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摆烂攻略反派师弟》 1、清河城(一) 天际一轮明月,夜风吹动草木,松声如涛。 谢窈睁开眼,头疼欲裂,缓了片刻后,她才打量四周。 不远处传来刀剑相撞的声响,不时有灵力爆破声,似乎有人在打斗。 她不是应该出车祸死了吗? 这又是哪里? “没有哦。” 这道声音好似是凭空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她不由打了个激灵,警惕道:“谁在说话?” “我是您的服务系统,欢迎宿主来到《九洲异闻录》,绑定角色万象宗天剑峰小师妹,谢窈。鉴于书中反派严重崩坏,小世界崩塌,故挑选您来攻略反派,让他坠入爱河,阻止他杀死男主,从而拯救世界。” 《九洲异闻录》不就是她昨晚熬夜看的烂尾小说吗? 故事主要讲了太玄九洲魔族入侵,人族式微,修真界动荡不安,贺淮舟等主角团,剑出寒山,少年意气,匡扶正道,拯救苍生的故事。 而反派谈惊春,在故事开始时,只是人畜无害的小师弟。 直到后来,贺淮舟与魔族决斗之时,他一记冷刀捅得贺淮舟落于下风,趁他与魔族两败俱伤时,坐拥渔翁之利,成了九洲魔域的新主。 成为魔域新主后的谈惊春,并未就此收手,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屠戮,最终施展禁术,将太玄九洲沉入海底,自己则踏碎虚空而去。 回忆完剧情,谢窈第一想法:“没搞错吧,让我来攻略谈惊春。” 谈惊春在书中表面看起来温和纯良,实际却是个小疯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毁倾向严重。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 虽然她看书的时候觉得他疯的很带感,可是这不代表,她真的喜欢跟疯批谈恋爱啊。 还恋爱系统,干脆拉郎系统好了。 系统安慰道:“宿主请放心,我们也有保护措施,只要你吻住谈惊春,就可以绑定恋爱系统,共享生命,你死他也会死,这样他就不能杀你。” 谢窈嘴角微抽:“吻住……别太荒谬。” 系统:“咳咳,宿主你要相信自己。” 她又问:“就算是我们共命,我死不了,那他要是存心折磨我怎么办?” 毕竟谈惊春在书后期,修为逆天,逆天到什么程度呢。 得罪他的仇人每次都被他折磨的濒死,紧接着被他用禁术救活,接着又被折磨到濒死,再救活。反复几次,那些仇人对他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痛骂到了后来的精神失常,痛哭流涕,求他给个痛快死法。 总之落到谈惊春手里,他有无数个手法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系统道:“这个宿主可以放心,任何出现在你身上的伤,他都会感同身受,而他受伤,你不会有任何感觉。” “同时伴随着攻略对象的好感度提升,可以获得积分,宿主可以通过积分在商城中兑换道具和能力。任务完成后,宿主可以选择回原世界,届时会赠与您千万安家费。如果您实在勉强的话,我会将您送回原世界。” 千万安家费啊!谁能不心动。 谢窈双眼冒光,当场夸下海口:“不就是攻略反派嘛,我最喜欢攻略反派了。” 系统:“……” 系统息声后,谢窈开始回忆这里的具体剧情。 此时主角团下山游离,去参加隐山秘境的途中,受在清河城镇守仙门付景明的邀约,前来诛杀赤命兽。 谢窈穿的这个人是书里的炮灰女配,云川谢氏的独女,集万千宠爱的大小姐,为了逃婚来到万象宗。 她不学无术,骚扰主角贺淮舟,挑衅季如霜,可惜季如霜生性清冷,向来不把她放在眼中,原主一通操作往往是自讨苦吃。 在这里谈惊春与魔修争斗,吞噬魔丹,谢窈不小心撞破,被谈惊春发现后,斩草除根。 此时,另一边的战斗也逐渐尘埃落定。 猖狂的黑衣人一哄而上,长剑直指,将中间的人紧紧围住。 一道旋风刮过,围攻的黑衣人被纷纷打飞,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修为稍低者当场毙命,其余的彻底丧失战斗能力,倒在地上呻.吟。 月光下,处于强大灵力气流中的少年,衣袍滚动,发丝乱舞。 他着一身白衣,衣领袖口以细密的金线缝制,桃花目,瞳色浅若琉璃,薄红的眼尾坠着一粒朱砂小痣。 如瓷器般冷白的肌肤搭配着一头柔顺的黑长直发,左右两边被特意剪短了,乖顺地贴着脸颊,绯红发带编织的乌发垂落在肩膀,更加显得他像是个在橱窗中展示的精致娃娃。 不仔细看,真容易把谈惊春认成剪着公主切的女娃娃。 饶是在现代阅美人无数的谢窈,也不由肯定谈惊春确实很漂亮。 其中一个修为稍微高些的努力爬起来,甚至企图逃跑。 少年抬起手,浓黑的魔气形成一团长链,将黑衣人拖至跟前高高举起。 “你早就察觉我们在跟踪了对不对?白日故意受伤引我们过来!”黑衣人扒着颈间锁链。 少年浅色的眸子,如冰雪般冰冷,不置可否。 黑衣人又道:“我是北魔君座下弟子,你若敢杀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谈惊春不置一词,轻柔地将手放在他腹部。 他腹部立刻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浅蓝色圆圈。 黑衣人神情迷茫:“你干什么?” 下一秒就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很快又被一团漆黑蠕动的物什堵住了嘴巴。 月光照耀下,谢窈轻易看到那团蠕动的物什上布满细碎的鳞片,团作一团,甚至要往里钻。 是蛇! 谢窈倒吸一口冷气,脸颊脖颈上冒出细小的鸡皮疙瘩。 谈惊春径直将手没入黑衣人腹中,手腕转动着,仿佛在掏什么东西,鲜血滴滴答答坠落在土地上。 他神情认真极了,半分没有被耳畔的呜呜咽咽声干扰到。 终于,他眼睛一亮,像是得到好吃糖果的小孩一样,语气中带着几分欢悦:“找到了。” 他往回一拉,一颗漆黑的魔丹就这样被他活生生地挖了出来,失去手腕堵住的伤口,鲜血内脏涌了而出。 黑衣人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似乎无法相信眼前之人做了什么,一张口,大量鲜血涌出。 魔丹悬浮在空中,不过片刻,其中蕴含的修为灵力就被谈惊春所吞噬,没入雪白的额心之中。 浅色的眸中一盏金轮瞬息闪过,他睨着黑衣人,微微一笑,礼貌极了:“多谢款待。” 可惜黑衣人进气多,出气少。 “好可怜啊。” 少年居高临下,眸光中漫过些许怜悯,轻叹了声。 他说:“帮他解脱吧。” 数不清的蛇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如同奔涌的河流般涌向地面的尸体,光滑的鳞片摩挲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月光下,各色鳞片折射出危险而又诡异的光芒。 清冷的月光倾泻,谈惊春一身白衣,肌肤冷白,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子,而在他旁边,则是虬杂密集的蛇群,在啃食尸体。圣洁与肮脏,仿佛被割裂开,令人头皮发麻。 很快那些尸体消失殆尽,蛇群一哄而散,唯独地上的血水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谢窈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谈惊春面带笑容地看着尸体被蚕食干净,悠悠道:“还剩一个小老鼠。” “小老鼠在哪儿?”谢窈有些纳闷地问系统。 到处都是蛇,哪里来的小老鼠。 系统在她脑中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响:“快跳!” 谢窈连忙起跳躲开。 她继承了原主的炼气修为,奋力一跃离开原地。 也就是她跳开的那一瞬间,一条雪白的巨蛇从地底破土而出,张开血盆大口。 谢窈听到声响,诧异低头。 巨蛇口中密密麻麻,森寒冷白的牙齿和乌紫色的蛇信。 若是她跳的晚一些,估计半个身子都没了。 不等她反应,胸前一痛,她在空中被粗壮的蛇尾击中。 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她瞬间飞出去,撞在一颗树上,滚落在地。 她呕出一口鲜血,胸腔传来闷痛,四肢百骸仿佛都要碎了一般,疼得要死。 她惊魂未定地想,果然是修真界,这都没死。 枯叶被踩碎的声音逼近,少年走到她跟前不远处,身旁立着袭击她的雪白巨蛇。 巨蛇足有水缸粗细,赤红的竖瞳如漂亮的红宝石,鳞片错落有致的排列,在月光下散发着流丽的光芒。 它的身体不断缩小变细,成了小小的一条。 谈惊春弯腰接它,它便顺着少年的手臂攀爬,盘在了他的脖子上。 谈惊春笑盈盈地讲:“原来是窈窈师姐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不怀好意的家伙呢。” 谢窈想给谈惊春一个白眼。 别装。 你早就察觉了吧。 谈惊春看着谢窈拼命撑起胳膊,却丝毫没有要扶她起来的念头,笑吟吟地问:“深更半夜的,窈窈师姐在这儿做什么呢?” 谢窈擦去唇边的血:“我要说我是梦游到这儿的,你会信吗?” 少年唇角笑意讥诮:“你说呢?” 2、清河城(二) 打马虎眼不可行在谢窈的意料之内,至于像书中原主所做的那样,涕泗横流的求饶,更会让谈惊春觉得索然无味。 要想活下去,就得让谈惊春对她产生兴趣。 谢窈捂住胸口干咳几声,脸色惨白,轻声道:“谈惊春,你不能杀我。” 白蛇在少年脖颈间缠动,轻吐蛇信,发出嘶嘶声响。 谈惊春摸着蛇首,漫不经心:“理由?” 在他脚下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团纯黑的阴影,那团阴影呈锯齿状,更像是猛兽的獠牙,正缓慢向谢窈靠近。 可以想见,当阴影吞噬谢窈,便是她的死期。 谢窈道:“你背上有一处金蛇缠昙图腾,只有在你情绪激动,或者重伤时才会显现出来。” “说说看。” 谢窈厚着脸皮大言不惭:“你一定很好奇为何我会知道这个图腾,因为前世你我二人本就是道侣,我们日日同塌而眠,恩爱欢好。” 阴影不断向谢窈逼近,毫不停留。 谢窈额际沁了层薄汗:“你还告诉我,你幼时为家族遗弃,后辗转流落于贩妖市。” 谈惊春抬眸,分明的眸中流露出些许惋惜:“知道这么多,就更不该留你了啊。” 谢窈:淦! 就该知道骗两人是道侣瞒不过他,他只想杀人灭口。 谈惊春失去了耐心,那团浓黑张开大口咬向谢窈。 系统道:“新手大礼包加载成功,宿主您将拥有一分钟的出窍境修为,请您利用这段时间接近谈惊春,与其绑定。计时开始:60……”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谢窈周身经脉充满强劲的灵力,就连方才的疼痛也已消失不见。 谈惊春料到对方葬身恶灵的结局,兴致缺缺,转过身,正欲离开。 却耳尖地捕捉到身后极速接近的风声,转头时,谢窈已至跟前。 谈惊春双眸睁大,颈间白蛇尚未张口,就被谢窈扯中尾巴,丢了出去。 谈惊春下意识要战,结果身体一轻,便重伤飞出,没入丛林深处,直直撞断数棵树才堪堪停下。 他吐出一口血来,目光森冷,正欲起身迎战就见绯红身影已至身前。 少女双眸黑润,长发扬起,一把拎住他的衣领。 谈惊春神情狼狈,眼尾泛红:“你干什么?” “赶时间。” 耳边只剩十秒,谢窈低头吻住谈惊春。 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上他的唇瓣,谈惊春脑海中空白了一瞬,双眸睁大。 也就是他愣神的这一刻,对方的行为更加得寸进尺起来。 唇瓣被撬开,湿润柔软的物什钻进他口腔中,他回神来,想要挣扎,结果又被对方搂住了脖颈,压得更低了些。 他一时忘记推开少女,浅色的眸子怒瞪着对方。 “8。” 谢窈眸中划过狡黠的笑意。 双目紧紧盯着他,炽热的呼吸纠缠,不过瞬息两人的气息就乱作一团。 