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左右为男的咒术界》 千嗣真绪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路灯下的小片雪地,歪歪扭扭的脚印从远处一直蔓延到路灯底。地上的积雪太厚了,明明已经是深夜了,天色却被映得如同晨光熹微。 千嗣真绪哈出一口白气,靠在路灯的杆子上,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根巧克力棒。因为指尖都在发颤,所以撕了两下才彻底把包装撕开。浓郁的巧克力味在口腔里散开,口感相当丝滑。 美味的巧克力棒稍稍安抚了她暴虐的情绪,千嗣真绪咬下一大口,满意地‘嗯’了一声。 腰腹处的伤口仍旧在往外渗血,羊绒大衣的下摆透出几片暗红色的深色污渍。雪屑落满了肩头,已经被浸透的衣料变得更加潮湿。大衣里面的冬季校服都泛着潮气,不仅起不到保温的作用还疯狂地吸收着她身上的热意。 路灯附近纯白的雪面上留着一串格外醒目的脚印,离得远些的脚印已经被新雪覆盖,但是透过半化掉的雪隐隐能窥见下层刺目的红。 巧克力棒很快被吃完,千嗣真绪将包装纸卷了卷塞回了大衣口袋。 因为失血过多所以头很昏,温度太低手机早就被冻关机了,暴雪不仅不停甚至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口腔里已经没有了巧克力的余味,千嗣真绪思索了两秒后,拢紧了身上的外套选择了直接原地躺下。 希望明天铲雪的工人们能早点上班,不然等发现她的时候,尸体可能都已经冻硬了。 这一切都要怪她那个该死的前男友,她只是先提出了分手而已,那家伙居然敢偷袭她。下手这么重,害她现在搞得这么狼狈。 刚刚平和下来的心绪再次变得暴躁,千嗣真绪越想越觉得生气。那家伙只是被她打死了而已,可是她却要活着在雪地里受罪。 夏油老师说得好对,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像她这样可爱的孩子随时都有危险。 飘落的雪片挂在她的眼睫上,整个眼睛凉凉的痒痒的。千嗣真绪闭了闭眼,试图把雪瓣抖掉。睫毛颤动,被抖落的雪屑落在她的眼角。被体温融化掉以后,雪水顺着眼角往下流,仿佛来不及被拭掉的眼泪。 刺骨的凉意使得她的大脑更加清醒,但体温却逐渐变得更低。今天的血流得太多了,家入小姐好像在给她治疗的时候说过,流太多血的话人就会死掉。 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 腹部的伤口太深,真绪摸索了一下伸手捂住了那个位置。和预想的情况一样,她沾了满掌心的黏腻。 啊,真是该死的,要是能活到明天的话,她一定要找到那家伙的尸体狠狠截成好多段。 报仇计划没办法变得更加周密了,千嗣真绪感觉到有咒灵的气息正在靠近。 阴影从头顶上方笼罩下来,千嗣真绪将自己举在半空的手收回,连眼都没抬,“快点滚开啦,不然立刻站起来杀了你哦。” 虽然受了点伤,但只要来的不是特级她都能解决。千嗣真绪懒洋洋地躺着,等待着对方的反应。但这人既没有攻击她也没有离开,反而将自己手中的伞往前递了一下,遮住了她的上半身。 察觉到异样的千嗣真绪终于微微仰了仰头,倒着的世界落进她的蓝眸之中,连带着撑伞的人脸庞也清晰了起来。 本来还小小的期待了一下来的人不是仇家呢。 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垂眸俯视着她。眼底淡淡的乌青将他的面容衬得有几分阴郁,因为过分削瘦所以面孔上的棱角都格外锋利。雪下的太大了,狂风裹挟着雪瓣,即便有伞也作用不大。他的额发完全湿透,凌乱地黏在脸上。 错开那双雀蓝的眼,千嗣真绪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他的身后。巨大的咒灵悬浮在半空,接收到她的视线后有些躁动。 这可真是,一位大仇家啊。 大仇家乙骨忧太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躺在雪地里的千嗣真绪。 一片银白之中卷着一抹泛着金光的黑红,实在是太过刺眼。 跟着越来越快的心跳,他加紧脚步,将不好的猜测一个一个逐出大脑。终于还是跑了起来,蓬松的雪被他的鞋底压实,惶惶不安的情绪包裹着他,可是眼前的路却像是怎么也走不完。 在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乙骨忧太看见躺着的人忽然抬起了手臂。咒术师的视力一向异于常人,更何况千嗣真绪张开的掌心里大片的血红到发暗。 果然受伤了吗。 但幸好,幸好他没有来晚,幸好千嗣真绪还活着。 乙骨忧太顿在原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明明近在咫尺,再抬脚时却有些不敢向前。真绪大概并不想看到他吧,会像之前一样让他滚开吗。 可是,她受伤了… “真绪,真绪,真绪。” 身躯庞大的咒灵紧跟在乙骨忧太的身后,从看到千嗣真绪之后就不断地催促着他上前。乙骨忧太握紧了手心的伞柄,安抚过里香后才下定决心一般向着那片黑红而去。 应该已经在雪地里躺了一会儿了,少女身上落了一层薄雪。黑色的大衣没有系扣子,自然地向两侧散开,露出了里面色调深了许多的高专校服。原本金色的发尾现在吸足了血液,在雪地里散开一片,带着血色的金辉。 站到千嗣真绪的身边时,手心的伞柄已经快要被捏断了。乙骨忧太俯身,把伞从自己的头顶移到了千嗣真绪的上空,遮住了她的上半身。 那道淡漠的、毫无波澜的视线终于舍得从她自己的掌心上转移,镜湖碧蓝的眼瞳同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错,紧接着便毫不留恋地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尽管她从未承认过,但是他就是知道,千嗣真绪又在看里香。 她一直在明里暗里偷偷关注着里香的状态,明明在乎的要死却偏偏说自己和他们根本不认识。大概也发现了自己的谎言有多拙劣,所以后来再关注里香的时候她也不再遮掩。这很好,但却独独是把他忽略得一干二净。 喉咙发紧,手中的长柄伞被随意抛在一边,乙骨忧太蹲下身伸手摁上千嗣真绪腹部的伤口。不断有新鲜的血液舔舐着他的手掌,嗓子里溢出些奇怪的音调后,乙骨忧太才完整地吐出一句话,“真绪,我带你回学校。” 腹部的伤口愈合如初,但疼痛的感觉却恍若犹在。 不想和乙骨忧太一起回学校,但是夏油老师说被别人帮助过之后就必须要道谢。 千嗣真绪坐起身,定定地望着乙骨忧太,短暂地纠结了一会儿之后老师的教导终于压过了私人的恩怨。虽然语气很差,但好歹是把话说了出来,因为不情愿所以她的语速非常快:“谢谢你,乙骨同学,当然,也谢谢里香。” 这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巨大的狂喜从心头蔓延。乙骨忧太试图再说些什么,但是却被狠狠推开。 终于完成了必须步骤,真绪毫不留恋地抽出了被乙骨忧太握在掌心的胳膊。伤口愈合后,身体开始回温,她站起身,连身上的雪都没管,直接就要离开。 手臂再次被扯住。 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乙骨忧太将她拉向自己。在千嗣真绪疑惑的目光之下,乙骨忧太手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手背上青紫的血管格外清晰,他的唇瓣抿紧,好好调节过心情后才再次开口:“跟我回学校,真绪。” 为什么要把他的话忽略掉,不跟他回学校的话,到底是又要去哪里鬼混? 要不是恰好被其他咒术师看见并且通知了他,她难道真的打算死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吗?退一万步说,如果来的不是他,而是其他没有反转术式的人,她是准备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而死吗? 每一个假如都足以让他崩溃,但当事人却打算就这样从雪地里爬起来直接走掉! 有太多的问题如鲠在喉,乙骨忧太有些强硬地将千嗣真绪拖得更近。 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学校? 为什么每一天都做危险的事? 为什么,会变得讨厌他。 千嗣真绪丝毫没有反抗,她甚至抽空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研究了一下还能不能开机。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听他的话,乙骨忧太知道,这一种彻底的漠视。千嗣真绪根本一点也不在乎他。 胸口郁结的怒气迟迟无法消散,在冰雪之中,这怒火慢慢变成了悲哀。 他不能接受千嗣真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死去,也不能接受她再一次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只有把她牢牢抓住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世界仍旧真实。 因为乙骨忧太刚才的动作,千嗣真绪和他靠得很近。她低着头,还在摆弄自己的手机。两个人的呼吸交织着,空气中的白气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乙骨忧太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曾经在他生命里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真绪,现在真的回来了。 但内心再怎样震动,这也只会是他一个人的海啸。根本没有看出乙骨忧太的情绪已经徘徊在了崩溃的边缘,千嗣真绪对这一切由衷地感到厌烦。 真啰嗦啊,乙骨忧太为什么又要说一遍一起回学校的事情? 明明她已经采取了成年人的手段,委婉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夏油老师教过她,不正面回答就是拒绝,表现出躲闪以后,识趣的人就不会再继续追问了。 怎么偏偏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不懂呢?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通。靠着里香评上特级,这该死的家伙。表现得好像很关心她一样,和从前一样,虚伪又恶心。 千嗣真绪看着乙骨忧太,想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问题的答案来,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好像在生气。 哈? 像他这种混蛋,到底有什么脸生气啊? 即便是在思考的时候,千嗣真绪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乙骨忧太的脸。恢复精神后,她的双眸格外明亮。金色的发丝在暖黄的灯光下晕着一层淡淡的柔光,连带着她的表情似乎都变得梦幻而温和。 氛围暂时有些好过头了,乙骨忧太产生了某种被珍视着的错觉。 落在他脸上的这视线过于直白。 碧蓝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着他的脸,带着点探究的意味,她观察得格外专注。乙骨忧太克制着想要错开视线的冲动,耳尖开始慢慢发烫。 千嗣真绪长得很漂亮。 应该是有外国血统的缘故,她长得很非常像摆在橱窗里的古典洋娃娃。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腻白的面颊仍旧精致。卷翘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小鹿一般的眼睛,正含着直白且坦率的视线。 即使知道千嗣真绪绝不是看起来这般甜美的孩子,对着这双眼,乙骨忧太还是率先错开了自己的脸。明明在风雪中站着,但只要大脑里回想起她的目光,就总觉得周身发热。 千嗣真绪不知道乙骨忧太在想什么,也不太关心他在想什么。今天袱除了很多咒灵,还和前男友进行了友好的切磋,她的内心非常疲惫,暂时并不想和别人动手。 所以,她打算勉为其难的教导一下他:“乙骨同学,夏油老师没有教过你吗?一个人如果回避你的问题,不正面给你答案的话,就是在拒绝你。一味地纠缠只会显得你这个人非常,特别,很不识趣。” 带着点炫耀自己老师的意味,千嗣真绪好心地把话说得非常详细。是特级又怎么样,被夏油老师好好宠爱的,还不是只有她。 想到这里,千嗣真绪莫名地骄傲起来。心情变得不那么糟糕之后,再看乙骨忧太也稍微有些顺眼。乙骨忧太也夏油老师的学生,而且刚才又帮她解决了死掉的风险,最重要的是还带着里香来看他。 当然,如果能松开她的话,就更好了。 千嗣真绪收回了落在乙骨忧太脸上的视线,看向对方抓着她手臂的手。乙骨忧太的手很符合他这个人的整体基调,带着点病态的苍白,五指修长,无名指上还圈着一枚戒指。 这应该就是里香送给他的那枚戒指吧。 真叫人嫉妒啊,为什么只给了这个可恶的家伙戒指,但是她却什么都没有呢? 为什么偏偏是这家伙。 干脆直接把他的手臂打断算了,反正他有反转术式,可以自己治好的。 千嗣真绪的思维凝滞,嫉恨和怨毒的情绪像是硫酸一般腐蚀着她的心。果然不管过了多久,不管替这家伙找什么理由,乙骨忧太就是这么令人讨厌。 刚刚还缓和的语气转变,千嗣真绪的不耐到达了极点:“真讨厌啊,你这家伙,还不放开吗?” 像是早就料到了千嗣真绪会有这种反应,刚刚那点短暂的和谐终究只是昙花一现,沉默着的乙骨忧太再次开口。这是非常拙劣的谎言,但他有把握骗过千嗣真绪:“这是老师的意思,你现在必须回学校。” 老师的意思? 果不其然,千嗣真绪的表情变得纠结起来。 其实她本来就是要回学校的,千嗣真绪现在实在太狼狈了。大衣和裙子全都脏了不说,长发也半湿着,浑身上下散发的血腥味让人想要作呕。双脚像是和袜子冻在了一起,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了。 巨大的咒灵从乙骨忧太的背后转移到了千嗣真绪的背后,有些扭曲的少女音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甜蜜的音调里渗透者浓郁的偏执,“真绪,真绪,真绪要和里香和忧太在一起。” 千嗣真绪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点了头。 高专的车来得很快,千嗣真绪坐得离乙骨忧太很远。她靠在车窗边合着双眼,好像已经陷入了熟睡。 车里一片寂静,乙骨忧太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掩在阴影中的面庞更加苍白。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和真绪之间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定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才会这样的吧,明明很久之前的时候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的。 不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很久之前,就连千嗣真绪的性格都和现在截然相反。那时候的真绪非常的安静,几乎从来都不开口。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非常依赖他和里香,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也从来不会主动交朋友。 说过的吧,关于‘只要有忧太和里香就好了’这种类型的话。 想到这里,乙骨忧太的唇角不自觉地露出点笑意,他再次转头看向身侧的千嗣真绪。 高专的车子贴了深色的窗膜,窗外大半的光线都被挡去。在这个密闭且昏暗的空间里,她就睡在他伸手就能触及的位置。 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移到了身侧,乙骨忧太的指尖触碰到了千嗣真绪身上的大衣。怀着忐忑的心情,他轻轻地抓住了这片衣角。 下一瞬,靠在车窗上的真绪眼睫颤动了两下,似乎有要醒来的征兆。耳朵里全都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乙骨忧太触电般收回了视线。 窗外的风雪有一瞬间的滞涩,车子缓缓停在原地,高专到了。刹车声将乙骨忧太从这种朦胧的状态下惊醒,唇角上扬的弧度跟着变得苦涩。 他转头想要提醒千嗣真绪,却发现对方已经拉开车门走进了风雪之中。 掌心重新变空,乙骨忧太重新背好剑袋,就连那点苦涩的笑也被压了下去,他的脸上有一瞬间短暂的空白。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真的不在乎,所以一次也没有回头。千嗣真绪踩着积雪回到女寝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路向前,根本没有注意到楼下有人。 与对方擦肩而过的时候,被一把拽住了手腕。千嗣真绪下意识抽手准备肘击,看清楚这人的脸后还是收住了动作。 伏黑惠立在屋檐下的阴影处,虽然浑身寒气,但是掌心却依旧炙热。炸起来的毛像个海胆,真绪抬起那只可以自由活动的手压了压尖尖的部分,但松开之后他的头发又重新翘了起来。 在千嗣真绪玩得正开心的时候,伏黑惠侧头躲开了真绪想要继续压下他头发的手。 尽管已经在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他还是有些不悦地皱眉:“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浓的血腥味?” 对方表达出来的抗拒太明显,千嗣真绪撇嘴,没有继续触摸他头发的动作。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脏污的大衣,短暂的思考之后她直接把大衣脱了下来随手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脱掉外衣之后,里面的校服彻底露了出来。裙摆上的血迹干涸,一大片深褐色的污渍相当显眼。 藏蓝色裙摆上那块几乎发黑的血迹落进伏黑惠的眼底,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滞涩。 那片血渍让他感到生理性的不适,已经干涸的红棕色在他的眼里重新变得鲜红流动。他终于移开了视线,将卡在喉口的冬季校服拉链拉开了一些:“你受伤了?”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千嗣真绪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淡金色的发顶盈着微润的流光,她的面颊上一片皎洁。明明就站在他的眼前,两个人之间却好像隔着一层结界。 这家伙,永远都是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 滞涩感越来越强,身上高领毛衣的领口突然变得很紧。伏黑惠扯了两下领口,开始怀疑这件毛衣是不是被洗得有些缩水。 千嗣真绪完全没有在听伏黑惠的话,正在发散思维的时候忽然被向前扯去。 她在伏黑惠面前一向不设防,刚才又全心沉浸在其他事情上,突然被拽了一下后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顺着伏黑惠手上的力道朝他的胸口栽去。 千嗣真绪揉了揉自己被撞痛的鼻尖,站稳脚步后直接靠在了伏黑惠身上。 掌心纤细的手腕贪婪地汲取着他手上的温度,原本冰凉的肌肤逐渐染上热意。伏黑惠知道,这是属于他的体温。 默许了千嗣真绪的动作,手掌下意识地收紧,伏黑惠又问了一遍,“今天的任务,你受伤了吗?” 咒术师受伤是很正常的,就连夏油老师那样强大的存在偶尔也会挂彩。但是千嗣真绪不该受伤的,至少是今天不该受伤的。 他找千嗣真绪的监督辅助打探了她最近所有的任务安排,那些咒灵远没有达到能伤到她的等级。 真绪的另一只手抵在伏黑惠的胸口,虽然身体往后退了两步,但手腕还是在伏黑惠的掌心。 伏黑惠的问题重新勾起了她愤怒的情绪,千嗣真绪眉头紧皱,仰头看向伏黑惠的脸:“根本不是任务!惠还记得那个大卫吗?之前装作自己很宽容的样子,结果在一起之后什么都要管。真是个混蛋啊,我今天本来是去找他分手,结果差点死掉。” 对方已经被灭口的部分完全被她省略,千嗣真绪越说越激愤,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和伏黑惠现在的姿势到底有多暧昧。 她甚至扶住他的肩膀,凑近了伏黑惠的脸庞。用着像是索吻一般的姿势,试图从他的神情里看出点认同。 但伏黑惠没有接话。 夜色静谧,暴雪再临,不远处的路灯不断闪烁着。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时不时地隐没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像是末日即将来临的前一刻。 耳边的风声呼啸,千嗣真绪的呼吸就困在他的脖颈。大概是垫脚的姿势有些不舒服,她重新站好,连带着搭在他肩头手掌也跟着下移了他的胸口。 凉意透过衣料向内蔓延,千嗣真绪冰凉的手心下是他怦怦跳动的心脏。毛衣的领口好像更紧了,伏黑惠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看着千嗣真绪的眼睛,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他在line上刷到的一条动态。 就让我们,在末日降临时拥吻。 他慢慢地低头,在即将触碰到千嗣真绪的唇瓣时,她忽然退开。 在这短短的几秒之内,千嗣真绪思考的问题又改变了方向。她真心地向伏黑惠发问,声音里透着隐隐的兴奋:“惠惠,你觉得狗卷学长怎么样?” 随着对方吐出完整的句子,一切旖旎的气氛都戛然而止。 耳尖滚烫的温度骤然冷却,伏黑惠紧盯着千嗣真绪的眼,想要从其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其他情愫。但是没有,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跳动加速的心。 那双在暗处也明亮的蓝眸璀璨的不像样子,伏黑惠的心逐渐冷却。 还是这幅样子,又是类似的故事。 他自动忽略了千嗣真绪关于狗卷学长的问题。 “明明跟你说过了那家伙很危险吧,为什么要和诅咒师交往?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容易被骗吗?”伏黑惠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把屏幕上的通话记录展示给她看。整整两页,全都是打给她的。他努力保持着镇静,把自己的语气放缓,“我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你一个也没有接,你的手机呢?” 自动忽略了伏黑惠的说教,确定自己没得到认同之后千嗣真绪立刻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她在自己身上摸了一边遍,没有找到手机,愣了一会儿之后才挣开他又转头去捡自己刚扔掉的大衣。 伏黑惠叹了口气,疑似缩水的高领毛衣也在这个时候恢复了正常。在千嗣真绪把手伸进垃圾桶之前,他快她一步将她的大衣捡了出来。 浓重的血腥味还未散尽,伏黑惠黑着脸将她的手机从衣兜里掏出来递给她,示意她打开。 千嗣真绪没有从伏黑惠那里接过手机,她有些百无聊赖地踢了一下脚边的雪,耐心开始告罄:“你不是知道没有密码吗,为什么每次都要我打开?惠,你这样真的很无聊诶。” 都说了今天差点死掉了,为什么不跟她一起骂那个该死的前男友啊。而且问他问题他也不回答,就知道查手机。 啊,惠惠都变得有点无聊了诶。 伏黑惠收回了手,沉默着给真绪的手机重新开机。在屏幕亮起来的那一刻,无数条讯息弹了出来,最新的几条全部都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但他还是认了出来,那是乙骨学长的电话号码。 「真绪,你现在还好吗?——乙骨忧太」 「如果下次有类似的事情,请直接联系我,可以吗?——乙骨忧太」 「如果真绪有空的话,希望我们可以谈谈。——乙骨忧太、祈本里香」 简讯的内容快速的在他眼前闪过,伏黑惠的唇角不自然地压下。他把手机还给了千嗣真绪,重新提起了刚才的话题:“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和那种人在一起。” 千嗣真绪没有口袋装手机,只好握在手里。听到伏黑惠的问题后,她有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唔,一开始的时候比较好玩吧。” 好玩? 只是为了好玩就去做那种危险的事吗? 明明什么都不懂,就连到底什么是‘恋人’都是前一段时间突然跑来问他才得知的,转头就出去和那种人在一起吗? 伏黑惠没有继续发问,千嗣真绪也不想再说什么,两个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错过了最佳的示弱时机后,谁也没有再开口。就这样一直僵持着,直到千嗣真绪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伏黑惠把手中的大衣塞到千嗣真绪的手中,脱掉自己的冬季校服外套给她披上后又把她的大衣抢了回来。 整个过程里他什么话都没说,做完这一切后,带着点落荒而逃的姿态,伏黑惠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他的脑子里思绪纷乱,全都和千嗣真绪相关。乙骨学长是他尊敬的前辈,可是他没办法不在意那几条简讯。 所以真绪遇到危险之后选择了向乙骨前辈求助吗? 为什么随便在外面认识的家伙都可以和她在一起,真绪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呢? 超过限度了,伏黑惠知道,他所做的一切,脑子里冒出的想法,胸腔里翻滚的情绪,都太超过限度了。 任何事物,一旦超过既定的限度,就会使人感到痛苦。尤其是,超过限度的对象是千嗣真绪。 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懂,所以什么都不在乎的千嗣真绪。 撒谎也不会,只能沉默着刺伤他的心。带着旺盛的好奇心到处惹祸,然后再依靠着那点僵硬的社交技巧和从别人身上学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找他。 把他当什么啊,妈妈吗? 水凉得刺骨,伏黑惠反复地搓着手中的衣料,直到泡沫越来越多。血污在盆子里散开,溅到地板上的水都混着暗红的颜色。他手上用力,将大衣完全摁进水中,脑中忽然冒出一个问题。 刚才千嗣真绪看着他拿走了她的大衣,却什么都没说。他记得这件大衣她穿了很久的,是她很喜欢的冬季外套。 有种隐秘的雀跃,但还未升起就跌碎了。 伏黑惠松开了衣料,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指,自嘲地笑了笑。 这件大衣本来是她要随手扔掉的,只是为了拿手机才捡回来。她毫不眷恋地将这件大衣扔进了垃圾桶,就像他转头走开的时候她也毫不迟疑地转头走进了宿舍。 千嗣真绪,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伏黑惠将洗干净的外套挂到阳台上,上床休息时看了一眼窗外。狂风卷着大雪,没有半点要消停的样子。大概到了明天,天气也还会是这幅鬼样子。 几乎是伏黑惠闭上眼的瞬间,另一个人在黑暗中猛然睁开了双眼。 放在枕边的手机屏亮了亮,怀着隐秘的期待,乙骨忧太摸过手机,点开了刚刚收到的简讯。 在无数条由他单方面发去的信息下终于弹出一条来自对方的回复。简直超出他的预料,真绪的语气非常可爱。 「那么,我们明天早上早一点在教室见面吧。[爱心]」 朦胧的睡意全部消散,乙骨忧太猛地坐直了上身。对话框里的字删删减减,最后,他只回复了一句‘好的,晚安。’ 手机屏一次一次熄灭又被反复摁亮,直到确定对方不会再回复之后,乙骨忧太紧绷的情绪才放松下来。 看着千嗣真绪句末那颗小小的爱心,乙骨忧太有种奇异的感觉。 真绪不再和他闹别扭了吗,这是重归于好的征兆吗? 他把闹钟的时间提前,看来,明天要更早一点醒来。 爸爸 千嗣真绪是在凌晨四点半的时候被手机来电通知给吵醒的。 窗外的风声很大,摇曳的树影透过窗户映在窗帘上,手机铃声响个不停,莫名有种恐怖片的氛围。 但如果是恐怖电影的话,千嗣真绪觉得她应该是那种举着电锯来回砍人,在飞溅的血水里仰头狂笑的角色。 她呆滞地坐起身,缓了缓后捞起枕头边的手机直接摔向了面前的墙壁。剧烈的撞击声在黑暗里炸开,屏幕的亮光闪烁了两下之后彻底暗了下去。刺耳的手机铃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千嗣真绪撸了一把自己因为睡姿不好而凌乱不堪的刘海,笔直地躺了回去。 但再次入睡并没有成功,才刚刚拉好被角将自己的身体完全裹进温暖的被子里,她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机身受到了损坏,手机铃声有些变调,听起来比刚才更为刺耳。 在这铃声契而不舍地响了三遍之后,千嗣真绪终于掀开被子下了床。光着脚在冰凉的地板上站了一会儿之后,千嗣真绪才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一般,俯身用两根指头把手机夹了起来。 手机屏已经完全碎了,随着她拿起的动作,扑簌扑簌的往下掉碎屑。裂纹太多了,根本看不清上面的电话号码。接触也不怎么良好,连续点了两下之后才接通电话。 明明是那边的人一直在坚持打给她,但她接通之后这人却一言不发。千嗣真绪就地盘腿坐下,木质地板透出一股凉意渗进她单薄的睡衣,大脑终于清醒,语言系统恢复正常:“再打过来的话我真的会宰了你这家伙的哦。” 对面只是短暂地静默了一瞬,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狂笑了起来。 年轻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透过充满杂音的听筒传进千嗣真绪的耳朵里,变得非常扭曲诡异:“哎呀,真的吗,真绪酱要杀掉爸爸吗?”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 千嗣真绪的困意顷刻间消散殆尽,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脸上泛出几分惊喜的神情。