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九万万里》 第1章 窥见前生 大夏边陲。 锁龙镇。 清晨时分,一列送葬队伍抬着桐木棺,从街巷穿过。 棺木里抬的是石牛街王裁缝,这王裁缝裁剪手艺精良,制衣推陈出新,引导锁龙镇衣饰潮流,突然死了,颇令镇上妇人少女惋惜。 以后找谁做漂亮衣服去? 妇人们三五成群,沿街目送,惋惜之余,不免又微声议论。 王裁缝才而立之年! 没病没伤,也没有在温柔香里放纵无度,亏空了腰子,怎么就突然死了? 而且临终模样,异常古怪。 全身瘦得仅剩一把骨头,皮肤青紫,头发银白如雪,像是七老八十! 说实话,很像被女鬼吸干元阳。 难道……是中了那个魔咒…… 妇人们骤然噤声,面面相觑,脸色异常难看。 街巷末尾,有一名少年也在注视送葬队伍。 少年叫做陆缺,十五年纪,眉目俊朗,身材清瘦,身上罩了一件略微宽大的粗布袍子,两袖袖边已磨破。 听见妇人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陆缺下意识摸住了鬓角。 指尖冰凉,微微颤动。 他的鬓角已生出四五根白发。 这并非少白头,而是与妇人们所说的“魔咒”有关。 锁龙镇上,流转着一股很诡异的邪气妖风,又非鬼非妖,飘忽不定,不知何时会吹起,也不知何地旋来。 可一旦被这股邪气妖风吹到,便会出现王裁缝的情况。 身体逐日消瘦,发丝由黑转白,急速衰老。 最终气血耗尽而死。 前后时间,绝不会超过半年,而且用药石调理,也无济于事。 从陆缺记事起,十年之间,锁龙镇已有将近三百人,陆陆续续地死于这股“妖风邪气”。 镇上百姓对此事噤若寒蝉,谈之色变。 而这倒霉事,如今摊到了陆缺头上。 昨日黄昏。 陆缺在灶房生火做饭,耳畔莫名响起依稀的声响,一回头,灶房就变成了宛若阴曹地府般苍灰色,旋风自地面涌起,夹杂着诡异的吟唱声,扑入了他的怀里。 诡异吟唱声,就像古老祭坛的献歌,嗡嗡入耳,难以名状。 那股扑入怀中的旋风,在吟唱声中,蛊虫般顺着毛孔,钻入了体内…… 陆缺只觉得胸膛冰凉,体内有些东西像是被祭献给了某种诡异,眼前渐渐昏黑,就倒了下去。 随后吟唱声中断。 灰色旋风打着旋儿,缩进地面,在地面留下一抹黑色莲花的印记,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如此诡异一幕,自然是那股邪气妖风作祟,陆缺心存侥幸,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这么倒霉。 直至今晨洗漱,发现鬓角忽然生四五根白发。 症状也吻合,不得不信了。 看着王裁缝的棺木渐行渐远,消失于街巷尽头,陆缺心里蓦地一阵惊悸,迅速转身回家,掩上了门。 ……… 一座小院,五间老屋。 这便是陆缺的家。 父母在陆缺十一岁之前,就已相继去世,如今剩独自居住,显得格外冷清。 陆缺跑到灶房前,俯下身,对着水缸自照。 才半天时间。 鬓角白发,已从四五根增长到了二十几根。 “这么快?” 陆缺惶恐地拨了拨发丝,盖住白发,掩耳盗铃。 他从灶房前离开,背靠院中老枣树坐下来,郁郁地胡思乱想。 难道真会像王裁缝那样,熬个半年,无端死去? 可他才十五岁,还有许多必须做的事未做…… 想着想着,莫名地困了,一合眼,便很快昏昏睡去。 梦境里。 一座云气缭绕的高山山顶,老松树高有百丈,形态夭矫如龙。 每一根枝桠都以奇异的扭曲着,像是武学招式,也像是符箓图形,枝头挂着一根根如剑松针。 老松树下,置有棋坪。 一位与陆缺眉眼如出一辙的青年人,坐在棋坪前,手拈黑子,紧盯棋局,只是看到一路棋,棋盘上就会发生巨大变动,使原本的生路转为死路。 青年人满脸愁容,久久没有落子。 这个怪异的梦—— 陆缺幼年时就开始做,不知梦过几百回,对内容已熟稔于心。 “落子,要输了。” 心念一动,啪的一声,那青年人果然把棋子钉在棋盘上,语气遗憾地自语道:“要输了。” 往常做这个梦,到这里就会烟消云散。 但这回,意外地出现了后续。 看着棋盘局面,黑子几乎活路被悉数绞杀,无可翻盘,青年人脸上神色,渐渐由遗憾转为张狂,按着额头大笑起来。 “棋局不能翻,那所幸把棋盘翻了!” 青年人拂袖扫向棋坪,棋子哗哗啦啦落了一地。 此举似乎极其大逆不道,竟然惹得上苍震怒,九重霄上忽然酝酿万道雷霆,蓄势待发。 “我用此生,为你开局——” 青年人面色不改,从地上捻起一枚黑子,敲在了棋盘边角,重新开局。 一字落定,棋盘骤然绽放白光,浮现出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颊,如众生相,亦如神佛相,但最终定定格的画面却是浩瀚天穹。 同时,无数雷光向青年人劈了下来…… 可陆缺没能看到青年人结局,就莫名地出现在了一片虚无空间。 四周灰白,空无一物,仅有一尊黑色古朴的壶浮在半空。 陆缺没来由地觉得此壶熟悉,像是曾经用过多年,便本能地伸手捧住。 此壶共有八面,棱角分明,底部篆刻“乾坤化气壶”五字,份量十分沉重,散发着古朴而玄妙的气息。 “我用此生,为你开局。” 青年人的话,再次在陆缺耳畔响起。 仔细听来,却像是陆缺自己的声音,只是多了几分沧桑。 陆缺捧着乾坤化气壶,茫然不解,这时梦境开始消失,空间像是玻璃般疾速崩碎。 从梦中惊醒,睁开眼,正午炽烈的阳光洒在陆缺脸上,刺得他猛然扭头。 当啷。 一件事物从陆缺身上掉落下来。 眯着眼看去,竟是梦里的乾坤化气壶!! 陆缺眼波巨震,猛然起身,离了大谱,梦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现实? 缓了一会儿。 陆缺将乾坤化气壶捡起来,与梦里相同,依旧觉得很熟悉,手指触及壶壁,一股温和力量传来,沿指尖传递到心脏,骤然扩散,流向周身血脉。 随着这股力量催动,血液流通速度渐渐加快。 如浪潮般剧烈翻涌。 皮肤舒张,毛孔开阖,一缕缕细微白汽从毛孔蒸腾出来,带出粉末般的灰色杂质。 “融血!” 这个过程持续了两刻钟,陆缺体内渐渐恢复平静,便觉得脏腑之中多出一份厚重之气,心脏的跳动频率,一时间慢了许多,但变得更加沉稳有力。 陆缺先把乾坤化气壶放到旁边,攥起拳头,凭空挥出一拳。 这一拳,在筋骨力量以外,又牵动蛰伏于血液中气血之力。 滚滚而来,骤然倾泻。 嘭! 拳头击空有声,响彻小院。 刚猛劲力,隔空击中枣树低垂下来的树枝,纵然隔着一丈,枝头青枣也被震得纷纷坠落。 “真是融血境了?” 陆缺惊奇万分,目光灼灼地看向乾坤化气壶,立刻捡了起来,揣进怀里,又走到门前,扒开门缝,探头四望了望。 还好,此时街上没有几个行人,送葬王裁缝的队伍也早已经过去。 “刚才那一拳响声不小,可别被公差发现,我在练武。” 陆缺,不能练武! ……… 第5章 陆者有路 夜里的锁龙镇。 东面百姓街巷,引车贩浆,往来络绎,生意好的酒楼客栈,更是灯火通明,一片人间烟火气。 西面罪民住所,冷寂如坟场,空落落的街巷,连野猫都不肯光顾。 而这东西两面由一道河流隔开,经纬分明。 陆缺走在西面街道,悄无声息,好似孤魂野鬼。 一路沿墙角、树影潜行,避开月光,渐渐靠近镇子出口。 陆缺越发谨慎,大气也不敢喘。 罪民住所所在的街巷,没有好听名号,为了便于管理,就按照甲乙丙丁的顺序命名,“甲字巷”位于排头。 到了这里,距离小镇出口已经不足百步。 但这百步之间,乃是一片平坦广场! 视线开阔,一览无余。 跑过去一只耗子,恐怕都会被把守镇口的公差察觉,何况是人? 陆缺心急出镇,把这茬儿忘了,此时悄然站在“甲字巷”转角,背贴墙壁,斜瞥了一眼,见巷子以外,满地月光如水,半点影子都没有,才又想起来。 哎,此路不通! 其实作为流放之地,朝廷官吏建设布局,早就把地利因素考虑进去,哪儿会轻易留下空子? 陆缺由甲字巷溜到庚字巷,探查另一面的出口。 结果也是如此。 街巷与镇子出口之间,刻意保留了一片空旷。 陆缺不肯轻易放弃,闪身藏入一株老柳树的密集枝条中,窥探把守出口的公差。 夜里防卫严密,出口处,竟有十六位公差。 个个带甲跨刀,其中有八人,背后还背了“牵机弩”。 此弩威力非凡,能在百步外,深入青石两三寸,倘若有三十个老道精干的弩手配合,就连先天宗师都能射成筛子。 陆缺此前都不知道,镇上的公差还配备了持牵机弩弩手,心里感慨万千。 “夜里防卫怎么会如此森严?” 他有些胆寒,放轻脚步从庚字巷离开。 瞎走乱转,不经意到了河边。 这条流经锁龙镇的河,名为玉干河,水面宽有八丈,河上架了两座石拱桥,贯通东西。 到了晚上,桥上也有公差值守。 陆缺没敢去石拱桥附近,就在偏僻河段的柳荫中坐下……漫无目的愣着河面的乌篷船,有些焦虑。 到底怎么才能出去? 第6章 八臂夜叉 锁龙镇背依的山脉,名为界山,纵横千里,逶迤如龙。 界山山脉的几道挺拔高峰,峰顶长期积雪,消融雪水沿山而下,便汇集成了玉干河。 八天以后。 界山山脚不远。 一头狼骤然飞起半空,身躯冲开垂如帘幕的藤蔓,径直砸在藤蔓后的岩壁上,落地时涌了口血,便断了气。 陆缺从幽暗中走出,将狼的气血炼化。 这短短八天光景,他已炼化十二头狼、三头山豹。 以其纯粹精华补养本身气血,进境可谓平步青云,一日千里,浓厚气血反哺脏腑的征兆越来越明显。 五脏调和,气机昂然。 丹田内渐渐蕴生出微弱暖流。 这,便是内气! 只不过陆缺进境太快,一时间还不能“聚之成田,化气为劲”,并没有真正跻身入腑境。 还差……半步。 跨到这一境的门槛,他已不畏寒暑。 夜里界山山气幽冷,裹挟着终年积雪的寒意,吹拂过来,只觉得是习习凉风。 陆缺在鼓荡衣袍猎猎的山风中,炼化了狼的精血,回头眺望。 山深处幽暗无光。 烟云弥漫。 那里潜藏着更为强大的野兽,也有吞吐天地精华的奇异妖兽,甚至是……陆缺现如今还没有能力涉足,只敢在山脚区域横向活动,浅尝辄止。 他缓了缓神,立即返回镇上。 ……… 翌日清晨。 陆缺吃了饭,照常去木匠铺里做工。 一身边角破损严重的旧布袍,发丝潦草,脸上带着睡意,眼睛朦朦胧胧,混入人群,毫不起眼,很难看出与寻常罪民有什么区别。 他一路默默走着。 经过甲字街,街面有些热闹。 意图出卖他人、减免罪民税的马家两兄弟,这几天并无收获,此时也在人群之中,把脖子伸得老长,踮脚观望。 原来有批囚徒发配到锁龙镇。 这批囚徒大约二十人,男女老少都有,都是一副战战兢兢模样,满面风尘……估摸还是一家子!因触犯了朝廷律令遭牵连的。 另外还有一辆囚车,单独停在后面。 囚车里面的人,身带一百二十斤的重枷,脚束铁镣,年纪约有三十来岁,天生豹眼,面相颇为凶狠。 此人获罪之前,应该是个狠角色,纵然披枷带镣,身处囚车,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桀骜不驯。 第10章 元气入腑 火猿的尸体渐渐干瘪下去,化为飞灰。 一颗豆大的火红色晶体,在其尸身化为飞灰后,剥离了出来,迎着清澈月华,熠熠生辉。 此物乃是妖晶。 妖兽的一身性命所系,力量之本。 倘若妖兽吸收天地灵气,日日蕴养,把妖晶养得珠圆玉润,那就能真正成妖了。 这头幼年火猿还差得远。 在乾坤化气壶的吸引力下,妖晶立刻分崩离析,落入陆缺掌心的三寸旋涡,很快被炼化成了一股精纯力量。 吸收火猿的气血,陆缺只觉得体内血液灼热,尚还能够忍耐……吸收火猿妖晶的力量,血液顿时就变得滚烫如火,腹内烧起来一般,热气直冲到眼眸! 融血境就炼化火猿妖晶,委实托大了。 陆缺有些后悔,只是也没后悔药吃。 他叹了一声,本能地跳入冰冷刺骨的寒潭之中,坐于潭底,借助数千年沉降下来雪水寒气,抵挡血液灼热。 一时间内如火烧,外如冰冻。 这极寒极热,血肉之躯本来不能承受。 只不过他有乾坤化气壶。 此壶极为神异,将这寒热二气,炼化到了一种极为微妙的平衡,水火相济! 原本足以摧残陆缺体魄的力量,却因此成为补益。 一寒一热。 两股气息犹如磨盘,不断地打熬着他的筋骨、血液、乃至脏腑,气机每流转一周天,便强韧一分,逐渐深厚悠长。 内气,勃然而生。 入腑境门槛被一刹踏碎。 可火猿妖晶的蕴含,何止于此?仍旧不断地宣泄力量,与千年雪水寒气,水火相济,增强陆缺的内气厚度。 这就好像几十位先天宗师为之灌顶。 仅仅一个时辰功夫,陆缺就已暴涨六十年功力! 磅礴的内气,流转于体内,在脏腑之间凝成一层极为坚韧的内气屏障;落于丹田,如百川归海,蛰伏无穷力量…… 等体内渐渐风平浪静,陆缺从潭底一跃而出,落于潭边青石。 月光流淌,冷风吹拂。 寒潭水面的血迹已消失无踪,重新变成一潭澈水。 陆缺站立了片刻,感受着体内磅礴的内气,轻轻攥拳,便有一股深沉力量酿生。 他变拳为掌,向下压去,内劲外放,整个水潭都晃荡了起来。 “唔,真厉害!” 须臾后。 第11章 有美人兮 柳记药铺前门庭若市,许多百姓过来出售药材。 陆缺和余尽春挤过人群,随掌柜的进了后院,在院里凉亭坐定。 这做药柜是件长久的事,往往是一柜传三代,人死柜还在,尺寸得量的精细,用料更得考究,一时半会儿不下来,只是先量量尺寸,计算该用多少木料。 弄清这些,柳家也好去准备。 好木料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余尽春做木匠多年,目光如尺,只是丈量尺寸这种小事,自然手到擒来,花不了多少功夫。 量完后。 算出该用多少料子,便又跟掌柜的谈细节,兼聊家长里短。 没陆缺的事了。 他默然地站在旁边,神游物外,琢磨昨晚的事。 炼化一头血脉颇为强悍妖兽,实在是意外之喜,纵然当时凶险,但也非常值得。 收获大呀! 只不过那头火猿本来就有伤……它一副铜皮铁骨,坚韧无比,能伤到它的必然是更凶悍的妖兽,界山山脚,短期内怕不会安宁。 暂时不去为好。 反正炼化了火猿妖晶,已经一步登天,境界…… 想到武学境界,修行,总能让陆缺兴致勃勃。 他,其实没想做木匠。 在木匠铺里做帮工,也只是生计所迫而已。 ……… 正想着,余尽春抬脚踩了陆缺一下。 陆缺恍然抬头,就见一位少女款款走来,穿了身淡黄衣裙,肤如凝脂,眼眸清明如水,黑白分明;腰肢纤细,胸前却颇为突兀,一副大好的美人身段,不是柳离,还能是谁? 余老木匠倒是很为陆缺考虑。 陆缺微微皱眉,视线立即从柳离身上撤了回来。 还是那句话! 身为罪民,和药铺的千金小姐存在天壤之别,看了也白看。 不过,确实好看。 陆缺略微脸红。 柳离匆匆走过来,裙带流淌,带着一抹幽幽清香。 宛若雨后兰气。 沁人心脾。 她看到了陆缺和余尽春,这一老一小,但只是颔首致意,然后便道:“孙掌柜,昨夜三河郡的分号遭劫了。” 啊这!?姓孙的掌柜脸色巨变,猛然起身。 不管是否真为柳家担心,但表情到位极了。 “怎么回事,损失多少银两?” 柳离脸色愤然道:“刚传过来的消息,说是柜上四百多两存银均被洗劫一空,若只劫银子也罢,可那飞贼十分凶恶,还杀了分号里的两个伙计!” “报官了吗?我在三河郡衙门有熟人。” “昨夜就报过了。” “……” 事关重大,陆缺和余尽春都被凉在了一边儿。 陆缺留心听着,有些吃惊,原来柳记药铺竟如此阔绰,四百多两都不太放在心上! 人比人,气死人。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那么多银两。 再者—— 陆缺觉得欠着柳离人情,有心帮忙。 只可惜三面都被界山环抱,唯一的出口就是“锁龙关”,那道关隘驻军起码一千五百人,守关将军武功不凡,手下还有十几位先天宗师境界的将官……关隘阔若金汤,没有身份文牒的罪民,根本出不去。 他如今出镇子,其实只是离开镇上街巷! 活动范围,始终没超越锁龙镇范围。 这就别提到事发地三河郡了。 帮忙?只是想想而已。 这边儿,柳离和孙掌柜谈完了分号被劫之事,又交待道:“孙掌柜,分号那两位遇害的伙计是你同乡,还烦请你写封书信,安抚其家人。” “这个自然。” “他们两人的丧葬花销,由柳家承担,另外再给每家二十两银子补偿。” 孙掌柜躬身一揖,“在下先带他们的家人谢过小姐了。” 找个好东家,很不易! 柳离轻轻叹息。 孙掌柜紧接着说道:“小姐,我再到同安镖局请几位武师,来府上护着如何……那飞贼,在咱们分号一下就劫了四百两,尝到了甜头,恐怕也会惦记着府上。” “孙掌柜言之有理。” “那我这就去办!” 孙掌柜火急火燎离开,连余尽春都没管。 您老自便吧! 倒是柳离自幼饱读诗书,懂得礼数,向余尽春致歉道:“今天实在怠慢余先生了。” ……… 从柳记药铺离开,陆缺就没再寻思柳离的事。 帮不上忙,何必寻思? 还是想想如何提升实力…… 入腑境这层,主旨在于蕴养内气,打通经脉。 他不太清楚在家里练功,气机流转,会不会引起公差注意,因此到了夜里,再次离开镇子。 一如既往地穿河而行。 出镇后,找了块毗邻玉干河的僻静之地练功行气。 功法是他父亲传下来的《奔雷决》,江湖上的二流功法,所以相对简单。 不过也无所谓。 陆缺的内气是由火猴妖晶与数千年雪水寒气,水火相济,再经乾坤化气壶调和而生,已超越了武学范畴,只是借助《奔雷决》的行气之法行气。 只取其表! 他盘膝而坐,调整呼吸,散开收敛于丹田的内气。 内气勃然而生。 引得体内一阵龙吟虎啸。 气机外散,以他为中心,呼啸着向四面八方荡开,地面落叶被扫飞出去,犹如一阵飞刀雨,激射出七八丈远,然后炸裂成碎末。 陆缺自己都觉得吃惊。 还好,做事小心! 这要是在家中突然散开气机,估计连邻居的房子都得被掀翻,不招来公差围攻就怪了。 陆缺定了定神,澄清心湖,开始运转《奔雷诀》行气。 雄浑内气,随心念流转,经行于经络之中。 就像驾驭着一道道洪流,归入河道。 周天运转,按部就班。 夜里,下起了绵绵秋雨。 陆缺坐于雨中,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不闻,不听,不看。 一个时辰转眼过去。 这时。 如丝秋雨落到陆缺身前一寸,变向受到阻隔般,纷纷溅开,没有一滴雨再能落到他身上 一寸气壁—— 这比陶三门的“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更为震撼。 当然,这不是说陆缺的武学经验超越了陶三门,差得远呢!只是他的内力比陶三门更为浑厚磅礴,能使出来这种需要庞大内力支撑的把戏。 飞花摘叶,则偏于纤巧。 陆缺睁开了眼,看着从眼前溅开的雨丝,渐渐出神。 有如此浑厚的内力,好像…… 不需要再继续蕴养了。 只要熟悉了内气运转方式、化气为力的法门,就可以打通经络,直接迈入先天宗师境界。 六十年功力,足够了! 这世上万千武者,又有几人能有六十年功力? “做事一直谨小慎微,成了习惯,想法也就保守了啊!” 陆缺自嘲地拍了下额头。 ……… 第12章 窥天之鬼 一场秋雨断断续续下了五天。 秋雨过后,天气急速转凉。 陆缺添置了一双新草鞋,从鞋摊离开,回去时经过柳记药铺。 药铺前。 两位带刀之人,门神似的杵在门口左右,气度森严,一动不动,与门口石狮子很是般配。 这两位就是柳家从同安镖局请来的护院武师。 不管武功如何,但职业态度无可挑剔。 陆缺草草看过一眼,两人筋骨强健,气血如虹,毫无内敛之势,心想他们应该是融血境了……这种水准应该对付不了刀头舔血的江湖飞贼。 不过听街坊们说,柳家舍得花银子,把同安镖局镖局的副总镖头石敬川,请到了府上坐镇。 石敬川在锁龙镇算是一号角色! 步入“入腑境”多年,内力精纯,距离先天宗师已是不远。 有他坐镇,柳记药铺应该无忧。 其实,陆缺也不信有什么蟊贼能在锁龙镇兴风作浪。 哪怕同安镖局的镖头、武师不堪重用,镇子上,还有那帮深不可测的公差。 陆缺想了想,若无其事地从柳记药铺门前走开,径直回家。 这几日木匠铺里没什么活,余尽春让他休息休息。 到了家里。 陆缺倒头就睡。 这些日子以来,白天做工,夜里还要离开镇子猎杀野兽或练功,每天的睡眠时间也就两个时辰。 纵然境界渐高,身体不觉疲惫,但该休息还是得休息。 张弛有度嘛! 《奔雷诀》里面武学理论的也这么讲。 ……… 一名青衫客骑马过了锁龙关,径直到了锁龙镇。 这人三十来岁,身材欣长,面如冠玉,气度儒雅,牵着白马走在锁龙镇街巷,颇为吸引妇人们的眼眸。 好一个小白脸! 他叫蔡酉。 的确生得一副足可作面首的好皮囊,可却没有靠脸吃饭,走了江湖路,杀人越货兼顾采花。 蔡酉跟前阵子押到石录村矿场的八臂夜叉是喝过血酒的结义兄弟,听闻八臂夜叉栽了跟头,就来瞧瞧。 救不救另说,得看是否能从八臂夜叉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江湖结义,利字当先。 只是蔡酉此人,好利好色,前一段,在三河郡劫了柳记药铺分号的银两后,听到一些风闻,柳家不仅富甲一方,还有个独女柳离生得明艳动人,色压诸郡……这无疑挠得他心痒肝儿颤,自然想把柳家钱财及柳离统统拿下。 蔡酉沿街而行,牵马到了一家客栈。 让小儿栓了马,点好酒菜,自酌自饮。 一会儿。 蔡酉见跑堂的伙计过来,冲他招了招手。 “小二哥,柳记药铺在哪儿?我是药材商人,听闻柳家买卖公道,也想做他家的生意。” 蔡酉取出五钱银子,撂在桌边。 这当然是给小二的打赏。 而这小二脸面方正,身着灰色布袍,脚蹬草鞋,一副流里流气模样,正是马家兄弟的老大马承忠。 马承忠欢喜地收下银子,“柳记药铺就在后面第三条街,门上有个金色幌子,到了街头就看的见。” “多谢。” “您客气了,用不用我带着您过去?” “不用……这两天我就在你们客栈住下,你去知会掌柜一声,收拾间上间出来,做的好,我另外有赏。” “好咧!” 马承忠高亢地吆喝了一声。 这位出身官宦世家的纨绔子弟,在锁龙镇里滚打了几年后,也学会了点头哈腰,也会为了几钱的银子兴奋。 但他对这种堕落,深恶痛绝。 走到转角,“啪”的抽了自己一耳光。 堂堂马家公子,向来都是使唤别人,怎么能甘心让别人使唤? 蔡酉上了客房,再无声息。 等到深夜。 街面上渐渐安静。 蔡酉掩好了门,挑亮灯烛,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纸人…… 纸人由黄符纸裁剪而成,薄薄的一片,形如小鬼。 他掐破指尖,点了两滴血在纸人上面,点出纸人双目,随即纸人便晃晃悠悠站立起来,跳入了他的掌心。 这是蔡酉多年前,劫杀一个江湖相士,从其遗物中学来的本事。 小鬼窥天术—— 这门本事学来极难,得选上好的符纸剪成纸人,到了子时,阴阳交汇,将纸人贴于双掌,集中精神念动咒语,每日念动半个时辰,连续七日,将本身精神力附着于纸人身上,方可使用。 蔡酉练习两年半,才完全学会! 不过此术已算得上法术,练成的纸人与自身心意相通,犹如身外化身,悄无声息地潜入女子闺房,抑或其他险地,方便得很。 蔡酉掀开一道窗缝,把纸人从窗缝放了出去。 闭目凝神,驾驭纸人。 只见纸人一跳一跳的上了房檐,沿房顶青瓦疾行,穿过两道街,跃至高大树木上。 柳记药铺就在眼前。 已灭了灯。 门外,两名同安镖局的武师还像门神般杵着。 而这些信息,都被蔡酉一览无遗,笑了声,“吆嗬,柳记药铺学乖了,还请了看家护院的。” “就这两个?” 身为老江湖,自然谨慎。 蔡酉又驭使纸人从树上掉下来,避开两名武师耳目,顺着门缝,溜进了药铺。 穿过前堂,进入后院。 坐在院中的同安镖局副总镖头石敬川,忽然站了起来,目光如电般四扫周围。 这位“入腑境”镖头,没有看到纸人,只是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刚才被人偷窥了。 谁—— 石敬川轻喝了一声。 侧耳倾听。 但半晌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不免觉得是夜路走的多,疑神疑鬼,又坐了回去,闭目养神。 位于客栈的蔡酉,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道:“这人如此机敏,应该是入腑境也到了一定火候,但距离先天宗师还远,先天宗师能直接察觉纸人的异常……” 驾驭纸人,在柳记药铺仔细窥探了一番。 蔡酉了解其中隐藏的实力,便准备动手。 这回! 劫财事小,劫-色志在必得。 他可是通过纸人,窥探到了柳离的花容月貌……身子虽是盖在锦被之中,但凭他多年以来的采花经验,断定柳离有一副娇柔无限的大好身段,万里无一。 准没错! 至于说看家护院的石敬川,入腑境中的高手,的确不弱。 但他蔡酉已是先天宗师!碾压石敬川不在话下。 而且有心算无心,料也不会被缠住。 蔡酉在心里算计了一番,立即当下主意,跃窗而出。 ……… 第13章 夜半偷香 蔡酉跃出窗外,足尖在墙壁上一点,骤然飞起。 身影如雾晃动,飘然落于屋脊。 客栈距离柳记药铺不过二十丈,相隔的两道街巷,也已没了人影。 他单手背负,往柳记药铺望过去了一眼,浅浅吸了一口气……下一刻就已出现在柳记药铺前堂的屋顶,翩若惊鸿,快若鬼魅。 落在屋顶青瓦上,没有引起丝毫声响。 就连身后带起来的风声,也被他指尖轻轻一晃,以极其精巧细腻的内力,消匿于无形。 先天宗师—— 到了这层境界,对于气机与力量的控制已精妙入微。 一毫不能加,一羽不能落。 蔡酉就是这层境界。 而且他对于身法颇为偏重,比寻常的先天宗师更快更轻盈,还因此得了个“鬼郎君”的绰号。 蔡酉飘然而来,底下两名同安镖局的武师丝毫没有察觉。 依旧当着称职的门神! 稳如泰山。 蔡酉飞身飘至后院,身在半空,就对坐着闭目养神的石敬川发出一指。 石敬川……毫无防备。 只听耳畔轻响,睁开眼,一道细若游丝的阴柔内劲儿,就已经刺入膻中穴。 “你——” 蔡酉身形未落,再发一指,仍是隔空打穴的手段。 他的境界本就比石敬川高出了一层,又是有心算无心,突然袭击,石敬川纵然江湖老辣,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中了第二指。 这两指。 一攻膻中穴,一攻神阙穴,都是人身中枢要穴。 石敬川挨得结实,体内气机顿时迟滞,上不来,下不去,连开口说话都不能。 而来人武功如此高明,手段又如此卑鄙。 这他娘不是要丧命了么? 石敬川面如死灰,心萌死志。 但蔡酉目的非常单纯,目标十分明确,就是来劫色的!石敬川死与不死,都无所谓,别耽搁了正事就成。 他撇下石敬川,身形如箭般冲入柳离闺房。 闺房中。 柳离睡得不深,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些异样,张开秋水明眸,就见一名陌生青年站在床前,虎视眈眈地望着她,被吓得打了机灵,张口欲喊。 蔡酉做劫色的事再行,手里早就准备了巾帕,看柳离想喊人,当即塞进她的口中。 然后手拽床单一扯,便把柳离裹了床单之中,成了一圈。 “小姑娘,别怕,在下最懂怜香惜玉!今晚不然好好疼你几番。” 柳离呜呜呜地挣扎着,说不出话,只是眼中露出惊恐。 蔡酉拔了拔柳离发丝,打量姿容,只觉得是块丰润美玉,得细细品尝,当即就扛起了她,纵掠出门。 此时。 石敬川拼着折损寿元的风险,逆行经脉,硬是冲开了限制气机流转的阴柔之力。 他损伤不小,嘴角淌出了一缕鲜血。 好在是恢复了行动。 “把人留下!” “刚从我手里捡回一条命,就硬起来了?” 石敬川自知不是对手,道:“阁下先天宗师的境界,却作掠人妻女的勾当,不怕同道笑话?我纵然不敌,今晚也要你把人留下。” 蔡酉咧了咧嘴,一脸讥讽。 荒缪! 他辛勤练功为的就是我行无所,四处抢美女,大把花银子,做一个快乐的人。 岂能因身份境界自持? 蔡酉也懒得更石敬川这种死脑筋争辩,隔空挥出一掌,“少他娘的拦路。” 石敬川发掌回敬。 两掌隔空相撞,内力相激,宛若两道粗细不同的水流…… 石敬川的内力顷刻被冲散,而蔡酉的掌力却势头不减,激荡而来。 砰! 一声沉闷声响,石敬川身躯倒飞不止,砸坏几扇门窗。 胸口一片如火炽热,气机翻腾不止,刚站起身,嘴角便开始流血。 两人实力差距很大! 石敬川勉强稳住散乱的气机,而蔡酉早就跑得没了人影。 “有飞贼抢人!” 一声怒吼,传遍街巷。 ……… 蔡酉扛着柳离在房顶之间飞纵,转眼到了镇口。 他走的这一面是小镇东面,寻常百姓的住所,故而只有两名公差把守,十分松懈。 只不过,锁龙镇公差非同一般。 两位公差听见檐瓦响动,心生警觉,提前拔出了刀。 随即! 就看到蔡酉扛着柳离从房顶疾奔过来。 他们不认识的蔡酉,却对柳离的相貌熟悉不过,隔得老远,从轮廓上也辨认的出来,那就是柳记药铺的千金。 两人猛然跃起,挥刀阻拦蔡酉的去路。 “混账东西,敢在锁龙镇抢人!” “呦,两个小小差役也这么不知死活?” 蔡酉伸手一抓,夺刀在手,催发内劲…… 咔! 弯刀崩裂。 残片犹如飞刀般,从一名公差的身体洞穿而出,钉在墙上。 地面,撒了一层血。 公差坠落下来,强撑着最后的一丝生机道:“好惊人的功力……” 话没说完,这位公差就咽了气。 眼中倒影着夜空明月。 渐渐灰白。 另一名公差犹豫了一瞬,立即冲向锁龙镇西面。 蔡酉已出了锁龙镇。 后面石敬川及同安镖局的武师紧追不舍。 镇子上的灯火逐渐亮了起来。 一头雾水的百姓们,披衣出门,相互询问是到底什么事。 “怎么回事?这大晚上的,刚跟媳妇上了炕。” “不知道啊。” “我刚才看见同安镖局的武师,一下子出来了十几个,个个带刀带剑,像是出了大事。” “大事?难不成有人敢劫镖局!” “我估摸是柳记药铺出了事,你们看柳记药铺的伙计们,也举着火把过来了。” “……” 一片议论声中。 柳记药铺的四五个伙计举着火把匆匆跑过去。 “还真是柳家出事了!” “得,咱们也跟着去帮帮忙。” ……… 锁龙镇西面。 陶三门接到消息,带着十二名弩手,风风火火地往镇外赶。 到了出口。 今夜负责把守出口的祝百寿,猛得一惊,这么大阵仗是要干什么? “陶百总,去哪儿?” “锁龙镇来飞贼了,劫了柳记药铺的千金。” “不是罪民逃脱……” “让开,救人要紧!” 祝百寿拦住陶三门,正色道:“百总三思,咱们锁龙镇的公差,一向只负责防范罪民,您私自调十二名弩手,去抓飞贼,此事一旦被上面知晓,可是大罪。” 四目相对,陶三门的气势渐渐弱了下来。 没错。 锁龙镇公差只负责管制罪民,其他事一律无须过问。 这条规矩是刑部直接定下来的! 镇上一切部署,都不能因闲杂事改变。 陶三门擅自调用十二名弩手去抓飞贼,这事一旦上面追究下来,他就得脑袋搬家。 十二名弩手也会遭到牵连…… 他也不能因救一人,就害十几人性命,迅速掂量了一番道:“你们都回归原来位置,我独自去!” 祝百寿道:“我也去。” 两人施展身法,出镇追击。 祝百寿又问,“百总,劫柳家千金的是什么人?” “还不完全清楚,不过我听报信的弟兄说,那人武功极高,单手就能轻易震碎精钢大刀!我猜测他跟洗劫柳家三河郡分铺的飞贼,可能是同一个人,哎。” “您叹什么?” “若真是同一个人,可就有些麻烦了。” 显然,陶三门猜测了出内情。 祝百寿继续追问道:“您以前听过他?” “三河郡的捕头和他打过照面,但却没看出他的路数,就写了封信问我,按信上描述,他很有可能就是鬼郎君蔡酉,不但武功高,还会一些术法。” “术法?那不是修仙者才会的手段。” “也不全是,有些术法先天宗师境界的武者也勉强能使出来。” ……… 第14章 **有术 蔡酉扛着柳离疾驰于锁龙镇郊野,渐渐把追击的众人甩在身后。 劫掠少女的事他干过不少,心里不慌,疾驰中,同时留意环境,后半夜月亮升了起来,遍地清辉。 看来得跑得更远些,才能成其好事。 他跃过波光粼粼的玉干河,经过一片窄小的林子,余光看见有人正走出树林,也没十分在意…… 毕竟,美人儿要紧! 林间之人,快步走出来,朝着蔡酉逃跑的方向望了望,脸色阴晴不定。 这人,正是陆缺。 出现在这片林间,也是与往常一样,偷溜出镇子,练功行气。 陆缺听到动静,有些惊疑,头一反应自然是担忧偷练武功被外人察觉。 只是蔡酉根本没理会他…… 这什么人? 陆缺眯眼盯着蔡酉背影,只见此人肩头还扛了人,脚步极快,行动如飞,刹时已拉开二十丈距离,显然是极为高明的练家子。 大半夜肩上扛着个人,这像是贼啊。 锁龙镇还会闹贼? 陆缺心里犯嘀咕,左右看了看,只见郊野上亮了近百根火把,散落四处,犹如夏夜的萤灯。 这些人距离尚有些远……想必是抓贼的。 身为罪民,还是不管闲事为好。 也免得惹上麻烦。 心念一转,陆缺就准备开溜。 但这时却嗅到一股幽幽香气,以及药材的苦香。 这种香气……柳离! 陆缺对此有些印象,细想蔡酉肩头所扛之人,轮廓还有些像柳离。 做木匠活的,眼里有把尺子,对于尺寸和轮廓相对敏感,虽然没看不清具体形貌,但他确定那人十有九成就是柳离。 她被劫了?这可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陆缺从衣襟撕下一块布条,蒙在脸上,仅露出眼睛。 同时急追过去。 说实话论身法轻盈巧妙,陆缺和先天宗师境的蔡酉相差甚远。 只不过陆缺每日在都得在河底逆流而行,无形之中,就把双腿练得稳若磐石,力大无穷,跑直线的话也不会被蔡酉拉开。 再者! 他身负六十年的雄浑内力,耐力更是惊人。 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二十丈,始终没有再拉开距离。 一刻钟后。 已到界山山脚。 此地原本是三槐村的老村,零落着几十堵残垣断壁,破落老屋,里面停着几副未上漆的棺椁,夜里阴风恻恻,也不会有人来。 蔡酉在一处枯井旁,停住脚步,瞪向紧随而来的陆缺。 他很意外,陆缺竟能赶上,拨了拨发丝,讥笑道:“小子,属狗的,咬这么紧?” 陆缺没在意这句讥讽,朝蔡酉肩头看了过去,蔡酉所扛之人青丝凌乱,半遮的脸颊明艳动人,的确是柳记药铺千金柳离。 得救! 陆缺错开脚步,蓄势待发。 坦白说此时蔡酉并不想动手,他的心思全在柳离身上。 “小崽子,识趣的赶紧滚。” 陆缺自幼就在锁龙镇长大,除了偷练武功以外,本本分分,从未和江湖人打过交道,更不会撂什么江湖狠话,干脆闭口不言。 他只是向前迈了两步,向蔡酉表明态度。 人,他必须救! 蔡酉阴冷一笑。 面露杀机。 “既然不识趣,我送你一程。” 他急欲摆脱陆缺,刚说到“你”这个字,就已经出手。 一掌扑来,飘忽不定,似有几十道掌影。 虚虚实实,难以分辨。 陆缺初次和人交手,也看不来其招式精妙,只是心想这人身法了得,只比自己杀那头火猿差了几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他轰出一拳。 六十年的浑厚内力激发,呼啸如江河之下。 沿手臂经络,聚拢去拳风。 轰! 拳劲引发破空之力,宛若雷霆震动,响彻三槐村废弃老村。 这小子?蔡酉有些懵。 按说江湖人交手,在不知对方根底的情况,肯定会发招试探,几招之后,才见真章。 谁想陆缺出手就如此气势恢宏。 几十道掌影,瞬间被隔空拳劲冲散。 而那雄浑内力气劲,就像出水蛟龙,直扑向蔡酉胸膛,好在他已是先天宗师境界,对自身的劲力控制入微,身躯如水波抖了几下,就将劲力卸到了身后。 身后一睹石墙轰然倒塌,乱石滚滚。 陆缺再度攻来,仍是使了十成的实力。 没有试探,也没有隐藏。 他所使拳法也源于家传《奔雷诀》,招式刚猛,大开大合,讲究直攻而去,以势压人,没有精巧路数与奇招。 但正好与雄浑内力相得益彰! 拳法挥洒,越来越刚猛。 周围残垣断壁在气劲激荡中,一堵接一堵的崩塌, 合抱不拢的皂角树,被陆缺一拳击中,树干中央直接炸开,木屑满天纷飞。 留下了一个……穿过树干的空洞。 柳离本来被吓得魂不附体,可看到这幕,又不由得骇然,这还是人吗? 她紧张地盯着陆缺身影,却不怎么看得清。 只觉年龄应该不大。 身形也很陌生。 绝对不是同安镖局的武师。 可这人到底会是谁?居然恰好出现,有愿意为她舍命相博…… 战局之中。 蔡酉因江湖经验丰富,反而丧失了先机,前几招被压得喘不过气,到第七招以后,才凭借精妙武功将局面扭转过来。 第八招—— 蔡酉转手围攻,一掌切入陆缺拳法空档,直击胸膛。 砰! 陆缺胸前中掌。 蔡酉面露喜色,他的境界高了陆缺一重,一掌打得也结实,料是陆缺就算不死,也得断几根骨头。 但他瞬息厚就改变了想法。 陆缺的血肉极为坚实,脏腑之间也有一股浑厚的内气包裹着。 体魄之强,几近妖兽! “你——” 蔡酉愕然了一瞬。 而中了这一掌,陆缺心里却有了底,这人身法和招式固然精妙,可对他造成的压迫感远不如那头年幼的火猿,一掌攻来,仅仅是让他觉得有些疼痛,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抗打,毋庸置疑也是极大优势! 陆缺略微心安,趁蔡酉愕然的一瞬,猛然轰出一拳。 以掌换拳。 两人皆被震开。 蔡酉体内响起一声筋骨断裂声。 不过他是先天宗师的境界,性命根基稳固,骨骼伤势,并因不会削减太多的战力。 “这小子居然这么难缠?” 看来…… 蔡酉的脸色再度阴沉,凝视陆缺,眼眸中聚拢一抹奇异的亮光,宛如坟场中的磷火一般。 “小崽子,你有点能耐,今天我就放了这姑娘。” 他说这句话时,音调也变得飘飘忽忽,似从滂沱大雾里传来。 有些沙哑,又有些低沉。 这其实是蔡酉从当劫杀那位相士的遗物中,学得第二个术法。 **术—— 此术以精神力攻击对手,能让对手在极短的时间陷入昏迷,任其摆布。 蔡酉用此手段解决了不少难缠的江湖侠客,从未失手! ……… 第15章 拳毙先天 交手数招后,蔡酉也已经摸清陆缺的根底。 入腑境武者,内力雄浑,并且似乎专门磨练过筋骨,极其的皮粗肉糙。 纵然境界更高,蔡酉也不敢肯定死斗下去,就一定能赢。 更何况锁龙镇的公差、百姓,还在四处找他,一旦在这里耽搁,那些人肯定会找来。 到时局面就更难控制。 所以,蔡酉使出了**术。 他故意和陆缺掰扯,目的就是让陆缺先放下戒备…… 而只要陆缺直视他的眼眸,仅需九息时间,他就能以**术控制住陆缺!心里默默地数着,一息,两息……脸上却不留声色。 小崽子,上当了吧? 到嘴边儿的肥肉,他蔡酉怎可能拱手让人。 “小崽子,你虽蒙着脸,但我猜的出来你未满弱冠,这个年龄就有这副身手,的确很了得。” “这小姑娘就给你了!” “给你了。” 蔡酉的声音越发朦胧,似乎带着回音,在三槐村老村悠悠回荡着。 但是到第四息的时候,陆缺的拳头就轰过来…… 陆缺压根就不知道蔡酉突然变得神神叨叨,是在搞什么名堂。 可他不信蔡酉! 在界山山脚猎杀野兽,有些野兽还会装死,更何况比野兽精明百倍的人? 对敌之际,没什么先把对方放倒了更稳妥。 不说杀,最起码得给予重创,使之不能还击。 这是陆缺界山山脚悟出的道理。 任你千般算计,我且先敬一拳! 陆缺这一拳仍是十成功力,而蔡酉正在集中精神施展**术,无暇分身,眼前拳头裹挟着磅礴内力茫然扑来,却已无法躲避。 嘭—— 蔡酉鼻梁骨被砸断,牙齿松动,口腔内鲜血横流。 陆缺一击得手,连续出拳,本身就浑厚的内力,随着拳脚挥洒,激荡之势越演越烈,体内流淌不息,劲力便一重胜过一重。 六十年的功力,渐渐地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滔滔不绝,无休无止。 并且这深厚功力,又与陆缺所用拳法相得益彰。 拳风呼啸,裹挟风雷之声。 一拳接一拳地轰出去,逐渐瓦解了蔡酉的招架之势。 陆缺出手刚猛且不乏狠辣,每一拳都直击蔡酉胸膛要害,虽说蔡酉乃是先天宗师之境,有精妙的卸力之法,也有护身气壁防护,可终究挡不住连续六十四拳。 随着他不断倒退,脚步越陷越深。 防护,终于终于崩碎了。 陆缺一拳轰到了蔡酉的胸膛上,劲力贯穿血肉,直抵……心脏。 遍地残垣断壁中。 蔡酉疾速倒飞,撞塌一堵堵石墙,又连栽了几个跟头才停下来。 艰难起身之后,鼻孔和眼角便有血迹流出。 很显然! 刚才那拳已经撼动蔡酉心脉。 他实在想不到会是这种结局,脸色复杂地看着陆缺,这小子不仅实力强悍,而且丝毫不讲江湖规矩,对战时,只有一股至对手于死敌的狠辣劲儿…… 真是个天生的狠苗子! 不是**术不够精妙,只是这小子根本不上套。 蔡酉想了想,突然叫起冤来,“我都已经说了,我会放了这姑娘,你为什么还要动手?有没有点江湖道义?” 两人视线相对。 陆缺一愣,这人真了不得!心脉上挨了一拳,竟还不见萎靡之色。 性命根基也太稳固了。 还得,打! 看陆缺眼神不对,蔡酉惊恐地抚墙而退。 “你还想怎么的?” 回应蔡酉的是当胸一拳。 挨了这一拳,蔡酉的胸膛立刻塌陷了下去。 后背拢起一团。 其实蔡酉能在抵挡陆缺连续六十四拳之后,仍能护住心脉,这已经到了极限! 不可能再挡第二拳。 蔡酉的身体飞了出来,担在一根倾泻的房梁上,口中吐血不止,脸色渐渐灰白。 心脉断了,神仙难治。 只能等死了。 可蔡酉眼中满是临死前的惊恐,与不可置信。 他伸指指着陆缺,“你……你根本不是人……” 这话主要指的是陆缺的耐力。 大开大合的拳法,威力固然惊人,但相对的,消耗也大,不可能连续递出六十四拳,刚猛劲力,不减反增。 招招都是杀招,那别人还练什么武功? 再者就是陆缺的狠辣劲儿,他似乎一旦与人交手,就势必要弄死对方。 蔡酉心知将死,也不再反抗,只是以多年江湖经验评价陆缺道:“你……小子,若让你小子再成长几年……不管是在江湖,还是修仙界,都是个大祸害。” “你的杀孽必然滔天!” “你的路必然是一条血路!” 陆缺没理会蔡酉的评判,但感觉他气机的减弱,也终于放心……四顾了一周,见有火把的光亮逐渐向这边靠近,距离已不到三百步了。 他违反宵禁是一重罪,偷练武功又是一重罪。 两罪并罚,该当斩首。 锁龙镇的人公差再怎么摆烂,也不敢容忍这事。 所以陆缺不能暴露身份。 他看了看蔡酉,这位眼生的高手尚有几分气息,不知具体如何;被裹在被单里的柳离,手无缚鸡之力。 这么就走了,似乎不妥。 还是……得杀! 心一横。 陆缺快步走到蔡酉跟前,将他从房梁拎下来,勒住脖颈,“嘎巴”一转,直接让蔡酉归了西。 然后疾速冲入界山山脚,藏身于一处密集灌木。 从灌木叶的罅隙看过去,持火把的人逐渐靠近了,火光之中,显出一张熟悉的马脸。 原来是百总陶三门。 陆缺缓缓从灌木丛退开,远离这片区域。 ……… “唔唔唔……” 柳离看见火光逼近,尽量弄出声响,吸引陶三门的注意。 陶三门听见动静,小跑过来,先拔掉了柳离口中的巾帕,但没有立刻询问姑娘怎么回事。 周遭环境自己会说话! 火把的光芒中。 遍地是倒塌的石墙,地面有一排深三寸的脚印。 一株老皂角树,树干中央直接被击穿,留下了一个骇然的空洞。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里刚才发生过激战。 陶三门也看见了蔡酉的尸体,还没有凉透,胸口塌陷下去,七窍汩汩流血,但匪夷所思的是他的脖颈也被折断了。 他先安慰柳离道:“柳姑娘,你别害怕,先缓缓神儿,没事了。” 说着。 祝百寿也已赶过来,他定睛看着皂角树上留下的空洞,眼角肌肉抽了抽,大为震撼。 “陶百总,你武功这么高?” “一拳贯穿合抱不拢的皂角树!” “这……你不是入腑境……” 陶三门咧了咧嘴,从地面拈起一撮木屑在指尖揉捏着,半晌都没说话,急得祝百寿干瞪眼。 见祝百寿又欲开口,陶三门在手里的木屑扔了。 “这阵仗不是我弄出来的,我没这本事。” “而且皂角树上那个洞……哼哼,不是被拳头贯穿的,是以极其刚猛的内劲,隔空炸碎,你看看这满地木屑。” 啊—— 祝百寿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摸到自己胸膛。 这股劲力若是打在自己身上,还不肝胆俱碎? 陶三门见祝百寿胸肌隆起,顺手抓了一把。 嗯,挺坚实! 他道:“别叫唤了,先去通知柳姑娘的家人,让他们把柳姑娘接回家里。” 祝百寿杵着没动,目光指向蔡酉尸体,“劫柳姑娘的就是此人?” “没错,蔡酉。不过现在叫他鬼郎君更合适。” “你说过蔡酉已是先天宗师,还会些诡异的法术,合你我二人之力,恐怕也斗不过他,可……这谁杀的他。” 陶三门同样有此疑问。 两人把视线投到了柳离身上,姑娘一脸煞白,心有余悸,打着哆嗦摇了摇头。 “救我的人蒙着脸,我也不知道是谁。” 陶三门和祝百寿不约而同转过了脸。 面面相觑,各自一脸问号。 这事蹊跷啊。 英雄救美,击杀恶贯满盈的鬼郎君,这是件多出风头的事? 没必要藏头露尾。 除非是……罪民。 祝百寿喉结涌动了一下,面色凝重道:“陶百总,你也想到了吧?” 陶三门拉着马脸,有些惊悸。 击杀蔡酉的倘若真是罪民,那可大为不妙! 他们锁龙镇公差受刑部的直接委派,管制镇上罪民,偶尔摆烂,不去管罪民喝酒吃肉这种琐事,倒也无妨,毕竟无关大局。 可罪民之中倘若真出了个能击杀先天宗师的人。 一旦谋叛…… 锁龙镇公差会收到牵连,寻常百姓也不得安宁。 毕竟,此人在暗,谁知道他会做出来什么事? 陶三门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琢磨可能不是罪民,因为罪民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离开镇子,他向柳离验证道:“柳姑娘,你看清救你的人穿什么衣服了么?” 柳离摇了摇头。 她其实看见了,救她的人,身上就是罪民穿的灰色布袍子。 只不过她岂能恩将仇报? 祝百寿面色有些严厉,“月光这么清亮,人穿什么衣服,你会看不清?” 柳离嗔怒道:“就是没看清!你们这些公差吃朝廷俸禄,受百姓供养,没能抓到贼,冲我一个弱女子厉害什么,我家少缴税银,还是贼人同流合污了,犯得着你审我?” 几句话怼得祝百寿哑口无言。 到底没多少经验。 陶三门拍了拍祝百寿肩头,“小祝,去通知柳姑娘的家人。” “可是……” “柳姑娘受了惊吓,一时间想起来也情有可原,咱们过两天再问也不迟。” ……… 第16章 说书人言 天将亮时。 陶三门和祝百寿赶着牛车,把蔡酉的尸体拉回镇上。 三河郡悬赏五百两捉拿蔡酉,他的尸体还能回收再利用……丢在界山山脚喂狼,那就可惜了。 反正陶三门觉得可惜。 这一下,昨夜的事霎时就传遍全镇。 百姓们议论不绝。 杀蔡酉的神秘人到底是谁,竟能比先天宗师还强,镇子里何时出了一位这么了不得人物? 昨夜去帮忙找人的百姓,占了先机,编排出来一套说辞。 说那神秘人与蔡酉大战了数百回合,斗得风云变色,天降雷霆,最终神秘人祭出了法宝,才将蔡酉斩杀。 神秘人其实是仙人呀…… 传的煞有其事。 另外还有一个比较务实的版本,来自于锁龙镇的公差。 陶三门和祝百寿,都见过蔡酉尚未凉透了尸体。 致命伤有两处,一是心脉断裂,二是脖颈折断。 祝百寿据此判断,击杀蔡酉的神秘人出手极为狠辣残忍。 震碎了心脉,何须再折断脖颈? 而且神秘人应该非常熟悉界山山脚的地理环境,不然不可能避开当时众多耳目,消失的无影无踪。 至于神秘人是不是罪民。 祝百寿事后反复斟酌,一再推敲,觉得不能轻易断言。 镇上出口把守森严,罪民应该出不去。 而发配到周边各村的罪民,就如八臂夜叉那类,穷凶极恶,原先身上有武功,一到地方就被废了,到晚上睡觉,也是四人一组,由精钢脚镣铐在一块,撒尿都是问题,就更别提跑出去救人。 不可能。 ……… 被传诵成“神秘人”的陆缺,睡到天色大亮,起了床,立即感觉一股冷风灌进卧室。 哦,窗户纸破了。 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竟一直没有发现。 吃过饭。 陆缺到街上买窗户纸,这才听到百姓们的议论。 原来昨晚击杀的人叫做蔡酉,还是位先天宗师。 这让陆缺心里一阵儿狂喜,乃至有些飘飘然,一直以来都是独自闭门造车,从来没有和人交过手,自己武功究竟如何,是强是弱,不得而知,没想到首次对战,就赢了个开门红!还是越阶赢了先天宗师! 很值得高兴。 而对战时。 他其实不知道蔡酉的境界,猜测是入腑境…… 不过,也幸好不知道! 没意识到境界差距,无所顾忌,只管一路猛攻,这才能乱拳打死老师傅。 说来也有侥幸成分在里面。 但不管怎么说,经此次一战,证明那六十年的功力不虚。 陆缺倒没有因此自满,自己心里傻乐了一阵儿,就该干嘛干嘛,仿佛这件事已经与自己无关。 毕竟—— 锁龙镇公差卧虎藏龙,又有持牵机弩的弩手配合,哪怕赢了先天宗师,在他们跟前也没有多么了不起! 买窗户纸回来。 甲字街,以陶三门为首站了十几名公差,其中六人手持牵机弩,都已拉上弓弦,随时准备发射。 他们正在盘查几名罪民。 气氛凝重。 陶三门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严峻之色。 那“神秘人”有可能是罪民,纵然可能性很低,也得查,严查! 他们根据推理出来的信息,先盘查的几位,都是以打柴为生、长到界山山脚打柴的罪民,毕竟这些人最熟悉界山山脚的环境。 打柴人一共五个,陶三门亲自试了试他们身上是否有武功。 陆缺浅瞥了一眼,溜着甲字街墙壁往家里走。 祝百寿看到陆缺,一道犀利目光投来。 “小陆,你干什么去了?” 又是祝百寿!陆缺贴墙站定,心里有几分不悦,扬了扬手里的窗户纸,“我家的窗纸破了,买两张补补。” 祝百寿直视陆缺,上回这少年到三槐村送棺木回来,气血很盛,扑面一股强劲之感,很像是融血境的武者…… 只是当时祝百寿被余尽春绊住了,也没来得及盘问。 “他难道有问题?” 祝百寿心生狐疑。 他细看了看,陆缺低着头,靠墙而立,一副怯懦模样,老实地像是待宰的羔羊。 难道上回眼花了? 祝百寿挥了挥手,让陆缺离开,“赶紧回去吧,外面风大,别再给新买的窗户纸刮破了。” “哦。” 祝百寿并没有把陆缺和神秘人往一块联系。 十五岁的少年。 一无练武资源,二无高人指点,三无练武时间,怎么可能杀得了先天宗师? 开玩笑! 陆缺回了家,连续两晚没有出去练功。 第三天。 木匠铺里又接了活,陆缺照常过去帮工。 一进后院,就看见一辆板车挡在门口,余尽春正往板车上搬门窗。 一合雕花门,三扇窗子。 用料很好。 陆缺帮忙抬上去,闲话道:“这些门窗像是以前老款式。” 难得陆缺愿意在木匠活上用点心,有长进,余尽春拈须笑道:“没错,这是二十年前做的,前天才找出来上了一遍漆,要是先做,光这些雕花都得费几天功夫!” 余尽春伸指指着门上的“鱼戏荷叶”雕刻。 “学了雕工,能赚更多银子。” 陆缺挠头笑道:“余大伯,这么细的活我可学不来。” “没说现在要教你,等你把别的活干熟了再说。” “好。” “你把这合门,这三扇窗子,送到柳记药铺去装上,这活你也很熟练,我不跟着去了。” 陆缺微微一怔:“柳记药铺订的不是药柜?” 余尽春解释道:“还不是因为前两天,那飞贼闯入柳家……当时石镖头和飞贼缠斗,就撞坏了门窗。” “哦。” “你赶紧过去,柳家的丫鬟早上来催了两次。” 陆缺点了点头,拉着板车前往柳记药铺。 锁龙镇东面,百姓街巷,议论“神秘人”的风头还没有过去,甚至说书的还将此事编成章回体话本。 丛鬼郎君蔡酉和八臂夜叉结拜讲起,直讲到蔡酉在三槐村废弃老村伏诛。 说书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竟还知道蔡酉会两门术法! 讲得比街上谣传逼真得多,引来一大群百姓凑热闹,把说书摊围得水泄不通。 陆缺拉着板车经过,恰好说书人讲到妙处,卖了个关子道:“列位,那神秘人其实就在你我之中。” “究竟是谁,不可说,此是天机!” “不过据在下冒险推演天机,那神秘人,将来会在一场鹅毛大雪之后,葬身于野兽之口,死无全尸,到时候自然就见分晓了。” “……” 真能瞎掰! 陆缺咧了咧嘴,心道这说书的嘴皮子挺利索,就是脑子跟不上,若说他会死于妖兽之口,起码也合理。 野兽,呵呵。 他如今已经是“入腑境”境界,内力斐然,又有削铁如泥的寒铁宝刀,绝不怵任何野兽! ……… 第17章 忍辱负重 陆缺到柳记药铺时,同安镖局的人先一步到了。 柳家是同安镖局的老主顾,以往往外地送药材,都是请同安镖局押送。 这回柳家委以重任,请他们看护柳离周全,比押送药材重要十倍百倍的事……结果,他们却在这种重要的事上,马失前蹄,险些让柳离清白不保。 即便柳家不追究,同安镖局这边也势必得给个说法! 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同安镖局对此也非常重视。 重伤不轻的副总镖头石敬川,亲自登门,退了两倍的镖银,又致歉再三,就差给小自己一辈的柳离叩头赔罪。 此外。 石敬川对神秘人,委实是感激不尽。 若非神秘人施以援手,在关键时候救下柳离,柳家恐怕会因此事和他同安镖局决裂。 他甚至为神秘人准备了不菲的谢银…… 可惜,相逢不相识。 陆缺拉着板车进了柳家药铺后院时,两人刚好擦肩而过。 各忙各的事,不多看对方一眼。 ……… 陆缺被一名叫做春茹的丫鬟,领着去更换门窗。 大户人家里的丫鬟,平常对老爷小姐耳提面命,但见了外来做工的人,又自觉得高人一等,不免言语刻薄。 “你小心着点,别笨手笨脚的打坏东西!” “小姐爱干净。” “不该碰别碰,不该摸得别摸,别到处弄的都是手印子。” “听见没有——” 春茹拔高声音呵斥。 陆缺搬着雕花木门往里面走,透过镂空的木格,看了一眼春茹,小丫鬟立即瞪了回来。 看什么看? 罪民! 刁难了陆缺两句,春茹很是心满意足,背着双手拐进了后院凉亭。 凉亭里。 柳离端着喝了半碗的安神汤,怔怔出神。 被飞贼蔡酉劫掠的事,当是心惊胆颤,可如今回想起来,这何尝不是一次扣人心弦的人生经历? 刺激,但有惊无险。 她也一直在想那个神秘人…… 只不过那神秘人异常寡默,自始至终都没和她说一句话。 可惜—— 柳离回过神,将剩了半碗的安神汤喝下去,这才察觉到春茹。 “小姐,木匠铺的人来了,不过来的是个木木呆呆的学徒,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 这点无关紧要的事,柳离也不会放在心上。 她回了一句,探下身,目光落到了凉亭底下的清浅水池,盯着颓败荷梗,再次发起呆。 一会儿。 前堂的孙掌柜领着陶三门到了后院。 “小姐,陶百总来了。” 陶三门还是为了探查神秘人信息而来。 这事不弄个水落石出,实在没法安心。 陶三门手里拎着两样点心,晃晃悠悠地走进凉亭,从头到脚打了柳离一遍。 “越来越漂亮了,恐怕修道的仙子,也比不上柳姑娘的好样貌。” “陶百总说笑。” “实话,镇上谁不知道我老陶爱说实话!” “……” 闲叙了两句,话入正题。 不过陶三门要比祝百寿那愣头青老道太多,仍如闲谈一般,没也有丝毫压迫。 “柳姑娘,救你的人俊不俊?” “他蒙着脸……” “哦,那我估计是位女侠。这江湖之人有点奇特,若是男子,不管长成什么丑八怪模样,都敢出来吓唬人,毕竟他们只在意武功。但是女侠就不同了,有一层面纱罩着布巾蒙着,即显得有风范,又会让人浮想联翩。” 柳离不假思索地争辩道:“他是位公子!” 陶三门笑了笑。 “当天晚上你被吓到了,未必看得清,凭什么断定救你的人就是位公子?难不成穿金戴玉了?” 柳离只记得神秘人背影轮廓。 不过当时蔡酉曾称神秘人为“小崽子”,又评价未满弱冠云云。 这自然说明是位年轻公子。 柳离正待解释,却突然意识到陶三门是在套她的话,心里骂了一句老奸巨猾,改口道:“不知道,我也是瞎猜的。” “那神秘人是不是本地口音?” “他没说话。” “哑巴?” “兴许真是哑巴。” 陶三门余光留意着柳离的神色变化。 看得出来,除了那一句“他是位公子”以外,其它回答的都是敷衍,但也并未说谎。 一位公子…… 如此简略的信息,自然无法锁定神秘人的身份。 不过也把范围缩小了许多! 陶三门细想了想,将两样点心留下,起身告辞。 ……… 两人谈话时,正换门窗的陆缺仔细聆听着每一句。 当时冒险取救柳离,他蒙着脸,也没有说过话,料柳离也绝不知道他是谁。 只是,做贼心虚! 他也担忧会有什么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纰漏。 心里有些紧张…… 还好。 柳离给陶三门提供的信息,无关痛痒。 陆缺看着陶三门离开,紧绷的心弦才渐渐松了。 第18章 钦天之兵 俯身捡铜钱的清瘦背影,与那晚的神秘人至少有九分相似。 穿的,也是同样的公差破旧灰布袍。 看了片刻,柳离基本已经确定陆缺就是那夜救她的神秘人,胸脯微微起伏,有些不可置信。 救她的人,竟然近在眼前? 那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柳离清楚陆缺的本领究竟多大,而有着这么大本领,却能甘心忍受一个小丫鬟的刁难刻薄,喜怒皆不形于色。 这人的心性可真是了不起! 柳离眼睛眨了眨,转看丫鬟春茹的脖颈。 当时陆缺拧断蔡酉脖颈,没有丝毫犹豫……若他出手,这小丫鬟的脑袋恐怕已耷拉到了背后。 “五十文,没少。” 陆缺的声音打断了柳离的思绪,她张了张口,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虽说此时认出了陆缺,但还不能说。 春茹在一旁呢! 这丫鬟嘴快无比,若是她知道陆缺就是那位神秘人,保准在半天之内,就传得满镇皆知,那不是害了陆缺? 柳离目送陆缺离开,眼波微微晃了晃。 ……… 下午没什么要紧活,陆缺提前回家。 趁有闲暇,起灶生火,蒸了两大锅窝头。 天气渐凉。 做好的食物,放许久也不会坏,也省得他白天做工,晚上练功,没功夫做。 然后,陆缺又从家里出来,沿着冷清的巷子走到“戊字巷”,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之人身材高大,国字脸,不过长时间没有收拾仪容,下巴满是青灰色胡茬,发丝油腻,身上布袍满是干了的泥点子。 这人叫赵知远。 他和陆缺的父亲陆简本是同乡,年幼一起练武,随后又在同一个县任捕快之职……甚至也是因为同一桩罪责被流放到了锁龙镇。 两人相交几十载,说情同手足都有些浅。 可谓生死莫逆,刎颈之交! 有了这份深刻情感在,赵知远自然是一位可以信任的人。 赵知远把陆缺领进门,拍了拍陆缺胸膛,心里蓦的一阵儿欢喜。 嘿!贤侄的身体健壮了不少,脸上也渐渐有了两分英气。 一般人家的姑娘可不配上。 赵知远上上下下看了一番,又慌忙取出六两银子塞给陆缺。 “在余先生那儿做工,赚的银子够不够使?别累着了,没银子了,就来我这里拿。” 别看赵知远银子给得痛快,可陆缺心里很清楚,赵知远也是罪民,靠着做泥瓦活儿维持生计,六两银子恐怕也是攒了许久。 陆缺能感觉出六两银子的份量,将之推了回去。 “余大伯给工钱给得多,除了每个月的花销,我还能攒六七百文。” “那你也拿着!” “我……赵叔,我想问你些正事。” “怎么了?” 陆缺转身去把门掩上,深吸了一口,轻声道:“赵叔,镇上用牵机弩的弩手究竟有多少个。” “据我这些年暗中留意,应当是有六十四个。” “强一些的先天宗师,是否能从他们手中逃脱?” 赵知远拧眉思量了半晌道:“不行!镇上的弩手本身武功不弱,又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神射手,箭法百步穿杨,并且……他们还有精妙绝伦的军阵配合,寻常先天宗师敌不住他们几轮齐射。” 赵知远见陆缺凝思不语,又继续说道,“再者,镇上的公差个个武功不弱,入腑境的不下十位,有他们为弩手掠阵,三四个先天宗师联手都未必逃得出去。” 没错—— 先天宗师之境的确已在武道登堂入室,但终究没有迈入仙门,还是肉体凡胎,抵不过军阵的绞杀。 陆缺揉了揉额头,面露难色。 “锁龙镇的弩手真就那么厉害……” “对!他们所学的战阵,由朝廷钦天监的仙师所设计,针对的就是江湖武功。” “哦。” 赵知远道:“你今天突然问这些干什么?” 陆缺有些丧气道:“我做了一件冒失但又不得不做的事。” “在人前显露武功了?在这节骨眼儿上,的确有些麻烦,不过你淬骨境圆满的水准,在镇上公差眼中微不足道,那陶三门也并非不讲人情之人,会替你遮掩的。” 赵知远当然知道陆缺身负武功,他没少指点! 陆缺支吾道:“我……不是淬骨境了。” 啊—— 贤侄的境界提升了? 赵知远先是一喜,后退两步,站远了打量陆缺。 只是陆缺眼眸内敛无光,也没有气血如虹之兆,不像融血境。 这倒让赵知远心疼了。 身为罪民,日日粗茶淡饭,养不出来几分气血,到了融血境都没有融血境的样子。 “等这段追究罪民习武的风头过去,你多去吃点好的,多休息,把气血补养回来,银子的事,你不用担心!” “赵叔……” “说,没事。” “我的气血其实很旺盛,只是刻意收敛着。” 这回赵知远的脸色变了。 敛藏气血气机,可是入腑境的手段。 一个多月前,陆缺还是淬骨境圆满,怎么这么快就跳了两境?实在是不可思议。 两人对视了片刻。 赵知远突然发掌拍向陆缺胸口。 这一掌,只是试探陆缺的武功究竟如何,赵知远仅用了三成内劲,但却引动了陆缺护持脏腑内力,勃然而发,还之数倍力量。 第20章 修行重要 陆缺停了下来,站在河底淤泥之中,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唯独发丝随河底暗流摆动。 两名弩手就站在河面的冰层上!距离不过两三丈远,走动之间,皮靴踩踏冰层的声音,陆缺都清晰可闻。 咔,咔。 一声声顺着水流传入河底,让陆缺有些忐忑。 河面上怎么还要设置关卡…… 陆缺心头思忖,觉得应该是玉干河结了冰,镇上公差担忧罪民踏河而过,滋扰镇子东面的寻常百姓,才来了这么一出。 不得不说,锁龙镇公差只要肯用心,制造麻烦的水准很一流! 而两名弩手倒也很尽责,来回在河面上走动,手中的牵机弩还都上了弦,警惕性之高像是将要打仗,哪儿像是管制罪民?他们一个月要没有十两的薪俸,都白瞎了这种职业态度。 还不走吗? 陆缺小心翼翼抬起头,盯着两名弩手。 玉干河流经锁龙镇这段,河水有一丈半深,夜里乌漆麻黑,从上往下看,应该看不透河水。 纵然弩手境界都在“融血境”以上,目力比平常人更强,隔着冰层,也应该看不见陆缺,顶多看到点模模糊糊的影子。 想到这点,陆缺略微心安了些,定了定神,观察两名弩手走动的规矩。 等两名弩手走到河边,正准备转身的一刹那。 陆缺脚下骤然用力,横平身躯,沿着河流暗流的流动轨迹,浮了出去,就犹如一条纤巧灵动的鱼,一晃六丈,逃出了两名弩手的视线范围。 暗流激荡,冲击冰层。 弩手的靴底被微微震动了一下,蓦然停住脚步。 “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这玉干河河底的流速很急,翻上来了一阵浪花,扑打冰层而已,别疑神疑鬼。” “我怎么感觉刚才有人。” “瞎扯淡!” 起疑的弩手还是向冰层以下看了看,一片混黑,仅仅有鱼影游过。 难道真是夜路走路多了? 弩手抹了抹脸,打消心中疑虑,继续巡视河面状况。 陆缺身躯贴着河底疾速游动,没多大会儿,到了通往镇子西面的隐蔽之处……今夜关卡多了,他没敢立时上岸,而是仔细聆听了一会儿河岸上的动静,确定周围百步都没有人之后,才轻轻震碎冰层,从河底浮了上来。 然后跃入街巷的幽暗之处,悄无声息地回了家。 他先把湿透的灰布袍子脱下来,拧了拧水,晾在外面,擦干身上的水,裹进被窝之中,才松了一口气。 河面上设立的关卡是个麻烦啊! 避不开。 而且冲击先天宗师境界,每天所需的时间要比练功更长,起码得两个时辰。 这也是个大问题! 陆缺白天到木匠铺做工,晚上冲击先天宗师境界花了两个时辰,来回路上也得半个时辰,加上零零碎碎……休息的时间就仅剩下一个时辰。 长此以往,武功能提升多少不好说,但肯定会暴毙。 “怎么办呢?” “武功好不容易到了这种地步,距离先天宗师就差一点点,肯定不能丢下。” “这也是立足的根本。” 陆缺托着下巴思量,外面天色都渐渐亮了。 权衡利弊。 他觉得只能暂时把木匠铺得活丢下。 这样白天就有了时间,镇上公差白天并不管罪民的出入,只要在宵禁的戊时三刻回来就行。 “只能这么办。” 陆缺定下注意,下了床,从床底下取出一个陶罐子。 里面零零碎碎有五两银子,三吊半的铜钱。 够缴三个月“罪民税”了! ……… 陆缺一夜未睡,但还是早早地去了木匠铺。 洒扫庭除,整理木料。 又把做好的桌椅都重新擦了一遍。 事毕后,走到正闭着一眼打量木材的余尽春跟前。 “余大伯,我有些事情,需要半个月时间才能处理好,所以从今天开始就不能来木匠铺了。” 余尽春放下木料,转头看着陆缺。 说良心话,他给陆缺的工钱很足,也舍得传授手艺,能教的绝不藏私,如此诚心诚意地对待学徒,别说是锁龙镇,就是放在整个木匠师傅这行当里,也算是好师傅! 被他看着,陆缺不免觉得惭愧,慌忙解释起来。 “我不是不愿意跟着余大伯学手艺了,真实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 余尽春道:“你要是半个月不来,铺子里的活,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是忙不过来了。” “您……再招个学徒……”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片刻。 余尽春拈着胡须轻叹,陆缺也来木匠铺里四年了,言行举止,他都看在眼里,何尝不知陆缺心思不在木匠手艺上,此时说出这句话,怕是真要撂挑子了。 余尽春有些惋惜,但人各有志,也强求不得。 他默然了许久,问道:“能和我说说你要处理什么事吗?我或许能帮得上忙。” 陆缺犹豫了一下,回手指了指身上的灰布袍子。 无声胜有声。 余尽春心领神会,明白陆缺要做的肯定是僭越“罪民”身份的事。 他看着陆缺长大,更明白陆缺这孩子一向谨慎,能和他说了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信任他了…… “有危险吗?” 陆缺道:“不做才有危险。” 余尽春点了点头,“你一直有分寸,心里有了主意,原不需要我多交待什么,不过人老了话就多,我还是想叮嘱两句,一是万事小心,二是你只要愿意学这手艺,什么时候再来都好。” “嗯,我记着了。” “去吧。” 陆缺向余尽春鞠了一躬,转身离开木匠铺。 回家补了个觉。 醒来时已经天近中午,暖和了起来。 陆缺揣了两个窝头,拿上麻绳和斧头出门而去。 小镇出口,祝百寿昨夜负责巡逻,所以没在;面熟的仅有陶三门,陶百总脱了鞋子坐在阳光底下抠脚丫子,瞧见陆缺逐渐走过来,抬了一下头,“小陆,去哪儿?” “天气渐凉了,我家里的柴火没了,得打些柴预备着。” 陆缺早已经准备好谎话,淡定自若。 陶三门看了看陆缺背得麻绳和斧头,轻轻摇了摇头,锁龙镇冬天冷得厉害,每年都会有罪民被冻死,看玉干河的结冰情况,今年似乎还会更冷…… 他道:“是得多准备柴火!” “嗯。” “不过你可别往界山那边跑,这即将入冬时候,山里野兽也得贴膘,正是一年里最凶猛的时候。” 陆缺点头道:“谢谢百总提醒。” 只是他心里也叹息,陶百总为人其实不错,可惜是站在对立面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成为敌人。 ……… 第21章 潭底遗骸 陶三门从取出一本泛黄的卷宗……觉得阳光刺眼,挪了挪地儿,坐到背阴之处,手指蘸了蘸唾沫,准备翻阅。 呸,有点咸! 这不是刚才抠脚丫子那只手? 陶三门连“呸”了几口,把卷宗打开,密密麻麻的小楷映入眼帘,让他的脸上顿时呈现出生无可恋之色。 要是愿意用心读书,他岂会只做到区区百总? 而这本卷宗,记录着镇子所有罪民的信息,“神秘人”暂时没有其他线索,得从上面看看是否可疑之人。 死马当活马医。 他硬着头皮看下去。 过了晌午头,祝百寿到了小镇出口,一看陶三门正在开卷有益,且看得还不是风月艳俗画本,大感意外,百总今天这是转性了啊。 “陶百总,今天怎么看上书了?” “看个狗屁!这是镇上罪民的卷宗,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得,你来了,你看吧。” 陶三门把卷宗塞给祝百寿,闭了一会儿眼,缓解头昏脑胀的感觉。 查了几天都没有什么结果,祝百寿便觉得神秘人八成不在罪民之中,拿起卷宗掂了掂,问道:“百总此次为什么这么执着?” “没办法!守关将军也听到了风声,限时十天,必须把神秘人挖过来,不管神秘人寻常百姓也好,罪民也罢,但必须要个准信儿。我其实不希望神秘人是罪民,所以才又从罪民开始查,罪民这边儿查清了,也放心。” 祝百寿迟疑道:“陶百总也担忧被守关将军责罚。” 责罚? 陶三门耸了耸肩,一脸不屑。 “我是担忧平白就死人。” “怎么说?” “守关将军给了十天时间,说如果我不能如期调查出来,就派胡粲过来……你听过胡粲吗?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前些年在镇子上当差,最多的一个月,连砍了十七个罪民。” 十七条人命—— 陶三门唏嘘了一声,神色渐渐黯淡。 流放到锁龙镇的罪民,有些的确罪有应得,但也有被贪官污吏冤枉的,绝不能说全部都该死。 尤其一些罪民的后裔,心思不坏,也从未伤天害理,仅仅是受家人牵连而已。 诸多律令限制就罢了。 杀,着实冤枉。 可那胡粲却是个心狠手辣之徒,只知以高压威逼,遇到一点看不过眼的事,就大开杀戒,并且不分妇孺老幼! 如果让他再回到镇上,只怕又有许多无辜之人遭殃。 陶三门摇了摇头,“看卷宗吧。这镇上居住的罪民有二千两百六十三个,你不必全部都看,只把以前做差官的、当过兵的、捕快、江湖人等会武功的挑出来,然后咱们挨个去盘问。” “会武功的,到了镇上不都得先废了?” “废了就不能练回来了?对了,女子都不用查,柳姑娘说那神秘人是位公子。” “好。” “得赶快!” 祝百寿点了点头,拿起罪民卷宗,认真翻阅。 陶三门总算得以喘息,斜眼看了一眼祝百寿,哎,这年轻人真是干劲十足,有所欠缺的就是过于正直,跟其他公差融不到一块儿去。 “小祝,你家里做什么的?” “我爹也是当差的。” “哦,世家……那令尊大人一定是位相对严苛的人了?” 祝百寿想了想道:“我跟我爹相处的世间并不多,听别人说,他还是一位挺和气的人。” ……… 秋末将冬,界山山林的野兽活动越发凶残。 紧挨界山的几个村子,老百姓们靠山吃山,也了解野兽的习性,到了这时候,便不再轻易进山打柴狩猎。 陆缺一路到了界山山脚,也没碰见人。 但安全起见。 他还是走了很偏僻的路径。 踩着落叶枯进入山林,约两三里后,有一道直竖十五丈的崖壁,上面爬满暗红色藤蔓。 此藤蔓,颈上有许多长细小的倒刺,并且有毒,被刮到了,伤口立马就会肿胀,剧痛无比,一个半月都消不了,因此被附近的百姓称为“老虎舌”。 陆缺行至崖壁面,运转内力,凝出一寸气壁护持周身,随后跃起五丈,伸手探如盘绕密集的“老虎舌”之中,取出一件东西,轻盈落地。 正是那柄寒铁宝刀! 他平常就将寒铁宝刀藏于藤蔓之中…… 此时取出来,倒不是害怕野兽凶残,以他如今实力,寻常虎狼狮豹,不过是他炼化精血的养料而已。 只是冲击先天宗师境界,须平心静气,不受外界滋扰。 这柄寒铁宝刀砍翻野兽不下二十头,又刺死火猿,已养出几分煞气,拔刀出鞘,隔着老远都能震慑野兽不敢近前,修行时也落得个清净。 提刀赶到寒潭。 陆缺拔出寒铁宝刀,潭前四五丈外,闲坐着看了看周围环境。 白日里。 寒潭上方烟气袅袅,宛若一缕缕细纱。 周围石壁凝结的晶莹冰笋,吧嗒吧嗒地滴着水珠。 林风幽冷,山色幽静。 看着一泓奇异的明水寒潭,都回让人觉得里面随时都可能冒出来个魅惑人的山精野怪。 实在太静了。 安坐半刻。 陆缺开始盘膝运功,仍用昨夜的行气之法,以气机牵引内力流转。 内力流转,如一股清流,循环往复地冲刷着老旧的河道。 淤堵之物,渐渐松动。 内力的流通态势也越发清晰明澈。 大概一个时辰,又有“湿邪之气”从陆缺的毛孔流散出来,本身无形无色,可一遇到空气,就变了如霜的灰色粉末,覆盖在他的皮肤上。 十分粘腻。 不过第二次排出经络杂质后,陆缺的内力流转明显加快。 一息间,内力已能两个半周天。 而相同的时间里,内力流转越快,能调用的越多,招式威力自然也越大,等于陆缺的拳法威力增加了两成! 陆缺醒过了神,觉得身上粘腻,先脱得精光,跳入寒潭之中清洗尘垢。 白天的寒潭,清可见底。 他刚跳入水潭,就瞧见潭底泥沙中有几道异乎寻常的森然白色。 便潜入潭底,拨开泥沙……原来是一具人的遗骸。 不知死了多久,头发都腐化了,就剩下一具森白骨骼。 但这具骨骼似乎异常坚韧,五根手指骨刺穿一面厚实青鸾铜镜,铜镜早已腐朽,陆缺轻轻碰触,就化成细碎残渣。 “这人真厉害,骨骼竟强过了金石!” 陆缺做棺木送棺木,有时还帮忙收敛尸体,自然不惧一具尸骨,他甚至拉起尸骸的手臂感觉了片刻。 凝重如寒铁。 甚至感觉不弱于火猿的骨骼。 了不起! 陆缺心里赞叹了一声,干脆将这具遗骸拉出泥沙,拖到潭边仔细研究;见遗骸周遭还散落了几张兽皮,也一并拿了上来。 ……… 第22章 神元符箓 陆缺把尸骸靠在青石上,摘了萦绕在骨骼之间的水草,后退几步,理平衣襟,恭恭敬敬地叩头。 不过觉得他温恭有礼,啰里吧嗦,就错了! 因为—— 接下来他要冒犯了。 “请前辈见谅。” 说了一声,陆缺便拔出插在地面的寒铁宝刀,运力于臂,一刀斩向尸骸的手指骨。 砰! 金铁交错的声音响彻山涧。 寒潭晕开波纹。 寒铁宝刀被撞击之力反震回来,牵着陆缺后退了小半步。 他收起寒铁宝刀,俯身查看尸骸手的情况,被劈了一刀的手指骨并未断裂,仅仅留下浅浅的白痕。 当真如此坚韧? 望着那道浅浅的白色痕迹,陆缺眼波颤动,一脸惊愕,迟迟没有移开视线。 以他如今实力,一刀把四百斤的野彘劈成两爿轻而易举。 借寒铁宝刀锋锐,亦能斩开尺余厚的岩石。 如此一刀,却只在尸骸的手指骨留下浅痕,其骨骼坚韧,只怕都不亚于那头火猿妖兽了。 江湖诸多横练武功,没有一门能将骨骼练到这种程度。 那么此人生前……就有可能是炼气问道的仙师,或者是已经能化为人形的妖。 高山仰止! 陆缺思忖了一会儿,用寒铁宝刀当做锄头,在寒潭以外百步,挖出深坑,掩埋了这具的尸骸。 并未拢起坟丘,更未立碑。 不管他生前有多么了不起,死了,就是死了,能入土为安已是幸事。 只不过他的遗骸意外出现,牵动了陆缺炼气问道的心思……陆缺没想多远,只想着如果骨骼也能像他这般坚韧,那以后就不必忌讳弩手们的牵机弩了。 陆缺回到寒潭边儿,查看与尸骸一并打捞上来的兽皮。 兽皮共有五块,应该也是某种妖兽的兽皮,质地强韧致密,不知道在寒潭里泡了多少年,但至今都没有腐烂痕迹。 切割整齐,就像是书页。 上面印有字迹…… 只不过经潭水浸泡,岁月侵蚀,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 陆缺接连看了三张,仅看到几十个清晰的字,包含有“天地灵气”、“飞剑”、“蛟龙”等等词汇,语意模糊,而这些词汇也印证了他的尸骸身份的猜测。 到了第四张兽皮。 扑面一抹华光。 兽皮上,画了一道符箓,但说是以某种神功伟力刻上去的更合适,符箓保存的极为完整,金灿灿的。 另有几十行小字记录符箓绘制之法,符箓效用。 陆缺读了一遍小字。 原来此符名为“神元符”,本身没有什么神奇功用。 不能引火发雷,不能撒豆成兵。 但是! 描绘此符箓,却能够锻炼精神力。 根据兽皮上的对于此符箓的记载,凡是练气学道之人,制作符箓,施展术法等,耗费灵力之外,也需要耗费精神之力,所以这神元符可以为练气问道打下根基。 了解之后,陆缺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这是好东西呀! 虽说此时还没有达到先天宗师境界,距离练气问道尚远,可是提前准备了,准没有错。 陆缺连忙查看第五张兽皮。 这张兽皮记载的是一门术法,冰棘术,术法泼洒,凝出八万四千道锐利冰棘,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瞬息之间,就能夷平半个镇子! 陆缺看得心潮彭拜,神之往之。 这要是学会了,还得了?挥出两式“冰棘术”,估计能打穿锁龙关。 正看得起劲儿,结果,没了! 这张兽皮虽然字迹清晰,可是就记载了冰棘术的威力如何恢宏,并没有记录到底怎么练。 “没了……他妈……” 没怎么说过脏话的陆缺,也急得爆了粗口。 他忘寒潭看了一下,麻溜儿地脱了灰步袍子,再次跳入寒潭,在潭底淤泥里面到处摸索。 希望能再捞出几张兽皮,补全冰棘术的修炼之法。 可惜。 今天的气运到头了,潜入潭底,在淤泥中摸了遍,也没能再捞到半张兽皮。 悻悻然返回潭边儿。 陆缺被寒潭中积攒雪水寒气侵袭,冻的手脚麻木,嘴唇青紫,哆哆嗦嗦地穿上了灰布袍子,运功调息,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寒气祛除体外。 陆缺心有余悸地叹了一声。 这回太贪了,竟在这危险的寒潭之中潜了一刻多钟。 好在没出什么事。 他缓了缓神,将四张字迹模糊的兽皮全都埋了起来,仅留下那张绘制“神元符”的那张。 神元符纵然没有“冰棘术”那样惊世骇俗的神通威力,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而此时,太阳已经落到界山西面,将近黄昏。 来不及再研究神元符了。 陆缺把兽皮揣进怀中,离开寒潭,又将寒铁宝刀重新藏回爬满“老虎舌”的崖壁,沿着荒僻小路向外走。 边走边捡干枯树枝。 柴,还得打! 一是欺瞒公差,二是家里的确没什么柴火了。 黄昏时,陆缺背着一大困柴,慢吞吞地走了镇子。 镇子出口。 陶三门和祝百寿及其他几位公差,看了大半晌的罪名卷宗,最终圈定出二十三个疑似“神秘人”的罪名。 当然,陆缺是被排除在外的。 不会有人相信这么个无名少年能够击杀鬼郎君蔡酉。 陆缺经过镇子出口,这些不怎么爱读书的公差累的头昏脑胀,已摆开棋盘,下棋消遣,陶三门棋德很一般,被对手吃了车,想要悔棋,正跟对手吵嚷拉扯……没有人注意到他。 而几番注意陆缺的祝百寿,则独自坐在棋摊以外,默不作声的擦着刀。 ……… 浅夜。 陆缺坐在院内枣树底下,借着月光,观看画在兽皮上的“神元符”。 符箓看起来很复杂,但笔走龙蛇,像是由高人一气呵成,带着古朴且飘逸的味道。 定睛看着。 不知不觉之中,陆缺的心神全都落在了这道神元符上,感觉像是化成一缕墨,沿着符箓笔画流淌起来。 符箓的笔画,延伸成了一道漫漫长路。 陆缺的心神沿着路径,一直往前,却始终见不到端点。 时间无声流淌。 当! 一声悠扬的铜锣声在深巷传开,二更天了。 陆缺醒过来神,很意外时间竟过了这么久,脑袋里有些木然,宛若做了一场没有情节的空白大梦。 “这是……” 他将视线再次投注到神元符上,心道此符似乎不单单是一道符箓。 ……… 第23章 观想符箓 不知道是兽皮上的“神元符”有所神异,还是练功小有所成。 这一夜陆缺睡得格外深沉。 醒来以后,神采奕奕,似思维都灵活了许多。 陆缺又把兽皮揣进怀里,带着到了“戊字巷”,想去问问赵知远,神元符究竟怎么一回事? 仅仅是兽皮上注释那几十行小字,他还无法完全领会其中奥妙。 不过赵知远早早出了门,他去时,门已经锁上,扑了个空。 估摸是天气渐冷,周围的百姓都需要重新修修房顶,补补墙壁,以此御寒,这段时间泥瓦匠的活儿多了起来。 锁龙镇的冬天,奇冷无比。 百姓有句俗话形容,说是家里如果没有火炕,到了冬天就别寻思造娃的事,容易冻住! 夸张了些,但能直观明明天寒地冻的程度。 赵知远不在家里,只能等下午回来再问了。 陆缺照旧到寒潭练功。 ……… 黄昏已尽,夜色降临。 天空下起了夹杂着碎雪的小雨,将街巷打出一层蒙蒙雨光。 陆缺把一大捆柴放在赵知远家门口,自己站在房檐下躲雨。 巷子里,渐渐亮起灯火。 也起了炊烟。 一刻多钟之后,赵知远终于披着微雨回来,脸上满是疲色,身上的泥点子都被冲成了泥污,顺着衣襟往下淌。 看见房檐下站着的陆缺,赵知远抹了一把脸,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开了门,把陆缺领进去。 “等了很久了?” “没多大会儿功夫。” “你坐着,我去给你做饭!” 陆缺拉住赵知远,说道:“赵叔,你先歇一会儿,洗洗脸,饭我去做饭,其实我也不饿。” 两人相对而立。 赵知远这才发觉,陆缺的个头已经超过了他的鼻尖位置……不知不觉,他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赵知远暗想,若是陆缺父母还在,看见他如今的这般模样,该有多高兴? 又该有多心疼。 想到这些,他的神色黯淡了一些,拍了拍陆缺肩膀道:“好。” 这一顿,仍是粗茶淡饭。 只是味道很好。 起码,赵知远如此认为,反正比他自己做的饭菜强多了!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 陆缺才将兽皮从怀里取出来,双手递到赵知远眼前。 “赵叔,你看看这是什么?” “符箓!” 赵知远可没有练气问道,只不过曾见过锁龙镇以外的世界,比陆缺的眼界广博的多了,一眼便看出兽皮上的是修仙者才会绘制的符箓,又拿到灯下仔细观察。 “没错了,的确是出自修仙者的东西,感觉就跟江湖骗子的鬼画符厚重,你从哪儿得来的?” “打柴时捡的。” 赵知远点了点头,仔细端详,过了许久之后,称赞道:“这是件宝物!” 陆缺托着下巴凑旁边儿,道:“赵叔看出来名堂了?” 赵知远摇头笑起来。 以他眼界见识,要说完全弄明白修仙者的东西,也不可能。 但是习武与练气问道,存在诸多共通之处,触类旁通,还是能够看出来些名堂。 他指着兽皮上的神元符道:“这张兽皮上最珍贵的就是神元符本身,而并非绘制神元符的方法。” 陆缺听得有迷糊,挠了挠头。 “小陆,在你心里,《奔雷决》是一门厉害的武学功法吗?绝不是,对吧?但若是登峰造极的先贤前辈使来,当真势若奔雷,震撼天幕,你还会觉得《奔雷决》是一门江湖二流功法吗。” “使的人不同,威力声势自然也会大相径庭。” “这层浅显道理,你肯定明白,那咱们再回过来看这道神元符!其实神元符在修仙的世界恐怕是平平无奇之物,你只去学画这道符,三五年都未必能有所得;但是画这道符的人却是位高人,他的精气神都留在了这道符箓,你观摩这道符箓,只在心里描绘,或许能学到更多。” “可以把它当做……观想图!” 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 赵知远所言,其实已经触碰到了修仙者的法门。 陆缺端着下巴思量了一会儿,又盯着兽皮上的神元符观看,渐渐了然。 没错啊! 观摩这道符箓,就像练拳时候,有个绝世高人在手把手教学,肯定比自己瞎练好多了。 “赵叔,我明白了。” “收好。” 赵知远把兽皮叠整齐,拉开陆缺衣襟,放了进去。 陆缺在其他人面前总是深埋心机,装的一副毫不起眼的模样,但在赵知远面前,还是有几分少年心气,问道:“赵叔,你说我学了这神元符上的本事,精神力变强,能不能控制住别人?就像神鬼故事里的狐狸精一样。” “哪儿跟哪儿啊?呵呵……” “我是想着若是能迷惑人,咱们离开锁龙关就不需要身份文牒了,那样就能回家乡了。” 家乡—— 赵知远愣了愣,随即恢复常色。 “太远的事先不要想,对了,你冲击先天宗师境界,情况怎么样?” 陆缺道:“我自己感觉挺顺利,这两天内力流转速度稳步提升,现在一息间,内力能转两轮半大周天,按照这速度,最多再有六七天就能晋升先天宗师境界。” “了不起!” “只是得到了一些机缘。” “你还这么年轻,就快到了先天宗师境界,往后大有可能走上仙途,这神元符也一定要长长观摩,为将来打好基础。” ……… 陆缺赶在戌时三刻之前回了家。 取出兽皮,挂在床头墙壁,静坐着观摩上面的神元符。 情况与昨天一样。 当他全神贯注盯着这道符箓时,心神就像融化成了一道墨,沿着符箓的笔画悠然流淌。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流淌到了尽头。 这时。 脑海之中逐渐勾勒出了神元符的图形,不过十分模糊,就像是一吹即散的雾气。 而此图形,正是陆缺精神力的具象化。 有些弱…… 陆缺心里暗暗感慨,念头一松,脑海里的神元符图形顿时就消散于无形。 当然凝炼精神力量,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得日积月累。 练气问道?真要是件容易事,世人不都成神仙了。 陆缺倒也不急,只是观想神元符也是件耗时的事,前后用去半个时辰……练武,观想此图,日常琐事,这怕是以后真回不了木匠铺干活了。 余尽春通晓事理,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不会埋怨。 但是不到木匠铺干活,银子从哪儿来,罪民税怎么缴? 这是大问题。 看来也得想办法搞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 第24章 一点端倪 锁龙镇西面寂静如坟场。 入了夜。 气温急剧下降,飘洒如丝的微雨也变成碎雪,飘飘零零,为这坟场蒙了一层凄凉素白。 在陆缺离开以后,赵知远就披衣坐在院外,看着碎雪飘扬。 此时。 他脸上的血管若隐若现,呈现一种瘆人的青灰色,遮盖了大半张脸,几乎不像是活人。 脖颈后,凝出豆大汗珠,一粒粒滚落下来。 拳头紧紧攥着,青筋暴起。 显然极为痛苦。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包白色粉末,往口中倒了些,不多时嘴角流出血迹,脸上诡异之状才缓缓平复。 “没多少日子了。” 赵知远自语了一句,口中呵出的白汽,迅速被风扯散。 其实当年流放到锁龙镇,被公差废了武功,他还未满而立之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大好时候,心里不服,便想恢复武功,凭双拳打出锁龙关! 而为了尽快恢复武功,就用了以毒药催生内力的偏门手段。 功夫不负有心人。 几年之后,武功的确恢复了。 可毒药的毒性也已深入脏腑经络。 而且副作用极大,每晚亥时,脏腑之间便会如刀绞火烤,疼痛难忍。 想缓解这种疼痛,就得必须继续服用毒药…… 砒霜! 因此也成了恶性循环。 到今年年初毒性已遍及赵知远周身,渐入心脉,只是放心不下陆缺,才一直以一口心气硬撑着。 陆缺年纪尚小,若他死了,就无依无靠了。 如今不同了。 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陆缺展现出来的心机、城府、实力,这三点都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似乎真的长大了,自己已能撑起一片天地。 赵知远心里释然,思忖自己有一两个月的日子,还能看到陆缺晋升先天宗师,老天待他已是不薄。 世上没有不死的父母,但能看见孩子在浮世红尘立稳脚跟,足够了! 赵知远抹了抹脖颈后的汗珠,起身准备回房,门环忽然响了起来。 这时候早就过了戌时三刻,罪民各自归家,不得外出,来人想必是镇上公差。 赵知远转去开门…… 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是陶三门陶百总的那张马脸,左手拎着酒壶,右手拎着一包熟食,脸面堆笑,像是不怀好意。 两人关系其实不错。 陶三门也不见外,一搡赵知远,拎着酒菜就走了进去。 “赶紧的,备上炉子!” 赵知远轻骂了一句,他娘的,陶三门不怎么管罪民喝酒吃肉也就罢了,还专门赵罪民喝醉,监守自盗,公差当到这份上也真没谁了。 当然,有酒有肉,不可辜负。 赵知远在小柴炉上生起火烫酒,就在灶房里点了油灯,摊开熟食,与陶三门举杯对饮。 三杯酒后。 赵知远笑道:“陶百总这差当得可真自在!手下弟兄天寒地冻还在巡逻,你却能在这儿喝酒吃肉。” 陶三门闷哼了一声,面如苦瓜。 “你拉什么脸?” “我郁闷啊!” “嗯?” 陶三门扬起酒杯,一饮而饮,吐出一口酒气道:“这还不是上回神秘人救柳记药铺千金,身份不明,上头不放心,非让我把这人给查出来。” 赵知远嘴角笑意越发浓郁,才喝第四杯酒,就图穷匕见,露狐狸尾巴了? 果然,宴无好宴。 不过两人都算老狐狸了,不同的是陶三门是天性使然,赵知远却是后来在锁龙镇渐渐磨练出来的。 他瞥了一眼陶三门,“没查到,所以来我这儿探口风?” “这话伤感情,我要是娘们儿,非挠你脸不成!” “陶百总要是娘们儿……嘶,本来百总得这副尊容就很瘆人,知道的是喝酒,不知道的是马面来勾我魂儿了。要是在真生成了女儿身,得多倒胃口啊。” 两人哈哈一笑,揭过一篇。 陶三门挠着后脑勺道:“这事还真是件要紧事,守关将军那边发了话,如果我姓陶的没能耐查出神秘人底细,就把胡粲派回镇子调查,那祸害你也了解,让他回镇子,肯定少不了借题发挥,多害几条人命。” “跟你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不是我老陶自吹自擂,锁龙镇有我在,能镇得住那些宵小之辈,也能照顾几分良善之人。” “不说多好,大家日子还能过的去。” “倘若我接连办事不利,给守关将军调到别处,换成胡粲管理镇子事宜,那狗娘养的就会一手杀人威慑的狠辣手段,镇子西面这近两千三百人哪儿还有活路?” 一大通话说话,陶三门连贯两杯酒。 这番言词打了感情牌,但也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 赵知远默默陪着喝了一杯,不冷不热地说道:“这事我帮不上忙。” “听我倒倒苦水,就算帮忙了。” “守关将军限了多少时日?” “十天!时间倒是宽裕,今天才第二天而已。哎,就是柳记药铺的千金小姐也没有提供什么明朗信息,让我无从着手。” “那神秘人与鬼郎君蔡酉交手,就没在交战之地留下什么痕迹?” 陶三门夹了一粒油炸花生塞进嘴里,叹息道:“有!遍地狼藉,不过仅能从打斗痕迹上推断出神秘人内力深厚刚猛,猛得有点过头,所用武功的破坏性倒有几分像……你兄弟陆简的《奔雷决》。” 赵知远翻脸道:“不想喝,滚蛋!” “急什么眼?” 世间武功不下数万种,能以内力将树木击成木屑也有很多,单陶三门知道就有不下二十种,只是说起来了,拿《奔雷决》举个例子而已。 他并没有怀疑到陆缺身上……倒略有几分怀疑赵知远。 “行行行,我说错了,自罚一杯!” “给老子留点!” “他娘的,到底咱俩谁是百总?谁是罪民?” “咋了?不爱听我说话,趁早滚蛋,还指望我跟你客气不成?” “……” 陶三门其实是按照罪民卷宗,找上的赵知远,毕竟赵知远本来身为捕快,也有先天宗师境界,很可能把武功练回来。 只是一番试探,没探出什么蛛丝马迹,便醉醺醺地离开了。 灶房里仅余下赵知远。 他把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愣着桌上碗筷,陷入沉思。 按照陶三门的态度来看,“神秘人”这事必须得有个了解,糊弄不过去。 而陶三门也想到了《奔雷诀》,如果真按照这条线索顺藤摸瓜,肯定能把陆缺给揪出来! 但这怎么能行…… 赵知远忽然畅怀地笑起来,本以为一两月后就会毒发而亡,默然死去,但现在他这条命,这副残躯又有了新的用途。 “我用这条命再送我贤侄一程,何其快哉!” ……… 第26章 风雨之前 到了这先天宗师境界,还真不一样!耳目焕然一新。 陆缺背着柴火走在街上,各种声音清晰入耳。 “甲字街”起码二十来个行人,可这些人的脚步声,落入他的耳中,轻重缓急格外分明。 哪声脚步是谁的,距离大约多远,都分得出来。 二十个多不同的脚步声中,其中一个沉稳且频率固定,宛若万绿丛中一抹红,与众不同。 陆缺单独留意这个脚步声,听着他由远及近疾速走来,没有去看,等待此人从后面超过自己。 原来是祝百寿。 习武之人的步伐,到底异于常人。 而在祝百寿超越陆缺的一刹那,他还依稀感知到祝百寿的内力流动,有几分刚猛之势,却缺乏浑厚之感,就好像是生铁铸造出来的兵器,他觉得……能轻易将之折断! “感知这么敏锐了,连别人的强弱都能大致判断出来?” 陆缺在心里念叨着,蓦的一喜。 不过这先天宗师境界,本就是练武与练气问道之间的坎儿,进一步,便是求长生的修仙者,必然有其不凡之处。 此时经脉已被洗涤干净,完全贯通,体内明澈无暇,气机宛若平湖明水,受到外界的扰动便能泛起涟漪,怎么可能感知不敏锐呢? 绝不单单是耳目清新。 关于这些《奔雷诀》里记载的也有,陆缺一时高兴,没想起来而已。 ……… 回了家。 卸下柴火,码放到墙角。 陆缺把院里两颗枣树枣子都打了下来,装了三竹筐,准备送人。 赵知远和余尽春的自然不能少。 另一位是锁龙镇东面酒楼“春晴楼”的老板娘朱与。 说起来朱与,正值桃李年华,身材比寻常女子更高大,像是异域外族,本来这也不算什么毛病,可她半张脸烧伤了,至今仍是一片扎眼的暗红色,锁龙镇上有些嘴不积德的,自己长得歪瓜裂枣,却在背地里喊她做丑八怪、议论指定嫁不出去之类。 陆缺母亲在世时,曾在朱与的春晴楼里帮厨,很聊得来……朱与也照顾她。 或许是出于这层原因。 陆缺很喜欢朱与,也从来没有觉得朱与丑。 第27章 密云不雨 柳离亲眼见过陆缺杀人…… 此时陆缺冷着脸,一言不发,压迫感越来越强,不由得让她怕了。 原本准备了些感激之词,全都噎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倒是把目的、心思一股脑倒出来了,像接受盘问的犯人似的。 她还生怕陆缺起疑,再次举起手指道:“我以柳记药铺的百年声誉发誓,绝对绝对没有把你的身份告诉别人。” 柳家千金一副“若说了谎,祖坟马上被人挖”的郑重模样。 话音也掷地有声。 陆缺脸色渐渐缓和。 他救下柳离,乃是报答当初恩惠,也寻思过会因此暴露偷练武功的事。 但再怎么着,也没想杀了柳离灭口。 恩报了,往后各不相欠便是。 陆缺道:“我母亲病重时候,镇上只有柳小姐愿意派药铺郎中去瞧,所以我帮柳小姐些忙,也理所应当。” 柳离撇了撇嘴,心里感慨,这家伙的嘴真严实呀,到现在都只说“帮忙”二字,不说是救她。 不过她不记得当初派大夫去给陆缺母亲看病的事了。 “要是柳小姐其他的事,我就走了。” “哎,我还没有谢你,这一桌子菜都是给你准备,还有……” 柳离转过身从床头取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一拎便哗哗响。 声音清脆。 显然,里面装的是银子。 “还有这个!我想你在木匠铺做学徒,赚不了多少银子,每月还要缴罪民税,生计恐怕艰难,就准备了三百两银子做谢礼,这也实惠一些,喏。” “柳小姐通透!” “你这是在说我世俗?” 陆缺摇头道:“没有,对我们罪民来说,银子的确是非常实惠的东西。” 那倒是拿着啊?柳离的手都伸了什么半天,也没见陆缺接,白了一眼,硬把盛塞的包袱进陆缺怀里。 她冲陆缺眨了下眼,“沉不沉?” “我刚说过帮柳小姐忙,理所应当,所以这些银子我不能收。” “别清高!” “我没有清高,只是收了银子,就又欠了人情……” 嗯?柳离猛瞪眼睛,这话什么意思?分明就是嫌她累赘,不想跟她发生纠葛。 她颤巍巍地胸口略微起伏了一下,咬了咬牙,笑道:“呵呵,不欠,这只是小女子的一点小小心意,万望陆公子陆大侠莫要嫌弃。” 这短短一盏茶功夫,她的脸上已经换了几种表情。 从之前的惶恐,到郑重,再到现在的皮里阳秋,倒真是一副鲜活的少女模样,反观陆缺,几乎像是木头人。 陆缺没理会柳离话里的讥讽,把盛银子的包袱推了回去,扫视桌上饭菜,一桌的珍馐佳肴,“柳小姐如果要谢,就把这桌饭菜给我吧。” “饭菜可以吃,银子也可以拿。” “我只要这桌饭菜!”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你就没听过有个词儿叫财色兼收……呸呸呸,我说什么呢,我是说两样都要。” “柳小姐能给我一壶酒么?镇上店铺通常不会买给罪民酒。” “你……” 最终柳离没拗过陆缺。 但这一桌珍馐美馔可不能招摇过市。 公差平常都吃不上四个菜,小小罪民敢一顿十几个菜色,这不是诚心找打? 柳离找来个干净木桶,把菜肴都装了进去,也放入一坛好酒。 随后压上几层艾草遮盖。 十分稳妥。 做完这一切,柳离绕着木桶转了两圈,手指在脸侧来回晃着,面做沉思,突然恍然大悟道:“这,就叫饭桶吧!” 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陆缺,被姑娘这话逗的笑了一下。 “原来陆公子也会笑,我还以为陆公子是个冷面杀手。” “柳小姐,我告辞了。” ……… 陆缺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柳记药铺。 今天突破先天宗师境界,又有这一桶好菜,一坛好酒,正好回去跟赵叔赵知远一块庆祝。 申时末到了“戊字巷”,刚好遇上赵知远回来。 陆缺拽住赵知远手臂道:“赵叔,赶快开门,给你带了好东西。” “艾草?” “不是不是。” 开了门。 陆缺带着赵知远走进灶房,拿开木桶里的艾草,端出菜肴,清蒸鱼,水晶肴肉,烩山菇,梅花蒸饺……一大锅炖羊肉,把粗糙的杨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那坛酒,都没地方放了。 赵知远眼前一亮,“嚯,守关将军怕都吃不了这么丰盛。” 陆缺撕开酒封,给赵知远倒了一碗酒,递过去。 酒气挥散。 霎时间满屋桂花香。 赵知远嗅了嗅,又端着碗打量,此酒清冽见底,色泽如金,怕是百年桂花陈酿,心里不由得一阵儿感概,他极为好酒,可之前却从未喝到如此陈酿。 这回真是有福了! 赵知远浅尝了一口。 酒味醇厚,又有三分烈性,但回味却是桂花芳芬,一时间唇齿留香。 “哪儿来这么好的酒?” “柳记药铺的千金小姐把我认出来了,要感谢我的搭救之情,就送了这么一桌子酒菜,还给了三百两银子,我没要。” 赵知远赞许道:“没要银子是对的!咱们身为罪民,不去做那行侠仗义的事,但是也得知恩图报。” 陆缺点头。 “今天和叔父喝两杯?” “赵叔,我不会喝酒,酒也是特意给你带的,我……吃菜。” “喝两杯。” 陆缺心里有些异样,怎么今天赵知远会用“叔父”这种正式的自称,以前没用过,而且他往日从不让自己喝酒…… 陆缺陪着喝了两杯,不过他的确不会喝酒,只觉得辛辣苦涩。 这有什么好喝的? 还不如小米粥。 赵知远看着他的模样,哈哈大笑,抚了抚他的脑袋。 两人边吃边闲聊家长理短。 傍晚时。 酒足饭饱,赵知远站起来,盯着落进院子里的晚光看了一会儿,笑了笑,又摇头一叹。 “今天这日子真好!” “啊……” 赵知远背对陆缺,把那晚陶三门来找他的事叙述了一遍。 陆缺惊道:“赵叔,你是说陶百总发现我了?” “他只是联想到了《奔雷诀》,没往深里想,如果这事有了结果,他也就不会死揪着这根线了。哼,他要结果,我就给他个结果。” “赵叔,你什么意思……” “你叔父一辈子就当过一回英雄,这回斩杀蔡酉的神秘人让给你叔父当好了。” 第28章 天地披素 夜里。 锁龙镇下了今年头一场雪。 北风呼啸,卷着落雪扑向各条街巷,很快积了一层。 马承忠、马尽义两兄弟刚从客栈下工,一路搓手,呵气捂耳,冻得鼻涕横流,更要命的是身为罪民只能穿草鞋,脚尖都已经冷得发疼。 两人本是贪官污吏之后,以前到了冬天时候,都是躲在椒房,吃着火锅唱着歌,哪儿受过这份罪? 一路小跑回去,经过“戊字巷”。 马承忠忽然停了下来。 他又冷又饿,此时鼻子异常灵,嗅到了一股甘醇酒香、桂花幽香,本能地咽了咽口水,肚子里的馋虫开始作祟。 好酒! “尽义,你闻到没有?” 马尽义点了一下头,循着酒香而行,走道赵知远的家门前面,眯着眼睛,从门缝往里面望了望,渐露出阴沉之色。 马承忠追过来,“这好像是桂香酿。” 马尽义拽住马承忠,这没出息的家伙在瞬息之间,就已经扒到赵知远的家门上。 “走!” “我闻闻。” “走——” 两兄弟回了家,冷锅冷灶冷窝头。 只是饿急了的马承忠,还是拿着窝头啃了起来。 “现在咱们要有壶酒多好,不说什么好酒,烧刀子就成!” 马尽义没搭这茬儿,搓着手道:“赵知远家里的酒香是什么酒?” “桂花酿,少说是六十年份的。” “多少银子一坛?” “这……” 马尽义嫌弃地愣了马承忠一眼。 同是一母所生,那家伙的脑子像是喂了狗,就知道吃喝拉撒! 他道:“这陈年桂花酿,酿造工艺尤为复杂,一斤少说也得五两银子,五十年年份以上的就更贵,往往还有价无市,你说他赵知远跟咱们一样都是罪民,去哪儿弄这么好的酒喝?” “肯定别人给的。” “谁给的?” 马承忠吃的满嘴窝头碎屑,一抬头,瞪着愚蠢且茫然的眼睛,说道:“镇子里那么多人,这我哪儿知道。” 感觉有些无法交流,马尽义干脆直话直说道:“整个锁龙镇,有本钱珍藏桂花酿这种名酒的就仅有柳家一家!” “哦,对对对,以前咱爹贪了四五千两银子,都没弄来几坛桂花酿,这镇子上也就他柳家比咱爹银子多,没想到开药铺的还挺赚钱,要不咱们去药铺做工……” “你懂我说什么吗?” “略……懂。” 马尽义破口道:“你懂个狗屁!用你肩膀上架的那玩意儿好好想想,柳家跟赵知远非亲非故,素无瓜葛,凭什么送他六十年以上的桂花酿?” 马承忠揉着硕大脑袋,半晌后才反应过来,“难不成赵知远给柳家做了什么难办的事,索取了贿赂!” “贿赂?对,对对对对。” “给人办事肯定得索贿啊。” 马尽义已经无语,叹气道:“你说近一段柳家发生过什么大事。” “柳离被劫啊,锁龙镇人尽皆知。” “那把这些信息全部串联到一块,就可以推断出一个极大的可能。柳离就是赵知远救的,赵知远会武功,而且很高!” 马承忠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对呀,尽义,还是你聪明。” “哼……哼哼……” 两人前一段在锁龙镇街面四处溜达,寻找回武功的罪民,意图出卖,可最终也没能成功,没想在这节点有意外惊喜。 检举会武功的罪民,能免一年的“罪民税”,能省下来不少的银子,买二十坛高粱酒都够。 想到此处,马承忠不免兴奋起来,“咱们这就去告发赵知远!” 马进义提醒道:“现在过了戌时三刻,等明天,你可千万别起晚,让别人抢先一步。” “这种好事,我就是今晚不睡,也不能让别人抢了。” ……… 一夜风雪,到了早晨,锁龙镇已经银装素裹。 积雪半尺深。 寒意蚀骨。 锁龙镇早早忙活起来。 该去打柴火打柴火,该清理土炕的土炕等等,无关贫富,无论罪民或寻常百姓,都在御寒准备。 与此同时。 六匹健马正从锁龙关疾驰而来,踏碎凛凛风雪。 骑马之人皆是公差。 为首者背插双斧,身形胖大,一脸横肉坑坑洼洼,浓密络腮胡直与鬓角相交,侧脸一道疤痕犹如蜈蚣,年纪近四十,穿着件油光水滑的暗红袍子。 正是让锁龙镇罪民畏之如虎的胡粲。 胡粲的武功在锁龙关管辖区域的诸多百总之中,首屈一指,早两年就到了先天宗师境界。 哪怕对阵两位寻常先天宗师,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另外胡粲的身上还有件极为出彩的事,他曾接过练气问道的修仙者一招,竟还捡了条命回来! 十分了得。 如果不是杀心太重,手段太狠厉,早就该晋升为千总了。 胡粲带着五名精干手下,纵马来到锁龙镇前……镇上罪民远远看到他身上常穿的暗红色袍子,就立即闪了路边,为他清开一条路。 到了镇口。 胡粲勒马而停,坐在马上,扫视着低头出入的罪民,片刻之后,扬起马鞭子指向一位干瘦的老叟。 “你,过来!” 老叟猛地打了机灵,丢了魂一般,机械地立在原地。 “过来!” 一声怒喝,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跟跳了一下。 那老叟竟直接被吓瘫在雪地。 胡粲催马过去,冷眼瞥了一眼老叟鼓鼓囊囊的衣襟,“把他衣服扒下来。” “得令——” 胡粲的两名手下下了马,一左一右,拉住老叟的衣服,撕拉一声,将身上棉袍子撕开。 随后便有只死了的野兔,从老叟怀里掉出来。 罪民…… 不可食酒肉精粮,狩猎鸡兔等。 若有违背,按律令该打三十鞭子。 那老叟已经过了花甲,骨瘦如柴,哪儿挨得住这种责罚?当即就匍匐着扑到胡粲的马前,连连磕头,祈求饶命。 两名下马的属下拱手道:“胡百总,属下来罚着老东西。” “我亲自来!” 说着,胡粲上了马,在众目睽睽下,一鞭子抽到了老叟脊背。 他已是先天宗师境界,一鞭子挥下去是何等力道?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还在不住磕头的老叟一下被爬到了雪地里,背上单薄衣衫撕开口子,脊背留下近两寸深的血槽。 不仅皮开肉绽,连骨骼恐怕都断了。 “我不在镇上这几年,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一个个都胆大了啊。” 第29章 风波不息 甲字巷。 赵知远踏着积雪,阔步而行。 陆缺默默跟在后面,隔了几十步远,他从赵知远的背影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洒脱,或许代为赴死,对赵知远来说真是人生快事。 该说的话,昨晚都已经说过,陆缺不敢也不能婆婆妈妈。 巷子口,很快到了。 踏出去就是生死永隔。 赵知远毅然赴死,只是还有些放心不下陆缺,到巷口前回过了头。 “昨晚和你说过的话,你得刻在心里。” 陆缺无端怒道:“我知道——” 那就好!赵知远眉宇舒展,远远地望着陆缺。 “有这么好的侄儿,真是我后半生一大幸事,值了,值了。” 刹那间。 他隐藏多年内力爆发了出来,催动满地落雪,弥漫深巷。 然后一步跨出,消失在陆缺的视线里。 小镇出口此时十分宁静。 落针可闻。 在场众人都想看看谁这么有种,竟敢出言辱骂杀人不眨眼的胡粲。 胡粲也在朝巷口这边儿看,直至赵知远走了出来,内力宣泄……他眼角的边儿横肉微微抽了抽,心思起伏,这姓赵的罪名内力强横精纯,几乎能和他从《杀生心诀》练出的内力相提并论,倒也是先天宗师境界,怪不得能击杀鬼郎君蔡酉。 胡粲扔给赵知远一块令牌。 “守关将军的手令。” “麻烦陶百总把镇上罪民都召集过来,得让他们观斩,免得日后再生习武之心。” “这也是守关将军的意思。” ……… 八支哨箭从锁龙镇各个方向射入天空,呼啸声犹如鹰唳,传遍整个镇子。 两刻钟以后。 两千多个罪民,匆匆赶来,全部集中到了甲字巷与出口之间的空旷广场。 六十四弩手全部出动,围定四角,以备不测。 被胡粲鞭打致死的老叟,尸体就横在当场,拖拽出来血迹,在雪地绵延三四丈,看见这一幕,但凡脑袋没有进水,都知道今天的形势十分不妙,故而无人敢喧哗。 广场中央。 形似活阎王的胡粲,审视着赵知远…… 以赵知远展露出来的强横内力,的确能杀了蔡酉,而且他也亲口承认是神秘人,无需再审。 当众砍了脑袋就好。 只不过胡粲来一趟锁龙镇,杀一两人怎能过瘾? 他还指望多杀几个,积攒戾气,完善《杀生心诀》的某些不足之处,瞪了赵知远一眼。 “你还有什么亲眷?” 这是想要诛连! 赵知远没想到胡粲如此歹毒,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泰然自若。 “没有,你要杀赶紧杀,别他娘磨磨唧唧。” 陶三门本不愿要赵知远的命,可事赶到这步,也无力回天,无可奈何地叹道:“胡百总,我现在就斩了他,你也赶紧回去跟守关将军复命,早了早好。” 胡粲拎着刽子手用的鬼头刀,抬指弹了弹刀背,“不急!” “这赵知远说不定还把武功传给了其他罪民,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下子都问清楚的好。” “你们都听着,谁若能把赵知远的亲眷或者来往密切的人指证出来,我会上报守关将军,免他两年罪民税。” 此话一出,让赵知远心里忐忑起来,视线紧紧盯着胡粲,准备……伺机殊死一搏。 而两千多罪民却极为安静。 这倒不是他们讲义气,只是胡粲手段太狠辣,喜怒无常,他们骨子里就不敢胡粲打交道。 众人一片默然。 胡粲喝道:“免两年的罪民税,就没一个心动的?” 陶三门冷着脸道:“够了——” “老子这是为你排忧解难!陶三门,我查查其他罪民是否有偷练武功,你急个什么眼,难不成跟这帮罪民勾结,意图扰乱锁龙关大势?” “扰你祖宗!胡粲,你那点花花肠子谁不清楚,不就是想多杀几个人,练你那狗屁《杀生心决》,你已入魔了。” 胡粲张狂一笑,揪住陶三门的衣襟将之,拉到面前,几乎脸对着脸。 “入魔又如何,练气问道的还有魔道,不是你脑袋上顶着公差这顶帽子,我今天先宰了你……懒得跟你费唾沫星子,我持守关将军手令,有权限调查罪民是否练武,你少他妈跟我碍眼!” 守关将军手令,犹如守关将军亲临。 陶三门可以跟胡粲争执,但面对这令牌也得认栽。 他搡开胡粲的手道:“行,你查,不过我告诉你,赵知远独身一人,在锁龙镇里没有亲眷。” 胡粲一脸讥讽道:“我问你了?” 然后再次扫视在场罪民,“我再讲最后一遍,谁能指证出赵知远的亲眷、或者与之来往密切的人,我会将守关将军禀报,免他两年的罪民税。” 两年罪民税,这可就是近三十两啊! 罪民之中。 马家两兄弟的马尽义,一个平常不怎么说话,但心思缜密、面色阴沉的家伙,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举起手臂道:“禀报胡百总,我知道赵知远有个亲眷!” 胡粲视线扫过来,罪民立即闪开一道缝隙。 两人直面相对。 马尽义也对胡粲的恐惧不已,低着头,哆哆嗦嗦重复道:“禀报胡百总,我知道赵知远有个亲眷。” “嗯,你倒是很识时务。” “谢胡百总夸赞。” “你说的那人是谁?指给我看。” “是!” 马尽义左右四顾,片刻后,看见了人群之中的陆缺,伸指指着他道:“就是他,他叫做陆缺,平常与赵知远以叔侄相称。” 一时之间。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到了陆缺身上,这少年要倒霉…… 站在陆缺身旁的人,迅速散开,留出一丈方圆的空档。 陆缺看了看面色阴翳的马进义,后者面带狞笑,再次伸指指来道:“胡百总,就是他!” 千算万算,没算到马家老二如此阴险。 赵知远焦急道:“马尽义,我可曾得罪过你,我与陆缺的父亲是故交不错,但并非一姓同族,如何算是亲眷?” 马尽义瞪眼道:“你们来往很密切,关系胜似亲叔侄,还想狡辩。” “你这刁钻小人!” “哼……” 两天争辩之间,胡粲已经朝着陆缺走过来。 ……… 第30章 从此孤身 看见胡粲逐渐靠近,身上暗红袍子随风翻飞,陆缺愣在原地,瞪着眼睛,一副被吓破胆儿的怯懦模样。 犹如待宰羔羊。 只是! 相比与胡粲不加掩盖的杀机,陆缺的杀机全都隐藏这副怯懦模样之下。 他左手虚握着,掌心里已旋起乾坤化气壶的黑色旋涡。 内力在丹田中翻动,含而不露,凝聚威势。 陆缺心里做了个很简单的决定,一旦胡粲靠近自己的三步范围,就突发袭击,直攻胡粲头颅……此人身材胖大,皮脂肥厚,又是先天宗师的境界,攻击胸膛心脉,收效或许不大。 陆缺存的一击必杀的居心。 说实话,赵知远愿意代为赴死,又以长辈身份威胁陆缺今天必须隐忍,他也不想惹出事端。 但胡粲杀心太重,带来的威胁太大。 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缺可不愿束手待毙,哪怕今天死了,也得拉上胡粲做个垫背的。 所以他心里杀机更重! 胡粲越来越近,翻涌的内力已经延伸过来。 暗红色衣袍翻涌剧烈,如浪涛拍岸。 “赵知远教你武功了吗?” “没有。” “真没有?” 眼见胡粲又起杀心,陶三门快步过来,挡在陆缺前面,怒不可遏道:“胡粲,这孩子没学武功,你少拿盘查武功之故,杀人害命。” 距离陆缺还有九步时,胡粲停住脚步,取下束在后背的短斧,用手指在锋利的斧刃上刮了刮。 “赵知远已有先天宗师的境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他接触密切,学武功的可能性太大。” “所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陶三门,滚!” 别看陶三门平时好说话,可也不是个软骨头,噌的一声拔出佩刀,横刀指向胡粲。 “罪民也是人,没有朝廷政令下达,谁也杀不得!手痒了是吗,我就以我这入腑境跟你比划比划。” 两名百总针锋相对。 要开打了吗? 广场上两千多罪民紧盯这一幕,只觉得被一股紧张气氛压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胡粲扭了扭脖子,骨骼“嘎巴”作响,瞧陶三门一副义正言辞的嘴脸,好像真敢和他动手,可他胡粲又岂会怕了陶三门?” “妈的,激老子——” 胡粲一声狂笑,掷斧而出。 早有准备的陶三门横刀格挡,刀斧相撞的刹那,只觉有万斤力道传来,便被这股强横力道推着不住后退,撞倒了呆立的陆缺身上。 姓胡的果然是先天宗师! 第31章 敕命请妖 纸条上简短的两行字,却透露出了两个信息。 一,写纸条的人知道陆缺会武功。 二,此人熟悉公差营房的布置。 陆缺疑心此人有可能是几番留意他的祝百寿,可祝百寿新到任半年,又长了一张当山贼的脸……能有如此深的心机,能写出如此飘逸的字迹? 锁龙镇真就这么藏龙卧虎?一个小小公差都有八百个心眼儿。 陆缺百思不解不得其解,也无暇思索纸条背后隐藏着什么居心,将之烧成灰烬。 然后离开赵知远的家,穿河而行,取了事先藏好的寒铁宝刀,直奔公差营房。 与此同时。 在一片幽暗的树林间,一名身着灰色布袍的人,闭着双目,轻轻捏动指节,像是在估算时辰。 过了半刻钟。 灰袍人松开手指,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令牌。 此令牌质地宛若青铜,古朴沧桑,正面篆刻有人首蛇身的诡异形象,背面则有鸟书虫篆刻下的“请妖”字。 灰袍人手持此牌,深深吸气,低声吟唱出一段晦涩的口诀。 继而咬破舌尖,将鲜血喷于雪地。 “上祀妖主,不象于形,不流于气,敕命请妖。” “起——” 一个凝重的“起”字落定。 令牌投射出一道绚烂的五色光柱,照到那几点血迹上,刹时之间,地面腾起滚滚黑烟。 血迹像是虫子般蠕动起来,相融合为两团,并急速膨胀,从中生出头尾四肢,化成两头皮毛黑润如缎的玄虎,体大如牛,两颗外露的獠牙长足两尺,威风凛凛,霸气外露。 灰袍人却有些失望,唏嘘了一声。 “祭献四个月寿命,才衍化出来两头玄虎吗?” “勉强……够了。” 两头玄虎立于灰袍人跟前,抖了抖硕大脑袋,似在等待命令。 灰袍人轻语道:“去吧!” 随即。 一阵风起,灰布猎猎翻飞。 两头健硕如牛的玄虎就已经疾冲出去十几丈远。 在清澈的月光里,就宛如两道黑色的闪电,踏碎风雪,疾奔向锁龙镇方向。 不多时。 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响起。 “妖兽夜袭!” “有妖兽!” 打更人与值守公差的吆喝声紧跟着响了起来,传遍锁龙镇那死寂如坟场的西面。 轰—— 一堵石砌的院墙轰然倒塌。 烟尘中,玄虎缓步而来,嗜血的双眸,盯着正在院子里劈开木材的年轻妇人,一步步走过去… 年轻妇人只是因为多次骗婚被发配到了锁龙镇,胸口几两肉颇为可观,胆儿却小得很,当场就被吓傻了。 会骗人的母老虎见了真老虎,当真不是个儿啊! 还好。 镇子弩手皆是精锐中的精锐,来得非常及时。 四名弩手跃上房顶,手中牵机弩激发,嗖嗖嗖射出十六支精钢弩箭。 同时覆盖玄虎眼睛、后脑、心脏位置。 显然,这些弩手并非首次面对妖兽。 十六支精钢弩箭疾速射来,玄虎倒跃避开,做势欲扑时候,又有四名弩手激发牵机弩…… 八名弩手无缝衔接,配合熟练,就像心意相通一般。 没给玄虎留丝毫空档。 一交错之间,已经有两只精钢弩箭射到了玄虎脊背。 只不过玄虎这种妖兽血脉不弱,脊背上中了两支箭,不仅没有退缩,发到是凶性大发,顶着弩阵,挥动虎爪,一爪将一名弩手的脑袋拍得稀碎,头骨迸裂,鲜血与脑浆飞溅如雨。 画面,惨不忍睹。 那年轻妇人感觉一点温热溅到脸颊,伸指触碰,见粘的是红白之物,双眼一翻,登时就抽了过去。 而另一头玄虎,同样也在锁龙镇西面作乱。 一阵儿鸡飞狗跳,房倒屋塌。 弩手几乎全部出动。 不过最倒霉还算是公差,有的昨晚刚值了夜,就被挨个喊起来,既要配合弩手对付玄虎,又要防止罪民趁机动乱,忙活的两条腿都不沾地。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陶三门陶百总。 陶百总一面控制局面,一面嘴里问候胡粲的祖宗三十六代。 从上十八代,到下十八代。 他娘-的,得骂啊! 胡粲没来之前,锁龙镇除了有那抹诡异的“邪气妖风”作祟以外,一片祥和,那怕是镇子西面罪民,也有饭吃有衣穿,甚至到了年龄也很有可能取上媳妇儿,说一句僭越的话,可以堪称“三门之治”。 但胡粲这才来一天,白日里就死了两个人,夜里就有玄虎妖兽作祟。 不骂能行? 骂轻了能行? 陶百总一路从甲乙丙丁等各条街巷上狂奔过去,在每条巷子里,都留下了对于胡粲家中女性的热切仰慕。 ……… 陆缺这边儿。 刚从玉带河出来,取了寒铁宝刀,就看见弩手带着牵机弩奔出公差营房。 十几名公差紧随其后跑了出来,边跑边穿衣服…… 形色慌忙。 “公差大人救命——” 一声尖锐的呼救声从锁龙镇西面传来。 陆缺侧耳倾听,还听见墙倒树断的声音,锅瓦瓢盆摔碎的声音,小孩啼哭声,公差警告罪民不得外出的恐吓声,摄人心魂的虎啸声,等等。 比集市都要热闹。 很明显,锁龙镇西面有妖兽闯入,彻底乱套了。 可为什么会这样? 陆缺想到了那张纸条。 难道是送纸条的人所为,但他又如何能控制妖兽…… “算了,不管了!” 陆缺压出心头好奇,提着寒铁宝刀,径直奔向公差营房。 在纵掠之间,已放开敛藏的内力。 而此时的公差营房,公差们已经倾巢而出,弩手绝大部分也去了对付玄虎,几乎空了。 门前—— 仅站了一位弩手把守。 陆缺疾奔过来,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弩手的眼眸只是略微放大,他就已经隔空劈出一刀。 一息六周天。 浑厚内力激发,沿着寒铁宝刀的刀锋泼洒出去,凝成一道极细的刀气,从弩手身上掠了过去。 须臾间。 弩手脸上浮现出从头顶直至下颚的红色血线,紧接着整个人便从中间裂开! 而覆盖半丈范围的黑色漩涡,已经从他脚底升起,在他还没有倒地之前,就把他炼化成了一抹灰尘。 速度极快。 甚至他化成灰尘后,身上衣物还保持着原先的站立之态! 陆缺一步迈入公差营房正门,视线扫视过去。 两名站在营房中央的弩手,听见了脚步声,同时转身,喝道:“谁?” 居然是个罪民? 弩手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激发了威力无筹的牵机弩。 八枚精钢弩箭同时射来。 ……… 第33章 若我为魔 墙壁坍塌三面的房间。 不见血迹,唯有血腥味浓郁。 当清澈月光照下来,光线清晰,五抹血雾已经全部融入陆缺体内。 在先天宗师这层境界,炼化气血,反哺性命根基,恢复速度超越常人,可严重的皮肉之伤也不可能眨眼恢复。 先天宗师,又不是餐天地灵气的修仙之人。 只不过乾坤化气壶颇为神异,感知到了陆缺受伤,便将胡粲五名手下的气血,全部用作恢复陆缺伤势……故而才能在眨眼就让伤口愈合。 这个功能,陆缺自己都不清楚。 而且他心里对于“炼化人”,还是有些抵触。 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可话又说出来,不管野兽或人,经乾坤化气壶炼化之后,都会成补养陆缺实力的一种力量。 胡粲这五名手下能耐不低,都是入腑境的水准,五人的气血,不止恢复了陆缺的伤势,在体内迅速消融以后,也拔升了他的气机流转速度。 一息八周天! 嗡的一声。 内力宣泄出来,滚滚如潮,持续不断地拍着房间仅剩下的最后一道墙壁,使之轰然倒塌。 烟尘中。 陆缺眼眸中光彩更加明亮,气势更往上攀升了一层。 看着五名属下的尸体,瞬息之间化成了尘埃,胡粲彻底心怯,身上如刺般暴露于外的杀机,全部缩了回去,手脚冰凉,豆大的汗珠子一颗接一颗地从脸颊滚落。 不怕不行,对面少年的手段简直不像是人。 他心狠手辣不假,可也怕死。 愣了一瞬后,缓缓往后挪动脚步,意图溜之大吉。 陆缺哪儿能让胡粲如愿? 一刀横抹,斩向其脖颈,刀斧一撞,反转手腕改为上撩,撕拉一声破开了胡粲的暗红色袍子。 不过后者闪的很快,身上却未受伤。 陆缺继续穷追猛打…… 他的招式远不及胡粲精妙,只是心里恨意如火,又在气势上震慑住了胡粲,便越打越猛,一腔恨意怒气注入招式,宛若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到第二十招,挑飞了胡粲手里的短斧,一刀刺入腹中! 胡粲捂着腹部连连后退。 “别杀我,我可以求守关将军赦免了你的罪民身份!” “但你若杀了我,一旦被人察觉,任你武功再高,也抵不过锁龙镇一千五百多的守关将军。” “而且锁龙镇还有诛邪司的仙师坐镇!” 陆缺缓步走过来,同时“黑色旋涡”已经蕴生。 他的脸上露出少有的阴狠道:“今夜锁龙镇大乱,没有人会顾及到你。” “至于说我杀了你是否会被人察觉,我告诉你不会,没人会想到一个木匠铺的怯弱学徒,敢杀杀人不眨眼的胡百总。” “而且我也会把你炼化,让你跟你的手下一样……纵然别人怀疑,也顶多怀疑你是被流转于锁龙镇那抹邪气妖风吞噬。” 说话之间—— 黑色漩涡已经移到胡粲脚下,仅仅悬绕了两周,就把他双腿膝盖以下的血肉炼化,露出小腿骨骼。 画面诡异,不似人间。 而对习武者来说,腿乃力之根本,双腿都没了如何发力? 胡粲当即跪倒于地,吓得魂不附体,求饶的话都不会说了。 陆缺按着胡粲头发,拽到了面朝赵知远家的方向,猛然一压,使之脑门触地,磕了个老大响头。 “我赵叔一生磊落,恐怕不屑于你给他磕头。” “胡粲,你觉得我武功高吗?手段厉害吗?恐怕你心里已经畏惧我,但我并没有因此就觉得开心,哪怕一点都没有,因为我的爹娘还有赵叔,他们都看不到了。” “你手握生杀权柄,可曾想过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手里随意就能捏死的可怜虫?” “你怕了,可你为什么就不能给别人留一线生机!” “我赵叔也从没有做过坏事……” 陆缺每说一句,便按着胡粲在脑袋在地面砸一下。 连连九个响头,直砸的地板碎裂! 然后,他丢开了胡粲,多年积攒的情绪在眼里化成了怨毒,“我说过,让你看着自己怎么死。” 他转过了身。 当时月光清亮如水。 只见那黑色漩涡犹如魔虫般,一点点餐食着胡粲的血肉,任凭他如何挣扎,都甩不开摆不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肉一点点消失,从膝盖到腹部,到“气海穴”的位置。 临死之前,胡粲看见了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幕。 而时间却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 第34章 谁能请妖 另一头玄虎还在锁龙镇西边儿作祟,公差与弩手与之周旋,无暇顾及其他。 陆缺藏了寒铁宝刀,再次穿河而行,回到镇子,只听得一阵呼喝交手声,简直像是打仗。 他没有立刻回去替赵知远守灵,而是趁乱潜入“辛字巷”,马家兄弟家里,送这对兄弟归了西! 下手很快。 没让马家兄弟承受与胡粲一样的恐惧与痛苦。 该杀的都杀干净了。 陆缺沿着阴影背巷潜行,几纵跃间,跳进了戊字巷赵知远的家,带着一身疲累给赵知远叩头。 “赵叔,害你的人我全杀了。” “有人暗中相助,我也不会暴露身份,您可以放心了。” “我以后就听您的话,继续隐忍,直到有实力摆脱罪民的身份,离开锁龙镇。” 陆缺起身,跪坐于棺木前,默默地给赵知远烧起了纸钱。 看着火焰燃烧,眼睛里光芒跟着跳动。 那个暗中相助他的人会是谁? 他既然自称也是罪民,就可以排除祝百寿了。 但罪民之中,居然还有人能化血生出玄虎妖兽,这……好像超越武功范畴了,应该归类于术法。 “会术法的人都逃不出锁龙镇!” “对了,赵叔,我今晚还听胡粲说锁龙镇有镇邪司的仙师坐镇,那镇邪司又是什么组织?” “你以前可只讲过朝廷的钦天监里面有炼气问道的仙师。” ……… 第二头玄虎在镇子下面继续兴风作浪,一刻钟之后,才溜了出去。 陶三门没令人追击,先是清点了一下伤亡人数,伤亡倒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弩手死了五个,公差死了一个,受伤者一共十一人。 罪民死了八个,核算的数目包括马家兄弟二人。 另外罪民房屋还被撞塌十二间。 陶三门刚带着人将这些数据清点完,一名公差便匆匆跑来。 “陶百总,大事不妙!” “咱们老窝被玄虎给端了,今晚留在那儿过夜的胡百总及其手下,连带着守营的三名弩手全部惨死。” 陶三门眼睛一瞪,“胡粲死了?” 公差点头道:“死得挺惨,那玄虎叼着他的尸骸跑了一路,骨骼掉遍地,应该是拼不全了。” 这么惨? 陶三门心里暗爽,这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玄虎”还干了件好事! 他抹了抹脸道:“胡百总人虽然心狠手辣了点,严苛了点,但总算在今夜抗击玄虎之事表现出来锁龙关将士的英勇,咱们也不能太幸灾乐祸,明天就到余先生的木匠铺里给他弄口棺材吧,让他入土为安,这事你去办。” “好咧。” “对了,选最便宜的桐木棺就行,不能铺张浪费。” 公差点头离开,带着几人去捡胡粲的尸体。 不多时。 祝百寿小跑了过来,一片疲色,身上还有几处挂彩。 陶三门问道:“刚才你跑哪儿了?” “我在另一面抗击玄虎呀。” “没瞧见你。” “……” 陶三门把伤亡名单递给祝百寿,道:“这个明天得送到守关将军哪儿,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祝百寿愕然,这还能有什么名堂? “我去跑一趟就是了!” 陶三门敲了一下祝百寿额头,摇头叹气道:“我是问你该怎么做?跑腿谁不会,就是牵一头驴,它也能自己走到锁龙关。” 祝百寿越发茫然,“我不懂陶百总什么意思。” 陶三门扶住额头。 “你听好,这阵亡的人,死了就自然不能改动,领了抚恤银也就算了! “但受伤的弩手和公差嘛,可增可减,咱们不妨把他的数目往翻上一倍,伤势也形容的严重些,多领些补助懂吗?” “就比如你,胸前背后挂了彩,但可以写成身受严重内伤,伤及到了腰子,卧床不起,至少需要四副舒筋散,才能勉强恢复过来。” “四副舒筋散就是十两银子!” 祝百寿眼神怔着,有些茫然,他初来乍到,哪儿会知道此事还有这么多弯弯绕。 可这就不是谎报明目,坑骗上官的钱财吗? “陶百总,这不妥!” 陶三门抬手就是一个大栗凿,这小子也太不上道了。 他讥讽道:“你读过圣贤书?” “没有。” “那你娘装什么正人君子?哎,实话跟你说,咱们谎报些伤损,手里有了银子,也能帮帮那些心地良善的罪民!《大夏律》乃是刑部的大学问家订立,对不对,我一个区区百总没资格评价,但我凭良心做事,觉得有些偶尔交不起罪民税的老弱病残,得伸手拉一拉。” 陶三门拍了拍祝百寿肩膀,“冬天了,你可能会看到好几个人,因为缴了罪民税而无钱买粮食,被活活饿死。你……见过被饿死的小孩儿吗?我见过。” 祝百寿执拗道:“那就不管朝廷法度?” 陶三门自顾自道:“你可能不知道,有时伸手拉那些罪民一把,哪怕就是给你他们一口饭,他们就会把你当父母官看,当菩萨来看……我既做了这个百总,管着镇子,就不希望他们死于非命。” “陶百总尽管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报伤亡名额,但不必报上我!” 两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但祝百寿绝对想不到,就算陶三门把受伤人数增加一倍,到了守关将军那里,守关将军还会再将数目翻两倍! 至于死亡的人,则隐瞒不报,留着他们的名额吃几年的空饷。 而这些银子,则全部来源于罪民税。 世上哪儿有那么清澈的事? ……… 随着赵知远被斩,胡粲“抗击玄虎妖兽”而死,事情总是告一段落,所有罪责都落到了真真假假的玄虎身上。 陆缺偷练武功这节,终究没有被拆穿。 而知道此事的人,仅剩下那位化血蕴生玄虎的人。 可他究竟是谁? 陆缺每每走过锁龙镇西面,穿过“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各条巷子,看见每个罪民都觉得像,但也觉得不像。 那人始终也没有再次现身。 这重疑问一直萦绕了陆缺半个月,半个月以后,他才将之抛到脑后。 赵知远曾经讲过江湖前辈修仙界高手,往往神龙见首不见尾…… 或许真是如此。 这半个月。 陆缺没有再到余尽春的木匠铺里做工,他有了一个必须完成的目标,不想再在木料木板上虚耗光阴了,得专心提升实力! 赵知远还给陆缺留了十九两银子,也够缴纳近一年的罪民税。 无需多虑。 陆缺便每日到寒潭那儿练武,也顺带打些柴,自己用不了的,就买到朱与的春晴楼里。 这天傍晚。 陆缺背着一大捆柴火回来,刚走到镇子东面,就有一团雪砸到了他的脑后。 穿着纯白狐裘的柳离,从后面追了过来,拽着陆缺手臂,一路把他拽进柳记药铺后院。 “柳小姐要买柴火?这些送给你好了。” 柳离摆手道:“不是,不是,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你指定没见过。” 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烫金的红纸。 红纸上勾勒了一柄剑,上书“天渊”二字。 陆缺确实没有见过,朝红纸上勾勒出来的剑瞄了一眼,突然间,便感觉有一道长剑跃入纸上,刺向自己头颅。 ……… 第36章 窥见巅峰 诡异如妖的“邪气妖风”,锁龙镇里谁人不怕? 不怕的,都死了。 也就拥有乾坤化气壶的陆缺是个例外。 朱与只看了一眼,便跟陆缺一块儿发足狂奔,往春晴楼方向跑去。 好在是那邪气妖风卷出巷子,便溃散了,只在寂静的街巷留下一抹转瞬即逝的奇怪影子。 似幡,也似符箓。 但没有人看到。 两人跑回春晴楼,从后门进了后院,缓了缓,陆缺把柴火放到灶房,又回来问朱与是否有异。 桃李年华的朱与有些奇怪,总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色,刚经历过了诡异,脸色却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端了一杯姜汤递给陆缺。 “没事,喝点姜汤暖暖。” “没事便好。” “你今儿比平常来得晚些。” “哦,路上被柳记药铺的千金小姐给拦住了,她有点喜事分享。” 按说柳离色压锁龙关及周边几郡,又是出了名的大户人家,一有点事,就能惹起别人的好奇之心,不管男的女的都不免议论几句,不过朱与却偏偏例外,她好像……有些呆,对什么事都没有太多好奇。 她平时连话都不怎么多说,更不善于交际。 作为酒楼老板娘,这点可以说是致命的劣势,若非厨子手艺很好,春晴楼早就被干黄了。 她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根本不问柳离身上到底有什么喜事。 陆缺又道:“也不知道那股妖风邪气会不会卷土重来,朱与姐姐,你以后可千万要小心些。” “我知道。” “那我走了。” 朱与拿了十五文柴钱给陆缺,等他离开以后,抬头望天,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自语起来。 “这可算是欠了这孩子人情。” ……… 一场鹅毛大雪,不期而至。 第二天早。 陆缺拎着斧头麻绳出门,装作打柴,实则到寒潭练武……刚走到贯通玉干河的石拱桥上,就淋了一肩头雪。 下得的确很大。 他像是一个灰点,行走在白如宣纸的世界里。 天地渺茫,一人独行。 很快就到了春晴楼后门。 本身打柴这种粗活也没什么可说,只是如今天寒地冻,到春晴楼吃炖羊肉暖身子的多了起来,有的食客挑剔,要求炖羊肉的柴火必须用松木,也有要求必须用杉木,反正舍得花银子就是大爷,得尽量去满足人家的需求。 所以陆缺就来问问,今天春晴楼到底是要杉木还是松木。 扣了几下门环,朱与出来开门。 陆缺站在门口道:“朱与姐姐,今天要杉木还是松木?” “昨日订饭的客人大都选的松木。” “我知道了。” 一个突兀声音从陆缺身后响起:“嘿,这有钱人就是他娘的事多,以我看松木杉木根本没有区别,依我看他们就是想以此彰显身份而已,哼,其实啊,就是烧棺材板给他们做饭,他们也吃不出来区别。” 来人一通针砭时弊的言词,正是百总陶三门。 陶三门今天带了一顶狼皮帽子,穿了狼皮坎肩,一身灰毛,远看很像是个禽兽。 他笑呵呵地跟朱与打了声招呼。 “老板娘,来两坛子烈酒,弟兄们一个个冻的跟孙子似的,得喝酒暖暖。” “好。”朱与转身去取酒。 陶三门扶了扶被风吹歪的狼皮帽子,没话找话道:“小陆,这么冷的天还去打柴?” “嗯,赚点饭钱。” “到底是童子身,不畏天寒……不过等成了婚,跟媳妇儿阴阳交泰几番,以后也就怕冷了,哈哈哈。” “……” “害羞什么,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那儿还有几本上好的春-宫册子,出自当代名家之手,栩栩如生,明儿就借给你瞧瞧,别等到了成婚时候要行周公大礼了,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陶三门抛来一个揶揄的眼神,弄的陆缺一脸无语。 这事不是不能说,但摆到大街上说实在不妥。 这时朱与抱了两坛子酒出来,给了陶三门。 而陶三门跟赵知远交情不错,很是关怀陆缺的教育问题,临走时,还又勾回脑袋说道:“等明儿就拿给你啊。” 真是一副令人感动的热心肠…… 陆缺笑了笑。 朱与没理会两人的恶俗勾当,拿着个油纸包塞给陆缺,“里面是三两蜜饯,你拿去吃。” “谢谢朱与姐姐。” ……… 陆缺离开春晴楼,一路赶往界山山脚的寒潭。 冬日里的寒潭,仅是冰琢雪砌景象。 周边岩壁倒挂一道道晶莹冰笋,层层叠叠,鳞次栉比。 第37章 石碑鬼物 陆缺抛开杂念,继续运功行气,调和这段时间以来吸收的气血力量…… 雪停了一会儿,又开始继续下,逶迤山峦皆被雪色覆盖。 千里素白。 到晌午时分。 枯坐如老僧的陆缺,悠悠地吐出一口白汽,体内气机随着这一口气吐出,拔升了到了极限,已至一息十六周天! 距离先天宗师境界的最低限度不远了。 他站起来,抖落身上积雪,随手挥去,气劲犁开七丈宽的寒潭,炸起漫天水花,宛若巨浪拍岸。 声势骇人。 对岸一块千斤不止的青石受气劲余波催动,滚动了半丈远。 “呼——” 陆缺看着那块青石,暗暗欣喜,如今内力外放已经能够延伸到七丈以外,而且仍然有不小的威力,不知能否对付……妖兽。 以目前实力,炼化野兽,其实已经得不到显着的提升了。 最好是炼化妖兽! 陆缺转头望向界山深处,这绵延几千里的雄伟山脉,潜藏着各种彪悍的妖兽,越往深处的也就越厉害,他活动的范围,仅限于山脚的浅浅十里,如今实力渐长,也该往更深处看看了。 “明天,就再深入五里!” 陆缺心里打定了主意,随后就踩着积雪砍了些干枯松木。 还得给春晴楼送柴火呢。 ……… 第二天。 天气与昨天出奇一致,从大早晨就开始飘起鹅毛大雪。 陆缺也是在与昨天同样的时刻,进入了界山,不同的是,他准备再深入五里。 踩着厚厚积雪进山,越过寒潭位置,一路深入…… 走了将近两里多,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黑色焦土,方圆约有六丈。 此处与漫山素白中格外分明,就像在一张宣纸上烫出了洞。 焦土中央,竖着半丈高的黑色石碑,本来应该更高,只不过半截在了土里。 黑色石碑沧桑厚重,像是一个时代的墓碑,上面字迹却还非常清晰,仅有一个气势磅礴的“镇”字。 当陆缺直视这个“镇”字时候,突然有一缕缕黑气从焦土中冒了出来。 袅袅绕绕,共有十股,迅速聚拢成了一团。 浮在石碑正前方。 那黑气不停地蠕动,渐渐化成了人形,是一位衣衫褴褛的苍苍老者,脸色乌青,整个人离地半尺,悬浮而立,双脚脚尖向下垂着。 当老者出现。 原来寒冷的环境,陡然多出一股混浊的阴冷。 阴风恻恻。 从他脚下开始结霜,很快覆盖了整片焦土。 而那霜却是青灰色。 陆缺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垂目下暼老者下垂的脚尖,心中了然,提着寒铁宝刀指过去,横眼过去,“大白天也敢出现,就不怕我打的你魂飞魄散,不得轮回。” 没错! 老者乃是“鬼物”,世俗称之为鬼。 只是寻常鬼物,除了些“鬼打墙”、“迷人眼”之流的手段以外,其实很弱,连融血境的武者都害不了,遇见先天宗师,连跑路的机会都不是很多。 陆缺一步踏入焦土,散开浑身气血,宛若烈日当空。 顷刻间就消融了地面的青霜。 “你什么人,竟然不入轮回,大白天就出来吓唬人。” 已化成“鬼物”的老者,层面太低,开口却也发不出声音,只能连指带比划,告诉陆缺,这块黑色石碑不可靠近。 “你是守石碑的?” 老者点头。 陆缺生性有些多疑,听人话,尚会考虑真假,何况听鬼说鬼话? 他走进了几步,手腕一转,以寒铁宝刀隔空指向老者的头颅,仅仅隔了五寸,一身浓郁的气血之力与寒铁宝刀的煞气,宛若烈火般翻腾不止,压得老者的阴气疾速收敛,灼疼无比。 “你有没有想害我?” 老者惊恐摇头。 陆缺看着老者的眼睛,再次确定,“当真没有?” 老者回手指了指身后黑色石碑,然后双手合十,向陆缺作揖,意思是说他的确只是在守护石碑,没有害人之心。 陆缺这才收了寒铁宝刀。 “得,你这块儿地方,我往后不再踏入就是。” 每个人都有要守护的东西,这老者纵然身死,还滞留人间,心中必是有一份强烈到可以不入轮回的执念。 陆缺并非不讲理。 只要不存害他的心,那就各自安好,井水不犯河水。 他倒有些好奇石碑究竟是何物,和老者闲唠道:“我听说人往往是在生前受了极大冤屈,才能留一口气,聚拢三魂七魄,滞留于人间,变成鬼物。” “而且我叔父还和我说过,人变成了鬼不是好事,每天都要经受这世间的无形罡风侵蚀、正气镇压,滋味儿比上刀山下油锅都要难受。” “这块黑色石碑到底是什么,值得你受如此煎熬来守护?” 老者回看黑色石碑,顿时肃容,只不过他发不出声音,连张嘴带比划,手舞足蹈了老半天,也表达不出具体的意思。 陆缺忽然一笑,“你会托梦吗?” 老者摇头。 嘶—— 这水准可真低得愁人啊,也不知道是怎么躲过人间的无形罡风的。 陆缺扶了扶额头,心道走了这一路,也没有看到什么野兽妖兽得足迹爪痕,估摸今天是得无功而返,反正闲来无事,打柴也用不了太多功夫,所幸就跟老叟多聊聊。 增长些见识嘛。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鬼物。 想了想,问道:“我以前好像听过些传闻,记不太清了,说是鬼物也能修炼,好像是得受人香火、还是受朝廷册封什么,您老知道吗?” 老者伸出三根手指。 这应该是说,除了陆缺讲的这两种方法以外,另外还有一种。 至于第三种方法是什么,受交流方式所限,肯定无法表达出来。 陆缺接着问道:“您老生前是做什么的差事的?” 老者压低身躯,做了一个端茶倒水的动作。 “酒楼伙计?” 老者摇头。 “大户人家的仆从?” 老者再次摇头,担紧接着,伸出大拇指和食指虚捏着,做了“很接近”的动作。 陆缺心思灵巧,当即会意,知道是仆从这二字猜对了,又问道:“什么人的仆从。” 老者思索了半晌,然后并拢剑指,在半空来回比划着,分明就是上天入地的意思。 “修仙者的仆从?” 此话一出,老者立即对陆缺竖起大拇指。 显然,猜对了! ……… 第39章 法天象地 水龙卷顶端站着一头妖兽,竖着细长双耳,长尾宛若流苏,毛色纯白,双目湛蓝如海,形貌有些像是狐狸,但要更大些。 此妖兽,名为“狏狼”。 从年代上来讲,狏狼在洪荒远古就已经存在;论血脉,则在万千妖族之中有兵神的极高称誉,比那幼年便有一副铜头铁骨的火猿可要强上太多。 妖族往往天性残暴,以强者为尊,能赢得“兵神”的称誉,可见其份量! 哪怕是尘世间兴兵,许多精锐军队的旗帜大纛,用的都是狏狼旗,以其图腾,彰显威势。 陆缺万万想不到,在寒潭的位置,居然能遇到洪荒时代就存在的狏狼。 这根本没法打…… 以狏狼的强悍血脉,在妖兽之中,都能跃阶杀敌,只怕刚出生就能碾压先天宗师,而眼前那头狏狼,从体型上来看,估计都成年了! 毋庸置疑,其天赋神通已经觉醒。 陆缺站在寒潭边上,从脚下蔓生的冰层都渐渐冻结到了他的大腿。 而立于水龙卷顶端的狏狼正虎视眈眈,双眸缓缓扫过来,一双湛蓝如海的双眸,却带着凝如实质的肃杀之意。 被它看了一眼,陆缺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单薄。 命如风里灯烛,随时都会被扑灭。 但这并不是他弱,只是狏狼太强,相比之下带来的心理反差。 那股肃杀之意已经扑了过来。 仅仅是无形气息,就压得陆缺直不起来身,气机凝滞,血液流速急速下降,手脚几乎没了温度。 反抗?如何反抗? 狏狼仅用气息就完全压制住了陆缺的先天宗师境界。 此时此刻。 陆缺莫名地想起来一件事,当时去给柳家药铺换门窗,锁龙镇上关于“神秘人”的议论风头正盛,唯一的说书人也讲了此事,作为“神秘人”本人,他凑热闹听了两句…… 说书人曾言,神秘人会在一场鹅毛大雪后,葬身野兽之口,死无全尸。 巧了! 连续几日的鹅毛大雪这时停了! 狏狼在雪停的刹那,就一步步地踏空而来。 一切都很巧。 第41章 先天圆满 拖着满身伤痛回了家,潦草洗漱后,陆缺就早早钻进被窝。 身上还有些疼,辗转反侧好半晌,才终于睡去。 或许是太累,就做了一连串的梦。 梦到父母及赵知远,梦到鬼神莫测的前世,又梦到了狏狼,以及黑色石碑下面的鬼物等等,杂乱不堪,毫无关联。 翌日清晨。 陆缺被一阵儿剧烈的拍门声吵醒,披衣起身,出去开门。 门外站着好几位公差,手里拿些各种家伙事,小秤、算盘、罪民卷宗、皮袋子。皮袋子已装了大半袋碎银子。 这是来收“罪民税”的。 照章办事即可。 陆缺取了一两四钱银子给公差,称过重量,他们就立刻赶往下一家,唯独剩下陶三门抄着手,靠墙而立。 陶三门陶百总前几日说要给陆缺春-宫册子看,果不食言,从怀里掏出两本封面破破烂烂的册子塞给陆缺,然后皱纹一揪,挤出满脸揶揄。 “好好看,好好学,以后用得着!” 陆缺眉头大皱。 倒不是受不了这种调侃,只不过陶三门仍带着狼皮帽子、穿着狼皮坎肩,一下就让他联想到了那头狏狼,心里有些忌讳。 “呵呵。” 陶三门被冻得哆嗦了两下,再次把手抄进袖子,问道:“怎么看着没一点精神头?” “昨天打柴,摔了一跤。” “那就多歇两天。” “……” 闲扯了两句,陶三门抄着手离开。 陆缺回到卧室,把“狏狼”给得两枚果子拿出来,放在手里打量,两枚果子表面疙疙瘩瘩,像是长坏的梨,不过表皮却是朱砂的暗红色。 嗅了嗅,也没有什么果香味,倒是有股烧石头的味道。 陆缺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否能吃,但心想那头狏狼本领通天彻地,拿出的东西八成会有不凡之处,不然也对不起的它们一族“兵神”美誉。 想了想。 他决定用乾坤化气壶炼化吸收。 手掌一摊,黑色旋涡随即浮现,把两枚暗红色果子同时吞没。 数息功夫后,便有一股晚霞般的橘红色雾气剥离出来,融入陆缺体内,随气机一并流转,力量颇为灼热……竟让陆缺的毛孔中炸起一抹抹细微火焰! 浑身上下,噼噼啪啪作响。 皮肤上不断有白汽蒸腾,覆盖周身,倒颇有几分仙气飘飘之感。 陆缺体内气机流转速度逐渐加快,超越了原本的一息十六周天,并且还在继续往上攀升。 一息十七周天,一息十八周天。 到了这一息十八周天,也是先天宗师境界圆满的最低限度。 这一刻里。 陆缺突然感觉所有的气息,都收敛进了丹田。 天地蓦然停滞,化为一片混沌。 声音、气味、触感等全部模糊不清,但是心湖却变得无限澄明,纤毫不然,宛若重回母胎之中。 后天返先天。 自出生起就不断消耗的性命根基,此刻补全了。 先天,圆满! 而也是在这短短的一刻里,陆缺模糊地感觉到了这天地之间,充斥着一种无色无形的力量,奔腾如海,氤氲万物。 这恐怕就是修仙者炼的天地灵气了。 不过这种福至心灵的感觉一瞬而逝,并不是很清晰。 随后,一切都有恢复平静。 两枚不知名的暗红色果子,所蕴含的力量,依旧陆缺经络之中流转不息,拔升着他的实力。 其实,这两枚果子……名为朱异果。 此果往往生长于地底深处,靠近于地火岩浆,其植株经受地火火性滋养、沉降于地底的天地灵气浸润,百年成材,随后每三年才能结一次果实。 集聚三年地火火性,三年天地灵气,药力自然霸道。 绝对当得起天材地宝四字! 炼气问道的修仙者,有一种能直接提升修为的丹药,名为赤丹,主料就是这种朱异果。 只是朱异果并不常见,当即修仙界,都用药力相似的“虎纹灵芝”替代,功效相对要差些。 陆缺……幸好没有直接服食…… 要知道修仙者炼丹,跟大夫配药相似。 一味药药力太过霸道,就得用好几味药取调和,使之既能治病,又不至于因药力过猛伤及肺腑。 讲究个“君臣佐使”。 修仙者把朱异果练成赤丹,也是这个理儿。 此果原本就不能直接服用,其中蕴含的力量太猛! 陆缺之所以没什么事,则是乾坤化气壶把朱异果霸道的药力,炼化的极为细腻,使其药力完全分散了开来,这比炼丹更为精巧。 他的气机速度节节攀升,一个多时辰以后,便达到了恐怕的一息三十九周天。 实力提升了三倍! 当然,也有一点可惜。 陆缺没有问道炼气,仍是肉体凡胎,体内留存不住灵力,朱异果本身蕴含的天地灵气全部散逸了。 他并没有察觉到这点,倒还觉得这回遇到狏狼算是因祸得福了。 一息三十九周天。 放眼大夏的所有先天宗师,也没有几个达到这种程度。 于武者中,几近无敌。 这还不是因祸得福? 陆缺转悲为喜,傻乐了一阵儿,转身到灶房里生火做饭,熬了锅浓稠的小米粥,热了五个窝头,菜则是罪民居家必备比赛的腌白菜。 他三顿没吃,饥肠辘辘,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把这些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然后坐在柴灶边儿,伸手烤火,渐渐深入深思。 和那头狏狼做买卖,赚头很大啊! 但是这种事跟与虎谋皮差不多,存在着巨大风险,万一哪点惹得狏狼不悦,它一爪子拍来,还焉有命在? 陆缺以为,答应给它拿的蜜饯,还是得送过去。 至于以后还能不能做其他“买卖”,就得看情况了。 ……… 当天。 陆缺因肩胛骨断裂,肩膀肿痛,留在家里休息了一天。 不过这先天宗师境界圆满,补全原有了的性命根基,恢复能力极快,经半天修养,肿胀就已经彻底消了。 又睡了一晚,断裂的骨骼也开始重新生长。 已不影响行动。 估摸着要不了四五天就能彻底愈合。 陆缺没耽搁“狏狼”的事,这天早晨就带着剩下的蜜饯进了山。 在寒潭位置等了有半刻。 一道月牙形光痕蓦然浮现,好像弯月落到了平地。 那头浑身纯白,长得蛮漂亮的狏狼,便从光痕中走出来,它的脾气究竟如何,还不好判断,但一定是个吃货,头一眼就盯住了陆缺手里的油纸包。 陆缺把油纸包放在地上,为了方便狏狼用嘴叼,还事先用绳子扎了起来。 他非常实在道:“这次我带的不多,只是把自己家里留的带了过来,恐怕是不值你那两枚果子,你若还要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买。” 狏狼一张嘴,“要!” 竟然是个清脆的少女声音。 还好陆缺见过化血衍生的玄虎和麻雀开口说话,已经有些适应,没有太震惊,后撤了一步道:“你会说话?” “刚学……学会……” 狏狼刚学会说话,很不利索,只能两个字两个字的挤。 但能说话,就有的交流,这就方便了许多。 陆缺先问最致命的问题道:“你会不会杀我?” “我没……想杀你……那天……来这里……修行,被你……打扰了……生气。” “哦。” 狏狼直来直去道:“你弱,都不值得,杀。” 这个陆缺倒是不在乎,与这头狏狼相比,他的确非常弱小,只道:“我再给你买些蜜饯,明天就带过来。” “过些天。” ……… 第42章 结拜夫妻 陆缺休息了几天,恢复肩胛骨伤势。 转眼到了腊八。 锁龙镇又下起大雪,连续几个时辰,积雪已能没过膝盖。 这天,陆缺仍留在家里休养。 正晌午时分,站在梯子上,清理屋顶积雪,门环响动了几声,随后一个娇柔的声音传来。 “我就想着,下这么的大雪,你肯定待在家里,我来找你玩了。” 来人是柳记药铺的千金柳离,一身纯白狐裘,手拎精致食盒。 天气太冷,她的双手已冻的通红。 进了门,放下食盒,就呵着手,钻进了灶房里,伸手到柴灶前取暖。 陆缺有些意外,寒冬腊月的,这柳家千金不躲在房间里抱着炭炉取暖,怎么跑他这儿来受罪,思量了片刻,才想起来柳离之前说过要找他玩。 “你还真过来?” “那当然,我说话算数。” “我家里没有炭炉,冷的很,你肯定坐不住。” “这柴火灶不也能取暖?对了,我还带了几个菜,一坛酒,请你喝酒,我听人说修仙之人都爱喝酒。” 腊八,除夕等这种节日,罪民也是可以饮酒的。 陆缺笑了一下,“我不会喝酒。” “我也不会,就图个聊天的气氛。” “这……” 陆缺把酒菜热了热,就在灶房里摆了一桌。 两人相对而坐。 柳离撕开酒翁的纸封,就用陆缺家里的粗瓷碗倒了两碗,推给陆缺一碗,自己端起一碗,先尝尝,被辣得直咋舌,不过烈酒入腹,身上升起暖意,还是挺舒服。 她干脆一下喝了半碗。 陆缺道:“你慢点喝,酒喝得太急容易喝醉。” 柳离抬眼看了看陆缺,她对这个与她几乎同龄的少年,其实挺好奇,趁着独处的机会,就问道:“你是怎么变成罪民的?” “我父亲和赵叔都是捕快,因为没能如期抓到衙门通缉的要犯,犯了渎职罪,就被流放到了锁龙镇,我算是受连坐的。” “渎职罪,家人不应该连坐啊。” “可能那个犯人很重要,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呢,说定了何时去修仙吗?” “过完年初六就去。” 陆缺揉了揉额头,欲言又止。 柳离笑道:“想说什么就说。” “我只是有些奇怪,你家家财万贯,又只有你这么个独女,你爹娘是怎么同意你修仙的,难道产业就不要了吗?” 柳离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边喝边讲,在喝酒与谈话这两方面都渐入佳境。 她道:“这事说起来话长,都怪我爹,我爹是个纯种的奇葩!本来在医术上造诣非常高,三十岁就有可能成为名医,可他年轻时候特别羡慕那些能上天入地的仙人,一门心思就想着修仙修道。” “他也不知从那儿弄来几张丹方,自己开炉瞎练,练成后,一服,果然是很了不得,腿给吃瘫了。” “可是他道心坚毅啊,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自己没有仙缘修道,就熏陶我,从小就跟我讲些光怪陆离的修仙事……我如今真被修仙宗门看中,他巴不得跟着我去,自然是不会阻拦。 柳离对其父口诛笔伐的同时,不知不觉,已经喝下三碗酒。 脸边儿都已经泛起红晕,秋水明眸有些朦胧,宛若蒙着水汽。 不过也越发明艳娇媚。 陆缺被柳离的话,逗的笑了两声……柳离指了指他面前未动的酒碗,“听我讲的有趣,就喝酒呀。” 陆缺端碗浅尝了一口。 边说,边东拉西扯。 柳离已经喝了第四碗酒,渐渐有了几分醉意,不由感怀起来,“那个招收我的天渊剑宗远在锁龙镇两千里外的兖州,我还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也不将来会怎样。” 陆缺怔了一下,他本来柳离出生就有万贯家财,又长了一副花容月貌,并且还身负罕见的天生灵体,人生可谓一帆风顺…… 原来,命好命坏都各有忧虑。 陆缺闲问道:“天渊剑宗,除了教人修仙以外,还要做什么?” “据那位青衣仙人说还得炼丹画符,降妖抓鬼。” “哦。” “等我学会了炼丹,就给你练一炉延年益寿的丹药,包你活过百岁。” 陆缺淡笑,此时他的性命根基已经补全,诸病不生,倘若不受什么暗伤,按先天宗师境界的生机来说,能活到一百四十岁左右,又何止百岁? 不过柳离一番好意,倒是不至于拂了。 他含笑应了个“好”字。 柳离端起粗瓷碗,碰了一下陆缺手边儿的碗,“喝酒。” “你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没事。” ……… 没怎么喝过酒的柳离,喝了近一斤才醉了,意识尚还清醒,只是走路东倒西歪,极不协调。 瞧她这副样子,倘若独自回去,不掉进玉干河,也得把自己给走丢。 不送不行。 陆缺便搀着柳离回柳记药铺,柳离脚下虚浮,身体跟着左右晃动,胸前饱-满不时撞到他的手臂,让他很是不好意思……生平头一次遇见这事。 “柳小姐,你以后还是少喝酒为好,喝醉了,容易被人占便宜。” 柳离半睁着眼睛,醉醺醺道:“谁敢!我可是要修仙了,谁占我便宜,我就砍谁的手。” “哎……” 柳离突然转身,纤掌在的陆缺肩膀狠狠一拍,回光返照般地瞪大了眼睛,道:“等我学会了仙人神通,一定会赦免你的罪民身份,你信不信?” “信,信信信。” “那咱们捻土为香,结拜为兄弟吧,以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陆缺咧了一下嘴,这桂花酿后劲儿挺大呀,把柳离都给喝迷糊了,当然人都是酒后吐真言,胡话里也包涵真情实意,所以,这姑娘心里可能真有一份江湖侠士的豪气。 陆缺笑道:“你是女的,要结拜也是兄妹或……” 柳离一拍额头,“对,我是女的,那咱们就不成结拜为兄妹,只能结拜成夫妻!来来来,你跪下,咱们拜一拜。” 语出惊人不算什么,说完这话,柳离的举动更为惊世骇俗,双膝一曲,噗通跪在了陆缺跟前。 “你也跪下,结拜为夫妻,都是对拜!” “你不拜,我就先拜了,一拜天地。” 陆缺慌忙把柳离拽起来,无奈道:“柳小姐,我送你回去。” “没拜完……” “拜完就麻烦了,按《大夏律》男女行三拜之礼,也算成婚。” ………… 第46章 风雪作别 暗青色的崖壁被染成红色,当一切恢复平静,那抹鲜血也没有褪去。 柳离在崖壁上伫立了许久,好像冥冥之中,有一道跨越三千年光阴的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 等这种感觉缓缓消散,她才转过了身,把化成发簪的“梳月剑”簪入发髻。 陆缺抱着寒铁宝刀,站在边儿上等待,心里五味杂陈。 非常……羡慕! 柳离已经被天渊剑宗收录,这些又获得了一桩天大机缘,或许“天大”二字,也不够形容。 能递剑万里,击杀九尾狐妖的人,那是何等存在? 她的道统又是何等份量…… 陆缺想都想不到,只觉得无法形容,不可思议。 这些东西却上赶着送到了柳离手里。 反观陆缺自己,得去图谋修仙界,别人不要的三流功法,还未必能谋到!气运好坏,可谓天差地别。 若不是陆缺心性坚韧,习惯了命运不公,真可能一刀劈了柳离。 命太好,招人嫌! 两人从崖壁离开,一路抵达那间石室。 柳离纵然得天独厚,也不可能把界山的机缘全占光,得了“梳月剑”的道统,已经很极限,不可能再获得那只黑色罐子,试了好半天,也依旧纹丝不动。 她也与黑色罐子无缘。 ……… 几天后,到了年关。 锁龙镇西面,罪民住所不能张灯结彩,不过从除夕到初六,都可以饮酒吃肉,故而家家都起了炊烟,炖肉的香气四散,倒也有几分过年的气氛。 除夕夜。 陆缺自己包了些不太好看的饺子,煮了四碗,摆在桌上,放了四双筷子,但只有他一个人吃。 他,不再想过年了。 ……… 初五早晨,又下起了雪。 柳离穿过雪幕,一路跑进锁龙镇西面丙字巷、陆缺家里,和陆缺说:“我要走了。” “不是初六么?” “我得先乘马车到三河郡,在三河郡等那位天渊剑宗的青衣仙人来接我,所以提前一天出发。” 陆缺已经把将柳离当成朋友,交待道:“你到了外面,千万不要轻易就把梳月剑暴露出来。我没有去过修仙界,但觉得不管在什么地方,人心都一样的,那肯定会有人觊觎这种宝物。” 柳离点头。 陆缺转身回屋,取出一只首饰盒,头一次主动去拉柳离的衣袖,将首饰盒递到了她手里。 “我是罪民,没什么可送给你的。” “只是跟余大伯学了木匠手艺,就做了个小玩意儿,你或许能用上。” “我选的木料还可以,也不会让你丢面子。” 少女自然多愁善感!柳离笑了笑,眼眶却已经有些红,“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要你说木料好坏了?” 陆缺轻声道:“我送送你。” 两人出了家门,走在漫天风雪里。 平时爱说爱笑的柳离,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脚步也很慢。 等走到贯通玉干河的石拱桥桥头,她又停了下来,伸手着落雪。 “说起来和你真正认识也才三个月,但发生了不少事,我一件一件都记在心里,就是那天我撒酒疯的事,也都记着。” “我有些敬佩你,但也有些可怜你,应该还有一点点……喜欢你。” “不多,就这么一点点。” 柳离用两指捏出一道缝隙,比喻喜欢的程度。 陆缺温和笑了笑。 他本觉得柳离把他当朋友,已经够了;但再有一点点喜欢,那也很好。 恰好—— 柳离又道:“如果有一天你能离开锁龙镇,会不会去找我?” “这事还很远。” “我说如果——” 看着柳离认真的模样,陆缺也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应该会!我在锁龙镇以外没有认识的人,真得出去了,应该会去看看你。” 柳离把手里的碎雪撒了下去,“就这么说定了。” “嗯。” “你说让我帮你找修仙功法,此事我一定尽力,如果你也能走上修仙道路,那就太好了。“ 说到此处,柳离心情好了些,用小拇指勾了勾陆缺手指。 陆缺无所谓姑娘的小动作,左右闲瞥了一眼,“也不知道修仙界的规矩是什么,所以你还是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再去找修仙功法,做事别太逞强。” 柳离俏皮地咋了咋舌,重复道:“做事别太逞强。” “安全第一。” “这两句话你都跟我重复第四遍了。” 第47章 教你神通 这一天。 雄伟古朴的锁龙关,腾起一抹灰云,状若莲花。 头戴莲花冠,身着星宿道袍的修仙者,站在锁龙关古铜色的城墙上,伸手一招,那抹灰云便飘至脚下,托着他升入天空,贴着茫茫云海,疾速飞向东南。 天空里。 留下一道数里长的云影拖痕。 而离开锁龙关的修仙者,正是坐镇此地十几载的筑基期修士庄不清。 庄不清离开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锁龙镇。 大早晨。 宁归匆匆跑进丙字巷,堵住了正欲出门的陆缺。 “先回去,有事和你说。” 两人进了陆缺家里,宁归处事谨慎,做贼似的掩上了院门和卧室门,又听了听外面动静,才道:“好消息,庄不清走了!” “他如今已是筑基境界,这一走,必然会被镇邪司委派更高的职位,不会再回来了。” “而根据锁龙关那边儿的口风,往后三年,锁龙关都只有杨鹤一位修仙者坐镇,这也是锁龙关守备力量最薄弱的三年。” “咱们只有这三年的时间,也只有这一个机会。” 陆缺思忖了好一会儿,问道:“从开始炼气到杨鹤的练气七层,通常需要多久时间?” “平常资质得十五年以上。” “嗯,这……” 宁归明白陆缺心里的担忧,左右踱了几步,低声道:“不妨再跟陆兄弟坦诚些,我有一宝,祭献寿元,便能请妖力上身,提升十倍以上的力量。” “哪怕到时境界比杨鹤低两层,也有一定的周旋之力,再说咱们是逃跑,不是搏命,所需要的实力还可以更低。” “陆兄弟,千万不要认为这是一件做不到的事!” 宁归从“经魁”跌落到罪民,身份一落千丈,可依旧踌躇满志,信心比陆缺更足。 事在人为,君子以自强不息! 他说话时看着陆缺,言语都没用多大声音,但极为铿锵有力。 陆缺点了点头。 ……… 陆缺照例借打柴之故,到寒潭练功。 柳离去了天渊剑宗修仙,势必先了解修仙者的生存法则,结交一定的人脉,才能寄回修仙法诀,这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所以,不能干等着,还是先把先天宗师境界练到无上顶点,一息四十九周天再说。 能强一点,就是一点! 运功行气则是一件犹如老僧坐禅的枯燥事,熬日子就能提升,不必赘述。 陆缺练了两个时辰,然后脱掉衣物,跳入寒潭中洗澡。 在锁龙镇,冬春两季,洗澡绝对是一件遭罪的事,饶是爱干净的姑娘,恐怕也就洗一两回,没办法啊,太冷,水在屋里都会结冰。 姑娘家身子弱,洗多了,伤损气血,往后可能怀不上。 陆缺没什么洁癖,只是一个月没洗,恰好寒潭又十分方便而已。 洗完,从寒潭上来。 陆缺被潭水积蓄的千年雪水寒气侵袭,也有些冷,赶紧擦了擦,穿上衣服……这时发现常揣在怀里的那张“神元符”,摊在了地上。 “好一段没看到了你。” 当句话响起以后,没多久,那头长得纤巧漂亮的狏狼就从一抹烟气里走出来,到了寒潭边上。 “你身上带那两个椭圆形的,黄黄的,是什么东西,好难吃。” 狼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狏狼说人话已经非常利索,几乎像是一个披着狼皮的少女。 陆缺笑道:“那个叫窝头,我平常自己吃的。” “你为什么要吃那么难吃的东西?” “……怎么跟你解释?这么说吧,就是为生活所迫,得有什么吃什么。” 狏狼似懂非懂地瞪着湛蓝眼睛,倒也没有多纠结,调转身形,走了两步,用爪子压住篆刻“神元符”的兽皮。 陆缺视线落到狏狼爪子上。 “这张符箓我不能给你,我得锻炼精神力,为练气问道做准备。” 狏狼本能地呲了呲牙,“这张符箓可以调和心境,对我渡劫化形有用!” 陆缺看了看狏狼,又看了看它爪子底下的“神元符”,面做沉思。 这张篆刻在兽皮上的神元符,陆缺已经观想一月有余,除了精神力增强,记忆力有所提升,其他并无效果,倒是可以暂时借给狏狼。 当然。 陆缺也不是善财童子,不能白借…… 他心里掂量了一番,小心翼翼地看着狏狼。 第50章 辱骂仙师 祝百寿跟镇上其他公差不同,没染上摆烂的习气,做事一板一眼,一身正气。 不过这很不讨人喜欢,镇子西面罪民几乎没人愿意搭理他。 敬而远之。 陆缺对祝百寿也是这种态度,和他同路而行,就感觉像是身边游荡着一只冤鬼,非常之别扭。 界山是去不了了,只能在锁龙镇郊野打点柴火。 打柴这事…… 如果换作平常,陆缺一拳轰去,树木摧折,弯腰捡就行,打百十斤柴,用不了半刻钟的功夫。 这时祝百寿看着,只能装模作样地拿着斧头砍。 一株手臂粗细的干枯杨木,也得砍几十斧,到了将断未断时候,便用脚踹。 装的那叫一个真实! 祝百寿为人倒是不错,看陆缺砍树砍得很是吃力,大拇指顶住刀柄,轻轻地往上一弹,刀未出鞘,却已激发出几道刀气,把杨树劈成了长短几乎相同的六截。 这一手极尽刀法之工巧,不偏不倚,拿捏到位。 陆缺故作震惊道:“祝差官好厉害!” 话虽是这样说,他心里却对祝百寿的实力,有个了很不恭敬的评判。 祝百寿的刀法巧则巧矣,奈何内力平平无奇,大概就是鬼郎君蔡酉的水准,打柴应该是一把好手。 如果打架…… 陆缺自付挥拳莽过去,能在祝百寿拔刀之前,了结了他。 一力降十会。 陆缺心里瞎琢磨着,同时把劈好的柴火捆起来。 祝百寿举目四顾了片刻,开口道:“小陆,你常在外面打柴,知道那一片有雉鸡野兔之类出没吗?” 原来要是狩猎野味儿,打牙祭的。 陆缺指着杨树林里凌乱的脚印,“冬天时捡柴火的人太多,雉鸡和野兔,大都溜进了界山,在这儿附近就得碰运气。” 祝百寿心不在焉地抹了一把络腮胡,望着前面道:“那就碰运气!” 两人在杨树林晃悠。 陆缺继续打柴。 长成材的都有主,只能砍那些自然枯死的,所以进度缓慢。 祝百寿始终跟在左右,好像对狩猎的事也不怎么上心,等了有半个时辰,突然又问陆缺道:“小陆,你知不知道镇上有股能害人命的邪气妖风?” 第51章 好大妖晶 先天宗师提升体魄强度,提升内力,消耗的还是本身气血。 故而达到这层境界的练家子,个个赛饭桶。 陆缺也不例外! 只不过之前炼化了不少野兽,攒下来浑厚的气血底子,足够日常练功,才没表现出来什么惊人食量。 在寒潭底部运功行气,消耗之大,不亚于经历一场鏖战。 练完了,不免会饿。 陆缺把蜜饯留在原地,拎着寒铁宝刀,沿崎岖山路而上。 经过寒潭之外的纵横沟壑,如惊鸿掠影般跃了过去,立定时,忽然想起曾抱着柳离在此地纵跃…… 距离初六,已经过去半个月。 以修仙者的强大手段,恐怕早就把柳离带入了两千里以外的天渊剑宗。 天渊剑宗位于兖州。 陆缺从来没去过锁龙镇以外的地方,不知道兖州在哪个方向,举目四望了望,心道愿柳姑娘能早日在修仙界站住脚。 至于是否能寄回修仙功法。 能寄回更好;寄不回,陆缺也希望她能平安。 想了想,陆缺就继续在山里寻找野兽。 运气还算不错。 遇到一头肥硕的野彘,一头黑熊。 两头足以在寻常山里称王称霸的野兽,陆缺如今看来不算盘菜,手起刀落,两头野兽当场毙命,化成了可以滋补气血的血雾。 往后的日子。 陆缺的生活又成了一条固定的线,潜入寒潭底部练功,狩猎野兽,打柴。 ……… 逝水流光,冬去春来。 严寒无比的锁龙镇,在“清明”节气以后才化尽积雪,万物屠苏。 界山泛起了一抹方兴未艾的青绿。 近三个月的时间。 陆缺日日在寒潭底部苦修,又猎杀了近一百五十头野兽作为补养,终于达到先天宗师的无上之境,一息四十九周天! 能够待在潭底的时间,也增长到了四刻钟。 体魄强度大约能达到那头幼年火猿的水准。 这天。 陆缺从寒潭浮上来,穿好衣服,身前蓦然亮起月牙形的白光,身影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八丈以外。 施展“影闪”,最远已经可以瞬移八丈,并且还能连续施展两次。 这也是三个月以来最大的进步。 陆缺有些小兴奋,抡着寒铁宝刀瞎比划了一阵。 白湛爬卧在寒潭边儿,用尾巴轻轻扫动潭上白汽,瞥了瞥陆缺,然后非常嫌弃地扭过了头。 这家伙刚触及到“影闪”的皮毛,连它刚出生几天时都还不如,不知道高兴个什么劲儿? 真寒碜! 白湛给陆缺泼冷水道:“别乐了,你到此为止了。” “什么意思?” “真是笨的要命!你就没发现,这几天以来进步越来越小,这说明在武功上,你已经没什么提升空间了,除非去炼气。” 陆缺收了刀,走过来,坐到白湛的旁边儿,“我不是没有练气功法。” 一人一狼,已经很熟。 只不过白湛身为妖兽,却卷得厉害,已经读书认字,懂的了矜持,看见陆缺坐到跟前,立即呲了呲牙。 “滚远点!” 对了,这是头母狼。 男女大防,公母……也得防。 陆缺挠了挠头,退开半丈,感觉有些好笑。 他继续说正事道:“我有一位朋友去了修仙宗门,她答应会给我寄修仙功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寄回来,我就先练着武功呗。” 白湛纤细的耳朵竖了起来,“你说的朋友,就是取走剑气崖壁道统的人?” “你居然知道!” “哼,我当然知道,早晚都要和她打一架。” “你们都不认识……” 白湛瞪了瞪陆缺道:“你,管不着!” 白湛实力极强,但心智也就顶得上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想一出是一出,陆缺也懒得和她讲道理。 当然,也讲不通。 而哄小孩子的办法,莫过于带她吃一顿好吃的。 不行,就两顿! 陆缺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将之摊开,笑道:“别说这个了,我去给你弄点好吃的来。” 白湛盯着纸上的一大块白色晶体,蹭的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十分惊讶。 “这么大的妖晶?” “想哪儿去了?这是盐,做菜的调料。” “盐……我听说过,咸的,我先尝尝。” 白湛下嘴很快,陆缺根本来不及阻拦,就已经咬下来一小块,在口中咀嚼,只嚼了两下,就被咸的吐舌头,跑到寒潭边儿不听喝水。 好难吃。 “笨蛋!你怎么不早说!” 白湛舌头耷拉着,四肢叉开,俨然有几分生气。 陆缺皱眉道:“你抢太快。” “……” “像盐这种调料,都是不能直接吃的。” “哼。” “一会儿我给你示范怎么用。” 陆缺离开寒潭,在附近绕了一圈,回来时候手里拎着两只雉鸡,用上衣包些了山菇和木耳,以及一把野葱。 他早有预谋,事先带了一只瓦罐过来。 就在寒潭边儿生了火,架上瓦罐,把洗剥干净的雉鸡和山菇、木耳,一并扔了进去炖。 然后从大块的盐巴上,敲下一点,撒进瓦罐。 “像这样用一点,就好了。” 白湛走近火堆,嗅了嗅,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炖鸡。” “我看过你们人族的一些图画,好像炼丹就是这样,架上火,烤一个罐子。” “……” 陆缺折着树枝添火,瓦罐里渐渐沸腾起来。 水汽蒸腾,也带起了肉香。 还没有吃过熟食的白湛,嗅到香气,立即瞪大了眼睛,“好香!” 说着就走向火堆。 陆缺拦住白湛道:“水刚滚,还没熟,不能吃。” “熟,是什么?” “就是指东西做好的意思。” “多久才能做好。” 陆缺想了一下道:“我以前没炖过鸡,听镇上的人说,得要一个时辰。” “那一个时辰后就会很好吃吗?” “嗯嗯。” 白湛探着脑袋往瓦罐里望了望,口水直流,不过为了更好吃,只能忍耐! 一人一狼,坐在寒潭边儿炖鸡。 陆缺不疾不徐地添着柴火,白湛此时也不嫌弃他了,就盘卧在他身边儿,不时地往瓦罐里瞄两眼,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好了没有?” “才过去一刻。” “这回该好了吧!” “你刚问过。” “一定是好了,你看都冒出了油,香喷喷的,这还不是做好了吗?你看你看,你快看看嘛。” “……” 不到一个时辰里,白湛至少问了三十次到底没好没,急得爪子乱扒,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下几十道深刻爪痕。 陆缺拗不过它,没到一个时辰,就把两只炖鸡捞了出来。 白湛也不嫌烫,用爪子按着似撕,连带鸡肉鸡骨头全都吞了进去。 “好香,好香,咸咸的也好吃。” “我不和你抢。” “你敢抢——” 早已成妖的白湛,在说出这句话时候,就将嘴压在了炖鸡上,脸上皱着,做出了犬狼一般的护食动作。 陆缺乐道:“有好吃的就翻脸?可别忘了,这是我做的,大不了我自己再做。” “反正这两只都是我的。” “你的你的。” 正在这时,宁归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过来。 “陆兄弟,出事了。” 一抹月牙形的白光闪过,白湛连带两只雉鸡同时消失。 寒潭仅剩陆缺。 ……… 第52章 仙师驾临 白湛不愿意见陌生人,带着两只炖鸡消失的无影无踪。 片刻后。 宁归风尘仆仆赶到寒潭,热的一脑门儿汗,撩水洗了洗,抛出一个惊人消息。 明天杨鹤会驾临锁龙镇! 修仙者法眼如炬,先天宗师根本无所遁形,一旦碰面,可能一眼就能察觉陆缺和宁归练了武。 这肯定得远远避开。 陆缺很意外道:“宁大哥,我自小在锁龙镇长大,十几年了,就没听说过镇邪司的仙师驾临镇上,杨鹤来做什么?” “锁龙关那边儿传来的消息说,杨鹤此来是要祛除镇上那股邪气妖风。” “哦?” 宁归两手一拍,不屑笑道:“可别觉得杨鹤有什么菩萨心肠,此人高高在上,两眼朝天,看不见罪民的死活!这次愿意来镇上降福攘灾,估摸也是受上面委派,并非出自于本心。” 宁归身上仍有一股读书人的风骨,谈起官吏及隶属于朝廷管辖的仙师,总是带着几分义愤。 末了,又补了两句。 “修仙之人的当差,就跟假道学逛窑子没两样。” 陆缺对着宁归,呵呵一笑。 他不懂读书人家国天下的情怀,只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只觉得的非常遗憾。 此次杨鹤驾临锁龙镇,本来是个见识修仙之人手段的大好机会,却不能去瞧瞧。 迄今为止,陆缺还没有见过活的修仙者! “宁大哥,杨鹤真能一眼就看出咱们练过武功?” 宁归点了点头,席地而坐,按着额头道:“杨鹤未必会留意咱们两个卑微罪民,但以防万一,你还是得早早出门。” “哦。” “这几个月有银子缴罪民税吗?没有的话,我先给你十两。” “有,我叔父给我留了些银子。” 两人在达成合作以后,宁归大抵是觉得陆缺年纪小,挺照顾他,纵然不会像赵知远那样时不时嘘寒问暖,但是也会尽力提供帮助。 陆缺脚上穿的草鞋,便是宁归编的。 ……… 听闻镇邪司仙师杨鹤要驾临镇上,镇上百姓诚惶诚恐。 第二天,天没亮。 锁龙镇百姓户户焚香,各个街巷已开始有人洒扫。 陶三门想的周到,让公差到镇子上通知了一圈,今儿街边儿摊贩不可出摊儿,各家各户也不能把衣服晾在外面,以免影响锁龙镇风貌。 第53章 离火镇邪 声音从天际飘落,犹如洪钟大吕,悠然散开。 紧接着。 一道蓝影飘落,在半空逐渐减速,落到青烟汇集的淡淡“烟河”时,青烟涌动,幻化成巨大的烟气莲花。 那人落于烟气莲花中央,约是二十出头的面相,淡目疏眉,五官虽说寻常,却有一股超然物外的气度。 身上一袭蓝袍,绣有二十八星宿图案。 衣袖翻动,流转风声。 他立于烟气莲花之上,双手自然垂着,背后散发出氤氲气息,祥和平静,当真如神仙降世。 脚下将近四千百姓,见过这种场面的着实不多,纷纷屈膝膜拜。 有几名公差也跟着跪了下去。 “恭迎杨仙师仙驾。” 跪倒的四千人异口同声,声浪在锁龙镇街巷回响。 颇有声势。 倒是六十四名持牵机弩的弩手,笔直站立,森严气度不改,他们是一群极为特殊的存在…… 只跪大夏皇权不跪仙! 而蓝袍之人,正是如今锁龙关唯一的镇关仙师杨鹤。 杨鹤向跪倒之人抬了抬手,很客气道:“在下初窥修行门径,才疏德薄,当不得仙师二字,更受不起乡亲膜拜。” 他从烟气莲花上轻盈飘落,缓步走到陶三门跟前,扶住了正作揖的陶三门。 “修行之人,清心寡欲,陶百总何必惊动诸多百姓。” 陶三门以前和杨鹤见过两面,算是认识,不过在这种场合,也表现的非常之冠冕堂皇。 “杨仙师仙风道骨,镇上百姓早想瞻仰风采,都是自愿过来的。” 杨鹤摇了摇头道:“我亦是一介凡夫俗子。” “哈哈哈,杨仙师过嫌了。我略备了些酒水,请杨仙师务必赏光。” “不急。” 杨鹤转向百姓,很谦卑地鞠了一躬。 “诸位乡亲,镇上那股邪气妖风,其实我和庄师兄早已知晓。” “只是!那股邪气妖风乃是由妖魔尸体的晦气,聚集而成,借天时而现,又无具体形态,琢磨不定,我和庄师兄潜心揣摩多年,请教了诸多道友,一直未想出良策,所以之前也无颜踏足锁龙镇。” 第54章 剔骨妖僵 火海铺在锁龙镇半空,熊熊燃烧,却无丝毫暴虐气息,只让人觉得宛若神佛坐前的明净之火。 有大光明,烛照万物。 消解世间诸般灾厄! 杨鹤气度笃定,衣袖一抖,五指之间指诀变幻,明明速度并不快,手指却拖出了虚影。 火海受其心念驱使,坠下来一颗颗赤红色火球,砸向气氛不祥的锁龙镇,落地后便迅速延展,覆盖了“甲乙丙”三道巷子。 只是这火焰却不会烧到树木房屋,仅仅针对黑色烟气。 黑色烟气受到灼烧,如厉鬼般发出凄惨嘶嚎。 不断翻腾。 只不过一旦被“离火”沾上,就会迅速焚烧为灰烬,无处可逃。 赤红色火焰蔓延…… 每一道街巷,每一块青石砖,都发出凄厉嘶嚎。 犹如百鬼夜哭。 空洞,瘆人。 声音带着阵阵阴风在耳畔响起,围观百姓无不心惊肉跳,毛骨悚然,甚至觉得身边之人是鬼非人。黑色烟气渐渐在灼烧殆尽。 横于半空的火海,持续向锁龙镇倾泻火球,覆盖整个镇子。 黑色烟气渐渐在灼烧殆尽。 这时。 杨鹤御风而起,剑指一勾,平静的玉干河突然涌起十几道水柱,倒卷而上,化作倾盆大雨洒在锁龙镇每一道街巷,涤荡最后的污浊之气。 雨幕之中,天地恢复清明。 不祥气氛消失无踪。 镇上百姓和罪民不懂杨鹤的术法,但也感觉萦绕锁龙镇多年“邪气妖风”,被他重合度驱除了。 须臾后。 反应过来的人们再次向杨鹤跪倒。 山呼海啸,恭颂杨仙师恩德! 杨鹤依旧气度从容,向着镇子外面望了一眼,便止法落地,安抚百姓情绪。 ……… 祝百寿受不了杨鹤道貌岸然的嘴脸,郁闷地走出了镇子。 一路闲走,经过郊野杨树林,再往北便是蒿草丛生,荒丘林立,纸钱漫天飞的乱坟岗。 不知怎的。 乱坟岗上总是有风。 雪片般的纸钱在空中翻转着,飞下来一片,糊在祝百寿脸上。 他把纸钱揭了下来,心头蓦的一凛,抬眼看去,原本空荡荡的乱坟岗之间,突然多出了一道人影。 这人衣衫褴褛,背对着他,身上散发出一缕缕黑气。 鬼物? 祝百寿抹了一把络腮胡,冷笑不已,连刀都懒得拔出来。 先天宗师岂惧孤魂野鬼? 更何况他祝百寿光明磊落,一身正气,对于“鬼物”被就有着先天的压制。 怕的应该是鬼物才对。 祝百寿环臂抱刀,“尘归尘,土归土,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那道人影身体未动,只是脑袋拧转,却能硬生生地将脑袋转到背后! 只见他披头散发,脸色暗青,双目犹如是油蜡一般的灰白,毫无光泽。 面上刻了一道诡异符箓。 头顶钉了一根钉子,没入脑颅,只露出钉帽。 而他的脸,祝百寿还依稀认得,正是鬼郎君蔡酉。 这就离了大谱—— 鬼郎君蔡酉在陆缺击杀以后,尸体还是由祝百寿和陶三门一块送到了锁龙关,由锁龙关将士转交与三河郡……那五百两赏银都已经发了,怎可能再出现在锁龙镇? 看着蔡酉尸体脑袋反转,祝百寿也有些头皮发麻,“噌”的拔出刀,细细观察。 此时的蔡酉,没有丝毫生机。 可以肯定绝不是活人! 他干枯溃烂的皮肤裹在骨头上,显得很瘦,但有让人觉得极有力量,仿佛是经某种诡异力量锤炼过一般。 “这是被人用术法练成僵尸了。” “剔骨妖僵?” 祝百寿虽然是公差,但见识,出乎预料的广博,很快清楚了此时蔡酉的状态。 蔡酉的尸体的确成了僵尸,并且是由极其泯灭人性的歹毒术法炼制而成。 名堂叫做“剔骨妖僵”。 此法得先取冤死之人的第六根肋骨,打磨成钉,以婴孩血液浸泡四十九日,钉入一具尸体的头颅,再以七毒七草,蕴养这具尸体,脸面刻以符箓,周身施以邪法,才算炼制成功。 这剔骨妖僵,冤气极重,浑身带毒,不畏水火,身体硬若金石。 并且每杀一人,就会取此人骨骼,弥补自身骨骼。 故而才有“剔骨”之称。 已是半妖半僵,杀的人越多,实力也会越强。 祝百寿于剔骨妖僵对峙了片刻,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恐怕自己未必能对付得了,握了握刀,飞身倒退。 他没往锁龙镇方向跑。 一来还是心里赌气,不愿瞧那杨鹤假惺惺的姿态。 二来锁龙镇方向总是有百姓进进出出,这剔骨妖僵浑身带毒,被擦着、碰着,百姓都会有性命之忧。 祝百寿可不愿连累无辜百姓。 他也不是做事不经大脑,逃的方向是冲着界山。 界山纵横数千里,其中强大妖兽无数,盘踞四处,倘若把剔骨妖僵引过去,引到了妖兽的地盘,那便能坐收渔利! 祝百寿一路奔逃。 而被炼制成剔骨妖僵的蔡酉,力量和坚韧程度不知增强了多少,但速度并不比之前快很多…… 追出四五里,快到了界山时候,才堪堪赶上祝百寿。 发狂似的一声嘶吼,挥拳轰来。 强悍的力道卷起满地枯叶,撞在祝百寿的护体气壁上。 嗡的一声。 祝百寿的护体气壁水波般抖动了一下,几乎将要爆裂,身体倒飞,刺入密林,激撞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上。 剔骨妖僵横冲直撞,再次逼近,干瘦的手臂抡来,却有不下万斤的力道! 祝百寿迅速闪身,仅被剔骨妖僵剑指划到了一下,衣服便被撕裂,胸口留下五道血槽。 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剔骨妖僵嗅到了血腥气,如蜡般的眼眸渐渐呈现出一抹诡异红色,杀机越发浓郁。 吼! 怒吼声响彻幽林,地面落叶如水流淌。 雉鸡惊飞,野兔遁走。 哪怕狼和山豹这种凶残野兽,也识趣的窜进了更深的山里。 林中霎时寂静,落针可闻。 祝百寿胸膛上不但受了伤,还中了剔骨妖僵的尸毒,渐渐有些麻痹,不敢做任何迟疑,手腕一转,挥出气势磅礴的一刀,卷起漫天灰尘向剔骨妖僵覆盖过去。 然后趁机逃脱。 但剔骨妖僵的感知并非靠视觉,一点烟尘,能挡得了多久? 自欺欺人罢了。 ……… 第55章 去撕了它 祝百寿借助于错综复杂的地势,且战且退。 很快就被逼到爬满“老虎舌”藤蔓的绝壁前。 三面绝壁,已退无可退。 剔骨妖僵在林间横冲直撞,肩膀撞断一株巨树,身影蓦然一晃,从天而降,宛若陨石般砸到地面。 地面震颤不已,碎石激溅。 诡异的黑气从他口鼻及皮肤溃烂处,涌了出来,像是一道道毒蛇缭绕周身,形象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而他身后撞断的那株巨树…… 在十几息时间,树叶就已经由绿转黄,渐渐腐烂,冒起一股刺鼻腥臭。 可见其尸毒猛烈。 祝百寿初入先天宗师,一息九周天,在这重境界里算是末流了,实力恐怕要比半妖半僵的剔骨妖僵弱十倍。 在剔骨妖僵的气势压迫下,祝百寿很清晰地感觉到自身“性命根基”的孱弱。 硬刚,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他见识广博,知道剔骨妖僵的弱点就在头顶那颗骨钉。 一瞬间的思虑过后。 祝百寿拔地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向剔骨妖僵,气机串联内力,蕴生刀芒,如白虹直贯幽林。 砰—— 金铁交错的震动,荡开一层气浪,裹挟着爆裂的气势,响彻山野。 数点锐利寒芒闪动,激射向崖壁,火星四溅。 这强横一刀…… 被剔骨妖僵轻易挡了下来,格刀的手臂不仅没受到损伤,还把祝百寿的刀锋磕得崩口。 在祝百寿震撼之际,剔骨妖僵伸手往前一探,捏住了他的肩膀……硬生生地把他肩胛骨碾碎! 然后猛地甩出去了。 祝百寿撞在一块嶙峋青石上,右臂已抬不起来。 更糟糕的是已经中了尸毒,胸口的麻痹感正在逐渐扩散,内力受其影响,能运用的已不剩三四成。 看着剔骨妖僵从地面爬过来,祝百寿不禁绝望。 实力实在差得太远。 要死在这儿吗?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左手握住崩口的刀…… 可惜,一招没发出去,就被鬼魅般飞扑过来的剔骨妖僵抓住了左臂,反方向一折,将之左臂骨骼折断。 剔骨妖僵再次把祝百寿扔了出去。 他就像一头虐杀猎物的野兽,似乎不想直接杀了祝百寿,而是虐够了再杀。 “畜牲——” 祝百寿无力的怒吼,被身体坠地的声音遮盖。 鲜血洒的地面斑斑点点。 像是一只无助的虫子。 ……… 界山,寒潭。 潭水上晕着一抹胭脂般的血色,随波纹微微打晃。 潭涧冷风习习,炊烟袅动。 在折柴火添火的陆缺,很无语地看了白湛一眼,连连叹气。 这吃货也不知道听谁说的,熊掌乃是世间难得美味,于是就把一头“开山熊”的熊掌给咬了下来,让他帮忙给炖了…… 开山熊可是先天妖兽! 陆缺忍了好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同样都是先天妖兽,你为了吃,就把人家熊掌给咬下来,说不过去吧?” 白湛毫不惭愧道:“谁让它打不过我来着。” “打不过就得被吃?” “当然!我们妖有句名言,弱不一定被吃,那只因为我今天吃饱了。” 白湛瞪着陆缺,理直气壮。 其实—— 妖兽、先天妖兽、妖,并不是铁板一块,即便是同宗同族的妖兽,也会相互争夺厮杀,和人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更为直接。 陆缺皱了皱眉头,略作迟疑,“如果以后我击杀妖兽,你会不会管?” 这问题至关重要。 白湛无所谓道:“不管。” “那就好。” “我话没有说完!假如你跟妖兽打架,我既不管你,也会不帮忙,你如果被妖兽给撕了扯了,就活该你倒霉。” 陆缺挠头笑了笑。 这样挺好。 白湛往炖熊掌的瓦罐里看过去,又嗅了嗅,转移话题道:“有个脏东西,你把它弄走。” “柴火又不是炭,肯定要落草木灰的。” “笨蛋!我不是说瓦罐,说的是有个人不人妖不妖的玩意儿,跑进了界山,那玩意儿太恶心,身上的气味也难闻,都把好吃的熏串味儿了。” 陆缺一头雾水道:“你说的什么?” “就是阴邪傀儡,你们人族修仙者也称之为……僵尸。” “修仙者的东西?” “对,不过非常低级。” 得到肯定答复,陆缺的手顿了下来,心生疑惑,修仙者制作的“阴邪傀儡”怎么会跑到界山来? 第58章 四九阴德 白湛通过黑色莲花的一丝玄妙,捕捉到杨鹤的位置所在,如水中捞月,将神念投射到杨鹤的心湖,威慑了一番,便迅速收敛心神。 只是给陆缺兜底,没必要把那个孱弱的练气修士弄死。 太弱了! 而黑色莲花也承受不住它眼眸之中的威压,维持数息后,蓦然溃散了。 紧接着,剔骨妖僵头顶钉入的骨钉,自然脱落。 失去了韧性与怨气,摔碎在石头上。 剔骨妖僵的头颅剧烈晃动起来,颅顶的钉孔喷出一股股灰烟,凝成四十九个灰色气泡,漂浮在半空之中。 这些灰色气泡,每一个都映衬出一张人脸。 老弱妇孺皆有,形形色色。 他们都是被幽禁在剔骨妖僵体内的“鬼物”,剔骨妖僵的力量源泉。 不可超脱,不入轮回,永堕无边苦海。 此时因为白湛无意的善举得到了解脱,个个都心存感激,便双手合十,向白湛投来一道氤氲白气。 此为,阴德—— 但少女脾气的白湛,很是高傲,也不屑于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提升实力,伸爪一挡,将四十九名鬼物赠送的阴德,挡到了陆缺身上,湛蓝双眸一斜,“不稀罕,都退散吧。” 四十九名鬼物倒是没有发怒,再次拜谢后,便带着一股阴风,坠入地底。 剔骨妖僵失去了力量依仗,躯干疾速风化,化成了尘埃。 崖壁前恢复平静。 陆缺头顶上一抹氤氲白气,转势即逝,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东西?” 白湛在崖壁上方答话道:“没什么,就是能让你的运气稍微好点。好了,阴邪傀儡背后的修仙者,我也已经警告过了,不会再来找你这个胆小鬼的麻烦。” “那再好不过。” “走,赶紧跟我回去烧火,瓦罐里还炖着熊掌呢。” 想起美食,白湛就保持不住刚才的高手风范了,吃货形象显露无比。 陆缺不怀疑它的哈喇子已经滴到地上,往崖壁上方白了一眼。 “我听人说熊掌得文火慢炖,恐怕两个时辰才能好,你心急也没用,而且我还得处理眼前的事。” ……… 白湛才不管陆缺和祝百寿有什么纠葛。 两只菜鸟,难不成还能相互啄瞎了对方的眼睛? 它独自回了寒潭。 爬满“老虎舌”藤蔓的崖壁下面,剩下陆缺和祝百寿。 一个偷练武功的罪民,一个正直如竹的公差。 陆缺不知道说什么,若不是被赶鸭子上架,他今天不会救祝百寿,这一救,身上的秘密就暴露大半了。 四目相对,沉默了良久。 陆缺紧皱着眉头,面色十分为难。 “祝差官,我叔父被斩时候,你是第二个挺身而出,这份恩情我记着,心里不想和你为敌。” “我……不知道该不该杀你灭口。” 重伤的祝百寿神色从容,没接陆缺话茬儿,只是艰难竖起拇指,诚心称赞道:“小陆,你知不知道,你是我所见的诸多先天宗师之中,年纪最轻,却又最强的那个!” 陆缺也继续着自己的话道:“我得和别人商量商量如何处理你,对不起。” 祝百寿洒脱一笑,没辩解什么。 陆缺转身离开,迅速找到了正在界山里打草的宁归,将事情细说了一遍,询问宁归该如何处理。 宁归思量了片刻道:“带我去看看。” “我已经暴露,你再去的话,不也暴露在祝差官面前了?” “你准备怎么处理?” 陆缺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有些迷茫道:“我想过杀人灭口……” 宁归安静地注视着陆缺,说实话除了合作以外,他非常欣赏这个少年,笑了笑,说道:“杀人灭口固然最简便,但不是适合所有事。” “再说剔骨妖僵这件事大有文章!” “从锁龙关到锁龙镇,也就杨鹤这么一位仙师,剔骨妖僵十有八九是他弄出来的,可他为什么要和祝百寿过不去?” “咱们把这事弄清楚了,再处理祝百寿不迟。” 陆缺想了想,觉得有理,便带着宁归一块活到岩壁前面。 三人没有废话,先将猜测的信息互通了一遍。 原来—— 祝百寿将杨鹤不作为的事,写信捅到了镇邪司,告杨鹤了个玩忽职守的罪名,罪名并没有彻底落实,但也让杨鹤因此被罚俸三年。 修仙之人,恐怕不在乎黄白之物。 不过镇邪司给下属发的俸禄,除了银子以外,还有能够提升境界的“赤丹”,每月一枚。 三年就是三十六枚,足够练气期修士三四层境界。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杨鹤岂能不怀恨在心? 所以祝百寿猜测,杨鹤就是因此才派了剔骨妖僵伏杀自己。 一通话说完。 宁归饶有深意地看着祝百寿,不紧不慢道:“镇邪司的品级与六部相当,门高院深,地位尊崇,锁龙关守关将军投递书信,也未必能投的进去,祝差官好大的面子,竟还能收到镇邪司的回书。” 这话显然是对祝百寿的真实身份起疑。 但细想想,又何尝不是。 一个镇上巡逻的大头兵,如果没有强大的背景,镇邪司怎么可能给面子? 祝百寿犹豫了一下,“宁经魁果然心思机敏,没错,我的确有位亲戚在镇邪司里坐了不低的位置,但具体是哪一位,恕我不能相告。” 宁归也不勉强,又道:“那祝差官要如何处置我和陆兄弟?不止陆兄弟,我也练了武功。” 此话一出,气氛宁静了下来。 祝百寿以往都是遵循大夏律令行事,铁面无私,心里有一种坚持,也不愿骗陆缺和宁归二人,轻叹了一口气,如实说道:“如果我回到锁龙镇,应该会把你们偷练武功的事禀报上去,但我也会替你们求请,让守关将军赦免你们。” “如果守关将军不法外施恩呢?” “所以,你们还是杀我灭口的好,我这条命是小陆所救,被他杀了,无怨无悔。” 说着祝百寿便闭上了眼睛,准备引颈就戮。 宁归大笑起来。 “祝差官可真是个糊涂蛋啊,这一腔愚直不妨喂狗。” “我且问祝差官,我和陆兄弟在锁龙镇上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到了你不揭发就不行的地步?有吗?” “反倒是镇关仙师杨鹤,炼制剔骨妖僵这种邪物,不知伤了多少无辜性命,祝差官可曾想要管过?或许想了,但你有这种能力吗?” 祝百寿被说的喏喏无言。 宁归继续侃侃而谈。 “陆兄弟,咱们没必要杀这糊涂蛋。” “相反,我还会帮这糊涂蛋疗伤,让他活着回到锁龙镇去,看看他究竟是如何恩将仇报,又能做出来多少蠢事?” “你也不必担忧,等这糊涂蛋把咱们揭发了,带兵过来围剿,宁大哥必会死在你前面,给你探清黄泉路。” “……” 宁归说到做到,替祝百寿驱除了身上尸毒,放任他离开界山。 看着祝百寿浑身带血的背影,消失于幽林以外,陆缺心里五味杂陈,“宁大哥,我还是去杀了他吧!” 宁归轻拍了一下陆缺后脑,笑道:“傻小子,仁义也可杀人。” “我不太明白……” “像祝百寿这种人,他不怕死,但他最怕对不起良心,杀他,不如用他!这人以后或许能排上大用场。” ……… 第60章 神返其本 陆缺把身上雨水拧干,擦了擦手,拿起《炼气篇》,眼眶里渐渐有些湿热。 或许是感激,也或许是期待的太久。 他又定了定神,才开始翻阅。 这本《炼气篇》洋洋洒洒七千字,记述了炼气境的修行之法,玄妙幽微,一字一句都似乎带着奇异的魔力。 只不过陆缺肚子里去的墨水有限,常用字还有些拿捏不准,修仙功法晦涩深奥,又多用生僻字,把《炼气篇》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也没有弄清其中意思。 这肯定要请教宁归了。 他恋恋不舍地把《炼气篇》放下,撕开了柳离寄来的信件。 信上的字倒是能认个大概,能把内容顺下来。 写的基本都是柳离到了天渊剑宗之后的经历和见闻。 柳大小姐得天独厚,一副千里挑一的“先天灵体”,进入天渊剑宗的第三天,打坐时候便有了气感。 从萌生气感到练气一层,仅用了短短二十多天时间。 期间还学了修仙者的入门术法引火术。 到寄信时,已经是柳离拜入天渊剑宗的第四个月,境界马上要到炼气二层。 等等。 至于寄来的书籍,除《炼气篇》以外,还有四卷《黄庭记略》,记述的都是修仙界各种知识。 柳离还特意说了说《炼气篇》。 修仙,都是从练气境开始,此境界最根本的就是学习如何吸收天地灵气,所以修仙界练气法诀千余种,都是大同小异,几乎不存在高低之分。 《炼气篇》经数万年沉淀而来,就是最正统的炼气法诀。 柳离如今修行的也是《炼气篇》。 而到了筑基期以后,才会根据个人际遇以及擅长学习不同的修仙功法。 末了。 柳离还问了陆缺是否长高了,因为她个头又蹿起来一些。 等等,光家常话就写了满满一页纸。 陆缺看完后,将信纸重新叠整齐,塞进信封,压到了床底下。 ……… 第二天大早。 陆缺就拽着宁归一路赶赴界山,到了放置奇异黑罐子的石室。 昨日刚下过雨,山气潮湿。 一路过来,宁归脸上蒙了层厚重水汽,伸手抹了抹,视线斜向陆缺鼓鼓囊囊的腹部。 “藏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陆缺把柳离寄来的包袱拿出来,放在石床上,慢条斯理地打开,呈现出《炼气篇》和四卷《黄庭记略》。 第61章 得通气感 乱雨敲打潭面,生出许多水泡,每个水泡都倒映着假白湛的影子。 当气泡渐渐破碎,假白湛的影子也随之消失。 余留的神通涟漪,抖落星星点点的蓝色幻光,犹如一缕细腻流沙,坠入寒潭,迅速消失不见。 这的确跟狏狼的天赋神通影闪不同。 陆缺一头雾水地看了看水面,便重新盘坐了下来。 假白湛讲了神返其本的真谛,可“万物之初,天地之初”八个字,理解起来依旧很难。 陆缺枯坐参悟。 时间悄然而逝,天渐渐黑了。 宁归料到陆缺得到《炼气篇》以后,肯定会钻牛角尖儿,便过来喊他。 “撤,再不回去就过了宵禁时间。” 陆缺枯坐不动,眼中有些茫然,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说道:“我想继续参悟,就不回镇上了。” “修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想再试试!” 见陆缺态度坚决,宁归啧啧摇头,不过修仙这事,还真有可能是不疯魔不成活,姑且让他试一试吧。 反正,镇上最较真儿的公差祝百寿,已经成了自己人。 一晚两晚不回去,问题都不大。 宁归抱臂笑道:“那行!镇上真要有什么事,就让祝百寿替你担着,我看他就很有背黑锅的潜力,不用白不用。” 宁归走后,陆缺继续在寒潭前盘坐,澄清心神,敛息入定。 在极幽静中寻找那一丝契机。 一天,两天。 时间在日月轮转中消逝。 两天的枯坐,两天的苦思冥想……陆缺头发蓬乱,眼眸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就像是行于荒崖的苦行僧,面对天地苍茫,不知那面才是朝圣之地。 无助,茫然,心无余力。 种种负面情绪压下来,摧残胸中那颗向道之心。 不过幼年便饱经世事艰辛的陆缺,最不乏的就是坚韧。 他也没什么向道之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提升实力,离开锁龙镇! 这念头在赵知远死后,就像是一柄宝剑经历了最后的淬火,变得坚韧无比。 但有一息尚存,便一往无前,便披荆斩棘。 第62章 炼气一层 陆缺从界山回来,在小镇出口碰上了祝百寿。 距离剔骨妖僵的事已经过去半月,祝百寿的伤好了,仍如之前那么精神抖擞,目光犀利。 可看见陆缺慢吞吞的过来,一副无辜模样,祝百寿脸立刻开始扭曲。 “小陆,回来的真早,特别早。” 原来祝百寿也会阴阳怪气。 陆缺有点不适应,捏了一下鼻梁道:“祝差官,我要回家了。” 祝百寿自己干笑了两下,无可奈何,等陆缺转身之后,冲着他清瘦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 真能装啊,小子! 祝百寿心里很是感慨,如今已经上了贼船,想跳船不可能了。 就是船上这两个贼,个顶个的精明,把他衬得又弱又蠢。 “娘的。” 祝百寿看着陆缺背影,在往来的人流中渐行渐远,忽然觉得少年身上,多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深邃。 不像武功。 ……… 陆缺大睡了一觉,下午才起。 在柴灶熬上一锅小米粥,添柴同时,信手翻看《黄庭记略》。 四卷《黄庭记略》主要介绍的是修仙界的知识,每卷并不关联,宁归借了一卷关于灵药灵草的看,而陆缺此时翻阅的,则是讲述修仙境界的一卷。 字,认得七八成。 连读带猜,也能粗通其中意思。 按《黄庭记略》的总述,修仙者分为三类,修士,妖修,鬼修。 其中鬼修乃是受朝廷封正,受香火而提升实力,不入正统,难以真正得道,能修出来一颗等同于金丹的鬼丹,已经是极限了。 要更进一步,就得去幽冥了。 所以鬼修对于修仙界的影响不大,几可忽略。 修士自然是指人族的修仙者,数十万年以来,与妖族分庭抗礼,有相互攻伐的时代,也有相安无事的时代。 修行境界的划分大抵相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 陆缺初入修仙门槛儿,仔细读了读炼气期的内容。 这一境共有十三层。 而练气境一层的标准,就是引气入体,不断积蓄天地灵气,在一息之间,使体内灵气流转一十六丈二尺长。 一十六丈二尺—— 此数字,陆缺再熟悉不过,正是人身经络的总长度。 第63章 幽冥阴差 陆缺在庚字巷待了许久,才黯然离开。 刚过晌午,天气闷热。 从贯通玉干河的石拱桥经过,到了锁龙镇东面。 沿河一带的浓密柳荫下,有许多手持小团扇的姑娘乘凉,亦或撩水相戏。 那纤薄衣裙被水浸湿,自然会显出身段曲线,燕瘦环肥,婷婷袅袅,风景这边儿独好。 周围少不了闲汉来过过眼瘾! 十分热闹。 人群以外百丈远,另有一道窈窕倩影茕茕而立。 一袭红衣,黑发如瀑。 宛若填在这幅水畔画卷的最妙一笔。 不过女子正是春晴楼老板娘朱与,夜就背影赏心悦目,脸就很欠奉了。 锁龙镇的民风比较纯朴,寻常百姓的审美还停留看脸的肤浅层面,不懂熄了灯,脸儿怎么样都无所谓,身段才是王道,所以很瞧不上朱与这“丑八怪”,只觉得煞风景。 陆缺正要到春晴楼找朱与,刚好看到,便快步赶了过去。 “朱与姐姐。” 朱与转过头,烧伤大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很是木讷。 头发上落了几片柳叶都浑然不觉。 陆缺走到朱与旁边,把她头发上的柳叶一一摘掉,“朱与姐姐,春晴楼里还有没有西瓜?我想买两个。” 朱与道:“我让出去进货的伙计捎了,明早就有。” 锁龙镇周边郡县,仅有一片二百来亩的河滩产西瓜,供不应求,价钱高得离谱,敢买到六十文一斤,堪比打劫,而且就算运到了镇子上,通常也会被几位财主包圆,所以得先付银子。 这规矩陆缺也知道。 他拉起朱与的手,往朱与掌心里放了二两银子。 “朱与姐姐一定得给我两个。” “行。” 朱与看了一眼被陆缺拉住的手,神色有些异样,好像从未被人拉过一般,缓缓将手抽了回去。 “我娘亲说过朱与姐姐喜欢安静,那我就走了啊。” “嗯。” 陆缺离开河岸。 没走出百步,就瞧见两个穿短褂的闲汉对着朱与背影指指点点。 “春晴楼老板娘得有二十五岁吧,镇上排头一个的老姑娘。” “二十五算什么?她脸烧成那样,到了五十都嫁不出去。” “未必。” “怎么未必?” “西面那些罪民攒不下娶媳妇的银子,总会冒出来几个饥不择食的,瞧见刚才那小子没有,不还拉朱与的手了?恐怕是已经动了心思。” 第64章 青丘狐坟 陆缺给柳离写了回书,托祝百寿寄了出去 第二天,卯时末。 陆缺就到春晴楼取了西瓜,放进竹筐,赶赴界山。 经过那间熟悉的石室,一路向西,环境越来越荒僻。 古木参天,藤蔓如帘。 山烟野气四处弥漫。 大大小小的水洼,星罗棋布,水洼里生长着一簇簇的赤红色植物,妖艳诡异,硕大花朵中伸出无数的触须,在空中摇曳,缠着一条两丈长的蟒蛇,竟将蟒蛇给缠死了。 什么鬼玩意儿! 陆缺有些头皮发麻,纵身从空中掠过,从纤薄的树叶上借力腾挪,绕开了这片诡异的水洼。 往西延伸了五六里后。 一座高几十丈的八角石塔,顶朝下,斜插于泥土之中。 塔身千疮百孔,漏下一道道晨光。 不用说。 这肯定也是数千年前,某位人族修士与大妖斗法留下来的遗迹…… 绕过石塔后,一路平坦,沿着正西方向走,果然有座青丘大坟。 坟冢方圆两三里,高耸如丘,不知在时光阴长河中屹立了多长时间,一望之间,便觉得沧桑扑面。 一块青色石碑竖立坟前,上面字迹已被岁月抹平。 如“假白湛”所说,青丘大坟前也的确种了月桂树。 陆缺把西瓜放在月桂树下,“我来给你送西瓜了。” 无人回应,只有悲凉的古埙声从山烟野气中传来。 陆缺左右看了看,感觉此地已深入界山态度,气氛不详,不宜多待,反正已经按照之前说的把西瓜送过来了。 他刚转过身,月牙形的白光就在面前亮起。 白湛踏光而出,似来得很匆忙,以至于“影闪”产生的空间乱流,影响到了外界,在周围产生数道力量狂暴的雷霆,将地面炸出一个个焦黑的大坑。 一阵轰隆隆的乱响,泥土四溅,青烟缭绕。 “谁让你来这儿的!你想死啊!” 白湛凶狠地瞪着陆缺,明显非常生气,湛蓝双眸已有些赤红。 这模样,这气息,显然是如假包换的白湛本尊了,陆缺可以确定,不过也有些不明所以,“我来……” “闭嘴!” 厉声呵斥了陆缺一句后,白湛又调转身姿,气势汹汹地面向青丘大坟。 “苏萱,你想打架是不是?” 原来“假白湛”叫做苏萱。 而按照白湛之前所说,妖在渡劫化形以后才会起名字……那么,苏萱自然是渡劫化形后的妖了。 怪不得白湛会如此紧张。 如此强大的存在,岂是现在的陆缺能去纠缠的? 气氛僵滞了一瞬。 凄凉古埙声戛然而止。 那青丘大坟中,随之传来软绵绵且娇媚的笑声道:“白湛妹妹,何必剑拔弩张?我不过是在青丘狐坟里待闷了,前几天出去透透气,恰好碰见这个陆缺,指点了两句,可没有加害呦,不信你问问。” 白湛又望青丘大坟前迈了几步,不讲丝毫情面道:“你以后少去惹他!” “白湛妹妹,太霸道了点吧,只准自己交朋友,不准我交?” “我就霸道,要不打一架?别以为你修出三尾,也渡劫化形了,我就怕你。” 苏萱郁闷地哼了一声,道:“本人不爱打架。” “那就老实的待在你的青丘狐坟,别再打陆缺主意。” 说罢。 白湛就以御风之法,带着陆缺回到了寒潭。 或许是嫌这家伙这回太冒失,就直接把他从三十丈高处扔了下来。 砰! 陆缺重重砸在寒潭边儿,脏腑被剧烈地颠了一下,胸中七荤八素。 白湛仍然很恼火,“你知道苏萱是什么来历吗,就敢去青丘狐坟?” “她要是有一个不顺心,能让你连骨头渣都不剩。” 陆缺揉着胸口坐起来,面对白湛的一腔怒火,却没有反驳,没有辩白,只是开心地笑了笑。 苏萱指点他修行,是否出于好心,不好定论。 但白湛俨然很在乎他的安危。 他把抱在怀里的西瓜,推到了白湛的面前。 “我以后不会再去青丘大坟了。” “别生气,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就是我境界低,从这么高的位置掉下来,没能护好,给西瓜摔裂了。” 白湛瞥了一眼西瓜,咽了咽口水,但态度依然绷着,“不吃!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去找苏萱?” “她的确指点了我修行。” ”你认识我这么厉害的妖,需要她指手画脚了?多管闲事。” “这些天不是没碰见你,我本来是想问你来着。” “……” 争执了几句,白湛怒气渐消,视线才落到摔裂了几个口子的西瓜上。 “这是什么?” 陆缺顺着西瓜摔开的裂纹,把西瓜掰成了几瓣,笑道:“西瓜!在锁龙镇上很难买到的,还是春晴楼的朱与姐姐和我娘亲关系好,才匀给了我两个,你尝尝,现在这天气西瓜可比蜜饯好吃。” 白湛神色怪异地盯了陆缺一眼,低头啃瓜,一尝,果然清甜无比,沙沙的,还什么凉爽。 便也顾不得什么“狏狼”的威武形象,直接把嘴埋进了西瓜瓤里。 吃的满脸红色瓜瓤。 陆缺端起下巴,含笑看着,“皮可不能吃。” “知道,知道,别啰嗦。” “给我留一块。” “不留!都是我的!” “哎……我练气了……” 白湛略抬了一下眼道:“这还用的着说嘛,好像我感觉不出来一样,你那点微末道行,我一眼就能看到底。” 陆缺眼神肿怔道:“本来这话我是想和我叔父说的,可他不在了。” “哦,你们人族,如果不练气的话,寿命本来就很短。” “他其实是替我死的。” “那你可真没用!” 陆缺干笑了一下,倒也没有因这句话生气。 白湛继续道:“我的朱异果树又有十六枚果实快要成熟了,也就三五天的事,熟了都给你,让你以后稍微用有些。” 真正的朋友便是如此。 嘴损归嘴,出了事,愿意帮忙扛;有好处也愿意分。 白湛虽然是妖,但绝对是很好的朋友! 陆缺问道:“那朱异果应该算是修士所说的天材地宝吧,你要渡劫化形,自己就不用?” “我太厉害,吃朱异果没效果。” ……… 第65章 该当庆贺 白湛把脑袋伸进寒潭,洗掉脸上瓜瓤,抖了抖毛,估摸是越接近渡劫化形、就越人性化,还临水照影,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容颜。 陆缺在背后盯着,遐想无限。 按照民间传说,妖在渡劫化形以后,形貌会比寻常人俊美很多,男妖似潘安,女妖赛貂蝉,以便于蛊惑人心…… 也不知道白湛渡劫化形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问道:“你还要多久能渡劫化形?” “我自己觉得随时都行,可我们狏狼一族的长老是个婆婆妈妈的老婆子,说这挨雷劈的事,准备得越充足越好,让我再沉淀一两年。” 白湛应该尚处于“狏狼”的叛逆期,说起族中长辈,直翻眼睛。 陆缺含笑道:“她可能是对的。” “你这么弱,还教训我起来了?” “哪儿是教训。” “你还是先管你自己的事……我感觉你积蓄了很少一点点的灵气,学术法没有,耍两下子现现眼,你们人族修士的术法,不管威力大小,都挺花里胡俏的,跟苏萱她们有的一比。” 白湛盘卧在青石上,打了个哈欠,等着陆缺丢人现眼。 可惜,陆缺连丢人现眼的机会都没有。 他双手一摊道:“不会,那位给我寄炼气功法的姑娘,只寄了两套书,其中都不包含术法。” “原来你这么穷苦。” “可不是嘛。” 白湛抬了抬眼,神色像是无奈:“我听老婆子长老说,你们人族修士富得流油,在打仗时候,咫尺空间一开,各种灵器、符箓、丹药、阵法能倒出来一大堆,你可真是特例。” 陆缺无知道:“啥是咫尺空间?” “能储存东西的小玩意儿,外表或是香囊,或是玉佩,或是发簪等等,内部却别有洞天。” “哦。” “走,山上溜溜,我待会儿就得回去观想那个神元符了。” 一人一狼,开始在界山浅山溜达。 陆缺熟路采摘山菇木耳,扔进背后竹篓,不耽搁赚银子的事。 白湛在陆缺身边绕着圈儿,一会儿,索幸跳上了陆缺肩头。 修行—— 一夕破境时固然会有冲天喜悦,但更多时候 ,面对的都是枯燥的水磨功夫。 不管是人是妖,都如此。 白湛也并非时时都能出来,所以沿山瞎溜达一圈儿,也觉得非常愉悦,抬起爪子在陆缺脑后扒拉了两下,“哎,你给我吃的西瓜,过几天再给我带一个。” “我尽量。” 称说话之际,陆缺回手捏了一下白湛纤长的耳朵。 此事,他惦记良久。 白湛迅速挣开,“滚!你想死!” ……… 陆缺在苦悟几天后,又得到苏萱的指点,炼气算是顺风顺水。 已经在练气一层站稳! 宁归这儿却依旧有些磕绊,过去这半个月,才算彻底熟悉“气感”,一息,灵气贯通四条经脉,延伸两丈长。 但气感稳定下来,也算是很大进步。 宁归心情大好,就找上了陶三门下棋消遣,两人都颇爱此道。 王八看绿豆,也能对上的眼。 不同的是宁归“经魁”出身,少年时便有才名,更是书棋双绝。和陶三门下棋,通常局面都是惨不忍睹的虐杀,顺带还能赢三五十分铜钱。 非常之快意。 两人在锁龙镇出口摆上棋摊,引得不少人围观。 宁归心情好,故意放水,局面上杀了个平分秋色。 这不免就让陶三门得意起来,拈着胡须道:“宁经魁,你今天的气杀气不重,应该是手下留情,但我这几盘都下的很顺,估摸是棋力也有长进。” “何止是有长进,那是大有长进,陶百总只是不善开局,论中盘硬度,其实比我还要略胜一筹。” “真的?” “那当然!” 观棋的祝百寿瞪着宁归,嘴都快咧到了脑后。 要知道宁归获罪,全是因一身梗骨,敢仗义执言,讽刺朝廷吏治的弊端。 身负读书人的刚正气节。 当时祝百寿了解了宁归的获罪原因,心里极其佩服,可眼前呢?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家伙溜须拍马起来,比那官场老油条的熟练……三言两句,就给陶三门陶百总哄的乐开了花,一副飘飘然模样。 祝百寿连连摇头。 哎,读书人学坏是真快啊。 一会儿。 陆缺背着竹筐从界山回来,就往棋摊上瞄了两眼。 视线与宁归相对,后者一愣,当即把棋子放在了棋盘上,拱手道:“陶百总,明天再战啊,恕我先告辞了。” “这局……” “我又跑不了,不差这一局两局。” 宁归离开棋摊,把陆缺跟祝百寿带到了自己家里。 祝百寿把刀往桌上一撂,牢骚道:“要对付杨鹤,只有两年半的时间,你还有心思去找陶百总下棋,有点正事嘛?” 宁归给两人倒了两碗凉水,坐了下来,双手相贴,枕在脑后,很惬意地笑道:“修行也得张弛有度。” “瞧你这模样像是有所得了?” “马马虎虎,在下不才,气感如今已经熟悉了。” 其实—— 寻常人炼气问道,熟悉气感,需要三五个月的都不乏其数。 宁归十五天便已做到,绝对算得颇为出众了,这就不免有几分得意。 他冲祝百寿挑了挑眉,模样分明是说,“姓祝的,你他娘的先天宗师境界都还没有圆满,差的远了,只配膜拜老子!” 祝百寿冷哼道:“得瑟。” 宁归转向端碗喝水的陆缺,“小陆,你怎么样?” 陆缺还是那句话,“和宁大哥差不多。” 一次差不多,两次还是差不多? 宁归和祝百寿又都不傻,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已确定陆缺这小家伙肯定藏私。 宁归率先站起来按住陆缺左肩,祝百寿紧随其后按住陆缺右肩,将之按扒到了桌子上,脸贴着桌面。 宁归戏谑道:“陆兄弟,不老实呀!” “就是。” “老实说,进展到底多大?” 陆缺被两人按的浑身作痒,忍不住躲避,“没多大,没多大,两位大哥放手。” 宁归继续追问道:“没多大是多大?” “练气一层了。” 嗯?两人一愣。 练气一层还在装模作样,这可不能轻饶了。 两人当即把陆缺给抬到外面,将之扔到水缸之中。 青年人怎么比少年还疯,陆缺郁郁地叹了一声。 宁归绕着水缸打转,瞧了瞧陆缺的小滑头的模样,不依不饶道:“这么大喜事,你都不吭一声,真不拿我和姓祝当自己人。” “没有……” “别说了,这好事得庆贺庆贺。祝百寿别愣着,买酒菜去?” 祝百寿一伸手道:“行,银子!” 宁归瞪了瞪眼,劈头盖脸地数落道:“你一个公差,好意思让罪民掏银子买酒菜,要脸吗?” “难不成你家亲眷就是镇邪司顶顶大名的抠门仙师,小气真人,铁公鸡真君?” “最擅长画一毛不拔符,最擅长摆锱铢必较大阵。” “传家祖训主打一个抠字……” 祝百寿当即堵住了宁归的嘴,“闭嘴,我去!” ……… 第66章 九寸清明 和宁归、祝百寿闹了一阵儿,戌时三刻前,陆缺回到了家里。 他掩上门,在叶子已浓绿如玉的枣树底下安坐下来,定了定神,开始打坐炼气。 能在极短时间达到炼气一层,对罪民身份的他来说,固然可喜可贺,但距离镇守锁龙关的仙师杨鹤还差的远…… 道阻且长,必须争分夺秒。 陆缺入定以后,心意澄明,脑海里渐渐呈现出丹田的模样。 那是一方黑暗虚无的世界,仿佛混沌未开。 蕴藏着无限可能与希望。 在第一缕延伸一十六丈二尺的灵气,落入其中,便撑开了一片小小区域,在心湖呈现的大小约有九寸方圆。 灵气仅能在这九寸方圆流动。 而炼气二层,就是通过不断引气入体,把这九寸方圆扩张到一丈。 以便丹田容纳更多灵气。 陆缺循序渐进地吸收着天地灵气,使丹田内的灵气逐渐茁壮,犹如一团不断向外扩张的烛光,侵蚀着丹田中混沌之地,扩大那九寸清明。 当然,速度很慢! 两个半时辰后,收功醒神,那九寸清明扩张的程度也微乎其微。 陆缺呼出浊气,站起了身,因两个半时辰耗费心神,引气入体,脑袋里有些木然,就站在小院中庭多待了一会儿。 铛—— 街巷远处,传来三更整的悠扬铜锣声。 陆缺的心神随时间推移,重新恢复了清澈。 这才感觉到蕴藏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在有韵律地振动,宛若心跳一般,鼓荡着气机舒张。 他心念一动,乾坤化气壶便出现于手掌上方。 壶身还在微微振动…… 而乾坤化气壶出现在陆缺手掌以后,他脚下就出现一道与之前不同的白色旋涡。 白色旋涡犹如旋转的波浪,在月光里涌动着,气息祥和。 这又是什么? 陆缺盯着脚下旋涡,目露疑惑,但很快就感觉到眼中的世界开始扭曲。 一次,两次……连续十次。 视线连续被扭曲了十次,同时也有十道影子从陆缺身上抽离出来,涌入了乾坤化气壶之中。 之后,他彻底安静下来。 心跳停止,呼吸停止,眼眸中的光亮也随之涣散了。 就像变成了一尊死寂的雕塑。 而那十道影子,正是陆缺的三魂七魄! 活人魂魄非鬼非神,谓之生魂,因为眉心“神轮”尚未破灭,亦能保持心智清明,比懵懂鬼物要强了许多。 生魂被乾坤化气壶的古怪神通抽离了出来。 陆缺就像是撞进了光阴逆流,以前发生的事情,飞速在面前闪现。 少女柳离离镇修仙、初遇白湛、赵知远身首异处、跟余尽春学木匠活、母亲病死在床榻…… 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遇到过的所有人,走马灯般地在眼前极速闪现了一遍。 信息量太过庞大,陆缺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画面里其实少了一个人。 朱与! 朱与的身影,还有关于朱与的事,没有在陆缺十六年的生涯留下任何片段,一丁点都没有。 春风皱水,风去了无痕。 当然。 突然又遇到这么离奇的事,陆缺也留意不到这点。 在生涯逆流中,停留了片刻,就坠入了乾坤化气壶之中。 陆缺的生魂出现在了一道门前,很普通的木门,两个门环都已生锈。 这……是陆缺自己家的门! 推门而入,院内有五间小屋,三棵枣树,明显就是他家! 但陆缺能够感觉出来,这里的确是乾坤化气壶内部,家在这里只是虚无的投影,镜花水月。 “什么意思?” 陆缺抬头望了望。 周围一片混沌,好像是一方庞大无比的世界。 只不过这个世界,只有他的家孤零零地投影了进来。 “喂?这是什么意思?” 本以为无人回应,谁想前世的声音却从茫茫虚无中传来。 “能到这里,说明你已经走上炼气问道这条路,心中也必会诸多疑问。” “你可知乾坤化气壶五字何解?” “其神妙不在于化气,而在于乾坤,壶中有乾坤!” “你被置于边角,命格势必孱弱,暂时应该还承受不了太大的秘密,我只能把话说到这一步,往后的,须你自己去悟。” 陆缺急忙道:“你能从前世勘破今生,肯定很厉害,教我几门术法!” 可惜前世留下的话,只不过是一道心念所化,无法交流。 话说完了,声音就消失了。 随即。 陆缺的生魂也被弹了出乾坤化气壶,经过眉心“神轮”,重新回归体内。 心脏骤然跳了一下,然后逐渐恢复正常韵律。 眼睛也恢复光彩。 中庭月光清澈,凉风习习。 陆缺手里还托着乾坤化气壶,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彻底回过神,脸上不由生出异样之色。 如今已经炼气问道,一些事自己也能想的通。 而按照前世留下的话,陆缺以前命那么背,都是被前世的刻意安排,那句“你被置于边角,命格必然孱弱” ,不就是前世的供词吗? 太了不起了。 坑起来,连自己下辈子都要坑! 陆缺手在空中抓了几抓,有劲儿也没处使,总不能抽自己俩嘴巴子吧? 再说,前世也未必就是今生。 他抓狂了好半晌,最终却也只能跟自己和解,往虚空中伸出了大拇指。 “前世,你牛!” 至于说“家”投影到乾坤化气壶,到底是什么原因,又有什么神妙,这事陆缺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就暂时抛之脑后了。 这一夜。 锁龙镇非常平静,只有一件非常非常的小事。 三槐村村口的三棵千年老槐树,其中一棵,有一片叶子突然枯黄,无风自落。 翌日。 陆缺草草吃了饭,绕到镇子东面,准备再到春晴楼,和朱与订一个西瓜。 这时天刚蒙蒙亮,街上没什么行人,只不过走到柳记药铺所在的那条街时,镇上唯一的说书人却已经站在了摊前。 说书人冷冷地看着陆缺从街头走过来,直至他走到跟前。 “小子,大不一样了啊!” 陆缺跟说书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差些让这家伙的乌鸦嘴给咒死,从前并没有打过交道,更不知道他的话什么意思,皱了皱眉,一声不吭地从说书摊走过去。 说书人冷哼一声,似自言自语,“什么命做什么事。” ……… 第67章 勾魂文牒 说书人声音很小,不过陆缺还是清晰听见了。 回眸看去。 那身材干瘦如枯柳的说书人,低头剔着指甲,不时耸肩冷笑,一脸阴阳怪气,好像二流子似的。 说起来,看他面相,岁数起码也得五十朝上了,却没一点长者的端正仪态…… 老二流子啊! 陆缺没兴趣跟说书人做口舌之争,他爱扯什么扯什么去,说书的,不就是靠着嘴皮子混口饭吃吗?不拽两句“天机”、“命数”显得高深莫测,也招揽不来听众。 他向说书人抛去了一眼,扭头便走。 晨光熹微的石牛街,就剩说书人自己立在说书摊前。 有些尴尬。 片刻后。 说书人从袖底取出一张黑纸,黑纸有影无形,似非实物,题头上书“幽冥”二字,中央盖了一枚宝印图章,那图章黑气缭绕,宛若通过异界的入口。 宝印图章下面,一行篆书文字。 “陆缺,十五岁,枉死。” 而此黑纸,正是幽冥的勾魂文谍! 压上幽冥的宝印图章,便是终结了人的一生,死人魂魄,便会自然而然得魂归于幽冥。 说书人双指夹起勾魂文牒,冲着陆缺渐行渐远的背影摇了摇。 没有任何反应。 陆缺的生魂也没有因勾魂文牒的牵引,晃动丝毫。 说书人将勾魂文牒收了回来,低头看着上面的七个字,脸色迟缓,不可置信。 “那小子今年已经十六。” “锁龙镇上有谁,有这么大能耐,给他改了天机?” 正出神之际,黑纸突然燃烧起来,把关于陆缺的那几字烧得一干二净。 黑纸燃烧后的灰烬,落到地面,霎时引起一股旋风,呼啸而起,显出许多模糊不清的画面。 那是陆缺的生涯经历。 只是画面越来越模糊,最终竟变成了透明。 好像陆缺之前的十六年,所做之事,以及身上因果,全部隐匿了。 说书人脸色难看,“那头狼没有这么大本事。” 谁——— 说书人仰头向天,发出一问,然后双眼眼眶就开始流血。 身子蓦然一晃,扑通跪倒在地面。 这显然是受到了某种伟岸力量的反噬,说明所问之人,所问之事,说书人还承受不起! ……… 陆缺到春晴楼订西瓜,朱与这次没有完全应承。 不一定有! 毕竟锁龙关周边乃边陲之地,气候不可理喻,冬天极冷,夏天极热,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周边郡县的财主老爷们,肯定会抢先去收购。 春晴楼面子不大,未必能收购得到。 没办法。 陆缺离开春晴楼,出了镇子,经过公差营房时,听到刀风呼啸之声,远远望过去了一眼。 原来是祝百寿在练刀。 陆缺不留神就到了练气一层,这对祝百寿和宁归刺激不小,心里都憋着股劲儿呢。 尤其是祝百寿,家有亲眷在镇邪司担任要职,而自己二十五六了,连先天宗师境界都还没圆满,想想都觉得有辱门风,非常之羞赧。 祝百寿瞧见陆缺,不好意思了起来,连忙摆手,“去去去!” 其实,哪儿有人嘲笑他。 陆缺照例到了界山寒潭,打坐炼气,翻几页《黄庭记略》增长见闻。 ……… 几天匆匆过去。 陆缺孜孜不倦地炼气,丹田内的九寸方圆,扩张了到一尺一寸。 按这速度,达到炼气二层,恐怕就得三四个月! 而修行境界,越往后越难,需要的时间也越多,要接近杨鹤的练气六层,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 有一点奇怪的是,乾坤化气壶的投影这几天也在逐渐扩大。 不仅投影了陆缺的家,连左右邻居的房子也投影了进去。 很莫名其妙。 陆缺依旧没管,反正现在也参悟不透。 这天。 在寒潭边儿炼气已毕,陆缺准备往山里延伸一些,去碰碰运气,若是能够碰上实力不太强的妖兽,就炼化了。 按照《黄庭记略》的叙述,妖兽的妖晶中蕴含灵气。 反正有乾坤化气壶在手,可以炼化妖晶中蕴含其他驳杂阴邪气息,直接吸收妖晶灵气,也没什么问题。 陆缺拎着寒铁宝刀,穿过幽林,抵达那间石室的位置。 有悲凉古埙声穿过山烟,悠悠传来。 那声音像是洪荒仙古时代的悲歌,摄人心魄,也让人觉得无比沉重。 陆缺体内气机受到古埙声影响,塞在胸口正中,上不去下不来,脸色都白了,慌忙向着西面拱了拱手,捂耳逃走。 逃出两三里,古埙声才被甩在后面。 陆缺跌跌撞撞地听了下来,双手按住一株古树树干,弯腰喘息,只感觉心脏好像是要跳出来似的,血液汹涌地冲向头顶。 倒霉—— 他是个听人劝阻吃饱饭的人,最起码还是愿意听白湛的劝告。 这回绝对没想去招惹住在青丘狐坟的苏萱,还隔着十里路呢? 苏萱八成不是针对陆缺,只是本身道行太高,吹陨时,陨声中逸散的神通涟漪,陆缺也不能轻易承受。 这只能归结于运气不好了。 陆缺缓了好半晌神,盘坐调息,随着灵气在体内流转,不适感渐消,便起身到山涧溪流撩水洗了洗脸,往青丘狐坟相反的走。 山林越发幽密,蒿草葱茏。 陆缺轻手轻脚地从其中穿过,同时仔细聆听周围动静。 一路缓行。 大约走了一里半左右,周围中多了一丝暴虐气息。 空气揉其影响,变得有些干热。 陆缺拨开遮挡视线的枝叶,就看见一株巨大的枯树,朽出了半丈方圆的树洞,一头红色皮毛的豹子,蹲坐于树洞之中,头颅向天,双眸凝视烈日,呼吸吐纳。 它呼出气息极为灼热,蒸起层层热浪,扭曲光线。 周围草木,早已被它的吐纳气息灼焦,剩下一片焦土。 陆缺仔细地打量了豹子一番,全身皮毛赤红如火,毛发无风自动,也犹如正燃烧着的火焰…… 这是吞火豹! 吞火豹也是天生妖兽,不过眼前这一头,身上还有一块没有褪去的斑点,应该是血脉不纯,后天得到了某种机缘,返祖所致。 它似乎比那头幼年火猿气势略强,但强的不多。 可战—— ……… 第68章 雷火之力 这头吞火豹血脉虽不纯正,但毛发上只有一块杂斑,和先天妖兽相差甚微,感知敏锐,已经从细微的风吹草动中,察觉到了陆缺的存在。 吞火豹停止吐纳,转动头颅,视线向蒿草丛斜来。 界山逶迤几千里,野兽、妖兽、妖各有地盘,擅自侵入其地盘,岂有不杀之理? 吞火豹怒吼了一声。 如雷吼声推动气流,扫荡荒草,显出陆缺的身形。 陆缺微微撤步,蓄势待发,并且注意到了吞火豹的毛渐渐立了起来,腹部鼓荡不止,变成炭火般的红融色。 杀机,喷薄欲出。 陆缺眼睛一眯,骤然出刀,刀气裹挟灵力轰鸣扩散,刮地而去。 刀气远比先天宗师境界时恢宏,威力颇为惊人,掠过蒿草,成丛的蒿草直接就被搅碎成细粉。 他也如影随形,攻了过去。 吞火豹身躯一缩,猛然腾起,化成红色闪电,几乎是贴着刀气掠过,落到了陆缺身后。 它身姿极其灵便,坠地后,立即转头向陆缺后背喷出一道火球。 火球黄赤,内有雷光缭绕。 陆缺虽未转身,却也感觉到了一股浓郁危机,回手横刀,以那抹不算强韧的灵力推开了火球,脚尖连点两次,疾速飞退到了老树树洞下。 但见火球落地,雷光从中央炸开。 轰! 雷光与火光在地面铺展,炸开六丈方圆的大坑。 火种洒落满地。 轰鸣在山涧回荡,经久不息。 陆缺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这头吞火豹不是善茬子。 吞火豹,顾名思义,乃是依靠吞噬火种凝聚神通,从刚才它吐出的火球看,显然是吞噬过“雷火”了。 陆缺再次握了握刀,同时吞火豹已经飞扑过来。 利爪在烈日犹如匕首,拉出几道笔直的寒光。 陆缺转刀一削,恰斩在吞火豹利爪上。 两股沉重力道相激。 吞火豹倒飞出去,吃痛不住,凄厉地咆哮了一声,但并无大碍,只是利爪缝隙流了些血罢了。 陆缺踉踉跄跄后退七步,觉得几道细微寒芒从脖颈处划过。 皮肤便被划开一寸长的血口。 这是寒铁宝刀,刀口崩裂,飞溅出的纤细碎片所致。 眼见又有两枚威力骇人的火球袭来,陆缺身影一晃,凭空消失,几乎是在同时,又出现在吞火豹的身前。 影闪—— 陆缺挺刀刺向吞火豹腹部,磅礴的力量与灵力一并推出,呼啸如雷,直接破开了吞火豹血肉,刺入脏腑之中。 鲜血四溅,炽热的雷火宣泄而出。 吞火豹怎么也没料到,陆缺会这一招形如鬼魅的妖族神通。 只是它生命力强悍,脏腑中了一刀,仍然在仓促之际,酝酿出了一个火球,喷向陆缺。 那火球疾射而来,距离又近,陆缺根本无法躲闪。 在电石火光之际,便凝聚所有灵力,罩道身前。 随后…… 眼前绽放出璀璨红光。 陆缺的灵力崩碎,胸口遭受重击,身体飞了起来,横飞出十来丈远,砰的一声,将古树树洞直接砸穿,才勉强停下。 但下一刻。 陆缺就站了身。 他不过伤到了皮肉骨骼,吞火豹却伤的是脏腑,伤势更重,必须趁热打铁,将之一举拿下。 不等吞火豹喘息,陆缺便疾冲了过去,距离还剩八丈时,再次施展“影闪”,一刀斩在吞火豹脖颈! 将其粗重脖颈劈开了一半。 激溅的鲜血,洒了陆缺一脸,使少年的脸庞变得更加阴狠戾气。 而脏腑中刀,脖颈被砍断大半,吞火豹哪怕是生命力再顽强,也不可能临死反补了,腹部涌动了几下,从空中喷出一股无法凝聚的火焰,便栽倒在地。 陆缺又是一刀劈下,把吞火豹的脑袋完全砍了下来。 见这妖兽彻底失去生机,他才缓缓坐了下来,就坐在吞火豹尸体上。 一身灰色布袍子,几乎完全染成了血红色。 面色阴狠,五官狰狞。 就好像从幽冥里爬出来的恶鬼。 ……… 休息了半刻钟。 乾坤化气壶的黑色旋涡,从地面涌起,覆盖一丈方圆。 把吞火豹的尸体,连同洒在地面、染在陆缺身上的血液,一并炼化,化成一股浓郁且细腻的血雾,涌入陆缺身体。 随着气血入体,他胸口被火球炸裂的血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脖颈上的伤痕,同样如此。 第69章 练气二层 吸收灵气的速度越来越快。 随着妖晶中最后一缕灵气,落入陆缺丹田,他的灵气规模再次增长了一倍。 灵气犹如大潮拍岸,威力递进,在最后的潮头迸发最强大的声势,直接将丹田之中的混沌区域瓦解一尺四寸。 清明之地,壮大为一丈整。 炼气境二层。 水到渠成! 达到这层境界,陆缺的丹田中,一股震动轰然扩散,沿身体正中直线,直冲到眉心“神轮”。 气贯于顶,神接天然。 身体随之簌簌颤动,每一根骨骼,每一条肌肉,都无比放松。 穴窍大开。 陆缺在这种微妙感觉之中,继续盘坐炼气,很快察觉到,从天地汲取灵气的速度比炼气一层时快了三倍有余。 周围的灵气,因其气机牵动,卷起了几个灵气气旋。 而陆缺体内,则不断地被灵气涤荡侵润。 山烟拂过幽林。 日光移影。 持续一个半时辰后,陆缺的体内渐渐恢复平静,越发茁壮的灵气,宛若河流般蛰伏到丹田内的一丈清明。 此时。 一息,灵气以能延伸五十丈长。 实力飞涨三倍! 陆缺从一片焦土中站起来,眼神清澈,忍不住轻撇嘴角,欣喜而笑。 前世坑是坑了点,留下的乾坤化气壶却是宝物,直接炼化妖晶吸收灵气的功用更是强得离谱,有此壶在手,两年半时间赶上练气六层的杨鹤,可能性很高。 ……… 击杀吞火豹,收获斐然,但也有一点损失。 寒铁宝刀崩了三个小口,刀刃也有些卷了。 陆缺蔽帚自珍,心里痛惜不已,好像一下子损失了好多银子。 到了炼气二层,灵气涤荡周身,他的体魄强度已经超越那头幼年火猿,但以后要对付的是更强悍更生猛的妖兽,有合适兵器在手,起码多一重保障……心里踏实。 可瞧寒铁宝刀的受损程度,恐怕用不了几回了。 陆缺提刀返回,仍将寒铁宝刀藏到了爬满“老虎舌”藤蔓的崖壁。 随后采了山菇木耳,沿路下山。 距出山还有四五里地时候,突然听见东面响起几声轻盈脚步。 这脚步,显然是会武功的练家子! 陆缺脚尖轻点,身躯飘然而起,轻盈地落在一株葱茏的老树上,就犹如一粒尘埃飘落,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第71章 乌铁棍子 妖族之秉性,狼狠狐滑。 苏萱又是早十几年就渡劫化形的妖,心智灵巧,拿捏单纯的白湛不算很难。 看白湛身上那股“兵神”狠厉之气渐消,苏萱掩口浅笑,屈身蹲了下来,用那抹让人遐思的香肩挤了挤白湛,便继续给白湛灌猛药。 “有一件事让人甚为忧心呀。” “白湛妹妹是狏狼一族的天骄,被群族给予厚望,可在这渡劫化形的节骨眼儿,却隔三差五地出来跟人族修士嬉闹。” “说的好听了叫散心;说的不好听了,呵呵,应该叫不思进取,荒疏修行吧?” “倘若传到你们狏狼族的长老那儿,那陆缺肯定会被……” 苏萱手里凭空多了一根七寸长的乌铁棍子,以棍作剑,在脖颈上划了一下。 “杀——” 白湛气势弱了些,道:“狏狼部离此尚有近三百里距离,你不说,我不说,族里长老怎会知道?” 苏萱眯起眼眸,狡黠地笑了一会儿。 “可姐姐管不住嘴。” 白湛不知道这只臭狐狸怎么这么会捉弄别人,愤愤地瞪了一眼,“天劫怎么就没有把你给劈死?” 它越生气,苏萱就觉得越有趣,炫耀地扬了扬手中乌铁小棍。 “谁叫老祖宗遗德深厚呢?有这根乌铁棍在手,别说渡劫化形的天劫了,元婴时候的天劫恐怕也上不了我。你跟我叫三声亲亲姐姐,渡劫化形时候,我就把这乌铁棍子借给你用。” “呸!谁稀罕?” 还谁稀罕?苏萱也有些不服。 将乌铁棍往地上一抛,竖于地面,那乌铁棍便立即暴涨,化成九丈大柱,华光擎天,直上云际。 “白湛妹妹年纪小,眼界窄,倒也不能怪罪。” “但妹妹不知道此棍分波定海的威力,当年东荒海祸乱,蛟族定不住沧海风波,还是来借了这根乌铁棍去定海。” “可厉害了去!” 谈到宝物,谁家没几件了? 白湛很不屑道:“你这好像是近古时期的灵器,能比得上洪荒仙古时代的?我们狏狼族里还留着天地初开时候的狏狼图腾,乃大道垂赐。” 第72章 不甚美观 陆缺冲白湛竖起大拇指道:“加油!” 白湛抬起脑袋,愤然地抵了一下陆缺的额头,这家伙的心肠怎么比妖兽还硬。 “干嘛抵我?” 白湛趴卧于潭前青石,爪子在水里轻轻划拉着,它还是兽形,但身上却已经有了少女的忧愁,直言不讳道:“我害怕没有我罩着,你会死了。” “你知道我名字为什么叫陆缺。” “缺心眼儿?” “不单单是缺心眼儿那么简单,缺字在烟火人间不是个很好的字,缺衣少食,缺三短四,这些事我都遇到过,但赖名儿好养活啊,我命就特别硬。” 白湛想了想,说道:“这好像和那些无法凭自身能力渡劫的野妖,去找你们朝廷封正差不多。” “他们也不敢接受太狠的名号,都是什么山主呀,河伯呀,这类不值钱的称呼。” “名字起大了,容易被砸场子,的确是活不久。” 陆缺话归正题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安心渡劫化形就好,我还挺想知道那时你会是什么样子。” “无非跟你一样,两只胳膊,两条腿。” “我说相貌。” 其实“妖”渡劫化形,能变成什么模样,取决于自身的修行状态。 白湛本是荒古大妖直系苗裔,体内明净无垢,宛若琉璃,渡劫化形后身段和脸,绝对都是第一等人物。 至于气质如何,那就得看扛下劫雷时候的心态了。 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 譬如有些实力勉强的野妖杂怪,扛劫雷时心里战战兢兢,吃奶的劲儿都得使出来,还会想到诸多恐惧场面,渡劫后,脸扭曲成什么样都不奇怪。 当然了。 也有那天生爱美的女妖,境界不高,但为了花容月貌,渡劫化形时也会保持一颗明净之心。 被劈死的居多…… 白湛没这方面的顾虑,纤细的爪子在水里摆动,“我渡劫化形后变丑的话,你就不和我做朋友了?” 陆缺连忙摆手道:“不会不会。” “我心里很喜欢和尊敬的朱与姐姐,面相就长得不好看。” “还有祝百寿,他勉强也算朋友了,可他那样子呢,一脸络腮胡,皮肤黝黑,豹眼大嘴巴,要是不穿公差的衣服,就是个活脱脱的山贼。” 第73章 竹筏少女 黄昏薄暮,暑气未消。 陆缺背着竹筐回了家里,宁归和祝百寿后脚而至。 宁归意图模仿名家春-宫图赚银子,可假画想要以假乱真,手法只是一方面,用纸用墨、颜料、印泥都需考究,所以前期就得有一定几十两的投入,他和祝百寿就凑了三十两,估摸不太够,这是过来跟陆缺借一些。 祝百寿感觉跟陆缺这样的孤苦少年借银子,就如敲寡妇门,很是卑劣,一路上都在数落宁归。 十几年寒窗苦读,怎么读出来的是这种货色? 宁归置若罔闻,当听犬吠。 到了陆缺的家里,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此事。 祝百寿冷哼道:“你真有脸儿说出来!” 宁归斜眼,“想挨怼,自个拿脑门儿撞驴蹄子去,我没那么多闲工夫,让你过挨怼的瘾。” “你倒是讲出个理啊。” “滚蛋!” 看着两人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架势,陆缺笑了笑,回屋取了二十两。 祝百寿挡住陆缺道:“小陆,这二十两银子对你来说可是很大的数目,你就不怕给宁归坑了?” 陆缺爽快地把银子塞给了宁归。 “宁大哥学问很大,书画又是专长,做这种轻车熟路的事,赔钱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就这区区二十两银子,有了,富不了我;没了,也穷不了我。” “宁大哥愿意劳心劳力,倘若赚了,我还能坐享其成,那何乐而不为呢?” 宁归感慨地叹了一声,随即就冲祝百寿后脑猛抽一掌。 “你就没怀疑过你这玩意儿是摆设?” “啊……哈……” 陆缺则问道:“宁大哥现在就要准备返回家乡的银两,这么有信心我们能出去?” “身在幽暗,心向光明嘛!” ……… 翌日清晨。 陆缺照例背着竹筐赶赴界山。 过了三槐村,路上已经渺无人烟,水势渐涨的玉干河安静流淌。 送来清爽山气。 陆缺沿着河岸,脚踩鹅卵石,悠然往前走着。 忽然身后响起竹篙拨水的声音。 回头一望。 在玉干河河面,一只竹筏正穿过淡薄的烟气,划向此岸。 竹筏上零落了些绿叶白花。 持蒿撑伐的是一位青衣少女,十七八岁模样,衣裙没有任何点缀,只是头顶簪了一朵素雅的白花,不过她长了副倾国倾城的容颜,无须过多点缀,便是人间绝美风景。 蒹葭佳人,宛在水中央。 不过陆缺左右看了看,就感觉很不对劲儿。 他很确定,刚才玉干河上还没有人。 这摆出一副翩然仙子之态的青衣少女,显然是凭空出现的! 心里没点底儿的事,陆缺不会去招,警惕地看了一眼,立马就准备扭头跑路,就让她独自在河上溯洄从之,展览静好吧。 青衣少女似乎没想到陆缺竟是个胆小鼠辈,唇角牵了牵,似愠带笑。 “大白天的,我能吃了你?过来。” 软绵绵地声音如江烟般晕散开。 却并未落入耳中,而是直接渗入陆缺眉心“神轮”。 嗡的一下。 陆缺脑海里便开始模糊,好像是起了一层雾,在朦胧里,有一个手拈月挂花的轻声低语,“过去,快过去……” 但理智的声音却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绝不能过去。” 心神交锋。 陆缺的身形也钉在了原地,双腿犹如灌铅,难以挪动分毫。 几十息后。 陆缺的身上开始有虚影晃动,那青衣少女的一声轻唤,已经撼动了他的三魂七魄! 魂魄不能归一,心神不能安定。 只不过这时乾坤化气壶的“白色旋涡”,蓦然从他脚下涌起,带着大日凌空的刚正气息,安魂定魄,使心神归一。 陆缺醒过来神,满头虚汗,一脸苍白,极其不悦地瞪了一眼青衣少女,“你那么高的境界,捉弄我做什么?” 姿色倾国的青衣少女自然就是苏萱,她一张口,陆缺就听出来的她的声音。 苏萱一副无辜的模样,掩口笑道:“哎呀,出来的急,就忘了把狐狸尾巴给藏起来了。” “你没事吧?” “看着像是问题不大,了不起,我先把狐狸尾巴收一收。” 苏萱自说自话,同时轻吸了一口气,模样所为变化,但身上那股天成媚气却减淡了八成。 而她刚才说那句,其实使了手段,乃是九尾狐妖一族最基础的天赋神通,哪怕不用刻意去使,也会从言行举止流露出来。 名为,烟行媚视—— 迷人智窍,动人神魂,世上男子没几个人能抗得住。 就连太监也会心旌摇荡! 不过苏萱只是以言行举止中表露,没有真使这门天赋神通。 两人对视了刹那。 陆缺感觉这只狐妖门道太多,低下了头,避开其目光。 “你找我有事吗?” “你猜有没有。” “我猜没有,告辞了!” 陆缺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苏萱这狐妖长得好看是不假,可是行事风格似乎很不靠谱,无拘无束,全凭喜好而来,不考虑别人死活,所以呢,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哎……” 看着陆缺仓皇想逃,苏萱从竹筏上飘然而起,如一抹青云坠向人间,轻盈地落在了陆缺前面,挡住去路。 她的黑发很长,落地后才渐渐垂落,直至膝弯。 “我有事!” 陆缺柴米不进道:“有事?那就赶紧去办,我不打扰了。” 苏萱眼皮不自觉跳了一下,狐生狐疑,这小子还真是块石头,软硬不吃,也明显是不想和她产生任何纠葛。 十六岁的少男,不应该啊。 而她愣神之际,陆缺已经快溜了半里地远。 “你再不站住,我可撂下这事不管了。” 陆缺只管闷头走。 苏萱见欲擒故纵的话不管用,就挑明了一点道:“你跑吧,反正白湛属于狏狼族,跟我关系也不大,就是死了,我顶多也就是去随个份子。” 陆缺这才停下脚步,质疑道:“有其他妖打伤了白湛?” “你走近点,站那么远,谁能听见你嘀咕的什么。” 陆缺忍着想抛苏萱祖坟的心,再次折返回玉干河河岸边,重新问道:“是有其他妖打伤了白湛吗?” “那倒不是,她只是在族群受罚而已,罪民是与人族修士勾结,所以处罚得就非常很,应该就剩下两口气了,你要不要看看它现在是什么惨状。” ……… 第75章 黑莲耀世 甩掉苏萱以后,陆缺继续赶路,心绪起伏不断。 苏萱显露真身,又编排这么一出,到底是让他办什么事? 应该不是为了西瓜。 难道真如市井坊间传说,狐妖需要吸收精壮男子阳气,才能提升道行,苏萱是想让他抓几个,给送过去? 但这就多此一举了。 以苏萱祸国殃民的身段样貌,只要在锁龙镇抛头露面,会有大把的爷们儿立刻踹开糟糠,自愿向她贡献阳气。 也用不上陆缺帮忙…… 一番不着调的瞎猜,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界山山脚。 陆缺把身上带的杂粮饼取了出来,边啃边上山,遇见干净的溪涧,又灌了一水囊水喝。 吃饱喝足,谁也不服。 他就暂时把苏萱的事抛在脑后,该炼气照样炼气。 前几天击杀吞火豹,炼化妖晶,境界一下子窜到了炼气二层,进展非常之快。 不过快固然是快,却不能一直这么快,该慢的时候也得慢一慢,按照《炼气篇》所说,每破一境,都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境界增长所带来各种变化。 这才是修行之道! 所以陆缺这几天没再起猎杀妖兽的心,老老实实地待在寒潭边炼气。 今天,亦如此。 两个多时辰的用功。 灵力平顺流转,气机通达,无论身心都是自然而然的舒爽。 当经络中的灵气回流至丹田,蛰伏于那一丈清明之地,陆缺欠了欠身坐起来,五识随之恢复…… 立马嗅到一抹月桂花的甜香。 苏萱不知是何时出现在了寒潭中央,她横躺在一抹烟气上,长发直垂,眼睛半睁半闭,酿着两汪蒙蒙烟水。 天生丽质,一颦一笑俱是风情。 陆缺都忍不住多瞄了两眼,不过脸很快就拉了下来。 这苏萱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他又不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可以为了博美人一笑,任其捉弄。 他还得为生计和前途操劳呢。 苏萱见他一脸不悦,调侃道:“才在这寒潭待了不到半年,就觉得这里姓陆了,只准你来,不准别人来?” 陆缺拎起竹筐道:“准,准准。” 惹不得,躲得起! “别跑,聊会儿。” “我已经知道早晨看的画面是假的,白湛没事。” 果然是被识破了,苏萱心里暗叹,面上隐忍不发,笑道:“说起来我的境界比你高了不知多少层楼,抬抬手指,也足够让你灰飞烟灭,愿意屈尊降贵和你聊聊,算你家祖坟冒青烟了……不谈白湛,我和你讲一件真事。” 陆缺干笑了一下,又放下了竹筐。 “这才对嘛!” 说着。 苏萱拂袖荡碎烟气,飞身落到潭边,用那根乌铁棍子捅了捅陆缺胸膛,笑容颇有两分得意。 “知道你们镇上的邪气妖风是怎么回事吗?” 陆缺一怔:“你搞的鬼?” “哎哎哎,别什么脏水都先往我们妖身上泼。” 苏萱用乌铁棍子轻敲了下陆缺脑袋,以示不满。 然后便将锁龙镇上那股“邪气妖风”的起末,娓娓道来。 那是十几年前。 庄不清和杨鹤刚被镇邪司委派,到锁龙关走马上任。 锁龙关乱不乱,这两位小修士以及锁龙关的守关将士们说了都不算,得看界山里的妖! 新来镇关仙师,不免得和山中众妖族公举的代理人……九尾狐一族打招呼。 也就是苏萱。 他二人的份量,还不值得青丘狐坟中沉睡的大妖苏醒。 当年庄不清不过而立之年,杨鹤刚满弱冠,根基浅薄,道行低微,抛开镇邪司仙师这重身份,在修仙界只能算是杂鱼! 遇见这种事,自是不敢怠慢。 上任首日。 两人就带着不少珍奇礼品到青丘狐坟拜访,持后辈身份焚香叩拜等,礼数周全,只求任期内诸事平安。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后来也是月月都到青丘狐坟送礼拜望。 两人倒也老实谨慎,出入界山几次,见了剑气崖壁,见了仅露出一个“镇”字的石碑,见了石室重若万钧的黑色罐子,都没有去试,是否是属于自己的机缘。 如此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年。 第二年。 第76章 一棍清山 《阴莲九术》包含的九式术法,阴邪歹毒,但每式术法都功参造化。 开篇第一式,莲珠落天光。 颇有诗意的术法名称。 可这里天光的二字都非字面含义,天指的是三魂中的天魂,光指的是七魄的第二魄“慧光”。 练习此术,就得抽取活人这一魂一魄,蕴养所谓的莲珠。 ……须抽一百零八人魂魄。 而这“莲珠”炼成以后,不仅能使练功之人实力暴涨,还能让此人的资质提升七倍。 倘若只是提升一点实力,被镇邪司调教出来的庄不清还能够恪守规矩,保持应有的节操。 但资质提升七倍! 这无异于点石成金,诱惑太大。 庄不清不由得心动了,《阴莲九术》既是他的仙道机缘,若练都不敢练,好像也显得他庄不清不配称尊道祖,只配当个小小的镇关仙师给人耳提面命似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 在莫大的利益与节操之间,庄不清犹豫了两天,最终选择了前者。 然后就开始付诸实践。 反正锁龙镇乃是流放之地,穷凶极恶之徒也不少,抽他们的魂、夺他们的魄,心里也不会有什么负担。 庄不清先从石录村的矿奴开始下手,也专挑那些该死的下手。 不过…… 世上许多事一旦开始,便无法回头。 随着“莲珠”渐成,庄不清实力渐长,他的心性也随之改变,对于力量的渴求更加旺盛。 也就不管抽魂夺魄之人是否真该死了。 再往后。 庄不清又学了《阴莲九术》的第二式术法,三千阴风。 锁龙镇的邪气妖风,其实就是庄不清为了学“三千阴风”,以邪法酿成的,压根儿就和什么妖兽尸骨无关。 当日杨鹤来锁龙镇攘灾降福,讲得理由玄而又玄,其实都是扯淡。 他和庄不清本就是一丘之貉。 邪气妖风,本就是他二人的手笔! ……… 这件事横跨十几年。 其中蕴含了几个机缘巧合,讲得再简略,也是一篇长篇大论。 苏萱早已在潭边坐下来,眼望山云,平静讲述。 陆缺老实地蹲在旁边,低头抠着地上的鹅卵石,等声音忽然停了下来,才感觉苏萱裙纱吹到脸上。 咦,她怎么靠过来了? 陆缺后挪几步,心头默默思量…… 镇邪司仙师在百姓心中地位尊崇,从上回杨鹤到镇上攘灾降福,百姓户户焚香,人人膜拜,便可见一斑。 谁会想到仙风道骨镇邪司仙师,背后会做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事。 仙师?狗屁仙师! 称之为人,都抬举了他们。 陆缺忽然抬头道:“你那么厉害,怎么不宰了他们?” 苏萱双臂架在胸前,香肩怂动,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你们人族修士残害人族百姓,这管我什么事。” “再说就算我大发善心,解救几个看着顺眼的人,到了最后也落不了好。” “老百姓怎么会信狐妖呢。” 也对! 陆缺点了点头。 苏萱继续道:“当年庄不清练习《阴莲九术》第一式术法,莲珠落天光,遗留下来了一百零八个残缺鬼物……前些天有头斑斓大虎觉醒天赋神通,摄鬼为伥,机缘巧合下,就和一百零八个残缺鬼物结合成了似妖似魔的怪物。” “本来我想骗你和那怪物打架,结果你没上当。” “还好我机智,一上午就又想出来了个好玩的主意,我在界山清出方圆十里的区域,让那头怪物狩猎你!” 陆缺噌的站了起来,脸色骤变,嘴唇动了动,想骂,但没敢骂出来。 “你讲庄不清的机缘和镇上邪气妖风的事,不是要给你们妖族辩白,就是为了引出这个话头?” 苏萱拍手笑道:“对。” 这狐妖不愧是天成尤物,相貌倾国倾城不说,身段比柳离都更胜一筹,双手一拍,胸前河山都跟着跳动。 陆缺近水楼台,饱了眼福,心情却没好半点,甚至很不耐烦。 本以为她讲“邪气妖风”的由来,乃是心存几分侠义,没想却是为了胡闹…… “没兴趣玩你的把戏!” “别这么武断,你想想,把自己当个猎物,在山林之间倾尽全力躲避猎杀,不是非常有趣的事吗,何况你也不是没有反杀那怪物的机会。” “这么好,你自己去好了。” “我?” 苏萱回手指了一下鼻梁,视线下撇,打量自己傲人的身段……嫣然一笑。调戏起陆缺,“你是第一个见我真容的人,冲这份机缘,等往后你的能耐大了,我也给你当一回猎物。” 陆缺经历尚浅,不懂话里涵义,只是梗着脖子道:“你说什么都没用,你的把戏我不参与。” “由不得你!” “……” “我又不是只长了张漂亮的脸,我是渡劫化形过的妖啊。” 说话同时,苏萱把乌铁棍子抛了出去。 乌铁棍子旋转而上。 每转一圈,便涨一倍,很快从七寸涨倒了七十一丈六尺八寸! 古意盎然。 巍峨宛若天柱。 排开云烟,轰隆隆地从天空坠落下来,就像神明向大地刺下一剑。 轰—— 落地之处,岩石爆裂,地面塌陷。 强大的震动引得界山山脉这一处的山峰都在簌簌晃动。 山里飞禽走兽迅速遁逃。 片刻后。 化成巨柱的乌铁棍子,落地后产生冲击破,从远处扫至寒潭,如巨浪般拍在了陆缺胸膛上,将他掀得往后退了两步,几乎撞到苏萱娇躯。 不过被苏萱伸手挡住了。 “现在就想占我便宜?我年龄还小,早了点。” 陆缺盯着落入山涧的乌铁巨柱,略微脸红道:“我没有!我压根儿不想和你扯上一点关系,是你今天一直阴魂不散!” 苏萱掩口而笑。 “你脸红起来,看着蛮有意思的。” “你——” “别你你我我了,山已经清了,以那跟乌铁巨柱为中心,方圆十里都不会再有妖兽出没,待会儿那头变成怪物的斑斓大虎就会过来。” 陆缺擦了一下脸,“十里而已,我又不是跑不出去!” 苏萱乐道:“这方圆十里,我已经下了术法禁制,要打破这层禁制,可比打死那头斑斓大虎难多了。” ……… 第77章 真正实力 陆缺这几日没想搏杀妖兽,但看眼前形势,肯定得被赶鸭子上架了。 他把插在地面的寒铁宝刀拔出来,擦去刀身凝结的露水,冷脸问道:“那头斑斓大虎实力怎么样?” “本来很弱,不过《阴莲九术》创造出来的那一百零八个残缺鬼物非常诡异,能从从幽冥摄取力量,跟那头老虎苟合之后,就这短短几天,就把它给提升了很多,大约相当于你们人族修士炼气三层。” “哼……” 陆缺往苏萱身上愣了一眼,视线阴冷。 这和让他去送死没有太大区别。 苏萱很享受这种捉弄人的乐趣,气死人不偿命,还伸手在陆缺脸上捏了一把。 “加油!” ……… 苏萱把镇压在天坑中的斑斓大虎放了出来,带入这片区域。 随后飘然而去,落到了可以纵览全局的峰顶上。 几日之间。 斑斓大虎得到了一百零八个残缺“鬼物”从幽冥中摄取的阴气,已经脱胎换骨。 皮毛转为灰黑,身躯变得干瘦如柴。 脸则像是扭曲的人脸,包含一百零八种苦楚凄惨之相。 眼眸苍白死寂。 此时……称为虎妖更合适。 虎妖周身带着肉眼可见的阴气,步入山涧幽林,使周围环境都染上了病态的死寂。 一声虎啸,却如百鬼夜哭。 被苏萱连续镇压了几天,它早已饿了,急欲猎食,迅速纵入密林之间。 而这方圆十里区域,唯一的猎物仅剩陆缺! 陆缺刚提着刀离开寒潭,跳到了一棵高大的古树上,脚踩树枝,背靠树干,从怀里取出了两张杂粮饼啃。 等同于炼气三层的虎妖,又有诸多残缺鬼物“为虎作伥”,明显很不好惹,他准备先看看情况。 以逸待劳。 毕竟方圆十里也是一片很大的区域,虎妖一时半会儿也未必找得到他。 时间缓缓流逝。 太阳由金黄转为红赤,遍洒夕光。 界山很快凉了下来,从山涧吹拂过来的晚风带着沁人清爽。 陆缺依旧待在树上…… 这时! 他听见正西面有几声沉闷脚步响起,凝眸思量了片刻,猛吸一口气,以手握刀,划破掌心皮肤,让鲜血顺着寒铁宝刀刀锋流淌了下去。 第78章 物归原主 陆缺不愿透露乾坤化气壶的秘密,苏萱倒也没有持强逼问。 不至于—— 她很清楚以陆缺本身实力,要收拾那头虎妖何难,必是依仗了什么灵器。 但九尾狐一族在妖族也算阔绰,不缺灵器法宝,她手里长拿得乌铁棍子,都颇为不凡,没必要就去纠结一个炼气二层的小修士有什么宝物。 就像财主怎会盯着乞丐手里的碗问东问西? 虎妖之事,就此了结。 苏萱收回竖立在山涧的乌铁巨柱,转眸盯着陆缺,眼睛眨动了下,像是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主意,突然狡黠而笑。 “最后一件事,办完就让你走。” 陆缺气得握了握刀。 苏萱不以为意,旋身一转,展示自己的窈窕身段。 “美吧?” “祸国殃民。” “所以最后一件事可是好事,给你两个可以任选其一的福利,你抱我亲我一下,或者从我这儿拿走几枚果子。” 陆缺没有任何犹豫:“我选二。” 这小子还真是不解风情,不知何谓无限春色。 苏萱愤然哼了一声,咬着贝齿,冲陆缺竖起大拇指。 “你可真是眼瞎。” “为了十几枚烂果子,连我这样的世间绝色都要冷落,你完了,以后指定娶不上媳妇。” “给给给!” 说着。 苏萱衣袖一拂,青袖之中掉出来十六枚拳头大的暗红色果子,滚落于地。 这十六枚果子,正是白湛给陆缺带的朱异果。 当时被她连哄带威胁骗了过去。 而以她道行,要朱异果自然无用,就想着拿出来试试陆缺到底是个色胚,还是个蠢货……舍艳福而不取,蠢! 陆缺猜到这些朱异果来自白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俯身去捡。 苏萱抱臂道:“以后见到白湛,记得和她说这十六枚朱异果,我一枚没少的给了你,哼,它狏狼族源远流长不假,可我们九尾狐也不稀罕这点东西,我只是拿来找个乐子而已。” “我知道了。” ……… 回到镇上。 陆缺先把镇关仙师庄不清当年得到《阴莲九术》,抽取一百零八的天魂与慧光一破的事,讲给了宁归和祝百寿。 并且也说了镇上的“邪气妖风”,就是庄不清和杨鹤暗中作祟。 祝百寿听完以后当即暴起,来了个否定二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祝百寿家有亲眷在镇邪司担任要职,本身也极为崇敬镇邪司,认为该司乃朝廷梁柱之一。 镇邪驱魅,刚正不阿,守大夏修仙界之清平。 镇邪司人员,未学道,先学为人,守正倚直,节操绝对过硬。 纵然是杨鹤,也只是气量狭窄,绝不会用活人来修行邪术。 他一番慷慨辩词,吐沫星子喷洒如雨。 宁归抹了抹脸,冷笑道:“你忘了剔骨妖僵就是杨鹤炼制出来的?” “剔骨妖僵用的死人尸骨和孤魂野鬼,都不是活人!” “敢用死人,就敢用活人。” 祝百寿梗着脖子道:“我不信镇邪司栽培出来的仙师会如此险恶。” 宁归用手肘碰了碰陆缺,“小陆,看出来没有,这姓祝的,家里的老祖宗很有可能是镇邪司的开创者之一,不然他不会对镇邪司有这么深的情感。” 宁归很看好陆缺,时不时就会点拨一个,教他通过人的言谈判断对方背景等等。 陆缺点了一下头,心里暗暗惊讶,祝大哥身份背景真如此了得吗? 这平日里可真看不出来。 他插话道:“祝大哥,当年庄不清练习邪术,遗留下来了一百零八具骸骨,就在石录村乱坟岗后面的天坑里,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 祝百寿立马起身,“我当然要去!” 宁归道:“就你这脑子,看见了证据也是两眼懵,我也去。” “走,赶紧的。” “先把话说清楚!祝百寿,你可千万得记着,我和小陆是为了让你建功立业,才愿意掺和这事的。” 话虽直接,但也没错。 陆缺和宁归就算扳倒了杨鹤,所得好处,无非就是离开锁龙镇。 对祝百寿就大不一样了。 庄不清练习“莲珠落天光”,害了一百零八个;跟杨鹤鼓捣邪气妖风,又害了三百条性命……祝百寿若是揭破此案,绝对是立了一件奇功,有家庭背景打底,往后升职加薪便名正言顺。 这就相当于给他的生涯履历渡了一层金。 好处诸多。 祝百寿也清楚其中道理,只是此时心思全在天坑上,敷衍了一句,“我他娘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两人当即赶赴石录村外的天坑。 陆缺没跟着去,独自回了家。 草草地洗去身上灰尘汗渍,进入闷热无比的卧室。 他将盖在竹筐筐底的“朱异果”,一枚一枚取了出来,摆在桌上。 朱异果皮质极厚,宛若致密兽皮,包裹着其中精华,故而感觉不到灵气。 不过第二回接触。 陆缺对于朱异果的那抹熔岩般的炽热,感觉尤为清晰。 “此时不适合炼化……” 等到了深夜。 万籁俱寂,暑气消沉。 中庭里有月光铺地,凉风袭来,陆缺才拿了一枚朱异果,在枣树底下坐定,定了定神,使气息平缓流淌,牵动乾坤化气壶的黑色旋涡炼化朱异果。 须臾后。 暗红色果皮化为乌有。 宛若熔岩般的果浆,在黑色旋涡正上方凝成圆珠,并持续缩小。 其中蕴含的灵气,呼啸着冲入了陆缺丹田。 磅礴,厚重。 效果不知比陆缺自行引气入体强了多少倍。 他心神一震,只感觉丹田之内的灵气骤然间就激增了许多,正向外开疆拓土。 仅半盏茶不到功夫。 丹田内的一丈清明地,就扩张到了两丈二! 要知道,炼气二层向练气三层迈进,还是要不断地丹田内的清明之地,以便于往后容纳更多的灵气。 丹田内开辟九丈清明,就算是达到了炼气三层。 半盏茶不到功夫,就扩充了一丈二尺。 这速度委实太过惊人。 陆缺心下大喜,紧接着就取出了第二枚朱异果炼化。 “还苏萱的道行高,不稀罕这朱异果,要不然这回损失可就太大了。” ……… 第79章 困龙锁气 朱异果中蕴含的灵气,持续注入陆缺丹田。 丹田以内,清明之中。 灵气喧嚣如潮,幻作一道粗壮气龙,不断地向混沌区域扑打。 引得体内响起阵阵嗡鸣,宛若铜钟。 而这朱异果虽是一树所结,蕴含的灵力也存在差异,第二枚更胜第一枚,当完全炼化以后,其中蕴含的磅礴灵气,直降陆缺丹田内混沌瓦解了三丈六。 此时—— 清明之地已壮大到五丈八尺方圆! 陆缺紧接着炼化第三枚,第四枚…… 当第四枚朱异果也被炼化殆尽,丹田内清明之地也终于达到九丈。 这是……炼气三层! 一刹那里。 灵气倒流,出丹田,过经络,冲击周身穴窍,涤荡四肢百骸。 更有一缕清凉,润沃眉心“神轮”,以天地之灵气,浣洗三魂七魄,将那在俗世红尘滚打十六年的烟火气减淡了许多。 一抹出尘气从陆缺身上油然而生。 如雨中竹,谷中兰。 天然而明净。 那是来自于魂魄中的清澈。 一道清凉流过眉间心上,魂魄变得通彻无比,陆缺便觉得心念随之活络,好像能够散播到身体以外。 凭空又多出了一种感知力,这让他能够觉察到周围的气息波动。 包括灵气! 虽然能够感知的范围很小,仅有四五丈方圆,但万事起于微末,往后勤恳修行,这种感知或许能覆盖一镇一县…… 明月压到枝头,已是后夜。 打更人打了四更整的更,锣声在街巷里回荡。 陆缺这才停止了炼化朱异果。 又迈上了一阶,肯定得需要一段时间去调和适应。 他拿了个干净瓦罐,把剩下的十二枚朱异果全放了进去,封好口,挖坑埋进了床底下。 按照《黄庭记略》记载。 朱异果果皮致密如铁,只要外皮完好,保存一年,也不会造成灵气外溢。 倒不用担心放坏。 ……… 小暑节气。 在连续闷热几天后,这天天气终于阴了下来。 浓云如墨,酝酿着雷光。 眼看就要大雨倾盆。 陆缺早晨出门,看了看天色,径直跑到了余尽春的木匠铺。 这种天气肯定得收拾木料,以免木料淋了雨,受潮变形,余尽春年老体迈,搬运木料,恐怕身子骨受不了。 到了熟悉的木匠铺。 陆缺一如既往地喊了声,“余大伯。” 铺子后院走出一个陌生青年,有二十六七岁模样,面相儒雅,且显得老成持重,上下看了看陆缺,温和道:“你是来找余先生的吧,他已经走了,并且把这个铺子转给了我。” “余大伯去哪儿了?” “或是云游四方,也或是投亲靠友,我也说不准。” “何时走的?” “两日前。” 陆缺猛击了一下额头,愧疚道:“我可真混,没能常来拜访余大伯,连他离开锁龙镇了都不知道。” 儒雅青年淡笑道:“那是缘分尽了。” “哎……” “小兄弟,看你这身装扮,怕是在锁龙镇上不好找到合适营生,这木匠铺里也恰好缺个帮手,你来帮我如何?” 陆缺摇头道:“谢谢好意,但是我有活干。” “你考虑考虑。” “不打扰了。” 陆缺环顾了木匠铺一眼,告辞离开。 儒雅青年看着陆缺的背影,老气横秋地叹息了起来。 “这孩子终究还是要走自己选的路。” 青年转身进入后院。 对了。 他也姓余,名字也是尽春二字。 其实锁龙镇上这家木匠铺,已经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 历任铺主都姓余。 并且都是干了五十年木匠活后,莫名离开。 这位年轻的“余尽春”,从后院里取了一把油纸伞,在大雨落下来时,撑伞走出木匠铺,一路到了三槐村村口。 三槐村口呈“品”字形栽种的三棵槐树,似已有千年之久。 大雨如帘,天地茫茫。 三株古槐却显得越发挺拔苍劲。 年轻的余尽春站在古槐前面,微微拱手,天地之间的雨势蓦然一凝。 豆大雨珠,顿时漫天悬浮。 在这副惊世骇俗的画面之中,余尽春抬头凝望满树槐叶,自语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是有几缕气机流溢了出去。” 他又向身后说了句,“青丘出来的小姑娘,可真是标致!” 苏萱当即现身,一改平日里不着调的嬉笑模样。 恭恭敬敬地给这位年轻的余尽春拱手行礼。 “代青丘的几位长辈向先生问好了。” “你家的几位老祖宗一向可好?你不必太拘束。” 苏萱轻喘了一口气,笑道:“老祖们该沉睡的沉睡,该神游的神游,都挺好,他们都活了几千年,难得能赶上人族与妖族和平相处的这二三百年,可得享享清福。” 余尽春点了点头。 苏萱也将视线投到古槐树上,犹豫了片刻,又问道:“余先生,这三株古槐有何稀奇之处,值得您这样的人如此重视。” “你可知锁龙镇的由来?” “大夏的流放之地……” 余尽春像是想起往事,眼眸中涌现沧桑之色。 半晌后才道:“锁龙镇,锁龙阵,这其实是一座困龙锁气的阵法。” 苏萱一怔,“锁龙镇有龙?” 余尽春摆了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种龙,而是我们人族修士讲的龙脉,也可称为一地之气数。” “当年人族与妖族大战与界山,诸多人族大能修士陨落, 身陨道消,其未尽气数就散播到了这片土地上,久而久之酿成如龙地脉。” “这条龙脉,不能养就出来人间帝王,却能造就出不少的卓绝修士,而此地又毗邻界山,与你们诸多妖族领地相邻,倘若许多杰出人族修士涌现,势必发生争端。” “所以钦天监就设了这困龙锁气大阵,将龙脉与镇上之人隔绝了。” “三株古槐正是阵眼。” 苏萱肃然起敬道:“原来你们人族也为两族清平牺牲了不少。” 余尽春语气唏嘘,“三千年前,人、妖两族大战,死的大妖与人族大能太多太多,以至于后来山河崩倒,大地倾覆,滔天洪水蔓延六百四十二年,两族几乎因此灭种!有如此惨痛的前车之鉴,人族与妖族都各退几步,都是应该的。” 沉默了一会儿。 苏萱又问道:“余先生刚说有几缕气息散溢是怎么回事?” “有个小家伙,无意间偷了几缕气数,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不会是陆缺吧?” “正是他!” 苏萱凝眉道:“他身上好像确实有一件很不凡的宝物,我本以为是您给他的。” 余尽春淡笑道:“我没有给过他修行上的任何东西,自他不愿学木匠那日起,我和他的缘分已经尽了,也不会再插手他的任何事。” ……… 第82章 未见少年 第二枚玉简,篆刻《十三杂术》四字,包含引火、敛息、望气、御风等等。 乃是修士常用的十三种基础术法。 陆缺正看得出神,宁归用手肘杵了杵他,递过来第三枚玉简。 “小陆,这个恐怕最适合你。” 这第三枚玉简篆刻有《执象经》三字,倒不像修士术法。 陆缺手持玉简,愣了愣,不解其意。 宁归笑道:“执象二字出自于《道德经》。”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大!意思是说一人牵象周游天下,到任何地方,都不会遇到危害。” “先贤以象喻道,此处则以象喻武。” “这《执象经》乃是修士的武学,按其所说学成了,周游天下,无往不利!你体魄最强,学习《执象经》必会事半功倍。” 修士有符箓、术法、剑道、傀儡、阵法、武道等等。 几门侧重点不同,但均可合道。 说起来武道,几乎全靠自身之力,最为朴素,也最难。 当然! 修士武道也与世俗武功大相庭径。 这些知识,陆缺都在《黄庭记略》看过了。 他一穷二白,没资格嫌弃武道朴素,只要能够提升实力,也不管是武道还是什么道。 他捏着铭刻《执象经》的玉简道:“可这些都是祝大哥的。” “他的就是咱们的!” “啊?” 看着陆缺愕然模样,宁归脸色狡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陆,这些东西,咱俩看是宝物,但姓祝的家里或许堆积如山,弃如敝履,再说了,咱们也不是拿他的东西,而是拿他的东西给他办事。” 陆缺想了想,呵呵一笑,“宁大哥,你要是当初做了官,现在肯定是大贪官。” 宁归笑道:“还真保不齐!” 两人继续查看第四枚玉简。 这枚玉简篆刻的是《符箓九章》,包含有诸多符箓绘制之法。 东西是好东西。 只可惜绘制符箓,许多不少的珍奇材料,三人此时具备这种条件。 而从大葫芦里倒出来的十二本书,则是这四枚玉简的详细释义与注解。 第83章 转眼一年 有了四卷《黄庭记略》的知识打底,陆缺仅用了六天时间,就把四枚玉简及十二本注解的内容,全部记熟背回,一字一句都深深地烙印在心里。 这天清晨,寒潭。 雷打不动地做完每天的炼气事宜,陆缺在寒潭前临水默坐了片刻,回思“离火术”引火的法门。 随即心持刚正,指掐炎诀,冥想天地之正火。 丹田灵气渐渐升腾。 眉心“神轮”一阵温热,见大光明,宛若旭日初升。 同时一缕明黄色火焰在眉心前面燃起。 成了! 陆缺拍手而笑,喜不自胜,这可是他学习的第一个术法。 不过《离火术总纲》,其实包含着引火、驭火、化火等一系列内容,玄妙幽微,变化诸多。 绝不是以灵气燃起一缕火苗这么肤浅。 陆缺浅尝辄止,也只是出于对术法的好奇。 觉得有趣,试试看…… 他真正要下功夫并非《离火术总纲》,而是杀伐之威更盛的《执象经》。 未出锁龙关以前,实力才是重中之重。 玩了几次以灵气引火的小把戏,陆缺便收敛心神,以《执象经》的法门运化灵力。 有了法门,到底不一样。 绵绵如雾的灵气,经丹田运化,走经络过穴窍,可谓一寸一玄关,流经经络那一十六丈二寸,以变得坚韧犹如钢丝! 酿生灵力,随拳头递出,在空中炸裂出五声。 一声响过一声。 最终衍化成滚滚雷动。 而极其压缩的力道,迸发以后,直将寒潭水面压出来了一个两丈方圆的大拳头印子,保持良久,水才重新将之抹平。 这可比之前陆缺自个运化灵力使世俗武功,强得太多。 “练——” ……… 逝水流光,晃眼就过去了一年。 夏至前夕下了一场雨。 黄昏时。 雨势渐小,淅淅沥沥,朱与拎着几味纸包的香料往春晴楼赶,一把伞忽然撑到了她的头顶,替她遮雨。 “朱与姐姐。” 撑伞之人自然是陆缺。 这年陆缺十七岁了,个头蹿起来一截,正经的堂堂七尺。 不过仍比朱与略矮些。 陆缺撑伞而来时,浑身泥污,衣袖沾满了黄泥,手里拿着一支碧绿如玉的植物根茎,在将夏之时,却兀自寒气缭绕,看起来颇为不凡。 朱与淡淡道:“怎么弄的这么脏?” 陆缺扬了扬手里的绿色根茎。 “朱与姐姐,这你别管,你瞧我手里的是什么?这是冰续草的根,专门治疗烧伤的,还能平复伤痕,你拿着!” “冰续草的根,在外面少说能卖到一千五两银子。” “朱与姐姐知道啊?” “听过。” “希望此物管用,能把朱与姐姐脸上的烫伤的印子除干净了。” 陆缺把冰续草的根和伞,都塞到了朱与手里,“我回家了。” 朱与愣了一下,才道:“谢谢你。” 她没问颇为珍贵的冰续草从何而来,也很坦然地收来了。 似乎一切都理所应当。 陆缺也无所谓。 冰续草是寒潭崖壁上偶然长出来的,或许卖了能赚不少银子,但他觉得若能消除朱与脸上疤痕,那才算物尽其用! 银子嘛,现在不缺。 他不紧不慢地回了家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把刚从柳记药铺带回来的信拆开,坐在窗前观看。 这是柳离外出修仙一年半时间,来的第三份封信。 一展信,柳大小姐活泼洒脱的性情便跃然纸上。 起首一句,触动情思。 “一年半未见,料你也该想我了吧?” “日前我还曾梦见你,梦见锁龙镇连绵不绝的大雪。” “那年下雪,我醉了,曾拉你三拜。” “……” 陆缺看着信上娟秀字迹,大约想象的到柳离写信时候的模样,不禁一笑,心里有些欢喜。 至于后面内容,则是“柳大仙子”在天渊剑宗的光辉业绩。 她乃是先天灵体,修行速度胜过众位师姐师兄,一年半的时间,就已经到了炼气六层。 更了不起的是,能以“灵气化剑”四十九道,削平一座七八丈小山丘! 威力很是惊人。 但在一场天渊剑宗的小规模切磋中,她与师兄对阵,实力明明还高了些,临战时出手却犹豫不决,导致首战告负,心里对此遗憾不已。 她还写到她那位师兄资质不高,但非常之用功,以后自己也得向他学习。 看到这段内容。 陆缺心里萌生出一丝异样,有些不爽,脸阴沉了下来。 什么他妈破师兄? 跟他有什么可学的? 改明儿出了锁龙关,见到了他,看不顺眼的话,就用乾坤化气壶给他炼了。 幸好,柳离也就提了两句她的师兄…… 看完了信,陆缺提笔回书,先写了一句他自认为算是承诺的话。 “可能用不了太久,我就回到天渊剑宗去看你。” 陆缺如今有了这个底气! 在这一年时间。 炼化了白湛给的朱异果,服用了二十五枚赤丹,以及自身勤恳不辍的修行,他丹田内清明区域拓展至六十六丈方圆。 炼气四层,丹田内清明区域二十五丈,数字取阳数之和。 往上炼气五层,则是大衍之数,遁去其一,为四十九丈。 练气六层便是那九九之数,八十一丈方圆。 陆缺如今已经算是练气境五层半! 这距离镇关仙师杨鹤的水准已经不是很远。 闯入锁龙关,指日可待。 洗脱罪民的身份便也不是很难了。 陆缺心头寻思了一阵儿,继续提笔写信,却又不知道写什么,咬着笔头,搜肠刮肚,笔头咬吡了,才总算想起些可写之事。 宁归教了他书法。 虽说还没学到什么神韵,但字迹也算严正有度了。 再者就是镇子上的一些事。 木匠铺换了铺主,但不知为何,新换的铺主也叫做余尽春,手艺也不错。 镇上唯一的说书人,消失了一段儿。 说是眼睛突然失明了,到外面请名医医治,上个月才治好回来的。 还有就是柳离本人的贴身丫鬟春茹,这姑娘马上就要成婚,本来性情刁蛮,可偏偏许的人家是个教书先生。 诸如此类,杂七杂八。 陆缺写完了信,吹干墨迹,叠好放进信封,找镇上公差帮忙寄出去。 “或许这回等不到回书寄来,我就能离开锁龙镇了。” ……… 第85章 严苛修行 陆缺双手握着乌铁棍子,须臾后,便感觉有一股苍古气息冲天而去。 光阴长河的某一节点里。 有人顶天立地,屹立万古,手中那八尺乌铁棍所指处,江河不生波,沧海不起潮! 他的圣辉垂照百代。 他的神迹是整个人族的一座巍然丰碑。 陆缺心里蓦然升起身为人族的骄傲,胸腔里激昂万丈,双手紧紧一握,以《执象经》的法诀,运化力道,将重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八尺乌铁棍拿了起来,挺了挺身板,站的笔直如松竹。 “此宝像是我人族之物。” 苏萱抱膝笑道:“没错,还算你们人族很有纪念意义的圣器。” “怎么在你手里?” “以你的卑微如草芥的身份,还不适合知道这事,反正不是我偷来抢来的,你别管那么多,拿着练武吧。” 苏萱斜了陆缺一眼,双手平摊,做出“请”的手势。 赶紧的! 她倒不是诚心帮陆缺修行,只不过刚才被陆缺气得动了肝火,胸都直颤,想借机给陆缺教训罢了。 她睁眼说瞎话道:“我有心指教于你,你敢辜负我一番好意?” 陆缺没感觉出来什么好意,只瞧见她的双腿蠢蠢欲动,似乎准备再上演一幕玉女飞踹。 两人互愣了一眼。 陆缺本能地往后挪了挪,“谢谢好意,但我不会使棍子。” “不会吗?” “不会。” “我不信。” 感觉话题渐渐跑偏,苏萱眼眸一转,坏笑了起来。 反正此地只有他们二人,说些风言风语也不会被外人知晓,影响声誉,苏萱干脆一坏到底道:“那说明你还没长大,怪不得只知道修行呢。” 陆缺一脸黑线。 “宁大哥画的画都卖给你了吧。” “什么画?我可没跟那姓宁的小子打过照面。” “春-宫!” 苏萱抬手给了陆缺一记栗凿,白眼道:“你学会坏了。” 这姑娘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调戏陆缺可以,哪怕是走下三路,但陆缺调戏她,那就万万不可,得以拳脚栗凿伺候。 谁让姑娘长得美呢。 这就占了理! 扯了几句,话归正题。 苏萱依旧想给陆缺点教训,纤指在空中轻轻一弹,毫光闪过,那根八尺长的乌铁棍子立即变化成了一柄雁翎刀。 “记得你会使刀,那就练刀,今天若练不够两个时辰,姐姐就赏你二十个热乎的大耳刮子。” “你就是想借故揍我。” “说对了,那你能怎么样?” 苏萱挺了挺胸,一脸你奈我何的模样,甚是嚣张。 陆缺也的确没奈何,练就练呗。 只是乌铁棍子变化的刀,重量并没有丝毫改变,比寒铁宝刀重了数百倍,只是拿起,便已极为不易。 他暗运《执象经》法诀,双足落地生根,衍生巨力,双手握刀,定于半空。 一息,两息,直至十几息过去,依旧没耍出来任何招式。 苏萱站着说话不腰疼,“练啊!” “我这不是在练。” “据我所知,刀法起码有劈砍撩刺之类的招式……” “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刀,我哪儿能轻易就使得动?所以就只能从最基础的握刀定刀开始,这已经让我尽了全力了。” 一万三千五百斤! 陆缺全力爆发时侯,双臂皆有此惊人的力道,但也只是在爆发的瞬间。 持刀定刀,则须长时间保持这种力道。 不可同日而语。 他双手持刀,《执象经》运转到了此时可以达到极限。 体内灵气呼啸,一息,延伸七百九十三丈八寸长,回环四十九周天。 沉重力道僵持。 陆缺身上的每一条肌肉都绷紧起来,宛若拉满的弓弦,蕴藏千钧;额头上也渐渐蒸起了白汽,一缕笔直向上。 很快,衣裳便被汗水侵湿。 豆大汗珠从手腕上吧嗒吧嗒滴落下来。 仅仅是简单的“定刀”,却让他使劲了浑身解数。 到底是不是吃苦,一看便知。 这就让苏萱略有几分满意了,笑眯眯地绕着陆缺转着圈,“站直站直,手别抖,人家白湛刚出生时候,就能叼着这根乌铁棍子满山跑。” “以武合道的路子最为难走,就得天天吃苦,你说你也是蠢的要命,怎么选了这条路子?” “白湛选还差不多!” “人家那是洪荒仙古时代大妖的直系苗裔,生而强悍,适合迎难而上,你就是个普通的人,学学你们人族最擅长的术法之道就得了,偏是不知好歹。” “手别抖——” 苏萱以一声轻喝结尾。 只不过手拿重物,拿的时间越长,就感觉越重。 一万三千五百斤似乎变成了两万斤三万斤,越来越沉重。 陆缺的手臂不自觉地颤抖,根本就无法控制,纵然咬牙坚持,也感觉有两股强悍力道在不断地撕扯着手臂肌肉,刀尖随之剧烈打晃,并不断下坠。 苏萱刮了一下陆缺满是汗水的鼻梁,啧啧嘲讽道:“可悲呀,你们人族的宝物,你都拿不起来。” “我已经在坚持!!” “不用坚持了,你有门路。” “什么意思?” “你这德性估计当不了什么强者大能,可你脸缘还很是凑合,哪怕往后人族和妖族再次大举开战,你也能当个叛徒,来我们妖这边儿抱白湛的大腿,白湛渡劫化形以后估摸也是美人儿,抱她的腿也舒服。” 说罢。 苏萱掩口而笑,心里的火气消了四五成。 山居无聊,戏弄一下人族小修士不也蛮愉快? 陆缺倒也没被她气到,只是心里有些不服气,不想被看扁了,咬了咬牙,继续持刀坚持。 时间在这时候过得很慢。 一息犹如一刻,一刻犹如一年。 随着灵力的不断消耗,陆缺丹田内渐渐空乏,已维持不了一息灵气经走四十九周天的程度。 手在颤抖,骨骼在格格作响,双腿缓缓下陷,就连经络都似蜷曲了,仅凭着意志在坚持。 他知道,刀始终会掉。 但他还想多坚持一会儿,哪怕是一息,因为这也像是生死鏖战。 一息,就能决定很多事…… 刀身晃动越来越剧烈,带着陆缺的双臂不停下坠。 噌—— 刀尖刺入地面。 但陆缺的双手在这时仍没有松开,手心被沉重的下坠之力扯开口子,鲜血淋漓,侵湿了刀把。 “人族圣物,我虽拿不起,但也没有轻易放手!” 陆缺傲然地说了一句,仰面栽倒在青石上。 他仅仅坚持了不到两刻的功夫。 但已经耗尽灵力。 看他仰面栽倒在地上,好大会儿功夫没有,苏萱给了他一脚,皱眉道:“你挂了?你可不能就这么挂了,那白湛知道肯定咬我,她咬人很疼。” “你才挂了,你才咬人!” 陆缺翻了个身,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有些虚弱。 ……… 第86章 佳人西来 回敬了苏萱两句,陆缺开始大口大口喘息,身上汗如雨下。 从手臂淌下的汗水都成了一股细流。 而丹田内的灵气几乎耗费殆尽,空荡荡的犹如荒野。 四肢酸软无比,每根肌肉都像揪着。 “这就累成烂泥了,好不中用!” 苏萱笑眯眯地嘲讽着,理了理衣裙,侧坐到陆缺胸膛上。 她娇躯若无骨,楚腰纤细掌中轻,把陆缺当成了板凳,也自觉的是美人垂赐,又笑道:“你家坟头今天得着火,你才能有这种好福气。” 陆缺累得不想说话,更无暇对这抹温香暖玉产生什么旖旎念头。 她媚任她媚,该睡还得睡! 陆缺轻轻握了一下皮开肉绽的手,阖眼休息。 过了一个多时辰,气机才恢复平静。 这时。 受寒潭清冷静谧的气氛影响,陆缺的新湖也平静如水,恢复之后,便能依稀感觉到流淌在界山的灵气大潮。 他定了定神,引气入体。 一瞬间。 周围的天地蜂拥而至,汇成涓流,直入丹田清明区域。 势头竟比平日炼气猛烈的多。 那干涸的丹田,就犹如久旱逢甘霖的土地,疯狂地吸收着灵气,重新在清明区域衍化出一道灵气气龙,夭矫盘旋,又开拓出两尺半的清明。 进境,肉眼可见。 陆缺也没想到将灵气耗费殆尽,会得到这么大的反哺。 心里不由喜悦,这苦吃的值! 他从衣服上撕下了一块干净布条,缠在手掌伤口上,勒紧,重新拿起重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刀。 持刀,定刀。 苏萱早已从陆缺身上起来,干起了手艺活。 她把陆缺被山菇木耳的竹筐给拆成了竹条,准备重新编好,但人各有所长,天生祸国殃民的胚子,自是适合舞榭歌台,琼楼玉宇,干手工活就很没有天份。 编了大半晌,把好端端的竹筐,编成了口也漏顶也漏的蝈蝈笼。 太难了。 苏萱赌气地把蝈蝈笼甩在陆缺脑袋上,这才发现他又握起了刀,自找罪受。 “你有病吗,自己就自虐起来了,怕被我甩大耳刮子。” “定刀真能助我修行!” 苏萱轻拍了一下额头,无语了,这小子脑袋里就修行两字。 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通天大能,肩负着挽大厦于将倾、江山于既倒的使命呢? 她横眼道:“你练归练,练死了也无所谓,但死之前都不能影响给我解闷儿。” “不就是让我陪你聊天,聊!” “你就给讲讲锁龙镇上这几天有什么新鲜事。” 陆缺一面咬牙定刀,一面道:“哪儿能天天有新鲜事?跟你说说我的邻居吧,他们是对两口子,因为跟人倒卖私盐,被发配到了锁龙镇,天天吵吵闹闹,这段时间突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了性,不怎么吵了,只是邻居嫂子到半夜时候总是咿呀怪叫,好像中了邪似的。” 苏萱捏住极其精致的下巴道:“你炼气五层,还看不出是不是中邪?” “我看是没有,只是觉得像,可能得了什么怪病吧。” ………… 两轮持刀定刀,总共坚持的时间也没到四刻。 天色微黑时。 陆缺拖着疲惫之躯回到锁龙镇,到了家里,草草洗漱,倒头便睡。 一觉便睡着了鸡鸣欲曙。 醒来后,才发现手臂已经浮肿,不过这点事影响不了修行之心。 他吃过饭,便迅速赶往界山,跟苏萱借那重一万三千五百斤的乌铁棍子,幻化成了刀, 持刀定刀。 往后半月,皆是如此。 如此不断锻炼体魄,消耗灵气,再以丹田空乏之态吸收灵气…… 在半个月里,陆缺丹田内的清明区域拓展到了七十丈方圆! 一轮定刀也能坚持三刻钟了。 进境斐然。 小暑节气这天,勤修不辍的陆缺准备休息休息。 大早上在锁龙镇遛了遛,卖了几样熟食和一大壶酸梅汤。 拎着东西回去,经过柳记药铺所在的那道街,遇见了柳离之前的丫鬟春茹,这姑娘似乎彻夜未归,睡眼惺忪,脸颊上浮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红晕。 咦,走路姿势也不似平常那般风风火火了。 双腿虚浮,步子迈得很小。 陆缺和宁归学习了不少的知识,也包括书本以外的,猜出来春茹这是被人先登了船,嘴角一撇笑了笑。 春茹婚期就订在六月初九,没几天了,竟这么按耐不住? 春茹脸色微红,圆瞪杏眼道:“往哪儿看呢,下流胚!” 陆缺拱手笑道:“春茹姑娘马上要大喜了,恭喜恭喜。” “啊……谢谢吧……” 两人其实没什么话,都是看柳离面子才互相问候而已。 聊了两句,便各忙各的。 陆缺舒展了一个筋骨,悠然往回走,刚转过街口,忽然有人在背后叫他。 “小陆,有位姑娘找你!” 这是陶三门陶百总的声音。 陆缺转过身,就见陶三门领了两名年轻公差与一位青衣姑娘。 青衣姑娘脸上蒙着面纱,未漏阵容,但单单身段已是一绝,惹得那两名年轻公差不时咽口水。 互看了一眼。 陆缺愕然道:“你怎么来了?” 就冲青衣姑娘这身装扮与身段,也一眼能看出来是苏萱。 苏萱则先向陶三门称谢,随后便快步走了上来,伸手揪住了陆缺耳朵,声音笑吟吟道:“下流胚!” 陶三门拈须大笑,这像是有故事啊! 可谁会想到老实巴交的陆缺,竟会勾搭上外面来的姑娘。 真是出乎预料。 “小陆,赶紧领人家回去吧。” 陆缺无奈地皱了皱眉,带着苏萱一块儿回了家。 两人在院里枣树下站定。 陆缺道:“你怎么跑镇上了?” 苏萱垫脚够了一颗还未成熟的青枣,同时转眸左右打量着,“无聊呗。” “妖不是不能进入锁龙镇……” “别的妖不行,我还是可以的,当然也得跟锁龙镇上的守镇仙师打招呼。你家太寒酸了,等会儿,找个好点地方请我吃饭。” 陆缺脸色陡变。 苏萱搡了他一把道:“就让你请吃个饭,看你这要死不活的脸。” “你刚才说守镇仙师是什么意思?” “坐镇锁龙镇的一位高阶修士啊。” “不是指杨鹤?” “杨鹤算哪个菜园里哪根葱,也就你跟姓宁的那小子把他当回事罢了。” 陆缺的脸色越发阴沉,心脏怦怦地跳着,忐忑不安,问道:“锁龙镇怎么会有守镇仙师呢?” ……… 第87章 苏萱现形 苦修一年半的时间,终于接近杨鹤的水准,有望闯出锁龙关了…… 这时却突然冒出一个守镇仙师来,对陆缺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不由拉下脸,唉声叹气。 抛出这惊天消息的苏萱略微一愣,用手背打了打陆缺胸膛,“你叹什么气,守镇仙师跟你半毛钱关系?” 没关系!? 陆缺猛然抬头,“这话怎么讲?” “守镇仙师坐镇锁龙镇,为的是监察我妖族动向,防范于未然,至于去管你这点鸡毛蒜皮的事。” “那就是说我闯锁龙关,他不会出手?” 苏萱皮笑肉不笑道:“别乱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就不配让人家出手。” “不配?我发现这是个好词儿。” 陆缺挠头一笑,转忧为喜,又道,“那守镇仙师是谁呀?” “不告诉你。” “你也害怕人家?” 苏萱后退了一步,靠住枣树树干,环臂抱胸道:“我今天出来了,心情好,就算中了你的激将法吧,跟你说说也无妨,守镇仙师在你们镇上摆了个说书摊子。” 竟是那说书的! 陆缺脸色略微僵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说书人可看他不顺眼……往后得躲着了。 苏萱又交代道:“这事别瞎传,惹得他不高兴了,可没你好果子吃,他神通术法通幽,能直接拘你魂魄丢进幽冥。” “这么狠?” “做前哨的岂能没点能耐。” 陆缺给苏萱搬了个凳子,又倒了一碗酸梅汤递过去,感叹道:“原来小小的锁龙镇也是藏龙卧虎之地。” 苏萱无心道:“那可不,还有位能跟守镇仙师等量齐观的人呢。” “谁?” 苏萱本来指的是把守“困龙锁气大阵”的余尽春,不过她的辈分和余尽春差得远,不好揭露其身份,便指了指自己,“眼瞎,这么大的高人坐在你面前看不见。” 陆缺敷衍道:“对对对。” “好了不说这个,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闯锁龙关。” “炼气六层以后,但具体时间,还得和宁大哥和祝大哥两人商量。” “那估计快了,以后还回来么?” 陆缺不假思索道:“回来,我还要看看白湛渡劫化形以后什么模样。” 第88章 狐祖妖丹 扑通一声。 苏萱掉进井里,身躯持续下沉,直沉入狭窄的井底。 方寸之地,堪堪立足。 一转身。 胸前巍峨就结结实实地挤在了陆缺脊背上。 料足得很,比柳离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深受感触的陆缺转过身瞧了一眼,昏暗之中,嘴角撇了撇,神色略有两分古怪,美艳狐妖平日常调戏他,但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这回被吃了豆腐了吧? 不过陆缺色心色胆皆不足,也没趁机再在苏萱的娇躯上揩油。 缩了缩身子,与苏萱并肩立于井底,伸指指向对面井壁。 所指之处,井壁并非青石垒砌,而是有半透明的白水晶封着。 白水晶之后,隐隐闪烁光芒,似乎别有洞天。 陆缺握拢拳头,以《执象经》法诀运化灵力,挥拳轰向水晶壁,他炼气五层半的境界,走以武合道的艰苦路子,倾力一拳恐怕已不止三万斤! 但颇有气象的一拳,落在白水晶上,却似泥牛入海般,未能撼动半分。 于是,他又向苏萱伸了伸手。 意思是“你来”。 苏萱无端被朱与推到井里,心中愤愤不已。 三千红尘真险恶,这刚一出山,就有刁民想谋害本妖。 她有心跳出井口,把朱与给剥皮抽筋,只是沉入井底以后,心里便悸动不已,似这水井中存在某种强烈的召唤,因此才压住了怒意。 到底是什么? 苏萱凝望水晶壁,胸口起伏越来激烈,沉吟了须臾,那根乌铁棍子凭空出现在纤掌之中,陡然变长,捅向了水晶壁。 咔—— 水晶壁崩开几道裂纹,轰然破碎。 露出勉强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苏萱侧着娇躯慢慢挤了进去,陆缺紧随其后。 通过缝隙之后,空间豁然开朗,乃是个方圆四五丈的天然溶洞。 地面以及周围,生长一丛丛水晶,璀璨缤纷,不染纤尘,宛若明净无垢世界。 而且溶洞似有某种神秘力量,隔绝了井水的涌出。 两人得以开口说话。 陆缺先把从井底捞到沉檀木发簪揣进了怀里,问道:“你怎么也下来了?” 苏萱抬头望着布满水晶丛的溶洞,越发感觉此地气息的亲和,眼神肿怔,良久没有说话。 陆缺瞥了瞥苏萱,这姑娘刚才沉入井中时候,脑袋先触底,给磕懵了么?” 先不管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左顾右盼,只觉得这座溶洞漂亮神奇。 “水井怎会有这番景象呢?” 视线往下一斜,发现地面竟也是大块的白水晶。 如冰通透。 在地面大块的白水晶正中,凝固了半截棺椁,就好像是琥珀中的虫子。 陆缺俯下身打量,感觉在哪儿见过,细细一想,这半截棺椁不就跟界山剑气崖壁的那半截青铜古棺相似吗? “苏姑娘,告诉你个不太好的消息,咱们好像刨到你家祖坟了。” “刨你家祖坟!” “你过来看,这半截青铜棺椁还刻着你家祖宗的样子。” 位于界山剑气崖壁的那半截青铜棺椁,历尽风雨沧桑,篆刻图案已经腐蚀,仅能看出来上面九尾狐的几根狐尾。 但这半截青铜棺椁,保存还比较完整。 棺材底部,可以清晰地看见九尾狐的图案。 陆缺趴在地面,不停地向苏萱招手,她才饶过阵列如剑戟的水晶丛,走了过来,沿着陆缺看得方向看过去,当即一惊,“这真是我先祖的玉狐天棺。” “真刨到你家祖坟了?” “这……” 苏萱再次举目环顾溶洞,仔细查看,只见这溶洞有九处薄弱之地,隐含神异,似乎能够勾连天地。 难道—— 苏萱花容失色,趔趄了几步,瘫倒在陆缺身边。 青裙委地,如一朵花。 陆缺大惑不解,“你今天怎么回事?” 苏萱颤声道:“你掐我一下。” “掐哪儿?” “想掐哪儿掐哪儿,我不跟你计较!” “哦。” 陆缺犹豫了一下,隔着面纱,捏了一把苏萱的脸颊,别说,这美艳狐妖的确是天成尤物,就连脸的手感都很好。 早知道就应该换别的地方捏一捏。 陆缺心头涌过一抹邪恶念头,转瞬即逝,问正事道:“这到底是哪儿?” 苏萱半喜半忧道:“说出来你或许不会信,此处是我先祖妖晶的内部。” “啊,我们被吃了?” “那倒不是!先祖参与三千年前人族与妖族的旷世之战,早已被斩,斩她之人,你也知道,就是那梳月剑的前主人。先祖身死道消三千年之久,没想到,妖丹竟然化成这座水晶溶洞。” 这是妖丹,这么壮观恢宏的妖丹!! 陆缺抹了抹嘴角,腆着笑脸道:“苏姑娘,怎么没感觉到你家先祖的妖丹蕴含灵气呢?” “先祖当年与那持梳月剑的女剑仙万里斗法,灵气耗损八成……不过剩的两成也不是你可以想象的,如今她所剩灵气以及凝炼出来的天赋神通都封在这些水晶之中,你境界低,感知不到罢了。” “那就是说这些白色水晶依旧蕴含磅礴灵气?” “当然了。” 苏萱转过头,发现陆缺眼睛都绿了,宛若嗅到血腥的野兽一般。 她搡了陆缺一把,“你想干嘛?” “没……没有……” “我先祖之物,必是我的机缘,你还想非一杯羹,不怕把你眼给想瞎了。一边儿凉快去,我要祭奠先祖,收取先祖妖丹。” 陆缺犹豫片刻,难得厚起脸皮道:“苏姑娘,这是你的机缘不假,可地方却是我先发现的,能不能……我不要很多,你看这水晶丛的数目起码有上千簇了,你分给我十簇就行。” 苏萱将脸贴近陆缺,眼睛眯了起来,笑眯眯道:“滚——” “九簇。” “一簇也你别想!” “我先发现的。” “那又怎么了,我九尾狐族的东西岂能跟你分享?别说你只是我的朋友,你就是我相公都不行,还是那两个字,滚!” 看来是没商量,陆缺撇了撇嘴,闷闷地站在一旁,手扶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水晶。 苏萱则屈膝跪地,在先祖妖丹内部,对早已消逝在光阴长河的先祖九叩,随即划破手掌,将鲜血撒到了地面。 一缕鲜血迅速蔓延,直将溶洞中所有水晶丛染成淡淡红色。 “求先祖垂赐,收。” 灵力涟漪晕散,溶洞急剧收缩。 下一刻。 眼前画面如水幕般一晃,陆缺和苏萱再次出现在了春晴楼的后院门口。 陆缺迈步进入院子,面色温和地和朱与说道:“朱与姐姐,我带了朋友过来吃饭。” 此事已经发生过一次!!! 苏萱有点懵,难道这家伙不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了么? 而再看春晴楼老板娘朱与,发簪好端端地插在发髻之中。 刚才,水井里…… 苏萱正茫然之际,陆缺后背取出来一根手臂粗细的水晶递到她面前,“这是什么东西,你把这个塞我腰里干嘛?” 小子,手可真够快的! 苏萱眉尖挑了挑,低头看向水晶。 很显然刚才水井中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先祖的妖丹就在她手里握着。 只不过陆缺的这段记忆被抹去了。 好厉害的人!苏萱转动视线看向朱与,心里忐忑无比,大气不敢喘,要知道朱与这些施展手段的时候,她也深陷其中,毫无察觉,说明实力不知道差了多少重…… 陆缺再次递了递水晶,“哎,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苏萱不清情况,没敢开口。 这时朱与淡声道:“小陆,人家姑娘把这个塞到你身上了,估计就是送你的。” 苏萱猛然醒悟,“对,对,这位姐姐说的没错,此物是我送与你的。” ……… 第90章 暴力提升 陆缺抖了抖灰色布袍,盘膝而坐,将水晶置于掌心,以气机牵引乾坤化气壶运转,蕴生炼化之力。 刹那之间。 黑色旋涡在掌心中萌生,扩散成三寸形态。 此形态炼化之力最为凝聚也最强。 陆缺沉心定气,气机平顺,那黑色旋涡也随之疾速旋绕,牵引周围气流旋转不息。 乾坤化气壶黑色旋涡的炼化之威,陆缺体会尤深。 不管是吞火豹妖晶、朱异果、似妖非妖的怪物,只要乾坤化气壶悬绕几转,都能轻易将之炼化为飞灰。 但这回却像踢到了铁板。 神阙穴中乾坤化气壶已经旋转了二十四圈,水晶依旧纹丝不动。 陆缺不免怀疑起此物就是块亮晶晶的石头,中看不中用,并无灵性可言。 他迟疑地望向苏萱,“这水晶里面好像没有灵气。” 到了陆缺家中,苏萱早已把面纱摘掉,面对这种愚蠢的质疑,捏了捏拳头,俏脸变得铁青无比。 玉体横陈也陈不住了。 当即从床上弹起来,向前一跳,使出杀手锏玉女飞踹,给陆缺脸上印了个鞋印,并踹的鼻血横流。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水晶可是苏萱的先祖妖丹所化,说句不好听的,算是她先人的舍利骨! 虽说大能者身死道消,尘归尘土归土,灵气也要反哺天地,妖丹被吸收,这也是修仙界常有的事,不足为怪,但被一个炼气期的修士说三道四,就很让人不舒服了。 苏萱翻眼道:“水晶是九尾狐妖一族的宝物,你没能耐炼化,就少张你那张臭嘴胡说八道。” 不明就里的陆缺倒觉得委屈,“你说话就说话,干嘛打人?” “我觉得你脸痒了,很需要被踹一脚!” “你……” 看着陆缺正脸的鞋印子,苏萱也觉得好笑,掩口轻笑道:“行了,别觉得委屈,这回你得好处比在白湛那儿得到的十六枚朱异果大得多,别说只是挨我一脚了,就是被打的半死也不亏。” 陆缺捏着水晶道:“可炼化不了啊。” “饭已经端到跟前,还要喂你嘴里?炼化不了,那是你自己的事。” “也是!” 陆缺擦了擦脸,再次坐正身姿,尝试炼化水晶。 还真当回事!苏萱抱臂而笑,两抹饱满跟着颤巍巍一抖,触目惊心。 可惜大好春光,无人得见。 她心里压根儿就不信陆缺能够炼化先祖所化的水晶。 蚍蜉撼树,请随便去撼—— 她回到床前,侧身而卧,拿起一本早晨买的神鬼故事话本翻阅起来。 咦,写还凑合! 竟也有关于狐妖的故事,遗憾的是着书之人好像是个穷酸秀才,异想天开,带入自我,意-淫那容貌绝美的狐妖也能瞧得上穷困潦倒的书生,主动倒贴,并为穷书生红袖添香,助其考中状元云云。 情节十分俗套。 不过苏萱没怎么读过人间故事,倒也读的津津有味。 时间悄然流淌。 陆缺全神贯注地炼化水晶,约莫用了两刻钟功夫,才使水晶出现瓦解迹象。 咔—— 一声轻微响动,水晶上出现宛若发丝般的纤细裂纹。 正看书的苏萱投来视线,蓦然一惊,把手里的书缓缓放了下去,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她的先祖已是修出八尾的绝代狐妖,高山仰止,距离破开天门都遥远。 纵然妖丹经三千年光阴剥啄,不似生前那般凝固,但同样有种种神通壁垒,绝不该是炼气修士就能炼化的。 陆缺身上的宝物究竟是什么,能让他跨越如此多境界? 苏萱看了看陆缺掌心的三寸旋涡,觉得颇为奇怪。 “你的宝物从何而来?” 陆缺已然进入深沉的入定之态,五识俱消,目不见色,耳不闻声,也就没有听到这句问话。 他只感觉黑色旋涡像是遇到一层有一层的坚韧壁障,正以强悍的炼化之力,在与之撕扯,而那逐渐瓦解壁障后面,当真蕴藏着精纯而磅礴的灵力。 他不敢懈怠,不敢又一丝分神。 全力运转气机,把能够动用的炼化之力发挥到了极限。 黑色旋涡旋转不息。 当夕阳的光芒,从窗格照到陆缺清秀而坚毅的脸上。 水晶终于出现第二道裂纹。 在光阴长河中沉寂三千年的灵气喷薄而出,竟只从陆缺眉心神轮流入体内,宛若天河垂落的瀑布,无比恢宏,仅仅是落下来第一道,就能丹田内灵气茁壮了一倍! 那汪灵气轰然翻卷,以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轰击混沌区域。 砰! 沧海大浪拍打崖壁的雷动之音,在陆缺体内爆发。 仅仅灵气翻卷的一个来回,就把清明区域向外扩展了四丈。 可这强大的力量,也带了严重的反噬,一道道强韧劲力如箭喷射,直穿陆缺周身穴窍。 他身躯晃了晃,鼻孔已流出血迹。 更糟糕的是从水晶中喷薄的第二道灵气,紧接着也垂落到了他的丹田,使灵气又茁壮了一倍。 此时—— 已不是循序渐进的瓦解中的混沌区域,而是摧枯拉朽的轰击。 灵气向四面扑打,气势惊天动地。 一番来回又将清明区域向外扩展了六丈之多。 陆缺丹田中的清明区域已经到了七十六丈四尺方圆。 收获越大,风险也越大。 灵气轰击丹田混沌区域的余波,轰鸣扩散,震荡脏腑,激得陆缺胸口一痒,哇的突出一口鲜血。 苏萱也没想到先祖妖丹所化的水晶,仅仅是万分之一,就蕴含如此磅礴的灵气,看了看陆缺的状况,脸色郑重道:“赶快停,你的体魄承受不了这么磅礴的灵气。” 第一次遭受震荡,陆缺就已经醒过来了神,所以听见这句。 他没有作罢的意思,说道:“苏姑娘,这次真是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好的东西,刚才我错怪你了。” “别扯这个,你只顾修行,不要命吗?” “苏姑娘,你不知道我在炼气问道之前的某一天,那时候还有融血境,就抱着一块石头,从河底走了两三里路,寻找可以修行的机会……我不是为了变强而变强,只是我身上承载着我爹娘还有我叔父的期望。” 满口鲜血的陆缺眨了眨眼睛,“有一天,我亲自看着我叔父为了这点期望,被人砍掉了头!” “所以有能变强的机会,我不能放弃。” 苏萱起身道:“那也得量力而行!” 陆缺继续炼化水晶,“我已经量力而行了,身体的损伤我承受的住。” ……… 第92章 向死而生 乾坤化气壶从陆缺的神阙穴飞出,以原本形状,悬浮于其头顶。 与眉心神轮,神阙穴,丹田,形成一条直线。 安定人身中轴,犹如落地生根。 乾坤化气壶—— 黑色旋涡炼化,白色旋涡定神。 