谢窈毕竟也不会接吻,她对接吻的印象还停留在偶像剧中,唯美浪漫。 不过要缔结契约可就不能浅尝辄止了。 所以她就像个女流氓一样,厚着脸皮堪称是强横地轻薄了谈惊春,全然不顾谈惊春想要吃人的目光。 她甚至还咬破了彼此的唇瓣,让这个吻沾上血腥,来加上一重保险。 谈惊春终于回过神来,狠狠地推开了她。 又惊又怒下,眼尾都泛上一层烟霞色,睫毛微湿。 “1。” 与此同时,系统欢呼雀跃的声音在脑海中宣布:“叮~恭喜宿主成功与反派绑定,请您继续加油,攻略他,使他陷入爱河,阻止他毁灭世界。” 谢窈脱力地坐在地上,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 脖间一紧,一团黑气已经缠上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高高举起来。 谈惊春目光又冷又怒,发丝乱舞:“你找死!” 想来谈惊春书里再加上现在,两辈子都没被别人占过这种便宜,更不会有什么心悦之人。 毕竟他对女人并没有什么怜爱之心,连同情都匮乏的可怜,书中意图接近他的女人,修为高的被他挖了魔丹,修为低的被拒之千里,不怀好意地通通丢给他的蛇众,让它们打打牙祭。 谢窈目光落在少年泛着水光的唇瓣,上面留着一个清晰的豁口,甚至还在冒出小小的血珠。 谢窈底气足了:“你杀不了我。” 谈惊春没有说话,行动却已代替了他的语言。 缠绕在谢窈颈间的魔气不断收紧,肉眼可见的,眼前少女脸颊越来越红,只要在施加些许力气,就能彻底让她身首分家。 可是与此同时,谈惊春自身也感受到一股难言的窒息感,仿佛被人扼住了脖颈。 他尝试着将魔气所铸的锁链放松,再次收紧。 谢窈也随着他恶作剧般的放松收紧,时而看到太奶对自己挥手了,时而太奶又走了,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 谈惊春该不会这是在玩吧。 谈惊春松开了锁链,秀眉锁得死死的,继而一双桃花眸恶狠狠地瞪着她。 谢窈跌跪在地上,抚着喉咙咳得撕心裂肺,缓了片刻,才用沙哑的语调讲:“我说了……” “住口。”谈惊春挥袖,一道灵刃已尖啸而来,可惜谢窈已经没力气再躲开了。 那道灵刃刺中她的肩头后,化作光点消散。 谢窈闷哼一声,脸色煞白,鲜血汩汩流出。 站在对面的谈惊春,眼珠僵硬滚动,目光落在左肩。 只见那里同样也崩开一个伤口,涌出来的鲜血顷刻间将他雪白的衣裳染得一片血红。 他听说过有一种古老的咒语,名曰共生之咒。 只要两人交换血液,就能缔结共生之契,双身同命,痛觉共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不知谢窈为何会习得如此古老的咒语,但她竟然敢对自己下这种咒术。 谢窈眼睁睁地看着谈惊春眸光越来越冷,阴寒之意几乎要化作实质性的利刃,将她戳成筛子。 “我生气了。”谈惊春讲,脸上笑容愈加显得温柔。 从未有人敢如此算计他。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共命共感,只要留谢窈一条命在,就算是四肢没了,他有的是办法索问出解开共生之契的办法。 他取出一支匕首。 一抹冷光映射进谢窈的眸中,她隐约意识到谈惊春要做什么,下意识阻止:“不要!” 谈惊春并未停下,将匕首插进了自己肩头的伤处,狠狠转了几圈。 他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说不出的癫狂放肆。 双目紧紧盯着谢窈,想从她脸上发现任何一丝痛苦,可对方那双秀气的眉,连蹙都没蹙,甚至还有点不忍无语的意思。 癫狂逐渐消散,他神情渐渐迷茫。 不是共生之契。 他拔出匕首,带出血珠溅在脸上,目光狠狠地攫住谢窈:“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谢窈感慨:“我都说了让你不要了啊,非要自讨苦吃。” 不过也好理解,毕竟谈惊春是个为了报复,宁肯自伤的人,怎么可能吃了这么大一亏,还让她好好的。 可是,没办法啊。 她就是好好的,嘻嘻。 谈惊春暂时放弃了让谢窈吃些苦头的想法,他声音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窈窈师姐,方才之事,皆是误会,能不能告诉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眼看着谈惊春跟变戏法似的切换表情,他突然肯好好说话,反而让谢窈有点不适应了。 “我谢氏独家秘技,杀了我,你也会死,但你死了,我还会活着,受伤这方面同样。”谢窈通俗地跟谈惊春解释了下来自系统的高科技。 谈惊春眸中划过一丝怀疑。 除共生之契,太玄九洲还有主仆契,只要主方受伤或者死亡,奴方也会受伤,难道谢窈给自己下的是主仆契? 若是主仆契,她只需一个命令,就足以让他挥刀自刎,可她没有。 何况元婴境以上的修士方能学习主仆契,谢窈分明是炼气中期修为,她又怎会习得? 但她方才爆发出的境界有元婴之上,现在却在她身上感受不到强劲灵力波动,孱弱不堪…… 重重谜团让谈惊春眉头愈加紧锁。 “总之你杀不了我的,你还是放弃吧。” 谈惊春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奇行种。 “放心,今天的事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不会跟师兄讲,让他把你抓起来的,毕竟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谢窈注意到他唇边的伤痕,错开眼神,后知后觉地害羞,提议道:“我困了,我们先回客栈休息吧。” 谈惊春阴沉沉地盯了她一会儿,即刻遣离白蛇,拂袖回去。 他走在前面,谢窈偷偷觑他,想来方才被她拍了一掌,应是伤得不轻。 谢窈决定先不理他,等他冷静一下。 两人走了片刻,不远处有人赶来,仔细看来却是贺淮舟与季如霜二人带着万象宗弟子赶来。 季如霜外面披了一件烟青色大衣,问:“方才发现你们二人都不见了,没想到竟在这里。” 贺淮舟目光落在谢窈肩头的伤口:“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季如霜也将目光落在谈惊春的肩膀处,他的更加夸张,伤口都要被搅烂了,蹙眉:“谈师弟,你怎么也受伤了?” 谈惊春雪白面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方才窈窈师姐出来,我担心她,就一路跟随她,殊料正巧见到魔族,在与他们搏斗时,不甚受了伤。” 谢窈简直要被他祸水东引给气笑了。 分明是他馋魔丹白天勾引,晚上故意落单,原主好奇之下才一路跟踪而来。 方才张牙舞爪的,这会儿倒是装的很有纯良那回事! 3、清河城(三) 贺淮舟看向谢窈,问:“谢师妹这么晚了为何还要来这里?” 谢窈硬着头皮道:“看月亮吧,今晚月亮挺好的,适合吸收天地精华,谁知道月亮没看着,还被讨人厌的家伙给打伤了。” 她幽怨地看向谈惊春:“你说对吧,谈师弟。” 谈惊春面不改色:“是啊,魔族太危险了,师姐以后可不要乱跑了。” 谢窈:无耻! 贺淮舟身后,一个着宝蓝色衣服的少年呵欠连天,揉着眼睛讲:“大小姐,你能不能大晚上的别给大家找事了,搞的我困都困死了,还要出来找你。” 他话音落下,立刻传来一阵附和声。 谢窈在万象宗的风评并不好,大家皆知行止道君有五个徒弟,大弟子贺淮舟,二弟子季如霜,三弟子谢窈,四弟子白洛川,五弟子谈惊春。 而这个着宝蓝色锦衣的少年便是四师弟,白洛川。 谢窈是五个人中唯一一个弱得令人发指的。 她能成为行止道君的徒弟,全靠她兄长谢凌。云川谢氏,修仙世家,坐拥灵脉五条,其兄长谢凌修为高深,是当今一代的佼佼者。 掌管家族后,更是对胞妹宠爱至极,她想去修仙,谢凌就给万象宗捐了十万上品灵石,把她直接保送到行止道君座下。 贺淮舟解围:“先回客栈,包扎好伤口,下回可不要再单独行动了,如今已入清河城地界,此地正有赤命兽活动,我们可要千万小心些。” 一行人回到了客栈,谈惊春不愿别人碰他,回到客栈后就进了房间,没再出来。 季如霜看向谢窈,她肩头的伤口几乎浸透了周遭的小片衣物,一路上,她都在小声的倒吸冷气,可并没有像往日一样,颐指气使地命令贺淮舟背她。 这是什么新的苦肉计? 毕竟是云川谢氏家主,谢凌送来特意请师尊关照的人。 谢窈回了屋,正在思考该如何处理伤口时,门被人轻轻扣响。 季如霜拖着木盘,上面放了小盆水,纱布和瓶瓶罐罐,公事公办道:“你受伤了,我帮你处理伤口。” 谢窈没想到季如霜会主动接近自己,不过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季如霜在书中面冷心热,虽总冷着一张脸,实际上却很温柔。 “多谢师姐。”开门引季如霜进来。 季如霜撩起眼眸看了谢窈一眼。 她是剑修,向来不拘小节,中毒时直接割肉放血也是常有的事。谢窈金尊玉贵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她明明最怕疼了,可却总能把一些恶劣的手段用在别人身上。 她这么想着,利索褪去谢窈肩头的衣服,雪白的锁骨处是狰狞的伤口,看着很是骇人。 她将洇在伤口的布料扯去,布料沾着干涸的血撕扯下来。 谢窈疼得头皮发麻,抬头看向季如霜,对方神情认真,几乎让她放弃了对方是在公报私仇的想法。 季如霜用方巾沾了水擦洗她肩头的伤口,接着便是拿酒精往上擦。 耳畔不由响起了小口小口倒抽冷气的声音,季如霜在等她发飙。 结果等了许久,她衣袖被人拉住一角,轻轻拽了拽。 她低头看去,眼前少女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师姐,疼……” 杏眸中含着水光,她看起来要哭了,眼睛红得像兔子,小脸苍白,更别说轻声细语地撒娇说她疼。 季如霜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为何山中那么多弟子明知她恶劣的脾性,却还有那么多人对她前赴后继。 除了想当云川谢氏的乘龙快婿,更实在的是没有男人会不喜欢这张脸吧,我见犹怜,梨花带雨。 “那我轻一些。”季如霜动作当真放轻了些。 心道自己也真是的,明知谢窈小孩般恶劣心情,她当师姐何必刻意为难。 包扎好伤口后,她端着木盘离开,叮嘱了句:“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吧,明日便要到清河城付家。” “嗯嗯,今日谢谢师姐。”谢窈很乖地点头。 将门栓上好后,她问店小二要了热水,沐浴后,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更换衣物。 可笑的是原主虽身处修真世界,于修行上却半点都不用功,偷奸耍滑,投机取巧,导致练气了,连最基础的清洁术都不会用。 谢窈泡了会,回想起方才,在脑海中感慨:“我可真坏,竟然对他做出那种事。” 系统叹气:“宿主你比我想象中的生猛多了,其实只要贴贴嘴巴就好了,没想到你竟……” 谢窈笑容凝固:“贴贴嘴巴……就行?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关键你也没问啊。” 谢窈想起她对谈惊春做的事,更是无地自容。 谢窈十分恐慌:“这个契约没办法解开的对吧,你告诉我没办法解开的,这如果不小心解开了,我会死的吧。” 系统欢快道:“这点宿主放心,只有他爱上你,好感度达到百分百,契约就会自动解除,届时你也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们会给您安排新的身份。” 谢窈抱着一丝侥幸问:“那当前好感度为多少?” “好感度为0,杀意值爆棚呢,检测到杀意值爆棚,请问您是否要解锁‘爱意滤镜’和‘真爱语录’两款辅助功能?” 谢窈欲哭无泪:“它们都有什么用啊?” “这两个辅助功能都是作用于反派,在检测到他对宿主杀意值过高时,会自动为你开启滤镜,在他眼中你就是绝顶可爱,第二种‘真爱语录’,为了保护宿主的攻略心情,当反派话中恶意过甚时,就会自动补全至‘真爱’。” “都要都要。” 