说:“那这次不会?” 尽管她极力保持镇定,但微抿的唇线和染到眉梢的红霞无一不是在暴露她慌乱的心神。 闻屹一眼看出她掌心下难以掩饰的局促不安。 看着她轻颤的眼睫,他唇角勾着浅笑:“嗯,不能总受影响。” “而且我感觉你想看修画的过程。” 顾书云点头沉吟。 她从前有看过文物修复的相关节目。 节目里工匠师傅通过几十道复杂工序,将一件件残破、糟朽断裂的文物复原其原始的艺术风采,她对此相当佩服。 也一直对这个职业充满好奇,只是无奈没有机缘能够接触到。 汽车汇入车流,穿过城市斑离繁华的霓虹,车流如同潮水般向前涌动。 又行进了许久,车道变得宽阔笔直,透过车窗能看到皎洁月光躲入沉沉云翳之后。 夜晚的苏意画馆熄去了墙檐上点缀的灯光,显得静默无比。 闻屹替顾书云开了车门,两人并未从大门进入,而是绕到侧边,他用钥匙打开了紧锁的两道门。 直长的通道尽头连接的就是之前那间工作室,周围昏暗的环境,只有幽绿的安全出口的标识在亮着。 顾书云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闻屹双腿修长捷步而行,见两人间的距离被拉开,顾书云加快了脚步想要跟上。 倏地,他停下脚步侧头声音沉稳:“不用着急,我先去开灯。” “好。” 四周灰白的墙面仿佛透着阴沉凉意,遽尔亮起的灯光驱散了寒凉,安静的空间多了几分暖融。 又进到了那间房间,屋内的陈设没什么变化,桌上的工具已经被收拾得整齐妥当。 “在这里吗?” “要喝水吗?”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闻屹笑了笑,直接走到饮水机旁,帮她倒了杯水。 “谢谢。”顾书云接过。 “周围可以参观,我去换件衣服。” “好。” 顾书云捧起热水,温热的气息氤氲着细密的睫毛,拂过面颊。 上次生着病并没有很仔细地观察这个房间。 这次顾书云从架子上陈列的摆件开始看,小巧的桃核经过精心的雕琢,纹理细腻可见。 苏城核雕也是传统非遗之一,除了鸟兽、木石等形象,工艺精细复杂程度超乎想象。 核雕以奇巧、细致闻名,雕刻时既要保持果核原型,又要通过浮雕、透雕等工艺让小小桃核展现出万千生动的形态。 常常有言核雕工艺是在方寸之地绘刻天地乾坤。 顾书云看得入迷,边看边往旁边挪步,忽然小腿侧撞到了一个硬物,鞋子踢到箱子时发出一声砰响。 她的身体微微踉跄。 赶忙扶好手里的纸杯,不让其中的水洒出。 顾书云低头看到箱子上自己踢到的灰印,她从桌上取了两张纸巾,蹲下身体去擦拭箱子。 恰好这时,闻屹开门回来。 推开门后房间内空无声响,他的眸色一紧,透过间隙看到她蹲在地上微微蜷起的身体,思绪骤然混乱。 刚刚她脚步紧跟着他,他该看出她是有些害怕的。 不应该留她一个人在这。 上回他出去寻画纸留她一个人在这,她脆弱的身影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闻屹下颚变得紧绷,抓着门把手的指骨因收紧的力道而微微突起、泛白。 “顾书云?” “啊,我在。” 听见声音后顾书云站起身。 她细白的指尖捏着纸巾,腕间的玉镯随着她的动作滑动。 “不好意思,刚刚踢到你的箱子了。” 顾书云歉意地笑了笑,走到桌旁将手里污脏的纸巾丢进垃圾桶。 她侧脸柔和,神色稍稍拘谨,但并无害怕之色。 见状,闻屹松了口气。 视线扫过下方,淡声说:“没事。” “为什么这里还放了个行李箱?”她问。 “装的是从京北寄来的修画纸。” “是给我用的吗?” “嗯。” 顾书云长吸一口气,上次听他说画纸不一定好找,没想到这么麻烦,还要专门去京北找吗。 她黯然觍颜:“太麻烦你了。” “小问题。” 闻屹关上门,高挺的身形阔步走来。 他换了一件白大褂,宽肩挺阔的线条更加明显,胸前微敞但内里衬衫衣襟上的纽扣被系紧。 她眨了眨眼睛,声音软甜:“你穿这个真像是医生。” 闻屹笑了笑:“文物修复师就是一个看诊治病的职业,只不过我们救的是物品。” 他拎起一旁的行李箱,放到矮桌上。 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被层层保护膜包好的画纸。 “需要我帮忙吗?”顾书云走上前问。 “不用,你先坐。” 顾书云点点头,也担心自己没帮上忙反而添乱。 能进来这里现场观看她已经很满足了。 处理好画纸,闻屹从架子上取下她的旧画,放到工作台上。 画卷摊开,带着瑕疵的画作再度展现。 闻屹目光从上而下扫过。 顾书云也跟着他的视线一起看过去,除了破损的地方,画纸上的霉斑不细看的话好似不太明显,甚至有些和画融在了一起,仿佛是原先风景中本就带有的。 “我想问,如果画不修就这样放着,会变成另一种艺术风格吗?” 闻屹解释说:“不会,腐烂霉变会不断蔓延,整张画只会越来越严重。” “好吧。” 顾书云看着他开始给画拍照消毒,一环环有条不紊地进行,她便没再出声打扰他。 渐渐,她的目光逐渐从画纸挪到了他的手上。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古意的画纸上显得冷感十足,因为每一个动作慢且细致,顾书云看到了他指骨处的薄茧和细小的伤痕,不禁想,原来他们这一行手上也会受伤的。 闻屹将画纸喷上水,均匀抹开,他挽起袖子走到一旁,从水中取出沾湿的宣纸。 顾书云好奇的目光探了过来。 他朝她微挑了下眉:“可以过来近点看。” 他身形微躬,俯在桌前上,顾书云看着他把沾湿纸团揉成条,在画的某处围成圈。 “帮我把那边的白酒拿来可以吗,在柜子上。” “白酒?”顾书云惊诧,不明所以。 见她困惑的模样,他喉间溢出低笑:“不是喝的。” 闻屹接过之后对她说:“古人作画时候为了让颜色看上去更鲜亮,会在颜料中加入铅,但时间久了,含铅的地方会逐渐氧化发黑,你看画这里的颜色。” 他指了指画上的某个区域:“想要去掉这些氧化的黑色,有个办法。” 顾书云抬睫与他对视。 “用火烧。” “火?”顾书云顿住。 明显没能想象出是怎么个烧法。 “那烧完,画还是原来的画吗?”她问。 闻屹笑说:“烧完还要补,我们修复的宗旨修旧还旧,不会让你最后得到一个崭新的东西。” 顾书云理解地点点头。 闻屹继续刚才的工作,他在画围出的那个圈内倒入高度白酒,随后将其点燃。 微弱的火焰开始燃烧,倏尔圈内幽蓝色焰光冒起颇有增大的趋势。 顾书云一惊心如鹿撞,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闻屹敛起神色,不再有懈怠,他时不时抬手用刷子从旁边蘸水涂抹补充。他的手臂绷紧,腕间向上延伸的是成熟男性的线条感。 微微垂落的头发遮去他高高的眉弓,长睫浓密,头顶灯光在他眼睑处透出淡淡阴影。他目光紧盯着纸上的变化,时刻控制着火焰的燃烧状态。 顾书云虽然不知道这个做法叫什么,但也能看出一定很难。 她屏着呼吸跟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嗓子像是被火烤了一样,跟着发干。 忽然,火焰被盖下。 她的心跳也猛地加速了几分。 随着焰光熄灭,她悬着的心也落下。 画上并未有任何破损。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好危险,我感觉我的手心都出汗了。” 湿湿的触感并不好受,她在自己的衣摆上轻轻蹭了蹭。 掌心的潮意有所缓解。 顾书云抬起眼睫看向他,双眸亮得像水浸润过了一样:“但是你好厉害啊。” “嗯。”他应得轻然。 可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弯了弯。 “这样可以直接上色了吗?” “还早,还有揭命纸、上褙纸、修补空缺等等环节。” 随后顾书云又问了几个问题,在一来一回的交流中,气氛逐渐变得熟稔起来。 闻屹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举动和神情,明显能感觉到她逐渐放松了下来。 - 由于刚刚长时间紧绷着,这会身体松泛之后,顾书云忽然感觉肚子在轻微震动,饥饿感逐渐清晰。 差点忘了自己还没吃晚饭。 原本以为过来一会就能好,前面不应该假装吃过了。 顾书云懊悔地低着头。 她悄悄地环顾四周。 余光很快瞥见刚刚放白酒的那个柜子上有一个纸袋包着的东西。 她微微侧身看清上面印着的字。 枣泥什么,后面看不清。 但不太重要。 顾书云指了指,柔声问道:“我可以尝一尝那个吗?” “枣泥糕?” 闻屹声音迟疑。 那是他前两天带来的,还剩了一些。 但他不想把剩的给她。 “饿了?我帮你点外卖吧。” “不,不麻烦。”顾书云眼底闪过雀跃,弯了弯眼,“我蛮喜欢那个的,可以坐在那边吃吗?” “嗯。” 他还是应允了。 顾书云坐下之后,闻屹也跟着过来。 她疑惑望向他。 只见他突然俯下身,靠近她的身旁。 迎面的光被遮挡了一些,落在他的肩背上。 突然靠近的气息,让顾书云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然而他周身却很松弛,越过她长臂伸向前方,从一旁拿过一个靠枕放在她的身后。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她甚至能看见他微微扇动的眼睫。 她不自觉地抿紧唇,偏头错开视线。 顾书云低顺着眉眼道:“谢…谢谢。” 闻屹神色自若站直身体,将卷起的袖子放下,说:“我去换衣服。” 又问:“你一个人在这边可以吗,会不会害怕?” “我胆子没那么小。”顾书云抬眼看了看周围,窗外浓黑一片。 片刻后,她踧踖不安地开口问:“那个,你要去很久吗?” 前面他也说去换衣服,然后很久了才回来。 “有一点,我去另一边的贩卖机买点吃的。” 顾书云将手里的袋子举起说:“我有这个就行了,不用麻烦。” 他眸色略深,声音带着隐约笑意:“我去买是因为我也饿了。” “噢……那你去吧。” - 顾书云打开袋口,从里面取出一块枣泥糕。 酥脆的外壳在指尖不断掉落,她赶忙拿了张纸巾接住碎渣。 一口下去软糯香甜,果然是她喜欢的味道。 很快,她将手里的枣泥糕解决。 还想再拿第二块的时候,听见了门口的脚步声。 若不是知道是他,空荡荡的走道突然传来的声音确实有些恐怖。 闻屹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一大堆的零食。 顾书云目怔而视,叹道:“这么多。” “那边没有袋子,我就买了这些。” 顾书云:…… 所以言下之意是,如果有袋子还会买更多? 闻屹将吃的都放在了矮桌上。 “你先看看喜欢吃什么。” 贩卖机里的东西大同小异,无非是一些零食面包,对她而言能吃,但没有很喜欢。 他拿的有果腹的,也有小零食,样式很多,顾书云没去翻动。 她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枣泥糕:“谢谢,但我还是更喜欢这个。” 闻屹望向她,轻挑了下眉:“这些都不喜欢?” “没有,只是我平常不怎么吃零食,而且枣泥糕真的很好吃。” “很喜欢甜食?” “嗯。” “那有什么不喜欢吗?” 顾书云想了想说:“不喜欢吃辣的,但也分情况,比如火锅的不太行,但普通炒菜里的调味辣度能接受,不是一点都吃不了的那种。” 因为妈妈喜欢吃辣,平时做菜经常会放一些,慢慢地顾书云也能接受了。 闻屹点点头记下了。 “牛奶要吗?” “可以,谢谢。” 牛奶入口,再加上之前残留着的枣香,两者相撞盈满整个口腔。 浓郁的香味在嘴里化开,仿佛让手里的枣泥糕变得更加好吃了。 顾书云忍不住问:“这个是哪家店买的啊?” 闻屹看向包装袋,纸袋上只写了品牌但没有店名。 “不知道,外公带给我的,晚上回去我帮你问问。”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一问。” “嗯。” 见她吃得开心,闻屹也想起了外公递给自己时候的神情,也是这般,不禁说:“你和外公的口味还挺像的。” “是嘛。” 在评弹馆里以喝茶为主,不太能注意到饮食习惯。 顾书云舒展眉眼,好奇问:“那苏老师也很喜欢鱼茸桃酥吗?” 闻屹微滞,外公应该是不喜欢的,所以家里没有出现过这个,虽然是苏城特产,但他之前也一直没吃过。 像是想起什么,顾书云说:“上次托他带给你一份,你尝了吗?味道如何?” 她的眸色如水,微微上扬的眼角似乎含着期待。 闻屹避开,只道:“还行……” 墙上的时钟一点一滴地走着。 短暂沉默片刻,他也安静地吃了会东西。 过了会,闻屹走到工作台前开始整理东西。 “要走了吗?”顾书云问。 修画工作没有结束她是知道的,但如果今天能完成的话她不介意再等等。 “快十点了,我送你回去。”他说。 顾书云不解地问:“十点怎么了?是你有其他事着急走吗?那我可以自己看看打车回去。” 她愣了愣:“还是你家有门禁?” 闻屹似被逗笑,唇角勾着一抹揶揄的弧度。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晚和一个男人去陌生的地方是很危险的事?” 顾书云呼吸一窒,抓着袋子的手紧了紧,战栗但没怯退:“是你邀请我来的。” 他嘴角的弧度加深,目不斜视看向她:“下次如果遇到别人,十点前没法到家记得和家里人说一声,先保护好自己再相信别人,知道了吗。” 顾书云恍然失神,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因为平常评弹馆下班,她坐公交回到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所以现在对她来说不算太晚,之前也没有太多这方面的意识。 她丹唇微启:“那走吧。” - 夜晚躁动的城市沉寂了下来,窗外的晚风吹得格外温柔。 车辆缓缓穿过居民楼,停在南苑小区外。 第一次送她回去,他礼貌地将她在外边放下。 他下车替她开门,游荡的风吹动衣摆。 “路上小心。” “嗯,你也是。” 她烟水般的眼眸微微扬起,不经意脱口而出:“到家时候记得说一声。” 她的声音太过自然随和,说罢两人皆是微怔。 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格外长。 已经说出口,没有收回的道理。 顾书云微仰着头心跳如鼓,怕他误会又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月影朦胧,他的眼眸中的情绪翻腾,嗓音微沉道:“知道了。” 9、09 隔日,顾书云起得很早。 她坐在床上,视线有些漫无目。 昨夜窗外寂寂无声,她睡得很沉。 稍微清醒后,顾书云看了眼手机。 昨晚她回来的路上给顾泠月发去消息,问她回家没,顾泠月只是简短回了句之后再说。 然而那之后到现在再无消息。 顾书云打了一通电话过去,无人接听。 她的眉毛微紧,心尖裹着淡淡的担忧。 她抬眼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似乎有些太早了,按照平常顾泠月的生活习惯,这个点是没起床的,于是她在微信里发了一条信息。 书云云:【起床了吗,醒了回信】 顾书云放下手机走出卧室。 阳光透过晨雾,铺洒在客厅,餐桌前顾承望正坐在那手里拿着书刊。 他一身棕褐色的外套,内里搭了一件中领毛衣,两鬓间隐隐可见丝丝银白,眼角泛起的皱纹好似老派学究的模样。 但实际上父亲并不古板,在顾书云的整个成长过程中,父母对于她的影响很大。 鄢曼吟和顾承望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双方的家庭都很开明,两人从小为伴,后来的工作和生活都默契无比。长时间的相伴,让这份感情早就不分彼此。 