她不自觉地抓紧了手机,声音都变得充满了活力:“啊!爸爸!原来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算算时间差不多已经有一个多月都没有联系过她了吧,明明之前的时候每天都要打电话给她呢,害得她还以为他已经死掉了。 毕竟是那种人人喊打的身份,而且又很喜欢到处惹是生非。千嗣真绪觉得就算是某天突然收到他的死讯那么她也毫不意外,从两个人认识以来他就没有靠谱的时刻,不过,她会给他报仇就是了。 听到她这么说,电话那头的人又笑了两声。随便进行了两句没有什么意义的寒暄之后,他话锋一转拐到了其他的问题上:“真绪宝宝,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不开心的事? 千嗣真绪垂着头坐在地板上,空闲的那只手不停地揪着自己睡衣下摆上缀的小毛球。稍稍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她和盘托出:“最近的话已经没有了诶,本来在分手的时候被前男友偷袭很生气,不过我有记得爸爸的话直接把他杀掉了,现在心情已经变好了。” 手上的力气有点太大了,毛球被她直接揪了下来。千嗣真绪把断裂的线从衣料里抽出来,原本的位置露出一个小洞。 控诉稍作停顿,暴雪中的某个景象浮现在脑海之中。腹腔里灼痛翻涌,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尽管对面的人并不能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但千嗣真绪还是眉头紧皱地做出了补充:“但是有一件,长久以来,都令我感到不快乐的事。” 外面的风声似乎变大了,玻璃窗被吹得发出‘咯吱咯吱’的晃动声。楼道的灯光从门缝里钻进来,惨白的光线一直蔓延到她的脚边。 毛球从掌心滚落,千嗣真绪咬着自己的指尖:“你还记得那个讨厌的家伙吗,爸爸。” 窗户的晃动声越来越急促,风声也变得尖利刺耳。剧烈摇晃的玻璃终于承受不住风雪的压迫,碎裂后散落一地。夹杂着大片雪花的冷风灌进室内,千嗣真绪的声音在暴风之中变得有些飘渺:“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杀他?” 残破的手机终于支撑不住,在明明灭灭的光线内迸发出几朵火花之后彻底报废。宿舍终于静默了下来,电话猝不及防地断掉了,千嗣真绪没有听到问题的答案。她撑着身子站起来,踩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后来到了洞开的窗边。 窗帘被吹得高高膨起,就像浮动的气球。被甩了两下脸之后,千嗣真绪干脆将整个窗帘都拽了下来。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凭借着楼层高的优势,窗外的景致被她尽收眼底。穿过纷飞的雪瓣,千嗣真绪的目光落到了对面男生宿舍楼的楼下。 白色的校服让乙骨忧太几乎和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他没有打伞,只是短短地走了几步就落了满头的雪屑。像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原本正在低头看手机的人忽然转头朝着千嗣真绪的方向看来。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乙骨忧太的心漏跳了一拍。 淡金色的长发如同水藻一般在风中飞舞,千嗣真绪的脸被半掩在其中。睡衣领口缀着繁复的蕾丝,随着她把上半身探出窗外的动作蹭着锁骨的边缘。如同一只摇摇欲坠的蝴蝶,撑在窗棂上的手腕纤细得像是要折断。千嗣真绪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站在那里不要动。 是要下来找他吗? 要跟他一起去教室吗? 因为即将要见面而失眠的人,果然不只是他一个对吗? 乙骨忧太顿住脚步站在了原地,看着千嗣真绪拂开发丝的样子,没由来地想到了长发公主的故事。被关在高塔之上的美丽公主日日祈祷着能够有人来解救她,终于有一天盼来了属于她的骑士。 笑意在唇角绽开,他扬起手臂想要回应千嗣真绪挥手的动作。但手臂才刚刚晃了一下,就有一道黑影穿过纷乱的大雪击中了他的眉心。双眼读取了千嗣真绪投掷的动作,身体却无论如何不肯移动半分。乙骨忧太被砸得后撤了半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额前有黏腻的液体滑下,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 温热的血顺着他的鼻梁往下,一滴一滴地砸在他脚边的雪地上,像一朵朵盛开的梅花。见了血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痛意来,乙骨忧太低头,看清了砸他的是什么。 虽然已经严重变形报废,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千嗣真绪的手机。温热的血模糊了他的眼睛,整个世界都变得猩红。视线终于锁定了那个窗口,但依旧洞开的窗子旁却早已不见了少女的身影。 所以刚刚她示意他停下并不是为了和他打招呼也不是要下来找他,她只是突然萌生了恶作剧的想法,叫他停下是为了方便瞄准罢了。额上的伤口越来越痛,红肿的鼓包里还夹杂着尖锐锋利的屏幕碎屑,强烈的眩晕感席卷了他的整个大脑。 那,那通简讯呢? 那一通说好了要早点和他在教室见面,亲昵地配着红色爱心图标的简讯呢? 也是为了戏耍他吗? 这个想法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就被乙骨忧太给彻底否定,真绪根本想不出这种办法的,就连刚才想要击中他叫他停下时她都也只是挥了挥手。 不管是什么方式,真绪都根本不愿意跟他说话。 那么,是发错了吗?所以,被真绪约到教室里早早见面的人,又是谁呢? 酸涩的感觉在胸腔里发酵,白色的衣襟沾上了大片的血红。嫉妒的情绪不断膨胀,咒怨的心情无法自控。 不管对方是谁,都真的很令人讨厌啊。 乙骨忧太缓缓地蹲下身捡起了掉在脚边的手机,他小心翼翼地把上面沾到的血迹和雪粒都擦拭干净,然后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走之前,他再次抬头朝千嗣真绪的窗边看了一眼。透过黑漆漆的窗口依稀能看清楚室内的部分陈设,只是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依旧没有千嗣真绪的身影。 一直到他离开,金色的发顶才从窗户的边缘处露出。 千嗣真绪双手扒着窗沿,只把自己的眼睛露在了外面。确认了乙骨忧太已经不在原地之后,她转身重新坐了下来。 其实做出投掷的动作之后就已经后悔了,千嗣真绪靠在窗户下的墙面上,撑着脑袋开始思考。 乙骨忧太这副样子去教室的话,会不会被夏油老师看到呢? 如果真的不幸被夏油老师看到的话,乙骨忧太会不会告发她? 假如说被告发了,夏油老师会生气吗? 双肩肩头的衣料全都被吹进窗内的雪瓣润湿,千嗣真绪手脚发凉慢慢地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夏油老师生气的话,肯定会开除她的吧,那到时候爸爸的事业怎么办呢? 思绪如同一团乱麻,千嗣真绪向一侧歪倒,以一种不怎么舒服的姿势躺下。 才刚躺了两分钟,宿舍的门就突然被人敲响。在这个寂静的雪夜里,敲门显得有些突兀。外面的人音色柔和,见屋内没有动静,又敲了两下:“真绪,不在吗?” 千嗣真绪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然后猛地站了起来。这个动作有些急促了,她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裤脚。身体失去了平衡,朝前倒下。 夏油老师 一声闷响从房门内传来,紧接着是少女吃痛的低呼声。隐约听见好像还骂了两句什么,但因为对方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夏油杰并没有听清。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站在真绪的房间门口时,风声好像格外的大。 大概可以想象房间内的景象,是又从床上摔下来了吗? 夏油杰的唇角难以自控地上扬了一点,他把手伸进了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枚拴着红绳的钥匙。 红绳的尾端坠着一只木制的蝴蝶,做工非常粗糙,雕刻得并不精美。蝴蝶的翅膀被涂成了蓝色,但是有些地方颜料被蹭掉了,露出了木头本来的颜色。 钥匙转动,锁孔也跟着转动,在‘咔嗒’一声后,房门被打开了。卷着雪的风扑面而来,借着从窗子那边透进来的光,夏油杰看清了室内的景象。 窗户破掉了,满地的玻璃碎屑。 千嗣真绪正坐在地板上,正双手捧着自己红肿的膝盖小口哈气。睡裤的裤管被她卷到了膝盖的上方,细白的小腿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她没有穿鞋子,接收到他的目光后,脚趾不自然地蜷缩了起来。 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千嗣真绪那双同玻璃球一样漂亮的水蓝色眼睛瞪得圆圆的。她歪头看了看夏油杰身后敞开的房门,又看了看已经走进来的夏油杰,惊讶到忘记了哭泣:“诶?夏油老师居然自己进来了吗?我都还没有开门呢!” 坠在睫毛上的泪珠颤呀颤,连鼻尖都是红红的。明明刚才受伤了吧,看到他之后却被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真是非常犯规的表情呢,实在是可爱的有些过头了。 夏油杰转身关上了身后的门,然后走近在千嗣真绪的身前蹲下。他微微笑着,语气格外温和:“真绪忘记关门了,下次一定要记得哦。” 没关门吗? 千嗣真绪两眼失焦,思考着夏油老师的话愣了两秒。 因为惠常常提醒她,所以她是记得睡觉的时候要关门这件事的。明明脑子里是有睡觉之前关门这段记忆的呀,难道是她被大卫那家伙打傻了吗? 警觉了一瞬间之后,千嗣真绪马上又放松了下来。夏油老师已经把门关上了,那她到底有没有关门就不重要了,反正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千嗣真绪胡乱地点了点头,算作是应下了夏油老师的话。 看着眼前人敷衍的样子,夏油杰就知道她根本没有好好思考这件事。一直很依赖他呢,不管他说什么话,都会相信。 真是可爱的孩子。 夏油杰伸手地摸了摸真绪的头,得到了她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的回应。紫色眼眸里透出一点淡淡的笑意,他俯身,把坐在地上的真绪抱了起来。 已经习惯了这种接触,千嗣真绪往前稍微挪动了一点,然后伸手抱住了面前人的脖颈。 小小的人完全扑进了他的怀中,光滑的金发蹭着他的脖颈和下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夏油杰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线条。柔软的部位压着他的胸口,淡淡的香气萦绕在的鼻尖。 千嗣真绪冰凉的手落在他的后颈处,让夏油杰的思绪变得更加清楚,但大脑清醒后那些感觉并没有消失,他觉得自己的口腔变得非常干渴。少女的睡裤还卷着,裸露的小腿从他的手臂上垂下,足尖在空气里划出小小的弧度。 真是,毫无戒备心的孩子。 夏油杰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种亲昵里,但千嗣真绪却只抱了一小会儿就松开了手臂。 忽然想到了要说的话,她单手搭在夏油杰的肩膀上,上身撤开了一点,好让自己能够看清楚夏油杰的脸:“我才刚刚想到夏油老师,夏油老师就出现啦,真的好神奇!就像第一次见到夏油老师的时候一样,我正想着肚子饿了,然后夏油老师就请我吃饭啦!” 完全是发自真心的感慨,千嗣真绪并不关心夏油杰到底为什么出现在她的宿舍,也不太想思考他究竟来找她干什么。 她只知道如果夏油老师在这里的话,他就不会碰到乙骨忧太了。 反正那家伙会反转术式,等他的伤好了之后,就更没有证据在夏油老师面前告她的状了。 这样想着,真绪脸上的笑容变得比刚才说话时更加灿烂。 是因为觉得神奇才露出这种满足的笑容,还是因为见到了他呢? 这笑容感染到了夏油杰,他跟着扬起唇角,但下一瞬他匆匆赶回来见她的原因就重新出现在了脑海里。 千嗣真绪被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她掀开被角,快速地钻了进去。 窗户的玻璃碎掉以后整个宿舍的温度都变低了,她讨厌这种寒冷的天气。体温稍稍回升,真绪裹紧自己,开始思考怎么让夏油老师帮自己处理这个窗户的问题。 在她开口之前,夏油杰先提出了问题:“真绪谈恋爱了吗?” 他坐在她的床边,帮她把被子掖好。真绪抬头,对上夏油老师笑眯眯的眼睛。紫色的双眸在夜色中格外柔和,但她还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感觉。 身体的本能在这一刻启动,千嗣真绪不明白原因,但是就是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小心作答。 所以,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危险的感觉消散了一点,但仍旧存在。她想坐起身好好看看夏油老师的脸,好弄懂他为什么会突然给她这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刚刚有支起身子的动作就被摁住了肩头,隔着被子,夏油老师的手力道有点重:“真绪没有骗老师吗?” 骗? 什么算骗? 真绪瞪大了眼睛,继续摇头。 她说的都是实话,她现在确实没有谈恋爱啊。大卫只是她的前男友而已,而且他还已经死掉了。 怎么和惠惠一样,夏油老师也开始问这些无聊问题了啊。 眼前的少女明显失去了兴致,她不再看着他,把手伸出了被子捂着自己的唇打了个哈欠之后,就开始调整舒服的姿势准备闭眼了。 夏油杰知道,真绪是不会说谎的。看来那个诱拐他学生的家伙已经是过去式了,之后要更加关注真绪才行呢。明明什么都不懂,胆子却很大。 他的目光落到了坏掉的窗户上:“真绪睡在这里会冷吗?” 千嗣真绪没有看他,只是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一点。外面的风雪声似乎变小了,夏油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好温柔。 啊,太好了,夏油老师主动提出窗户的事了。 她卷着被子朝夏油老师的方向滚了滚,然后弯折身子让自己的头搁在了夏油杰的腿上:“好冷的,夏油老师,玻璃都碎了。” 夏油杰没有阻止千嗣真绪的动作,甚至帮她拽了一把差点散开的被子。他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一下一下地抚摸过在他腿上散开的长发。 像是有些为难似的,他缓缓开口:“要是能带真绪回老师的宿舍就好了,可惜校长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老师的宿舍? 她还从来没有去过老师的宿舍。 和夏油杰料想的一模一样,枕在他膝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的眼:“不被发现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了?夏油老师,我一定会很小心的,你带我去好不好?” 随着千嗣真绪起身的动作,她身上卷着的被子也掉了下来。在被子里滚得凌乱的睡衣松松垮垮地罩在她的身上,露出了她莹润的肩头。 大概是怕他不会松口,她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轻轻地晃了两下:“求你了,夏油老师,我真的好冷哦。” 少女的声音非常甜腻,拖着长长的尾音像羽毛一样骚弄着他的心。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顺着她的心意做出来妥协:“好,但是真绪一定要藏好哦。” 雀跃的心情占据了千嗣真绪的大脑,她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再一次抱住了夏油杰:“夏油老师好好哦,没有夏油老师的话我肯定会死的。” 夏油杰的手落在她的肩头上,温度灼人。紫色的流光铺天盖地的倾泻在她的发顶,他把怀中柔软的身躯抱紧。 屋外的风雪终于停了,空气里满是冰霜的味道。晨光熹微,天边泛着朦胧的霞光。雪地里像是被撒了亮片,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烁着光芒。 缩小的千嗣真绪坐在夏油杰的肩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他走得很稳,她根本不用担心掉下去,但这个高度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新奇。 果然,站得高,看得远。在夏油老师的肩膀上,连视野都变得开阔了起来。 她抓起一把黑发,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希望借此抵御一下寒风。被夏油老师的咒灵变小的时候,她还穿着睡衣。在室内都有些凉,出来之后就更冷了。 头发被扯动,夏油杰微微侧头看向坐在他肩头的小人:“是冷吗?” 千嗣真绪已经松开了夏油杰的头发,正试探着把自己的腿伸进他的衣领里。听到他的话之后,她也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依旧尝试钻进他的衣服里挡风:“对呀,好冷哦。” 成功迈进去了一条腿,夏油老师的体温隔着她的睡衣透进她的身体里,顷刻间就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在她准备把另一条腿也伸进去的时候,夏油杰突然顿住了脚步。由于身体的惯性,千嗣真绪向前栽去。在即将掉下夏油老师肩头的时候,被他拢进了掌心。 四周都变得黑暗,视线被遮挡。她抱着夏油老师的一根手指,努力地向上攀登了两下,想要露出自己的头。但夏油老师的拇指落了下来,把她给彻底挡住。 在她有些不高兴的时候,真绪听见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夏油老师,你见到真绪了吗?” 最喜欢 已经干涸的血迹洒在校服的衣襟上,暗红色的血点在纯白的衣料上格外扎眼。乙骨忧太额前的碎发被凝固的血黏在一起,一条一条的打着绺,看起来非常狼狈。 眼下的黑眼圈比往日更重了,透着浓郁的疲惫感。大概是有些紧张,他问完之后立刻垂下了头,不再看夏油杰的眼睛。拽着剑袋带子的手不停地扣弄着带子上的纹路,他耷拉在身侧的那只手拎着一份打包好的早餐,不知道是要带回去吃还是要送给别人。 没有注意到夏油老师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乙骨忧太陷入了某种焦灼的状态之中。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真绪不见了,真绪又一次不见了。 他打给了宿舍管理员,希望对方可以帮忙解决真绪宿舍窗户玻璃碎掉的问题。但没过多久,管理员就回了电话,对方告诉他,她的宿舍里并没有人,备用钥匙也丢了,所以没办法进去。 可是,怎么会呢? 真绪明明就在宿舍的。 是他把她带回学校的,而且他才刚刚见过她。 额头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治好了,但是痛感恍若犹存。裂开一般的疼痛沿着他的身体向下蔓延,紧紧地攥住了乙骨忧太跳动的心。 他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下而已,真绪就又不见了。 买给真绪的早餐应声落地,味增汤倾洒将大片积雪融化。纳豆、明太子、酱菜糊成一团黏在塑料袋上,像一摊呕吐物。 世界开始旋转,已经停止的暴雪重新降临。胃部灼痛,乙骨忧太躬下腰,难以克制地想要干呕。他掐着自己的喉咙,整张脸涨得通红。 真绪,不见了。 “请不要太过担心,真绪同学只是去出任务了。” 夏油杰突然开口,和煦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响起,唤回了乙骨忧太的思绪。 他猛地仰起头,对上了夏油老师如同狐狸一般狭长的眼睛。紫色的眸光格外闪耀,强大又温柔的老师抬手拨开了他几乎要遮住眼睛的额发。 四目相接之间,所有的涟漪都被抚平,夏油杰松开了手:“看到乙骨同学这样关心自己的伙伴,老师觉得非常欣慰呢。” 咒术师之间就应该是这样的,要关心彼此,将彼此视为家人,不能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不过,乙骨同学对真绪的感情,好像不仅仅是同伴呢。 话才刚出口,收拢的指尖就传来一点痛意。夏油杰没有低头去看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但他知道,是真绪在咬他。 变小之后身体的力气也小了很多。明明之前的时候可以直接把坏人的整个耳朵都咬掉的,现在却怎么也咬不破夏油老师的手。 为什么要夸那个虚伪的家伙,他才不是真的担心她! 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博取夏油老师的同情。 而且,夏油老师居然相信了。 可恶啊,可恶啊! 即使少女有狠狠地咬着他的指尖,夏油杰也只是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任凭千嗣真绪继续撕咬。 还真是像个小动物一样,不高兴了就要用自己的办法发泄。 他动了动拇指,轻轻地抚了一下真绪的发顶。得到他的安抚后,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痛感也慢慢消散了。 千嗣真绪躺在夏油老师的掌心,透过他的指缝去看乙骨忧太现在的表情。但她刚刚伸手扒住一根手指,夏油杰就合拢了手指之间的缝隙。 视线被隔绝,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乙骨忧太好像非常急切,虽然恢复了正常,但说话时的表情依旧有些怔忡:“真的吗…真绪她,她只是去出任务了吗?那么,是危险的任务吗?”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关心和忧虑全部都写在脸上。在他期盼的目光下,夏油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视线从他的面颊上扫过,语气惯常的温和:“乙骨同学最近的任务很多吗?” 等级越高任务越多,这一点夏油杰是明白的。咒术师是很辛苦的职业,但是,就算这样,这孩子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也有些过于疲惫了。 话题转变的太过突然,乙骨忧太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夏油老师依旧保持着笑眯眯的面容,和他擦肩而过时,宽大的手掌落在他的肩头,轻拍了两下之后才彻底离开:“乙骨同学好好休息一下吧,黑眼圈很重呢。” 黑眼圈吗? 乙骨忧太愣在原地,一直到夏油老师走远,他才抬起双手把指腹压到了眼睛的下方。 真绪好像也说过,他像鬼一样。 睡觉,他要回去好好睡觉。 少年背着剑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夏油杰转身走进了教师公寓。 已经坐回夏油老师肩头的真绪鼓着一侧的脸颊,有些愤愤地趴在他的耳边大喊:“夏油老师干嘛对那家伙那么好啊!” 绝对是在利用她吧,假装关心她,其实是为了给夏油老师留下好印象! 真的太有心机了,这家伙,满肚子的坏水。明明都已经长大了,但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坏。 这个渣滓,这个欺骗别人的坏蛋。 一直走到楼道的尽头,夏油杰都没有回应千嗣真绪。趴在他肩头的小人闹了一会儿之后就立刻恢复了安静,开始在他的肩膀上走来走去。 门把手转动,房间内的景象展现在眼前。他打开鞋柜,从一双印着蝴蝶图案的全新女式拖鞋旁边取出了自己的拖鞋。 千嗣真绪在夏油杰俯身的时候从他的肩头一跃而下,跳到了面前的鞋柜上。平安着陆的下一瞬间,身上的咒术解除,她恢复了正常的大小。 垂下的双腿正好搭在夏油杰一侧的肩头上,在他直起上身的瞬间,真绪的腿从他的肩头滑落。 千嗣真绪向前倾身,想要从鞋柜上跳下去,但整个动作却因为夏油老师挡在身前而停滞。她用脚尖踢了踢夏油杰的小腹示意他让开,但却被握住了脚踝。 纤细的腿曲折着卡在两个人的身体之间,距离被缩得更短。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千嗣真绪不解地抬头看向夏油杰:“夏油老师?” 露出这种无辜的表情只会让人更想欺负啊,因为是老师所以对他毫无防备吗? 对自己的处境全然不知呢,真绪。 他啊,可是完全依靠着为人师表最后的自觉。 掌心的肌肤冰凉,他收拢手指将她的脚踝整个圈住。感觉只要再用些力气,掌心内的脚踝就能立刻折断。夏油杰摩挲了这两下光滑细嫩的皮肤,缓缓松开了手。 又是一副好老师的样子了,他弯着眼眸:“不要光着脚哦,真绪穿这个吧。” 鞋柜里的那双女式拖鞋被拿了出来,光裸的脚踩在鞋面的蝴蝶图案上,千嗣真绪立刻把夏油老师的异样抛到了脑后:“是蝴蝶诶。” 夏油杰退开一点,从她□□的双脚上移开了视线:“真绪和忧太是之前就认识了吗?” 千嗣真绪穿鞋的动作一顿。 她没有抬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用指甲扣着拖鞋上的蝴蝶图案。 半晌,她蹲下身,闷闷不乐地抬头:“夏油老师很喜欢他吗?” 虽然没有说出名字,但是这个‘他’到底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湛蓝色的眼睛因为染上了水光而变得迷蒙,层层漾开的涟漪中央他的身影也跟着褶皱朦胧。千嗣真绪的眼尾浮动着一层淡淡的绯红,她揉了揉眼睛,这漂亮的色泽被晕开后又加深。 但眼泪迟迟没有掉下来,千嗣真绪的喜恶是如此地直白:“如果夏油老师喜欢他的话,那么我就不喜欢夏油老师了。” 她讨厌的人,他也必须跟着讨厌才行。 爸爸就是这样做的,爸爸也很讨厌那个虚伪的家伙。不管她做什么,爸爸都支持她,爸爸说只有他才是真正的爱真绪, 一滴泪从眼角溢出,打湿了她浓密的睫毛。 呜,想回家了,这个破烂学校一点也不好玩。跟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管是杀人还是杀咒灵,爸爸都会鼓掌。在这里只能杀咒灵,还有一堆规矩要遵守。 在堆积的委屈要爆发的时刻,一直沉默的夏油杰终于开口。 “怎么会呢,老师最喜欢的一直只有真绪啊。” 细长的手指落在她的眼下,那几缕从耳后滑出遮在她额前的浅色长发被重新别了回去。做完这一切之后,夏油老师捧起了她的脸,将她的面颊全部包裹进了掌心。 小小的,软软的,他一只手几乎就能遮住她全部的面容。 夏油杰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仰着头,小脸脏兮兮的。扯动他的衣角时,面孔上全是好奇。这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帐’内的孩子无视了周围他放出的咒灵和打斗时毁坏的建筑,指着他刚刚送到唇边的咒灵球:“这个东西好吃吗?” 他请她吃了东西,把她带回了高专。 她说她叫千嗣真绪,可是日本根本没有这个姓氏,所以她的学生证上写的是夏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只有一位活在她的口中却从未现身过的父亲。 真绪,夏油真绪。 夏油杰再一次重复:“老师最喜欢真绪。” 啊,最喜欢她吗? 可是她最喜欢的是爸爸诶。 千嗣真绪的表情有些呆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算了,反正,不想回答的问题成功蒙混过关了。 失明的白毛 完全听不懂夏油老师在讲什么。 从他说出‘最喜欢真绪’这种话开始,一直到现在的‘自变量x和因变量y’,没有一句是她可以完全理解的。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式子和图案,那些粉笔字手牵着手站在一起,旋转跳跃很快挤成一团。 明明说的是日语啊,但千嗣真绪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从十分钟之前低头捡了一次滚落在地上的碳素笔之后,她就再也跟不上夏油老师的解题思路了。千嗣真绪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两眼直直地盯着黑板发呆。懊悔的情绪填满了内心,如果可以重来的话,她一定不会砸自己的手机。 之前的数学课都是玩手机度过的,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听。 千嗣真绪坚定地认为,就是因为要学这种东西,所以普通人才会有那么多负面情绪,产生那么多咒灵。 但是,咒术师究竟为什么也要学数学呢?袱除咒灵这种事,根本用不到解方程式的知识吧。 思绪越飞越远,大脑糊成一团。千嗣真绪的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在她准备闭上眼的瞬间,身侧的人撞了一下她的手肘。 突如其来的身体触碰刺激了千嗣真绪的大脑神经,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久远回忆以及那段回忆中裹挟的恐惧感袭上心头。肌肉记忆是最靠谱的反应,在困意还未彻底消散之前,千嗣真绪已经抱着自己的头后撤身体朝着另一侧躲去。 座椅翻倒的巨响盖过了人体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千嗣真绪坐在散落的书本之间,困意消散殆尽。她保持着护着自己脑袋的动作,僵硬地转动脖颈,正对上伏黑惠墨绿色的眼睛。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千嗣真绪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臂。已经落到膝头的双手仍旧在不停地发颤,但跳动过速的心脏终于放缓。 