清洗后,换上干净的里衣,脸颊被热气氤得粉红,潮湿的发垂落在肩膀,露出的脖颈修长雪白。 正是月上中天,窗外树影晃动,外面风吹得紧,将窗户吹得框框作响。 谢窈纳闷自己分明沐浴前关紧窗户,怎又被风吹开了。 她去合紧窗户,回过头来,却见身后床上,不知何时坐了个少年。 谈惊春一袭白衣坐在那儿,修长白皙的五指抛掷着一团漆黑的“毛线球”,笑盈盈地望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谢窈震惊,很快反应过来什么,又道:“不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察觉到谢窈想叉了,谈惊春恶劣勾唇道:“来了好一会儿。” 谢窈想起方才自己正在沐浴:“那你……” 谈惊春弯起眼眸,一字一顿,眸色揶揄:“全都看到了。” 谢窈不太高兴:“你怎么可以这样!谁许你不打招呼进来的!” 谈惊春眨眼,面上一派纯真:“不是你说的,我们前世是道侣,日夜同床共寝,恩爱欢好。不过看了身子,这有什么不对?” “谁跟你是……”道侣。 谢窈将最后两个字咽下,走到床前:“总之,你是想知道如何解开吧,实话告诉你,解开这个的办法,只有你爱上我。” 谈惊春笑容微敛,压眉:“你耍我?” “没有,我认真的!”谢窈随口瞎编道:“这是我们谢家的秘术,唯有你真心爱上我时,这个咒术才能解开。” 眼看着谈惊春脸色越来越难看,谢窈小声道:“不如你努力一下,快点喜欢上我?” 谈惊春太阳穴鼓噪,手中的“毛线球”被他攥成一团,捏爆,溢成一团黑气。 谢窈觉得自己好像他手里的毛线球。 她错开目光,小声嘟囔道:“你不信算了。” 踢了鞋子,爬上床,自觉躺在了里面:“我要睡了,晚安。” 谈惊春亲眼看着少女几乎把她当做空气一般,绕过他,爬上了床,甚至扯了扯他坐着的锦被。 他面上笑容有些皲裂。 烛光摇曳,一声惊爆声起。 谢窈虽然闭上眼,依旧能感受到两束强烈的满含怨念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更何况蜡烛还亮着,她困意当头,忍耐再三,睁开眼睛。 谈惊春冷哼一声:“终于肯说了?” “不是。”谢窈诚恳道:“你要是太闲,能不能帮我把蜡烛吹了,太亮了我睡不着。” 在他快杀死人的目光中,谢窈一下子又怂了,缩回被窝,露出两只水灵灵的眼睛来:“不吹也行。” 谈惊春几乎都要被气笑了:“我都没睡,你怎么睡得着?” 睡眠三番两次被打断的感觉实在讨厌,谢窈将被子往上拉,遮住耳朵。 谈惊春当场火大,将她从被窝里拎出来,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意在此刻上升到顶值,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眼前画面仿佛罩上一层旖旎的粉纱,少女云鬓如墨,贴在霞红腮边,散落在雪白的锁骨上,朱唇盈润,唇珠饱满,几乎让人想要吻下去。 她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慵懒软糯,嘟嘟哝哝地讲:“那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要困死了。” 谈惊春:“……” 他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谢窈累成一滩咸鱼的模样,该死的迷人。 意识被篡改的细微的波纹,几乎是瞬间让谈惊春警觉起来。 他放开了谢窈,神情莫测。 周遭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结界,地板上游移着漆黑的影子,逐渐凝聚成实体。 它有一人多高,呼啦呼啦地留着口水:“她闻起来好香,主人我可以吃掉她吗?” 方才没能吃掉她,它觉得蛮可惜的。 谈惊春抬手。 黑影心中一喜,这是要抚摸他吗? 主人从来没有这样摸过它诶。 它像条小狗一样,欣喜地将头伸过去。 下一秒,它无声炸成一团黑雾,嘤嘤嘤地逃到角落里。 主人好可怕。 谈惊春生硬地扯开嘴角,哼笑一声,目光凉凉地看了眼谢窈。 隐山秘境中有百灵果,可解天下契。 到时候,有的是机会杀她。 至于前世道侣,他向来不信这些,只是不知谢窈究竟是从何得知这些,又究竟对他了解多少。 但无论如何,谢窈她非死不可。 6、清河城(六) 少女乖巧地坐在桌前,两只手臂叠在一起,眸中空空,不盛一物,乌发卷落,缀着绒球的粉色发绳编就的双马尾垂落在肩边,看起来像个乖巧的提线木偶。 小灰意识到了少女细微的不同,吼间发出低吼。 下一秒只见数道金色光线凭空而现,将小兽四肢乃至整个身体牢牢困在其中,小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缕胡须触碰到光线后坠落。 它很锋利。 小灰再不敢动弹。 谈惊春坐在桌前,托腮,另只手轻叩桌面,问:“谁派你来的?” 蜡烛发出小小的爆破声。 摇曳的光芒映照在少女的侧颊,将她本带这几分艳丽的脸庞柔和了,显得温柔无害。 少女蹙眉,似乎是在纠结如何作答,停顿了片刻,方道:“……我不能说。” 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谈惊春眸光沉了沉,竟然有力量能够阻止摄魂。 他又问:“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对少女来说很好回答,少女小狐狸般滚圆的眸眨了眨,有几分生动,道:“想让你喜欢上我,然后我就能……就能……” 她又停下了,露出一副纠结的神色。 谈惊春预想过那么多的答案,取血取肉,修炼长生,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堪称可笑的理由。 但无论如何,他都得知了对方接近他的目的。 让他喜欢上她。 他倒不知道,他的喜欢这么有用。 谈惊春轻扣桌面的动作停了,终于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我们二人身上的契约,究竟该如何解开。” 是的。 谢窈先前说过的话,他一句都不信。 什么非要自己爱上他,才能解除契约,他精通古法禁术,却从未听说出这种禁术,既能让两人共命,却又有主仆之约,甚至…… 他目光漫上了森寒的杀意,甚至这种力量能够改变他意识的波动,让他对她产生片刻的心软。 没有人可以如此要挟他! 他紧紧盯着少女的朱唇,甚至已经想好了,一旦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就如何了结她,以解这几日受制于人之辱。 这么想着,他几乎是有些雀跃地等待着谢窈讲话。 谢窈开口了:“只有你真心喜欢上我,这个契约才能解开。” 掌下实木桌子瞬间被捏出一片裂痕。 谈惊春见惯了表里不一的人,却没想到谢窈表里如一到这种地步。 解开契约的方法一开始就告知了他。 他得到了想得到的答案,却不开心。 他并不知道究竟什么才算是喜欢,自然不知该如何解开契约。 谈惊春又问:“是什么契约?” 少女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纠结痛苦的神色,眉尖蹙的紧紧的,牙根咬的死紧。 摄魂是一种作用于人精神的禁术,在这种情况下所获取的信息都是真的,但是被施术方一般会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轻则疼痛呕吐,重的精神错乱,崩溃。 少女肩膀发抖,道:“好疼……” 作为共命契的另一半,谈惊春的反应更甚,唇角渗出一抹血线,脸色苍白如纸。 他不甚在意揩去鲜血,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浅色的眸子和她对视着,眸底疯狂又压抑,逼问:“窈窈,小师姐,快说呀。” 谈惊春真的很好奇,是什么力量阻止了摄魂。 持续灵力的输入使少女开始无意识地落泪,低声抽泣:“不能说……我不知道,好疼啊……” 谈惊春当然知道疼,因为那该死的契约,他甚至比少女更疼。 眼前谢窈泪珠滚得哪里都是,哭得像只小花猫。 再问下去,她会死,他也会。 谈惊春停下,看着少女抽泣。 摄魂消退后,一段时间内,她会陷入一种无意识的状态,身体的直观反应就是疼,落泪。 他甚至有气无力地翻了翻双眼。 她就算想要利用他,也未免太弱了。 除了开头给他的那一掌,让他心生忌惮,后面她表现得分明满身破绽。 谢窈眼皮很薄,稍微一流泪,就肿的很高,整个眼睛仿佛被水泡过一般,鼻头腮边都晕了几许薄粉,看起来可怜兮兮。 谈惊春气急败坏给她抹眼泪:“不许哭了。” 谢窈还是在流泪,谈惊春罕见得有些烦躁。 似乎与谢窈绑定后,他向来波澜不兴的情绪都丰富了许多。 谢窈总是能做出许多让他出乎意料的事,就好像……不是谢窈了一样。 但他并不在乎,这具躯壳中的人究竟是谁。 是谁都对他无所谓。 他现在只想让她不要哭了。 他开始给谢窈输入为数不多的灵力,帮她缓和身体的疼痛。 他的体质特别,如同一个漏掉的水缸,就算再如何修炼,体内的灵力也会流失,他永远无法在修道上更进一步,这就迫使他修魔,才能得到力量。 安抚谢窈后,他又咳出一滩血来,血水顺着苍白骨感的指节往外渗,还未落地就被环伺在周围的阴影张大嘴巴,饮入口中。 谈惊春清理了血迹,也累了。 强行使用禁术会损耗他的生命,他向来不在意这具枯败的身体。 谢窈依旧保持着“盯”的表情。 他从后面捂住谢窈的眼睛,感受到掌心被睫毛软软的碰着,有些痒。 他轻声道:“好了,你该入睡了。” 谢窈身体逐渐变软,仰靠入他怀里。 谈惊春这才拿开掌心,低头看着对方半仰的小脸,卷翘的睫毛濡湿在一起。 雪白的脖颈明目张胆的露出来,轻轻一扭,骨头碎去的声音听起来会让他很愉悦。 他喜欢听美好破碎于眼前的声音,痛苦的哀嚎,无助的哭求。 他雪白的指骨颤了颤,克制的压了唇角,告诫自己,现在不是好的时机。 他向来是一个很擅长忍耐的人。 要挟自己的人倘若死的太简单,他会难过的。 他唇边挂的最后一抹笑意消失殆尽,伏下身子,靠在对方雪白的耳尖,像是恶魔的低语:“好好睡一觉吧。” 将怀里无知无觉的少女抱起放在床上,想了想,他给她掖上被角,转身离去。 …… 后半夜时,城主府内发生动乱。 拿着火把的人在府内紧张地穿梭,屋内灯盏相继亮起,隔壁的屋门推开时,谢窈也睁开了眼睛。 她怎么睡着了? 依稀记得谈惊春叫她名字,说她困了,后面的事,她都不记得了。 她身体倒没什么感觉,唯独眼睛涩涩的,谢窈哑声问系统:“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系统道:“昨晚谈惊春给你用了禁术,逼你说真话,幸亏我及时阻止,你才没说,可是禁术后遗症太大,你疼哭了。” “我怎么现在不觉得疼?” “因为你把谈惊春掏空了。他用所有灵力给你安抚镇静疼痛。” 谢窈“哦”了一声:“现在好感度多少?” “好感度0。” 谢窈:“行吧。” 还以为谈惊春给她用镇定法术,起码会有一点点心动。 现在看来,谈惊春确实是一个称职的反派,好像脑海中除了升级外,别的都没入过他的眼一般。 不过经此一难,谢窈的心更加冷了,谈惊春是真的不当人啊。 好在……她也没有很在意谈惊春。 虽然千万安家费很诱人,但谢窈根本没有把握在谈惊春将太玄九洲沉入海底前,成为他的心上人。 更何况,她一向奉行的是顺其自然。 想攻略了就攻略一下,不想攻略了就躺平。 这样就很好了。 系统急起来:“你就一个行吧?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差点死啊,现在还不好好想想怎么攻略谈惊春。” 谢窈无所谓道:“别急嘛,最差的结果就是我俩一块死了呗。” 不过外面的声音听起来挺乱的,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窈决定支棱起来,穿好衣物,推开门,正好见贺淮舟与季如霜等人,皆已握上剑。 谈惊春倚着廊柱,不太整齐的黑发掩在脸侧。