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 1. 第 1 章 《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全本免费阅读 “陛下——” “陛下!!” 郦黎瞬间惊醒坐直:“老师我选C……” 刚一睁眼,就看到四周大殿上站满了人。 一群大臣们撅着屁股,战战兢兢地跪在地砖上,为首的奸相严弥正皱着眉头盯着自己,表情十分不善。 “陛下,”严弥慢吞吞开口道,“臣方才所说的,您可听见了?” “…………” 郦黎扶了扶头上沉重的冕冠,干笑一声:“朕大病初愈,神智还有些迷糊,相国你再说一遍吧。” 严弥:“臣正与群臣商议京郊剿匪一事。附近百姓因盗匪作乱苦不堪言,臣欲明日派定远侯前去剿匪,请陛下下旨,调拨禁军……” 他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暴喝声打断: “大逆不道!” 一位老臣颤颤巍巍站出来,痛心疾首地质问严弥:“禁军乃皇城命脉,怎能轻易交于乱臣贼子之手?严弥,你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郦黎坐在龙椅上,默默叹了一口气。 又来了。 果不其然,严弥登时大怒:“何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朝堂上公然谤议重臣,来人,给我扒了他的官服,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竖子尔敢!我乃先帝亲封御史,两朝肱骨老臣——” 何兑目眦欲裂地瞪着严弥,试图反抗,却被殿外冲进来的侍卫牢牢压制在地上,连门牙都嗑掉了一颗。 郦黎看他满头白发苍苍,到底还是不忍心,出声道: “相国且慢。” 严弥顿了一下,拱手回应道:“臣在。陛下对臣的处置有意见?” 直面严弥的阴鸷双眸,郦黎心跳加速,胃部也隐隐作痛起来。 他硬着头皮挤出一抹笑容:“那倒不是,只是先前都是砍头扒皮,朕还真没见过这帮叽叽歪歪的老东西被人打板子呢,相国,朕待会能旁观吗?” 闻言,何兑猛地抬头。 他盯着郦黎,表情悲愤至极,喘了两口气,竟当场晕了。 郦黎毫不意外:这位老人家肝阳上亢,嘴唇紫绀,一看就知道血压不低,稍微刺激一下就会上头。 不过就算犯病,肯定也比打板子好。 见何兑被气晕了,严弥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陛下说得对,确实是一帮只知道叽歪聒噪的老东西!只是打板子这事儿过于血腥,陛下万金之躯,还是不看为妙。” 接着便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现今各地匪祸作乱,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罢了,来人,把何大人送回府,就……罚三年俸禄,面壁思过半月,小惩大诫吧。” 郦黎松了一口气。 坏消息,今天又少了一个屁股。 好消息是,这个屁股没被打开花,至少还有重回朝堂的机会。 下了朝,郦黎这个皇帝都还没走呢,严弥就手按剑柄,一马当先地越过众臣,在殿外一众侍卫仆役的前呼后拥中昂首离开了。 完全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相国近来愈发过分了,”身边随侍的小太监安竹说道,“这段时间还裁撤了宫中用度,奴婢出宫的时候都打听过了,连相国府上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小舅子,平时宴饮都是皇家御用的规格。” 郦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肚子,不甚在意道:“是吗?不就是几双碗筷碟子罢了,随他们用去吧。” “不止呢,”安竹愤愤不平道,“他们还喊来了歌女,在府上演了那出宫中改编的歌舞剧《长恨歌》,这不是大不敬是什么?” 这回郦黎来了兴致,问道:“这是真的?” “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如今曲谱已经流传到了民间,据说连鸳鸯楼里的姑娘也会唱了,不少人都在问,填词的乐天先生,还有编曲的郎社君究竟是宫中哪位学士呢。” 见郎社君本人摸着下巴笑而不语,安竹不解道:“陛下为何高兴?” 郦黎:“你不懂,天机不可泄露。懂的都懂。” 社君是皇帝的别称,《长恨歌》也是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的作品,一旦传播开来,但凡是个有点文化的穿越者,都能猜出他的身份。 “今天天气不错,摆驾御花园吧。” 他看了看日头,吩咐道。 皇城禁地,处处是朱红宫墙,雕栏画栋。 郦黎坐在轿子上,望着寂寥空旷的殿庭,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穿越之前,学校夏令营去故宫参观的景象。 时值暑假旅游旺季,故宫遍地都是人,南来北往的游客背着行囊扛着相机,穿牛仔裤的、穿汉服的、从国外千里迢迢赶来的……白玉石阶上,大家比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毫无顾忌地拍照发朋友圈分享,然后再和朋友抱怨一句“这里人太多了,根本不出片”。 完全不似现在这样,沉郁萧索,连点儿活人气也没有。 “陛下,到了。” 郦黎有些惆怅地回过神来,嗯了一声迈下轿子。 他穿越的朝代名为景朝,是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 先帝年仅二十四便暴病而亡,因膝下无子,几位朝中重臣便自作主张,各自从宗室中挑选了一个好控制的倒霉蛋,意图扶持为景朝下一任皇帝。 一国无二主,在长达半年的残酷斗争后,严弥率领他的代言人成功从这场权臣角逐中胜出,他也成了名义上的相国,实际意义上权倾朝野的摄政奸相。 几位重臣和支持他们的皇室宗亲则纷纷倒台,被按上谋反篡位罪名,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 如今朝野过半数大臣都是严弥的党羽,他就算想要废立皇帝,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严弥唯一没算到的,就是自己精挑细选的病秧子小皇帝没能撑过这个秋天,大病一场后便一命呜呼了,享年十七岁。 郦黎则穿成了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倒霉蛋: 景朝的第十三任皇帝,景熙帝。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甚至还要感谢严弥。 先不说他能当上皇帝,全靠严弥带他躺赢;哪怕是当下,如果没有这位相国大人在朝中镇场子,外地那些蠢蠢欲动、手握重兵的藩王估计能立马打进京城,取他而代之。 就连严弥本人,也视这帮藩王为心腹大患,没事就打着“剿匪”的旗号出兵,招安贼寇——可按下葫 2. 第 2 章 《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全本免费阅读 郦黎八岁认识的霍琮。 那一年霍琮十二,已经跳级上了高中。 他妈跟霍琮的母亲是大学好友,后来霍琮母亲患病离世,父亲再娶,他妈放心不下这个早熟又聪慧的孩子,便经常带着郦黎去霍家看望他。 霍家是个大家族,老宅空旷冰冷,郦黎起初并不喜欢那个地方,又听说霍琮母亲去世了,总觉得房子里有鬼,刚来时哭着闹着要回家。 不过郦黎挺好哄的,霍琮递给他一杯可乐,郦黎就把这些全都忘到脑后了。 还发自内心地觉得,霍琮人挺不错的。 可能是母亲早逝的缘故,霍琮平时话并不多,做事却很妥帖细心,会帮郦黎解决写不完的假期作业,还会从冰箱里给他拿冰可乐喝。 但在某次郦黎喝完拉肚子后,霍琮就默默让家里的阿姨把可乐都拿走了,改成了常温牛奶和果汁。 郦黎一直觉得霍琮好酷。 相比之下,班上那些叽叽喳喳的同学就太幼稚了,所以他有事没事总爱跟霍琮一起玩。 后来霍琮主动放弃继承家业,保送进某国防大学的保密专业,郦黎则去学了医,一到期末周,忙得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用。 虽然两人见面的时间少了,线上的聊天却从没断过。 国防大学进出校管理很严格,尤其是霍琮所在的专业,学生出一趟校门还要向校领导打报告,层层审批后才能通过。 但每年郦黎过生日的时候,霍琮都会准时开车等在校门口,请郦黎和他的朋友去吃顿大餐,包场唱K,然后收获一堆男生们“爸爸牛逼”的敬佩呼声——郦黎一般不在其中,霍琮可是他名义上的哥们,怎么能喊爸爸呢。 他通常只在心里偷偷喊。 郦黎攥紧信笺,思绪从过往回忆中抽离,用力眨了眨眼睛,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太好了。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哥们。 “你这话本是从哪买的?” 最初的兴奋过后,郦黎立即抓住安竹询问信笺的来历。 安竹惶恐道:“陛下,奴婢买的时候只让书铺老板把卖的最好的几本挑出来,也没仔细看就囫囵打包了,这……这信笺是何时夹在其中的,奴婢也全然不知啊。” 他见郦黎的神色不像发怒,反倒有种故人重逢的激动之意,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您知道这信笺的来历?” 是我好哥们递来的救命稻草。 郦黎欲言又止。 他倒很想给霍琮按个皇室宗亲的名头,但景朝郦氏一脉,自开国起便子嗣凋零,仅剩的那些,也都在之前的皇位争夺战中死的差不多了。 事关好哥们的人身安危,郦黎觉得还是必须要慎重一些。 他想了想,严肃道:“我少时有一个玩伴,姓霍名琮,但我和他已经多年不见了,不知道他现在做些什么,身在何处。” 提及霍琮时,郦黎并不想用“朕”这个字。 平时他偶尔嘴瓢说我,安竹看上去也没太大反应,大概本朝皇帝私下里用“我”这个自称还挺常见的。 安竹明白了:“这封信,就是那位霍大人写给陛下的?” “对。”