当白色旋涡从陆缺身上蕴生,略微摇荡的三魂七魄霎时归位,固守根本,安忍不动如大地。 从未有过的镇定在陆缺心中萌生,让他无所畏惧。 几十道血口子,骨骼错位,脏腑震荡,那都是路上风霜。 不足虑! 说书人以为陆缺气息不祥,不该存在;余尽春觉得陆缺命格孱弱,该当穷困一生一世,三两贱命,压不住福气,但这两位术法通玄的大能,或许是身居高位太久,就忘了一点。 这世人的命运并不按他们预想的路线发展。 若天地皆为定数,那辉煌的人道文明、绚烂的妖族万众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大道无常。 在一瞬间之后。 第八道灵气垂落了下来,竟在陆缺丹田之中,显化出八尾狐妖的巍峨本相,仰天一吼,丹田里小天地簌簌震颤,混沌区域霎时退开了五十丈。 只是那深沉的狐妖啸叫之音,也带来排山倒海反噬力量。 ……就像是初次体验“影闪”一样。 陆缺身上每一块骨头,每一条肌肉,每一处穴窍,都在承受狂暴力量的肆虐,鲜血直接伤口喷溅了出来。 铺地的青砖洒的斑斑点点,一层摞着一层。 那狂暴力量紧接着就轰击到眉心神轮,天地之根,魂魄交汇之处。 轰—— 沉闷如雷的声响,在陆缺心湖炸裂。 一道道无形无相的涟漪,直抵于魂魄深处。 但陆缺三魂七魄没有再动摇半分。 他承受住了第八道灵气! 注视着这一幕的苏萱哑然无语,眉头轻轻拧着,不是知道陆缺底细的话,她都觉得这家伙是头狏狼,也只有狏狼那一族做事这么狠了。 “这是白湛附体了……” 苏萱愣神之际。 陆缺掌中的水晶彻底破裂,其中蕴含的灵气彻底迸发,聚拢成了第九道。 第九道灵力已有恢宏之相,宛若当空横青练,悬绕了一周,竟直接在外在空间显化八尾狐妖的形象! 睥睨寰宇,山岳莫轩昂。 这一刻。 苏萱看见了她祖宗…… 陆缺还没有目视灵气的神通,只能依稀感知到灵气波动时的轮廓,愕然了一下,第九道灵气已经奔腾而来,势不可挡的扑入了丹田。 灵气,骤然茁壮了四倍。 可他的道行还够不到压缩灵气的层面,以至于灵气在丹田中爆裂开来。 将清明区域横推到大周天圆满之数,方圆三百六十丈。 炼气七层!! 水晶迸发出最后也最磅礴的一道灵气,把陆缺又推上了一层台阶。 只不过更为强大的反噬之力,也在这刻袭来,于骨骼、血肉,脏腑中寸寸炸裂…… 陆缺身躯不自然的抖动,灰色布袍涌出大片大片的血斑,疼得已经麻木,只是还能感觉到生机正在不断往外流逝,体温迅速地下降。 为他担忧了一场的苏萱,并没有立刻施救,板着脸道:“为了这点区区境界,命都不要,你死了都是活该!” “现在如愿了吧?” “还不是得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陆缺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听不清苏萱呜哩哇啦说什么,也无所谓说什么了。 他用最后一点心念与意志,运转气机,牵引乾坤化气壶的炼化之力。 炼化自身血液!! 掌心黑色旋涡立时落地,覆盖住了周身区域。 随即便见落在地面的血迹,重新聚拢,凝成一颗颗血珠,飞回陆缺体内,先是恢复了脏腑的伤势。 继而平复身上血口。 只是这回伤势的委实太重,炼化流出来的血液,也不能使之完全回复。 “脏腑伤势稳住了……” 陆缺轻语了一声,心神一松,砰的栽倒了下去。 收获很大。 在生死边缘打了个滚也值了。 他虚弱地笑了笑,随即便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疲惫袭来,眼前迅速模糊,便昏睡了过去。 乾坤化气壶则重新化成黑芒,飞回神阙穴之中。 本欲施救的苏萱没插上手,怔了怔,美眸突然张大,心道这家伙的灵器可真了不起得。 无视境界,攻防一体。 炼化自身血液这点更是匪夷所思,简直像貔貅似的,只进不出。 饶是青丘狐坟灵器堆积如山,苏萱见多识广,对乾坤化气壶也有几分心动,但碍于高深莫测的朱与可能是陆缺靠山,她也不敢抢。 “干脆以后使美人计骗得了。” 苏萱自笑了一下,俯身去探陆缺鼻息,哎呦,脏腑伤势还真稳住了。 “你今天挺让我刮目相看的,又狠又不失稳妥。” 其实苏萱哪儿知道,不止是她,锁龙镇两位术法通天的大高手也都没有预料到这种结局,此时此刻,脸儿被打的怕怕作响。 说书人没出门说书,留在了家里闷酒,长吁短叹,捶胸顿足。 他娘的,姓陆的小子命怎么这么硬? 余尽春早早关了铺子,脱了上衣,留在陆缺很熟悉的木匠铺后院刨木料,刨得满木屑。 棺材是不用打了。 打一杆秤倒还差不多,也省的他衡量别人命格多重时,拿捏不准! 这场无形较量,以陆缺大胜告终。 较量的是命,也是两位俯瞰人世的大能眼光。 ……… 水晶迸发第九道灵气时,引起的波动非常剧烈。 才炼气二层的祝百寿也觉察到异常,火急火燎地就跑到了陆缺家里,直入卧室。 一进门。 就看见陆缺倒在地上,手背、裸露在外的脚踝均有伤口,不过都止住了血。 一名蒙了面纱的少女蹲在陆缺身前,手提毛笔在陆缺脸颊上写字,左脸写了个“威”字,右脸写了个武字,额头中央则画上了一只竖眼,就差点睛。 祝百寿知道陆缺有位名叫白湛的妖族朋友,交情很好,以为她就是白湛…… “白姑娘,小陆这是怎么了。” 苏萱道:“我不姓白,姓苏。” 祝百寿立马警惕起来,手已经按在了刀鞘上,冷声诘问,“小陆是你伤的?” “我说是又怎么样?” “那祝某只有得罪了!” “就你?你没出来我是妖吗,渡劫化形过的妖。” 苏萱故意激祝百寿,可后者哪儿是畏惧强权之辈,主打的就是正直和莽,当即就把刀拔了出来,“放开小陆——” ……… 第93章 昏昏梦魇 祝百寿见苏萱不动,又厉声重复了一遍道:“放开小陆!” “嗯?” 苏萱慵懒地瞥了瞥祝百寿手里的刀,颇觉好笑。 都已经和他说了自己是妖,居然没有胆怯后退,反而自不量力地拔刀而出,慷慨架势,俨然有几分比划比划的意思。 这恐怕就是话本故事里说侠义之心了。 身负侠义之心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善于千里送人头…… 好不快意。 只是没想到人间还真有这种奇葩。 苏萱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祝百寿片刻,倒也大人大量,没跟他一般见识。 这美艳狐妖心里还有些洁癖,别看整日动不动就跟陆缺耳鬓厮磨,乃至于敢把话题引到下三路,那也是因为混得很熟。 而对祝百寿这样的陌生人,也就是好奇看两眼,调侃的心都没有。 她收回视线,实话实说道:“陆缺身上的伤是他自己修行弄的。” “当真?” “我若是出手,你现在见到的就是一堆骨头。” “那就请姑娘先让开!” 祝百寿收刀拱手,等苏萱起身,立即走到陆缺身前查看其伤势,得知性命无碍,松了口气,便旁若无人地解开陆缺衣服,用公差专用的金疮药给陆缺处理伤口。 不得不说祝百寿是条汉子。 他出身朱门大院,眼光不俗,可不是锁龙镇那些只把审美停留在看脸阶段的凡夫。 从一进门,就看出脸蒙纱巾的苏萱必是绝色美人。 但只是打招呼时看了一眼。 随后注意力便全落在给陆缺处理伤势上面。 当真做到色即是空。 祝百寿一番细心周全的忙乎,处理了陆缺身上的伤口,又错位骨骼对了回去,打水洗干净陆缺的脸,将之抱到床上,才抹着汗问道:“修行为何会伤成这样。” 苏萱临窗而立,不咸不淡道:“心急。” “小陆肩上担子重,心思又深,也不能怪他。劳烦姑娘先照拂一二,我去给小陆买些补品来。” “嗯。” 苏萱留在陆缺家里没走。 她从春晴楼的水井中得到先祖妖丹以及九尾狐妖一族缺失的半截“玉狐天棺”,机缘莫大,欠了朱与天大人情,受朱与暗示,照顾陆缺修行,此时陆缺尚在昏迷之中,自然不能轻易就离开。 黄昏已尽,渐入清夜。 锁龙镇西面提前陷入了沉寂。 陆缺一脸苍白躺在床上,昏睡如猪,气息已渐渐均匀。 死是死不了,顶多是昏睡几天,苏萱也放下了心,没再管他,挑亮了油灯,坐在粗糙的木桌翻阅神鬼故事话本。 一会儿丙字街传来的悠扬的铜锣声。 锣声刚落定,陆缺的东邻家里又响起了吱吱呀呀的声响。 好像是破落家具的晃动声。 苏萱被吵得无心看书,撂下书本,发散灵识探入隔壁,想瞧瞧这大半夜的还瞎吵什么? 岂料看到是两具白花花得肉虫缠斗的香艳场景。 活色生香。 她才渡劫化形十几年,犹如少女初成,哪儿见过这种实打实的阵仗? 当即就红了俏脸,直红到耳根。 不久之后,心里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 一夜没有安宁。 ……… 两天后的黎明。 陆缺从漫长中的昏睡中恢复了意识。 醒了,但又没完全醒。 处于梦魇之中,意识清醒,但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好像身上有什么软软乎乎的压着。 好半晌意识才挣扎出来。 手指动了动,睁开了眼,看见苏萱坐在桌前,很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被子,把身体盖了进去。 大清早的,难免某件东西昂然。 不过陆缺也感觉有点奇怪,身体现在明明有些虚弱,血气怎么还这么旺? 看来是以前炼化野兽炼化的多了。 陆缺从床上坐起,“苏姑娘,我昏过去了几天?” 苏萱缓缓转身,双颊酡红,领口的三个扣子还开了一颗,但她自己没注意到,说了句:“两天。” “哦。” “你怎么样?” “牵引灵气进入丹田,耗费心神太多,头现在还有些涨。哎,苏姑娘,你的扣子开了一颗。” 苏萱低头往领口一瞥,脸色更红,手忙脚乱地将之扣好。 陆缺收回视线,检查体外伤。 骨骼都已归位,崩裂的伤口已经结痂,即便不炼化气血,三两天也能恢复。 可以说均无大碍。 他按了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尽力集中精神,体察丹田状况。 果然,炼气七层了! 丹田内清明区域已有三百六十丈方圆,广阔如湖泊,灵气在其中袅绕不绝。 第95章 冢中月亮 《十三杂术》起首第一式术法。 大藏敛息术。 修仙界广袤无垠,各宗各派均有敛息藏气之法,而《十三杂术》源自镇邪司,大藏敛息术,乃镇邪司诸多前辈考证古籍,汇总精要,集古人之智今人之思创立,绝对算得上上乘之作。 以大藏敛息术收敛气机,至少得高出四层小境界的人,才能看出端倪! 比如陆缺如今炼气七层,习得此法后,想要看出他的庐山真面目,起码得有炼气十一层的道行。 当然—— 大藏敛息术汇集古今之智,绝不仅仅是掩盖境界这一点功用。 更妙之处,在于藏神蓄势。 正所谓“鹰立似睡,虎行如病”。 飞禽走兽尚知平常藏神于内,以蓄气势养神,到捕猎时做到致命一击。 修行也是如此。 真正的高手不会整天咋咋呼呼,动辄便口喊逆天,撂狠话装-逼,将那心中神气一泄如注。 那叫有病! 修仙得有几分沉淀,几分淡泊胸怀,能于平淡中见奇绝。 故而藏神蓄势颇为重要。 大藏敛息术也是以“藏神蓄势”为根基,重在心境,敛息先敛心。 戒骄戒躁戒轻浮张扬。 陆缺坐在寒潭边儿青石上,细想了几遍大藏敛息术的精要,出神思量,五指插进冰凉刺骨的潭水中缓缓搅动。 山气到此幽凉,醒神醒心。 占据这天然地利优势,陆缺的心神也清明了许多。 几番思量,倒觉得在《十三杂术》中颇为称道的大藏敛息术好像很容易。 反正要比《离火术总纲》容易太多。 怎么说呢? 离火乃天地正火,太阳之火,发挥此术威力也得有相应的心境配合。 陆缺之前尝试了几次,不得其法,仅能以灵气引发犹如萤虫般的火苗。 而祝百寿仅有炼气二层,可秉性刚正不阿,心怀大光明,学习离火术事半功倍,头一次以灵气引发火焰,便能燃起七尺。 所以说以心境为根基的术法,它挑人! 陆缺自小就得以藏拙保命,身体力行多年,也没骄没躁没轻浮张扬过,自然就会觉得大藏敛息术简单。 弄通了“藏神蓄势”的基本要务,他便开始钻研大藏敛息术的法门。 先得其神,后循其骨。 依其法门调整气机,精神内守,使人身精神气三宝暂驻于眉心神轮。 第96章 剥离因果 苏萱很不恭敬地瞪了瞪姑祖母,扯开被拽着的手臂,幽幽地哼道:“不猜,我这些天也攒了不少秘密。” 黑影道:“什么秘密?” 苏萱反将一军,“你猜。” 这让老狐狸和小狐狸俱是一笑,狐狸何苦戏弄狐狸。 略缓了片刻。 黑影拂袖转身,凝望宫殿顶部的一**月,盖了满身如银月光。 她在月光里沉吟,背影已不复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像是背了许多沧桑故事,就把身形压得有些佝偻。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曾以为到寿元耗尽,也见不到月挂树开满的盛况。 “天佑我青丘狐坟。” 苏萱束手立于黑影身后,像是被黑影的回思气氛感染,难得地镇静下来。 黑影呢喃着感慨了几句,终于道:“先祖曾有寓言,月桂树开满三万六千朵花,便是青丘狐坟气数之极,将会有一人获得修成真仙的机缘。” 修成真仙? 苏萱眼睛睁大,灼灼有光。 黑影轻摇了摇头,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寿元已不剩二百年,居然会有修成真仙的机会。” “呃……” “你不用羡慕姑祖母,修成真仙也无非是神通广大,无拘无束,容颜永驻,万妖俯首,你年龄太小,必是把握不住!” 苏萱拧起眉头道:“姑祖母,有没有这种可能,有机会修成真仙的其实不是你,而是我。” 黑影一拍手,“你这小妮子还是欠缺点幽默感。” “真是我?” “对。” “我也觉得是我。” “只是姑祖母有些不解,你的资质虽说不差,可还未到顶尖儿的那层,按说将来应该跟我一样,止于六尾,怎么突然间就有这等通天的大机缘?” 苏萱青袖一抖,从中落下两截断开的棺椁。 一截是剑气崖壁那儿遗落的,一截则是春晴楼水井中偶尔。 两截棺椁本是一具。 乃青丘狐坟这支的圣物。 玉狐天棺—— 三千年前苏萱那位八尾先祖被斩,玉狐天棺也被斩了两截,其中一截下落不明。 仅剩剑气崖壁那儿的半截,无法合而为一,便成了废铜烂铁,青丘狐坟也就没再将之收回。 不想苏萱竟寻来了另一截。 怪不得有气运降临! 黑影震惊不已,手抚着玉狐天棺,就像是抚摸一个崭新的生命,佝偻身躯都在剧烈抖动。 “咱们青丘狐坟寻了六百多年,都没寻到这半截,不得不放弃,你从何得来?” 苏萱如实相告道:“前两天我到锁龙镇去玩,在一口井里见到的。” “不可能——” “这种大事我怎么会骗您。” 黑影定睛看着被斩成两断的玉狐天棺,反复踱步。 “那可就太奇怪了,当初几位先祖联合推衍,推衍出一种了结论,说这半截玉狐天棺大有可能流落到了光阴长河之外的虚无之地,不会再现世,所以才作罢……锁龙镇纵然有诸多隐秘,也不可能勾连光阴虚无。” 第97章 一点私事 夕阳西下。 从山边射来的阳光却异常明亮,似幽林割裂成了阴阳两界。 分明的光影之中。 苏萱的轻薄裙纱被红光打透,**轮廓纤毫毕现,丰美饱满,天成的狐媚尤物。 不过狐媚对她来说并非形容词,她本来就是纯度很高的狐媚。 货真价实。 陆缺站在地势较低的位置,将苏萱无限春光尽收眼底,神色也有些呆愣。 他本就很懵的头脑更懵了一些。 想起来昏迷的两日,迷迷糊糊之间,曾多次梦到苏萱,只是场景比此时更加旖旎香艳。 那梦里。 苏萱衣衫凌乱,半遮半露,主动送上了她的一身温香暖玉。 陆缺心里泛起涟漪,这长了一岁,先把色心给涨起来了? 表面恪守,内心其实早已骚动,意图把人家姑娘拽进梦里几番蹂躏? 还挺龌龊的! 但是宁归曾和陆缺讲过一番道理,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看见漂亮姑娘动心思那是人之常情,食色性也。 陆缺自付从来没有主动跟苏萱动手动脚过,所以这回并没有很惭愧。 他大方地盯着苏萱看了两眼。 苏萱淡笑道:“你不是要撤了?” “这就要走,就是见你在夕阳底下时候身段显得特别好看,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哟,眼瞎的毛病好了些呀。” “走了。” 陆缺拱手告辞,沿路回镇上。 ……… 当时炼化自身血液恢复身上伤势,导致气血损耗,几天也不可能养得过来。 因而就很容易疲惫。 今儿有费神学了“大藏敛息术”,耗费颇多,情况加剧。 刚行至镇口。 陆缺就觉得眼前发黑,脑袋里面昏昏噩噩,慌忙往前走了几步,到柳树下,扶着树干坐下来休息。 说起来也好笑,境界上去了,身体暂时却像肾虚阳衰似的。 他默坐着养神。 暑气渐渐落了下去,路上往来不绝。 一会儿。 宁归抱着几刀上好的熟宣纸从镇外回来,正欲和陆缺打招呼。 往镇上送信的差役骑快马从后面赶来,截住宁归,把他拉到了僻静之处。 第99章 地之灵浆 从锁龙关回到镇上,天刚蒙蒙亮。 陆缺擦了擦湿漉漉的发丝,躺回床上补觉。 这倒不是觉得宁归算测无遗,已为闯关做好万全准备,就准备躺尸摆烂了。 相反—— 陆缺认为还是实力强些才更稳妥,万一宁归的算计出现什么疏漏,他也可以尽力兜底。 陆缺把自己当成了一道底线! 而他躺在床上大睡其觉,还是因为吸收水晶中蕴含磅礴灵气时气血耗损过度,没补回来,得休息静养。 把气血补养回来,才能更高效地炼气练功。 一觉睡了一个半时辰。 吃罢饭,背着竹筐上山,照例去刮老虎舌藤蔓的倒刺,熬制“惊霜”。 黎明下过雨,木材很湿。 刚烟熏火燎地生起火,苏萱就踏着缥缈烟气翩然而至。 她随一缕清风落地,定眼打量了陆缺片刻。 后者因生火弄的灰头土脸,鬓毛苍苍,但是依旧没能掩盖住很“虚”的面目。 于是。 明明很仙很媚的姑娘,一开口,接地气就接到地沟里。 “哎,你怎么还这么虚?” 陆缺趴在地上吹火,等火势渐旺,把熬制惊霜的瓦罐架上去,淡然回话道:“我又没天材地宝补养,恢复的慢呗。” “天材地宝?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 “你有吗?” 苏萱眯眼笑道:“没有。” 相识一年多。 陆缺知道苏萱就是这副德性,也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逗闷子而已,便也非常配合,背着身冲她竖起拇指道:“你真棒。” 苏萱挥动衣袖荡了荡飘来的柴火烟气,“其实天材地宝我们青丘狐坟肯定有。” 陆缺索然笑道:“那你可收好了,别的其他妖给偷了。” “你怎么不问我要呢?” “我要,你就给吗?” 苏萱这些日子没少看神鬼故事话本,其中也包含有不纯洁版的,就从中汲取了不少知识。 对虎狼之词的了解,那叫有一个与日俱增。 听闻这句,美眸突然一翻,面生娇怒。 好啊小子,居然撂出如此下流的话,一句双关,别人就听不出来弦外之音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苏萱朝陆缺的脊背瞪了瞪眼,抬腿就是一记飞踹,把陆缺踹出七八丈之远。 前一刻还好好说着话,后一刻便飞来横祸。 陆缺也不免生气,爬起来道:“你犯病了是不是?” 苏萱义愤填膺,“谁让你调戏我来着!” “我在熬制惊霜,看你都没看你,从哪儿调戏你了?你妈……” 最后二字陆缺小声嘟囔,含糊不清,但充分表达了情绪。 他也不知苏萱抽的哪门子风,摇头叹了一声,继续回到篝火前添柴。 苏萱亦步亦趋跟在陆缺后面,不依不饶道:“我说有就有。” “对,对对对。” “下流。” “是是是。” 数落了陆缺几句,苏萱渐渐心满意足,俏脸恢复和缓之色。 苏萱打了下陆缺肩膀,“刚才正准备和你谈正事,被你一调戏,把正事都搅了。天材地宝,我送你。” 陆缺迟疑地抬起头:“嗯?” “真羡慕你,年纪轻轻,就交了一位美艳不可方物,身材火爆,知书达礼,端庄优雅,道行高深,出手大方的异族朋友。” “咳……咳咳……” “你咳什么?” “就是被柴火烟气呛的,没什么,你说的话我深信不疑。” “姓陆的,你就尽管嘲讽,本姑娘大人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来,睁开狗眼,看看这是何物?” 说着,苏萱从袖底取出一只葫芦。 葫芦呈深紫色,表面略微凹凸,有金砂般的颗粒点缀。 器形精妙,宝气氤氲。 陆缺打量了两眼,“我知道的灵器灵物都是从《黄庭记略》看的,不认识这个。” “那你知道地灵浆么?” “这个《黄庭记略》上面写了,地灵浆又称地乳,须是灵气向地下沉降,与大地本源交泰,积年累月才能产生的灵物,因万族都是大地孕育,气息亲和,故而地灵浆算是世间第一等固本培元之物。” “背书背挺熟的!我这葫芦里就收集了几滴地灵浆,送你一滴。” “啊!?” “啊什么,一惊一乍的。” 陆缺惊疑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萱晃了晃紫葫芦,笑道:“傻啊,刚和你说是地灵浆。” “我不是说这个葫芦,是……都给我搞混了,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刚给我四十九枚蕴含磅礴灵气的水晶,现在又要送地灵浆这种珍贵之物。” “所以说我出手大方啊。” “为什么?” “因为……咱们可是异父异母又异族的亲朋友,情如亲姐弟!” 陆缺咧着嘴,从鼻腔里冷哼了几声,“这理由还真是无懈可击。” 苏萱嫣然一笑,俏脸满是狡黠。 她也不想当善财童子,只是从朱与哪儿得到机缘,大到了惊天动地撼祖宗…… 一个修成真仙的机会,哪怕只是机会,换辅导陆缺这种低阶修士修行,怎么算都是她苏萱算大赚特赚。 受托之事,自然得倾尽全力。 地灵浆才算什么? 她心头思忖了片刻,说道:“别一根筋了,我看你顺眼,给你点好处也应该,毕竟也是相伴一年多的朋友了。” “这么说倒有点道理。” “那走吧!” “去哪儿?” 苏萱翻了一眼,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可知地灵浆孕育于地底深处,每六十四年才会落下来一滴,其中蕴含力量之大,以你这点微末道行不可能直接承受,必须得先稀释开,方可以沐浴之法吸收。” 苏萱环顾了一下四周,“你准备在这儿展览你的鄙陋身躯吗?” 这句话其实很没有良心。 毕竟! 在几天之前,有位姑娘偶尔看到了的床帷中鏖战画面,导致春-情萌动,就是抱着陆缺的鄙陋身躯睡了两晚,才缓解了心中异样。 不过陆缺当时处于昏迷之中,只以为是自己做了梦。 绝想不到苏萱也是领口扣子一扣,就不认人的无良之徒。 他,一无所知。 苏萱又催促道:“走啊。” 陆缺指了指熬制“惊霜”的瓦罐,“我觉得地灵浆应该能助我快速恢复伤势,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等这罐子惊霜熬出来再去。” ……… 第100章 此女好孝 熬制“惊霜”之际,陆缺陪着苏萱漫无边际的闲扯。 得了好处,解闷儿的事肯定得办到位不是? 不过陆缺也很好奇“地灵浆”功效如何,时不时就往紫葫芦上瞄去一眼。 咦,紫葫芦也像是件灵器。 苏萱用粉拳支着额头,懒洋洋道:“别贼眉鼠眼了,这葫芦我姑祖母的,烙印了她独有的神通禁制,给你也没用。” “我就看看。” “男人说看看的时候,就是一切罪恶的开端,接下来就是我就摸摸,再……” 眼见话题就要发展到下三路,陆缺慌忙比划手势,“打住!” 苏萱莞尔道:“那把你那件有炼化之威的宝物,拿出来给我搂一眼。” “不行,我怕你抢。” “我暂时还没有抢你东西的念头,只是心想你那件灵器既能炼化气血,还能无视境界炼化……那水晶,说不定,费一番功夫就能把我姑祖母的禁制给炼化了。” 陆缺皱眉盯着苏萱道:“你想做什么?” 苏萱勾了勾手指,示意陆缺靠近过去,然后便开始展示“孝道”。 “这葫芦在我们青丘狐坟也算是一件难得的重宝。” “可是呢我姑祖母还能活二百年,万一破境,就能活得更久,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继承这件宝物?” “再说,我还有一位表兄两位表姐,三人都不是什么谦让之人,一旦从外面游历回来,肯定会我和争家产,我继承这件宝物可能性就更小了。” 看着苏萱忧心忡忡的样子,陆缺不禁觉得好笑。 原来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姑娘,心思也不浅,小算盘拨拉的哗哗响。 就是孝了点。 不过她愿意讲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显然是认可了陆缺这个朋友。 陆缺心里舒服了些,轻碰了碰苏萱的手臂道:“就算是我的乾坤化气壶,能够炼化你姑母的禁制,她也可以重新烙印。” “倒也是。” 说话之间,惊霜已熬制好了。 如碱似霜的白色粉末沉降于罐底,只待剩余的一点水分风干即可。 陆缺把陶罐从火上取下来,挖出惊霜,均匀地铺在油纸上晾晒。 苏萱抖落衣裙上的细微草木灰,起身走了几步,半真半假道:“陆缺,等以后我表兄表姐回来我和争家产,你可得帮忙呀。” “就我这点能耐,掺和这种事不就是上赶着送人头?” “又不是现在,以后。” “你可真看得起我。” 苏萱撇嘴道:“世事变幻无常,说不定你以后走狗运成就大能了呢,我现在先吹吹风,将来也好说这事。” 陆缺不禁一笑。 “走,先把地灵浆的好处给你。” ……… 两人走到寒潭。 苏萱立在寒潭边儿上,抬眼向平静无波的水面望了望。 “这一泓寒水,应是够稀释地灵浆。” 陆缺道:“然后呢?” “你到潭底泡上几天,就如同沐浴药汤一样,无非就是池子大了些。” “不是……我虽然以前常穿河而行,在水中闭气,气息是长了点,但在潭底闭几天气的话,肯定也得飘起来。” “那就以重物坠着。” 陆缺挠了挠头道:“你不知道人死了才会在水里飘起来?我是说我闭气几天,会窒息而死的。” 苏萱用眼神刮了陆缺一眼,有些鄙夷。 这家伙的修行知识都是得自于四卷《黄庭记略》,可《黄庭记略》这种典籍,包罗万象,各种知识都是泛泛而谈,讲得太过粗略了……以至于他对修仙界的认知,全都是流于表面。 肤浅得很。 苏萱叹气道:“你洗耳恭听吧,我给你讲讲地灵浆的神妙之处。” 陆缺憨笑:“请赐教。” “鸿蒙初开,气分清浊,天之本源酿生灵气,地之本源化育万物,此二者缺一不可。” “地灵浆,承载一丝大地本源,也仍有化育之力。” “自能固本培元,增强性命根基。” “就如置你与母胎之中重新孕育,呼吸也会自然变为胎息,敢问你在母胎之中,曾被呛死过吗?” 讲完了地灵浆的细节。 苏萱自然而然地单手背负,另一手握住了化为七寸的乌铁棍子,神色严肃,装的颇有两分教书先生的模样,直视陆缺道:“听懂了吗?” “懂了,懂了。” “那就开始吧!” 一话落定。 苏萱平神出手掌,藏于袖中的紫葫芦悠然飞出,恰落到手掌上方。 她轻念了几句晦涩的祷词,葫芦塞子自然弹起。 霎时之间。 紫葫芦口中喷发出万道瑞光,从寒潭直射向天际。 漫漫山云,渐化为五彩祥云。 而陆缺则感觉到一丝厚重沉稳的气息,如苍苍山岳,如逶迤丘陵,如广袤戈壁,如那承载万古的大地。 岿然不动。 在无垠的光阴长河中,静默地承载着文明的兴衰。 以千里为一畦,以万年为一瞬。 “地势坤,以厚德载!” 陆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中的涵义,也因那从体会过的厚重感,快速镇定了下来。 心里感觉无比踏实。 并肩而立的苏萱,将紫葫芦倾斜,便见一滴乳白色的液体滑落出来。 地灵浆—— 从灵浆份量极重,坠入寒潭,似毫无阻隔地沉了下来。 但接触到潭底泥沙后,便迅速扩散开。 使一潭澈水变得有些略微混浊。 苏萱青袖一拂,收了紫葫芦,又将乌铁棍子抛入半空,以灵力驾驭乌铁棍子,沿着寒潭的边际画了一圈的金光。 然后道:“我已经在寒潭下了禁制,这几天你泡在里面,都不会收到野兽或妖兽的袭扰。” “几天?” “少则五天,多则十天,说不准。” 陆缺想了想道:“这么长的时间,我得回去和宁大哥祝大哥打声招呼。” 苏萱道:“姓祝的公差,不也常来界山刮老虎藤的刺儿熬制惊霜?我替你和他说就行了,别耽误时间。” “那……也行。” “以地灵浆沐浴,得脱去衣物?” “嗯?” “你在母胎时候就是穿着衣服的?赶紧的。” 陆缺皱起眉头道:“你在这儿,我怎么好意思脱衣服。” “当谁没……行行行,我走。” “谢谢了。” 陆缺脱去衣物,走入寒潭之中,便感觉平常阴冷刺骨的潭水,不冷了,变得异常舒适温和,似乎恰好与自身体温相当。 ……… 第101章 万化归一 陆缺完全沉入寒潭之中,身躯被潭水完全覆盖。 随后—— 地灵浆浑厚绵柔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侵润向他的周身毛孔。 无一处遗漏! 舒爽之感从足底涌泉,经过神阙穴,直抵眉心神轮,又遍及四肢百骸。 魂魄皆定,心神自安。 心跳渐渐慢了下来。 口鼻气息消匿,而毛孔开阖,从暗涌的潭水中汲取一丝一缕空气。 陆缺周身舒适无比,伴随着一道道暖流涌过,便觉得越来越困倦。 心神一松,宛若回归最初本源一般。 十六年半以来,身上灰尘骤然沉降,诸般琐事消失无踪…… 于无知无识中葆天真,于茫茫混沌中见性灵。 如是,负阴抱阳,复归于婴儿。 陆缺在略微混浊的潭水中,望了一眼投射入潭水的光柱,眼睛缓缓阖上,自然而然地双手轻握,身躯蜷曲,以婴孩在母胎中的姿态沉睡过去。 地灵浆挥散地之本源的化育之力,绵绵不绝。 如一双温和的手,按抚着陆缺“正经”三百六十一个穴位。 三百六十一,为大周天之数,年历一轮。 由此可知,人身暗合天然,乃造化所钟,万族之长! 透过穴窍后。 地之本源的力量,先作用脊椎。二十四截脊椎骨,又与二十四节气对应,奥妙无穷。 过脊椎,入经络。 十二正经,喻一年十二个月,一日十二时辰。 子午流注,安养脏腑。 继而又漫入眉心“神轮”,平息三魂之焦灼。 三魂之后,便是人身阴阳,最终又直抵于一。 先天一气,性命之根基!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而蕴含地之本源的地灵浆反其道而行之,由外向内,最终归一。 所补养的不是一处,是全部。 称为固本培元第一等灵物,其实都不够形容其珍贵。 单论固本培元,堪称天下第二。 排第一的没办法比,那得是最纯粹的大地本源…… 说起来青丘狐坟收集地灵浆极为不易,三千年以来也就收集了十六滴。 若不是朱与赐下的机缘太大,她们那会儿舍得拿出来? 苏萱那位自诩颇有幽默感的姑祖母,抠门之狠,能把门抠出来裂缝,也就是在苏萱渡劫化形的时候,赐给了她一滴地灵浆,平常看都不给看。 所以此次陆缺占了大便宜。 山烟浮动,潭水倒影,时间在高山流水中迅速消磨。 当盛大黄昏降临。 昏睡于潭底的陆缺,身上伤口结的血痂已经全部脱落,没留下任何伤疤。 地灵浆的绵柔力量正在补养他损耗的气血,蕴养他尚显孱弱魂魄…… 倘若说吸收水晶中的灵气,是不过死活的暴力提升;那么以地灵浆沐浴,便是春风化雨,慢了非常多,但却是修行正道。 提升也不会比吸收水晶灵气少。 黄昏光芒逐渐收敛时,苏萱随着清凉山风又来寒潭逛了一圈儿。 站在潭前往下望。 还别说。 陆缺这家伙平常没把练武的事拉下,穿衣显瘦,脱衣也有些肉,身材在少年人之中还算可以的。 苏萱撇嘴坏笑,“这以后不知道会便宜哪个姑娘?” “但不管是我那个人都不认识的仇人柳离,还是白湛,又或者其他不要脸货,她们都只能捡个半二手的。” “这样想想,喂了陆缺几口豆腐也不算太亏。” 在夕光中留下一抹狐媚剪影后。 苏萱蹇起衣裙,踏入寒潭,足见落至水面直点起一圈圈晕纹,却立即并未下坠,宛若脚踏实地。 她站在夕光与烟气泛动的水面,纤指掐决。 指影变幻之间,掐动一十二截。 灵力蓦然向周身晕散,幻成一层柔光,推开了水汽烟气。 涉水而出,潭水竟未侵湿其分毫。 ……青丘狐坟的先祖涂山氏曾与人族大能联姻,就留了人族术法,苏萱这回使得就不是九尾狐妖一族的天赋神通,而是人族涉江越海的术法“避水诀”。 苏萱落入潭底,毫不避讳地看了看熟睡不醒的陆缺,并检查其状况。 此时。 处于胎息之态的陆缺,正从地灵浆中汲取养分。 血肉、筋骨、经络、魂魄、性命根基,几者强度同时提升。 有条不紊。 第103章 戊土之力 黑影坠地,强烈冲击致使寒潭区域剧烈震动了一下。 悬于崖壁的冰笋受到波及,簌簌掉落,摔碎成满地晶莹。 而闯入寒潭的不速之客是一头妖熊。 身长近两丈,魁梧似塔,熊掌大如蒲扇,不过仅剩下了一只…… 另一只熊掌早就祭了白湛的五脏庙。 此妖熊属于“罴”,又称为开山熊。 只不过开山二字就是罴族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大夏民间传说,近古之初,禹王治理人-妖两族大战后酿成的滔天洪水,途经轩辕山时,曾化身千丈巨熊开山泄洪,这本来是颂扬禹王神通伟力,至于禹王是否真有化熊之举,根本无法考证。 反正作为禹王之妻涂山氏的亲族,苏萱就没听过有这种事。 但话经千人万人传,就会成真的。 罴族自然也就得知了此事,信以为真,颇觉荣耀。 试想那人族曾一族之力抵抗妖之万族,实力之强,匪夷所思,可那人族领袖却化身为熊罴,足见我罴族强无敌。 干脆,就把罴族改名为开山熊族得了! 开山之称,实属蹭人族荣光。 实际上开山熊的血脉并不很强,操行也有几分低劣,喜欢小偷小摸…… 这头开山熊完美地继承了小偷小摸的操行。 它本来栖息于界山深山三百里,与一头五彩孔雀毗邻而居,觊觎五彩孔雀巢穴中的“玄光照夜石”已久,趁孔雀外出,就把玄光照夜石偷了。 可五彩孔雀就是衔石而生,玄光照夜石不亚于它第二颗妖晶,心意相连,当即就察觉到开山熊作祟。 折返回来夺回玄光照夜石,并要给予教训,再斩一只熊掌。 于是。 一禽一兽就在界山追逐了三百里。 那五彩孔雀灵智更高,明白青丘狐坟区域就是人族与妖族的界线,不可逾越,追到青丘狐坟未能追上,便悻然返回,绕了开山熊这一遭。 侥幸脱困的开山熊,就这么误打误撞地闯入了寒潭。 被五彩孔雀一路追击,几番天赋神通伺候,开山熊已疲惫不堪,躺倒在地上,剧烈地喘着热气。 过了会儿。 开山熊气息略微平息,便翻起小山丘般的魁梧身形,欲到寒潭饮水…… 触及到潭边半丈,立即激发了苏萱布下的禁制。 金光闪烁,“禁”字幻光轰然而落。 似万钧之力一下压到了开山熊身上,饶是它皮糙肉厚,力大无穷,照样也被压得三肢一弯。 不过—— 这头开山熊实力不俗,相当于炼气十一层的修士。 被白湛咬下一只熊掌打牙祭后,实力折算大半,也仍有等同炼气七八层的实力。 他后肢在地面一刨,抖动肩膀,头颅竟昂起了几寸。 继而一声勃然怒吼。 四面雷动,风起云涌,潭上云烟尽皆消散。 在吼声扩散同时,灵力激荡妖晶,扩散开血脉之中蕴含的戊土之力。 便有六道土柱子拔地而起,撑住了禁字幻光。 戊土之力,也是开山熊这一脉的天赋神通。 能够超控戊土衍生诸多神异,亦能借戊土厚重凝聚骇然巨力。 有六道土柱子撑住禁字幻光,这头开山熊得以脱困,壮硕无比的身躯就地一滚,逃出了禁制区域。 旋即。 禁字幻光轰落,六柱崩塌,泥土飞溅中投射出无数道如剑光柱。 等彻底风平浪静以后。 开山熊却再次向潭边儿移动,有了前车之间,这回就变得小心翼翼,鬼鬼祟祟。 以它的道行,远没有涉及到高端局,压根儿不知禁制是为何物,只不过它喜欢光彩夺目的东西,觉得会发光便是宝物……想要探个究竟。 它站立了起来,侧着身躯,鬼鬼祟祟地向前挪动。 然后便看见沉睡于潭底的陆缺。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开山熊一双贼溜溜的眼愣住了,它还是首次见到身上不长毛的物种。 盯着陆缺打量,只见一抹依稀的土黄色氤氲包括周身。 至纯戊土!! 地灵浆蕴含一丝大地本源,自然也包涵了戊土己土之力。 因为开山熊的血脉渊源,对于戊土最为亲和,所以就能清晰看到戊土之力。 此物对开山熊可是大补…… 它登时焦躁起来,眼眸涌出贪婪之色,身躯往前一挤,意图强行破开禁制。 砰! 开山熊的硕大头颅,撞在“禁制”酿生的淡金色屏壁上,宛若撞到铜墙铁壁,脑瓜子嗡嗡的。 开山熊愤然大吼了一声。 再次祭起戊土之力。 但见一道土黄色涟漪涌过,寒潭区域的所有鹅卵石破土而出,升至半空,黑压压的有近万枚之多……石头土砾皆属戊土。 近万枚鹅卵石,大的犹如碾盘,小的犹如核桃。 伴随开山熊熊掌翻转,纷纷倾泄而下,划过一道道青色斜线。 刺破空气,冲击禁制。 砰砰砰的声响持续不断,被撞碎的鹅卵石石屑簌簌如雨。 可禁制的金光却越来越盛,直将周围染上了宛若夕阳的颜色。 纹丝不动,更没有任何破裂迹象。 这一幕在预料之中,用脚底板也能够想的明白。 苏萱何等道行? 她比这头开山熊高了两个大境界,大境界,一层便是一重天。 所留禁制,莫说是开山熊无法撼动,便是筑基后期的修士,在不借助厉害的灵器的前提下,也得非一番功夫才有可能打破。 当最后一块碾盘大的鹅卵石,如陨星般砸到禁制屏障上,四分五裂…… 开山熊才明白面前的“无形之墙”很难逾越。 只是又不肯轻易放弃至纯戊土之力。 就在岸边来回的绕圈子,直至天色到了晌午。 强烈的饥饿感压制住了开山熊对于至纯戊土之力的贪恋,左右看了看,见陆缺常背的竹筐里寒铁宝刀明晃晃的灼眼,便顺手牵羊拿去了……先猎食去。 还好。 陆缺的灰色布袍土不啦叽,毫无光彩,倘若是换成名贵袈裟什么,也得被偷。 而沉入潭底的陆缺,仍旧处于深沉的睡眠之中。 对于外界之事,一无所知。 他有条不紊地吸收着地灵浆中力量,那一丝大地本源,渐渐融入体内,在全方位拔升着他的体魄灵魂强度同时,又飞出了一股力量,发挥化育之力,造髓生血,弥补之前气血的损耗。 血液,一滴一滴蕴生。 每一滴几乎都蕴含了一象之力,在这沉睡的四天里,已蕴生三十二滴! ……… 第105章 怯懦经魁 寒潭区域,遍地狼藉。 破碎的鹅卵石犹如箭矢,把地面凿出不计其数的孔洞,深深潜入其中。 那柄寒铁宝刀断成了两截,带刀柄那半截插进地面。 而体型壮硕如小山丘的开山熊,身上又是血迹斑斑,几块皮毛都因为血迹粘成了一一片,獠牙外露口中还在微微淌血。 如此画面,不由就让祝百寿脑补出许多东西。 猜想陆缺必是与这头开山熊有过一场惊世骇俗的鏖战,不敌而亡。 死的很是悲壮惨烈…… 宁归刚看到开山熊血淋淋的嘴,也持相同的想法。 只不过他的心思更细腻,觉得如果连陆缺的半点遗骸都没看到,这事就不能轻易下定论。 眼见也未必是实。 而他们愣神的片刻功夫,气机扰动,已惊醒了开山熊。 开山熊就地一滚,翻身直立,目光凶残地凝视两人。 嗯? 原来是无毛物种竟也是一个族群,一下就来了两个。 凝视了片刻。 开山熊便从祝百寿身上感觉到了清晰的敌意,似雷火般炽烈。 它的灵智不是很低,但也猜不透复杂人心,以为祝百寿和宁归敌意浓郁,肯定想在这儿浇上一泡,占了他的地盘。 此等行为在妖兽之中犹如杀妻夺子,不共戴天。 开山熊因而勃然大怒,巨大头颅往前一探,伸着脖颈嘶吼了一声。 眸色已转为腥红。 而这声嘶吼与其威压一并扩散,洪水般推了过去。 寒潭山涧簌簌震颤。 从幽林投射下来的光柱,似乎都暗淡了两分。 感受到吼声裹挟的威压,祝百寿心里沉了一下,纵然没有和吞吐天地灵气的妖交过手,但根据之前的江湖经验,也能判断出来与这头壮硕无比的开山熊差距巨大。 祝百寿手指屈伸,重新握了握刀。 呼吸之间,灵力扩散,直流淌到刀锋之上。 铮—— 长刀发出清越吟鸣。 作为纯正光明的“离火”,从刀锋燃了起来,呈现出阳光般得黄色。 纵知实力存在很大差距,祝百寿依旧没有半分退避的意思,将长刀前挺几寸,“宁归,咱们跟这头开山熊拼一拼。” 一向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宁归,此时却有点掉链子了。 他被开山熊的怒吼和威压惊到,脸色呆愣地杵在原地,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宁归——” 祝百寿拔高声音喝了一声。 第122章 我是朱与 陆缺缓缓下山,走到山脚停了下来,转身向山势逶迤的界山拱手一拜。 保重! 一路风雪,一路缓行。 渐行渐远的少年,在天地肃静时留下了一排延伸很远的脚印。 有些孤独的脚印…… 经过公差营房。 几名冻的脸色发红的公差,一面抹着鼻涕,一面抱着干草往马棚送,估摸是害怕马被冻死了。 他们爱马,胜过爱王寡妇! 不远处。 陶三门抄着手跟祝百寿并肩而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陆缺看到陶三门,点了一下头,便立刻往家里赶,他得给陶三门取“桂花酿”,也得拿回赵知远遗留的物件。 陶三门按了按被风吹歪的毡帽,“看来等会就有好酒喝。” 祝百寿在原地打着转,把脚下积雪踩得溜光,犹豫了一会儿,从胸口取出一打纸递向陶三门。 “陶百总,这个你拿着。” “啥玩意儿?” “由镇邪司校订的《练气篇》,这是抄录的。” 寻常武者得到炼气问道的功法,八成会乐开花,但陶三门的兴致却不高,打着哈欠道:“我还以为是银票呢,心里还小激动了一下,修仙的《炼气篇》就算了。” 祝百寿诧异道:“您不想……” 一句话没说完。 祝百寿就被陶三门赏了一脚,腰间留下老大脚印。 陶三门叹气道:“练家子在三十岁以前没修到先天圆满,就无缘踏上仙途了,你如今炼气三层,连这点都不记得?炼气问道怎么就不能长长脑子。” “哦,我给忘了。” “你这一根筋的脑瓜恐怕在修仙界也照样吃不开,往后多跟宁归学学。” 其实。 瞧着祝百寿这几天的扭捏劲儿,人老眼毒的陶三门就看出来,他这是准备离开锁龙镇,离开锁龙关。 好男儿志在四方,到外面去闯闯自然更好。 只不过陶三门心里很纳闷儿,倘若祝百寿带着陆缺、宁归两个罪民,如何闯过那固若金汤的锁龙关? 他问道:“你们有把握么?” 事到如今,祝百寿也不再隐瞒,重重点头道:“有!” “杨鹤……” “我们也有把握对付,也必须对付。” 祝百寿略微低头,“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那杨鹤与庄不清在锁龙关上任这十几年时间,害了不知多少,镇上以前邪气妖风就是他们修行邪功所至。” 陶三门眯起眼睛道:“当真?” “千真万确!在石录村矿场那边有一座荒僻的天坑,留着他们当时作恶的罪证。” “怪不得矿场总是无端死人……” “等我出了锁龙关,就立即将此事上报到并州镇邪司,让他们过来处理,那庄不清,我也不会放过。” 陶三门早猜到祝百寿身份不凡,不怀疑他有这种能力。 正说着。 陆缺抱着一瓮桂花酿赶了过来,“只有大半瓮了。” 陶三门拈须笑道:“白给的,一两我也不嫌少,何况还是名酒桂花酿。” 陶三门抬眼看着陆缺,他是看着陆缺从襁褓婴儿长到如今堂堂七尺的,总会有种似长辈般的亲情,拍了拍陆缺脑袋道:“你爹娘若能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应该也会放心了。” “真是好孩子。” “回去的一路可千万千万小心。” 陆缺轻抿了一下嘴道:“我知道,我心里也记着陶百总这些年里对我家的照顾。” “我跟你爹你赵叔投缘罢了,别往心里去。” 陶三门取出一封信,半块玉佩,塞到了陆缺手里。 信封已被拆开。 陶百总可不是一位能按耐住好奇心的人,他倒也没有不好意思,笑呵呵道:“没忍住就拆开看了看,但你现在不能看,你赵叔交代得等离开锁龙关后才能看。” “嗯。” ……… 辞别陶三门,回到家里。 陆缺把清寒的小院打扫了一遍,将各种物件归置整齐。 然后走进母亲生前住的房间,从床底下取出来一个旧箱子。 揭开箱盖,映入眼帘的都是零零碎碎的物件。 一根剑穗…… 此剑穗从前系在陆家传家宝剑上,后来因为陆家陡生变故,被发配了,陆缺的父亲陆简便将传家宝剑当了出去。 这也是无可奈何。 流放的路途遥遥七千里,到了锁龙镇还得购置房屋,哪样不得使银子? 剑穗旁边。 有一张烧了一半的符箓,搁置了许多年,符纸已经褪色。 这半张符箓同样大有来历。 ……当时陆缺的母亲在流放途中,经过一个名为“羊池镇”的小镇,感染上了时疫病症,药石难医。 陆缺的父亲陆简药方偏方土方,各种手段都使过,终也无济于事,山穷水尽时就死马当活马医,到羊池镇的城隍庙拜神,祈求阴神庇佑。 或许心诚,当夜便有符箓从天而降! 陆缺的父亲烧符煮水,真竟治好了陆缺母亲的病。 因此许诺若以后有了机会,一定会为城隍重塑金身。 半张符纸便是证明。 木箱之中除了剑穗、符纸,还有旧钥匙,地契,未绣好的团扇等物。 地契是陆缺的父母特意给陆缺留的。 家传宝剑可以当,但地契得留着,不能让陆缺回到了家乡,无可立足! 陆缺抹了抹眼睛,将所有物件都收进了那枚“平安牌”之中,唯独留下没有绣好的团扇。 吴州靖南郡以刺绣闻名,陆缺的母亲也是刺绣高手,绣这把团扇,本是要赠予朱与的,只不过还没有完全绣好,就已经撒手人寰,团扇就一直放在了木箱子里。 陆缺也要去和朱与道别,就想着把团扇送去。 没绣好,也总是一片心意。 陆缺带着团扇赶赴春晴楼,照例从后院而入。 等了一会儿。 一身红衣的朱与从灶房那边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炖羊肉,都是大块大块的肉! 她拉陆缺到檐下木几前,把炖羊肉推给陆缺,递来筷子。 “吃点暖和暖和。” “朱与姐姐,我要走了。” “那也先吃饭。” 陆缺压根儿不知道,他能有如今炼气十层成就,多半依赖于朱与暗中安排,只觉得朱与姐姐是脑子反应慢,没有明白过来,解释道:“朱与姐姐,我要离开锁龙关了,可能很久都不能回来看你。” 朱与木讷地点了一下头,“那也总能回来的是不是?” “是,可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等缘分到了,就会在路途的交叉处再次碰上。” “朱与姐姐,你说的话怎么像是修仙的人说的?” 朱与淡笑道:“吃饭吧,别凉了,你小时候不总是馋炖羊肉?” 陆缺挠头笑了笑,“我都忘了!” 朱与伸手揉了下陆缺脑袋,视线斜向放在木几边上的团扇,说道:“这是要送给我的对不对?我曾见过你娘亲做刺绣活,这扇子绣的也漂亮,我就留下了。” “嗯。” 陆缺低头扒拉那碗炖羊肉,朱与静静地看着他,直至吃完。 雪,又下了起来。 陆缺起身告辞。 朱与站在后院门口,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她是一位目光极为柔和的女子,看到陆缺的背影,柔和的眼眸忽然焕发了光彩,很努力地向前伸着手,嘴唇剧烈颤抖着。 “他……长这么大了……” “他现在什么模样?” 朱与开口道:“小陆。” 风雪之中。 陆缺回过了头,他只能看到朱与,看不到女子的身影,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心里像是被某种温和触碰到,心脏猛得一揪,眼泪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 忽然很难过。 那身影模糊不清的女子看到陆缺正脸,狠狠地抿了一下嘴唇,想笑,眼眸里却已经模糊了。 “我的孩子真好……” 陆缺立在原地,伸手擦拭眼睛,许久后才转身离开。 身影模糊不清的女子仍在看着陆缺,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 朱与轻声道:“如今看到他长大了,你也应放心了,但阴阳两隔,不可干涉,你该入轮回了。” 女子闭了下眼睛,躬身欲拜。 朱与立时伸手扶住她,柔和地笑道:“这一世你见我,我只是朱与,曾和你说笑谈心的丑姑娘,无须拜。” ……… ps: 闯关开始,新手村最后一战 第123章 世间无二 身影模糊的女子转身后,一道青铜古门拔起而起。 门后。 数千盏引魂灯笼悬为两列,光芒氤氲了一道长路,疏淡的阴气被浸染如霞。 长路尽头,坐落着古老沧桑的石桥,民间谓之曰: 奈何—— 奈何生老,奈何别离,奈何三千红尘三千挂牵。 女子踏入青铜古门后,最后一次回望人间,柔和的目光却似能穿过漫漫雪幕,看见让人魂归幽冥仍牵念七年的少年。 朱与木讷的脸上多了些许唏嘘,向女子摊出手掌。 “春疏,你看这是什么?” 春疏,陆缺母亲的名字。 其姓颜。 而朱与掌心只是一粒的枣花。 看见这粒枣花,颜春疏脸上忧虑霎时减淡了许多,面容显得更为柔和,一种……直击人心的柔和,不必倾国倾城,却是世间第一等颜色。 因为—— 那是为人母者的笑颜! 朱与道:“放心去吧,他知道。” 颜春疏轻轻点头,为陆缺留下这一生这一世最后的柔和,转身而去,告别人间。 还在风雪中缓行的陆缺,心头一抹微微颤动,刚才莫名的难过霎时消失,只觉得有股熟悉的温暖。 回头望了望。 大雪依旧,却无人影。 他继续往家里走,穿过石拱桥,穿过几道巷子。 丙字巷巷口。 呼啸的风雪带着一抹依稀甜香。 陆缺嗅到这抹香气,愣了一下,猛然冲到家门前,撞开了门。 院里三株枝桠已枯的枣树,开满了零零星星的枣花。 千朵万朵…… 那年已病入膏肓的颜春疏和陆缺说道:“娘亲不会丢下你。” “院里的枣花开了,就是娘亲回来看你了。” ……… 雪断断续续地下着。 后半夜院里三树枣花才逐渐凋零,只是香气久久未散。 陆缺睡得很沉。 ……… 寅时两刻,锁龙镇一片寂静。 陆缺从熟睡中醒来,身体轻松,神采奕奕。 他到灶房里把剩余的十几个鸡蛋全部都煮了,刚捞出来,放在冷水里冰了冰,宁归和祝百寿俩人就都来了。 就特别的巧。 陆缺把煮鸡蛋分给二人,随即锁上了家门。 出发—— 三人穿过风雪,离开锁龙镇,齐齐回头向着牵绊许久的镇子望去。 镇口立着陶三门熟悉的身影,大约已经等了一会儿,冻的直流清鼻涕,他用衣袖抹了抹,随后挥手道:“兔崽子们,千万都小心着点……都滚吧。” “陶百总保重!” “保重。” 看着三人离去,陶三门呢喃了一句。 被雪光照亮的天地之间,三道身影疾速穿过风雪,抵达之前窥探锁龙关形势、藏身的乱石林之中。 扒着石头望向锁龙关。 披挂雪色的关隘显得越发古老巍峨,城头四百支火把汹熊燃烧,照如白昼。 关口下仍有两列兵卒持戟巡逻,但夜里兵力减弱了些,每列兵卒仅有三十六个,领头依旧是达到先天宗师境界的百总。 城楼上依旧阵列一百零八名弩手。 当然。 威胁最大的还是城楼上架设的十六架射龙车。 风雪之中,那镂刻青铜兽面的雄壮机弩就好像一尊尊荒古妖兽,气势森严,似乎准备择人而噬。 探了一番关前形势。 祝百寿轻声问道:“宁归,锁龙关的将士怎么没被惊霜药昏过去,你不是说都已经准备好了?” 宁归眯起眼睛道:“锁龙关当值的兵卒分为三批,每批吃饭的时间都不同。我让一直潜伏在锁龙关的家仆、迷昏的是马上要轮岗的一批,大约还得一刻功夫。” “哦。” “城楼上从东往西数的第七根火把,待会儿灭了,那就是家仆给我的讯号,火把一灭,咱们立刻动手。” 宁归看了陆缺和祝百寿一眼,“趁着还有点时间,都再准备准备。” 两人点了点头。 祝百寿闭目调整气机。 陆缺于指尖凝聚一道细微灵力,轻点挂在脖颈上的平安牌,几尺空间骤然变动,古朴刀匣破空而出。 他打开刀匣,取出“断夜”,又将刀匣束于背后。 握起刀刃,猛然一划。 温热的鲜血流淌出来,沿着断夜刀锋流淌到刀尖,逐渐渗入。 第124章 风雪破关 三人分头行动。 陆缺轻吸了一口气,提刀直奔西面而去。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一步十几丈,发丝倒卷,衣袍猎猎。 身形渐渐成了模糊灰影,带起气流凝聚罡风,似笔直剑气,呼啸着斩开一帘雪幕。 锁龙关两面山势陡峭,植被稀疏,号称猿哀鹰愁。 只是这对修士不是事。 陆缺纵掠之间,已登上二百余丈,轻盈地落在了半山腰上。 眼前—— 雪铺如素,千尺清白。 积雪大约有一尺半的厚度。 而刚下过的雪还没有冻实,非常松软,一旦施加外力,最容易发生雪崩。 “宁大哥考虑的周到!” 陆缺自语了一句,摆开“断夜”。 丹田内气龙夭矫舒展,一息一千七百五丈,蕴生灵力,流注于断夜刀锋。 风里有刀吟。 陆缺横斩破空,犹如在素白宣纸落下一道细长墨痕。 灰黑刀气延伸再延伸,勾勒二百丈。 轰—— 一声平地炸雷般的响动。 沉猛劲力渗入积雪渗入地面,激荡扩散而开,使陡峭山势微微颤动。 陆缺近处的积雪开始滑落;山顶上方受到波及,也开始有一缕缕雪往下滑…… 整座山都似在动。 很快。 积雪出现流淌之势,越流越快,终究是酿成了一道白茫茫的雪河,轰隆隆地奔涌下起。 掀起的飓风裹挟着冰粒,扑打着陆缺脸颊,鼓荡着他的衣襟。 陆缺立定不动,等雪河奔来,纵身跃上第一道雪河大潮,随雪河直奔而下! 如是驾驭天地之力的神魔。 雪河呼啸,奔赴沧桑古老的关隘,同时宁归那边的雪崩也已发生。 两道白茫茫的“河流”,铺天盖地而来,声势浩荡如沧海倒灌,这种形势下,巍峨的锁龙关也显得渺小了。 而锁龙关…… 刚换岗的这边守关兵卒,都中了“惊霜”之毒,浑身麻痹,提不上丝毫力气,纵使发现了两山雪崩,也已无能为力。 他们连叫喊都叫不出! 唯独领头的两位先天宗师境界的百总,没受到太严重的影响,高声呼喝了一声:“有情况——” 更重要的话还没有喊出来,祝百寿已奔袭而至。 在空中时便连发两掌,灵力往外延伸,直催两位先天宗师。 砰! 两人尽皆倒飞出去,撞到厚重城墙上,昏死了过去。 城楼上被惊动的兵卒,到底也是百里挑一的精兵,在这种形势依旧没有散乱,而是开始挪动威风凛凛的“射龙车”。 这射龙车一箭之威便能覆盖百丈,足够抵挡雪崩。 只不过—— 宁归化血衍生的“碧睛雪猿”已经攀上了城楼。 这头碧睛雪猿有着相当于炼气五层的实力,比祝百寿还要强悍,仅有融血境的守关兵卒如何抵挡得住? 它在城楼上横冲直撞,须臾间,就已经撂倒近百人。 断胳膊的断胳膊,断腿的断腿,尽皆失去行动能力。 射龙车的威胁实在太大,故而宁归这回也没有太过心慈手软…… 而转瞬间。 两道雪河就已经呼啸而下,轰隆隆地将锁龙关淹没了进去。 风云变色,大雪冲关。 在雄关险隘的一阵颤动中,陆缺和宁归、祝百寿再次会合。 三人此番各展神通,配合得当,使得事态发展几乎之前预想的一致,暂时困住了锁龙关所有的守关兵卒。 面前阻碍就剩下锁龙关的城门。 一道寒铁铸造的城门,重近四万斤,似坚不可摧! 看见这道寒铁城门,宁归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很不轻松,他之前就掌握了锁龙关的各种信息,也知道有这重寒铁城门,只是亲眼见到了以后,便觉得想要打破很难。 又得动用“请妖令”,借助妖力了…… 只是借取妖力拔升威势,仅能维持两刻多的时间。 时间一过,就会无比虚弱,那还如何对付守关仙师杨鹤呢? 宁归略微犹豫,把视线移到了祝百寿身上,“祝百寿,你学《离火术总纲》最有心得,能否运化离火将这扇门烧融?” 祝百寿面作难色道:“离火融金化铁不难,但以我现在道行,要把这扇寒铁门烧融出来一个可以逃生的洞口,需要很长的时间。” “就知道你指望不上。” “你道行高,以蛮力击穿不行?” 宁归抹了一把脸,叹息道:“也只能大力出奇迹了。” 说话之间,就准备祭出“请妖令”。 始终默不作声的陆缺,手提断夜,独自走到了寒铁城门下面,伸指按了按。 了不得! 整道城门都是由寒铁铸造,与陆缺之前所用的寒铁宝刀材料相同。 以江湖练家子梦寐以求的铸剑材料,铸造一道城门,锁龙关的手笔不可谓不大。 “小陆,你干什么?”宁归问了一声。 “我把这道门劈开。” “你……” 在宁归的印象里,陆缺还是炼气五层半的道行,纵然走以武合道的路,体魄力量要更为强悍,但境界低了一小层,能施展出的实力绝不及他! 绝不可能打破这道寒铁城门。 毕竟—— 宁归也得依仗请妖令,借取妖力,将自身实力提升十倍,才有把握破门而出。 这些之前都算计好了的。 陆缺道:“我手里这柄刀是苏萱赠予,听说材质非常好,让我先试试,如果劈不开的话,宁大哥再出手。” “苏前辈送的?” “嗯。” “那也好。” 话罢。 陆缺踩着积雪后退了两步,转臂运刀,在半空中拖出灰黑色刀芒。 断夜—— 横断寂夜,一线光明。 当这道灰黑色刀芒在空中拖出痕迹,陆缺的心念化为一缕,丹田内气龙啸涌,灵力为九步“步罡踏斗”所聚拢,凝聚到了极点,似无形的刀魂! 他抬脚而起,灵力涟漪如水波扩散,轰然冲击着两壁城墙。 那坚固厚重的城墙承受第一次灵力涟漪的冲击,有三寸余厚,已酥如土块。 随即! 灰黑色刀芒在空中掠过月牙形痕迹,凿击寒铁城门。 一串刺眼的火星闪动。 寒铁城门爆裂而开,破碎的残片,直飞出几十丈。 豁口露出了光明,灌进了外面的风。 宁归惊道:“苏前辈送的宝物果然是神兵利器。” 但聪明绝顶的宁经魁也不会想到,眼下的断夜仅仅是一柄重七千二百斤的刀,没有任何灵性。 一刀斩碎寒铁重门,只是因为陆缺的境界到了炼气十层! 无他,以力破之。 不过陆缺并不想抢了两位大哥的风头,只是低声说了声,“走——” 而此时守关仙师杨鹤已经被惊醒,正和宁归化血衍生的碧睛雪猿缠斗,用不了一时半刻就能脱身。 他们得先破关而出,把杨鹤引到锁龙关以外对付。 这样也免得伤及无辜。 ……… 第126章 言天地法 杨鹤被劈了不规则的四块,脑浆肝肠横流,死状惨不忍睹。 一般人恐怕都受不了这种血腥画面。 但祝百寿不似常人,他能无动于衷地在这尸体上摸索东西! 倒是为了杀人夺宝,只是在翻找杨鹤作恶的证据。 说实话。 出了锁龙关以后,祝百寿倘若愿意依靠家中势力,想获取天材地宝、神兵利刃,不是什么难事,杨鹤身上的三瓜两枣,他也未必看得上眼。 一番翻找,祝百寿在杨鹤身上翻出一枚玉扳指。 以以往经验判断必是“咫尺空间”。 不过祝百寿在三人之中道行最低,还没学《十三杂术》的破禁之法,便将玉扳指丢给了宁归。 “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宁归微微一笑,“为父……遵命。” 查找杨鹤修行邪功戕害百姓的证据,其实尤为重要。 有了确凿证据,祝百寿也好到并州府衙为陆缺和宁归二人表功,免除二人罪民的身份,重新颁发身份文牒。 两人忙碌时候,陆缺仍躺在雪地之中。 蕴藏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出现了一点变故。 自炼气问道伊始。 乾坤化气壶内部就投影出了陆缺的家,后来随着境界渐涨,投影出来的区域越来越大。 包涵“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道街。 到如今炼气十层的境界,壶中投影已扩展是整个锁龙镇。 房屋街巷,一草一木,均分毫不差! “前世”行事风格羚羊挂角,飘飘忽忽,也没和陆缺讲投影是为何物? 陆缺一直没在意…… 此时。 蕴藏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蓦然倒转,激发白色旋涡,将陆缺“生魂”摄入了壶中。 在壶中的幽暗天地里。 陆缺凌空而立,距地面百丈余高,能一窥锁龙镇投影的全貌。 而从天空往前俯瞰,曾经熟悉的镇子就换了一番模样。 街道的布局,宽窄,长短,似乎都经过了精心设计,纵横交织,勾勒出的图形与符箓无异。 其中房屋又像是阵法的宫格。 充满玄妙。 陆缺视线所及,一抹抹白光水流般地沿着街巷流淌,以玉干河为中枢, 汇聚到三槐村的三株千年古槐。 第127章 改头换面 祝百寿独自奔赴并州镇邪司,陆缺则跟着宁归赶往三河郡。 两人都没有身份文牒,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必须赶在天光大亮以前入城。 一路疾行,抵达三河郡。 早已探明路径的宁归,带着陆缺从城南面越墙而入。 城墙偏僻处,已有一辆马车等候。 赶车的是位身穿棉服的矮胖汉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圆圆滚滚,脑袋也很圆。 所以叫郑大方。 他本是宁归的家仆,如今掌管着七竹酒楼。 宁家主仆情深,一见面,郑大方立时就眼泪哗哗,嘴瘪了几下,做势就想往宁归怀里扑。 老大一条汉子,比跟丈夫久别重逢的小媳妇都热乎。 宁归慌忙抬手抵住郑大方额头,慵懒地笑道:“别别别,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顺便提两嘴,你可是越来越胖了。” “这副模样回去说媳妇,谈及彩礼,人家不得漫天要价?少不了得给你多拿几十两银子。” 郑大方抹了抹眼泪睛,心里感慨,少爷以前谈的都是诗词文章、家国大事,何曾说的过家长里短? 想必是在锁龙镇受了不少罪。 宁归不以为意,轻拍陆缺肩膀,“小陆上车。” 两人钻进马车里,乘车而行,一路穿街绕巷走了两刻多钟的功夫,抵达七竹酒楼后院。 房间都已收拾妥当,该准备的起居用品也一样不落。 两只炭炉,炭火红融。 陆缺被人领进去,顿觉暖意扑面,并且没有丝毫烟熏火燎之气。 仅剩有一抹甜香清淡松木香。 举目环顾四周,窗明几净,就连地面都似不染纤毫。 陆缺低头看了看脚上草鞋,满是雪屑和泥泞,不由拘谨地往后退了两步,他何曾住过这么豪奢的房间? 领陆缺进来的小姑娘,大抵是看出来的他的窘迫,掩口笑道:“弄脏了,我待会儿会过来打扫的。” “宁公子交待说你一路风尘极是不易,让你先去沐浴更衣,洗洗晦气。” “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 陆缺拘束地“嗯”了一声,踮着脚走进房间。 雅致的山水屏风后面,放了浴桶,也已添满热水。 澡豆,熏炉,犀角梳子,擦背石,纤白如雪的毛巾等物件,整齐地摆在木托盘里。 另外还有干净的衣物鞋子,一支简约古雅的檀木发簪。 这些东西陆缺只是见过,没用过,憨憨地挠了挠头,两眼发愣,全是穷小子进城的傻模样。 平生头一遭啊。 真好…… 陆缺仔细洗了一遍,换上合身青衫,换上从未穿过的布鞋,磨蹭了半晌,才走出房间。 此时,天已大亮。 转小的风雪零零散散飘落。 之前那位小姑娘正坐在走廊里,手心接了些雪花,将腮帮一鼓,呼的吹散开去。 感觉身后有人,小姑娘转过了身,见身后少年岩岩而立,面目清秀,脸上带着一股疏淡气宇,她的眼眸霎时亮了起来,不自觉地露出清甜笑容。 “你还蛮俊的!” 陆缺被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感觉挺不好意思,侧开头道:“姑娘,房间里我都已经收拾过了,你要不要看看哪里还有没打扫干净的?。” “你这人也太客气了。” “不是我……” 同样换了新衣物的宁归,手中转动着折扇从走廊另一端过来。 未到跟前,先站定打量陆缺。 “嚯,平常没注意到,原来小陆长的这么俊!” 论相貌陆缺算是中上之流,比起松玉颓唐的宁归还是逊一筹的,被这么一夸,就更觉得窘迫。 他局促地捏了捏袖边,扯开话题道:“宁大哥想的真周到,连衣物都准备了。” “改头换面嘛!你是休息还是先吃饭?” “我不饿。” “那就先去睡会儿。” ……… 陆缺又回了房间,心里满是脱离锁龙关的新鲜感,睡倒也睡着。 他坐在床前愣了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 赵知远遗留的信还没看呢! 从咫尺空间取出那封信及半块玉佩,将信纸摊开,仔细阅读。 信上讲了陆缺的父亲陆简、及赵知远获罪的原因。 那是十八年前…… 陆简和赵知远正当年轻,练的一身不错好武功,就在家乡三桥镇当了捕快,抓贼缉盗,庇护百姓,由于处事公正,又常常扶危济困,还落了个“三桥侠捕”的好名声,甚至在靖南郡江湖都几分声望。 那年夏天,三桥镇开满十里荷花的好时节。 陆简和赵知远接了从荆南郡下发的一桩案子: 联合靖南郡其他捕快,缉拿一个名叫姜平的罪犯。 据称姜平此人恶贯满盈,专做拐卖人口的勾当,兼职拉皮条,贩卖五石散,传播各州郡官员的谣言等等。 抓到了就重重有赏。 陆简和赵知远时运好,还真在一座破庙里抓到姜平。 不过姜平跟官府描述的大不相同,他是一位年界七旬的老者,不会武功,更不会拐卖人的江湖伎俩,被抓到时候,刚沿街要了馒头,喂一位刚出生不久的女婴。 这事透着蹊跷。 陆简和赵知远一腔侠肝义胆,自然没有因为立功心切,就冒然抓姜平,而是问了来龙去脉。 原来姜平只是“折剑郡”姜家的老仆,所带女婴乃是姜家的唯一骨血。 说起来折剑郡姜家,本来也算是当地的名门,可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一夜之间全家上下几乎被屠戮殆尽。 姜家家主夫妇也是拼了命,才把姜平和女儿送出来。 并嘱咐姜平一定要将女儿送到独栖山。 可谁想刚出虎穴,又入狼窝,靖南郡官府又给姜平罗织了一堆罪名,意图捉拿…… 而整个故事就一个忠仆护主的事。 陆简和赵知远一番合计,这姜平肯定是不能抓,还得尽量护送他一程,起码得送出靖南郡。 结果—— 两人就因做了这件侠义之事,被人告发,又被定罪流放七千里。 人生在世,许多事凭心而为,两人都未曾后悔对姜家的一老一小施以援手,若是重新选择,大概率还是会救…… 只不过当年姜平曾把女婴怀里带的玉佩掰成了两半,给了陆简一半说…… 此玉佩关系重大,若是他还带着,恐会遭来其他歹人觊觎,希望这一半陆简能暂时代为保管。 事情已经过去十八年,姜平和那名女婴是否还活着都是两说。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陆简和赵知远都希望,若哪天陆缺离开了锁龙关,尽量将那半块玉佩还给姜家。 ……那名女婴,名叫姜看玉。 陆缺看完信以后,嘴咧了几咧,脸色不甚好看。 说实话。 他没有继承父亲陆简那副侠肝义胆,觉得当年之事很不划算,但出于对父亲和赵知远的尊敬,还是觉得往后得尽量去找找那个叫姜看玉的姑娘。 尽量嘛,这词儿的程度全在自己把握。 ……… 第128章 恢复身份 锁龙关的通缉文书发到三河郡时,已经到了晚上。 天寒地冻的,三河郡差役也不想管这档子事,锁龙关的守关将士不是有能耐,不是高人一等,那自个去抓去! 于是。 三河郡差役就拿着几张通缉文书,随便糊到了街头巷尾,算作了事。 而陆缺和宁归躲在七竹酒楼里,吃了睡睡了吃,没有出门。 第三天,清晨。 两流光划破三河郡的天幕,其中一道直冲锁龙关而去,另一道在三河郡上空盘旋了几圈,轨迹倾斜,落向七竹酒楼。 来人身着金边皂袍,脚踏飞剑,乃是不怒自威的中年人。 这人的道行可圈可点。 纵使驾驭飞剑而来,但开散出的灵力涟漪只波及到飞剑五尺之外。 轻柔如烟,几近微不可察。 直至落到七竹酒楼后院的上空,飞剑飞行之势戛然而止,才向四周晕开了一抹灵力涟漪。 感知到异动,陆缺和宁归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陆缺抬头望过去时,那中年人的皂袍兀自翻飞不止,脚下飞剑酝酿银白光华,摄人心魄。 剑修—— 从这中年剑修的气质判断,陆缺就感觉与之相差甚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不过中年剑修并无恶意,和他一并而来的还有祝百寿。 祝百寿站在飞剑末端,估摸是一路上速度太快,风势太大,有些粗硬的头发都被吹成了中分,脑后的炸了起来。 他跳下飞剑,冲中年剑修拱手道:“有劳张仙尉载我一程了。” “仙尉”二字,属于镇邪司任职的修士的官方称谓。 亦有品轶分别。 譬如锁龙关的镇关仙师杨鹤,道行有限,品阶最低,乃是四等仙尉,所穿仙尉服为靛蓝色。 这位中年剑修则更高一品,位列三等仙尉,仙尉服为皂黑色。 道行必须得在筑基境界及以上。 需要特意提一句的是,眼前这位中年剑修的“仙尉服”上绣了七圈金边,并不是随便绣的,而是标榜其功绩。 每斩杀一名同阶邪修,或者是在人间为非作歹的妖,才能绣一圈金边。 这位中年剑修已斩杀七位同阶! 可见实力之强。 不过他对祝百寿非常客气,在空中拱手还礼,呵呵笑道:“祝公子家传渊源,为人正直,向来被我并州镇邪司所称道,在下时常都想着交上祝公子这样的朋友,此次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千万别客套。” 能在修仙界和官场同时混出成就的人,能没点眼力劲儿,能不会巴结人? 祝百寿道:“那就劳烦张仙尉再到锁龙镇跑一趟,把杨鹤罪状落实了。” “此事义不容辞,在下这就去办,只是祝公子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了。” “那在下就去办差了。” 祝百寿拱了拱手。 ……… 中年剑修御剑飞走以后。 宁归歪着脑袋打量了一番祝百寿,倒吸凉气,继而摇头,“姓祝的,我瞧着刚才那人来头还挺大的,却如此讨好巴结你……你他娘的,该不会是大夏皇帝的女婿吧?” 陆缺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也瞪着瞧祝百寿。 后者摆手道:“别瞎猜了,没那么大的来头,大夏的公主我都没有见过。” 宁归道:“事都办妥了?” “七七八八。“ “那……” “当然拿回来了!” 祝百寿笑着从怀中取出了两张暗灰色的纸,纸张质地坚韧,背后印了府衙宝印以及大夏钦天监的符箓宝印。 正是身份文牒—— 他将两张身份文牒举高的老高,在半空中晃悠着,脸上笑容逐渐扭曲,逐渐……变态。 “父亲大人把身份文牒给办下来了!” 被宁归不知占了多少回便宜,岂能不趁此机会扳回一局? 宁归难得的没有还嘴,只嘴唇微微颤抖着道:“真的……” 祝百寿一拍胸膛,“如假包换,我亲自从并州府衙取的!” 两人谈话时。 陆缺抿着嘴走到了祝百寿跟前,伸出了手,眼睛里剧烈摇晃着。 “祝大哥,先给我看看。” 陆缺…… 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是罪民,身上套着罪民的枷锁已经快十八年。 他练武,炼气,努力,隐忍等等,初衷都是为了摆脱这重身份。 这也是他父母和赵知远的最期盼的事。 今年的雪和两年前的雪何其相似。 那一场大雪中,赵知远代陆缺的赴死,头颅落地、血溅五尺的场景,陆缺还历历在目。 为的不就是今日? 拿到身份文牒,摆脱罪民身份,无异是是完成父亲和赵知远心里最牵挂的事。 陆缺心里不可能平静。 第129章 林中诡异 天似穹庐,长风猎猎。 几匹健马驰骋于天地素白之中,带起一路风雪。 纵马的几个人身着劲装,腰悬刀剑,个个都是身手不俗的练家子。 扬鞭打马到了一片稀疏的枯树林前。 为首的独眼女子猛然勒紧缰绳,停了下来,抬手向身后示意。 “前面不对劲儿!” 后面几人纷纷勒马停下,同时亮出了兵刃,伸着脖颈向林间窥望。 枯树林非常平静,但却透露着让人压抑的不祥气氛。 独眼女子对此感触犹如,感觉脖颈处像是被卡着,不自觉地松了松衣领,又把两柄形如月牙的弯刀紧攥在了手里。 ……此女子是当地马帮的二当家。 虽是女儿身,却学了横练功夫。 二十三岁就达到先天宗师境界,如今几近圆满,在当地江湖罕有敌手! 她能坐上马帮二当家的交椅,号令近百位弟兄,靠得可不是胸口那二两肉,正经是发于毫末,从江湖厮杀中拼出来的,打过不少血战恶战。 年纪不大,但已江湖老道。 如遒劲墨痕勾勒出来的枯树林,让她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死亡气息。 这里之前一定死过人。 死过不少的人! 吹过来风雪都带着人死之前的恐惧与绝望。 呜咽如泣。 一名黑脸汉子催马向前。 “二当家的,会不会是老雁岭的山贼设了埋伏,那帮天杀的就爱雪地设伏、绊马杀人的勾当。” 独眼女子沉吟道:“咱们马帮和老雁岭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我去探探?” “不急。” 独眼女子从怀中取出两枚银锭,每锭二十两重,握在掌中,转腕将之掷出。 两枚银锭疾飞如箭,在空中拖出笔直痕迹,穿树而过…… 砰! 第一株树木的树干怦然炸裂,呼呼啦啦倒下来。 继而第二株,第三株,连破六株,最终定在第七株枯树的树干里。 碎雪漫天,木屑未落。 独眼女子向枯树林拱手抱拳道:“小妹奉安郡马帮慕容青烈,途径贵宝地,还请老雁岭的众位英雄好汉高抬贵手,让开一条去路。” “奉上银钱四十两,权当请众位英雄好汉吃酒。” 名为慕容青烈的独眼女子,展露了一手颇为骇人的武功,以作震慑,表示他们这些人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让老雁岭的山贼自己掂量掂量。 第130章 避雪客栈 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那青衫少年立即退到了路旁,让慕容青烈等人先过去,显得温恭谦和。 慕容青烈手下的黑脸汉子,估摸是个热心肠。 他特意放慢驰骋速度,用马鞭指着后面浓云如墨的天空,向青衫少年示意。 “看云朵的形状,今夜肯定要刮起白毛风。” “前面的五十里路,仅有一家客栈。” “你得天黑之前赶过去,要不然,夜里恐怕熬不过去。” 白毛风—— 指铺天盖地的暴风雪,一旦下起起来,连牲口都有可能冻死,别说是待在荒郊野岭的人了。 青衫少年点头道:“多谢大哥提醒。” “客气。” 寥寥几句后。 黑脸汉子催马赶上慕容青烈等人,满脸戏谑地打趣起来。 “二当家,刚才注意到没有?路旁那位小哥相貌煞是清秀,劫掠回帮里,给你当个倒插门夫婿必是桩妙事。” 慕容青烈嘴咧了咧,“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还是留给娇小姐更好。” “文武调和嘛。” “谁调谁?” “……” 北风呼啸,将几句打趣的话晕散很远,也落到青衫少年耳中。 青衫少年遥望渐行渐远的几人,蓦的一笑。 原来纵横江湖女子不全是白衣美人,也有气度洒脱豪迈的巾帼。 原来江湖中的无名人物也不全是送死的炮灰,也会玩笑打趣。 与市井传言不同。 青衫少年以前都不知道,亲眼见了,顿有恍然大悟之感。 哦。 这就是牢笼以外的浮世人间。 而青衫少年自然是从锁龙关中脱困的陆缺。 至于身上这身名不副实的书生装扮…… 倒不是非要装读书人,这是宁归给出的主意。 陆缺要返归故乡吴州靖南郡三桥镇,迢迢七千里路,千山万水,未必会太平,扮成书生模样就能避免很多麻烦。 一来读书人君子固穷,不会因财帛惹人注目。 二来朝廷钦天监那波高深莫测的修士,许多都以读书人自居,爱惜文人士子,时常为读书人撑腰仗势。 钦天监在大夏境内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换一身装束就能减少麻烦,那何乐而不为呢? 陆缺理了理衣襟,继续前行。 ……这已经是他拿到身份文牒,离开三河郡的第七天。 他和宁归、祝百寿都不同路,因此独身而行,一路上走得也不快,七天时间才走到了四百多里,刚到三河郡边界。 行万里路么? 若是走马观花,匆匆而过,怎能见三千红尘风景。 修行。 可也有个“行”字! …… 天上阴云越来越重。 宛若泼墨。 呼啸的北风在大地肆意横行,竟将一些扎根不深的树木拔起,卷入了空中。 前路风雪弥漫。 估计“白毛风”很快就应该来了,陆缺伸开手指试了试风势,都觉得力道推手。 不过依旧没有加快脚步。 炼气十层,不至于…… 大约是申时末。 陆缺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栋很厚实建筑,院墙皆以青石垒砌,并且青石之间还开凿了空洞,穿插铜柱固定,看起来就非常结实。 这应该就是黑脸汉子说的客栈了。 此时。 客栈有几人正扯拽骡马缰绳,把牲口往里面赶。 一头脑瓜可能不正常的黄狗,冲着远处暗黑色的天空狂吠。 那毅然决然的吠叫模样,好像是准备逆天了。 总之很有斗志。 陆缺从黄狗旁边儿绕了过去,缓步走进客栈。 这才发现四围固若金汤的青石墙,只是围墙,客栈还在里面。 其名称直抒胸臆,就叫避雪客栈。 陆缺掸了掸衣服上的碎雪,推门而入,就见里面很宽敞,摆有十六张杨木大桌,每桌配了四条条凳。 这时已有一半的客人坐到了桌前,相互攀谈,熙熙攘攘。 两名店小二端着托盘在杨木桌之间穿梭,瞧见陆缺,扯着嗓子高喝了一声。 “有客到! “请客人先找位置坐下,小的马上就去伺候。” 陆缺左右瞧了瞧,捡靠墙角的杨木桌坐下,饶有兴致听着其他客人的交谈。 一会儿店小二小跑过来,“一刮白毛风客人就多,忙不过来,你多担待。” 陆缺道:“不碍。” “客官,您吃点什么?咱这儿有上好的黄羊肉,陈年的青稞酒,鸡鸭猪肉也有,厨上的大师傅做烂肉面特别地道,推荐您也尝尝。” “那就一斤黄羊肉,一碗烂肉面。” “好咧!那客官是要住上房还是普通客房?” “有什么区别?” 店小二往身后瞧了一眼,然后附到陆缺耳畔道:“上房就是贵,主要是为了彰显客人身份,陈设与普通房其实一样。” “啊?” “我们老板从不坑穷人,但也请客官不要声张。” 真有趣。 陆缺不禁一笑。 第131章 苏萱娘娘 白毛风刮了起来,犹如神魔拨开云层闯入人间,在广阔荒野宣泄威怒。 风嘶鼓角。 吹雪千百里,天地两茫茫。 避雪客栈围墙固若金汤,但在劲烈的风雪扑打下,都出现了簌簌摇晃之势。 风雪从窗缝门缝灌进客栈,温度一时下降了许多,眼见那碎雪飘落的半丈范围,结出了一层晶莹冰粒。 店小二暂停了手里的活,抱起木材往四角的火炉里填。 只是前厅依旧冷如冰窖。 在场之人,没学过武功或境界在先天宗师以下的都被冻的瑟瑟发抖。 一名扎冲天髻的小孩,不知是冻得,还是被白毛风的惊天动地声势给吓得,缩在母亲怀里哭闹不止。 其母是位怯生生的年轻妇人,不停地向其他客人点头致歉,面色为难。 然后手握一支小木雕柔声念叨。 “不哭不哭,狐仙保佑。” 陆缺视线触及这幕,放下筷子,看了片刻,轻叹一口气。 从钱囊倒出一枚铜钱,虚握于掌心。 铜钱上不贴指,下不贴掌,只在掌心的方寸空间悬浮。 嘈杂的客栈之中。 陆缺不动声色地运化灵力,施展《离火术总纲》,祭起明黄色离火,以掌心方寸为炉,淬炼这枚铜钱。 气机九转,离火九炼。 铜钱九次被烧成红融色,几近融化,但最终还是慢慢冷却了下来。 而离火之性以深入铜钱。 陆缺在铜钱上栓了根红绳子,走到小孩儿那桌,将之挂在小孩儿脖颈。 小孩儿怔了怔,有些茫然的眼睛霎时恢复清明,渐渐停止哭闹,伸着食指衔在了嘴里。 ……人在七岁以前,三魂七魄未稳! 被铺天盖地的白毛风形成的“气煞”所影响,自然生魂摇荡,不得安宁。 这种情况就是民间所谓的失魂。 而离火乃是天地正火,最能驱煞镇妄,陆缺身份欠了几分正气,不如祝百寿凝聚的离火那般刚正纯粹,大日当空,好在是境界高了许多,祭出离火,以离火之性给小孩儿破煞还是足够。 甚至,大材小用—— 佩戴这枚铜钱,寻常鬼物亦不可侵。 陆缺摸了摸小孩儿头上的冲天髻。 “这枚铜钱是仙师给的我平安符,送你了,以后戴着就不怕这大雪了。” 小孩儿母亲惶恐道:“公子,这可使不得,仙师赠的平安符……” “您如何称呼?” “我夫家姓李。” “不是很贵重,李夫人无须在意,我可以看看手里的木雕塑像么?” 第132章 路遇邪修 肆虐的白毛风在天亮后逐渐减弱,变成寻常风雪。 雪幕中。 一只海东青从天空俯冲而下,落到避雪客栈,精准地站到了慕容青烈肩头。 慕容青烈解下海东青腿上的细竹管,从竹管中抽出一张纸条,展开看了看,脸上渐渐阴沉。 她手下的黑脸汉子道:“二当家的,什么事?” 慕容青烈将纸条递给黑脸汉子,让其自己看。 纸条上简短一行字: “赵绝已归,千万小心。” 看了这行字黑脸汉子哆嗦了一下,本来就黑的脸变得更黑。 而说起纸条上写的赵绝。 原本也是奉安郡马帮的弟子,一名得力干将,为马帮流过血,为马帮立过功,当时和慕容青烈一并被推为二当家的候选人。 江湖帮派它也卷! 只不过赵绝秉性偏执,与江湖同道交手往往赶尽杀绝。 建功的同时也在不断树敌。 这自然不适合统领马帮了,因此帮主就渐渐偏向了慕容青烈。 后来帮中比武,赵绝又以一招之差输给慕容青烈,彻底失去竞争机会,便负气脱离了马帮…… 当时曾撂下狠话,他日归来,必夺回马帮,让慕容青烈匍匐于脚下! 也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那出,事倒也没什么稀奇。 但对慕容青烈来说,赵绝绝对是一名劲敌。 黑脸汉子又雪上加霜道:“我听江湖朋友说赵绝这些年里求仙访道,应该早已经先天圆满,成了修士,此番回来,二当家的恐怕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慕容青烈视线斜向黑脸汉子,“有这种事!?” 黑脸汉子重重点头。 “那可就更麻烦了。” “不麻烦,我倒是有一计,咱们这回外出卖马得钱一万一千两,卷着这些银票跑他娘就完了。” 慕容青烈脸色铁青道:“混账!帮中弟兄还等着卖马的银子养家糊口,你怎可有这种卑劣念头?” 黑脸汉子两手一摊,哼唧哼唧道:“混账就混账,可咱练武咋打的过修仙的?” “赵绝无非冲我而来,此事我一肩挑了便是。” “挑不了!就以赵绝的脾气,不但要找二当家你的晦气,还要迁怒于当年支持二当家的兄弟,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我……” 慕容青烈说不下去了,她也很了解赵绝的性情。 那人并无江湖道义可言。 她在雪地中踱了几步,一转身,从袖中取出五张百两银票,拍在黑脸汉子手里。 “你带同来几位的弟兄,先到三河郡去躲躲。” “二当家你呢?” “回奉安郡,我得把银票带回帮里,总不能让帮中弟兄白忙活几年……倘若我此去无归,你们就在三河郡安家吧。” 这交待后事一般得叮嘱,让黑脸汉子急了起来,左右转着圈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慕容青烈轻声叹息,“我不回去,此事就无法了结。” “那总不能去送……” “我何惧死,不必说了!” ……… 陆缺吃过早饭,就背着竹箱笼离开避雪客栈。 十几里路后到了一个岔口,拿出地图看了看。 大夏幅员辽阔,一洲便包含上百郡城,不可能将各条道路绘制到地图上,所以陆缺也不是看路径,而是看方向。 方向没错就行。 确认了方向,陆缺再次启程,途经道路越发荒僻。 没有行人,亦无车马。 当然。 这种鬼天气也没什么人愿意出门,只怕连鬼物也躲在坟包里不肯出来。 陆缺悠然而行,往东两三里后,突然觉察到有微弱的灵力波动。 有修士—— 他停了下来,举目环顾。 就见百丈外的荒坟前,站着一名黑袍青年。 黑袍青年脸面狭长,双眼如刀,颇有几分阴邪之气,正抓着一只不知名的大鸟,举过头顶,张口接着从大鸟脖颈流出的血。 这么残忍? 陆缺下意识抹了下额头,好像前天炼化老雁岭百余名山贼的人不姓陆似的。 他拉着竹箱笼背带,谨慎地往前走,越靠近,对于黑袍青年身上散发的灵力涟漪感知越清晰。 断断续续,孱弱如涓流。 大约也就是炼气三层左右的境界。 构不成威胁! 这就让陆缺放心多了,神色一松,准备过去,但那黑袍青年却斜过来阴毒视线,犹如从坟墓爬出的蛇。 “小子,看了我练功,就想这么走了?” 陆缺顿住脚步,转过身,直视黑袍男子戾气十足的双眸。 然后回手指着自己鼻子道:“你是和我说话?” “这儿没有别人。” “我不是有意看你练功的,只是路过。” “那可真巧!” 视线相对。 黑袍青年阴恻恻地勾了勾嘴角,把不知名的大鸟丢了出去,抬脚把刚从坟茔中扒出来的骸骨踏的粉碎,又用脚尖拧了拧,“既然这么巧,就留下来陪我练功吧。” 他大笑了起来,笑声怪异。 陆缺也不算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听出来黑袍青年这话带着杀机,笑了一下道:“你是想杀我,取我气血修行邪功?” “真没想到穷酸书生也这么有见识。” “一定要杀我?” “你自己送上门的!” 这—— 陆缺挠了挠头,想起来自炼气十层后,自己的大藏敛息术越发进益,敛气收神,能把道行压制到炼气一层,并使灵力涟漪收拢于周身七寸以内。 此时距离黑袍青年尚有二十来步,他那么低的道行,压根儿就察觉不到 这才把陆缺当成软柿子了…… 正想着。 黑袍青年又开口道:“小子,我出手很快的,不会让你死的很难受。” “有多快?” “一息就能让你毙命。” “那你用的术法是什么名堂?” 黑袍青年一愣,仔细打量陆缺。 怎么这个书生模样的少年人,见了他扒坟,杀鸟喝鸟血,丝毫不惧,还能和他侃侃而谈,还要问他使什么术法? 他神色凝重了两分,“小子,你就不怕死吗!” “怕,你就能不杀我吗?” “不能。” “那你就让我死个明白,我们读书人的求知欲都很强烈,叫做……对了,宁大哥教我念过,叫朝闻道夕死可矣。” 黑袍青年冷哼道:“行,告诉你,我所学术法叫做阴煞创金指,化指为剑,斩山截江。” “跟剑修的飞剑剑气有区别吗?” “妈的,你小子是来做学问的!别再问了,乖乖受死吧。” 陆缺把竹箱笼放了下来,一点脖颈上的平安符,刀匣浮于身前,断夜铮鸣而出,落在手中,“既然你赶时间,我也不再耽搁了。” 黑袍青年一下懵了。 天旋地转。 咫尺空间,能自然吟鸣的宝刀,这些对他来说可都是不曾拥有过得高级货。 更重要的是,陆缺突然迸发出来的灵力波动比他强了几十倍不止! ……… 第133章 杀人者祝 黑袍青年脸涨的通红,肠子都悔青了。 这是他炼气问道之后第一次入世,准备以修士的身份降临江湖,大杀四方…… 心里的算盘拨的哗哗响。 可惜。 头一天就遇到了修士,实力让他望尘莫及的修士。 他没去结善缘,反而动了杀机。 这不就是跑到菜市口插队,上赶着送人头? 陆缺的灵力已经铺展开来,漫过了黑袍青年,对黑袍青年来说粘稠沉重如水银,霎时就封住了他的穴窍开阖,使气息都堵在胸口。 气血不可宣泄,灵气不可周转。 这种差距岂止三四层小境界? 云泥之别! 黑袍青年紧盯着陆缺,越发觉得自己的实力低微渺小,好像陆缺手里的刀只要轻轻一划,他就得身死道消,不由心生恐惧,向后倒退着。 “前辈,误会,都是误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我瞎了眼我!” “前辈如此年纪就有如此境界,委实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不至于为我这么一个小角色,脏了您的手,饶我一条狗命。” “……” 黑袍青年不断讨饶。 而陆缺行事—— 倘若骂他嘲讽他,乃至给他来上两拳,他顶多如数奉还。 但对他动了杀心,就没商量了。 能杀必杀! 他道:“断夜正蕴养灵性,不挑食。” 黑袍青年瞳孔骤然放大,似乎不敢信眼前少年能说出如此冰冷残酷的话,声音颤动道:“你居然,你居然比我还狠毒……” 一话未了。 时间就仿佛慢了下来,坠落的飞雪忽然定格在空中。 陆缺果决挥刀,冲出落雪,身影在黑袍青年瞳孔不断放大。 仅仅一瞬。 黑灰色的刀芒已经像细丝般缠绕到了黑袍青年脖颈,他不是不想反抗,不想逃,只是巨大的实力差距下根本没有机会。 “你——” 当那道细丝变成鲜红色,黑袍青年的头颅就滚落了下来,渐起五尺殷红。 触目惊心。 他应该会很后悔,只是因为在荒坟前多看了陆缺一眼…… 炼气十层对炼气三层,一刀足矣! 陆缺看了眼黑袍青年的尸体,又回眸看向手中断夜。 一霎时的战意与杀意,并没有让这柄刀出现明显改变,只是酝酿出淡淡毫光,转瞬即逝。 ……要将一柄材质绝佳的刀养出灵性并不容易。 需要经历一次次的战斗,将战意与杀意融入其中,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陆缺收回断夜,然后在黑袍青年的无头尸体上翻了翻。 一本手抄版的《炼气篇》,来自于叫做“忘机山”的修仙宗门,并不如天渊剑宗般的精细透彻。 一本《阴煞创金指》残篇,头两页写的就是以死人遗骸凝聚煞气的法门,越往后翻越发残忍,还有什么以杀妻祭子淬炼道心的篇章,板上钉钉的邪功! 陆缺草草翻了几页,酝酿灵力将这本邪功震成碎末,免得往后流毒。 至于忘机山版的《炼气篇》,就重新塞了回去。 陌路遗仙缘,谁捡到归谁! 反正这两门典籍对陆缺来说也没用,修行贵精不贵多,《执象经》、《离火术总纲》、《十三杂术》,就已经够练几十年上百年了。 黑袍青年的尸体,陆缺也没有炼化,灵气太稀疏太驳杂。 也不知道怎么练,练的跟个废物似的。 陆缺感觉自己炼气三层时候也比这黑袍青年强了许多。 其实。 陆缺从炼气问道伊始,就占了寒潭卓绝的地理优势,所得灵气极为精纯,而从开始炼气,白湛就在给他打底子。 白湛回族群准备渡劫化形以后,又换了苏萱,闲常捉弄他时也会讲讲修行。 后来又以地灵浆为他培元固本,赠予水晶,让他用来定刀凝炼灵气、都用曾经的人族圣器…… 看似在荒山野岭的修行,其实条件比大宗门刻意栽培的天骄都要优越。 没强过同阶才怪了。 只是陆缺还没怎么和其他修士打过交道,如今意识不到。 ……陆缺又在黑袍青年尸体翻了翻。 翻出四百两银票,以及十几两碎银子,发了点横财。 “真好,够我这一路住好多次客栈了。 清点了银票后。 陆缺没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而是把黑袍青年的尸体翻过了过来,用大夏官方通用的楷书体,在其脊背写下两行字。 “诛此邪修者,随州祝百寿是也!” 这可不是祸水东引,是一番好意。 毕竟。 祝百寿很有可能到镇邪司任职,诛杀为祸世间的邪修又是镇邪司仙尉的本分,假他之名,功绩就能算到他头上,将来也会有利于升迁。 ……… 陆缺宰了居心不良的黑袍青年,以大藏敛息术敛气收神,再次启程。 在他走过去大约一刻后。 慕容青烈纵马经过此地,嗅到血腥气,当即下马到垒垒荒坟之间查看情况。 雪地泼了一道刺眼血痕,已经结冰。 血痕尽头倒了具无头尸体,身形依稀有些熟悉。 难道是? 慕容青烈呢喃着无头尸体脊背上写的字迹,“诛此邪修者,随州祝百寿是也。” 同时往前走了几步。 一个头颅枕在雪地之中,长脸刀眼,不正是让她忌讳莫深的赵绝。 没错,就是赵绝! 这位仁兄刚修行回来,迫不及待就想抓到慕容青烈,故而沿途寻找…… 本来已做好孤身赴死的慕容青烈,怎么也没想到,这场风波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心里五味杂陈,站在赵绝的尸体旁感慨了许久。 福祸瞬息之间,人生真难预料。 “这位祝百寿祝先生又是谁呢?救我一命,也让马帮免除倾覆之危。” 慕容青烈带着这重疑问准备上马,突然刮过了一阵风,把赵绝衣服压着的《炼气篇》吹得书页翻动,哗哗作响。 她便将之捡了起来。 看到“炼气”二字,猛然一惊,面生欢喜之色。 慕容青烈不过二十五岁,并且即将先天圆满,也达到了炼气问道的条件!她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当即把忘机山版的《炼气篇》揣进了怀中。 久在江湖滚打的人,岂会不知何为机缘? 随即。 慕容青烈翻身上马,想看看是否能追的上“祝百寿”,以便感谢。 ……… ps: 东方属木,木为青色。 木生火。 烈为火焰之势。 这名字……配谁旺谁? 第134章 替人扬名 慕容青烈纵马而驰,没多久追上了前面的陆缺。 “小公子,这么巧,你可曾见有一位仙师打此经过?” 这条荒僻长路惟有他们二人,陆缺心道自己刚杀了那黑袍青年,慕容青烈后脚就跟上来,估摸已经把那本《练气篇》顺走。 陆缺反问道:“怎么了?” 慕容青烈看陆缺文文弱弱,面孔又生,料也不会和当地江湖势力扯上关系,便实话实说了。 “我有位仇家学了修士的厉害手段,前来找我晦气,不想没碰上面,仇家就被一位名为祝百寿的仙师斩杀了。” “祝仙师斩杀此人或许是无心插柳,但也算救我性命,挽我奉安马帮于即倒。” “如此大恩,我岂能无所表示?所以得尽快找到祝仙师。” 原来如此…… 这回不仅替祝百寿立了一小功,还帮他结下了一个善缘。 陆缺笑意浓郁道:“祝百寿祝大哥啊,女侠暂时不用找他,他回家乡随州了。” “公子认得祝仙师。” “认得。” 慕容青烈下了马,向陆缺抱拳道:“原来公子是祝仙师朋友,恕我先前失敬了,公子高姓大名?” “陆缺。” “不才慕容青烈。” 互通姓名后,慕容青烈又道:“听闻炼气问道的仙师都不爱理红尘俗事,为何祝仙师要斩杀与他素未平生的赵绝?” 既然已经把功劳推到祝百寿身上,那索性一推到底。 陆缺道:“祝大哥跟平常修士不同,他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遇到为非作歹的邪修肯定会出手。” “修士也有侠义之心?” “祝大哥何止有,还很浓烈,不管遇到什么危险他都愿意把朋友护到身后。” 慕容青烈轻轻点头。 她虽然没有见过祝百寿,可听陆缺言谈话语之间的形容,便对那姓祝的耿直汉子萌生了敬仰之心。 江湖儿女,谁不仰慕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她撇嘴笑道:“希望往后能有机会拜会祝仙师。” ……… 边说边走。 前路越发荒凉僻静,银妆素裹的天地之间,似仅有几株枝干苍劲的老树。 地势崎岖不平,不能骑马。 慕容青烈牵马与陆缺并肩而行,朝远处的荒野望了望,雪已经停了,可远处依旧茫茫,应该是起了大雾。 大雾天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慕容青烈眉头紧缩,“不能再往前走了。” “为什么?” 慕容青烈从马背上驮的包袱取出一个酒壶,递给陆缺,“农家自酿的高粱酒,酒性很烈,陆公子先喝几口,我再说,不然我怕把陆公子给吓住了。” 哦,这是要酒壮怂人胆。 女侠想得很是周全。 陆缺挠了挠脑袋,扒开酒壶塞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一股辛辣入喉,直冲肺腑,直呛得他咳嗽起来。 别说,真他娘难喝! 陆缺原以为世间的酒都应该和柳离给的“桂花酿”一样,闻起来香气四溢,喝起来则差强人意,谁想别的酒竟然能难喝到这种地步。 心里多苦的人,才能咽下这种滋味儿? 陆缺伸手抹了抹嘴,“慕容女侠这下可以讲了。” 瞧着陆缺的饮酒后的窘迫模样,慕容青烈不禁一笑。 “前面地界起雾时,可能会有鬼物!!” “鬼物?那还真挺吓人。不过慕容女侠乃是江湖侠士,气血旺盛,鬼物不是应该害怕慕容女侠才对吗?” “倘若寻常孤魂野鬼,自然无妨,可那鬼物非比寻常。” 陆缺皱眉道:“长俩脑袋?” 慕容青烈没理会陆缺的打趣,一本正经地讲述道:“说来话长……” “几十前年,前面的郡城出了一位色艺双绝的清倌人,花名黛柔。” “但不管外人如何美誉,花魁也不过就是秦楼楚馆里面卖笑的可怜人罢了,天晓得黛柔挨了多少打,遭了多少罪,因此就等着能有有情人替她赎身。” “后来果然有位富家公子看上她,两人倒也情投意合,立誓要娶她。” 陆缺想了想道:“那不是皆大欢喜吗,对了,什么是清倌人?” 慕容青烈眉头大皱,“你没去过青楼?” “没去过,我住的镇上也没有。” “你倒还挺单纯,这清倌人就是指青楼里陪客人弹琴、唱曲、诗词唱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 扯了两句题外话。 慕容青烈继续正题道:“本来黛柔若是真被那位富家公子娶了,那怕做妾,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只可惜在被赎身出嫁那天,轿子经过前面那片地界,天就突然刮起了白毛风,把她给活活冻死了!” “赎身之期,大喜之日,一生之期望,在将要实现的时候却突然横死,心中多大冤屈可想而知。” “因此黛柔就化成了滞留人间的鬼物,每逢大雪大雾便会出来害人。” 陆缺向前面的浓雾望过去,说道:“她很厉害吗?” “没错!以前曾有七位先天宗师境界的武师联手对付她,结果死了六个,被吓傻了一下。” 这战绩…… 就是说黛柔对付七个先天宗师,都不能全部拿下。 那也没多厉害。 陆缺了解了“鬼物”黛柔的大致实力,把背后的竹箱笼接下来,取出钱囊,倒了十几枚铜钱在手里,向慕容青烈展示道:“这些铜钱都是祝大哥给我的护身符,蕴含不弱的灵力,带在身上,百鬼不侵。” “还是等大雾散了再走更稳妥。” “慕容女侠想等大雾散了再走也行,不过我还得按计划赶路,就此别过了!” 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都不惧鬼物,堂堂马帮二当家的如果踟蹰不前,传出去了,岂不让江湖朋友笑掉大牙? 慕容青烈心一横,牵马跟上陆缺,“你手里的铜钱当真是祝仙师给的护身符?” 陆缺编瞎话不带眨眼的:“当然,祝大哥跟我关系很好,就怕我在路上遇到什么邪物,特意花了七七四十九祭炼这些铜钱,个个都炼得灵力十足。” 在说话同时。 陆缺双手虚握,摇晃着悬浮于掌心中的铜钱,用跟上次一样的方法灼烧,使浸透其离火之性。 等铜钱晾凉以后,他一股脑都给了慕容青烈,“万一真碰见鬼物,慕容女侠就把这十几枚铜钱当飞镖打出去。” “祝仙师祭炼的灵物,怎能这样用?” “没事,我还有很多。” 陆缺又从竹箱笼取出了一贯铜钱,以他如今灵气积蓄,他能量产! ……… 第135章 诡异之相 接过十几枚铜钱,感觉到炽烈刚正的火性,慕容青烈心里略微安定了一些。 但在这位江湖女侠看来。 陆缺清秀文弱,见识有限,就是个没出过远门的小孩。 真是不幸遇见了鬼物,八成会被吓得抬不起腿,跑都不知该往哪儿跑,身上挂再多的护身符也是摆设。 考虑到这种情况,慕容青烈语重心长地交待道:“进入大雾区域,你就跟在我的身后。” “碰上恐惧的事物,别看别听。” “一切有我。” 慕容青烈交待了一遍,仍不放心。 想了想。 又从搭在马背的包袱里取出一团细麻绳,一端拴在自己手腕,一端系在陆缺。 这样就能保证两人不会走散。 陆缺听之任之,余光瞧了瞧正低头往他手腕系细麻绳的慕容青烈。 认真之色下的那腔侠义之心,真是扑面而来。 这种侠义之心…… 祝百寿有,陆缺的父亲陆简有,赵知远也有。 陆缺没能近朱者赤熏陶出来两三分,但心里还是蛮佩服这样的人,自己本事或许没有多大,可却愿意倾力缝补世间残破,委实可敬! 另外。 他觉得慕容青烈和祝百寿挺合拍,只是慕容青烈江湖老道,谨慎细腻。 “呵呵。” “陆公子笑什么?” 陆缺抹了把脸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祝大哥平常呆头呆脑的,但应该很会欣赏慕容女侠这样的侠女。” 慕容青烈轻撇了一嘴,“别瞎说。” 陆缺淡笑,随即就跟在慕容青烈身后,朝起雾的地界走去。 一路再无闲话。 走了约莫半刻钟,已经进入雾中。 前路茫茫。 视线可触及的距离很有限。 虽说寻常鬼物也就和界山里的松鼠四六开;怨气强点的,能让修士打个喷嚏,跟鬼术有成的“阴神”存在本质区别,但陆缺也没有掉以轻心。 一路留意着周围环境及气息变动。 而越往前走,雾气越浓。 道路两旁出现了一些残破土坯房,早已房倒屋塌,木椽横斜。 木椽还搭了一具骸骨,脊椎骨断了,上半身和下半身不挨着,并且头颅骨上还留下了五个孔洞。 死状凄惨。 再往前数百步,道路西面出现了一座凄凉坟场。 几株干枯的老柳树生长其中,树枝上挂着几缕长发,随风来回摆动。 破败与阴森的氛围渐浓。 不似人间。 这时有隐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似笑似哭,让人头皮发麻。 白雾之中透出一抹红色,横在正前方。 那顶是喜轿。 轿帘上绣着鲜红的喜字,帘下露出一点鸳鸯红绣鞋的鞋尖儿。 突然间—— 一张煞白的脸出现在慕容青烈脸前,直勾勾地盯着她,饶是她惯在刀头舔血,也被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心惊肉跳,啊的惊叫了一声。 立时挥舞双刀,闭眼向前挥砍。 而刀锋触及那鬼影,鬼影便又霎时消散了。 幻象! 慕容青烈睁开眼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将双刀格在身前,谨慎地盯着那顶鲜红的喜轿。 “真邪门——” 一粒冷汗从慕容青烈额头滚落到腮边,她也没敢抹。 她在指间扣了一枚铜钱,定了定神,猛然转腕向喜轿掷出。 蕴含“离火火性”的铜钱,破空有声,几乎瞬间就激射到了轿帘上。 但柔软的轿帘却只是微微晃了晃,并未发生任何变故。 紧接着。 一股肃杀气息从喜轿轿底晕散,轰然四扫。 轿中传出来“放我走,放我走”的凄厉声音,并且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化为犹如妖兽般的嘶吼。 震彻这一方荒原。 音波掠地而来,地面寸寸爆裂,炸起漫天泥土雪屑。 这种硬碰硬的较量,慕容青烈倒是从来不惧。 月牙形双刀轻轻一磕,同时挥舞,两重劲力交叠,宛若月牙形的大镰,向着音波横斩而去。 轰! 激撞的力道,炸出一道四丈弧形。 慕容青烈如海东青般飞掠起来,身形在空中横旋。 刀锋化弧,凝成一圈银亮弧线,劈向喜轿轿顶。 单论先天宗师这种境界,其身法刀法皆入化境,可以说是陆缺所见的练家子中,武功最为精妙的人了。 但这一刀之威,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荡开。 慕容青烈遭受强烈反震,立时倒飞出去,单膝落地。 月牙形双刀,一柄护在身前,一柄藏于背后,仍是攻守兼备之态。 身姿如豹,长发流淌。 显得极是英姿飒爽。 “陆公子没事吧?” 她问了一声,却不见陆缺答应,回身看时,绑在两人手腕的细麻绳不知何时断了,陆缺也已不见踪影。 等再回过头,挡在路中央的红轿子也消失了。 雾气略微扩散。 慕容青烈这才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路东面的坟场之中。 身前一株干枯柳树,树枝上挂的头发在眼前飘荡…… “鬼遮眼?” 慕容青烈意识到情况不对,向左右看了看,便如利箭般冲了出去,同时高呼“陆公子”三字。 陆缺既是她“救命恩人”的朋友,她怎能让陆缺遇险? 而此时。 陆缺其实就在正路上,面前也出现了那顶颜色鲜红的红轿子。 相距大约十五步的距离。 一只苍白却纤细的手缓缓撩起轿帘,然后命运悲惨的“鬼物”黛柔,就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红鞋红衣,宛若一点血滴在雪白大地。 “放我走!你放我走!” 黛柔悲惨地呐喊着,不断摇头,将头顶红盖头也摇落于地。 黛柔抬头看向陆缺…… 陆缺却消失了。 “哎,你想干什么?” 身为鬼物的黛柔被背后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了。 怎么还有跟鬼装神弄鬼的? 黛柔回过身,陆缺已经却在她后面,冷眼看着她。 与此同时。 一缕明黄色离火火苗,在陆缺眉心前三寸燃烧起来。 这缕火苗一化二,二化三,三化二十四。 衍化成二十四道汹汹火焰,犹如锦鲤般在半空中游动,覆盖近百丈方圆。 陆缺施展《离火术总纲》凝成的离火很不纯粹,好在是道行有了,大力出奇迹,就能造出来些声势。 攻守易形了! ……… ps: 本书阴神指幽冥阴差,以及受大夏朝廷敕奉的城隍、山神、河伯等。 第136章 同病相怜 陆缺立于素白雪地,宛若宣纸上勾勒出了一道笔直青锋。 剑芒已露。 丹田内五十四气龙悉数奔涌,灵力酝酿绵绵不绝。 使游走于半空的二十四道离火火焰,光芒更盛。 似二十四**日凌空! 刚正炽烈的气息滚滚而来,排开雾气,冲散诡异不祥。 此间天地,骤然清明。 这种炽烈压迫的下,盘踞此地多年的鬼物黛柔,地头蛇一般的存在,也变得弱小可怜。 陆缺面无表情地看着黛柔。 化成香魂的花魁,保持着当年姿色。 十七八岁的模样。 体态娇小可人,脸颊轮廓柔和,眉目之间几分伤春悲秋的忧愁,有种月事不调的病态美。 色压柴下郡,教人千金买笑的花魁就这副模样? 小家碧玉而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但这只是珠玉在前! 苏萱和陆缺说过很多不靠谱的话,有一句却还是很有道理的。 “你挺不幸的,年纪轻轻就遇上了我这种国色天香,往后见天下美人儿,再也领略不到何谓惊艳了。” 人家九尾狐妖一族占尽九万里春色,一颦一笑,便可祸国殃民,岂是一郡之色可比? ……烈离火的炙烤下,黛柔显出惊恐之色,周身外的灰色阴气已开始滋滋作响。 但陆缺没立刻把黛柔打的魂飞魄散。 一来黛柔不停地呐喊着“让我走,放我走”,只像神智有问题,不像要害人。 二来陆缺还有些疑问。 他道:“鬼物有怨气、戾气、阴气都正常,你身上怎会有肃杀之气?你刚才嚎那一嗓子引动音波,又好像妖的天赋神通。” 被离火火性震慑,戴柔的神智好像恢复了一些,眼神渐渐清明。 她,生前是个命运多舛的可怜人,死后就成了可怜鬼,委实胆子不大,连抬头直视陆缺的打量都没有,瑟瑟发抖地抱着小脑瓜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别再用火烧我了,我求求你。” 陆缺无动于衷道:“人话都未必可信,何况鬼话?” 黛柔畏惧离火,带着哭腔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我再问你,你说让你走,放你走什么意思。” 一听这话黛柔立刻把脑袋埋在了双臂之间,低声呜咽起来。 第137章 这个老六 耗费气血内力才勉强托起刀匣,慕容青烈脸颊已有些红涨。 但这一抹红涨,也盖不住眼睛里的诧异与震惊。 当陆缺轻而易举抓起刀匣,这份沉重份量从慕容青烈手上消失,恢复轻松,她的睫毛都剧颤了一下。 想要把兵刃使得行云流水,臂力起码得是兵刃重量的二十倍。 那么。 单论体魄力量,陆缺就比慕容青烈强了百倍有余! 如此人物…… 一路同行而来,却始终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有多强是只字不提,嘴严实的像是被封上似的。 慕容青烈也算江湖老辣,愣是没看出来什么破绽。 还嫌他文弱,还在他面前说什么十七岁的入腑境,还意图保护他。 三过班门而弄斧? 慕容青烈心情非常复杂,羞愧难当,嗫嚅不能言,心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这孩子是个老六啊! 她这才明白过来,让周边郡城谈之色变的鬼物黛柔,怎么在陆缺身边乖巧跟丫鬟似的,连脑袋都不敢抬。 她愣了好半晌,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我真蠢,我真蠢啊,一路没看出来身边的就是位仙师。” 陆缺拱手道:“我没有出过远门,孤身独行,自是谨慎了些。” 慕容青烈却觉得被耍了,很有些郁愤不平,横眼道:“别别别,你可别行礼,我受不起。” “王八善藏,达者为先,按说我应该给陆仙师叩头才对,无奈我小女子膝盖硬,跪不下来,陆仙师可千万别因为小女子礼数不周,就降下雷霆之威啊。” “小女子心里已经跪着了。” 陆缺被呛的哑口无言,可达者为先四字前,为何要加一个王八善藏? 这恐怕才心里话吧? 他心头思忖,慕容女侠的嘴可真厉害,大概也只有宁大哥那厮耍起不要脸时候才能胜过一筹。 浮世三千,真是英才辈出! 慕容青烈见陆缺无言以对,笑了一下,又道:“赵绝是不是陆公子所斩?” “不是。” “老雁岭百余山贼是否陆公子所杀?” “不是。” 这两件事的功劳已经推给祝百寿,陆缺就准备坚决不承认。 他一脸认真道:“那都是祝大哥的手笔,我今年还未满十八岁,不敢杀人。” 第138章 陵光娘娘 陆缺朝山洞洞口走过去,每一步都走的很慢。 距离还有七步时,用目光指着身侧的黛柔道:“你先进去。” 黛柔眼睛眨了眨,有些诧异,谁先进去有什么区别吗? 而在她余光的一掠之间,便看见陆缺掌心中离火火焰燃烧。 那抹离火火焰规模不大,却凝聚到了极致,像是金黄色的熔岩,将陆缺的指缝都镀上了一层金色,仿佛随时都能够衍化成滔天火焰。 黛柔明白了过来。 陆缺虽然说了要帮她脱困,可也没有对她放下戒备之心。 倘若山洞中有任何危险,陆缺会在第一时间抹杀她。 黛柔看着表面似人畜无害的陆缺,身影微微战栗,露出敬畏和疑惑之色。 到底是有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一名少年养成如此谨慎的性情? 身为鬼物,她不好说什么。 身影如雾气般穿透洞口的树枝与藤蔓,走了进去。 陆缺紧随其后,跟得很紧。 不过并没有意外发生。 山洞里像是数百年都没人来过,充斥着沧桑之气。 里面非常空旷,脚步落地都有回声,陈设了两张石桌,数张石凳,两口石缸,靠南面的墙壁是一张棱角分明的石床。 北面被打磨齐平的石壁上,刻了数百个正字,最后一个只写了三画。 应该是记录什么数目的。 石壁正下方,有微弱光芒的流动,犹如雾气,而光芒来源是一块四尺高的石头,石头排布九宫八卦,似九窍八孔,吞吐着周围的灵气。 陆缺往北面石壁走了两步,四尺高的石头。 此石呈暗青色,似乎比山洞中其他石制陈设更加古老。 沧桑气息浓郁。 它有节奏吞吐着周围的灵气,不知积攒了多少光阴,都使得表面凝结了一层蒙蒙的“灵雾”。 好东西! 陆缺心里暗赞了一声,说道:“这就是囚禁你的石头,可比你形容的要大许多。” “不是,囚禁我的石头还在这块大石内部。” “这石头有什么名堂?” 黛柔从袖中取出一只灰色纸鹤,递给陆缺,满怀期许地说道:“给我指点迷津的红衣仙子讲过,倘若时机到了,纸鹤就会讲述这块石头的原委。” 陆缺接住纸鹤,感觉轻飘飘的,没有丝毫份量。 正欲检查有何端倪…… 纸鹤却自然飞起,双翅扇动,抖落一层滂沱的灰雾,弥漫了整个山洞。 “渡阴纸鹤!!” 这是能够沟通人世与幽冥的纸鹤,《黄庭记略》中曾有记载。 陆缺惊了一声,暗叫糟糕,也不知道会沟通到幽冥中哪位神只?万一脾气不好,他现在的道行可抵挡不住。 “怎么会摊上这档子事?” “我就说就我的运数,要取石头上灵雾不会那么便宜。” “哎,要命。” 看着从人间蕴散到幽冥的灰色雾气,陆缺心脏剧烈跳动,忐忑不安,手里紧紧握着断夜。 很快。 一尊身披红衣,头戴金冠的塑像在雾气中显现。 似远隔千里,又似近在眼前。 而当这尊塑像出现的那时,一种铭刻于血脉的崇敬,如三山五岳般压来,“砰”的一下把陆缺压得双膝砸地。 陆缺跪的很踏实,没一点不服。 因为—— 这是陵光娘娘的塑像! 陵光娘娘与娲皇相同,乃是苍穹宇宙中最古老的神只,她衍化幽冥,演绎轮回,使大道得以正常运转,功参造物。 陆缺的母亲颜春疏就信奉陵光娘娘…… 说实话。 能见到幽冥中陵光娘娘的塑像,这是陆缺想都不敢想的大福分。 “叩拜陵光娘娘。” 塑像悯默。 当然。 陵光娘娘也不可能会将真灵降临到这尊塑像上,管这点鸡毛蒜皮的事,陆缺认为这只是沟通幽冥以后,偶然看见陵光娘娘的塑像而已。 机会不可错过! 他恭恭敬敬地叩了几个头,双手合十,“希望陵光娘娘圣光庇佑我娘亲,让她能有一个好的轮回。” “我娘亲这辈子都很苦……” “我愿刀剑加身,我愿崎岖坎坷,我愿再修百年,换我娘下一世平安喜乐。“ 砰! 地面震颤了一下,陆缺额头青紫。 ……… 礼数已尽,心愿已诉,可陵光娘娘的塑像依旧没有消失。 陆缺问仍跪在旁边儿的黛柔,“到底怎么回事?” “你可别说给你指点迷津的红衣仙子就是陵光娘娘本人,她要亲自来讲这块石头究竟有何名堂。” 黛柔五体投地,喃喃地对着雾气里的灵光娘娘祷告了几句。 然后道:“我哪儿那么大福气?红衣仙子就给了我一只纸鹤,没讲太多。” 陆缺没好气道:“修仙界的前辈高人说话就喜欢云山雾绕。” “现在怎么办?” “我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 一人一鬼物嘀咕了几句,突然有声音从塑像处传来。 这声音带着春风万里的温和,大地无穷的安定,让人心神自安,不生妄念。 圣洁亦悲悯。 “陆缺,你娘亲下一世会有个完满的人生。” “陵光娘娘——” 陆缺睁大眼睛,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陵光娘娘尊号,“我们何德何能劳烦陵光娘娘真灵降临?” 愣什么,磕头啊! 陆缺凝聚一道灵力,拍打到黛柔后脑勺上,使之脑门触地。 后者这才从铺天盖地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拜见陵光娘娘。” 陵光娘娘的声音道:“几年前,我偶然降临人间曾见过你,也知道你的遭遇,如今你也该脱困了。” “陆缺,你须尽心助她。” 声音落定,便有一道红光落入陆缺眉心神轮。 他恭恭敬敬地答道:“谨遵陵光娘娘法旨。” 随后。 沟通人间与幽冥的灰色雾气缓缓消散,山洞之中恢复清明。 陆缺瘫坐在地上,抹了一把汗,斜眼愣着黛柔道:“你可真是好大的面子,好大的排场,居然惊动了陵光娘娘,当年的怨气得有多大啊?” 黛柔很无辜道:“我身子弱,当年被冻死的很快,根本没有怨气,惊动了陵光娘娘或许只是凑巧。” “真凑巧!” “囚禁我的石头究竟是何物?陵光娘娘还没说。” “她已经用神念告知我了。” ……… 第139章 被迫修行 落入陆缺眉心神轮的虹光,包含了事情来龙去脉。 虹光缓缓晕开,照澈三魂七魄。 使陆缺霎时明悟。 原来四尺高的暗青色石头,的确是修士的手段,名叫“镜石”。 镜石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祭炼,其中阴阳倒置,五行逆转,勾勒十二正经、奇经八脉都跟人身相反,如人照镜。 修士在镜石一丈三尺五寸以内的区域,炼气行气,就会受到相反的力量干扰。 通过不断地与这股相反的力量拉锯,自身实力能迅速提高。 等彻底冲破干扰,实力能提升一倍! ……镜石如此神功奇效,自然也需要外力维持运转。 而面前这块镜石之中,放置的是一块玄虎妖晶。 玄虎虽死,妖晶仍会保持一分“摄鬼为伥”的能力,黛柔当年就死在此地不远,被摄入了玄虎妖晶之中,难以脱身,也没什么奇怪的。 说起来。 这位姑娘真是命途多舛,生前在青楼卖笑,死后四十八年也未能安息。 人间何苦…… 陆缺余光打量着黛柔,脸色温和了些,“助你脱困的方法,我也大致了解了,只是可能需要些时日。” 黛柔宛然轻笑道:“能脱身就很好,我不在乎多等等。” “我会尽快!” “劳烦陆公子了。” 陆缺把背后竹箱笼解下来,用里面的破布清扫出一片干净区域,面朝镜石,盘膝而坐。 然后做了几个有韵律的吐息,“你不用这么客气,助你脱困对我来说也是一次修行机缘,咱们算是互惠互利;再说了,你的事可是陵光娘娘亲自吩咐,放在谁身上都得尽力去办。” ……… 黛柔没说几句话,已到了时辰,镜石中的玄虎妖晶开始作祟,将她摄入其中,再无声音。 山洞中恢复宁静。 陆缺眯眼看着镜石上萦绕一层的氤氲“灵雾”。 他本来想用乾坤化气壶的黑色旋涡,直接将之炼化。 但是对于镜石的了解只涉及皮毛,只知用途,不知道内部构造是否稳定,万一承受不住黑色旋涡的强悍炼化之威,突然爆裂了开来…… 黛柔那缕孱弱香魂绝对承受不了。 所以还得按部就班,徐徐图之! 只要自身的灵气运转冲破镜石的力量干扰,镜石自然就会瓦解。 陆缺调整呼吸,澄澈心神,酝酿了片刻后准备以《练气篇》法门引气入体。 这时外面的雾气渐渐散了,狂风在辽阔雪原上呼啸,掩盖山洞洞口的树枝被刮得鸣颤不止。 碎雪带着冰冷寒意,从树枝间隙灌了进来。 如此一幕。 让陆缺的眼中出现了轻微的恍然,记起当时穿行玉干河,在寒冷的寂夜,跑到锁龙镇以外练功。 那段终是艰难熬过去了。 到现在,他竟有了些替别人遮挡风雪的能力…… 陆缺捏了下眉心,回过神,带着一份莫名情绪沉浸于修行,体内五十四道气龙渐渐舒展翻腾,引动外界天地灵气,开始进入引气入体的过程。 与此同时。 构造玄妙的镜石,收到影响,也开始发挥其效用。 吼—— 气势沉猛的虎啸之声响起。 镜石的九孔八窍喷薄出一缕缕灰尘,宛若从数百年光阴的沉睡中醒来,恢复了生机,竟也开始吸收天地灵气! 镜石之中勾勒的正经、奇经,皆与人身经络相反,构造奇特。 灵气流入其中酿成的灵力涟漪,也与陆缺相反。 这股灵力涟漪,很快波及过来,和陆缺周身的灵力涟漪相纠缠拉扯,形成了无比强大的阻力。 如逆水行舟。 陆缺感知到丹田内五十四道气龙,奔腾之势渐缓,像是被压制住了一般,便当即提升气机流转速度,催动气龙,与之抗衡。 他身上的青衫鼓荡了起来,皮肤渐渐收紧,似连筋骨之力都被牵扯其中…… 周围空气因两股相反的灵力涟漪激荡,迸发出一道道细若蛛丝的电弧。 约莫四刻钟以后。 陆缺缓缓睁开眼睛,眼眸中的光亮如同将近的黄昏,已显得十分疲惫。 丹田内,五十四道气龙尽数盘踞蛰伏。 初次以镜石……辅助修行,委实是有些力不从心。 陆缺从镜石能影响到的区域撤开,坐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休息,头顶很快蒸起了一缕白汽,汗水更是沿着手臂往下淌。 当他的气息渐渐恢复时,五十四道气龙也跟着恢复了活力,似乎比之前更为茁壮强健了一分,真有腾龙之气概,盘踞间,便引得缕缕灵气流入丹田。 极为平顺自然。 陆缺做起身尝试,心念一转,五十四道气龙骤然奔腾。 强横的横扫山洞,将山洞中的灵气一扫而光! 这正是镜石的神妙之处,以相反的力量阻碍修士的修行进程,反复纠缠,反复压制,使得修士吸收灵气更为流畅,运化灵力也更为娴熟精妙。 陆缺略微体会,抹了抹汗,抬眼看着暗青色的镜石。 镜石并没有明显变化。 “看来得在这座山洞耽搁一段时间。 但这次的修行机缘还不错,说不定能让我达到炼气十一层。” 陆缺自语了两句,站起身,走出山洞,从山东面绕到西面。 一路寻路拨雪,见到草毛还不太秃的草,就薅出来,最后收集了一大捆。 抱着回到山洞,抖了抖雪,用这些不知名的杂草扎成了两把笤帚。 然后就开始打扫山洞。 打破镜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肯定得在山洞里住下了。 打扫干净了,住着也舒服。 至于日常家居陈设,陆缺过惯了清苦日子,也没什么需要添置的。 清扫完积年的灰尘,陆缺把地图取了 出来,摊开在石桌上查看。 按照现如今的路线走的话,接下来是柴下郡、石泉郡、井南郡,而过了这三座郡城后,就是并州和冀州的交界。 天渊山脉—— 柳离加入的修仙宗门天渊剑宗,占据了天渊山半壁。 距此不过千里之遥。 陆缺心想让黛柔解脱以后,就拐到天渊剑宗去看看柳离。 两年未见,也不知修了仙的柳大小姐是否变了模样? 她写的几封书信,陆缺都还留着。 ……… 第140章 同门相残 九天以后的深夜。 明月落了下去,剩下璀璨的星河横亘于湛蓝天幕。 雪原无比寂静。 风很小,只有很细微的几缕从树枝间隙漏进山洞。 陆缺刚从深沉的修行中醒过来,站在山洞口吹了会儿冷风,又回过头打量“镜石”。 四尺高的暗青色石头宛若泰山,至今也没出现崩裂迹象,表面那层“灵雾”,比之前还浓郁了许多。 细看之下,几乎能看见一粒粒的微小颗粒。 化气为液…… 陆缺端着下巴思量,感觉萦绕镜石的那股灵雾,所蕴含的灵气规模,可能顶的上水晶的三分之一。 那等到帮黛柔脱困以后,光炼化了这股灵雾,就应该能达到炼气十一层! 陆缺、宁归、祝百寿三人,就祝百寿的祖宗或什么直系亲属在镇邪司担任要职,对修仙界有所了解,他之前讲过,不管各门各派的弟子,能在二十岁前达到炼气七层,那就非常了得了。 “炼气七层,炼气十一层……” 陆缺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一点鲜明欢喜之色,但转瞬即逝。 这时。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打断了陆缺的思绪。 陆缺立即警觉起来,走到山洞口,轻轻地把密集的树枝扒开一点点细缝,向外面观望过去。 失去了月光映照,雪原上有些昏暗,但是以陆缺现如今的目力,影响不大,还能看得很远很清。 只见一道速度有些缓慢的剑光,坠落到了小山丘四百步外。 御剑之人锦衣华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影高瘦,面相还算俊郎。 落地之后便捂着肩膀,东张西望,神色非常焦急。 他的肩膀明显受了伤,纵使手捂着,鲜血依旧不断从手指缝隙流淌出来。 “已经逃了这么远,不会再追上了吧?” 这华服青年回头向后望了望,轻喘了一口气,眼中泛起浓郁惊悸之色,就仿佛一头死里逃生的猎物。 胆颤心惊,失魂落魄。 而他显然也是修士。 陆缺以“大藏敛息术”收神敛气,使灵力涟漪收拢于周身七寸内,视线则紧紧地盯着华服青年,暗自嘀咕不止。 “这人应该正遭人追击。” “跑就跑,往这边儿跑什么,万一追击你的是个不讲理的修士,把我也卷进去怎么办?” “再往这边儿跑,我就先宰了你!” 心头思忖同时,陆缺手中已经握住沉重的断夜。 从华服青年的气息以及周身散开的灵力涟漪判断,大概是炼气六层境界,比锁龙关镇关仙师杨鹤略逊。 如果以“影闪”之法逼近,运《执象经》之力,挥动断夜劈去……也就是偷袭。 华服青年必死。 不过说实话。 一个临近炼气十一层,学了“兵神”天赋神通,学了完整步罡踏斗,手握神兵断夜的修士,面对受伤的炼气六层修士,头一想法想的却是偷袭,多多少少龌龊了点。 朱与,白湛,苏萱三人知道此事,恐怕会跌破眼镜。 合着明里暗里调教了两年,就调教出来了老六? 陆缺心里一片敞亮,没有丝毫惭愧,甚至打定了适时出手的念头。 华服青年还在往山丘这边走,身上血腥已经随着微风,吹进了山洞。 但突然之间,又有一人从后面赶来,速度极快,像是贴着雪原疾飞的鹰隼,几纵掠之间就赶上了华服青年。 “雷师弟,走的好快啊!” 这人身着黄布袍,身材中等,一张正气十足的国字脸,话音中气十足,看面相很像是正派人物。 他手掌上托着一尊五寸高铜钟,钟身篆刻有两条蛟龙。 那蛟龙似活了一般,围绕着铜钟悬绕不息,迸发出如水波般的灵力晕纹。 而此人境界已有炼气八层。 看见此人,华服青年的脸瞬间就黑到了底,惶恐地向后倒退着,嘶吼道:“许远,你我既是同门师兄弟,又是一起长大的发小,非要赶尽杀绝吗?你这畜牲!” 名叫许远的修士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身上风雪,笑看着华服青年,但眼眸中已凝聚起浓郁杀机。 “雷同业,到了现在,多骂几句还有意思吗?” “许远……你忘恩负义,你忘了饥荒年你快饿死时候,谁收留的你;你忘了你娘死时候,谁给你的安葬费?” 第142章 一位妙人 陆缺把竹箱笼留在山洞里,空手离开小山丘,在苍茫雪原疾驰而行。 其实《十三杂术》包含了御风之术,境界到了炼气五层就能学,不过陆缺了解这门术法,就打消了学习的念头。 御风飞行消耗灵力极大,速度也不快,也飞不了多高,离地十几丈而已,除了摆“仙师”排场糊弄寻常百姓,没有任何的实用性。 与筑基境界以后能修行的飞行腾挪之术也存在天壤之别。 所以陆缺此时宁愿奔跑。 他从辽阔雪原奔跑过去,耳畔风声呼啸不绝,身后带起飞雪,绵延几十丈长。 速度之快,犹如从天空俯冲下来的鹰隼。 一口气跑出九十里,速度未减,也没有感觉丝毫疲惫,反而因为奔跑之故,舒展开了身体,气血随之渐渐升腾,四肢百骸变得极为舒爽轻快。 赶了九十里路,到达了一座归柴下郡管辖的镇子。 此镇规模不如锁龙关,不过镇上百姓似乎要更勤快,尽管这么冷的天气,却都已经出来忙活生计。 店铺都开了门,街面熙熙攘攘。 陆缺沿街采购所需食物,经过一家卖羊杂汤的摊子时,嗅到浓郁的羊汤香气,就坐下来要了一碗。 热腾腾的羊汤和一碟烧饼端上来还没有来得及动筷子…… 一位衣衫褴褛的青年,打着哈欠坐到了陆缺对面。 他背后背着一柄剑柄磨出包浆的破剑,腰悬皮囊,皮囊口露出一点符纸痕迹,也是个修士,但身上散发的灵力涟漪很绵软,道行只有炼气五层。 “小二,一碗羊杂汤,八个烧饼,汤里多放羊肝。” “好咧。” 叫了饭,衣衫褴褛的青年这才抬眼瞧了瞧陆缺。 由于距离很近,就察觉到了陆缺周身的灵力涟漪……他细看了看陆缺,拱手道:“原来是位道友,在下闻大仓,不知道友高姓大名,师从何门河派?” 陆缺面色平淡地还礼道:“我叫陆缺。” “听陆道友口音像是本地人,那应该也是天渊剑宗的弟子吧?” 第143章 破境十一 随着陆缺一声轻语,漆黑如墨的旋涡覆盖住了镜石。 在炼化之力的作用下,萦绕镜石的灵雾顿时分成四十九缕,奔涌向黑色旋涡中心。 由于地处荒僻,临近坟场,镜石在漫长光阴里聚拢起的灵雾,不免就浸染衰败腐朽之气,但在这时悉数被乾坤化气壶所炼化。 余下至净至纯的灵气,势不可挡地流入陆缺丹田。 那恢宏气势如天河倒灌。 如飞流直下三千尺。 丹田内原有的六十道气龙,受其感召,瞬间苏醒,以相同的方向、相同的节奏同时旋转,形成无可比拟的应力,使流入清明区域的灵气,在落地后就凝聚出气龙雏形! 陆缺神莹内敛,眸生精光,一点灵犀直指眉心神轮。 感知攀上顶峰。 仿佛魂魄落入了丹田,能看到灵气落地成形。 灵气翻腾呼啸之中。 一道新生的气龙迅速凝出雏形,宛如沧海走蛟般,昂然直上,舒伸一百零八丈丈长。 第六十一道气龙成形! 紧接着第六十二道气龙又拔起而起。 陆缺的气势随之节节攀升,引发灵力涟漪轰然扩散,涌出山洞,漫过山丘,激荡漫天风雪。 时间流淌不息。 天地在一片素白中相合,雪下了停,停了又下,傍晚时呼啸之势泼天。 雪片在狂风之中有了分量,飞刀般扑打下来,撞到山丘低矮树木,簌簌有声。 但浩荡的天地之威,在山洞口却分外平静,风无肆虐之声,雪无凛冽之意,只是一种有韵律的波动中缓慢纷扬。 山洞之中,已陷入幽暗。 石桌上蜡泪横流,一支蜡烛即将燃烧到尽头。 其微弱光芒洒在陆缺面颊,将他的神色衬得极其凝重。 火苗来回摆动,终被凝重气氛扑灭。 在光明与黑暗交替一瞬 第八十一道气龙在丹田内彻底成形。 九九之数齐备。 八十一道气龙共鸣,发丹田之声,汇成龙吟,穿破风雪直上云霄而去。 陆缺猛然睁眼,雄浑力量在体内油然而生,轰击着周身穴窍脉络,逼出一缕缕如尘烟般的灰色杂质。 脉络渐渐透彻,穴窍渐渐清明。 一息流转如贯通天地。 晋升,炼气十一层! 破镜后。 天地反哺随之而来,一瞬间扫荡周围八百丈方圆灵气,灌入陆缺丹田,使那八十一道气龙茁壮了倍余,出现了凝聚之势。 九九之数已是至极,数目不可能再往上提升。 而炼气十一层的修行任务,就是将八十一道气龙压缩凝聚,使构成气龙的灵气渐渐雾化,形成细小的灵液微粒。 第144章 所见修士 陆缺把地图收进竹箱笼,背到背上,闻大仓在后面搭了把手。 “相轲真是女的?” 陆缺点头。 在之前和柳离往来的书信中,柳离曾提过“相轲”的名字。 说相轲是和她同一支的亲师姐,为人冷若冰霜,沉默寡言,一天说不了几句话,但是非常厉害,在同辈之中几无敌手。 所以陆缺知道相轲乃是女子。 这让闻大仓愣在原地感慨了一声,我修仙界阴盛阳衰啊! 然后迅速赶上已经走出一段的陆缺,八卦起来。 “你认识相轲,她长什么模样?年芳几许?” “不知道,我朋友在信里略提过她几句而已。” 闻大仓捏着下巴呢喃起来:“估摸怎么着也得有二十七八,即便天纵之资,修到炼气十三层也得这种岁数,正是风韵大好的时节啊,娘的,上回经过天渊剑宗时候居然无缘得见,真是白挨一顿打了。” 陆缺困惑道:“术法手段厉害,长得就好看?” “不尽然。” 就是嘛,不然苏萱还不得排到天下前几名? 出了锁龙关,一路经过几座郡城,陆缺的见识增长,也见到些环肥燕瘦的女子,初看感觉还好看,但放到心里和苏萱比较,总是能挑出来几处明显毛病。 陆缺就渐渐感觉到苏萱常说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类,还真不是胡吹。 “怪不得说狐媚狐媚……” 陆缺恍神之间。 闻大仓正高谈阔论他总结出来的真知灼见。 “在修仙界,谈长相就不能只谈长相。” “你得谈交手中流光一瞬的惊艳,修行中一览众山小的风流。” “就如相轲,她连胜二十六场,就有了一剑群雄俯首的剑修风流。 纵然现在还只是低阶修士,但这种事依旧给她披戴了一层辉光,只要她长相还过的去,同阶修士就会觉得她是大美人。” 陆缺笑道:“你说的对!” “……” 一路东拉西扯,不觉时间流淌。 等注意到时候天已黄昏。 夕阳余晖洒在迢迢长路上,在积雪坑洼处留下犹如黄金般的光芒。 第145章 拜为义父 夕阳余晖在素白天地中彻底消散,天很快黑了。 当晚风吹散天穹云气,星河撒洒下了冰冷的微光。 陆缺和闻大仓已走出三十多里,走到了并州千里雪原的尽头。 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外围树木经凛冬风雪摧残,均已凋敝,宛若笔迹嶙峋的墨痕,书写着季节垂老之相。 由于森林外围已毗邻天渊剑宗,灵气沛然,就引来不少散修再次结庐而居……这期间有离开的,也有未能破境老死林间的,当初所建的房屋就控制了下来。 但还能住的不多。 陆缺和闻大仓找了十几里,才找到一间房顶还没塌的石屋。 将就了一晚,到天明就继续赶路。 好不巧不巧的是路上又碰上了“红泥”。 这位以色谋事的女子,今天换了件宽大的淡蓝布裙,胸前春色被遮了进去,但翘臀依旧微微隆起,一身装束,朴素未增,诱惑似乎更强了不少。 与红泥同行的是昨天那位敦实青年,名叫穆天童。 两人是亲兄妹。 不过红泥在这一带声名显赫,别人都习惯跟她叫红泥,就把姓省略了。 陆缺刻意留意了一下穆天童,此人身材敦实,筋骨强健,给人以稳若磐石的坚韧感。 手掌很大很厚,手背上有两道狰狞如蜈蚣的伤疤。 背后背着一柄厚重的大刀,刀未出鞘,已有煞气扑面而来。 看架势此人也是专攻仙武的修士,也经历过不少杀伐。 ……穆天童身上的压迫感很强,从后面赶来时,瞥了陆缺和闻大仓一眼,闻大仓就不自然地打了个寒颤,感觉有道冰凉的刀锋压在脖颈。 他倒是认得穆天童,干笑着打招呼道:“穆道友也要到天渊剑宗去?” 穆天童沉默不语,只管赶路。 倒是红泥懒洋洋地白了闻大仓一眼,“废话。” 闻大仓小声道:“听闻令兄在附近几郡的同阶修士中罕有敌手,此去天渊剑宗,想必是要找天渊剑宗弟子切磋,嘶……这事可不小啊,以前经常有人议论是令兄的刀法更霸道,还是相轲的飞剑更凌厉。” 能和天渊剑宗的卓绝弟子相轲相提并论,也是颇有荣光的事。 红泥与有荣焉,轻哼道:“那就拭目以待!” “令兄真是要对阵相轲?” “别的炼气期修士他也瞧不上。” 穆天童似乎不喜欢别人夸耀,声音低沉地呵斥道:“红泥,别废话,我们走!” 红泥撇了撇嘴,快步跟了上去。 ……… 四人都要到天渊剑宗,因此同路,不过前后拉开了几百步的距离。 一路往天渊山的方向走,两侧树木逐渐茂盛葱茏。 这大概是受了天渊山浓郁灵气的影响。 陆缺环顾周围地势风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如此幽密的森林,反倒是让他心里更踏实了些。 两人停下脚步,略作修整。 闻大仓跑到一道潋滟溪流前,蹲下来撩水喝水,忽然之间间想起来点事,猛然以掌击额道:“坏了,陆道友!” “怎么了?” “你过来点。” 陆缺依言走到闻大仓跟前,后者似畏惧什么,向四周都望了望。 然后压低声音道:“在这片儿居住的散修为数不少,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就有那么十几个没节操的修士拉帮结派,专门打劫路过的陌生散修,你面生,只怕会被那些人盯上。” “过了这条溪流就是他们活动的地盘,前路处境堪忧啊。” “我这不是危言耸听,一年前我结识的要好道友就被他们劫杀了。” 陆缺道:“没人管吗?” 闻大仓摇头道:“没人管!倘若他们针对是普通百姓,镇邪司或许会出手,但针对散修,就相当于散修相互厮杀了,这不在镇邪司职责之内。” “嗯……” “咱们得赶快跟上穆氏兄妹,那帮人很忌惮穆天童,见咱们跟穆天童一块儿,就不会冒然出手了。” “穆天童什么境界?” “有人说炼气十二层,也有说炼气十三层的,但肯定是这两小阶之一。” “这样啊。” 了解完这些信息,陆缺眼睛眯了起来,若有所思。 刚才与穆天童擦肩而过,一刹那的近距离接触,他格外地用心感知,感觉敦实青年稳若磐石,平淡中隐藏着很强的爆发力,很是不弱。 但,仅此而已! 陆缺本能地觉得、他不是没有跟穆天童较量的本钱。 第146章 抓到你了 感觉陆缺这一路行来处事都十分低调谨慎,料是不会出错,闻大仓也不过多的杞天忧人,把吃食揣进了怀里,起身去追前面的穆氏兄妹。 陆缺独自留在溪畔,解下竹箱笼,收进了平安牌状的“咫尺空间”。 取出了断夜,以及一枚赤丹。 不管即将遇到的敌人实力究竟如何,陆缺也要以最佳的状态应对。 这是在界山里养成的习惯。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陆缺打开刀匣,检查断夜状态,灰黑色色的刀身,依旧暗淡无光,只像一柄还未开锋的沉重刀胚,尚需在杀伐之中淬炼。 刀柄不知何时粘了一点血迹,把林间水汽浸润,变得粘腻。 拭去血迹后,他把断夜重新放回刀匣,系到了背后。 断夜连带刀匣将近八千斤份量。 此时背负,陆缺也已不觉得沉重,只觉得是一种稳妥的依仗。 ……那刀匣也出自于珍藏甚丰的青丘狐坟,材质似金似木,不可考究,但无异属于灵器范畴。 陆缺养刀未成,倒是先和刀匣养就出了玄妙默契。 心念所至,刀匣能将断夜自然弹出。 随后。 陆缺服下了赤丹。 境界提升了几小阶,再服用此丹药,丹药之力迅速化开,伴随气机流转,化成灵气流注于丹田。 其灵气相比八十一道气龙,稀疏如烟,混入其中带不来什么明显提升了。 但能在灵气流转更为活跃! 陆缺敛神感知了片刻,跨过潋滟溪流,一袭青衫,负刀而行。 这时早晨的阳光洒落下来,经过葱茏树林的间隙,投射出许多笔直光柱,将林间衬得格外静谧。 闻大仓和穆氏兄妹早已经过去,地面留着三排延伸向深林的脚印。 循痕而行,渐行渐深。 洒落林间的光柱逐渐减少,林间幽暗了许多。 两旁尽是亭亭如盖的树木。 走到这里,陆缺驻步略作观察,感觉到一丝异样。 此处已经是万木葱茏,烟气横叠,但气息却和界山幽林迥然,缺少了一股该有的天然野气。 这就说明经常有人烟活动,冲淡了天然。 “快到劫路修士的窝了……” 陆缺面色平静地扫了扫,继续前行,林间几缕烟气缓缓飘动,显得越发静谧,他脚踩积雪的声音,已清晰可闻。 这声音,也好像是林间唯一的声音。 第147章 打破枷锁 淡泊烟气浮动的林间,温热鲜血飞溅洒落,打得林叶微微一颤。 几滴落入冰雪参半的溪流中,晕出如烟红色。 陆缺默然地俯视这一切,胸中血气渐渐激荡,翻起一股炽热,手里断夜似乎有了微弱感应。 刀身鸣颤,蓄势待发。 而他毫无怜悯地收割了第一条生命,也宣告了这场厮杀开幕。 劫道的修士怎可能只有一人? 血腥气随着微风扩散后,立即就突兀声音响起。 “这小子是个狼崽子,他把咱们的前哨给杀了。” “什么——” “怎么可能这么快,还没丝毫声息?” “他刻意隐藏了实力,实际可能在炼气十层以上,这么年轻的炼气十层,身上必有重宝,绝不可放过了他。” “一块招呼!” “……” 林间幽暗,不见人影,只闻其声。 这些对话声音音色不同,仔细分辨,应该是六个人。 之后应该还有几人,只是距离太远,无法清晰感应。 ……六人从不同方向向陆缺围拢,灵力波动逐渐剧烈,仿佛平静水面突然涌起许多晕纹。 山雨欲来,气氛压人。 断夜的鸣颤之势越发明显。 陆缺手指用力,紧紧握住断夜刀柄,眼中涌过漆黑入夜的色彩,迅速将斩杀之人炼化! 一抹灵气刚落入丹田,周围温度就开始急剧下降。 寒冰自古树树梢、树根,裹挟着阴冷蚀骨的肃杀之意蔓延开来,眨眼间,就覆盖了整株树木。 葱茏青绿,当真变成了琼枝玉树。 已有带着同样“罗刹鬼面”面具的修士到了,此人五指箕张,凝出五道灵力细丝,术法威力随之宣泄。 琼枝玉树轰然爆裂,飞溅千万晶莹。 “炼气九层?” 从灵力涟漪分辨出了此人的境界,陆缺已身在空中,脚踏飞溅冰锥,从纤毫之处借力,宛若林间的倒挂一道青虹。 速度之快,使那激溅的冰锥都似慢了下来。 灰黑色刀芒倾斜。 斩开明暗界限,斩开锁在少年心间的枷锁。 如是自幽冥而来…… 炼气九层的修士当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眼眸一缩,在极短的时间里向侧面挪移了将近半尺距离。 同时凝聚灵力全部用于防护。 但,这一刀终究来了。 断夜带着陆缺的心中纯粹的狠辣,以及丹田八十一道磅礴气龙蕴生的灵力,从天空直坠而下。 轰! 灰黑色刀芒砸到了炼气九层修士的灵力屏障。 如汤沃雪,一击即碎! 并且将这名炼气九层修士的左臂斩了下来。 若非提前移开了半尺,这一刀足可将此人从中间劈开。 然而这名炼气九层的修士,也有几分能耐,趔趄着倒退了几步,已暂稳气机,左手往半空虚压,祭出一尊晶莹“冰印”,借灵器之威,向陆缺镇压下来。 风雪千重! 炼气九层的修士忍着剧痛低语此四字。 每吐出一字,冰印上就出现一字,播散一轮攻击。 风可剥皮,雪能削骨。 看着面前风雪骤起,隔成一道帘幕,陆缺舔了一下嘴唇,“算是第一回对阵修术法的修士,我以术法对术法。” 说罢。 陆缺屈指一弹,一点灵力激发,化为火苗。 火苗迎风而起,分裂千百,溅开密密麻麻的“离火”火球。 林间霎时被明黄色光芒照澈。 离火术总纲—— 陆缺心念一转,密密麻麻的离火火球,就像流星火雨般激撞向风雪帘幕…… 只是任凭他丹田八十一道气龙翻卷,灵力转运到关节之处,总是触之不及,欠缺了极其重要的一点。 离火空有泼天之势,却无炽烈之威。 撞到雪幕上就纷纷熄灭,落了满地微不足道的火苗。 炼气九层的修士见此一幕,觉得已经压制住了陆缺,大喝道:“小子,死!” “冰印”绽放光芒,剥皮削骨的风雪迎面扑来。 所过之处,树木纷纷被搅碎。 地面被割开一道道沟壑。 陆缺对此却视若无睹,只是扬起嘴角,阴沉地笑了笑。 “我终究继承不了父亲和赵叔身上那份正气与侠义。 “只能…… “带刀饮血,行于黑暗。” 风雪扑至脸面时。 陆缺骤然出手,蓄谋已久的灵力呼啸翻涌,于纯粹仙武《执象经》绽放威能。 刀作长吟,在离火光明落幕后画出灰黑。 如大地将夜般淹没四周。 生死搏杀之际,陆缺可不至于迂腐到了说话算话。 说以术法对术法,就当真如此?他若是这么讲道义,或许该姓祝了。 一刀掠出,斩开风雪。 在炼气九层修士还没来得及惊讶时,又发出了第二刀。 灰黑色渐渐变浓,已经侵染到悬浮于炼气九层修士的身前的“冰印”。 激撞不绝的灵力,使这件材质本来就不佳的灵器,达到了可以承受的极限,开始在空中簌簌颤动起来。 炼气九层修士遭受反蚀,“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他焦急喝道:“此子剽悍,快来助我!” “小子住手——” 又有一名劫路的修士赶来了,此人乃是剑修。 人未至,剑已出。 飞剑化作流光,直袭陆缺后背,意图围魏救赵。 但陆缺并未回身特意防护,刀势不减,先斩了炼气九层的修士 一腔热血飞溅,人头落地。 下一瞬。 飞剑也刺中了陆缺的灵力壁障, 剑芒深入三寸,刺破血肉,眼见背后青衫晕开了血迹。 这人的境界和陆缺境界相当,也有炼气十一层。 当然。 生性谨慎的陆缺没有特意防护这一剑,并非托大,只是本能地感觉这位炼气十一层的修士,道行很虚;而仓促递来的一剑,也不足以构成太大威胁。 皮肉之伤,罢了。 炼气十一层的修士也带了“罗刹鬼面”,见救人不成,剑指一转,收回了飞剑,厉声呵斥道:“你这小子如此狠毒,今天就是请了天渊剑宗来说和,你也得死!” 话音未落,又有一名炼气十一层修士飞身而来。 继而是两名炼气十层,一名炼气八层。 五人全部戴着狰狞的“罗刹鬼面”,并做一排,宛若恶鬼来到人间。 他们都凝聚起了灵力,灵力涟漪相互交织,推动着地面积雪,洪流般涌陆缺。 炼气十一层的修士扶了扶罗刹鬼面,剑指指向陆缺。 其飞剑受到引动,流转一层水银般光芒。 剑尖抖动,一化二,二化四,迅速衍化成一百零八柄飞剑,犹如即将冲锋陷阵的铁骑排成了阵势。 另一名炼气十一层的修士,仿佛走的是以武合道的路子,灵力流转之间,浑身骨骼格格作响,身躯随之拔高几寸,变得魁梧如塔。 他的皮肤由白色转为古铜色。 抬脚一踏,地动山摇,所带来的压迫感甚至要比剑修更强。 而只是这两人的气势,就让这片区域的空气凝滞了下来。 更何况还有两名炼气十层修士,一名炼气八层。 此三人相互分开,先封住了陆缺的退路。 气氛凝重,一触即发。 陆缺转头扫了扫,嘴角笑意却更为浓郁。 收割了两条生命,心里的枷锁彻底打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涌动,不知是不是所谓的天性好杀。 他只觉得…… 这次,可以彻底放开手脚! ……… 第151章 天渊山门 闻大仓起身跟上陆缺,往前走出一段距离,主动把脸颊受伤的原因讲了出来。 “刚才和穆氏兄妹同行那段路上,突然有悟道破境之兆,引得心魔作祟,而诸般心魔皆为心中欲念所化。” “我闻大仓何许人?” “虽无问道修仙之凌云志,却有斩断欲魔之坚毅心,如清风明月,不滞外物,往往迎魔而上,还怕它来得不够猛烈!” “那红泥妖媚如许,换了朴素蓝衣,翘臀却更能摇摆风情,不正是助长心魔气焰的契机?为修行计,我便直视那红粉骷髅,以其皮囊色相助长心魔,再挥慧剑斩之,换来一次大领悟。” 默默地听完了这句,陆缺转头斜了闻大仓一眼。 无言以对,唯有竖起拇指点赞。 能把视线猥亵红泥的事,说的如此慷慨激昂,惊心动魄,一般人二般人还真没有这种本事。 闻大仓继续摆活。 不过再怎么用言辞修饰,事儿就是那么个事儿。 他用视线猥亵了红泥…… 而红泥以情谋事,魅惑妖娆之态,怕境界低的修士看到,怕境界高的修士看不到。 闻大仓仅区区炼气五层的道行,身无长物,长相也差强人意,当然会被嫌弃,于是红泥在被他看得不耐烦时候,就赏了他一鞭子。 咎由自取而已。 陆缺对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没兴趣,一路默然而行,很少插话。 谈完此事。 闻大仓才问道:“陆道友,你过来时候碰上那帮劫路的修士没有?” “遇见了。” “然后呢?” “祝大哥把他们解决了。” 闻大仓眼睛绽放闪亮光芒,连珠炮似的询问道:“双方都使什么术法什么灵器,交手之中是否有压抑后的突然爆发?是否有不可告人的隐秘?都撩了什么狠话,战败的劫匪跪地求饶时都讲得什么?” “没有爆发,没有打脸,就是祝大哥出手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劫路的修士修行也不易,不可能不求饶的!” “没有求饶。” 闻大仓捏着肥大的鼻头思量,突然做恍然大悟道:“一定是祝大哥杀伐果断,连下跪求饶的机会都不给别人。” 陆缺一愣,“对,对对对。” ……… 从黄昏走到深夜,林间出现了一座规模不大的镇子。 镇口立有牌坊,上书“山门镇”三字。 笔迹铁画银钩,苍劲有力,透着威震四方的剑意。 这是天渊剑宗下辖的镇子。 凡是前来挑战的散修,其他宗门过来切磋的低阶修士,都得先到这里,由天渊剑宗外事堂的弟子安排,才能进入天渊剑宗。 此刻夜已经很深了,月明星稀。 但仍有修士进入山门镇。 陆缺站在镇口牌坊下面,感知到各种不同的灵力涟漪泛动,眯眼向灯火通明的街巷望去,脸上渐泛起恍然之色。 这算是踏入修仙界的圈子了吗? 他有些期待,也有些忐忑,轻轻摸了一下悬在脖颈上的平安牌。 一步踏入镇子。 青石板铺就的街巷,来往的有普通人也有修士。 但陆缺在修士之间显得有些另类,其他修士带刀背剑,灵力涟漪泛动,不加掩盖,没有他身上那份谨小慎微。 毕竟—— 这里已经是天渊剑宗地盘,没什么人敢随便撒野。 陆缺观察着镇上环境,轻叹了一声,然后跟闻大仓一块找了家客栈住下。 进入房间,挑亮灯盏。 他先把身上青衫脱了下来,取出针线,缝合衣服上的破口。 不知何时月光从窗缝照了进来,洒在地面一痕银白。 推开窗户。 悬在天渊山山头月亮差一点就圆满,日子应该是正月十四。 这日子是陆缺的生日! 差一线圆满,故而为“缺”,但距离圆满亦不远。 他的名字其实是朱与给取的,隐含这种寓意。 至于说生日…… 陆缺十一岁之后就不愿意过了,也没准备特意犒劳自己一顿。 缝好了衣服就照例炼气,然后从咫尺空间中取出断夜放在枕边,和衣而卧。 一夜很快过去。 翌日天空飘起了零星雪花。 陆缺醒来时候,客栈前厅声音吵闹。 几名境界都在炼气九层以上的修士,聚在一块儿高谈阔论,似争执什么。 穆天童和红泥也住进了这家客栈,此刻坐在另一桌,不言不语。 第152章 换了新衣 穆天童在附近几郡的散修中威名赫赫,据说也是个杀伐果断的狠主儿,被他盯了一眼,闻大仓浑身都不自在。 万一这专修仙武的匹夫动了肝火,揍他一顿,他也只能受着。 “我先回房间去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闻大仓拍了下陆缺肩膀,一溜烟折回房间。 陆缺随即也回到了房间。 穆天童与相轲两人,被附近散修传的天花乱坠,好似都是站在炼气境顶端的人物,交手必是一场不可多得盛宴,陆缺也很想见识见识。 到底是真材实料,还是和之前所遇的修士一样、境界虚浮? 不过对他来说,今天更重要的却是另一件事。 到天渊剑宗去见柳离! 陆缺在房间里仔细洗漱了一番,换上一件青灰色的新衣服,脑后簪上了宁归在七竹酒楼时送的紫檀木发簪。 对镜自照,装束淡雅朴素,让他有些满意。 这倒也不算“士悦己者容”。 只是陆缺的母亲在生前告诉陆缺,等长大了,去见女孩子,一定要把自己收拾的精神、收拾的干净,别让人家觉得埋汰。 做完这些。 陆缺和闻大仓一块儿下楼吃了饭,便结账离开。 早晨风雪更大了些,街面已经铺满素白。 风雪中。 又长了一岁的陆缺,穿过古色古香的街巷,身形挺拔,眉宇之间已经养成几分勃发的英气,平和眼眸中隐藏着淡淡冰冷,这使得他有了种独特的气质。 平凡,但不平庸。 一路跟着闻大仓穿行街巷,先到了天渊剑宗在山门镇设的外事堂。 负责接待的两名天渊剑宗弟子,一男一女,皆穿蓝袍,气质不俗。 那男弟子一脸中正平和之态,说话温恭有礼,陆缺竟还认识,正是两个月前在小山丘斩杀同门的许远。 道友,很能装啊! 如果不是陆缺亲眼所见许远斩杀恩人雷同业,都不太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而许远并没有察觉到陆缺心底的细微变化,沏了两杯茶端过来,含笑夸赞道:“这位道友好清俊的相貌,岩岩如松,让人见之忘俗。” 陆缺微微皱起眉头。 以前在锁龙镇面对的人以大老粗居多,哪儿听过这种雅词,不知道怎么客气才合适。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这事也怪宁归! 好好一个经魁,到锁龙镇以后满腹经纶都用来说骚-话了,不然陆缺也能跟着学两句。 他心头嘀咕了两句,仍旧不知道如何跟道貌岸然的许远假客气,干脆开门见山道:“在下陆缺,是要到贵宗探望朋友。” “原来不是找我同门师兄弟切磋的。” “不是。” “请问陆道友具体要找哪位?” “柳离柳姑娘,柳是杨柳的柳,离是离别的离。” 天渊剑宗炼气期弟子千余人,许远也不是每个都认得,便问正整理卷宗的那位天渊剑宗女弟子道:“小小师姐,你知道有位名叫柳离的同门是哪一峰弟子吗?” 名叫小小的天渊剑宗弟子,身形娇小,但有些古灵精怪,抬手就在许远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 “你个木头,连柳师妹都不认得!” “嗯,真不认得。” 小小用手指缠绕着马尾,撇嘴道:“柳师妹是第三峰的弟子,我当时初见的时候还是被她吓一跳,那背影和相轲师姐真是如出一辙。” 许远点了点头,转身从身后的木架上取出一块无字罗盘。 伸指在无字罗盘上轻轻一点,罗盘中心光芒扩散,浮现出天渊山的地势形貌,而各种曲折路径也详细呈现于其中。 他把无字罗盘递给陆缺,指着其中一条的曲折路径道:“陆道友,这条路就是通往柳师妹所在山峰的路径,大约有二十里,你按照上面走,就找得到。” 陆缺拱手称谢。 这时闷了半晌的闻大仓忍不住开口道:“请问二位,穆天童和贵宗相轲相道友的比试安排在了哪一天?” 小小抢先一步,“明天未时整!对了,许师弟,明天你可得在外事堂替我盯着啊,这场比试我是非看不可的,要是不看,恐怕两个月都睡不好觉。” 第153章 降生之兆 锁龙镇。 素白早就遮盖住了的青墙灰瓦,大雪却依旧纷纷扬扬。 街巷如失落的废墟,风雪卷过,唯独能看到一名巡街的公差匆匆跑过去,百姓和罪民则无人愿意出门。 说书人没有生意,也窝在家里。 他起来的很早,头发梳的很亮,此刻刚从玄妙的冥想中清醒,好像是在冥想中遇到了大麻烦,脸色显得非常凝重。 定了半晌神。 说书人取出三支神香插于香炉,一一点燃,立于香炉九叩天地大道。 这是要占卜一件大事,关乎诸多天机。 若是天意不允,任凭是道行再高,也不可起课占卜。 好在神香点燃以后,青烟直上,在三尺三寸三分高处结成氤氲瑞气,昭示着大道准了这一卦。 说书人长舒一口气,口念祭词,手指掐诀,浩荡灵力铺展时,有雍容金光从脑后缓缓散开,烛照满屋,衬得他像是降临人间的神明一般。 整个锁龙镇寂静了下来,仿佛时间被禁锢。 天地默然,风雪噤声。 一隅古老小镇好像成了装裱在时光里的画卷。 有钦天监的背景的余尽春,和出身在镇邪司的说书人,相互知晓,却不通消息,老死不相往来。 余尽春站在院里看雪,见雪落之势陡然减慢了百倍,冷冷地眯了一下眼睛。 他不愿管说书人的闲事,但那神色无疑是在说:“弄出来这么大阵仗,就不怕遭天道反噬,降下罚雷劈死你。” 钦天监和镇邪司不怎么对付…… 说书人继续着他的占卜大业,眼里逐渐深邃,仿佛落入了浮世红尘,落入了星河宇宙。 但很快他的脸上就出现了浓重茫然。 其实。 无论占卜还是以术法推演,都不可能把还未发生的事、看得非常清晰,只能看到一点点头绪。 只是大能修士能凭借这一点头绪,演绎出诸多结果,从而判断事情的大致走向。 可这回说书人一点头绪没看出来! 占卜就此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房间中恢复正常,说书人变得有点不正常,嘴角抽了几抽后,猛然推开房门,抬头望天,脸上扭曲表情几乎是伸手欲指,张口欲骂了。 玩我? 起课占卜叩问天机,有违天和,哪怕是得到了大道允准,占卜之人照样会遭受强烈反噬。 这一次说书人折损了八十年道行! 第154章 一黑一白 青山一道同云雨。 锁龙镇落雪纷纷扬扬,两千里以外的天渊山也在下雪。 只是下的没有那么大。 陆缺托着无字轮盘,穿过稀疏雪幕,抵达了天渊剑宗第三峰。 山峰下。 几道溪流蜿蜒,汇聚成湖,冬日里湖水也并未结冰,如明镜般的湖面倒映着宛然毓秀的山峰。 一条长长的石桥跨湖而过,湖对岸就是天渊剑宗第三峰弟子的修行之处。 此刻。 石桥中央,湖心亭处,一位姑娘安静地束手而立。 她穿着黑色长裙,裙边拖在雪地,如绸缎般的长发随风微微飞扬,背影窈窕,婷婷袅袅。 那一抹背影。 陆缺还记得,不是柳离还能是谁? “柳大小姐。” 陆缺呼唤了一声,踏上石桥,在踏上石桥的瞬间,蕴藏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蓦然逆转了起来,引发微不可察的波动,使他的脚步暂缓。 但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前世留下的乾坤化气壶玄机太多,以如今的境界不可能悉数明白。 陆缺就没多在意,继续往前走,黑衣女子也恰好转过了身。 嗯? 目光交汇,陆缺愣了下来,对方并不是柳离。 相貌非常相似,年纪更大了一些,但更大的区别在于此女子气质极为冷冽,眼眸中似乎没有任何色彩和温度,不可亲近,让人敬而远之。 认错人了。 陆缺点了下头向黑衣女子表示歉意。 黑衣女子道:“柳师妹在山下练剑。” 一错而过,下了石桥以后,闻大仓拉住陆缺衣袖,小心翼翼道:“老弟,桥上那位黑衣女子应该就是相轲,咱们在天渊剑宗外事堂时候,他们不是说你朋友和相轲长相相似吗。” 陆缺也猜到了黑衣女子的身份,但此时还无关紧要。 他吸了一口气,沿湖岸而行,山峰下地面渐渐平旷。 就见几位天渊剑宗弟子,在落雪中打坐炼气。 走了三百多步后。 一块临湖的平坦之地,十几名年纪和陆缺相仿的男男女女,立在雪地之中,视线指向一处。 那里悬浮着数百颗弹珠大小的水珠,其排布位置似乎是按照某种阵法。 柳离,就站在“水珠阵列”的中央。 第157章 以黑杀白 柳离匆匆吃过饭,起身去找第三峰教习康回。 炼气期修士对于灵力掌控还不能入微,和人切磋,难保一定就能点到为止,所以必须得有教习在场。 这是天渊剑宗的规矩。 陆缺留在座位上继续吃饭,闻大仓端起碗筷坐了过来,嗦着指头上的油汁道:“老弟,你现在很需要被指点迷津。” “何出此言?” “你跟柳姑娘刚才说的事,我听见了,她要找你切磋。” “没错。” 闻大仓放下了筷子,伸手摸了摸下巴,只可惜颔下无须,手中羽扇,不然非摆出一副羽扇纶巾的模样应景。 总在宗门待过,这种事司空见惯,有经验。 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陆缺肩膀。 “老弟。” “炼气七层和十一层差距有大,想必你很清楚,莫说二十招,两招就见分晓了。” “可真这么打,柳姑娘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记恨,会想姓陆这混蛋竟不懂半点怜香惜玉,心如铁石,干脆不理他算了等等。” “反正女人心复杂,绝不可讲道理,讲得越多错的也多。” “所以与她交手,不在于实力,而在于人情世故!你得赢,但也得让柳姑娘觉得她炼气七层道行,就能够给你造成麻烦、带来压力,打出成就感来。” “这悬于一线的微妙把握好了。” “她就会常常想着与你交手,常常想着你。” 一番发人深省的言论,字字珠玑,充满真理。 可陆缺在这方面不够开窍,听进去了一半,没能领会其中精髓,笑道:“人情世故我稍微懂一些,肯定会给柳离留着面子。” “不不不,关键是细节,输赢悬于一线的时细节。” “那可太难了。” 说话之间。 柳离已经赶回来,笑盈盈替陆缺收拾起碗筷,说道:“康教习点头了,让咱们两刻钟后到玉露湖南岸去。 “玉露湖就是第三峰下面的湖。” “嗯。” ……… 陆缺经过柳离石桥时,雪下了大些,积雪盖住了桥头石碑,遮住了石碑上篆刻的两个字。 玉露湖南面。 康回已经在等待,身旁站着一身黑衣的相轲。 这时。 天阴的很重,天空云涌如海。 在涌动如海的墨云之上,在浩荡悯默的穹顶之下。 数千道红色雷霆毫无征兆的显现。 但却迸发没有任何声音。 这数千道红色雷霆就像妖异的蛇,不断地蠕动纠缠,最终竟凝聚如心脏形状,其大小宛若一座山头! 雷霆凝聚的心脏,扩散着无人能够察觉到的古老气息。 渐渐地,跳动了起来。 一张一缩。 展开了万载光阴,缩影了浩瀚洪荒。 周边空间似乎承受不住“雷霆心脏”的跳动之力,跟着来回张弛,逐渐撕裂开了一道深邃的黑色口子。 紧接着便有诡异不祥的气息喷薄出来。 这一刻。 云苍以上的天穹穹顶都出现了战栗! 位于风雪之中的相轲,此时此刻,脸色无比凝重,心脏随着云海之上的“雷霆心脏”跳动而跳动。 眉心神轮蓦然做痛,好像有一股沉睡于三魂七魄的力量,正在苏醒,并带着诡异不祥的气息侵入了心湖,让她萌生出了强烈的杀机。 以及,一种奇怪的吞噬之意。 云顶之上的“雷霆心脏”,每跳动一次,这两种念头便强烈一分。 就像黑色的海潮推进到了她的心湖,正在抹去心智。 而相轲心里无比浓郁的杀机,竟是冲着平日开朗乖巧的柳离。 “为什么?我怎么了?” 相轲心里自问了一句,转头间,已经看见柳离过了横跨玉露湖的石桥,距离越来越近。 她死死攥着手。 可是强烈的杀机已经引动蕴藏于“阳池穴”的飞剑。 那飞剑峥峥欲鸣,呼之欲出。 一旦飞起…… 绝对能够斩了柳离。 因为当那股隐藏在三魂七魄的诡异力量渐渐苏醒后,相轲的实力,在瞬息之间就拔升到了她不敢想的程度,别说柳离身边站的只有陆缺,就是筑基后期的康回现在挡在前面,也无济于事! 相轲心智极坚,但此时也压制不住这股股强烈杀机,强烈的吞噬之心。 她想逃离此地,身体已不受控制。 她想喊柳离赶快离开,却也无法张口表达心意。 身体完全脱离了操控。 唯心神未散。 相轲秉持所剩不多的理智,在心中威慑,“邪祟——” “我不管你是什么,但只要你敢在天渊剑宗行凶,就必死无疑。” “你以为天渊剑宗的长辈会顾惜我相轲这具皮囊,我相轲都不顾及,倘若宗门长辈飞剑驰来,我必与你同赴死!” “滚!!” 诡异不祥的力量不做任何回答。 只不过与之相呼应,云海之上那颗雷霆交织而成的心脏,跳动之势越来越烈,似要将空间压碎,释放让天地战栗的神魔。 天地素白,风雪纷纷。 布局不知多少光阴的阴谋在这时才真正铺展了开来。 说书人的推衍……错了。 此年初春,正月十五,山畔水滨,以黑杀白。 妖王降临! 陆缺初来第三峰踏过石桥,乾坤化气壶蓦然逆转,盗取了洪荒妖王遗留于此山畔水滨的一缕气数,没能真正破了这个局。 而柳离也不知道危机临头,心里还有些欣喜,催着陆缺快走。 陆缺注意到了相轲,感觉有些不对,皱着眉头道:“你相师姐……” “嗯,平时就高冷。” 高冷? 陆缺头一次见到相轲,感觉的确如此,冷若冷霜,不近人情,但这回好像不是,只是觉得他心里发毛。 陆缺伸指点住了悬于胸口的平安牌,刀匣立时浮现。 就在这一瞬里。 相轲蕴藏于“阳池穴”的飞剑铮鸣而出,一剑飞虹,裹挟着浩荡剑气,咆哮过来。 风雪暂住,光阴暂住。 只是那柄剑穿过了死寂的静止,穿过了凝滞的空间。 轰—— 浩荡剑气落了下来。 玉露湖南面六多宽五里多长的堤岸,在剑气余波中土崩瓦解,齐齐坠入湖中。 陆缺和柳离正面接了这一剑,原地已不见踪影,只是下一瞬,湖心怦然炸裂溅起几丈高的浪花,显示二人坠落到了湖中。 “陆老弟!!” 闻大仓从后面赶来时候,已经有鲜血浮上了水面,晕染了很大一片。 ……… ps: 入正题,要揭开一点布局,但不多。 第158章 白湛的梦 (ps:这一章会略微烧脑,可能得结合第一章来看。) 界山深处。 落了多年的雪,在这里仿佛不曾融化,冻结了许多古老的事。 有一座的庙宇竖立于此。 供奉的神灵塑像早已崩塌,巨大头颅半截埋在土里,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空洞无神。 但细看下却满是憎恶与怨毒。 仿佛神灵陨落于人间, 不甘泯灭,以最后的目光对这苍穹天地种下了诅咒。 头颅背面,对着那座残破庙宇。 一条黑洞洞的甬道通往庙宇内部,勾连着支离破碎的空间,光线难以延伸,而那里就是“狏狼”族的栖息之地。 距离二月二惊蛰并不算太远,白湛已经为渡劫化形做出了充足准备。 此刻。 白湛正盘卧暗金色的蒲团上,拥着柔软蓬松的狼尾,悍然入睡。 睡得很沉,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境。 一位气势不凡的女子打破空间隔阂,出现在没入云霄的山峰峰顶,引发的空间乱流,凝成了一道道恐怖的黑色雷光,在半空炸裂不绝。 她衣裙带血,脸色十分愤怒,湛蓝眼眸带着泼天战意。 如有天威。 “盖十三在哪儿?” 她质问的人是一位俊逸青年。 山顶夭矫如龙的老松树下,青年穿着很干净的衣服,坐于棋坪之前,听到这话,眼中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但却死死压制着心里情绪,声音沙哑道:“死了。” “死了?我为他而来,他凭什么死!” “人妖两族的这场战争要结束了,为了彻底平息干戈,当初以杀止杀的人都会遭受清算,盖十三……首当其冲,已经被我人族修士逼得以兵解谢罪,散魂散道,从此不会有这个人了,不会有他存在的痕迹了。” 盖十三—— 一位千年不出的仙武奇才。 一位在这场人妖大战中,让两族大能尽皆闻风丧胆的英豪。 惊艳出世,凄凉收场,在青年口中却只是几句毫无情感的平铺直叙。 说话同时。 青年按住了棋盘上一粒已没有活路的棋子,始终不愿将之拿起。 而他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个动作里,似乎承受了万钧之重,手指颤动着,使得棋子也在跟着摇晃。 当啷啷的棋子磕碰声持续了许久。 血衣女子冷笑道:“别假惺惺了,盖十三不就是给尊驾当开路棋子吗!” “尊驾在平息干戈这件事中居功至伟,如今又扫清了干过的脏事,片叶不沾身,到了仙界也能坐上前几的交椅,真是好算计好计谋。” “只是踩着自己兄弟的尸骨爬上去,坐到了高位真就舒服吗?” 山顶风云涌动。 从远处云海蔓延过来的夕光,洒在了青年脸上,将他衬得十分凄凉。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从袖口取出一只沉重的黑色罐子,擦了擦上面血迹,喃喃说道:“盖十三生平有两大憾事,一是未曾与狼祖交手,二是未曾达到心中的仙武巅峰。” “第一件憾事,抱歉了……” “他深知与仙武巅峰差了一线,乃是受限人族躯体,故而特意给狼祖留下了十三斗斗武罐,希望狼祖能携此宝登临顶峰,替他看看那里的风景。” 青年将“十三斗斗武罐”交给血衣女子,女子并不领情。 挥手就将十三斗斗武罐打落到了人间。 她掷地有声道:“盖十三强得是本身,不是这破罐子。” 山腰层云翻动,露出人间一角,却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青年转眸向下望了一眼,缓缓起身,张开双臂猛然抱拳,向血衣女子行礼。 “替盖兄弟拜谢知音!” “到现在了不必再惺惺作态了吧?演给谁看?” 青年叹息道:“任凭狼祖怎么看。” 血衣女子甩袖一笑,风姿烈烈,指着青年道:“盖十三死了的确是一大遗憾,但今天如果宰了你,也能让我愉快一些。” “还需狼祖动手吗?” “你……” 这时候血衣女子才发觉青年的生机濒临枯竭,一身浑厚道运也已溃散,但却不是被人重伤至此。 人妖大战将落幕时,已无人能是这青年对手。 血衣女子很清楚这点,说“宰了他”,无非是撂狠话壮声势。 她凝视着青年,大惑不解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人妖两族在这场大战中,只是别人手里的棋子罢了,狼祖本是洪荒妖兽,亲身经过劫灭,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 视线碰触。 血衣女子眸中露出难掩的震惊之色,“你居然勘破了此事!!” 青年闭了一下眼,轻声道:“我知道其实的还要更多一点,那些存在太过强大,并没有在劫灭中彻底消亡是不是?” “是。” “他们都留有后手是不是?” “也没错。” 青年没再继续问,回到棋坪前,意味深长笑了笑。 血衣女子面露思索之色,半晌后,眼中战意消退了大半,靠在一块石头,轻轻喘息了一口气,转变态度道:“但你别指望能在我身上问出来什么,我的本体已经在劫灭中化作星辰,记忆也几乎全部丧失,出现在你面前的,只是一缕意志与狼族血液衍生出的妖,都算不上洪荒妖王了。” 这时,一抹黑影从天穹迅速划过。 血衣女子轻声道:“相柳?” 而青年却已经出手,从这抹黑影斩下了一缕细若蛛丝的气息,拢于掌中,“相柳竟分化出了这一缕残灵去往幽冥,看起来又是提前布局,真够顽强的。” “相柳在那些存在之中,实力并不算很强,筹谋也不算太深。” “那我得先挑这个软柿子捏了。” 说着。 青年拢于掌中的相柳气息,化成一点黑芒,融入眉心神轮。 红衣女子凝眸道:“我现在有点佩服你了,都已经散道了,还敢把相柳的气息融入神魂,他杀不得你?” “杀得杀不得,都不是这一世的事了。” “你要入轮回——” 青年沉默,但他的沉默就是表示肯定。 红衣女子瞪了瞪他,“我已经直来直去惯了,弄不明白你的弯弯绕。” 青年拈起一粒棋子放回棋盒,说道:“想阻止那些存在,恐怕得由易入难,那就先从相柳开始,我把她的气息融入神魂,也就有了一份羁绊,将来也好破她的局!” “以身入局?” ……… 第160章 五府灵轮 “前世”将相柳气息融入神魂,一旦相柳残灵异动,出现降世之兆,遗留下来的那缕神念就会被激发。 那缕神念挡住了相柳残灵的力量。 只不过那惊鸿一剑,不仅蕴含相柳残灵的力量,还有相轲本身的力量。 相当于…… 神念对残灵,陆缺战相轲,各打各的不挨着。 问题在于陆缺只是觉得相轲不对劲儿,本能警觉,刚刚握住了断夜,还没有什么准备,那一剑已经裹挟风雪之势轰然袭来。 陆缺不知道相轲的目标其实是柳离,他只是站在了前面。 电石火光的一瞬。 飞剑逼近身前,雄浑灵力带着洪流般奔腾不息的力量。 陆缺挥舞断夜仓促应对,灵力凝聚了不足五成,只觉剑锋擦着刀脊而过,改变了一点点轨迹,偏出几寸,冰冷锐利的剑尖就已经刺入他的腹部。 紧接着。 陆缺的身体就倒飞了出来,撞到柳离,连带柳离一并跌入玉露湖。 飞剑刺入腹部,又有一重阴寒的灵力奔流肆虐。 好在此时陆缺已经彻底反应过来,气机回环周天,引动丹田八十一道气龙,呼啸而起,酿生绵密灵力。 执象经。 五府灵轮—— 这是《执象经》中的防御之法,以五脏为府,五行为根,沿经络、血脉交织绵密灵力,分布其中,防护体内天地。 飞剑携带的阴寒灵力,被“五府灵轮”所束缚。 就像是扑到蛛网的飞蛾,挣扎剧烈,却不能把蛛网挣破,反而越挣扎黏连的蛛丝越多,力量也随之渐渐耗散。 而两股力量短暂制衡,力量发散于外,激荡玉露湖湖水。 轰! 水面炸裂,白浪滔天。 陆缺终是以腹部几乎被贯穿为代价,硬生生扛住了这一剑。 以他雄厚的性命根基,血肉之伤,对实力的影响并不会太大。 当即踏水而起,跃至湖面,如鱼鹰般疾掠到了岸上,当着康回、相轲、闻大仓、以及第三峰赶来看怎么回事的弟子的面,咬牙将飞剑拔了出来,掷于相轲脚下。 风雪之中。 腹部还在流血的陆缺扫视了一圈,在别人认为他们动怒时候,却异乎寻常地平静。 第162章 买凶杀人 天渊剑宗的炼气期弟子,不下一千四百人,并且每年都在招录。 而这些弟子之中,真正能成长起来的十不足一,将来成为梁柱材的更是百不存一。 宗门不可能重视每一位弟子,只会格外关注那些好苗子。 比如相轲,比如被许远杀了的雷同业。 至于那些资质平庸的弟子,宗门也只是会尽传道授业的责任,他们能成长到何等地步,就看自身造化。 另有一点颇为残酷的是,天渊剑宗不太在意平庸弟子的性命! 因为—— 有死亡,才能门下弟子明白修仙界不是温室。 一块儿吃饭时候,柳离和陆缺讲了这些事,说完还眼神幽幽地补充道:“我刚来宗门没多久,康教习就跟我说了这些规矩,还特意叮咛我不要随便外出。 “所以拜入宗门这两年,我也就出去过两次,每次还是由康教习带着。” “不比你在锁龙镇好多少,咱们其实同病相怜。” 得到“梳月剑”传承的柳离,拜入天渊剑宗后没有得到资源倾斜,与其他第三峰炼气期弟子一样,每月领一两六钱薪俸,一枚赤丹。 轮到了清理灵草园的时候,也照样得扛起锄头。 当然。 天渊剑宗的长老们也不是都瞎了眼,放着这么好的苗子不栽培。 只不过传承三千载光阴的梳月剑,惊艳无比,过早绽放光华的话,反倒会对柳离不利,不如蕴神藏锋。 关注柳离的天渊剑宗长老好几个呢,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陆缺的心思倒也没在这上面,心里继续拨着自己的算盘,“按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们宗门失踪了一名炼气期的弟子,也没人管?” “去年我们第三峰就有十四位师兄师姐死了外面,但宗门也就是派人问了问,跟不管也差不多。” “那崔傲胆儿可够大啊!” 陆缺心里嘟囔了一句,有些出神,柳离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别光顾着说话,吃点饭。” “嗯。” “你伤口还疼不疼?” “好了些。” ……… 朝起暮落,轮转两日光阴。 两日间。 陆缺常常站在院外,若无其事地留意崔傲的行踪。 这天黄昏落幕,余晖在第三峰背面寂灭时,陆缺正坐在门槛上翻看《沧浪千叠》。 一身白衣的柳离练剑归来,迈了一大步坐到陆缺身畔,娇躯倾斜,把纤薄如纱的衣领拉到了陆缺面前。 “闻闻,是不是有味了,这也能证明我练剑很用功。” 柳离身上有股天然体香,幽幽如兰,出了汗,香气只是减淡了些。 陆缺笑了笑,目光不经意一斜,就从柳离拉开的衣领缝隙中,看见一抹饱满丰润的弧线,不由愕了一下。 他长高了,她也长大了。 柳离察觉到陆缺的目光,慌忙把衣领压下去,娇怯地笑道:“我是不是比从前胖了?” “没有,正好。” ”滚!” 陆缺很无语,回答的没毛病啊,怎么还被骂? 柳离双手端起下巴,晃着娇躯,挤了挤陆缺,眼睛眯如银亮月牙,“你刚才是不是想对我动手动脚?” 陆缺环顾左右,不敢妄言。 柳离道:“你想了!” “嗯……对……” “算你还有点眼光。” “唉。” 陆缺捂住了额头,锁龙镇的女子通常比镇上男子奔放,这点他清楚,不过柳离现在这模样可有点苏萱附体的迹象了。 娘-的。 “前世”那么大能耐,却给他安排了这么命途多舛的人生。 这是把所有运道都压到桃花宫了吧? 陆缺把《沧浪千叠》合上,破罐子破摔道:“你再调戏我,我可真动手动脚了。” 柳离以掌做刀,轻砍在陆缺手腕,嫣然笑道:“动手砍手,动脚砍脚!” “是你在动。” “……” 两人玩闹之间,一声低咳声在不远处的梅树间响起。 随即崔傲从阴影走了出来,目光一扫,眼皮猛地颤动了几下,只差一腔怒火从眼中喷出来。 此刻柳离双手抓住陆缺手腕,并将其手臂放在自己腿上!! 虽然是被动非礼,但也该死。 崔傲皮笑肉不笑道:“看来我之前说的话,陆道友是一句没听进去。” 第163章 下辈子吧 云气错动,遮盖了星河微光,荒村变的更加黑暗。 陆缺望着天空,轻吸了一口气,取出“罗刹鬼面”面具扣在脸上。 面具与皮肤相贴,带着金铁冰凉,背面十六个凸起的节点轻轻压着穴窍,从穴窍中抽取几缕微弱灵力,形成涟漪扰动,改变了本身气息。 随即身影一闪而逝。 紧接着。 月牙形的光芒在崔傲目光亮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断夜灰黑色的刀芒。 突如其来,毫无征兆。 刀芒划出的弧线落在崔傲臂膀,将他伸进门里的手臂直接斩断。 滚烫的鲜血泼在门上,穿过门缝,溅了红泥满脸。 砰! 手臂坠地,手掌中握的银票和赤丹洒落出来。 戴着罗刹鬼面面具的陆缺,冷眼看了一眼崔傲。 “下辈子,做事谨慎点。” “你是……” 目光相遇的瞬间。 崔傲认出了陆缺的眼睛,从其中看到了陆缺的另一面,与他之前所见截然不同,出手狠辣,杀意纯粹,犹如从血海之中走出来的魔。 买凶杀这样的人? 崔傲意识到自身的幼稚,心一下凉到了底。 也明白过来陆缺受到威胁,为何能宠辱不惊,那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了跳梁小丑。 “柳离是你的,别杀我。” 生死之前,男女之事微不足道,崔傲感觉到性命只在顷刻,眼中光芒颤动,那股子大宗门弟子的气势顿时全无,脸上露出鲜明的求饶之色。 可惜他没明白陆缺为何杀他。 喜欢一个人没什么错。 陆缺也不至于气量这么窄,为了这点事就杀人,让他不可容忍的,乃是崔傲买凶杀他。 这就必须死。 “哎……” 灰黑色的刀芒挥洒,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崔傲脖颈上。 他没来得及再求饶再解释,一腔鲜血就从脖颈切口喷洒出来,涂红五尺土地,留下触目惊心的色彩。 血腥气渐渐弥漫。 陆缺面无悲悯,低头看了一眼断夜,再次凝聚起灵力。 门后的红泥已经回过神,灵力涟漪的强度正在疾速往上攀升,衣裙都随之鼓荡了起来,风声烈烈。 表面的风骚妩媚之相,只是红泥的一层伪装,她敢混迹于散修,敢干买卖人命的勾当,不是只靠胸口的起伏大,也有杀人害命的手段。 此时主顾死在了门前,岂能忍着? 红泥破口骂道:“敢在姑奶奶的地盘撒野,你他妈也是活到头了。” 陆缺将断夜抬起三寸,“你要杀我?” “还要剥你的皮!” “确定?”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红泥是谁,一双巧手剥人皮从不会破损分毫。” 一语落定,有两股不同的灵力相继于黑暗中之绽放迸发。 红泥衣袖飘摇,从中飞出一道红光。 这是条三百六十个环扣连接成的鞭子,由沉星钢和驳铜融合打造,材质不俗,大小随心变化。 随着她的灵力注入,环扣当啷啷响了一阵儿,骤然变大变长,破门而出,就如黑色的巨蟒。 那鞭稍的环扣已化作石滚大小,所携力量不下两万斤。 院门破裂,木屑纷飞。 短短的一瞬间内。 陆缺又踏入了月牙状白光,身形在原地留下残影,本身却已出现在红泥跟前,推刀而出,直刺入红泥的心脏。 “下辈子,别做剥皮这种恶事了。” “怎么会?” “影闪”所带来的空间乱流,扑到了红泥身上,给她带来的震撼无以复加。 谁又能想到炼气期修士能施展出空间神通? 这一神通在炼气期层面,已是无敌,战斗经验、灵力都不足以抹平其中差距,更何况陆缺的灵力还比红泥更浑厚更精纯。 陆缺出手不容情。 丹田内八十一道气龙,幻化灵气海,翻成沉猛一拳,砸在红泥腹部,摧枯拉朽的力量直将红泥的灵气震散,一时无法凝聚。 劲力余波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 轰! 地面崩裂塌陷,房舍四面皆倒。 红泥很快失去了生机,身躯一软,瘫在了地面,渐渐灰白的眼睛里,还残留着那抹震撼。 天空的云还没被吹散,荒村寂寥无声,如一幅死寂画卷。 两条生命彻底消失于其中。 黑暗里。 鲜血沿着“罗刹鬼面”面具的凹槽滴露下来,陆缺轻吐了一口气,回手紧压着腹部。 腹部伤势本来就没有完全好,这回接连两次施展“影闪”,距离虽然很近,但空间乱流还是把伤口撕裂了开来。 他忍着剧痛呼吸了几次,平复气机,便铺展开乾坤化气壶的黑色旋涡,将两具尸体炼化。 两抹血气涌入体内,渐渐弥合了腹部伤口。 两人的灵气也被悉数流入陆缺丹田,与八十一道气龙相互融合,旋转,压缩,使气龙的“雾化”之态越发明朗,每道气龙都有将近二分之一的规模雾化了。 “如果再吸收一枚水晶,应该就能直入炼气十二层。” 陆缺呢喃了一句,迅速离开荒村,连两人遗落的宝物都没有捡。 一来红泥在天渊山这一带有点声名,她的东西,恐怕别人会认识;崔傲身上宝物皆是天渊剑宗所赐,就更好辨认。 二来此时各种修行资源都很充足,没捡的必要。 人吃大亏,往往都是占小便宜开始。 修行亦不可太贪。 出了荒村,又走了近二十里,陆缺坐在一个上风口,散了散身上的血腥气,并以“大衍敛息术”敛气收神,恢复到平常人畜无碍的模样。 看看四周无人,他才把罗刹鬼面面具摘下来,放回咫尺空间。 沿路返回天渊剑宗的住处,时间才刚到卯时。 距离天亮尚早。 陆缺躺回床上睡回笼觉,心安神定,理所当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这天是正月十七,天渊剑宗第三峰的假期,正值大好年华的炼气期弟子憋了半个月,自然会想出去玩玩,大早上的,山峰间已经有些热闹。 柳离亦是如此,漱洗完毕,就来到了陆缺住处。 “伤口还疼不疼,不影响行动的话,咱们今天就出去逛逛。” 陆缺从床上坐起来,“行。” 柳离很开心地笑了一下,忽而惊讶道:“哎,你的气色好像恢复了许多。” “你们宗门的丹药好。” “玉积丹啊?我没有服用过,不过听师兄师姐说玉积丹疗伤效果确实蛮好的。” “你先到外面等着,我穿好衣服,咱们就出去。” 柳离眼睛眨了眨,狡黠一笑,猛然掀开了陆缺的被子,不过这恶作剧并不成功,陆缺还穿着里衣呢。 ……… 第164章 许多好意 陆缺和柳离下山时。 恰好有位第三峰的长老要到句榕郡去买笔墨砚台。 这位长老修行近三甲子,面貌只是中年人的面貌,敛神于内,不威不怒,但很有几分超然物外的清逸之气,名字叫做冯境迁。 因两耳招风,耳垂肥厚,在天渊剑宗里常被戏称为“冯大耳”。 冯境迁为人不错,每回出宗都会捎几个同路的弟子,省的他们用两条腿跑,陆缺和柳离这回就赶上了,另外还有两名第三峰弟子。 冯境迁掐诀起法,灵力铺展之间,在四人脚下聚拢起一抹漫漫云气。 正准备腾云飞起时。 闻大仓提着衣袍从山路快跑过来,高声喝道:“等等,前辈请等等!” 到句榕郡郡城去玩这种好事,可不能错过。 闻大仓日子过得很潇洒,千金散尽还复来,纵然混迹江湖常常三天饿九顿,但也没什么攒银子的习惯。 手头上二百多两银子,在钱囊暖了好一段日子,不出去花点,实在心痒难耐。 等他过来后。 冯境迁衣袖一抖,地面云气便托着六人飞入空中,穿破天空云层,从云海之上迅速横渡。 呼云霞举,万里飞渡。 朝北海而暮苍梧。 这才是真正的飞渡术法,可比练气期修士就能使的“御风而行”高明了百倍。 看着山峦渐小,玉露湖化为山涧的一粒明珠,陆缺眸中有些恍然,好像也曾屹立于如海云端,从那种高度俯瞰过山河无限,感觉熟悉。 半晌回过了神,视线里已是云海铺展万里的辽阔景象。 往下望去有几道流光拉出笔直长痕,在半空中缓缓延伸。 那也是天渊剑宗第三峰的弟子,大都是炼气十二层以上的道行,御剑飞行百里还不算太难。 冯境迁驾驭的云气迅速超越了他们,没半盏茶功夫,就到了句榕郡郡城。 落下云头。 冯境迁徒步进了郡城,自去买笔墨砚台。 闻大仓往城墙边儿上撤了撤,勾手示意陆缺过来,搓着手笑道:“陆老弟,先前说要请你一顿饭,一直碰上没合适的机会,这此来了句榕郡正好,咱们到青楼里喝酒听曲去?” “句榕郡是富庶大郡城,青楼又多又有排场,里面的姑娘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据说很能让人称心如意。” 第165章 地底洞天 天穹湛蓝。 柔和的阳光洒在句榕郡街巷,为积雪消融后的城池增添了一份暖意。 风从远处来,仿佛已有了和煦春气,吹拂行人衣襟,也吹起陆缺的发丝,他在汤圆摊子坐了会儿,望着辽阔天空,眼中色彩渐渐和缓清淡。 难得这样的轻松啊。 柳离去结了帐,张开纤指在陆缺眼前晃了晃,“别癔症了,我们往前面走走。” 陆缺极为罕见的露出干净笑颜,横平手掌,将五指插进了柳离指隙。 风来正好,此年正少年。 ……或许前世斩下相柳气息,因而结下的羁绊,也不全是负累。 两人穿行在句榕郡繁华的街巷,走走看看,遇到了兜售面具的摊子,柳离很凑巧举起一张狐狸面具盖在了俏脸上,“我像不像九尾狐妖?” 这不是一下撞枪口上了! 陆缺眼睛缓缓张大,看了一眼,把柳离盖在脸上的狐狸面具摘下来,乐不可支地笑道:“不戴的话才更像。” “嗯?” “我说了原因,你不准生气。” 柳离微微眉头一拧,点了点头。 陆缺靠近了些,轻声道:“我在界山见过九尾狐妖,都已经渡劫化形了,你的身材和她还是蛮像的。” 这番坦诚,换来了兜腹一拳。 好嘛! 才两年没见面,都和狐妖勾上了,真是艳福不浅。 柳离狠狠刮了陆缺一眼,故作生气,其实醋意不浓,只道:“九尾狐妖在咱们大夏向来被视为祥瑞,恐怕模样比我长得好看是不是?” 柳离也是上佳姿色的美人,不过说良心话,和苏萱那倾国倾城的狐媚相比,还是存在明显差距的。 一郡花容怎比得了春风万里? 陆缺感觉这事不能说实话,绞尽脑汁憋了一句,“你比她性格好。” 一话未了,腹部再遭暴击。 姓陆这家伙在花言巧语上的能耐,不比祝百寿强到了哪儿。 柳离心里暗笑不已,“真是笨,说性格好,不就等直说我长相不如狐妖?” 她倒也没有因此生气,美人通常能容忍美人……自以为美的丑比未必。 第166章 奇异驳铜 妙龄少女移了移灯笼,使幽冷蓝光照清坞篷,从侧面悬挂的一摞地图,翻出冀州地图。 皮革所制的地图,似曾经历过不断的岁月侵蚀,边角蜷曲破损、出了毛边儿,中间一团褐色的水印子,酒臭味儿浓郁。 好在是的确比官制地图详细,小字密密麻麻,标注有许多镇子。 陆缺快速查看了一遍,没有找到需要去替父母还愿的羊池镇。 但心想这份地图算是非常详细了,借此穿过冀州,应该会少绕路,就决定买下。 “多少银子?” 妙龄少女伸出一根手指,口若悬河道:“一百两。” “你还别嫌贵,这份地图是常走冀州的驼队首领,一代一代的经验,用双脚丈量出来的,哪儿有绿洲,哪儿补给的城镇,桩桩件件都标注的一清二楚,也就是我这儿,换别的地方,想买都买不着。” “说白了,这不仅仅是地图,关键时候能救命。” 陆缺道:“能便宜吗?” 妙龄少女温润一笑,伸开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 “您到别处看看。” 两人视线相对,心里交锋,确实想要这份地图的陆缺终究还是败下了阵,取银票买地图。 一百两还不算大事。 收好了地图,陆缺跟柳离离开这摊子,踩着搭在乌篷船上的木板,去看下一家。 仍是以见世面开眼界为主。 这修士坊市麻雀不少,五脏更全,兜售的修行资源琳琅满目。 陆缺还看到一位之前没见过的“符修”,面前摊子摆了二十多道符箓,以及各种制作符箓的材料。 但此人境界还在炼气期,炼制出来的符箓不是什么高档货,未必敌得了断夜一刀之威。 看看,也就算了。 逛了八九只乌篷船,又进了一个乱糟糟的乌篷时。 就见船篷里有条蟒蛇,浑身鳞甲如墨,高昂头颅,不时地吐着红色信子。 柳离被吓得毛骨悚然,本能地躲在了后面,抓着陆缺手臂。 与蟒蛇并排而坐的是位老修士,怀里抱了个很大的朱红色葫芦,酒醉半醺,眼皮耷拉着,一开口就打起酒嗝。 “天渊剑宗的小姑娘啊,不必害怕,这头铁线鳞蟒是我的道友,合伙人,早已经开启灵智了,很本分的蛇妖。” 铁线鳞蟒口作人言道:“这糟老头子说的没错。” 柳离依旧抓着陆缺手臂。 陆缺往老修士的摊子上扫了扫,几柄品级不高的飞剑,几尊老旧的丹炉,一堆大小不一的炼器材料。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一块比拳头大两倍的驳铜时,蕴藏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蓦然鸣颤了一下,牵引着心神,似有极强的渴望。 通常来说。 遇到血气旺盛如虹,或者蕴含灵气磅礴的物事,乾坤化气壶才会迸发出这种征兆。 陆缺抓起驳铜块,放在灯笼散发的幽冷蓝光的打量。 深褐色驳铜洒落斑斑点点的印迹,在光芒里犹如泪斑,只是普通驳铜,最为寻常的炼器材料。 怎么回事? 陆缺凝眸思量,自己见识有限,或许会看错,但乾坤化气壶品级极高,应该是错不了。 这块驳铜应该藏了什么秘密。 “老前辈,这块驳铜怎么卖的?” “八百两。” “贵了。” 陆缺这次没有还价,放下驳铜,就跟柳离一块儿到别的乌篷船继续逛。 八百两银子并不多,可如果表现的太急切,老修士或许就会闻出点味来,不愿意卖了。 陆缺不敢把别人看的太傻。 一路闲逛,闲看,又逛了三十只乌篷船。 等再拐回来时候,陆缺又领着柳离故意经过了老修士的乌篷船,不咸不淡道:“头一次来,不熟悉这七拐八拐的地方,又经过老前辈的摊子了,也巧,前辈你这块驳铜再便宜二百两,我就捎上了。” “张口就是二百两,小友这价委实砍得太狠,七百五十两!” “七百两。” “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修士真是个顶个的精明,想多赚你们几两酒钱都不能,拿走吧拿走吧。” 老修士故作无奈地挥了挥衣袖,其实按市价来说,他还能多赚二三十两,心里偷着乐呢。 陆缺付了银票,拿东西走人。 第167章 白湛化形 康回带着噩耗而来,一脸沉郁之色,灵力涟漪鼓荡着紫色衣裙猎猎翻飞,飘落于岸前,霎时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都站直了,等着!” 一声带着压迫感的厉喝,让在场所有第三峰弟子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 这就是来自师者的血脉压制! 月光缓缓流淌,玉露湖前陷入寂静,越来越多的第三峰弟子从外面赶回来,看见情况不太对,很自觉地站进了队列之中。 不管男女,身躯都站的很直。 等第三峰炼气期弟子到齐,康回负手向队列扫过去一眸。 视线如刀,不怒自威,无人敢与之对视片刻。 她的目光停在陆缺身上略作停顿,“只是训斥这些不成器的弟子,陆道友不必在这里等着,请回客舍先休息。” 陆缺挺想知道天渊剑宗会怎么处理崔傲的事,温恭有礼地拱手道:“我可以听听康前辈的教诲吗?” “让小友见笑了。” 寒暄了两句。 康回两指挑着崔傲的弟子腰牌,举过头顶,以便让第三峰弟子都看能够清楚,随后脸色渐渐严厉,“崔傲死了。” “作为天渊剑宗的弟子,处于天渊剑宗的势力范围,散修没胆子主动惹他,所以这笔糊涂账我现在就先不去算。” “我现在想算的是,你们的能耐能比崔傲大多少,心思能比崔傲深多少?出了宗门,能不能保住肩上那颗脑袋?” “能不能!” 最后三个字犹如巨石般砸在第三峰弟子的心里,让他们的身躯随之一震。 这些炼气期的弟子,年轻的修士,还不太了解天渊剑宗以外的修仙界是何等景象。 大抵是……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康回正好借此机会敲打敲打他们,缓了一会儿,就加重语气继续训斥。 “诸位拜入了咱们天渊剑宗,先贤遗留的精妙修行功法唾手可得,浓郁沛然的天地灵气随手可取,种种优厚条件下,恐怕都以为未来可期,仙道不远了吧? “最起码也会自以为有了几分能耐是不是?” “你们中间有些人,已经和附近的散修切磋,还赢了。” “但我告诉你们——” “修仙界的厮杀并不是那样,在外面,你的对手绝不会等你准备周全,不会点到为止,也不会遵循什么规矩。就你们啊,如果在外面遇到了你们以前赢过的散修,都不见得有两成几率能活。” 一番话字字诛心,把第三峰的弟子骂的狗血淋头,狗屁不是。 不知这些弟子是否听进了去,但作为“陪太子挨骂”的闲人陆缺,觉得这番话字字珠玑。 如果以前早听过那样的教导,跟人对战下狠手的时候,心里肯定会更加平静。 陆缺心有戚戚,不自觉地发声道:“康前辈所言极是。” 这…… 康回扫视了一圈神色还有些浑浑噩噩的第三峰弟子,顿感心累。 什么事这是? 苦口婆心的教导门下弟子,门下弟子一个个呆得跟榆木旮瘩似的,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外人领会了其中深意。 康回闭了一下眼,”要不陆小友还是先去休息吧。” “嗯?” “不然在下会很尴尬。”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不走就显得太不识趣。 于是陆缺抱拳行了一礼,转身走开。 康回叹了口气,指着第三峰的众弟子,“今晚你们也别睡了,就站在这儿好好想想。” ……… 天渊剑宗没怎么认真追究崔傲被杀的事,就派了两名筑基期的弟子,到句榕郡询问了一番,没问出究竟,最终不了了之。 陆缺仍留在天渊剑宗,安之若素。 该炼气炼气,该练功练功。 到了柳离一天课业结束,最陪着柳离看看日落,聊聊天。 ……… 时光匆匆流逝。 二月二。 惊蛰,万物复萌。 这一天的黎明前夕,天穹星河烂漫,有颗古老星辰在星河中显得异常明亮,宛若摇光欲坠。 那是天狼星。 洪荒劫灭后,狏狼狼祖本体所化成的星辰。 此刻。 狏狼狼祖意志重临人间、转生的白湛,正站在残破神灵塑像的头颅上,凝望烂漫星河,湛蓝眼眸犹如天幕,也落满了星星点点的微光。 做了两年可有可无的准备,白湛也该渡劫化形了。 对于其他妖类来说恐怖无比的“化形雷劫”,白湛并没有太当回事。 在界山清冷的夜风里,自然而然地散开了灵力。 如月光流照地面。 没有太大动静。 但即将化妖晶为妖丹的气息,却直上九霄,在天穹间显化了狏狼虚影,霎时间,便引得“劫云”覆盖住了这片区域。 白湛眼波平静。 看着劫云翻涌,一道道如红如血丝的雷光在其中闪烁,酝酿了许久威势。 突然之间。 一道粗大的红色雷霆带着浩荡天威,从劫云中劈落下来,直砸在白湛娇小的身躯。 红光耀眼,宛若业火红莲在大地绽放。 以狏狼栖息的庙宇为中心,方圆五六百丈都被劫雷光芒染成了红色。 白湛身形未动半寸,仅用强悍体魄就扛了第一道劫雷,而当红光缓缓散去后,身上纤软的毛发就开始燃烧。 伐毛洗髓,都是化为人身必须经历的过程…… 白湛眨了眨湛蓝眼眸,神色古怪。 就这? 第一道劫雷怎么弱的陆缺似的。 白湛想起来陆缺从前说的一句话,那是嘲笑别人气力小的,正好适用,便昂首冲着劫雷道:“你没吃饭啊!” 于此同时第二道劫雷轰然劈落,威势倍增。 那粗壮的雷霆撕裂天与地的隔阂,如一道血色瀑布垂落,直落白湛头顶,余波横扫平野,将周围树木齐齐斩断。 光芒绽放中。 白湛的纤长好看的双耳也开始燃烧,形状渐渐随之改变。 但硬扛下这道劫雷,白湛的头颅也未曾低下半分,并且又怼了一句。 “你没吃饭啊。” 没办法,性命根基厚,前两道劫雷的威力都没让白湛感觉到疼痛。 庙宇不远处。 苏萱站在一座高峰上观看白湛渡劫化形的场面,见此惊世骇俗一幕,蓦然地揉了揉绝美脸颊,喃喃自语,“这妞将来怕是个犟种啊。” ……… 第169章 第十二层 界山浅山遗留下来的几件宝物,无不是机缘泼天的大传承,但真要论个高低,还要以“十三斗斗武罐”为最。 斗武罐前任主人盖十三,在三千年前,人妖大战中展现出的实力无人不服! 而他一身惊天动地的仙武绝学,全都遗留在了斗武罐。 作为别人灵器的搬运工和收集者,青丘狐坟早就想把此物收入囊中,可惜光阴流转三千年,青丘狐坟也没有出现一位能拿起十三斗斗武罐的人。 苏萱想了想,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她修天赋神通和人族术法,要十三斗斗武罐没什么用,可这么好的宝物到了别人手里,也让她感觉痛惜。 哎。 时耶,命耶! “早知道我就该想办法把那罐子砸了。” 白湛狠瞪了苏萱一眼。 臭狐狸,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心胸小的像针眼儿一般。 但她在没在言语上多计较,伸手一招,几里外的石室中,那只重若泰山的黑色罐子就立了起来,横飞出石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十三斗斗武罐,带着盖十三的期许。 白湛能够清晰感觉到它的灼热,像是有一道目光,从光阴长河远处投来,带着遗憾也带着期待,静静地看着她。 “狼祖,拜托了!” 白湛记不得前世的事情,但与三千年前的盖十三心有戚戚,都是一心攀上更高峰的人物,便郑重地点了点头,将十三斗斗武罐收进了袖中。 苏萱一头雾水道:“你跟谁点头?” “似是故人。” ”没人啊。” 白湛突然穿了衣服,很不适应,没答这句话,而是拎起裙角往上翻了翻,“渡劫化形以后,就得天天穿人的衣服,这可真是麻烦。” “要不你光着?” “滚!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那给我看看十三斗斗武罐,蕴含什么威能。” “蕴含能把你脑袋打爆的威能。” ……… 白湛和苏萱玩闹扯皮的同一时间,陆缺正光着膀子破境。 这也怨不得陆缺。 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就有一缕星光照到眉心神轮,紧接着四面八方的灵气就奔涌而来。 怎么说呢? 白湛得道,陆缺也跟着鸡犬升天。 他之前得到了一粒狏狼精血,于是狏狼祖星力量反哺时,就沾了光。 此刻。 从外界奔涌而来的磅礴灵气,正与丹田八十一道气龙相融。 气龙悬绕迅速激增,不断向内收拢,压缩,将无形的灵气压缩到极致,凝出如灰尘般微小的雾珠。 越来越多的灵气“雾化”,使丹田清明区域出了如雨后古城般的蒙蒙质感。 陆缺双手掐诀,安坐不动。 从丹田啸涌而出的灵力,一阵阵地冲击穴窍玄关,贯通正经奇脉,回环大周天。 他的呼吸变的极慢极长。 呼则穴窍开阖,吸则心神聚敛,一呼一息之间,气机已通达近乎十里长,来回八十一周天。 雄厚的性命根基,让陆缺在炼气十二层未至时,就达到了练气期的气息极限! 气机平顺,便能游刃有余地调整丹田内的变化。 故而水到渠成。 伴随着气龙的悬绕之势加剧,达到了不可超越的极限,灵气一片一片接连雾化,持续了将近两刻之后,八十一道气龙全部雾化。 炼气十二层。 成了! 构成气龙的已是灵雾。 其规模缩小了许多,但比之前凝聚的太多。 陆缺感觉像是跨过了一道分水岭,再次运化灵力,经络中便有了种潺潺之感,好像就是灵力的份量! 他摊开手掌,以灵力引燃一缕离火,火焰仍不精纯,可温度却已倍增…… “连《离火术总纲》的威力都有这么的大提升,出拳挥刀的力量,势必也跟着跟更上一层楼。” “不知道在不用影闪的情况,我是否能战胜同阶,战胜更高一阶的炼气十三层?” “呵。” 陆缺缓了会儿神,走出门去,舀水洗了洗破境时排出体外的经络杂质,然后换上了衣服,坐到院里看天。 天还未亮,天狼星比之前亮了很多。 二月二。 这是白湛渡劫化形的日子,陆缺心里记着呢。 体型娇小玲珑的白湛,渡劫化形以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或许是个凶巴巴的贪吃小姑娘。 陆缺心思流转,漫无边际地瞎想着,直到天色黎明。 天渊剑宗第三峰的弟子,这时候要起来做早课了,各自从住处出来,无精打采地向着玉露湖湖岸汇聚。 有的嘴里还骂骂咧咧。 娘-的! 修仙跟当伙计打工有什么区别,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 天天炼气炼气,就不能弄炉仙丹吃,直接让我辈百日飞升? 陆缺走出院门,抱臂闲看着,这时从山顶下来的康回特意拐了过来,“陆小友,腹部伤势可好利落了?” “好了。” “前几日柳离想跟陆小友切磋一场,因相轲心魔作祟给耽搁了,如果今天陆小友没什么要紧事,就把这场切磋补上怎么样?” “康前辈对此事还挺上心。” 康回背负双手,叹了一声道:“能让柳离提前了解一些外面的修士如何,对她也是件好事。“ “嗯。” “你下手别太轻。” 这是让自己当坏人啊,陆缺皱起眉头道:“康前辈,我和柳离在同一个镇子长大,关系很好,打狠了,就很不利于我们俩的团结。” 康回斜了一眼,“我给她安排外面的修士切磋?” 陆缺点头道:“那样最好。” “宗门其实非常看中柳离,我也很想让她尽快长进,所以得给她安排一场结果惨痛的较量,打到出血、打到断手断脚为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嘛,劳其心志,苦其体魄免不了。” “你……” “没事,蔽宗疗伤的丹药应有尽有,打断了她的手脚也能给续上,除非是把眼睛给打瞎,那就不太好治了。” 康回不紧不慢地说着,面无表情,显然寻思了许久这缺德事。 这人是正经教习吗? 陆缺心里嘀咕了两句,说道:“行,还是我来跟柳离切磋。” 康回诡计得逞,温润笑道:“请陆小友切莫太过怜香惜玉。” ……… 第170章 真是卑鄙 第三峰弟子一个个从住处出来,沿的山烟浮动路径,到了玉露湖湖岸,或坐于姿态婆娑的梅树下,或坐于毓秀的石泉边等,舒展筋骨,醒神炼气。 山前湖畔再次陷入寂静。 康回走后,陆缺抹了一把脸,回到院里,把换下来的里衣和脏鞋子丢进木盆,抱到溪边儿去洗。 一个时辰晃眼而过。 第三峰弟子早晨的课业结束,康回把他们带到了玉露湖东面的“斗法场”,背负双手立于场前,“陆小友和柳离切磋一场,你们静心观摩。” 众人顿时就来了精神。 打架好! 修行之中也就此事不枯燥。 不过按照天渊剑宗的宗门规矩,炼气九层以上的弟子,才能和外面修士切磋,凭什么柳师妹就可以受特殊照顾?这显然有失公平。 第三峰炼气九层的弟子蠢蠢欲动,忍了没半刻就叫嚷起来。 “康教习,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安排和外面修士的切磋?” “对啊,弟子也不比柳师妹差。” “不能让我们光看着,您不是常说在交手中能获得很大的进步。” 对柳离大有爱慕之心的骆志清,更不甘人后,猛一抱拳,眼中露出灼灼战意,很是慷慨激昂,“弟子请与陆道友一战。” 康回冷哂道:“都滚下去。” 她的意思第三峰弟子还是不敢违逆,骆志清愤然哼了一声,钻回人群。 而此时陆缺正柳离身旁小声嘀咕,“康前辈刚才交待要对你下手重点,最起码是得打伤。” 当坏人也得当明白不是? 陆缺也不想背锅,继续道:“不过你不用怪康教习,她恐怕也是想栽培你,因为受过伤才会更清楚搏杀中的东西!你早些弄懂,以后出了宗门也少吃亏。” “嗯。” “康教习的手段是缺德了点,但出发点也是好的。” “我明白。” 两人窃窃私语,嘀嘀咕咕,以康回的道行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感慨,姓陆这小子也忒奸滑了,本不是多大的事,却一点责任都不像往自己肩上担。 账算的,那叫一个清楚。 康回笑叹了一声。 “陆小友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随即。 陆缺跟柳离在众人的视线里,走上满是碎石的斗法场,拉开十丈多的距离。 柳离的秋水明眸中泛起一层涟漪,纤指轻轻搓着,难掩兴奋之色。 纵然对面站的是陆缺,可也是宗门以外的修士,她头一次应对,代表了宗门,代表了第三峰弟子,便心想着哪怕输了,也得打的漂亮,不能堕了宗门威名,更不能让陆缺轻看。 全力以赴。 嗯! 还不能给陆缺留情面。 柳离给自己打了打气,抱拳拱手道:“陆道友,请——” 在她低头的一刹那。 陆缺的目光迅速从她眉心神轮,脖颈,胸口,气海穴位置扫了过去,脚步错动,身影化虹,十丈距离瞬间临近。 拳头向柳离头颅平推出去。 这一拳。 仅有了不足一成的力道,并且在距离柳离额前五寸就戛然而止。 一声沉闷的破空声响起。 拳劲在柳离面前余波轰散,撞得她噔噔噔后退了七八步,耳中嗡鸣不止,气息略有凝滞,好在是并没有受伤。 站定后。 柳离白色衣裙兀自翻动,黑发吹打在脸上,大为茫然。 “你怎么?不宣而战?” 不止是她,演武场下的第三峰弟子也都懵了一瞬,姓陆的不讲武德! “陆道友,你境界本来就比柳师妹高好几小阶,怎么还用偷袭得手段,未免有些不要脸了吧?” “一点江湖规矩都不讲。” “真卑鄙,柳师妹明明正打招呼,还没有做出任何防备。” “……” 斥责声纷纷而来,犹如鼎沸。 众人的视线也都汇聚到了陆缺身上,陆缺哼笑了一声,有些不屑。 而康回被这帮弟子气的脸都黑了,在场二百五十多名弟子,还真搭这个数字,就没一个明白她良苦用心的。 “都闭嘴!” “从上了斗法场第一步,切磋就已经开始,何时出手都不过分。” “交手切磋就要力求逼近实战,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在实战厮杀中,谁会跟你们讲规矩?一个个的脑子都喂了狗?” 康教习很是心累,教训完以后,伸手按着额头长叹了一声。 自身纵有千钧力,教人的时候也有力使不上。 那种郁闷无以言表。 斗法场上。 柳离吸取了一点教训,拨开挡住眼睛的发丝,祭出“疏月剑”,手掐剑诀,疏月剑如有灵犀般绽放青光。 此飞剑传承无与伦比,蕴含三千年前那个时代的精绝剑道。 柳离才学了其中两式剑术,远不及雄厚蕴藏之万一,可这两式剑术,在同阶之中也算十分了得了。 第171章 你不心疼 柳离纤白的掌心里,扎了好几粒尖锐石砾,鲜血横流,疼痛钻心,眼睛的光芒都打起了晃。 她抬头望着陆缺,“你是不是常经历这样的打斗?” 初升起来的和煦阳光里,陆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浅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这样的打斗才算什么? 曾经穿着灰布袍子的少年,遭遇火猿时候,清晰地听见自己骨骼被撞碎的声音;猎杀吞火豹,血肉被利爪硬生生豁开;吸收第一枚水晶中蕴含的灵气,连生魂都出现了动摇。 沐浴血腥的搏杀不胜枚举 于是,今时今日才能站到这里。 柳离的话勾起了陆缺的回忆,在很快就随一抹浅笑散去了,诸般种种,也没必要和向阳花木般的姑娘讲出来。 但柳离读懂了陆缺的意思。 然后忍着钻心疼痛,把刺进掌心的石砾一颗颗拔了出来。 战斗,继续! 这本来就是一场势力不对等的战斗,陆缺不施展影闪,不依仗断夜刀锋锐,一样可以碾压。 若要求胜,一招足矣。 考虑到柳离很期待这场切磋,便耐心让她施展完了所学的所有本事。 交错二十五招。 陆缺几乎都是以喂招为主,只不过柳离太欠缺交手经验,破绽无处不在,略微出手她就立刻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抵挡,虚招实招也分辨不出来,一次次地挨到拳头,跌倒在满是碎石的斗法场。 两股灵力在场上波动,宛若两圈不挨着晕纹。 没有出现一回激撞的情形。 飞剑穿梭,交织密集的青色光痕,却总是存在着疏漏之处。 柳离不知究竟差在了哪儿,场下炼气九层以下的第三峰弟子同样茫然。 柳师妹的剑术威名明明不弱,为什么打的这么憋屈?好像施展不开,处处掣肘,又好像一身力气全部落到了空处。 匪夷所思! 到第二十六招。 柳离终于使出了在梳月剑上学到的第二式剑术“昨夜西风”。 伴随着灵力爆发,梳月剑萌生出一股肃杀之意,剑气呼啸而来,如一树落叶,万万千千,飘转不定,覆盖住了陆缺周身五丈方圆。 擦地而过的剑气,直将满地碎石,犁出深痕。 碎石纷纷爆裂。 依稀间。 陆缺面前出现了六十四道剑影,意境横生。 似有目光忧愁的女子,落座于清寒小院,看着满树凋零,挥剑斩断了那个秋,斩断了离绪。 至柔转刚,剑意拨乱反正,无不可挥剑斩之。 这一剑似曾相识。 陆缺心中莫名地感觉快意,像是前世的故人相逢,只是可惜了,柳离远未体会到这一剑的精髓,得其形,不得其神,发挥不了其中威力。 待剑影缤纷而来,陆缺捏掌成刀,以手掌激发刀芒,轰然横扫出去。 刀芒在半空画灰黑色月牙,摧枯拉朽地震开了六十四道剑影,倾斜向地面;灵力在触及地面的瞬间,迸发爆裂,卷起一阵罡风,直将柳离掀飞出斗武场。 满身狼狈的姑娘站了起来,娇躯摇摇晃晃,手掌和手臂还在流血,却都没有管,只是烂漫笑着。 “我心下数着,约莫已经接了二十招。” 陆缺点头道:“比二十招多得多,二十六招。” “我没有太丢人吧?” “很了不起。” 柳离这才用带血的手背抹了抹眼睛,她没有挨打挨得这么惨,准确说是根本就没有挨过打,身上非常厉害,可能和陆缺交错了这么多招,心里也很有成就感。 她向走过来陆缺说道:“我没有事,不疼,不疼。” 可,哪儿会不疼啊。 等康回令第三峰弟子散去,斗法场边儿仅剩陆缺和康回两人时。 柳离慢慢蹲了下来,使劲地抹着眼睛。 那鲜红的血迹,抹红了脸,粘进了发丝里,混进眼泪里,好像怎么抹都抹不到。 她说:“我没有挨过打,流过血,我自己哭一会儿就好,你们不用担心。” 她说:“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锁龙镇的姑娘懂事的让人心疼,让本来严苛的康回都有些不忍。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该教的东西还是得教。 康回脸色沉静道:“我要和柳离讲一些本门的剑法秘术,不足为外人道,但慑于宗门规矩又不可泄露,还请陆小友见谅,先请回避。” “在下无意窥探贵宗秘术,但现在柳离受了伤,你让我走,就有点过分了。” “柳离的伤,我会处理。” “那先处理伤口再传功传法也不迟!” 见陆缺态度坚决,康回说了句“也行”,从袖口取出治疗外伤的药膏,敷在了柳离伤口上。 陆缺则从咫尺空间取出了一粒“木元丹”,塞进柳离手里。 这木元丹能快速地恢复灵力和精神力,在筑基期中期以前都管用,可以算是颇为珍贵的丹药了。 此丹药的一味主药,目前只有大夏的另一个大宗门“参合宫”有,天渊剑宗就没能炼制出此丹药,炼出的替代品叫剑心回神丹,效果明显差了一重。 康回没想到陆缺一介散修,能拿出参合宫丹药,略怔了一下:“陆小友,柳离的伤用不着木元丹这种珍贵丹药。” “我知道,我但愿她以后也用不上,但预备着吧。” “柳离,赶紧谢谢陆小友!” “我们俩不见外的。”陆缺说完这句,转身走开,不过也没离开多远。 就在玉露湖边儿。 此时。 骆志清也站在湖岸前没走,不时地站在原地转圈,望柳离那边儿窥望一眼,一副坐立不安之色。 见陆缺走过来,几番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柳师妹伤的怎么样?” “都是皮外伤。” “皮外伤?说的轻巧,她那么个娇弱的姑娘,之前可能都没有见过血,能受得了你的拳头,你可是炼气十二层了,你真下得了手!人渣!” 骆志清义愤填膺,梗的脖颈通红,几乎冲到陆缺跟前。 说出“人渣”二字时,怒气值更是到了极点,明显可以看见唾沫星子在阳光里飞溅。 但也的确如此。 柳离在第三峰师兄弟师姐妹中,大为受宠,平时同门切磋,没人忍心伤了她,被打的浑身带血是头一次。 陆缺没计较骆志清的辱骂,很平淡道:“这是你们康教习的意思。” “你外来是客,可以不听啊。” “尊驾管的太多了。” “我……” 骆志清攥了一下拳头,把想说的“心疼”二字咽了回去。 此人脑回路较为简单,曾在心里分析过一番,认为柳离对他没有意思,全是由于他自身不够出众。 所以得努力提升道行,从第三峰弟子中脱颖而出。 心里就暗暗发誓,一定要等到力压同门的时候,再向柳离袒露感情,那此时自然得忍住了。 此人,他是个好人。 ……… 康回与第三峰各位长老一样,非常重视对柳离的教导,苦心孤诣! 让柳离坐在了斗法场的台阶上,一点点地给她复盘这一战的细节,指出她在交战中表露出的种种不足,以及如何更正,遇到同等情况又该如何应对等等。 讲得入木三分。 但害怕打击柳离的自尊心,康回还是隐瞒了些事情。 就比如。 这一场切磋刚开始时,陆缺扫了扫柳离眉心神轮,脖颈,心脉,气海穴位置,本能地做出攻击姿态,当初他如果当真出手,一息之间就能杀柳离四次。 太打击了人,还是瞒着得好。 康回心里因此也略有起伏。 陆小友挺不简单,小小年纪,与人对敌便有这份狠辣心思,专盯人身要害而去,都养成了习惯,这恐怕经历过不少杀伐。 境界不低,又有丰富的临战经验,委实不错! 康回讲完了剑术法诀上的事,又特意叮咛柳离道:“你的朋友阅历不浅,你记得跟他多学习。” “谢谢康教习耐心指教。” “回去休息吧,下午的课业不用过来。” “嗯。” 柳离艰苦支撑二十六招,灵力和精神几乎消耗一空,都累得没力气再多说话,勉强站起身走了几步,双腿一软,便又栽了下去,“没事没事,我可以。” 她眼前有些花了,分不清扶住她的是陆缺还是康回。 当然。 这是陆缺,他把柳离扶到了背上。 “我背你回去。” 柳离闭上眼睛,虚弱地笑了一下,轻声呢喃道:“陆缺,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康教习。” “身上疼不疼?” “……疼,可我知道现在是出门在外,疼得忍着。” “你真了不起。” “那是!嗯,你打我你心疼吗?” 陆缺认真想了想道:“心疼。” “真好。” 柳离头低了下去,贴在陆缺肩上,不再说话,渐渐地睡了过去。 ……… (ps: 怎么感觉,越写柳离越像女主了) 第172章 一点美好 将近正午,温和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格,洒下一地斑驳光影。 陆缺把柳离背回了她的住处,横放在榻上,脑后垫上弧度恰好的瓷枕,然后转身打了盆清水,叠好毛巾为她清理身上血污。 一盆水被染成微红色,又换了一盆,才把血污完全洗净。 横躺在长榻上的柳离睡熟了。 米白色衣裙质地柔软,轻轻垂着,勾勒出了原本的身姿轮廓,曲线起伏有致,纤细与饱满,各自恰到好处。 不难想象,这副娇躯是何等曼妙。 她的外伤皆是被反震回来的剑气割伤,此时洗去血污,变成了几道纤细红痕,将肌肤衬得越发雪腻纤白,尤其衣裙破损处露出的一抹,如玉亦如瓷器,几乎都泛着氤氲白光。 陆缺拉了张凳子坐在榻前,嗅到柳离身上的幽幽香气,神色恍惚了一下,下意识地扫到了柳离的衣裙破损处。 锁龙镇的姑娘炼气问道,经灵气蕴养,俨然比以前更漂亮。 日影偏移,三个时辰过去。 天色已经微黑。 陆缺拎着食盒到饭堂打了饭回来,柳离醒了,抱着一床被子靠在背后,半坐着望着门口。 “饿了吗?” “不饿,咱们说会儿话。” 陆缺放下食盒,坐到榻边。 柳离双手端着下巴和陆缺靠近了些,看着天边即将消散的金光,眼含憧憬,“别觉得我今天受这点伤,就吓破了胆,我从小有些娇生惯养不假,可是也有一点志气。” “我觉得修仙界波澜壮阔,充满神秘,早就想等以后境界有成,出去闯一闯,那样人生才算精彩。” 在思索了片刻之后,陆缺发出灵魂拷问道:“那你不嫁人啊?” “成了修士,就不能为世俗牵绊。一纸聘书,八抬大轿,嫁与良人或许是寻常女儿心中期盼,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浅了些,绝不会是生涯的全部。” “好大志气,让人刮目相看。” 陆缺的确没想到柳离能有这番胸壑,不由为她竖起拇指。 这比满腹经纶的宁归都强。 柳离拢了拢洒在胸前的发丝,脸色狡黠地笑道:“你怎么突然问婚嫁的事,着急成婚还是怎么地?” 第173章 悟剑炼刀 陆缺回到住处,点亮灯烛,翻了一遍从劫路的剑修身上翻来的《沧浪千叠》,思索了好一阵儿,又将这本秘籍放下,沿路走向第三峰的斗法场。 剑修剑诀,大都是依意境而成,一剑倾泻,乃天地形势,乃心中意气。 譬如这一式《沧浪千叠》,创作的英杰前辈,观沧海者难为水,胸臆自有沧海气象,故而能驾驭飞剑千叠,犹如沧海大浪般连绵不断。 陆缺之前闭塞于锁龙镇,就连海都没有见过,自然领会不了其中玄妙。 接连揣摩了几天,也纯属白费功夫。 但是今天和柳离交手之间,那一式传承于梳月剑的“昨日西风”,却让陆缺感触非常很深。 可谓无心插柳…… 乘着昏黄的月光走到了斗法场,夜风习习,山烟浮动,为这铺满黑色碎石子的场地增添了几分古意。 陆缺手指轻点悬在脖颈上“咫尺空间”,灵力与一道无形的空间涟漪散开,刀匣横浮与胸前,弹出灰黑色的断夜,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先活动开筋骨。” 陆缺自语了一句,反手转腕,灰黑色刀芒骤起。 招式只是的劈砍撩刺等,最基础,也最朴素。 陆缺现如今会的也只是这些最简单的刀法,不过苏萱曾点拨过两句,说是任何普通的招式,只要肯成千上万遍的炼,只要积年累月的炼,就会变得不普通。 沉重的断夜随陆缺的手臂转动,由慢到快,泼洒一道道灰黑色刀芒。 掠过凉凉的夜风,掠过昏黄的月光。 刀锋吟鸣。 由无声到有声,又渐渐无声。 在一刀一刀的挥洒之中,陆缺的筋骨渐渐舒展,气血从胸膛升腾,流淌出一股温暖气息传向四肢百骸,身体不由轻盈舒爽。 运刀越来越快,身形在月光里化成了不连贯的残影。 这时丹田中八十一道“雾化”的气龙,也受到引动,轰鸣咆哮起来,酿生出绵绵不绝的灵力。 一切自然而然。 而当气血和灵力都达到了平顺之态,陆缺才开始思量“昨夜西风”的奥妙,在心里重新回放了一遍当时交手场面。 那一式威力喻于意境,至柔化刚,有一股斩断过往决绝之色。 昨夜西风,凋碧树! 不过以陆缺的过往经历,了解不了何为至柔,想到此处,刀势便戛然而止。 断夜死死地钉在半空之中,带起的气流猛然向四周吹开,吹散了满斗法场的漫漫山烟。 月光终于亮了一些。 月光里的陆缺,默然而立,久久没有移动,身形犹如扎根在一片荒漠中的枯木,坚韧却茫然。 “原原本本的昨夜西风,以我的阅历肯定学不来。” “只是……” “这一剑已然让我心生灵犀,并且萌生了强烈的效仿念头,肯定是应该学到一些东西的。” “继续练!” 陆缺轻声呢喃几句,再次起刀挥舞,只不过以“剑诀入仙武”本不是容易的事,想要悟出来些东西,短短一夜自然不行。 他练到了悬在天边月牙儿落了下去,才带着一身的汗返回住处。 一夜无梦,安然过去。 翌日。 陆缺起来的晚了些,草草洗漱后,就坐到了门槛儿继续思量。 好像跟“昨夜西风”的奥妙就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很近,可关键的东西总是差了一点。 一会儿。 柳离完成了早晨的课业,拎着精致食盒过来陆缺一块儿吃饭,见陆缺坐在门槛儿发呆,就突然蹦到他面前,吓了他一下。 “做白日梦呢?” 陆缺抹了一把脸,仍觉得脑袋里面有些涨,回到院里,把脑袋扎进水缸里冰了好大会儿功夫,才逐渐回过神来,叹气道:“琢磨点修行上的东西,一直没琢磨出来个所以然。” 柳离进了屋里,打开食盒,将几样饭菜放在桌上。 “先吃饭。” “你的伤好了点没有?” “修仙宗门的炼制的止血平创药膏,总比世俗药铺的好的多,伤口已经弥合,估计再有两天就能彻底好了。” 说着。 柳离拉着衣袖让陆缺看,原本剑气造成的伤口,都已变成浅红色。 的确恢复的很快。 随后两人在桌前相对坐下来,边吃饭边说。 柳离瞥了瞥陆缺,“刚才早课结束,康教习单独留下我聊了一会儿,你猜猜聊的什么?” “你让我猜,那聊的事肯定与我有关,难不成你们康教习觉得我的修为尚可,准备把我招揽到天渊剑宗?” “错!” 陆缺皱眉道:“那我猜不出来了。” “康教习的确对你赞誉有加,但招录弟子的事情不归她管,就不操这方面的心,她是有意让你再打一场。” “嗯?” “不是和我,是和相轲相师姐。” 陆缺眉头皱得更紧,摆手道:“不打不打,那娘们儿性格不稳定,好像有什么病似的,万一再突然给我一剑,我这点道行也扛不住。” 柳离不禁莞尔道:“陆大侠被我相师姐打害怕了?” “人家有病,谁能不怕。” “别这么说我相师姐!她平常虽然冷冰冰的像是不近人情,但是对我还蛮好,有时候还会主动指点我剑术。” “这样……” “而且第三峰的几位长老都给相师姐看过,确定她只是偶尔心魔作祟,如今已经彻底好了,不会再无端出剑。” 陆缺放下筷子,脸色认真道,“我如果跟相轲打一场,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柳离摇了摇头。 “康前辈还挺抠门,请人当说客不给好处!” “但是你有好处啊,康教习说了,只要你愿意和相师姐切磋,无论输赢,都可以到大观楼借阅典籍,为期一个月。” “这点好处可打动不了我。” 柳离很诧异道:“你不缺功法秘籍?” 陆缺笑道:“我大哥可是大名鼎鼎的祝百寿,家有亲眷在镇邪司当大官,教我的都是镇邪司的神妙术法,不谦虚的说,除了仙武之外,我还知道一整套术法,《离火术总纲》。” “那祝大哥是个奸细啊,竟拿镇邪司的术法分给你!” “瞎说。” 两人正聊的开心,康回略微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陆小友如果无意大观楼中的典籍,也可换成别的条件。” ……… 第174章 无可奈何 陆缺压了一下凳子,身躯后仰,从门缝中看见素裙木钗的康回,皮笑肉不笑地撇了撇嘴。 堂堂名门正派的教习,掌管第三峰二三百号弟子,算得上一号人物,怎么会有听墙根儿的癖好? 好不寒碜。 当然! 康回看陆缺也有点糟心。 第三峰众位长老及康回本人,虽说刻意压制了柳离的修行速度,和光同尘,可背地里都把柳离视为了宝贝疙瘩,那是想要倾力栽培的。 而陆缺现在和柳离这种亲昵,好似野猪夜袭白菜园,还拱了两口。 挺让人来气。 两人各自心思,但一开口却非常非常和睦。 “康前辈,您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第三峰的饭堂的饭菜,可合陆小友的胃口?如果不习惯,我吩咐子弟到句榕郡去买,千万不要太客气了。” “都特别好吃!您先坐着,我去给您沏杯茶去。” “陆小友的修为似又精进了些。” “康前辈才是锐意勃发。” “……” 柳离被晾在一边儿,冷眼看着热情交谈的二人。 出身于医药商贾世家,人情世故她如何不懂?但眼前这二位好像太恶心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意气相投的忘年交呢。 呸! 一阵儿厚颜无耻的商业互吹后。 康回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把话来回正题:“陆小友少年英雄,比我第三峰弟子不知强了多少,如果愿意和相轲切磋比试,让她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我很愿意给陆小友备些薄礼相谢。” 康回一如既往地把姿态压得很低。 视线交错中,满脸温和,眼睛里也非常平静,就像是位和气的长辈。 可事实上。 这不过一早看出陆缺根基浑厚,交手经验颇丰,宛若是块质地坚硬的粗糙石头,想要拿去给相轲磨练剑心。 为得意的弟子筹谋,客气几分就算不了什么了。 陆缺没做正面回应,笑道:“不是安排了穆天童做相轲的对手吗?” “穆天童可能有别的要事急需处理,前天特意来第三峰,推了这场比试。” “啊?这场比试备受瞩目,我刚到山门镇上时候就听人议论不休,竟然会无果而终了,真让人惋惜!但我前两天刚到了炼气十二层,境界尚还虚浮不稳,和的威名远播穆天童可要差的远,相差犹如云泥,恐怕代替不了他。” “陆小友何必妄自菲薄?” 说完,康回端起茶盏喝茶。 陆缺心头暗自思量,如果只是要跟相轲切磋,那倒无妨,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受点伤或者输了。 都可以接受。 他本心也想看看在第三峰炼气期弟子中独占鳌头的相轲手段如何? 但是康回事先许以重利,事情就好像没那么简单了。 陆缺拱手道:“我经络上出了点岔子,实在比不了,望康前辈谅解。” 姿态已放得很低,却仍被一名炼气期的散修回绝,如果换了旁人,只怕要暴起,而康回依旧安之若素。 她低头看了看茶盏里沉底的青叶,淡声道:“怎么让陆小友喝这茶?柳离,你去冯境迁冯长老要点好的来,就说是招待贵客用的。” “……嗯,好的。” 康回支开了柳离,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块弟子腰牌压在桌上。 那块弟子腰牌赫然刻着崔傲二字。 难道东窗事发了? 陆缺心里咯噔了一下,极力地控制情绪,作出风轻云淡之状,视线都不再往那块弟子腰牌上斜。 康回抬指轻轻敲击桌案。 嗒,嗒,嗒。 一声声很轻的敲击声有节奏地响着,霎时间让宁静的房间变得压抑起来,仿佛山雨欲来。 看着陆缺额头渐渐渗出一粒汗水,沿腮边滚落下去,康回才又开了口。 “崔傲这名弟子我还蛮看中的,谁想竟死在别人手里。” “可惜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来究竟是谁下的毒手,不然的话,便是对方有妖族撑腰,我也得和他说道说道。” “陆小友,有怀疑的对象吗?” 康回的视线投了过来,纵使目光平和,也让陆缺感觉到一股沉重如山的压迫感。 而话说到了这里,一切都已了然。 很明显康回知道崔傲是死在了陆缺的手里、以及陆缺能施展狏狼一族的天赋神通,否则也不说“对方有妖族撑腰”这句。 这女人的心机城府很深,渐渐让陆缺有了种凝视深渊的恐惧。 陆缺心里打鼓,不敢抹汗。 但很清楚康回这事后把崔傲之死摆了出来,目的就是让他答应下这场切磋。 以一名弟子的性命,换另一名弟子磨亮剑心的机会…… 这份薄凉也非常人能及。 不沾血腥,尽是狠辣! 此时的陆缺到底还嫩了些,干笑道:“我初来乍到和贵宗的崔傲也不熟,不知道他的事。” “哦……哎,我怎么把话扯到这儿了,这与陆小友有什么关系?” 康回轻点了一下额头,神色变幻,演的不能再像,继续道,“刚才说什么来着,对了,还是和相轲交手切磋的事,陆小友铁了心不比?” 陆缺道:“没有没有,我心里仔细想了想,能和贵宗翘楚交手也是难得的提升机会。” “那就是同意了?” “同!意!” 得到满意的答复,康回把崔傲的弟子腰牌捡了起来。 陆缺则在心里纠结了片刻,最终鼓起勇气道:“康前辈还要追究崔傲怎么死的吗?” 话音刚落。 似金似铜的弟子腰牌,就从康回掌心浮起了,受其灵力震荡,风化崩溃,化成了一缕黑色的细沙。 康回道:“宗门派人仔细查过了,没能查出所以然,也只能就这么算了。” 黑色细沙落地,也代表崔傲的事就此尘埃落定。 一地冰冷。 外面的山风吹了进来,把压抑的气氛渐渐吹散。 陆缺抬手抹汗,道:“康前辈,你让我和相轲切磋这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为了能让相轲在陆小友身上多学点东西,这场就不会点到为止了。” 娘的,果然不是好事! 可陆缺又能奈何?他道:“那能容我在调养几天吗?” “几天?” “二十天!” 康回皱眉道:“二十天实在太久,还是十天以内吧。” 她定下十天以内的时间,则是由于相轲酝酿了一道凌厉剑意,一直未曾出手,耽搁太久了,这道凌厉剑意就会衰竭枯萎。 ……… 第175章 祭剑破境 康回自始至终语气平静,可在掌控话语权后,这种平静就演成了不可抗拒的力量。 陆缺无奈道:“十天就十天。” “第三峰西面有片竹林,穿过竹林地势空旷,环境清幽,这十天陆小友炼气练功都可以到那里去,不会有人打扰。” 说完了话。 康回起身出门,背负双手走到院外,回眸眺望云气飘摇的第三峰,古井无波的眼眸中凝聚起锐利亮光。 山峰昂古,云鹤带起烟气飞远。 半山腰。 一条瀑布如练,直垂百尺,哗哗地落入崖壁底下的水潭。 潭水清澈见底,在阳光照耀下,能清晰地看见潭底插着数百柄飞剑,这些飞剑都极为沉寂,无剑意,亦无灵力波动,就好像沧桑斑驳的墓碑。 沙粒摩挲的剑锋,或许曾经承载了一段惊艳,但终究都过去了。 它们的故事已随岁月斑驳,正如墓碑也会模糊了碑文…… 此时此刻。 相轲盘坐在潭前的青石上,细腻的脸颊蒙了一层水雾,黑发随着瀑布下卷动的气流飘扬飞舞。 与柳离相似的面孔,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冷峻。 她的飞剑横放在双膝上。 那是柄白色半透明的剑,材质犹如云母,不过纤薄的剑锋昭示着它的危险性。 剑名“照光”。 柳离安坐不动,潭水倒影之中,却有万千剑影缭乱,一柄一柄飞落到身前,与照光相重合。 她这是在养剑意,蓄万刃之势,归与一剑。 这一剑。 筑基以下无人可挡! 相轲之前和天渊剑宗以外的散修交手切磋,从未出过这一剑,但如今蓄势已成,很需要实力相当的对手来宣泄剑意。 倘若赢了,则能剑心通透,凭这一剑的剑意直入筑基境界。 而她赢了,对手就很可能会死,这在剑修的修行道路上被称为“祭剑破境”。 所以康回跟陆缺讲,这场切磋不会点到为止,还是说的太保守了,几乎就是把陆缺当成祭剑的牺牲品。 相轲很清楚此事,不过也没什么怜悯。 修仙路上本就踩着别人尸骨前行的,有些人注定要成为炮灰,成为垫脚石。 她唯一忧虑的是陆缺不足弱冠之年,炼气十二层的道行,怕是使尽浑身解数,也未必能让她动用全力,从中抓住那一缕祭剑破境的契机。 烟水漫漫,洒落清凉,落在相轲绝美的脸颊上。 当一缕阳光投射下来,将“照光”纤薄的剑锋照的发青,千柄剑影归于一柄,相轲睁开了眼,“和陆缺见过两面,那少年弱是不弱,但没感觉有什么惊人之处,不知康教习为何会说他比穆天童更适合做我的对手?” ……… 陆缺不知道康回不拿他当人,但感觉此事很不简单。 只可惜杀崔傲的事已经暴露,把柄被康回捏在手里,不打也不行。 晌午。 陆缺枕着双手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修养精神,等精神渐渐饱满以后,就准备继续专研那一式“昨夜西风”。 自身强才是根本! 陆缺从床上弹了起来,沿路走到第三峰西面的竹林。 有几名炼气八九层的第三峰弟子正在竹林前驾驭飞剑,练习术法,灵力泼洒无度,让人感觉有些杂乱。 骆志清也在其中,手捏剑指,操控着青锋飞剑比比划划。 很可能还记恨陆缺打伤了柳离,见陆缺漫不经心地穿过竹林,剑指在空中划弧,引得青锋飞剑在空中陡然折转轨迹,径直从陆缺头顶上方五寸疾划过去。 一声剑吟。 青锋飞剑刺破几竿竹子,飞到骆志清跟前,围绕其周身旋转浮动。 陆缺没从这一剑感觉到半点杀机,知道是耍把戏撒闷气,并没有在意,瞧了瞧骆志清,“耍的不赖。” 骆志清横鼻子竖眼道:“这是我们师兄弟练功的场所,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是到竹林后面的空地练刀,路过而已,这是你们康教习特许的。” 练刀? 骆志清傲娇地哼了一声。 要知道在天渊剑宗门风熏陶下,大部分练气期弟子认为“大道三千,以剑为尊”,比修仙武的匹夫可要高明很多。 这不就从根子上压了陆缺一头吗?心里当然有点爽。 骆志清视线指着青锋飞剑,“原来陆道友是专精练刀的啊,也不错不错。” 第176章 金甲力士 陆缺冲骆志清拱了拱手,低头走进竹林。 两人刚才的对话,在场其他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就勾了好奇心。 这少年什么来路,竟值得康教习另眼相看,特意安排他与相轲比试? 应该有些过人之处。 得去瞧瞧! 骆志清等几名第三峰的炼气期弟子,商量了几句,也跟进了竹林,想看看陆缺怎么练刀的,刀法又有何玄妙。 几人做贼似的尾随在陆缺身后,刚走到竹林中央,地面忽然颤了颤。 一只巨手破土而出,其手指便如常人大腿般粗细,翻掌一弹,就将骆志清几人弹飞了出去。 紧接着。 大片土地崩裂翻动,从中站起来一位宛若神灵的巨人,高有六丈,身负金甲,直起身时,头颅几乎和竹林顶部齐平。 片片如鳞的金色铠甲,遮盖着强悍巍峨的身躯,即便如此,也能感觉到身上蕴含爆炸性的力道。 金甲力士!! 这是由品阶极高的“金甲力士符”,召唤出的傀儡。 虽说并不能施展术法,但单凭肉身力量也可以和筑基初期的修士抗衡。 破土而出的金甲力士晃了晃头颅,一缕缕灰土如溪流般从身上淌下来,他低头俯视骆志清几人,目含威怒道:“陆道友要在竹林后面的空旷之地静修十日,期间本宗弟子不可打扰!退!” 最后的“退”字犹如平地炸雷,吓得骆志清几个身躯一抖,慌忙站起来,转身退了回去。 但几人也更觉奇怪。 怎么康教习会如此偏袒一名散修,为了让他安静修行,连金甲力士都放了出来。 至于吗? 走在更前面些的陆缺,回身看向金甲力士,自下而上扫量,看到金甲力士威风凛凛的脸面,瞳孔一缩,“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庭记略》中有关于金甲力士的记载,可当真见了,仍觉得震撼不已。 六丈高的巨人,怕是洪荒仙古时代的神魔也是如此吧? 陆缺视线斜向金甲力士的手掌,掌面皮肤宛如铜浇铁铸,线条分明,一条条粗大青筋纵横交错,让人感觉充满了力量,仿佛出拳就能震碎河山! 陆缺还不足金甲力士膝盖高,身形被衬得越发单薄清瘦,可心脏却怦然跳到了一下,涌起较量之意。 离开界山以后,已经有很久没有遇到单纯以力量的着称东西了。 “康前辈,我能否和这尊金甲力士拼拼拳?” 一句询问在竹林间散开,引得万千竹叶翻动起来。 片刻之后。 康回并未现身,略微沙哑的声音却从空中传来,带着几分质疑,“金甲力士凭肉身就能与筑基初级的修士抗衡,恐怕会伤到了陆小友。“ “我身体底子勉强还行,受了伤,恢复的挺快,不会耽搁和相轲的切磋。” “陆小友真想试试?” 陆缺很确定道:“是。” 康回略微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其中利弊,大约四十息后,松了口,“既然陆小友好奇,那就拼一拳!” 在康回的心里,陆缺已经是相轲“祭剑破境”的祭品。 等于半个死人。 那所幸就发发善心,满足少年的愿望,反正就算伤了,天渊剑宗也有足够的底蕴将之医好,绝不会影响既定的计划。 陆缺向空中抱拳道:“多谢康前辈。” “不必客气。” 话罢。 魁梧如小山的金甲力士转过了身,正面面对陆缺。 相隔尚有二十几丈的距离,陆缺就清晰地感知到压倒性的气势滚滚而来,宛若一阵阵罡风,劲烈无比,冲击着四肢百骸,冲击着周身穴窍。 这就是能与筑基初期抗衡的力量? 果然霸道。 阳光斑驳的竹林间,林叶错动,漏下一缕光芒落到陆缺脸庞,照亮了他眼中锐利锋芒。 陆缺有些期待。 胸腔里的气血渐渐翻涌了起来,一寸一寸扩散激荡。 丹田之中,八十一道“雾化”的气龙,似乎受到纯粹战意感召,尽皆咆哮,汇成奔流不息的灵气海。 气势随之攀升。 脚下,有风乍起。 陆缺缓缓蜷曲五指,攥住了拳头,也攥住了一身力量,像是手里有团火焰,周遭的空气都在逐渐扭曲。 “以力拼拳,来——” 砰! 陆缺纵身弹了出去,原来所站的位置,地面轰然向下塌陷,留下宛若蜘蛛网般的裂纹。 这一瞬。 残影掠过青绿竹林,带着风雷之势咆哮而出,同时金甲力士也抡动臂膀,向下挥出了拳头。 以拳对拳,以力破力。 一大一小的拳头终于在空中相抵,各自倾泄力道,宛若两颗陨石碰撞,绽放夺目的光,吞没了周围一切。 激荡的冲击波顷刻爆发,刮起三寸土,扫尽千竿竹。 轰—— 以陆缺和金甲力士为中心,无数的郁郁青竹化为飞灰,地面则被平削起了一层。 画面定格的瞬息。 就见清瘦单薄的陆缺,跃至了半空,用拳头抵着金甲力士铜浇铁铸般的巨拳,身躯倾斜似剑,神色古井无波。 一幅俨若向神明挥拳的画卷。 但制衡了须臾后,金甲力士身上突然发出一阵骨骼错动的声音,原本就磅礴无比的力量又暴涨了三成,悍然冲散了陆缺的拳势力道。 “撕啦”一声,陆缺右臂衣袖率先被绞碎成碎片。 那磅礴力量继续倾泻,似大河直下,势不可挡! 直将陆缺轰得倒飞入了半空,如断了线的风筝,栽着跟头,坠落到五十丈外。 炼气十二层还远不足与筑基抗衡。 一大层境界的差距,就像是隔了天堑。 随着尘埃落定,陆缺站了起来,体内仍有狂暴的力量在翻腾,摇晃着诸多穴窍,耳中嗡鸣不止,整个人都有一种木然之感。 喘息良久后。 他看了看金甲力士,后者巍然不动,在一拳交错后脚步没有往后退半寸。 “我已经用了全部修为,都没能把金甲力士击退半寸。” “不过……” “跟他拼了一拳,我也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这就说明我如今已经能勉强抵挡住筑基初期修士的攻击了。” 心里思量着,陆缺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对自己的表现有些满意。 而金甲力士在和陆缺拼了一拳之后,张开双臂向天高举,好像是被某种秘术引动一般,身躯化成金色符光,消散于竹林。 竹林彻底恢复平静。 只有一地疮痍,证明刚才所发生的事是真实的。 陆缺按着膝盖坐了下来,揉捏着酸痛不已的手臂,感觉好像有道目光注视自己,抬头向天空望了望。 康回的声音再次凭空响起,“陆小友,可真是让人惊喜不断。” “我也就这点能耐,都使尽了。” “已经非常好。” ……… 在原地修整了一刻多钟功夫,以“大衍敛息术”藏气敛神,恢复到平常木讷的黯淡模样,陆缺才懒懒散散地往前面走去,到了一片方圆二百余亩的空旷之地。 眼前几道清浅溪流,在乱石滩上蜿蜒,地势开阔,周围也并无房舍。 倒是很适合折腾。 “不错,灵气也蛮浓郁。” 陆缺略作打量,从咫尺空间取出断夜,走到乱石滩上练刀。 仍是寻常的劈砍撩刺等等。 而在练习这些基础刀法的同时,也没有忘记继续揣摩那式“昨夜西风”的玄妙。 说起来。 陆缺炼气问道也有两年多的光景,步罡踏斗没把“道罡”凝炼出来,断夜也没养出灵气,《离火术总纲》也凝聚不出来精纯的离火,除了白湛传的影闪之外,连个杀手锏都没有,与人交手,全靠力大刀快。 从修士的层面讲,可谓一事无成。 炼气八层的柳离都还会两式压箱底的剑诀呢! 所以琢磨出来一式杀手锏,乃是当下修行的首要。 刚迈入炼气十二层境界,总不可能就立即冲击炼气十三层吧?道行就如酿酒,积淀的越多越沉。 陆缺勤恳练刀,直到黄昏才沿路返回。 这时。 修完课业的第三峰炼气期弟子,聚集在玉露湖岸前,没有散去,望见陆缺身影,就小声议论了起来,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陆道友看起来精神头不足,竟然会是炼气十二层的境界?” “你懂什么!这是以敛息术收敛了灵力波动,敛神蓄势,你要是见过在大雪天里行走的老虎,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第178章 七十九两 一个立世几千年的大宗门,自然有容人的气量。 可是! 如相轲这类出类拔萃的好苗子,天渊剑宗是下了大力气培养的,寄望极深厚,意图将之栽培为宗门的顶梁柱。 眼下相轲炼气十三层业已圆满,破境筑基在即,不能出任何差池。 倘若这时打输了一场,心境就有可能出现裂隙,影响全盘的修行计划。 天渊剑宗的长老们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出现。 闻大仓如今流落江湖,可毕竟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明白这一层道理,因此就细说了一遍提醒陆缺。 柳离心思向阳,不大相信,“那闻道兄的意思是说,如果陆缺在这场比试中一旦占了上风,我们第三峰的长老们就有可能在暗地里使绊子?” 闻大仓捏了捏肥大的鼻头道:“我闻大仓这种修行界末流,原本没资格评价贵宗长老的人品,但是……” “但是什么?” “这种事我从前见过。” 闻大仓说这句时候,好像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脸色暗淡了许多。 柳离转问陆缺道:“你怎么看?” 陆缺其实事先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淡声说道:“我觉得闻老兄说的没错。” “那你还要比?” “试试自己能耐到底如何呗,不要紧。” “可……” 陆缺起身给闻大仓添了一双筷子,示意两人先吃饭。 他其实压根就不想跟相轲比试,受了康回的胁迫而已,可此时身在天渊剑宗,仰人鼻息,有苦也说不出。 那就索性不说。 闻大仓又道:“陆老弟啊,我觉得你的心智远超同龄,一定能明白其中道理,但咱们既然投缘,我就还想再交代你两句,不必在乎一时的输赢,该低头时候就低头。 “在这偌大的修仙界里大佬们个个威风八面,可哪个敢说以前没有当孙子?” “就当这回是陪着演戏了。” 陆缺点头道:“我本来赢面也没多大。” 而三人都想不到的是陆缺这场不仅不能赢,还被当成了“祭剑破境”的祭品。 第179章 交手翘楚 春雨随风倾斜,在满是黑色碎石的斗法场上打了依稀霁光。 场下纷乱躁动。 陆缺拔下脑后发簪,换布条束紧黑发,不留痕迹地往康回的身后扫了扫。 天渊剑宗第三峰的五位金丹境长老,并排而立,眼眸中带着俯视众生的薄凉,与木匠铺年轻版的余尽春如出一辙,只是气宇差了许多。 这让陆缺感觉到莫大的心理压力。 就好比两个小孩打架,对方身后却站着一排家长,气势先就矮了一截。 唉。 陆缺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按了按掌心里的老茧,有些心酸。 从刚才闻大仓的猛抓他肩膀表露出来的神情,他意识到了这场战斗或有性命之忧。 再抬头时相轲来了,很守时,恰好踩在未时整的点上。 场下围观的天渊剑宗纷纷瞩目,视线跟着相轲的身影到了斗法场上,约莫半月没有露面,她的修为似乎精进了许多,一袭紫黑色衣裙立在场上,宛若长剑,虽未出鞘,已觉寒芒逼人。 陆缺跟着走上斗法场。 两人相对而立,相隔五丈。 相轲抬手抱拳道:“今天这场较量对我极其重要,请陆道友不必留手。” 感觉到背后似乎有几道目光盯着,陆缺辛酸地撇了一下嘴角,“我知道,康前辈之前已交待过。” 康回抱臂道:“那就开始吧。” 闻言相轲剑指在身前一抹,剑意流转之间,半透明的“照光”飞剑显现了出来。 相轲性子很傲,之前应对散修挑战,往往后发制人。 这回未战前就祭出飞剑,破天荒了。 大宗门悉心栽培出来的娇女,怎可能是目空一切的蠢货? 相轲听了康回对于陆缺实力的解析,性命根基强过同阶数倍,灵力亦如此,心里就非常重视,没有因为自身境界高了陆缺一小借,就萌生半分轻慢。 大宗门的翘楚,万里挑一,强是全方面的! 微雨之中。 相轲的眼睛闪过利芒,炼气十三层的灵力铺展开来,却极为平静,如水银泻地。 照光飞剑亮了一抹寒冷的光,流转于剑锋,汇聚于剑尖。 纯粹剑意,蓦然而生。 她披双肩的发丝开始舞动飞扬,双袖无风自动,露出素腕与纤白的手掌,几缕剑韵气息缠绕指间,蓄势待发。 “请——” 相轲简单说了个字,灵力涟漪彻底宣泄开来。 场下。 第三峰的炼气期弟子,对此颇感诧异,相师姐今天这副认真架势极其少见,好像如临大敌似的。 姓陆的小子能有这种份量? 第五峰的娇小姑娘小小瞪圆了眼睛,情况好像不太妙…… 别看她模样娇小,古灵精怪,年纪其实比相轲还要大一轮,已是筑基修士,所以很快发现相轲要全力而战。 这丫头怎么上来就认真了,要杀人吗? 小小扒拉了两下被雨打湿的刘海,踮脚探身,打量起陆缺。 陆缺从咫尺空间取出断夜,持刀抱拳,“请!” 习惯以“大衍敛息术”藏气敛神的陆缺,灵力骤然爆发,就宛若洪水溃败,瞬间汹涌四散。 两人灵力涟漪相向而来,迅速交接,气势轰然相撞…… 但见以两丈五尺的距离为分界线,横于斗法场的绵密雨幕,似被斩了一刀,溃散出一片空白。 地面碎石承受不住两股灵力的激荡,簌簌晃动,渐渐被碾碎。 在对峙了一瞬后,相轲率先出手! 心念催动剑诀,起万钧之势,激荡照光飞剑迸发出千余道剑气,狂风骤雨般压了过来。 剑气凝如实质,带着金铁锋锐之气,带着凌厉之意。 纷乱千百,成了雨中飞虹。 她没有什么保留,出手就是炼气十三层临界的强横实力。 陆缺心头一紧,脖颈后汗毛随之竖立,手臂肌肉线条紧绷了起来,相轲比他之前遇到的炼气期修士都要强,灵力雄浑程度也不输与他,刚起手出剑,就给他带来了极强的压力。 剑气顷刻而来。 陆缺起刀一震,挥散灰黑色刀芒抵挡,身形于千百道剑气中辗转腾挪,直感觉陷入了剑气奔涌的汪洋,无处不是凌厉之意。 好在是散成千道缤纷剑气,力道欠缺了些。 比《沧浪千叠》还要逊一筹。 与那名劫道的剑修交手,让陆缺有了两分应对剑修的经验,心境渐渐沉静,抵挡剑气同时,从中寻找出了飞动轨迹。 身形蓦的一斜。 平掠而起,宛若游龙,横刀穿破剑气交织的密集大网。 直逼近相轲身前。 雨幕中一痕灰黑色刀芒如墨,从紫衣猎猎的女子眉心正中斩落下去。 砰! 断夜砸到地面。 满地碎石受到摧枯拉朽的力道催动,弹起万千,就像突然涨大的气泡,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碎石组成的空心圆球,“嘭”的向周围炸裂开来。 破碎的石子哗哗啦啦落地,其中缓缓下落的还有两缕黑发。 相轲身法飘逸,已退出三十丈外,斜眼看了一眼还在飘飞的黑发,仍有几根从中落下来。 “这么了得?” 在炼气境之中向来战无不胜的天渊剑宗翘楚,胸口起伏了一下。 她已经被陆缺设想的非常强,但没想到能强到这种地步,以低一小阶的境界,以最寻常的刀法,与她对攻,都没有落半点的下风。 这究竟如何磨砺出来? 真是好对手。 相轲心中闪过一念,再次强攻,娇躯飘逸而出,纤手握住更纤薄的照光飞剑,剑诀泼洒,挥一道月牙形剑芒。 这道月牙形剑芒看似很慢,可几乎瞬间就掠到了陆缺身前。 陆缺横刀格挡。 剑芒撞击断夜刀背,发出清越颤鸣,其雄浑灵力滚滚而来。 力道一重胜过一重。 只觉脚下碎石向前错动,从鞋子的步面上滚动过去,陆缺已被逼退了数丈。 抗衡之中。 月牙形剑芒宛若琉璃般崩裂开来,竟有散成了几道无序剑气! 一道擦着陆缺脸颊划过,留下浅浅血痕。 两合交锋,一饮一啄。 呈现出了势均力敌之态。 此时心中起伏最大的莫过于柳离,她之前缠着陆缺切磋,拼的一身伤,总算结下陆缺二十六招,可就眼前陆缺表现实力看,那回显然就是在陪她玩。 陆缺刚才劈相轲那一刀,两个柳离也挡不住啊。 “真厉害,竟然能跟相师姐平分秋色!”柳离脱口而出。 这让抱臂而立的骆志清很不爽,厚着脸皮接话道:“哪儿就平分秋色了?相师姐不过被斩下了一缕头发,陆缺却被划破脸,明显就是相师姐更厉害。” 柳离目光只在陆缺身上,“你说的对。” ……… 第180章 雨中刀剑 春雷在云端轰鸣作响,雨势渐大。 山烟流淌到了斗法场上。 相轲紫衣带烟,身法与剑诀配合,速度越来越快,在斗法场上留下数道不连贯的残影。 灵力运化渐入佳境。 一剑一剑递来,威势激增,仿佛河道进入奔腾直下的急流。 剑心明净,葳蕤生光。 本来就已灵性十足的“照光”飞剑,受其心境影响陡然晕开一道晕纹,半透明的剑身之中浮现某种神秘符文。 旋即剑身竟闪烁起细微的白色雷弧。 一剑斩开雨幕,空中划出笔直轨迹,滞留下来的白色雷弧霹雳啪啦响动。 相轲距离破境筑基近在咫尺了。 气势正在节节攀升。 她明白今天这场战斗正是破境契机,倘若赢了,事后必然能够水到渠成地步入筑基期。 那么—— 此战必以酣畅淋漓。 必以大胜。 刀剑相交之间,已经过去了十招,这种结果大大出乎第三峰炼气期弟子的预料。 陆缺一介散修,竟然会这么强? 他们自付把自己换到陆缺的位置,早就已经落败了,甚至可能身死。 真是大开眼界啊。 场下的骆志清抓耳挠腮,心里郁闷无比。 姓陆的小子这么彪悍,可真不好赶上。 “哎,你们说……” 骆志清准备跟师兄师姐们讨论战况,却发现所有的人都紧张地盯着战局,屏气凝神,没一个人出声的,自觉的冒失了,拍了下一嘴,闭口不言。 场面寂静。 唯余刀剑交错之声。 在第十招后陆缺渐渐出现了点颓势,被“照光”飞剑所携的浑厚灵力扫到,身体倒栽了出去,滑行出几丈远。 要知道。 陆缺是在以最基础的刀法,对抗修仙界精妙的剑诀与御剑术! 影闪和炼化之力均不能使。 还得在天渊剑宗一名筑基后期的教习,五名金丹境长老所带来巨大心理压力下,与相轲刚正面。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 完全是在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陆缺仓促起身,没来得及稳定身形,照光飞剑已经继续穿破雨幕,带着白色雷光直刺而来,钉在断夜刀脊。 第181章 天狼星动 纤毫之末。 刀芒与“照光”相接,那抹黑灰色犹如死寂的夜,几欲侵蚀到飞剑内部。 仙武意境融融蔓生。 那是锁龙镇十七年的晨昏,那是去往界山的一路风雪。 如黑莲幻夜而开。 在这种浓郁孤寂之中。 相轲同时也遭受到了强烈的灵力反震,丹田中摇荡不止,知道绝不能硬扛下这十七道刀芒,否则不死也伤。 她身处半空,剑诀掐动,向后退出了一步,身影蓦然虚化。 紫衣翻飞,一步一身影。 莲步落下时候,“照光”飞剑恰好落在脚底,就犹如移形换位,在斗法场半空留下八道姿态不同的身影。 归墟八步—— 这本是天渊剑宗传承三千载的绝技之一,需要筑基以上,悟性极高,才能学习。 相轲在炼气十三层的境界使了出来,足见其不凡之处。 但跃阶施展如此玄奥的术法,带来的消耗极大,八道身影归一,姿容冷艳清寒的相轲也显出了仓皇之态。 发丝翻乱。 一缕血迹从眉心渐渐流淌到鼻梁,红的灼目。 她并没有完全躲开那十七道刀芒。 细雨将那缕鲜血打散,晕成了微红,相轲反手抹了一把,用带血的手冲陆缺竖起拇指。 了不起! 大宗门的翘楚,岂会没有认可别人的气度? 相反。 相轲此时非常认同陆缺,也为能遇到如此对手而感到庆幸,难得明艳一笑,心中战意更浓。 “陆道友,相轲今日幸甚。” 归墟八步的所带来的灵力涟漪,在半空无声消散。 陆缺望向悬浮于半空的相轲,默然地抱了抱拳。 若非此战是受胁迫,的确酣畅淋漓。 满是碎石的斗法场暂时安静下来,挂着一帘春雨,与数道流烟。 两人没有再次交手。 毕竟各自施展了强招,灵力消耗很大,需要几十息时间才能恢复。 场下也陷入静默。 第三峰弟子本以为这回是一场悬殊极大的战斗,三五合就能分出胜负。 谁也没想到二十招刀剑交错,姓陆的小子不仅如柱石般屹立不倒,还把他们的师姐逼得使出了“归墟八步”。 这真是散修? 这真是炼气期级别的战斗? 第三峰弟子望着那式“旧年风雪”扑空之后,留下的巨大深坑,都有些心悸,纷纷把脸转向康回。 同是炼气境的修士,差别也太大了。 意图在往后和陆缺一较高低的骆志清,这位仁兄在愣了许久后,伸手摸住脖颈,感觉脖颈生凉。 得亏没和陆缺交手…… 骆志清也把目光投向康回。 康教习抱臂而立,一脸无可奈何,俨然是说,“都看我做什么? “一个个平常都自觉的了得,见到点真刀真枪的较量,就傻眼了吧?” “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心累。 而陆缺在交手表现出的强势,也同样超出康回的预期。 区区散修,竟能将普通刀法化腐朽为神奇,压制住天渊剑宗倾力栽培的天骄。 委实离谱了。 康回将视线转回场上。 一抹烟云浮过,陆缺和相轲似乎都已得到了喘息,准备再次交手。 下一瞬。 两人身影同时出击,绵绵雨幕中,青紫两色宛若游龙。 刀光剑影连续交错,变得模糊不清。 惟有灵力激撞引起的轰鸣声,昭示着这场战斗进入白热化。 空中有画面定格时。 陆缺手中断夜不知何时已被照光击飞,只不过他会的不单是刀,拳术更为刚猛! 拳头裹挟着奔雷之力,咆哮而来,直轰向相轲胸口。 后者以双掌抵挡,只感觉宛若滔滔洪流中腐草朽木,嘭的被震飞出去,娇躯倾斜下坠,砸地满地碎石,贴着地面滑行十几丈。 第182章 白湛回头 两千里春风春雨,天地阴霾。 并州与冀州交界线上的天渊山脉,天穹阴云最为浓郁。 雷光在层层阴云中滚动,宛若有神人在九霄擂鼓,伴随阴云低垂,鼓槌猛然砸在鼓面,一道巨大雷霆霎时贯通天地。 雷光明灭了数次,石破天惊的雷声才滚滚而来。 风吹雨欲斜,把斗武场的碎石打出层层油润的光。 万刃之势随一剑倾泻,相轲也已经耗尽了灵力。 雨水冲刷她脸颊的血迹,一股一股流向脖颈,她轻呵了口气,脸色苍白,身形摇晃不倒,踩的脚下碎石咔咔作响。 但终究没有倒下去。 这一战到此画上了休止符。 她赢了。 保持住了对阵散修一十九场不败的辉煌战绩;并且剑心也已通达,随后就能平顺地步入筑基境界。 只是相对于收获,更让心神触动的却是这场战斗本身。 多强的少年啊。 相轲看向倒在斗武场边缘的陆缺,视线模糊,轻笑了一下。 “陆道友,我们平分秋色。” 她冷艳孤高,只是天性,并没有沾染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 而说完了这句话。 相轲便坚持不住了,胸口被照光贯穿,手骨折断,几根肋骨碎裂……伤痕累累,娇躯晃了晃栽进雨水里。 “相轲!” 康回急喝了一声,飞身而去,蹲下身将相轲放到了膝盖上,喂服疗伤丹药,向来笃定从容的脸上也出现了慌乱之色。 看着相轲从十岁小童长到桃李年华,一手栽培,如今伤成了这样,怎会不心疼? 第三峰的弟子也迅速冲上了擂台,围拢过去。 斗法场另一面,则格外清冷。 身躯已是千疮百孔的陆缺横倒在血泊之中,紧咬着牙关,试了几次,好像手肘处也被剑气贯穿,根本使不上力,手臂一松,脑门“嘭”的砸到了地面。 难以起身。 好在是柳离和闻大仓慌忙冲过来,扶住了陆缺。 “陆老弟,坚持住,没事了没事了。” 闻大仓大概猜到这一战的蹊跷,知道陆缺能撑到现在有多艰难,慌忙从怀里随身携带的酒囊,给陆缺灌了几口酒。 第183章 夺剑斩山 白湛转过身正对天渊剑宗众人,单手背负,衣袖飘摇,视线直指顾有德,眼眸中掠过天狼星幽蓝的冷光。 她静立不动,万物也仿佛因她而凝固。 斗法场边沿滴落的水珠刚落下来,还没有落地,就悬在了半空,粒粒珠圆晶莹,倒映着那抹湛蓝的天穹。 山烟停泊于斗法场侧面,凝成冻云。 天渊剑宗五百余弟子,五位第三峰的金丹境长老,顿时感觉到如山压力,无人敢在言语。 场面越来越静。 白湛展露出来的敌意,让顾有德有些心里发毛,率先开口道:“阁下就这么闯入我天渊剑宗,口中狂言,目中无人,当我天渊剑宗没人了吗?” 顾有德倒也乖觉,一出口,就把宗门牵扯进其中。 以势压人的意图十分明显。 这少女形貌的妖,就算神通广大,也可能与整个天渊剑宗作对! 只可惜顾有德没弄清楚对面站的是谁。 白湛缓缓挽起宽大衣袖,垂眸看了看袖边血迹,“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你敢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我就视你天渊剑宗向我开战。” 顾有德莫名地感觉底气不足,心里也掂量不出这番话的份量,没敢冒然争辩。 白湛抬指向顾有德虚指了一下。 “你,过来!” “阁下这是要跟我单对单的比划了,顾某倒是愿意领教。” “你这么弱,比划什么?我就是要抽你而已。” 道行比顾有德更高些的冯境迁,猜测出来白湛地位应该极为崇高,这时往前迈了两步,走到天渊剑宗众人最前面,抱拳拱手道:“道友要和我顾师弟为难,也总该有个来由。” “为了给陆小友出气吗?” “修士交手切磋,本是修仙界司空见惯的事,至于陆小友所受伤势,蔽宗也会指派专人精心调理……这些也跟我顾师弟没有牵连。” 白湛蛮横道:“滚,我和你说话了!” 假如陆缺和相轲是公平交手,两个炼气修士你来我往,菜鸡互啄,白湛也不会管这事。 输了,伤了。 也都是陆缺自己没本事。 但是顾有德身为金丹境中的弱鸡,仗着多活了些年岁,熬出来了点境界,暗地里对陆缺使阴招,就必须得管。 白湛也不屑于解释这些,背身询问陆缺道:“我把给你使绊子那人手臂撕下来,你如果还不解气,我再把他金丹打碎。” “别莽!” 陆缺是受了欺负,憎恶之意浓郁,可觉得白湛不远两千里过来为他撑腰,就已经足够了,没想把事情闹大。 此地毕竟是天渊剑宗,恐怕不乏比金丹境修为更高的修士。 白湛孤身一人,如何应对? 可陆缺“别莽”二字刚说出来,白湛就已经悍然出手。 不见她灵力如何铺展,周身就蕴生出了恢宏的仙武意韵,犹如一道浩然大河,宣泄不尽,覆盖住了斗法场连带整个玉露湖。 天地仿佛被割裂。 这片区域因之陷入无尽黑暗,凛冽罡风如浪翻卷。 每一道都是一层仙武意蕴。 白湛—— 不仅仅是体魄强悍,天赋神通诡谲,在几度轮回之中,所积攒的仙武经验,也全都随着再度入世落到了她身上。 一弹指一挥手,也暗合仙武神髓。 她甚至在短暂的光阴片段里等了等,看着冯境迁飞剑横空,绽放光明。 看着顾有德凭空写符,引动山涧水汽,又倒卷起玉露湖湖水,在背后擎起九道高三百丈的水龙卷。 可是可是,他们都么弱吗。 真有金丹境界? 白湛顿感索然无味,身影挪移,单手抓住了奔袭如火龙般的飞剑,挥剑竖斩,在天地间劈开一道虹光。 这道虹光贴顾有德臂膀掠过去,劈散九道水龙卷,落在了天渊剑宗第三峰。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石火光的顷刻,在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结束之后。 白湛站在原地,米白色素裙蓦然翻涌了一下,灵力收敛,手中却仍抓着冯境迁的飞剑。 徒手夺走金丹中期修士的飞剑,这是何等强悍的体魄,何等雄浑的修为? 冯境迁本人面色蜡黄地愣了原地,脸上汗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滴。 他的心神都似被白湛捏在了手里。 紧急着。 旁边的顾有德臂膀上出现血迹,左臂啪的掉在了地上。 只不过这些还不算什么。 在众人瞪眼与愕然的时候,天渊山第三峰,从山顶到将近山脚,挤出漫漫尘烟,随后山峰就出现了开裂崩溃,北面半面山峰轰隆隆地塌了下来。 看着半面山峰倾倒,山石如同洪流般向玉露这边咆哮过来,烟尘遮天蔽日…… 冯境迁和其他三名第三峰长老,立时飞身去独挡山石洪流。 被斩了一臂的顾有德怒发冲冠,指着白湛暴喝道:“妖女,你敢如此大胆!?” “不管你什么来头,今日我天渊剑宗势必将你格杀。” “请在山诸位大长老开启护山大阵。” 顾有德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都盖过了第三峰崩倒的声音。 而陆缺整个都麻了。 祖宗啊! 出气归出气,把人家宗门的山峰给斩开一座。 这结局谁承担得了? 陆缺忍着全身剧痛站了起来,冲到白湛身后,抓住他的衣袖,“带我和柳离、闻老兄跑。” 白湛到了此时依旧从容不迫,只关心陆缺是否解气:“你心里舒服点没有?” “祖宗,祸闯大了!!” “这才算什么?” “跑路啊。” 跑路,谁跑? 白湛冷眼看了一眼顾有德,道:“你说你天渊剑宗势必要将我格杀是不是?好,我说话算话,就视同你天渊剑宗和我开战。” 白湛抬起了头,望向横亘天穹的天狼星。 眸中光动。 便有气浪散开,同时一尊高千丈的琉璃法相从她身后拔地而起。 “这后果你可给我担好了!” ……… (ps:今天被审核了) 第184章 老祖出关 顾有德捂着被斩断的臂膀,一脸狰狞,眼眸几欲喷出愤怒火光。 身为天渊剑宗第三峰长老,在宗门内被斩断了手臂,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而通过刚才的流光一隙的交手,他也明白了名叫白湛的小女妖实力之剽悍,匪夷所思,他就算把金丹吐出来,也不是对手。 可这是在天渊剑宗,强龙不压地头蛇。 出来修行得讲关系,讲背景,一个人强有什么用? 顾有德背后所依乃是天渊剑宗,宗门会有实力更强悍的长老,大长老,太上长老等等,出面镇杀白湛。 所以白湛凝聚气势泼天的“法天象地”,琉璃法身,顾有德根本不在乎。 随便闹! 现在你这小女妖闹的有多大,待会儿就死的就越惨。 妖丹都得被活挖出来炼药。 顾有德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只可惜他不了解白湛的来历。 狏狼出身于洪荒仙古时代,此一族都是狼祖精血所化,在洪荒劫灭之后,狼祖本体化作天狼星,狏狼血脉散播,才出现了世间各种不同的狼族。 算起来世间所有狼族都是狼祖精血苗裔,狏狼狼祖的一部分。 他顾有德是天渊剑宗长老不假。 但天狼星意志所化的白湛,乃是世间狼族本身! 狼族衍生何止百万,其中不乏能翻江倒海的大妖。 ……别说顾有德一介金丹修士,就是真带上了天渊剑宗宗门上下,挑衅白湛,也得掂量掂量。 开战? 从白湛口中说出这两个字,那当真会血流成河。 她的法相从地面升起,渐渐穿破云层,等昂起狼首与穹顶的天狼星呼应,世间狼族各种狼妖,将会不计性命攻击天渊剑宗。 这就是很可能出现的结果。 白湛无所谓。 她继承了冠绝几千年的仙武经验,可心智此时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女。 正处于叛逆期。 为朋友两肋插刀,无有不可! 白湛转身扶住摇晃摇晃的陆缺,神色执拗道:“你受委屈,我就有些不开心,待会儿咱们威风威风。” “怎……怎么威风。” “先把天渊山整个给打烂,然后吃这个破宗门的霸王餐。” “不用。” “好,那就不吃霸王餐。” 陆缺无语地捂着额头,这小姑奶奶没分清主次呀。 说话间。 一道瑞霭从天渊剑宗第七峰迸发,瞬间笼罩满山,犹如圣洁白莲绽放,散开流传千百里的明静祥和之意。 空中结成五彩祥云,华光万道,阻隔了白湛法相与天狼星的呼应。 “贵客临门,不必大惊小怪。” 这个声音如洪钟大吕回荡山野,迅速传开后,天渊山中几处意图暴起的灵力霎时平息。 在同一时间。 一位身材高大,鹤发童颜,衣衫却有些油腻邋遢的老者,凭空出现在白湛和陆缺身前。 老者面容平静,似乎经历过无数风霜的眼眸有层温润如水的荧光。 周身毫无灵力波动,但却和天地气息相融,就像一阵春风,一道阳光,凭空出现却也没有让人感觉到丝毫突兀。 神韵天成,入俗不俗。 白湛没在意天渊山暗中爆发的灵力,可老者出现后,却伸手把陆缺拨到了身后,脸上显出凝重之色。 顾有德看到老者背影,蓦然有些恍惚,这位老者是谁? 片刻后才记起来,这是天渊剑宗初代掌门,早已逊位,不理俗事的太上老祖,他入宗两甲子也才有幸见过一次。 老祖宗都出世了,小女妖必死无疑。 顾有德当即跪伏于老者的身后,长跪到底,脑门磕在尖锐碎石上,“恭迎老祖,老祖仙泽永古!” “老祖,这女妖不知是何来历,闯到咱们天渊剑宗就大发妖威,刚才把咱们第三峰都劈断了。” “弟子道行浅薄,损了一臂,也没能保住第三峰的基业,请老祖责罚。” 不得不说,顾有德颠倒黑白的本事很了得。 把被斩断手臂和第三峰被劈开的顺序一换,立马就像是舍命护山的孝子贤孙了。 他手里抓了把碎石,心中冷笑,“待会儿就请老祖把你妖丹给剥出来,研碎了入药。” 而顾有德跪倒后,冯境迁等长老及天渊剑宗弟子全部都跪了下来。 老者并没有理会天渊剑宗弟子,先冲白湛抱了抱拳,“老朽闭关入梦许久,不知贵客光临蔽宗,有失远迎了。” “你是谁?” “老朽名介凡夫,正是一介凡夫那三字,从前当过这破落宗门的掌门人,如今落了清闲,只当个吃饭睡觉的闲人。” “你有点本领。” 名为介凡夫的老者爽朗大笑,脸上一道道皱纹都随之舒展开来,很和蔼道:“能得狼祖一句赞赏,老朽往后几天,做梦恐怕都得咧嘴笑。” 白湛并没有放戒备,紧盯着介凡夫的一举一动,“用不着跟我套近乎,你们宗门可是想要镇杀我的。” “有这种事?” “别装糊涂了,打就是了!不过我朋友陆缺实力低微,你得放他走。” 说到这里白湛呲了一下牙,“他若有个闪失,我必昭告世间狼族各部大妖,生生世世以诛杀天渊剑宗弟子为业。” 介凡夫实力深不可测,镇压此时的白湛不算很难,可听到白湛这番话,心里也颇为忌讳。 小姑娘这股狠劲儿还真是狼。 得哄着啊。 不然这场风波难以平息。 介凡夫笑叹道:“这是哪儿的话,狼祖光临蔽宗,欢迎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要跟狼祖开战?绝对没这回事。” 白湛回眸瞥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顾有德,“没有吗!” 顾有德很诧异,宗门都被欺负成这样了, 介老祖怎么还会对这小女妖如此以礼相待,处处容让,老糊涂了? 他心里挣扎了一下,再次叩首道:“这女妖冥顽不灵,望介老祖施展神威将之镇压,以震我天渊剑宗声名。” 介凡夫点了点头,“好。” “老祖圣明!” 一句话刚喊出来,还没来得及得意,顾有德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托到了半空,丹田陡然颤动,蕴养于其中的金丹竟开始渐渐消融化解。 顾有德大惊失色,“老祖,老祖……” 介凡夫唏嘘道:“孽障,仗着学了几分本事,就忘了初心,向后辈道友出阴招,这是天渊剑宗教你的吗?这是正道修士所为吗?” “我顾念你当年为人本分,修行勤恳,本想保你,你却仍然没有丝毫悔改之心,到这时仍要攀咬。” “当我眼瞎了。” ……… 第187章 白湛走了 陆缺走出八卦药浴室,靠着嶙峋的石壁晒太阳,脸色苍白如纸。 五十几道贯穿伤还没有弥合,站久了,就觉得山涧凉风顺着伤口吹进体内,让五脏六腑里都有些冰凉。 有两滴地灵浆补养,伤不难好。 只是被人摆布的滋味儿却挥之不去。 陆缺举起虚握拳头贴在额头上,眼睛里渐渐聚拢起了些阴暗。 白湛端着蜜糖酿冬瓜条站在旁边,斜眼瞅了瞅陆缺,“你……在无能狂怒!” 这话让陆缺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气血激荡,差点喷出来。 有这么拆台的吗? “姑娘,在下有点想抽你。” “来来来。” 于是生平谨慎的陆缺,就做了生平最大胆狂妄的事,他抬腿在白湛的-翘臀上来了一脚。 白湛没有任何防备,娇躯歪斜,盘子里的糖酿冬瓜条掉了一地。 糟了! 糟了! 陆缺满头冷汗,脸色更白,后悔这回如此冒失。 白湛慌忙俯身,把糖酿冬瓜条一根根捡起来,鼓起腮帮呼呼地吹着上面灰尘,“别愣着,帮忙捡啊,你脚下就掉了两根。” 这一幕让前来探望陆缺的闻大仓惊掉了下巴。 前天来孤身闯入天渊剑宗,压得重多大修士不敢轩昂的“狼祖”大人,号令世间狼族大妖的群狼共主,在陆老弟面前怎么会如此好说话? 老弟,好本事! 世间固然有诸多翻江倒海的神通伟力,可哪儿比上软饭硬吃厉害? 闻大仓心里艳羡无比,等白湛站起了身,才哈着腰走过去。 “晚辈见过狼祖,狼祖威武。” 白湛瞥了闻大仓一眼,继续吹糖酿冬瓜条上的灰尘。 这举动看似没礼貌,但能让“狼祖”斜眼瞧上一眼,对于闻大仓来说已经是生平未有之殊荣,往后够吹好几年得了。 第190章 他在阴暗 夕阳将要完全落去时,光芒灿烂如金,更烘衬出了神庙的衰败荒凉。 神座上面。 九尾狐妖塑像遍布蛛网,落满灰尘,可是狭长的双眼还清晰可见。 那双眼睛微微低垂,以嘲弄的姿态俯视生灵,使整张狐脸有了种诡秘笑意。 霍金袖盯着看了看,都觉得诡异不祥,心里发毛。 一尊破石像还酿成了“气煞”? “妈的。” 霍金袖吐了口唾沫,撸起衣袖,两只厚实如熊掌的手掌猛然相击。 两股属性不同的灵力,在双掌间碰撞相融,便有巨大的符文光影蕴生于身前,轰鸣着压向九尾狐妖的塑像。 符文光影裹挟炽烈的镇杀力量,一点点压碎了九尾狐妖塑像上残存的香火之力。 但见塑像头顶上崩开裂隙,石片簌簌掉落。 继而轰然破碎。 九尾狐妖塑像的残面,滚落到霍金袖的脚下。 “狐神吗?哼哼。” 霍金袖抬脚踩住塑像残面,仿佛是踩住了诸天神灵,耸着肩膀大笑起来,脸色很是猖狂。 身具天生之恶,践踏众生信仰就是件很愉快的事。 正欲到外面捡柴火的陆缺,勾回头看着霍金袖脚下踩踏的九尾狐妖残面,眼睛眯了一下。 霍金袖越发嚣张,“看他妈什么看,滚去捡柴火生火!” 陆缺转身出去后,脸色略有几分阴沉。 从霍金袖刚才凝聚符文光影,爆发出来的灵力波动推断,灵力虽然驳杂不纯,但却要比陆缺浑厚几倍。 “筑基初期,的确非炼气能比……” 陆缺交过手的人物,道行以炼气十三层圆满的相轲为最。 两人大概半斤八两。 可是霍金袖至少比相轲高了几个档次! 陆缺自付施展影闪,配合新悟的仙武招式“旧年风雪”偷袭,都未必能将霍金袖一击斩杀。 一击杀不死,就得承受筑基修士的凶猛反扑…… 陆缺捡着柴火,心里嘀咕不断。 “刚离开天渊剑宗就碰上了霍金袖,这么个可杀可炼化的人,时运倒是不错。”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大不了受伤,反正霍金袖的气血也足够伤势,总之是不能浪费了。” 黄昏的光芒彻底消散,天已入夜。 在渐渐昏暗的光线中,陆缺原本木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鲜明的欣喜。 对,欣喜。 父亲陆简最为了解陆缺秉性,临终前仅有一句交待。 让陆缺多生宽容之心。 父亲遗言,不可轻易违背。 所以陆缺总是压抑着在锁龙镇隐忍十七年半、积攒的阴暗与戾气。 可是乾坤化气壶有着强悍无匹的炼化之威,炼化生灵就能直接提升境界,这种诱惑多大啊?无时无刻都在冲击埋藏于陆缺心底的阴暗,意图将之解禁而出。 不滥杀无辜,没问题! 但是霍金袖强取豪夺他五百两银子,把唾沫脱到他新衣服上,还打碎了“大夏祥瑞”九尾狐妖的神像。 恶贯满盈,罪不容诛。 修为还有点高……炼化的话…… 这对陆缺来说简直就是个宝,想想就觉得很开心。 我看青山多妩媚啊。 一抹“行侠仗义”的欣喜情绪在陆缺心里涌过以后,他立即取了一枚赤丹服下。 在天渊剑宗吸收了两滴地灵浆,性命根基的浑厚程度又往上拔升五成,但那几天时间一直深入沉睡,没有炼气炼武,丹田中的灵气便呈现出了蛰伏之态。 故而得先唤醒灵气。 不然怎么和境界高一大阶的筑基对阵? 赤丹入腹,药力迅速化开。 一缕缕带着灼热之感的灵气流入丹田,与八十一道雾化气龙汇合,宛若燎原的星星之火,渐渐让丹田小天地翻卷起来。 灵气澎湃奔流,穿行经络走周天。 伴随着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陆缺的精神也为之一震。 “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 ……… 陆缺抱着一大捆干木柴回到神庙时,供奉九尾狐妖塑像的正堂已经昏暗无光。 霍金袖横躺在供桌上,手里握着一只兽皮酒囊,仰面喝酒。 大概不是什么好酒,喝了两口后,鼓起腮帮,“噗”的喷了闻大仓一脸。 “就给老子喝这个?” 闻大仓嗫嚅道:“只有这个。” 霍金袖脸上横肉一抖,挥袖抽了闻大仓一记耳光,“废物,真他妈没用,明儿早上去附近村镇给老子抢几个女人过来,太干瘦不要,老子素好几天了。” 闻言,闻大仓的脸顿时苍白。 修士凌辱普通人乃是大忌! 他也没想到筑基以后的霍金袖能恶到如此程度,支吾了片刻后道:“霍爷,修士强抢民女的话,镇邪司也会出手的。” “你不去?” “不……” 闻大仓一个“不”字刚说出口,霍金袖便飞身而起,挥掌砸在他的肩头。 力道之大,直接就像闻大仓砸跪到了地上。 第191章 天地覆夜 天穹云层错动,遮盖了月光。 从神庙房顶投射下来的模糊光柱霎时消失。 地面那堆篝火早烧成了灰烬,只有依稀火星,在风吹来的时候闪动萤虫般的微光。 天地覆夜。 剩下了无比深沉的黑色。 陆缺靠坐在石柱上没有动,手掌轻贴于地面。 这时—— 一抹比天地覆夜更深沉的浓黑,从陆缺掌心扩散开去,无声无息的越过了两丈四尺的距离,蔓延到了供桌上,就仿佛是在宣纸上肆意流淌的墨汁。 浓黑色侵入了霍金袖的灵力壁障,将之从头到脚完全覆盖。 画面无比诡异。 深沉黑暗中。 寂坐许久的陆缺站起来身,长长呼了一口气,伸指轻点在悬在胸口的平安牌上。 如缕灵力激发,半空晕开透明的空间涟漪。 刀匣已横悬于身前。 一声催动风雷之声的刀吟,断夜已被陆缺握在手中,微微颤动着,带起的劲风在神庙之中陡然呼啸。 篝火余烬被吹亮,散开无数明亮火星。 这动静自然惊醒了霍金袖,神色一凛,背对陆缺闷吼道:“兔崽子,你怎敢!?” 吼声带着勃然怒气,掠地成风。 霍金袖没料到白天木讷老实的少年,敢趁机他睡熟拔刀。 但这没什么! 筑基修士的警惕性岂是炼气期可比?霍金袖敢把陆缺带在身边儿,就自认有随时随地镇杀他的把握。 他缓缓从供桌上坐了起来,指着陆缺嘲讽道:“雏儿,知道炼气跟筑基差距有多大不知道,以为老子刚才睡熟了,你就有可乘之机了?” “拔刀?” “你兔崽子拔刀的刹那,老子就醒了,真他妈不长眼。” 陆缺挥着断夜随意劈开了两下,脸色很轻松道:“跟你说个秘密,我这人一向胆小谨慎,所以在没有完全掌握局面之前,从来不会和对手说废话,但我现在就很想和你两句了。” 霍金袖此时也明白了陆缺之前的木讷老实,全是刻意隐忍。 如今这副模样才是真面目。 可区区一个炼气,在筑基修士面前妄谈“掌控局面”四字就有些不知所谓了。 霍金袖大笑道:“掌控局面?就你?” “两只脚都已经踏入幽冥,还是这么看不起别人,不得不说尊驾是我所遭遇的对手中最可爱的一位了。” “兔崽子,跟老子瞎掰扯什么,拿把破刀就以为能跟老子比划两下?” “谁说我要用刀了。” 陆缺笑了笑,气机流转之间,覆盖在霍金袖身上的那抹黑色开始如潮水般涌动,衍化成由无数诡秘符文构成的黑色旋涡,悄无声息地缠绕住了霍金袖双腿,只是顷刻,就剥离出双腿上血肉,炼化成了血色浓雾。 第193章 行程过半 风平浪静后,时间才到子夜。 破败的神庙已被夷为平地,就剩残砖断瓦,想凑合睡一晚也不行了。 闻大仓不愿连夜赶路,四下找了找,找到一株树根盘错的老树,就地一躺,头枕树根,“这树根窝子能将就睡一晚。” 陆缺走了过去,席地而坐,神色恹恹地趴在竹箱笼上,心绪浮动不断。 “筑基……” 到了炼气十三层,灵力强度大概能跟霍金袖旗鼓相当。 再遇上这类出入筑基的修士,就算是正面对阵,陆缺也自付有四五成的把握将之击杀,十成的把握安全逃跑! 这种显而易见的进步,让他心里颇为满意。 但是—— 随着道行提高,对乾坤化气壶也有些肤浅认知,陆缺心里萌生出了一个天大疑问。 乾坤化气壶与他心神相连,几可说是合而为一,其神妙功用,可以无视境界差距炼化灵气与气血……单凭这一点,就能让他的修行一日千里,进境速度远超过“天生灵体”的柳离。 而前世境界高山仰止,又有如此霸道的灵器,为什么还要散道入轮回。 那到底遇到了多大的难题? 一世难解,仍需一世? 陆缺感觉压力有点大,也对前世生出极大的好奇。 你是谁啊? ……… 翌日清晨。 两人再次启程,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句榕郡的郡界。 陆缺要继续往南;闻大仓要去东面的林城郡,不再同路。 芳草青青的驿道上。 闻大仓上下打量了陆缺一番,拱手道:“山高水长,老弟咱们后会有……” 一话未了,闻大仓叹气起来。 看过修仙界的血腥杀戮,他知道自己不合适这方世界,不打再修行了,准备重新回归世俗,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那么。 跟陆缺这样冉冉升起的年轻修士恐怕是后会无期了。 而大道多艰。 时代中的年轻修士多如过江之鲫,争机缘,夺气数,无数人会死在这个过程中,如崔傲,如红泥,如昨夜刚死的霍金袖,他们走上了这条路,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第194章 流霞斩马 天渊剑宗赠予的二百卷典籍,都是宗门前辈外出游历的见闻实录,比不得《黄庭记略》包罗万象,但贵在真实详尽,对于开阔眼界来说再好不过。 陆缺捧着一卷《潭花拾月录》翻阅,看得颇有滋味。 不过他并不知道,康回不是位大方的主儿。 赠送这二百卷典籍,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其中仅包含某些天材地宝、丹药、炼气材料的记载,至于最为珍贵的修行经验,则没记录一字一句。 天渊剑宗门内弟子都是不屑一顾的。 陆缺的修行知识都是拼拼凑凑,极其浅薄零碎,才愿意沙里淘金罢了。 二三月春光正好。 从轩窗吹进来的柔和春风,吹拂着陆缺发丝…… 他翻看《潭花拾月录》入神,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 俊俏小丫头已经把饭菜摆上桌,四样精致小炒,一盆红焖羊肉,一碟子刚出笼屉的白面馒头。 “陆公子,吃饭了。” “谢谢。”陆缺揉了揉眉心,放下书卷。 ……… 一顿很丰盛的午餐后。 陆缺临窗而坐,将《潭花十月录》整本看完,才活动着脖颈离开客栈,沿街浏览流霞郡的风土人情。 青石铺就的长街上。 卖吃食的小边摊儿琳琅满目,粗布做得幌子随风招摇。 各种吆喝声不绝。 人流熙熙攘攘,往来者有奔波生计的商贾,也有悬刀带剑的散修。 这些散修似乎比句榕郡的散修更精悍,陆缺擦肩而过的三五位,就没有一个低于炼气十层的。 气质也凛冽如刀,像是经历过不少搏杀场面。 陆缺暗自留意,但也没有刻意去观察某一位。 随波逐流地穿过了两道街巷,正准备往更繁华的街上去,突然一股呛人的气味扑面而来。 生石灰? 沿着生石灰的气味来源望去。 就见一条略微偏僻的小巷子里,站着六名散修,身前放着一个个白色的布袋子。 布袋上书“避沙散”三字。 两个敞开口的布袋子,里面盛的都是生石灰与某些气味辛辣的药草腌制的粉末。 三四十个商贾及商贾手下的伙计,围了团,争相购买所谓的避沙散。 纵然一小袋就要二十五两,都没有人皱眉头的。 生石灰掺点不知名的草药沫子,竟能卖出来这种天价,这生意可真好做,比柳离家的柳记药铺恐怕赚钱多了。 第195章 落日神宫 黄昏降临,余晖穿过轩窗落了半壁的殷红。 天边残阳如血。 为这繁荣的流霞郡笼了上了一层紧张的氛围。 陆缺站在窗前向远处望去,各个街巷里面都有匆忙奔走的“斩马堂”修士,他们或张贴告示,或询问其他散修,显得非常焦急。 客栈里专门负责陆缺起居的小丫鬟,拿来了一张告示给陆缺。 上面简短几行字。 “斩马堂急求制龙丹或木元丹一枚,若有道友愿转移转卖,必万两酬谢。” 应该是为之前见过的那位女修士陈绿云求药。 通过这张告示的内容,也可以推断出来陈绿云所受之伤,最重的应是伤到了神魂。 制龙丹和木元丹都有平复神魂伤势的效用。 “木元丹!” 陆缺当初斩杀“暮蛟”这帮劫路修士,搜刮了四枚木元丹,手头倒是还有,但并不准备抛售出去赚万两的白银。 他孤身一人,对方却是人多势众的斩马堂。 万一木元丹拿了出来,人家不但不给银子,还要谋财害命怎么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缺想了想,问俊俏小丫头道:“你认得斩马堂的陈绿云吗?” 俊俏小丫头笑嘻嘻到:“认得,但高攀不上,从来没有说过话。” “哦。” “陆公子问她做什么?” “没事,你去忙吧。” 俊俏小丫头离开以后,陆缺照例打坐炼气。 两个半时辰匆匆过去。 入了夜。 流霞郡的街巷渐渐沉寂下来,斩马堂的四处奔走为陈绿云求药的修士,似乎是买到了相应的丹药,也都陆续回去了。 柔和的夜风在街巷吹拂,灯火阑珊。 两名喝醉的酒的修士相互搀扶,在路上摇摇晃晃,最终坐到了一架拉米粮的板车旁边儿。 “明儿咱哥俩也到落日神宫碰碰运气。” “咱哥儿俩?” “对!” “斩马堂陈堂主的大小姐到落日神宫去碰运气,都只剩下了半口气,咱哥俩去了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说不定那机缘是咱们的。” “呵,呵,呵呵呵……” 俩醉鬼修士靠着拉米粮的板车唠叨,距离客栈位置还有些远,不过陆缺还是听见了两人对话。 落日神宫—— 陆缺对这四个字有点兴趣,只可惜俩醉鬼修士说了几句,就天为被地为床,睡了过去。 ……… 天未大亮,雾气蒙蒙。 陆缺就结了客栈的账,背上竹箱笼趁早出发。 一面走,一面拿着详细版的冀州地图查看。 按照地图图形显示,过了流霞郡,接下来就是风沙万里的朔北沙漠。 此沙漠的形状很不规则,靠北的那面纵横万里,幅员极是辽阔,而在流霞郡及吴州边界这一带算是狭窄的区域,横贯只有千里之长。 跨过这千里风沙,便是吴州! 陆缺还从来没有回过吴州,心里不存在“近乡情更怯”情绪。 此时此刻,倒是更想见识见识风沙北朔的风光。 一路出了流霞郡郡城,向南穿过流霞郡下辖的几座县域。 山川地貌渐渐荒凉。 草木萧疏。 从远处吹过来了土黄色的风,带着细微的沙。 第196章 真元投影 陆缺心里疑云重重,却没有再多问,只是隐于角落默默喝茶,聆听其他修士交谈。 渐渐就从零碎的言语中拼凑出来了完整的信息。 按照众人言谈间的意思。 浮沉山这座三千年前的古老宗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宗门修士早已经被屠戮殆尽,但却遗留下来一尊“斗兵武神”,终年守护落日神宫。 这斗兵武神仿佛是无上神通伟力凝聚出的术法傀儡,不死不灭,实力悍然,凡是筑基极其以上境界的修士闯入落日神宫,便会将其惊醒,无差别地抹杀这些擅闯之人。 有两位不信邪的金丹修士,就把脑袋交待到了落日神宫里。 所以。 只有炼气期修士才有进入落日神宫的机会。 流霞郡斩马堂的陈绿云神魂受创,也是闯入落日神宫所致。 ……三千年前正是人妖两族修行的盛世之初,各种惊艳术法层出不穷,传承必然卷佚浩瀚,惊天动地,也怪不得会有诸多修士聚集于这座小镇。 陆缺默默分析着这些信息,心道此次各方云集,或许能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跟在后面看看情况。 如果能在其中获取一份机缘最好,如果风险太大,就适时跑路。 主打一个安全第一,重在参与。 反正就茶楼里在坐的诸位,一眼扫过去,十个里面有八个都像是不怕死的,遇上危险肯定要冲锋在前。 人家都是要面子的呀!为了一份仙缘甘愿舍生忘死。 这点陆缺就很自愧不如。 他又留意了一番比较鹤立鸡群的凌三公子和王炼师二位。 一位是修行世家的贵公子,一位是天渊剑宗的俊杰,道行均为炼气十三层,灵力明显比其他散修更为精纯,性命根基似乎也要厚些。 从茶楼其他修士的反应推测。 凌三公子行事应该比较阴狠,不然不会惹得众人忌惮。 背依天渊剑宗的王炼师,身上则有一份大宗门弟子的清傲,心气很高,好像也不太把凌三公子多往眼里放。 两人坐在茶楼里珠玉生光,很是惹人注目。 陆缺大概看了看,付了茶钱,率先走出茶楼。 小镇外风沙卷动,一缕缕细沙扑打着了无生机的胡杨。 土黄色街道上。 三五成群的修士已经开始往朔北沙漠进发,像是不连贯的队列,从小镇一路延伸到了高大如山的沙丘。 陆缺跟着这些修士走进朔北沙漠,爬上了一座高大沙丘,注目远望。 连绵不断的沙丘延伸千万里,直到目光望不到的尽头。 那层层起伏,仿佛是凝固不动的波涛。 “沙漠也称瀚海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站在沙丘上眺望远方,王炼师、凌三公子、穆天童等人都已经从茶楼出来,登上了沙丘。 更多的修士随之而来。 这些人或御剑飞起,或驭风而行,又或施展迅疾身法,全部向西南方向赶过去。 大漠上霎时拉起了近千道黄尘。 风沙滚滚。 陆缺深吸一口气,也跟着向西南面疾奔过去。 踏沙而行,破开袅绕的热浪。 听着耳畔风声呼啸。 好一阵子没怎么活动过筋骨的陆缺,气血逐渐升腾,肌肉筋节尽皆舒展,一息流转绵绵不尽,身形化成青色残影。 不过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夹杂在诸多修士之间,免得抢走了王炼师和凌三公子的风头。 ……… 奔行五刻钟时间以后。 幅员辽阔的沙漠突然出现巨大的阴影,覆盖方圆四百里。 仰头一望。 陆缺立时被惊住了,呆若木鸡。 但见一座巨大山峰悬浮在半空中,山腰支离破碎,大小不同的山岩宛若陨星般围绕四周。 山还能飘在天上? 了不起。 而这座山峰上便是落日神宫。 此处距离落日神宫尚有三十里距离,但所有争夺机缘的修士全都停了下来。 在面前沙丘上立着四道人影。 一位发须皆白的老叟,乃是“斩马堂”的大堂主刘金线,修行四甲子光阴,金丹初期圆满的境界。 与何百锻并肩而立之人,身着青衣色衣袍,身躯修长,面容肃穆,位居冀州镇邪司十二副司之一,并且还是“二品仙尉”,名叫关守存。 第三位则是天渊剑宗第二峰的长老轩辕百锻,此人络腮胡浓密,但眼睛很小,好像是天生带笑,面相看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 在轩辕百锻二丈外左右,一名穿碎花石榴裙女修士抱臂而立,百无聊赖地提着脚下沙子。 她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真容。 腰间悬了一块青玉牌,上面云纹篆刻有“参合”二字。 身份应该是大夏另一座大宗门参合宫的长老。 这四人各代表一方势力,出现在此地,则是为了防止有炼气境界以上的修士鱼目混珠,去闯落日神宫。 要知道一旦惊醒了斗兵武神,那恐怖的存在神通伟力泼洒下,恐怕会有几座郡城都要遭殃。 镇邪司作为修仙界与世俗的一道界限,对此事尤为认真。 冀州副司关守存,特意投下目光,仔细看了看。 然后视线指着王炼师道:“轩辕兄,贵宗那位弟子可真是人中龙凤,我看他根骨奇佳,往后有望成为贵宗梁柱啊。” 轩辕百锻抹着络腮胡笑起来:“关副司说话就是好听,哪儿什么根骨奇佳,也就是比普通同阶稍微强点罢了,我瞧北川郡凌家的凌公子倒是更为卓绝;对了,还有那个闷声不响的穆天童。” “听闻贵宗有位剑道奇才相轲,这才怎么没有来?” “刚好赶上筑基,没办法过来。” 斩马堂大堂主刘金线笑呵呵地插话道:“相轲姑娘来了,恐怕别人就没机会了。” 轩辕百锻摆手道:“刘老哥这话可会捧杀人的哦。” “实话实说。” “蔽宗的相姑娘的确不错,但真没到同阶无敌的程度,前几天跟一位境界比她低一小阶的散修交手,都没讨到什么便宜,散修之中才是藏龙卧虎。” 刘金线往底下望了望,说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和相轲交手的小子叫做陆缺,不知道今儿来没有?” 轩辕百锻凝眸道:“应该没来,那小子的性命根基之浑厚异于常人,灵力也极其精纯,如果在这些人之间,咱们四个不可能察觉不到。” 关守存颔首,表示同意。 一直没插话的参合宫女长老,这时候垂下了头,视线居高临下,从来的近千名炼气修士中扫了过去,最终停留在一道影子上。 那是陆缺的影子。 陆缺身形未动,但脚下的影子却莫名其妙地晃了晃。 “真元投影——” “哪位大妖愿意放下身架,暂时给这小子当影子,还遮盖了他身上的气机?” “他什么人?” 参和宫女长老心生狐疑,抬眼向陆缺看了过来,不过她仍旧没多说什么。 ……… 第198章 寂定古钟 青草如茵,周围是几株枝干盘曲如苍龙的古树。 依稀云气浮在树顶。 陆缺跟着雪初五等向前走了两三里,一路清幽,没有碰到什么危机。 再往前。 一道古式石拱门呈现的眼前,拱门上青苔郁郁,中间悬了座古钟。 古钟器型简朴,并无纹饰,简简单单篆刻着“寂定”二字。 历经三千年光阴,上面却没有丝毫腐蚀痕迹,古意盎然,在耀眼阳光映衬之下,钟壁折射出星星点点的蓝光。 那蓝光内敛而沉郁。 如夜里的星。 走在最前面的刘金刚远远看去一眼,眼睛顿时睁大,呼吸随之粗重了起来。 “古时的修仙宗门真是了不起,居然熔炼这么大一块沉星钢做钟!” 杜青青眨了眨眼,附和道:“是啊,就连筑基修士,都未必能拿出来全由沉星钢打造的灵器。” “此物……” 刘金刚已然心动,觉得此古钟是自己先看到的,该归自己所有,不过碍于四人暂时组成了小队,又太好意思说出口。 杜青青也很想要沉星钢这种炼器材料,心直口快道:“咱们取下来按重量平了分吧?” 啊?平分? 刘金刚脸色略黑了一下。 两人交谈之际。 一身黑裙的雪初五出神地打量古钟,神色谨慎,没有半点轻举妄动的意思,怎么看这座古钟也不像寻常器物。 她提醒道:“都先别过去。” 刘金刚搓着手,“没感觉到这座钟有什么灵力波动。” “我也没感觉出来。” “初五姑娘会不会太警惕了?” “……” 陆缺虚握拳头贴着嘴唇,默然站在三人后面,没有参与他们的议论。 这时一阵清风拂过。 古钟微微晃动,响起悠扬钟声。 但诡异的是音波却像有形的波浪般,向着四周晕了开去。 嗡—— 伴随着苍古的钟声响起,陆缺便觉得身躯瞬息之间重了几十倍,似有万斤力道压在双肩,双脚不自觉地陷入泥土。 他略微抬脚试了试,感觉承受这种力道问题不大,依旧能够行动,就先立在了原地,观察雪初五他们的反应。 第199章 我的机缘 前路古树逐渐密集,枝叶交盖,连成一片清幽树林。 林间灵气比外面浓郁数倍。 四人小心翼翼走进去,在树下看到几个零落的石制蒲团,猜测此地曾是落日神宫弟子的炼气之地。 陆缺亦步亦趋走在最后,心神戒备,留意四周,在草木气息之间嗅到了依稀而新鲜的血腥气。 附近刚发生过厮杀。 这一点陆缺非常肯定,就停下脚步,朝血腥气飘来的方向扫了过去。 杜青青勾回头。 “陆道友愣什么,别掉队。” 出于和杜青青同乡的关系,陆缺善意提醒道:“我感觉这附近刚死过人,也很可能有居心不良的修士埋伏,务必小心。” 听到这句话,雪初五和刘金刚也顿住了脚步。 刘金刚阴阳怪气道:“本来陆道友戴着面具装神弄鬼还没什么,可一开口说话这装神弄鬼的味儿还真就起来了。 “哼,死过人,我怎么连半点血腥气都没闻到?” “就算真死过人,真有居心不良的修士埋伏又能怎么样?谁也不是吃素的,便是那近日来有了点名气的陆缺,我也能让他喝一壶。” 似乎要在雪初五面前表现英雄气概,刘金刚故意拔高了嗓门,更是挺着胸膛,一副舍我其谁的凛然姿态。 目光相对时,陆缺哑然失笑。 老兄。 误打误撞提到了我也就罢了,你居然跟我提壶这个字? 真有魄力! 陆缺把这些话都藏进心里,没有搭理刘金刚。 雪初五也没理睬刘金刚,眯起凤眸扫视四周,虽没有看见什么,可隐隐约约觉得这片树林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她道:“陆道友确定这里发生过厮杀么?” 陆缺低头思量,进入落日神宫寻找机缘的这些修士都是炼气境界,数目虽多,但进来之后就被到分散了各处,无非就是三五个同组,那他还应付得过来。 考虑到同乡杜青青似乎是初出茅庐,缺乏临敌经验,带上了反而掣肘。 陆缺便道:“也不太确定,不过我还是去看看更保险,你们先走。” 此时陆缺刻意压制境界,表现出来的灵力强度,只有炼气十层,这种境界在探寻落日神宫的诸多修士中暗淡无光,刘金刚有些瞧不上眼,“装什么大瓣蒜?你若出事,没人回去救你。” 陆缺手扶罗刹鬼面面具笑了笑。 刘金刚冷哂:“笑什么,不服气还是怎么地。” “服气。” 雪初五看出陆缺无意和刘金刚争执,只道:“陆道友要去看看更好,只是要小心一些。” “知道。” 陆缺转身奔向血腥气飘来的方向,身形化作残影,顷刻间纵掠二百余丈,飞身落到枝叶繁密的古树树杈上,定睛观察。 只见北面低洼的凹坑里,果然横着一具尸体。 刚被击杀不久。 鲜血正从胸前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襟,在湿润青苔上汇聚成一汪。 此人死不瞑目,双目圆睁,涣散的眼眸中还遗留着死前刹那的不可置信与震惊,但这抹颜色也正渐渐灰白。 他手掌结出了并未成形的法诀,好像准备出手时就已身亡。 有些不合常理的是此处并没有留下打斗痕迹。 第201章 正阳雷伞 眼见穆天童不打算留活口,刘金刚缓缓地向后挪着脚步,把同行的两位女修士护在了身前。 不过后面就是百丈绝壁,并没有可以逃跑的缺口。 刘金刚意识到这点,心蓦的沉了一下,只能寄希望于雪初五实力强悍,能把战局拖出僵持之态,再伺机脱身。 但有这种可能吗? 对面可是炼气境散修之中最拔尖的穆天童,并且人多势众。 真他娘倒霉! 刘金刚怒骂了一句,余光瞄着杜青青,“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往这边走,咱们能碰着穆天童?” 杜青青委屈道:“我就是看到这边有房子。” “害人精。” “我……” 被冠以害人精这种恶名,杜青青紧抿了一下嘴唇,眼里的光都开始打晃,没错,储存两尊炼丹炉的石实的确是她先发现,要来碰碰运气,可如果不是刘金刚非要留在此地修整,早就收取炼丹炉离开了。 怎么能说错全在她? 刘金刚继续发泄心里不快,“就你那点微不足道的道行,就不该来落日神宫,你跟着谁不是累赘? “也不知道你拜入的宗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怎么什么货色都收。” 这些话难听之极,但又字字诛心。 杜青青资质平庸,拜入的真元宗也吴州本地名不见经传的破落宗门,宗门上下不足百人,修行资源匮乏,有时弟子的月例薪俸都不能按时发放,日子苦哈哈。 出了门,见大宗门弟子低人一等;遇到散修都得客客气气。 此刻被揭了短,种种委屈一时全都涌上心头,眼中酸涩,眨了眨,不争气地留下两行清泪来。 杜青青后悔没跟着陆缺走了。 或许戴着面具的同乡实力不高,可总不会说这些刺耳的话。 杜青青抹着眼睛,忽然嘶哑道:“都是我的错好了吧,这回我挡在前面!” 她冒然往前奔了两步,扬起双臂,灵力涌动之际,两道水流从身后而起,在半空交织成一面圆盘,激发数百道透明冰刃,射向穆天童等人。 雪初五已经烦透了刘金刚,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字一句,在杜青青的冰刃激发时,同时散开灵力。 她的灵力规模要比杜青青大两倍还不止,掠地成风,将那一袭黑色衣裙吹得翻飞流淌,宛若沙场上的大纛。 同时还祭出了一柄铁伞。 此伞的伞面伞骨皆由驳铜掺杂沉星钢打造,经“正阳雷火”千锤百炼,呈现出深沉的紫红色,由有掺杂的沉星钢比例很大,伞身星光点点。 正眼雷伞—— 雪初五从炼气伊始就开始祭炼这件灵器,早已经心神相通,如趋臂使。 “要打就打!” 一声娇叱响起。 那正阳雷伞受雪初五灵气牵动,伞身旋转,发出一道如手臂粗细的白色闪电,直轰穆天童而去。 穆天童对于杜青青凝水成冰激发冰刃的术法,根本不屑一顾,却万万没想到雪初五使得是雷系术法,并且如此强悍,慌忙飞身倒退,急喝了一声,“哥几个都别松懈,穿黑裙的娘们儿不太好对付。” “得嘞,我们攻其侧面。” “千狼破!” “我封其左侧退路,咱们势必在二十招之内把两个小娘们儿都拿下,都他娘的拿出看家本事来。” “使水系术法的小娘皮,我来应付。” “………” 呼喝声中。 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疾射向杜青青,逼近射前时候,陡然爆裂,化成数百道火球,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第202章 何为镇杀 青影从林间流过,冲散了氤氲夜气,落下满地明亮月光。 陆缺乘风奔行,渐渐听到术法碰撞的轰鸣声,声音连续不绝。 “打的这么热闹?” 陆缺立即加快速度,向西北面奔去。 四五里后已经能感知术法扩散的余波,他筋骨发力,贯通全身筋节,一纵百丈,在林间留下不连贯的残像。 仅仅几十息就已进入战局所在之地。 此刻。 两道激撞的术法刚刚平息,空气中残留着丝丝电弧,噼啪作响,闪烁着如萤火般的流光一瞬。 血腥气并不浓,可气氛却如绷紧了的弓弦。 陆缺陡然坠落到地面,面戴满是血迹未干的罗刹鬼面面具,似魔神降临,让战局暂缓了下来。 他波澜不惊地环顾两侧,穆天童等六人占据了绝对优势,似乎只待采摘战果。 月光清澈的另一边儿。 雪初五脸色苍白,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态,灵力波动断断续续。 身上黑色群纱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的胜雪肌肤被划出血痕,渗血不止,左衣袖都浸湿了。 她的右手也因为施展术法过度,遭受强烈的灵力反噬,轻微抖动着,手背上的青筋更是条条暴起。 悬于身前的正阳雷伞停止了转动,歪歪斜斜地飘荡着。 如雨中青萍。 很显然。 雪初五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一缕香魂或许在两三道术法下就会完全磨灭。 同乡杜青青肩膀被利器贯穿,一条手臂低垂,并肩站在雪初五旁边,驾驭着两道水流形成屏障,苦苦支撑;灵力同样施展到了极限,以至于脸颊涨的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水,几缕凌乱发丝紧紧贴在上面。 而柔弱的她,却成了最后的屏障。 刘金刚始终把两名女修士护在身前,情况倒还不错。 只不过穆天童携大势压来,他也不过是躲在泥墙后的草木草芥,该死还是得死! 陆缺皱起眉头看了眼刘金刚,后者倒是先叫嚷起来道:“姓陆的,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们遇到了多大的危机?” 遇事就先怪别人,这位仁兄恐怕是在道德制高点站久了。 不然也不能这么厚颜无耻。 陆缺视线下移,瞄了瞄刘金刚脖颈,但没有反驳什么。 看着陆缺不疾不徐地态度,刘金刚越发焦躁起来,声嘶力竭道:“你他妈倒是动手啊,愣着干什么!” 求人救命时候还能如此趾高气昂,这种奇葩,陆缺还是生平仅见,都有些怀疑是听错了。 无言以对啊。 雪初五眼睛里有些模糊,眨了几次,才看清在生死危机之际,突然出现的人竟会是陆缺。 这点她万万没有想到。 萍水相逢的少年,如此有侠义心肠吗? 雪初五心里蓦的一暖,望着陆缺清瘦的背影道:“感谢陆道友前来驰援,可此举并不明智,姓穆的人实在很强,与其他同伙五人配合恐怕能与筑基初期一决高下,陆道友来了,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交锋十几回合,雪初五已经摸清穆天童六人的实力。 六人合力堪与筑基初期媲美! 而要想从正面胜过这六人,怕是得她三个雪初五才行。 还是少年的陆道友不可能有这种实力。 陆缺对雪初五的印象非常不错,回了一句道:“你们先调息恢复,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闻言,雪初五眼睛忽然亮了一下,“陆道友是有信心挡住他们片刻吗?如果真能挡住他们五十息,我服下的木元丹药力就能完全化开,到时就有脱困的可能。” “五十息?那应该没问题。” “全仰仗陆道友了。” 穆天童等人以为胜券在握,没拿陆缺太当回事,可听见陆缺的话立马不爽了。 小子,你谁啊,这么大口气? 穆天童手下那名尖嘴猴腮的狗腿子,上下打量陆缺,脸都要仰到天上,“小兔崽子戴了个面具,就当自己是根葱了,想在你老子们面前上演英雄救美的把戏,也不掂量掂量够不够份儿。” 穆天童一直与雪初五正面抗衡,气机翻动的有些剧烈,并没有说话。 尖嘴猴腮的狗腿子抖了抖袖袍,平伸手掌,食指和中指夹着一点害芒,直指陆缺开始挑衅。 “兔崽子,老子跟你单挑,保证一合之内就戳瞎了你的眼!” 这位尖嘴猴腮的修士已经迈入了炼气十三层,实力在六人中仅次于穆天童,因而自信心爆棚,说话之间,向面迈了五六步,直逼陆缺而来。 陆缺把双手伸到脑后,不疾不徐地把头发扎紧。 尖嘴猴腮的修士讥讽道:“怎么,还想死的体面点?那老子可不能成全你。” “呵呵。” 陆缺愉悦地笑了笑,身形骤然弹出,相距不过才二十丈的距离,一步即至,在尖嘴猴腮的修士还正自鸣得意时候,闪现到了跟前,扳住他的手猛然回刺,使他指间夹的那点寒芒刺近了他自己的脖颈。 砰! 陆缺原来所立之处,夜雾震散,发出轰隆隆的震动。 可见速度多快。 陆缺转到尖嘴猴腮修士背后,按着他的手,将那点寒芒刺进他的咽喉,“你用的灵器是四棱尖锥啊?” “我收了你朋友一枚铜钱,正好替他讨个公道。” 尖嘴猴腮的修士只感觉手上是被精钢铁钳紧紧夹着,没有反抗余力,只能任凭那枚四棱尖锥一点点刺入咽喉,贯穿脖颈,阻断了气息的流转。 紧接着他的脑袋就猛地转了大半圈。 咔嚓一声。 脖颈骨骼完全被折断。 身躯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在步入死亡的前夕,他看到一枚带血的铜钱,从天空坠落,打着转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很凉,还带着他朋友的血…… 一条性命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结束了。 两面霎时鸦雀无声。 穆天童都瞪大了眼珠子,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 没用任何术法,没用任何仙武招式,只是最简单粗暴的杀人手法,就能一击瞬杀炼气十三层。 这已经超出了他对炼气修士的认知。 形势霎时逆转。 穆天童的同伙都些慌了。 “这小子不太像人。” “穆老大,他究竟是不是炼气修士,怎么可能这么强悍。”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上!一块上!不把这小子杀人,咱们只怕一个人都活不了。” “……” 恐慌的气氛在穆天童的同伙中散开,就仿佛是瘟疫,感染了每一个人,他们也清楚到了现在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可纵然有人呼喊声,也没人真敢上前。 