他侧头,冷漠的视线落在谢窈身上。 这小子这会儿又装跟她不熟呢。 谢窈也撇头。 贺淮舟道:“师妹醒的正好,半妖逃窜,赤命兽和城主府守卫打起来了,一起去看看。” 众人迅速赶往城主府西院的牢狱,关押半妖的地方。 牢前的空地上,一只通体火红,满身赤焰,牛身蛇尾龙爪的巨兽匍匐而立,金光萦绕的锁链将其四肢,头背捆住,双方僵持不下。 四周灯火通明,付景明从睡梦中惊醒,有妖破开了城主府外的结界,是赤命兽来了! 他衣服尚未穿好就赶了过来,眸中闪烁着贪婪,下达命令:“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赤命兽的角,鳞片,血肉皆是不可多得的补药,更何况这只大妖有元婴之境,倘若能设法捉住它,取其妖丹,血肉,炼丹,必能延年益寿,大涨修为。 赤命兽剧烈地挣扎起来,带动金色锁链层层波动,密集灵力所编制的锁链不堪重负,一根一根地崩断,下一秒,赤命兽就以巽风之速,飞速扑向人群。 人群被长尾掀飞,覆盖着坚硬鳞片的爪子牢牢踩住付景明,赤命兽低吼:“将少主交出来。” 付景明咳出一口血:“什么少主,我怎么不知道!” “冥顽不化。”大妖轻嗤,爪下用力,几乎碾碎付景明的骨骼。 贺淮舟来时,恰好将一妖一人的对话收入耳中,看到赤命兽将付景明踩在脚下,锋利的獠牙即将刺向男人的脖颈。 他浑身一震,召出明水剑,并指念诀,长剑一生二,二生三,破空而去,拦住了赤命兽的攻势。 紧接着贺淮舟飞身上前,同赤命兽缠斗在一起。 贺淮舟是金丹大圆满境的修士,虽在众多元婴境修士之中并不高,但在场所有人中,却已是修为最高者。 更何况他的佩剑明水剑,上面密密麻麻布满降妖诛魔符文,乃是贺氏的家传至宝,天生克妖降魔。 付景明被付流云扶了起来。 季如霜意思一下,问问:“付城主,你没事吧?” 付景明摇头,他身上的衣物被抓烂了,胳膊处鲜血渗出,他惊魂未定地将衣带解开,露出里面穿着的银白细铠。 他松了口气:“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这身铠甲有用。” 谢窈目光落在那身铠甲上,铠甲以众多鳞片编就而成,纵使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下,鳞片也闪着温润又冰冷的光芒,如上好的美玉。 见谢窈目光落在他身上,付景明又将衣物缠好,遮住了那身鳞铠。 谈惊春则目光暗了下。 就在此时,贺淮舟一声高喝:“你们快让开!” 回过头来之时,只见赤命兽又扑向众人。 众人连忙退让躲开,谢窈也在躲。 可那只赤命兽却似有意进攻她,以她炼气的修为,倘若被挠一下,又无铠甲护体,只怕当场开肠破肚才行。 谢窈是真的很想召唤反派,快来救救他。 不过反派也确实很争气。 关键时刻,一柄银刃长刀挡住赤命兽利爪。 长刀的鲜红尾穗迎风舞荡,灵力撞击下,谈惊春衣袍鼓动,墨发乱舞。 唇畔一缕鲜血溢出,谈惊春低眉压眼,艳丽的脸上带着几分戾气,双手握刀,狠劈向前。 罡风四起,赤命兽短暂地退后数步,它利爪上密布的鳞片被划伤了,是以更加气愤起来。 趁赤命兽被暂时打退之时,谈惊春回头牵住她的手腕,迅速将她带离赤命兽的攻击范围,紧接着贺淮舟等人又围上前,将赤命兽包围住。 谈惊春拭去唇瓣的血,发现谢窈直勾勾地看着他。 谈惊春笑意讥诮:“吓傻了?” “不是。”谢窈摇头。 在周围嘲哳混乱的背景中,她双眸熠熠生辉,就连语气也是发现新鲜事物的新奇,她讲:“你帅拉了!” 谈惊春:“……” 8、清河城(八) 这是谢窈今晚第二次被吵醒。 她是被屋内桌椅的挪动声吵醒的,好像有人在她屋里搏斗。 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就见谈惊春正好捉住了她养的小狼,整个掼在桌上,笑得温柔:“我不想杀你,你现在解开我尚能留你一命。” 谢窈心里一个咯噔,她门明明拴好了,看向半开的窗户。 行吧,又从窗户钻进来的。 谈惊春对走窗户有种执念是吧。 眼看谈惊春要把小灰给掐死了,谢窈连忙道:“你干什么,放开它!” 谈惊春歪头看她,有点怒极反笑,眼底却未沾有半分笑意,语气缓慢柔和以至阴阳怪气:“放开它?师姐可知它对你做了什么?” 谢窈脸色迷茫,滚圆的杏眸望着他:“它做什么了?” 原来她的满身破绽,毫无防备,是对谁皆是如此。 谈惊春愈生气,脸上的笑意愈温柔。 他纤细的手指点在小灰的额心,将其定住。 紧接着,他靠近谢窈,少年身形如青竹般挺拔瘦削,绣着银白诡纹的腰带将腰身扎紧,劲瘦干练。 分明笑着,他身上透出股无形的压迫感。 谢窈的困意消散大半,下意识地后退。 可她仅后退了半步,谈惊春就攥住了她的手腕,不容她后退,森寒的虎牙透出点冷光:“哪天被它叼走,嫁给一头狼,生一堆没用的半妖,这就是小师姐想要的?” “……什么意思?” 谈惊春自然不寄希望于这只角狼能亲口吐出真相。 谢窈是与他共命之人,那么在他解开共命契前,谢窈不该被旁人所觊觎。 这种被觊觎的感觉非常不爽。 偏偏被觊觎的人却是满脸迷茫,毫无知觉。 他闭了闭眸,都怪这只该死的妖族。 谈惊春将她带到桌前,另只手拎着角狼,将它摁在谢窈手背处,笑容温和:“你猜,我会不会杀了你。” 小灰浑身僵硬,乞求的目光落在谢窈身上。 谢窈定了定心神。 看向自己方才被咬的痕迹,已经淡的快要消失了。 她怎么看都觉得只是普通被狗咬了一口,还是没出血的那种。 可谈惊春没有理由骗他,他大半夜过来,必然是感知到了什么。 她看着小灰,眼睛带着几分戒备:“你真对我做了什么?” 小灰紫金双色瞳中浮现出些许心虚。 谢窈看它心虚,心里便了然:“你将它解开吧,我不可能跟你回妖域的。” 谢窈说话一向温柔欢快,这边让人以为她是没脾气的,可恰恰相反,谢窈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小灰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不容拒绝地同它讲话。 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片刻,最终上前,狼吻轻轻地捧在她牙印尚未消退的手背处。 幽蓝色的光芒浮出,谢窈只觉得手背麻麻的,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上面被刮掉了。 谈惊春察觉到自己身上契约消失,才松开小灰,弹了弹衣袖,道:“你不该如此毫无警惕。” “我知道,毕竟我的命不止是我的命,还是你的命。”谢窈很流畅地反省,不过很快就笑了:“方才谢谢你啦。” 谈惊春莫名之间,有些烦躁,可偏偏又发泄不出来,只是磨牙盯着那只讨厌的角狼,将它塞进了刚来的铁笼里,呼啦落了锁。 这才有些舒心,看向谢窈道:“让它在笼中待几日。” 谢窈没有意见,谈惊春走后,谢窈将目光落在小灰身上。 她已经想过了,小灰到底是来历不明,还是只狼妖,若是灵智一般,像狗狗那样的就很好,还能带在身边一段时间,寄养在万象宗那边。 可它显然比狗狗更聪明一点,还有点自己的小坏心思。 她便道:“离开清河城后,你便离开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小灰垂头丧气,知道事情再无转圜,失落地窝在笼子里,耳朵都耷拉下来。 它好喜欢谢窈,才在一行人中,刻意撞在她腿边。 谢窈也很喜欢它,可现在全被它搞砸了。 难道是因为它不会化形说话吗? 还是说她喜欢方才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少年。 妖域少主第一次陷入困惑。 * 留在清河城的这几日,贺淮舟在布置清河城的防御法阵,谢窈在练剑。 原主毕竟出身自云川谢氏,家族传承而下,当年验灵根时便是上品灵根,虽比不上兄长的极品灵根,也比不得贺淮舟作为气运之子的天灵根,可上品灵根已经是百里挑一的好灵根了。 只是原主平日疏于修炼,再好的灵根在她身体也发挥不出作用。 不过谢窈决定偶尔支棱起来。 经过昨晚那一战,谢窈发现自己还是太弱了,虽然谈惊春不会让她死掉,但她也并不想真当一个处处拖后腿的,就连剑阵都没办法开。 这么想开后,谢窈决定好好修炼。 任何修炼都有两项最基础的,心法和锻体。心法是最初级的引灵入体,汇聚灵力,锻体则是强化自身体格,不同于简单的增长肌肉这种锻炼,而是通过淬化灵力,达到身体比凡人所能忍受的伤害更高。 小小院子内,清晨的一抹晨曦落在少女的发梢,将那缕黑发映成金色的黄。 白洛川抱臂,有些诧异:“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大小姐你竟然还知道练剑?” 白洛川在书中是贺淮舟的小迷弟,是他忠实的粉丝,他一直认为纠缠不休的谢窈是贺淮舟修仙路上的绊脚石,是以对谢窈说话总是带着几分挑剔和奚落。 谢窈挥剑前刺,发丝在空中飞舞,透明的汗珠洒落在泥土上,回了一句:“奋发图强还不行。” 白洛川有些讥讽:“可别又是三两天热度,学了两下又觉得累,哭着闹着要你兄长来看你……” 说到这儿,他眼前一抹亮光划过,那锋利的剑尖直逼眼前。 他连忙侧身躲过,一缕发丝被斩断,气急败坏地看着谢窈:“你干什么?” 发带缓缓停落,谢窈持着剑,有些矜傲地抬起下巴,嘴角带着抹笑意:“我很少练剑,落月剑就有些不听使唤了,吓到四师弟了吗?” 接着又不是很有诚意地讲:“那可真是抱歉。” 少女脸颊明媚极了,不同于季如霜那般带着几分英气的美,谢窈是世族中前呼后拥养出来的。 漂亮明媚,微挑的眼尾却又似带着勾子,顾盼神飞,很是神气。 白洛川这才惊觉,他心中的世族中的女孩就应当是这样,矜贵傲气,却又可爱婀娜。 而不是像当初那般恃强凌弱,奴颜婢膝地对贺淮舟穷追不舍。 白洛川耳根热了,反而忘记她故意拿剑对着自己的事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贺淮舟将绘制好的符箓交给付景明,回来时便看见谢窈在练剑。 他抱剑在廊间看了会儿,眸中流露出些许赞许。 季如霜站在他身侧,道:“小师妹和从前不一样了。” 贺淮舟也察觉了,欣慰道:“谢凌将她将她托付到万象宗来,本也是希望她能于修行一路走的更远,如今她终于知道修行可贵,令人喜悦。” 他看了片刻后,飞身上前,道:“你剑招中有几个动作不对,我重新做一遍,你仔细看着。” 说完,他抬剑,干脆利落地将谢窈所习剑招演示了一遍。 谢窈在旁边笨手笨脚地跟着学。 一行十人,除了谢窈和季如霜两人,剩下的五个弟子,分别是万象宗不同峰上出来的各种翘楚。 其中一个女孩止灵,看着贺淮舟一步一步分解开剑招,教给谢窈,感慨:“谢窈从前缠着大师兄修行,如今终于有一次师兄主动肯教她的。她得高兴坏了吧。” 一个少年不解地偏头看她:“为何这么说?” “你一看就孤陋寡闻了,谢窈喜欢大师兄,这不是整个万象宗都知道的事吗?” 话一出闸,这些小辈们就凑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把谢窈曾经刚入山门就高调表白贺淮舟,又日日缠着贺淮舟,偷过贺淮舟在学堂的画像,恶意贬低排挤其他与贺淮舟靠近的女弟子,用自己兄长当靠山,在山门中横行霸道的事全都抖擞出来。 众小辈一脸高深莫测,叹道:“师姐她,不简单啊。” 最后挨个被季如霜赏了个爆栗:“背后妄议前辈,该打。” 谈惊春耳力过人,那些人讨论自然也都落入他耳中。 平心而论,他虽是谢窈的师弟,却同她关系并不亲近。 谢窈比他早一年入内门,她平日里都在围着贺淮舟转,其他时间,就是跟别峰一些不学无术的弟子聚在一起,听那些人对她百般迎合。 她也曾刁难过他数次,最终因他的冷淡而深感乏味。 他记得在他入天剑峰的当天,谢窈命人摁住重伤的他,一张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几乎刮伤了他的脸。 她说:“原来你没有带人皮面具啊。” 话音一转,她又说:“你笑的好假,好恶心。” 羞辱他后,谢窈又大摇大摆地走了。 后来的谢窈对他更像是把他当做一个想起来可以数落,打压一下的人。 