郦黎说,“现今各地叛……匪患四起,我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安竹很上道地说:“那奴婢明日便出宫,为陛下打探一番。” 郦黎先是高兴,紧接着又担忧起来:“朕如今在宫中能信的人也就你一个,切记,出宫时一定要伪装身份,千万不能叫其他人发现了你在打探霍琮的消息,尤其是相国的人,明白吗?” 他郑重地对安竹道:“此事事关重大,等同于朕的身家性命,朕就全权拜托给你了。” 受此重托,安公公身躯一震:陛下终于要重用他了吗? 他重重点头,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奴婢必不负陛下所托!” * 郦黎站在御书房里,慢慢研着墨。 他盯着霍琮给他写的那封信,看久了,眼眶又忍不住酸涩起来。 哥们,你现在过得好吗? 自打穿越到这个时代,郦黎就没睡过几个好觉。 严弥的存在,一直是悬在他心上的一块大石,外面那些藩王叛军,则是绳子另一头绑着的利刃。 两者目前尚且能维持岌岌可危的平衡,可郦黎知道,但凡出现一丝偏差,最后倒霉的,都是他这个啥也不是的狗脚皇帝。 他想不出破局的方法,又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干脆就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没事就在宫里排排歌舞剧、听听话本,把逗雀喂鱼当做消遣,活得活像个领退休金的老大爷。 反正在宫中吃喝不愁,大不了临到头一杯毒酒了事。 可郦黎现在不这么想了。 如今外面世道这么乱,自己好歹还顶着个皇帝的名头,他活着一天,就能护住霍琮性命一天。 要是自己出了事,霍琮不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郦黎颤抖着提起笔,写下经典回复:“I’m fine,thank you.” 在这里他不得不佩服霍琮的机智,用英语的话,就算被人截获了信件也不怕,反正景朝境内基本没有外国人。 至于他的英语水平…… 算了,能看懂就行。 他在信里写道:哥们,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一定要保重好自己,这个倒霉催的时代可不讲什么人权,连大臣天天都活得提心吊胆,屁股遭殃都是轻的,人头落地不过是朝夕间的事。 你说你当上老大了,我不知道你如今率领的是哪方势力,但若是有什么难处和需要,务必告诉我,我一定全力帮忙。 最后郦黎还加了一句:哥们你有空就多多写信过来,咱们可以里应外合,有我这个皇帝给你当内鬼,不愁你造反不成功。 他负责运筹帷幄,他哥们负责决胜千里之外。 完美! 在信的末尾,他大笔一挥,不仅署上了自己的英文名,还在旁边加了个简笔画的笑脸,盯了半天,脸上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笑容来。 哥们啊,就等着你来了! 次日,安竹从宫外回来了。 他不仅打听到了这批话本的来历,还顺利与霍琮派来的人接上了头。 那人自称若雪先生,是沛县一名书吏,他家主公的确姓霍,原本是黎山军首领,刚受了朝廷招安,捐官当了个沛县县尉。 “沛县?”郦黎面色古怪。 难不成,他哥们拿的是汉高祖剧本? “这位若雪先生,该不会姓萧吧?” “不,”安竹摇头,“他姓吴名盐,号若雪先生。” 郦黎失望地哦了一声:“你继续。” “若雪先生说,他家主公日后都会用类似方法往宫中传递消息,”安竹复述道,“每七日点灯一次,以灯为讯。” “若是平安无事,便在书堂前放一盏绿灯笼;若是有意外发生,需小心行事,便放一盏黄灯笼;若是近期不宜联络……” “就放红灯笼,我知道。”郦黎摆了摆手,“别的没说吗?” 安竹很想问陛下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老实回答道:“还有一句,若雪先生代他家主公转告:‘无需担心我,保护好自己,三……’” 郦黎追问:“三什么?” 安竹咽了咽唾沫,闭眼道:“‘三年为 3. 第 3 章 《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全本免费阅读 要说严弥这位远房小舅子,虽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但当事人却还挺有名的。 ——只不过都是恶名。 此人名叫罗登,前不久刚被严弥封了侯。他仗着严弥在朝中的势力,在京中横行霸道,□□抢掠,就连他府上的马夫,都敢当街鞭打喝骂五品官员。 罗登在民间,还有个“罗白条”之称。 他看上哪家的宝贝,就堂而皇之地派人去抢,走时只丢下一张白条,上书“白银XX两”,落款定远侯。 若是有人敢拿着白条上门讨债,罗登便会直接翻脸不认账,让护院赶人滚蛋,再喊就直接打个半死,丢到大街上自生自灭。 百姓苦其久矣,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就算告到衙门也无用,不过是官官相护罢了。 最终,只能愤恨地关起门来,喊上两声“罗白条”泄愤。 “一看就是个短命鬼,”郦黎点评道,“那就他了。” 安竹忧心忡忡:“陛下,万一他也给咱们打白条怎么办?” 郦黎略一思索:“不怕,朕有办法让他认这个账。” 安竹起初迷惑,附耳听了几句,顿时双眼放光,连连点头。 “陛下英明!”他由衷赞叹道,望向郦黎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钦佩叹服。 自打入秋大病一场,陛下好像确实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郦黎叮嘱道:“挑个机灵点的去办事。” 他的好哥们接下来能不能吃上三个菜,就全看这次买卖了。 然而在派人与罗登接触前,还有一件事,需要郦黎这个皇帝出面。 “陛下,剿匪大捷!” 严弥红光满面道:“定远侯昨日辰时领军出征,不到未时便大破三千匪贼,杀敌过百!” 一个从来没离京超过百里的将军能被封为定远侯,满朝文武还对此缄默不语,着实荒唐至极。 “那定远侯为何不来参加早朝?”郦黎问道,“朕要好好嘉奖他。” 严弥道:“匪贼狡猾,设下埋伏,定远侯虽中箭负伤,仍英勇作战,共俘获贼寇十三人,如今在府上养伤未能上朝。陛下不是昨日说想看打板子吗?今日我便在宫内斩下贼首,为陛下祭天延寿!” 等等,干什么? 郦黎的笑容僵硬:“这个,斩首就不必了吧,相国除贼辛苦,今日还是早点散朝休息,择日再宣判……” “不必,臣一点儿也不累!” 严弥大手一挥,“陛下,诸位朝臣,随我出殿一观!” 这下不去也不成了。 郦黎极不情愿地把屁股从龙椅上挪下来,在心里把严弥翻来覆去骂了八百遍,慢吞吞地越过一众战战兢兢的大臣们,跟着严弥来到了殿外。 大臣们互相对视一眼,也苦笑着跟上。 秋风簌簌,云影移过阙楼,殿外已经跪了几个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刑犯,大概时来之前已被上了一遍重刑,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了。 郦黎看着他们瘦到皮包骨头的模样,无声地把目光投向严弥: 这是贼寇? 瘦成这样,怕是连刀都提不动吧! 其他大臣也发现了,但无人敢出声。 上一位当众顶撞相国的何大人,到现在还在家里“修养”呢。 严弥面不改色地说瞎话:“这帮贼寇被我严刑拷打,免得临死前狂言妄语,污了陛下的耳朵。” 郦黎笑了一声:“相国果然考虑周到。” “陛下谬赞,”严弥哈哈一笑,“既然诸位大人们都到齐了,”他往身后扫了一眼,“那就现在开始行刑吧。” 郦黎听到身后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可是皇城禁地,当着他这个皇帝和满朝大臣的面,前几日还说“打板子过于血腥”的严弥,居然敢堂而皇之地杀人…… 这是杀鸡给猴看呢。 郦黎垂下眼睫,不再去看眼前的惨状。 刽子手高高举起斩首刀,突然,其中一位重枷在身的贼寇拼尽全力,猛地往前窜了一截,用泣血之声喊道:“陛下,冤枉啊!我们都是良民——” “行刑!”严弥怒喝道。 斩首刀落下,血溅三尺。 有几滴温凉的液体溅到了脸颊上,郦黎的眼皮猛地颤了一下,下意识抬眼,正好对上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开,严弥余怒未消地哼了一声,踢开滚落到脚边的脑袋,冲郦黎敷衍拱手:“陛下,这帮贼寇狡猾的很,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还敢自称良民,着实可恨。” 说完,他瞪了一眼身后几个作呕的大臣,鄙夷道:“杀几个贼寇,就能让一国朝臣吐成这样?诸位大人难不成都是鼠胆吗!” “严弥,你!” 有人终于忍不住这样的羞辱了,冲他怒目而视。 严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记下对方的面孔后,便收回了视线。 今日目的已达到,倒也不用再继续大开杀戒,等日后随便找个由头将其抄家流放便是。 倒是陛下今日的表现…… 严弥观察着郦黎苍白的脸色,在发现小皇帝看似镇定,其实瞳孔早已放大涣散后,终于满意了。 “陛下可是受惊了?”他假惺惺地关切道,“瞧我,光想着斩了贼寇为陛下庆贺,倒忘了这茬。” 郦黎缓缓吐出一口气。 “相国,”他攥紧拳头,恳切道,“朕觉得,你说得对。” 严弥:? 他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这小皇帝,不会真吓傻了吧?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郦黎继续说道,语气愤慨,“这帮贼寇,死到临头,居然还敢狡辩冒充良民,着实可恶至极!朕一想到他们实则是欺压百姓的匪贼,就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严弥细细地打量着他,半晌,问道:“那陛下欲待如何?” “既然人都死了,朕也不好说什么,在宫外随便找个荒郊野地埋了吧。”郦黎叹气道,“但那些真正受苦的百姓,朕还是觉得,需要好好安抚一番。” 严弥心下稍定。 原来只是小皇帝动了恻隐之心,这好办。 “臣会安排此事的,陛下放心。”