父母恩爱渗透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 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每个人的家庭应当如此。 直到后来上学,身边有些人讲述自己的经历。她才知道,原来有些人的成长过程是不幸福的。 有些父母是不爱孩子的。 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感受到父母深切的关心和爱意。 所以这段亲情让她如何能割舍,轻易去叫一个陌生男人父亲。 “爸爸早啊。”顾书云嘴角上扬。 顾承望放下手里的书刊:“书云吃早饭吧。” 顾书云坐下问了句:“妈妈不在家吗?” “嗯,好像有什么事先出去了。” 顾承望将桌上小碟的酱菜推得离她更近些,他抬手看了看手表,问:“一会陪爸爸买菜去吗?” 顾承望的手艺不错,但平时很忙,不常在家做饭,只有重要的节日会露两手。 顾书云很喜欢爸爸做的鲫鱼豆腐汤,有时候想吃了,就问他有时间吗。 顾承望当然不会拒绝,下班后特地开车绕去菜市场挑一条新鲜的鱼,回来给她多添一个菜。 吃完早餐,顾书云将餐桌上的碗筷收拾好。 回到房间后她换了一身青玉色的海棠花纹旗袍,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她选了这件偏厚的。 “今天穿这件吗?”顾承望看到她的着装后问道,“妈妈之前特地给你做了一件新的旗袍有没有看到?” “嗯,在衣橱里,之后有机会再穿。” 顾承望淡笑。 顾书云从玄关处拿上购物袋,父亲接过放进口袋里。 顾承望让她一起去超市,并不是要她去买菜或是拿东西,而是为了两个人说说话。 顾书云从小就喜欢和爸爸去超市,在一排排高大的货架旁,当时还是小小的她跟在父亲身后很有安全感。 两人刚关上门准备去乘电梯,顾承望的手机响了。 他停下脚步接通电话,顾书云先走了几步,上前去按亮电梯按钮。 “嗯嗯,我知道了。” “现在过去?” “我还准备和书云一起去买菜。” 听到父亲对话里提到了自己,顾书云侧了侧脸望过去。 只见顾承望眉头紧锁,沉声应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此时电梯下落至他们的楼层,银色的层门缓缓打开,轿厢内的小屏正播放着广告。 顾书云抬起纤长眼睫,轻声问道:“爸爸是不是不能去超市了?” “嗯。”他应声微叹。 顾书云莞尔而笑:“没事,那我自己去吧。” 顾承望想了想说:“要买的东西很多,我担心你一个人拿不了,一会我开车去,不着急。” “好吧。”顾书云犹豫半晌说,“那我先回屋了?” 顾承望点点头。 他走近选层面板又按了一次向下的按钮,好在电梯还停在这一层,层门再次打开。 他背影匆忙,离开的脚步很快。 顾书云回到家里,在玄关处将外穿的鞋脱下,她拎起鞋准备放入鞋柜,俯身时候看到鞋柜下方的留空处多出了一双淡紫色的拖鞋。 她眼瞳一滞,猛然想起昨天妈妈说过,今天覃迟会来,晚上要一起吃饭。 她的身体微微僵硬。 顾书云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滑过指尖,终于驱散一些不真实感。 她抬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从前不止一个人夸过她气质温婉柔和,虽然她和妈妈都喜欢穿旗袍,但妈妈穿上更多是沉稳从容的书卷气,好像没有人说过她和母亲长得像。 倒是有人说过她像奶奶,她自己没觉得,以为大家说的是像奶奶年轻时候。 原来早有预示她和父母并不相像。 那覃迟呢,会长得像爸爸还是妈妈? 顾书云的心绪错乱,弯眉下的眼睛清澈盈润,而内心却如激荡的湖面般难以平静。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琵琶,坐到了角落。 之所以她一直住在这个房间,是因为这里有一块是她专门练习琵琶的地方。 家里是两室一厅一个书房,但爸爸妈妈没说让她换。 顾书云指尖轻轻拨动琵琶弦,清越的弦声随之流淌而出,似空谷之音悠长。 她低垂着眼,发丝微微垂落,薄唇略显清冷。 顾书云微敛气息,指尖动作加快,不断滑动的手指快速轮动琵琶弦。 弦音顿时如珠落玉盘,节奏温劲有力,她每日都会像这样练基本功,这么多年一直都没落下。 弹奏琵琶的时候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纯粹的世界。那里有旷远的山,倾泻而下的泉水和迎面吹来的微风。 顾书云沉浸其中,以至于忽略了手机响起的提示音,也没注意到屋外传来的开门声。 固定的两个小时到了,顾书云拉伸手指进行放松,她站起身还没想要一会还要不要继续练习,于是没将琵琶放入盒内,只是将挂在墙上。 她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手机。 才发现上面赫然显示着两个未接来电,是爸爸妈妈分别打来的。 顾书云滑开锁屏正准备回拨电话。 这时,顾泠月的微信聊天弹了出来。 泠月:【啊啊啊我忘记了!】 泠月:【昨天晚上喝酒去了,一直睡到现在,抱歉抱歉】 顾书云微微蹙眉。 他们昨晚还去喝酒了? 书云云:【你是和他一起去的吗?】 泠月:【对呀,不然还能和谁~】 书云云:【那昨晚回去很晚吗,你现在在家还是哪啊?他送你回去没?】 稍等了一会,顾泠月没有回信。 于是顾书云准备先给爸爸回个电话。 她点开未接来电回拨过去,通话等待的过程她拉开卧室的门想去倒些水喝。 伴随着开门声,一道陌生的女音突兀地传入她耳中,她的声音轻灵,音色很好听。 “嗨。” 顾书云循着声音望过去。 客厅的沙发上一个容貌冶丽的女生,她黑色的长发微卷,微扬的眼尾勾着外翘的眼线,上翘的唇瓣胭红。 顾书云心跳骤然加快。 这就是覃迟吧…… 她们的视线短暂交汇,顾书云眉眼闪动了一下。她刻意控制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可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嘴角勉强的笑容还是出卖了她。 她很漂亮。 很像妈妈。 顾书云回以微笑:“你好,没想到你这会儿就来了。” “他们说给你打电话了,但好像没接,我就按密码自己进来了。” 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电话接通了。 “书云。”父亲的声音传来。 顾书云连忙拿起手机,耳边似乎静电了一般穿过一股电流,那边的声音忽远忽近。 “喂爸爸。” “书云啊,迟迟已经到家了,刚刚敲门你好像没听见。” “抱歉,我前面在练琵琶。” “没事,爸爸妈妈已经告诉她密码让她自己进去,这会人应该在客厅,你看看和她打声招呼,让她知道你在家。” “嗯,我见到了。” “已经见到了?”顾承望问,“那你们先聊聊天,妈妈陪爸爸买菜一会回去,迟迟她不方便去公共场合,就提前回家了。” 顾书云陷入沉思。 原来爸爸早上匆忙离开是去接她们,那她就不用再给妈妈回电话了? 在她接打电话的时候,覃迟也在观察她。 贴身的旗袍勾勒出她骨肉匀称的窈窕身型,旗袍侧边开衩处隐约可见一条修长笔直的腿。 而覃迟的目光则是紧紧地盯着顾书云的腰,她那细软的盈盈腰肢简直不堪一握。 覃迟默默在心里计算今天已经吃了多少卡。 挂断电话后似乎感受到那边覃迟的灼热视线,顾书云别扭地撇开眼,眉羽下的眼睫轻扇,双眸如墨写般乌黑透亮。 她歉意致声:“抱歉,我前面在练琵琶,没听到敲门声,让你久等了。” “刚刚那是琵琶?”覃迟微张着红唇,表情像是愣了一下,“我还以为是古筝之类的。” 顾书云摇头,和她讲解:“不是古筝,古筝的琴弦比琵琶多,因此音域更广,声音听上去婉约但又气势,琵琶只有四根琴弦,指法多是弹挑,演奏的曲目更多是四两拨千斤的爆发感,听感不太相同。” 覃迟听不太懂,但还是笑着点点头。 “你还挺厉害的。” 