她的话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只是从她说出口的那刻起,她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死人了,杀她是迟早的事。 于他而言,大多数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人,皆是众生百态,过眼烟云,一张张写满目的的脸,带着最肮脏的欲望情绪,或是沉溺于肤浅的快乐。 如果不是共命契作怪,他甚至在杀谢窈时,都不会记得她的容貌。 可近日,他却将谢窈的容貌记得愈加清晰了。 少女脸蛋带着未褪的婴儿肥,美目流转,巧笑嫣然。 发间的飘带随着舞剑的动作在空中飘荡,她仰着头看贺淮舟,问他自己方才做的对不对。 笑得可真甜啊…… 如果被撕碎时,这张漂亮的脸上会流露出惊恐的表情吗? 令人期待。 “师兄,你没事吧,你把栏杆捏碎了。”一位弟子小心翼翼凑到他跟前提醒。 木栏杆上被他握出了明显的裂痕。 谈惊春这才回过神来,露出个抱歉的笑容,声音温润:“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我去赔灵石。” 谈惊春按修葺的价格将灵石赔付给城主府。 回来时,看到谢窈正在园林中闲逛。 看到他时,少女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 她今日穿了黄裙,扎头发的发带便也是黄色的,像初生的嫩芽,娇俏又可爱。 “可算找到你了,谈师弟。” 她像只小黄雀一样扑棱到他跟前,欢快道:“你看到我方才练剑了吗?感觉怎么样,练的好不好?” “不好。”谈惊春在她跟前装都懒得装。 “不好啊……那还挺叫人失落的。”果然从谈惊春嘴里听到一句好话太难了,不过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受挫的! 谢窈失落的情绪转瞬即逝,很快又展露出笑容,眉眼弯弯的:“没关系,我会好好练剑的,毕竟我可是师姐,以后我会保护你!” “保护我?” 谈惊春笑了一声,桃花眸望向她,阴沉沉的,步步紧逼:“你知我杀人,就该知晓我并非什么良善之人。” 他发现,谢窈总是会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 让他想起少时透过高高的窗户,看到窗外那盏皎洁的明月,微凉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几乎是被灼伤了般,蜷缩起尾巴,躲在阴暗的角落。 他讨厌月光,甚至年少时的他呲牙想要吓退月光,让它不要照过来。 可它偏偏那般毫无知觉,不知进退。 这个人靠近他,究竟所求为何? 谢窈下意识后退。 谈惊春怎么疯起来断断续续的,温和时会同她阴阳怪气说几句话,发病时就随时一副要刀人的样子。 想起系统说他曾试图操控她的精神问出共命的答案,就知道他温和是表象,他蛰伏起来,偶尔亮出爪子吓一吓她。 脚后跟抵住墙根,后背贴在墙上,谢窈这才发现退无可退。 谈惊春虽是少年人,可他身量极高,谢窈的身高仅到他的胸前。 他只要轻松地展臂,就能将谢窈轻而易举地困住,囚在他与墙壁之间。 他闻到了特属于谢窈身上的香甜,是一种很浅却又很甜的香气。 是什么呢? 不同于女子寻常往身上搽的香料,浓郁腻味,她身上更似是她本来的气味。 于是他屏息思考,究竟是什么味道。 谢窈头皮都麻了,因为她发现谈惊春好像不是要杀她。 可也正因不是要杀她,才更加难以捉摸。 “小师弟,你究竟想做什么……” 谈惊春不说话,可他往日清明的眸中却染上一层欲色,眼尾的那颗鲜红的泪痣此刻好似个血点。 园圃中花开得正望,蝴蝶在花瓣间飞舞蹁跹,花香在清透阳光照射下,愈加芳香。 一阵风吹来,谢窈后背沁出层薄汗。 “这里没有人。”谈惊春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唇角勾了抹很漂亮的笑容,垂眸望着她。 谢窈一怔,所以呢,这里是杀人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她恨不得把自己烙进墙里,透过去,再转身狂奔一万里。 谈惊春垂眸望着她,翘起的眼尾坠着的小痣鲜红欲滴,语气甜腻:“证明给我看。” 迎着谢窈困惑的目光,他想起少女歪头冲贺淮舟笑的样子,不知抱着何种心情,又坚定地重复了遍:“师姐说你我二人是道侣,证明给我看。” 9、清河城(九) 证明给他看? 给他看什么? 怎么证明? 谢窈大脑一整个空白,系统提醒:“他要你证明你和他是道侣!” 紧接着系统在她脑海中大喇叭似的反复播放:“宿主这可是你攻略他的大好时机,谈惊春是在向你索要安全感,请你抓住时机,放下矜持,立刻吻他!宿主请你抓住时机,放下矜持,立刻吻他!宿主请你抓住时机,放下矜持,立刻吻他!这可是建立信任的好机会!” 谢窈视线落在谈惊春唇瓣上,前几日被她咬伤的豁口已经长好了,他的唇瓣漂亮极了,是粉色的。 上次吻他,一时情急,只想绑定系统快些保命,既没什么旖旎想法,也早就不记得谈惊春唇瓣亲起来什么感觉。 软吗? 和谈惊春死了都硬的嘴不一样,亲起来似乎挺软的,凉凉的,像果冻。 要再亲一次吗? 那还是不了吧。 可是他要她证明诶。 谢窈脑海中天人交战。 反映在脸上就是纠结,五官快皱成一团了。 谈惊春见她神色为难:“不敢就算了。” 谢窈一听,瞧不起谁啊! 她攥住了谈惊春雪白的衣襟,迫他弯下身来,将他身前衣襟攥得皱巴巴,才鼓起勇气,黑眸如洗,凶巴巴道:“这可是你要求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于是她一咬牙,一狠心,正打算快刀斩乱麻时,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贺淮舟手握长剑,从拱门穿了过来,惊奇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古怪的打量了一圈,这种怪异的姿势动作,他眼底满是困惑。 在书中,贺淮舟是个铁直男,内心没有风花雪月,只有他的老婆剑,在他升级路上,多少女配暗送秋波,热烈追求,他都不为所动,对他的剑矢志不渝。 贺淮舟的出现,既让谢窈喜,又让谢窈尴尬。 喜在终于可以摆脱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了,她根本不知道谈惊春脑子里在想什么,又在试探什么。 尴尬就尴尬在,贺淮舟的眼睛好纯洁,好清澈…… 他神经大条到看不出气氛的不对劲。 这让谢窈非常愧疚。 谈惊春可比谢窈表现出来的坦然多了,往后退了几步,睁着眼睛说瞎话:“师兄,我和小师姐在切磋。” 谢窈内心抓狂,谁家切磋是要靠那么近的啊!这种理由谁会信! 贺淮舟盯着两人片刻,恍然大悟,热情道:“原来是切磋啊,那你们有哪里不懂的吗?我或许可以帮你们解答一二。” 谢窈嘴角微抽。 他信了。 他竟然信了。 于是谈惊春脸上的笑容更加如沐春风了,道:“我恰好在用剑上有些许不解,还请师兄为我解答一二。” “没问题。”贺淮舟一口应下:“小师妹,你要过来听一听吗?” 谢窈连忙摆手:“那还是不了吧……” 贺淮舟惋惜地“哦”了一声,就和谈惊春一道离开,边走边兴致勃勃地同谈惊春讲用手腕的发力角度。 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拐角,谢窈终于松了一口气。 想起方才的事,谢窈总觉得无论如何,谈惊春好感度多多少少该有提升那么一点点吧,于是就问:“谈惊春现在好感度多少了。” 自从她上次问过好感度后,就没再关注过。但这期间可是经历了那么久的相处和陪伴,甚至她还帮谈惊春疗过一次伤呢,好感度怎么说也该在0的基础上,提升那么一点点吧。 就算再难攻略,也该有零点几吧。 系统声音难得有些支支吾吾:“宿主,你真的要听吗,我劝你不要听。” 谢窈叛逆:“你不要我听,那我就更要听了。” 系统:“谈惊春当前好感度-10。” 谢窈:“……?” 她不理解。 她一点都不理解。 她一点都理解不了。 谈惊春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回事,前面好歹还是0,这会儿反而变成负的了。 试问,谁能攻略到第九章了,攻略对象的好感度不增反降的。 要她证明的是他,暗搓搓地扣她好感度的也是他。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就是说,不管咋样,谈惊春油盐不进呗。 谢窈努力保持着理智,问:“可以查看谈惊春对别人的好感度吗?查一查他对贺淮舟,季如霜的。” 系统连忙道:“可以。” 片刻后,系统松了一口气,说话语气都快活多了:“宿主可以放心了,经查验,谈惊春当前对他们二人的好感度都是0,对别人的好感度也是0呢。” 对别人的好感度是0,她的初始数值也是0,这也就意味着,在谈惊春眼里,她从一开始就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经过她的一番努力,她的好感度成功是负数了。 说着,系统又试图鼓励谢窈:“你看看,谈惊春对别人的好感度是0,只对宿主你的好感度是负的呢,这说明什么,说明宿主你已经在他心里很特别了呀。” “特别该死是吗?” 谢窈眼睛失去高光,声音失去灵魂。 系统心里有点慌,道:“宿主,你要振作啊。” 谢窈“哈哈”笑了两声,接着道:“我振作啊,我怎么不振作。” “你别难过……” “难过?我怎么会难过,我现在好开心啊,这种攻略半天,毫无进展的感觉太棒了,真让人着迷,我好喜欢这种怎么攻略都攻略不过的感觉呀。” 系统:“……” 完了,宿主疯了。 * 自从那次花园相遇后,无论谢窈再如何努力,谈惊春的好感度一直保持着稳定的“-10”,毫无变化。 她甚至要怀疑,谈惊春是不是不喜欢女人了。 她有些受挫,甚至会拿小镜子照一照,捏一捏自己的脸蛋。 皮肤白皙,眼睛明亮,鼻子小巧,嘴巴殷红,除了哭泣时不会掉珍珠,头发颜色不能随着心情改变外。 说句不太谦虚的话,她就算不是修真界第一大美人,起码也算万里挑一的美人吧。 每当谢窈放下镜子,在床上反复打滚时,系统都会安慰道:“宿主不用怀疑自己呀,谈惊春只是比较难攻略而已。” 谢窈停下,转念一想,也是。 谈惊春毕竟日后可是能沉没九洲,心理扭曲的反派,要是她轻轻松松攻略了,反倒显得非常草率了。 攻略但负10。 谢窈眸中熠熠生辉,自言自语道:“谈惊春,你以为你的好感度是负,我就会放弃了吗?” “不,我只会更兴奋。哈哈,负负的也很特别呢。” 系统:“……” 在留宿清河城的第五天夜里,赤命兽一事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一天夜里,睡梦中的人们被惊醒。 城主府外的符箓剧烈震荡起来,被无端升起的狂风卷走,伴随着如同琉璃破碎的声响,府外结界寸寸崩溃。 谢窈出屋,朝天上望去,天际明月已被重重乌云遮挡,不见一丝光亮,一抹幽绿色光芒升至天空,继而四散开来,呈弧形从上而下笼罩住整个城主府,滚滚雾气从地底升腾而起。 谢窈毫无防备,吸了一口,瞬间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她屏住了呼吸。 “妖雾有毒。”贺淮舟抬手掐了个诀,金光一闪,融入众人体内。 金光没入体内,谢窈呼吸就顺畅多了。 谈惊春望着天空,语气平淡的陈述了一个事实:“妖族来了。” 谢窈侧头看他,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好像很兴奋。 11、清河城(十一) 贺淮舟这一声吼直接把对面三人喊得一惊。 看着他身后逐渐包围过来的城主府守卫,封荼握住了谢窈的手腕,低声道:“得罪。” 这一举动在贺淮舟眼中,无疑是谢窈命门被妖所握。 他凤眸越来越冷。 在他身后,付流云也很快赶来。 他在府内被追杀时,恰好被经过的贺淮舟所救,两人恰好距离阵眼比较近,就一路赶来。 付流云紧紧盯着封荼,意识到她就是擅闯清河府的妖,当即怒喝:“妖女,将阵法解开!我们便饶你不死。” 