他随口道。 郦黎踌躇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严弥说道:“抚恤百姓这种事,一般都是国库出钱吧?但是……” 他犹豫着,吞吞吐吐道:“相国,朕也想为百姓尽绵薄之力,只是担心钱用不到实处,反叫贪官污吏占了便宜。定远侯刚除贼归来,朕本不该因此事劳烦他,但思来想去,朕还是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严弥正愁没借口从皇帝私库里淘些宝贝来中饱私囊,闻言大喜:“陛下真乃圣明之君!百姓若是知道陛下一片苦心,也定当感愧无地,报效朝廷!” 郦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相国谬赞了。朕不懂这些,还得靠相国和定远侯帮忙,若是定远侯伤好了,就叫他进宫来与朕商议此事吧。”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周围大臣们也纷纷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山呼陛下仁慈,严相国大义云云。 宫人们飞快地打扫着刑场,一盆盆清水泼下 4.第 4 章 《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全本免费阅读 定远侯最近十分春风得意。 他本就深得严弥看重,执掌禁军,保卫皇城,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 加之他最近又在“剿匪”上立了头功,罗登相当心安理得地在家“养伤”,甚至打算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去上朝了。 但没想到,刚散朝不久,严弥就急匆匆来找他了,还让他尽快进宫一趟,面见陛下。 严弥如此急切,自然不是敬畏皇权。 等他们要到了名正言顺开私库的理由,届时皇帝的财物和宝贝,不就都成他们的东西了? 罗登觉得相国纯属多此一举,想要小皇帝宝贝的话,直接用钥匙开库拿不就好了? 但为了严弥的面子,他还是进宫了。 “陛下在御花园垂钓,”领他进去的小太监笑眯眯道,“定远侯,请吧。” 罗登漫不经心点头,顺着御花园的小径往前走,心里琢磨这小皇帝找自己干什么。 平日里这小皇帝总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三步一咳,早朝也是能不上就不上,一副活不过三十的病痨鬼样子。 但最近倒是奇怪,听说不仅身体恢复了不少,还经常拿着药方叫太医们煎药,说是从古籍里翻来的方子;又招了一帮伶人,天天在宫里排什么“歌舞剧”。 罗登很瞧不上这个小皇帝,但也不希望他早死,不然相国光是挑继承人就又要费一番周折。 再者,那出《长恨歌》也是真的精彩。 也不知那帮伶人是从哪里抄录来的,他想,怪不得能把小皇帝迷得五迷三道的。 “陛下,您这鱼钩,怎么不挂鱼饵啊?” “你不懂,这叫愿者上钩。” 听到前面传来的对话声,罗登停下脚步,抬眼望去,却不由得愣住了。 深秋池塘边,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侧身背对着他,一身白袍深服,头戴金冠,手中握着一节细竹制成的鱼竿,正悠哉地立于阳光下垂钓。 平日里上早朝,罗登都只是站在严弥身后,远远望着上首的皇位。 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这位傀儡小皇帝,其实长着一张惊艳非常的脸。 池畔枫叶火红,如烈火,如车冠,簇拥着年轻的帝王,细碎金光洒落在他身上,焕然如天人。 郦黎转头望来时,唇边还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双清亮温润的眼睛直直撞在了罗登心上。 “定远侯,您怎么了?” 旁边的小太监见他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问道。 “……没什么。” 罗登定了定神,大步走上前行礼,“臣罗登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郦黎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审视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立刻说话。 罗登躬身的动作渐渐僵硬,但小皇帝没发话,他作为臣子自然不能贸然起身,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还好,郦黎并没为难他多久。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神色如常地扶起罗登,还笑道:“爱卿平身吧,咱们找个地方坐着聊。” 罗登松了一口气,和郦黎一起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那边正在排戏的两个咿咿呀呀的伶人见他们过来,立刻躬身行礼,而后默默退去,自行另找地方练习了。 罗登蹙眉看着那两名伶人:“怎的如此无礼?见到陛下,居然一言不发!” 真正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倒不是这两名伶人的沉默,而是他们对待皇帝的态度——一点也没有媚上讨好的气息,反而像朝堂上的臣子一样进退有度。 “是朕让他们这样做的,”郦黎说,“朕不喜欢人动不动就下跪。” 他抿了一口安竹新泡的茶,主动转移话题道:“定远侯此次来,应该已经知道朕的打算了吧?” “来之前,相国已和臣说过一些。” 罗登回过神来,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郦黎饱满的唇珠上。 大概是视线停留太久了,待郦黎略显疑惑的看过来时,他慌忙低头,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小心思。 郦黎捏着茶杯,顿了顿,轻笑一声:“安竹,再给定远侯倒一杯,看来爱卿很喜欢朕宫里的茶。” 罗登这才发现,自己一口气把茶喝完了。 他臊得无地自容,从安竹手中接过茶杯,这次不敢多喝了,诺诺抿了一口就赶忙放下。 “陛下,”他干巴巴地问道,“不知召臣进宫,具体有何吩咐?”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郦黎说道,表情陡然严肃起来,“定远侯,这两日辛苦你,把朕私库里的钱财宝物都清点好,朕打算从其中挑选出一些,在民间举办一场赈灾义卖会。” 罗登懵了:“什么,义卖会?” “对,”郦黎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朕打算把这些宝贝拿出来,放到义卖会上拍卖叫价,所得全部用于救济百姓,定远侯以为,这个法子如何?” 虽然义卖会这个名头新颖,拍卖对于景朝人来说却并不陌生,不过是价高者得罢了,因此罗登很轻易就理解了郦黎的意思。 但他并不赞同。 罗登紧皱眉头:“这……陛下的意思是,叫民间那些商贾也参与进来?此举恐怕不妥吧。” “哦,有何不妥?” “先不说皇家之物,按律平民不得私藏,就算陛下仁慈宽宥,自古无奸不商,这帮商人若是联合起来,肯定会压价的。” 郦黎微微颔首,心中冷笑: 什么担心商人联合压价,要我看,是怕坏了你们捞钱的好事吧。 “那就由定远侯定个底价便是。”他放下茶杯,作势洒脱道。 “朕相信爱卿公忠体国之心。”才怪。 罗登立刻起身下拜,口中感激道:“多谢陛下!臣一定竭尽全力,不负重托!” “行,等筹备好了跟朕说一声,定远侯有伤在身,朕就不多留你了。” 罗登本想再留一会儿,闻言也只好告退。 安竹见他走远,才凑到郦黎身边道:“陛下,这斯到时候定会压价的,万一把您的宝贝全都贱卖了,那该如何?” “贱卖?”郦黎哼笑道,“朕还怕他们不贱卖呢。正好,趁这个机会,把那对花瓶也加进义卖名单里,不过,咱们只卖一只。” “那剩下一只呢,不卖给定远侯了?” “卖啊,”郦黎挑眉,“记得,让他打白条,明码标价。” 安竹恍然。 郦黎起身,把杯中残茶泼了个干净,吩咐道: “还有,这套茶具不要了,给朕换一套来。” * 皇室私库拍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大有油水可捞。 至于成不成体统…… 有严弥这个相国在朝中大力支持,谁敢说不? 大臣们纷纷交口称赞,说陛下忧国爱民,兼爱无私,把郦黎吹得像是天神下凡,圣人转世——反正又不是他们自己掏钱,嘴皮子上下一动的事儿,谁不乐意呢? 多亏了这帮文人墨客的免费宣传,一时间,义卖会的消息疯传京城大街小巷。 最后,消息甚至都传到了藩王领地。 通王卢弦为此还专门派了使者进京,尽管打着为严弥贺寿的名义。 相国府。 宴会上,严弥居于主座,底下一众宾客无不逢迎巴结,一时场面热烈,宾主尽欢。 尚书仆射陆舫也列于席间。 但他并非严弥亲信,因此位置并不靠前,甚至还较为偏僻。 被冷落的陆舫也不在意。 他神色坦然自若,招来侍女,美酒一杯接一杯灌下肚, 5.第 5 章 《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全本免费阅读 在各方势力的推动下,罗登很快就张罗好了义卖会的相关事宜。 他再次入宫,邀请郦黎于本月初四,也就是一周后,前往定远侯府参加宴会。 这次进宫面圣,罗登的心情可是急迫的很。 “陛下,这是臣统计出的私库宝物名册,请您过目。”罗登恳切道,“下周陛下若能光临寒舍,臣三生有幸。” “放心,朕自然会按时到场。” 郦黎接过名单,大略翻了一遍。 东海珊瑚、海水珍珠、彩色宝石若干、虎皮熊皮鹿皮若干、古董瓷器上千件,还有金丝楠木的家具、各种玉器雕刻……每一件放在现代,都是能进国家宝藏系列的珍品。 但是私库中统计出来的白银,却只有不到四百两。 “朕的银子,怎么才这么点?”郦黎明知故问道。 “陛下乃天子,疆土所及皆为您彀中之物,自然是以奇珍异宝为贵,何须白银这等俗物?”罗登笑着解释道。 郦黎点点头,没说什么,似乎是相信了,还认真挑了几件最贵重的宝贝。 罗登的眼神愈发炽热了。 