而对面的震惊程度还要更剧烈,雪初五虚握的拳头抖动不停。 怎么可能啊。 雪初五本来以为如她,如天渊剑宗相轲,或许互有高低,但差距非常小,都已经是炼气期中最强悍的存在。 可当刚才陆缺身形骤然弹出,那一瞬爆发出的灵力波动,比她强了两三倍,而且灵力更为精纯,几无瑕疵! 雪初五感觉陆缺的差距,比杜青青和她的差距都大。 “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炼气修士?” “刚才还疑心陆道友是否能抵挡住五十息,看来是我眼界太窄了。” “可惜早未遇见他,不然我也不至于自满。” 雪初五心里五味杂陈,叹了一声,缓缓地坐了下来。 以眼前形势来说,命似乎保住了。 杜青青也在看着陆缺,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像是有些羞愧。 而厮杀已重新开始。 ……… (ps:祝大家中秋快乐,下个月每日六千字更新起) 第203章 合围激斗 “杀——” 穆天童梗着脖颈暴喝了一声,重攥着重刀,率先发起攻势。 身为散修,他信奉一个道理,在这路漫漫长的修行大道上,机缘都是争来的。 倘若没“争”的勇气,就毋谈炼气问道。 天不予我,我且夺之。 眼前的两尊炼丹炉绝不可轻易舍弃。 穆天童挥刀劈来,重刀刀芒大涨,从清冽月光中狠狠洒下。 奔流肆虐的灵力中,陆缺也已经握紧断夜,横斩一刀,灰黑色刀芒平吞而去,与青色刀芒相撞,同时迸发威能,呈现出短暂的势均力敌之态。 但仅仅只是两息时间,青色刀芒就开始分崩离析。 穆天童被反弹回来的灵力余波,震得两袖鼓荡,噔噔噔后退了七八步。 手中重刀刀芒暗淡些许。 不过他还有四名同伙,倒退同时,一名黄脸修士迅速补位,念动法诀,从袖中祭出一只飞环。 “去!” 飞环随着黄脸修士的喝声变大数倍,疾飞往前,环身燃起熊熊火焰,激发十六道火蟒,栩栩如生,从不同方向扑向陆缺。 周围温度骤然升高。 火蟒奔腾悬绕,撞击到地面时,苔藓立时被烧成黑灰,触及的岩石也变成了红融颜色。 陆缺也不能硬接火蟒之威,持刀纵跃躲避,找到一刹间隙,直奔悬浮在空中的飞环而去。 破了此灵器,术法应该自然溃散。 黄脸修士眼看陆缺躲过层层攻击,身法快若闪电,马上就要劈向他的本命灵器,急喝了声“收”,将飞环重新变为手镯大小,收入袖中。 陆缺招式扑空,还未回身,又有一道灰蒙蒙的剑气斜刺而来。 威力或许不大,但速度极快。 这道灰蒙蒙地剑气直刺陆缺后心而来,尾随其移动轨迹,紧追不舍,直至撞击到护体的灵力气壁上。 剑意穿透而过,深入陆缺体内,带着凝重混浊之气,干扰他的气机流转。 这几人配合得果然天衣无缝! 陆缺长吸了一口气,加快气机流转的速度,冲散了这股混浊气息,调转身形,攻向穆天童。 还未逼近,一道镂刻赑屃纹饰的方向盾牌忽然从天而降。 轰的砸在地面。 落地后那赑屃纹饰光华流转,似活过来一般,口中喷吐出腥臭无比的绿色毒雾,迅速漫了过来。 大意了! 陆缺心里一沉,立时把重七千二百斤的断夜掷出。 借着反作用力,疾速飞退,瞬息脱离毒雾覆盖的范围。 断夜砸在赑屃纹盾牌上,发出金铁交错的清越吟鸣,而盾牌中央,渐渐裂开了一道细纹。 操控此盾牌的是一位紫衣女修,在盾牌破裂瞬间,口中猛地喷出血雾。 然后气息虚浮道:“穆老大,这小子明显要比雪初五还要强了一个层级,实在难对付。” 黄脸修士双手掐诀,“他是个专修仙武的修士,此时刀已经脱手,实力大打折扣,咱们再坚持一会儿,肯定能够将之斩杀,我看他用的刀也是件重宝。” “再战!” “杀!” 穆天童五人各显神通,从各个方向扑袭击过来,好像要一鼓作气把陆缺拿下。 陆缺压着眉头,心中念头起伏,穆天童这五人,不论是配合,还是个人修为,都要比之前遇到那伙劫道的修士强很多。 也应该的确如雪初五所说,他们联手可以与筑基初期修士媲美了。 眼下断夜脱手,还真有些被动。 但此战终于有点意思了。 陆缺双臂一震,灵力向四周散开,逐渐翻腾啸涌,扑荡着空气,温度越来越高,轰然燃起了漫天的“离火”火球。 离火术总纲! 陆缺学这门术法,总是不得其法,现在连离火球的移动轨迹都操控不了。 只不过他灵力积攒浑厚,祭出此术,火球顷刻燃烧起来千百个,声势铺天盖地,看起来也有模有样。 随着灵力持续输入,火球气焰暴涨,宛若悬浮在暗夜的万万千千灯笼。 红光照夜,散发慑人威势。 黄脸修士将刚才使得飞环空中一抛,念动法诀,使之化成了两道粗大的火蟒,“小子,你的离火术使得可不行,去!” 两头火蟒在黄脸修士驾驭下,张口吞食离火火球,身躯竟开始渐渐茁壮。 还能这样? 陆缺不由惊愕,连忙收敛灵力,可离火火球仍被火蟒吞噬了近百个,身躯因而变大了一倍,汹涌地扑过来。 这瞬息的变化立刻改变了战局,穆天童等人趁势而攻…… 陆缺脸色阴了一下。 经过数合交锋,对于穆天童等人的实力有了清晰的认知,他自付只要逼近到黄脸修士和紫衣女修十五丈,就能顷刻将两人击杀。 问题在于穆天童也看出来这点,正面抵挡陆缺,不给陆缺逐个击破的机会。 报团报的很紧,补位补的也很及时。 不过,也好…… 陆缺遮盖在罗刹鬼面面具的脸,展露出一抹无人可见的冷笑,随即就转换策略,只守不攻。 穆天童越战越勇,精神大震,灵力流淌于重刀刀峰,带起数道月牙形刀芒,接连不断地轰击到陆缺的灵力屏障上。 无形的灵力屏障震颤不已,摇晃青色的衣袖和衣襟。 相互激荡的灵力余波宣泄于地面,使地面龟裂开一道道裂纹。 紫衣女修飞身立于空中,祭出赑屃纹盾牌,化成三丈大小,宛若一堵巍峨城墙,横着向陆缺身上砸落下来。 这回赑屃图腾并没喷吐毒烟,可砸落的力道却在五万斤以上。 砰! 盾牌边缘压在陆缺灵力屏障,沉重力道往下传递,压得陆缺小腿都陷入了地面。 紫衣女修很是拼命,咬牙往赑屃纹盾牌输入灵力,死死地镇压陆缺,“这小子应该差不多了,都加把劲儿!” 穆天童见陆缺行动被限制,当即凝聚灵力,挥洒出凌厉的“横绝一刀”。 青色刀芒气势暴涨,如一帘青色的暴雨,凶狠地冲击这陆缺的灵力屏障。 渐渐地。 灵力屏障被打破的缺口,穆天童眼中厉芒闪动,挺刀刺去。 “给我死——” 重刀带着狰狞之意,带着孤注一掷,穿过如水的月光,刺向陆缺胸口。 ……… 第205章 发了大财 三人坠入地下,上面崩溃的岩层土地又迅速弥合。 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 地下是座逼仄石室,方圆丈余,正北面有道厚重的石门,开了一点点缝隙,有微弱光芒从缝隙中漏进来。 立稳身形后,陆缺也察觉到了异样。 这片空间有股无形的禁制之力,压制着灵气运转,使丹田之中的灵气无法贯通正经奇脉、经传大周天,蕴生灵力。 陆缺凝眸略微思量,掐动指诀,以《炼气篇》基础引导之术尝试,依旧感应不到丹田内灵气流转。 转看雪初五与杜青青的反应,两位女修也是如此。 见此情景,陆缺心里暗松了口气,都不能蕴生灵力就没事了。 他的性命根基浑厚,又常炼化气血,体魄要比寻常筑基初期还要强横,如果在这儿碰到居心不良的修士,反而更占优势。 “这道石门很沉重。”雪初五尝试推动石门,却似蚍蜉撼树,没能推动分毫,无奈地推了开来。 陆缺准备过去帮忙,可突然感觉胸膛里升起灼热气息,如火焰般翻腾,从胸口往各个脏器蔓延,就先坐了起来,“待会儿我试试。” 身体出现这种异状,也在情理之中。 此战后炼化穆天童等六人,浓郁气血进入体内,自然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消融,这可是六名炼气十二层以上的修士啊。 陆缺背依石壁而坐,单以《炼气篇》呼吸之法调整呼吸,入定静之态。 随着气息渐渐冗长,浓郁的气血开始有条不紊地融入脏腑,边及筋节血肉,毛孔因此自然而开,蒸腾出细微白汽,在身上凝成一层氤氲。 脏腑随之坚韧蓬勃,酝酿更悠长的气机。 皮肤收紧,手臂上显露出筋健的肌肉线条,宛若是钢浇铁铸的线,每一条都蛰伏着千钧之力。 说起来。 低阶修士其实都不太重视体魄淬炼,体魄强度都是随境界而走。 但是陆缺身负乾坤化气壶,每次炼化气血,都会使体魄增加一分,这就让他的体魄远远超过了本境界该有的强度。 时间悄然过去了两刻钟。 陆缺如坐火炉,大汗淋漓,头顶上也蒸起了一缕白汽。 而在同一时间里。 陆缺的丹田小天地也在发生剧变,吸收了穆天童等六人的灵气积蓄,经乾坤化气精粹后流入丹田,融入九道气龙,那宏伟的气龙规模倍增,相互纠缠,最终九合为三,化成三道凝如实质的气龙。 数目虽然减少了,可气势更胜于前,能够蕴生的灵力也会更加雄浑。 这也是陆缺彻底在炼气十三层站稳脚跟的征兆。 等到三道气龙合为为一,三返为一,便是那炼气境大圆满的境地。 穆天童等人不辞劳苦送来人头,委实是份厚礼,能省掉陆缺三四年苦修,他此时能很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充盈。 又是一群迷途的鱼啊。 陆缺体内渐渐平复,拽起衣袖抹了抹汗水,眼中有些感慨,只不过很快就平静了。 他把从穆天童等人身上搜刮出来的咫尺空间,取出来点检,玉佩、扳指、腰牌等总共十件,六个人十个咫尺空间,必是有来历不干净的…… 无所谓了。 陆缺嘴角撇了撇,把咫尺空间一股脑塞进怀里。 这些咫尺空间以及其中存储的物品,或许用不上,但以后可以拿到修士坊市里换取所需的修行资源,可谓多多益善。 此情此景让身旁的杜青青大为眼馋,甚至咽了咽口水。 姑娘还没有咫尺空间呢,此番来落日神宫机缘用的还是师傅的。 她看着陆缺略微鼓起胸怀,犹豫许久道:“陆道友,能不能看在同乡的份上,把你的咫尺空间卖给我一个?” 陆缺站了身,“可以,不过得等出去以后。” “谢谢。” ……… 陆缺走到石室门前,伸手按了按,也觉得非常沉重,于是挽起衣袖,扎定脚步,以家传武学《奔雷拳》的运力之法,双掌推向石门。 嗡! 石门缓缓而开,顶上尘土的一缕缕流下来。 “好重啊。” 雪初五和杜青青都过来搭了把手,最终才把石门完全推开。 门口一道长长的甬道,仿佛光阴长廊,把三千年前的沧桑气息吹了过来。 三人沿甬道前行,走了两三里,穿过一层白雾,面前突然出一座古老宫殿,宫殿上下两层,居中的鎏金匾额上书“斗转殿”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正门敞开。 在长明灯树的光芒映照下,就见大殿中悬着一根断指。 此断指长近两丈,栩栩如生,好像真是从某个巨大的存在手上斩下来的,而在这根断指上,篆刻着许多金色符箓,只是如今都已经失去了灵性,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灵力波动。 陆缺来回打量断指,心里无比诧异,这个手指除了颜色呈古铜色以外,真的很像人的手指。 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人? 法天象地那种神通,倒是能够用灵力凝聚出宏伟无比的法身,但却不是实体,灵力一散,法身也会随之消散,绝不可能仅存一根手指。 陆缺捏着下巴道:“这什么玩意儿?” 杜青青大摇其头,她的见识不比陆缺多到哪儿去。 雪初五抱臂思量,不太确定道:“我参合宫的道学典籍对人妖两族的记载也算十分全面,但写过这么巨大的存在,恐怕不是本时代的东西……” “远古的人长这么大?” “未必是人啊。”说着,雪初五率先踏入了这座斗转殿。 殿内并无任何陈设,只是四面各有一具骷髅,分列于正东南西北的方位,相隔有三丈三尺三寸,皆呈盘坐之态,早已干枯的手指骨骼还掐着法诀。 雪初五仔细观察了一番,心中渐渐有所明悟,“四位落日神宫的前辈,应该是生前施展了某种强大的禁制之法,镇压那根巨大的断指,因起禁制之法太过强大,在光阴里留下了没有完全被磨灭的投影,这才压制了我们的灵气流转。” 这对陆缺来说就不但深奥了,那是完全不懂。 他揉着眉心道:“那怎么才能摆脱这重禁制的影响?” 原来少年英雄的陆道友修行知识并不丰富,雪初五瞥了瞥陆缺,展颜笑道:“我估摸离开这片区域就行了。” “哦。” 说话之间已经走到斗转殿中央。 就看到巨大断指的正下方,落了一只小巧的白玉葫芦。 此白玉葫芦出现在如此隐蔽的地方,十有九成是件宝物,而且比那两尊炼丹炉更为珍贵。 感觉到此物不俗,陆缺先退开两步,余光注意着雪初五的步伐。 雪初五端庄巧丽的脸慢慢皱了起来,无语之极,“陆道友,你难道以为我们会因为和你争抢机缘,突然袭击你?我雪初五再怎么不才,也不至于向救命恩人下毒手。” 陆缺很不惭愧道:“大宗门弟子,我是不敢轻易相信的!” “不瞒雪姑娘说,有回我和青梅竹马在路上走好好的,无端就被大宗门弟子捅了一剑;另一位心思就更毒辣了,一言不合,就到外面买凶杀我。” “有了这种前车之鉴,我不得不防。” 雪初五哑然失笑,“陆道友的修行之路还真是命途多舛!” 陆缺嗯了一声。 雪初五礼貌地抬了抬手道:“不过我的确没有捅陆道友一剑的想法,白玉葫芦的机缘,陆道友要,拿去就是了。” 雪初五又转向杜青青,“陆道友既救了咱们性命,又将两尊极品的炼丹炉让给了咱们,那白玉葫芦就归他吧,你觉得如何?” 杜青青很爽快地点了点头。 见识过落日神宫中的血腥厮杀之后,杜青青对自己的定位就很清楚,她如今实力低微,只能本本分分做个跟班! 保住了性命就很好,得到一尊炼丹炉更是万幸。 不可再心生贪念了。 杜青青束着双手,怯生生道:“咱们总算是有过生死经历,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真元宗其实很穷很破落的,炼气弟子没有像样的修行资源,可是这次能跟着你们很幸运了,已经得了件宝物,我没想要和你们抢任何机缘,只想着有你们不要的,我还可以拣。” 她冲着两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真诚与质朴。 人间冷暖…… 两人既然都无争抢之意,那陆缺就不客气了,伸手捡起白玉葫芦,小心翼翼地拔开葫芦塞子,眯着一只眼往里面看去,脸色陡然变了。 地灵浆!居然是地灵浆! 白玉葫芦中有五十多滴乳白色的地灵浆悬浮其中,地之本源的气息浓郁无比,陆缺性命根基都被引动了一下,战栗不已。 他最清楚地灵浆的珍贵之处,极力压抑着心中狂喜,把葫芦塞子塞了上去,“白玉葫芦中的机缘,还真是很适合我这种专修仙武的修士,多谢两位相让。” 杜青青好奇道:”是什么呀?” “妖兽血液。” “啊?” 陆缺因得到地灵浆万千欣喜,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相对好看的咫尺空间,抛给了杜青青,“不用买了,这个咫尺空间送你。” 杜青青抿嘴笑了笑,纤指轻轻摩挲着造型好看的咫尺空间,爱不释手,好一会儿之后才道:“我不能白要的,等我出去了就给你银子和赤丹。” “那就先出去再说。” “……” 三人从后面离开斗转殿,刚踏过了门槛儿。 那根悬浮在半空的巨大手指就开始迅速风化。 盘坐于四面的骷髅,好像是终于完成了使命,那撑了三千年的骸骨四散开来,落在地面上,化成满地白色粉末。 这时陆缺心里莫名一恸,心脏揪着,完全遮盖了得到地灵浆的欣喜。 怎么回事啊? 他蓦然回身,仿佛看到四道故旧身影冲他拱手而去。 一别千古。 永远消失在虚无之中。 难道是“前世”和落日神宫的这四位前辈相识吗?陆缺深呼吸了一口气,拱手向着斗转殿拜别,“多谢各位前辈了。” ……… 第206章 宁哥无耻 四具骸骨崩溃成了灰白粉末,仿佛上个时代最后一幅画面,十分凄凉。 那种凄凉触及到了陆缺神魂深处,让他莫名的有些惭愧,非一声“多谢”能够抵偿的清。 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欠了什么债? 陆缺长揖不起,脊背好像有沉重的山峰压着。 可是斗转殿里的长明灯树,盏盏灯珠忽然摇曳起来,火苗上窜,绽放更明亮的光芒打在了陆缺身上。 光芒温和,铺就出一条延伸前的路。 仿佛是守候在斗转殿的四具骸骨用无声话语在和陆缺说,“千秋永别,请君上路。” 那光芒有些灼烫了…… 陆缺略微有些沉郁,但还是转身前行,心想前世应该和斗转殿的四位前辈交情很深,对他算是爱屋及乌。 而四具骸骨分崩离析后,流转在这片空间的禁制也缓缓消散了。 陆缺的丹田中灵气开始涌动,流转大周天,蕴生灵力,他指尖凝聚了一丝灵力,轻点悬在脖颈上的平安牌,打开咫尺空间,把白玉葫芦收了进去。 白玉葫芦中盛了五十多滴地灵浆,在天渊剑宗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肯定得谨慎收好。 至于说怀里那九个咫尺空间,叮叮咣咣地磕碰,携带起来多有不便。 但也没有办法。 咫尺空间本就是在咫尺纤毫中开辟的小天地,扭曲了空间之力,不能够再存放别的咫尺空间。 陆缺也没有点检穆天童等人的咫尺空间里面,都存储了什么修行资源。 这事也没必要猴急,该是自己的东西跑不了。 ……沿着甬道一路前行,寻找出口。 雪初五偶尔回眸,见陆缺又把罗刹鬼面面具戴在脸上,遮盖了清秀面容,便莞尔笑道:“冷不丁地看见陆缺戴上面具,我都以为是有鬼跟在后面。” 陆缺道:“行动方便。” “陆道友觉得外面的形势会如何?” “不知道。” 杜青青对之前的战斗还心有余悸,双掌合十晃了晃,嘀咕道:“老天保佑,千万别让我们再碰上什么抢机缘的修士。” 雪初五听见杜青青的嘀咕声,低头而笑,“就陆道友的实力,那些杀人夺宝的修士恐怕也得祈祷,千万别遇上陆道友。” ……… 三人走了数百步,甬道坡度逐渐抬升,尽头连通着一口枯井井底。 雪初五聆站在地下听了片刻动静,率先飞身而出,陆缺和杜青青紧随其后。 外面是座荒凉的院子。 月光流照,覆地如白霜。 空中浮着一团浓郁的水汽,院外非常静谧,似乎还没有来过。 雪初五和杜青青稍松了一口气,两位姑娘经历之前的打斗,受了不少皮外伤,都没有来得及处理,此时都挺狼狈。 尤其是雪初五,战斗中衣裙被刀芒剑气划破好几道口子,春光外泄,背后一缕褴褛布条垂下,已经露出白嫩紧致的腰线,以及腰线下些许挺翘。 还别说。 桃李年华的女子的确桃之夭夭,风韵旖旎。 她比柳离还高,可是身段却比柳离更为饱满,残破的黑色衣裙遮盖之下,娇躯反而更具诱惑。 陆缺也不算什么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恰好站在后面,就浅搂了一眼。 雪初五也觉察到衣衫褴褛,转过身道:“我和杜道友都得处理身上伤口,并换换衣服,所以请陆道友帮忙守会儿。” 陆缺扶着罗刹鬼面面具,“萍水相逢,我帮两位脱困,也没抢那两尊丹炉,已经仁至义尽,而我也有我的事要做,不能一直跟在二位身后,二位状态都不是很好,所以还是离开落日神宫吧。” 雪初五狠瞪了陆缺一眼,叹气道:“我也想见好就收,可也得等到明早卯时初,落日神宫空间变动才能出的去。” “现在出不去?” “出不去,此时承载落日神宫的山峰,外围空间都是错乱的,根本找不到边缘。” 这点陆缺还不知道。 他拍了下额头,“行行行,你们去换,不过我给你们当护花使者的话,损失会十分惨重,你们总得有所补偿。” 杜青青掩口一惊:“你难道要看我们换衣服?” “同乡,你还挺会脑补的。” “那要补偿什么?炼丹炉你已经说过不要了,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 看着杜青青理所当然的模样,陆缺先把面具摘下来,抹了一把汗,说道:“你让我感觉靖南郡的民风不太淳朴。” 第207章 斩三公子 雪初五和杜青青左右看了看,小院荒凉残破,仅有南面房屋墙壁完好。 可是历经三千载光阴,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 门窗早就糟朽腐烂,化作尘埃,硕果仅存的墙壁也有好几个拳头大的洞,在里面更换衣物,大概也就能落个心理安慰,起码它不是露天野地。 两位姑娘的衣裙已经贴在伤口上,如果再不去换,被鲜血黏住撕不下来,那就更麻烦了。 权衡利弊,只能委屈将就。 雪初五幽幽地看了陆缺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杜青青红着脸亦步亦趋。 不久后两件带血的衣裙落地,掀起了月光里的几缕灰尘。 残破的房屋里面,春光弥漫。两人身上都有几道亟待处理的伤口,先取了药膏敷伤止血,没有立刻就换干净衣物。 杜青青往肩膀伤口敷上药膏,伸指轻轻揉捏着,视线一斜,看到地上有只白森森的手骨就在脚旁,仿佛幽冥恶鬼想要抓住她的脚踝,吓得脸色苍白,猛然跳开。 陆缺本来还挺君子,可听到动静本能地就回过了头。 只见被月光灌满的残破窗棂里,两道如玉柔白的身影,虽有些乱树枝遮着,也能看得影影绰绰。 更妙的是雪初五正面相对! 从双肩披散下来的发丝,散落在胸前,遮不住春光大好。 她本来穿的黑色衣裙十分宽大,空荡荡的不显起伏,此时呈天然之态,才彻底显露出来曼妙身姿。 当真如玉琢尤-物。 月下美人灯下玉,这句话陆缺早就听宁归讲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陆缺的目光透过树枝间隙,与雪初五相遇,气的姑娘跺了跺脚,俏脸红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还看呀?” 陆缺由衷称赞道:“雪道友跺脚的样子很美。” 双脚一跺,胸前跟着颤颤巍巍,可不是春光盛景吗? 雪初五意识到失策,慌忙背过了身。 陆缺也不再继续欣赏两位道友,毕竟看多了心痒,恐会出了乱子…… 要知道保持元阳不漏,筑基的成功率也会大上两分。 陆缺足尖一点,跃上了玄武岩垒砌的黑色墙头,临风而立,深呼吸了几次,缓和体内萌生出的异样。 这时应该将近子时了。 四周起起伏伏的地势陷入深沉黑暗,宛若夜里的汪洋。 或许是进入落日神宫的修士,都已经经历过几轮搏杀,灵力消耗严重,不适宜再贸然出手,所以听不见什么有打斗声了,夜变得极为静谧。 但仍有依稀血腥气飘荡。 一会儿。 雪初五换好衣物出来,衣着得体,落落大方,没有了刚才的窘迫娇羞,就站在墙底下,直勾勾地瞪着陆缺,双指蜷曲,比划了一个“挖眼睛”的动作。 陆缺视若无睹,“趁现在无人骚扰,你们休息会儿。” ……… 深夜。 雪初五和杜青青坐在荒凉的院落里调息恢复灵力。 雪初五那柄正阳雷伞,悬浮在她的身前三尺,伴随着她的呼吸均匀,伞身再次迸发出一道道细微电弧,流动不绝,声势越来越越大。 陆缺背着断夜刀匣站在门口,向远处眺望。 忽然间三道人影出现在了视线里,同时空气中传来对话的声音。 “凌三公子真让人大开眼界,刚才阵旗一出,那天渊剑宗的王炼师立即傻了眼,要不是他几位师兄弟帮衬,他今晚就得交待在这儿。” “还用你说!我家公子九支阵旗构筑的风绝阵,筑基初期也不能轻易抵挡,别说是小小的王炼师了,就算天渊剑宗相轲,也不是我家公子的对手。” “那是那是。” “我看你在斩马堂也混不出名堂,以后跟在我家公子得了。” “在下早就有投靠凌家的心思。” “算你识相!” 这三个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院落前面。 原来是之前在沙漠边缘见过的凌三公子及其扈从,而后面唯唯诺诺跟着的,正是之前临战逃跑的刘金刚。 刘金刚视线扫到陆缺,眼神一凛,惊恐地往后撤步,姓陆的,你居然没死在穆天童他们手里?” “凌三公子,刚才我在前面的绝壁那儿发现两尊极品的炼丹炉,很有可能就在这小子手里。” “可不能放过他。” 刘金刚没能从绝壁石室中分一杯羹,心里酸得流水,也不想让陆缺占便宜。 我不好,别人也别想好! 第208章 大表姐啊 刘金刚带着后悔与绝望,淹没在黑色旋涡之中,四肢剧烈地挣扎挥舞,不过很快就被炼化成了一缕尘埃。 解决了这个招人烦的刁钻小人,陆缺又将凌三公子及其扈从的尸体炼化。 风波迅速平息。 陆缺搜刮了他们的咫尺空间,走回残破小院,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刘金刚声称是斩马堂大堂主刘金线之孙,多半是为求活命,信口胡诌。 但凌三公子却是实打实修行世家贵公子,地位派头都很足,万一凌家长辈真能推衍出是陆缺杀得他,肯定会报复的。 修行世家,陆缺还没有见识过,但心想实力或许能顶上一个小宗门,会有金丹境存在。 那可万万抗衡不了。 陆缺在院门口来回踱步思量。 半刻钟后雪初五从入定中醒来,他连忙询问道:“雪道友,在落日神宫杀了人,会不会被大能修士推衍出来?” 雪道友见陆缺神色略微慌乱,皱起眉头道:“闯祸了?” “你就说能不能!” “据我所知金丹境修士还没有推衍天机的能力,境界再往上的修士,我在参合宫也没接触过几位,更不清楚他们的神通,但那种境界的大能前辈不至于罔顾身份,亲自下场跟你一个炼气计较。” 陆缺虚握拳头敲打手心,思量雪初五此人端庄大气,秉性也不坏,便跟她说实话道:“我刚把叫一个凌三公子得了杀了,担忧他背后的家族报复。” 雪初五迟疑道:“有人看到吗?” “没有。” “那就不算什么大事!北川郡凌家我略有耳闻,家族中似有两位金丹,他们绝对推衍不出来这事,不过他们可能在凌三公子的咫尺空间留下了追踪手段,能凭咫尺空间找到你。” “多谢指教。” 陆缺抓住刚搜刮来的咫尺空间,毫不犹豫地掷进了茂密的树林里。 他知道凌三公子的咫尺空间里面,肯定收集了不俗的宝物,但如果要冒险的话,还不如扔了。 然后又道:“此事你知我知。” 雪初五含笑斜了斜还在运功养神的杜青青,这姑娘初出茅庐,心机太浅,只怕是很难管住嘴,的确不适合知道太多的事。 雪初五道:“明白。” 三人就留在了残破院落里,没有再外出寻找落日神宫的遗留机缘。 时间渐渐过去。 不知多久后。 天渊剑宗王炼师和两位同门师兄弟经过了这里。 王炼师奉行的原则和陆缺相似,不去抢别人的机缘,但别人盯上了他,就必杀。 所以两边相安无事,还礼貌性地寒暄了两句。 到了卯时正。 从山峰传来一声沉闷钟声,悠悠地散到每个角落。 一尊高百丈的金甲巨人被钟声唤醒,从某处洞府站起雄伟身姿,那便是守护落日神宫三千载的“斗兵武神”。 由于没有筑基期及以上修士闯入,斗兵武神显得非常温和,只是伸出双手,在胸前连续掐动了几个玄妙的法印,向空间射出一道白色的神光。 第209章 收获满满 夜色将尽,天边挂着几个残星。 二三月的寒意在朔北大漠尤为鲜明,漫漫沉降下来,使得连绵起伏的沙丘蒙了层如银白霜。 陆缺星夜疾驰,连续奔袭近四百里,把那片修士聚集之地远远甩开。 到了沙漠腹地。 天地寂静,唯独远处沙丘上一列驼队的驼铃声悠悠悠扬。 陆缺放慢脚步,看见有一只木轮子斜插在沙地里,就走了过去,扶着木轮子坐下来休息。 他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影子。 蛰伏于其中杏四娘分神道:“有陆公子对付不了的敌人,我会出手。” 陆缺明白话里的意思,向杏四娘那种盖世大妖,分出一缕分神来护送他,都已经非常之屈就。 遇到炼气层面的鸡毛蒜皮事,绝不会出手干预,平常也不会干预他的闲事。 这样其实很好。 陆缺再次向杏四娘称谢,“劳烦杏前辈了。” 而有杏四娘护卫,陆缺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取出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就把搜刮的咫尺空间一股脑拿了出来。 总共十二件。 各种器型都有,摆在沙地上仿佛是开了个杂货铺。 陆缺看着这些战利品,有些劫掠恶人不义之财的兴奋感,“侠义之心”怦然跳动。 如是看到雪初五的丰腴柔白。 他默坐了片刻平复气机,长长呼出一口气。 随后以《十三杂术》中破禁之法,单手结印,在指尖凝聚出灵力波动,落在一件玉琢状的咫尺空间上,随着灵力波动的频率逐渐加快,咫尺空间的禁制开始瓦解,在嗡颤了数息后彻底打开。 寻常炼气修士用的咫尺空间,内部都不大。 这件便是如此,内部就像是个箱子,长宽高都不过两尺,和苏萱给陆缺的平安牌相差甚远。 里面存储了一瓶赤丹,数支黄参,衣物及银票,另外还有尊古铜色的炼丹炉。 陆缺单独把炼丹炉取出来,双手捧着端详。 此炉古意沧桑,药香沉郁,炉壁内温润有光,料也许多名贵天材地宝养就出来的宝炉,炼气修士不可能有。 肯定也是落日神宫的机缘。 “没想到让出两尊炼丹炉,又得到了一尊,不过感觉要比雪初五和杜青青的要略差些。” 陆缺先把炼丹炉收进自己的咫尺空间。 他不需要丹药提升灵力和气血,但有些破境或增加精神力的丹药也免不了,比如筑基丹。 炼丹炉早晚都用的上。 紧接着。 便开始逐个抹去那些咫尺空间的禁制,点检其中的修行资源。 东方发白,天渐渐亮了。 陆缺依旧沉浸在收拾战利品这事上,忙碌的好似吝啬老财主。 在一件银簪形的咫尺空间后,赫然出现几本术法秘籍,有本卷面泛黄的《星断功》很是吸引注意力。 翻开阅览,居然是梦寐以求的筑基后的修行功法! 陆缺眼眸光芒闪烁,精神大震,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下去,然后读了两页后,脸上就露出了浓郁的失望之色。 这门《星断功》名字平平无奇,却是门剑走偏锋的邪功。 修行功法中的邪功,初学时进展神速,威猛霸道,要说也有诸多好处,只不过越往深了学,滋生的心魔也就越重,极其反伤自身,到了后期更是举步维艰,甚至得走杀妻杀子以证道的极端,堪称变态。 学时易,精深难,炼成了也十有九个疯疯癫癫。 而玄门正宗的功法,纵然初学时候磕磕绊绊,但每一步都脚踏实地,非常稳健,炼出了什么岔子也很容易自查纠正。 所以陆缺宁愿修行进度慢些,也不愿意冒险修行邪功。 此心思一动,索性就把《星断功》给烧了。 至于其他几本典籍,记载的都是炼气级别的术法。 陆缺草草看了看,留了下来,不准备去练习,只当是开拓眼界的书。 接着继续查看其他咫尺空间。 一块篆刻“穆”字的椭圆形玉佩,估摸是穆天童所有。 内部存放了近百种灵草灵果,以及数片篆刻文字的金箔。 很不可思议的是金箔上居然记载了筑基丹的炼制之法。 陆缺有些动容,“穆天童也是即将破境筑基的修士,收集这些丹药,想必就是用来炼制筑基丹的材料了。” 陆缺拿起金箔,按照上面记载的筑基丹材料,和诸多灵草灵果一一比对,结果还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穆天童收集的材料并不全,欠缺银脉果、天葛根、一线花三味药。 “缺的这三味药应该能在修士坊市买来吧?” 陆缺呢喃了一句,将东西归拢好,正准备查看其他的咫尺空间,突然感觉眼前有些花,脑袋有些发胀。 在落日神宫激战数场,熬心熬力,陆缺也疲惫到了极点。 “得先睡会儿。”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拿出一袋“避虫散”,洒在周围。 这让大妖出身的杏四娘都有些不解,发声道:“陆公子这是做什么?” “我来朔北沙漠前,听人说沙漠里有沙虫作祟,撒了这特制避虫散,能让那些沙虫不敢靠近……总就劳烦杏前辈替我驱赶沙虫吧。” “原来如此,那你安心睡吧!” 陆缺裹了裹衣服,倚坐在木轮子上,阖上了眼。 风沙吹拂。 盛大的太阳升了起来,光芒渐烈,将朔北沙漠炙烤出滚滚热浪。 一头沙狐从不远处的草丛窜出来,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迅速向远方逃窜。 陆缺周身外的沙粒微微震颤起来,突然间一条红褐色的沙虫破沙而出,此物犹如成人手臂粗细,状貌如蛇,却无头无眼,前端仅有满是獠牙的圆形口器,看起来极为狰狞恶心。 沙虫听觉敏感,循着陆缺的呼吸声便欲攻击。 只不过身躯刚触及到地上的避虫散,就滋的冒起了黑烟,痛苦地扭曲几下,立即又钻进了地底 “这种物种长得好像放大了的蛆,真是令人恶心。” 隐藏在陆缺影子中的杏四娘感慨了一句。 在话音响起同时。 她澎湃如海的灵力就向地底沉降了下来,化为利刃寒冰,覆盖方圆百里,在这片区域内隐藏的沙虫悉数斩杀。 由此可见还是女修更狠,只因为沙虫这种物种长得丑陋,就想将之灭族。 陆缺已经睡熟了,对此一无所知。 ……… 以前在界山风餐露宿习惯了,谁在沙漠里陆缺照样也能甘之如饴。 只是随着年龄渐长,心思渐渐复杂。 临醒前做了几个短暂的梦,把雪初五柔白丰腴的身段在梦境重现了一遍,一会儿雪初五,一会儿柳离,杂乱不堪。 醒过来时已经到了正午。 陆缺脸色略有两分荡漾之色,心里自嘲道:“又被苏萱给说中,我也渐渐变得好色了。” 真荒唐! 陆缺抹了抹脖颈上汗水,呆坐着沉淀心思,一会儿又把水囊取出来,先递向地面的影子。 “杏前辈,你喝水不喝?” “我听说沙漠里水最珍贵,在流霞郡时就特意买了六个大水囊储水,这个是没有用过的。” 杏四娘声音带着笑意,“你这孩子的心思有时候还蛮单纯干净的,怪不得狼祖也愿意和你做朋友。” 此话一语中的。 虽说陆缺身上已经背负了不少杀戮,可初心未改。 谁真心对他好,他都记在心里,愿意倾心相待。 就如他始终都记得朱与脸上有块难看的烧伤伤疤,当时抢到“清创玉肌膏”,头一反应就是给朱与寄去;在破落的狐仙庙里,捡到一块好看的九尾狐妖塑像残面,也想着将来送给苏萱。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这时由杏四娘护卫,陆缺渴了,立马想到的这位前辈会不会也渴了。 很简单,并非特意讨好。 杏四娘的声音轻笑了几声,然后从陆缺影子里伸出一只手接住水囊,“我只是一道分神,本来也不用喝水,不过狼祖朋友的好意不可辜负。” 陆缺挠着后脑憨厚地笑了下。 对呀。 如杏四娘这种敢围困天渊剑宗的盖世大妖,恐怕早已经不染人间烟火,怎么还会口渴呢? 何况还是分神。 陆缺喝了几口水,继续整理未及查看的咫尺空间。 在最后一个咫尺空间,发现一个古朴端正的匣子,打开木匣子,里面放的是面精巧的令旗。 旗柄由绝佳的炼器材料“乌金”打造。 金黄色旗面只比巴掌大了一点,不知是何材质织就,质地柔软而坚韧,上面有个敕字。 而这令旗气氛尤为古老,应该也是落日神宫中的机缘。 当陆缺从木匣中取出令旗时候,本来已经蛰伏的杏四娘分神却又忽然发声,语调明显带着一丝惊愕,“此令旗真是件品质上佳的灵器。” “杏前辈认的?” “落日神宫是三千年前的大宗门,当时我才刚渡劫化形,与之并无交集,自然不认得这面令旗,只不过本能地感觉此旗蕴含着霸道的威能。” 陆缺拿着令旗左右翻了翻,只见旗柄篆刻着三个小字,但都是复杂古体字,一个也认不得。 唉。 吃了没文化的亏。 他把旗柄翻转过来,使上面的三个小字对着地面的影子,“杏前辈,您认得这三个字吗?” “罗天旗。” “也不知怎么用。” 杏四娘分神略作沉吟,片刻道:“你先渡入一缕灵力试试,倘若已是无主之物,渡入灵力后就能获得此旗的信息,高阶灵器都有这种功能。” ………… 第211章 那家乡见 飞到窗前的姑娘,一袭鹅黄色长裙,头扎朝云近香髻,身段娇俏玲珑,低头含羞。 正是同乡杜青青。 她也要回吴州靖南郡,能在路上相遇并不奇怪。 “那天离开落日神宫之后,陆道友怎么突然不见了?” 杜青青不走寻常路,低头从窗户中钻进房间,大概也觉得此举不妥,脸颊更红了几分。 陆缺不以为意道:“有事得处理。” “你在落日神宫给我的咫尺空间……” “送你了。” “但里面还有两瓶赤丹,五株年份不短的灵药,两本术法秘籍,我总得还你。” 赤丹和炼气级别的术法秘籍,陆缺收集的不少,没必要再要,不过将来筑基时很可能要学习炼丹,想了想道:“五株灵药我拿去,剩下的东西都送给你。” 杜青青手指搓动着衣角,“我心里非常非常想要,可不大好意思。” “就当做我结善缘,说不定我以后还会有事求到你。” 正在这时。 杏四娘分神略微沙哑的声音在陆缺心湖响起,提醒道:“陆公子,这小姑娘可没有跟你说实话。” 陆缺面上不动声色,以心声回应,“此话从何而来。” “这小姑娘的咫尺空间之中,存放着一件不错的灵器,古意盎然,从其气息判断也和你得到的罗天旗一样出自落日神宫。” “竟有这种事?当时我收集的咫尺空间十来个,无法逐个打开点检其中物品,念她是同乡、修行资源又匮乏,就随意送给了她一个。” “我影狼部继承了狏狼部分的空间神通,探究炼气级别的咫尺空间,错不了。” “谢谢杏前辈。” 以心声和杏四娘分神沟通了寥寥数语,陆缺含笑看向杜青青。 这姑娘也已经桃李花季,不过相比与雪初五的落落大方,就显得非常拘谨娇怯,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 姿色尚可,心性不坏。 但鼓鼓囊囊的胸脯下并没有一份宽怀胸襟。 陆缺试探道:“都是同乡,我就和你喊杜姑娘了,我想问问这咫尺空间中是否还藏着落日神宫的机缘?” 刚把五株灵药取出来的杜青青,被这话问的一激灵。 小脸立即苍白,柳眉皱成八字,一脸苦相仿佛是死了几位相公,手指不停拨动发髻垂落的发丝,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神色的慌乱。 怎么办啊? 她垂下头不敢与陆缺对视,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有,如果有的话我肯定会还给陆道友。” 显然这位同乡没什么说谎的天份。 陆缺心里已经了然,轻点了一下她的肩膀,“真没有吗?” 一句轻声询问,让杜青青心里陷入剧烈的挣扎。 咫尺空间中的确有件源自于落日神宫的灵器,名为“玄青万流珠”,那是一件能够用到元婴期后期的无上灵器。 整个真元宗或许都拿不出的宝物。 杜青青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好运气,拿到玄青万流珠的刹那,几乎要兴奋地晕厥过去。 白日念叨,夜里也念叨,连睡觉手里都捧着此珠。 可是…… 杜青青也明白陆缺救过她命,让给了她一尊极品炼丹炉,又送她一个咫尺空间,恩情无量,倘若再贪玄青万流珠,当真是猪狗不如。 几可与刘金刚那种货色归为一类。 贪念与节操,不停地在杜青青心里面扯拽,使她脸上呈现出强烈的挣扎之色。 许久以后。 杜青青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紧紧地攥着玄青万流珠递向陆缺。 “对不起。那个咫尺空间里真有落日神宫的机缘,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心里贪欲,总想自己私吞。” 陆缺伸手去接,杜青青依旧死死抓住玄青万流珠不愿意松开。 “我可不可以再拿一会儿?”杜青青满脸祈求神色,声音哀婉凄楚。 其恸其哀。 就宛若将要失去孩子的母亲。 还好陆缺心比较硬,这事要是放在父亲陆简或叔父赵知远的身上,恐怕立马就妥协了。 他以心声询问杏四娘分神道:“杏前辈,你觉得这件灵器比罗天旗如何?” “自然是比不得罗天旗,不过珠子对现在的陆道友来说也是件难得的瑰宝,用的元婴期也无须专门祭炼,后期应该也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唉,又是件重宝!” “落日神宫兴盛之时,风头远盖住如今的天渊剑宗,堪称正道巨擘,铸造出来的灵器自然要比现如今的更好。” 三千年前人妖两族大战,两族大能几乎伤亡殆尽。 三千年而已,还不足以让整个修仙界恢复到曾经鼎盛。 所以杏四娘的话绝非厚古薄今。 落日神宫遗留下来的灵器,就是比如今修行界锻造的更优秀。 陆缺捏着下巴思量…… 是人都有贪念。 杜青青想把这份机缘据为己有,也是人之常情,说不得是坏。 但平白就送出这么大的机缘,着实是冤大头了。 他来回踱了几步,鞋底重重地落在地板上,声音清晰可闻,忽然转身道:“这份机缘我依旧可以送给你,但是有条件。” 没听错吧? 有点失魂落魄的杜青青瞬间打起了点精神,“这是可以用到元婴期的灵器!” “我知道。” “你怎么能舍得?” “再厉害的灵器也不过外物,想要在修行路上走的更远还得靠依赖自身努力,你是宗门弟子,想必比我更清楚这点,就不用多啰嗦了,你听听我的条件。” 杜青青挺了挺胸脯,做着接受任何苛刻条件的准备。 目光坚毅,视死如归! 陆缺抬了抬手道:“你先起来。” “我、我我我跪着听,心里好受点,我其实很惭愧的。” “唉。” “你说吧。” 陆缺无语地抹了把脸,“我的条件其实也简单,只是借阅你们真元宗的仙武类和炼丹类的书籍。” 杜青青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俨然一副“就这”的意思。 陆缺补充道:“不是一本两本,而是这两类的全部!” 杜青青轻咬嘴唇道:“此事我自己做不了主,但回到宗门之后,我可以求师傅去和宗主大人商量。” “嗯。” “如果宗主不同意,我就会立刻把这枚玄青万流珠归还给你。” 陆缺道:“如果你们宗门把这灵器扣下来呢?” 杜青青一挺胸脯,并拢双指竖在身侧,“真元宗虽然只是靖南郡本地的小宗门,却也是正道宗门,绝不会做那种龌龊事,我以性命保证。” “好了,这回可以起来了吧。” “唔。” 陆缺自顾自地五株灵药收进了咫尺空间。 杜青青又能暂时拥有玄青万流珠,内心欢喜不已,偷眼瞧着陆缺背影,“你有别的什么事情需要我为你做吗?” “你是吴州本地人,人面比我广,替我打听一个名叫姜看玉的姑娘吧,年纪应该在十八九岁,祖籍是咱们吴州折剑郡的。” “她是陆公子什么人?” 陆缺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父母及叔父被流放七千里,葬身他乡,皆是拜她所赐,虽说是当年是为了行侠仗义,但我也十分想看看这姜姑娘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杜青青把姜看玉的身份信息默念了两遍,记在心里,然后道:“等回到宗门,我就发动师兄弟们一块儿帮你打听。” “有劳了。” “我该谢谢陆道友才是,对了,陆道友也要回靖南郡的,咱们结伴而行如何?回去的路我熟。” “我还得留在青屏郡替父母还愿。” 杜青青鼓了一下腮帮,“那有些可不凑巧了,我师傅还在另一家客栈等着,吃过饭就要出发的。” “杜姑娘就赶紧回去吧。” “那……家乡见。” “家乡见。” 杜青青嫣然一笑,极是清甜,心中更是感激不尽,痴痴地看了会陆缺,真有心抱着这位清秀的同乡亲上两口。 天下怎会有如此好的人?还对她如此大方? 万幸万幸。 等她离开以后,杏四娘分神的声音紧跟着就响了起来,“陆公子,这回是否太过大方?那枚珠子对一个小宗门来说已经能当做镇宗之宝,换借阅炼丹炼武书籍,可是件赔了本的买卖。” 陆缺抄起手靠向窗边看雨,“不瞒杏前辈说,我其实是想借这件灵器,和家乡的宗门结个善缘。” “陆公子回到家乡,难免要和家乡的宗门打交道,结下善缘,行事自然方便,可却忽略了一点。” “请杏前辈指教?” “能用到元婴期的灵器,陆公子都可以轻而易举让出,势必会让真元宗的修士认为陆公子还有更好的宝物,那真元宗再怎么顶着名门正派的光荣头衔,就不会出两个品行低劣之徒,盯上陆公子了?此举已是露富。” 说的对啊! 陆缺只想着给予家乡宗门些好处,却忘了人心不足这点。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拍了一下额头,“那还是要麻烦杏前辈跟我回故乡一趟,施展神威,震慑震慑那真元宗,免得他们对我图谋不轨。” 杏四娘分神的声音欢悦笑道:“吓唬小宗门这种趣事,我倒也挺乐意干。” “呵呵。” “到时候就陪你走一遭。” 陆缺谄媚了一句,“真想以后都跟着杏前辈聆听教诲,那样我这么鲁钝的人,将来恐怕也会有不少的成就。” 嗯?小子会说话。 杏四娘分神笑声越发清朗,“陆公子说话真讨人喜欢,不过听苏丫头的话拜入参合宫才是更明智的选择,苏丫头的在仙武上积攒的经验,能让陆公子更上数层楼。” “此事我认真考虑过,但现在不是时候啊。” “那就抓紧把要办的事办完。” “嗯。” 一番对话后。 陆缺把身上的脏衣服脱了下来,拿去让客栈的丫鬟小厮清洗,接着撑伞上街寻找手艺好的漆匠,以便于为羊池镇的城隍塑像塑金身。 当年救母之恩莫大,马虎不得。 ……… 第212章 终于到家 陆缺学过木匠活,也刷过漆,能分辨出来漆匠的手艺优劣。 比对过七八家,最终选了位技艺精湛的中年漆匠。 由于为神像塑金身的金漆须特殊调制,两天才能完成,付过定钱,陆缺就撑着雨伞先回了客栈。 两日后。 陆缺雇了辆马车,载着漆匠与一名学徒赶赴羊池镇。 一路颠簸起伏,正晌午到了地方。 镇上城隍庙与义庄毗邻,内植松柏,规模不大。 不过城隍都是由朝廷敕封,登记在册的正职阴神,庙宇每隔几年都会委派地方官府修葺,所以并不显得破旧。 负责看守城隍庙的小吏兼管义庄,乃是一位和气中年人。 此人曾在冀州镇邪司供职,普普通通的四品仙尉,曾因追缉邪修被斩断右臂、伤了经络,修为不能再往上精进,就返回乡里做了这个闲差。 有酒喝有城隍的供品可以享用,中年人悠哉悠哉,逐渐接受了生活的平凡与庸碌。 陆缺给守城隍庙的中年人买了酒肉,封了五十两大红包。 然后在城隍庙门口拈香敬拜,“陆简、颜春疏之子,铭记城隍爷施符救母之恩,今日替父母还愿而来。” 陆缺一步一叩,进入神堂,又行九叩大礼才把手里捧的清香插进香炉。 青烟袅绕之中。 陆缺把当年剩的那半张符箓取出来,在城隍神像下点燃。 看着符纸迅速燃烧,中年人摇头晃脑地念叨起来道:“当年事今日了,当年事今日了,诸愿已平,诸年已了。” 须臾后。 一阵阴风卷入堂主,如鬼魅般绕着中年人打了几个旋儿。 中年人神色顿时肃穆,侧耳聆听,等阴风散去了,就和陆缺说道:“小哥,城隍爷夸你陆家守信来着。” 中年人既是镇邪司出身,能够沟通阴神并不奇怪。 陆缺冲他点头:“应该的。” “可以开工了!” ……… 在羊池镇滞留了大半天,看着漆匠把城隍塑像粉饰的金碧辉煌,陆缺才放心离开。 了却了此事,心里轻快。 一路上没有再因细枝末节耽搁。 谷雨节气前夕终于抵达了吴州靖南郡境内。 烟水靖南,风情宛然柔和。 陆缺身背竹箱笼手撑油纸伞,打烟雨里穿过。 一路明水如镜,小桥油润。 到了这该插秧播种的时候,许多百姓头戴斗笠,俯身在水田栽植青嫩的稻苗,小孩们赤裸双脚跟着后面奔跑。 “娘,我去给你倒水去。” 不知那个小孩高喊了一声。 陆缺听见了,本还想多看一会儿江南田园风光,但却眨了眨眼,匆忙离开。 七千里路远。 归来的却只有少年。 陆缺没有再做任何停息,从梅山山脚绕过,就到了从未来过的家乡梅县三桥镇。 青瓦白墙的镇上,河流纵横,好几位明艳的少女撑着小船沿河道而行,倩影没入田田莲叶之中。 街巷两面,有多陆缺从未见过的吃食摊子。 还有许多贩卖刺绣团扇的摊子。 靖南刺绣名闻大夏,陆缺的娘亲颜春疏也是刺绣巧手,于是他就站在摊子前看了会儿。 “小哥,不是本地人吧?我们靖南的刺绣团扇扬名天下,买了回去送给心上人,保证能讨她欢心,您瞧瞧这针脚多精致,绣的花鸟哪个不是栩栩如生?” 摊主热情的介绍声,把头脑茫然的陆缺拉回了现实。 他左右瞧瞧,买了四把。 此举让摊主震惊不已,这小兄弟很不了得啊,竟有四个相好的? 陆缺从团扇摊走开,到了镇子边上,看到东面一片孤零零的桑田,急匆匆地奔了过去。 那是陆家的桑田,旁边还有陆家宅子。 从父母被流放到如今已经十九年,宅子变得破败不堪。 但却依旧坚韧的挺立着,似乎等人归来。 或许,或许。 真是的是万物有灵,竟有燕子在屋檐下新筑住了巢。 陆缺推门进去,轻声呢喃。 “爹,娘,我回家了。” 满院荒草,门窗也早已被人拆去,家具陈设在父母流放时也变卖了,不过这些都没什么。 陆缺一间房子挨着一间走过去,仔细地浏览父母曾生活的宅子。 “我在家里住两年,父母在天有灵应该也会高兴吧。” ……… 陆缺返回镇上请泥瓦匠返修宅子,又购置家具陈设、日常所需之物。 忙忙碌碌八九天,家里总算焕然一新,可以居住。 这天早晨醒来。 有段时间没有发声的杏四娘分神突然道:“陆公子,昨晚趁你打坐修行时候,我去真元宗那边儿打过招呼了。” “啊?” “一个破落小宗门,就两个金丹,十来个筑基,真不成什么样子,让我都不忍心吓唬他们太狠了,我此去,量他们往后十年都不敢觊觎陆公子身上宝物。” 陆缺呵呵笑道:“杏前辈威武。” 杏四娘跟着笑了一声,“真元宗的宗门倒也是个明事理的谨慎人,把陆公子让给他们玄青万流珠的事情隐瞒下来,所以本能也不会有太大麻烦。” “那宗主与其师弟倒是懂得感恩戴德,和我讲了,陆公子想要去借阅书籍,随时都可以去。 “而我护送陆公子的任务,到此也算完满结束,也该告别了。” 杏四娘分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过身,但却依旧对这位前辈感激不尽,双手抱拳向弟子的影子重重行礼,“一路行来蒙杏前辈护送与教诲,受益良多,望前辈仙路永长。” “客气话就不必多说了,只是你……千万记着一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那件能炼化灵力与气血宝物都不可为外人知晓。” 陆缺惊了一下道:“杏前辈知道?” “当日你跟闻大仓经过狐仙庙,被一名筑基劫持,我本欲出手,没想你竟自行料理了那名筑基,那时候我知道了你身上有件远超过罗天旗的宝物。” “原来如此。” “陆公子,杏四娘告辞了,往后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陆缺的影子里剥离出来,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势,升入云霄向茫茫远处遁去。 陆缺走出屋外,向天空长揖。 “杏前辈保重啊。” 送走了杏四娘,陆缺自己做了饭吃,随后就准备去做另一桩必要的事。 当年陆缺的父母流放时候,知道流放路途上要花费很多银子,就把家传宝剑“抹云剑”给当了。 父亲陆简一生也未提过几次此事,但心里肯定耿耿于怀。 陆缺自然要把抹云剑给赎回来,可从咫尺空间中取出了当票,仔细一看,当期只有十八年,已经过了赎当的期限。 “看来得多花银子才能赎回来,银子倒无所谓了。” “只是不知道抹云剑是否还在当铺。” 陆缺拿着当票走到三桥镇的店铺,透过木栅栏把当票递过去。 管事的掌柜老眼花,移身到光亮地方,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哎呀小哥,你这张当票已经过了当期,若要赎当,可不是见容易的件容易。” “这柄剑很可能已经做给了别人,我们当铺若要帮你买回来,这一来一回的,不知又要折算多少银子。” “吴二,你查查账目,抹云剑是不是卖出去了?” 名叫吴二的学徒应了一声,翻开厚厚的账册查阅。 这一老一少装模作样地来这么一出,无非是想表明赎过期的当物很艰难,伺机多坑陆缺银子而已。 陆缺并不点破,只是安静等着。 过了会儿。 叫吴二的伙计匆匆跑到柜台后面,跟掌柜耳语起来,“掌柜的,年前那柄剑就被大小姐拿去了,还真不在店里。” 掌柜的很遗憾地嘀咕道:“这……瞧着这小子木木讷讷,像是乡下的,本来还想趁此敲他一笔,看来敲不了了。” “要不我去找大小姐拿?” “放屁!大小姐本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小巾帼,拿了喜欢的刀剑,岂肯因为几百两银子就退回,就这么算了吧,你去把那小子打发了。” “我?” “难不成我去!!” 掌柜的瞪了吴二一眼,吴二的脸不由拉了下来,但没什么办法,生意场的得罪主顾的事肯定是由学徒来做。 吴二哈着腰从柜台出来,“客官不好意思,那柄抹云剑已经被人买走了,也没留下什么信息,我们就是想帮你查,也实在无从查起,您多担待。” 以陆缺的耳力,自然已经把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直言不讳道:“抹云剑是我家传宝剑,麻烦你跑一趟找你家小姐拿来,十九年的当物利钱我按双倍给。” “什么我家小姐?客官的话,我听不明白。” “你……” 一个跑堂学徒而已,陆缺也不至于和他为难,点了下头道:“那行,那我问问这家当铺是谁的产业总可以吧?” 老眼昏花的掌柜闻言,感觉陆缺像是找麻烦的,将腰板一挺,不冷不热道:“小客官,这家铺子可是吴老爷的家产,我们吴老爷年少习武,在靖南江湖威名赫赫,人送美名铁髯神拳,你不会没听过吧?” 这话里明显带着警告的意味儿。 陆缺按着下巴笑了笑,“我刚从并州回到家乡,对靖南郡的事的确不了解。” “那可得多了解了解,免得年轻气盛做错事。” ……… (ps: 历时两年半,行程七千里,小陆终于回家了,感谢大家一路陪伴,接下来练功炼丹,准备筑基) 第213章 一场闹剧 当铺掌柜把自己东家猛夸了一番,意图让陆缺知难而退,别去捋虎须。 陆缺乐呵呵地听着,心里没当回事。 等当铺掌柜费完了唾沫星子,就要回当票,径直走出去。 江湖人物再怎么了得,也比不了修仙的啊。 陆缺沿街而行,向路人询问了吴家的位置和信息。 原来吴家是梅县大户,祖居三桥镇,世代习武。 如今的家主吴望林老爷子,年届古稀,功力不仅没有丝毫衰退,反而随着年龄增长越发精深威猛,坐稳了先天宗师的极境,在梅县及周边区域的江湖地位颇高。 的确也有个“铁髯神拳”的江湖美名。 这么一说,陆缺就很明白了。 吴望林大概个是长了满脸络腮胡,拳脚威力能开石断碑的老汉。 而吴家在三桥镇真是大户人家,宅邸是镇上唯一的五进大宅,临河而建。 宅后还专门平整出了二十来亩的土地作为练武场。 刚走到吴宅附近,陆缺就听见刀兵相撞的声音,以及打斗的呼喝声。 因此先到了吴家炼武场。 放眼望去,练武场有位劲装少女正与一位男青年比斗。 场下也站着十几位年轻男女,个个劲装短打,神采奕奕,正相互交头接耳议论着场上打斗形式。 “师妹真是练武奇才,刚满十六岁就已经到了先天宗师境界,放眼整个靖南,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 “到底是师傅的骨血,虎父无犬女!” “我估摸何师兄撑不了几招了,他使那式雨打残荷,剑锋已明显偏出两寸半,应是内力不济。” “何师兄都不是师妹的对手,待会儿咱们谁还能上去跟师妹过招啊?撑不了二十招就输,可是得扎两个时辰马步,真头疼。” “切,一块挨罚呗。” “……” 十几名卖相还不错的练家子,都是吴望林的徒弟,都有入腑境的武功造诣,不过跟登堂入室的先天宗师来说差不少。 因此越议论就越沮丧,似乎已经不敢跟那位师妹过招。 有位方面阔口的黑衣青年,扭头瞧见了陆缺,突然爆喝道:“哪儿来的野小子,站那儿是想偷师吗!” “我有事找吴大小姐。”陆缺回了一句,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偷师你们? 怎么想的啊老兄。 黑衣青年对于本门武功极其敝帚自珍,不耐烦挥手道:“找师妹有事,那就离远点等着去。” 陆缺扫了眼场上情形,“我看这场已经要打完了。” “你懂个屁。” 黑衣青年见陆缺文文弱弱,身材清瘦,料是也不会武功,即便会三拳两脚,也顶多是刚到融血境的江湖炮灰。 融血境的江湖炮灰,又怎会懂得先天宗师的博大精深? 所以他觉得陆缺就是信口胡诌。 可谁想话刚出口,场上何师兄的兵器就被打落了,并趔趄地往后不断倒退,脸上大汗淋漓,显然是内力耗损过度的样子,没有再战之力了。 黑衣青年咧嘴道:“还给你蒙准了。” 陆缺无意在这上面争执,不悦地斜了黑衣青年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到练武场上。 从他们师兄弟刚才的对话中,陆缺已经听出来,场上的少女就是吴望林之女,吴家的大小姐。 遇到了正主,就没必要再耽搁。 陆缺直接向劲装少女喊话道:“吴大小姐,我是来赎回家传宝剑抹云剑的,请你行个方便。” “没看见本姑娘正在跟人比武?” “不是已经分出胜负。” “你这人真烦!”少女绷着脸,恶狠狠地瞪了陆缺一眼。 她正是铁髯神拳吴望林之女,吴婴。 陆缺气沉丹田,尽量使自己平心静气,“只要拿回抹云剑,我就立马消失。至于价钱,抹云剑本来是四百两当的,我愿意出双倍的银两赎回。” 其实抹云剑并不是什么好剑,由精钢掺杂寒铁铸造,重十二斤七两,在江湖上都排不上号。 只不过陆缺的父亲陆简曾有“三桥侠捕”的名头,抹云剑才跟着沾了光。 吴婴出身优渥,不在乎千二百八两的。 觉得拿着抹云剑闯荡江湖有面子,那就肯定不能轻易归还。 心头琢磨了片刻,吴婴拿出江湖女侠的风姿派头,并拢剑指指向陆缺。 “陆侠捕是当年有名的侠士,想要拿回他的剑,就得按江湖规矩来办。” 陆缺道:“你不是想跟我打架吧?” “比武——” 吴婴对于陆缺的措辞很是不满,板着脸,面色冷峻地纠正。 像陆缺这种泥腿子,那自然是很不上道了,抹着脸道:“不管打架还是比武,都没有必要,一个镇上的邻里别伤了和气。” “你是陆侠捕什么人?” “陆简是我父亲。” 吴婴单手背负,女侠派头更足,“既是陆侠捕之子,怎么没有半点江湖血性,连比武都不敢。” 陆缺道:“比了,剑就还给我?” 吴婴掷地有声道:“你赢了,就给你。” “那来吧。” 陆缺被迫无奈走上练武场,吴婴的师兄们一副看乐子的讪笑。 黑脸青年感觉陆缺弱的不像话,好像手无缚鸡之力,笑喝了声道:“师妹,你现在可是先天宗师的境界,别太用力,万一一招把人家打残,咱们可得被讹医药费。” 经此提醒,吴婴恍然大悟,只记着拍飒爽女侠的烈烈风姿了,没考虑对手的实力如何。 此时屏气凝神仔细感知。 这姓陆的少年周身竟无丝毫内力波动,难道只是个融血境的弱鸡吗? 先天宗师打融血境,这也太欺负人。 侠女不为也! 吴婴拨了拨心里的小算盘,摆手道:“停!” “又怎么了?” “说出来怕吓到你,我是被海上真元宗仙师看中的预备弟子,等先天圆满,立马可以拜入仙宗炼气修仙。” “那你可真吓到我了。” 吴婴没管陆缺的惊愕表情有多难看,微仰小脸,满是骄傲之色,“所以我要是和你这种凡夫俗子动手,就太恃强凌弱了。 “你看这样如何?” “我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出手,只要你能将我推到半步,就算做你赢。” 别的先不说,这姑娘自信的模样倒是蛮有趣的。 陆缺硬生生的被气乐了,调侃道:“说起来凡夫俗子四字,我想起个人来,他的名字就叫做介凡夫,但嚣张跋扈之极,吴大小姐既然是要修仙的人,以后遇到,千万千万要教训他一番。” 第214章 泛舟女鬼 陆缺把抹云剑和母亲生前所用的针线等物件,埋进自家的桑田边上,为父母建了一座衣冠冢。 赵知远生前常用的酒囊,也一直放在咫尺空间里。 陆缺将之埋在梅山山脚的赵家祖坟,同样立坟起碑。 十九年后,三位至亲终于叶落归根。 “赵叔,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 轻声地说出这句压在心里许久的话,陆缺就从梅山山脚缓步走了回去。 唯一没做完的事,就剩下把姜家遗物归还给姜看玉。 平心而论,这事陆缺也不太想干。 不管怎么说父母及赵叔被流放了到锁龙镇,最后客死异乡,都是因姜看玉而起,这让他心里芥蒂极深。 万一看姜看玉不太顺眼,那别提物归原主。 陆缺恐怕得杀她三世! 一面是至亲的嘱托,一面是自己心里倒不出来的冤屈。 陆缺也不愿意为了孝心就去做烂好人。 所以还是随缘更好。 定下了主意,陆缺就把此事彻底抛之脑后,准备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回到家里先取出砚台墨块,研墨写信,在家乡安定了下来,也是时候给各位好友写信报个平安。 一写就得七封。 柳离、朱与、白湛、苏萱、宁归、祝百寿、陶三门陶百总各一封。 白湛和苏萱两位都是妖,信写了八成也寄不到,就只能夹在给陶百总的信封里,希望那天苏萱到锁龙镇玩了,陶百总代为转交。 这些倒还好说。 唯独给宁归写时候陆缺有些忐忑,身姿都端正了起来。 当初在锁龙镇和宁归学习书法,陆缺半天挨八回训,词儿还不带重样的,早已经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 信上要是写出错别字,或者字迹歪歪扭扭扭,肯定得被口诛笔伐。 陆缺可以想象的到,宁归到时候会把训人的话写的多难听。 唉。 谁让人家是科甲正途出身的经魁,学问深呢,费心教出来的书法弟子,字如果是写的不像样子,也太丢人。 “还是写短点吧,免得露怯。” 奋笔疾书近一个半时辰,七封信总算写好。 陆缺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将之塞进信封。 而由于三桥镇没有“邮驿”,便又跑到了梅县县城去寄。 ……… 匆匆忙忙,一天过去。 夜里繁星点缀。 陆缺搬了张椅子坐在院中,听着不知何处原来的笛声,默默思索接下来该做什么。 手头的修行资源现在很富足,可以选择的路就很多。 比如可以用地灵浆沐浴,继续提升性命根基;可以炼化还剩四十五的水晶,把道行直接拉到炼气大圆满;可以熟悉罗天旗的使用方法,增进作战能力;可以开炉炼丹,为将来炼制筑基丹积攒经验等等。 条条大路宽又阔,无不诱人。 当然。 还有一条最最舒服的路子,陆缺如今身家一万两千两,完全可以置田产、娶几房娇妻美妾悠哉悠哉的过日子。 从此摆烂,做一个幸福的人。 这事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只不过往深了去想,还是有问题的,毕竟世俗女子容颜再美,无非青春几年,花期凋零以后恐怕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第215章 万鳞铠甲 灵力丝线的蓝光在空中舞动,宛如夏日流萤。 地面出现了许多肉眼可见的气流旋涡。 陆缺的青衫被鼓荡的翻动不绝,身后发丝也飞扬起来。 渐渐地。 他的心神和白玉葫芦产生了灵犀,感觉到一阵沧桑厚重的气氛,伴随法诀打出,白玉葫芦上呈现出无数的细小纹路, 这些纹路把白玉葫芦光洁莹润的表面分割开来,形成如瓷器冰裂纹般的“开片”。 层层叠叠,数目不可计量。 开—— 陆缺定住目光,轻喝了一声,白玉葫芦顿时分崩离析,那万万千千片,化为流光奔涌过来,先贴着身体中线的穴窍玄关,凝聚出了一层致密防护。 继而落到其他穴窍,无一处遗落。 在陆缺的气息流转周天后,身上青衫霎时显现出鱼鳞甲胄般的质感。 看似非常之柔软,实则已强韧无比。 能明显感觉到身上多了一重坚不可摧的防护。 不过到底有多强呢? 陆缺非常好奇,从咫尺空间之中取出断夜,拉起衣角,蓄力劈了一刀。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错声响起,劲力迅速被散开。 衣衫只是抖了抖,毫无损伤。 这种防御效果很是不错。 当然,白玉葫芦也是有正经名字的,叫做万鳞白玉甲。 只不过铸造此宝的前辈修士或许是位好酒之人,开了脑洞,把防御灵甲与酒器的功能融为一体,平常就以葫芦的形态呈现。 这就叫君子不器。 陆缺又得到一件品质不错灵器,大喜过望。 寻思以后对敌,身上万鳞白玉甲,左手罗天旗,右手断夜刀,远猛攻,近能防,再近了还能用乾坤化气壶阴一把,那可当真是无敌。 正面碰筑基初期也不虚了。 “唉,真是一朝发迹。” 陆缺欣喜赞叹,同时五指一拢,重新把万鳞白玉甲化成白玉葫芦,托在手掌上,静静地看着。 宝物固然是好宝物,可后面隐藏的东西也令人深思。 不管是白玉葫芦,还是罗天旗,上面都没有前任主人留下的气息禁制。 这就说明当年落日神宫那些英烈前辈,在自知不敌闯宗的大妖后,就特意抹去了灵器禁制,留给后代修士来收取。 他们抵御了三千前人族的灭顶之灾,还把宝物遗留下来…… 高怀震古烁今,怎能不让人敬仰? 也怪不得大妖杏四娘提起来三千年前的修士,语气都会带着敬重。 陆缺心头思量了一阵儿,呢喃道:“得到了各位前辈的宝物,我尽力不让它们在我手里就坠了威风。” 随后心念转动,白玉葫芦便随之倾斜,从中飞出一滴地灵浆落入浴桶里。 原本清澈见底的水,渐渐变成浑浊的乳白色。 陆缺除去衣物,翻入浴桶,脑袋往下一潜,完全没入了水中。 ……… 天气由阴转阴,两天后下了春季的最后一场雨。 在三桥镇德高望重的吴望林,身披蓑衣,骑着高头大马访友归来,一到吴府,让下人栓了马,蓑衣都顾不得解下,就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正堂。 第216章 一杯粗茶 烟水如画的三桥镇,近二百年都没出过仙师。 吴婴被真元宗收录为弟子,这可是漫长空窗期的头一份。 镇上百姓不清楚修仙界的艰辛,只听说成了仙师飞天遁地,法力无边,没钱使了用手指轻轻一点就能变出金锭银元宝,一辈子不愁吃穿,哪个心里不羡慕? 所以吴婴现在的名头比其父吴望林都要大。 走上三桥镇街道,不管是以前认不认识的,都会堆着笑脸和她打声招呼,恭维上两句好听话。 吴婴在一声声恭维中心花怒放,乃至有点迷失,把给陆缺准备礼物的事忘得干净。 好在是何师兄办事牢靠。 这位何师兄名字带着几分谦逊,名叫何又成,三十出头的年纪,相貌堂堂,武功深得吴望林的真传,也是被默认为这一门接班人的人物。 何有成撇下吴婴,独自置办了礼物,再回来后看见已被人群围在中央的吴婴,不由有些无奈。 “师妹,咱们得走了。” 吴婴正热情地跟恭维她的邻里交谈,兴致勃发,顾不得什么师兄了。 于是何有成又耐心等待了两刻,让吴婴过足众星拱月的瘾。 人群渐渐散开后。 吴婴瞥了瞥靠柱而立的何有成,做起鬼脸道:“不好意思哈,让师兄等这么久。” “没关系。” “还是何师兄脾气最好,换别的师兄师姐早就急得原地爆炸了。” 何有成淡然笑了笑。 他嘴上没有怨言,心里其实也没有怨气,小师妹往后要到真元宗修行,脱离世俗红尘,那么吴家的部分家业以及吴望林的江湖名闻等等,都会由他这个外姓人继承,不至于为一点小事计较。 两人边说边走,赶往镇外陆家。 少女吴婴转过身倒着走,兴致勃勃地和何有成诉说往后进入修行界的畅想。 可她也没见过修仙界如何,能想到的无外乎斩妖除魔,锄强扶弱,做一位名镇九州的正直仙师。 跨过一道老石桥到了镇外。 枝叶繁密的桑田侧面,就是陆缺就的宅子。 此时。 陆缺刚吸收完一滴地灵浆,出门活动筋骨。 慢悠悠的比划着陆家的家传拳法《奔雷诀》,灵力含而不露,拳打卧牛之地,故而没丝毫的声势可言。 他大老远就听见吴婴的话语,不由扶额笑了笑。 少女和当时离开锁龙镇外出修仙的柳离想法相似,心里满是美好憧憬,绝不会想到光是积年累月的炼气就能熬死人。 陆缺倒没有打击吴婴的积极性,收住了拳头,看着他们走过来。 “两位有事吗?” 何有成抱拳道:“在下何有成,奉家师之名特来拜访。” “我和吴老爷子素不相识。” ”陆公子虽是刚回来,但陆侠捕却和家师是多年的旧相识,交情匪浅,我们身为晚辈本也该多走动走动。不瞒陆公子说,在下年幼时曾亲眼见过陆侠捕捉拿窃贼,那俊逸风采,至今未忘。” 何有成前两句只是场面话,听来没什么感觉。 可后面所说却非常平实贴切,不管是非真假,都让陆缺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这人真是很会说话。 陆缺把两人请进家里。 “我去烧水沏茶。” 何有成放了礼品,说道:“陆公子刚回到家乡,恐怕风土人情还不太熟悉,我和师妹就到镇上几家百年老字号买了些吃食,略表心意。” 陆缺笑道:“谢谢。” 寒暄了两句。 陆缺转身去烧水沏茶,不过他这种泥腿子根本没有以茶待客的习惯。 没有茶! 寻思头一次有人拜访,还带了礼物,给人喝白开水也太寒碜,干脆就从咫尺空间里取出一株“玉龙芝”丢进锅里煮。 这玉龙芝也是当时在落日神宫斩杀其中修士搜刮而来。 按《黄庭记略》记载,性平,有补气养神之功,所蕴含的灵力非常稀薄,炼丹时常常作为辅料使用。 陆缺手头还有十五株,当茶熬了也不心疼。 锅中水汽翻腾,泛起灵药独特的苦香味儿时。 陆缺舀出半碗,晾凉先尝了尝,感觉只有细若游丝的暖流从体内涌过,补益效果似乎微乎其微,才倒出两碗。 坏了,家里连个茶杯都没有。 “我家里没有好看茶具。”陆缺把两碗勉强称得上茶的茶水端了过去。 何有成道:“习武之人不讲究的。” 吴婴的心思没往这上面放,还在寻思前几日被陆缺一拳逼退的事,越想越不服,捧着小脸道:“陆缺,我觉得你也是先天宗师境界,待会儿来场正经比武如何?” “不用比,吴大小姐武功出神入化,在下远远看着就已经感觉到自愧不如。”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嗯。” 这个回答让吴婴舒服了许多,不过想想也是,她都快要先天圆满了,寻常先天宗师也不可能与之抗衡。 她懒洋洋地打量陆缺道:“比我差点也没什么,你这么年轻也到了先天宗师境,就算很有本事了。” 何有成摇头笑道:“你要夸别人时,自己也得谦虚点。” “我说的实话啊。” “陆公子,我师妹年纪小,说话没什么遮拦,你别介意。” “无妨。” 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吴婴礼貌性地端起茶碗喝了口茶,站起身道:“何师兄,咱们该走了,我要回去煎药喝。” “那行!陆公子咱们改日再聊。” “……” 两人从陆缺家里离开。 刚走出了百十来步,玉龙芝的药力就在吴婴体内化开,酿生醇厚暖意。 这股暖意从腹部散开,流向脏腑,遍及四肢百骸,使吴婴的手脚迅速暖和起来。 脏腑之气自然生发,得到玉龙芝药力的补养,又节节攀升,变得蓬勃雄厚,呼吸之间体内以呼啸成风。 吴婴脸颊浮起一层细汗,肌肤略红了起来。 而这只是几息间的事。 何有成看到吴婴身上的突兀变化,心里咯噔一下,没有运功行气,怎么会有内气生发,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师妹,你怎么回事?” 吴婴胸膛里已是灼热升腾,只感觉精纯无比的药力流转不绝,若开口说话,便不好驾驭,摇了摇头,当即坐到了路旁的桑树地下盘膝运功。 这时又下起了雨,三桥镇上落下一道绵绵雨幕。 何有成担忧吴婴出什么问题,忧心忡忡地守在原地,也没到陆缺家里去借伞。 只是师妹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雨一直下着。 把吴婴的衣裙彻底打透,露出少女尚缺丰腴的身段。 她的胸口不时起伏着,面有酡颜,紧闭的双目将之神色衬得格外凝重,仿佛是经历着莫大的考验。 看样子真有些像是中了某种媚-药。 何有成对吴家家业有几分期盼,但并不觊觎小师妹的美色,盯着胸口看了两眼,立即收回视线,在旁边儿来回转悠着,越发显得担忧。 千万别出事啊。 约莫一刻钟过去,吴婴的鼻边忽然流淌出了鲜血。 “师妹——” 何有成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却仍不见吴婴醒神,急得捶胸顿足,满脸苦楚。 不管是出于师门之谊,还是出于本身的私心,他都不希望吴婴出什么事。 雨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吴婴身上,她却宛若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不过脸颊的红涨已经开始渐渐消退。 伴随着面色由红转白,身上的凝重之色也舒缓了开来。 这时。 吴婴双掌一合,内力勃发,竟使周身外的雨势都略微凝滞。 何有成试探着道:“师妹,你好了?” 吴婴长舒了一口气,口鼻气息凝成笔直白汽,缓缓睁眼道:“好霸道的药力!我自小就用各种珍贵药物补养,却没有一种比得上这种药物。” 两人的话没在一条线上。 何有成只好顺着吴婴的话往下问,“师傅又给你带回来什么珍奇药材了?” “带回来半株血参,但我还没服。” “那你着?” 吴婴地抹了抹脸上雨水,神色兴奋地说道:“我刚才突然就增加许多年功力,估计用不了半年就能先天圆满!” “是挺突然,可这究竟怎么回事?” “我想应该是陆缺那碗茶的原因。” 何有成刚才只顾着和陆缺聊天,谈靖南这边儿风土人情种种,没顾得上喝茶,因此没能体会到那碗“茶”的神妙,便有些质疑道:“陆公子家里略显简朴,不像能拿出什么珍贵药材的人家。” 吴婴已经很确定就是那碗茶的原因,愣了下神,转身就往陆缺家里狂奔过去。 “那碗茶,我就喝了一口,我要回去喝完了!!” 吴婴的身影在雨幕中拉出直线,顷刻就折返到陆缺家中,推门而入,直奔正堂,刚才看见陆缺把她那碗茶泼到了院里。 这一幕让吴婴心里滴血不止,“你怎么能把我的茶泼了?怎么能的?” 陆缺道:“你不喝了,当然得泼了,这个碗平常是盛饭用的。” “你个败家子!” “嗯?” 吴婴想起来刚才陆缺倒了两碗茶,何师兄那碗似乎还没有动过,心里再次燃起了希望,“把另一碗给我。” 陆缺摊手道:“另一碗何兄没动过,我就自己喝了。” “你,你,你!” 吴婴气结,伸指指着陆缺,指头剧烈地晃动的,俏脸的愤怒与遗憾铺天盖地,那可是她先天圆满,一步登天的大机缘,怎么就这么白白错失了? 她被气昏了头,耍起赖道:“你赔我的茶,不赔我就把你家桑树刨了。” 陆缺无语道:“吴大小姐,咱们讲点理行不行,哪儿有到别人家做客还让人赔茶水的?” “可是,可是……” 结巴了好几个可是,吴婴才恍恍然地醒了神,意识到自己太冒昧,压着眉头干笑了两下。 ……… 第217章 体魄提升 没炼气之前,陆缺就曾用药性炽烈的朱异果补养,后来又直接炼化妖兽气血,体魄之强能和普通先天妖兽媲美。 所以单独服用“玉龙芝”熬煮的茶,药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玉龙芝药性再怎么平和,也是修仙界的天材地宝,荟萃天地灵气而生,从根本上就比世俗的药材高了一个层级。 吴婴不过将近先天圆满,初次服用修仙界的灵药,自然就有翻天覆地的显着提升。 这就好比学渣更容易进步。 吴婴对玉龙芝的霸道药力留恋不已,走到屋檐底下,态度诚恳道:“陆公子,刚才那种茶你还没有,有的话我愿意出银子买下来。” 陆缺虚握拳头贴在唇边,默默思量。 手头上还有十五株玉龙芝,送给吴婴一株,就当提携同乡后辈了,这倒不是什么割肉的事。 但问题在于三桥镇好久没出过修士,百姓对于修士有种过度的热忱,随意送出玉龙芝,暴露了身份,往后家里肯定消停不了。 陆缺现在得专注修行,哪儿闲情去应付人情世故? 如今这种无人关注的生活正好。 所以还是不能给。 陆缺打定主意,便摊手道:“没了。” 吴婴仍然不死心,“真没了么?” “千真万确!那株草药本来是别人送我的,也就一株,说是能够补气,因我家中没有备着茶叶,才熬了招待你们师兄妹,我连那草药的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听陆缺这么一说,吴婴的小脸立马拉了下来。 根据服下的“茶水”估测,只要她将那碗茶全部喝完,运化了药力,就能达到先天圆满之境。 可如此好的机缘却白白浪费掉了,想炼气修仙或许还要等许久。 吴婴失落无比,嘴唇瘪了几瘪,眼眶都有些微红。 陆缺看她浑身衣裙都被淋透了,三千青丝也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就好心回房间取了条干净毛巾,“吴大小姐,你先擦擦脸。” “不用了,谢谢你。” 吴婴满脸失落地走进雨幕,离开了陆缺的家。 赶回来一会儿的何有成致歉道:“抱歉陆公子,又打搅你了。” 然后转身赶上吴婴。 陆缺拿了把伞追出去,“何兄,拿着伞啊。” ……… 翌日,雨停以后。 何有成来陆缺家换伞,门上却已经落了锁,只是改日再还。 但陆缺此时就在家中。 他正泡在浴桶中吸收第二滴地灵浆,不想被人打扰,才把里里外外的门锁了,制造出不在家中的假象。 如今已经炼气十三层的道行,吸收地灵浆比之前快了许多,约莫两天半时间就能吸收完一滴。 当浴桶中的水由混浊变成清澈,两天半时间已经悄然流逝。 陆缺从沉睡中苏醒,擦干了身体,穿好衣物,走到家门外面。 这时正是深夜。 月亮早已经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璀璨星河,横亘在天穹之中。 极其静谧。 季节似乎入夏了。 早开的青莲的都已经酝酿出花蕾,虽然还没有绽放,但夜风里也却有清新荷香。 陆缺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不由得心旷神怡,沿路走了走,经过三桥镇饱经千年风霜的古老石桥,在桥上站了会儿,然后施展身法,迅速离开三桥镇。 每回吸收地灵浆都会陷入沉睡,身体自然而然的就会麻木迟钝。 所以得找个宽敞地方活动开筋骨。 修行之事,哪一点都马虎不得! 陆缺疾速奔向三十多里,不知不觉到了梅山山脚,找到块寸草不生的乱石滩,周围没有住户山民,十分宁静。 “这地儿挺合适的。” 飞身过去,落到乱石滩边缘,陆缺先攥起拳头打了几路拳,速度由慢到快,循序渐进,先使体内气血升腾起来。 演练的还是家传武功《奔雷诀》中包含的拳法。 这套拳法在陆缺学过《执象经》、对仙武之道有所了解后,就变得十分肤浅。 不过越是简单粗暴的招式,生发气血的效果越好。 陆缺拳头连续递出,速度激增,没有动用丝毫灵力,拳劲带起的罡风就已经浩浩荡荡,刮的那满地大石来回滚动。 拳劲层层叠叠,一拳重似一拳,轰击着周围空气,竟真酿成沉闷雷声。 轰! 劲力爆裂,扩散出去的冲击波,霎时把石头上凝结的露水震散成了水雾。 陆缺体内的蛰伏气血也渐渐生发,充斥于肌肉筋节,力量陡然攀升,震衣欲裂,只感觉逐渐膨胀的肌肉,蕴藏着用之不竭的力道,一拳便能轰杀炼气九层。 他略从停息,从咫尺空间中取出断夜握在手里。 按照断夜的重量衡量臂力,估摸此时臂力已经增加到恐怖的五万斤。 而这只是单纯的体魄力量! 陆缺自己都惊叹不已,“地灵浆的效果真是非凡,寻常炼气十三层凝聚灵力,也无外乎五六万斤力道。 “我如今的体魄都到了这种程度,能顶一个炼气十三层……” 陆缺凝聚灵力开始练刀,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由于这段时间没怎么炼气,丹田中的灵气似乎有些衰减,浑厚程度不如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了。 看来也不能连续不停地吸收地灵浆,中间得隔几天打坐炼气。 这样才能保证各方面都稳步提升。 陆缺练了一个时辰刀,继而又在乱石滩练习《执象经》中的步罡踏斗。 说实话。 在连续步罡踏斗凝聚“道罡”这上面,陆缺可没少花心思。 九步步罡踏斗,如今差不多练习了六七千遍了,依旧也没能把道罡给凝炼出来,多多少少有点丧气。 要知道“道罡”是仙武演绎诸多神通的根基,炼出来了,其变化能和术法媲美,实力也会随之暴涨几倍。 但是反过来想。 和陆缺交手的修士,其中也不乏主修的修武,然而这些人也没有一个凝炼出道罡。 这就说明不是他资质低,而是这门道本来就非常难炼。 如此一想,陆缺也释然了。 继续炼着呗。 通过练拳、练刀、练习步罡踏斗,把修行状态重新审视了一遍,找出不足之处,天色就已经接近黎明。 陆缺收起断夜,沿路回去,两天没有吃饭也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回到家,立马去桑田捡了些干树枝,生火做饭。 靖南郡都以米饭为主食,而自小在锁龙镇吃窝头、面片汤长大的陆缺,还不太习惯家乡饮食习惯,就熬了锅白米粥,煮了几个鸡蛋,配着青菜炒肉吃。 没办法,三桥镇上没有卖面粉的! 稀里糊涂吃了顿饭,吃得半饱不饱,陆缺没奈何就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卖什么硬菜的。 一路走过去,街上的店铺才刚开张。 各种卖早餐的铺子斜眼瞧了瞧,卖的全是精致糕点之类,好看是好看,但还不如窝头管饱。 陆缺恶意地揣测起来,家长靖南郡这边儿的人身材都不如并州那边百姓高大,很有可能就是饮食的原因! 就拿柳离和杜青青比较。 柳离在十六岁时候个头好像都比杜青青高,身段也不逊于已桃李年华的杜青青。 关于后一点,陆缺也很有发言权,毕竟他曾经毫无遮挡地看过两人的娇躯。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陆缺叹了叹,继续去找吃的,最终也没看到三桥镇的早餐铺子有什么硬菜,好在是有人在路旁卖活鸡的。 陆缺走到摊前,挑了两只健硕的公鸡,“大叔,这两只我要了,多少银子?” 卖鸡的中年人捆住鸡脚,将两只挂在了同一杆秤上,称量重量,然后眯着眼心算了一番道:“一百八十六文,就收客官一百八十文。” 陆缺摸了摸钱囊,铜钱没几个,装的全是碎银子,便取出二钱银子递去。 “客官没有铜钱?” “铜钱不够。” 常做买卖的人,手一掂,打开就能估算出银子的份量。 于是中年摊主便道:“这银子应该是二钱的份量,客官信的过,我就找客官二十文,若是觉得有出入,咱们就去那称银子的小秤称一称。” 陆缺摆手道:“不用找零,你帮我把这两只鸡杀了,剥干净就行,我不太敢杀。” 假如雪初五此时在场,听见了陆缺的话,八成得揪这家伙耳朵,“装什么装,人你都不知道杀多少个了,还说不敢杀鸡?要不要脸点了。” 但,事实的确如此! 让陆缺杀鸡没问题,只是还要拔毛、开肠破肚之类,他也觉得蛮残忍。 中年摊主手法娴熟,很快把两只雄鸡杀了、洗剥干净,“客官下次再来啊。” 陆缺问道:“你常在这儿摆摊吗?” “常来。” “除了活鸡以外,有猪羊卖吗?” 中年摊主挠了挠头,“客官,咱们镇上的肉食以鱼肉为主,养猪羊的不多,我们村子倒有位放羊的老爷子,但那也是为吴家放的,您要卖的话,得和吴家打声招呼。” 陆缺说了句谢谢了,拎着两只白条鸡离开。 ……… 第218章 光头阴差 陆缺炖了两只鸡,饱餐一顿,随后就房中打坐炼气。 历经两个时辰,有所亏空的丹田渐渐有了略微的饱胀感。 他从入定中醒来,略坐片刻,恢复灵台清明,然后就从咫尺空间取了一本名为《四明简记》的修行典籍,走出家门,到河边柳荫下翻阅。 荷风送香,四月阳光正好,读书倒是很惬意。 这本《四明简记》也是天渊剑宗送的那二百卷里面的。 着作此书的前辈修士,性格朴实无华,主打一个真诚,翻阅几页之后顿时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比如。 “五月初二,途遇凌月塔女道友,腿很长,肌肤极白,我想睡-她,未果,被抽大嘴巴子四个。” “五月十五,又遇其师姐,恍恍然惊为天人,亦欲睡,被骂无耻之辈,争执不休,后与两位女道友大打出手,胸口肩膀被各刺一剑,很疼,但还想睡。” “六月初八,师弟轩辕百锻寿辰,同去勾栏听曲,师弟装醉逃账,欠我十二两银子,当夜不寐。” “六月十二,立志发奋修行,不可再因俗事堕落。” “六月十三,睡觉。” “……” 这种游历时候的记录,不说看了有没有用,但让陆缺颇为开怀,高高在上的大能修士也不全是正襟危坐嘛。 陆缺草草看完《四明简记》前面内容,翻到最后几十页,文风突变,在附录之中竟然详细地记载了炼气筑基的修行心得,以及筑基的整个过程。 按书中自述。 着书的前辈修士资质极其平庸,修行一路磕磕绊绊,五十二岁才到炼气境圆满。 到了这个岁数,破境筑基的几率已经非常渺茫。 不过这位前辈并没有因此放弃,一直按照自己的修行计划稳扎稳打,调整身体的各种状态,收集筑基丹材料,最终居然筑基成功了! 他筑基之时也是拼了老命,不顾爆体之危,连续服用四枚筑基丹。 看到这里,陆缺暂时合上了《四明简记》,躺在柔草中思量。 着作此书的前辈修士文风朴实,后面写得修行记录也应该真人真事,不会是专门给天渊剑宗后辈弟子煲的毒鸡汤。 那他都能筑基,还未满十九岁的陆缺又有何不能? 修行又不是只靠资质就行。 想了想。 陆缺对筑基破境这事更多了一重信心,摊开《四明简记》,继续翻看关于筑基破境的心得。 ……… 时间悄然过去,转眼入夜。 临河钓鱼的钓鱼佬收拾鱼竿回去,河流上漂泊的小船,都被拴在了岸边。 镇上的住户早早熄灭了灯烛。 月光流照,河风在田田莲叶中微微翻动着。 三桥镇上彻底安静了起来。 陆缺夜能视物,仍半躺在河边看书,没多在意这种奇怪变化。 但不多就听见幽凉笛声响起,笛声里,之前见过的那个“鬼物”再次泛舟而来,小舟舟头点了七只白蜡烛,火焰却是青色,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气。 蜡烛青光映照在河面,随波光流淌,使河面凝结出了一层严霜。 空气渐渐变冷。 层层莲叶都被凝固,在上面滚动的露水很快凝结成冰。 陆缺坐起身,转头扫视周围变化,没有起身的意思。 寻常鬼物相对修士来说很弱小,也没什么威胁性,再说这女鬼面目不但不可憎,还挺养眼。 看看也无妨。 笛声悠悠,女鬼的小舟越来越近。 这是陆缺看见小舟后面的还带着两名阴差,阴差身形高大,脸色森热,身上挂着粗重的铁锁链。 按《黄庭记略》记载,如此装束的阴差应该是品轶最低的“拘魂阴兵”。 幽冥界中起码几十万个。 陆缺抬头看着天色,眉头皱了起来,此时距离子时阴阳交替尚早,按规矩拘魂阴兵是不能在人间显现本相的。 “三桥镇之前没有修士,这帮幽冥阴差就不按规矩来了?” 陆缺心里有些不快,但不准备管,可位于小舟右侧的光头阴差却猛瞪过来一眼,目光带着鲜明威怒。 “阴差办事,生人回避!” “现在好像还没到你们可以在人间显相的时间,你应该回避我才对。”陆缺不咸不淡地跟光头阴差对视了一眼。 这语气,这眼神,光头阴差都不喜欢,就准备给陆缺的颜色瞧瞧。 他哗啦解下了悬在手里的铁锁链,酝酿一口灰色阴气,喷到锁链上,那锁链便像是活过来似的,腾飞而起,前端结成圆环,套向陆缺脖颈。 拘魂锁—— 这种来自于幽冥的灵器,能直接把人的生魂拉出体内。 “小子,让你长点记性!” 陆缺不免有点生气了,单手掐动法诀,酝酿《离火术总纲》术法,使指尖上方三寸燃起明黄色火苗。 当拘魂锁套来时,手指往锁链上轻轻点去。 离火火苗粘上拘魂锁,随着陆缺注入灵力,火焰暴涨,直蔓延到整条拘魂锁上。 离火乃世间刚正光明之火,本来就克制阴气,而那光头阴差不过区区拘魂阴兵,论实力的话,也就等于炼气两三层的修士,如何能抵挡的住? 光头阴差只感觉拘魂锁脱离控制,便有炽烈离火气息反噬过来,如烈日般灼得他浑身剧痛无比。 只是短短两息,身上灰色的阴气就减淡了一半。 可离火气息兀自翻涌不息。 光头阴差意识到即将魂飞魄散的危险,愤恨地咬了咬,身形旋转,化成漫漫阴风飘入小舟舟头的白蜡烛,栖身于青色火焰。 “小子,你狠!” 陆缺瞥了眼火焰摇晃白蜡烛,不由有些惊讶,此蜡烛还能补养阴差的阴气吗?那泛舟的女鬼想必不是寻常女鬼。 陆缺心生警觉,当即取出了断夜,冷冷地盯着舟中的女鬼,先看她如何应对。 女鬼终于停下了幽凉的笛声,低眉看向火焰冉冉的白蜡烛,脸色有些为难道:“此事就此了结了吧?” “您还是去问那小子,那小子狠!”光头阴差吃了亏,明显怂了不少,躲在白蜡烛的火焰里都不敢再露头。 女鬼转向陆缺,颔首施礼,“小公子可否给我个面子,不再与这位阴差为难?” 陆缺有点诧异,感觉这女鬼的本事似乎比光头阴差还大。 “你是什么人?” ……… 第219章 炼气圆满 夜风吹动女鬼衣裙,显出了婀娜饱满的身段,在模糊月光里,极具诱惑之意,也怪不得曾见过她的钓鱼佬们看得口水横流。 陆缺在这上面已经积攒了些经验,定力很足够,可以直视。 不过面貌似桃李年华的女鬼反倒有些娇怯,柳眉轻蹙了下,慌忙从袖中取出一块银灿灿的牌子,向陆缺展示。 “我是小宁河河神。” 河神? 那块银灿灿的牌子上,烙印有钦天监的专属符箓印迹,应该就大夏朝廷敕封、钦天监铸造的河神令牌。 山为阳,水为阴,大夏境的水泽之神也是由女子担任。 女鬼就是小宁河的河神。 陆缺却还有些疑问。 山神河神的确是受香火祭祀的阴神,但编制不在“幽冥阴神”之列,怎么就跟阴差搅和到一块了?她又不是城隍。 “那你们这是……”陆缺指着小舟舟头的白蜡烛,隐藏于其中的光头阴差仍不敢露头。 小宁河河神也看出陆缺是个本事还不小的修士,不好轻易打发,就和他讲了事情来龙去脉。 小宁河就是贯穿三桥镇的河流,流经二百多里。 二百里蜿蜿蜒蜒,自然会有偏僻湍急之处。 因此每年都会有人溺死、落水而亡、亦或是被人杀害抛尸河中。 这些意外身亡者,死的憋屈,往往会依附于水草、沉底的阴性木头,化成害人的厉鬼。 于是。 每年四月十三这天,小宁河河神就会请来幽冥阴差,从上游泛舟而行来,引渡这些藏匿于河流中的鬼物。 此事在梅县县域持续了四十多年,都已经形成当地独有节日,名为“泛舟节”。 这日戌时以后,梅县境内家家都会关门闭户,各**香,祷告小宁河河神与幽冥阴差能收复落水的亡魂,以保一方清平。 如此算起来,倒是陆缺不了解家乡的风土人情,阻碍阴差办事。 看小宁河河神面子,陆缺冲着藏在白蜡烛火焰里的光头阴差拱了拱手,说道:“误会啊,我刚从外地回来,不知道梅县境界有这么个风俗。” 光头阴差气闷不答话。 ……… 一点微不足道风波平息以后,陆缺回了家,继续自己的修行。 他根据身体状况拟定了个简单的修行计划,每隔七天吸收一滴地灵浆,其中间隔的时间就用来练气、练仙武。 日子在枯燥的修行中流逝过去。 十五天后。 柳离回书寄了过来,分别时间并不长,中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事情,只是说康回康教习对她渐渐重视了起来,每日都会单独点拨几句,她自己也在勤恳用功,争取早日破境筑基。 唯一值得一说的,也只有师姐相轲在那回与陆缺交手中磨亮剑心,闭关两个月,水到渠成地迈入筑基境界。 这两件事陆缺都想的到。 又过了十来天,祝百寿的回信寄过来。 祝大哥到底是达官显贵出身,回到随州立马暴露出了原来面目,写信的措辞都文绉绉的,题头第一句写着“贤昆玉”三字。 要不是陆缺跟宁归耳濡目染了两年,还真不知道这三字是贤弟的意思。 显摆! 不过宁归曾有一句名言说的很对,祝百寿肚子里的墨水全倒出来,也不够染黑几只蛆。 他本质还是个大老粗。 除了题头文雅,后面内容就很浅近。 祝百寿也总算是没有笨到家,琢磨了两天两夜后,想出来“老鸦岭剿灭山贼”、“避雪客栈外诛邪修”、“并州边界击杀劫道修士”这三件平白落在他的头上的功劳,都是陆缺的手笔。 在信中责怪陆缺学坏了,可又说不出坏在哪儿。 絮絮叨叨大半页纸。 但有了这三件功劳,以及祝家在镇邪司的强大影响力,祝百寿如今已经被推荐到镇邪司培养核心人才的“正纲苑”。 这正纲苑培养的修士,出了门就在镇邪司担任三品仙尉。 绝对算是很好的前程。 陆缺特意又给祝百寿回了信,嘱咐慕容青烈很有可能会有投奔他,让他上心。 到梅县县城寄信时候,季节已到了盛夏。 小宁河开满十里荷花。 而这段时间里,陆缺前后已经吸收六滴地灵浆,再上介凡夫给的两滴,苏萱送的一滴,已经有九滴。 在吸收第九滴地灵浆时,陆缺明显性命根基的雄浑程度已经达到极限,被自身境界死死地限制着,不能再往上提升分毫。 九滴地灵浆,其实已经把他性命根基提升到能与第一流先天妖兽媲美的程度…… 脱胎换骨。 单凭体魄就能和炼气圆满的修士抗衡! 因此陆缺又把修行侧重放到了炼气的上面。 这天。 陆缺锁上了院门房门,静坐在房间中调整好心境,就从咫尺空间中取出一枚从苏萱那儿讹来的水晶,握在掌心,驾驭乾坤化气壶将之炼化。 黑色旋涡压缩到极致,化为掌心三寸,浓郁如墨,疾速地绕着水晶旋转,过了两刻钟都没能瓦解水晶外面的壁垒。 苏萱那位先祖到底是青丘狐坟巨擘,妖丹经历三千年光阴,幻变成了水晶溶洞,只取其万分之一,都这么坚挺。 陆缺紧盯着水晶变化,耐心地驾驭乾坤化气壶。 伴随日影偏移,水晶上终于出现了一道细微裂隙。 精纯灵雾喷薄而出,沿经络流入丹田天地,三道宏伟气龙立即有了反应,凶狠地蚕食着这外来的灵气,用以茁壮自身。 构成气龙的微小灵雾颗粒,相互靠拢,越来越致密。 变得致密浓稠,似化不开。 第221章 学习炼丹 海浪摔碎在黑色礁石上,“哗”的溅起几丈高的水雾。 潮水退去的刹那。 陆缺的身影穿过漫漫雾气,落在礁石上,呼啸的海风里,一袭青衫翻动如旗。 眼前就是真元宗所在的岛屿。 此岛原先叫什么名字,《吴州地理志》记载不详,不过真元宗在此落成之后,有仙则名,就随了宗门的姓,叫做真元岛,并被大夏钦天监、镇邪司两座衙门承认了。 真元岛方圆二百多里,岛上山峰耸翠,河流蜿蜒纵横,面积抵得上一座郡城。 陆缺站在礁石上凝望,难以一窥全貌,就隐隐约约看见岛中央的山峰不断有黑气冒出来。 正经山峰哪儿有冒黑烟的? 陆缺古怪地皱了皱眉,上了岛,一路往真元岛中心走去。 随着逐渐深入,空气中流走的灵气浓郁了许多,约莫二十里后,也终于看到真元宗的山门。 那是块高六丈的褐色巨岩,上面篆刻真元宗三字。 但周围并没有建入宗的门楼。 这点让陆缺感觉家乡的修仙宗门,就没有想做大做强! 想想人家冀州天渊剑宗,气派的入宗门楼都好几道,且一道比一道气势恢宏,让后辈修士见了都觉得高山仰止。 哪儿像是真元宗这样,就地取材,在石头上刻仨字就敷衍了事。 “怪不得杜青青在雪初五面前有些抬不起头。” 陆缺心里嘀咕了一句,理冠正襟,拱手向篆刻真元宗宗名的巨岩作揖,朗声道:“晚辈靖南郡散修陆缺,特来贵宗拜会。” 不管怎么说,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 少倾。 杜青青和一位灰袍老者出宗迎客。 老者满脸皱纹,身材高瘦,看来起码是花甲之年,本来绝对是高手无疑了,谁想走近了时候,就感觉周身散发的灵力波动,也就是炼气十三层的修士。 老者自我介绍说名叫胡塘,按辈分算是杜青青的师叔。 “见过胡前辈,我是如前所说来贵宗借阅炼丹书籍和仙武类书籍的。”陆缺给胡塘施了一礼。 “陆道友,请。” 跟着杜青青和胡塘进入真元宗,陆缺有点神游物外。 按说大妖杏四娘已经来真元宗震慑过一番,借阅典籍的事,真元宗恐怕不敢抵赖,可此宗门呈现出来的模样,实在不太像是能拿得出来什么精妙炼丹典籍。 也不知道真元宗底蕴如何,祖上有没有阔过? 陆缺忍了好久,终于还是问道:“胡前辈,咱们这真元宗创立多少年了?” “四百多年。” “哦。” 杜青青嘴快地补充道:“别看我们真元宗只有四百多年的历史,可是前还有十多位金丹修士呢,在无虚海上几个宗门里,也曾是实至名归的第一名。” “无虚海还有别的修行宗门?” “嗯,还有洞玄派,凌月塔,乙剑门,分散在无虚海的其他岛屿上。” 凌月塔? 陆缺想《四明简记》中记载的趋势,不由笑了笑。 边说边说,很快到了真元宗内部。 真元宗所建的弟子居所,大多是凿山而成的洞府,气氛古朴苍郁,修仙的架子还是很浓。 此时时间尚早,真元宗弟子不知在哪儿做早课炼气,一路过去也没见人影。 胡塘在最前面引路,把陆缺带到一座远离弟子居所的洞府。 洞府内倒很宽敞,置有石床石桌石椅等陈设,侧面还开凿了一间单独的小室,由厚重的石门隔着。 炼丹一道并非朝夕之功,不是看了书,有了药材丹炉,立马就能练成的。 所以真元宗就提前为陆缺备下了这座洞府。 说实话。 那枚“玄青万流珠”在真元宗,堪为镇宗之宝,陆缺愿意让给他们,真元宗的几位核心人物还是很感恩戴德,本心也愿意为陆缺提供修行上的便利。 “这里真不错。”陆缺环顾着洞府,又回看了外面环境,对于真元宗特地准备的洞府很满意。 此地灵气沛然,炼气炼仙武都会有一种助力。 洞府外宽敞幽静,也经得起折腾。 胡塘很礼貌地问道:“陆道友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和青青都可以尽力去置办。” “挺周全的,但这间石室是?”陆缺走到侧面小室的前面,立马感觉有热气翻涌,轻推了推石门。 第222章 五脏真火 陆缺坐在洞府外面,翻开了书页极厚的《丹药挈领》。 这本典籍经历的年头不短,纸张已变成了宛若月光般的昏黄色,透着沧桑之气。 “内容这么多?”看着上面竖排的小字密密麻麻,陆缺意识到炼丹恐怕比他所想还要难上几倍,不由地吁气叹了一声。 修仙还要拼知识啊。 事实也的确如此。 炼制丹药,光是处理药材手法都各种各样,有的需要烘培,有的需要曝晒,有的需要水浸火灼等等。 只有合适的处理手法,才能正确激发出药材的药性。 否则一味药药性不对,一炉药就毁了。 陆缺缓缓地翻阅着《丹药挈领》,先把上面记载六百种灵草药的处理方法,通读了一遍,继而咏诵默记。 干这种死记硬背的事,陆缺占了个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的性命根基浑厚,精神饱满,不会轻易疲倦,啃这些难啃的书本,能硬咽下去! 这是非常狠的。 陆缺也觉得这门修行知识必须认真学,也免得往后外出游历,遇到灵草灵果,大眼瞪小眼,认都不认识。 接下来几天时间。 除去炼气炼仙武以外,陆缺把所有精力都扑到了《丹药挈领》上,死记硬背六百多种基础灵药灵果的特征、药性、处理手法。 杜青青清楚陆缺实力不凡,打着和陆缺交手切磋,淬炼自身术法的主意,来了两三趟,所见的景象都是陆缺手握着《丹药挈领》,边踱步边背诵,那认真劲儿好像要赶考的秀才似的。 这就让杜青青失去了开口的机会,只能气闷地跺跺脚,悻悻然而归。 “真是块石头!” ……… 来到真元宗的第五天。 陆缺把《丹药挈领》中记载的灵草灵药类全部背了下来,牢记于心,就蒙头大睡到了大中午。 从洞府中出来时,阳光晴好。 湛蓝天空上成群海鸥游弋。 陆缺高举双臂舒展筋骨,在温和的阳光里站了一会儿,晒得脊背有些发热,然后就开始打坐炼气。 炼气境大圆满的境界,运转《炼气篇》吸收天地灵气,只是弥补日常耗损,并不会有什么增益,所以短短两刻钟,丹田就已经出现了饱胀感。 丹田中那合而为一的宏伟气龙,就宛若把饭吃到嗓子眼的人,不能再多吃半口。 “唉,看来不破境筑基的确不能往上提升了。” 陆缺虚握拳头轻敲下巴,呆呆地愣着远方的海面。 好一会儿后,继续翻开《丹药挈领》阅读。 了解了六百种基础灵草灵果的药性和处理手法,《丹药挈领》接下来的内容总算是进入正题,开始讲如何炼制丹药。 修仙界的丹药不同于世俗,用的火焰也不是薪炭之火,而是灵气蕴生的火焰。 因丹药不同,所有火焰也不同,比如炼气境修士能炼制的几种丹药,用的火焰都是“五脏真火”。 此物顾名思义,是以五脏为灶,灵气为柴,一点灵性为引的火焰。 辟谷丹、赤丹、筑基丹等丹药,都得用五脏真火炼制。 “我还得学五脏真火?”看完《丹药挈领》上那段内容,陆缺有些傻眼,他本来以为炼丹和铜锅炖鸡差不多,添上柴火,放好食材和水,再放上佐料就得了,没想到会这么讲究。 但为了修行大业,还是得学。 陆缺把《丹药挈领》放回洞府,一路走向真元宗住处,找胡塘老前辈帮忙借阅关于修行五脏真火的典籍。 转了一圈,没找见人。 就在真元宗的斗法场边上看到十几位练习术法的炼气期弟子。 幸好杜青青也在其中。 陆缺喊他道:”杜姑娘,帮我到藏书楼里借本修行五脏真火的书籍来。” 十几名真元宗炼气弟子纷纷投来视线,有些好奇。 这哪位啊,新来的师弟? 陆缺礼貌地向众人点了一下。 杜青青正练习新学的术法“水缚术”,纤手指诀变动,操控着四道水流,宛如灵蛇般的半空中舞动,白眼道:“让你陪我切磋术法,你就装聋作哑,有事才想来我,把我当丫鬟使了吧?” 陆缺抱臂道:“你这么多师兄师姐,用不着我。” “他们……” 杜青青说了“他们”二字,就把话给咽了回去。 曾在落日神宫见过陆缺的惊艳表现,回来再看这些师兄师姐们,就觉得平庸了,她也明白与高手切磋才会有更大进步,可这些话说出来,还不被群起而攻之? 不说为好。 杜青青长袖一卷,收拢了水缚术,幽幽地看着陆缺,“行了,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藏书楼。” 两人离开斗法场,径直走向藏书楼。 真元宗的藏书楼是座高三层的阁楼,同样依岩壁而建,没什么富丽堂皇气派。 陆缺身为外人,不得进入,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十几丈开外等着,由于地势较高,这时就发现真元岛北面方圆几十里区域,都是寸草不生的焦土。 那焦土上竖着一柄巨大的黑色石剑,剑身大半没入地面。 “这又是什么?” “你说那柄剑吗?”陆缺惊讶之间,杜青青已经拿着本《五脏真火》出来,踮脚向他看的方向张望过去。 陆缺点头。 杜青青解释道:“十几二十年前有个大妖龙,突然从虚空挣脱出来,降临到了咱们靖南郡附近,可能要吃人还是什么,就惊动了镇邪司里一名绰号说书人的大人物。 “那说书人炼山成剑,就在真元岛上斩了妖龙。” “你看到黑色石剑本来是座山。” 陆缺干笑了一下:“说书人?” “嗯。” “怎么哪儿都有这老二流子。” 杜青青瞪大眼睛道:“你还认识那样的大人物吗?“ “有幸见过,但算不上认识。”时至今日陆缺都不知道说书人本事究竟有多大,只是心想说书人既然能在锁龙镇当守镇仙师,监察界山内的妖族情况,其神通广大恐怕不亚于带着十六尊大妖的白湛! 这么厉害的老二流子,还是别招吧。 他更感兴趣的是被说书人镇杀的妖龙,也不知…… 能不能炼化? “杜姑娘,你确定黑色石剑下面镇杀是妖龙吗?它尸体还在不在?” 杜青青一扭头,发现陆缺双眼冒光,顿时被吓得后退了两步,皱眉道:“我怎么感觉你的眼神不太正常。” “先回答问题。” ……… 第224章 开炉炼丹 晨光在洞府门口斜出光柱,许多粉尘颗粒在光柱飞扬。 洞府内药香气弥漫。 陆缺正拎着一杆精致小秤,称量药材的份量,神色煞是专注。 经过几天准备,炼制辟谷丹的四种灵果已经处理妥当,可以入药炼丹了,不过份量比例还得拿捏仔细。 一份一份称量过后,陆缺把灵药药粉倒进事先预备好的石盘。 份量不是很多,只够炼十六枚辟谷丹。 也就是炼一炉的量。 但陆缺炼辟谷丹的目的只是为了积攒炼丹经验,所以还打算一颗一颗的炼,能精打细算的地方绝不浪费。 前几日接待陆缺的老修士胡塘,此时也在洞府里,点拨了细节。 本来陆缺认为,胡塘只是受了真元宗宗门的委派,负责给他拿炼丹典籍之类,但这些天接触下来,发现这位老修士很热心,对于他问的问题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如何使用称药材的小秤,都愿意手把手地教导。 如此种种。 不免让陆缺对胡塘多了一份敬慕。 人的本事大小还在次要,愿意教,才值得他人尊重。 反之,本事再大又与自己何干? 如那余尽春本领早已经通天彻地了,可陆缺在木匠铺那几年里,不是眼睁睁看着陆缺在泥泞里挣扎,好容易挣扎出来,也只会说两句“那小子气量狭窄,不可教化”的风凉话。 陆缺思量了片刻,问胡塘道:“今天能不能开炉炼丹?” 胡塘看出了陆缺心里的期待,但还是准备压压他的性子,拈着山羊胡笑道:“莫急莫急,炼丹之事药材是一方面,我看你拿的药材成色念头都不错,可还得把控火候,等什么时候,你能控制五脏真火在红色在明黄色之间随意转换了,再开炉不迟。” “现在就行。” “才这么几天你就掌握五脏真火了?”湖塘觉得不可思议。 五脏真火虽说不是什么高明术法,可从修行到熟练,起码也来一两个月。 这是常理! 但胡塘不知道,陆缺的灵气积蓄远比同阶厚的几倍,修行五脏真火,每天可以成三四个时辰的反复练习。 陆缺没有解释,只是两指一扣,在手指上方三寸的位置凝出五脏真火。 先使之呈现红色,又迅速地转化为明黄色,并在两种形态中反复切换了几次。 “我真的可以控制了。” 胡塘老脸一皱,山羊胡随之抖了抖,沉声叹了口气,夸赞道:“你可真了得!” 陆缺道:“就是练的多。” 练的多? 这三个字更让胡塘汗颜,想起来自己年少时炼气修行,稍有了点进境,就想去吃喝玩,虚度许多光阴,以至于如今六十来岁还是炼气十三层的道行,也彻底失去了破境筑基的可能。 但这种情绪没有在胡塘心里维持多久,他这把年纪什么都开了。 人生嘛,各种事都是来世上的体验。 有人愿意在修行上卷自然是胸有大志,可吃喝玩乐也未必是错。 胡塘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一拍陆缺肩膀道:“走,炼丹室开炉炼丹!” 他自己修行不太努力,但不妨碍他喜欢努力的年轻人。 两人把洞府侧面的石门推开。 映入眼帘的炼丹室呈长方形,宽有一丈半,长两丈,铺地石砖都是极耐高温灼烧的“铁墨石”,并且不含其他驳杂气息,能使药材始终保持纯粹药性。 炼丹室中央设着一个莲花底座,中心留了八十一个孔窍,用来疏导五脏灵火。 陆缺感觉莲花底座质地和铁墨石有些相似,但却更为沉重细腻,伸手摸了摸,就感觉手指上的温度很快分布到整个底座。 他不由好奇起来,“这莲花底座是什么材质的?” 胡塘笑道:“铁墨石的石芯,此物比寻常铁墨石更耐高温,不仅能承受炼气境的五脏真火,也能抗的住筑基境的形神火,金丹境的丹火,而且能让火焰温度均匀散播!” “那可算是宝物了。” “铁墨石石芯也不能用来炼制灵器,可却比能用来灵器的沉星钢更珍贵。” 陆缺心里暗自惊叹,这真元宗也有四百多年的底蕴,没什么排场,可小小一个炼丹室就建的如此考究,还真不能小瞧了。 像这样的洞府,这样的炼丹室,周围还有十几个呢! 散修哪儿有这种待遇。 这一瞬里。 陆缺心里又萌生出了加入宗门的想法,但很快就强行制了下去,毕竟此时还是得以炼丹为主,不可旁生杂念。 他定了定神,把炼丹炉从咫尺空间中取出来。 这尊炼丹炉也是落日神宫的机缘,气息沧桑厚重,药气怡人。 胡塘大致扫了一眼,小心翼翼地从陆缺手里拿过来,拈着衣袖擦去灰尘,托在手里如欣赏艺术品般的欣赏起来。 “真是尊上好的炼丹炉,比我从前在修士坊市所见的都要好,应该是尊古炉吧?” 陆缺点头道:“您真是慧眼如炬。” 胡塘对于炼丹和丹炉都有研究,欣然地领受了这句夸赞,然后把炼丹炉放在莲花底座上,说道:“长期没炼过丹的炼丹炉,需要先烧炉养炉。” “要怎么做?” “取两枚赤丹放在炼丹炉里,用五脏真火把赤丹完全烧化,以其药气激发炼丹炉灵性。” “哦。” 陆缺放了两枚赤丹进去,在莲花底座前坐定,掐动法诀酝酿五脏真火,让火焰从莲花底座的孔窍中蔓延出来。 胡塘突然一拍额头道:“对了,想把赤丹炼化得用极致的五脏真火!” 第226章 筑基材料 在日复一日的修行与炼丹之中,光阴斗转,到了初秋七月。 陆缺深居简出,在炼丹上花足了功夫,火候把控和收丹手法的水平逐渐提升,炼制辟谷丹的成功率,从最开始的不足两成暴涨到了七成多。 由此初入丹道门径。 可入了门,不等于就能炼制筑基丹。 那筑基丹的炼制材料就有二十四种,处理也方法各不相同,开炉炼制还得根据药性调和五行阴阳、引气入丹等等,手法繁杂无比,炼制难度比辟谷丹大了几十倍。 以陆缺现在的炼丹水平炼制筑基丹,练多少废多少。 所以还得继续积攒经验。 接下来的日子,陆缺就开始尝试炼制赤丹。 他的咫尺空间里也储存的也有炼制赤丹的材料,不过只有十几份,因此就想着到修士坊市去换些来。 再者,也想到修士坊市看看有没有银脉果、天葛根、一线花。 当时在落日神宫斩杀穆天童及炼其他炼气十三层的修士,搜刮了不少炼制筑基丹的材料,所欠缺的也就这三种天材地宝。 这天晌午。 陆缺找到老修士胡塘的洞府前,后者换了干净蓝袍,腰间悬的钱袋鼓鼓囊囊,一副装扮很像是要出门,听见陆缺脚步,先开口道:“小陆,你回三桥镇吗?” 陆缺已经和胡塘很熟,言谈无忌,“贵宗这么快就要撵人了?” “你小子的嘴挺刻薄。” “我还有一位嘴更刻薄的大哥。” 胡塘没理会这句,理了理衣襟,摊开双臂展示姿态气宇,笑着问道:”看看我这身装扮有没有点修仙的出尘气。” 胡塘平日不修边幅,对于衣着装扮很不在意,今天这模样有些出乎意料,陆缺就认真地扫了扫。 “您老这是要去相亲?” “去!这是要到你们三桥镇办正事,收录预备弟子入宗。” “吴婴?” “就是那小姑娘。” 陆缺对此不感到意外,“嗯”了一声,寻思自己现在回锁龙镇也没要紧事情办,就说道:“我先不回镇上,我过来是要问真元宗这边儿有没有修士坊市。” 胡塘捋着胡须道:“无虚海上有真元宗、乙剑门、凌月塔、洞玄门四宗,还分布了几个修士世家。如此多的实力,自然会蕴生出相互交换资源的坊市,不过位置在黑石岛,离真元宗上千里呢。” 上千里? 陆缺一听就觉得头大,这么远的距离乘船过去恐怕得个把月。 何况坐船的滋味儿也不好受。 他道:“贵宗最近有没有要到黑石岛坊市的前辈,可以捎我一程。” “等我回来,给你问问。” ……… 下午。 陆缺正在洞府翻阅炼丹典籍,听到几声叽叽喳喳的赞叹声,起身走到门口,就看着胡塘带着吴婴从远处过来。 初入修仙宗门的吴婴,还不清楚真元宗在修仙界名不见经传,只觉得这是来到了神仙府邸,兴奋的脚不沾地,恨不能立马学会修士的本事,翻江倒海,摘星拿月。 在过来的路上,也就问了胡塘三百多遍“胡前辈,我什么时候才能炼气”。 两人将到洞府前。 吴婴忽然顿住脚步,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陆缺,“要不是胡仙师主动说起,我还真想不到你也在修仙地界。” 看着满脸天真的同乡姑娘,陆缺淡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是不是取笑我当时在镇上不自量力跟你挑衅?哼,别得意,我现在也拜入真元宗了,很快就能超过你。”吴婴挺了挺初具规模的胸脯,显得信心十足。 她在三桥镇上长大,不管读书练武,同龄人没有能比得上她,妥妥的同辈翘楚,可突然冒出来的陆缺,竟先一步走上炼气问道的路,心里肯定不服气。 要扞卫“三桥镇第一人”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 老修士胡塘抄起手,“小陆,作为同乡中的先行者,你不该念在同乡之谊,多少拿出来点见面礼表示表示。” 好嘛,这是来打秋风的。 陆缺冲胡塘咧了咧嘴,“您老还真不好意思开这口。” 胡塘严肃道:“不要因为我年过花甲就对心我存偏见,我也可以不要脸面!” 第227章 渡海千里 朝阳从海面升起来,为万顷汪洋添了一抹微红。 晨曦还没有照到真元岛。 陆缺刚起床洗漱,胡塘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小陆,赶紧的!林月蘅林师妹的确要去黑石岛坊市,现在人已经在宗门口等着了。” 陆缺擦了把脸,即刻动身。 在赶往真元宗宗门口的路上,胡塘交待道:“林师妹近年来脾气暴躁,并且不喜欢多话之人,这两点你需谨记,免得不小心说错了话,被她暴打一顿。” “哦。” 简短说了两句,就已赶到门口。 篆刻“真元宗”三字的巨岩下面,站着一位身影清瘦的黑衣女子,鬓角青丝掺杂了几缕灰白,眼底藏着浓郁的悲切,但是面相看起来还很年轻,三十如许。 此女子便是林月蘅,也是杜青青的授业恩师。 道行已至筑基后期。 走到跟前时。 胡塘把陆缺推到了前面介绍,“这就是陆缺,咱们宗主的客人。” 陆缺谨慎地向林月蘅点下了头。 林月蘅不冷不热道:“走吧。” 说罢拔下插在脑后发髻弧形铁钗望空掷去,同时笼在衣袖里的手指掐动法诀,打出一道灵力,那铁钗受到感应,骤然变大,化成了形态狭长的铁舟。 约莫一丈半长,两尺宽。 舟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首,龙首的口中衔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微微地散发灵力涟漪。 陆缺猜测此舟应该是飞行灵器,头一次见,十分好奇。 不过…… 他靠近了林月蘅七步以内,就感觉到一股无形压力,琢磨这位前辈可能脾气确实不怎么好,就没有多嘴发问。 林月蘅飞落到铁舟舟头。 陆缺也纵身跳了上去,别别扭扭地坐在了舟尾。 “黑石岛坊市外围向来都不太平,林师妹得多多照顾小陆啊,他是咱们宗主的贵客,万不可有个闪失。”胡塘仰着头唠叨了两句。 林月蘅不给这位老师兄面子,冷冷地说道:“不必你絮叨!” “呵呵。” 一股旋风平地而起,林月蘅掐动指诀向铁舟龙首注入灵力,龙口中的珠子顿时光芒大炽,催动铁舟飞上云霄。 第228章 好人好事 陆缺挽动衣袖,取出十来个咫尺空间,摆在波月舟舟底。 有银钗、腰牌、手镯等,外形各异。 看着这些,林月蘅柳眉往下压了压,脸上泛起质疑之色。 怎么一介炼气散修,手里会有这么多咫尺空间? 陆缺自顾自酝酿灵力,打开自己的咫尺空间,又取出许多物事。 灵器十六件,符箓八道,术法秘籍二十二本,驳铜六块,拳头大的沉星钢两块,不知名的妖兽骨骼六根,疗伤丹药十三瓶。 这些东西摆在舟底,琳琅满目,仿佛是杂货摊子。 林月蘅略微有些动容了,尤其是看到一柄宽厚的重刀时,眼眸里面都泛起了明显涟漪。 重刀气度古朴,上刀身暗色细纹蜿蜒,寂静似乎蛰伏着劈山斩岳的气概。 铸造材料应是九成沉星钢,半成能聚拢灵力的“青丝铬”,半成其他珍奇材料,往上晋升的空间非常高。 莫说真元宗,就是无虚海四宗所有主修仙武的炼气境弟子,恐怕也拿不出这么好的仙武灵兵。 林月蘅问道:“你哪儿来这么多修行资源?” 陆缺很不谦虚道:“大部分都是在落日神宫里做好人好事,得到的酬劳。” 原来如此! 林月蘅呵的冷笑了一声。 同阶修士相互攻杀掠夺罢了,没必要糟蹋“好人好事”这四字吧? 她倒没有深究,问了一句,就开始仔细审视这些修行资源与灵器,帮陆缺估算大致的价值。 有件外形为玉戒的咫尺空间,外表清莹水润,内部有三尺半见方大小。 林月蘅自己比较钟意,碍于身为长辈,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捏在指间踟蹰了许久没吭声。 “这个咫尺空间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很好。” 陆缺狡猾笑道:“林前辈如果喜欢这个咫尺空间,我按黑石岛坊市八折的价格让给您。” “我怎能占小辈的便宜!” “哪儿是占便宜?您帮我估算这些东西的价值,就算是帮了大忙,而且银脉果、天葛根、一线花三味灵药,我没见过,待会儿到黑石岛坊市购买时还您帮忙把关。” “……你蛮懂人情世故。” “您费心。” 陆缺没再多话,转头看向波月舟下方的云气与更下方的海面。 一会儿。 林月蘅把所有东西的价值合了出来,放在黑石岛坊市大概值七万的赤丹票,但没有把那柄重刀算在其中。 重刀直接卖给黑石岛坊市,肯定会被狠狠杀价。 但转让主修仙武的修士,就能获得更大的价值。 七万赤丹票也足够陆缺置办炼制赤丹和筑基丹的材料,所以林月蘅不建议他此时就出售重刀。 陆缺道:“我听林前辈的!” 波月舟载着二人持续在云层穿梭,又飞行近百里后,就看见许多修士的身影疾驰向同一方向。 云气被穿破,遗落诸多残影。 有人手提酒壶脚踩拖拽流光的飞剑;有主修仙武的修士体魄强悍,凭肉身在天际飞渡,胸襟开敞;有青衫儒冠化笔如舟,吹一支竹笛越过了宽广海面…… 虽说花里胡哨,但却很符合世俗对神仙的遐想。 海上有仙山,朝拜五云间。 真像那么回事! 陆缺沿着那些修士飞行的方向看去,就看见海面落了个犹如墨点般的黑点。 伴随着波月舟不断接近,黑点变得越来越多,呈现出来了海岛的本相,此岛周围有许多突出海面的礁石,中心岛屿地势参差错落,就着地势建了一圈城墙,仿佛是座坚固的堡垒。 前来交易修行资源的修士,飞到城墙前面,全部落下云头,自觉地步行进入坊市。 林月蘅也不例外。 驾驭波月舟飞到距离城墙十几丈,就落了下来。 她解释了一句,“黑石岛坊市不允许飞行而过。” 陆缺保持沉默,只是把狰狞的罗刹鬼面面具戴在了脸上,他感觉这种往来络绎的修士坊市,成份非常复杂,担忧被图谋不轨的人给盯上。 这时。 从后面赶来两个蓝色素袍之人,头戴偃月冠,脚踏黑布云勾鞋,气质朴素,好像是世俗中的道士。 两人向林月蘅行了稽首礼,略作寒暄,匆匆进入了修士坊市。 陆缺有点诧异道:“刚才那二位是?” “洞玄派的道友。该门派本是无虚海上最大的宗门,传承一千五百年,但该派独钟于符箓和炼丹两道,在其他修行门路上不愿多花心思,门内弟子就渐渐产生了分歧,从中脱离了出来,以至于如今式微。说起来真元宗、凌月塔、乙剑门其实都还是源自于洞玄派。” “修行岂能太死板了。” “你认为的死板,或许是别人的坚持,角度不同而已。” 真元宗还是认可洞玄派为祖庭的,所以林月蘅不愿说其坏话。 陆缺听认同这句话,点了点头,“我有位姓祝的大哥做事就死板跟石头似的,但其品行节操又偏偏让我有些佩服。” 边说边走,进入围墙围着黑石岛坊市。 几十间气派楼宇屋舍参差排布,人流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南面略偏东是一道宽阔的主干道,直通往最恢宏的楼宇,楼宇匾额上书“宝汇楼”三个大字。 林月蘅向陆缺介绍道:“宝汇楼是创办黑石岛坊市的四位金丹前辈的产业,赤丹票就是在里面买卖的;至于其他楼宇,也有属于属于那四位前辈的,更多则是其他势力开办。” “我这次在宝汇楼换了赤丹票,花不完的,以后他们还认吗?” “当然了,又不是做一锤子买卖。” 两人走进了宝汇楼,宽敞的大厅中五十个修士正在兜售修行资源,换取赤丹票,但并无喧哗之感。 负责宝汇楼交易的伙计,个个都是筑基期修士,看过的摸过的东西多了,能很快估算出各种修行资源的价值,非常专业,堪比世俗之中的精明商贾。 由于前面兑换赤丹票修士较多,负责交待的侍女就先把陆缺和林月蘅带进了侧面雅室等待,并沏上了好茶,端上来四样点心。 看着姿色姣好的侍女扭着纤腰出去,陆缺发自内心赞叹。 第229章 我眼瞎啊 “那六指道人具体什么境界?” “筑基后期。” 这话让陆缺的眉头轻轻拧了一下。 绰号六指道人的紫袍修士,明显心存不良,适合做“行侠仗义”的对象,假如道行筑基初期的话,陆缺肯定要想方设法搏一搏。 但老家伙已经到了筑基后期,道行相差悬殊,打他主意无异于送死。 陆缺轻敲了敲罗刹鬼面面具,迅速压下行侠仗义的念头。 这时候啊还是跟紧林月蘅安全! 而六指道人依旧站在宝汇楼门廊前,打量陆缺背影,混浊的双眸渐渐眯成一线,其中骤然聚拢起亮光,就好像是看见了肥羊的狼。 此人有筑基境后期的道行,但寿元已经所剩无几。 按正常情况讲三五年就得进棺材,让修行同道吃席。 他深知这种情况,在陆缺的背影消失以后,扶着廊柱坐了下来,喘了口气,伸手按向因生机耗散而干瘪的胸膛,嘶哑地呢喃起来。 “筑基成果就是四甲子寿命,可年轻时候服用丹药太多,受得暗伤太多,到如今毛病全部爆发了出来,性命根基摧残,气机流转一日弱似一日,也就能活到一百四十二岁了。” “必须得买一枚二返春木益元丹,延长十五年的寿命。” “有个十几二十年寿命,或许金丹境有望。” 六指道人收回手,缓缓扳动着粗糙犹如树皮的手指。 春木益元丹虽说终生只能服用一次,也只能增加十五年寿命,但对于寿元将近的寿元将近的修士来说无疑是一缕浓郁希望,所以价格非常高。 在黑石岛坊市里,一枚春木益元丹需要十六万赤丹票。 六指道人砸锅卖铁也就换来十二万四千的赤丹票,没地方再凑了,当年同辈交好的修士也因为知道他寿元将近,无人愿意施以援手。 谁会愿意修行资源投资在将死之人身上呢? 世态炎凉,修仙界更甚。 所以当六指道人在宝汇楼看到陆缺兑换了六万八的赤丹票,当时就起了杀人劫财的歹意。 小小炼气境修士,拿捏起来也容易。 唯一的问题是真元宗林月蘅护着陆缺。 寿元将近的六指道人,每次动用灵力都会加剧生机流逝,倘若还得应对林月蘅,一架打不完自己恐怕就先挂了。 该怎么办? 他板着指节反复思量,最终也不舍得放弃到了嘴边的肥羊。 “妈-的!这回豁上老脸不要也得请同道帮忙了,只有他能拖住林月蘅半刻就行,那小子看着也不是真元宗的人。” 第231章 智力点满 七月的长风吹拂海上,吹开层层的浪,阳光映照中宛若万点金鳞。 光暗交汇处,泛着金光的波涛狠狠地摔碎在礁石上。 哗哗的海浪声无休无止。 这时有吹海螺的声音,穿透了海浪声,远远地外散出去,曲调悠扬朦胧,就像是海妖的吟唱。 陆缺已经乘着波月舟飞上云霄,但依稀还能听见海螺声。 但他绝对想不到,这海螺是被祭炼成灵器的“子母螺”,两只海螺相距千里,亦能同气同声,此时吹动,正是有人凭此通知六指道人,他们改变了路线。 明媚的阳光下,正涌动着暗流…… 陆缺趴在波月舟舟尾四处张望,此时有几十名修士刚从黑石岛坊市出来,各自施展术法飞出云霄,流星般四散而去,同路的也就一男一女两名修士。 这两名修士似乎有要事在身,全力催动灵力飞行,掀起一阵滚滚如雷的音爆。 不过同路将近百里之后,就往西南面飞去了。 “你今年多大年岁?”林月蘅突然开口,这一路陆缺表现出来的谨慎老道,让她起了点好奇。 ”快十九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像你这般年纪时候好像才炼气四五层,真元宗都没出过。” 难得冷冰冰的林月蘅愿意主动攀谈,陆缺笑了一下道:“我资质挺低的,现在修行速度快点完全是借了妖族朋友的光,往后估计就会越来越慢。” “年轻时候不用太过谦。” “事实啊。” 林月蘅回眸瞥了陆缺一眼,“你从前的经历应该颇为波折坎坷,不然养不出来这样的性情。” 陆缺抱拳道:“林前辈慧眼如炬,我是罪民出身。” “真了不起!” “嗯?” “我说的不是你的境界,而是你敢于暴露卑微出身的襟怀。” 陆缺挠着后脑勺笑道:“这没什么,我宁大哥以前是科甲正途出身的经魁,后来被流放了,对自己当过罪民的事也在不乎。你还说被流放的都是人才,个个身怀绝技,说话也好听。” 林月蘅皱起了眉头。 陆缺继续道:“我父亲和叔父是为了搭救忠仆孤儿才被流放的,从没做过坏事,他们教导过我,不用把自己当罪民看。” 第234章 灵识攻击 细腻的粉尘还在空中飘荡,散发着火山岩独有的气味。 一缕缕船缆纤维如飞絮飘扬。 六指道人走入纷乱的烟尘,目光在地面逡巡着,纵使陆缺被滚雷符碾成齑粉,咫尺空间也会完好无损地留下来,应该不难找。 意外的是仔仔细细地走了一圈,地面居然没有。 更让六指道人感觉到费解的是地面也没有血迹残留。 咦。 又让那小子给跑了? 缆绳飞絮缓缓从六指道人眼前坠落,他伫立未动,脸上闪过浓郁犹疑。 那道滚雷符对付炼气境修士,对方即便不死,也得被震得肝胆俱裂,怎么可能一点血迹都没有留下。 “六指道人,你那边儿妥当没有?”横在天空的浓云中传来质问声。 “姓陆那小兔崽子很能逃,再稍等我片刻。” “咱们事先说好了,我替你缠住林月蘅半刻时间,此时已经超过了几十息,老子算是仁至义尽了。” 用墨云迷障缠着林月蘅的修士,也是浪荡于无虚海上的散修,纵然和六指道人是多年旧识,也不愿得罪真元宗太深。 而且筑基后期修士的战斗,每时每刻都要消耗不少修行资源,他这话自然也是点出“得加钱”的意思。 总不能白出力吧? 六指道人身为多年的老狐狸,听得出弦外之音,黑着脸甩了句,“八千赤丹票,再替我多挡半刻。” “一个炼气十三层,用的了半刻功夫?” “那兔崽子身上有空间符箓。” “好好好,只此半刻了!” 绵延十里的墨云里雷光交错,隐隐能看到气势凶猛的水龙翻卷,打斗似很激烈,相互激撞的灵力余波扩散到了海面,促使波涛剧烈翻涌,凶猛地摔碎在礁石上。 水雾吹散到了荒岛,落下缕缕清凉。 但这股清凉却没能改变荒岛上压抑的气氛。 六指道人再次飞身而起,发散灵识追踪陆缺的踪迹。 他清楚天空中的旧识未必靠的住,必须得抓紧时间,故而将飞行速度提高一倍,如鬼魅般疾速在荒岛上空飞掠。 风声激烈…… 陆缺施展第六次影闪,躲过了刚才那道滚雷符,此时躲在一块黑色巨石后面,脸色苍白,拳头使劲的攥着,身体绷得宛若像是拉进的弓弦。 滚雷符不仅蕴含音波攻击,还蕴含六指道人的灵识攻击。 雷霆大震的声响持续在陆缺脑海翻腾。 就像扭曲了阴阳,让陆缺的三魂七魄都在颠倒。 眼前灰茫茫如雾,耳中嗡嗡然无声。 他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不得不紧攥住拳头,用指尖刺入血肉的疼痛来刺激本身,以此快速清醒。 在气机流转了四五个周天之后。 陆缺脑海中的雷鸣声逐渐消散,恢复了意识,当即按住罗刹鬼面面具蹲下来,缓解强烈的眩晕感。 汗水从罗刹鬼面面具的细缝滴落,吧嗒吧嗒打在火山石上。 很快濡湿一片。 这已经是今天第六次施展影闪,剩下的机会恐怕也得留到关键时候保命,接下来就得拼。 而从刚才六指道人滚雷符的威力判断,似乎轻描淡写的随手一击就能重创陆缺…… “拼也不太好拼。” 陆缺心里苦涩不已,咬了下牙,按着膝盖站起身,“但还是拼,只逃跑的话好像死的更快。” 海风吹来时。 少年一如锁龙镇独行的少年,将刀匣背在了背上。 带血的手握住了断夜。 他打开咫尺空间造成的灵力波动,已经被六指道人察觉,身形调转,迅速飞来此处。 “小兔崽子,怎么不跑了?” 六指道人飞落到距离陆缺身前十五丈的位置,歪了歪脑袋,干枯面皮上挤出浓郁的讥笑之色。 区区炼气境圆满,芝麻大点的修士,耗费了他这么长时间的确有点本事。 但到此为止! 六指道人耷拉的眼皮翻了翻,看出陆缺还有反抗的意思,嘶哑笑道:“痛快的把你身上的修行资源孝敬给我,我还会让你死的快点,别扬刀了,对来你说没有意义。” 说话同时六指道人步步逼近。 属于筑基后期的灵力波动,化成无形的威压,喧嚣地扑荡过来。 这使佝偻干瘦的身躯似乎在瞬间里拔升的巍峨如山。 陆缺几乎是肉眼看到了巨大的差距,只是曾见过白湛和苏萱的巍峨法相,心底有了点承受能力,所以反抗之心并未减弱。 他横摆断夜道:“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 “这么自不量力?” “向来如此!” “那就再入轮回改掉这个臭毛病。” 在六指道人说到“这个”两字时,陆缺率先出手。 一步踏断海风,挥刀而出,起手便是仙武最强的招式旧年风雪。 灰黑色的刀芒泼洒出十七道,如是凌空凌空摔墨,在碧海荒岛的背景上面,落下浓郁墨痕。 秋光蓦然变暗。 十五丈空间化为咫尺。 这足以一击击杀同阶的悍然仙武招式,六指道人却没放在眼里,手臂一转,摇动紫色袖袍在空中画圈,把十七道刀芒熟悉收进袖底。 灰黑色的刀芒就像火焰熄灭后冒起来的最后烟气,被其甩到了地面。 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但陆缺料到了会出现这种状况,出刀同时,已将灿然的金甲力士符飞掷出去。 随着口中念动法诀,金甲力士符骤然绽放光芒,幻如烈日,周围地面轰隆隆颤响起来。 大小不一的火山岩受灵力激荡飞入半空。 金光绚烂之间。 一道戴着金色甲胄的巨大手臂凭空出现,攥起拳头,轰然砸向六指道人。 砰! 地面塌陷,圆形的坑凹裂纹遍布,并不断向外延伸。 坑凹层层下沉,外扩几十丈。 整个荒岛好像都在这次重击之中簌簌颤动。 弥漫的烟气中,出现了一尊六丈高的巨人,身披鱼鳞黄金甲胄,手持大锏,威风凛凛如天神下凡。 金甲力士—— 他魁梧如城墙的身躯,把陆缺挡在了后面,一声闷哼,显露冲天豪气,让人觉得极为牢靠。 这张金甲力士符由天渊剑宗的长老绘制,耗费不少心力灵力,以至于召唤出来的金甲力士已经有筑基中期的实力,一拳轰然砸落,六指道人也不能硬扛。 六指道人闪身飞退二十丈,面色阴沉地看着陆缺。 兔崽子身上的宝物真不少啊! 而这也无疑会让六指道人耗费更多,老家伙每次大量动用灵力,就会让本来的就衰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心里的无名业火不由窜起来了几丈。 “兔崽子,今天不把你剥皮抽筋,实在难消老子心头之恨,你以为凭着这尊术法傀儡就能挡住老子?” “痴心妄想——” 六指道人嘶哑地怪叫了一声,体内灵力完全爆发。 蓬乱稀疏的发丝转瞬间又白转黑,佝偻干瘦的身躯拔起起来了半尺;皮肤略微起伏了须臾,逐渐变得平滑,整个人因此年轻了几十岁。 带着衰老之感的灵力也变得厚重蓬勃。 六指道人想要速战速决,故而拿出了全盛之态。 此状态下一刻就会消耗他一年寿元…… “受死!” ……… 第235章 卿如此弱 六指道人爆发全力,气势急剧攀升,激荡的灵力波动引发数千旋涡气流,在火山岩的缝隙里疾速游走。 威压凝如实质,使荒岛风云变色,挂上一层惨淡的苍灰色。 几声滋滋声响起,空气里都闪烁起了细微电流。 陆缺被老家伙攀升至巅峰得威压压迫,穴窍玄关竟出现合拢迹象,灵气流转都不太顺畅。 只是已经召唤出来的金甲力士,无惧无畏,抡起大锏就劈向六指道人。 六指道人阴冷而笑,指尖夹起一张银色符箓,心念流转间,符箓当即燃烧起来,然后就见整个人从指尖开始化成了银色。 手臂、肩膀、脖颈等,全部化成银色,宛若金属傀儡。 充满了力量感。 大锏裹挟着泼天之威劈来。 六指道人身形不动,单手挥拳,银色拳头撞在大锏末端。 叮! 冲击波在半空扩散成圆,如是恰在水中央的团荷。 但力量相撞的余波无与伦比,直将荒岛撕开了近百丈长的沟壑。 偏西面的一小片区域摇摇欲坠,似乎随着都会倾覆紧无虚海。 身高六丈的金甲力士被六指道人这拳轰得连连后退,踩踏出七个巨大脚印,以锏拄地,才停住了后退之势。 而拄在地面的大锏已出现弯曲迹象。 六指道人摆了摆银色的拳头,似对其威力十分满意。 被击退的金甲力士抖动着魁梧如山的身躯,咆哮了一声,再次冲过去。 以蛮力对蛮力。 身影交错,宛如天工锻铁的巨大声响滚滚散开。 六指道人因生机衰退的原因,许久没有动用过全力,可一旦解开自身束缚,体会到蓬勃浩荡的力量,就越发渴望重获生机,故而越战越勇。 如出笼疯狗,锐不可当! 银色拳头连连轰出,每一拳都开山撼越恐怖威力。 六丈高的金甲力士也变得渺小了。 在连续猛攻下,势大力沉的拳劲洞穿了大锏的防御,直轰碎了金甲力士的大半个脑袋。 看见这幕,陆缺心里咯噔了一下。 之前在天渊剑宗得到金甲力士符时,康回曾讲过此符召唤出来的金甲力士,能在筑基中期手里坚持两刻。 但看眼前这种局面,金甲力士恐怕已经支撑不了几十息。 形势岌岌可危。 陆缺紧张地盯着六指道人,藏在衣袖中的左手轻轻握住罗天旗。 在金甲力士发动攻击的间隙,“哗”的抖开了罗天旗,念动操控法咒,引动全身灵力祭出三十六柄飞刃,阵列于前。 罗天旗品阶极高。 借助此灵器,能使陆缺的攻击威力跃迁一大阶,直接跃过炼气境,拔升到筑基初期稳定之态! 这也是他如今最强的攻击手段。 看着金甲力士疯狂抡锏攻击六指道人,陆缺眼中精芒闪过,驾驭三十六柄飞刃疾速攻去。 飞刃在空中拉出一道道明亮光痕,轨迹交织变幻,飘忽不定,但刺向六指道人的眉心神轮与气海两处位置。 陆缺可不觉得罗天旗在手,此时就能击杀筑基后期了。 只不过! 眉心神轮是灵识发散之地,气海穴乃灵气交汇之处。 攻击此二处,或许伤不到六指道人,但只要有灵力渗透进去,就会影响他的力量发挥,减小金甲力士的压力。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陆缺全力操控罗天旗飞刃,丹田中汇聚为一的宏伟气龙翻卷呼啸。 但操控罗天旗需要灵力非常大,几十息间他额上就渗出豆大汗珠。 三十六飞刃围绕六指道人飞转不息,如雨点般不断地砸在他的眉心神轮与气海,让老家伙不厌其烦,“兔崽子灵器很多嘛,只可惜再好的灵器对你这种炼气层面的修士也是负累。” 第236章 赤霄组织 水天一色。 波月舟从湛蓝天穹划过,好像真是经行海面的扁舟。 陆缺坐在舟尾,手臂搭在膝盖上,十指交叉,目中焦距在更高的天穹散开,满是懒洋洋的呆愣姿态。 他在思索刚才的战斗。 此次使尽浑身解数,在筑基后期的六指道人手中勉强撑了一刻钟时间。 这已经是极限。 倘若林月蘅没有赶来,他终究还是会死在六指道人手里。 “还真险。” 轻轻感慨了一声,收拢焦距,陆缺才发觉林月蘅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他,直勾勾的眼神都让人毛骨悚然。 而有了今天这番经历,陆缺对林月蘅有所了解…… 这位前辈女修挺爷们儿的。 打架前还撸袖子,解扣子,比马帮出身的慕容青烈都更有绿林气势。 妥妥的女汉子一枚。 陆缺也猜的到林月蘅为什么盯着自己,先开口道:“林前辈不用惊讶,其实在你降临荒岛时候,我已经耗光所有一次的灵物 陷入绝境。” 他把罗刹鬼面面具摘了下来,脸上满是苍白与疲惫。 侧脸上还有血迹流淌。 六指道人从荒岛逃离之前,洒下几十道雷符,陆缺纵然连续施展两次影闪,也依旧被狂暴的雷电波及到。 “你就受了这么点伤?这根本不对。”林月蘅脸上闪过惊讶之色,好像是陆缺至少得缺胳膊少腿才算合情合理。 “只是侥幸。” ……… 遁走的六指道人越想越不甘心,和同伙分开后,再次飞回黑石岛坊市。 穿过蜿蜿蜒蜒的小路,来到一家专门卖炼器材料的店铺后院前,有节奏地叩了九次门环,待门被打开一道堪堪容身的细缝,就立即闪身溜了进去。 店铺伙计似乎了解六指道人的来意,一言不发地将他领到山水石屏风前。 然后从怀中取出篆刻有“赤霄”二字的铁牌,压在山水石屏侧面的凹槽里。 没过片刻,山水石屏斜上角的明月亮了起来,散发光芒覆盖住整面屏风,使屏风变得虚幻如影。 “多谢。” 六指道人冲店铺伙计拱了拱手,转身踏入石屏风之中。 第237章 一缕阴霾 回到真元宗。 陆缺就板着脸钻进了洞府,侧脸上的细微伤疤也没敷药处理。 就凭炼气圆满这点微末道行,能从六指道人手中逃脱,并让其自斩三根手指,放到哪儿都是值得一吹的露脸事。 问题是罗天旗和万鳞白玉甲都暴露了。 两件灵器均是出自落日神宫的魁宝,品质非凡,就算用祝百寿的脑瓜想想也会遭人觊觎!那六指道人见了点赤丹票都猛如疯狗出笼,狠如恶狗抢食,能不惦记上佳品质的灵器? 他活着就是隐患! 陆缺此时非常遗憾实力不够,没能弄死那老家伙。 “看来以后得多在真元宗躲一段了,不筑基就不出去。” 陆缺脸色阴沉如墨,点检了一遍咫尺空间中物品,见炼制筑基后期的材料还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心绪稍稍平静了些许。 损失了金甲力士符,冰裂丸,他则完全不在乎。 人处在每个阶段,心境胸怀果真大不相同。 不知不觉中。 陆缺已经和当初锁龙镇的寒酸少年相别甚远,不会再为碎银几两斤斤计较。 他默坐着思量了半晌,然后就钻进被窝睡了。 几天时间很快过去。 秋雨生凉,到了月桂飘香的八月。 陆缺几乎日日待在洞府里炼制赤丹,阅览炼丹典籍,积攒经验,连洞府门都很少走出去。 这天将近晌午,洞府外来了位可爱的不速之客。 吴婴。 才拜入真元宗不足半月的同乡姑娘,资质不俗,如今已经得通气感,能够吸纳天地灵力入体了,因此就自信心爆棚,觉得距离超越陆缺已是不远,特意过来让陆缺见识见识。 吴婴单手叉腰,举着粉拳锤的石门砰砰作响。 “出来呀。” 听见是吴婴的声音,陆缺放下炼制赤丹的材料,把她让了进来。 吴婴立而不坐,满脸兴奋,“我已经可以吸收灵气!” 陆缺可以想象到小同乡的心情,略微体察,的确在身上感觉到一点细如头发的灵力波动,含笑称赞道:“进展真快。” “我再练半年就跟你挑战,哼。” “其实你可以先以杜青青为目标。” 以杜师姐为目标?好哇,姓陆的小子口气真冲,好像比杜青青还厉害似的。 吴婴灵动的眼珠翻了几翻,表情古灵精怪,突然伸手拍在陆缺肩膀上道:“难道你是以杜师姐为目标的?” “……啊对。” “你野心还不小!” 纵然陆缺习惯于藏拙,不在乎被别人小看,听见这句也有些忍俊不禁。 吴婴皱着眉道:“笑什么?” “没什么。寻找气感是进入炼气境十分艰难的一段,你应该挺累的,赶紧回去休息休息。” “我早晚要超过你。” 撂下一句豪言壮语,吴婴便转身离去。 这时。 陆缺蓦的感觉心头凛然,好像是有人在暗中窥探自己,扭头四处扫了扫,却没有看到什么陌生人的影子,唯有老修士胡塘挎着竹篮子慢吞吞地走过来。 “我多心了?” 那种被窥探的感觉一闪而逝,让陆缺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他再次仔细观察四周,但也没有发现异常。 “看什么呢,小陆。”胡塘走到陆缺身旁,把竹篮递给陆缺。 竹篮里盛着半篮桃子,胡塘亲手种植的桃树所结。 这老修士自知筑基无望,修行上的心思就小了,得过且过,留了很多精力在菜圃果园,嫁接的桃树品种优良,所以结的桃子比市面上都要好,个个鲜嫩多汁,犹如风韵恰好的美人儿。 “拿去尝尝。” 陆缺道了声谢,转身将竹篮放进洞府。 胡塘抄着手跟进去,洞府侧面炼丹室的石门敞开门,热浪扑面而来,他鼻孔翕动嗅了嗅,嗅到点类似橘皮的酸味儿,便知道陆缺炼坏了一炉赤丹。 但赤丹废料发出这种酸味儿,也说明距离成功不远,估摸着陆缺炼赤丹也已经有两分心得。 “现在炼制赤丹成功率几成?” “三成多。”陆缺如实相告。 “之前和你说过炼制赤丹的成功率达到七八成,就能尝试炼制筑基丹,按你现如今的进展速度,两三个月就差不多了。” “还得俩仨月?” “你小子别不知足,这速度已经非常快了。” 陆缺抹了抹脸道:“行吧。” 随后从咫尺空间中取出一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塞给胡塘。 胡塘拈须道:“这是干啥?” “孝敬您老的酒钱。” “有话说有屁放,别来这虚头巴脑的。” 瞧着胡塘的嘴咧的跟开花似的,一副见钱眼开的老财迷模样,陆缺有点无语,“您老装富贵不能淫时候别笑得那么开心!老实说我还真事求您帮忙,你替我到梅县县城的邮驿跑一趟,看看有没有寄给我的信。” 算算日子,锁龙镇那边的回信及宁归的回信差不多都应该寄过来了。 胡塘道:“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不是被筑基后期的六指道人给盯上了,怕离开真元宗遭他毒手。” 胡塘猛地拍了下大腿,“怪不得!怪不得那天你和林师妹回到宗门后,第二天林师妹就要拉上几位师兄弟外出找人晦气,原来找的是六指道人。” “找到没?” “没听到音信,恐怕是没能找到,不了了之了。” “贵宗就没有狠点的人吗?” 胡塘抬手给了陆缺一栗凿,“瞧你问这叫什么话,六指道人可是有点名气的老筑基后期了,诚心想逃跑的话,哪儿那么容易找的到。” “不把他弄死,我心里难安啊。” “你小子心思还真狠!得了,炼丹的事我还能跟你絮叨两句,打架杀人实在是不在行,我到梅县县城去给取信去。”胡塘把银票塞进袖子里,转身欲走。 陆缺道:“再替我捎点熟食什么,我这么几天全靠着辟谷丹顶着,没吃过饭。” “还带要什么吗?” “没了。” 胡塘背着双手离开陆缺的洞府,一路哼着艳俗的小曲走到了真元宗宗门口,忽然有人在后面喊道:“胡师兄,这是去哪儿?” 后面来人是位相貌堂堂的青年,年纪三十四五,气度沉稳,步伐矫健,单从面相来说就像是话本里走出来正派人物。 他叫做董无间,乃是胡塘这辈儿真元宗弟子中最小的小师弟,修行小有所成,已经迈入筑基初期,只不过平常都醉心于修行事宜,很少和胡塘有来往,好像多半年都没有说过话了。 突然打起招呼,胡塘都感觉非常意外,“原来小师弟啊,我去梅县办点事。” “胡师兄家乡可不是靖南梅县的,难不成要去梅县买刺绣?” “哪儿啊,去替人取信。” 董无间笑道:“听说胡师兄最近在忙着帮咱们宗主的客人炼丹,怎么还要做跑腿儿这种杂事?那客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摆这大的谱。” ………… 第238章 三封书信 修仙界大浪淘沙。 能够当上一宗之主的人,明枪暗箭不知见过多少,不敢说绝对没有平庸之辈,但十个里八个都是人中龙凤。 真元宗宗主就非常睿智,猜的出陆缺还有比玄青万流珠更为珍贵的灵器。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把陆缺和杜青青的事捂得很严实,没外泄半句,就连玄青万流珠都严令杜青青提起。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至于陆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能随意借阅真元宗的炼丹典籍和仙武卷宗,同样只字不提,只说陆缺是他的远亲。 胡塘把原话搬过来道:“陆缺是咱们宗主远房亲戚。” 董无间皱了皱眉头,打趣道:“裙带关系啊,那可真是要劳累胡师兄了,还得伺候个小少爷。” “少爷?就小陆修行炼丹那劲儿头,我看了都常常觉得惭愧,而且他平常也没有因闲事麻烦过我。” “这么说陆缺还是位少年英才。” 胡塘大笑道:“有点那意思。” 董无间抱起双臂若有所思,“既然是位少年英才,就应该招揽进真元宗,壮大宗门声势。” “小陆恐怕没加入真元宗的想法。” “得空我去找他谈谈。” 胡塘摆了摆手道:“别了,宗主交待过没事别去管陆缺。” 董无间眼中闪过一瞬即逝的阴霾,但很快就恢复了常色。 “那就算了。我去海边走走,不打扰胡师兄办正事。” 一番貌似不经意的闲谈就此结束。 董无间踱步走到海边,站在沙砾粗糙的沙滩,脸色阴晴不定。 他本是赤霄组织安插进真元宗的细作,不过之前没接手什么任务,干一份活端两碗饭多年。 原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谁想昨日竟接到活了。 ……任务自然夺取陆缺的灵器。 墨公子承受的酬劳非常优厚,声称只要能把这件事办成,就一次性给予十年的修行资源,想睡个把漂亮女修也能安排到位。 董无间心想对付炼气修士有何难度,修行资源不要都行。 但通过跟胡塘对话得出的信息来看,这事还是有点难度,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轻易办成的。 “得先获取那小子的详细信息!” ……… 胡塘有件宗门赐予的飞行灵器,不过境界没到筑基,操控灵器飞行,速度也不比直接驭风快太多。 往来八百里路途,从正晌午头出发到黄昏才赶回来。 真元岛上空火烧云赤红。 刚炼完丹的陆缺靠在洞府前休息,估计没有来得及清洗,两鬓苍苍十指黑,有点烧锅炉的既视感。 “真跟自己较劲儿。” 胡塘拈须感慨,把信和吃食交给陆缺,就立即回洞府里喝酒唱曲儿去了。 陆缺收到了回信,十分高兴,先把宁归的信拆开看。 当时由于宁归被革了功名,流放在外,相好的青梅竹马就和别人缔结了婚约,这种狗血故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无所谓,落到宁归头上,陆缺还挺期待下文。 很可惜。 信上没有写。 但没写恐怕就代表着宁归被青梅竹马给甩了,已经变绿。 “宁大哥那么聪明绝顶的人,居然会栽在了这种事上。” 情之一字,或许不该幸灾乐祸。 只不过陆缺想到宁归风度翩翩的俊朗外貌,运筹帷幄的笃定气度,忍不住就有点想笑了。 人生不完美的人才适合做好兄弟! 接着看信。 宁归在信上尽表风流,说回到家乡就天天和同窗好友流觞曲水、饮酒赛诗,和诸多才女琴瑟相和,闲时赏花夜看月,应酬已经排到明年腊月初八,连郡守家的小姐都不能插队。 更让人烦的是提亲的媒婆络绎不绝,还有胆大的姑娘堵家门口。 这直接影响到了一郡的婚嫁平衡,罪恶滔天。 宁归烦不胜烦,就决定脱离世俗,拜入与九溪学宫修行躲清闲了,陆缺接到信时候他应该已经在路上。 但陆缺明白宁归前面写的风流之事全都假的。 唯有后面修行之事是真。 他小时候到木匠铺里干活,刨木板刨的两手燎泡,疼得再厉害,也不愿意和娘亲颜春疏讲半个字。 书上说的很对,众生皆苦…… 宁归回到家乡后恐怕是承受了天大的失落,心如死灰。 他本来对修行的兴趣可并不大。 但好的是他,祝百寿,陆缺最终都走上了修行路。 往后相遇会很多。 搁下宁归的信,拿起了第二封,这是陶三门陶百总回的。 陶百总肚子里墨水少的可怜,写信比砍人脑袋都难,歪歪扭扭写了大半页,说让陆缺能成婚尽早成婚,赶紧生个大胖小子。 至于说苏萱,之前陆缺送她的上千本故事话本应该还没有看完,陶百总没在锁龙镇上碰见过她。 反正苏萱和白湛这二位背景深厚、道行高深,乃是留在界山不出来,别人就该阿弥陀佛的主儿,陆缺没有担心。 第三封信是朱与回的。 内容很简单,只说陆缺寄的几样治疗烧伤的药膏都已经收到,希望陆缺自己到了外面世界能平平安安。 “还是朱与姐姐最朴实。” 陆缺把三封信收了起来,心情大好,回洞府洗过脸便开始盘坐炼气。 如今道行停滞在炼气境圆满不动,修行《炼气篇》废不了多少功夫,丹田就会出现饱胀感。 不能再往上提升一丝一寸。 这就让陆缺越发渴望早日筑基,最起码实力提升几重,心里也能更踏实点。 从炼气中醒来时,陆缺听到洞府外传来几声陌生脚步。 走出洞府查看,一位相貌堂堂的青年在不远处的另一座洞府点起了几盏油灯,正拿着扫帚清扫灰尘,似乎也要在此住下。 青年自然是董无间。 陆缺从来到真元宗以后就深居简出,真元宗弟子都没见过几个,不认识董无间,便礼貌性的点了下头。 董无间点头回应,似人畜无害。 接下来的日子。 董无间就在临近洞府住了下来,这家伙虽然包藏祸心,可是做事稳如老狗,没有着急接近陆缺,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洞府祭炼灵器,偶尔碰面也是点头而过,俨然一副醉心于修行的模样。 如此一来,谁还能看出来此人憋着坏? 但事实上这几天毗邻而居,董无间已经把陆缺的底细摸得七七八八! 炼气境大圆满的道行,主修仙武,仙武招式粗疏,好像就会劈砍撩刺,简直就跟江湖莽汉子差不多。 性格上就比较木讷呆傻,不善交际,修仙界炮灰般的存在。 董无间自付从修为和智慧都能够碾压陆缺,心里有了十足的底气,然后就开始思索该如何下手。 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陆缺骗到真元宗以外,杀人夺宝。 ………… 第241章 筑基丹成 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在陆缺的时间里悬了两个月之久。 过去的这段时间里。 陆缺总算把炼制赤丹的成功率提升到了七成,可以着手准备筑基丹。 洞府石壁刻下第十六个“正”的时候,他把银脉果从咫尺空间中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抛开果皮,放在石桌阴凉。 此果生长在重碱苦寒之地,按照《方丹挈领》记载,必须阴凉十五日祛除生性。 另一味炼制筑基丹的主料天葛根,则须用日光曝晒处理。 日光?那自然是没有了。 不过曝晒的目的,就是让这味药吸收离火真精以激发药性。 陆缺运转《离火术总纲》蕴生离火没什么问题,也能处理天葛根,顶多是耗费些时间而已。 反正一样一样处理就行…… 而当准备好炼制筑基丹的材料时,石壁上刻画的“正”字已经有三十个,整整齐齐地排了三排。 更漏滴残。 陆缺再次拿起尖锐石块,重重地在第三排下面划了一道痕迹。 光阴孤转,在字迹的一横一竖,煎熬人生。 算起来陆缺此时恰好满了十九。 一个人的十九岁! 看了看篆刻在石壁上的光阴,陆缺转身走到洞府门口,借着外面月光,把从前收到的信全部拿了出来,一封挨一封的看,拿到柳离的信,纵使以前都读过,却忽然不舍得一次全部看完。 “我这种货色,怎么还会儿女情长起来了?这可不太像话。” 陆缺自嘲了一声,脑袋后仰,后脑勺磕在坚硬的石壁上。 ……… 炼制筑基丹的材料有二十七种,要调和药性并熔于一炉,在炼制过程之中都需要用极致形态的五脏真火。 所以陆缺停下来修整了两天,蕴养气机与灵气。 更漏滴断的又一天。 陆缺推开了炼丹室厚重石门,盘坐于莲花底座前,取出几张软绵绵的金箔书,循着上面凸起的文字,逐字逐句细读。 金箔书还是在落日神宫“行侠仗义”之后得到战果。 上面记载着筑基丹的炼制方法,不过金箔书的原主人穆天童说到底也是散修,弄得东西都是大路货,其详细程度远不如真元宗《方丹考》。 陆缺之所以再拿出来看一遍,也是出于心细。 看完以后。 确定了真元宗借的《方丹考》中筑基丹炼制方法更详尽,丹方、材料和金箔书上的没有出入,便准备开炉炼制筑基丹。 第242章 开始筑基 筑基丹炼制成功后,剩下的养丹不算什么事。 贴身带着以气息蕴养,等丹丸吸收了足够的人身气息,五行调和,由生性转为熟性就齐活了。 留给陆缺的事无非就是沉淀。 自从有了乾坤化气壶辅助,陆缺的修行进境快得离谱,乃至于以平凡资质,超越了具备“先天灵体”的柳离,渡过炼气境每一阶的印象都不深,所以很有必要多花些日子沉淀。 而且修行与做学问也有相似。 温故而知新!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陆缺就开始重新温顾《炼气篇》,悉心揣摩每一阶里面的细节。 只炼气炼仙武,闲暇时光也多了起来。 陆缺被困在洞府,无人交流,当时在天渊剑宗得到的二百卷游记典籍,成了唯一的精神慰籍。 石壁上的“正”字刻画八十个时候,一年多过去了。 二百卷典籍阅览大半,看到本名为《宝光志异》的书。 书中内容记载的大都是修仙界的奇谈怪录,其荒诞不亚于故事话本。 但有几页却符合陆缺如今的处境。 《宝光志异》上写道,光阴长河并非一条绝对平静流淌的河流,在遭受强大的神通伟力干扰时,就会产生犹如水泡般的光阴气泡。 被困在光阴气泡中的人,时间流速就比外界缓慢很多。 世俗中常说的山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多半就是由此演绎而来,只不过被以讹传讹,夸张了太多倍。 而强行打破光阴气泡的无形壁障,仅需元婴境界以上就行。 看见《宝光志异》在元婴以上前还加了“仅需”二字,陆缺不由得眉头大皱,着书的修士前辈多半喝醉后写的吧,不然不至于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陆缺进入修仙界小有时日了,见过的活的元婴级别以上的修士,他能够确信的也就两位。 锁龙镇那位形似老二流子的说书人。 天渊剑宗太上长老介凡夫。 大妖杏四娘恐怕也在元婴级别以上,不过陆缺其实都没见过真人。 元婴级别修士哪儿是烂大街的白菜?说实话修士到了一定层面,都挺自矜身份,不轻易露脸的。 陆缺握着《宝光志异》思量片刻,心道想靠外力打破包裹洞府的无形屏障是没有可能了,只能静待光阴长河把这个气泡抹平。 第243章 少年的你 沉闷的轰击声在陆缺体内连续响起,没多长时间,他就已经势如破竹地轰开了二十个仙窍。 只是仙窍在肉身与魂魄之间。 轰击仙窍,三魂七魄也会遭受牵连。 一道如虹灵力落到第二十个一仙窍上的时候,灰蒙蒙地气息怦然溃散,从眉心神轮腾起阴冷灰烟,但同时陆缺身上也晃出了几道虚影。 生魂动荡—— 寻常修士炼气破境,打开十四五个就很了不得。 总不能为了破境后厉害点,就去冒魂飞魄散的风险吧? 这太不划算。 天资出众如天渊剑宗相轲,当时破境筑基,也就是轰开了二十个仙窍而已,见她生魂出现动荡,康回就强行阻止了她继续冲击第二十一个仙窍的行为,她的灵气积蓄足够,可生魂承受不住。 但陆缺此时心里发了狠,认定了要把仙窍全部冲开。 心中念头坚定,咬着牙喝了一声:“乾坤化气壶,护我生魂!” 蕴藏于神阙穴中乾坤化气壶旋即倒转,酝酿起白色旋涡出现在陆缺身下,以祥和力量安定魂魄。 陆缺凝聚灵力继续冲击仙窍,轰开第二十二个,第二十三个。 随着几缕阴凉晦涩的灰烟从眉心神轮处散开,眼前画面蓦的一闪,呈现出了锁龙镇小院的情形。 那是西风呼啸的深秋,锁龙镇的天气已经很冷。 小院里三株枣树的枣叶变黄凋零,落了满院。 枣树仅剩干瘦如铁钉的枝干。 身穿灰布袍子的小小少年,默坐在台阶上,面皮皴了,眼睛下挂着未干的泪痕;脚上是双漏了破洞的破草鞋,很不保暖,因而脚趾都已经被冻伤磨破,轻微有些血迹。 少年心里很难过,身上又冷又疼。 陆缺知道…… 因为那正是十一岁时候的他,那时候娘亲颜春疏刚刚去世。 最不愿意碰触伤疤被揭开,陆缺的心脏骤然收紧,疼得抿着嘴唇,伸着手想去抚摸灰袍少年皴裂的脸颊。 灰袍少年忽然扬起脸直视过来,用锐利如剑的目光盯着陆缺。 他道:“当年过的很苦是不是?” 陆缺低了低头,视线斜向灰袍少年的轻攥着的手。 那双手要刨木板,要折柴火,要在锁龙镇寒冷的冬日里浆洗衣物等等,时常被冻的红肿,甚至崩开口子。 过的究竟如何,看手也知道了。 而那少年时候的寒冷苦难,一直影响到陆缺如今,让他养成了总是虚握着拳头的习惯。 陆缺轻语道:“是。” “你盼着这样的日子早点到头是不是?” “是。” “现在你有了很多很多银子,也变得厉害了很多是不是?” “是。” “那何必还要过的那么辛苦,当年的苦还没有受够吗?你现在有白湛做后台,有柳离喜欢你,还有宁归、祝百寿两位大哥,就算是什么都不去做,也能过的很好,为什么还要这样。” 原来,小时的苦难就是自己的心魔! 陆缺看着愤然质问的灰袍少年,轻轻擦了擦他脸颊泪痕,“娘亲在我将要离开锁龙镇时回来看过。” 灰袍少年拗道:“我问你的不是这些。” “无所谓。” “无所谓?” 没管灰袍少年疑惑,陆缺笑了笑,轻轻呢喃道:“从杀了砍赵叔头的胡粲那天开始,环境所致,形势所迫,种种因由下,我回不了头了。” “就请乖巧听话的你,留在过去的时光里永远陪着娘亲吧。” “以后的路上,枣花开后,风雪起时,我都还会怀念起少年的你。” 说完了这些。 陆缺握住拳头,环顾一圈凋零满院的金黄色枣叶,闭上了眼睛,挥拳便将灰袍少年的身影轰碎。 满地金黄色的枣叶飞了起来,仿佛金色和河流般从陆缺身旁流过。 然后化成梦幻泡影,缓缓消散。 陆缺有些心疼,可世事变迁,谁又能如少年时所愿? 画面就好像旋转的走马灯,一转之后再次回到现实。 陆缺眉头紧紧皱着,生魂轻微摇晃,但在乾坤化气壶白色旋涡的安定下,很快落回了体内。 而刚才陆缺在心境中挥拳的那拳,已经最后两个仙窍轰开。 二十五个仙窍,无一疏漏。 成了。 还没来得及欣喜,外界的灵气就开始源源不断的从二十五个仙窍直接流入丹田,速度比炼气境大圆满至少快了十倍! 感觉到灵气经行仙窍,所带来的微微刺痛,陆缺欣喜自语道:“炼气和筑基真是一个天一个地,而灵气又能从仙窍直接流入丹田,我开了二十五个仙窍,往后的修行速度恐怕也会比的修士更快。” 同一时间里。 从外界流入丹田的灵气开始和那道宏伟气龙融合。 雾化的灵气越来越粘稠密集,伴随着气龙的疾速旋转,不断向内压缩,那些细小的灵液颗粒逐渐凝聚变大,三百六十粒凝成一滴。 啪! 第一滴灵液落了下去,声响极为生动,陆缺似乎都听得到。 紧接着丹田天地就下起了灵雨。 九九归一的恢宏气龙,淅淅淋淋下了半刻后,化成清浅如许的灵液。 这也标志陆缺从此迈入筑基境界。 不过筑基的过程仍然没有完,当丹田归拢于平静,体内气息就涌动了起来,在气海穴中蕴生出一缕火焰。 此火名为命火,又名形神火。 性光圆满而命火生! 到此时才算真正完成破境筑基的过程,陆缺被八枚筑基丹折腾一番了体魄,又被心魔拷问心境,身心俱疲,完成筑基后就躺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许久后,否极泰来。 由破境带来轻盈感在体内散开,陆缺尝试运转《执象经》,丹田内翻腾而起,灵力霎时凝聚到指尖,比炼气境圆满时候至少凝聚了五倍。 仙武招式的威能自然也会水涨船高,暴涨五倍。 “操控罗天旗也应该能发挥出更大威力了吧?” 陆缺取出罗天旗,掐诀驾驭,伴随着灵力倾注,空中顿时呈现出一百零八柄飞刃,飞刃闪烁寒芒,犹如择人而噬的猛兽,散发冰冷的气息。 按照罗天旗的操控法诀记载,到筑基境界时候,还能够激发此旗蕴含的术法。 比如“无影”。 此法能把飞刃变的透明如虚,使对方的灵识也不能完全捕捉到其飞行轨迹,委实是老六的首选杀招。 陆缺准备以后修炼一番。 打定主意后。 他又把罗天旗收了起来,坐回石蒲团上休息。 其实迈过一大境界,所带来的提升是方方面面的,不必急在这会儿研究,反正被困在洞府里有的是时间。 ……… 第244章 机会来了 黄昏时退了潮,真元岛的海岸线上露出许多黑色礁石。 杜青青提着窄口竹篓在礁石边捡螃蟹,烟水靖南出身的姑娘,自幼家贫,就是靠着达官显贵不屑一顾的虾蟹养大,但如今成了世人敬仰的仙师,许久不食人间烟火,却又有些想念虾蟹的滋味儿。 赶上八月十五这大好时节,正好捡些回去蒸。 赶海的活杜青青轻车熟路,在几块礁石边晃了晃,很久就已经收获满满。 夕阳落入海面时。 杜青青踏着海浪声回宗门,后面一道剑光从漫天烟霞中划过,先她一步赶到了真元宗宗门口。 御剑之人体型白胖,晗下蓄着三缕微须,脸上自然呈现人畜无害的笑意,看起来很和善,他叫邬文豹,通常负责真元宗与海上其他宗门及散修的联络事宜,在无虚海上颇有几分人面。 邬文豹是杜青青师伯,筑基后期将近圆满的道行。 往后很有可能成为真元宗第三位金丹。 但杜青青并不敬畏邬文豹,有时候还能拿捏这位师伯。 怎么说呢? 邬文豹极为倾慕杜青青的师傅林月蘅,那是见了面就要心跳加速、呼吸困难的,林月蘅若是冲他露个笑脸,他心里都能美上四五天。 六七十岁的老家伙了,男女情思却似懵懂少年似的。 还总是写酸不拉几的情诗。 邬文豹看见后面的是杜青青,脸上笑容立马鲜活起来,“哎呀呀青青,才一个月没见你都炼气十一层了,进步可真快。” 杜青青挤出笑脸道:“谢谢师伯夸赞。” “你师傅近来如何?我给她带了秋芦郡的名酒桃花白,待会儿你带给她。” “哦好,那让你帮我打听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 杜青青不悦地翻起白眼道:“让你打听一个叫做姜看玉的姑娘。” 邬文豹一愣神,嘴一咧,后脑勺一拍,露出副把这事给忘了的惭愧之色,但没有厚着脸皮狡辩。 他搓着手道:“真抱歉啊师侄,我觉得这事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没问。” “呵呵,呵呵呵。” “我下回出门一定替你打听,我可以用宗主的道行发誓!我如果做不到,就让宗主师兄金丹碎裂道行大跌。” 看着邬文豹贱兮兮地举手发誓,杜青青还真生不起来什么气,板着脸道:“师伯这回可记好了。” “一定一定,对了,那个叫姜看玉的姑娘都有什么信息来着。” ”我……” “师伯年龄大了,记性不好。” 杜青青无语地鼓着腮帮,邬文豹连她师傅穿多大的鞋码都清清楚楚记得,真好意思说记性不好。 她瞪了一眼道:“姜看玉是咱们吴州折剑俊人士,今年十八九岁,曾受过靖南郡梅县三桥镇陆赵两位捕快的恩德,这是咱们宗门贵客陆缺交办的事,你上点心吧。” 邬文豹点头道:“记住了。” 此时。 董无间正从宗门出来,步子走的不紧不慢,他知道杜青青和陆缺有点关系,因此隔着老远就在留意杜青青的话。 本来还在琢磨如何把陆缺骗出真元宗,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董无间若无其事走到跟前,“邬师兄聊什么聊的这么高兴。” “跟青青闲说几句。” “青青自打跟林师姐从冀州回来后,道行与日俱增,我看三五年就能筑基,赶上我绝不成问题。” 得到小师叔董无间的夸赞,杜青青低了下头道:“没有,哪敢我小师叔比。” 邬文豹甩着宽大袖袍道:“有什么不敢比的,一代比一代强,咱们真元宗才能在无虚海上立住脚。你往后要超越董师弟,也得超越我,哈哈哈。” ……… 闲聊了几句。 杜青青和邬文豹并肩回宗,董无间背负双手走到海岸上。 看了看天色,黄昏将近,夜色降临。 “好时候啊。” 董无间笑叹了一声,随即便纵身而起,飞入烟霞绚烂的天空之中。 流光划过,持续向东南方向飞行。 大约一个时辰到了座灵气馥郁的海岛,此岛名为长灵岛,岛主是位金丹境界的老修士,为人似乎还不错,在岛上留出一半的区域让其他散修居住修行,仅仅收取两成的修行资源。 如今已有三四十个散修在长灵岛结庐而居。 但住的都相距很远,有点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董无间飞落到一座荷花小院前,轻轻叩了几下门环。 少顷。 一位穿束腰紫裙的女子出来开门。 此女子生的圆脸杏眼,丹唇红润,肌肤细如凝脂,个头并不高,小巧玲珑,不过穿着那收束腰肢的长裙,把身段衬得凹凸有致,面相看起来有二十出头的模样,不过修士通常都能够控制自身生机,实际年龄肯定要大的多。 对于修士来说,年龄也不算重要。 董无间站在门口与紫裙女子目光相视,碰触的瞬间,眼睛亮起了异常光芒。 随后视线下意识的一斜,落到紫裙女子的领口,愣了愣。 喉结微微涌动着。 董无间与紫裙女子交情匪浅,也清楚紫裙遮盖下的是何等诱人风景,只是愣了短短几息,便猛然搂住紫裙女子的纤腰,将之横抱起来,踢了上门,三步并做两步地往闺房的方向走过去。 紫裙女子嗤嗤笑道:“这么性急,就是不知道常来。” 砰! 闺房房门被狠狠掩上。 两个相互纠缠的黑色剪影映在窗纸,发出些不雅响动。 天色完全暗下了来。 海风吹拂。 半个时辰匆匆过去,紫裙女子的闺房里终于亮起烛光, 闺房里。 女子脸颊半面桃红,掀开被子,赤脚下了床,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有点意外道:“怎么突然跑长灵岛来了?墨公子不是安排你老老实实在真元宗待着。” 紫裙女子也是赤霄组织的人,名叫吕荷花。 董无间仰面坐在床上,等柔软的纱幔,眼神有些空洞,许久都没有答话。 其实如果不是受了吕荷花引诱,董无间也不会加入赤霄组织。 当年吴州洪灾泛滥,百姓流离失所,他董无间也成了受灾的孤儿,真元宗宗主见其可怜,又有修行的根骨,就把他带回了真元宗里栽培,并破格地代师收徒,让其成为这辈中最年轻的弟子。 教以读书识字,传以炼气门法…… 真元宗宗主对对待董无间用“恩同再造”四字形容绝不为过。 而就宗门各位师兄师姐对董无间的态度来说,他只要踏实修士,往后大有可能继承真元宗宗主的位置,前途无量! 但这一切,都在认识吕荷花后毁了。 董无间听信了吕荷花的教唆,说什么真元宗宗小地狭,修行资源匮乏,待在真元宗里面永远不会有什么出息,给不了她想要的等等。 因此就踏进了赤霄组织,并将真元宗的绝密功法《真元心诀》抄录了一份给墨公子。 一步错,步步错。 此时欲念渐渐消退后,董无间进入了圣贤模式,极是后悔之前所作所为,抬手猛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吕荷花披着如纱薄裙在身上,半遮半露,诱惑之色更浓,掩口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只后悔认识你!” “刚才床帷中的架势可一点不像后悔,男人当真是负心薄幸的多。” “我……” 看着吕荷花眼中呈现一丝哀婉,董无间不禁又怜惜起来。 这总是自己的女人,拿她撒气算什么本事? 董无间无奈叹气,“在修仙界里,太弱了,总避免不了做别人手里的棋子,我是你亦是。” 吕荷花冷笑道:“我不想听什么牢骚感慨,光牢骚感慨有什么?他们强,我们就得变得比他们更强,这样有可能摆脱墨公子和赤霄组织。” 两人如今算是对苦命鸳鸯。 灯烛光芒映照中。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吕荷花才又道:“这次你来长灵岛究竟什么事?” “墨公子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从一名叫陆缺的炼气境修士身上夺取两件灵器。” “炼气境修士能有什么好东西?” “墨公子得到了准确消息。” 炼气境修士在吕荷花眼里也是不值一提的,无所谓笑了笑,“那宰了就是。” 董无间眯起眼睛道:“陆缺如今正在真元宗里的做客,我搬到他住的洞府附近观察了几日,发觉这小子没有出宗的意思,总不可能在宗门里面杀了他。” “骗他出来呗。” “我也是这么想的,今天碰巧又得到了个有用的信息,陆缺正在寻找一位名为姜看玉的姑娘,这事上明显可以做文章。” 说话之间,吕荷花倒了杯茶过来,“难不成咱们还要替他去找姜看玉?” 吕荷花的熨帖,让董无间心里惭愧之情减弱了许多,拉起她细嫩的手掌,在双手里摩挲着,玩味儿笑道:“不用找。” “那怎么引他出来?” “他托了我师兄邬文豹四处打听,我师兄也没见过姜看玉,那么……谁都可以是姜看玉,你也可以是。” 吕荷花明白了董无间的心思,抽出手在他眉心上一按,娇媚道:“就算当初没有我的教唆,你不是个好东西!” 董无间自顾自说着计划,“这两天你就以姜看玉的名字,在无虚海上晃悠晃悠,以我邬师兄的交际面,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并把消息告知陆缺。” “咱们两个筑基修士对付一个炼气,还需要这么算计,真是有失身份。” “也就是骗他离开真元宗而已,没了真元宗做靠山,咱俩谁杀那姓陆的小子都是易如反掌。” ……… 第245章 八百形神 在石壁上刻下第一百六十个正字,陆缺虚握拳头贴在唇边,倒退回了石蒲团所在的位置,脸上呈现郁闷之色。 修士炼气问道,皆从《炼气篇》开蒙。 在修仙界,各版本的《炼气篇》林林总总,不下几千种,譬如陆缺练的是天渊剑宗版的,祝百寿炼的镇邪司版的等,但是各版本之间引气入体的方法并没有区别。 因为在炼气境仙窍未开,修士都是同样的肉体凡胎。 可到筑基境就大不相同了。 仙根已种,仙窍已开,十二正经八道奇脉都已经发生了变化,炼气的功法就分的很细致。 而陆缺呢,压根儿就没有筑基境的炼气功法,只能按照《炼气篇》运功,发挥不出仙窍的作用,引气入体的速度还和炼气境时候一样。 非常之慢。 大约是破境筑基时候,天地灵气反哺,直接通过二十五仙窍流入丹田的速度的十分之一。 这就是说陆缺修行六七天,约等于正常筑基初期修行一天。 二十五个仙窍白开,筑了个假基。 “之前跟雪初五约定好筑基境后的炼气功法,不知道她给安排上没有?” 体会过由仙窍吸收灵气的速度,陆缺只觉得《炼气篇》引气入体慢的无法忍受,不由地郁郁一叹。 但这时候心急也没用,光阴气泡并没有破碎。 陆缺伸手摸地面,无形的光阴壁障坚韧如初,仍把他隔绝在独属于自己的时光里。 “两年多了。” 石壁上一百六十个正字,一横一竖都是光阴的痕迹。 陆缺由少年长成了弱冠青年。 个头长高了些,清秀面庞生出几分英气,眼眸沉静,倘若不用大衍敛息术隐藏,相貌应该会很受女孩子的侧目。 望着石壁上整整齐齐的正字,陆缺忽然笑了笑,“本来还比柳离小几个月,这下好了,我又比她大了两岁。” 这事就很奇妙! 神游物外地寻思了一会儿,陆缺盘坐到了石蒲团上,通过呼吸敛神,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心中念头凝聚如线,从眉心神轮处向外扩散。 漫过身躯,漫过石蒲团,像是雾气般迅速充斥于整座洞府。 粗制的更漏还在一丈开外,但陆缺闭目眼睛,就能清晰感应到一滴水珠在更漏的孔洞之中汇聚,吧嗒滴落到了下面石盆里,石盆泛起一圈圈涟漪,扩散向石盆内壁。 陆缺专注于那滴水珠时,甚至能准确地感觉到水珠下落的速度和力道。 这种感知力便是修士灵识。 道行到了筑基境界,性光圆明,精神力自然就会凝聚灵识。 筑基境修士施展术法,激发符箓,驾驭飞剑,有了灵识的加持,威力与精确度都会发生质的提升,所以才能学习更高阶的东西。 初入筑基境,灵识大概能覆盖二十丈方圆。 陆缺同样如此。 只不过他的性命根基浑厚,耐受力和恢复能力都超越寻常修士十倍以上,灵识凝聚一刻都不会觉得精神疲惫。 简单来说就等于皮实耐造! 别人耍二十招可能已经气喘吁吁,而放在他身上只是刚刚热身。 尝试了一会儿灵识外散的神妙,陆缺轻呼出一口气,收敛念头,轻轻闭上双目,开始以灵识内视自身穴窍。 身上诸多穴窍玄关,及缥缈的二十五个仙窍,宛若暗夜里的星辰般模模糊糊。 唯独点燃了“命火”的神阙穴,大星般地烛照虚无。 命火,似火非火,却蕴含强大力量。 迈入筑基境界以后,主要任务就是穴窍玄关中点亮命火。 因命火又被称为形神火,筑基初期这一阶段,在修仙界就有个威风的说法,叫做“炼八百形神”。 ……在八百个穴窍玄关燃起命火,筑基初期这阶就算过了。 陆缺如今才点燃一团命火而已,筑基也有十几天了,第二团命火迟迟没有动静,按照《炼气篇》的法门引气入体,恐怕得一个月才能点燃第二团命火。 “没有筑基功法果然不行啊。” ……… 一缕清澈月光照进洞府,今年最圆的月亮马上就要升起来。 刻下第一百六十一个正字的第二笔后,陆缺托着下巴在洞府门口看了一会儿,身影有些孤独。 不过还好。 还有可以思念的人。 陆缺先想到的是朱与,在他小时候,朱与经常带他,故而在赵知远遇害后,就把朱与当成了唯一的亲人。 陆缺默默望着没有完全升起来的满月,轻声呢喃。 爹,娘,赵叔,朱与姐姐,我到弱冠之年了。” 在大夏弱冠礼是人生中极重要礼仪。 无论地位高低,无关贫富,都会由长辈帮忙束发加冠,寓意长大成人,双肩开始独自挑起人生大事了。 陆缺很少矫情繁文缛节。 过年无所谓,过生日也无所谓,可这时心里却很希望有位长辈来见证自己的成长。 “要是在锁龙镇,还可以让朱与姐姐来束发加冠。”陆缺鼓起腮帮呼了一口气,也清楚这愿望无法实现,便从那孤寂的月光里走开,从所剩不多的水缸里打了盆水,结开布条编的发绳,仔细地洗起头发。 没人帮忙束发加冠,那就自己来。 人生总是会有缺憾的。 “我就当是爹、娘、赵叔、朱与姐姐你们都在。” 陆缺轻笑了笑,可水流进眼睛时候,却还是闭上了眼睛。 但这时候却有阴风平地而起,在洞府之中凝聚出一座古老的青铜拱门,此门直接穿过了光阴屏障,凭空而来。 门后两列大红灯笼映照下,一位身穿大红衣裙的女子从黑暗中缓步走出来。 所过之处,凡阴差阴神万千鬼物尽皆俯首。 幽冥之河莫敢喧嚣,幽冥之山莫敢轩昂。 自陆缺洞府为中心方圆万里,行走世人的阴神无不面北而拜! 天穹之上。 光华自南斗流于北斗,十三颗星辰光芒大炽。 锁龙镇之中。 余尽春望着天象陷入沉思。 说书人恍然惊呼了一声,与此时行走世人的阴神一样面北而拜。 朱与趴在柜台前打着瞌睡,神色依旧木讷,但却柔声说了句,“我许你月圆时圆,怎么能让你有缺憾。” ………… 第247章 神明加冠 虽然没有回头看,但陆缺感觉到陵光娘娘在说话时候,就走到了自己身后。 由神明帮忙束发加冠,何等殊荣? 这恐怕比白湛号令十六尊大妖围天渊山都有面子。 要说陆缺不兴奋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他虚握着的拳头都在剧烈抖动,很惶恐道:“陵光娘娘还是算了吧?您的身份实在太尊贵。” 陵光娘娘站在陆缺的身后,拢起他的头发,用一柄简单红木梳子轻轻梳理起来,宛若自家长辈般温和。 陆缺没胆子避开,只能别别扭扭地承受。 陵光娘娘很家常道:“有长辈见证,这冠礼才算是冠礼。” “我不敢高攀您为我的长辈。” “今天可以。” 陆缺笑了下,既然陵光娘娘愿意纡尊降贵,他还能再矫情什么?不过心里没敢把陵光娘娘当自家长辈看,只当是沾了“前世”的光,走过个冠礼的过场。 不过说实话。 陵光娘娘虽然是位古老神明,但梳头梳的真不赖。 红木梳子的梳齿穿过发丝,从头皮轻轻划过,让陆缺觉得很是舒服,甚至都想夸奖她两句了。 但依旧没胆儿干这孟浪事。 等头发梳理柔顺,陵光娘娘又在陆缺头顶盘上了大夏男丁的“团髻”,戴上了缁布冠。 陵光娘娘轻声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 这晦涩的字字句句,全是行冠礼的祝词。 仪式感很是强烈。 陆缺是真没想到陵光娘娘会准备的如此周到,慌忙挺直脊梁,笔直站定。 “多谢陵光娘娘。” “你长大成人了,往后可以娶亲,可以成家,但是肩上的担子也会很重,记得万事小心谨慎。” “嗯。” ……… 陆缺的冠礼完毕,陵光娘娘就消失在了那道青铜古门之后。 外面八月十五的满月完全升了起来。 月圆时圆! 当清澈月光从洞府门口照进来,铺下一道狭长光痕,包裹洞府的光阴气泡顿时间分崩离析,化成流光回归虚无。 洞府内外的时间流速趋于一致。 清凉海风“呼”的灌进了洞府,刮的陆缺的长发飞扬舞动。 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刚才受陵光娘娘身上的祥和气息影响,还不觉得什么,此时心里就乱了起来。 按陵光娘娘所说。 “那些存在”的分神转世,已经有两位在陆缺身边,还是亲近之人,还是女子……那柳离就必是其中之一! 和陆缺亲近的女子算来算去也四个。 朱与、柳离、白湛、苏萱。 白湛的身份非常明朗,人家乃是天狼星意志降临,狼族共主,和那些存在扯不上什么关系。 青丘狐坟的苏美人儿,没那么高身份,但也差不多,明显是来路正经的妖。 两人都可以排除。 剩下……… 陆缺其实不大相信朱与是“那些存在”的分神转世,毕竟在他眼里,朱与姐姐就是个普通的酒楼老板娘,也没有能力和他为敌。 柳离,则是板上钉钉了。 回想起来。 从柳离让家中大夫给陆缺的母亲看病,到柳离被练习两年半的蔡酉劫持;再到柳离被天渊剑宗的长老发掘,走上修仙道路,等等,这一切都太像是宿命安排。 天生灵体千不存一,凭什么药铺出身的姑娘就能有这种逆天的资质? 而用她是那些强大存在的分神转世就解释的通了。 “唉,怎么会这样?” 初次体会到命运弄人的陆缺,握着拳头猛敲了下额头。 不过他很确定柳离喜欢他,且感情非常质朴纯粹,没有掺杂半点功利性,实在无法想象柳离将来会成为他的敌人。 为什么?凭什么? 陵光娘娘会不会弄错了? 陆缺捂着额头蹲了下来,心里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自语道:“或许……我和柳离前世造成的恩怨,因为我俩青梅竹马,感情又很好,就自然而然化解了呢?我可没觉得她要害我命诛我心,顶多以后和她相处的时候,我多留点心就是了。” 不过就算不用担心柳离,那还有另一个将来会成为敌人的亲近女子呢。 陆缺把关系还算熟的女子摘了一遍,有杜青青,雪初五,勉强也算上慕容青烈和三桥镇老乡吴婴。 这几个的话。 不管究竟哪个,哪怕是陆缺仔细观瞻过全身春光、颇为赞许的雪初五,站到了对立面,陆缺自觉不会手软。 “只要柳离不是麻烦,别人都不麻烦!” 思索了许久。 陆缺心中郁结略微消散,就将此事完全埋进了心底,走出洞府去透气。 被困在洞府中两年多,终于解脱,再看到辽阔天地也使心情舒畅了许多。 没多长时间。 一位身形娇俏玲珑的姑娘拎着食盒,从陆缺洞府这边儿走了出来。 杜青青。 这姑娘赶海时收获颇丰,做了些菜,赶上八月十五这好时节,就过来请陆缺吃饭,感谢陆缺的救命之恩、让出玄青万流珠的恩德。 还隔着几十步,就冲着陆缺挥手招呼道:“吃饭了没有?” 吃饭? 陆缺眼睛一怔,才想起来这两年多来都吃过饭,全是靠辟谷丹顶着,嘴里早淡出了清水。 “没吃没吃。” “我做了些鱼虾蟹什么。” 听起来都不是硬菜,但肯定比吃辟谷丹强得多,陆缺箭步走上去接过食盒,“我正饿得厉害呢,来来来,一块吃。” 两人进了洞府。 陆缺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将几样菜色都摆到了桌上,捞起一只海蟹就啃,连壳都不带剥的。 贯穿锁龙镇玉干河里也长螃蟹,不过都是比较小的河蟹,炸一炸就能连壳吃,所以陆缺就觉得海蟹也能这样吃。 不知道要剥壳…… 但也无所谓,不剥壳就更像硬菜。 杜青青目瞪口呆。 要知道在吴州地界无虚海上,虾蟹通常都是下人穷人才吃的,姑娘出身贫寒,心里异常敏感,本来还担忧拿这些菜色过来陆缺会嫌弃,没想到竟是这副饿死鬼模样。 “喂?” “先别说话,先吃。” “螃蟹要剥壳的。” 陆缺皱了下眉,“下回再剥,这回来不及了。” ……… 第258章 大比氛围 了解了宗规,觉得大约都能遵循,陆缺就将之搁下了。 洞府外天色入夜。 一轮明月悬于天东,月光如泄地水银,把望月谷照出宁静。 陆缺披着月光沿溪流往前走了走,看见位正蕴养飞剑的青年。 青年剑目朗眉,面部棱角分明,一袭飘逸青色长衫,枯寂地盘坐于平整岩石上,纤长好看的手指掐着剑印,指尖凝聚出几道蓝色丝线。 蓝色丝线好像是具象化的剑气,伴随着此人的呼吸节奏,缓缓地触及到了悬浮于他身前的飞剑上。 原本颤巍巍上下浮动的飞剑,完全寂定了下来。 陆缺不确定从此人指尖发出的蓝色丝线、是不是具象化的剑气,但如果是,此人的剑道修为就非常了不起了。 陆缺交过手的剑修以相轲心境最高,剑心最为通透,可她尚且做不到这步。 这人是谁? 正琢磨之际,蕴养飞剑的青年察觉到了陆缺存在,似乎是感觉有被打扰到,很不悦地斜过来了一眼,不过没有开口说话,高冷范十足。 陆缺识趣地折返了回去,经过雪初五洞府时轻叩了几下石门。 “雪师姐睡下没有?” “没有,稍等。” 片刻后雪初五开门把陆缺迎进洞府,沏了杯茶递过来,问道:“遇到什么不懂的东西了?” 陆缺道:“刚才去熟悉宗门环境,碰到一位蕴养飞剑的人,略有几分好奇。” “那是顾近长顾师兄,望月谷谷草,别看模样长得英俊,资质也极高,许多师姐师妹都对他倾慕不已。他是两年前筑基的,今年二十九岁,刚好赶上这次霜降大比,实力在三十岁以下的同门中可以坐五争三。” 雪初五又补充了一句,“这回他代表了咱们望月谷这个堂口的面子。” 陆缺点头道:“我也感觉他挺强。” “你和顾师兄打过招呼没有?” “没有,他挺高冷。” “除了顾师兄以外,咱们望月谷还有一位有可能打进前十的师兄,叫做李望,李师兄主修符箓,这些日子都待在洞府里面厉兵秣马,为霜降大比做准备,你一时之间可能还见不到他。” 陆缺记得苏寒衣说雪初五也有争前十的实力,好奇地问了句,“雪师姐和这位李望师兄孰强孰弱?” “平常能对半开,但如今四六了吧。” 第259章 对手名单 朝阳从海平面升起来,红如橘色,苏寒衣简单点拨了两句,就准备带陆缺回去。 “走。” 陆缺轻轻摩挲着悬在脖颈上平安牌,神色犹疑道:“等等,我还有点别的事,刚好大表姐带我出来就一并解决了吧。” “什么事?” “我有件宝物要献给大表姐。”陆缺从咫尺空间取出罗天旗,递到苏寒衣身前,但捏旗杆的手却紧紧地绷着,好似图穷匕见的刺客。 苏寒衣垂目瞥向罗天旗,精致古朴的小旗子,还未以灵力激发,便有低阶修士看不到的宝气上烛云际,盘结氤氲华光。 出身于青丘狐坟,自小就在堆积如山的灵器中成长,连人族圣器也是当玩意儿玩,苏寒衣自然练就出来了非凡眼力,打眼就看出来罗天旗品质极其不凡,甚至猜测出了此物出自于落日神宫。 区区筑基初期修士得到此宝,势必会珍视如性命,岂会轻易送人? 苏寒衣的视线没在罗天旗上多停留,很快就移到了陆缺脸上,后者目光躲闪,全是做贼心虚模样。 沉默了片刻。 苏寒衣点着头笑起来,伸手抚了抚陆缺被风吹动的衣襟,轻声问道:“跟狐狸玩心眼儿,你是怎么想的?” 不必嘲弄,嘲弄却在一颦一笑之中! 陆缺神色渐渐尴尬,身心两虚,犹如肾阳不济。 他可没大方到把罗天旗送人的程度,只不过此时道行太低,拿着这件宝物实在容易遭人觊觎,很是不安全,不如暂且交给大表姐苏寒衣来保管。 但仅仅是暂且保管。 陆缺心里可是打着随时拿回来的念头,也不害怕苏寒衣抵赖不给,她若是真的抵赖不给了,到时候就向白湛告状! 反正苏寒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青丘狐坟就在那里。 这是陆缺打得算盘,还算精明,可惜一山更有一山高,苏寒衣比他更精明的多,轻易就看出来他那点小九九。 苏寒衣倒是没有生气,陆缺身上的平安牌与断夜皆出自于青丘狐坟,修行也曾蒙苏萱指点,从这点上论也算青丘后辈,苏寒衣将近一甲子多没有回去过,思乡情愫或多或少都会转变为对于陆缺的偏爱。 她温和笑道:“这点你跟苏萱很像,小算盘就那么两种简单打法,可就是敢把算盘珠子往我脸上拨。” “我也是把大表姐当亲长辈了。” 此话和苏萱讲的异父异母又异族的亲姐弟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寒衣太熟悉这种口吻了,笑容更浓郁了几分,“你说这句话时要是再拉着我的衣袖晃一晃,活脱脱的苏萱第二。以后有事就直接说事,别跟我耍心眼儿,不然打断你狗腿。” 陆缺道:“那罗天旗你收不收?我现在拿着可太危险了。” “我帮你遮蔽旗子宝气华光。” “怎么遮?” “我们九尾狐妖一族有种用以迷惑的天赋神通,你应该知道。” “嗯,我知道,烟行媚视。” 第261章 厉兵秣马 顾近长在参合宫三十岁以内的弟子中,有坐十望五的雄厚本钱,霜降大比前几场不会遇到难缠对手,但还是到名录阁去看了看名单。 结果和料想相符。 头一场四人混战安排的对手,名不见经传,可能就是体验霜降大比气氛的。 顾近长看完后沿路来到斗法场,身后跟着八九位炼气境女同门。 几位都是及笄年华以下的少女,说实话这年纪容易出脑残,修仙界也不例外,她们觉得顾近长容貌英俊、气质高冷,就是从故事话本走出来的飘逸剑仙,很期望与之发生一场荒唐凄美的爱情。 大庭广众下还好,如果是跟亲密的师姐妹聊几句闺房夜话,聊到兴起,就敢把愿意为顾师兄分开双腿的荒唐话撂出来,反正是敬仰的狠。 少女们边走边议论,叽叽喳喳。 “顾师兄这回的对手都是哪个堂口的,听都没有听过。” “谁知道哪一堂的歪瓜裂枣?跟顾师兄分在同组里就算他们倒霉,到时候一剑一个那才叫好看,说一定一剑就能击败仨!” “对对对。” “顾师兄实力高,这回说不定能替咱们望月谷拔得头筹。” “……” 顾近长确实有几分高冷,不过也不是块木头,被女孩子所喜欢心里也很愉悦,听到“拔得头筹”四字,嘴角不由往上扬了扬。 但顾近长也清楚有望进入霜降大比前十的人,都是何等妖孽的存在,此次想冲进前五也未必容易,何况拔得头筹?他轻轻摩挲着小拇指上莹润的玉戒,走上斗法场,起势练剑。 灵力铺展,飞剑在几名少女同门的惊呼中争鸣而出。 顾近长剑指曲动,飞剑受其牵引在空中划出圆弧,随即急转直下。 就在众人都以为飞剑要斩落地面时,飞剑轨迹却偏偏戛然而止,定在距离地上三寸的空中,纹丝不动。 强悍的斩击之力完全被顾近长止住了。 陆缺坐在斗法场边儿看着这幕,心里微微震撼。 这位顾师兄还真不是个绣花枕头,实力不容小觑,他这一手犹如刀法中的收刀,刀法取势,故而霸道,收刀更比出刀难,以灵力驾驭飞剑也是同样道理,能够精准无比的收敛剑势,说明他对飞剑掌控已经入微,灵力积蓄应该很雄厚。 斗法场上。 悬于地面上方三寸的飞剑,剑身绽放光华,一分为三,贴着地面疾速划过。 顾近长同时操控三柄飞剑,分别攻击不同方向,剑指回勾时一柄飞剑飞来回来,宛若游鱼般绕着周身游走,凝结出蚕茧似的剑气屏障。 他御剑之时,攻守兼备。 陆缺对于那层剑气屏障很有兴趣,很好奇究竟有多坚韧? 但那层屏障包裹于顾近长周身,灵力波动极度收敛,感觉不出来什么,也不能发散灵识冒然窥探,那太唐突了。 陆缺可不想刚入宗门就四面树敌,他和雪初五道:“顾师兄的剑气屏障看起来防御很周密。” “对,咱们走吧。” “嗯?” “我太累了,劳烦陆师弟扶我回去。”雪初五明显是有意避开顾近长。 两位同在望月谷修行十几年的师兄妹,俊男美女,按理说应该会成为一双璧人,但事实…… 完全相反。 雪初五跟顾近长的资质都很不错,道行大差不差,在望月谷里更具声名,于是就有那么了点“王不见王”的意味儿,两人除了在无法避免的偶遇中虚假客套,平常连对方姓名都很少会提。 所以说郎才女貌未必就合适。 陆缺看了看雪初五。 师姐虚汗满额,气色萎靡,按照动用灵识过度的症状判断这时应该还头昏脑胀,恶心想吐,走路肯定走不了直道。 “斗法场距离师姐洞府还有两三里路,师姐现在情况可不太好走回去。” “那你扶我腰!” 陆缺往雪初五腰间瞥了瞥,腰肢纤细,以下丰润饱满,想必手感也会很好。 他笑了笑道:“不扶。” “哎,我一个大家闺秀都不说什么,你倒是还矜持上了。” “不瞒雪师姐说,我有位青梅竹马在天渊剑宗修行,去年我去看她,结果就被她师兄给忌恨上了,竟跑外面买凶杀我。雪师姐秀丽端庄,和我的青梅竹马平分秋色,望月谷肯定有几位仰慕者,我今天扶一扶师姐的腰,明天恐怕就有人要砍一砍我的脑袋。” 雪初五无语地抹了抹额头虚汗,很无语道:“你是成长在什么环境,才养出这么扭曲的戒备心理?” 陆缺低头。 “师姐,你体会过因为做错一件事,就得看着亲人被砍头的感受吗?” 说完转身离开。 雪初五被晾在斗法场外独自凌乱。 ……… 月色入谷化成清寒,酿浓了深秋气息。 洞府外不远。 一株老柿树叶子凋零大半,剩下黝黑的干枝,仿佛是工笔轻扫而出的墨痕,极具古典意蕴,不过枝头柿子很稠密,深秋时候十分喜人。 陆缺在柿树底下练刀,身躯绷得很紧,断夜挥舞的很慢。 其速度几乎和柿树落叶坠地差不多。 毫无威势可言。 当然,如此练刀是陆缺蓄意为之,此时他把筋骨之力和灵力全都收拢到断夜的刀身上,尽力不使之外溢,想做到这点很难,所以每一刀都很慢。 他的仙武源自于镇邪司的《执象经》。 这本秘籍的艺术成分很高,高屋建瓴,只讲仙武意蕴,没有什么具体招式,能练成什么样全靠自己去悟。 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执象经》。 陆缺因此就怀疑祝百寿的娘亲不了解祝百寿。 她老人家事先在祝百寿的咫尺空间里,塞了《离火术总纲》、《符箓九章》、《执象经》、《十三杂术》,每一本的都是极其珍贵的秘籍,不是小瞧祝大哥,可就他那简单淳朴的脑回路,除了离火和心境契合能炼好,别的压根就学不会! 纯属就是盲目的母爱。 反正给自己儿子好东西,从来都是只嫌少不嫌多。 《执象经》哪能是祝百寿能把握的住的? 陆缺被前世抗了一把,修仙的根骨平平无奇,全靠乾坤化气壶才能扳回局面,但悟性其实不差,连《执象经》四年,也才悟出来旧年风雪一招而已。 此时他是按照《执象经》中所谓的“沉寂之境”练刀。 沉心沉力,使仙武入寂,故而气势不显。 说实话。 霜降大比不能使用乾坤化气壶的炼化之力,不能使影闪,不能使用“冰裂丸”这种舶来品,还得是正面对抗,等于把陆缺最擅长的战斗方式全部摒弃,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他没有绝对的把握打进前三。 所以仅剩的十二天里,还是得尽量提升一些。 谁知对手都是什么货色呢? 夜色渐深时。 陆缺练完了刀,摘了几颗柿子吃,感觉极是甜糯可口,就多摘了几十颗,脱下外衣裹着去给石刚和雪初五送。 石刚洞府里鼾声如雷。 “睡这么早?” 陆缺转向雪初五的洞府,雪师姐回去后就服了木元丹,神色已经恢复,也没记恨陆缺这混账把她抛下不管,刚做好了饭,请陆缺一块吃。 “刚才看到你炼刀,怎么越练看着越没有力道呢?”雪初五给陆缺递来筷子,脸上有些疑惑。 “师姐还懂仙武?” “我主修术法,但仙武也略有涉猎。” 术法,仙武,符箓,阵法,以及其他旁门,修士会选择一门作为主修,但通常也会涉猎其他门类,陆缺本人不也学了点不成气候的术法。 陆缺多此一问,尴尬地笑了下,“我就是略微有点领悟,换了种方法印证,但还没有成功。” “哦。” 过了一会儿。 雪初五忽然放下筷子道:“刚才睡了会儿把正事给睡忘了,下午时候我去藏书阁还书,碰到苦竹涧的师妹,关系不错,就打听了一下你对手墨良的信息。” “雪师姐有心。” “墨良和你主修仙武,但是有点特殊的是他所学术法对于仙武的增益很大,名堂叫做铁损手。” 铁损手? 在《黄庭记略》和天渊剑宗赠予的二百卷典籍中均无记载。 陆缺不禁起了兴趣道:“轻师姐讲得详细点。” “据说此法是由炼器手法衍变而来,能把形神火蓄于双掌,徒手折断由驳铜铸造的炼器材料。” “都用形神火了,这墨良不是刚破境筑基的吧。” 谈到此事雪初五起身到洞府外,鬼鬼祟祟地左右瞄了一眼,然后掩上洞府门,压低声音道:“筑基起码四年半了,墨良实际应该在有三十二岁左右,虚报年岁,才得到这次参赛的资格。” 陆缺咧嘴道:“宗门关系户?” “他叔祖是苦竹涧那个堂口的长老,肯定会为开方便之门。” “修仙宗门还搞这一套……” “以师弟的心机城府,难道还会以为修仙宗门就是清清白白的?套句老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陆缺点头称是。 雪初五轻叹了一声,又道:“另外还有个小道消息,说是墨良融合两截火纹虎妖的脊椎骨,倘若燃烧血液,就能在短时间内把实力提升三倍。” “小道消息通常都是真的。” “所以师弟这头一场挺不公平的,恐怕会是场苦战。” 正说着。 洞府外响起苏寒衣的声音道:“初五,今天你有一份不错的机缘。” ……… 第263章 自己开灶 九天之云低垂,仿佛浓墨浸透了天海。 尽海上风浪汹涌咆哮,当云层里的雷光划破黑暗,就能看见有无数山丘般巨大的浪头在海面推移。 天渊剑宗有本《神虞拾遗》记载: “西荒有神康氏,持牧海之鞭,发于西极,赶海如山。” 陆缺阅读这本典籍时候,实在无法想象赶海如山的场景,今日亲眼所见,觉得着书的天渊剑宗前辈用词还是太朴实了点。 这才真叫排山倒海, 虽说以陆缺水性,掉海里也很难淹死,但看着尽海天翻地覆的画面,真有些心惊腿软,本能地就挪到了苏寒衣身后。 苏寒衣和蔼道:“滚!” 同时衣袖轻轻一荡,就把陆缺弹飞出数丈远。 苏寒衣还有正事要忙,她垂目看了看地面,由于这座小岛是驳铜贫矿构成,有天然的引雷之效,此时雷云过境,地面已经开始迸发细如发丝的电弧。 “差不多了。” 一语过后,苏寒衣脚跟在轻顿了下,近乎于青金的仙武“道罡”从脚下激发,如刀芒如剑气切向地面。 小岛簌簌摇晃,被切出一座三丈六尺高的锥形石台。 石台犹如倒置的金字塔,仅以尖角接触地面,但奇怪的是竟能巍然不倒。 雪初五扎紧青丝,飞身上了石台,盘坐于居中的位置,双手平放于膝盖,结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法印。 人族修士各种不同体魄,以先天灵体为贵,自然明净,修行破境瓶颈极少,除此外还有几种次一级的变种,雪初五就具备其中的“雷阳灵体”,进境谈不上多快,但练习雷属性的术法却能事半功倍。 她如今有了筑基初期的道行,就能以天雷补益修行。 当然这是充满风险的。 窃取天雷之力,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劈死。 如果这回不是有苏寒衣压镇,雪初五也不敢干这事,她之前没有尝试过,对此还有些隐隐担忧,深呼吸了几口气调整呼吸,才操控正阳雷伞往天空飞高了些。 没过太久时间。 乌云了劈下来轨迹蜿蜒的闪电,粗如成人大腿,分叉开的一道不偏不倚落在正阳雷伞伞面。 砰! 伞面上迸发大团火光,火苗飞溅跳动。 从正阳雷伞传递下来的雷霆力量,均匀地分布到雪初五周身,使得周身穴窍玄关齐齐一颤,散逸出缕缕杂质浊气。 感受到这股玄妙,雪初五精神大震,全力运功护持穴窍玄关。 一道道天雷接连劈落,每道都相当于她淬炼一次体魄。 当第十六道天雷落定,乌云渐散,雪初五破境筑基时候冲开十九个“仙窍”,也受到了引动,产生莫大的吸引力,将周围几里的天地灵气一扫而空! 雪初五行功运化灵气…… 苏寒衣抱着手臂,用强大灵识略微感知了一番,约莫此次机缘应该能让雪初五的性命根基翻倍,道行往上攀升两年。 始终没再多嘴的陆缺,跳了几下,观望盘坐在石台上的雪师姐,酸道:“这小灶开的挺过瘾。” 他不清楚雪初五提升了多少,不过从刚周围灵力被一扫而光的情况看,那肯定是往前迈了能扯破裙子的一大步。 苏寒衣没理睬陆缺。 参合宫下辖有八个堂口,各个堂口的年轻弟子免不了暗中较劲儿,掌事、长老等也不想输面子,开小灶的事比比皆是,总不能只让望月谷当冤大头。 陆缺看着海上风浪渐静,安心了些,皱着眉头道:“大表姐,不会有哪一堂的长老给某些直接灌个几十年的道行吧?那可就没法打了。” “筑基初级境界性命根基还很羸弱,一次性提升三年道行,已是极限,再多的话会使穴窍经络严重受损。” “我性命根基厚!” 苏寒衣和蔼笑道:“滚一边去,哪儿能什么好事都落你身上。” ……… 距离霜降大比的日期越来越近,参加比试的弟子全都待在洞府里做最后的调整。 陆缺每天从洞府出去溜达,除去低阶炼气境的弟子,基本上看不见别人的影儿,雪初五也关门闭户了。 还剩最后两天时候。 陆缺也没从《执象经》所谓的“寂定之境”炼出来什么,考虑到霜降大比开始后赛程密集,每天都得打一场,也不再练刀,安心地修养恢复。 也就是吃吃睡睡。 中午无事,又到洞府外的柿子树下摘柿子吃。 说起来参合宫真是富贵大宗,门内弟子的素质出奇的高,柿子都熟了十来天,竟然就陆缺一个人采摘。 第264章 露已成霜 陆缺还有四十四枚水晶,那是苏萱和苏寒衣的先祖妖丹所化之物,遗泽充沛,每一枚都蕴含着精纯磅礴的灵气。 各方面均无进展,陆缺这几天就炼化了四枚。 没人给开小灶,那就自己给自己开。 他现在没有拿到筑基以后的修行功法,不能通过二十五个“仙窍”吸收灵气,但驾驭乾坤化气壶炼化外物,丝毫不耽搁,四枚水晶直接为他提升筑基境界的四年道行。 如果不是修仙路得步步为营,需要足够时间适应暴涨的灵气积蓄,陆缺都准备把水晶炼化完。 所以—— 炼化四枚,不是陆缺贪心的极限,只是身体承受的极限。 这件事,陆缺没准备跟苏寒衣坦白,水晶背后可牵扯到了青丘狐坟的至宝“玉狐天棺”,万一苏寒衣悟出来点什么,真回去和苏萱争家产可就不好了。 青丘两狐妖。 苏萱和苏寒衣相比,除了相貌略胜小半筹,其他方面都处于下风,身上的小毛病更是不可枚举。 可是陆缺还是更偏向苏萱。 少年所遇,总是美好。 苏寒衣矜持身份,倒也不至于因这点事就逼迫陆缺,抬了抬手道:“你继续睡。” 陆缺笑道:“苏长老吃柿子吗?” ………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由大夏钦天监大佬们编纂修订的《大夏黄历》,确实很准,两天后到了霜降节气,草叶上真有霜色凝结。 霜降大比的日子到了! 清晨。 陆缺从洞府出来,外面已经有些喧闹。 望月谷出现许多没见过的面孔,男的挺拔俊朗,女子清丽脱俗,个个气质不凡,大约有二三百人之多,分散在各处交谈议论。 他们都是望月谷筑基境界的弟子,道行起码有筑基中期,平日闷在洞府里修行参悟,深居简出,很少露面,也是碰上了霜降大比的盛况,才破关而出为望月谷堂口壮声势。 都是师兄师姐辈儿的。 这回霜降大比,望月谷一共四十六名弟子参加,但寄托期望的也就是顾近长、雪初五、李望三人。 所以诸位师兄师姐谈论自然是此三人。 雪初五人美话甜,人情练达,有几分女版宁归的意思,很讨师兄师姐的喜欢,围在她身旁的人反倒实力略强一线的顾近长还要更多。 围了两三层,鼓励声不绝于耳。 “雪师妹破境筑基刚好就赶上这场霜降大比,势必一战扬名,起码打进前十。” “我感觉雪师妹能进前八。” “初次参加霜降大比就能打进前八,前例少之又少,但看初五现在的状态,希望还是非常大。” “这回只打进前十也没什么,初五今年还不满二十五岁,还能参加下一回的,下回就拿他个头名状元!说起来自从叶间川叶教习当年给咱们替望月谷拔得头筹,二十多年都没再拿过第一了。” “初五就有希望。” “……” 没人理睬陆缺,陆缺就抱着手臂继续往前溜达。 前面一堆的师兄师姐正和顾近长交谈,传授些临敌机变的经验。 这位顾师兄,望月谷的谷草,在剑道上的造诣很是出类拔萃,修行也很勤奋,至今还是处-男,可见剑心之坚毅!不过也有个非常显着的缺点,他一直都在望月谷里面修行,没有你死我活的搏杀经验,下手恐怕欠缺果决。 师兄师姐们正在提醒顾近长这方面的事。 陆缺无意间听了去,顿时就觉得之前或许太高估顾师兄。 那回看见顾近长能把剑意具相化,陆缺觉得此人很生猛,超过了天渊剑宗相轲,但现在想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能把剑意具象化,或许心境更高。 但心境高还是不能和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人比。 陆缺之前和相轲交手,能感觉到相轲的剑招裹挟着一股果断的杀伐之意,明显拎剑砍死过人的……以康回的心机城府,绝对敢找几个散修让相轲杀。 所以顾近长还是不如相轲。 “往后这俩人要是打起来,估计会很有意思的,我压相轲赢。” 陆缺暗自嘀咕了两句,视线一斜,就看见身体魁梧如塔的石刚。 石刚和几名师兄师姐坐在溪畔岩石上,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位小眼睛的青年,青年脸上还有些清晰痘印,头发油腻,貌似有几分怯懦,正是在洞府中画符多日的李望。 “李师弟准备的怎么样了?”石刚似乎跟李望关系不错,说话时候,宽厚手掌搭在了李望肩膀。 李望看似怯懦,说话却很不谦虚:“进前十是小菜一碟,前五也有四成把握,发挥好了那我可得独占鳌头。” “小子这么有信心?” “实力不允许我太低调。” 石刚拍着李望的肩膀哈哈大笑,年轻人张扬地是对的。 李望又道:“雪师妹最近可好?两个月都没有看到她了,应该同样大有长进,我还想等霜降大比后约她同去临州下辖的郡城逛逛。” “有苏长老专门指导她。” “哦,那太好了!雪师妹被其他师兄师姐围的出不来,我刚才就瞥见一眼,看起来身材越来越好了,我和她都已筑基,按说可以结为道侣。” 一位圆脸师兄推了一把李望,笑呵呵地说道:“净想美事是不是?” 李望瞪眼道:“我觉得我和雪师妹还是很般配的。” “先把霜降大比比完再说。” “我努点力进入前五,到时把赢来的资源送给雪师妹。” 此时石刚终于瞅见了存在感几乎为零的陆缺,挥手招呼道:“陆师弟过来聊聊,这位就是我之前和讲过的李师弟;各位,这位师弟名叫陆缺,上个月刚拜入宗门,也报名参加了这次霜降大比。” 陆缺跨溪而过,拱手向师兄师姐们见礼道:“各位师兄师姐好。” 随后石刚负责穿针引线,给介绍陆缺介绍了几位师兄师姐。 别看这些师兄师姐面相很年轻,其实都是四十五岁往上的中年了,只不过修士达到筑基境界,就有控能生机稳定青春,在这点上几位师姐更是做足了功夫,个个都维持在十八九岁的模样,宛若娇嫩少女,也是胸前斤两足的过分了点。 当然,修行不问寿。 年纪在修仙界从来不是问题,陆缺也渐渐适应了这点。 他坐到最左侧听师兄师姐交谈,石刚忽然多嘴道:“别看陆师弟初来乍到,可在冀州那座传奇的遗落宗门,可还救过雪师妹的性命呢。” 李望视线瞥向陆缺,“师弟还救过初五师妹的命?那可真是谢谢了,将来我和初五师妹结作道侣,就请陆师弟来公证。” 对此陆缺有些无语,没说话。 李望追问道:“陆师弟当时是怎么救的初五师妹?” “行侠仗义。” 在座众位不由得哈哈大笑,似乎是感觉陆缺有些幼稚,都进入修行界修行了,身上竟然还带着江湖人的习气。 从来不愿意主动惹事的陆缺,以极其阴冷的视线扫视一周,“这有什么可笑的?” 或许行侠仗义真不适合修仙界。 可这种事迹绝对不该被嘲笑,陆缺的父亲、叔父、包括祝百寿、陶三门等,心性向阳,愿意尽力缝补这世上的不幸,陆缺自付做不到他们那样,心里却极为尊重。 几人见陆缺脸色陡然变冷,纷纷收敛了笑容。 石刚打圆场道:“没笑你,只是这事很久没听到,大家都觉得新奇。” 陆缺有些不屑于与这些货色为伍了,起身道:“霜降大比卯时三刻就要开始,我先往名录阁那边走走。” ……… 第265章 他很猛的 名录阁前的小广场上,已经有许多炼气境弟子先到。 望月谷堂口参加霜降大比的炼气境弟子共三十三位,道行均在炼气十一层以上,正值年轻,朝气蓬勃,不说在此次大比中那多好的名次,但肯定都希望有出彩表现。 此时。 他们还在做最后的准备,或检查灵器,或擦拭兵刃,或舒展筋骨等等。 炼气十一层以下的弟子没有参赛资格,不过绝大部分也来到名录阁前,等着时间到了就去看热闹。 陆缺时刻以大衍敛息术敛神蓄势,四年多来已经养成习惯,眸中清光内敛,神情稍显木讷,放在炼气境弟子里看也感觉平平无奇,所以没什么在意,自己坐到红漆木柱旁啃柿子去了。 经历过幼年时期近乎吃糠咽菜的生活,在吃方面,陆缺还是有些嗜好。 陆缺左右扫了扫。 掌事童信和几位金丹境长正在叙话,气质儒雅的教习叶间川抱臂旁听。 但今天苏寒衣却没有露面,估摸是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观瞻这种菜鸡互啄,大表姐眼光很高的。 略等片刻。 雪初五、顾近长、李望等筑基境弟子都从望月谷北面走了过来。 碰上今日盛况,筑基境弟子全部换上宗门发的落霞衣与步云履。 由于望月谷处于参合宫正北,北属黑色,所以筑基境弟子都把衣物的颜色改成了纯黑,结队走过来时就很像不良团伙,压迫感非常强烈。 还没有被颁发这两件衣物的炼气境弟子 ,对此羡慕不已。 制服统一就是帅气! 尤其是看见雪初五和顾近长二人,眼睛都直勾勾盯着,满是憧憬之色。 ……人员陆续到齐。 掌事童信让参赛弟子在小广场前排成队列,略微叮嘱了几句。 主要是叮嘱炼气境的弟子,倘若对手实力太强,出手太狠,打不过就及时认输,千万不能为了面子就死扛着。 霜降大比可是允许出现死亡的情况! 交待完以后。 由叶间川和几位金丹境长老带着堂口弟子出发。 童信把陆缺单独留了下来,面色和蔼地笑道:“在望月谷感觉如何?” “各方面都很好。” 第267章 力破万法 玄冰镜映出的白光,在地面散射成方圆六丈的圆,犹如平湖倒影的满月。 激溅纷飞的木屑中。 陆缺拧身旋退,避开玄冰镜光芒笼罩的区域。 堪堪落定时,就见方圆六丈的地面,青苔凝出六芒形的冰晶,并迅速扩散蔓延,将整块地面冻住。 温度骤然下降,地面冒起如蒸汽般的白烟。 两人因此而隔开,操控玄冰镜之人站定身姿,自报家门道:“五枫亭薛秉安!” 参合宫地域辽阔,堪比几座郡城,各堂口弟子平常都在自己堂口修行,除了那些有名气的种子选手,同门不可能全部认识,因此还是有自报家门的必要。 陆缺盯着悬浮在半空的玄冰镜看了看。 “望月谷陆缺。” 面对一袭黑衣的青年,薛秉安莫名地感觉到了压力,掐诀手指越绷越紧,出现轻微晃动之状。 薛秉安身负炼气十二层圆满的道行,越阶挑战筑基自然不可能取胜,只琢磨着能与陆缺多交手几合,增加战斗经验,就不算白参加这次霜降大比了。 但不怎么怎地。 在陆缺的视线移到他身上时候,心脏顿时如悬空一般,汗毛都随之竖了起来。 好像那道视线就是斩人头颅的刀。 薛秉安深吸了几口调整心态,硬着头皮道:“请指教。” 陆缺观察着周围环境,道:“好说。” 真正的战斗拉开帷幕。 薛秉安掐诀催动玄冰镜,但见镜面背后的鱼戏荷花图案闪烁光芒,鱼尾来回甩动了几下,从镜背挣脱而出,化成一条丈余丈的青铜锦鲤,鳞片鱼须尽皆栩栩如生,在空中游曳着冲向陆缺。 青铜锦鲤裹挟阴寒属性,所过处草木生霜。 树叶发出咔咔的轻微结冰声。 随着薛秉安提升体力强度,青铜锦鲤急剧提升游曳速度,待到陆缺跟前时,身躯弯成弧形,猛地将鱼尾甩了过来。 陆缺挥拳还击。 嗡! 拳头撞在青铜锦鲤的鳞片上,声音犹如撞钟。 反震之力扩散。 青铜锦鲤庞大的身躯翻了几翻。 陆缺身形倒退,在地面踩出几个脚印,感觉到手背阴冷,回手看了看,那阴寒之气针芒般向皮肤渗透,在手背上凝起了缕缕白烟。 “这位薛姓同门还不错,炼气十二层的道行,就能使阴寒之气穿透我的皮肤。”陆缺心里暗暗称赞,同时轻描淡写地甩了甩手,把阴寒之气荡开。 寒烟涌动,青铜锦鲤再次凶猛扑来。 陆缺轻轻跳步,以家传《奔雷诀》中的拳法与之周旋。 拳头与青铜锦鲤的鳞片碰撞,嗡鸣声持续不断,而周围环境收到寒气影响,逐渐变成了一方白色的冰雪世界。 卖力操作玄冰境的薛秉安,心里微微一喜。 对面的同门仙武招式如此粗糙吗?倘若只有这种程度,他今天可要越阶反杀筑基境界了。 想想真有些小兴奋! 此时五枫亭的师兄师姐可都在看着,薛秉安精神大震,灵力运转渐渐提升到极限程度,掐诀的手都冒起了白烟。 要知道那青铜锦鲤散发的阴寒之气,能直入修士体内,影响血脉流通,时间持续的越久影响也就越大,届时对手的行动速度会被完全限制。 “陆同门没有后招的话,在下可要拿下这场了。” 陆缺嘴角微微扬起,“有点。” 话音落定。 体内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爆响声,皮肤肌肉随之绷紧,再次挥拳而出力道大了四五倍不止。 招式仍是普通招式,可力道足够强,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陆缺拳势暴涨,拳头轰出,滔滔如洪流的强大力量撞在青铜锦鲤脑袋正中,冲击波肆虐横扫,硕大的青铜锦鲤被轰飞出二十多丈远,死鱼似的摔在石头上。 受到力量反噬,薛秉安双袖“撕拉”裂了开来,胸口巨震,气机凝滞,周天游动的灵力蓦然溃散。 还没来得及重整旗鼓,陆缺就已经逼至跟前。 “你……”薛秉安双目大睁。 下一刻。 他就不由自主地倒飞起来,身躯激射,砰的嵌进一株古树树干。 古树簌簌晃动,落叶如雨。 陆缺的身影疾速穿过纷纷落叶,拳势轰然压了过去,薛秉安身躯嵌在树干里,浑身骨头犹如碎了似的,无力挣扎,只能勉强掐诀在身前凝聚出一道四尺厚的冰盾,希望抵挡片刻。 然而。 希望即生即灭。 陆缺拳头轰来时候,轻易击碎了冰盾,几枚破碎的冰屑,如利箭般从薛秉安的脸颊划过。 “认输——” 薛秉安焦急嘶吼。 比试而已,并非厮杀,陆缺在薛秉安露出惊恐之色时候就撤去了八成力道,收手很及时。 冰屑哗哗啦啦坠地。 一声一声敲打在薛秉安心脏,看陆缺收了手,兀自惊魂未定,脸色惨白。 乖乖! 这拳挨在身上还不被轰成肉泥?还好认输喊的快。 在喘息了好半晌后,薛秉安眼睛猛地一睁,想起来件极其恐怖的事情,好像陆缺自始至终都没有动用过灵力。 “那他,他仅凭体魄力量就碾压了我!” “怎么会这么离谱?” 薛秉安艰难地从树干里挣脱出来,望着陆缺走远的背影,眼中露出极度不可置信的颜色,不过只要认输,很快就会被传送出弧光珠的内部空间。 薛秉安视线还在追随陆缺,就感觉身前空间之力涌动,迷迷糊糊地被弹了出去。 “五枫亭薛秉安淘汰!” 陆缺默默走在青苔湿润的林间,连连摇了几次头。 算起来已经两年多没出过手,很长时间了。 这一打架,瘾就被勾了上来! 可在吸收九滴地灵浆之后,单单体魄力量就已经足够应付刚破境筑基的修士,刚才和薛秉安交手,压根儿就没敢施展全力,主要就是在交手之际生发气血,热热身,因而很不过瘾。 “他们把墨良说的很生猛,还移植了火纹虎的骨骼什么,希望别是徒有其名。” “人品要是很坏,那就更好了。” 陆缺小声嘀咕着,嘴角不自觉地就勾了起来,拿名次换筑基功法固然重要,但打过瘾也很必须。 ……… 第268章 绝对误杀 砰! 几株四人合抱不拢的巨树接连倒下,砸得地面颤动起来。 陆缺感觉到异动,立即循声而去,约是百丈之后,就到了墨良和虎头崖刘世群的交战之地。 此时,两天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墨良单手把刘世群托入半空,五指如铁钩般刺入刘世群腰间,随即猛地一扯,竟硬生生扯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刘世群身体坠地,因剧痛难忍来回地抵挡打着滚。 他的左臂已经被打断,像条死蛇般随着滚动的身躯来回摆动;脖颈上被抓出了三道深刻血槽,血流如注。 按说打到这种惨烈程度,早应该投降认输了。 但很奇怪。 刘世群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蠕动身体向远处爬行。 这怎么回事? 陆缺盯着刘世群仔细观察了两眼,赫然发现刘世群的侧脸轮廓有些怪异,应该之前就被打断脸部骨骼,说不了话。 “妈-的,墨良这是想杀人啊。” 看着刘世群艰难蠕动爬行,眼中满是凄楚的求生之色,无比可怜,陆缺还真动了恻隐之心,肩膀一抖,使断夜从刀匣中争鸣弹出。 “伙计,带你去砍人!” 陆缺提刀飞掠,身在半空,就已挥舞断夜在划出一道灰黑色的圆弧。 圆弧爆散成十七道刀芒,如墨雨般向墨良覆盖过去。 这家伙真打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根本就不做任何试探, 出手就是大招旧年风雪。 破境筑基后,这式自悟招式的威力,随道行提升水涨船高,呼啸着覆盖过去,触及到的草木岩石顷刻湮灭,仿佛是被从世间抹去一般。 墨良早就察觉到了陆缺的存在。 只是身为种子选手,很清楚第一轮碰不到强力对手,因此没多放眼里。 还准备先虐杀刘世群,再去解决陆缺。 可当黑色刀芒压过来的时候,墨良顿时就发觉到了不对,心神一凛,立即倒跃而起向后飞退。 “这小子。” 纵然反应及时,将速度提到到极致,墨良也没能躲开全部的刀芒。 有三道已经轰鸣着逼近身前。 “有点意思!”墨良阴冷地笑了一声,双臂在胸膛前交叉,同时催动灵力流淌,便见两条手臂顷刻间变成了暗银色,仿若坚韧无比的金属。 铁损手—— 这是墨良的看家本事,能够徒手折断驳铜的仙武秘典。 下一瞬间。 灰黑色刀芒便泼洒到墨良金属化的手臂上,黑白交错,却溅起璀璨的火光,直将其轰出去十几丈远。 墨良双足落地,倒滑了六尺,缓缓地停下来,冷眼看向陆缺道:“这位师弟如此眼生,却有如此强悍的实力,应该是刚拜入参合宫的。” “不错,在下望月谷陆缺。” “那今天可要好好陪陆师弟玩玩了。”墨良笑意浓郁,嘴角勾起残忍之色。 他的确移植了两块“火纹虎”的脊椎骨来提升实力,而这火纹虎妖天性残暴,极为喜爱虐杀猎物,他的性情也收到影响,有了这个变态的嗜好。 此刻已萌生出虐杀陆缺的心思。 刘世群炼气十二层的道行,区区草芥,哪有眼前的黑衣青年杀起来有趣? 墨良舔了舔嘴角,凝聚灵力贯注双臂,由于灵力疾速流转产生的灼热,使得周围空气都有些扭曲。 陆缺摆开断夜道:“请多指教啊。” “师兄尽力。” “那真是太好了。” 一话未了,陆缺就已经转腕挥动断夜,积聚灵力再次发出旧年风雪。 看见同样的黑色刀芒骤起,墨良顿时惊愕地挑起了眉毛,即便在筑基初期,这招泼洒灰黑色刀芒的仙武也算强招,哪儿不做修整,就连发两轮的道理? 其实墨良哪会知道,由于性命根基浑厚坚实,耐受力强悍,旧年风雪这招,陆缺能连续施展三十次以上。 他墨良仅仅也是心性变态罢了,但陆缺的性命根基,灵力积蓄,所用兵刃,搏杀经验等,就没一样是正常的! 为何苏寒衣允诺了陆缺打进此次霜降大比的前三就收其为徒,却不来观战? 不爱热闹只是其一。 其二—— 根本就没有必要来看。 地灵浆乃是蕴含地之本源的无上补益,他陆缺要是连续吸收了九滴,还没有碾压同阶的实力,就可以去青丘狐坟的无字碑上撞死了。 这本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陆缺刀芒挥洒,霎时间连续使出五招旧年风雪。 八十五道灰黑色刀芒激发,封死了墨良的来路去路,宛若一汪墨淹没了蝼蚁,那带着死寂的灰黑颜色合拢如茧,完全把墨良的身体包裹在其中。 被望月谷师兄师姐们吹嘘的铁损手,究竟有恨不知道。 但使不出来招式肯定不怎么地。 第269章 去安慰他 “第一轮第十六场胜者,望月谷陆缺。” 墨良被斩,刘世群没坚持多久就昏了过去,这场自然是陆缺脱颖而出。 负责主持的长老宣布结果后,陆缺和刘世群都被弹出了弧光珠的内部空间。 回到石阶坐位,陆缺两眼无神,面色苍白如纸,身体还在剧烈颤动,同时不停地呢喃着同样一句话。 “我杀人了。” 虽说霜降大比允许出现死亡的情况,腰斩墨良也在规则之内,但初来乍到就砍死一位种子选手,不装成出失手误杀的模样,肯定会拉仇恨,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该演的时候就得演。 这点上陆缺很认真。 为了装出惊恐无措的神态,特意控制肌肉造成痉挛,使得身体之状非常逼真。 细节决定成败嘛! 而场上已经因为陆缺斩杀了墨良出现骚乱。 苦竹涧掌事张大河身后跟着几人,一块冲到了望月谷堂口这边儿,张大河指着童信的鼻子,厉声斥责道:“童师兄,贵堂口的弟子如此狠毒的心思手段,还不废了修为逐出宗门?留着败坏宗门名声吗?” 阳光底下,飞溅过来一大团唾沫星子。 童信没有躲避,拉住张大河的手臂道:“墨良如此英杰俊才,不幸夭亡,师兄我也心痛不已,但还请先节哀啊。” “滚你娘的,少给老子打官腔,这是一条人命债,血债血偿!” “师弟这话可就严重了,宗门比试,刀剑无眼,陆缺也是在规则内于墨良交手,按霜降大比的章程说就是生死自负,哪儿有什么血什么债?” “墨良在被腰斩已经没有还手之力。” 这点没错,当时墨良中了不知多少灰黑色刀芒,脉络穴窍具遭摧残,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但童信岂能让张大河抓住把柄,轻轻叹气道:“可他没认输,按霜降大比的规则没认输就能继续打。” 张大河被这老无赖气的恼羞成怒,揪起其衣领道:“操-你祖宗的,谁看不出来墨良当时已经无力为战,跟认输没有区别?” “咱们能看得出来不假,可陆缺的道行低微,如何能看得出来?” “你——” “我听我们堂口苏长老讲过,陆缺从前在山里修行,只是一介无名散修,那肯定没怎么跟人交过手,不知道下手轻重,实在是误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他还是个孩子啊。” 张大河怒极反笑道:“那往后我们堂口的弟子杀了贵堂的人,是不是也能用这个理由搪塞。” “师弟,你……” “张掌事居心何在,这是要挑起本宗内部不和?”参合宫掌门巫魏的声音传来,不怒而威,带着极其强烈的苛责之意。 名门正派就是这样。 有些事可以在心里想想,可以在暗地里做,但绝不可放到明面上去说。 张大河此时气昏了头,信口胡撂,犯了宗门大忌,被巫魏训斥两句才回过神,慌忙拱手致歉道:“巫掌门,弟子绝不敢有这种卑劣想法,只是……” “滚回去。” “是!” 张大河负气而走。 只不过苦竹涧这边儿也被虎头崖堂口的人找上门理论,气势更凶。 要知道墨良可是在交战时打断了刘世群面部骨骼,使之开口认输,进而虐杀……此时刘世群从昏迷中醒转,被长老接了骨,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讲述了出来,那虎头崖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陆缺“误杀”墨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能够抵赖。 但墨良意图虐杀刘世群证据确凿,不能因为死了就不认这个账,必须追责! 所以张大河那边麻烦会更大。 看到对面苦竹涧堂口骚乱了起来,童信笑眯眯地回到座位。 身为一堂掌事免不了为弟子出头,被问候几句祖宗,那是无所谓的,童信对张大河的话左耳进右耳出,须臾间就全忘了,让他感到很意外的陆缺的表现。 本以为陆缺身为散修,根基不稳,遇到墨良不死也伤。 没想陆缺竟然轻松斩杀墨良,而且表现出来的战力,比顾近长和雪初五还要更高一线,似乎能在此次霜降大比坐五望三。 这可是大有面子啊。 童信转过身回看陆缺,后者仍旧一副惊恐模样,好像还真是因误杀墨良而自责。 “这事不是你的错,别想太多了,修行之人本就是走在一条充满危机的窄道。” 陆缺脸色苍白,默不作声。 童信轻叹道:“这孩子心底太善良……初五,你跟陆缺关系好,去安慰安慰他,别因此影响到了往后几天的赛程。” 闻言,雪初五听错了话一般,愕然地指着自己鼻梁道:“让我安慰他?” “你和他年纪相差不大,也好说话。” “呵呵,呵呵呵,呵呵。” “初五,你今天可有点奇怪!陆缺毕竟是你的师弟,认识也早,因误杀了人产生心理阴影,你开导两句也理所当然。” 雪初五凌乱地揉了揉头发,纵然心里已无比抓狂,可终究保持住了微笑,一字一顿地回童信的话道:“童掌事放心,弟子保证完成任务。” 众人皆醉我独醒,这种感觉未必有多痛快。 雪初五咬了咬牙,挪动娇躯坐到陆缺的身旁,“师弟,你用不用趴到师姐怀里哭一场?” 陆缺沉默不语。 雪初五继续话里有话道:“师弟,你心地怎么这么善良呢?” “你可不是故意杀墨良的!” “你啊,就是失手了,那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修士,哪儿会知道出刀威力有多大?你的所有行为都在霜降大比规则之内,千万不要因此太自责,我的师弟。” “没事没事,别害怕了。” 雪初五轻轻拍打着陆缺后背,看他脸上尚有未干的血迹,从袖中取出纱巾帮他擦了擦。 陆缺寻思这种情绪可能还得装几天,才能骗过别人眼睛,将脑袋一低,埋在双臂之间,他已经非常之入戏,就算别人看不到脸了,也依旧没笑出来。 “师弟,你可别想不开啊。” 说话同时。 雪初五扳着陆缺上半身往自己腿上靠,伸到陆缺腹部的手,紧攥成拳,猛然杵了上去,“别怕别怕。” 坐在后面一排的李望脸色铁青道:“男子汉大丈夫杀个人怎么了,用的着一副娘们儿之态?都不觉得恶心。” 陆缺干净利落赢下墨良,很为望月谷堂口争面子。 但,也很抢风头! 尤其是被雪初五扶到腿上安慰,李望就更看不过眼了。 他盯着陆缺背影的讥讽道:“没胆子杀人,干脆就回世俗卖红薯得了。” ……… 第273章 很是忧虑 一场小雨带来了暮秋的凉。 放晴时已是霜降节气后的第四天夜,冷月秋光,把望月谷渲染的非常幽静。 可这幽静里却有怨念直冲天际。 经过四天比试,三十二进十六赛程也已经结束,事先准备周全的李望,因为吃醋吃的太多急于在霜降大比上表现自己,反而乱了心神,交手之中频频出错,倒在晋级十六强的这道坎儿上。 李望将失利迁怒于陆缺,可又找不出单挑的理由,只能窝在洞府里碎碎念,诅咒陆缺不-孕不育。 怨念极浓,必须无能狂怒。 而陆缺、雪初五、顾近长不出意外地进晋级十六强。 这轮关系到雪初五是否能拜到苏寒衣的门下,可谓至关重要。 机会倒是有两个。 其一是直接打进前八。 其二是依靠交手合数挤进前十,霜降大比会排除前十六的名次,但被淘汰的人不会再比试,而是按照十六进八这轮、交手合数的多少来排。 雪初五虽然得到天雷锻体的机缘,可到这节骨眼上,也有些惶惶不安。 沐浴过后难以入睡,穿了件居家的白纱素裙,走到洞府外,踩着清浅如水的月光来回踱步。 徘徊许久,仍觉烦闷。 见陆缺洞府的门缝里露出光亮,就过去叩了门。 相对于雪初五的紧张,陆缺就显得没心没肺,正在洞府里支炉烤肉,手里还握了卷不太正经的修行游记。 “这么好胃口?” 陆缺合上书卷,转身给雪初五取了一副碗筷,说道:“小时候家里条件困难,顿顿窝头就腌白菜,还不能尽饱吃,现在条件好了当然得弥补回来。” 看着陆缺满脸朴素的模样,雪初五掩口轻笑了笑。 “你有时候还挺单纯。” “师姐满脸愁容,还是在为明天的比试担忧?” 雪初五按在石桌坐下来,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总是忍不住想明天会如何,念头杂乱,想睡也睡不着。” 陆缺虚握拳头贴在唇边,打量了一番师姐凹凸有致的身段,美人新浴,衣裙也穿的轻薄,似能被灯盏光芒打透,朦朦胧胧更具诱惑之意。 视线真不敢下移的太狠。 不然陆缺就能把师姐现在的模样,和落日神宫那晚重叠起来。 犹如天然去雕饰。 “师姐睡不着就算了,深夜来访,衣着还穿得这么大方,我恐怕也要睡不着了,失眠这种事其实不用分享。” 雪初五感觉到陆缺正在肆无忌惮打量自己,却生不起来气,只是苍白笑道:“别调侃了。” “实话。” “我可是真担忧会输。” “输了会死不会?” 雪初五猜到陆缺接下来要说什么,抢先吐露心思道:“我早就打定主意拜入苏长老门下,算是一直以来的愿望,输了这个愿望可就得破灭。” 陆缺把炙烤好的肉片从炉子上端下来,放到桌上。 雪初五道:“没心思吃,师弟吃吧。” 精神渐渐恢复,三十二晋级十六的几场陆缺还是看了看,雪初五接下来对阵的人名叫钟素,一位剑术凌厉的女剑修,按照之前在场上的表现,对战极其喜爱抢攻,出手颇有几分狠辣,常以强横剑诀压制对手。 再者。 种素虽然是娇滴滴的姑娘,但打起来也敢走以伤换伤的野路子。 剑走偏锋,非常之横。 这种对手无疑更适合陆缺,陆某人能把旧年风雪当成普通招式来使,如果连发五招保证能让那姑娘腰酸腿颤,郁郁然地怀疑人生。 不过对雪初五来说还是很棘手,她不好抵挡钟素开头的三板斧。 陆缺想了想道:“明天师姐和钟素对阵开局严防死守,她的灵力积蓄似乎师姐你雄厚,打到十合以后就占不到优势了。” 雪初五郁闷地按着额头,“能晋级到十六强的同门都不是傻子,通过这两天的比试都已经有些了解,肯定会根据对方情况,改变自身打法!你信不信,钟素现在也正和他们五枫亭堂口的师兄弟在研究我?” “也对啊。” “我更加担忧的是钟素这几场都没尽全力,藏的还有后手,师弟……” 雪初五本来想问问陆缺碰到钟素这种对手如何应对,但话刚出口就咽了回去,这家伙和郭数打那场因为精神不济,吃了一点小亏,后面就是平推过去的,根本就不用什么战法与伎俩。 实力强就是任性,恐怕也不会明白势均力敌的战斗怎么打。 雪初五环臂抱胸舒了口气,“我跟钟素都不具备打八进四的实力,明天就会是最后一轮,所以肯定是死战。” 谈话之间。 陆缺已经独自把烤肉吃完,起身去洗了洗。 再回过身时,目光自上而下地不经意一瞥,就延伸到了师姐的领口里,她穿的实在有些宽松。 “师姐把衣服脱了。” 雪初五猛然一愣,没好气道:“这时候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件宝物……” “滚——” 陆缺忍不住在雪初五头上敲了一下,皱着眉头道:“你们大家闺秀在幼年时上完了私塾,是不是只看风月话本,就那种插画很刺激的,懂得不少!我说的宝物是件防御护甲,好过宗门发的落霞衣百倍,能化作细碎鳞片附着于衣物,也能直接化作衣物和落霞衣叠加。” 雪初五脸红道:“我以为师弟说的攻击型护甲……” 护甲还有攻击型的? 陆缺没多计较,轻推了雪初五一把道:“我把那件宝物暂借你用用,肯定能提升两成胜算;回去换落霞衣来,明天你总不可能穿这件衣裙登场。” “师弟,真能提升两成胜算吗!?” 雪初五猛然起身,明眸闪亮,视线比陆缺看她时候还要炙热。 陆缺点了下头道:“能!但我不白借,听说只要参加霜降大比宗门就会奖励火返丹,师姐顺利进入前八,起码得把火返丹分我一半,师弟我资质很低,很需要丹药来提升灵力积蓄。” “那没问题。” “唉,我本来挺不乐于助人,却帮了雪师姐两次,师姐以后可别忘了报答我的大恩大德。” 雪初五被逗笑道:“忘不了。” 陆缺探着脸和雪初五靠近,直到耳鬓厮磨的距离,轻声道:“忘了也没关系,因为我觉得啊师姐这颗漂亮的脑瓜,未必比墨良的硬……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师姐可千万别当真。” 说最后三句的时候,陆缺已经退开,脸上挂笑。 只是雪初五感觉到了那抹笑容中蕴含的蚀骨寒意,娇躯不由地微微轻颤,抿着嘴没再说话。 ……… 第275章 师姐死战(不是战死) 雪初五把头上紫色发带系紧,合上眼睛养神,为比试做最后准备。 朝光初照的斗法场上。 悠扬的钟鼓声响起,宣告霜降大比第四轮第三场开始。 陆缺视线转向斗法场,登场的两位都是堂口翘楚,放在外面会被称为人中龙凤的人物,英姿勃发,神采飞扬,不过到了斗法场上就只能有一名胜者,因而此战从开始就非常激烈。 两边儿都没有过多试探,出手就是针尖麦芒,相互对攻。 十六进八的战斗比之前比试的战斗质量高许多,打得很硬,已经到了招招见血的程度,几乎逼近实战搏杀。 观战席的气氛被两人带动,本堂口的师师兄弟更起身吆喝助威,声浪此起彼伏。 陆缺认真注视战况,心里琢磨着如果自身处于战局中该如何应对…… 时间飞速流转。 第四轮第三场在观众们的意犹未尽中结束,紧接着下一场开始。 这场战斗还在进行中,石刚小声嘀咕了起来道:“马上就轮到雪师妹了,对手青云浦钟素可是个难缠的角色,上回霜降大比拿到第十八的成绩,此次参赛,起码是奔着前八来的。” 和石刚并排而坐的李望,板着脸默不作声,发挥失常栽在了第三轮的槛上,让他非常郁闷,没有评价别人的心思了。 他此刻巴不得别人比他更倒霉。 石刚继续自语,“要是雪师妹这回能打进前八,也算一战扬名了。” 正说着。 一道绰约身影从北而来,坐到了望月谷席位的长老席。 “苏长老都莅临观战了?” “真是苏长老!” 望月谷弟子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苏寒衣身上,满是仰慕与憧憬,这点就连自视甚高的顾进长都不例外。 怎么说呢? 在望月谷堂口,倘若有人讲掌事童信的坏话,说老家伙油滑世故,看碟下菜,不要脸程度天下第一,甚至“扒灰”的可能,望月谷弟子顶多笑呵呵地听着,顽皮点可能还要点个赞。 但谁敢说苏寒衣的不是,就得承受望月谷所有弟子的怒火。 群起而攻之,挫骨扬灰。 九尾狐妖乃大夏祥瑞,临州地界的百姓又极为崇拜狐仙,所以苏寒衣在望月谷基本就等于真神临凡的超然地位。 修士也是自寻常百姓而来,自小耳濡目染,那种崇敬已深入骨髓。 苏寒衣走过来时候,童信很自觉地让出了主位。 “苏长老都过来了,咱们望月谷弟子这回肯定信心倍增!陆缺那场结束了,对手因前几场比试受了伤,识趣的认输了。” 苏寒衣没去坐望月谷主位,撩裙坐在长老位,淡声道:“我来看看初五这场。” “马上就轮到初五。” 苏寒衣轻点了下头。 她不太关心陆缺的比试,那小子本来就有在霜降大比坐五望三的硬实力,随后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暴涨了四年道行,并且兼具断夜沉猛与罗天旗犀利,就算争霜降大比的头名都存在太大的难度。 这都还没有把影闪考虑在内。 实在没有操心的必要。 而想起影闪这门天赋神通,苏寒衣不禁有些无语,当时狏狼小妹妹的白湛怎会将这种高深空间神通传给他人?真是任性胡为。 ……… “第四轮第五场,望月谷雪初五对阵青云浦钟素!” 很快第五场开战的声音从场传来。 陆缺把雪初五摇醒,“雪师姐该你登场了。” 经过四刻钟休整,雪初五醒来时神采焕发,不过面对堂口师兄弟的灼灼目光,还是略有些紧张,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在心里和自己说绝对不能输。 雪初五起身离席,沿阶而下,脚步有些沉重。 她和半道出家的陆缺不同,她从十三岁就拜入参合宫修行,从小小的少女到如今桃李花季,十几年的时间了,因此对望月谷的感情非常深,此次出战,不仅关乎到个人的利益,还代表了望月谷的颜面,双肩上担着很大压力。 “雪师妹加油!” “初五师妹肯定能替咱们望月谷拿下这场。” “祝雪师姐旗开得胜!” “加油。” 师兄弟们的鼓励声在雪初五背后响起,带着很大的期望。 其实陆缺就算在霜降大比夺魁,最终恐怕得归结于青丘狐坟和狏狼族底蕴深厚,跟望月谷谈不上什么关系,他可还没有受过望月谷的恩惠,但雪初五如果赢了,那是望月谷赢了。 这点谁都掂得清。 雪初五从席位走下来,经过长老席位时候,童信忍不住起身交待道:“初五,不用给自己压力太大,尽力而为就行。” “嗯。” “苏长老也来看你比试了。” 雪初五也已经看见苏寒衣。 苏寒衣此刻正襟危坐,目光清冷,不置一语不发一字,气场覆盖范围极广,犹如天生主角,而她清冷的神色显然表明了,能否拜在她的门下,全看雪初五自身本事,除此外别无他法。 雪初五行礼道:“谢谢苏长老。” 苏寒衣微微点头。 然后雪初五快步登上了斗法场,阳光正好,秋风吹拂。 伴随着温和秋风忽然劲烈,一道白色剑光坠入场间,青云浦钟素迅速登场。这姑娘一身淡紫色衣裙,身材高瘦,剪了短发,故而女儿娇媚所剩不多,显得干练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第278章 素质对决 丰滢脚踏清波,纤手缓慢平推,宽大的青袖随灵力涟漪剧烈翻卷。 身前碧波就像破碎的宝石,把阳光折射成幽冷的蓝。 由水波汇聚而成巨掌,在其催动下状态越发逼真,分开了五指,呈现出掌纹,迅猛地冲着陆缺压迫而来。 陆缺满心疑问。 刚才轰击过去的拳招,以《执象经》运转,催升形神火,起码用了六成实力,哪怕不足以把巨掌击碎,也不应该使其威力不减反增,这是什么门道? 转念之间。 巨掌逼近面前,不知怎的竟然化柔成刚,如精钢悍铁般“砰”的拍在陆缺身上。 汪洋倒覆,陆缺在漫天飞溅的水珠中倒射出二十丈,身躯几乎越过斗法场上,在关键时刻单手抓住斗法边沿,才纵跃回场中。 这还是陆缺首次开局就落入下风。 交错后。 覆盖斗法场的一倾汪洋 恢复平静,丰滢信手拨动青丝,不意外地笑道:“陆师弟的根基果真很雄厚。” 说罢手腕翻转,叩指往下轻弹。 无数绿豆大小的水珠从水面弹起,密密麻麻地悬在空中,就像是下雨时候,时间突然凝固了。 这些水珠闪过蓝光,霎时间变得奇重无比。 同时飞速弹射而出。 此术法名为“千担水”,是说每粒水珠在其灵力加持下都有千担份量;滴水石穿需要时间,而此刻得一粒水珠轻易凿穿三尺厚的寒铁! “丰滢竟炼成了这一手,后生可畏!” 场下。 望月谷练气期弟子的教习叶间川拊掌说着,儒雅俊逸的脸展露赞许之色。 听见这句,童信顿时就不乐意了,“叶教习注意站队!丰滢再怎么出类拔萃也是芦花溪堂口的,跟你有毛线关系?” “同宗弟子……” “扯淡,出了参合宫才算同宗,在参合宫地盘以内各堂口各算各的,别总是爱才之心泛滥,胳膊肘往外拐,咱们望月谷的弟子就算再怎么不才,也是自己弟子,何况陆缺也很不错。” 童掌事敝帚自珍,撸起衣袖就喷涂抹星子。 各堂堂主都是这副德行! 叶间川对此早已经司空见惯,文雅地笑了笑,按住童信紧绷的手臂,将老家伙给推回座位。 然后就事论事道:“流水之势,变幻莫测,用多少的力气击打水流,水流也会还以多大力气,丰滢的水系术法已初入门径,已境能通过水流变幻收束对手的力量,还施彼身,陆缺领会不到这点,这场不好打。” 叶间川紧接着又补充了几句,“丰滢用灵器衔龙镯衍化一倾汪洋,将斗法场变为主场,陆缺就算此时祭出那三十六柄飞刃,攻击轨迹也会被水流带偏。” 童信翻了翻眼,撂出两字道:“胡扯!” 叶间川笑容如春阳和煦,“堂下弟子存在认知不足,又不是什么坏事,咱们往后教导就是了。” 教习之位都是经宗门高层商议之后,委派的职务,不仅得修为扎实,而且修行知识也得足够渊博。 所以叶间川道行虽然不如童信,眼力却已老辣。 只不过此时童信不想讲理,索性不理睬叶间川,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握住拳头为陆缺助威呐喊,“陆缺,给我弄她,别因为她长得好看就手下留情!” “脸给她花了!” “别只知道挡,你拔刀啊倒是。” 纵然清楚各堂堂主的素质都很低,童掌事在其中更是低到了地板,望月谷弟子依旧觉得很害臊,纷纷地转过脸,仰望天空,尴尬而笑。 这老家伙谁啊? 不认识,不认识。 这时一只红绣鞋从对面掷过来,啪的摔在童掌事脸上。 “童信,跟你爹狗叫什么,滚回你窝里卧好!”声音来自芦花溪掌事南宫月漓,一位身段娇小玲珑的女修。 芦花溪堂口的弟子也不好意思了起来。 南宫掌事一旦开口,对方可就得祖谱不保。 这也是参合宫素质地板之一。 参合宫无敌的原因就在于此,实力既强,又许多素质低的堂主,可谓是“文武双全”,大夏其他四大宗门都得退避三舍。 而霜降大比的后几轮,关乎各个堂口的颜面,掌事们之间的骂战免不了。 童信被甩了一鞋,当即就把红绣鞋捡起来,扒开口往鞋里吐了几口唾沫,抡起膀子甩给南宫月漓。 叶间川闭目长叹。 童信喝道:“南宫师妹,你们堂口就剩下了丰滢了吧?这场输了就得滚了吧?急了吧?” “再急也没你娘急,不然你能这么早出来?” “这就开始往家里人攻击了,师妹,瞧把你给慌的,是不是看出来你们丰滢操控衔龙镯、坚持不了多久了,很气急败坏?我看你脸都紫了,先回去擦点粉去。” 南宫月漓叉腰道:“我们丰滢会坚持不住,想瞎了你的狗眼!” “别装了,擦粉去吧师妹,你那张装嫩的老脸再不用粉遮盖,褶子一旦露出来,里面可全都是丰滢的担忧啊。” “擦粉?诗词有云妆罢低头问夫婿,你爹早早化成了一抔粪土,我还擦粉做甚。” “……” 斗法场上。 陆缺运转《执象经》,凝聚出一道灵力护罩,抵御“千担水”狂风骤雨般的袭击,激撞不断的灵力反噬过来,宛若无数劲烈波涛摔打在身上,双脚不断向后滑退。 抵挡地本来就有些吃力,听到两位对骂的话,蓦然一愕,好素质!不由就分了神。 灵力凝聚迟缓了刹那。 砰—— 一粒重足千担的水珠撞到灵力护罩,直将陆缺眼前区域撞出裂隙。 随后越来越多的水珠砸过来,层层力道交错,终于超过了灵力护罩的极限,当即缤纷破碎。 最后几十粒就宛如铅丸般激射在落霞衣上。 也算是灵器的落霞衣,瞬间被凿出了孔洞。 带着蚀骨寒意和沉重力量的水珠,击中陆缺血肉,竟砸出不浅的血口,并使得他连连倒退,再次退到了斗武场的边沿。 本来这场战斗安排好要输的。 好处给的够,陆缺也愿意认输,打到了这里其实就可以装输下场。 不过丰滢的实力着实很不错,施展的又是陆缺之前从没有对付过水系术法,因此就想着多交手几回合。 他趟着碧蓝的水流,重新走回斗法场中央,举目四望了一番。 “丰师姐术法变幻莫测,令人钦佩。” 丰滢年纪恰好三十,之前参加过一回霜降大比,并且得到第三的名次,乃是此次争魁夺冠的有力竞争者,自始至终都表现的非常从容,柔和笑道:“师弟应是没见过掌事们场外对阵的场面一时分神,倘若全力应对的话,这一合我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继续?” “陆师弟有兴致,我自然奉陪到你。” “抢攻抢攻,别再让她先手了!”童信嘶哑的声音自场外传来。 丰滢淡笑。 陆缺皱着眉头,感觉像是当初在锁龙镇上看人下棋似的,执棋者慢条斯理,反倒是观棋者一个比一个着急,恨不得夺了棋子自己下场。 童掌事无疑是这种人。 唉,瞎着急什么? 陆缺调整呼吸,定了定神,从咫尺空间取出断夜握在手里。 丰滢纤手再次出袖,两指轻轻绕动,那一汪碧水便跟着旋转起来,分开四个旋涡,并从旋涡中站起四尊“碧水傀儡”。 ……… 第279章 胜负之间 四尊“碧水傀儡”从旋涡中屹立而起,一丈半身高,手足皆具,五官则非常模糊,就好像被岁月沧桑侵蚀过的陶俑。 见到这副景象。 坐在八卦形建筑的参合宫筑基期弟子,相互交头接耳了起来。 这是哪门子术法?好像不是出自于参合宫藏书楼。 芦花溪堂口底子和丰滢朝夕相处,之前也没有见过她施展这招,同样茫然不已,议论着这是不是她为了在霜降大比中夺魁,偷练的杀手锏。 芦花溪掌事南宫月漓往斗法场上扫了一眼,红涨的脸颊渐渐笃定。 “童信,把你的眼珠子擦干净,也好看清楚你们望月谷怎么被揍成落水狗!” “师妹昨晚没睡醒,做白日梦呢?”童信嘴很硬,不过眼中却闪过不安之色,这下的确是有麻烦。 其实。 丰滢的灵器衔龙镯以及这些奇妙术法,都是上回霜降大比获得的彩头,根源则在三千年前的古代修士。 按常理来说不管术法或仙武等等,从创始之后,经历历代先贤的改良完善,威力只会越来越强,没有今人不如古人的道理。 无奈三千年前人妖大战过于惨烈,那一代的杰出修士几乎悉数阵亡,使得修仙历史上出现了一次严重断代,许多优秀的东西都没有传承下来,近人只能新创,就造成今不如古的现状。 丰滢的手段源自于三千年前的修士前辈,自然要比如今水系术法强悍许多。 本来对陆缺信心十足的童信,觉察到碧水傀儡散发出的盎然古意,也觉得战局如何发展不好说了。 不过骂战不能输。 童掌事咳了两声清嗓子,继续和南宫月漓针锋相对。 波浪涌动的斗法场上。 陆缺被四尊碧水傀儡围在中央,心里略沉了一下,他手里有两件来自落日神宫的灵器,故而也感到碧水傀儡的沧桑气息。 “丰师姐衔龙镯的品级,只怕绝对不会比万鳞白玉铠低。” 陆缺心里自语,同时聚拢灵力,挥出一记旧年风雪。 十七道灰黑色刀芒交织而去,斩向位于东面的碧水傀儡,那傀儡不躲不避,任凭刀芒钻入身体…… 下一瞬。 令陆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向来无往不利的“旧年风雪”,十七道灰黑色刀芒,全被困在了碧水傀儡身体里,没有爆发,反而是沿着碧水傀儡体内奇妙的水流改变了方向,调头向斩击过来。 碧蓝底色中,灰黑色刀芒嗡鸣倒卷。 “怎么会这样?” 陆缺眼眸骤然缩紧,反应过来时候就慢了半拍,眼前自己灰黑色刀芒逼近,慌不择路的纵起躲避。 只是躲得了刀芒,却躲不过碧水傀儡的攻击。 身在空中,只听见背后风声呼啸,砰的就被碧水傀儡的拳头砸在脊背,正面落地划出几丈,脑袋浸在水里,连耳中都似灌了些身。 情况紧急。 陆缺顾不得后背疼痛,按地纵起,同一时间碧水傀儡硕大的拳头再次袭来。 陆缺挥拳应对,刚刚与碧水傀儡的拳头相撞,就感觉从拳头袭来一股强大的拉扯之力,硬是让他的手臂陷了进去…… 趁着这一刻时机。 另外三尊碧水傀儡同时挥拳,砸向陆缺身躯。 砰!砰!砰! 连续几声沉闷地声响,陆缺脏腑遭受震荡,嘴角溢出咸腥血迹,好在是本身体魄力量非常强悍,将手臂从碧水傀儡的手臂中挣了出来。 两边暂时分开。 陆缺抹去嘴角血迹,眯眼盯着丰滢,缓缓地把断夜回去。 十六进八那轮,他也曾看过丰滢与他人交手,实力根本没有现在强,很显然之前一直都在隐藏实力。 丰滢的真实实力,应该不弱于普通的筑基中期了。 非常强。 “我原本以为参合宫三十岁以内的修士都和我存在差距,看来是小瞧宗门了。”陆缺心里想着,手指掐动法诀,变幻了灵力运转方式。 身上落霞衣随灵力翻涌流淌了起来。 随即。 一缕黄色火苗在眉心神轮前燃起,渐渐涨到拳头大小,并破裂开来,向半空中遍撒火种,燃起数千团西瓜般大小的火球,覆盖整个斗法场。 霎时间斗法场上一半火焰,一半碧水。 赤黄与浅碧相侵。 离火术总纲—— 空气中温度陡然提高百倍,热浪滚滚宣泄,碧水傀儡的身躯“滋滋”响了起来,不断蒸腾起白汽,体型则缩小。 丰滢处变不惊,双手交叠贴在腹前,犹如静好的仕女图。 她看着陆缺道:“陆师弟还会离火术?能在临战之际想起以离火术应对,足见陆师弟心思灵巧,不过这满斗法场的水流以及碧水傀儡,全是由衔龙镯衍化而来,即便师弟用离火术把水蒸干,也顶多是让衍龙镯恢复原本面貌。” 陆缺盯了一眼丰滢脖颈,“我猜到了衔龙镯品级很高。” “那……” “驾驭灵器总得耗费灵力和精神,我以仙武招式破不了丰师姐的术法,只有用这种笨办法和师姐拼灵气积蓄。” 丰滢赞许道:“这可不笨,很聪明。” 两人各自掐诀比拼灵力积蓄。 一汪碧水被蒸发成云气,在空中结成云霞,又化雨落下重新汇聚,不断循环往复。 丰滢外表温润,心气却很高,自负同龄人中鲜有敌手,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拿下这场霜降大比的头名,可看到对阵的黑衣青年撑到现在,灵力波动依旧沉稳,不由就有些把握不准了。 怎的散修出身的人,也会如此强韧? 她心里微微泛动,竟对陆缺产生了一丝敬佩。 毕竟散修炼气问道,功法平庸,修行资源东拼西凑,即便常常参与厮杀,可能会养就出来不凡的战力,可那也是昙花一现,到了筑基后就会和宗门弟子拉开差距,如陆缺这样沉稳的着实少见。 这位陆师弟似乎兼具了散修与宗门弟子的长处。 少年英雄! 丰滢衣袖轻抚,将漫漫云气收拢于衣袖底,重新化成衔龙镯,随后并拢剑指,在身前划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白色光痕,俨然是符箓痕迹。 原来是术、符同修。 而能够达到凌空画符的程度,明显在符箓之道的造诣也很高。 陆缺看了一眼,身躯急纵而出,宛若蛟龙般逼近丰滢的身前,箕张五指闯过空中闪动的符箓光痕,扼住丰滢脖颈,以最简单的方式把这位师姐撂倒在地,擦出五六尺远的距离。 右手则绷直如刀,急切运转灵力,使刀芒从指尖凝聚。 丰滢想不到收刀后速度如此之快,惊愕了一下,迅速回过神,掷出衔龙镯击向陆缺腹部。 但,慢了一步。 流淌灰黑色的刀芒已经从眼前划过,带凌厉的冷风。 砰! 陆缺近距离被衔龙镯砸中,直接飞出斗法场,落地之后身形踉跄了两步,嘴角再次溢出鲜血,不过丰滢也是慌乱出手,力道不重,只是让脏腑气息猛然激荡了一下,伤的并不重。 以他皮极粗肉极糙的体魄,回去睡一晚也好了。 完美结束。 陆缺缓缓松开紧绷的左手,耸了耸肩,对望月谷的师兄弟们做出遗憾之色。 “第五轮第一场,芦花溪丰滢胜!” 负责主持的长老宣布结果,还留在斗法场上的丰滢从地上起身,一大捋头发肩头飘落了下来。 看着这缕头发,丰滢猛然意识到不对,刚才陆缺的掌刀先一步挥出,相隔不足半尺的距离,怎么会只斩断她的头发?分明就是故意容让。 “长老请等等,这场是望月谷的陆师弟胜了。” “他掉下了斗法场。” “可是……” “选手请退场,不管你们之间刚才有什么细微变故,规则就是规则。” 面对面色肃穆的长老,丰滢气闷地点了下头,走下演武场,就三步并做两步地追上陆缺质问道:“刚才的掌刀怎么回事?我丰滢还输的起,不需要陆师弟容让。” 陆缺虚握拳头贴着唇边,一副很认真的思索之状,“出手太仓促,砍偏了,没有让的意思。” “真的?” “我在交手时心理状态很不稳定,这点前两轮时候有目共睹,的确是心太急,才只斩断了丰师姐发丝。” 临场发挥失误的确是年轻弟子常犯的错误,这么说也挑不出毛病。 丰滢想了想,心里渐渐释然,恢复之前的从容风采道:“这回能赢陆师弟,侥幸大于实力,很期待往后再次交手切磋,陆师弟有空也可以来芦花溪堂口找我。” “好说好说。” 望月谷席位上,雪初五双手捧脸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笑容意味深长。 又一位受害者啊。 ………… 第280章 涉水飞舟 场上战斗已经结束,场下的较量依旧如火如荼。 童信心理素质强悍,没有因为陆缺败下阵,减弱词锋,就揪着陆缺最后把丰滢撂倒在地这点大做文章。 对面芦花溪掌事南宫月漓气势更生猛,一面撸袖子,一面喷着涂抹星子、给童信当妈、当奶奶、当祖奶奶,别看是修士,吵架的架势也不比街头泼妇差。 陆缺原本还想和童信客套两句,一看长辈们交流的这么热烈,害怕殃及池鱼,自觉的地溜回了座位。 “这场战斗让人受益匪浅。” 陆缺轻声嘀咕了一句,把手伸进自己衣服里,按了按被”千担水”砸出的小血坑。 他的恢复能力强悍,还不到半刻功夫,小血坑就已经愈合成了浅痕,估摸一刻整时间,就能彻底愈合。 皮肉小伤,无关紧要。 斗法场上霜降大比持续进行,将近晌午时八进四的赛程全部结束。 望月谷堂口这边儿,陆缺败下阵,雪初五因伤弃赛,唯独顾近长挺进了四强,不过经过这一轮激烈比试后,顾近长也受了颇为严重的伤,甚至下场没多久就昏死过去,也不可能拿更好的名次了。 ……… 临州地处大夏最东面,天气冷得早,两天后早晨就零零星星飘起了雪。 霜降大比在这场初雪中完美收官。 最后一轮比试结束后。 身材高大的参合宫掌门巫魏亲自登场,从袖中取出一卷古老的竹简书掷于空中。 捆竹简书的红绫自然脱落,竹简书随之摊开,形状变大,每一支竹简都变得宛若细长的单扇门板般大小,清晰地篆刻着每届霜降大比前十的名单。 八卦形建筑内安静了下来,唯余下竹简翻动的哗哗声。 这时主持霜降大比的长老,开始宣读本届霜降大比前十的名单: 第一名芦花溪丰滢。 第二名五枫亭闫红绡。 第三名天王坡温泽。 第四名望月谷顾进长。 ……… 陆缺则以回合数拿到了第六名的成绩,雪初五因弃赛拿了第八。 伴随主持长老念出这些名字,八卦形建筑上方渐渐凝结出一片漫漫的祥云瑞霭,宛若流动的极光般,坠入竹简上面,便见那竹简上呈现出十位获胜者的姓名。 以宗门气数标记姓名! 竹简上显出陆缺姓名时候,陆缺感觉一抹浩荡之意直扑心湖,参合宫方圆两千里的地域似乎在背后拔起而起,成了一座坚韧无比的靠山。 “怪不得大宗门弟子的底气都足。”陆缺盯着竹简上姓名,轻呵了一口气。 心里也有些激动。 随后。 在满堂喝彩中,陆缺跟其他九人再次登上斗法场,按名次名列一排,等待颁发此次霜降大比的利物。 第282章 藏书楼里 日字号藏书楼许久没人来过,灰尘味儿很浓郁。 进门以后。 模样苍老丑陋的牛摩,从袖口中摸出一只莲花灯台。 此灯并无灯油灯芯,发光的是镶嵌在花蕊中的八棱形石头,光芒清冷如月,但要更为明亮,照亮三丈方圆。 一路走过去,咔咔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藏书楼回响着。 显得越发静谧。 莲花灯台的白光所照之地,可以看到一列一列古旧书架整齐陈列,书架放着各种玉简、竹简、金箔、兽皮、麻纸书籍等等,但似乎经历过漫长岁月剥琢,都已经非常残破了。 就连极耐腐蚀的金箔,上面都腐蚀出斑斑点点的痕迹,字迹模糊不清。 藏书里明明没有风,可三人走过后,一本扉页残破麻纸典籍却开始沙沙翻动。 声音在空旷的藏书楼分外清晰。 “什么?那是什么?”陆缺听到动静,警惕转身,就看到那本麻纸典籍的书页正在向外散逸粉红色的雾气。 颜色犹如熟透的桃子,蒙蒙不清。 很快。 粉红色雾气沿着书架流淌到地板上,如鬼魅的触角般在地面不断翻动。 陆缺感觉此物极为不祥,本能地躲到苏寒衣的身后,迅速地调整气机流转状态,准备着随时以“影闪”逃跑。 此举苏寒衣也意识到了,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能收得如此爱徒啊,一有风吹草动就躲到师傅身后? 真能耐。 同时有妩媚酥-麻至极的笑声从粉红色雾气中传出。 笑声扩散,陆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一股奇异之感直冲入眉心神轮,迅速地侵蚀了清明心境,眼中开始恍惚混浊,周围变得像是梦一样朦胧,然后就见有条丰润浑圆的大腿从粉红色雾气中迈出来,上面仅挂着纤薄柔软的红绫,和没穿裙子毫无区别。 很明显。 即将有妖媚的存在从雾气中显现出来。 仿佛入魔似的,陆缺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血液流速激增,脸颊通红滚烫。 看见陆缺身上显出的征兆,苏寒衣玉臂一横,用衣袖遮住他的双眼,平静地看着粉红色雾气道:“书魅,滚回书里去!” 书魅—— 粉红色雾气中妩媚存在的名称。 此物非人非鬼非妖,乃是那本麻纸典籍上,着作之人残存的精神力所化,颇为奇异特殊。 麻纸典籍名为《招春诀》,一本记载魅惑术法的卷宗,由于上面文字全部都是将《招春诀》修炼到极致的前辈所书,承载了其心血与精神力,经过岁月沉淀,种种机缘巧合就形成了魅。 可以算是“气煞”的具象化。 书魅自成形之日,就具有腐蚀修士心智的能力,连金丹境都很难抵挡,甚至不拘男女。 陆缺中了招也不足为怪。 当然。 这对牛摩来说不算什么事,一来此妖修本体乃是踏海黑牛,专擅牛嚼牡丹,对于书里钻出来的东西就更不感兴趣了;二来道行高深,有天赋神通可以抵挡书魅的魅惑。 牛摩没当回事,只是掌着莲花灯台照了照。 书魅被苏寒衣呵斥了一句,气焰更加张狂,整个人从粉红色雾气中跨了出来。 她身上衣物残破,恰好遮着要紧位置,姿色也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第一等姿色,说不出究竟有多美,只不过眼中春波带露,神色我见犹怜,让人看见了就会不知不觉沉迷其中。 “原来是青丘狐坟的小狐妖。”书魅往苏寒衣身后探了一眼,挑衅意味儿浓郁。 “再说一遍,滚回书里去!” “狐妖小妹妹发的哪门子脾气?你九尾狐妖一族有烟行媚视这门神通,我恰好融会了《招春诀》的术法,本是珠联璧合,天成的合作伙伴,打个商量,这小子的身体留给你,生魂留给我如何?” 魅惑类术法对于九尾狐妖自然也没有效果。 苏寒衣扫了书魅一眼,伸手一抓,放在书架上的《招春诀》立刻落在她手里,脸色冷了几分道:“在书里待糊涂了吗?” “你……” 须臾之间。 苏寒衣的手上燃起了红色火焰,火焰包裹住整本《招春诀》,剧烈地燃烧起来。 书魅身上也燃起了红色火焰,这股火焰乃是气血之火,伤不到麻纸典籍本身,但对书魅来说却犹如业火炼狱,很快就痛苦地扭动起来,在地上翻滚不绝。 “我回书里,我回书里!” 听见书魅的凄惨地求饶声,苏寒衣不仅停手意思,反倒是抬脚踩住了她的头颅,冰冷乖戾道: “凭你俗艳之资,迷惑那些山野愚夫吸收点精神力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脸在我面前献宝?要人生魂,你也配?” 任凭书魅如何凄惨,如何求饶,苏寒衣始终不为所动,折磨了她足足半个时辰,直至身影完全虚化,濒临溃散。 凄惨的求饶声还在藏书楼回响。 苏寒衣扫了书魅一眼,信手把《招春诀》扔回书架。 意思显而易见,赶紧滚! 书魅尝到了苦头,不敢再有半分执拗,麻溜地化成粉红色雾气,重新流淌进了《招春诀》之中。 不过…… 她本是无形无相之物,并不会死,等在有人翻阅《招春诀》这本典籍,就能蚕食翻阅之人的精神力,春风吹又生,恢复鼎盛之态。 一场微不足道的风波结束后。 牛摩问苏寒衣道:“怎么对书魅的成见这么深?” 苏寒衣板着脸,没有回答。 这位大表姐虽是九尾狐妖出身,可是精神洁癖极重,对于本家“烟行媚视”的天赋神通都极为不耻,看见由《招春诀》残留精神力造就出来的书魅,更觉得是对于自己的嘲弄,如果不是宗门非要珍藏这本典籍,她肯定要把书魅弄死。 她转过身,伸指点向陆缺眉心神轮。 一抹青色“道罡”化为清幽凉意,宛如溪水般从眉心神轮流淌过去,洗去污浊,让陆缺渐渐恢复清明。 “刚才怎么回事?”陆缺脸颊的红烫还没有完全消退,伸手冰了冰。 牛摩为之做了简略的解释。 陆缺疑惑道:“既然不是好玩意儿,宗门怎么不把《招春诀》连带书魅一块儿给毁掉。” “此书乃是三千年前的古代修士所留,单以残存在文字上的精神力,就能酿生出书魅这种异种,可见古代修士道行之高,术法之玄,留着也当是那个辉煌时代的见证!或许此书并非好书,可是小子,你得记清楚一点,着书的前辈愿意把毕生人血之作留在参合宫里,当时也是一片赤城之意。” 牛摩拍了拍陆缺肩膀,语重心长,“小子,着作《招春诀》的那位前辈修士,在三千年前的人妖大战中,以一己之力困住了我们妖族七位大妖半个月时间,最终精神耗尽,魂飞魄散而亡,如今我们妖族尚且能容得下她的着作,何况你们人族?” 原来这本麻纸典籍的背后还蕴藏了沉重的故事。 陆缺长舒了一口气,拱手向架上书籍行礼。 牛摩话说出了口,就像把背后的故事全部讲完,继续道:“着书的前辈修士幼时家贫寒,堕入风尘,修行之后杀了许多狎-妓的普通人,说不得到底是好是坏,可在人妖大战开始后就现在最危险的东线去守卫,直至战死……名字都没留下来,她不愿意留。” 这? 陆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牛摩掌灯向前,“走吧。” ……… 三人走到藏书阁第一层的尽头,沿楼梯上了二楼,进入一间幽暗狭窄的单间。 第283章 断古心法 听到《断古心法》这四字,蕴藏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竟萌生出一种欢悦情绪,悠然旋动。 陆缺则感觉无比熟悉,好像此物本该属于自己。 朦胧中又看到前世的背影,披着一身尘埃,在浩如烟海的功法中不断地倾心钻研,呕心沥血,皓首穷经,最终编撰出博览众家之长的不世典籍,铁画银钩落笔“断古”二字。 那二字如是摩天大剑,在奔腾不息的光阴长河上斩出痕迹。 划分开古往与今来。 于是《断古心法》的占据了陆缺所有心思,根本没再去想《六截功》。 牛摩不明就里,习惯性地揉了揉硕大的牛鼻子,不解地看着陆缺道:“这套《断古心法》据说是由盖十三前辈当年遗留在参合宫的,但不是他本人道统,绝对不如他亲自参与修订的《六截功》,小子,你可得考虑好,要知道筑基以后的修行功法,练了之后就不能轻易换成其他的。” 其实。 以陆缺现如今表现出的修行潜质,最适合的莫过于《六截功》。 这门功法以力证道,只要肯下苦功,就能够保证他成就金丹境界,参合宫功因此施教,特意挑了这套适合的功法。 当然了,炼气问道还讲究个缘法。 不是宗门觉得合适就一点合适,还得看当事人本身的意见,这点与相亲相似,所以才有了另外两个选择。 但宗门主推给陆缺的一定是《六截功》这套功法,牛摩受了托付,不免就要多交待几句。 陆缺主意已定,很坚决道:“多谢牛长老提醒,但我确定要这套《断古心法》” 牛摩看着陆缺,“别那么急下定论,先听我把话讲完。” “这两套功法,《六截功》能从筑基一直修行到化神境,《断古心法》到了元婴境界就断了篇,虽说修士达到足够境界,功法都得根据自身条件和心境自创,但走一条前人开辟的路肯定会更轻松,所以你千万得考虑清楚。” “谢谢牛长老的教导,但我和《断古心法》更有缘法。” “嗨,呵呵……” 缘份这二字在修行占的份量不轻,玄之又玄,却是冥冥宿命。 话都说到这里,牛摩不再唠叨什么,只是尽责任,把最后一套功法的信息介绍了一遍。 第285章 吴大仙子 洞府光线暗淡如灰。 牡丹造型的精巧熏炉里,玉合静心香燃烧殆尽,浮起最后一缕烟。 氛围归于暧昧不清的寂静。 雪初五仍然没有撇下陆缺离开,立在浴桶一步之遥局促不安,纤手紧紧握着。 或许是心理作用,她感觉陆缺那灼灼的目光正从身上寸寸扫过,脸颊变得有烫,双腿不自觉地并了起来。 修士终非神仙,不免七情六欲缠身。 女修亦然。 刚才放肆大胆的话无意出口,雪初五胆子就更大了,顺势想着一个师傅门下的亲师姐弟,年纪相差无几,郎才女貌,往后朝夕相处之中哪儿可能清清白白的?暧昧的事绝对免不了。 眼下陆缺的情况很糟糕,她出手或出其他相助,就当是把往后的事提前了,而且也也是救师弟于危难为出发点,男女欢娱只是附赠品,不算荒唐! 何况师弟才貌均属上乘。 雪初五渐渐说服自己,只不过忽略了自身正值桃之夭夭,春心渐盛,对男女之事也有懵懂期盼这点。 她毅然决然地定下主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移步到洞府门口观察。 黄昏将近,夜幕将临。 雪不知什么时候是下来,已经成了天地间的一道茫茫白幕。 晚风在望月谷呼啸,刮斜落雪,刮得满谷冷寂,在风雪里炼锤法的石刚,似乎也嫌风雪太大,拎着两柄大锤钻进了洞府,掩上洞府门。 天暗下来,望月谷再不见人影。 这时。 雪初五放下了心,转身把陆缺的洞府门彻底关上,纤指掐诀,在门口处设下雷法禁制。 洞府里的光线更加暗淡,她背着身,在阴影里留下轮廓优美剪影。 沉默了须臾。 她声音有轻微颤抖道:“师弟的忙,就由我来帮,今天应该没人看见我来师弟的洞府。” 随后转身在牡丹熏炉续了一段玉合静心香,又将陆缺床上的被褥铺平,轻咬嘴唇坐在了床边儿,等待即将发生的任何事,当陆缺的目光再次透过来,也没有躲避,只是觉得身体有些异样,胸脯不自觉地起伏了下。 “师弟,从浴桶里出来吧。” 陆缺呼吸粗重,心脏剧烈跳动,只是炽烈的欲念还并没有完全摧残心智,声音暗哑地说道:“我在落日神宫救你性命,全是为了自身利益考虑,你不用因为就这点委屈自己。” “没有委屈。” “那是为什么?” 雪初五移步走到浴桶前,取出丝巾擦了擦陆缺满是水珠的脸,然后娇羞笑道:“不告诉你!不过师弟你只要没觉得师姐不知廉耻,现在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昏暗无光的洞府里,气氛因这几句话急速升温。 雪初五义无反顾地把陆缺从浴桶中扶了出来,拉起他满是老茧的手放在自己腰身上,任其肆无忌惮的下移。 “师姐,好看不看?”雪初五娇躯剧烈颤抖。 “好看。” “哪儿好看?” “……” 洞府外的雪纷纷扬扬,子时以后望月谷已经银装素裹。 洞府里。 雪初五撩起青丝小心翼翼下了床,将胸前及脖颈清洗了一遍,又返回床上,俏脸上桃红挂霜。 连续四天四夜没合过眼的陆缺,此时已经睡熟。 雪初五静静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师弟委实清秀可爱,低头在他脸上琢了一口,然后笑吟吟地缩进被窝。 她修行的筑基功法《九鼎积雷》,得在练成第二层之前保持完璧,如今才入门,所以没走到那步,不过除了那步以外,从前在风月话本看到的知识可用了不少,温存旖旎之间,对那种事倒有些期待了。 “师姐将来也给你!”雪初五很大胆的轻语了一句。 她心里已经掂量的非常清楚。 炼气问道,往后的光阴极为悠长,同在一个师傅门下的亲师弟,恐怕相伴的时间也最多,能和这么出众且长相好看的师弟行人生欢娱,也是蛮幸运的事。 那还有何不可? ……… 陆缺在霜降大比之间,寄出去的几封信有一封是寄往真元宗的,毕竟当时寄住在真元宗很受照顾,出了门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显得太不通人情。 而宗门之间的信件都是由修士传递,即便没有顺路的,还能交给镇邪司专门设置的邮驿传递,因此就比世俗信件快的多。 来回两万两千里,第六天杜青青就收到了陆缺的来信。 信中问候了老修士胡塘、杜青青的女汉子师傅林月蘅,还夹了两张百两银票,让杜青青出宗时候帮这二位买酒,另外还托杜青青帮忙照顾三桥镇的同乡吴婴。 随着年龄渐长,陆缺或多或少萌生出了一点提携同乡后进的心思。 这天晌午。 杜青青带着信件去找吴婴,只是没见到人影。 吴婴已经在真元宗待了一阵子,有上好的赤丹辅助,道行将到炼气二层,可谓顺风顺水,但她也发现了真元宗的很大弊端,该宗门居然不管饭!! 虽说常常能去蹭师兄师姐的鱼虾蟹大杂烩,可这对十五六的花季少女来说,无疑还是太单调。 所以今早练完气,吴婴就拿着一柄短刀跑到真元宗植被茂盛的东面地区。 听说东面会有野猪野羊出没,如果猎到两只回去烤得喷香流油,师兄师姐们还不得佩服她? 真是机智。 吴州气候温暖,终年不会下雪,到了深秋将冬的时候真元岛依然草密林茂草的繁盛景象。 吴婴深入林间,用匕首在来时树木上刻出记号,不由佩服起自己起来,“就连迷路这点都考虑到了,我可真是机智,如果再成长一二十年该多了不得呀?” “肯定会纵横无虚海,成为海上第一女仙侠。” “到时候陆缺也得巴结我,哈着腰跟我叫吴婴仙子,求我教他两招!哈哈哈,我真是好厉害。” 想到了兴起之处,小姑娘威风凛凛地挥舞匕首,劲力所致,草木折服。 大抵是运气好,斩断几片蒿草后,就看到一头黄羊羊羔半跪在地上,来回地挣扎着,但却始终站不起来。 荒僻的树林间,吴婴毫不客气展露仙侠风范,剑指指着黄羊羊羔道:“小羊妖,吴婴大仙子不斩寂寂无名之辈,饶你去了,回去再修行几百年在和我吴婴大仙子斗。” 黄羊羊羔终究站起身,只是走了两步就再次栽倒,身躯抽搐着,没多大会儿就断气了。 “我这么厉害吗,光是气势就把小羊给吓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哦。” 吴婴于心不忍,可仔细看了看,黄羊羊羔并非死于她的气势之下,情况好像中了剧毒,死后口中还在流白沫子。 把黄羊羊羔毒到是一株黑青色植物,就位于不远地地方。 此植物名为“蛇见草”,叶子上一道道整齐细纹,将衬得叶片犹如蛇鳞,吴婴在真元宗讲的草木课业听过蛇见草,知道这种植物含有剧毒,碰到草叶就会使血液凝固,看当真看见这种令人生畏的植物,心里却莫名觉得亲切。 “我都是修士了,不至于把我也给毒死了吧?” 吴婴心里涌起大胆想法,鬼使神差地就摘下进片蛇见草的叶片放在嘴里嚼了嚼。 带着剧毒的汁液进入腹中,很快化散,没有带来任何的不适,反倒使吴婴体内升起了一股舒爽的清凉,穴窍自然开合,疯狂地吸收起周遭的天地灵气。 这怎么回事? 看着面前飞沙走石,吴婴天真的脸上全是茫然。 但她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就因为吞服了几片带有剧毒的蛇见草,体内似乎有某种东西被触动,引气入体的速度顿时间就比自己修行快了十倍以上。 丹田嗡鸣,奔腾的灵气轰击开更多的清明区域。 一炷香功夫就迈入了炼气二层。 “教习可没有讲过蛇见草有提升修为的效用,怎么这么奇怪呢?”吴婴按了按有些暴涨感的丹田位置,一头雾水,心里思量该不该把这件怪事告诉教习。 她年纪尚小,没什么多心思。 便想着假如蛇见草真能帮她快速提升修为,就先不告诉教习好了,等一下修行到炼气圆满再一鸣惊人。 “就这样——” 吴婴定下注意,欣喜万分,蹦蹦跳跳地往林间继续深入,继续找野羊野猪的踪迹,以及……蛇见草的踪迹。 约莫走了两三里。 天空中忽然有墨云聚集,很快轰轰隆隆地响起雷声。 不知怎么的,吴婴自出生之日起就很厌恶打雷,随着年龄增长厌恶越盛,听见这嗡鸣不绝的雷霆,直难受地按住了胸口,头昏脑胀,好半晌雷声停了,才渐渐恢复。 “好端端的,打什么破雷吓唬吴大仙子!” 吴婴很是愤愤不平地抄起一块石头掷向天空,又扒着眼皮冲着天空做了怪脸。 然后就继续往前走,穿过几道藤蔓结成的天然帘幕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地面上长了很大一片的蛇见草,数目至少在八百株以上。 “发财了!” 吴婴瞠目结舌,水汪汪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纯黑色。 ………… (一点题外话,先秦以前的古人应该还是挺开放的,大家读过《诗经》的话,肯定知道里面有些类似“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的句子,意思就是看对眼了就happy,非常地奔放!作者的故事虽然架空,但肯定有些东西取材自古代,所以师姐有这种表现,不能说有多不矜持。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是从宋朝才开始有的观念,朱程理学那门的玩意,评《诗经》“郑卫之风,皆有淫-声”也是朱熹给评的。 但本书肯定不是取材宋代及以后的背景) 第286章 被抓现形 三天后的深夜。 过了子时,万籁俱寂。 雪初五点亮了连续几天都没有点过的灯烛,坐在石凳把青丝梳顺,挽起发髻,斜插上一根垂珠玉簪,又收拾了一番衣裙,再转身时已经恢复端庄大方之态,娇媚气全藏进了眼底。 “师弟的情况好了许多。” 陆缺点头道:“好了,就是精神力有些耗损,但这不算大事,服用一枚木元丹就能调整过来。” 雪初五伸着纤指轻拍红润嘴唇,打了个哈欠,“睡得真困,我得回去补补觉。” 睡得真困……这话挺妙,包含着师姐三天以来的含辛茹苦,精益求精,让陆缺显得略微尴尬,害羞且局促地挠了挠眉毛。 大恩不言谢,把睡字变成一个很激烈的动词这种事也不太好言谢。 陆缺支吾了半晌,没再说话出来,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雪初五冲他眨了下眼,“这两天的事别说出去,宗门不允许没正式结为道侣的弟子一室而居,要是认真起来,咱俩都得被丢进石牢关半年。” “明白。” “我回去了。”雪初五站起身,绰约美人身段在束腰衣裙衬托下更为诱人。 陆缺恍惚应道:“好。” 紧闭三日的洞府门再次打开。 陆缺和雪初五并肩出门,被夜里的冷风一刮顿时清醒了不少,但让两人更加的清醒的是苏寒衣也出现在洞府外面,面上还很不善的样子。 雪初五做贼心虚地迎上去,挽住苏寒衣手臂道:“师傅,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陆缺跟着喊了一声,“师傅。” 苏寒衣转眸扫视二人,猜到俩混账闷在洞府这么久必然没干什么好事,看见陆缺的神态气色就更清楚了。 这是当师傅,还是当媒婆? 苏寒衣似乎已经看见了清名毁在这俩混账身上的情形,非常心累,无奈地叹了一声。 第288章 他病好了 大宗门让人头疼的一点就是它太大。 参合宫的人族弟子说破天也就一万五千人,可却占着方圆六百里的地域,几乎给人荒无人烟的感觉。 陆缺到藏书楼借阅典籍,都得驾驭涉水飞舟! 一刻钟后到了地方。 “日月昭珠玑”五座藏书楼,披着苍苍雪色,越发典雅昂古。 此处来往的人倒是络绎不绝,路上踩满了横七竖八的脚印。 便宜师傅苏寒衣事先交待过,储藏修行知识的典籍都在玑字号藏书楼。 所以陆缺也不用没头苍蝇似的找,径直前往玑字号,把宗门令牌交给管事的长老登记,很快就按照书单找到了三本。 七天时间看三本堪堪够了,就先拿这么多。 随后陆缺又转进珠字号藏书楼。 这座藏书楼里存放都是秘籍,包含术法、仙武、符箓、阵法等等,来往人流就更加繁密。 陆缺刚走过去,就碰见霜降大比上遇过的丰滢丰师姐。 丰滢气度婉和,只是鹤立鸡群的感觉也是很明显。 人群中多看一眼,就看出与众不同。 可陆缺现在还是个没有痊愈的患者,病症是看见漂亮女人走不道,邪念作祟,胡思乱想,那眼神控制不住就往丰滢胸前腰下打量,完全忽略了其他优点。 丰滢的身段不如雪初五窈窕腴美。 但今天穿了束腰的碎花裙,就衬得腰下浑圆蔚蔚可观,颇具摇曳风情。 不愧为参合宫的优秀后进。 想到这里,陆缺猛拍一下额头强行中断这种龌龊念头。 啪! 声音清脆,额头立时浮现出五条红印子。 丰滢闻声回身,见站在身后几步之遥的就是陆缺,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好巧,陆缺也过来借书。” 诸多杂乱念头犹如脱缰野马在陆缺脑海驰骋,意图拉着他的心智在龌龊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一时还难以回神。 无奈下。 他只能伸手捂住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啊对,也来借书的。” 丰滢见陆缺神色古怪,侧头略作打量,“陆师弟怎么回事,汗都下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感觉丰滢好像有靠近的意思,陆缺慌忙后退两步,摇头道:“没事没事,我只是想起了我那位被人绿了的大哥,替他难过。” “呃……” “丰师姐先请,丰师姐先请。” 丰滢不知道陆缺搞的什么古怪,淡笑了笑,移步进入藏书楼。 陆缺如释重负地擦了把汗,站在外面拖延了半晌,吹冷风餐雪气,消磨让人头大的杂念,随后才走进去。 罗列四处的“萤石”灯盏散发白光,漫漫地投射在藏书楼里,犹如清冷月下,将那些典籍卷宗衬得古色古香。 迈入藏书楼,受气氛影响,陆缺的症状有所缓解。 沿着阵列整齐的古旧书架走过去,到了飞行类术法的书架前。 如今有了宗门赐予的涉水飞舟,已经能霞举横渡,但陆缺觉得飞行术法还得学。 自身硬才是真的硬。 往后与人交手,别人会飞他不会,失了先机不说,看着也挺丢人的。 在书架上翻了近两个时辰,通览七十七本典籍,前后比照,陆缺最终选定了一门叫做《血影遁》的飞行术法。 这门术法是根据某种强大妖兽的天赋神通概率而来,相对霸道,在危难之际,还能以燃烧精血为代价、短时间内将速度提升三到五倍,委实是跑路的不二之选。 跟陆缺也很匹配。 拿到了这几本典籍,他就溜着墙根、低着头,迅速地溜出了珠字号藏书楼。 遇见女人可真是太险了。 看来往后几天还得在洞府里躲躲。 ……… 小雪节气前,前几日的积雪彻底消融。 夜里孤月高悬,银光遍洒,把瘦骨嶙峋的望月谷衬得极其清冷。 陆缺被“书魅”的迷惑之术前后折腾了有半个月,心境总算恢复。 入夜。 在望月谷溜达了一圈,从寥落筑基境弟子的地盘溜达到炼气境地盘,碰见朝气蓬勃、青春靓丽的师妹们,视线终于没有胡乱扫。 这是病好了啊! 陆缺大松了一口气,浑身轻松,快步折返回去。 经过洞府前的溪涧,他撩起带着冰碴的水洗了洗脸,随后就在柿树下盘腿坐定。 被雪师姐送过几天温暖,明镜亦非台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没有了书魅迷惑之术的侵扰,收心收神并不困难,约莫半刻钟时间就进入了久违的定静之态。 尘埃沉淀,心湖澄明。 前世特意遗留下来的《断古心法》早揣热乎了,也该练了。 陆缺双手结印,意守眉心神轮,按照《断古心法》行功方式搬运气机,引导周天运转。 伴随的“圆明性光”在眉心神轮亮起,如明月悬青天。 外界天地灵气开始通过二十五个仙窍流向经络,酣畅淋漓注入丹田,这比用《练气篇》炼气快了十倍不止。 这次可谓鸟枪换炮了。 陆缺有些欣然,也有些无奈。 当初炼气修行为得只是闯出锁龙关,真没想过要多么强多么生猛,大抵是能打的过杨鹤,也就可以了,但现在不努力变强不行了。 他猜出来柳离将会是未来的敌人! 这怎么对付? 陆缺再怎么辣手摧花,也不太舍得催到柳离身上。 那么……就只能在道行上压制柳离,最好是远远地拉开一大截,只有这样,等将来站在了对立面,才有资格去斡旋。 前世开的这局棋,就是在逼着陆缺不断变强,然后破局。 陆缺现在领会到了这点。 “尽力而为……” 一个半时辰以后,月光被夜气模糊。 陆缺感觉丹田有了饱胀感,从定静之态中醒过来,起身活动拳脚,接着又练了几轮刀。 将近子时回到洞府。 他把柳离前两日寄来的信拿出来又看了一遍。 先天灵体的确得天独厚,在逐渐熟悉修行的门道后,柳离在半年多内连续突破四小阶,迈入炼气十二层,再有一年时间肯定就能破境筑基。 信上又提及了和陆缺结伴游历的事,言词间期待满满。 “这怎么就一定得成为敌人啊?” 看着信上的娟秀字迹,陆缺琢磨不出来有什么理由会跟柳离成为敌人。 因爱生恨? 妇为夫纲的观念在大夏深入骨髓,锁龙镇的妇人纵然剽悍些,敢于家暴相公,但也没有哪家妇人会阻止相公纳妾的,但凡家里条件够了,还会帮着张罗纳妾的事。 所以柳离即便知道陆缺跟师姐雪初五不清不楚,也不会恨上,估摸还得拜托雪师姐多照顾陆缺。 她最清楚陆缺少年的困苦,巴不得不在身边儿,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替她照顾。 ……因爱生恨这点显然不能成立。 “仇在哪儿,恨在哪儿,怎么对立,难不成将来我会弄死康回,那偷偷弄死,用乾坤化气壶毁尸灭迹不就得了?再不成就推给许远,那伙心思歹毒,也不差欺师灭祖戕害同门这一件事。” “哎,还有铺垫,我之前提醒和柳离讲过要她防着许远这人。” “这真是好人好报。” 琢磨了一会儿,陆缺心里释然许多,当即挥毫泼墨给柳离回书。 ……… 第291章 李望闹事 十八团命火烛照,丹田天地喧沸翻卷,周天运转酿生的灵力沿刀锋倾泻,与陆缺的灼灼战意汇成刀芒。 如一轮黑月落于海岸,悄无声息地斩向苏寒衣的道罡屏障。 ……七百日缺。 这式仙武让苏寒衣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彩,赞誉之色很浓。 威力应该无限逼近筑基中期了。 灰黑色刀芒压在道罡屏障上,蕴含的灵力骤然释放,汹涌地轰击着接触面,似乎有千刀万刀不断斩落。 坚韧的道罡屏障开始簌簌颤动。 在坚持十几息后,终于破碎消失。 下一瞬。 陆缺逼近跟前,挥刀斩下,由于很清楚伤不到苏寒衣,出刀就非常狠辣,那是直劈头颅而去。 眼见“欺师灭祖刀”斩来。 苏寒衣身形未动,只是纤手出袖,连绵出掌,掌印浩浩荡荡拍了过去,后发先至击中陆缺胸膛,砰的将之轰飞十几掌远。 压制到了筑基初期的道行,她并没有留手。 徒弟一手欺师灭祖刀,师傅还之清理门户掌,那也不算过分。 于是。 两人这场过手就很像是带着不共戴天之仇的。 ……… 嶙峋的礁石旁边。 陆缺手撑双膝,弯着腰喘息,和苏寒衣打完了这场,半点便宜都没能占到,还挨了不知多少掌摔了不知多少次,身上许多地方肿了,酸痛无比。 “很不错!” 苏寒衣中肯点评,没有因陆缺偶尔言行混账就有所偏颇。 陆缺脸上的汗不断滴淌,在沙地上砸出了个小坑,连抹的力气都没有,“感谢师傅教诲,但咱们摸着良心说,你揍我是否揍得太狠了点?” “有么?”苏寒衣没有摸良心。 “刚才您一掌拍过来,拍得我撞碎了块两丈多高的礁石,整个人都嵌里面了。” “但你是需要经常挨揍。” “凭什么,我和师姐……” 俩混账徒弟青春正盛,又有点看对眼了,难免偶尔摩擦。 苏寒衣也懒得管,为得也不是这事,说道:“你吸收了九滴地灵浆,还没有激发出所有潜能,多挨几回揍,才渐渐能把潜能发掘出来。” 陆缺道:“还有这么一说?” “地灵浆蕴含的地之本源,化育万物,而在你体内则能生髓造血,滋养体魄,承受的外力越多,其效用也越大。” “哦,师傅你懂的可真多,不愧是狐中龙凤,天纵之才。” “滚蛋!” “……” “你手里还没有地灵浆?” 陆缺脱口而出,“没有,坚决没有!” 苏寒衣目光扫了过来,道:“装得已经非常像,但是还有点微表情不对,那肯定就是还有了,你分给初五一滴,初五的性命根基相对薄了点,如此修行,到《九鼎雷诀》第二层都得耽搁许久。” “师傅,逮住一个筑基初期打劫,你不觉得惭愧吗?” ”你净想着占女孩子便宜,什么东西都不想付出,不觉得惭愧吗?” 陆缺无语。 随后。 苏寒衣又跟陆缺讲了往下修行的重点,他的灵力积蓄、战斗经验、机变,跟同阶比几乎已经没什么缺陷,这三方面短期内无法获得太大的提升。 除非是遇上什么泼天机缘。 唯一的不足是至今还没有凝炼出道罡,努力方向得往这点倾斜。 道罡的首要功用就是护体,能让陆缺在对阵专修术法的修士,或是突然遭受袭击时候,不至于太吃亏。 “师傅,你凝炼道罡用了多久时间?”陆缺问道。 “四年半。” ……… 李望赖在石刚洞府里喝酒,一杯接着一杯,脸色黑如锅底。 他想不明白雪初五看上陆缺哪点,怎么姓陆的刚来参合宫不到一个月,就把她的魂儿给勾走了? 凭什么—— 李望愤然拍案,手里捏着的酒杯连带遭殃,被拍的稀巴烂。 “师弟,别再喝了。”石刚抱起酒缸放到自己身后。 “我和初五师妹前后拜入参合宫,从十几岁一点直到如今,交情向来很好,那姓陆的怂货哪点就比我强了?是不是就因为他也拜在苏长老门下。” “雪师妹并非趋炎附势之人。” 李望呵呵醉笑道:“女人,谁说的准。” 石刚挠了挠硕大脑门,“缘分可这种事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在世俗里那些肤浅的女人,看谁有钱就和谁有缘;在修仙界,看谁强就和谁有缘,我明白,明白,但是我比他姓陆的要强,我去碾压他……给你看!” 说到这里。 李望一挺胸站了起来,脚下虽然很软,意图却很简单。 晃晃荡荡地跑出石刚的洞府。 “师弟。”石刚慌忙赶上。 李望边走边从怀里取符箓,这些都是为霜降大比准备的,由于当时发挥失常,就留下了大半。 “姓陆的,你-他妈给我出来!” “别撒酒疯了。” “少管闲事。” 李望向一座安静的洞府,同时掷出两道“五音役鬼符”,伴随黄色符箓燃烧,扩散开的灵力化成两两头巨大的独角鬼,脑袋一低,挺角轰的撞在洞府石门中央。 洞府剧烈颤动,轰重石门被撞出裂隙。 两头面目狰狞的独角鬼,按着石门拔出了角,朝着石门缝隙嘶吼怪叫。 那叫声极其凄厉高亢,并非附带着灵识攻击。 李望醉熏熏地大笑,“姓陆的,就不信这样你还能做缩头乌龟。” 石刚拽住李望道:“别把事闹大了!” “闹大怕什么?我怕什么?” “这也不是陆师弟的……” “我就要把事闹大,让初五师妹看看,谁才是真心为她好!别管我!” 说话同时,李望回手就向石刚掷出一张“遣山定身符”。 符箓化作流光贴在石刚脊背,扩散开几圈灵力晕纹,效用瞬间激发……这遣山定身符名称虽有夸大,可却能衍化千钧巨力。 石刚无辜中枪,被遣山定身符压住脊背,登时就跪了下来,动弹不得。 “姓陆的,你出来——”酒劲上头的李望越发张狂,在五音役鬼符的效用消失后,一个远距离冲刺,飞踹到洞府石门上。 原本就生出裂隙的石门轰然破碎,哗哗啦啦落了满地碎石。 同时洞府中几道凌厉剑气呼啸而出。 ……… 第292章 人有亲疏 几道剑气刺来,李望持符抵挡,终是酒醉不在状态,被最后一道剑气穿过符障,洞穿了腹部。 落霞衣出现纤细的裂口,很快周围就被鲜血染成红色。 “师弟是要找死!” 怒意浓郁的声音从洞府里传出,同时洞府主人顾近长也走了出来。 李望哭错坟了。 他砸的顾近长洞府…… 望月谷堂口的洞府都是依岩壁开凿,制式相同,外面没有花木盆景装点,的确不好分不出来谁是谁的,何况是酒醉之下? 被剑气贯穿腹部,李望酒醒了大半,看见顾近长驭剑而出、凌厉飞剑就悬在于肩膀齐平的位置,随时都可能斩来,酒劲儿就彻底落了下去。 两腿间不由一涨,尿意十足。 这不扯淡了? “误会顾师兄,我找的是陆缺。”李望捂着腹部解释。 “找陆师弟找我洞府来了?” “喝醉了。” 顾近长眼眸生霜,冷笑道:“我怎么看像是借酒醉之故,找我挑衅?索性咱们就去斗法场打一场,省的你多费心思。” 李望从炼气问道伊始,就一直被顾近长压着,十几年来就有了心里阴影,本能地敬畏顾近长,晃了晃脑袋道:“我真不是故意挑衅顾师兄。” “少废话!” 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动其他师兄师姐,纷纷从洞府里出来查看怎么回事,很快聚拢了二三十位。 自然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起哄道:“打,修士就得术法见真章。” “谁不打谁没种。” “李师弟就腹部受那一丁点伤,影响不了发挥,放心的打。” “……” 嗡乱的起哄声,望月谷掌事童信姗姗来迟。 童掌事溜着墙壁就抄起一把扫帚,不管男弟子女弟子,凡是嚼舌根起哄的,一视同仁各抽一下。 “一个个都五十朝上的人,看什么热闹起什么哄?滚回去!” 把看热闹的弟子哄回去之后,童信揣着把瓜子,走到顾近长和李望两人中间,边嗑瓜子,边往两人脚边儿吐瓜子皮,很无赖地左右一瞧。 “反天了?说说怎么回事。” 李望耷拉着脑袋,支吾不语。 顾近长把事情始末简短地说了一遍。 童信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视线斜向还被压在地面的石刚,以强大灵识击散遣山定身符的镇压,“是这么回事吗?” “顾师弟讲得基本都对,但李师弟是喝醉了酒才行为无状。” “喝醉了也不能撒泼!” “掌事饶李师弟这回……” 童信没有回话,皱着老脸踱步沉思。 平心而论,一碗水肯定端不平,他看着李望长大,修到如今的筑基初期,怎么着也有几分舐犊情深,自然希望李望能修行、姻缘两开花。 至于陆缺,这个半道拜入参合宫的,一来就拱上望月谷最好的白菜,确实让人有点气愤。 但陆缺又是苏寒衣带回来…… 童信在心里左右掂量了好半晌,捋着胡须道:“你砸坏他洞府,他刺了你一剑,就当扯平,这事就这么了解了吧,全按宗规来办,你俩都得在石牢里住半年。” 顾近长指了指破碎的石门,“我这洞府门?” “自己去找回石匠活的杂役师兄们,给你凿一扇,就说是我说的。” “好。“ 顾近长御剑去找石匠。 童信猛地在李望后脑拍了一巴掌,“真没出息!” 李望支支吾吾也不辩白,只是脖子梗得老长道:“童掌事要处罚尽管处罚,但请你安排我跟陆缺对阵一场,我要证明自己比他强。” 瞧着李望这股犟劲儿,童信拈着胡须叹息起来。 “你就没有想过,就算你能证明自己比陆缺强,初五还是觉得他好?” “只要比他强,我心里就爽!” “得了,过几天安排你跟初五两个出去办事,给你们点单独相处的机会,能不能在她心里赢点份量,就看你自己的能耐。和陆缺对阵就算了。”童信摇了摇宽大衣袖,晃晃悠悠地离开。 李望一愣,“多谢掌事。” ……… 尽海的长风,吹开了凄美的晚霞。 黄昏。 陆缺和雪初五靠在黑色的礁石上休息许久,等气机渐渐恢复,苏寒衣就带他们回了望月谷。 第293章 挨揍不够 古苏合木打造的浴桶添满溪水,泥土缓缓沉淀下去,变得清冽见底。 石壁小格的熏炉,点上玉合静心香,如缕白烟流动,满室生香。 做好所有准备。 陆缺取出白玉葫芦形态的万鳞白玉甲,念动操控法诀,倒了一滴地灵浆在浴桶里。 雪初五很自觉地背着身,没有去看。 能够补养性命根基的天材地宝,首推地灵浆,其珍其贵无可比拟,饶是偌大的参合宫都未必能拿出几滴,能得到一滴,便是天大福缘,再去窥探机密就犯忌讳了。 看着地灵浆挥散,将水染成乳白色,陆缺从浴桶前退开,“好了,师姐。” 雪初五没应声。 原来今天修行太累,背过身的片刻,就已经靠着门边儿睡着。 陆缺好人做到底,左右看了看,把放在门边儿的柔软藤椅搬过来,小心翼翼地抱起雪初五放上去,俯身替她脱掉步云履。 在脱掉第一只鞋子时,雪初五就醒了,不过依旧保持着睡熟的姿态,把眼睛偷偷地睁开一道细微缝隙,看向陆缺替她脱鞋的背影,很快红润的嘴角就翘了起来。 哪个女孩子不想被人心疼? ……落霞衣水火不侵,会影响地灵浆的吸收,自然也带脱掉。 陆缺起身帮雪初五解落霞衣,后者慌忙闭上眼睛。 鞋子衣服处理妥当。 陆缺把雪初五横抱起来,放进浴桶,才轻轻推她肩膀道:“师姐,你醒醒。” “我睡着了,不好意思。” “没事!就是有两句话交待师姐,在吸收地灵浆过程中,会进入胎息状态,但不用害怕,吸收完毕后就会自然醒来。” “嗯。” “我走了。” 雪初五娇羞低头,眼睛里的光芒闪亮,“师弟,在我们临州,豆蔻年华以后的女子,鞋子只有自己和自己相公能脱!” 陆缺心里蓦的高兴了一下,伸手抚了抚雪初五柔顺如缎的青丝,关上侧室小门,关上洞府门,转身出去。 ……… 深夜。 陆缺忍着浑身肿痛睡去,很累,睡得就很沉。 随着身体进入深沉的休眠状态,九滴地灵浆蛰伏的力量逐渐生发,化为暖融融的气流。 从胸前几个重要的穴窍玄关扩散,漫向四肢百骸。 外至皮肤,内达脏腑骨骼。 渐渐的。 陆缺的血液流速开始提升,周身毛孔渗出了细密的小汗粒,继而汇聚成汗珠,一颗颗滚落下来。 肿胀很快消退。 皮肤绷紧,骨骼强韧,脏腑中流转蓬勃沉稳之气。 翌日醒来。 身体说不出的轻盈,精神饱满,没做任何调整就达到了最佳状态,陆缺很满意这种感觉,心想师傅苏寒衣说的真没错,想要彻底激发地灵浆的效用,就得挨揍。 “哎,可惜了,大表姐师傅说每隔十天才来揍我一回。” 陆缺举起双臂拉伸筋骨,笑叹了一句,转身生火做饭。 ……宗门发的有辟谷丹,这段时间他也揣摩过辟谷之术,难度不高,不过依旧愿意做饭吃。 这是人生乐趣。 寅时初,望月谷响起悠扬厚重的钟声。 到“放丹日”了!望月谷的炼气、筑基弟子纷纷走出洞府,到丹阁领取丹药。 陆缺跟着过去。 跟名录阁挨着的丹阁前,炼气境弟子排成两列,翘首以盼。 初入炼气门径的修士刚尝到修行的甜头,当然更躁动,就跟刚成婚的青年对那些事有期盼一样。 筑基境弟子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三五成群聚着闲聊。 陆缺就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了昨天李望醉酒撒泼的事。 争风吃醋,在天渊剑宗就遇到过,不过和柳离的师兄崔傲比起来,李望的手段显得既保守又幼稚,人家崔傲那可是直接敢买凶杀人的。 李望,错不致死…… 陆缺在人群里扫了扫,看见李望,后者迅速别过脸。 嗯? “童掌事,弟子在宗规上有些疑惑。”陆缺朝正管理方丹秩序的童信走过去。 “啥疑惑?” “宗规说门下弟子不可私斗,但遭遇其他师兄弟挑衅时候,可以自保反抗,我想问问如果在反抗过程中,万一失手把别人弄死了怎么算。” 童信眯眼打量陆缺,“得罚,具体怎么罚视情况而定。” 陆缺拱手称谢。 然后转向李望站立的方向,“李师兄,昨天清晨你把我门前柿树砍了,半晌又要砸我洞府,这挑衅可再一再二,但再三我可得还手,刀剑无眼,李师兄三思。” 李望火药似的一点就着,当即冲上来道:“我正想跟你打,来——” “师兄长得已经跟人这么相似了,听懂人话怎么就这么困难?你喜欢雪师姐,尽可以去对她好,那都是你的事,不必伸着脑袋来挑衅我。” “少他妈废话,打就是了!” “跟李师兄这样高智商的人交手,呵呵呵呵……赢了也毫无成就感。” 李望被这话刺的满脸通红,拳头捏的格格作响。 在旁看热闹的童信,看不下去了。 好歹参合宫也培养李望十几年,怎么就培养出来这么点心智?情令智昏,在新来的陆缺面前就跟被耍猴似的,才两三回合言词交锋,就沉不住气,要是放任不管估摸着得被玩死。 大庭广众。 童信也不好太偏袒李望,各打五十大板道:“你们俩兔崽子都闭嘴!” “童掌事,李师兄昨天砍断我洞府前树木,还意图砸我洞府,这事怎么算?” “他那不是酒醉砸错地儿了,还挨了一剑吗?伤的还不轻,都是同一堂口的师兄弟,你也大度点。” 陆缺虚握拳头,往唇边贴了一下。 明白了。 相对于李望这种自小就在望月谷修行的堂口翘楚,他半道出家还是外人,所以会受到无形的排挤。 “好,我大度点。”陆缺没有执拗,领完丹药迅速离开。 看着陆缺的身影走远,教习叶间川把童信往丹阁侧面拽了拽。 “昨天的事不处罚李望,是不是有失公正?” 童信一咧嘴,胡须跟着颤动,“修行这么多年,书生气怎么还这么浓,你跟我说什么叫公正?为这点小事就处罚李望,让那些在望月谷修行几十年的老弟子怎么想,童信这老家伙就是个拉高踩低的老王八蛋,看着新来的陆缺有点能耐,就往上巴结。” “依宗规处置……” “你呀也就适合捧着先贤典籍,去教弟子修行,人情世故的事甭掺和。” 叶间川耸肩笑了笑。 这事终究也不是大事。 童信懒得跟叶间川解释太多,绕着柱子转了转,突然想起件事来,揶揄叶间川道:“昨个听到个小道消息,你的老情人儿名扬修仙界了。” 叶间川板脸道:“什么老情人,别瞎编排。” “天渊剑宗康回!” ……… 第294章 大势变动 叶间川和康回是同辈人,各为两大宗门当时翘楚,资质冠绝,常常被人拿来相互比较。 两人年轻时游历修仙界,也的确有不少的交集。 据说曾被同困在一座古老的阵法半月有余。 这就给了很多好事修士想象的空间,孤男寡女在一座阵法半月,当时正青春,怎么可能清清白白的? 但事实上真没那回事。 叶间川身正不怕影子歪,神色平静道:“说事就事,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康道友怎么名闻修仙界了?” “她最近修成金丹境界,在修仙界引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轰动。” 叶间川温文尔雅地脸上闪过异色,童掌事没睡醒吗? 康回资质冠绝,且背依天渊剑宗这棵大树,修到金丹境界本来就是十拿九稳,根本不值一说。 偌大修仙界也不至于因金丹境轰动。 “无聊。” 叶间川感觉童信纯属是消遣他,撂了两字,转身欲走。 但童信料到叶间川会有此反应,很郑重道:“我说每句话都真的!就因为康回道友修成金丹境界,昨个钦天监牵头,召集五大宗门最德高望重的长老、散修中的大能,专门为此开了论道会。” 他补了一句,“那论道会规格很高,咱们宗主巫魏都没有旁听的份儿。” 叶间川有点懵了。 按照童信的话里意思,参加此次论道会的无不是有资格修成真仙、踏入天门的大人物,修行起码有两三千载光阴。 这么一群大佬讨论康回做什么?她也是妇道人家啊。 叶间川道:“真有这事?” “那能有假,小老弟,我啥时候跟你说过假话!” 童信跟叶间川说的假话不计其数,但这回像是真的。 叶间川抱臂道:“那为什么?” “谈此事之前,我先考你点学问。” “正经学问?” 童信很是不满道:“什么话,难不成我肚子里就只有男盗女娼和南宫月漓师妹的臭鞋了。” “童掌事也清楚我为人实诚,过高地估计你的素质,良心难安。” “真是正经学问。” “你问。” 童信席地而坐,眯着眼道:“天渊剑宗的开山鼻祖介凡夫介老爷子,在人妖两族大战结束的头两百年,无疑是资质最高,最显赫的一位,从炼气到结成金丹用了多久?” 叶间川不假思索道:“介前辈十一岁炼气,九十三岁至金丹境界,咱们宗门编纂的《修仙史》可考。” “介前辈之后,九溪学宫一位天骄横空出世,结成金丹用了八十四年。” 还真都是正经问题! 这让叶间川对童掌事有些刮目相见了,“你说的这位是指余尽春余前辈,如今在朝廷钦天监挂职。” 童信笑了笑,“再往前推四百年,大夏五大宗门之一的凤栖山蘅玉真人,一柄拙芦飞剑,无人可挡,当年到天渊山问剑介老前辈,能逼得介老前辈出剑应对,她从炼气到金丹又用了多久?” “也是八十四年。” “以上三位前辈可算的上修仙界资质、悟性、机缘最佳的了吧?” 叶间川轻轻点头。 童信比了一个五的手势,又比了六,意味深长道:“康回康道友从炼气到金丹只用了五十六年!” 叶间川渐渐琢磨出来了点味儿。 “修仙功法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完善,又有各代前辈遗留下来的修行心得、可供参考,能让今人少走许多弯路,康道友占了这种优势,超越先贤也并非不可能,各宗大佬肯定明白这重道理。” “和功法有一定关系,但是不多。”童信很肯定。 “那是……” “我再问你,咱们参合宫的《练气篇》三千年来改过十七个版本,你觉得修行最初的《练气篇》,和最新版本的《炼气篇》,从得通气感到炼气圆满,其间最大能有几年差距?” 叶间川担任炼气境弟子教习,熟悉十七个版本的《炼气篇》,因此这种刁钻问题依旧难不住他。 他思量片刻道:“同一个人修行的话,相差不会超过十四个月。” “对嘛!所以康道友修行速度远超越那三位前辈,功法进步只占了少部分原因。” “我有点迷糊了。” 童信拍了拍叶间川肩膀,“根据钦天监的数据,近二十年以来,一共有七十六位修士在百年以内筑基,这在两三千年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如今修士如今的进境速度突然变快了。” 叶间川猛然瞪眼。 “还真是!我虽不才,但只要往后不出太大的差错,也有望修行的第六十五个年头结丹。” 童信不大喜欢叶间川的谦虚劲儿,咧了咧嘴,“啊对对对,你是挺不才的。” “童掌事接着正事说。” “正事就是,因为康回的修行速度实在太快,好像屁股后头有人推着似的……不是你在推吧?” ……老不正经,叶间川转过脸。 童信抹着胡须笑道:“轮不到你,推她的是天地大势。” “几位开论道会的大佬的说法?” “没错,那些大佬们拿康回当做特例,就此对修仙界进行了模糊推演,发觉天地大势突然有所改变。” “啊!?” 儒雅的叶间川闻言,也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童信掰着指头继续道:“据说是三千年前人妖两族大战太过惨烈,连天道都受到了波及,经过这漫长时间的自愈恢复,如今天道复健,就推动修仙界进入了该有的兴盛期。” “大佬们的目光果然深远。” “现在是修仙界兴盛的初始阶段,往后会有更多的修士头角峥嵘。” “这么说修仙界要变天了?”叶间川抬头望向明媚天穹。 童信点了点头,双手叉腰转了几圈腰,然后道:“大势变迁,注定要有旧势力就此消沉,新生势力破土而出,消息确定后,咱们宗门的大长老都还挺紧张的,连夜就做了几番推演。” “我说怎么昨晚感觉有些异常。” “大长老们推演出咱们望月谷极有可能崛起一尊绝世大佬。” 叶间川眯眼道:“顾近长?” 童信摆了摆手道:“大势变迁犹如沧海涨潮,水面混乱一片,天机都是模糊的,绝对不可能推衍出来具体是谁,不过不太可能是顾近长,那孩子外傲中干,将来成就绝不会比初五强。” “从落日神宫回来以后,初五的成长的确很惊人。” “我觉得也不是初五。” 叶间川按着琢磨下巴琢磨,突然打开了脑洞道:“苏寒衣苏长老!咱们竟往弟子层面想了,却忘了望月谷的长老。” 童信打了个响指,“英雄所见略同,不过我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选。” “陆缺?李望?” “呵呵呵……”童信伸指向叶间川胸口。 叶间川温和道:“掌事真看得起我。” “别他娘瞎谦虚了,论资质、论悟性、论机缘,如今的炼气筑基层弟子,哪儿有一个比得上你叶间川?这也不止我的意思,宗门大长老们,也认为望月谷里你和苏长老最有可能在此次大势变动中崛起。” “我不太行。” “往后宗门的修行资源会大量往你们二人身上倾斜。”童信给了叶间川一脚。 ……… 第295章 宗门任务 一场大雪飘零时,已经是五天以后。 童信在名录阁吃着火锅哼着曲儿,一名老成持重的弟子,从宗门中枢带过来几十卷卷宗。 ……卷宗是宗门执法堂、接引堂等职能堂口,下发的宗门任务。 零零碎碎,事不少。 童信快速把卷宗通览了一遍,心中了然。 然后把相似的任务归类,默坐着思量了片刻,吩咐杂役弟子,去叫合适的人选处理这些宗门任务。 名录阁忙碌了起来。 九名杂役弟子连轴转,不断地带着筑基境弟子过来领取任务。 房前带着碎雪的脚印越来越杂乱。 童信稳坐钓鱼台,单独挑出两卷卷宗放在右手旁,等任务下发的七七八八,吩咐刚回来杂役弟子道:“把陶希、雪初五、李望、陆缺一并叫过来。” “是。”杂役弟子领命而去。 少顷。 杂役弟子把陆缺四人带过来。 陆缺这菜鸟对宗门的门道了解还不多,不知道啥事,先问道:“掌事唤弟子过来有什么吩咐?” “替宗门处理些力所能及的杂务。” 哦,原来如此。 陆缺原以为加入宗门,就能白嫖宗门各类修行资源,且白吃白喝白住,心里还稍稍有点过意不去,这不蛀虫吗?没想也是得做事的。 他不反感这点,接着询问道:“什么杂务?弟子有点木匠手艺。” 如此淳朴的话语,逗的在场其他人均是一乐。 童信放下筷子,仔细解释。 原来宗门里到了足够年龄还未能破境的弟子,都会被打发去做杂役弟子,为期三十年。 到了期限,愿意留在宗门的可以继续留在宗门,想返回故乡的赐金放还。 当然。 修行几十年,做杂役三十年,漫长的时光足够让世俗物是人非,回去了,父母亲眷恐怕也早已故去,家园已是满庭荒草,连当初相好也嫁给隔壁王大哥,两鬓苍苍,儿孙满堂…… 时光如残忍的刀,划开了仙凡界限。 没什么人愿意面对物是人非的局面,所以大部分杂役弟子还会选择继续留在宗门。 而问题就出在一小撮到期离开的。 这些人被修行界大浪淘沙淘下来,可毕竟都是身负手段的修士。 免不了就有在修仙界唯唯诺诺,回到世俗大打出手、冒充大爷的,为非作歹,鱼肉百姓。 所以—— 凡是大宗门,每隔三五年就会派人对审查这些返回世俗的杂役弟子。 ……发觉作恶的就地格杀,绝不姑息! 要知道世俗乃是修仙界的根基,如今修仙界开始进入兴盛期,也有赖世俗中兴,人丁稠密。 修仙界岂能自断其根? 而给陆缺分发的任务,就是审查三名返回世俗的杂役弟子,是否为非作歹,是否触犯大夏律令。 “明白了吗?”童信讲完,拿起卷宗掷给陆缺。 “明白。” 童信视线一转,指向名叫陶希的女弟子道:“陶希,这事你带你陆师弟去。” 陶希温和点头。 审查杂役弟子通常都是两名弟子同去,这也是尽量为了避免徇私。 但这就让雪初五有点别扭了,往前迈了一步,向童信拱手道:“童掌事,我跟陆师弟更为熟悉,能否让我带他去办理此事。” 童信如此安排,就是要给李望和雪初五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哪儿会变动? 他面上依旧冠冕堂皇,“你陶师姐比你大了一轮还多,处事稳妥,境界也高,万一碰到某些紧急事态,还能照顾陆缺。而且还有别的任务,让你和李望去办。” 李望紧紧抿着嘴,强忍欣喜。 真是令人尊敬的亲掌事! 雪初五冷脸道:“弟子初入筑基,得留在宗门熟悉功法,掌事还是请别的师兄师姐和李师兄一块去办吧。” “就四五天功夫,耽搁不了你修行。” “可是我不想和李师兄一块办事。” ……大家闺秀就是大家闺秀,纵使平常八面玲珑,遇到不愿意的事,也敢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绝不会窝囊受气。 雪初五直视童信。 童信背着手,脸上闪过愁色,这事是有点乱点鸳鸯谱。 但还是得办。 童信顿了顿道:“别耍情绪,这是上面下来的任务,宗门培养你们十几年,也不是让你们去赴汤蹈火,哪儿有那么多不想?好好把这任务做完了。” 雪初五无奈点头,冷眼瞪了一眼李望。 ……… 从名录阁出来,雪势纷纷。 雪初五挽住陆缺手臂,毫无顾忌地把娇躯贴上来。 经过地灵浆蕴养,她的肌肤似乎更白了些,细腻如玉美人,一颦一笑一低头,俱是风情。 李望看得眼神发直,可胸腔里的怒火也在剧烈燃烧。 凭什么? 