话音刚落,付流云整个人被打飞出去。 封荼冷哼两声,道:“区区金丹前期,也敢在我跟前大小声。” 付流云从地上爬起来,眸光一冷:“你敢打我!贱人!” 在众人面前被打飞,付流云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到底是被打疼了。 他一边放狠话,一边躲在了贺淮舟跟后,阴狠道:“妖族无端入我清河城府,贺道长一定要帮我杀了他们!” 相较于她们的义愤填膺,封荼冷静多了。 如勾美目盯着贺淮舟,她笑容妩媚,道:“妖族封荼,敢问道长名讳?” “万象宗天剑峰贺淮舟。”贺淮舟戒备地望着她,攥紧了剑。 另一边赤命兽带着牢狱之中妖族出来,道:“公主,地牢之中,皆是妖族后辈和半妖,未曾找到少主下落。” “没关系,我找到了。”封荼把封妄一把子拎过来,拍拍肩膀。 封妄挠头:“赤命叔叔。” 赤命兽化形的男子是个黑衣男子,长相坚毅,对他点了点头,就同封荼一起,望向清河城守卫。 封荼视线轻慢地扫过付流云,落到贺淮舟身上,才认真起来,道:“此行我们本是为了寻找我妖域少主,人既然寻到了,我们也没有再留在此地的必要。还请道长放行,让我带我们族人会妖域。” 封妄很神气的站在一旁,点头:“没错,没错,我等不想在此大开杀戒,有碍人妖两族和平。” 付流云冷声道:“我清河城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封荼眸光一冷,道:“清河城好歹是人间一个大城,倒是惯会做偷鸡摸狗之事,来我妖域偷妖,好大的胆子。” 这一点被放在明面上讲,付流云自然不承认,看向贺淮舟道:“贺道长,你可不要被妖所蛊惑了!” 贺淮舟充耳不闻,只将目光牢牢落在谢窈身上:“把她放开!” 封荼捏着谢窈的手腕,将其揽至于身前,压低了声音道:“借姑娘一用。” 谢窈浑身绷紧了一瞬,又非常松弛地靠着封荼,安心去当工具人。 封荼看透了付流云是个酒囊饭袋,美目望着贺淮舟,道:“放我们走,我便放了她。” 她并不想跟贺淮舟产生什么冲突。 付流云嘶吼道:“别听她胡说八道,快杀了她!” 贺淮舟看着站在封荼背后的半妖,瑟瑟缩缩,互相搀扶,抱在一起,实在可怜。 他眸光一动:“可以。” 付流云心头一喜:“那还在等什么?!” 贺淮舟定定地望着封荼:“只要你肯放了窈窈师妹,我就放了你们。” 付流云闻言,大怒:“你究竟是站在人修那边,还是站在妖修那边,倘若让他们带走那些半妖,我们清河城的损失你来赔吗?” 书中贺淮舟在这段剧情中左右为难,一边是苛待妖的同族,另一边是无错的妖,可他偏偏接了同族的邀约令,来此捉妖。 谢窈觉得是时候开始发挥自己人质的作用了。 毕竟让贺淮舟跟付流云抗衡也很麻烦,需要她再推一把。 于是她假装哽咽道:“大师兄,我好怕,快来救我。” 顺便伸出尔康手。 她话音刚落下,贺淮舟本还冷静的眼光倏然变得凌厉起来,看向封荼。 下一秒,身形瞬影到封荼跟前,已抬剑斩下。 封荼甚至都没想到,谢窈一句话竟会让贺淮舟至此,连忙带着谢窈避开锋芒,抬剑以对。 贺淮舟却逐渐杀招毕出。 谢窈:!!! 不是,我只是在演戏,男主你是真的拼啊。 双方缠斗中,贺淮舟凤眼凌厉,道:“放开我小师妹,饶你不死。” 封荼带着谢窈闪躲,意味不明地笑:“只是小师妹?” 那必然只是小师妹啊! 放在以前的贺淮舟,他只会无所谓地跟要挟他的封荼讲:你要真的想杀了她,那我也没办法。 可现在贺淮舟竟然在救她!还挥剑向女配! 她这个女配做的好像有点出息了。 谢窈连忙疯狂给贺淮舟使眼色。 贺淮舟一本正经的脸,在谢窈快要挤抽筋的眼中,终于变得有几分疑惑。 在双方剑刃相接的一瞬间,贺淮舟清晰听到了谢窈压低了的声音:“演戏啊。” 贺淮舟收到信息,当场收剑,后退数十步。 只见他将剑插入地下,捂住胸口,俊脸上满是痛苦,艰难道:“啊,好……好强的剑气!我……我受伤了!” 明明方才是贺淮舟占上风的,现在,一旁围观的人都愣住了。 付流云:??? 谢窈:……大师兄,你的演技很烂,有人说过吗? 付流云甚至没想到,贺淮舟竟然如此轻易就受伤了,他气极道:“你算什么金丹大圆满期的剑修,说出去也不嫌辱没了你师尊行止道君的名声。” 贺淮舟不想干的事情,摆烂的彻彻底底:“那付兄你上吧,对面区区三个元婴,不足挂怀,我会将我的勇气借给你。” 谢窈:神……勇气。 你连灵力都不舍得借,直接借勇气。 金丹前期的付流云气得血脉翻涌:“我要是打得过,还需要请你来?” 与此同时,封荼身后站着数位大妖,身后亦是诸多半妖。 她冷冷地看着付流云:“今日我看在万象宗贺道长面上,不于此开杀戒,倘若你再放任你的门下入我妖域,杀无赦。” 她捏碎了传送符,浅蓝色的光晕将他们笼罩起来。 谢窈手心一痒。 被人塞了一个雪白的狼牙,封妄将狼牙递给了她,紫金异瞳望着她,笑道:“以此牙为谢礼,他日你若有难,我妖域必倾力相助。” 封荼见状,眸光一动:“哎,你怎么把……” 还不待说完,封妄就将谢窈轻轻推离了传送阵。 传送阵启动,化作一道冲天的蓝光,消散时,谢窈身后的妖族之人已尽数离开。 贺淮舟连忙上前,温声道:“师妹你没事吧?” 谢窈摇头:“无碍。” 笼罩在清河付府上空的结界逐渐消失,院内的薄雾也渐趋于宁静。 过了片刻,季如霜与白洛川一道,匆匆忙忙地走入,他们身上带了些许凌乱,想来是跟妖族缠斗了一会儿。 谈惊春也慢悠悠地走近。 他自然瞧见了那头狼将雪白狼牙塞给谢窈的动作。 角狼一族褪去的乳牙,一般都被当做定情信物送出。 原来那头没用的死狼,还挺喜欢谢窈。 谢窈收起狼牙,走到谈惊春跟前:“你没事吧?” 谈惊春偏头看向右边的空气,温声道:“没事。” 谢窈默默道:“那个,我在你左边……” 谈惊春继续看右边的空气:“我知道。” 谢窈:…… 你知道你倒是看着我说话啊! 季如霜道:“你们没事吧?我见妖雾已经消失了,难道妖族已经离开了。” 贺淮舟将原委细细道明后,季如霜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付流云东张西望,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他爹怎么不见了。 付流云思考了片刻,意识到付景明平日修炼之处,想来方才骚乱之中,应当是躲起来了。 贺淮舟走到付流云跟前,如实道:“感谢诸日付道友关照,如今妖患已解,我们也是时候告辞了,请代我向令尊辞别。” “妖患已解。”付流云一字一顿道。 可他却也并没有过多纠缠,反而扯出个笑脸道:“那诸位不如在这留宿几日,我们好开个庆功宴。” 贺淮舟:“不必。” 贺淮舟不欲留,付流云也没有强求,很痛快地放他们走了。 直到离开付府时,白洛川还有些纳闷:“他就这么放我们走了?” 贺淮舟则神色凝重,道:“大家路上小心,清河城吃了这么大个亏,恐有半路截杀。” * 待万象宗弟子离开付府后,付流云方屏退左右,去了后山。 伴随着咔咔声响,石壁被打开。 付流云无所谓贺淮舟与妖族里应外合,放走他西院关押的俘虏,毕竟那些上等的,能炼制丹药,供人修为的妖,都关押在此地。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付流云并没有多想。 这里有很多妖物都会被取血,整个暗室都是血淋淋的。 他这么想着,感觉鞋底湿哒哒黏糊糊的。 他视线僵硬地下滚,却见是浓稠的鲜血从密道深处流淌出来,刺目得紧。 他心头一跳,点燃了周遭跳动的火苗,整条密道皆明晃晃地亮了起来。 一间一间的牢狱翻找过去,关押的妖尽数死去。 它们很多都被折磨的骨瘦嶙峋,可是付流云知晓,它们应当还能活许多年,再为清河城创造不少价值。 而现在现在全毁了。 他冲到遂道深处,却见几只妖正低头撕咬着什么。 他拔剑斩去了那几头将要病死的渴血的妖,看清了那具已经被咬的不成样子的尸体前。 是付景明。 他死了。 他立刻去扒那具尸体,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又往深处跑去,来到石室之内,翻出木匣,颤抖着打开。 没了,那具白鳞细铠,和所有的鳞片皆没有了。 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浑水摸鱼! 他心中的怒意膨胀。 殊不知,他的身后,一缕魔气悄无声息地钻入他体内。 * 众人御剑飞行,从上午飞到傍晚,离开清河城将近五十里,才停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白洛川有些诧异:“付流云竟然没有来追我们?” 这也是贺淮舟所诧异的事:“他们既然尚未追来,我们飞了一天,就留在这里稍作修整。” 找野果的找野果,找树枝的找树枝。 谢窈摘了一些野果,好不容易找到条小溪,她兴奋地跑过去。 初夏时节,溪流温度已经有些高了,谢窈脱了鞋袜,坐在岸边的巨石上。 白嫩的脚丫一放进去,冰凉的温度从脚底升上来,沁人心脾。 谢窈轻轻吐了口气,仰躺在石头上。 斜阳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她脸颊,她惬意地弯起眼睛。 虽然不知道谈惊春又发什么疯,跟他说话,他不看人,但是不用跟谈惊春掰扯来,掰扯去,真好啊…… 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一缕黑影在地面缓慢移动,最后来到谈惊春跟前,如泥土般凝聚出一个实体。 谈惊春问:“事情办妥了?” 黑影的实体浑身漆黑,躯干是梨状的,四肢细瘦的贴在身上,小狗似的点了点头,讨好地蹭谈惊春的衣摆。 谈惊春嫌弃地一脚把它踢到溪里,淡淡道:“说了很多遍,别来碰我。” 这处的山泉清澈,灵力充裕,就连水源也带着一股纯澈的灵力,倘若能以此水炼丹,应当很好。 这么想着,他取出水囊,取了些许,收入乾坤袋中。 被踢进水中的毛球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红色的眼睛蓦然睁大,紧接着爬上岸,它拽谈惊春的衣角:“主人,水里,香香。” 香香? 他身边的这只魔物,名曰稚魔,虽有灵智,却不多,会说话,但也不聪明。 生性天生怕死,能感应到极其强大的力量,精纯的灵体草药,然后抢先逃跑。 也正因这一点,谈惊春时常命令它去找那些强大的魔,他再将其吞噬。 稚魔叫他,想必是感应到了力量。 这座山灵气充裕,但并未有成精的生灵,可现在稚魔叫他,他必须要看一看,取了它的内丹。 毕竟,他这几日恰好身体损耗极大,无论魔丹,妖丹都可以。 这么想着,谈惊春跟着稚魔,一路沿着溪水往上。 最后看到巨石上躺着一个少女,她脸上盖了一片绿叶,裙子被扎起来,露出一双纤细雪白的小腿来。 不远处几块石头有序的排列,设下了简单的阵法。 谈惊春一脚踢开关键石头,轻易破了她的阵。 身旁的稚魔开始流口水。 谈惊春的手缓缓握住神寂刀,眸中一缕杀意闪现。 没走几步,少女翻了个身,绿叶滚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是谢窈。 已是入夏了,少女穿的裙子有些薄,她翻身时,衣裙便将姣好的身材勾勒了出来,青丝滚落在肩头,她睡的毫无知觉。 谈惊春并未停留,只是目光落在她那一双浸在溪水中的足。 三秒后,他面无表情地取出水囊,扔向空中,一道灵光炸过去。 水囊被炸毁,水雾蓬蓬地从上面浇下来。 12、清河城(十二) 稚魔还在摇他的腿,声音好似三岁稚儿:“主人,我可以吃掉她吗?” 少女的鼻尖小巧,因为熟睡,脸上带了些许薄红,浓密的青丝掩了她半张桃腮。 倒是睡的欢快。 谈惊春冷冷地命令:“去,捏她的鼻子。” 稚魔不懂主人为何这样吩咐,但是它很听话。 它伸出黑乎乎的四根指头的小手,捏住了少女小巧的鼻尖。 少女眉尖蹙了又蹙,反复几次后,终于皱着眉头醒来。 “谁啊?” 她的目光不够清醒,只是迷茫地移动着,聚焦在眼前漆黑的,一坨的,不可名状的东西上。 那东西长得丑极了,黑乎乎梨状身体上,长了细瘦的四肢,嵌上两颗红彤彤的眼睛,雪白的尖牙露在外面。 它甩着大舌头,往她脸上舔了一口,口水直流:“香香。” 谢窈楞楞地抹去脸侧的口水,惊叫一声,把它一巴掌呼了个头脚对掉。 紧接着便要抽月落剑。 背后传来了轻蔑地嗤笑声,“这点胆子?” 