屋子里没了声音,只余下短暂沉默的尴尬。 顾书云讪讪开口:“我喝口水?” “噢噢。” 顾书云走到茶水处,忽然看到台子上被放在显眼位置的珍贵茶叶。 印象中这是父亲平时招待重要客人时用的,今天也特地拿了出来。 顾书云洗净手,打开台面上的茶包,从中取出一小撮茶叶放进玻璃杯里。 她拿着水壶走到厨房接了些饮用水,接着按亮烧水的开关。 很快,烧水壶传来嗡嗡运作的声音。 覃迟问:“你在烧开水是要泡茶吗?” 顾书云回头道:“对。” “给我的?” “嗯。” 她眸色轻扬,朱唇勾起:“能给我来杯普通的水吗,常温白水就好,我还真有点渴了。” “好。”顾书云柔声应道。 她拿了个新的玻璃杯去厨房接了杯白水。 见顾书云很快端水走来,覃迟解释:“我没有不想喝你泡的茶的意思,只是我一直没有喝热水的习惯。” 顾书云问:“那冬天呢?” “冬天还好吧,我是有就喝,没有也无所谓的那种,不咋讲究也不咋挑。” 覃迟盘腿坐在沙发正中间,四肢随意放着,姿态松弛,身上穿的风衣被压出褶皱好似也不在意。 两人之间隔了茶几。 顾书云没有绕过去,而是将水杯放在茶几上,然后推至她面前。 她施施然地垂下身体,旗袍暗纹若隐若现,挽起的青丝露出莹白的耳廓,眉目如画。 覃迟打量几眼,忍不住夸了句:“你的旗袍挺好看的。” 顾书云微愣,抿唇笑道:“谢谢,妈妈也给你准备新旗袍。” “啊,我也有?我还没怎么穿过旗袍。”覃迟眯着眼思考了一下,“嘶,好像真的没有。” “那你可能之后会收到很多,妈妈喜欢穿,也经常会去定做。” 覃迟不以为然:“我之前看网上说一件手工刺绣的旗袍很贵来着?” “嗯,看布料和裁制者,还看上面的刺绣工艺,价格百元到万元不等,再贵的也有。” “万元就够了?那也只够换根小金条。” 顾书云略微仲怔,第一次听到用金条来比对旗袍价格的。 “哈哈,不好意思,我比较粗俗,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单纯喜欢囤金子。”覃迟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说真的,不用送旗袍,我真不怎么穿,也是不喜欢穿,总感觉穿上后行为动作都不能太大,太限制我了。” 顾书云不知道如何接话,嘴角扬起弧度温柔地笑开,她好像都已经习惯了。 覃迟问:“你是专门弹琵琶的吗?” 顾书云:“不是,我是评弹演员。” “那是什么?” “评弹是一种曲艺表演形式,用苏话演唱,琵琶也是演奏乐器之一。” “噢,之前没了解过。”覃迟又问,“是昆曲的别称吗?” “不是,虽然昆曲也是苏话演唱,但唱法不太一样,有机会可以听一下,希望你会喜欢。” 顾书云抬睫正视她:“那你呢?” 覃迟微托着脸:“你猜猜?” 顾书云目光专注,企图从她的表情或是穿着中寻找线索。 但毫无头绪,只好摇摇头。 覃迟拨弄了下她的卷发,自得矜傲:“不明显吗,我是大明星啊。” 顾书云倏地默了下,她不太关注娱乐圈,对当红明星只有个眼熟,不太记得名字。 因此她又认真地盯着覃迟的脸想要凭着粗浅的记忆分辨一下。 覃迟被她注目得有些心虚,不过面色怡然:“我的艺名叫向梨迟。” 顾书云还是不知道。 她承认道:“好吧,虽然现在还是十七线,但我迟早有天会成为一线大花的。” 向梨迟脸上飞扬的神采,是遮掩不住的光亮。 顾书云望着那张和母亲很像的脸庞,那一刻好像是释怀般地接受了她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这个事实。 她微笑问道:“那我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叫梨迟吧,或者和粉丝一样叫我梨子。” “总之别叫之前那个名字。” 她觉得晦气。 顾书云紧闭着唇瓣晏然沉默,而后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之前一直逃避的现实问题。 “那你的养父母,他们是怎样的人?” “妈妈在我小学时候就过世了,”向梨迟表情平静,“至于养父,我十几岁就搬出去了,后面也没怎么和他接触。” 向梨迟眼神忽然锐利:“你想回去?” 顾书云挣扎地眨了眨眼,点头又摇头。 “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带你去给妈妈上柱香,但你最好不要单独去见那个男人。” “为什么?” “听说他现在风评很差,所以最好也不要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对你没好处。” 向梨迟挑眉,虽然和顾书云接触不久,但很明显能感觉到,她就像是温室里被精心呵护长大的花,遇到那个男人铁定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顾书云垂眸,难怪爸爸妈妈只告诉了她向梨迟要来,但没和她过多讲述她亲生父母的事。 向梨迟一笑,声音轻呵:“没想到小时候看电视剧觉得离谱的剧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顾书云下意识地说了声:“对不起。” “你道歉干什么,又不是你从婴儿床里爬过来和我交换的。” “反正都过去了,现在你的生活挺好,我的生活也挺好,无所谓了。” 10、10 不多时,父母买菜回来了。 顾承望和鄢曼吟双手都拎着好几袋东西,看上去有食材也有生活物品。 他们拎着袋子走进屋内,顾承望去厨房处理中午要用的食材,鄢曼吟将其他东西都放在台子上一一进行归整。 顾书云原本想上前去帮忙,但是看到袋子里隐约露出的新水杯和其他东西,意识到这些应该都是特地给向梨迟准备的,因此她没走上去。 她转身对着坐在客厅的向梨迟说:“我去房间将琵琶收一下,爸爸妈妈有需要帮忙,麻烦你了。” “噢。”她随意应了声。 顾书云回到房间将房门轻轻关上。 终于长舒一口气,肩膀也随之松了几分。 帮忙做饭是很好增进彼此交流的机会,她还是将空间让给他们比较好。 顾书云低垂着眼眸坐在练琵琶的地方,从一旁拿了湿纸巾开始缓慢地擦拭工具。 做完一切后,她回了回消息,又无所事事地站起来在屋子里绕了几圈,最后心烦意闷地从书架上拿了本书,随意翻阅着。 过了好一会,她粗略地计算了爸爸平常做饭需要用的时间,随后她走到卧室的门前,想听了听外面的声音。 客厅和厨房里偶尔能听见电磁炉调节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怎么没有听见人声?顾书云微微皱眉,满腹疑惑,从前也觉得这门隔音这么好,今天怎么听不到什么。 她的双腿徘徊不定,最终还是选择了拉开房间的门。原以为能看到一片其乐融融的相处画面,但是现实骨感什么都没有。 父母两人在厨房里并肩忙碌,而向梨迟依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靠着沙发抱枕玩手机。 顾书云顿在原地。 一时不知脚步该停下还是回去。 就在这时,厨房里的鄢曼吟喊了声:“有人来帮忙端菜吗?” 恰好她转头看向外面,愉声道:“书云在啊,过来帮妈妈吧。” 顾书云愣了一下,身体僵硬。 因为她看到了沙发上的向梨迟是有要起身的姿势,只是在听到妈妈的下一句后又坐了回去。 两人对视了一瞬。 似乎只有顾书云感觉到尴尬。 她抿了抿唇绷紧眉心,心情复杂地走向厨房。 预想的那些好像被她搞砸了。 顾书云微扯了个勉强的笑容。 餐桌上,一盘盘精致的菜肴在瓷白的盘子中显得色泽诱人,热腾腾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最后上桌的顾承望戴着大手套,端上来最后做好的那道汤。 四人落座,顾书云坐在顾承望旁边,向梨迟坐在鄢曼吟身边。 