雪初五道:“师弟那晚上帮我脱鞋子把鞋花碰掉了,这回出去办事,记得买一朵赔我。” 这话其实说给李望听的,意思是让他死心。 毕竟按临州风俗,只有自己相公才能给女子脱鞋。 此话一出,把李望气的咬碎后槽牙,机械地转过了脖颈,目光死死盯着陆缺,眼眸中腾起的怒气都化了杀气。 可名录阁前岂容放肆? 他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好半晌才压住怒火。 陆缺视若无睹,轻拍了拍雪初五手臂,“师姐,出去万事小心。” “都是临州境内的事,咱们参合宫的势力范围以内,不会出什么问题。” “哦。” “……” 浅聊了几句,雪初五和李望各自驾驭灵器离开望月谷。 陶希笑吟吟地看完了一场戏,不疾不徐地开口道:“陆师弟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吗?有的话,先回洞府去取,我不急。” “没有。” “这就走吧。” 陆缺祭出涉水飞舟,陶希图方便,也约上了涉水飞舟,按着膝盖坐于另一端,抚摸舟沿感慨道:“当年参加两届霜降大比,可惜最后的成绩只得第十二名,没能赢得一只涉水飞舟,羡慕了好几年。” “陶师姐筑基中期了吧?”陆缺感觉陶希的灵力波动异常沉稳。 “嗯,先修行几年罢了。” 说话之间。 涉水飞舟攀上云霄,从茫茫雪幕中飞出望月谷。 陶希闲问道:“师弟哪儿人?” “吴州。” “吴州我去过,不是师弟的口音。” “我在并州长大。” 并州?陶希按住眉角,愉悦地笑起来道:“巧了,我祖籍并州泰东郡,长到十岁才跟家里从并州搬到临州。” 陆缺迟疑了一下,“泰东陶氏?” “陆师弟还听过?” 泰东陶氏门楣出武官,在并州还是挺出名的,百总陶三门就是泰东陶氏的旁支,这事在锁龙镇上常被人唠叨,陆缺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点了点头,“那师姐可曾听过陶三门吗?” “陶三门……”陶希努力回忆着,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来一张马脸,一位不太讲究仪表的青年。 陶希忍俊不禁道:“想起来了,按辈分来算陶三门还得给我喊姑姑。我小时候,他在我家里喂马,学武功,后来还跟家里一名丫鬟成了婚。” “啊,陶百总还成过婚?” “成过的,只不过那名丫鬟乃是犯官之后,年幼时饥一顿饱一顿,身子很弱,在和陶三门成婚的第三年因难产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保住。陶三门自那之后,就到外面当了兵,我搬离并州前都没见过。” 陆缺郁郁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陶百总也是个苦命人。 ……… 第297章 宁归出现 跟着陶希到米粮商铺问询情况,陆缺基本没说话。 这师姐很像修士版的陶百总,笑眯眯的温柔可亲,可话术非常高明,不管旁敲侧击还是直切要害等等,三两句就能问出来想问的信息。 不需要陆缺多嘴。 而通过一路问询,也没能找到高骛远有什么污点,就是性格孤僻。 陆缺其实挺希望能遇到个为非作歹的同门杂役。 破境筑基以后,乾坤化气壶的炼化之威有所提升,演化出了更凝聚的黑色闪电,还一直没试过威力如何。 故而“行侠仗义”之心逐日浓郁。 高骛远不坏,挺让人失望。 ……两人在大雪中穿行,逐渐进入召康郡城郊,路上没遇到行人,问询应该也到此为止了。 陆缺道:“高骛远这人在召康郡中口碑尚可,还继续往下查吗?” “到他家里去看看。” ……… 高骛远的家位于高寨村西南角,独立的一座院子,四面几十丈都没有别的人家。 或许是觉得纸扎匠沾着晦气。 陆缺和陶希赶到高家院子,老旧的木门上落了锁。 院里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陶希伸手按住木门,使得两扇木门分开了一道缝隙,眯眼往里面望去。 庭院内素雪如宣,没有任何踩踏痕迹,想必家中起码两三天都没有人。 “走,咱们进去看看!”陶希应该没少干翻墙入户的勾当,是位行家里手,说话间已纵身飞入了庭院之中。 陆缺跟了进去。 庭院内整洁朴素,大小均匀的柴火整齐地码放墙角;屋檐底下放着做纸扎的柳条竹条,都用细绳扎成捆、搅浆糊的铜盆洗刷的非常安静,摞在窗子下面…… 各样东西都整整齐齐,很治愈。 唯一突兀的是东厢房前面,有个六尺高的纸人。 陆缺视线转向纸人,那纸人也咔咔地转动头颅看向了他。 冷不丁地出现这一幕,还挺吓人,陆缺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什么玩意!? 陶希抱臂道:“纸扎傀儡,陆师弟不用紧张。” 纸扎傀儡和陆缺之前曾见过的“渡阴纸鹤”,都属于左道之术,不入玄门正宗,只不过参合宫藏书楼中包罗万象,储藏有左道之术的典籍,高骛远钻研过也不稀奇。 眼前这具纸扎傀儡散发的灵力很微弱,吓唬吓唬飞贼小偷还成,对修士没什么大威胁。 可能就是看家用的。 陶希手指屈伸,朝纸扎傀儡弹出一道手指粗细的剑气。 受其灵识控制,剑气在空中分化成数百道柔软细丝,缠住纸扎傀儡的四肢,限制住了纸扎傀儡的行动,但又不至于将之破坏。 “陶师姐剑道精妙入微啊!”陆缺由衷称赞。 “多练了两年而已。” 陶希荡了荡衣袖,用袖风撞开东厢房的门。 房内。 一位苍老的老人安静地坐在床上,眼睛带着解脱后的安详,但……早就断了气,身份不是高骛远还能是谁? 他知道宗门会派人来审查,特意留了一封信。 信上内容简短: “未能为双亲养老是大不孝,回乡后守双亲坟茔十四年,已无牵挂,已无所思,万念如灰,不觉冷暖,不觉甘苦,不觉日夜之分别,遂自绝经脉。” 简而言之,活腻了! 修仙界的残酷其实不在于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而是让许多炮灰对修仙抱有幻想,凭着执念苦修几十年几百年,结果一无所成,等回过头来亲友却又悉数凋零,功业成空,人生亦成空。 明明很卷很努力,到头来又什么都没有得到。 高骛远显然是其中之一。 所以,腻了。 陆缺看了一遍高骛远留下的信,有点明白点雪初五为何看他顺眼后就奔放了,应该是处理过类似事情,心有感触…… 陶希检查着高骛远的尸体,小半刻后盖棺定论道:“他用所剩不多的灵力震碎了心脉,死了大概两天半时间。唉,咱们审查他的事也就此结束,同门一场,帮着他入土为安吧。” ……… “师弟,此情此景你不想赋诗一首吗?”高耸的荒山上,一名身材小巧玲珑的红衣女子手持紫竹扇骨折扇,打量着远处银装素裹的古城池。 “啪”的一声。 红衣女子展开了折扇,不合时宜地往怀里扇起风来。 但见那扇面正面寥寥几笔勾勒出鲤鱼戏水的图画,并附有诗曰: “不知几人真得鹿,毕竟终日梦为鱼。” 十分文雅超脱。 只不过折扇背面提的四个字,顿时把这种文雅气氛拉到地面上,四个字是:“我是你爹。” 被红衣女子称为师弟的青年,五官俊美飘逸,亦正亦邪,手指缠绕着鬓角的一缕长发,模样很容易让少女犯花痴。 他无精打采道:“都冻死了人,做什么诗?” “去前面郡城的青楼逛逛?” “没兴趣。” 红衣女子皱起眉头道:“那你当读书人的时候都干什么啊?” 好像有些不耐烦,青年要死不活地叹了一声道:“哎师姐,你的事也办完了,带我去参合宫做客如何?反正这儿距离参合宫已经很近,我有位要好的兄弟在参合宫。” “兄弟……” “我也不是只认识女人。” 红衣女子合上折扇,笑嘻嘻道:“就是你常挂在嘴边儿的陆缺是不是?你不常吹嘘他挺猛的,但是这回参合宫的霜降大比头名状元可不叫做陆缺。” 能跟陆缺以好兄弟相称,且长相俊美的青年也唯有宁归宁经魁了。 宁归也听了参合宫霜降大比的事,替陆缺辩解了两句道:“参合宫的霜降大比三十岁以内的都能参加,小陆不足二十,修行时间尚短,倘若有个五六年长成,必然能够夺魁。” “很少听你这么夸人。” “……这么和你说吧师姐,师姐马上要筑基中期了,如果擂台较量,小陆或许不是师姐对手,但若生死战,我相信能活下来的一定会是他。”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混账!”红衣女子给了宁归一脚,但没舍得使劲踢。 正聊天打闹间,天空忽然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 红衣女子仰头看去,见有两人正驾驭灵器掠空而出,“哎哎,那不是参合宫的飞行灵器涉水飞舟?咱们拦下他,打个招呼。” ……… 第298章 小陆如何 宁归的师姐名叫孟拾鱼,在九溪学宫里背景非常深厚。 宁归持余尽春所赠折扇拜入九溪学宫,算是带了一层主角光环,而其颜值和文采又极其出众,很快就得到瞩目。 吃软饭,成了轻而易举的事。 孟拾鱼对宁归也煞是青眼,就把他拉到自己师门门下。 如今两人是亲师姐弟。 ……孟拾鱼性格活泼,精力旺盛,看见天空有参合宫弟子,就欲拦下打招呼,若是道行相当能打个架的话,那就更好了。 她用灵力送出声音,向空中喊道:“九溪学宫孟拾鱼携师弟拜会参合宫道友!” 声音扩散而出,随距离渐远反倒越来越大,到云霄上时已滚滚如雷。 这显然有点挑衅的嫌疑了。 宁归头疼地瞪了一眼孟拾鱼,“如果上面二位都是狠人,那待会儿就恕师弟我不认识你了。” “啊?你这么不讲同门义气。”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孟拾鱼用折扇拍了拍胸脯,“师姐这堵墙还是很硬的!” 宁归视线下移在孟拾鱼高耸的胸口扫了扫,略显低矮的身段能有如此起伏之势,委实难得,但也应了那句胸-大无脑的话,这师姐依仗背景深厚,娇生惯养,不怎么精明的样子。 不精明蛮好…… 宁归想起上一位很精明的女子,脸上闪过黯淡之色,头顶也绿油油的。 “师弟,他们过来了。”孟拾鱼目视两位逐渐靠近的参合宫弟子,含笑提醒道。 两位参合宫弟子也不是别人,正是被童信乱点鸳鸯谱、派出来一块儿办事的雪初五和李望。 两边儿简单叙礼,自我介绍。 孟拾鱼偷偷打量了雪初五好几眼,心里有些郁闷,参合宫也不怎么的,可门下弟子倒是长得很标致。 她站在宁归面前,以免宁经魁被人迷了眼。 “两位都到了临州地域,怎么不会蔽宗做客?”雪初五以礼相待。 孟拾鱼道:“听说贵宗此次霜降大比决出的头名状元叫做丰滢,我也很想去找她讨教几招,只是刚才办完了事,还没来得及过去。” 不同宗门之间的同辈切磋习以为常,但开口就叫阵对方宗门翘楚,难免让人觉得目中无人。 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宁归皱着眉头叹了一气,打圆场道:“我这位孟师姐说话不过脑的,两位道友请别介意。” “谁不过脑?” “大冬天还拿折扇扇风,那肯定聪明不到哪儿去,不过师姐,你只需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好了。” 孟拾鱼很赞同此话,愉快地笑了笑。 李望插话道:“孟姑娘想要找丰师姐切磋?在下虽然不如丰师姐修为精深,但很愿意陪孟姑娘走几招。” 李望此次出来,就是要在雪初五面前展示自我魅力以及实力,现在机会送上门,怎么能不抓住? 孟拾鱼看了看李望,很认真道:“那你和丰滢差多少?” “……” “你应该刚破境筑基没多久,距离我暂时有点远,交手的话容易受伤,我看还是算了。” 孟拾鱼已经将到筑基中期,说的也是实话,很真诚。 可真诚的话往往能气死人。 李望就感觉受到了天大羞辱,半晌不言语,脸色渐渐涨红发烫,怒目盯着孟拾鱼。 “别看不起人,受伤了我自己担着!” 此话出口,李望的灵力随之喧嚣铺展,卷起一阵劲烈的罡风。 孟拾鱼往上捋了捋红袖,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真要打?那好啊。” “李道友,别和我师姐一般见识,她就是这毛病,一听打架两眼放光……我们其实是要到贵宗访友的。”宁归一把把孟拾鱼拽到了后面,拎小鸡子似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 宁归跟着师姐孟拾鱼出来,只是想借机探望陆缺,不愿节外生枝。 宁经魁一个人八百个心眼儿,怎么会看不出来李望存的什么心? 那是急于在白月光面前出风头的雄性动物,一点就爆炸,此时让他折了面子,那恐怕得拼命。 孟拾鱼完全不懂宁归的用心,张牙舞爪道:“倒反天罡是不是,敢对师姐无礼?” “你要打自己打好了,我到参合宫找我兄弟去。” “人家参合宫道友也有意切磋,凭什么不能打了?哼,你要走就走啊,你现在连飞行都还做不到,这里距离参合宫可还有一千六百里!” 宁归拍了拍肩头落雪,转身就走,根本不惯着孟拾鱼。 没修行之前,就被流放过一万两千里,都是一步一步走过的。 现在这点距离算什么。 看着宁归背影走出十几丈,孟拾鱼也顾不上李望了,慌忙赶上去道:“师弟,你别生气啊。” “宗门里有多少师兄弟可以陪你切磋,非要在参合宫地盘找事?” 第302章 且谋十年 这天的雪时大时小,但基本没有停歇。 入夜。 召康郡街巷一片素白宁静,转小的雪飘飘零零。 酒宴尽兴后。 陆缺六人找了家雅致客栈暂住下来,其他人回房间各自收拾,陆缺和宁归坐在客栈屋脊上叙话。 宁归喝得有点多,酒醉微醺,便施展术法把酒从掌心逼了出来,凝聚成拳头大的水球,在掌间变化成龙、虎、鹤等各种禽兽形态。 过了许久。 他消除术法,让水球从指缝间流下去,眺望召义街巷,“挺像锁龙镇。” 陆缺欠缺文人那份对天地自然的感怀,回了句道:“下雪的地方都像。” “谈正事?” “谈。” “我师傅在九溪学宫有几分斤两,从他口中听到个消息,日前修仙界那群顶级大佬齐聚钦天监论道,推算出来修仙界如今开始进入兴盛期,往后会有更多修士崛起。” 陆缺微微一愣,就这? 由于和前世的纠缠,他早就知道人妖两族大战后,那些陨落的气数会在这漫长的三千年时间渐渐反哺天地,推动修仙界进入下一个繁盛期。 柳离得到梳月剑,白湛降临人间,苏萱收回青丘狐坟原有的玉狐天棺,祝百寿继承九洲湖镇杀箓所有道统,宁归拿了请妖令,乃至是如今还下落不明的庄不清习得《阴莲九术》,种种机缘,从界山萌发之后就已经佐证修仙界开始兴盛这点。 大佬们如今才推算出来,那可真有点无能了。 “你的反应是不是过于平常?”宁归不解地转看陆缺。 陆缺托着下巴道:“那么大的落日神宫从朔北沙漠自己跳出来,联想一下也该明白怎么回事,真用不着大佬们推演。” “臆测和窥探天机是不同的。” “就算是大佬们的推演更准确,但这种天地大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宁归眼中渐渐亮起微光,“我在读书时候才学横压几郡同窗,如果不是当时年少轻狂,最次也能中二甲进士,在读书人里面算得上风生水起,现在进入修仙界,我也不甘心只做个底层咸鱼,大丈夫立世存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陆缺想了一会儿道:“具体啥意思?” “……就是咱们也得趁大势变动干点事,不能只吃软饭!” 一提吃软饭,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陆缺现在仰仗的还是白湛和青丘狐坟。 宁归刚趁着师姐孟拾鱼的关系,抱上两条大腿。 抱着是舒服,说出来就挺没脸。 陆缺抹脸笑道:“还是谈干什么正事。” “我的构想是咱们从现在开始就发展自己的势力,等逐渐壮大以后,拉上祝百寿搞个宗门,天地大势变动,会有新兴势力趁势而起,那也有可能是咱们兄弟。” “啊!?” 陆缺被震得瞠目结舌。 他也清楚宁大哥不是个安分的人,可心思从青楼扩展到整个修仙界,这跨度也太大了。 “不是开玩笑?” 宁归重重地捶了一下陆缺膝盖道:“开什么玩笑,每个字都是心里话,头一步的目标我都已经定下。” “什么目标?” “你不是被赤霄组织给逼出吴州的,那咱们就先把赤霄给铲了,瓜分其资源!” 陆缺眯眼思量,半晌后道:“我只遇到赤霄组织中一个叫吕荷花的女修士,筑基中期,心思细腻,能让这种水准的修士安心当狗腿子,我估摸赤霄的势力大概能抵得上一个无虚海的小宗门,肯定有金丹修士,凭咱们仨兄弟,就算拉上几个师姐师兄,也是送人头的份儿。” “现在自然不行,我的计划是十年内灭了赤霄。” “十年也难。” “咱们在锁龙关镇还只是武者的时,看杨鹤都是翻不过的大山,结果他不是被你一刀劈了?事在人为,只要肯下点功夫,赤霄组织也不过杨鹤的翻版。” 宁归手掌压在陆缺肩上,疏狂一笑,似根本灭了赤霄组织当回事。 然后直视陆缺,“干不干?” 陆缺很爽快应道:“干。” 这两人…… 宁归远虑有余,果决不足;陆缺没有太长的眼光,往往都是被形势推着走,但事到当头的时候却非常果断,所以性格互补,一拍即合。 第304章 蒋末师徒 涉水飞舟驶入关邑县,在县城上方就停了下来。 陆缺跟雪初五徒步进入县城街巷,到成衣铺子买寻常百姓的棉衣布服换上。 雪初五摘去发饰珠翠,腕上玉镯,一身臃肿的棉服遮盖了凹凸有致的诱人身段,只不过脸颊端庄美艳,和为生计操持的百姓儿女仍存在区别。 气质很难改过来。 但这对陆缺来说不难,以越发熟稔的大衍敛息术藏气敛神,神色呈现木讷,配上衣着,就很像是山乡青年。 ……如此装扮,自然是为掩人耳目,更方便地调查蒋末。 从成衣铺子出来,两人雇了辆马车赶赴石井镇石井村。 距离尚有四十多里,雪厚路滑,车夫不敢把马车赶的太快,晃晃悠悠地走着,估摸至少一个多时辰才能到。 陆缺把双手抄进袖子里,靠着马车车厢闭目养神。 “给你唱个歌放松精神。”雪初五心情很好,眉眼间笑盈盈说了一句。 “洗耳恭听。” 雪初五伸出纤手轻拍陆缺衣袖,合上节拍,启口哼起道家清音《大道歌》。 道不远,在身中,物则皆空性不空。 性若不空和气住,气回元海寿无穷。 欲得身中神不出,莫向灵台留一物。 物在身中神不清,耗散精神损筋骨。 身驭气,气留形…… 雪初五的声音空灵略带沙哑,很富有磁性,宛若吹过山涧的松风,从车厢飘散,在雪远林野悠悠回响。 而《大道歌》的此意,也与大衍敛息术的要义暗合。 听了会儿,陆缺的气机越发缓慢均匀,筋骨肌肉都随之放松下来。 怪不得达官显贵爱听曲儿。 他惬意地闭着眼赞了句,“真好听。” “刚拜入宗门时候教习教的,师兄师姐们都学过,不过我唱的确实最好听!” “师姐应该学过音律。” “也就是年幼时拨过两年琴弦,算不上学过。” 聊了几句,雪初五拨开厚厚棉帘向外面张望,白雪皑皑的林间已出现零散住户,应该离石井镇已不太远。 陆缺道:“师姐,能给再唱一遍刚才的曲子吗?” “哪有什么不能。” ……… 石井镇,石井村。 一座还算排场的砖瓦院子,厢房房顶浮着淡淡青烟。 厢房里温暖如春。 火炉上烧的水已经沸腾,热气托着锅盖当啷作响,不过此时躺在土坑上的青年却没有丝毫反应。 第305章 大哥有病 陆缺和雪初五抵达石井镇,没有直接去石井村,而是在镇上客栈订了两间房住下。 先听听蒋末在镇上的口碑如何? 任务卷宗既然特意标注出蒋末可能有问题,陆缺就非常上心,在客栈里喝了一杯茶后就跟雪初五说道:“我去街上转转,对蒋末做个初步了解。” “我也去。” 陆缺瞄了瞄雪初五的俏脸儿,还依稀能感觉出官宦人家的傲气,恐怕不很容易打入寻常百姓内部。 “师姐这气质到首饰铺,绸缎庄,茶行等还行,到别的地方逛太显眼,咱们出去也不顺路。” “那就各查各的。” “行。” 两人简单商量,先后离开客栈。 石门镇也就笔直三条街,三四十家不成规模的铺子。 天寒地冻,许多铺子只是晌午头上开一个时辰门,此时半数都关了,街面上也冷冷清清没几个行人。 巡街的捕快倒是没有怠惰,抱着弯刀在街头晃悠,感觉陆缺面生,还走上前盘查了一下身份文谍。 陆缺借机搭讪道:“差大哥,听闻镇上有位神医是不是?” “这事你都知道,没错,我们石门镇的确有位姓蒋的大夫,妙手回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肉白骨而生死人,蒋大夫的医术就这么的高明。” “太夸张了吧。” “你一个外乡人知道什么,蒋大夫可是修仙宗门参合宫学成归来的!” “原来如此。” 捕快看陆缺的身份文谍没什么问题,将之还给陆缺,闲问道:“你来找蒋大夫瞧病的?” “我两位大哥脑子是有问题。” “怎么还两位都有问题,小兄弟家门不幸啊。” 陆缺很认真地点点头,哪儿管宁归祝百寿会不会喷嚏连天。 捕快道:“那小兄弟来的不太巧,现如今蒋大夫已经不接诊了,他的真传弟子柴大夫也已不省人事数年。” 蒋末居然收了徒弟? 按照参合宫宗规,被淘汰出宗门的弟子不准收徒传艺。 当然了。 具体罪责得视情况而定,只要不传授功法术法就算重罪,不能因为这条就把人家蒋末给炼化。 陆缺暂且把蒋末收徒传艺的罪状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面上不动声色道:“俺颇有家资,很想把两位大哥的病治好,蒋大夫他能不能破例?” “蒋大夫品格超然脱俗,不会贪恋黄白之物。” “差大哥,我请你喝酒,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具体情况?” 捕快咳了一声,“在下还需当差。” 这声很有灵性的咳嗽声,代表着捕快的正值,重达一两银子! 陆缺给他塞了一两银子后,立马转变态度,“和小兄弟这样的外乡人讲讲石井镇的风情,也算当差的份内之事。” ……… 在酒馆里和捕快聊过小半个时辰,陆缺对蒋末有个简单的了解。 蒋末此前在石井镇及周边施医舍药,治好不少得病患,诊费收的也很低,医术医德有口皆碑。 除此外还在联合几位乡绅财主,出银子在石井镇建了座学堂。 一人说辞或许偏颇,所以离开酒馆后,陆缺又以求医为理由询问了几位路人。 得到的答案出奇一致: 蒋末就是个大善人! “口碑怎么能这么好?”陆缺有点不愿意相信,一面踩着积雪踱步,一面把捕快的话仔细地回思了一遍。 很快寻思出来一个疑点。 捕快说蒋末救治过不少人,什么蔡大户、徐举人、昆乡绅、姬老爷等等,清一色儿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在石井镇乃至关邑县都有点影响! 其中没有一个普通乡民。 陆缺眯起眼睛思量,“蒋末怎么说也是修士,不至于巴结这些人。” “他又没有多收银子,捞不到好处就干舔啊?嫌贫爱富都应该目的才对。” “有问题……” 过去大半晌。 陆缺忽然豁然开朗,轻拍了下额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救治寻常乡民百姓影响很小,但是救治有头有脸的人物就不同了。 那些人本就有家丁奴仆,来往的人、关注的人也多,但凡救治好一个,蒋末的名气就能迅速地扩散出去……救治三五个则名声大噪。 而有头有脸的人物又喜欢相互捧场,商业互吹,一来二去蒋末可不就德高望重了? 那么—— 蒋末就是在刻意造人设。 但不管嫌贫爱富,还是贪慕虚名,都不算罪过。 陆缺也不能凭这点就把蒋末炼化,心头一阵思忖,觉得接下来应该到柴北防的家里看看,只要柴北防身上有灵力波动,就能坐实蒋末私传宗门的功法的罪过。 第306章 就是硬查 背猎弓的彪悍大娘指出柴家的路径,陆缺转身告辞,赶到柴家。 青砖青瓦的古朴宅邸,朱漆大门闩着,但没有落锁,庭院里听不见什么动静。 陆缺在围墙墙根儿等待片刻,等周围皆无人影,纵身翻起进院子,落地轻盈,没再积雪上留下足迹。 把几间房屋的门推开,在厢房里看见了躺在土坑的柴北防。 可怜的柴大夫除去呼吸,别无反应,由于长期不能自主进食,牙齿脱落好几个,脸颊因此深陷了下去,蜡黄无光;头发稀稀拉拉,身体痩得只剩一把骨头,几乎已经没什么人样。 但应该受到了很好的照顾,身上还是很干净,被褥也没有丝毫异味儿。 “感觉不到灵力波动。” 陆缺不死心地揭开被子,伸指压在柴北防气海穴。 气海穴乃灵气通行最重要的穴窍玄关,哪怕是初通“气感”,此穴窍也会有灵气流转的迹象。 不过柴北防的气海穴被轻轻一按,就略微往下凹陷,明显没有炼气修为。 看来蒋末也没私自传授他修仙功法。 陆缺重新把被子盖好,左右环顾,在窗台上发现一只盛丹药的专用瓷瓶。 什么丹药? 陆缺拔开瓷瓶的软木塞,一抹隐隐清香泛起来……辟谷丹的气味儿。 以柴北防现如今这种不能自主进食的状态,蒋末给炼制他辟谷丹服用,这倒也合情合理。 不违规! 没在柴北防身上发现蛛丝马迹,陆缺对这条线几乎不抱什么希望,本着来都来了心态,又在柴家各个房间溜达了一圈,在另一间厢房里,突然嗅到隐隐怪味儿。 类似春深时节的石楠花。 “这他娘的,白日宣-淫?” 素质还算不错陆缺猜出怎么回事,皱着眉头骂了句。 柴家只有柴北防和其妻管娥儿居住,柴北防活死人一个,无心无力,那就肯定是管娥儿和某个野-汉干的好事。 查修士是否作奸犯科,居然查出家庭伦理! “我这终究是子承父业了。”陆缺虚握拳头捶着眉心感慨。 父亲陆简、叔父赵知远从前都是捕快,没那么多的大案要案处理,查得更多都是家庭伦理,鸡毛蒜皮。 但眼前之事…… 管娥儿正值青春花季,摊上这么个倒霉事,犹如受了活寡,寂寞空虚,找个把汉子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而且她也没有撇下柴北防不管,这挺难得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贞-妻? 陆缺也不知道管娥儿是被蒋末胁迫,只觉得此事就是简单的不忠,懒得理会,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柴家。 ……… 黄昏,烟霞满天。 橘红色夕光晕染半个雪原古镇,好像在三尺素白涂抹了胭脂。 冷风古树,人影狭长如刀。 陆缺回到客栈时候,雪初五已经先一步回来,在炭炉上烫起了酒,茅柴村酿,酒气蒸腾起来闻着有些酸涩,将就着暖暖身子罢了。 第308章 该杀该死 雪初五半夜醒来,没感觉到隔壁陆缺的声音,就没有再睡。 听见陆缺喊话,立即出门飞落到涉水飞舟上面。 大事小情,师姐分得很清楚。 见陆缺再次戴上罗刹鬼面面具,意识到事态应该挺紧急,所以看不都不看坐在涉水飞舟另一端的管娥儿。 “终究怎么了?” 陆缺把蒋末的罪状书递给雪初五,“到石井村转了一圈,恰好碰见蒋末的管家,问到了点东西……蒋末让管家带着管姑娘往县城去,八成是已经嗅到了味儿,害怕管姑娘找咱们揭发他罪状!咱们得赶紧过去,免得蒋末跑路。” 罪状上列举的罪状共有三桩。 一是派管家到渠州洗劫范姓大户,杀范家一十三口,并且掳其妻女淫乐。 二是勾结青楼蛇头买卖女子七人。 三是毒害召义郡李姓富商。 快速看完这三桩罪状,雪初五顿觉胸口郁结,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参合宫向来教导门下弟子体恤百姓,怎么会出现蒋末这种人渣败类? 此人何止是该杀,杀他十次都抵不了他做下的恶。 也不怪得陆缺杀意凛凛。 但雪初五可不是遇到了恶劣事件只会咬牙切齿的花瓶。 她把罪状收进咫尺空间,压住心中义愤,理智地分析局面…… “蒋末是筑基中期!虽说修士到了古稀之年还不能突破筑基中期,性命根基就会出现疏漏,导致灵气入不敷出,道行渐渐衰退,但蒋末如今才八十六岁,衰退的应该还不会太多,咱们俩个还未必能杀得了他。” “我说得杀,不是打,打的话你主攻我从旁策应,赢面非常大。” “但他如果一心想跑,咱们不好拦。” 陆缺凝眸思量着,“师姐,估计蒋末有没有孟拾鱼的水准?” 雪初五想了想道:“大差不差。”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有种手段,有九成的把握、一击重创孟拾鱼那种实力的修士。” “……师弟。” 如水月光里。 雪初五浓密的眉睫轻轻颤抖了几下,暗自心惊。 陆缺和孟拾鱼交手切磋的那场,刀芒交错,声势逼人,已经让她觉得那就是陆缺的全部实力了,自身远远不如,没想到打成了那样竟还有藏私。 同样是刚破境筑基不久,差别怎么这么大,这还让别人怎么活? 雪初五轻抚诱人的胸脯平复心情,向着石井村的方向远眺了一眼,“但你还是得小心,宗门任务写了那姓蒋的会用毒。” “我知道。” “这位管姑娘我来照顾,师弟安心去杀蒋末就行。” “师姐明事理!” 眼看蒋末居住的“落英山庄”马上就到,陆缺把断夜刀匣背到了背后,取出罗天旗放入衣袖,手心里攥住仅剩一枚的冰裂丸。 然后定睛看着管娥儿,“我会给蒋末留一口气,留着让你来杀。” ……… 蒋家落英山庄。 蒋末此时没有入睡,拄着檀木手杖在卧房里踱步,眉宇郁郁不展。 两名身段前凸后翘的丫鬟,身着半透薄纱站在床前,修长双腿大半截露在外面,只系了几根鲜红的线,将肌肤扯的纤白诱人。 仔细看得话会发现两名丫鬟的眉眼十分相似。 没错,两人还对姐妹! 蒋末这老贼玩的很花哨,不干点违背人伦的都满足不了近乎变态的**,要不怎么会胁迫徒弟媳妇? 换作是往常,这对姐妹如此旖旎地站在床边儿,蒋末早钻被窝里快活了。 但今天却莫名的心神不安,没有心情。 蒋末也很清楚参合宫每隔几年就会审查离宗的杂役弟子,像他这种人渣更是重点关注对象。 每隔两年就查一次,一次还得查七天。 ……这种调查还没有固定的日期,不知哪一月哪一日就会来人。 今天这种莫名惴惴不安的心情,就让蒋末觉得可能是宗门派人过来了,所以才派管家连夜把管娥儿往关邑县城的暗宅送,以免东窗事发。 “管家出去有多久?”蒋末问了句。 站在床头的丫鬟答话道:“一个时辰左右。” “那马上就该回来了。” “老爷今夜怎么一副忧心忡忡模样,您是呼风唤雨的仙师,还能有什么事能把您难倒不成?” 蒋末越发心烦意乱,扭动着脖颈骂道:“你这种见钱眼开的货色懂什么?闭上嘴滚出去,再多一嘴,就把你打杀了丢进后院的枯井里,滚——” 两名丫鬟鼓了鼓腮帮,扭着纤腰后腿出去。 这时。 蒋末从衣袖摸出只青铜罐子,盯着罐壁雕刻的九头妖兽图案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掀开了被褥。 床上有道寒铁打造的暗门,联通地下密室。 暗门上另外开了个五寸长宽的正方形的小门,平常可以由此小门扔食物下去。 蒋末单单拉开小门,低头窥望,幽暗里密室有两名衣不蔽体的女子,相互依偎在床上,脸色极其苍白病态。 “你们俩这几年都不怎么听话……” 蒋末拔开青铜罐子的瓶塞,瓶口立马冒出诡异的绿烟,宛若雾化的毒蛇。 一名年长的女子惊道:“你要做什么?” “不听话的东西没必要留着了。” 当啷一声。 蒋末顺着暗门把青铜罐子丢进密室,手指掐诀之间,倾倒的青铜罐子里,开始大股大股地冒出诡异的绿色烟气,很快就蔓延到了整个密室。 密室中的两名女子身体接触到绿烟,立即掐住了自己脖颈,张着嘴,剧烈地喘息起来。 那年长的女子知是剧毒,仰面哀求道:“蒋师姐,求你放了我女儿,求你放了我女儿。” 蒋末无动于衷,抬手关上暗门小门,重新把被褥覆盖到床上。 激烈地哀求声在密室中回响,传到上面就变成了呜呜嘈杂。 听不清,不明白。 但没过多久就消失了,神明也未曾听到人间的哀鸣。 “范家妻女这麻烦彻底解决,就剩下一个管娥儿,料也掀不起风浪。”蒋末抚着脑袋自语了两句,缓缓坐到床上,丝毫不顾及下面的两个新死的冤魂。 没过片刻。 “蒋末——” 一个滚滚如雷的声音从天空落下,传进房中,震得蒋末心里一惊。 ……… 第309章 没有规矩 “宗门还真派人来了?” 蒋末阴沉地黑着脸,拄着檀木手杖出了门,噔噔噔走到庭院,抬眼望向迅速降低高度的涉水飞舟。 注意到坐在舟尾的管娥儿,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她怎么会在这儿? “管家恐怕也落到了他们手里……”蒋末心念闪烁。 寻思这次来调查他的这一男一女年龄都不大,还是没怎么出过宗门的雏儿,管家就应该能糊弄得了他们,不至于抖出来什么要紧的事。 区区管娥儿倒是好应付。 蒋末暗自定神,和气地打招呼道:“两位同门深夜至此,恕我有失远迎了。” 陆缺驾驭涉水飞舟落到庭院正中,不留痕迹地目测了眼两人间的距离,拢在衣袖中的手指缓缓活动着,准备随时出手。 他看似无意地打量这蒋末,这丧尽天良的老家伙行事很谨慎,握檀木手杖的左手明显掐着指诀,蓄势待发,周身灵力也在衣袍间游动。 表面和气,实际处于森严戒备。 陆缺先放松了下来。 雪初五扶着管娥儿往前迈了两步,点头示意道:“蒋老先生是我们前辈了,不用这么客气,只是奉宗门之命做例行巡查,不得不过来打搅一趟。” 雪师姐出身官宦世家,说起场面话毫无违和,让人如沐春风。 蒋末道:“规矩我知道。” “我们在石门镇打听了一圈,蒋老先生品行有口皆碑,本来都要悄悄走的,谁想路上就碰见这位管姑娘,说和您老有恩怨,只是支吾着也说不清,所以才带她过来当面把话说清楚。您老别怪我们多事,我们堂口掌事是童信,童掌事……不把事办好,肯定得被他妈的狗血淋头。” “那是那是。”蒋末含笑点头,又扫了一眼管娥儿。 然后抬手指着管娥儿,“这是我徒弟媳妇,她怨我倒也正常!我教导的那位医术上的徒儿,不幸摔碎了几截脊椎骨,几年以来我一直没有能医好。” 雪初五始终保持微笑,“原来如此。” 蒋末故作惭愧状道:“不止这一件事,说起来也是天道不公,我徒儿摔伤不醒人事以后,她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度疯傻了。娥儿过来求了我许多次,我也没能医好。” 老家伙说这几句话暗含深意,包含着警告管娥儿的意思。 她还有个婆婆! 若是今天敢胡说八道的话,蒋末绝不会饶了她婆婆。 第313章 大闹堂口 风雪呼啸。 氤氲的白光在孙玉宝身前浮现,宛若突然飘来的雾。 他还在因陆缺的诘问愕然。 出卖良知换取钱财,这种好像大约一两年没做过了;蒋末,名字听起来熟悉,可一时也记不太清。 时间定格的下一瞬。 雪花似凝滞在空中,不再飘落。 陆缺毫无征兆地出现孙玉宝的面前,挥起缠绕灰黑色刀芒的断夜横斩过来,速度仿佛很慢,但孙玉宝偏偏挪不动半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寂灰黑色,从脖颈的位置划了过去。 似林荫溪畔的风,带着清凉从脖颈上扫过。 可是—— 孙玉宝的头颅就已经和躯干分开,那一刻他很清晰地体会到了死亡的来临,伸着双手去握脖颈,然而手刚放上去,滚烫的热血就从指缝里喷溅出来。 “为什么?” 这话和头颅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风雪里的陆缺转腕甩动断夜,在雪地甩出一道笔直血迹。 “为什么?去幽冥问蒋末,问管娥儿。” “我只负责把你送下去。” 快速了结了孙玉宝的性命,陆缺像是恢复了归乡七千里时的木讷与冰冷,看着孙玉宝失去脑袋的躯干直挺挺倒在雪地,从腔子里流出的鲜血涂红五尺,冒起白汽,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从蒋家丫鬟、家丁口中了解的信息,孙玉宝只是贪恋金银,或许不算太坏。 但拿着宗门特意标注的任务,却敢依旧为了黄白之物,不去认真核实,酿成一场无法挽回的惨剧,那就该死。 管娥儿的债没人来讨,陆缺来讨。 那么。 孙玉宝和霍重山都得死! 他带着浑身的杀意从孙玉宝尸体上跨过去,走向霍重山洞府。 断夜在这一路走来,收割了数百条生命,也曾饮过陆缺本身的血,终于养就出了一点灵性,此刻在他手中颤鸣不止,从刀锋垂落来下来死寂的灰气,宛若是狰狞的洪荒妖兽。 意欲饮血,意欲择人而噬。 感受到断夜传来的炽烈战意,陆缺斜去视线瞥了过去。 “一柄刀,不需自己的意志!” 话音起后。 陆缺周身外腾起几缕炽热气息,伴随指诀变动,迅速燃起赤红色的离火,粘在断夜刀身。 炽热的离火汹汹燃烧,把断夜烧得战栗不止,犹如承受剧烈灼痛的野兽,痛苦着咆哮挣扎,几乎要脱离控制。 但陆缺始终死死握着。 在炼气问道以后。 陆缺似乎就传承了前世的某些傲骨与心境,觉得不管是刀是剑是绝世灵器,都不过是器物,为人所用,必须得在绝对的掌控之中。 断夜如今萌生了一点灵性,就必须得压制驯服。 持续灼烧了十几息,灵性如新生儿般的断夜消停下来。 陆缺依旧没有终止《离火术总纲》,一面往霍重山洞府前走着,一面继续凝聚离火灼烧断夜。 直至从刀身传来的战意渐渐温顺。 此时背后忽然迸发强烈的灵力波动,同时有声音从空中落下,“陆师弟,你在干什么!?” 来人是刚从藏书楼借书归来的丰滢。 丰滢在半空看到孙玉宝的尸体,以及满地鲜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早晨出来时孙师弟还打过招呼,可活生生的人,怎么转眼间就身首异处? 然后就看见了风雪独行的陆缺。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不得而知,但发生了什么不难猜。 丰滢和孙玉宝同一堂口十几年,相识于少男少女时期,一同读书炼气修行,自然有份犹如亲情般的同门情谊,眼见师弟被人杀害,性子再怎么柔和,也得为师弟报仇。 她身在半空,便念动法诀,驾驭手腕上的玉镯化成水龙凶狠地扑向陆缺。 本届霜降大比的状元,实力不容小觑。 灵力铺展之间,水龙迅速化为十丈,鳞爪须发栩栩如生,当真如御龙来归,裹挟震撼雪野的强烈威压。 陆缺回身,虚握了一下拳头。 瞬间后。 他就带黑色空间乱流,降临到丰滢的头顶,五指箕张,毫无怜惜按住丰师姐宛然柔和的脸颊,带着她疾速坠向地面。 砰! 满地积雪震动,分开直径十丈的圆与周围割裂。 地面下陷再下陷。 直至丰滢的娇躯嵌入地面两尺,周边塌陷出来黑色的土坑。 只是那道水龙在丰滢的心念操控下,锁定了陆缺,此时已经咆哮到陆缺背后,浑厚的灵力宛如泰山压顶。 第314章 强悍铜鹤 风雪倒卷,呼喝声嘈杂。 六名青云浦堂口的弟子都已铺展灵力。 他们不清楚事情始末,但不管什么原因,既然有人敢在青云浦逞残杀同门,那就得先把对方打到生活不能自理再说。 谁也不是泥捏的! 何况以六对一,优势在我。 一位长死鱼眼的筑基中期率先出手,他掌间托起弹丸大小的精巧铜鹤,念动法诀。 随着低沉的法诀声响,铜鹤眼珠蓦然亮起青芒,双翅扑打扇动,蓦然活了过来,随后便疾速冲入半空。 身形大小同时暴涨,浮于风雪时,翅展已达一丈八尺。 如能戴雪擎苍。 铜鹤翎羽纤毫毕现,流光厚重的金属光泽,长颈仰天,发出一声高亢鹤唳。 ……死鱼眼到底是大宗门悉心栽培出的筑基中期,修为异常扎实,单单驾驭这种铜鹤灵器发出的鹤唳,就使灵力具象化的青色涟漪,层层向外推动。 这声鹤唳明显携带灵识攻击! 陆缺全力催动罗天旗强攻霍重山的洞府石门,来不及提防。 被鹤唳产生的音波波及到以后,便感觉有只鹤影从虚空而来,利爪划破虚实,在三魂七魄上抓出伤痕。 随后。 如雷劈的疼痛从眉心神轮扩散,让眼前空白了刹那。 “出手就下死手!”陆缺踉跄站定,两指按住眉心,急喘了一口气。 不过,好的是五十五柄飞刃已化成经璀璨光痕,向霍重山的洞府凿击而去。 炼化了蒋末多半的灵气积蓄,陆缺的实力有三四成提升,罗天旗的飞刃攻势也随之水涨船高。 破空犹如闪电,势不可挡…… 当毫无规则的光痕在洞府门前交错,不足刹那,那道厚重石门便轰然崩倒,碎成拳头大的石块。 烟尘逆着风雪卷起。 五十五柄飞刃深入洞府摧枯拉朽,光痕将里面照亮,显现出霍重山的身影。 这位曾在蒋末落英山庄中、微雨燕双飞的仁兄,之前正打坐炼气,屏蔽了五识,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更想不到有人敢打破洞府取他狗头。 反应过来时候就慢了半拍。 刚睁开眼,飞刃便拖着绚烂的光痕激射过来。 “我——” 霍重山神色大骇,根本来不及凝聚灵力防御,错愕的瞬间,就有十六柄分刃从身体上穿刺过去。 伤及筋骨脏腑,只可惜没能致死。 瞬间之后。 霍重山连忙掐动指诀,在周身外凝聚出宛若水晶般防御壁垒。 “到底怎么回事?” 外面六名青云浦堂口弟子带来的压力极大,不速战速决,今天肯定杀不了霍重山,故而在洞府门崩塌的同时,陆缺已经闪身冲入洞府。 第317章 表姐出马 在场的筑基境弟子头回体验到执法堂的森严,被震慑的大气不敢喘。 金丹中期的童信都被无情拖走,执法堂的实力得多强悍?这可不是弟子堂都够相提并论的。 还是先想想自己有没有触犯宗规…… 而看着童信被打伤拖走,苏寒衣和望月谷一众金丹境长老不免心生不服。 法理不外乎人情。 作为苦主的青云浦堂口,还没想着置陆缺于死地。 执法堂两位司职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给陆缺定个死罪,这到底是要维护宗规森严,还是要抖司职的官威? 苏寒衣束手走到陆缺的身前,语气清冷道:“两位司职如此裁决,我望月谷不服!” 话音落地,望月谷十几位金丹境长老和苏寒衣站成了一线。 这架势让鲁司职脸色又黑了两分,“难不成你们喧闹执法堂?” 帽子扣的真熟练……一位面相带着幽默感的望月谷长老,拱手笑道:“鲁司职误会了,我们从来不认为执法堂是一言堂,站出来就是要讲道理,理越辩越明,鲁司职应该也不会害怕我们多说几句。” “好,你们可以说。” 苏寒衣接上了话,侃侃而谈道:“以我徒弟陆缺的本事和计谋,原本可以了无声息第杀掉孙玉宝和霍重山二人,不需要在宗门内行凶,诸位及两位司职没有想想,他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陆缺熟读宗规,难道不知道此举会遭执法堂惩处?” “他知道——” “但却依旧选择了这么做。” “这不是为了争勇斗狠,泄一己私愤,而是维护宗门清名,世间公理!两位司职恐怕也不敢保证出去调查杂役弟子的人,就不会再出现第二个霍重山、孙玉宝,所以陆缺愿意性命之危诛杀二人,就是要让宗门弟子明白不可徇私枉法。” “不因身微而沉默,舍生忘死,护宗门声誉,护人间公义,我的这位徒弟堪为参合宫弟子道德楷模。” “……” 陆缺瞪着眼看苏寒衣娉婷背影,听着她侃侃而谈,感觉这位师傅身上光辉闪烁,但也有点发懵。 真没有想到我品格如此高尚。 但有道理啊! 苏寒衣的词锋层层递进,宗门、公义等大旗都扯了起来,迎风招展,让两位铁面无私的司职都有些招架不住。 鲁司职嘴吧唧了几下,“按照苏长老的意思,我们还得奖励陆缺。” 青丘狐坟行事,没理还得占三分,何况这回有点理? 苏寒衣冷看了鲁司职一眼,不惭愧地乘胜追击道:“只是奖励陆缺就完了?酿成管娥儿的惨剧,执法堂逃脱不了监管不力的责任,为了避免往后民怨载道,执法堂诸君恐怕得深自反省,并设法平息民怨。” 陆缺、雪初五、南宫月漓、死鱼眼、望月谷金丹境长老的视线,全部汇聚到了苏寒衣身上。 懵了。 这就像是砍价把摊主砍得倒贴钱,真是人才啊。 偏偏两位司职还不知如何反驳,鲁司职憋了半天憋出句,“难道就视宗规于不顾了?” “管娥儿的事情很快就会在世俗引起舆论热潮,此事放任不管,让其他同道、让天下人如何看我参合宫,难道我参合宫就是藏污纳垢之所?而且我苏寒衣敢保证,陆缺斩杀蒋末、霍重山、孙玉宝的事传扬出去,百姓肯定拍手称快。” 苏寒衣扫了扫鲁司职,略微沉默后,一语致死。 “让百姓痛快的事,就让鲁司职这么不痛快吗?” 鲁司职惶恐起身,摆手道:“我……我……没有,我绝没有如此混账的想法。”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鲁司职的脖颈也承受不住。 气度更为沉稳的杨司职做了半天陪衬,估摸是知道苏寒衣词锋犀利,无懈可击,就没敢正面交锋,此时开口道:“苏长老,既然咱们两边争执不下,去请巫宗主做最终裁决如何?” 苏寒衣好像杀红眼了,嘲讽道:“什么叫争执不下,眼前局面好像是两位司职理屈词穷。” “咳……” “心虚就心虚,咳什么?另外我还想告诉两位司职一声,我徒弟陆缺是狼祖白湛幼时玩伴,情如亲姐弟,今天二位为了自己的官威处决陆缺,不出三个时辰,狼祖会和天狼星一并降临参合宫,到时候只怕献出两位司职的头颅也平息不了狼祖怒火。” 杨司职尴尬地别过了脸,鲁司职视线四周游移。 哥俩都虚了。 执法堂里的灯烛闪烁不断,场面陷入微末的寂静。 局势显然已被苏寒衣完全掌控,但或许是觉得发力过猛,在沉默数息后,她绷着的脸渐渐舒缓,“好,就依杨司职所言,请巫宗主过来做最终裁决。” 第318章 是果非因 风雪林溪的景致宛若界山。 苏寒衣许多年没回去界山,落雪时节,就有些想念自诩幽默啰里吧嗦的祖母,和爱打小算盘的表妹苏萱。 回去时候淋着雪,脚步慢了些,在满地素白留下一列踟蹰的足迹。 如果不是陆缺和青丘狐坟渊源深厚,她哪肯这么操心? 到了洞府。 苏寒衣搓了搓手,解下青丝罗衣挂在墙边,回身间嗅到一抹细腻甜香,原来是洞府里的月挂树开了。 月桂树与九尾狐妖的关系千丝万缕,就像是独属于狐族的图腾。 ……洞府里面的这株月桂是苏寒衣亲手栽种,几十年来日夜受其气息蕴养,已有灵异。 花谢花开,皆与她的气数相关。 正如青丘狐坟前那株月桂树,荣枯关乎青丘狐坟的兴亡。 此时月桂树违时而开,应是代表了某种机缘将会降临。 苏寒衣手托桂枝,细嗅桂花,肌肤被点点枝头繁盛衬得细腻如脂,如一卷独自清幽的美人画卷。 自是花中第一流。 不过她心里却泛起疑惑,最近收了俩混账徒弟,好像遭了天谴,哪儿还会有什么机缘降临? 能省点心就得烧高香! 再说如今金丹境大圆满的道行,马上面临破境,这两年都得留在参合宫做准备,没有外出的打算,即便运气好,机缘也不可能凭空掉下来。 这月桂开的跟开玩笑似的。 苏寒衣发散灵识细数桂花数目,竟然多达三千多。 “我这是被陆缺气糊涂了?” 三千之数,在青丘狐坟被视为圆满,所以此次月桂树的异兆,预示着苏寒衣将会有一份富贵泼天的旷世机缘。 那是步入真仙大道的契机! 太扯了。 修成真仙的契机又不是女子月事,说来就来。 苏寒衣在修行讲究认真朴素,对此是坚决不信,认为这是被俩混账徒弟的冒失举动给气昏了头,心绪紊乱,这才影响到了月桂树,导致出现预兆。 金丹境大圆满即将破境的坎儿上,也容易滋生心魔…… “我上辈子应该造孽了!” 苏寒衣笑叹了一声,在炭盆点起火,坐到床边儿小憩养神。 渐渐地。 炭火红融,暖和的气流腾了起来。 苏寒衣合眼睡了,反正在破境边缘修行不会有什么提升,以调和心境为主,睡觉就等于修行。 ……… 外面的雪依旧纷纷飘落,洞府里月桂流香,静谧无声。 不知过去多久。 一位手提灯笼的女子从地面钻出来,身影模糊不清。 她站在灯笼的光芒里,所以气息完全屏蔽,仿佛是万事万物均无牵连……静静地打量苏寒衣片刻,小声惊叹道:“人怎么可能长成如此绝美的模样?哦,对了,她不是个人。” “苏寒衣——” 女子小心翼翼唤了声苏寒衣姓名,声音朦朦胧胧。 而随着她的声音响起,手中灯笼的光芒也似血一般向苏寒衣扩散了过去,逐渐笼罩住大表姐娇躯。 下一瞬。 苏寒衣的元神略微晃动,身上出现了一道重影。 她何等境界?遇到这种情况自然醒了,缓缓睁开眼睛,冷艳的脸颊聚起浓郁无比的怒气,犹如阴云漫天,即将泼洒天威,冷冷地说了句,“找死!” 空气颤动出如水涟漪,酝酿万千仙武意蕴。 谁还没个起床气了? 身影模糊的女子被吓得踉跄倒退,焦急解释道:“我没有恶意……” “勾魂阴差也敢妄动我的元神,谁给你的胆子?” “我只是要带你走。” “混账!” 身影模糊的女子似乎感觉跟苏寒衣解释不清,索性不解释,连续念苏寒衣姓名,手里灯笼的光芒也随之炽烈,渐渐蔓延到整座洞府。 寻常幽冥阴差那点手段,本来勾不动苏寒衣元神。 可手里灯笼应该得到了某个强大存在的加持,光芒扩散以后,就使洞府的空间隔阂渐渐消融,沟通了幽冥世界。 苏寒衣的元神不受地脱体而出。 然后从鼻尖开始变化,生出长耳,生出纤白毛发,化成一丈高的九尾狐妖本相,四条蓬松的狐尾也随之暴露。 “好大的白狗。”身影模糊的女子惊叫了一声,扭头就跑。 这也太恐怖了! 苏寒衣则不受控制的随着灯笼的红光跌进了幽冥。 空间变动,阴阳割裂,无数红灯笼如流星般从眼前迅速划过。 大约十五息以后。 苏寒衣的元神以九尾狐妖的形态落到了地面,同时恢复了行动自由,她的狐狸脸呲着,獠牙外露,怒意极其分明。 而提红灯笼的女子在落入幽冥后,身躯就渐渐清晰了。 身段饱满凹凸,但不算高挑,小脸轮廓柔和,带着几分伤春悲秋的哀婉,也算是个小美人了,如果陆缺在的话一定认得,她正是当时被困在“镜石”中的鬼物黛柔,一位香消玉殒的花魁。 黛柔脱困以后没有立刻轮回,在幽冥混上了编制,如今也是阴差。 黛柔的胆子不大,占着主场,也非常畏惧化成本相的苏寒衣,怯生生地道:“我真没有恶意,我只是奉陵光娘娘之命把你带到这里的。”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让陵光娘娘差遣?” “我……我我我……我怎么不配,我平常就是给陵光娘娘神像擦灰的,在阴差名册都已经登记过!对了,还有手里的灯笼,就是陵光娘娘神像前悬挂的灯笼。” 这么说倒有几分道理,寻常勾魂阴差用的引魂灯笼,可勾不动苏寒衣的元神。 第319章 万化无尽 雪小了些,可还没有停。 所以陆缺和雪初五还跪在雪地反省。 思量许久,陆缺也认为这回杀霍重山和孙玉宝太过鲁莽,行侠仗义固然没错,但把太多人牵扯进来就不妥了…… 此次从童信到十几个望月谷长老,都为陆缺出面站台,童掌事还挨了抽,无疑让他欠下一份天大的人情。 有这人情在,往后和哪个望月谷弟子发生争执,都不太好意思下死手。 人情即羁绊。 所以还得做回安分老六,行侠仗义,就偷偷摸摸来。 事先没有知会苏寒衣确实不对。 这位师傅大表姐,人美道行高以外,也愿意在上面出力,遇见了事,是应该找她商量商量,给予应有的尊重。 “……此事总算了结。” 陆缺仰头看向天空,阴云依旧很重,雪小了,可似乎很久都不会停。 旁边雪初五跪得笔直,脸色略有两分骄傲欣喜,不太像是在反省的样子,“孽徒”含量明显比陆缺高出许多。 雪师姐是一位很有精神追求的女子,希望自我价值。 而此次处理好管娥儿的事,给她所带来的精神满足前所未有,远大于霜降大比赢得前八。 霜降大比赢几场算什么,说白了,再怎么赢也是宗门内部低阶弟子过家家。 不具有太大的实际意义。 但顶着宗规,扛着执法堂的压力,为世间事鸣不平,最终竟还成功了,这就让她有了种强烈的精神愉悦。 她想了想道:“师弟,往后有这种事记得带上我。” “我看师傅气得不轻。” “不给师傅点压力,她都不清楚自己的本领有多大。” 陆缺看了眼毫无惭愧之色的雪初五,皱着眉道:“原来师姐还挺腹黑的。” ……… 幽冥境域。 苏寒衣得到陵光娘娘的答复后,感觉很不可思议。 作为参合宫诸多学霸中的学霸,苏寒衣对修仙界史学烂熟于心,只要尚有记录的先贤前辈都是知道的。 而以人妖两族分界点,期间前八千年,后三千年,无论人族修士妖族大妖,尽皆公认盖十三为仙武第一大宗,无可逾越。 若用一个词形容就是,横绝万古! 怎么可能有一门仙武功法,超越荟萃盖十三所有仙武精义的十三斗斗武罐? 如果有。 那么创立此功法的前辈大能必然会名垂竹帛,光耀万古。 不可能不为人所知。 苏寒衣迟疑道:“陵光娘娘说的那人是哪位英杰前辈?” 第321章 梅兰双姝 石刚休息了会儿,回洞府取出针线,坐在溪畔石头上穿针引线,缝补衣服破口。 魁梧如小山的汉子干这种活,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也没办法,修仙界低阶女修很看重颜值气质,没有师姐师妹愿意替石刚这种糙汉子缝补衣衫。 陆缺继续翻阅《竹庐静心经》。 约莫一刻后。 雪初五的笑声从东面传来,与她并肩而行的是陶希陶师姐。 当初管娥儿的事情尘埃落定,雪初五就又得到两滴地灵浆补养性命根基,两年半以来,修行也勤恳刻苦,加上苏寒衣每隔十天就悉心指教一回,实力翻了两番。 ……这次霜降大比,实力相对强悍的丰滢、顾近长、郭数、李望等人都已经过了三十岁年纪,不再参加,剩下可能和雪初五争锋的,只有上届霜降大比第二名闫红绡,夺魁的希望非常大。 刚才陶希和雪初五到斗法场交流,交手十几招,陶希更确信这点,往回走的一路都在夸赞她。 或许泰东陶氏也有捧人的习惯。 两人并肩过来。 看见陆缺浑身懒散地捧着书,陶希眉头往下压了压。 大闹青云浦堂口以后,谁都看出陆缺在参合宫三十岁以内的弟子中一骑绝尘,可苏长老偏偏用规矩束缚着,不再让他与人交手过招,两年半的时间过去,恐怕已经丧失那股凌厉之气。 也不知苏长老怎么想的。 陶希打招呼道:“陆师弟,还在看书?” “师傅交待让多看修身养性的书。” “唉……” 闲聊了几句,陶希回去补觉。 雪初五走到陆缺洞府前,拉了张小椅子坐到旁边,转眸往《竹庐静心经》上瞄了两眼,故作惋惜道:“咱们望月谷的师兄们背后议论,说你脖子上被栓了条链子,胸中血性渐渐消磨,如今提不动刀了。” 陆缺托着下巴道:“他们说的对。” “那你觉得如果不用狼祖传的影闪,现在还能打得过我吗?” “打不过。” 雪初五猛搡了陆缺一把,“滚!” 其实雪初五也清楚陆缺的实力具体涨到什么程度,每次到尽海海岸修行,就只看到他挨师傅苏寒衣的揍。 但她不信陆缺真就修身养性了。 “说实话。” “咱俩没交过手,我也不知道。” 话题就此终止。 缓了缓,雪初五忽然道:“对了,刚才我跟陶师姐在斗法场交流时候,看见有凤栖山的弟子来咱们宗门,一共三个人,年轻的是一男一女,看起来气度不凡。” “我也瞧见了,不过宗门之间的低阶弟子交流不是常有的事。” ……… 青云浦堂口,小斗法场。 两名筑基境身影交错,灵力交缠,激起一阵阵闪亮白光。 其中一人是青云浦本堂弟子,另一位则来自于凤栖山。 凤栖山算是大夏五大宗门里面的后起之秀,规模仅有参合宫一半,但是宗门气数向来很旺盛,每隔几十几百年,总会冒出来一位横绝当代的天骄,因此也能跟其他四大宗分庭抗礼。 如果说参合宫源远流长,那么凤栖山就算是英才辈出。 宗门弟子单个的战力很强悍。 这会来参合宫拜访三人,领头是凤栖山的金丹长老兰锦嫣。 兰锦嫣声名赫赫,当年和九溪学宫的庞梅合称“梅兰双姝”,在同时代的男修士的眼里地位极高。 犹如启蒙老师般的存在! 不同的是庞梅以民间杜撰风月话本《仙子庞梅》而闻名,活在修士的想象里;兰锦嫣则是以美貌和才情赢得名声,成了同时代男修心中的白月光。 经岁月洗礼后,兰锦嫣如今是一副冷艳美妇的形象。 怎么说呢? ……低配版的苏寒衣。 兰锦嫣和南宫月漓颇有交情,来参合宫的主要目的就是探望南宫月漓。 身旁带着一男一女俩弟子,则是来参合宫见见世面,相互交流。 于是,兰锦嫣的男弟子楚钦就登台跟青云浦弟子打了两场。 两场皆胜! 这就让南宫月漓的脸有点黑了,主场失利,很是打击青云浦堂口的士气啊。 当然。 青云浦弟子能胜过楚钦的绝不在少数,丰滢上场就能轻松取胜。关键问题是此人年纪二十五六,南宫月漓不可能派三十以上的弟子出战。 而转眼之间,楚钦又拿下了第三场。 他御剑将青云浦逼出场外,剑指一转,数百道剑光在空中化出缤纷曲线,凝聚于胸前,重新显现为三尺银亮飞剑。 剑气四溢,震衣欲起。 “还有哪位参合宫的师兄师姐赐教?”楚钦潇洒弹剑,转眸扫视台下。 兰锦嫣并未阻止弟子的轻狂之举,反而轻笑道:“南宫师妹,听闻贵宗上一届霜降大比的状元丰滢就在你青云浦,要不让楚钦跟丰滢讨教两招?” 南宫月漓翻了翻眼,他娘的,姓兰这娘儿是来打我脸! “不必了,兰师姊调教有方,我青云浦堂口的弟子哪儿比得上。” “别啊!我这俩徒弟心高气傲,总是自觉的在同辈之中无人可及,不远万里过来,就是想着让南宫师妹堂下高足给他们一点教训。” “呵呵呵。” “参合宫人才济济,肯定有能教训他俩的同辈。” 南宫月漓这人爱面子,不能激,一激就容易上头,横了兰锦嫣一眼道:“兰师姊要这么说的话,可就别当妹妹的我整活了。” 兰锦嫣绵里藏针,“那正好替我管教两个不成器的徒弟。” “哎……” “南宫师妹叹什么?” 南宫月漓啧啧摇头道:“还是算了,那小牲口出手委实太狠,一不小心恐怕就得让兰师姊白发人送黑发人,交流切磋而已,不至于把他放出来。” 兰锦嫣道:“师妹别故弄玄虚。” 场上的楚钦不服地插话,“南宫前辈只管把那名……师兄放出来,主要是没过筑基中期,晚辈都还有六七分的把握。” “他年纪应该还没有楚贤侄大。” “那就请南宫前辈将他带来。” 南宫月漓嘴角一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兰锦嫣,“兰师姊,那小牲口要是出手太狠太毒伤了贤侄,不太好意思啊。” 兰锦嫣道:“无妨,何况谁伤谁也未必。” “兰师姊还是像从前那么自信。” “彼此彼此。” “那好!丰滢,你跑一趟,就把那小牲口给牵过来。” 站在后面的丰滢面色略带几分为难道:“南宫掌事,恐怕不好叫过来,据说他这两年半都没有出过望月谷。” “就说我让他过来的,当年的事,他整个望月谷都欠着咱们一份人情,不会推诿搪塞的。” ……… 第323章 高调一把 青云浦,小斗法场。 场边儿围着四五百人。 其中以炼气境弟子居多,因前面连输了三场,这些年少的炼气境士气有些低落。 楚钦已经走下斗法场,服了枚效果与火返丹等同的剑行丸,独坐一处,运功吸收药力。 其灵力具象化为三寸剑影,悬于虚抱的手掌之间,伴随着气息渐渐平和,剑影扩散开一圈圈银亮的剑纹,如水波般在衣衫上微微打晃。 兰锦嫣似乎对这位徒弟很满意,投过去的目光带着几分赞许。 ……… “来了!” 不知是谁轻语了一声,然后众人目光就向天空聚焦过去。 陆缺、雪初五、丰滢三人驾驭涉水飞舟而来,轻盈地落到场边。 陆缺的到来让诸多炼气境弟子眼中绽放出了异彩,甚至有十几名女弟子已经不自觉地并紧双腿、攥住粉拳……当时在青云浦斩杀同门,对宗门的少年少女影响很深,都认为他是位勇于反抗宗规教条的英雄,故而非常敬仰。 有一段时间。 许多年少的男弟子还学起了陆缺的平常木讷寡言模样。 说起来话更是故作深沉,时不时地举起虚握的拳头往嘴唇贴。 自我感觉很帅。 可他们哪儿知道,陆缺只是因为年少时得洗碗、浆洗衣物、做木匠活,手总是被冻的开裂出血,才养成握拳呵手的习惯。 年少无知…… 陆缺不习惯被人瞩目,抵达青云浦堂口就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丰滢把陆缺和雪初五带到南宫月漓跟前:“南宫掌事,陆师弟过来了。” 陆缺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 看见陆缺的刹那,南宫月漓心里咯噔了地沉一下,怎么这小子如今锐气全无,战意俱消。 行不行? 兰锦嫣就在旁边儿,南宫月漓不好意思发散灵识,查探陆缺具体境况。 那就显得太不自信。 南宫月漓搓了搓手指,指着并肩而立的兰锦嫣,开门见山道:“这是凤栖山的兰锦嫣兰前辈,今天她带了俩弟子过来,说是平常很不服管教,你能不能提兰前辈给他们点教训。” “能。” 陆缺回答的很干脆,一反常态地高调。 毕竟欠着南宫掌事的人情,得为她找回几分面子。 得硬起来。 这个坚定的回答,也让南宫月漓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眉眼带笑道:“千万不要小看兰前辈的两位得意弟子,纵然他们可能伤不到你的皮毛,但在兰前辈的悉心教导下,抗揍挨打的能力必然很一流,你三招之内未必好赢。” “用不了三招。” “哎呀呀,说什么实话啊你这孩子,你这让兰前辈的脸往哪儿搁,难不成铺在青云浦的地上?” “在南宫掌事面前不敢虚言,弟子有把握出手即胜。” 此次陆缺高调至极,以便于南宫月漓作妖。 南宫月漓果然很舒爽,眼角的细纹都因此舒展开来,笑靥如花,面生荣光,故意瞪了陆缺一眼道:“混账!兰前辈的面子就不给了吗,她不远万里而来,就是伸着脸让你扇的?必须得让几招。” 南宫月漓面向兰锦嫣,“兰师姊可别生气,我们参合宫这名弟子他不太会说话,要不让你俩徒弟出手教训教训他?” 兰锦嫣安静地看着南宫月漓作妖,不嗔不怒,只是轻哼了一声。 然后问陆缺道:“听南宫师妹讲,你师傅是来自青丘狐坟的苏寒衣苏道友,她怎么没有过来?” “这点小事,不必劳动师傅大驾,她也没有关注的兴趣。” 好,说的好! 南宫月漓高兴地拍了下大腿,她就喜欢看兰锦嫣被怼的场景。 兰锦嫣纤指抚了眉角,“看来苏道友对你很有信心。” “她……” “你说吧,我会不生气。” 陆缺面色真诚道:“她只是觉得别人的徒弟太一般。” 此话一出,南宫月漓忍不住耸肩笑了起来,真他娘-的爽,不说陆缺能不能收拾兰锦嫣的徒弟,单这份犀利词锋,就很讨人喜欢了。 只可惜不是青云浦堂口的弟子。 兰锦嫣脸色青了。 她和苏寒衣有点暗斗的关系。她当年被奉为五大宗门第一美人儿,众多同辈男修士心里的白月光,美艳之名广播……可没维持十几年就被苏寒衣压下去了,年轻时常常因此忧愤不平。 苏寒衣压着她,苏寒衣的徒弟又不拿她徒弟当回事。 第324章 仙武道罡 楚钦紧咬后槽牙,目光阴沉地盯着陆缺。 他四岁习武,十五岁先天圆满入炼气境界,其后仅有七年便破境筑基,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与同龄人切磋,输的次数屈指可数。 誉为人中龙凤不为过! 陆缺却大放厥词,口口声声说出手即能胜他。 这如何受得了? “请了——” 楚钦冷眼怒喝,同时单手结印,指尖凝聚出如豆白光,挥指在身前横划出三尺长的白色光痕。 飞剑于光痕中呈现,激发清越长吟。 他的灵力也迅烈地扩散开来,鼓荡着绣凤衣翻飞不绝,发丝舞动倒卷。 寒塘渡鹤! 楚钦出手了。 首招就是拿手剑诀“寒塘渡鹤”,伴随灵力在剑身上凝聚,飞剑骤然震动,带着纯粹的剑意与满腔怒意贴地刺来。 落在地上的剑影平白变大了几十倍,竟如实质犁出一道沟壑。 陆缺没有选择硬接,点脚闪越避开。 扑空的飞剑与剑影直飞到小斗法场的边缘,但在边缘位置死死定住了。 楚钦剑指回勾,投影在地面的剑影霎时消散,飞剑本身疾速调转过来,攻向陆缺后背…… 这式剑诀名为七节破竹斩。 飞剑逼近对手七丈范围,陡然加速,每进一丈威力便会大上一倍,七丈以后便能势如破竹。 楚钦如今练到了四丈,但这四丈距离就能剑诀威力上翻八倍,攻致陆缺背后,剑意已如连绵大浪奔腾而来。 一柄飞剑,却有千剑齐坠的声势。 场下。 兰锦嫣纤薄粉润的唇角微微扬起,“我徒弟性急了点,这招只怕要打伤陆小友。” 感觉天气太热,南宫月漓正在往上挽衣袖,但也扫到了斗法场的交战情形,心里暗呼了声不太妙。 七节破竹斩本是兰锦嫣的成名技,当年曾以此强招,在筑基中期巅峰的境界,越阶斩杀筑基后期的散修,被传扬了许久,怎么这么早就传授给徒弟楚钦了? 楚钦该不会是她私生子吧…… 南宫月漓轻皱了一下眉头,心道:“七节破竹斩本能越阶对敌的强招,陆缺这小子又有两年半没和人交手,此消彼长,可别一下就给伤着了。” “南宫师妹怎么哑巴了?” “我是担忧陆缺轻易破了这招,扫了兰师姊的面子,毕竟这是兰师姊的成名技。” “嘴硬!” 两人互看了一眼,又同时把目光转向小斗法场。 飞剑已携万钧之势压到陆缺跟前,他适时转过了身,在几百道目光的注视中,抬指指向飞剑。 居然手指去接飞剑,他疯了么? 场下的炼气境弟子顿时屏气凝神,心脏犹如被慑住。 南宫月漓也觉得有些惊异,兰锦嫣微微冷笑。 站在南宫月漓身后的丰滢大惑不解,眼睛快速眨了眨;再靠后点的死鱼眼师兄则努力瞪大了眼睛。 即便陆缺的道行真比楚钦高一档,也不至于徒手去接飞剑吧? ……唯独雪初五环臂抱胸,神色从容,她很了解陆缺的为人,师弟与人对敌有十分把握能赢,尚且会谨慎警惕,敢徒手去接楚钦的飞剑要么是实力到了,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第326章 枯荣灵果 回到洞府,陆缺捡起《竹庐静心经》继续阅读。 雪初五坐在石桌对面,身体前倾,挺拔胸脯压在桌案,托腮看了陆缺许久。 “见到让你受了十几年苦的人,给一巴掌就了事,师弟胸怀这么开阔了?” “把姜家祖传的半块还给姜看玉,世俗的事彻底了结,我应该轻松……再说是我父亲和叔父当年愿意救她,我能怎么着,巴着她以身相许啊?还是相忘于江湖的好。” “倒也是。” 纠缠二十多年的事就此翻篇,陆缺没再多想什么。 雪初五更好奇陆缺如今的真实实力,一拳碾压楚钦,技惊四座,这也远远超过了她对陆缺的实力预判。 水乳交融过的亲师姐弟,却连实力都不清楚,太令人唏嘘。 “师弟,你是不是快筑基中期了?” 陆缺从书卷上移开视线,目光真诚地看着雪初五道:“差的挺远。” 雪初五想了想,“那你凝炼出来的仙武道罡可强得有些离谱,威力应该相当于道行极稳固的筑基中期。” “你想学,师傅也会肯定教你。” “我?算了吧。” 雪初五知道苏寒衣给陆缺开了小灶,甚至跟过去练了一次。 但仅仅一次,雪师姐彻底明白为什么说女人是水做的,她光流汗就流了五六斤,事后更是在床上躺了四天,当时心中诸般念头俱消,就剩个累字。 那种地狱级的修行强度,她承受不了。 所以也不妒忌苏寒衣给陆缺开小灶。 ……… 五天过去。 一场大雨洗去了夏日闷热,清晨水雾蒙蒙。 南宫月漓拿着把油纸伞亲自到了望月谷名录阁,踹门而入,拉着童信的衣衫擦了擦脖颈上的雨珠。 “师妹别这样,弟子们看见了会认为咱们有一腿,你清白不保事小,但我的品味被人诟病就损失大了。”童信义正言辞,同时拽着衣襟往后撤。 “呸,跟你有一腿?你也不怕你爹从坟里拱出来劈死你。” “那你倒是撒开手!” 话刚落地撕拉一声,童信心做的素纱衣被就撕了个大口子。 南宫月漓恶人先告状,“人家女子穿素纱衣裙,身段若隐若现,叫女为悦己者容,你一个土都埋到眉心位置的糟老头子,皮囊恶心的不行,跟着风-骚什么?” 童信捂着脸吼道:“凉快——” “我看你老而不死想骚。” “……” 吵了几句,渐渐恢复平静,童信换身结实衣服出来。 “一大早过来干啥?” 南宫月漓自顾自地在板凳腿上,刮了刮鞋子的泥,转身坐下道:“前两天陆缺不是到我这边儿去撑场子,我也得拿出来点东西奖励他。” 这娘们儿可不是好人啊,童信揪着胡须道:“自己带弟子不行,就来挖我墙角?” 南宫月漓也不是没挖,但没挖动,悻悻然哼了一声,“你说这人要啥没啥,就是运气挺好。” “嘿嘿。” “别得意了,把陆缺叫过来。” 童信点点头,从腰后摸出掌事令牌,捏剑指在令牌划了个十字,念了句,“陆缺来名录阁一趟”,随后将令牌掷出。 不多时。 陆缺带着掌事令牌进来,向两位掌事行了礼,将之还给童信。 南宫月漓开门见山道:“前两天那场打得很好,也给青云浦弟子涨了士气,我也不能让你白出力,赏你几枚果子。” “青云浦与望月谷俱是参合宫同门,情如手足,一荣俱荣,弟子为青云浦出战本也是分内之事,此次只是侥幸得胜,绝不敢因此居功。” 陆缺长身作揖,温和淳良。 童信捏着胡须蓦的一愣。 南宫月漓甩着衣袖大笑起来,“还真别说,跟苏师姐学了两年,身上真是有点她的风采了,可是她啊,讲道理时候比九溪学宫的人都有谦谦君子之风,动起手来又比谁都狠。” 这是嘲讽苏寒衣虚伪?陆缺没有在意。 “多谢南宫掌事夸赞。” 南宫月漓真性情,不做作。 看不顺眼的直接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看顺眼的本门弟子也很愿意提携。 当即从衣袖中取出四枚暗紫色的灵果放在桌案。 “上届霜降大比你得了不少火返丹和木元丹,我就不拿那些寻常丹药糊弄人了,四枚枯荣果你收着。” 枯荣果犹如拳头大小,表皮皱皱巴巴,依稀像是人脸,透着几分诡异。 陆缺近前打量,神色渐渐震撼,“修仙界现在还真有这种灵植!?” 也不怪陆缺震撼,着实是枯荣果来历不凡。 据参合宫藏书楼的《千草记》记载,结枯荣果的灵植须九百年才能成材,扎根六十六丈,蔓延方圆六里;凡是在枯荣树根系蔓延区域内死亡的修士,气数反哺于天地,灵气积蓄则会被枯荣树所吸收,酝酿出蕴含精纯灵气的枯荣果。 简直像是弱化版的乾坤化气壶! 不过《千草记》也记载,枯荣树在人妖两族大战后就已经绝迹…… 南宫月漓解释道:“枯荣树在某些古代修行宗门的遗迹中尚有存在,但钦天监和镇邪司害怕邪修利用枯荣树为非作歹,就封锁了消息。” “原来如此,这四枚……” “一名金丹初期的散修身死道消,灵气积蓄被枯荣树所吸收结出来的,共结了九十六枚。” 那四枚枯荣果,可就相当于金丹初期二十四分之一的灵气积蓄了。 陆缺知道会从南宫月漓手中得到奖励,却没有想到奖励会如此丰厚,一时间激动的心脏砰砰乱跳,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乾坤化气壶在手…… 这种灵气磅礴的灵果,对陆缺来说几乎可以直接和道行画等号。 “多谢南宫掌事赏赐!”像是害怕南宫月漓后悔似的,道谢之后,陆缺立刻把四枚枯荣果收进了咫尺空间。 南宫月漓笑道:“你要是来我们青云浦堂口,更好的灵果灵草还有。” “还有啊?” “五大宗门以参合宫最富,参合宫八个弟子堂口又以青云浦最富。小陆,你不会不知道咱们参合宫其实是从青云浦发展起来的吧。” 南宫月漓循循善诱。 一声和蔼的“小陆”,更是让陆缺觉得亲切无比。 一直以来和陆缺这样称呼的,几乎都是最关心他的那几位长辈。 童信瞪着南宫月漓,只看出来了满脸的奸诈卑劣,甩脸色道:“当着我着的面挖我望月谷的弟子,南宫月漓,你这是当我死了吗?” “老话说的好,良禽择木而栖。” “老话还说狗不嫌家贫呢!” 得,两位掌事争来争去,就没往陆缺往人的方向去比喻。 南宫月漓不再搭理童信,转向陆缺道:“小陆,青云浦堂口明显更适合你发展,我得提议你好好想想。” “不管我在哪儿堂口修行,也都是参合宫的弟子……南宫掌事恩厚,青云浦堂口往后有什么事情用的找,我都会尽我所能去帮忙。” 陆缺两边儿都不得罪。 ……… 第328章 炼化灵果 枯荣果表皮崩开一道发丝般的裂口,肉眼几不可察。 阴湿的灰烟从裂口冒出来,源源不断,很快就盘结成漫漫一层,而其腥臭气味儿就像**多日的死鱼。 玉合静心香的沉郁香气,都盖不住这股腥臭。 陆缺被熏得眨眼不止,眼框里渐渐都红了。 ……此果是某位金丹境初期的散修身死道消之后,灵气积蓄被枯荣树吸收,酝酿而成。 修士引天地灵气入体,同时也会吸收游荡天地间的驳杂气息,这些驳杂气息积年累月就会形成污秽,而散修手里通常不会有高明功法,无法将污秽清除干净,灵气积蓄遭受污染在所难免。 灰烟就是残存灵气中的污秽。 陆缺在《千草记》中看过有关枯荣果的记载,清楚会出现这种现象,心里也做了准备。 先苦后甜嘛。 再难闻也得忍着! 陆缺尽量保持心态,平心静气地催动黑色旋涡加快旋转速度,先将这股腥臭的灰烟炼化干净。 时间缓缓流淌。 更漏的刻度从午时滴到申时两刻,牡丹造型的青铜香炉烧断了残香。 这时。 阴湿的灰气终于被炼化干净,洞府里有了种拨云见日的开朗。 枯荣果在黑色旋涡的持续作用下,表皮崩裂开更多的裂口,随后渐渐枯萎干枯,一片片剥落下来。 原来拳头大小的枯荣果,化成核桃般大小。 颜色转为冷寂的蓝色,宛若夜明珠。 陆缺很清楚此时的枯荣果已经被炼化成了精纯灵气。 看起来漂亮,却蕴含着惊人威能。 因此越发小心翼翼,稳定气机,操控黑色旋涡将枯荣果束缚在中央,开始吸收其灵气。 下一瞬。 精纯的灵气从二十五个仙窍汹涌地涌入体内,就仿佛二十五道突然开闸的大河,摇荡起体内乾坤。 “竟然这么霸道?”陆缺心神震动,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然开始炼化了,就不能中途打断。 陆缺收敛眼眸中的神光,精神内守,安坐不动抗拒着体内的剧烈翻腾感……两年半来挨了苏寒衣七八十回揍,身上好了伤,伤了好,在这个反反复复的过程中,九滴地灵浆蕴含的力量已经完成激发,想必能承受住更强的冲击。 第329章 道行加倍 《断古心法》乃前世遗留,包含横断古今的玄奥,修行起点就需要吸收过九点地灵浆的雄厚性命根基,霸道绝伦。 这也正好与乾坤化气壶的炼化之威相匹配。 当陆缺静心运功,心中闪现起《断古心法》要义,脸上顿时多了种深沉肃穆,仿若万年道行加持其身,安忍不动如大地。 心念所至…… 如古老神只挥动牧海之鞭,驾驭狂暴翻涌的灵气,河归河,川归川。 尽皆归入大周天的运行路径。 而炽烈如火焰巨蟒的气息,在灵气运行八十一周天后渐渐恢复秩序。 十几股凝成一股,凝聚压缩,在穴窍玄关中形成芥子般的微小颗粒,到极致之态时陡然燃起,最终变成命火。 紧接着第二团,第三团,第四团,连续突破,在陆缺体内掀起一场惊变。 洞府外朝升暮落,日月轮转,不知不觉过去四天。 第四天,卯时三刻。 陆缺体内终于恢复平静,而点燃的命火数目已经达到五百六十团! 内视体内情况,陆缺眉宇之间不由露出笑意,这次的提升让他极其满意……道行可将近翻了一倍。 他都想再炼化一枚枯荣果,直接把道行拉升到筑基中期。 当然。 这只是想想而已,事实上不可能。 一来连续四天运功,即便中间服用木元丹恢复,陆缺的精神依旧疲惫至极。 二来突然增加这么多的道行,得一年时间沉淀,才能化成自身的实力。 “一年……一年以后炼化第二枚,冲到筑基中期,再用两年时间做一**的沉淀,加起来就是四年,不算长!” “到那时候我起码有能力对付普通的筑基后期。” “看来宁大哥规划的头一步,还真有可能实现。” 陆缺聊做畅想,按着额头笑了笑,眼睛一闭,没片刻功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牡丹造型的香炉里,续上不久的玉合静心香安静燃烧。 白汽流成了一缕。 沉郁香气中。 陆缺很快睡熟,身体缓缓松弛下来,躺倒在石蒲团旁边。 ……… 说要闭关十天左右,陆缺果然到第十天才从洞府出来。 后几天基本什么事都没有做,主要就是睡觉养精神。 凭良心说。 从拜入参合宫到如今,陆缺修行的勤恳程度不亚于当时在界山的时候,没几位师兄弟能比得了,偶尔偷懒,也情有可原。 走出洞府时天色尚未大亮,陆缺简单打了套拳舒展筋骨。 等身上微微有汗,又取出断夜练刀,几十招后灵力随逐渐加快的气息生发,周天运转行云流水,他把刀锋陡然一转,如倒卷瀑布般向天幕撩起刀芒。 但见九轮聚如黑月的刀芒,从地面冲入云霄。 先前领悟的仙武招式七百日缺,陆缺已经使得炉火纯青,出手间能挥洒九轮“黑月”刀芒。 现在又多出四轮,俨然是道行提升所致。 不过这四轮还很虚浮,像是被烟云朦胧的月,尚需时间沉淀。 预料中的事。 陆缺收刀入匣,发散灵识点检了一遍咫尺空间中所剩的修行资源。 火返丹六十四枚,木元丹十二枚,水晶二十枚,枯荣果三颗,另外还有宗门发的清创膏、辟谷丹等几样琐碎物件,这些资源够用到筑基中期还有富余。 单单自身修行,暂时无需忧虑。 不过宁归宁大哥那边现在是个无底洞,再多不嫌多。 所以还是得行侠仗义,为世间之公正清平,诛灭那些邪恶修士,顺带地收取他们遗落下来的修行资源。 陆赵两家的仁侠之风终究传承到了陆缺身上,虽说细节上有些变化…… 陆缺边琢磨边沿溪而行,天色渐渐地亮了。 望月谷的炼气境弟子陆陆续续从洞府里出来,找地方打坐炼气,瞧见他们,陆缺忌讳莫深地折返了回去。 大闹青云浦,一招击溃凤栖山翘楚,这两件事让陆缺声名鹊起,因此在炼气境弟子中收获了几个小迷妹,见了面就师兄师兄地热情地叫着,偶尔还会送他香囊、梳子、发簪等表达懵懂情愫的小玩意儿,陆缺也不是宁归,应付不了这种事,所以选择躲开。 这些师妹大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天真善良,跟她们走太近也容易造孽。 “闭关结束了?”苏寒衣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背后响起。 陆缺回头,苏寒衣正迟疑地打量着他,目光渐渐由迟疑变成惊讶。 “道行怎么突然涨这么多。” “前些天去帮南宫掌事干了点活,她心情好出手阔,赏我四枚枯荣果。”陆缺站直身躯回话。 苏寒衣捏了捏眉心,心里疑问越大,“枯荣果的确珍贵,但炼制成丹须六十味多味辅药化解污秽、调和霸道药性,炼制手法也极为考究,莫说是你,便是南宫掌事也没有能力把枯荣果成丹,你把那果子直接啃了不成?” “高端的灵果,往往需要最朴素服用方法才能吸收其中精华。” “胡说八道!” 陆缺笑呵呵道:“我不能告诉你原因。” 去了一趟幽冥境域,苏寒衣已经知道陆缺身上隐藏着极大的秘密,藏有神异手段不足为奇,因此没有追问。 陆缺又道:“师傅能把枯荣果炼制成丹丹吗?” 苏寒衣点了下头。 陆缺取出一枚枯荣果递过去,“师傅就把这枚炼成枯荣丹,给我师姐吧。” “可以。” 谈完此事。 苏寒衣又问道:“仙武心得方面的书籍你看了多少本。” “二十四本。” “继续到藏书楼借阅。” 陆缺皱起眉头道:“我有个问题,您光让看那些仙武心得,又不让练习那些相对应的仙武,有什么深意?” “有门很合适你的仙武要传给你,但这门仙武玄妙精微,无可比拟,需要你有足够的眼界。” “哦。” “修身养性的书也得继续看。” “遵命。” 苏寒衣挥了挥手,让陆缺回去,自己却站在原地盯着陆缺的背影若有所思。 让陆缺看仙武心得,看修身养性的书籍,其实全都是为了传他《万化无尽》打基础。 她不清楚今世陆缺是否能恢复前世的荣光。 但身为人师,尽力而为! ……… 第330章 大敌归来 童信站在莲花大缸前喂鱼,一名蓝袍青年从外面进入名录阁,摘下竹编斗笠背到身后,露出英俊脸庞,中气十足道:“弟子魏宝恭回宗了。” 童信一愣,放下盛鱼食的瓷钵,转过身上下打量,老脸渐渐绽放鲜活笑容。 魏宝恭和石刚差不多同年拜入参合宫,天资,心智,悟性俱佳,前四届霜降大比拿过第四名的好成绩,绝对是能给望月谷撑门面的弟子。 四年前出宗游历,如今安然归来,童掌事自然欣喜。 ……犹如养蛊的修仙界,为了争机缘夺气数,别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大宗门弟子,到争夺利益时候,该杀绝对不手软,做的干净点就是了。 参合宫外出游历的弟子,折在外面的也有将近三成! 有的人出去了,永远也回不来。 所以每次外出游历的弟子安然归来,对童信都是件喜事。 魏宝恭这样出色的弟子回来,更是喜出望外。 看着境界还涨了不少,根深蒂固的筑基中期了,好啊,没白游历这一趟。 童信感觉到魏宝恭多了几分硬朗气质,知道在外面没少经历风吹雨打,伸手压在他肩膀上道:“看着出息多了。” “弟子在游历途中,经历大小战斗十六场,生死较量三场,托掌事的福,都有惊无险地度过去了,就是风餐露宿的不少,有时候还得在乞丐堆里挤一晚,义庄住过了好多回。” “不止住的不好吧?”这些事童信都经历过。 魏宝恭爽朗笑道:“窘迫事多了,弟子的钱囊没放在咫尺空间里,有会去挤鲁山山神庙的庙会,竟被一个小贼给割了,后来就学会了乖,再没敢多往钱囊多放银子,只放几十个日常用的铜钱。” 远游归来的人,倾诉欲都很强。 童信让杂役弟子搬出来两张凳子,泡上一壶茶,亲自给魏宝恭沏上,很有耐心地听着他倾诉。 魏宝恭喝茶润了润。 “弟子此次外出游历,也明白了不少的道理。” “嗯?” “修士作恶,恶贯满盈!” 童信用目光示意魏宝恭细讲。 魏宝恭放下茶杯,“弟子那年游历到了奚州河昌郡,那郡城因盛产精美瓷器、上好墨块,商贾士子络绎不绝,繁华富庶,但街上却有许多哑了、残疾了的小童、蛇身人头的怪人,日日沿街乞讨,总数目竟然不下百人,您猜猜其中有什么缘由?” 第331章 气氛尴尬 童信放下茶杯,理了理被茶汤溅湿的衣袖,抬眼瞥了瞥魏宝恭。 魏宝恭目光笃定。 修士结道侣不存在被椿萱催婚这一说,大都是境界小有所成,才会考虑此事,在童信印象里,魏宝恭真实年纪应该在四十二三岁,心智成熟,此次外出磨砺沐风栉雨,已经有了几分沉稳,提出想和雪初五结道侣的事,必是经过深思熟虑。 绝不单单是觊觎师妹姿色,一时间两个脑袋发热。 有点势在必得的意思。 这就让童信为难了。 堂口内的弟子结契道侣时的确得经过童信点头,但也仅此而已。 他可没有把堂下女弟子指配给谁的权利,是否能结成道侣主要还看双方的姻缘。 眼下,雪初五和魏宝恭明显没有姻缘! “此事还得看你们俩的意思,你们俩如若情投意合,我当然会成全。”童信的话满是油滑。 魏宝恭替童信把茶添满。 “您老只要同意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处理。” “……挺有信心。” “这次游历让我成长颇多,自付能给初五师妹一个安稳的修行环境。” ……… 聊到尽兴已经晌午。 魏宝恭从名录阁出来,一路经过炼气境弟子的地盘,看着望月谷夏日里的绿树白花,不由得心旷神怡。 几名嬉闹的炼气境弟子,见到魏宝恭,眼中一亮都围了过来。 “是魏师兄!” “魏师兄终于回宗了,外出游历都遇到什么些妖魔鬼怪?” “我都已经炼气十层了,魏师兄。” “……” 几名炼气境弟子簇拥在魏宝恭身旁叽叽喳喳,随后越来越多的同门过来。 对他们来说,外出游历还是很新鲜很期待的事。 练得术法神通,却只能待在宗门,岂不是锦衣夜行? 魏宝恭挺会做人,回来时专程带了些妖兽鳞爪、奇异矿物、丹药等,捎给这些还未出过宗门的师弟师妹,分了分后,问道:“怎么没见叶教习。” “叶教习去年就到精研堂去了,平时很少回来,我们如今由陈絮陈教习带。” “豁,精研堂。” 魏宝恭脸色惊讶,有些羡慕。 参合宫精研堂由十几位修为高不可攀的老怪主持,平常负责藏书楼古籍的注解,以及……培养最顶尖的弟子,能够进入此堂的人,往后成就至少能到元婴中期! 那是所有参合宫弟子梦寐以求的修行殿堂。 叶间川被视为能在修仙界大势变动中崛起的希望,参合宫高层多倾注心血,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魏宝恭自付二十年后也能踏入精研堂,不过现在还早,没多考虑,和师弟师妹闲聊了一阵儿,就离开了炼气境地盘。 ……… 沿明艳溪流而行,走了十几里,抵达望月谷里的第一座小斗法场。 盛夏的阳光里。 铺满坚硬“勾斗石”的小斗法场黑的犹如墨块,因为被晒的时间久了,场上蒸起了扭曲的热浪。 玉树临风的顾近长,正在场上陪一名叫做梁闲心的师妹过手。 ……梁闲心上届霜降大比打进了前三十二,实力不俗,只是当时年纪小一些,此次就很有希望打进前十,所以望月谷的师兄师姐这段时间没少给她喂招。 魏宝恭在几十丈外的柳荫停了下来,斜靠在树干上,含笑观看场上战局。 四年了。 顾近长还和从前一样,喜欢摆高冷的臭脸,做事认真的过头,明明是给师妹梁闲心喂招,可递出的飞剑一剑比一剑凌厉,斗法场上剑吟不绝,扩散开的灵力涟漪,扫得场外石子簌簌颤动,就没有半点剑下留情的意思。 真是个死脑筋! 不过剑修有了这种死脑筋,有助于呈现冷峻气质,挺讨无知女修喜欢。 魏宝恭托着下巴笑了笑,在这场交手打完之前都没有开口发声。 一会儿。 顾近长收了飞剑从小斗法场下来,视线穿过密集柳条,恰好和魏宝恭相遇,但也只是不冷不热地点点头。 魏宝恭也没指望顾近长多热情,笑着陶侃道:“顾近长都不记得我这位师兄了吧?” 这声音? 梁闲心猛然扭头,循声而望,看见藏在密集柳条后面的魏宝恭,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紧接着便提着裙子飞扑过来。 “真是你呀魏师兄!” “不然呢。” “师兄比以前晒黑了不少,也瘦了,游历的日子一定过的很苦。”梁闲心抹了把汗,上下打量魏宝恭,脸上满是开心。 魏宝恭从咫尺空间里取出一包糖酿的蜜枣,一包榛子酥,“现在还爱吃甜的吗?” 梁闲心鸡啄米似的点头,欢喜地接过两包吃食。 “魏师兄肯定还没有吃饭,我去弄些酒菜给师兄接风洗尘。” “正合我意。” “……” 三人边说边走,路上遇到的师兄弟也加入了其中,很快就凑了十来个人。 第335章 秦会带路 秦会揣着信件赶到魏宝恭洞府,眼角不知不觉笑出几道细微皱纹。 叩了几声门。 魏宝恭颇有磁性的声音传出,“请进。” 秦会推门而入。 魏宝恭正一脸肃穆地盘坐在石蒲团上运功,周身灵力不断往虚抱的双掌间汇聚,六股相交错,渐渐凝成柔软的青色光芒,就像是神龛青灯。 看着青色光芒来回浮动,覆盖到整张手掌,魏宝恭面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仙武道罡…… 在筑基中期凝聚出仙武道罡,这已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望月谷堂口弟子好像还无人做到。 秦会站在边儿上,恭维道:“魏师弟在天资在同辈里无人可及,看上雪师妹绝对是她的福气,可她啊年纪轻眼力浅,看不出来谁往后才是参合宫的梁柱。” 魏宝恭起身走到桌前,请秦会入座,倒下两杯茶,给秦会推过去一杯。 “不急喝茶,师弟先看看这个。”秦会把揣热乎的信递过去。 “哗”的抖开信纸,阅览了两张,魏宝恭的剑眉渐渐扬起。 陆缺竟然和镇邪司勾结,图谋对付苏寒衣,这是欺师灭祖的罪过! 只是单凭来历不明的信可不足以定罪。 魏宝恭道:“还有陆缺和镇邪司牵连的实证吗?” “有回和李望师弟喝酒闲谈,听他讲陆缺所修仙武功法乃镇邪司的《执象经》。单单一封信封,不足以坐实陆缺罪过,但加上源自于镇邪司的功法,他只怕就很难再洗白了。” 要构陷一个人,没事都能捏造出来,何况还有两件实证。 魏宝恭按着额头思量,觉得有道理,就算不能凭此事扳倒陆缺,也能让望月谷同门和陆缺产生嫌隙。 谁会愿意跟有奸细嫌疑的人多亲近。 ……从外面回来到现在已经有十来天,魏宝恭天天看着雪初五在陆缺洞府里进进出出,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雪初五在陆缺洞府进进出出,陆缺他就有可能在雪初五的洞府里进进出出! 长此以往,必然出事。 秦会见魏宝恭不言不语,建议道:“我认为咱们应该立即发难,打陆缺一个措不及防。” “好!” 两人简单商量,便动身到执法堂去揭发陆缺的阴谋。 此事也算是大功一件了,魏宝恭没有和秦会争功,让他做首告。 ……… 陆缺厚着面皮打劫了苏寒衣一枚血珠,回洞府运功行气,沉淀道行。 其道理倒也简单。 就是反复引动灵气经行周天,使陡然增加灵气积蓄和原本的灵气积蓄相交融,服从管教。 而《断古心法》本与乾坤化气壶的炼化之威匹配,前世在创立之初,就应该在这点上做足了文章。 引动的灵气方法称为“九转九倒”,灵气经行九轮周天,便又要逆倒九轮,就相当于以灵气逆炼经络,反复磨练,在沉淀道行这方面的效果好的出奇。 也因此。 陆缺对前世有了一点认知,前世是猖狂到没边的赌棍。 抛开《断古心法》总纲:“以我法为天地法,以我身为天地身”,这两句大逆不道的宣言不说。 单论九转九倒,逆炼经脉。 要不是陆缺吸收了九滴地灵浆,把体魄养的犹如一流先天妖兽,经脉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祸害,而前世各种精巧排布,把《断古心法》传给了陆缺,明显是赌定陆缺能在筑基初期得到九滴地灵浆。 以前世身赌今生造化,还不够猖狂? 陆缺感觉跟前世绝不是一个人,起码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有他那么心大。 修行,稳当点也不是不行…… 心里牢骚了几句,陆缺继续静坐运功。 他的经脉固然非常强韧,但以九转九倒的方法沉淀境界,也不太好受。 尤其是在倒转的关口,灵气回拢,又在极为平静的态势下骤然逆转,一道道凝实的灵气狂流,几如利刃刮过经脉,疼得把后槽牙都咬的咯咯作响。 数息间的剧痛过去之后。 五脏六腑又会因为灵气逆流,出现匪夷所思的冷热交替,感觉就像胸膛里塞了块巨大的冰块,寒意直窜入咽喉,呵出的气息都成了白烟。 很像,凉了。 不过沉淀道行的效果确实显着。 如此行气运功才半个多月点的功夫,新点燃的二百六十团“命火”,就有十八团呈现出了茁壮旺盛之势。 按这势头,炼化枯荣果所提升的道行,用不了一年时间就能夯实。 陆缺体温越来越低,脸色渐渐浮起一层阴寒的青色,进入“九转九倒”的关口。 这时。 洞府外突然传来一个感觉就很唯唯诺诺声音:“武执锁,您请,这里就是陆缺的洞府了。” 带路党? 陆缺没听出来声音是谁,不过心里还是略沉了一下。 参合宫执法堂,有二十四位专门缉拿有罪弟子的人员,因为所用灵器统一为“缚仙锁”,就有了执锁的专用称呼,道行起码实在金丹境。 可执锁来找自己什么事? 陆缺很茫然,连续两年半时间都在读仙武心得读修身养性书籍,连跟同门吵嘴的事都没有干过,更不可能触犯宗规。 “望月谷弟子陆缺,随我到执法堂!”姓武的执锁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在说话的同时,还引起了一阵锁链碰撞的响动。 陆缺正在九转九倒的关口,气息封锁体内,无法出声答复;而《断古心法》这种霸道功法又不能突然散功,没奈何,只能暂时装聋作哑。 五十息时间过去。 外面的交谈声再次响起,“武执锁,陆缺这么久都没有出来,很有可能是在洞府里销毁罪证啊。” “嗯?” “参合宫谁人不知执锁大人降临,罪恶就无可遁逃,心中自是畏惧无比,那势必要把能毁的罪证先毁了……他甚至有可能畏罪自裁。” 销毁罪证?畏罪自裁?这都说的什么玩意儿。 陆缺眉头大皱,也渐渐听出来声音来自于秦会。 这位同门在望月谷存在感不高,平常都没有打过交道,怎么会对他恶意这么大呢。 “这混账!” 心念刚刚一动。 就听铁锁碰撞的声音哗哗响起,紧接着一条手腕粗细的黑色锁链打破洞府石门,如闪电般直击陆缺胸膛。 武执锁道行极高,在锁链末端将触及到陆缺胸膛前三寸,及时收住了“缚仙锁”, 但凝如实质的灵力压迫还是倾泻了下来,陆缺感觉像巨浪拍到身上,体内微妙的平衡顿时被这股力量打破…… 正运转的灵气乱的乱,散的散,剧烈地在经脉中肆虐,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压制,从建里、中脘到璇玑、天突等十二个穴窍玄关,命火无端地拔升起来,煎得本来就散乱的灵气越发混乱无绪,在胸膛里持续地碰撞炸裂,很快,嘴角就因此溢出一缕殷红的血迹。 行气运功是岂能被外物干扰? 陆缺咬着牙关,尽可能地压制着暴乱的灵力,目光阴冷瞪了一眼秦会。 不是这混账给武执锁吹风,武执锁有耐心等待的。 秦会站在武执锁身后指着陆缺,“就是他了!” ……… 第336章 堂中对峙 陆缺被武执锁带到执法堂,体内灵气越发散乱狂暴,一股股无序的灵气乱流,就像蛟龙般在胸膛里翻江倒海。 同时因灵气逆流,体温也在骤降,脸色变的煞白如纸,浸出满额冰冷汗珠。 运功突然被打断,带来后果着实有些严重。 但此次为何会被带到执法堂? 陆缺面色凝重地环顾四周。 执法堂一如既往地昏暗,安静燃烧的灯树散发出昏黄的光,沉淀堂内朦朦胧胧,像挂了灰。 今天当值的是鲁司职,上回大闹青云浦堂口时出面管事的那位,铁面无私,脸色黑如锅底,如今依然没有什么改变,正坐长条形的桌前握着封信查看。 魏宝恭站在阴影之中,只显出了半张脸和身影轮廓。 看起来很阴。 而当带路党的秦会,进入执法堂,就恭顺地站在了魏宝恭的旁边儿,腰杆儿微微地躬着,天生的狗腿子相。 陆缺想到是这二人出的幺蛾子,不过依旧想不到因为什么事。 “陆缺已带到!”武执锁冲鲁司职抱拳行礼,随后退到堂边。 鲁司职放下了那封信,信上内容虽然大逆不道,可并不代表陆缺就有罪,还得讯问过才能定夺。 “陆缺,你和镇邪司的人是否往来?” 陆缺此时正极力压制体内狂暴的灵气乱流,无法开口说,便点了点头,这点没什么可隐瞒的。 鲁司职再问,“你拜入参合宫前,所修功法所练仙武秘籍也是源于镇邪司。” 陆缺依然点头。 “你猜是谁?” “……” “这封信可是寄给你的?” 鲁司职目光一扫,那封错云纹华翰的信封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托着似的,缓缓地飞到了陆缺怀里。 但看封皮上“陆缺亲启”四个字,陆缺就辨认出了苏萱的字迹,这美人的字体纯属自创,笔画没有任何法度,别具一格,非常好辨认。 陆缺第三次点头。 见此情形,秦会的神色顿时松弛,这就基本等于认罪了。 这就等于他立功了。 秦会急切想得到宗门赏赐,在五十五岁以前迈入筑基中期,别说构陷一个陆缺,便是他亲爹亲祖宗也舍得构陷! 修仙界太大了。 大到了让许多名满一县一郡的天才,进入以后都变得无比平庸,其实拜入参和宫的弟子,哪个不是天才?秦会也是,可拜入参合宫所有的少年英名顿时化为乌有,他在众多师兄弟里面根本就不显眼了,乃至黯淡无光,连筑基中期的跨不过去。 秦会意难平啊,绝不愿去做杂役弟子,耗尽性命根基,垂垂老死。 见过宗门长老们摘星拿月的神通,他神之往之,很想往上继续爬,所以构陷别人污蔑别人根本就不在乎。 想着想着,秦会就插了嘴,“在鲁司职面前,你就认罪吧,不要妄图狡辩!” 鲁司职道:“陆缺,你可认罪?” 陆缺一头雾水渐渐散了些,就以苏萱不着调不靠谱的性子,必是在信上写了什么胡说八道的话。 可凭这个让他认罪就扯了。 认什么罪? 他呆滞地摇了摇头。 鲁司职视线指向秦会,“秦会,你既是揭发者,就跟他讲讲信里的罪状。” 这种事秦会当然乐意,阴笑了两下,指着陆缺道:“你受镇邪司奸人委派,滥杀无辜掠夺修行资源,其罪一也;拜苏长老为师,妄图借机加害苏长老,其罪二也;潜入我参合宫图谋不轨,其罪三也;意图淫-辱我参合宫女修,其罪四也。” “四状罪过,你的奸人同党都已经在信件上写的清清楚楚,想抵赖是抵不了的。” “禽兽不如的东西,还不老实认罪,想尝尝我参合宫执法堂的刑具不成?看着我做什么,鲁司职在此,你还想行凶!” 陆缺仍旧不能开口发声。 秦会见堂上其他人不言不语,干脆冲到了跟前,抬脚踹在陆缺膝弯儿。 “禽兽,还不跪下认罪。” 并不是非常有力的一脚,却让陆缺本来就糟糕的情况雪上加霜,再也压制不住的狂暴逆乱的灵气,只觉得胸中痛痒、喉管中腥甜,便“哇”的喷出一口血雾,眼中神采也随之黯淡下来。 命火受到灵气乱流持续冲击,接连溃散熄灭,足有二十四团之多。 这一脚—— 起码让陆缺损伤了一年半道行,承受半个月九转九倒的痛处沉淀下来的道行,也随之烟消云散。 不过这口气既然外泄,也就能开口说话了。 “认罪!”秦会厉声暴喝,不管陆缺的伤情如何。 陆缺口中鲜血沿下巴滴淌,染红衣襟,抬手抹了一把,伸指压住悬挂在脖颈上的无事牌,当着鲁司职的面,在执法堂正中取出了久未饮血的断夜。 “鲁司职,按照宗规无端构陷同门,致使同门伤残死亡等乃是死罪,我记得应该不错吧?” 鲁司职面无表情道:“宗规第二百一十二条,没错,这条是为了门内弟子团结,你现在问这个做什么?先把你的事说清楚。” “我无罪。” “你如何自证?” 秦会附和道:“对啊,你如何自证?和镇邪司有勾结你自己也承认了,信件是写给你的也承认了,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事。” 陆缺没理睬龇牙咧嘴的秦会,目光直视鲁司职,“我想请我师傅苏寒衣来对峙,她来了,事情就会水落石出。” “已派人去请苏长老了。” “还有,如果我确实无罪,我要亲手宰了秦会!” 鲁司职毫无感情波澜道:“他有罪,自有宗规处置。” 陆缺使劲抹了下脸上血迹,“那宗规有哪条写了,门内弟子可以在其他人运功行气时擅闯别人洞府,我折算的道行怎么算?” 秦会狡辩道:“你是嫌犯,谁知道你躲在洞府里是不是在销毁罪证?你要是早点出来,也不至于弄成这样,算起来,这些事其实都是你咎由自取。” “秦会——” “怎么着?你还敢在鲁司职面前行凶?” “一个时辰之内,我让你看见你脑袋落地。” 撂下这句话,陆缺就不再言语,只等着苏寒衣过来。 ……… 第337章 师傅徒弟 苏寒衣被杂役弟子请到执法堂时,天阴的很重,像是随时会下雨。 时隔还不到三年,又被请到执法堂。 苏寒衣心情不是很好,陆缺这又是闯下什么祸,让她来收拾烂摊子?师傅自然得有为徒弟善后的觉悟,可这未免太频繁。 苏寒衣冷着脸跨过门槛,扫见执法堂内的状况,神色略微迟疑。 陆缺伤了,滴到胸襟的鲜血已经染红手掌大的一块,并且还在缓缓扩散。 眼眸中光泽黯淡,伤情似乎不轻。 手中握着断夜,刀尖触地,好像随时都会出手。 这是怎么回事? 苏寒衣眼眸当即冷了下来,风姿飒飒地走到长条形石桌前,“我徒弟怎么被伤成这样,鲁司职给我个交待。” “苏长老稍安勿躁。” “我急躁了么,我这不是在问原因!” 手掌上青筋都挑了起来,还没急躁?鲁司职暗暗叹气,视线指向秦会,说道:“你望月谷弟子秦会告发陆缺勾结镇邪司,对本宗不利;秦会,给苏长老讲讲事情原委。” 秦会施了一礼,怒指陆缺,义愤填膺,“苏长老,这畜牲勾结镇邪司奸人,假意拜在您的门下,实则是偷学您的仙武高招,联合镇邪司中的奸佞对付您!” 秦会其实也在等苏寒衣到场。 不管此次构陷陆缺是否成功,那封来自镇邪司的信都是实实在在的,被他发现,并且揭发出来。 就冲这点,苏寒衣还不得夸他是个小机灵鬼? 起码证明了他对堂口长老的忠诚。 苏寒衣道:“陆缺拜我为师,跟我学习仙武,就是要联合镇邪司奸佞对付我?” “不错!” “呵……” 苏寒衣满脸无语。 秦会把陆缺手里信件夺了过来,取出信请苏寒衣过目,“苏长老请看,这封信就是镇邪司奸佞给陆缺所寄,上面言辞极是不堪入目,弟子当时看了,就恨不得将此奸佞剥皮抽筋,故而才斗胆到执法堂告发。” 苏寒衣眯着眼看了几行字,脸色越来越冷,轻声说道:“你要将写信的奸佞剥皮抽筋?” “只要查出来是谁,弟子愿与他拼命到底,可陆缺这畜牲和镇邪司勾结的很紧,到现在都不愿招这人是谁。” “哦。” “弟子请求对陆缺用刑。” 苏寒衣把信折了起来,轻声道:“不必了,写信的人我知道是谁。” 秦会脸色一喜,“谁?弟子愿意去杀了他。” “我妹。” “你妹,我去杀……” 秦会说了半句话后,意识到不对,脸色刷的绿了。 剧本不应该是这样!! 苏寒衣把书信收进衣袖,说道:“此信乃是我表妹苏萱所书,表妹久居山野,言语无状,但这都是我青丘狐坟的家事,不须外人置喙。” “这封信明明是由镇邪司金袍仙尉送过来的,苏长老不能因为陆缺是您弟子,就这么偏袒他,他会害您!” “我青丘狐坟负责镇邪司与界山以内妖族的联络,世代和镇邪司的说书人前辈较交好,笔墨等物皆有镇邪司供给,让一名金袍仙尉送封信有什么不妥吗?” “可是……可是……陆缺就是和镇邪司有勾结!” 秦会趔趄倒退,失神地狡辩着,此时如果抓不住陆缺一点罪状,那么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他。 构陷同门,侮辱长老,这两条罪状已经足够杀他。 当着苏寒衣的面说狐族最忌讳的“剥皮”二字,还口口声声要剥人家表妹,放到哪儿都是死罪。 九尾狐妖一族有辅助禹王治世之功,大夏朝廷钦定的祥瑞,各州各郡均设有庙词祭祀 ,永享人间香火,辱之如辱神明! 秦会此时只恨多长了条舌头。 苏寒衣冷笑道:“陆缺在镇邪司勾结的什么人,我也知道,随州祝家。” “祝……”秦会的心彻底凉了。 随州祝家的老祖是朝廷镇邪司创建者之一,以刚正不阿闻名于世,家风严谨,绝不屑于勾结贼人害人这种下三滥勾当,这等于秦会辱过青丘狐坟后,又把随州祝家给侮辱了。 元婴以下的人,还没几个有这种胆量。 秦会只是个筑基。 而到了此时,事情已经彻底弄清楚,一直没有辩解的陆缺,四扫了一眼,出手抓住秦会脖颈衣领,拽着就往执法堂走。 鲁司职起身道:“陆缺,秦会构陷同门自会有宗规处置!” 苏寒衣站到堂中诘问,“鲁司职还没解释我徒弟的伤怎么回事?” “那是……那是秦会误以为陆缺在洞府里销毁罪证,央武执锁打破陆缺洞府,导致陆缺的运功行气过程突然中断,体内灵气暴乱所致,虽说此事有错,但秦会和武执锁也是为了苏长老着想。” “苏长老,弟子的确是为了您着想,为了咱们望月谷堂口的清平着想!”秦会还在做最后的狡辩,但已经破了音。 苏寒衣捋了一下鬓角青丝,衣裙无风翻动,气势陡然拔升。 “强行打断运功,你们是要害我徒弟走火入魔,还是要直接害死他,我才半天的时间没有见他,你们就把他欺负至此,是不是哪天我离开参合宫,看不见了,你们就要直接杀他?” “陆缺,不用把他拖出执法堂,就在堂上宰了。” “今天这事师傅给你背了。” “被欺负成这样,还不能亲自动手,那我这师傅也白当了。 “杀——” 苏寒衣纤长窈窕的背影,却像是一道无比稳固的墙,把陆缺稳稳地挡在了身后,不受任何外在因素的干扰。 陆缺心中感激。 但非常清楚在执法堂里面杀人,影响太大,不至于为了这一口气,再给这位很维护他的师傅带来麻烦了。 杀人,在哪儿不是不杀? 陆缺提着秦会脖颈衣领,一把将之掷到执法堂之外。 轰! 一道粗大闪电劈落,黄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来。 秦会知道此次在所难免,可是求生欲望还是让他想逃,哆哆嗦嗦地念咒掐诀,准备飞遁。 陆缺冷眼盯着秦会,五指握了握,紧攥住断夜刀柄,施展“血影遁”疾速冲去,同时灰黑色刀芒已经在刀身凝聚,手腕转动,犹如在雨中划过一道墨痕。 这一刀,斩断秦会掐诀的双手! “师弟,魏师弟……救我……陆师弟,别杀我,我只是一时糊涂。”秦会嘶哑祈求,身躯瘫软在地。 陆缺没说话,提起被大雨打湿的断夜,挥刀直劈秦会脖颈。 咚,一个脑袋滚落下来,无头尸体轰然倒底。 苏寒衣撑开一柄黄色油纸伞,出门替陆缺打着,“鲁司职,麻烦把尸体处理了!” 鲁司职郁愤无言,闷哼了一声。 在执法堂里始终没有开口的魏宝恭,看了眼秦会的尸体,迅速收回视线,脸色极其阴沉,但依旧没敢发声。 苏寒衣道:“我们走。” 师徒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 大雨倾盆,地面很快出现一指深的积水,从秦会的尸体冲刷过去,晕染出一大汪的红色。 后来魏宝恭退出执法堂,淋着雨,把尸体带回了望月谷。 ……… 第338章 不妨都上 魏宝恭带着秦会的尸体带回洞府,又让梁闲心把几位关系要好的师兄弟召集过来。 还是顾进长、李望、石刚等人。 尸体放在洞府正中,盖着一层白布,断裂开的伤口还在持续流血。 因为之前淋过雨,血液和雨水混合着流淌下来,汇聚成了一汪,显得极为凄惨且触目惊心。 洞府外,大雨如注。 撕裂天幕的雷光不时照进洞府,使里面的光线忽明忽暗。 魏宝恭坐在桌前,衣衫已被雨水淋透,发丝尖儿滚落下来一粒粒晶莹水珠,眼眶里泛着微红,似乎隐藏着强烈愤怒。 进来的几人都被这副情形摄住,尽皆沉默无言。 许久后。 顾近长才问道:“魏师兄,死的这人是谁?” “秦会师弟。” “早晨还见秦师兄外出,怎么就死了。” 两人对话间。 好奇心重的梁闲心轻轻掀开了白布,但见秦会身首分离,脸上浮着一层青灰,模样极是恐惧,触地似的缩回手,按住了很有规模的胸脯。 梁闲心脸色苍白,“谁下的毒手?” 别看魏宝恭在执法堂时候唯唯诺诺,半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可回来后立马巧舌如簧了。 他道:“陆缺陆师弟下得手。” “秦会师弟今早去宗门邮驿取信,顺道捎了陆师弟的信件,那封信件封口火漆已经化了,因此秦会师弟不小心看到内容,却是些对苏长老不利的言辞,便将之送到了执法堂。” “其中自然涉及到陆缺,因此执法堂就把陆缺也请了过来。” “谁想苏长老的表妹所寄,不利言辞皆是玩笑话,事情到此水落石出了,本就是一场误会,但陆缺师弟……或许是认为受到了羞辱,一怒之下就杀了秦师弟。” 魏宝恭以春秋笔法将整件事叙述出来。 对陆缺行气练功被突然打断、执法堂里秦会如何攀咬陆缺,意图置陆缺于死地,则只字不提。 乍一听。 陆缺就是毫无胸襟的杀人狂啊。 梁闲心心眼不多,听完不由就有些愤怒了,“既然是场误会,解开就罢了 ,陆缺为此就要杀人,心肠也未免太歹毒,咱们天天在一个堂口修行,哪儿能完全和睦,有误会才正常,我去找他理论去!” 魏宝恭道:“别去了,此次的事有苏长老为陆缺站台。” “那他也不能凭着师傅的宠溺就胡乱杀人。” 石刚脑筋儿还不如梁闲心,心里暗自嘀咕了一阵儿,觉得有道理,附和道:“我觉得也是,同一堂口十几年的师兄弟,哪怕有错也不能轻易下死手啊。” 李望猜测到事情不像魏宝恭说的那么简单,但曾受过魏宝恭救命的大恩,此时也不好说什么。 有时候明明知道是错,还得跟着。 人生总是有太多无可奈何。 李望攥着手轻叹了一声,心里打定主意要找机会还清魏宝恭恩惠,然后与之划清界限,不再沾染。 这位心思向阳,乐于助人的魏师兄,在游历四年后好像就变了个人,让李望感觉既陌生又危险,好像心底藏着很多算计,事事都从自身的利益出发。 说不清。 其他几人大约和梁闲心的想法相似,一个圆脸师姐道:“其实论起来,陆缺只不过是半路拜入参合宫的,跟咱们这些一块儿在参合宫在望月谷里修行十几二十年的人,有着本质不同,他对咱们没有同门之谊。” “绝不让让陆缺这么猖狂。”梁闲心重重地跺了下脚。 看着就让人感觉月事规律的圆脸师姐,扫了眼秦会尸体,说道:“他这么没规矩,咱们似乎应该去教教他规矩。” 魏宝恭想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他把秦会的尸体给带回来废物利用,就是想用这血淋淋的事实刺激同门,以此来分割陆缺与同门之间的关系。 众叛亲离了,那往后对陆缺下起手也更方便。 魏宝恭抹了抹脸上雨水,“秦师兄到执法堂时曾来找我商量,可恨我身轻言微,没有把他救下来,他死的……冤枉。” 顾近长一直想和陆缺打一场,心想正好借此机会较量较量,抱臂道:“我去找陆师弟挑战,若侥幸胜了他,就让他给秦师兄披麻戴孝。” 魏宝恭道:“还是我去!” 正说着。 践踏雨水的声音在洞府外响起,众人齐齐望过去。 就见陆缺低着头雨幕中走来,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是气质却与平常截然不同,像是踩踏着千百白骨头颅的杀神,杀机浓郁,摄人心魄。 本来还口口声声找陆缺理论的梁闲心,蓦然感觉一股寒气蔓延到后背,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挪动脚步藏到顾近长身后。 顾近长也没见陆缺这副模样,心里七上八下,双指僵硬地捏起剑诀。 挑战?这还怎么挑战? 气势明显被压住了。 圆脸师姐道行达到筑基中期,不至于那么胆怯,但也在严阵以待。 魏宝恭的洞府里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陆缺径直走进去,视线刺向魏宝恭,以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清楚秦会背后有你怂恿,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的修行资质还不错,掌事和长老们都寄予厚望,别再让我找杀你的理由。” 魏宝恭站起身,针锋相对,“跑到我洞府威胁我,陆师弟当真是目中无人啊。” “没想威胁。” “可威胁的话,你已经撂了。” 陆缺虚握了下拳头,拳锋上有青色道罡汇聚,冷笑了笑道:“我从不威胁人,单纯只是讲实话,冒雨过来就是来抽你的。” 魏宝恭自付比陆缺高了一小阶,游历四年也积攒下不少经验,哪儿会惧怕?手指一勾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几年不在望月谷里,就让你以为自己在望月谷同阶无敌,能越阶挑战了?来,出手!” 出手两个字没有落地。 魏宝恭胸膛就被重重轰了一拳,身体倒射在石壁上,砸出人形凹坑。 陆缺站在了魏宝恭原来所站的位置,自顾自地挽着衣袖,“今天我师傅允许我打架,你们中间谁要给魏宝恭站队的,不妨一块上。” ……… 第340章 刀锋刀背 魏宝恭等五人都已经走出洞府,站成了一线。 隔着雨幕,看着陆缺逼近。 他道行不过筑基初期,空着手,脸上还满是病态的苍白,可带来的压迫感,依旧让这五人呼吸不畅。 天穹雷霆翻动,仿佛神明的灯烛出现摇曳,将震慑人心的光倾泻到了人间。 一道照亮天地雨幕雷光闪过后。 陆缺已经逼近十丈。 翻动不止的灵力涟漪和着雨水,扑打到了魏宝恭等人身上,极具攻击性。 圆脸师姐的脸被雨淋得泛白,狠狠瞪着陆缺。 她模样青春,却有五十出头年纪,因修行用功之故还没有找过道侣,说白了,乃是还是位五十多岁的处-女,暴躁易怒,此时已经忍不住出手。 “不给你点教训,你还真倒反天罡了。” 圆脸师姐祭出一只古铜色的铃铛,托于手掌上方,随着灵力注入,铃铛顿时化成气度古朴的大钟,高六尺三寸,钟身篆刻天干地支。 她手指轻弹,铜钟轰鸣作响。 嗡! 沉闷声响盖过了天穹雷声,四散如涟漪般的音波,向陆缺横扫过去。 雨幕似被斩开,上下不连。 陆缺眼看音破推动雨水逼近跟前,捏掌成刀,挥出旧年风雪。 便见十七道灰黑色刀芒,宛若逆冲雨幕的黑色河流,翻卷奔腾,将这方区域都浸染的暗淡了许多。 如黄昏将夜。 一招未至,陆缺又使一招,前后三十四道刀芒挥洒了过去。 圆脸师姐不以为然,“这点能耐和筑基中期尚有距离。” 但转眼就见陆缺又挥出了第三招,第四招,第五招。 于是。 上百道灰黑色刀芒,黑潮般地迎着铜钟音浪压了过去。 圆脸师姐有点傻眼了。 这小子灵力积蓄如此浑厚吗,杀招就不要钱似的往外洒? 打架哪儿有这么打的? 转瞬间。 刀芒就击溃了音波,以摧枯拉朽之势斩向圆脸师姐。 圆脸师姐到底是境界夯实的筑基中期,命火点燃一千二百余团,实力不俗,心念闪转,铜钟已经护到了身前,抵挡住狂风暴雨般的灰黑色刀芒。 “有点意思。” “师姐的手段可比我想的没意思。” “猖狂!” 圆脸师姐被一语讥讽气得胸脯膨胀,口中溅出唾沫星子。 陆缺懒得反驳,施展血影遁穿过雨幕。 如影随形跟上灰黑色刀芒,身在空中 ,再次变掌为拳,使道罡于拳锋凝聚,挥拳轰到铜钟顶部。 轰—— 音波激荡,在雨幕撑出了一个巨大的水泡,然后爆裂溃散。 一帘雨被成打碎了水雾。 由驳铜掺杂“震音钢”铜钟,留下了寸余深的拳头印子。 这拳头印子也似在圆脸师姐心头,将那份火爆脾气砸的粉碎,仅剩下骇然,筑基初期能有这么强? 反噬过来的灵力余波开始在圆脸师姐体内作祟,震得她连续倒退了五六步,趔趄着跌坐于地。 她很快反应过来,“我还不信了,修行三十多年打不过你。” 陆缺的回答是一记重拳。 这一拳。 在圆脸师姐刚起身时候,就砸到了她的气海穴位置,强横劲力渗透入体内,打散了她似聚未聚的灵气,大周天运转也霎时被切断,气息上不去下不来。 主修术法的修士被人近身,能有什么果子? 但与此同时,此事的正主魏宝恭也已经出手。 他和陆缺一样,主修仙武,辅修术法,使一根长锏。 此锏品质不俗,有八分沉星钢参杂、一分乌金、一分其他珍贵炼器材料锻造而成,有破除术法折断灵兵之威,先前使用之人乃是参合宫某位元婴长老,身死道消后,遗留在了宗门,被魏宝恭所继承。 锏名“入世”。 魏宝恭舞锏而来,灵力绕锏如龙,一锏击向陆缺肩头。 他的心思还是很深,特意选在陆缺和圆脸争斗间出手,想趁陆缺分神之际,出手就将之拿下。 这样才能凸显当师兄的实力不凡,让顾近长等人心服。 只不过这一架,陆缺就是要以少打多,心里提防,感觉到身侧灵力陡然翻动,立即就施展血影遁飞入半空。 原地留下身影残相…… 魏宝恭挥锏砸下扑了个空,钢锏上缠绕如龙的灵力坠向地面,掀开几十丈长的沟壑。 “师弟不是让我们一起上,怎么跑得这么快?我还是喜欢师弟猖狂的模样。” 魏宝恭面向半空,出语嘲讽。 陆缺没有回话。 只是在一道雷电光芒闪烁过后,手中已握住断夜。 魏宝恭勾了勾手指道:“来战!” “……” “怎么哑巴了?” 陆缺转了转手腕,反拿断夜,使刀背向外刀锋向内。 拿出断夜是对于两名筑基中期实力的认同,不用刀锋则是对同门的仁慈。 做完此事。 陆缺疾速向魏宝恭俯冲下去,一刀震开其他三名想帮忙的筑基初期同门,挥刀劈开雨幕,瞬间而至。 魏宝恭举锏相迎。 两道仙武道罡瞬间碰撞,几乎同样的青色交织在了一起。 魏宝恭本来还非常自信,自己辛辛苦苦凝炼出来的道行,总比陆缺日深功厚,可他却不知学得步罡踏斗属于残缺版,遇到完整版的就很是不堪一击。 ……他点燃了一千六团命火,但命火的旺盛程度远逊于陆缺,实际作用远不及陆缺的五百多团。 因此灵气积蓄、灵气运转速度都存一定在差距。 ……魏宝恭没有来得及惊愕,护体道罡就已经被劈开。 紧接着。 断夜刀背就砸到了入世钢锏上,势大力沉,一串明亮火星在雨幕闪烁过后,魏宝恭就被压跪在地上,双膝扎进泥泞半尺。 陆缺歪头道:“谁哑巴了?” 话音起时,抬腿扫到魏宝恭腹部。 但见魏宝恭的身躯受力折叠,像是只煮熟了的虾,躬背弯身倒射出去,逆着溪流流向犁开一道白浪。 陆缺身影腾挪,在魏宝恭还没有彻底落定时候,赶到了他的背后,提起落霞衣衣领猛地将之贯进溪底,一拳接一拳砸下去。 浪花翻涌。 黄沙浑浊了整条溪流。 魏宝恭在连续挨了四拳后,趁地反应过来,掷出入世钢锏砸向陆缺,并借机脱离困境。 “没让你起来!” 陆缺荡开钢锏,再次以刀背砸到魏宝恭肩头。 虽是刀背,但蓄力一击,刀背仍旧陷入了魏宝恭的血肉、斩断肩胛骨。 “你……畜牲……” 魏宝恭第二次跪倒,面色涨红,羞愧欲死。 此时。 顾近长、石刚、梁闲心、圆脸师姐等六人都倒了下去,受伤不轻无力再战,魏宝恭这边儿仅剩下一直没有出手的李望。 李望既不想帮忙,又不能不帮忙,犹豫许久后劝解道:“请陆师弟收手……” “师兄放心,我只是来抽魏宝恭的,今天没想杀人。” 陆缺手上持续施加压力,把魏宝恭断裂的肩胛骨彻底斩断,才缓缓从其血肉中拔出断夜刀背。 本以为到此就结束了。 哪儿曾想。 陆缺收刀以后,再次凝聚道罡向魏宝恭轰出了一拳,后者砰的砸在溪流另一边的巨岩上,身躯撞碎岩石,被掩埋进其中。 陆缺跟着过去,用断夜拨开几块石头,使魏宝恭的脑袋露出来。 “这是第一次,没有第二次,你如果多长了几颗脑袋,不妨试试。” ……… 第341章 心里暗爽 雨幕中出现了各种色彩的油纸伞,仿若一朵朵向雨而开的花。 伞下的人,都是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的师兄师姐。 斗殴嘛。 年轻的师弟师妹精力旺盛,针尖麦芒,互掐倒是司空见惯的事,只要不往闹出人命的地步死掐,就能当热闹看。 而掌事童信、长老苏寒衣、代理教习陈絮三人都在望月谷的高坡站着,始终也没有干预,明显默许了此事,那当弟子的就更应该作壁上观。 将近百余道的目光注视下。 陆缺一挑七击溃了魏宝恭等人,并且击溃两位筑基中期。 看热闹的师兄师姐很傻眼,这师弟果然如外界所传。 牲口啊…… 南宫月漓评价中肯。 这些师兄师姐大都是筑基后期,眼光很高,实战经验也丰富,心里一阵儿琢磨,相互看了看,纵然没有多说什么话,也得出一个相同的观点。 陆缺的真实实力很逼近普通筑基后期! 磕的什么灵丹妙药才能这么猛? 但想想又感觉不对劲儿,服用高品级的灵丹妙药道行会突然拔升很多,灵气积蓄则会很虚,陆缺表现出来的情况恰恰相反。 难道炼的…… 师兄师姐也理解不了,只能把疑惑的目光汇聚到陆缺身上。 牲口,确实是牲口! 望月谷高坡上。 童信拈着胡须意犹未尽,不曾察觉伞打偏了,淋了一肩头雨水。 “苏长老,你是怎么把陆缺给练得这么彪悍?传授传授心得,也好让我教导堂内其他弟子。” 苏寒衣面色平静,但心里其实也有一点点暗爽。 让陆缺去找魏宝恭是她的意思,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嘛,也预料到陆缺能赢过魏宝恭。 只是没想到以七敌一,没使影闪,没使杀伐之威强盛的罗天旗,还能越阶取胜。 惊艳表现超出预期。 被童信这么一夸,苏寒衣顿时就觉得自己还是蛮会教徒弟的,成就感十足,无意识地挺直了娇躯。 苏寒衣对外人还是比较高冷,不咸不淡道:“只是陆缺之前有几次奇遇,修行也勤恳,没什么大不了的。” “筑基初期打俩筑基中期、五个筑基初期还没什么大不了的,苏长老,恕我老童说句实话,你对徒弟的要求是否过分严苛?不管你满不满意,反正望月谷有这样彪悍的筑基弟子,我心里很满意。” “陆缺资质平庸,也就强在这几年,后面很快会就被赶上。” 童信捋了捋胡须,瞪眼道:“很快?他就在站在原地不动,咱们望月谷里天赋高的那些弟子,如顾进长、雪初五、李望他们几个,也得花十年苦修才有可能与之齐平,苏长老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苏寒衣嘴角有点压不住了,转了下头,以免绽露笑容被童信察觉。 可心里当真有点爽。 如饮香茶,习习生风。 “什么好徒弟,才两三年时间,他跟初五就不知道烦我多少回,还两次让我到执法堂跟着丢人现眼。” “哪有什么?要是青云浦堂口有这么强的筑基弟子,让南宫月漓住到执法堂,她恐怕也乐意。” 苏寒衣笑叹了一声,没有答话。 缓了会儿。 童信又痛心疾首地唏嘘起来,“弟子打架倒不是什么大事,有点摩擦,他们也能更清楚和同门之间的差距,但是魏宝恭和陆缺俩人的矛盾,打架只怕解决不了,反倒会进一步恶化。” “魏宝恭回宗时候就找我谈过、想跟初五结契道侣的事,心志非常坚决,不至于因为此次挫败就放弃了。” “魏宝恭资质很高,在顾进长那批弟子里威望也很高,能串联起来的力量不小,我啊怕这事会越闹越大,最终闹出人命来。” 苏寒衣怔了片刻,才接话道:“他如果执意寻死,谁也难救。” “你不担忧出事会是陆缺?” “会吗?” 童信拉下脸,叹了一口气,得,事情结束以后就去开导开导魏宝恭,免得这名很有前途的弟子死于非命。 ……… 谷中。 陆缺简短地警告了魏宝恭两句,把断夜收回刀匣,转身而去。 溪流两侧不少师兄师姐都还在注视着,目光一路尾随,有惊异,有赞叹,有大惑不解。 而这些不尽相同的目光,显然都源自于对他实力的高度认可。 玄门正宗有气节,不完全是弱肉强食,但也会给予强者应有的尊重。 陆缺本来没想受到这么多的瞩目。 只不过在拜入参合宫将近三年,除了蒋末作恶太深、忍无可忍以外,平常都愿意与人为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能帮的就尽量帮,桌椅板凳帮他们修了三十个,绝对算是老实人一个,不应该受欺负…… 魏宝恭和秦会合谋构陷陆缺,意图置他于死地,就不得不出手。 世间种种。 退一步,不会海阔天空,只会让对方登鼻子上脸。 那就只能以武力弹压,让麻烦尽量减小一点。 如此,而已。 陆缺感觉魏宝恭有点心机城府,估摸受了此次威慑,心里不但不会服气,还会继续整蛾子。 毕竟游历四年,经历过几回生死战,心性应该会很坚韧。 “就陪他动动脑……” 陆缺虚握拳头贴在唇边,呢喃了一句,快速走回洞府。 打出锁龙关的三兄弟,祝百寿例外,陆缺和宁归可都是挺擅长玩脑筋儿,不止会挥拳头。 回到洞府。 陆缺关上洞府门,脱的精光,拧了拧湿透的衣服。 还没有来得及把衣服放进水盆,雪初五就挤开洞府门,闯了进来。 下午雪师姐总是习惯在洞府修行《九鼎积雷》,心神入定,没赶上打架,可在陆缺解衣卸甲的时候就赶过来的很凑巧。 她还反手把门给关上了。 “师弟,你脸色怎么会这么差?” “……” “到底怎么回事,说句话。” 其实谈正经的事时候,还是穿着衣服更恰当,陆缺皱起眉头,挥了挥手,示意雪初五就算没有回避的意思,也应该先把脸给转过去,别一副目不识丁的模样。 经此提醒,雪初五总算反应过来只关心陆缺脸色了,脸红了一下,慌忙拧身过去。 “我没看见。” ……… 第342章 还有智慧 将夜,雨势渐小。 几名年长的师兄去碑林葬了秦会,简单发送,事情暂时平息。 蝉声重新嘶鸣起来。 陆缺到洞府侧面小室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靠坐在床头。 以《断古心法》九转九倒之法运功,中途被强行打断,熄灭了二十四团命火,脏腑也遭受牵连,一战之后,神色显得越发困顿萎靡,累得都不太想睁眼。 雪初五了解过事情来龙去脉,不知说什么好,坐在炭炉前给陆缺熬小米粥时候,仍然有些气闷。 关在洞府修行这一天,竟错过这么多。 要是下午早点醒神和陆缺并肩作战也好了。 雪初五出神思量,锅里小米粥翻腾,蒸汽顶开锅盖都浑然不觉。 “粥滚了。”陆缺出声提醒。 雪初五蓦然回过神,看见米粥冒着气泡溢到锅边,赶紧用抹布衬着揭开锅盖,下勺扬了扬。 “觉得没能上忙很可惜,有点走神。” “打这场架有师傅、童掌事、陈絮教习约束,到见血的程度就得收手,跟上斗法场切磋没什么区别,本来也无须帮忙。” 雪初五放下汤勺,转身凝视陆缺,许久没有移开视线。 陆缺道:“怎么了?” “不是用不用帮忙的事,只是想着师弟遇上麻烦时候,身边有我。” “嗯。” 陆缺脸色苍白地笑了下,合上眼闭目养神,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雪初五已经把饭菜做好,摆在桌上晾着。 “谢谢师姐。”陆缺起身下床。 “跟谁客气呢?” 雪初五在炭炉前熬粥炒菜,有些热,解下了外罩衣裙,身上仅剩一件黑色素纱裙。 ……这素纱是大夏近几年才创新的纺织技艺,所选蚕丝纤细,织工精巧,裁制出一件衣裙,重量还不过一两,极其轻薄纤透。 偏是雪初五身段美腴凹凸,平常不习惯用束胸布,过来搀扶陆缺时,素纱裙几乎被黄润灯光映得朦朦胧胧,似纱似雾,诱惑感不言而喻。 端庄精致与妖冶在她身上呈现出了完美的平衡。 陆缺都忍不住地心神悸动,目光游离不定。 女为悦己者容。 被陆缺直勾勾地看了几眼,雪初五反而觉得欣喜,粲然一笑,说道:“先吃饭。” “这衣裙师姐可别在外面穿。” “只穿给你看的!” ……… 吃过饭。 陆缺气色依旧很差,不适合和师姐精研君子六艺,骑射之术,重新躺回床上,盖上了薄毯。 雪初五洗过碗筷回来,坐到床头,“明天我去找师傅求两丸补气血的丹药。” “我气血还是很足,这回是伤到了经络穴窍。” “经络穴窍伤势得用归川丹调理!” 陆缺闭眼道:“上回我去珠字号藏书楼取修行功法,中了书魅邪术,师傅就为我准备了两枚归川丹,这回正好派上用场,打架之前我就服用过了。” 雪初五伸出纤指搭在陆缺手腕,垂目沉吟片刻,感觉气息很平稳,放下了心。 “你自己感觉伤情如何?” “道行有所减退,伤势倒不重,静养十天应该就能恢复,不是心里有这个底,我也不会今天就和魏宝恭他们动手。” 第344章 桑麻纸上 陆缺又去找了李望、石刚等人。 踏出修仙界以后,陆缺依然保持在锁龙镇养成的习惯,察言观色,分析人心! 在望月谷读书修行将近三年,眼睛没有闲着,对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师兄师姐,性情如何,脾气如何,大概都有些了解。 根据不同的性情拟定不同的话术,说服他们,这不算太难。 如顾近长剑骨高傲,需要去捧,再将之心思引回剑道。 梁闲心天真耿直,则用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的话术。 等等。 所以过程中没有遇到太大磕绊。 唯独李望曾过受魏宝恭救命之恩,态度模棱两可,但自从解开心结以后,他说话做事都变得很有分寸,不会造成太大麻烦。 那位脾气不太正常的圆脸师姐,陆缺确实不熟。 据雪初五的小道消息说。 圆脸师姐几年前外出磨砺,遇到一位颓唐如玉山崩的散修,美男子,情投意合,结伴同游数月,后来该散修提起了家中有位种茶叶的老恩师,经络脏腑受伤极重,卧床不其多年,需要大量修行资源疗养…… 当时圆脸师姐为给意中人排忧解难,四处去找相熟道友借修行资源,乃至借到凤栖山,光是火返丹就借了二十四瓶。 结果。 所需的修行资源凑的七七八八后,那名美男子散修就带着东西跑路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之前和圆脸师姐讲的住址、修行之处全是假的,就是场有关风花雪月的骗局。 更可恶的是只骗财,没骗色。 这给圆脸师姐造成了严重的心理暴击。 被骗财顶多说明心智不成熟,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没什么大不了;不骗色,可就表示她很欠缺女性魅力。 侮辱性太强。 经历过这种倒霉诈骗,脾气不古怪才是怪事。 陆缺和圆脸师姐就碰过几次面,攀不上交情,就请雪初五到她那边说和了。 ……… 陆缺的洞府门被武执锁的缚仙锁打破了一个洞,比拳头略大,还没有补。 黄昏时回去。 陆缺在溪涧里翻找了片刻,找到块大小合适的鹅卵石,嵌进破洞,随即又在缝隙之间填了十几颗小石子,掐诀酝酿离火,烧融鹅卵石与石子,把破洞结结实实地堵上。 雪师姐青春繁盛,桃之夭夭,隔三差五总会过来,此时陆缺受伤,过来的就更加频繁,而洞府门关上,就是两人天地,雪师姐尽显妩媚诱惑之态,偶尔也莺声燕语,被人看去了听去了都不大好。 满园春色得关住! 补好洞府门,陆缺在外面练了几遍拳。 伤势之故,有二十四处穴窍玄关的位置还隐隐作痛,炼得很浅,只是活动开气血筋骨。 黄昏很快落幕,天穹换了一幕星辰,犹明澈湖泊的落满光沙。 夜风清凉,吹来野茉莉花的香气。 陆缺回洞府舀了瓢清水,拉着凳子的洞府外乘凉。 掌事童信从筑基期地盘深处走过来,手里捏着一朵纯白茉莉,放在鼻边细嗅,嘴里念叨。 “风露扶疏蔓翠藤,玉花剪刻见层层。” 参合宫的几块素质地板,学问方面其实都不差。 童信也曾饱读诗书,只不过吞下去的先贤章句,吐出来的是污言秽语。 这叫内秀! 陆缺看见童信走过来,起身行礼,也猜测他是去了魏宝恭那儿。 “童掌事好。” “好。” 童信丢了手中茉莉花,让陆缺再去搬张凳子出来。 随后跟陆缺并排坐下来,抬头望着晴朗夜空,老脸紧皱。 童信的确是从魏宝恭洞府过来,只是一番苦口婆心,也没有什么收效。 本来魏宝恭就是名很有主见弟子,外出磨砺后,心智磨练的越发坚毅,说直白点就是翅膀硬了,满口应着好好好,叛逆心理其实很强,童信看得出来,他绝不会和陆缺善罢甘休。 矛盾还得激化,乃至不死不休! 只是陆缺是什么态度? 童信转过老脸,上下扫量了一番面色苍白的陆缺。 乍一看,平平无奇;仔细瞧瞧,也看不出来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近几年来望月谷低阶弟子的出彩事,全部发生在他身上,青云浦堂口突破围堵强杀霍重山;望月谷以一敌七,毋庸置疑是天骄手笔。 充满了矛盾。 童信酝酿大半晌,拈着胡须道:“打算怎么处理和魏宝恭的事?” 陆缺举着拳头在额头,笑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别他娘跟老子扯淡。” “不扯淡的话,童掌事恐怕不乐意听。” 童信郁闷哼了一声。 陆缺道:“您作望月谷掌事多年,看着堂内师兄弟修行成长,自然舐犊情深,只是我已经容让过魏宝恭一回,再有第二回肯定得弄死他!我也有我自己的事得处理,不能把心思全浪费在争风吃醋上。” 和童掌事这样人精,也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此话落定。 两人互看一眼,童信没从陆缺眼中看到任何杀机,但感觉出来他有这胆量。 童信呸了一口,“兔崽子,我现在有点想拍死你。” “为什么?” “我的话怕你也不乐意听。” 陆缺淡笑道:“掌事但说无妨。” 童信夺过陆缺手里的水瓢,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冷水,一抹嘴道:“你现在的战力在筑基层面确实不了起,可你天资平庸,到了筑基后期,很难把命火凝炼至明净之态,修行路到不了金丹境;可魏宝恭不同,金丹境十拿九稳,为宗门利益着想,我也不得不偏向于他。” 宗门想要发展,想要在起伏不定的修仙界稳住五大宗门的交椅,肯定要倾向那些天资高的弟子。 可以理解。 陆缺也没兴趣反驳,低头笑了笑,“童掌事,我能说动我师傅、我师姐转投青云浦堂口。” “小子——” 童信有点慌了。 需知苏寒衣不仅是望月谷男女弟子心中神一样的存在,还是望月谷最高战力,关键时刻得考虑她撑门面的,她要走了,等于望月谷堂口塌了半边天。 不过童信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唬住的,定了定神道:“兔崽子,你恐怕不知道金丹长老转堂口得由宗门高层裁决,可不是想转就能转的。” “童掌事,你恐怕不知道弟子我直通宗门高层。” “你?就你?” 在童信质疑且嘲讽的目光中,陆缺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张桑麻纸。 桑麻纸落了一笔墨痕,勾勒像是狼耳或狐耳的形状,右下方还写了个“古”字。 陆缺两指夹着桑麻纸,在童信眼前晃了下,然后立即收回袖中,“童掌事,您老是消息太闭塞和天渊剑宗平常都无往来,还是记性不好?忘记了天狼星动,大妖围山。” 童信的老脸顿时拉了下来。 苏寒衣在参合宫的光芒太闪耀,让他们忽略了陆缺其实还有更硬的靠山。 那是狼族一主又一族,而且狼族大妖还真有在参合宫高层的。 陆缺再次把水瓢递给童信,“童掌事心里偏向魏宝恭便好,可别真给予什么行动上的支持,不然弟子会很难办。” ……… (今天下班太晚,只有一章,后面会补上) 第346章 兄弟父子 国字脸筑基后期抱着手臂,斜靠在洞府外嶙峋的石壁上,嘴角笑意若有若无。 他叫宋聘,和魏宝恭前后拜入望月谷金丹长老伍幽夜的门下,乃是同一师门的亲师兄弟。 宋聘之前都在洞府祭炼灵器,到昨晚亥时才出关。 这一出关不得了。 亲师弟魏宝恭游历四年归来,紧接着就被打了脸。 “师兄!”魏宝恭抱拳行礼。 宋聘转身推了推洞府石门,意思是进门再说。 两人转进洞府,倒茶叙话,把这四年以来发生的事大致聊了聊。 随后才谈起回宗的过节。 对魏宝恭想和雪初五结契道侣的事,宋聘并不意外。 这位魏师弟胸中埋藏不少的权利欲,并且长袖善舞,前些年就把望月谷里几位资质出众的师弟师妹笼络到了身旁,如果再和雪初五结为道侣,赢得苏寒衣的支持,过十几二十年就能坐上望月谷的见习掌事,进而晋升为掌事。 权势—— 不仅是世俗王朝迭代的诱因,也是许多修士追逐的梦想。 不过宋聘还有一点不清楚。 魏宝恭在游历途中,机缘巧合下得到一本名为《观散六记》的典籍。 此典籍乃上代修士着述,记载着许多当今已经失传的秘法。 其中有一条双修的秘法,玄妙精微,能借雷阳正体的雷性淬炼穴窍玄关,把破境结丹的时间缩短十到二十年。 雪初五不就身负雷阳正体? 魏宝恭本来心仪这位端庄美艳的师妹,又兼有诸多利益牵扯,自然铁了心结成这份姻缘。 魏宝恭低头为宋聘倒着茶,眉宇郁郁不展。 “回来宗门这几天以来耳听目见,姓陆这小子显然不好对付。” 宋聘道:“陆缺在望月谷确实有点名动一时的意思,不过听几位长老议论过,此人之前似乎撞到过大机缘,资质却有限,往后就会渐渐泯然众人了。” 往后? 那是三年还是五年啊,魏宝恭呵呵笑了两声。 如今陆缺和雪初五朝夕相对,生米做成熟饭那是不可避免的。 魏宝恭倒不介意等陆缺泯然众人后,捡剩饭来吃吃。 别人吃剩下的饭,照样还能充饥。 只不过魏宝恭感觉陆缺不死,他连吃剩饭都没有机会,也是邪了门,雪初五好像对陆缺死心塌地的。 “咱们是亲如兄弟,我也不瞒师兄,我感觉姓陆的小子就是修行路上绊脚石,不把他搬开,道心不顺,境界难达。” 宋聘捏掌成刀,在自己脖颈一划,“那就把他做了!” 宋聘的心思远不如魏宝恭深,有时候甚至像是无脑莽夫。 但毋庸置疑,他很支持魏宝恭。 魏宝恭按着额头道:“在宗门里哪儿有什么机会。” “等他出宗……这事我来做……” “师兄?” 宋聘捏着茶杯一饮而尽,伸手压在魏宝恭肩膀,“你根骨智谋俱佳,将来肯定要继承师傅的衣钵,必须一往无前,绊脚石,师兄替你搬开。” ……… 一道光秃秃的山峰,形势笔直如剑,飞鸟难渡,山猿难攀。 山腰黑云涌动,劈落一道道闪电,在崖壁不断激起火光。 “看到了吧,你上不去!” 孟拾鱼推开折扇压着粉唇,扇面铁画银钩的题词“我是你爹”四字,正对宁归。 宁归横了师姐一眼,面色极是不善,估摸是想把谁是谁爹这事拿到床帷论一论,但却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把裹腿系紧。 “你还真准备爬?”孟拾鱼瞪着眼,一副不可置信模样。 宁归点点头。 这座山峰住着九溪学宫某位大佬,不仅道行通天,学问也渊博似海,了解修行界诸多隐秘。 凡九溪学宫弟子心有疑难,皆可向他询问。 但为了考验弟子心性,该大佬特意在这种山峰布下结界禁法屏蔽灵力,故而不能飞行上山,只能攀爬。 宁归想向山顶的大佬,求教从那块黑色鳞片拓印下来的字都是什么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孟拾鱼心疼宁归,伸指戳着他的额头警告道:“这山高有九百丈,坡度陡峭,爬到山腰时还有可能遭雷劈,摔下来肯定得摔个半死了。” 宁归理所当然道:“所以我才把你叫了过来,等天上掉下来个宁哥哥,你就负责接住。” “不是……” “师姐对自己的实力不自信?觉得接住不我?” 孟拾鱼郁郁地跺了跺脚,“山腰那块儿的石头常年经雷霆锻打,坚固如驳铜,锋利如刀剑,你到那儿肯定被割的浑身伤口。” 宁归手指缠绕着鬓角长发,温润如玉地笑了笑,笑容迷死万千少女。 “拓印文字或许包含一桩大机缘,我不爬上问清楚,我那两个逆子怎么变强?我不吃点苦,他们如何能体会的到父爱如山。” “你就不是能吃苦的人!” “啊,对。” 宁归笑了一声,低头把护臂扎紧,“可如果为了他们,我就愿意吃苦。” 孟拾鱼皱眉道:“为什么能这么肉麻?” “那年我们在界山遇到一头开山熊,打不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祝百寿那蠢货不愿意丢下我,能跑也不跑,拼了一条命挡在我前面。 “后来小陆赶来。” “你别看那小子如今强得离谱,可最怕疼,每年手冻开个口子就得呲牙咧嘴,但他为了早点醒神斩杀开山熊,不假思索就用刀豁开手掌,直见骨骼,那时他才十六岁!” “这些够不够?” 宁归低头一叹,眼中似涌起界山风雪。 当年很苦,可当年也很美好。 尤其是见识过修仙界的尔虞我诈,便会更珍视从前情谊。 宁归自知论勇武果断不如陆缺、祝百寿二人,只是多思善谋,便想着尽自己的智谋也要把两位兄弟推到更高的位置,让他们在修仙界也能安稳。 所以吃这点苦不算什么。 他回看了孟拾鱼一眼,“看好我,别让我真摔死了。” 孟拾鱼木木呆呆地思量好久,好像大脑卡死,半晌古怪地说道:“真想不到,师弟明明张着一张负心薄幸的脸,却还这么在乎兄弟情谊,不是说负心总是读书人吗?” “这不是上升到父子情了?”说话间,宁归已经攀缘而上。 ……… 第347章 见余老祖 浓云投下巨大阴影,山腰以下不分晨昏。 宁归沿着陡峭岩壁攀缘,很快就已经登高百余丈,在孟拾鱼的眼里缩小如蚁。 罡风渐渐劲烈,如同锁龙镇冬日里的西南风,能刮的人倒退。 好在宁经魁准备非常周全,一身束身劲装,足登软履,发丝也扎成了道士髻,承受的风阻还不是很大。 五指紧抠岩石裂隙继续攀援。 脚下不时蹬落碎石,哗哗啦啦地坠向地面。 孟拾鱼周围被砸出几十个坑洞,石块陷入地面半尺,可见坠落之势迅猛。 “小心!” 孟拾鱼揪心地冲着山上呼喊,但声音没有传播过来,就被罡风刮散。 宁归的已经抵达山腰,头顶浓云犹如翻动的墨海,好像遮盖了整个天穹,透不进来阳光。 浓云中的闪电向不断岩壁劈落,炸开一团团火光。 空气弥漫着似硝石燃烧的气味。 宁归踩着仅能落下半只脚的岩石缝隙,艰难挪动身躯,尽量避开雷击区域。 还尚未稳住身形,一道手指粗细的闪电径直劈到了宁归的右手上,同时手指抠的岩石缝隙也被炸开。 “娘的……” 宁归右手抓空,失去重心,身躯猛地沉了一下。 幸好另一只手抓得很牢,不至于真的坠落山崖。 但情况肯定不容乐观。 悬空将近四百余丈,宁归单手抠着岩壁缝隙,身体随着罡风来回摆动,好像随时都可能坠崖而亡。 右手手背闪电炸的血肉模糊,鲜血随着指尖不断往下淌。 嘶。 宁归倒吸凉气,顾不得手上伤势,就再次扳住岩石凸起稳定身形。 虽说底下有孟拾鱼接着,坠崖摔死的可能性不大,可总归是身在几百丈高空,心里难免觉得恐惧。 他稳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上攀缘。 或许是从前假话说的太多,天打雷劈的誓言真会应验。 穿越浓郁云层时候,宁归背后又遭到近二十次雷击,衣襟都被烧着了,他甚至嗅到烤肉的焦糊味儿。 “至于吗?” 宁归咬牙坚持,两刻钟后终于登顶,随后立即滚到地面喘息起来。 原本风度翩翩的宁经魁此时衣衫褴褛,膝盖被划破好几道血口,脸色乌黑,躺到的地面还沾了大片血迹,哪儿还有半分潇洒模样? 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事真不好干。 “得讹诈那小子至少十枚木元丹,不然可就亏大了。” 宁归呢喃自语,脸上浮起笑容。 休息了片刻。 宁归起身观察山顶形势,面积有方圆五十丈,地面平整,南面种着六株桃树,山顶气候要比山下冷的多,因而桃花到此时才凋谢,还未干枯的花瓣落了满地。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桃树后面坐落着四间茅草屋,建筑风格不像是当今大夏的风格。 想必居住其间的宗门老祖应该是一位念旧之人。 宁归默默思量着,同时走到桃树下,不经意看到桃枝挂着四块木制的祈福牌,微微散发白光,好像承载着流传千古的愿力,让人感觉宁静吉祥。 正在琢磨,茅草屋突然传出动静。 “弟子宁归参见老祖。”宁归乖觉地移开视线,屈膝跪在桃花树下。 他见到宗门长辈跪的很快很利落,犹如雪初五在苏寒衣面前的跪倒速度。 “五年没见,你的品性倒是坚毅了些。” 一位身材高大青年面容的人,低头从茅草屋出来,双手背负,两袖随风飘摇,眼眸中带着俯瞰人间的冷漠,只是看到宁归后稍微有了些温度。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年轻版的余尽春! 在人间烟火浓郁的锁龙镇,余尽春操持着木匠铺,还未见多么出众,可在九溪学宫里面,当真就有了一种谪仙人的神采。 仰之弥高,蔚然如山,寂然如海。 简朴的茅草屋也因他的存在,多出了飘然遁世的清净感。 宁归之前已经知道余尽春是九溪学宫的开宗大能之一,后来也在钦天监挂职,出现在这座山峰上并不意外,可见到了,还是难掩心中惊讶。 小小的锁龙镇隐藏的多少隐秘,让这样的大能都常年安居于此? “余……老祖。” 拜入九溪学宫,再用余先生这个就不合适了。 余尽春坐到桃花树旁石凳上,“当年说你会走上炼气问道的路,看来没有错。” 宁归咧嘴笑笑,眉宇之间略有暗伤,如果不是被绿了,他未必能奋发图强。 他轻叹道:“造化弄人。” “你现在才多少年龄,见过多少人间悲欢离合,先别妄谈造化弄人四字,本是孽缘又何必执着?” “师祖教训的是。” “上山什么事?” 宁归把从黑青色鳞片拓印下来的十六个字取出来,恭恭敬敬递到余尽春眼前。 “弟子有几位异形古字不认得,特来向老祖求教。” 余尽春眯起眼睛,“神虞王朝附属国荆桑国的文字,当年荆原国被灭,典籍古卷皆毁于一旦,流传下来的物件少之又少,你不认得倒也是情理之中……荆原国!这个小国曾出现一位让修行界天翻地覆的前辈,你可是否听过?” 宁归摇了摇头。 “武神盖十三。” “那弟子知道了,师姐因主修仙武之故常常和我念叨这位前辈英杰,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不知道盖前辈身属哪国。” 余尽春伸出手,一只毛笔凭空出现,随即握笔挥毫,把十六个荆原国的异姓字译成大夏文字。 同时解释道:“传闻盖武神渡劫飞身,有万道劫雷加身,一时暴怒,挥拳上攻上界雷池,将雷池砖石打碎一角落入人间,这十六个字里包涵雷石东坠的字样,恐怕是和上界雷石有关,你若能寻得完整信息,就是桩泼天机缘。” 宁归目光闪了一下,“也只有这十六个字,弟子往后会尽力寻找其他信息。” 余尽春摇头而笑,不知何意。 但却宁归心里有些慌,立马换话题转移注意力,“老祖,您何时从锁龙镇回宗的?” ”并没有回宗。” “嗯?” “你眼前所见只是留在宗门的分身。” 原来如此。 宁归感觉手背疼痛难禁,忍不住吹了几下,又道:“分身应该和本体有感应的,请问老祖,锁龙镇上如今怎么样?” “一如既往,陶百总倒升了千总,执掌镇上所有差役与弩手,有他在,镇上百姓和罪民的日子都会好过些,去年冬日锁龙镇西面仅有一人冻毙。” “陶百总仁德!” 锁龙镇坐镇着三位大能,镇边儿的界山还有几尊大妖,无不是能搅动修仙界风云的大人物。 不过无一例外,他们对陶三门的评价都很好。 两句闲话说完后。 余尽春把译好的文字交给宁归,神色略有迟疑,轻声道:“陆缺……” 他只说了陆缺的名字,就不再继续往下说。 ……… 第348章 星暗淡 (这章是一个大伏笔,会异常烧脑,关乎后面的情节,不过看不懂也没关系,不影响此时正进展的剧情。) ……… 宁归离开许久后。 山顶风势渐大,把满地枯萎桃花吹向人间。 但这阵花雨落到山腰云层时候,就无端燃烧了起来,顷刻化作尘埃。 余尽春独自站在山顶,视线落在一支干枯桃枝,上面悬着四块木制的祈福牌,随风摆动,磕磕碰碰。 磕碰声听起来很遥远,好像与现实隔着漫长的光阴。 而在祈福牌的磕碰声中,还夹杂两个稚嫩的童声。 “哥,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可能要很久。” “我及笄的时候能回来吗,那我出嫁时候总能回来吧?” “能,一定能。” “……” 余尽春这等境界,神动而天随,心念起伏,环境简朴的山顶霎时荡开一层晕纹,蕴生虚实难辨的幻象。 绿水古桥的村落。 春正浓时,浮了半溪桃花,随溪流蜿蜒而去。 旁边是铺着黑石板的村道。 一名少年立在道口,肩头背着沉重的竹箱笼,腰悬柴刀,模样像是要远游天下。 只不过竹箱笼的重量,都压得他难受不已,不时地拉着竹箱笼的带子调整位置,尽量使肩膀舒服些。 少年对面站着十岁左右的女童,身穿红色薄袄,颈上悬着银制的长生锁,脸颊肥嘟嘟的,天真可爱。 女童仰着脸,“哥,要平平安安的。” 少年点头。 “娘昨晚哭的很厉害,我把你哄好了,她不敢来送你。” “我过几年就回家。” “嗯。” 少年拉了拉竹箱龙的带子,转身走出村子,脚步很快,两句话不到的功夫身影已经进入村头桃树林里。 女童踮脚望着,嘴瘪了瘪,不知该追还是不该追。 愣了很久,或许很久。 脚下的黑石板不停落下泪斑,连成了一小片。 少年身影终是消失在桃花凋落的树林。 幻象到此结束。 余尽春的手不知何时伸在了空中,努力向前伸着,像是想要抓住某些东西,只是什么都没有触及到。 风不停吹着,枯萎桃花凌乱。 ……… 钦天监拟定星宿分野,青州,星分衡章二宿。 第349章 就像凉了 黄昏余光落照在一座古朴院子,一位女子独立院中,面带愁虑。 此女子顾盼间眉目含愁,美艳之外,有种惹人爱怜的气质。 她在修仙界里声名远播,名气也早早就波及到了世俗,曾让无数人魂牵梦萦;她和凤栖山兰锦嫣并称梅兰双姝,闺名庞梅!曾让不少人以为是风月话本《仙子庞梅》中的主角。 误会很深。 庞梅是孟拾鱼的授业恩师,如今也是宁归师傅。 在山顶问了拓印文字的都是什么字,下山以后,满身皮外伤的宁归,昏死了过去。 到今日已经昏迷第九天。 宁归体魄不算很强,可到底也是筑基修士,灵气已渐渐反哺性命根基,皮外伤五六天怎么着也该痊愈。 因此昏迷,显然不合情理。 庞梅细心检查过宁归伤势,只有十几处雷击造成撕裂伤与灼伤。 表面惨的不忍直视,实际没有波及脏腑经络,体内气息流转还十分平顺。 唯一不合常理的是那天从天顶下来,回到住处,过了子时,宁归的体温就开始无端下降。 好像是要凉! 这种下降趋势一直持续近三个时辰,到清晨时宁归呼出的气息都是白汽。 所盖被褥也结出了冰霜。 按说宁归并没有修行阴寒术法,体温下降到冰点以下,多半就得死。 心火渐灭,焉有命在? 但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宁归体内的温度也降到冰点以下,偏偏血液流通如常,脏腑还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盛生机。 庞梅身为金丹后期,也没在人族修士身上见过如此状况。 很是不明所以。 连日来在九溪学宫翻阅百本典籍,终也没有查到宁归病灶所在。 这徒弟…… 庞梅知道宁归身负极品灵器请妖令,能够模拟妖族修士诸多神通,因此认为宁归的情况应该是、身体遭受伤害,请妖令自主护主,在他体内模拟出了某种阴寒妖兽的天赋神通,以修复伤势。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庞梅也没有请宗门道行更深的长老为宁归看伤。 毕竟请妖令能模拟妖族天赋神通,还能在一定时间内提升十倍实力,属于超越品级的灵器。 如果消息泄露出去,宁归守不住。 种种原因下。 庞梅和孟拾鱼也是干等着,等宁归自然苏醒。 此时此刻,半壁夕光的房间里。 宁归安然地躺在床上,体内寒气持续外溢,使床榻及房间地板都生出了重霜。 连摆设的梅花胆瓶也受影响,凝结了一层冰珠。 虽是大暑节气里,房间却寒冷如冰窟。 孟拾鱼比庞梅更担忧宁归情况,一身红裙坐在桌前,好几日都没有合眼,俏脸上满是疲惫困顿之色。 但依旧不敢睡。 她真担心她睡过去了,宁归就彻底睡过去。 从此阴阳两隔,守活寡。 宁归的情况此时很微妙,有意识,但就是无法醒来,好像陷入梦魇一般。 在这种似梦非梦的情况里,宁归不控制地敛神内观,看到眉心神轮中蕴藏的“性光”正在分裂! 皎皎如月的圆明性光,分裂下来许多萤火虫般的光粒,沿着性光的圆周,渐渐构成了宛若星环般的圆环。 随后性光中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影子,似龙似麟,模糊不清。 这一切结束后。 宁归缓缓睁开眼睛,散逸房间四处的寒气开始往他身上倒流,凝聚于中指指尖,结成了雪片。 宁归把雪片握进掌心,斜着身子,从窗户缝隙往天空眺望过去,还没有入夜的天空,却有一颗星辰先亮了起来。 “师弟,你没死啊师弟!”孟拾鱼猛扑过来,狠掐了一把宁归脸颊。 然后眼眶渐渐红润。 宁归探头一瞧,孟师姐神色困顿,嘴唇干裂起皮,发丝干枯,肯定是熬了好几天都没有睡。 “师姐病恹恹的模样反而更有韵味。” “去死吧,一昏就昏这么多天。” “师姐,我饿了,帮忙搞点吃点来。” “就不去,饿死你这混蛋!”说归说骂归骂,孟拾鱼还是提着衣裙站起了身,准备去给宁归做饭吃。 但很快就被宁归拦了下来。 孟拾鱼天赋戮战武体,打架是把好手,做饭的话,也就烧开水烧得还不错,不能指望她做出来能吃下去的东西。 宁归转向刚跨进门的庞梅道:“师傅,弟子没什么大碍,让你多操心了,只是昏了这么多天,很饿,特别馋您的小炒。” “确实无碍了?” “要不您再给查查。” 宁归起身下床,挽起衣袖,把手腕递给庞梅。 庞梅垂目查探,感觉宁归气息平顺,灵气流转无碍,体温也在渐渐恢复,确实是伤情恢复的态度,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轻语道:“这次可把拾鱼吓得不轻。” “害的师傅师姐这么担忧,弟子深感惭愧。” “没事就好,我去给你们做饭。” “……” 连续躺了九天,宁归浑身犹如生锈,和师傅师姐叙过话以后,走出门舒展筋骨。 九溪学宫文人气息浓郁,铭记“广夏千万间,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章句,给弟子分配的住处,都是古朴的精庐雅舍。 开门后或面山或临溪,皆有风景。 宁归的院外是郁郁如海竹林,黄昏时候风从竹林吹过,带着天然清凉。 哗哗的风竹声中。 宁归打了一套飘逸的掌法,把筋骨活动开,出了些汗。 随即再在回到院里,在院中雕花石桌上铺开笔墨纸砚,给陆缺写信。 孟拾鱼坐在对面帮忙研墨,红袖添香,“你费了这么大功夫给陆缺帮忙,可别忘记要好处,参合宫比咱们九溪学宫要阔绰。” “当然。” “要四枚木元丹。” 木元丹这种丹药是参合宫独有的丹药,在筑基及金丹初期层面,都能很好地修复伤势、补养精神力,所以很让其他宗门的弟子垂涎。 宁归提笔蘸了蘸墨,“十二枚!” 孟拾鱼心还不够黑,不是做奸商的料,扶着脸颊道:“听说参合宫的筑基弟子每半年才发两枚木元丹,他拜入参合宫的才不到三年时间,哪儿去弄那么多?” “那是他的事,我就要这么多,要来后分给师姐六枚。” “会不会太黑了一点?” 宁归温润笑道:“小陆外表客气,其实不是什么好人,搞修行资源有一手,咱们才要十二枚木元丹的价钱,他说不定还会觉得便宜。” 孟拾鱼双手托着下巴,“哦……那你俩谁更奸诈?” “奸诈当属祝百寿!” ……… 第350章 去鲸架岛 立秋节气后的第四天,陆缺收到了宁归的来信。 黑青色鳞片上的文字年份悠久,又极为罕见,能辨认出来殊为不易。 但陆缺仍感觉宁归要十二枚木元丹这事属于狮子大开口。 手头阔绰时候,倒也没什么。 问题在于陆缺现在待在参合宫里,就宗门发的那点修行资源,根本禁不起他的消耗,修行还是依赖于之前收集的资源。 等于坐吃山空。 所剩的木元丹仅有十四枚,一下给出十二枚比割肉还疼。 陆缺思量着先给宁归八枚,欠的再想办法。 写了回书,将八枚木元丹装进瓷瓶,陆缺就把这些交给童信,让童掌事帮忙找最近到九溪学宫的宗门长老给捎过去。 通过宗门邮驿寄信尚可,寄丹药可不太稳妥。 从名录阁回来,将到洞府,陆缺扫见了和他势同水火的魏宝恭。 秦会被砍下的头颅,让魏宝恭消停了一段,不过这段时间总是有意无意地经过陆缺洞府。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看一眼就走。 对此,陆缺隐隐有些猜测。 魏宝恭似乎是在观察他的活动规律,想要等他出宗,进而找人伏杀他! 当时天渊剑宗做客,为了争风吃醋,崔傲不就来的这么一手? 阳光底下无新事,崔傲当时乐意拱手送人头,魏宝恭也有可能觉得脑袋痒,想试试断夜是否锋利。 陆缺斜了一眼柳荫旁的魏宝恭,视线交接,有些心痒。 这位师兄外出游历四年,应该收集到不少的修行资源,道行夯实,气血旺盛,越看越顺眼。 我见青山多妩媚! 正想着。 国子脸的宋聘走到了魏宝恭身后,脸上阴恻恻的,看见此人,陆缺立马收住野马脱缰般的思绪。 如果只有魏宝恭,陆缺很愿意出一趟宗门,哪儿偏僻往哪儿跑,钓鱼执法。 多出了个宋聘,情况大不一样。 陆缺现在的实力逼近普通筑基后期,遇到六指道人那样行将就木的筑基后期,胜算也很大,但宋聘是脚踏实地大宗门弟子,各方面都极其均衡,也经过金丹长老们细心调教,与之交手,恐怕只有自保之力。 陆缺可没有因以一敌六、敌七,就飘飘然,觉得能越两小阶杀敌。 有宋聘在,诱杀魏宝恭就很难。 陆缺准备回去,宋聘撩开柳枝大踏步走过来。 “陆师弟!” “有事?” 宋聘背着手道:“教你一条宗规,没有结成道侣的同辈异性弟子,不得在对方洞府逗留超过半个时辰。” 这还是担忧魏宝恭早早就戴上绿帽子,给魏宝恭出头。 陆缺笑了笑。 “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宋聘一副鸡蛋里挑骨头的找茬儿架势。 真无聊,陆缺甩给宋聘一个讥讽眼神,转身钻进洞府。 宋聘嘴角扯了扯,无可奈何,他很想击杀陆缺,替师弟搬开修行路上的绊脚石,可陆缺这段时间始终待在宗门,没有一点下手的机会。 ……… 申时初。 苏寒衣来到陆缺洞府,拿着黑青色鳞片与译好的文字对照。 黑青色鳞片刻画着许多道深刻纹路,勾连成一幅海图,配上文字,指向的目标应该是尽海上一座名为“鲸架岛”的荒岛。 苏寒衣用手指比照地图,略作估算,“鲸架岛距离渠州大约两万四千里。” 别看渠州与临州紧邻,但渠州海岸距离参合宫可还有五千里。 “总共快三万里啊师傅。” 黑青色鳞片现世时,所蕴含的一缕金色血气都苏寒衣都有极大提升,那标注的岛屿必然蕴藏更大机缘。 时不我待。 苏寒衣将蒲扇大的黑青色鳞片收进袖口,雷厉风行道:“咱们去鲸架岛,你去通知初五,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就出发。” “好,嗯……”陆缺盯着苏寒衣袖口。 “看什么?我的衣物是从青丘狐坟穿出来的,袖口就能当咫尺空间,收一座房子进去也不会有痕迹。” “好灵器,将来我能继承吗?” 嘶—— 苏寒衣被陆缺的诚挚孝心所感动,赏了他一记幽冷目光。 “找抽?” “没有没有,随口瞎说。” ……… 陆缺去通知了雪初五一声,回洞府准备自己东西。 十五斤烟熏肉、山菇酱两瓶、油炸花生四斤、果脯干四斤、茶叶一斤等等,基本都是食物。 第351章 桂月宝舟 陆缺纵身飞上桂月宝舟甲板,魏宝恭和宋聘站在远处观望。 姓陆的出宗是出宗了,可跟着苏寒衣出去,下手就等于去送死。 莫说是他们师兄弟二人,就算把他们正闭关的师傅伍幽夜拉出来,捆一块儿,在苏寒衣面前也不够份量。 宋聘脑筋不太灵活,属于那种被人当枪使得料,经魏宝恭几日煽动,对陆缺的敌意比魏宝恭本人还要浓郁,到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严重程度。 看着陆缺携美而去,宋聘气得身躯绷直如铁板,拳头使劲捏着。 “他也就会躲在女人背后。” “慎言!”魏宝恭猛地拽了宋聘一把,脸色阴沉地提醒。 此时桂月宝舟距离两人不过百丈,苏寒衣岂会听不到两人的牢骚? 果不其然。 苏寒衣转过了头,清冷目光如剑般直刺向宋聘。 “掌嘴。” 宋聘听错般地愣了下,狡辩道:“苏长老,我没有说您,我是说……说……” 苏寒衣没有移开目光,宋聘脸色越来越虚,狡辩不下去了,便咬咬牙,啪的抽了自己一记脆亮耳光。 一点微不足道的风波后,苏寒衣驾驭桂月宝舟直上云霄。 宋聘仍留在原地,脸颊肿起五道通红指印,嘴角挂着血丝。 可他哪儿敢怀恨苏寒衣,只是把今日羞怒转嫁到陆缺头上,狠擦了下嘴角,“早晚弄死这姓陆的。” 魏宝恭瞩目云霄,眼里泛起阴翳。 陆缺此次跟雪初五一同出宗,纵然不是寡男寡女,也免不了耳鬓厮磨,他的机会就越发渺茫了。 该死! 魏宝恭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 桂月宝舟船舱内部,四壁柔白如玉,陈设桌椅长榻简约典雅。 左侧摆着一道单扇石屏风,勾画着九尾狐妖拜月的场景。 陆缺和雪初五都是首次乘坐这件华贵的飞行灵器,忍不住四下打量,早把魏宝恭那点事抛到了脑后。 苏寒衣坐在主位长榻上沏茶自酌,长裙铺了满榻。 过了会儿。 她又把那张蒲扇大的黑青色鳞片取了出来,边喝茶,边查看上面的地图形势。 尽海纵横百万里,连接另一大洲,海图难以测绘完整…… 第353章 师傅威武 桂月宝舟北侧约二十里,海面出现犹如“鲸息”般的景观,只不过喷出的水柱有十几丈高。 水柱在半空开散,其中蕴含的烟气上浮盘结,幻化成恢宏瑰丽的海市。 海市幻象下面。 海水光影涟漪晃动,像是打碎了翡翠,一道巨大的黑影正无声无息地从其中浮过。 蜃妖! 苏寒衣在路途中旁生枝节,刻意提升桂月宝舟速度绕开蜃妖领地,但这头蜃妖好像久居海域,荒疏人情世故,妖兽那种领地意识还比较强,疾速从侧面逼近过来。 蜃妖浮升至浅海,身躯翻转,周围海域陡然翻涌。 顿时风云变色。 一道长几十里、高百丈的巨浪从海面立起,横挡在桂月宝舟前方。 桂月宝舟受上升气流激荡,略微颠簸,刚回到船舱陆缺撩开珠帘,查看情况,看到巍峨如山的巨浪,脸色渐渐白了。 这是人对天地自然的本能畏惧,毕竟心境还没那么高远。 苏寒衣对外面情况了如指掌,不疾不徐地放下茶杯,走出船舱。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也出来见见世面。” 陆缺和雪初五亦步亦趋地跟着出去,自觉躲在苏寒衣身后。 苏寒衣立在舟头面对百丈海浪,衣裙猎猎翻飞,神色却依旧平静,轻语道:“《说文》记载,蜃,雉鸟入海所化。” 此话一出,紧张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雉鸟不就是野鸡吗? 但野鸡怎么还要下海,陆地上的生意不好做……陆缺被宁归带偏不少,心头莫名涌过一点恶趣味,赶紧打住。 他道:“这说法不太靠谱吧。” “这是典籍上的原话。” “嗯……” “纪元劫灭之后,天地间出来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妖兽,蜃妖起源难以考证,只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掀海拦路是想试试我有几斤几两。” 苏寒衣说罢,迎着惊涛骇浪凌空踏出。 她脸色依旧清冷孤绝,可每往前踏出一步,气势就会往上拔升几层。 当第九步落定,灵力骤然扩散,横扫层面,将海面天空荡开方圆几十里的晴朗,承接漫天朝光。 如神明拨云见日。 “涂山氏之后,青丘狐坟苏寒衣讨教!” 苏寒衣横掌下压,天光倒流,海上升起千丈巨月光影。 紧接着。 苏寒衣法天象地的法相,以巨月为背景显化呈现,足踏沧海,头顶天穹,随着她的手掌下压向巨浪轰出一掌。 轰!法相巨掌落在海面。 这一瞬里。 海水像是被时间冻结,有了固定且脆弱的形态,方圆几十里尽皆被打碎,变成数之不尽的水珠。 蓝色的海变成了白色,碎了。 海面残存着法相留下的巨大掌印,而当这一瞬的片段被翻过去之后,掌印蕴含道罡劲力就开始往海底渗透,裹挟着无数道白色雷光,压向蜃妖。 蜃妖疾速逃遁,避开掌力,使这一掌的余力落到了海底。 但见海底暗礁、珊瑚树等等瞬间摧枯拉朽,化成齑粉;满是淤泥的海底晃了晃,底下岩层“咔嚓”断裂,漫出明黄色岩浆。 蜃妖逃了,逃的很快,不见踪影。 海面很快恢复平静。 施展出惊天一掌的苏寒衣,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青丝,心念转动,收了巍峨法相,回过神时候满脸淡定,像什么都没发生。 “没事了,蜃妖走远了。” 俩徒弟仿佛石化,瞠目结舌,很机械地张了张嘴。 “师傅威武。” “师傅威武。” 苏寒衣淡笑着摇了下头,俩徒弟道行心智皆可,就是如今见过的大世面太少,眼界还拘泥于炼气筑基层面,此事办完以后,有必要带着他们见见世面了。 行万里路,登高方能望远。 ……… 苏寒衣小心赶路,尽可能避开尽海上的各种妖兽地盘,路上没有再遇到意外。 其实—— 道行越高的妖或修士,也就越不会招惹苏寒衣。 一来九尾狐妖属于人族和妖族的纽带,几千年来以和为贵,很少树敌。 二来青丘狐坟这支狐妖乃涂山之后,享大夏百姓香火祭祀,狐仙庙不下几千座,纵然他们不修香火之力,但依旧会有大夏万万千千百姓的愿力加持其身,一旦伤了或着杀了他们,会遭受人道力量反扑。 第354章 陶罐遗骸 桂月宝舟海上飘荡,从黄昏到深夜,宛若一粒无所牵的芥子。 深夜。 海水微微打晃,摇曳着倒映下来的璀璨星河。 桂月宝舟就像从静谧天空划过。 陆缺站在舟头四处眺望,目光所及,看不到任何礁岛的影子,已经开始怀疑黑青色鳞片的真实性。 这时。 雪初五忽然指着东面道:“师傅,师弟,那边儿有东西!” 两人转过头,就见她指的方向,有个椭圆形的东西随着波浪起伏起伏。 苏寒衣衣袖卷动,以隔空摄物之法把椭圆形物事摄到了甲板上。 原来是口青色大陶罐。 陶罐口用羊皮封着,揭开羊皮,下面还有一层发黄的油纸。 苏寒衣捏着撵了撵油纸,油性很足。 可见陶罐并没有在海面飘荡多久时间,只是此地距离最近的海岸也有两万四千多里,什么人会在这儿丢一只陶罐? 普通船只经受不了这么远的颠簸,很可能是修士遗弃…… 古怪。 苏寒衣道:“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陆缺依言把油纸完全揭开,就见瓦罐里装了一具骸骨,小心翼翼取出骸骨。 从其骨架大小、骨盆构架判断,应该是名成年女子的遗骸。 而且…… 生前应该遭受过许多折磨,骨骼有六处断裂痕迹,以及四处穿孔! 前后贯通的孔洞里还残存着红色铁锈。 苏寒衣视线落在遗骸手臂骨骼上,很肯定道:“这是咱们参合宫弟子。” “啊?” 陆缺在参合宫将近三年,看了许多修道典籍,恶补修行知识,但和自小就正统的大宗门弟子仍然存在差距。 尤其是苏寒衣、雪初五这样的学霸。 雪初五也看出了因由,指着遗骸的手臂骨解释道:“这人练得是咱们参合宫的秘籍《铁损手》,炼此仙武,得用灵气不断地蕴养手臂骨骼,积年累月以后,手臂骨骼就会变得如金似铁,还会产生一圈圈犹如年轮般的红色晕纹。” 铁损手,陆缺还有印象。 拜入参合宫杀的头一个人墨良,使得就是这门仙武。 陆缺点了点头。 雪初五轻柔眉心道:“但这就更奇怪了,咱们参合宫弟子怎么会在三万里外被杀,还被抛尸海上?就算是要毁尸灭迹,也用不着这么麻烦。” 雪初五紧接着道:“师弟,你说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什么。” 苏寒衣视线转向陆缺,“说说。” 被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陆缺脸色猛地一黑,反应了过来,这明显是把他当善于毁尸灭迹的杀人狂魔了啊。 同道才更了解同道。 陆缺咧了咧嘴,“我怎么知道。” 苏寒衣一本正经道:“不用谦虚,在杀人数目上,我也比不上你,你应该能看出来点什么。” “我都是救人我!” “对,对。” 师傅和师姐没一个信任陆缺的,陆缺甩给她们一个无奈脸色,没好气道:“这不是毁尸灭迹,毁尸灭迹就不会留下任何能让你们辨认出来的特征。” 雪初五轻击掌心道:“看吧,这种事还是师弟你有经验。” “我谢谢你了。” 苏寒衣又问道:“还能看出什么?” 陆缺大无语,但还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做出了评判。 “遗骸胸骨、颈椎完好无损,反而手臂骨骼肋骨伤痕较多,估摸是凶手并不想一击致命,只是在反复地折磨。 “另外陶罐内部还没有丝毫浸湿痕迹,漂浮的时间顶多也就五到十天。” “现在这片海域持续刮的西南风,按风速还海流粗略估算,抛陶罐的地方应该就在附近五十里内。” 后两句和苏寒衣想法相同。 苏寒衣赞许地点了点头,调转桂月宝舟方向,向着抛陶罐的方向驶过去。 粗活脏活还是得陆缺来干,又小心翼翼地把骸骨放进陶罐,封上油纸羊皮,搬到船尾。 虽说条件很简陋,但总比曝尸荒野好的多。 “师傅,参合宫弟子怎么会出现在这片海域,难道也得知了鲸架岛的事?”陆缺拍了拍手,疑惑地问苏寒衣。 “不清楚。” ……… 桂月宝舟很快驶到了有可能抛陶罐的位置。 四周波涛茫茫,夜风来回,并无异常。 但苏寒衣却走到船尾,把盛宗门弟子的骸骨陶罐收进了衣袖。 然后道:“下船,这里情况不对。” 陆缺和雪初五各自施展飞行术法,飞起十几丈,凌空而立。 出于习惯,陆缺又把许多没有戴过的罗刹鬼面面具戴在脸上,并将断夜刀匣背到背后。 这两样东西能让他觉得稳妥些。 身旁雪初五解下紫色发绳,掐诀念动发咒。 第355章 准备动手 “跟上我。” 苏寒衣轻语了一声,降低高度,落到距离海面两丈高的位置,翩然飞向东南面。 陆缺跟在最后。 约莫飞出五六里,苏寒衣悬停下来,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眼前仍是一望无际的海面,除了水还是水,看不出和其他海域有什么区别。 这儿有法阵? 陆缺收神内敛,意注眉心神轮,随着眉心处微微涨了涨,圆明性光顿时闪现,感知提升到了最敏锐的程度。 夜风吹拂,海水皱起层层清波;几条不知名的鱼、鱼尾甩动,疾速从浅海游过去。 天地灵气宛若夜雾般充斥周围,缓慢地向上浮动。 等等。 百丈方圆的细微动静清晰可见。 “别白费劲儿,你现在的道行相当察觉不到夜影阵法,跟着走就行。” 苏寒衣给陆缺浇了盆冷水,纤手并成掌刀,在空中竖着划出一道痕迹。 原本平平无奇的空间,就好像戏台上的幕布,被割开了口子,露出后面真实景象。 此地果然不是空无一物! 苏寒衣闪身进入夜影法阵裂隙,陆缺和雪初五紧随其后。 环境陡然发生变化。 面前出现了一座形状不规则的海岛,岛上植被茂密,地势颇为复杂,分布着几座规模不大的山丘。 最北面的洼地,十几根弯曲的龙鲸肋骨骨骼,从树丛中伸向天空,高度足有五十多丈,可以想象此物生前体型多么庞大,不过死了太多年,连骨骼在漫长光阴中化了白色的石头。 这副龙鲸骨骼应该就是鲸架岛名字的由来。 岛上明显存在人烟活动痕迹。 陆缺粗略地扫了扫,看见一艘华丽楼船坠在林间,旁边好像还有石砌的房屋,屋外搭着几件衣物。 另外。 岛上的气氛让人感觉诡异不祥,好像有许多游魂野鬼徘徊。 就连背后刀匣的断夜,都感知到了这股不祥氛围,微微鸣颤着,似乎是在提醒陆缺务必要多加小心。 三人略作环顾,落到地面。 苏寒衣金丹境大圆满的道行,觉察的东西自然更多更详细,倾国倾城的脸颊浮现如霜冰冷,语气很轻道:“岛上的修士数目不下五十人,炼气筑基都有,待会儿往里面走时,遇到了只管杀,留一二活口就行!” 第356章 误入羊群 炼气七层修士的气血和灵气积蓄,化成了一抹薄红的雾,被陆缺所吸收。 灵气汇聚向丹田,牵动清浅灵液翻动浪潮,在自身天地疾速流转四十六周天。 前些日子因九转九倒中途被打断,熄灭了二十四命火,穴窍玄关之中荡散如气,始终未能安定。 此时在灵气剧烈回环周天的压力下,气息终于渐渐汇聚,凝如芥子,重新点燃起命火。 紧接着。 陆缺体内如海潮回涌,从毛孔荡出一层阴沉灰气。 身体顿感清明。 五百六十团命火齐齐上灼,澎湃之气直冲眉心神轮。 只可惜他的道行此时虚浮不实,一次性吸收不了太多灵气,流入体内灵气散逸了将近四成。 但蕴含磅礴生机的气血,却完完全全融入自身血液。 血液流速随之加剧,充斥四肢百骸,使沉重的温热感从胸口蔓延到全身,筋骨自然舒展而开。 增加的是气血之力…… 当今修仙界逐渐步入兴盛期,术法、剑道、仙武、符箓等等不断推陈出新,让许多低阶修士迷了眼,忽略了体魄的淬炼,忽略了气血之力。 陆缺修行务实,没这方面毛病,感觉气血之力增加也有些欣喜。 唉。 说起来拜入宗门,安稳是安稳,可功参造化的乾坤化气壶能用的机会真不多。 要是从前,炼化一个炼气七层,陆缺不会有太大的触动。 感慨了一声,雪初五已从石屋出来,手里捏着根精巧莹润的骨笛,脸色很不好看。 师傅苏寒衣刚才说的没有错,鲸架岛上的全部该杀。 这根骨笛为人的筋骨所制! 被杀的炼气七层修士应该时时把玩,不然不会把粗糙的骨质磨出莹润包浆,其心理必然变态残忍。 不能称之为人。 可雪初五在石屋里看到还不止这一件骨制乐器。 人骨兽骨,修士都能轻易分辨出来,陆缺朝雪初五手里望了一眼,心中了然,大皱眉头道:“鲸架岛的修士都是什么身份,干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只怕都是如蒋末那种货色。” “师姐还好吧?” 雪初五摇了摇头,在地上横划出一道凹槽浅坑,把骨笛掩埋下去,“没事,我可没那么脆弱,只是觉得这些修士太坏。” 几句话罢。 两人没做任何耽搁,沿着荒草中踩出来的鲜明路径,前去寻找岛上其他修士。 石屋里其实还有点修行资源,只不过品阶不高,此时以作战杀敌为主,都没有去收集。 往前约有百十步。 陆缺和雪初五同时听见一阵响若滚雷般的呼噜声,及嘎嘎巴巴的磨牙声。 循着声音来源望去,有座凿岩而成的洞府。 洞府前暗红色藤蔓交织缠绕,其粗细大都如手臂一般,诡异的是这种藤蔓好像活物似的,正在缓缓蠕动! 就像数百条蛇交织缠绕,看起来非常瘆人。 陆缺和雪初五尚居洞府有五十步,脚下落地无声,可几十道暗红色藤蔓却似洞悉到了他们俩的存在,蠕动着向他们蔓延过来。 并且在所过的地面,分泌出了粘稠腥酸的汁液。 陆缺头皮发麻,五指死死压在断夜刀柄上,准备随时出手。 这也太恶心了! 雪初五红唇轻动,声音收拢成一线,以最简单地传音之法和陆缺说:“这种藤蔓叫做化香藤,属于乙木,生命力顽强无比,就算被斩成了数百段,落地就能迅速生长,甚至能自动弥合。” 陆缺同样以传言秘法应答:“《千草记》上好像没记载这种灵植。” “待会儿再给你补课。” “嗯……” “我给师弟开辟出来一条路,师弟进入洞府去斩了里面的修士。” 雪初五神色清冷,也初有苏寒衣的气质了,很显然她已经发现洞府中修士该杀的理由。 陆缺点了点头。 旋即。 雪初五提起拳脚俯下身,纤白玉掌压在地面,启口念动法诀。 但便几道电弧从指隙迸发,沿地面传递而去,并且涨大成白色闪电,奔向蔓延过来的化香藤。 化香藤被闪电萦绕,霎时间收缩枯萎,变成弯曲的黑木梗。 道路已经被清开。 陆缺心有默契地纵身跃向洞府,单手推开洞府门,眼见床上一位肥硕如猪的修士缓缓坐起了身,毫不犹豫挥刀斩向其脖颈。 刷! 一道倾斜的血线溅到了墙壁上。 陆缺伸手接住其头颅,并托住其身躯缓缓放到床上,以免弄出太大动静。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这位刚破境筑基的肥胖修士,就这么在半睡半醒之中挂掉了,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缺迅速将之炼化,走出洞府,小心翼翼地关上洞府门。 鲸架岛上依旧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稀薄的血腥气在这座乌烟瘴气的岛上也不会引起异动。 “师姐,化香藤怎么回事?” 炼气问道活到老学到老,这时候也正好知行合一,陆缺就很好学。 雪初五脸色不太惊讶,简单问了一句道:“里面的修士这么快解决了?” “一个刚破境筑基的修士,道行很虚,我又是偷袭的。” “呵呵。” “化香藤到底怎么回事?” 雪初五轻叹道:“此藤蔓坚韧顽强,且能食人,还能脱离地面当成灵器来使用,只不过每月需要用人血浇灌三次,咱们大夏镇邪司和五大宗门早就名文禁止种植化香藤,谁想鲸架岛会有此邪物。” 陆缺环顾了一周,“这么说鲸架岛上修士倒是有些像邪修宗门了。” “保不准还真是!大夏域境内有五大宗门、镇邪司、钦天监这些正道势力坐镇,没有哪个邪修敢把自己摆到明面上,到海外孤岛来发展倒是个不错选择。师弟啊,这回咱们可能要立个大功。” “邪修很值钱?” 雪初五点点头,眼睛光芒闪烁道:“当然了,剿灭邪修宗门,不仅宗门给奖励,镇邪司也得代表朝廷给予表彰。” 陆缺没那么太乐观,“如果真是一个邪修宗门,师傅那边儿恐怕压力很大。” “你一向聪明,今儿怎么傻了?” “嗯?” “就算是鲸架岛上有个元婴初期的大能修士,以师傅的能力,带着咱们跑路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她那边儿迟迟不动手,我估摸最主要的原因就锻炼咱们俩,给咱们留充裕的时间解决低阶修士。” 雪初五率先从长化香藤的洞府走开,又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师傅多精明,你那么奸,可何时在心机上赢过她了?” 陆缺扶着罗刹鬼面面具道:“倒也是。” “千万别因为师傅漂亮就小看她,咱们赶快办咱们该办的事。” ……… 第358章 蛛毒毒瘴 穿过一道蜿蜒溪涧,沿着刚开凿出来的石阶小道到了矮山山脚前。 地面忽然腾起阴邪晦涩的雾气,随着夜风四处扩散,一团一团,宛若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 雾气拂过草木,草木枝叶迅速挂上了粘稠如火油的黑色露珠。 “毒瘴!”雪初五出声提醒,并伸手将陆缺拉到了娇躯之后。 “我带的也有宗门发的避瘴丹。” “没用,这种毒瘴名为蛛斑毒,是由数百种毒蜘蛛的毒液混合而成,压制修士体内灵力流转,一旦接触就会迅速从皮肤渗透到脏腑,没等你把避瘴丹的药力化开,它就已经把你给你毒倒了。” 陆缺在宗门月字号藏书楼,一本名为《三缘毒讲》的典籍里,也曾看到关于蛛斑毒的介绍,了解其厉害之处。 但是—— 陆缺吸收了九滴地灵浆,体魄强度可以媲美第一流的先天妖兽,蛛斑毒的毒性纵然对他有所损害,也能很快恢复过来。 就算不能,鲸架岛上不还有些修士吗? 乾坤化气壶有条很逆天的功能,炼化他人气血,迅速修复自身伤势,陆缺之前在界山就尝试过很多次,屡试不爽……所以无所谓什么毒瘴。 别人就是解药啊。 不过此时雪初五似乎还有更好的应对之法,陆缺就没显摆这点。 雪师姐也不是只有美色和美色的花瓶。 得寄予尊重。 陆缺望着逐渐蔓延过来的蛛斑毒毒瘴,面色认真地问道:“师姐有什么办法?” 雪初五莞尔一笑,“师姐我有副好身体呀。” 陆缺扶了把脸上的罗刹鬼面面具,底下眉头大皱,这时好像不适合打情骂俏,何况雪师姐身体是好是坏,他了若指掌,就像雪师姐也了解他的指掌一样。 山穷水尽,手指都连着心呢…… 陆缺支吾着没有吭声。 雪初五明艳笑道:“想歪了不是?你还是不太了解我雷阳正体的特性,雷火阳性代表世上正气,恰是阴邪毒物的克星。” 恰是阴邪毒物的克星! 第360章 战局开端 正如雪初五的猜测,凌玉关心脏偏右,故而胸膛被刺穿,并没有伤及心脏,也不致死。 但突然挨了一刀,不免吓得神魂摇荡。 等战端开始,凌玉关立即退到五十丈开外,心有余悸地抹去脖颈冷汗,取出止血及调理外伤的丹药服下。 凌玉关也觉得很奇怪,远在海外两万多里的鲸架岛为何会突然出现外人。 只有陆缺和雪初五两个,还是更多? 这问题至关重要,甚至关乎到鲸架岛上所有修士的存亡。 ……事情起因于二十六年前。 那年。 凌玉关的叔祖凌咸机缘巧合下,得到一块蒲扇大的黑青色鳞片,携带力量精纯的金色血气,上面也篆刻有荆原古字及地图。和陆缺得到的黑青色鳞片几乎相同。 凌家就在冀州望山郡,紧邻流霞郡,在流霞郡坊市还设有档口,能得到黑青色鳞片也不意外。 凌咸用了十年时光,四处询问黑青色鳞片上的“荆原国”古字,功夫不负有心人,当真从天渊剑宗某位博学的太上长老口中问了出来,并详查典籍古卷,发现了一点陆缺此时还不在意的信息。 武神盖十三就是荆原国人。 这个边陲小国早已淹没在历史洪流,迄今能被人提起,皆赖盖十三威名。 凌咸不由就往这方面琢磨过去,鲸架岛上机缘会不会是盖武神的道统? 于是不辞路途遥远,独自来到鲸架岛探查了一番。 结果并非所想。 但鲸架岛上的机缘依旧大如泼天! 凌咸金丹中期道行,胃口很大,一个人却吞不下这份机缘,就带上了凌家有资质的后辈及几名交情莫逆的散修,驻扎到了鲸架岛,到如今已经十六年。 而这些散修甚至包括凌咸本人,都是亦正亦邪的修士。 在大夏境内。 有朝廷镇邪司绳法威压,也有五大玄门正宗主持正道,凌咸尚还夹着尾巴做人,不敢修行什么阴邪术法。 但到了鲸架岛,没有任何规矩约束,就渐渐放开自我,从亦正亦邪彻底沦落为邪修。 为了修行邪术,凌咸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带人到大夏尽海海域洗劫来往船只。 以活人练功,淫辱女子等等。 由于大夏的海岸线太长,凌咸只对普通人下手,行事也非常隐蔽,一直都没有被镇邪司所察觉。 不过毋庸置疑…… 这些罪状足够镇邪司诛凌家九族,绝不可被人揭发。 凌玉关因此就有些忧心,来的人会不会是镇邪司的仙尉?有没有后援? 做贼心虚嘛。 此地虽不是大夏疆域,可大夏国威蔓延百万里! 凌玉关服用过疗伤丹药后,等了好一会儿,没发现还有其他人闯入鲸架岛,稍稍有些安心了。 区区两个筑基初期而已,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男的宰了,丢进海里喂鱼。 紫衣女修身段窈窕腴美,面容美艳,风韵初成,就留下来当做鼎炉。 凌玉关乃是万花丛中过的床帷老手,对这方面的钻研尤比术法道行更深,一眼打量过去,就看出雪初五胭脂仙衣下遮盖得是何等尤物,心尖儿不由痒了。 鲸架岛无拘无束,可毕竟是封闭岛屿,几朵花在凌玉关眼里早就成了烂菜叶子。 譬如上半身下半身等长的矮个女修,本是下桑国修士,若非硬往凌玉关身上贴,床帷之间的音效比较奔放,凌玉关压根儿就瞧不上她。 有时候都是揣着救苦救难的心态敷衍十几息…… 见到如花似玉的雪初五,那其他事自然都没那么重要了。 凌玉关颐指气使地喝道:“赶快把那名戴鬼脸面具的男修宰了!” ……… 矮个女修操控银色蝙蝠持续攻击,大抵是觉得道行高了陆缺一小阶还多,十分地成竹在胸,挑逗陆缺道:“小道友的气血很旺盛,若是愿意留下来陪我几晚,我倒是可以让你多活几年呦。” 远在海外两万里的孤岛,会让人丧失礼义廉耻,回归禽兽之性。 何况下桑国未服王化,本来就不怎么要脸,矮个女修说出这种荒唐言语,也符合他们的国情。 陆缺感觉很恶心,“你还陪着姓凌的作对儿无头鸳鸯更好。” 矮个女修痴痴笑道:“不识抬举地狗东西,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别废话!” “那你就去死吧。” 矮个女修脸色一变,宛若卸了妆,变得有些狰狞扭曲。 她双手同时掐动法诀,口中念出下桑国的古怪咒语,灵力骤然扩张了两倍,犹如洪流般注入在陆缺头顶上方的银色蝙蝠。 七百二十只如金属打造的蝙蝠,攻势越发迅猛。 发出音波化成尖刺直刺陆缺眉心神轮。 陆缺眼波平静,手腕一转,青色仙武道罡从指尖绽放,迅速蔓延至周身,形成坚实防御。 他感觉出来矮个女修不像大夏修士,就多了几分谨慎。 先行选择了防御。 闪念间。 无数的音波尖刺像是雨点般,砸到护体道罡上,打出层层涟漪。 单论劲力,十分绵软,可以说比同等境界的魏宝恭还要差些。 只不过音波尖刺蕴含的灵识攻击,却能突破护体道罡,直攻陆缺眉心神轮。 “才筑基初期,能抵挡多少次灵识攻击?再过两三轮,灵识攻击就能搅乱你的三魂七魄,让你变成个口歪眼斜的傻子。”矮个女修嘴角勾起,残忍薄凉。 陆缺横刀胸前,手上泛动的道罡流淌到了断夜刀锋。 如刀锋开出青莲。 矮个女修冷笑:“有点能耐,但也仅仅是有点。” 陆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息。 眉心神轮中。 显化成尖刺的灵识攻击,连续不断地刺向性光,但是性命一体,陆缺体魄强悍,性光能弱到哪儿去? 这种程度的灵识攻击,还伤不到他的三魂七魄。 尖刺碰到皎皎如月的性光,霎时就被撞得粉碎,距离搅乱三魂七魄还差得远。 既然矮个女修引以为傲的攻击,也就如此,那就该换成陆缺出手了。 一口气息吐出之后。 陆缺猛然抬头,杀机与战意在眼眸中汇聚如闪亮刀芒,起手间灵力奔涌,在地面掀起猎猎罡风。 刀吟如啸。 地面升起一轮黑月,只是顷刻间由黑转青。 ……… 第361章 遁隐刺杀 形如圆月的刀芒冲天而起,颜色竟与仙武道罡相同。 见此一幕。 矮个女修的脸拧巴起来,筑基初期就能把道罡融入刀法,运用如此娴熟,大夏修士果然人才济济。 不过矮个女修道行不俗,命火已燃起两千七百多团,距离筑基后期三千圆满不远。 下桑国未服王化,修士更加阴险诡诈,这样的修行环境也让她有了很丰富的搏杀经验。 浓缩的都是精华啊! 矮个女修略微一惊,瞬间反应过来,手掌平摊,数道灵力丝线在掌上汇聚,勾勒成蝙蝠虚影,作张翅飞舞之状,好像刹那之后就会手掌区域。 同时鼓唇低吟,吐出句音节冷硬的下桑国语言。 盘盖于陆缺头顶上方的七百二十只银色蝙蝠,受其操控合而为一,化成金属质感浓郁的银翼蝙蝠。 银翼蝙蝠翅展将近两丈半,头颅狰狞,展翅便向圆月刀芒扑去。 砰! 银翼蝙蝠以腹部撞上圆月刀芒,在空中平扫出一圈冲击波。 刀芒爆散,流溢如春雨般光芒,纷纷坠地。 同时银翼蝙蝠载着跟头向下坠落,轨迹倾斜一线,连身躯带双翅凿进地面,翻着土浪滑到了矮个女修脚下。 一合交错,矮个女修身躯晃了晃。 陆缺岿然不动,余光扫向雪初五那边儿的战况。 雪师姐同时应对两名筑基中期,正阳雷伞投射出了一片雷电区域,她在其中游刃有余,反而占着上风。 她也曾吸收过三滴地灵浆,此时占了上风,应该就能一直压制两名对手。 陆缺没有和人联手对敌的经验,不免担忧雪初五那边儿会出岔子,得让他救援,见雪师姐从容应对,心里就松了口气。 看来杞人忧天了。 陆缺回神面对矮个女修,矮个女修还有两名筑基中期作为策应,正虎视眈眈,随时出手夹击。 “先杀强的!” 陆缺心念一动,再次出手。 全力施展血影遁掠地而去,身上万鳞白玉铠猎猎,宛若刺穿夜幕的白光。 矮个女修感受到压力,连忙催动银翼蝙蝠破土而出,卷翅扫向陆缺,封堵陆缺的攻击路线。 陆缺挥刀上撩,连续泼洒旧年风雪的刀芒。 不使仙武道罡,仅用寻常灵力。 在连续递出九招旧年风雪后,一百五十三道灰黑色刀芒汇聚如河流,轰鸣着覆盖过去。 在深夜中挥出更暗的颜色,周围光线瞬间被淹没。 这是什么招数。 矮个女修拧着眉头,同时发散灵识捕捉陆缺的位置,只感觉陆缺身形变幻不定,飘飘忽忽,似乎会从任意方向突然杀出。 筑基初期就这么强? 矮个女修低喝道:“都小心!” 声音刚喊出口,宛若黑色河流般的刀芒已经摧枯拉朽地冲击过来。 银翼蝙蝠在其中就像落水鸟雀,不断地承受轰击,无法维持飞行姿态,先被卷飞了出去。 矮个女修顾不得许多,当即变幻法诀,催动萦绕周身的赑屃纹盾牌,加快了环绕速度,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 一道道恢宏刀芒凿击在赑屃纹盾牌上,犹如落锤打铁。 灵力激撞,所带来的压力远超矮个女修预期。 她咬了咬牙,脸上有些狰狞,但心想这大夏修士即便是人中之龙,如此肆无忌惮的挥洒灵力,绝对坚持不了太久,这轮强悍凶猛的攻势过后,就应该力竭了。 短暂又漫长的三十息时间过去。 矮个女修全力催动两块椭圆形的赑屃纹盾牌,终究挡住这轮狂风骤雨。 但消耗很大。 脸颊浸出汗水,将脸上擦的粉冲出一条痕迹。 两千七百个穴窍玄关中的命火,齐齐暗淡了两分,也因此,灵气运转大周天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真是个生猛的家伙!” 矮个女修心中感慨,尚未开口。 陆缺就已经从天而降,单手挥刀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向她的头颅。 怎么可能? 矮个女修脸色大骇,双腿颤软,本能地驾驭赑屃纹盾牌护在头顶。 下一瞬。 断夜刀锋斩在赑屃纹盾牌,有沉星钢和月环银铸造的盾牌火光四溅。 金铁碰撞之声响彻十几里。 矮个女修耳中犹如滚雷炸裂,纵使已经用双手托住盾牌底部,可依旧被沉重的力道压得双膝砸地,直挺挺跪了下来。 而受到沉重力道的冲击,矮个女修的指隙撕裂开了伤口,血液顺着手背滴落地面。 “你怎么可能还没有力竭?但你依旧打不过我!”矮个女修神色诡异地说了一句。 同时就势一滚,竟然钻进地面,消失不见。 这?遁术? 陆缺头回见这种术法,也有点懵,警惕地环顾四周,不见矮个女修。 只是脚下地面在微微震颤。 “有点像是以来戊土之力修行的术法。” 陆缺心中转念,很短暂的一瞬,矮个女修已经从他背后地面冒了出去,手握一柄锋利匕首,直刺他的后心。 “死——”矮个女修面色狰狞。 而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就像是陆缺用影闪偷袭别人,很难避开。 陆缺感觉到身后灵力涌动,知道无法完全躲避,索性就不躲! 匕首刺到陆缺后背。 同一时间里。 陆缺凝聚仙武道罡,倾尽全力转身后劈,“和主修仙武的修士近身搏杀,你是怎么想的呢?” 一道青色细线缠绕到了矮个女修身上,从肩膀到腰间。 很快细线颜色由青转红。 矮个女修完全凝滞,脸色灰白惨淡,她到底还是下桑国出来的修士,见识短浅,习惯性地认为在下桑国无往不利的遁术,就是第一等刺杀手段,能凭此反败为胜。 她根本就不清楚。 下桑国修士费尽心机研究出来的遁隐刺杀之术,在大夏修士眼中只是不知所谓的奇技淫巧。 招式也怪,死的越快。 其实以她的灵力积蓄和陆缺打正面,还能再支持一段儿,可偏偏就选择了送死的捷径。 “下桑国一帮……蠢货……”说出了最后的遗言,矮个女修的身躯便斜着裂开,分成两半砸在地面。 死的多少有点冤枉。 而陆缺有仙武道罡护体,还穿着万鳞白玉铠,防护周全,仓促出招的一手,匕首只是陷入到了护体道罡半寸,连万鳞白玉铠都没碰到。 身躯一震,匕首当啷落地。 剩下的两名女修,左侧驾驭飞剑,右侧手托似水晶质地的骷髅头骨,灵力波动远不如矮个女修,估摸是刚入筑基中期没多久。 不难对付。 陆缺扫了扫二人,后者见他的罗刹鬼面面具贱得满是血迹,狰狞如鬼,不由得心怯地后退了两步。 “一、一一起上。” “一起上。” 两名筑基中期女修目光相视,都没有率先动手的胆量。 ……… 第365章 师傅论道 陆缺跟着进入桂月宝舟船舱,让雪师姐把衣裙撩开,查看伤势状况。 鲸架岛恶孽不少,白骨露于野,滋长怨气邪气,盘踞岛上的修士在这种环境里炼气练剑,术法剑道都带着一抹阴邪。 被伤到了还是得重视。 “不太疼了。”雪初五坐到长榻上,轻轻卷起衣边。 只见腰间那道细如红线的剑伤,已变成乌青色,扩散开食指大小的面积。 雪初五知道会出现这种状况,“伤我的剑气带着怨气阴毒,能阻止伤势恢复,但问题不大,我养点精神运功将之祛除就行,雷系功法恰是这些阴损手段的克星,师弟不用担心。” “毒性没有扩散?” “交手之前我不是服清瘴丹了么,清瘴丹也有压制毒性的作用。” “那还好。” 谈话间。 陆缺把铺盖铺到床榻上,又从咫尺空间取出牡丹香炉,点燃玉合静心香,让雪师姐休息时能舒服些。 由于少年的经历,陆缺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也不会讲什么风花雪月的话。 行事将心比心。 雪师姐真心可鉴,他自然不会辜负,细心照顾也理所应当。 修仙界的生活也绝非都是大风大浪…… 安顿好后,陆缺从船舱出来。 昏死的冯幽儿尚未苏醒,被封了重要穴窍玄关的楚正气也交待不出来核心机密。 对此苏寒衣倒不着急,正北临碣石,以观沧海。 金丹已满,即将成就煌煌元婴,灭了一个几乎等于小宗门的势力,在她眼里也不算太大的事。 她感觉到陆缺正盯着她背影看,问了一句,“什么事?” 陆缺道:“师傅刚才以道罡衍法、扰动空间这一手真是惊艳。” “往后会教你。” “亲师傅!” 陆缺笑了笑,没有提他感觉那一手非常熟悉的事。 ……… 天光大亮。 陆缺在鲸架岛上查缺补漏,把昨晚没来得及捡的咫尺空间、灵器、丹药、银两,全部捡了回来。 山不拒细壤,故能成其高,所以他连成串的铜线也没有落下。 东西不少。 点检了一遍,咫尺空间二十六枚,灵器六十八件,赤丹一百瓶,火返丹十四瓶,各类疗伤丹药十六瓶,典籍九百本,驳铜块估摸六千斤,沉星钢约八百斤,各种灵草灵药四百二十二株,炼丹炉八座,银票及碎银子一万五千两等等。 除去这些寻常的修行资源以外,还有两块拳头大小的月环银。 月环银这种炼器材料,有消减灵识攻击的作用,往后肯定能派上用场,陆缺先将之收进咫尺空间。 剩下的东西铺陈一大片,琳琅满目。 “还是行侠仗义酬劳高。” 陆缺心里感慨,休息片刻,把东西分好类归置到十个咫尺空间里。 ……… 冯幽儿不知何时苏醒过来,垂手坐在地上,眼眸空洞。 “凌咸死了?”冯幽儿忽然开口。 苏寒衣没说话。 但这显然表明凌咸的确死了,冯幽儿失魂落魄地苦笑了一下,猛然起身,双眸赤红地盯着苏寒衣。 “畜牲!你这畜牲!” “我早知道你们这些玄门正宗的嘴脸,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拳头大,给自己身上安个正道的名声。” “杀人夺宝夺机缘的事,你们哪一件少做了?” “你们才是邪道!” 苏寒衣很平静道:“邪道?我连人都不是。” “……” “我身为九尾狐妖,也从未依仗修为欺压世间良善;你和凌咸等生而为人,受先贤礼法仁义熏陶,有朝廷律令约束,却依旧草菅人命,戕害寻常百姓,说是畜牲都侮辱畜牲这两个字,畜牲伤人无非为了果腹,你们却是心中恶念深种,以人命为草芥。” 冯幽儿面容狰狞地扑到苏寒衣的跟前:“用不着你跟我说教,你们来鲸架岛还是要抢我们的机缘?” 苏寒衣冷声道:“你的认知不配修行。” “笑话,我也是堂堂金丹境!” “你可知德不配位四字?世俗王朝也会皇帝失德而更迭,机缘亦是如此,并非我们要抢这份机缘,而是你们作恶太深,为天道所弃。” “荒缪,修行界弱肉强……” 苏寒衣打断了冯幽儿的话,“说出这话你就该死了。” 冯幽儿固执己见道:“姓苏的别跟我扯什么天道地道,你敢说修士崛起,不是踩在万千白骨上。” “人妖两族大战以后,介凡夫介老前辈率先崛起,随后便开宗立教,为人族传播修道火种,踩谁骨头上了,你的?镇邪司说书人道行本可飞升,却将一分身送入幽冥,接引陨落修士的亡魂,而本体永镇人间,愿永不飞升,又踩到哪堆白骨上了?踩的恐怕都是你们这些恶性难除的邪修白骨吧。” “除了他们呢?” “正道修士比比皆是!我告诉你,我们跟你们最大的区别就是遇到了机缘,不是去抢,而是争。” 争、抢。 炼气问道的路上百舸争流,与人争,与光阴争,与天道争,正道乃是竞争。 只不过如今许多修士心存执念,把竞争往前推了好几步,变成了掠夺。 如此—— 并非修仙修道,执念难消罢了。 冯幽儿被苏寒衣辨的说不出话来,脸色红涨了半晌,梗着脖颈道:“要杀就杀,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拿你给我徒弟当个教材而已。” “你!!” “但我也没说不杀你。” 苏寒衣眼睛闪过微光,霎时间仙武道罡化成一道与本体相同的虚影,径直从冯幽儿身体穿过。 击碎其金丹,截断其经脉,摧残其穴窍。 画面犹如定格。 冯幽儿眼睛渐渐凸起溃散,变成了一片灰白,紧接着口鼻之中流出血迹,身躯晃了晃,砰的栽倒在苏寒衣脚下。 很快断气。 “师傅,你怎么把她给弄死了。”陆缺皱眉头,盯着冯幽儿尸体。 “她该死,还有什么问题?” “机缘,机缘!” 以仙武道罡击杀冯幽儿之际,苏寒衣也读取了冯幽儿近两年来的记忆片段,对鲸架岛的机缘已经了然,说道:“知道了,你去船舱叫你师姐过来。” “哦。” 苏寒衣目光指向楚正气,“你去把冯幽儿和凌咸埋了。” ……… 第366章 惊鸿一瞥 睡了两个时辰,雪初五精神有所恢复,正盘坐着运转《九鼎积雷》,祛除伤口的阴邪毒性。 运功祛毒如剥茧抽丝,一时半刻的肯定好不了。 于是陆缺又跟苏寒衣等了一个多时辰。 未时初。 炽烈阳光散遍鲸架岛,稀释了岛上的乌烟瘴气。 苏寒衣带着俩徒弟飞到鲸架岛正东面,遗落几千年的龙鲸骨架就竖立于此,白天看起来更加巍峨雄壮。 这些弯曲的骨架就像几道拱门,通向尽头的矮山。 正对着凌咸洞府。 苏寒衣挥袖荡开洞府石门,里面约莫方圆九丈的面积,分成几间侧室,炼丹室、炼器室、练功室、汤药房等一样俱全。 很值得一说的是炼丹室。 铺地的黑色石砖嶙峋如枣树皮,质地却坚硬如沉星钢,且火性浓郁,明显是极品铁墨石的石髓。 陆缺在炼丹方面下的功夫不多,但也知道铁墨石石髓能承受住化神境的神元火,极其稀有。 他那雁过拔毛的性子,自然不会错过这种高档货。 当即取出断夜,沿着铁墨石石板的纹路小心翼翼地撬开一块。 这也是怕冒然去取弄裂了。 ……取下的铁墨石砖长宽皆一尺,厚有四寸,拎着非常沉重。 “铁墨石石髓恐怕要比同样大小的银子还重两倍。” 陆缺阐述着自己观点,同时继续蹲在地上撬铁墨石石板,那架势就跟进入了银库的吝啬鬼相同。 苏寒衣从前见识过同样嘴脸,那还是在她表妹苏萱身上。 唉。 这孩子还真是继承了九尾狐妖和狏狼两族的长处。 苏寒衣低头一笑,倾国倾城。 “铁墨石石髓打造的耐火地板,四五十年你都用不上。” “我知道啊,可是我跟师姐有些丹药炼制不了,都得师傅您来代劳,这都是替您挖的。” 陆缺脱口而出,毫不惭愧。 苏寒衣点头,“意思就是让我给你们打工方便点?” “啊这。” “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苏萱那丫头化了妆扮的,使唤我时候从不客气。” 陆缺低头挠着眉角,笑道:“苏萱常说我是她异父异母又有异族的亲姐弟,您又长得和她那么像,我本能地就把您当亲人,所以才不见外。” 雪初五小声问道:“师弟,咱们师傅和苏萱姑姑谁更好看?” “不分伯仲。” “不信,世上女子能和师傅三分相似已是绝色,怎么可能有和她不分伯仲的人。” 陆缺冲雪师姐竖起拇指,这句春风化雨的谄媚,一般人还真想不起来。 太绝了! 苏寒衣不耐烦俩徒弟碎嘴子,冷声叹息道:“别胡说八道,挖铁墨石就赶紧挖,后面还有更珍贵的东西。” 陆缺低头挖呀挖呀挖。 雪初五收敛笑意,正经问道:“冀北凌家不过是渊源几百年的修行世家,底蕴应该很有限,怎么会有铁墨石石髓铺炼丹房?咱们参合宫也是好像化神境长老才用的。” 苏寒衣垂目盯着地面铁墨石地板,“这座洞府是某位前辈所留,凌咸盘踞鲸架岛以后,鸠占鹊巢罢了。” “什么前辈?” “一位本体为蛟龙的大妖。” “刻化鲸架岛地图的黑青色鳞片就是那个大妖的鳞片?” “对。” “……” 两人交流着鲸架岛的信息。 另一边儿。 辛勤如蜂的陆缺,已经把铁墨石板挖干净,专门挑了个外形非常漂亮的咫尺空间存进去,交给苏寒衣。 “师傅,往后我和师姐的丹药就要麻烦你了。” 苏寒衣盯着露出干涸泥土的地面,接住了咫尺空间。 哭笑不得。 这应该就叫刮地皮吧? ……… 走出炼丹室。 苏寒衣根据冯幽儿这两年来记忆片段,来到炼功室背面的石壁前。 石壁上雕刻着带翼的五爪巨龙,出海入云,威风凛凛。 “师傅,怎么还有蛟龙长翅膀的?”雪初五没见过这种巨龙图腾。 “这是应龙,上次纪元劫灭后就已经绝迹了,修仙界的典籍几乎都没有记载。” “哦。” 陆缺盯着应龙图腾,感觉那条篆刻在石壁上的应龙也在盯着他看。 视线交接,仿佛相隔几千年,但一抹莫名憎恨之意却涌上了心头。 应龙图腾静止不动。 但在陆缺眼里,它似乎要破壁而出将自己撕碎。 ……… 与此同时。 幽静深邃的星河空间,一片宛若坟场的寂静之地。 星辰支离破碎,立着几百道巨大石碑,在某块石牌下面,突然喷出两道如天柱般的气息,紧接着天地似乎裂开缝隙……并缓缓地撑开。 竟是巨大的眼睛! “嗯,这是……” “我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九婴不惜毁弃五相,重新降临陵光大陆,都没有截断他的轮回之路吗?” “真是他吗?” “是他吗?” “是他吗?” 不知名的巨物,发出浩荡神念,从破碎星空中扩散出去。 但就在这时。 一道遮蔽天地的红色蓦然从破碎星河中横扫过去,斩断了不知名巨物对于陆缺的感应,犹如倒置光阴一般。 不知名巨物刚睁开的眼睛又缓缓合上,重新陷入死寂。 “现在还不是你们的对战时候!”朱与口含天宪,声音传遍幽深而破碎的星河。 ……… 练功室里。 雕刻应龙图腾的石壁突然之间裂开了缝隙,哗啦啦地崩塌下来。 陆缺猛然回神,剧烈地喘息起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脑海里又回想起陵光娘娘曾经交待过的话,“那些存在,就算你在心里念起他们的名字,他们都会有所感应。” 竟然真是如此。 陆缺虚握拳头死死压在额头上,强行斩断对于应龙二字的记忆。 雪初五一头雾水,怎么好端端的石壁,说塌就塌了? 苏寒衣早就感觉到陆缺不对劲儿,回眸看着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测,“难道陆缺的前世和应龙有深仇大恨,故而水火不容,连应龙的图腾都见不得?可那是应龙啊,上一个劫元劫灭就应该消散了,太久远的事,陆缺的前世也不应该与之产生交集。” 苏寒衣道:“陆缺,你没事吧?” 石壁崩碎之后,陆缺就好受了很多,因此摇了摇头。 “师弟怎么了?” “不是也一天没休息,刚有点晕。” “哦……哎,你们看,石壁后有甬道。”雪初五挥动衣袖替师傅师弟挡开烟尘,往灰尘里面瞧了瞧,瞧见一条倾斜通过地下的甬道。 ……… 第367章 湛湛青天 尘埃落定,露出向地底延伸的甬道。 甬道两侧的石壁嵌着墙灯,每隔三丈一盏,以萤石为光源。 这些萤石使用的年头应该很久了,仅剩下药丸般大小,扩散开模糊光团,就像是深夜里的灯笼。 甬道口涌出干燥的气流,竟在空气里激发出细微的白色电弧。 噼啪作响。 陆缺脑袋有些昏沉,暗自调息片刻,才把压在额头的拳头放下来,手心里攥的全是汗。 可那些不名状的强大存在,距离此时还太遥远。 绝对不宜深究。 不能想! 陆缺把注意力拽回此次机缘上,视线越过苏寒衣的窈窕背影,朝甬道内部望去。 萤石微弱光芒的映衬下,甬道仿佛深不见底。 雪初五也在朝甬道里张望,心生悸动,胸脯跟着轻微起伏了一下,“感觉地下的雷阳之力极是磅礴纯粹。” 苏寒衣艺高人胆大,先行下去,走进萤石蒙蒙的白光里。 “里面有件好东西。” 陆缺和雪初五快步跟上。 沿着甬道石阶不断地下行,周围时不时有细如发丝的电弧流过。 一闪而逝又迅速萌发,沿地板于石壁流动不绝,而越往下就越密集。 往下约四十丈时候,已经有细微电弧在陆缺手掌流淌,围绕指缝手掌游动,最终钻进皮肤,带来轻微的麻痹感。 陆缺低头看了看,感觉没什么危险,伸指触向电弧相对密集的石壁。 顿时间。 几十道小电弧向他手指触及的地方汇聚过来,在他的指尖与石壁间两寸的距离,凝聚成一条电弧,如蚯蚓粗细,闪烁着耀眼的白光。 纯净的雷阳之力流入陆缺手臂,激荡了一下手臂血脉。 不过力量非常微弱,仅仅持续刹那。 这股雷阳之力似乎能够淬炼体魄…… 陆缺心念闪烁,一走神,已经被苏寒衣和雪初五拉下三十步距离,当即加快脚步追上去。 机缘时常与危险相伴,抱团为佳。 所以得跟紧苏寒衣! 脚步声在长长甬道里回响着,将里面衬托的非常静谧。 约莫又往下走了百丈,空气流转的细微电弧越来越多,不断在三人身上明灭,陆缺抬手之间,七八道细微电弧流过掌心,就好像也学会了雷系术法。 这时。 倾斜向下的甬道坡度减缓,似乎到了尽头。 前面出现一道驳铜打造的古门,沧桑半波,门上同样篆刻栩栩如生得应龙图腾。 这座洞府本来是某位蛟龙大妖的道场,据传蛟龙皆是应龙血脉苗裔,构筑图腾,祭奠先祖,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陆缺有了前车之鉴,瞥见一只龙爪,立即低头避开。 走在最前面的苏寒衣推开驳铜古门。 地势豁然开朗,眼见出现一个颇为壮观的地下溶洞。 溶洞中间有座长宽各九丈九的正方形池子,一个光影气泡悬浮其中,包裹着一块质地似铜似石的青砖。 鲸架岛岛上的泼天机缘就是块砖头? 陆缺拧起了眉头。 苏寒衣眯眼注视那块青砖,“原来传说是真的。” 雪初五问道:“什么传说?” “有些古老典籍记载,当年武神盖十三渡劫飞升,气概吞山河,问拳于雷劫,连续九拳打散九道劫雷,到第十拳时候劫云还未成形,他一拳却已白虹贯日,震撼上界,轰落了上界雷池的砖石,眼前这块青砖,就是当年落到人间的雷池砖石。” “上界雷池之物!” “没错。” “……” 雪初五惊的瞠目结舌,胸脯剧烈起伏了一下,波澜壮阔。 修士炼气问道坎坷重重,浩荡天威下更须谨小慎微,怎会有人敢问拳于雷劫,还是上界雷池动荡? 古代修士委实不可估量。 雪初五都无法想象被如今修士称之为武神的修士是何等豪迈。 而更重要的是这块上界雷池的砖石,兜兜转转,最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天赋雷阳正体,不是恰好收取此宝? 雪初五清晰感觉到青砖中蕴含的雷性,磅礴纯净,犹如万顷雷电海洋。 “此物……我……” 师徒三人之所以能寻到这份机缘,全赖陆缺当时在流霞郡修士坊市买的驳铜块,所以即便雪初五再想要这件宝物,也得看陆缺的意思。 她看了陆缺一眼,陆缺并不激动,神色如故。 “这东西该归师姐所有。” “上界雷池之物,就这么轻易让给我?” 陆缺点头。 有前世留下的乾坤化气壶,其实遍地都是机缘与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鲸架岛上每个修士,对陆缺来说都是很好的机缘,只可惜啊,受自身道行所限无法再吸收更多灵气,那个下桑国娘们儿、金丹境的凌咸与冯幽儿,都浪费了。 他压根儿没惦记那块青砖。 师姐强了,就多了贤内助,何乐而不为呢? 陆缺问道:“青砖归师姐,师傅您也没意见吧?” 苏寒衣眯着好看眼眸,怔怔出神,心里颇多感慨。 世间皆知盖十三。 唯独她苏寒衣知道陆缺的前世,并得到了陆缺前世的仙武秘籍《万化无尽》 ,从那刻起,她就清楚武神那座山峰之上,还有独占仙武至高的湛湛青天。 他曾独自俯瞰天下。 那些横绝古今的天才,崛起之后,也不过是有了瞻仰他风采的资格。 盖十三问拳能撼动上界雷池,陆缺的前世又该如何? 苏寒衣有志于登仙,无儿女之私,假如有的话,那么一定会追随陆缺的前世。 当然,这一世的陆缺就算了。 再入轮回后实在不像回事。 “师傅?大表姐?” 陆缺连喊了两声,苏寒衣才从感慨中回过神,一瞅,满脸的市侩之色,什么玩意儿啊,真够给前世丢人的。 苏寒衣正色道:“怎么了。” “我是问您,这块上界雷池的青砖归师姐所有,您有没有意见?” “自然是该归初五所有。” “师姐,听见没有,师傅也没意见。” 苏寒衣又道:“你俩都先别急,上界之物,哪怕是雷池的一块青砖,蕴含的力量也非同小可,不是那么容易收取的,另外咱们也能跟着沾点光。” 陆缺向雷池青砖瞄了一眼,“沾什么光?” ……… (大表姐专注修行,不会喜欢陆缺,免得说此书女主太多) 第371章 沉淀道行 两指粗细的白色闪电,直接击中陆缺后颈天柱穴位置。 人身以头部为天,脊柱柱之。 脊柱于人体就像是撑天的不周山,而天柱穴则像是不周山山巅,下通玄阳,上接清气,其重要不言而喻。 ………闪电色彩纯白无瑕,乃是雷性纯粹之性,自然摧枯拉朽。 瞬息贯穿皮肤血肉,摇荡中枢天柱。 但陆缺骨骼已强韧如钢浇铁铸,在经历了这轮“雷火炼山”后,山还是山,没有受到严重摧残。 紧接着。 爆裂的雷性渗透入穴窍玄关,在穴窍玄关中的小天地翻成滚雷。 陆缺穴窍玄关中气息沉稳如海,纵然在滚雷中喧嚣不绝,可蔚然可观的规模,这点力量还远不如将之翻个底朝天。 几瞬息时间过去。 陆缺深吸一气,口鼻不动,用自丹田而起的毛孔呼吸。 千丝万缕的气流涌入体内,从穴窍玄关经行大周天,牵动本身气息呼啸生风,很快扫荡了在穴窍玄关中肆虐的雷性。 一呼一吸,风平浪静。 陆缺握了握手指,最后的细微雷弧在指隙间幻灭。 这些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片刻里。 陆缺心里思量,雪初五吸收过三滴地灵浆,真实实力还要略胜过寻常筑基中期,那么自己的确可以单凭体魄抗衡筑基,与预计出入不大,欢喜地出了神儿。 “你怎么不用护体道罡挡?”雪初五心急如焚,不顾大家闺秀形象,拽着陆缺的衣襟来回摇晃。 陆缺的脑袋随之左摇右摆,醒过了神。 “师姐,别摇了。” “你……没事……真没事……” 雪初五眼眶通红,可看到陆缺的气息如常,终究没有掉下眼泪,神色由焦急变为欣喜又变成不可置信,精彩之极。 她转到陆缺身后参看伤势,后颈皮肤一块手掌大小的焦黑,皮开肉绽。 不过脊椎中枢的骨骼并没有受损,脊背摸起来挺拔坚韧。 皮肉伤而已。 雪初五心里石头落地,松了口气,娇躯都跟着软下来。 “你快把我吓死。” 陆缺这时候才感觉到脖颈后的疼痛,猛地缩了缩脖子,看雪初五俏脸惨白如纸,好像刚才经历的是一场丧夫之痛,呲牙咧嘴地抚慰道:“没事没事,师姐也清楚,我通常只敢有把握的事。” 雪初五瞪着陆缺,眼眶里光芒打着晃,没有因他这句不痛不痒的劝慰就屏息。 沉默许久。 一拳杵到的陆缺胸膛,拳头很重,但还是说不出重话。 “以后不准再这么冒失!” “好,好好。” 两人的吵闹声,惊动了在桂月宝舟里读书的苏寒衣,拾阶下舟,参看情况。 通过简短几句询问,了解了事情始末。 然后扫了眼陆缺后颈上的伤势。 这让苏寒衣的心底也掀起波浪,手握书卷迟疑了一小会儿。 陆缺单凭体魄硬接雪初五雷法,其体魄之强,已超越了同阶的一流先天妖兽,甚至有些接近幼年期的白湛。 以人族身躯达到这种程度,委实不可思议。 这怎么做到的? 金丹境大圆满的苏寒衣一头雾水,但清楚陆缺身上谜团很多,不宜探究,就没往深里想。 苏寒衣思忖的是另一件事。 盖世秘籍仙武秘籍《万化无尽》,经陵光娘娘传到她手中,最终还得物归原主,教给陆缺。 只是这门秘籍广罗玄妙,又精微入密,得有极高极厚的根基才能学。 本是想等陆缺结成金丹再传…… “现在看来到筑基大圆满也差不多。”苏寒衣暗暗思忖。 雪初五还是担忧陆缺伤情,“师傅,你也看看师弟伤的怎么样,该敷什么药,体内有没有暗伤?” 苏寒衣静着雪初五,黛眉微蹙。 心思多晶莹剔透的姑娘,怎么一到儿女情长就乱了分寸? 甚至是傻乎乎的。 苏寒衣语气清冷道:“你再用雷法劈他几次,伤就好了。” “师傅!” “他没那么容易死。” “可是师弟后颈都焦了那么一大块,皮肤都已经翻开。” “你跟我说什么意思,让我撒点盐?” 区区皮肉之苦,也就雪初五瞎心疼,苏寒衣心怀教导地说了句风凉话,转身走回桂月宝舟船舱。 等要撩帘进入船舱时。 苏寒衣又扫了一眼陆缺脖颈上的伤势,轻轻摇头。 说起来有点荒唐。 天柱穴这穴窍还是人体阳气上浮之所,世俗俚语讲,男人下半身决定上半身,此穴窍就是联通上下的通衢。 倘若通衢被截断,青春正盛的雪初五估摸得后悔死。 道心难通啊! 第372章 师姐提升 鲸架岛长了几株桃树,黄昏时候桃花无风自落。 雪初五坐在桃花树下抚琴,一袭月白长裙委地,落了许多枯萎桃花。 素手拨琴弦,琴音潺潺如流水。 在鲸架岛除了修行别无他事,抚琴自然也是在修行疲累后消遣。 陆缺和苏寒衣站在桃树旁听琴,苏寒衣用《醉花阴》词牌口占几句词应景,揶揄两名徒弟。 词: 一镇如笼身久困,饮冰期雪尽。肝胆拭青锋,忆十七年,梦问宁河汛。 当时朔北初相认,岂知姻缘近。 心事付瑶琴,落了桃花,又上美人鬓。 ……信口胡诌的词,难免平仄不谐,不过揶揄味儿到了,上阙讲陆缺少年经历,下阕说俩徒弟从认识到如今情愫。 雪初五五指骤然停住,脸颊微红道:“写的不好,哪儿有师傅调侃弟子的?” 苏寒衣脸色清冷,“继续弹琴。” “师傅可别再把美人这词儿往我身上用了,羞愧难当。” “行。” 陆缺眉头低敛,略显尴尬,这又是琴又是词的,学问好像很深的样子,他哪儿懂得这些? 以前在锁龙镇,宁归没有来得及教陆缺文人风雅。 就是当是凑数吧。 一曲尽时,黄昏光芒铺满了鲸架岛,苏寒衣和雪初五站在落满桃花的疏林间,模样都很美,陆缺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怔怔地看了一会儿。 怎么说呢?她们更像世俗坊间幻想的飘渺仙子。 雪初五抱琴起身,走到陆缺跟前,冲陆缺笑了笑,“还愣什么,回去了。” “师姐弹琴的样子很好看。” 雪初五笑容越发明艳,低眉道:“那是你看顺眼了。” 回到桂月宝舟船舱。 雪初五独自走进第二个房间,让陆缺先陪师傅苏寒衣说会儿话。 陆缺疑惑道:“你干什么?” “有事。” 说完这两个字,雪初五吱呀关上门。 陆缺不解地揉了揉眉心,转回前面的房间,苏寒衣斜倚在床榻上看书,似乎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师姐独自回房,不让我进去。” 陆缺给苏寒衣的杯子里添了些茶水,双手捧着放到长榻边的小案上,“师傅喝茶。” 苏寒衣道:“闭嘴会不会?” 这事陆缺熟悉,立即找了张椅子坐下,噤声不言。 黄昏落幕,天色很快入夜。 时间在鲸架岛的海浪声中悄然流逝,把窗外月色打磨的清寂如水。 亥时三刻了。 也不知雪初五独自房间做什么,一时没有开门的意思。 陆缺看了看苏寒衣,容貌倾国倾城的师傅已经翻阅完一本《广亭游记》,换了本钦天监编撰的《吴州地理志》,好像打算读书到半夜。 陆缺有些困乏,可总不能睡在苏寒衣的房间里。 哪怕再不懂礼义,也明白避嫌二字。 他给苏寒衣茶杯又添了杯茶,然后就转身告退,离开桂月宝舟,准备到老蛟龙遗留的洞府凑合一宿。 老蛟龙洞府之前住的是凌咸跟冯幽儿。 两个沦为邪修的半老家伙荒淫无道,没少在洞府练《五阴至势》,卧房的墙壁上都留着许多抓痕,甚至有两个半月形印子。 乌烟瘴气,不忍直视,自然也不适合歇宿。 陆缺去那间曾挖过地皮的炼丹室,取出断夜刀匣当作枕头,身躯一蜷,侧身而睡。 锁龙镇出来的少年从未忘本。 既享受得了雪师姐的温香暖玉,照样也能风餐露宿。 但刚睡下两刻,陆缺就被剧烈涌动的灵气潮汐所惊醒,立马拎起刀匣出门。 此时。 四面八方的灵气都在望桂月宝舟上方聚拢,卷起朦胧夜雾,形成了壮观的气旋。 气旋之中雷光明灭,越往下越浓,接近船舱顶部白色雷光跳动如雨,蔓延了稀碎一层。 “这是?” 陆缺伸手压住额头,瞬间明白过来,这是雪初五在冲击筑基中期。 这半年以来天天在小雷池中沉淀道行,炼气练刀,阅读武道心得类的典籍,闲暇时间比在望月谷时候还少,没顾得上询问雪师姐修行进境如何,只知道有了雷池青砖的加持,一路平步青云。 “她还是先我一步。” 陆缺把断夜刀匣收回咫尺空间,拍了拍手衣衫上的灰土,拍得极为干净,才又走回船舱。 苏寒衣还在翻阅《吴州地理志》,好像一尊玉人。 可是今晚她显然是在关注雪初五冲击筑基中期的情况。 真是好师傅! 相处越久,陆缺就越觉得苏寒衣这师傅当得称职。 他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来,一块儿等待雪初五迈入筑基中期。 涌向桂月宝舟的灵气越来越浓,甚至有了粘稠质感,就像是被雾模糊的月光,疾速流向船舱里的第二个房间。 细微雷弧噼啪作响,逐渐连成一串儿。 这种情况持续半个时辰后戛然而止,随后房间陷入宁静。 陆缺扭头看向房门。 没等太久。 雪初五推门走出来,周身灵力涟漪还在翻涌,明显比之前凝炼许多,甚至翻倍。 “不好意思,让师傅师弟等这么久。” “师姐筑基中期了?” 雪初五抿嘴点头,俏脸上带着难掩的欣喜。 三十岁以内的筑基中期,偌大参合宫仅她一人而已。 即便被宗门核心曾认定有可能成就大能的叶间川叶教习,也是在三十五岁达到的筑基中期。 如何能不欣喜? 但苏寒衣给雪初五降了降温,“别因为这点小成沾沾自喜,如今天地大势变动,修仙界进入了兴盛初期,修士进境本来就在加快去,三十岁的筑基中期不算什么,你能做到,别人也能做到。” “谨遵师傅教诲,弟子绝对不敢骄傲自满。” “是吗?” 雪初五指着陆缺道:“我有这么个厉害的亲师弟在身边儿,骑马都追不上,哪儿会懈怠。” 雪初五又问陆缺,“师弟什么时候冲击筑基中期?” “应该不用太久。” “啧啧,不到二十五岁的筑基中期,说出去都得把其他宗门同阶吓死,说不定师弟将来不到四十岁就能到金丹境,比天渊剑宗康回康前辈还快。” 对于不能生养的康表姨,陆缺可没什么好感,淡笑了一下,不予置评。 ……… (《醉花阴》词牌作者瞎填的,韵部用的平水韵,但平仄有几个地方不对,不必深究啊,反正是看故事情节的。) 第373章 筑基中期 雪初五顺理成章地进入筑基中期,对陆缺的心境没有任何影响。 没说非要与师姐攀比道行高低,非要压压她一头。 陆缺依旧按照固有的节奏,沉淀道行,炼气,练刀,阅读仙武心得方面的典籍,周而复始。 在界山寒潭修行那两年,陆缺就养成了把控修行节奏的习惯。 求稳不求快。 有了明确的目标,就会把每一步走得沉稳扎实。 随着雪初五每日运转《九鼎积雷》,与上界青砖呼应,小雷池之中的雷性开始松动减弱。 朝起幕落到了大暑时节。 这时陆缺需要踏入雷池六步,才有原来沉淀道行的效果。 ……… 大暑当天。 陆缺晨起练功,内视穴窍玄关,七百九十九团命火已经变得整齐划一,就好像许多镜子相互反射,将他的身影投影出了七百九十九道。 命火旺盛燃烧,以自身为炉鼎,将灵气运转催升到了新的高度。 能清晰感觉到灵气经行周天,在经脉中酿生的沉重力量。 涛涛如河,奔涌不息。 陆缺摊开手掌,体内呼啸的灵力骤然在掌心汇聚,显化成莲子大小的道罡青芒。 心念一转,青芒化成刀状,刀形精巧,但似乎带着比断夜更锐利的锋芒。 “差不多了。” 陆缺将刀芒挥散,然后跟师傅师姐说声了要独处几天,就离开了桂月宝舟。 一路穿过密林蒿草,来到鲸架岛北部。 经过一年多风雨洗礼,那些邪修的遗骸早已经埋入尘土。 鲸架岛北部也安静不少。 陆缺随意找了间宽敞石屋进去,里面陈设落满灰尘,墙角蛛网厚重,蜡烛融化成蜡泪板结在窗台,变成黑色。 不过房顶完好无损,尚能遮雨。 当作这几天的临时洞府也行。 他得为冲击筑基中期准备,若继续住在桂月宝舟船舱,夜里跟雪初五同枕同睡,心湖可平静不了。 所以必须出来。 “就这儿了。” 陆缺挽起衣袖,到外面薅了几捆蒿草。 坐在外面石板上,抓起蒿草在地上摔打,把杆颈摔扁,碎叶细藤摔掉,一把一把捆紧,最终扎成扫帚形状。 从前在锁龙镇生活拮据,事事都得精打细算,能自己做的东西绝不会花钱买,扫帚当然都是陆缺自己扎的。 多年过去,这手艺也没有忘。 陆缺连续扎了三把扫帚,模样都还说的过去。 接着就钻进石室打扫,扫去浮灰蛛网,打水冲洗板结的尘土,随后继续清扫。 忙忙碌碌,一上午就过去了。 午后石室收拾出来。 陆缺拆掉残破的木门,卸掉被虫蛀出孔洞的几块,又到其他房间里拆床板,补破门板,补好后重新装上。 做完这些,石室已经具备居住条件。 但陆缺却没有闲下来,他把窗台板结的蜡烛撬开,放进只大铜碗里,架在篝火上烤化,做成了一支大蜡烛。 这天没有练刀,也没有阅读关于仙武心得典籍。 到了夜里。 陆缺抱膝坐在石室外看夜空,听海潮。 天地空旷,仿佛独自一人。 这种感觉很能清心! 修行冲击筑基,讲究水到渠成,也需要平缓的心境。 陆缺忙忙碌碌地清扫石室,修补门窗,其实就是为此,毕竟有事做的时候,就不会胡思乱想。 月亮升起来时候。 陆缺回到石室,运转了半个时辰《断古心法》,随即就和衣而卧。 随后六天。 陆缺除去每天运转半个时辰《断古心法》,剩下时间,要么就准备生火做饭,要么就是满地捡扁平的石头,到海边儿去打水漂。 简单,而有规律。 但七百九十九团命火都已经凝实,距离筑基中期仅差一线。 仅仅炼了六天的气,第八百个穴窍玄关中的气息就喧嚣翻腾了起来,像是随时都会点燃命火。 第七天早晨,天色刚亮。 陆缺到门外舒展筋骨,浅尝辄止地打了几路拳,气血升腾起来,随后自然而然地牵动了灵气运转。 “时机这么快到了?” 陆缺略微一愣,收住拳脚,走回石室之中。 各方面都已经准备周全,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他喝了杯清水,便在石室中央盘坐了下来,按照《断古心法》的法门呼吸吐纳,搬运气机。 伴随着体内气机平顺,外界灵气沿二十五个仙窍涌入体内。 速度由慢到快,势头由弱到强。 丹田天地中灵气积蓄受到了引动,循序渐进地运转周天,到第五千四百周天,灵力宛若一道直线贯穿穴窍玄关,打开了藏气之腑。 第八百个穴窍玄关。 翻卷不止的气息骤然向中心收缩,似归于寂灭,但却在劫灭中铿锵爆发,燃起汹汹命火。 命火之形犹如本身。 故而那团命火燃烧起来后,就仿佛陆缺在穴窍玄关撑开了一天地。 筑基中期—— 在达到这一境界的瞬间后,八百团命火交相辉映,陆缺体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气息共鸣。 一呼一吸,气如泉涌。 炽烈燃烧的命火,把灵气运转周天的速度推升到极限。 灵力蕴生,冲击四肢百骸经络脏腑,淬炼出郁结于深处的污垢杂质,沿着毛孔蒸腾起来。 在陆缺周身化成蒙蒙灰影,转瞬即散。 这短短的半刻钟后。 陆缺身上出现了生机逆反之状,眼眸中的风霜缓缓消退,显出几分干净。 本来修行破境,后天补先天,修士体魄也会恢复到年轻形态,所以修行界几百岁俊男靓女遍地都是。 但陆缺本来就年轻,逆生之状就非常地不明显,大概就是恢复到了二十岁模样。 跟如今形貌并无本质区别。 而逆生态势迅速结束后,就迎来了破境后的天地反哺。 方圆五六里的灵气,迅速奔向石屋,悬垂如炼,直接从陆缺百会穴及二十五个仙窍流入体内。 灵气运转再次加速,命火接连燃起。 第八百零一、八百零二、八百零三……直至到了第八百四十团才停止。 八百四十团命火齐明,性命交互,使眉心神轮中的性光也随之倍增。 如大月临空,光照天地。 这就意味着陆缺的灵识也提升了一倍,当然精神力也随之水涨船高。 两个时辰过去,石室恢复平静。 陆缺感觉体内通泰无比,坐着定了定神,就取出了一枚枯荣果。 ………… 第374章 她也思乡 时隔一年多,陆缺炼化了第二枚枯荣果。 南宫月漓毕竟不是苏寒衣,赠予陆缺枯荣果时没给合适的存储器具。 放在咫尺空间里,过不了三四年,灵气就会耗散。 所以陆缺才会在刚迈入筑基中期,就选择炼化。 第二枚枯荣果个头较大,炼化以后,点燃了三百六十团命火。 至此,陆缺的命火数目已经达到一千二百团。 不过炼化枯荣果提升的道行也是虚的,还得到小雷池中沉淀。 炼化,提升,沉淀,循环往复。 这也是最合适陆缺的修行路,好的是在鲸架岛能借用雷阳之力,把沉淀道行的时间缩短几倍。 雪初五运转《九鼎积雷》与上界雷池青砖呼应,烙印自身气机,收为己用,再有三五个月都完成不了。 三五个月够了! 陆缺盘算了一遍,看看天色,外面已经是黄昏薄暮,烟霞漫天。 景色很好。 他倒了杯清水捧着,站在门外看天,一杯水饮尽,才到溪涧去清洗破境所带来的尘垢。 当晚依旧没回桂月宝舟。 ……… 桂月宝舟也以萤石照明,光线柔和。 苏寒衣一如既往倚在长榻上翻阅典籍,纤指翻动书页,沙沙声响动。 宛然静好。 美女如果只有皮相,无非是空壳花瓶。 但如果有几分书卷墨香,几分清幽气质,便会画龙点睛,活色生香。 苏寒衣就是如此。 所以即使比容颜比苏萱略逊一分,却依旧能平分秋色。 毕竟苏萱比较野,动不动就要使绝招玉女飞踹。 ……雪初五也在船舱头一个房间,欣赏苏寒衣的美貌、欣赏地恍然了半晌,眼眸迷糊,只觉得师傅举世无双。 好一会儿。 雪初五想起正事,立即回神去给苏寒衣添茶倒水,试探性地说道:“师傅,师弟独自到外面 ,肯定也是冲击筑基境界,您也不去看着点吗?” 苏寒衣视线仍然落在在书卷上,漫不经心。 “他做事保本,无须多管。” “冲击境界,也会有行岔气的可能。” “死不了。” 这三个字雪初五可不太喜欢听,撇了下嘴。 苏寒衣合上书卷,放在瓷枕边儿,抬眼看着雪初五,低眉笑叹道:“你这孩子多少有点情令智昏了!就陆缺的秉性,但凡有点冒险的事,他都不会轻易去做,独自出去冲击筑基中期必然是有十分把握。” “谁说师弟不做冒险事?当初到青云浦堂口杀霍重山和孙玉宝,可是担着性命危险去做的。” “呵呵。” “师傅笑什么。” 苏寒衣捏起茶杯浅啜,“你知道宗门执法堂大堂主是谁吗?” 参合宫的职能堂口,比如精研堂、执法堂、外事堂等,担任堂主的人都是宗门的高层核心,可比八个弟子堂的掌事们的地位高太多了。 雪初五拜入参合宫十几年,也没见过执法堂堂主,更不知道是谁。 她摇了摇头。 苏寒衣道:“执法堂堂主复姓微里,单名一个寂字,化神境界,而微里寂的师傅是咱们参合宫的九个太上长老之一的古陌。古长老出身自黑鳞狼族,三千年前,曾做过上代狼祖的近侍。” “这……” “陆缺以狼族共主白湛做背景,就是以世间所有狼族大妖做背景,古长老暗中护着他呢,不是这重原因在,你真以为他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管娥儿,就到青云浦杀人?别把你师弟想的太蠢了。” 雪初五思量半晌,有些不可思议道:“原来师弟在宗门里还有这么大一座靠山。” 陆缺的事,苏寒衣不是不管,只是有些无须管。 解释了两句,她又把书拿起来,“所以说他做事谨慎保本,你不用替他操那么多心。” “哦。” 缓了一会儿。 雪初五好奇道:“师傅,狼族共主白湛为什么那么护陆缺?” “我也纳闷儿。” ……… 翌日中午。 陆缺从鲸架岛北面回来,苏寒衣和雪初五刚下了桂月宝舟,准备到地底溶洞中的小雷池。 三人在龙鲸骨架下面相遇。 苏寒衣扫量了陆缺一眼,已知成功迈入筑基中期,并没有出现行岔气,伤损到经络的情况,就没开口说什么。 预料之中。 雪初五迎上去道:“师弟冲击筑基中期也成功了?” “废了几天功夫,总算没出问题。” “二十四岁的筑基中期,真了不起,回到宗门宗门都应该给予师弟专门的奖励。” “只是暂时机缘好。” 雪初五笑着横了陆缺一眼道:“就咱们师徒三人在岛上,你还藏拙?” 陆缺正准备解释。 苏寒衣先一步开口道:“陆缺,你刚到筑基中期,这两天不用到小雷池了,先休息休息,修行得张弛有度。” “我感觉自己状态很好。” “让你休息就休息!对了,顺便把桂月宝舟洗刷一遍,放在外面太久,船舱里都有了灰尘。” 陆缺皱起眉头道:“师傅,桂月宝舟这种高品质灵器,不能用灵力清理?” “桂月宝舟是灵器不假,里面的陈设确实寻常之物,你该擦的擦,该洗的洗。” “好。” 苏寒衣和雪初五到小雷池中修行,陆缺留下来打扫桂月宝舟。 心里倒是没有怨言。 一个是师傅,一个是师姐兼半个道侣,替她们干点粗活累活也理所应当。 陆缺到溪涧打了桶水,拎到到桂月宝舟船舱,蘸湿抹布,擦拭桌椅长榻。 擦到苏寒衣休息的长榻时,抱起瓷枕,就见下面压了一封信,上书“陆缺亲启”四个字,还是当初苏萱给陆缺寄的那封信。 苏寒衣将之压在枕下,想必时时翻看。 “原来师傅也想家,也想念界山里的青丘狐坟。” 陆缺将瓷枕擦拭了一遍,又把信封压在下面。 心里寻思回到宗门后,要不要给苏萱写封信,说明苏寒衣没有和她争家产的意思? “苏萱……” “哎,不行,苏萱比我还多疑,比我好爱占便宜,我和她说了师傅的态度,她八成还会以为我和师傅不清不白,受了蛊惑,胳膊肘往外拐,重色轻友,还是留到以后见面再说。” 陆缺轻轻摇头,握着抹布低声呢喃。 “苏萱、白湛,你们在界山还好吗?我筑基中期了。” ……… 第375章 苏萱梦相 青丘狐坟,月殿。 空间里有一轮月亮为殿堂中枢,流照数千年,集聚了浓郁的太阴之力。 因此殿内奇冷,地板上板结了层晶莹冰霜。 此时。 白湛一袭米白色长裙,站在月殿内,低头往下看着,脸色有些古怪。 她看得是副青铜棺椁。 苏萱直挺挺躺在里面,眼眸紧闭,双手交叠贴在腹前,倾国倾城的脸上结了几颗冰晶。 面容很安详…… “苏萱挂了?”白湛说话,向来直接而难听。 与白湛并肩而立的苏萱的姑祖母、苏寒衣的祖母苏厌云。 老狐妖苏厌云境界多年难破,性命根基入不敷出,身上已经出现老态,也曾风华绝代的脸,略微有了些皱纹,看起来是三十岁多岁的妇人模样,风韵依旧很好。 苏厌云自诩幽默,颇喜爱与年轻后辈打趣,伸手探了探苏萱鼻息,沉吟道:“得准备后事,狼祖等着随份子吃席吧。” 白湛微微惊道:“真死了?” “你猜。” “猜不出来,但苏萱现在好像没有了魂魄,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苏厌云觉得白湛太正经,没什么意思,索性说实话道:“其实没死,只是心神都收敛到了梦境,我狐族的玉狐天棺有梦境三千重,一梦如一阶,破了这三千梦境就能成就真仙大道。” “就是做梦修仙?” 苏厌云被这话问的一愣。 但想想,话是难听了点,道理还真就是如此。 白湛又道:“感觉很不靠谱的样子。” “还是很靠谱的,玉狐天棺修复的好这两年,苏萱就靠着在里面躺尸,道行就到了金丹中期的水准,如今都能以玉狐天棺为根基,太阴之力为桥梁,从梦境显化到现实世界。” “这么说我前几天练功时候,莫名其妙被人踹了一脚,又找不到何人所为,就是苏萱的手笔了?” 苏厌云搓着手道:“应该……可能是。” 白湛又瞥了一眼玉狐天棺中苏萱,心道睡觉都不老实,除了她也没谁。 “埋了吧。” 苏厌云大笑道:“把苏萱埋了,可就没人带狼祖出关。” “她还得睡多久?” “一梦短则七天,多则数年,苏萱现如今道行还低,个把月就能醒来。” 第390章 事已谈妥 陆缺取出所有炼器材料。 寒铁之精,沉星钢,六方磁极沙,浸火土,灰铬石。 另外还有在鲸架岛搜刮到的月环银。 炼器材料份量沉重,巴掌大一块寒铁之精都有将近六百斤,寻常桌椅难承其重,因此他把东西全部摊在地板上。 而月环银在炼器材料中已属上品,元婴修士炼器也会用到。 南宫月漓微微惊讶,伸手一招,以摄物之术把月环银摄到手掌上方,度入一道细微灵力,便见青灰色的金属块散发出犹如月晕般的模糊光圈。 光圈模模糊糊,忽明忽灭。 这表明这块月环银的并不纯净,还得再熔炼一次,才能用于炼器。 南宫月漓扶额叹息,一副非常头疼的模样,“你小子真会给我出难题。” 炼器的门槛比炼丹更高,陆缺拜入参合宫已将近五年,但还没有涉及炼器之道,仅仅看过两本辨认炼器材料的书,所以不大明白南宫月漓的意思。 他道:“修补面具很难么?” “单纯补好不难,用你这几样炼器材料给面具做一次提升就得下功夫了。” “哦。” 陆缺懂了,南宫掌事这是想要好处费! 陆缺道:“南宫掌事能给这张面具做那些方面的提升?” “强度自然不必说了,这六方磁极砂在度入灵力的情况下能发生多次翻转,从而改变人的气息;月环银能够屏蔽灵识探查与攻击,也可以熔炼制面具之中,就是……” “您直说无妨。” “这块月环银并纯净,我得运转金丹丹火将之提纯,很耗灵力和精神的。” 陆缺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说在外面找炼器师炼器,通常会把两成炼器材料当成酬劳,咱们就按照外面的规矩来,也给南宫掌事两成。” 这小子真是通透!南宫月漓抬指弹了下陆缺额头。 忽然旧事重提:“童信那老糊涂蛋管理弟子堂也有一手,但是他本人天资聪颖,会把心思往资质卓绝的弟子身上放,不会太重视你,所以你来青云浦或是更好的选择,我南宫月漓不光看弟子资质,也看弟子的悟性与努力,不会亏了你。” 参合宫核心高层让南宫月漓负责宗门第一大堂口青云浦,绝不是没有理由的。 她的出身低微,贩煤车夫的家境,刚拜入参合宫时候连字都不认得几个,能从几乎文盲的山村姑娘,跻身为金丹修士,不仅聪明绝顶,眼光也极其长远。 她能够发现那些还没有闪光的弟子。 就连五枫亭堂口新贵、本届霜降大比的头名状元闫红绡,都是她提醒五枫亭堂主发掘的。 可以说是个伯乐了。 “考虑考虑。”南宫月漓脸色认真地看着陆缺。 “老实说我被长辈看好的次数不多,能得南宫掌事青眼,心里也很开心,但师傅乐意待在望月谷,我也挪不了窝……咱们还是继续谈炼器的事吧。” “你小子还蛮讲情义。” “所以您青云浦里有什么需要低阶弟子撑场子的事,我保准头一个去。” 南宫月漓见说不动陆缺,就此作罢,又道:“你的这些炼器材料,别的就算了,月环银我还真得要两成。” 陆缺暗自思量了片刻,大方道:“除了提升面具要用的,剩下的您都拿去。” “嗯?” “物尽其用,多了我也没用。” 凡事有舍有得。 南宫月漓既然能够随手赏陆缺四枚枯荣果,说明积蓄丰厚,结个善缘,说不定以后还能捞到更好的修行资源。 南宫月漓听陆缺这么说,欣然笑道:“你有时候还真讨人喜欢。” “可能是恰好投了南宫掌事的眼缘。” “行,就这样,给你修补提升面具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多谢。” “我需要七天不被任何人打扰。” ……… 陆缺把院落的东厢卧室腾出来,留给南宫月漓炼器,自己搬到了西面,跟雪师姐并排而居。 入夜,庭前洒了一地银白月辉。 疏影横斜。 陆缺站在轩窗前透了会儿气,转身关上门窗,回到房间中央盘坐运功。 炼化白骨道人和绿袍女修灵气积蓄而增加的道行,得以“九转九倒”之法沉淀。 之前运转《断古心法》九转九倒中途被打断的事,还历历在目,他不敢怠慢,又从咫尺空间取出了断夜放在身旁。 如今断夜已被养出灵性,虽不能像剑修飞剑那样隔空取人头颅,但关键时候也能护主。 做完这些,陆缺静心运功。 穴窍玄关中的命火,很快就以形神的状态显现了出来。 其中有六百团大小不一,虚实不同,跟凝炼的好命火相比,就犹如散兵游勇。 实际也如散兵游勇…… 所以在临战之际不能随心驱使,发挥不了应有的战力。 这也是道行相同,实力却会千差万别的原因。 陆缺很快入定,静如止水。 丹田中的灵气积蓄受心念牵引,以九转九倒的法门奔流涌动,经过人身大周天,涤荡那些杂乱命火。 九次以后,逆行经脉。 命火在忽然倒流的灵气中明灭,宛若身处洪流中的柱石被剧烈扑打。 脆弱外壳渐渐剥落,留下坚实的石心,巍峨不倒。 但逆炼经络无疑是个艰难的过程。 陆缺吸收九滴地灵浆,体魄强度已经接近幼年期的白湛,依旧感觉经络里面似有万千钢针穿刺,疼痛难忍。 身体则一时冷,一时热,周而复始。 不知不觉月光从窗格里洒进来,照在了陆缺脸上。 他的脸上凝结出一颗颗豆大汗珠,从额头到脸颊,汗珠不时滴落,都在衣袖褶皱里聚成小水汪。 只是,运功依旧没停。 陆缺清楚自身资质有限,穴窍玄关中的杂质极多,将来到了筑基后期,把命火淬炼到纯净无垢之态,需要花费比别人多几倍甚至十倍的时间,所以必须笨鸟先飞。 前世修为通天,算计通天,都被逼到了散道如轮回的境地。 他怎能不努力? 陆缺也想弄清楚前世究竟是何人,前世的对头又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从鲸架岛上见到了应龙图腾,他就萌生了一种奇异的直觉,那些强大存在,好像随着修仙界的逐渐兴盛而蠢蠢欲动。 或许,有些谜题会在这两三年揭开。 ……… (今年就更新到了这里,不再更了,剩下的明年再说吧,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391章 行踪泄露 运转《断古心法》将近一个时辰,逆炼经络逼近能够承受的极限。 陆缺缓缓收功。 而穴窍玄关中的命火,受来回颠倒的灵气激荡,似乎将要熄灭。 穴窍玄关中晦暗无光,犹如生机泯灭。 但在陆缺收功以后,一息进入脏腑,牵动周身穴窍玄关,命火顿时春风吹又生,变得更为剧烈与明亮。 穴窍通达,一息流动不绝,涤荡于经脉十六丈二寸数论。 如诗家所语: “散蓬莱两腋清风。” 陆缺在这种玄妙体会中回神,经络还有些疼痛,坐在原地缓了缓。 汗水还在沿手臂流淌,衣袖已经贴在皮肤上。 只不过修行本来就如此,能够讨巧的时候少之又少,日常还是得稳扎稳打,枯燥用功属于常态。 陆缺耐得住,甚至渐渐乐在其中。 此时。 断夜悬浮在于陆缺胸口的高度,围绕着他的身体缓缓旋转。 陆缺的视线跟随断夜转了半圈,略微有点惊讶,断夜之中居然寄宿了他的灵力,能够自由活动了。 “过来。” 陆缺轻喝,手掌一伸,断夜刀柄立刻落到他的掌间。 刀身微微震颤,散发凶厉之气。 看来断夜的灵性还不算更高,只懂得杀人饮血 。 ……… 月满中庭。 倚晴楼掌柜的手拿精巧紫砂壶,就着壶嘴喝茶,大抵是茶清水甘,喝两口就惬意地吧唧吧唧嘴。 他正在翻客栈账簿,查看入住情况。 倚晴楼开设的客栈走高端精品路线,一般的运煤商贾也不太住,故而不会出现客满情况。 那些十天半月没人入住的院子,自然得及时派人清扫,免得影响招牌。 价格得与质量对等不是? 客栈里的小二、丫鬟年轻疲懒,不愿意多操心,掌柜的就得多操心。 翻了十几页。 掌柜的看见登记信息上有陆缺和雪初五的名字,手忽然顿住,咬着茶壶嘴思量了半晌,忽然豁然开朗道:“这个陆缺和雪初五是不是参合宫弟子?” 正嗑瓜子的小二道:“没错,两人腰间都悬着参合宫的弟子腰牌。” “没看错?” “姓雪的女修肤白貌美,我特意多看了几眼,可以确定就是参合宫弟子。” “哦。” 店小二抹着下巴赞叹道:“别说,大宗门的弟子还真是不一样,那长相那气质,绝了,掌柜的您是没有见着,见着了指定也得偷摸瞧几眼。” 掌柜的没理会店小二,提笔挥毫,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了行字。 “陆缺、雪初五在庆南郡。” 然后将纸条卷成细纸棍,塞进特制的毛笔笔杆中,“把这支笔交给风使,让他几块送到参合宫望月谷堂口、一名叫做魏宝恭的手中。” 倚晴楼生意遍布世俗与修行界,分号众多,就涉及了一些灰色产业。 比如贩卖情报! 而“风使”二字是倚晴楼专用的黑话,指专门负责四处奔走传递信息的。 ……一年多以前。 陆缺跟雪初五赶赴鲸架岛,让魏宝恭寝食难安,很是担忧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坏了自己的修行大计、人生梦想,就花了八千赤丹票拜托倚晴楼探查陆缺的行踪,以便于找合适的机会截杀。 倚晴楼做买卖讲诚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现在得知了陆缺的下落,自然要向魏宝恭去通报。 当然仅仅是通报。 倚晴楼贩卖信息,但不做杀手的勾当,不然五大宗门和镇邪司早就把它给平了。 ……… 第二天辰时末。 望月谷。 童信抄着手望着天空,老脸上很多的无奈。 刚结束没几个月的霜降大比,因雪初五未能参加,望月谷堂口连前十的成绩都没有拿到,丢人丢到了家。 好的是破境筑基不久的梁闲心拿到了第十一名。 梁闲心尚还年轻,还能再参加一届霜降大比,下次肯定能创造佳绩。 可这姑娘…… 没太把心思用在修行上,天天琢磨怎么往淑女方向靠拢。 在养花弹琴上以失败告终以后,最近又迷上了书法,说是学书法培养气质。 这不又到藏书楼借书帖了? 童信看着脸上沾染了几块墨迹的梁闲心疾速飞去,非常之无奈。 女弟子不同于男弟子,骂的狠了,就要哭鼻子抹泪儿,郁郁寡欢。 毕竟不是谁能都像南宫月漓那么泼辣。 但不管的话,梁闲心修行可就荒疏了。 在望月谷低阶弟子里面,比顾近长、李望、雪初五小几岁,并且资质出众就数梁闲心,那自然得引导其走向正道。 童信皱着老脸琢磨了一会儿,准备找几位年长的女弟子去劝解梁闲心。 另一面。 梁闲心到宗门藏书楼的路上,碰到苦竹涧堂口的刘世群。 上上届霜降大比刘世群遇到墨良,被心理变态的墨良虐得不成人样,幸得陆缺出手相救,才留下性命,一直心怀感激,常常会到望月谷给陆缺送些家乡特产。 熏肉、松菇、野参等等,礼物不重,但情义很朴实。 刘世群这是到宗门邮驿去信件,见到也有陆缺的信,就帮忙给捎了过来。 他冲梁闲心打招呼道:“梁师妹。” 梁闲心眼神晕晕乎乎,“嗯?” “陆缺陆师弟回宗没有。” “苏长老前些天回宗了,但没见陆师弟跟着回来。” 刘世群朴实地笑道:“他再不回来,我都要把准备送他的熏肉吃完了。对了,梁师妹,这里有他一封信,还有你们堂口魏宝恭魏师兄的信,帮忙给带回去。” “没问题。” “……” 梁闲心借了书帖从藏书楼回来,准备去送信时候,瞧见陆缺那封信,信上字迹高古飘逸,猛的一惊。 “这字写的好漂亮啊,等陆师弟回来一定问问谁给他写的。” 这封信自然是宁归所寄。 需知大夏人丁兴旺,学子近千万,故而对科举入仕的学子把控极其严格,文章、策论、术法、乃至长相都要审查,如宁归这样曾考中经魁的皆是人中龙凤,书法不逊于名家的。 梁闲心总算学了一段书法,书法优劣还分得清,见到宁归字迹,不由得心生崇拜。 拿着信封看了大半刻,越看越喜欢。 若不是这封信还没有拆封,只怕她都得把“陆缺亲启”撕下来。 “真是好字!” 梁闲心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从地上门缝,把信封塞进陆缺洞府。 接着就去给魏宝恭送信。 ……… 第392章 莫问初心 梁闲心去给魏宝恭送信,途经望月谷的蜿蜒溪涧,放着大路不走,偏偏要并拢双腿在结冰的溪涧中间跳来跳去。 姑娘这几年身材渐渐饱满,跳动之间胸口也跟着上下晃动,还算可观。 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 当然,在离火术上很有造诣的人,心思都不能复杂。 比如祝百寿,比如梁闲心。 她一蹦一跳来到魏宝恭洞府前,举起准备捶门,感觉这种动作并不淑女,就换成了曲指轻叩。 “魏师兄,有你的信。” 等了一会儿,不见魏宝恭应声开门,梁闲心就拿块石头把信封压在了门外。 “信放在门口,我走了师兄。” 洞府里。 魏宝恭双眼紧闭,入定运功,灵力在虚抱双掌间汇聚成球,随着周天运转,一点点地向内压缩。 无形的灵力渐渐显化出微青色,形如破土而出的禾苗。 仙武道罡! 通过一年半时间的修行,魏宝恭的仙武道罡越发凝实。 灵气在体内游走八十一周天后,魏宝恭盯着双掌之间的道罡看了看,感觉还比较满意,便呼出浊气,散神收功。 随后推开洞府,取了信件。 信封内并无信件,只放了支毛笔,这分明是他和倚晴楼传递信息的方式。 魏宝恭慌忙掩上洞府门,破开毛笔,摊开笔管中的纸条,于是就看到了客栈掌柜所书的那行字。 “陆缺、雪初五在庆南郡。” 沉默须臾,魏宝恭立即烧掉纸条。 然后背着手在洞府中踱步,身影陷入幽暗,侧脸显得阴云密布。 经历过远游磨砺,回到宗门以后与所学修行相印证,知行合一,道行应该会有很大大的提升。 但这一年半以来。 魏宝恭运功炼气,脑海中常常会闪过陆缺的脸,不由得就心生厌烦,五脏不安,无法保持入定状态……修行常常因此中断。 如今也才燃起一千七百五十团命火,提升非常有限。 而炼气问道讲究心念通达,心念通则气机通,无所不达。 他这种状态已属心生魔障。 倘若任由陆缺逍遥自在,魔障就会心底生根发芽酿成心魔,届时修行的阻力就会更大。 到了破境结丹时候,甚至会因为心魔滋扰,无力抗雷劫。 所以必须得杀陆缺。 刻不容缓! 再者作为四十几年的老童男,总不能无的放矢,他也很惦记雪初五腴美的娇躯,以及正阳雷体的诸多好处,不能再容忍陆缺跟雪初五你侬我侬了。 魏宝恭面色阴沉的琢磨了大半晌,蹦出一个字。 杀—— 他立即出门地把亲师兄宋聘请到了洞府里商量。 “陆缺的行踪已经有了,他现在就在渠州庆南郡,前两天苏长老已经回宗,他身边儿应该就剩下雪师妹。” 不管宋聘人品如何,但对亲师弟魏宝恭当真没话说,撸起袖子就道:“我这就去庆南替师弟宰了他。” 魏宝恭是个聪明人,谋定而后动,绿帽子都戴了几年,还在乎再多戴一时半刻? 他示意宋聘先坐下来道:“别心急,此事得商量商量。” “师弟怕我打不过他?” “我也不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姓陆那小子上回以一敌七,仍然能够将我打伤,实力之强,绝不容小觑。他这次又跟苏长老外出一年半有余,只怕又得到了什么机缘,比当时还要更强。” 宋聘一拍胸脯道:“大不了我跟他鱼死网破。” 魏宝恭拍案而起,愤然瞪着宋聘。 “胡说!我岂能为了自己的恩怨就让师兄陷入危难?你要是再有这种莽夫念头,往后我绝不再找你商量事儿。” 师兄弟四目相对,宋聘的气势渐渐被魏宝恭压了下去。 “师弟,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你是想逞英雄!” “我……我……师弟你知道我,我破境结丹的希望还不足一成,未来可能得去宗门职能堂口做杂役,师傅的期望全在你身上,所以我想趁着还能做点事的时候,替你铲除修行路上的障碍。” 宋聘看着满脸怒容的魏宝恭,朴实地咧嘴笑了笑。 当年他外出磨砺,得罪了凤栖山的金丹长老,被一招打断了任脉,三百多团命火尽数熄灭,几乎已成废人。 一路艰难地回到参合宫,经师傅伍幽夜诊断以后,给出了结论,除去续脉丹无药可医。 只不过续脉丹珍贵无比,不会浪费在资质不高的弟子身上。 宋聘放弃了。 那天大雨。 他收拾了铺盖卷,淋着雨走出望月谷,准备到宗门杂役堂去报到,就此结束修行生涯。 但是魏宝恭追了一路,一路拽着他直至走到名录阁。 魏宝恭于大雨中长跪不起,说一定能帮宋聘求来续脉丹,为他续经延脉,重筑修行根基。 后来…… 魏宝恭去求了师傅伍幽夜,求了掌事童信,联合二人到宗门丹塔求续脉丹。 为了打动看守丹塔的太上长老。 魏宝恭跪行数里,两尺一叩头,直叩到丹塔下面。 而其师伍幽夜不善言谈,但同样用了此举动去祈求。 那短短的几里路。 对于宋聘来说却漫长的一生,他看着两个最关心他的人,因他犯了错,抛下尊严长跪不起,而当时正值年轻的魏宝恭,体魄还没有多强,一路在碎石子路上跪地膝行,膝盖磨破,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宋聘记忆犹新,没齿不忘。 而师弟师傅的行为,加上童信在参合宫的人脉,总算打动了守塔的太上长老,赐下一粒续脉丹。 从那日起,宋聘就觉得自己的命不再属于自己。 他愿以一生报答师门之恩。 为魏宝恭清除障碍,自然就是义不容辞的事。 他朴实地魏宝恭笑着,“师弟,这件事让我来做。” 魏宝恭抹了抹脸道:“让师兄去也行,但师兄得听我的。” “听,肯定听。” “不说陆缺那小子实力如何,单单一个影闪,在筑基这层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我觉得没有筑基修士杀得了他。” 宋聘为难起来道:“总不可能因此此事请师傅出马。” 魏宝恭把宋聘按坐下来,意味深长道:“其实这一年多以来,我想过无数次如何对付陆缺,已经有了相对稳妥的手段,师兄只要按照我的方法去做就行。” “什么办法?” “我给他准备了两样好东西。” 魏宝恭取出一只铜胆瓶,一只不知是何材料的铃铛。 ……… (写这章主要是想讲讲魏宝恭年轻时候本来是不坏的,还很好,愿意为师兄弟两肋插刀,但是外出游历见多了弱肉强食,就逐渐萌发出实力为尊的念头,忘了初心,走上了歧路;是想通过魏宝恭这个人,讲修行艰辛,不单有外在你死我活的因素,也存在自己心境上因素。 作者这书写反派,除了蒋末那种放飞自我的心理变态,也想让一些重要的反派有些心路历程,不是单纯地看主角不顺眼,就要弄死主角那种。 所以兰因絮果,争得是修行利益。 这样写肯定会繁琐一些,但不会有写崩或者无脑的情况,能看到这里的读者,应该都是多年的老书虫了,应该能明白。 最后还是感谢支持。) 第393章 心如蛇蝎 铜胆瓶如拇指大小,镂刻浮云印迹,虽然像是把玩的物件,却透出古朴气息。 宋聘认得浮云印迹是浮生仙门的图腾,定睛看了片刻,伸手却拿,只觉得小小一只铜胆瓶沉重无比,似有二百斤份量。 “这是?” 魏宝恭眯眼道:“封息香。” 闻言,宋聘很忌讳地缩回了手,脸色有复杂。 大夏五大宗门对于普通势力而言,堪比洪水猛兽,绝不愿轻易招惹。 而最让人忌讳的莫过于浮生仙门! 该宗位于南面边陲,与安支、吠罗、律越等大夏附属国毗邻,宗门术法吸收了这些弹丸小国的旁门左道之法,加以拓展,变得极其诡秘难缠。 什么虫术,巫毒,咒术等比比皆是。 封息香就是浮生仙门研究出来的毒瘴之一,能封住金丹以下修士的穴窍玄关,暂时熄灭命火。 此物在修仙界臭名昭着。 大宗门弟子本来就根基深厚,交手时再使毒谁能招架的住? 宋聘暗暗琢磨,对封息香颇为不齿,但考虑到师弟魏宝恭的修行大业,也没有多说什么。 魏宝恭似乎已察觉宋聘心急,面色诚恳拍了拍他的肩膀。 “外出远游遇到几回生死磨难,我心里渐渐明澈,修仙界尔虞我诈,先活下来是首要,手段也没有什么仁慈阴毒之分,用拳头打死人和刀剑杀人有区别吗?能够达到目的就是好手段。” “那陆缺深得苏长老欢心,所获修行资源无数,堆出来了反常的势力,你我师兄弟二人联手也未必能赢他,这点得承认。” “我也不能因为要清除修行魔障,就置师兄的安危于不顾?主意是我想的,封息香到时也由我来下,师傅只需拖住雪师没就足够了。” “我和陆缺之事,不愿伤及雪师妹,更不愿让师兄背负阴险的恶名。” 一番长篇大论讲出来,宋聘听得五味杂陈。 师弟也挺委屈啊。 怀揣着浓烈夺妻之恨,还要顾虑他人处境。 宋聘拍胸膛道:“师弟,我听你的,但你刚才说你也要去?” “那当然。” “不行,绝对不行!”宋聘态度激烈地站起身。 “这是我的事。” “师弟,你聪明绝顶,应该知道一旦杀了陆缺,苏长老那边儿肯定会有反应,如果你跟着去的话,查到你怎么办?” “查到你呢?” 面对魏宝恭关切地目光,宋聘洒脱地笑了笑,“查到我,我就说看陆缺不顺眼,把罪过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魏宝恭猛然抓住宋聘手臂,“胡说!” “师弟——” “算了,大不了这魔障我不除。” “师弟你听我说一句行不行?我想为你跟师傅做点事,哪怕是死了,换你在修仙界崛起都行。我求你,让我为你们做点事。” 宋聘看着曾为他跪行数里远的师弟,脸上露出诚恳的祈求之色。 仙路,太高太远。 一个人走上去,就需要无数垫脚石。 宋聘任脉受过重伤以后,实力虽然恢复过来,但破境结丹的几率变得极为渺茫,再难和师傅师弟同路。 所以甘心情愿做垫脚石。 洞府中忽而蓦然。 师兄弟二人相互望着,魏宝恭的眼角微微皱了几下,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但最终还是坚定了下来。 他闭眼道:“多谢师兄。” 宋聘好像觉得人生又有了意义,咧嘴大笑,“这才对嘛,想有成就心就得狠点。” 随后。 魏宝恭指着那枚铃铛道:“此物名为斗转金铃,是件能主动防御形灵器,激发之后就把外来攻击反弹回去,以师兄的道行操控斗转金铃,反弹筑基大圆满的攻击也不会有问题。” “好灵器!” “陆缺那厮有影闪挪移的手段,交战时能突然闪现,神出鬼没,带上这件灵器师兄也更安全些。” 封息香封阻灵气流转,斗转金铃抵御影闪突袭,魏宝恭准备的不可谓不周全。 宋聘赞叹道:“有这两样东西,姓陆的不想死也难了。” “师兄依旧不可大意。” “我知道。” “这是封息香的解药,师兄用封息香对付陆缺之前半个时辰就得把解药服下,以免被毒瘴波及。” 魏宝恭将解药交给宋聘,后者点了点头道:“我肯定不让师弟失望。” 魏宝恭心如发细,继续交待道:“师兄不能带任何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这样一来,就算苏长老要追究,咱们也可以赖过去。” “还是师弟想的周全。” “陆缺消息自渠州庆南郡倚晴楼客栈而来,我和客栈掌柜相熟,师兄到了以后,先跟客栈掌柜的打听清楚陆缺的信息,再择机下手,绝对不可心急莽撞。” “……” 魏宝恭把桩桩件件都交待的很仔细,随后又传授了宋聘铜胆瓶和斗转金铃的使用方法。 直到晌午才完毕。 宋聘拱手告辞:“等我的好消息。” 魏宝恭默默看着宋聘飞出望月谷,又走回了洞府,重重地掩上洞府门。 里面再无声息。 他做事非常缜密,不过还是忽略了一个小细节。 筑基修士已经能用灵识烙印灵器,那给别人用的话,至少得花两天时间,抹去自身的灵识印迹。 而斗转金铃到手宋聘就能够使用,很明显事先已经抹去了灵识印迹。 这就说明他本来就是想让宋聘独自去截杀陆缺! 陆缺死了,苏寒衣势必会勃然大怒,将此事追查到底。 那肯定需要一个背锅的。 魏宝恭已不是曾经意气风发的魏宝恭,在经历远游的生死磨难后,心思变的阴沉无比,所以根本没就打算亲自犯险。 死师兄不死师弟…… 魏宝恭给宋聘那枚解药,既是解药,也是毒药。 服下以后的确能够免被封息香压制灵气流转,但同时也会让服用之人,在两个时辰内化为血水,烟消云散。 所以不管宋聘能不能截杀陆缺,都回不了参合宫。 事情也会因宋聘的死,彻底与魏宝恭撇清关系。 “请师兄,一路走好!” “不管我将来有什么样的成就,都不会忘记师兄。” 魏宝恭把宋聘的弟子腰牌斜靠在石桌前,俯身叩头,身影彻底埋入黑暗。 ……… 第394章 暗中探查 春云疏淡,天空晴蓝如洗,落了几只随风摇曳的纸鸢。 云霄以上。 宋聘疾速飞往庆南郡,轻装简从,仅带着封息香,斗转金铃,几十两碎银子。 他认为两件已经绰绰有余。 用封息香毒瘴封住陆缺穴窍玄关,暂时熄灭命火,灵气不得流转,那就是个体魄强些的普通人了,他筑基后期的道行,没有打不过的道理。 阳光很好,让宋聘心情也跟着很好。 只觉得陆缺的脑袋是暂时寄存,等他随时来取。 漫漫云层疾速后退,脚下风景在田郭与城池之间交替转换,时间随之过去,到了云霞万丈的黄昏。 庆南郡沉浸暮色之中。 青石板铺染上了夕阳余光,延伸到各条巷弄。 可往来的客商依旧络绎不绝,街上非常拥挤,哈气的白烟不时从人们头顶冒起,将喧闹声以画面的形式呈现出来。 宋聘早换了普通长袄棉靴,抄着手往人群里一钻,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边走边打听,到了倚晴楼客栈,和客栈掌柜的言明身份与来意,立即被请进客栈密室。 两人主次坐定。 宋聘随意扫视密室布局,南北墙壁各悬一块“鸾羽石”铸造的莲花宝镜,莲花花瓣篆刻有密纹符箓,不时激荡透明涟漪,隐藏了密室里面的气机。 掌柜的起身给宋聘倒茶,“我们倚晴楼是做生意的,有些生意不足为外人知晓,所以就设了简陋阵法屏蔽。” 屏蔽灵识探查的简单阵法而已,参合宫弟子哪儿会正眼多瞧。” 宋聘收回视线,直奔主题道:“姓陆那小子现在在哪儿? “就在客栈入住。” “要住几天?” “付了九天的房钱。” 庆南郡这种富庶郡城,都会有镇邪司仙尉驻扎,维持百姓生活不被修士侵扰,所以不可能在郡城里面动手。 宋聘捏着茶杯想了想,说道:“劳烦掌柜的帮在下找个住处。” 魏宝恭在望月谷颇有地位,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望月谷掌事,这种人掌柜的自然也愿意结交。 做生意不就是靠人脉么? 所以他对宋聘也非常客气,并且透露出了不在服务范围内的信息,“宋道友不嫌弃的话,就先住在我私宅,另外我得提醒宋道友一句,如今贵宗的青云浦堂口的掌事跟陆缺他们在一块儿。” “南宫掌事?” “南宫掌事祖籍就在庆南郡,我先前就曾见过她几次,不会弄错。” 宋聘皱起眉头,要是南宫月漓一直带着陆缺回宗可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他寻思了一会儿道:“掌柜的,我现在你的私宅住下,你帮忙着留意南宫掌事和陆缺的动向,一旦他们离开了客栈,请尽快通知我,麻烦你了。” “好说好说。” 当天。 宋聘就在庆南郡住了下来,并通过掌柜的时刻注意陆缺动向,伺机而动。 ……… 烟雨湿阑干,杏花惊蛰寒。 到惊蛰节气了。 这是陆缺和雪初五在倚晴楼客栈住下的第七天。 雪初五手背伤势已经恢复如初,断裂的骨骼也已经愈合,不过她和陆缺的修行时段有很大差异,以色侍人的话,一直也没有兑现。 清晨微雨。 雪初五打着伞出门,陆缺正在庭院里练拳舒展筋骨。 “南宫掌事把面具炼制好没有?” 陆缺拳脚不停,同时道:“东厢的门始终没有开过,想必炼器也很不容易、还需要两天,你着急走了?” 雪初五莞尔一笑。 住客栈可比远游风餐露宿舒服的多,她宁愿多偷几天懒。 “不着急,我去后院看看花。” “嗯。” 雪初五白衣红伞,倩影窈窕,从微雨里走进毓秀后院。 比山水造景更像风景。 倚晴楼客栈的三个伺候丫鬟,同样是女儿身,可也忍不住多看雪初五几眼,真是画卷里才有神仙人物啊。 风情万种,美不胜收! 于是她们就觉得陆缺脑子有问题。 男人好色是常态,不好色是旖旎后了出现了疲软态,他正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能丢人如此绝色美人,把力气都用在练拳练刀上呢? 真蠢。 丫鬟们看惯贩煤商贾左拥右抱,就看不太习惯陆缺这样的了。 第395章 危险来临 打发了三名伺候丫鬟,雪初五穿过满月形拱门,来到温泉房。 里面悬着几只兰芷香笼,受水汽蒸熏扩散香气,婉和清幽。 雪初五推门进去,回身插上门栓。 对自小各方面教育良好的雪师姐来说,风月旖旎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圣人言,食色,性也。 天性何必违背? 她心里已经被陆缺视作修行路生死并肩的道侣,当然也不会让陆缺在血气方刚的年纪,苦熬单身汉的日子。 “师弟?” 水烟朦胧,雪初五轻唤了一声,解下外罩白裙搭在屏风边,身上仅剩纤薄轻透的素纱裙。 盛世美景俱在其中。 她绕过屏风,沿阶进入温泉浴池,走到陆缺身后,往陆缺身上轻轻一挤,带来了惊人的推背感。 攻击力很大! “天天练刀多累,师姐帮你放松放松。” 陆缺身体僵硬紧绷,好半晌没松开,雪师姐之前说过要以色侍人,还真来啊? 陆缺神色很不自然道:“不用。” “和我还客气?” “……” 雪初五坐在浴池石阶,并拢双腿,让陆缺枕在上面,帮他揉捏着额头,忽然问道:“师弟此次远游,是要到天渊剑宗和柳姑娘谈结契道侣的事吗?” 陆缺叹气道:“我和柳离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仇敌,想看看能否化解。” “你们青梅竹马,怎么可能彼此对立。” “可能是……宿命。” “你怎么知道将来的事如何发展?” 陆缺叹了又叹,说道:“陵光娘娘显灵提醒我了一句,八成错不了,这事也让我挺为难的。” 雪初五顿住手,“如果她与你为敌,我替你杀。” “我娘亲当年重病,只有柳家的大夫前去医治;父母过世时,我没银子买地安葬,也是柳家积德行善,让我把父母安葬到了柳家田地,就连我炼气修行,都有赖于柳离寄的《炼气篇》,如此恩情,别说杀了,她遇到危机我都得舍命相救。” “那还真不好办。” “可不?我琢磨许久就琢磨出了一个笨办法,在实力远远超过她,让她想杀我也做不到。” 陆缺撩水抹了一把脸,似想洗去心里尘埃。 过了片刻。 他道:“不说这事了。” 本来香艳的境遇,因这个话题破坏了气氛,变得寡淡。 半个时辰后。 两人从温泉浴池出来,神色还很清明,没有任何深入浅出的交流痕迹。 这让有爬墙根儿心思的丫鬟们很失望,很不解,朝他们瞧了瞧,就各自去忙院落里的活。 而南宫月漓的房门竟提前打开。 她抱臂靠在圆月形拱门前,一脸的愤懑不快。 他娘的。 为宗门后辈当牛做马炼器也算了,可两位后辈竟在她辛苦时候荒淫上了,心里如何平衡? “小牲口,你是不是有点不当人?” 面对南宫月漓的不善脸色,陆缺尴尬地笑道:“辛苦南宫掌事。” “呵呵。” “我去让厨上给南宫掌事准备饭菜。” 南宫月漓冷笑了一下,把炼制好的罗刹鬼面面具甩进陆缺怀里,腰酸背痛地伸展着手臂,“得了,我也不是饿死鬼,让初五过来给我捶捶腰。” 陆缺迟疑道:“要不我来?” “滚蛋,我的便宜你也想占?” “我……” 陆缺无语地摸了摸额头,什么时候自己被贴上好色的标签了?这可真够冤枉的。 南宫月漓正色道:“新炼制的面具添加了六方磁极砂和月环银,我还给你加了点坚固的质银,强度没有什么问题,另外就是能够改变气息和声音,消减灵识攻击,大概能用到金丹境。” “多谢南宫掌事。” “谢就来的实在的,到街上给我买几串冰糖葫芦。” 陆缺笑道:“好咧。” ……… 掌事操持一堂弟子的事务,不能离开太久,因此南宫月漓只休息了几个时辰,便起身回宗。 陆缺和雪初五又在倚晴楼客栈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才动身出发。 一宿二十五两银子,不能白白浪费。 出了庆南郡郡城往北,许多拉煤的牛车排成一字长龙,延伸到庆南码头,驿道上撒的满是煤灰以及牛粪。 对于山村乡民来说,牛粪是好东西,能当作肥料,晒干了也能烧火。 但五指不沾阳春水的雪初五,哪儿受得了这种肮脏道路? 更不解为什么会有人提着荆条篮子去捡干牛粪。 好恶心! 于是两人选择走小路。 蜿蜿蜒蜒百余里路,到了庆南郡下辖的县域,地势逐渐复杂。 陆缺取出渠州地图查看,再往前就是渠北丘陵,山连着沟,沟通着坎儿,连续六百多里都没有郡县城池,仅有些偏僻的村镇零星分布。 估摸又得风餐露宿几天了。 “师姐,你来过渠北丘陵吗?” “大前年和陶师姐,顾师兄,丰滢师姐,钟素等六十个人来过一趟,帮镇邪司围捕钦犯的,但仅仅是堵着几个路口,没有往里面走的太深。” “哦。” 两人继续赶路。 因县域的百姓也要到郡城讨生活,路上往来人流还不算少。 路边也有供歇脚饮马的茶摊。 正午。 两人在茶摊要了茶,稍作修整,陆缺又取出地图查看。 地图显示马上就要走出庆南郡下辖的县域,往前是土地贫瘠的白土岗。 这时仍有不少赶路的人往来经过,其中就包括意图截杀陆缺的宋聘! 宋聘接到倚晴楼客栈掌柜的通知,一直远远地跟着两人,不过收敛了灵力,又以缩骨之法改变了身形,故意躬着脊背,就像个干瘦的驼子,没有引起二人注意。 宋聘混在人流之中从茶摊经过,听到二人提到“白土岗”的字眼儿,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白土岗是个荒芜之地,杀人毁尸再好不好。 陆缺往那里走,明显就是最合适的动手机会。 宋聘提前一步赶到白土岗,观察周边地形,将指尖舔湿试了试风向,然后就在上风口坐了下来。 “有封息香和斗转金铃在手,杀姓陆那小子易如反掌。” “不过师弟交待让谨慎,那就谨慎点。” “对,谨慎!” 宋聘拔下发簪拨乱头发,躺在地上来回打滚,将长袄蹭出几个破口,然后又拔下许多蒿草铺地,身躯一蜷,躺到了上面,装成晒太阳的闲汉。 ……… 第396章 中了毒瘴 山乡茶摊供路人解渴歇脚,吃食仅有玉米饼、咸菜。 雪初五心里愿意尝试粗茶淡饭,要了张玉米饼,可咬了几口实在觉得干涩难咽。 无奈只能把玉米饼掰成小块儿,细嚼慢咽。 看着她为难的模样,陆缺含笑把玉米饼拿过来,“不想吃就为难自己了,我带了不少别的吃食。” “你小时候就吃这个?”雪初五同情地问道。 “并州种高粱,我小时候吃高粱面做的窝头,我娘亲会在里面掺点野菜,还没有玉米饼好吃。” 说话间。 两人付了茶水钱,起身继续赶路。 陆缺从咫尺空间取出几块核桃酥,递给雪初五。他预料到路上会遇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在郡城买了不少吃食。 往白土岗的方向走,越来越荒凉贫瘠,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但天地空阔,阳光和煦。 雪初五心情很好,和陆缺聊了会儿修行心得,大步跨到他前面转了圈衣裙,宛若荒野绽放的白花。 ……不知不觉地就到了白土岗。 装成闲汉模样的宋聘,还在蒿草堆上躺着,脑袋上粘着草屑,长袄满是尘土,看不出哪里不对。 两人从宋聘几丈外经过,看见了他,选择了无视。 有心算无心,如何提防? 宋聘背身躺着,通过脚步声判断经过的两人就是陆缺和雪初五,待他们走出几十步后,拔了开铜胆瓶的瓶塞。 封息香无色无味,随着风向迅速扩散,很快覆盖百丈方圆。 而此毒瘴更厉害的是刚中毒时候,中毒之人不会有任何不适,察觉不到。 只有在灵气流转时才会发作。 陆缺和雪初毫不设防地走在毒瘴中,封息香已经随着空气流入他们体内,蛰伏于穴窍玄关。 百丈距离,起码得四百步,足够毒瘴深入骨髓…… “姓陆的,你死期到了。”宋聘心里得意盘算,同时按着手指掐算时间。 半刻钟以后。 他坐了起来,用黑布蒙住面,仅露出两双眼睛,随即飞身而起,隔空就像向陆缺后背轰出一拳。 第397章 一雷抹杀 微风里,叮叮铃铃的风铃声响起。 清脆好听。 宋聘灵力流动铺展,牵动斗转金铃,精巧的铃铛绽放红光,幻化蛟龙光影,在周身悬绕成环。 主动防御型灵器,一旦遭受攻击,就能将攻击反弹回去。 宋聘被蛟龙光影护在中央,感觉一股沉重如山岳般的力量,仿佛坚不可摧,安全感爆棚,便更加有恃无恐。 他冲陆缺勾手道:“来来来,别说老子没给你机会。” 陆缺右手皮开肉绽,鲜血不停往下滴,在白色土地烙下几点如梅花。 宋聘看着他,雪初五也在看着他。 如何杀人? 时间仿佛在这里变慢了。 陆缺的每一个动作,在他们眼里都很清晰,摊开了带血的手而已,不像是什么攻击性动作。 但是—— 陆缺的气息早已平顺,在死寂的人身小天中呼啸如风,触及到了神阙穴。 心神一念,蕴养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随之转动。 二十五万道黑色仙武道罡,牵动前世曾拥有过的神通伟力。 如万顷墨海从九霄泼下,覆盖了陆缺的心湖。 我即诸天,万类可炼。 “死。” 一个死字从陆缺口中念出,乾坤化气壶的炼化之威化成粗大的黑色闪电,朝宋聘头顶直劈下去。 这怎么可能? 不能动用灵力,如何祭出雷法,宋聘心里十分诧异,只不过躲在防御屏障之内,依旧不慌。 “没……” 宋聘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仅仅是一个念头。 随即就看见那黑色闪电仿佛天地规则之力一般,不受任何外力干扰,毫无阻隔地穿过了蛟龙光影防护。 天地瞬间如墨。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知觉。 在最后的一刹那时间,宋聘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逆冲头顶,被煎沸抽离,头颅似乎爆裂。 生机如大河溃堤,倾泄而去。 丹田中的灵气积蓄重新化液成气,穿破皮肤血肉,飞散到了天地之间。 多霸道的手段啊。 宋聘没感觉到太多的痛苦,生命之火就要熄灭,有些恐惧,更多的却是担忧。 陆缺拥有如此霸道的手段,师弟魏宝恭还如何跟他作对?将来恐怕也要重蹈覆辙。 第398章 她揍过我 微风在破落的山神庙里打旋儿。 雪初五靠着木柱睡了。 陆缺心有不甘,盘坐运功,尝试是否能突破封息香对于灵气运转的压制。 只是灵气流出丹田,经过穴窍玄关,速度越来越慢,到胸前中脘穴就停滞了下来。 经行不足两尺。 穴窍玄关中仿佛乌云密布,遮盖着命火玄阳。 尝试十几次都是如此,只能作罢。 陆缺浅睡了约莫两个时辰,醒来时鸡鸣欲曙,草草收拾,就和雪初五继续赶路。 没有灵力维系,修士也不过是体魄普通人,昨夜连续奔袭六百里,大耗体力,雪初五久违地饿了。 “师弟,咱们到镇上买点吃的。” “你身上有银子吗?” “都是大额银票,放在咫尺空间,但现在无法动用灵力打开咫尺空间。” “巧了,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无可奈何。 不过陆缺还是有点办法,从怀中摸索两张纸包的饼,一张啃了一小半儿。 正是昨日雪初五难以下咽的玉米饼。 陆缺把玉米饼递给雪初五道:“师姐吃吧。” “你不吃?” 陆缺撕下一半,“我半张就够了。” 雪初五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落魄过,拨了拨耳后青丝,粲然而笑。 酸甜苦辣皆是人生经历,或许如今分饼的落魄,将来会成为难忘的记忆。 她非常乐观。 ……… 穿过景州禾阳郡,往东六十里就是北武宗。 此宗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万余年前,也曾落日神宫一样鼎盛当时,不过在人妖两族大战中,作为东部战线的绝对主力,天骄翘楚全部打光,就剩下几十名杂役! 战争结束以后。 宗门中所剩不多的修行资源和典籍又遭不明势力的洗劫,家底也毁于一旦。 天道轮回,气数将尽。 只是剩下的几十名杂役,不忍北武宗道统就此绝迹,殚精竭虑地图谋发展,一点一点把重建了起来。 到如今算是中等宗门。 陆缺和雪初五在黄昏前到达北武宗,进入山门,一尊四丈高的塑像映入眼帘。 这是古代北武宗留下唯一盛迹。 塑像原先沉星钢打造,外部镀了乌金,在其穴窍玄关位置皆铭刻阵法,足可抵挡大乘修士,不过在人妖两族大战承受了太多的攻击,威能不复存在,就连外部的乌金也被人所熔炼。 现在这尊塑像已经斑驳不堪,布满刀剑痕迹,看不出原来模样。 陆缺被北武宗的接待弟子引着往宗门里面走,经过塑像时,蓦的心悸了一下,抬头往上看去,莫名地觉得熟悉。 难道是被前世坑过的人? “与我无关。” 陆缺心里默默念叨,转身走向北武宗内部。 到了北武宗外事堂。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外事堂副堂主,名叫钟世徒,金丹初期,中年人模样,一脸淡雅和气,如饱读诗书之人。 “两位愿意来鄙宗做客,蓬荜生辉,可得多住几日,让鄙宗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开开眼。” 雪初五淡笑道:“参合宫和北武宗世代交好,钟堂主别拿我们当外人。而且我和钟素钟师姐私交甚好,正经算是您的晚辈,你千万别太客气。” 钟世徒是钟素的亲叔祖! 只是钟素的天资很高,当年被南宫月漓抢先一步带到参合宫里修行。 谈起此事,自然就拉近了几分关系。 钟世徒捋须笑道:“上上届霜降大比,钟素败在你手里,可是不服气了许久,来看望我时唠叨过。” “当时我身上有件厉害的护身灵器,借此才侥幸胜过半招,真凭自身实力交手,和钟师姐打三十招也就输了。” 雪初五既抬高了钟素,也不过分贬低自己。 字字句句,都是人世情故。 真是个心思玲珑的姑娘,钟世徒心里暗赞了一句。 聊过几句家常,气氛越发融洽。 钟世徒把话切入正题道:“雪姑娘,你确定你们中的是封息香之毒?” “觉得很像。” “我师姐曹玉蓉对驱毒疗伤钻研颇深,带你们去找她看看。” 钟世徒又带着二人赶到曹玉蓉洞府。 这是位身材十分高大的女子,比陆缺还要高小半头,剪了齐肩短发,英姿飒爽,压迫感很强,给人一种常常家暴道侣的感觉。 她用的兵刃也颇为震慑人心。 一柄方天画戟,戟柄都将地面压出了裂纹。 陆缺作为主修仙武的修士,免不了好奇打量别人兵刃,余光瞧了瞧,猜测这柄方天画戟的份量可能不比断夜轻,也得有七千二百斤。 “参合宫的两个小友,雪初五和陆缺,经过渠北丘陵白土岗的时候遭人暗算,可能中了封息香之毒,师姐帮忙看看。”钟世徒和气地介绍情况。 曹玉蓉不太客气,“参合宫高手如林,用的着咱们来多管闲事?” “两位小友这不是出门在外。” “哼。” “师姐帮帮忙。” 曹玉蓉扫视陆缺和雪初五道:“你俩是参合宫哪个堂口的?” 雪初五回话道:“望月谷。” “嚯,童信带出来的弟子,我前几年揍过他。” 这要是其他宗门长辈,雪初五可能还会帮忙说两句,童信那就算了,童掌事那张嘴挨揍也是免不了的。 雪初五温婉一笑。 曹玉蓉又问道:“苏寒衣近来如何?” “我师傅正准备闭关破境。” “你师傅?” “前辈,怎么了?” 曹玉蓉瞪眼道:“她揍过我!” “这……” “也没什么可忌讳的,前些年我找她挑战,她起初死活不跟我打,被我缠了两天才同意过十招,于是我全程挨打,到最后流着鼻血回了宗门,记忆犹新,记忆犹新。” 陆缺和雪初五心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曹玉蓉捋了捋衣袖道:“等你们回到参合宫以后,过两年我还去挑战。” 雪初五微微挑眉,“呃,好……” “你们年轻还不懂,和你们师傅打架是很过瘾的,我估摸肯定还打不过她,但挨他一顿毒打也不错。” 啊?居然挨打不够? 前辈们的心思可真是飘忽不定,让人难以理解。 雪初五恍神之间,曹玉蓉已经捉住她的手腕探查情况,闭眼沉吟了片刻,“还真是封息香。” “前辈可有驱毒之法?” “不用浮生仙门的解药,肯定得多费点力气,但也能解决。” “那就有劳曹前辈,请曹前辈先帮我师弟驱毒。” 曹玉蓉打量陆缺道:“不行。” 雪初五诧异,“为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 这理由就很充分。 当然,如果只是拉个手,亦或解下上衣施针调理,曹玉蓉倒也可以接受,只不过封息香涉及周身穴窍玄关,得有更深层次的宽衣解带,实在需要避讳。 ……… (小提醒:钟素是上上届霜降大比,雪师姐的对手,当时雪师姐硬实力不如她,穿了万鳞白玉甲才赢了) 第400章 心境暴涨 陆缺用了一天的时间,把《撼星拳》的招式先练熟。 翌日仍去旁听徐问传功授课。 能做教习的修士,耐心少不了,徐问把《撼星拳》的招式掰的非常细,每招都会详细讲两遍,并用其他仙武理论佐证。 凭心而论。 这点比苏寒衣强上百倍,大表姐教陆缺和雪初五修行之道,每次都是笼统概括,细节根本没有。 如果陆缺和雪初五有不懂的地方,就回一句话,自己多想想。 主打一个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还好! 陆缺只是资质平庸,悟性却极高,凭自己心智就能悟出来不错的仙武招式。 陆缺仔细聆听着徐问拆解《憾星拳》招式,心中反复临摹,将诸多细枝末节也全部融汇,越发觉得这门拳术应有玄妙之处。 可玄妙之处究竟在哪儿,却又说不来。 与陆缺一同听课的北武宗弟子,就没有这么认真。 大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学个大概招式。 毕竟这些年北武宗也涌现出不少人才,创作了许多更具威力的仙武秘籍,谁也不愿意把心思浪费在该被淘汰的《憾星拳》上。 修行功法也得与时俱进不是? 他们见陆缺听得入迷,就觉得这人挺傻挺笨的。 参合宫也用滥竽充数的啊。 陆缺完全无视。 听完徐问授课,就老实回到住处,在平旷之地演练《撼星拳》,把所有招式融汇贯通。 ……… 朝起暮落,四天时间过去。 雪初五依然没从曹玉蓉的洞府出来。 陆缺穴窍玄关被封息香封堵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即便心湖明净如水,都感觉不到命火的燃烧状态了。 好像重新回归肉体凡胎,对灵气的反应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没能从读过的仙武典籍中,找到祛除封息香的方法,心里有些焦躁不安。 黄昏时。 又推开门,到外面空地练习《撼星拳》派遣。 “参合宫陆道友还真把《撼星拳》当成个宝了,练得这么勤奋。” “自身没有拿得出手的仙武秘籍呗。” “可惜他现在动用不了灵力,不然我真想和他较量较量,看看他到底学得什么糟烂玩意儿。” 第403章 掌事候选 钟素和北武宗弟子常来常往,因自身实力过硬,收获了十几个迷弟迷妹。 过去找陆缺时,身后有七八个人跟随。 “钟姐姐大半年没过来,原来是突破筑基中期了,真厉害。” “好久都没被钟姐姐揍过……” “钟姐姐是要给那位雪姑娘送药么?她已经被曹长老医好。” 钟素道:“给陆缺送的!” 此话一出,北武宗弟子都有些不解。 陆缺那小子目光拙劣,就连《憾星拳》都能视若珍宝,好像没见过世面的破落散修似的,还要劳烦钟姐姐送丹药? 明显就不配,很不配。 众人忽然噤声。 钟素回眸扫了一眼,看他们神色似乎对陆缺颇为轻视,好笑地耸了耸肩。 “别去惹他啊,不然就你们几个细胳膊细腿的,少说也得被打的怀疑人生。” “他?钟姐姐夸张了吧。” 钟素抬手就给说话的青年一个大栗爆,板起脸道:“我打不过我丰师姐,丰师姐上回和陆缺交手,第二招就被打到昏死,你们觉得你们和他打什么结果?” 北武宗弟子不说话了。 原来平平无奇的陆缺竟这么生猛,可他为何对《撼星拳》那么上心? 难以理解。 到了陆缺暂住的院落。 钟素让几位迷弟迷妹先回去,独自敲门进去。 陆缺和雪初五在院中休息,看见进门的是钟师姐,都站了身相迎。 “钟师姐。” “钟师姐怎么过来了?” 钟素简略叙述来龙去脉,取出一只瓷瓶递给陆缺。 瓷瓶是枚“玉胎翻息丸”,能够引动穴窍气息的上品丹药,并非专门针对封息香,但根据中了封息香的症候判断,应该会有效。 看来童掌事也算上了点心。 不过陆缺已经找到祛除封息香的方法,用不用玉胎翻息丸都无所谓。 ……总是枚上品丹药,就收着以备后患吧。 雪初五问道:“钟师姐,宗门派人去查封息香的来源了吗?” “童掌事请你们堂口的长老去调查,好像是伍幽夜伍长老,到白土岗查过后,给出定论,这是某个得到封息香的散修,流窜到了渠州境内。” “有点巧合了。” “雪师妹怎么想?咱们参合宫和浮生仙门是不太对付,两宗弟子外出游历,常常有相互厮杀的事情发生,可渠州总是咱们参合宫的势力范围,浮生仙门的人找晦气,也没胆子到渠州地盘撒野。” 雪初五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没再这上面多说。 而此事也的确很难从一点蛛丝马迹,推断出全貌。 陆缺扶着额头思量当时细节,回忆起雪初五曾在庆南郡见过一个很宋聘的人,心念忽然闪转,开口道:“钟师姐,你认得魏宝恭和宋聘吗?” “当然认得!魏宝恭当年跪行数里到宗门丹塔为宋聘求药,宗门里人尽皆知。” “这几天可曾在宗门见过他们?” “到藏书楼借阅典籍时碰到过魏师兄,好像是宋聘的任脉旧伤又犯了,查找典籍寻找缓解方法的。” “这样。”陆缺心里嘀咕起来。 这两人都在宗门,说明当时炼化的劫道之人不是他们。 难道和魏宝恭、宋聘无关? 他心里存疑。 但逻辑却有诸多解释不通的问题。 假如真是魏宝恭暗中作祟,魏宝恭如何准确得知他和雪初五会经过白土岗? 两人行程仅有南宫月漓略知一二,南宫掌事何等身份,绝不至于跟魏宝恭苟且。 再者,如果雪初五在庆南郡看到的人真是宋聘,那在白土岗下手也八成是宋聘,此人已经被炼化成渣,哪儿还会有任脉旧伤复发的事。 就算他能回魂,他躯体也没了啊。 陆缺哪儿会知道,从宋聘离开参合宫那刻起,魏宝恭就在制造宋聘仍然留在宗门里面的假象? 魏宝恭的心思同样很细腻。 为了彻底跟此事撇清关系,做了诸多思虑。 这就让陆缺对他怀疑减淡许多,更倾向于确实点背。 钟素和陆缺交集不多,对他的印象基本来自于道听途说,小牲口、老六之流,她不太喜欢这种心思深沉的人,于是又转向雪初五。 姑娘猛然回头,视线不经意落到雪初五胸前,嘴角迅速往下撇了撇。 怎么起伏之势如此大? 也不嫌坠得累…… 钟素心念一闪,迅速话归正题:“雪师妹,童掌事还让我和交待一件事。” “什么?” “他让你独自历练,这两三年时间就到景州、渠州、见州、贺州四州之地,拜访这四州的所有宗门和修行世家,适当地和同辈交手。” 雪初五慢慢皱起眉头,脸色不悦。 如果按照童信的所吩咐历练,那过了景州以后就不能跟陆缺同路了。 这是掌事还是多事? 她道:“为什么?” 钟素瞪了一眼雪初五,师妹明显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修仙界讲究个人实力,也讲人情世俗。 童信让雪初五拜访四洲之地的修仙宗门和世家,摆明是让她建立人情往来,把她往未来望月谷掌事的方向培养。 东西都给准备了。 钟素从袖口取出封信,推给雪初五。 信封中有童信的亲笔信;一枚白色的外事令牌,持此令牌就代表参合宫颜面! 雪初五阅读了一遍童信的信,顿时就无奈起来。 此事不仅有童信的意思,连师傅苏寒衣也首肯了。 必须得照章办事。 “我……我素质也没那么低,童掌事和师傅怎么想把堂口掌事的方向培养?” 钟素大笑道:”师妹对咱们宗门弟子堂的掌事成见很深啊。” 雪初五白眼道:“他们有一个素质高的吗?” “那倒真没有。” “唉。” “掌事候选也不是一个人,雪师没不愿意做,总有人愿意,将来推辞就行了,但此时还是得按照童掌事吩咐的历练方式来。” 雪初五无奈叹气,胸口跟着微微起伏,钟素身材相对普通,没眼再看。 她起身道:“事都说完了,北武宗里有我几个关系要好的朋友,都在等着我过去揍他们,先走了啊。” “钟师姐慢步。” “得快些,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挨揍。” 钟素来去匆匆,跨过门槛,就小跑去了北武宗斗法场。 天色已黄昏。 雪初五郁郁地的握着信件,“师弟,这回只能再和你同路千里了。” ……… 第405章 山神相求 陆缺进入铜陵郡下辖的县域,错过了宿头,在一座山神庙落脚。 大约戌时初。 几声急促脚步逐渐靠近,进来一位背竹箱笼的秀才。 秀才不满二十岁,身着旧蓝袍,风尘仆仆。 进入山神庙后,就从竹箱笼里拿出本《治禾策》,借着门口清澈月光阅读,摇头晃脑。 读了大约一个时辰,似乎头脑有些懵,竟到门外拉开架势练起拳来! 景州受北武宗主修仙武的影响,临近的几座郡城,百姓习武也蔚然成风,秀才会功夫,倒也不足为奇。 眼前这位秀才出拳间内劲吞吐,直达两丈之外,横扫落叶枯枝,不乏雄浑气势。 武学境界明显到了脏腑气息生生不息的入腑境。 陆缺饶有兴致地看着,等秀才打完一路拳,很识趣地拍手喝彩。 秀才走回山神庙,快速打量陆缺。 一身裁剪极为合身衣物,面容俊秀,很像家境殷实的公子,且是书香门第。 但这种公子哥怎么会在山神庙投宿? 秀才好心提醒道:“兄台衣着华贵,想必行囊盘缠也很丰厚,不该在这荒郊野岭落脚的,容易遭剪径歹人的觊觎。” 陆缺环顾自己衣物,皱了皱眉。 这几年来寻常的衣物鞋子,都是雪初五给买的,是否华贵,他根本没有概念,只觉得穿着合身舒适。 看来日常在雪师姐的精心照料中,都与生活出现脱节。 唉。 有些人在一块儿时候感觉她很好;不在一块儿时候更会发现她熠熠生辉。 这才分别两天,陆缺心里就已经念起雪初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绝大部分出自于世俗压力,但陆缺想把雪师姐娶进门的念头,还真是自身想法。 这么好的姑娘,错过委实可惜。 秀才见陆缺久久不语,脸上浮起莫名笑意,提高声音道:“兄台?” “啊,多谢提醒。” “小生也略通些拳脚,前面要往榆春郡和同窗相会,倘若同路的话,可以护送兄台一程。” 秀才心眼儿挺好。 陆缺噙笑道:“大约能同路百里。” 浅谈几句,互通姓名。 陆缺的名字就比较多些,不知前路是吉是凶,就用了许远的名字。 秀才姓杨,名寸年。 这是要跟几名相熟同窗相会,共同赶赴州府参加秋闱。 大夏人才济济,秋闱考举人的难度不亚于修士破境。 杨寸年首次参加,信心严重不足,互通过姓名之后,就继续读《治禾策》了,读得非常认真,大有头悬梁锥刺股的架势。 陆缺见杨秀才读书入神,就背靠着柱子运功炼气。 不知过去多久。 山神庙的温度骤然变冷了许多,无形的阴气扑面而来。 陆缺感觉鼻尖发凉,警惕睁眼。 就见一位胡须飘然的老汉站在跟前,手指贴着嘴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陆缺侧头望向香炉前的山神塑像,又转看老者面容。 果然一致。 山神! 但受人间香火祭祀的山神,依旧属于阴神行列,不该随意显化。 陆缺聚声成线,不太客气道:“您老大半夜带着满身阴气显化,如果惊了那秀才的魂魄,那也是桩罪过。” “小道友稍安勿躁,老朽夜半显化,绝非为了出来吓人。” “有什么事?” “老朽被敕封为山神的这座山,叫做关照山,前几年,山里有头吊睛白额虎误食灵草成了气候,常常吃人,请小道友帮忙除了此虎。” 万物皆有命数,虎食人乃是天性。 如果寻常老虎吃人,山神也是不会管的,但此虎已经返祖为先天妖兽,相当于修士了,就不得不管。 陆缺没有立即答应,反问道:“你受一地香火,诛杀管辖之地的妖兽属于责任,你怎么不去杀。” 老山神摊手道:“虎乃至阳之物,老朽受他克制,委实是打不过。” “它很猛?” “恐怕有筑基中期修士的本领,但气血又比筑基中期强几倍。” 闻言,陆缺眼神一亮道:“好好好,这事我管了。” 老山神不明白陆缺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下来,脸面微微一皱,不过有修士愿意管终究是有利当地百姓的好事,向陆缺称谢后,身形就化作几缕阴气,重新钻入山神塑像。 庙里恢复平静。 而刚才山神的阴气被陆缺的旺盛气血所阻挡,并没有过多侵袭杨寸年。 但杨寸年仍然觉得浑身发冷,双手交叠搓了搓肩膀。 “许兄,怎么突然变冷了?” “或许是倒春寒。” 杨寸年还有点不好糊弄,四望了望,说道:“我也是入腑境的武者,不至于因为倒春寒就汗毛直竖,恐怕刚才是有阴神经过此地!许兄,今晚需要保持敬畏之心,以免惹得阴神恼怒。” 第406章 古之修士 随着距离逼近,打斗声越来越清晰。 陆缺没有冒然过去,停在半里外岩石后面观望了一下。 战局之中两名筑基中期的修士,一男一女,看衣着装束都是北武宗弟子。 和他们争斗的正是返祖的白额大虎。 此虎体型和寻常老虎相当,但双眼瞳孔泛动猩红,竖直如一线,显得极为凶厉。 而其爪牙已经经过灵气蕴养,变得坚韧锐利,仿佛沉星钢铸造的匕首。 两名北武宗弟子没在白额大虎身上讨到便宜,反倒是被逼到了乱石遍布的山坳,各自保持防御姿态,抵挡着白额大虎的凶猛攻击。 女修境界似乎略弱,腰间还受了伤,鲜血已经浸透衣襟。 骑虎难下了。 看情况,再过几个回合,这两人肯定就得遭殃。 陆缺确定了情况,才向战局靠过去。 “两位道友把这头白额虎让给我如何?” 男修士回眼一望,瞧见陆缺腰间悬着参合宫弟子的腰牌,高喝道:“此虎凶悍,筋骨血肉之强已逾金铁数倍,凝聚仙武道罡都无法破防,还请参合宫的师兄施以援手,联手镇杀此凶兽。” 联手的话,他们肯定想分一杯羹。 这陆缺哪儿能同意? 他靠近时候就感觉到这头白额大虎不仅气血如虹,散发的灵气也煞是纯净浑厚,恐怕是先前吞噬极品的天材地宝。 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修士会得到更的机缘,妖兽也会。 陆缺打定主意独吞这份机缘,于是冲着北武弟子摆了摆手。 “你们打,能打的过就归你们,打不过的话,我再上。” 男修被这话噎的气滞,参合宫弟子如此不近人情吗? 受伤的女修则怒道:“我们和这头白额大虎争斗至此,只差两分力就能把它给拿下了,道友却想趁火打劫,算计的未免也太精明了点。” 两名北武宗弟子当然没有炼化白额大虎的能力,但他们也能用虎血及妖晶入丹。 就以这头白额大虎的实力来看,炼制入丹,起码能助他们各自点燃四百命火,哪儿舍得就这么放弃。 陆缺扫了眼女修,讥讽地牵了下嘴角。 要钱不要命? 前世的英名真得被这帮徒子徒孙败尽。 念及此处,陆缺忽然体会到了一点师傅苏寒衣平时的无奈。 一言难尽…… 陆缺不跟几百代后的徒孙一般见识,抬手道:“看在曹前辈给我师姐祛除封息香的份儿上,今天就算我倒霉,分你俩一条虎腿。” 陆缺飞身落入战场,将两名北武弟子挡在后面。 白额大虎尚不能作人言,不过已经开启灵智,感觉出来陆缺比北武弟子厉害,肩膀一压作出低伏攻击之态。 但见它爪子下面的岩石,都因为承受不住他下压的力量崩裂开来。 吼! 一声凶厉虎啸,裹挟着灵力激荡开来。 乱石受到音波冲击纷纷爆裂。 而这声虎啸居然还有灵识攻击的效果,陆缺被音波触及,立即感觉又道凶残的猛虎身影冲进眉心神轮。 “白额大虎能直攻魂魄,怪不得关头山山神不是对手。” 陆缺性光圆明如月,受这点灵识攻击,犹如清风吹拂,三魂七魄兀自安定如山。 腰间受伤的女修无力抵挡,只觉虎啸声钻入脑海翻腾不止,生魂出现动摇,无法再控制周天运转。 灵气逆冲膻中穴,胸口一阵涌动,哇的喷出血来。 女修神色瞬间萎靡,摇摇晃晃地坠到地面。 “师兄,这凶兽还隐藏了实力。” 男修士同样不好受,连忙运用运功保持神魂安定,都不顾上去扶师妹。 这一声虎啸,完全限制住了二人。 陆缺直视呲牙咧嘴的白额大虎,在它纵起的同时,挥手出拳。 招式平平淡淡,却用了《憾星拳》的法门。 两千四百团命火尽皆引动,犹如两千四百个穴窍玄关中的“形神”同时挥拳,念动神随,神催气转,周天运转涛涛如江河,倾斜千百里。 拳锋破空,仙武道罡如形随行。 那点青芒骤然而起,化成摧枯拉朽的巨大拳印,轰鸣着砸向白额大虎。 砰! 拳印正中白额大虎躯干。 沉重的力量似将时间杂碎了须臾,画面蓦然定格。 随后白额大虎倒射出去,犁着满地乱石持续飞退,留下一道六十丈长的沟壑,直撞进对面岩壁。 岩壁轰然作响,碎石簌簌剥落,显出模糊的拳印。 轰!又是一声雷鸣震动! 这拳的力量彻底爆发,碾压过白额大虎的血肉骨骼,荡起蒙蒙如烟的红雾;真正的力量激烈地冲击岩壁,在岩壁上凿出四丈高六深的巨大拳印凹坑。 紧接着三十多丈高的岩壁崩了,哗哗啦啦地崩塌下来。 陆缺挥拳就夷平了一座小山头…… 白额大虎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两名北武弟子骇然地看着陆缺的背影,呆若木鸡,心脏怦怦狂跳。 这是筑基修士?这怎么能是筑基修士? 而事实就是摆在眼前。 陆缺之前在参合宫翻阅古籍,有些零星残篇记载古代筑基修士就有移山的本事,当时也觉得夸大其词,筑基修士何至于此? 只是学了前世遗留的《断古心法》,悟通了前世创作的《撼星拳》。 今世今日。 古之修士的盛大辉光就在他身上呈现了出来。 刚才出拳不过是《撼星拳》第一招,后面招式威力层层递进,还要更强数倍…… 看着崩塌下来的岩壁,陆缺自己心里也有感慨。 如果—— 他到了筑基大圆满的道行,拳术威力将会赶上天渊剑宗围山时候的白湛。 那前世究竟有多厉害啊? “你让我超越你……” 陆缺按住额头苦笑,很是无可奈何。 缓了缓。 他到乱石堆里拽出了白额大虎尸体,取出断夜,斩下一条虎腿,丢给还在发愣中的男修。 “带着你师妹带着虎腿赶紧走,我得在此地运功调息,走得慢了,我把你俩的腿也砍了。” “是、是是!多谢道友!”男修猛然回过神,扶着师妹飞起远遁。 看他们走远了,陆缺摊开手掌,掌心三寸旋涡向白虎尸体扩散过去,如墨浓黑覆盖了一切。 ……… 第407章 没有山神 两名北武宗弟子认定白额大虎的筋骨血肉胜似沉星钢,但在乾坤化气壶的炼化之威下,顷刻便分崩离析。 壮硕的身躯转眼干瘪,虎皮破裂,就像变成了褴褛的破布条。 细腻的红雾来回浮动。 色泽宛若琥珀的妖晶从中升起,此妖晶距离圆满成丹尚远,形状很不规则。 更奇怪的是里面浮着一粒枣花形状的鲜红颗粒…… 这什么东西? 陆缺有点疑惑,但妖晶已经开始破碎,极为纯净的灵气积蓄流入丹田,引动自身灵气游走周天。 体内再度经历天翻地覆的变化。 灵气剧烈地激荡穴窍玄关,使其中气息压缩凝聚,收敛如一。 命火接连燃起。 短短两刻,就把陆缺的命火数目提升到两千九百六十团。 白额大虎有如此灵气积蓄,远超出两名北武弟子预估。 陆缺同样没有预料到,心里不由诧异,关头山也并非灵气充沛之地,得天时不得地利,孕育出极品灵草灵果的可能性极低,那白额大虎究竟吃了什么?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按说关头山老山神所说,白额大虎是几年前误食灵草,成了气候。 但是普通野兽偶得机缘,返祖为先天妖兽,灵智是点点滴滴积攒起来的,不可能一蹴而就,立马就能吞吐天地灵气,才几年时间,白额大虎绝对攒不下如此精纯浑厚的灵气。 再者。 虎类返祖首先觉醒的天赋神通都是摄鬼为伥。 山神说白额大虎常常食人,身旁怎会没有一只伥鬼? 陆缺感觉事出蹊跷,站在原地琢磨。 不知不觉中,白额大虎妖晶蕴含的那粒大小犹如枣花的鲜红,融入了他的血液,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盛大生机,都好像在体内蕴生出方兴未艾的小世界。 “这?”陆缺眼眸中剧烈震荡。 他感觉融入血液中的东西,所带来的生机甚至压过地灵浆。 需知地灵浆蕴含大地本源,那是化育万族的最初,天地之始。 不管天上地界,都不应该有宝物能超越地灵浆中蕴含生机。 第408章 嗖嗖的涨 谷雨节气。 陆缺穿过榆春郡下辖县域,抵达景州州府。 镇邪司在各州州府设得都有衙门,并有完备及时的邮驿系统,比世俗邮驿快了不知多少倍。 陆缺就到镇邪司邮驿,给柳离、宁归、祝百寿各寄了一封信。 告诉他们,自己正在远游磨砺,这一两年来未必能及时和他们沟通消息。 毕竟。 迢迢两万里的远游路上,不知什么时候碰上镇邪司邮驿。 陆缺花了六枚火返丹寄出信件,离开镇邪司衙门。 穿过繁华街巷,再往东数里,就是景州盛景之一闲心湖, 闲心湖由数座小湖勾连而成,中间有毓秀山峰隔断,坐落着许多石桥亭榭,倒像是烟水吴州的婉约风景。 景州山川大都以雄壮称奇,这一派婉约自然标新立异,引得不少达官显贵游玩。 而最南面的静山,则是修士专属区域。 陆缺见几名修士飞向静山,也施展血影遁飞了过去。 静山很小,占地仅有百亩左右,但气氛非常幽静。 景州镇邪司还在景山上修筑了几座客栈,供往来的修士赏玩闲心湖风景,房费可以用赤丹、火返丹、以及丹劵来付。 类似于黑石岛坊市的赤丹票,这两年来流传了开来。 就叫做丹劵。 这是由五大宗门、各州中等宗门、钦天监、镇邪司为背书,五大宗共同监督,镇邪司刊印的修士货币。 陆缺炼化白额大虎,陡然暴涨五百六十团命火,需要幽静之地检查体内状况,就在镇邪司开设的客栈暂住下来。 客栈一宿两丹劵的房费,相当于得付两枚火返丹。 说实话很贵。 要知道如参合宫这种的大宗门,筑基弟子每月也只能领两枚火返丹。 不过贵就有贵的理由。 客栈都是单独的院落,且五脏俱全,配备有炼气室、炼丹房、铸造室、药浴室。 有些修行条件不太好的散修,炼丹或破境的时候还会专程来静山租住。 贵是贵了点,但安全有保障。 修行之事,陆缺也不委屈自己,就付了七天的房钱。 下午,小雨淅淅沥沥。 陆缺跟着一位蓝袍仙尉,跨过几座有年头的石拱桥,来到租住的院落前。 蓝袍仙尉交待道:“在静山客栈修行赏玩皆可,但不可与人交手争斗,不可轻易闯入他人院落。” “明白。” 陆缺从蓝袍仙尉手里接过钥匙,开了院门,前后看了看,立即走进炼气室。 ……… 盘坐体查自身境况,约莫两刻后,陆缺回过神,扶着额头叹起气来。 怎么说呢? 他碰到了一件很倒霉的大好事,非常之矛盾。 那头白额大虎不知吃了什么玩意儿,将之妖晶炼化,所得的灵气积蓄帮助陆缺燃起五百六十团命火,跟之前炼化灵气燃起的命火都不相同,这次几乎不需要沉淀! 从榆春郡到景州州府的四天时间。 陆缺每日照常运转《断古心法》,连九转九倒的法门都没有使,但两千九百六十团命火已经整齐划一。 道行突然高了这么多,怎么能不令人苦恼呢? 当今修仙界。 修行速度最快当属不能生养的康表姨、叶间川叶教习等几位大宗门翘楚。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在四十岁左右达到筑基后期,一甲子结丹。 陆缺虚岁才二十六,今年达到筑基后期也顺理成章,这就太木秀于林了,势必会被人盯上。 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各种翘楚犹如雨后春笋,只是若有一人在别人都还是春笋的时候,就突然拔节成了修长的竹子,那是肯定要挨砍的。 伐其气数,以养他人! 所以这次提升不全是好事。 陆缺坐在地上思量,好久没起身,脸色阴晴不定。 怎么炼化个老虎事就弄成这样了,总不能因为它是个白的,就把修行节奏全部打乱了。 他本来是想跟着雪师姐、风头渐盛的相轲等人,亦步亦趋,道行不超越他们,也不拉太多。 这样不会引人注目。 如今是不行了。 陆缺捏着额头轻叹,再次屏气凝神,内视人身小天地。 蛰伏在体内莫名且庞大的生机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消失了似的。 ……… 小雨未停,断断续续。 翌日清晨院落里的牡丹花开了,散开一院浓香。 陆缺照例打坐炼气,在花气吹进房间时候,又点燃了二十团命火。 他恐慌了。 正常炼气哪儿能提升这么快?体内的生机究竟是什么? 苏寒衣不在身旁,请教也没人请教去。 陆缺走出院落,淋着小雨,来到闲心湖湖畔透气,因道行增长实在太快,拉起一副要死不活的脸儿。 可修士炼气步步为营,谁又懂得修行速度太快的痛苦。 这就叫放眼四海无知音啊。 陆缺沿湖而行,连连叹气,迎面匆匆而来的修士都以为他有病。 租住这么贵的院子,不用心去修行或炼丹,跑出来赏什么风景,真当自己是无忧无虑的达官显贵了? 陆缺对此则无动于衷,沿着湖岸绕了一圈又一圈。 中午也没去吃饭,咫尺空间里还有之前在桐陵郡为雪初五买的点心,就胡乱啃了几十块,聊以充饥。 淋得湿透,又回到院落。 正准备脱下衣服换了,却感觉足底窜起一股温热,沿经脉直蔓延到气海穴。 足底涌泉穴的命火也点燃了! 头顶百会,足底涌泉,乃是人身上通于天、下接于地的穴窍。 此两处穴窍玄关命火点燃,就宛若天地相合,加持自身小天地,距离筑基后期仅剩下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 陆缺再次内视穴窍玄关,涌泉穴中的命火果然被点燃了。 更怪异的是不止涌泉穴,还有其他十二处穴窍玄关的命火也被点燃了。 命火数目来到两千九百九十二团。 道行…… 炼气也涨,不炼气也涨! 陆缺自身已经控制不住了,道行完全是被蛰伏在体内的盛大生机推着往前走。 前世吗? 但前世在拜入参合宫之后,见到盖十三的题字,所留神念就已经全部消散了。 陵光娘娘? 想到了慈悲普济的陵光娘娘,陆缺立即跪下来九叩,口颂陵光娘娘尊号,小声地询问道:”陵光娘娘,这次的修行机缘,是不是您赐给我的?” 声音落定,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陆缺也想不到其他人,谁还有这种神通伟力,并且愿意帮助自己的,没头没脑地琢磨了一阵儿,干脆躺到床上去睡了。 只是—— 他睡觉时候道行仍在提升,灵气从身体自然生发,引动丹田中灵气积蓄流转,继续点燃命火。 这跟谁说理去? ……… 第409章 筑基后期 炼气问道到了足够境界,心念通达,行动坐卧走皆能引动灵气。 故有: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陆缺在北武宗因缘际会,心境重叠前世记忆碎片,把仙武意蕴催升了好几阶,演练《憾星拳》时也能引动外界灵气。 但眼前的情况就奇怪了。 他枕着双手躺在床上,体内却在源源不断生发灵气,推动周天运转。 怎么说呢? 就是个无中生有。 他的身体好像自成一方小天地,自己在蕴生灵气,补养丹田灵气积蓄。 这种情况只怕师傅苏寒衣也解释不清,陆缺更无从知晓原因,也反抗不了,只能承受。 “随便吧。” 陆缺听之任之。 而体内灵气已如泉涌,汇合原本的灵气积蓄,化作激荡的洪流。 周天运转,最后八个穴窍玄关的气息,同时向中心处收束凝聚,凝如尘埃芥子。 形神又从芥子中显化,就像神魔用伟岸身躯撑开天地。 最后八团命火同时燃烧起来,三千形神皆备。 到此时。 陆缺就不能干躺在床上,让灵气自己动了。 他连忙翻身下来,盘坐掐诀。 突破小境界的症状很快来临,三千团命火显现形神之态,效仿陆缺盘坐之态,犹如三千婆娑世界三千本我分身,产生前所未有的默契。 在呼吸之间,命火高炽,使模糊不清的形神清晰了些许。 而头顶百会上通于天,足底涌泉下接于地。 身躯融入天地自然,灵识缓缓地向外发散,仿佛万物皆为我身。 有了知觉,有了触感。 灵识落在院外初开的牡丹,便如身化此时草木,能清晰感知到春雨枝叶上的细微份量和微凉。 灵识能有如此细腻的感知,覆盖范围肯定成倍扩展。 不过静山还有其他修士居住,都是素不相识之人,陆缺也不能打扰人家修行,片刻后就把如水银泄地的灵识扯了回来。 紧接着强烈的天地反哺降临。 灵气直垂如练,以滔天之势扑入穴窍玄关,反复涤荡着显化为形神的命火。 陆缺猛地咬紧牙关。 他感觉像是有座山突然压在身上,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突破小境界所迎来的反哺持续不断,形神受到涤荡,褪下缕缕灰气,状貌越来越清晰,渐渐地就能分出四肢躯干了。 窗外春雨变大,沙沙作响,随即又转小转停。 从房檐上的雨水在雨停后,断断续续地滴淌,变得很慢很慢,都可以清晰看到晶莹水珠在瓦边凝聚。 两个时辰了过去。 陆缺水到渠成地迈入筑基后期,并且在天地反哺中凝炼了一次命火。 命火经过凝炼更加纯净,运化灵力的速度因此提升五成。 此时的他,几乎可以碾压今天前路过关山的自己! 不过修行的瓶颈也来了。 从筑基后期到筑基大圆满,就是要把命火凝炼到明净无垢之态。 拿柳离那样的天生灵体来说,属于修行的顶尖资质,穴窍玄关中杂质极少,命火顶多经过三次凝炼,就能达到筑基大圆满。 雪初五的雷阳正体、孟拾鱼的戮战武体稍逊一筹,经过四五次凝炼,命火也能明净污垢。 陆缺几乎被所有长辈公认资质平庸,资质平庸绝对这点错不了。 穴窍玄关中一团浆糊,杂质遍布,想要彻底淬炼干净,很可能得九次。 所以火炼金丹的机会非常渺茫。 