真是由衷地松下一口气,她还好好地待在这间教室里可真是让人感慨。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千嗣真绪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原来是伏黑惠啊。 不知道是不是她突然摔倒吓到了他,蹲在她面前的少年表情并不算好。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中浮动着她看不懂的感情,他紧紧地抿着唇,朝她伸出手。 发现她在数学课上快要睡着了,然后就碰了碰她的手臂好叫醒她吗。 啊,可是同桌的意义不应该是好好替她打掩护不让老师发现她在打瞌睡吗。突然碰她的手臂试图把她弄醒什么的,这种行为真的有些让人讨厌呢。 因为她迟迟不肯回应那只在她面前摊开掌心的手,所以伏黑惠朝前探出手臂,想要握住千嗣真绪的肩膀将她扶起。 但指尖和制服的衣料擦肩而过,他并没有能够得尝所愿。千嗣真绪侧过肩头,像躲避瘟疫一般躲开了他的触碰。 伏黑惠彻底僵在原地,愣愣地看向自己落空的手。 刚刚真绪躲开了他的手。 为什么? 就这样突然被讨厌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教书声重新响起,夏油老师翻页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非常清晰。 坐在第一排的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讪讪地回头,继续跟着夏油老师解刚才的那道大题。 彻底无视了伏黑惠这个人,千嗣真绪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压在制服裙摆上的书本随着她站起身的动作往下滑落,重重地砸在了她的鞋尖上。 本来可以躲开的,但是到底为什么没有呢? 千嗣真绪皱紧了眉头,将脚边的那本砸过她的书猛地踢开。被踢飞的书本撞到了伏黑惠的鞋边,并没有飞出很远。 她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但过去的记忆不是那么容易驱赶的,针扎似的虚幻痛感长久存在。绕过了仍旧站在原地的伏黑惠,千嗣真绪直接从教室的后门离开。 和他擦肩而过时,少女的金发擦过他的手背。柔顺光滑的发丝穿过他的指缝,然后普通流水般溜走。正如同它的主人,一直到迈出教室的门,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伏黑惠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翻倒的桌椅全部都扶了起来。地上掉落的书本一一被他拾起,伏黑惠的手停顿在那本被真绪踢到他脚边的书上。 那本书倒扣着瘫在地上,诱惑着他翻过来。伏黑惠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感觉,他把这本书捡了起来。在书本离开地面的那一瞬间,有一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对教室里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千嗣真绪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乱转。 今天的天气似乎还算是不错,持续了将近一周的暴雪终于停歇。太阳从厚重的云层里露出,积雪开始消融。 面前的自动贩卖机被千嗣真绪猛踹了两脚之后,终于把早就应该吐出来的罐装饮料弹出。她俯身把手伸到了取货口处,但过长的金发遮住了她的视线。 垂坠的长发带着轻微的卷曲弧度,如同在深蓝睡液中浮动的海藻。千嗣真绪撩起自己的头发,终于把那罐饮料取出。 “这个口味很难喝的哦,你可真没有品味啊。” 连腰都没直起来,就被这道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倒退了半步,在对方的笑声中千嗣真绪把自己垂下的长发甩到了身后,彻底看清了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的人。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千嗣真绪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他的双眼被一条纯白色的缎带遮挡着,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饱满的唇。 没了她的头发作为阻隔,这人的脸几乎要和她的脸颊贴到一起。雪白的发尾蹭过她面颊留下若有若无的感觉,在她转头的时候,鼻尖碰到了他的侧脸。 她直起身子之后,对方也跟着起身。 看起来比夏油老师还要高出许多,站直之后相当挺拔。但刚刚为了提醒她这个口味不好喝居然把身体弯折到视线跟她平齐。 那种姿势很难受诶,这个陌生的怪叔叔还真是一个热心的好人啊。 千嗣真绪的视线从这人身上穿着的那件华贵羽织上滑过,隔着一层玻璃,她的手指落在橱窗里最贵的那瓶饮料上:“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叔叔你请我喝这款葡萄味的果汁吧!” 叔叔? 他这张脸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五条悟靠在自动贩卖机上,把双臂叠交抱在胸前。白色缎带遮蔽下的苍蓝色眼瞳里兴味流转,五条悟敢保证,这绝对是他近几天内见过最笑容最灿烂的脸。 面前的陌生少女满脸兴奋地仰头望着他,和他相同色泽的眼眸里闪烁着如此热切的光芒。卷翘的淡金色眼睫煽动了两下,交叠后迅速分开。她的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他的脸上。 看起来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呢,和刚才踹贩卖机时的样子截然不同。这台机器的铁皮都被踹凹了,被夜蛾那家伙发现的话一定会非常心疼吧。 一想到这里,五条悟的心情就变得更好起来。也不看是什么天气,他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随即‘哗啦’一声展开。扇了两下之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做出回应:“嗯嗯,这款葡萄味的饮品看起来确实不错哦。不过,我为什么要请你喝饮料呢?” 本来就只是随便讲出来逗小孩的话,但面前的少女却好像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她用两只手抓着自己刚买的罐装饮料,把它捧在了胸口。歪头时的表情像某种猫科动物,那头蓬松的金发也跟着在肩头滑动。 千嗣真绪不假思索地开口:“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很漂亮吧。” 紧接着,她立刻意识到了事情不妥的地方。千嗣真绪伸出手,试探着在这个怪叔叔的脸前晃了几下。果然,对方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对她的举动毫无反应。 坏了,他看不见。 多遗憾啊。 很久以前,她刚逃出来的时候。那个时候街上寒风肆虐,暴雪天接踵而至,可她只有一条洗得惨白的睡裙。 她以为她会死的,冻死、饿死或者随便怎么死掉。但并没有,在那个冬天,她遇见了爸爸。不过在遇见爸爸之前,有很多人为她付钱。有时候是一件衣服有时候是一顿饭,但毫无疑问的是,每个愿意付钱的人都会说她是可爱的孩子。 千嗣真绪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看不到她这样可爱的孩子,可真是一种损失。 非常微妙的表情,带着点怜悯还有惋惜。五条悟知道,眼前的少女大概是以为他双目失明。 东京咒术高专居然有人不知道他这位知名校友五条悟的人吗?哎呀,这孩子多少有一点孤陋寡闻了吧。 刚刚她开口要他请她喝饮料的时候,他还以为她已经认出他来了。 五条悟明知故问:“这位学生,你为什么要叹气?” 千嗣真绪认真作答:“因为你瞎了,看不到我的脸啊。” 啊,所以重点不是看不到而是看不到她的脸吗? 五条悟被这孩子的回答给逗笑了,他合上了手中的折扇,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从她的手心取走了那罐饮料。 掌心空空如也,只是抬眼的瞬间,眼前就已经空无一人。 下课的铃声打响,钉崎野蔷薇冲出了教室。 来回找了一遍之后,她才在自动贩卖机前看到了正在发呆的真绪。拍了拍她的肩头,野蔷薇好奇地开口:“真绪,你怎么了?” 千嗣真绪回过神来,她朝着野蔷薇摊开自己的双手:“野蔷薇,我好像遇到鬼魂了。” 与此同时,已经坐在了校长办公室的某位鬼魂正拉开手中易拉罐的拉环。他浅尝了一口,被酸得眉头紧皱。 这孩子,真是品味糟糕。 西伯利亚蛋糕 听了半天,钉崎野蔷薇也没太听懂千嗣真绪口中说的‘眼睛看不见的白毛男鬼’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还带走了真绪的酸梅汁。如果真的是鬼魂之类的生物话,也未免有些太寒酸了吧,居然只抢走了一罐特酸酸梅汁。 但是,能穿过结界进入高专,那就证明对方一定不是咒灵之类的存在。 她神情不虞的回到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然后转头看向身侧的虎杖悠仁:“悠仁,你说,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突然被点名的虎杖悠仁‘诶’了一声,也陷入了思考:“应该有吧,毕竟连咒术师、咒灵都存在,感觉有鬼的话也不奇怪。” 他侧过身体,把手臂架在椅背上,转头征询伏黑惠的意见:“惠觉得呢?” 但伏黑惠根本没有听见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盯着眼前的内容面色怔忪。压着书页的手指节泛白,他的手臂横在书页的顶端遮住了自己正在看的那部分内容,正是那张从真绪书里掉出来的照片。 如同被暴雨冲刷后太阳下碧绿的树叶,这双翠绿色的眼眸里闪动着晦暗不明的光。照片上三个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他的眼瞳之中,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受。 看到这张照片的第一眼,伏黑惠就认出了这上面最左边黑发蓝眼小孩是乙骨前辈小的时候。他看着镜头笑得非常开心,一点也看不出长大后阴郁的感觉。最右边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可爱小女孩他并不认识,琥珀色的眼睛像蜜糖一般,她的视线落在站在中间的人身上。 最让人在意的,是站在中间牵着气球的那个孩子。 不仅脸被完全涂掉了,就连气球上的笑脸都被黑色的笔水覆盖。做下这些的人下笔力道很重,在相纸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印痕,几乎要刮破照片。 但凭借着露出的金发边缘和隐约的面容,他还是辨认出了这个被涂得面目全非的小孩就是幼年时期的真绪。 所以,早在这个时候真绪和乙骨前辈就已经认识了,之前真绪说过的所有不认识乙骨前辈的话都是在骗他。 他把指腹摁在相纸上用力搓动,想要擦干净真绪的脸,但是那些凌乱的印痕却没办法抹去。 所以为什么要把真绪的脸涂掉,是真绪自己涂掉的,还是她得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脸就已经被涂掉了? 无数问题充斥在伏黑惠的脑海之中,扯紧了无形的弦,真绪离开教室之前漠然的眼神不停地在他眼前重现。 伏黑惠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想法,即将被抛弃的恐慌感如阴影般笼罩在他的心头。是因为和乙骨前辈相认了,所以就不再需要他了吗? 不等他再继续细想,桌面就被人敲了几下,他猛地抬头,对上了两张担忧的脸。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不知何时围到了他的桌子边,见他终于回神,他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叫了好几声都不回答,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果然是在上课的时候和真绪吵架了吧。 野蔷薇伸手捶了一下伏黑惠的肩膀,双臂撑在桌面上朝他靠近:“你这家伙,和真绪吵架了就快点和好嘛,干嘛在这里哭丧着一张脸。” 合上课本的动作多少有些慌乱,听清钉崎野蔷薇的话后,伏黑惠抿紧了唇。他垂头看着自己的桌面,迟迟没有回答。 可是没有吵架,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吵架,真绪可能只是不再需要他了。 看着伏黑惠沉默不语的样子,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对视了一眼,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做出了补充:“刚刚真绪还问我为什么你没有去找她呢。” 真绪这样问了吗? 伏黑惠‘刷’地站起身来,然后冲出了教室。但几秒之后,又重新折了回来。 他的脸上泛着某种不正常的红晕,开口询问时有些不敢看钉崎野蔷薇的眼睛:“钉崎同学,你知道真绪去哪里了吗?” 处于恋爱之中的少年,表现得还真是明显。伏黑同学平时看起来很正经,实际上心里一定非常非常想得到真绪吧。 野蔷薇眨了眨眼,今天她的睫毛刷了新款的睫毛膏,非常卷翘。坏笑在唇角绽开,她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应该是去,嗯…回宿舍拿钱包了吧,真绪好像提到要去买新手机呢。” 果然,还没等她说完,伏黑同学就冲出了教室。 但他并没有在女生宿舍楼找到千嗣真绪,他跑过去的时候,她的宿舍里只有正在安装新玻璃的宿舍管理员。 门口的垃圾桶里放着一个还未拆封的手机包装盒,伏黑惠经过时多看了一眼,在垃圾桶的旁边还有一张被揉成一团的便利贴。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把这张便利贴捡了起来。一直到走出了公寓楼,他才做贼一般把这张便利贴慢慢展开。 如他所料,右下角名字的落款处,写着乙骨忧太。他一点一点,慢慢地,把这张蓝色的便利贴重新团了起来。 蓝色,他记得真绪最喜欢蓝色了。 事实也是如此,千嗣真绪站在柜台前,指了指展柜里那只蓝色的手机,然后冲着店员扬起了笑脸:“姐姐,我要这个!” 沉溺在少女洋娃娃一般精致面容中的店员被这笑容晃到了眼睛,她愣了一下之后飞速回神:“好,好的。” 刷卡之后,千嗣真绪成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新手机。她没要包装盒,在自己的口袋摸了半天之后,摸出了一张电话卡,然后直接装进了手机里。 这张电话卡原本放在乙骨忧太送来那个装着新手机的袋子里,是她原来的那张。这个恶心的家伙,挨揍之后还捡走了她的手机。 送新手机给她什么的,肯定是这家伙全新的阴谋。 从手机店离开之后,千嗣真绪打车去了一家她很喜欢的茶餐厅。这家店处在商业街的中心地段,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隔着川流不息的人潮,她和站在店门口的人四目相对。 伏黑惠插在上衣兜里的手不着痕迹地攥紧,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如果,如果她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厌恶,那么他就,他就… “惠惠!好巧哦,你也在这里!”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穿过拥挤的人群,她满脸喜悦地朝着他跑来,一边躲避行人一边朝他挥手。 就像课堂上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动作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拖着他往餐厅里去:“我好饿,我们一起去吃西伯利亚蛋糕吧!超级好吃的!” 在即将进入店门的那一刻,伏黑惠突然停住了脚步。迎着少女不解的目光,他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柔软的肌肤蹭过他的手腕,伏黑惠将真绪冰凉的手包裹进了掌心。他看着她的脸,终于松了一口气:“我会请客的。” 如他所料,眼前的人爆发出一声欢呼。 周围人的目光聚集到他们的身上,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伏黑惠的耳尖越来越红,但始终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餐点很快就被侍者送了上来,说了要吃西伯利亚蛋糕,就真的只点了这种甜点。 千嗣真绪把装着心仪食物的小碟子拖到面前,开始认真品鉴。甜豆沙和蜂蜜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她幸福地眯了眯眼。 人生,就只有吃进肚子里的食物和爸爸的爱才是真的。 注视了一会儿对面的少女之后,伏黑惠终于把视线移到了自己面前的蛋糕上。 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吃这种甜腻的食物,被某个不靠谱且过分喜欢吃甜食的监护人荼毒得太久,任何点心都会唤起他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可是,真绪看起来吃得很开心的样子。脸颊鼓鼓的,像是家养的仓鼠。 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伏黑惠捏着叉子的手顿在原地:“要喝巧克力热可可吗?” 但他没有得到回答。 手腕被人拉向前方,叉子上叉着的小块蛋糕被粉嫩饱满的唇瓣含走。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下来,手腕上的触感沿着他的手臂一路朝着心脏的部位蔓延。伏黑惠紧盯着她探出唇角的舌尖,看着殷红的舌尖卷走了黏在唇角的红豆沙馅料之后才后知后觉地错开了自己的视线。 喉结滚动,伏黑惠咽下一口空气。昨晚那种窒息感再次来袭,他的耳畔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抢蛋糕的贼终于松开手,软嫩的指腹从他的手腕上滑走像是溜过一串琴键般顺利,但他的手却依旧顿在原地。 察觉到了伏黑惠的呆滞,千嗣真绪把自己的空盘子朝着他的方向推了推,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做出了解释:“我的吃完了。” 整个耳朵都在发烫,伏黑惠把自己的蛋糕放到了她的脸前。他默默地趴在桌子上,把红透的脸埋进了手臂里。 这家伙,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还有他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热。 脸上的温度还在上升,但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啊啦啦,这不是我们家惠惠吗,是在和女同学约会吗?” 牛郎店 这贱兮兮的声音和刻意拖长的腔调。 伏黑惠抬头,果然看到了一张过分熟悉的脸。白发男人站在不远的地方,几乎吸引了除却千嗣真绪在外所有人的视线。 餐厅的水晶吊灯洒下朦胧柔和的光线,五条悟在流淌的光辉中走向他和真绪的位置。周围有人小声议论着他的眼睛,但更多的内容是关于他的容貌。就算是看不到那双被白色缎带覆盖的双眼,也能看出他绝对是个漂亮的男人。这身高在日本人之中有些过分卓越了,露草色的羽织被他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 五条悟轻松地跨过了用来分隔餐厅内部空间的装饰性栅栏,直接站到了他们的桌前。 伏黑惠下意识去看千嗣真绪的反应,但是她依旧沉迷在那块从他这里得到的西伯利亚蛋糕上,连头都没有抬。 尽管知道她可能根本没有听见五条悟说了什么,又或者即便真的听到了‘约会’这种词也不会在意,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升起了某种隐秘的喜悦感,和一颗掉进奶油罐子里的草莓没什么区别,他的心被包裹在甜蜜的世界里,即使正在不断缓缓下沉。 终于还是从这种情绪里短暂地抽身,他拉开了自己身旁的座椅,重新把视线投向了五条悟。 这位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不怎么靠谱的监护人让他很难不在意,伏黑惠出言询问:“您怎么在这里?是有什么公务吗?” 从西伯利亚蛋糕上移开视线,白缎覆盖下幽蓝色的眼睛终于肯分一部分注意力给自己主人的养子。 公务? 怎么可能是因为那种东西呢。 他可是在夜蛾那里成功偷看到真绪酱的个人资料之后,找了好久才找到她的呢。 五条悟唇角上扬,朝着伏黑惠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当然是因为思念我们家惠惠啦。” 明明嘴上说着如此亲密的话,但行动上却直接无视了惠旁边已经替他整理好的座位。他抬脚绕到了千嗣真绪的斜后方拉开了她身旁的椅子,等到坐下之后,他才像刚刚发现金发少女的存在一样发出一声惊呼:“哎呀,跟我们家惠惠约会的居然是品位超级差的真绪同学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千嗣真绪终于抬起头。口腔里还有最后一口蛋糕,她咀嚼食物的时候向来不会说话,但盯着五条悟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看两秒还是可以的。 不只是她,伏黑惠也在看五条悟。 尽管今天已经发生了很多令他难以置信的事,比如说乙骨前辈和真绪可能是反目成仇的幼驯染,再比如说野蔷薇说东京咒术高专闹鬼,但他还是为‘家主大人好像认识真绪’这个事实而感到疑惑。 他们不该见过面的。 在伏黑惠的大脑高速运转的时候,千嗣真绪终于认出了五条悟的身份。 少女的脸上出现了他熟悉的类似于怜悯的表情,她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然后舔了舔自己覆盖着蜂蜜和蛋糕屑的唇。不过她并没有如同他所预期的那样和他交谈,而是转头看向了伏黑惠。仿佛是什么非常有趣的事,红唇张合,她的语气很惊喜:“惠惠你居然认识这个抢了我酸梅汁的叔叔诶!” 但显然,伏黑惠并不觉得惊喜。 他眉头微皱,转头看向还保持着微笑的五条悟:“家主,你抢了真绪的酸梅汁?” 五条悟的坐姿并不好,尽管椅子之间有一定的距离,但他的上半身却靠得离千嗣真绪很近。手臂几乎和对方的手臂贴在一起,他的脸完全侧向真绪。 听到伏黑惠的话后,他非常自然地摇头,表达了否定:“没有哦。” 怎么能算是抢了真绪同学的酸梅汁呢? 他分明是帮她解决掉了一罐超级难喝的饮料,是对后辈的贴心之举呢。 不过他的否认很快遭到了反驳。 “有的。”千嗣真绪把叉子放在空掉的盘子旁边,从五条悟的面前拿走了她刚刚放到桌面空位上的菜单。翻了两页之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印着酸奶油炖鸡插图的那一页。 她把菜单重新推到了五条悟的面前。明明是想拉一下这个叔叔的衣袖的,但是指尖却莫名其妙地摸不到那片衣料。不过这不重要,她直接侧过身冲着他的脸举起了菜单:“作为补偿,叔叔你请我吃这个吧?” 这道菜看起来很好吃呢,还有刚才翻过去的红酒牛前胸也好好吃啊。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只吃蛋糕的话感觉好可惜啊。 如果这个叔叔掏钱的话,就可以替惠惠省钱了。结账的时候只要把那两块西伯利亚蛋糕也推到这个叔叔头上就好了。 喝了她的酸梅汁呢,不可以就这么算了。 五条悟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装模作样地伸手摸索了两下:“啊,真绪酱在说什么呀,我看不到哦。” 在伏黑惠想要开口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千嗣真绪把菜单放了下来。 五条悟现在对面前的这孩子充满了兴致,他甚至有想要摘下眼罩好好看看她的冲动。有趣的术式,有趣的性格,有趣的——人生经历。 刚入学就一级了啊,虽然跟他和杰比起来还是差远了,不过确实在同龄人里很有天赋。只是不知道,这种天赋是不是和她过去疑似从事过的工作有关呢。 六眼紧锁着面前这张精致的小脸,精准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迷惑和厌烦。但转瞬之间,这些情绪就烟消云散。她眼神里的怜悯分毫未减,甚至还多了点类似歉疚的情绪,不过依旧没有放弃让他付钱。 多次舔舐后的唇瓣异常红润,她垂眸时眼睫轻颤,如同蝴蝶的双翅在翕动。菜单被推到了他的面前,她表现得非常认真:“菜单上有盲文的哦。” 一番拉扯之后,千嗣真绪终于还是如愿吃到了那两道菜,但承诺会买单的人是伏黑惠。 上菜之后,她端着自己的盘子坐到了伏黑惠的旁边。虽然在这个叔叔的正对面,但好歹保持了距离,让她有了一些安全感。 是的,这个自称是惠惠家长的奇怪白头发五条叔叔给她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就算用那条白色的带子遮着,她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长时间地落在她的身上,充满了探究欲望、像在看什么新奇玩具的视线。 有点讨厌。 她拖动自己的椅子,朝着身侧的人靠近。直到她的制服裙摆和伏黑惠的长裤紧贴,她才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这看起来像是一种不安的表现,垂下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庞,让人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瘦弱的身形靠近经常锻炼的男高只会显得更加娇小,她几乎是依偎在伏黑惠的身旁。 大腿上的触感非常真实,家主来之前那种炙热的感觉重新占据了伏黑惠的身体。真绪的手摁在他膝盖上方的位置,指节弯曲时手指的尖端蹭过衣料让他整个人都感到发颤。 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对他来说也有一些陌生。餐厅里所有嘈杂的声音和周围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他的大脑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大腿上。 每一点细微的触动都被无限放大,那片隔着裤管与真绪掌心紧贴的肌肤开始感到酥麻。他忍不住想要喘息,但只能长长地出一口气。 会有人看到吗? 六眼会捕捉到吗? 关于真绪正在触摸他。 身处公共场合使得这个动作变得更加亲密,可能被窥视的预设让伏黑惠更加紧张。身体有一些细微的变化,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伏黑惠浑身紧绷。只要摁在他腿上的这只细嫩的手再稍稍往上移动一点,就会触碰到那里。 会觉得他是变态的吧,一定会认为他是那种很恶心的猥琐男。 但,连什么是恋爱都不明白的真绪,真的会懂这些吗? 她会知道他现在的感受吗? 伏黑惠微微地侧过一点头,想要看清楚千嗣真绪的脸。她依然在吃东西,面前的碟子里堆满了食物。 因为金发的遮挡,他没有看到她每吃一口盘子里的食物,就会偷偷地看一眼坐在她对面的五条悟。 他试探着把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然后一点点地将她的手完全包裹进了自己的掌心。在他即将要成功的时候,她突然翻转手腕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叉子划过瓷质餐盘,发出刺耳的声音。抓着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几乎遏止了血液的流通。 伏黑惠注意到,在真绪攥紧他手掌的那一瞬间,家主大人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所以,真绪在害怕家主大人吗? 两者之间的互动全部都落进了六眼之中。五条悟叫来侍应生,给这一餐结了账。在两道不同视线的注视下,他欣然离场。 折扇再次被展开,空气小范围地在他摇晃扇子时流动。转身下楼时,他最后回头看了千嗣真绪一眼。 已经看出来他能够看到东西了但好像并不关心的样子,知道他是五条家家主之后居然小声地询问伏黑惠五条家是什么。 除了在他说自己是惠惠的父亲时表现出一点不解之外,其他时候还真是呆呆的。 不过,真绪酱和他们家惠惠的关系看起来真的很好,说实话好到有点超过他的预期了。 那一系列向惠惠靠近的动作看似是在寻求庇护,但其实正好相反。 看起来纯然无害的少女扮演着一个保护者的角色。 她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明明已经吃饱了却还假装自己仍旧很饿,用吃东西来给她的侦查做遮挡。把自己的手搭在身旁情窦初开的少年腿上也是为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她能第一时间把他护到身后。 真是可爱的孩子,有着超出常人的敏锐。 他很开心自家的孩子能够被如此贴心又周全地对待,尤其是在这孩子明显暗恋对方的情况下。 不过,只是入学的时候刚刚认识的同期而已,两个人就已经建立了这样深厚的友谊吗? 真绪酱,还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这位有趣的孩子几乎是在五条悟离开之后就立刻甩开了伏黑惠的手。 她放下叉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胃部被食物填满,甚至溢出。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到已经堆积到食管的鸡肉想要通过她的喉咙逃走。 