他恭敬站在郦黎身后,借着郦黎低头勾选拍品的契机,偷偷抬起眼,盯着少年皇帝被白玉腰带勾住的一段瘦挑腰身上。 心中想着,昨日刚送到府上的娈童滋味虽妙,眉眼也与这位有几分相似,可那身天潢贵胄自带的气度,却是模仿不来的。 可惜啊。 他怎么就是皇帝呢?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在骚动。 罗登心中发痒,犹如百爪挠心,正巧这时郦黎勾选完名册,搁下笔揉了揉手腕——他还是不太习惯用毛笔写字,罗登立马殷勤上前一步,捧起郦黎的手作势要为他按摩: “陛下辛苦,臣为您代劳——” 郦黎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反手就打掉了对方的狗爪。 “啪!” 清脆的声响令气氛瞬间尴尬。 罗登的面容飞快闪过一丝阴鸷,随后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强压下火气,躬身谢罪:“陛下,是臣莽撞了。” “无事,”郦黎在心里咬牙切齿,表面却云淡风轻道,“朕不喜欢这样,爱卿下次切莫如此了。” 罗登直起身,敷衍道:“臣一定谨记。若是无事,臣就告退了。” “……嗯。” 这老登走后,郦黎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恶心得午饭都没吃。 他翻出纸笔给霍琮写信,在信里大骂这老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不弄死他誓不为人,还心有余悸地让霍琮也注意一下身边人,古代同性相恋司空见惯,有时候比他们这些现代人的观念还要开放。 关于义卖会的事情,郦黎也在信中提到了。 他还向霍琮虚吹了一番,说自己现在老有钱了,当然严弥和罗登肯定比自己还有钱,所以哥们你就算被招安了,也一定要好好发展事业,等进了京城,这些都给你留着。 等郦黎停下笔,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洋洋洒洒又写了近千字。 家书抵万金啊。 郦黎感慨地望向窗外,叫来安竹,问他今日书堂前挂着什么颜色的灯笼。 “是绿色,陛下,”安竹高兴道,“奴婢今早才差出宫的宫人问过。” 郦黎原本精神蔫蔫的,闻言一下子亢奋起来:“真的?那赶紧的,把这封信寄出去,顺便帮朕把回信拿回来,要快!” 安竹去了一个时辰,他在宫中度日如年,长吁短叹,等得心焦,干脆又掏出金针,给自己插了几根,强制冷静一下。 想他一个学神经外科的,穿越后却无用武之地,只能天天往自己脑袋上插针……唉!早知道就学中医了。 他当初选这个专业的理由是啥来着? 郦黎思索半天没想起来,恰好这时安竹回宫,他立马把这个念头忘到了脑后,迫不及待地展开回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一分钟后。 郦黎气得把信攥成一团,用力丢到窗外: 关键的内容,信里根本都没写! 郦黎很想知道霍琮那边的情况如何,结果霍琮倒好,在这些方面惜字如金,只顾着替他分析局势了。 虽然分析的确实蛮有用的…… 郦黎默默走到屋外,把纸团捡起来。 但是他还是有点,好吧,是很生气。 他觉得自己这一星期的辗转反侧都白等了。 早知道就不那么早寄回信了。 郦黎闷闷不乐地过了两天,第三日傍晚时,忽然听到安竹匆匆来报:“陛下,书堂前又挂了绿灯笼。” “什么?” 郦黎一下子紧张起来,这还没到七天,怎么就又挂灯笼了? 难不成是霍琮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赶紧去取信!” 他展开信时,心脏都跳到了喉咙里,生怕里面写了什么坏消息。 这次回信比较急,霍琮的字迹也更锋锐潦草一些。 < 6.第 6 章 《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全本免费阅读 初四寅时。 自打穿越以来,郦黎第一次出宫。 他坐在马车里,好奇地掀起帘子,观察着古代的市井风貌。 看了一会儿,却失望地坐回了原位。 和电视剧里拍的一点也不一样。 房屋都很低矮,基本没有超过两层的,地面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尘土,连跪在路边的百姓也大多神情麻木,满面尘霜。 京城商铺倒是不少,杂货、粮食、酒肆、茶馆、书堂应有尽有,但对于灵魂深处是现代人的郦黎来说,这些只能算是最基础的设施,完全不够看。 没意思。 郦黎放下帘子,往车厢上一靠,叹了口气。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百姓,会怎么看他这个皇帝呢? 他想起方才看到的,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等车驾过去的那群人,一面庆幸自己穿成了封建社会的特权阶级,一面心中又为了这份庆幸而觉得羞愧。 郦黎觉得,从本质上讲,他和严弥这些人并没有太大区别。 都是攀附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蚂蟥而已。 “陛下,侯府到了。” 郦黎恍然回神,下车的时候差点踩空了,吓得安竹脸色都变了,哎呦喂一连串地叫着小跑过来。 幸好这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陛下小心。” 一道毫无波动的声音传来。 郦黎扭头望去,此人便是霍琮派来保护他的死士护卫,姓季名默,自称与罗登有血海深仇,这几天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哪怕晚上郦黎委婉劝他回去休息,男人也只是抱着剑,沉默地坐在寝殿门外小憩。 “多谢。”郦黎对他说。 听到这两个字,季默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诧的神色,虽然很快便恢复过来,一言不发地收回了手。 安竹瞪他:“一点规矩都不懂,陛下屈尊向你道谢,还不快跪下谢恩?” 季默冷哼一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陛下,您看看这狂徒!” 郦黎无奈道:“好了,这是在侯府门前,先进去吧。” 侯府内,宾客均已入座。 其中大多都是京城的高官,少有的几位富商,也都沾了点皇亲国戚的背景。 目前尚未到场的宾客,就只有皇帝和严相国二人了。 “陛下到——” 原本热闹的室内为之一静,众人纷纷下跪向陛下行礼,郦黎正要让他们平身,忽然一道人影挡在了他面前。 是严弥。 一群大臣们都僵在了原地,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注意到全场异样的寂静,严弥哎呦拍了下脑袋,像是才发现了郦黎一样,回身朝他行礼,一脸抱歉道:“陛下赎罪,臣老眼昏花,方才进来时未看见陛下。” 郦黎心道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堵在这里,您老就算近视八百度也不至于看不见吧,好意思说这种话? 这一套,三国时期某位姓曹的老板早就替你玩过了,要是权臣也有段位的话,你这点水平,还不如曹老板一根小拇指头呢。 所以他很淡定:“无事,既然相国也来了,那便一起入座吧。” 这次义卖会上的拍品,除了他皇室私库里的那些宝贝,也有其余大臣们的赞助。 只是这帮人习惯了中饱私囊见利忘义,怎么可能真心掏自己的家底去救济贫苦百姓? 正好,郦黎也打算借此机会,看看这满朝文武,究竟还有没有真正心怀天下的国士。 要是真有的话…… 那就自己先用着,顺便再给他哥们那边塞几个。 完美。 郦黎心中美滋滋,表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只端着一杯茶吹了吹,唇边还带着一丝浅笑,似乎对接下来举办的义卖会十分期待。 罗登自打迈进门槛,就一直控制不住自己看向小皇帝的目光。 忽然,郦黎转头向他的方向望来,锐利的目光像是洞察了他的心思。 随着他的视线,站在他身后半步的那名侍卫也霍然扭头,死死地盯着罗登,按着剑柄的手已经青筋毕露,似乎一直在忍耐着什么。 罗登本就心虚,见状吓了一大跳,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陛,陛下,为何如此看臣?” 罗登结结巴巴地问道,引得严弥也疑惑地皱眉。 郦黎紧紧地盯着罗登,倏忽扯出一抹笑容:“定远侯,还不开始吗?朕都要等急了。” “开始,这就开始!” 罗登打了个哈哈,忙冲一旁的管家使了个颜色。 定远侯府的管家心领神会,叫下人用红布捧着一物,在郦黎和诸位大臣的面前转了一圈。 然后他笑容可掬地冲着诸位大人们躬身行礼,清清嗓子道:“第一件拍品,乃前朝宫廷金镶玉盘,底价为十两白银,请诸位大人叫价。” “十五两。” “二十两。” 但只有两位大臣意思意思地喊了价。 严弥自打坐下后就一直在喝茶,义卖会刚开始,眼见着他第三杯都下肚了。注意到冷场,他端着茶碗,清清嗓子道:“既然是陛下对百姓的一番心意,那臣也尽一点绵薄之力吧,三十两。” 相国都发话了,自然无人再敢与其竞争。 最后,金镶玉盘以三十两的价格成交。 按照之前的约定,这次义卖会的拍卖费用,将全部用于救济京郊遭遇匪患的百姓。 ……郦黎深刻觉得,这帮人怕不是在把他当傻子耍。 他就算再眼拙,也知道以这金镶玉盘的做工,定是价值不菲。 才三十两银子,糊弄鬼呢? 可当他看到定远侯府的家丁把玉盒送到严弥手上,那卖家还遥遥冲严弥拱手行礼,笑容谄媚至极时,郦黎却一下子明白了—— 这帮大臣,是在自己这个皇帝的眼皮子地下,光明正大地行贿! 好哇! 郦黎都要被气笑了。 他攥紧扶手,深吸了一口气。 不气,不气。 自己搞出这场义卖会,不就是为了看清这帮妖魔鬼怪的嘴脸吗? 他不动声色地记下了这帮人的名字和长相,并决定等日后严弥倒台了,就把这帮又贪又蠢的家伙一起打包了,发配到霍琮的地盘上去种土豆。 好吧,景朝没有土豆。 那就去挖运河好了。 郦黎表面微笑,实则差点咬碎后槽牙,眼睁睁地看 7.第 7 章 《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全本免费阅读 说话之人正是陆舫。 他话音落下,现场局势瞬间紧绷起来。 