他如今实力能力彪悍,在参合宫依旧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就是出于这种原因。 修行路漫漫长,不以一时强弱论英雄,宗门要发展就得投资未来。 这是常情。 只可惜所有人都不会想到,陆缺在不足二十六时就达到筑基后期了,坐实小牲口之名。 要说还是南宫月漓慧眼识珠…… 陆缺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忧喜参半,等气息激荡平复,发现体内还在蕴生灵气,还在往上拉升道行。 根源似乎来自于血液。 他有些麻木了,“干脆直接把我的道行从筑基拉升到真仙得了。” ……… 幽冥境域。 已经混上正式阴差编制的黛柔,除了给陵光娘娘擦拭塑像,也没有别的差事。 整个就是事少钱多地位高。 宰相肚里七品官,别看她是个擦灰的,可擦塑像有陵光娘娘神性寄宿,地位能不高吗? 管一郡阴魂的勾魂吏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地叫声黛柔姐。 由于她生前是冀州流霞郡人氏,就跟管流霞郡阴魂事宜的差吏混熟了,常和他们打听流霞郡的情况。 这天。 黛柔在幽冥路上和阴差闲聊,谈到一位卧冰求鲤的孝子,正聊得津津有味。 “黛柔放你两天假,回人间去玩吧。”陵光娘娘的柔和声音蓦然响起。 阴差还得去勾魂,立马开溜。 黛柔慌忙跪到了地上,摇头表示不去。 她不是不想回人间,只是上回被派到参合宫去办事,感觉修士气血如烈日,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他们烧的魂飞魄散,被吓破了胆子,不敢去了。 鬼物还是很脆弱的。 “回禀娘娘,我不敢去。” 陵光娘娘的声音带着和蔼笑意道:“这回去你到人间有具身体可用。” 借尸还魂? “娘娘是让我诈尸么,那太吓人了。” “你……” 陵光娘娘通常不会以实体现世,不然恐怕也忍俊不禁了。 这个笨姑娘真是很有趣。 陵光娘娘道:“不是诈尸,冥河源头有具女子的身体可用。” “啊?活人怎么直接来幽冥了?” “不能算是活人,只能算是身体。” 黛柔揪了揪自己耳朵,诧异道:“黛柔不明白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陵光娘娘解释道:“就是两具天生就没有灵魂的身体,所以不能算是活人。两具身体一男一女,你借女子身体去用,把男子的身体埋到人间。” “为什么会没有灵魂?” “他们并非轮回之人,并非父母所生。” “凭空来的?” “也不算凭空而来,是别人做了个梦,梦里梦到的。” 黛柔脑瓜运转已经超过负荷,眼转转了转,呈现智慧的对眼之势,“梦、梦梦、梦里的人还梦跑进现实世界?” “有一个人做的梦,就能形成现实。” ……… 第410章 叫做银河 冥河源头上不接天,下不着地,一片虚无混沌。 空间在这里出现了反复折叠与重合的痕迹,看起来就像崩裂的水晶。 而那些崩裂痕迹,则是凝固停滞的时间线。 在冥河源头,过来现在混淆,一切实质均无意义,所有神通术法皆为虚妄。 只有一场从虚无落下来的雨终古不停。 大雨不停洒落。 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就会看到每一滴雨里都能折射出缤纷多彩的故事,集合了万丈红尘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冥河源头的雨—— 其实就是世间千千万万人的梦境。 人的善念,执念,妄念,欲念,贪念,恶念等尽在其中,化而为雨,汇聚成河,其中浑浊不可想象。 故冥河,又称沉沦苦海。 真仙亦不可渡! 黛柔做鬼物已经很多年,但还没有什么特殊能力,绝不能靠自己的力量靠近冥河源头。 她坐在一盏红灯笼上。 红灯笼是陵光娘娘塑像前所悬灯笼,沾染了陵光娘娘神性,此时变得很大,红光扩散六丈范围,将她笼罩在其中,保持阴神不散。 灰蒙蒙的空间中。 模糊红光俄而千万里,带着黛柔穿过重合折叠的空间,来到冥河源头。 到底是不是源头,黛柔也不知道,她看到冥河是从更远的地方延伸过来的,似乎根本就没有源头。 但红灯笼停了! 黛柔笨拙地从灯笼爬下来,走到河岸,果真看到一男一女。 男子怀里抱着一条血淋淋虎腿,女子躺在旁边。 正是陆缺在关头山遇到的北武弟子。 这两人男子英俊,女子秀美,都睁着眼睛,但是眼眸里面空白一片,好像没有沾染过任何世事尘埃。 似人,而非人。 黛柔有点明白的感觉了,这两人当真就是空壳躯壳。 正因为他们是空壳,不具备人性,所以才不会被冥河淹没,反倒是被冥河浪涛推到岸上。 “好奇怪。” 黛柔诧异了一声,化成灰气,转进女子眉心神轮。 不具备人性、不具备自我的躯壳非常容易操控,连黛柔也能操控自若,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宛若诈尸。 第411章 金丹截杀 达到筑基后期以后,陆缺体内还在自发蕴生灵气。 灵气绵厚纯净,沿既定路线流入丹田,倒不影响正常运功修行。 但这回从积攒到破境实在太快,陆缺难免惴惴不安。 在静山院落租住的后几日。 陆缺放下暂时运功炼气,潜心研究《撼星拳》和《大衍敛息术》,寻找更隐蔽的藏拙之法。 他对于仙武的认知与眼界,此时已经超越金丹后期,高屋建瓴,而《憾星拳》本就需要以劲力震荡自身穴窍玄关,将之法门于《大衍敛息术》揉和并不是很难。 按照这种思路,反复尝试数百次。 陆缺心里渐渐了然,以《憾星拳》运力之法凝聚出一道灵气丝线,游走于周身穴窍玄关,遮掩两千命火燃烧之势。 仅剩一千团。 随即心神合一,灵力涟漪内敛,完全收拢进体内。 他的道行便呈现筑基中期的程度,隐蔽的滴水不漏,就算金丹后期的修士,打眼看出也不会发现什么破绽。 当然,用灵识探查就除外了。 做完此事。 陆缺到景州州府逛了一圈,主要是买吃食应对不时之需。 从景州州府再往北,过两座郡城,就是绵延千里的飞熊山,此山层林叠嶂,罕有人烟,肯定得提早做准备。 他可不愿意用辟谷丹维持体力。 ……… 陆缺从闲心湖离开,连续五日赶路,抵达飞熊山边缘的武关县。 此时到了暮春将夏的时候,草木渐渐繁盛,一路绿树白花,他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就到了浅夜。 天色阴沉下来,估摸夜里还会下雨。 必须得找地方投宿。 陆缺紧走慢走十几里路,没碰到可以投宿的村落,但找到一座废弃的窑场。 窑场是座烧制砖瓦的民窑,塌了半边,还剩两个窑口。 完好的窑口有方圆一丈的面积,堆满破碎的青砖青瓦,灰尘落了半指厚。 陆缺草草收拾出来一个窑口,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碎瓦片,天空已经闪过雷光。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炸雷声响起,大雨倾盆而至。 窑顶有几处地方漏雨,外面大下,里面小下,陆缺靠墙坐定,闲来无事,从怀里取出了一包干红枣吃。 第414章 百足之虫 武关县紧邻飞熊山,受山烟云气影响,入夏多雨。 几场雨后。 那座废弃窑场就变得野草葱茏,青绿密集。 当日的搏杀痕迹被完全掩盖,唯独一枚红枣经风雨浸润,在泥泞里生根发芽,长出出嫩绿幼苗。 地面十丈以下。 陆缺的尸体惨不忍睹,眉心处小指粗细的孔洞直贯穿到后脑;脖颈几乎断裂,与身首异处相差无几;心脏碎裂,另外身上还有数千处的细微贯穿伤。 多年前苏萱曾揶揄陆缺,说陆缺就算破裂成一地人渣,把尸体捡起来拼拼凑凑,还能得到完整的死陆缺。 再次一语成谶。 但陆缺的尸体没有出现任何腐朽迹象。 需知地灵浆蕴含大地本源,化育万物的最初根本,他先前连续运化了九滴,生机并没有那么容易断绝!只是当时承受的攻击太剧烈,脏腑、经络、穴窍玄关戒备摧残,生机暂时蛰伏隐匿了。 这份生机再次缓缓萌发,让陆缺恢复了一些活性,保持尸身不腐。 当然。 地之本源化育万物,也需要沧海桑田的千万年过程。 哪怕九滴地灵浆蕴含的地之本源,全部集中于一人之身,仍然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才能修复陆缺的身体。 或许数百年,或许千年。 届时他的生魂随时光流逝渐渐消磨,身体恢复如初,照样也会如行尸走肉一般。 陆缺本身的力量不足以破开死局。 这是确凿如铁的事实。 但能跟陵光娘娘平等而论的朱与,并不想让陆缺死,此次亲自下场,给陆缺开两道生门。 其一是在梦中捏造实现,预留的男子躯壳。 毕竟筑基后期对上金丹境,陆缺不是没有体魄灰飞烟灭的可能。 而那具男子躯壳,不曾有生魂寄居,干干净净,还是先天灵体的极致体魄,陆缺如果到了仅剩魂魄的情况,随时都可以借尸还魂。 其二是那头白额的妖晶,妖晶中那粒鲜红是朱与梦里身的鲜血。 别看只是梦里身,并非朱与实体。 可脸上投影着整个陵光大陆的女子,能随意抹去因果、构造光阴气泡、敕封天上星宿意志不灭,造化神通难以想象,梦里身的一滴鲜血同样无限生机。 这股磅礴生机远超过九滴地灵浆蕴含的地之本源。 陆缺的身体没有灰飞烟灭,这股磅礴生机就开始发挥效用了。 此时。 生机绵绵扩散,居然在陆缺的胸口、眉心、脖颈断裂处燃起古怪的红色火焰。 火焰如莲,安静燃烧,把他的身体修复进程提升了数百倍。 ……… 在体魄深处神阙穴之中。 经历过伍幽夜灵锥尖刺的摧残,此穴窍也七零八落,就像是一方被打碎的天地。 所剩无几的气息惨淡浮动。 但乾坤化气壶还蕴藏在其中,不曾遭受到任何损害。 陆缺委实不甘心就此陨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催动乾坤化气壶逆转,以其白色旋涡护住了生魂。 此刻生魂躺在乾坤化气壶内部,无知无识,安静休眠。 所以。 他只是凉了,但没有死! ……… 废弃窑场长出的枣树,直径长到两寸粗细,三年半的时间就此匆匆过去。 又到了天寒地冻的深冬。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中,临州诸多郡城银装素裹。 召康郡的街巷素白如宣。 将近正午。 一列接亲队伍披红挂彩从街上经过,乐师敲敲打打,抬轿的轿夫吆喝颠轿,后面还跟了许多要喜糖的小孩儿。 婚姻是头等大事,召康郡城街坊四邻也愿意捧场,不管正喝酒正聊家常理短的,都走出来跟着热闹。 人群很快挤满长街,足迹凌乱。 李望也跟在人群后面。 他的父母尤为身板硬朗,在耳顺之年给他生了个妹妹,如今已经及笄,过两年也要嫁人了,肯定得看看别人婚嫁的排场,也好给妹妹办场隆重的婚礼。 炼气问道远别家门,能照顾家里的时候不多,大事马虎不得。 李望沿路跟到结亲的家里,把规矩和排场在心里默记了一遍,转身准备回宗,交宗门任务的差。 “李师兄怎么到召康郡了?” 李望回头,顿觉眼前生光。 喊他的女子一身刺绣兰芷的白裙,明眸如水,美艳逼人而不失端庄,让世俗街巷都成了风景。 美人如画,故皆所在之处是风景。 可惜便宜陆师弟了! 李望撇了撇嘴,心中有点遗憾,但转瞬即逝。 他道:“从雪师妹当初和苏长老、陆长老一块儿离宗,算起来已经有五年,五年未见,雪师妹当真脱颖而出了,我在宗门都听说师妹拜会各个修行世家与宗门,切磋共五十七场,就在筑基大圆满手里输过两场,其余全胜。” 来人正是雪初五。 她拜会四州之地修行世家与宗门,行程比预计的要慢些。 用了三年半的时间。 不过修行和预期吻合,已经达到筑基后期的道行,并且把《九鼎积雷》练到了第二层。 三年半以来历经五十七次切磋,其真实实力已经能碾压寻常筑基大圆满! 而名声也渐渐积攒起来,可与天渊剑宗相轲并论。 修行大有收获,感情也不能落下。 雪初五此次回宗就是要和陆缺办结契道侣的事,心里非常兴奋,回来的一路时不时自然而笑。 她先和李望客气道:“师兄灵力如虹,看着马上也要到筑基后期,若是外出游历一番,肯定名震修仙界。” 筑基后期就想名震修仙界,做梦呢?李望呵呵一笑。 “雪师妹人越来越漂亮,性格却越来越虚伪了。” “有吗?” “有。” 雪初五低头莞尔,然后就把话题引到心心念念的陆缺身上,“陆师弟在宗门吧?” 李望道:“没有。” “嗯?” 雪初五眉头微皱,心道陆缺肯定是到天渊剑宗找到了青梅竹马柳离,被其美色所迷惑,乐不思蜀了。 被柳离美色迷惑,怎如被她美色迷惑? 除了师傅苏寒衣的相貌,雪初五心里谁都不服。 她心里小郁闷了一下,随即恢复,说道:“估摸在是天渊剑宗绊住了,他有个天渊剑宗的朋友。” 李望道:“一块儿回宗?” 雪初五点头,心头思忖,等回到宗门就请师傅苏寒衣把陆缺召回来,办了结契道侣的事。 ……… 第415章 渐渐发酵 时隔五年,雪初五回到了宗门。 打望月谷炼气境弟子的地盘经过,炼气境弟子多了些新面孔。 修行让时间过得很快…… 雪初五望了望,立即赶到望月谷长老修行之地,请师傅苏寒衣写信召陆缺回宗。 苏寒衣刚冲击元婴成功没一个月,不清楚外界发生过什么,就在雪初五的央求下写了信。 这一天安静度过。 入夜。 雪初五把洞府打扫出来,解衣就寝,或许是对陆缺的思念太浓,辗转反侧许久都没能睡着。 结契道侣的仪式可以从简,但都通知什么人也得考虑。 再说衣裳也得做几件,穿着宗门落霞衣举办仪式,少了几分喜庆。 被褥肯定也得再置办两套。 诸如此类的琐碎事,都得提前想。 ……… 翌日清晨,大雪纷纷。 一人踏着积雪来到雪初五洞府前,轻轻叩了叩门。 魏宝恭! 魏宝恭在陆缺“死”后道心豁然开朗,三年半以来,勤谨修行,一举达到筑基后期。 掌事童信也有心提拔,额外给予修行资源不说,也把他当做掌事候选人来培养,交付了许多堂口事宜。 如今魏宝恭管理着参合宫低阶弟子的放丹和月例配合。 怎么说呢?有权在手。 于是。 过来找雪初五也有了理由,这是为雪初五补发不在宗门这五年的丹药的。 几声叩门声响过后。 雪初五推门出来,见来人是魏宝恭,心中极是不喜,挂了严若冰霜的脸色。 “什么事?” “来给雪师妹补发这几年不在宗门,应领的丹药,火返丹一百二十枚,木元丹十枚。” 雪初五接过丹药,立马关门,连个谢字都没说。 魏宝恭笑了笑,不在意这种冷漠。 反正陆缺已经死在外面,坟头都不知道在哪儿,他有的是机会。 男怕痴情女怕缠。 只要抛下脸面,多用点心,总会打动雪初五的。 魏宝恭心作此念,望向陆缺久未归来的洞府,脸上笑容越发清晰鲜明。 修行路是条艰难长路,一时头角峥嵘的人多去了,但真长盛不衰的很罕见,陆缺前几年再怎么彪悍无敌,也终究成了泉下亡魂。 坟头草只怕已经半人高。 同门这两年还会谈起来他,但过不了多久就会遗忘。 还是他魏宝恭赢了。 “陆师弟,你得东西我照单全收了。” 魏宝恭暗自思量,心情越发轻快,道心都通澈了不少。 他的资质绝佳,命火顶多经过五轮凝炼就能通明无逅,此时忽然灵犀一动,觉得是到了凝炼命火的时机,不由得大喜。 陆缺死的好啊! 密集雪幕中,魏宝恭快步走回洞府,开始闭关修行。 ……… 几日过去。 苏寒衣收到天渊剑宗那边的回书,拆开阅览后,形色匆匆来到雪初五洞府。 “陆缺没去天渊剑宗。” 刚准备给师傅沏茶的雪初五,皱眉错愕了一下,“不可能啊,师弟说过要到天渊剑宗找柳离刘姑娘的。” “这封信是柳离的师傅康回所回,她说三年半以前,还来参合宫找过陆缺。” 苏寒衣把信递给雪初五。 读完以后,雪初五的脸色难看起来,很迟疑道:“天渊剑宗那边儿搞鬼?” 当初陆缺被当成祭剑的牺牲品,引得白湛率领狼族**尊围山,的确让天渊剑宗丢了面子。 若说天渊剑宗欢迎陆缺,绝对不可能。 但若说天渊剑宗会因此事,就对陆缺下黑手倒也不会,他们老祖宗介凡夫不愿意引起争端,早就三令五申过,不准因当初的事情为难陆缺。 苏寒衣略作思量,“不会,陆缺还不至于被天渊剑宗针对。” “可师弟说了要去天渊剑宗的。” “先别急,陆缺不是还有两位关系要好的朋友,说不定在他们那里,我这就过去问问。” 苏寒衣雷厉风行,说完这句话,立即动身。 抵达渠州与景州的边陲交界,一位驾驭巨大铜鹤的络腮胡青年,遥遥行礼,拦住苏寒衣去路。 “前辈,请问距离参合宫还有多远?” “径直往东四千六百里。” 还有这么远?络腮胡青年伸手挠头,不太英俊的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苏寒衣打量络腮胡青年,见穿着一身镇邪司的仙尉服,问道:“你是镇邪司的?” “晚辈皂衣仙尉祝百寿。” “巧了,正要去找你。” 祝百寿面露茫然,“前辈认得我?” “我是陆缺的师傅。” “小陆回宗了吗?” 陆缺通过景州州府的镇邪司邮驿,给祝百寿等人寄过信件,说是远游磨砺,一两年内可能都无法及时沟通消息,修仙界里个人机缘不同,倒也是常事,但如今已经过去三年半了! 这就不免让人担忧。 宁归和祝百寿就合计了一番,得四下找找。 宁归去天渊剑宗,祝百寿就来了参合宫。 被祝百寿这么一问,苏寒衣就感觉情况有点不太妙,“他没回宗,本来我还想去问问你和宁归,他是不是在你们那儿。” “没有,我们也没他消息。” “这……” 看祝百寿一脸疲惫之色,灵力波动萎靡之际,只怕是赶了几万里路。 苏寒衣祭出桂月宝舟横于云上,“我先带你到参合宫修整,此事从长计议。” 苏寒衣进了桂月宝舟船舱,祝百寿落到桂月宝舟甲板,一屁股坐到地上,如夏天的狗似的剧烈哈欠。 但他依旧保持着从前的君子之风,不愿到船舱里休息。 许久后。 祝百寿从怀里取出两双新鞋子,欢喜地看了看。 别看这家伙粗枝大叶,好像时常不带脑子,可记性非常之好。 他尚还记得当初拿出母亲给准备的两双新鞋,无意间触动了少小孤身的陆缺,当时少年的黯淡神色,因此特意让他母亲也给陆缺做了两双鞋子。 兄弟的亲人也是亲人! “苏前辈,小陆在参合宫里没受人欺负吧?” 嘶,苏寒衣皱眉。 这姓祝的小心明显不太会说话,问陆缺在参合宫是否被人欺负,弦外之音不就是说她这师傅不管事。 “还好,只是跟人有点矛盾。” “什么人?这事宁归让我问仔细了,姓宁的特别损,我不问仔细了,他能变着花样骂我半个月。” “一个名叫魏宝恭的同门。” 祝百寿挽着袖子道:“因为什么事?” 苏寒衣望船舱外瞥了一眼,“大概是争风吃醋,他指使别人构陷过陆缺,但当时自己没有出头。” “就是一肚子坏水那种人?” “有点小伎俩。” ……… 第416章 如何破题 雪初五在陆缺的洞府,接待了祝百寿。 祝百寿虽然有些极为显赫的出身,但一点排场不讲究,不等雪初五奉茶,就拎起水瓢舀了三瓢溪水,咕咚咕咚灌下去,豪迈之势如饮牲口。 随后两边互通消息。 结果是这三年半以来,都没见过陆缺,并且没收到过陆缺任何音讯。 祝百寿脑回路简单,直来直去,还没有弄清楚苏寒衣苏萱什么关系,就信口开河分析起局面来。 “还有一种可能,小陆回界山了,他和界山里有位叫做苏萱的前辈交情要好,有着共同在雪地里打滚儿的交情,说不定是回界山看她。” 苏寒衣脸色微微发黑。 祝百寿继续道:“对了,苏前辈,那位苏前辈的体态和您有九分相似。” 苏寒衣闭眼叹息道:“苏萱是我表妹。” 祝百寿嘴角一抽,缄默不语。 这怎么还给撞枪口上了? 但他说的话倒有几分道理。 苏寒衣道:“苏萱那丫头学成梦里投影的本事,有可能再次找上陆缺,把他带去界山。” 祝百寿又接上话,“宁归办事信心,他说如果没再天渊剑宗见小陆,也会回界山去一趟。” “那就先等等他的消息。” ……… 冬至节气。 宁归和师姐孟拾鱼赶到参合宫,与两人同来的还有柳离,几人在陆缺的洞府里碰了面。 此时陆缺仍然被埋在武关县废弃窑场的地下,修复体魄与生魂的伤势,他们自然也不可能见到。 简单地沟通过消息。 雪初五带着柳离和孟拾鱼到望月谷的接待住所休息。 苏寒衣去通知相熟的道友,帮忙打听陆缺,并许诺丰厚酬谢。 宁归和祝百寿留在了陆缺洞府,两人也是风餐露宿贯的主儿,在哪儿住几宿都无所谓。 “你说小陆会去哪儿?”祝百寿主意没有宁归多,率先发问。 宁归手握折扇,敲打额头,满脸地思索之色,喝了声闭上狗嘴。 在修仙界,一个人突然失去消息,可能性太多。 或许死了,或许被人囚禁,或许误入某种秘境法阵不得脱身,或许身受重伤等等。 如果从这方面去想,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有什么头绪。 此路不通,宁归立即换了种思路,从陆缺的性格去思索。 陆缺做事很有计划,说要去天渊剑宗肯定会去,但是却没有…… 难道? 宁归的脸阴沉下来,“姓祝的,小陆有可能遇险了。” 祝百寿猛然从床上弹起,破口道:“扯什么淡,以小陆的心机智谋与隐忍,怎么可能遇险呢?别他妈乌鸦嘴。” “小陆的确会主动避开路上的危机,但是如果有人从开头就算计他,难却是非常难避开的,世上之事,最怕有心算无心。” “他是狼族共主白湛的朋友,谁敢算计他?” 宁归冷眼扫向祝百寿,视线如剑,“如果我跟小陆有仇,我就敢!既然我敢,那么一定就有其他人也敢。” 祝百寿心里打起了鼓,迟疑道:“难道小陆真遇险了?” “我认为这种可能性有四成,所以不得不往这方面想,小陆没有遇险最好,如果遇险了,咱们……也得有所准备。” 遇事,先从最坏处谋算。 这样就能堵住绝大部分的疏漏。 宁归的行事原则便是如此,他又思虑了半晌,说道:“望月谷那个叫做魏宝恭的和小陆有矛盾是不是?咱们就先从他们的身上查起。” “在参合宫里,也对他动不了刑啊。” 闻言,宁归猛然抬头,姓祝的这几年没白在镇邪司白待啊。 “你会严刑逼供?” “我不会,但是青烈就很熟,那些被抓进镇邪司的不良邪修,就没有一个不害怕她的。” “以后多跟着你媳妇多学学。” 祝百寿脸红地挠起后脑勺,“没、还没有成亲。” 这种时候宁归也没心思揶揄祝百寿,话归正题道:“明天你去把魏宝恭揍一顿,后天让我师姐接着揍,看看这货在受辱的情况下会有什么反应。” “有啥用?” 反正宁归已经习惯祝百寿的智商,不在乎多解释。 他道:“胸中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祝百寿犹如听天书,左右四顾。 宁归耐心解释道:“如果一个人受到丁点羞辱,就撂狠话要拼死拼活,那多半沉不住气,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但如果他很能平静地接受羞辱,将之记在心里,等待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方动手,就算是个人物了。” “他算是个人物,就得害小陆?” “未必,但至少说明他有这种城府!咱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好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祝百寿抹着络腮胡,忽然眼中一亮道:“我想到个办法。” 宁归将信将疑,“说出你的骚主意。” “据我所知,在锁龙镇当木匠那位,就是你们九溪学宫的大长老余尽春,他的推演之术天下无双,你去请他推演,不是来得更直接吗?” “呵呵,呵呵呵。”宁归被气笑了。 祝百寿满脸诧异道:“笑什么?” “现在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为庇护将来会崛起的天骄,天道已经模糊了天机,在上回大佬们论道之后没多久,推演术几乎已经失效,强行推演,必遭天道反噬!余老祖纵然认识我和小陆,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窥探天机。” “哦。” “我怎么能有你这么蠢的兄弟,你往后不会拖累我吧?” “要不你换个兄弟。” 瞧祝百寿变脸,宁归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有了媳妇儿,就学会要脸了?得得得,咱俩别起内哄,我说错了,我拖累你还不行。” 祝百寿一本正经道:“兄弟之间,哪儿谁拖累谁的。” 他挺笨,但笨的挺可爱。 宁归笑道:“这话也对。” “明天我去揍魏宝恭?” “你可别说你回到随州以后,有你们祝家的修行资源供着,就长肉,不长道行,连个筑基后期都打不过,真是要这样,你就回去给慕容青烈生孩子吧。” 祝百寿搓了搓手,“一直没怎么跟你们讲太多我修行的事,但宗门筑基后期嘛,嘿嘿,我来之前其实跟天渊剑宗相轲打过。” 宁归迟疑道:“你赢了?” “没有,但打了四十五招。” ……… 第418章 输了赢了 铺满黑色碎石的小斗法场上。 祝百寿和魏宝恭都已登台,两人相互观望了片刻。 祝百寿如今处于还筑基中期,命火燃起两千二团,但心境光明如炎火烈日,和《离火术总纲》、镇杀箓中包含的某些功法极度匹配,修行如有神助,所以蕴养的灵气积蓄非常浑厚精纯。 和其他修士不同,他同时修行离火术和仙武,不分主次。 祝百寿往前迈出两步,灵力扩散,周围空气骤然升温,卷起扭曲的热浪。 随着滋滋几声异响,一道笔直火焰便在身前燃起。 火焰中露出沉重长枪。 枪身有篆刻“重黎”二字。 祝百寿单手握住重黎,枪尖一摆,站得挺拔如松,使那张本来并不英俊的脸焕发出逼人的神采。 孟拾鱼主修仙武,对于仙武兵刃感知尤为敏锐,猛拍了宁归一掌,赞叹道:“你兄弟的兵刃很是不俗。” “俗不俗,也是人家慕容青烈的事。” “啊?哦哦哦。” 孟拾鱼慌忙掩口,眼中促狭之色甚浓。 由此可见已经和宁归学坏了,懂了许多别开生面的知识。 视线重新转回小斗法场上。 魏宝恭打量了一眼祝百寿手中的重黎,也将钢锏“入世”祭了出来。 “祝道友请。” “请。” 祝百寿当即挥枪而出,枪刃挥洒明黄色火焰,呈扇面状横扫向魏宝恭。 他使出的离火,可比陆缺的半吊子离火术高明百倍,火焰灼灼带着惊人温度,掠过去时地面的黑色石子,转瞬间就被烧成红融色。 而石子之间的积雪顷刻蒸发。 筑基中期就能把离火术练到如此精纯的地步? 在场众人都深感惊讶。 魏宝恭近距离感受到火焰的压迫感,眼眸微微一震,横锏在胸,使青色的仙武道罡如伞面般张开。 呼! 离火火焰疾冲仙武道罡屏障,烈火从中间分开,翻卷不绝。 但始终不能逼近魏宝恭身前五尺。 见此一幕。 祝百寿转腕抖枪,枪花抖动之间,激发出三百六十团离火火球,如密集雨点般砸落下来。 紧接着纵身而起,以枪为棍,从离火火球中坠落,直劈向魏宝恭。 攻势亦如烈火。 他所使这门仙武源自于镇杀箓中的《天灼枪法》,乃九州古修士之道统,秉持心中烈火,焚山珠海。 砰!剧烈的声响,从明黄色的光芒中扩散开来。 音波横扫,荡清望月谷烟气。 整个小斗法场剧烈地晃动了几下。 在光芒落定的刹那,就见重黎枪砸在魏师兄的钢锏上,两股相撞的灵力,卷得两人发丝倒飞直竖。 魏宝恭很客气道:“祝道友太心急了。” 祝百寿不清楚陆缺的失踪,是否和魏宝恭有关系,只是此人涉及构陷过陆缺,料也是阴沉之人,说话就没客气。 “别废话。” ……在刚才的急攻之下,祝百寿已觉察到魏宝恭的灵力比自己浑厚许多,故而说完这句,立即收枪倒退,凌空撤出五丈。 这一架并不好打赢,得尽十分的力。 祝百寿心念闪转,催动两千一百团命火齐燃,将灵力催升了几重。 继而再次发起攻击。 灵力翻卷,兵刃来回,战斗进入你来我往之状。 魏宝恭场面活做的很到位,让了祝百寿两招,两招之后才开始抢攻。 他感觉出来祝百寿属于筑基中期的佼佼者,道行也接近了筑基后期,倘若和散修中的筑基后期交手多半能赢。 而且手段高明,可圈可点。 整体实力放在参合宫的同阶之间也是很靠前的。 但魏宝恭在得知陆缺身死后,道心一片通明,实力节节拔高,就连对战同门的筑基大圆满也都不怵了,哪儿能让祝百寿讨到什么便宜? 魏宝恭越打就越顺。 到交手第十二招,心境与仙武融汇,行云流水。 仙武招式无心而出,却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意蕴。 童信看得欣喜,笑吟吟的捋起胡须,心里暗道:“宁归和祝百寿这俩小子,想要找魏宝恭麻烦,却误打误撞让魏宝恭的仙武意蕴往上提升了一重,这也真是魏宝恭的该时运到了。” 而这场切磋的结局,童信也已经看了出来。 魏宝恭肯定要赢。 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击败祝百寿,一是想借此继续提升心境,二是给随州祝家留点面子。 “做的很不错。”童信出声称赞了一声。 毕竟是自己栽培出来的弟子嘛,逐渐出息了,怎么说也面上有光。 再者童信也渐渐看出来,魏宝恭的命火已经凝炼到第二轮,按照这种进度的话,再有六七年的时间就能命火凝炼至纯净,十年则可冲击金丹! 童信越想,老脸的喜色就越鲜明,直至乐出声音。 小斗法场已经交手到第二十招。 魏宝恭闲庭信步,入世钢锏下压,青色道罡霎时化成了四丈长的巨大锏影,重重地压向祝百寿。 祝百寿双手横举重黎抵挡,依旧挡不住袭来的沉重力道,疾速坠落于地。 两足坠落之处,灵力激荡,使得地面轰的塌陷下去一个深坑。 眼见道罡所化的锏影就要压到祝百寿的脑袋,魏宝恭瞬间收手,钢锏一荡,仙武道罡犹如云气般缓缓溃散开来,流淌到了他的落霞衣上,衬得潇洒写意。 他又向祝百寿拱手道:“和祝兄交手受益良多,在下感谢之至。” 瞧瞧,这就是大宗门翘楚。 实力和礼节都很到位,明明是赢了,却连略胜一筹的话不说,只说受益。 祝百寿心眼儿少的可怜,纵然感觉不太对味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掐诀收回重黎长枪,抱住虎口撕裂的双手拱了拱,黑着脸走下小斗法场。 他吆喝一声,“我输了!” 魏宝恭嘴角微微勾起道:“咱们平分秋色。” 祝百寿没再搭理魏宝恭,径直走到宁归的跟前,“尽力了,但真打不过,你想骂你随便。” 宁归一反常态地平静道:“没事。” “唉,你……” “回去给你处理手上伤势,师姐,雪姑娘柳姑娘,你们也过来吧。” 几人和童信打过招呼,回到陆缺洞府,宁归去掩上了门,随后指尖低垂,散发出一股极为纯净的寒气,在整个洞府里凝出寸余厚的冰壳,隔绝了内外。 这让孟拾鱼些惊讶,“宁归,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一手?” 宁归没接这话,冷着脸道:“魏宝恭这人是个人才啊。” “明天我去揍他。” “不必了,这人的秉性我已经看出了六七成。” 孟拾鱼瞪着满是智慧的眼睛道:“师弟怀疑他面好心坏?” 宁归伸指按着眉心,“我感觉这人和我有些相似,功利心极强,也有城府。他和小陆结下梁子的话,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小陆消失。” 祝百寿接话道:“真和他有关?” “此时还不能下定论,但是此人绝对有对付小陆的动机和城府。别的也没有太好方向,只能先从这条线上查了。” ……… 第419章 身体复苏 一时没有更好的方向,宁归只能假定是魏宝恭暗中作祟。 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思虑,就出现了个很大的问题。 如果真是魏宝恭加害陆缺,那他当时是如何得知陆缺的行踪?修士外出远游,可不会轻易向别人泄露行迹。 宁归让雪初五仔细回忆当时和陆缺分开之前,见过那些修士。 这些事情雪初五还记忆犹新,脱口而出道:“先在白土岗遇到一位劫道的散修,但此修士被师弟斩杀了,没有落下什么身份信息,唯一有用的信息是,该修士使了浮生仙门的奇毒封息香。” “再之前呢?” “我们在庆南郡偶遇青云浦堂口的南宫掌事,陆师弟灵器受损,请南宫掌事帮忙修补祭炼,当时住的倚晴楼开设的客栈,倚晴楼的店小二倒也是位修士。” “雪姑娘有庆南郡及周边的地图吗?” “我到藏书阁去取。” 雪初五快去快回,取来四份详疏各不同的地图。 宁归将地图全部摊在石桌上,请雪初五标记出庆南郡周边的修士实力分布,大大小小,越详细越好越好。 他就像精密的机器,迅速地分析少的可怜的信息,从其中推理蛛丝马迹。 众人都被他的专注感染,屏气凝神。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两刻钟后。 宁归从孟拾鱼手里拿过了折扇,点在地图上白土岗的位置,将分析出来的东西和盘托出。 “其一,倚晴楼也负责贩卖情报,如果真是魏宝恭加害小陆,那么他应该就是通过倚晴楼得知了小陆的行踪。” “其二,小陆当时规划的路程避开了绝大多数乌烟瘴气之地,白土岗那个修士,极有可能是为了劫杀你们,而不是恰巧相遇的劫道。” “其三,如果有针对小陆的第二次劫杀,那么位置大概会在飞熊山之前,武关县的附近。” 不得不说宁经魁聪慧过人。 他仅凭一点点信息,就推断出魏宝恭当时所有的算计。 但是。 宁归并不希望事实如此,因为这样就代表陆缺凶多吉少。 他轻叹道:“这些只是我的推断,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依据,咱们就先按这个查查看。” 第420章 师姐受罚 陆缺失去音讯的第八年夏。 小满节气。 石刚风尘仆仆地领着一位华服少年飞落到参合宫山门前。 这是即将拜入参合宫的新弟子,免不了得带他瞻仰武神盖十三留下的题书盛迹,讲述宗门渊源。 两人在山门石碑前站定。 石刚指着巍峨石碑讲述渊源,华服少年心性不定,左顾右盼。 一瞧就瞧见站在不远处的雪初五。 姑娘一身素衣,身段凹凸诱人,脸上带着远隔尘嚣的疏离冷淡,恍若绝尘的仙子。 初入修仙界的华服少年,也算富庶人家的公子,打小身边儿就有俊俏丫鬟伺候,可哪儿见过雪初五那种美人儿?视线瞬间就直了。 修仙就是好啊! 若和这种美人儿朝夕为伴,折寿五十年都值。 华服少年心旌摇荡,骨头先软了半边,挥手就冲雪初五叫喊。 “姐姐,姐姐,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雪初五神色清冷,目不斜视。 华服少年自认为很有姿色,很会讨女孩子欢心,三步并两步地就往雪初五跟前走过去。 “雪师妹脾气不好!” “原来姐姐姓雪呀,怪不得一身的如雪清气。” 华服少年此刻欲念上头,念头很硬,只顾着油嘴滑舌,哪儿还顾得上石刚的好心劝阻。 他继续贫嘴道:“真是幸运,刚到宗门就能见到宗门最美的女子。” 雪初五缓缓转头,眼睛半眯,透出一股浓郁的厌恶。 “滚——” 声音并不是很大,可却牵动灵力,在半空中凝聚起几道手指粗细的白色闪电,朝华服青年直劈下去。 白光闪过。 华服青年倒飞而出,栽倒于地,身上燃起火苗,皮肤一片焦黑色,就连口鼻中都冒出了黑烟。 命丢了大半条。 这可是即将拜入宗门的新弟子啊。 石刚面露难色的看向雪初五,“师妹下手也太重,这让我怎么跟童掌事交待?” “着实说,死了,我担着。” 雪初五撂下句冷硬话语,转身而去,让石刚焊死在原地许久。 ……… 回到望月谷堂口。 雪初五没理睬任何师兄弟,径直走向自己洞府。 “雪师妹……”后面的魏宝恭轻喊一声,见雪初五没有任何反应,悻悻然地笑了笑。 魏宝恭如今很了得,命火已经凝炼的第四轮,即将迈入筑基大圆满,而望月谷堂口的筑基弟子已无人是其对手。 第421章 还得苏萱 大雪纷纷,又是一年深冬。 苍郁界山早已经被积雪覆盖,如巨龙般的起伏形势,披着厚厚的白。 山脚破败的废弃老村。 当年陆缺在此处斩杀鬼郎君蔡酉,救下柳离;如今柳离在此地长跪不起,睫毛上都凝结起了厚重冰霜。 这也是陆缺失去音讯的第十年! 柳离记挂此事,剑心受损,到了筑基后期道行以后,境界再没有涨过分毫。 难得的先天灵体就这么被资质相对平庸的师兄师弟给拉下了。 师傅康回苦口婆心劝慰过不知多少,可惜都无济于事,只好给柳离指出一条路,让她来界山询问白湛。 毕竟白湛曾给予陆缺一粒狏狼精血。 陆缺倘若身死,白湛会有感应。 不过人族和妖族早就结缔了条约,筑基以上的修士不准踏入界山,说书人那么高的身份都得守规矩,柳离自然也得守。 柳离已经在风雪跪了四天四夜,祈求狼祖公主白湛能见她一面。 很不凑巧。 白湛上回到青丘狐坟月殿,看完苏萱是否凉透,就闭关没再出来过。 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各个翘楚开始头角峥嵘,狼祖共主的意志也开始在白湛逐渐苏醒,那自然得把原有的本事捡起来。 否则如何跟天下英雄争锋? 此时处于清醒状态是苏萱。 苏大美人儿坐在青丘狐坟里的摇椅晃啊晃,脸上盖着本故事话本,慵懒欲睡,思量这姓柳的小妞心志倒还挺坚毅的,居然连跪了四天都不动。 但跟白湛要男人就不对了,白湛就不好那口。 逗她玩玩去…… 苏萱身化虹光,迅速飞落到柳离跟前。 “唉,二十年没见,你的姿色居然赶上了我十分之一!” 苏萱团起一团雪球,砸到柳离脸颊,招呼柳离和她打雪仗。 柳离哪有心思,枯跪不起。 这让苏萱大感无趣,双臂架在弧度饱满的胸前,绕柳离转了好几圈,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个绝顶的好主意。 她道:“白湛闭关了,你跪到人老珠黄也等不到,不过呢我知道陆缺如何。” 柳离抬眼斜了斜苏萱,她从前没有见过苏萱,可看这副不着调的模样,也猜出来对方就是那位漂亮九尾狐妖。 “苏前辈别开玩笑。” “看来陆缺和你说过本前辈!本前辈其实和你有血海深仇,见面就算不打架,也得互喷唾沫那种。” 很难想象这代修仙界的第一美女,说话会是如此粗野。 她继续道:“你知道不知道,梳月剑的前主人砍死了我祖宗,亲祖宗!” 那枚灵气无比精纯磅礴的妖丹还在苏萱手里,能不亲吗? 柳离不明白苏萱到底想说什么,很平静地说道:“知道,但梳月剑的前任主人,最不希望人族和妖族再次发生战争。” 苏萱狡黠笑道:“可咱们还是有仇。” “嗯……” “那样你看怎么样?你让我把你的手砍一只,我就和你说陆缺的消息;如此,我既报了先祖之仇,你也了了心愿。” 柳离摇头。 苏萱撇嘴道:“连一只手都舍不得,看来你对陆缺并没有多好,也就是假惺惺地做做表面文章而已。” “苏前辈真有陆缺的确切消息,斩我一只手,我也愿意,但前辈并没有。” “你不相信我?” “不信。” 苏萱愤愤瞪眼道:“谁不知道我苏萱是诸多妖族中的诚信小能手,节操之高,高不见底。” 柳离皱眉质疑:“高不见底?” “欲壑难填。” “……前辈,我是来询问正事的。” 柳离都无语了,听陆缺讲过苏萱说话不着调,可也没想到离谱到这种程度。 苏萱意识到用错成语,但无所谓,继续说道:“我可以用我叔祖玉双成的道行发重誓,如果我不知道陆缺消息,就让玉双成道行尽毁,不得好死,被剥了皮做帽子!” “苏前辈一定和玉双成有仇。” “还骗不到你唉,算了算了,我告诉你陆缺的信息,你给我买两千本新出的故事话本解闷儿。” “前辈当真知道。” “你猜?” 话说到关键地方,突然来这么一句,气的柳离都想给苏萱一剑。 柳离愠怒地咬了咬牙。 苏萱心情略好,笑吟吟道:“陆缺嘛,还没有挂。” 柳离迅速由怒转喜,“真的吗?” “假的。” “你……” 柳离猛然起身,抬起手臂捏着剑指,祭出了梳月飞剑。 看别人被自己的话耍的团团转,苏萱就很开心,眨眼道:“别打架别打架,我害怕把你给打死。” “你有病!” “绝世美人都会有病症,你姿色寻常,想得还得不上呢。” 柳离气的胸脯起伏,转身欲走。 这下恰好被苏萱抓住机会,抬脚就踹在柳离腰间,直把柳离踹飞四五丈,身躯贴着地面滑行不止。 “踹你的脚感比踹陆缺好哎。” “苏前辈太过分了!” 柳离愤怒起身,灵力喧嚣起来,梳月飞剑铮铮玉鸣。 苏萱连忙晃起衣袖,“别打架,我最不爱打架,和你说实话,陆缺绝对死不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这我不能告诉你。” 和陆缺相熟的朋友之中,别人都因为陆缺生死未卜而忧心,唯独苏萱不当回事,不是她胸-大心就大,而是她比任何人都确信陆缺还活着。 陆缺还有一座靠山。 苏萱不记得那人是谁了,但是清楚知道那人能随手抹去因果! 若陆缺真遇到生死危机,那人会出手。 所以没事。 她盯了一眼梳月剑道:“别拿剑指着我了,这回我说的可是实话。” “那陆缺在哪儿?” “老实说我用梦境投影找过,只要他心头念起我,我的梦境投影就能凭借这一缕思念痕迹出现在他眼前,就像托梦;不过他始终没想起来我,我估摸是在某个隐蔽的地方炼功修行呢。” 苏萱这番话让柳离宽慰了许多,收起梳月飞剑道:“前辈对此几分把握?” “十分。” “多谢前辈!”柳离明艳一笑,没什么比陆缺还活着更让她宽慰了。 “别光嘴上谢,记着给我买故事话本。” “我很快就送过来。” “别光买素的,荤的我也看。”苏萱很不忌讳。 ……… (下章小陆回来) 第422章 破土而出 柳离离开界山,穿过密集雪幕,来到曾经生活的锁龙镇。 凛冽寒意封锁了人间烟火,几乎没有百姓外出,镇上街巷仿佛荒凉的白色沙漠。 许多往事埋在雪里。 依旧熟悉的街巷,却早已不见灰衣少年的身影。 柳离默默走着,曾经往事涌上心头,黯淡的脸颊总算有了几分柔和颜色,不由垂目笑了笑。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横跨玉干河的石拱桥上。 迎面过来一对母子。 女人穿着臃棉服,保养的还不错,不过岁月还是在她眼角雕刻出了细微皱纹,粉也遮不住。 她的面相颇为刻薄,一看就知道吵架撒泼的功力极深,连狗见了,都要耷拉着脑袋遛墙根儿避让的狠角色,但是见到柳离,她的脸瞬间就柔化许多。 “大小姐!” 女人是柳离当年的丫鬟春茹。 柳离视线指向春茹旁边的生涩少年,温声道:“你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春茹猛拍儿子后脑勺,教训道:“怎么跟你爹一样是个木头,见到大小姐,还不知道磕头请安?” 少年迟钝地跪下叩头,话也不知道说一句。 春茹还欲教训,柳离抢先阻止道:“孩子年纪小,哪儿知道那么多礼数,都被你给骂怕了;起来吧。” “大小姐,咱们回家去,我存了两瓮好酒,都给您烫上。” “我还有事。” “大小姐……” 柳离伸手拨了拨春茹额的发丝,里面已有白发。 春茹就是副操劳命。 以前跟柳离做丫鬟的时候,不但管着柳离衣食住行,还主动去山乡收药材,就连药铺里的伙计偷个懒儿都要说,如今为人妇为人母,操心的事就更多,心力耗损的非常严重。 现在还不明显,但哪日若病了,肯定一病不起。 柳离兼通医理与修行,看出来春茹的寿数仅剩六七年,不免有些心疼。 她取出了四张百两银票塞给春茹,交待道:“以后好好地过日子,别操那么多心。” “大小姐,您之前已经吩咐国药铺每年给我一成的分红,百十两呢,花不完,这银子我不能再要!” 第424章 攻守易形 相思之甚,寸阴若岁。 雪初五等这声师姐,等了十年,可又何止十年? 听到陆缺喊她,眼睛里立刻酸涩。 只是刚接到柳离寄来的信件,说陆缺尚在人世,他怎么就忽然出现在眼前。 雪初五不敢相信,不知是梦是真,恍然向陆缺走去,伸手抚向陆缺脸颊,隔着一寸就蓦然停了下来。 她的手颤抖的厉害。 她害怕这是梦境,一触,陆缺的身影就破碎。 可,是梦也很好。 小雪从两人之间飘落,雪初五的眼泪从腮边滚落下来,缓缓收回了手。 “你陪我久一点,让我看看你也好。” 陆缺皱起眉头,虽然不明白雪师姐为何会是这副模样,但很是心疼。 他伸手擦了擦雪初五脸上的眼泪,“师姐,你是怎么了?” “你……” 感觉到陆缺手上的温度和皮肤的粗糙,雪初五眼眸巨震,呆滞了片刻,然后猛然攥住陆缺的手,贴到自己脸庞。 哪儿这么清晰的梦?不是梦,师弟真的回来了。 雪初五不住落泪,同时脸上却绽开明艳的笑容。 “我就说你会回来,我就说……” 或许是心里受了太多的煎熬,在这一刻全都倾泻出来,滋味儿无法言喻。 雪初五缓缓蹲下来,捂着眼睛哽咽。 哽咽声渐渐化为无声。 当时雪师姐在鲸架岛中了一剑,腹部几乎被贯穿,都没有这么委屈过,陆缺看得心里难受不已,扫了一眼面色古怪的魏宝恭。 “喂,你欺负我师姐了?” 仅仅一刹。 陆缺眼中的杀机已凝如实质,魏宝恭但凡答错话,他会不惜任何代价,将之彻底抹去。 魏宝恭正处于严重的懵逼状态。 陆缺怎么就回来了,到底是人是鬼啊? 他师傅伍幽夜亲自出马截杀陆缺,打碎了心脏,贯穿了眉心,脑袋几乎斩断,就差再把尸体烧成灰。 十年过去,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回来?这绝不应该。 陆缺视线逼视过去,“问你话!” 魏宝恭听到这句,恍惚地回过神,迅速分析起眼前状况。 陆缺没死,也没有直接寻仇,就说明陆缺可能不知道当初截杀他的人究竟是谁。 此事没有东窗事发,别的还不太要紧。 魏宝恭很快恢复神色道:“陆师弟开什么玩笑,雪师妹这副样子,全是因为等你等了十年之久。” “十年?” 陆缺转向陶希,陶希点了点头。 ……… 洞府里面。 雪初五确认真是陆缺回来,并非做梦,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换作明媚欣喜,追问陆缺这十年来究竟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我应该是死了。” “胡说什么!” 陆缺捏着额头道:“不是胡说,我模糊记得有个实力非常强悍的修士要杀我,好像把我心脉彻底打碎,眉心前后刺穿,差不多就是死了。我回来时候,就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第426章 岂是失言 陆缺手中的连环银鞭换成了断夜,刀尖垂地,流淌一抹如墨灰黑。 看见这柄刀,魏宝恭心悸地往后退出两步,额头很快浸出绿豆大的汗水。 他去年初就已经将命火凝炼明净,达到筑基大圆满的境界。 迟迟没有冲击金丹,正是因为当初左肩被断夜砍中,经络留有暗伤,担忧会影响到承受雷劫,尚在调理之中。 左肩被砍中的事已经过去十几年。 魏宝恭自己都没有想到,依旧如此忌讳陆缺。 魔障难消! 他心里再次泛起阴影,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你要跟我动手?” 陆缺信手提起断夜,如同撩动了神魔的琴弦,刀吟清越震耳。 随即挥刀而出。 旧年风雪! 这招自悟的仙武招式,相对于《撼星拳》的威力来说不足挂齿。 但在发招之际,体内陡生异变。 三千团命火忽然逆反回流,从穴窍玄关涌向丹田。 丹田天地中风云卷动,轻浅灵液骤然浮起,向着中心悬绕聚拢,形成色泽宛若冷翡翠般的灵液圆球。 命火合而为一,当然成了熊熊火海,在灵液圆球下面剧烈燃烧。 场面犹如火海煮月。 而灵液圆球中心似乎包含着合而为一的形神,一呼一息,灵气浩浩然翻涌,把陆缺周天运转拔升数倍。 这一刻。 灵气积蓄还未化液成丹,但却让陆缺进入了伪金丹境。 陆缺也始料未及。 不过旧年风雪已经倾泻出去,刀意牵动浑厚无比的灵力,衍化灰黑色刀芒,宛若十七道黑色的蛟龙掠地而起,向魏宝恭覆盖了过去。 刀吟声响彻云霄,一隅空间转瞬化为灰黑。 阳光泯灭。 刚祭出入世钢锏的魏宝恭,还没有来得及凝聚灵力,就感觉泼天的压迫袭来,心头蓦然战栗。 陆缺表现出来的灵力波动,还处于筑基中期,怎么会有如此彪悍手段? 这已经远远超过他的筑基大圆满。 魏宝恭感到浓郁的生死危机,身体却又不受使唤了。 “会死!” 他的心脏砰的跳动了一下,浑身血液似乎全部逆冲到头顶,脑海瞬间空白。 堂堂望月谷副掌事,筑基大圆满的宗门翘楚,此刻竟怂得闭上了眼。 好在童信身影挪移挡在前面。 童信衣袖拂过,在空中划出一道淡蓝色的符影屏障。 那符影屏障蓝光流动,显出巍峨的赑屃兽纹,以宛若山岳的震慑之力,抵挡着袭来的十七道刀芒。 灵力交织碰撞,如神人擂鼓,威压在方圆百丈激起细密电弧。 当最后一道刀芒在符影屏障上撞碎,由童信亲自凝聚出的屏障,竟也出现了细微的裂隙。 这小子? 童掌事老脸错愕,不可置信。 而在他恍神的刹那之际。 陆缺身形闪动,穿过了模糊的月牙形白光,穿过空间的隔阂,逼至魏宝恭跟前,挥洒出冗长的灰黑色轨迹。 砰! 魏宝恭双膝跪下,膝盖凿碎坚硬石板,又向下陷入一尺。 而从他身上倾泻下来的力量余波,咆哮着轰击地面,使地面塌陷巨大圆坑。 同样是刀背,同样的跪姿,魏宝恭再次体会了一次当初的待遇。 断夜刀背陷入魏宝恭肩膀寸余,陆缺扫了一眼,缓缓将之拔出,“如今贵为望月谷副掌事,仍然接不了我一招。童掌事,你选接班人的眼光可真够差的,如果确实老眼昏花,不妨请南宫掌事教教你怎么看人!” 一话落定。 陆缺出腿横扫魏宝恭腰间,沉重力量使后者倒射而出,横飞十六丈,身躯砸进望月谷北面岩壁,砸出个人形。 死,肯定还死不了。 但是冲击金丹境的日期势必要继续往后推迟。 童信看了眼狼狈坠落的魏宝恭,老脸阴云遍布。 倾心培养的接班人,刚刚担任望月谷副掌事不久,各种事处理的都有条理,逐渐开始步入正轨了。 但现在闹这么一出,炼气境弟子都已经看见,他们势必要想魏宝恭怎么这么菜。 这也不怎么样啊? 刚积攒的声望,顷刻荡然无存。 童信气的火冒三丈,直冲到陆缺面前喷吐沫星子。 “小兔崽子,你他妈闹够没有,你知道老子看中一个人,培养成副掌事,要费多大的心力物力,这是关乎到望月谷堂口发展的大事,凭你一己私欲,就把事搅成这样,你他妈为堂口想过没有?” “合着就他魏宝恭是望月谷弟子。” “你能跟他比!” 话刚出口,童信已知失言。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陆缺把断夜收回咫尺空间,伸手抹了一把脸。 “童掌事,当初我被带到执法堂问罪,您和堂口长老们过去给我撑腰,我一直都记着,所以不管我跟魏宝恭有什么争执,我对望月谷都没有意见,心里也始终想着,身为望月谷的弟子,绝不输于其他堂口的师兄师姐们。” “陆缺……” “这点我做到了,我也自付若和同阶的师兄师姐交手都能给望月谷争光。” 童信嗫嚅不言。 陆缺继续道:“南宫掌事几曾邀我到青云浦,我没有答应,也算望月谷尽忠了,但您这碗水实在没端平。” “我……我这也是气急……” “您只是固执己见,认为不管我再怎么勤奋努力,将来的成就也很有限,不值得下功夫去培养。” “望月谷弟子没有不值得培养的!” 童信再说什么,也圆不回来了。 陆缺淡然笑了笑,转身而去,压根儿也不想喝这碗鸡汤。 他经过炼气境弟子地盘,所有炼气境弟子都在注视着他,小声地议论不休。 “这位师叔是谁啊,这么厉害,号称望月谷筑基境无敌的魏副掌事,在他手里都走不了一合。” “忒厉害了吧。” “你们入门的晚不知道,这是陆缺陆师叔,他和其他师兄不同,他的名气可是一场一场杀出来的。” “杀什么?” “那可真不少,陆师叔当年刚拜入宗门,头一次参加霜降大比,就斩杀了意图虐杀同门的墨良;后来做宗门任务,又斩了徇私枉法的霍重山和孙玉宝;再然后又斩杀陷害他的秦会。” “这都是宗门里人尽皆知的事,我告诉你们点,别人不知道。” “说说说。” “陆师叔当年初出茅庐,就跟如今金丹境下第一人相轲打了平手。” “唔,那魏副掌事可真差远了。” “可不是!” ……… 第429章 敲定转堂 青灯光芒如豆,摇曳几次骤然熄灭,灯芯上浮起一缕烟。 牡丹炉的玉合静心香还在静静流淌。 香染满室。 陆缺安坐在质地温润的石蒲团上,收敛心神感受如今道行状况。 抽魏宝恭时候,忽然进入了伪金丹境的状态,这点也在他的预料之外。 随着心神渐渐宁静,万念归一。 陆缺内视人身小天,首先看见蕴藏与眉心神轮的性光。 原本皎白如月的圆明性光,此刻多了一圈金辉。 这层金辉在修行上被称为“蟾光”,道行由筑基迈入金丹,生魂属性转阴而阳,性光也会变为金色,如大日凌空。 陆缺命火还没有凝炼明净,就先出现了蟾光,有些不合常理。 ……说明。 那份记不起来究竟是什么的泼天机缘,也将他的生魂蕴养到了极强的地步。 内外如一,在筑基却远超筑基。 进入伪金丹境倒合情合理了。 “金丹,指日可待!” 陆缺了解完自身情况,起身在油灯里添了些灯油,随后给石壁的神龛敬香。 神龛之中铺了张红纸,上书陵光娘娘尊号。 不知道性命是谁所救,那份泼天机缘是谁赐予,陆缺只能按照苏寒衣的意思,将之算在陵光娘娘身上。 反正他的娘亲颜春疏也信奉陵光娘娘。 ……… 七天时间过去,到了二月初。 临州位于大夏最东面,参合宫又位于临州最东面,气候寒冷,到这春来的季节冰雪也没有完全消融。 风乍起,又吹落漫天桃花雪。 雪初五连续吸收了两滴地灵浆,终于从洞府出来。 精神好了许多。 但美腴之态还是比不得从前,需要努力且加餐才能补养回来。 她本来想着等陆缺回宗,就立刻把结契道侣的事情办了,只是知道柳离也和她一样苦等十年,操之过急,柳妹妹心里恐怕不会好受。 往后就是姐妹,不能吃独食! 清晨。 雪初五从飘零落雪中走到陆缺洞府,陆缺刚练拳回来,身上有些汗,正在洗漱。 “柳姑娘回信了没有?” “康表姨替她回的,说她这几年里愁绪郁结,心脉略有受损,得调养一两个月,调养好了就带她来参合宫。” “地灵浆也该分给柳姑娘几滴。” 陆缺回看雪师姐:“那是自然。” 随后。 陆缺去生火做饭,在吃饭时候讲了转堂口和堂口大战的事。 雪师姐揣着夫唱妇随的心思,对于转堂口也没有意见。 魏宝恭这些年在望月谷苦心经营,筑基后期的师兄师姐几乎都站在了他那边儿,再待下去,当年秦会的事恐怕还会有。 上位者岂能不排除异己? 官宦世家出身的雪初五,更明白其中的道理。 转了更好。 只不过她自幼就在望月谷修行,也有几位关系要好的师兄师姐,肯定都得去通知一声。 后来两天。 陆缺就陪着雪初五去和陶希、李望、石刚等打招呼。 雪初五还将这几年积攒的火返丹和木元丹送给了几位师兄师姐。 值得一说的是,望月谷谷草顾近长出宗磨砺,到了天渊剑宗去和相轲比剑以后,又跟天渊剑宗的王连师结伴同游了,前些日子捎回来消息说再有几个月才能回宗,此时依旧不在。 两人没能跟顾近长打招呼。 ……… 到了二月初四。 南宫月漓为陆缺和雪初五办完转堂口的程序,把两人卷宗调入青云谱,就带着几名弟子亲自来到望月谷帮他们收拾东西搬家。 名录阁前。 童信拦住了南宫月漓,吹胡子瞪眼道:“南宫老太婆,你他娘的真能挖墙脚。” 南宫月漓也不惯着童信,先给了老大白眼,“去你妈的,不识好心人是不是?” “你是好人,呵呵。” “陆缺和魏宝恭势同水火,都放在望月谷,一山不容二虎,早晚必有一战!我把陆缺带走,那是给你免灾,你怎么好意思腆着老脸反咬我一口的?” 童信一直偏袒魏宝恭,已成定势,不管结果是对是错都很难再改过来。 耗费那么大心思,耗费那么长时间,培养一个人,也不能半途而废。 所以在陆缺和魏宝恭之间,童信依旧还是支持魏宝恭。 但是…… 陆缺走就走了,还带走个雪初五,这对望月谷来说可谓损失不小。 童信目光阴沉地刮了南宫月漓一眼,讥讽道:“你把陆缺挖到青云浦,主要目的不就是雷阳正体的初五吗?” 闻言,南宫月漓前仰后合地笑起来。 和童信相识百年有余,以为相知甚知,没想到他把自己的愚蠢藏的这么深,直至今日才暴露出来。 “童师兄。” “现在叫爹也没用!” “我跟你说句正经的,你到底一直都在装聪明,还是当年老年痴呆了?初五,的确是好孩子,但我欣赏小牲口胜过欣赏他。” 童信不信南宫月漓不是为了挖雪初五,讥笑道:“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南宫月漓笑叹了一声,目光深远。 “当年我炼气修行,三十六岁时才破境筑基,在同堂师兄弟中几乎最晚,很可能就会沦为杂役,没什么人看好我,只有微里寂长老说我有股韧劲,肯定厚积薄发!微里长老当年愿意看好不出众的我,我如今不能看好陆缺吗?” 童信:“……” “愿意用自身微光照亮后辈,这才是我参合宫薪火相传的意义。” “你倒还高尚起来了。” 南宫月漓拂袖而去,“向来如此。” 不大会儿功夫后。 南宫月漓、丰滢、钟素、当初让陆缺感觉极为难缠的死鱼眼师兄严高玄,各自带着一些家伙事离开望月谷。 陆缺和雪初五来到名录阁,跟童信打招呼。 总是先入望月谷的…… 陆缺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躬身向门内长揖到底。 “弟子来和童掌事拜别。” “走吧走吧,随便。” 陆缺道:“我在望月谷受益良多,也结识了一些师兄师姐,若他们往后有难,能力范围之内,在所不辞。但是童掌事觉得我不能和魏宝恭比,这话我觉得很不中听,所以此次堂口大战,我将针对望月谷!” 童信气结地声音传出来,“你……” “望月谷参加堂口大战,应该会是魏宝恭领队吧?让他等着输。” ……… 第430章 大战前夕 童信郁郁地瘫在太师椅上,老脸紧皱,皱得都有些口歪眼斜。 陆缺和雪初五已经走了。 但是陆缺撂下那句“我将针对望月谷”,还言犹在耳。 说实话。 不管陆缺之前表现出的实力有多惊艳,受限于资质,童信都觉得他在筑基中期以后就会泯然于众人。 最终结果就是再混几年,卷铺盖到杂役堂劈柴喂马。 直到前几天,陆缺出刀把他的符影屏障凿出一丝裂隙,童信才改变想法。 这小子的修行路不止止于筑基中期啊。 而更让童信头疼不已的是,陆缺如今的实力能随手镇压筑基大圆满。 “怎么强得这么离谱?” 童信满脸愁苦地揪着胡须,时而坐下时而站起踱步,叹息声连连, 堂口大战规格远高过霜降大比,关乎各个堂口弟子好几年的发展,即是宗门高层磨砺弟子,也有考察弟子堂掌事的意思。 如果输的太惨,堂内弟子跟着丢人,他掌事的头衔都有可能被撸。 这就让童信的处境很尴尬。 毕竟就陆缺前几天表现出来的实力看,他可以做到无伤碾压望月谷任何一个筑基大圆满! ……那还未必是他的全部实力。 如果诚心针对,望月谷在堂口大战中只怕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我真他娘嘴欠说那句话。”童信后悔甩了自己一嘴巴,接着拿起刚下发的卷宗,离开名录阁。 堂口大战的日子已经定下,就在二月十八。 剩下的时间不足半个月,必须赶紧把参赛的十六个人遴选出来。 他心里已经有些人选,但还是跟教习陈絮、副掌事魏宝恭商量商量更稳妥,而且也得把陆缺的因素考虑进去。 ……… 陆缺和雪初五搬到青云浦堂口。 南宫月漓早派人把洞府收拾出来,两座坐北朝南的洞府,位置紧邻。 门外一条平缓小河,长了许多芦苇,秋冬时候景色极佳。 而其邻居就是比较熟悉的丰滢、钟素、死鱼眼师兄严高玄,以及一位矮个的剑修褚从龙,一位扎马尾的师妹鱼小鱼。 青云浦堂口的弟子都很服气丰滢,除了修行上较劲儿,日常很少争执,所以氛围更为和谐。 几人做了十二个菜,为陆缺和雪初五接风。 南宫月漓与弟子同乐,把从执法堂堂主微里寂那儿顺走的百年陈酿,都拿了出来分享。 她给几位弟子们倒了一碗酒,接着打趣陆缺道:“要不趁着这日子,把你跟初五结契道侣的喜事办了吧?” 第431章 此堂彼堂 陆缺问完自己的疑惑,就重新缩回角落里,缄默不言。 鱼小鱼见他茶杯中的茶水下去了一半,立即过来添茶倒水。 这姑娘只怕南宫月漓想要培养的,不然不会让和这些优秀的师兄师姐耳濡目染。 姑娘倒也有眼力劲儿。 ……关于堂口大战的话题继续。 矮个剑修褚从龙,身形也相对瘦小,长得好像童信的儿子,之前没有开口,这时忽然感慨道:“堂口大战还准许用毒,难度委实太大了点。” 陆缺听见这句,以为这位师兄吃过的毒瘴的亏,心有余悸。 谁想诸从龙话锋一转,立马颠覆三观。 “现在让我不休不眠制作毒烟毒丸,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他是想用毒阴别人。 人才! 陆缺心里暗赞,青云浦不愧为参合宫第一弟子堂。 卧虎藏龙,不唯丰滢一枝独秀。 陆缺接上话道:“褚师兄,我和我雪姐之前中过一种名为封息香的毒瘴,你要能做出这种毒瘴,届时师兄弟们的压力能减少很多。” 褚从龙愣了愣陆缺,“师弟战力非凡,但在对毒物上的认知应该是白板。” “呃,对。” “封息香被誉为金丹以下第一奇毒,乃是浮生仙门改良几十代创作的杰作,属于毒物的艺术品,充满了美感,我要是能仿制出来的话,早被招录宗门丹阁了。” “……充满了美感?” “任何事物做到极致,都具有美感。” 别看褚从龙模样长得不俊,可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浪漫主义者,很富有哲理。 闲扯了两句。 丰滢又把话引入正题,说道:“褚师兄的毒丸自己用够了,咱们也得自己发挥各自的特长,不能纠结于一技。” 和北武宗亲近的钟素道:“我的特长就是猛攻打正面,这回绝对得吃亏。” “到时堂口大战开始,你可以先苟着。” “我这性格怎么能苟的住?我看见别人动手,心里急得就跟猫挠似的,压根儿压制不住战意。” “你这是病!” “南宫掌事也这么说。” 性情狂躁,八成是挨的毒打不够多,狠揍两顿就好了。 丰滢心作此念,含笑看着陆缺道:“你刚才青云浦,让你出点见面礼不过分吧?” 陆缺大概猜到什么意思,这分明是想让他给钟素降降火。 “刚来就让我得罪人,也不太好。” “没关系,钟师妹最近皮痒的厉害,你放心揍就是了。” “这……” 钟素起身道:“小牲口师弟,别人都把你传的很神,可我却每跟你没打,咱俩现在就出去练练去。” 陆缺面露难色。 钟素拽着他的衣袖道:“走走走,反正策略什么我也不是很懂。” 雪初五浅笑道:“师弟,咱们是初来乍到,怎么不能不为青云浦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呢?去吧。” 雪初五这么说了,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于是。 陆缺跟着钟素离开洞府,到小斗法场上单练。 两人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前后还不足一盏茶的功夫。 钟素去时衣着光鲜,满脸傲娇,只差把求虐二字写在脸上。 回来时就大变了模样,但见她左边脸颊肿得老高,头皮披散,粘了些芦苇花,衣裙上满是污泥和苔藓;走路时一瘸一拐,小腰扭的那叫一个不自然,手里还柱了根杨树枝当做拐杖。 惨兮兮的模样简直像是被按到芦苇荡凌辱了数轮。 她很惨,师兄师姐们笑得很开心。 一位高挽发髻的师姐,估摸是结契过道侣,对男女之事已经深有研究,一语双关地打趣道:“钟师妹,舒服了吗?” 钟素嘴瘪了几瘪,委屈地吼道:“陆师弟就是牲口!我刚把飞剑祭出来,他就欺近我跟跟前,连续揍了我五十多拳,从小斗法场一直揍到小芦苇荡。” “然后呢?” “他根本就打不动,我的飞剑都刺不穿他的仙武道罡!” 鱼小鱼掩口笑着扶着激动的钟素,问要不要扶她回去敷药。 丰滢接话道:“看你受得只是皮外伤,养一晚就能恢复,明天继续,让陆师弟陪你练个十天八天,你的病估摸就能好。” 钟素柳眉压成八字状,“我现在好像已经没那么急躁了。” “药不能停。” “……我其实好了。” 丰滢笑眯眯道:“听师姐的,再接受几天治疗。” 钟素浑身疼痛无比,欲哭无泪。 距离堂口大战也就十来天功夫,无论如何修行,硬实力都不会发生太大改观,远不如从心性弱点上着手。 尤其是对钟素这样没怎么吃过亏的。 ……… 和青云浦一样,其他堂口也在为堂口大战做最后准备。 望月谷这边儿。 童信没敢南宫月漓那样当甩手掌柜,让弟子们自己议定对策,而是把魏宝恭、陶希、曾被骗财不骗色的圆脸师姐等人,召集到了名录阁中出谋划策。 第432章 大战前战 天色阴沉,灰云覆盖着参合宫上空,远处垂入山野,将这山河千里勾勒如老旧的水墨画。 将近正午,下起如丝弱雨。 魏宝恭从名录阁回到洞府,解下淋湿的外衣搭在衣架上,左肩开始酸痛。 不久前挨的一刀已经恢复,但是逢阴雨天还会疼痛不已。 他按着肩膀活动了半晌,坐到桌前,倒了杯经反复蒸馏的烈酒猛然饮尽,脸色逐渐阴冷起来。 堂口大战还未开始,望月谷就因为陆缺转堂出现了不同声音。 这无疑影响到了魏宝恭的权威。 怨仇如杀父夺妻。 当然,夺妻已经是既定的事实,魏宝恭认为陆缺和雪初五肯定已经苟且过。 “畜牲!贱人!” 魏宝恭郁郁不平,无能狂怒,又倒了杯酒猛然灌下去。 他很后悔当初心软,没请师傅伍幽夜把雪初五也杀了。 渴望不可求的东西,就该毁灭。 但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 魏宝恭对功业的追逐,远大于对美色喜好,否则和圆脸师姐凑合凑合,那不也能管饱? 让他感到焦虑的是如何应对堂口大战。 此次堂口大战关乎个人荣辱,关乎一堂弟子的修行资源,做得好了,他甚至可以直接让童信的提前养老,掌管望月谷。 只是陆缺有这个绊脚石,想把这事做好太难。 魏宝恭摩挲着手上玉戒。 这是他的咫尺空间,随着一缕微弱灵力注入,他的手里多出支青铜胆瓶,胆瓶所盛之物还是奇毒“封息香”。 堂口大战可以用毒物陷阱,使封息香应敌,绝对无往不利。 可惜,此物源自于浮生仙门。 魏宝恭如果使用封息香,势必会落个勾结浮生仙门的罪名。 “封息香不行……” 他把青铜胆瓶重新放回咫尺空间,又取出一枚葡萄大小的丹丸,放在掌心里打量许久,眉宇间的郁色缓缓舒展开来。 此丹名为天地同心丹,共有两枚。 天丹放在他师傅伍幽夜那里蕴养,魏宝恭手里的地丹。 两枚丹丸内刻符阵,气息共通,只要服下的话,魏宝恭就能借用伍幽夜十分之一的灵力,将实力拉升到与金丹初期相齐平的水准。 而丹丸的药力能持续两刻。 “两刻时间,足够击败陆缺了!” 魏宝恭自语了一句,脸上呈现出心疼之色。 委实天地同心丹太贵重。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二月十八。 堂口大战举行的日子。 卯时三刻。 各堂的炼气境、筑基境、金丹境长老等等,在参合宫中心地带的八卦形建筑聚集,按堂口落座。 上次来这八卦形建筑,还是参加霜降大比。 想来已经过去十六年! 陆缺随着青云浦的众人落座,心里感慨光阴如箭,轻叹了一声,随后转眼环顾其他堂口的情况。 少了些熟悉面孔,多了些陌生面孔。 听说曾在霜降大比上和陆缺有过交集的薛秉安,以及正式交过手的郭数,前几年死在了历练途中,仅剩弟子腰牌,被镇邪司的仙尉送回参合宫。 参合宫位列大夏五大宗门之一,综合实力堪居首位,外出游历的弟子照样也会折损三成。 陆缺也险些被算在这三成里面,感慨自然不少。 视线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望月谷。 此时童信、魏宝恭、陈絮以及几名金丹境长老坐在最前列。 伍幽夜没有出现,但苏寒衣却在其中。 陆缺和雪初五转了堂口,怕麻烦的苏寒衣依旧留在望月谷。 ……她估摸也想落个清净。 正想着。 大战之前的大战先开始了,这种盛况八个参合宫的素质地板怎么会消停? 苦竹涧掌事张大河率先跳脚道:“都给我听好了,进入雪岭山林后,有什么阴招损招都给我使出来,能群殴就别单挑,一定不能让其他堂口太舒服。” 五枫亭掌事秦枭,手持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可说出话来,也不乏市井无赖的味儿。 “张大河,给弟子训话训得可不够硬气啊,咋滴,昨晚在窑子里掏空了腰?” “还不是为了接济你相好的,让她有银子养你这小白脸。” “我相好的不是令姐?” “我姐是南宫啊,你小子竟然对南宫师姐有想法,枪给你撅了!” 第434章 拿了头彩 芦花溪的一位女弟子,筑基后期道行,在四里之外看见陆缺燃起的狼烟,不由欣喜起来。 这是哪儿不知死活的蠢货在主动诱敌? 估摸是在待在宗门闭门造车久了,不知外面修仙界人心险恶。 芦花溪女弟子决定给这位蠢货上一课,并拿下堂口大战的“首杀”,身影挪移,化作飘渺流烟,疾速往狼烟腾起的位置靠拢。 到了相距尚有两百丈的位置。 芦花溪女弟子,从衣袖中取出一块刺绣浮云的巾帕,口中念动法诀,往巾帕上面呵了口气。 刺绣的浮云居然冉冉升起,化成漫漫云烟,迅速向四面扩散过去。 很快。 这片区域就被浓郁白色烟气淹没,恍若瑶台仙境。 芦花溪女弟子娇躯一闪,隐入了云雾之中,消失不见。 就连八卦形建筑上的光幕,都看不到她的身影行踪。 场内观战的炼气境弟子聚精会神,全部都盯住了属于芦花溪女弟子的光幕,恐怕此刻心中都是同样想法。 倘若以后外出磨砺遇到类似情况,自己该如何应付? 堂口大战不仅是历练高阶筑基,也是让宗门弟子别开生面的一次机会。 而芦花溪女弟子所使手段,融合术法与阵法,名为“雾隐迷踪”。 在白烟铺展的区域中。 她的气息和灵力波动,会完全融入天地自然,哪怕是以发散灵识探查,也无法锁定她的行踪。 天地如一,我即自然! 有资格参加堂口大战的人,都不是平庸的咸鱼。 ……… 白烟遮盖树林,视野逐渐缩短。 背靠古树的陆缺依旧没有挪地方,只是左右看了看,把手掌中的几枚红枣揣进了怀里。 他清楚莫名泛起的白烟,肯定是有人找上门。 位置在哪儿,却觉察不到。 “这是阵法?” 陆缺迟疑了一声。 忽而白烟飘动,芦花溪女弟子自白烟之后闪身而出,手带金刚爪刀,突然向他划出三道锐利的光痕。 速度快如闪电,陆缺堪堪避过,身后粗壮的古树就被从中间削断。 陆缺的发丝也被削断了几根,在云烟里缓缓飘落。 芦花溪女弟子一闪而逝,身影再次消失。 这次只是试探而已。 陆缺皱了皱眉。 “青云浦的同门,主动认输如何?”芦花溪女弟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位置捉摸不定。 陆缺道:“你不妨继续出手。” “我现在占据了主动,再出手的话,可不会像刚才那么轻描淡写了。” “呵。” “因为一场试炼就断送修行前途,这绝不划算。” 雪岭山林中还有很多对手,后面还会经历更多的战斗,灵力必须合理分配,所以能在心理上战胜对手,不战而屈人之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芦花溪女弟子现在还不想和陆缺死拼。 陆缺淡笑道:“你占据主动,那你倒是赶紧动。” “呸!流氓!” “我是说战斗。” 芦花溪女弟子冷哼了一声,白烟迅速向陆缺所立的位置涌动。 她身影出现时,却是在陆缺背后,一记金刚爪刀直取陆缺后心。 然而,却扑了个空。 “对付我用什么方法不好,偏偏模拟狼妖的攻击手段。” 陆缺错步三尺,从侧面扣住芦花溪女弟子的纤白脖颈,往下一按,使这位如花似玉的师姐脸朝下砸进地面。 砰!泥土四溅,地面炸开方圆三丈的深坑。 芦花溪女弟子还欲反抗,念动法诀,使左手上戴的金刚爪刀自然飞出,直取陆缺下三路。 堂口大战力求逼近实战,什么阴招都可以使。 但陆缺速度更快,出手如电般抓住金刚爪刀,手腕转动,猛然把金刚爪刀刺入芦花溪女弟子肩膀,直至从前面透出来。 “师弟,停停停、停手,我们可以联手对敌的。” “试炼而已,我不需要跟任何联手。” “可我是美女啊。” 没想到堂口大战还真色诱的桥段,陆缺哭笑不得,拎着芦花溪女弟子翻了过来,两指凝聚仙武道罡,重重地叩击她的气海穴位置,打断其周天运转。 在这位芦溪溪女弟子晕厥之前,他打量着她,杀人诛心道:“堂口大战结束后,我送你面镜子。” “你——” 芦花溪女弟子胸脯起伏,“哇”的涌出一口血,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打的。 随即就昏死过去。 按照堂口大战的规则,被打晕或者主动认输都算被淘汰。 当芦花溪女弟子昏过去之后,那道显示她姓名的光幕绽放白光,将她从雪岭山林带了出来。 接着,光幕溃散。 而属于陆缺的光幕,同时出现了正字的头一横。 这也代表陆缺为青云浦积了一分。 堂口大战开幕不过半刻钟,青云浦堂口就首杀那分,南宫月漓如何能不骄傲? 她冲着芦花溪掌事雨梧桐拱了拱手,嘴角翘得压不住,“感谢梧桐师妹送人头,让我们堂口拿了头彩。” “南宫,你先别腆着老脸得意!好戏还在后头。” 南宫月漓撇下雨梧桐,如叫狗似的冲童信“嘬嘬嘬”了三声,调侃道:“童信,你怎么不笑呢?是天生不爱笑吗?” “……” “童信,说句话,别装哑巴了!你说陆缺怎么就这么有能耐,刚转入青云浦,就给我们堂口拿下头彩。” 不怪南宫月漓四处得瑟。 此时坐在八卦形建筑的人数将近七千,各弟子堂长老,职能堂口长老等等也赫然在坐。 堂下弟子能在堂口大战拿下头彩,自然引人注目,风光无限。 非常之露脸。 而这本身该属于童信的荣光,此时落到南宫月漓身上,倘若追根究底的话,还能显出南宫掌事慧眼识珠。 ……南宫月漓继续给童信心窝捅刀子,乐此不疲。 “不是童师兄罹患眼疾,有眼无珠,我去哪儿找这么好的弟子去?苏师姐,由你培养出来徒弟真是金玉良才,让师妹我喜欢死了。” 童信的老脸越来越黑,看着更多质疑的视线朝他汇聚过来,久违地感觉到了没有脸儿。 如果当时稍微把一碗水端平点,事情何至于此。 陆缺…… 看眼前的情形,此次势必要大放异彩。 ……… 第435章 收割荣名 白烟溃散,山林恢复清晰。 空间里最后一缕灵力波动犹如被敲响的钟鼓,余韵绵延许久,才缓缓消沉。 陆缺在原地略作停留。 没有等到其他对手,也或许是有人注意到了,但为谨慎起见,选择了避让。 参与堂口大战试炼的人,绝大部分都很谨慎。 于是。 陆缺再次做出惊人之举,施展血影遁飞到半空,脚踏一朵微红色的烟云,开始俯瞰雪岭山林的情况。 霞举飞渡在这种情况下,其实非常不明智。 这等于主动将行踪暴露给所有对手。 不过陆缺心里思量,此时战局刚开始不久,各堂弟子都在谨慎试探中,还没有集结于一处,落单的比比皆是,被人围攻的情况基本不会发生。 假如三五个人同时发现他,那和捉对厮杀也没有区别。 哪怕力有不逮,也能以影闪脱身! 他把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在内,这才愿意涉险,绝非莽撞行事。 施展血影遁缓缓飞行,俯瞰雪岭山林情况。 和煦的春光从天际洒落下来,给这片荒僻之地带来初春的生机。 在开满不知名的白花的林泉之间,似乎竖立着两道人影。 陆缺眯眼望去,确定是人以后,如鹰隼般疾速俯冲下去。 身影划出一道倾斜的青线。 距离地面尚有二十丈的时候,他已经把断夜握在手中,挥洒出“旧年风雪”。 十七道灰黑色刀芒,犹如黑色瀑布垂落人间,顷刻覆盖住了那两道人影,将白天化为浓郁黑暗。 林野在墨色中摧枯拉朽。 参天巨木以那两道人影为中心,迅速向外堙灭。 仿佛初春被黑夜侵蚀出了伤疤。 震耳欲聋的声响响起同时,满地不知名白花被搅碎成花瓣,千片万片,飞向陆缺来的方向。 此举无心为之,却煞是潇洒翩跹。 如果把陆缺喜欢到骨子里的雪师姐看见此时情形,保准又要犯起花痴。 陆缺从如雪花雨之间坠落,那两道人影已经倒地了一个,看装束,应该是五枫亭的弟子。 此人乃是筑基后期道行。 纵然陆缺担忧把两人一下打死,没凝聚仙武道罡,只是挥洒寻常版的旧年风雪,依旧也抵挡不住,一击过后,耳中口中都在流血。 陆缺横摆落了几片白花的断夜,指向此人眉心。 “你认输!” 五枫亭弟子心有不甘地咬了咬牙,感觉体内灵气流转已经出现紊乱,逞强打下去的话,经脉势必受损,前后掂量,终究讲出了那两个很不愿意讲的字。 认输。 话音刚落,他周身蓦然出现宛如墨线的黑色乱流,将其带回八卦形建筑。 第二道光幕消散了。 而显示陆缺姓字的光幕,下面的正字显出了。 青云浦堂口霎时沸腾。 陆师弟威武! 便是向来清冷,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苏寒衣,眼眸中也泛起了欣慰的光。 她料到会是如此结局,可亲眼所见,心中也不免涌起为人师的骄傲,纵然是转瞬而逝。 最兴奋还要属南宫月漓。 一来堂口大战才开幕一刻而已,青云浦就拿到两分。 二来陆缺大放异彩,也证明她南宫月漓眼光卓绝,花费心机、想方设法把陆缺给挖道青云浦堂口,非常值得。 本来对低阶弟子试炼不很重视的轮值宗主黎鸢,也盯着陆缺的光幕看去一眼,含笑和南宫月漓说道:“南宫,你带出来的弟子心细胆小,出手很果断。” 一名筑基弟子,被轮值宗门黎鸢夸赞这恐怕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了。 南宫月漓诚惶诚恐,倒也不敢居功,屈身行礼道:“弟子哪儿有栽培陆缺的本事,都是寒衣师姐教导有方,弟子运气好,捡现成罢了。” “苏丫头的徒弟?” 苏寒衣微微点头。 黎鸢又道:“这名弟子的刀法,脱胎于镇邪司的《执象经》,但仙武意蕴又有自身领会,招式也属自悟,悟性很不了的,是个不错的苗子,苏丫头以后还得用心栽培,不能让咱们参合宫错失了一位栋梁材。” 栋梁材三字一出,南宫月漓脸上就笑开了花。 没有什么比堂下弟子被宗门高层认可,更让当掌事的喜悦。 第440章 暗生疑云 一道光幕溃散消失,就如同风吹散了薄雾。 与之一并消失的还有独眼的生命。 他的尸体被回溯的空间乱流带回八卦形建筑,落在望月谷的席位。 尸体尚温,坠落时鲜血飞溅,似数点梅花洒落石阶。 望月谷陷入寂静。 弟子们把视线汇聚到独眼尸体上,看见他眼中残留的惊恐与不可置信。 光幕不能传递声音,不过修士大多都能读得懂唇语,故而都清楚他在生命的前一刻是何等的狂傲。 前后对比鲜明…… 雪岭山林。 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有因钟素等人的劝阻而缓和。 陆缺指间的仙武道罡仍在翻动。 圆脸师姐被人骗财不骗色,脑袋里缺根弦这点跑不了,可她不是不怕死。 回望陆缺一拳留下的痕迹,十株古木被洞穿,留下整齐的人形孔洞,而独眼最后撞到的那块巨石也破碎了。 这还是在独眼的《戊土玄元功》承受了绝大部分威力后,产生的情况。 威力如何,可想而知。 显然不是筑基能够承受的,或许此生只能挨一下。 圆脸师姐不清楚陆缺使出骇然一拳后,是否还能如此彪悍,但她绝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视线交错之间。 圆脸师姐不敢直视陆缺目光,拨了拨发丝掩盖尴尬。 莫说像刚见面时那样言语讥讽,连说话的胆儿都没了。 可眼前这种局面如何处理? 圆脸师姐飞速运转她那缺根弦的头脑,寻思打的话,八成得交待在这儿;撒丫子开溜,陆缺极有可能施展影闪给她个背刺,死的还更快些。 圆脸师姐仍是完璧之身,此生没有体验被男人背刺的感觉,但也不能用命来试。 于是。 她做出了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我向陆师弟投降认输。” 另外一名存在感不高的望月谷弟子,只是没有主见的墙头草,见圆脸师姐率先认了怂,当即拱手道:“我也认输!” 很快。 如墨线般的空间乱流从两人背后凭空而生,将他们带回八卦形建筑。 第448章 寻常日子 雪初五驾驭涉水飞舟,带陆缺回到青云浦。 天色刚亮。 晨风从小河吹起,吹动半青黄的芦苇悠悠摇晃。 堂内弟子几乎都在八卦形建筑内观瞻堂口大战,青云浦前所未有的安静,仿佛一隅被人遗忘的世外桃源。 倒也有参加堂口大战,被淘汰后回来休息的弟子。 但经历几场费心费力的恶战,已经累得精疲力尽,正在洞府蒙头大睡。 两人回到陆缺的洞府。 雪初五帮忙把陆缺的外衣脱掉,本来想去洗了,考虑到手上有伤,就先泡到了水盆里。 随后转身替陆缺铺床。 被褥还是十年前所用的,她也曾在上面流过汗的那套。 拆洗的次数不少,都很旧了。 雪初五干脆把旧被褥撤下来,回去抱了床新的铺上。 炼气问道说起来潇洒飘逸,更让市井坊间传的不染尘埃,其实也不乏生活琐事,少一些而已。 陆缺潦草洗漱,泡了壶茶喝。 值得一说的是杂役堂这些年供给宗门的日常用品,经过了很大的改良升级,连洗漱的浴膏都添加的各种花朵汁液,用起来那叫芳香怡人。 除去食物以外。 陆缺对于月例配额没有什么要求,洗漱的东西都随手拿的,哪儿想带回来浴膏带着栀子花香,洗过头发后,发丝里都流动郁郁香气。 他本是锁龙镇出来的糙汉子啊…… 雪初五铺好床铺,嗅到陆缺发丝里的栀子花香,俯身贴到他的背上,低头嗅了嗅。 嗯? “师弟还走清新路线了。” 自从陆缺归来以后,雪师姐心情逐日好转,说话都带着活泼气氛。 陆缺疲惫笑道:“随手拿的月例配合,也不知道还带着香气。” “这回堂口大战,师弟的风头出的可大了,使《撼星拳》时候,不少师妹眼睛都看直了,还有跑来青云浦席位打听师弟的,只怕她们以后好几晚都要睡不着觉。” 吸引师妹又非本意。 陆缺实话实说道:“本来没准备使,只是魏宝恭不知怎么的,实力提升很多,我都差点打不过。” “反正已经解决。” “师姐,坐下喝杯茶。” “我不!” 雪初五抿嘴莞尔,挪步往后一仰,使娇躯倒进了陆缺怀里。 这十年里她的脸清瘦不少,可不该瘦的地方似乎没变。 陆缺看见颤巍巍跳动的惊艳一幕,目光略微恍然,木木呆呆地笑了下,伸手揽住雪师姐的肩膀。 雪初五娇腻问道:“那十年里想过我几回。” “一回都没想过。” “啊?” “当时我基本是死的,没有念头,连时间流逝都感觉不到。” 谈到此事,陆缺觉得很奇怪。 他已经想起在废弃窑场遭到伍幽夜截杀的全部细节,但依旧想不起来在那之前,得到的机缘究竟是什么? 越想就越模糊,最终了无痕迹。 陆缺哪儿会知道? 朱与赐予他的机缘,只有机缘是真的。 他在关头山所经历的一切现实,已经随着朱与的梦境破碎消失。 那段现实坍陷成了虚无! 别说是他想不起来,就算是有大能翻阅他的心迹,看到的也会是一段空白。 陆缺迟缓地捏了捏额头。 雪初五道:“还这么累,就去睡会儿。” “嗯。” “饿不饿?我做的东西给你吃。” “和魏宝恭打的天翻地覆,没缓过来,现在也吃不下去饭。” “那……给你吃点别的……” 看着雪师姐促狭而娇羞的眼神,陆缺眉头缓缓揪起来,这真是春天到了,万物都已复苏。 陆缺起身去睡,雪初五跟了过去,并且先一步钻进被窝。 ……… 睡到过了晌午,陆缺精神略微恢复。 一睁眼。 雪初五正斜倚在床头看他,手肘支在腮边,薄纱衣袖滑落,露着纤白玉臂。 她浅笑道:“你再睡会儿,我再看你睡会儿。” 得是等的多苦,才能让官宦世家出身的姑娘说出来这么土的情话? 陆缺以手抚额道:“师姐,都过去了。” ……… 陆缺又睡了一觉,醒来已经黄昏。 不知是何时雪初五就把他的脑袋抱到了自己腿上,醒来后才发觉一枕柔软。 “饭我做好了,熬的小米粥,煮的有鸡蛋,还炒了两个菜,馒头在锅里热着,饿得话咱们就先起来吃饭。” 陆缺心里麻痒:“……” 最是温情敌不住。 两人起床吃饭,很简单的菜色,也吃的津津有味儿。 老实说雪初五的厨艺非常一般,远不能跟陆缺相提并论,不过醒来就能吃上热乎饭的情况,在陆缺的生涯绝不算多。 雪初五给陆缺剥了个煮鸡蛋递过来,说道:“过几天,咱们到召康郡去给你做几身衣服。” “衣服我还有。” “都旧了!柳姑娘不知哪天就会来宗门看望你,你要是还穿着一身旧衣物,那不显得我不会照顾人?” 陆缺点了点头。 雪初五继续道:“你刚睡着时候,师傅把镇邪司那只翻天鹞鹰带的信给我了,信是祝大哥寄的,说是最近忙着呈山郡增寿丹的案子,那案子涉及许多幼童性命,委实是抽不出身来参合宫。” 祝百寿办事先公后私,十几年都没变一点。 陆缺道:“活着终会见面,也不争这一时半刻的,而且这回报了仇,还多亏祝大哥他们抓到倚晴楼掌柜的厉忠。” “倚晴楼……要倒霉了……” “怎么?” “黎宗主的手腕要比巫宗主更硬,它倚晴楼区区的修行资源铺子,敢贩卖咱们参合宫弟子的信息,黎宗主只怕至少得铲平它在附近四州的所有买卖!” 陆缺挺喜欢黎鸢的行事风格,笑着说了句,“我觉得黎宗主自带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 “那当然,咱们参合宫历代宗主都是豪杰。” 陆缺点点头,又把话题扯回道祝百寿身上,说道:“祝大哥的信上,说他现在和慕容青烈的事了吗?” “没提。” “那估摸是已经拿下。” 雪初五微微皱眉道:“慕容姑娘的出身可不太高,随州祝家能让她进门?” 陆缺笑道:“祝百寿如果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往后就待祝家当二世祖得了,咱们就修仙界其他事就不带他玩。” “祝家毕竟是数千年的修行世家。” “祝大哥也是好几十岁的倔驴。” “哈……” 陆缺扬了扬筷子道:“这种事情咱们没必要替他操心,吃饭,吃完了饭还得去看看堂口战况如何。” ……… 第449章 完美收官 全力施展《撼星拳》,三千命火归一,牵动性命根本,没有十天半月精心调养很难恢复过来。 陆缺自觉体内空乏。 所以精神好了些,也没有身体力行地补偿雪初五的十年苦等。 身体力行,明显是指力气行的时候! 再说青云浦的师兄师姐,还在雪岭山林为堂口荣誉苦战,他们怎好意思自己先欢娱起来,高歌猛进。 一人高歌,一人…… 吃过饭。 两人就驾驭涉水飞舟,回到了八卦形建筑,青云浦堂口的席位。 时间是申时末。 天色黑了。 八卦形建筑上方的光幕,溃散四分之一多点。 雪岭山林留下的各堂几乎都已汇合,起码都是三五人一队的。 不同堂口相遇,也不敢贸然出手,里面战况陷入短暂的焦灼。 但丰滢到底是青云浦主心骨,参合宫筑基弟子的门面之一。 在和韩迟花、严高玄、钟素以及另外两名弟子汇合后,就秀起了操作。 她知道陆缺淘汰不少望月谷弟子,猜测望月谷肯定急于拿分,遇到陶希等人,摆明目前情况,选择合作,先把五枫亭的一个四人小队包了饺子! 两个堂口平分积分。 这一手的主要是为了削弱五枫亭,因为五枫亭最有实力跟青云浦争夺堂口大战的状元。 五枫亭掌事秦枭气的嘴唇颤抖,翘着兰花指大骂南宫月漓。 “你们青云浦还要不要脸了?真她妈无耻。” 苦竹涧这边儿组成了九人小队,始终没有什么损失,也拿到不少积分,掌事张大河就幸灾乐祸起来。 “秦掌事,南宫这就是针对你,你上去咬她啊。” “咬你祖宗!” 两人争吵之间,战局又开始变化。 就见属于钟素的那面光幕里,钟素孤身一人御剑飞行,遇到芦花溪的五人队,立马调头开溜,把五人往西引了十五里,引到苦竹涧九人队布置的阵法之前。 刚还幸灾乐祸张大河暗叫不妙。 丰滢明显是想以钟素为饵,引起苦竹涧和芦花溪的争斗,最后渔翁得利。 他娘的! 但是丰滢的操作并非如此。 她带着青云浦和望月谷的人,到了阵法东面,不计代价冲击东面,给位于西面的芦花溪制造了一个破阵拿分的机会。 可是九个积分啊,芦花溪弟子哪儿能不心动。 结果…… 丰滢临阵倒戈,又伙同苦竹涧的弟子把芦花溪的五人小队吃了。 而这是摆明了的阳谋。 苦竹涧虽说有个九人小队,但同时应对青云浦和望月谷,就算能赢,也必然损兵折将,那不如伙同两堂淘汰芦花溪。 第450章 大事小事 北斗阁。 这是参合宫宗主处理政务的楼阁,白墙青瓦的二层小楼,外表寻常。 楼阁内光线柔白,昼夜都是如此,但却没用任何灯烛照明。 从八卦形建筑回来以后,黎鸢下发了两名命令,此刻正坐在檀木椅上等着,面前放了杯不冒气的凉茶。 少顷。 外事堂堂主入门宋昙觐见,“宗主有何吩咐?” “宋堂主,你到昭字号藏书楼找牛摩长老另十本仙武秘籍,明天送去北武宗,换北武宗那门《撼星拳》的拳谱。” 参合宫五座藏书楼,分别以“日月昭珠玑”五字为号。 昭字号藏书楼的各种典籍,层次已经非常高,任何一本秘籍,放在小宗门里都足以当做镇宗之宝。 《撼星拳》虽是北武宗的古代传承,但情怀大于实际意义。 说白了,都该被时代淘汰。 十本仙武秘籍换一门《撼星拳》,这买卖在宋昙看来可亏大发了。 他拱手表达疑问道:“《撼星拳》在北武宗也不是稀罕物件,外人随意可学,似乎没必要拿仙武秘籍去换。” 黎鸢高深莫测地淡笑了笑。 “咱们宗门有弟子学了《撼星拳》,也不能让人家北武宗吃亏!另外,宋堂主得亲自去北武宗,就和北武宗宗主讲清楚,以后我参合宫弟子谁使《撼星拳》,也算是正统传承,并非偷盗所得。” “谁要能用《撼星拳》闯出名声,他北武宗先祖英灵有知,该高兴才对。” 感觉宋昙身上略有几分倨傲之气,黎鸢敲打他道:“修仙界势力起起落落,风水轮流转,切莫因为北武宗势力平常,就无理慢待,明天见到北武宗宗主须像见我一般,若把事办砸了,我唯你是问。” 外事堂负责接人待物,能坐上堂主的自然也是人精。 宋昙点头道:“是!” 黎鸢挥了挥衣袖,“去吧。” 宋昙站着不走,支吾了片刻,脸上堆起笑容道:“请恕弟子说几句肺腑之言。” “溜须拍马的话就不必了。” “弟子一定要拍,弟子认为有黎宗主巫宗主这样的贤能执掌参合宫,参合宫在修仙界只有起没有落,再过百十年坐实五大宗门之首,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弟子衷心希望黎宗主做万年的宗主,带领参合宫走向永恒辉煌。” 黎鸢笑骂道:“赶紧滚。” “容弟子再瞻仰宗主风采片刻。” “滚!” “好嘞。” 宋昙甩着袖子退出北斗阁,不过他说的话倒是心里话,也是参合宫七成以上人员的心声。 他们都希望黎鸢和巫魏永掌参合宫。 宋昙离开北武阁不久,又有一位脸上笼罩着黑雾,看不清具体面容的人,走进了北武阁。 此人手背覆盖了一层鱼鳞般的鳞甲,显然是妖族出身。 他拱手行礼道:“暗堂副堂主付无痕拜见宗主。” “倚晴楼的势力分布有吗?” 暗堂既是参合宫在修仙界放得眼线,也是参合宫的一柄利刃,专门应付那些敌对势力的。 副掌事付无痕性情寡默,只简单说了个有字 。 随即手掌一抬,地板上突然涌出几缕流沙,迅速勾勒出了大夏版图。 但见版图出现几十点红色标记,其中一点红色标记还插了支小旗子。 付无痕解释道:“版图上的红标就是倚晴楼开设的茶楼、客栈、修行资源铺、以及田产等,特殊标记的是其在大夏北面设立的总号,有两名元婴,十二名金丹坐镇!另外浮山仙门势力范围内的倚晴楼所设分号,还没有完全摸清。” “这已经够了。” 付无痕似乎十分好战,再次拱手:“请宗主安排任务。” 黎鸢目光从那些标记上快速扫过,“今晚一晚内,把临州,渠州,见州,景州四洲之地,倚晴楼的势力全部抹除。” “倚晴楼的爪牙如何处理?” “杀,一个不留!” “弟子领命。” 黎鸢端起那杯不冒热气的茶喝了一口,继续交待道:“杀完以后,把尸体送到倚晴楼最大的分号,告诉他们如果再敢插手参合宫弟子之间的事,以后世上就不会有倚晴楼这个组织了。” 付无痕心思更狠,询问道:“是否把那两名坐镇的元婴也宰了?” “可杀其一,已作震慑。” “是。” “再请两位化神后期的暗堂长老压阵。” “这看得起倚晴楼了吧?” 黎鸢放下茶杯,垂目道:“倚晴楼的产业大都是开设郡城之中,若不派化神后期的长老压阵,他们将术法倾泻到市井,恐会伤及到寻常百姓。” 第451章 有些成长 好像出身穷苦的人,更舍得倾力资助他人。 南宫月漓就如此,从不吝啬对堂下弟子的奖赏。 她拿出两枚饱枯荣果,随意扔到陆缺的被子上,数目虽不如上回赏陆缺的多,但品质却提升了几重。 两枚枯荣果饱满如珠,外皮浓紫近黑,俨然蕴含更为磅礴的灵气。 响鼓不用重锤敲。 南宫月漓也不想啰嗦什么勉励的话,给陆缺画饼。 她仍以玩笑的口吻道:“你似乎不需什么灵器,有本事直接啃枯荣果,就接着给我啃。” “拜谢掌事赏赐。” “继续睡你的,堂口大战消耗很大,多休息几天。” 说完,南宫月漓背负双手离开,但以她的素质自然不会给陆缺带上门。 陆缺起身掩门,回来后把两枚枯荣果收进咫尺空间,又取出一枚篆刻时字的小瓶。 瓶子还是从苏寒衣那儿敲来的那枚,里面有宗门长老青崖翁的一粒血液,不过已经超越时限,时字已经完全褪色,其中蕴含的灵气可能不剩三成。 他准备过几天修养好了,就将之炼化。 接着。 陆缺又把宗门奖励的三返精炼丹从袖口取了出来。 九枚丹药有木制的胆瓶盛着,而这木胆瓶也值得一说,其材质乃是罕见的“疏丝梧桐木”,木质多细孔,宛若人身脉络,能够很好的吸收修士气息。 需知如筑基丹、精炼丹、真婴丹等,这些特殊丹药,融汇了修士本身的气息,才能发挥出应有的效用。 否则药性不合,反而适得其反。 所以此类丹药炼成后都是生丹,需要贴身蕴养成熟丹。 用疏丝梧桐木制作的胆瓶盛放,无疑能加快养丹的进程。 估摸两个月就行了。 陆缺在手心里掂着木胆瓶,心想三返精炼丹只是引动灵气淬炼命火的辅助药物,自己距离把命火凝炼纯净仅剩两轮,用两枚也就够了。 雪初五十年苦等,心中积郁,境界进展很缓慢,如今命火才凝练过两轮,得分给她两枚。 给了雪初五,就不能厚此薄彼,自然也得给柳离两枚。 第453章 闯关进门 微雨的天空暗了下来。 河面飘起蒙蒙白烟,在微雨中凋零的花瓣沿河飘流,铺出一道零零碎碎的残红。 鱼小鱼站在河畔看落花,怀里的纸包放着几个刚出笼的馒头,边吃边看,女儿情怀与温饱两不误。 主打一个接地气。 她刚入筑基没多久,化气反哺根本,食量比较大。 看见陆缺也站在河边儿发愣,在看看纸包里面的馒头,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踮脚冲陆缺挥了挥衣袖。 “陆师兄,请你吃馒头,放出笼的。” 陆缺走过去拿了一个,馒头碱放得太多,有点发黄。 不过他也不挑。 鱼小鱼闲说道:“陆师兄,听说你非礼雪师姐,被人家甩了耳光,轰了出来?女孩子肯定是要哄着的,不能来硬的。” 陆缺咬了口馒头,保持着张口的动作无语起来。 从雪初五的洞府到鱼小鱼的洞府,也就两里多里,话就传了这点距离,就传成这样了吗? 青云浦师兄弟的真嘴挺不值钱的。 陆缺啼笑皆非道:“别听人瞎说,没影儿的事。” “没被甩耳光吗?” “……” “陆师兄肯定是被人残忍拒绝了,不然怎么到河边生闷气。” 陆缺可能已经老了,跟不上鱼小鱼这种年轻人的脑回路,咧了咧嘴:“对对对,事实上我是来跳河自杀的。” “啊?” “啊你个头,没事就多看看书,少听那些扯淡的闲话。” 教训了鱼小鱼一句,陆缺啃着馒头走回洞府。 ……… 申时中。 刚沐浴过雪初五从侧面汤药室出来,身上仅穿了件轻薄的素纱裙,惊艳诱人的身段在暗光里勾勒成几道弧线。 参合宫月例配额丰富,四时瓜果不缺,所以自幼入门的弟子身材都不会太差,但放眼同辈弟子,身材能和她一较高下也唯有丰滢! 看着倾斜在墙面的影子,雪初五自己都觉得很美。 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只是到如今还有她时时念着记着的陆师弟、不曾染指的空白。 ……也未必不曾染指,更准确说是未曾占据。 等了那么久了,总得瓜熟蒂落。 雪初五在梳妆台前坐下来,因端正的坐姿把身后弧线衬得更为饱满,而一瀑青丝则堆在胸前,黑白分明。 第454章 喜糖喜酒 牡丹熏炉中白烟流淌,香染满室。 龙凤双烛光芒黄润,烛心里渐渐化出一汪清澈蜡泪。 连续喝了几杯酒,酒气微醺,雪初五望着对坐的陆缺,眼眸中渐渐水汽弥蒙,使得视线也有了温度。 她心里再次浮现陆缺使《撼星拳》的画面。 一拳一拳洒脱俊逸,风采万千,好像都落到她的心头,摇荡着神魂,让她思慕成狂。 她伏于微尘,甘愿卑微,以仰视主宰的目光看着他。 而没有人能抗拒这种目光,尤其是本应万众瞩目的女子投来这种目光。 陆缺心脏剧烈跳动,心炽神燥,好像生魂被挠了一下。 雪初五扶了扶摇晃的珍珠耳饰,“结契道侣的仪式,咱们以后再补上。” “好。” “床我已经铺好,换了勾金丝刺绣的红被面,针脚很好,我带你看看。” 雪初五起身往侧室卧室走去,陆缺跟在后面。 可这时刺绣针脚什么好看的? 万般风景就在自身! 雪初五解下外罩的大红衣裙,挂到卧室门边儿,把素纱薄裙半遮的窈窕背影,留给陆缺。 女为悦己者容,她要让先师弟过足眼福。 陆缺眼里,一尊玉琢的娇躯笼罩如雾的素纱之中,好像浮着氤氲的白光。 陆缺鼻腔里有些发干,不知道说什么,低着头轻语,“师姐……” 雪初五走到床边,扶着床柱,撩开柔软纱幔,指着已经铺好的红锦被道:“我当时在见州跑了好几家绸缎庄,特意挑的,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然后就身体蓦的前倾。 感觉到苦候十年的份量,她按住陆缺环到腰间的手,轻轻抿了下嘴唇,“今天是三月初六,日子很好。” ……… 洞府前厅的龙凤双烛没被熄灭,光芒黄润如月,不知不觉烧了小半。 吧嗒一声轻响。 耳饰上面的珍珠掉落下来,直滚到卧室门边儿。 冤有头债有主,欠了的就得还,雪师姐正在向陆缺讨这十年的债,过程中哪怕有再多的起起伏伏,也在所不辞。 或许是积虑未消,她急呼了一声:“师弟!” 陆缺也只能倾尽所有。 ……… 第455章 小幅提升 刚经历春宵风流,出门就被逮个正着,发银票堵师兄弟们的嘴也是应该。 陆缺嘴角噙笑,眉宇舒展,一副的坐拥春风惬意。 纵然不说话,也能想象出来昨晚享受过多少美好。 参合宫八堂弟子谁不艳羡雪师姐身段? 更有些妒忌的在背地说雪初五坏话。 比如。 “雪初五明明一副端庄明艳的脸,却腰细腿长,凹凸有致,这强烈的反差对比,哪个男人能受得住?将来结契道侣,不出三五年就得让道侣劳累致死,其本质就是夺人精气神的妖媚。” 话虽露骨难听,但也有两分道理。 这点陆缺有很深的体会。 想到昨夜旖旎,他略微恍神,南宫月漓和丰滢、钟素就从他身边儿挤了过去,去跟雪初五讨红包去。 洞府里烟断香残,龙凤双烛已被吹熄。 光芒略微昏暗。 雪初五正跪坐在床上整理被褥,大概也听见外面嗡乱声响,所以衣裙已穿着齐整。 只是侧脸娇红未消。 南宫月漓眼很尖,走进卧室就看见掉落在门边儿的珍珠。 南宫月漓捡起珍珠,打量下床行礼的雪初五,看到是她左耳耳饰的珍珠脱落,不由得皱眉而笑。 珍珠本由耳饰金托的嵌着,轻易可是晃不掉。 还是年轻人体力好! 雪初五局促地挡在床柱前,轻咬红唇道:“拜见南宫掌事。” 但越想藏的东西越藏不住。 南宫月漓侧身往雪初五身后探去一眼,便看到留在床柱上的握痕。 雪初五眉睫垂得更低,不太欢迎这几位不速之客。 讨那十年的债本来就费心费力,方式也得多种多样,站着讨实属正常。 南宫掌事和丰师姐钟师姐也是的,偏偏要这时候过来。 真没眼力劲儿。 南宫月漓笑了笑,倒没揶揄雪初五,只是说道:“既然都已有道侣之实,干脆也把仪式给办了,堂口对于本门师兄姐结契为道侣的也有相应奖励。” 雪初五道:“我们想往后回吴州再办。” “那也行,随你们的意,不过今儿给同门的喜糖钱却不能少。” ……… 早晨热闹了一阵儿,渐渐平息。 陆缺和严高玄帮褚从龙重新装上一扇洞府门,回到自己洞府打坐炼气。 运转《断古心法》入静,心神内敛,逐渐三千命火目前的状态。 以形神显示的命火,就好像对着对镜自照时的影子,只不过镜面挂了层浮灰,使得影子略感朦胧。 当这层浮灰被拭去,命火即可明净! 检查过修行进度。 陆缺正准备松开心散,忽然感觉到穴窍玄关中有一道雷弧闪过,不偏不倚地劈中命火。 命火摇曳,冒起如缕灰气。 这是? 陆缺收功思量,很快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雪初五天赋雷阳正体,收取雷池青砖之后,体内雷性越发浓郁纯粹,昨晚两人阴阳交泰,自然会有雷性流入他的体内,而雷性本来就能锤炼气息。 “怪不得魏宝恭总是觊觎雪师姐。” 陆缺呢喃自语,眼里闪过一抹微光。 对他来说凝炼最后两轮命火并不容易,如果能借雪初五体内雷性合籍双修,倒是条终南捷径。 修行时间也肯定会被缩短。 陆缺想了想,又很快止住此念。 毕竟合籍双修已属修行旁门,在快速提升道行的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弄不好,对方就会变成的一次性鼎炉。 缓了会儿神,调匀气息。 陆缺从咫尺空间取出那只青铜胆瓶,扒开瓶塞,把宗门长老青崖翁的那粒血液倒入掌心。 一粒黄豆大的血液,凝聚不散,份量更是重若乌金。 但时间过去很久,其中蕴含的灵气还是耗散了很多。 “可惜呀。” 陆缺眼眸一震,以气息驱使乾坤壶化气运转,掌心中立即呈现三寸旋涡。 在如墨色般旋涡覆盖下,那粒血液缓缓分崩离析。 四刻钟时间过去。 黄豆大的血液忽然暴涨,化成了一汪悬浮陆缺掌心上方的血球,如牛头大小。 血球微微起伏变幻,而其中的气血与灵气则被黑色旋涡炼化精纯,疯狂流入陆缺体内。 随着血球逐渐消融减小。 丹田激荡,清浅灵液转瞬间又扩充了四分之一。 但相对这下更强悍的却是其中的气血之力。 陆缺只觉胸口升起炽热气流,沿身体中轴上下扩散,脸变得赤红滚烫,很快就浸出一层汗水,又被蒸发成白汽。 炽热气流继而延伸到后背,好像背后生起一堆旺盛篝火似的。 当然,也流遍了全身。 如坐火炉。 两个时辰后,血球彻底被吸收。 陆缺依然浑身汗水,先到侧面汤浴室洗个澡,可身上汗水洗去了,心中的异样却越发脓肿。 鹿,属阳性。 青崖翁又是化神后期的道行,血液中蕴含的阳性自然浓厚无比。 ……补之过甚。 陆缺道心躁动不安,脑海不时浮现雪初五昨晚的娇媚身影。 当即离开洞府去找雪初五。 “她下午才开始修行《九鼎积雷》,这时候应该闲着。” 几步距离,到了雪初五洞府前。 后者虽然昨晚劳累,可心情很好,正在洞府前打理多年未曾打理过的花草,俯着身子,脸边儿沾了些污泥。 “怎么不多睡儿。”雪初五听到陆缺脚步声,不过没有回身。 陆缺道:“出了点状况。” “嗯?” “以前我不是敲了师傅一滴青崖翁长老的血液,刚才用了。” 雪初五放下手中花铲,回眸过来,看到陆缺眼眸缓冲,不由蹙了蹙眉。 这事好像有蓄谋。 真是的…… 但雪初五也很愿意夹道相迎,左右看了看,莞尔道:“按照咱们参合宫宗规只要双方自愿,师傅点头,堂主同意,就算没有办结契道侣的仪式,也算正式道侣,要不你直接搬我洞府住几天好了。” 陆缺越走越近,嗅到雪师姐身上的香气,心神越发不安。 两人没再说什么话,并肩进入洞府。 温故而知新。 不远处丰滢和钟素正在晒被子,钟素踮脚看过来一眼,问道:“丰师姐,男女之事就这么吸引人?” “你往后试试就懂了。” “丰师姐有经验吗?” 丰滢白了钟素一眼,“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正说着。 三道流光疾速飞入青云浦,坠落到了名录阁那边儿。 ……… 第456章 大失所望 飞剑划过空气的清越鸣响,在青云浦名录阁停下来。 三道人影翩然坠落,衣衫兀自翻飞。 为首女子脸面清冷如霜,不施铅华,但发髻上斜插了根凤头钗。 正是让修仙界无数男修士浮想的白月光兰锦嫣。 其美貌与苏寒衣相比,也能达到“很有人样”的惊人程度! 兰锦嫣身后跟着的人,自然是楚钦和姜看玉两位徒弟。 十几年前。 兰锦嫣带着两名徒弟来参合宫交流,楚钦被随手击溃,感觉挺丢人。 这回到景州去办事,距离参合宫也不是很远,顺道拐了过来,也想找找场子。 美人儿都是很要脸面的。 正嗑瓜子的南宫月漓起身相迎,非常热情地扎起兰锦嫣刀子道:“十几年未见,兰师姊道行越发精深,妹妹我望之不及,就是老了点啊,我记得兰师姊好像快要过一百六十岁寿诞。” 兰锦嫣皮笑肉不笑,“还早!” “两位贤侄真不错。” “哪儿比得上青云浦的人才济济。” 南宫月漓撒开握着兰锦嫣的手,在裙子擦了擦。 “最近听到点关于凤栖山的事,不知是真是假。” 兰锦嫣明白南宫月漓这是要狗嘴不吐象牙了。 她冷笑道:“什么事。” “康回的徒弟到贵宗凤栖山比剑了?” 此事确实是有。 但是随着年纪渐长,相轲的剑术越来越犀利强势,在凤栖山比剑十六场,连胜十六场,尽显剑修风流。 这么打脸,兰锦嫣也不好意思宣扬。 “前些日子我到外面购置炼器材料,不在宗门,不太清楚。” 瞧着兰锦嫣言语不详的模样,南宫月漓不由得呵呵一笑。 凤栖山在五大宗门中,向来以弟子少而精着称,自诩个个天骄,此次小辈弟子被相轲打了个对穿委实很有意思。 她还思量若陆缺放到凤栖山遛一圈,效果又会如何? 闲聊过后。 兰锦嫣表明来意,说楚钦还想再和陆缺较量一场。 南宫月漓摇头道:“恐怕不行。”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楚钦也比从前收敛了许多,傲气埋下了心里,他向南宫月漓拱手:“这是为何?” “陆缺资质平庸,如今已泯然众人 ,贤侄和他较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陆道友现在何等境界?” 南宫月漓摊手道:“筑基中期,修行速度之慢让童信都感觉到嫌弃,就塞到了我们青云浦。” 楚钦拧着剑眉,“这……” “你们远道而来,我带你们到接待处休息休息,交流的事情明日再谈,青云浦在参合宫不算大堂口,却也能找出来几个能让楚贤侄称心的。” 南宫月漓带三人接待处休息。 ……… 翌日清晨,天色晴朗。 楚钦沿着流经青云浦的小河闲走,同时瞻仰参合宫的修行气象。 很快到了青云浦筑基境的地盘。 韩迟花坐在河畔青石上,炼心养气,形容宛若枯槁。 楚钦见到这幕,就稍微绕远了点,他清楚这是命火归一,即将破境结丹的征兆,他如今到了筑基后期,但距离韩迟花这种境界还差些。 再往前走,一名筑基中期正在练习水系术法。 随着灵力的铺展,从小河中倒卷起几股水流,在空中结成许多冰莲花…… 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 楚钦嘴角扬了扬,继续往前走,就碰到正挥拳不止的钟素。 钟素主修飞剑,兼修仙武,还在北武宗学过几套拳术,拳法气势如虹。 她看见楚钦身上的“绣凤服”,知是凤栖山弟子,再一想,这哥们儿不是十几年来砸场子的哪个吗? 两人视线一错而过。 楚钦暗道这女汉子倒是不弱,灵力规模已经和他相当。 参合宫的同辈还真不能小觑! 正思量时,有道人影快步从楚钦身边超了过去。 身上带着一股兰气幽香。 楚钦抬头望去,超到前面的女子身着月白长裙,如瀑青丝由紫色发绳系着,耳畔带了悬珍珠的耳饰,身端凹凸饱满,款款而行之间带着恰到好处的风韵,宛若经行山野的妩媚仙子。 这身材可比他那娇小的师妹姜看玉好太多了。 楚钦被对方背影吸引,冒昧地看了小半刻,脚下绊到石头才回过神。 “道友?” 前面女子蓦然回眸,端庄美艳的脸更让楚钦狠狠地惊了一下。 仿佛看到梦中的白月光。 戴珍珠耳饰的女子自然是雪初五,她和楚钦十几年前也曾见过,不过毫无印象,出于对外宗弟子的礼貌,微微点了头。 楚钦借故搭讪道:“在下楚钦,家师兰锦嫣和南宫掌事是多年好友。” 在修仙界里“梅兰双姝”还颇有名气,提到师尊之名,平常修士都会给几分面子。 可惜—— 兰锦嫣自视和苏寒衣一档,苏寒衣却不知她是何许人也。 更没有主动在陆缺、雪初五面前提到过此人。 所以就没什么面子。 雪初五礼貌道:“楚道友是来找人,还是做客?我刚转到青云浦堂口没多久,各种事都不太熟悉,楚道友要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找我的师兄师姐们。” 这明显是不愿和楚钦多言,可楚钦却偏偏想多说两句。 “姑娘可否带在下四处走走,以免观摩贵宗修行气象。” “我还有事。” “那姑娘贵姓?” 雪初五道:“免贵姓雪。” 楚钦接机夸赞道:“姓氏都如此雅致,怪不得姑娘一身雪清兰质。” 应付这种搭讪伎俩,雪初五还是非常的轻松,淡笑道:“陆门雪氏!” 带门带氏,自然是表示有主。 楚钦讨了个没趣,干笑道:“没想雪姑娘竟已结契道侣,不知是什么人有这么好的福气?” “这和楚道友似乎没什么关系,我不多多说了,得回去。” 雪初五快步走回洞府,恰好陆缺从她的洞府出来。 看到这幕。 楚钦皱起剑眉,隔着几十步远向陆缺作揖,边走边道:“陆道友,久违了,不知陆道友是否记得在下。” 陆缺瞧了瞧楚钦,脸还真不太认了。 不过一身凤栖山的绣凤服,而有认识自己的,也就姜看玉的师兄楚钦。 “认得认得,楚道友风采更盛往昔啊!” “陆兄……”楚钦感觉陆缺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波动仅有筑基中期,不由得大失所望。 十几年前陆缺一拳挫败他,事情还历历在目。 本以为十几年过去,陆缺还会更强,谁想到现在居然只混到了筑基中期,灵力波动弱的好像只点燃一千团命火,作为对手实在不够格了。 楚钦道:“陆兄这些年修行似乎不太上心。” 陆缺就很喜欢和这种自命不凡的人打交道,笑呵呵道:“这十几年来,睡觉睡得比较多,当真没怎么修行。” “陆兄曾一拳将在下打出斗法场!” “要不你还我一拳?” “在下倒是想和陆兄到都斗法场和陆兄分个高低。” 陆缺慌忙摆手道:“打不过,打不过,我得陪我雪师姐去给花换土了,失陪。” 楚钦看着陆缺又钻进雪初五洞府,低声讥讽了句:“烂泥扶不上墙,废物!” ……… 第457章 只出一招 经过堂口大战洗礼,清晰地认知到筑基后期和筑基大圆满是何等战力。 陆缺对于这一层面战斗已经没有多大的兴趣。 十几年未见,楚钦能从筑基初期迈入筑基后期,资质运数想必都不错,可按照灵力波动的强度判断,撑天了能和钟素齐平,比死鱼眼师兄严高玄则大有不如,算不上很强的筑基。 以前陆缺能一拳击败他,如今一拳能让他灰飞烟灭。 没什么可交流的。 不涉及到实际利益的事,陆缺也懒得计较什么。 楚钦爱说就让他多说两句。 所以陆缺听见楚钦出口不逊,左耳进右耳出,选择了无视。 他拉着小板凳坐到雪初五洞府门口,拿着精巧的花铲,悠闲地给花盆翻土。 等楚钦郁闷地走远。 雪初五道:“楚钦来了,其师妹姜看玉必然也在参合宫,你不去看看?” “没兴趣。” “姜姑娘和咱们家渊源那么深……” 陆缺停下思量片刻,说道:“姜看玉好端端活到二十来岁,还活的很好,说明父亲和叔父求仁得仁,当年没有白遭罪!我瞧姜看玉那娇滴滴的模样,估摸也不会作奸犯科,其他的随她去了。” 雪初五惊讶笑道:“师弟,心性很有大长进!” “总是过了回生死关。” ……… 午后,连续六声悠扬钟声在青云浦扩散开。 这是召集筑基弟子的讯号。 陆缺跟随师兄师姐一并来到堂口小斗法场。 场前,南宫月漓、兰锦嫣、楚钦、姜看玉提前到了。 南宫月漓简略讲了两人登门交流的事,说谁有兴趣交手,可以主动登场和两位凤栖山翘楚试试。 陆缺站在人群后面,索然无味地摸出几粒红枣吃。 南宫掌事有点小题大做 上回楚钦来青云浦交流,因为年纪未满三十,青云浦这边儿三十岁的弟子不太好意思下场,所以才让他赢下几场。 如今没有年龄约束,能收拾的楚钦大有人在,根本不必让筑基弟子全部到场。 早知道不来了! 南宫月漓这回底气很足,含笑环顾着堂下弟子。 “谁愿意头一个登场献丑?” 第459章 难以启齿 出门前,陆缺点检了一下咫尺空间中的银票。 总共还有一千四百多两。 陆缺在宗门还有每月四两的月例,足够生活所需,银票其实也花不出去,便想着到今天召康郡,通过钱庄给陶三门汇一千两。 流光似水,算起来离开锁龙镇已经有二十年。 当初的陶百总恐怕老了。 他升了千总,每月的饷银也没多少,还要时常接济那些心存良善的罪民,肯定存不住养老的银子。 要买酒喝,都得搜钱囊角。 而其膝下也无子女,老无所依,日子八成不会太好。 陆缺希望心存仁侠之心的陶三门,有银子安度晚年。 锁龙镇上那些有恩于他的人,他始终未忘! 再说。 陆缺真到了缺银子使得的时候,戴上罗刹鬼面面具,找几位作奸犯科的人,行侠仗义就好了。 红尘三千,从不缺奸恶之辈。 …… 陆缺把银票整理好,和妆点的雅致美艳的雪初五一并出门。 吸收过九滴地灵浆,又得到朱与梦里身的血液,陆缺已经不怎么算人…… 他觉醒了一门独属于自己的天赋神通。 敛藏! 此法能把修士的气息完全收敛于内,滴水不漏。 装出筑基中期的道行,和真正的筑基中期没有任何区别,就蕴藏于眉心神轮的性光也减弱到了相应的程度。 于是和筑基后期的雪师姐并肩而行,就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意思。 鲜花好像还越发娇艳了。 两人到名录阁和南宫月漓打招呼,兰锦嫣和姜看玉也在。 姜看玉娇怯地和陆缺示好道:“我已经弄清当年的事情,也为你父亲和叔父立了灵位,常常都会祭奠的。” “哦。” “我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但有吩咐,在所不辞。” 陆缺打量了两眼姜看玉,这姑娘倒是逐渐有了知书达礼的风范。 倘若父亲和叔父赵知远能见到她如今的模样,应该会很欣慰。 只是以仁侠之心行事,又何须报答? 陆缺也不愿让长辈的英名染上污点,他道:“借一步说话。” “陆道友请。” 两人沿名录阁的台阶下来,走到小河河岸。 陆缺开门见山道:“救你的不是我,我也不需要你报答,但是我父亲和叔父以仁侠之心行事,救了你,最起码不希望救的是个祸害。” 姜看玉皱眉错愕,她也没干过坏事。 陆缺继续道:“如果说要报答……” “陆道友但说无妨。” “往后在条件允许、实力也允许的情况下,你做两件扶危济困的事,就算是报答他们了。” 没想到陆缺的要求竟是这么简单,姜看玉面上轻松道:“就这些?” 怎么地? 还想以身相许不成,那可是恩将仇报了。 在陆缺的眼里,姜看玉小巧的姿色跟雪初五、柳离相距甚远。 陆缺可以放下,但并不想和姜看玉有什么交集。 他干脆地说道:“就这些。” 姜看玉深呼了一口气,“可这样总让我觉得亏欠你。” “不欠不欠。” “那你以后若需要什么修行资源,可以和我说,我会尽力帮你拿到。” 陆缺笑呵呵地敷衍道:“好好好。” ……… 按部就班地修行,并且有雪初五的雷阳正体辅助,两个月以后,陆缺服下了养熟的三返精炼丹,顺利凝炼第八轮命火。 距离命火明净就剩最后一轮。 芒种节气这天。 陆缺和雪初五被苏寒衣拉到尽海边儿修行。 随着道行渐高,苏寒衣对于两人操练程度提升了几倍,不到一个半时辰,雪初五就被累倒在海滩上。 陆缺朝海滩望去,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儿。 严师出高徒的代价委实很高。 这时。 苏寒衣已经雷厉风行地走过来,冷声训斥陆缺道:“有什么可心疼,将来她若是遇到什么危急情况,你能去替代她?不吃修行的苦以后就得吃修仙界的苦。” “师傅。” “管好你自己!” “不是……”陆缺言语踟蹰,不好意思了起来。 勤谨修行确实应该。 不过这段时间雪初五练的太累,每每回去后,三五天都休息不过来,严重影响到朝云暮雨的欢娱环节。 既影响心情,也影响修行。 陆缺资质差这点,此时也表现出来,仅依赖自身苦修,命火根本没什么反应。 所以还得借助雪初五雷阳正体的雷性。 但怎么和苏寒衣讲呢? 别看苏寒衣已经活了几百年,但在男女之事上所知甚少。 陆缺踟蹰许久,在心里组织语言,免得一口就被苏寒衣认定为下流。 好半晌之后才道:“师傅,就是……我和雪初五如果能天天同席同枕,凝炼命火的进程会快很多。” 苏寒衣满脸诧异,“你跟我讲这么做什么。” “您懂那种事吗?” “放肆!” 看苏寒衣眼中聚拢阴云,好像马上要发火,陆缺警惕地后退几步,为难道:“我没有任何轻薄您的意思,我是想您说,把她训练的太累,我就不忍心和她同枕同席了 。” 苏寒衣大概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美艳脸庞微微一红。 “那她就不修行了,只配合你?” 配合?从前都是主动的,陆缺心里闪过一丝杂念。 “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师傅可以把雪师姐的训练强度降低些,能让她缓过来,她凝炼命火、破境结丹总比我容易许多。” 苏寒衣略作思考道:“那行,她现在修行进度倒可以暂时放缓。” “师傅英明。” “之前说过要传你一门绝学,现在你差不多可以学了。” “嗯?” 陆缺前世传的《万化无尽》,始终是苏寒衣心里的头等大事,想着早一日将这门绝学归还于他。 苏寒衣道:“我先教你心法口诀。” 陆缺慌忙摆了摆手道:“别别别。” “你不愿意学,这门绝学比你想象的都要强悍万倍。” “不是我不愿意学,但时机不行,弟子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什么神功秘籍,也不是极品灵器,所需的是脚踏实地地把道行提升起来,说实话在北武宗学的《撼星拳》,我都还发挥不了真正威力,再学别的,怕贪多嚼不烂。” 苏寒衣看着陆缺,美眸渐渐深邃。 徒弟虽然不及前世风采之万一,但依旧非常有主见。 对于各种事都有自身的规划,不受外物诱导。 这点难能可贵。 或许是太心急了,苏寒衣收回视线 轻叹了一声,说道:“那就先不学。” ……… 第460章 腐蚀时间 烈日炎炎,靠近真元岛北部火山的区域更为炎热。 在一片寸草不生的黑色乱石之间,水分好像早已蒸发殆尽。 空气里连扭曲的气浪都没有,仅有催人烦躁的热风。 一名女子正在烈日下挥锄,额头上的汗珠不时滴落,又在乱石上迅速蒸发,留下滋滋的响声。 而女子正是陆缺三桥镇的乡亲吴婴。 她已经长了个俏丽的大姑娘,难得的是依旧保持着少女时的天真率性。 天然去雕饰,宛若小宁河里面的莲花。 吴婴进入修仙界也有年头,渐渐知道原本可望不及的真元宗,只是无虚海上的小宗门,出了吴州以后就排上号那种。 而且宗门还很穷。 典籍稀少,资源匮乏,大部分东西都得自食其力。 可以说有些糟糕。 只不过吴婴并不嫌弃真元宗,相反,她觉得师兄弟和睦相处的宗门,比外面的大宗门好上百倍。 何况真元宗还是自己家乡的宗门? 吴婴在火山下面,采了许多石头,身后已经堆积有上半块。 每块都有铺地青石大小。 这些石头可不普通,都是品质很好的铁墨石。 拿到了黑石岛坊市出售,每块都能卖十丹劵以上。 而赚来的丹劵宗门只抽取四成,剩下的全部都归自己所有。 所以修行上的事情做完了,吴婴经常来火山脚下采铁墨石。 赚的来丹劵…… 她不买其他人的修行资源,只买毒草毒果。 毒—— 让吴婴的修行速度达到了无人可及的极致速度。 如今修仙界以康回一甲子结丹,为修行速度之最;其徒相轲或许能青出于蓝,在五十几岁结丹,声名播散已久。 但是没人知道。 出身自三桥镇的小姑娘,在落魄的真元宗里,依靠服毒加快修行速度,仅用十五年就已经筑基大圆满! 吴婴的道行超过了资质极高的小师叔董无间,超过拥有极品灵器“玄清万流珠”的杜青青。 如今已经和师傅林月蘅旗鼓相当。 这点在真元宗无人知晓。 吴婴也不敢和外人说起,她翻阅许多古籍、询问过许多长辈,也没有弄清楚服毒就能快速提升修行速度的体魄,究竟属于哪种异变体魄? 不明之物,当属异类。 说了恐怕会被大能修士抹杀。 另外。 出身自江湖世家的吴婴,仙侠情结深入骨髓。 侠是什么呀? 那是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在别人危急时刻才会出手的人物。 要救人于水火,挽大厦于将倾。 吴婴神之往之,心里就想着,平常和师兄弟交手赢了不算什么,等哪天有强敌登门挑衅,三拳两脚慑服强敌才是英雄好汉。 到那时候,师兄师弟师姐师妹还不得佩服死她? 师傅也得惊叹,宗主也得感恩。 那才叫威风。 出于这两种原因,吴婴一直隐藏道行,平常只以刚入筑基中期的水准示人。 她隐藏道行的方法不同于敛息术,而是从神魂中散发某种奇异力量,如雾一般笼罩着体内灵力。 非常隐蔽,至今无人察觉。 ……… 开采上百块铁墨石,收进了空空荡荡的咫尺空间,吴婴驾云飞回洞府。 她和当年照顾陆缺的老修士胡塘关系很不错,回来时候,胡塘拎了十几个粽子送给她。 “瞧把你热的,又去采铁磨石了?” 吴婴笑眯眯道:“采了二百块呢,等明天到黑石岛坊市卖了,就给您带酒喝。” “粽子我拿走了。” “热热再吃。” “知道,知道。” 吴婴迅速钻进洞府,先把脑袋扎进水桶里降了降温。 然后一抹脸,在另一个水桶里连舀了几瓢冷水灌下去。 她饿得也很厉害,哪儿管粽子冷热,剥掉皮就连吃了七八个,粽子皮放在桌上也不愿立刻去扔。 累啊! 吃饱喝足,吴婴有了困意,四仰八叉地扑到床上就去睡。 没多大会儿,已鼾声均匀。 进入梦境。 一片瑰丽的天地展现的吴婴面前,在望之中,两头大如山岳的乌龟,托着洁白如玉的城池在云雾里缓缓前行。 “上界就剩两座城了吗?看来你的气数将尽,出来我送你一程,就此了结上界。” 这话不知是什么意思,但却是从吴婴口中说出。 洁白如玉的城池飞出一名青衣人,相貌与陆缺的相貌相似。 青衣人道:“纪元劫灭后的余孽可真不少,但这不是你们的时代!” “真仙都死的七七八八了,你再怎么负隅顽抗,也阻挡不了我们的降临,我们大可以抢了属于仙妖的时代。念你从人身修到这般本领不易,做我的信徒,我还可以留你一命。” “你也配?” 吴婴怒笑道:“狂妄。” 青衣人笃定自若,向吴婴伸出了两根手指,“既然你先来了,今天就留在这里吧。” “就凭真仙的手段也想杀我?” “可以试试。” 吴婴指尖凝聚出一粒黑色毒液,信手弹了出去,毒液穿过空间,落到了一道无形的细丝上,向着两段迅速腐蚀过去。 她颇为得意道:“我的本源毒液蕴含大道中的腐蚀之力,化一切为腐朽,如果腐蚀了你过去和未来的时间线,你不过就是留在这一个刻钟的现实切片,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青衣人笑看吴婴道:“听起来还真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 “你以为会影响到什么吗?” 青衣人手指一划,竟然主动将自己的时间线截断。 吴婴骇然大惊道:“你居然不受时间线影响?” “我走过来的时间里,已布满了我的气息与心念,与现实共存,你如果有把过去全部抹去的能力,倒是能和我较量,可惜,你没有。” 青衣人冷眼扫了吴婴一眼,吴婴心里开始慌乱,本能地向后倒退。 青衣人又道:“你得本源毒液的确是祸害,我只好杀到你本源破灭。” “小子,你——” “你们这样的存在也会怕?那会不会被我们人族杀死呢?” 青衣人一步踏出,周围的现实就开始塌陷,从既定存在化为虚无,疾速地延伸到吴婴的跟前。 ……… 第463章 再见柳离 陆缺匆忙赶到望月谷名录阁,心怀忐忑地往会客厅里望过去。 童信和康回正面对坐,柳离坐在下首。 从天渊剑宗到参合宫两万多里路,青梅竹马的姑娘有些风尘仆仆。 她的容貌和十几年前比,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多了几分温婉风韵。 陆缺快速留意一眼,踏入门槛儿,先拱手向康回行礼。 四面相对,一段恩怨皆埋于心底。 当初被康回当做祭剑的牺牲品,陆缺记忆犹新,也不是没想过等实力足够时候,想办法做了她! 只不过如今康回做了柳离师傅,又对柳离照顾有加,这种念头就淡化了许多,几乎磨灭。 康回活着对柳离大有益处。 而场面上的事,礼数自然得到位。 心里咒骂康表姨不能生养的同时,陆缺笑容可掬地行着礼道:“见过康前辈,见过童掌事。” 康回仪态万方,声音极富磁性,“老远看见陆小友就觉得凌厉逼人,英姿勃发,几乎不敢认了,到底是参合宫培养的俊杰,我印象里可没见过这么出众的后辈。” 听听,这话多他娘的虚伪。 童信甘拜下风,低头喝茶,喝到嘴里几片茶叶,又吐到了茶杯里。 陆缺皮笑肉不笑:“康前辈谬赞!” “你和柳离多年未见,去说说话。” “晚辈如今转到鄙宗青云浦堂口,还请康前辈移步到青云浦叙话,那边儿许多师兄弟也早想瞻仰第一金丹的风采。” 虚与委蛇了几句,陆缺带康回、柳离赶回青云浦。 柳离已经事先知道陆缺安然无恙,又经几个月缓和,见到陆缺,就不会像当时雪初五那样的情绪激动。 师傅康回还在身旁,激动又能怎样? 柳离问道:“怎么转堂口了?” “跟童掌事拌过几句嘴,惹得老家伙不高兴,就把我打发到了青云浦。” “这些年……” “待会儿再细说。” ……… 南宫月漓负责接待康回,陆缺带着柳离沿小河回洞府。 昔我往矣,今我来思。 来往之间已经过去十九年光阴。 柳离心里感慨颇多,但亲眼见到陆缺安然无恙,一下就觉得踏实了,眉眼间的颜色也渐渐明媚。 她安静地看着陆缺。 个头高了,身材也不像此前那么清瘦,皮肤也白了。 这样很好。 “雪姑娘呢?” 柳离这么一问,陆缺顿时心虚。 倘若柳离刚才直接来青云浦,那可就刚好赶上两人云收雨住的情形了,雪初五尚还春容满面! 那就尴尬了。 陆缺道:“应该在洞府。” “也有好些年没见过她。” 边说边走。 走到青云浦筑基境的地盘,正在舒展筋骨的钟素猛然冲过来,搂住陆缺肩膀,爽朗笑道:“师弟艳福不浅啊,还认识天渊剑宗的大美人儿,介绍介绍。” 钟素性子大大咧咧,犹如哥们儿,倒不会惹人吃醋。 陆缺推开钟素胳膊道:“柳离。” “柳姑娘这身段真好啊,跟我丰师姐有得一拼。” “钟师姐哪儿那么多废话?去杂役堂帮我搬几个西瓜、一瓮葡萄酒、反正好吃的都拿点。” “还给你当丫鬟了,好好好。” 钟素飞身而去。 柳离浅笑道:“你这位师姐真活泼。” 陆缺点头,“青云浦这边儿的师兄弟有个主心骨,关系还都不错。” 说着说着就到了雪初五洞府门前。 雪初五出门相迎,满脸笑靥,“柳姑娘来了,我可想你想了好久,一直说要到天渊剑宗看你来着,就是师傅训练严苛,没能抽出空。” 女人啊。 陆缺略感无语,他从来没听雪初五说过要去看柳离的话。 可偏偏就这么顺当地说了出来。 原来虚伪的不止康回! 两位美女相对而立,言笑叙话,相貌平分秋色,身段各自窈窕。 在芦苇吹动的河岸美不胜收。 不过要是仔细论起来。 柳离还是比雪初五略逊一筹,毕竟雪师姐经历过春宵许多度,有了种艳若桃李的风韵,柳离相较来说略显青涩。 聊了会儿,雪初五把柳离推给陆缺。 “柳姑娘,先到陆缺洞府歇会儿,我去准备酒宴给你接风洗尘。” “麻烦雪师姐了。” “那儿的话,和我就当亲姐妹一样,千万不必客气。” “嗯。” 陆缺带柳离回到洞府,转身沏茶解渴。 柳离刮了陆缺一眼道:“你和雪姑娘把事办了,都不和我说,当我是个爱吃醋的小家子?” 柳离如今也是筑基后期道行,自然看得出来雪初五已非完璧。 天渊剑宗和参合宫远隔两万多里,不能时时见面,她也希望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陆缺。 雪初五无疑是很好的人选。 但结契道侣这么大的事,就算只把她当成相识多年的朋友,也应该通知的。 这么尖锐的问题,让陆缺颇感尴尬,虚握拳头轻敲额头。 “这……” “什么时候办的?” “事情可能和你想的不同,我和雪师姐办了那事,但没办那事。” 什么这事那事的,柳离被绕迷糊了,于是瞪眼过来。 陆缺凑到跟前,压低声音道:“就是说已经睡过,却没办结契道侣的仪式。” “你……你可真是能耐!这么对人家雪姑娘,人家乐意吗?” “实话说乐在其中。” “呸,我看是你乐在其中。” 陆缺把温度恰好的茶水递给柳离,有生以来很少的哄人道:“我俩何时办结契道侣的仪式也得顾忌你的感受,这十几年也让你等苦了。“ “唉。” 沉默许久。 柳离轻声问道:“我哪儿会生气了,你当初也是要到天渊剑宗去找我,才会在路途中遭遇劫难,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失去音讯会那么久。” 陆缺坐下来,简略叙述和魏宝恭之间的恩怨。 然后交待道:“这是参合宫内部师兄弟不睦的丑闻,你自己知道就行。” “我不会多嘴。” “这次你得在参合宫多住一段儿。” 柳离翻了一下眼,娇怒地看着陆缺道:“长大就学坏了,还想享齐人之美?我可得有正正经经的结契道侣仪式。” 陆缺冤枉冤哉,辩解道:“我是有点好东西送给你。” “什么?” “地灵浆。” “你有地灵浆!” 陆缺慌忙以指贴唇,示意柳离小声,说道:“别喊,如此重宝被人知道,必然会遭到觊觎,尤其不能被你那倒霉师傅知道,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柳离不满道:“你师傅才倒霉。” “巧了,苏寒衣自从收我为徒后,也觉得自己倒霉。” “你怎么直呼师傅名讳?” “她是苏萱大表姐。” ……… 第465章 河畔相谈 参合宫杂役堂的工农业科技,领先大夏司农司与工部一个时代。 待客时,给予弟子的配额更加丰盛。 钟素从弟子堂回来,不仅带了西瓜、香瓜等应季果蔬,还带着仲夏不该有的荔枝与柑橘等物。 而且荔枝和柑橘都没有灵气痕迹,俨然是纯技术手法栽培的。 非常不可思议。 钟素带了串荔枝离开,和雪初五一块儿给丰滢打下手做饭。 ……丰师姐兼有美色与实力,并且厨艺极佳。 洞府中。 柳离看着满桌瓜果,打趣陆缺道:“怪不得你要拜入参合宫,光是为这些日常供给也值得了。” 陆缺给柳离剥了几枚荔枝递过去,含笑点头道:“也对。” “在参和宫平常都做什么?” “修行,读书,隔三差五也会被派出去做宗门任务,审查离宗的杂役弟子、考察预备弟子的品行等。” 柳离脸颊笑出好看梨涡,说道:“出风头的事,一件都不和我讲是吗?” 陆缺诧异,什么意思? “参合宫最近举办堂口大战,你在其中出尽风头,使北武宗的《撼星拳》,筑基层面无人可挡。” “看来天渊剑宗在我们参合宫里放的有眼线。” 这种事情…… 五大宗门谁都别说谁,各自都在其他宗门安插的有眼线。 陆缺的消息流传到天渊剑宗,但是参合宫暗堂对于相轲的事迹同样知之甚详。 有点崛起苗头的弟子,都会被其他宗门注意到,未必是要扼杀,但是知道这些信息宗门高层心里也有底。 当然。 这种事影响不到陆缺和柳离的关系。 柳离又道:“我肯定还是打不过你。” 陆缺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涟漪,迅速恢复平静。 “咱们打什么?” “交流。” ……… 未到晌午,丰滢他们就做好了一桌饭菜端来。 几人围桌吃饭。 听闻柳离是康回之徒、相轲师妹,钟素就有些跃跃欲试。 她举杯敬酒道:“柳姑娘,等你休息好了,咱俩打一架玩玩,我也是个剑修。” “好啊,只是还请钟师姐手下留情。” “别那么客气。” 两人准备碰杯时,雪初五替柳离拦下了酒。 想做大的就得有气度,自然要为妹妹出头。 反正雪师姐的酒量也很好。 几人觥筹交错,谈论修行事宜,以及习惯性的商业互吹。 ……… 过了会儿。 苏寒衣突然出现在陆缺洞府门外,把他叫了出去。 旁边儿站的还有康回。 弟子情投意合,师傅当然得出面为之说和婚嫁之事。 苏寒衣直截了当道:“康道友不反对你跟柳离结契道友,但你资质平庸,修行前途未必多长,所以要求在你破境结丹之后,这点你有意见吗?” “我和康前辈单独谈谈。” “可以。” 陆缺跟康回走到河畔,立马变脸,不温不火地道:“当年拿我给相轲祭剑的事,我可没忘。” “陆小友,我辛辛苦苦培养的弟子,视作亲女儿一般,同意让她和你结契道侣,都是做了反复的思想斗争。” “得让柳离留在参合宫一段儿。” 不在场面上,就可以不讲场面话。 康回板起脸道:“怎么,你还想生米煮成熟饭,你要真敢干不出来这种伤风败俗的事,看苏寒衣的脸往哪儿搁?” “你当初欺负我一个炼气散修,不也心安理得。” 康回不以为意,目光从摇晃的芦苇上扫掠过去,带着一缕冰冷直刺陆缺。 “陆小友人情练达,就应该明白龙蛇混杂的修仙界里,有一些人,注定要成为别人登高问道的踮脚石,当初让你给相轲磨炼剑心,你死你活,我都不会因此惭愧。” 陆缺咧了咧嘴,“你敢在介凡夫面前这么说吗?” “老爷子身怀古代修士高古遗风,讲究徐徐图之,太理想化。” “康前辈还真是道心坚毅!” 康回把话扯回原点,问道:“你想让柳离待在参合宫,有什么目的?” “给予品质绝佳的修行资源,具体是什么,不便明言……我信不过康前辈的人品。” “呵,你说的对。”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狡诈。 不过康回还是很关切柳离,把她放在参合宫里,就有些把好白菜放到猪嘴边儿的担忧,言正词严道:“没结成道侣之前,你不准对他动手动脚。” 这个? 陆缺嘴角扬起,“听闻康前辈当初曾和我宗叶间川叶教习同被困在一座阵法,经历几天几夜,不知道是否相安无事。” 康回冷眼道:“别太放肆!” “委实是你管的太宽。” “你要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徒弟,保准你比我管的还宽。” “那您和叶教习当年……” 康回和叶间川在修仙界都有名气,因此当年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后来传到两人其实有个天生哑巴的私生子,放在了普通百姓家寄养。 康回没好气地满足陆缺的好奇心。 “那时我的脚受了伤,叶间川曾帮我脱靴敷药,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原来不是有一腿,是有一脚。 陆缺不再在此事上多言,“你愿意让柳离在参合宫多待一段儿,我还是谢谢你。” “我也会留在参合宫!” “顺便问一句,相轲结丹了吗?” 康回恶人先告状道:“你们参合宫暗堂的势力遍及修仙界,鼻子比狗还灵,恐怕相轲哪天破境结丹,参合宫会比我还先收到消息。” “天渊剑宗很清白吗?我刚打完堂口大战没多久,柳离都知道我当时赢了几人。” ”嘶,这孩子总算情令智昏。” 陆缺低头笑了笑,心道按照康回意思,此时相轲应该还没有修到金丹,如今自己在这一两年内破境结丹了,就得隐瞒下来。 以免木秀于林,遭受风催。 心念一闪,他重新恢复和气道:“康前辈到我洞府里吃饭吧,饭菜很丰盛。” “我看见你也吃不下去。” “我也就是客套客套,哪儿能让您真去啊。” “你……资质再高点就完美了。”康回转身离开河畔,和苏寒衣打过招呼,便到名录阁和和南宫月漓谈论修行之事。 陆缺回到苏寒衣身前,“让师傅等久了。” “康回此人十分了得,以后在外面遇着得多加小心,她可没真把你当徒弟女婿看。” “明白,师傅也去看看柳离?” 苏寒衣莞尔道:“你让我去教训她?” “嗯……” “她可是梳月剑的传承人,和我们青丘狐坟有世仇。” ……… 第466章 问道赠丹 洞府门大敞,里面觥筹交错,言笑声不断。 有雪初五看着局面,倒不用担心师兄弟因宗门不同为难柳离。 如果有,揍一顿就好了。 陆缺撤回目光,转看凌然如仙子的苏寒衣。 “师傅,请教点事。” “说。” “我有位宿命之敌,天资奇高,还拥有古修士大能的全部道统传承,以及非常雄厚的实力背景,而我又不能杀她,那么该当如何?” 苏寒衣才智过人,转瞬就想到陆缺所说的就是柳离。 她错愕地挑起眉尖道:“你祖宗也被梳月剑的前任主人砍过?” “你知道我说的柳离……” 这事不便在洞府前谈论,苏寒衣转身往东面走了百丈。 陆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最终在河畔一株枝条扶疏的老柳树前停下来,苏寒衣理了理发丝,“你既然清楚会和柳离成为宿敌,为什么还要来往,沉迷于其美色,人格低贱?” “我都没沉迷你妹,何况他人!” “那你先说说这回你弱智的理由。” 陆缺抱臂靠在柳树树干,说道:“少年相识,修行自她寄给我《炼气篇》而始,另外还有诸多瓜葛,已经种下了因,要是辜负她,因果不满,往后必会酿成心魔。” “原来如此。” “我不想杀她,也怕将来会死在她的手里。” 这就属于内心踟蹰,道心不畅。 怪不得眉宇之间始终有缕若隐若现的愁虑,苏寒衣扫视了陆缺一眼,“有个值得重视的对手,对你来说有利无害,修行路也需要竞争来砥砺前行。” “柳离先天灵体,修行几无瓶颈,越往后只怕也厉害。” “你是使《撼星拳》怎么想的?” “我拳即我心念之延展,不拘招式,不设樊篱。” “是何心念?” “举世无敌,我拳所至诸神慑服!” 见时机已到。 苏寒衣并拢剑指轻轻点在陆缺眉心,指尖一缕清凉流入眉心深处,如冰似雪,使陆缺有些燥气的生魂顿时清净平和。 如松林听钟,如潮前看月。 陆缺身体随之松弛下来,落去一层心境浮灰。 第468章 筑基圆满 深夜回到参合宫。 柳离看完尽海的静谧风景,心情大好,又和雪初五喝了几杯酒。 到杂役堂领的葡萄酒,中午已经被师兄弟们嚯嚯完,因此夜里喝的是雪初五的高度蒸馏酒。 酒香浓郁,酒意劲烈。 喝了四五杯后,柳离醉意浓重,鞋子都没脱就倒在陆缺的床上昏沉睡去。 雪初五心里揣着坏,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回到自己洞府。 陆缺拿着抹布收拾桌上残局,又到去洗了杯盏碗筷,回来时看着两只空酒壶,不禁哑然失笑。 往后把这二位都迎进家门,酒肯定得作为常备之物。 更糟糕的是两位喝醉以后,立马成了甩手掌柜,啥事也不干。 谁伺候谁呀? 陆缺略微感唏嘘,转身点上玉合静心香。 然后进入卧室,帮柳离脱掉鞋子:揽住纤细一握的腰身,将她抱床中间,盖上薄毯。 做完这些。 陆缺坐到了石蒲团上,收神入静,呼吸渐渐缓慢均匀。 约莫两刻钟之后,心中燥气落定,血液与灵气都保持在平静运转状态。 陆缺进入冥想之中,精神汇聚如一,回思《撼星拳》精要,再次以心神出拳,神动而气随。 三千命火显化为三千形神,在穴窍玄关中同时挥拳。 灵气由静转动,开始剧烈奔涌。 《憾星拳》本来就有劲力内敛,涤荡穴窍玄关的效果,在祛除封息香的时候,陆缺已经使过。 那么也就能淬炼命火! 只不过是之前被各种琐事牵绊,陆缺没能想到这点。 而经苏寒衣点拨,就豁然开朗了。 陆缺身形入静如石,但随着心神出拳,引动灵气流转,穴窍玄关的位置就出现凸起状况。 命火蒸腾,气血生发,周身外形成一层扭曲的气浪。 他的灵气积蓄雄厚,其实早就达到凝炼第九轮命火的水准,此时明悟合适法门,便如江河直下,剧烈地涤荡着穴窍玄关。 体外一片平静,体内天翻地覆。 命火中杂质不断剥离出来,变得越来越明净。 灵气运转的速度也在随着加快。 第470章 我叫丰滢 当年童信给了雪初五一枚外事令,命其拜访临州、渠州、景州、见州的宗门与修行世家。 一来见识各家术法,二来联络人情。 这也是把雪初五往堂口掌事或更高位置培养的意思。 见州洪家,雪初五自然去拜望过。 此家族盘踞于见州重门郡,经营八百余年。 家族人丁兴旺,两位老祖已经跻身元婴境界,引得见州的许多小势力附庸,底蕴颇为深厚,几乎相当于中等宗门。 ……末流的中等宗门。 雪初五当年曾在洪家逗留过半个月,惊艳资质,美艳面容,落落大方的风格,颇受洪家人喜爱。 乃至洪家老祖都不吝溢美之词。 而洪家嫡长后辈洪成叶对雪初五一见钟情,纵然雪初五说了已有结契道侣,依然不死心。 怎么说呢? 洪成叶揣着陆缺一命呜呼,接盘的心。 修仙界的礼法没有世俗并那么严谨,女修换道侣,亦或死了道侣再找,也不会被人诟病品行不端。 雪初五人如珠玉,被人爱慕更是合情合理。 当然。 雪初五有雷阳正体的天赋,肯定也会被参合宫重点培,潜力很大。 洪家也想借此攀上参合宫的关系。 事就是这么个事。 雪初五简略跟陆缺叙述了一遍,然后无奈道:“我也不想的。” 丰滢继续幸灾乐祸,拍手笑道:“谁让师妹人美,说话又好听呢。” 陆缺刺了丰滢一眼,“丰师姐可比我师姐优秀多了,绝对能把洪成叶的魂儿给勾出来,干脆嫁进洪家得了,那将来还能把洪家家业收入囊中,可谓两全其美。” “给你魂儿勾出来!” 陆缺咧嘴不语。 雪初五挽住陆缺手臂道:“看看情况。” 丰滢人畜无害地笑道:“看看热闹,我把严师兄、褚师兄、钟师姐也叫上。” “唉。” 几人赶到名录阁前。 见州洪家送来的礼品就摆在名录阁天井中,共六口大箱,系了喜庆的红绸缎,倒真是像说亲用的定礼。 从几口箱子之间经过。 陆缺浅扫了一眼,箱顶贴有金箔符箓,符文晦涩,散发着水波般禁制波纹。 但即便箱子以符箓封禁,依旧能感觉到散逸出来的精纯灵气。 跟在后面的丰滢看热闹不嫌事大,轻推了推陆缺肩膀,大抵有调侃师弟财力不济的意思。 “洪家出手真阔绰,这些东西看着都让人眼馋。” 陆缺轻飘飘地横了眼丰滢,不屑反驳。 不管箱子究竟是为何物,跟地灵浆和雷池青砖相比都是废铜烂铁。 不值一文! 需知修士修行,修的就是性命根基。 地灵浆作为天地见“滋养性命”的第一至宝,为万族之初,无可比拟,雪初五也是因为得到了陆缺赠予的三滴地灵浆,才能将极为玄奥的《九鼎积雷》快速练到第二层,并拥有越小阶横扫的实力。 陆缺和雪初五并肩进入会客厅,丰滢几人紧随其后。 堂皇的会客厅里面。 南宫月漓正跟洪家长辈叙话,一名身着青年坐于次席,身上蓝袍裁剪得体,简约而雅致,把体形衬得挺拔如松,倒也有几分世家弟子的气度。 这位应该就是洪成叶。 他看见雪初五跨过门槛儿,身体略微前倾,似乎想要起身迎接,但为了保持气度又坐了回去。 显然很懂规矩。 陆缺等人跟南宫月漓见礼。 南宫月漓指着陆缺道:“洪道友,不是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委实是陆缺已经捷途先登,所以这些礼品还你收回去。” 雪初五此刻亲昵的挽着陆缺手臂,目光也在陆缺身上,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来怎么回事? 洪家长辈打量陆缺,这小子可不像资质卓绝之人。 雪初五怎么会选了这么个道理。 不过身在参合宫,洪家长辈也不好说参合宫弟子的不是。 他向南宫月漓拱手道:“看来我洪家高攀不上了。” 洪成叶听到这话,脸色蓦的一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雪姑娘,你身边儿这位道友就是你选的道侣?” “不错。” “怎么称呼?” 陆缺感觉到洪成叶的敌意,不温不火地看过去道:“陆缺。” 啪! 洪成叶猛然以拳击掌,声音清亮,他微微向陆缺拱手道:“在下几年前见到了雪姑娘,一见倾心,思之慕之,没想雪姑娘竟选了陆道友为道侣,陆道友若不漏几手,在下委实心里不服。” “找我打架,呵呵呵。” “陆道友为何发笑,难不成看不起我见州洪家?” 面对外人时候,青云浦弟子还是一致对外。 丰滢含笑扫量洪成叶道:“道兄,我陆师弟和雪师妹情投意合,你当众扯什么思之慕之的话,可真有点不把我们师兄弟放在眼里了。” “在下不敢。” “不敢就坐回去!”丰滢脸色陡然变冷。 “洪某听到丰道友的声名,但此事与丰道友无关,还请不要插手。” “我插手……着实是害怕我陆师弟把你给打死。” 闻言高家长辈含怒起身,丰滢冷着脸扫了过去,纵然面对是的高家长辈是金丹,气势依旧未减分毫。 丰滢可不止是南宫月漓看中的弟子,连轮值宗主黎鸢都高看一眼,意图往暗堂掌事候选上面培养,修仙世家的金丹境,在她跟前还真不太够份量。 丰滢不屑地笑了一声,“洪家长辈在参合宫还想以大欺小吗?” “老朽没有冒犯的意思。” “那就坐回去!” “你……” 丰滢背负双手,耸肩笑起来道:“我叫丰滢,前辈若是因今日之事忌恨我,往后不妨找机会截杀,呵呵呵。” 形势逼人,洪家长辈黑着脸坐下。 洪成叶辈分小,倒还好说话,“丰道友一定要为师姐出头了?” “我陆师弟何须用我出头。” “那么?” 陆缺接话道:“想跟我打,当然可以。” 洪成叶欣然大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对雪姑娘倾心如故,对阵只怕不会对陆道友留手了。” “啊?” 洪成叶转向噙笑不语的南宫月漓道:“南宫掌事,若是晚辈打伤了陆道友,又或者……刀剑无眼,可否请南宫掌事见谅。” 洪成叶是筑基后期道行,修行世家培养出来的。 大型修行世家培养出来的嫡长后辈,长期受家族资源倾斜,肯定要强过宗门里的普通弟子,也就说是会比参合宫里的各类路人甲等等强。 但大宗门的顶尖弟子还存在差距,比钟素的话就略逊一筹。 陆缺力压参合宫所有筑基! 南宫月漓在心里快速换算了一番,尽量忍住笑道:“贤侄还是点到为止的好。” “晚辈不会伤了陆道友性命。” 这话让青云浦师兄弟们都很愉快,可是他们坏得很,连笑都不笑,甚至表现出了紧张气氛。 ……… 第471章 肚子很痛 阳光晴好。 一行人跨过河流上的斑驳长桥,来到青云浦小斗法场。 此时两人筑基中期弟子正在小斗法场上过手,等了约莫半刻,这场交手才结束。 洪成叶向南宫月漓和洪家长辈各行了一礼,迫不及待地飞身上场,宛若蓝色溪流倾泻而下,身法俊逸潇洒。 落定以后。 洪成叶眯眼扫向场下,眼中怒意很盛。 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雪初五,倾斜娇躯偎在陆缺身旁,甚至还主动握着陆缺的手往自己腰间放。 亲昵之态,令人发指。 这不难想象两人单独相处时,有过多少次犹如榫卯般的紧密结合。 可纵然如此,雪初五的窈窕倩影依旧在洪成业心中挥之不去。 越想就越怒。 他的肌肉线条瞬间绷直,灵力扩散,宽大衣袖也被鼓荡起来,哗哗响动着。 “陆道友请啊!” 争夺交配权的动物总是斗士旺盛,此时的洪成叶与之相似,陆缺感知到他的灵力涟漪漫到场下,不乏攻击性,但强度很差强人意。 洪成叶的实力应该还挡不住一式倒卷重霄,取出断夜都是欺负他。 更勿谈施展《撼星拳》应对。 陆缺挽起衣袖往小斗法场走,准备快速结束这场闹剧。 这时。 南宫月漓的声音陆缺心湖响起,大抵是看出他的想法,故而提醒道:“见州洪家的术法颇有几分机变,你引他多使两招,倒能长长见识。” 陆缺以心声质疑道:“洪成叶的实力似乎低了点。” “实力不济,不代表学的东西少。” “多谢南宫掌事教诲。” 陆缺走上小斗法场,很虚伪地向洪成叶抱拳行礼。 时隔多年,他终于有了点大宗门弟子的风范,就是表面上道貌很岸然。 洪成叶挑眉冷喝:“别废话,请了!” 他左手掐动法印,右手剑指指地,随着术法催动,地面上的黑子石子簌簌跳起,顷刻组成一尊高两丈的石人。 石人晃了晃身躯,挥拳砸来。 陆缺平拳递出,招式只是家传的《奔雷诀》,由灵力催动而已。 两拳瞬间相撞,劲力激荡而开。 砰! 空气中呈现出劲力对撞的晕纹,犹如竖直的水波,悠悠扩散成圆。 陆缺受力倒退,眼中闪过转瞬而逝的迟疑。 这不是傀儡术法。 反倒像是“借地搬山”之法的异变,石人拳头的份量,仿佛是这片小斗法场的所有重量。 借地以成势,遣山以为法! 怪不得南宫月漓要事先提醒了。 不得不说洪成叶在术法上已经做到活学活用,不拘泥于原本形式。 陆缺暗自思量洪家术法奥秘,同时递拳与石人的拳头对攻,由于实力高出洪成业很多,一心两用,仍然没感觉到什么压力。 到第七招时,约莫已经摸清洪成叶借地移山的路数。 陆缺跃起三丈,变拳为掌,压在石人的头颅上,使出四成实力往下一按。 石人轰然跪地,身躯土崩瓦解。 洪成叶空有一副好皮囊,心机却大为欠缺 ,没反应过来陆缺只是在套招。 他冷冷笑道:“倒没我想的那么弱。” 说着剑指上勾,灵力沉降。 石人分崩离析的那些黑色石子,绽放微弱毫光,竟然由闪烁起金属般的色泽,似乎化成沉星钢。 闪烁金属色泽的石子纷纷升入半空,随着洪成叶喝了声“去”,便如万箭齐发般,直射陆缺而去。 耀眼阳光下闪烁万道光痕。 破空声急促。 陆缺嘴角勾了勾,心道这洪成叶的术法还真是层出不穷。 此术应该属于五行术法中的点石成金,他以前在藏书楼翻阅典籍,也曾见过与之相似的术法。 洪成叶先是借地移山之术,属性为土,紧接着又以点石成金抢攻…… 天地五行土生金。 如果陆缺此时使出半吊子的《离火术总纲》,以火克金,就能破了洪成叶术法;使旧年风雪挥洒断夜金铁之气,强行对攻也能磨去洪成叶锐气。 心念一闪,他便捏掌成刀,挥洒十七道灰黑色道行。 没敢凝聚仙武道罡,力也只出四成,委实是怕把这位小可爱一下打死。 灰黑色刀芒犹如十六道干瘦笔锋,以遒劲之势划过小斗法这幅画面,将激射而来的碎石顷刻碾碎。 刀芒余力未绝,逼到洪成业身前。 后者已经凝聚灵力屏障护身,但觉眼前天地化为灰黑,屏障受到凌厉刀芒冲击,不由自主地向后滑了出去。 双足站立不稳,噔噔噔向后连续二十七步。 以飞行术法飞至半空,才免于跌倒栽跟头的狼狈。 场下观战的钟素转过了脸,古怪地捂住腹部。 “师妹怎么了?”丰滢问道。” “月事突然来了,肚子疼得厉害。” “呵,来的巧。” 钟素在堂口大战之前,时不时要陆缺一顿毒打降燥祛火,对陆缺的实力比别人了解更深,看着场上这次战斗,着实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憋的不舒服。 洪成叶怎么能这么菜又这么自信?在家被长辈的夸赞迷糊了吧? 再者。 同门师兄师姐真阴,一个个明明都知道结局如何,愣是没表现出来分毫。 整个把洪成叶当猴耍。 钟素不由得仰头叹息,心直口快的自己何时才能像师兄师姐这么优秀呢? 小跟班鱼小鱼眼力劲十足,过来搀扶钟素道:“师姐,我扶你回去休息。” “不用不用,我对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非常非常感兴趣,少看一眼的话,那恐怕会遗憾至死。” “呃,你脸都疼扭曲了。” “我还要看!” 小斗法场上。 洪成叶见陆缺使出犀利刀法,手中却并未拿刀,愤愤然道:“陆道友既然使得是刀法,为什么不拿仙武灵兵?这样就算我胜了陆道友,也是胜之不武。” 他让陆师弟出刀,他居然还让陆师弟出刀! 青云浦几名师兄弟面面相觑,脸色精彩纷呈。 这下连丰滢的肚子都跟着痛了起来。 陆缺如洪成叶所愿,从咫尺空间取出断夜握在手里。 但用的却是反握之势,刀锋向内,刀背向外。 洪成叶哪儿懂得这套慈悲刀法,嘴角溢出讥讽笑意道:“陆道友的刀法只怕是半路学的,连如何握刀都不会了?” “略微紧张,略微紧张。” “既然把仙武灵兵都亮了出来,那我就也尽全力了。”洪成叶指间夹住一根青色的藤蔓。 藤蔓很细,但却像有生命力一般,来回地扭动着。 “能让我使出这根六阳咫尺藤,你有点实力。” 陆缺轻轻呼气道:“我拭目以待。” ……… 第472章 压制金丹 洪成叶将灵气凝聚于掌心,融汇精血,掌心方寸间立即呈现出一道血色符纹。 六阳咫尺藤受血色符纹引动,末端根脉挺直如刺,猛然刺入洪成叶掌心血肉,吸收了凝聚到极致的灵气与精血。 随着血色符纹颜色消褪,洪成叶神色黯淡下来。 但六阳咫尺藤却变得活跃如蛇,从他指尖挣脱开来,落到地面后就疾速暴涨,变得犹如人腰般粗细,不知多长,把整个小斗法场围了几圈。 巨大的青色藤蔓似蟒蛇般旋绕蠕动,逐渐压缩陆缺的活动范围。 直至把他的活动范围压缩到方圆两丈。 陆缺四面环顾,目光扫动的瞬间,一道藤蔓拔地而起,在半空弯曲成环,迅猛地抽打过来。 风声呼啸。 藤蔓从陆缺身体正中横扫而过,但扫中的只是身形挪移留下的残相。 陆缺已飘然退开几丈,悬空而立。 洪成叶还会使木系术法,让陆缺感觉有点惊讶,握刀的手指缓缓错动了几下,紧攥住断夜。 不过木系术法应该是洪成叶的立身根本和最后依仗,在祭出这根六阳咫尺藤后,他的气势就出现大幅衰减,气息也变得非常粗重。 该看的似乎看完了。 陆缺挥刀横斩,九轮黑月蓦然升起。 与此同时。 六阳咫尺藤也分化许多更细的枝杈,结成一面大网,从空中洒落下来。 只可惜这张藤蔓编织的大网,网不住冲天而起的黑月,接触的瞬间就纷纷破碎,落下漫天碎屑。 陆缺施展血影遁从黑月中穿梭而过,蓦然出现在洪成叶面前。 “你——”洪成叶悚然一愣。 “下去!” 陆缺五指箕张,以体魄之力刺破洪成叶的灵力屏障,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之拖拽到地面。 然后持续下压。 地面上的黑色石子爆散而开,洪成叶脑袋下陷两尺。 陆缺再次施加力道,地面轰然塌陷。 洪成叶的头颅再次下陷了两尺,只露出大半截身子在外面。 而失去了操控的六阳咫尺藤渐渐萎缩变小,化成手指粗细,如小蛇缩进洪成叶的衣袖里。 胜负已分。 陆缺收回断夜,转身准备下场。 洪成叶不甘心输的这么狼狈,宛若鸵鸟般把脑袋从石子里拔出来。 第473章 南宫月漓 一场风波被南宫月漓完美化解。 余下涟漪,只是青云浦师兄弟对于陆缺短暂压制住金丹初期的惊叹。 而陆缺心里却有些疑问。 黄昏。 青云浦在落日余晖中陷入悠闲,芦苇摇荡,鸟雀低飞。 陆缺一路走到名录阁,叩响南宫月漓的房门。 “南宫掌事现在方便吗?我有些困惑,师傅苏寒衣这几天正闭关炼制枯荣丹,所以想向您求教。” 南宫月漓捏着一把小团扇推门出来,拿折扇拍了下陆缺脑袋。 然后吩咐陆缺拉两张椅子到天井里,并把红木小几搬出来,切好西瓜放上去,以便于边吃边谈。 陆缺手脚麻利地做完这些事,站到椅子旁边儿。 南宫月漓用扇子指了指,“坐那儿。” “谢南宫掌事赐座。” “你在宫里当过差怎么的,还谢赐座,把我当贵妃娘娘了?”私底下,南宫月漓不喜欢堂下弟子事事都讲规矩。 那就太虚伪了。 被骂成太监的陆缺咧嘴落座。 南宫月漓问道:“有什么困惑?” “今天斩断洪成叶手臂,还当众打了洪家长辈的脸面,我感觉自己像是有了宗门作为依仗,就生出了骄横之心。” “嗯?你这么想,说明从前没干过仗势欺人的事。” 陆缺点头道:“幼年时候父亲就常常教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南宫月漓拎起块西瓜啃着,同时余光从陆缺脸上扫过。 他的目光游离,隐隐透出几分燥气。 这是道行接近金丹,生魂逐渐由阴转阳的征兆。 在此阶段中阳气忽炽,心境遭受波及,很容易就会让修士陷入自我怀疑,不能确定所做之事的对错。 乃至于道心动摇。 南宫月漓伸手搭在陆缺手腕,先给他号了号脉,果然感觉到体内阳性生发。 她不由有些惊讶,距离金丹都这么近了吗? 难以置信。 南宫月漓先为陆缺治标道:“见州洪家以为你没有背景,就懦弱可欺,连续挑衅两三次,你斩洪成叶手臂给予教训,这也算不上是骄横。我参合宫秉承古修士遗风,不仗势欺人,但是也不能被别人欺负了,还他娘的唾面自干,那一身本事岂非白修。” 第474章 血影幻象 两天时间过去。 康回带着柳离拜访了在参合宫认识的前辈故交,并把柳离的身体调整到了很好的状态。 可以吸收地灵浆。 在这件事情上,陆缺和康回再次出现分歧。 有了上次两人险些苟且的前车之鉴,康回深感痛心疾首。 自家的白菜,可不能这么轻易被猪给拱了。 所以死活不肯让柳离到陆缺的洞府里吸收地灵浆。 而陆缺非常不信康回的人品,担忧她察觉到地灵浆端倪,会心生歹念,也不肯柳离在青云浦的接待处吸收地灵浆。 争执大半天后,两人各退一步。 就让柳离在青云浦的接待处接受这份机缘,但是陆缺不能靠近,康回也不能靠近。 保险起见。 陆缺又请南宫月漓在柳离的临时住处设了一层剑诀禁制。 你不信我,我更不信你。 两人在相互猜忌中解决了此事。 ……… 小跟班鱼小鱼给陆缺送来六本关于破境结丹的典籍,都是南宫月漓精挑细选的,更适合陆缺的情况。 因此陆缺的生活再次过于平淡。 简单炼气,读书,调和心境。 但青云浦的乐事还不少。 褚从龙自从上次炸了炼丹炉后,心尤不思,不知从哪位师兄那儿借来一尊,结果没用两天又弄炸了。 那师兄心疼的要命,当日撵着褚从龙狂奔三十四里,一顿猛抽狠揍。 落霞衣都给撕烂了。 北武宗几位筑基中期的弟子,过来探望钟素,接连交手好几场。 有位来自苦竹涧堂口的师兄,心仪丰滢已久,过来跟丰滢表白。 平常人畜无害面带温润微笑的丰师姐,内心极为腹黑,和那位苦竹涧的师兄讲,她其实非常非常慕强,若那位师兄能在四百年内达到化神境,感情才有的谈。 否则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而她提的条件几乎是扯淡,四百年内到达化神境,可能吗? 朝起暮落,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 到第六天时候,陆缺又给了柳离第二粒地灵浆。 后者性命根基被地灵浆蕴养,再次陷入深沉睡眠,两天都没怎么说话,进行一场床帷之间的搏杀更不可能。 康回还虎视眈眈呢。 陆缺从柳离的临时住处出来,康回门神似的杵在外面。 她也非常好奇,“陆小友给柳离的修行资源究竟是什么,我感觉到她的实力有极为明显的提升。” 陆缺板着脸道:“康表姨,怎么没有一点边界感?你说过不问的。” 康表姨…… 康回美艳的面庞露出疑惑,“你叫我表姨,这?” 一不小心还给说漏嘴了,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陆缺笑呵呵道:“以前做宗门任务的时候,用过您的大名,后来和别人谈起您,就说表姨这两字说习惯了。” 康回从鼻腔里冷道:“没用我的名字干好事吧?” “用您的名字也不适合干好事。” “你只要诚心对柳离好,这些细枝末节我并不在意。” 好师傅未必是好人。 陆缺向康回点头告辞,转身回自己洞府。 ……… 流经青云浦的小河,在夏日的几场大雨后,水位涨了不少。 清波推到岸边,在青绿芦苇中拉回。 汩汩声响动不绝。 回洞府的途中,陆缺感觉一股热气从胸膛升起,直冲眉心神轮,心中不由烦躁,脸上很快出了一层汗。 他到河边撩水洗脸,低头照影,河面竟出现罗刹鬼面面具的影子。 面具的纹路凹槽挂着血珠,而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微微凸起,布满通红血丝,杀意凝聚的犹如一根锐利的钢针,仅仅对视就感觉会被刺伤。 可那也是陆缺啊。 水波摇晃,波纹四散而开,把罗刹鬼面面具的血珠荡了下去。 很快。 一条河都变成了血红色,血腥气扑面而来。 唯独罗刹鬼面面具浮在浓稠的血红中。 这诡异画面让陆缺压抑至极,心跳速度加剧,额头上汗珠连续地滴露到河水里。 不知过去多久。 陆缺猛地将手插进河水里,挥起一层波浪。 随后。 罗刹鬼面面具的影子蓦然消散,鲜红河水重新恢复清澈。 幻象消散了。 陆缺的衣服已经贴在后背,沿着衣角往下淌汗。 本来他以为破境结丹,最大的困难会来自于体魄暗伤,毕竟经历不少厮杀,自己也没有专门调养过。 但事实恰恰相反。 在陆缺“死亡”的那十年里,体魄由朱与赐予的精血重塑,几乎焕然一新,并没有留下什么暗伤。 反倒是自以为坦荡的心境,出现了点问题。 当然,这种问题几乎每个破境结丹的修士都会遭遇到。 可称之为见心。 这是修行途中的一次考验,不以好坏而论,但道心必须坚毅。 比如有些修士节操低到了阴间,认为杀妻献子也是对的,只要能坚守住这点,心中无愧,也能度过这次考验。 大道包容并蓄,也容得下畜牲。 而陆缺所经历的考验,就是能否正视心里好杀的阴暗面。 心中不可有愧,不可动摇。 他感觉脑海里面有些乱,撩水洗了几次脸,迅速回到洞府。 在造成一次诡异幻象后,心里阴暗面暂时消停了下来。 下午一切如常。 入夜。 陆缺稍微练了两轮拳,感觉心绪不宁,就在河边乘凉打坐。 一整天没见他的雪初五,踩着月光来到河畔,“师弟怎么了?” “心境受到生魂阴阳变幻的影响,有些烦躁。” 这事雪初五似乎帮不上直接的忙,撩起衣裙在陆缺身边坐下来,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膝盖。 “杂念太多吗?” 陆缺道:“差不多,就像想起来前几日洪成叶的事情,脑海里就崩出两个声音争执不休,一个说当时宰了洪成叶和洪家长辈肯定非常痛快,为人就得快意恩仇;一个说洪成叶不过骄横跋扈,罪不至死,给予教训就应该够了。” 他补了一句,“类似的念头还有很多,好像脑袋要裂开似的。” 雪初五双手撑着地面,向陆缺靠了靠,说道:“在外面凉快会儿,等回去了,我帮你揉揉额头。” “头倒是不疼。”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 第475章 各自发展 雪初五驾驭涉水飞舟带陆缺来到雪岭山背面。 步行穿过一片雪松林,再往前走,气温逐渐变冷,有了寒意,地面苔藓已结白霜。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雪初五身着白衣,发系紫绳,拉着陆缺的手跨过两座倒塌的雕兽古桥,前面蓦然出现一片无瑕的冰雪世界。 这里其实是流经参合宫河流的源头。 雪岭山背面终年不见阳光,到了盛夏时节,也依旧有冰雪残存。 积年累月,就在山脚下面形成一隅冰雪世界。 在椭圆形的巨大水潭里,凝结了数百座小型冰山,切面被风雕琢的极为平整,好像是天然的镜子。 水潭倒映薄蓝夜幕,将冰山也染成了幽静的浅蓝色。 而下面则是一潭繁星。 “这里漂亮吧?”雪初五呵气成烟,眼眸里闪烁着静谧的光。 陆缺失去音讯的那些年,她常常夜不能寐,在望月谷徘徊辗转,偶尔有一次转辗就到了这里。 当时还在冰山上刻了“师弟一定会回来”的字。 不过那座冰山已经消融。 她没有再看到。 感觉冰雪清气随呼吸流入体内,带来几缕清凉,陆缺心中杂念也落了下去些,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 他望着浮在水潭里冰山道:“漂亮,我从前在界山修行,那里也有座寒潭,不过没有这座水潭大。” 风景是否漂亮,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和什么人看。 雪初五满心欢欣,张开双臂舒展,“你坐下,师姐给你弹琴清心。” “那不是对牛弹琴!” 陆缺不通音律,认知仅限于雪师姐唱歌很好听,弹琴时候的模样极美。 但雪初五可不在意这点。 家里这头牛又不是仅限于骑? “《五亭养心咒》有静心归元的效用,听不懂也有。” “哦?” 雪初五拉起裙角席地而坐,从咫尺空间取出古琴,横在双腿上,校了校音调,素手拨弦,弹奏《五亭养心咒》。 五音宫商角徵羽对应五行。 其中“羽属水,为物之象”,正适合音调清冽的古琴弹奏。 琴声潺潺如水,宁静空灵,配合《五亭养心咒》的曲谱,恰好助肝阴以降心火,能使人身气机缓缓下降。 第477章 考较后辈 说起来。 薛昂和陆缺的缘分很深。 他在孩童时代就被接到参合宫青云浦读书修行。 入宗当天正好赶上陆缺大闹青云浦,斩杀孙玉宝和霍重山,然后握着鲜血滴淌不止的断夜,走到名录阁。 煞气浓郁如从幽冥走出的杀神。 那时薛昂还是孩童,当场就被吓尿了裤子。 而由于孩童生魂不稳,三魂七魄也因此出现动荡。 若非当时带他入宗的韩迟花,以强大灵识帮他定住生魂,只怕都会被吓成痴傻。 心理阴影多严重可想而知。 如今正面面对陆师叔,薛昂难免有些语无伦次。 他脸色略有些白,还未出手,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理压力,仿佛面对是嗜血的洪荒妖兽。 “陆师叔,您可千万得留手。” “嗯。” 薛昂长揖到底,把礼数先做周全。 陆缺点点头。 随后考较开始。 薛昂大喝了一声提气,引动十六团命火升腾,酿生灵力涟漪向外扩散,从翻动的衣袖中射出紫色的“牵风符箓”。 符箓落地燃烧,随着灵力催动,在地面掠起了风。 这缕风掠地旋转,顷刻间暴涨成高十丈的旋风刚劲,地面黑色石子卷动而起,在旋风内部剧烈撞击。 宛若一条摇摇晃晃的巨蛇。 陆缺看着压迫过来的旋风,感觉到劲力还算不错。 但这种程度的攻击,再提升个几十倍都不可能对他的体魄造成伤害。 更别说凝聚仙武道罡抵御。 出于对后辈的关怀,陆缺身形挪移,灵巧地避开旋风攻击。 这些师侄们都有被选上参加霜降大比的可能,若抬抬手指,就把这股旋风搅散,就太打击人了不是? 陆缺踮脚退避,翩若惊鸿。 薛昂咬牙操控旋风,却始终不能接近七尺。 刚劲的旋风全部扑空,连陆缺的发丝都未能扬起。 场下。 丰滢环臂抱胸,一片巍峨。 丰姑娘的心思羚羊挂角,总透着点坏,但又能保持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 她道:“薛师侄,你是我见之人里面,为数不多能把陆缺给逼退的,那潜力高的吓人,若是今天能揍他两拳,我就奖励你两瓶火返丹。” 南宫月漓不禁一笑。 这丫头真能逗人。 死鱼眼严高玄老持成重,叹气道:“丰师姐,别戏弄这小师侄,他当真了恐怕要弄巧成拙。” 考较继续。 薛昂的牵风符箓失去效用,接着又施展出第二道灵锁符。 符箓在空中爆散,使灵力具象化为五条锁链,哗啦啦的几声响,从不同方向朝陆缺卷了过去。 这灵锁符倒有点名堂。 能够凭借对手气息,牢牢锁定对手。 陆缺仅仅用筋骨之力做挪移闪避,连退几步后,就被锁链缠住了手臂。 看着锁链蟒蛇般在手臂缠绞,陆缺感觉力道以将近万斤,在薛昂的水准上,还算可圈可点,夸赞道:“符箓学的真不错。” 可薛昂此时顾得不骄傲。 他凌空飞起,祭出一支银色的符锥,疾射向陆缺。 符锥破空声刺耳,霎时逼近。 陆缺食指压在中指上,待符锥接近胸口三寸,弹指叩击椎锋。 用的仍是气血筋骨之力。 只是他的体魄强度已经可以与顶尖先天妖兽媲美,两指叩击,也有数万斤力道,轻而易举就把符锥弹飞出去。 符锥剧烈震荡,发出犹如音叉般的嗡响。 薛昂受到灵力涟漪反噬,胸膛里的气息蓦然一凝,噔噔噔连退数步。 陆师叔是怪物吗?单凭体魄就已经如此强悍。 他略作调整继续进攻。 到第十六招,已使尽浑身解数,便识趣地收了手。 “弟子如今只有这种程度。” 陆缺看了眼南宫月漓,南宫月漓瞪回来道:“看我做什么?该指点就指点两句,这么大个青云浦也不能靠我一个。” 陆缺略作思量,指点薛昂道:“你的几道符箓使得已经很娴熟,只是刚刚筑基,得先把道行根基扎稳,学习符箓不能贪多,另外就是得在身法上下下功夫,与人交手先想自保而后才是制敌。” 最后一语暗合兵法,谋战者,先为不可胜。 南宫月漓寻思好像没跟炼气境弟子讲过这些,正好趁此强调,拔高嗓门道:“陆缺最后那句应该是生死搏杀中的感悟,你们都得记在心里,与人交手,先想如何自保而后才是制敌。” “是!”场下异口同声。 薛昂则再次向陆缺作揖拜谢,“感谢师叔指点,弟子谨记于心。” 这场结束后,又有两位弟子连续登场接受考较。 两人都是炼气十二层,一位专攻土属性术法,一位主修阴寒属性术法,现如今还不成什么气候,参加霜降大比也是一轮游,试试修行成果如何罢了。 很快轮到第四位。 登场的是位少女模样的姑娘。 看鼓鼓囊囊的胸脯,也知道是很早就拜入宗门,杂役堂供的好吃好喝养着,宗门的各种基础锻体之法炼着。 姑娘款款向陆缺行礼:“扈小香请陆师叔指教。” “好。” 扈小香炼气十三层的道行,主修的竟然是仙武,使一条四尺铜棍。 这让陆缺有点出乎预料。 扈小香握着铜棍道:“弟子在幼年时候曾有奇遇,体魄远超常人数倍,还是请陆师叔运转灵力抵挡。” 陆缺淡笑道:“挺有志气。” “请!” 请字刚落地,扈小香就弹射出十丈,身形犹如贴地掠来的海燕,迅捷无比,同时刺棍直点陆缺当胸。 电石火光之极。 陆缺伸指点在铜棍顶端,画面随之戛然而止。 带着疾冲力道的扈小香被定在了原地,不能往前再进分毫,以身躯倾斜的姿态凝固着。 这让扈小香感觉十分错愕。 怎么回事? 自己动用了全部灵力,以及远超寻常修士几倍的体魄力量,居然会撼不动陆缺的一根手指。 炽烈的阳光底下。 小姑娘看见陆缺屹立如山,清秀的脸庞挂着温和淡然,好像不拿她当回事,愤愤地闷哼了一声,撤棍而回,转点为劈。 陆缺闪身避过,游刃有余,而无意间的身形旋转力道,就把扈小香带偏了出去。 “哼,不信你这么厉害!” 扈小香紧攥铜棍,灵力往下延伸,使上面燃起一层红色火焰。 ……… 第481章 心境无忧 尽海海边冰雪未消,冰被潮水冲碎,推倒了海岸,宛若一堆碎玉。 陆缺落到海岸,收起涉水飞舟,踩着碎冰沿沙滩而行。 海潮翻涌,划出漫长而弯曲的线,将更多的碎冰推到海岸。 声响略微刺耳。 陆缺缓缓在沙滩上走着,衣服被海风猎猎扯动。 回思二十多年来的杀伐经历。 第一次是在锁龙镇杀异变的狼,最近一次是斩杀魏宝恭;就算把妖兽都抛开,手上的性命也有二三百条。 刽子手一生都未必有这种业绩。 内心阴暗面拨动杀机,就不奇怪了。 但为何而杀? 陆缺转弯向尽海走过去,踩碎浮冰,踏波而行,立在了浅海的水面上,脚下晕开一圈圈涟漪。 随着他的心思放开,内心阴暗面再次作祟,引动灵气剧烈地流转起来。 嗡! 丹田天地一声龙吟虎啸,灵力顷刻宣泄于外。 脚下涟漪向远晕去,继而开始以陆缺为中心旋转,形成了漩涡。 呼啸的风声里,漩涡越来越大,直至延伸到直径百丈。海水汹涌地往漩涡回流,沿岸碎冰也被吞噬进去。 天海犹如倒置,陆缺如一粟。 他凌空立于海水漩涡的中心,许多水珠自然从水面浮起。 水珠浮到陆缺面前便悬而不动,倒映出他的身影。 从少年到如今。 但无一例外都是面戴罗刹鬼面面具,手持断夜,衣衫沾满血迹的形象。 水珠被浓郁杀意染成了红色。 辉映陆缺双眸。 随后水珠里面的倒影开始变幻,呈现出了许多故人的形象。 百总胡粲,锁龙关杨鹤,老鸦岭山贼,马帮邪修,红泥,刘金刚,穆天童,凌三公子,崔傲,墨良,蒋末,孙玉宝,霍重山等等。 数百张人脸。 他们的模样变得非常清晰,就好像站在面前。 陆缺举目四顾,从这些人的脸上逐一扫过去,每张脸都还会停留片刻。 最终落到了魏宝恭那张脸上。 “都是我杀的?” 陆缺习惯性地虚握住拳头,贴在唇边儿呵了一口气。 然后竟坦然地笑了起来。 这些人之中极少有罪不至死的,杀之又何妨? 若是重来一回,还得杀得更利落。 陆缺本心不动如山,从未因过往之事有过丝毫动摇,甚至从内心阴暗面作祟那一刻起,都没有想过要与之抗衡。 他想的是驯服。 阴阳,互根互用,阴暗面也是本心,何必去抗衡或剔除。 陆缺二心归一,坚毅凝实。 悬浮在身前的水珠,各自飘散出来虚幻的血气,凝成一线融入他的眉心。 这一刻。 陆缺仿佛脸上还戴着罗刹鬼面面具,手中还握着断夜。 但刀在他手! 杀与不杀,皆在掌控之中。 陆缺选择融汇阴暗面,心中一念而通,外散的灵力霎时收拢,随即心念、气血、灵气全部趋于平缓。 海面漩涡也渐渐转动,慢慢静了下来。 仅剩下陆缺脚踏的水面散开一圈圈微弱涟漪。 此时。 三千团命火全部流入陆缺丹田,汇聚成旺盛火海,托起粘稠的灵液,汇聚成圆润丹丸。 他彻底保持在了伪金丹境。 ……… 一月的临州春不暖花不开,到处都是未消融的积雪。 千里皑皑。 而几天后又下了一场大雪,把流经青云浦的小河都冰封了。 大雪纷飞的上午。 几位内心空虚的师姐在外面堆雪人,对雪人许下某些美好愿景。 这是临州的风俗…… 陆缺连日来都没有感受的阴暗面作祟,确定心境无碍,就在洞府里把记录心境变化的纸张装订了起来,锁进衣柜。 往后要混个金丹长老当当,给宗门上教几本着述是必不可少的。 做完这些。 陆缺握着热馒头从洞府出来,馒头中夹了柳离亲手制作的山菇酱。 或许是里面融合女儿情肠,就感觉异常可口。 刚啃了两口。 一团雪球飞来砸到陆缺脑门,没有威胁的东西,他也懒得躲。 但罪魁祸首鱼小鱼还是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抱歉陆师兄,没看见你。” 这姑娘在去年霜降大比拿了第三,就搬进了韩迟花的洞府,而韩师姐如今已经住进金丹境地盘。 都是左邻右舍。 陆缺抹去脸上雪屑:“没事。” “那我也要吃馒头。” “在锅里放着,自己去拿。” 鱼小鱼小跑着钻进陆缺洞府,带着两个馒头出来,然后一溜烟就跑没了。 第482章 结丹之地 斜靠床头,翻开厚《金丹劫记》的目录索引,陆缺就有些惊叹了。 这本典籍有七十一位宗门前辈渡金丹雷劫的详细记录;还有二十四位渡劫时功败垂成的,各自总结的失败原因。 蔚然大观! 要知道有许多修士,从修行到渡劫结丹前,都未必能见到这么多金丹修士。 更毋谈看到别人的渡劫经验。 散修、修行世家子弟,怎么能跟大宗门的弟子比啊? 仅仅渡金丹劫这个短暂节点,就有这么多的前人经验参考,让宗门后辈规避绝大部分风险,更别说功法修行,制符炼丹等。 或许散修中有资质悟性惊艳当世的人,能领一时风骚。 但绝不可能长久! 一人之智,难敌万人之智。 陆缺修行到如今,还没有听过哪个散修能闻名天下千年。 屹立不倒的大能都是大中宗门出身。 只是白湛那种的不在此列,狼祖共主属于天赋神通,生而为王,单凭神通异术就能横行天下。 她又不是人。 当初。 陆缺认为怀揣乾坤化气壶这等重宝,混迹于散修,不断炼化血食,也能够闯出一片天地。 如今想想,心思何其幼稚? 还好是被苏寒衣带入了参合宫,不然现在可能正迷茫着。 陆缺唏嘘了一声,转头仔细翻阅《金丹劫记》。 洞府外的师姐们还在探讨馒头冷热,但他渐渐听不到了。 ……… 后面连续一个月时间,陆缺都在从《金丹劫记》中吸取前辈渡劫的经验。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陆缺从中总结出来一条重要道理,要想成功渡过金丹雷劫,必须一气贯之! 此意是指,汇精神气三宝为剑,以体魄为锷,以道行为刃,以坚毅道心为锋,问道于金丹劫雷。 而在这之前就得藏锋于鞘,养锋养势。 这活儿陆缺很熟。 无非就是内敛精神气嘛。 他现如今觉醒了“敛藏”的天赋神通,内敛精气神更加轻车熟路,能把灵力波动和恢宏气血完美的收敛到体内。 于是接下来一个月,陆缺就把自己内敛成力气大的普通人。 每天烧火做饭,帮着平整小斗法场,清扫青云浦路径等。 就算练拳也是炼家传的《奔雷诀》。 简单,朴实。 这样到了花气浓郁的三月暮,陆缺的精气神终于养到饱满将溢之态,不能再添一毫一缕。 一切准备就绪,可以渡金丹劫。 三月二十六的早晨。 陆缺到望月谷去找苏寒衣,请苏寒衣找个适合渡劫的地方,恰好在梁闲心的洞府前遇上了。 第483章 渡劫结丹 看在白湛的面上,古陌跟陆缺敬称一声公子。 但古陌不仅是大乘修士,也是坐镇参合宫的九大太上长老之一,陆缺如何敢承受他这么抬举? 一声公子,折福折寿。 陆缺不等古陌把话说完,就诚惶诚恐地说道:“古长老称我陆缺即可。” 然后举目环顾。 这是座狭长的荒岛,植被稀疏,一眼就能望到海岸。 岸上有艘残破的二层古船,船板所剩无几,裸露在外的龙骨也已经糟朽,不知搁浅多少年。 古陌身在云霄,并未落地,解释道:“这荒岛距离参合宫有两千多里,周围渺无人烟,海中妖族此时也已蛰伏,不会有外人知道你在此渡劫。” 康回一甲子成就金丹,已轰动修仙界。 陆缺未满不惑之年就触及结丹,自然会引来很多人侧目。 他也不希望因此被各方大势力关注,不过还是觉得黎鸢通过执法堂,又使罕见紫金符箓,将自己挪移到这座荒岛上来,委实大费周章了。 他道:“渡金丹劫就让宗门如此耗费资源,弟子惶恐尤甚。” “五十年前咱们宗门有位叫做燕霄的弟子,资质、悟性、心机、道缘均属顶尖,乃至被两位宗主青眼,寄予了很大期望,但燕霄却很意外的死了宗门,经脉寸断,宗门调查了很久只找到半张烧掉的纸条,内容我亦不知,但知道上面的两行字,就能逼得燕霄道心破碎。” “死在宗门里面!?” “宗门之间的明争暗斗,或许比你所想更为复杂肮脏,所以对于你的渡劫,必须得小心谨慎。” 陆缺点了点头。 古陌又交待道:“你刚被空间符箓带到此地,受空间乱流影响,气息不稳,先调息好了再行渡劫。老朽从前和尽海海域大妖打过一架,输了他半招,誓言五百年之内不再脚踏海波,衣粘海沙,现如今还没有到时间期限,就不下岛了。” 渡雷劫承受天地之威,马虎不得,陆缺点头称是。 然后就坐下调息。 两刻钟过去。 感觉体内气息已平顺通泰,陆缺起身在荒岛上走了走,回思之前读过种种的渡劫经验。 “金丹!” 陆缺呢喃二字,仰望天穹。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天空静泊着几朵疏云。 偶尔有不知名的海鸟飞过。 古陌心思会受到白湛情绪的影响,故而觉得天然亲切,很耐心道:“不用着急,安静地把心态调整好。” 说完就隐匿了气息,犹如完全消失。 一片海域似陆缺独在。 天海空阔。 陆缺随意踱步,等心神渐渐平静,自然而然地放开对于力量的压制。 蕴养多年的精气神宛若开闸泄洪,随着有韵律的呼吸,迅速充斥全身。 灵力涟漪一圈一圈从脚下扩散。 丹田天地中归拢如一命火,蔓成了燎原之势。 性光烛照如金。 陆缺翻手起势演练《撼星拳》,把筋骨血脉也舒展开。 一切准备就绪。 ……… 荒岛中央。 陆缺静立如礁石,精芒凝聚的眼睛缓缓恢复平淡。 一息悠长。 心神向外散开,上接于天,下通于地,仿佛回归最初。 很快。 天地之势受陆缺心神引动,在荒岛上方凝聚起厚重劫云,隔绝一隅。 大道悯默,只以天威问其道心。 犹如浓墨般流淌的劫云中,第一道劫雷倾泄而行,在天海间划出绚烂长光。 “如此不足惧。” 陆缺挺拔而立,面对天地欲倾的大势,保持着很从容的气度,当第一道劫雷劈落其身,仅以体魄就扛了下来。 第二道劫雷紧随而至。 绚烂的雷光中。 浮现出老年版余尽春的形象,他对陆缺有帮扶生计之恩。 但陆缺当年在木匠铺洒扫庭除,不曾有半分惫懒,一钱一两皆为劳力所得,故而无所亏欠。 胸中有分底气,道心不移,同样以体魄之力承受了第二道劫雷。 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劫雷落下来,不给陆缺丝毫喘息时间。 在雷霆劈打体魄的同时,也带着许多心境考问。 此时心中不能一丝疑虑。 心中生疑,精气神尽泄,必死于雷劫之下。 陆缺之前看了很多结丹实证的典籍,了如指掌,心中更无任何瑕疵,故而很轻松地渡过前四道劫雷。 都未用灵力抵抗。 说实在的,陆缺之前得到机缘太大,单凭体魄已经能抗衡筑基圆满,前四道劫雷还不足撼动他。 天穹劫云继续翻动,似乎是神明将墨汁倾入海面。 压迫感逐渐增强。 荒岛上出现了浓重的窒息感,酝酿着更强的天威。 几息后。 红光乍现于云中,劈落下来近乎于笔直的第五道劫雷。 轰—— 轰响声在陆缺耳畔炸开,而恢宏的力量从他头顶直延伸到足底,雷性持续不绝,在他的血肉层面来回地游动。 而第五道劫雷并非一道,乃是根据渡劫者的体魄强度降临。 陆缺体魄太强,劫雷一直在持续,只是之间似乎没有时间间隔,看起来好像是一道雷。 天威雷性淬炼着陆缺血肉…… 同时。 陆缺心里浮现出此生最不愿意见到的画面。 画面里。 锁龙镇素白如缟,百姓静默,一道银亮光芒在众人的瞩目下划成刀弧,落在赵知远脖颈上。 鲜血飞溅,涂红五尺,冒起了血腥味儿浓郁的白汽。 然后。 赵知远的头颅滚落下来,粘的全是雪屑和泥污。 时间因此定格。 凄惨的场景照进陆缺内心,就像是无数根尖刺,将陆缺的心脏刺的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那种伤痛难以愈合。 陆缺再看见时候就仿佛心脏上的伤疤一块块被揭开,但是!任凭此心千疮百孔,道心也没有丝毫动摇。 往日事,往日了,所有悲伤凄凉只是心底的永忆。 不是负累。 他伸手去触幻境中赵知远的头颅,轻轻说道:“叔父,我今日成就以如你所愿,且还会更高,陆赵的两家门风我肩上担了!你且安心。” 手指触到血迹的刹那,幻境消散,第五道劫雷戛然而止。 纯粹的雷性在陆缺身上凝成电弧,持续了两刻钟,才缓缓消失。 陆缺衣衫残破,但站得很直,一脸傲气地迎接第六道劫雷。 ……… (这不算卡文吧?) 第484章 拳印向上 如朝阳破晓的红光照亮了劫云,海浪汹涌扑打礁石。 天地一色。 第六道劫雷如瀑布般倾而下,威力成倍增长。 陆缺单凭体魄扛下前五道劫雷,已属古今罕有,面对第六道劫雷的凶猛威势,也感受不小的危机,心头一动,当即凝聚灵力与之抗衡。 须臾。 雷霆劈打在灵力壁障上面,火光四溅而开,地面开始以陆缺为中心向外围炸裂。 岩石崩裂飞溅,掀起滚滚烟尘,覆盖住了整座岛屿。 光线模糊。 空气中飘起浓郁的硝石味儿。 而穿过灵力壁障的天威雷性,如水银泄地般渗出陆缺骨骼,以雷性炼骨。 这一关对于心境的考验倒是简单。 或许是兄弟如骨,幻境中就出现宁归和祝百寿当初在界山惨虐的画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 两位兄长那都是干大的事人,受开山熊虐一轮未必够受? 宁大哥不过是被打碎了脚踝骨而已。 浅了,考验浅了。 陆缺含笑面对心中幻境,有些惋惜当初过早解决开山熊,未能让宁大哥接受足够的磨难与考验。 “这还怎么能宁大哥成就功业?” 第六道劫雷轻松渡过。 第七道劫雷淬炼人身脏器,陆缺以自悟的仙武招式“旧年风雪”与之抗衡,两股力量在头顶相撞,掀起的余波横扫方圆十里,在半空形成一道巨大圆弧晕纹。 天威雷性化刚为柔,涌入陆缺脏腑。 与之相对的心境考验出现了几位面容绝美的女子。 雪初五,柳离,苏萱,乃至还有师傅苏寒衣及师姐丰滢等几人。 各呈旖旎无限的娇媚之态,任君采撷,一道眼神便能蚀骨侵髓,幻象也很逼真,带着温度和香气以及真实的触觉。 陆缺挥手斩去几具红粉骷髅,毫不拖泥带水。 他没有他预料想的那么好色,即便面对深切交流的雪初五,手都没有犹豫丝毫。 第八道劫雷深入经络穴窍,第九道劫雷淬炼生魂。 不管力量考验,还是心境考验。 陆缺都平安无虞地渡了过去,天道问其心已然结束。 正常情况下已经可以结丹。 只不过陆缺还大有余力。 尚可向天威问道,获取更多的劫雷淬炼力量,机会不容错过。 于是就向劫云递出一拳。 《憾星拳》中白虹摇落的那招,灵力拔地而起,化成硕大拳印,冲入劫云之中。 震耳欲聋的轰响之中,劫云反馈下来第十道劫雷。 雷光由红转金,顷刻劈落。 陆缺左手掐动法诀,右手握拳,青色仙武道罡化成一朵青色莲花,从他周身剥落而开。 轰! 劫雷砸落在青色莲花上。 巨大的力量震得陆缺踉跄倒退,在坚硬的岩石上踩踏了深刻足迹。 但还远不到承受的极限。 陆缺站直身躯,感受第十道劫雷对于自身的洗礼与淬炼,心中信念越发坚定。 金丹劫雷的极限是十三道,那就承受十三道。 他向天威问道之心不散,劫云也如其所愿泼洒下来第十一道劫雷。 这道劫雷的威力再次翻倍,从天而降,如摩天大剑般刺穿了陆缺的道罡防护,坠落其身。 炽烈金光在地面绽放,辉映骄阳,不辩天地。 陆缺所立之地的外围,岩石顷刻被烧融成岩浆,向更低的地方流淌过去。 而强大的力量已经泼洒到陆缺周身,将他皮肤灼成了焦黑色,皮开肉绽,露出一道道狰狞血口。 “继续!”陆缺连吞九枚火返丹,激发有些低沉的灵气积蓄,毫不犹豫地面对第十二道劫雷。 道心更坚,战意更浓。 随着伪金丹境的力量完全激发,仙武道罡倒流而上,凝成了陆缺的六丈法相。 法相昂首向天,伸指指向天穹。 继续—— 但真当第十二道劫雷落下来时候,法相没能维持几息就轰然破碎了。 承受第十二道劫雷的陆缺皮开肉绽的情况更严重,好像化成了碳。 唯独血淋淋的伤口在不住的往下淌血。 脚下地面斑斑点点,不知多少鲜红,宛若风吹落梅花。 陆缺的气息混乱不堪,脏腑之中灼热如火,心脏跳到剧烈,好像正在胸膛内壁,心跳声都传到了耳中。 擂鼓如鼓。 他的手上满是焦黑,崩裂的血口几乎深入骨骼,疼痛感无法言喻。 而生魂也在来回摇晃。 仿佛濒临崩溃边缘。 此时退一步尚能结丹,进一步则可能身死道消。 九道劫雷后面的劫雷不必全部承受,散去向天问道的心念,劫雷自然会消散,这也是天地为修士留下的生机。 陆缺已经渡过十二道雷劫,整个参合宫前所未有。 当今修仙界或许也有这样的人,但数目绝对不超过五个。 身在空中的古陌长老都有些紧张了,陆缺会不会选择接受第十三道雷劫的考验?接受了又是否能活下去? 退一步其实是更好的选择。 但狼族性狠,古陌长老也不会干预他人渡劫过程,是进是退是生是死,全由陆缺自己决定。 天空劫云未散,压得更低,仿佛天都相合。 荒岛上涌起劲烈罡风。 雷光不断炸裂。 犹如劫后余生的陆缺十分狼狈,已经看不出人样,残破的衣服还在燃着火苗,不过崩裂的伤口太疼了,就忘了灼痛。 他勉强站立,身形好像被逐渐劫云压缩成了微尘。 下一瞬。 陆缺猛然攥紧拳头,身躯随之绷紧,而身上血口也彻底崩开,疼痛如受千刀万剐。 可这份疼痛让他恢复了清醒。 心志不散! 陆缺的气血、灵力、精神开始拔升,只是酝酿已久的第十三道劫雷,让他感觉倾注这些仍然无法抵挡,一雷落定,就会魂飞魄散。 生死危机的感觉强烈无比,仿佛一只脚已经踏入幽冥。 “不退——” 陆缺咬牙爆吼。 他还有最后的底牌,那是心中杀意凛然的阴暗面。 当吼声扩散到荒岛海岸,压制住了翻卷的潮声。 一抹猩红从陆缺眼中闪过,这一刻他的身上仿佛多了一道身影。 阴阳相合,方为本我。 陆缺的气势再度往上攀升,精气神凝聚为一,仙武道罡破茧成蝶,衍化成《撼星拳》的最后一式,诸神且退。 倾尽所有以求极限。 这一拳递向第十三道劫雷,也递向不可预测的未来。 拳印向上,劫雷向下。 在半空中撞击出无限璀璨的金光,接着轰然爆裂,冲击波横扫海面岛上,一霎时天地寂静。 半座荒岛崩裂塌陷,四面海水墙立。 一霎后罡风肆虐。 陆缺的身躯被卷带而起,又重重地摔在乱石堆里,被飞来的石头压住。 第十三道劫雷彻底落定。 ……… 劫云散了,只是浓郁劫云好像还留下了如墨烟般的残影。 荒岛上几十缕黑烟袅绕浮动。 满地狼藉。 大约两刻钟时间过去。 浑身焦黑如炭的陆缺猛然吐出一口气,艰难地推开压在身上的石头,撕心裂肺地叫痛起来,不断地在地面打着滚。 疼得眼泪都止不住往下流。 但在打滚的过程中,身上烧焦的皮肤就一块一块地脱落下来,变成细腻黑灰,同时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疾速愈合,生长出更为白皙紧实的皮肤。 天地反哺来了。 陆缺的伤势很快被修复。 不过他非常怕疼,就算是恢复了,依旧有心理阴影,继续在地上打滚止痛。 直至四面八方的灵气涌来,丹田中发生天翻地覆的惊变…… 身在空中的古陌长老颇为无语,这孩子能义无反顾地接受第十三道劫雷,心思之果决无可比拟,怎么会受不了皮肉之苦?他提醒道:“陆缺,静坐结丹。” “哦,我先穿上衣服。” 陆缺来时穿的衣服鞋子全被劫雷烧毁,此时处于赤裸状态。 古陌长老道:“这时候还穿什么衣服。” 唉。 都是雄性,不穿就不穿吧。 陆缺盘坐而起,迅速澄明心神,感应体内变化。 经十三道雷劫洗礼,三千命火彻底融汇如一,化成了汹汹燃烧的火焰,煎熬着聚拢成球的粘稠灵液。 火炼金丹! 灵液圆球逐渐地凝聚缩小,出现结晶态势,变旋绕了起来。 灵液圆球每旋转一周,便会印证一轮自身气息,随着旋转速度逐渐加快,产生出强大的吸扯力量,扫荡陆缺体魄、生魂,如要衍化身外之身。 持续一个时辰后。 陆缺眉心神轮微微颤动,彻底化为金色的性光,沿着人身中枢,将金色光芒投射到了灵丹圆球上面,印证三魂七魄。 珠圆玉润的灵丹此刻化为金丹,生出通仙九窍的雏形。 命火性光霎时收拢入金丹,性命相合。 这一刻。 陆缺跻身金丹境! 随着金丹旋转,通仙九窍的雏形吞吐丹息,直通天地,方圆几十里的天地灵气向他奔涌而来,犹如天河倒卷。 一次丹息,几乎等于筑基大圆满时运转一百零周天的灵力酝酿。 怪不得筑基很难越阶杀金丹。 这之间的差距委实太大了。 感受到澎湃灵力翻涌,陆缺精神大震,握拳挥拳之间似乎都有翻江倒海之力,自觉实力应有四五十倍的惊人拔升! 昨日,今日,已非一人。 等体内渐渐恢复平静,陆缺立马从咫尺空间取出一套衣物穿上,立于海岸礁石,以丹息酝酿灵力,向海面挥拳而出。 轰!荒岛震动。 巨大的拳印掠海而去,在海面分开长十里的沟壑,翻浪数丈高。 “我的拳招已能轰击到十里之外了?” 陆缺瞠目结舌,自己都不太敢信,毕竟从筑基到金丹其实一道分开仙凡的界限,提升之大,难以言喻。 以前他表现的如何惊艳,童信、康回等人依旧不会高看她,就是出于这种原因。 难以结丹的修士在修仙界只是过眼云烟,风过云散,难长难久。 ……… 第485章 模样俊了 破境结丹所带来的喜悦,可能不亚于陆缺初次和雪初五共赴巫山。 陆缺兴奋的心头发痒,足尖点地,竟踏在流动的天地灵气上,没有施展术法,却也能悬空而立。 宛若术法天成。 而破境结丹所带来的提升全方面的。 陆缺运转丹息催动灵力,仙武道罡便如溪水般从他指尖流淌下去,化为三十六丈高的法相,巍然屹立于天海之间。 自修行以来陆缺每日练拳炼刀,在筑基圆满时候仙武道罡已跻身二品。 此时成就金丹,仙武道罡也水涨船高拔升到了三品。 三品道罡除去更加凝练以外,还可以通幽,破妄,封禁等。 陆缺身受陵光娘娘慈悲恩德,自然不会撕裂阴阳界限,进入幽冥捞人什么,通幽的用途不大。 破妄和封禁等都属于极为实用的手段。 不过一时间提升的东西太多,来不及一一尝试。 术以为用,道行才是根本! 陆缺又从空中飞落,坐到光秃秃的岩石运转《断古心法》,让体内完全平静,恢复从容之态。 黄昏时间,做完了这些事。 陆缺恭恭敬敬地向古陌长老作揖行礼,感谢护法之恩。 交待几句后。 古长老从空中掷下与之前相同的紫金符箓,念动咒法激发符箓,空间顿时向内折叠塌陷,将陆缺重新带回执法堂小黑屋。 瞬息两千里之遥,就像陆缺从来没有离开过。 破境结丹的事情也未曾发生。 需知执法堂堂主微里寂,还是古陌长老的亲传弟子,多少受到一点暗示,早就已经把小黑屋附近的杂役弟子调去别处。 陆缺成就金丹,仅有古陌一人亲见。 ……… 后来八天时间。 陆缺老老实实地待在小黑屋抄宗规,抄足了一百遍,将抄录的副本交给执法堂杂役弟子查看无误后,才离开执法堂。 出来时将近晌午。 阳光温和。 陆缺悠然飞到望月谷堂口,落到一座青藤扶疏的古桥上。 此桥是望月谷筑基和金丹的分界线,再往深处就是金丹境地盘,苏寒衣修成元婴境界,依旧留在了这里。 “师傅,陆缺求见!” 声音传入岚烟深处,不多时苏寒衣款款走过来,在桥头顿住脚步,凝眸端详了陆缺片刻。 这应该是结丹成功了。 从真元宗把陆缺带回参合宫来,小二十年过去了。 第487章 收之桑榆 迈入金丹境的欣喜萦绕心头,陆缺一晚都没怎么睡,到黎明时才阖眼修行了两刻。 随后照例运功炼气。 在金丹境这层大境界的起始,单单稳定境界,熟悉丹息,就得稳扎稳打两三年的光景,期间偷不得半点巧。 陆缺手中一枚饱满的枯荣果,一枚金丹中期的火猿妖丹,都没着急去炼化。 运功搬运气机完毕后。 天色大亮。 陆缺到洞府外练拳练刀,舒展开筋骨,也准备到名录阁去领取丹药。 另外。 远别家乡吴州十数年,回去时得给吴州的旧友带点礼物。 女中豪杰林月蘅,老修士胡塘,都是嗜酒之人,吴州本地酒力温和的黄酒,满足不了他们的酒瘾,正好带几瓮参合宫的蒸馏酒送给他们。 经蒸馏过的酒可比桃花白更烈。 不过酒不在弟子配额之中,得请本堂掌事批条子,到杂役堂去买。 这肯定就得去名录阁找南宫月漓。 顺便再跟南宫掌事借两瓷瓶木元丹,送给杜青青和吴婴。 “吴婴那小丫头应该也长大了!” 一镇同乡,父辈也算相熟旧友,陆缺自然也会格外关注吴婴。 他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赶往名录阁。 ……… 名录阁前热闹纷繁。 将到初夏时节,炼气境的女弟子换上单薄衣裙,衬出婀娜身段,放眼过去一片争奇斗艳的形式。 人间四月,芳菲未尽。 陆缺落到通往名录阁的石阶前,百余道目光霎时汇聚回来。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音渐小渐消失。 一名修士单有在同阶之中独占鳌头的实力,会让人敬重,若再有七分样貌,就能让人仰慕了。 而陆缺在堂口大战的战绩一骑绝尘,如今又有了九分样貌。 这自然会引来许多仰慕。 还处于少女年华的可爱师侄们,其实都知道陆缺和雪初五琴瑟相和,可也觉得没什么关系,她们心思还单纯,觉得能和陆缺说几句话就会很开心。 “陆师叔。”一名肌肤细腻如瓷的小姑娘捏着衣角跟陆缺打招呼。 第488章 一别永恒 并州,三河郡。 一位拄着双拐的老人在家仆搀扶下,来到老酒馆。 酒友同样须发皆白,今年同席共饮,明年或许座位就要空出来。 人生古来七十稀,到这种岁数上,面临最多的就是回忆与别离。 拄拐的老人心中感慨,先饮了几杯,到第四杯时候,猛然一饮而尽,把空酒杯倒置在桌上,拱手道:“诸位老兄弟,我先走一步。” “郎中,你……” “就两三天的事。” 老人按着双拐艰难起身,在家仆的搀扶下,一路回到宅邸。 宅邸匾额古雅简朴,上书柳宅二字。 这是柳离在三河郡的家,老人是柳离的父亲柳天冬。 ……… 一天后的浅夜,飞剑尾光划过三河郡天幕。 柳离御剑疾驰而归,到了宅邸,急匆匆地走进父亲卧房。 老丫鬟春茹,柳天冬的徒弟柳念,柳记药铺的孙掌柜都在床前侍立,面上挂着阴郁悲切。 “爹,我回来了。”柳离半跪在床前,握住父亲干枯瘦弱的手。 柳离感觉到父亲已经油尽灯枯,生机即将幻灭,心头蓦的颤动了一下。 柳天冬的躯体衰亡,与生魂的牵连近乎断裂,故而意识十分模糊,好半晌后才虚弱地睁开眼睛,由柳离搀扶着半坐起来。 “在外面修行近二十年,我闺女还如离家时候的模样,看来真成仙师了。” 柳天冬志于修行,无奈身无仙缘,不过看着柳离踏上揽云飞渡的仙途,心里还是十分欣慰。 梦想有继…… 柳离低头惭愧,“这些年回来看您的次数太少。” “爹吃得好喝的好,还能跟老友们吹嘘女儿学了一身仙术,心里得意的很,哪儿用的着操心?只是爹总是想着你孤身在外,修行日子肯定会很辛苦,你打小哪儿受过什么罪。” “师傅和同门都待女儿很好。” “该成家了,有合适的人吗?” 柳离点点头。 柳天冬欣然地笑道:“就是你说的那个陆缺?那你可不能因为人家是罪民出身就低看人家,往后成了亲,就得相互扶持。” ”嗯!” “柳念,你自幼被我收养,学了医术,这些年打理药铺也兢兢业业,往后柳家的七成家业都归你,剩下三成……我女儿万一哪天觉得修行太累了,要回到世俗生活,也得有份产业做为依靠。” 第491章 莫家到场 烟云袅绕的群山之间,灵力涟漪化为长弧,朝青岩门的方向推进过来。 云气豁然被劈散,向两面分开百丈。 天地霎时清明。 紧接着一点寒芒从远处疾射而来,拖拽着雷光倾斜坠落。 轰!青岩门山门前岩石爆裂,烟尘翻涌弥漫,粗如手臂般的雷光向四面激溅。 当烟尘落定,就见一面黑色灵旗在罡风中猎猎招展,旗面上绣着篆书的“莫”字,有金光沿着莫字的笔画轨迹流淌。 同时,青岩门所在的这座山峰已经被阴云完全笼罩。 半空中灵力涟漪越来越混乱,压迫感浓郁,仿佛酝酿着百万柄飞剑,随时都会向青云门坠下无量剑雨。 青岩门的年轻弟子,有生年还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被莫家来临的气势震慑,脸吓得一个比一个白,炼气境如此,筑基境同样如此。 全场寂静无声,噤若寒蝉。 在强烈到令人窒息的灵力压迫下,胸中血气都难以翻腾。 起码未开战前如此。 他们甚至觉得参合宫只来一个弟子堂掌事雨梧桐,很可能于事无补。 对方可是有元婴老祖的莫家啊! 雨梧桐似乎不在乎青岩门弟子的看法,双手背在翘臀后,转眸扫了眼陆缺,见后者气息均匀,俏脸露出几分赞许。 参合宫弟子就应该有这种临危不乱的气度。 “胆识很不错。” 陆缺随口道:“我就是来见世面的,情况不对还能溜之大吉,所以没什么好怕。” 雨梧桐咯咯娇笑。 突然间。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天空滚滚而来,“韦过往,你门下杀我莫家子弟,今日也该血债血偿了。” 但见阴云中浮现一艘十六丈长的黑色灵舟,舟头雕刻栩栩如生睚眦兽头,双眼红如血染,散发浓郁的杀伐之气。 北合莫家当代家主莫震纲,背负双手立于舟头,长髯随风飘荡,阴沉地俯瞰着青岩门门众上下。 在这位中年模样的家主后面,站着五名金丹境的莫家弟子,个个气宇不凡。 而随着阴云浮动,就看到另有六十多名莫家子弟驾驭各种灵器,悬停在黑色灵舟左右,其中不乏筑基中期与筑基后期,他们就像阵列整齐的铁骑,马上就要为了莫家的荣辱冲锋陷阵。 血债血偿,除此无他! 此次莫家元婴老祖虽然没有亲临,但莫家也出动了近七成的力量。 莫震纲成竹在胸,隔着天地百余丈,向青岩门门主韦过往投来俯瞰目光。 一名鹅黄衣裙的女子,拱手向莫震慑请缨道:“家主,让我去斩了韦过往,祭奠死去的侄儿们。” “家族之战,不必独斗。” “那……” “杀!” 莫震纲不准备给青岩门任何申辩的机会,一个冰冷的杀字出口。 打头阵的六十名莫家子弟听见号令,精神大震,当即铺展灵力催动术法,准备往青岩门的俯冲下去。 五名金丹弃舟而下…… 战事即将开启。 “等等!”雨梧桐没料到莫家家主是个暴脾气的主儿,一露面就要开打开杀,赶着让家中后辈来送人头,慌忙出声喝止。 她的声音由参合宫玄妙术法“大音希声”送出,音波扩散间,裹挟着能够涤荡生魂的镇定之力,在空中扩散成一道音波屏障,隔绝了莫家子弟的俯冲势头。 千锋回音,如降天宪。 等等二字在烟波之中扩散不息,层层叠叠,仿佛雨梧桐化身千万。 但见六十名莫家子弟身上虚影摇荡,似生魂不稳,便停顿在了音波屏障上方。 连五名金丹的动作都微微凝滞。 青云门还有此等高手? 这时莫家人才把目光汇聚到雨梧桐的身上。 雨梧桐身着便装,一时难以明辨身份,但莫家家主从陆缺腰间悬挂的令牌、判断出来两人均来自于参合宫,阴沉的脸色更黑了两分。 此事若是有参合宫插手,只怕不太好办了。 莫震纲竖起右掌,示意莫家子弟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同时 降低黑色灵舟高度,遥遥向雨梧桐拱手道:“敢问这位参合宫道友尊姓大名?” 雨梧桐愠怒瞪眼,背在后面双手攥成了拳头,捏的指节微微泛白。 老东西眼瞎啊! 居然连参合宫里出名的大美人儿都不认得,这还混什么修仙界?干脆找块石头磕死得了。 雨梧桐忍着没被认出来的窝囊气道:“在下雨梧桐。” 第492章 见苦涩相 莫震纲缓步走下黑色灵舟,在距离雨梧桐两丈的位置顿住脚步。 气氛绷如拉紧的弓弦。 悬停于天空的莫家子弟在等待号令;青岩门这边的弟子也已悉数散开,各自祭出灵器,蓄势待发。 灵力涟漪越来越乱,仿佛被暴雨打出无数晕纹的水面。 天色阴的更重。 一隅山峰变成肃杀的苍灰色。 莫震纲手指拈着飘飘长髯,面色极度踌蹰,仿佛举棋不定棋手,在对弈的危局中不知该如何落子了。 莫家今日兴师动众,为了几名子弟复仇其实事小;抹去青岩门,占据青岩门原有的地盘,以此为跳板向染霞山区域扩散势力才是重点。 修仙界厮杀征伐,皆是为了争夺修行资源。 莫家之前已经费心思打点过染霞山其他修行势力,此战本来势在必行。 但雨梧桐此时为青岩门出头,就不得不重新审视形势。 如果开战的话,势必会把雨梧桐卷入到其中,她参合宫一堂掌事,即便不依仗背后的宗门,还曾带过许多弟子呢,单单这些势力莫家都未必惹得起。 如果不开战,莫家之前的铺垫可就要付之东流,错失天赐良机。 莫震纲反复权衡,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许久后。 他试探性地说道:“此事本来与雨掌事无关,您若是能行个方便,事后莫家必然以重礼酬谢。” 雨梧桐绷着脸道:“我跟韦过往可是一镇出来的挚爱亲朋,要战便战,没商量!” 这种结果和莫震纲的预料相同。 身着鹅黄色衣裙的莫家子弟,出言讥讽韦过往道:“韦门主大小也是一宗的掌舵人,到了危险之际,自己没能耐解决,找靠山的本领倒是无人能及!但不知这里是青岩门,还是参合宫的分舵?” 一话落定,莫家其他子弟就跟着开启了群嘲。 “我看韦过往是想要给参合宫做鹰犬。” “可惜他就算想做鹰犬,参合宫也未必能看的上他。” “将熊熊一窝,青岩门的各位,你们跟着这样的门主能有什么前途?干脆早点散伙得了。” “什么玩意儿,也配开宗立派!” “……” 嘲讽声不绝于耳,宛若一把把利剑扎在韦过往身上。 韦过往不是什么运筹帷幄的雄主,只是青岩门前门主暴毙,被众人推到了门主的位置,没有处理过此类争夺,更没有太厚的脸皮,在这种千夫所指的情况下,脸红的犹如滴血。 他不想坐门主的位置,他也不想依赖外人的力量。 可形势所迫,如之奈何? 总不能让青岩门的弟子都死于北合莫家的屠刀之下。 颜面…… 没实力何谈颜面。 韦过往没有反驳一句,咧嘴笑了,但笑得极为苦涩。 老天总是不该有的坎坷与磨难,压在许多善良的人肩上,哪怕他们本身没有犯过任何过错。 三千红尘如此,广袤修仙界也如此。 好像不狠不恶就是罪过。 ……讥讽声还在继续。 本着见世面为主的陆缺,扭头看了看韦过往,这位面相老实的小宗门主,本质应该也非常老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能以苦笑来掩盖内心的辛酸。 陆缺的侠义之心涌动了一下,但转瞬又恢复平静。 眼前形势太复杂。 而莫家子弟对韦过往的讽刺之际,就给了莫震纲更多的权衡时间。 莫震纲心里掂量着如何让才能北合莫家的利益最大化,视线越过雨梧桐,触及到陆缺,忽然停顿下来。 此子仪表清秀俊逸,气度超然,在众人之间宛若明珠。 只怕是参合宫低阶弟子中魁首。 好风仪,好气度! 莫震纲都不得承认莫家子弟与之相比犹如瓦砾。 莫震纲心头一动,挥手示意莫家子弟噤声,笑起来道:“这位才俊应该是雨掌事的亲传弟子?” 雨梧桐玩味儿道:“我没这个福气,他是我师姐苏寒衣的弟子。” 苏寒衣! 青丘狐坟大表姐的名字,让莫震纲心头兀然震颤。 要知道苏寒衣不仅在参合宫极有地位,与镇邪司也交情匪浅,纵使深居简出,大名也早已经播散到了整个修仙界。 如果能攀升这根高枝,所获绝不比侵占青岩门地盘差。 莫震纲的脸色渐渐和缓,说道:“北合莫家仰慕苏前辈已久,家中老祖也常常谈及苏前辈仙武手段世所罕见,今日见到苏前辈弟子果然非同凡响。” 雨梧桐已猜到莫震纲接下来的伎俩,抱着手臂,冷笑不语。 莫震纲用视线点了点身着鹅黄色衣裙的莫家子弟。 “浅欢,你不是吵着要到参合宫去和苏前辈请教仙武,往后跟在这位小道友身边儿侍奉,有的是机会,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你姿色平庸。” 啊这?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要打灭门之战,怎么转瞬就扯到这种事上。 听莫震纲话里的意思,明显是要把名叫莫浅欢的女子塞给陆缺做道侣,陆缺顿时懵在原地。 ……他就是来见见世面。 莫震纲又雨梧桐投去目光,“如果雨掌事能给浅欢一个完成夙愿的机会,我北合莫家也愿意握手言和。” 这摆明了是想玩联姻的把戏,老家伙算盘打得倒是挺响,雨梧桐心里颇为厌恶,说道:“那个叫做浅欢的姑娘金丹境吧?莫家主真舍得让她去伺候人。” “浅欢?” 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莫浅欢听到家主喊话,不悦地皱了皱眉。 她清楚家主身负雄才大略,想要把北武莫家发展壮大,可为此就要牺牲自己,委实不择手段了。 莫浅欢看了眼陆缺。 忽然间心头的就逆反减弱了许多,和这人结契道侣似乎也不是很难接受。 他竟如此俊逸…… 雨梧桐耸肩笑起来,用灵识和陆缺传音道:“厉害啊陆缺,竟然能靠着脸平息了一场战争,此时以后必然称为修仙界美谈,典故我都想好了,就叫陆缺止战,以此来形容男修士的俊逸风采,恭喜你升级为形容词了。” 陆缺又不傻,很快就想通了莫震纲心里的盘算。 他冷着脸拱手道:“感谢莫家主美意,不过很抱歉,在下已经有道侣了,在下的道侣也很介意多个姐妹。” ……… 第493章 陆缺震怒 陆缺话音落定,立即感觉到来自莫家人的愤然敌视。 莫浅欢在莫家子弟中出类拔萃,早早就破境结丹;且肤白貌美,两条腿尤为笔直浑圆,绝对是北合郡出名的美人儿。 现在莫家主动示好,莫浅欢也没有表现出抗拒,他一个貌似筑基道行的反倒先端起来了。 不识抬举! 一名头发焦黄的莫家子弟感觉家族受到了侮辱,按耐不住心性,驾驭飞剑疾速坠落到陆缺面前。 飞剑剑气游离,斩落陆缺一缕发丝。 “尊驾区区筑基后期道行,眼光倒是高的没边儿。”黄毛咧嘴讥讽。 莫震纲怒声呵斥:“浅理你住口!” “家主,这小子有什么,不就是长了张小白脸,攀上个好宗门,攀上个好师傅,我看他也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住口——” 莫浅里闭口不言,但却冲陆缺挑衅地呲了呲牙。 乃至伸手向冲陆缺勾了勾。 陆缺眯眼而笑,眼中透出丝丝阴寒,发丝蓦然飞扬,瞬间逼近莫浅里身前。 “你……”莫浅里悚然大惊。 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天地倒转,脸面朝下栽倒于地,将坚硬的岩面砸出皲裂痕迹。 同时肩膀掠过一抹阴冷锐利,像是刀芒从肌肉纹理疾速划过。 画面很快静止。 陆缺脚下踩着莫浅里侧脸,手中握着莫浅里被斩断的左臂,冷眼环顾了一周,把莫浅里的断臂掷到莫震纲脚下。 “莫家家教似乎不严,在下代为管教了!” 在北合莫家众人的瞩目中。 陆缺足底施压,缓缓把莫浅里的踩到破碎岩层里面,不留半分情面。 纵然悬停在空中莫家子弟已经围过来,依旧没有停下动作。 陆缺俯视莫浅里,“不会说话,就少张嘴。” 莫震纲以手势示意莫家子弟不要轻举妄动,面有难色道:“陆道友……” “莫家主!你莫家骂我小白脸,我可以不与你计较,后面加上一个攀上好师傅什么意思,是说我师傅苏寒衣干了把徒弟当做入幕之宾的龌龊勾当吗?就冲这两句话,我今天宰了这个莫浅里也不过分。” 视线交锋,陆缺向莫震纲透出一眸攻击性极强的寒光。 最坏无非就是开战嘛。 眼前加上莫震纲,莫家一共就来了六名金丹,实力也没强到不能反抗。 何况还有雨梧桐在此坐镇。 陆缺自付只要雨梧桐牵制住莫震纲,独自一人就能留下半数以上的莫家子弟,让他们埋骨青岩门。 一直缄默不语,还真当他没脾气了?连他师傅苏寒衣也敢连带羞辱。 此事不可忍。 或许是没想到陆缺出手这么狠辣,莫震纲反倒犹疑了起来。 莫震纲心里也怨黄毛莫浅里没脑子,攀不上苏寒衣的高枝,条件还能再谈,莫浅里倒是好,直接就挑衅苏寒衣弟子。 真他娘的是蠢货! 本来还算不错的局面,硬生生被这蠢货几句话给搅乱了。 讥讽什么不好,偏偏讥讽苏寒衣师徒的关系。 修仙界谁人不知苏寒衣久享清名,最忌讳在名节上被人诟病? 凭良心说。 莫浅里手臂的被陆缺斩断,纯属咎由自取。 可莫浅里毕竟是莫家子弟,血浓于水。 莫震纲忍着一肚子怒气,陪好话道:“浅里素来说话不过脑,还请陆小友给老朽几分薄面,饶了他出言无状的罪过,老朽必定让他磕头赔罪。” “家主,你不必跟他说软话,我们北合莫家的子弟向来骨头硬,不畏权势,不怕流血,我心里觉得他是凭着一张脸才拜入苏寒衣那狐媚门下,就敢这么说!” “畜牲——” 莫震纲闭上了眼,心里已经想到回家摆席。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陆缺冷眼看着莫震纲,“九尾狐族是我大夏祥瑞,朝廷钦定,百姓立庙供奉,在北合莫家就成狐媚了吗?” 莫震纲无言以对。 莫浅里似乎觉得北合莫家有六成的子弟在此,陆缺再怎么狠辣,斩断他手臂已经是极限了,绝对不敢再下毒手,于是继续死鸭子嘴硬地嘲讽。 “狐媚这词不妥吗,那应该叫骚狐狸是不是?” “让你再活着就不妥了。” “你敢杀我?” “你算什么东西,今天北合莫家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还敢对我师傅不敬,陆某保证将之杀绝杀净。” 陆缺衣袖扬起,将莫浅里带飞到半空,仙武道罡在手掌上凝聚,随拳头轰出,化成摧枯拉朽的拳印,从莫浅里的身体狠狠碾压过去。 莫浅里凝聚的灵力屏障顷刻破碎,然后感受到生死边缘的恐惧…… “救我。” 砰!一道殷红的烟花在爆散,给这片苍灰山色增添了鲜艳色彩。 第494章 不怀好意 雨梧桐两指按着美人尖,笑道:“若北合莫家不是因为作奸犯科,此后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难,我雨梧桐竭尽所能为你莫家出手一次,这条件如何?” 修仙界浪潮起伏,今日盛,明日衰,这样的事比比皆是。 北合莫家现在势头正盛,但在海如鱼,并非龙蛟,不是没有一个决策失误,就万劫不复的可能。 雨梧桐给予的承诺,相当于给了莫家一张保命符。 不可谓不重。 莫震纲没做过多思量,点头道:“既然雨掌事给面子,莫家也没有就揪着不放的理由。” “莫家主睿智。” “请雨掌事移步到北合郡一叙如何?郡城里的束烟湖风景正好。” “我也早听闻束烟湖景色毓秀,无奈芦花溪堂口一摊子事,晚回去两天,黎宗主肯定,说真的我也怕她。” 莫震纲抚髯长笑。 其实谈妥了正事,后面都是虚与委蛇的场面话。 谈什么都无所谓。 在两人的笑叹之中,这次青岩门的危机消匿于无形。 青岩门弟子,莫家子弟,以及刚才在陆缺手中烟消云散的莫浅里,死了也就白死。 他们不过是利益天平上的临时砝码。 用了便弃。 雨梧桐说让陆缺来见世面,见的不是青岩门或者北合莫家的术法,而是势力斡旋中的众生相。 陆缺镇杀莫浅里后,转瞬恢复平静,只看不说。 他有些惊讶于莫震纲的心性。 莫震纲此次将能屈能伸这点演绎的淋漓尽致,即便陆缺当众杀了莫浅里,莫震纲都没有对陆缺表现出分毫敌视,甚至能完全将此事撇开。 当为枭雄相! 若非莫家拘于莫家的平台有限,莫震纲应该会有更大作为。 但陆缺很不喜欢这种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太冷血。 另一面莫家子弟都已经落地。 有不少筑基境迟疑的打量陆缺,眼眸里波澜翻涌。 陆缺呈现出的灵力波动只有筑基后期,但刚才击杀同等境界的莫浅里,居然如龙探爪,出手即是生死。 大宗门弟子强悍如此吗? 美姿仪,强实力。 这让自以为能跟大宗门弟子掰掰手腕的莫家人,失去了原有的底气。 莫浅欢也在打量,不同的下撇的嘴角挂着显而易见的愠怒。 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陆缺击杀莫浅里,或许。 莫浅欢拨了拨耳饰,向陆缺投来一道故作愤怒的视线,说道:“陆道友,等你到金丹境,我一定会去参合宫为我族弟浅里讨个公道。” “奉陪!” “你……不准骗人。” 陆缺头皮发麻,这是要寻仇的架势? ……… 莫家弟子离开青岩门,如蒙大赦的青岩门弟子坐地喘息。 门主韦过往同样席地而坐。 修仙界的势力纷争,压得这位从前只知修行的老实汉子身形佝偻,满脸疲惫,故而脑袋埋的很低。 大势之争已起,往后争斗的还会更多。 染霞山其他修行势力虎视眈眈,想保住青岩门基业不易。 韦过往焦头烂额,都忘记了跟雨梧桐称谢。 雨梧桐纤细腰肢摆动,往前两步,不见外地挤在陆缺身边,视线指着韦过往。 “摊上这么笨蛋同乡,真倒霉,关键模样长得还不俊。” 韦过往半晌反应过来,慌忙请二人入宗休息。 不算寒酸的会客厅置了一席。 雨梧桐大有临州人的饮酒风范,来者不拒,谁敬都喝,接连喝了小半坛子酒,随后就带着满身酒气返回参合宫。 陆缺略作停留,等人散后,单独请韦过往叙话。 他道:“韦门主,席上听你们说染霞山势力错综复杂,都有相互蚕食之意,保住青云门的基业很不容易?” “没错。” “我给韦门主个建议。” 韦门主打起精神道:“洗耳恭听!” 陆缺酝酿了片刻,“我在九溪学宫有位宁归的朋友,胸中经纬不可窥测,尤为擅长在错综复杂的势力中斡旋,这几年正在收取机缘,最迟四年后就会出关,到时韦门主可以请他出谋划策。” 这回陆缺没安太好的心。 染霞山其他势力想要蚕食青岩门,而他想的却是让宁归吞并青岩门,收为己用。 动机很不纯。 不过应该能为青岩门门众留条活路。 ……… 雨梧桐乘着漫天烟霞回到参合宫,一路先飞到了青云浦名录阁。 她知道自己不太受欢迎,不过还是直入阁中,抬脚踹开南宫月漓的房门,气势汹汹的架势好像执法堂查弟子风纪。 “雨梧桐,你犯病了是不是?”南宫月漓横眉竖眼。 雨梧桐撩开床帘瞧了瞧,又拉开柜子看了看,四处搜寻,甚至还往床底下踢了两脚。 然后才道:“你姘头跑的还挺快,我以为躲床底下了,童信?童信!” 同为参合宫素质地板砖,南宫月漓清楚雨梧桐会来这么一出,冷笑道:“别他娘的怀疑我眼光,我藏谁也不藏童信啊,那儿跟你似的老少通吃。” “老的算了,少的,呵呵,师妹我今天遇到个奇俊无比的。” “你把人家糟蹋了?喝着酒就给糟蹋了?” 雨梧桐转身躺在南宫月漓床上,嘴角勾起妩媚笑意,“是他觊觎我的美色,盯着我的腰瞧个没完没了。” “你天天扭腰那股劲儿,不就是让别人看的。” “去你娘的!” “雨梧桐,你没事就赶紧滚蛋。” “我今天见陆缺了。” 南宫月漓嘴撇了撇,“这是见我们堂弟子模样英俊,勾起你的怨妇情怀了?恨自己太老,不能跟他春宵几度,于是就要跑我这儿撒气。” 雨梧桐抱臂起身道:“还别说,那小子真是英俊的过头,我很好奇苏师姐到底教了他什么术法,才让他有这么大改变。” “你自己去问。” “行。” “你在哪儿见的陆缺?” “梁洲染霞山。” 正说着丰滢抱着一摞宗门任务进门,“南宫掌事,执法堂又下发宗门任务,我给捎回来了;雨掌事也在啊,您坐着,我去给您沏茶。” 丰滢放下卷宗,准备转身去沏茶,南宫月漓从袖中取出一支篆刻符纹的细银管交给了她。 这是参合宫暗堂的信件。 ……… 第495章 南承泥沼 丰滢接过银质细管从名录阁出来,正值黄昏恰好,烟霞漫天。 初夏天色静好撩人。 她抬头望了望,转身回去,后面不知何时带了一条亦步亦趋的影子。 那人不是青云浦弟子,应该是丰滢的仰慕者,但是脸皮很薄,一路尾随到练气与筑基地盘的分界线,也没胆追上搭讪,最终无奈地含恨而去。 “师姐,刚有人在后面偷看你。”正比划剑诀的钟素随口提醒。 丰滢眉目慵懒的笑了下。 以她道行自然早已察觉,只是选择无视而已。 这一笑之下,胸前波澜愈发巍然,风景摄人心魄。 丰滢,丰盈,真可谓名符其实。 钟素飒爽的脸颊露出促狭,转身看着丰滢走回洞府。 云烟浅青的衣裙中,丰师姐身段弧度朦胧欲现,纵然行路时仪态端正,也显得娇媚婀娜。 如一朵饱满海棠。 但可惜了。 钟素自身也是女子,要是个男子,必然被迷的神魂颠倒。 丰滢走到洞府门口蓦然回身,“今天怎么没见陆师弟?” “我也没见,估摸出去办事。” 丰滢望向陆缺洞府方向,门外两株老树上的栓绳子,还搭了晾干的衣服没收,很家常道:“夏天变天快,帮忙陆师弟把衣服收了,免得下雨再淋湿。” 钟素翻眼道:“我才不管,我连我爹的衣服都没有收过。” 于是丰滢去帮陆缺收了衣服。 回到洞府。 丰滢从袖口取出银质细管,指尖凝聚灵力,衍化成莹莹的冷蓝光芒,沿着细管上的符箓笔画缓缓流淌。 等符箓完全变成冷蓝色,银质细管变成中间分开,落下一粒如蓝宝石般的晶体。 同时有灵念留音响起。 “这枚伏海水晶乃在无虚海所得,无虚海海上黑石岛坊市或有售卖,你可前往探查消息。” 伏海水晶是天地灵气沉降于深海,与深海中某些特殊矿物耦合而成的天材地宝,往往需要千百年演变,蕴含灵气充沛,并且能大幅增强修水属性术法修士的道行。 这对修行《天水一界》的丰滢来说,效果不亚于陆缺得到枯荣果。 丰滢把伏海水晶收进咫尺空间,心念闪烁间,掌心里蓦然浮起一粒蓝色水珠。 随着灵识渗入水珠,大夏版图便呈现在了眼前。 山川河流,郡城县域,就像大夏疆域的详细投影,不过上面标注最清晰的还是分布在各州各郡的修行势力。 “黑石岛坊市?” 丰滢找到位于无虚海上的修士坊市,心里迅速规划好路线。 准备明早就过去探查。 她把蓝色水珠收拢进掌心,转身收拾远行所需的物品,一番收拾之后,天色已经入夜。 夏夜的青云浦会热闹些。 进境缓慢的师兄弟们,修行枯燥,就聚在一块儿畅谈从前游历时遇到的新鲜事。 师兄弟讲遇到危难如何以一敌十,大杀四方;师姐们谈曾被多少男修疯狂仰慕,一路追随几万里云云。 基本都是吹牛瞎掰,主打个欢乐。 丰滢出门听师兄弟们闲聊,再回来时已经更深夜阑。 瞥见陆缺的衣服还放在桌上,她忽然想起放丹日那天,陆缺当众称赞她的话,唇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 ……… 陆缺在青岩门留宿了一夜,翌日赶早出发。 驾驭涉水飞舟穿过风景奇秀染霞山,再往前就是承州。 承州东面与尽海相接,州域内两条壮阔大河,水泽丰沛,蕴龙生蛟。 大约四百年前,有头境界极高的赤睛青蛟兴风作浪,打断承州了地脉,导致江海倒灌,大水几十年不退,使得本来富庶的承州留下了八百里的烂泥沼。 地理位置称为“南承泥沼”。 如今的南承泥沼已经完全被修士和妖兽占据,境域内没有寻常百姓。 镇邪司似乎也懒得搭理这片区域,于是修士和妖兽都放飞了自我,厮杀掠夺每日不绝。 陆缺从南承泥沼上空飞过,随意俯掠下去,都能看见荒草中的白骨…… 再往前数里。 一男一女两名修士正在斗法,女修士战况惨烈,手臂燃烧着诡异的暗红色火焰,已经露出了骨骼! 大概是知道再战必败,女修掐诀祭出一枚巨鳄头骨,随着咒语念动,巨鳄头骨猛然喷出一抹漫漫的黑雾迷障,阻挡住男修的进攻线路。 女修趁机仓惶逃窜,眨眼间飞到了陆缺的涉水飞舟前面。 “请参合宫的前辈救命。” 女修士眼波晃动着向陆缺祈求,脸色惊恐到了极点。 陆缺没说话。 后面的男修很快破开黑雾迷障,驾驭一件形状像是灯塔水母的古怪灵器,飘飘忽忽地追击过来。 不过速度还是非常快,数里距离只是眨眼之间。 女修士处于强弩之末,灵力波动微乎其微,好像已经无法保持稳定飞行之态,身形不时地上下浮动。 “前辈救命!前辈!” 女修士焦急呐喊,脸色煞白如纸。 陆缺发散灵识扫视周围状况,除了这两人以外,没有发觉其他存在。 “前……” 一个前字还没有喊出来,那件形似灯塔水母的灵器,射出四根带着利刃的锁链,从背后洞穿了女修士的身躯,其中一柄利刃直接贯穿心脏。 女修士看着胸前的鲜红色晕开,眼波颤了颤,神色从惊恐化为绝望。 终是没能逃脱。 陆缺熟视无睹地看着女修士瞳孔扩散,布满灰白色的死亡气息,遮盖在罗刹鬼面具下的脸没有任何变化。 在这种混乱区域,擅自行侠仗义绝非明智之举。 怎知谁善谁恶? 陆缺驾驭涉水飞舟从女修的身旁飞了过去,经过道行在筑基中期的男修士,后者保持着警惕地防御姿态,拱手道:“前辈如果要此女身上的修行资源,就请尽管拿去。” 男修很清楚没什么比命更重要。 陆缺也没搭理男修士,凝聚灵力操控涉水飞舟,疾驶而过。 “多谢前辈!”男修如蒙大赦,向着陆缺的背影行礼。 又往前飞行了二十几里。 陆缺腰间的弟子令牌忽然有节奏的闪烁起来。 参合宫弟子令牌内隐阵法,相互呼应,只要注入灵力,方圆五十里内其他参合宫的令牌就会与之共鸣。 这显然有同门求救。 ……… 第496章 胭脂饮血 弟子令牌内部蚀刻的阵法,在共鸣情况下改变了材料磁极,使得令牌牵着悬绳自然浮起,指向东南方向。 令牌震动频率还在逐步加快,宛若剧烈跳动的心脏。 想必遇险的同门已岌岌可危。 陆缺取出断夜刀匣背负身后,调转涉水飞舟方向,跟随弟子令牌的指引,向东南面疾驰。 救或不救,视情况而定。 但起码得过去看看。 拜入参合宫十几年光阴,陆缺受师兄弟们潜移默化,心里还是有几分宗门担当。 涉水飞舟扫云而过,破开天际罡风倾斜向下,在距地面十丈的高度疾驰,化成一道长长的黑色残相。 陆缺觉得速度仍然不够快,收了涉水飞舟,施展血影遁以体魄横渡。 嗡! 空气横推出一阵音波涟漪,向周遭轰鸣横扫。 原地残留依稀红色。 而陆缺须臾间飞渡二十里,仿佛穿破了空间。 这时已经能感觉到异常的灵力波动,沿着灵力波动搜寻而去,很快就看见一名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踩着一团冉冉灰云,左手掐着术法法诀,发丝倒卷飞扬,或许是正准备杀人,娇媚的脸庞挂了层诡异阴冷,使得面色略微发青。 远看像是受怨而死的女鬼。 紫衣女子的道行将近筑基圆满,灵力极其精纯,倘若与陆缺所遇之人相比,应该和丰滢和雪初五不遑多让。 而她身上的紫衣绣了几朵浮云图腾,应是浮生仙门的凌云宝衣。 ……浮生仙门弟子。 在此女的斜下方。 两名参合宫弟子站立泥潭,背靠着干枯古树,相互搀扶,情况似乎已经到了绝境。 其中一名参合宫女弟子,遭受了严重的贯穿伤。 脊背伤痕累累,已满是鲜红,还能看到几柄尖锐冰刃从皮肤透出来。 黑色的泥潭都被她的血液染红了一圈。 她可能是感觉到在劫难逃,搡着另外一名参合宫弟子,嘶哑喝道:“走!别再管我了!” “撇下了同门独自逃命,往后我恐怕终生不安。” “我不怪你。” “那良心呢?” 两人说这几句话时,陆缺飞速赶到战局之中。 受伤的女同门还很熟悉,正是想往淑女方向靠拢、但始终不成功的梁闲心,一位心思向阳的师姐。 陆缺悬停在战局中间。 “梁师姐的伤怎么样?” 听到陆缺的声音,梁闲心黯淡的目光突然亮了一下,心中燃起希望,抬眼看向陆缺背影。 “暂时还死不了,不过对面浮生仙门的女修非常强悍,应该比顾近长师兄的实力都要高一筹,你可千万小心。” 陆缺按了按罗刹鬼面面具,“从现在起梁闲心只管疗伤。” 对面的浮生仙门女修讥笑道:“这么大的口气啊,报个名号?” “陆缺。” “参合宫堂口大战的魁首,怪不得说话这么嚣张,本姑娘正想找你讨教两招。” 浮生仙门里已经有了陆缺的粗略信息,据说已经勉强能与金丹初级抗衡。 该女修道行正处于筑基与金丹境的坎儿上,理论扎实,甚至命火与丹息的差距,感觉宗门对于陆缺的描述存在夸大成分。 所以有心和陆缺见个高低。 她暗暗收神,感知陆缺身上散发的灵力波动。 的确很强,但还没到不可企及的地步! 浮生仙门女修故作妖娆,伸手压住巍然地胸脯,薄唇娇笑。 “堂口大战魁首的鼎鼎大名把我吓的不轻,不过想要交手的心思反而更强了,来过两招试试?” 陆缺望浮生仙门女修胸脯斜去一眼。 “哟,还挺色的。” 在浮生仙门女修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抹月牙形光芒煊赫于半空,陆缺跨过几十丈空间隔阂,逼近到了她跟前,推动断夜从她胸膛贯穿而过。 “讨教,你觉得你行吗?”罗刹鬼面面具下,陆缺的眼眸露出一丝阴狠。 浮生仙门女修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地愣在原地,随后低了低头,就见到那柄灰黑色的刀已经没入胸膛很多。 她在同阶中也很强…… 怎么会这样? 浮生仙门女修惊恐无比,万般心绪在关键时刻仅剩下活命二字。 “玉前辈救我!” 纵然心脏破碎,只要不延误时机,浮生仙门也有办法起死回生。 只不过陆缺没给浮生仙门女修任何生还的希望,都通了姓名,还想活吗?陆缺转腕撩刀,直接将美艳的浮生仙门女修从中间斩断。 紧接着。 旧年风雪十七道刀芒在浮生仙门女修的两截身体中爆发。 几抹灰黑色,一抹鲜红…… 泥沼如溅落春雨梅花。 而破碎的凌云仙衣则像是蝴蝶般缓缓飘落下去。 凄美的画面描摹凄惨的现实。 陆缺满眼冷漠地看了一眼断夜,此刀从来不挑食,胭脂血照饮不误,也不知浮生仙门的女修装什么妖娆? 估摸浮生仙门收录他信息并不详实。 解决了浮生仙门女修,但危机应该还没有完全消除。 她临死前喊玉前辈…… 另外。 陆缺感觉事情有几分诡异。 刚才施展影闪突袭浮生仙门女弟子的时候,似乎有道异常波动涌过,让他的头脑朦胧了瞬间。 那短暂的瞬间里,感知模糊,好像断夜的劲力并未完全落到实处。 非常奇怪。 陆缺伸指压在断夜刀锋缓缓向下滑动,指尖触及到温热的血迹。 算了,也不管这个。 陆缺转向梁闲心道:“师姐,浮生仙门的女修士似乎还有帮手,你伤势不轻,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可以往北面走,北面相对安全,我就是刚从那边儿过来。” 梁闲心刚忍着剧痛拔出身上冰刃,在伤口上潦草地敷上伤疮膏,但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修整,精神非常萎靡。 她咬了咬牙,“浮生仙门女修的帮手只怕金丹境,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别婆婆妈妈的,赶紧走!” “陆……” 另一名参合宫弟子相对年长,江湖经验更加丰富,很清楚此时若是絮叨不休,很可能谁都走不了,心念闪转,出手击在梁闲心的后颈,将之打昏。 然后向陆缺抱拳道:“苦竹涧堂口赵诚然……陆师弟,我带着梁师妹往北面走,若是此次能侥幸活下来,日后一定到青云浦拜谢师弟大恩。” “麻烦赵师兄照顾好梁师姐。” “我保证不会让她死在我的前面!” “后会有期。” 赵诚然点点头,背起昏死的梁闲心迅速离开。 陆缺手握断夜留在原地,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大约二十息之后。 泥沼中洒落的血液开始重新汇聚,凝成一粒粒血珠,浮到了半空,聚合蠕动,渐渐地化成人形。 那些散落的凌云宝衣碎片,也那按照之前飘落的轨迹倒飞回来,破镜重圆,化成完整的凌云宝衣,宛若薄烟般笼罩在“人形事物”上。 随后白光绽放。 刚才被斩的浮生仙门女修再次出现。 ……… 第497章 赤狐分支 灵力翻卷,推动泥沼烟气涌到了陆缺身前。 香风习习。 浮生仙门女修死而复生,一袭凌云宝衣随风翻动,身段显得更加婀娜傲人,而那张脸也有着不输雪初五的美艳。 她掩口倩笑,透着阴寒薄凉。 “陆道友下手可真狠,但这回该轮到我了吧?” 陆缺虚握拳头贴在罗刹鬼面面具上。 浮生仙门位于大夏南面边陲,吸收南面番邦小国的修行法门,演绎出诸多玄妙诡秘的术法,这点修仙界人所共知。 但不管浮生仙门术法如何诡秘,也做不到死而复生。 那么—— 眼前诡异之事就有两种可能。 一是陆缺刚才施展影闪的刹那,就已经中了某种秘法,产生感知偏差,并没有真正杀死浮生仙门女修。 二是眼前的浮生仙门女修属于幻象。 陆缺恢复镇静,“别装什么弄鬼了,我能杀你一次,就能再杀你一次。” “你恐怕没机会再放肆!” 浮生仙门女修冷喝了一声,娇躯晃动,顿时就有许多道同样的身影从她身上分离出来,共有三百六十道,从几面围住了陆缺。 这三百六十道身影,每道都散发着相同的气息与灵力波动。 难以分辨真假。 浮生仙门女修讥笑道:“你能杀我三百六十次吗?” 话音层层传来,如有回响,嗡乱不堪。 倘若真有三百六十名将近筑基圆满的修士合围攻击,陆缺也对付不了。 这点毋庸置疑。 陆缺上下左右环顾,眼中渐渐露出古怪之色,“你……收了神通吧。” “怕了?” “倒是不怕,但你的分身到处都是,还有恰好悬在我斜上方,位置刚刚好的,衣裙飘动之间,就露出来点不怎么样的旖旎春色,感觉很奇怪。” 厮杀就厮杀,现什么丑? 浮生仙门女修遭受诛心,三百六十道分身尽皆脸红。 “无耻!” 陆缺道:“这不是你的本事,就别显眼了,让你背后的人出来。” “你……” “九尾狐族的神通镜花水月是吗?” 浮生仙门女修没想到陆缺能一语道破玄机,神色错愕了起来。 她哪儿知道,她演绎出的诡异分身,陆缺之前就在苏萱身上领教过,并且还看到过更好的春光,挨了二十六玉女飞踹,至今记忆犹新。 ……陆缺和苏萱相互了解的程度,其深似海,不可言说。 所以陆缺在迟疑片刻后,就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借浮生仙门女修之躯施展镜花水月。 当他的话音落定,浮生仙门女修骤然消失。 空气留下几道细微的神通余韵。 “小子,见识还不错,少待片刻我亲自取你性命。”一个阴沉男声响起。 陆缺目光悠远道:“我猜到现在你还没有露面,应该是我刚才那刀确实也伤到了浮生仙门的女修,你正在给她疗伤,没有太多精力分神,我现在跑,绝对跑的了?” “跑的了一时,跑不了一时,除非你这辈子都龟缩在参合宫。” 看来陆缺猜的没错。 陆缺继续道:“尊驾给人疗伤都需要这么久的时间,手段只怕十分有限,所以我没打算跑。” “身负狼族的影闪神通,就以为能越阶挑战金丹了?” “你姓玉对吗?很巧,我少年时候的朋友姓苏,我师傅也姓苏。” “原来青丘狐坟的狗腿子!” 九尾狐族的较大的两个分支,青丘狐坟这脉从前居住于苏湄河畔,故以苏为姓;赤渊狐亭这脉世居玉漳山,以玉为氏,提起姓氏就能分得清敌我。 而前不久赤渊狐亭的老祖玉双成,到界山去抢夺“月殿”,被杏四娘和说书人各抽了一顿,铩羽而归,又没胆子把仇记在两位狠人头上,只能迁怒于青丘狐坟,仇恨已经不共戴天。 所以提起青丘狐坟,玉漳山的狐妖声音明显拔高几度。 陆缺此时心里多少有了些底,从容不迫道:“尊驾怎么称呼?” “玉云栈!” “在下陆缺。” “区区筑基后期,眼看就要死了,没必要跟我报名讳。” 陆缺不急不躁:“出身自参合宫,自然还是得讲点玄门正宗的规矩。” 玉云栈觉得些奇怪,明明已经跟陆缺讲明自己有金丹境界,他为何还不逃,难道是为了刚才那两名同门拖延时间? 他试探道:“小子,你觉得你留在这儿能挡住我几刻?那姓梁的女修伤势极重,姓赵的也已经疲惫不堪,纵然拼着命跑,也跑不出几百里,不需半个时辰玉某绝对能让他们俩到幽冥和你团聚。” “呵呵呵。” “你在用笑声掩饰你的慌张吗?” 陆缺依旧左右四顾着,“我说我要宰了你,你肯定不信。” “苏寒衣给你灌什么**汤了?让你这么有自信。” “玉道友还认得我师傅。” 玉云栈声音带着丝丝阴凉道:“我早晚必杀苏寒衣。” 陆缺咧嘴,“就你这盘菜,还不配让我师傅下筷子,你连金丹中期都不到,不客气地说道行挺低的。” “大言不惭!” “玉云栈,我抓到你了!” “什么意思?” 陆缺按着肩膀活动筋骨,同时道:“我留在这儿跟你扯了这么久,当然是害怕你去追击我的同门,另外也是在找你藏身的狐狸窝啊,你在这片区域也用了镜花水月神通遮蔽是不是?” 玉云栈讥讽道:“苏寒衣还真拿当亲徒弟,把镜花水月的要诀都透露了。” “对了,我说我叫陆缺,你就信吗?” “……” 陆缺狡诈一笑,丹田中金丹转动,通仙九窍雏形吞吐灵气,喷薄丹息,使大周天运转滚滚流淌,霎时酿生三品仙武道罡。 宛若潺潺春雨,飘散向此地乾位。 三品仙武道罡已裹挟本身武道意蕴,一级炽烈如火的气血力量,由阳脉激发,便能破妄镇邪。 镜花水月虽是天赋神通,但也在幻术范围之列。 道罡可破! 当然。 这个前提是玉云栈的道行没有高出陆缺一阶,而现实也正是如此,他不过也是金丹初期而已。 但见衍化如春雨的仙武道罡洒落在此地乾位,空间立即出现震动。 就好像窗户纸被捅破,露出了房间里得真实风景。 ……… 第499章 炼心磨剑 陆缺转腕振刀,灵力涟漪激荡落霞衣,上面泥泞纷纷剥落。 往来三四合,气机越发通畅,灵气运转加快了许多。 金丹的真正实力初露端倪。 此战,陆缺力求死战! 为青丘狐坟清除隐患还在次之,更重要的还是刚跨过一大阶,需要开锋磨剑。 陆缺的修行路和雪初五不同,雪师姐坐关参悟就会有很大提升,而他则需要以战定心,以战问道。 一念安定。 仙武道罡由断夜刀锋激发,挥洒出陆缺自悟的第三刀倒卷重霄。 玉云栈掐诀御剑,白玉飞剑迸发镇压之力。 两股力量在泥沼上方七寸相交,波动席卷方圆十里,轰!区域内爆发出一道道犹如火山喷发般泥浆流,直冲入云霄。 泥沼翻腾如海,黑色的泥浪瞬间淹没已干涸的土地。 南承泥沼盘踞着不少修士与妖兽,不过常在外面行走的以筑基居多,老远看到这幅战斗画面,就明智地选择了遁走避开。 修仙界的热闹可不是那么好看,说不定一个战斗余波扑过来,命就没了。 所以,战局无人打扰。 陆缺和玉云栈各自催动招式,做灵力积蓄上的角斗。 陆缺凌空悬立在喷涌的泥浆柱之间,手中断夜缓缓上移,但承受白玉飞剑的镇压,又猛然下坠半寸许。 “自悟的刀法到底不如先贤千锤百炼出来的剑诀。” 心念一闪,陆缺当即收刀换拳。 玉云栈耸肩而笑,“弃刀换拳,就得比拼力魄力量,你嫌死的不够快。” 人身哪儿有先天妖兽体魄强悍? 只可惜这点在陆缺身上不成立,他一拳轰出,道罡呼啸如蛟龙出海,气势瞬间覆盖玉云栈所在的华美楼阁。 拳印凝聚,空间轰鸣,霸道的仙武意蕴黑云压城。 南华铁木打造的地板寸寸崩裂,溅起一道道如阵木屑。 刚才还面带讥讽的玉云栈,心情蓦然沉了一下,来不及细想陆缺为何如此强悍,就匆促地变幻剑诀。 白玉飞剑受到催动,光芒绽放,化成高百丈的巨剑。 第501章 爱才之心 细微的结冰声响起,一层白霜从陆缺指尖蔓延到手背。 阴寒之气蚀骨。 但陆缺没有动用丝毫灵力,只是以体魄扛着。 如此情形让季南茵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她已倾尽全力进入伪金丹境,每一息都在承受超出负荷的压力,脏腑如灼,血液如沸,然而结果却如蚍蜉撼树。 对方灵力涟漪都没有波动。 季南茵脸色苍白凄然。 而腹部的贯穿伤还在让她不停流血,鲜血流红了凌云宝衣衣带,顺着末端吧嗒吧嗒地往下淌。 其实就算陆缺不动手,季南茵也会因为超出负荷的运转灵力,导致经脉寸断,气绝而亡。 两人默然僵持。 渐渐地。 季南茵牙缝流出了血迹,一口殷红,只是身上背负着大宗门翘楚的骄傲,目光依然凌厉。 可战败身死,而不可降。 陆缺此时倒犹豫了。 要杀季南茵的话,挥手之间。 只是…… 季南茵修行三十二年,按七岁开蒙算起,如今还未满不惑,在这个年龄段,又有此等实力的人少之又少,陆缺所知,仅有相轲、丰滢、雪初五三个。 季南茵甚至还要略强于雪师姐半筹。 如果此时杀她,修仙界或许就少一段惊艳传说。 境界渐高的陆缺没来由地萌生出惜才之心。 老了吗? 陆缺摇头自笑,同时弹指向季南茵挥出一抹仙武道罡。 仙武道罡青如春溪,落到季南茵身上,以封禁之力斩断了她的术法根源,使之命火倒流回穴窍玄关,伪金丹境溃散。 那枚冰山印失去灵力操控,转瞬化为原来大小。 陆缺伸手接住冰山印,飘然飞落到玉云栈的楼阁。 “你过来!” 季南茵死都不惧,更不惧陆缺会耍什么阴谋手段,跟着落到楼阁上,死死按着腹部伤口。 她道:“叶前辈不杀我?” 叶间川在参合宫深居简出,似乎默默无闻,但放眼修仙界,名气其实很大,光是和康回的绯闻都让人议论不绝。 这些年进了参合宫精研堂深造,风声也已播散出来。 叶间川可是要成就大能的候选之一。 季南茵见陆缺战力非凡,声音也年轻,便不疑陆缺刚才的话。 他就是叶间川! 陆缺道:“你道行低了一大阶,就留给我们参合宫的后辈对付更合适,我杀你有失身份。” “参合宫会这么讲江湖道义?” 陆缺皱眉,五大宗其他宗门都把参合宫妖魔化成什么样子了?竟让门下弟子这么看参合宫。 不过话说回来。 参合宫弟子也不认为浮生仙门的人是什么好玩意儿。 ……修仙界的事真真假假,实难分辨。 陆缺替宗门反驳道:“在下认为能研究出来封息香的宗门节操更低。” “哼!” “言归正传,我不杀你可以,但你得发个心证大誓保证不将今日之事讲出去,叶某很怕麻烦。” 能捡条命回来对季南茵已是大幸,发心证大誓自然没问题。 她本来还以为有什么过分条件。 “好!” 季南茵应了一声,四指指天,以道行及性命为赌注向天起誓。 陆缺略微沉吟,“誓言把你爹娘祖宗也加上。” “你——” 季南茵气的跺脚,胸前波澜跟着跳动,波澜壮阔。 陆缺冷眼扫了一眼道:“放你一条生路已经与我行事风格不符,别让我反悔。” “我以后回到参合宫向叶前辈讨教!” “无所谓。” 亲眼看着季南茵发下心证大誓,生魂被一抹天道晕纹约束,陆缺才略微放心,将冰山印抛给了她,随后翩然飞身离开。 ……… 一路飞过南承泥沼,没再遇到什么旁枝末节。 将近晌午到达承州云华郡。 陆缺落下云头,找了家简朴干净的客栈投宿。 云华郡郡城还算繁华,清雅幽静的上等客栈也有,不过陆缺钱囊比脸还干净,银子仅剩下区区五两,只怕住不起。 匆匆进入房间,陆缺叮嘱店小二没有吩咐不必过来,就闩上了门闩。 和玉云栈一战落幕,“赤焰狐爪”带来的狐焰气息却还在陆缺体内作祟。 这点必须尽快解决。 陆缺点上玉合静心香,倒了杯清水喝,然后盘坐运功。 首次斩杀金丹的兴奋之情,在心里来回翻动,沉淀近两刻才缓缓平静,运功就耽搁了会儿。 此刻。 狐焰气息已深入五脏六腑,烈之如风,灼之如火,在脏腑中吹动肆虐。 “还挺严重。” 陆缺内视人身小天地,轻声感慨,继而运转《断古心法》化解狐焰气息,伴随着周天运转,自身气息拔升,狐焰气息就被排挤到了穴窍玄关位置,从穴窍玄关冲出体内。 两个时辰过去。 狐焰气息被驱散了三成。 陆缺全力运转《断古心法》,不敢半分分神,精神有些疲惫,连玉云栈的咫尺空间里有什么东西都没有查看,就倒在床上睡了。 一夜无话。 翌日。 陆缺照例黎明起来,盘坐运功,又把狐焰气息驱散了三成,到夜里再次运功,终于把狐焰气息祛除干净。 ……… 在云华郡的客栈住了两日,第三天早晨陆缺才继续赶路。 大白天赶路,走的都是经过郡城县域的阳关大道。 主打的就是一个安全。 阳光很好。 陆缺驾驭涉水飞舟悠悠穿过云层,将要飞过承州边界时候,后面追过来了一只相同的涉水飞舟。 感觉到灵力涟漪晕散的舟尾,回身查看情况。 来人面容美艳,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温婉笑意,身段婀娜美腴。 正是丰滢丰师姐。 陆缺放缓涉水飞舟的速度,等着丰滢飞过来。 丰滢打眼先看到陆缺脸上的罗刹鬼面面具,压着眉头道:“陆师弟带个鬼脸是准备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脸皮薄,害怕被人骂小白脸。” “哦懂了。” “丰师姐这是要远游磨砺?” “我是到无虚海上的黑石岛坊市买点修行材料。” 陆缺笑道:“巧了,我正好要回吴州老家去,咱们同路。” 丰滢收起自己的涉水飞舟,跳到陆缺的涉水飞舟上,取出丝巾拭了拭额头汗珠,“那正好让师姐打个顺风船。” “十两。” “什么十两?” 陆缺伸出手道:“载你去吴州的船钱。” 丰滢打了下陆缺手掌,“你是穷疯了?在这事上刮油水。” “师弟不才,如今身上积蓄就剩下三两六钱,担忧回到吴州老家,看到故人的孩子们都掏不起红包。” “就剩三两六钱?那你可真够不才的。”丰滢掩口一笑,取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塞给陆缺。 “我很快还你。” ……… 第503章 重临海上 在云华郡客栈投宿的两晚,陆缺休息的很好,精神饱满,这晚就没睡。 到寅时平旦。 陆缺闭目养神了两刻,调匀身体气息,取出一枚真息丹服下。 药效发作很快,仅仅过去半刻,就在丹田天地中引起九股汹涌气旋。 此气旋以通仙九窍为根,人身中枢为主干,穴窍玄关为枝叶,收拢灵气如练。 在《断古心法》的调和下,弥漫于陆缺周身的灵气渐渐凝聚细微的灵液珠,如一抹浮动的雾,随着呼吸涌入丹田。 ……真息丹的效力持续了一个时辰。 陆缺周围恢复平静,飞扬不绝的发丝缓缓落到肩头。 他依然安坐不动,运转《断古心法》归拢体内翻涌的气机。 根据灵气入体的情况判断,服用一枚真息丹,大约相当于陆缺自身修行六天,效果还算可以。 ……… 外面天色蒙蒙亮了。 陆缺简单洗漱,从房间出来,喊了声暂住东面房间的丰滢。 伏海水晶也是难得的修行资源,往往有价无市,此次黑石岛坊市透出了风声,势必已经引来不少势力争相竞购。 必须得早点去。 陆缺连喊三声,房间里仍没有动静,干脆推门进去。 丰滢连续赶路两万多里,身心俱疲,昨夜春心萌动,和自己玩了点手段,到寅时两刻睡下,这时候还没入梦多久。 大概是吴州天气炎热,还把毯子给踢开了。 双腿裸露在外。 本来就短的素纱薄裙折皱上翻,招摇着诱人的春光。 该看的不该看的,陆缺尽收眼底,头都有点大。 这大概就是…… 不怪师弟不做人,只怪师姐太诱人。 陆缺不客气地领略了片刻海棠春睡的景色,移步走到床前,“丰师姐?” 丰滢呓语道:“让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晚点就起来练气。” 丰师姐的姿态像极了那些少年时就拜入宗门,黎明即起,天天枯燥炼气,满是心理阴影的参合宫新弟子。 当然。 她本就是从那种日子熬过来的。 陆缺笑了笑,并拢剑指轻轻点在丰滢眉心,催发自身纯阳之气,化为一粒金芒,替丰滢消除精神上疲惫。 第505章 无意暴富 被削掉左耳,凌月塔女弟子终于消停,心里纵然万般不服,也不敢再嘴硬,捂着耳朵仓惶逃掉。 强龙不压地头蛇,那是龙还不够强。 当年参合宫陈兵大夏南面边疆,逼得浮生仙门宗主都得自裁谢罪,相比之下,凌月塔才算哪根葱? 大庭广众就挑衅参合宫翘楚,丰滢斩掉凌月塔女弟子左耳都算轻的。 无人会为此鸣不平。 风波很快平息。 黑石岛坊市开了城门,诸多等待已久的修士鱼贯而入。 丰滢推搡始终作壁上观的陆缺,含笑打趣道:“见师姐被外人刻薄都不帮忙,同门之谊可真浅啊。” 丰师姐对内春风和煦,对外强横霸道,颇有几分黎宗主之风。 处理这点小事,何需他人援手? 陆缺淡笑:“我刚才也曾在心里为丰师姐呐喊。” “真能胡扯。” “走了。” 两人进入黑石岛坊市内部。 随着修界进入兴盛初期,各种修行资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黑石岛坊市比从前繁华了许多。 短短十几年,店铺数目已翻倍增长。 就连石砌的道路两边儿,都有做小本买卖的散修摆摊。 他们兜售的修行资源品阶或许不高,但有许多古古怪怪的东西,参合宫卷轶浩瀚的藏书楼都不曾记载。 丰滢沿路浏览,颇觉有趣。 往前数百步,转过之字形的弯儿,正前面一个地摊被围的水泄不通。 摊子上摆了个直径四尺的巨大眼珠,眼珠呈淡金色,瞳孔里凝聚着六道古老而晦涩的符纹,不知是那种妖兽的眼珠?众人因此争论不休。 陆缺侧着身子往里面搂了一眼,也没看出所以然。 只不过蕴藏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没有丝毫反应。 这就说明巨大眼珠蕴藏的灵气积蓄,早已随着时间消散,纯纯的大而无用。 陆缺略微一扫,就带着丰滢赶往黑石岛坊市最大的店铺宝汇楼。 黑石岛坊市就是以宝汇楼为基础发展起来,先前还负责发行赤丹票,如果有伏海水晶这种珍奇修行材料交易,必然也会通过宝汇楼。 老字号更值得信赖! 陆缺把丰滢领去宝汇楼以后,就先出来了。 约定中午在坊市门口碰头。 第506章 喝杯薄酒 参合丹坊还是给本门弟子打折扣的。 陆缺只花了四千多普通丹劵,就买到四十瓶火返丹,两瓶木元丹。 ……丹劵由五大宗门和钦天监、镇邪司为信用背书,价值非常高。 说句不好听的。 小门小户的修行世家,一位貌美且保持完璧之身的筑基初期,四千丹劵就已经足够当做聘礼! 所以陆缺斩杀玉云栈搜刮其修行资源,可谓一口吃饱。 从参合丹坊出来。 陆缺弄清楚了丹劵的具体价值,心情分外舒畅。 而容颜能够博得异性青睐,财富的功效更佳。 几名女散修从参合坊市跟出来,清楚陆缺仍有两万丹劵,阔绰的不可一世,不时地挺着胸收着腰朝他搔首弄姿,眼神极尽娇柔妩媚。 一位面带桃花女筑基初期上前搭讪。 “道友原来是参合宫的俊才,我对参合宫仰慕已久,修行之处距离黑石岛也不是很远,道友若是无事的话,赏光到我家里喝杯薄酒如何?” 参合宫弟子的身份,不菲的身家,这对无依无靠的女散修来说无疑是天大诱惑。 倘若靠上这棵大树,起码往后好几年的修行资源不用发愁。 所以她愿意用自身美色搏一搏。 底层散修的求存之道,也无可厚非。 但陆缺婉言拒绝,“抱歉,我还得等我师姐。” 面带桃花的女修尤不死心道:“令师姐似乎有些蛮横。” “谁说我蛮横来着?” 丰滢适时出现在陆缺身后,笑容温婉,落落大方地挽住陆缺手臂,将他从几名女修的包夹之势挽救出来,一路带到黑石岛坊市外面。 师弟也是血肉之躯,哪儿抵得过这些床帷豺狼? 她们几个恐怕都是阅历丰富的! 不过丰滢很意外陆缺脸上戴着罗刹鬼面面具,怎么还如此招蜂引蝶?因此就闲问了一句。 陆缺道:“无意间露富了。” “你有很多丹劵?” “掌管参合丹坊的钱师叔说我手里的丹劵可以折合二十万普通丹劵。” 丰滢眨了眨眼,抿嘴笑道:“师弟。” “怎么了?” “其实师姐我也很仰慕你,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赏光和师姐喝几杯薄酒如何。” 这几句话说出口,陆缺还没反应,旁边几位聊闲话的散修瞬间酸到了心坎儿,就丰滢这身段,这脸蛋,倘若愿意纡尊降贵,他们百万丹劵也舍得花。 无奈人穷志短,钱囊空乏,几人凑成团也拿不出一万的丹劵。 第519章 东出新济 刘铁头粗糙的手从顾近长手腕垂落,疲惫的脸在最后时刻露出释然。 身为军卒,幸不辱命。 这比他年轻的性命更为重要。 顾近长为他擦了擦脸,温声呢喃道:“睡吧,孩子,我会带你回家。” 一声飞剑低吟,传遍云霄,以为悲鸣。 剑光疾速飞向参合宫,径直落到宗主处理政务的北斗阁,顾近长扶着刘铁头的尸体不便行礼,向侍卫出示弟子令牌道:“望月谷堂口弟子顾近长,有要事拜见宗主。” 弟子堂的弟子层阶很低,遇事的正常程序是通禀本堂掌事,依事态轻重,再考虑是否向宗主汇报。 顾近长此举明显越级。 侍卫准备挥手打发顾近长回去,但他立刻就把要紧话倒了出来。 “新济国景台宗十四名修士犯我边境。” “进来说。”黎鸢的声音从北斗阁传出。 “多谢黎宗主。” 顾近长带着刘铁头尸体进入阁内,将刘铁头带回来的军情一字不漏禀报给黎鸢。 须臾沉默。 黎鸢向门外发号施令,“擂响檀云鼓。” 简单五字,在顾近长掀起惊涛骇浪,黎宗主这是要做什么? 檀云鼓可是参合宫的第三名鼓,鼓声一动,合宗上下,除去丹塔、炼器坊、杂役堂等,其余人只要不是坐死关,都得在半刻钟内进入战备态,随时等待差遣。 就是宗门战备啊。 这种引动全宗的声势下,顾近长的身份就显得很卑微,自然不便多问,向黎鸢行礼告退。 顾近长刚刚驾驭飞剑升空,檀云鼓的鼓声就响了起来。 鼓声随灵力涟漪扩散,传遍参合宫,声震于野,气上九霄。 几十道流光从参合宫各处飞向北斗阁。 第二个到的暗堂堂主付无痕还没有跨过门槛儿,就听黎鸢的声音道:“付无痕,你带几名暗堂弟子赶赴临渠军豹卫营驻扎的边境,把那儿具体情况弄清楚,如果遭遇新济国修士,留二三个活口,其余全杀。” 出身妖族付无痕嗜血好杀,听到这事激动地搓起手。 “金丹及以下的小修士呢?” “从这刻起新济国修士为参合宫死敌。” “早早早、早就该这样。”付无痕有激动起来就结巴的毛病。 “给你两刻钟时间查清情况,派人回来向我通报,你本人暂留边境线,以防再有新济国修士趁机越境。” “是!” 付无痕拱手而去,带了十六名暗堂弟子赶赴豹卫营驻扎之地。 此时参合宫各堂堂主、各弟子堂掌事、及长老会两名成员均已到达北斗阁,按座次坐定,没有任何耽搁。 黎鸢简略叙述新济国景台宗修士犯边之事,迅速做出决定:“新济国数典忘祖,景台宗狷狂自大,蔑视我大夏久矣,世俗之事会由大夏王师平定,但关乎修士事宜,参合宫责无旁贷,本宗主决议今日发兵诛灭景台宗。” 轮值宗主不是参合宫最高战力,但代表了最高战力长老会,故而独断乾纲,手握生杀之柄,有对外开战的权力。 所以这不是商议,乃是决议。 黎鸢从容冷静地下发命令,“积山堂先备四艘丛云战舟,其他各堂抽调六分之一的力量候战,长老会请出四名练虚境长老压镇,一刻钟后开拔。” ……… 檀云鼓鼓声响起。 青云浦堂口的弟子全部都以最快的速度集中到了名录阁,列成阵列,肃穆以待。 陆缺在堂口大战绽放异彩,地位水涨船高,算是青云浦筑基弟子的表率人物,哪怕心里不愿意出风头,也被师兄弟推到前面和丰滢并肩而立。 这就和当年霜降大比,望月谷那边儿是顾近长和雪初五站在排头一样,被同堂师兄弟都认可了。 实力及品行所致…… 陆缺人模狗样的站在筑基队列前面,拧着眉头思量,参合宫怎么突然进入紧张地战备状态了。 “丰师姐,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发生什么不重要,要做什么才重要。” “做什么?” 丰滢故作深沉道:“打仗,准备着宗门捐躯。” 参合宫如果出现危机,陆缺也有宗门共进退的觉悟,但现如今大夏的修仙界还算清平,各大宗之间尔虞我诈为主,远不到刀兵相见的程度,而那些小规模的宗门和修行世家,就算是头铁敢撞参合宫这座大山,也只是自寻死路,有什么仗可打的? 陆缺想不出个所以然,也没再和丰滢闲扯。 俄而。 到北斗阁议事的南宫月漓去而复返,落在名录阁正上面,难得的严肃道:“点到姓名的人跟我走。” 大嗓门钟素问道:“咱们要干谁啊,南宫掌事?” “事情紧迫,路上会告诉你们。” 南宫月漓先点了两名元婴、十二名的金丹的姓名,接下来从筑基弟子中点名。 丰滢、陆缺、雪初五、严高玄、钟素几个赫然在列,总共五十五人。 灭宗大战,筑基境还不堪大用,只不过黎鸢想让宗门出色后辈见见世面,让他们有所成长!再大的宗门也有新老交替,得从一点一滴的事培养起,将来才好让他们撑起宗门大梁。 一行人跟随南宫月漓迅速赶往宗门八卦形建筑。 四艘丛云战舟已经横在天空。 光这四艘灵舟就让在场所有金丹及以下的弟子开了眼,其形长千丈,宽三百丈,高一百零八丈,巍峨如山,投下的阴影已遮天蔽日。 这居然只是灵舟!? 饶是金丹境大都在参合宫待了一二百年光景,也不知道宗门还有这种事物。 驾云登舟,舟身篆刻符箓阵法,更让他们感觉晦涩深奥,仿佛蕴含着种种能掌控万物的规则之力。 宗门底蕴也忒深了。 但这其实还不是参合宫品阶最高的灵舟,长老会手中还有三千前年人妖大战时候灵舟圣器。 ……八大弟子堂的人全部聚集到了一艘丛云灵舟上。 参合宫八大素质地板重聚,但这回难得没有喷唾沫星子,各管各的事,各管各的弟子。 南宫月漓跟堂下弟子说明状况,最后以一句终结:“此次咱们就是要到新济国去诛灭景台宗。” ……… 第520章 将士神武 雪岭山林以下,两国界河河畔。 豹卫营的建筑几乎悉数摧残,还未熄灭的火苗遍地都是,冒着苍凉的黑烟。 临渠军豹卫营四千五百余人,此战,自豹卫将军到军营伙夫全部阵亡。 很多尸体都被烧得焦黑如炭,甚至缺失了手臂或者腿,就好像一尊尊黑色塑像,用最后的姿态展示当时战况惨烈。 然,四千五百余名将士皆为正面受伤而亡。 以肉体凡胎迎战修士的大夏将士,不曾因生死而避战,不曾因势力悬殊而退却。 四千五百余具尸体皆为丰碑。 让化神出境的暗堂堂主付无痕都动容的是,豹卫营将士以凡人之力,斩杀了两名景台宗筑基修士! 他不知道要有怎样的意志才能做到这种事。 但事实俱在。 豹卫营将军虽死不倒,手持重大戟贯穿自身,从背后透出的戟刃,也贯穿了一名景台宗弟子的胸膛。 那是对他来说无比强大的筑基中期。 或许。 豹卫营将军有军阵的加持,但这依然是可以名垂青史的神迹。 将军神武…… 另一名死亡的景台宗弟子同样是筑基中期,身上被二十条钩索铁链束缚,但另一头的牵锁链之人,或先天宗师,或入腑境,根本抵挡不了筑基的力量,害怕锁链脱手,全部将铁链栓到身上。 经历一场惨烈搏杀,二十位豹卫营将士全部被烈火烧死,仅剩遗骸。 但他们在生命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开手中锁链,为豹卫营弓弩手争取了搏杀修士的机会。 近二百名持牵机弩的精锐弓弩手,以燃烧自身气血和寿元为代价,破了景台宗修士的防御,将之射杀。 他们没有留下姓名,但会留下传说。 大夏将士神武! ……… 付无痕查看了豹卫营情况,暗堂其他弟子也讲雪岭山林下面村镇的情况探明,汇合以后,相互通气,很快查清来龙去脉。 原来是雪岭山林下面的大夏百姓,偶然在林间采集了九朵“地脉奇兰”,不知怎的走漏了消息,被景台宗修士所知,因此引来大祸。 新济国人狷狂自大的毛病深入骨髓,修士同样如此。 正如《医经》记载。 脑残,无药可医! 看惯了新济国文人臆造出的典籍,真把伪史当成了事实,以为雪岭山林属于新济国土,区域所产的天材地宝,也当属新济国修士所有。 于是景台宗十四名修士越境劫掠。 他们的道行不知究竟如何,但面对寻常百姓就有种“我好强”的感觉,一言不合,就大逞修士威风,连屠九个小山村,杀人三千八百,并夺了地脉奇兰。 随后屠灭豹卫营,扬长而去。 ……这里不得不说的是新济国修士在意淫方面的造诣旷古绝今,屠灭豹卫营,就好像是已经杀穿了五大宗门,势不可挡,大夏修士尽皆俯首,这是着急回宗门庆功。 而以新济国文人的尿性,也会将此意淫添油加醋的记入修仙史。 记载:“元平十四秋,景台宗十四仙师攻入大夏五宗门,斩黎鸢一臂、折断衡玉真人飞剑、介凡夫龟缩避战、余尽春上表、说书人请降。” 心有多大,修行史就有多野。 不过新济国没有历法,纪年也是按照大夏钦天监拟定的历法纪年。 这点还有赖于新济国后来人继续偷。 偷完了,再把“元平十四年”几字改过来就是。 他们熟门熟路。 ……… 付无痕调查速度的很快,但黎鸢的决策能力和整个参合宫的执行力同样出类拔萃。 在付无痕回宗禀报情况时,四艘丛云战舟已经出宗五百里。 前后还不足两刻钟时间。 四艘宏伟丛云战舟横于天际,上面集结了四名炼虚境,十六名化神境,七十一名元婴,二百三十三名金丹,四百六十名筑基。 黎鸢随舟亲临,就在排头的第一艘丛云战舟里面。 “这点事宗门还亲自来,真给新济国景台宗脸了?” 付无痕心思闪转,身影一抹穿过空间的黑烟,落在黎鸢的跟前禀明情况。 黎鸢凤眸眨动,平静脸色却莫名地让人感觉到一股蚀骨的阴冷,饶是付无痕已有化神境,都感觉脊背发凉。 黎鸢语气不容置疑道:“你继续带着暗堂弟子守在界河一线。” “是。” “这几日凡是接近界河的新济修士,求和者杀,乞降者杀,驻留者杀,不拘是不是来自于景台宗!如果手下人数不够,可会宗门请示巫师兄调集,但绝不可漏掉任何一个新济修士。” 付无痕躬身抱拳,拳掌相击声清脆,“漏掉一个,我提头来见。” “去吧。” “黎宗主需不需要景台宗的具体势力详情?” 黎鸢宽大袍袖挥动,表示不用。 参合宫几乎新济国比邻,乃大夏修仙界东面壁垒,防范于未然,周边异国的修士势力,黎鸢怎么可能不清楚?这是作为五大宗宗主的基本修养。 知己知彼,时刻备战。 ……新济国地寡人稀,景台宗就是他们国家唯一也最大的宗门,占了新济国修士实力三分之一。 此宗门四千修士出头,最高战力是三位化神境,其中宗主金哲久战力最强。 黎鸢手头也有金哲久的详细资料,并且熟稔于心,想到了此人,从容的脸上忽而涌起一抹异色。 大概是碰到脏东西的恶心模样。 怎么说呢? 新济国人的小国寡民思想太深,既自大又自卑,做什么事都想往“大”字上沾,以此来为脸上贴金,金哲久有个景台宗弟子上的尊号,叫做哲久大仙帝。 金哲久欣然受之,与人言语,习惯于本大仙帝四字开头。 黎鸢都替他觉得尴尬。 大夏大能如介凡夫、衡玉真人、余尽春以及参合宫几位渡劫境等等,都是随时可以破开天门飞升的,而老爷子介凡夫的实力,更是能与真仙齐平,但这些人从来不会以名号来标榜自身实力如何如何。 老爷子介凡夫,叫他声介老头,他都笑呵呵地答应。 区区化神境,以大仙帝为号,脸皮怕是得比大饼还厚。 他压不住这名号!该死! ……… (这章有点难写,作者就这样实打实的写,也感觉很魔幻,但事实还真就是这么魔幻,生活高于小说创作啊,某棒他就是这德性。) 第521章 冰山一角 南宫月漓领着青云浦弟子进入船舱,沿阶而下,经过一道道长长的走廊,宏伟的圆月拱门映入眼帘。 两尊玉色塑像列于圆月拱门左右,高有九丈,周身覆盖玄妙符文。 塑像乃是术法傀儡中的一种。 一旦激发,能施展出九门仙武,九类术法,九道密符,九种阵法,被称为“府界圣兵”,实力抗衡化身初期不在话下。 而每艘丛云战舟都配备有四十八尊府界圣兵。 倘若府界圣兵悉数出动,结成四十八重府界杀阵,威力成几何倍数增长,有望绞杀炼虚…… 两艘丛云战舟的战力,就能抹去任何中等偏上的宗门。 没有例外! 人妖两族大战后兴起的各宗,和继承上代修士道统的参合宫比底蕴,犹如萤火与日月,存在本质差距。 当年黎鸢率领参合宫南征浮生仙门,二十四艘丛云战舟全部出动,黑云压城,可想而知从来都不知道修仙界还有丛云战舟的浮生仙门门众,心理压力会有多大?其宗主与副宗主不以死谢罪,浮生仙门只怕不会剩下几个人。 到达圆月形拱门前面时,南宫月漓随口和堂下筑基弟子讲述了府界圣兵。 众人大眼瞪小眼,鸦雀无声。 这他妈也太生猛了吧? 几息后。 钟素压着嗓门问道:“南宫掌事,之前怎么没听过宗门里还有这种大杀器?” “当年弹压浮生仙门之后,其他四大宗和镇邪司、钦天监、一些其他宗门,都认为丛云战舟实在太过霸道,在修仙界形成了极大舆论压力,迫于这点,长老会就下了令,如果不是其他宗门主动和参合宫打宗门战,咱们参合宫就不出动丛云战舟。” “最终解释权归咱们参合宫所有?” 南宫月漓抬指弹了下钟素脑门,“有点长进啊。” 说罢。 南宫月漓手掌翻飞,法印变幻如影,凝聚出一道玄妙剑符,以为密匙,打开了圆月形拱门。 里面宛若神圣的上界殿堂,芥纳乾坤。 面积竟有十几顷! “这是专属咱们青云浦堂口的青云殿。” 走在筑基弟子前面的陆缺,一副乡巴佬进城模样,上下左右观望。 他看见显眼的是殿堂顶部,上面有十八道宽阔水流如巨龙悬绕,流动不绝,一颗颗大如水缸的蓝色圆球浮在水流内部,数目约有两千。 望见水流中的蓝色圆球,蕴藏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剧烈剧烈骚动起来。 所以浓郁渴望侵袭陆缺三魂七魄,呈现于眼眸,显现成了贪婪的光。 那是? 陆缺指尖轻微颤动起来,身不由己。 南宫月漓眼观六路,看见陆缺脸上的异样,啧啧笑道:“到底还是小牲口眼毒,你没有看错,水流中的蓝色圆球,正是由阵法聚拢压缩的天地灵气,每颗大概相当于金丹后期的灵力积蓄。” “啊?” “啊!” 青云浦弟子“啊”的异口同声。 南宫月漓很满意他们的惊讶之色,耸肩大笑起来,接着又解释道:“悬浮于宫殿顶部的灵气圆球,能作为补给之用,到了情况危急的时候还能随《曲水寂灭阵》引爆,单单一座青云殿就相当于两千金丹修士搏命同归,每艘丛云战舟还有八座与青云殿规模相同的殿堂,你们想想威力究竟有多大?就他娘的一个字,超生猛。” 南宫月漓紧接着补充道,“今天你们也算见识了宗门底蕴的冰山一角,以后出去游历,跟人提起宗门都给我挺起胸膛。” “哦。” “丰滢和初五就别挺了。” 被点到名字的两位美女各自刮了南宫月漓一眼。 南宫月漓反瞪了过去。 夸你们身材好,瞪什么瞪? 真不识好歹。 ……… 正在这时。 殿堂顶部的水流忽然投影出黎鸢身影,犹如本人法相亲临,栩栩如生。 黎鸢凤眸如月照霜,宽大衣袖甩动,画面里蓦然出现被景台宗十四修士屠戮的豹卫营和山村。 “诸位都睁眼看清楚,这就是新济国修士所做之恶!” “新济修士犯我边境,杀我军兵,戮我百姓,残害性命八千四百余,烧毁屋舍一千一百座。” “我等身为大夏修士,生于大夏,长于大夏,一丝一缕皆来自于大夏土地,今我国人受异邦修士凌辱屠戮,诸位可愿随我东征新济杀敌?” 黎鸢的声音随着那些凄惨画面的变动,层层递进,带着无比强大的感染力。 话音一落,立即得到了青云浦堂口的激烈回应。 “我等愿往!” 众人异口同声,语气坚定,如雷动般回响不绝。 不单青云浦堂口,其他进入属于本堂殿堂的参合宫的弟子全是相同的反应。 凡参合宫弟子。 首先是大夏国人,其次才是修士。 这点写在参合宫宗规里,也记在参合宫弟子心里。 五大玄门正宗皆如此,哪怕是明面上就和参合宫不对付的浮生仙门,遇到了国人被欺凌屠戮的情况,同样也会出宗围剿。 家国为先! 在参合宫弟子情绪被引燃以后。 黎鸢接着说了新济国景台宗的情况。 “新济国景台宗自宗主金哲久以降,尽皆狷狂自大,此次倘若容让,往后新济国修士就会越发变本加厉,故此次我参合宫要一举歼灭景台宗,让新济国修士及新济国人长长记性。” “景台宗化神三人,元婴不过五十,金丹区区一百五名,此次东征,我参合宫出动的实力胜之十倍有余。 “唯独金丹以下的低阶战力,数目不如景台宗。” “但景台宗把先天宗师列入了修士之行列,以充脸面,实际炼气境于筑基境堪堪一千二百而已,我参合宫出动的筑基境皆是精英,可有以少敌多的信心?” 来的四百多名筑基齐喝:“有!” 黎鸢点头道:“此次征讨景台宗,即是灭他道统,也是我宗的一次练兵,景台宗金丹以下的低阶战力会留给筑基弟子。杀敌多者,会由宗门外事堂表奏朝廷为其封爵;不幸战死者,会由宗门授予阴神之职,享百姓香火供奉。” “战——” ……… 第524章 一刀百杀 曹宴递剑破阵,千万柄飞剑横空的恢宏画面煊赫于新济天穹。 灭宗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黎鸢镇静地立在丛云战舟舟头,如一杆笔直的战旗,身后不断有参合宫长老出阵迎战。 当绝大部分金丹以及以上的参合宫修士出阵后,黎鸢下达了最后一个决议: 如果天黑以前,仍然没有抹去景台宗,她将出动四艘丛云战舟上所有的府界神兵,结成“府界杀阵”清场。 既然携泰山之势压来…… 以黎宗主的铁血手腕,就不让大夏百姓和豹卫营的仇隔夜。 半刻钟以后。 景台宗上方百丈响起悦耳天音,盘结瑞气祥云,无数青莲在其中绽放。 华光弥漫,莲开千万朵,将景台宗方圆六百里隔成天上地下两层。 这是参合宫炼虚境长老的手笔 该长老的道行尤比曹宴更高,停在练虚境后期多年的老东西了,出手这招叫做“青莲界域”,心神开青莲,纳一方天地与股掌之间。 以青莲隔开此处天地,便是规则,天上修士一旦降落,道行就会被压制到金丹以下。 界域以内,他即法,即天道! 而这也是为了让宗门后辈施展拳脚。 黎鸢见时机成熟,挥袖示意八大弟子堂掌事可以率堂下弟子出战。 ……… 南宫月漓往丛云战舟下面俯瞰了一眼,转身交待青云浦弟子,“青莲界域以下就是你们的战场,战场容不得妇人之仁,所以遇到景台宗修士不论境界高低,都得杀!他们残杀大夏百姓和豹卫营将士时候,也他妈没考虑那只是普通人。” “弟子谨记!”丰滢率先应声,说罢就飞身而下,宛若一朵青色的花坠落到景台宗之内。 陆缺背负断夜刀匣,紧随而至。 之后青云浦弟子及其他堂口弟子鱼贯落入景台宗区域。 一座石砌的高台。 百名余景台宗弟子站在上面,了望大战形势,由于久受新济自大之风荼毒,智慧大有欠缺,以为他们宗主“哲久大仙帝”功参造化,举世无敌,很快就能平息争端,一个个信心满满。 瞧见了陆缺等人落入宗门,就很不以为然,鼻孔都要仰到天上去。 “大夏修士敢到我景台仙宗送死吗?” “听说参合宫还是大夏宗门,没想到才区区几百个人,哪儿有我们新济国的人才济济。” “瞧那名大夏女修祭出铁扇,分明就是抄袭我新济国的油纸伞规格。” “他们衣饰也是模仿我们新济。” “……” 一群大饼脸小眼睛的景台宗修士叽叽喳喳。 自大又自傲。 陆缺慢慢拧起眉头,这怎么和自己预想的截然不同? 按说品性坚毅者,逆行于人生长河,必沉默寡语,惜字如金,绝不该像景台宗修士这般的自大浮躁。 难不成想错了。 陆缺左手戴上罗刹鬼面面具,右手握住重刀断夜。 “你看那个大夏男修戴的鬼脸面具,那也是起源于我们新济的风俗。”一名耳朵扎耳洞的景台宗男修,指着陆缺议论,甚至还翻起了白眼。 扎耳洞的男修往又高台边缘走了几步,递来挑衅目光。 “喂,大夏修士,敢不敢来见识见识我新济国仙术。” 此人只有筑基中期道行,眼看其他堂口的弟子都已经在远处开战,丰滢和陆缺说了句,“师弟,一刀剁了他祭旗,咱们青云浦师兄弟都看着你呢。” “没问题。” 陆缺心神一定,挥手出刀,由于没和新济修士交过手,不知道是帮什么玩意儿,他出手非常地谨慎,甚至把道行放开到了筑基圆满的水准。 仙武道罡凝聚,青色刀芒如瀑布倒卷,从高台地面腾起。 倒卷重霄—— 高台在刀芒摧残下顷刻崩溃,刀芒从扎耳洞男修身体掠过,也从百余名修士身体冲刷而过。 砰!碎石与百余具身体齐飞,鲜血共衣衫碎片一色。 下一刻。 景台宗百余名的修士包括扎耳洞的筑基中期,身体砰砰落地,堆成一堆,全部都断了气。 气氛顿时寂静。 陆缺茫然立于原地,有点懵,这也没使出来金丹的实力啊,怎么一刀就斩杀一百多个? 他们其中虽然以炼气修士居多,但也有十几个筑基中期,十几个筑基初期,即便都不能正面与筑基圆满抗衡,适时闪避,也不至于只承受一击就全军覆没。 这种事放在大夏修士身上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散修都不可能。 陆缺陷入了深深得自我怀疑。 刚才一不留神暴露出金丹境的实力了?似乎也没有,金丹通仙九窍的吐息已经放得缓慢无比。 心里正犯嘀咕。 钟素抬脚就踹在陆缺腰间,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干你祖宗陆缺,你妈的一刀弄死百十来个景台宗修士,让你姑奶奶们还打什么?去你妈的,绝交,以后你别想再跟姑奶奶我说一句话了。” “我……不是我这……” 陆缺回过身青云浦众位师姐师兄师妹师弟,见众人目光不善,虎视眈眈,连忙解释道:“我没想阻碍众位师兄弟打仗立功,就是觉得新济修士或许道心坚毅,实战能力强悍,所以就全力出了一刀,真没有想到一刀会死这么多。” 钟素就指望着此战立功,在钟家扬名立万,眼下这种情形,希望俨然渺茫,气的叉着腰,气喘如牛,只恨没张一口獠牙把陆缺给生吞活吃了。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丰滢拉了拉钟素衣袖,出口缓和气氛,说道:“以前总听闻新济国色厉内荏,外强中干,没想竟然夸张到这种程度。陆师弟肯定也不清楚其中虚实,全力出刀只是想为师兄弟们树立打仗的信心,不是有意大伙儿争功的。” “你跟他有一腿,自然替他说话!” “嘶……” 钟素又瞪了眼陆缺,“他这么厉害,根本就办法打了。” 素来气质沉稳的死鱼眼师兄严高玄也点头表示赞同。 鱼小鱼同样嘟起了嘴。 头回参加灭宗大战,谁不想为豹卫营死难的将士报仇,谁不想表现表现,于公于私都不愿意只做个吃瓜的路人甲。 可是景台宗金丹以下的修士只有一千两百个,陆缺一刀劈死一百多,照这样打下去的,青云浦其他师兄弟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了。 论杀伐威力,青云浦师兄弟谁比得了陆缺《撼星拳》? 论抢人头速度,青云浦师兄弟哪个比得了陆缺的影闪? 丰滢看了看众人脸色,美艳脸庞露出无奈笑靥,拍手道:“要不这样,考虑到陆师弟的手段太强,就让他和初五师妹单独走一路,咱们和他们分开,兵分两路,这样既然师兄弟都有出手杀敌的机会,也能快点诛灭景台宗。” 钟素板脸道:“姑奶奶同意。” 鱼小鱼很小声道:“陆师兄,不是小鱼针对你,实在是你太厉害了,所以也同意丰师姐的建议。” 严高玄给了陆缺一个眼神,“恕师兄我也想为死难的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其他师兄弟意见相同,纷纷走到了丰滢身后。 陆缺因杀敌太多而感到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各位师兄弟可别因此忌恨我……分开了,你们可都小心点。” ……… 第526章 堕生镜阵 宗门大战四面开花。 景台宗弟子面对寻常百姓和肉体凡胎的豹卫营将士嚣张如洪水猛兽,但等到大夏修士降临,一个个都怂到了骨子里。 交战没有多久。 金丹境以下的景台宗弟子也开始全面崩溃。 陆缺和雪初五飘落到景台七峰第二峰的峰腰。 落脚处有座二层竹楼,规模犹如大户人家的闺阁绣楼。 本以为是寻常建筑,谁曾想走到正面就看见匾额上书“经坛”二字。景台宗的讲经之地! 楼前几座长条石桌,摆着几十个巴掌大小的瓷碟。 看起来琳琅满目,实则盛的只是各种咸菜,弃楼而去的修士估摸很爱这口,临逃跑时卷走了不少瓷碟中的咸菜。 交手两回,又看到眼前这寒酸画面,陆缺总算对新济修士有了正确认知。 什么奇葩玩意儿啊。 陆缺少有的露出满脸嫌弃之色。 雪初五转了转头,猜测陆缺应该是觉得景台宗修士太弱,不值当出手,拍了拍他手臂道:“咱们这次不是个人恩怨,不能因为实力悬殊就怠战惰战。” “我知道,只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奇葩。” “一方水土养一方水。” ……… 正聊着。 忽然有灵力涟漪蔓延过来,紧接着周围出现八十多道一个人高的青铜古镜,按某种古怪阵法,将陆缺和雪初五围在中间。 十六道人影在浮动的山烟中渐渐清晰。 这十六位景台宗弟子,先前在山下遇到了五枫亭堂口,交手几个照面,被闫红绡等打得吓破了胆子,依靠熟悉地利溃逃到了此地。 但此地只有陆缺和雪初五两人,他们人数占优,不由重新拾起勇气。 “护我仙宗,斩杀大夏修士!”操控青铜古镜的女修高亢呐喊。 其他景台宗弟子呐喊附和。 他们久受新济风气荼毒,脑回路匪夷所思,认为遮盖天穹的“青莲界域”乃是宗主哲久大仙帝的手笔,也只有哲久大仙帝有如此神通伟力。 所以压根儿就不清楚景台宗现如今的处境。 陆缺环顾景台宗修士,十六人道行均在筑基中期以上,筑基圆满也有三人,操控青铜古镜的女修在其中鹤立鸡群,进入了举液成丹的伪金丹境。 放在景台宗同阶中,应该算是一股不弱的力量。 陆缺视线落到操控青铜古镜的景台宗女修身上。 身段平平无奇,脸大如饼…… 算了,不看了。 大饼脸女修居高临下,歪着嘴道:“我们刚刚已经击败你们的主力五枫亭,你们两个散兵游勇还不投降?” 参合宫八大弟子堂,五枫亭仅次于青云浦,实力如何陆缺心里清楚,绝不是这几个歪瓜裂枣就能撼动的。 唉。 看来景台宗不只一个脑残,而是伪装成宗门的脑残聚集地。 大饼脸女修继续啰里吧嗦,“本座这仙镜阵法名为堕生镜阵,乃是新济国一等一的杀伐大阵,你们被困在其中,休想逃脱,等哲久大仙帝擒住了你们的贼首黎鸢,等着被一并斩首吧。” 雪初五轻笑道:“师弟,这人居然还听我黎宗主姓名。” 陆缺缄默不语,只是低着头从背后抽出了断夜。 大饼脸女修接上雪初五的话,神色突然义愤起来,喷着唾沫星子道:“我们新济的祥瑞九尾狐就是被黎鸢偷回大夏的。” 偷东西习惯了的新济,也养成了倒打一耙的劣习。 雪初五眸子变冷,“你说什么?” “九尾狐族大狐妖苏寒衣,本来就是生活在我们新济。” 嗯? 新济不仅偷大夏文明史,其修士更是变本加厉,编撰《新济修行史》时,把苏寒衣的名字都偷来,放到了新济万妖谱中。 雪初五官宦世家出身,自幼饱读诗书,涵养一样很好,此时也忍不住微微动了几下红润嘴唇,呢喃细语:“真你妈**!” 她转眸向陆缺,“师弟?” “我听见了。” 下一刻。 两人同时出手。 大饼脸女修眼眸一缩,似乎没有料到被困在“堕生镜阵”的陆缺和雪初五,还敢做搏杀之举,这要是新济修士早投降认输了。 两人表现出来的修为都是筑基后期,比她还弱一筹,不要命么? “不知死活!吃本座一掌!” 大饼脸女修板脸呵斥,向面前青铜古镜挥出一掌。 悬浮在半空的八十多座青铜古镜中,同时飞出硕大掌印。 这就是“堕生镜阵”的玄妙之处,布阵之人,以镜阵为媒介发出攻击,攻击招式的数目能提升八十一倍,且每招威力都保持原有威力。 相当于八十一个大饼脸同时向陆缺二人挥掌。 半空中掌印纷繁,封死了所有去路。 陆缺眼看一道道掌印压过来,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攻击路线,不躲不避,任凭掌印从四面八方砸身上。 以体魄开路,身形如箭,一往无前。 轰响的撞击声连续不断,掌印纷纷崩裂破碎,化成四溢的乱流。 霎时间。 正面二十四掌印悉数被陆缺撞碎。 大饼脸女修哪儿见过体魄这么强悍的修士,稀稀拉拉的眉头挑了挑,心感不妙,慌忙变幻指诀,打出一系列法诀。 就见青铜古镜镜面出现水纹般的涟漪,映出沉重的鬼斧头,即将破镜而出。 只是陆缺即便不施展影闪,即便把道行压到筑基后期的水准,爆发出的速度也依然远胜过大饼脸女修。 灵力酝酿,断夜在空中划过半弧。 十七道黑灰色刀芒泼洒呼啸,径直冲向大饼脸女修。 后者凝聚灵力屏障抵挡。 砰! 两股灵力激荡在半空爆裂,余波将二层竹楼从地面拔起,破裂成万千竹竿。 陆缺刀至人至,轮刀砸在大饼脸女修的肩膀,沉重劲力往下倾斜,带着大饼脸女修坠向地面。 “九尾狐妖苏寒衣生在大夏并州,长在大夏界山,这点,下辈子可记好了。” 断夜刀锋从大饼脸的左边肩膀坠落到了腰间,似乎没有受到血肉骨骼的阻隔,便将之一刀两断。 陆缺甩去刀身血迹,抬头往上,景台宗十五修士齐齐退了一步。 未曾交手,已然胆寒。 ………… 第527章 东征落幕 灰黑色刀芒与白色闪电交替,黑白两色占据了山峰一隅。 当断夜落定,对面人与灵盾俱碎,十六名想捡便宜的景台宗弟子已经尽数阵亡。 雪初五后摆的衣裙渐渐落定,曼妙身姿隐于裙下;脸颊染了几点血迹,衬得愈发孤绝冷艳。 坐关半年进境不少,连战两阵,都是以少胜多,她的状态依旧不错,灵力波动略微有些衰减,但服用火返丹,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师弟,我调息半刻。” 容颜绝美的雪师姐说了一句,立即坐落调息运功。 任凭周围尸横遍野,血流成泊,也没有任何避讳。 并原雪家几代在朝为官,受家风潜移默化,雪初五的家国情怀远比寻常修士浓,愿倾尽全力此战之中为大夏百姓及豹卫营将士报仇雪恨。 陆缺都能感觉到雪师姐的愤慨与认真,刚才作战,特意给她多留了几个敌人,自己才斩敌六人。 说实在的。 和新济修士接触越多,越觉得恶心,陆缺都担忧砍这些脑残砍太多了,断夜会变得邪性。 古今刀客常言“杀你污了我的宝刀”,此言不虚。 陆缺寻思了片刻,发散灵识注意着周围动静。 没一会儿。 青云浦的师兄弟很凑巧地赶到此处,大抵是战果不错,之前郁郁气闷的钟素也舒展开了眉眼,跑过来和陆缺打招呼。 绝交什么,不存在的! 钟素的心眼儿没那么小,跑过来搂住陆缺肩膀,很爷们儿地捶了下陆缺胸膛,“还是你牲口啊师弟,又宰了这么多新济国的杂碎。” 陆缺虚握拳头,提臂到了胸前,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但终于没敢捶下去。 钟师姐性格很爷们儿,可身段还真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捶下去就是麻烦。 陆缺推开钟素手臂,“这十几个景台宗修士实力还算马马虎虎,我和师姐联手斩杀的。” “还不是你故意让战功。” “钟师姐,不会说话咱就少说两句。” “真他娘虚伪。” 钟素骂了一句,大大咧咧跟入定运功的雪初五并排而坐,双手结剑印,调整剧烈起伏的气机。 陆缺问丰滢道:“情况怎么样?” “从早晨到中午和景台宗的大股修士遭遇三次,对面几乎一触即溃,大部分的时间都耗费到了追击上面,杀敌八百余,但其中六百人都是先天宗师甚至入腑。” “那景台宗金丹以下的修士应该大部分都已经肃清了。” 丰滢点头。 之前她遇到其他的堂口的师兄弟,已经相互通过气,各堂斩敌都不少,算算基本能和景台宗弟子数目吻合,顶多也就差了七八十而已。 陆缺看了看同堂师兄弟,脸色疲惫,还有十几位受伤,不过人数似乎没少。 他不禁神色惊讶,“咱们青云浦堂口没死人?” 丰滢美眸一翻,抛过来个白眼,似乎能直戳陆缺良心。 “你希望谁战死,说说看。” 陆缺张了张嘴,感觉也不是这俐牙俐齿的师姐对手,故而坦诚道:“我只是觉得灭宗大战,景台宗总应该做困兽之斗,咱们不应该打得这么顺利。” “逆风仗打多了吧?” “啊。” “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恐怕就连黎宗主她老人家都没想到此战这么顺利,景台宗真是一窝子乌合之众。” 手背受了贯穿伤的鱼小鱼插话道:“我还在路上看到,望月谷顾近长、童全灵、李望和陶希四位同门,撵着三百多景台宗修士满山跑,有个摔倒了的,还会被着急逃跑的景台宗从身上践踏过去。” 丰滢摇头叹气道:“懂了吧陆师弟。” “这仗打得真没味儿。” “打仗只有胜负,没有其他!” 陆缺把脸上的罗刹鬼面面具摘下来,咧嘴道:“你说的对。” 金丹境以下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剩下七八十个景台宗修士不成气候,青云浦堂口选择就地休息,之后再斩草除根。 于是。 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运功的运功,打坐的打坐。 陆缺这个蛰伏在筑基弟子中的金丹,说起来也是打了一仗,独自斩敌过百,但是连汗还没有出,和没有打无甚区别。 他习惯于在战后总结经验,以此弥补自身不足。 然而这次一无所获。 打过了,除了新济修士的脸大如饼、狷狂脑残这两点,其余均无印象。 就算给大夏百姓和报仇…… 陆缺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为同堂师兄弟望风。 雪初五吸收完火返丹药力,恢复精神,小心翼翼从师兄弟之间走过来,和陆缺靠背而坐,询问什么情况。 陆缺道:“仗基本打完了,景台宗金丹以下的修士剩下数目还不过百。” “这么快吗?” “嗯。” 雪初五郁郁地端起下巴,眼睛一眯,语出惊人道:“我要是黎宗主的话,就趁着这次机会,彻底把新济国的道统都给灭了,省的以后再找麻烦。” 雪初五开疆拓土的热血情怀爆棚,惊的陆缺一愣。 “还好师姐不是宗主,不然大夏周边的附属国修士就该绝种了。” “我爷爷曾经说过,如新济、下桑这种国家,畏强权而缺良知,一味施恩,只会养出其野心,要打就要把他打疼了打怕了,让他们不敢露出獠牙。” “你爷爷不是文官吗?” “正因为从文才更了解人性。” 这些家国大事对陆缺来说犹如天书,憨笑挠了挠头,“我哪儿懂这些。” 雪初五仰头靠在陆缺脊背,向着天空往上去。 “青莲界域”隔绝天大的莲花花海,此时正在逐渐缩减区域,估摸金丹境及以上的战斗也即将落幕了。 灭宗大战比想象的快得多,前后还不到三个时辰。 “师弟,你看天上。” “刚才我已经看过了,不足为奇,宗门此次出动的高阶战力十倍于景台宗,若不是他们景台宗太怂,一直在逃窜的话,恐怕金丹境以上的战斗结束的会更早。” “对了,师弟此次的战功应该可以请朝廷封爵。” 陆缺好笑道:“我斩杀的景台宗修士都上不了台面,论战功不算什么,不应该封赏那些宗门长老吗?” ……… 第528章 神乎其技 金丹境及以上的修士,大多世俗因果已了,对外作战,不管战功如何显赫,也无须多沾半分世俗利禄。修仙,多少也得有得超凡脱俗的仙气。 反观筑基修士,修行年头还不长,家中多有亲眷在世。 尘缘未了。 宗门表奏朝廷为之请功,赐金封爵,哪怕自身无意于此,也能惠及亲眷。 所以参合宫此次出师东征,封爵的好事会落到筑基弟子头上,陆缺斩敌过百,多半是能捞到个爵位。 雪初五和陆缺解释了这些,然后取出水囊喝了些水。 陆缺低头一笑,脸色又随即黯淡。 封爵是光耀门楣之事,多少人毕生之夙愿,但没有亲人能看到他为门楣增光了。 念头即生即灭。 ……… 严高玄冲陆缺招手道:“师弟,过来帮忙。” 死鱼眼的严师兄弯腰掀起衣襟,露出脊背。 就见五根银锥连根没入血肉,伤口处流血不多,但已扩散出巴掌大的乌青色块。 银锥显然有毒。 “这五根银锥很邪门,本身只是刺入一半,我想自己运功祛除时,灵力流转,立即全部刺了进去,而蕴含的毒性已经深入血液,我的双腿都动弹不得了。” 严高玄讲述受伤详情,眉头紧锁,右拳攥得筋节毕现,应该是在承受痛苦,但又以强大的意志力忍耐。 陆缺定睛观察,从外在伤口看不出来所以然。 于是伸指搭在严高玄手腕,凝聚灵力如丝,深入其脉络,探查具体伤情如何。 不曾想这一丝灵力,迅速被刺入严高玄体内的银锥吸收,猛得又深入几分。 嘶!严高玄倒吸凉气。 脊背上已经变成五大豆大的血孔,汩汩往外流血。 陆缺连忙收手道:“这五根银锥不能接触丝毫灵力?” 要说死鱼眼严师兄真是条硬汉,忍着剜骨锥心之痛,愣是没叫喊一声。 他点了点头:“应该是。” 这时调息好的丰滢、钟素、鱼小鱼等都过来查看严高玄伤势。 鱼小鱼嘴瘪了几瘪,眼眶很快红了,严高玄道行深厚,灵器铜鹤防御强悍,以景台宗修士拉胯的战力,构不成威胁,只是当时为了役使铜鹤张翼护他,这才受得伤。 “对不起,严师兄,都是我拖累的你。” “别哭!我既是你师兄,就有责任护在你前面。” 丰滢深受暗堂栽培,所知的阴邪手段更胜于师兄弟,看出银锥邪门,建议道:“严师兄暂时先封住气机流转,免得毒性进一步扩散,等回到丛云战舟,咱们再请南宫掌事出手施治。” 严高玄摇头,“来不及。” “怎么?” “毒性现在正在侵蚀我的脉络,估计用不了一刻钟,我的脉络就会枯萎,届时修为尽丧。” 众人脸色一暗。 钟素近距离看了看伤口,挽起衣袖道:“要不这样,你忍着痛,我用匕首豁开你的皮肤,把这几根银锥硬拔出来。” 严高玄沉静如水,“只能这样。” 陆缺立即挡住准备动手给严师兄施治的钟素,把她推到一边儿,沉着脸道:“先别胡来,我刚才用灵力探查严师兄伤情,有根银锥距离心脏仅有小半尺,如果冒然动刀的话,很可能伤及严师兄心脏。” 钟素急道:“那你说怎么办?” 陆缺略作沉吟,“我用体魄之力出拳,把五根银锥震荡出来。” “严师兄现在不能动用灵力护体,你出拳只怕会伤及他的脏腑。” “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不是我不信你的实力陆师弟,这事人命关天,千万别这么自信,我觉得还是笨办法最为稳妥。” 陆缺面色坚定:“九成五以上把握!” 相对于大大咧咧的钟素,严高玄自然更愿意相信陆缺,开口道:“我也感觉银锥锋芒距离心脏不是很远,先让陆师弟试试。” 钟素只得作罢。 但同堂几十年的师兄妹,谁也不愿意对方出事。 她又交待陆缺道:“陆师弟千万千万小心,真能把严师兄的伤弄好了,让我给你磕头都成。” 陆缺无心玩笑,拍了拍手示意严高玄身后的人散到两边儿。 然后做了几次深呼吸,调匀气机。 “严师兄,从现在起你的保持体内完全定静。” “那等我十五息。” 同堂师兄都站起了身,紧盯着陆缺与严高玄高人,鸦雀无声,似乎比他们两个更为紧张。 时间似停滞不动。 严高玄忍着剜骨锥心之痛,全力定静,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脸颊滑落。 但总算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平息了体内的动荡。 感觉气平如水,他向陆缺点了点头。 陆缺深吸一口气,眸中精芒汇聚,筋骨连贯作响,挥拳落在严高玄胸膛。 这拳迅捷无比,宛若雷光一瞬,但在出拳瞬间却隐含三百六十重层次,乃是《撼星拳》的力之极致,穷尽劲力之精妙变幻。 拳风如轻灵鹤唳,劲力涟漪散开三百六十层。 分散成细微力量的拳劲,一层层地透过严高玄的血肉脏腑,层次有序,以免力道过重伤其脏腑,但穿透之后,又堆栈在脊背上含而不露,直待三百六十道劲力全部汇聚。 砰! 严高玄脊背皮肤如鼓面震颤,响起钟鼓之音。 随后便见五根银锥从血肉里挣脱而去,疾射入后方岩壁,深出好几丈,只留下黑洞洞的小孔。 青云浦师兄弟瞠目结舌,僵如石化。 陆缺的拳头落在严高玄胸膛,好似轻盈无力,等了十几息,突然又从背后爆发,委实匪夷所思。 这是体魄之力能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神乎其技。 钟素虽然剑修,可由于跟北武宗渊源深厚,更知这拳其中之难其中之妙,伸指指着陆缺鼻子,眼波剧烈震颤,“他他他他他对于仙武意蕴的理解,他他他他他甚至已经超过金丹层面。“ 太过激动,钟师姐不由结巴起来。 而闻听此话青云浦师兄弟无不悚然。 怎么可能有人道行还在筑基,就对仙武意蕴的理解超过了金丹层面? 众人视线盯在陆缺脸上,都忘了问严高玄情况如何。 但这看似只消耗体魄之力的一拳,其实也凝聚了陆缺心神,毕竟救人远远比杀人更难。 他吐出一口游荡在胸膛中的热气,咧了咧嘴,“别听钟师姐瞎说,她就喜欢一惊一乍的。 然后问严高玄道:“没有伤到严师兄的脏腑吧?” “师弟。” “啊?” “老实说你这拳是远超越了筑基层面对于仙武意蕴的理解,卓然有大能之风。” 陆缺板脸道:“看来师兄脏腑没伤,伤到了脑子,也学会瞎扯了,早知道就应该让钟师姐剜你几刀。” ……… 第529章 二桃三士 陆缺在交战之后展露出的一手,更胜于杀敌的刀术惊艳,师兄弟们内行看门道,因此事议论好半晌。 陆缺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帮受伤的师兄弟看伤敷药。 此战,丰滢风范渐成,调度有方,连续三阵都是以少胜多,也没有让青云浦堂口损兵折将,不过战争终归还是战争,受伤免不了,师兄弟们也有十二人受了重伤,不得不从景台宗撤出去。 剩余四十三人。 等调整好了状态,就开始继续搜寻景台宗残党余孽,斩草除根! 参合宫的老辈修士经历过更多的腥风血雨,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倒比金丹境以上的弟子更早结束战斗,申时初,那名话多的瘦高长老把景台宗宗主金哲久的脑袋,拎到了黎鸢面前,景台宗筑基以上的修士至此全部覆灭。 八大弟子堂的弟子漫山遍野搜寻景台宗余孽。 到了申时初。 有二十六名遗漏的景台宗弟子,实在找不到,黎鸢便下令撤回八大弟子堂。 紧接着,立于黎鸢身后的长老会成员,向景台七峰上空掷出一只银丝口袋,随着玄妙法诀念动,口袋里吹出千道黑色旋风,宛若万千恶鬼般呼啸而下,卷带着景台宗的各类修行资源落入银丝口袋。 打完仗总得清理战场,黎宗主可是讲究人。 但事情却并没有因此结束。 黎鸢吩咐另外一名身材高大长老会成员,“再毁景台宗五座山峰,随后向整个新济修士宣读参合宫决议。” “遵命!” 身材高大的长老会成员合上双目,眉心凝聚神光,霎时间穿越空间隔阂,投影在漫漫云海之上。 神光扩散,天音齐鸣。 无限云海上面投射浩荡法相,抖袖荡九天之风,弹指裂千里之云。 法天象地! 炼虚境后期的长老成员真怕把新济国这帮孬种都吓死,伤了天和,故而把法相向浮世红尘仙师,只是从云海落下苍茫一指。 但这一指之势已如天穹塌陷、远古神明掰碎了混沌。 地面上的手指阴影越来越大,大到足够遮盖几郡之地。 轰隆隆的声音震彻新济版图。 第531章 如何安营 八大弟子堂的弟子集合完毕,一并赶赴两国界河雪岭江。 各堂掌事都揣着锻炼后辈的心思,都在队伍里塞了十几二十名筑基初期,大抵是让他们行千里路,戍边以磨炼心性。 如扈小香、薛昂等咸字辈师侄,都是刚过弱冠之年不久,正是年轻气盛时候,学了几式术法,心里谁都不服,总想着与人切磋当老大,委实是得磨磨心性。 玉不琢,不成器。 另外。 南宫月漓还和陆缺再三叮嘱,堂里年轻弟子青春骚动,到了外面或许会胡来,因男女之欢而耽误修行,这点得看紧。 只准陆缺放火,不许青云浦的年轻弟子点灯。 唉,净是麻烦。 一路往东一千一百里,师侄们的道行尚浅,命火数目几十而已,故而行进速度也快不到哪儿去。 陆缺都感觉犹如裹足。 堪堪千里路途,将黄昏时候才到达。 先前暗堂副堂主付无痕,已经了解过界河沿岸地理,划分出了各堂驻守的区域,因此达到雪岭江后各堂又再次分开。 青云浦堂口负责的区域在最南面,沿江四十里长。 落到河岸,雪岭江波涛滚滚,河滩洒落夕光如金,风景这边儿独好,一众人都以为分到风水宝地,兴致勃勃欣赏河景,乃至萌发出吟咏诗歌的雅兴。 陆缺瞧了瞧众人,眉头大皱。 这他娘都是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子弟啊。 也包括丰滢跟雪初五。 陆缺虚握拳头贴在唇边,低头走到丰滢身旁,酝酿措辞。 “丰师姐,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应该先考虑住宿的问题?要在这里戍卫边境半年或更长时间,总不能天为被地为床。” 住宿?对啊,这住哪儿啊? 丰滢猛然反应过来,举目观察环境,除了河滩,后面都是稀疏的树林,黄昏时候也看不到半点炊烟,恐怕距离最近的村落都有四五十里。 而此处虽然背依雪岭山林,但终究不在山脚下,也不可能依岩壁开凿洞府。 地势很平坦。 丰滢出身自巨贾之家,缺乏普通人的生活经验,千般机谋,都派不上用场,又把问题抛给了陆缺。 第533章 发生冲突 丰滢揶揄陆缺时,似乎没有意识到百花曳地裙被雨淋透,心衣都浮现了出来,秀挺凸翘,春光毕现,一副红粉骷髅相。 陆缺视线蜻蜓点水,没做过多停留。 不过如何洗澡还真是个事,男弟子方便简洁,到雪岭江去洗就行,最多无非是被新济国那边儿不知廉耻的娘们儿、瞻仰了参合宫雄风,损失并不大。 师姐和女师侄们肯定会感觉露天而浴羞臊。 陆缺道:“天晴了,伐几棵大树做成浴桶。” “唉,我怎么没想起来?” 陆缺没应丰滢,起身把建造木屋剩余的木桩搬到跟前,取出断夜,斩成近两尺高的木桩子,转刀插入其中,削去中心木料,逐渐把孔洞扩大,一只粗糙木桶就这么被做了出来。 接着依法炮制,做出两个木盆。 丰滢看陆缺竟用灵兵干这种活,眼眸不由张大,许多修士视名刀好剑如性命,宁以心血蕴养,断夜如此好刀,用在做木匠活上实在太糟蹋。 “师弟,断夜你就这么用?” “再好的刀剑也是器具。” 丰滢替断夜感到惋惜,从咫尺空间取出了平常雕刻棋子的刻刀,把木盆木桶拿起来放在腿上,把粗糙的内壁仔细削平。 秋雨如烟,始终未停。 雪岭江上飘起了一抹抹江烟。 两人坐在漏雨的木屋前,削废弃木料木盆木桶,不知不觉已到中午,那些打坐炼气的师侄们纷纷过来帮忙,很快做出四十套简朴的洗漱用具。 师侄们抱着木盆木桶往各个木屋送。 丰滢眺望江上烟雨色,起身抖了抖衣裙上的木屑,“师弟,你我今天受点累,再去沿江巡逻一圈。” 丰滢心里已经安排好巡逻秩序,只是刚刚安营扎寨,各种事务都在准备之中,师侄们又干了一夜的活,淋了一天的雨,精神体力欠佳,只能由她和陆缺先顶上。 陆缺自然没有意见,于是驾驭涉水飞舟载着丰滢沿江巡逻。 ……… 下午。 雪初五、钟素、诸从龙、黄蝉等人从外面回来。 醉心于炼丹的褚从龙,草木知识丰富,在雪岭山林一处低凹处发现了大量的“清漆草”,清漆草杆颈汁液粘稠如油,与草屑泥土混合粘性极好,板结成块,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朽坏,常常被临州百姓用来修补房屋破漏,当然也能用来糊木屋防雨防风。 众人都割了许多清漆草回来,唯独云蔷两手空空,潇洒自在。 钟素则脸色发黑,时不时瞥云蔷一眼,似乎是在路途中就吵过架,心里不忿。 “怎么回事?”丰滢询问钟素。 钟素撂了扎成大捆的清漆草,一屁股坐到木头桩子上,踢了一脚泥泞撒气。 “没什么,云蔷师姐大家闺秀,嫌弃清漆草又脏又粘,不愿意割也不愿意带呗,但是别的师兄弟忍得了,我忍不了,凭什么大家都在干活,就她叉着腰干看?” 按真实年纪来说,这些人里以云蔷和黄蝉的最大,她们拜入参合宫炼气时候,钟素以及丰滢或许才刚断奶,的确有几分倚老卖老的资格。 但钟素最讨厌倚老卖老,别人愿意迁就云蔷,她可不愿意也跟着当受气包。 越想越来气。 钟素蹭的从木桩上站起身,矛头指向云蔷道:“吵架姑奶奶不想吵了,趁丰师姐和陆师弟都在,姑奶奶跟你单挑!” 云蔷抱臂冷笑,眼眸里挤出一丝厌恶。 褚从龙从后面拽着钟素胳膊,“算了,不是多大事,云师姐不愿意干这脏活,我多干点就得了。” “少他妈拦我。” “你就不能收收你的脾气。” “不能!” 钟素生了气,谁的面子都不给,双眼死死盯着云蔷,目光犀利如剑,大都给老师姐来一剑的意思。 事实上钟素的江湖经验与道行都不如云蔷,打起来绝对讨不了便宜,但这并不妨碍她发飙。 两人视线对峙,剑拔弩张。 咸字辈的师侄围了过来。 一帘雨幕下的场面渐渐骚乱,丰滢左右看看,心有有些难以决断,毕竟云蔷的年龄就在那儿摆着,乃是和老师姐韩迟花、黄蝉一波的人,在青云浦堂口已经根深蒂固,不能得罪的太深。 谁能不要面子了? 而且此次出门在外,有宗门任务在身,不能因小失大。 丰滢心头快速掂量利弊,觉得这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云师姐,钟师妹,宗门让咱们驻守边境雪岭江,各种事物都还没有准备周全,大家免不了手忙脚乱,再碰上这鬼天气,心里会烦我完全可以理解,但咱们是同宗同堂的师姐妹,往后修仙路上还得相互扶持、同仇敌忾,就为这点小事撕破脸值不值?师侄们都还在看着。” 这番话也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而钟素并不买账,“说那么多没用,这架不打姑奶奶心里憋的难受。” 云蔷甩袖道:“丰师妹也看见了,这面子不是我不给。” 钟素猛喷唾沫星子,在潇潇秋雨中的清晰可见。 “你他妈还有理了?” “嘴放干净点!” “姑奶奶说话就这样。” 丰滢面色冷了几分道:“保证界河四十里周全是此次出宗的首要,两位如果不愿意配合,就请自行回宗,我丰滢实在没能耐约束两位的行为。” 丰滢委实也有些疲惫,转眸向陆缺使了个眼色。 陆缺心领神会,虚握拳头,慢慢地靠拢在嘴唇上,扫视钟素与云蔷二人,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陆缺道:“我和丰师姐负责此次带队,两位师姐想必都知道我这人才能不足,莽撞有余,只适合干点粗活,那粗活里面自然包括让青云浦堂口和睦。” 年轻一辈的弟子或许不明白他把拳头贴在唇边代表了什么,但同辈师兄师姐再清楚不过。 刚才气势汹汹的钟素顿时收敛,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左手已掐住防御剑诀。 云蔷惯常搔首弄姿占陆缺点便宜,可以说已经很熟了,但看到陆缺这副模样,巍然胸脯也不由起伏起来,心中忐忑不安,萌生夺路而逃的念头。 陆缺悍然出拳,“就请两位师姐消消火气!” ……… 第534章 立威而已 烟雨里似有陆缺的虚影穿过,带斜了漫天雨幕。 一拳如炸春雷。 万物噤声,雪岭江波涛暗哑。 轰鸣呼啸的拳劲裂成两道灵力长龙,瞬发而瞬至,带着三品道罡的封禁之力,奔涌到了钟素和云蔷的面前。 两位师姐都明白陆缺实力骄悍,同阶无出其右者,敢以筑基搏金丹,然而当真面对的时候才彻底明白压迫感到底多强,那本不是同一层面的人。 钟素手指紧扣,已经掐住了防御剑诀。 但当拳印如熊罴扑来,准备运转灵力防御,却发觉三千命火俱被禁制之力封锁,灵气流转缓慢…… 一道土黄色剑影在钟素身前浮现,飘飘忽忽,虚浮不实,显然只是防御剑诀的半成品,拳印压来时候顷刻崩溃,连半息都没能支撑住。 “这怎么?” 钟素跃起后退,一改骄狂之色,极力提升速度,但终究还是慢了半拍,身躯被拳印托起,疾飞出十几丈重重摔了下来,在泥泞里拖出一道长痕。 云蔷境界略高于钟素,但在摧枯拉朽的拳印下,也没好到哪儿去。 灵力屏障一击即碎,还没有来得及祭出灵器,拳印已经压到腹部,身体随之倒飞坠落,不偏不倚地落在钟素旁边儿。 两位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师姐们,转瞬就成了泥泞里的难姐难妹。 陆缺踩着泥水朝二人走去,脸色阴寒色依旧未消,话里的凉气更重,“这拳只怕不够给两位师姐戒骄戒躁,但好在师弟我今天力气很足,云蔷师姐,你最年长,这回就从你开始如何?” 陆缺手掌一翻,仙武道罡化成巨手,把形状狼狈的云蔷从泥泞里提起来,攥在手心之中。 云蔷挣扎不脱,又气又愤道:“过头了师弟!” “过头了吗?此地不远处就是被新济修士屠戮的豹卫营,雪岭江对岸就是新济,我们奉宗主差遣驻守此处,代表的是参合宫威仪,大夏修士颜面,你们为了一丁点小事就要祸起萧墙,到底是谁过头。” “我……” 第536章 本性难移 谈完赐金封爵的事,祝百寿沉默下来,扭头打量起陆缺。 时光荏苒,二十年来如一梦,但他还能想起锁龙镇厚重的风雪,走在风雪里目光闪避的少年。 陆缺从布衣草鞋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为采邑四千户的侯爷,其中当然沾着宗门势大力强的光,但斩敌数目,也是从刀剑浴血拼杀出来。 自己人相对而谈,祝百寿会说陆缺的侯爵来得很虚;如果别人敢置微词,那祝百寿也得跟那人说道说道了。 祝百寿打心眼儿里替陆缺高兴,无奈脑袋始终一根筋,待在镇邪司这么多年,精妙的夸人话也没有学会几句,愣了半晌,络腮胡揪了几遍,最终就崩出一句。 “小陆,干得漂亮!” 瞅着祝百寿质朴的模样,陆缺不由得扶额笑叹。 祝大哥要是没有随州祝家的关系,在层阶分明的镇邪司何以立足? 时代变了,他没有变。 但这样也挺好。 修仙界从来不缺心思七窍玲珑的人,陆缺周遭就不乏其数,一根筋的祝百寿反而更像宝藏了。 陆缺斜了斜祝百寿,见他的络腮胡逐年浓密,粗硬如铁线,伸手往自己的下巴上抹了一把,“怎么还留络腮胡?” “风格。” “老弟我拜入参合宫以后,身边儿师姐数量多,这两年也学会了怜香惜玉,就是说站在慕容姑娘的角度想,她不嫌扎吗?尤其是在你牛嚼牡丹的时候。” 祝百寿一愣,去你大爷的! 陆缺抱着手臂大笑,前仰后合,好半晌才停下来。 两人继续在江畔翻扁平的鹅卵石,边打水漂边瞎扯。 “祝大哥喝两杯不喝?我们参合宫的酒甘醇浓烈。” “按说二十多年没见,就是喝两缸也不嫌多,但现在不成,我得护送大夏使团,上面明令禁止路途中饮酒。” “使团在哪儿?” “现在正在豹卫营营地修整,明早启程渡江。” 陆缺略作停顿,“景台宗覆灭,黎宗主给新济修士留了二桃杀三士的阳谋,只怕现在新济修士正在相互攻伐,争夺景台宗最后一峰的归属,修仙界应该很乱,让你负责护送使团有些势单力孤了吧?” 祝百寿拍打身上光鲜官服,笑道:“你可真高看你哥。” “什么意思。” “我就是跟着去混功劳的,主管此次护送任务的是位穿紫绶袍的一品大仙尉,已经化神境。” “那蛮轻松的。” “雪姑娘呢?”祝百寿明显不想在出使异邦镀金的事多谈。 “现在应该在巡逻。” “说起来这回真得感谢参合宫为大夏平息边患,还又派你们驻守界河。” ……… 陆缺和祝百寿从江畔回到营地,进入木屋,在树桩截成的木凳子坐下来,陆缺倒了两杯山泉水,摆了一盘咸鱼干,一盘离宗时候身上带的干红枣。 “不在宗门,没什么好招待,祝大哥爱吃不吃。” 