谢窈回过头来,就见谈惊春站在林阴后,唇畔勾着一缕浅淡的笑意。 他穿着一身白衣,两侧刘海厚厚的,绯红色发带落在了肩头,编织的小辫垂落下来,衣上金丝暗纹显得他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就连笑容,也罕见的带了些许春风的味道。 谢窈回过神来,呆呆道:“你笑得好好看。” 虽然谈惊春一肚子坏水,但他笑起来真好看啊。 这么久了,谢窈还是会被他的皮相蛊惑到。 谈惊春脸上笑容又开始变得虚情假意起来:“我不是一直在笑?” “不一样。” 谢窈想了想,认真道:“你之前虽然一直在笑,可是都不太开心,仔细看来眼里还总是充满着算计和阴险……” 谈惊春的脸一点一点沉下去。 谢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兴冲冲道:“但你方才的笑却是真心实意的,是因为我吧?因为我吧?因为我吧?” 谢窈其实是个很容易就能快乐起来的人。 就好像谈惊春会露出一个笑容一样。 毕竟能让谈惊春这样把假笑焊在脸上的人,真心实意露出一个笑容,真的超棒的好吗? 谈惊春看向旁边的空气,道:“无聊。” 谢窈方才被那团黑乎乎的魔物吓到,这会仔细打量了下它,突然想起了这种魔物的名字,稚魔。 一种没有什么用的魔,喜欢进食,头脑简单,四肢不发达,但是逃跑很厉害。 平时就像一团棉花糖一样,可以任意捏圆搓扁。 想起初见时,缓慢涌向她的阴影,显然已经超过了稚魔应有的大小。 不知道谈惊春是怎么把稚魔养得那么大的。 跟谈惊春这么古怪的人待在一起,稚魔基因突变也很正常。 谢窈这么想着,就撸了一把那只魔,软软的,摸起来手感还不错诶。 她就伸手摸了起来。 稚魔本来被呼了一巴掌,心有余悸,眼下被撸舒服了,喉间又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它想:香香对它好好呀。 不仅闻起来很香,看起来好吃,关键是她会抚摸自己耶! 主人就从来不抚摸自己。 头顶一痛,稚魔抬头看去。 谢窈从它头顶捋下来只小绿芽,见它红眼睛里满是错愕,连忙解释道:“手重了,不是故意的……” 稚魔看着她手里的小绿芽,这明明是它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 还没长成小花就夭折了。 它哼唧一声,跑到了谈惊春身后:“香香,坏坏!” 谢窈不解:“它为什么叫我香香?” 谈惊春觑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解释:“因为你的灵体是引灵体,魔物最喜欢吃的那种。” 好吧。 谢窈瞬间觉得不浪漫了,本来她以为自己身上有特别的香气,就好像花朵能吸引蝴蝶一样…… 不过,她某种意义上确实闻起来很香,但只是单纯的好吃罢了。 谈惊春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微微一笑,像是勾人的妖精,道:“我也很喜欢吃引灵体。” 谢窈头皮一麻,不可置信地看着谈惊春。 她只想知道,她要是被谈惊春吃了,算不算另种程度的共命…… 谈惊春又说:“可我不会吃你。” 谢窈松了一口气:“为什么?” 难道是心里有我? 谈惊春磨着牙根,道:“吃了你,我会消化不良的。” 谢窈:…… 他说话间,像是谢窈是什么有损肠胃的脏东西。 硬了。 拳头硬了。 衡量了下实力,拳头又软了。 谢窈决定换个话题,道:“没想到你竟然会养这么弱的魔?” 谈惊春唇瓣翘起,面容纯良,道:“哦?你觉得我应该应该养怎样的魔?” “应该是强大,危险,可怕的魔,就像你那天放出来的白蛇一样。”谢窈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很多人都会在身边饲养灵宠,除了狮子老虎那种常见的动物,甚至有人会在身边饲养五彩兽这种。 “你喜欢它哪一点了?”谢窈接着问。 一只未开化的魔物都那么得谈惊春喜欢,她究竟哪里不行。 “想知道?” 谈惊春唇畔笑意有些玩味,仿佛一眼就看透了谢窈内心的想法。 他抬脚踩着稚魔,把它脸蹬得皱巴巴的,笑出一个小虎牙来,恶劣极了:“因为……它真的很好踩啊。” 少年说到后面,笑了起来,肩膀抖动着,尾音发颤,很是愉悦。 一个可以任意支配的,不会背叛他的魔物,只要定时定量给它鲜血,它便会死心塌地。 这种可以肆意支配与控制的感觉让他觉得很安心。 谢窈心想,这天实在聊不下去了。 谈惊春见谢窈吃瘪,眸光露出一抹讥诮笑意来,抱着他捡的枯树枝回去。 谢窈也捧起自己先前捡好的水果,跟在身旁。 贺淮舟见谈惊春与谢窈结伴回来,松了一口气:“你们两个再不回来,我们都要去找你们了。” “虽说此处没有精怪,也不可在外逗留过久。”季如霜也道。 “知道啦,让你们担心了。” 谢窈将采摘的果子一个个的分出去,到白洛川时,白洛川将烤的鱼随手递给谢窈,很高冷地道:“喏。” 谢窈没想到竟然还有鱼吃,眼睛都亮了:“谢谢!四师弟,你也太好了。” “烤太多了,吃不下,才给你的。”白洛川错开眼神。 贺淮舟停下了啃鱼的动作,笑容阳光开朗,道:“小师妹,别听他胡说,他抓鱼废了好一番功夫,这可是专门给你留的,我想吃他都不让呢。” “……”白洛川狠狠地瞪了一眼贺淮舟:“明明是每人一条的!” 贺淮舟收到了那抹视线,这会儿倒是体会到了,但是依旧很没心眼道:“看看,师弟竟然还不好意思,瞪我呢,哈哈哈。” 周围人越笑,白洛川越发不好意思,撂下一句:“我困了,要睡了。” 谢窈默默啃了一口鱼,又咬了一口野果。 野果太酸了。 在人群外的白洛川看着暖黄的篝火落在少女脸侧,唇畔勾了个笑容。 他本来心里还有些忐忑,现下见她不仅接了,还很高兴的接了。 其实他当初千里迢迢入万象宗修行,从外门弟子中优胜,听说自己上面有一个师兄,两个师姐,就专门从山下用灵石买了三个剑穗。 虽然不够精致漂亮,但那是他全部的家当,否则,到时候师兄师姐给他东西,他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给。 剑穗送出去后,贺淮舟和季如霜都很温和,唯独到了谢窈这里。 谢窈命身边人给了他很大一个木匣,里面装满法器,防御手镯,温和亲切地讲:“这些都给你了,师弟以后要好好修炼啊。” 他将剑穗递给了谢窈,当时以为这个师姐又漂亮又温柔。 直到后来,她听到她对那些追求自己的弟子讲:“我那个师弟果然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一点下品法器他就看直了眼。还送我一个普通的剑穗,又丑又廉价,接了都嫌脏。” 虚伪。 白洛川看着谢窈的眼神,沾染上几分深意。 他突然自虐地想知道,这一次谢窈又要如何羞辱他,他又会在何时撞破。 这么想着,一条手腕粗的黑蛇从树梢吊了下来,将他吓了一跳,挥剑斩断后,蛇身在地上扭动着。 贺淮舟扬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白洛川心有余悸道:“没事,只是有条蛇。” “春夏就是蛇多,大家睡前小心些,我发一些驱蚊虫蛇的香囊给大家。”季如霜说着,从乾坤袋里取出些香囊来,分给大家。 火堆旁,贺淮舟指点着谢窈,学习一些初阶法术。 少女懵懂点头,纤细粉嫩的指节飞舞着,结出一些不太复杂的印。 谈惊春坐在人群之外,白蛇从他宽大的袖口中探出头来,蛇信嘶嘶作响,道:“主人最近很关心她。” “没有。”谈惊春垂眸否认。 * 入夜后,众人皆开始休息了。 有的躺在树下,有的盘腿而坐,谈惊春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从树枝上轻飘飘地下来。 谈惊春走得很远,方取下束发的绯红色丝带,满头乌发如瀑般散落。 他将其遮住眼睛,只露出鼻梁,洁白的下巴和形状漂亮的唇瓣。 与此同时,清河城主府内的付流云额心一个血印若隐若现,他扶住了额头。 他身边小厮低声问:“少城主?万象宗的一行人已离开清河城界内,在野山留宿,我们可要继续追踪。” 付流云咬牙抵抗着意识撕裂的疼痛,最后,手缓缓落在腰间的刀刃上。 不对,情况不对…… 修长雪白的指尖缓缓握紧描金刀柄,剑身被抽离,谈惊春挥刀,眼前的一片落花被斩成两截。 “快走……” 付流云声音落下之际,血光闪过,小厮眼前的视线倾斜,砍落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在地。 一双眼睛还保留着生前谄媚的表情,他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那般突兀的斩落头颅。 鲜血溅上付流云的半边身子,他手中长剑汩汩躺血,染红地上青砖,他仿佛是生锈的傀儡一般,四肢僵硬地活动着,摇摇晃晃地去往下一个地方。 城主府内。 “少城主?”守卫看着付流云摇摇晃晃地走来,剑尖在往下滴血,身后是无尽的尸体。 瞳孔不可思议地睁大:“少城主,你怎……” 守卫的话音戛然而止,脖子上一缕血线,身体重重倒落在地。 人群四散逃开,惊恐的尖叫声不断。 神寂在空中挽了一个刀花,横劈过去。 鲜血溅在雪白的拱门之上,人影重重倒下。 耳畔似乎响起了惊悚的惨叫,月光皎洁,冰冷的刀光映亮了少年唇瓣噙着的冷漠笑意。 清河付府先前一张张被狂风挂落的符箓再次飞舞起来,倒贴在城主府之外,形成一个巨大的隔音结界。 结界挡住了一个又一个想要御剑逃离的人影,手掌在门板上留下骇人的血印…… 谢窈半夜醒来时,发现谈惊春并没有在附近,就去找他,却发现他身处在一片花林之中。 他在练刀。 月色和她初遇谈惊春那一晚同样皎洁,少年身姿挺拔俊朗,衣袂翻飞,如琼枝堆雪,刀如弯月,斩落琼枝。 绯红发带遮住他漂亮的双眸,只露出洁白的下巴,反倒有了不可言说的意味。 但隐约之间,谢窈觉得独自练刀的谈惊春非常危险。 像是一头克制压抑,随时会挣破缰绳的猛兽。 谢窈决定默默离开。 毕竟哪个正常人大晚上不睡觉练刀啊。 这么想着,却见神寂刀破空而来,冰冷的刀穿破下落的琼花,擦着谢窈腮边的一缕头发,刺入她身后的树木中。 与此同时,另一边,长刀擦着付府守卫脖颈而过,只差丁点就能刺穿他的脖颈。 于是对方的剑刃没入付流云身体。 谈惊春蹙眉,鲜血从唇角溢了出来,并指挥去,一道灵光就炸过去,将远处的花枝削断。 谢窈愣愣地站在原地。 好端端的,谈惊春怎么突然吐血了? 谈惊春飞身上前,身形轻盈的不像话,衣袍随之鼓动着,像是月下仙人一般。 不对,用仙人形容他太过奇怪,他表面纯洁无暇,可浑身上下却带着一股邪性,是一种白到古怪,以至有些邪恶的人。 谈惊春靠近了她,几乎是贴着她的肩膀,将插/入树干中的刀拔了出来。 想起这几日谢窈总在跟着贺淮舟学剑,他问:“小师姐,你想学刀吗?我现在可以教你。” 如果先教谢窈学刀,再一一告诉她,她方才杀了多少人。 她一定会被吓得花容失色吧。 她会哭吗? 谈惊春想起上次,谢窈哭泣流泪的样子。 她哭起来确实比笑让人看起来更顺眼几分。 出于对危险的警觉,谢窈摇头如甩拨浪鼓,道:“不了,不了,小师弟好好练,累了就早些休息吧。” 少女匆忙离去的背影有些慌张。 谈惊春握住她的手腕,浅色的眸好似琥珀,问:“小师姐不想知道我为何大晚上练刀吗?” 谢窈只是被他叫住,就浑身僵硬了。 她不是很想知道。 谈惊春却并不给她后退的机会,捏住她僵硬的下巴,强逼她看向自己,笑吟吟地讲:“因为我在杀人。” 他笑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地像是猫被摸爽了似的愉悦地笑声:“害怕吗?” 13、隐山秘境(一) 谈惊春低眉压眼时,总是很有压迫感,像是破开次元壁走出来的阴郁苍白的少年。 他望着谢窈的眸中玩味又讥诮,姝丽的脸上满是乖张。 下巴处的手指有些用力,谢窈嘴巴被捏得嘟起来,有点搞不懂这小疯子为何突然同她说这些。 杀人还要跟她报备一下? 怎么想的。 或者只是单纯恶劣地想看她害怕畏惧的样子? 不过,谢窈还是思考了下,谈惊春这句话的可信度。 毕竟原书中清河城付氏便是覆灭于贺淮舟一行人刚走的第一个晚上,也就是今晚。 难道是谈惊春干的? 谢窈为自己这个想法震惊,眼眸微微睁大。 倘若是谈惊春干的,谈惊春又是如何做到的。 