罗登嘴皮子抖动了一番,恨不得把陆舫这个多嘴的混蛋大卸八块,可惜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喘了两口气,干脆眼一闭,拱手对严弥道:“臣无话可说,那便请相国裁决吧。” 蠢货。 郦黎和陆舫心中,几乎同时冒出了这两个字。 严弥是罗登的靠山不错,看在他执掌禁军的份上,若是平时罗登犯了什么事,严弥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他。 但如今是你侯府下人强买强卖到了皇帝头上,甚至还被皇帝发现了,拿着白条当着众大臣的面上门讨债。 这种荒唐事情,传出去是要让天下人笑话的,也好意思叫自己的上官帮你出头? 满朝文武都知道,严弥为人好大喜功,是最好面子的,无论他干的事情多么混账,明面上肯定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郦黎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当众质问罗登。 果不其然,原本还打算帮罗登打个圆场、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的严弥,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严弥端起茶碗,冷淡道,“这等事情,罗大人还问我作什么?” 罗登勉强笑了笑:“下官……只是一时糊涂,相国见谅。” 他咬着牙,忍痛让家仆从府上清点出了一千两银子。 “这箱子里便是一千两银子,一两不多一两不少,”他硬邦邦地说道,“陛下可还要清点一番?” 郦黎冲安竹递了个眼神。 安竹立刻上前查看,少顷,冲陛下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罗登重重地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回了座位上。 “定远侯先别忙着坐,”郦黎笑道,“诸位大臣们作证,这一千两银子,朕收到了,定远侯果然一诺千金。” “不过,剩下的那两千两银子,爱卿打算何时给朕?” “什么!?” 罗登这下再也淡定不能了,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不是说好的一千两银子吗?哪里又冒出来的两千两?” 安竹笑眯眯地替陛下解释:“侯爷贵人事忙,怕不是忘了,奴婢当初卖给侯府的是一只花瓶,价值一千两,若是成对,自然不是这个价钱。侯爷是识货的人,不是自己都说了,起码价格要翻三倍吗?” 罗登抖着手指他:“你,你……你们这是敲诈!” “哎,侯爷怎能如此说话,”安竹委屈道,“奴婢只是替陛下解释而已,若是侯爷觉得哪里不妥,不如与陛下和相国大人说道说道?诸位王公大臣都在场,相信定不会叫侯爷蒙受不白之冤的。”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罗登脸色青白交加。 陆舫也跟着添油加醋:“若是罗大人两袖清风,囊中羞涩,陛下定也是能理解的——实在不行,您也可以向在座各位借嘛!诸位大臣们凑一凑,这钱不就有着落了?” 他身边的一众大臣嘴角抽搐,纷纷以袖掩面,不愿与这无耻之徒为伍。 眼见着罗登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中都已经迸出了杀气,陆舫从容一笑,又不慌不忙道: “舫听闻此次通王使者进京,本是为严大人贺寿,今日拍下侯府珊瑚之后,怕不是把路费都花光了吧?罗大人忍痛割爱,下官佩服,因此多嘴了两句。若是下官杞人忧天,还望大人有大量,莫要介意才是。” 郦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罗登再次望向严弥,却发现对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了。 等想清楚其中缘由,这次他是真的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不能让这帮人再说下去了! “……陛下稍等,臣这就叫人去准备银子。” 郦黎点点头,再次语出惊人:“看来定远侯专长剿匪,不通这些赈灾济民的国事,安竹,去,把朕私库里这些宝贝都装箱带回宫中。至于这两千两,相国,就由你收着,替朕帮扶一下百姓吧。” 一旁吃瓜的大臣们顿时傻眼了。 等下,所以到头来,陛下是在空手套白狼,只有他们是真掏钱了吗? 严弥眉心一跳,本想反对,但想想那即将到手的两千两,还是决定暂且装聋作哑,低头喝茶。 于是本次义卖会就这样不了了之。 郦黎作为最大赢家,喜滋滋地带着一车宝贝和一千两银子满载而归。 安竹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临走的时候,奴婢瞧定远侯的表情,简直跟吃了泔水一样,有苦说不出呢。” 郦黎看着旁边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心情高昂的只想飞上天空与太阳肩并肩。 听到安竹的话,他掀起帘子笑道:“朕只是叫他吃了次哑巴亏,三千两银子对于侯府来说,还算不上什么。倒是陆舫那句诛心之言,才是真打到了他七寸上。” 安竹疑惑道:“奴婢愚钝,这是为何?” “罗登能有今天,全靠严弥一手提拔,”郦黎说道,“严弥如今的心腹大患,便是各地的藩王势力,而通王卢弦,乃藩王中最为刺头的一位,听说,其手下兵将数量早已不输严弥亲军。” 严弥的亲军大多驻守在外。 一来防止边关不稳,二来防备藩王进京勤王。 郦黎:“严弥生性多疑,若是他怀疑心腹与通王私下有联络,你猜,他会怎么做?” 他幸灾乐祸地想: 那老登今晚,估计是彻夜难眠吧。 * 陆舫忍了整整一路。 等到家后,他再也忍不住了,扶着墙哈哈大笑起来。 自己从前怎么没发现,陛下竟还有如此聪明才智呢? 与定远侯讨价还价起来,竟丝毫不输那些饱学之士的辨才! 对了,脸皮厚度也叫人颇为赞叹! 陆舫近来一直在想,究竟什么人能当得上他心目中“明主”二字,世人所说的英雄豪杰,西北王昆世,通王卢弦之流,他一个也瞧不上。 不过是一群仗着家世出身、高官厚禄为饵,聚集庸才的庸主罢了。 前些天,他的同窗解望写信给他,说自己已找到了能安天下之人,言辞间颇为激动,崇敬赞叹之意溢于言表。 还言之凿凿地说,虽然主公现官职微末,将来定有大鹏振翅风云化龙之日。 解望与他同窗三年,但比他小四岁,陆舫觉得对方小小年纪过于正经,满脑子忠君报国思想,又过分注意仪态举止,曾调侃他怕不是个腐儒转世。 但对于解望的才能,陆舫却是十分敬佩的。 与他不同,解望出身清流世家,祖上曾官至宰相。在太学时,京城无数年轻才俊上赶着与之结交,而解望本人虽性情温和,心气也颇高,碌碌之辈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如今却对这样一个寂寂无名之辈如此大加赞赏,不由得也勾起了陆舫的好奇心。 朝局糜烂至此,他对官场早已无甚留恋。 陆舫本想过几日就辞官,带上老母亲去徐州寻解望,顺便观察一下那位霍公。 但自打那日在相国府走了一遭,他就改变主意了。 他要留下来。 看看他们那位突然变得有意思的陛下,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想到白天义卖会上,郦黎一面神定自若地把定远侯逼问到满头大汗,一面悄悄把自己发抖的指尖藏回袖中的画面,陆舫又忍不住勾起唇角,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愈发正确。 京中一成不变的乏味日子,终于要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但在此之前…… 陆舫叹了一口气:他得先去跟上官告个假,避避风头。 深夜侯府。 “郦家小儿,竟敢如此欺我!” 罗登站在一片狼藉的书房中,大骂道:“我费心竭力地为他操办义卖会,结果他却摆了 8.第 8 章 《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全本免费阅读 季默垂下头,半跪在郦黎面前。 “陛下。” 换做往常,这个时间郦黎早已与周公会面了。 他强打着精神撑到现在,还叫沈家兄弟扮作巡逻侍卫把季默叫来,只为了问对方一句话: “你今晚出宫,是为了执行你家主公交代的任务吗?” 季默攥紧了拳头。 他就算再蔑视权威,也知道皇权大于天。虽然主公派他入宫保护陛下,但若是陛下认为一人不能侍奉二主,他该如何回答? 稍一不慎,很可能就为主公招惹祸患…… 季默一言不发许久,冷汗渐渐顺着鬓角滑落。 郦黎打哈欠的动作一顿,看到季默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对方肯定是想多了。 他无奈道:“你实话实话就行,我与你家主公是挚交,不会因此而问罪你的。” 但季默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话? 他垂下头,“草民不敢欺瞒陛下,只能告诉陛下,草民今晚去了一趟侯府。” “侯府?” 郦黎眉毛立刻拧了起来,下意识问道:“那你没被人发现吧?身上没受伤吧?” “……并未,多谢陛下关心。” “那就好,”郦黎松了一口气,“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今晚就不需要你值守了。” 季默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陛下……就这么放过他了? 他恍惚着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身后又传来郦黎困倦的声音: “季卿留步,朕还有一件事。” 果然。 季默平静转身,“陛下还有何吩咐?” “从明,不对,是从今天开始,”郦黎说,“由你在御花园内教导沈家兄弟武艺,记得避人耳目。” 他朝季默抛来一个东西,季默条件反射地接住,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块金牌,上面刻着一个“皇”字。 “朕从今日起,正式成立锦衣卫,见金牌如见朕。”