祝百寿拎了条咸鱼干塞进嘴里嚼,习惯性地把一条腿翘在桌上,左右环顾,这破地方还确实简陋,床看着都不在牢靠,也不知陆缺和雪初五晚上会不会把床晃散架?真让人担忧。 祝百寿也不怎么爱吃鱼,“还有别的吃的没有?馒头都成。” “别打馒头的主意,我从宗门出来时候就少了十几个,还准备留着过年吃!你要是要木元丹,我倒是可以去找师姐们买。” “谁缺丹药啊?馒头拿出来。” 陆缺不情不愿地取出两个馒头,一小罐柳离自酿的山菇酱。 祝百寿虽然贵胄出身,但品味和陆缺一样差劲儿,觉得馒头等物才有嚼头,把筷子扎在馒头上,在地上石台点起火,蹲下来烤馒头。 “别他娘给我木屋烧了!” “控火我很有把握,烧不了。”祝百寿索性席地而坐。 陆缺咧了咧嘴,随他去了。 祝百寿把馒头烤的外皮焦黄,沾着山菇酱大快朵颐,半点都没分给陆缺的意思,吃完后,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贪得无厌道:“你把这罐山菇酱和剩下的馒头都给我,我留着路上吃。” “别这么无耻!” “我可是随使团出使新济,听说新济国饮食都是清汤寡水配咸菜,二十多天呢,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陆缺捏了捏眉心,“行行行,给你,你有理。” 第537章 周木参天 祝百寿弹指叩击镇杀箓,黑色牌子翻转着飞到木屋中间,滋滋几声轻响,燃起华贵如金的火光,疾速向周围扩散。 当金色火光落定,木屋中间显现出一道古老石门。 一扇门隔着三千多年历史,纵无文字无纹饰,亦让人感觉沧桑厚重。 不过石门有形无实,就像贯穿两界空间的通道,祝百寿径直跨入石门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隔,仿佛一半身子融入其中。 “进来看看。” 祝百寿招呼了声,先行跨入石门。 陆缺跟着进去,一步一重天,脚步刚刚站稳,就感觉灼热气浪扑面,甚至要比真元宗的铁磨石矿场还要炎热。 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数百道金色的火焰河流,似从虚空中延伸过来,倒流而上,注入了一尊恢宏的三足圆鼎之中,凝聚成巨大的火球,犹如骄阳。 火球洒落金色辉光,照亮镇杀箓内部空间。 一株高二百丈的巨树横亘其中,树干粗壮如山,伸出的枝桠托着一座座神虞王朝时代风格的楼宇。 其树如山,其楼如叶。 只是在漫长三千年时光里,巨树底端的楼宇已经显出衰败气象,就仿佛时过境迁的朱门大户,人去楼空,草木凄迷,仅留下原有的格局让人想象曾经的辉煌,徒作一声叹息。 陆缺震撼于眼前的恢宏景象,眼线从巨树底部往上打量,过了好半晌,才看到巨树顶端。 世上怎么会如此宏伟的树木? 参合宫藏书楼的典籍也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 陆缺静立观察,心中触动,感觉这株巨树好像枯而未死,只是把生机收敛到了树心内部,正蛰伏沉睡,一旦遇到合适时机,就能够重新萌发,将枝叶探入云霄,荫蔽一方天地。 祝百寿用肩头撞了撞陆缺,“怎么样,开眼界吧?” “嗯。” “你的反应还成,慕容头回近来时候足愣了两刻,甚至以为这里就是上界。” 闻言,陆缺嘶的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狠盯着祝百寿。 当年远行七千里回乡,途中偶遇慕容青烈,假借祝百寿之名助其渡过难关,说起来只是机缘巧合,到后面陆缺把慕容青烈介绍了祝百寿,多半也是因为慕容青烈在世俗江湖里磨炼的精明强干,可以帮祝百寿弥补心计的不足。 但慕容青烈品性究竟如何,是否会因为进入修仙界萌生更大的野心,这些陆缺无从知晓。 镇杀箓何其贵重之物,怎么能轻易带她进来? 陆缺踹了祝百寿一脚。 祝百寿身体前倾:“踹我干啥?” “当年界山的几件机缘,以镇杀箓和十三斗斗武罐为最,都是难得的重宝,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把慕容青烈给带进来,色迷心窍了?还有别人知道吗。” “小陆啊,你还是像当年一样多疑。” “财帛动人心!” 祝百寿咧嘴道:“我是耿直不是傻,谁信得过谁信不过还能得分出来,慕容真心对我好的,她也交待了,镇杀箓这件宝物委太过贵重,即便是你和宁归都得防着,你们都是疑心病太重。” “确定?” “你的秘密被雪姑娘勘破,你会对她产生怀疑吗?” 陆缺眯眼道:“我拜入宗门没多久,狼族大妖古陌古前辈就给了我、我师傅和师姐的详细资料,即使如此,我也观察了我师姐许久,几曾拿她性命作为威胁。” 祝百寿头皮发麻道:“这也太缺人情味儿了。” “后来我给她的修行资源,足够弥补这些猜忌;在修仙界必须懂得隐藏,你往后警惕性得高点。” “行行行。” 祝百寿和慕容青烈相处二十来年,祝家长辈也已应允婚事,基本就是两口子了,祝百寿岂能对糟糠之妻起疑?又拍了拍陆缺肩膀道:“放心,你祝大哥这些年来也不是没一点长进。” 陆缺点点头,适可而止。 略微沉默了片刻。 陆缺把话题拉回到镇杀箓上,“这棵巨树是什么品种?” “周木。” “没听过。” 祝百寿得到镇杀箓二十多年,花了不少心思研究,但镇杀箓空间中包涵浩瀚,弄懂的东西不过十中之一,挠着宽阔的脑门想了想道:“根据镇杀箓中的书籍记载,周木应该是上界某座仙城的支柱,不是下界原有的灵木。” “上界之物?那九州湖从前应该有飞升的真仙。” “当然。” “古代宗门真是生猛。” 祝百寿指着似乎横贯天地的巨大“周木”道:“不过我现在也没弄懂周木究竟有什么神异,倒是慕容在周木下运功,进境就增长的非常快,她虽然入门晚,这些年在周木下练功道行就迅速赶了上来。” 第539章 负手江上 雪岭江上,依依烟里。 一名胖修士头戴黑笠身着黑袍,单脚踩着大如水缸的朱红葫芦,轻灵地飞渡折转,似瞬间挪移,似缩地成寸,身影来回之间留下八九道纷乱残相。 胖修士的衣饰装扮俨然新济风格,看起来如同丧葬服。 家里没死人,通常不会这么穿。 主打一个晦气。 但不得不说这胖修士身法轻灵迅捷,雪初五在后面全速追击,紫色发绳都被风拉的笔直,也始终被拉在后面十几丈。 同时丰滢还悬停另一面围堵。 素腕上衔龙镯飞旋,化为盈盈幽蓝的水龙,蓄势待发。 胖修士疾速向丰滢的方向飞去,距离不足七丈时,陡然调转朱红葫芦,斜着扎进雪岭江的波涛之中。 水花四溅。 雪初五和丰滢都扑了个空,警惕地盯着江面。 几息后。 胖修士又从二十丈外浮出来,在朱红葫芦上金鸡独立,挤眉弄眼。 “大夏的修士以多欺少,还拿我没有办法么,可真是笑死人了。” 陆缺和祝百寿赶到江畔,青云浦营地的人都提前到了。 钟素双手叉腰在沙滩上快步转来转去,好像先别人一步受到了新济修士愚弄,气的胸口浮动,脸颊红涨。 听见新济修士嘲讽,渐得南宫月漓真传的钟素,先问候了该修士的父母、曾祖、高祖及远祖,然后喷着唾沫星子道:“我去你妈的!孙子,你他妈但凡是个爷们儿,就堂堂正正跟你姑奶奶正面单挑,姑奶奶让你一只手!” 新济修士的肥脸上挤出讥讽,“没教养的疯婆子,自己速度太慢,还怪别人跑得太快。” 钟素大喝:“孬种!” “嘿嘿嘿。” 这名新济修士已经筑基圆满的道行,但新济的功法基本都是盗窃大夏,又学的似是而非,捉对厮杀也就和钟素三七开,死的概率非常大。 所以没有单挑勇气。 只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这名新济修士的飞行速度异常快,远远超过同阶,在营地外围骚扰了几圈,没人捉的到他。 即便根基最扎实的云蔷和黄蝉,也拿这新济修士束手无策。 需知道行相差不算太多的情况下,倘若对方一门心思都在跑路,想制住非常之难。 堂堂大夏五大宗门之一参合宫的弟子,也羞于以几倍的力量围捕他,这让对面的新济乡民看见太丢人了,所以丰滢下令只准同时出面两人围捕。 种种原因,就让这名新济修士有了犯贱的勇气。 此举也正合该国的风气习性。 我打不过你,我恶心你! 肥硕的新济修士看见这群年轻的参合宫弟子拿他没办法,越发地得意,嘴裂如崩口石榴,露着一口焦黄凌乱的牙齿,哈哈大笑起来。 “都没本事捉到我是吗?那我可就要走了,明天再来。” “哎!”陆缺走到众人之前,冲新济修士喊了一声。 雪初五和丰滢看见陆缺露面,当即从雪岭江上飞落到江畔。 新济修士斜着眼打量陆缺,还特意驾驭朱红葫芦往岸边靠了靠,“喊我是吗?你也只有筑基道行,想抓我差的远了。” “来你祖宗这儿献宝,真有意思。” “让你们参合宫的金丹来!”新济修士嘴咧的更开,笑得别提多开心,嘴里那股咸菜味儿都要隔江吹过来。 陆缺低头而笑。 下一瞬。 啪的一声脆响响起,陆缺已经站在朱红葫芦末端,身披模糊白光,足踏空间乱流,把大耳刮子甩在了新济修士脸上。 力道适中,耳光清脆。 陆缺笑看新济修士,“你速度很快?” 新济修士脑袋嗡嗡作响,愣着陆缺身上逐渐消散的白光,不知为何物,惊恐地往后半步,悚然道:“作弊!你作弊!” “再给你一次逃跑机会,跑。” “作弊——” 陆缺眯起眼睛,没看见做什么动作,似乎只是衣袖随江风荡起,新济修士就又挨了一巴掌。 第一巴掌礼尚往来,第二巴掌就是真情实感了。 掌力所到,嘎巴一声,新济修士的后槽牙脱落,下颚骨崩碎,整张脸都出现严重的歪曲倾斜。 陆缺重复道:“跑,能跑到雪岭江对岸饶了你。” 新济修士正如钟素所骂,确实孬种,被甩了两巴掌,居然哭起来。 第540章 斩敌江畔 陆缺足尖轻点,飞身退出六丈,翩然站在水波之上。 灵力波动,拘于方寸,只在脚下荡开一圈圈有韵律的微弱涟漪。 宛若一叶在水。 新济修士眺望江畔,参合宫其他弟子站在岸上作壁上观,没有出手意思,好像对于面前的陆缺抱有绝对信心。 “这人真有这么大本领?”新济修士心里犯着嘀咕,贼兮兮的目光斜向陆缺脚下。 以灵力波动的强弱判断,筑基后期的道行无疑。 新济修士快速分析此时局势,见陆缺两手空空,并没有掐诀酝酿灵力,心里踏实了不少,暗想大夏修士固然修为醇厚,不可力敌,但他身法上侵淫已久,练就了一身逃跑和求饶的好本领,依仗速度优势,应该可以溜之大吉。 他手指掐起法诀,“你说过不使能突然挪移的空间神通。” 陆缺道:“给你三息时间跑,一。” 一字落定。 新济修士法诀结成,灵力扩散,在波涛中起起伏伏的朱红葫芦受到催动,立即弹了起来。 哗! 白浪滔天,一道水墙被朱红葫芦带起。 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同时新济修士指诀如幻影变化,身形晃动,分散出七道分身幻象,并且每道分身都带着相同的灵力涟漪,难辨真假。 时间在这里似乎凝滞。 江畔的参合宫弟子紧张看着这幕,屏气凝神,心里同时默数了个“二”,这已经是第二息。 眼见新济修士的七道分身瞬间飞出了半里多远,即将接近新济国土,不由担忧陆缺能否适时地将之击杀,这可只剩下一息的时间。 第二息! 陆缺金丹运转,通仙九窍吞吐,吸之为阳,呼之为阴。 大周天经行,灵力奔腾呼啸。 宽大衣袖翻飞,青色道罡脱袖而出,宛若从波涛中探出身形的蛟龙,势镇江河,呼啸着穿破水墙,带起一道大浪,直逼新济修士七道分身。 云烟低垂,江水如立。 磅礴的威压下新济修士的六道幻象分身瞬间消散,只留下了本体。 陆缺根本没心思分辨新济修士的分身谁真谁假,三品仙武道罡有“破妄”效用,以力破法,悉数将之碾碎即可。 ……花里胡哨。 但见青色仙武道罡在大浪潮头,凝聚成了骇然拳印,砸在新济修士身上。 砰!灵力屏障分崩离析,新济修士后背遭受前所未有的强横攻击,只觉得灵力从四肢百骸碾压而过,骨骼崩碎,经络摧残,三千命火如风中残烛尽数熄灭。 他猛喷出一口血,身体向新济国土疾射过去,砸在雪岭江另一边儿。 江畔轰然炸裂塌陷,泥沙四溅,留下直径十几丈的大坑。 新济修士倒在大坑中央,肥硕身躯软烂如泥,七窍开始汩汩流血,很快在侧脸下汇聚成血泊。 已经断了气儿。 而那只灵器朱红葫芦,也崩裂开一道道裂隙。 三。 参合宫弟子念出了最后的数字。 站在河对岸想看热闹的新济乡民,个个伸长了脖颈往坑里瞧,好半晌没见动静,估摸本国修士的确是死了,吓得尖叫起来,如丧考妣。 陆缺一人立于江心,冷眼视之。 江风垂荡着他的衣袍,翻飞猎猎,就像插在大夏界河一面大旗。 越境者死! 无声胜有声。 咸字辈的师侄目光汇聚在陆缺背影上,眼眸渐渐灼热,雷动般欢呼起来。 被一个新济修士就搅乱了营地,难免士气消沉,但陆缺出手便扭转乾坤,以绝对优势碾死了新济修士,无疑让他们看得心潮澎湃。 师侄们震撼于陆缺的果决强势,同辈则感触更深。 丰滢轻轻摩挲腕上衔龙镯,心绪起伏,她和陆缺曾有过两次交手,霜降大比上各为堂口荣誉而战,大约还是势均力敌;第二次陆缺大闹青云浦堂口,两招就见分晓,到了如今,似乎连一招都难以抗衡。 宗门长辈评价陆缺,总是老生常谈的资质平庸四字。 南宫月漓这么说,暗堂副堂主付无痕也这么说。 但当真资质平庸,修行速度越往后就应该越慢,被同辈翘楚彻底拉开距离,陆缺却把他们给拉到后面。 这是资质平庸? 真扯。 站在参合宫弟子之间的祝百寿,猛然击掌喝彩,“好——” 祝大哥心思光明如昼,甚至都不会去琢磨陆缺为什么表现出来的是筑基后期,实力却强悍至此。 他所想只是自己兄弟斩杀了新济修士,保证边境不被滋扰,该当被同门敬仰。 小陆英雄无敌啊! 这些人里面最平静的还要数雪初五,雪师姐在陆缺身上见过太多惊艳,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雪初五拎着一根藤蔓编织的绳子飞落到陆缺身旁,“师弟,咱们去给新济修士立个警示。” “嗯。” 两人越过雪岭江,到了对岸,用藤蔓栓住肥硕新济修士的尸体,悬挂在一株经过此处都能看到的老树上。 杀人而悬尸。 雪师姐站在陆缺身旁,很理所当然的狐假虎威,扫视围观的新济乡民,“告诉你们边境的新济修士,胆敢犯边杀无赦,反正有的歪脖子树挂他们的尸体。” 一片沉默,无人吱声。 随后回到了青云浦营地。 祝百寿捋着络腮胡打量雪初五,他之前是见过雪初五的,印象里雪初五是端庄的大家闺秀,冰雪玲珑,知书达礼,没想到竟然能想出来悬尸警告的手段,就对此甚为惊讶。 “祝大哥看什么?” “没什么。” 祝百寿当即收回目光,向陆缺勾了勾手,“小陆,来来来。” 两人勾肩搭背走到远处。 祝百寿压低声音道:“雪姑娘的手段还挺狠的啊。” “不就是挂具死尸,这有什么?当年我在落日神宫遇见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敢杀人,真打起来也是敢搏命的。” “原来如此。” “马帮出身的慕容青烈,打小就在江湖腥风血雨里混迹,只怕比我师姐更狠。” 祝百寿点点头,“可不是嘛!在呈山郡对付不服约束的修行势力,只要让她带人出面,通常都是鸡犬不留。” “乱世当用重典,混乱区域也该如此。” “别老拽书里的词儿,这些年我没有读过闲书。” “以前读过?” 祝百寿大笑道:“也没有。” 陆缺呵呵了两声,把从新济修士身上搜出来的咫尺空间塞给祝百寿:“这玩意儿能让祝大哥领一小功吧?拿去。” “别老是给我塞功劳。” “我又不当官。” ……… 第541章 晚生后辈 青云浦营地受到新济修士骚扰,暂时在豹卫营休整的使团,不知是否也受到骚扰。 但不管怎样,祝百寿都得回去,他从来不懈怠公务。 恪尽职守,不可理喻! 其实使团有化神境的紫绶袍仙尉护卫,哪儿轮得到祝百寿出手。 陆缺送了祝百寿十里,回到营地,前脚进入木屋,丰滢就跟了进来。 “丰师姐有事?” 丰滢压着眉睫道:“那名身材肥硕的修士虽然死了,但只怕还有其他新济修士过来骚扰营地,我认为应该增设夜里的岗哨,以防他们突然袭击,师弟觉得呢?” “宗门灭了新济第一宗门景台宗,消息应该已经传遍新济疆域,边境的新济修士不至于削尖了脑袋给景台宗陪葬吧?宗门余威仍在。” “师弟还是不了解新济民风。” “有什么特别之处?” 丰滢面色诚恳道:“特别贱。” 陆缺首次听到丰滢骂人,感觉很出乎预料,扬眉一笑,“丰师姐也会爆粗口,不愧是南宫掌事看好的人。” 在素质方面,青云浦堂口正经弟子还是羞于和南宫月漓并列的。 丰滢白了陆缺一眼,辩白道:“我可没有骂人的意思,所讲都是事实,新济国本来就像个骄狂的忤逆子,打不禁打,但是不打又会忤逆祖宗,而且见不得别人的好。” 如此一说,陆缺就对新济的德性有了大概的了解。 “就是外强中干,又爱玩命作死?” “对。” “那就按照丰师姐的意思办。” 丰滢在粗糙简陋的木床坐下来,托着白皙如瓷的腮边,薄嗔道:“师弟,你是能不操心就不操心啊。” 陆缺摊手表示冤枉。 以针对个人的心机城府而言,陆缺绰绰有余,但确实没做过管理别人的事,难免思虑不周。 “我的头脑真没丰师姐好使。” “别自诩胸大无脑。” ……… 丰滢安排了轮值岗哨,夜间值守,陆缺首当其冲值守第一晚。 与之搭班的是师侄薛昂,这些参合宫的弟子,将来肯定也会远游磨砺,让他们提前积攒点经验大有裨益。 子时以后。 陆缺带着薛昂来到营地两里外的雪岭江江畔。 夜空晴朗,月如银钩,天上的星河倒映在地上的河流里。 千里清光与静谧。 不过深秋的临州已经非常冷,从江面吹来的风带着雪岭山林万年的冰雪寒气,凝成了一抹抹白烟。 浓眉大眼的薛昂环顾夜景,惋惜怎么没有师姐师妹到河边儿沐浴的,那样多少也能瞻仰一番春色!要知道薛昂刚二十三岁,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对于男欢女爱有着浓郁的憧憬。 无奈在宗门里没机会,出了宗门依然没机会。 唉。 薛昂仰面躺着江畔叹息。 陆缺抱臂站在旁边,凝眸扫了扫雪岭江对岸。 新济国民风一言难尽,流毒无穷,但是老百姓总算没蠢到家,清楚雪岭江对岸的大夏更加富庶繁华,有着更多的贸易机会,因此河对岸坐落了许多村子。 那些村子还有亮着灯烛的人家。 光芒模模糊糊,宛若萤虫。 陆缺感觉像是小时候宵禁以后,扒着门缝看锁龙镇东面的情形,念头一闪而过,摇头笑了笑。 “陆师叔,你说晚上会不会有新济修士过来偷袭?”薛昂对陆缺又敬又畏,问的很小心翼翼。 “不知道。” “嗯……” 陆缺瞥了眼薛昂,“想说什么就说。” 薛昂皱着眉头酝酿措辞,生怕不小心说错了话,好半晌才道:“我也想和陆师叔一样厉害,有没有办法可以实现?” “咱们参合宫能者如云,我这点本事还微不足道,也并不值得你学习。” “可师姐师妹和女师叔都觉得陆师叔厉害。” 陆缺明白了,薛昂这小子是想出风头,赢得异性同门的青睐,青春蓬勃的年纪,倒也无可厚非。 陆缺笑道:“你是想出名啊。” 被点破了心思,薛昂不好意思起来,揉了揉鼻子道:“也有点。” “呵呵呵。” “但也不多。” “想要出名想要出人头地不是坏事,不过得一点点积攒,先勤恳修行,等下回霜降大比时候拿个好名次,堂口里的长老都会关注霜降大比,若是被他们相中了,你的师姐师妹们自然会高看你。” 薛昂揉着鼻子,聊作遐想,继而就有些出神。 陆缺仍望着雪岭江对岸。 过了会儿。 薛昂突然回神道:“陆师叔,拿霜降大比的状元难不难?” “废话,当然难了。” “啊!” 陆缺感觉薛昂这师侄憨憨的,蛮有趣,抬指弹了下他的脑门,笑道:“我参加霜降大比那届是丰滢丰师姐夺得魁首,后一届就是五枫亭的闫红绡,你自己想想,他们哪个不是天资、悟性、勤奋都点满了的。” 薛昂一拍胸膛道:“陆师叔看我满没满。” “都快溢出来了。” “真的?” “你就当是真的。” 这话让薛昂心里大为舒坦,嘿嘿地笑了笑,“陆师叔,我和你商量个事。” 陆缺随和笑道:“咱们现在搭班,有事可不就得商量来着。” “不敢不敢。” “什么事?” “我是在想假如有新济修士趁夜骚扰,如果道行不怎么高,陆师叔就把他留给我来解决,杀鸡焉用牛刀对不对?” 陆缺乐道:“你是想要斩敌扬名。” “啊,嘿嘿。” “有合适的对手会留给你。” 薛昂猛然弹起来,兴奋道:“多谢陆师叔,今晚敢有新济修士犯境,只要是筑基初期及以下的,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就杀一双。” 陆缺道:“筑基初期以上的也留给你。” “不敢不敢,那可不敢。” “你还挺精的。” “嘿嘿。” 夜色越来越深,雾气大了,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住江面,周遭都变得白茫茫的。 陆缺又往雪岭江对岸眺望过去,视线只能延伸二百丈,看不到江对岸什么情况,不过目力不及,灵识却不受影响,仔细了扫掠过去,江外十里平安无事。 陆缺继续跟薛昂闲聊,并在修行上给予建议。 时间渐渐到了丑时。 雾气越发浓郁。 这时就见浓郁的雾气里亮起一团团犹如灯笼的火光,很像幽冥的引魂灯笼。 陆缺站起了身,“有情况!” ……… 第543章 云海落雪 景台宗虽灭,新济修仙势力只是三去其一,仍有元婴与化神修士。 倘若不管不顾地深入新济腹地,八成会遭遇到金丹境以上的修士,那就等于是送死了。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陆缺见崔光世被拳印轰飞后,毫无恋战之意,只顾驾驭飞剑遁逃,再次施展影闪逼近。 月牙形的模糊白光于半空亮起。 空间扭曲,缩为咫尺。 万相如七彩河流流过眼前,凝成墨线空间乱流张扬摇曳。 转瞬。 陆缺以承受空间乱流的重压,追击到了崔光世的背后,几乎触及到崔光世翻动的黑袍。 近在方寸,一切清晰无比。 陆缺杀心炽烈,犹如面对在眼前飞舞许久的苍蝇,意图将之拍死碾碎,毫不犹豫地挥出第二拳。 但金丹修士对于危险来临的直觉已非常敏锐。 在逃命上得天独厚的新济人,这点还更胜他国修士。 崔光世先一步嗅到危险,催到飞剑辗转之上,飞入更高的云霄,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陆缺这拳。 飞剑拖着光痕,一声尖锐剑鸣,疾速穿云向东。 眨眼五六里。 尖锐的剑鸣都被拉在后面,扩散出一圈圈音波涟漪。 陆缺拳势扑空,身形略微凝滞,慢了小半拍,立即运转金丹丹息,流经五脏,在中枢十六处穴窍玄关衍生一道气息,催动血影遁飞遁之法疾追过去。 云海留下一抹微红影子,瞬间被甩到了后面。 迎面的风吹成劲烈罡风,沉重如洪荒猛兽的低吼。 陆缺自身飞行速度已经远超过驾驭涉水飞舟时的极限,无奈新济修士在犯贱之后、脚底抹油的本事强得离谱,一时间似乎追不上。 中间始终隔着大约五里远。 连续两次施展影闪收效甚微,陆缺不打算再以影闪追击。 毕竟这也是保命的手段,一天仅能施展九次,得留几次以备不时之需。 御剑逃遁的崔光世全力催动金丹运转,灵力注入飞剑,使剑韵破开罡风,疾速穿过云海。 崔光世非常纳闷儿。 身后的大夏修士金丹运转还不算娴熟,可散发出的灵力涟漪却精纯无比,仿佛经过几百年锤炼,通透明净,无杂无垢。 第544章 善窃山内 云气被铜钟的旋转之势卷带起来,形成一道厚重云障。 铜钟回响,声音悠久不散。 旧年风雪的十七道刀芒被完全化解,后面的崔光世双手在胸前结成定印,身形寂定不动,仿佛固若金汤。 停滞了须臾。 两股灵力涟漪相向而来,冲散了那道云障,四周重新恢复清明。 相撞的灵力涟漪犹如浪涛拍岸,声震九霄,威压越来越浓,在云海上卷起无数道旋风。 忽然间。 两人心有默契地同时出手。 崔光世一改怯懦之态,转守为攻,并拢剑指挥出飞剑。 寒光直上百半丈,在更高的夜幕里缩成一粒尘芥之光,继而急转直下,倾泄飞剑三万六千。 如无量剑海,银河倒挂,恢宏剑势封住了陆缺所有的去路。 崔光世将灵力催动至极境,并拢的剑指上绽放白光。 ……这也是无可奈何。 他盘算联合景台宗余孽镇杀陆缺,没有打单独斗的心思,可现在距离善窃山还有百里,就被陆缺缠上,计划或许会落空。 所以必须以强悍杀招抵挡陆缺片刻,趁机拉开距离,将陆缺诱入善窃山。 崔光世悍然出手,还是为了跑! 枯坐炼气修到金丹境不容易,绝不能因一时意气冒险。 崔光世已经活了二百岁,哪儿还会要什么脸面? 虽然新济人都不怎么要脸。 陆缺手中断夜向上划出圆弧,所使仍然是旧年风雪。 相比于杀伐威力强盛的《撼星拳》来说,自悟的刀法更加节省灵力!陆缺和金丹境交手的经验还很欠缺,故而谨小慎微,没做三招两式就斩杀崔光世的百日梦,有着久战僵持的打算。 再者。 陆缺也觉得崔光世有诱敌深入的图谋,或许还有同党。 此时交战只是前菜! 十七道刀芒直冲而上,陆缺再三挥刀,连续六刀挥出,刀芒化为百道,迎着轰然倾泄的剑海撞了过去。 转瞬光芒相侵。 在云海之上五十丈,爆耀出一道横切空间的炫光。 茫茫剑海涌动,下沉之势暂缓,随即剧烈震荡起来。 耀眼的光吞没了一切,仿佛在丑时两刻就升起朝阳,而从云海缝隙漏下来的光,当真照亮了此地山野。 天地俄而明暗。 下一瞬。 恐怖的灵力轰然爆裂,残存的飞剑急坠而下,几十道凿在万鳞白玉甲上,叮叮当当响了片刻,碎裂消失。 陆缺本身没有遭受任何伤害,凌空悬立,身影从容。 但在这一击之后。 崔光世接住光芒遮盖天地的片刻,扯剑而逃,顷刻间已经逃出六七里,再次和陆缺拉开距离。 “怎么能这么怂?” 陆缺皱眉皱了皱,身躯前倾,贴着云海继续追击。 一路打一路逃。 丑时三刻。 崔光世终于把陆缺引诱到善窃山区域,当即降低高度,飞向善窃山,落在山脚杉树树林。 陆缺紧随而至。 “小子,你的死期到了!”崔光世仰头大笑。 很快十几道人影浮现于杉树林间,四面围住陆缺,他们的灵力涟漪扩散了开来,除去崔光世以外,俨然还有两位金丹,只是弱于崔光世。 两位金丹,一位身体胖若石墩,脑袋上扎了个丸子形的发髻,面若金刚罗刹,手里拖着沉重铜杵。 另一名金丹是位女修,身材可圈可点,无奈也长着新济女子标志性的大饼脸,显得非常刻薄;此女修应该主修符箓之道,白色衣袍上绣着巨大符箓作为纹饰,那符箓看起来很像“奠”字。 新济效仿大夏文化,有诸多画虎不成反类犬之处,所以也有可能真是奠字。 而另外的新济修士则都是筑基。 三名金丹,十二名筑基! 无怪乎崔光世到了这里就突然地硬气起来。 陆缺环顾众人,他们似乎也觉得稳操胜券,正在逐步向处于中心的陆缺靠拢,压缩他的施展空间。 崔光世仰着下巴讥笑,“本座的诱敌之计如何?” “还好。” “还好?怕你是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陆缺手指蜷曲浮动,放松筋骨肌肉,没搭理崔光世这几话,只是随后就扬起了断夜刀锋。 第545章 一网打尽 铜杵法相砸的夜色摇晃,仿佛黑暗都打了皱。 磅礴的威压之下,陆缺身影渺小,在新济修士的眼里应该顷刻就会粉身碎骨。 但这种情况没有出现。 陆缺举刀上格,挡住了胖修士的恢宏一击,灵力从双足倾泄而下,掀起四周地面,高大杉树成排成排的倒塌。 他在烟尘里安然无恙。 胖修士未能得手,法相继续挥舞铜杵猛攻猛打,气吞山河。 此人在力量一道颇有几分造诣,开了法相,越发凶猛张扬,似乎顶天立地,挥手就能把善窃山砸碎。 只是法相以气凝之,以神汇之,每次施展消耗极大。 金丹初期的修士妄开法相,挥霍精神气三宝,支撑不了太长时间,事后至少需要五六日悉心静养。 强则强矣,难以久持。 陆缺倒很希望胖修士以法相作战。 实话讲。 陆缺自付与景台宗这残余的三名金丹厮杀,哪怕以一敌三,仍然能宰了他们,历经十三道劫雷的极境混元金丹,绝非寻常金丹可以比拟。 问题在于新济修士最擅长脚底抹油,感觉势头不对,调头就跑。 都是金丹初期前提下,一方要跑,就非常难杀。 更何况还是三个? 倘若这三人分头跑的话,陆缺只怕难杀其一,他虽强悍,但破境结丹时日尚短,通仙九窍堪堪有了雏形,并不深邃,不可能出手就镇杀金丹初期。 想做到这点,也得两年以后。 所以陆缺就得和景台宗三名余孽打消耗战,消耗他们的灵力与精神,让他们跑无可跑。 此战,旨在一网打尽! 胖修士自以为占着以多欺少的局面,开法相抢先机,正合心意。 陆缺心里盘算,同时招架铜杵攻击,故意露出险象环生之相,让三名新济金丹以为努努力就杀的了他。 符袍女修飞身介入战局,指尖凝聚银色光亮,凭空画符。 两道“大伏明符”立时而就。 符箓一黑一白,如同两扇诡异的门,爆发后半空中落花纷纷,显现出一黑一白两头四翼鬼蝠,头大如牛,獠牙如刃,张口向陆缺喝出圆环形的音波涟漪。 正抵挡胖修士铜杵攻势的陆缺,后背暴露,被音波涟漪轰击到后背。 万鳞白玉甲细纹翻动,激起一阵清音。 周围空气陡然炸裂。 陆缺往前噔噔噔踉跄数步,嘴角流出几滴血液,洒在地面。 符袍女修拍手大喜:“崔师兄,我打中他了!中了我的大伏明符,五脏六腑都会被鬼符音波消融,恢复不了那么快,咱们缠住他两刻,他就会肝胆具碎而死。” 第546章 城府太深 从善窃山山顶飞来的修士,脚下驾驭的黑云形若莲花,一身质地粗糙的黑袍,周身有几道灰蒙蒙的气息浮动,连脸面也隐藏在其中,看不清真容。 黑袍人的口音抑扬顿挫,有别于崔光世等新济修士,更不可思议的是听来还带着几分并州的言辞风格。 不像新济修士。 黑袍人逐渐逼近山脚,毫不遮掩的灵力波动催起瑟瑟冷风。 看着此人越来越近,陆缺心里咯噔了一下。 斩杀崔光世等三名金丹,消耗了他大量灵力,此时精神疲乏,金丹运转缓慢,没有余力再打恶战。 来人是敌是友? 陆缺暂时分辨不出这点,不敢松懈,暗自调整气机。 灵力一时难以恢复,但只要气机恢复平稳,就可动用乾坤化气壶,这样起码不会任人宰割。 转瞬后瑟瑟冷风吹过。 黑袍修士落在景台宗余孽的尸体之中,先向躬身抱拳,态度甚至恭顺。 “仙君。” 他仍以仙君二字称呼陆缺,陆缺竟不觉得违和,仿佛此人本该如此称呼自己,这也是千年万年养成的习惯。 陆缺的神魂有所触动,本能地就感觉黑袍修士忠顺如鹰犬,值得信任,绝不会加害自己。 前世的记忆碎片吗? 陆缺打量着黑袍修士,言语谨慎道:“道友怎么和我称呼仙君?” “上一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磨灭,对仙君的神魂气息没齿不忘,依稀记得曾侍奉仙君左右许多年。” “你……” 陆缺猛然一惊,胸口气机凝滞,说不出话来。 前世的故交几乎都在人妖大战之中凋零,乃至连姓名也已烟消云散,这还是首次遇到前世熟人。 突如其来。 信息量有点杂乱,陆缺以手扶额缓了缓神儿,再次打量黑袍修士。 黑袍修士身后灰气浮动变幻,显现莲花形状,但又很快化成灰气,循环往复。 这副画面似曾相识,而且他还有并州口音…… 陆缺猛拍额头,瞪着黑袍修士,情绪略显激动道:“原来是你啊,你他娘的当初在锁龙关差点把我弄死。” “仙君曾在锁龙关里待过?” “这一世我叫陆缺。” 黑袍修士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慌忙屈膝跪地,“小人万死,小人当时实在不知仙君会降生于边陲苦寒之地。” 黑袍修士的态度让陆缺松了口气,不管前世如何,前尘如何,起码暂时并非对立,不必再打场恶战了。 陆缺挥手让黑袍修士起身。 “得了,出生在锁龙关也是我自己的安排。” “小人惶恐。” “前世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黑袍修士忽而黯淡,低声道:“很少,只记得仙城里的人全都灭了,我独自守着仙城上千年,仙君您也能没有回来。” 陆缺没吭声。 黑袍修士继续道:“可仙城最后也被毁了。” “哪你……” “身随仙城而亡,依赖仙君从前垂赐的宿生草保住残魂,轮回入世。” “独守仙城应该很辛苦?” “小人不记得了。” 陆缺伸手拍了拍黑袍修士肩膀,眼睛里泛起不属于这一世的苦涩道:“抱歉啊。” 黑袍修士摇头道:“仙君不必如此。” 此话说完,停顿了许多。 夜风来回在山脚吹动,吹起了地上的血腥气。 时间已至卯时。 陆缺打破沉默道:“你怎么跑了新济?” “当时以罪民修行《阴莲九术》的事情被祝百寿揭发,各地的镇邪司都下了海捕文书,我无立身之地才跑到异邦,在新济已经有十七八年。” “你们当初用普通人修行邪法,实在也太缺德。” 黑袍修士略作沉默,然后解释道:“小人在仙城毁灭时神魂受创,不修行《阴莲九术》的话,筑基道行都到不了,当时想锁龙镇西面皆是罪民,穷凶极恶者不在少数,因此才以罪民精魂练功。” 陆缺冷眼道:“你们害的不止是穷凶极恶之人。” “杨鹤年纪尚轻,贪恋实力,最后就把注意打到了其他人身上。” 杨鹤已死,可尽情地往他身上泼脏水,撇清自己的关系。 反正死无对证。 陆缺太相信黑袍修士真就清清白白,但他不是祝百寿,眼里容得下沙子。 陆缺道:“祝百寿现在随着大夏使团进入了新济国境,如果你遇到他最好绕道,以后如果想回到大夏,也得换重身份,不然他绝对不会饶了你。” 第547章 地脉奇兰 黑袍修士轻叩腰间皮囊,一朵白花冉冉飞了出来,花朵精巧,如美玉镂刻。 《百草方鉴》记载:地脉奇兰,根深于穷泉,承厚土之德,逢盛世而开。 花开三十三瓣,象征三十三天。 故谓之一花一世界。 除此以外,陆缺还在康回送的那二百卷典籍中,看过关于地脉奇兰的其他介绍,记述更为玄奇。 典籍名称已记不得,但记得上面讲,生长地脉奇兰的地方必有远古神只塑像,乃是神只的意志降临人间时,伴随而来的福泽。 相传。 神虞王朝时期的先民,流传一种有别术法的“祈术”,以虫篆为纹,陶埙为音,面涂兽血披发做歌,能致神只神性加持其身,运转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 而在施展祈术期间,必有地脉奇兰伴随绽放。 陆缺心里回思了一番,伸掌接过黑袍修士献上地脉奇兰。 花朵如玉簪珠光,小巧玲珑。 但沉甸甸的非常压手。 感觉到地脉奇兰传来的温厚之性、与地灵浆蕴含的力量相似,陆缺确定此花就是能直接温补性命根基的奇花。 很难得。 不过陆缺在金丹一境修成极境混元金丹,不破境界,性命根基强度难有提升,暂时不需要这种宝物了。 陆缺有些动容…… 经历两世,前世记忆几乎磨灭,黑袍修士竟然还能如此的忠诚,刚刚打了照面,就愿意孝敬十二朵地脉奇兰,并且没有丝毫的犹豫。 不管他是不是好人,这份铭刻在神魂中的忠诚都难能可贵。 前世没白活啊。 陆缺收下了两朵地脉奇兰,“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仙君!” “实力强点也好自保;前世的事情我也记不清太多,但想让前世认识的人都能活着。” 黑袍修士点点头。 陆缺继续道:“三具新济金丹修士的尸体,你全部带走,剩下我来处理。” “拜谢仙君。” “世俗自有世俗的磨难,身为修士,往后绝不可再对无辜的普通百姓下手。” “是。” 黑袍修士带着三具金丹尸体离去,或许是怕给陆缺招来麻烦,他走的很快,所承黑云转瞬消失在善窃山北面。 天仍未亮,但隐隐已有鸡鸣。 陆缺轻轻叹息了一声,摘下脸上罗刹鬼面面具。 嘴角鲜血已流到下巴。 景台宗这帮丧家之犬道行虚浮实,唯独那名符袍女修的“大伏明符”阴险,到此时余力还在他的脏腑中作祟,没有完全消散。 不过没有关系。 药在地上! 陆缺抹去嘴角血迹,心念一动,乾坤化气壶的黑色旋涡从脚底开始扩散,覆盖住景台宗十二名筑基的尸体。 霎时间血肉风化,精血灵气剥离。 一抹抹微红雾气无声地浮了起来,涌向陆缺,补其血液之耗非,养其脏腑之损伤。 十二名筑基做血食也够了。 ……… 追击四百里铲除景台宗余孽,结果尽善尽美。 陆缺搜刮了他们的咫尺空间,趁着天色未亮,迅速返回青云浦营地。 在他外出期间,又有十几个新济修士趁乱袭营,道行都不算高,被丰滢带着师兄弟联手平息了,只不过经此骚乱,众人都没有在睡,此刻还在营地外面警戒。 看见陆缺回来,没有缺胳膊少腿,雪初五和陆缺都喘了口气。 闯入新济国境杀敌绝非易事。 丰滢总揽营地事宜,多少有几分秋后的算账的意思,冷眼愣了愣陆缺。 “擅自追入新济境内,你不怕死吗?” 陆缺自知理亏,赔笑脸道:“我只是想一劳永逸,冲动了,冲动了。” 当着众位师兄弟的面,丰滢自然也得秉公处理,不然难以服众,板着脸道:“下不为例,如果师弟再擅自行动,我会禀明南宫掌事将你带回宗门!此次宗门任务,旨在勠力同心,共同守卫大夏边境清平,不是让谁出风头的。” “谨记丰师姐教诲。” 丰滢黛眉下压,哂然一笑。 像陆缺这种货色摆明就是嘴上一套,背地里又一套。 哪儿是几句话能管住的? “哼。” “营地这边儿怎么样。” 丰滢脸色缓和了两分,说道:“有二十四个新济散修,想景台宗余孽作祟时候偷渡过境,咱们这边儿来了十一个,师兄弟们通力对敌,斩杀九人,有两个跑得太快没有追上;另外一批,经过五枫亭和芦花溪营地也已经围剿。” 陆缺笑吟吟地恭维道:“有丰师姐的英明领导,料新济宵小也张扬不起来。” “别狗嘴不吐象牙了。” “委实是肺腑之言。” 狼心狗肺之言还差不多,丰滢眸子冰冷地白了陆缺一眼,问道:“你去追击景台宗余孽,情况怎么样?” 陆缺轻描淡写道:“遇到三个筑基,道行和其他新济修士一样虚浮不实,侥幸将他们清理干净了。” “你没有受伤吧?” “有。” 雪初五立即移转视线看向陆缺,只是陆缺正跟丰滢商谈,就没有立时开口询问伤情如何。 丰滢眯眼道:“新济边境的修士应该已经得知了雪岭山林出现地脉奇兰,因而心生觊觎,这段时间恐怕还会铤而走险,师弟要是真伤了的话,咱们青云浦营地的实力可要削减大半。” “伤并不重要,两三天就能恢复。” “那还好。” “不过这两天的例行巡逻,我就得和丰师姐告假了。” 站在不远处的褚从龙吆喝道:“你尽管休息你的,师兄我也不是吃素的,巡逻途中倘若两三个新济宵小,还收拾得过来。” 褚从龙实力虽不如黄蝉、云蔷等几位老师兄师姐,但对上新济同阶绝对不怵,让他带队沿河巡逻大抵也不会有意外。 他之所以平时不太现眼,可不是真的平庸。 只是同辈之中陆缺的光芒太盛,遮盖了他们的光华。 “陆师弟放心。” 陆缺点了点头道:“这两天就有劳褚师兄了。” “小意思。” 了解完营地情况,陆缺转身回到木屋,雪师姐亦步亦趋跟在旁边儿,询问他的伤情究竟如何。 陆缺遭受“大伏明符”的余威波及,胸膛里仍然有火辣辣地刺痛,但不想让雪师姐跟着操心,便故作轻松道:“我的恢复能力师姐还不了解,只是这次厮杀大耗精神,太累罢了。” ……… 第548章 守正祛邪 雪初五跟到木屋前又转身离去,回眸看见丰滢还站在不远处,眉眼间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似乎是在等她,就走了过去。 “丰师姐还有什么吩咐?” 丰滢低眉拨动腕上衔龙镯,笑容可掬:“陆缺与三个新济筑基厮杀就受了伤,这点师妹也相信?” 雪初五蹙眉。 当初见州洪家来向她提亲,陆缺挥拳震慑洪家长辈,后者已入金丹,应对陆缺拳势尚不敢掉以轻心。 真实实力可见一斑。 新济修仙界浮夸之性蔚然成风,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便不重视灵力淬炼,道行往往虚浮不堪,倘若真是三名新济筑基,如何能伤得了陆缺? 若说是有心算无心,以诡计偷袭,也不可能。 陆缺交手时的下限很低,不会因为你比他弱,就不偷袭你。 本就是这方面的行家。 所以追入新济境内的战斗,绝对比他陈述的精彩百倍。 雪初五心知肚明。 不过陆缺既然轻描淡写地揭过去,她也不会刨根问底,两人相处,总得适当地给对方留出空间,如果事事都问清楚,那不把人逼疯? 面对丰师姐饶有深意的笑容,雪初五明艳笑道:“管他呢,平安归来就好。” “师妹这话像是在糊弄我啊。” “岂敢岂敢。” “呵呵。” 雪初五扶了扶被风吹动的耳饰,语气平静道:“以前我等师弟十年,矫情点说委实日夜熬煎,心如劫灰,所以在乎的不是师弟杀了什么人或有什么惊艳之举,而是每次跟他分开以后,再有相见之时。” 丰滢皱眉捂腮,“这话酸的我牙疼。” “那师姐就疼死吧。” “哎……” 雪初五眨了下眼,笑道:“丰师姐继续在这儿捂着,傲寒独立,我可得去指教师侄们修行事宜了。” “等等,本师姐有话嘱咐你!刚才师兄弟在旁,有些话不便明说,陆师弟自堂口大战中一骑绝尘,筑基中已无敌手,进入新济境内对付绝不是三名筑基,很可能击杀了金丹。” 第549章 侯爵定音 长空剑吟,流光划过天幕,停顿在青云浦营地的正上方。 南宫月漓左手红木梳子,右手冰糖葫芦,凌空悬立,垂目俯瞰。 子时是黄蝉负责带人沿江巡防的时候,一行人沿江畔而行,走走看看,不时留意雪岭江对岸的情形。 相对年长的弟子黄蝉,手里还举了支松脂火把,火焰熊熊。 身为参合宫八大素质地板之,看见弟子恪尽职守,依旧有愚弄之心,于是南宫掌事啃了几小口山楂,隔空向黄蝉喷去。 无奈天上地下相隔两百丈,喷吐数次,也未能中的。 南宫月漓悻然作罢,视线又转向雪岭江畔。 那边儿有点喧哗。 负责值夜的钟素单手叉在腰间,正跟扈小香传道解惑。 “师侄啊,对敌出手必须狠,得有一拳打爆对方脑袋的雄心壮志,不然打半天被别人抢了人头,多不痛快?” 扈小香郁闷道:“我也没想到薛师弟会那么卑鄙,昨天到最后抢了我的功劳。” “明天去揍他。” ”明天?” “现在肯定不行,咱俩还得喝西北风守夜,保证同门打呼睡觉呢,不然再来个火海漫天,营地里的人不得被烧成烤猪?” “……” 南宫月漓隐匿气机,偷听二人对话,感觉钟素的素质也在逐渐下降,大有我心甚慰之感。 青云浦堂口诸多筑基弟子,本来是丰滢最适合接任掌事之职,不过暗堂那边儿早早挖了墙角,终究留不下来的。 退而求其次,未来掌事差不多该在雪初五和钟素这两人之间选择。 钟素性格刚强爽朗,跟男弟子女弟子都混得来,行事风格也较为强势,从这点上讲比雪初五更为合适。 以观后效吧。 南宫月漓目光转向营地成排的木屋,嘴角忽而一撇,叼住了冰糖葫芦,右手弹指向下,发出一道紫青剑气。 剑气瞬间落到营地上方十丈,犹如钉子般钉死在空中。 气聚成形,环绕青紫二色。 南宫月漓打了个响指,笑念:“砰!” 剑气随之炸裂,掀起狂风从营地中间呼啸而过。 “怎么回事?” “夜袭!” “什么人!” 成排的木屋中响起几句短促的话语,紧接着木门悉数打开,刚睡下没多久的参合宫弟子以最快的速度出门,凝聚灵力,自护其身。 雪初五、丰滢、云蔷、褚从龙凌空而起,占住营地四角,警惕查看情况,都已祭出了灵器,蓄势待发。 南宫月漓看在眼里,甚感欣慰。 弟子们的警惕性都还不错。 “这么晚都没睡啊?都想本掌事没有?”南宫月漓自半空飞落而下,笑呵呵打量着在场众人。 原来是虚惊一场。 丰滢瞧着南宫掌事戏谑模样,温和一笑,心里琢磨的却是南宫月漓已有金丹后期道行,非数量能够弥补差距,不然肯定得集合众位师兄弟之力,把她装进麻袋里爆锤一顿。 戍边本来就清苦,当掌事的不知道体恤堂内弟子,倒有心搞恶作剧。 可真不是东西。 活该单身三甲子! 丰滢满脸笑意地腹诽着南宫月漓,同时已带着众位师兄弟师侄走到跟前,“南宫掌事半夜来此是担忧我们懈怠宗门任务吗?” “你怎么把实话都说出来了,你们吃点苦受点累不要紧,耽误我升官发财那可是大事。” 丰滢:“……” “营地事宜都你安排的吧?做的不错,我代表宗门对你提出口头奖励。” “南宫掌事,您这么大年龄了,不妨早点回去洗洗睡。” 丰滢只差把老而不死是为贼,为老不尊这些话都直接骂出来,不过南宫月漓就当没看见,问道:“怎么没看见陆缺?” “受了点伤,正养伤。” “严重么?” “不算严重。” 谈话的内容渐渐被引入正题,南宫月漓询问了一遍青云浦驻守区域的详情,以及营地日常如何安排。 这事都得问清楚。 尤其是边境的防务情况,倘若新济的高阶修士也没个眉眼高低,觊觎雪岭山林修行资源,越境骚扰,就得请宗门暗堂出面,总不能什么事都让弟子堂来担。 寥寥几句话,说明白了这些天的事。 南宫月漓点头道:“既然你们能有能耐驻守,就守一年,等明年这时候我再派其他弟子来换防。” 丰滢蹙眉道:“咱们参合宫往后都得干戍边的事?” “临渠两州镇邪司人手确实不够,宗门就把这事接了过来,不过你们也别抱怨,你们身后就是大夏疆土,大夏百姓,守卫几年也责无旁贷。” “这道理我自然懂,只是镇邪司不出人还不出钱吗?” 啪! 南宫月漓两手一拍,故作心痛道:“你说你这丫头怎么心眼这么多呢,本来我都打算把你们的月俸给昧了。” 丰滢欣喜道:“真有月俸?” “每人每月八十丹劵。” “镇邪司这么抠?” “八十丹劵还少啊?一丹劵就是一枚火返丹,你们平常月例才两枚。” 这数目对别人来说或许不多,但丰滢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她之前购买伏海水晶可在暗堂预支了几万的丹劵。 想想都觉得头疼。 花钱如流水,赚钱如积沙,丰滢苦着脸叹了一声。 南宫月漓在袖口摸索了一阵儿,摸索出一面纹饰华贵的金质令牌,信手抛给丰滢左侧的雪初五,行万福礼调侃道:“见过陆侯夫人。” 侯爷夫人? 雪初五莫名所以,低头看令牌,才发现上面篆刻“三桥乡侯陆缺”几字。 她并不知道陆缺封了这么高的爵位,很吃惊道:“师弟竟然封了乡侯?” “临州镇邪司代朝廷传来的旨意,因咱们是修仙宗门,就没按世俗礼仪加封,但事情已经确定,吴州当地官府已开始给陆缺建侯爷府。” “啊?这……” “乡侯权利有大?” 在场众人仅有雪初五出身官宦世家,因此最了解这点,解释道:“按咱们大夏的侯爵品阶来说,乡侯只有采邑,没有封邑,师弟的这个侯爵应该是采邑四千户,可以征三桥镇四千户百姓的田亩税、商税、船税等等。” 南宫月漓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举过头顶拍巴掌道:“都听到没有?陆缺以后就是豪门大户的陆侯爷了,你们该刮油水的千万别客气。” ……… 第551章 碧睛雪蛙 诸从龙等人动作整齐划一,言辞异口同声,好像经过事先排练。 但他们眼神透露着打劫的不良企图。 陆缺之前已经听祝百寿说过,礼部敲定了封侯的事,对此不感到意外。 只是没想到浓眉大眼的师侄薛昂也敢跟着起哄。 这背后必然有人唆使啊。 疏落风雪里。 陆缺快步走过去,叩了下薛昂脑门,笑道:“都是要红包是吗?” “师叔真是慧眼如炬。” 陆缺准备掏银子。 谁想这帮人的胃口更大,薛昂跟陆缺熟悉些,大着胆子道:“丰滢师叔交待过,陆师叔的丹劵财富之丰厚尤胜过金银,咱们修士要银子用处没那么大,陆师叔就直接给我发丹劵就行了。” 原来是丰滢唆使。 当然,除了她也没有别人。 陆缺咧了咧嘴,从咫尺空间取出了一沓丹劵,每人二十丹劵。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谢陆候爷赏赐。” “谢陆侯爷。” 张张嘴就能拿二十丹劵,天底下哪儿找这么便宜的事?换作丰滢丰师姐本尊,也是愿意张嘴的。 陆缺甩动衣袖道:“行了,干正事。” 一行人沿江畔巡防。 碎雪飘飘洒洒。 诸从龙和陆缺走在前面,讲述南宫月漓对于青云浦的安排。 江山代有才人出,也该让海字辈的弟子循序渐进地接手青云浦事宜,这也是早就定下来的。 陆缺也清楚担任教习职务意味着什么,心里暗暗替雪师姐高兴,嘴上却道:“南宫掌事没安排褚师兄和严师兄么?” “我对炼丹更有兴趣,将来想进宗门丹塔,也未必能进的去,但还是想试试;严师兄讷于言,敏于行,明显不适合管人,将来破境结丹以后肯定留在青云浦堂口当坐镇长老。” “原来早有安排。” “自己到底是哪块儿料,这么多年肯定弄清楚了。” 陆缺八卦道:“未来掌事的位置就没有其他师兄弟争吗?” 褚从龙反问:“陆师弟有兴趣?” “没有。” “那巧了,韩师姐、黄师兄等比较出众的人也没有竞逐掌事位置的心思,剩下的资历还不够,钟师妹张扬但处事公道,不会因为资质出身等问题区别待人,说心里话,我觉得蛮合适。” 钟素的城府显然不够,但是平等待人这点难能可贵。 陆缺吃过亏,细想了想,也觉这样的安排合乎情理。 弟子堂掌事还是先用其德。 “师兄说的对。” ……… 一番闲聊,路程已走出十几里。 队伍按照以往巡防的惯例停了下来,站在江畔,观望对岸新济境内的情况。 江上风雪如帘,隔开本国他邦。 景台宗崔光世等余孽悉数覆灭,新济边境散修也被弟子堂斩杀了些,这几天时候消停不少,夜里也无人隔江窥探。 只是江对岸的大树,悬着十几具新济修士的尸体。 随风摇晃,震慑人心。 这明显是雪初五的手笔,雪师姐温驯可人的一面也就留给了陆缺,对战心狠则远胜于同门同宗。 站在江畔眺望了一会儿。 上游忽然飘来一头体大如牛的巨蛙,腹部朝上,四条腿挺直,身躯大片焦糊。 薛昂指着巨蛙道:“你们看!” 褚从龙眯起眼,“碧睛雪蛙。” 此蛙也算是先天妖兽,但血脉相对来说比较普通,眼前头碧睛雪蛙的肯定是渡化形雷劫,道行积攒不够,被劫雷劈死了。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陆缺心里念叨了一句,准备去打捞碧睛雪蛙尸体,取出妖晶。 修士与妖兽身死道消,一切重新反哺于天地,尽可任意取用,妖兽吃了修士的尸体也不会有人管。 这是修仙界的惯有理念。 陆缺道:“咱们见者有份,先把碧睛雪蛙的尸体打捞上来取了妖晶,如果师兄和师侄们要此妖晶无用,我就拿了,按市价补偿给诸位丹劵。” 褚从龙知晓碧睛雪蛙身上诸多材料都能入丹,不免心动。 无奈即将结丹的妖兽妖晶,市价起码要四千丹劵,他长期待在宗门,实在拿不出来这么大的数目。 可惜啊可惜。 褚从龙道:“就按陆师弟说的办。” 陆缺手掌翻动,几股仙武道罡如流萤般飞出,勾勒血脉筋骨,显化成半透明的青色巨手,随心念探出雪岭江波涛,握住碧睛雪蛙尸体带到半空。 褚从龙赞道:“师弟的法相显化越来越娴熟了。” 陆缺感觉有股异常波动,从法相巨手传递到了掌心,好像握着一个跳动的活物。 这怎么回事? 碧睛雪蛙明明已经没有生机。 难道还有别的蹊跷不成,陆缺不敢掉以轻心,眼中渐渐聚敛寒芒,眉头压下来,只动嘴不出声道:“散开。” 筑基以上的修士都读得懂唇语,见此情形,几人立即噤声。 雪岭江畔陷入寂静。 雪落无声。 诸从龙等人小心翼翼地撤开几十丈,留出一块空地,同时各自祭出灵器。 薛昂还从来没和妖兽交过手,纵然看着体大如牛的碧睛雪蛙有些发怵,也没有影响到了胸中热血流转,紧紧握着两道符,似乎准备抢占先机。 褚从龙以灵识和陆缺传音道:“师弟,怎么回事?” “这头碧睛雪蛙血肉之中的灵气,已经完全散逸,起码死了两天以上,但我刚才在它的尸体上感觉到一股异常波动。” “先天妖兽性命根基超越修士,或许是死而不僵,仍有心跳。” 陆缺的法相巨手摄着碧睛雪蛙停留在半空,没有放下来,“绝不是心跳。” “胎动!” “褚师兄这时候扯什么淡,雪蛙总还是卵生的,上哪儿动去?我感觉这碧睛雪蛙腹中或许有东西。” 褚从龙八字压了压,那不还是胎动吗? 陆缺用示意众人再散远点,等几人撤出百丈,取出了断夜刀匣,才缓缓操控法相巨手将碧睛雪蛙的尸体放到江畔。 体大如牛的雪蛙尸体仰面横倒,在落到地面的刹那,腹部忽然凸起了一下。 须臾后。 尸体开始簌簌摇晃,发出一种尖锐刺耳的鸣响。 薛昂等道行较低的弟子,已经承受鸣响带来的不适,纷纷捂住了耳朵。 砰! 已死多时的碧睛雪蛙竟从地面弹起来,转动眼眸扫视众人。 ……… 第554章 鬼木天书 天神称祀,地只称祭。 而祈术又在两者之外,并非勾通天神地只获取力量。 建坛而祈,勾通的是异神! 陆缺之前还在新济善窃山,和那位黑袍修士,也就是锁龙关的另一位镇关仙师庄不清,浅谈过祈术。 无奈神虞王朝横跨年代太久,不知其几万,早期几乎没有文字记载。 参合宫藏数书所藏的典籍,只有只鳞片爪的记述,没有详细的信息。 祈术如何举行,异神又是何种身份,不得而知。 这次碧睛雪蛙腹中的金蝉投影异象,很可能就是举行祈术的场景。 陆缺怀疑所谓异神,就是前世所指的那些存在,心里不能不重视,拳头压在眉心思量了好半晌。 旁边儿。 师兄弟们都不知金蝉的出处,丰滢拿主意道:“大家都别猜了,我把金蝉的尸体带回宗门,请精研堂长老研究;万一数目众多,咱们肯定是对付不了的,还得请宗门出人到雪岭山林里清剿。” 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机缘与修行资源倍增,同时也有些古古怪怪地东西冒头。 此事必须重视。 陆缺听丰滢说要回宗,开口道:“丰师姐回宗,顺便帮我借几本关于神虞王朝的史书,越古久越好。” “那可不太好找。” “五十丹劵!” 丰滢点头笑道:“我尽力。” 参合宫弟子随即离开江畔。 雪岭江波涛翻涌,深秋的第一场雪依旧疏疏而落,但天地已然素白。 很安静。 金蝉坠地时在沙滩上砸出了大坑,腹甲碎裂的一片残片留在坑里,指甲盖大小,光华如金。 江畔安静后。 天地之间似有大红色的影子降临,一闪而逝。 但沙坑里的那片金蝉腹甲残片,就从泥沙中浮了起来,原地消失,转瞬出现在了一条平缓流淌的河流上方,落入水中,沉入河底。 这条河分开了一座小镇的东西,两面房屋经纬分明。 正是几万里外的锁龙镇!! 河流自是玉干河。 朱与说,这条河往后可称作银河。 第555章 延年益寿 鬼木为槐,槐者,虚星之精! 余尽春留在锁龙镇的分身,值守困龙锁气大阵,就是以三槐村的槐树为阵眼,此阵绝非当代的玄门阵法。 感觉就透着古神虞时期的粗犷简陋。 或许这只是牵强附会,但陆缺认为余尽春手里有《鬼木天书》的可能性很高。 直觉。 只不过事情到了这里,暂时不可能有结果。 余尽春的分身每五十年更改形象,重回锁龙镇,人格都会改变,仿佛实在人世间就经历了轮回,那个陆缺可以称之为余大伯的老木匠已经烟消云消。 而那段尘缘同样如此。 不管他是否储藏有《鬼木天书》,陆缺都借不出。 但这回不算全无收获。 起码知晓了“那些存在”乃是异神,在神虞王朝早期受世人顶礼膜拜,以至于愿意以生魂祭献。 这已经不错了。 ……… 陆缺整理完思索,推门出去,外面依旧下着雪。 木屋素白,映照雪光。 师兄弟们运来许多大块石头,堆积在两排木屋中间的空地,正搬石头垒柴火灶。 此次到雪岭江畔戍卫边境,事出突然,来时候基本都是轻装简从,吃的喝的基本都没带,已经扛了七八天了。 虽说筑基以后就能轻易控制血脉运行速度,饿三五年也未必能饿死,可该满腹口腹之欲时,谁愿意喝西北风? 圣人训戒,五味令人口爽。 或许有理。 但对于修士来说,五谷亦能调和人身五行。 师姐和女师侄们倒是端着修士架子,花枝招展地站在外围,好像不准备沾染人间烟火。 说白了,就是矫情! 钟素除外。 陆缺从师姐和女师侄身旁走过去,斜了斜同样主修仙武的扈小香,“别的师姐师侄在这儿展览容颜,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修行仙武气血必须得足。” “哦。” 扈小香哦了一声,低头小跑着过去帮忙搭柴火灶。 陆缺到薛昂那儿搭手搬石头,大概是在青云浦也熟了,就调侃道:“在我长大的并州,像这些光说嘴不干的活师姐女师侄,倒搭彩礼都不好嫁出去!你别看她们长相还马马虎虎,都不是过日子的料。” 薛昂辈分低了一辈,众目睽睽下,完全不敢接话。 这小子可不傻。 非常清楚陆师叔实力强悍,容貌脱俗,在青云浦女弟子心目中地位崇高,陆师叔调侃她们,她们可能还很受用,但他要是敢多两句嘴的话,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女师叔们揍起师侄可不会手软。 所以听听得了,效仿不得。 丰滢用肩膀轻轻挤了挤雪初五,笑容清浅道:“陆师弟说我们长得马马虎虎也就算了,把雪师妹也捎带上,雪师妹还不去收拾他吗?” 雪初五不受挑拨,反倒意味深长地瞄了瞄丰滢。 腹黑什么呀! 也不知道是谁跟到陆缺家里住了大半个月,到如今都没把当初借用毯子还回来。 “雪师妹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我有块夏季用的薄毯,不知被陆缺送给什么人了。” 丰滢顿时噤声,俏脸略显尴尬。 雪初五只是受苏寒衣熏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善于主动攻击他人,可不是真就比她丰滢笨了。 陆缺等人继续忙活。 搭好了柴火灶,几名小师侄端着大木盆到江畔淘米洗菜,褚从龙拎起一只杀好不久的羊,让陆缺帮忙分割。 “这还血淋淋的,师弟我下不了手。” 褚从龙眨巴了几下如线双眼,尽力睁大眼睛瞪陆缺,“你说啥?你还下不了手?” 灭宗大战时青云浦弟子亲眼所见,陆缺一刀劈死百十号新济修士,就算没见,也知道他以斩敌一百三十七人的骄人战绩高居榜首,简直是血手屠夫。 这样的人却说下不了手割羊肉,这不是老鸨子装清纯少女吗? 但事实就是如此。 陆缺与人搏杀时心狠手辣,平常时杀只鸡都要思量半天。 钟素挽着衣袖把陆缺扛到了旁边儿,爽朗笑道:“哈哈,陆师弟也有不重用的时候啊,我来我来,不过你待会儿就跟丰师姐那样娇滴滴的师姐做一桌吧。” “我还真干不了剜心掏肺这种活。” “滚一边儿烧火去啊。”别看钟素打不过陆缺,可指使陆缺干活那是张口就来。 于是陆缺过去劈柴生火。 丰滢忽然以掌击额道:“失策了,失策了,忘记一件天大的事。” 满手羊血的钟素转脸道:“没带酒?你回宗一趟,居然能不记着带酒,真服了你了。” “比这事大。” “酒坛子打碎了?” 丰滢讥笑道:“你真有出息。” 钟素没耐心地问道:“到底什么事?” “我把万寿蝉送到精研堂,站在门外等待长老们的讨论结果,无意间听见他们说吃了万寿蝉的肉能延年益寿,效果比春秋益寿丹强上百倍。” 嗯?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丰滢身上。 谁能想到小小万寿蝉有此神效? 而到手的宝物,却交到了精研堂,这损失委实太大。 丰滢脸上露出痛心疾首之色,“吃万寿蝉一口肉,寿元能增长千岁!但是我当时应该受到精研堂某位长老的灵念影响,头脑浑浑噩噩,忘记要回来,现在肯定已经被宗门高层给分吃了。” 褚从龙道:“宗门高层不至于贪恋千年寿元,就对丰师妹使手段吧?” “此言差矣,不能因为他们道行高,就觉得他们一定会要脸。” “呃……” 钟素咧了咧嘴:“咱们去执法堂告他娘的呀吧。” 丰滢叹气道:“说不定执法堂也分了杯羹呢,万寿蝉本是无比稀有之物,谁不想尝尝鲜?这回咱们只能吃哑巴亏了。” “他娘的!” “哎……” 陆缺感觉丰滢的话夸大其词了,春秋益寿丹能为修士延续十年寿命,已经算是夺造化之功,一只古时代的万寿蝉凭什么能让修士增长千年寿命,难不成喝地灵浆长大的? 假设真是喝地灵浆长大的,陆缺炼化了一大块儿万寿蝉的血肉,不可能没有什么感觉。 “丰师姐,万寿蝉没那么玄乎。” ……… 第558章 内有隐情 邬文豹躬着腰,肥硕脸颊笑容粲然,继续滔滔不绝地恭维。 “咱们烟水靖南古来士子,不乏以文章扬名的人,但以勇武封侯拜爵,陆侯爷是近百年来的头一位,不说靖南百姓激扬,即便鄙宗真元宗如今也对陆侯爷仰慕之至,靖南郡出了位大英雄啊,请再受我一拜!” 这位长相略显滑稽的胖修士,按修仙界辈分比陆缺大一辈,按世俗辈分起码比大两辈。 但说到跪拜时候,当真死争着要给陆缺行礼,拦了好几次才拦下来。 人情,世故…… 邬文豹心如明镜,非常清楚自己的举动在外人看起来犹如阿谀小人。 只是真元宗实力衰微,在无虚海上隐忍图存,想要有更大发展,就得攥紧和参合宫的铁墨石贸易,为门下弟子谋求更多的修行资源。 而这桩贸易起初又是由陆缺和丰滢牵线搭桥,他谄媚几句又算的了什么? 邬文豹躬身腰,那是希望以后真元宗弟子挺直腰。 为后辈而谋! 寒暄过后。 韩迟花去营地里的师兄弟打招呼,陆缺把邬文豹请进自己木屋。 拱卫边境条件清苦,也没什么瓜果可以招待,陆缺烧水沏了两杯春前茶,给邬文豹推过去一杯。 “邬前辈用侯爷称呼就太折煞我了。” “用战功换来的勋爵,何言折煞?” 陆缺谦逊笑道:“背靠宗门捡了便宜而已,只要是论战功,肯定是宗主黎鸢和各位长老居功至伟。” 邬文豹捏着木茶杯猛灌两口,余光从陆缺身上一扫而过,升起赞许之情。 当年陆缺到真元宗借住,不过初出茅庐的泥腿子,看不出有什么光彩,这短短二十多年时间过去,就有了大宗门弟子风范,待人接物也都极其得体。 而一战斩杀新济一百三十修士,实力在同阶中何等煊赫。 得刮目相看啊。 邬文豹把茶杯放到桌上,恢复和煦笑容道:“我过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吴婴那丫头惦记你,听说临州九月即飞雪,非要让捎过来两床蚕丝锦衾,没办法,小丫头不知道参合宫里什么都不缺。” 邬文豹从咫尺空间取出两床蚕丝锦衾,放到陆缺床上,“吴婴的一点心意,可别嫌弃。” 陆缺笑道:“小时候听我娘亲讲过咱们吴州的蚕丝锦衾,绸面好看,又煖又轻,这两床我留着结契道侣时用,现在使的话就太糟蹋了。” “哈哈哈,陆侯爷还简省之人。” “邬前辈跟我叫小陆就得了。” 邬文豹专程从参合宫拐到青云浦营地,自然不是送两床锦衾这么简单,感觉气氛渐渐活络,从袖口取出了一沓丹券递过来,打眼望去得有两千丹劵。 陆缺连忙推辞道:“邬前辈,这个真不用。” “自从铁墨石的买卖谈成,真元宗弟子的赤丹和火返丹都能供应的上了,一片欣欣向荣,你纵然心系家乡宗门,不愿居功,可家乡宗门却不能不表达谢意。” “这事都是丰师姐出力。” “也给丰道友备了一份薄礼。” 按说丰滢促成真元宗和参合宫的买卖,从中捞点油水也是应该,但陆缺已经给了她两滴地灵浆,足以偿还这份人情。 略作思量,陆缺道:“不用,我已经谢过她了。” “陆侯……小陆你和丰道友关系好,可以三言两句揭过此事,但是丰道友有大恩于真元宗,我们不作感谢就显得太不懂事。再说现如今真元岛已经可以种植灵植灵果,每年多多少少也有三四万丹劵的收入,拿几千丹劵感谢也是拿的起。” “真元岛现在可以种灵植了?那可真是件大喜事。” 陆缺父母成婚那年,九婴最后一相降临人间,意图从根源截断陆缺的转世之路,结果被说书人当成外域魔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炼山成剑,将之斩于真元岛。 那一战九婴本相固然身死,却流毒于真元岛北部,灵植园被毁,土壤也被污染,自此后就不长灵植只长毒草。 到这几年本身已不抱希望的灵植园,土壤不知怎么就恢复了。 真元宗可谓双喜临门,形势渐好。 陆缺心里为家乡宗门高兴,就接过了邬文豹手里的丹劵,“邬前辈,这样好了,这些丹劵就当是送给丰师姐的礼物,她现在背了巨债,已经财迷心窍,得给她点油水,但我的那份就算了。” “这点恐怕不够……” “她敢嫌少!” 邬文豹小心翼翼道:“你跟丰道友的关系确实很好吗?不能因为一点丹劵就把事情闹僵。” 第559章 无能为力 “丰师姐,真元宗邬前辈专程过来答谢你。” 走到丰滢居住的木屋前面,陆缺叩了叩紧闭的房门。 木屋里发出辗转反侧的细微压床声,丰滢总揽青云浦营地全局,事无巨细,中午会午休片刻,应该还在睡着。 这习惯陆缺知道。 前日豹卫营来人请青云浦营地帮忙盘查江上集市,陆缺来喊丰滢,没有敲门就唐突地闯入其中,无意地温故了一遍师姐的嵯峨风景。 ……人似看山不喜平。 她也是的,地处边境苦寒,还只穿着素纱薄裙睡。 真是有什么就爱显摆什么。 小雪飘零。 陆缺和邬文豹站在外面闲聊了半刻,浅谈无虚海上的修行势力变动。 半刻钟时间过去,两人落了满头雪,丰滢从木屋出来,眉目怡然,仪态端庄,跟前日陆缺所见完全判若两人。 丰滢颔首行礼道:“邬前辈怎么不在宗门里做客,在这儿晚辈只怕招待不周。” “贵宗重楼广夏,阆苑仙境,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到了里面总是看花眼,倒不如来这雪域自在。不怕丰姑娘笑话,我以前见过的元婴化神加起来,都没来贵宗一趟见的多,在贵宗里面都不敢大喘气。” 邬文豹边说边挠着凸起的肚子,一副滑稽之态。 丰滢明眸皓齿地笑道:“邬前辈可真会说笑话。” 丰滢其实猜的到邬文豹的来意。 她帮忙促成两宗的交易,为积贫积弱的真元宗带来极大好处,真元宗但凡有几个有脑子的人,都会意思意思。 这是人情世故中的常识。 修士也不能免俗。 丰滢表面跟邬文豹聊着真元宗矿场的出产铁磨石的情况,心里却在盘算真元宗表示的意思究竟会有多大? 要是有个万个八千的丹劵,那就喜出望外了。 真元宗财力微薄,不太可能一下拿出三万丹劵。 当该讲得客套话讲完,邬文豹说带了点薄礼过来。 陆缺立马把两千四百丹劵交给丰滢,也就二十四张而已。 从厚薄程度,丰滢猜出了个大概,俏脸端着露出几分失望。 这薄礼还真是薄! 陆缺横了一眼丰滢,丰滢反瞪回来。 “咳。” “咳,咳。” 陆缺五指搓动,虚握起拳头缓缓往上抬着,不冷不热地笑道:“好久没请丰师姐指教过,不免技痒,待会儿讨教几招。” 丰滢暗暗咬牙,同时把两千四百丹劵塞进衣袖。 ……… 韩迟花带着邬文豹离开了青云浦营地。 “跟我过来!”丰滢变了脸,把陆缺拽进自己木屋,啪的关上房门。 “师弟,今天我可得教训教训你了,修行路道阻且长,不知几百年几千年,往后共进退的是这帮师兄弟们、是你师姐我,你脑子不够数啊,这么胳膊肘往外拐?我请南宫掌事、付无痕堂主到宗门丹塔说和,促成铁磨石的买卖,也耗费很大人情的,真元宗才给区区两千多丹劵,打发叫花子呢?” 面对丰滢长篇大段的数落,陆缺平静笑道:“我给过你两滴地灵浆。” “你是你,真元宗是真元宗。” “真元宗是我家乡宗门。” “师弟傻吗,真元宗远在几万里外,平常往来也不多,你对真元宗恩德再大,他们又能记着你几分好处?师姐我可是近在你眼前,有一点好处就铭记于心,时时刻刻想着报答师弟。” 陆缺以手抚额,大为无语。 丰滢说起假话都不带眨眼的,跟他年轻时候如出一辙。 还时时刻刻想着报答师弟?什么时候有过这事啊。 “唉。” 丰滢期近陆缺跟前,目光犀利:“师弟这回让我损失大发了知道不知道?就以我的智慧和口才,本来起码能刮真元宗一万丹劵的油水。” “丰师姐能干出来这么无耻的事,我是不怀疑的。” “呃……” 陆缺环手拍了拍丰滢后背道:“真元宗刚刚有点发展的苗头,积攒还很匮乏,能拿出来这两千多丹劵肯定已经尽力了,丰师姐就当是结善缘。” 丰滢回身坐到床边儿,“师弟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但以后可别想着再让我帮真元宗了,划不来。” “你还有什么帮真元宗的?” “没有了!” 丰滢故意板脸,露出几分少有的撒娇神态。 陆缺有心帮助家乡宗门发展,倘若能让真元宗日渐向好,牺牲一回色相也愿意,于是赔笑脸道:“丰师姐足智多谋,刚刚既然开口,肯定还能为真元宗提供其他方面的帮助。” 丰滢眯着眼眸笑道:“无能为力,无计可施。” “有容乃大!” 丰滢:“……” 陆缺毫无愧色道:“就当是夸你的。” 这话自然带着调戏意味,只是丰滢并不生气,心里反倒翻起一阵儿娇羞,嘴角撇了几撇,差点把笑意展露出来。 她道:“这话要是换作别人说,师姐保证找机会背刺他两剑。” “丰师姐能干出来这么阴损的事,我也是不怀疑的。” “哼。” “谈正事。” 或许是看在两滴地灵浆的份儿,丰滢先给了陆缺一个提醒道:“师弟知不知道咱们宗门日月昭珠玑五座藏书楼里面的典籍,来源究竟有几个?” 陆缺道:“继承上代的道统,本门前辈自着,以及和其他宗门交换,我知道的就这三个来源。” “还有第四个。” “啊?” “暗堂每年都会处理些有碍宗门发展的修行势力,比如说前几年倚晴楼在大夏东面的几座分舵,那你猜猜处理完之后,暗堂会不会把他们的修行典籍带回来?这点毋庸置疑对吧,所以这几百年光是暗堂搜罗的典籍都不下十万卷。” 陆缺有点明白了,眼中一亮道:“丰师姐的意思是说可以用暗堂搜罗的典籍,支援真元宗发展?” 丰滢点头:“那些内容有独到之处自然还得收入藏书楼,但是咱们参合宫长老的眼界何其之高,能入法眼的十不存二,所以这些年暗堂里就堆积了七八万卷形容鸡肋的典籍。” “我就说丰师姐智谋超群!” “先别高兴的太早,让我把话说完了。” ……… “你是你,真元宗是真元宗。” “真元宗是我家乡宗门。” “师弟傻吗,真元宗远在几万里外,平常往来也不多,你对真元宗恩德再大,他们又能记着你几分好处?师姐我可是近在你眼前,有一点好处就铭记于心,时时刻刻想着报答师弟。” 陆缺以手抚额,大为无语。 丰滢说起假话都不带眨眼的,跟他年轻时候如出一辙。 还时时刻刻想着报答师弟?什么时候有过这事啊。 “唉。” 丰滢期近陆缺跟前,目光犀利:“师弟这回让我损失大发了知道不知道?就以我的智慧和口才,本来起码能刮真元宗一万丹劵的油水。” “丰师姐能干出来这么无耻的事,我是不怀疑的。” “呃……” 陆缺环手拍了拍丰滢后背道:“真元宗刚刚有点发展的苗头,积攒还很匮乏,能拿出来这两千多丹劵肯定已经尽力了,丰师姐就当是结善缘。” 丰滢回身坐到床边儿,“师弟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但以后可别想着再让我帮真元宗了,划不来。” “你还有什么帮真元宗的?” “没有了!” 丰滢故意板脸,露出几分少有的撒娇神态。 陆缺有心帮助家乡宗门发展,倘若能让真元宗日渐向好,牺牲一回色相也愿意,于是赔笑脸道:“丰师姐足智多谋,刚刚既然开口,肯定还能为真元宗提供其他方面的帮助。” 丰滢眯着眼眸笑道:“无能为力,无计可施。” “有容乃大!” 丰滢:“……” 陆缺毫无愧色道:“就当是夸你的。” 这话自然带着调戏意味,只是丰滢并不生气,心里反倒翻起一阵儿娇羞,嘴角撇了几撇,差点把笑意展露出来。 她道:“这话要是换作别人说,师姐保证找机会背刺他两剑。” “丰师姐能干出来这么阴损的事,我也是不怀疑的。” “哼。” “谈正事。” 或许是看在两滴地灵浆的份儿,丰滢先给了陆缺一个提醒道:“师弟知不知道咱们宗门日月昭珠玑五座藏书楼里面的典籍,来源究竟有几个?” 陆缺道:“继承上代的道统,本门前辈自着,以及和其他宗门交换,我知道的就这三个来源。” “还有第四个。” “啊?” “暗堂每年都会处理些有碍宗门发展的修行势力,比如说前几年倚晴楼在大夏东面的几座分舵,那你猜猜处理完之后,暗堂会不会把他们的修行典籍带回来?这点毋庸置疑对吧,所以这几百年光是暗堂搜罗的典籍都不下十万卷。” 陆缺有点明白了,眼中一亮道:“丰师姐的意思是说可以用暗堂搜罗的典籍,支援真元宗发展?” 丰滢点头:“那些内容有独到之处自然还得收入藏书楼,但是咱们参合宫长老的眼界何其之高,能入法眼的十不存二,所以这些年暗堂里就堆积了七八万卷形容鸡肋的典籍。” “我就说丰师姐智谋超群!” “先别高兴的太早,让我把话说完了。” ……… “你是你,真元宗是真元宗。” 第561章 悟不到啊 四十里的巡防区域对于修士犹如咫尺,但关乎边境百姓安危,不可敷衍了事。 陆缺等人照例如豹卫营的将士一样缓缓而行,细致巡查雪岭江两岸情况,回到营地天色已经蒙蒙欲亮。 停在木屋外拍了拍积雪,推门进去。 揭开牡丹熏炉的盖子清扫香灰,熟练地点上玉合静心香。 等如缕白烟流淌,沉郁香气扩散。 陆缺喝了杯冰冷的清水,便开始盘坐运转《断古心法》。 心神在玉合静心香沉郁的香气中快速安定,撇开了“你老人家”四字的冲击,面容因此渐渐舒展。 接着变动指诀,催动金丹运转。 丹田天地由静转动。 悬于清浅灵液海的金丹绽放丹华,灼灼如朝阳。 通仙九窍吞吐丹息,卷起灵液如龙,搬运向各条脉络,形成大周天回环,体内天翻地覆,日月轮转。 与人身中轴交泰阴阳。 陆缺静心体会运功中的变化,感知金丹的情况。 从破境结丹到如今已经一年光景,每日按部就班运功沉淀,丹息已然熟稔,但通仙九窍依然是只具雏形,并没有在这一年里变得深邃。 距离衍化为藏气之府更是遥不可及。 九窍九府,一府未成! 所以陆缺现在提升实力只在“术”上,道行几乎纹丝未动。 修行之难在这儿也显现了出来。 陆缺以内视之法参看金丹,只觉得修成的“极境混元金丹”坚于金铁,每天运功,就像是屋檐往下滴水,要凿穿一块生铁铸造的铁砖。 难啊。 运功一个半时辰,吐气散功,陆缺呆坐了会儿才起身。 ……… 木屋外风雪呼啸。 隔开两国的雪岭江早已被积雪埋住,从大夏到新济一片平坦如素。 但这时边境反倒安宁了。 积雪太厚,车马难行,雪岭江林下面的百姓也无法拉着板车到集市点做买卖,几个临时集市都散了;更重要的是天气太冷,户外呵气成冰,普通人的气血经受不住,待一半个时间就会被冻毙。 不管雪岭江林下面的百姓,还是对岸的新济百姓,这时候都躲在家里取暖呢。 没人随意出门。 陆缺离开营地到江畔练刀,褚从龙褚师兄早已经坐到固定的位置,凿开冰面,披雪垂钓。 风雪阻挡不了钓鱼佬…… 陆缺也很佩服褚师兄的毅力,打了声招呼,走远些练刀。 练的依然是最基础的劈砍撩刺,达到金丹层面,招式只是外在皮相,怎么练全凭心意,仙武意蕴才是其骨其神。 茫茫风雪一帘,断夜在陆缺手里挥洒灰黑色刀芒。 如同雪上落墨。 墨烟缓缓落,缓缓散。 陆缺鹄起兔落地辗转身形,看着刀芒泼洒又消散,再次琢磨起“第四刀”,其实每天练刀的时候都会去想。 第四刀的仙武意蕴,他认为应该是这些年感触最深的生死二字。 但从那方面将生死融入仙武…… 生死一线?方生方死?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缺想了许多,也摸不到头绪,这点要怪也得怪师傅苏寒衣。 苏寒衣为了能早日传授陆缺《万化无尽》,挖空心思,费尽心机,让陆缺看了上百本仙武心得。 这些仙武心得都是参合宫前辈,浸淫仙武半生所创,着作等身。 看了眼界大开。 但后遗症就是觉得本本精彩,而自己所悟的仙武招式简陋拙劣,犹如垃圾。 陆缺才修行多少年,悟性即便再高,也不能于活了几百年上千年的老怪相提并论。 所以。 自悟第四刀,陆缺总是萌生点想法,就嫌太幼稚,不断地想不断地推翻。 一直都有没有确定的概念。 他想让第四刀更为惊艳,成为新的杀招。 前世遗留的《撼星拳》固然精彩绝伦,隔了不知几千年几万年,也依然堪称顶尖仙武 ,问题在于每拳必以全力,耗费实在是太大。 譬如最后一式诸神且退,以陆缺如今的底蕴都不能完全施展。 不然使两招就力竭了。 而根据以前做好事留祝百寿姓名的经验来看,对敌之际绝不是招式越猛越好。 得进出得当,错落有致! 练了半个时辰刀,同时琢磨半个时辰仙武道罡。 此次依旧没有收获。 陆缺把断夜收回咫尺空间,朝诸从龙钓鱼的风水吉位走去,没有靠得太近。 据褚师兄说刚练完刀身上煞气太重,会把鱼惊跑!褚师兄身上有着钓鱼佬所有的特性,说他长得像童信儿子他不生气,但若是把他的鱼惊跑了,那就是天塌的大事,他必会抡着鱼竿抽陆缺。 “褚从龙今儿钓到鱼没有,钓到了分我两条,中午烤鱼吃。” 褚从龙钓运欠佳,钓术低劣,主打的就是又菜又爱钓。 坐了一个多时辰,仅钓到一条四寸来长的小鱼,根本就拿不出手。 但是他也有着钓鱼佬的倔强,梗着脖子道:“现在没有,但一定能钓到!!” “师弟我心里有个疑问。” “说。” “就是以咱们现在的手段,随便向江水抛下一道灵力,也能炸死百十来条鱼,褚师兄为什么非要钓呢?” 褚从龙咳了两声道:“古书有云,钓水者,逸事也,尚持生杀之柄。” 陆缺笑道:“师弟我没有怎么读过古诗词散文。” “就是说钓鱼本来是件清逸之事,但我手里握得鱼竿却决定着鱼的生死,这清逸之中就蕴藏着一缕杀机,寓动于静 ,暗合修行奥妙,你看着我是在钓鱼,我觉得我也是是在钓鱼,但无形之中就增长了心境。” “嗯这……” 陆缺感觉褚从龙的话有几分道理。 唯一不敢苟同的是褚从龙把自己手里的鱼竿比作成生死之柄。 如果他的鱼竿也算生死之柄,那只能是个圣母柄。 “师兄,受教了。”陆缺转身告辞。 褚从龙执迷不悟道:“等着啊师弟,钓到大鱼我第一时间就给你送过去。” 陆缺呵呵笑了。 等他钓到鱼,那今天的饭就没着落了。 不靠谱! 陆缺把手抄进袖子里快步往营地走,那两排被积雪覆盖的木屋映入眼帘时,就听到有人在营地吵嚷。 “仙师,我们村子里有异神作祟!” ……… 苏寒衣为了能早日传授陆缺《万化无尽》,挖空心思,费尽心机,让陆缺看了上百本仙武心得。 这些仙武心得都是参合宫前辈,浸淫仙武半生所创,着作等身。 看了眼界大开。 但后遗症就是觉得本本精彩,而自己所悟的仙武招式简陋拙劣,犹如垃圾。 陆缺才修行多少年,悟性即便再高,也不能于活了几百年上千年的老怪相提并论。 所以。 自悟第四刀,陆缺总是萌生点想法,就嫌太幼稚,不断地想不断地推翻。 一直都有没有确定的概念。 他想让第四刀更为惊艳,成为新的杀招。 前世遗留的《撼星拳》固然精彩绝伦,隔了不知几千年几万年,也依然堪称顶尖仙武 ,问题在于每拳必以全力,耗费实在是太大。 譬如最后一式诸神且退,以陆缺如今的底蕴都不能完全施展。 不然使两招就力竭了。 而根据以前做好事留祝百寿姓名的经验来看,对敌之际绝不是招式越猛越好。 得进出得当,错落有致! 练了半个时辰刀,同时琢磨半个时辰仙武道罡。 此次依旧没有收获。 陆缺把断夜收回咫尺空间,朝诸从龙钓鱼的风水吉位走去,没有靠得太近。 据褚师兄说刚练完刀身上煞气太重,会把鱼惊跑!褚师兄身上有着钓鱼佬所有的特性,说他长得像童信儿子他不生气,但若是把他的鱼惊跑了,那就是天塌的大事,他必会抡着鱼竿抽陆缺。 “褚从龙今儿钓到鱼没有,钓到了分我两条,中午烤鱼吃。” 褚从龙钓运欠佳,钓术低劣,主打的就是又菜又爱钓。 坐了一个多时辰,仅钓到一条四寸来长的小鱼,根本就拿不出手。 但是他也有着钓鱼佬的倔强,梗着脖子道:“现在没有,但一定能钓到!!” “师弟我心里有个疑问。” “说。” “就是以咱们现在的手段,随便向江水抛下一道灵力,也能炸死百十来条鱼,褚师兄为什么非要钓呢?” 褚从龙咳了两声道:“古书有云,钓水者,逸事也,尚持生杀之柄。” 陆缺笑道:“师弟我没有怎么读过古诗词散文。” “就是说钓鱼本来是件清逸之事,但我手里握得鱼竿却决定着鱼的生死,这清逸之中就蕴藏着一缕杀机,寓动于静 ,暗合修行奥妙,你看着我是在钓鱼,我觉得我也是是在钓鱼,但无形之中就增长了心境。” “嗯这……” 陆缺感觉褚从龙的话有几分道理。 唯一不敢苟同的是褚从龙把自己手里的鱼竿比作成生死之柄。 如果他的鱼竿也算生死之柄,那只能是个圣母柄。 “师兄,受教了。”陆缺转身告辞。 褚从龙执迷不悟道:“等着啊师弟,钓到大鱼我第一时间就给你送过去。” 陆缺呵呵笑了。 等他钓到鱼,那今天的饭就没着落了。 不靠谱! 陆缺把手抄进袖子里快步往营地走,那两排被积雪覆盖的木屋映入眼帘时,就听到有人在营地吵嚷。 “仙师,我们村子里有异神作祟!” ……… 苏寒衣为了能早日传授陆缺《万化无尽》,挖空心思,费尽心机,让陆缺看了上百本仙武心得。 第562章 卧牛山洞 听见异神二字,陆缺的脸绷了起来,但随即又恢复常色。 世俗所谓的异神,通常是指未受朝廷敕封,享受淫祀野祭的山精野怪,和他认知的异神并非一物。 哪儿会那么巧? 刚通过万寿蝉的“蝉心观影”,看到古神虞祈术,就能碰见正牌异神了。 陆缺快步走进营地。 黄蝉的木屋前围着许多人,见他过来,纷纷让开路。 木屋里。 一位质朴青年,穿的里三层外三层,显得异常臃肿。 但即便如此,冒着能冻死人的风雪赶到青云浦营地,依旧冻的不轻,鼻子上面都悬着两条小冰柱。 黄蝉给质朴青年倒了杯热水,又吩咐师侄们弄个暖手的炭炉来。 大半刻后。 质朴青年缓了过来,向青云浦营地的众人叙述事情来龙去脉。 青年名叫张环, 所在村子叫土陶村,村落位于雪岭山林以下,距此三十里。 土陶村有座天然山洞,冬暖夏凉,到天寒地冻时候,各家各户都会把牛马送进山洞躲避风雪,因而得名卧牛洞。 牛马是农耕的主力,有时候比人的性命还要金贵。 自然得照顾好。 土陶村百姓平日都会派几个人到卧牛洞看守牲畜。 就在昨晚张环轮值守卧牛洞时候,山洞有一面石壁莫名塌了,露出由井口大小的破洞,洞口黑烟滚滚,阴风恻恻,浮现出半张兽面来。 半张兽面都如井口大小,身躯该有多大庞大? 张环和同村青年哪儿敢硬刚,立马解开缰绳,放了牲口。 只是洞口大小的破洞却又有似人似鬼的东西飞出,拖走了两头耕牛。 事情便是如此。 叙述完以后,丰滢问张环道:“小哥看清那东西是什么了吗?” “当时吓破了胆,没看真切。” “你们怎么确定它就是异神?” “村里老人说卧牛洞以前供奉的有神灵塑像。” 丰滢点了点头。 耕牛骡马都是农耕必不可少的牲畜,卧牛洞如果被异神占据,导致牲口冻死,那对于土陶村无疑天大的打击,张环晓得事情轻重,跪地祈求道:“请参合宫各位仙师务必救救我们的村子。” 临州见州两地出现邪祟,参合宫都义不容辞。 事情当然得管。 但丰滢心思细腻,就多问了一句:“卧牛洞的异神没有伤害村里百姓?” “村里的老老少少都躲了起来,有没有被伤到我不清楚,但在我来之前,村里还有伤人。” 丰滢转向陆缺,“师弟怎么看?” 钟素抢先一步道:“还看什么看,我跟师弟却把那异神弄死不就结了。” “唉。” “叹什么气?” 钟素认为卧牛洞里的存在,十有八九就是受淫祀野祭的鬼物,所受香火有限,绝不可能结成鬼丹。 光天化日,也对鬼物有着极大压制。 那干就完了。 再在这儿议论半天,说不定土陶村的牲口都得被冻死。 瞧了一眼急不可耐的钟素,陆缺道:“就先到卧牛洞看看情况。” 丰滢道:“那行,咱俩过去瞧瞧。” 钟素气的跺脚,“为什么不让我去?” “你现在的心性太浮躁,行事还不足以独挡一面,先磨磨性子,往后青云浦堂口有的是难题要你来解决。” “师姐……” “留在营地管好巡逻事宜。” ……… 陆缺和丰滢带着张环返回土陶村。 丰滢总是有几分女修的架子,不愿跟满身土气的张环同乘一舟,因此驾驭着自己的涉水飞舟跟在后面。 三十多里路,转瞬即到。 涉水飞舟落在卧牛洞前面几十丈,陆缺先让张环回家去躲着。 随后。 两人徒步走到卧牛洞洞口,山洞洞口本来很大,但为了使牲畜能更暖和,土陶村村民就在洞口砌起了石墙,留下寻常木门大小的入口,并且安了一扇门。 木门在风雪中吱呀作响,从缝隙里依稀看到山洞内部情形。 里面竖着几十根拴牲口的木柱,下面摆着石制的牛槽,干草梗遍地。 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牛粪。 丰滢往里面瞄了瞄,以袖掩鼻,分明不想进去。 “此地太过污秽。” 陆缺没理会丰师姐的矫情,屏气凝神聆听山洞内部的动静,感知山洞内部的气息变化。 山洞死寂如坟场,唯独岩壁上的破洞散发出缕缕沧桑之气。 似乎掩埋着什么古老的秘密。 但说有受淫祀野祭的鬼物,似乎就不太对了。 陆缺并没有感觉到来自于鬼物的阴冷气息,他取出断夜刀匣背在背后,“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邪祟,丰师姐先在外面待着吧。” “师弟还挺在乎我的安危。” “明人不说暗话,我只是害怕真遇到什么危险,丰师姐会拖累了我。” 丰滢心中涌起的好感瞬间破灭,翻眼瞪了瞪陆缺,话从齿缝里挤出来,“师姐我也是个姑娘家好不好,也爱听好听话!” “我记着仰慕丰师姐的人不在少数,下月回宗带领丹药,让他们多说几句。” “我才不稀罕听。” “那师姐可太矛盾了,不扯了,我先进去看看。” 说罢陆缺推门踏出卧牛洞。 指诀变幻,万鳞白玉甲已经覆盖全身,流淌一抹柔白色。 卧牛洞有将近十丈长,四丈多宽,坍陷出破洞的岩壁位于南面,里面依然有风响声传来。 吹出的风也带着沧桑之气。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陆缺也看到了张环所说的半张兽面。 兽面似龙似蛟,威风凛凛,只不过并非活物,而是非常逼真的雕塑,似乎蕴藏着塑造之物本身的神性意志。 陆缺被半张兽面所吸引了,注视兽面的左眼。 一恍然。 犹如穿越虚实,从兽面的左眼看到一双清冷锐利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曾相识,肯定是见过的,但陆缺中间有过十年的“死亡”状态,有些零星的记忆模糊了,此时记不起来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 可是…… 怎么会在古老的兽面雕塑上看到人的眼睛? 真是奇怪。 陆缺揣着狐疑谨慎地走到破洞前,破洞后面极其空旷,有个更大的山洞。 半张兽面距离还不近,只是形象恢宏,所以从视觉上像是填满了整个山洞。 陆缺扶着破洞口,向底下俯瞰,目光触及到底下的事物,猛然地惊了一声,下面赫然有座白骨塔。 ………… 第563章 炼化古人 和卧牛洞一壁之隔的山洞,深有三十余丈,面积也很宽阔。 或许这座山洞才是主体,只不过经地质变迁,被尘封了起来。 到如今才重见天日。 山洞底部。 一座形状如塔的白骨祭坛赫然耸立,骸骨堆积万千。 经历过漫长的岁月,那些白骨都已经石化,可是惊人的数目,足够说明他们生前经历的时代是何等黑暗。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似当时天道不仁。 陆缺凝视着白骨祭坛,又看到许多破碎的陶罐。 陶罐器型粗糙质朴,色泽青灰发暗,很可能是神虞王朝早期的陶器,那时也没有烧瓷的工艺。 陶罐装的是骷髅头骨…… 此外。 在几片大片的陶片上,印着犹如鸟书虫篆的印迹。 陆缺有八分确定,那是结草记事的草绳腐化后,印出来的印子。 “竟是神虞王朝早期的遗迹。” 陆缺的脸绷了起来,回手握住断夜。 本以为只是受淫祀夜祭的鬼物,不料遇到却是神虞王朝时代的东西,这就不得不谨慎对待了。 但把牲口拖入山洞的东西会是什么。 异神? 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能把前世都逼得散道入轮回的存在,出手势必惊天动地,绝不至于跟两头牲口过不去。 陆缺发散灵识扫掠整个山洞,留意任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 两息后。 感觉到西北角的白骨堆存在异动,他没有任何犹豫,挥刀发出一记“倒卷重霄”。 仙武道罡轰鸣,青色刀芒如瀑布倒卷。 山洞底部地面分崩离析,堆积如山的骸骨随刀芒倒卷而上,在半空破碎崩裂,化成细腻的碎末。 九丈高的白骨祭坛拔地而起,猛然撞在山洞顶部。 轰—— 一阵地动山摇的轰响,山洞里面下起了骨雨。 曾经的罪恶被昭彰,人间如地狱。 陆缺目不转睛地盯着山洞西北角,在纷纷骨雨中看见有道魁梧身影站起。 古人!和万寿蝉投影的第三十七位古人相同的形象。 身高一丈七尺,气概力拔山河。 眼前这位古人的身躯已经腐朽,仅剩一张皮裹着粗壮的骨骼,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还能够行动! 拖走土陶村牲口应该就是这位古人。 但怎么可能? 神虞王朝早期以部落形式存在,国祚绵延不知几万年,怎么会有那时的古人活到现在?如果他是修士也罢了,关键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陆缺凝视着人不人不鬼的古人,只觉得这种物种绝非是人。 徒具人形而已。 “喂?” 古人的血肉早已腐朽,说不出话,只是抬起头用蜡白的眼球盯着陆缺,情形说不出的诡异。 陆缺弄不清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可诱惑人们向异神祭献灵魂的物种,绝对该杀。 ……… “师弟,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丰滢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丰滢嫌弃卧牛洞遍地牛粪,污秽不堪,不太肯进来,但担忧陆缺应付不来,还是飞身进入了山洞之中。 师弟的安危自然更重要。 陆缺不清楚人不人鬼不鬼的古人到底有什么手段,害怕丰滢过来适得其反,背着身道:“丰师姐,你先出去。” “有麻烦吗?” “我还应付得来。” 丰滢从咫尺空间取出一枚精致金铃,放在掌心,“师弟,我有件付堂主赐予的护身灵器,品级很高,可以帮你防御。” 陆缺道:“你出去就行了。” 丰滢看着陆缺的背影,轻咬了下嘴唇,紧握金铃转身出去。 丰滢已经猜到到陆缺可斩金丹,实力绝非她所能及,战斗也非她能参与,但委实想要助阵。 “你小心啊师弟。” “知道。” 丰滢眼眸眨了几眨,目光依旧望着陆缺背影。 ……… 陆缺不准备跟“古人”做任何纠缠,冷着脸摊开掌心。 乾坤化气壶的炼化之威,在掌心之中化成三寸旋涡,随着他覆手而下,又衍化成了充斥整座山洞的黑色雷暴。 一道道黑色闪电倾泄,将山洞染成了深沉的夜。 看不见究竟发生什么。 但是古人的声息在挣扎了两息后,就彻底消失。 黑色雷暴持续不断。 陆缺也不去感知山洞底部情况如何,反正乾坤化气壶炼苏萱祖宗的妖丹、宗门长老的青崖公的鲜血都能炼化,绝对炼得了一个早该被时间抹去的古人。 第564章 万里相对 古旧的兽面雕塑,经历过古神虞时期的祈术洗礼,产生了某种灵性,仿佛旧时代异神留在人间的分身。 这种灵性超越空间,使黑衣女子也看见了陆缺。 隔几万里而目光相对。 黑衣女子眼眸中凝炼渐渐扩散,取而代之的疑惑与茫然。 悬于身前的飞剑,感知到主人情绪的变动,剑韵层层内敛,在房间里荡起一圈圈透明涟漪,随后乖巧地落在黑衣女子双膝。 随着剑韵收敛,剑身上呈现出两个古篆铭文。 照光。 这柄名为照光的飞剑在海字辈修士中已经名声大噪。 而照光飞剑的主人自然就是相轲。 当年玉露湖前一战,相轲记忆尤深,事后得知陆缺是被迫给她祭剑炼心,平分秋色的战局只是容让,这些年始终耿耿于怀。 所以认出来对视的人就是陆缺。 但这就太奇怪了。 参合宫东出灭新济景台宗,后来又吩咐八大弟子堂驻守东面边境,修行界已经人尽皆知。 陆缺此时身在大夏边境,与天渊剑宗相隔三万里之遥。 陆缺的彪炳战绩,相轲有所耳闻,对其实力非常认可,当他大姨姐也愿意,但陆缺实力实力就算再怎么强,也绝无可能把灵念投射的三万里以外。 才二十多年未见。 总不能相轲还没破境结丹,陆缺已经大乘了吧? 灵念远播三万里,只怕得大乘境。 相轲此时发生的煌煌神异,和陆缺并无瓜葛,反倒是她神魂纠缠的相柳残念作祟。 山洞里的半张兽面正是相柳塑像,在经历古代祈术后有了灵性,能让相柳通过塑像俯察人间。 相轲神魂深处的相柳残魂,把陆缺当成了献祭。 故而才使两人的目光超越空间。 不过相柳这尊塑像太过古老,承载不了太多信息传递,在两人茫然对视数息后,咔的崩裂开几道裂纹,最后的灵性伴随这几道裂纹而崩碎。 一切恢复正常,房间里寂然无声。 相轲两指按着照光飞剑剑身,久坐着不动。 她认为陆缺绝无可能把灵念投射到三万里以外,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仍对当年的较量耿耿于怀,在破境结丹的关隘上各种杂念都被放大,产生了幻象。 心障而已。 另一面。 陆缺立在卧牛洞的破洞前沉吟思量,绞尽脑汁思量了半刻钟,总算想起来通过半张兽面看到的那双眼睛来自于相轲。 行冠礼时。 悲天悯人的陵光娘娘提醒过陆缺,和他作对的异神已有两尊降世。 陆缺猜到其中一位是柳离,另一位始终没有头绪。 不想今天无意抓到头绪。 竟会是相轲。 这可真他娘的妙啊,妙就妙在相轲柳离二人都是康回的徒弟! 如此看来,康回康表姨的成色绝不是区区修仙界第一金丹那么简单,她应该是纵横捭阖的狠角色。 修仙界太多的机缘巧合,背后都有极为精妙的安排。 顺天势而成人谋。 陆缺有前世的谋划布局,康回说不定也有。 反正陆缺不愿意把她往好人的方面想。 “柳离,相轲,康回,这次的收获可真不小啊。”陆缺捂着额头揉了揉,知道将来的敌人是谁总归是好事。 但是陆缺的盘算出现了很大失误。 相轲和柳离其实只能算一位命运宿敌,并不是两个。 他的另一位命运宿敌,其实是他想尽力帮忙的吴婴小妹妹。 前世与古时代的异神纠葛已久,几可说不共戴天,即杀人也诛心,哪能让他痛痛快快了? ……… 相柳塑像的半张兽面皲裂开来,古龙山洞的诡秘气息彻底消散。 陆缺把断夜收回咫尺空间,招呼丰滢进洞查看端倪。 看着山洞地面一层碎裂骸骨,丰滢整个人都不太好,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这哪儿是山洞,分明就是万人坑! 丰滢轻轻呼吸平复起伏的心绪,扶着破洞边缘又往底下看了看,“古神虞的诡秘仪式,还真是令人发指。” “我也没想到这会有个神虞祭坛。” “在卧牛洞作祟的是什么?” “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古人,尸体死而不僵,不知得到什么气息,恢复了点行动能力,我感觉太邪乎,就把他打成渣了。” 既然邪祟已经被抹杀,丰滢也不愿意在牲口味儿浓郁的卧牛洞多待,拽着陆缺飞身出去。 落定之后。 她道:“事出古怪,得请精研堂的长老到山洞里研究研究神虞时代的祭坛究竟怎么回事。” “丰师姐去吧。” “这事还是交给钟素去办,南宫掌事要把她往掌事的位置培养,各个职能堂口都得开始接触了;另外让雪师妹跟着同行,雪师妹将来也是要进入精研堂的,先熟悉熟悉精研堂的长老没坏处。” 见微知着,仅凭这寥寥几句就能看出丰滢做事非常之周到。 陆缺瞥了丰师姐一眼,“师姐办正事时候很像一个人。” “你说黎宗主吗?多谢夸赞。” 嗯? 这也太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陆缺纠正道:“我说的是我大哥宁归。” “师姐我就这么次?沦落到和同辈相似的地步了。” “我是夸……” “继续办正事,咱们先通知土陶村村民卧牛洞的危机已经解除,免得耽搁久了,牛马被冻死。” 两人飞落到白雪皑皑的土陶村,告知村民情况。 好人也做到了底。 为了打小土陶村百姓的顾虑,陆缺索性就守在卧牛洞里,从下午直守到黄昏,让村民确定了卧牛洞没有“异神”作祟。 土陶村百姓善良质朴,倒也非常懂得感恩戴德,在陆缺和丰滢将离开时,凑了几十两银子和土特产酬谢,陆缺带走了一篮子鸡蛋和几斤腊肉。 回到营地,一切照旧。 丰滢去叫雪初五和钟素回宗门通知精研堂。 陆缺关紧木屋炼气沉淀境界。 入夜。 雪岭江两岸风雪更大,褚从龙独钓寒江雪回来,由于没有钓到大鱼,也不好意思从陆缺的木屋经过。 他过去之后,师侄薛昂抄着手跑到陆缺木屋前敲门。 “陆师叔,今晚又轮到咱们俩人值夜。” “好。” ……… 第566章 强得可怕 海字辈修士数目众多,短时间内从中挑出十位列榜扬名,免不了会有疏漏。 但钟素算不上沧海遗珠。 海字十甲罗列的十人,都是明显要胜于她的。 哪怕是排在末尾的祝百寿,也有大气运加身,镇杀箓在手,放开了死斗,死的绝对会是钟素。 不忿,只因心气太高。 她没理会黄蝉的劝解,伸手拽了拽陆缺后脖领。 堂口大战结束后,陆缺已是参合宫公认的金丹之下第一人,战力之强,海字十甲无人能撄其锋芒,被排在第六岂能心服。 “陆师弟说句话。” “说什么?” “你才被排第六。” 陆缺懒懒一笑,钟师姐这哪是为他鸣不平,只是因自己没能上榜而介怀,认为排名有失公允罢了。 陆缺道:“排第六也不低了。” “你前面的人谁打的过你?” “黄师兄不是说了,海字十甲是综合各方面因素评定的,不单单只看战力,不然的话韩迟花韩师姐也是海字辈修士,并且已经破境结丹,榜上谁能打的过她。” 钟素白眼。 哼! 两人交谈的同时,雪初五正向丰滢问凤栖山陈问的事。 凤栖山位列于五大宗门,大半原因是衡阳真人剑道惊艳,在修仙界享誉威名,真论起宗门体量还是比较虚的,不过该宗弟子个人战力极强,每一辈都能冒出来几个撑起门面的。 可陈问是谁啊?好像从前没听说过。 丰滢对此也不甚了解,只道:“他的名字在凤栖山内部非常响亮,据说资质和悟性都已顶尖,筑基后期已能领悟金丹剑意,但我之前到凤栖山时无缘得见,不知是否夸大其词。” 云蔷拽了拽纤薄衣裙,“这事没有夸大其词。” “云师姐和陈问打过交道?” “云师姐?” 雪初五和丰滢侧目看向云蔷。 云蔷笑道:“前年我到见州办事曾见过陈问跟人交手,有幸在旁观战,可以确定的是陈问不靠丹药既能维持在伪金丹境,剑意也远超过了筑基,我自思与之交手,十招以内必败。” 云蔷和黄蝉这些老师兄老师姐,道行极厚根基极稳,算得上筑基中的顶尖。 如果她都接不住陈问十招,那陈问的确非常了得。 雪初五托着精致脸颊思量,自从得到雷池青砖后,她的实力也迈出顶级筑基,只是出手的次数太多,战绩乏善可陈,此次没被列入海字十甲,有点可惜了。 她认为自身并不比榜单上除师弟以外的人差。 但得知陈问的具体实力,念头又有些动摇了。 雪初五资质很高,悟性堪堪中上,不说是独创出什么术法,即便学习晦涩深奥的《九鼎积雷》也略感吃力。 修行不易,争先更难。 所要求的条件太多太高。 雪初五瞥了眼陆缺,师弟的情况就很奇怪,诸多长辈公认的资质平庸,可偏偏这点没有成为他修行的绊脚石,以至于还走在众人之前。 师兄弟继续讨论海字十甲上的人物。 说到排在第三位季南茵,大抵都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这事陆缺有发言权,但未置一语。 说实在的。 海字十甲中罗列的人再厉害,跟陆缺也没有太大关系,何况他们也不怎么厉害?唯一值得关注的还是相轲。 异神转世,不知觉醒后会有何等神通伟力。 陆缺抬眼问黄蝉道:“师兄,精研堂的长老们研究出来土陶村那座白骨祭坛有什么名堂了吗?” “确定是祈术祭坛。” “还有吗?” 黄蝉再次挠了挠稠密乌黑的眉毛,“现存的祈术祭坛少之又少,无法作为参考,而且这种事情涉及的隐秘太多,就算精研堂长老琢磨出来什么,也不会公之于众。” ……… 江上流月光,入夜了。 陆缺拿着黄蝉捎回的两封信回到木屋。 两封信一封是祝百寿寄来的,和之前所料相同,因护送使团有功,祝百寿在回到湘州的第三个月升任了呈山郡镇邪司正使,自身实力不高,可手底下金丹境的金衣仙尉就管了九个。 九人全是祝家的门生嫡系,愿意为祝家抛头颅洒热血。 所以祝百寿坐镇修行势力犬牙交错的呈山郡,看似困难重重,实则稳如老狗! 基本就是坐地攒功劳,等着高升。 这就是命,生来就有。 第二封信是同乡妹妹吴婴寄来的,吴婴越大越乖巧,特意向陆缺汇报了修行《十难绝刀》的进度。 这门源自古代宗门九州湖的仙武,品级不亚于《撼星拳》,玄妙繁杂,一招便有四种属性不同的演绎,二十八种变化,吴婴已经勤恳修行小半年时间,只是把招式给练熟了,还没有入门。 不过依然信心满满,信上跟陆缺保证今年一定能领悟第一刀。 其实…… 无论是真元宗的典籍,还是九洲湖的《十难绝刀》,都不能和吴婴神魂中天生自带的毒属性相提并论。 吴婴只要肯不断吸收各种毒物,融汇于一身,修行速度就将以直线上升。 不需炼气,不需悟道,不需练功,没有瓶颈。 积攒在体内的毒性,渐渐唤醒九婴残魂的力量,已改变了她的气府脉络,行动坐卧走皆有天地流入体内,她不修行,道行自然而高。 而且神魂恒定不衰,寿元没有限制! 除了别杀以外,除非经历纪元劫灭,否则吴婴即不朽。 但心地干净善良的三桥镇姑娘,就如小宁河上的荷花,不愿意接受自身是“邪物”的事实,对是否继续吸收毒物犹豫不决,心思都花在了自身努力修行上。 学习《十难绝刀》非常上心,期望有一天能用苦练的仙武为光耀真元宗。 当然了。 吸收毒草毒雾等就能快速提升道行的事情,自能不能和别人讲。 吴婴只是信上说了真元宗形势向好,丹药供应很充实,在无虚海四宗排第一,她的修行进境现在也非常快。 另外就是无虚海上修行势力的变化。 海上四宗之一的乙剑门,发生了逼宫夺位之事,老宗主被逼退位,换了位本宗的长老执掌乙剑门。 至于那位乙剑门长老是不是赤霄组织的人,吴婴可就不晓得了。 ……… 第567章 关心则乱 陆缺上次黑石岛坊市碰到郑大方,得到赤霄组织的行动信息。 赤霄有吞象之志,先行颠覆乙剑门,次之便会蚕食真元宗。 那么。 乙剑门老宗主被逼退位,换了长老主事,十之八九就是赤霄组织背后操控。 真元宗唇亡齿寒…… 陆缺把吴婴的信塞回信封,有心回吴州为家乡宗门略尽绵薄,无奈被派来驻守界河雪岭江,负责雪岭江林下面的百姓不受新济修士袭扰,无力分身。 家乡宗门存亡重要,边境百姓安危同样重要。 唉。 还是宁归宁大哥思虑周全,早早就提出发展自己势力的计划。 倘若陆缺也有几位金丹鞍前马后,此时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陆缺追悔莫及。 拜入参合宫这么多年了,只顾着单打独斗,提升自身修为,没笼络几位师兄弟。 魏宝恭都他娘有几个卖命的狗腿子呢。 略微感慨,陆缺推门出去,踩着清浅月光走到丰滢木屋前,抬手叩了叩门。 丰滢有暗堂的关系,消息更为灵便,而且善于谋篇布局,对于错综复杂的局面见解独到,或许能有什么好的建议。 “丰师姐?” “来了。”丰滢开了门,手里捏着一柄花纹精美的刻刀,刀锋流淌寒光。 两人在屋里坐定。 丰滢坐在树根雕琢的凳子上,云烟青色衣裙委地,纤指捏着刻刀雕刻鹅卵石,动作柔和。 随着手中刻刀翻转,碎石掉落,一枚粗糙的鹅卵石就变成了精致的棋子。 陆缺坐在旁边叙述真元宗形势。 话说了完。 丰滢也已雕好第二枚棋子,抬眼看陆缺道:“师弟担心什么?” “赤霄在无虚海盘踞上百年,只怕都是群老阴比,如今又吞并了乙剑门,势力倍增,我感觉不管明的暗的,真元宗都很难应付。” “没事。” “没事?” 丰滢把刻刀放到桌上,转身洗了洗手,眼眸平淡娴静,“师弟是关心则乱,若能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待此事,就能看得出来真元宗暂时无忧。” 陆缺在求人帮忙的时候,眼力劲儿就很足,立即给丰滢递去毛巾。 丰滢有条不紊地分析形势。 “乙剑门发生逼宫之事,却没有把老宗主直接宰了,这说明老宗主仍有支持者,不可擅杀!赤霄组织想要彻底掌控乙剑门,不管施威还是施恩,都需要一定时间,没有解决内忧自然不敢轻易冒进,这是其一。” “其二呢?” “真元宗现在为咱们宗门供应铁磨石,攀上了关系,无虚海上人尽皆知,赤霄的头目脑袋还没有蠢到家,肯定有所顾忌!要知道咱们参合宫正愁着没机会插手无虚海,一旦赤霄对真元宗动手,师出有名,黎宗主就能堂而皇之地挥师南下。” 丰滢柔和地笑了笑,“就算赤霄的头目脑袋是榆木疙瘩,他背后的主子也能分的清其中利害。” 丰滢笑容柔和,人畜无害,陆缺却隐隐感觉到了一丝阴冷锋芒。 这漂亮娘们儿分析问题太冷静了。 她讲的第一层原因,陆缺平心静气下来也能想到。 但是第二层涉及大宗门暗中角逐,委实不是他现在绞尽脑汁就能理清的。 陆缺心悦诚服:“受教了,受教了。” “我替真元宗牵线搭桥,起码保它一二十年平安无事,真元宗小家子气,只送来二千四百丹劵,师姐我值当吗?真元宗宗主赵镇那人啊,精于盘算,心胸不足,只是他也不想想我在参合宫里见过的何等世面,岂是两千多丹劵就打发的。” “丰师姐说的对。” 不管丰滢出于那种目的,但能让真元宗暂时平安就够了。 无须太久。 只要驻守边境的事情完了,陆缺亲自回吴州去,届时先下手为强,先替家乡宗门扫除赤霄的隐患! 陆缺自掏腰包取出七千六百丹劵,“我给师姐凑够一万。” 丰滢这次没有见钱眼开,眨动明澈的眼眸打量陆缺,忽然笑道:“真不够意思,有发大财的机会却不带挈师姐。” “什么意思?” “师弟应该想灭了赤霄。” “我……我……” 丰滢向陆缺身旁靠近,狡黠道:“恐怕此事师弟已经密谋已久,心有盘算,也带上师姐去干这票如何?以师姐我的人脉和威信,还能给师弟拉几个打手过去。” 丰滢伸指刮了下陆缺鼻梁。 比起好色,丰师姐更喜欢尔虞我诈,更何况还有修行资源可以搜刮? 真是太让人喜欢了。 陆缺轻呼了一口气:“我倒不是不愿意带丰师姐,但是宗门在丰师姐身上耗费了很多心血栽培,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担待不起,暗堂堂主候选之人的身份,对我来说危乎高哉。” “倒时我可以帮你拟定战略。” “这……” 丰滢抱臂道:“不白帮忙,师姐我也得分点好处。” 陆缺心计不如丰滢,但也不至于被牵着鼻子走。 想了想。 陆缺道:“丰师姐如果能说动暗堂给予真元宗典籍支援,剿灭赤霄组织的事,就带上丰师姐。” 丰滢打了个响指,“成交!” “我告辞了,不打扰丰师姐雕刻棋子的雅兴。” “急什么?” “还有什么事。” 丰滢俯身从桌下取出一只竹篮,“下午带人沿河巡防碰见土陶村百姓,百姓依然感谢咱们驱邪之恩,送了点包子和煮鸡蛋,正好师弟也喜欢吃煮鸡蛋,我就留下了。” 陆缺接过竹篮道:“谢谢丰师姐。” “你喊我时候就不能不带姓?” “喊习惯了。” 除去雪初五以外,陆缺和所有的师姐和女师侄称呼时候都是带着姓氏的,其中的区别其实不小。 丰滢心思细腻,肯定明白这点,此时忽然提出此事绝对是想主动拉近关系。 其心昭然若揭! 陆缺小心翼翼地戒备道:“叫什么不都是个称呼,丰师姐英明睿智,还在乎这点小细节。” 丰滢嘴唇撇了撇,“随口一说,你解释什么?“ “告辞了。” “那你可得滚快点,免得被雪师姐发现在我屋里待太久,罚你跪木桩子。” ……… 第569章 龙象武体 大概是抱着作壁上观的心态,丰滢好看的眉眼间具是笑意。 江风之中衣裙飘摇,体态风流,领口起伏,深不见底的雪腻沟壑随之乍现春光,美的不可方物。 她的眸光落在陆缺脸上,似有揶揄,也忘了扣上撑开的襟扣。 陆缺扬了扬视线提醒。 “扣子太松了。” 陆缺此时无意调侃,问道:“南宫掌事还说什么?” “我也没回宗门,我上哪儿知道去?但肯定是想让师弟跟四州之地的海字辈俊杰点到为止,交手切磋,争夺荣名,还犯不着取人性命。” “来的人起码八九十个,我要是挨个跟他们切磋得打到立秋。” 青云浦营地担负守护边境的重任,自然不能在交流切磋上耗费太多精力。 这点丰滢何尝不懂? 她道:“那就挑几个厉害的对阵,然后强势碾压以儆效尤!斩剑宗的丘鳞就是极其出彩的角色,前几年师弟蒙难,丘鳞曾到咱们参合宫切磋过,霜降大比的魁首闫红绡都不是他对手。” “刚才褚师兄还跟我提过丘鳞。” “师弟碾压丘鳞应该不成问题,另外还有北武宗梁野,此人天赋龙象武体,防御力堪称一绝,尤比丘鳞更强。” 陆缺露出求知的目光,“龙象武体?” 丰滢反瞪回去道:“师弟,你的修行知识也太拉胯了吧。” “诸位师兄师姐学习修行知识时候,我在木匠铺刨木板;诸位师兄师姐开始炼气时候,我在山里打柴火,后来纵然努力补了一阵儿,也没有完全跟上,见谅见谅。” 原来师弟少年时过的这么苦…… 丰滢目光转而柔和,说道:“龙象武体比世间所传的天生神力更强数重,自诞生之日体魄便能强似妖兽,往后修行炼气,体魄的优势也会越来越明显,非常适合修行仙武一道。” “受教了。” “据说梁野以能以力破法。” “怪不得单名一个野字。” 丰滢道:“北合莫家那位美人儿,所持飞剑雅名孤绝,乃古代修士道统,据说剑已有灵,驾驭孤绝对阵她能始终保持伪金丹境。” 陆缺眯起眼睛:“上次经过染霞山,被雨掌事拉去见世面,和莫家打过交道,估计莫浅欢还不会挑战我。” “嗯?我说莫家的美人儿看师弟的眼神怎么具是娇羞。” “莫浅欢算什么美人儿?姿色跟丰师姐相去甚远。” 丰滢忽而怡然。 两三句闲话说完,继续跟陆缺讲四州之地海字辈修士中最拔尖的角色。 她可以到暗堂查阅资料,对这些人的信息如数家珍。 小半刻钟就挑出了九个厉害角色。 如丘鳞、梁野、莫浅欢等,这九位都是一方势力中各方面最拔尖的人,放在参合宫同辈也能占一席之地。 丰滢拨了拨青翠冰糯的衔龙镯,素腕白皙,“师弟碾压了这九人,其余者自然知难而退。” “还是有点麻烦。” “难不成你想一挑九?” 陆缺没有回话,转过身在江畔来回走了几步。 浮名累人。 海字十甲既由五大宗长老牵头罗列,在修仙界已成权威。 同辈想要快速扬名,挑战在榜修士自然是终南捷径,即便碾压丘鳞等九人,其他人就真会知难而退? 陆缺不这么觉得。 依往日经验看,意图扬名的人,基本清一色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交手切磋,点到为止,根本不足以对他们形成太大的震撼。 陆缺顿住脚步,转望向波涛翻涌的雪岭江。 望着望着蓦然有了主意。 ……… 两人重新回到青云浦营地。 忌恨陆缺的洪成叶正在摇唇鼓舌。 姓陆的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是不是怕了? 人一旦有了点微不足道的名气以后,就是视若珍宝,敝竹自珍,害怕不小心输在别人的手里。 所以往往选择避战。 不仅避战,还要找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诋毁对手。 洪成叶咧嘴嘟囔着,身边儿围了几个狐朋狗友附和,声音如苍蝇飞舞,渐渐波及到了其他人的身旁。 身长九尺的丘鳞道:“洪兄说的也不无道理,陆道友在堂口大战扬了名,如今又被列入海字十甲第六,身份水涨船高,若是不小心跌下来,心里恐怕承受不了。” 这话顿时就让洪成叶感觉找到了知音,拍手道:“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姓陆的输不起。” “呵呵。” “听说陆道友原先是罪民出身,能混到现在的位置不容易,哪儿肯轻易撒手。” 正跟梁野闲扯的钟素听见这句,猛然抬头,破口骂道:“干你祖宗!洪成叶,你他妈狗叫什么你,罪民出身怎么了?我们掌事南宫月漓拉车农户出身,我们黎宗主家里浣纱谋生,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哪个不比你见州洪家强一百倍。” 梁野伸手拦钟素:“别激动,别激动。” “打架还要比出身,我去你娘的吧洪成叶。” “哎……” “瞪什么眼,来来来,不服气先跟你姑奶奶过几招。” 其实钟素出身极好,但最不喜爱以门第之见待人。 修行步入修仙界,远别尘嚣,混得好与坏凭自己本事才算好汉,动不动就拿出身说事多恶心? 出身好又怎么了,自己脓包,不更给列祖列宗丢人。 钟素反倒佩服如黎鸢那样出身微寒,却能凭着自己的才智与努力,脚踏实地的走上高位,在修仙界捭阖风云的人物。 她极其崇拜黎鸢,敬若神明。 洪成叶不懂这种志向,视线直刺钟素道:“粗鄙。” “姑奶奶就粗鄙怎么了,就你这种七流货色,陆师弟只怕一拳就把你打成人渣,怎么好意思腆着脸狂吠?姑奶奶我的杀猪刀不是那么锋利,砍你正好合适,来吧,先跟姑奶奶打一架再说。” 洪成叶梗着脖子道:“当我怕你!” “不怕更好,要是还没打你就怕了,那连男人你都算不上。” “好好好,好。” 洪成叶自知不是陆缺对手,但不信还打不过名不见经传的钟素,挽着衣袖就冲了过来。 钟素呸了一口,“梁野闪开!” “钟师妹,你担任戍卫边境的重任,要留着力气对付意图越境的新济修士,不能轻易受伤。” “对付这种七流货色,我会受伤?” 梁野无奈叹气。 丰滢发话道:“钟师妹,切磋事小,沿河巡防事大,马上轮到你带人巡防了。” “我……” “分清轻重!” 钟素愤愤然瞪了洪成叶一眼,松开紧攥的拳头。 始终不置一言的雪初五道:“中午才轮到我去巡防,我替钟师姐打。” ……… 第571章 鱼化成龙 雪初五美眸一怔。 截江? 修士所谓截江,指暂时截断江流,下见江底。 雪岭江这段流域宽五六里,江心深四丈有余,水势阻力会有多恐怕可想而知,只怕初入金丹的修士也很难做到。 除非专修水系术法,借巧力为之。 雪初五之前猜测陆缺能斩杀寻常金丹初期,但没有亲眼见过他全力出手,不免就好奇了。 师弟真能截断滔滔雪岭江? 若未及不惑之年就能如此惊艳实力,参合宫的修仙史都会记下浓墨重彩一笔。 雪初五噙笑看了看陆缺,拭目以待。 雪初五好奇陆缺如何“截江”,而四州之地的翘楚可都觉得这纯属无稽之谈。 小子。 也忒能吹了。 斩剑门翘楚丘鳞轻轻甩动手腕,紫玉箫有节奏地敲打在掌心,笑拧着眉头。 此次联合四州海字辈才俊前来挑战,他们也足了功课,知道陆缺曾斩过以天地同心丹勉强挤入弱金丹初期的魏宝恭,这战绩在筑基层面首屈一指。 料天渊剑宗相轲也不过如此。 他们承认陆缺很强,但说能截江实在太扯了。 啪! 丘鳞用紫玉箫砸在手心里,“陆道友,你无须把雪岭江完全截断,但凡刀落时能斩江三里,分开江水见了河底泥沙,我姓丘的往后见了你,必行跪礼称侯爷。” 陆缺道:“那倒不必,只是在下若斩开雪岭江,还请丘道友这几年内别再因为海字十甲的事找我切磋,大家破境结丹在即,都得留得时间独自参悟沉淀。” “什么不必,你能做到我说的,我必须得拜服。” 身长九尺的丘鳞明显是个犟种。 当然,这也是因为丘鳞很确信陆缺绝不可能那么生猛。 他又讥笑道:“赌我是打定了。” 莫浅欢大抵还是恼着陆缺,冷着脸阴阳道:“人家陆侯爷的本事说不定多大呢,你这么自信,可要吃亏的丘鳞,还是让他把雪岭江完全斩开给咱们开开眼。” 丘鳞道:“绝无可能。” 梁野揉着宽阔肩膀思量,心道在江面兴风作浪易,截江却难如登天,开口道:“我也不信有筑基能斩断雪岭江。” 阿香拨弄额前青丝,“陆道友真有截江之力的话,咱们这群人的确没有找他切磋的必要。” “谁说不是?” “但我看这就是吹牛。” “赞同。” “……” 四州之地的海字辈翘楚,皆认为陆缺信口开河。 但看陆缺已经拎着断夜走出青云浦营地,就乌泱乌泱地跟了上去。 丘鳞还有几分机灵劲儿,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拍手道:“遭了,我给忘了。” 阿香侧眸:“忘了什么?” “万一雪岭江此时水势清浅,仅有几寸深,那截断江流岂不轻而易举。” “谁让你嘴快的。” “我不是想着寻常江河的江心处起码两三丈水深,完了完了,姓陆的天天在雪岭江巡防,知道水深水浅才如此笃定,我以为他是自信,不料却是阴险狡猾。” 阿香掩口笑道:“活该!” 青云浦营地距离江畔不过三里远,眨眼即到。 还未走到江畔。 丘鳞立马就又乐了,江烟浩淼,江水滔滔,最深处绝对不下四丈。 筑基修士谁能把此江水斩开? 痴人说梦。 丘鳞幸灾乐祸道:“陆道友水势好像有点大喔。” 地处大夏最东面的临州气候寒冷,到四月里,山林积雪才开始大规模融化,故而此时正是雪岭江水满江溢之时。 波涛尤比平常更加汹涌。 江阔已达六里! 天赋龙象武体的梁野望而兴叹。 洪成叶谨记不能多嘴的训诫,但不妨碍咧着嘴大笑。 莫浅欢美眸斜向陆缺,“陆侯爷,这把好像玩脱了。” 陆缺对诸多调侃讥讽充耳不闻,举目眺望江面,水势的确要比秋季大不少,望之苍茫。 但要慑服在场翘楚,就必须展露出一手惊艳。 深吸了口气,陆缺准备举步前行。 师侄薛昂谨慎地拽了拽他衣袖道:“师叔,你可要加油。” “嗯。” 陆缺掐动法诀,驻气息于人身中轴十六处穴窍玄关,一息倾泄而下,已飘然飞出三里。 站定时,足踏波涛立于江心。 而原地还残留着血影遁的残相,依稀一抹浅红。 “截江。” 陆缺轻声呢喃。 同时缓缓抬起断夜,极境混元金丹随之加速运转,灵力涟漪荡散袅袅江烟,在水面烙印下凝固不动的波纹。 水珠从江面挑起,凝成了冰,悬浮着不动。 数目也越来越多。 宛若一道道晶莹珠帘。 陆缺起刀很慢,落刀却迅捷无比,断夜划过弧线时,灰黑色刀芒转为青色,分散成十七道骤然落入雪岭江中。 十七道刀芒犹如青色的鲤,逆流而上,跃龙门而化龙。 顷刻间。 每道刀芒都暴涨到如蛟龙一般,在江水中呼啸逆行。 轰—— 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响起,波涛翻卷,水流从江底被抬起三寸。 十七道恢宏刀芒继续逆流而上,随着距离渐远,彻底舒展开了身姿,以浅浅青色填满雪岭江此地流域。 天地之间铺阵巨卷。 江如黛,烟染青。 落笔画江河。 陆缺眸子定静,宽阔衣袖随江风摇荡,灰黑色的断夜定格在江面,刀尖点着凝固的水波。 这一刹那。 旧年风雪的十七道刀芒彻底爆发,从陆缺面前两丈,掀江而起,如卷草席般卷着六里阔的江水逆流而上。 两岸地动山摇,土地崩裂。 声响如九霄雷动。 一尺,两尺,三尺…… 伴随着雪岭江江水从中间逆流而上,露出越来越多的江底泥沙。 江水真被斩开了。 但准确来说这是被卷起来,此举尤比横斩江水露出江底难上数倍。 倒卷江河! 江畔百余双眼睛盯着这骇然一幕,鸦雀无声,仿佛全部变成了雕塑,他们的视线追随着倒卷的浪头延伸,直至江水倒卷四十里之长,撞上了上游的巨浪。 此时。 江底裸露八十丈。 见沙不见水。 这一日陆缺倒卷雪岭江四十里,截江八十丈。 有鱼化龙,有人扬眉。 陆缺转身向江畔:“这一刀,诸位谁能抵挡?” ……… 第572章 慑服群雄 陆缺飞落江畔,话音同时落定。 一句再清晰不过的话,众人都听见了,可依旧寂然无声。 没有回应。 丘鳞等人面色如土,僵滞在原地,脑海里回映着截江八十丈的骇然情形,都来不及喘气。 陆缺面对众人,背对大江。 如千万人吾往矣。 背后倒卷的雪岭江流淌过来,滔滔水势重新充塞河道,发雷霆之声,以作陆缺之喉舌。 斩不断大江流,何以抵挡这一刀。 拿头挡? 四州之地翘楚们,灵力波动都明显弱了下去,如面对骄阳,萤虫不敢绽其光。 场面持续凝滞。 而江水滔滔。 天赋龙象武体的梁野,或许比在场其他翘楚更了解仙武,眼中闪过断夜一掠而去的精湛刀芒,浑身肌肉绷紧如铁,血液好像瞬间都冲到了脑门。 龙象武体给予他超乎寻常修士的体魄强度,力压同阶。 但从旧年风雪中感受到的力量感,让梁野觉得陆缺才应该是龙象武体,自身只是蚍蜉。 这差距绝非十年之功就能赶上。 钟素看见梁野神色变化精彩纷呈,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好像难受的要死,不由得哈哈大笑。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倒是说啊? “梁师兄。” “嗯,啊?” “刚才你说生死无怨四个字的时候声音那叫一个响,料是全然不惧,准备好了给我陆师弟送人头,你抓紧时间去送,我师侄薛昂家里祖传八代做纸扎,堪称一绝,你他娘的挂了,正好照顾照顾我师侄生意。” 梁野缄默不语。 渐有了南宫月漓五分功力的钟素不依不饶,啪的拍了下梁野肩膀。 “薛昂能扎纸扎,陆缺会打棺材,黄蝉黄师兄那也曾学过唢呐,参合宫青云浦堂口已凑齐丧葬一条龙,就等着你作死了!可比因为怂了就耽搁妹妹我吃席。” 梁野看了眼陆缺,面色踟蹰不定,一时拿不准到底要不要挑战。 修士固然要争先。 可眼前此君带来了压力的太大,让人心颤胆寒。 没人出头。 陆缺目光在四州翘楚的脸上扫动,等着他们的接下来的反应。 已经露了一手,若他们仍执迷海字十甲的荣名,还要拼死争夺,那就打几场。 无妨。 哪怕把梁野、丘鳞、莫浅欢、左阿香等几位翘楚中拔尖的翘楚绑一块儿,也是一合的事。 他们也许能跻身伪金丹之境,但与真正的金丹相距甚远。 何况陆缺是经历十三道劫雷的极境混元金丹。 三千年来未有。 陆缺的视线落到丘鳞身上,后者吧唧了几下嘴,环顾左右,面色渐渐变紫。 刚才丘鳞口口声声说“若陆缺刀落时斩开江水见了泥沙,往后遇见陆缺,必行跪礼称侯爷”,叫的声音很大,笑得也欢乐。 谁想到,谁想到。 陆缺竟真能斩江八十丈,倒卷大江四十里。 那可是六里阔的江水! 还筑基,说快二百岁的老金丹丘鳞都深信不疑。 丘鳞紧攥着紫云萧,几次欲言又止,但终于开口道:“陆侯爷,您真是筑基?” 阿香蹙眉低吟:“筑基的确不应该有这种实力。” “对嘛。” “但按照陆道友的信息看,明年才到不惑之年,哪儿会有这么年轻的金丹。” “难道刚才那刀是燃烧寿元才激发出来的杀招。” “不像,看陆道友也没太大反应。” “那……” 丘鳞的质疑引得在场翘楚议论纷纷,翘楚们三五成群,相互交头接耳。 陆缺准备开始狡辩,丰滢却抢先一步解释道:“我陆师弟年少是在界山受九尾狐族大妖和狼族共主教导,出山后在落日神宫又有奇遇,赶上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能在筑基就有比拟金丹初期的实力不足为奇,往后这种事情还会有。” 如此一说,众人都觉得有几分道理。 修仙界大势已起! 总该有站在潮头的俊杰先一步达到古之修士的精绝。 就是强得太离谱了。 丘鳞感觉从陆缺身上扩散开的灵力涟漪依旧处于筑基范畴,只是精纯无比,也不复多言。 说太多,其他人不以为他赖账输不起? 丘鳞将手中紫玉萧别到腰间,攥了攥拳头,屈膝向陆缺跪拜,“草民丘鳞拜见陆侯爷。” 赌品即人品。 愿赌服输。 陆缺倒没想到这位犟种这么有性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会真跪,示意薛昂过去把他搀扶起来。 “玩笑话,丘道友何必当真。” 丘鳞态度坚决道:“陆侯爷一刀惊为天人,在下实力不如,不能把人品也输了!按照之前赌约,在下这几年绝不会再来挑战陆侯爷,往后相见必行跪礼。” “哎。” “陆侯爷不必劝,我也不是听劝的人。” 丘鳞拍了拍膝盖泥沙,站起身,并没有让薛昂搀扶。 阿香似和丘鳞是对欢喜冤家,亦或者已结成道友,见丘鳞服输,夫唱妇随地向陆缺抱了抱拳道:“小女子这几年也不会再因海字十甲之事滋扰陆侯爷。” 陆缺点头。 阿香紧接着又道:“的确也打不过,只是小女子还有个疑问,刚才那刀可是陆侯爷的杀手锏?” 青云浦营地的众人齐齐一愣。 对啊! 太过于震撼陆缺截江的骇然场面,都忘了“旧年风雪”只是陆缺的寻常招式,他的手段远不止于此。 就算惯使的另外两式刀法,都比旧年风雪更为强悍。 这才是陆缺真实实力? 三十九道目光齐齐汇聚到陆缺身上,他们才更清楚陆缺的恐怖之处。 钟素胸脯起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崇高的赞誉字眼儿。 “牲口。” 阿香已经从众人的神色判断出问题地答案,手指微颤了几下,心悦诚服道:“看来那一刀仍不是陆侯爷的真正实力,真是令人生畏,可惜了,可惜了。” 丘鳞凑过来,“可惜什么?” “可惜早没有遇到这么惊艳的陆侯爷,不然肯定看上他,看不上你了。雪姑娘,不知多少女子羡慕你。” “我……” 丘鳞慌忙扯住阿香的手,总不能因为这场本不该有的切磋,再把道友给弄丢。 雪初五心知在场众人里就有不少女子羡慕自己,温婉一笑,并未做声。 而梁野在思量许久以后,终于做出了决定,向前迈出两步,沉声道:“在下或许挡不住陆道友一刀,但还是想和陆道友切磋一二。” ……… 第573章 后辈远孙 梁野低头挽起衣袖,露出的小臂青筋如虬。 主修仙武贵乎勇猛精进。 眼前陆缺也是同辈,也是血肉之躯,如果因为实力的差距,连向他递拳的勇气都没有,往后的仙路荆棘,如何去斩? 输了并没有什么。 梁野再次抬头,脸色坚毅,战意在眼眸中凝成一点光亮。 “北武宗先祖训诫,匹夫不可夺其志,敢向更强者挥拳才是我辈修士,所以陆道友恕在下不自量力了。” 先祖训诫? 陆缺尴尬地咳了一声。 很妙啊。 鄙人前世正是北武宗的老祖。 这句教人送死的训诫,八成就是出自前世之口,照这么算起来,在时光长河飞了不知千年万年的回旋镖,最终还是砸到了陆缺的脑袋。 多少辈以后的徒孙要向自己挥拳了。 陆缺虚握拳头拭着嘴角,掩饰尴尬。 钟素登时紧张起来,“陆缺!梁野可是我哥们儿!” “看得出来。” “那你虚握拳头干啥?” 参合宫海字辈弟子都清楚陆缺做这个动作代表什么涵义,但这回真是误会,陆缺忙不迭地收回手,“脸上有点痒,擦擦。” 钟素将信将疑,转脸向梁野,劈头盖脸地数落:“截江一刀,你还看不出来我牲口师弟到底多生猛。我脾气这么硬,都不和他杠,你抽什么风,先祖训诫归先祖训诫,北武宗先祖还能活过来教训你怎么地?先祖早他娘没了。” 陆缺嘴张了几张。 呃。 “梁兄,当初我和师姐中了封息香,祛毒还劳烦了北武宗帮忙,这份交情在,我自然愿意跟你交流,不过窃以为钟师姐说的没错,先祖谁知道活在哪个时代,他哪儿懂现在的修仙界。” 梁野感觉莫名其妙,俩人毁谤北武宗先祖做什么。 不过无所谓。 北武宗合宗上下也没人见过先祖,甚至修仙界都认为那只是北武宗为了标榜宗门古老,臆造出来的人物。 梁野抱拳道:“陆缺愿意出手,在下感激不尽。” ……… 青云浦营地负责戍卫界河四十里,不得擅离职守。 所以交手之地仍选择江畔。 梁野远道而来,灵力略有耗损,服下火返丹木元丹,坐在平整的鹅卵石上,调息恢复状态。 约莫得个把半时辰。 四州之地的翘楚们沿江而行,游览大夏边境风光。 陆缺找了块石头闲坐,雪初五坐了另一边儿。 石头位置小的可怜。 但丰滢丰师姐凑了过来,一身窈窕挨着陆缺脊背,交待道:“北武宗跟咱们宗门的关系向来很好,记得点到为止。” 此事人尽皆知,根本无需交代。 所以丰滢到底是过来提醒陆缺,还是借机亲近,只有她自己晓得。 陆缺礼貌性应声道:“明白。” “用不用服用木元丹调息?” “没必要。”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个时辰后,梁野恢复了饱满之态,遥遥向陆缺拱手,“让陆道友久等了。” 陆缺道:“没事。” 随即。 青云浦营地的诸位,以及四州之地的翘楚全部让开。 江畔剩两人相对而立,相距四十丈。 梁野高喝了一声,引动周身气机,三千命火齐齐拔高,灵力轰鸣晕散,使得地面的鹅卵石簌簌跳动起来。 龙象武体属于先天灵体偏向力量一道的异变体,自有其霸绝之处。 随着气机延伸。 梁野周身骨骼格格爆响了一阵儿,体形陡然挺拔魁梧;肌肉线条收缩绷紧,如一道道道坚韧无比的铁线。 他的眼中似有古老符纹闪过,气质蓦然沉稳。 如化身旧时代的神只。 “请了!” 两字落定。 确认三十丈外的陆缺点了点头,梁野当即举掌而起。 灵力滚滚,向梁野掌心汇聚,在四处穴窍玄关闪起青光,随他拍掌而出,化成四道威猛青龙轰然扑去。 这是北武宗的三十六绝学之一《穹极生灭掌》。 我心即天心,指掌生灭。 但《穹极生灭掌》有一点和《撼星拳》相似,要求修士体魄极强,心境极坚,否则连入门的希望都没有。 如果达不到这两个条件,强自修行,会导致性命根基衰竭而死。 偌大北武宗。 修行《穹极生灭掌》的不过寥寥三人。 梁野身具龙象武体的优势,拜入北武宗没几年就接触到了《穹极生灭掌》,潜心专研四十二年,到破境结丹前夕才有小成,倘若不是见识到了陆缺截江的惊艳,他跟本就不会用此仙武。 第574章 直击道心 陆缺举掌之间。 掌间宛若化成一方小天,掌纹流淌仙武道罡,撕裂天幕,六道穴窍玄关有恢宏力道呼之欲出。 掌动起龙吟。 天空上方百丈盘结云气。 梁野潜心修行《穹极生灭掌》,由招式及运转,到得其神,感受仙武意蕴,由外在往内部学习,故而用了四十二年才有小成。 陆缺恰好相反。 《穹极生灭掌》乃本为他前世所创,在神魂深处留有深切印迹,先得其神。 抬掌时。 种种仙武意蕴流过心头,或许招式模样不如梁野严整,但意蕴却似千年积攒,行云流水,不滞于物,远非梁野练了四十二年就能相提并论。 这一掌应叫做六龙高标。 梁野初窥门径,力有不逮,仙武道罡仅能衍化四条青龙。 陆缺则是以神领意,以意领招,直切入要害,掌上六处穴窍玄关涌动,道罡欲化六龙。 此事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梁野看见陆缺右掌六处穴窍玄关闪烁青光,龙影依稀,脸色顿时就白了。 这怎么可能? 修仙界长辈对于陆缺的评价很一致,资质平庸,悟性极佳,北武宗也有风声 ,可是他的悟性就算到了绝顶,也不可能看一眼《穹极生灭掌》的招式,就悟出这门仙武的玄机。 《穹极生灭掌》到底多么深奥晦涩,梁野心中最清楚。 练二十年才堪堪能使。 陆缺凭什么能一眼即会,一会即精? 可是铁一样的确凿事实就摆在眼前,梁野如遭雷击,圆睁双目,面如死灰,都已经忘了这是在对阵。 这打击委实太大。 比直接砍了他的脑袋还难受。 陆缺瞧见梁野面如死灰的模样,好像道心马上要崩碎了似的,猛然攥住了手掌,将呼之欲出的“六龙高标”捏碎在手里。 打在场其他的翘楚,或镇压,或攻心都可。 但北武宗总是前世道统延续,梁野又是北武宗海字辈的绝对翘楚,他的道心若在此崩碎,就好像陆缺亲手断了玄孙的玄孙的玄孙……修仙路,太阴损了。 跟后辈玄孙较什么劲儿? 陆缺收回手,心里叹息了一声,开始哄后辈玄孙。 “听我师傅苏寒衣讲过好几门贵宗的仙武绝学,梁兄刚才使那招,我也听了无数遍详细解析,今日终于有幸得见,可惜还是难以临摹。” “陆道友以前听过这门仙武?” “耳熟能详。” 这样么? 梁野按着胸口猛喘了几口气,手脚都在发软,但他此时必须相信陆缺的话,否则道心必有裂隙。 梁野好久没能缓过神,有气无力地晃着手道:“不用再打了。” “嗯?” “陆道友仅仅是听令师讲过《穹极生灭掌》的六龙高标一式,就能悟出此招的七分神髓,这份悟性天下罕有人及,所以这场不管怎么打,都到不了我想要的局面,不如就此作罢。” 原本所想…… 陆缺刀法有倒卷江河之力,《撼星拳》亦能摇荡山川,如果对阵,梁野不可能在道行上占到一丁点便宜,不过龙象武体也有龙象武体的优势,凝聚灵力会比同阶略快上一线,起手就选择狂风骤雨,逼得陆缺无法法刀发拳。 这样起码能过几十招。 而陆缺悟性至此,只怕一眼就能看穿梁野的图谋,逆势抢攻。 梁野可能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 所以不必再打。 梁野望着江烟后面的陆缺,眼中战意荡然无存,疲惫地拱手道:“陆侯爷,此战在下心悦诚服,保证十年以内绝对不会再找侯爷切磋。” 在场之人绝大部分都没看明白,左右相顾,神色茫然。 就这么潦草结束了。 梁野可是海字辈里响当当的硬骨头,头铁无比,今天怎么还没缠斗就服软?不对劲儿。 “梁道友,你没有输!”洪成叶没见过陆缺出丑,心有不甘,梗着脖子为梁野摇旗呐喊。 梁野恍然摇头。 “梁道友?” “今天来的诸位无人实力相差不大,没人能跟陆侯爷并驾齐驱,妄图从陆侯爷手里争夺海字十甲的荣名就是个笑话,咱们还是散了吧。” “我……我不是……” 洪成叶捶胸顿足,狠狠咬着后槽牙,咬得腮帮都感觉吃痛。 我他娘给你助威呐喊,可不是让变着法吹捧陆缺的! 不争气的玩意儿。 但这几个字好像更合适他自己。 ……… 陆缺挥刀截江,半招击败北武宗第一翘楚,再次让青云浦营地的人开了眼界。 金丹以下第一人没跑了。 此事只怕很快就会传遍临州渠州见州景州四州之地,使“陆侯爷”名声更噪,而青云浦营地自然议论热烈。 从早议论到晚。 声音没停。 咸字辈女师侄青春正好,白日梦又做了起来,眼神恨不得扎在陆缺身上,幻想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风花雪月。 于是雪初五再次成了众矢之的。 诸多女师侄共愤之,又恨不得取而代之。 深夜。 四月风吹林气,一江水浮月光。 雪岭江畔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挂了层青绿水气,江流奔涌不知疲倦。 又轮到陆缺和薛昂值夜,两人走到江畔时,感觉湿气太重,退回去上半丈,陆缺席地而坐,掌心里握了几粒干红枣,边眺望对岸情况边嚼红枣。 薛昂与之并肩而坐,面露谄媚笑容,“嘿嘿,师叔……” “闭嘴。” 薛昂端起下巴,回思陆缺让四州之地翘楚俯首的情形,渐渐出神,就把自己代入了陆缺,捂着嘴嘿嘿笑起来。 俊杰俯首,美人侧目。 做了诸多惊艳之举又飘然转身,留下不可捉摸的背影。 那叫一个爽啊。 青云浦里面的美人儿们,还不是想睡谁就睡谁?并且她们还得主动。 薛昂兴奋地抓了抓膝盖,“我什么时候能像师叔这么潇洒就好了。” 陆缺递给薛昂两粒干红枣。 “师叔,你是不知道,以前就有师姐师妹想跟我换值夜的时间,今天就更多了,十几个人来跟我换,还说只要换了,就帮我洗衣服什么。” 陆缺笑起来道:“意思是你把我卖了,就换女师侄给你洗衣服?” 薛昂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只不过师姐师妹现在积蓄微薄,拿不出来更好的条件来交换。” “一群小丫头。” “不小。” “我说的是年龄。” 薛昂慌忙狡辩道:“我说的也是年龄。” 陆缺感觉到背后有动静,回望了一眼,在阴影里看见十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低喝道:“都回去睡觉,明天不用修行,不用巡防界河了?” “师叔!” “我们想和你一块儿值夜!” “陆师叔!” 十二位女师侄齐刷刷地走出阴影,环肥燕瘦,各有春光。 陆缺还没有开口撵人,薛昂双手合十向他低声祈求道:“师叔,师叔,求你别撵他们走,我还没跟这么多女孩子一块待过,求你了。” “唉。” “让她们待一个时辰也好。” 陆缺抬手叩了叩薛昂的脑门,这小子恐怕不止是春心荡漾,恐怕还在众多女师侄面前吹了牛。 陆缺道:“下不为例。” “多谢师叔,多谢师叔!师姐师妹们,陆师叔同意你们陪着值夜一个时辰了。” ……… “今天来的诸位无人实力相差不大,没人能跟陆侯爷并驾齐驱,妄图从陆侯爷手里争夺海字十甲的荣名就是个笑话,咱们还是散了吧。” “我……我不是……” 洪成叶捶胸顿足,狠狠咬着后槽牙,咬得腮帮都感觉吃痛。 我他娘给你助威呐喊,可不是让变着法吹捧陆缺的! 不争气的玩意儿。 但这几个字好像更合适他自己。 ……… 陆缺挥刀截江,半招击败北武宗第一翘楚,再次让青云浦营地的人开了眼界。 金丹以下第一人没跑了。 此事只怕很快就会传遍临州渠州见州景州四州之地,使“陆侯爷”名声更噪,而青云浦营地自然议论热烈。 从早议论到晚。 声音没停。 咸字辈女师侄青春正好,白日梦又做了起来,眼神恨不得扎在陆缺身上,幻想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风花雪月。 于是雪初五再次成了众矢之的。 诸多女师侄共愤之,又恨不得取而代之。 深夜。 四月风吹林气,一江水浮月光。 雪岭江畔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挂了层青绿水气,江流奔涌不知疲倦。 又轮到陆缺和薛昂值夜,两人走到江畔时,感觉湿气太重,退回去上半丈,陆缺席地而坐,掌心里握了几粒干红枣,边眺望对岸情况边嚼红枣。 薛昂与之并肩而坐,面露谄媚笑容,“嘿嘿,师叔……” “闭嘴。” 薛昂端起下巴,回思陆缺让四州之地翘楚俯首的情形,渐渐出神,就把自己代入了陆缺,捂着嘴嘿嘿笑起来。 俊杰俯首,美人侧目。 做了诸多惊艳之举又飘然转身,留下不可捉摸的背影。 那叫一个爽啊。 青云浦里面的美人儿们,还不是想睡谁就睡谁?并且她们还得主动。 薛昂兴奋地抓了抓膝盖,“我什么时候能像师叔这么潇洒就好了。” 陆缺递给薛昂两粒干红枣。 “师叔,你是不知道,以前就有师姐师妹想跟我换值夜的时间,今天就更多了,十几个人来跟我换,还说只要换了,就帮我洗衣服什么。” 陆缺笑起来道:“意思是你把我卖了,就换女师侄给你洗衣服?” 薛昂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只不过师姐师妹现在积蓄微薄,拿不出来更好的条件来交换。” “一群小丫头。” “不小。” “我说的是年龄。” 薛昂慌忙狡辩道:“我说的也是年龄。” 陆缺感觉到背后有动静,回望了一眼,在阴影里看见十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低喝道:“都回去睡觉,明天不用修行,不用巡防界河了?” “师叔!” “我们想和你一块儿值夜!” “陆师叔!” 十二位女师侄齐刷刷地走出阴影,环肥燕瘦,各有春光。 陆缺还没有开口撵人,薛昂双手合十向他低声祈求道:“师叔,师叔,求你别撵他们走,我还没跟这么多女孩子一块待过,求你了。” “唉。” “让她们待一个时辰也好。” 陆缺抬手叩了叩薛昂的脑门,这小子恐怕不止是春心荡漾,恐怕还在众多女师侄面前吹了牛。 陆缺道:“下不为例。” “多谢师叔,多谢师叔!师姐师妹们,陆师叔同意你们陪着值夜一个时辰了。” ……… “今天来的诸位无人实力相差不大,没人能跟陆侯爷并驾齐驱,妄图从陆侯爷手里争夺海字十甲的荣名就是个笑话,咱们还是散了吧。” “我……我不是……” 洪成叶捶胸顿足,狠狠咬着后槽牙,咬得腮帮都感觉吃痛。 我他娘给你助威呐喊,可不是让变着法吹捧陆缺的! 不争气的玩意儿。 但这几个字好像更合适他自己。 ……… 陆缺挥刀截江,半招击败北武宗第一翘楚,再次让青云浦营地的人开了眼界。 金丹以下第一人没跑了。 此事只怕很快就会传遍临州渠州见州景州四州之地,使“陆侯爷”名声更噪,而青云浦营地自然议论热烈。 从早议论到晚。 声音没停。 咸字辈女师侄青春正好,白日梦又做了起来,眼神恨不得扎在陆缺身上,幻想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风花雪月。 于是雪初五再次成了众矢之的。 诸多女师侄共愤之,又恨不得取而代之。 深夜。 四月风吹林气,一江水浮月光。 雪岭江畔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挂了层青绿水气,江流奔涌不知疲倦。 又轮到陆缺和薛昂值夜,两人走到江畔时,感觉湿气太重,退回去上半丈,陆缺席地而坐,掌心里握了几粒干红枣,边眺望对岸情况边嚼红枣。 薛昂与之并肩而坐,面露谄媚笑容,“嘿嘿,师叔……” “闭嘴。” 薛昂端起下巴,回思陆缺让四州之地翘楚俯首的情形,渐渐出神,就把自己代入了陆缺,捂着嘴嘿嘿笑起来。 俊杰俯首,美人侧目。 做了诸多惊艳之举又飘然转身,留下不可捉摸的背影。 那叫一个爽啊。 青云浦里面的美人儿们,还不是想睡谁就睡谁?并且她们还得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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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缺道:“下不为例。” “多谢师叔,多谢师叔!师姐师妹们,陆师叔同意你们陪着值夜一个时辰了。” ……… “今天来的诸位无人实力相差不大,没人能跟陆侯爷并驾齐驱,妄图从陆侯爷手里争夺海字十甲的荣名就是个笑话,咱们还是散了吧。” “我……我不是……” 洪成叶捶胸顿足,狠狠咬着后槽牙,咬得腮帮都感觉吃痛。 我他娘给你助威呐喊,可不是让变着法吹捧陆缺的! 不争气的玩意儿。 但这几个字好像更合适他自己。 ……… 陆缺挥刀截江,半招击败北武宗第一翘楚,再次让青云浦营地的人开了眼界。 金丹以下第一人没跑了。 此事只怕很快就会传遍临州渠州见州景州四州之地,使“陆侯爷”名声更噪,而青云浦营地自然议论热烈。 从早议论到晚。 声音没停。 咸字辈女师侄青春正好,白日梦又做了起来,眼神恨不得扎在陆缺身上,幻想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风花雪月。 于是雪初五再次成了众矢之的。 诸多女师侄共愤之,又恨不得取而代之。 深夜。 四月风吹林气,一江水浮月光。 雪岭江畔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挂了层青绿水气,江流奔涌不知疲倦。 又轮到陆缺和薛昂值夜,两人走到江畔时,感觉湿气太重,退回去上半丈,陆缺席地而坐,掌心里握了几粒干红枣,边眺望对岸情况边嚼红枣。 薛昂与之并肩而坐,面露谄媚笑容,“嘿嘿,师叔……” “闭嘴。” 薛昂端起下巴,回思陆缺让四州之地翘楚俯首的情形,渐渐出神,就把自己代入了陆缺,捂着嘴嘿嘿笑起来。 俊杰俯首,美人侧目。 做了诸多惊艳之举又飘然转身,留下不可捉摸的背影。 那叫一个爽啊。 青云浦里面的美人儿们,还不是想睡谁就睡谁?并且她们还得主动。 薛昂兴奋地抓了抓膝盖,“我什么时候能像师叔这么潇洒就好了。” 陆缺递给薛昂两粒干红枣。 “师叔,你是不知道,以前就有师姐师妹想跟我换值夜的时间,今天就更多了,十几个人来跟我换,还说只要换了,就帮我洗衣服什么。” 陆缺笑起来道:“意思是你把我卖了,就换女师侄给你洗衣服?” 薛昂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只不过师姐师妹现在积蓄微薄,拿不出来更好的条件来交换。” “一群小丫头。” “不小。” “我说的是年龄。” 薛昂慌忙狡辩道:“我说的也是年龄。” 陆缺感觉到背后有动静,回望了一眼,在阴影里看见十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低喝道:“都回去睡觉,明天不用修行,不用巡防界河了?” “师叔!” “我们想和你一块儿值夜!” “陆师叔!” 十二位女师侄齐刷刷地走出阴影,环肥燕瘦,各有春光。 陆缺还没有开口撵人,薛昂双手合十向他低声祈求道:“师叔,师叔,求你别撵他们走,我还没跟这么多女孩子一块待过,求你了。” “唉。” “让她们待一个时辰也好。” 陆缺抬手叩了叩薛昂的脑门,这小子恐怕不止是春心荡漾,恐怕还在众多女师侄面前吹了牛。 陆缺道:“下不为例。” “多谢师叔,多谢师叔!师姐师妹们,陆师叔同意你们陪着值夜一个时辰了。” ……… 第575章 大敌来袭 十二位女师侄欣然走到江畔,四月里春气已薰,都换了轻薄衣裙,被江风吹拂,皆显出青春初成的弧线。 燕瘦环肥,各具风姿。 她们自十四五岁就被带到宗门,活动范围限于青云浦范围,心思相对还很单纯,见陆缺仙武惊艳,相貌好看的出奇,难免生出懵懂的爱慕之情,坐在陆缺身边儿说说话也会觉得很开心。 当然。 也不是完全没有平替雪初五的居心。 陆缺跟同辈女修还能开几句玩笑,对待矮一辈的女师侄则正襟危坐,规规矩矩。 他已经有点老,但只是将到不惑,还没到不逾矩。 不是七十才随心所欲,不逾矩? “师叔,你为什么能比同阶修士厉害那么多?” “听说陆师叔还曾和天渊剑宗相轲前辈打成平手,我觉得师叔应该和相前辈并列海字十甲的头甲。” “陆师叔的刀叫做什么名字啊?” “陆师叔,给我们讲讲你从前外出磨砺遇到过什么稀奇事。” “……” 女师侄们七嘴八舌。 陆缺对每个问题作出最简短,也最无聊的回答。 好似失语的痴呆。 ……… 一个时辰总算熬了过去,女师侄们恋恋不舍回到营地。 人走香尤在。 纵然陆缺没有跟女师侄发生任何逾矩之事,被围着一个时辰,还是香气染衣,脂粉气依稀。 陆缺拉起衣袖嗅了嗅,立马把外衣脱下来,扔给薛昂。 “这事是你惹的,去河里把我衣服漂一漂。” “可是很香啊。” 陆缺按着额头道:“南宫掌事让我监督青云浦营地风纪,防止你们这些小年纪青春骚动,胡作非为,坏了道行,衣服上脂粉气这么浓郁,南宫掌事还以为监守自盗。” 薛昂挠了挠后脑勺,嘴角咧了咧,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我认为陆师叔最有胡作非为的机会,最有胡作非为的本钱。” “嘶……” “丰师叔都喜欢您。” 陆缺皱眉道:“别扯淡!咱们待在边境苦寒之地,首要任务是确保雪岭江林下面的百姓不受新济修士滋扰,雪岭江林的修行资源不被新济修士盗采。” 这段时间雪岭江两岸清平无事。 所以冠冕堂皇的说辞糊弄不住薛昂,他向陆缺凑近了点道:“师叔,您不想把喜欢你的漂亮女子全霸占了吗?夜夜笙歌,那还不是快活似神仙。” “你这是把人生都悟透了啊。” “不敢,不敢。” 陆缺砰的敲了一下薛昂脑袋,教训道:“瞧你这点出息!” 薛昂捂着头辩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个杰出修士没十个八个红颜知己。” 薛昂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思慕男女之事再正常不过,不能摸,还不能在心里想想了? 陆缺也懒得与之争辩。 “你说的对,替我漂衣服去。” ……… 陆缺和薛昂负责值夜,当天黎明时就无须再去沿河巡防。 回到木屋。 陆缺打坐运转《断古心法》,之后继上了玉合静心香,独坐思量,不时地翻动着手掌。 梁野施展《穹极生灭掌》六龙高标一式,再次触动了陆缺前世的记忆碎片,让他得到这一式仙武的精髓,如果稍加习练,大有可能成为杀招。 但想了想。 陆缺认为现在没什么必要在这门仙武下功夫。 《撼星拳》并不比《穹极生灭掌》弱。 再者。 道行为根,术以为用,此时仍应以稳固道行为先。 贪恋术之巧妙,容易学杂了。 陆缺松开紧并的手掌,第二次酝酿的“六龙高标”从掌心里缓缓散去,在木屋里荡起一层风。 这时已经接近中午。 四月天气正好。 陆缺准备出去透透气,刚跨过门槛儿,就听到钟素极具穿透性的声音喝道:“所有人戒备,有情况!” 一阵儿连续推门声响起,青云浦营地所有人都出了门。 沿钟素看的方向看去,就见正东面一块浓黑如墨的乌云快速向雪岭江移动,距离仅有三十里左右。 乌云面积的很大,仿佛一座岛屿漂浮在天空。 细看时隐隐能看到似灵器般的物件在乌云里穿梭对撞,迸发出殷红的雷光,不过距离还是太远,看不清里面是否有新济修士存在。 其下罡风猎猎,呼啸哀鸣。 还有三十里远呢。 但青云浦营地的众人都感觉到了乌云裹挟的阴冷。 罡风吹落过来。 一隅天地渐渐惨淡,连四月的阳光都变得弱了许多。 丰滢抬眼望着天空上的风云变幻,当即下令道:“所有咸字辈弟子后撤百里;海字辈师兄弟据守雪岭江,一旦乌云越境,不管朝向的是雪岭山林哪个村庄,全部过去守护百姓。” 钟素质疑道:“师姐,只守护百姓安危吗?” “只守护百姓!” “但是就这么让新济修士越境?” “此次来的新济修士似乎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应对范围,我们能做的就是减少大夏百姓伤亡,其他的事,我相信宗门会派长老们解决。”这就是丰滢的长处,即负责任,也不会意气用事,让同门白白送命。 她继续下令道:“所有师兄弟准备随时应战。” “是!” 师兄弟各自祭出灵器戒备,同时走出营地,在雪岭江沿岸站成一排。 乌云越来越近,压迫感越来越强。 钟素抹了一把嘴道:“丰师姐,这回我感觉有点不妙,好像他娘的就要交代在这儿了似的。” “别乌鸦嘴!” “我倒是不怕死,但是若真死了,各位师兄弟可要到钟家去说一声,钟素拱卫大夏边境,死战到底,临了也没有怂。” 丰滢冷脸道:“别再胡说八道了,咱们谁都不准死。” 位列丰滢右侧的云蔷和钟素有同样的预感,按着起伏的胸脯道:“哎,死战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今儿竟突然紧张起来了,真是感觉不太好啊。” 黄蝉接过话道:“若家国而死,死得其所。” 钟素又道:“这话说的真他娘对,跟其他修士打打杀杀不外争夺修仙资源,为了自身利益,远不如为家国百姓而战!各位师兄弟,我预感真的不太妙,若我死了,请一定把我的话带回去。” ……… 第576章 几是死局 阴云犹如滴在天空的墨,以天幕为宣纸帛书,晕散开浓郁黑色。 遮日无光。 阴影渐渐蔓延到了雪岭江。 不单钟素和云蔷感觉到情况不妙,陆缺也从阴云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而心脏似被悬空。 这是生死危机降临的警兆。 陆缺转看两侧。 师兄弟们都已祭出灵器,严阵以待,面对不知究竟多么强大的敌人,他们或许已经做出赴死准备,神色都颇为凝重。 但无人畏缩退避。 雪岭江畔曾有三千余豹卫营将士流干英雄血,英魂不远。 身为大夏修士,岂能不如凡人? 一死而已。 左侧。 丰滢理了理被风到脸上的青丝,一改平日温婉柔和,眼眸凝聚照雪寒光,“今天如果哪位师兄弟不幸死难,诸位不要回头,请正面与新济修士死战到底。” “明白!” “这话不用说咱们也懂,宗门前辈来驰援前唯死战不退。” “我钟素肯定不会丢人。” “听丰师妹的。” 师兄弟们目视阴云动向,做出了极简短的回应。 雪初五冲陆缺轻轻点头,“师弟,交战时请不必管我;我若死了,就想我几年,但也别想太久。” 一声轻语,似诉平生。 而她笑得明艳粲然。 无惧,亦无撼。 从天空阴云的规模和压迫感估测,至少有好几位金丹境圆满修士,甚至是几名新济元婴,这等修行要杀筑基境,弹指之间,雪初五心里也涌起了强烈的生死危机,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是生是死。 所以想让陆缺记住她最好看的模样。 陆缺不知说什么,呢喃道:“没事,没事的。” 来不及再说别的。 时间不允许。 陆缺抖开罗天旗,灵力铺展,头顶三丈呈现点点寒光,迅速延展成片,犹如在夜幕下划出了一道璀璨星河。 铮! 空气里爆发悦耳清音,与诸位师兄弟的飞剑灵器轰鸣。 三万柄寒光闪烁的飞刃呈现出来,定格了一瞬,便疾速在空中错落穿梭,结成竖直的飞刃大网。 如此手段,远超筑基。 但师兄弟此时哪儿有心思追究陆缺的真实境界,巴不得他越强越好。 俄而。 阴影越过雪岭江。 阴云笼罩到二十名参合宫弟子的头顶,江水卷起大浪,狠狠摔在江畔。 来了! 盛大的灵力涟漪从天穹往下扩散,如巍巍山岳,如沉沉江海。 阴云里露出一道诡异红线。 红线向两面分开,显现眸子眼白,原来是只巨大的竖瞳。 竖瞳猛然一睁。 映出了世间,映出了参合宫二十位弟子。 江畔的空间尽被封锁,天地灵气凝滞不通。 这是……元婴! 陆缺心头凛然,只感觉白湛赠予的狏狼精血受到这种空间封锁,从四肢百骸重新汇聚到眉心。 影闪神通被封了? 而仅凭灵力涟漪就能封锁白湛赠予的狏狼精血,对方道行起码比陆缺高一大阶。 “看来真是很难幸免。” 心念闪转时。 横在阴云里的竖瞳向地面绽放出万道灿然金光。 “回光!” 天穹里有声音落下。 紧接着此处天地就如被倒置一般,阴阳颠倒,灵力倒流。 师兄弟们祭出的灵器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反噬自身。 一道剑光流寒。 斜指天穹的飞剑倒转剑身,倾泄下来笔直而迅捷的光,径直刺入钟素的腹部,接着数百道的剑意迸发,如雨点般贯穿钟素的身躯。 鲜血四溅,带着温热。 点在鹅卵石上如是斑斑梅花。 “钟师妹!” 钟素死命似抓着自己飞剑,手掌血肉陷入剑锋,勉强地笑了笑,“真他妈厉害啊,姑奶奶连向他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可我想出剑来着,我想出剑来着……” 钟素天生刚强,遇强不屈,不管对方是金丹还是元婴。 哪怕是真仙也无妨。 所以率先向阴云里的竖瞳出剑,也最先受到“回光”术法的反噬。 但此次绝非冒失! 两国修仙界尚没有谈拢,新济修士擅自越境等同于侵略,面对侵略,就算力量再微弱也要绽放其光。 有所为—— 钟素所以执剑,也是剑心。 钟素中了自己的飞剑后,还来不及为她担心,更多的变故发生了。 雪初五的灵器正阳雷伞自然展开,旋转间运转九道手臂粗细的白色雷光,摧枯拉朽地冲她劈落下来。 轰! 胭脂仙衣剧烈翻动波浪,雪初五的娇躯跟着颤动了几次,嘴角便开始流血,同时单膝跪地。 躲不开…… 雪初五已经把镶嵌雷池青砖的正阳雷伞当做了本命灵器,时时蕴养,心神相连,对方的“回光之术”控制了正阳雷伞,就相当于心神受制。 白色闪电连续劈落。 轰响声不绝。 雪初五周围的地面塌陷了下去,身体也跟着不断下陷。 可怎么能在新济修士面前跪地? 猛然擦去嘴角血迹,雪初五在闪烁的白色闪电中攥起了纤白柔荑,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血液激荡,三千命火摇曳。 “可惜我修行时日尚短,道行太低,不能多斩几个异邦修士。” 受祖父雪朗影响,雪初五心里就有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情结。 她仰头望着天空里的竖瞳,咬牙低语了两句,而白色闪电已全部劈落下来,炸开团团耀眼白光。 情况如何,不得而知。 只是灵力波动似乎消失不见了。 陆缺心里担忧,此时却无暇他顾,本想着这次就算暴露了势力,也要帮师兄弟们争取一点时间,等到宗门长老前来驰援,故而祭出罗天旗就用了自己能用的极限。 三万柄飞刃…… 在回光之术下,威力越强,反噬作用也越大。 三万柄飞刃全部调转轨迹,如同漫天的蚂蝗向陆缺覆盖过来,他摇荡着罗天旗,飞刃已不受操控。 必须以自身力量硬接。 “师姐,你再等片刻啊。” 陆缺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绝望,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他却已经感觉不到雪初五的灵力波动了。” 再等片刻。 可能是同生,也可能是同死。 一名金丹初期十九名筑基,面对不知几位元婴,以自身力量只是无解的死局。 ……… 心念闪转时。 横在阴云里的竖瞳向地面绽放出万道灿然金光。 “回光!” 天穹里有声音落下。 紧接着此处天地就如被倒置一般,阴阳颠倒,灵力倒流。 师兄弟们祭出的灵器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反噬自身。 一道剑光流寒。 斜指天穹的飞剑倒转剑身,倾泄下来笔直而迅捷的光,径直刺入钟素的腹部,接着数百道的剑意迸发,如雨点般贯穿钟素的身躯。 鲜血四溅,带着温热。 点在鹅卵石上如是斑斑梅花。 “钟师妹!” 钟素死命似抓着自己飞剑,手掌血肉陷入剑锋,勉强地笑了笑,“真他妈厉害啊,姑奶奶连向他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可我想出剑来着,我想出剑来着……” 钟素天生刚强,遇强不屈,不管对方是金丹还是元婴。 哪怕是真仙也无妨。 所以率先向阴云里的竖瞳出剑,也最先受到“回光”术法的反噬。 但此次绝非冒失! 两国修仙界尚没有谈拢,新济修士擅自越境等同于侵略,面对侵略,就算力量再微弱也要绽放其光。 有所为—— 钟素所以执剑,也是剑心。 钟素中了自己的飞剑后,还来不及为她担心,更多的变故发生了。 雪初五的灵器正阳雷伞自然展开,旋转间运转九道手臂粗细的白色雷光,摧枯拉朽地冲她劈落下来。 轰! 胭脂仙衣剧烈翻动波浪,雪初五的娇躯跟着颤动了几次,嘴角便开始流血,同时单膝跪地。 躲不开…… 雪初五已经把镶嵌雷池青砖的正阳雷伞当做了本命灵器,时时蕴养,心神相连,对方的“回光之术”控制了正阳雷伞,就相当于心神受制。 白色闪电连续劈落。 轰响声不绝。 雪初五周围的地面塌陷了下去,身体也跟着不断下陷。 可怎么能在新济修士面前跪地? 猛然擦去嘴角血迹,雪初五在闪烁的白色闪电中攥起了纤白柔荑,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血液激荡,三千命火摇曳。 “可惜我修行时日尚短,道行太低,不能多斩几个异邦修士。” 受祖父雪朗影响,雪初五心里就有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情结。 她仰头望着天空里的竖瞳,咬牙低语了两句,而白色闪电已全部劈落下来,炸开团团耀眼白光。 情况如何,不得而知。 只是灵力波动似乎消失不见了。 陆缺心里担忧,此时却无暇他顾,本想着这次就算暴露了势力,也要帮师兄弟们争取一点时间,等到宗门长老前来驰援,故而祭出罗天旗就用了自己能用的极限。 三万柄飞刃…… 在回光之术下,威力越强,反噬作用也越大。 三万柄飞刃全部调转轨迹,如同漫天的蚂蝗向陆缺覆盖过来,他摇荡着罗天旗,飞刃已不受操控。 必须以自身力量硬接。 “师姐,你再等片刻啊。” 陆缺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绝望,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他却已经感觉不到雪初五的灵力波动了。” 再等片刻。 可能是同生,也可能是同死。 一名金丹初期十九名筑基,面对不知几位元婴,以自身力量只是无解的死局。 ……… 心念闪转时。 横在阴云里的竖瞳向地面绽放出万道灿然金光。 “回光!” 天穹里有声音落下。 紧接着此处天地就如被倒置一般,阴阳颠倒,灵力倒流。 师兄弟们祭出的灵器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反噬自身。 一道剑光流寒。 斜指天穹的飞剑倒转剑身,倾泄下来笔直而迅捷的光,径直刺入钟素的腹部,接着数百道的剑意迸发,如雨点般贯穿钟素的身躯。 鲜血四溅,带着温热。 点在鹅卵石上如是斑斑梅花。 “钟师妹!” 钟素死命似抓着自己飞剑,手掌血肉陷入剑锋,勉强地笑了笑,“真他妈厉害啊,姑奶奶连向他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可我想出剑来着,我想出剑来着……” 钟素天生刚强,遇强不屈,不管对方是金丹还是元婴。 哪怕是真仙也无妨。 所以率先向阴云里的竖瞳出剑,也最先受到“回光”术法的反噬。 但此次绝非冒失! 两国修仙界尚没有谈拢,新济修士擅自越境等同于侵略,面对侵略,就算力量再微弱也要绽放其光。 有所为—— 钟素所以执剑,也是剑心。 钟素中了自己的飞剑后,还来不及为她担心,更多的变故发生了。 雪初五的灵器正阳雷伞自然展开,旋转间运转九道手臂粗细的白色雷光,摧枯拉朽地冲她劈落下来。 轰! 胭脂仙衣剧烈翻动波浪,雪初五的娇躯跟着颤动了几次,嘴角便开始流血,同时单膝跪地。 躲不开…… 雪初五已经把镶嵌雷池青砖的正阳雷伞当做了本命灵器,时时蕴养,心神相连,对方的“回光之术”控制了正阳雷伞,就相当于心神受制。 白色闪电连续劈落。 轰响声不绝。 雪初五周围的地面塌陷了下去,身体也跟着不断下陷。 可怎么能在新济修士面前跪地? 猛然擦去嘴角血迹,雪初五在闪烁的白色闪电中攥起了纤白柔荑,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血液激荡,三千命火摇曳。 “可惜我修行时日尚短,道行太低,不能多斩几个异邦修士。” 受祖父雪朗影响,雪初五心里就有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情结。 她仰头望着天空里的竖瞳,咬牙低语了两句,而白色闪电已全部劈落下来,炸开团团耀眼白光。 情况如何,不得而知。 只是灵力波动似乎消失不见了。 陆缺心里担忧,此时却无暇他顾,本想着这次就算暴露了势力,也要帮师兄弟们争取一点时间,等到宗门长老前来驰援,故而祭出罗天旗就用了自己能用的极限。 三万柄飞刃…… 在回光之术下,威力越强,反噬作用也越大。 三万柄飞刃全部调转轨迹,如同漫天的蚂蝗向陆缺覆盖过来,他摇荡着罗天旗,飞刃已不受操控。 必须以自身力量硬接。 “师姐,你再等片刻啊。” 陆缺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绝望,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他却已经感觉不到雪初五的灵力波动了。” 再等片刻。 可能是同生,也可能是同死。 一名金丹初期十九名筑基,面对不知几位元婴,以自身力量只是无解的死局。 ……… 心念闪转时。 横在阴云里的竖瞳向地面绽放出万道灿然金光。 “回光!” 天穹里有声音落下。 紧接着此处天地就如被倒置一般,阴阳颠倒,灵力倒流。 师兄弟们祭出的灵器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反噬自身。 一道剑光流寒。 斜指天穹的飞剑倒转剑身,倾泄下来笔直而迅捷的光,径直刺入钟素的腹部,接着数百道的剑意迸发,如雨点般贯穿钟素的身躯。 鲜血四溅,带着温热。 点在鹅卵石上如是斑斑梅花。 “钟师妹!” 钟素死命似抓着自己飞剑,手掌血肉陷入剑锋,勉强地笑了笑,“真他妈厉害啊,姑奶奶连向他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可我想出剑来着,我想出剑来着……” 钟素天生刚强,遇强不屈,不管对方是金丹还是元婴。 哪怕是真仙也无妨。 所以率先向阴云里的竖瞳出剑,也最先受到“回光”术法的反噬。 但此次绝非冒失! 两国修仙界尚没有谈拢,新济修士擅自越境等同于侵略,面对侵略,就算力量再微弱也要绽放其光。 有所为—— 钟素所以执剑,也是剑心。 钟素中了自己的飞剑后,还来不及为她担心,更多的变故发生了。 雪初五的灵器正阳雷伞自然展开,旋转间运转九道手臂粗细的白色雷光,摧枯拉朽地冲她劈落下来。 轰! 胭脂仙衣剧烈翻动波浪,雪初五的娇躯跟着颤动了几次,嘴角便开始流血,同时单膝跪地。 躲不开…… 雪初五已经把镶嵌雷池青砖的正阳雷伞当做了本命灵器,时时蕴养,心神相连,对方的“回光之术”控制了正阳雷伞,就相当于心神受制。 白色闪电连续劈落。 轰响声不绝。 雪初五周围的地面塌陷了下去,身体也跟着不断下陷。 可怎么能在新济修士面前跪地? 猛然擦去嘴角血迹,雪初五在闪烁的白色闪电中攥起了纤白柔荑,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血液激荡,三千命火摇曳。 “可惜我修行时日尚短,道行太低,不能多斩几个异邦修士。” 受祖父雪朗影响,雪初五心里就有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情结。 她仰头望着天空里的竖瞳,咬牙低语了两句,而白色闪电已全部劈落下来,炸开团团耀眼白光。 情况如何,不得而知。 只是灵力波动似乎消失不见了。 陆缺心里担忧,此时却无暇他顾,本想着这次就算暴露了势力,也要帮师兄弟们争取一点时间,等到宗门长老前来驰援,故而祭出罗天旗就用了自己能用的极限。 三万柄飞刃…… 在回光之术下,威力越强,反噬作用也越大。 三万柄飞刃全部调转轨迹,如同漫天的蚂蝗向陆缺覆盖过来,他摇荡着罗天旗,飞刃已不受操控。 必须以自身力量硬接。 “师姐,你再等片刻啊。” 陆缺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绝望,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他却已经感觉不到雪初五的灵力波动了。” 再等片刻。 可能是同生,也可能是同死。 一名金丹初期十九名筑基,面对不知几位元婴,以自身力量只是无解的死局。 ……… 心念闪转时。 横在阴云里的竖瞳向地面绽放出万道灿然金光。 “回光!” 天穹里有声音落下。 紧接着此处天地就如被倒置一般,阴阳颠倒,灵力倒流。 师兄弟们祭出的灵器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反噬自身。 一道剑光流寒。 斜指天穹的飞剑倒转剑身,倾泄下来笔直而迅捷的光,径直刺入钟素的腹部,接着数百道的剑意迸发,如雨点般贯穿钟素的身躯。 鲜血四溅,带着温热。 点在鹅卵石上如是斑斑梅花。 “钟师妹!” 钟素死命似抓着自己飞剑,手掌血肉陷入剑锋,勉强地笑了笑,“真他妈厉害啊,姑奶奶连向他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可我想出剑来着,我想出剑来着……” 钟素天生刚强,遇强不屈,不管对方是金丹还是元婴。 哪怕是真仙也无妨。 所以率先向阴云里的竖瞳出剑,也最先受到“回光”术法的反噬。 但此次绝非冒失! 两国修仙界尚没有谈拢,新济修士擅自越境等同于侵略,面对侵略,就算力量再微弱也要绽放其光。 有所为—— 钟素所以执剑,也是剑心。 钟素中了自己的飞剑后,还来不及为她担心,更多的变故发生了。 雪初五的灵器正阳雷伞自然展开,旋转间运转九道手臂粗细的白色雷光,摧枯拉朽地冲她劈落下来。 轰! 胭脂仙衣剧烈翻动波浪,雪初五的娇躯跟着颤动了几次,嘴角便开始流血,同时单膝跪地。 躲不开…… 雪初五已经把镶嵌雷池青砖的正阳雷伞当做了本命灵器,时时蕴养,心神相连,对方的“回光之术”控制了正阳雷伞,就相当于心神受制。 白色闪电连续劈落。 轰响声不绝。 雪初五周围的地面塌陷了下去,身体也跟着不断下陷。 可怎么能在新济修士面前跪地? 猛然擦去嘴角血迹,雪初五在闪烁的白色闪电中攥起了纤白柔荑,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血液激荡,三千命火摇曳。 “可惜我修行时日尚短,道行太低,不能多斩几个异邦修士。” 受祖父雪朗影响,雪初五心里就有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情结。 她仰头望着天空里的竖瞳,咬牙低语了两句,而白色闪电已全部劈落下来,炸开团团耀眼白光。 情况如何,不得而知。 只是灵力波动似乎消失不见了。 陆缺心里担忧,此时却无暇他顾,本想着这次就算暴露了势力,也要帮师兄弟们争取一点时间,等到宗门长老前来驰援,故而祭出罗天旗就用了自己能用的极限。 三万柄飞刃…… 在回光之术下,威力越强,反噬作用也越大。 三万柄飞刃全部调转轨迹,如同漫天的蚂蝗向陆缺覆盖过来,他摇荡着罗天旗,飞刃已不受操控。 必须以自身力量硬接。 “师姐,你再等片刻啊。” 陆缺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绝望,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他却已经感觉不到雪初五的灵力波动了。” 再等片刻。 可能是同生,也可能是同死。 一名金丹初期十九名筑基,面对不知几位元婴,以自身力量只是无解的死局。 ……… 心念闪转时。 横在阴云里的竖瞳向地面绽放出万道灿然金光。 “回光!” 天穹里有声音落下。 紧接着此处天地就如被倒置一般,阴阳颠倒,灵力倒流。 师兄弟们祭出的灵器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反噬自身。 一道剑光流寒。 斜指天穹的飞剑倒转剑身,倾泄下来笔直而迅捷的光,径直刺入钟素的腹部,接着数百道的剑意迸发,如雨点般贯穿钟素的身躯。 鲜血四溅,带着温热。 点在鹅卵石上如是斑斑梅花。 “钟师妹!” 钟素死命似抓着自己飞剑,手掌血肉陷入剑锋,勉强地笑了笑,“真他妈厉害啊,姑奶奶连向他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可我想出剑来着,我想出剑来着……” 钟素天生刚强,遇强不屈,不管对方是金丹还是元婴。 哪怕是真仙也无妨。 所以率先向阴云里的竖瞳出剑,也最先受到“回光”术法的反噬。 但此次绝非冒失! 两国修仙界尚没有谈拢,新济修士擅自越境等同于侵略,面对侵略,就算力量再微弱也要绽放其光。 有所为—— 钟素所以执剑,也是剑心。 钟素中了自己的飞剑后,还来不及为她担心,更多的变故发生了。 雪初五的灵器正阳雷伞自然展开,旋转间运转九道手臂粗细的白色雷光,摧枯拉朽地冲她劈落下来。 轰! 胭脂仙衣剧烈翻动波浪,雪初五的娇躯跟着颤动了几次,嘴角便开始流血,同时单膝跪地。 躲不开…… 雪初五已经把镶嵌雷池青砖的正阳雷伞当做了本命灵器,时时蕴养,心神相连,对方的“回光之术”控制了正阳雷伞,就相当于心神受制。 白色闪电连续劈落。 轰响声不绝。 雪初五周围的地面塌陷了下去,身体也跟着不断下陷。 可怎么能在新济修士面前跪地? 猛然擦去嘴角血迹,雪初五在闪烁的白色闪电中攥起了纤白柔荑,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血液激荡,三千命火摇曳。 “可惜我修行时日尚短,道行太低,不能多斩几个异邦修士。” 受祖父雪朗影响,雪初五心里就有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情结。 她仰头望着天空里的竖瞳,咬牙低语了两句,而白色闪电已全部劈落下来,炸开团团耀眼白光。 情况如何,不得而知。 只是灵力波动似乎消失不见了。 陆缺心里担忧,此时却无暇他顾,本想着这次就算暴露了势力,也要帮师兄弟们争取一点时间,等到宗门长老前来驰援,故而祭出罗天旗就用了自己能用的极限。 三万柄飞刃…… 在回光之术下,威力越强,反噬作用也越大。 三万柄飞刃全部调转轨迹,如同漫天的蚂蝗向陆缺覆盖过来,他摇荡着罗天旗,飞刃已不受操控。 必须以自身力量硬接。 “师姐,你再等片刻啊。” 陆缺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绝望,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他却已经感觉不到雪初五的灵力波动了。” 再等片刻。 可能是同生,也可能是同死。 一名金丹初期十九名筑基,面对不知几位元婴,以自身力量只是无解的死局。 ……… 心念闪转时。 横在阴云里的竖瞳向地面绽放出万道灿然金光。 “回光!” 天穹里有声音落下。 紧接着此处天地就如被倒置一般,阴阳颠倒,灵力倒流。 师兄弟们祭出的灵器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反噬自身。 一道剑光流寒。 斜指天穹的飞剑倒转剑身,倾泄下来笔直而迅捷的光,径直刺入钟素的腹部,接着数百道的剑意迸发,如雨点般贯穿钟素的身躯。 鲜血四溅,带着温热。 点在鹅卵石上如是斑斑梅花。 “钟师妹!” 钟素死命似抓着自己飞剑,手掌血肉陷入剑锋,勉强地笑了笑,“真他妈厉害啊,姑奶奶连向他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可我想出剑来着,我想出剑来着……” 钟素天生刚强,遇强不屈,不管对方是金丹还是元婴。 哪怕是真仙也无妨。 所以率先向阴云里的竖瞳出剑,也最先受到“回光”术法的反噬。 但此次绝非冒失! 两国修仙界尚没有谈拢,新济修士擅自越境等同于侵略,面对侵略,就算力量再微弱也要绽放其光。 有所为—— 钟素所以执剑,也是剑心。 钟素中了自己的飞剑后,还来不及为她担心,更多的变故发生了。 雪初五的灵器正阳雷伞自然展开,旋转间运转九道手臂粗细的白色雷光,摧枯拉朽地冲她劈落下来。 轰! 胭脂仙衣剧烈翻动波浪,雪初五的娇躯跟着颤动了几次,嘴角便开始流血,同时单膝跪地。 躲不开…… 雪初五已经把镶嵌雷池青砖的正阳雷伞当做了本命灵器,时时蕴养,心神相连,对方的“回光之术”控制了正阳雷伞,就相当于心神受制。 白色闪电连续劈落。 轰响声不绝。 雪初五周围的地面塌陷了下去,身体也跟着不断下陷。 可怎么能在新济修士面前跪地? 猛然擦去嘴角血迹,雪初五在闪烁的白色闪电中攥起了纤白柔荑,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血液激荡,三千命火摇曳。 “可惜我修行时日尚短,道行太低,不能多斩几个异邦修士。” 受祖父雪朗影响,雪初五心里就有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情结。 她仰头望着天空里的竖瞳,咬牙低语了两句,而白色闪电已全部劈落下来,炸开团团耀眼白光。 情况如何,不得而知。 只是灵力波动似乎消失不见了。 陆缺心里担忧,此时却无暇他顾,本想着这次就算暴露了势力,也要帮师兄弟们争取一点时间,等到宗门长老前来驰援,故而祭出罗天旗就用了自己能用的极限。 三万柄飞刃…… 在回光之术下,威力越强,反噬作用也越大。 三万柄飞刃全部调转轨迹,如同漫天的蚂蝗向陆缺覆盖过来,他摇荡着罗天旗,飞刃已不受操控。 必须以自身力量硬接。 “师姐,你再等片刻啊。” 陆缺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绝望,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他却已经感觉不到雪初五的灵力波动了。” 再等片刻。 可能是同生,也可能是同死。 一名金丹初期十九名筑基,面对不知几位元婴,以自身力量只是无解的死局。 ……… 心念闪转时。 横在阴云里的竖瞳向地面绽放出万道灿然金光。 “回光!” 天穹里有声音落下。 紧接着此处天地就如被倒置一般,阴阳颠倒,灵力倒流。 师兄弟们祭出的灵器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反噬自身。 一道剑光流寒。 斜指天穹的飞剑倒转剑身,倾泄下来笔直而迅捷的光,径直刺入钟素的腹部,接着数百道的剑意迸发,如雨点般贯穿钟素的身躯。 鲜血四溅,带着温热。 点在鹅卵石上如是斑斑梅花。 “钟师妹!” 钟素死命似抓着自己飞剑,手掌血肉陷入剑锋,勉强地笑了笑,“真他妈厉害啊,姑奶奶连向他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可我想出剑来着,我想出剑来着……” 钟素天生刚强,遇强不屈,不管对方是金丹还是元婴。 哪怕是真仙也无妨。 所以率先向阴云里的竖瞳出剑,也最先受到“回光”术法的反噬。 但此次绝非冒失! 两国修仙界尚没有谈拢,新济修士擅自越境等同于侵略,面对侵略,就算力量再微弱也要绽放其光。 有所为—— 钟素所以执剑,也是剑心。 钟素中了自己的飞剑后,还来不及为她担心,更多的变故发生了。 雪初五的灵器正阳雷伞自然展开,旋转间运转九道手臂粗细的白色雷光,摧枯拉朽地冲她劈落下来。 轰! 胭脂仙衣剧烈翻动波浪,雪初五的娇躯跟着颤动了几次,嘴角便开始流血,同时单膝跪地。 躲不开…… 雪初五已经把镶嵌雷池青砖的正阳雷伞当做了本命灵器,时时蕴养,心神相连,对方的“回光之术”控制了正阳雷伞,就相当于心神受制。 白色闪电连续劈落。 轰响声不绝。 雪初五周围的地面塌陷了下去,身体也跟着不断下陷。 可怎么能在新济修士面前跪地? 猛然擦去嘴角血迹,雪初五在闪烁的白色闪电中攥起了纤白柔荑,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血液激荡,三千命火摇曳。 “可惜我修行时日尚短,道行太低,不能多斩几个异邦修士。” 受祖父雪朗影响,雪初五心里就有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情结。 她仰头望着天空里的竖瞳,咬牙低语了两句,而白色闪电已全部劈落下来,炸开团团耀眼白光。 情况如何,不得而知。 只是灵力波动似乎消失不见了。 陆缺心里担忧,此时却无暇他顾,本想着这次就算暴露了势力,也要帮师兄弟们争取一点时间,等到宗门长老前来驰援,故而祭出罗天旗就用了自己能用的极限。 三万柄飞刃…… 在回光之术下,威力越强,反噬作用也越大。 三万柄飞刃全部调转轨迹,如同漫天的蚂蝗向陆缺覆盖过来,他摇荡着罗天旗,飞刃已不受操控。 必须以自身力量硬接。 “师姐,你再等片刻啊。” 陆缺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绝望,不过几十丈的距离,他却已经感觉不到雪初五的灵力波动了。” 再等片刻。 可能是同生,也可能是同死。 一名金丹初期十九名筑基,面对不知几位元婴,以自身力量只是无解的死局。 ……… 第577章 争取时间 三万柄飞刃鱼贯而来,拖出的光痕明亮而蜿蜒。 可这绚烂一幕,却是杀伐陆缺自身。 其他师兄弟自顾不暇…… 陆缺沉着脸,以《撼星拳》为根基往外扩散灵力,三品仙武道罡绽放,宛若万花千叶的奇异青莲。 密密麻麻的飞刃凿了过来,像是四月的暴雨敲打着小宁河里的荷花。 雨光四溢,莲下晕纹杂乱。 剧烈的灵力余波透过仙武道罡屏障,在陆缺周身流淌,向外鼓荡万鳞白玉甲,向内震撼五脏六腑与丹田。 陆缺步步后退,踩碎一块接一块的鹅卵石。 仙武道罡屏障也在层层破碎。 得自古代道门落日神宫的玄妙灵器,杀伐之威太盛,坚韧的道罡屏障, 此时也变的不堪一击。 崩碎幻灭,只是转瞬之间。 几十息时间过去。 当最后一层仙武道罡破碎,尚有三百柄飞剑保持着原有的力道,疾速逼近陆缺的身前。 影闪被封锁,避是避不开的。 而仙武道罡刚刚崩碎,陆缺也不可能在瞬间息重新凝聚。 丹息吞吐总须时间。 陆缺来不及思索,仓促地竖刀胸前,护住身体中枢。 下一瞬。 凌厉的飞刃错落刺来,叮叮几声响,明亮火光闪过。 陆缺双脚擦着地面接连倒退,双肋、手臂、腿部等皆被飞刃贯穿而过,肉眼可见血珠飞过眼前。 砰! 陆缺仰面摔在鹅卵石错落的江畔,身上千疮百孔。 睁眼看了看天空的竖瞳。 这就是元婴修士吗?还未显露身影,仅仅亮出了一式术法就能够颠倒阴阳,使灵器攻伐自身。 差距真是大的令人绝望。 陆缺拄着断夜站起来,“雪师姐,钟师姐,你们怎么样?” 钟素直挺挺倒在泥沙上,腹部插着自己的飞剑,衣裙血迹斑斑,气息很微弱,像是根本无法回应了。 而雪初五原来站立的地面,已经被白色闪电轰出巨坑,她倒在坑底,看不到情况究竟如何。 只是。 落在坑边的正阳雷伞失去了光华,像是朵凋谢的花。 师姐肯定伤的很重…… 灵力涟漪已经彻底消散,好在还能感受到很微弱的生机。 陆缺心里略松了一口气,雪师姐也曾吸收过三滴地灵浆,那是地之本源的力量,只要生机没有当场断绝,仅能一丝一缕,事后也能缓缓修复过来。 地之本源,化育万物,自然能使枯木逢春。 久一点也没有关系。 “没关系……”陆缺轻声自语,同时伤口处涌动奇异的红色火焰。 陆缺不清楚这种红色火焰究竟是什么,可当这种红色火焰涌现,便有宛若混元创生的宏伟生机从性命根基以下喷播而出,在几息间拟合了他所有的伤口。 体魄恢复如初,甚至感觉比刚受伤时候略强一丝。 从上次死而复生后。 陆缺身上就出现了种种特异,目前这种有点类似孟拾鱼的“戮战武体”,戮战武体是种堪称变态的先天体魄,打架越打越猛,并且在每次伤愈以后,实力也会有所提升。 陆缺身上现在就有戮战武体的特性。 但又不仅仅限于戮战武体,他还能一项敛藏神元的天赋神通。 不明所以。 ……身上伤势快速恢复,奇异的红色火焰重新收拢到了性命根基深处。 陆缺顾不得穷根究底,左右四顾,在新济元婴的一式“回光之术”下,师兄弟遭受被自身灵器或术法反噬,情况非常糟糕,唯独对战经验丰富的黄蝉黄师兄、算计周密的丰滢没受大伤,保持站立姿态。 黄蝉脸色忧虑道:“钟师妹的恐怕支持不了太久。” 丰滢冷漠道:“这样悬殊的局面,死人在所难免!眼前的新济修士应该还没使出厉害手段,否则咱们这些人也在所所难免,别想这个了,师兄弟们……算了,咱们应该都没有走的机会。” 丰滢转看陆缺,眼神有些复杂,太多的话最终化成一句规劝。 “师弟,你如果能走的话,就走!” 陆缺不能确定有没有能力跑,但此时绝不能跑。 人一生…… 总有时候得像祝百寿那么头铁耿直,总有时候得做飞蛾扑火的事情。 仙,侠。 陆缺道:“走不了,对方至少是元婴。” 丰滢神色黯然,忽然又笑道:“那可便宜你了,有这么多的漂亮师姐和你陪葬,尤其是你丰师姐我。” 第579章 安然无恙 南宫月漓看着这帮弟子一路成长,视同自身儿女,哪个伤了都会心疼,何况伤了二十人,还有两三个性命垂危。 她手忙脚乱地指派各个弟子求丹问药,并把青云浦里的金丹长老拉过来十位。 先替性命垂危的弟子吊住生机。 名录阁里忙忙碌碌。 陆缺道行高出大一阶,脏腑生机皆能收拢到极境混元金丹,腹部被断夜贯穿,脏腑受创,依旧不算动摇根本的伤势,也没请堂口长老治疗。 没必要! 蛰伏于性命根基的红色异火能修复任何体魄伤势。 陆缺走去雪初五跟前,握住师姐白皙的手腕检查伤情,几处血肉伤以外,左臂二十四处穴窍玄关遭受到严重摧残,其中命火已经荡散成气。 雪师姐的命火经历过三轮凝炼,经验丰足,辅以归川丹补养,重新燃起这二十四命火并不难。 穴窍玄关自有地灵浆的力量修补,亦无须忧心。 有惊无险…… 陆缺放下了心,扶雪初五坐到名录阁的回廊。 “师姐先休息,待会儿我带你到师傅那儿,请她细细检查一遍伤势,我的道行有限怕有疏漏。” 生死跟前,未必会有多惊慌,但事后往往心有余悸。 雪初五额头浸出细密汗珠,举袖轻抹了抹,转眸对陆缺一笑,脸色依然苍白。 “师姐,没事了。” 雪初五凝视陆缺,秋水双眸泛动柔光。 修行路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面临死亡的觉悟,死没有那么可怕,只是先前等了陆缺十年之久,相聚还没有多少时日,若刚才死了委实太遗憾。 缓了缓。 陆缺又道:“师姐先休息,待会儿我送你到师傅那儿,请她细细检查一遍,我道行有限,难免会有疏漏。” 雪初五噙笑点点头:“好!” 师傅嘛,该用的时候就得用。 好一段时间也没有麻烦过苏寒衣,她恐会以为师徒情分生疏了。 劣徒就得有劣徒的觉悟。 雪初五视线下移落到陆缺腹部,情况什么不妙,关心的太晚,伤势已经愈合,体现不出“侯爷夫人”的细腻贤惠。 第583章 缺之难补 陆缺转过身。 女师侄扈小香倚青桐树站着,半边身子藏在树后,低着头,指间捻动衣角,神色局促不已。 青云浦三十以下的出众弟子,首当其冲是鱼小鱼。 次之便是扈小香和薛昂。 这姑娘秉性要强。 上届霜降大比之前还曾以《撼星拳》向陆缺递招,陆缺对她的印象挺深,似乎平常还比较泼辣。 “什么事?”陆缺向反常的扈小香走去。 后者狠狠捻动着衣角,表情挣扎,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到底什么事。” 扈小香脑袋垂的更低。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道:“陆师叔,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说完这话,姑娘的脸红到了耳根,鲜红欲滴。 陆缺还以为多大的事,原来是借银子,他的道行刚刚提升了一大截,满怀欣喜,赏师侄几十两都无妨。 “你要多少?” “五十……七十两……” 陆缺取出张百两银票递予扈小香,嘴角噙笑道:“要去做衣服是吗?你这年轻正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看你平日的衣服好像不是很多。” 扈小香摇头道:“不是做衣服,只是我娘病了,家里无钱医治。” 陆缺攥了攥手,脸色略微一滞。 随即。 手忙脚乱地从咫尺空间取出两张崭新的百两银票,塞进扈小香手里。 “治病很花银子的,你多带点回去。” “师叔,用不了这么多的。” “那就给你娘亲买点她喜欢的东西,或者再往家里留点,作为日常花销,让她平常生活别那么劳苦。” 扈小香还没来得及推脱,陆缺就继续说道:“三百两银票你都拿着,这是师叔我的命令,不能拒绝!” 扈小香点点头:“我尽快还给师叔。” “你——” “陆师叔还有什么吩咐?” 陆缺不自然地笑了笑,“没什么,回家以后多陪陪你娘亲。” 扈小香道:“是。” ……… 陆缺让扈小香直接回去,自己到了名录阁替她告假。 拾阶而上,进入名录阁。 正厅灯火通明。 钟素坐在黄梨木桌前阅览往年宗门任务的记录,手里握了根渠州紫竹毫,笔尖戳在脸颊,戳出一片墨痕。 她的眉头揪的很紧,额头满是汗,大概是一副腹中空空的举子进考场的模样。 每时每刻都在煎熬。 丰滢抱臂站在黄梨木桌旁边儿,俏脸挂着不温不火的笑意。 但钟素根本不敢去看丰滢,扭头的胆子都没有。 可想而知被拿捏的多死。 陆缺叩了叩敞开的门,径直进去,潦草拱手道:“禀报钟副掌事,咸字辈弟子扈小香的母亲生病,我先让她回家照料了,来替她告假。” 钟素猛然起身,又缓缓坐下,然后使劲冲陆缺眨眼。 要表达的无非四字。 师弟,救我! 陆缺忍着不笑道:“钟副掌事,依着规矩来说堂内弟子告假也得记录在案,以便于往后补发了,不在宗门时应领取的丹药与月例配额。” “知道了,知道了。” “另外宗门得为扈小香补贴银子。” 钟素瞪着眼:“为啥?凭啥?” 刚说完这两个词。 丰滢就把手臂放了下来,原来手还握着一把戒尺。 她拿着戒尺在钟素面前敲了敲,如数家珍道:“扈师侄家境贫寒,双亲以替豪绅放牧为业,名下并无田产,按宗规第四百六七条,宗内弟子家境微寒者,父母患病抑或丧葬,皆由宗门给予银两处理。” 钟素点了点头,木然地眼睛绽放出一点疑惑,“师姐怎么知道扈师侄家境如何?” “来名录阁头一天,我把师侄们的资料看了一遍。” “好了,你别说了!” 钟素愤愤然地咬了咬牙。 脸上精彩纷呈,心里思绪起伏。 姓丰的,你什么意思? 看过一遍就对师侄们的情况如数家珍,而我却一无所知,这不是摆明说我弱智吗。 身材好又有脑的人可真讨厌。 腹诽了几句,钟素气息渐顺,“师姐,我明白,今晚我就加班加点看师侄们的卷宗资料,尽力做到对每个人都有所了解。” 丰滢眯眼笑道:“我认为这还不够。” “这还不够?” “钟副掌事似乎对宗规略有生疏,也该把宗规抄几十遍了;不懂宗规,以后如何钻宗规的空子为本堂谋福利。” 前半句只让钟素头大,后半句则让她很开眼,竖起拇指道:“还是你阴啊师姐,这位置你坐合适。” 丰滢轻描淡写,“宗门对我另有安排。” “我命怎么这么苦啊。” “别往命上扯,主要你的素质很适合管理堂口。” 钟师姐咧了咧嘴,指着丰滢道:“陆师弟,本掌事把这娘们儿许配给你,这娘们儿别人也治不住她,你把领回去好好收拾。” 陆缺笑而不语。 丰滢红着脸瞪了钟素,“干正事!” “我休息片刻,休息片刻,再不休息脑袋都要裂了。” 说完钟素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不断地往下滑,宛若烂泥。 陆缺问道:“今天怎么没看见我师姐?” 丰滢虽然没做什么副掌事,但对堂内事宜了若指掌,解释道:“雪师妹做的正职教习,这几日教课结束,就到苏长老那儿研读精研堂编撰的教材,她做事认真。” “哦。” “陆师弟闭关半月,只怕道行又有很大进益。” “寻常闭关而已。” 丰滢眼中闪过狡黠之色,笑道:“你嘴里从来是没什么实话的,懒得分辩,不过我倒有点话要和你说。” “改日吧。” “今晚不行?” 已经化作烂泥的钟素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摆着双手道:“你们赶紧去谈事,我看今晚花好月圆,和风丽日,不管谈什么都特别的合适,赶紧去,赶紧去。” 钟素这些日子都在丰滢的监督之下,言行举止接受约束,气都喘不过来。 好不容易等丰滢准备走开一会儿,哪儿能错过机会? 说话之间。 钟素就站起身,推着两人的脊背往外面赶,“你俩可赶紧去谈事,别耽搁了,千万多谈会儿,就算谈累了做点伤风败俗的事聊以消遣,本副掌事也绝对不管。” 于是陆缺跟丰滢就被推出了门。 然后“砰”的一声。 名录阁的大门关了起来,钟素甚至在里面闩上门闩。 ……… “知道了,知道了。” “另外宗门得为扈小香补贴银子。” 钟素瞪着眼:“为啥?凭啥?” 刚说完这两个词。 丰滢就把手臂放了下来,原来手还握着一把戒尺。 她拿着戒尺在钟素面前敲了敲,如数家珍道:“扈师侄家境贫寒,双亲以替豪绅放牧为业,名下并无田产,按宗规第四百六七条,宗内弟子家境微寒者,父母患病抑或丧葬,皆由宗门给予银两处理。” 钟素点了点头,木然地眼睛绽放出一点疑惑,“师姐怎么知道扈师侄家境如何?” “来名录阁头一天,我把师侄们的资料看了一遍。” “好了,你别说了!” 钟素愤愤然地咬了咬牙。 脸上精彩纷呈,心里思绪起伏。 姓丰的,你什么意思? 看过一遍就对师侄们的情况如数家珍,而我却一无所知,这不是摆明说我弱智吗。 身材好又有脑的人可真讨厌。 腹诽了几句,钟素气息渐顺,“师姐,我明白,今晚我就加班加点看师侄们的卷宗资料,尽力做到对每个人都有所了解。” 丰滢眯眼笑道:“我认为这还不够。” “这还不够?” “钟副掌事似乎对宗规略有生疏,也该把宗规抄几十遍了;不懂宗规,以后如何钻宗规的空子为本堂谋福利。” 前半句只让钟素头大,后半句则让她很开眼,竖起拇指道:“还是你阴啊师姐,这位置你坐合适。” 丰滢轻描淡写,“宗门对我另有安排。” “我命怎么这么苦啊。” “别往命上扯,主要你的素质很适合管理堂口。” 钟师姐咧了咧嘴,指着丰滢道:“陆师弟,本掌事把这娘们儿许配给你,这娘们儿别人也治不住她,你把领回去好好收拾。” 陆缺笑而不语。 丰滢红着脸瞪了钟素,“干正事!” “我休息片刻,休息片刻,再不休息脑袋都要裂了。” 说完钟素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不断地往下滑,宛若烂泥。 陆缺问道:“今天怎么没看见我师姐?” 丰滢虽然没做什么副掌事,但对堂内事宜了若指掌,解释道:“雪师妹做的正职教习,这几日教课结束,就到苏长老那儿研读精研堂编撰的教材,她做事认真。” “哦。” “陆师弟闭关半月,只怕道行又有很大进益。” “寻常闭关而已。” 丰滢眼中闪过狡黠之色,笑道:“你嘴里从来是没什么实话的,懒得分辩,不过我倒有点话要和你说。” “改日吧。” “今晚不行?” 已经化作烂泥的钟素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摆着双手道:“你们赶紧去谈事,我看今晚花好月圆,和风丽日,不管谈什么都特别的合适,赶紧去,赶紧去。” 钟素这些日子都在丰滢的监督之下,言行举止接受约束,气都喘不过来。 好不容易等丰滢准备走开一会儿,哪儿能错过机会? 说话之间。 钟素就站起身,推着两人的脊背往外面赶,“你俩可赶紧去谈事,别耽搁了,千万多谈会儿,就算谈累了做点伤风败俗的事聊以消遣,本副掌事也绝对不管。” 于是陆缺跟丰滢就被推出了门。 然后“砰”的一声。 名录阁的大门关了起来,钟素甚至在里面闩上门闩。 ……… “知道了,知道了。” “另外宗门得为扈小香补贴银子。” 钟素瞪着眼:“为啥?凭啥?” 刚说完这两个词。 丰滢就把手臂放了下来,原来手还握着一把戒尺。 第584章 截江倒海 丰滢转身走向流经青云浦的小河河畔,趁夜风吹拂,拢了拢发丝。 陆缺缓步跟随其后。 丰滢要谈的事之前已经提过,便是取暗堂闲置的功法典籍充实真元宗藏书,助力真元宗发展。 她向暗堂请示过,调了四千卷典籍送往真元宗,经得是参合坊市的手,典籍此时应该已经抵达真元宗。 事情办妥,只等真元宗那边回书。 那么。 陆缺重回吴州对付赤霄组织,就得如约带上丰滢,让丰师姐分一杯羹。 “师弟如今贵为三桥乡侯,一言九鼎,该不会对我食言。”丰滢讲完,回眸望向陆缺。 雪岭江畔联手应对新济元婴,与同门师兄弟有了过命之交,同门之谊渐深,陆缺现在也不抵触丰滢插手帮忙。 陆缺道:“丰师姐想从无虚海捞好处,我自然不会推三阻四,只不过现在青云浦已经交到丰师姐钟师姐手上,一堂之事,说少也不少,丰师姐未必能及时抽身。” “你答应下来就行。” “丰师姐放心钟师姐独自管理堂口?” 丰滢莞尔笑道:“你是瞧不起钟素的智商吗?钟师妹心性浮躁,一时难改,担负青云浦诸事确实不易,但堂口里尚有二三十位金丹长老坐镇,出了错,也会提醒她,绝对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 “哦。” “师弟需知咱们参合宫是修仙界无可争议的强宗与大宗,不会因为少任何一人,就导致宗门运转出现异常,也包括黎宗主,原话也是出自她口。” 陆缺竖起拇指道:“这话霸气。” 丰滢问:“师弟何时回吴州?” “我闭关这些时日气走阳脉,郁结于心脉诸多穴窍玄关,心境受到了点影响,略感内燥,预计得花半月调整。” “啊?呵呵。” 瞧着丰滢面生揶揄,陆缺没好气地皱了皱眉。 炼化火猿妖丹,丹壁破碎时,火猿的天然燥气漫溢周身,随周天运转流入体内,盘结于心脉十几处穴窍玄关,火猿性燥,犹如心猿,自然会导致陆缺心境起伏。 但他的心性与道行,都已非受“书魅”影响那时所能比拟。 安守本心,自能化解。 这有什么可笑的。 修士气机变化本是寻常。 “师弟言称内燥,应该不止单单是脾气不好吧?”丰滢继续噙笑调侃。 陆缺道:“二十多年修行,修身养性的书好歹看过几本,一点翻腾的燥气,凭心性也能压制,不过万一出了差错,还请丰师姐别因为名节就吝啬自己的身子。” 耍流氓,谁怕谁? ……… 明月万里清光,照在青云浦,也照在两万多里以外的无虚海。 一座周围遍是暗礁的荒岛。 岛上仅有被海浪推来的残破木船,几十株不成材的树木。 面积很小。 寻常舟船不会沿此地海域通行,修士也懒得光顾这片不毛之地。 此时此刻一道灰色云气快速掠过夜幕,翩然落到荒岛上。 吴婴! 海字十甲的事早就传到了无虚海,吴婴也有耳闻。 近日又听说临渠景见的海字辈翘楚,前去挑战陆缺,因陆缺倒卷江水四十里、截江八十丈,一刀技惊四座,纷纷拜服。 吴婴对此也很是佩服。 封侯拜爵,名扬修仙界,陆缺哥可够了得的。 家乡三桥镇也跟着与有荣焉。 只不过想到倒卷雪岭江四十里的一刀风流,吴婴也想试试自己是否也能做到? 吴婴发散灵识四扫,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周围没人,鼓着腮帮笑了笑,从咫尺空间取出刀。 吴婴拜入真元宗时候,正值宗门穷困潦倒,趁手灵兵也没有几件,还是师傅林月蘅到宗主赵镇那儿说了好几次,才赐下了这柄刀。 刀名“了却”。 材质主要为沉星钢,或许是用的时间太久,又没有更好的材料提升蕴养,沉星钢的星痕已经黯淡。 吴婴提起光泽黯淡的了却凝视,像是哄孩子般柔和笑道:“宗门开采的铁墨石销路很稳定,等我攒够丹劵,就到黑石岛坊市去给你买乌金,骗你是小狗!” 了却流转青色刀芒,似作回应。 ……自己拥有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三桥镇的干净姑娘从未嫌弃什么。 自语了两句。 吴婴攥着刀走到海岸前,举目眺望依稀海雾,同时静静调整丹息,垂刀蓄势。 从镇杀箓空间中得到的《十难绝刀》,比陆缺的自创刀法精绝不多,但也很对得起名称,确实很难,吴婴刚刚学会招式,发挥不出两成威力,倒还不如使陆缺教予她的倒卷重霄。 小半刻时间过去。 吴婴丹息吞吐,扩散开的灵力涟漪落到海面,使海岸翻起大浪。 层层海浪推来,“砰”的在礁石上碎成水雾。 一抹如帘。 吴婴猛然睁眼,自下而上掠刀,了却划过凝聚不散的青色弧线。 紧接着恢宏刀气如极光从海面升起,上烛于云霄,照亮荒岛夜幕。 月光转暗,波光凝固。 时间在此停顿了弹指一瞬。 紧接着。 从荒岛海岸算起,南北十里,东西六十里的海面,大浪起伏如山丘,倒卷而去,直撞入远处依稀海雾。 沧海起雷声,轰隆隆响动不绝。 而荒岛南北的海岸线已倒退一百六十六丈余。 陆缺截江八十丈,吴婴“倒海”一百六十六六…… 三十七岁的她远超三十七岁时的陆缺,当列海字辈第一金丹。 可惜如此出刀惊艳,无人得见。 吴婴自知神魂存在诡异,不同于妖不同于修士,如外物异种,也习惯了隐藏。 没人看见就没人看见。 “反正我还是非常厉害的,海字十甲在榜之人有九个都打不过我。”吴婴没有把陆缺算在其中。 吴婴自笑了笑,准备收回了却。 这时忽然有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姑娘,这一刀可真精彩!” 确定没人的荒岛突然出现人声,吴婴不由心惊,警惕地转过身,酝酿仙武道罡于了却。 “你是谁?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自顾自地向吴婴的方向走来,笑声疏狂道:“这你无须管,我只是觉得跟你很有缘分。” “小陆哥……” 来人的声音与陆缺几乎一致,身形也几乎一致,只是面容被黑雾所笼罩,吴婴不能确定。 “我不是你说的陆缺。” ”可你的声音明明和小陆哥一样,身形也没有任何区别。” “在下偃盖。” 吴婴左右观望自称偃盖的男子,诧异地扬起柳眉道:“没区别,你就是小陆哥,别逗我了。” 偃盖纵声大笑:“那陆缺也是鬼物吗?” ……… 第585章 妖孽天才 偃盖负手走出黑暗,月光照临下,身影介于虚实之间,好像能与雾气相融。 说是以气留形的鬼物不为过。 吴婴感觉侧侧阴风扑面,更确信了偃盖的话,喘了口气,紧攥了却的手缓缓放松。 原来是鬼…… 那便不足为惧。 留存人间的鬼物最多不过修成鬼丹,实力勉强能与金丹初期齐平,而吴婴已经金丹境界以稳,神魂更强于金丹。 不过吴婴感觉很奇怪。 名叫偃盖的鬼物,身形声音为何会跟陆缺如出一辙? 太像了。 吴婴狐疑地打量着偃盖,好半晌后从气质上发现了两者的不同。 陆缺性情低调。 偃盖则恰恰相反,即便缄默不语,即便面目被浓郁的黑雾所遮挡,也让人感觉身上带着几张狷介张狂之气,似乎特别有能耐的样子。 吴婴把了却收了回去,眯眼笑道:“小陆哥不是鬼物,但前辈的声音和身形真的特别像小陆哥,前辈认得他吗?” “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 “哦。” 吴婴心道这只死鬼还有点见识嘛,撇嘴窃笑了一下。 偃盖老气横秋道:“姑娘,相遇即是缘分,我看你天资聪颖,根骨俱佳,有意传你一套仙武拳法。” “我有宗门的。” “当今宗门也算得上宗门?诸如参合宫天渊剑宗之流,也不过依仗古修士陨落后留下的断章残篇崛起,所着仙武不足一道,我要教你的拳法乃古修士传承。” 古修士传承? 吴婴挠了挠略微发痒的眉心,表情略显滑稽。 “古修士传承我也有。” 偃盖像是有被姑娘气到,因此语气停顿了一会儿。 吴婴道:“多谢前辈好意啊,不过我师傅教过我术业专攻,术在精而不在多,所以我不学。” “你……” “有缘再见。” “我这门拳法是盖十三所留。” 吴婴顿住脚步,扑闪着大眼睛道:”盖十三是谁?” 偃盖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动作,“上一代的修士中的武神,公推的仙武第一人,渡劫飞升时出拳轰落雷池青砖,仙武之精悍冠古绝今。” “那他留下的拳法肯定很不了起。” “自然如此!” “既然来历如此了得,前辈凭什么要传授给我……”吴婴先抛出致命的疑问,继而追击道:“无虚海上修士多了去,你可别用有缘分三字来糊弄,我阅历虽然不丰,可也不傻。” 江湖路滑,人心复杂。 谁知道凭空冒出来一个鬼物究竟是何居心? 吴婴纵然心思干净,那也是出身于江湖世家的姑娘,受家风熏陶,很小时候就明白了一个江湖至理,许多错误的诞生,皆源于贪字。 被她掌毙的吕荷花就是前车之鉴。 而如今的无虚海修行势力风起云涌,更应该加倍小心。 吴婴才不会轻易上当。 哼! 偃盖再次沉默,好半晌才道:“这门拳法对于习练者的要求极高,我也是看了许多后辈,最终才选定的你,而且你也未必能够学得会。” 吴婴捏着下巴思量,“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盖十三惊艳盖世,可惜死在了三千前的人妖战役中,倘若拳术得不到传承,委实是桩遗憾;盖十三陨落这点,姑娘也可以去找修行界的前辈验证。” “我学了这套拳法,你不会让我干为非作歹的事吧?” 偃盖笑道:“只为传承不失。” “没别的条件?” “没别的条件。” 吴婴仔细想了想,最终评价道:“那你这人还怪好。” 偃盖袍袖挥动,左手挥散诸多金线,在地面错动交织,纵横各十九道,割裂开一个巨大的棋盘,而他的位置局于天元正中,宛若执先手的黑子。 偃盖衣袍无风自动,起手间带着睥睨天河的恢宏气象。 仿佛天地之主! 咫尺之地,亦掌山河。 “这门拳法叫《截星十六式》,姑娘,你可看仔细了。” 偃盖边演练《截星十六式》,边念动灵力运转的法诀,递拳气势古拙而磅礴,招招抢占先机。 自身所在便是一方拳域,尽显力之一道的精湛。 吴婴瞪眼看着,默记口诀招式,等偃盖演练完,又仔细拆解招式精要时,就在心里临摹了起来,她本是聪慧之人,修行之间心无旁骛,只临摹一遍,便体会到《截星十六式》三成精妙。 此仙武拳法招式固然古拙,但运用仙武道罡每每直切要害,不知要比今时今日的仙武秘籍高明了多少倍。 让人顿感拨云见日。 乃是从前仙武上的许多疑惑,都因为领略《截星十六式》的三分精妙,渐渐地有了答案。 这就是武神的传承吗? 吴婴福至心灵,跟着偃盖拆解招式继续临摹《截星十六式》,前后仅仅三遍,心里就得此拳术的五分神韵,原来仙武上的疑惑也全部迎刃而解。 意通而气通,灵气自然流转周天,滔滔如江河。 一霎时。 道行便若雨后春笋般地迅速拔高。 方圆八十里的灵气受到引动,开始往荒岛汇聚,直垂下四道巨大灵气旋涡,落在吴州周身左右。 吴婴凭空浮起,足踏灵气,目生华光,背后升起恐怖的九头妖兽虚影。 那九头妖兽虚影中间一头,伸颈昂首,一口将四道灵气旋涡全部吞了下去,而灵气则尽数被吴婴所得,灵液海扩充翻沸,直供金丹的通仙九窍。 使之通畅,使之深邃。 过程持续了将近两刻钟。 但吴婴的道行却已经在金丹初期走了一半! 她悬立在空中,抬手看了看,手背上露出几块似虚似实的黑色鳞片,并且布满古老的符文,诡异而又充满力量;害怕被偃盖察觉到异样,她迅速把手缩进衣袖。 “偃前辈……” 偃盖早已经停了拳脚,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道:“等你把《截星十六式》学得六分神韵,最起码就能将通仙九窍扩充成藏气之府;学到七成,则直入金丹后期,只是一成之间却非常之难,得用心修行。” “多谢偃前辈教诲。” “你能领略武神的道统传承,我已非常欣慰。” 吴婴轻盈落地,向偃盖拱手道:“我要怎么感谢前辈呢?” 偃盖挥了挥衣袖,“无须谢,去罢。” 吴婴弓着腰一拜而再拜,最后索性跪下来叩几个头。 等她离开以后,天眼看也要亮了。 偃盖负手走到海岸前,每走一步萦绕面容的黑雾就减淡一分,直至彻底露出庐山真面目。 那张脸,赫然是陆缺的脸! ……… “盖十三惊艳盖世,可惜死在了三千前的人妖战役中,倘若拳术得不到传承,委实是桩遗憾;盖十三陨落这点,姑娘也可以去找修行界的前辈验证。” “我学了这套拳法,你不会让我干为非作歹的事吧?” 偃盖笑道:“只为传承不失。” “没别的条件?” “没别的条件。” 吴婴仔细想了想,最终评价道:“那你这人还怪好。” 偃盖袍袖挥动,左手挥散诸多金线,在地面错动交织,纵横各十九道,割裂开一个巨大的棋盘,而他的位置局于天元正中,宛若执先手的黑子。 偃盖衣袍无风自动,起手间带着睥睨天河的恢宏气象。 仿佛天地之主! 咫尺之地,亦掌山河。 “这门拳法叫《截星十六式》,姑娘,你可看仔细了。” 偃盖边演练《截星十六式》,边念动灵力运转的法诀,递拳气势古拙而磅礴,招招抢占先机。 自身所在便是一方拳域,尽显力之一道的精湛。 吴婴瞪眼看着,默记口诀招式,等偃盖演练完,又仔细拆解招式精要时,就在心里临摹了起来,她本是聪慧之人,修行之间心无旁骛,只临摹一遍,便体会到《截星十六式》三成精妙。 此仙武拳法招式固然古拙,但运用仙武道罡每每直切要害,不知要比今时今日的仙武秘籍高明了多少倍。 让人顿感拨云见日。 乃是从前仙武上的许多疑惑,都因为领略《截星十六式》的三分精妙,渐渐地有了答案。 这就是武神的传承吗? 吴婴福至心灵,跟着偃盖拆解招式继续临摹《截星十六式》,前后仅仅三遍,心里就得此拳术的五分神韵,原来仙武上的疑惑也全部迎刃而解。 意通而气通,灵气自然流转周天,滔滔如江河。 一霎时。 道行便若雨后春笋般地迅速拔高。 方圆八十里的灵气受到引动,开始往荒岛汇聚,直垂下四道巨大灵气旋涡,落在吴州周身左右。 吴婴凭空浮起,足踏灵气,目生华光,背后升起恐怖的九头妖兽虚影。 那九头妖兽虚影中间一头,伸颈昂首,一口将四道灵气旋涡全部吞了下去,而灵气则尽数被吴婴所得,灵液海扩充翻沸,直供金丹的通仙九窍。 使之通畅,使之深邃。 过程持续了将近两刻钟。 但吴婴的道行却已经在金丹初期走了一半! 她悬立在空中,抬手看了看,手背上露出几块似虚似实的黑色鳞片,并且布满古老的符文,诡异而又充满力量;害怕被偃盖察觉到异样,她迅速把手缩进衣袖。 “偃前辈……” 偃盖早已经停了拳脚,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道:“等你把《截星十六式》学得六分神韵,最起码就能将通仙九窍扩充成藏气之府;学到七成,则直入金丹后期,只是一成之间却非常之难,得用心修行。” “多谢偃前辈教诲。” “你能领略武神的道统传承,我已非常欣慰。” 吴婴轻盈落地,向偃盖拱手道:“我要怎么感谢前辈呢?” 偃盖挥了挥衣袖,“无须谢,去罢。” 吴婴弓着腰一拜而再拜,最后索性跪下来叩几个头。 等她离开以后,天眼看也要亮了。 偃盖负手走到海岸前,每走一步萦绕面容的黑雾就减淡一分,直至彻底露出庐山真面目。 那张脸,赫然是陆缺的脸! ……… “盖十三惊艳盖世,可惜死在了三千前的人妖战役中,倘若拳术得不到传承,委实是桩遗憾;盖十三陨落这点,姑娘也可以去找修行界的前辈验证。” “我学了这套拳法,你不会让我干为非作歹的事吧?” 第589章 不够聪明 丰滢腿部气血化散均匀后,离开了陆缺的洞府。 一缕余香浮动,掌间指上。 陆缺望了眼丰腴美艳的背影,转身点亮灯烛,继续伏案默写《竹庐静心经》,整宿未入眠。 翌日,正午时分。 陆缺在练功室打坐,洞府门被叩响了几次,传来薛昂的声音。 “师叔在不在?” “在。” 薛昂进来后贼兮兮地顾盼了一圈,取出封递予陆缺,夹着肩膀道:“师叔,青云浦里都在传你昨晚做了偷香窃玉的风流事,已经拿下丰滢丰师叔。” 堂口中不少境界暂时停滞不前的人,修行以外,无所事事,免不了传闲话。 陆缺道:“知道了。” 薛昂面露羡慕,浮想联翩,傻笑道:“师兄妹都说丰师叔比雪师叔更受宗门长辈器重,身材也更好,您老人家可真是艳福无边。” “薛昂?” “嗯。” 陆缺“砰”的拍了薛昂脑袋,眯着眼教训道:“少去扯长辈的是非,在宗门还好,但往后你出去远游磨砺,管不住嘴,有的是人管教你!丰滢脾气很好是吗?在黑石岛凌月塔女修在她面前说错了两句话,耳朵就被她砍下来。” 薛昂想到不到平常为人和气的丰师叔出手也这么狠,惊讶地变了脸。 “丰师叔不会砍我耳朵吧?” 陆缺半真半假道:“可能不会,不过你要惹得她烦了,她应该会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 “啊?” “滚回洞府做饭去,待会儿我去你那儿吃饭。” 薛昂点点头,捂着耳朵出门。 陆缺撕开信封看信,字迹潦草,还图了几个墨团,不用说也是吴婴的手笔,出身江湖世家的姑娘没怎么在读书写字上用功。 信上说了两件事。 吴州州府为陆缺建造的府邸选在小宁河河畔,距离原来的陆宅不过百步,建设进度已经完成三分之一。 到秋冬两季吴州少雨,施工进度还会加快。 第二件事就提到了偃盖。 传功之事偃盖不准吴婴提起,姑娘也信守承诺,只和陆缺说了在无虚海某种荒岛,遇到一位身形声音和陆缺起码有九成相似的鬼物前辈,疑似古修士英魂。 偃盖?古修士? 陆缺没有听过这名字,对其究竟是不是古修士也存疑。 至于说身形声音和自己相似,或许只是巧合,大夏人口二十五六亿之多,别说相似的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也有。 诸从龙不就长得挺像童信? 吴婴不知《截星十六式》正是《撼星拳》的克星,陆缺对此也一无所知,故而没有多想。 ……… 盘结于心脉的火猿燥气,随着自身气机搬运渐渐消散。 陆缺却没有在当天就赶赴吴州,心里盘算了一遍,想要迈入金丹中期,还得炼化七名与火猿相近的修士,此事究竟有多难不言而喻。 不打宗门战,哪儿来那么多行侠仗义的机会? 不现实。 但遇到困难可以先找苏寒衣! 这天清晨。 陆缺来到望月谷筑基和金丹地盘的分界线,立在古藤小桥上喊了几声,不多时就被苏寒衣带进洞府。 陆缺开门见山道:“师傅,你能给我搞几枚枯荣果吗?就算买都行。” “宗门积山堂倒是储存有枯荣果,不过此物能炼制枯荣丹,直接提升道行,宗门不往外卖,平常都是寄予有功弟子的奖励。南宫月漓赏你那几枚,也是因为管理青云浦有方,宗门给予的奖赏。” “师傅就没替宗门立过功?” 这是什么混账话。 苏寒衣翻起照雪寒眸瞪了陆缺一眼,“嘴真巧。” 陆缺坐到苏寒衣对面,往茶杯里添了些茶,“这不是长时间没有聆听师傅教诲,就跟你逗个乐子。” “呵。” “别的修行资源有吗?” 苏寒衣倒不吝啬给陆缺修行资源,只是她也刚入元婴不久,为稳定境界,手头上蕴含灵气丰富的修行资源都已经耗尽。 苏寒衣捧起茶杯,“我现在的修行资源由精研堂供给,每五年一次,下次发了就先给你用。” 陆缺摆手道:“那还是算了。” “无妨。” “占用师傅的修行资源,我不如去抢……强撑两年。” 苏寒衣垂眸一笑,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不过话说回来。 陆缺如今的修行进度已经很快,虽被列入海字十甲,实则一骑绝尘。 第592章 映及池鱼 曾青色褶裙翻动,乍现**交叠的旖旎春色,丰滢连忙起身按住裙边。 陆缺没理会身后风景如何,驾驭涉水飞舟分开依依山烟,驶入了染霞山。 山不负其名。 晚光披拂。 涉水飞舟宛若翩翩一叶,落到烟霞绚烂的天幕,载着千里秋风悠然摆渡。 连绵起伏的山峰映入眼帘,以山峰轮廓为界线,分开了天地明暗。 恰如诗语。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群峰林立之间,一座险峻的山峰没入云霄,有石阶从山脚直通山顶,蜿蜿蜒蜒,数目八万四千阶。 传闻徒步走完这八万四千阶,到峰顶看明月流照人间,能扫清心中所有困惑,心湖澄清,明明如月,大概是这重原因山峰得名见月峰。 经过见月峰时。 陆缺减缓涉水飞舟速度,向山峰俯瞰过去。 蜿蜒盘旋的石阶长路,果然有人拾阶而上,犹如追寻真谛的苦行僧。 丰滢也往下面望了望,不计前嫌地和陆缺解释道:“此山应属有仙则名,千余年前余尽春余前辈驾临,沿阶而上,坐山顶百日而悟道,后来修士以讹传讹,传偏了,就说登临八万四千阶就能解开心中疑惑。” “余尽春?哦。” “但见月峰看月色许是不错。” 陆缺提升涉水飞舟速度。 丰滢娇嗔地刺了一眼陆缺背影,真不懂假不懂? 混账。 许久后。 山月升起,许世间万顷秋光。 可惜两人错过了。 ……… 夜里抵达梁洲安渔郡。 按原计划找了客栈歇宿,陆缺早早回到房间打坐炼气。 走出迈向金丹中期的八步之一,依赖自身之力修行,扩充通仙九窍,难度直像是要滴水石穿。 炼化灵气,运转周天,几乎见不到通仙九窍深邃一丝一毫。 一个半时辰过去。 月光从窗户缝隙照进来,在地板留下冷冷光斑。 陆缺散开心神,起身走到轩窗前,眯着眼思量。 道行短期内应该很难寸进,心思或可往术字上放放,而临行前师傅苏寒衣交待的修行纲领,诉说张弛之道,颇有深意。 闲玩以养心境…… 玩谁? 陆缺自笑了笑。 ……… 翌日晨起,丰滢赖了会儿床,到卯时才开始赶路。 过梁州入承州。 陆缺驾驭涉水飞舟达到了这件灵器的速度极限,在天空拖拽一道狭长黑影,尖锐轰鸣声之中,舟身都在簌簌摇晃。 丰滢感觉涉水飞舟似要散架解体,拉了拉陆缺衣袖道:“师弟,你慢点。” 陆缺视线指着远方。 很高的天幕上,两道大若城池的黑云正在相互靠拢;北面黑云起伏不定,露出数千尊小山般的青铜大鼎,似按阵法罗列,扩散开一圈圈的宏大灵力晕纹。 看规矩绝对是元婴或元婴以上的修士,那对面黑云中的人也必然相差无比。 大修士较量,有多远躲多远。 陆缺可没胆子停下来等待捡漏,当即调转涉水飞舟方向,准备沿南承泥沼的边缘绕起远路,“上面两位修士马上准备开战,看声势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主儿,万一术法从天际坠落,咱俩肯定得遭殃,还是得快点。” 丰滢的道行和陆缺相距甚远,目力不能及,看不到九霄之上的情况。 “我没看见。” “……所处的位置很高。”说着,陆缺伸手揽住丰滢纤腰,左手掐动法诀收回了涉水飞舟,疾速丹息运转,藏气于中枢十六个人穴窍玄关,换血影遁的施展法诀。 此地不宜久留,得赶快溜之大吉。 而涉水飞舟的极限速度也远不及陆缺自身飞渡速度。 丰滢刚垂目看了眼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一抹微微红影浮动,耳畔轰鸣如风雷,便已经飞出六十几里。 师弟速度这么快吗? 丰滢心生惊异,不过体魄经两滴地灵浆蕴养,倒也承受得了这种速度。 两人疾速从南承泥沼边缘飞过。 但不久云霄高处的修士已经开战,仅仅一式术法的对冲,灵力余波便像洪流扫荡向人间。 灵力余波飞速扩散,顷刻临近到陆缺的背后。 轰鸣声清晰可闻。 丰滢回头看去,但见一只翱翔的鹰隼定在空中瞬间,然后凭空蒸发。 第593章 一点契机 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后,丰滢回过了神,事急从权她自然清楚,对于陆缺刚才的冒犯并不介怀。 当然。 若换成旁的什么人,那丰师姐就可能为了名节二字与之拼死。 美女的容忍度往往分人。 想到刚才情形,丰滢耳根微红,娇嗔地白了一眼道:“情况如何我不清楚?做贼心虚才会解释。” 这话只是在掩盖她的娇羞。 陆缺分辩的出来,对此不予理会。 “丰师姐怎么样?” “不算太坏,只是得尽快做地方运功驱散寒气。” “好。” 陆缺转眸扫视下面地势,距离南承泥沼不远的县域,颇有几分贫瘠萧疏,一眼看不出有什么清幽胜地。 来回看了看,最终选择降落在不知名的荒山山坳。 山坳遍布斗大乱石,中间有条极细的溪流流淌,最窄处仅有两拳宽窄,好像没成年似的。 不远处。 一株老银杏树孤零零挺立,底下落满了半青半黄的银杏叶。 丰滢见银杏树下环境尚可,依着树干盘坐下来,服下一枚火返丹,先以外力引导丹田灵气生发。 药力化散的间隙。 她看了看立在乱石旁的陆缺,脸色恢复以往柔和道:“师弟这次又救了我。” “天上交战那两位修士道行固然高山仰止,但只是灵力余波扩散下来,我不管,丰师姐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谈不上救,再说同门同堂之间本该相互扶持。” “荒山野岭,独你我二人,说话不用冠冕堂皇了吧?你想当宗主咋地?” 陆缺抱臂笑道:“丰师姐如果实在不愿欠别人的,想要立刻报答救命之恩,原地以身相许,这破地方我也不是不能凑活,只是时候咱俩谁都别说出去,免得日后落下不知检点的罪名。” 陆缺如此调侃,丰滢只回敬了一句毫无攻击力的,“去你的!” 短暂沉默后。 丰滢又道:“师弟也受到寒气侵袭,不运功祛除确定无碍吗?虽然我刚才感觉你的气血依旧旺盛如虹。” 最后一句,声细如蚊。 毕竟感觉是切身体会来的,背后如临大敌,哪儿好意思大声声张? 她可不是云蔷。 陆缺道:“我确定无碍。” “那就好。” 浅谈几句后,火返丹的药力化散开,丰滢理了理发丝闭目运功。 陆缺站在乱石旁负责护法。 日光移影,银杏树的影子渐渐变短,一个半时辰转眼过去。 山风微微吹拂。 丰滢的灵力涟漪扩散开,使周围水汽凝成了一粒粒水珠,悬浮于半空,宛若从银杏树上垂下来的珠帘。 但见一粒水珠满开细小白痕,结成了冰株,啪的掉落在银杏叶上。 接着更多冻结的冰珠坠落。 出于好奇,陆缺捡了枚冰珠子掂在手心里,感觉份量比普通的冰重几倍,仿佛金属珠子。 “这寒气还有份量?” 陆缺把冰珠丢进乱石间的溪流,寒气遇水扩散,眨眼冰冻小溪近四十丈,使溪面都翻起了一层白汽,仙气飘飘。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那股寒气的恐怖之处。 估摸丰滢也不太好祛除。 陆缺扭过头观察,果不其然,当冰珠一粒粒坠落后,丰滢临近了运功极限,满身的细汗,脸色泛白,似虚脱般地喘着气。 “寒气只驱散了梁成,但我现在一点精神都没了。”丰滢睁眼自述情况。 “丰师姐没带疗伤的药?” “这股寒气直侵入穴窍玄关,在穴窍玄关中盘旋不息,本来以归川丹可以调理,只是我刚才运功时发觉,依靠自身之力祛除这股寒气,对凝炼命火大有裨益,倒像是得到一次不算很小的机缘。” 被寒气侵袭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不过能以此凝炼命火,丰滢愿意忍耐。 修行不易。 该吃苦的时候就得吃苦。 ……… 丰滢本是打算到吴州以后,就和陆缺分开,先到真元宗去,和真元宗宗主赵镇聊聊两宗的铁磨石贸易事宜,顺带让真元宗弟子帮忙打听“瑶京仙木”的信息。 师弟固然俊逸潇洒,呆在一块儿很令人愉悦。 但也得先去处理宗门任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穴窍玄关受到寒气侵扰,有了凝炼第三轮命火的契机,丰滢最终还是得先去靖南郡三桥镇陆缺的家里。 她向陆缺表达她的意思。 陆缺诧异道:“真元宗固然是小宗门,但依山开凿的洞府各种配置尚可,丰师姐需要修行,应该去真元宗啊。” 丰滢身躯发冷,抱着双手打颤道:“师弟的记性不如我哟。” “不如丰师姐的地方多的是。” “真元岛可是有座火山的,而它之所以能形成一片铁磨石矿场,也是因为积蓄了地底火气,我要以这股寒气凝炼命火,倘若受地底火气侵扰,内外交征,很可能会适得其反的。” 陆缺醍醐灌顶,以拳击掌道:“是了是了,咱们参合宫占了修行的绝佳地势,长期在宗门里面修行,我都把法地财侣的地给忽略了。” 丰滢口呵白汽,尽力地柔和一笑。 她身上已冷如冰窟。 陆缺又问道:“丰师姐刚才提到的瑶京仙木是什么玩意儿?” 此事涉及暗堂的行事机密,原本丰滢不该告诉陆缺,但想想,她也猜到了陆缺不少隐秘,将心比心也该讲给陆缺,说道:“暗堂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某位散修从朔北大漠以北捡到的奇异灵木,疑似上界之物,蕴含许多术法韵纹与仙武意蕴,还有位老金丹凭借参悟这根瑶京仙木破境的。” “上界之物!” “付堂主命我查探此事真假,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会就先不说了。” “好。” 丰滢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盛,好像仅剩胸口有点温度,轻声道:“师弟,这次能快点吗?” “丰师姐猜到了我的真实道行,那就应该知道涉水飞舟已经到极限,再提升速度的话就得散架。” “舍舟飞渡。” “那样……” 丰滢苍白笑道:“就当我占师弟便宜,往后雪师妹要是因此生气,我就把脸颊伸给她。” 那不至于,毕竟雪师姐冒犯丰滢也有好几次。 陆缺心中转念,伸手扶住丰滢腰身,后者身躯寒冷无比,感受到气血热气,不由往陆缺怀里钻了钻。 往后若有流言蜚语。 随他去! ……… (ps: 看了个评论,是纠结于陆缺给了杜青青元婴级别的灵器的。 各花入各眼吧,读者如何评价,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不过作者想在这里说一下,书里很猛的灵器还没有出来几个,乾坤化气壶,镇杀箓空间里面的那个火鼎以及周木,请妖令,十三斗斗武罐这些才算重宝,后面别的灵器也会有详细描写。 无虚海,玉干河,阴山那也是很猛的灵器) 陆缺扭过头观察,果不其然,当冰珠一粒粒坠落后,丰滢临近了运功极限,满身的细汗,脸色泛白,似虚脱般地喘着气。 “寒气只驱散了梁成,但我现在一点精神都没了。”丰滢睁眼自述情况。 “丰师姐没带疗伤的药?” “这股寒气直侵入穴窍玄关,在穴窍玄关中盘旋不息,本来以归川丹可以调理,只是我刚才运功时发觉,依靠自身之力祛除这股寒气,对凝炼命火大有裨益,倒像是得到一次不算很小的机缘。” 被寒气侵袭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不过能以此凝炼命火,丰滢愿意忍耐。 修行不易。 该吃苦的时候就得吃苦。 ……… 丰滢本是打算到吴州以后,就和陆缺分开,先到真元宗去,和真元宗宗主赵镇聊聊两宗的铁磨石贸易事宜,顺带让真元宗弟子帮忙打听“瑶京仙木”的信息。 师弟固然俊逸潇洒,呆在一块儿很令人愉悦。 但也得先去处理宗门任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穴窍玄关受到寒气侵扰,有了凝炼第三轮命火的契机,丰滢最终还是得先去靖南郡三桥镇陆缺的家里。 她向陆缺表达她的意思。 陆缺诧异道:“真元宗固然是小宗门,但依山开凿的洞府各种配置尚可,丰师姐需要修行,应该去真元宗啊。” 丰滢身躯发冷,抱着双手打颤道:“师弟的记性不如我哟。” “不如丰师姐的地方多的是。” “真元岛可是有座火山的,而它之所以能形成一片铁磨石矿场,也是因为积蓄了地底火气,我要以这股寒气凝炼命火,倘若受地底火气侵扰,内外交征,很可能会适得其反的。” 陆缺醍醐灌顶,以拳击掌道:“是了是了,咱们参合宫占了修行的绝佳地势,长期在宗门里面修行,我都把法地财侣的地给忽略了。” 丰滢口呵白汽,尽力地柔和一笑。 她身上已冷如冰窟。 陆缺又问道:“丰师姐刚才提到的瑶京仙木是什么玩意儿?” 此事涉及暗堂的行事机密,原本丰滢不该告诉陆缺,但想想,她也猜到了陆缺不少隐秘,将心比心也该讲给陆缺,说道:“暗堂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某位散修从朔北大漠以北捡到的奇异灵木,疑似上界之物,蕴含许多术法韵纹与仙武意蕴,还有位老金丹凭借参悟这根瑶京仙木破境的。” “上界之物!” “付堂主命我查探此事真假,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会就先不说了。” “好。” 丰滢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盛,好像仅剩胸口有点温度,轻声道:“师弟,这次能快点吗?” “丰师姐猜到了我的真实道行,那就应该知道涉水飞舟已经到极限,再提升速度的话就得散架。” “舍舟飞渡。” “那样……” 丰滢苍白笑道:“就当我占师弟便宜,往后雪师妹要是因此生气,我就把脸颊伸给她。” 那不至于,毕竟雪师姐冒犯丰滢也有好几次。 陆缺心中转念,伸手扶住丰滢腰身,后者身躯寒冷无比,感受到气血热气,不由往陆缺怀里钻了钻。 往后若有流言蜚语。 随他去! ……… (ps: 看了个评论,是纠结于陆缺给了杜青青元婴级别的灵器的。 各花入各眼吧,读者如何评价,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不过作者想在这里说一下,书里很猛的灵器还没有出来几个,乾坤化气壶,镇杀箓空间里面的那个火鼎以及周木,请妖令,十三斗斗武罐这些才算重宝,后面别的灵器也会有详细描写。 无虚海,玉干河,阴山那也是很猛的灵器) 陆缺扭过头观察,果不其然,当冰珠一粒粒坠落后,丰滢临近了运功极限,满身的细汗,脸色泛白,似虚脱般地喘着气。 “寒气只驱散了梁成,但我现在一点精神都没了。”丰滢睁眼自述情况。 “丰师姐没带疗伤的药?” “这股寒气直侵入穴窍玄关,在穴窍玄关中盘旋不息,本来以归川丹可以调理,只是我刚才运功时发觉,依靠自身之力祛除这股寒气,对凝炼命火大有裨益,倒像是得到一次不算很小的机缘。” 被寒气侵袭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不过能以此凝炼命火,丰滢愿意忍耐。 修行不易。 该吃苦的时候就得吃苦。 ……… 丰滢本是打算到吴州以后,就和陆缺分开,先到真元宗去,和真元宗宗主赵镇聊聊两宗的铁磨石贸易事宜,顺带让真元宗弟子帮忙打听“瑶京仙木”的信息。 师弟固然俊逸潇洒,呆在一块儿很令人愉悦。 但也得先去处理宗门任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穴窍玄关受到寒气侵扰,有了凝炼第三轮命火的契机,丰滢最终还是得先去靖南郡三桥镇陆缺的家里。 她向陆缺表达她的意思。 陆缺诧异道:“真元宗固然是小宗门,但依山开凿的洞府各种配置尚可,丰师姐需要修行,应该去真元宗啊。” 丰滢身躯发冷,抱着双手打颤道:“师弟的记性不如我哟。” “不如丰师姐的地方多的是。” “真元岛可是有座火山的,而它之所以能形成一片铁磨石矿场,也是因为积蓄了地底火气,我要以这股寒气凝炼命火,倘若受地底火气侵扰,内外交征,很可能会适得其反的。” 陆缺醍醐灌顶,以拳击掌道:“是了是了,咱们参合宫占了修行的绝佳地势,长期在宗门里面修行,我都把法地财侣的地给忽略了。” 丰滢口呵白汽,尽力地柔和一笑。 她身上已冷如冰窟。 陆缺又问道:“丰师姐刚才提到的瑶京仙木是什么玩意儿?” 此事涉及暗堂的行事机密,原本丰滢不该告诉陆缺,但想想,她也猜到了陆缺不少隐秘,将心比心也该讲给陆缺,说道:“暗堂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某位散修从朔北大漠以北捡到的奇异灵木,疑似上界之物,蕴含许多术法韵纹与仙武意蕴,还有位老金丹凭借参悟这根瑶京仙木破境的。” “上界之物!” “付堂主命我查探此事真假,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会就先不说了。” “好。” 丰滢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盛,好像仅剩胸口有点温度,轻声道:“师弟,这次能快点吗?” “丰师姐猜到了我的真实道行,那就应该知道涉水飞舟已经到极限,再提升速度的话就得散架。” “舍舟飞渡。” “那样……” 丰滢苍白笑道:“就当我占师弟便宜,往后雪师妹要是因此生气,我就把脸颊伸给她。” 那不至于,毕竟雪师姐冒犯丰滢也有好几次。 陆缺心中转念,伸手扶住丰滢腰身,后者身躯寒冷无比,感受到气血热气,不由往陆缺怀里钻了钻。 往后若有流言蜚语。 随他去! ……… (ps: 看了个评论,是纠结于陆缺给了杜青青元婴级别的灵器的。 各花入各眼吧,读者如何评价,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不过作者想在这里说一下,书里很猛的灵器还没有出来几个,乾坤化气壶,镇杀箓空间里面的那个火鼎以及周木,请妖令,十三斗斗武罐这些才算重宝,后面别的灵器也会有详细描写。 无虚海,玉干河,阴山那也是很猛的灵器) 陆缺扭过头观察,果不其然,当冰珠一粒粒坠落后,丰滢临近了运功极限,满身的细汗,脸色泛白,似虚脱般地喘着气。 “寒气只驱散了梁成,但我现在一点精神都没了。”丰滢睁眼自述情况。 “丰师姐没带疗伤的药?” “这股寒气直侵入穴窍玄关,在穴窍玄关中盘旋不息,本来以归川丹可以调理,只是我刚才运功时发觉,依靠自身之力祛除这股寒气,对凝炼命火大有裨益,倒像是得到一次不算很小的机缘。” 被寒气侵袭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不过能以此凝炼命火,丰滢愿意忍耐。 修行不易。 该吃苦的时候就得吃苦。 ……… 丰滢本是打算到吴州以后,就和陆缺分开,先到真元宗去,和真元宗宗主赵镇聊聊两宗的铁磨石贸易事宜,顺带让真元宗弟子帮忙打听“瑶京仙木”的信息。 师弟固然俊逸潇洒,呆在一块儿很令人愉悦。 但也得先去处理宗门任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穴窍玄关受到寒气侵扰,有了凝炼第三轮命火的契机,丰滢最终还是得先去靖南郡三桥镇陆缺的家里。 她向陆缺表达她的意思。 陆缺诧异道:“真元宗固然是小宗门,但依山开凿的洞府各种配置尚可,丰师姐需要修行,应该去真元宗啊。” 丰滢身躯发冷,抱着双手打颤道:“师弟的记性不如我哟。” “不如丰师姐的地方多的是。” “真元岛可是有座火山的,而它之所以能形成一片铁磨石矿场,也是因为积蓄了地底火气,我要以这股寒气凝炼命火,倘若受地底火气侵扰,内外交征,很可能会适得其反的。” 陆缺醍醐灌顶,以拳击掌道:“是了是了,咱们参合宫占了修行的绝佳地势,长期在宗门里面修行,我都把法地财侣的地给忽略了。” 丰滢口呵白汽,尽力地柔和一笑。 她身上已冷如冰窟。 陆缺又问道:“丰师姐刚才提到的瑶京仙木是什么玩意儿?” 此事涉及暗堂的行事机密,原本丰滢不该告诉陆缺,但想想,她也猜到了陆缺不少隐秘,将心比心也该讲给陆缺,说道:“暗堂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某位散修从朔北大漠以北捡到的奇异灵木,疑似上界之物,蕴含许多术法韵纹与仙武意蕴,还有位老金丹凭借参悟这根瑶京仙木破境的。” “上界之物!” “付堂主命我查探此事真假,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会就先不说了。” “好。” 丰滢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盛,好像仅剩胸口有点温度,轻声道:“师弟,这次能快点吗?” “丰师姐猜到了我的真实道行,那就应该知道涉水飞舟已经到极限,再提升速度的话就得散架。” “舍舟飞渡。” “那样……” 丰滢苍白笑道:“就当我占师弟便宜,往后雪师妹要是因此生气,我就把脸颊伸给她。” 那不至于,毕竟雪师姐冒犯丰滢也有好几次。 陆缺心中转念,伸手扶住丰滢腰身,后者身躯寒冷无比,感受到气血热气,不由往陆缺怀里钻了钻。 往后若有流言蜚语。 随他去! ……… (ps: 看了个评论,是纠结于陆缺给了杜青青元婴级别的灵器的。 各花入各眼吧,读者如何评价,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不过作者想在这里说一下,书里很猛的灵器还没有出来几个,乾坤化气壶,镇杀箓空间里面的那个火鼎以及周木,请妖令,十三斗斗武罐这些才算重宝,后面别的灵器也会有详细描写。 无虚海,玉干河,阴山那也是很猛的灵器) 陆缺扭过头观察,果不其然,当冰珠一粒粒坠落后,丰滢临近了运功极限,满身的细汗,脸色泛白,似虚脱般地喘着气。 “寒气只驱散了梁成,但我现在一点精神都没了。”丰滢睁眼自述情况。 “丰师姐没带疗伤的药?” “这股寒气直侵入穴窍玄关,在穴窍玄关中盘旋不息,本来以归川丹可以调理,只是我刚才运功时发觉,依靠自身之力祛除这股寒气,对凝炼命火大有裨益,倒像是得到一次不算很小的机缘。” 被寒气侵袭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不过能以此凝炼命火,丰滢愿意忍耐。 修行不易。 该吃苦的时候就得吃苦。 ……… 丰滢本是打算到吴州以后,就和陆缺分开,先到真元宗去,和真元宗宗主赵镇聊聊两宗的铁磨石贸易事宜,顺带让真元宗弟子帮忙打听“瑶京仙木”的信息。 师弟固然俊逸潇洒,呆在一块儿很令人愉悦。 但也得先去处理宗门任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穴窍玄关受到寒气侵扰,有了凝炼第三轮命火的契机,丰滢最终还是得先去靖南郡三桥镇陆缺的家里。 她向陆缺表达她的意思。 陆缺诧异道:“真元宗固然是小宗门,但依山开凿的洞府各种配置尚可,丰师姐需要修行,应该去真元宗啊。” 丰滢身躯发冷,抱着双手打颤道:“师弟的记性不如我哟。” “不如丰师姐的地方多的是。” “真元岛可是有座火山的,而它之所以能形成一片铁磨石矿场,也是因为积蓄了地底火气,我要以这股寒气凝炼命火,倘若受地底火气侵扰,内外交征,很可能会适得其反的。” 陆缺醍醐灌顶,以拳击掌道:“是了是了,咱们参合宫占了修行的绝佳地势,长期在宗门里面修行,我都把法地财侣的地给忽略了。” 丰滢口呵白汽,尽力地柔和一笑。 她身上已冷如冰窟。 陆缺又问道:“丰师姐刚才提到的瑶京仙木是什么玩意儿?” 此事涉及暗堂的行事机密,原本丰滢不该告诉陆缺,但想想,她也猜到了陆缺不少隐秘,将心比心也该讲给陆缺,说道:“暗堂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某位散修从朔北大漠以北捡到的奇异灵木,疑似上界之物,蕴含许多术法韵纹与仙武意蕴,还有位老金丹凭借参悟这根瑶京仙木破境的。” “上界之物!” “付堂主命我查探此事真假,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会就先不说了。” “好。” 丰滢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盛,好像仅剩胸口有点温度,轻声道:“师弟,这次能快点吗?” “丰师姐猜到了我的真实道行,那就应该知道涉水飞舟已经到极限,再提升速度的话就得散架。” “舍舟飞渡。” “那样……” 丰滢苍白笑道:“就当我占师弟便宜,往后雪师妹要是因此生气,我就把脸颊伸给她。” 那不至于,毕竟雪师姐冒犯丰滢也有好几次。 陆缺心中转念,伸手扶住丰滢腰身,后者身躯寒冷无比,感受到气血热气,不由往陆缺怀里钻了钻。 往后若有流言蜚语。 随他去! ……… (ps: 看了个评论,是纠结于陆缺给了杜青青元婴级别的灵器的。 各花入各眼吧,读者如何评价,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不过作者想在这里说一下,书里很猛的灵器还没有出来几个,乾坤化气壶,镇杀箓空间里面的那个火鼎以及周木,请妖令,十三斗斗武罐这些才算重宝,后面别的灵器也会有详细描写。 无虚海,玉干河,阴山那也是很猛的灵器) 陆缺扭过头观察,果不其然,当冰珠一粒粒坠落后,丰滢临近了运功极限,满身的细汗,脸色泛白,似虚脱般地喘着气。 “寒气只驱散了梁成,但我现在一点精神都没了。”丰滢睁眼自述情况。 “丰师姐没带疗伤的药?” “这股寒气直侵入穴窍玄关,在穴窍玄关中盘旋不息,本来以归川丹可以调理,只是我刚才运功时发觉,依靠自身之力祛除这股寒气,对凝炼命火大有裨益,倒像是得到一次不算很小的机缘。” 被寒气侵袭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不过能以此凝炼命火,丰滢愿意忍耐。 修行不易。 该吃苦的时候就得吃苦。 ……… 丰滢本是打算到吴州以后,就和陆缺分开,先到真元宗去,和真元宗宗主赵镇聊聊两宗的铁磨石贸易事宜,顺带让真元宗弟子帮忙打听“瑶京仙木”的信息。 师弟固然俊逸潇洒,呆在一块儿很令人愉悦。 但也得先去处理宗门任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穴窍玄关受到寒气侵扰,有了凝炼第三轮命火的契机,丰滢最终还是得先去靖南郡三桥镇陆缺的家里。 她向陆缺表达她的意思。 陆缺诧异道:“真元宗固然是小宗门,但依山开凿的洞府各种配置尚可,丰师姐需要修行,应该去真元宗啊。” 丰滢身躯发冷,抱着双手打颤道:“师弟的记性不如我哟。” “不如丰师姐的地方多的是。” “真元岛可是有座火山的,而它之所以能形成一片铁磨石矿场,也是因为积蓄了地底火气,我要以这股寒气凝炼命火,倘若受地底火气侵扰,内外交征,很可能会适得其反的。” 陆缺醍醐灌顶,以拳击掌道:“是了是了,咱们参合宫占了修行的绝佳地势,长期在宗门里面修行,我都把法地财侣的地给忽略了。” 丰滢口呵白汽,尽力地柔和一笑。 她身上已冷如冰窟。 陆缺又问道:“丰师姐刚才提到的瑶京仙木是什么玩意儿?” 此事涉及暗堂的行事机密,原本丰滢不该告诉陆缺,但想想,她也猜到了陆缺不少隐秘,将心比心也该讲给陆缺,说道:“暗堂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某位散修从朔北大漠以北捡到的奇异灵木,疑似上界之物,蕴含许多术法韵纹与仙武意蕴,还有位老金丹凭借参悟这根瑶京仙木破境的。” “上界之物!” “付堂主命我查探此事真假,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会就先不说了。” “好。” 丰滢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盛,好像仅剩胸口有点温度,轻声道:“师弟,这次能快点吗?” “丰师姐猜到了我的真实道行,那就应该知道涉水飞舟已经到极限,再提升速度的话就得散架。” “舍舟飞渡。” “那样……” 丰滢苍白笑道:“就当我占师弟便宜,往后雪师妹要是因此生气,我就把脸颊伸给她。” 那不至于,毕竟雪师姐冒犯丰滢也有好几次。 陆缺心中转念,伸手扶住丰滢腰身,后者身躯寒冷无比,感受到气血热气,不由往陆缺怀里钻了钻。 往后若有流言蜚语。 随他去! ……… (ps: 看了个评论,是纠结于陆缺给了杜青青元婴级别的灵器的。 各花入各眼吧,读者如何评价,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不过作者想在这里说一下,书里很猛的灵器还没有出来几个,乾坤化气壶,镇杀箓空间里面的那个火鼎以及周木,请妖令,十三斗斗武罐这些才算重宝,后面别的灵器也会有详细描写。 无虚海,玉干河,阴山那也是很猛的灵器) 陆缺扭过头观察,果不其然,当冰珠一粒粒坠落后,丰滢临近了运功极限,满身的细汗,脸色泛白,似虚脱般地喘着气。 “寒气只驱散了梁成,但我现在一点精神都没了。”丰滢睁眼自述情况。 “丰师姐没带疗伤的药?” “这股寒气直侵入穴窍玄关,在穴窍玄关中盘旋不息,本来以归川丹可以调理,只是我刚才运功时发觉,依靠自身之力祛除这股寒气,对凝炼命火大有裨益,倒像是得到一次不算很小的机缘。” 被寒气侵袭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不过能以此凝炼命火,丰滢愿意忍耐。 修行不易。 该吃苦的时候就得吃苦。 ……… 丰滢本是打算到吴州以后,就和陆缺分开,先到真元宗去,和真元宗宗主赵镇聊聊两宗的铁磨石贸易事宜,顺带让真元宗弟子帮忙打听“瑶京仙木”的信息。 师弟固然俊逸潇洒,呆在一块儿很令人愉悦。 但也得先去处理宗门任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穴窍玄关受到寒气侵扰,有了凝炼第三轮命火的契机,丰滢最终还是得先去靖南郡三桥镇陆缺的家里。 她向陆缺表达她的意思。 陆缺诧异道:“真元宗固然是小宗门,但依山开凿的洞府各种配置尚可,丰师姐需要修行,应该去真元宗啊。” 丰滢身躯发冷,抱着双手打颤道:“师弟的记性不如我哟。” “不如丰师姐的地方多的是。” “真元岛可是有座火山的,而它之所以能形成一片铁磨石矿场,也是因为积蓄了地底火气,我要以这股寒气凝炼命火,倘若受地底火气侵扰,内外交征,很可能会适得其反的。” 陆缺醍醐灌顶,以拳击掌道:“是了是了,咱们参合宫占了修行的绝佳地势,长期在宗门里面修行,我都把法地财侣的地给忽略了。” 丰滢口呵白汽,尽力地柔和一笑。 她身上已冷如冰窟。 陆缺又问道:“丰师姐刚才提到的瑶京仙木是什么玩意儿?” 此事涉及暗堂的行事机密,原本丰滢不该告诉陆缺,但想想,她也猜到了陆缺不少隐秘,将心比心也该讲给陆缺,说道:“暗堂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某位散修从朔北大漠以北捡到的奇异灵木,疑似上界之物,蕴含许多术法韵纹与仙武意蕴,还有位老金丹凭借参悟这根瑶京仙木破境的。” “上界之物!” “付堂主命我查探此事真假,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会就先不说了。” “好。” 丰滢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盛,好像仅剩胸口有点温度,轻声道:“师弟,这次能快点吗?” “丰师姐猜到了我的真实道行,那就应该知道涉水飞舟已经到极限,再提升速度的话就得散架。” “舍舟飞渡。” “那样……” 丰滢苍白笑道:“就当我占师弟便宜,往后雪师妹要是因此生气,我就把脸颊伸给她。” 那不至于,毕竟雪师姐冒犯丰滢也有好几次。 陆缺心中转念,伸手扶住丰滢腰身,后者身躯寒冷无比,感受到气血热气,不由往陆缺怀里钻了钻。 往后若有流言蜚语。 随他去! ……… (ps: 看了个评论,是纠结于陆缺给了杜青青元婴级别的灵器的。 各花入各眼吧,读者如何评价,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不过作者想在这里说一下,书里很猛的灵器还没有出来几个,乾坤化气壶,镇杀箓空间里面的那个火鼎以及周木,请妖令,十三斗斗武罐这些才算重宝,后面别的灵器也会有详细描写。 无虚海,玉干河,阴山那也是很猛的灵器) 陆缺扭过头观察,果不其然,当冰珠一粒粒坠落后,丰滢临近了运功极限,满身的细汗,脸色泛白,似虚脱般地喘着气。 “寒气只驱散了梁成,但我现在一点精神都没了。”丰滢睁眼自述情况。 “丰师姐没带疗伤的药?” “这股寒气直侵入穴窍玄关,在穴窍玄关中盘旋不息,本来以归川丹可以调理,只是我刚才运功时发觉,依靠自身之力祛除这股寒气,对凝炼命火大有裨益,倒像是得到一次不算很小的机缘。” 被寒气侵袭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不过能以此凝炼命火,丰滢愿意忍耐。 修行不易。 该吃苦的时候就得吃苦。 ……… 丰滢本是打算到吴州以后,就和陆缺分开,先到真元宗去,和真元宗宗主赵镇聊聊两宗的铁磨石贸易事宜,顺带让真元宗弟子帮忙打听“瑶京仙木”的信息。 师弟固然俊逸潇洒,呆在一块儿很令人愉悦。 但也得先去处理宗门任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穴窍玄关受到寒气侵扰,有了凝炼第三轮命火的契机,丰滢最终还是得先去靖南郡三桥镇陆缺的家里。 她向陆缺表达她的意思。 陆缺诧异道:“真元宗固然是小宗门,但依山开凿的洞府各种配置尚可,丰师姐需要修行,应该去真元宗啊。” 丰滢身躯发冷,抱着双手打颤道:“师弟的记性不如我哟。” “不如丰师姐的地方多的是。” “真元岛可是有座火山的,而它之所以能形成一片铁磨石矿场,也是因为积蓄了地底火气,我要以这股寒气凝炼命火,倘若受地底火气侵扰,内外交征,很可能会适得其反的。” 陆缺醍醐灌顶,以拳击掌道:“是了是了,咱们参合宫占了修行的绝佳地势,长期在宗门里面修行,我都把法地财侣的地给忽略了。” 丰滢口呵白汽,尽力地柔和一笑。 她身上已冷如冰窟。 陆缺又问道:“丰师姐刚才提到的瑶京仙木是什么玩意儿?” 此事涉及暗堂的行事机密,原本丰滢不该告诉陆缺,但想想,她也猜到了陆缺不少隐秘,将心比心也该讲给陆缺,说道:“暗堂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某位散修从朔北大漠以北捡到的奇异灵木,疑似上界之物,蕴含许多术法韵纹与仙武意蕴,还有位老金丹凭借参悟这根瑶京仙木破境的。” “上界之物!” “付堂主命我查探此事真假,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会就先不说了。” “好。” 丰滢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盛,好像仅剩胸口有点温度,轻声道:“师弟,这次能快点吗?” “丰师姐猜到了我的真实道行,那就应该知道涉水飞舟已经到极限,再提升速度的话就得散架。” “舍舟飞渡。” “那样……” 丰滢苍白笑道:“就当我占师弟便宜,往后雪师妹要是因此生气,我就把脸颊伸给她。” 那不至于,毕竟雪师姐冒犯丰滢也有好几次。 陆缺心中转念,伸手扶住丰滢腰身,后者身躯寒冷无比,感受到气血热气,不由往陆缺怀里钻了钻。 往后若有流言蜚语。 随他去! ……… (ps: 看了个评论,是纠结于陆缺给了杜青青元婴级别的灵器的。 各花入各眼吧,读者如何评价,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不过作者想在这里说一下,书里很猛的灵器还没有出来几个,乾坤化气壶,镇杀箓空间里面的那个火鼎以及周木,请妖令,十三斗斗武罐这些才算重宝,后面别的灵器也会有详细描写。 无虚海,玉干河,阴山那也是很猛的灵器) 第595章 一些过往 陆缺麻利地收拾着房间,同时思量鲁道靖事件。 这修行《兽心诀》的丧心病狂玩意儿,一次出手就造成三百余无辜百姓遇难,之前只怕也残害过更多生灵。 身为玄门正宗弟子,心怀仁侠的圣母,自当铲除此獠。 “他还是金丹后期……” 陆缺呢喃自语,嘴角不知不觉勾起,那股强烈的行侠仗义劲头,在眼眸之中聚拢成熠熠光彩。 以《断古心法》为磨盘,经历过两年稳扎稳打的沉淀,极境混元金丹的丹息熟稔无比,灵力如驱臂使,这说明陆缺仍然还有很大的炼化空间,才要经历下一轮道行沉淀。 遇到炼化的机缘有必要像白湛夺食般猛扑上去。 不过现在只是想想。 陆缺还得先伺候丰滢,这让他心里痛惜不已。 “佳人不难得,邪修见无期。” 此次若因丰师姐而错过鲁道靖,让她在床帷伺候两年半都觉得亏。 ……… 陆缺放下扫帚,郁郁地铺床叠被,处理好这些从东面房间出来。 天色已黄昏。 丰滢把还剩大半碗的酒搁在了旁边,出神地注视天边斜阳,脸上已毫无血色,但眸子中依旧保持着定静。 宛若一汪滢澈平湖。 青云浦师兄弟皆知丰滢出身巨贾世家,天生大小姐命,但事实并不如师兄弟们传播的那么好。 丰滢的母亲曲氏小门小户,乃是以美色嫁入丰家。 小妾而已。 需知按《大夏例》,倘若犯株连三族之大罪,其中都不会包括“妾”,明显是把妾归为财务一类。 地位卑贱可想而知。 丰滢父亲在世的时候,留恋曲氏美色,尚能照顾几分,但在去世以后,丰滢的大娘二娘三娘等都嫌曲氏妖媚害人,横竖看不过眼,刁难两年后,还欲把曲氏送给丰家贸易伙伴填房。 性格柔弱的曲氏不堪受辱,在丰滢八岁那年悬梁自缢。 丰滢也曾见到母亲临终前的一幕。 后来。 平日里受到哥哥姐姐欺负就哭哭啼啼地丰滢,再也不哭不闹了,只是以温和笑容面对所有生活里的不公。 她在丰家府邸做了几年下人的活,穿粗布衣裳,吃下人吃食,洒扫庭除。 有人天生聪慧,可很少人天生阴沉。 丰滢那股陆缺相似的阴沉,就是在那时渐渐养成,她的手段甚至没软到哪儿去,在丰家府邸做了几年下人的活,某天就在逼死曲氏的大娘茶里下了毒。当晚趴在房顶,揭开一点瓦片缝隙,看着大娘中毒身亡! 丰家府邸那些脑袋不够使的家丁,怎么也想不到才十几岁的丰滢如此阴沉狠毒,毒杀大娘后,还敢藏在房顶观望,所以全部拿着杆棒外出寻找着忤逆女了。 ……此女心如蛇蝎,遇见则乱棍打死。 而丰滢等待家丁走远后,下了房顶,把丰家的厢房正厅全部引燃。 做完此事。 丰滢才在哥哥姐姐咒骂声之中跑出丰架府邸。 那夜的风雪很大,积雪很快就会覆盖足迹。 一切都算计的恰到好处。 丰滢在茫茫夜幕里拼命地跑,风雪帘幕遮盖天地,冷的滴水成冰,她算计诸多,唯独没有算计报完仇以后何去何从。 或许本就也没想算计。 无非死了。 母亲曲氏去世后,丰滢上上下下都把当劳役使唤,日子过得很苦,好像看不见世间的光。 好在那晚黎鸢从空中经过,目睹了在丰滢身上发生的一切,黎宗主都略微惊异,少女到底遭受过何等经历,竟养出如此毒辣阴沉的性子? 如此性情不加教导,任由其成长,留在世俗将来必成为大祸害。 荼毒无数。 黎鸢见丰滢心思缜密,资质绝佳,就带回参合宫让南宫月漓负责引入正途。 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 但年少时养成的坚韧还留在丰滢心里没有褪色,受寒气侵蚀,她的肌肤都已感觉有些僵硬了,却能依旧维持心气不散。 陆缺从房间走出来,丰滢蓦然回眸。 “吴州的天好像比临州更低,漫天烟霞似乎伸手可触,师弟过来陪我看会儿风景如何。” 看风景? 陆缺注视丰师姐,但见白汽从她口中呵出。 再看会儿丰师姐可能得凉啊。 “我建议丰师姐钻进被窝里暖和暖和,咱们这次来吴州会停留很久,看风景往后有的是时间,我想瑶京仙木的信息也不可能很快就查的出来。” “坐着这儿。”丰滢伸出冰凉的手,把陆缺拽到了旁边儿。 “这时候着没必要矫情着看风景。” “并非师姐矫情,只是侵入体内的寒气已经化寒为阴,寻常之物无用,盖上数重锦衾照样还是会冷,那倒不如看看晚霞,很漂亮不是吗?” 丰滢眼眸中微微闪动。 陆缺很务实道:“化寒为阴?那就是说以血气纯阳才帮丰师姐缓和。” “是。” “咱俩睡一觉你会不会就好了?” 丰滢猛瞪陆缺,这家伙怎么突然间如此孟浪?她板起脸讥诮:“师弟还真是有付医者仁心,为了救人节操都不要了,可我还需自行消融这股寒气以凝炼命火,如果真是被师弟纯阳冲散,那罪就白受了。” 陆缺道:“丰师姐还需多久才能再次运功消融寒气。” “得需一天一夜恢复精神。” “就不能服用木元丹调理吗?” “师弟今天是傻了还是怎么了,那股寒气在我体内化寒为阴,气机因而凝滞,根本就没办法化开木元丹的效力。” 这样啊。 陆缺握拳捶打额头,眼光忽然一闪,伸手把丰滢拽进自己的怀里,“我的血气纯阳也算足够雄厚,肌肤相亲,呼吸相容,肯定能帮丰师姐压制体内寒气的流转,使丰师姐有化开木元丹的可能,绝不仅仅是身上感觉舒服那么简单。” “你……” “老实说师弟我挺心急鲁道靖的事,所以得替丰师姐解决麻烦,事急从权,就别说什么男女大防了。” 丰滢顿时明白陆缺的心思,俏脸却黑了几分。 如玉美人还比不得邪修的吸引力? “师弟想死吗,鲁道靖是金丹后期!你就算再贪恋为家乡惩恶的煌煌大名,再贪恋金丹后期身上的修行资源,也得掂量清楚自身的份量。” 陆缺哪儿是馋鲁道靖的修行资源,他是馋鲁道靖的身子。 陆缺自笑了笑,揽住丰滢腰身,“我心里有数,别乱动。” ……… 或许本就也没想算计。 无非死了。 母亲曲氏去世后,丰滢上上下下都把当劳役使唤,日子过得很苦,好像看不见世间的光。 好在那晚黎鸢从空中经过,目睹了在丰滢身上发生的一切,黎宗主都略微惊异,少女到底遭受过何等经历,竟养出如此毒辣阴沉的性子? 如此性情不加教导,任由其成长,留在世俗将来必成为大祸害。 荼毒无数。 黎鸢见丰滢心思缜密,资质绝佳,就带回参合宫让南宫月漓负责引入正途。 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 但年少时养成的坚韧还留在丰滢心里没有褪色,受寒气侵蚀,她的肌肤都已感觉有些僵硬了,却能依旧维持心气不散。 陆缺从房间走出来,丰滢蓦然回眸。 “吴州的天好像比临州更低,漫天烟霞似乎伸手可触,师弟过来陪我看会儿风景如何。” 看风景? 陆缺注视丰师姐,但见白汽从她口中呵出。 再看会儿丰师姐可能得凉啊。 “我建议丰师姐钻进被窝里暖和暖和,咱们这次来吴州会停留很久,看风景往后有的是时间,我想瑶京仙木的信息也不可能很快就查的出来。” “坐着这儿。”丰滢伸出冰凉的手,把陆缺拽到了旁边儿。 “这时候着没必要矫情着看风景。” “并非师姐矫情,只是侵入体内的寒气已经化寒为阴,寻常之物无用,盖上数重锦衾照样还是会冷,那倒不如看看晚霞,很漂亮不是吗?” 丰滢眼眸中微微闪动。 陆缺很务实道:“化寒为阴?那就是说以血气纯阳才帮丰师姐缓和。” “是。” “咱俩睡一觉你会不会就好了?” 丰滢猛瞪陆缺,这家伙怎么突然间如此孟浪?她板起脸讥诮:“师弟还真是有付医者仁心,为了救人节操都不要了,可我还需自行消融这股寒气以凝炼命火,如果真是被师弟纯阳冲散,那罪就白受了。” 陆缺道:“丰师姐还需多久才能再次运功消融寒气。” “得需一天一夜恢复精神。” “就不能服用木元丹调理吗?” “师弟今天是傻了还是怎么了,那股寒气在我体内化寒为阴,气机因而凝滞,根本就没办法化开木元丹的效力。” 这样啊。 陆缺握拳捶打额头,眼光忽然一闪,伸手把丰滢拽进自己的怀里,“我的血气纯阳也算足够雄厚,肌肤相亲,呼吸相容,肯定能帮丰师姐压制体内寒气的流转,使丰师姐有化开木元丹的可能,绝不仅仅是身上感觉舒服那么简单。” “你……” “老实说师弟我挺心急鲁道靖的事,所以得替丰师姐解决麻烦,事急从权,就别说什么男女大防了。” 丰滢顿时明白陆缺的心思,俏脸却黑了几分。 如玉美人还比不得邪修的吸引力? “师弟想死吗,鲁道靖是金丹后期!你就算再贪恋为家乡惩恶的煌煌大名,再贪恋金丹后期身上的修行资源,也得掂量清楚自身的份量。” 陆缺哪儿是馋鲁道靖的修行资源,他是馋鲁道靖的身子。 陆缺自笑了笑,揽住丰滢腰身,“我心里有数,别乱动。” ……… 或许本就也没想算计。 第596章 重新北上 鲁道靖身负金丹后期道行,与之生死搏杀,陆缺自视能赢的机会非常渺茫。 不过入城时镇邪司的金衣仙尉提了句,鲁道靖有伤,小伤无须提,值得说一句至少也是动摇根本的伤势。 这就让陆缺觉得不是完全没有斩杀鲁道靖的机会。 总之得去找找看。 而在这之前也必须安顿好丰滢。 陆缺也不顾什么礼法规矩,伸手揽丰滢入怀,催发气血运转,蓄炽烈纯阳气息于掌心,贴着衣襟,缓缓地沿丰师姐的身躯中轴拂过。 并提升吐息频率与之呼吸同步。 如此法门和分定合息术异曲同工,当年苏萱曾用此术法辅助陆缺修行,陆缺没有学,不过通晓其中道理,如今道行渐高,也能照葫芦画瓢临摹个大概。 丰滢眉睫眨动。 她能感觉到陆缺掌心酝酿炽烈纯阳,把盘踞于中枢穴窍的寒气压制下去,犹如春阳照雪,凛寒消融。 随着陆缺手掌缓慢下移,丰滢身上的温度恢复了些,脸颊微有血色。 迟缓的灵气也开始流通。 一路经受寒气折磨,这种感觉自然非常舒适。 可是未免亲近过头了。 丰滢对男女之事的经验限于荼靡一梦,心中诸般知识,到头来全是娇羞,抬眼看陆缺的胆量都没有。 浑身皆不自在。 事实上。 青云浦诸多师姐都是这种外强中干的货色,本领仅限于说几句荤话,根本就比不上雪师姐敢想敢干。 时间缓缓流过。 夕阳落幕,檐角风铃被徐徐晚风吹的叮当作响。 入夜了。 丰滢脸别到旁边,注视在地面砖缝长出的艾蒿,心中念头转过一万八千个,但大气都不敢喘。 “丰师姐……”陆缺站起身,舒了一口气,“你的灵气已经开始流转周天,应该可以化开木元丹恢复精神力。” 一刻钟以前丰滢的灵气就已经能运转周天。 只是两人很默契地保持沉默,揣着明白装糊涂。 很多事就得如此。 ……… 丰滢服下木元丹恢复精神以后,陆缺又把镇邪司送的“千里寻影符”留给了她,也免得自己离开,鲁道靖忽然闯入三桥镇。 虽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陆缺自身即便再不济,也有十足把握在鲁道靖保住性命。 第597章 危机四伏 “老身这件宝物市价两万两千丹劵,看道友合眼缘,两万丹劵卖给道友,自用能提升道行,转手卖给黑石岛坊市的宝汇楼也能转赚两千丹劵。” 黄牙老妪语气柔和,说话间脸上皱纹渐渐舒展,眼睛里也露出一抹微光。 陆缺注视着黄牙老妪伸在半空的手,笑道:“那可真是多谢前辈。” “好说,好说。” 南承泥沼难得有如此和气的谈话。 黄牙老妪缓缓伸开枯瘦如柴的手指,摊平掌心。 但掌心里空无一物。 这? 同行的两位散修望着黄牙老妪掌心,神色微微错愕,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时间似被放缓。 月光如霜般落在黄牙老妪掌心,照着掌纹深刻的皮肤。 “莫急。” 黄牙老妪声音沙哑,仿佛魔咒一般,在周围扩散层层涟漪。 而说出莫急二字以后,她的眼睛就完全失去了光泽,混浊如蜡,连瞳孔都变成灰白颜色。 嗡! 激荡的灵力轰鸣扩散。 以两人站立的位置为中心,地面铺展出两道巨大符箓,一黑一白,光芒辐射成太极双鱼图形。 黄牙老妪处于阳面,陆缺的位置则被置于阴面。 但很快黑白两道巨符就开始轮转。 黄牙老妪掌心的皮肤起伏起来,冒出滚滚黑气,呈现出与她本尊相同的脸,带着狰狞之色直扑陆缺而来。 阴阳夺舍符。 黄牙老妪的性命根基已经腐朽,所剩时日无多。 夺舍之事筹谋已久。 今天见到陆缺,顿觉陆缺性命根基深厚无比,生机旺盛如火,比之前选定的夺舍对象要强百倍,所以絮絮叨叨半晌,趁机布置阴阳夺舍符箓。 两道符箓花了黄牙老妪毕生心血,当黑白变幻,阴阳轮转一周,既能磨灭陆缺的神魂,占其皮囊以为己用。 性别什么也不重要了。 活着才是王道。 “小子,你这具皮囊归老身了!” 漫漫黑气如墨海扑来,其中传出黄牙老妪狰狞贪婪的笑意,她的阴魂则暴涨了上百倍,仿佛从幽冥爬出来的恶鬼。 变故很突然。 黄牙老妪以为志在必得,笑声在寂寥的夜里张扬扩散。 但下一瞬便戛然而止。 黄牙老妪刚出鞘的阴魂看到了十七道回话刀芒拔起而起。 他何时拿的刀? 他何时酝酿的灵力? 金丹交锋,有时候胜败只在毫厘,黄牙老妪明明感觉到陆缺刚才放松戒备,才抢先出手,怎么也没想到陆缺也在暗自蓄势。 阴魂状态可抵挡不住同样道行的仙武道罡。 黄牙老妪的阴魂骇然大惊,想重新回归躯壳,时间却已来不及了。 “你……” “我像是贪图两千丹劵的人吗?” 陆缺眼眸定静而冷漠。 不生贪念,则心神明净,诸般阴谋洞若观火。 陆缺不清楚黄牙老妪打的什么算盘,但清楚绝没安好心,黄牙老妪将手伸进衣袖同时,他虚攥了下拳头已昭示杀机。 旧年风雪的刀势蕴藏掌间,含而不吐。 只待一刀挥起。 所以黄牙老妪看似抢先先机,实则是自投罗网。 她没有时间后悔做了这个愚蠢的决定,十七道恢宏刀芒已经袭来,冲散黑气,使之魂飞魄散! 而那具丧失生魂驾驭的衰老躯壳,同样在刀芒中化为乌有。 黑色泥沼被犁出纵横壕沟。 然后恢复了平静。 黄牙老妪的两位散修队友眼神交流,扑通跪倒在泥泞里。 “前辈,前辈,我们也是被这老妖婆挟持的,实际没有半点关系,也绝对没有暗算您的意思。” “求前辈放我们一马!” 两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而已,陆缺心思不在他们身上,问道:“你们究竟见没见过鲁道靖。” “没、没有。” “我们都不认得此人,千真万确。” “绝无虚言。” ……… 陆缺没理会黄牙老妪的两名队友,问完了话,继续往南承泥沼中心深入。 随着距离渐远,在泥沼上活动的数目也减少了许多。 好几里地遇不上半个人影。 深入将近二百四十里时。 南承泥沼愈发荒蛮,杂草密集,枯树犹如鬼爪般从地面伸向夜空。 陆缺停住身形,四面环顾。 东面四里左右一具长百丈的忽律骸骨半截裸露在泥泞上面,半截没入泥泞。 有位身着灰衣的修士盘坐在骸骨头颅上,周身悬浮着八柄骨剑,上下游弋,悬绕成环,形成了疏而不漏的防御屏障。 但这应该只是灰衣修士的防御之一。 陆缺还看见忽律骸骨下面,有许多的蟒蛇般红色藤蔓缓缓蠕动,密密麻麻,覆盖方圆三里。 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再往前是灰衣修士的地盘,从他的灵力波动判断应该有金丹中期。” 陆缺心中转念,遥遥向灰衣修士拱手道:“冒昧了,我这就绕路。” “不冒昧。” “多谢。” 灰衣修士从忽律头骨站起身,晃了晃宽大的袖袍,“道友等等。” 陆缺道:“还有什么吩咐?” “我这人为人出了名的和气,打我的地盘经过自然无妨,只是我和道友素不相识,按老规矩过路费总算要给。” “多少?” 灰衣修士笑眯眯道:“一万丹劵。” 如果灰衣修士要个三五百丹劵,乃至一千,陆缺可能自认倒霉给他了,但一万委实是狮子大开口。 陆缺道:“我没有那么多。” “那就把身上的刀和刀匣留下。” “我可以给你五百丹劵。” 灰衣修士纵声大笑,“这是把我当成叫花子打发了!道友,修到金丹已是不易,切莫因贪恋身外之物就不顾性命,在下的血香藤可是需要修士精血来饲养的哦。前年也有不愿意给过路费的金丹初期,现在已经估摸学会走路,你可别学他。” 调侃的语句中满是威胁意味。 同时宛若无数巨蟒缠绕的血香藤已经朝陆缺这边蠕动过来。 泥沼黑浪起伏。 陆缺盯着四里外的灰衣修士道:“这事不能善了是吗?” “呦,小子,我怎么听你这话像是在反向威胁我?够勇的,看来只能给血香藤当养料。” “我来南承泥沼是找鲁道靖的,现在没能找到,你既然想要动手,那就可以替代鲁道靖了。” “小子,你好像觉得你打的过我,哈哈哈,真他娘幽默……”灰衣修士按着额头大笑起来。 正笑着。 灰衣修士眼中的陆缺忽然消失无影。 他意识到事态不对劲儿,准备驾驭八柄骨剑防御,但念头刚起,眼眸便骤然睁大,露出浓烈的惊恐骇然之色。 ……… 第602章 隔空较量 无虚海的修仙势力逐渐繁盛,在黑石岛坊市体现了出来。 距离上回过来不过一年多光景,陆缺就感觉来往黑石岛坊市的修士多了两成。 黄昏薄暮。 黑石岛那片区域,将近千余名修士乘灵器凌云飞渡,远远望去,好像倾巢而出的蜂群。 天空因而显得拥挤。 陆缺避开两道呼啸的流光,落到黑石岛前端。 坊市外面也摆起了各种摊子,大约五六十个,各类修行资源摊在地面,炼器用的矿石、灵草灵果、符箓、飞剑等等,虽说品级很难入眼,但应有尽有。 海上修行宗门与世家的低阶弟子,过来开眼界,人多的摩肩擦踵。 简直像赶庙会。 陆缺缓慢地从人群中挤过去,径直进入黑石岛坊市,在参合丹坊找到正帮忙算账的丰滢。 简略说了几句,进入后面密室详谈。 “先喝杯茶解渴……”丰滢捧了杯茶过来,与陆缺相对而坐。 边喝茶边聊,小半刻时间过去。 丰滢听完陆缺叙述,捏着衔龙镯边沿眯眼思量,然后道:“陈问得知瑶京仙木的消息后,直接去了洞玄派?” “我看着他们过去的。” “这?” 丰滢蹙眉看向陆缺,眼中闪过一丝明亮微光。 陆缺路上没有仔细寻思,但此时经丰滢轻轻一点,立即明白过来。 他把仅剩茶叶空杯放在桌上,拍了下大腿道:“对呀!陈问既然得知了瑶京仙木曾在长灵岛出现过,按常理来说肯定会到长灵岛继续打听,而不是往洞玄派跑。” 丰滢垂眸笑道:“瑶京仙木曾经出现在长灵岛这信息,假的。” 陆缺缄默不语。 丰滢继续道:“或许陈问在途中就已经察觉到被师弟跟踪,所以在谢杏苑时才故意透露出了这个假消息。” “丰师姐这么说,让我对自己的道行不自信起来了。” “怎么?” “论计谋我自是不如丰师姐,但自诩行事还算严谨,追踪的途中始终和陈问保持着足够距离,也没有灵识探查,他的道行应该还察觉不到我。” 丰滢起身为陆缺添茶,俏脸上露出明艳笑容,同时视线环顾密室左右,意思是说这间密室绝对可靠。 在里面无论讲过什么,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陆缺领略其意,点头道:“丰师姐有话但讲无妨。” “师弟破境结丹了?” “嗯。” 陆缺心知丰滢早有猜测,故而回答的很平静,但没想到丰滢得到确切的答复,也能表现的很平静。 一霎时岑寂无声。 目光相视。 陆缺在丰滢眼里没看到任何涟漪起伏,心里不由微微震动。 丰师姐的心境未免太稳了吧?对于不惑之年的金丹境,都能如此平静接受。 丰滢似乎看出陆缺的疑问,不温不火地笑道:“师弟之前不是问我有什么不堪的过往吗?那今天就和师弟交换个秘密,我在丰家属于庶出,我母亲被我大娘欺负了很长时间,最终不堪受辱自缢而亡,于是十四岁那年我毒死了我大娘,烧了丰家宅邸,做过这件事之后心态就变得异常稳定。” 陆缺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原以为十七半岁出锁龙关已经很猛,原来是小巫见大巫。 要知道! 陆某人十四岁时候还在余尽春的木匠铺刨木板,心思局限于如何凑罪民税。 陆缺抱拳道:“我很少服人,但现在确实很服丰师姐。” 丰滢言归正传,“这是题外话,我想说不是这点。” “请丰师姐教诲。” “师弟这么年轻就破境结丹,不免会滋生傲气,认为列入海字十甲的人真实年龄都已经五十将近一甲子,却还在筑基层面里打圈圈,不配于自己相提并论。” “没……也没这么自负……” 丰滢淡笑道:“心有傲气未尝不可,但万可因此就小瞧了其他人。” 陆缺点头。 “能被列入海字十甲的人,每个都是翘楚中翘楚,陈问既然被排在榜眼位置,高过了你我,必有其过人之处,能察觉到被师弟追踪不算什么稀奇事。” “哎这……” “不能总以为世间只有自己聪明。” “多谢丰师姐训诫。” 丰滢神色一松,恢复闲常温婉,含笑冲陆缺摆了摆手道:“得了得了,师姐弟之间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其实师弟本来就样样出众,心气高也在所难免,只是身为一堂的师姐地,朝夕相处,我希望师弟能有更高的成就才唠叨几句罢了。” “丰师姐不用打一巴掌再给颗糖,我又不是听不进人言,往后哪儿做的不对,你尽管教训。” “呵呵。” 两人都不清楚“先天灵体”能够无视境界差距,感知到外在的窥探,但是凭着心思缜密这点,也没有上陈问的当。 这局—— 两大宗门的绝对翘楚、海字十甲的在榜之人隔空较量,算是不赢不输。 但陆缺暴露出了心机稍弱的缺点,没有宁归的辅助,他和这些绝顶聪明的人还是要差一线的。 娘的! 宁归怎么还没收取完机缘。 陆缺腹诽了一句,忽然笑起来道:“丰师姐刚才对于海字十甲的评价,也不是完全正确,还是有滥竽充数的。” “谁?” “我和我大哥祝百寿啊。” 丰滢不知这话幽默在哪儿,喝着茶没有吭声。 接着话归正题。 丰滢道:“瑶京仙木在长灵岛出现过是假的,但应该确有其物,我在坊市没有打听出来有价值的信息,接下来还得继续查,也希望师弟能够从旁协助,办好了此事,师弟也就有了进入暗堂的本钱。” “没问题。” ……… 缓了缓,又饮了一杯茶。 丰滢说道:“日间我到几个大商铺替师弟询问枯荣果,包括宝汇楼、倚晴楼等,仅宝汇楼存有三枚,很不巧的是这三枚都被人提前订了,我愿意价钱都没用。” “做买卖自然得以诚信为主。“ “或许有诚信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买家来头不比咱们俩小,宝汇楼得罪不起。” 陆缺咧了咧嘴,“看来买家也是五大宗门的弟子了。” 丰滢笑道:“对,一位美人。” ……… 第603章 列宿群岛 丰滢言辞虚伪尤胜陆缺,说美人二字可能泛指任意一位女修。 但凡对方不缺胳膊少腿,都能以美人相称。 陆缺猜不出她所指何人。 丰滢莞尔道:“我说这位美人,清丽脱俗,资质得天独厚,又兼有名师教导,天渊剑宗柳离是也。” 这纯属胡说八道了。 苏寒衣爱屋及乌,送了一枚品质极高的剑丸给柳离,蕴养吸收得大半年,而柳离前不久还在为父亲服丧,这段时间正闭关吸收剑丸效力,暂时不需要其他修行资源。 陆缺托着侧额道:“丰师姐好有心思瞎扯,就不着急办事?” “急也急不来。” “买枯荣果的到底是谁?” “浮生仙门季南茵,海字十甲的探花!可惜了,要是凤栖山弟子或镇邪司仙尉,还能让他们匀一枚,浮生仙门跟咱们参合宫关系紧张,不可能给的。” 陆缺眉梢扬了扬,“有可能!” 丰滢掩口笑道:“对了,以师弟的相貌或许真能让季南茵割爱,浮生仙门的位置毗邻异邦,眼界狭窄,何曾见过师弟这等相貌出众的男子?” “我跟季南茵略有交情。” “什么交……情?” 这断句断的,陆缺瞪了眼丰师姐:“去年我在南承泥沼砍了她一刀,没能砍死,后来圣母心泛滥,就饶了她性命。” 丰滢只闻季南茵其名,不曾见季南茵其人。 而季南茵在海字十甲恰好比她高了一位,不免就来了点兴趣。 “师弟觉得季南茵此人如何?” “心智不知道怎么样,但天赋很高,战斗意志极其强悍,不肯放过一线生机,算是我见过同辈女修中最坚韧的。” 丰滢点了点头。 果然,能列入海字十甲都不是善茬儿! ……… 两人谈完事,从密室离开。 陆缺交待掌管参合丹坊的钱怀德师叔,倘若哪天季南茵来黑石岛坊市取枯荣果,就让她匀出一枚。 就说是叶间川要的。 当时陆缺用的可是望月谷前教习叶间川的大名。 ……… 海上生明月。 天湛如洗。 陆缺驾驭涉水飞舟载着丰滢离开黑石岛坊市。 丰滢摊开手掌,一粒湛蓝珠子凭空出现在掌心,随着细微灵力注入,解构成一汪起伏的水面,恰是无虚海的海图。 海上九成以上的岛屿都呈现其中。 有关修仙势力的岛屿更是标注清晰,甚至还有详细的光影文字介绍。 包括岛屿上出产何种修行资源,盘踞着怎样的修行势力等等。 这点也可见参合宫暗堂在修仙界下了多大的功夫。 丰滢快速阅览海图,目光定格在一片名为“列宿群岛”的位置,心念一闪,关于列宿群岛的介绍全部投影到心湖之中。 “师弟,咱们去列宿群岛!” “那什么地方?” “列宿群岛地处无虚海和尽海的交界,由十四座岛屿组成,盘踞了四个古老的修行世家和散修,而经无虚海前往尽海的修士都会打列宿群岛经过,来往修士诸多,久而久之也成了消息集散地,说不定会有瑶京仙木的信息。” 陆缺停住涉水飞舟道:“方向?” 丰滢走到陆缺身边,指着天穹上的两颗略显黯淡的星辰。 “那是孔壬二宿,按着孔壬二宿的方向走就是了。” “哦。” 陆缺调转涉水飞舟的方向,飞往列宿群岛。 路程将近四千里。 丰滢坐到涉水飞舟舟沿,与陆缺咫尺之隔,闲聊关于列宿群岛的传说。 “暗堂收集的列宿群岛的消息,包含了一个有趣的民间故事,说列宿群岛十四座岛屿乃是古老神只水神的赶海鞭所化,故能镇压海域,在列宿群岛从来不会发海啸。” “这也没什么有趣的啊。” 丰滢拍了陆缺一下,“我没说完,传说每年七月也就是现在这时候,无虚海的鱼族都会到列宿群岛朝拜,形成平铺海上几十里的万鱼大潮。” 陆缺很不以为然道:“那可能鱼在求交配。” “恶俗。” “这是自然之理!对了,丰师姐刚才说的水神算是神虞时期的异神吗?” 丰滢思索片刻道:“可能是古元神只,前几日镇邪司向各大宗门发布公告,把所谓的异神正式定名为古元妖兽和古元神只。据说公告是由说书人前辈亲自拟定,内容则是狼祖白湛讲述。” “啊?” 陆缺顿生诧异。 先不管“古元妖神”都是什么玩意儿,但白湛怎么和说书人搅一块儿? 她没什么心眼,别吃亏才好。 “说书人这老王八蛋!”陆缺破口骂了一句,但是转念想陵光娘娘对说书人的评价还不低,恐怕还是个耿直有节操的老王八蛋,心思未必多坏,骂了一句也就算了。 耿直有节操的人绝非坏人,但很可能不讨人喜欢。 祝百寿从前不就如此? 水至清则无鱼。 陆缺继续驾驭涉水飞舟,丰滢不知哪儿取出一枚煮鸡蛋,剥了皮递予他,“师弟吃点东西。” “谢谢丰师姐,就是哪儿来的?” “钱怀德钱师兄受过大伤,无望破境化婴,兴趣转移到了吃上,参合宫坊市放了不少吃食。” “那和我志趣相投。” “……” 陆缺今天连续奔波万余里,略微有些疲累,驾驭涉水飞舟飞行两千里以后,就落到了海面稍事休息。 所落的海域周围并无岛屿,海天一色,波浪声微微翻涌。 涉水飞舟随波漂浮。 宛若行在天心。 陆缺靠着舟头半躺半坐,顺手把脸上的铁面面具摘了下来,吹了吹清凉海风。 很舒服。 丰滢和陆缺并肩坐下来,涉水飞舟也不是桂月宝舟,地方十分狭窄,两人并肩而躺免不了肌肤相亲。 但孤悬海外,世俗礼法管不到这儿,也就无所谓了。 陆缺闭目养神。 丰滢眼眸静谧地望着天海,偶尔被陆缺翻动的手臂挨了碰了,也假装不知,就当此时上的是贼船,反正两人之前的旖旎举动远大于此。 约莫半盏茶功夫过去,远处海面忽然翻动起来,水声澎湃。 随后便见一轮月亮自海面升起! 丰滢略微愣了愣,回眸转看身后夜空,不对啊,天天明明挂着月亮。 而在转身时候又有一轮月亮从海面冉冉升起。 ……… “那是孔壬二宿,按着孔壬二宿的方向走就是了。” “哦。” 陆缺调转涉水飞舟的方向,飞往列宿群岛。 路程将近四千里。 丰滢坐到涉水飞舟舟沿,与陆缺咫尺之隔,闲聊关于列宿群岛的传说。 “暗堂收集的列宿群岛的消息,包含了一个有趣的民间故事,说列宿群岛十四座岛屿乃是古老神只水神的赶海鞭所化,故能镇压海域,在列宿群岛从来不会发海啸。” “这也没什么有趣的啊。” 丰滢拍了陆缺一下,“我没说完,传说每年七月也就是现在这时候,无虚海的鱼族都会到列宿群岛朝拜,形成平铺海上几十里的万鱼大潮。” 陆缺很不以为然道:“那可能鱼在求交配。” “恶俗。” “这是自然之理!对了,丰师姐刚才说的水神算是神虞时期的异神吗?” 丰滢思索片刻道:“可能是古元神只,前几日镇邪司向各大宗门发布公告,把所谓的异神正式定名为古元妖兽和古元神只。据说公告是由说书人前辈亲自拟定,内容则是狼祖白湛讲述。” “啊?” 陆缺顿生诧异。 先不管“古元妖神”都是什么玩意儿,但白湛怎么和说书人搅一块儿? 她没什么心眼,别吃亏才好。 “说书人这老王八蛋!”陆缺破口骂了一句,但是转念想陵光娘娘对说书人的评价还不低,恐怕还是个耿直有节操的老王八蛋,心思未必多坏,骂了一句也就算了。 耿直有节操的人绝非坏人,但很可能不讨人喜欢。 祝百寿从前不就如此? 水至清则无鱼。 陆缺继续驾驭涉水飞舟,丰滢不知哪儿取出一枚煮鸡蛋,剥了皮递予他,“师弟吃点东西。” “谢谢丰师姐,就是哪儿来的?” “钱怀德钱师兄受过大伤,无望破境化婴,兴趣转移到了吃上,参合宫坊市放了不少吃食。” “那和我志趣相投。” “……” 陆缺今天连续奔波万余里,略微有些疲累,驾驭涉水飞舟飞行两千里以后,就落到了海面稍事休息。 所落的海域周围并无岛屿,海天一色,波浪声微微翻涌。 涉水飞舟随波漂浮。 宛若行在天心。 陆缺靠着舟头半躺半坐,顺手把脸上的铁面面具摘了下来,吹了吹清凉海风。 很舒服。 丰滢和陆缺并肩坐下来,涉水飞舟也不是桂月宝舟,地方十分狭窄,两人并肩而躺免不了肌肤相亲。 但孤悬海外,世俗礼法管不到这儿,也就无所谓了。 陆缺闭目养神。 丰滢眼眸静谧地望着天海,偶尔被陆缺翻动的手臂挨了碰了,也假装不知,就当此时上的是贼船,反正两人之前的旖旎举动远大于此。 约莫半盏茶功夫过去,远处海面忽然翻动起来,水声澎湃。 随后便见一轮月亮自海面升起! 丰滢略微愣了愣,回眸转看身后夜空,不对啊,天天明明挂着月亮。 第605章 荒岛遗址 丰滢感受到来自背后的目光,似在腰身上摩挲而过,心里微微悸动,唇角不留痕迹地扬了扬,似喜似嗔,却笑着道:“动歪心思也不挑挑时候,赶紧替我敷药。” 陆缺道:“丰师姐教训的是。” 刚经历过夜月水母的风波,现在又身处无名荒岛,看岛上满是断壁残垣,只怕也并非善地。 纵然丰师姐背后风情饱满,过过眼瘾也就得了。 哪儿能当真厮磨过去? 安危为先。 陆缺把清创膏敷到丰滢腰部溃烂处,确认药膏涂匀,并无遗漏,就转身面向荒岛岛内。 ……… 这座岛沧桑气息厚重,仿佛从前朝神虞时期遗留下来。 十几丈外就有横倒断裂的黑色石柱。 柱体篆刻奇异的鸟兽图腾,另有难以辨认的神虞古文字。 陆缺走近观察。 石柱原本应有七八丈高;篆刻图腾的凹槽里还有金屑残留,最初肯定是鎏金的,可想而知石柱撑起来的建筑,从前是何等的奢靡与恢宏。 再往前走。 一座高大的三足圆炉映入眼帘,旁边沉星钢的废渣堆积如小山。 那么。 三足圆炉应该是座冶炼炉! 陆缺没有炼器和冶炼的经验,也无法从沉星钢废渣推断出,冶炼炉到底是几千年的产物。 “丰师姐,你过来看看。” 丰滢刚穿好外罩的落霞衣,理着衣裙褶皱走过来,上下打量冶炼炉,也没有看出所以然,“像是神虞早期的冶炼炉,其他的看不出来了。” “哦。” 陆缺应了一声,再次向岛内眺望。 夜幕之下。 高大的残垣断壁像是墓碑般成片林立。 唯独有座金字塔形的建筑硕果仅存,高三十三丈,长宽各六十丈。 丰滢顺着陆缺的目光望去,“暗堂的地图上没有这座岛屿,说不定……这是随着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突然冒出来的秘境,就像朔北沙漠的落日神宫。” “那就先瞧瞧。” 陆缺发散灵识向着金字塔形建筑延伸过去,刚触及到边缘,便感觉到一股似野兽般的灵力翻涌咆哮。 轰! 一道无形的仙武意蕴,化成灵识攻击,宛若山岳般砸向陆缺神魂。 面前环境蓦然虚化。 陆缺神魂处于立锥之地,一道高百丈的拳印咆哮着向他落下,气势浩然,似能把他的神魂天地打碎。 “正经的灵识攻击还是首次遇到。” 陆缺阖上双目,心神归一,神魂在人身虚无天地中骤然暴涨。 挺身已有千丈。 五指握拢,以《撼星拳》的仙武意蕴递出一拳,与莫名闯入的灵识攻击相撞,随后无声落幕。 陆缺睁开了眼,锐利视线直刺金子塔形建筑。 里面有人。 并且是金丹后期! 只不过陆缺习得《撼星拳》精要后,常常以心神出拳,施展这门拳术所展露的仙武意蕴已可与元婴初期齐平,并不惧金丹层面的灵识攻击。 陆缺冷声道:“你是何人?” 金字塔形建筑里传出野兽般的嘶吼。 伴随嘶吼声响起,攻击性强烈的灵力波动霎时席卷整座荒岛。 天空阴云骤起,遮蔽了月光。 岛上陷入深沉的黑暗。 丰滢脸色转白,根据突然绽放的灵力波动来说,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人,道行应该是金丹后期,比青云浦掌事南宫月漓也只弱一筹。 “师弟,对方很强!” 陆缺回头愣了丰滢一眼,怎么这时候丰师姐仍能镇定从容。 不清楚自己是筑基层面吗? “你倒是先跑啊。” 丰滢脸色谨慎地眯着眼睛道:“还是师弟跑路吧,我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到生死悬于一线就会被激发,灭杀元婴也并非不可能。” 同门之谊深厚,让陆缺感动地说出了肺腑之言。 “你待在这儿影响我发挥。”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是?丰滢负气杵了陆缺一拳道:“对方是金丹后期!” 陆缺将衣袖往后一荡,仙武道罡化刚为柔,卷起丰滢飞出荒岛十余里?随后他的灵识传音也跟着传递过去,“丰师姐自己再跑远点,我会会里面的金丹后期。放心,丰师姐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我身上自然也会有,死肯定是死不了。” “那……你自己小心,我在东面百里的海域等你。” “没问题。” ……… 丰滢撤出荒岛区域。 陆缺心无挂碍,迎着猎猎如刀的灵力波动往金字塔形建筑走过去,身旁一块块巨石滚动向后。 金字塔形建筑里面的修士,灵力波动波动极为狂躁,犹如即将噬人的野兽。 这不由就让陆缺想到了修行《兽心诀》的鲁道靖。 “鲁道靖?” 陆缺高喝了一声。 整座岛屿因这三字寂静了瞬间。 随后便传出更暴躁的嘶吼声,吼声撕心裂肺。 而伴随吼声扩散,覆盖岛屿的灵力波动也变得更加强烈,一层一层,仿佛神人以雷霆鼓锤,大地为鼓面,轰然擂动,使得山岳都开始簌簌震颤。 天空中。 云层越来越浓,好像化成了浓稠的墨,淹没了所有的光。 巨大的金字塔形建筑兀然轰动,竟从地面又拔升起来二十多丈,更为巍峨雄伟,气势压得令人窒息。 陆缺越走越近。 在距离将近百丈时才停住脚步,衣衫猎猎翻动,身形笔直如剑。 他感觉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修士很可能就是残害无辜的鲁道靖。 那么。 此战无可避免,无论是否能赢。 陆缺横刀指向金字塔形建筑幽暗无光的入口,刀锋流转仙武道罡,蓄势待发,“金丹后期修士,偷偷摸摸来一手灵识攻击,连姓名也不敢报吗?尊驾是鲁道靖吗?” 陆缺行事向来不受规矩拘束。 对方既然攻击在先,他哪儿可能老老实实与之对话。 说话同时。 断夜就已经挥了出去,旧年风雪十七道刀芒轰鸣奔腾,摧枯拉朽地冲向金字塔形建筑。 轰! 恢宏刀芒穿石而过,直入二十丈,劲力不衰,并在金字塔形建筑内部爆裂,从根基处摧毁这座建筑。 巨石滚滚而落,烟尘漫天。 陆缺谨慎地注视在烟尘中的情况,左脚脚尖微微踮起,做迈步之状。 ……… 天空阴云骤起,遮蔽了月光。 岛上陷入深沉的黑暗。 丰滢脸色转白,根据突然绽放的灵力波动来说,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人,道行应该是金丹后期,比青云浦掌事南宫月漓也只弱一筹。 “师弟,对方很强!” 陆缺回头愣了丰滢一眼,怎么这时候丰师姐仍能镇定从容。 不清楚自己是筑基层面吗? “你倒是先跑啊。” 丰滢脸色谨慎地眯着眼睛道:“还是师弟跑路吧,我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到生死悬于一线就会被激发,灭杀元婴也并非不可能。” 同门之谊深厚,让陆缺感动地说出了肺腑之言。 “你待在这儿影响我发挥。”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是?丰滢负气杵了陆缺一拳道:“对方是金丹后期!” 陆缺将衣袖往后一荡,仙武道罡化刚为柔,卷起丰滢飞出荒岛十余里?随后他的灵识传音也跟着传递过去,“丰师姐自己再跑远点,我会会里面的金丹后期。放心,丰师姐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我身上自然也会有,死肯定是死不了。” “那……你自己小心,我在东面百里的海域等你。” “没问题。” ……… 丰滢撤出荒岛区域。 陆缺心无挂碍,迎着猎猎如刀的灵力波动往金字塔形建筑走过去,身旁一块块巨石滚动向后。 金字塔形建筑里面的修士,灵力波动波动极为狂躁,犹如即将噬人的野兽。 这不由就让陆缺想到了修行《兽心诀》的鲁道靖。 “鲁道靖?” 陆缺高喝了一声。 整座岛屿因这三字寂静了瞬间。 随后便传出更暴躁的嘶吼声,吼声撕心裂肺。 而伴随吼声扩散,覆盖岛屿的灵力波动也变得更加强烈,一层一层,仿佛神人以雷霆鼓锤,大地为鼓面,轰然擂动,使得山岳都开始簌簌震颤。 天空中。 云层越来越浓,好像化成了浓稠的墨,淹没了所有的光。 巨大的金字塔形建筑兀然轰动,竟从地面又拔升起来二十多丈,更为巍峨雄伟,气势压得令人窒息。 陆缺越走越近。 在距离将近百丈时才停住脚步,衣衫猎猎翻动,身形笔直如剑。 他感觉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修士很可能就是残害无辜的鲁道靖。 那么。 此战无可避免,无论是否能赢。 陆缺横刀指向金字塔形建筑幽暗无光的入口,刀锋流转仙武道罡,蓄势待发,“金丹后期修士,偷偷摸摸来一手灵识攻击,连姓名也不敢报吗?尊驾是鲁道靖吗?” 陆缺行事向来不受规矩拘束。 对方既然攻击在先,他哪儿可能老老实实与之对话。 说话同时。 断夜就已经挥了出去,旧年风雪十七道刀芒轰鸣奔腾,摧枯拉朽地冲向金字塔形建筑。 轰! 恢宏刀芒穿石而过,直入二十丈,劲力不衰,并在金字塔形建筑内部爆裂,从根基处摧毁这座建筑。 巨石滚滚而落,烟尘漫天。 陆缺谨慎地注视在烟尘中的情况,左脚脚尖微微踮起,做迈步之状。 ……… 天空阴云骤起,遮蔽了月光。 岛上陷入深沉的黑暗。 丰滢脸色转白,根据突然绽放的灵力波动来说,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人,道行应该是金丹后期,比青云浦掌事南宫月漓也只弱一筹。 “师弟,对方很强!” 陆缺回头愣了丰滢一眼,怎么这时候丰师姐仍能镇定从容。 不清楚自己是筑基层面吗? “你倒是先跑啊。” 丰滢脸色谨慎地眯着眼睛道:“还是师弟跑路吧,我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到生死悬于一线就会被激发,灭杀元婴也并非不可能。” 同门之谊深厚,让陆缺感动地说出了肺腑之言。 “你待在这儿影响我发挥。”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是?丰滢负气杵了陆缺一拳道:“对方是金丹后期!” 陆缺将衣袖往后一荡,仙武道罡化刚为柔,卷起丰滢飞出荒岛十余里?随后他的灵识传音也跟着传递过去,“丰师姐自己再跑远点,我会会里面的金丹后期。放心,丰师姐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我身上自然也会有,死肯定是死不了。” “那……你自己小心,我在东面百里的海域等你。” “没问题。” ……… 丰滢撤出荒岛区域。 陆缺心无挂碍,迎着猎猎如刀的灵力波动往金字塔形建筑走过去,身旁一块块巨石滚动向后。 金字塔形建筑里面的修士,灵力波动波动极为狂躁,犹如即将噬人的野兽。 这不由就让陆缺想到了修行《兽心诀》的鲁道靖。 “鲁道靖?” 陆缺高喝了一声。 整座岛屿因这三字寂静了瞬间。 随后便传出更暴躁的嘶吼声,吼声撕心裂肺。 而伴随吼声扩散,覆盖岛屿的灵力波动也变得更加强烈,一层一层,仿佛神人以雷霆鼓锤,大地为鼓面,轰然擂动,使得山岳都开始簌簌震颤。 天空中。 云层越来越浓,好像化成了浓稠的墨,淹没了所有的光。 巨大的金字塔形建筑兀然轰动,竟从地面又拔升起来二十多丈,更为巍峨雄伟,气势压得令人窒息。 陆缺越走越近。 在距离将近百丈时才停住脚步,衣衫猎猎翻动,身形笔直如剑。 他感觉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修士很可能就是残害无辜的鲁道靖。 那么。 此战无可避免,无论是否能赢。 陆缺横刀指向金字塔形建筑幽暗无光的入口,刀锋流转仙武道罡,蓄势待发,“金丹后期修士,偷偷摸摸来一手灵识攻击,连姓名也不敢报吗?尊驾是鲁道靖吗?” 陆缺行事向来不受规矩拘束。 对方既然攻击在先,他哪儿可能老老实实与之对话。 说话同时。 断夜就已经挥了出去,旧年风雪十七道刀芒轰鸣奔腾,摧枯拉朽地冲向金字塔形建筑。 轰! 恢宏刀芒穿石而过,直入二十丈,劲力不衰,并在金字塔形建筑内部爆裂,从根基处摧毁这座建筑。 巨石滚滚而落,烟尘漫天。 陆缺谨慎地注视在烟尘中的情况,左脚脚尖微微踮起,做迈步之状。 ……… 天空阴云骤起,遮蔽了月光。 岛上陷入深沉的黑暗。 丰滢脸色转白,根据突然绽放的灵力波动来说,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人,道行应该是金丹后期,比青云浦掌事南宫月漓也只弱一筹。 “师弟,对方很强!” 陆缺回头愣了丰滢一眼,怎么这时候丰师姐仍能镇定从容。 不清楚自己是筑基层面吗? “你倒是先跑啊。” 丰滢脸色谨慎地眯着眼睛道:“还是师弟跑路吧,我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到生死悬于一线就会被激发,灭杀元婴也并非不可能。” 同门之谊深厚,让陆缺感动地说出了肺腑之言。 “你待在这儿影响我发挥。”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是?丰滢负气杵了陆缺一拳道:“对方是金丹后期!” 陆缺将衣袖往后一荡,仙武道罡化刚为柔,卷起丰滢飞出荒岛十余里?随后他的灵识传音也跟着传递过去,“丰师姐自己再跑远点,我会会里面的金丹后期。放心,丰师姐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我身上自然也会有,死肯定是死不了。” “那……你自己小心,我在东面百里的海域等你。” “没问题。” ……… 丰滢撤出荒岛区域。 陆缺心无挂碍,迎着猎猎如刀的灵力波动往金字塔形建筑走过去,身旁一块块巨石滚动向后。 金字塔形建筑里面的修士,灵力波动波动极为狂躁,犹如即将噬人的野兽。 这不由就让陆缺想到了修行《兽心诀》的鲁道靖。 “鲁道靖?” 陆缺高喝了一声。 整座岛屿因这三字寂静了瞬间。 随后便传出更暴躁的嘶吼声,吼声撕心裂肺。 而伴随吼声扩散,覆盖岛屿的灵力波动也变得更加强烈,一层一层,仿佛神人以雷霆鼓锤,大地为鼓面,轰然擂动,使得山岳都开始簌簌震颤。 天空中。 云层越来越浓,好像化成了浓稠的墨,淹没了所有的光。 巨大的金字塔形建筑兀然轰动,竟从地面又拔升起来二十多丈,更为巍峨雄伟,气势压得令人窒息。 陆缺越走越近。 在距离将近百丈时才停住脚步,衣衫猎猎翻动,身形笔直如剑。 他感觉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修士很可能就是残害无辜的鲁道靖。 那么。 此战无可避免,无论是否能赢。 陆缺横刀指向金字塔形建筑幽暗无光的入口,刀锋流转仙武道罡,蓄势待发,“金丹后期修士,偷偷摸摸来一手灵识攻击,连姓名也不敢报吗?尊驾是鲁道靖吗?” 陆缺行事向来不受规矩拘束。 对方既然攻击在先,他哪儿可能老老实实与之对话。 说话同时。 断夜就已经挥了出去,旧年风雪十七道刀芒轰鸣奔腾,摧枯拉朽地冲向金字塔形建筑。 轰! 恢宏刀芒穿石而过,直入二十丈,劲力不衰,并在金字塔形建筑内部爆裂,从根基处摧毁这座建筑。 巨石滚滚而落,烟尘漫天。 陆缺谨慎地注视在烟尘中的情况,左脚脚尖微微踮起,做迈步之状。 ……… 天空阴云骤起,遮蔽了月光。 岛上陷入深沉的黑暗。 丰滢脸色转白,根据突然绽放的灵力波动来说,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人,道行应该是金丹后期,比青云浦掌事南宫月漓也只弱一筹。 “师弟,对方很强!” 陆缺回头愣了丰滢一眼,怎么这时候丰师姐仍能镇定从容。 不清楚自己是筑基层面吗? “你倒是先跑啊。” 丰滢脸色谨慎地眯着眼睛道:“还是师弟跑路吧,我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到生死悬于一线就会被激发,灭杀元婴也并非不可能。” 同门之谊深厚,让陆缺感动地说出了肺腑之言。 “你待在这儿影响我发挥。”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是?丰滢负气杵了陆缺一拳道:“对方是金丹后期!” 陆缺将衣袖往后一荡,仙武道罡化刚为柔,卷起丰滢飞出荒岛十余里?随后他的灵识传音也跟着传递过去,“丰师姐自己再跑远点,我会会里面的金丹后期。放心,丰师姐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我身上自然也会有,死肯定是死不了。” “那……你自己小心,我在东面百里的海域等你。” “没问题。” ……… 丰滢撤出荒岛区域。 陆缺心无挂碍,迎着猎猎如刀的灵力波动往金字塔形建筑走过去,身旁一块块巨石滚动向后。 金字塔形建筑里面的修士,灵力波动波动极为狂躁,犹如即将噬人的野兽。 这不由就让陆缺想到了修行《兽心诀》的鲁道靖。 “鲁道靖?” 陆缺高喝了一声。 整座岛屿因这三字寂静了瞬间。 随后便传出更暴躁的嘶吼声,吼声撕心裂肺。 而伴随吼声扩散,覆盖岛屿的灵力波动也变得更加强烈,一层一层,仿佛神人以雷霆鼓锤,大地为鼓面,轰然擂动,使得山岳都开始簌簌震颤。 天空中。 云层越来越浓,好像化成了浓稠的墨,淹没了所有的光。 巨大的金字塔形建筑兀然轰动,竟从地面又拔升起来二十多丈,更为巍峨雄伟,气势压得令人窒息。 陆缺越走越近。 在距离将近百丈时才停住脚步,衣衫猎猎翻动,身形笔直如剑。 他感觉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修士很可能就是残害无辜的鲁道靖。 那么。 此战无可避免,无论是否能赢。 陆缺横刀指向金字塔形建筑幽暗无光的入口,刀锋流转仙武道罡,蓄势待发,“金丹后期修士,偷偷摸摸来一手灵识攻击,连姓名也不敢报吗?尊驾是鲁道靖吗?” 陆缺行事向来不受规矩拘束。 对方既然攻击在先,他哪儿可能老老实实与之对话。 说话同时。 断夜就已经挥了出去,旧年风雪十七道刀芒轰鸣奔腾,摧枯拉朽地冲向金字塔形建筑。 轰! 恢宏刀芒穿石而过,直入二十丈,劲力不衰,并在金字塔形建筑内部爆裂,从根基处摧毁这座建筑。 巨石滚滚而落,烟尘漫天。 陆缺谨慎地注视在烟尘中的情况,左脚脚尖微微踮起,做迈步之状。 ……… 天空阴云骤起,遮蔽了月光。 岛上陷入深沉的黑暗。 丰滢脸色转白,根据突然绽放的灵力波动来说,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人,道行应该是金丹后期,比青云浦掌事南宫月漓也只弱一筹。 “师弟,对方很强!” 陆缺回头愣了丰滢一眼,怎么这时候丰师姐仍能镇定从容。 不清楚自己是筑基层面吗? “你倒是先跑啊。” 丰滢脸色谨慎地眯着眼睛道:“还是师弟跑路吧,我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到生死悬于一线就会被激发,灭杀元婴也并非不可能。” 同门之谊深厚,让陆缺感动地说出了肺腑之言。 “你待在这儿影响我发挥。”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是?丰滢负气杵了陆缺一拳道:“对方是金丹后期!” 陆缺将衣袖往后一荡,仙武道罡化刚为柔,卷起丰滢飞出荒岛十余里?随后他的灵识传音也跟着传递过去,“丰师姐自己再跑远点,我会会里面的金丹后期。放心,丰师姐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我身上自然也会有,死肯定是死不了。” “那……你自己小心,我在东面百里的海域等你。” “没问题。” ……… 丰滢撤出荒岛区域。 陆缺心无挂碍,迎着猎猎如刀的灵力波动往金字塔形建筑走过去,身旁一块块巨石滚动向后。 金字塔形建筑里面的修士,灵力波动波动极为狂躁,犹如即将噬人的野兽。 这不由就让陆缺想到了修行《兽心诀》的鲁道靖。 “鲁道靖?” 陆缺高喝了一声。 整座岛屿因这三字寂静了瞬间。 随后便传出更暴躁的嘶吼声,吼声撕心裂肺。 而伴随吼声扩散,覆盖岛屿的灵力波动也变得更加强烈,一层一层,仿佛神人以雷霆鼓锤,大地为鼓面,轰然擂动,使得山岳都开始簌簌震颤。 天空中。 云层越来越浓,好像化成了浓稠的墨,淹没了所有的光。 巨大的金字塔形建筑兀然轰动,竟从地面又拔升起来二十多丈,更为巍峨雄伟,气势压得令人窒息。 陆缺越走越近。 在距离将近百丈时才停住脚步,衣衫猎猎翻动,身形笔直如剑。 他感觉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修士很可能就是残害无辜的鲁道靖。 那么。 此战无可避免,无论是否能赢。 陆缺横刀指向金字塔形建筑幽暗无光的入口,刀锋流转仙武道罡,蓄势待发,“金丹后期修士,偷偷摸摸来一手灵识攻击,连姓名也不敢报吗?尊驾是鲁道靖吗?” 陆缺行事向来不受规矩拘束。 对方既然攻击在先,他哪儿可能老老实实与之对话。 说话同时。 断夜就已经挥了出去,旧年风雪十七道刀芒轰鸣奔腾,摧枯拉朽地冲向金字塔形建筑。 轰! 恢宏刀芒穿石而过,直入二十丈,劲力不衰,并在金字塔形建筑内部爆裂,从根基处摧毁这座建筑。 巨石滚滚而落,烟尘漫天。 陆缺谨慎地注视在烟尘中的情况,左脚脚尖微微踮起,做迈步之状。 ……… 天空阴云骤起,遮蔽了月光。 岛上陷入深沉的黑暗。 丰滢脸色转白,根据突然绽放的灵力波动来说,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人,道行应该是金丹后期,比青云浦掌事南宫月漓也只弱一筹。 “师弟,对方很强!” 陆缺回头愣了丰滢一眼,怎么这时候丰师姐仍能镇定从容。 不清楚自己是筑基层面吗? “你倒是先跑啊。” 丰滢脸色谨慎地眯着眼睛道:“还是师弟跑路吧,我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到生死悬于一线就会被激发,灭杀元婴也并非不可能。” 同门之谊深厚,让陆缺感动地说出了肺腑之言。 “你待在这儿影响我发挥。”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是?丰滢负气杵了陆缺一拳道:“对方是金丹后期!” 陆缺将衣袖往后一荡,仙武道罡化刚为柔,卷起丰滢飞出荒岛十余里?随后他的灵识传音也跟着传递过去,“丰师姐自己再跑远点,我会会里面的金丹后期。放心,丰师姐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我身上自然也会有,死肯定是死不了。” “那……你自己小心,我在东面百里的海域等你。” “没问题。” ……… 丰滢撤出荒岛区域。 陆缺心无挂碍,迎着猎猎如刀的灵力波动往金字塔形建筑走过去,身旁一块块巨石滚动向后。 金字塔形建筑里面的修士,灵力波动波动极为狂躁,犹如即将噬人的野兽。 这不由就让陆缺想到了修行《兽心诀》的鲁道靖。 “鲁道靖?” 陆缺高喝了一声。 整座岛屿因这三字寂静了瞬间。 随后便传出更暴躁的嘶吼声,吼声撕心裂肺。 而伴随吼声扩散,覆盖岛屿的灵力波动也变得更加强烈,一层一层,仿佛神人以雷霆鼓锤,大地为鼓面,轰然擂动,使得山岳都开始簌簌震颤。 天空中。 云层越来越浓,好像化成了浓稠的墨,淹没了所有的光。 巨大的金字塔形建筑兀然轰动,竟从地面又拔升起来二十多丈,更为巍峨雄伟,气势压得令人窒息。 陆缺越走越近。 在距离将近百丈时才停住脚步,衣衫猎猎翻动,身形笔直如剑。 他感觉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修士很可能就是残害无辜的鲁道靖。 那么。 此战无可避免,无论是否能赢。 陆缺横刀指向金字塔形建筑幽暗无光的入口,刀锋流转仙武道罡,蓄势待发,“金丹后期修士,偷偷摸摸来一手灵识攻击,连姓名也不敢报吗?尊驾是鲁道靖吗?” 陆缺行事向来不受规矩拘束。 对方既然攻击在先,他哪儿可能老老实实与之对话。 说话同时。 断夜就已经挥了出去,旧年风雪十七道刀芒轰鸣奔腾,摧枯拉朽地冲向金字塔形建筑。 轰! 恢宏刀芒穿石而过,直入二十丈,劲力不衰,并在金字塔形建筑内部爆裂,从根基处摧毁这座建筑。 巨石滚滚而落,烟尘漫天。 陆缺谨慎地注视在烟尘中的情况,左脚脚尖微微踮起,做迈步之状。 ……… 天空阴云骤起,遮蔽了月光。 岛上陷入深沉的黑暗。 丰滢脸色转白,根据突然绽放的灵力波动来说,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人,道行应该是金丹后期,比青云浦掌事南宫月漓也只弱一筹。 “师弟,对方很强!” 陆缺回头愣了丰滢一眼,怎么这时候丰师姐仍能镇定从容。 不清楚自己是筑基层面吗? “你倒是先跑啊。” 丰滢脸色谨慎地眯着眼睛道:“还是师弟跑路吧,我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到生死悬于一线就会被激发,灭杀元婴也并非不可能。” 同门之谊深厚,让陆缺感动地说出了肺腑之言。 “你待在这儿影响我发挥。”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是?丰滢负气杵了陆缺一拳道:“对方是金丹后期!” 陆缺将衣袖往后一荡,仙武道罡化刚为柔,卷起丰滢飞出荒岛十余里?随后他的灵识传音也跟着传递过去,“丰师姐自己再跑远点,我会会里面的金丹后期。放心,丰师姐有宗门赐予的保命手段,我身上自然也会有,死肯定是死不了。” “那……你自己小心,我在东面百里的海域等你。” “没问题。” ……… 丰滢撤出荒岛区域。 陆缺心无挂碍,迎着猎猎如刀的灵力波动往金字塔形建筑走过去,身旁一块块巨石滚动向后。 金字塔形建筑里面的修士,灵力波动波动极为狂躁,犹如即将噬人的野兽。 这不由就让陆缺想到了修行《兽心诀》的鲁道靖。 “鲁道靖?” 陆缺高喝了一声。 整座岛屿因这三字寂静了瞬间。 随后便传出更暴躁的嘶吼声,吼声撕心裂肺。 而伴随吼声扩散,覆盖岛屿的灵力波动也变得更加强烈,一层一层,仿佛神人以雷霆鼓锤,大地为鼓面,轰然擂动,使得山岳都开始簌簌震颤。 天空中。 云层越来越浓,好像化成了浓稠的墨,淹没了所有的光。 巨大的金字塔形建筑兀然轰动,竟从地面又拔升起来二十多丈,更为巍峨雄伟,气势压得令人窒息。 陆缺越走越近。 在距离将近百丈时才停住脚步,衣衫猎猎翻动,身形笔直如剑。 他感觉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修士很可能就是残害无辜的鲁道靖。 那么。 此战无可避免,无论是否能赢。 陆缺横刀指向金字塔形建筑幽暗无光的入口,刀锋流转仙武道罡,蓄势待发,“金丹后期修士,偷偷摸摸来一手灵识攻击,连姓名也不敢报吗?尊驾是鲁道靖吗?” 陆缺行事向来不受规矩拘束。 对方既然攻击在先,他哪儿可能老老实实与之对话。 说话同时。 断夜就已经挥了出去,旧年风雪十七道刀芒轰鸣奔腾,摧枯拉朽地冲向金字塔形建筑。 轰! 恢宏刀芒穿石而过,直入二十丈,劲力不衰,并在金字塔形建筑内部爆裂,从根基处摧毁这座建筑。 巨石滚滚而落,烟尘漫天。 陆缺谨慎地注视在烟尘中的情况,左脚脚尖微微踮起,做迈步之状。 ……… 第606章 盘算落空 陆缺手腕放松,断夜自然往下垂落,刀尖距离地面仅剩三寸,而仙武道罡却愈发凝聚,宛若绕在刀锋的青色丝线。 一线绽放,便成滔天之势。 他的心弦绷得很紧,心下盘算着等金字塔形建筑崩溃,里面修士踪迹显露,施展影闪神通先发制人,近距离给对方一刀,以此来缩减境界上的差距。 金丹后期绝不好对付! 电石火光的刹那变得极其缓慢,恍若时间冻成了冰。 陆缺紧紧盯着眼前。 像是妖兽般张牙舞爪的烟尘扑过来,带着厚重霉味;烟尘之后,宏伟的金字塔形建筑轰然往下崩倒。 这时。 扩散到整座岛屿的灵力涟漪,骤然向中心收缩,天地一瞬静寂。 死一般的静寂。 万事万物的气息消失无影,仅剩下陆缺于金字塔形建筑里的修士,两人仿佛在虚无空间单独对峙,陆缺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方巍峨如山岳的压迫感,心头凛然,身体微微僵滞了瞬间,手中断夜也因而沉重。 轰—— 静寂中炸滚雷。 震彻海域。 向下垮塌的金字塔形建筑忽然爆裂,数以万计的巨大石块,宛若陨石般向四面疾速抛飞。 一拳。 凝聚狂暴灵力,显化恢宏拳印,拖拽着风雷大势向陆缺压了下来。 天幕如东倾! 陆缺因僵滞了瞬间,丧失先机,只能被动抵挡。 如此恢宏拳印,旧年风雪一式只怕难与争锋。 陆缺猛然攥紧断夜,心神伴随断夜轨迹而动。 刀虽在手,却由心发。 心念催动极境混元金丹运转,掀起灵液海波涛,举三千丈沧澜,倒卷重霄。 断夜刀锋凝聚的仙武道罡绚烂绽放,瀑布般的刀芒从陆缺身前拔地而起,咆哮掀天之志,撞向那恢宏拳印。 沉重的打击感在天空百丈扩散,砰,方圆四十里岛屿兀然一震。 紧接着拳印寸寸碾碎刀芒,被延缓了片刻后,顷刻临近陆缺,倒卷重霄这式刀法居然也挡不住。 竟这么强,可到底有多强? 许久没有全力出手的陆缺,在危机临近时候,胸中战意竟战胜了理智与谨慎,想以身试试对方的拳印究竟如何,故而没有选择用影闪躲避。 以前陆缺心里有个莫大未解之谜。 修仙界不少极为老道的修士,心智成熟的不能再成熟,为什么还愿意以性命问剑问拳。 活着不好吗? 非得搞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 然而此时陆缺明白了,能有一位恰好让自身全力以赴的对手,这委实太诱人。 陆缺狷介地笑了一下,仙武道罡再次从指间绽放,夭矫而起,衍化如乾坤化气壶的形状。 此刻他的形貌已重合前世今生。 前世是位近乎于疯子的无双天骄,秉性狷介猖狂,从其所创仙武《撼星拳》与《穹极生灭掌》的名称也可见一斑,陆缺已非前世,所成长环境所限,谨慎内敛,但神魂终究还是原来的神魂,临战之际仍会展露狷介之性。 ……拳印坠落。 仿佛恒星坠落到了人间,光芒吞噬岛屿也吞噬周边海域。 地面不堪重负,崩裂塌陷,化为罡风的冲击波向外席卷而去,岩石以及神虞早期遗留的石柱瞬间摧枯拉朽。 岛屿一扫而平! 陆缺承受着拳印重压,金丹极速运转,灵液海卷起九道旋涡。 护体仙武道罡渐渐被磨灭,但经历倒卷重霄和护体道罡两轮消磨,那浩然拳印也已经接近强弩之末。 “金丹后期果然了得。”陆缺赞叹了一声,口齿鲜红。 这拳带来反噬也让他受了伤。 但没有多重。 数息后拳印终于分崩离析,垒砌金字塔形建筑的巨石也纷纷坠入了海中。 便见一位金丹后期修士凌空而起,身形魁梧似塔,脑门锃亮生光,无一丝头发!身上罩了件麻布黑袍,破烂不堪,露着肌肉隆起的肩膀与手臂,而眼眸遍布血丝,显得极为狂躁。 这形象正是日前残害无辜的鲁道靖。 陆缺道:“真是山水有相逢。” ……… 说起来。 鲁道靖修行邪功《兽心诀》,压制不住功法所带来的戾气,屠戮千余无辜百姓,遭受镇邪司及无虚海修行势力围捕,的确想过先溜到南承泥沼,藏他几十年。 不过飞渡吴崇海峡时,遭遇到了一位无名修士袭击。 第607章 同光宝鉴 一番暴怒威胁,陆缺仍无退意,这让鲁道靖的怒气更盛。 控制伤势固然是重中之重,但小王八羔子既然不知死活,上赶着送人头,鲁道靖也不在乎多耽搁片刻功夫,先宰了他。 屠戮无辜凡人以罪不容诛,更不在乎什么参合宫不参合宫的。 鲁道靖杀机渐起,脸上横肉颤动,狰狞地笑了起来。 然后右手一张,指间浮现点点宛若流萤的红光,随着口中法诀念动,红光立时化作巨大的火鸦,扇动羽翼扑向陆缺。 宛若流萤的红光不计其数,幻化成火鸦同样不计其数。 眨眼连成红色火海。 流于岛屿,遮蔽天幕。 鲁道靖也是主修仙武的修士,只不过经脉遭受奇毒侵蚀,每次动用仙武,毒性就会往深处延伸,因此才选择用灵器术法解决陆缺。 金丹初期和金丹后期相隔天堑,料是术法也足够了。 陆缺身陷火海,举袖抵挡火鸦攻击。 这一场越两小阶而战,压力很大,灵力运用自然得精打细算。 向来很少使用灵器的陆缺,此次也掐诀催动了万鳞白玉甲的法门,衣袖拂动间,片片细腻鳞甲流光而逝,白色衣袖便在空中拖出残影。 残影抖散而开,如是在红幕上扫出道道清凉雪痕。 留了一片素白。 火鸦碰触到这片素白顿时分崩离析,飞溅出缕缕火苗。 万鳞白玉甲本是金丹后期层面的灵器,陆缺占着极境混元金丹的优势,境界纵然还差了些,但也能发挥出八九成威力。 抵挡火鸦游刃有余! 攻击到了一半,鲁道靖意识到此举徒劳无功,拢紧五指收起火鸦,手掌再张开始时候又出现两轮相互悬绕飞行的圆盘,他信手将圆盘掷出,屈指弹出黄光注入其中。 受到催动,圆盘暴涨如碾盘大小,边缘呈现锋利无比的锯齿,毫无阻隔地钻入了地面。 这两轮形如圆盘的灵器名为“割山轮”。 名称并非夸大其词,当真是连山岳都能割开。 如涉水飞舟那类主材质为驳铜的灵器,割山轮能一闪而过,更莫说岛屿上寻常的岩石地面。 陆缺感觉到地面颤动,猜测到此灵器必是从地下攻来,先一步纵身飞起。 几乎同时。 两轮割山轮破土而出,追随着陆缺的飞行轨迹夹攻过来。 犀利的金铁锋锐之气侧脸而过。 陆缺心里蓦的一惊,不敢作丝毫迟疑,翻手握住罗天旗,抖开旗面,随风招摇,短时间三万六千柄飞刃浮现,宛若成簇的鱼群环绕其身。 罗天旗攻防一体,且是可以铺展出杀伐界域的极品灵器。 远比万鳞白玉甲的防御强的多。 有三万六千柄飞刃防护,陆缺略松了一口气,顿住身形,立足于烟云之下,回眸望向两轮追击而来的割山轮。 本来两人都是主修仙武的修士,却非要以灵器比拼。 那就来吧。 谁怕谁? 三万六千柄飞刃调转方向,密集如雨,如流淌光芒的刀刃长痕,汹涌地直攻割山轮而去。 乱雨跳珠般的撞击声响起。 火星激溅。 割山轮初时还能保持直上之势,但十几息以后就开始歪歪斜斜。 在飞刃的持续穿凿中,外沿的锋利锯齿渐渐出现崩裂迹象,裂纹蔓延,砰的断了一根,而破损的势头一旦开始,就像是堤坝泄洪,一溃千里。 割山轮的锯齿不断被打断,很快变成没牙的老虎。 然后翻转着坠落到地面。 鲁道靖脸色愈发阴沉,这戴铁面的小王八羔子区区金丹初期的道行,却身怀如此重宝,难不成还真是黎鸢的儿子,在参合宫里受到了特殊照顾?委实难缠。 而照此下去,只怕要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 这对鲁道靖极其不利。 眼眸中闪过一道憎恶与怨毒,他脸上横肉又跟着抖了起来,“小子,再怎么打你的胜算也不足半成,识相点,今天咱们就各走各的。” 陆缺冷漠不语。 心念转动,三万六千柄飞刃齐齐划过弧形轨迹,从地面向身在半空的鲁道靖倾泄过去。 “不识抬举!”鲁道靖凶狠地喝了声,抛出一枚团扇般大小的铜镜。 细微的符文在铜镜背面闪烁起来,在空中投影出直径三十六丈的圆形镜面,照到飞刃之后,居然复制出三万六千柄飞刃,迎着飞刃长河攻伐过来。 “这,这都能行……”陆缺始料未及,结巴地惊了一声,眼中神色怪异道:“你这种宵小之徒竟然有这么奇异的宝物,分明德不配位,等我宰了你以后,将之交给有德之人保管使用。” 妈的!鲁道靖吐了一口唾沫。 无非是要杀人夺宝,又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小兔崽子倒真有玄门正宗的嘴脸。 而这面铜镜品质确实不凡,应该有化神级别的品质。 名为“同光宝鉴”。 顾名思义能复制对方的攻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然,持境者也必须有足够的道行来维持宝鉴神异,不可能说金丹修士能凭同光宝鉴复制出元婴或化神的攻击了。 鲁道靖也是在金字塔形建筑里刚得到同光宝鉴,还没有捂热乎。 ……空中寒芒照眼。 两道飞刃长河交织已相撞,力道相互消减。 在同光宝鉴复制出的飞刃消失以后,罗天旗的正版飞刃全部顿在了空中,仓促之间难成攻势。 陆缺愈发觉得那面铜镜稀奇,眯着眼睛望了望。 随后金丹运转,再次催动飞刃攻击,然而同光宝鉴镜面转动,又复制出了三万六千柄飞刃与之攻击力道相抵消。 神奇啊! 陆缺收回飞刃,换《撼星拳》攻击,拳印递出,同光宝鉴里立马飞出一道同样的拳印与之相抵消。 但这次有了很细微差别。 陆缺施展《撼星拳》仙武意蕴能攀升到元婴层面,鲁道靖境界不够,凭借同光宝鉴复制出的拳印虽说抵消了陆缺的拳印,仙武意蕴却化成灵识攻击,扑向了鲁道靖,他措不及防,脑袋里面嗡响了一声,眼眶便流出一缕微微血迹。 伤的也很轻。 鲁道靖狂笑道:“就算你能递过来灵识攻击又如何,如此攻击,一万次也枉然,而老子有同光宝鉴在手,不论如何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陆缺视线仍盯着同光宝鉴,“这件灵器真是防御至宝,比我师姐的胭脂仙衣不知强了多少倍。” “你并没有夺取这件灵器讨师姐欢心的机会,再打下去只有死。” “确实很难破防,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说着。 陆缺向同光宝鉴投射巨大镜面伸出了手掌。 ……… 割山轮初时还能保持直上之势,但十几息以后就开始歪歪斜斜。 在飞刃的持续穿凿中,外沿的锋利锯齿渐渐出现崩裂迹象,裂纹蔓延,砰的断了一根,而破损的势头一旦开始,就像是堤坝泄洪,一溃千里。 割山轮的锯齿不断被打断,很快变成没牙的老虎。 然后翻转着坠落到地面。 鲁道靖脸色愈发阴沉,这戴铁面的小王八羔子区区金丹初期的道行,却身怀如此重宝,难不成还真是黎鸢的儿子,在参合宫里受到了特殊照顾?委实难缠。 而照此下去,只怕要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 这对鲁道靖极其不利。 眼眸中闪过一道憎恶与怨毒,他脸上横肉又跟着抖了起来,“小子,再怎么打你的胜算也不足半成,识相点,今天咱们就各走各的。” 陆缺冷漠不语。 心念转动,三万六千柄飞刃齐齐划过弧形轨迹,从地面向身在半空的鲁道靖倾泄过去。 “不识抬举!”鲁道靖凶狠地喝了声,抛出一枚团扇般大小的铜镜。 细微的符文在铜镜背面闪烁起来,在空中投影出直径三十六丈的圆形镜面,照到飞刃之后,居然复制出三万六千柄飞刃,迎着飞刃长河攻伐过来。 “这,这都能行……”陆缺始料未及,结巴地惊了一声,眼中神色怪异道:“你这种宵小之徒竟然有这么奇异的宝物,分明德不配位,等我宰了你以后,将之交给有德之人保管使用。” 妈的!鲁道靖吐了一口唾沫。 无非是要杀人夺宝,又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小兔崽子倒真有玄门正宗的嘴脸。 而这面铜镜品质确实不凡,应该有化神级别的品质。 名为“同光宝鉴”。 顾名思义能复制对方的攻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然,持境者也必须有足够的道行来维持宝鉴神异,不可能说金丹修士能凭同光宝鉴复制出元婴或化神的攻击了。 鲁道靖也是在金字塔形建筑里刚得到同光宝鉴,还没有捂热乎。 ……空中寒芒照眼。 两道飞刃长河交织已相撞,力道相互消减。 在同光宝鉴复制出的飞刃消失以后,罗天旗的正版飞刃全部顿在了空中,仓促之间难成攻势。 陆缺愈发觉得那面铜镜稀奇,眯着眼睛望了望。 随后金丹运转,再次催动飞刃攻击,然而同光宝鉴镜面转动,又复制出了三万六千柄飞刃与之攻击力道相抵消。 神奇啊! 陆缺收回飞刃,换《撼星拳》攻击,拳印递出,同光宝鉴里立马飞出一道同样的拳印与之相抵消。 但这次有了很细微差别。 陆缺施展《撼星拳》仙武意蕴能攀升到元婴层面,鲁道靖境界不够,凭借同光宝鉴复制出的拳印虽说抵消了陆缺的拳印,仙武意蕴却化成灵识攻击,扑向了鲁道靖,他措不及防,脑袋里面嗡响了一声,眼眶便流出一缕微微血迹。 伤的也很轻。 鲁道靖狂笑道:“就算你能递过来灵识攻击又如何,如此攻击,一万次也枉然,而老子有同光宝鉴在手,不论如何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陆缺视线仍盯着同光宝鉴,“这件灵器真是防御至宝,比我师姐的胭脂仙衣不知强了多少倍。” “你并没有夺取这件灵器讨师姐欢心的机会,再打下去只有死。” “确实很难破防,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说着。 陆缺向同光宝鉴投射巨大镜面伸出了手掌。 ……… 割山轮初时还能保持直上之势,但十几息以后就开始歪歪斜斜。 在飞刃的持续穿凿中,外沿的锋利锯齿渐渐出现崩裂迹象,裂纹蔓延,砰的断了一根,而破损的势头一旦开始,就像是堤坝泄洪,一溃千里。 割山轮的锯齿不断被打断,很快变成没牙的老虎。 然后翻转着坠落到地面。 鲁道靖脸色愈发阴沉,这戴铁面的小王八羔子区区金丹初期的道行,却身怀如此重宝,难不成还真是黎鸢的儿子,在参合宫里受到了特殊照顾?委实难缠。 而照此下去,只怕要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 这对鲁道靖极其不利。 眼眸中闪过一道憎恶与怨毒,他脸上横肉又跟着抖了起来,“小子,再怎么打你的胜算也不足半成,识相点,今天咱们就各走各的。” 陆缺冷漠不语。 心念转动,三万六千柄飞刃齐齐划过弧形轨迹,从地面向身在半空的鲁道靖倾泄过去。 “不识抬举!”鲁道靖凶狠地喝了声,抛出一枚团扇般大小的铜镜。 细微的符文在铜镜背面闪烁起来,在空中投影出直径三十六丈的圆形镜面,照到飞刃之后,居然复制出三万六千柄飞刃,迎着飞刃长河攻伐过来。 “这,这都能行……”陆缺始料未及,结巴地惊了一声,眼中神色怪异道:“你这种宵小之徒竟然有这么奇异的宝物,分明德不配位,等我宰了你以后,将之交给有德之人保管使用。” 妈的!鲁道靖吐了一口唾沫。 无非是要杀人夺宝,又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小兔崽子倒真有玄门正宗的嘴脸。 而这面铜镜品质确实不凡,应该有化神级别的品质。 名为“同光宝鉴”。 顾名思义能复制对方的攻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然,持境者也必须有足够的道行来维持宝鉴神异,不可能说金丹修士能凭同光宝鉴复制出元婴或化神的攻击了。 鲁道靖也是在金字塔形建筑里刚得到同光宝鉴,还没有捂热乎。 ……空中寒芒照眼。 两道飞刃长河交织已相撞,力道相互消减。 在同光宝鉴复制出的飞刃消失以后,罗天旗的正版飞刃全部顿在了空中,仓促之间难成攻势。 陆缺愈发觉得那面铜镜稀奇,眯着眼睛望了望。 随后金丹运转,再次催动飞刃攻击,然而同光宝鉴镜面转动,又复制出了三万六千柄飞刃与之攻击力道相抵消。 神奇啊! 陆缺收回飞刃,换《撼星拳》攻击,拳印递出,同光宝鉴里立马飞出一道同样的拳印与之相抵消。 但这次有了很细微差别。 陆缺施展《撼星拳》仙武意蕴能攀升到元婴层面,鲁道靖境界不够,凭借同光宝鉴复制出的拳印虽说抵消了陆缺的拳印,仙武意蕴却化成灵识攻击,扑向了鲁道靖,他措不及防,脑袋里面嗡响了一声,眼眶便流出一缕微微血迹。 伤的也很轻。 鲁道靖狂笑道:“就算你能递过来灵识攻击又如何,如此攻击,一万次也枉然,而老子有同光宝鉴在手,不论如何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陆缺视线仍盯着同光宝鉴,“这件灵器真是防御至宝,比我师姐的胭脂仙衣不知强了多少倍。” “你并没有夺取这件灵器讨师姐欢心的机会,再打下去只有死。” “确实很难破防,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说着。 陆缺向同光宝鉴投射巨大镜面伸出了手掌。 ……… 割山轮初时还能保持直上之势,但十几息以后就开始歪歪斜斜。 在飞刃的持续穿凿中,外沿的锋利锯齿渐渐出现崩裂迹象,裂纹蔓延,砰的断了一根,而破损的势头一旦开始,就像是堤坝泄洪,一溃千里。 割山轮的锯齿不断被打断,很快变成没牙的老虎。 然后翻转着坠落到地面。 鲁道靖脸色愈发阴沉,这戴铁面的小王八羔子区区金丹初期的道行,却身怀如此重宝,难不成还真是黎鸢的儿子,在参合宫里受到了特殊照顾?委实难缠。 而照此下去,只怕要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 这对鲁道靖极其不利。 眼眸中闪过一道憎恶与怨毒,他脸上横肉又跟着抖了起来,“小子,再怎么打你的胜算也不足半成,识相点,今天咱们就各走各的。” 陆缺冷漠不语。 心念转动,三万六千柄飞刃齐齐划过弧形轨迹,从地面向身在半空的鲁道靖倾泄过去。 “不识抬举!”鲁道靖凶狠地喝了声,抛出一枚团扇般大小的铜镜。 细微的符文在铜镜背面闪烁起来,在空中投影出直径三十六丈的圆形镜面,照到飞刃之后,居然复制出三万六千柄飞刃,迎着飞刃长河攻伐过来。 “这,这都能行……”陆缺始料未及,结巴地惊了一声,眼中神色怪异道:“你这种宵小之徒竟然有这么奇异的宝物,分明德不配位,等我宰了你以后,将之交给有德之人保管使用。” 妈的!鲁道靖吐了一口唾沫。 无非是要杀人夺宝,又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小兔崽子倒真有玄门正宗的嘴脸。 而这面铜镜品质确实不凡,应该有化神级别的品质。 名为“同光宝鉴”。 顾名思义能复制对方的攻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然,持境者也必须有足够的道行来维持宝鉴神异,不可能说金丹修士能凭同光宝鉴复制出元婴或化神的攻击了。 鲁道靖也是在金字塔形建筑里刚得到同光宝鉴,还没有捂热乎。 ……空中寒芒照眼。 两道飞刃长河交织已相撞,力道相互消减。 在同光宝鉴复制出的飞刃消失以后,罗天旗的正版飞刃全部顿在了空中,仓促之间难成攻势。 陆缺愈发觉得那面铜镜稀奇,眯着眼睛望了望。 随后金丹运转,再次催动飞刃攻击,然而同光宝鉴镜面转动,又复制出了三万六千柄飞刃与之攻击力道相抵消。 神奇啊! 陆缺收回飞刃,换《撼星拳》攻击,拳印递出,同光宝鉴里立马飞出一道同样的拳印与之相抵消。 但这次有了很细微差别。 陆缺施展《撼星拳》仙武意蕴能攀升到元婴层面,鲁道靖境界不够,凭借同光宝鉴复制出的拳印虽说抵消了陆缺的拳印,仙武意蕴却化成灵识攻击,扑向了鲁道靖,他措不及防,脑袋里面嗡响了一声,眼眶便流出一缕微微血迹。 伤的也很轻。 鲁道靖狂笑道:“就算你能递过来灵识攻击又如何,如此攻击,一万次也枉然,而老子有同光宝鉴在手,不论如何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陆缺视线仍盯着同光宝鉴,“这件灵器真是防御至宝,比我师姐的胭脂仙衣不知强了多少倍。” “你并没有夺取这件灵器讨师姐欢心的机会,再打下去只有死。” “确实很难破防,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说着。 陆缺向同光宝鉴投射巨大镜面伸出了手掌。 ……… 割山轮初时还能保持直上之势,但十几息以后就开始歪歪斜斜。 在飞刃的持续穿凿中,外沿的锋利锯齿渐渐出现崩裂迹象,裂纹蔓延,砰的断了一根,而破损的势头一旦开始,就像是堤坝泄洪,一溃千里。 割山轮的锯齿不断被打断,很快变成没牙的老虎。 然后翻转着坠落到地面。 鲁道靖脸色愈发阴沉,这戴铁面的小王八羔子区区金丹初期的道行,却身怀如此重宝,难不成还真是黎鸢的儿子,在参合宫里受到了特殊照顾?委实难缠。 而照此下去,只怕要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 这对鲁道靖极其不利。 眼眸中闪过一道憎恶与怨毒,他脸上横肉又跟着抖了起来,“小子,再怎么打你的胜算也不足半成,识相点,今天咱们就各走各的。” 陆缺冷漠不语。 心念转动,三万六千柄飞刃齐齐划过弧形轨迹,从地面向身在半空的鲁道靖倾泄过去。 “不识抬举!”鲁道靖凶狠地喝了声,抛出一枚团扇般大小的铜镜。 细微的符文在铜镜背面闪烁起来,在空中投影出直径三十六丈的圆形镜面,照到飞刃之后,居然复制出三万六千柄飞刃,迎着飞刃长河攻伐过来。 “这,这都能行……”陆缺始料未及,结巴地惊了一声,眼中神色怪异道:“你这种宵小之徒竟然有这么奇异的宝物,分明德不配位,等我宰了你以后,将之交给有德之人保管使用。” 妈的!鲁道靖吐了一口唾沫。 无非是要杀人夺宝,又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小兔崽子倒真有玄门正宗的嘴脸。 而这面铜镜品质确实不凡,应该有化神级别的品质。 名为“同光宝鉴”。 顾名思义能复制对方的攻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然,持境者也必须有足够的道行来维持宝鉴神异,不可能说金丹修士能凭同光宝鉴复制出元婴或化神的攻击了。 鲁道靖也是在金字塔形建筑里刚得到同光宝鉴,还没有捂热乎。 ……空中寒芒照眼。 两道飞刃长河交织已相撞,力道相互消减。 在同光宝鉴复制出的飞刃消失以后,罗天旗的正版飞刃全部顿在了空中,仓促之间难成攻势。 陆缺愈发觉得那面铜镜稀奇,眯着眼睛望了望。 随后金丹运转,再次催动飞刃攻击,然而同光宝鉴镜面转动,又复制出了三万六千柄飞刃与之攻击力道相抵消。 神奇啊! 陆缺收回飞刃,换《撼星拳》攻击,拳印递出,同光宝鉴里立马飞出一道同样的拳印与之相抵消。 但这次有了很细微差别。 陆缺施展《撼星拳》仙武意蕴能攀升到元婴层面,鲁道靖境界不够,凭借同光宝鉴复制出的拳印虽说抵消了陆缺的拳印,仙武意蕴却化成灵识攻击,扑向了鲁道靖,他措不及防,脑袋里面嗡响了一声,眼眶便流出一缕微微血迹。 伤的也很轻。 鲁道靖狂笑道:“就算你能递过来灵识攻击又如何,如此攻击,一万次也枉然,而老子有同光宝鉴在手,不论如何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陆缺视线仍盯着同光宝鉴,“这件灵器真是防御至宝,比我师姐的胭脂仙衣不知强了多少倍。” “你并没有夺取这件灵器讨师姐欢心的机会,再打下去只有死。” “确实很难破防,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说着。 陆缺向同光宝鉴投射巨大镜面伸出了手掌。 ……… 割山轮初时还能保持直上之势,但十几息以后就开始歪歪斜斜。 在飞刃的持续穿凿中,外沿的锋利锯齿渐渐出现崩裂迹象,裂纹蔓延,砰的断了一根,而破损的势头一旦开始,就像是堤坝泄洪,一溃千里。 割山轮的锯齿不断被打断,很快变成没牙的老虎。 然后翻转着坠落到地面。 鲁道靖脸色愈发阴沉,这戴铁面的小王八羔子区区金丹初期的道行,却身怀如此重宝,难不成还真是黎鸢的儿子,在参合宫里受到了特殊照顾?委实难缠。 而照此下去,只怕要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 这对鲁道靖极其不利。 眼眸中闪过一道憎恶与怨毒,他脸上横肉又跟着抖了起来,“小子,再怎么打你的胜算也不足半成,识相点,今天咱们就各走各的。” 陆缺冷漠不语。 心念转动,三万六千柄飞刃齐齐划过弧形轨迹,从地面向身在半空的鲁道靖倾泄过去。 “不识抬举!”鲁道靖凶狠地喝了声,抛出一枚团扇般大小的铜镜。 细微的符文在铜镜背面闪烁起来,在空中投影出直径三十六丈的圆形镜面,照到飞刃之后,居然复制出三万六千柄飞刃,迎着飞刃长河攻伐过来。 “这,这都能行……”陆缺始料未及,结巴地惊了一声,眼中神色怪异道:“你这种宵小之徒竟然有这么奇异的宝物,分明德不配位,等我宰了你以后,将之交给有德之人保管使用。” 妈的!鲁道靖吐了一口唾沫。 无非是要杀人夺宝,又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小兔崽子倒真有玄门正宗的嘴脸。 而这面铜镜品质确实不凡,应该有化神级别的品质。 名为“同光宝鉴”。 顾名思义能复制对方的攻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然,持境者也必须有足够的道行来维持宝鉴神异,不可能说金丹修士能凭同光宝鉴复制出元婴或化神的攻击了。 鲁道靖也是在金字塔形建筑里刚得到同光宝鉴,还没有捂热乎。 ……空中寒芒照眼。 两道飞刃长河交织已相撞,力道相互消减。 在同光宝鉴复制出的飞刃消失以后,罗天旗的正版飞刃全部顿在了空中,仓促之间难成攻势。 陆缺愈发觉得那面铜镜稀奇,眯着眼睛望了望。 随后金丹运转,再次催动飞刃攻击,然而同光宝鉴镜面转动,又复制出了三万六千柄飞刃与之攻击力道相抵消。 神奇啊! 陆缺收回飞刃,换《撼星拳》攻击,拳印递出,同光宝鉴里立马飞出一道同样的拳印与之相抵消。 但这次有了很细微差别。 陆缺施展《撼星拳》仙武意蕴能攀升到元婴层面,鲁道靖境界不够,凭借同光宝鉴复制出的拳印虽说抵消了陆缺的拳印,仙武意蕴却化成灵识攻击,扑向了鲁道靖,他措不及防,脑袋里面嗡响了一声,眼眶便流出一缕微微血迹。 伤的也很轻。 鲁道靖狂笑道:“就算你能递过来灵识攻击又如何,如此攻击,一万次也枉然,而老子有同光宝鉴在手,不论如何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陆缺视线仍盯着同光宝鉴,“这件灵器真是防御至宝,比我师姐的胭脂仙衣不知强了多少倍。” “你并没有夺取这件灵器讨师姐欢心的机会,再打下去只有死。” “确实很难破防,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说着。 陆缺向同光宝鉴投射巨大镜面伸出了手掌。 ……… 割山轮初时还能保持直上之势,但十几息以后就开始歪歪斜斜。 在飞刃的持续穿凿中,外沿的锋利锯齿渐渐出现崩裂迹象,裂纹蔓延,砰的断了一根,而破损的势头一旦开始,就像是堤坝泄洪,一溃千里。 割山轮的锯齿不断被打断,很快变成没牙的老虎。 然后翻转着坠落到地面。 鲁道靖脸色愈发阴沉,这戴铁面的小王八羔子区区金丹初期的道行,却身怀如此重宝,难不成还真是黎鸢的儿子,在参合宫里受到了特殊照顾?委实难缠。 而照此下去,只怕要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 这对鲁道靖极其不利。 眼眸中闪过一道憎恶与怨毒,他脸上横肉又跟着抖了起来,“小子,再怎么打你的胜算也不足半成,识相点,今天咱们就各走各的。” 陆缺冷漠不语。 心念转动,三万六千柄飞刃齐齐划过弧形轨迹,从地面向身在半空的鲁道靖倾泄过去。 “不识抬举!”鲁道靖凶狠地喝了声,抛出一枚团扇般大小的铜镜。 细微的符文在铜镜背面闪烁起来,在空中投影出直径三十六丈的圆形镜面,照到飞刃之后,居然复制出三万六千柄飞刃,迎着飞刃长河攻伐过来。 “这,这都能行……”陆缺始料未及,结巴地惊了一声,眼中神色怪异道:“你这种宵小之徒竟然有这么奇异的宝物,分明德不配位,等我宰了你以后,将之交给有德之人保管使用。” 妈的!鲁道靖吐了一口唾沫。 无非是要杀人夺宝,又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小兔崽子倒真有玄门正宗的嘴脸。 而这面铜镜品质确实不凡,应该有化神级别的品质。 名为“同光宝鉴”。 顾名思义能复制对方的攻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然,持境者也必须有足够的道行来维持宝鉴神异,不可能说金丹修士能凭同光宝鉴复制出元婴或化神的攻击了。 鲁道靖也是在金字塔形建筑里刚得到同光宝鉴,还没有捂热乎。 ……空中寒芒照眼。 两道飞刃长河交织已相撞,力道相互消减。 在同光宝鉴复制出的飞刃消失以后,罗天旗的正版飞刃全部顿在了空中,仓促之间难成攻势。 陆缺愈发觉得那面铜镜稀奇,眯着眼睛望了望。 随后金丹运转,再次催动飞刃攻击,然而同光宝鉴镜面转动,又复制出了三万六千柄飞刃与之攻击力道相抵消。 神奇啊! 陆缺收回飞刃,换《撼星拳》攻击,拳印递出,同光宝鉴里立马飞出一道同样的拳印与之相抵消。 但这次有了很细微差别。 陆缺施展《撼星拳》仙武意蕴能攀升到元婴层面,鲁道靖境界不够,凭借同光宝鉴复制出的拳印虽说抵消了陆缺的拳印,仙武意蕴却化成灵识攻击,扑向了鲁道靖,他措不及防,脑袋里面嗡响了一声,眼眶便流出一缕微微血迹。 伤的也很轻。 鲁道靖狂笑道:“就算你能递过来灵识攻击又如何,如此攻击,一万次也枉然,而老子有同光宝鉴在手,不论如何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陆缺视线仍盯着同光宝鉴,“这件灵器真是防御至宝,比我师姐的胭脂仙衣不知强了多少倍。” “你并没有夺取这件灵器讨师姐欢心的机会,再打下去只有死。” “确实很难破防,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说着。 陆缺向同光宝鉴投射巨大镜面伸出了手掌。 ……… 割山轮初时还能保持直上之势,但十几息以后就开始歪歪斜斜。 在飞刃的持续穿凿中,外沿的锋利锯齿渐渐出现崩裂迹象,裂纹蔓延,砰的断了一根,而破损的势头一旦开始,就像是堤坝泄洪,一溃千里。 割山轮的锯齿不断被打断,很快变成没牙的老虎。 然后翻转着坠落到地面。 鲁道靖脸色愈发阴沉,这戴铁面的小王八羔子区区金丹初期的道行,却身怀如此重宝,难不成还真是黎鸢的儿子,在参合宫里受到了特殊照顾?委实难缠。 而照此下去,只怕要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 这对鲁道靖极其不利。 眼眸中闪过一道憎恶与怨毒,他脸上横肉又跟着抖了起来,“小子,再怎么打你的胜算也不足半成,识相点,今天咱们就各走各的。” 陆缺冷漠不语。 心念转动,三万六千柄飞刃齐齐划过弧形轨迹,从地面向身在半空的鲁道靖倾泄过去。 “不识抬举!”鲁道靖凶狠地喝了声,抛出一枚团扇般大小的铜镜。 细微的符文在铜镜背面闪烁起来,在空中投影出直径三十六丈的圆形镜面,照到飞刃之后,居然复制出三万六千柄飞刃,迎着飞刃长河攻伐过来。 “这,这都能行……”陆缺始料未及,结巴地惊了一声,眼中神色怪异道:“你这种宵小之徒竟然有这么奇异的宝物,分明德不配位,等我宰了你以后,将之交给有德之人保管使用。” 妈的!鲁道靖吐了一口唾沫。 无非是要杀人夺宝,又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小兔崽子倒真有玄门正宗的嘴脸。 而这面铜镜品质确实不凡,应该有化神级别的品质。 名为“同光宝鉴”。 顾名思义能复制对方的攻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然,持境者也必须有足够的道行来维持宝鉴神异,不可能说金丹修士能凭同光宝鉴复制出元婴或化神的攻击了。 鲁道靖也是在金字塔形建筑里刚得到同光宝鉴,还没有捂热乎。 ……空中寒芒照眼。 两道飞刃长河交织已相撞,力道相互消减。 在同光宝鉴复制出的飞刃消失以后,罗天旗的正版飞刃全部顿在了空中,仓促之间难成攻势。 陆缺愈发觉得那面铜镜稀奇,眯着眼睛望了望。 随后金丹运转,再次催动飞刃攻击,然而同光宝鉴镜面转动,又复制出了三万六千柄飞刃与之攻击力道相抵消。 神奇啊! 陆缺收回飞刃,换《撼星拳》攻击,拳印递出,同光宝鉴里立马飞出一道同样的拳印与之相抵消。 但这次有了很细微差别。 陆缺施展《撼星拳》仙武意蕴能攀升到元婴层面,鲁道靖境界不够,凭借同光宝鉴复制出的拳印虽说抵消了陆缺的拳印,仙武意蕴却化成灵识攻击,扑向了鲁道靖,他措不及防,脑袋里面嗡响了一声,眼眶便流出一缕微微血迹。 伤的也很轻。 鲁道靖狂笑道:“就算你能递过来灵识攻击又如何,如此攻击,一万次也枉然,而老子有同光宝鉴在手,不论如何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陆缺视线仍盯着同光宝鉴,“这件灵器真是防御至宝,比我师姐的胭脂仙衣不知强了多少倍。” “你并没有夺取这件灵器讨师姐欢心的机会,再打下去只有死。” “确实很难破防,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说着。 陆缺向同光宝鉴投射巨大镜面伸出了手掌。 ……… 第608章 战况白热 墨云流淌,而岛屿静寂。 同光宝鉴投射出的银色界面,倒映陆缺身影,似把他的神魂拘于其中,洞悉出了一举一动。 陆缺伸出手,镜像倒影也伸出手。 毫无差别。 鲁道靖不屑地抱起手臂,冷眼视之,这小兔崽子身怀重宝,手段层出不穷,但道行只有金丹初期,不论如何施展,也脱离不了同光宝鉴的复制范畴。 “有什么能耐继续使!” 陆缺不理会鲁道靖的讥笑,向前摊开了手。 银色界面里的镜像随之破碎,接着整张银色界面都开始剧烈抖动,仿佛暴雨砸乱湖面,晕纹交错,打碎了所有倒影。 同光宝鉴似乎仍欲复制陆缺的举动,开始疯狂吸收鲁道靖的灵力,以维持银色界面的平静,不过此次要复制的神异,已经远超出同光宝鉴的品质范畴,即便把鲁道靖灵力干也无济于事。 那是乾坤化气壶炼化之威凝聚的黑色旋涡。 悬绕于陆缺掌心。 三寸如墨。 但却包含着不可解析的玄妙,同光宝鉴连其形也无法复刻。 鲁道靖的灵力汹涌外流,却不见银色界面恢复平静,抖动之势反倒愈演愈烈,仿佛下一瞬就要崩溃,他慌忙掐诀切断于同光宝鉴的联系,已衣袖遮住镜面。 横于半空的银色界面蓦然消失。 受到灵力反噬,鲁道靖趔趄着后退了四步,胸膛起伏,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短短数息间。 鲁道靖的寿元就折损了十二年,同光宝鉴也并非无所不能。 鲁道靖惊魂未定之下,陆缺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时机挥拳攻击,两人相距不足一百五丈,拳印瞬间临近。 砰! 恢宏拳印出现在鲁道靖面前,冲击感震荡空间。 但后者到底是金丹后期,瞬间就做出反应,双手高举,身上涌起如血红光,凝聚成蚕茧般的防御屏障。 道罡相冲撞,余波横扫岛屿。 鲁道靖魁梧身躯倒射而出,击穿岛屿东面岩壁,坠落到了海面,强横冲击在海面掀起滔天巨浪。 白浪滔天中。 鲁道靖再次立稳身形,转头吐出口中血迹,显得彪悍如兽。 第609章 侥幸斩敌 陆缺面色惊变,本能地伸手就抓那道黑芒,身躯却已经被势大力沉的黑芒带着疾速倒飞。 倒退过程中。 黑芒穿破陆缺胸膛,透背而出,而风声仍在耳畔呼啸。 直至两里后才渐渐停住。 陆缺定住身形,衣衫骤然翻动,素白胜雪的前胸后背晕开血迹,很快晕染出很大一片。 追击的路途上,陆缺算计着如何斩杀鲁道靖。 但鲁道靖也是将近二百年老金丹,搏杀经验比陆缺更为丰足,也做了被追上后殊死一搏的打算。 体内诡异毒性难以祛除,生死难料,何妨拉个垫背的。 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不一定! 而经过这轮交错,两人就出现两败俱伤的局面。 鲁道靖正面承受陆缺轰来的拳印,魁梧身躯砸入无虚海,胸骨乃至脊椎骨都有了断裂迹象,脏腑俱损,七窍流血。 伤上加伤,大半条命已经没了。 须臾后。 海面炸起波涛,鲁道靖浮上来,一把扯碎身上黑色麻袍,露出精壮如铁的胸膛,伸手将那道黑芒招了过来,原来是柄八尺的长枪。 枪名潭龙,乃本命灵兵。 鲁道靖横枪指向远处的陆缺,通红眼眸中凶光毕露,暴喝如雷:“陪老子赴死!” 陆缺胸膛被贯穿,双手皮肉刚被也被潭龙的枪柄掀开,鲜血淋漓,只是十几息后伤口处再次燃起之前曾出现过的红色火焰,朵朵如红莲,绽放无比盛大的生机,迅速地修补着身上几处伤势。 红色火焰的盛大生机,乃至超越了化育万物的地灵浆。 这让陆缺有了种肉身不灭的感觉。 “陵光娘娘?多谢陵光娘娘。”他始终认为是前世积攒大功德,陵光娘娘怜悯,所以赐下了这泼天机缘。 短短十几息时间过去。 红色火焰修补了陆缺身上伤势,重新蛰伏回性命根基最深处。 不可察,不可名状。 ……… 最终的生死之战开启。 鲁道靖毫无防护地挨了陆缺的拳印,受伤之余灵力也完全暴乱,无法再压制那种诡异毒性,毒性蔓延地更深,无力回天,所以只求死前先斩了陆缺。 苍茫海水掀起如山浪头。 天海之上骤放光明。 两人的身形在方圆几十里忽然闪现,又忽然消失,定格时,便是以伤换伤的惨烈画面。 刀枪与血。 陆缺在青云浦里染上胭脂气,在搏杀中缓缓退散。 仿佛又回到最初,身似一粒尘埃,心拥三千风雪。 所以谨慎,所以冷漠,所以狠辣果决。 杀! 二十二招后。 两人灵力所剩无多,几乎贴身相搏,陆缺仙武经验不足鲁道靖的丰富,身上被潭龙枪贯穿十几处,神异的红色火焰都已经来不及修复。 看着鲁道靖的潭龙枪再次刺来,中门大开,任由重枪再次贯穿胸膛。 “你——”鲁道靖猜到陆缺用意,骇然一惊,想要撤枪回去,枪柄前段却已经被陆缺右手握住。 接着。 灰黑色弧线闪了过去。 鲁道靖感觉到一抹清凉的风吹过脖颈,忽然松开潭龙,释然地叹了口气,伸手摘掉陆缺脸面的铁面面具,注视片刻,“杀我的人原来这么年轻。” 陆缺第二次挥刀刺入鲁道靖心脏。 后者并没有躲。 陆缺道:“你道行太高,这一刀我不刺下去不放心。” “仙路可真长,仙路可真……”最后一个字鲁道靖没能说出来,头颅滚落了下去。 陆缺低声呢喃道:“你虽恶,但我亦敬你,敬你这份实力,此战若非你身负重伤,该是我死。” 结束了。 海风吹开浓郁血腥,抚平翻涌不息的波动。 周围渐渐恢复原来平静。 陆缺没有因为鲁道靖最后对于修行的感慨,就心生仁善,放弃炼化大好血食,在休息了一刻钟后,乾坤化气壶的黑色旋涡就覆盖了鲁道靖的无头尸体。 尘归尘,土归土。 而磅礴的灵气积蓄则成了陆缺的供养。 但此刻陆缺来不及安静运功吸收,炼化以后,就带着潭龙枪和鲁道靖的咫尺空间迅速折回了来时那座岛屿。 天降亮时。 陆缺找到了在岛屿东面等待的丰滢,满身血迹,满脸疲惫。 “师弟,你怎么了?”丰滢几乎是起身接住了从空中坠落下来的陆缺。 “只是太累了。” “鲁道靖呢?” “死了。” 丰滢美眸圆睁,不可置信道:“师弟居然杀了金丹后期的鲁道靖!” 陆缺喘着气坐下来,就势躺倒在涉水飞舟舟底,合上眼闭目养神,不想动一下,也不想再多说一句废话。 如果是全盛之态的鲁道靖,陆缺根本打不过,但这留到往后再跟丰滢解释吧。 “丰师姐,先带我到那座荒岛上休息休息。” “好,好好。” 涉水飞舟脱离海面,重新飞向那座残余神虞早期遗迹的荒岛。 陆缺已经睡熟。 丰滢很不放心地探了探陆缺的鼻息,还好,热乎的。 荒岛基本被陆缺和鲁道靖夷平,满地术法摧残过的痕迹,不过最前端还有几根黑色石柱硕果仅存。 涉水飞舟落到荒岛后。 丰滢把陆缺背到黑色石柱下面,放平身躯,拉开衣襟检查伤势。 结果怪异无比。 陆缺的衣衫斑斑点点到处是血,可却找不到任何伤口,总不能伤在下面吧?丰滢揭开陆缺衣衫下摆,看了看双腿,腿上同样完好无损。 “这怎么可能?” 丰滢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不纠结,把陆缺扶到自己风景大好的怀里,喂了点水,又喂下一枚木元丹。 做完这些能做的事。 丰滢感慨道:“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摊上我这么好的师姐。” 她没有让陆缺席地而睡,而是以双腿为枕,让陆缺枕在了自己腿上,甚至没嫌弃陆缺满脸是血。 ……… 时间倒回到夜里,陆缺和鲁道靖对战的同时。 莫名从海底深处浮出,数目成千上万的夜月水母,在和陆缺丰滢遭遇后,全部飞向了无虚海东南面一隅。 那一隅之地并无岛屿,仅有几座露出海面的礁石。 一位身着青衣的姑娘仰面躺在礁石上,脖颈折断,胸前被贯穿了血洞,手里攥着柄崩开豁口的刀。 ……… 陆缺第二次挥刀刺入鲁道靖心脏。 后者并没有躲。 陆缺道:“你道行太高,这一刀我不刺下去不放心。” “仙路可真长,仙路可真……”最后一个字鲁道靖没能说出来,头颅滚落了下去。 陆缺低声呢喃道:“你虽恶,但我亦敬你,敬你这份实力,此战若非你身负重伤,该是我死。” 结束了。 海风吹开浓郁血腥,抚平翻涌不息的波动。 周围渐渐恢复原来平静。 陆缺没有因为鲁道靖最后对于修行的感慨,就心生仁善,放弃炼化大好血食,在休息了一刻钟后,乾坤化气壶的黑色旋涡就覆盖了鲁道靖的无头尸体。 尘归尘,土归土。 而磅礴的灵气积蓄则成了陆缺的供养。 但此刻陆缺来不及安静运功吸收,炼化以后,就带着潭龙枪和鲁道靖的咫尺空间迅速折回了来时那座岛屿。 天降亮时。 陆缺找到了在岛屿东面等待的丰滢,满身血迹,满脸疲惫。 “师弟,你怎么了?”丰滢几乎是起身接住了从空中坠落下来的陆缺。 “只是太累了。” “鲁道靖呢?” “死了。” 丰滢美眸圆睁,不可置信道:“师弟居然杀了金丹后期的鲁道靖!” 陆缺喘着气坐下来,就势躺倒在涉水飞舟舟底,合上眼闭目养神,不想动一下,也不想再多说一句废话。 如果是全盛之态的鲁道靖,陆缺根本打不过,但这留到往后再跟丰滢解释吧。 “丰师姐,先带我到那座荒岛上休息休息。” “好,好好。” 涉水飞舟脱离海面,重新飞向那座残余神虞早期遗迹的荒岛。 陆缺已经睡熟。 丰滢很不放心地探了探陆缺的鼻息,还好,热乎的。 荒岛基本被陆缺和鲁道靖夷平,满地术法摧残过的痕迹,不过最前端还有几根黑色石柱硕果仅存。 涉水飞舟落到荒岛后。 丰滢把陆缺背到黑色石柱下面,放平身躯,拉开衣襟检查伤势。 结果怪异无比。 陆缺的衣衫斑斑点点到处是血,可却找不到任何伤口,总不能伤在下面吧?丰滢揭开陆缺衣衫下摆,看了看双腿,腿上同样完好无损。 “这怎么可能?” 丰滢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不纠结,把陆缺扶到自己风景大好的怀里,喂了点水,又喂下一枚木元丹。 做完这些能做的事。 丰滢感慨道:“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摊上我这么好的师姐。” 她没有让陆缺席地而睡,而是以双腿为枕,让陆缺枕在了自己腿上,甚至没嫌弃陆缺满脸是血。 ……… 时间倒回到夜里,陆缺和鲁道靖对战的同时。 莫名从海底深处浮出,数目成千上万的夜月水母,在和陆缺丰滢遭遇后,全部飞向了无虚海东南面一隅。 那一隅之地并无岛屿,仅有几座露出海面的礁石。 一位身着青衣的姑娘仰面躺在礁石上,脖颈折断,胸前被贯穿了血洞,手里攥着柄崩开豁口的刀。 ……… 陆缺第二次挥刀刺入鲁道靖心脏。 后者并没有躲。 陆缺道:“你道行太高,这一刀我不刺下去不放心。” “仙路可真长,仙路可真……”最后一个字鲁道靖没能说出来,头颅滚落了下去。 陆缺低声呢喃道:“你虽恶,但我亦敬你,敬你这份实力,此战若非你身负重伤,该是我死。” 结束了。 海风吹开浓郁血腥,抚平翻涌不息的波动。 周围渐渐恢复原来平静。 陆缺没有因为鲁道靖最后对于修行的感慨,就心生仁善,放弃炼化大好血食,在休息了一刻钟后,乾坤化气壶的黑色旋涡就覆盖了鲁道靖的无头尸体。 尘归尘,土归土。 而磅礴的灵气积蓄则成了陆缺的供养。 但此刻陆缺来不及安静运功吸收,炼化以后,就带着潭龙枪和鲁道靖的咫尺空间迅速折回了来时那座岛屿。 天降亮时。 陆缺找到了在岛屿东面等待的丰滢,满身血迹,满脸疲惫。 “师弟,你怎么了?”丰滢几乎是起身接住了从空中坠落下来的陆缺。 “只是太累了。” “鲁道靖呢?” “死了。” 丰滢美眸圆睁,不可置信道:“师弟居然杀了金丹后期的鲁道靖!” 陆缺喘着气坐下来,就势躺倒在涉水飞舟舟底,合上眼闭目养神,不想动一下,也不想再多说一句废话。 如果是全盛之态的鲁道靖,陆缺根本打不过,但这留到往后再跟丰滢解释吧。 “丰师姐,先带我到那座荒岛上休息休息。” “好,好好。” 涉水飞舟脱离海面,重新飞向那座残余神虞早期遗迹的荒岛。 陆缺已经睡熟。 丰滢很不放心地探了探陆缺的鼻息,还好,热乎的。 荒岛基本被陆缺和鲁道靖夷平,满地术法摧残过的痕迹,不过最前端还有几根黑色石柱硕果仅存。 涉水飞舟落到荒岛后。 丰滢把陆缺背到黑色石柱下面,放平身躯,拉开衣襟检查伤势。 结果怪异无比。 陆缺的衣衫斑斑点点到处是血,可却找不到任何伤口,总不能伤在下面吧?丰滢揭开陆缺衣衫下摆,看了看双腿,腿上同样完好无损。 “这怎么可能?” 丰滢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不纠结,把陆缺扶到自己风景大好的怀里,喂了点水,又喂下一枚木元丹。 做完这些能做的事。 丰滢感慨道:“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摊上我这么好的师姐。” 她没有让陆缺席地而睡,而是以双腿为枕,让陆缺枕在了自己腿上,甚至没嫌弃陆缺满脸是血。 ……… 时间倒回到夜里,陆缺和鲁道靖对战的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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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滢感慨道:“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摊上我这么好的师姐。” 她没有让陆缺席地而睡,而是以双腿为枕,让陆缺枕在了自己腿上,甚至没嫌弃陆缺满脸是血。 ……… 时间倒回到夜里,陆缺和鲁道靖对战的同时。 莫名从海底深处浮出,数目成千上万的夜月水母,在和陆缺丰滢遭遇后,全部飞向了无虚海东南面一隅。 那一隅之地并无岛屿,仅有几座露出海面的礁石。 一位身着青衣的姑娘仰面躺在礁石上,脖颈折断,胸前被贯穿了血洞,手里攥着柄崩开豁口的刀。 ……… 陆缺第二次挥刀刺入鲁道靖心脏。 后者并没有躲。 陆缺道:“你道行太高,这一刀我不刺下去不放心。” “仙路可真长,仙路可真……”最后一个字鲁道靖没能说出来,头颅滚落了下去。 陆缺低声呢喃道:“你虽恶,但我亦敬你,敬你这份实力,此战若非你身负重伤,该是我死。” 结束了。 海风吹开浓郁血腥,抚平翻涌不息的波动。 周围渐渐恢复原来平静。 陆缺没有因为鲁道靖最后对于修行的感慨,就心生仁善,放弃炼化大好血食,在休息了一刻钟后,乾坤化气壶的黑色旋涡就覆盖了鲁道靖的无头尸体。 尘归尘,土归土。 而磅礴的灵气积蓄则成了陆缺的供养。 但此刻陆缺来不及安静运功吸收,炼化以后,就带着潭龙枪和鲁道靖的咫尺空间迅速折回了来时那座岛屿。 天降亮时。 陆缺找到了在岛屿东面等待的丰滢,满身血迹,满脸疲惫。 “师弟,你怎么了?”丰滢几乎是起身接住了从空中坠落下来的陆缺。 “只是太累了。” “鲁道靖呢?” “死了。” 丰滢美眸圆睁,不可置信道:“师弟居然杀了金丹后期的鲁道靖!” 陆缺喘着气坐下来,就势躺倒在涉水飞舟舟底,合上眼闭目养神,不想动一下,也不想再多说一句废话。 如果是全盛之态的鲁道靖,陆缺根本打不过,但这留到往后再跟丰滢解释吧。 “丰师姐,先带我到那座荒岛上休息休息。” “好,好好。” 涉水飞舟脱离海面,重新飞向那座残余神虞早期遗迹的荒岛。 陆缺已经睡熟。 丰滢很不放心地探了探陆缺的鼻息,还好,热乎的。 荒岛基本被陆缺和鲁道靖夷平,满地术法摧残过的痕迹,不过最前端还有几根黑色石柱硕果仅存。 涉水飞舟落到荒岛后。 丰滢把陆缺背到黑色石柱下面,放平身躯,拉开衣襟检查伤势。 结果怪异无比。 陆缺的衣衫斑斑点点到处是血,可却找不到任何伤口,总不能伤在下面吧?丰滢揭开陆缺衣衫下摆,看了看双腿,腿上同样完好无损。 “这怎么可能?” 丰滢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不纠结,把陆缺扶到自己风景大好的怀里,喂了点水,又喂下一枚木元丹。 做完这些能做的事。 丰滢感慨道:“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摊上我这么好的师姐。” 她没有让陆缺席地而睡,而是以双腿为枕,让陆缺枕在了自己腿上,甚至没嫌弃陆缺满脸是血。 ……… 时间倒回到夜里,陆缺和鲁道靖对战的同时。 莫名从海底深处浮出,数目成千上万的夜月水母,在和陆缺丰滢遭遇后,全部飞向了无虚海东南面一隅。 那一隅之地并无岛屿,仅有几座露出海面的礁石。 一位身着青衣的姑娘仰面躺在礁石上,脖颈折断,胸前被贯穿了血洞,手里攥着柄崩开豁口的刀。 ……… 陆缺第二次挥刀刺入鲁道靖心脏。 后者并没有躲。 陆缺道:“你道行太高,这一刀我不刺下去不放心。” “仙路可真长,仙路可真……”最后一个字鲁道靖没能说出来,头颅滚落了下去。 陆缺低声呢喃道:“你虽恶,但我亦敬你,敬你这份实力,此战若非你身负重伤,该是我死。” 结束了。 海风吹开浓郁血腥,抚平翻涌不息的波动。 周围渐渐恢复原来平静。 陆缺没有因为鲁道靖最后对于修行的感慨,就心生仁善,放弃炼化大好血食,在休息了一刻钟后,乾坤化气壶的黑色旋涡就覆盖了鲁道靖的无头尸体。 尘归尘,土归土。 而磅礴的灵气积蓄则成了陆缺的供养。 但此刻陆缺来不及安静运功吸收,炼化以后,就带着潭龙枪和鲁道靖的咫尺空间迅速折回了来时那座岛屿。 天降亮时。 陆缺找到了在岛屿东面等待的丰滢,满身血迹,满脸疲惫。 “师弟,你怎么了?”丰滢几乎是起身接住了从空中坠落下来的陆缺。 “只是太累了。” “鲁道靖呢?” “死了。” 丰滢美眸圆睁,不可置信道:“师弟居然杀了金丹后期的鲁道靖!” 陆缺喘着气坐下来,就势躺倒在涉水飞舟舟底,合上眼闭目养神,不想动一下,也不想再多说一句废话。 如果是全盛之态的鲁道靖,陆缺根本打不过,但这留到往后再跟丰滢解释吧。 “丰师姐,先带我到那座荒岛上休息休息。” “好,好好。” 涉水飞舟脱离海面,重新飞向那座残余神虞早期遗迹的荒岛。 陆缺已经睡熟。 丰滢很不放心地探了探陆缺的鼻息,还好,热乎的。 荒岛基本被陆缺和鲁道靖夷平,满地术法摧残过的痕迹,不过最前端还有几根黑色石柱硕果仅存。 涉水飞舟落到荒岛后。 丰滢把陆缺背到黑色石柱下面,放平身躯,拉开衣襟检查伤势。 结果怪异无比。 陆缺的衣衫斑斑点点到处是血,可却找不到任何伤口,总不能伤在下面吧?丰滢揭开陆缺衣衫下摆,看了看双腿,腿上同样完好无损。 “这怎么可能?” 丰滢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不纠结,把陆缺扶到自己风景大好的怀里,喂了点水,又喂下一枚木元丹。 做完这些能做的事。 丰滢感慨道:“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摊上我这么好的师姐。” 她没有让陆缺席地而睡,而是以双腿为枕,让陆缺枕在了自己腿上,甚至没嫌弃陆缺满脸是血。 ……… 时间倒回到夜里,陆缺和鲁道靖对战的同时。 莫名从海底深处浮出,数目成千上万的夜月水母,在和陆缺丰滢遭遇后,全部飞向了无虚海东南面一隅。 那一隅之地并无岛屿,仅有几座露出海面的礁石。 一位身着青衣的姑娘仰面躺在礁石上,脖颈折断,胸前被贯穿了血洞,手里攥着柄崩开豁口的刀。 ……… 陆缺第二次挥刀刺入鲁道靖心脏。 后者并没有躲。 陆缺道:“你道行太高,这一刀我不刺下去不放心。” “仙路可真长,仙路可真……”最后一个字鲁道靖没能说出来,头颅滚落了下去。 陆缺低声呢喃道:“你虽恶,但我亦敬你,敬你这份实力,此战若非你身负重伤,该是我死。” 结束了。 海风吹开浓郁血腥,抚平翻涌不息的波动。 周围渐渐恢复原来平静。 陆缺没有因为鲁道靖最后对于修行的感慨,就心生仁善,放弃炼化大好血食,在休息了一刻钟后,乾坤化气壶的黑色旋涡就覆盖了鲁道靖的无头尸体。 尘归尘,土归土。 而磅礴的灵气积蓄则成了陆缺的供养。 但此刻陆缺来不及安静运功吸收,炼化以后,就带着潭龙枪和鲁道靖的咫尺空间迅速折回了来时那座岛屿。 天降亮时。 陆缺找到了在岛屿东面等待的丰滢,满身血迹,满脸疲惫。 “师弟,你怎么了?”丰滢几乎是起身接住了从空中坠落下来的陆缺。 “只是太累了。” “鲁道靖呢?” “死了。” 丰滢美眸圆睁,不可置信道:“师弟居然杀了金丹后期的鲁道靖!” 陆缺喘着气坐下来,就势躺倒在涉水飞舟舟底,合上眼闭目养神,不想动一下,也不想再多说一句废话。 如果是全盛之态的鲁道靖,陆缺根本打不过,但这留到往后再跟丰滢解释吧。 “丰师姐,先带我到那座荒岛上休息休息。” “好,好好。” 涉水飞舟脱离海面,重新飞向那座残余神虞早期遗迹的荒岛。 陆缺已经睡熟。 丰滢很不放心地探了探陆缺的鼻息,还好,热乎的。 荒岛基本被陆缺和鲁道靖夷平,满地术法摧残过的痕迹,不过最前端还有几根黑色石柱硕果仅存。 涉水飞舟落到荒岛后。 丰滢把陆缺背到黑色石柱下面,放平身躯,拉开衣襟检查伤势。 结果怪异无比。 陆缺的衣衫斑斑点点到处是血,可却找不到任何伤口,总不能伤在下面吧?丰滢揭开陆缺衣衫下摆,看了看双腿,腿上同样完好无损。 “这怎么可能?” 丰滢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不纠结,把陆缺扶到自己风景大好的怀里,喂了点水,又喂下一枚木元丹。 做完这些能做的事。 丰滢感慨道:“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摊上我这么好的师姐。” 她没有让陆缺席地而睡,而是以双腿为枕,让陆缺枕在了自己腿上,甚至没嫌弃陆缺满脸是血。 ……… 时间倒回到夜里,陆缺和鲁道靖对战的同时。 莫名从海底深处浮出,数目成千上万的夜月水母,在和陆缺丰滢遭遇后,全部飞向了无虚海东南面一隅。 那一隅之地并无岛屿,仅有几座露出海面的礁石。 一位身着青衣的姑娘仰面躺在礁石上,脖颈折断,胸前被贯穿了血洞,手里攥着柄崩开豁口的刀。 ……… 第610章 谁虚伪了 夜月水母群飘到礁石所在的海域,如海上升起万家灯火。 体型最大的夜月水母落在礁石上方,悬停不动,腔肠里白光逐渐漫开,以此与其他夜月水母交互信息。 很快。 所有夜月水母触足相交,勾连如阵。 氤氲白光相晕染。 体型最大的夜月水母向礁石伸出十条触足,在青衣女子上方缓缓浮动。 似某种静谧的祭祀,唤出了女子神魂。 这一刻海面止波,天地骤然静寂,平滑如镜的海面投影出巨大的九头妖兽身影,仿佛蛰伏于海底,但却染黑了海面,似此处浑然如墨。 方圆百里,鱼潜鸟遁。 夜月水母的触足飘摇着,凝聚了夜月水母群所有毒性,化成一抹抹光雾,涌向青衣女子神魂。 时间静静流淌。 不断有丧失毒性本源的夜月水母从空中坠落。 氤氲的白色光海面积锐减。 不知过去多久,夜月水母的光芒完全消失,最后那头夜月水母也是丝巾般从天空坠坠落的海面。 青衣女子的神魂睁开眼,眼眸里泛着君临天下的冷漠。 但随即就回到了躯体。 那具躯体伤痕累累,胸膛被洞穿,脖颈被折断,经脉同样遭受严重摧残,说是死尸也不为过。 生机悬若游丝。 只是当神魂重新回归身体,就出现了神魂之力反哺躯体的神异。 咔咔几声响,青衣女子断裂的脖颈率先复位;紧接着如光雾般的毒性,出现在胸口前后贯通的血洞,重新勾连血脉,生长出血肉。 而遭受摧残的经络也在修复。 天将亮时。 蓬勃的灵力涟漪以青衣女子中心向四面散开,强度愈演愈烈,在半刻钟之间,就从金丹初期提升金丹中期,并渐渐接近了金丹后期。 俄而。 灵力涟漪席卷海面,排山倒海。 青衣女子醒转了过来,茫然举目四顾,良久后眼眸中渐渐恢复清明,小心翼翼地伸指抚摸脖颈。 当手指落到脖颈上,立时惊呼道:“我没事?” 青衣女子正是吴婴姑娘。 鲁道靖作恶之事传遍无虚海,吴婴心思平常不能随意与人交战,诛杀这种恶贼不正大显身手? 仙侠,仙侠,说的不正是姑娘我吗。 于是又以回家为由在无虚海搜寻鲁道靖踪迹,并在吴崇海峡遇到了。 无奈吴婴一直克制不去吸收毒物,放弃了最大的优势,这几年仍处于金丹初期,精妙绝伦的《截星十六》式也未入门,心中豪气干云,打起来却完全不是鲁道靖对手,交手四招就被潭龙枪贯通胸膛。 吴婴认为必死无疑。 可九婴哪怕仅剩一缕残魂,也能引来世间毒物修补自身,以神魂之力起死回生。 这就是古元妖神的强大! 吴婴盘坐在礁石缓了许久,忍不住又去抚摸脖颈,确定完好无损,鼓着腮帮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大难不死实在太好了,更令人惊喜的道行也有大幅度提升。 “先回宗去。” 吴婴刚一起身,脑海忽然闪现陆缺前世覆手将之镇压的情形,便从神魂深处涌起了对于陆缺的憎恶,眼眸转黑,手背的青筋也挑了起来。 杀机炽烈如火。 此次吸收的毒物太多,神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补养,所携带的情绪也随之浓郁。 ……… 陆缺没敢睡太久。 吸收了鲁道靖的灵气积蓄,却没有行功运化,灵气游走于丹田之中,不与自身的灵液海混溶,很快就会散逸,那可就成竹篮打水了。 操着这份心,陆缺很快醒来。 前后不过睡了半个时辰。 或许是睡的迷糊,猛然起身时候,侧脸好像撞到了不该撞的东西,浑圆饱满,只可意会。 丰滢正思索陆缺如何斩杀金丹后期,怔怔出神,不提防他诈尸似坐起来,猛惊了一下,按着胸脯道:“你吓死我了,起来也不知道慢点。” “抱歉。” “你没有受伤?” 陆缺起身四下观望,目光锁定岛屿南面的崖壁,言简意赅道:“没什么伤,不过得赶快运功调息,这的位置不行,咱们去那边儿开凿个临时洞府。” 简短两句话说明情况,两人飞身来到南面崖壁前。 陆缺取出罗天旗,口念法诀,召唤出八百柄飞刃,驾驭飞刃穿凿崖壁。 随着碎石纷纷剥落,一个简陋的石室呈现眼前,高约丈余,两丈见方,面积还算空阔。 陆缺率先进入石室,“这几天就请丰师姐帮我护法,有酬劳。” “同堂师姐弟的还这么见外做什么,那具体酬劳是多少?” “鲁道靖的修行资源分你一成。” 金丹后期的咫尺空间,想必绝不会太寒酸,丰滢抿嘴笑了下,快步跟过去道:“师姐我自然不想白占你便宜,只不过耽搁瑶京仙木的调查进度,不好跟付堂主交差,确实是得拿点东西向他证明路上出了意外。” 陆缺回望丰滢道:“岛上就咱俩,不用这么虚伪。” “谁虚伪了?” “呵呵。” 陆缺衣袖拂动,施展摄物之法,摄起石室外剥落的大石头将石室封住,光线顿时昏暗,仅剩石头间缝隙漏进来一道道光柱。 然后取出了二返木元丹服下,先前丰滢喂他的普通木元丹,对他来说收效实在太微弱。 等待丹药发挥作用的间隙。 陆缺在身前放置了牡丹熏炉,点上玉合静心香。 丰滢感觉石室里很闷,站在最前面透过石室缝隙透气,留下一抹婀娜背影,而走动之间背后挺翘更是摇曳生姿。 不经意打量过去,陆缺心中突兀悸动。 坏了。 鲁道靖修行的《兽心诀》虽不如玄门正宗,却是一门极为精悍霸道的功法,同样注重根基,气血淬炼尤为旺盛,而陆缺自然也炼化了鲁道靖的气血,此时这股旺盛的气血精华还正在他的血脉中流走,使得他的心神颇为躁动。 再见到眼前诱人风景,不免欲念横生。 陆缺暗自调整呼吸。 丰滢调侃道:“师弟道心坚毅如铁,说了要运功调息,怎么老是盯着我看,难不成是铁生锈了。” “你要试试怎么地?” ……… 第611章 索要酬劳 丰滢眼波流转,娇嗔地横了陆缺一眼。 眼前他明显是气血躁动、心神不定的状态,下半身满是冲动,上半身毫无感情,单纯的欲念作祟。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丰滢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要救苦救难。 氛围也不对。 丰滢款款走到陆缺跟前,裙摆摇曳,手按按双膝凑近过来,笑容温婉道:“师弟样貌脱俗,道行在同阶中绝无仅有,按说和我匹配也不算高攀,但是师姐我心胸并不宽阔,万一被始乱终弃,必然会一刀一刀地活刮了你。” 丰滢捏掌成刀贴着陆缺脖颈划过,眉眼带笑,“师姐我心如蛇蝎。” 陆缺按住丰滢凑近的脸颊,把她推了过去,没好气道:“气血躁动严重,丰师姐如果继续招摇,我可不管后果了。” “混账,敢按我脸!” “我下回注意。” 牡丹熏炉中的玉合静心香烟气流淌,沉郁香气渐渐扩散。 陆缺心神略微平静,喘了一口气,阖上双眼,眼前还是赶紧运转《断古心法》融合鲁道靖的灵气积蓄重要,丰师姐跑不了,但这股灵气积蓄时时刻刻都在散逸。 渐渐的。 二返木元丹的药力开始化散,清流涌过四肢百骸,涌过心头。 陆缺的精神随之恢复,立即运转《断古心法》融合鲁道靖的灵气积蓄。 金丹运转之势加剧,炽烈丹息翻卷灵液海,经行周天,鲁道靖磅礴的灵气积蓄浮于灵液上方,几乎遮天蔽日,但随着陆缺的周天运转逐渐出现了流动态势,一缕一缕地流入经脉,与陆缺本身灵气积蓄共转周天,最终回归灵液海,混溶为一。 仍是循环往复的水磨功夫。 ……… 丰滢从封堵石室的石头缝隙里,看着无虚海上朝日幕落。 转眼过去了九天时间。 荒岛所处的海域似乎极其偏僻,这些日子仅有两批修士打次经过。 一批是凌月塔女弟子,相貌稀松平常,眼神也不太好,似乎都没有看到这座岛屿;另一批是游走于无虚海和尽海的散修,总共救人,做采集炼器矿物和灵植的勾当,在岛屿上没看到什么值钱货色,就匆匆而去。 没有麻烦。 丰滢的护法任务就变成了在石室里陪陆缺待着。 第九天清晨。 持续运功九天,陆缺的灵液海暴涨将近三倍,而汹涌澎湃的灵气运转同时也在扩展通仙九窍,刺九窍越发深邃,吞吐丹息宛若飓风,终于有了点藏气之府的气象。 此时陆缺在迈向金丹中期的八步中,已经走到第六步。 比较接近金丹中期了。 鲁道靖的灵气积蓄略有残余,但陆缺再难吸收一丝一毫,此时又到了炼化极限,沉淀道行的步骤。 照此进展陆缺有望在四十五岁以前抵达金丹中期,自己心里也颇为满意,唯独没想到的是炼化了鲁道靖这样根基稳固的金丹后期,所得的灵气积蓄,还不够提升一小阶。 极境混元金丹的提升难度之大委实超乎想象。 往后。 只怕得下大力气去找灵气积蓄丰沛的灵果灵丹。 琢磨了大半晌。 陆缺收敛心神体察实力变化,依据灵液海和通仙九窍的变化,很容易估计出来硬实力提升将近三倍。 但这绝非整体实力就提升了三倍。 在和鲁道靖交手的过程,他已经察觉到相对这些活了三甲子以上的老金丹,自身的交战经验其实远远不如,以至于期间出现好几次失策。 若不是身负乾坤化气壶这种神物,又有“陵光娘娘”赐予的泼天机缘,那一战在鲁道靖掷出潭龙枪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以性命相搏的战局,一次失误就可能决定生死。 幸好鲁道靖是个用长枪,造成的伤势以贯穿伤为主,倘若换成用刀剑的修士,出刀就砍脑袋,陆缺可不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砍掉还能重新长出来。 所以陆缺现在大概有了和金丹后期掰腕子的硬实力,但经验与认知都存在差距。 “还得多看多学。” 陆缺自语了一句,睁开眼,向石室左右扫去。 丰滢靠坐在左边石壁双目紧闭,但陆缺视线扫过来时候,立即睁开了眼,一副警戒之状,到了该非好处的样子,总是得做出始终认真护法的姿态不是? 这就是正确摸鱼的素养。 两人视线相对,丰滢理直气壮道:“看我做什么,这九天时间以来我始终紧绷着心弦没有半分懈怠,为了打起精神,木元丹服了三颗。” 陆缺眯眼看着丰滢,在唇角看见点未干的口水痕迹,不由皱起眉头。 “看什么?” “丰师姐之前睡得很香啊。” “胡说八道。” 陆缺伸指指了指丰滢唇角,“那你先把擦干净。” 丰滢举袖拭去唇角痕迹,俏脸上毫无惭愧之色,反而倒打一耙道:“我知道你刚才我偷偷过来亲了我,都是同门师姐弟,往后不知要朝夕相对多少年,这点便宜让你占了无妨,你非要张扬什么。” 陆缺眼角跳了跳,大为无语:“我……丰师姐要脸么……” 丰滢回手轻捏脸颊:“脸在!” 青云浦居然还有这种奇异品种?跟南宫月漓的套路截然不同啊。 陆缺摇头叹气。 本次交锋中胜出的丰滢浅浅一笑,向陆缺摊开手掌道:“陆侯爷,小女子护法的酬劳呢?” “别张嘴就要。” “嗯?” 这对不甚清白的男女各自呈现的秒懂的神色,然后互白了一眼。 陆缺又解释道:“鲁道靖的咫尺空间我只是带了回来,没有抹去禁制,打开也需要时间。” 丰滢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就赶紧的。” “我连续运功九天,连口气都没喘,村里的驴也没有这样干活的。” “呵呵。” 陆缺转到石壁前坐下休息,双目中带着长时间运功后的迷茫,像是眼眸里笼罩了一层雾气。 丰滢与之并肩而坐,继续打趣道:“陆侯爷再赏小女子五百丹劵,小女子去把侯爷身上的脏衣裳洗了。” “你去镇邪司印刷丹劵的作坊去抢。” “陆侯爷这么小家子气,还让小女子怎么心甘情愿伺候呢?” ……… 但这绝非整体实力就提升了三倍。 在和鲁道靖交手的过程,他已经察觉到相对这些活了三甲子以上的老金丹,自身的交战经验其实远远不如,以至于期间出现好几次失策。 若不是身负乾坤化气壶这种神物,又有“陵光娘娘”赐予的泼天机缘,那一战在鲁道靖掷出潭龙枪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以性命相搏的战局,一次失误就可能决定生死。 幸好鲁道靖是个用长枪,造成的伤势以贯穿伤为主,倘若换成用刀剑的修士,出刀就砍脑袋,陆缺可不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砍掉还能重新长出来。 所以陆缺现在大概有了和金丹后期掰腕子的硬实力,但经验与认知都存在差距。 “还得多看多学。” 陆缺自语了一句,睁开眼,向石室左右扫去。 丰滢靠坐在左边石壁双目紧闭,但陆缺视线扫过来时候,立即睁开了眼,一副警戒之状,到了该非好处的样子,总是得做出始终认真护法的姿态不是? 这就是正确摸鱼的素养。 两人视线相对,丰滢理直气壮道:“看我做什么,这九天时间以来我始终紧绷着心弦没有半分懈怠,为了打起精神,木元丹服了三颗。” 陆缺眯眼看着丰滢,在唇角看见点未干的口水痕迹,不由皱起眉头。 “看什么?” “丰师姐之前睡得很香啊。” “胡说八道。” 陆缺伸指指了指丰滢唇角,“那你先把擦干净。” 丰滢举袖拭去唇角痕迹,俏脸上毫无惭愧之色,反而倒打一耙道:“我知道你刚才我偷偷过来亲了我,都是同门师姐弟,往后不知要朝夕相对多少年,这点便宜让你占了无妨,你非要张扬什么。” 陆缺眼角跳了跳,大为无语:“我……丰师姐要脸么……” 丰滢回手轻捏脸颊:“脸在!” 青云浦居然还有这种奇异品种?跟南宫月漓的套路截然不同啊。 陆缺摇头叹气。 本次交锋中胜出的丰滢浅浅一笑,向陆缺摊开手掌道:“陆侯爷,小女子护法的酬劳呢?” “别张嘴就要。” “嗯?” 这对不甚清白的男女各自呈现的秒懂的神色,然后互白了一眼。 陆缺又解释道:“鲁道靖的咫尺空间我只是带了回来,没有抹去禁制,打开也需要时间。” 丰滢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就赶紧的。” “我连续运功九天,连口气都没喘,村里的驴也没有这样干活的。” “呵呵。” 陆缺转到石壁前坐下休息,双目中带着长时间运功后的迷茫,像是眼眸里笼罩了一层雾气。 丰滢与之并肩而坐,继续打趣道:“陆侯爷再赏小女子五百丹劵,小女子去把侯爷身上的脏衣裳洗了。” 第612章 都是收获 经过半个时辰醒神,陆缺眼中恢复清明之色,挥袖荡开了堵着石室的石头,起身走到海边。 俯身对水自照,臭男人三字名符其实。 跟鲁道靖血战厮杀以后,到现在都没来得及清洗,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而发丝都被血污黏连成片。 一身血腥与浓重汗臭。 照这么看。 丰滢丰师姐护法九天,只要鲁道靖一成修行资源作为酬劳,这价钱委实不高。 唉。 陆缺信手掐动指诀。 手指变幻间扩散开层层灵力晕纹,与覆盖其身的万鳞白玉甲呼应,哗啦啦一阵玉片磕碰声,万鳞白玉甲解构成万千甲片,悬绕着落入他的掌心,化成白玉葫芦。 里面衣衫千疮百孔,连缝补意义的都没有。 陆缺将之脱的干净,跳入海中洗浴。 丰滢应该就在海岸不远,是否看见什么并不好说,不过行走修仙界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她若有雅兴观瞻几眼也无妨,大不了往后再看回来。 洗浴过后。 陆缺换上干净蓝葛长衫回到石室,把鲁道靖的咫尺空间拿了出来。 该咫尺空间造型古朴,宛若刀币,顶部圆环系着一根兽筋编制的黑绳,正面雕刻夔纹;鲁道靖应该用了许久,表层已经被摩挲的温润泛光。 金丹后期的咫尺空间,禁制之力不可小觑。 陆缺把咫尺空间平放在地上,屈指弹出一缕灵力试探,灵力还未触及,咫尺空间骤然绽放出土黄色光芒,把灵力荡开。 “暴力破解的方法果然行不通。” 自语了一句,陆缺捏诀正坐,向咫尺空间投去灵识。 刹那间。 咫尺空间的形状投影到了陆缺脑海,夔纹流转黄光,挣脱而出,化成威风凛凛的夔兽。 修士因主修不同,咫尺空间的禁制也不同。 鲁道靖主修仙武,夔兽虚影显然就是他用仙武意蕴衍化出来的禁制。 陆缺心中了然,以神魂出拳消磨夔兽;论搏杀经验他不如鲁道靖老道,但仙武意蕴还是胜了一筹,神魂挥洒《撼星拳》,每拳极尽玄妙,夔兽只是皮糙肉皮的活靶子。 随着神魂的拳头连续递出,夔兽虚影渐渐透明,最终完全消失。 平放的咫尺空间“嗡”的响了一声,扩散出层层劲风,在几息后平息下来,而鲁道靖的气息在此彻底被磨灭。 陆缺呼出一口气,打开咫尺空间,率先把“同光宝鉴”放进自己的咫尺空间,没让丰滢看见。 毕竟这件灵器的品质太高,看见了就容易眼红。 接着陆缺才开始点检其他物品。 一尊三足炼丹炉,品质尚可,不过应该没有多少年头,丹气非常稀薄,市价估计八九千丹劵。 几块炼器材料,月环银、沉星钢、炎土钢、洗阳石等等,份量都不少,其中洗阳石石是雪初五祭炼正阳雷伞所需的材料,陆缺刻意挑了出来。 再有就是九千丹劵,六百两银票,几张无虚海的海图;三十几本修行典籍,典籍之中自然以《兽心诀》最为高深,只可惜是本邪功,对陆缺来说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倒是可以卖给人情,送到宗门精研堂拱宗门长老研究。 草草看了看这些。 陆缺点检起鲁道靖的丹药及富含灵气的修行资源。 鲁道靖的丹药基本已经耗尽,火返丹有半瓶,估计出自于散修之手,品质跟浮生仙门炼制火返丹天壤之别;此外还有八枚色泽殷红的兽元丹,配合《兽心诀》使用的,对陆缺来说形如鸡肋,不要也罢。 最后就是四块拳头的晶石,色泽湛蓝如海水,晶壁里流淌着浓稠的透明溶液。 刚握住这种晶石,蕴养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突兀震动了一下,流露出颇为浓郁的渴望。 很显然,这种蓝色晶石是好东西! 陆缺感觉蓝色晶石内微微有声,放在耳畔聆听,竟听到海浪翻卷、海风吹拂,仿佛里面藏着汪洋海。 “还挺奇异的。” “师弟……”丰滢拎着几张很大的拓印纸从外面回来,看见陆缺手里的蓝色晶石,忽然僵在了原地,俏脸散发异彩,呼吸都明显急促起来,“这也是鲁道靖咫尺空间的,该有师姐我的份儿对不对?” 丰师姐这副如饥似渴的反应,更印证了蓝色晶石的确很贵重。 陆缺道:“这是啥?” “伏海水晶。” 丰滢上回来无虚海,就是为了到黑石岛坊市购置伏海水晶,但买的三块,状若核桃大小,色泽混浊,跟陆缺手里拿的这块根本就没法比。 目测陆缺手里拿的这块,在她破境结丹以后都能把她的道行往上推十五年。 岂能不心动? 丰滢快步走到陆缺身前,眼巴巴地望着伏海水晶道:“师弟主修仙武,伏海水晶用途不大,让给师姐,师姐这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说实话陆缺使用伏海水晶的确有点暴殄天物。 他吸收不了伏海水晶中的真水之性,只能炼化其中灵气。 当然,这就够了。 陆缺淡然一笑。 丰滢道:“让给师姐好不好?” “给你,鲁道靖还有九千丹劵也给你。” 陆缺爽快地把手里伏海水晶递予丰滢,他这么爽快,倒让丰滢有些错愕,眼睛眨了眨道:“师弟就不提什么条件。” “就请丰师姐勤谨修行,奋发图强,守正祛邪,报效宗门。” “……宗门高层附体了你?” 陆缺抱臂笑道:“我觉得不必提别的条件,就比如丰师姐这副身子最为诱人,可师弟我哪天心念难以自持了,料想丰师姐也愿意轻咬红唇、闭眼奉献。” “去你的!” “鲁道靖有不少炼器材料,估计能卖七八万丹劵,就没有丰师姐的份了。” 陆缺给的这枚伏海水晶,至少价值六万丹劵以上,并且有价无市,丰滢哪儿能不知足?又问道:“师弟真没有别的条件?” 陆缺点头。 没有条件其实就是最大条件,丰滢撇了撇嘴道:“欠师弟的债可真还不清了。” 陆缺指着丰滢右手拎的拓印纸张,“这拓印的是什么?” ……… (ps: 昨天作者根据带起四十里雪岭江的场景计算了一下小陆的力量,那一刀,大约二百亿斤以上,也不算很夸张,本书里的各种设定会高一些。) 陆缺点检起鲁道靖的丹药及富含灵气的修行资源。 鲁道靖的丹药基本已经耗尽,火返丹有半瓶,估计出自于散修之手,品质跟浮生仙门炼制火返丹天壤之别;此外还有八枚色泽殷红的兽元丹,配合《兽心诀》使用的,对陆缺来说形如鸡肋,不要也罢。 最后就是四块拳头的晶石,色泽湛蓝如海水,晶壁里流淌着浓稠的透明溶液。 刚握住这种晶石,蕴养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突兀震动了一下,流露出颇为浓郁的渴望。 很显然,这种蓝色晶石是好东西! 陆缺感觉蓝色晶石内微微有声,放在耳畔聆听,竟听到海浪翻卷、海风吹拂,仿佛里面藏着汪洋海。 “还挺奇异的。” “师弟……”丰滢拎着几张很大的拓印纸从外面回来,看见陆缺手里的蓝色晶石,忽然僵在了原地,俏脸散发异彩,呼吸都明显急促起来,“这也是鲁道靖咫尺空间的,该有师姐我的份儿对不对?” 丰师姐这副如饥似渴的反应,更印证了蓝色晶石的确很贵重。 陆缺道:“这是啥?” “伏海水晶。” 丰滢上回来无虚海,就是为了到黑石岛坊市购置伏海水晶,但买的三块,状若核桃大小,色泽混浊,跟陆缺手里拿的这块根本就没法比。 目测陆缺手里拿的这块,在她破境结丹以后都能把她的道行往上推十五年。 岂能不心动? 丰滢快步走到陆缺身前,眼巴巴地望着伏海水晶道:“师弟主修仙武,伏海水晶用途不大,让给师姐,师姐这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说实话陆缺使用伏海水晶的确有点暴殄天物。 他吸收不了伏海水晶中的真水之性,只能炼化其中灵气。 当然,这就够了。 陆缺淡然一笑。 丰滢道:“让给师姐好不好?” “给你,鲁道靖还有九千丹劵也给你。” 陆缺爽快地把手里伏海水晶递予丰滢,他这么爽快,倒让丰滢有些错愕,眼睛眨了眨道:“师弟就不提什么条件。” “就请丰师姐勤谨修行,奋发图强,守正祛邪,报效宗门。” “……宗门高层附体了你?” 陆缺抱臂笑道:“我觉得不必提别的条件,就比如丰师姐这副身子最为诱人,可师弟我哪天心念难以自持了,料想丰师姐也愿意轻咬红唇、闭眼奉献。” “去你的!” “鲁道靖有不少炼器材料,估计能卖七八万丹劵,就没有丰师姐的份了。” 陆缺给的这枚伏海水晶,至少价值六万丹劵以上,并且有价无市,丰滢哪儿能不知足?又问道:“师弟真没有别的条件?” 陆缺点头。 没有条件其实就是最大条件,丰滢撇了撇嘴道:“欠师弟的债可真还不清了。” 陆缺指着丰滢右手拎的拓印纸张,“这拓印的是什么?” ……… (ps: 昨天作者根据带起四十里雪岭江的场景计算了一下小陆的力量,那一刀,大约二百亿斤以上,也不算很夸张,本书里的各种设定会高一些。) 陆缺点检起鲁道靖的丹药及富含灵气的修行资源。 鲁道靖的丹药基本已经耗尽,火返丹有半瓶,估计出自于散修之手,品质跟浮生仙门炼制火返丹天壤之别;此外还有八枚色泽殷红的兽元丹,配合《兽心诀》使用的,对陆缺来说形如鸡肋,不要也罢。 最后就是四块拳头的晶石,色泽湛蓝如海水,晶壁里流淌着浓稠的透明溶液。 刚握住这种晶石,蕴养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突兀震动了一下,流露出颇为浓郁的渴望。 很显然,这种蓝色晶石是好东西! 陆缺感觉蓝色晶石内微微有声,放在耳畔聆听,竟听到海浪翻卷、海风吹拂,仿佛里面藏着汪洋海。 “还挺奇异的。” “师弟……”丰滢拎着几张很大的拓印纸从外面回来,看见陆缺手里的蓝色晶石,忽然僵在了原地,俏脸散发异彩,呼吸都明显急促起来,“这也是鲁道靖咫尺空间的,该有师姐我的份儿对不对?” 丰师姐这副如饥似渴的反应,更印证了蓝色晶石的确很贵重。 陆缺道:“这是啥?” “伏海水晶。” 丰滢上回来无虚海,就是为了到黑石岛坊市购置伏海水晶,但买的三块,状若核桃大小,色泽混浊,跟陆缺手里拿的这块根本就没法比。 目测陆缺手里拿的这块,在她破境结丹以后都能把她的道行往上推十五年。 岂能不心动? 丰滢快步走到陆缺身前,眼巴巴地望着伏海水晶道:“师弟主修仙武,伏海水晶用途不大,让给师姐,师姐这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说实话陆缺使用伏海水晶的确有点暴殄天物。 他吸收不了伏海水晶中的真水之性,只能炼化其中灵气。 当然,这就够了。 陆缺淡然一笑。 丰滢道:“让给师姐好不好?” “给你,鲁道靖还有九千丹劵也给你。” 陆缺爽快地把手里伏海水晶递予丰滢,他这么爽快,倒让丰滢有些错愕,眼睛眨了眨道:“师弟就不提什么条件。” “就请丰师姐勤谨修行,奋发图强,守正祛邪,报效宗门。” “……宗门高层附体了你?” 陆缺抱臂笑道:“我觉得不必提别的条件,就比如丰师姐这副身子最为诱人,可师弟我哪天心念难以自持了,料想丰师姐也愿意轻咬红唇、闭眼奉献。” “去你的!” “鲁道靖有不少炼器材料,估计能卖七八万丹劵,就没有丰师姐的份了。” 陆缺给的这枚伏海水晶,至少价值六万丹劵以上,并且有价无市,丰滢哪儿能不知足?又问道:“师弟真没有别的条件?” 陆缺点头。 没有条件其实就是最大条件,丰滢撇了撇嘴道:“欠师弟的债可真还不清了。” 陆缺指着丰滢右手拎的拓印纸张,“这拓印的是什么?” ……… (ps: 昨天作者根据带起四十里雪岭江的场景计算了一下小陆的力量,那一刀,大约二百亿斤以上,也不算很夸张,本书里的各种设定会高一些。) 陆缺点检起鲁道靖的丹药及富含灵气的修行资源。 鲁道靖的丹药基本已经耗尽,火返丹有半瓶,估计出自于散修之手,品质跟浮生仙门炼制火返丹天壤之别;此外还有八枚色泽殷红的兽元丹,配合《兽心诀》使用的,对陆缺来说形如鸡肋,不要也罢。 最后就是四块拳头的晶石,色泽湛蓝如海水,晶壁里流淌着浓稠的透明溶液。 刚握住这种晶石,蕴养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突兀震动了一下,流露出颇为浓郁的渴望。 很显然,这种蓝色晶石是好东西! 陆缺感觉蓝色晶石内微微有声,放在耳畔聆听,竟听到海浪翻卷、海风吹拂,仿佛里面藏着汪洋海。 “还挺奇异的。” “师弟……”丰滢拎着几张很大的拓印纸从外面回来,看见陆缺手里的蓝色晶石,忽然僵在了原地,俏脸散发异彩,呼吸都明显急促起来,“这也是鲁道靖咫尺空间的,该有师姐我的份儿对不对?” 丰师姐这副如饥似渴的反应,更印证了蓝色晶石的确很贵重。 陆缺道:“这是啥?” “伏海水晶。” 丰滢上回来无虚海,就是为了到黑石岛坊市购置伏海水晶,但买的三块,状若核桃大小,色泽混浊,跟陆缺手里拿的这块根本就没法比。 目测陆缺手里拿的这块,在她破境结丹以后都能把她的道行往上推十五年。 岂能不心动? 丰滢快步走到陆缺身前,眼巴巴地望着伏海水晶道:“师弟主修仙武,伏海水晶用途不大,让给师姐,师姐这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说实话陆缺使用伏海水晶的确有点暴殄天物。 他吸收不了伏海水晶中的真水之性,只能炼化其中灵气。 当然,这就够了。 陆缺淡然一笑。 丰滢道:“让给师姐好不好?” “给你,鲁道靖还有九千丹劵也给你。” 陆缺爽快地把手里伏海水晶递予丰滢,他这么爽快,倒让丰滢有些错愕,眼睛眨了眨道:“师弟就不提什么条件。” “就请丰师姐勤谨修行,奋发图强,守正祛邪,报效宗门。” “……宗门高层附体了你?” 陆缺抱臂笑道:“我觉得不必提别的条件,就比如丰师姐这副身子最为诱人,可师弟我哪天心念难以自持了,料想丰师姐也愿意轻咬红唇、闭眼奉献。” “去你的!” “鲁道靖有不少炼器材料,估计能卖七八万丹劵,就没有丰师姐的份了。” 陆缺给的这枚伏海水晶,至少价值六万丹劵以上,并且有价无市,丰滢哪儿能不知足?又问道:“师弟真没有别的条件?” 陆缺点头。 没有条件其实就是最大条件,丰滢撇了撇嘴道:“欠师弟的债可真还不清了。” 陆缺指着丰滢右手拎的拓印纸张,“这拓印的是什么?” ………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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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条件其实就是最大条件,丰滢撇了撇嘴道:“欠师弟的债可真还不清了。” 陆缺指着丰滢右手拎的拓印纸张,“这拓印的是什么?” ……… (ps: 昨天作者根据带起四十里雪岭江的场景计算了一下小陆的力量,那一刀,大约二百亿斤以上,也不算很夸张,本书里的各种设定会高一些。) 陆缺点检起鲁道靖的丹药及富含灵气的修行资源。 鲁道靖的丹药基本已经耗尽,火返丹有半瓶,估计出自于散修之手,品质跟浮生仙门炼制火返丹天壤之别;此外还有八枚色泽殷红的兽元丹,配合《兽心诀》使用的,对陆缺来说形如鸡肋,不要也罢。 最后就是四块拳头的晶石,色泽湛蓝如海水,晶壁里流淌着浓稠的透明溶液。 刚握住这种晶石,蕴养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突兀震动了一下,流露出颇为浓郁的渴望。 很显然,这种蓝色晶石是好东西! 陆缺感觉蓝色晶石内微微有声,放在耳畔聆听,竟听到海浪翻卷、海风吹拂,仿佛里面藏着汪洋海。 “还挺奇异的。” “师弟……”丰滢拎着几张很大的拓印纸从外面回来,看见陆缺手里的蓝色晶石,忽然僵在了原地,俏脸散发异彩,呼吸都明显急促起来,“这也是鲁道靖咫尺空间的,该有师姐我的份儿对不对?” 丰师姐这副如饥似渴的反应,更印证了蓝色晶石的确很贵重。 陆缺道:“这是啥?” “伏海水晶。” 丰滢上回来无虚海,就是为了到黑石岛坊市购置伏海水晶,但买的三块,状若核桃大小,色泽混浊,跟陆缺手里拿的这块根本就没法比。 目测陆缺手里拿的这块,在她破境结丹以后都能把她的道行往上推十五年。 岂能不心动? 丰滢快步走到陆缺身前,眼巴巴地望着伏海水晶道:“师弟主修仙武,伏海水晶用途不大,让给师姐,师姐这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说实话陆缺使用伏海水晶的确有点暴殄天物。 他吸收不了伏海水晶中的真水之性,只能炼化其中灵气。 当然,这就够了。 陆缺淡然一笑。 丰滢道:“让给师姐好不好?” “给你,鲁道靖还有九千丹劵也给你。” 陆缺爽快地把手里伏海水晶递予丰滢,他这么爽快,倒让丰滢有些错愕,眼睛眨了眨道:“师弟就不提什么条件。” “就请丰师姐勤谨修行,奋发图强,守正祛邪,报效宗门。” “……宗门高层附体了你?” 陆缺抱臂笑道:“我觉得不必提别的条件,就比如丰师姐这副身子最为诱人,可师弟我哪天心念难以自持了,料想丰师姐也愿意轻咬红唇、闭眼奉献。” “去你的!” “鲁道靖有不少炼器材料,估计能卖七八万丹劵,就没有丰师姐的份了。” 陆缺给的这枚伏海水晶,至少价值六万丹劵以上,并且有价无市,丰滢哪儿能不知足?又问道:“师弟真没有别的条件?” 陆缺点头。 没有条件其实就是最大条件,丰滢撇了撇嘴道:“欠师弟的债可真还不清了。” 陆缺指着丰滢右手拎的拓印纸张,“这拓印的是什么?” ……… (ps: 昨天作者根据带起四十里雪岭江的场景计算了一下小陆的力量,那一刀,大约二百亿斤以上,也不算很夸张,本书里的各种设定会高一些。) 陆缺点检起鲁道靖的丹药及富含灵气的修行资源。 鲁道靖的丹药基本已经耗尽,火返丹有半瓶,估计出自于散修之手,品质跟浮生仙门炼制火返丹天壤之别;此外还有八枚色泽殷红的兽元丹,配合《兽心诀》使用的,对陆缺来说形如鸡肋,不要也罢。 最后就是四块拳头的晶石,色泽湛蓝如海水,晶壁里流淌着浓稠的透明溶液。 刚握住这种晶石,蕴养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突兀震动了一下,流露出颇为浓郁的渴望。 很显然,这种蓝色晶石是好东西! 陆缺感觉蓝色晶石内微微有声,放在耳畔聆听,竟听到海浪翻卷、海风吹拂,仿佛里面藏着汪洋海。 “还挺奇异的。” “师弟……”丰滢拎着几张很大的拓印纸从外面回来,看见陆缺手里的蓝色晶石,忽然僵在了原地,俏脸散发异彩,呼吸都明显急促起来,“这也是鲁道靖咫尺空间的,该有师姐我的份儿对不对?” 丰师姐这副如饥似渴的反应,更印证了蓝色晶石的确很贵重。 陆缺道:“这是啥?” “伏海水晶。” 丰滢上回来无虚海,就是为了到黑石岛坊市购置伏海水晶,但买的三块,状若核桃大小,色泽混浊,跟陆缺手里拿的这块根本就没法比。 目测陆缺手里拿的这块,在她破境结丹以后都能把她的道行往上推十五年。 岂能不心动? 丰滢快步走到陆缺身前,眼巴巴地望着伏海水晶道:“师弟主修仙武,伏海水晶用途不大,让给师姐,师姐这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说实话陆缺使用伏海水晶的确有点暴殄天物。 他吸收不了伏海水晶中的真水之性,只能炼化其中灵气。 当然,这就够了。 陆缺淡然一笑。 丰滢道:“让给师姐好不好?” “给你,鲁道靖还有九千丹劵也给你。” 陆缺爽快地把手里伏海水晶递予丰滢,他这么爽快,倒让丰滢有些错愕,眼睛眨了眨道:“师弟就不提什么条件。” “就请丰师姐勤谨修行,奋发图强,守正祛邪,报效宗门。” “……宗门高层附体了你?” 陆缺抱臂笑道:“我觉得不必提别的条件,就比如丰师姐这副身子最为诱人,可师弟我哪天心念难以自持了,料想丰师姐也愿意轻咬红唇、闭眼奉献。” “去你的!” “鲁道靖有不少炼器材料,估计能卖七八万丹劵,就没有丰师姐的份了。” 陆缺给的这枚伏海水晶,至少价值六万丹劵以上,并且有价无市,丰滢哪儿能不知足?又问道:“师弟真没有别的条件?” 陆缺点头。 没有条件其实就是最大条件,丰滢撇了撇嘴道:“欠师弟的债可真还不清了。” 陆缺指着丰滢右手拎的拓印纸张,“这拓印的是什么?” ……… (ps: 昨天作者根据带起四十里雪岭江的场景计算了一下小陆的力量,那一刀,大约二百亿斤以上,也不算很夸张,本书里的各种设定会高一些。) 陆缺点检起鲁道靖的丹药及富含灵气的修行资源。 鲁道靖的丹药基本已经耗尽,火返丹有半瓶,估计出自于散修之手,品质跟浮生仙门炼制火返丹天壤之别;此外还有八枚色泽殷红的兽元丹,配合《兽心诀》使用的,对陆缺来说形如鸡肋,不要也罢。 最后就是四块拳头的晶石,色泽湛蓝如海水,晶壁里流淌着浓稠的透明溶液。 刚握住这种晶石,蕴养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突兀震动了一下,流露出颇为浓郁的渴望。 很显然,这种蓝色晶石是好东西! 陆缺感觉蓝色晶石内微微有声,放在耳畔聆听,竟听到海浪翻卷、海风吹拂,仿佛里面藏着汪洋海。 “还挺奇异的。” “师弟……”丰滢拎着几张很大的拓印纸从外面回来,看见陆缺手里的蓝色晶石,忽然僵在了原地,俏脸散发异彩,呼吸都明显急促起来,“这也是鲁道靖咫尺空间的,该有师姐我的份儿对不对?” 丰师姐这副如饥似渴的反应,更印证了蓝色晶石的确很贵重。 陆缺道:“这是啥?” “伏海水晶。” 丰滢上回来无虚海,就是为了到黑石岛坊市购置伏海水晶,但买的三块,状若核桃大小,色泽混浊,跟陆缺手里拿的这块根本就没法比。 目测陆缺手里拿的这块,在她破境结丹以后都能把她的道行往上推十五年。 岂能不心动? 丰滢快步走到陆缺身前,眼巴巴地望着伏海水晶道:“师弟主修仙武,伏海水晶用途不大,让给师姐,师姐这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说实话陆缺使用伏海水晶的确有点暴殄天物。 他吸收不了伏海水晶中的真水之性,只能炼化其中灵气。 当然,这就够了。 陆缺淡然一笑。 丰滢道:“让给师姐好不好?” “给你,鲁道靖还有九千丹劵也给你。” 陆缺爽快地把手里伏海水晶递予丰滢,他这么爽快,倒让丰滢有些错愕,眼睛眨了眨道:“师弟就不提什么条件。” “就请丰师姐勤谨修行,奋发图强,守正祛邪,报效宗门。” “……宗门高层附体了你?” 陆缺抱臂笑道:“我觉得不必提别的条件,就比如丰师姐这副身子最为诱人,可师弟我哪天心念难以自持了,料想丰师姐也愿意轻咬红唇、闭眼奉献。” “去你的!” “鲁道靖有不少炼器材料,估计能卖七八万丹劵,就没有丰师姐的份了。” 陆缺给的这枚伏海水晶,至少价值六万丹劵以上,并且有价无市,丰滢哪儿能不知足?又问道:“师弟真没有别的条件?” 陆缺点头。 没有条件其实就是最大条件,丰滢撇了撇嘴道:“欠师弟的债可真还不清了。” 陆缺指着丰滢右手拎的拓印纸张,“这拓印的是什么?” ……… (ps: 昨天作者根据带起四十里雪岭江的场景计算了一下小陆的力量,那一刀,大约二百亿斤以上,也不算很夸张,本书里的各种设定会高一些。) 第614章 调查仙木 城门后的长街平坦宽阔,足够三架马车并行。 街道两面均为木石结构的房屋,摊子铺在屋外,兜售日常所用物品,以及产自海上的珠宝玉石等物。 往来修士很少光顾这些店铺,倒有几位出海采集炼器材料的修士,顺手采了珠光宝气的珊瑚树,拿到店铺里面,跟店铺老板谈论回收价格。 修士日常花销以丹劵为主,但身入世俗时也得用银子。 陆缺大概看了看,行走在烟波城街面的修士主要还是以金丹以下为主。 擦肩而过百余人,仅有一位持竹笛的老金丹。 该金丹修士和南承泥沼遇到的黄牙老妪情况相似,生机衰弱,眼眸中灵性溃散,寿元或许仅剩下十几年的光景。 蒲柳之姿! 但在无虚海金丹修士就算号人物,所以持竹笛的老金丹排场很足,身后跟着七八名弟子,个个哈腰弓背,唯唯诺诺,把他当神仙似供着。 陆缺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继续跟丰滢往前走。 身后江成麟鬼鬼祟祟的尾随,陆缺早已觉察,心道此人只是垂涎丰师姐美色,爱美之心而已,便没有理会。 穿过几条街巷。 到了内城。 一座座华美别院依托地势而建,栽竹植花,曲径流水,显得颇为清幽别致。 这些是烟波城专为修士设置的客栈,每座别院都独占一地,互不干扰,价格则从每日五丹劵到二十五丹劵不等。 陆缺此时身家丰厚,要了座二十丹劵一天的别院。 别院地处僻静,灵气充沛,另外还配了两名炼气七层的丫鬟伺候。 倒很对得起如此高昂的房价。 看看天色已晚。 陆缺先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丰滢一路上风尘仆仆,难得仔细梳洗,进入别院就吩咐丫鬟烧水沐浴去了。 小憩了半个时辰,已经入夜。 斑驳月光从窗格里洒进来。 陆缺起身到窗前乘凉,思量现在又到了沉淀道行的阶段,修行速度减缓,也该按照师傅苏寒衣的交待适当放松。 虽说后面把通仙九窍扩展成藏气之府,需要炼化大量的灵气积蓄,但现在手里已经有三枚品质非常高的伏海水晶,搜罗灵果灵物就不算迫在眉睫。 第615章 盖棺定论 临窗而坐的黑衣女子,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薄凉和轻慢,纵然容貌很美,也让人生不出丝毫的亲近之心,正是天渊剑宗康回。 陆缺下楼与康回见礼,丰滢也跟着下了楼。 酒楼一楼人多眼杂,两人又把康回请到楼上雅座。 丰滢故意藏拙,倒了三杯茶,便坐回原位缄默不语,听着楼下修士的交谈,也猜测着康回为何会来列宿群岛。 陆缺不甚恭敬道:“在列宿群岛都能遇到康前辈,真是有缘份,不知康前辈有什么修行资源赠予我的吗?没有的话,给几斤春山茶也行,上回的我喝完了。” 康回二话不说,就从咫尺空间取出一袋春山前丢过来。 以前康回瞧不上陆缺,原因在于陆缺资质平庸,破境结丹的可能性低得可怜,大有可能耽搁爱徒柳离的前程。 但如今看陆缺的修行进境,根本就不比各大宗门翘楚慢。 资质没有成为限制他的枷锁。 破境结丹不是问题了。 而陆缺这两年的彪炳事迹,康回也有所耳闻,尤其是倒卷雪岭江四十里,慑服临渠见景四州才俊,这委实当得起金丹以下第一人。 所以康回对陆缺态度就发生了改观。 她主动提起柳离道:“柳离正闭关吸收剑丸之力,年前或许能出关。” “她在信上说过……”陆缺清楚这点,收起春山茶,把话题扯到关键处,“多谢康前辈赠茶,但不知是什么风把康前辈吹到列宿群岛?” “列宿群岛是我的故乡。” “怪不得人杰地灵。” 康回冷笑。 陆缺起身点了茶点,回来后又道:“您最近听到列宿群岛什么风声没有?” 此话一出,康回立即猜测到陆缺想问的是什么。 必是关于瑶京仙木。 康回直言不讳道:“你指瑶京仙木?” “康表姨小点声。” “这东西散修在意也罢了,参合宫各种术法仙武卷轶浩瀚,你十辈子也学不完,何必再动别的心思。” “我没什么兴趣,但宗门让查。” 康回抬指点了点桌案道:“那两位可以打道回府了,所谓的瑶京仙木就是根松树枝。” 丰滢插话道:“康前辈见过了?” “见过。” “多谢相告。” 丰滢面色郁闷地行了一礼,不疑康回话里有假。 毕竟以康回姜字辈第一金丹的身份,完全可以选择不说,没必要自降身份以假话欺瞒二人。 只不过苦苦探寻的瑶京仙木,竟是根松树枝,这让不免丰滢有种被耍的感觉,无虚海的修士都吃饱撑着了吗,编造这荒诞不经的怪谈? 丰滢又道:“那从瑶京仙木参悟出术法仙武的事也是假的了。” 康回此次以灵识向两人传音,“瑶京仙木寄宿了一只阴灵,自称偃盖,倒是曾传出过几门古代修士的术法,但这只阴灵如今不知去向,瑶京仙木也就成了寻常树枝。” 陆缺呢喃一声:“偃盖?” 很熟悉的名字啊。 略微思量了几息时间,陆缺忽然想起吴婴曾在信里提到过此人,好像还传授了吴婴一门精深仙武。 那么此时就可以盖棺定论了。 瑶京仙木的确存在,但本身并无神异,神异之处在于寄宿其上的阴灵偃盖。 陆缺给康回添了杯茶,“幸亏康前辈及时提醒,不然我和我丰师姐只怕还要傻傻的继续追查许久,这顿茶钱我请了!” 康回讥诮道:“你可真大方。” ……… 瑶京仙木的信息查实,丰滢可以向宗门交差了,但渡海万里来到列宿群岛,就这么仓促而去委实可惜。 陆缺也觉得如此。 于是两人就在烟波城闲玩了三天,到第四天黎明才渡海折返。 一路无话。 到了黑石岛坊市,直入参合丹坊,丰滢把拓印的古文字及图腾符号,关于瑶京仙木的信息,交给了钱怀德,请钱怀德帮忙送回宗门。 而浮生仙门季南茵在几日前,已经来黑石岛坊市取走枯荣果,倒没有忘恩负义,让给陆缺一枚。 可惜能出现在修行坊市的枯荣果,品质差强人意。 季南茵让出这枚,和之前南宫月漓奖赏的相差甚远,其中蕴含的灵气积蓄,能顶上金丹初期修士四分之一就不错了。 聊胜于无。 做完这些事,离开黑石岛坊市,仍是丰滢驾驭涉水飞舟。 她娉婷立于舟头道:“师弟,咱们现在是去真元宗,还是去吴州镇邪司?” 陆缺击杀了残害无辜的鲁道靖,可以带着鲁道靖的潭龙枪到镇邪司领赏,但他击杀金丹后期的事传扬开,势必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奖赏还是暂时不领为妙,得找到合适的背锅之人。 第一背锅候选祝百寿祝大哥,这回显然不合适,陆缺就算再怎么想成他之名,也得找恰如其分的功绩往他头上按,不能乱来。 谁会相信祝百寿突然在无虚海冒头,又恰好杀了鲁道靖呢? 陆缺认为此次得让师傅苏寒衣背锅。 一来苏寒衣实力也够,二来过不了几天就应该带雪初五来吴州,结合这两点就很像那么回事。 陆缺道:“等我师傅过来,请她代替我到吴州镇邪司领赏吧。” 丰滢莞尔道:“我看鲁道靖也得死在苏长老手里。” “丰师姐所言极是。” “那咱们就先去真元宗。” 半个时辰以后。 涉水飞舟越过即将黄昏的天幕,飞到真元宗山门上空,恰好一位拎着鱼篓的真元宗女弟子经过此处。 陆缺看见这位真元宗女弟子,脸色蓦的一喜,当即舍舟而下,身形如电般临近她的身后,屈指轻叩她的后脑勺,“杜姑娘还认得我吗?” 该女弟子正是杜青青。 十几年未见。 当初窘迫的杜姑娘焕然一新,有了几分吴州女子的温柔气质,也沉静了许多。她含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做恶作剧!再说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 “算你有良心。” “听说你和雪姑娘结成道侣了,怎么不带她来吴州住一段儿。” “过几天就来了。” “雪姑娘有喜了吗?” 陆缺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咧嘴道:“我见你怎么感觉像是看到了家里长辈,还是催着要孩子的那种。” ……… 第616章 师傅登门 杜青青现在是真元宗海字辈的大师姐,同辈之表率,并且常常教导师侄修行,身上自然生出几分长辈的气象。 哪儿像是门高庭深的参合宫,如结婴的苏寒衣也会被人叫苏丫头;陆缺就别提了,大长老们提起他往往用“那孩子”指代,仿佛乳臭未干。 都是形势造就罢了。 “丰姑娘也来了……”杜青青和乘涉水飞舟降落的丰滢点头示意,然后又跟陆缺笑着闲说道:“这些年你功成名就,我们远在无虚海都常常说起你,不少师侄都向我打听陆侯爷学的什么术法用的什么灵器,居然会这么厉害。” “你怎么说?” “陆侯爷极善偷袭!” 陆缺怡然笑道:“这不是把我的底牌全给暴露了。” 杜青青扬了扬手中鱼篓,“我给你们做饭接风,边吃饭边叙话。” “叫上吴婴妹妹。” “这可就不巧凑了,她前几天回宗就闭关了,说是闭关很久,不过不用担心,师妹早就洗去少女时节的争胜之心,处事谦恭和气,修行也非常勤勉。” 吴婴在吴崇海峡截击鲁道靖,身死而神不灭,凭借着九婴残魂的强大力量,召唤数以万计的夜月水母祭献毒性,补充本源,起死回生,身体此时已经没有大碍,不过经络尚需梳理,暴涨的道行也须运功沉淀,自然需要做一次长足的闭关。 当然。 杜青青并不清楚吴婴的真实情况,只是听吴婴自述说要冲击筑基后期。 陆缺点了点铁面面具道:“没关系,反正这回我要在吴州住很长时间,总能等到她出关。” ……… 白露节气。 小宁河里的残荷彻底凋零成了荷梗,碧水如镜,映照其影,就好像悬在云水之中的枯瘦墨痕。 而此时桂花已经开了。 青石板铺就的街面碎花一层,甜腻花香飘散到了三桥镇各个巷弄,也隔河吹到了陆宅。 陆缺在真元宗待了三天,独自回到三桥镇,正遇见烟水靖南的大好秋光。 可惜他不是宁归,对这种景色没什么感觉。 八月初二。 陆缺正在房间打坐运转《断古心法》,忽然感觉有熟悉的气息临近宅邸,立马起身出门。 微微如雾的秋雨之中。 苏寒衣白衣胜雪地出现在了门前,脸上蒙着一层面纱,眼眸如常清冷,没有半点旅途劳顿之色。 陆缺搓着手道:“我还以为是琼台仙子临凡,原来是师傅驾到。” 苏寒衣身旁的雪初五接话道:“这根本没有区别好不好。” “对啊。” 苏寒衣眸生照夜寒霜之色,说道:“你们俩以后可以留在靖南郡不回去见我,听见你俩说话我就头疼。” 陆缺道:“师傅也在靖南待几日吧?” “师叔。” “陆师叔!” 正说着苏寒衣后面又闪出两道身影,一位是平常脸色凶巴巴的扈小香,一位是浓眉大眼的薛昂。 看到两位师侄,陆缺满脸诧异道:“师傅你怎么把他俩给带过来了。” 苏寒衣道:“先去给我打水洗脸去,待会儿跟你说。” 陆缺把四人迎进正厅,吩咐薛昂去井中汲水,自己则到灶房烧水沏茶,一刻钟后做完了所有事,端着滚烫的茶水递给了苏寒衣一杯。 薛昂在陆家宅邸周围晃悠了一圈,见宅邸临河而建,檐瓦生烟,门外又有青青郁郁的桑林,风情颇为清幽雅致,与临州的建筑风格大不相同,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兴冲冲地跑进了正厅里面,“师叔!师叔!” “什么事?” “就是说您也没有什么子侄亲戚,将来这座院子可不可由我来继承?” 陆缺猛然瞪眼:“……” 已经把面纱摘下来的苏寒衣,听到了薛昂的话,忽然倾国倾城笑了笑。 好呀,报应来了。 原来还有人能治得了陆缺。 薛昂满脸真诚道:“师叔,我真的特别喜欢你家的宅子。” “这宅子姓陆。” “我也可以姓陆!”薛昂在世俗的家里还有三个哥哥,改姓并不影响薛家传承。 陆缺看着薛师侄无赖的嘴脸,感觉让他留在家里,往后的日子肯定不能清净,没好气道:“师傅麻烦你把这货带回宗门,我怕哪天受不了,会把他打死。” 第617章 六块垃圾 青云浦低阶弟子的事,苏寒衣没心思多管,愿意把薛扈二人带到靖南郡来,也是南宫月漓软磨硬泡的结果。 原因为何,委实懒得多解释。 她瞥了眼雪初五道:“你跟陆缺讲。” “师傅真是越来越慵懒了。”雪初五心里嘀咕了一句,转头和陆缺讲述因由。 ……扈小香出身于渠州边缘地带,家中并无田产,靠的是给乡绅种田放牧生存,出身微寒,十四岁之前没出过县域,所有衣物都是姐姐的旧衣改制。 这种困苦的生活环境就让扈小香极其敏感。 拜入了参合宫时字也不识,别人都开始炼气练功,她还在学习认字,因此就受了许多师兄弟的嘲笑。 种种原因。 扈小香就有了一重心理阴影,怕别人轻视,怕被人瞧不起,在修行上也成了魔障。 少年时困苦很难疗愈…… 而陆缺在这方面就很有经验,所以南宫月漓把扈小香送来让他教导。 听完这番话,陆缺略微不服道:“这事我有什么经验?” 雪初五娇笑道:“扈小香家里好歹还是佃户出身,咱们家里两代罪民,比之尚有不及,难道师弟从锁龙关出来面对别人,心里就没有自卑过?我可不信你当初到天渊剑宗见柳妹妹时不自卑。” “不自卑!” 苏寒衣慵懒笑道:“小时候脸皮就这么惊人了吗?” “还不是你妹教导有方。” “别让我在你家抽你。” 陆缺举着拳头敲了敲侧额,眉眼愉悦道:“师傅我给你学一段苏萱的话!陆缺,柳离那小妞儿得到了梳月剑传承,进了天渊剑宗,排场可就大了,可能会瞧不起你,但不要紧,你想想你都跟我滚过雪地,她那点姿色也就配倒洗脚水,真看不上你,你就吐她一脸吐沫,然后扭头跑路。” 这话像是苏萱的口吻,苏寒衣忧愁地叹了一声。 总有人在替她丢人。 缓了缓。 陆缺正色道:“我因为罪民的身份困扰过,但都是十五六岁的事了。” 雪初五语重心长:“那也总是体会过跟扈师侄相近的境遇,能帮就帮忙吧,毕竟扈师侄在咸字辈中算是很值得培养的。” “那薛昂呢?” “跟着出来看看外面的修仙界如何。” ……… 天亮之前。 陆缺出去把薛昂和扈小香叫了回来,安排几人休养。 正厅两侧两间卧室,苏寒衣占了一间,陆缺和雪初五占一间。 扈小香住客卧,薛昂就暂时委屈到柴房里。 宅邸的柴房徒具名称,没有放柴火,只放了些杂物,倒也很好清理。 两位师侄各自去收拾房间。 陆缺又带着雪初五到苏寒衣房间,踏过门槛时,掌中凝聚仙武道罡往空中抹去,婉婉青色顿时覆盖住了这间房屋,以禁制之力隔绝音波与灵识。 然后从袖口中拿出刀币状的咫尺空间,取出了潭龙枪和割山轮。 “前段时间有个叫鲁道靖的修士在吴州地域残害无辜,我把他宰了,劳烦师傅到吴州州府的镇邪司帮我领赏。” “金丹?” “金丹后期。” 刚说出这四个字,苏寒衣和雪初五的视线都聚焦到了陆缺的脸上。 陆缺连忙解释道:“鲁道靖和我交手之前就受了重伤,捡便宜而已。” 这样的话两人还好接受点。 苏寒衣伸手一招,摄起割山轮带到自身面前七寸,割山轮此时宛若铜钱大小,但苏寒衣的道行自能洞悉本相,眼眸眯起时,看到的割山**如磨盘,表面坑坑洼洼,边缘原有的锐利锯齿几乎全部断裂。 “你打烂的?” 陆缺点头。 苏寒衣看了看陆缺,眼中泛起涟漪,割山轮明显是金丹后期品质的灵器,能将其璀璨到接近崩溃的程度,说明当时陆缺起码已经能跟金丹后期过两招了。 出宗时陆缺还不具备这种实力,短短一月竟有如此长足的进步? 有些超乎修行常理。 不过苏寒衣面上并没表露过多惊讶,挥袖将割山轮荡了回去,说道:“让我到吴州州府镇邪司说鲁道靖是我杀的?” “师傅英明。” 苏寒衣唇角扯了扯,“还有别的事指使我去做吗?” 陆缺不好意思道:“暂时没了。” “九溪学宫宗兴返日前已经结丹,这几年被列入海字十甲的人应该会陆续结丹,你再忍两年,再展露实力。” “我还以为相轲会是海字十甲头一个结丹的。” “宗兴返比相轲年长。” “哦。” 扯了两句题外话,陆缺又从咫尺空间取出各种炼器材料。 修士所用的炼器材料比重其大,拳头大小,动辄就有几百斤上千斤,青砖铺设的地板自然难承其重。 故而陆缺屈指弹出一道仙武道罡,包裹住炼器材料,使之排成一排悬浮在半空。 月环银散发的辉光弥漫满室,沉星钢星星点点。 仿佛星空中绚烂天陨。 苏寒衣和雪初五粗略扫了一眼,目光迅速集中到其貌不扬的“洗阳石”上。 该炼器材料共有六块,大如核桃,上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由天地正阳之气凝聚的白色雷弧在孔洞里来回穿梭,像是灵动的白鱼。 陆缺问道:“这几块洗阳石,师姐祭炼正阳雷伞能派上用场吗?” 陆缺事事都能想到雪初五,她心里自然很开心,但眼前这六块洗阳石的品质,在筑基阶段用用也就罢了,提升不了正阳雷伞的品质。 毕竟正阳雷伞主体结构已经选择乌金,中枢则使用雷池青砖。 雪初五道:“祭炼正阳雷伞用不上,但我用得上,谢谢师弟。” 苏寒衣不留情面地评价,“六块垃圾。” 雪初五瞪了瞪眼,又不是给你的,说什么风凉话。 哼! 苏寒衣没理会雪初五的郁郁之色,和陆缺说道:“这两年你们留在吴州,顺便到黑石岛坊市看看有没有好的洗阳石,价钱高低无所谓,但品质务必得好。” 陆缺点了点头,“这些炼器材料,师傅有需要的吗?” “看不上。” “呵呵……” “还要我跟你说客气话?” 陆缺把几样炼器材料收回咫尺空间,含笑往苏寒衣跟前凑了凑,说道:“这些您看不上就算了,但我最近学了镜花水月这门天赋神通,请您给我把把关。” “胡说八道!” ……… 第618章 以求真容 镜花水月是九尾狐妖一族与生俱来的天赋神通,念起而幻生万物,如太虚之境,人族修士去哪儿学镜花水月? 苏萱做事无章法,但生性吝啬,断然不会凝聚体内精血赠予陆缺。 所以苏寒衣不信陆缺所说,甩了个别没事胡扯的幽冷眼神。 陆缺道:“师傅,您是不是老了,接受不了新鲜事物?” 这混账! 苏寒衣眉角紧蹙,脸上笼起一层严霜,但生气的模样依然惊艳。 陆缺想笑未笑,“咱们就试试。” 苏寒衣翻起如玉纤掌,心念所至,一抹熏香似的白烟凭空而生,绕指而动,落于掌心时渐渐幻化成了瓷制茶盏,釉面泛起温润光泽,杯口浮动袅袅茶烟,与真实的茶杯没有任何区别。 苏寒衣刮了陆缺一眼,不作言语,但意思显而易见。 你学个试试? 心里好奇的雪初五凑近观察,甚至感受到了茶烟的温度。 陆缺面带温润微笑,照样学样的伸出了手掌,眨眼间指间也生出一道白气,幻化成盛满茶水的茶盏。 然后移手和苏寒衣的手并排而放,使两个幻化出来的茶盏可以近距离比较。 毋庸置疑,两个都是假货。 但釉面,质感,盏中茶水,袅袅泛起的茶烟与真的别无二致。 雪初五左右看了半晌,分不出高低,反倒突发奇想道:“镜花水月果然很妙啊,购买修行资源时候幻化出丹劵不就行了?” 苏寒衣一叹再叹。 雪初五笑眯眯地背起双手,目光转向她处。 陆缺道:“我的镜花水月可还行?” 两个茶盏别无二致,但苏寒衣很肯定陆缺用的并非镜花水月,收拢柔荑驱散了掌上幻象,宽大衣袖陡然翻飞,而落定时,已经把陆缺藏在袖口的“同光宝鉴”掐捏手里。 同光宝鉴也能随心变幻大小,此时形如纽扣,显得颇为精巧。 苏寒衣两指捏着同光宝鉴,略微打量了片刻,已知晓其三四成奥妙,凝眸道:“原来是想显摆这件灵器。” “师傅觉得如何?” “品质极佳,不像是散修手笔。” “还是师傅眼光老辣……”恭维了一句,陆缺指着同光宝鉴道,“我和鲁道靖的交战之地是一座近期才出现在无虚海的岛屿,岛上许多神虞时期的遗迹,料也是鲁道靖在其中所得。” 苏寒衣道:“带我去看看。” “不用去了,岛上遗迹已经被夷平,就留下了几根石柱,丰师姐把上面的古文字和图腾符号拓印了下来,现在应该已经送回宗门精研堂。” “留着这件灵器。” “我本来就是打算给雪师姐用的。” 苏寒衣把同光宝鉴抛给雪初五,语气温和了几分道:“你师弟遇上你之后,为人真是大方了不少,这件灵器很不错。” ……… 秋雨如烟,笼罩着石桥古巷的三桥镇,斑驳的青石板路泛着雨光。 荷叶已残,桂花正好。 清晨。 陆缺带着几人游览三桥镇风景,雪初五替苏寒衣撑着油纸伞,伞面落了一层零星桂花,远看去,她们才是镇上最好的风景。 薛昂和扈小香淋雨而行,反正雨下的并不大。 走到街上。 沿街的铺面已经开张,镇上百姓开始为生计忙碌,早餐铺里挤满了人,各样的油纸伞都靠在铺子前面。 而靖南郡多养蚕织锦,镇上的绸缎庄一个挨着一个,在铺子外面也看的清里面绸缎光鲜。 五人刚到街上,因气质不同,立即引起了镇上百姓瞩目。 吴家也早传出陆缺面容被毁,常常戴着面具,因此百姓便猜测到底是不是修仙了的陆侯爷。 一位卖馄饨的大娘率先询问道:“客人是小宁河边陆家的陆侯爷吗?” 薛昂接话道:“我师叔正是!” “陆侯爷?” “看气度也像是仙师。” “小陆侯爷回来了!?” 镇上百姓闻声而动,转瞬就在了几道街传遍,纷纷到街上瞻仰陆侯爷风采,把这道街围得水泄不通。 街面二楼的住户也都打开窗口,从楼上投来视线。 陆缺左右环顾,感觉有些不真实,修仙的路走着走着就变得万众瞩目了,但想想当初在锁龙镇的境遇,心里也颇为欣喜。 陆缺抬头看着家乡的天。 赵叔,你看见了吗?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 如烟的微雨落在陆缺眼睛里,带着温柔的清凉,或许是回应。 “草民拜见陆侯爷!”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但很快街上百姓都反应了过来,声音此起彼伏。 “草民拜见陆侯爷。” 在这此起彼伏的声音里,百姓们纷纷跪地行礼,尚不懂事的三五岁小童,也在家人的按压下跪在地上。 成片俯首。 薛昂薛师侄倒是异常乖觉,也跟着三桥镇百姓跪了下去。 雪初五回手指了指自己精致的鼻梁,笑靥如花地看着陆缺,意思是她用不用跪? 师姐自然可以跪,但不是在这种事上。 陆缺摆手。 然后声音由气血之力传出,由街头传到巷尾,“各位乡亲都起来吧,往后见我无须再行跪拜之礼。” “酒碗巷的路子去年重新铺了铺,让我等出行方便了许多,我等还未感谢陆侯爷出银修路的恩德。” “镇上新建的简疏学塾,也是由侯爷出银修建。” “侯爷,请尝尝我家自酿的米酒。” “老夫家中有珍藏六十年桂花香,这就去给陆侯爷去取,请侯爷一定要赏光收下,贱内去年患了腿疾,都是在侯爷建的医馆医治好的,银子才收了五两!” “听说陆侯爷相貌被毁了,但侯爷是咱们镇上的荣光,在镇上不用戴面具遮掩,哪个敢在相貌上胡说八道的,我蔡二就剁了舌头。” “……” 镇上百姓七嘴八舌,感念陆缺之前所施的恩德。 其实陆缺也没做什么事,只是给何有成撇下了些银子,让他用在三桥镇建设,没想到何有成打理的这么好。 陆缺心里琢磨着。 镇上百姓的关注点已经移到了他的相貌上,纷纷请愿。 “陆侯爷,您把面具摘了吧,三桥镇没人会嫌弃您相貌如何?” “在家乡不用遮掩的。” “我等想记住陆侯爷的真容。” “戴着这么厚的面具肯定也难受,请侯爷摘了吧。” ……… 五人刚到街上,因气质不同,立即引起了镇上百姓瞩目。 吴家也早传出陆缺面容被毁,常常戴着面具,因此百姓便猜测到底是不是修仙了的陆侯爷。 一位卖馄饨的大娘率先询问道:“客人是小宁河边陆家的陆侯爷吗?” 薛昂接话道:“我师叔正是!” “陆侯爷?” “看气度也像是仙师。” “小陆侯爷回来了!?” 镇上百姓闻声而动,转瞬就在了几道街传遍,纷纷到街上瞻仰陆侯爷风采,把这道街围得水泄不通。 街面二楼的住户也都打开窗口,从楼上投来视线。 陆缺左右环顾,感觉有些不真实,修仙的路走着走着就变得万众瞩目了,但想想当初在锁龙镇的境遇,心里也颇为欣喜。 陆缺抬头看着家乡的天。 赵叔,你看见了吗?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 如烟的微雨落在陆缺眼睛里,带着温柔的清凉,或许是回应。 “草民拜见陆侯爷!”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但很快街上百姓都反应了过来,声音此起彼伏。 “草民拜见陆侯爷。” 在这此起彼伏的声音里,百姓们纷纷跪地行礼,尚不懂事的三五岁小童,也在家人的按压下跪在地上。 成片俯首。 薛昂薛师侄倒是异常乖觉,也跟着三桥镇百姓跪了下去。 雪初五回手指了指自己精致的鼻梁,笑靥如花地看着陆缺,意思是她用不用跪? 师姐自然可以跪,但不是在这种事上。 陆缺摆手。 然后声音由气血之力传出,由街头传到巷尾,“各位乡亲都起来吧,往后见我无须再行跪拜之礼。” “酒碗巷的路子去年重新铺了铺,让我等出行方便了许多,我等还未感谢陆侯爷出银修路的恩德。” “镇上新建的简疏学塾,也是由侯爷出银修建。” “侯爷,请尝尝我家自酿的米酒。” “老夫家中有珍藏六十年桂花香,这就去给陆侯爷去取,请侯爷一定要赏光收下,贱内去年患了腿疾,都是在侯爷建的医馆医治好的,银子才收了五两!” “听说陆侯爷相貌被毁了,但侯爷是咱们镇上的荣光,在镇上不用戴面具遮掩,哪个敢在相貌上胡说八道的,我蔡二就剁了舌头。” “……” 镇上百姓七嘴八舌,感念陆缺之前所施的恩德。 其实陆缺也没做什么事,只是给何有成撇下了些银子,让他用在三桥镇建设,没想到何有成打理的这么好。 陆缺心里琢磨着。 镇上百姓的关注点已经移到了他的相貌上,纷纷请愿。 “陆侯爷,您把面具摘了吧,三桥镇没人会嫌弃您相貌如何?” “在家乡不用遮掩的。” “我等想记住陆侯爷的真容。” “戴着这么厚的面具肯定也难受,请侯爷摘了吧。” ……… 五人刚到街上,因气质不同,立即引起了镇上百姓瞩目。 吴家也早传出陆缺面容被毁,常常戴着面具,因此百姓便猜测到底是不是修仙了的陆侯爷。 一位卖馄饨的大娘率先询问道:“客人是小宁河边陆家的陆侯爷吗?” 薛昂接话道:“我师叔正是!” “陆侯爷?” “看气度也像是仙师。” “小陆侯爷回来了!?” 镇上百姓闻声而动,转瞬就在了几道街传遍,纷纷到街上瞻仰陆侯爷风采,把这道街围得水泄不通。 街面二楼的住户也都打开窗口,从楼上投来视线。 陆缺左右环顾,感觉有些不真实,修仙的路走着走着就变得万众瞩目了,但想想当初在锁龙镇的境遇,心里也颇为欣喜。 陆缺抬头看着家乡的天。 赵叔,你看见了吗?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 如烟的微雨落在陆缺眼睛里,带着温柔的清凉,或许是回应。 “草民拜见陆侯爷!”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但很快街上百姓都反应了过来,声音此起彼伏。 “草民拜见陆侯爷。” 在这此起彼伏的声音里,百姓们纷纷跪地行礼,尚不懂事的三五岁小童,也在家人的按压下跪在地上。 成片俯首。 薛昂薛师侄倒是异常乖觉,也跟着三桥镇百姓跪了下去。 雪初五回手指了指自己精致的鼻梁,笑靥如花地看着陆缺,意思是她用不用跪? 师姐自然可以跪,但不是在这种事上。 陆缺摆手。 然后声音由气血之力传出,由街头传到巷尾,“各位乡亲都起来吧,往后见我无须再行跪拜之礼。” “酒碗巷的路子去年重新铺了铺,让我等出行方便了许多,我等还未感谢陆侯爷出银修路的恩德。” “镇上新建的简疏学塾,也是由侯爷出银修建。” “侯爷,请尝尝我家自酿的米酒。” “老夫家中有珍藏六十年桂花香,这就去给陆侯爷去取,请侯爷一定要赏光收下,贱内去年患了腿疾,都是在侯爷建的医馆医治好的,银子才收了五两!” “听说陆侯爷相貌被毁了,但侯爷是咱们镇上的荣光,在镇上不用戴面具遮掩,哪个敢在相貌上胡说八道的,我蔡二就剁了舌头。” “……” 镇上百姓七嘴八舌,感念陆缺之前所施的恩德。 其实陆缺也没做什么事,只是给何有成撇下了些银子,让他用在三桥镇建设,没想到何有成打理的这么好。 陆缺心里琢磨着。 镇上百姓的关注点已经移到了他的相貌上,纷纷请愿。 “陆侯爷,您把面具摘了吧,三桥镇没人会嫌弃您相貌如何?” “在家乡不用遮掩的。” “我等想记住陆侯爷的真容。” “戴着这么厚的面具肯定也难受,请侯爷摘了吧。” ……… 五人刚到街上,因气质不同,立即引起了镇上百姓瞩目。 吴家也早传出陆缺面容被毁,常常戴着面具,因此百姓便猜测到底是不是修仙了的陆侯爷。 一位卖馄饨的大娘率先询问道:“客人是小宁河边陆家的陆侯爷吗?” 薛昂接话道:“我师叔正是!” “陆侯爷?” “看气度也像是仙师。” “小陆侯爷回来了!?” 镇上百姓闻声而动,转瞬就在了几道街传遍,纷纷到街上瞻仰陆侯爷风采,把这道街围得水泄不通。 街面二楼的住户也都打开窗口,从楼上投来视线。 陆缺左右环顾,感觉有些不真实,修仙的路走着走着就变得万众瞩目了,但想想当初在锁龙镇的境遇,心里也颇为欣喜。 陆缺抬头看着家乡的天。 赵叔,你看见了吗?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 如烟的微雨落在陆缺眼睛里,带着温柔的清凉,或许是回应。 “草民拜见陆侯爷!”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但很快街上百姓都反应了过来,声音此起彼伏。 “草民拜见陆侯爷。” 在这此起彼伏的声音里,百姓们纷纷跪地行礼,尚不懂事的三五岁小童,也在家人的按压下跪在地上。 成片俯首。 薛昂薛师侄倒是异常乖觉,也跟着三桥镇百姓跪了下去。 雪初五回手指了指自己精致的鼻梁,笑靥如花地看着陆缺,意思是她用不用跪? 师姐自然可以跪,但不是在这种事上。 陆缺摆手。 然后声音由气血之力传出,由街头传到巷尾,“各位乡亲都起来吧,往后见我无须再行跪拜之礼。” “酒碗巷的路子去年重新铺了铺,让我等出行方便了许多,我等还未感谢陆侯爷出银修路的恩德。” “镇上新建的简疏学塾,也是由侯爷出银修建。” “侯爷,请尝尝我家自酿的米酒。” “老夫家中有珍藏六十年桂花香,这就去给陆侯爷去取,请侯爷一定要赏光收下,贱内去年患了腿疾,都是在侯爷建的医馆医治好的,银子才收了五两!” “听说陆侯爷相貌被毁了,但侯爷是咱们镇上的荣光,在镇上不用戴面具遮掩,哪个敢在相貌上胡说八道的,我蔡二就剁了舌头。” “……” 镇上百姓七嘴八舌,感念陆缺之前所施的恩德。 其实陆缺也没做什么事,只是给何有成撇下了些银子,让他用在三桥镇建设,没想到何有成打理的这么好。 陆缺心里琢磨着。 镇上百姓的关注点已经移到了他的相貌上,纷纷请愿。 “陆侯爷,您把面具摘了吧,三桥镇没人会嫌弃您相貌如何?” “在家乡不用遮掩的。” “我等想记住陆侯爷的真容。” “戴着这么厚的面具肯定也难受,请侯爷摘了吧。” ……… 五人刚到街上,因气质不同,立即引起了镇上百姓瞩目。 吴家也早传出陆缺面容被毁,常常戴着面具,因此百姓便猜测到底是不是修仙了的陆侯爷。 一位卖馄饨的大娘率先询问道:“客人是小宁河边陆家的陆侯爷吗?” 薛昂接话道:“我师叔正是!” “陆侯爷?” “看气度也像是仙师。” “小陆侯爷回来了!?” 镇上百姓闻声而动,转瞬就在了几道街传遍,纷纷到街上瞻仰陆侯爷风采,把这道街围得水泄不通。 街面二楼的住户也都打开窗口,从楼上投来视线。 陆缺左右环顾,感觉有些不真实,修仙的路走着走着就变得万众瞩目了,但想想当初在锁龙镇的境遇,心里也颇为欣喜。 陆缺抬头看着家乡的天。 赵叔,你看见了吗?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 如烟的微雨落在陆缺眼睛里,带着温柔的清凉,或许是回应。 “草民拜见陆侯爷!”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但很快街上百姓都反应了过来,声音此起彼伏。 “草民拜见陆侯爷。” 在这此起彼伏的声音里,百姓们纷纷跪地行礼,尚不懂事的三五岁小童,也在家人的按压下跪在地上。 成片俯首。 薛昂薛师侄倒是异常乖觉,也跟着三桥镇百姓跪了下去。 雪初五回手指了指自己精致的鼻梁,笑靥如花地看着陆缺,意思是她用不用跪? 师姐自然可以跪,但不是在这种事上。 陆缺摆手。 然后声音由气血之力传出,由街头传到巷尾,“各位乡亲都起来吧,往后见我无须再行跪拜之礼。” “酒碗巷的路子去年重新铺了铺,让我等出行方便了许多,我等还未感谢陆侯爷出银修路的恩德。” “镇上新建的简疏学塾,也是由侯爷出银修建。” “侯爷,请尝尝我家自酿的米酒。” “老夫家中有珍藏六十年桂花香,这就去给陆侯爷去取,请侯爷一定要赏光收下,贱内去年患了腿疾,都是在侯爷建的医馆医治好的,银子才收了五两!” “听说陆侯爷相貌被毁了,但侯爷是咱们镇上的荣光,在镇上不用戴面具遮掩,哪个敢在相貌上胡说八道的,我蔡二就剁了舌头。” “……” 镇上百姓七嘴八舌,感念陆缺之前所施的恩德。 其实陆缺也没做什么事,只是给何有成撇下了些银子,让他用在三桥镇建设,没想到何有成打理的这么好。 陆缺心里琢磨着。 镇上百姓的关注点已经移到了他的相貌上,纷纷请愿。 “陆侯爷,您把面具摘了吧,三桥镇没人会嫌弃您相貌如何?” “在家乡不用遮掩的。” “我等想记住陆侯爷的真容。” “戴着这么厚的面具肯定也难受,请侯爷摘了吧。” ……… 五人刚到街上,因气质不同,立即引起了镇上百姓瞩目。 吴家也早传出陆缺面容被毁,常常戴着面具,因此百姓便猜测到底是不是修仙了的陆侯爷。 一位卖馄饨的大娘率先询问道:“客人是小宁河边陆家的陆侯爷吗?” 薛昂接话道:“我师叔正是!” “陆侯爷?” “看气度也像是仙师。” “小陆侯爷回来了!?” 镇上百姓闻声而动,转瞬就在了几道街传遍,纷纷到街上瞻仰陆侯爷风采,把这道街围得水泄不通。 街面二楼的住户也都打开窗口,从楼上投来视线。 陆缺左右环顾,感觉有些不真实,修仙的路走着走着就变得万众瞩目了,但想想当初在锁龙镇的境遇,心里也颇为欣喜。 陆缺抬头看着家乡的天。 赵叔,你看见了吗?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 如烟的微雨落在陆缺眼睛里,带着温柔的清凉,或许是回应。 “草民拜见陆侯爷!”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但很快街上百姓都反应了过来,声音此起彼伏。 “草民拜见陆侯爷。” 在这此起彼伏的声音里,百姓们纷纷跪地行礼,尚不懂事的三五岁小童,也在家人的按压下跪在地上。 成片俯首。 薛昂薛师侄倒是异常乖觉,也跟着三桥镇百姓跪了下去。 雪初五回手指了指自己精致的鼻梁,笑靥如花地看着陆缺,意思是她用不用跪? 师姐自然可以跪,但不是在这种事上。 陆缺摆手。 然后声音由气血之力传出,由街头传到巷尾,“各位乡亲都起来吧,往后见我无须再行跪拜之礼。” “酒碗巷的路子去年重新铺了铺,让我等出行方便了许多,我等还未感谢陆侯爷出银修路的恩德。” “镇上新建的简疏学塾,也是由侯爷出银修建。” “侯爷,请尝尝我家自酿的米酒。” “老夫家中有珍藏六十年桂花香,这就去给陆侯爷去取,请侯爷一定要赏光收下,贱内去年患了腿疾,都是在侯爷建的医馆医治好的,银子才收了五两!” “听说陆侯爷相貌被毁了,但侯爷是咱们镇上的荣光,在镇上不用戴面具遮掩,哪个敢在相貌上胡说八道的,我蔡二就剁了舌头。” “……” 镇上百姓七嘴八舌,感念陆缺之前所施的恩德。 其实陆缺也没做什么事,只是给何有成撇下了些银子,让他用在三桥镇建设,没想到何有成打理的这么好。 陆缺心里琢磨着。 镇上百姓的关注点已经移到了他的相貌上,纷纷请愿。 “陆侯爷,您把面具摘了吧,三桥镇没人会嫌弃您相貌如何?” “在家乡不用遮掩的。” “我等想记住陆侯爷的真容。” “戴着这么厚的面具肯定也难受,请侯爷摘了吧。” ……… 五人刚到街上,因气质不同,立即引起了镇上百姓瞩目。 吴家也早传出陆缺面容被毁,常常戴着面具,因此百姓便猜测到底是不是修仙了的陆侯爷。 一位卖馄饨的大娘率先询问道:“客人是小宁河边陆家的陆侯爷吗?” 薛昂接话道:“我师叔正是!” “陆侯爷?” “看气度也像是仙师。” “小陆侯爷回来了!?” 镇上百姓闻声而动,转瞬就在了几道街传遍,纷纷到街上瞻仰陆侯爷风采,把这道街围得水泄不通。 街面二楼的住户也都打开窗口,从楼上投来视线。 陆缺左右环顾,感觉有些不真实,修仙的路走着走着就变得万众瞩目了,但想想当初在锁龙镇的境遇,心里也颇为欣喜。 陆缺抬头看着家乡的天。 赵叔,你看见了吗?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 如烟的微雨落在陆缺眼睛里,带着温柔的清凉,或许是回应。 “草民拜见陆侯爷!”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但很快街上百姓都反应了过来,声音此起彼伏。 “草民拜见陆侯爷。” 在这此起彼伏的声音里,百姓们纷纷跪地行礼,尚不懂事的三五岁小童,也在家人的按压下跪在地上。 成片俯首。 薛昂薛师侄倒是异常乖觉,也跟着三桥镇百姓跪了下去。 雪初五回手指了指自己精致的鼻梁,笑靥如花地看着陆缺,意思是她用不用跪? 师姐自然可以跪,但不是在这种事上。 陆缺摆手。 然后声音由气血之力传出,由街头传到巷尾,“各位乡亲都起来吧,往后见我无须再行跪拜之礼。” “酒碗巷的路子去年重新铺了铺,让我等出行方便了许多,我等还未感谢陆侯爷出银修路的恩德。” “镇上新建的简疏学塾,也是由侯爷出银修建。” “侯爷,请尝尝我家自酿的米酒。” “老夫家中有珍藏六十年桂花香,这就去给陆侯爷去取,请侯爷一定要赏光收下,贱内去年患了腿疾,都是在侯爷建的医馆医治好的,银子才收了五两!” “听说陆侯爷相貌被毁了,但侯爷是咱们镇上的荣光,在镇上不用戴面具遮掩,哪个敢在相貌上胡说八道的,我蔡二就剁了舌头。” “……” 镇上百姓七嘴八舌,感念陆缺之前所施的恩德。 其实陆缺也没做什么事,只是给何有成撇下了些银子,让他用在三桥镇建设,没想到何有成打理的这么好。 陆缺心里琢磨着。 镇上百姓的关注点已经移到了他的相貌上,纷纷请愿。 “陆侯爷,您把面具摘了吧,三桥镇没人会嫌弃您相貌如何?” “在家乡不用遮掩的。” “我等想记住陆侯爷的真容。” “戴着这么厚的面具肯定也难受,请侯爷摘了吧。” ……… 五人刚到街上,因气质不同,立即引起了镇上百姓瞩目。 吴家也早传出陆缺面容被毁,常常戴着面具,因此百姓便猜测到底是不是修仙了的陆侯爷。 一位卖馄饨的大娘率先询问道:“客人是小宁河边陆家的陆侯爷吗?” 薛昂接话道:“我师叔正是!” “陆侯爷?” “看气度也像是仙师。” “小陆侯爷回来了!?” 镇上百姓闻声而动,转瞬就在了几道街传遍,纷纷到街上瞻仰陆侯爷风采,把这道街围得水泄不通。 街面二楼的住户也都打开窗口,从楼上投来视线。 陆缺左右环顾,感觉有些不真实,修仙的路走着走着就变得万众瞩目了,但想想当初在锁龙镇的境遇,心里也颇为欣喜。 陆缺抬头看着家乡的天。 赵叔,你看见了吗?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 如烟的微雨落在陆缺眼睛里,带着温柔的清凉,或许是回应。 “草民拜见陆侯爷!”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但很快街上百姓都反应了过来,声音此起彼伏。 “草民拜见陆侯爷。” 在这此起彼伏的声音里,百姓们纷纷跪地行礼,尚不懂事的三五岁小童,也在家人的按压下跪在地上。 成片俯首。 薛昂薛师侄倒是异常乖觉,也跟着三桥镇百姓跪了下去。 雪初五回手指了指自己精致的鼻梁,笑靥如花地看着陆缺,意思是她用不用跪? 师姐自然可以跪,但不是在这种事上。 陆缺摆手。 然后声音由气血之力传出,由街头传到巷尾,“各位乡亲都起来吧,往后见我无须再行跪拜之礼。” “酒碗巷的路子去年重新铺了铺,让我等出行方便了许多,我等还未感谢陆侯爷出银修路的恩德。” “镇上新建的简疏学塾,也是由侯爷出银修建。” “侯爷,请尝尝我家自酿的米酒。” “老夫家中有珍藏六十年桂花香,这就去给陆侯爷去取,请侯爷一定要赏光收下,贱内去年患了腿疾,都是在侯爷建的医馆医治好的,银子才收了五两!” “听说陆侯爷相貌被毁了,但侯爷是咱们镇上的荣光,在镇上不用戴面具遮掩,哪个敢在相貌上胡说八道的,我蔡二就剁了舌头。” “……” 镇上百姓七嘴八舌,感念陆缺之前所施的恩德。 其实陆缺也没做什么事,只是给何有成撇下了些银子,让他用在三桥镇建设,没想到何有成打理的这么好。 陆缺心里琢磨着。 镇上百姓的关注点已经移到了他的相貌上,纷纷请愿。 “陆侯爷,您把面具摘了吧,三桥镇没人会嫌弃您相貌如何?” “在家乡不用遮掩的。” “我等想记住陆侯爷的真容。” “戴着这么厚的面具肯定也难受,请侯爷摘了吧。” ……… 第619章 见之不忘 三桥镇的街道并不宽阔,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许多人都被挤到了沿街店铺的台阶上。 街头街尾完全被堵死。 陆缺几人周围就剩半丈方圆的空间。 一道道目光汇聚陆缺的面具上,满含着期待,他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面具下的脸恐怖如妖魔鬼怪,也要诚心接受。 既是让三桥镇扬名的大英雄,相貌丑陋又如何? 薛昂小声替百姓说话道:“师叔你就把面具摘了吧。” 陆缺不为所动。 “师叔?” “闭上嘴。” 为了满足三桥镇乡邻的好奇心,就招惹麻烦,这可划不来。 陆缺敲了敲铁面面具,提高声音道:“多谢各位乡邻的善意,但这张面具已经粘在我脸上,摘不掉了。” 竟然是这样? 街上百姓渐渐噤声,很遗憾地看了眼那张银亮的面具。 陆缺抱拳道:“这次我会在镇上住一段时间,往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各位就先去忙吧,我先带师傅师姐看看咱们靖南郡的风土人情。” ……… 街面的百姓渐渐散开。 烟雨依旧。 过了好一会儿,一位黄衫少女撑船从小宁河经过。 镇上的同龄少女看到她,就沿着河岸追舟而行,喊道:“若若,你不是念叨了许久感谢陆侯爷吗?他今日回镇了。” 黄衫少女姓何,名若若,家里以撑船摆渡为业。 何若若有个弟弟,四岁时便能认得八百余字,俨然是块读书的好料子,无奈何父常年卧床不起,耗尽家中积蓄,拿不出每月一两八钱的学塾费用,到现在九岁都没能送过去读书。 但陆缺出银的简疏学塾建起来,老夫子了解何家情况,就把何若若的弟弟带进学塾,免其读书费用,还拱了每月用的纸墨。 这无疑给了贫寒的何家一个盼头。 何若若心中自然感激陆缺,一直想着当面道谢。 她向岸上喊道:“陆侯爷现在在哪儿?” “在逛街呢,你不用急,陆侯爷说这次会在镇上居住一段时间。” “那可太好了!我先去送客人,送完就到侯爷的宅邸磕头拜谢,我爹说一定得给陆侯爷磕头。” 第619章 发财之路 靖南郡山水胜迹别有书画韵味,山水与人,相看两不厌,喜爱幽静的苏寒衣也因此游览了三天。 三天后。 苏寒衣到吴州州府镇邪司领了斩杀鲁道靖的奖赏,启程返宗,受陆缺所托,把鲁道靖那件刀币状的咫尺空间也带上了,里面所盛皆是吴州特产,捎回去送给青云浦和望月谷两堂弟子的。 这也无可奈何,谁让她当初轻言允诺收陆缺为徒呢? 昨日之因,今日之果,不过话回来,这位不知何方大能转世而来的徒弟,也让苏寒衣很涨面子,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其实也欣慰。 ……… 扈小香在陆家住了三天,一言一行仍透露着浓郁的拘束,回来就躲到房间炼气,能不开口的时候就绝不开口,仿佛躲在一层厚厚的壳里。 这并非孤僻,而是自卑。 出宗之前扈小香曾跟陆缺借过银子,陆缺就已经知晓这位师侄家境不好,出生环境所致,肯定相对腼腆敏感,但没想到敏感的这么过头。 陆缺本人再不热心,看在南宫月漓的面子也得倾力教导了。 毕竟南宫掌事对陆缺有知遇之恩,在修行资源上也给予陆缺极大倾斜……赏赐陆缺那几枚弥足珍贵的枯荣果,本是宗门高层奖励给她个人,以做破境之用的。 陆缺想了想,起身到扈小香房间前叩响房门。 “陆师叔,请进。”扈小香拘束地站在门边儿,无意识地缩着身子,似乎只想占小小一点的立足之地。 这就把陆缺衬得像是讨债的凶恶债主。 陆缺自我感觉很和煦,问道:“你娘亲好些了吗?” “已经能下床,痊愈还需几月,陆师叔借的银子,我暂时还不上,但只要宗门月俸发下来我就先还陆师叔的!” “哎,你……” 扈小香语气卑微道:“我可以天天帮师叔打扫院子。” 她低头的模样,瞬间让陆缺想起当年在木匠铺做工,只因晚去一会儿,就跟余尽春赔好话的情形。 陆缺目光恍然了刹那,然后转身坐到桌前,抬了抬手示意扈小香也过来坐,“银子的事不着急,你好好休息,明天跟你薛昂到黑石岛坊市替我跑趟腿,卖点修行资源,给你俩半成的跑腿费。” “陆师叔自己去,岂不更快?” “不懂事了吧?” 扈小香不明所以。 陆缺咳了声道:“我跟你雪师叔有日子没亲热过了,几乎相思成疾,不把你跟薛昂打发出去,事情怎么进展?我家现在的宅子可不大,转两步你们可能就会看到现在还不该看的画面。” 扈小香红着脸点了点头。 第二天寅时末。 夜色尚浓。 陆缺把薛扈两位师侄叫起来,给了他们六块洗阳石、两块重铬,让他们拿去黑石岛坊市售卖。 两人出了门,腾云而起,快速消失在天幕之中。 雪初五从房间出来,“你这耍的什么阴谋诡计?” 陆缺抱臂道:“能有什么阴谋诡计,带两位师侄发财而已。他们两个还没有出宗历练过,一副愣头青的样子,到黑石岛坊市买了修行资源肯定会被无良修士盯上,埋伏回程途中打劫,那咱们就去黑吃黑。” 雪初五明白了。 以扈小香的敏感性情,直接给予修行资源或者银子,她恐怕会认为是嗟来之食,别人可怜她,因而拒绝。 那就不如给她个发财机会,而有了银子去解决家中此时的困境,她的性情或许就会渐渐改观。 再者让两位师侄经历一回江湖险恶,对于修行也大有裨益。 雪初五挽住陆缺手臂,凶猛的弧线压过来,称赞道:“这主意好。” “师姐的主意大了。” “有吗?” 陆缺低头笑了笑。 随后雪初五祭出涉水飞舟,载着陆缺升到了空中,迅速追上薛扈两位师侄,保持大约二十五里的距离。 短短二十五里,陆缺可以清晰地觉察到前面的东西,如果两位师侄脸黑走背运,路上就遇到危险,也能施展影闪瞬间赶到,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夜色还未化开,星辰寥落。 两位师侄在云霄中缓缓飞行,傻乎乎地飞直线,好像都没有留意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修士经过。 但一路上倒还平安无事。 到达黑石岛坊市,天刚刚亮,坊市城门尚未开启,数百名修士在外面候着,已经有做小买卖的散修在坊市外铺开了地摊,半跪在地面,摆出各类奇花异果,矿石丹药。 这些东西真假参半,全凭买家的眼力与学识。 薛昂和扈小香落到岛上,飞了这么远的路程,对筑基初期来说消耗很大,累满得脑袋的汗,薛昂干脆躺到了悬崖边吹海风,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牢骚起来道:“陆师叔和雪师叔这对狗男女,为了自己快活,就把咱俩当牲口使唤,真是毫无礼仪廉耻。” 扈小香和薛昂还能说上几句话,瞪了眼道:“别嘴贱!” “我心里很敬服陆师叔,但该骂还是得骂,两不相干。对了,我刚才下来时候就搂了一眼,这座坊市的宝物好像很多,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多玩玩,顺便开眼界。” “你有丹劵吗?” 戍卫界河雪岭江时候,临渠镇邪司倒是给了参合宫弟子丹劵作为戍边酬劳,但总共数目也就七百,只够买几瓶火返丹的,买不到什么珍贵的修行资源。 不过薛昂觉得无所谓,“只看不买不就行了。” 扈小香板着脸道:“我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不买东西还呆在别人铺子里转悠。” “你在别人铺子转悠其实是帮店家提升人气,店家高兴还来不及。” “反正我卖了陆师叔给的洗阳石和重铬就回去,你爱留在这儿就留在这儿。” 薛昂猛然起身道:“咱们好不容易来到修士坊市,不看就走多可惜?再说回去的太早,两位师叔可能还没有快活够,肯定要生气的。” 扈小香蹙眉思忖,觉得薛昂的后半句话还略有道理。 她虽未经历男女之事,但也听过小别胜新婚的市井俚语,陆师叔和雪师叔一个月没见过,可能真会“春宵苦短日高起”,那太早回去的确尴尬。 “好,卖完修行资源,我在坊市外面等着你。” ……… 第623章 教训薛昂 灰气逐渐消散,陆缺收了布阵令旗以及四名修士的咫尺空间,落到下方岛屿。 雪初五已经用涉水飞舟接住薛昂和扈小香,提前降落下来。 她扶着扈小香躺在舟底,撩开衣裙查看伤势,承受的头一击在腰身留下了十几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此时仍然流血不止,落霞衣衣带已染上半面殷红。 而雪初五松开扈小香衣角时,指尖都挂上了血珠。 “忍着点疼。” 雪初五柔和地嘱咐了一句,开始为扈小香敷药止血。 扈小香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纵然欠缺江湖经验,脑瓜却不笨,意识到刚刚遭遇散修打劫,两位师叔就及时出现,明显是给予她锻炼的机会。 受了这点伤不要紧,但得想想为何会有此遭遇? 另外一面。 薛昂被打断几根胸骨,这对修士来说并非重伤,内照人身小天,运化灵力使断裂的骨骼复位,静养七八天即可痊愈,不过他还在担忧抵押了符笔的事,浑浑噩噩,也忘了疗伤。 正恍惚间,陆缺走到了跟前。 薛昂看见地上移来的影子,没敢抬头,脸色难看道:“陆师叔。” “你这次的对手是筑基中期,命火燃起九百余团,但灵力相对驳杂,你起码和他过十招的能耐,怎么一招都接不住,生死之战还这么心不在焉?” 薛昂头夹着肩膀,不敢答话。 这副模样也让陆缺看出薛昂心里有事,拍了拍他道:“怎么了?” 薛昂:“……” 陆缺转问扈小香道:“扈师侄,薛昂是不是在黑石岛坊市闯祸了?” 话刚出口,薛昂扑通跪在了地上,不争气地抹着眼睛道:“师叔,我在黑石岛坊市跟人赌丹劵,输了两千三百,把符笔也给输了!” 气氛瞬间安静,仅剩下拍石的海浪声。 须臾后。 陆缺叹了一声道:“宗门供你衣食,传你仙法,教你做人的道理,你可真行,刚出宗门没两天就去赌,手伸出来。” “师叔,我是被……” “手伸出来。” 跪在地上的薛昂心中本身有愧,又被陆缺气势所慑,哆哆嗦嗦地把手推到了前面。 陆缺五指一握,已经攥住断夜,不留任何情面地直刺了下去,刀尖直接贯穿薛昂手掌,钉在岩石之中。 雪初五出声劝阻道:“薛师侄也受不轻的伤,要他罚,也等他伤好以后再罚。” “今天这事不让他长点记性,他以后还会再犯这毛病。”陆缺缓缓拔出断夜,手腕一转,横刀砸在薛昂脊背。 砰! 薛昂正面砸进岩石里,碎石激溅,磕的头破血流。 一旦沾上赌瘾,就很难戒除,普通人会为因此卖儿卖女;修士则会铤而走险,杀人越货。 所以陆缺想让薛昂记住这次教训。 手起刀落,只用刀背拍下,在立即在薛昂脊背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接着第二刀,第三刀。 很快。 鲜血渗透了落霞衣,在背面晕染成团。 薛昂咬着牙地上哀嚎,“师叔,我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陆缺冷眼道:“南宫掌事本来是要闭关破境的,担忧你们未经磨砺,心性浮躁,闭关又出关,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资格让她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符笔都敢拿去赌,往后是不是连师兄弟的命也敢往赌桌上放。” “师叔,您再打下去,我就要死了。” 砰!又是一刀背砸了下去。 ……… 半个时辰以后。 陆缺四人又回到黑石岛坊市,进了家以外伤药膏闻名的铺子。 陆缺提着浑身是血的薛昂,扔到了地板上,向掌柜颔首道:“劳烦掌柜把铺子里最好的创伤膏取出来,帮我这位师侄敷了,价钱不是问题。” 掌柜的走出柜台,查看薛昂情况,骇然地惊了一声。 小道友的衣袍血迹斑斑,四肢瘫软地贴在地面,都像是活不成了。 这? 陆缺踹了薛昂一脚,后者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陆缺道:“掌柜的不必担忧,我师侄只是受了钝器击打的皮肉伤,模样难看,但绝对死不了。” 掌柜的这才放心下来,挥袖招来两位小厮把薛昂抬到后院治疗。 买卖人眼力活泛,掌柜的自然也看到腰间受伤的扈小香,询问道:“这位姑娘的伤要不要也交给本店来处理?外伤膏药内伤丹药,本店一应俱全,价格也公道。” 扈小香伤势较重,所以雪初五用的本宗清创膏与木元丹为之疗伤,效果比外面店铺要好。 自然无须画蛇添足。 三人先到门外长廊等待。 扈小香已经领会到两位师兄的用意,按着廊柱站起来,躬身行礼道:“师侄此次出门交易,处事之中疏漏颇多,让两位师叔费心了。” 雪初五把扈小香扶坐下来。 该抽的抽,该夸的也得夸,陆缺道:“你之前没有单独出宗办过事,不细心在所难免,不过这回跟筑基后期交手还招架了两招,反应和临敌机变都是值得称道的。” 扈小香苍白的脸上浮现微红,“谢师叔夸赞。” 陆缺从袖口那四枚咫尺空间,注入灵识抹去禁制,先把里面的银票取出来,总共一千三百多两。 他把银票都塞给扈小香,半真半假道:“虽说这次是让你们磨炼,但师叔我也怀着拿你俩做饵的心思,事做完了,报酬自然少不了,这些银票你收着。” “您都已经给了我们半成卖修行资源的丹劵。” “那才多少?再说师叔我在家乡有四千户采邑,每年收税好几万两,要这点银子也没什么用处,那咱们就各取所需,四个咫尺空间中修行资源归我,银子归你,以后说不定还得拿你俩做鱼饵呢。” “我……” “伤好了,去郡城银号给家里汇点,留三百两做自己的日常用度。” 一千两银子足够寻常的四口之家过一辈子了,扈小香的家境自然会因此改善,她向着父母兄妹可以靠着这些银两,卖田产耕牛自己耕种,不用再去为乡绅做佃户,苍白的脸颊浮现从未有过的灿然笑容,可眼睛眨了几眨,眼泪也砸在了手背上。 “谢谢师叔,以后师叔就是让小香赴汤蹈火,小香也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扈小香忍住腰间疼痛要给陆缺叩头,但被雪初五给拦了下来,“你心里记着你师叔的恩德就行了,不用行礼。” “可是……” 陆缺道:“坐着休养。” 一千来两银子不算什么,不过给薛昂赎回恐怕就得小出点血了。 “你知道薛昂哪个赌坊赌的吗?” “我没跟着去。” ……… 陆缺冷眼道:“南宫掌事本来是要闭关破境的,担忧你们未经磨砺,心性浮躁,闭关又出关,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资格让她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符笔都敢拿去赌,往后是不是连师兄弟的命也敢往赌桌上放。” “师叔,您再打下去,我就要死了。” 砰!又是一刀背砸了下去。 ……… 半个时辰以后。 陆缺四人又回到黑石岛坊市,进了家以外伤药膏闻名的铺子。 陆缺提着浑身是血的薛昂,扔到了地板上,向掌柜颔首道:“劳烦掌柜把铺子里最好的创伤膏取出来,帮我这位师侄敷了,价钱不是问题。” 掌柜的走出柜台,查看薛昂情况,骇然地惊了一声。 小道友的衣袍血迹斑斑,四肢瘫软地贴在地面,都像是活不成了。 这? 陆缺踹了薛昂一脚,后者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陆缺道:“掌柜的不必担忧,我师侄只是受了钝器击打的皮肉伤,模样难看,但绝对死不了。” 掌柜的这才放心下来,挥袖招来两位小厮把薛昂抬到后院治疗。 买卖人眼力活泛,掌柜的自然也看到腰间受伤的扈小香,询问道:“这位姑娘的伤要不要也交给本店来处理?外伤膏药内伤丹药,本店一应俱全,价格也公道。” 扈小香伤势较重,所以雪初五用的本宗清创膏与木元丹为之疗伤,效果比外面店铺要好。 自然无须画蛇添足。 三人先到门外长廊等待。 扈小香已经领会到两位师兄的用意,按着廊柱站起来,躬身行礼道:“师侄此次出门交易,处事之中疏漏颇多,让两位师叔费心了。” 雪初五把扈小香扶坐下来。 该抽的抽,该夸的也得夸,陆缺道:“你之前没有单独出宗办过事,不细心在所难免,不过这回跟筑基后期交手还招架了两招,反应和临敌机变都是值得称道的。” 扈小香苍白的脸上浮现微红,“谢师叔夸赞。” 陆缺从袖口那四枚咫尺空间,注入灵识抹去禁制,先把里面的银票取出来,总共一千三百多两。 他把银票都塞给扈小香,半真半假道:“虽说这次是让你们磨炼,但师叔我也怀着拿你俩做饵的心思,事做完了,报酬自然少不了,这些银票你收着。” “您都已经给了我们半成卖修行资源的丹劵。” “那才多少?再说师叔我在家乡有四千户采邑,每年收税好几万两,要这点银子也没什么用处,那咱们就各取所需,四个咫尺空间中修行资源归我,银子归你,以后说不定还得拿你俩做鱼饵呢。” “我……” “伤好了,去郡城银号给家里汇点,留三百两做自己的日常用度。” 一千两银子足够寻常的四口之家过一辈子了,扈小香的家境自然会因此改善,她向着父母兄妹可以靠着这些银两,卖田产耕牛自己耕种,不用再去为乡绅做佃户,苍白的脸颊浮现从未有过的灿然笑容,可眼睛眨了几眨,眼泪也砸在了手背上。 “谢谢师叔,以后师叔就是让小香赴汤蹈火,小香也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扈小香忍住腰间疼痛要给陆缺叩头,但被雪初五给拦了下来,“你心里记着你师叔的恩德就行了,不用行礼。” “可是……” 陆缺道:“坐着休养。” 一千来两银子不算什么,不过给薛昂赎回恐怕就得小出点血了。 “你知道薛昂哪个赌坊赌的吗?” “我没跟着去。” ……… 陆缺冷眼道:“南宫掌事本来是要闭关破境的,担忧你们未经磨砺,心性浮躁,闭关又出关,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资格让她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符笔都敢拿去赌,往后是不是连师兄弟的命也敢往赌桌上放。” “师叔,您再打下去,我就要死了。” 第625章 睚眦必报 这回的事,说到底也是由于薛昂的心志不坚。 陆缺对赌坊的人略施小惩可以,但因此就把合意赌坊的场子挑了绝对说不过去。 身为玄门正宗弟子,在黑石岛坊市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行言举止,还是得站在道德制高点的。 只能当吃亏买教训了。 从赌坊离开。 陆缺带着薛昂在坊市里面转了转,看是否能再遇到郑大方,从而获取赤霄组织最新的消息,可惜没能遇见,接着他便去了参合丹坊。 一路默默不语的薛昂,看到店铺匾额的参合丹坊四字,知是自己宗门的铺子,腿都吓软了。 他认为陆缺把他送回宗门,按宗规来处置。 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薛昂伸手拉住陆缺衣角,声音暗哑地祈求道:“师叔,我真知道错了,您怎么罚我都可以,但千万别把我送到宗门执法堂,不然我这辈子就完了,我们镇这一百年里就出了我一个修士,镇上百姓都认得我……” 言语至此,薛昂说不下去了。 看着师侄可怜巴巴的模样,陆缺没泛起什么同情心。 去赌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但陆缺没兴趣把教训人的话翻来覆去的说,只说了一句:“你在外面等着。” 然后独自进入参合丹坊。 铺子里的生意由几位宗门杂役负责,钱怀德还算清闲,听见外面动静,侧着身子瞧了瞧可怜巴巴的薛昂,“陆师侄,这孩子是受了什么委屈?” 陆缺道:“蠢而已。” “呵呵。” “我几句话要跟钱师叔说。” 钱怀德含笑点了点头,引陆缺到店铺的密室之中。 坐定后。 陆缺开门见山道:“今天得到确切消息,乙剑门前宗主水临渊有打开其宗宝库的口诀,所以只是被拘禁,还没有死;赤霄组织的头目绰号墨公子,可能是列宿群岛墨家的人。” 参合丹坊开始距离参合宫两万多里以外的无虚海,当然不只是为了给海上修士送温暖,卖卖木元丹等丹药,也负责收集海上修仙势力的信息。 钱怀德拿笔墨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塞进驳铜打造的细管。 ……这分明是暗堂传递消息的铜管。 陆缺没有多嘴。 钱怀德似乎挺欣赏陆缺,亲自起身倒了杯茶,笑眯眯道:“师侄,你这探听消息的效率很适合进入暗堂发展啊。” “还有件事请教。” “讲。” “岛上的合意赌坊什么背景?” 钱怀德拈着胡须思量了片刻道:“无虚海修仙势力多如牛毛,合意赌坊我还没有专门探查过,但略有些耳闻,说是长灵岛金丹修士丘合意的产业,此人长袖善舞,又在无虚海经营多年,和各方实力都维持着不错的关系。” 陆缺拱手道:“多谢师叔。” 谈完此事从参合丹坊出来。 站在门外的薛昂兀自战战兢兢,攥着拳头询问陆缺道:“陆师叔,您究竟打算怎么处理我。” “回去。” “不把我送宗门执法堂了?真的吗?” 陆缺咧嘴道:“执法堂处理还得摆事实讲证据,太慢了,下次你再赌修行资源,我直接把你砍了。” 薛昂听到“下次”二字,立即明白过来陆缺已不再追究,不由得惊喜万分,但想想后一句话心又凉了不少。 因为陆师叔通常说砍了什么,那可以真砍。 ……… 回到三桥镇,两位受伤的师侄各自炼气调养。 扈小香伤势略微好转,就到靖南郡郡城的银号给家中汇了银子。 家中之事无须忧虑,她的心情就好了许多,雪初五喊她到街上逛逛,终于也肯跟着出门了。 自卑情绪无非是源自人有我无,人优我劣。 多见世面即可消除。 雪初五如今是青云浦教习,引导堂内弟子也责无旁贷,因此常带着扈小香到郡城里的古雅茶楼、绸缎庄、首饰铺子去逛,带师侄去开眼。 这事她也喜欢。 时间平静地过去半年多,冬去春来,转眼进入靖南郡风光大好的春三月。 小宁河里早开的荷花已经结出花蕾。 三月初六。 陆缺和雪初五已习惯世俗生活,兴致起时,一日之计在于晨,但这天雪师姐黎明时候醒来,里衣裹着的大好河山压过去,却意外地扑了个空。 陆缺不知何时出门了。 “人呢?” 到了清晨。 薛昂和扈小香在灶房烧火做饭,宅邸刚刚冒起炊烟,院门吱呀响了一声,三人侧目望向门外,就见陆缺推门进来,身上蓝葛长袍略沾了几点血迹,面具又变成罗刹鬼面的模样。 雪初五快步走上来检查了一下陆缺是否受伤,确认无误后,才问道:“你去哪儿都不知道说一声。” “天气渐热,出去透透气。” “哼。” 这种鬼话自然糊弄不住雪师姐,陆缺转身掩上门,把罗刹鬼面面具摘了下来,笑吟吟道:“到无虚海随意走了走,一不小心到了长灵岛附近的荒岛,当夜月色空清,海风吹拂,我就祭出罗天旗演练术法。” 雪初五白了一眼,“说重点!” “当时合意赌坊的人恰好去给丘合意送丹劵,一名金丹,一名筑基,这俩人居然起了抢夺罗天旗的歹念,我好好讲道理,他们也听不进去。” “行了行了,别编了,你就说你故意拿出罗天旗引诱合意赌坊的打劫,然后反杀反抢就行。” 雪初五能不清楚陆缺什么德性。 这家伙少年时受青丘狐坟苏萱姑姑的教导,做事不占便宜就是吃亏,多年以来都没有变过。 薛昂被哄进合意赌坊输了五千多丹劵,他岂能不找合意赌坊晦气? 但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多,委实是有点睚眦必报了。 雪初五借机敲打薛昂,“薛师侄,刚才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想必应该更加了解你陆师叔的为人,你若是再做违反宗规的事,就先想想他敢不敢真砍你?” 薛昂鸡啄米似的点头。 有这么个阴险的师叔镇着,那还不能不规矩呢? 这半年以来薛昂可老实多了,就连男女之事都没瞎寻思,心思基本放在了修行和干活上。 ……… 第626章 上兵伐谋 陆缺每隔一个月就会到黑石岛坊市去一趟。 一是看看宝汇楼是否收购到品质上佳的洗阳石或枯荣果。 二是探听赤霄消息。 但除了买到两枚差强人意的枯荣果,并没有太大收获。 这天到黑石岛坊市,倒是得到了点意外消息,浮生仙门也在坊市开了间丹坊,而且售卖真息丹! 陆缺对此大为不解。 整个修仙界以浮生仙门炼制的真息丹品质最佳,本应该囤货居奇,让门内金丹修士独占这份优势。 这是穷疯了吗,拿着真息丹就往外卖? 陆缺到浮生仙门开的丹坊瞧了瞧,在人群中看见季南茵的身影,担忧被认出来,因此又悄然溜走了。 回到三桥镇。 刚刚经过青绿可人的桑林,就听到陆家宅邸传出愉悦的谈笑声。 陆缺推门进去,丰滢丰师姐的绰约背影映出眼帘,她和雪初五、薛昂、扈小香在院子里摆了张圆桌,放着时令瓜果,笑谈无虚海的逸闻趣事。 瓜果基本都已经吃完,就剩了点皮。 丰滢回眸笑道:“以陆侯爷如今的赫赫名望,出门必会有人宴请,料是吃完了我们见所未见的珍馐佳肴才回来的,那正好活动活动,把桌上收拾了。” 她无耻的嘴脸很漂亮。 陆缺没有吭声,转身到灶房舀了瓢冷水喝。 薛昂和扈小香很识趣地起身收拾桌子。 缓了片刻。 陆缺坐到桌前,随口说起浮生仙门在黑石岛坊市开设丹坊的事。 “两位师侄修行辛苦,到郡城看看风景去……”丰滢温婉笑容地取出二十两银票,交给扈小香,又眨了下好看眼眸,“小香现在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了,师叔看着也喜欢,拿银子到首饰买珠花戴。” ……… 打发走两位师侄。 丰滢纤指轻点桌案道:“这事我知道其中门道,但天下没有白教人的理由,师弟去沏壶天渊剑宗的春山茶来。” “什么门道能值一壶春山茶?” “雪师妹,你看他多抠门。” 雪初五绵里藏针道:“别人说陆缺抠门也罢了,丰师姐可从他那儿得到两滴地灵浆,这么说可就没良心了。” 丰滢撇撇嘴,“失言失言。” 陆缺沏了一壶春山茶,给两位各有千秋的美人倒上。 茶香泛动,春风习习。 院子里阳光恰好。 丰滢拿着茶盏轻嗅茶香,随后又放到桌上,酝酿半晌,饶有深意地笑道:“也就是咱们关系好,换作别的师弟师妹,我可不愿意跟他们讲这么深的道理。” 雪初五道:“洗耳恭听。” “我想师弟师妹也会认为,修仙界的势力争夺其实就是各方相互攻伐,杀人以争夺修行资源。” 陆缺和雪初五相互看了看,都没有说话,但脸上表情已经表示出他们意思。 那当然了! 这样的反应在丰滢预料之中,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道:“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天下鱼龙变化,五大宗门为了维持自身地位,其实已经和普通宗门开战了。” 陆缺越听越迷糊,“不是,咱们参合宫除去东出新济,一直没有大动作啊。” “这场战争不是厮杀。” “啊……嗯……” 陆缺头回感觉自己智商不够用,举着拳头捶了几下额头。 雪初五出生于官宦世家,对于丰滢的话略有猜测,但并不能确定,故意蹙眉沉吟思量。 丰滢不紧不慢道:“师弟师妹应该还不知道,镇邪司虽然负责印发丹劵,但丹劵数目印多少,五大宗门每年各自拿多少,全都根据五大宗的势力商议而定。” 陆缺如听天书,两眼茫然。 雪初五渐渐明白了些,忽然惊道:“丰师姐的意思是指五大宗联合镇邪司和钦天监刊发丹劵,根本就不是为了方便修行资源的流通。” “便于修行资源的流通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就是便于五大宗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这……”雪初五冷汗直冒。 丰滢留出一定时间让两人缓了缓,接下来说的话就浅近了许多。 主要也是方便肚子里墨水不多的陆缺理解。 她道:“咱们举个例子,就拿筑基修士最常用的火返丹来说,五大宗炼制此丹药的成功率接近九成九,每瓶的成本能控制在三十丹劵以下,市价则是一百;而如北武宗那样的中等宗门炼制一瓶火返丹,成本基本要一百四十丹劵,效果还不好,那么他们是愿意自己炼还是买?” 这账陆缺总是能算过来的,说道:“当然是找咱们参合宫买。” “买丹药的丹劵从何而来?” “卖宗门修行资源啊。” 丰滢摆手笑道:“师弟可真聪明,这都悟出来了。” 陆缺咧了咧嘴。 丰滢接着道:“北武宗如此,其他宗门和修行世家也是如此,他们得卖基础修行资源给五大宗,如炼器材料的矿石,灵草灵果等,以此换取丹劵,再回头买五大宗的丹药或灵器,一来一往,就有将近七成的修行资源落入五大宗的府库。” 丰滢勾了陆缺眼,“这样你还觉得浮生仙门是穷疯了吗?卖点真息丹而已,人家每卖出去一瓶真息丹,都是在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陆缺总算醒悟了过来,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阴,阴,真他妈阴!” “你当咱们五大宗门是什么善人?须知控制了修仙界基础的修行资源,就等于掌控着修仙界的命脉,其他势力要想崛起,想取五大宗门而代之就那么容易了。” “但普通宗门和修仙世家的人也不是傻子,总会有人看出其中利害。” “大宗造势,小宗不得不附庸,看出来也没什么用!就拿咱们参合宫的木元丹来说,若是两名实力相近的修士厮杀,一人手里有木元丹可以恢复;另一人手里拿的是小宗门炼制出来的劣质丹药,吃了卡喉咙,临战时恢复不了三成灵力,会不会因此就死在别人手里?” 陆缺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修士时常要面对生死搏杀的局面,谁不想自己手里有好点的丹药好点的灵器? 而最好的丹药与灵器,皆出自于五大宗门。 陆缺眯着眼道:“刊发丹劵的计谋的确比打仗更阴损有用。” “自古以来上兵伐谋。” “这都是谁琢磨出来的啊?” 丰滢明艳笑道:“当然是……” 陆缺和雪初五异口同声道:“别卖关子了。” “黎鸢黎宗主。” ……… 这样的反应在丰滢预料之中,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道:“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天下鱼龙变化,五大宗门为了维持自身地位,其实已经和普通宗门开战了。” 陆缺越听越迷糊,“不是,咱们参合宫除去东出新济,一直没有大动作啊。” “这场战争不是厮杀。” “啊……嗯……” 陆缺头回感觉自己智商不够用,举着拳头捶了几下额头。 雪初五出生于官宦世家,对于丰滢的话略有猜测,但并不能确定,故意蹙眉沉吟思量。 丰滢不紧不慢道:“师弟师妹应该还不知道,镇邪司虽然负责印发丹劵,但丹劵数目印多少,五大宗门每年各自拿多少,全都根据五大宗的势力商议而定。” 陆缺如听天书,两眼茫然。 雪初五渐渐明白了些,忽然惊道:“丰师姐的意思是指五大宗联合镇邪司和钦天监刊发丹劵,根本就不是为了方便修行资源的流通。” “便于修行资源的流通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就是便于五大宗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这……”雪初五冷汗直冒。 丰滢留出一定时间让两人缓了缓,接下来说的话就浅近了许多。 主要也是方便肚子里墨水不多的陆缺理解。 她道:“咱们举个例子,就拿筑基修士最常用的火返丹来说,五大宗炼制此丹药的成功率接近九成九,每瓶的成本能控制在三十丹劵以下,市价则是一百;而如北武宗那样的中等宗门炼制一瓶火返丹,成本基本要一百四十丹劵,效果还不好,那么他们是愿意自己炼还是买?” 这账陆缺总是能算过来的,说道:“当然是找咱们参合宫买。” “买丹药的丹劵从何而来?” “卖宗门修行资源啊。” 丰滢摆手笑道:“师弟可真聪明,这都悟出来了。” 陆缺咧了咧嘴。 丰滢接着道:“北武宗如此,其他宗门和修行世家也是如此,他们得卖基础修行资源给五大宗,如炼器材料的矿石,灵草灵果等,以此换取丹劵,再回头买五大宗的丹药或灵器,一来一往,就有将近七成的修行资源落入五大宗的府库。” 丰滢勾了陆缺眼,“这样你还觉得浮生仙门是穷疯了吗?卖点真息丹而已,人家每卖出去一瓶真息丹,都是在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陆缺总算醒悟了过来,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阴,阴,真他妈阴!” “你当咱们五大宗门是什么善人?须知控制了修仙界基础的修行资源,就等于掌控着修仙界的命脉,其他势力要想崛起,想取五大宗门而代之就那么容易了。” “但普通宗门和修仙世家的人也不是傻子,总会有人看出其中利害。” “大宗造势,小宗不得不附庸,看出来也没什么用!就拿咱们参合宫的木元丹来说,若是两名实力相近的修士厮杀,一人手里有木元丹可以恢复;另一人手里拿的是小宗门炼制出来的劣质丹药,吃了卡喉咙,临战时恢复不了三成灵力,会不会因此就死在别人手里?” 陆缺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修士时常要面对生死搏杀的局面,谁不想自己手里有好点的丹药好点的灵器? 而最好的丹药与灵器,皆出自于五大宗门。 陆缺眯着眼道:“刊发丹劵的计谋的确比打仗更阴损有用。” “自古以来上兵伐谋。” “这都是谁琢磨出来的啊?” 丰滢明艳笑道:“当然是……” 陆缺和雪初五异口同声道:“别卖关子了。” “黎鸢黎宗主。” ……… 这样的反应在丰滢预料之中,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道:“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天下鱼龙变化,五大宗门为了维持自身地位,其实已经和普通宗门开战了。” 陆缺越听越迷糊,“不是,咱们参合宫除去东出新济,一直没有大动作啊。” “这场战争不是厮杀。” “啊……嗯……” 陆缺头回感觉自己智商不够用,举着拳头捶了几下额头。 雪初五出生于官宦世家,对于丰滢的话略有猜测,但并不能确定,故意蹙眉沉吟思量。 丰滢不紧不慢道:“师弟师妹应该还不知道,镇邪司虽然负责印发丹劵,但丹劵数目印多少,五大宗门每年各自拿多少,全都根据五大宗的势力商议而定。” 陆缺如听天书,两眼茫然。 雪初五渐渐明白了些,忽然惊道:“丰师姐的意思是指五大宗联合镇邪司和钦天监刊发丹劵,根本就不是为了方便修行资源的流通。” “便于修行资源的流通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就是便于五大宗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这……”雪初五冷汗直冒。 丰滢留出一定时间让两人缓了缓,接下来说的话就浅近了许多。 主要也是方便肚子里墨水不多的陆缺理解。 她道:“咱们举个例子,就拿筑基修士最常用的火返丹来说,五大宗炼制此丹药的成功率接近九成九,每瓶的成本能控制在三十丹劵以下,市价则是一百;而如北武宗那样的中等宗门炼制一瓶火返丹,成本基本要一百四十丹劵,效果还不好,那么他们是愿意自己炼还是买?” 这账陆缺总是能算过来的,说道:“当然是找咱们参合宫买。” “买丹药的丹劵从何而来?” “卖宗门修行资源啊。” 丰滢摆手笑道:“师弟可真聪明,这都悟出来了。” 陆缺咧了咧嘴。 丰滢接着道:“北武宗如此,其他宗门和修行世家也是如此,他们得卖基础修行资源给五大宗,如炼器材料的矿石,灵草灵果等,以此换取丹劵,再回头买五大宗的丹药或灵器,一来一往,就有将近七成的修行资源落入五大宗的府库。” 丰滢勾了陆缺眼,“这样你还觉得浮生仙门是穷疯了吗?卖点真息丹而已,人家每卖出去一瓶真息丹,都是在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陆缺总算醒悟了过来,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阴,阴,真他妈阴!” “你当咱们五大宗门是什么善人?须知控制了修仙界基础的修行资源,就等于掌控着修仙界的命脉,其他势力要想崛起,想取五大宗门而代之就那么容易了。” “但普通宗门和修仙世家的人也不是傻子,总会有人看出其中利害。” “大宗造势,小宗不得不附庸,看出来也没什么用!就拿咱们参合宫的木元丹来说,若是两名实力相近的修士厮杀,一人手里有木元丹可以恢复;另一人手里拿的是小宗门炼制出来的劣质丹药,吃了卡喉咙,临战时恢复不了三成灵力,会不会因此就死在别人手里?” 陆缺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修士时常要面对生死搏杀的局面,谁不想自己手里有好点的丹药好点的灵器? 而最好的丹药与灵器,皆出自于五大宗门。 陆缺眯着眼道:“刊发丹劵的计谋的确比打仗更阴损有用。” “自古以来上兵伐谋。” “这都是谁琢磨出来的啊?” 丰滢明艳笑道:“当然是……” 陆缺和雪初五异口同声道:“别卖关子了。” “黎鸢黎宗主。” ……… 这样的反应在丰滢预料之中,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道:“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天下鱼龙变化,五大宗门为了维持自身地位,其实已经和普通宗门开战了。” 陆缺越听越迷糊,“不是,咱们参合宫除去东出新济,一直没有大动作啊。” “这场战争不是厮杀。” “啊……嗯……” 陆缺头回感觉自己智商不够用,举着拳头捶了几下额头。 雪初五出生于官宦世家,对于丰滢的话略有猜测,但并不能确定,故意蹙眉沉吟思量。 丰滢不紧不慢道:“师弟师妹应该还不知道,镇邪司虽然负责印发丹劵,但丹劵数目印多少,五大宗门每年各自拿多少,全都根据五大宗的势力商议而定。” 陆缺如听天书,两眼茫然。 雪初五渐渐明白了些,忽然惊道:“丰师姐的意思是指五大宗联合镇邪司和钦天监刊发丹劵,根本就不是为了方便修行资源的流通。” “便于修行资源的流通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就是便于五大宗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这……”雪初五冷汗直冒。 丰滢留出一定时间让两人缓了缓,接下来说的话就浅近了许多。 主要也是方便肚子里墨水不多的陆缺理解。 她道:“咱们举个例子,就拿筑基修士最常用的火返丹来说,五大宗炼制此丹药的成功率接近九成九,每瓶的成本能控制在三十丹劵以下,市价则是一百;而如北武宗那样的中等宗门炼制一瓶火返丹,成本基本要一百四十丹劵,效果还不好,那么他们是愿意自己炼还是买?” 这账陆缺总是能算过来的,说道:“当然是找咱们参合宫买。” “买丹药的丹劵从何而来?” “卖宗门修行资源啊。” 丰滢摆手笑道:“师弟可真聪明,这都悟出来了。” 陆缺咧了咧嘴。 丰滢接着道:“北武宗如此,其他宗门和修行世家也是如此,他们得卖基础修行资源给五大宗,如炼器材料的矿石,灵草灵果等,以此换取丹劵,再回头买五大宗的丹药或灵器,一来一往,就有将近七成的修行资源落入五大宗的府库。” 丰滢勾了陆缺眼,“这样你还觉得浮生仙门是穷疯了吗?卖点真息丹而已,人家每卖出去一瓶真息丹,都是在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陆缺总算醒悟了过来,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阴,阴,真他妈阴!” “你当咱们五大宗门是什么善人?须知控制了修仙界基础的修行资源,就等于掌控着修仙界的命脉,其他势力要想崛起,想取五大宗门而代之就那么容易了。” “但普通宗门和修仙世家的人也不是傻子,总会有人看出其中利害。” “大宗造势,小宗不得不附庸,看出来也没什么用!就拿咱们参合宫的木元丹来说,若是两名实力相近的修士厮杀,一人手里有木元丹可以恢复;另一人手里拿的是小宗门炼制出来的劣质丹药,吃了卡喉咙,临战时恢复不了三成灵力,会不会因此就死在别人手里?” 陆缺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修士时常要面对生死搏杀的局面,谁不想自己手里有好点的丹药好点的灵器? 而最好的丹药与灵器,皆出自于五大宗门。 陆缺眯着眼道:“刊发丹劵的计谋的确比打仗更阴损有用。” “自古以来上兵伐谋。” “这都是谁琢磨出来的啊?” 丰滢明艳笑道:“当然是……” 陆缺和雪初五异口同声道:“别卖关子了。” “黎鸢黎宗主。” ……… 这样的反应在丰滢预料之中,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道:“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天下鱼龙变化,五大宗门为了维持自身地位,其实已经和普通宗门开战了。” 陆缺越听越迷糊,“不是,咱们参合宫除去东出新济,一直没有大动作啊。” “这场战争不是厮杀。” “啊……嗯……” 陆缺头回感觉自己智商不够用,举着拳头捶了几下额头。 雪初五出生于官宦世家,对于丰滢的话略有猜测,但并不能确定,故意蹙眉沉吟思量。 丰滢不紧不慢道:“师弟师妹应该还不知道,镇邪司虽然负责印发丹劵,但丹劵数目印多少,五大宗门每年各自拿多少,全都根据五大宗的势力商议而定。” 陆缺如听天书,两眼茫然。 雪初五渐渐明白了些,忽然惊道:“丰师姐的意思是指五大宗联合镇邪司和钦天监刊发丹劵,根本就不是为了方便修行资源的流通。” “便于修行资源的流通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就是便于五大宗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这……”雪初五冷汗直冒。 丰滢留出一定时间让两人缓了缓,接下来说的话就浅近了许多。 主要也是方便肚子里墨水不多的陆缺理解。 她道:“咱们举个例子,就拿筑基修士最常用的火返丹来说,五大宗炼制此丹药的成功率接近九成九,每瓶的成本能控制在三十丹劵以下,市价则是一百;而如北武宗那样的中等宗门炼制一瓶火返丹,成本基本要一百四十丹劵,效果还不好,那么他们是愿意自己炼还是买?” 这账陆缺总是能算过来的,说道:“当然是找咱们参合宫买。” “买丹药的丹劵从何而来?” “卖宗门修行资源啊。” 丰滢摆手笑道:“师弟可真聪明,这都悟出来了。” 陆缺咧了咧嘴。 丰滢接着道:“北武宗如此,其他宗门和修行世家也是如此,他们得卖基础修行资源给五大宗,如炼器材料的矿石,灵草灵果等,以此换取丹劵,再回头买五大宗的丹药或灵器,一来一往,就有将近七成的修行资源落入五大宗的府库。” 丰滢勾了陆缺眼,“这样你还觉得浮生仙门是穷疯了吗?卖点真息丹而已,人家每卖出去一瓶真息丹,都是在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陆缺总算醒悟了过来,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阴,阴,真他妈阴!” “你当咱们五大宗门是什么善人?须知控制了修仙界基础的修行资源,就等于掌控着修仙界的命脉,其他势力要想崛起,想取五大宗门而代之就那么容易了。” “但普通宗门和修仙世家的人也不是傻子,总会有人看出其中利害。” “大宗造势,小宗不得不附庸,看出来也没什么用!就拿咱们参合宫的木元丹来说,若是两名实力相近的修士厮杀,一人手里有木元丹可以恢复;另一人手里拿的是小宗门炼制出来的劣质丹药,吃了卡喉咙,临战时恢复不了三成灵力,会不会因此就死在别人手里?” 陆缺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修士时常要面对生死搏杀的局面,谁不想自己手里有好点的丹药好点的灵器? 而最好的丹药与灵器,皆出自于五大宗门。 陆缺眯着眼道:“刊发丹劵的计谋的确比打仗更阴损有用。” “自古以来上兵伐谋。” “这都是谁琢磨出来的啊?” 丰滢明艳笑道:“当然是……” 陆缺和雪初五异口同声道:“别卖关子了。” “黎鸢黎宗主。” ……… 这样的反应在丰滢预料之中,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道:“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天下鱼龙变化,五大宗门为了维持自身地位,其实已经和普通宗门开战了。” 陆缺越听越迷糊,“不是,咱们参合宫除去东出新济,一直没有大动作啊。” “这场战争不是厮杀。” “啊……嗯……” 陆缺头回感觉自己智商不够用,举着拳头捶了几下额头。 雪初五出生于官宦世家,对于丰滢的话略有猜测,但并不能确定,故意蹙眉沉吟思量。 丰滢不紧不慢道:“师弟师妹应该还不知道,镇邪司虽然负责印发丹劵,但丹劵数目印多少,五大宗门每年各自拿多少,全都根据五大宗的势力商议而定。” 陆缺如听天书,两眼茫然。 雪初五渐渐明白了些,忽然惊道:“丰师姐的意思是指五大宗联合镇邪司和钦天监刊发丹劵,根本就不是为了方便修行资源的流通。” “便于修行资源的流通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就是便于五大宗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这……”雪初五冷汗直冒。 丰滢留出一定时间让两人缓了缓,接下来说的话就浅近了许多。 主要也是方便肚子里墨水不多的陆缺理解。 她道:“咱们举个例子,就拿筑基修士最常用的火返丹来说,五大宗炼制此丹药的成功率接近九成九,每瓶的成本能控制在三十丹劵以下,市价则是一百;而如北武宗那样的中等宗门炼制一瓶火返丹,成本基本要一百四十丹劵,效果还不好,那么他们是愿意自己炼还是买?” 这账陆缺总是能算过来的,说道:“当然是找咱们参合宫买。” “买丹药的丹劵从何而来?” “卖宗门修行资源啊。” 丰滢摆手笑道:“师弟可真聪明,这都悟出来了。” 陆缺咧了咧嘴。 丰滢接着道:“北武宗如此,其他宗门和修行世家也是如此,他们得卖基础修行资源给五大宗,如炼器材料的矿石,灵草灵果等,以此换取丹劵,再回头买五大宗的丹药或灵器,一来一往,就有将近七成的修行资源落入五大宗的府库。” 丰滢勾了陆缺眼,“这样你还觉得浮生仙门是穷疯了吗?卖点真息丹而已,人家每卖出去一瓶真息丹,都是在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陆缺总算醒悟了过来,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阴,阴,真他妈阴!” “你当咱们五大宗门是什么善人?须知控制了修仙界基础的修行资源,就等于掌控着修仙界的命脉,其他势力要想崛起,想取五大宗门而代之就那么容易了。” “但普通宗门和修仙世家的人也不是傻子,总会有人看出其中利害。” “大宗造势,小宗不得不附庸,看出来也没什么用!就拿咱们参合宫的木元丹来说,若是两名实力相近的修士厮杀,一人手里有木元丹可以恢复;另一人手里拿的是小宗门炼制出来的劣质丹药,吃了卡喉咙,临战时恢复不了三成灵力,会不会因此就死在别人手里?” 陆缺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修士时常要面对生死搏杀的局面,谁不想自己手里有好点的丹药好点的灵器? 而最好的丹药与灵器,皆出自于五大宗门。 陆缺眯着眼道:“刊发丹劵的计谋的确比打仗更阴损有用。” “自古以来上兵伐谋。” “这都是谁琢磨出来的啊?” 丰滢明艳笑道:“当然是……” 陆缺和雪初五异口同声道:“别卖关子了。” “黎鸢黎宗主。” ……… 这样的反应在丰滢预料之中,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道:“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天下鱼龙变化,五大宗门为了维持自身地位,其实已经和普通宗门开战了。” 陆缺越听越迷糊,“不是,咱们参合宫除去东出新济,一直没有大动作啊。” “这场战争不是厮杀。” “啊……嗯……” 陆缺头回感觉自己智商不够用,举着拳头捶了几下额头。 雪初五出生于官宦世家,对于丰滢的话略有猜测,但并不能确定,故意蹙眉沉吟思量。 丰滢不紧不慢道:“师弟师妹应该还不知道,镇邪司虽然负责印发丹劵,但丹劵数目印多少,五大宗门每年各自拿多少,全都根据五大宗的势力商议而定。” 陆缺如听天书,两眼茫然。 雪初五渐渐明白了些,忽然惊道:“丰师姐的意思是指五大宗联合镇邪司和钦天监刊发丹劵,根本就不是为了方便修行资源的流通。” “便于修行资源的流通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就是便于五大宗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这……”雪初五冷汗直冒。 丰滢留出一定时间让两人缓了缓,接下来说的话就浅近了许多。 主要也是方便肚子里墨水不多的陆缺理解。 她道:“咱们举个例子,就拿筑基修士最常用的火返丹来说,五大宗炼制此丹药的成功率接近九成九,每瓶的成本能控制在三十丹劵以下,市价则是一百;而如北武宗那样的中等宗门炼制一瓶火返丹,成本基本要一百四十丹劵,效果还不好,那么他们是愿意自己炼还是买?” 这账陆缺总是能算过来的,说道:“当然是找咱们参合宫买。” “买丹药的丹劵从何而来?” “卖宗门修行资源啊。” 丰滢摆手笑道:“师弟可真聪明,这都悟出来了。” 陆缺咧了咧嘴。 丰滢接着道:“北武宗如此,其他宗门和修行世家也是如此,他们得卖基础修行资源给五大宗,如炼器材料的矿石,灵草灵果等,以此换取丹劵,再回头买五大宗的丹药或灵器,一来一往,就有将近七成的修行资源落入五大宗的府库。” 丰滢勾了陆缺眼,“这样你还觉得浮生仙门是穷疯了吗?卖点真息丹而已,人家每卖出去一瓶真息丹,都是在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陆缺总算醒悟了过来,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阴,阴,真他妈阴!” “你当咱们五大宗门是什么善人?须知控制了修仙界基础的修行资源,就等于掌控着修仙界的命脉,其他势力要想崛起,想取五大宗门而代之就那么容易了。” “但普通宗门和修仙世家的人也不是傻子,总会有人看出其中利害。” “大宗造势,小宗不得不附庸,看出来也没什么用!就拿咱们参合宫的木元丹来说,若是两名实力相近的修士厮杀,一人手里有木元丹可以恢复;另一人手里拿的是小宗门炼制出来的劣质丹药,吃了卡喉咙,临战时恢复不了三成灵力,会不会因此就死在别人手里?” 陆缺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修士时常要面对生死搏杀的局面,谁不想自己手里有好点的丹药好点的灵器? 而最好的丹药与灵器,皆出自于五大宗门。 陆缺眯着眼道:“刊发丹劵的计谋的确比打仗更阴损有用。” “自古以来上兵伐谋。” “这都是谁琢磨出来的啊?” 丰滢明艳笑道:“当然是……” 陆缺和雪初五异口同声道:“别卖关子了。” “黎鸢黎宗主。” ……… 这样的反应在丰滢预料之中,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道:“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天下鱼龙变化,五大宗门为了维持自身地位,其实已经和普通宗门开战了。” 陆缺越听越迷糊,“不是,咱们参合宫除去东出新济,一直没有大动作啊。” “这场战争不是厮杀。” “啊……嗯……” 陆缺头回感觉自己智商不够用,举着拳头捶了几下额头。 雪初五出生于官宦世家,对于丰滢的话略有猜测,但并不能确定,故意蹙眉沉吟思量。 丰滢不紧不慢道:“师弟师妹应该还不知道,镇邪司虽然负责印发丹劵,但丹劵数目印多少,五大宗门每年各自拿多少,全都根据五大宗的势力商议而定。” 陆缺如听天书,两眼茫然。 雪初五渐渐明白了些,忽然惊道:“丰师姐的意思是指五大宗联合镇邪司和钦天监刊发丹劵,根本就不是为了方便修行资源的流通。” “便于修行资源的流通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就是便于五大宗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这……”雪初五冷汗直冒。 丰滢留出一定时间让两人缓了缓,接下来说的话就浅近了许多。 主要也是方便肚子里墨水不多的陆缺理解。 她道:“咱们举个例子,就拿筑基修士最常用的火返丹来说,五大宗炼制此丹药的成功率接近九成九,每瓶的成本能控制在三十丹劵以下,市价则是一百;而如北武宗那样的中等宗门炼制一瓶火返丹,成本基本要一百四十丹劵,效果还不好,那么他们是愿意自己炼还是买?” 这账陆缺总是能算过来的,说道:“当然是找咱们参合宫买。” “买丹药的丹劵从何而来?” “卖宗门修行资源啊。” 丰滢摆手笑道:“师弟可真聪明,这都悟出来了。” 陆缺咧了咧嘴。 丰滢接着道:“北武宗如此,其他宗门和修行世家也是如此,他们得卖基础修行资源给五大宗,如炼器材料的矿石,灵草灵果等,以此换取丹劵,再回头买五大宗的丹药或灵器,一来一往,就有将近七成的修行资源落入五大宗的府库。” 丰滢勾了陆缺眼,“这样你还觉得浮生仙门是穷疯了吗?卖点真息丹而已,人家每卖出去一瓶真息丹,都是在掠夺修仙界的修行资源。” 陆缺总算醒悟了过来,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阴,阴,真他妈阴!” “你当咱们五大宗门是什么善人?须知控制了修仙界基础的修行资源,就等于掌控着修仙界的命脉,其他势力要想崛起,想取五大宗门而代之就那么容易了。” “但普通宗门和修仙世家的人也不是傻子,总会有人看出其中利害。” “大宗造势,小宗不得不附庸,看出来也没什么用!就拿咱们参合宫的木元丹来说,若是两名实力相近的修士厮杀,一人手里有木元丹可以恢复;另一人手里拿的是小宗门炼制出来的劣质丹药,吃了卡喉咙,临战时恢复不了三成灵力,会不会因此就死在别人手里?” 陆缺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修士时常要面对生死搏杀的局面,谁不想自己手里有好点的丹药好点的灵器? 而最好的丹药与灵器,皆出自于五大宗门。 陆缺眯着眼道:“刊发丹劵的计谋的确比打仗更阴损有用。” “自古以来上兵伐谋。” “这都是谁琢磨出来的啊?” 丰滢明艳笑道:“当然是……” 陆缺和雪初五异口同声道:“别卖关子了。” “黎鸢黎宗主。” ……… 第627章 轻重不同 檐角铜铃摇晃着三月春风,院子里安静下来。 丰滢起身添茶,茶烟袅袅浮动,直到散去了,陆缺和雪初五也没喝。 发行丹券这事的确耐人寻味。 太深的道理陆缺不懂,但也渐渐琢磨出来的味儿。 记得当初丹劵刚刚出现,说是以五大宗和镇邪司、钦天监的信用为背书,发行的修士货币。 信用? 那就说是五大宗讲信用的时候,丹券是丹券;如果哪天修仙界大势变动,五大宗门不讲信用了,丹劵就是废纸,一文不值。 要知镇邪司每年发行多少丹劵,可是按照势力分配给五大宗门,在五大宗门收购普通宗门和修仙世家的资源中,渐渐流入各洲各郡的修士坊市。 五大宗门的丹劵是白拿的,其他修仙势力的丹劵要靠修行资源来换。 而参合宫白拿的最多…… 念及此处。 陆缺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对本宗宗主黎鸢涌起浓郁敬畏。 她是如何想出这种难以破解的阳谋,又是如何合纵连横将之付诸于现实的? 陆缺灌了口凉水,看向丰滢道:“你怎么知道这主意是黎宗主想出来的。” “黎宗主的着作有本《九合策论》,我有幸拜读,上面有详细阐述。” “师弟我也很想进步,能借我看看吗?” 丰滢抱歉笑道:“《九合策论》在日月昭珠玑五座藏书楼的日字号藏书楼,属于宗门典籍中的最高机密,我也是因黎宗主对我早有安排,所以才到日字号藏书楼拜读了《九合策论》其中一卷,本都是不该向师弟师妹说的。” 陆缺惋惜地叹了一声。 ……… 丰滢这段时间都待在真元宗,每个月才来三桥镇一趟,今天过来,见小宁河里的荷花莲叶青绿喜人,亦有花蕾初成,说了几句后,就拉着雪初五看小宁河风景。 说实话。 两人的关系本来挺一般,也就是见面寒暄声师姐师妹。 但在雪岭江抵挡新济元婴那次,共同经历过绝望,共同经历过生死,心里对如何对待同堂师姐妹有了全新的认识,关系顿时就好了许多。 第638章 危险接近 画舫停靠在两里外的柳堤,墨拘云和白娴眉相扶而下,如赏玩山水的神仙眷侣,身影迅速消失于匆匆人群,自始至终,都没有往陆缺这边斜一眼。 白娴眉已经记下陆缺气息,在一座县城内,随时找得到他,没有尾随的必要。 陆缺站在原地打望,没看清两人面容,只依稀看见一人穿黑一人穿白,沿着河堤遥遥而去,似乎真是来靖南赏玩的。 “哥,看什么呢?”吴婴买了个娃娃头面具戴在脸上,闪到陆缺面前。 “那艘画舫刚才下来两名修士。” “咱们靖南郡四月风光几州闻名,每年都会吸引不少修士赏花,镇邪司仙尉和凤栖山弟子,我都见过,没什么大不了。” “哦。” 陆缺淡淡应了一声。 吴婴说了两句,又转回岸前帮何若若系舟,并请认识的商贩帮忙看着。 不远处。 薛昂正跟两位少女相谈甚欢,自诩擅长占风望气,勘破姻缘。 在摸骨一道的造诣更了不得。 两位少女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有名年龄较大的少女把柔荑递了上去,让他帮忙看看何时能遇到意中人。 “姻缘之事源自于心,须自掌心开始摸起……”薛昂一本正经。 陆缺闪身踹开薛昂,“我师侄脑子不太正常,抱歉。” “啊?傻子?” “看着说话没什么问题。” “他还得了脏病。” 脏病?两位少女地看了眼地上的薛昂,噤若寒蝉地打了个冷颤,迅速溜走,这人真够恶心的。 薛昂拍打衣服上的灰土,站起身,郁愤不平道:“师叔你干嘛?” “别给宗门丢人。” “我又没有成婚,又没有三妻四妾,和漂亮姑娘说说话怎么了。” “口头的道理听不进去?” 薛昂别过脸小声嘟囔道:“自己整天跟两位美女师叔腻歪来腻歪去不够,还和天渊剑宗柳前辈暗通私情,天底下眼福独占了五六成,好意思在这事上管别人?这叫啥,这就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陆缺没做声。 扈小香搡了薛昂一把,“你长了一身猪皮子么?挨打没够。” “我这叫威武不能屈,敢言能言!” “你是妒忌。” 薛昂仰着脸傲娇地哼了一声,说妒忌,那肯定是有的。 但他认为主要是丰雪两位美女师叔貌似睿智,实则肤浅无比,完全就是看陆缺模样长的俊罢了。 扈小香替陆缺说话,也是出于这点。 天下乌鸦一般黑。 …… 陆缺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但跟着众人往梅县县城走的一路,并没有察觉到来自于蟒妖白娴眉的窥探。 四月的梅县县城游人如织。 果如吴婴所说。 来到靖南郡赏玩的修士不少,穿过熙熙攘攘的玉砚街,擦肩而过的修士就不下于十五人。 这些修士各自都隐藏气息和光同尘,多少有点游历红尘的意思。 普通人很难分辨出来。 陆缺几人由东往西穿过玉砚街,迎面又过来两位身板干瘪的女修,脸色很臭,其中一名女修缺了只耳朵,侧脸用青丝盖着,看到丰滢后更是把粉拳捏的格格作响,仿佛恨得不扑上来咬一口。 冤家路窄啊。 丰滢朝该女修胸前看了眼,笑容温婉地走过去。 不置一语,音在弦外。 “你——”缺了一只耳朵的女修紧咬着后槽牙,脸色紫涨。 但找麻烦的胆儿是没有的。 陆缺有意无意地观察几眼夹杂在人群中的修士,还看到无虚海散修之中的交际之花燕常,但此人是来靖南郡买醉的,在一家酒铺喝得不省人事,呼噜声震天。 穿过玉砚街,过了一座石桥,前面就是梅县最为繁华的三坊街。 街如其名。 三道雕琢精美的牌坊竖立街头,匾额龙飞凤舞“赐进士出身”等字样。 梅县百年以来出过三位进士,这对一座小小县域算是无上荣光了,自然得建牌坊煊赫其名。 而梅县最好的酒楼也都在三坊街。 吴婴领着几人进了一家名叫“翠云居”的酒楼,由店小二引着到了二楼雅间。 何若若本是为陆缺等撑船的,被几人带上才头一次到翠云居,见此处金玉耀眼,装饰奢华,停在楼梯下面道:“陆侯爷,我不和你们一块儿进去了,这种酒楼我是没有福分进的。” “这种地方我们其实也没来过,都是沾陆师叔和吴婴姑姑的光,没事,若若姑娘你别多想。”薛昂总算说了点人话。 吴婴拉住何若若衣袖,“你能陪着我们玩,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可是我……” “你和我师兄何有成还是本家亲戚,按辈分我就是你姑姑,跟姑姑一块儿吃饭有什么不可以的?” 何若若腼腆地笑了一下道:“别人以后问起我,我可以说镇上的吴婴仙子是我姑姑吗?” 吴婴仙子? 这四字让吴婴想起当初拜入真元宗时心心念念的事,眼眸中温柔地恍惚了一下。 匆匆的二十多年过去,她真成了三桥镇百姓眼中的吴婴仙子。 真好,可是…… 吴婴压住心中起伏的念头,拉住何若若的手道:“当然可以了。” 何若若怯生生地问道:“在这家酒楼吃一餐饭要多少银两?” “八十两以上。” “啊?” “挺贵的。” “什么饭菜能这么值钱?” “不吃也罢。” 何若若,陆缺,薛昂,扈小香,这四位贫苦出身几乎同时发声,同样觉得一顿饭八十两太奢侈,只是微表情略有不同。 吴婴拍胸脯道:“别惊讶,我请!” 雪初五和丰滢一路上始终并肩而行,大有莲开并蒂的惊艳,此时两人都已经站在了楼梯上面。 丰滢打趣道:“师妹,你平常管陆缺管这么严吗,就不给银子使?记得他的银两积蓄非常丰厚。” “我不管呀。” “那至于吃顿八十两的饭就跟吃他肉似的。” “丰师姐想吃他的肉?” 丰滢没听懂这话的弦外之音,招呼几人赶紧上楼,同时说道:“师弟应该是节俭惯了,当了侯爷也改不过来。” 陆缺接茬道:“真没吃过这么贵的。” …… 第641章 此恨何消 上次吸收夜月水母的毒性,九婴残魂得到了极大恢复。 这一缕残魂的强大,如今已经超越盛放它的容器。 神魂更胜于自身道行!以至于吴婴运转灵力,神魂会自然反哺体魄,将金丹之躯增强到不可估量的强度,并在双掌上覆盖一层坚韧的黑色鳞甲。 方才心念闪转之间。 一气流转丹田。 吴婴的丹田天地风雷乍起,悬于灵液海上方的乌黑金丹,似有恐怖的九头巨妖蓦然苏醒,呼吸起风雷,染黑此方天地,倒汲九道灵液瀑布经行大周天。 她的手掌皮肤微微起伏,一片片带有天然符文的黑色鳞甲便长了出来。 如此状态下,可徒手破法,可撼元婴! 无虚海地域辽阔,但多年以来修仙势力并未统一,发展相对迟缓,化神境寥寥二三而已,寻常出战的最高战力就是元婴。 所以。 不论情况如何,吴婴都不虚。 她把异变的双手拢进衣袖,睁大双眼向远处眺望。 靖南海岸那边骤起阴云,天地间蒙蒙如雾,不过四月的吴州本就多雨,这样的天气司空见惯。 “好像没事。” 吴婴道行虽高,警惕性却远不如陆缺,嘀咕了一句,重新坐回舟沿。 陆缺依旧心绪不宁,仿佛心脏悬着,也不管是否有敌情,就先取出了断夜刀匣背负身后。 接着指尖酝酿灵力点在面具眉心,面具中的六方磁极沙磁极翻转,陷下去一道道弯曲凹槽纹路,闪过流光,又化成狰狞的罗刹鬼面。 他起身道:“你们先走。” “哥。” “师弟,你这怎么回事?” 吴婴和雪初五同时看向陆缺,似乎觉得他太疑神疑鬼。 而吴婴凝聚的灵力尚未消散,乌黑诡异的金丹仍在运转,举目正视陆缺之间,心境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 金丹中九头巨兽的虚影似要破丹而出,愤怒地嘶吼咆哮。 起万年之恨,发雷震之声。 杀了他! 这三字犹如鼓点般敲打着吴婴的心湖,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当初陆缺前世斩杀九婴九相,所造成的痛苦与不甘,一时都落在了吴婴身上,被黑色鳞甲覆盖的双手剧烈颤抖,鹅黄色衣袖都开始跟着晃动。 杀? 两人相距咫尺。 吴婴此时出手,必能洞穿陆缺胸膛,浓郁的恨意让她涌起浓郁的杀机。 灵台清明渐渐被蚕食。 可她不仅仅是九婴的残魂转世,红尘游历一遭,她还是生而为人的吴婴,三桥镇心思向阳的干净姑娘。 这一世的寸缕阳光抑制上一世的阴霾。 “不能杀!”吴婴死死攥着手,用异变的指甲刺穿了黑色鳞甲,直入掌心血肉。 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只有她自己知晓。 需知九婴残魂之力反哺体魄,凝聚出的这层黑色鳞甲,她的灵兵“了却”都无法撼动分毫。 但总算瓦解了杀念。 吴婴埋下头,散去体内游走的灵力,不敢再去看陆缺。 她的一系列变化发生在很短的瞬间,陆缺注意到了,但心不在此,没有多想,站起身道:“我还是感觉今天不太对劲儿,留下看看情况。” 雪初五迟疑道:“咱们一块儿走?” 陆缺摇头。 他的想法其实和吴婴相似,以如今实力可以抵挡无虚海上至少九成半的修士,真遇上什么麻烦,打不过,还能抽身而退。 但雪初五和丰滢在旁,反而会被掣肘。 何况还有薛扈两位刚入筑基不久的师侄在,他们太脆弱了,被金丹修士的战斗余波波及就可能灰飞烟灭。 想到这些。 陆缺态度更加坚决道:“你们赶紧走,如果两刻钟后我没有到真元宗,就把真元宗的长老全摇过来帮忙。” 雪初五抿着嘴,终是听了陆缺的建议,“你自己小心。” 丰滢处事更加果决,冷声道:“能让陆师弟感觉心神不宁的事,咱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插手,别让他觉得累赘,走!” “咱们尽快到真元宗。” 两艘涉水飞舟全速离去。 硬实力比陆缺更胜一筹的吴婴,也选择了跟着涉水飞舟回宗。 不得已而为之。 她本心是想护陆缺周全,可一旦运转灵力,九婴残魂便会蚕食此世心智,届时是帮陆缺还是杀陆缺无法控制。 陆缺停在原地,屹立当空。 天海之间流转千里长风,自靖南郡海岸升起的阴云漫了过来,速度比想象更快,眨眼间已经临近。 第642章 尽力而为 宽阔衣袖飞扬如旗,从中抖落星星点点的寒光。 陆缺默念法诀,心念所至,一片寒光疾速飞散,衍化成三万柄飞刃,向白娴眉的所在之地覆盖过去。 伴随着灵力灌注,飞刃铮鸣作响,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变成银色的光痕。 云霄之上染青霜。 密集的飞刃,随陆缺心念汇聚一线,宛若能斩开天穹的弯刀,锋锐划开了空间,逆着白娴眉的灵力涟漪轰然劈落。 阴云不卷,雷霆不落。 这一瞬。 陆缺借罗天旗飞刃突兀爆发的灵力,盖过了白娴眉。 风云形势因其而变。 隐匿于阴云深处的白娴眉,以为陆缺只有筑基后期道行,高下悬殊,就是个可以随手碾压的炮灰蝼蚁而已,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在眼里。 见此惊变,不由脸色一紧。 一来陆缺把道行隐藏的如此深,她没有想到。 二来陆缺凝聚仙武道罡于右手重刀,出手时却使得是左手灵旗,声东击西,她也没有想到。 转瞬间就这么多心眼儿,这小修士真阴啊! 但白娴眉到底是老辣的金丹后期,漫长的修行生涯中,积攒了丰足的搏杀经验,心态很快调整过来,掐动指诀,祭出一尊小山状的灵器。 她口中吐出白虹,便见灵器暴涨到六丈三尺高。 层层叠叠,嵯峨如山。 三万柄飞刃覆盖而来之时,暴雨般疾射到这件如山灵器上,宛如隔着千山万水,灵力节节消减。 白娴眉悬立于斜上方,胜雪衣裙随灵力余波而翻动,眉眼间多了几分重视。 陆缺突袭无果,当即三万柄飞刃,身形掠入阴云之中。 断夜在身前化成灰黑弧线,泼洒“七百日缺”一式,仙武道罡顿从弧线迸发,在天海之间升起九轮青月。 以枯燥反复的积攒,得求圆满。 青月冲霄而去。 仙武意蕴四面升起,又在白娴眉的周身外合拢。 轰! 小山状的灵器微微晃了晃,对撞的灵力搅散阴云,彻底露出白娴眉身影。 她伸手握了一缕撞散的仙武道罡,轻轻碾碎,不可思议道:“修仙界所列海字十甲都是在筑基和金丹的槛儿上,你居然会有此实力?远超金丹初期。” 陆缺握了握断夜。 两合交错,从反扑回来的劲力判断,白娴眉灵气颇为精纯,而其积蓄规模也肯定比他的灵液海更加恢宏。 这蟒妖可能比全盛的鲁道靖强几分。 陆缺没有打赢的把握,感觉师姐们还没有飞出很远,开口答话拖延时间道:“尊驾连天赋神通都没使,就轻易而举挡下我两记杀招,应该也不是条菜蛇,刚才眼拙了。” 视线相对。 白娴眉眼眸挤出阴冷之色道:“夸你,只是觉得你现在更有资格做我的血食。” “就生吃吗?” 白娴眉错愕一愣,气氛尴尬了起来。 陆缺头脑飞转,把从前在宁归身上学到的轻浮言辞回想了一遍,勾起嘴角道:“看你尚有几分姿色,能不能文吃?” 白娴眉:“……” 妖类所谓的武吃是指生吞活剥,饮血嚼肉,而文吃就香艳的多了,意思是指分阶段地榨干元阳,通常都须数日之功。 别看白娴眉杀人不眨眼,但还真有几分矜持,不是条随便的蟒,反应过来之后,怒骂道:“混账东西!身为玄门正宗弟子居然如此轻浮下流,这辈子就没见过女人吗?无耻,无耻。” “我长的还行,相貌应该比你那位黑衣道侣更俊几分,考虑下红杏出墙?” 白娴眉脸色变青,重重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滚!” “做蛇别那么保守。” “下流胚!我会把你心脏挖出来,把你骨头一根一根捏碎。” “你那位黑衣道侣不过一阶无名散修,而我在修仙界是海字十甲,在人间更是一地王侯,考虑考虑。” “住口——” 陆缺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感觉两位师师姐此时应该已经飞出二百余里,顿时止住戏谑之色,“逗你玩的,你这种姿色尚不配给我铺床叠被。” 看见陆缺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白娴眉气愣了愣,眼角几欲张裂。 太欺负蛇了。 “我要你死!!” 白娴眉脸色青紫,牙咬的格格响,高亢吼声响彻云霄,发丝飞扬而起。 灵力涟漪炸裂着扩散。 气势暴涨,背后烟云翻动,浮现出本体玉冠白蟒的虚影,并缓缓昂起头颅。 她张口倒吸了一口气,玉冠白蟒虚影也随之张开巨口。 气吞山河! 这是玉冠白蟒天赋神通之一。 白娴眉在陆缺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仿佛整条蛇都脏了,不再有任何一丁点的保留,出手就要置陆缺于死地。 此神通发 动,风云变幻 陆缺顿感灵液海翻动起来,灵力积蓄似乎要流向体外,被白娴眉吸收炼化。 “玉冠白蟒的天赋神通倒和乾坤化气壶的炼化功用相似。” 一闪念后。 陆缺当即运转《断古心法》,催动极境混元金丹运转,镇压灵液海。 两股力量隔空对峙。 白娴眉的神通乃天然赋予,对后天修炼的功法有着强大压制,但陆缺的金丹却是集天道人力所能够达到的极限,混元无漏,只要心神不动,即能不受外邪侵扰。 灵气海起伏翻腾,在极境混元金丹的震慑下,又渐渐恢复平静,如此循环往复,持续将近六十息。 陆缺的灵气积蓄只在最开始散逸了纤毫一缕。 无关大局。 服两枚真息丹就能补回来。 盛怒的白娴眉无功而返,受了气吞山河这门天赋神通,不再跟陆缺废一句话,高举双臂,驾驭那尊小山状的灵器压向陆缺。 攻击没有任何间隙…… 陆缺刚刚止住金丹的疾速运转,没来及缓神,小山状的灵器就已经压到头顶,在方圆四五里形成无法躲避的重力区域。 在此区域内都要承受小山状灵器的力量。 不能躲,只能挡! 这是什么门道? 陆缺心头微微一凛,伸手虚托向小山状灵器底部,升起的仙武道罡则化为巨掌,实打实地托住了这座小山。 砰! 一声沉闷声音响起,仙武道罡衍化的巨掌裂开数道痕迹。 ……… “我长的还行,相貌应该比你那位黑衣道侣更俊几分,考虑下红杏出墙?” 白娴眉脸色变青,重重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滚!” “做蛇别那么保守。” “下流胚!我会把你心脏挖出来,把你骨头一根一根捏碎。” “你那位黑衣道侣不过一阶无名散修,而我在修仙界是海字十甲,在人间更是一地王侯,考虑考虑。” “住口——” 陆缺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感觉两位师师姐此时应该已经飞出二百余里,顿时止住戏谑之色,“逗你玩的,你这种姿色尚不配给我铺床叠被。” 看见陆缺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白娴眉气愣了愣,眼角几欲张裂。 太欺负蛇了。 “我要你死!!” 白娴眉脸色青紫,牙咬的格格响,高亢吼声响彻云霄,发丝飞扬而起。 灵力涟漪炸裂着扩散。 气势暴涨,背后烟云翻动,浮现出本体玉冠白蟒的虚影,并缓缓昂起头颅。 她张口倒吸了一口气,玉冠白蟒虚影也随之张开巨口。 气吞山河! 这是玉冠白蟒天赋神通之一。 白娴眉在陆缺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仿佛整条蛇都脏了,不再有任何一丁点的保留,出手就要置陆缺于死地。 此神通发动,风云变幻 陆缺顿感灵液海翻动起来,灵力积蓄似乎要流向体外,被白娴眉吸收炼化。 “玉冠白蟒的天赋神通倒和乾坤化气壶的炼化功用相似。” 一闪念后。 陆缺当即运转《断古心法》,催动极境混元金丹运转,镇压灵液海。 两股力量隔空对峙。 白娴眉的神通乃天然赋予,对后天修炼的功法有着强大压制,但陆缺的金丹却是集天道人力所能够达到的极限,混元无漏,只要心神不动,即能不受外邪侵扰。 灵气海起伏翻腾,在极境混元金丹的震慑下,又渐渐恢复平静,如此循环往复,持续将近六十息。 陆缺的灵气积蓄只在最开始散逸了纤毫一缕。 无关大局。 服两枚真息丹就能补回来。 盛怒的白娴眉无功而返,受了气吞山河这门天赋神通,不再跟陆缺废一句话,高举双臂,驾驭那尊小山状的灵器压向陆缺。 攻击没有任何间隙…… 陆缺刚刚止住金丹的疾速运转,没来及缓神,小山状的灵器就已经压到头顶,在方圆四五里形成无法躲避的重力区域。 在此区域内都要承受小山状灵器的力量。 不能躲,只能挡! 这是什么门道? 陆缺心头微微一凛,伸手虚托向小山状灵器底部,升起的仙武道罡则化为巨掌,实打实地托住了这座小山。 砰! 一声沉闷声音响起,仙武道罡衍化的巨掌裂开数道痕迹。 ……… “我长的还行,相貌应该比你那位黑衣道侣更俊几分,考虑下红杏出墙?” 白娴眉脸色变青,重重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滚!” “做蛇别那么保守。” “下流胚!我会把你心脏挖出来,把你骨头一根一根捏碎。” “你那位黑衣道侣不过一 阶无名散修,而我在修仙界是海字十甲,在人间更是一地王侯,考虑考虑。” “住口——” 陆缺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感觉两位师师姐此时应该已经飞出二百余里,顿时止住戏谑之色,“逗你玩的,你这种姿色尚不配给我铺床叠被。” 看见陆缺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白娴眉气愣了愣,眼角几欲张裂。 太欺负蛇了。 “我要你死!!” 白娴眉脸色青紫,牙咬的格格响,高亢吼声响彻云霄,发丝飞扬而起。 灵力涟漪炸裂着扩散。 气势暴涨,背后烟云翻动,浮现出本体玉冠白蟒的虚影,并缓缓昂起头颅。 她张口倒吸了一口气,玉冠白蟒虚影也随之张开巨口。 气吞山河! 这是玉冠白蟒天赋神通之一。 白娴眉在陆缺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仿佛整条蛇都脏了,不再有任何一丁点的保留,出手就要置陆缺于死地。 此神通发动,风云变幻 陆缺顿感灵液海翻动起来,灵力积蓄似乎要流向体外,被白娴眉吸收炼化。 “玉冠白蟒的天赋神通倒和乾坤化气壶的炼化功用相似。” 一闪念后。 陆缺当即运转《断古心法》,催动极境混元金丹运转,镇压灵液海。 两股力量隔空对峙。 白娴眉的神通乃天然赋予,对后天修炼的功法有着强大压制,但陆缺的金丹却是集天道人力所能够达到的极限,混元无漏,只要心神不动,即能不受外邪侵扰。 灵气海起伏翻腾,在极境混元金丹的震慑下,又渐渐恢复平静,如此循环往复,持续将近六十息。 陆缺的灵气积蓄只在最开始散逸了纤毫一缕。 无关大局。 服两枚真息丹就能补回来。 盛怒的白娴眉无功而返,受了气吞山河这门天赋神通,不再跟陆缺废一句话,高举双臂,驾驭那尊小山状的灵器压向陆缺。 攻击没有任何间隙…… 陆缺刚刚止住金丹的疾速运转,没来及缓神,小山状的灵器就已经压到头顶,在方圆四五里形成无法躲避的重力区域。 在此区域内都要承受小山状灵器的力量。 不能躲,只能挡! 这是什么门道? 陆缺心头微微一凛,伸手虚托向小山状灵器底部,升起的仙武道罡则化为巨掌,实打实地托住了这座小山。 砰! 一声沉闷声音响起,仙武道罡衍化的巨掌裂开数道痕迹。 ……… “我长的还行,相貌应该比你那位黑衣道侣更俊几分,考虑下红杏出墙?” 白娴眉脸色变青,重重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滚!” “做蛇别那么保守。” “下流胚!我会把你心脏挖出来,把你骨头一根一根捏碎。” “你那位黑衣道侣不过一阶无名散修,而我在修仙界是海字十甲,在人间更是一地王侯,考虑考虑。” “住口——” 陆缺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感觉两位师师姐此时应该已经飞出二百余里,顿时止住戏谑之色,“逗你玩的,你这种姿色尚不配给我铺床叠被。” 看见陆缺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白娴眉气愣了愣,眼角几欲张裂。 太欺负蛇了。 “我要你死!!” 白娴眉脸色青紫,牙咬的格格响,高亢吼声响彻云霄,发丝飞扬而起。 灵力涟漪炸裂着扩散。 气势暴涨,背后烟云翻动,浮现出本体玉冠白蟒的虚影,并缓缓昂起头颅。 她张口倒吸了一口气,玉冠白蟒虚影也随之张开巨口。 气吞山河! 这是玉冠白蟒天赋神通之一。 白娴眉在陆缺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仿佛整条蛇都脏了,不再有任何一丁点的保留,出手就要置陆缺于死地。 此神通发动,风云变幻 陆缺顿感灵液海翻动起来,灵力积蓄似乎要流向体外,被白娴眉吸收炼化。 “玉冠白蟒的天赋神通倒和乾坤化气壶的炼化功用相似。” 一闪念后。 陆缺当即运转《断古心法》,催动极境混元金丹运转,镇压灵液海。 两股力量隔空对峙。 白娴眉的神通乃天然赋予,对后天修炼的功法有着强大压制,但陆缺的金丹却是集天道人力所能够达到的极限,混元无漏,只要心神不动,即能不受外邪侵扰。 灵气海起伏翻腾,在极境混元金丹的震慑下,又渐渐恢复平静,如此循环往复,持续将近六十息。 陆缺的灵气积蓄只在最开始散逸了纤毫一缕。 无关大局。 服两枚真息丹就能补回来。 盛怒的白娴眉无功而返,受了气吞山河这门 天赋神通,不再跟陆缺废一句话,高举双臂,驾驭那尊小山状的灵器压向陆缺。 攻击没有任何间隙…… 陆缺刚刚止住金丹的疾速运转,没来及缓神,小山状的灵器就已经压到头顶,在方圆四五里形成无法躲避的重力区域。 在此区域内都要承受小山状灵器的力量。 不能躲,只能挡! 这是什么门道? 陆缺心头微微一凛,伸手虚托向小山状灵器底部,升起的仙武道罡则化为巨掌,实打实地托住了这座小山。 砰! 一声沉闷声音响起,仙武道罡衍化的巨掌裂开数道痕迹。 ……… “我长的还行,相貌应该比你那位黑衣道侣更俊几分,考虑下红杏出墙?” 白娴眉脸色变青,重重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滚!” “做蛇别那么保守。” “下流胚!我会把你心脏挖出来,把你骨头一根一根捏碎。” “你那位黑衣道侣不过一阶无名散修,而我在修仙界是海字十甲,在人间更是一地王侯,考虑考虑。”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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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缺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感觉两位师师姐此时应该已经飞出二百余里,顿时止住戏谑之色,“逗你玩的,你这种姿色尚不配给我铺床叠被。” 看见陆缺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白娴眉气愣了愣,眼角几欲张裂。 太欺负蛇了。 “我要你死!!” 白娴眉脸色青紫,牙咬的格格响,高亢吼声响彻云霄,发丝飞扬而起。 灵力涟漪炸裂着扩散。 气势暴涨,背后烟云翻动,浮现出本体玉冠白蟒的虚影,并缓缓昂起头颅。 她张口倒吸了一口气,玉冠白蟒虚影也随之张开巨口。 气吞山河! 这是玉冠白蟒天赋神通之一。 白娴眉在陆缺身 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仿佛整条蛇都脏了,不再有任何一丁点的保留,出手就要置陆缺于死地。 此神通发动,风云变幻 陆缺顿感灵液海翻动起来,灵力积蓄似乎要流向体外,被白娴眉吸收炼化。 “玉冠白蟒的天赋神通倒和乾坤化气壶的炼化功用相似。” 一闪念后。 陆缺当即运转《断古心法》,催动极境混元金丹运转,镇压灵液海。 两股力量隔空对峙。 白娴眉的神通乃天然赋予,对后天修炼的功法有着强大压制,但陆缺的金丹却是集天道人力所能够达到的极限,混元无漏,只要心神不动,即能不受外邪侵扰。 灵气海起伏翻腾,在极境混元金丹的震慑下,又渐渐恢复平静,如此循环往复,持续将近六十息。 陆缺的灵气积蓄只在最开始散逸了纤毫一缕。 无关大局。 服两枚真息丹就能补回来。 盛怒的白娴眉无功而返,受了气吞山河这门天赋神通,不再跟陆缺废一句话,高举双臂,驾驭那尊小山状的灵器压向陆缺。 攻击没有任何间隙…… 陆缺刚刚止住金丹的疾速运转,没来及缓神,小山状的灵器就已经压到头顶,在方圆四五里形成无法躲避的重力区域。 在此区域内都要承受小山状灵器的力量。 不能躲,只能挡! 这是什么门道? 陆缺心头微微一凛,伸手虚托向小山状灵器底部,升起的仙武道罡则化为巨掌,实打实地托住了这座小山。 砰! 一声沉闷声音响起,仙武道罡衍化的巨掌裂开数道痕迹。 ……… “我长的还行,相貌应该比你那位黑衣道侣更俊几分,考虑下红杏出墙?” 白娴眉脸色变青,重重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滚!” “做蛇别那么保守。” “下流胚!我会把你心脏挖出来,把你骨头一根一根捏碎。” “你那位黑衣道侣不过一阶无名散修,而我在修仙界是海字十甲,在人间更是一地王侯,考虑考虑。” “住口——” 陆缺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感觉两位师师姐此时应该已经飞出二百余里,顿时止住戏谑之色,“逗你玩的,你这种姿色尚不配给我铺床叠被。” 看见陆缺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白娴眉气愣了愣,眼角几欲张裂。 太欺负蛇了。 “我要你死!!” 白娴眉脸色青紫,牙咬的格格响,高亢吼声响彻云霄,发丝飞扬而起。 灵力涟漪炸裂着扩散。 气势暴涨,背后烟云翻动,浮现出本体玉冠白蟒的虚影,并缓缓昂起头颅。 她张口倒吸了一口气,玉冠白蟒虚影也随之张开巨口。 气吞山河! 这是玉冠白蟒天赋神通之一。 白娴眉在陆缺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仿佛整条蛇都脏了,不再有任何一丁点的保留,出手就要置陆缺于死地。 此神通发动,风云变幻 陆缺顿感灵液海翻动起来,灵力积蓄似乎要流向体外,被白娴眉吸收炼化。 “玉冠白蟒的天赋神通倒和乾坤化气壶的炼化功用相似。” 一闪念后。 陆缺当即运转《断古心法》,催动极境混元金丹运转,镇压灵液海。 两股力量隔空对峙。 白娴眉的神通乃天然赋予,对后天修炼的功法有着强大压制,但陆缺的金丹却是集天道人力所能够达到的极限,混元无漏,只要心神不动,即能不受外邪侵扰。 灵气海起伏翻腾,在极境混元金丹的震慑下,又渐渐恢复平静,如此循环往复,持续将近六十息。 陆缺的灵气积蓄只在最开始散逸了纤毫一缕。 无关大局。 服两枚真息丹就能补回来。 盛怒的白娴眉无功而返,受了气吞山河这门天赋神通,不再跟陆缺废一句话,高举双臂,驾驭那尊小山状的灵器压向陆缺。 攻击没有任何间隙…… 陆缺刚刚止住金丹的疾速运转,没来及缓神,小山状的灵器就已经压到头顶,在方圆四五里形成无法躲避的重力区域。 在此区域内都要承受小山状灵器的力量。 不能躲,只能挡! 这是什么门道? 陆缺心头微微一凛,伸手虚托向小山状灵器底部,升起的仙武道罡则化为巨掌,实打实地托住了这座小山。 砰! 一声沉闷声音响起,仙武道罡衍化的巨掌裂开数道痕迹。 ……… “我长的还行,相貌应该比你那位黑衣道侣更俊几分,考虑下红杏出墙?” 白娴眉脸色变青,重重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滚!” “做蛇别那么保 守。” “下流胚!我会把你心脏挖出来,把你骨头一根一根捏碎。” “你那位黑衣道侣不过一阶无名散修,而我在修仙界是海字十甲,在人间更是一地王侯,考虑考虑。” “住口——” 陆缺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感觉两位师师姐此时应该已经飞出二百余里,顿时止住戏谑之色,“逗你玩的,你这种姿色尚不配给我铺床叠被。” 看见陆缺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白娴眉气愣了愣,眼角几欲张裂。 太欺负蛇了。 “我要你死!!” 白娴眉脸色青紫,牙咬的格格响,高亢吼声响彻云霄,发丝飞扬而起。 灵力涟漪炸裂着扩散。 气势暴涨,背后烟云翻动,浮现出本体玉冠白蟒的虚影,并缓缓昂起头颅。 她张口倒吸了一口气,玉冠白蟒虚影也随之张开巨口。 气吞山河! 这是玉冠白蟒天赋神通之一。 白娴眉在陆缺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仿佛整条蛇都脏了,不再有任何一丁点的保留,出手就要置陆缺于死地。 此神通发动,风云变幻 陆缺顿感灵液海翻动起来,灵力积蓄似乎要流向体外,被白娴眉吸收炼化。 “玉冠白蟒的天赋神通倒和乾坤化气壶的炼化功用相似。” 一闪念后。 陆缺当即运转《断古心法》,催动极境混元金丹运转,镇压灵液海。 两股力量隔空对峙。 白娴眉的神通乃天然赋予,对后天修炼的功法有着强大压制,但陆缺的金丹却是集天道人力所能够达到的极限,混元无漏,只要心神不动,即能不受外邪侵扰。 灵气海起伏翻腾,在极境混元金丹的震慑下,又渐渐恢复平静,如此循环往复,持续将近六十息。 陆缺的灵气积蓄只在最开始散逸了纤毫一缕。 无关大局。 服两枚真息丹就能补回来。 盛怒的白娴眉无功而返,受了气吞山河这门天赋神通,不再跟陆缺废一句话,高举双臂,驾驭那尊小山状的灵器压向陆缺。 攻击没有任何间隙…… 陆缺刚刚止住金丹的疾速运转,没来及缓神,小山状的灵器就已经压到头顶,在方圆四五里形成无法躲避的重力区域。 在此区域内都要承受小山状灵器的力量。 不能躲,只能挡! 这是什么门道? 陆缺心头微微一凛,伸手虚托向小山状灵器底部,升起的仙武道罡则化为巨掌,实打实地托住了这座小山。 砰! 一声沉闷声音响起,仙武道罡衍化的巨掌裂开数道痕迹。 ……… 第643章 略占下风 小山状灵器带来的压力超乎想象。 在接触的刹那,就把陆缺的法相巨掌压出崩溃痕迹。 青如岫玉的法相巨掌往下一沉,手腕处弯折,崩裂开的痕迹,顺着掌纹急速蔓延到了手指缝隙。 陆缺的灵液海遭受反扑,骤然间掀起巨浪。 丹田天地爆响如雷。 不知不觉,嘴角已经溢出一缕鲜血。 而小山状的灵器还在继续下压,力道越来越重,纵然没有解除,但却压得陆缺几乎直不起腰身,骨骼传来轻微错动之声。 白娴眉应该是被激怒,施展出了全力。 她的灵力强度节节攀升,宛若即将煮开的水,身后的那尊玉冠白蟒虚影,随着她的灵力增强变得越来越真实,身躯上的沟槽纹路都已清晰可见。 “全盛之态的金丹后期啊。” 陆缺哪儿敢怠慢分毫。 当下催动极境混元金丹全力运转,凝聚仙武道罡从周身升起。 随着一抹青色渐浓,神魂外放,撑起仙武道罡衍化出了高一百八丈的宏伟法相,双手托住下压的小山状灵器。 天海之间,他举起山而起! 山是真的山。 玉冠白蟒的另一种天赋神通,与修士搬山借地之法相似,叫做“山归咫尺”,能以神魂炼化山岳,制成灵器。 这座小山状的灵器,本来其实是浮尘岛上高四百丈面积六千余顷的蟒山。 陆缺法天象地全开,也只能勉强抗衡,身躯和法相都在不停地海上荒岛坠落。 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十丈。 砰! 法相被砸碎。 小山状的灵器直压到陆缺身上,带着他不断往地面下沉。 面积不算太大荒岛轰隆隆响动,从中间地带裂开七八道壕沟,海水倒灌进来,很快将之淹没。 五行之中土克水,但无虚海之水何其浩荡,沧浪八千里亦能反克其土。 白娴眉耗费大量心血炼制的灵器,自然不能在此一战就废了,衣袖拂动,将小山状灵器收回去。 海面逐渐恢复平静。 几缕鲜血从水底浮上来,随波浪迅速扩散。 接着。 陆缺破浪而出,立在海面,身体情况看起来非常糟糕,右臂软垂,明显是肩胛骨连带着手臂骨骼全被压碎了。 第647章 螳螂捕蝉 瘦高金丹这队人居住的岛屿,距离乙剑门不远,自然听过些风吹草动。 陆缺继续跟着,希望能从这队人的交谈之中,拼凑出更多有关乙剑门和赤霄组织的消息。 过了桐庐岛海域。 浩淼沧海显得愈发无边无垠,一幕深蓝绵延千里,不辩天海。 许久后。 海面才浮现出几座岛屿轮廓。 岛屿外围暗礁遍布,大浪滔天,显然不适合作为船舶来往的航线,凡人踪迹少之又少,于是就成了专属修士活动的区域。 主管天下修士规仪的钦天监,没有为几座岛屿命名,更不曾据地敕封阴神,而岛上居住的散修肚子里墨水有限,就根据岛屿的大小,从丙一到丙六命名六座岛屿,叫的顺口了也渐渐被承认。 瘦高金丹这队人旅途劳顿,落到丙三岛休整。 丙三岛的面积辽阔,但仅有靠东面的区域盖了两排石楼,上下两层,经营着各种营生。 这些石楼里掌柜和帮工和石楼一样的沧桑斑驳。 他们本来都是无虚海附近的散修,或资质有限,或受过大伤,修行路举步维艰,已经没有破境增加寿元的希望,只能在此地安稳度日。 修仙界不缺头角峥嵘的修士,但更多则是在时光中渐渐泯然的人。 大浪淘沙而已。 瘦高金丹这队人进了一家连幌子都没有的酒楼,要了两瓮酒,几个菜。 陆缺轻盈地落在酒楼对面的房顶,身着承影甲,阳光正烈却连影子都没有,完全透明。 此时。 陆缺已经从几人交谈中,得知了他们的姓名和简略信息。 瘦高金丹名叫莫震节,原本是北合莫家的旁支,按辈分算还是长腿女修莫浅欢的堂叔,但在家族势力争夺之中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早早就脱离莫家,老死不相往来。 左腿小腿被斩的绿袍女修原名姚黄。 由于凤栖山开宗祖师衡玉真人的本名叫魏紫,“姚黄魏紫”本是牡丹的两类名花,向来并驾齐驱,她不好意思这么叫,就把名字改成了姚绿。 独眼大汉名叫吕长锁,祖上是列宿群岛江家的杂役。 第648章 要有礼貌 砰! 海面炸裂,水雾激溅。 断夜竖直升入半空,刀身流转灰黑色刀芒,宛若一道淡淡的墨线,从半空中垂到海里。 墨庆吓的一激灵,正在做贼,岂能不心虚。 不过回头看见断夜,立即转惊为喜,修仙界进入兴盛初期,无虚海也渐渐有古老秘境和灵器现世,此刀古意盎然,沧桑之气扑面,想必也是古修士遗落的瑰宝。 据地布阵,却有古代灵器现世,这不是机缘砸到了脑袋上吗? 墨庆大喜过望。 “时运来了!” 只可惜来的不是时运,而是陆缺。 陆缺在墨庆被断夜吸引的刹那,从另一面突发攻击,施展影闪挪移到墨庆身前九丈的位置,模糊的月牙形亮起,《撼星拳》拳印从空间乱流中呼啸而出,径直轰到墨庆身上。 “谁……”墨庆转过头,硕大的拳印已经压到他的身上。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与此同时。 断夜随陆缺心念相向而来,被他握在手中,化成灰黑色长影,笔直掠过海面,在墨庆挨了一击拳印还未坠落时,径直从他的气海穴位置贯穿了过去。 陆缺硬实力远高于墨庆,且有承影甲隐藏踪迹,有影闪可以瞬间挪移,在方方面面都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仍以断夜为饵吸引墨庆注意力,发起连招偷袭…… 如此不要脸的行径,谁能防的住。 以至于墨庆挨了一拳又一刀,命基本都丢了,人还是懵的。 我是谁?我在哪儿? 画面很快定格。 墨庆身上衣袍被拳印摧残成了布条,双臂蛇纹护臂崩开裂纹,骨骼碎裂,身躯瘫软如逆,而腹部气海穴位置,还插着刚才以为机缘临门的断夜。 他的鲜血顺着断夜刀锋汩汩流淌,很快在脚下晕出大片殷红。 殷红的水面渐渐倒映出了陆缺的身形,他礼貌地和墨庆打招呼道:“道友,请问你是什么人?布置这邪门阵法意欲何为?” 这就是大宗门翘楚的自我修养,向人发问必先说一个“请”字。 平和而谦卑。 当然。 此举并不妨碍陆缺在发问的同时,猛然推动断夜,使刀锋完全贯穿墨庆身躯,刀尖从后背露出七寸多丈。 墨庆眼睛茫然地眨了眨,低头看向刺入腹部的刀,渐渐从凌乱中回过神,脸上阴云骤起,含血喷人道:“畜牲!畜牲!我要杀你了全家!” “在下很早就是孤儿了。” “畜牲——” 被断夜贯穿了气海穴,经脉具遭摧残,墨庆已经无法凝聚灵力,只能发狂地向陆缺挥手拳头。 砰砰两声。 陆缺出手打碎了墨庆双肩骨骼,使之双臂垂软下来。 他不管墨庆的谩骂,自顾自道:“你刚才布置的阵法好像叫《血海归阴阵》,是用溺海身亡的尸体炼制成六足血物,以作杀伐傀儡,极损阴德,镇邪司早就禁了,你是在哪儿学来的?传了徒弟没有?有的话正好留给我祝大哥立功。” 墨庆疯狂飙血,疯狂喷唾沫星子。 根本就没法好好交流。 陆缺无奈下把墨庆拖到了一座露出海面得珊瑚礁上,在他身上翻找可能蕴含身份信息的物件,找到个玉蝉状咫尺空间,一块沉星钢打造的腰牌,一张无虚海海图。 陆缺先摊开海图查看,上面标注着数百岛屿信息,比如出产何等灵植、蕴藏何种矿产等等。 这绝对是好东西! 参合宫想要干预无虚海修仙势力,自然需要了解各种各样信息,设在黑石岛的参合丹坊干的不就这事?替宗门搜罗到标注如此详细的海图,又是件不小的功劳。 陆缺毫无客气地把海图收进了自己的咫尺空间,接着查看腰牌。 此腰牌正面篆刻了一柄小剑,边角有个乙字;背面篆书”墨庆”二字,很明显就是乙剑门的宗门令牌。 而且还是长老令牌! 乙剑门普通弟子的令牌是由寒铁之精铸造,陆缺以前见过。 他握着令牌思量了片刻,心里已有所猜测,说道:“你叫墨庆是吗,跟董无间一样是赤霄安插在海上四宗的奸细?” 听到董无间三字,疯狂谩骂的墨庆神色一凛,停止了骂声,不可思议乃至恐惧地看着陆缺。 董无间在真元宗埋藏极深,除了墨拘云的几个心腹,没有几个人知道的,眼前的参合宫弟子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墨庆自知命不久矣,心里却仍牵念着维护墨拘云大计,混淆视听道:“什么董无间,老子不认得,老子倒是和邬文豹的交情很好。” 第649章 透明的人 布置妥当血海归阴阵没来得及,墨庆就已经身死道消,十二支阵旗还悬在海面。 陆缺收了阵旗,拿在手里端详。 阵旗旗杆长约九寸,主要材料重铬,刻满蝌蚪状的古怪符文。 旗面质地轻柔,光滑如缎,应是由六面毒蛛的蛛丝和“石束汇阴丝”编制,这两种材料皆是阴毒之物,再加上修行血海归阴阵需要祭炼大量溺海亡魂,故而阴气森森,寒意蚀手。 重铬,石束汇阴丝,这两种炼器材料在修士坊市中价格奇高,也不容易买到,由此可见赤霄组织还是颇有底蕴的。 而这套阵旗的成长空间还很大。 按照镇邪司颁发到各宗的《丁乙册.禁杀阵录》记载,可以提升到化神层面。 陆缺攥着十二支阵旗思量,一股股阴邪之气渐渐渗出皮肤,在他脑海中呈现出一头巨大的六足怪物。 皮肤血红,有口无眼,极为狰狞恶心。 他定神自守,以神魂纯阳驱散阴邪之气在脑海的投影,把阵旗收了起来。 血海归阴阵的杀伐之威不容小觑,不过陆缺有更胜数筹的罗天旗在手,对此并不贪图,往后可以送给祝百寿,让祝大哥递交到镇邪司高层领功! 上缴镇邪司《丁乙册.禁杀阵录》中明令禁止的阵法,奖励不菲。 至于说墨庆的咫尺空间,等到了幽静之地打开更为稳妥。 不急于一时。 想了想。 陆缺默念法诀,催动承影甲隐匿身形,随后翩然飞入寥廓云天。 没能从墨庆口中问出赤霄组织的具体信息,非常可惜,那就得继续跟着莫震节一队人了。 ……… 残阳余光铺到了海面。 天色黄昏。 陆缺转身到丙三岛寻莫震节一队人,这队古道热肠的散修,行事略显散漫,到了此时才在丙三岛石楼喝完酒,驾驭灵器悠哉悠哉地飞过来。 看看几人的飞行路线。 陆缺明白了过来。 墨庆在如此荒僻的海域布置血海归阴阵,原来是等着埋伏他们啊,陆缺是替他们消除了一场劫难。 唉。 六名古道热肠散修,要财没财,要色没色,只能当纯粹的行侠仗义了。 陆缺继续跟着。 天色擦黑,莫震节这队人终于到了平日修行居住的岛屿“戴胜岛”。 陆缺跟在后面不远,草草俯瞰了一眼。 此岛从东到西长约一百二十里,南北最宽处四十里有余;东面海崖参差错落,的确有几分像戴胜鸟的脑袋。 岛上草木葱茏,白烟袅袅,依稀有几座木屋石屋坐落其间。 居住的修士似乎为数不少。 陆缺正思量着,莫震节几人就已经飞落到戴胜岛北面区域。 他立刻跟了上去,率先听到几声包含热情的寒暄声,举目一望,就见十几位炼气或筑基道行年轻修士围住莫震节等人,七嘴八舌地交谈。 这些年轻修士无一例外…… 都很穷。 所携带灵器或所穿的法衣,全是材质堪忧的低端货,而那些炼气层面的小修士,咫尺空间都不是人手一件。 假如把陆缺这种大宗门培养出来的弟子比做正规军,他们就是拿着烧火棍的乞丐团伙。 但是—— 他们道行虽低,资源虽贫,明亮的眼眸里却带着初入仙途时的鲜活期望。 或说是初心。 陆缺悬停在半空,注视着他们,蓦然想起当初和宁归、祝百寿,拿到最基础的《炼气篇》就如获至宝的情形,那时多希望通过修行长点本事,打破锁龙关牢笼,修行时心里充满了希望。 多年时间过去。 陆缺的修行资源已经非常丰富,所用灵器无不是至宝,所学功法无不是顶尖,元婴级别的灵器秘籍都未必放在眼里,修行更多是为了功利,不会再因为一点点实力提升而感到欣喜。 所求者多,其念必重。 “师傅让我出来看看外面的修仙界,应该就是想让我这些吧,用心良苦了。”陆缺举起双臂,拉伸了一下筋骨,眉宇之间渐渐舒展。 然后悄声无息地落在地面。 天色很快入夜。 莫震节等人路途劳顿,全部回到洞府里休息。 陆缺靠着一株嶙峋的榕树上,对面是几十座依矮山开凿的洞府。 在洞府和树林之间是片空旷广场,此时两名炼气六层的修士,并肩坐在广场侧面翻阅同一本术法典籍,边看边琢磨,相互谈论某些晦涩字句蕴含的意义。 寻常的隔空摄物之法罢了。 他们没有别的典籍可以参考,也没有人教导点拨,琢磨了两个时辰,月亮都已经落下去,也没学会如何施展。 陆缺有点好心,但是不多。 不至于出面点拨他们。 等两位炼气六层揣摩到了大半夜,意犹未尽地走回去,他就靠着嶙峋的榕树树干浅眯了小半个时辰。 第650章 长期打算 天色尚早。 陆缺在海崖间找了个偏僻凹坑,把里面的尖锐碎石清理出来,就地躺下休息。 连续五六天没睡,陆缺并不觉困倦。 不过孤身探查消息,意外情况随时都可能发生,得尽可能保持良好状态。 波涛声翻动,海风温暖。 陆缺觉得很舒服,一阖眼就睡了过去,到正晌午时才醒。 海崖下面的低洼地带,涨潮时形成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水潭,盐分沉淀在底部,水面明蓝如镜。 此时。 七八丈外的水潭边,一叠米白色的衣裙用石头压着。 衣裙的主人是位炼气八层的女修,正弯腰在水潭洗澡,黑发低垂,背对着陆缺,陆缺迟疑地投去了视线,对方似乎感觉到有些异样,转过头四望了望,但也没看到被承影甲隐匿身影的陆缺,于是又拿起水瓢舀水往身上浇。 没想醒来竟会遇到这种风景。 陆缺略作打量,收回目光。 说实话这位小女修姿色不错,兼具吴州温婉与崇州清丽。 身段也没有缺斤少两,肌肤很白。 不过身着承影甲隐匿身形可不是干这种勾当。 小女修以为四下无人,肆无忌惮招摇春光,晃啊晃的。 陆缺取了一枚真息丹服用,然后镇着双手闭目养神,安静等待药力化散,对于不远处水流声音充耳不闻。 ……… 几名道行不高的修士陆续飞出戴胜岛。 白云变幻,海鸥翱翔。 时间渐渐到了夜里,天空满是繁星,偶尔有飞往崇州方向的虹光一闪而逝。 陆缺等到四周静寂,动身赶往乙剑门,二百二十里的距离只是须臾。 将到乙剑门时候,首先映入陆缺眼帘的就是一重缓缓浮动的白雾。 这层白雾遮盖着整个乙剑门,浮动轨迹不受海风影响,就好像处于另一片空间。 周围天地灵气的流动很不规律,随着距离接近,流速越来越快,在乙剑门上方形成了许多肉眼看不见的灵气旋涡。 旋涡铮铮欲鸣,迸发细微蓝色光弧。 这显然就是乙剑门的剑雾大阵。 陆缺停在乙剑门上方,往下观望,视线受雾气影响,仅能看到地势起伏的轮廓,和几座似楼似山的建筑,都非常模糊。 他轻呼了一口气,缓缓向乙剑门接近。 伴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周遭的灵气流动也越发剧烈,衍变成了灵气罡风,呼啸着从承影甲上刮过去。 又往前数丈。 承影甲的隐匿效果受灵气罡风影响,开始变得不稳定。 陆缺的双臂忽隐忽现,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暴露,他不知底下是否有乙剑门的弟子把守,慌忙撤回去。 “单单剑雾大阵外围的灵气罡风,就对承影甲造成这么大影响,看来我是太小看乙剑门了。” 参合宫纵然家大业大,但也不能随意承影甲这种玄妙法衣。 陆缺退出剑雾大阵的影响范围,检查了一遍承影甲是否受损,确定无误之后,小心翼翼地绕着乙剑门飞了几圈,试图寻找剑雾大阵薄弱之处。 但很可惜。 剑雾大阵是集合乙剑门几代剑修剑气而布置的阵法,剑气化为白雾,流动不息,时时刻刻都在变动。 哪怕有一两处薄弱,白雾很快就会覆盖过来。 就好像阵法是活的! 陆缺飞绕了几圈徒劳无功,于是回到原点,把墨庆的宗门令牌取了出来。 墨庆在乙剑门做奸细,但也混上长老之位,所持令牌颇有份量,或许能凭此混进乙剑门。 “试试看!” 陆缺定下注意,握着墨庆的宗门令牌接近剑雾大阵,然而情况与原来相似,只要靠近剑雾大阵的影响范围,承影甲的隐匿效果就开始时灵时不灵。 乙剑门的长老令牌都没用? 陆缺悻悻然地退出来,举着拳头敲打了几下额头。 他并不知道。 想要渡过剑雾大阵而不引发阵法反应,不但得有乙剑门的长老令牌,还得用乙剑门功法《引神诀》出的灵力,两者缺一不可。 这回就不可能混进去。 陆缺又在乙剑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没见有任何人出入,只得作罢。 但乙剑门这条线最接近赤霄组织核心,比董无间份量更重,自然不能就此放弃。 他想了想,决定暂时住到戴胜岛。 此岛与乙剑门近在咫尺,消息灵便,这边儿出现什么风吹草动,也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戴胜岛!” 按照这几天的对此岛的了解,只要背景干净,道行在金丹境以下的修士,都可以向莫震节等岛主申请在岛内居住。 陆缺以“敛藏”神通把道行收敛到金丹以下,元婴圆满都看不出破绽,道行上没什么问题。 背景编造一个就行,反正他可以是祝百寿、是许远、是宁归、是康回等等。 这回大不了就当当年好友闻大仓。 但还有个问题是陆缺的脸太过扎眼,难以鱼目混珠。 戴面具遮掩也不行,谁会相信一个戴面具的人呢? 陆缺从乙剑门离开后,边走边琢磨,不知不会已经抵达戴胜岛。 他再次到了白天休息的海崖坑凹里,落定之后收回承影甲,换上一身旧衣,然后取出罗天旗握着。 “估摸很疼啊,还真有点下不了手。” “哎。” “没办法。” 陆缺咬了咬牙,做出比渡十三道金丹雷劫更毅然决绝的神色,深吸一口气,摇晃罗天旗祭出四柄飞刃。 他闭起了眼。 灵力波动,飞刃闪过涟漪般的光芒,贴着那张俊逸清秀的脸划了过去。 光芒即明即灭。 陆缺的脸上已经出现十几道血槽,但血槽出现的同时,就开始迅速恢复,他连忙施展敛藏神通,把磅礴生机收敛到人身深处,保证脸上能暂时留下十几道伤疤。 不过照样留不了几天,他的恢复能力实在太强。 想想。 眼睛完全干枯都能顷刻恢复,几道皮肤上的伤痕又算什么? 凑合几天是几天,现在设法在戴胜岛居住下来再说。 陆缺心中定计,下到海崖下的小水潭里捞了些似水草似苔藓的植物,抹了两手,忍着鱼腥气,涂到脸上以及头发,尽力装扮出一副邋遢模样。 翌日清晨。 他就以满脸疤痕,一身邋遢的形象,走到了戴胜岛北面区域。 刚从树林走到修士们日常活动的广场,十几道目光立刻投了过来。 “要饭的?” “这位道友的脸……” “你是什么人?” ……… 第651章 混入岛中 莫震节管辖区域的十几个年轻修士,从四面向陆缺围上来。 他们的视线齐齐停留在陆缺脸上,上面的伤疤纵横交错,侧脸,额头,甚至还有道伤痕横着从鼻子延伸到脸两边儿。 真是张多灾多难的脸啊。 再看穿着。 一身发黑的破旧葛袍,左肩肩头磨了个洞,衣袖边儿黑漆漆的,好像穿了十几年没有换过。 修士里面不乏不修边幅之人,但邋遢成这样也实属罕见。 众人之中独眼大汉吕长锁也在场,挤在前面问陆缺道:“道友怎么称呼?” 陆缺很利索道:“冀州闻大仓。” “来戴胜岛有何贵干?” “我在路上听说你们这儿,可以让散修定居,就过来问问。不瞒老兄说,我以前修行的地方距离天渊剑宗太近,常常被天渊剑宗的弟子拉过去切磋,实在烦的要命,所以就想找个清净的修行之地。” 闻言,吕长锁音调拔高了几分,“闻老兄以前经常和天渊剑宗切磋吗?先给我们讲讲这个。” 吕长锁又指使一名炼气修士道,“给这位闻老兄倒杯茶来。” 略作寒暄后。 一帮人在青绿林荫中围坐下来,同时还有更多的年轻修士往这边儿走。 戴胜岛北面的这些修士,炼气级别的就在附近几座活动;筑基中期以下的也基本没跳出过无虚海这个圈子,对外面修仙界兴趣很大。 谈及五大宗之一的天渊剑宗,更是好奇无比。 天下第一的修仙剑宗会比附近的乙剑门强多少呢?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上品飞剑? 很快。 几十道目光都落在了陆缺身上。 吕长锁催促道:“闻老兄,你给讲讲天渊剑宗的事迹。” 陆缺甩了甩脏兮兮的衣袖,“咱们还是先说我能不能在贵岛借一处修行之地。” “这事莫震节莫老大说了算,他现在尚在闭关,过两天才能出来,不过这两天我可以为闻老兄先找个临时的住处。” “那……也行。” 吕长锁迫不及待的地问道:“闻老兄见过海字十甲的魁首相轲没有?” 第652章 意外惊喜 “木元丹。” 吕长锁错愕地愣了愣,回神后拍着陆缺肩膀哈哈大笑,“闻老兄弄错了吧,木元丹是参合宫的疗伤圣丹。” 通过上午的闲聊。 吕长锁对这位“闻老兄”有了初步印象。 人还不错,也的确见过世面,但染着爱吹牛的毛病。 病入膏肓。 吕长锁就不信浮生仙门的弟子能看上陆缺,看上他什么,满脸狰狞刀疤吗?他一说木元丹立马就露馅了,明显连浮生仙门和参合宫的分不清。 吕长锁顿觉自己很睿智。 而陆缺假闻大仓之名在戴胜岛行事,就是要刻意营造出一副做事稀里糊涂的样子。 这样才能不被人关注。 他故作尴尬道:“事情太久了,我已经忘记那名女修到底来自哪宗哪派。” “闻老兄记性欠佳啊。” “以前我的桃花运旺的一塌糊涂,康回见了我都犯迷糊,结交的女修不计其数,本就不可能全部记住。” “对,呵呵。” “吕兄不信就算了,但木元丹真有。” 吕长锁沉吟片刻道:“木元丹这等疗伤圣丹,关键时刻能救命,之前我们几次到黑石岛的参合丹坊去卖都没有买到,闻老兄既然愿意贡献木元丹,留在岛上绝无问题。” “先谢谢吕兄留宿在下了。” “客气。” ……… 打发了吕长锁。 陆缺关上洞府门,走进狭窄的练功室。 一张小石床靠着墙壁,剩下的区域则用来练功,里面许久没人住过,霉味浓郁,地板斑驳潮湿。 但肯定比海崖坑凹要好。 陆缺站在练功室的门槛儿上,掐着双指凝聚出一缕离火,屈指弹了出去。 离火落地,随其灵力提升扩散开来,迅速蒸干炼功室的潮气。 热浪袅袅浮动。 陆缺走进去,掩上了练功室的门,坐到中心位置略微休整,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只摩挲温润的玉蝉。 这是墨庆的咫尺空间。 先前破解过鲁道靖的咫尺空间,墨庆和鲁道靖的实力相去甚远,破解难度就小了不少。 陆缺按部就班。 不多时。 在玉蝉双翼流淌的黄光溃散,咫尺空间就被打开了。 里面六千丹劵,碎银及银票共千两,陆缺先将之转移到自己的咫尺空间,这点积蓄跟好人玉云栈的积蓄相比不值一提,但贵在积少成多。 接着查看其他物品。 一件圆盘状的飞行灵器,边缘篆刻仙鹤图腾。 陆缺在丙三岛见墨庆使用过此灵器,驾驭之时会有两只仙鹤虚影伴飞,以隔绝天地罡风,看起来很有仙师排面,不过速度尚不及林月蘅的波月舟,实用价值不算高。 他打算以后卖给宗门商事堂。 第二件物品由黄绸缎包着,陆缺把绸缎揭开,一面巴掌大的透明盾牌映入眼帘。 这是件接近元婴层面的防御灵器,依照参合宫典籍《诸器杂项》的记载,其主要材质为“玉灵水晶”,防御灵识攻击和法相攻击的效果极好。 想起《诸器杂项》这本典籍,陆缺下意识地咧了咧嘴。 该典籍是童信的着作! 老家伙眼神不怎么地,但确实炼器方面的绝顶天才,光《诸器杂项》一本就考证了二百余种特殊炼器材料。 陆缺《诸器杂项》时正跟童信闹矛盾,原本不大愿意看,还是被苏寒衣训斥了一顿后,才翻了几天。 居然在这里派上用场。 “看来童掌事不是单纯的废物,也是有长处的。” 腹诽了一句,陆缺把透明盾牌收进自己的咫尺空间。 他有攻守兼备的罗天旗,雪初五也有新玄妙的同光宝鉴,不需要这面圆盾,不过不知柳离是否能用的上?就先留着。 第三件物品是只锦盒,掂在手里份量颇重。 陆缺感觉此物没那么简单。 他先酝酿仙武道罡笼罩全身,然后把锦盒放在地面,手握断夜,用断夜刀尖插进锦盒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把盖子挑开。 一只精巧的白玉胆瓶呈现在视线里,但没有意外发生。 丹药瓶? 陆缺施展隔空摄物之法,把白玉胆瓶摄进手里,扒开瓶塞,眯着一只眼往胆瓶内部打量。 “这是——” 里面一粒粒乳白色圆珠悬浮,状如黄豆大小,散发着厚重气息。 那气息如一方生机澎湃的大地。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赫然就是修仙界滋补性命根基的第一至宝地灵浆。 陆缺许久没为修行资源动容过,但此时也不淡定了,真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墨庆,手里居然会有地灵浆,并且有六滴。 想必墨庆先前应该有过一次大机缘。 但陆缺心里又产生了疑问。 地灵浆这等绝无仅有的至宝,修士得到以后,肯定会将之转化为实力,墨庆为何留着不用。 人皆有私心。 不可能墨庆对赤霄就这么死心塌地,要留着地灵浆交给墨公子吧? 陆缺先把白玉胆瓶里的六滴地灵浆转移到了白玉葫芦里,默坐思量,好半晌后有了个大概推测。 墨庆不是不想用这六滴地灵浆,而是没有合适的时机用! 如今赤霄组织还在啃乙剑门这块骨头,墨庆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得留在乙剑门,一旦用了地灵浆,性命根基突然厚重,想隐藏都隐藏不住。 他的主子墨公子会如何想? 同在乙剑门做奸细的同伙会如何想? 另外白娴眉那头玉冠蟒妖身负“气吞山河”的天赋神通,就等同低配版的乾坤化气壶,墨庆如果贸然用了地灵浆,很有可能成为她的盘中餐。 所以墨庆在死之前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最终六滴地灵浆全便宜了陆缺,他感觉应是如此。 ……地灵浆的数目又到了三十滴。 陆缺把白玉葫芦放回咫尺空间,继续查看墨庆的物品。 剩下的都是寻常丹药和疗伤药物,品质普普通通;还有半瓶真息丹,剩得有三十多颗,但看成色好像是出自于无虚海上某个丹坊的手笔,和浮生仙门的真息丹相差甚远。 勉强留下吧! 陆缺整理完所有物品,时间已经到了未时初。 暂时没有什么别的事可以做,就转身躺在了光板石床上,梳理起两次与金丹后期对战中的得失。 ……… 第654章 各自行事 钟素给丰滢写了一封信,让诸从龙重新带去宗门邮驿。 书信四天后抵达真元宗。 丰滢拆开钟素的来信浏览,信说如今雪岭江已无新济修士滋扰,边境无事,各堂口都只留下十二人日常巡防,丰滢在无虚海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青云浦堂口会尽量提供人力物力。 在石桌前看完信,丰滢欣然地勾了勾唇角。 钟素接管青云浦事宜还未满一年,就已经学会替人着想,浮躁之气也似有所消减。 挺难得的! 丰滢带着两封信去找雪初五,外面大雨倾盆。 于是回身带了把伞。 两座洞府相距仅有百余步,不过雨势太大,纤巧的油纸伞不能完全挡住。 走到雪初五的洞府前,丰滢合伞甩了甩雨水,一转身,胸前已经湿了大片,云烟青色衣裙紧紧粘在上面,显得山峦愈发挺拔饱满。 雪初五拿着干净毛巾过来,踮脚往那抹雪壑瞄了两眼。 蔚然大观啊。 要不怎么说丰滢是青云浦大师姐?雪初五咬着红润唇瓣坏笑,表现出来的好色程度尤胜过陆某。 丰滢无语地翻了翻眼。 随后两位美女师姐在石桌前坐定,丰滢把陆缺的信取出来,“从九溪学宫寄来的,师弟现在不在,你拆开看看写的什么,别耽搁了什么事。” 坐前虽然山峰竞秀,但雪初五的目光还是落在丰滢胸前。 可惜了。 师弟无缘得见这幅盛世春色。 丰滢薄嗔道:“有点正事行不行?” “侯爷夫人的正事,自是包括给陆侯爷物色几房娇妻美妾,免得侯府落成以后,里面空落落的。” “你真大度。” “论才学相貌我师弟冠盖同辈,现在要是不抓紧出手,再晚了,丰师姐可未必有机会!咱们是经历过生死的同堂师姐妹,所以我才希望以后能成一家的姐妹 ,这都是真心话。” 丰滢冷冷地刮了雪初五一眼道:“别胡说八道,先看信。” “考虑考虑。” “我怕你到时吃醋酸死!” 这句话显然表明丰滢心里也有念头,雪初五狡黠地笑了笑,不复多言,撕开信封取出了信件。 信自然是宁归寄来的。 上面说对赤霄组织的事可以开始施行,这两个月内,他会把之前笼络的势力全部召集起来,安排他们分批次进入无虚海。 两个月后他和孟拾鱼会准时到达吴州靖南郡。 另一方面也已经通知了祝百寿,并让姓祝的尽力调几辆杀伐威力强盛的“御龙机”过来。 所谓御龙机,乃是射龙车的升级版。 由六名筑基后期或以上的修士操控,激发漫天灵箭箭雨,覆盖之地金丹初期亦不能全身而退,筑基层面则必死无疑,很适合洗地。 当然。 以祝百寿恪尽职守的天性,未必会拿镇邪司公器作为私用。 宁归只是希望他尽量调来几辆。 信上就是这些内容。 两位美女都把信看了一遍,丰滢托着侧额道:“我没和宁归打过交道,不能完全相信他手下有足够的力量剿灭赤霄,读书人或许胸有万千韬略,但没有经历实践,也只是纸上谈兵。” “宁归的分析能力极强。” 在心机城府这方面,丰滢不服任何的同辈。 她给陆缺留了面子,没在背后说宁归的不是,只道:“宁归安排他的,咱们做咱们的事。” “董无间?” “没错!我现在就回信,请韩师姐和严师兄来无虚海;由韩师姐盯住董无间,严师兄则放到黑石岛参合丹坊,在那边儿打听各路消息。” 陆缺去乙剑门探听消息以后,董无间这条线就放空了。 得找人盯着。 ……… 吴州地域大雨倾盆,而接近崇州的海域仍是万里晴空。 戴胜岛北面海岸。 陆缺躺在破旧的藤椅上,从巳时躺到午时两刻,起来随意比划了几招,接着就又躺下打瞌睡。 这是陆缺来到戴胜岛的第十五天。 在莫震节出关后,他以八枚木元丹的代价换取了在岛上暂住一年的资格,过程没遇到什么磕绊。 连日以来。 通过和岛上修士闲聊,以及旁听其他修士闲聊,得到了一些信息。 乙剑门发动逼宫的长老卓开远,在宗门内近乎死忠的支持者有墨庆、武树玉、李水柔、施土木,四人皆是金丹境界,可以说占了乙剑门小半壁江山。 不用想。 这几个不是赤霄安插的奸细,也是赤霄拉拢的爪牙。 得到这些信息已经不虚此行,但陆缺还想挖出更多东西。 乙剑门由剑雾大阵防护,混进去的希望很渺茫,于是他选择了最笨的方法。 守株待兔! 从乙剑门出来到无虚海活动,必须经由戴胜岛海域,那就天天在海岸上等,等着乙剑门弟子出宗活动。 十五天云舒云卷,被剑雾大阵覆盖的乙剑门始终死寂。 无人外出,无人进入。 陆缺没有心急,不过莫震节管辖区域的修士倒开始觉得这位“闻道友”不求上进了,每天不是跟人东拉西扯,就是到海岸边晒太阳,几乎从不修行,好像就是个虚度光阴的闲汉。 道行高也罢了。 正值锐意进取的筑基层面,如此荒废,实在让人瞧不起! 原本觉得陆缺见过世面的年轻修士也对他渐渐丧失了好感,认为他很废,烂泥扶不上墙。 年轻修士脑袋还比较单纯,爱憎分明不足为怪。 时间在枯燥的等待中继续流逝。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 这天清晨。 陆缺从寒酸的洞府里出来,扎紧衣袍带子,随意地练了一趟拳舒展筋骨。 旁边独眼大汉吕长锁都以为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抱着双臂打趣道:“闻老兄,难得见你出来练练拳,准备奋发图强了。” “睡的腰背泛酸。” “咱俩的道行旗鼓相当,要不陪我过两招得了?” 陆缺笑呵呵道:“之前就跟吕兄说过,我就是给天渊剑宗弟子当陪练当烦了,才换个地方躲清净,所以过招就别找我了,我有严重的心理阴影。” 吕长锁咧嘴大笑。 相处已经有一个月时间,他愈发确信这位“闻老兄”就是个吹牛没边儿的人,所谓给天渊剑宗弟子当陪练,估摸也是为了抬高自己身价,自吹自擂。 而闻老兄之所以不愿跟人切磋,那也是对实力没有信心,或许之前还被人越阶碾压过。 纯属被打怕了。 吕长锁昂首阔步走过来,搂住陆缺的肩膀道:“闻老兄,咱们去海崖底下切磋,那边儿平常不会有人去,输了赢了,都不会被人知道。” 陆缺懒懒散散道:“不打,真不打 。” “如此畏惧与别人交手,哪还修行什么劲儿啊?” “人各有志,而我志不在此。” 吕长锁板起脸道:“闻老兄真打算就荒废下去?就不担忧一生碌碌?” “那不也挺好。” “闻老兄可真够丧气的,我跟你没话说了。” 吕长锁很不高兴地转身走开。 这时。 陆缺忽然抬头往前东南面天空,眼眸凝聚锐利光芒,“吕兄,我到吴州去买两坛桃花白,回来送你一坛。” “你爱喝你自己喝!” ……… 第656章 各自精明 见陆缺态度缓和,施土木撑着地面坐起身,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挨了陆缺大有留力的一拳,虽不至于动摇施土木的根本,但也创及五脏六腑。 气息流入经络,使阻滞不动的周天忽然顺畅,灵气奔流再次激荡肺腑,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唇齿血红。 施土木神色愈发疲弱。 “容施某略作调息。” 陆缺把罗天旗插在石崖断裂形成的平台上,翻掌凝聚青光,看着光滑如锻的旗面招展起来,密密麻麻地寒芒若隐若现,才点了点头。 平台仅有方圆数丈范围,罗天旗蓄势待发的飞刃,仿佛是天穹坠落下一片星河,覆盖在正上方。 金铁锋锐之气悬垂。 倘若施土木胆敢有任何异动,三万六千柄飞刃会把他瞬间绞杀。 陆缺没有出言威胁,但是施土木从他的沉默中感受到更大的威胁,心尖一颤,老老实实地坐正调息。 海水湛蓝映着天色。 云朵从天空海里缓缓浮过去,也带走了两刻时间。 施土木双掌在空中画弧,收归于腹前,数千剑气随着这个动作,飞入双掌间的方寸之地,交叠成一柄紫色小剑。 紫色小剑随他的丹息运转而明灭,散开层层剑蕴涟漪。 施土木的气色逐渐恢复。 他睁眼散去紫色小剑,望了望陆缺的背影,两指并拢成剑指,但看见覆盖平台的寒芒清晰了许多,又立即松开。 很显然。 陆缺没有给施土木留任何偷袭的机会。 相距咫尺之隔,陆缺觉察到施土木有一瞬杀机浮动,语气不带感情色彩道:“忍下这回就是我全部的诚意,没有以后,施道友可别再往绝路上走。” 施土木神态不安地捏了捏手指,富态脸颊已经渗出汗。 他酝酿了半晌措辞,说道:“施某的确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只怕承担不起道友送的好事。” 这人不蠢! 陆缺回过头道:“我扶你坐上乙剑门宗主的位置。” “这?” “我师姐参合宫丰滢,你多半应该听过她的名字。” 海上十甲谁人不知?施土木点头。 陆缺继续说道:“她背后有我参合宫暗堂的支持,扶你坐上乙剑门宗主不难,保证你能在这个位置也不难。” “我有别的选择吗。” “看在施道友交待许多赤霄信息,我可以让施道友选个风水更好的位置。” 他妈的!施土木心里暗骂了一句,悻悻然笑道:“施某清楚参合宫势力滔天,也不介意往后做个提线傀儡,但道友起码得保住施某的性命吧?仙路坎坷,修到金丹已是不易,别让施某无缘无故地就当了炮灰。” 这个条件合情合理。 陆缺点头道:“我诚心与你合作,自然会保住你性命。” “那……道友如何称呼?” “陆缺。” 此时海字十甲已经半数的人结丹,陆缺就不必像去年那样,死捂着自己的真实道行不敢暴露。 他的名声在崇州附近,不如在吴州那么响。 不过施土木依然耳熟能详,抱拳客套起来道:“原来是三桥乡侯陆侯爷,施某久闻陆侯爷盛名。” “咱们还是谈正事。” “陆侯爷准备做?” 陆缺眯眼道:“我想卓开远带人逼宫,乙剑门里总还有前宗主水临渊的势力对其不满,不可能全都死心塌地依附卓开远,咱们就回到乙剑门快刀斩乱麻,宰了卓开远的那些爪牙,拉起水临渊的旧势力,重新掌控乙剑门。” “宗门的确很多人不服卓开远,不然也不会封宗到如今。” “你和我说说武树玉和李柔水两人的擅长什么术法,使用何种灵器,反正越详细越好。” 施土木悚然惊道:“陆侯爷该不会是想独闯乙剑门吧?” “没有。” “有帮手还好。” “我肯定得带上施道友,不然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渡过剑雾大阵。” 听到这句话,施土木刚放下心,再次悬了起来。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海字十甲在榜的陆缺纵然再强,展露出来的道行也仅有金丹初期,而武树玉已经非常逼近金丹后期,李柔水也有金丹中期,另外乙剑门还有三十多个筑基也是赤霄组织的死忠,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 施土木吧唧着嘴,婉言规劝道:“武树玉和李柔水两人都非善类,愿意为赤霄孝死力的,绝对敢做鱼死网破的勾当,陆侯爷还是别太急功近利了,带上几位参合宫同门处理此事更妥当。” 陆缺死了就死了,施土木可不想陪着他去送死。 逞什么能啊。 施土木心里想了想,但表面没有任何异色。 陆缺态度坚决道:“你现在只需跟我讲清楚武树玉和李柔水的详细实力就行。” “不是……” “相貌也得说清楚!” “咱们可就俩人,我的战力到时还未必能插得上手。” 说罢,施土木又填了一句,“我现在身上还有伤。” 陆缺本来也没打算让施土木帮忙作战,找他合作无非看中两点。 一是让施土木带着穿过剑雾大阵。 二是借施土木之名暂时掌控乙剑门,他本是乙剑门长老,更容易门内弟子接受。 陆缺走到施土木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眸里笑中带冷道:“只要施道友把我问的事情都讲清楚,到时候别在背后捅刀子,我起码能保证施道友性命无忧。” “我……我愿意和陆侯爷合作……” “那就请施道友把我刚才问的问题都说清楚。” 施土木打死也不愿相信陆缺能独自剿灭乙剑门中的赤霄势力。 但转念想想。 陆缺倘若真做到了,他能混个便宜宗主当;反之若死在乙剑门里的话,他也可以说是陆缺胁迫才会因他进宗。 只要不出手,哪方赢了,他都能从中获利。 似乎稳赚不赔。 施土木心里豁然开朗,于是拉着陆缺仔细讲了讲,武树玉和李柔水两人修行何种功法,擅长何种攻击手段等等,接着又讲了乙剑门的地势与术法机关。 一番长谈后。 时间已经来到正午。 陆缺坐着思量,把能考虑到问题尽量考虑进去,准备天黑就进入乙剑门。 ……… 第657章 精诚合作 夜里不是很晴朗。 月亮沉入云层,在天空留下一团氤氲的黄斑。 陆缺和施土木趁夜来到乙剑门,面前就是笼罩此宗的剑雾大阵。 雾气漫漫浮动。 在靠近到距离三丈时,一抹白雾如帘幕般倒卷下来。 雾气中衍生数千道剑气,凝如实质,显以剑形。 一道道剑气向着陆缺游动过来,贴着他的脸颊掠过,更有甚者,擦着眼睫划了过去。 陆缺定立不动。 施土木也没有动,故意拖延时间,似乎是想看看陆缺能在剑阵中坚持多久。 这种蓄势待发的状态最考验人的心性。 十几息时间过去。 陆缺冷眼瞥了眼施土木,后者一副艰难运功模样,咬牙切齿地掐着剑指酝酿灵力,指尖渐渐绽放紫芒,但没有完全亮起来,就溃散了。 两人视线接触。 陆缺眼中闪过阴冷之色,“我不是破不开剑雾大阵,只是和乙剑门无冤无仇,不愿多造杀孽,但你如果再耍小聪明,我不介意用你的脑袋做破阵的钥匙。” 被点破了心思,施土木干笑着狡辩起来,“我身上有伤,运转《引神诀》的确有点勉强。” 陆缺神色冷漠道:“三。” 这? 施土木一愣道:“陆侯爷稍等片刻。” “二。”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感觉到从陆缺身上散发出的纯粹杀机,施土木身上汗毛不由自主竖了起来。 如芒在背。 如冰冷的刀锋压在脖颈。 强烈的直觉袭来,施土木不怀疑倒计时结束,陆缺就会让他脑袋搬家,他连忙运转《引神诀》,以心神与灵力凝聚出一柄三寸小剑,竖直托在左掌掌上,右手则握住乙剑门的宗门令牌。 施土木一手托剑,一手持令牌,走进白雾之中。 刚才凝聚成数千道剑气缓缓消散,白雾也流向两边,分出一道直通乙剑门山门的去路。 陆缺紧随其后。 约莫走了三四里,剑雾渐渐稀疏,消失不见,到了乙剑门山门前。 陆缺忽然出手把施土木按在地上,出手如电般抓住他左掌上托的小剑,酝酿仙武道行寸寸碾压。 “陆……” 施土木的喉咙被陆缺捏着,说了个陆字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更糟糕的那柄三寸小剑注入心神,与本人魂魄相连。 此时被陆缺捏着手里,施土木的生魂都好像落在陆缺掌上,五指一拢,立刻就会烟消云散。 他距离死亡从来没有这么近过,心瞬间凉到了底。 坚韧如钢的仙武道罡碾压着三寸小剑,咔的一声响,崩裂开了细纹。 而施土木的生魂也像跟着裂开,脑海如炸春雷,双耳嗡嗡作响,鲜血顺着眼角流到脸颊。 陆缺面无表情地捏着三寸小剑,看着剑身裂开的细纹蔓延。 等了半刻才开口道:“刚才很会自作聪明啊。” “我……我不敢了……” “我很有诚意和你合作,希望你也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 施土木坐在乙剑门山门牌坊下喘息,神魂受创的剧痛还在持续作祟,疼得满地豆大汗珠,沿着下巴吧嗒吧嗒往下滴。 吃了这一番苦头,他对陆缺有了新的认知。 此子胆大妄为,心狠手辣。 可是啊。 修仙界里能熬出头的往往就是这种人。 施土木也算看明白了,即便身处在乙剑门,陆缺也敢送他去见乙剑门列祖列宗,心里没了耍小聪明的胆量,反倒对陆缺萌生出了敬畏之情。 怎么说呢? 这位老兄长了副贱骨头,吃硬不吃软,被狠虐了一顿后,眼神都透着清明。 略微休整后。 施土木抹了把汗,起身道:“陆侯爷,咱们走。” 经过乙剑门古旧的山门牌坊,前面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石阶,延伸向宗门内部。 看起来似乎很长。 石阶随着地势坡度缓缓向上,上了几十个阶后,陆缺看见不远处火光摇晃,便以承影甲隐匿了身影。 陆缺走在施土木身后,向火光摇晃方向眺望,影影绰绰看见四条黑影。 他问道:“那是赤霄组织的人?” “他们只是宗门里炼气弟子,受武树玉指派四处巡逻的。乙剑门内忧未平,卓开远武树玉等人也害怕外人此时闯入乙剑门,掀起什么风浪,宗外有剑雾大阵防护,宗内也排了人日夜巡逻。” 宗门里的低阶弟子,还涉及不到宗主之位争夺的事。 宗主换了人无关紧要。 他们只负责听命! 这就好比偏远山乡的百姓,压根儿不知道皇帝老儿是哪个一样,只是该耕种就适时播种,该交田亩税就交田亩税。 帝力与我何有哉? 陆缺临近四名巡逻的乙剑门弟子跟前,四人俨然只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脸庞很稚嫩,呆呆愣愣,感觉跟师侄薛昂还要更傻点,就算有当奸细的雄心壮志,人家赤霄也未必看得上。 施土木和四人简单叙礼,带着陆缺继续往里面走。 石阶尽头是条宽约二十丈的河,水面被层层莲叶盖着,而跨河的石桥已经被毁了。 到了这里。 施土木提醒陆缺道:“陆侯爷,这条河里有长灵岛修士替卓开远布置的《珠玉落水阵》,不可以术法飞渡,你跟着我从菏叶上跳过去,千万不可踩错菏叶。” “好。” 施土木纵身跳到一片菏叶上,接着第二片,第三片…… 陆缺心里默记着这些荷叶的位置,并再三确认,施土木跳过去之后,荷叶周围的灵气没有发生剧烈变化,才跟着跳了过去。 两人安然落到河对岸,前面就是乙剑门的内门。 建筑依地势错落分布,隐于林间,亲近泉石,不乏清幽古气。 此时已经接近子时。 但仍有灯烛光芒从这些建筑的窗格里漏出来,随着淡淡的烟气浮动。 陆缺举目四望过去,感觉房屋院落起码不下二百间,有些不像小宗门的格局了,估摸乙剑门祖上也阔过。 “武树玉和李水柔住哪儿?” 施土木指着远处的一座三层楼阁:“那座楼宇叫做简和楼,就是我们乙剑门宗主处理政务的地方,如今卓开远不在,武树玉或李水柔就待在简和楼。” 陆缺嘴角微微扬起,“那就劳烦施道友把他们喊出来。” “啊?” “宗门的政务楼通常都会有厉害阵法或者灵器防护,我是来杀人的,又不是来送死的。” 施土木竖起拇指,“原来陆侯爷行事如此谨慎。” “把他们喊出来。” ……… 第660章 一痕青线 承影甲被血迹所污,隐匿的效果大打折扣。 陆缺索性把承影甲收回咫尺空间,在白雾以上显出身形。 一袭石青色长袍随风晃动,面戴狰狞而诡秘的罗刹鬼面面具,手持断夜,上面十数粒鲜血凝聚成珠,缓缓向刀尖处滚动。 仿佛突然降临的魔头。 武树玉向陆缺投去了视线,眼眸挤出阴沉与不屑。 他抬手指去。 剑指绷指的同时,丹田中风雷滚动,灵力轰鸣膨胀。 剑韵四起。 在空中形成一柄巨柱般剑影,由灵力浇灌成恢宏剑气,凝如实质,闪烁着十八道篆书符文疾斩而去。 武树玉脸上掠过浓郁自信。 他是剑道天才,受了赤霄安排屈身于乙剑门,早已经冠盖同门,曾与梅兰双姝中兰锦鄢试剑,在后者把道行压制到和他对等的前提下,三十招内都能保持不败。 修仙界姜字辈剑修当有他一席之地。 陆缺表现出的实力只有金丹初期,剑气亦可斩之。 那些赤霄安插在乙剑门的死忠,对武树玉的实力极度认可,觉得武树玉出剑,也就代表此战落幕了,一个个的抱着双臂仰脸看热闹。 施土木的脸色此时有点难看,眼睛睁得大小不一。 他不明白陆缺为何不等等再出手,就比如等到武树玉发现李水柔身死,心绪出现起伏。 那时时机明显更好。 昏了头吗?选择眼下出手。 施土木心里萌生不好的预兆,眼皮跳动不止,猛拍了下脑门。 恢宏剑气掠过长空,绽放的白光,覆盖了乙剑门的天穹。 只是陆缺比武树玉出招更快,断夜划过半圆形弧线,便有一轮轮青色的月,从高空坠落。 夜生九轮月,风卷千痕青。 九轮青月穿破了白光,如明月穿破了云层。 无声撒下光芒。 刀芒与剑气交错,不可一世的剑气,在九轮青月坠落中出现崩裂痕迹,从剑尖蔓延到剑锋。 咔! 在场之人都听见清晰的崩裂声。 乙剑门弟子脸色陡变,就好像被人从后面掐住脖颈,张着嘴,睁大眼珠,神色凝固成不可思议四字,好像信仰崩塌了。 第664章 驱狼吞虎 几人停在的荫凉的甬路上。 施土木微微弓着背,大指拇压在另一手手心里,等待丰滢的答复,诸多小动作将他内心的紧张暴露无遗。 他不敢与丰滢对视,感觉丰滢身后竖立着参合宫的影子,浓重而恢宏,能覆盖住八千里无虚海。 一言一行都透露着熏天权势。 这正是来自于大宗门翘楚的压迫感。 丰滢轻描淡写道:“吴崇两州的百姓善于经营,经商之风也吹到了修仙界。” 施土木不解地皱起眉。 陆缺和严高玄面面相觑,露出智商不够的憨态。 不是谈参合宫和乙剑门的利益交割,扯到吴崇两州的民风是什么意思? 真费解啊。 倒是施土木的施金盛脑袋灵活,自幼也读过经史策论,想了想,明白了丰滢这句羚羊挂角的话。 这是比古神虞文字更加难解读的官话措辞。 一句话隐含无数寓意。 正常人理解不了。 如果把丰滢的话翻译过来,大概意思就是:“乙剑门遭受赤霄之祸,门内之人无力解决,按说道统本来就维持不了,我和我师弟替你们解决内患,保住你们性命,已经是天大恩德,你施土木有什么资格谈条件?刚被扶上了宗主之位,就想做没本买卖。” 施金盛暗自思量形势。 此时乙剑门内部暂时稳定,但卓开远可还没死! 假设陆缺和丰滢撇下乙剑门不管,等卓开远回来,他和叔父施土木根本就不算一盘菜。 脑袋可还悬着呢。 施金盛想明白这节,心凉了一下,当即向丰滢拱手道:“丰姑娘,咱们先到简和楼把盟好协议签了。” “金盛——” 施金盛不理睬施土木,“对了,我们乙剑门的账目向来混乱,还请丰姑娘帮忙梳理一二,此事您可万勿推辞,不然我和我叔父哪儿收拾得了那些烂摊子。” 让丰滢过目乙剑门账目,这自然是向参合宫贡献修行资源的意思。 舍得拿出真东西,才能保住乙剑门,才能保住他们叔侄。 施金盛这人明显很上道。 “到贵宗简和楼看看。”丰滢笑了笑。 施金盛已经走到前面带路。 ……… 参合宫。 北斗阁。 第665章 有点生气 黎鸢在桌前坐的太久,起来走了几步。 临近窗前。 宋昙小步跟在背后,刻意把腰身往下压了压,使自身个头矮过黎鸢半寸。 一个优秀下属怎么能比宗主还高? 他好奇问道:“上策呢。” “乙剑门祸起萧墙,弟子死伤不少,既然求助于我参合宫,参合宫便无偿给予一些丹药资助。” “宗主居然要施王道?白给?” “这个机会很不错,正好可以通过此事向天下修仙势力广而告之,参合宫不会趁人之危,掠夺他人的修行资源,这样才会有更多修仙势力愿意同参合宫合作。花费几百瓶金丹层面以下的丹药,就能让天下修士见我参合宫气量,非常划算。” 宋昙的两条眉毛似毛虫般蠕动,脸上挤出质疑,说道:“但这样感觉咱们参合宫像个冤大头,好欺负。” “那就让这么想的来欺负。” “宗主……” 黎鸢高挑的背影微微耸动,笑声很轻快道:“暗堂和精研堂久疏战阵,十一艘丛云战舟又已落了灰,正缺拉出去的理由。” “对啊,参合宫怕谁指手画脚……” “把丰滢要的丹药翻倍带去乙剑门,盟好协议就无须签了,至于不签的理由,要义正言辞,站在修仙界大义上面。” “属下向来站在道德制高点。” “具体的事你派人去办,另外给予丰滢和陆缺一定奖励。” 宋昙恭敬拱手道:“是!” ……… 施土木黄袍加身的第四天,参合宫为乙剑门送来丹药。 送丹之人是一位外事堂副堂主,他来到无虚海时乘着华贵的“御龙啸风舟”,舟身环绕六道金龙虚影,破风穿云,声若龙吟,播散几十里外。 舟头竖立参合宫大蠹,迎风猎猎。 八位身姿伟岸的元婴护卫分列于御龙啸风两侧。 这种排场谁不侧目? 消息很快就在无虚海上传播开来,许多的年轻修士心里好奇,也没见过这场面,就远远地跟在后面看个热闹。 修士越聚越多,宛若御龙啸风舟后面拖着一大片云。 第666章 已有警兆 丰滢站得笔直,云烟青色裙摆随轻风微微扬起,宛若遇雨而开的幽兰。 清婉香气也随着她的裙摆散开。 但口中的话和这副佳人形象大相径庭。 一只只伸出铁栅栏的手缩了回去,束灵牢笼安静下来,幽暗光线中,二十几双眼睛闪烁深深恐惧。 事实上。 她把六柄飞剑扔进束灵牢笼的那天,赤霄奸细就因相互猜忌杀了七个人。 随后四天她根本没有再过来。 生死关头,人的劣根性逐渐暴露,束灵牢笼中的猜忌越来越浓,谁都害怕成为这场把戏里的牺牲品。 即便挚爱亲朋之间也开始相互提防。 他们从内部分裂了。 短短四天时间,束灵牢笼里就死了十三个人。 陆缺过来询问关于赤霄的信息,这些心理崩溃的奸细,没怎么问,他们就把所知的信息和盘托出了,只求能早点脱困。 而经过这番折磨,他们已经成了被掰断獠牙的可怜虫。 没必要杀。 于是。 陆缺圣母了起来道:“他们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并且发下心证大誓往后绝对不会再为赤霄卖命,修行不易,我认为师姐也可以给他们一次洗新革面的机会。” 丰滢压根儿没把这些奸细放在心上。 但心情不佳,冷笑着唱反调道:“真没看出来,我师弟还有当好人的潜质,以后侯爷府恐怕得多立块牌坊,赞颂陆侯爷的慈悲仁义。” 陆缺无辜地眨了眨眼,“丰师姐今天怎么回事?” “就是有个惊人发现。” “什么?” “参合宫居然是君子之国,唯独我自己阴险狡诈。” 陆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丰滢这是在耍小性子,笑了一下,心里也好奇什么事让她惹得她生气。 他把记录好的信息收拾好,向束灵牢笼里说了句,“晚上就放你们出来。” 然后轻推着丰滢后背,把她推出阴冷且血腥气浓郁的山坳,一路走到环境幽静的竹林小径。 在竹林间缓了缓。 丰滢简略叙述参合宫此次的决策,语气冷森森的,俏脸仍挂着不满。 “这样……”陆缺想笑未笑。 丰滢费心费力地促成两宗结契盟好,全是为了参合宫的利益,如今乙剑门这边儿已经谈妥,参合宫却要拒绝,她难免会有种一腔热血全被辜负的失落感。 这种心情完全可以理解。 陆缺把审出来的信息递给丰滢,“丰师姐,宗门就算和乙剑门结契盟好,咱们能从中捞多少好处?不如专心对付赤霄。” “那我的功绩可要大打折扣。” “别想了,先看看。” 审出来的信息写满十二页纸,罗列出四十多个修士的姓名与基本信息,这四十多个修士受赤霄组织委派潜伏在无虚海四宗,黑石岛,长灵岛,牛头岛等修仙势力之中,范围非常广泛,盘根错节。 而其道行从炼气到金丹都有,其中金丹就有三位。 这还只是赤霄的部分势力。 陆缺很实在道:“以这十二页纸上的信息判断,赤霄组织的资源积蓄未必比乙剑门少,咱们把它拿下,绝对能发一笔大财,乙剑门的事就让元副堂主接手吧。” “人手……” “人手怎么了?” 丰滢轻拍额头道:“这几天太忙,我都忘记告诉你,宁归之前给你写过封信,说是他笼络的势力正分批次进入无虚海,按来信的时间算,他一月后会如期抵达,而且也约了你大哥祝百寿。” “这事很早以前就说好的。” “宁归办事靠谱么?” “宁大哥的智谋和丰师姐不相上下,不过计谋相对柔善,不似丰师姐那么狠辣,还算很靠谱。” 原来又是个正人君子啊,丰滢不悦地撇了撇嘴。 好在没问祝百寿。 ……… 和乙剑门往来的事,全权交由外事堂元副堂主处理。 陆缺终于能休息休息。 在乙剑门暂住的院落里浅睡了一觉,翌日黎明,外面噼里啪啦下起暴雨。 瓢泼似的雨水浇到房顶,沿着屋檐飞出一道道粗壮水柱,强劲有力,肾阳有亏的人见了都得羡慕死那种。 溅起的水雾顺着窗缝扑进房间,一半地板都是湿漉漉的。 陆缺在吴州住的时间还是太短,不熟悉海上变幻多端的天气,赶紧起来关好窗户。 随后简单洗漱,钻进另一个房间。 练功室。 该练功室面积有一丈方圆,四四方方,中间放着由“蓿灵草”编制的蒲团,也能助修士凝神静心,但质地很硬,好像是坐在荆棘堆上。 从这点上可以看出,乙剑门弟子平常练功还挺刻苦。 陆缺不习惯坐在蓿灵草蒲团上练功,将之拉到了墙边,然后点上玉合静心香,盘坐运转《断古心法》。 外面雷雨交加,狂风呼号。 哗哗的流水声盖过了所有声音。 陆缺渐渐入定,经过这一年多的沉淀,丹田灵液海就好像进入旱季的湖泊,水位开始下降,不是水满湖溢的状态,这说明他又有了可以提升的空间。 但一年时间还是太短,仍然需要继续沉淀。 现在炼化手头的枯荣果或伏海水晶,会有大量的灵气,因不能吸收而散逸。 太浪费了。 陆缺安心自行运功…… 灵液海有了富余空间,翻涌之势更盛于前。 随着极境混元金丹运转,通仙九窍吞吐丹息,转瞬炽烈如火的气息卷动,灵液海完全翻涌了起来。 宛若天海变幻。 由于灵液海流动态势加剧,陆缺在道行没有增加的提前下,每次运转金丹,却能酝酿更加恢宏更加精纯的灵力,渐渐地就能发挥出全力了。 这也是苏寒衣让他回吴州先玩的目的之一。 张驰有度。 如果一根弓弦始终都处于绷紧状态,韧性就会逐渐丧失。 陆缺继续运转《断古心法》,周天运转行云流水,灵力江河直下,但在浑身通泰的情况,体内磅礴生机也渐渐流淌而来,特意在脸上弄出来的那些伤痕,就好像在沙滩上写的字,随着生机浪潮来回冲刷,很快就消失无影了。 一个时辰之后。 运功完毕。 陆缺掐灭牡丹香炉里的玉合静心香,推开门到外面透气,停了没多久的暴雨又下了起来。 一道骇人的闪电撕裂天幕,不久后巨大的炸雷声响震彻海域。 窗户在炸雷声中簌簌颤动。 陆缺心里莫名涌起异样,朝天空望了过去,浓郁的阴云聚成墨汁般的云海,其中有一片形似某种恐怖妖兽。 极为不详,可也有些熟悉。 说不清。 ……… 第668章 沆瀣一气 墨拘云缓缓翻起眼皮,眼中泛起一丝怒意,“前辈来消遣我的?” “绝无此意。” “那我就更觉得奇怪了!吴婴,区区筑基后期,何德何能承受得了一岛刺蛇大棘的毒性。” 墨拘云早先揣着吞并真元宗的宏图大志,做过全方面了解,故而对真元宗的情况耳熟能详。 偃盖走到矿洞的阴影里,身上的灰色阴气随风翻动,愈发像是孤魂野鬼,他晃着肩膀大笑了两声。 然后说道:“这中间的因果太大,墨公子不知道为好,但这事对墨公子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何不试试?反正不会吃亏。” 把刺蛇岛的刺蛇大棘炼制成丹,让吴婴服用,结果无非两种。 一是吴婴直接被毒死。 二是真如偃盖所说,她会去杀了陆缺。 但墨拘云觉的事情没那么简单,直言不讳道:“偃前辈实在让人感觉居心叵测。” 偃盖走到满是粘稠血迹矿洞洞口,伸手压着脸上,随着他的手缓缓下移,笼罩脸面的那层灰气渐渐地散了,露出一张与陆缺有九成九相似的面容。 矿坑突然晃动,传出凶猛腥风。 化成玉冠白蟒的白娴眉暴怒道:“你怎么会和那陆缺小畜生长的一样?” 墨拘云眼中霜色横生。 他的六名鹰犬各自祭出了灵器,迈步站在他的身前。 面对剑拔弩张的态势,身为鬼物的偃盖依旧保持从容,往后扫了一眼道:“白姑娘无须激动,我露出真面目也是表示诚意。” “什么诚意?” “看我的面容就应该清楚,陆缺那副皮囊和我最为配合,但我只是游荡阴魂,没有能力杀他,必须借他人之手,说实话我比诸位更希望陆缺死,我们利益趋同。” 矿洞里安静下来,仅剩下鳞片与岩石剐蹭的声响。 白娴眉这是在等墨拘云开口。 片刻后。 墨拘云挥了挥手示意手下退后,看着偃盖道:“既然偃前辈如此有诚意,就按偃前辈说的试试。” ……… 有参合宫外事堂过来撑场面,乙剑门形势很快稳定。 之前被“卓开远”拘禁的三位金丹长老,都放了出来。 哥儿仨的资历比施土木老,心里自然不是很服气,无奈施土木运气好,短短几天就跟陆缺一块解决了宗门内患,又攀上参合宫的关系,得到不少的丹药援助,声望在乙剑门如日中天。 再者。 经历过内患的乙剑门元气大伤,不能再折腾了。 三位金丹长老只能奉施土木为宗主。 十四天后。 乙剑门形势彻底安定,将参合宫仁义之名广播于无虚海的元副堂主,驾驭御龙吟风舟回宗。 陆缺和丰滢也启程回真元宗。 路途中。 陆缺在宽大的衣袖摸了片刻,摸出一沓丹劵,约四万左右,抬手递与丰滢,“昨天半夜施金盛送过来的。” 乙剑门的丹劵被卓开远卷走三十万,账面就剩十四万丹劵,拿出四万作为答谢,诚意也算非常足了。 丰滢笑靥如花地接过去道:“施土木的侄子可比他懂事的多。” “是挺懂人情世故。” “这四万丹券是给咱们俩的吧?” “都归丰师姐。” 丰滢促狭道:“师姐自知天生丽质,但好像从来没有吸引到你,怎么今天突然献起殷勤了?难不成有什么不良企图。” “这会儿没有。” “你当真一点都不要?” 陆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手里还有二十二丹劵,但修行界真正珍贵稀有的修行资源都被各方势力把持,很少往外卖,要的再说也用不上。 当然了。 他这回帮忙乙剑门平息内患,也并非一无所获。 宗门奖励了两枚品质极高的枯荣果。 这对陆缺来说就已经足够,施金盛赠予两万丹劵让给丰滢也无妨。 丰滢心思高远,但握着实打实的丹劵也不免欣喜,撩起裙摆和陆缺并肩坐在涉水飞舟舟沿,转眸盯着陆缺侧脸,“那就谢谢师弟了。” “没什么。” ……… 涉水飞舟穿过湛蓝天幕,将近正午抵达真元宗。 从真元宗山门进去,陆缺听见几声灵器激撞的颤鸣,犹如打铁一般,沿路继续往前走,就见斗法场上两位真元宗弟子交手,场下为了有两百余人。 雪初五和杜青青负责看着。 海字辈老师姐韩迟花站在人群以外,眼眸似睁似闭,然后猛然往下点一下头,茫然四顾左右。 哦。 快睡着了。 韩迟花有过几次远游磨砺的人,极为谨慎,但被请到乙剑门监视董无间的行踪,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时间,董无间根本就没有出过宗门。 今天依旧待在宗门里炼丹,可不觉得无聊吗? 韩迟花拭了拭嘴角涎水,转眸间,看到陆缺和丰滢走来,向二人笑了笑。 ……韩师姐拥有一张慈祥的面容,虽然还只是八十多岁的黄花闺女,但比黎鸢都更像长辈,笑起来充满母性魅力。 丰滢走到跟前,轻声说道:“辛苦师姐了。” “不辛苦,那人就没出过宗门。” “没事。” 陆缺和韩迟花打了招呼,径直走到观战真元宗弟子之间,从中抓住一人的后颈提了出来。 “陆师叔,你眼睛治好了?”被提之人正是薛昂。 这家伙春心骚动的非常剧烈,场下真元宗弟子都在聚精会神观战,他可倒好,左挤一下,右搡一下,专门往真元宗女弟子的身上蹭。 陆缺往薛昂脑袋拍了一下,“丢人不丢人。” “嘿嘿,嘿……” “这段时间修行进展怎么样?” 薛昂视线瞥向雪初五,立即噤若寒蝉转过头,小声嘟囔道:“跟着雪师叔修行真是太受罪了,她揍我时候比您下手都狠,不信您瞧瞧。” 薛昂拉开脖领,使一块青紫肿胀的伤痕露出来,“我都怀疑雪师叔经常家暴你,真是人不可貌相。” 陆缺板脸道:“闭上狗嘴。” “呃……汪!” “你赢了。” 薛昂挠着后脑勺道:“师叔,听说您单枪匹马就把乙剑门里的内奸全扫了?以后有这么露面的事,带带我呗,我薛昂也很想扬名立万。” 陆缺正欲开口说话,瞥见一扫人影从斗法场侧面溜到了真元宗深处。 ……… 第669章 暗通消息 薛昂注视着陆缺的眼睛,摇头晃脑地左看右看,心里啧啧称奇。 不愧是我大参合宫,医术出神入化,把陆师叔眼睛治的跟没有瞎过似的,根本看不出眼睛受过伤。 别的地方应该也能治…… 陆缺抬手把薛昂的脑袋拨过去,看向从斗法场侧面溜过去的人。 此人穿了件破旧的蓝布袍,腰悬钱囊,黑黢黢的钱囊带子就像条死蚯蚓,随他的脚步来回甩动,臂弯夹了个粗瓷酒坛,酒封带着黄泥,应是刚地下取出的多年陈酿。 原来是燕常! 燕常性情洒脱,无拘无束,在无虚海上交际甚广,谁见了都脸熟。 他夹着酒坛子从斗法场侧面走过去,老远看到董无间,就举着衣袖晃动,破锣似的吆喝起来。 “董老弟,快快快,去做几个菜陪我喝几杯。” 董无间心不在焉地踱步,听到声音,迟疑地看了一眼。 姓燕的酒囊饭袋怎么过来了? 董无间挺看不上燕常,只是同在无虚海修行,有几分客气和虚伪的泛泛之交,不至于凑到一张桌子上喝酒。 但转念想。 赤霄组织布局上百年的乙剑门发生重大变故,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墨拘云却迟迟没有联系他,此时燕常突然造访,有没有可能带了墨拘云的消息? 燕常在无虚海人面熟,经常干替人送信的勾当,只要给酒钱。 念及此处。 董无间风轻云淡地道:“好几个月没见燕兄,看燕兄红光满面的模样,想必是一定发了大财。” “够喝酒的,但……这就够了。” “燕兄请。” 董无间领着燕常去往自己洞府,进去以后,就转身关上了洞府门。 陆缺看着整个过程,也听到了两人交谈的内容,都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或许两人进入洞府以后才会吐露真言。 但真元宗的洞府也是正经洞府,胜似戴胜岛的破落山洞百倍,能够很大程度地隔绝音波传递与灵识探查。 总不能冲进去听。 陆缺收回目光,抬脚把翻开他左眼眼皮查看的薛昂踹开。 第671章 指路的光 陆缺和丰滢阴狠歹毒,揣着随时弄死董无间的心。 但董无间董老兄差点被自己的好奇心弄死,身体状况还非常糟糕,从那天送走燕常后再没有出来过。 洞府死寂如坟。 陆缺跟韩迟花几次刻意从洞府前经过,都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估摸是又开始坐死关了。 没奈何,只能再等等。 而风雨来临之前最为平静,就好像平常的每一天。 陆缺得空就去指教薛扈两位师侄,介于薛昂这小子总是心猿难栓,欲念如二八月的猫狗一般亢奋,就打断了他十几根骨头,从物理角度帮他清心。 需知陆缺能把《符箓九章》倒背如流。 他知道主修符箓一道的修士,在起始阶段起笔画符,很难将精气神和灵力落到纸上,必须做到心无杂念。 这对修士的心境要求极高。 另外。 主修符箓的修士为了保证心境,通常都会在破境结丹前守身如玉。 薛昂听完这些人都傻了,照这么说岂不是得当七八十的童子? 陆缺笑呵呵地说风凉话道:“谁让你主修符箓。” “这……我家里祖祖辈辈做纸扎,替人发送丧事,祖上传下来几道镇尸的符箓,小时候我就学了的,有点经验,所以当时就认为主修符箓肯定比师兄弟们进步更快,制霸参合宫,哪儿想会掉坑里。” 砰! 薛昂飞了出去,脸朝地砸在斗法场,然后生无可恋地躺着不动。 扈小香走到跟前,握住薛昂的左脚脚踝处,提起了他的一脚腿,宛若拖死狗地往外拖。 “你干什么你?” “轮到陆师叔指导我了,你别占地方。” “我骨头断了!!” 扈小香不顾薛昂的抗议,一路把他拖到斗法场边儿,砰的甩了下去,然后丢去一瓶参合宫的接骨药膏,“自己处理。” 薛昂大怒道:“悍妇!我记住你了!” 场外的雪初五、丰滢、韩迟花含笑看着这幕,眼眸中的光芒微微泛动,她们年轻时候也曾有类似经历。 岁月的痕迹没留在她们脸上,留在了心里。 或会感慨。 没人能永远年轻,但修仙界永远有年轻的修士。 ……… 将近七月。 小宁河的荷花已经衰败,吴婴去给亲戚送了祭祀的祭品回来,沿河岸而行,满河的残梗败叶在月光里显得愈发萧条,枯黄的荷叶就像揉皱了的纸钱。 一只小舟劈波而行,撞掉许多干枯的荷叶,蔓延到很远的石桥下面。 吴婴不知不觉走到了石桥上,举目打量着三桥镇。 夜很深。 寥寥可数的灯笼光芒模糊,街上也没什么人了。 很远的巷子窜出一只三花色的猫,扒着树木敏捷地跳到房檐,飞檐走壁,跳过了许多吴婴邻里的院子。 王师弟,马铁匠,赵秀才,林掌柜等等。 这些人和吴婴的年纪相仿,吴婴都还记得他们少年时代的模样,如今他们都已经成家立业,过着平凡但平静的日子。 吴婴轻吸了口气,眉宇渐渐舒展,过了石桥,快步走向镇口的小庙。 小庙很小很矮,神龛里摆着一尊泥塑,披着非常鲜艳的红色绸缎,下面是口铁质的香炉,香灰堆积如山;而贡品没地方摆,许多果脯点心都摆在了外面。 吴婴弯腰拿起块点心,吹了吹上面落的香灰灰烬,张口就吃。 这时阴风从小庙后吹起,传出小宁河河神文化的声音。 “这么大了,还偷吃我贡品?” 吴婴不说话,三下五除二把点心吃完,撩起裙摆坐在小宁河河神庙旁边。 她低头道:“可能……这是我最后一次偷吃您的贡品了。” 当年就是小宁河河神,把孱弱九婴的残魂抱到了吴家,一直看着她成长,视作血缘后辈一般。 听到这话。 小宁河河神立即显露身影,抚着吴婴额头道:“受什么委屈了?” “没有。” “那怎么说这种晦气话? 吴婴拉动衣袖露出双手,略微运转灵力,便见黑色鳞片从指尖覆盖到手腕,情况比之前更为严重。 小宁河河神惊骇道:“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这……” 吴婴咬了下下嘴唇,“宁河娘娘,这些日子我总是预感自己会杀很多人,好像只有我死,惨剧才不会发生。” 小宁河河神心疼道:“别说傻话,回宗门找你师傅看看能不能解决。” “我的道行早已经超过师傅。” “那就去找陆缺帮忙,她背后不是有个很大的修仙宗门。” “我……我……心里有个最强烈的念头,就是要杀死小陆哥,上回他眼睛伤了,我帮他祛除毒性,险些就忍不住动手。” “没有解决的办法?” 吴婴摇摇头。 小宁河河神只是一介阴神,不知如何帮她,只能心疼抚着她的额头。 月光静静流淌。 夜色更深。 吴婴像是回到小时候,挂着眼泪轻声呢喃道:“宁河娘娘,我没做过什么坏事,我没杀过一个好的修士。” “我知道,我知道。” “如果哪天我死了,您能不能托梦告诉我爹,吴婴一直都是吴婴,从来都没有变坏过。” “你得好好活着!” “我也想……” “心里想着就有希望。” 吴婴已经早不是小孩子,这种话哄不住她,但没有反驳,她抹了抹眼睛站起来,转身走到小庙的正前方,“宁河娘娘,我很久没有给您磕头了。” 小宁河河神道:“不用!” 吴婴已经跪下来,脑门触地的叩了几个头。 三更锣声响起。 吴婴离开小宁河河神庙,回到吴家,院门敞开,露出一道挺宽的缝隙,吴望林提着灯笼站在门口。 “爹,你怎么现在还没睡?” “等你回来啊。”吴望林拉开院门,提起灯笼为吴婴照路。 “干嘛要等到这么晚?镇子上的路我又不是不熟悉。” 吴望林呵呵一笑,插上院门,转过身走到吴婴的前面,继续为她照路,直至走到亮着好几盏灯烛的正厅前面。 可父母不是正是为子女指路的光? 不管…… 他们走的多远。 而正厅里面灯火明亮,桌上的饭菜都用碗倒扣着,防止凉了。 吴婴看了看,又转看走过来的路。 这一刻。 她突然后悔当吴婴仙子,后悔走上修行路了。 ……… 第672章 香樟零落 吴府的灯都灭了,浓郁夜色再次占据院子。 吴婴吃过饭后,坐在院里怔怔出神,直至外面巷弄传来铜锣声。 她起身走到院子中间。 许多月光光束从香樟树的枝叶间隙倾斜下来,散落斑驳光斑,朦朦胧胧,随着清凉夜风来回跳动。 吴婴看了会儿地上的光斑,拉开架势开始练拳。 家传的世俗拳术…… 但随着九婴残魂逐渐恢复,属于古元妖兽的强大异力,由内而外地改变了吴婴的体魄,她的脏腑经络无限趋近完美,兼具先天灵体之灵觉,戮战武体之坚韧,龙象武体之霸道,并且与天地灵气自然亲和,行动坐卧走,皆会有灵气流入体内。 她不修行,道行也能逐日增加! 此时。 吴婴练的虽是吴家家传的江湖武学,却引得四面八方的灵气汇聚而来。 夜烟浮动,月色朦胧。 香樟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渐渐地。 灵气在吴婴裙摆衣袖堆积成了薄薄的蓝光,随着招式变幻,在香樟树旁留下一道道幽冷残影。 而更多灵气已经流入吴婴丹田,她的丹田有别于寻常修士,金丹乌黑,内部隐隐呈现出九婴本相。 就好像是古元妖兽的卵。 在替陆缺驱除玉冠白蟒的毒以后,吴婴的道行又有精进,逼近金丹圆满,以至于九婴本相显得越发清晰,似乎不久之后就能孵化出来,以吴婴的元婴形式而存在。 吴婴忘我地挥洒拳脚,丹田中出现巍然奇观。 灵液海整起茫茫灵气大雾,冲向那颗乌黑的金丹,宛若气蒸云梦泽,金丹内部九婴本相受到灵气滋养,蓦然昂起头颅,在丹田小天地呼啸风雷。 不知不觉。 吴婴的眼眸全变成了黑色,就像两颗诡异的黑色珠宝,没有生死,没有感情。 黑色鳞片从指尖而起越过手腕,覆盖到了手肘。 这一切。 吴婴自己已经不能控制。 她的体内像是分裂出了两个灵魂,一个是三桥镇的干净姑娘,一个是睥睨万物的古元妖兽九婴,在很多事情上,九婴的意识开始占据主导。 第673章 两手准备 吴婴本来还疑惑到底什么人知道她身患“病症”,但听到偃盖二字,顿时释然。