新买的手机不停地在口袋里震动,加剧了她这种不适的感觉。千嗣真绪掏出已经响了三次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伏黑惠无意间瞥到了来电号码的备注,是真绪的监督辅助。甚至都没有一个告别,她皱着眉匆匆离去。 整张餐桌上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大腿上的触感恍若犹存。鬼使神差地,他坐到了真绪坐过的那个位置。 叉着食物的叉子送进口中的那一刻,伏黑惠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随着他松手的动作,叉子砸过餐盘发出“当啷”一声脆响,然后从餐桌上滚落到了他的脚旁。 四周所有的人都被这声响吸引着朝他看来,他有些慌乱地蹲下身想要捡起掉落的叉子,但起身时额头撞到了桌角。 他捂着自己的头蹲在原地,忽然无端地想笑。 等到两个当事人全部离场之后,伏黑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真绪到底为什么突然摸他的腿。 是不是,有没有可能,会不会,假如说,真绪其实也稍微有一点在乎他呢?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伏黑惠的思绪,他的手机响了。 如果坐上监督辅助的车时,他回头看一眼,就能看到比他早离开的真绪并没有如他料想的那样去出任务,而是正走进附近的一家高级俱乐部,也就是所谓的,牛郎店。 实际上真绪的监督辅助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告诉她她今天可以好好休息,因为夏油老师已经帮她把任务做完了。 挂掉电话之后,千嗣真绪站在餐厅的门口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一接到监督辅助的电话,她的腿就会不自觉地往外走?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背影。 男人的肩背非常宽阔,黑色的紧身上衣把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完美地勾勒了出来。所有与他擦肩而过的人都看不到,他的身上正缠着一只超级丑的虫形咒灵。大概有段时间没有打理头发了,黑色的短发显然有些过长。这样一个浑身都散发着野性气息的男人,就算只看他的背影也能猜到大概是那种硬汉类型的长相。 但千嗣真绪认识他,所以根本不用猜。她一直记得,记得他的脸,记得他的某些习惯,还记得他们每一次见面,快要死掉的不是她就是他。 在他踏上那家高级俱乐部门口的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千嗣真绪抬脚跟了上去。 然后,顶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过分稚嫩可爱的真绪同学被保安拦在了门外。 保安大叔有个和真绪年纪相仿的女儿,未成年试图进入这种声色场所引起了他的严重担忧。留着络腮胡的大叔决定先教育一下这个还穿着校服的孩子,然后再放走她。 掐灭香烟之后,大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你才多大年纪,怎么能来这种地方?你家里人知道吗?” 千嗣真绪掰了掰手指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具体的年纪。虽然爸爸告诉过她,但是她经常忘记。时间对她来说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某段日子里,她一直觉得度日如年。所以她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选择了后面的进行回答。 这双蔚蓝色的眼睛太具有欺骗性,她眨了眨眼,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低落:“我家里的人刚刚走进去了。” 刚刚,家里人,进去了? 保安大叔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无数种可能出现在他的大脑里,真绪脸上的那点失落在他的眼里无限放大。 他已经脑补出了一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故事,但他并不知道,他的性命有点堪忧。 其实真绪低落的原因非常简单,如果没有去这个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上学的话,她就可以直接杀掉面前这个拦着她的男人了。 好烦啊,真的好烦。 在千嗣真绪的烦躁感即将要达到顶峰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却忽然装作没有看见她的样子走到了一旁接电话。 真绪不懂,但真绪看到他的手机屏幕都还黑着。没有再管这个好像在偷偷抹泪的奇怪大叔,她走进了这家俱乐部。 穿过幽暗的楼梯和狭窄的走廊,千嗣真绪看到了好几只趴在天花板和角落里的低级咒灵。 但和门口的保安大叔说话实在是浪费了她的时间,她找不到那个人去哪里了。 总不能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地挨着寻找吧。 千嗣真绪仰头看了看黏在天花板上冲着她流涎水的咒灵,开始思考如果她制造出点动静来,学校会不会开除她。 应该不会死很多人吧? 千嗣真绪没得到验证的机会。 身后的包厢门突然被打开,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双手捂着她的嘴将她拖进了黑暗的房间之内。 后脑的触感非常柔软,因为双脚离地,所以为了保持呼吸顺畅她努力地扒着对方的手臂。抓住她的人臂膀非常有力,掌心下的肌肉格外饱胀,隐约能摸到有青筋在跳动。 房门在眼前关闭,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彻底吞噬。 漆黑的房间里只剩两个人的呼吸,这个房间的遮光工作做得非常好,即便是咒术师也什么都看不到。随着身体处在黑暗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千嗣真绪的心脏开始狂跳。 在她崩溃之前,她被放到了沙发上。 抓她进来的人摁亮了自己的手机。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他看清了千嗣真绪现在的样子。 身为一级咒术师,却跪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浑身不停发颤。眼眶里不断有泪水溢出,因为极度的恐惧,她的瞳孔微微涣散,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蓝紫色。整张脸都没有血色,金色随着抖动的肩膀而不断从她的肩头滑落。 透过手机散发出的白光,少女的脸像是某种特殊的诅咒娃娃。虽然漂亮,但却破碎又诡异。 “啊,你这小鬼还是这副样子啊。” 有‘咔嗒’声响起,一簇幽蓝的火苗高高蹿起,借着这点微弱的光,男人点燃了手中的香烟。 打火机的火苗很快被金属的盖子盖灭,一点红光在他的唇边闪烁,照亮了他嘴角那一道旧疤。 缓过劲来之后,千嗣真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约定 以为他已经死掉了吗? 伏黑甚尔把视线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他和这小鬼之间似乎确实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仔细算算的话,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两个人都身体健全的碰面。 她站在餐厅门口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接电话的时候他就看到她了,比以前看起来体面了很多,身上穿着的大概是什么学校的制服。他看这制服上的扣子图案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总之,这小鬼好像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他直接选择了无视,但她却追到了这里来。 居然跟这种年纪相当稚嫩的小女生产生了类似难兄难弟的感情,伏黑甚尔莫名觉得有些想笑。 他收回视线,淡淡地看了千嗣真绪一眼:“想得倒美。” 千嗣真绪歪头,打着卷儿的浅金色发丝也跟着摆动。像古希腊神话里长着金羊毛的小羊羔,婴儿肥都没褪尽的小脸上因为不解而露出懵懂的表情。 她其实不太懂人类的情感,但她总觉得这句‘想得倒美’好像并不是说给她听的。他的语气里带着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蔑,抖掉的烟灰在炽白散射的光线中飘落。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千嗣真绪没有再开口。 在她的观念里,人类是非常容易死掉的。作为脆弱又需要时常缝补的生物,他们非常容易崩溃、受损、扭曲和残缺。 长时间和她没有联系,可能是死了。突然和她失去了联系,可能是死了。长时间和她没有联系之后突然联系了她一下然后再次失去联系,可能是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 伏黑甚尔属于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的那种类型,所以真绪和他之间的联系也一闪一闪的。如果不是今天恰巧遇到,那下次见面很难说会不会是他的葬礼。 怎么会是想得美呢,明明是最坏的打算。 白色的烟雾和浓郁的烟草气息在封闭的空间内弥漫发酵,长时间的静默后,手机屏幕慢慢地暗了下去。周遭的环境有再度陷入漆黑状态的趋势,千嗣真绪不着痕迹地朝着吸烟的男人移动了一点。 这点小动作被伏黑甚尔尽数收进眼底,他的喉咙里溢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屏幕彻底熄灭后,金发小鬼已经从沙发的另一头移到了他的手边。 纤细的小腿包裹在黑色的包芯丝袜之中,紧贴着他的腿部,将宽松的裤管死死地压在他的腿上。来自少女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到他的身上,贴在一起的那一截肌肤稍微有些发痒。 伏黑甚尔吐出一口白烟,用夹着香烟的手点了一下手机屏幕。黑掉的手机屏再次亮起来之后,与此同时,他小腿上的触感也跟着消失。 凭借着身高的优势,即使并肩坐在一起,他也能看见这金发小鬼的发顶。刚才感到不安的时候还乖乖地贴着他,周围一亮起来就开始皱着鼻子嫌弃他身上的烟味。 两个人之间稍微拉开了一点点距离,但仍旧坐得很近。 怀着某种恶趣味,伏黑甚尔朝着她发顶上那个小小的发旋吐了一口烟。但有些过于巧合了,小黄金羊羔正好仰头看向他。 她被呛得咳嗽了两声,上身后仰把他们身体的距离拉得更远。多少有点习惯了这家伙的做派,虽然很不解,但她还是想把话说完。 那一团烟雾被腻白的手挥散,黄金羊羔变成了一只金毛小狗。她瞪着那双水润的蓝眼睛巴巴地望着他,甚至探出一只手撑在了他的大腿上。 这个俯身凑近他的姿势使得她的领口敞开了一些,他稍稍垂眼就能看见她伶仃的锁骨。有点像是在和主人邀功,金毛小狗的语气里透出点骄傲和自我满足:“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有好好在践行哦。” 香烟已经快要燃尽,指尖明明灭灭的星火险些灼到了伏黑甚尔的指节。他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起身从沙发上离开。 手臂失去了支撑,千嗣真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其实是可以在他起身的瞬间稳住身形的,但是对方的反应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于是她脸朝下趴倒在沙发上。 伏黑甚尔拎着她制服的后领将她整个人都拽了起来。不止是坐直的程度,她整个人都被拖离了沙发。 双脚在地上站定,千嗣真绪伸手向两边撩开自己的长发,露出一张气鼓鼓的脸:“你干嘛不夸我,我可是每一天都有好好做我们约好的事。你这样惹我不高兴的话,我会报复你的。” 头顶上传来一声嗤笑,她的脑门被重重地弹了一下。额心迅速红肿,真绪吃痛地‘嘶’了一声,惹来了伏黑甚尔更大声的嘲笑。 刚刚收回的手交叠在胸前,他垂眸睨着她,唇边挂着玩味的笑意。因为唇角上扬的弧度,那道疤也跟着翘起:“那你就尽管报复吧,我可没有跟小鬼做约定的习惯。” 确实算不上是约定,他早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就是当时的他,也根本没有应下她说的话。他只当她是濒死时的胡言乱语而已。 早就被抛到脑后的记忆破土而出,他久违地感到一丝并不该出现的欣慰。 - [我会好好记得的…会…会学习照顾…会…] [一定…好…不…受伤…] 因为口腔里全都是血所以连话都说不连贯,翻折的肋骨刺穿了血肉,她的胸腔像一个残破的风箱。睫毛上凝结着干涸的血块,蓝色的眼睛缓缓地闭合。 晕厥前的最后一刻,她还在呢喃着什么,但他没有听清。他蹲下身,扯了两下,没有拽出被她紧攥在掌心的裤脚。 - 算了,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小鬼都不会听的,她只会固执地做一些她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廊灯蓝紫色的光填满了整个房间,伏黑甚尔拉开了门。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他不爽地“啧”了一声。 真麻烦啊,这家伙。 还没来得及整理稍微有些凌乱的金发,她的发型被成年男性宽大的手掌揉得更糟。千嗣真绪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走到房门口的时候,男人高挑健壮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算是夸奖吧? 被摸头了呢。 千嗣真绪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了这家高级俱乐部,和眼圈红红的保安大叔挥手告别之后,转头看到了站在马路对面的人。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沉淀着浓重的青痕。雀蓝色的眼瞳镶嵌在眼眶之中,那张阴郁的面孔没有表情时更像孤魂野鬼。纯白的校服之下好像只罩了一副骨架,少年的身形过于单薄。 天色昏黄,霓虹灯牌在他的头顶亮起,周遭所有的行人和车流都成为他的背景,他背着剑袋朝她走来。 是乙骨忧太。 丝毫没有犹豫,千嗣真绪转身离开。 金色的发尾在腰际摇曳,蹭着制服的裙摆。乙骨忧太看着她的背影,开始感到耳鸣。 真绪从那家牛郎店走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她。 凌乱的金发和有些褶皱的制服,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她的眼尾浮动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每一个细节都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她眉眼弯弯地冲着门口那个络腮胡的男人挥手告别。在她转身的时候,他看清楚了她制服裙摆微微卷起的边缘。 思绪开始不受控制,他无法遏制自己的想象。那家店对真绪做了什么,那家店里那些肮脏的男人到底对真绪做了什么。 刺耳的鸣笛声在耳边响起,急刹车的司机摇下车窗狠狠地骂了他两句。乙骨忧太目不斜视地穿过马路,脚步越来越快。随着他情绪的崩溃,身后巨大的咒灵逐渐显露出自己的身形。 掌心的血肉已经一片模糊,血水从他的指缝渗出。猩红的液体嘀嘀嗒嗒地砸落,沿着他的脚步画出一道长长的虚线。 为什么会从这种店里走出来呢? 有享受到广告牌上写着的“全方位服务”吗,得到了他们承诺的“最佳体验”了吗? 有被其他男人牵手和他们拥抱吗? 一定是被什么没有羞耻心的男人给引诱了吧,毕竟真绪从小就很容易被骗,长大了之后也还保持着这种性格。所以被诱哄做出一些不对的事也很正常,完全不能够怪到真绪身上。 不过,还是需要教育一下的吧。变坏的孩子总是需要得到一些教训。 路边狂奔的金发少女拐进了一条小巷,她试图甩开那道阴魂不散的身影。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她一点也不想理那个讨厌的家伙。 但是事与愿违,经过垃圾桶之后,巨大的咒灵直接从身后将她扑倒。 双膝触地时的磕碰感非常强烈,感觉自己的膝盖要被震碎了,她重重地摔倒。手臂来不及撑住身体,手肘弯折无法承受突然加重的力道。 指甲断裂在甲床里,千嗣真绪被压着肩头死死地摁在地上。 里香道歉的声音钻进她的耳膜,咒灵的声音严重变调,她觉得她好像快哭了,但身上的重量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丝袜大概是被擦破了,膝盖和手掌都火辣辣的疼。小腿的正面黏黏腻腻,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流淌。 有人踏进了小巷。 脚步声在她的身侧停下,压制着她的咒灵终于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借着这个间隙,真绪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坐在原地检查自己受伤的手掌。 可恶,可恶,可恶。 好痛,好痛,好痛。 乙骨忧太在她的身旁缓缓蹲下,他抬手想把她遮住脸的金发别到耳后,却听到了她抽泣的声音。手上的动作停顿,他垂眸,看到了一双掌心鲜血淋漓的手。 怎么会这样… 他只是想让她停下不要再跑了,他只是想纠正她的错误。他只是想,让她看看他。 在他怔愣的瞬间,千嗣真绪高高地扬起了一只手臂。 阿特洛波斯之线 这个耳光到底没有打到乙骨忧太的脸上,在千嗣真绪手掌挥落的下一刻,一直在因为她受伤而哭泣的咒灵立刻阻挡了她的攻击。 锋利的指甲划破了她的制服袖口和衣袖里包裹着的血肉,没有了皮肤的阻挡,涓涓流淌的血液开始向外释放。纤细的手臂有要被折断的风险,衣料被鲜血迅速浸润,猩红的液体直接沾在了里香的手上。 「不可以伤害忧太…不可以伤害忧太…真绪也不可以…」 咒灵的声音扭曲而又走调,几乎快要听不出她还是人类时原来的音色。 大概是怀着劝慰和说服的意思,就算变成了咒灵,里香也还是担任着自己所习惯的角色。 可是这有失偏颇,该被安慰的孩子不是这一个。每一句话都刺耳狰狞,让真正受伤的那一个无法接受。 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挣脱束缚,只会让受伤的地方更痛。明明挨了那么多次打,明明受了那么多次伤,结果到了现在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忍受。 真绪仰头,愣愣地看向里香那张变成咒灵后面目全非的脸。灰蓝的瞳仁里映出一只咒灵的模样,双眼把自己读取的成像导入大脑。记忆里那张小小的笑脸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事实是她们都已经长大了。 作为特级咒灵的里香有自己思考的能力,她一直无条件地相信着这一点。也正因此如此,不解的情绪才会超过身上的痛感。 真绪想不明白。 如果她真的可以独立思考,而不是完全听从乙骨忧太的命令,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不管是刚刚把她推倒还是现在抓着她的手臂,里香都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只是因为不在乎吧。 不在乎是否会伤害她。 一点幽微的血腥气在巷子里出现,而后像是被引爆了一般迅速扩散,丝丝缕缕的鲜血香气勾引着无数蛰伏在暗处的咒灵蠢蠢欲动。但因为有更强大的存在,所以它们只能在逼仄的缝隙躲藏,祈求着能有机会偷偷捡漏。 有透明的丝线牵动着巨大的咒灵,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道,强硬地掰开了她握着真绪手臂的手。承受不住这拉力的墙壁开始崩出裂缝,躲藏着的咒灵根本来不及逃窜就直接被原地祓出。 运转的咒力和流动的血液终于让乙骨忧太从崩溃中回神。对危险的敏感性促使着他快速收手,但他还是想治愈金发少女受伤的手。 只是短暂的犹豫,无数血痕在他伸出的那只手上凭空出现。整个手臂被绞断之前,巨大的咒灵替他挡住了那些无形的攻击。 但是,只是以一换一罢了。 转瞬间无数丝线交织纵横在巷子里,像是蜘蛛的网。乙骨忧太站在巷子的中央,和落进网中的猎物没有两样。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绪施展自己的咒术。 无力的手臂像断掉的树枝一样垂落,千嗣真绪从地上站了起来。咽下的每一口血都无比腥甜,铁锈的味道在她的口腔里弥漫。 控制特级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她在被自己的术式反噬。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让真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真的是多余的那一个。她在一个严寒的冬天被乙骨忧太抛弃,多年之后,祈本里香也在同样寒冷的季节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有雪瓣从空中飘落,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刻。街道上所有的声音传进这巷子里时都变得朦胧,连同霓虹的灯光也不再有那么闪烁。 沾血后的双唇显得更为殷红,过分白皙的面颊在阴影之中被衬得有几分像中世纪的吸血鬼,蓝色的眼睛和烧彩的琉璃制品有几分相同,都透着斑斓的光。 如同人偶娃娃一样的金发少女,此时此刻却担任着相反的角色,丝线的起点在她的指尖。 随着真绪抬手的动作,乙骨忧太的手也缓缓移动。丝线勾连,勒进他的每一个关节。太刀从剑袋中抽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琴弦崩断的声音在空气中接二连三的响起,控制权被身体夺回之后,又再度被夺去。他每挣扎一下,眼前人的脸就会惨白一分。即将脱离控制的时候,真绪伸手摸了他的脸。 脸上的触感冰凉又黏腻,少女的吐息全都喷洒在他的颈侧。浓郁的血腥味之下压着一层淡淡的巧克力香气,她不断地凑近,直到两人鼻尖相抵。 心脏的跳动漏了一拍,乙骨忧太瞪大了双眼。只要她再贴近一点,两个人的唇瓣就会贴到一起。柔软的感觉若有若无,明明还差一寸,但他却好像已经有了接吻的实感。 这一瞬间的走神给了真绪可乘之机,太刀被握紧,锋利的刀刃上泛着泠泠的寒光。无形的丝线重新将人偶牵起,她要乙骨忧太在她的面前自裁。 脖子上被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线,刀刃不断压下,直至没入血肉。 千嗣真绪喷出一口血,斑斑点点的血痕溅了乙骨忧太满身。新换的校服再次被血液染脏,但这次有些脏的彻底。 丝线崩断。 咒灵的咆哮声在耳边炸开,真绪的脊背重重地砸向墙壁,胸腔里积压的鲜血和她咽回去的那些血水重新找到了出口。 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耳畔的风声。有几缕金发被咒灵的利爪斩断,从墙壁上滑下时,耳鸣声在脑中拉得很长。 扯动了和血肉黏连在一起的丝袜。侧身躲开攻击的那一下,让闭合的伤口再度裂开,她重新勾紧了丝线,勉强扯住了咒灵的动作。 风声停息后,各种声音涌进了她的耳朵。 [讨厌、讨厌、讨厌。真绪为什么要伤害忧太,我讨厌真绪。] [不要,里香,快停下!] 原来,是真的讨厌她啊。 被爸爸捡到之后,爸爸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对她好的时候全都是在骗她! 年轻男人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蓝色的长发和她的金发混杂。他俯身凑近,笑眯眯地告诉她:“真绪,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抛下你不管的呀。” 对,只有爸爸爱她。 这个世界上,就只有爸爸爱她。 锋利的线轻松地将周围的一切都割断,像是有生命一般,它们蠕动着缠上真绪身上的伤口。吸饱血液之后,透明的丝线变得暗红,更多的丝线牵连,整个小巷都被密密麻麻的血色丝线填满。 大不了一起死在这里好了。 反正,全都是骗子。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显得非常不合时宜,千嗣真绪从制服口袋里取出自己刚买的手机,然后摁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有些紧张,背景音里呼啸的风声像是从电话里吹到了她的身上。他不断地询问着同一个问题,但一次比一次急切:“真绪,你在哪里。” 失血过多让她的身体变得迟钝且冰凉,她靠在满是裂痕的墙壁上,把所有的咒力都输向丝线。 在全部的丝线都被斩断之前,她抬眸看了乙骨忧太一眼。 暴走的咒灵已经被他安抚过,恢复了平静。他挥动太刀斩断周围的丝线想要朝她靠近,但那些丝线断裂后迅速重新恢复,稍有不慎就会缠绕回他的身体。 不想被夺走身体的控制权,也不想让她伤害里香。在这样的前提下,还一直想要靠近她。 是想杀掉她吗? 又用那种虚假的表情欺骗她,说什么担心她的话,却不停地斩断这些血线。 她可不会再被骗了。 乙骨忧太被这一眼看得浑身生寒,挥刀的动作稍有停顿,绷紧的丝线就缠住了他的刀刃。太刀的刀刃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锋利的边缘变得粗糙残缺。 在他试图扯断丝线的时候,余光却看到少女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晃了两下之后,她朝着面前交错的红线走去。 这是她在被乙骨忧太抛弃的那一年觉醒的术式。出生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中,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继承了谁的血脉。总之,她得到了家族的传承。 [阿特洛波斯之线] 命运的纺线在女神的手中缠绕,所有的人都是神明手中的木偶。 但她的命运,只会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真绪!” 乙骨忧太有些破音,这个在唇舌间流连了无数遍的名字被喊出来时是如此的撕心裂肺。他握着折断的太刀,不再顾忌眼前的血红丝线缠着她奔来。 电话那头的人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在疾跑带来的剧烈的喘息中,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吐字清晰:“乙骨前辈在你那里吗?” 听到了啊。 真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本来是想笑的,但是多少有些没力气。血液卡在了气管之中,她猛烈的咳嗽了几声:“诶,惠惠想我了吗?” 没等伏黑惠回答,乙骨忧太已经到了她的身前。 吐息之间,所有的丝线都消失不见。没人看见唯有一根红线没有被撤走,一头在她的指尖,一头在太刀的刀柄上。 时间刚刚好。 伏黑惠站在巷口,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向地面。大脑无法思考,他理解不了眼前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却诚实地奔向那道倒下的人影。 最后一根线被寒冬的风吹散,地上薄薄的积雪被太刀尖端滴落的血融化,晕开血红的一片。 金发的少女倒在巷子里,腹部的伤口因为太刀折断的边缘并不规则而显得格外狰狞。 在她闭上眼之前,离她最近的乙骨忧太听清了她的呢喃:“享受这一刻吧,骗子。” 反转术式 飘飞的雪瓣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变得清晰,斑斓的光线在夜色中勾勒出晚风的轮廓。 风雪缠绵着卷过长长的小巷,吹透了乙骨忧太制服的衣料。像无数的针细细密密地刺进他的骨肉,他的呼吸都变得滞涩。 倒在血泊中的少女紧闭着双眼,像是已经死掉了一般,没有任何声息。如同被人抛弃的破布娃娃,衣衫褴褛又浑身血光,连带着美丽都沾满了脏污。 眼前的境况和他上次在大雪中发现真绪时的场景几乎别无二致。她的金发散开,尾端沾着绯红的色泽,而他站在她的身前,难以控制地感到恐慌。但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让她如此狼狈的人,是他自己。 和他的初衷完全背离,时隔数年,终于找回真绪之后,他再一次违背了自己当初许下的诺言。 断裂的太刀就掉在他的脚边,刀面上的血痕红得有些刺眼。乙骨忧太怔怔地站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紧握着刀柄的感觉仍旧留在掌心,破碎的刀刃没入真绪腹中时溢出的血液流了他满手。视线被血红填满,大脑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提醒着他,这是真绪的血。 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砸向地面时发出一声闷响。他从恍惚中彻底惊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真的给了真绪一刀。 乙骨忧太动作慌乱地蹲下,他想要用反转术式治疗她身上的伤口,但却没有成功。有些慌乱的脚步声从身后逼近,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少女的身体时,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力道撞开。 