郦黎靠在床边,声音越来越轻,“季默,你来当首领,宫中那些伶人,随你调动。你们要成为朕的耳目,帮朕探听京城内外情报……” “锦衣卫?” 季默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郦黎却当他是不明白锦衣卫是做什么的,于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解释道:“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这就是锦衣卫。但是当下暂且别有什么大动作,以免……打草惊蛇……Zzzz……” 季默像一尊石像,沉默地立在那里。 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月亮。 茫茫夜色将他浸透在无边黑暗中,却止步于殿内的微光之外。 他看着郦黎闭着眼睛,靠在床柱边酣睡,尽管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倦怠之色,烛光映照下的年轻脸庞,却显得极为温煦柔和。 一点也不像一位君王。 季默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人。 主公其实与陛下并不相似,但是这些天来,季默总是能在郦黎身上感受到主公的影子。 有时候,他很难理解主公的所思所想。 正如他无法理解,陛下为何要对自己的沉默抗拒轻拿轻放,又为何依然对他信任有加一样。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其他人隔开了。 季默十一岁离家,闯荡江湖,见惯了世间冷暖,强者为尊,也学会了用剑保护自己,锄奸扶弱。 在一家八口被罗贼全灭时,他悲痛欲绝,却从未指望过官府能为平民百姓伸张正义,因此主动向主公提出进京。 他说,要让仇人血债血偿。 主公体谅他的心情,把离间严弥和罗登的任务交给了他。 却也告诉他,在任务完成后不必回来,继续在京中听从陛下命令便是。 那时季默十分不忿。 他去面见主公,恳切道:“朝廷上下沆瀣一气,皇帝也好,朝臣也罢,都是一丘之貉。主公就没想过取其而代之吗?如果是您,一定能成为一代明君的。” 主公说:“我曾与你有相同的想法,但他不一样。只有跟在他身边,你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一阵风吹来,殿内的烛火倏然熄灭。 季默猛然回神,惊出一身冷汗。 若是刚才有人朝他出手,他早已死八百回了!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在迈出门槛时犹豫了一秒,抿了抿唇,还是转身把熟睡的陛下安放在床垫上,又为其盖好被子,防止着凉。 做完这一切后,陛下仍未醒来。 季默缓缓直起身,盯着郦黎沉睡的面孔,心中反复思索着主公的那番话。 他真正想要的…… 除了复仇,还能有什么?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至死方休。 若不是怕坏主公大事,白天在侯府,他早已一剑砍了那狗贼的人头! 季默压下万千思绪,攥紧手中金牌。 他想要的,是推翻这个烂透了的朝廷,是再造青天。只有主公才能实现自己的夙愿,所以无论主公要他做什么,忍辱负重呆在京城与这群人蝇营狗苟也好,在战场上阵杀敌也罢,他都九死不悔。 季默收回视线,不再犹豫,大步离开了寝宫。 他身后的郦黎,则陷入了另一重梦境之中。 “如果穿越到古代,会做什么?” 坐在对面的霍琮沉吟片刻,说:“大概会当个将军吧,如果皇帝太烂,就推翻他自己干。” 郦黎从笔记本电脑后探出头,羡慕道:“你这个专业,放到古代依然很吃香啊。” 霍琮很淡地笑了一下,问道:“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唔,当徐霞客吧。”郦黎也大胆畅想起来,“古代旅行博主,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霍琮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我看出来了,你对做官没有兴趣。可你既然学医,为什么不去当大夫?” 郦黎一拳砸在厚厚的资料书上,满腔悲愤道:“我当医生不是为了你嘛,除非你跟我一起穿越,不然谁还学这些?” “医生,狗都不学!!!” 暴言之后,郦黎猛地从梦中惊醒。 外面天色微亮,他呆呆地躺在床上,梦中的记忆在飞速淡去。 郦黎最后想起来的画面,是自己把金牌丢给了季默,让他率领锦衣卫去刺探情报。 一群没受过训练的伶人,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就连郦黎心里也没底。 但聊胜于无,他身边太缺人了,严弥牢牢把控着他与朝臣们的接触,连私下召见都不允许。 唉,最可恨的是,他还得按时去上早朝。 郦黎坐在邦邦硬的龙椅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后背离靠枕八百米远,还不如霍琮给他买的懒人沙发舒服。 又是想念哥们的一天。 “相国饶命啊!” 相同的一出戏再次上演。 地方官员上报,又有几处发生了叛乱,因此今天的严弥格外暴躁,喷完这个骂那个,一通唾沫星子乱洒下来,总共有四个大臣的屁股要开花。 郦黎看了两眼,发现个个都长着该去挖运河的面相。 很好,活该挨打。 听到打板子的痛呼声从殿外传来,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提前把锦衣卫安插进这群人里面? 顺便让他们学习一下异世界的前辈们,练练打板子的技术。 到时候那帮贪污受贿的,给他狠狠的打,照死里打 9.第 9 章 《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全本免费阅读 那道士心中狂喜,神色却平静自若,看上去丝毫不为所谓“嘉奖”所动,俨然一派高人风度。 区区金银财宝算得了什么? 他的目标是成为一朝国师! 道士压下心底欲.望,沉声道:“多谢陛下,但方士乃世外之人,金银财宝非吾所求。吾等所求的,是寻仙问道,与天同寿。” 他炼了几十年丹,已经是个成熟的道士了,知道对于九五至尊来说,最有吸引力的,莫过于“长生”二字。 就不信拿不下你! 果然,面前的小皇帝神色愈发激动起来,注视着他的眼神,炽热得像是看到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宝藏。 真是没想到啊,陛下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操心长生不老的事情了。 道士在内心感叹。 “不行,朕必须要嘉奖你,”郦黎握紧了他的双手,可不能把这个大忽悠放跑了,“但是在此之前,朕还有一件要事需要你办成——你们已经叫人试了药吗?” 道士不解,却也点头:“正是,不然怎敢叫陛下服用?” “太好了!”看来一时半会吃了死不了。 “神药难得,朕尚且年轻,无需操心延年益寿一事,”郦黎痛心疾首道,“可相国为国事日夜操劳,早生华发,朕看在眼里,实是痛在心里啊!” 道士愣了一秒,立马上道地说:“那草民先把这丹药送到相国府上,让严大人服用吧。” “朕正有此意,”郦黎深沉道,“但相国秉性高尚,冰清玉洁,朕怕他无功不受禄,不接受朕的一番心意,这可就难办了。” 默默旁听的季默:“…………” 冰清玉洁?陛下在说谁?? 但那道士不清楚内情,还当真皱起眉头,和陛下一起思索起解决办法来。 “不如这样,”他试探着问道,“草民装作云游道士,专程去相国府献药,如此一来,相国大人想必就会接受了吧。” 郦黎问道:“但你要如何让相国相信,你并非招摇晃骗之人?” “这……” “朕倒是有个好办法。”郦黎笑道,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道士:“草民姓李名臻,来自蜀地,祖上乃是当地有名的方士李闵。” “错了,”郦黎说,“你祖先不叫李闵,叫李白。” 道士:? 郦黎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把一脸懵的道士推给季默,“带这位李先生去御花园找沈江,就告诉他,朕的《蜀道难》主演有了,限他十日之内把人训练好,送到相国府上献药。” 季默:“是。” 郦黎心满意足地目送走了这位传销界的好苗子,哼着小曲儿回书房,继续给他的好哥们写信。 首先要夸夸他,送来的人很好用,这位季大哥一看就是个很靠谱的人,办事稳妥,嘴巴也牢靠,如果自己一问他就把哥们你的事情全交代了,我肯定要把他关起来好好审问一番; 还有,不知道那一千两银子你收到没?如果收到了一定要写信告诉我,不然万一在路上丢了或者被劫走了,我连理赔都找不到人,可惜这个时代没有顺丰。 想了想,郦黎又加上了一段: 我在宫中秘密成立了锦衣卫,跟他们说见金牌如见朕,我也给你寄了一块,如果有什么需要他们办的差事,有金牌会方便很多。 保重身体! 写完后,他刚想喊安竹把信寄出去,突然想起安竹被他派出去干活了,大概要到傍晚才回来。 他也好想出宫转一圈啊。 就算街上灰扑扑的,也没什么可玩的,也比呆在这深宫见不得人的去处强上百倍。 郦黎呆了呆,突然想起一件事: 好像自打穿越后,自己就选择性遗忘了后宫的事情。 虽然他上辈子连女孩子手都没拉过,但是…… 果然还是应该去看看吧。 郦黎叫来一个小太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朕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有些记不清了,这后宫之中,目前共有几位嫔妃?” 小太监恭敬道:“回陛下的话,现今后宫中共有嫔妃三位,老太妃十一位。” “皇后呢?” 小太监回禀道:“皇后人选需陛下与前朝大臣共同商议,目前尚未定下。” 郦黎心下大定。 “把嫔妃都叫过来,朕想……”郦黎本想说看看她们长什么样,心念一转,又改口道,“朕许久未去后宫,是该和她们一起聚聚了。” 小太监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笑容:“是,奴婢这就去为陛下传讯。” 