鄢曼吟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划了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弯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和他们说:“快吃快吃。” 今天大概是这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 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 顾承望举起酒杯,声调高昂:“来,咱们举个杯,庆祝迟迟回家。” 顾书云笑了笑,也说了句:“欢迎。” 向梨迟的表情却没太多变化。 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众人碰杯之后都抿了一口。 其他人杯子里都是果汁,只有顾承望装的是酒,因此鄢曼吟嘱咐道:“高兴小酌可以,不能过量。” “知道了。”顾承望难得笑得开怀。 鄢曼吟笑脸盈盈,热切地和顾书云介绍:“阿云,迟迟现在的名字叫向梨迟,以后你就多一个姐姐了。” 顾书云还未应话。 向梨迟插入的声音似乎有些冷淡:“我说过了。” 鄢曼吟乌浓的笑眼依旧,说了声好,又继续其他的话题。 顾书云垂下眼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向梨迟并不开心。 她的嘴角微微沉下,希望不是自己太过敏感。 鄢曼吟说:“迟迟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去爷爷奶奶家走一趟吧?” “爷爷奶奶其实挺想见见你的,害怕打扰你,就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 向梨迟语气平静:“我晚上有事。” 鄢曼吟略微失望:“好吧,以你的时间为准。” “明天有空。”她平淡开口。 “好好。”鄢曼吟的声音重又喜悦。 在他们谈及回家的话题时,顾书云只想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现在以她的身份,夹在他们中间,太过尴尬。 她静坐在一旁,埋头吃着碗里的食物。 爸爸今天除了做了鲫鱼豆腐,还做了一道清蒸鱼,撒上葱白淋上酱汁的鱼肉看着就令人垂涎,软嫩的鱼肉入口,鲜香可口。 突然妈妈转向她的方向,恂恂问道:“那书云去吗?” “不,不去了。”顾书云被自己呛了一下,“我这两天请假,已经不能再休假了。” “好吧。” 顾书云低下头继续吃饭。 餐桌上碗勺相互碰撞发出低响的声音。 如果她在场,爷爷奶奶可能也会像父母一样,谨慎地顾及着她的情绪,不敢过于表露对向梨迟到来的欣喜,所以她何苦去把本可以融洽的家庭团聚氛围搞僵。 忽地,鄢曼吟想起了件重要的事,她声音郑重:“对了,妈妈前几天去见了一个老朋友,他说起了件事。” 鄢曼吟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顾书云抬起头看向她。 “书云小时候生了一场比较严重的病,当时妈妈请假了几个月照顾你。” “那时候,妈妈的老师和她的爱人来看望过你,看着小小的你这样遭罪很是心疼,于是送你他们替自己小外孙求的平安扣。” 顾书云将妈妈的神情语气都尽收眼底。 她知道这个,大概是她两三岁的时候,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印象,只是偶然听奶奶说起过。 鄢曼吟继续又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天之后情况真的好起来了,你的病情好转不少。” 鄢曼吟笑了笑:“后来他们又来探望你,你应该也不记得了。那会他们说起自己的小外孙,觉得年龄相仿,也很有缘分,就开玩笑地说要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妈妈就同意了。” “娃娃亲?”顾书云愣住。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闪露着困惑。 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听妈妈提起这个词和这件事,她有些茫然不解。 那现在再提又是为了什么? “是,不过也都是很多年前口头确定的。后来老师去世,我们和她爱人联系变少,妈妈也都忘记了这件事。不过前几天,他爱人邀请爸爸妈妈吃饭,又重新并且正式地提起了。” “妈妈看了他孩子的照片,长相很帅气,人也很精神,真的很不错。” 顾书云还处在发懵的状态,不知做何反应。 只听旁边“啪嗒”一声,是勺子掉落的声音。 向梨迟手里的勺子掉在碗中,汤汁飞溅到四周。 鄢曼吟立马抽了几张纸巾替她擦拭,众人的关注都在桌面,没人注意到向梨迟朝顾书云投去同情的目光。 顾书云盯着自己的餐盘失神,沉默地思考着。 鄢曼吟见她表情以为是不高兴,又是补充又是解释:“其实这就是很久之前我们长辈间的约定,没有强迫你要遵守,如果你不愿意,爸爸妈妈不会勉强你的。” “他的意思也是先让你们两个小辈接触一下,觉得合适就继续相处,不要有压力。” 话语落下之后,餐厅里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安静的气氛中透露着一丝诡异。 刚刚喜乐舒然的气氛好像因为她的事变得糟糕,明明是亲人却透露着小心翼翼。 从前不会这样的。 是不是因为现在她是外人了,妈妈说话也变得客气了? 顾书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将她推隔在外,对她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都谨慎再谨慎。 她内心长叹一口气。 “什么时候?” “说是明天。” “那就见见吧。” 她嘴角的笑意温和。 - 翌日清晨,顾书云恢复了正常的上班时间。 她和往常一样准备步行去评弹馆,所以起床时间没有太晚。 然而当她走到客厅时,发现家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爸爸妈妈这个时间已经去上班她是知道的。 但向梨迟昨晚好像没有回来? 她看了看书房的方向,门并未掩实。 顾书云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又等了一会。 其实她从门微敞的间隙能看见一些里面的情况,不过她还是礼貌敲门。 果然好一会都无人应声。 顾书云推开门,看到小床上的床单整齐无痕,连被子摆放的位置都还保持着昨天的状态。 所以她昨晚没回来睡吗。 不过也是,书房的空间不大,还存放了许多父亲的资料和书籍。尽管经过整理堆在了角落,但摆上小床和简易衣柜后,能活动的空间不多了。 昨天向梨迟说起了她的职业。 想来她自己住的房子比这边大许多吧。 顾书云心里又模糊地起了想搬出去的念头。 来到评弹馆之后,乔木看到她来了很高兴,兴奋地朝她招招手。 “书云姐,你终于来了,感觉好久没见了!” “你的语气两天像是两个月。”顾书云笑说。 乔木向来比较夸张,她嘿嘿一笑:“昨天相亲怎么样啊书云姐,满意不?” 她眨眨眼八卦地问:“你请假两天是不是相亲一天,约会一天?” 顾书云浅浅笑着:“没有,都没有见到。” “为什么啊?” “他有事。” 乔木惋惜道:“那太可惜了。” 顾书云嘴角绽着笑容,笑意浮上眉眼:“没什么好可惜的,今晚还有一场。” “也是!你肯定不缺。”乔木弯着的笑眼似月牙般,“等你们关系稳定了,带他来听评弹啊。” 一旁的苏听兰突然插声:“她相亲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我开心啊!”乔木说。 “开心你就自己去谈恋爱呗。” 乔木摇摇头:“我是不婚不孕主义,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苏听兰诧异:“你都不婚主义了,还一直催促别人相亲结婚?” “我看别人谈也会开心啊,我虽然自己不谈,但我喜欢嗑cp呀!” 顾书云歪着头问:“嗑cp是什么意思?” “嗑cp就是……”乔木皱着眉毛,该怎么和不懂的人解释呢。 “简单说吧,嗑cp是一种通过看别人甜蜜互动获得快乐的行为方式,比如我看了一个电视剧很喜欢男女主,他们私下互动也很亲密,我就会开心地磕他俩cp。” “所以这个cp不一定是真情侣?” “不!”乔木声调激扬,嚎道,“我嗑的一定是真的!” 顾书云笑了笑,眉眼柔和,唇瓣如弯月般微微翘起。 - 临近傍晚,顾书云唱完评弹后,坐在自己的休息室里等候。 昨天妈妈只给了她对方的手机号码,连名字都没说,也怪她忘了问。 妈妈跟她说不用着急,对方会联系她。 顾书云也就没急着去加他微信了。 她晚上还要继续上班,不能单独抽出时间去和他见面,所以对方来评弹馆这边找她是最方便的。 顾书云计划的是傍晚时候吃完饭,他要是愿意可以来评弹馆坐坐,不愿意就此两散。 但是她此刻坐在那儿,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情。 她好像还不知道一会要见的相亲对象长什么样。 顾书云:…… 上次相亲没要照片是因为她见过晚晚阿姨的儿子,所以不需要照片,但这回不一样,是要见的是陌生人。 那现在要照片,还来得及吗…… 顾书云打开微信想问问鄢曼吟关于相亲对象更多的信息。 对话框里刚输入文字,她就犹豫了。 这会他们在爷爷奶奶家吃饭,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了。 反正只要一会打电话告知了地址,他来这边很好找的。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传来响声。 上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但是顾书云有印象,和昨天妈妈发给自己的那个一样。 接通的瞬间她莫名有些紧张,因为上面显示着的号码归属地。 不是苏城。 是京北。 “顾小姐你好。” 散漫不羁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到她的耳边。 果然。 哪怕是在电话里,她还是一下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闻屹:“晚上想吃什么?” 他的呼吸声均匀,而她却乱了心跳。 原本已经计划好的思路,到嘴角就变成了:“还没想好。” 闻屹哂笑:“那我先去接你,一会再慢慢想。” 他的声音像是带着电流般的磁沉,低低缠绕着暗哑,勾得她耳尖发麻,泛起不易察觉的红。 直到电话挂断,顾书云的大脑还是如同宕机了一般,她的手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心脏仿佛狂跳不止,她屏着气息将脑海里的条条断线连在一起。 所以她今天的相亲对象是他。 所以妈妈口中提到的婚约对象也是他。 怎么会这么巧…… 这段时间遇到的都是他。 紧闭的休息室没有窗户,顾书云扇了扇脸颊的热气,忽然觉得闷得很,想出去走走。 「空山新雨」不远处有条她常去的巷子,顾书云散着步又走到了这边。 越往里走,幽深窄长的巷子越显破旧。 瑟瑟的风吹响树叶,夹杂着偶尔几声猫的鸣声。 路上的碎石子比较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明显。 天色已经逐渐暗沉,她经常来这儿所以不怎么害怕。 来之前顾书云特地从休息室里拿了一些猫条,到树丛旁,她微微屈膝蹲下,朝里面喊了几声。 撕开猫条之后,小猫咪闻着味很快从角落窜了出来。 四周暖黄色的路灯亮着,照在这几只毛色普通的小猫身上,瘦瘦小小的一团。 这附近经常会有流浪猫,好看的或是品种比较好的很快就会被人抱走,然而这几只无人问津。 顾书云低着头微微俯身,灯光也同样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背影融在疏疏浅浅的光影中,半垂着眼柔和似江南的风。 不远处的身后,男人抱着手臂懒散地倚在树旁,视线落至她的侧脸,眼睫下的眸色漆黑。 闻屹拿出打火机点了烟。 原来她进来这破旧小巷就是为了喂猫,前面他还担心她进来会遇到什么危险。 喂好猫的顾书云站起身准备去找垃圾桶,不料往后退时踩到一粒稍大的石子,她的身体一偏,脚跟着滑了一下,重心不稳几乎要向后倒去。 顾书云的呼吸瞬间乱了几分,哪怕周围没人,但以这个姿势摔倒肯定会很难看的。 她的惊呼声还未出口,一道熟悉的气息缠盖了上来,似乎还夹着风的冷冽。 手腕被紧紧攥住,男人长臂绕过她的后肩,将她稳稳扶好。 顾书云慌乱的手臂拍到了他的胸膛,同时也顺势抓住他的胸口前的衣领。 烟雾绕过她的鼻息,风吹得树影摇晃,拉链冰凉的触感咯在她的掌心。 少顷,她松开手,神色稍定向后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顾书云深吸了口气说:“谢谢。” 闻屹轻勾唇角:“不客气。”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刻知道了两人之间多了一层的关系,她面对他竟有些不自然。 而后面前的男人逼近她,气息靠近,顾书云眼神中闪过惊慌的失神。 “垃圾给我吧。”闻屹俯身抽走她手里的空袋子。 男人的温热的体温明明在她前方,可声音又近得像贴在她耳侧说的一样。 也许是两人相离过近,顾书云的脸又开始发烫,只想悄悄往后退。 闻屹勾唇望着她,眼底笑意不明 话语间的腔调带着笑,他提醒道:“猫在你身后。” 顾书云回头才看到地上的猫咪并未离开,小猫蹭了蹭她的脚踝,低低地喵叫着,像是还要讨要食物。 闻屹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将空袋丢了进去,也顺手灭了烟。 虽然知道他会出现,但是他只知道评弹馆的地址,怎么会也出现在巷子里? 她吐气出言,将困惑问出:“你怎么来这了?” 闻屹挑眉,视线与她相交,眸间漾着笑意。 “你不是在等我吗?” 顾书云鸦黑的睫羽轻眨。 默然间他顿了会,语气难得认真:“难道你没听出刚刚电话里的是我?” 12、12 12 顾书?云呼吸一滞。 他收放自如的姿态下, 似有细微的压迫感在猛烈地冲击着她内心?的防线。 她下意识咬紧干涩的唇瓣,问:“你?很着急吗?” “家里人挺急的,父亲因为我不去相亲, 甚至把我从京北赶了过来。” “但是我不太着急。”顾书?云沉思后说道, “对你?而言可能相亲的下一步是结婚, 但对我而言相亲见面之后还需要再继续了解和相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不知道自己提出这个想?法是否合理, 在大众的意识中相亲即是以结婚为目的的见面,她这样?的想?法也许对另一方?而言是在浪费时间?, 可对她来说不是。 顾书?云的声音越来越小,内心?反而更加坚定。 “我希望我们可以先像正常朋友一样?,这样?双方?都没有压力。” 闻屹很快领会她的意思,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自己已经让她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会有后退的心?理。 他对上她的眉眼, 不再步步紧追。 静默几?秒后他问道:“你?很讨厌我吗?” “没有。”她也如实坦言。 他沉默不语间?, 空寂的四周心?