后撤了半步才站稳,残缺的太刀被后退的鞋跟踢到,一下子飞出很远。他的肩头猛地磕在墙壁上,泛起一阵闷闷的痛感。 完整的背影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他认出了眼前这个与真绪年龄相当的黑发少年是她的同期伏黑惠。 他曾经无数次装作不经意地经过真绪所在的班级,几乎每一次,他都能看到真绪对着这个名字叫做伏黑惠的男生扬起面对他时从未有过的笑脸。不管伏黑惠有没有在看她,她的视线总是落在他的身上。一年级所有的同学里,只有在面对伏黑惠的时候,真绪才会流露出那种天然的亲近感。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们还是同座吧,从开学以来就一直都坐在一起。 嫉妒早就埋下了种子,但真正面对面的时候,酸涩感和不甘心就变得格外强烈。 在这种关头,乙骨忧太的心中难以控制地冒出一种不合时宜地想法来。 是因为有了新朋友所以不再需要他了吗?是因为这个叫做伏黑惠的少年已经完全替代了他的位置,所以真绪才拒绝和他相认、拒绝和他重归于好吗? 他站在阴影里仔细地观察着伏黑惠的每一个动作,就像是下水道里偷窥别人幸福的老鼠。负面的情绪腐蚀着乙骨忧太的理智,他很想问一问真绪,这个新朋友难道比他更好吗? 并不知道安静地站在一旁的乙骨忧太到底在想什么,没有分给他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伏黑惠跪倒在始终阖着双眸的少女身旁,开始脱自己与她同色的制服外套。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被堵住,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还保留着微弱的呼吸,胸口的起伏正在慢慢归于平静。被他抱离地面时,浅色发丝尾端沾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她的脸靠在他的胸口,苍白得像一张纸。 要赶快回高专,要立刻找家入小姐为真绪治疗。但是在回高专的路上真绪就会失血而亡,是不是应该立刻去就近的医院? 伏黑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疯狂跳动的心脏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情况。目前为止,他短暂地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如此令他惊心动魄的情况。 摇曳的金色发丝在空气中流动,蹭过乙骨忧太的衣袖时短暂地吸附在纯白的布料上,像是依依不舍。他的指尖不自觉地蜷缩,在和伏黑惠擦肩而过时,他抓住了他的手臂。 强大咒灵的身形在他的身后若隐若现,某种被巨物凝视的感觉席卷了伏黑惠的全身。他抱紧了怀里奄奄一息的人,转头看向从他出现之后就一言未发的传奇前辈。 雀蓝色的眼瞳和翠绿色的眸子彼此映照着对方的主人,他们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无形的丝线将两个人都缠紧。光与暗的分界线横在两个人之间,将这狭窄的巷子撕裂成两个空间。 在微妙的互相敌视之中,乙骨忧太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选择率先开口:“伏黑学弟,真绪的伤口需要立刻使用反转术式。” 明明是说给他听的话,但却一直紧盯着他怀中没有意识的少女。这视线有点太过粘稠了,带着某种他本人也相当熟悉的情感,细雨一般滴落在真绪的脸上。对方向前迈出一步,从阴影下走出。 那张写满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垂下的发丝几乎要遮住他的双眼,乙骨前辈抬头看向他,对自己的话作出补充:“我会哦。” 非常明显的暗示,乙骨前辈想要他把真绪交给他。 伏黑惠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人,他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看到刚才那一幕后,他没办法心无芥蒂地把真绪交到他的手中。 如果真的这么关心真绪的伤势,又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 无法接受,无法理解,甚至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在他踏进巷子的那一刻,他千真万确地看到了乙骨前辈把那柄碎裂的太刀捅进了真绪的身体。 越过他的肩头,伏黑惠和真绪四目相对。 幽蓝剔透的双瞳紧缩,刚刚升起的笑意转化成了吃痛的表情。像是难以置信一般,向后仰倒时她睁大了双眼。这一瞬间在他的眼中定格后不断被放大,伏黑惠想放声尖叫,但却被夺走了所有的声音。 在他犹豫的间隙,真绪的手臂从他的臂弯滑落。纤细的手腕在半空中晃了两下,而后归于平静。伏黑惠定定地看着乙骨忧太的脸,半晌后,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麻烦乙骨学长帮忙联系一下夏油老师,我……” 算得上是非常罕见的情况,这位无论什么时候都温和的学长算得上是有些急躁的打断了他的话。 眼下的色素沉淀有些过重了,在黑眼圈的映衬下,乙骨忧太的双眼显得大且无神。空洞的视线落在伏黑惠的脸上,他的表情似乎带着几分怯意,但常伴左右的咒灵终于出现,他诚实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伏黑同学,你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吗?” 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伏黑惠却什么都没说。特级咒灵的实力不允许他冒险,何况他现在还要保护受伤的真绪。最终也只是看了一眼乙骨忧太沾满血污的手,他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这动作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但和他料想的完全相悖,那只咒灵突然消失不见。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散开, 擦拭的动作显得有些疯狂,乙骨忧太努力地搓着自己的手。他有些慌不择路地把血蹭在自己的身上,白色的校服很快脏污。但一切只是徒劳,已经干涸的血迹牢牢地黏在他的手掌上。 伏黑惠想要借着这个间隙离开,但是巷子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 “啊呀,杰的学生们都挤在这里干什么呢?” 展开的折扇上托着那柄断裂的太刀,随着他走近的步伐,太刀也一点一点消散在风雪之间。 五条悟反手合上折扇,随便把它插在了腰际的束带之间。他拉起白色缎带的一角,露出了一只在灰暗环境中仍旧闪耀的蓝色眼瞳。 这巷子里还真是乱,到处都是咒力残秽。大约能推断出整个打斗事件发生的过程,确实是有趣的情况。 视线在那个金发的孩子身上短暂地停留,他把眼罩拉了回去。唇角勾起一道微小的弧度,五条悟走到了两个少年之间,他伸手撩拨了两下真绪垂落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发表意见:“真绪同学受伤了呀,惠惠为什么不让忧太治疗一下呢?” 在伏黑惠开口之前,五条悟已经做出了实践。他非常自觉地伸手把真绪从伏黑惠的怀里抱了出来,然后转向了有些不知所措的乙骨忧太:“喏,就这么治吧。咻咻两下就好了吧,我看硝子每次都很快的。” 整个过程确实很快,只是几分钟的时间,真绪身上所有的伤口就全部愈合如初。只剩下她身上血迹斑斑的褴褛制服和破损黏连着血污的丝袜,看起来有些可怖。 乙骨忧太刚刚收回手,原本好好站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高大男人和他怀里尚未醒来的少女就一齐消失在原地。 出现在高专操场的瞬间,五条悟周身带起一圈小小的漩涡。积雪被荡空,他的脚下一尘不染。雪花和冷风环绕在他的身旁,雪白的短发和制服的裙摆以相同的频率拂动。 五条悟低头看向怀里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真绪,动作相当干脆地松开了自己抱着她的手:“哎呀,小失误哦。” 落地的瞬间,尾椎骨发出一声脆响。五条悟脚下那片范围的积雪全都被堆到了四周,真绪是切实地砸到了冷硬的地面上。 好痛。 她动作利落地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屁股。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站在一旁的白发男人,千嗣真绪转头就走。 但是并没有成功离开,原本站在她身后的五条悟突然闪现到了她的身前。差点就要撞到对方的身上,她身体后倾试图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结果对方也跟着她的动作朝前凑近。 鼻尖相抵,呼吸交缠在一起,五条悟摁住了她的肩头,不允许她再继续逃避:“真绪酱好冷漠哦,不和我说说刚刚在巷子里是怎么回事吗?” 虽然看不到他白色缎带下的眼睛,但真绪仍旧感到一丝不适。太近了,强烈的成年男性气息让她本能地觉得危险。一定是在嘲弄她,或者觉得她非常的弱小。真绪下意识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在五条悟说话的时候,快速伸手扯下了对方的眼罩。 五条悟保持着俯身的动作,丝毫没有躲闪的意图。璀璨如银河的天蓝色眼眸暴露在她的视野之中,看着真绪被惊艳的表情,他眉眼弯弯:“真绪酱不会爱上我了吧?” 本来只是打趣的话,结果有点呆楞的金发少女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那你有女朋友吗?” 五条悟歪头:? 说谎 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明明刚刚被他拦住去路时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火大,现在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针对他的厌烦感和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的淡淡死志全部都消散了,和他颜色相同的蓝色眼眸里只剩下热切的光芒。 有点过于善变了吧,亲爱的真绪同学。 五条悟从真绪的掌心抽走了那条白色的缎带,重新缚回了自己的眼上。被他拉近的距离又被他扯远,五条悟站直了身体,不再保持刚刚和真绪视线平齐的高度。 他的脸上露出点遗憾的表情来,无奈地耸了耸肩:“如果有的话真绪同学要怎么办呢?” 圆圆的像小狗一样亮闪闪的眼睛立刻黯淡了下来,真绪同学鼓了鼓脸颊,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失望。随着她垂下脑袋的动作,如同湖面所承接的阳光一般波光粼粼的金发散落,遮住了她的脸。 真的很像一只小动物啊。 恶趣味达成,五条悟心情爽朗地笑出了声。空旷的雪地将他的笑声放大扩散,所有的雪瓣全都绕开他。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径恶劣,五条悟俯身凑近蔫掉的少女,抬手撩起了她的一缕金发。柔软的发丝缠绕在细长的指尖,他的语气有些夸张:“不要偷偷掉眼泪嘛,真绪酱。毕竟,我可是很抢手哦。” 女朋友之类的当然是没有啦,不过这种用零食引诱小狗,等她巴巴地跑过来之后自己把零食吃掉的行为实在是太好玩了。 学生时代跟杰和硝子一起逛街的时候倒是经常被人索要联系方式,不过做了家主之后琐事缠身,他就不怎么出门了。身边的女性也保持着对‘家主’这个身份的畏惧,就算是爱慕也并不敢表达。 直接上来就问到有没有女朋友这一步,还真是很久没有遇见过这么胆大又直率的孩子了呢。哎呀,被青春期的少女迷恋还真是让人烦恼啊。 金发从他的指尖滑落,在五条悟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千嗣真绪伸手捧住了他的脸。柔嫩温暖的掌心贴着他的面颊,投向他的视线无比真挚。隐约有巧克力热可可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在等待对方开口的这短暂瞬间里,五条悟的注意力莫名地集中到了她唇瓣上。下唇的正下方,紧贴着唇瓣的位置有一颗非常小的痣,大概只有接吻的时候才会发现。 明明在她伸手之前六眼已经捕捉到了她的动作,但出于对真绪同学会做什么的好奇,五条悟还是再次解除了无下限术式。 眼睫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缎彼此摩挲,千嗣真绪的神情异常专著。她提出了一个全新的问题,不用考虑对方是否有女朋友:“那你可以把你的眼睛挖下来送给我吗?” 五条悟怀疑自己幻听了。 像个小蛋糕一样金发碧眼的洋娃娃真绪酱怎么会说出这种恐怖的话啊,刚刚不是还在向他告白吗? 杰到底每天都在教自己的学生一些什么东西啊,心理健康也是需要关注一下的吧。 根本没有注意到五条悟的反应,千嗣真绪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注意力。掌心贴在面前人的脸颊上时那种软嫩的触感彻底消失,她好奇地看着自己被弹开的双手,由衷地感到新奇。 明明没有松手的,手掌和他的脸突然就被隔开了,就像中间多出了什么东西。 她试探着去触碰五条悟的衣角,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都摸不到。 新的问题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脑子里冒出来,真绪仰起脸看向正在朝某个方向转头的五条悟:“蓝眼睛叔叔,这是你的术式吗?” 五条悟收回了视线,极为顺手地曲起指节弹了一下真绪的额心:“不要随便给别人起代号哦,金毛小狗。” 又被弹了一下。 好痛哦。 千嗣真绪揉了揉自己的额心,即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为什么五条家主可以碰到她,但是她却不能碰到五条家主呢? 完全没有注意到五条悟对她的称呼,上课睡觉下课打闹的真绪同学陷入了沉思。在她研究明白之前,第三个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有一双手落在了她的肩头,她仰头看去,对上了双紫罗兰一般淡紫色的眼眸。夏油杰的双手摁着她的肩膀,将她从五条悟的面前拉到了自己的身前:“受伤了吗,真绪。” 大概是刚出完任务,夏油老师一向扎得规整的头发有一点乱了。垂下的刘海在眼睛前晃动,鬓角也有几缕冒出来的碎发。没有散落的长发遮掩,真绪看清了他耳朵上黑色的耳钉。 仰头的动作稍微有些不太舒服,她转过身直接面向了夏油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这个动作给缩短,从五条悟的角度看来,就像是夏油杰把真绪圈在怀中。 好像又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五条悟勾起唇角,想到了在餐厅时伏黑惠看真绪的表情。 这只小狗还蛮受欢迎的嘛。 在千嗣真绪开口之前,五条悟选择了抢答:“受伤了哦。” 果然,夏油杰立刻抬头看向了他。 “很严重的伤呢,差点就死掉了,是我及时赶到英明决断救下了真绪哦。所以,杰快谢谢我吧!”五条悟抬脚站到了真绪的身侧,特意拽着她的衣角把宽大的制服外套下摆给拉展。非常明显的一处破损,太刀没入腹部时割破衣料的那道口子完全展露出来。 不止是制服外套,同样的部位,套在里面的衣服也全都被割破了。透过这道口子,隐约能看见层层衣料下莹白的肌肤。 不再紧盯着那处已经恢复的伤口,夏油杰错开了视线:“悟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在五条悟回答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真绪突然戳了一下他的胳膊。两个大人的视线全都被吸引了过去,但始作俑者根本没有和他们的思维在相同的进度上。 毛茸茸的脑袋抬起,真绪看向五条悟:“为什么刚才又可以碰到了?” 五条悟抿唇,和夏油杰对视了一眼。尽管他的眼睛被白色的缎带完全包裹,但夏油杰还是读出了他看过来时想表达的观点。 ‘真绪酱的脑子真的好使吗?’ 夏油杰的意思也被五条悟看懂了。 ‘悟,不要这么没礼貌。’ 可是他还什么都没说诶? 五条悟往前推了一下真绪,从身后用双手托住了她的脸颊,强制让她和夏油杰对上了视线:“让我们的金毛小狗真绪酱自己来说一下巷子里发生了什么吧?” 他可是超级期待的,看起来很迟钝的可爱真绪酱会怎么说呢。啊,这孩子看起来不太会撒谎呢。 没有辜负五条悟的期望,开口就是重量级。千嗣真绪看着夏油杰的眼睛,说话时非常认真,:“我当时刚从一家牛郎店里走出来,然后后面突然有咒灵追我,还把我扑倒在地上。紧接着二年级的乙骨突然就冒了出来,后来就打起来了。但是我打不过他们,就被捅了一刀。” 说着,她低头指了指自己膝盖处沾满了血渍并且破损不堪的丝袜。 但比起这一点,夏油杰更关心的显然另有他事。他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拍开了五条悟的手后用自己的手占据了他原来的位置:“真绪是说自己从牛郎店出来吗?” 自己的脸从一个人的手里换到另一个人的手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千嗣真绪后撤了一步,刚摆脱夏油杰的桎梏,却又撞到了身后人的胸膛里。 总觉得氛围好像不太对,真绪回头看了一眼五条悟后又把脸转了回来:“对呀。” 和已经在生气边缘的夏油老师关注点完全不同,五条悟垂眸看着身前少女金色的发顶,保持着刚才那种不明所以的笑。 有点超出他的预期了,真绪酱比他想的更会说谎。分离重点,避重就轻,模糊事实。她说的部分,全都是真话呢。 那柄被他毁掉的断刃太刀上除了乙骨忧太的咒力残秽之外,还有她的术式痕迹。大概能猜到当时的情况,不过,他好奇的是为什么。 明明有机会直接捅对方的吧,为什么选择了伤害自己呢? 但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没有了继续提问的机会,他们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甚至是来自同一个联系人,两个手机的屏幕都亮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格外清晰。 咒术总监部。 毫无疑问,是冲着巷子里的事来的。 “哎呀,学生打架的时候来不及响应,一结束倒是调查的很快嘛。” 五条悟把手机移到了耳边,看着少女平静的面庞点下了接通键。 两个大人接电话的时候,千嗣真绪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在她接通电话后开口的一瞬间,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来自不同主人的视线同时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千嗣真绪像是没有感觉到异常,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对的,我还活着呢,爸爸。” 真绪的,爸爸? 隐约能听见电话那头的传来的声音,在风雪叠交的背景音里,那道年轻的男声听起来有点飘渺。 “爸爸的小宝贝还活着可真是太好了呦,拜拜。” 只说了两句,这通电话就被迅速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在耳边回荡。 千嗣真绪把手机重新装回了口袋,表情如常地看向夏油杰:“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先回宿舍睡觉吗?” 这声音和夏油杰电话里的声音几乎重合。 那边说:“把这孩子送到我们这里来吧。” 拉手 原本是要去咒术总监部的,但是不知道五条悟和那群老头子说了什么,变成了那边会派人过来和千嗣真绪进行面谈。 以前从来不知道高专还有这种地方,完全建在地下,就像是一间审讯室,不仅空间狭窄、光线昏暗还贴满了各种符咒。 把真绪领进来的人将桌子上的台灯打开后就直接离开了,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这个地下室一样的地方安静得稍微有点诡异。 台灯散发的光芒异常刺眼,千嗣真绪抬起手挡在脸前,试图阻止台灯的光芒直射她的眼睛。但仍有强光透过她的指缝直逼瞳仁,酸涩感上涌,眼眶迅速泛红。 浅色的眼瞳就这点不好,在强烈的光线下会变得相当难受。擦拭了一把眼眶里溢出的生理泪水,真绪毫不犹豫地抬手。 但在指腹即将触碰到台灯的时候,她动作停滞在了半空。多少有点犹豫不决,开着灯的话她的眼睛非常不适,但关上灯的话这里就会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到底要不要把这盏灯打爆呢? 真是令人讨厌啊,这种两难的境地。 在真绪纠结的间隙,房门再次被人打开。两道不同的脚步声从背后靠近,她身侧的座椅被人拉开。 卷曲的金发随着她转头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因为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就被带到这里来问话了,所以头发上沾着的血迹还未被清洗干净。丝丝缕缕的红掺杂在纯粹的金黄之中,在带来异样美感的同时也有几分可怖。毕竟是凝固的鲜血,但当事人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从紧闭的门被推开之后,乙骨忧太的视线就一直落在背对着自己的少女身上。在她看向他的瞬间,两个人不可避免地对上了视线。 那双水润的蓝眸因为泪光而显得更加无辜,绯红的眼眶让她看起来像是刚被人狠狠欺负过一样。真绪仍旧和以往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湿润的眼睫和红彤彤的鼻尖并没有多少威慑力,反而莫名地给了乙骨忧太‘真绪好像在害怕’这种错误的暗示。 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那种饱含着她无法理解的情感的目光真是让人作呕。只看了一眼,千嗣真绪就转回了自己的头。但就算是不看他,她也能感觉到他仍旧在注视着自己,炙热又黏腻。 阴魂不散。 就像她刚才没办法干脆地打碎那盏灯一样,她现在也没办法挖出他的眼睛。不过和这点比起来,那家伙的袖口上还沾着灰尘呢,坐得这么近的话,一定会蹭到她的身上吧。 脑子里这样想着,身体也很诚实地做出了相应的对策。她把架在桌面上的手臂收了回来,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双臂收拢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但毕竟房间内的空间有限,只要稍稍一动,两个人的衣料就会彼此摩挲。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真绪只好绷紧了身体,努力地收缩自己身体。这因为嫌弃对方而不愿意产生肢体接触的动作落入乙骨忧太的眼中,却变成了其他意思。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调查员提出的问题,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坐在他身侧的少女身上。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没能得到答案的问题仍旧在他的脑海中反复盘旋。 真绪为什么会去那种肮脏的地方? 真绪和伏黑同学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真绪会不会更讨厌他了。 来到高专以前,一直痛苦的活着。没办法死去,也没办法和别人接触。一直活在阴暗的角落里,日复一日地苟延残喘。即使到了现在,也要时刻注意着同学不会被自己波及。 不止一次想过,要是死掉就好了。 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寡言少语还有和别人保持距离。明明做好了独自过完这一生的打算,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重新见到了真绪。 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被划进了里香认可范围内的真绪。和他约好了,会一直一直依赖彼此的真绪。 真绪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但在这个世界上他却只有真绪一个人。所以,他一定要抓住她才行。 这种被人过分关注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对方还是她讨厌的人。不管是她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还是沉默的时候,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 堆积的不满即将爆发,调查员的反复询问和身边人的实时窥视让她感到异常烦躁。 两人之间这种不正常的气氛太过明显,调查员想忽略都难。 作为和特级咒灵绑定存在的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的事迹在咒术总监部广为流传。他被派到这里来了解今天下午发生的咒术师内部斗殴事件其实只是一个幌子,高层真正的目的,是让他来看看这个能够在特级咒术师和特级咒灵联手的情况下依旧存活的夏油真绪。 但大人物们可能要失望了,依他之见,这孩子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大概是对方放水了吧,毕竟那个叫做乙骨的男生好像对她抱有某种情感。 真是无聊的问话,尽快结束然后给这两名学生全都降下处分就好了吧。 调查员转动指尖的笔,翻开了笔记本上新的一页。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乙骨同学重伤了夏油同学吗?” 终于等到这个问题了,她一定要狠狠地告乙骨忧太的状,最好让学校把他开除或者干脆判处他死刑什么的,反正让他消失在她的眼前就好。 顶着刺眼的白光,千嗣真绪猛地抬头。但话还没说出口,她整个人就突然顿住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在她的脸上蔓延,真绪瞪大了双眼。 在她停顿的这一瞬间,乙骨忧太率先做出了回答:“是,与丹…夏油同学无关,全都是我的责任。” “啊,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双方都有参与的恶性斗殴事件呢。”调查员在本上写下两句话,脸上浮出某种奇怪的笑容,“不过,这样说的话,乙骨同学的责任比较大呢。” 放在膝盖上的手被人完全包裹进了掌心,对方死死地攥着她的手,力气大到她甚至感觉有点痛。 表面上一本正经地回答着调查员的问题,一副诚实可靠的大好人模样。但在对方的视角盲区,他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真是让人生气啊,应该要好好教训才可以。 根本没有察觉到身旁少女愠怒的情绪,她静静地坐着,既没有试图挣开他的手也没有插话。看着调查员写下几行字后,乙骨忧太松了一口气。 他能看出这个调查员的目的并不单纯,他一直在问真绪一些满是陷阱的问题。不管怎么样,他不能让真绪被咒术总监部带走。 紧张的情绪悄悄退去,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掌心的手很小,泛着点凉意,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柔软。他的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肌肤摩挲的触感如在梦中,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除了调查员的不对劲之外,乙骨忧太也注意到了真绪的反常。不管调查员问什么问题,她都只会说是或者不是,不管对方怎样引诱都不肯多说。不用回答问题的时候既沉默又紧绷,一直垂着眼睫,揉眼的频率也很高。 不管是调查员还是这里的环境,总之有东西让她感到不适。不过相信马上就能够结束了,这场打着调查旗号的审问。 耳尖发热,他阻止真绪开口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现在应该快点松开手。 可是,可是… 他希望这一刻久一点,再久一点。双眼看不到在桌子下紧扣的手,但其他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想要在此刻永恒沉沦,但命运并没有满足他的愿望。乙骨忧太没有沉溺太久,掌心被穿透的剧痛驱散了他心中所有暧昧的情绪,他发出一声闷哼。 肌肤相贴的触感完全消失,身旁的少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在调查员说了可以离开之后立刻站起了身。还沾着血的小巧匕首被她收进口袋,一眼都没有看他,脚步声走向门边。 到了这个时候,乙骨忧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让真绪不适的,从始至终都是他。 这个认知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手上的伤很痛,他久违地产生了想要哭泣的冲动。 房间的门被拉开,走廊的光线照进了室内。在他的心即将沉到谷底的时候,轻盈的脚步又折返了回来。 熄灭的火苗重新被点燃,乙骨忧太转头看向离开又走回来的少女。 是回来找他吗,要关心他的伤吗,起码,起码,起码看他一眼好吗? 在他充满期望的注视下,真绪毫无犹豫地打爆了那盏台灯。