可等郦黎见到真人时,内心却忍不住地咆哮: 怎么全是初中小萝莉啊! 不过自己穿越过来才十七岁,古代女性本就结婚早,十三四岁就嫁人,似乎也挺正常的。 然而郦黎实在接受不了和未成年谈情说爱,看着这帮连身板都没发育好的小姑娘,他满脑子都是四个大字: ——“三年起步”。 他叹了一口气,注意到那三位小姑娘都在悄悄打量自己、神色惶惶不安,稍稍调整了一下心态,对她们露出一抹安抚的温和笑容。 “朕今日空闲,特意来瞧瞧你们过得怎么样,无需拘谨。你们在后宫中,有什么需要吗?” 一位穿绿罗裙的小姑娘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您能经常来后宫看看我们吗?臣妾与两位妹妹在后宫之中,许久未见陛下,很是想念。” 其实根本不是许久未见,而是根本就没见过。 她们这些妃嫔,都是严弥作主塞给小皇帝的,然而曾经的小皇帝病得差点连路都走不动,哪里还能想到后宫? 因此说起来,这还是她们入宫之后,第一次见到皇帝本尊。 郦黎听到这话,也觉得有些愧疚。 连他都受不了这深宫寂寞,几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离开家人,孤零零地呆在这深宫之中,怕是早就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了吧。 “是朕的疏忽,”他叹道,“你们平时,一般都做些什么?” 还是那位绿裙姑娘回答道:“臣妾会在宫中做做女红,空闲时就养养花,趁着天气好,也会去找两位妹妹走动走动,聊聊家常。” 这也太无趣了些。 郦黎想起自己表妹放假时的朋友圈,不是去滑雪,就是剧本杀,还经常跑到外地旅游,和同学一起去看各种明星演唱会……就这样表妹还天天抱怨说学校放假时间太少,根本不够她玩的。 他回过神来,问道:“除此之外呢?就没别的活动了?” 三位小萝莉很诚实地摇摇头。 绿裙姑娘小声补充道:“臣妾偶尔也会与宫中女官一同对弈,但是臣妾的棋艺不大好,老是输。” 郦黎笑了。 “下棋有什么好玩的?公园老大爷才喜欢这个,”他轻快道,“你们年纪轻轻,就该玩些有意思的东西。” 他低声对太监吩咐了几句,三位嫔妃不知所措地看着郦黎,不知陛下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安竹从宫外回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了。 他找遍全京城,才找来了两筐发霉的柑橘,因为气味过于刺鼻,还皱着眉头让人用白布遮盖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陛下要这些霉物有何用处,还特别指定了要发霉的柑橘,但安竹一向对郦黎的命令马首是瞻,既然陛下吩咐了,那定自有他的道理。 等他把东西都送到指定地点,安竹立刻马不停蹄地回宫去找陛下。 他离宫整整一天,陛下身边都没个可心人说说话,这怎么行? 安竹选择性忽略了季默那个死人脸。 一看就知道是个二愣子! “陛下,奴婢来迟了——” 安竹一路小跑回来,累得满头大汗,满心欢喜地以为陛下会像往常一样坐在御花园里,独自消磨漫长日头,却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嘈杂声响从亭中传来: “ 10.第 10 章 《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全本免费阅读 在准备制作青霉素的期间,郦黎再一次收到了霍琮的回信。 霍琮说,这一千两银子他收到了,他准备把这笔钱财用于招兵买马,治病救人。今年夏季徐州一地瘟疫盛行,尽管现在马上就要入冬了,民间得病的百姓仍然不少,就连他的上官也卧病在床,无法正常工作。 为了治病,不少百姓都已倾家荡产,还有贫苦人家甚至连大夫都请不起,只能活活等死。 他在信中说,郦黎送来的这一千两银子,至少可以招募几百壮丁,拯救无数家庭。 同时,霍琮也很严肃地告诫郦黎,务必小心行事,以后千万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敛财,会引起严弥的警惕。 霍琮叮嘱他,无论如何,你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被教训后的郦黎表示认真听取,坚决不改。 霍琮说的问题他都知道。 所以郦黎时刻让锦衣卫注意着严弥那边的动静,还派了几个伶人混入相国府,以便及时通风报信。 但他宫里还有那么多宝贝呢,不派上用场实在太可惜了。 接下来,郦黎打算买通城门守卫,把这些宝贝统统都送到霍琮那边去。 他给好哥们买的每一粒粮食,将来都是压垮严党的稻草! 至于霍琮在信中提到的瘟疫…… 郦黎蹙着眉苦思冥想许久,忽然想起当初苏东坡赴任黄州时,为治理当地瘟疫所做的举措。 那道治病的药方,后来还被记载在了《伤寒总病论》中。 他舍友的书架上就有一本。当时他还拿起来翻了翻,说可惜他们专业期末太忙没时间看,这种好书,等自己毕业后一定要买一本放在家里。 好像叫……圣散子? 郦黎握着笔,用力锤了锤脑门,他又没有丽嫔过目不忘的本事,当时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也没有认真看,怎么可能记得住? 圣散子、圣散子…… 他站在书房里拼命回想,长吁短叹,希望能从记忆里挖掘出一些有关圣散子药方的零碎片段。 想到浑浑噩噩之际,犹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郦黎猛地跳起来,扑到桌边,拾起笔一挥而就。 就是它了! 等写完后,他怔怔地看着纸张上的药方,忽然心中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外面是数九寒冬,无尽的冷风呼呼地灌进洞中,席卷了全身。 他跌坐在椅子上。 恍惚间,听到耳畔响起了陌生又熟悉的对话声: “郦主任,晚上还有一台开颅手术呢,你下午不休息会儿吗?咦,你桌上这是什么书?” “《伤寒总病论》,我已经看完了,可以借给你看看。” “呃,还是算了,文言文我可看不懂。怪不得您这么年轻就能当咱们院神经外科的主任呢,博学多才还这么勤奋,居然连中医都懂……” “陛下!” 安竹尖锐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把尚且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郦黎一下子拽回了现实。 想起那没来由的幻听,他莫名有些烦躁,皱眉说道:“朕不是说,无要事不得随便打扰吗?发生什么事儿了?” “陛下,罗登被下狱了!” 郦黎瞪大眼睛,又惊又喜:“什么!?” 多亏了之前安插进相国府的眼线,郦黎很快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严弥从罗登寄给家人的信中,发现了与通王密谋兵变的证据,因此他勃然大怒,不顾身边幕僚苦苦劝说,直接将罗登打入了大牢。 “据说此事,还是沈江一手促成的,”安竹兴奋说道,“他撺掇那李道士为严弥卜卦,说他将遭人祸,而且还是来自于身边亲信的背叛——严弥的亲信,除罗登外还能有谁?” “现在严弥对李臻深信不疑,宠爱有加。”他敬佩道,“陛下当真是深谋远虑,若是此番真能除了罗登,就等同于生生斩了严弥一条臂膀!” 郦黎也很高兴,却并没有他那么乐观。 “没了罗登,还有别人,一日掌控不了禁军兵权,朕就一日受制于人。”他冷静道,“不过若是真能除了罗登,新上任的禁军头领地位尚且不稳,对付起来也更容易一些。” 但是说到底,狠还是他哥们狠啊。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替他除了心头一大患! 郦黎勾起嘴角,到底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在书房内暗自窃喜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问安竹另一件关键事情了: “刚才你说,李臻被严弥宠爱有加?怎么回事?” 兴许是那本《耳谈》的缘故,又或许是受罗登的影响,连郦黎的思维也被带偏了,听到安竹的话,他第一反应就是严弥该不会是个断袖吧。 可那李道士,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吧? 严弥好歹也是一代权相,身边也不缺美人,其口味……竟如此独特吗? “这还要多亏了陛下想出的妙招,”安竹奉承道,“那日李道士进相国府献药,沈江沈大人扮作小童随侍左右,两人配合默契,一出《蜀道难》惊艳四座……” “——噫吁嚱,危乎高哉!” 宴会上,李臻一开嗓,就把包括严弥在内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有官员差点连头上的进贤冠都跌掉了,还好暂时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因为大家的状态都差不多。 其实李臻吟唱的不止有李白的《蜀道难》,还有一首《梦游天姥吟留别》,不过郦黎排歌舞剧的时候把这两首都凑一起了,因为相对来说,《蜀道难》的开头更有先声夺人的效果。 事实也果然如此。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在听到《蜀道难》时,严弥尚且能保持表面上的镇定,等听李臻吟唱完整首《梦游天姥吟留别》,并声称此乃先人李白所著,此行欲将仙人所赐神药献于相国大人时,他就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激动,当场站起身,拔剑指天,志得意满地哈哈大笑起来。 “吾乃天授之人!大善!” 李臻又按照郦黎教授的方法,当场为严弥表演了几个化学小实验,把严弥仅有的一丝疑虑也彻底打消了。 严弥不仅将李 11.第 11 章 《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全本免费阅读 漏尽更阑,阒然无声。 各宫都熄了灯,就连宫门处站岗的侍卫,也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哈欠。 