跳声格外明显,顾书?云低垂着眼以为他避而不答是不同?意,直至耳边突然响起?他的声音:“可以。” 简短的两个字像是伴随着风声,穿过密不透风的墙,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旋即,她松了口气, 浓密的双睫染上笑意变得柔和了许多。 “那既然作为朋友, 还是好朋友。”他的嗓音徐淡却又刻意加重?强调后三个字,“有件事得麻烦你?。” 顾书?云微愣:“什么?” “没有人称呼自己的朋友为闻先生的吧?” 她偏了偏头说:“我知道了。” 侧过的脸颊泛着不易察觉的红晕, 朋友就朋友, 这个好朋友是怎么回?事。 疏朗的夜空泛着冷清的微光。 冷不防地他叫了她。 “顾小姐。” 不是称呼名字。 “是我之前的失误,所以重?新再向你?介绍一次。”他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身上, “我叫闻屹,山乞屹,取自坚定不移的意思。” 他的声音沉稳且认真,时间?仿佛穿越过去,回?到两人画馆的那次见面,弥补了未告知的姓名。 那一刻顾书?云有些?觉得,似乎他的所有迂回?撤退都是为了朝她更近一步。 耳边的风声盖过树梢刺耳的吱呀,听不见任何杂音。 他暗哑的声音更沉了些?:“所以之后,请不要再称呼我闻先生。” 她止住心?口的起?伏说:“好。” “外面冷,上楼吧。” “好。” 这次的应声似乎比刚刚柔了几?分- 电梯停在了七楼。 顾书?云回?到家里时,原以为家里会没有人,当她打开大门,看到客厅亮着的灯有些?意外。 往常她这么晚回?家,父母会在门口处给她留一盏壁灯。而此时亮着的是客厅顶部?的大灯,顾书?云狐疑猜测着是不是有客人来了,但很快自我否决了这个想?法,就算有客人,不过夜的话不会呆到这么晚。 她绕过遮挡的玄关看向客厅沙发。 鄢曼吟和顾承望正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已经换上了睡衣,许是过会就准备休息。 听见开门和脚步声后两人目光齐齐地看过来。 鄢曼吟笑说:“书?云啊,回?来了。” 顾书?云:“嗯,我还以为你?们会在那边住夜。” 鄢曼吟:“没有,吃完晚饭就回?来了。” 顾书?云轻轻点头,不知道向梨迟是不是在房间?里,因此抬头看了一眼。 书?房的门还如早上那般只是半掩着。 鄢曼吟踌躇了会,问道:“刚刚是小屹送你?回?来的吗?” “嗯。” 她的目光清淡。 “噢,妈妈刚刚去拉窗帘在阳台上看到了是他送你?回?来的,你?们在楼下还聊了挺久?” 她的目光平静,双眸中看不出喜悦。 鄢曼吟思虑几?瞬:“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顾书?云的眉眼深了几?分,她不想?太早把话说死,轻声道:“挺好的。” “没了?” “嗯。” 她再次点头。 虽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鄢曼吟担心?会惹她反感,因此故作沉静地说:“没事,挺好也是好,他会送你?回?来说明对你?印象也不错,你?们之后可以再聊聊天,多见几?面,深入了解一下。你?就把这个当做是普通相亲,不用太把婚约放在心?上,好吗。” 顾书?云浅浅应了声,和父母道了晚安。 回?到房间?里,她伸手将墙上的灯打开,暖意的灯光瞬间?驱散眼前的黑暗。 她揉了揉疲惫的肩颈,扭动着脖子放松身体,如此几?下才拿上睡衣去浴室洗澡。 时钟渐渐指向十一点。 顾书?云洗完澡后正准备吹头发,突然听见卧室里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放下手里的吹风机,走回?卧室。 客厅里的灯已经关了,父母也都关了电视回?屋睡觉了。靠近阳台那侧的窗帘被拉上,屋里的光线显得更加昏暗,好在还有玄关处的那盏壁灯是亮着的,让她能够看清回?屋的路。 通常她是最晚回?来的,顾书?云每次回?来后都会顺手关了那盏灯。 今晚那盏熄灭的灯又亮起?,在等的似乎不是她。 卧室里的手机铃声还在催促着,顾书?云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加快了脚步回?到房间?。 她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奶奶的备注,滑动接通。 电话那边奶奶的声音温柔慈祥:“书?云到家了吗?” “嗯,刚洗完澡。” “那有空听电话吗?” “有的。” 奶奶关切地问:“今天怎么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回?来看我们啊?” “抱歉奶奶,我今天上班没法请假,下次我再单独回?去好吗?” “领导都不能通融一下吗?今天是我们一家人团聚,你?不在奶奶心?里空空的。” 顾书?云顿时红了眼眶。 她紧咬着下唇笑了笑:“真的不行,我昨天已经请了两天假了。” 奶奶叹息说:“唉,好吧。那你?下次休息一定要回?来,奶奶很想?你?。” “嗯。”她的声音无所适从?地轻微颤抖。 还未吹干的头发披在肩上,紧贴着脖颈间?的肌肤,湿漉漉的触感,像是心?尖落下一场潮湿的雨。 “奶奶听说你?爸爸妈妈强迫你?要去相亲啊?” “就是见个面。” “那奶奶怎么还听说有什么婚约?这不是胡闹吗!” “是爸爸妈妈告诉你?们的吗?” “他们哪敢说!”奶奶语气停顿,转音道,“奶奶已经替你?批评他们了,这是他们做的决定。要履行他们自己履行去,用不着你?知道吗?” “好。” 顾书?云想?起?那天在餐桌上父母提到婚约时,向梨迟异样?的神色,这件事应该是她帮忙告诉爷爷奶奶的。 越是如此,她内心?的愧疚越增,她本可以不用考虑她的,也可以不用理会她的事。 “书?云,你?也不要多想?,爸爸妈妈让你?相亲不是为了让你?走,因为迟迟刚回?来,对家里的一切都还陌生,有时候会表现出冷淡的情绪,这是正常的。但对于你?爸爸妈妈来说,他们心?里多少会有些?难过,所以这段时间?对你?会有很多考虑不到的地方?,你?有什么不开心?的直接来和奶奶说知道吗。” “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迟迟她很好。” 顾书?云想?起?门口那盏还在亮着的灯,脑海中浮现出从?前父母在夜晚时等待她的模样?。 她忍不住问:“迟迟她今晚为什么没有回?来?” “没有回?去吗?”奶奶惊疑,“我看着他们是一起?走的,还以为都回?家。” 顾书?云沉默片刻,轻嗯了声挂断了电话。 也许她知道为什么。 也许就是因为她的存在。 像这个房间?,本来是属于她的位置,如今被另外一个人占用,占用了二十年。 而她回?来之后只能住在狭小的书?房。 是会介意的吧。 顾书?云向身后倒去,躺在床上望着顶部?雪白的天花板,而后双眸轻阖,思考了许久。 直到侧脸时候耳尖感受到头发的潮意,她才回?过神来,坐起?身,可脑海里不知为什么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她结婚了,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搬走,将这个房间?归还给他。 也许父母是对的,为她安排了相亲。 相亲、结婚,这两个词像是线索一般串在一起?连成?了想?法。 顾书?云一怔。 和他吗。 她摇摇头,抬手弄乱自己的头发。 不行的。 他需要的是适合的结婚对象,而她想?要的是有感情基础的婚姻。 顾书?云再次回?到浴室,拿起?吹风机开始吹头发,嗡嗡杂躁的声音从?耳边穿过,她思绪也逐渐飘远。 还好他能同?意,先像朋友一样?相处。 保持着理智的分寸感和边界感,不会让她过分排斥。 她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之后的几?