炸开的灯泡碎片划过他的面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她再次转身离去,这一次还是没有看他。 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乙骨忧太垂下头,心脏摔得稀烂,胸腔里的痛超过了身体。掌心被利器洞穿的伤口不断地溢出鲜血,指缝之间都黏腻无比。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追着真绪的脚步走了出去。 眼下被划开的伤口也在向外沁着血珠,大颗大颗红色的血滴落下,像一行眼泪。 为什么? 果然是更讨厌他了吧,因为他在巷子里捅了真绪,所以真绪更讨厌他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对,要追上去好好道歉,他都还没有和真绪道歉。 终于跨过拐角,迈着踉跄的步伐,乙骨忧太走出了地下。 已经是凌晨时分,夜色仍旧很沉,但漫天的星子格外璀璨。借着星光,他看到在不远的前方,真绪被伏黑学弟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从他的怀里抽出一只手,然后摸了摸他的黑发。 吃醋 这是他第一次跨过朋友的界限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和幻想过无数次的牵手不同,也和梦里的吻不一样,拥抱的时候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完全超出了伏黑惠的预设,本来只是想亲眼确认她已经没事了,但对上视线的时候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抱住她。 怀中的触感如此真实,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手臂不敢再收紧,但又不想松开,做什么好像都不对,平静的表象下是手足无措的心。 制服外套的料子稍微有些粗糙,真绪的脸埋在伏黑惠的胸口,柔软的面颊因此被磨得泛红。她有些不大舒服地从他的怀里仰起头,露出了那双幽蓝的眼睛。 发尖上翘起的弧度被一只手给压下,在这只手的主人把手收回去之前,伏黑惠抓住了她的手腕。 少女纤细的腕子被他圈在掌心,她的温度在他的手中暂时停留。这一刻的接触让他一直极速跳动的心脏落到了实处,她还好好地活着,并没有死于谁的失手。 他把她从血泊里抱起,小小的一团,轻飘飘的,抱在怀里的重量和一只小猫也没有什么区别。入学评级就已经是一级的天赋少女,在倒下的时候也并没有因此而更显光辉。 湖泊一样碧蓝清澈的眼瞳里映出他唇瓣紧抿的模样,又是那种懵懂不解的眼神,出于疑惑和好奇所以才这样专注地看着他,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样,不解风情并且一言不发地等着他主动给出答案。她根本不理解他现在的情绪,也不明白他究竟是何种心情。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就是现在跟她生气、发脾气,她也只会觉得他莫名其妙。 但这样的真绪,才是真正的真绪。是不懂也好,是不关心也罢,全都没关系。起码现在她有乖乖地呆在他的怀抱里,让他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好好看看她。 双眼周围的皮肤本来就已经因为真绪反复搓揉而变得脆弱敏感,红粉的眼眶带着一股蜜桃熟透的色泽。有点像是受委屈之后找男朋友安慰的情态,给人以她软弱可欺必须好好保护的错觉。 心脏的变得愈发柔软,刚刚平稳下来的心跳又有了加快的趋势。 翠绿的眼眸紧锁着她的面庞,每一寸肌肤都被细细地描摹。这视线已经算是相当露骨,和他平时的克制背道而驰。但怀抱里的人丝毫没有发现端倪,甚至在感到无聊之后开始后撤身体。 “好困哦,我想回去睡觉了诶。惠惠你不觉得困吗,干嘛在这里等着我啊。” 挣脱了伏黑惠的手,千嗣真绪掩唇打了个哈欠。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少年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晚风拂面,冷气掀起浅金色的发丝,她若有所感一般向背后的某个方向看去。 从她和伏黑惠站在这里说话开始,她就一直有一种被人凝视的感觉。像是被隐藏在深林里的毒蛇盯住,令人脊背发寒。和在那间房间里时的感觉一样,紧紧缠绕的视线几乎让人窒息,一定是乙骨忧太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在附近什么地方打算伺机攻击她。 隐约有咒灵的气味,但每次她准备凝神捕捉的时候又会立即消失不见。戒备心拉满,真绪站在伏黑惠的身前,将四周的环境全部扫视了一遍。 高专的绿化做的非常好,复古式建筑风格和石子路与古树互为衬托。连烛火都是拢在低矮的石质灯笼之中,跳跃的火苗晃动着拉着一小片昏黄的光明。 是很适合蛰伏潜藏的环境,但她什么都没看到。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她和伏黑惠好像再没有其他的人。 真绪迈开脚步,准备走向附近的一株古树。但这个动作才刚刚起始就被叫停,伏黑惠重新拉住了她的手。 这话卡在喉咙里有些难以出口,但那柄太刀没入她腹部的场景反复在他的脑海里重映。情感的嗡鸣终于超越了理智,伏黑惠下定了决心。连对方的眼睛都不敢看,他的目光落在她盈着光圈的发顶:“好好解决和乙骨前辈的事吧,有误会就解除误会,没有误会只是单纯没办法相处的话,那就和乙骨前辈保持距离。不管是躲着他走,还是用其他什么方法,拜托真绪不要再单独和乙骨前辈接触。虽然说这种话很失礼,可是,可是没办法做到不去担心真绪。” 黑发少年的语速越来越快,白皙的面颊上浮动着不正常的红晕,迟迟不肯与她对视但握着她手腕的手力气却出奇的大。 真绪看着伏黑惠的脸,没有直接做出回答。淡金色的睫毛煽动,蓝色的眼瞳里掀起一片涟漪。神情有些狡黠,她扬起唇角,眨了两下眼睛。 其实并没有听进去对方到底说了什么,满脑子里都是惠惠这样子好可爱哦。 空气停滞了几秒之后,在伏黑惠忐忑的心情里,真绪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好呀。” 夜风变得越来越猛烈,所有树木的枝叶全都被带着晃动摩擦,这‘沙沙’的声音环绕在两个人的周围,莫名地有几分阴森。 很快,连石质灯笼里的烛火也熄灭了,乌云遮蔽了夜幕上的星子,整个高专都陷入了黑暗。 乙骨忧太的脊背紧靠着树干,粗糙的树皮表面透过薄薄的制服衣料硌着他脊椎部位凸起的骨头。 面颊上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渗血,干涸的血迹从他的眼底开始漫延,顺着泪痕一路蜿蜒到下颌。他的整张脸都淹没在斑驳的树影里,随着树影的晃动,那道深红的血像是在潺潺流动。 脚边已经积蓄了一小片血泊,手掌上的伤口被反复撕裂。被穿透的部位不断地有血珠‘滴答滴答’地坠落,这声音在呼啸的风声里若隐若现,但最终也被无尽的夜色吞噬殆尽。 已经彻底麻木了,这点□□上的小小的痛感并不算什么。因为他在巷子里打伤了真绪,所以不管真绪怎么对待他都没关系。打他也好,想杀了他也好,全部都可以。只要真绪仍旧在意着他,暂时觉得他超级讨厌也没关系。 可是为什么要说“好”呢,为什么要答应伏黑学弟那种事情。这样的话和活在地狱里也没什么区别吧,被真绪彻底无视。 牵着手离开的两个人已经连背影都看不清楚了,只有他被留在原地。 攥紧手掌的动作让刚刚有结痂愈合趋势的伤口再次崩开,雀蓝色在眼眶里化开一片颜色越来越浓。 伏黑学弟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果然是他在挑拨离间吧,明明已经占据了真绪身旁的位置,为什么还不觉得满足? 一直被强行压制的咒灵终于被放出,哀怨的声音穿透他的耳膜,里香的声音因为愤怒变得愈发扭曲。 “可恶,可恶,可恶。” “忧太,我们要把真绪抢回来。” “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 “去死,去死,去死。” 声音细密地交织在他的大脑里,分不清楚究竟是里香的声音还是他自己。 被吹断的树枝砸在他的脚边,惊醒了乙骨忧太。他有些痛苦地抱着头蹲下,希望把脑海里所有的声音都驱散。 怎么能这样想,怎么可以这样想。 这样是不对的,诅咒伏黑学弟去死什么的,和那些邪恶的咒灵有什么区别。 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抽噎的声音在臂弯里回响。血和泪混杂着,压抑而又痛苦。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某个遥远的下午,晚霞绚烂,灯火可亲。 尚且稚嫩的真绪站在公园的秋千前,满脸惊喜。水蓝色眼睛过分润泽,她的眼底闪烁着晶莹着泪滴:“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永远在一起吗?” 那张小小的脸渐渐和无比冷漠的面庞重合,在高专重逢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浮动着无法溶解的碎冰。 卷动着自己淡金色的卷发,真绪冷漠地转头看向他,甩开了他抓着她手臂的手:“我们根本不认识吧,你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呢?” 好像已经抓不住真绪了。 因为过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不同的脚步声贴近,等到来人出声的时候,他从混沌的状态里抽离。 “忧太,你怎么在这里?” 乙骨忧太抬头,对上了一张黑白相间的脸。狼狈的样子被发现了,他瑟缩了一下肩头,张开嘴之后却怎么都无法发声。 该说些什么,又要怎么解释。 怀有这种阴暗的想法,如果被同伴们发现的话一定会被厌恶的吧。 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冷场,不止一个人在乙骨忧太的面前蹲下。有两双色泽不同的眼睛在看着他,关切流动在两个人的视线之中,是熊猫和狗卷棘。 忧太和一年级的真绪学妹发生恶性斗殴的事情闹得很大,咒术总监部的调查员来高专的事情很快就在学校里传开。 都惊动咒术总监部的调查员了,他们多少有些担心。 因为放心不下,所以约好了做完任务之后在忧太的宿舍等他回来。但是他们等啊等,迟迟没有等到忧太回来,所以他们决定一起出来找他。 在来的路上还遇到了一年级的真绪学妹和惠,和传闻里差不多,真绪学妹看起来相当狼狈。 本来想问问她有没有见到忧太的,结果只是听到忧太的名字真绪学妹就扭头跑掉了。 空气里有血腥的味道,熊猫有些担忧地指了指忧太的脸:“忧太你没事吧,脸上好像有伤哦。” 狗卷棘也应和着点头,校服竖起的领子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紫色的眼眸:“大芥?” 但只是脸上的那点伤的话,这里的血腥味不该这么浓,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忧太的手上。那道伤口过于可怖,狗卷棘有些急切地拉了一下熊猫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看乙骨忧太的手。 注意到熊猫和狗卷棘的视线,乙骨忧太下意识把手藏到了身后。 但为时已晚,熊猫已经提高了自己的嗓音:“哎呀,忧太,这样下去手会废掉的吧,你快用反转术式治疗一下啊!怎么会突然和一年级的学妹打起来呢,话说回来,那孩子是叫做真绪吧?好像是惠的女朋友呢。” 一直垂着头的乙骨忧太猛地抬起了自己的视线,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的情绪也有些实在是过于激动了,一向温和的人激烈地替别人否认:“不是,不是这样的。” 真绪不是那个人的女朋友,才不是他的女朋友。 有些没料到乙骨忧太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熊猫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不是就不是嘛,忧太你突然这么大声,你看你都吓到棘了。” 莫名被点名的狗卷棘不解地歪头看了一眼熊猫,疑惑了半秒之后,他恍然大悟一般瞪大了眼睛。机智的狗卷同学已经看穿了一切,他的视线变得热切,跳跃着八卦的火焰:“蜜汁柴鱼,鲑鱼美乃滋?” 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头的乙骨忧太有些不自然地错开了视线,他想说点别的什么来转移话题,但是已经有点为时已晚。 几乎是立刻明白了狗卷棘的意思,熊猫若有所思的点头,盯着乙骨忧太的脸看了一会儿后,也表示了认可:“你说的对,我也觉得忧太好像喜欢真绪学妹诶。不过话说回来真绪学妹好像任务很多超级忙,很少在学校里见到呢,忧太是一见钟情吗?” 话题转变得有些太过突然,他运转咒力治好了自己的手,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一见钟情,吗? 面颊滚烫,苍白的脸上透出点薄红。在血迹和脏污的映掩下,他的异常并不明显。 险些又陷入自己的世界,熊猫的提问非常及时,把即将开始回忆过去的乙骨忧太唤醒。 “但是,忧太喜欢人家的话,怎么会和人家打起来呢?虽说真绪学妹是一级,但肯定也打不过忧太的吧。啊,感觉忧太没戏了诶。” 比刚才更加萎靡,乙骨忧太抱紧了自己的膝盖。他的手背反复磨蹭着自己眼下的伤痕,没办法不去想真绪,没办法不在意。 打字的声音在三个人之间响起,狗卷棘亮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不一定哦,上一次体术课的时候我好像有看到真绪学妹在操场旁边的那棵树上坐着看忧太和真希对练。]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转回手机,重新打了几行字做出补充。 [不过表情看起来不太好呢,真希把忧太拉起来的时候,真绪学妹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乙骨忧太愣愣地看着狗卷棘手机屏幕上的字,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彻底死寂的心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咚咚咚’,耳边只剩下了他自己的心跳。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真绪也有在关注他吗? 所以有没有可能,其实她根本没有那么讨厌他呢? 但是如果没有那么讨厌他的话,又为什么要答应伏黑学弟和他保持距离? 完全是陷入恋爱中的状态,根本没有在听他们说话吧,心已经跟着真绪学妹飘远了。熊猫和狗卷棘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同时看到了兴奋的目光。 熊猫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当下立即得出了结论:“这样说的话,感觉真绪学妹很像是吃醋了呢。不管和忧太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总之是先闹了不愉快吧,会不会是觉得忧太和真希关系太近了?” 乙骨忧太有点呆滞,重复着熊猫的话:“吃醋?” 真绪会吃真希的醋吗,可是她根本不在意他和谁一起上课吧。 眼看着眼前的少年又开始变得低靡,熊猫信誓旦旦地拍了拍乙骨忧太的肩头:“对呀!就比如说里香不喜欢忧太和其他女生接触一样,人都是有占有欲的,最要好的人只能有一个。如果忧太表现得和其他人很亲近的话,真绪学妹肯定会觉得自己对忧太来说不重要吧。” 虽然多少掺杂了一些安慰的意图在其中,但熊猫觉得自己说得非常有道理。 本来觉得真希和忧太有可能呢,看来是他搞错了,原来忧太喜欢真绪学妹那种类型啊。不过这样的话,忧太和惠就算是情敌了吧。 这样想想感觉更兴奋了,真绪学妹到底会选谁呢? 三个人结伴走回了宿舍,分别之前,熊猫拍了拍乙骨忧太的肩头,朝他挤眉弄眼:“加油哦,忧太!” 乙骨忧太的宿舍门关闭,熊猫勾着狗卷棘的肩膀走上了楼梯。他们的宿舍都在忧太的楼上,还可以一起走一段距离。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提出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建议:“不如我们明天帮忧太打探一下情况吧,他刚才的样子很让人担心呢。刚刚和学妹发生了那样的事,感觉忧太最近也不太好在学妹面前露面呢。” 走廊里的灯没有开,屏幕的微光照亮了他紫色的眼眸,狗卷棘正在看手机。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相册里的一张照片看了一会儿,终于摁下了删除。金发少女的侧脸消失在屏幕的中央,他看向熊猫,然后点了点头:“鲑鱼!” 牵手 在调查员离开高专后的两小时之内,咒术总监部立刻下达了处分通知。 不断有通知提示弹出,手机屏幕在黑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消息提示的声音响了又响,把刚进入梦乡没多久的真绪直接拉出了睡眠状态。 太阳穴因为睡眠不足而胀痛,真绪在温暖的被子里翻身变躺为趴,从枕头边拿起了手机。双眼有些无法适应屏幕的亮光,眼眶一涩后眼球立刻被生理性泪水包裹。凌乱的发丝有些遮挡视线,她撩了一把后胡乱地甩到了脑后。 学校大群里发了新的群公告,夜蛾校长在一大段话下艾特了乙骨忧太和她,还加了一串红色感叹号的表情。 啊,校长应该很生气吧,毕竟发生了这种事。听说她和乙骨忧太打架的时候被普通人看到了,好像是有造成一些不良影响。但不管怎么样都怪不到她的身上吧,毕竟是那家伙先让咒灵攻击她的。 真绪掩唇打了个哈欠,点开群通知里的文件之后直接拉到了最底部。 「处分对象一: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一年级生,一级咒术师,夏油真绪。 具体处分内容:剥夺行动自由权三个月,除却任务期间不得擅自离开学校范围。该项处分即日起生效,到期后处分自动结束。」 「处分对象二: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二年级生,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 具体处分内容:涉及敏感内容,在此做保密处理。」 困意彻底消散,真绪翻身坐直。手机屏幕上‘保密处理’几乎要被盯出个洞来,她都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这里没有写明的话,应该就代表着除非她去问乙骨忧太本人,不然是没办法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惩罚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真是让人好不爽啊。明明是两个人都受到了惩罚,但是却只公示了她自己的处分内容。完全是她一个人在丢人吧,而且不知道内容的话,说不定他的处分就是比她的要轻呢。 果然不管怎么想,乙骨忧太这家伙就是很讨厌。 虽然爸爸总是说要像人类一样狡猾,使用计策来打败敌人,但她还是觉得在巷子里的时候应该直接杀了那家伙才是。白白挨了一刀,却连对方所受的惩罚到底有没有把这一刀换回来都不知道,真的是很吃亏啊。 这下根本不可能再继续睡觉了,真绪翻身下床,把床上的被子和床单全部拽到了地上。昨晚回来的太迟了,她又实在是很困,所以根本没有换洗就睡了。现在身上黏腻感很重,哪里都不舒服。 制服外套被她扔到了脚边,解开领口的扣子后直接把黑色的长袖衬衣从头顶上褪了下来。 解除了身体的束缚,整个人都清爽了下来。上身只剩下了一件纯黑色的运动内衣,纤瘦的腰肢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雪白的沟壑颤动着,真绪俯身褪掉了自己的长筒袜,赤脚走进了浴室。 因为在衬衣里闷了太久,裸露的肌肤泛着水水的红意。随着裙摆坠向地面,一道并不怎么狰狞的疤显现出来。一条细细的极淡的疤痕从腰侧一直横到后背的脊椎处,除却指腹抚过时有些粗糙感,肉眼看着只是一条细线,像一条半截的腰链。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衣物,像投篮一样把内衣丝袜和制服短裙扔进了墙角的脏衣篓之中。 水声填满了整间浴室,真绪站在花洒之下被倾泻的热水烫到了胸口。嫩白的肌肤浮起一大片刺目的红,灼烧的痛感密密麻麻地铺陈开来。手上的力气大了些,水温又被调得凉的过了头。冰凉的水液从头顶浇下,浸润着被烫红的胸口,贪图这一时的舒爽,她没有再调回来。 真累啊,每天睡不好觉就算了,还没办法保持愉悦的心情。 洗完澡之后头好像变得更痛了,头顶也热热的。真绪在浴室吹干了头发之后才出来,踏入卧室的下一秒,入目的是恰好亮起的手机。 洗澡之前,她有特意把手机里所有的未读消息全部清理掉。但是出来之后屏幕上显示又多了两条未读消息,全部是line的好友申请。 指尖滑动,申请列表展现在眼前。除却一长串来自同一个人的没有被通过过的好友申请之外,最上方有两个来自不同人的申请。 一个人的头像是一只熊猫,名字叫做‘超无敌的panda侠’,另一个人的头像是一只饭团,名字叫做‘腌鱼子’。 是两个完全不陌生的账号,但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一定和乙骨忧太那家伙有关系。浅金色的睫毛颤动着,在屏幕的亮光下若隐若现。她点开‘腌鱼子’的头像看了一会儿之后,通过了这两个人的好友申请。 退出了当前的界面,真绪在列表里翻出了伏黑惠的对话框。上一次对方发来的消息她还没有回复,真绪咬了咬指尖,发了个黑色小狗探头的表情过去。等了大概三秒,对方都没有回复。 看了一眼时间后,她摁灭屏幕把手机装进了新换的制服外套口袋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室外的温度好像格外的低。晨风的寒意有点太重了,吹得她有点想打喷嚏。刚扣好制服所有的纽扣,抬头就看看到了刚刚走到食堂门口的粉发少年。 像是刚刚晨练完的样子,头顶上还冒着热汽。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也依旧只是穿着单衣。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明明两个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他就已经开始喊她的名字。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有活力,虎杖悠仁笑的时候眼下的黑色纹路也跟着上扬。他努力地挥动着自己的手臂,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早上好真绪!要一起吃早饭吗?” 一起吃早饭? 真绪站在原地没有动,思索了一下后才点头。她小跑着靠近,在虎杖悠仁的面前站定后非常自然地伸手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掌。 本来是想找惠惠一起吃饭的,但是对方大概是去出任务了,迟迟没有回复她的消息。既然如此的话,跟虎杖同学一起也没什么两样吧,毕竟自己吃饭真的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 手掌里忽然被塞进点东西来,金发在眼前荡漾,虎杖悠仁被牵着走了两步之后才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 这触感非常奇异,少女的手柔软温热,娇嫩的肌肤蹭着他手心里的薄茧,带上一阵痒意。虎杖悠仁顿住脚步,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浑身开始都变得僵硬。 真绪同学是在和他牵手吗? 牵手是朋友能做的事情吗? 真绪同学为什么要牵他的手? 第一次有这种体验,和女生挨得如此之近。他下意识看向真绪的脸,想要看清楚她现在的表情。 不只是他在看真绪,从刚才他停下脚步之后,真绪就一直在看他。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引发了眼前的少年多少思考,她微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水蓝色的眼眸里只剩下了他的脸,红唇开合,她朝他迈近一步:“虎杖同学为什么不走了,不去吃早饭了吗?” 太近了,近到他能够看清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太近了,他甚至可以嗅到空气里她身上散发出的沐浴露的香气。 没有得到回答,真绪不解地凑得更近。她伸手指了指虎杖悠仁的脸颊,表情认真:“脸红了哦,虎杖同学,是生病了吗?” 虎杖悠仁猛然回神,错开了她的视线后将自己逐渐爆红的脸转到了一边。他后撤半步,结果差点跌下台阶。 在他手忙脚乱的间隙,侧脸上突然裂开一道口子。猩红的舌尖从其中吐出,男人的笑声非常狂妄:“你这小鬼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呢,你…唔唔唔。” 这张嘴的话还没说完,虎杖悠仁忽然迅速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脸。但那张嘴又从他的手背上冒了出来,只是没有再继续说刚才的话题:“还真是熟悉的气息。” 真绪终于松开了牵着虎杖悠仁的手,蓝色眼瞳里的景象增加,她看着他手背上的那张嘴,眼疾手快地揪住了里面猩红的舌头。 未说完的话语再次戛然而止,虎杖悠仁脸上的热意退去,表情变得有些不可思议。 停顿了十秒之后,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尖濡湿一片,她在虎杖悠仁的袖口上蹭了两下,擦干净了上面亮晶晶的口水。 和刚才的状态没有丝毫差别,她再次开口:“虎杖同学,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吗?” 外面的天灰扑扑的还未彻底亮起,食堂内的灯白的有点刺眼。金属勺子和瓷质的碗壁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大家都还处在一种没有彻底从睡梦中清醒的状态,默默地吃着自己的早饭。 塑料包装袋被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有些刺耳,真绪把面前装着例汤的碗推远,咬了一口巧克力棒。 没办法不去注意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虎杖悠仁时不时地偷偷看她一眼,吃自己的早饭时非常心不在焉。 在食堂门口的那一幕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真绪同学好勇敢啊,居然敢那样对两面宿傩。而且真绪同学真的好可爱,有点像小松鼠,咀嚼食物的时候脸颊鼓鼓的。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也很可爱,眼睛亮晶晶的,实在是有点犯规。 在他发散思维的时候,他手背上再次裂开一道口子。虎杖悠仁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真绪就已经做出了响应,她把自己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棒塞进了那张嘴里。 虎杖悠仁的脸上隐约有黑纹显现,就像没看到一般,她继续着自己的动作。直到她听见背后有人在小声叫她的名字,她才停止自己的行为。 真绪转过头,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狗卷学长和一只熊猫。 唇角 小动作被人抓包,熊猫立刻把自己的头转了回来。脊背有点发凉,他双手捧起面前的碗,假装自己在喝汤。冲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狗卷棘挑眉三次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但均以失败告终,对方捏着饭团的手停滞在半空,根本没有在看他。 深紫的眼瞳和水蓝色的眸子彼此映照,狗卷棘和真绪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因为正在吃早饭的缘故,所以他拉开了那件高领外套的领口,唇角的咒文符号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从脸颊上一直延伸到他的口腔深处。 狗卷棘能感觉到正在看着他的少女好像眼睛亮了一亮,她的视线从他的眼尾一路下滑,停滞在了他的唇舌之间。就像他唇角的那些咒文被她尽收眼底,隔着一小段距离,他也能看清楚她所有的动作。 水润的浅蓝色缓缓流淌,双眼盯着那些圈圈状的咒文,真绪缓缓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巧克力棒的碎屑被全部卷走,她的唇-瓣被舌头带过,一片润泽。 饭团脱手掉进了面前的餐盘里,金属餐盘被砸的声音惊醒了他。狗卷棘猛地错开了自己的视线,掩藏在白发里的耳尖红得快要滴出血。 殷红小巧的舌尖从唇边探出的那一瞬间,狗卷棘有种自己唇角的咒文也正在被舔舐的感觉。四下寂静,空间折叠,整个食堂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仍旧坐在原地没有动,而她抓着他的领口缓缓俯身凑近,唇角的位置被细细地舔过,舌面的触感停留在他的肌肤之上。 狗卷棘攥紧了手,杂乱的思绪紧急刹车。 他的脑子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为什么会想要真绪学妹来舔自己的嘴角? 心脏被自己大胆的想法搞得砰砰乱跳,像是为了呼应他此时此刻的心情,狗卷棘唇角承载着咒文的那片皮肤开始发痒,泛滥的痒意四处蔓延,连带着他的舌面上都有某种奇怪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在意-淫自己的学妹吗? 真的好无-耻啊。 狗卷棘垂下了自己的眼睫,低头捡起了刚刚失手掉在餐盘里的饭团,开始匆匆进食。明明有大口大口的吞咽,但是根本品尝不出以往的美味,不管他怎么咬下,都觉得味同嚼蜡。