之前陆缺倒卷雪岭江四十里,因此被修仙界公认为金丹以下第一人,吴婴好奇自己是否有这种实力,找了座荒岛尝试,便做出更为惊人的倒海之举。

那晚她遇到古修士英灵偃盖,并且学习了精妙绝伦的《截星十六式》。

记忆犹新。

修仙界盛传古修士经历过比如今更兴盛的修仙时代,古尤胜今,那么偃盖就有可能洞察出她身上的症状。

吴婴问道:“偃前辈的丹药能治我的症状?”

“偃前辈并没有完全保证,不过说起码能够缓解,让吴师叔的症状在两甲子内都不会发作。”

两甲子?

吴婴瞳孔扩张,眼眸里光芒波动剧烈。

凡人人生不过百年,若是能有两甲子的清平,这一生想做的事都能完成。

到时死也无憾。

她的脸上流露出这两年时间以来少有的曙光,声调颤抖道:“偃前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他了。”

“偃前辈的确很有古修士风范,也教了我两式术法。”

“他现在在哪儿?”

“偃前辈看过如今修仙界风景,已经再入轮回,让吴师叔不必记挂着他,师叔能与他相逢也是机缘所至。”

“可惜……”

武俊明回看真元宗方向,见此时仍无人出宗,立即从袖口取出一只丹药瓶子,递到吴婴手中。

这只丹药瓶子与墨拘云给董无间的丹药瓶一模一样!

乃重铬打造,瓶口封着黄石腊。

刺蛇岛的剧毒灵植刺蛇大棘,浓缩成了六丸毒丹,墨拘云心思缜密,特意把这六丸毒丹分成两份,一份交于董无间,一份交于武俊明。

做了两手准备。

而武俊明此人其实是赤霄死忠武树玉的直系后人,赤霄组织中年轻爪牙。

他自小就被安排进真元宗,之前从来没有为赤霄组织做过事,隐藏极深,几乎和普通的真元宗弟子没有区别,比董无间还要隐蔽。

知道他的身份,唯有墨拘云和武树玉二人。

说实话。

墨拘云没把杀陆缺的希望,全部都放在吴婴身上,他本来是想抓几个陆缺的亲近之人,逼陆缺就范。

但了解过后就放弃了。

跟陆缺亲近的人……

参合宫苏寒衣,狼族共主白湛,九溪学宫宁归,呈山郡镇邪司正使祝百寿,这几位没有善茬儿,就算赤霄把牙给崩断,也不太可能啃得下来。

剩下就是雪瑾宜,而她现在就在陆缺身边儿。

无奈之下。

墨拘云才将希望寄托到吴婴身上,启用了武俊明。

武俊明无人监视,被交待的明明白白,故而言语滴水不漏。

他把重铬瓶子交给吴婴,一本正经地胡扯道:“偃盖偃前辈特意交待过,这只瓶子里的丹药非同小可,绝不能让别人知晓,哪怕是关系再亲近的人都不行。”

“这么机密?”

“事关天机,若说了偃前辈的英灵会遭受天罚。”

吴婴点头道:“好好好,我不说。”

武俊明这番话全是偃盖交待,阴魂不散的老不死不仅与陆缺拥有相貌的面容,还有更盛陆缺数倍的心机,深谙人性,初次见面就看出吴婴这姑娘重情重义。

这样的人最好利用。

武俊明依照偃盖的吩咐,把戏做足,又道:“偃前辈希望吴师叔能努力地钻研《截星十六式》,那样就不负相逢一场的机缘了。”

吴婴郑重点头。

………

真元宗一切如常。

咸字辈弟子早早起来,依照自己的修行进度炼气练功。

越来越有大师姐风范的杜青青,穿梭着咸字辈师侄之间,查看他们修行之中的错谬之处,给出细致的指点。

雪初五跟杜青青并肩而行。

雪师姐能做青云浦堂口的教习,那是经过参合宫精研堂严格考教的,学识和见识都非杜青青能比,只是近墨者黑,藏拙本事越来越高,在杜青青指教后辈的时候,根本就不带开口的。

除非杜青青拿捏不准,主动问她,她才谦虚一句,“我好像在某本典籍看过,说出来可能也不对,杜姑娘听听看……”

大宗门翘楚都有副虚伪嘴脸。

说话时个个不行,交手时一个比一个猛。

吴婴揣着能治疗“病症”丹药入宗,正好遇见二人在指点本宗后辈,她的心情渐渐好转,并起双脚蹦到了杜青青背后,突然大喊道:“师姐!”

“你这妮子是要吓死我啊。”

杜青青轻轻拍打胸脯,但目光扫到雪初五,就停止了这个动作。

她抬指轻弹吴婴脑门道:“脸怎么这么脏?赶快回去洗洗。”

“嗯……祭祖,师妹我自然要应景,哇哇大哭,声震吴家祠堂。”

“还这么调皮。”

吴婴转向雪初五,上下打量,感觉才几日不见而已,嫂子的气色似乎更好了,眼眸之中烟水蒙蒙,就好靖南的风光有了烟水点染,才更有风韵。

她还不太懂里面的玄妙,盯着雪初五看了会儿,得出结论道:“嫂子今天好像特别漂亮。”

雪初五笑道:“还不是老样子。”

杜青青插话道:“陆缺已经回来几日,雪姑娘能不变漂亮吗?”

杜青青这话没有刻意增加弦外之音,她不是那样的人,但雪初五觉得不对劲儿,娇嗔地横了她一眼。

真实低俗!

吴婴扑闪着大眼睛道:“小陆哥回来了?眼睛好了没有?”

“好了。”

“参合宫可真厉害。”

雪初五道:“陆缺前天晚上还念叨你来着,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服用丹药祛除病症恐非一日之功,不急在这片刻时间,吴婴转念想了想,就决定先去看看陆缺的眼睛怎么恢复的,回来后再服用丹药。

她挽住雪初五手臂道:“嫂子陪我一块儿去呗。”

“我得跟杜姑娘点拨你们宗弟子修行,这可是我师姐给我安排的任务。”

“丰滢姑娘?”

“嗯。”

吴婴附到雪初五耳畔,小声嘀咕道:“嫂子,我觉得丰姑娘对小陆哥有意思,你可得小心着她。”

雪初五忍俊不禁道:“人家想做小,哪有什么不可以的。”

“呃……我去看小陆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