郦黎站在一室幽光的御书房内,凝视着缓缓流淌的烛泪,神色复杂,头脑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郦黎抬头望了望窗外月上中天,无声叹息一声。 他按捺住内心的焦躁,挑起剪子,剪去了一段烛芯。 烛火发出噼啪的轻响,焰心却燃烧得更明亮了些。 朣胧迷离的夜色中,青年低垂的睫羽在眼睑下方投出纤长的阴影,他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秀气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向着烛光的侧脸些微出神,于烛光中泛着如玉般细润的色泽。 在他身后,修长的剪影倒映在墨色的山水屏风上,光影交错融汇,像是一幅被时光浸透的古画。 虽然外人看起来很高深莫测,但郦黎在想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如果事情败露,要不要现在就收拾包袱,连夜离京投奔他哥们呢? 感觉,有点不太好意思啊。 “陛下,您还是先休息吧。”安竹忍耐了许久,没忍住低声劝说道,“都这么晚了,季大人那边,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但看看郦黎的脸色,他还是默默的咽下了后半句话。 “朕信他会回来的。”郦黎喃喃道。 尽管他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朕觉得季默不是会随便放大话的人,既然说了有十分把握,那就一定能成。” 于是安竹也不再多言,默默退后一步站在郦黎身后,陪他一起等待。 “嘭!” 一道闷响从窗外传来。 郦黎吓了一跳,原本紧绷的神经被刺激得突突直跳。 他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后却发现,声音的来源是一只不慎撞在窗棱上的乌鸦。 郦黎失望地收回视线。 刚转头,就见一道漆黑高大的身影立于御书房内,脸遮得十分严实,只露出一双比夜晚还要深沉的黑色眼睛,定定地瞧着他,声音莫名的沉郁沙哑: “陛下,臣幸不辱命。” 郦黎脸色煞白,许久方道:“指挥使,你走路怎么都没声的?” 季默一怔:“夜已深,宫中恐有严贼眼线,臣吓着陛下了?” “还好,”郦黎放下手,目光不自觉地往他手中的包袱上飘,“这包袱里的,该不会是罗登的脑袋吧?” “不是。” 郦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季默:“是那罗贼的孽根。” 郦黎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 他目瞪口呆地瞪着季默,浑身汗毛竖立,连说话都磕巴了,“你,你切下这玩意儿干什么?快丢掉!脏死了!” 季默扯下黑色面罩,本想解释,但听到这话,他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在烛光下显现出几分诡异的愉悦来。 “陛下说得对,这种烂人身上的烂肉,就该丢出去喂狗。” 他随手把那包袱递给安竹:“那就麻烦安公公为我处理了吧。” 安竹:“…………” 让太监帮你处理这个,姓季的你他妈还有没有点良心!? 他脸色惨白地看了一眼郦黎,见陛下没有反对,只好捏着鼻子地从季默手中接过包袱,颤颤巍巍地去处理了。 佝偻的背影显得十分沧桑。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郦黎很快就把那腌臜玩意儿丢到了脑后,急切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季默略一点头,又摇摇头:“罗登老贼在狱中大吵大嚷,一会儿喊自己冤枉被奸人陷害,一会儿又叫着要见相国,他有要事要禀报。狱卒都被他引来了,我见人多不好下手,便耽误了几个时辰。” 郦黎问道:“那你是怎么伪造现场的?” “我切下了这玩意儿,让他沾着自己的血,在墙上写下了‘冤’字,”季默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恐怖的话,“然后本打算折断他的手脚,刚动了两下手,兴许是失血过多,那老贼就咽气了。” 郦黎用一种敬畏的目光看着他。 “我突然发现,”他说,“让你当锦衣卫指挥使,真是物尽其用……” 顶着季默疑惑的目光,郦黎咳嗽一声转移话题:“说起来,那罗登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有,”季默想起当时画面,脸色微沉,“他向我求饶,说若我饶他一命,将来定高官厚禄相赠,他还知晓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季默一字一顿道:“他说,通王要反。” 郦黎刚想说通王有反心,这不是朝中人人皆知的事吗。 通王所在藩地都已经好几年没向朝中交税了,不仅不交税,还动不动就哭穷说地方闹灾荒,请求朝廷拨款。 突然,他一个机灵反应过来:“不对!罗登既然敢如此说,想必早已掌握了通王意图谋反的证据,所以其实咱们也没冤枉他,他确实和通王私下有联络?” 季默点头:“恐怕是的。但罗登老贼性格欺软怕硬,又贪生怕死,所以他应当是两头下注。” “多行不义必自 12.第 12 章 《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全本免费阅读 “定远侯死了?” 饶是陆舫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万万没想到这个结果—— 早朝还未开始,自己就能从同僚口中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这惊喜,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嘘!” 同僚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可别再乱出风头了,上次义卖会的事情,已经叫你在相国面前挂了名,这次定远侯死的蹊跷,听说狱卒发现的时候,不仅……” 他左右看了看,朝陆舫露出一个凝重的表情,“不仅下半边被人割了去,墙上还被他用血书写了一个大大的‘冤’字!” 陆舫同样面露惊惶之色,大声道:“什么?天子脚下,竟还有如此骇人听闻之时?这狂徒当真是无法无天!” “陆元善,你小点儿声!” 同僚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把他拉到一旁教训,“现在大家都说,定远侯是被人报复了,也有人说是就严弥派刺客动的手,总之,你切莫再掺和进去了!以你我官职,九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多谢高大人。” 虽然朝中皆道陆舫轻浮放荡,但他并非不知好歹之人。 听闻同僚特意提醒,陆舫也正色肃正衣冠,朝对方行了一礼:“舫不胜感激。” “免了,”那高姓同僚叹息道,“朝中局势风云变幻,能明哲保身已算难得,我提醒你,不过是出于兔死狐悲之心而已。” 也不知今日之后,这皇城根下,又要多出多少无名怨魂了。 早朝时,出乎诸位大臣的预料,严弥并未因此事大发雷霆。 相反,还有些异样的沉默。 但穿越至今,郦黎从未见他露出过如此恐怖的眼神。 犹如倾盆暴雨将至前的天空,严弥那对鹰眸布满血丝,阴冷郁躁,令人观之心惊肉跳。 “陛下,昨夜定远侯离奇暴毙于狱中……” 朝会过半时,终于有人提起了这件事。 “陛下,定远侯涉嫌谋逆之罪,昨日已在狱中畏罪自尽,”严弥上前一步,冷声道,“臣请陛下褫夺其封号,抄没家产,以正朝风!” 朝臣们都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相国大人,莫非疯了不成? 还是真如传言所说的那样,定远侯之死,本就是他的手笔…… 郦黎倒并不意外。 当初是严弥无缘无故把罗登下狱的,现在一夜过去人没了,就算严弥再不乐意,也得捏着鼻子把罗登这个谋逆的罪名给钉死了。 当然,在这件事上,他也很乐意帮严弥一把。 “那便按相国所说的办吧。” 但是…… 郦黎打起精神来盯着严弥,觉得对方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臣以为,谋逆一事事关重大,且影响极坏,绝不可轻易姑息!”严弥果然开始借机发作,语气阴毒狠厉,“按照罗登信中所写,他在朝中必有同党,陛下,臣恳请彻查!” 话音落下,满朝寂静。 严弥,这是要大兴牢狱啊! “不可!”有大臣忍不住了,站出来反对,“定……罗登死于狱中,该查的不应该是玩忽职守的狱卒牢头吗?相国有何证据,认为此事与朝臣有关?若牵连甚广,闹得人心惶惶——” 严弥厉声打断他:“那又如何?罗登的罪名乃是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牵连,那也是罪有应得!” 他猛地扭头:“陛下,下旨吧!” 郦黎似乎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相国,朕,朕……” 严弥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屑。 原本他还对小皇帝有所怀疑,现在看来,哼。 严弥一向自负,郦黎是他亲自挑选的继承人,性格天真懦弱,各个方面都完美符合他对傀儡皇帝的要求。 因此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小皇帝会超出自己的掌控。 肯定还是朝中有人在捣鬼! “既然陛下不忍,那此事就交给臣来办好了,”他倨傲道,丝毫不把郦黎的为难放在眼里,“陛下不必忧虑,老臣保证,定会帮陛下查个水落石出,保皇权社稷一世平安。” 郦黎松了一口气,感动地望着他:“那便太好了。相国辛苦,朕看相国今日气色欠佳,想必是为国事操劳甚重,朕宫内的道士新炼了些丹药,不如等散朝之后朕派人送去府上吧?” 严弥哈哈一笑,紧蹙的眉头也终于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