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双眼,他把领口往上拉了拉,拉链卡在了下巴上。莫名的心虚感包围着他,掌心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多少有些不敢抬头。 真绪学妹还在看他吗,真的很难让人不去在意,他总觉得那双蓝色的眼瞳仍旧没有移开投在他身上的视线。 但是真绪学妹是忧太在意的人。 心跳逐渐恢复正常,他挥散了脑海里那张无辜的脸。他不应该有这么奇怪的反应的,他和熊猫只是在帮忧太打探情况。 背叛朋友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也不能去做。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还是忍不住去想。 可是,可是,可是如果是他先注意到真绪学妹的话,那么他稍微关注一些她也没关系的吧。 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这个秘密,每次他们二年级上体术课的时候,真绪学妹都会来。她总是在同一棵树的同一个位置坐着,纤细的小腿垂在重叠的绿叶中轻轻晃动。校服的裙摆上移,露-出她的一小截大-腿,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她被黑色丝-袜包裹的脚踝。 只有他站着的位置能够看到她,偶尔他们会对上视线,然后她会歪着头朝他招手。 所以,他们算是认识的吧?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话,但是从夏天到冬天,他都一直在看着她。而且,刚刚她还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棘,你怎么了,真绪学妹是不是发现我们在偷看她,然后用眼神警告你了?”熊猫看出了狗卷棘的异样,他伸-出右手戳了戳他的袖口,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一点:“你不要看真绪学妹长得很可爱,她可是和忧太打架五五开的人!” 说到这里,熊猫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表情瞬间变得微妙了起来。那张黑白分明的脸上挤出一丝坏笑,他的语气带着点揶揄的味道:“棘你说有没有可能,忧太就喜欢这种暴躁萝莉的类型?你看里香也是,真绪也是,感觉都很霸道呢。” 完完全全听不进去熊猫到底在说什么,狗卷棘咽下最后一口饭团,沉默着摇了摇头。 占据着他余光的金发少女已经把头转了回去,她的双手手肘撑在桌面上,正在和坐在她对面的虎杖悠仁说些什么。 稍微隔了一段距离,他有些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但能看到坐在她对面的少年脸上和手上不断轮换着出现嘴巴,似乎情况不妙。 是不太妙,虽然压下了想要占据他身体的两面宿傩,但这家伙总是想和真绪说点什么。虎杖悠仁感觉相当苦恼,但坐在他面前的人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 “所以从脸上的嘴巴里喂进去的东西是不会进到虎杖同学的口腔里的吗?” 真绪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脸,非常专注地看着有些手忙脚乱的粉发少年。根本没察觉到对方困扰的情绪,也不觉得现在的情况其实有点危险。因为觉得很有趣,所以她继续真诚地发问。 “唔,虎杖同学如果有在交往的女朋友的话,其实可以试试直接捂住她的嘴吧,手心里有嘴巴感觉接吻会很方便呢。” 啊,这样接吻会很方便吗? 但是,等等,这不是他的嘴啊! 虎杖悠仁想要辩驳点什么,但一直好好坐在自己位置上的真绪突然站了起来。 越过两个人之间的餐桌,她俯身朝他凑近。柔软的发丝蹭过他的耳侧,在他怔愣的瞬间,她的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面颊上的双手带着点不太正常的热意,明明真绪同学看起来很柔弱,但手上的力道却不容置疑。 好近啊…比刚才在食堂门口还要近一些… 她的呼吸全部都喷洒在他的脸上,从这种仰视的角度,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她下唇唇峰正下方那颗小小的黑痣。长在这种位置,感觉平时根本看不到。他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到了她下巴和脖颈的连接处也有一颗同样的小痣。 啊,可以连成一条线呢,亲吻的时候应该可以从这一颗痣上一直吻到另一颗上面吧。 下巴被抬高,虎杖悠仁的头后仰,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双写满好奇的浅蓝色的眼睛。飘散的思绪被全部拉回,她的动作有些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只能顺应着她的想法进行。 两根细白的手指挤开他的唇瓣和牙齿直接探进了他的口腔,他能感觉到她的指甲正在轻轻地刮蹭着他脸颊内侧的软肉。 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研究,眼前人的表情格外专注。洗发露的香气再次将他围拢,虎杖悠仁眨了眨眼睛,忘记了这是在食堂,他应该要反抗。 周围似乎有抽气的声音,他听到了有人在窃窃私语。投向他和真绪的目光变得多了起来,虎杖悠仁有些紧张地想要退开。 脑子里很着急,但行动却并不迅速。 一直到一道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彻底挣开。 “你们在做什么?” 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好,他和真绪在做什么。脑子里全是两面宿傩轻蔑的笑声,虎杖悠仁有点不知所措。 其实这个动作并没有持续多久,真绪只是摸了两下他的口腔内壁,就收回了自己的手。金发再次蹭过他的肩头,在空中晃动。 和虎杖悠仁的反应截然不同,真绪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了两张纸巾,擦拭干净了自己沾上水光的手指。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像刚刚发现了站在桌子边的人一样,把脸转向了伏黑惠:“早上好啊,惠惠。” 又是这种漠然的态度,明明听到了他的话吧,为什么不做回答。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 踏进食堂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唯一站着的人。金发在她的脊背上铺散,映着天花板上的灯,柔光一片。 从后方看去,他们像是在接吻。疲惫的身躯又迸发出了新的力量,但驱动力是一些并不算好的情绪。 靠得近了才看得更清楚,她的指节没入了他的口腔之中,虎杖悠仁的下唇被压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汹涌的情绪快要压抑不住,横冲直撞地寻找着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伏黑惠再次开口询问:“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得到了非常滑稽的答案。 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巧克力棒的少女努力地撕着包装,看都没有看他,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满不在乎的味道:“做研究啊。” 真绪把巧克力棒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转头看向虎杖悠仁时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对吧,虎杖同学?” 应该很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棒吧,他已经看到过很多次她吃这种里面有榛子的产品了。 虽然有点不太清楚现在的状况,但虎杖悠仁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得到认可之后就擅自翻过了这一章,真绪拉住了伏黑惠的手。 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发现对方并没有迈开步伐。她有些不解地回头,对上了他绿得如同树荫般浓郁的眼眸。 手被攥紧,她有些不适地挣了两下,但是并没有成功,伏黑惠抓得更紧。 本来想生气的,但是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 照顾小孩子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呢。 真绪叹了口气,晃了晃伏黑惠的手:“惠惠我们一起去教室吧。” 接吻 无数的话卡在他的喉咙之中,脑海里有声音怂恿着他把自己的情绪宣之于口。 告诉她啊,告诉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告诉她他是个占有欲强烈又爱妒忌的人,告诉她其实他根本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可靠。他也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他也是个肮脏下流的人,没办法接受她当着他的面和别人这样亲密,如果可以,他希望那个人是他自己。 可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也没有任何立场可以去教导她。 他不是夏油老师,也不是真绪从未露面的爸爸。如果说出那些话的话,真绪一定会觉得他很奇怪,觉得他在无理取闹吧。 明明已经被他抓在了掌心,但却好像随时都会消散在他的眼前。最终还是没能把自己想说的话彻底讲明白,伏黑惠“嗯”了一声,跟着她往食堂外面走。 被他握紧的手柔若无骨,和平时冰凉的触感不同,今天她的体温有点灼热。她虚虚地拢着他的指尖,两个人的掌心仿佛有一股热意在凝聚。伏黑惠唇瓣翕动,想要问一问是不是有什么异常,但被身侧的少女抢了先。 真绪走在伏黑惠的身侧,吃光手里的巧克力棒之后极为顺手地把褶皱的包装袋捋平然后塞进了他的上衣口袋。察觉到了他落在她发顶的视线,她仰起头看向他的脸:“惠惠最近总是喜欢闹情绪呢,小朋友不可以养成这种别扭的性格哦。” 看得出来她有在绞尽脑汁地模仿电视剧里大人教导小孩子的语气,这种故作严肃的表情和她那张没有褪尽青涩的可爱面庞非常不符。只是她很少有这种一本正经的时刻,让伏黑惠感到有些新奇。 所以,其实她觉得一直以来是她才是那个照顾者吗? 有些被这个认知逗笑了,伏黑惠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他伸手替她掀开了面前的门帘:“我有在闹情绪吗?” 千嗣真绪点点头,她想继续说点什么,但因为只顾着看伏黑惠的表情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前。完全没看到棉质门帘后站着的人,她侧着头直直地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侧脸贴在对方的胸口,在她想要撤离的时候,一只手钳住了她的手臂。某种阴冷的感觉迅速席卷了她的全身,咒灵的声音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扭曲。 “真绪,真绪,不许拉他的手,真绪!” 空气里的氛围变得异常奇怪,她一只手被握在伏黑惠的掌心,另一只手臂被乙骨忧太抓在手里。 他看起来非常的疲惫,黑发凌乱,雀蓝色的双眸下是深到一个新高度的黑眼圈。和阴雨天气里躲在屋檐下的男鬼没什么区别,他的面色异常苍白。 真绪能嗅到乙骨忧太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她有些厌恶地将脸侧向另一边。 这家伙怎么有脸碰她,怎么有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在报告上都没看到她的惩罚,她可是很不满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松开了伏黑惠的手。 掌心变得空荡荡,和他刚才的想法相同,就算他抓得再紧,她也会随时抽身。 唇边的弧度变得苦涩,被伏黑惠慢慢压下。他抿直了唇线,目光划过真绪手臂上那只如同枯骨一般带着点青白的手。 不是已经答应他了吗,几个小时之前才说好的,她会和乙骨前辈保持距离。连一天都坚持不了,早该知道的,真绪根本不会听他的话。 和伏黑惠的情绪截然相反,乙骨忧太如同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脸上泛起一点涟漪。 少女的视线完整地落在他的面庞上,尽管这视线并不和善,但他还是感到欣喜。干裂的唇瓣因为太久没有被湿润过而崩裂,他张嘴时立刻有血珠沿着伤口渗出。 乙骨忧太露出一个略微腼腆的笑容,明明看起来很羞怯,但他的手却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臂,没有一点要松开的迹象。 身上的伤口都好疼,他真的筋疲力尽了。像橱窗里的水晶球一样澄澈的蓝眸里映照着他的脸,他小心翼翼地低声叫了她的名字:“真绪…” 只是吐出两个简单的音节就立刻闭上了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很近,现在更是触手可及。翘起的金色碎发拂过他眼下的肌肤,脚上的痛感无限爆发。 千嗣真绪朝前迈进了一步,皮鞋的前半部分狠狠地碾过乙骨忧太的球鞋鞋尖。 雪白的鞋面上被印下一截完整的鞋印,校服的衣领被攥紧。他能看清楚那颗无比尖利的小小虎牙,她的气息近在咫尺。 “所以告诉我你的处分是什么吧,乙骨同学,我真的很好奇啊。” 是被威胁了吧,感觉待会儿有可能会挨打。全身都痛,肌肤平等地分摊着自己刚刚承受完的所有惩罚。呼吸变得不太顺畅,莫名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震荡。乙骨忧太有些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他看着她的脸,身体有奇怪的反应。 她的表情有些倨傲,动作也很粗暴。灼热的指节抵着他的喉结,但他并不介意,口腔里开始不停地分泌唾液,他有想吻她的冲动。 好像变得奇怪了起来,他好像成为了某种奇怪的人。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觉得兴奋? 但什么都没发生。 千嗣真绪被人揪着后颈处的衣领扯出了能沾染到乙骨忧太身上气息的范围,威胁仇人的过程被人打断,她十分不满地转头:“惠惠!你干什么!” 黏在少女脸上的视线跟着她的目光一起转移,那种不正常的兴奋感和喜悦心情全部都退散。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后又无力地松开,又是伏黑学弟。 在真绪不满的视线下,伏黑惠松开了她的衣领。但他有新的动作,手掌贴着后背的触感一路沿着她的脊椎下滑,终于卡在了腰际。 这一次,她的注意力全部都被转移。 伏黑惠揽着手掌下的腰肢,整条手臂用力,眼睛瞪得圆圆的少女被他彻底从地面上抱离。 他单手将真绪懒腰卷起,说实话有点诡异,像是用小臂卷了一袋大米。没有再多做停留,他朝乙骨忧太颔首示意:“我和真绪先走了,乙骨前辈。” 双脚离地,四肢下垂,千嗣真绪的腹部被勒得有点不适。她尝试着挣扎,但是伏黑惠就是不肯松手。 在她想着要不要干脆咬他的手的时候,她被他放了下来。 四周是环绕的绿植,这条长椅的位置有些偏僻。被人摁着肩头坐下时多少有一些不情愿,她歪头咬住了伏黑惠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虽然说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但是她已经非常尽职尽责了,出现这种情况也不能怪她。 尖利的虎牙刺破了皮肤表面,他的手掌被她含在唇齿之间。嫣红的唇瓣触感柔软,他的肌肤能触碰到她柔软的舌尖。 站在她身前的少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散落的黑发模糊了他的眉眼。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反而有点放任她的意思,在她想要松口的时候把手掌往更深处送。 所以惠惠其实喜欢被人咬吗? 还真是奇怪的癖好。 千嗣真绪松开了自己的牙齿,把自己的头转向了一边。她才不要帮他做他喜欢的事,刚才他居然阻止她得到她想知道的答案。 越想越觉得生气,她仰头,问出了一个非常直白的问题:“惠惠不喜欢我吗?” 手掌上被虎牙穿透的那个小小的洞还在往外冒血,他盯着自己留下一圈牙印的手,等着痛感自己消散。 听到这个问题的伏黑惠愣了一下,他从那圈整齐的牙印上移开视线,对上了她的双眼。 心虚,紧张,乱七八糟的情绪快要把他灌满。被发现了吗,他的那些心思,他所有的想法。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什么都没有说。 这种全然接受审判的态度落进真绪的眼里成了另一种含义,她的双手撑在长椅上,身体后撤和伏黑惠拉开距离:“果然你其实比起我更喜欢乙骨忧太对吧?” 千嗣真绪本来想再说点什么的,但身前站着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伏黑惠的一条腿卡进了她的双膝之间,他扶着她的肩头,俯身吻了下来。唇瓣相贴,鼻尖蹭过鼻尖。 真绪坐在原地,既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做出回应。唇瓣被反复碾过,他的一只手穿过蓬松的金发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整个头顺着他手上的力道仰起,就像刚刚她对虎杖悠仁做的一样,他也禁锢着她。因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过亲密,所以伏黑惠纤长的睫毛变得相当清晰。 真绪眨了眨眼,有点不明所以。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好奇怪的事啊,惠惠这是在做什么? 虽然做足了气势,但其实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伏黑惠闭着眼,觉得耳边全是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在他准备退开的前一刻,唇瓣一片濡湿。他猛然睁开了双眼,翠绿的眼眸装进了水蓝色的瞳孔之中。 他一直都知道真绪的好奇心非常旺盛,好像学习和模仿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但现在他才清楚地意识到,根本不止如此。 滑软的舌尖探进了他的口腔,似乎对他怔愣在原地感到非常不满,她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让两个人贴得更紧。 ‘啧啧’的水声在空气中响起,这个时候伏黑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和真绪在接吻。 他刚刚突然低头吻了真绪,但是真绪没有推开他,还加深了这个吻。 体温开始升高,在这个水液结冰的天气里,他觉得自己浑身发热。上次在餐厅里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降临,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喘息声从他的喉咙中溢出,本来是他站着俯身亲吻真绪的,但到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他坐在长椅上抱着横坐在他腿上的人。窝在他怀里的时候只能任他摆布,少女的整张脸都被他吻得浮着一层水红。 根本没办法停下来,说他贪心也没关系,他想要更多。 等到终于分开的时候,两人之间拉出一条长长的银色丝线。对方的唇瓣吮吸得红肿润泽,和他现在的情绪截然不同,真绪的脸上写满了新奇。 果然,他的心在她无比雀跃的声音里沉寂。 已经不记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事情了,真绪的呼吸稍微有点急促,她的舌尖还有点麻,但并不妨碍她觉得有趣:“惠惠,这样好有意思啊!” 就这样莫名地接吻了,没有任何承诺,也没有哪一方告白,他就这样献出了自己的初吻。 虽然一开始是他主动的,但,但还是有点失落。 怀里的人已经安稳落地,如果不是她的唇瓣嫣红肿胀,他甚至觉得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怎么能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呢,她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惠惠不走吗?” 伏黑惠坐在原地没有动,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异样不允许他现在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他错开自己的视线,逼迫自己不去看她被他含过的嘴唇:“嗯,你先回教室吧。” 真绪“哦”了一声,虽然有点搞不懂惠惠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但她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开了。 心里的失落感越来越重,在她真的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伏黑惠的胸口变得无比酸涩。制服肩头的位置还留有一根卷曲的金发,他的口腔里甚至还残存着榛子巧克力的味道。 他的手臂撑在膝盖上,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把头埋进了臂弯。 ‘惠惠不喜欢我吗?’ ‘惠惠,这样好有意思啊!’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随便说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话。究竟懂不懂啊,他喜欢她啊! 喜欢的快死掉了。 但终究只能是他一个人的痛苦,离开的千嗣真绪对伏黑惠的崩溃一无所知。 其实距离上课还有一小段时间,她磨磨蹭蹭地走上楼梯,有点心不在焉。总感觉莫名有点不太舒服,头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跨上面前的台阶,然后被人按住了肩头。 只是这一下,强烈的眩晕感彻底失控,真绪脚下踩空。在即将摔倒的时候,一条手臂揽住了她的身体。 夏油杰把她扶稳,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红肿的唇。是非常靡丽的颜色,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舔舐过。 站稳双脚之后,真绪脱离了夏油老师的掌控。身体的异样有点太过明显了,她垂下眼睫,思考了片刻后选择了请假:“夏油老师,待会儿的课我可以不上吗?” 夏油杰眸色渐深,但脸上却依然保持着温润的笑。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对真绪的问题不置可否:“为什么呢?” 啊,这种事也要原因吗? 她一直以为是想不来就不来呢。 因为等级比较高的缘故,她的任务也很多,所以耽误上课是常有的事,根本没考虑过没有任务的时候学生不能旷课。 真绪叹了口气,捞起了夏油老师垂在身侧的手。 带着一丝凉意的手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她抓着夏油老师的手腕,带着他探她的体温。 手掌下方的眼睛确实不如往日神采奕奕,她的表情恹恹的,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因为我觉得不舒服。” 夏油杰收回了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弯着唇角,带着她拐过楼梯的转角。像是有点苦恼,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困扰:“啊,这样的话,真绪要先跟老师去办公室测一□□温哦。” 真麻烦啊。 千嗣真绪盯着自己的鞋尖,默默地跟在夏油老师的身后。 不能直接去找家入小姐吗,她应该“咻”一下就治好了吧? 钥匙转动,办公室的门被拉开。 夏油杰站在门边,看着无精打采的少女,让开了位置让她先进。 啊,这样看的话,真的很像金毛小狗呢。 因为只有夏油杰一个老师的缘故,这间办公室的空间并不算大。盛下办公桌和档案柜以及一盆植物之后,两个人站在这间屋子里面就显得稍微有些拥挤。但好在虽然夏油杰的身型强健,但真绪非常的娇小。 她环顾四周,有点提不起兴致。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在“咔嗒”一声后,这扇门落下了锁。 夏油杰的双手从身后搭在她的肩头,垂下的黑发混进了她浅色的金发之中,他的笑声停在耳侧:“那么,夏油老师会好好检查的哦。” 第 17 章 体温计 第17章 门后的衣架上并排挂着两件外套,在夏油杰的大衣旁边,真绪的制服上衣显得小的有些过头。有点像是那种小孩子会买给自己家娃娃穿的手工制品,要从橱窗里拿出来然后用彩纸包好才会带回去。 钟表‘嘀嘀嗒嗒’的声音充斥着整间办公室,偶尔有饮水机咽下一口纯净水的‘咕咚’声响起。这些细小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反而让现下的环境变得更加静谧。 千嗣真绪打了个哈欠,想要俯身趴倒在桌子上。但这个动作刚刚起始就被人拦截,腰腹处环着的手臂收紧,饱胀的肌肉线条将衬衣的料子完全撑开。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肩头,将她重新摁回了原来的怀抱。明明手上的动作如此不容置疑,但说话的声音却非常温和。 “不要乱动哦,真绪。如果体温计掉下来的话,就要重新量了。” 大概是真的非常讨厌这种百无聊赖的状态,怀里的少女果然不再试图做出其他动作,她摆正了自己的腿好好地靠着他的胸膛。 隔着衣料,她的小腿架在他的膝头,滚烫的温度相互传递,说不清楚到底是谁更炙热。原本蹭着他大腿的那点微小幅度彻底消失,但留下的连锁反应却没有跟着离去。夏油杰的指尖绕着一缕卷曲的金发,内心莫名地有一点感到遗憾。 有点太热了,脱掉外套之后反而更加温暖,两个人之间的阻隔减少,让他们像是坐在火堆旁边。 真绪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稍微有些感到有些奇怪。明明生病的人是她本人才对吧,但夏油老师的呼吸却比她还要炙热。反复有从身后呼出的热气穿过她的发丝落在侧耳,搞得她总觉得耳朵痒痒的。 她保持着自己夹着体温计的手臂不动,伸出另一只手去摸自己有些发痒的耳廓。但那点痒意并没有得到疏解,她的手指先碰到了其他什么柔软的东西。 指尖有濡湿的感觉,她回头看去,正对上夏油老师的双眸。深紫的颜色晕开一片,浓郁到像是快要流淌出来。 指腹下还压着淡粉色的唇瓣,真绪下意识摩挲了两下之后才收回自己的手。 感觉夏油老师的嘴唇和虎杖悠仁也没什么不同呢,摸起来的触感好像是一样的。 办公室没有开灯,这房间又在教学楼的背光面,即便外面的天已经彻底亮了,但屋子里的光线也还是很昏暗。 为了方便测量体温,真绪解开了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从夏油杰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她胸口莹白的肌肤和衬衣下微微的起伏。 有很多稍微有些粗暴的想法在他的大脑里闪过,但都被一一克制。这孩子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危险的事,还用那种好奇和探寻的眼神看着他。 不管是祓除咒灵的时候还是和同学切磋体术的时候,她好像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一直是这样只会睁着一双水蓝色的眼睛无畏地打量着四周。 迄今为止,从他捡到这惹人怜爱的孩子以来,她情绪波动最剧烈的时候,应该就是那天问他是不是喜欢乙骨忧太的时候 吧。 湿润的蓝眼睛把浓密卷翘的睫毛全部染湿,大概是混血的缘故,她的眼窝比一般人要深许多,很是能够储存泪水。但最后,大颗大颗的泪珠还是砸下来,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她垂着头,只能耸动自己瘦弱的肩膀。 就算是讨厌的情感,这反应也有点大的过头了。 所以,让真绪今天看起来不一样的元凶,会不会是乙骨同学呢。稍微有些肿胀的殷红唇瓣,也是因为得到了乙骨同学的亲吻吗? 身体的反应终于有一次超越了大脑,夏油杰垂下眼睫,在她把头转回去之前,抬手扼住了她的下颌:“真绪这里怎么了吗,看起来好像有点受伤了。” 略微有些粗糙的皮肤反复摁压磨蹭着她的唇瓣,夏油老师的拇指揉搓着她的下唇,带起一点细微的痛感。下意识抿唇的动作并没能驱散这种火辣辣的感觉,反而让那一截手指借着这个间隙更加深入。 眼前狭长的双眸微微弯起,有点像某种狡猾的动物。明明表情是笑眯眯的看起来也很温和,但真绪就是莫名地感到有一丝不安。 只要她咬下来,尖利的虎牙就能刺穿正在摸着她牙尖的肌肤。本应是全然有利于她的局面,但偏偏她却有种被夏油老师攥在掌心的感觉,可能她和特级之间是有这样的差距,就像是丛林法则里狮子始终压着其他的动物。最后还是没能真的咬他,真绪‘唔’了一声,用舌头舔了一下口腔里的指尖。 说话的声音有点模糊,她含着一截手指吐字含混不清:“夏油老师…唔…到底是,说的什么地方啊?” 想再多加一根手指进去,揪住这只腻滑的舌尖。