天也正如顾书?云所想?,两人只是在微信上聊天,没有过分深交和见面。 周五的下午,顾书?云正在评弹馆内,意外收到很久没见的邵扬的微信。 邵扬:【我最近好忙,都没有问你?修画怎么样?了,会不会很困难,如果麻烦的话,这话可修可不修,先那样?放着吧。】 顾书?云边走回?休息室边回?道:【抱歉,是我忘了说,之前已经联系到了苏老师的外孙,他同?意修画,前段时间?他说进度快了。】 邵扬:【那好,真是辛苦你?了。】 书?云:【我没有出什么力,多亏有闻先生,感谢的话你?可以留着给他。】 邵扬:【哈哈哈,好】 邵扬:【你?有看到成?品吗?】 书?云:【还没,但我去参观过修画的过程,他很厉害也很专业,你?放心?。】 邵扬:【我不是担心?我的画能不能修好,我是在想?,修好后的那幅画你?会不会喜欢。】 她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消息,不明白什么意思。 邵扬:【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将画送给你?。】 顾书?云讶然停住脚步。 那幅画不管价值如何,她都不能无缘无故收下。 书?云:【不用了,我不需要。】 邵扬:【你?不要多想?,我也是因为不太需要,所以才想?将画给赠出去。本来这幅画也是朋友送给我的,算是借花献佛了。如果你?所顾及的话,可以这样?,修画的费用由你?支付,就当是你?花钱买下这幅画可以吗?】 顾书?云微微蹙眉犹豫,在思考怎么拒绝。 可能修画的费用她也承担不起?。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猛拍了一下。 顾书?云才刚刚侧过脸,就看到肩膀上一只粗黑的大手。 她身子一惊,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只是过道这里本就狭小,没有太多可以后退的空间?。而那双手似乎不太想?放开,还要向前探过来。 “美女,我想?问一下厕所怎么走?”他阴着脸笑容猥琐。 恐惧瞬间?袭上她的心?头,顾书?云紧咬着唇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她抬手用力拍开那双粗鲁放肆的手。 只是男人的力道更大,压在他的肩膀上,甚至还有要向下游走的趋势。 顾书?云强忍着恶心?,正要大喊。 只见面前突然压近一个男人的身影,“咚”的一声,猥琐男人的身体踉跄撞到了墙上,他吃痛地捂着肩膀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谁啊!” 闻屹犀利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冷沉的带着浓重?的怒意。 猥琐男对视过后意识到自己踢到一块硬板,武力打不过,便开始胡搅蛮缠。 “我就是来问个洗手间?,你?们店还打人,我要举报你?们!” “举报?不如我们去警察局举报吧,看看他们是听你?的还是信监控的。” 男人冷煞着脸看向头顶的墙角,一个长头银灰色的监控正对着他,镜片下面还泛着红光。 他有些?心?虚地从?地上爬起?来,整整衣领为自己辩解:“我就是路过,你?这边又没有标志,谁知道不能来!哪有你?们这么不讲理的。” 闻屹晦沉的眸子带着极强的震慑力,周身气压骤然降低:“还不滚?” 猥琐男讪讪闭嘴,快速逃离这里。 顾书?云扶着墙有些?腿软。 虽然知道这是在评弹馆里,旁边都是人,一喊过后不会发生什么。 但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内心?的恐惧源于刚刚感受到的在男人面前无法反抗的压制感。 如果之后是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呢,她要如何自保? “还好吗?”闻屹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庞,担心?她哪里受伤。 听见声音后,顾书?云终于将自己的神志抽回?,她抬起?头仰着眸,感激地说道:“谢谢。” 在山岳阁里的苏听兰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赶了过来,看到过道里安然无恙的两个人问:“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刚看到有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走出去了。” “没事,都已经解决了。”顾书?云说。 “那行。”她放心?地点点头,看向她身旁的男人,“这位是?” 许是想?到了之前的对话,苏听兰问:“男朋友?” 顾书?云摇头说:“是朋友。” 闻屹略微黯淡的脸色像蒙上一层灰雾,遮盖在深黑的眸色之前。 “好吧。”苏听兰没再说什么。 等人走后,顾书?云再次向面前的人表达了感谢,她微垂下视线观察他的手是否被伤到。 闻屹突然低下眼问:“你?说话一向如此吗?” “什么?” 他喉间?发紧:“礼数周全。” 顾书?云不解,他救了自己,表达感谢不是应该的吗? 还是他在暗示自己什么。 闻屹隐去闪动的眸光:“我随便说说。” “既然是表达感谢,我真有个需要你?帮。”闻屹瞭着眼看向她,“你?下次休息是什么时候?” “下周,你?是什么事?” 她谨慎地多问了句,害怕他又像上次一样?提出一些?奇怪的说法。 “连轴工作了快一个月,我想?出去走走,但不知道去哪,不如你?带我去逛逛?” 她浓密的睫毛轻轻翕动,露出纠结之色:“可我前几?天答应了爷爷奶奶,这次休假要回?去看他们。” 顾书?云怀着歉意看向他。 其实他的要求并不过分,他连轴转的工作,有一半是因为她的事。 只是回?家看爷爷奶奶是之前说好的,因为向梨迟的到来搁置了一次,因为避开他们回?家又搁置了一次,这次她不想?再改变了。 “之后可以吗?或者你?有其他忙,我能帮上的一定尽力帮。” 他沉了沉眉眼,“嗯”了一声,略带躁意。 “你?们评弹馆的安保需要加强。”- 再次被拒绝的闻屹很是挫败。 回?画室他将外套脱下丢在沙发上,喉间?微微干涩,他点燃烟后深吸一口,嘲弄地扯了扯嘴角。 是不是上次说结婚太着急,让她害怕了。 还是最近没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感觉不到自己的用心?。 站在窗边他闷声将烟吸尽,古画马上修好,之后就有充足的时间?了。 闻屹低头拿出手机,在群聊中摁下一行文字。 闻屹:【送礼物?有什么推荐?】 周煜文:【哟哟,小少爷下凡要给别人挑选礼物?啦】 闻屹忽视了他,回?复下一条。 宋谦墨:【送谁?】 闻屹:【朋友】 他撤回?又重?新发。 闻屹:【好朋友】 周煜文:【……为什么要特地撤回?,再加上好字?你?不对劲!!】 宋谦墨:【朋友范围太大了,你?得告知性别年龄身份之类的才好推荐。】 闻屹:【二十出头的女生,应该喜欢古典一些?的东西】 宋谦墨:【送古董不是你?的统治区吗?你?那边那么多藏品,随便选一件不就好了。】 闻屹:【我不知道她缺什么】 周煜文:【长嘴是用来问的!】 宋谦墨:【送长辈才是缺什么送什么,送给小女生当然是她喜欢什么送什么】 喜欢什么? 闻屹思考了一会,他抬眼看到外边挂起?的中秋灯笼,忽然有了些?主意。 周煜文:【你?真的很奇怪,什么小女生要你?这样?动心?思?快说去苏城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周煜文:【等着,我马上过去捉奸】 正当周煜文奇怪群里怎么没人理自己的时候,他艾特闻屹。 周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