但现在的举动已经有些过分了,不符合他的道德尺标,也并不适用现在的情况。 像是突然被惊醒,夏油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又恢复了为人师表的可靠长辈模样,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体温表可以拿出来了哦,真绪。” 果然是在发烧呢,体温高的稍微有点过头了。作为咒术师,身体素质却这么差,这种情况真的有点少见。不是天与咒缚,也没有什么先天的缺陷,那么,在被他带回高专之前,他的真绪究竟过着怎么样的日子呢。 玻璃制品被轻轻放在桌面上,夏油杰给真绪系着衬衫的纽扣。坐在他腿上的金发少女乖乖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处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纽扣穿过扣眼,最上方的一颗扣子被扣好,夏油杰帮她把衣领整理好,感觉自己从中体会到了某种类似打扮洋娃娃的快乐。啊,还真是多少有些变态了,他现在完全就像是悟说的那样,根本没有师德。 没有像从前一样立刻从夏油老师的身上跳下去,坐在他腿上的真绪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原来的坐法根本没办法看清楚夏油老师的脸,一直转头的话,感觉多少也有点累。 她直起上身,借着座椅的支撑分开了自己的双腿然后跨坐在了夏油老师的大腿上。虽然脊背抵着桌沿稍微有些硌得慌,但是这样让她接下来的行动方便了许多。 夏油杰一直 静默地看着她的动作,没有赞同也没有拒绝,只是在她调整好坐姿之后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了她的腰间。 两个人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昏暗窄小的空间里生出点暧昧的氛围。夏油杰低头看着真绪的脸,感觉被她坐着的地方像是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温热的触感不停地刺激着他的大脑,他的指节并拢,在真绪的衬衣上留下褶皱。 放在后腰的手收紧了一点点,但并没有引起真绪的注意,她仰头望着夏油老师的脸,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刚刚夏油老师是想问我的嘴巴是为什么受伤了吗?” 因为原本被揭过去的问题又被重新提起,所以夏油杰不得不重新把视线投向了真绪的嘴唇。有很细小的伤口,在他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下变得格外明显。 啊,真的很难不去在意啊,究竟是谁呢? 是谁拐走了他的金毛小狗啊。 防着一个性格恶劣的成年人就算了,现在又要对其他学生打起警惕吗? 果然太漂亮的孩子是不能一直暴露在大众视野下的。 “那么,真绪可以告诉夏油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啊,不会被人欺负了吧。”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腔调和语气有多恶心,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般诱惑着他。 夏油杰抬手抚摸了两下浅金色的发丝,毛茸茸的光滑触感让他有点想顺便做些别的事。可是不行啊,他必须全神贯注才可以,他要知道问题的答案。 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细软的手揪着他的衣领凑近,柔软的唇瓣贴在他的嘴唇上时,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巧克力味。 夏油杰记得这个味道,是他常常买给真绪的那个牌子。她并不喜欢吃普通的巧克力棒,必须加了榛子才可以。 吻技非常生疏,她杂乱无章地咬了两下他的嘴唇之后就萌生了退意。 有点无聊,千嗣真绪觉得,和夏油老师接吻似乎有点无聊。 惠惠明明会回应她的,但是夏油老师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而且好像真的没什么不同,夏油老师的唇瓣摸起来和虎杖悠仁没什么不同,亲起来也和伏黑惠没什么不同。 大家好像都没有什么不同。 鞋尖落地,真绪身体一歪,想要从夏油老师的腿上下去。但刚刚轮到实地上的那条腿再次被抬起,她整个人悬空而起。 夏油杰抱着一脸茫然的少女将她放在了办公桌上,没有放回盒子里的体温计被扫落之后掉在了地上。 碎裂的声音在屋子里只响了一下,很快就被其他声音掩埋。 真绪瞪大了双眼。! 第 18 章 高热 第18章 即便是坐在桌子上,她和夏油老师之间的身高也仍旧留有差距。他站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明明还是那副温和的面孔,除却唇-瓣被她的口水浸润过所以显得有些晶莹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真绪就是能感觉出夏油老师现在的心情好像并不美妙。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体往后移动了一点,想要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但这小小的逃避举动立刻被发现,夏油老师伸-出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膝盖。 身前的人凑近了一些,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对方的动作是如此的轻柔,她的发丝被拨动,完整地露-出了额头和眼睛。 膝盖上的压力变大,真绪屏住呼吸,有一种被捕猎者盯上的感觉,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脑海里警铃大作。强大的动物有强大的生存方式,弱小的动物有弱小的避险法则,反而是实力中游的才更加危险。 不知道手底下压着的究竟是谁的作业本,她的指尖收拢时把这作业本的封皮抓得褶皱。 或许是平日里夏油老师的模样太过温文尔雅,让她几乎忘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残暴的模样。不耐烦到徒手捏爆咒灵脑袋的人,说到底,他的脾气又能有多好呢? 但是,到现在才知道害怕似乎有点太迟了。 半掩在阴影下的脸依旧挂着微笑,在夏油老师的头发被完全束起的情况下,她才发现那些原本看似柔和的面部线条居然如此锋利,就像是竹叶叶片的边缘。 真绪瑟缩了一下,听见了夏油老师的第一个问题:“所以,到底是谁教给我们真绪这些东西的呢?” 这些东西是哪些东西? 她学会了什么不该学的知识吗? 可是人类社会不就是这样吗,有用没用的东西都要学一下,好让自己和野兽之间有所区别。 碧蓝瞳孔下一闪而逝的迷茫挑起了更高的怒火,夏油杰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冷笑,将双臂撑到了桌面上。 身躯之间的空气被挤压,随着夏油老师俯身逼近的动作,她的身体向后仰倒。在这个追逐的过程中,真绪的余光瞥见了被她压-在身下的作业本,那上面写着伏黑惠的名字。 不合时宜的想法出现在大脑之中,她想把被她弄皱的作业本封皮抚平。惠惠做什么都很认真的,东西也很整洁,被她搞成这样会不高兴的吧? 手指只是移动了一下立刻就被摁住,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掌停留了一瞬间后再次松开。下一瞬,她整个人被凌空抱起。 想着其他事情的样子也太让生气了啊,真是不知道该夸奖还是批评,刚才都已经警觉起来了吧,为什么又被其他东西转移了注意力呢? 看来他养的并不是什么聪明的小狗,而是需要一些辅助教育才能明白如何让主人开心的快乐笨蛋。 夏油杰单臂将真绪托了起来,另一只手将办公桌上所有的物品全部都扫落。乱七八糟的东西‘乒乒乓乓’掉了一地,有的滚进了角落里,有的围在这张已经成为捕猎 场的办公桌周围。他将怀里的人放了回去,一脚踏在了正好掉在他脚边的作业本上。 垂下的刘海模糊了他的眼神,真绪被他抓住了后颈。夏油老师的唇落在她的唇-瓣上,一点一点地描摹着她的唇形,明明是在笑的,但他的声音有一点冷:“现在没有可以让真绪走神的东西了,那么,既然真绪这么想学,还是由夏油老师亲自来教吧。” 口腔被宽厚的舌头塞满,她被身体的本能反应控制着反复吞咽。口腔上颚被舌面撑着,她的舌尖被吮吸得发麻。根本没办法合上嘴巴,下巴被掐紧,夏油老师的指腹陷进了她面颊上的软肉里。 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感觉,一贯柔和的夏油老师接吻的风格并不细腻婉约。已经没办法呼吸了,除了面颊上的手之外,另一只手已经游弋到了她的后腰上。好好掖在制服裙摆里的衬衫被拉出,衣料拢住了脊背的肌肤和一只并不属于主人的手。薄薄的茧刮蹭着她的腰窝,喘息还没吐-出就被另一个人吞下。 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和惠惠接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真绪挣-扎着想要从夏油杰的禁锢中脱离,她错开自己的脸在唇角拖出长长一道水渍,新鲜空气涌进,她急促的喘息微微得到了舒缓。 但并不是她的挣-扎多么有用,是控制者给了她一小会儿放松的时间。呼吸刚刚顺畅,整个头部就都被掰了回去,她被迫卷进了下一轮接吻游戏之中。 高热已经让她浑身的骨头都如同被灼烧一般酸痛,在夏油老师的强势之下,她的手只能无力地攀附着他的肩头。有什么东西顶着她的大-腿,比她的温度还要滚烫。 头很痛,想呼吸,嘴巴和舌头也好痛。她不喜欢这个游戏了,接吻什么的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一点都不舒服,只会让人感觉很痛苦。 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真绪抬手狠狠地推了身前的人一把。虽然对方的身形纹丝不动,但是掐着她脸的力气终于变小。唇-瓣和唇-瓣之间拉开距离,彼此吐-出的灼息复又将彼此烫伤。 她用手背狠狠地擦拭过自己的嘴唇,但这么粗鲁的动作只会让自己更痛。口腔里隐约有铁锈味散开,手背上也残留着血丝。她的嘴唇被亲得红肿不堪,原本细小的伤口被扯得更开。 讨厌,好讨厌,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是因为惠惠说只有面对喜欢的人才可以做这种事,所以她才会主动亲吻夏油老师的。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呢,根本不温柔,反而把她弄得很难受。 是因为夏油老师不喜欢她吗? 是她单方面在喜欢夏油老师吗? 衬衣的下摆被塞了回去,夏油老师细细地替她理着有些炸褶的裙摆,凌乱散落的发丝也被耐心地梳理规整后重新别到了耳后。 一直沉默着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少女终于抬头看了他的眼睛,从那张被他吻得肿-胀的红唇里吐-出点让他并不想听的话。 夏油老师,我现在讨厌你了。ツツ[” 啊,讨厌他吗? 发现了他的真面 目确实应该讨厌他的吧,不过怎么能这样大声的说出来呢。刚才含-着他的舌尖时,绯-红的脸颊是那么可爱。怎么可以用这样一张飞霞未散的脸说这种让人不悦的话,怎么办,这样只会让他想要做得更恶劣一点。 夏油杰注视着眼前的人,看着她一点一点把他留下的水液全部擦拭干净,晶莹的唇-瓣恢复了干燥。 ?脆脆喵提醒您《这左右为男的咒术界》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好像是真的很讨厌他呢,擦得那么用力。 但是现在才说讨厌他是不是有点太迟了,已经被他带回家了,已经成为了他的所有物了。 讨厌也没用啊,可怜的真绪,讨厌也没用啊,夏油真绪。 根本没有注意夏油杰的表情,没发现他的角色似乎变得有点阴沉。她的头很痛,大脑也变得昏昏沉沉,但想说的话必须要说出来才行:“我是因为喜欢夏油老师才会做这样的事的,夏油老师为什么要惩罚我?” 整个房间寂静了几秒钟,真绪瞪着夏油老师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里获取答案。但有点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夏油老师愣了一下之后,突然笑了出来。 那种危险的感觉消散了很多,他眉眼弯弯:“啊,原来真绪是因为喜欢夏油老师吗?” 那不然呢? 惠惠可是说了,只可以和喜欢的人做的! 坐在办公桌上的人顶着一头蓬松过头的金色卷发,一本正经地冲着他点头。不是在骗人,宝石一样的蓝色眼睛里是纯粹的气愤和不解。 但夏油杰忍不住想要逗一下金毛小狗,他后撤了半步,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再那么亲密。好像很苦恼似的,他看着她的眼睛:“刚才不是说讨厌夏油老师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夏油老师会听不懂啊,这样子真的可以教好学生吗? 千嗣真绪的表情变化有点太过明显,看着夏油杰的时候,脸上赤-裸-裸地写着“你是傻瓜吗”这种话。 尽管已经很不耐烦了,但她还是决定解释一下。 “是因为觉得喜欢夏油老师所以才会和夏油老师接吻的,但是夏油老师的反应很奇怪,接吻的时候很大力,一点也不舒服,所以我现在讨厌夏油老师了。” 很一本正经呢,真绪。 不过把接吻这种事说的这么轻松真的好吗,还是没得到答案啊,到底是谁把他的小狗拐走了。 有一种无奈的感觉,制止了她从办公桌上跳下去的动作,夏油杰把她抱了下来。 可能是坐得太久了,大-腿被办公桌的边缘硌得有点发麻,也可能是发烧导致的四肢无力,真绪双膝一软,一头栽进了夏油老师的怀里。 对方倒是接受良好地揽住了她,他的手臂勾着她的腰,支撑着她的整个身体。 “很大力是因为夏油老师很喜欢真绪哦。” 撒谎的时候脸色都没有发生变化,作为一名成年男性,还是教师职业的从业者,他可真是一个败类啊。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再坚持那些没用的守则的话,感觉笨蛋小狗会咬断牵引 绳逃跑的吧。 “真绪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一定可以理解吧?” 因为很喜欢,所以亲的很大力? 千嗣真绪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烧成了一锅粥。总感觉夏油老师是在狡辩,但是又好像很有道理。 那这样的话,惠惠是因为不那么喜欢她才亲的轻轻的吗? 怎么可以不那么喜欢她呢,是他主动来亲她的吧! 一直到被夏油老师带到了他的宿舍里的时候,她的大脑还处于一种宕机的状态。根本没办法运转,但是夏油老师应该不会骗她吧? 含在口腔里的药片苦得要死,真绪灌了两杯水之后,求助一般看向了坐在她身旁的夏油老师:“真不可以找家入小姐治疗吗?” 夏油杰伸手摸了摸真绪的额头,笑眯眯地拒绝了她:“不可以哦,家入小姐非常忙碌,真绪要做不给人添麻烦的孩子,所以还是多多依靠夏油老师吧。” 嘴唇还是很肿呢,被硝子看到的话,大概率会骂他人-渣吧。被骂倒是无所谓,可是眼前这个孩子,他没办法轻易放手。 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再说什么。大概真的很疲惫,把水杯还给他之后,她就直接仰面躺在了他的床上。 披散在床上的金发在他整体色调冷暗的房间里成了唯一的亮色,少女的侧脸上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已经闭上了眼睛。 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夏油杰转移了话题:“那么,就请在夏油老师这里睡一会儿吧,下课之后老师会回来看你。” 要上课,还要收拾一下办公室,应该还有几个任务,真是好多事情要处理,看来只能晚点回来见真绪了。 夏油杰从床边站起身,等他走到门边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已经滚进了被子里。黑色被子的边缘被拉过了头顶,他只能看到真绪露-出的几缕金发。 在合上门离开之前,他关上了屋子里的灯。 被子被拉下,真绪露-出了自己的脸。确定了对方已经离开之后,她翻身下床走进了浴室。 在‘哗啦啦’的水声里,她把手指伸-进了自己的口腔。只是扣弄了两下,反胃的感觉就顶-到了喉头。 两颗粘连着血丝和浑浊液-体的药片被她吐进了水池之中,很快就被水龙头里的水冲走了。瓷质的水池壁一尘不染,像是根本没有承接过什么东西。 真绪撩起自己的金发,俯身低头凑近水龙头,给自己灌了两大口水来漱口。 药片的苦涩和胃酸的酸味充斥着她的口腔,刺-激着她的口腔黏膜。她吐-出最后一口水,撑着洗手池的边缘直起了上半身。 “真绪同学在吐什么呢?身体不舒服吗?啊呀,不会是怀孕了吧?” 突然在卫生间里响起的男声吓了千嗣真绪一跳,撑着水池边缘的手打滑,她的手臂整个摁进了水池之中。衣袖湿了一-大半,贴在身上凉凉的。洗手池的边缘磕到了她的肋骨,一阵闷闷地钝痛在皮肉里散开。 她抬头,看到 了镜中人的脸。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站到她的身后的,白发男人抱着手臂靠在门上,一脸兴味地看着她。接收到她投射来的目光之后,他立刻换上了一副故作惊讶的表情,把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唇边。 今天没有穿那件华贵到有些夸张的和服,反而像是突然从家里赶来的。他的身上罩着一件宽松的棉质居家服,阔领的设计露-出了他笔直的锁骨。 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镜,踩着拖鞋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拍了两下真绪的脊背。还保持着那种故意拖长的惊叹语调,他俯身凑近,丝毫不考虑礼貌的问题,伸手就去戳真绪的嘴唇:“看起来好激烈啊,看起来真绪同学刚刚经历了一场法式热吻诶!” 坚硬的指甲戳痛了她嘴唇上的伤口,即便是他的甲缘修剪得非常工整,还是稍微有些刺痛。真绪的上半身几乎完全趴在洗手台上,只是戳了一下她的嘴唇而已,就让她觉得站不起来。 好强啊,惠惠的新爸爸好强,感觉比原来的爸爸还要强诶。 夏油老师是特级咒术师了,但是感觉五条家主比夏油老师还要强,所以一定是特级吧。 特级咒术师,还有一双蓝色的漂亮眼睛,非常有钱所以可以吃饱饭,这些点加在一起,她好喜欢! 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有点太过直白了,比那天在操场上时还要狂热。即便是隔着他的纯黑的墨镜镜片,他都能看到对方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 哎呀,真是好狂热啊。 他的个人魅力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吗? 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但是却不开口说话,脸蛋红扑扑的,难道是在害羞! 才见过几次面而已,就已经完全被他折服了呀,真绪酱。 五条悟又戳了两下柔软的唇-瓣,自顾自地继续问了下去:“所以,真绪同学热吻的对象是谁呢,要不要告诉我?” 一边喜欢他一边和别人接吻未免也太三心二意了吧。 得不到答案,干脆继续猜测。 “杰吗?” “哎呦,不会是我们惠惠酱吧?” “让伟大的五条家主再猜猜,总不能是忧太吧?” 一连串姓名从他的口中蹦出,除了提到忧太时她皱了皱眉,其他的时候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是个很简单的孩子呢,什么都写在脸上。 那天在巷子里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们亲爱的金毛小狗真绪酱真的很讨厌忧太。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把责任全部都推给忧太,最后的结果也确实如她所愿,他记得忧太的处罚相当严重。 真是坏心眼的小狗,不过如果坏心眼这么多的话,就有点像猫猫了呢。 看起来呆呆的,怎么好像还蛮聪明的。 被其他事转移了注意力,五条悟不再纠结到底是谁和真绪进行了热吻的问题。他收回了自己戳弄着艳红嘴唇的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啊,我知道了,真绪酱是狗中边牧,是聪明的小狗!” 不明白五条家主 到底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被弹了脑门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臂还在水池里。流水冲刷着她的指缝?[(,整条手臂都变得冰凉。湿透的袖口贴在皮肤上,那一瞬间的舒爽过去之后,剩下的就只是湿冷。 吐掉那两片药之后,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更差了。或许不该用催吐的方式吐-出来的,当时吃的时候应该把药片压-在舌头底下。 爸爸说过,自己战胜身体上的所有不适才是乖孩子,吃药打针挂水都是懦弱的小孩才会做的事。 没有管五条悟弹她脑门的事,真绪开始解自己衬衣的扣子。 一直到天蓝色的内-衣完全展露在五条悟的眼前,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坏小狗到底要做什么。 怎么突然开始脱-衣服了,要献身吗? 这也太突然了吧,真绪同学是不是有些热情过头了。 在她彻底把身上的衬衫脱掉之前,五条悟率先把自己的圆领家居服脱了下来。黑色的男士罩衫兜头盖了下来,遮住了真绪的脸和上身。 视线被阻隔,她看不到五条悟的样子,但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和浴室门合上的轻响。 “真绪同学要把衣服穿好再出来哦。” 雪白细嫩的皮肤和柔和的曲线在他的大脑中挥之不去,明明顶着一张那么纯真的脸,结果却意外的有料。 动作真的很快啊,三两下就解到了最下面的那颗扣子。要不是他反应迅速的话,这家伙应该就直接把衬衣脱掉了吧。 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在一个成年男性的面前脱-衣服,杰到底是怎么教导这孩子的。 五条悟光裸着自己精壮的上半身,一边抱怨着,一边打开了夏油杰的衣柜。遮光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室内又没有开灯,整个卧室像是还在深夜,只有五条悟的皮肤白得发光。 做了家主之后,他并不常来杰这里,今天也是偶尔得闲,想着看一看金毛小狗才过来的。 本来想从杰的衣柜里找一件衣服来穿的,结果却看到了一些令他难以置信的东西。 所有的衣服都叠得非常整齐,分门别类的放在不同的隔层里。用衣架挂起来的衣服也全都好好熨烫过,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知道杰是稍微有些洁癖的,非常注重个人卫生。他不知道的是,杰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衣柜里有一半的衣服都是女装。 挂在衣架上的连衣裙、折叠好了放在隔层里的娃娃领衬衫、紫色格子的百褶裙,甚至还有装在高级礼服袋里的洋装。 只扫了一眼,他就看出了这些完全是真绪的尺寸。但全部都是崭新的,一次也没有穿过。 这些衣服混在杰的衣服里,看起来就像是这里生活着一对儿亲密的爱侣。 五条悟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夏油杰完了。 卫生间里有细微的动静传来,他随手抽出了一件打底衫套到了自己的身上,转头看向了那扇被推开的门。 他的衣服对真绪来说太大了,下摆直接完全 盖住了她身上的裙子遮到了膝盖上方。不止是衬衣,她还脱掉了自己的黑色打底袜,一双纤细的腿暴露在空气里,他能看清她脚踝附近掩埋在皮肤下的青紫色的血管。 在五条悟的注视下,真绪抬脚朝他走来。 她的眼睛并不像其他的时候那样瞪得圆圆的,相反垂着眼角看起来很疲倦。一副没什么活力的样子,慢吞吞地朝他走来。 一直到走到他身前,始终保持着沉默着的少女才开口说话。她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摆,仰头询问他:“你可不可以蹲下来?” 虽然是问句,但好像并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他有一种就算他不蹲下来,她也会想其他办法的感觉。 不知道是她穿着他上衣的样子取悦了他,还是他被她激发了好奇心,五条悟莫名地在真绪的面前蹲了下来。 在他蹲好之后,他得到了一个有点暴躁的吻。 滚烫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她狠狠地用自己的嘴唇蹂-躏了一下他的唇-瓣,然后倒在了他的身上。 五条悟愣了一秒,伸手揽住了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的人。 唇-瓣上那种被人狠狠碾过的触感仍旧存在,他探出自己的舌尖舔了下下-唇,掌心摸到了一片腻滑的肌肤。 原来是发烧了吗? 脸颊那么红,唇-瓣也裂开了,都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吗? 是应该带着这孩子去看硝子才是,可是,可是她刚刚晕过去之前亲了他对吧?! 五条悟把晕倒的少女抱了起来,但却没听清她的呢喃。 “哥哥,不要割掉我的脸。” - 手里握着太刀利落地挽了个剑花,乙骨忧太把太刀插-进身后的剑袋,反手去拉剑袋的拉链。 指尖触碰到拉链的那一刻,微小的空气流动从身后逼近,他侧身闪过,没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却看见了那东西擦着的脸一闪而过时的寒芒。 太刀再次从刀鞘里弹出,乙骨忧太握紧了刀柄。 从他进入这里之后,这里的一切就都不太对劲。 破旧的铁皮楼梯每踩一脚都嘎吱作响。虽然确实正值冬季,但他进来以后却能明确的察觉到这里的温度不仅比外面要低,而且还在不断地下降。 乙骨忧太站在楼梯口,哈出一口白气。 楼梯扶手上结满了霜花,滴水的声音在幽静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 月光洒在地上,一片惨白。 总觉得不是什么简单的咒灵。 巨大的咒灵在他的身后骤现,乙骨犹太突然跑了起来,即将到达楼梯的顶端时,他将身体反转忽然撑着扶手翻到了下一层。 锈透了的栏杆无法承受任何重量,随着他的身形从缝隙里坠落。 掌心的皮被霜扯下一层黏在栏杆上,火辣辣的疼。乙骨忧太就着淋漓的血握住了直击他面门的东西。 刺骨的寒意在他的掌心里融化,里香的声音充满了担忧。 ‘忧太,没事吧,忧太。’ 轻声安抚了两句后,他低头看像了自己掌心里正在融化的东西。 是一只冰锥。 提速后跃向另一侧的墙,踩在墙面上借力反跳至对面的墙头。乙骨忧太一手提着太刀,一手将自己被划伤的小腿治愈。 冲他而来的尖锐固体一一被斩碎,乙骨忧太的视线锁定某处一跃而下,猛扑过去。 绝不是咒灵,按照刚才的攻击方式来看,应该是个诅咒师。而且对方似乎并没有杀了他的想法,明显只是试探。 他不关心敌人这样做的原因,他疑惑的是‘窗’给出的情报并不是这样的。 剑袋被钉穿,乙骨忧太握着刀柄将雨点般密集的冰锥尽数打开。被甩向其他方向的冰锥坚硬地刺进墙壁,把楼梯都击穿。 四肢都僵硬了起来,好像被冻在原地一般。 干脆蹬掉了脚上的鞋,血液都凝固了,动作迟缓。向上跃起的时候骨头发出咔吧的脆响。乙骨忧太赤着双脚踩上卡在墙壁上的巨大冰凌。 冰刺落下的速度快,但他和里香移动的速度更快。 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完整的血脚印。明明外面已经是白昼了,这家工厂里却仍然停留在夜晚。月光最盛的地方立着一道身影,在他扑过来的时候伸手卡住他的脖颈重重地摁进水泥地里。 喉咙一片腥甜,乙骨忧太的手掌从对方的腹部抽出后又迅速穿透这人的后腰。 本应是他被人摁在地上的事态成了他将敌人困在自己身上。 乙骨忧太一条胳膊箍着对方的腰,一条胳膊反手借力迅速将两人的身体位置调换。 冷白月光照耀着两个人,残缺的楼梯扶手锈迹斑斑,裸露的钢筋上沾着红褐色的液体。 乙骨忧太的手高举,太刀的刀刃以一种审判的姿态落下,“不管你是谁,请去死吧!” 必杀的攻击在咫尺之间戛然而止,太刀掉落在脚边,连身后的咒灵都没有发出抗议的声音,乙骨忧太有些难以置信地俯身捧住了对方的脸,“真绪?” 这张脸,这张脸,绝对是真绪! 绝不会错的,是真绪! 可是,怎么可能呢,明明出任务之前他才刚刚在高专的食堂见过真绪,她和伏黑学弟站在一起,相配的有些刺眼。 短暂的犹疑和愣神让他再次落到了下风。 腹部被冰锥捅穿,一部分血液被冰封着沙冰一样停滞在腹腔里,一部分冰被炙热的血融化混进血水里顺着他的大腿往下流。 乙骨忧太难以置信地低头,冰锥的另一头还在身下人的手中。 明明就是真绪的脸,但他再抬眸时那脸却又变了。 梳着妹妹头白发少年,紫瞳的颜色因为过于浓郁反而像是血红。睫毛真长啊,这精致的难辨男女的脸颊。 发尾沾着的血应该是他的吧? 不可饶恕,居然用真绪的脸来骗他,简直不可饶恕! 咒灵嘶吼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一直保持着安静的少年被他掐着脖子死死摁在巨坑里。没有拿起太刀,赤手空拳反而更解气。拳头再次落下时,身下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真绪,你身上有真绪的气息。” 裸露在外的半截冰锥又深入了几寸,白发少年满脸是血,在他的拳头再次落下时握住他的手腕,笑的有些过于灿烂了,乙骨忧太听清楚了他的问题。 “我叫里梅,你叫什么名字?你认识真绪吗?” 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因为频频走神所以一次又一次的失去战机,失血过多导致他整个人的体温骤降。 好冷啊。 被摔出去好远,身子靠在已经开始慢慢断裂的栏杆上,里梅揪着乙骨忧太的领口将他扯回来,重新砸向另一端,“我在问你啊,你认识真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