倘若他真的可以做到,那他为何现在又潜伏在清虚宗内,度过了默默无闻的几年,甚至还会被原主带领狐朋狗友,羞辱欺负。 谈惊春好似被浓浓雾气包裹着,谢窈看不清楚他。 谢窈虽然有点好奇心,但是咸鱼心态使她的探知欲很浅。 表现在外时,就会出现怎样都无所谓的样子。 只不过是距离初遇时见他杀人后,现在她后知后觉地再次意识到谈惊春的危险性,怪只怪谈惊春给她的感觉太像是嘴欠的少年了。 谈惊春将她的神态从一开始的不解,再到恐惧,再到淡然尽收眼底。 他松开了谢窈下巴,笑起来,语气一改方才的压迫,是很清澈的少年音:“师姐,你真信了我说的话?” 谢窈一怔。 谈惊春又道:“我说什么,你便信什么,真好骗啊你。” 这句话可谓是恶劣至极,谢窈有被气到。 谈惊春果然是有意捉弄她,亏她还真以为谈惊春叫住她是要跟她讲什么大事。 谈惊春又弯起眸子,笑的有些促狭:“不过师姐的表情,总是那么丰富,让人很好奇。” 好奇得让人想剖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 谢窈本来平复下去的心情,瞬间又紧绷起来。 不得不说,谈惊春作为一个反派,思绪很敏感,也很聪明,他总是漫不经心地想从她口中打探出来什么。 谢窈总得打起精神来应对。 但倘若谈惊春施加的压迫感过盛,谢窈反而紧张不起来了。 毕竟她越紧张,越随了谈惊春的愿。 就像此时此刻,她干脆摆烂了,有点故意气谈惊春的意味:“你要是怀疑什么的话,干脆把我杀了吧。” 谈惊春想了许多种回答,却没想到谢窈会这么想。 共命契在手,她果然有恃无恐。 他低声笑起来,笑得弯下腰来,肩膀都抖动着,像是遇到了非常可笑的事情。 谢窈算是知道了,心态不正常的反派必然有一个招牌表情,狂笑是吧。 一定要笑得突如其来,笑得周围人云里雾里,笑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疯劲儿。 谈惊春笑够了,低眸望着谢窈,声色沙哑:“你这么有趣,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 谢窈假笑:“没关系,你杀了我也很好,正好大家一起死,坟埋的近点,晚上还能一起出去玩。” 谈惊春脸上笑容凝固了。 她总是每句话都落在他意料不到的地方。 想象着死后两人坟冢挨在一起,入夜后谢窈从坟里飘出来,敲敲他的坟包,把他叫出去,两个魂魄一起在月夜下游荡的场景。 悬浮在他脸上的笑容,在他嘴角抽动了片刻后,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面无表情道:“你很好。” 谢窈掩唇打了个呵欠,眼泪从眼尾渗了出来,从谈惊春身旁越过去:“我确实很好,你要多向我学习一下,早点睡觉,不要熬夜。” 这次,少女义无反顾地走了,背影没入林中。 月光被流云遮掩,谈惊春姝丽面容隐没在黑暗中,神情阴翳,唇瓣上是干涸的血迹,像是午夜才会出现的艳丽诡谲的恶鬼。 幼年时五感迟钝,他并没有人类的感情,是在经历许多年的磋磨后,才知道如何去模仿,并逐渐模仿到至臻完善。 所以他喜欢观察人的神情,揣摩人的情绪。 一个想要靠近他,让他不得不受制于她的人,分明并没有嘴上说得那般喜爱他,却还要靠近他,想要让他爱上她。 可惜,她注定会失望。 因为他生来,便不知何为爱啊…… * 清晨,鸡鸣声不断,城主府被汹涌的烈火淹没,滚滚浓烟,深蓝色的天空被染成一片橘红。 远处的屋檐上,伫立着一个青年。 青年身形挺拔,穿黑色紧身背心,肌肉线条流畅分明,明金色臂环锢着胳膊上饱满的肌肉,玄衣下摆在晨风中飘荡。 硕大的白虎乖顺地蹲在他的身侧,伸出舌头舔舐着粉色的爪垫。 青年望着火海,俊美脸庞上勾出一抹遗憾:“看来是本座来迟了。” “属下请命,为归車报仇。”身后漆黑的雾气凝聚成一团,猩红双眸浮在其中凛然嗜杀。 青年挠着雪白老虎的下巴,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把他带回来,抓活的。” 黑色雾气迟疑道:“反抗的话……” 青年轻飘飘道:“那就废了他,带回来。” * 隐山秘境坐落于极海城之外的海域上,为五十年一度的大秘境,境内包含着无数天灵地宝,共有三层,危险性与宝物等阶逐层递增。 这也是谢窈一行人的目的地。 他们在极海城外的一家客栈落脚。 订过房间,在一楼用餐时,谢窈听到了清河城的下场。 “听说三天前,清河城付氏被灭族了。” “我也听说了,付府门被拍了一夜,可是没人进得去,第二天打更的一看,火势滔天。” “真是的,付府被灭了,以后可去哪里买好玩的妖宠。” 旁边桌上说什么的都有,谢窈也将其听到耳中。 白洛川幸灾乐祸地道:“干的好啊,天降正义,是谁干的?” 谢窈心说,没想到四师弟你也有做反派的潜质啊。 贺淮舟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查出来,城主府已经被大火烧光了,如今事情被反应到中洲仙盟,正有人在追查,与妖族交涉。” 谈惊春不知何时手里折了一枝春柳,在手中把弄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轻描淡写道:“那可得好好查啊,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了才行。” 他一出口,谢窈下意识看向他。 又回忆起谈惊春那晚诡异地练刀,该不会就在连夜刀人吧。 关键他当时还格外好心的要教她。 该不会抱的就是那种想法。 这么一想,谢窈头皮又麻了。 谈惊春问:“怎么了?” “没什么。”谢窈将内心地困惑压下。 想也不可能,谈惊春那晚还在嘲笑她好骗呢,她可不能着了人的道。 “不过我们这次来的早,距离隐山秘境开启还有数日,大家可以在极海城四处逛一逛。”贺淮舟弯眸笑道。 “听说这座城是梅山宫氏一族的辖地,梅山宫氏也是修真大家。”季如霜说完,默默看了谢窈一眼。 谢窈神色如常,往鼓囊囊的嘴巴里塞吃的,像只小仓鼠似的。 她最近决定学习辟谷,原主出生世家,日日锦衣玉食,从来没在吃穿上克扣过自己。 但谢窈还是觉得技多不压身,多少学一点。 辟谷需得戒食戒饮三日,今天是她好吃好喝的最后一天,所以她必须要珍惜今日。 不过察觉到季如霜落在身上的视线,谢窈还是咽下食物,点评了句:“梅山宫氏,这个还挺耳熟的。” 贺淮舟唏嘘道:“小师妹真是离家太久了,竟然连他都忘记了。” 白洛川则瞥了一眼谢窈,有些好奇她看到宫家那位的反应,毕竟她看起来一副真的忘记了的样子。 白洛川道:“算算时间,他应该快到了。” 谢窈塞吃的动作一停,抬起头:“啊?” 到底谁啊,一个个谜语人似的。 系统在脑海中贴心道:“梅山宫氏,宫应雪,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啊。”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谢窈被噎了一下,食物刚好卡在喉咙处,咽不下去。 灌下一口凉茶,谢窈这才将食物咽了下去,小脸噎得通红。 她好像是有个未婚夫。 梅山宫氏,宫应雪,她的未婚夫。 可惜原书谢窈死的早,还没跟宫应雪擦出什么火花,就被谈惊春给刀了。 不过谢窈与宫应雪两人是青梅竹马。 梅山宫氏和云川谢氏,两族是世交。当年宫氏家主救了谢窈的父亲,两族交好。 恰好两家又刚好有子女诞生,于是宫家的老祖宗就做主,若是谢家生男,则与宫应雪结为异性兄弟,若是谢家生女,则与宫应雪结为夫妻,互相扶持。 很凑巧的是,刚好谢家出生的第二个孩子,谢窈,一个女娃娃。 于是谢窈从小就三五不时的去宫应雪家做客,宫家的老祖宗很喜欢她,明媚张扬,更重要的是,谢窈命格与宫应雪相补,两人是命定的道侣。 宫应雪的身体不太好,早年有早夭之兆,用了大把灵石才医治好的,宫家老祖宗算定,若是两人能结为夫妻,一并双修,能很大程度上弥合宫应雪气海。 说到这里,谢窈就要表扬一下原主勇于追逐真爱的毅力了,她坚决反对包办婚姻,勇于挣脱封建家庭的束缚,来万象宗寻找真爱(bushi)。 可是,那又怎样呢? 一个谈惊春已经够她折腾了,怎么还敢再有个未婚夫的?指指点点.jpg 总之,谢窈回忆完是十分拒绝的,有些吃不下去了:“原书中没有关于如何处理未婚夫的剧情,我该怎么办?” 系统解释道:“一切宿主自由发挥就可。” 算了,料得系统也不会给她做出什么有用的指引来。 这么想着,客栈门口处簇拥了一大群的人。 一个着红衣的少女进来了,她眉眼娇俏,穿得耀目张扬,像只高傲的鸾鸟。 她抬着下巴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落在贺淮舟身上,猛然一亮,甜甜地叫:“贺哥哥!” 贺淮舟也笑道:“宫小姐,许久不见。” 宫淼淼身后,缓步走来的是一个青年。 清一色的护卫中,站着一个着深蓝色大氅的青年人,大氅用料精致,上面绘满了繁复的暗纹和防御咒术,市面千金难求,怕是独家一份。 他眉目清冷俊秀,温润如玉,肌肤带着些许气血不足的白,唇也是淡粉色。 分明是初夏,他却好似身处在冬天一般,穿着大氅,颈间围绕着暖暖的绒毛,很是惧寒的样子,孱弱,病骨支离。 胖乎乎的掌柜主动上前招呼:“少城主,你怎么来了。” “来找人。”他的声音也很特别,如山涧之中,玉石撞击的声音。 他环视一周,很夸张的是,四周出现了倒抽冷气的声音。 谢窈也多看了两眼。 想来这位就是她的未婚夫了。 怎么说,她这个未婚夫,确实是有点子帅在身上。 跟谈惊春是不一样的感觉,谈惊春是照入深渊的一段月光,皎洁明亮却总身染黑暗,宫应雪是冬日枯木上一抔雪,干净又死寂。 和宫应雪对上眼眸,谢窈自觉低头。 她看碗里的糯米糕,皱眉,作出几分难解的样子。 就好像上学时,正在与同桌说话猝不及防瞥到老师探过头来,她死死地看着眼前书,几乎要把书看烂,觉得这书上每个字怎么长得都那么的好看。 谈惊春倒第一次见她这副神情,问:“师姐在看什么?” 谢窈认真道:“我在看糯米糕里,每粒米怎么都长得那么饱满漂亮。” 谈惊春:“……” 贺淮舟招手:“宫兄!” 于是宫应雪薄粉色的唇畔溢出抹笑意,中和了他周身的疏离,朝桌边走来。 他随身带着的一批护卫也跟过来,围在众人身边。 掌柜加了椅子,恰好是谢窈的斜对面。 施施然坐下,宫应雪道:“贺兄此行为何会来隐山秘境?” 贺淮舟笑道:“师尊见我们常年在山上修行,便赶我带他们出山,闯闯秘境,增长一些见识。话说,倒是你为何会来此?” 青年摩挲着雪白指骨上的玉扳指,声音温凉的:“家父命我来此督查极海城产业,顺便负责去隐山秘境采一些东西。” 贺淮舟与宫应雪寒暄起来。 谢窈不经意和红衣少女对上视线,对方正在瞪她,目光敌视…… 宫淼淼,宫应雪的妹妹,她在书中和谢窈是死对头,她痴恋贺淮舟,讨厌谢窈,也讨厌谢窈和她兄长之间有一份婚约,她向来觉得谢窈配不上他高山之雪的兄长。 谢窈淡定地挪开目光,看向谈惊春。 谈惊春察觉到指向很强的视线,摩挲茶盏的动作一滞,就见谢窈冲着她挤眉弄眼,对他作着口型:“我们出去吧。” 他视若无睹。 谢窈以为他没看清楚口型,就在桌下探出手,探在他衣袖上,轻轻捏住,正欲拽一拽。 谈惊春握住谢窈的手,漂亮的眼睛满是警告地看着谢窈。 他力道有些重,握得有些疼,搞得谢窈倒吸一口冷气。 这口冷气瞬间吸引了四周的目光。 贺淮舟一脸纯真地开口:“师妹师弟,你们两个在桌子下面干什么啊?” 谢窈:…… 大师兄,你是会讲话的。 谢窈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吃多了,现在想出去转一转消消食。” “也是,今日可是极海城的万灯节,小师妹可以出去玩一玩。只不过现在鱼龙混杂,如霜,你不如带着他们四处转一转吧。” 季如霜看着周围雀跃的弟子,也觉在这里待着没什么意思,就将他们一道带出去玩。 宫应雪看着跟在谢窈身后的白衣少年,不动声色地问:“这位弟子是何人?” “五师弟,谈惊春。”贺淮舟道。 宫应雪眸光黯了黯,很快又跳过了这个话题。 谢窈下了楼,身后有个声音突兀地叫住她:“站住!” 谢窈回头看去。 宫淼淼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她跟前,她比谢窈矮上些许,抬起下巴,骄横道:“谢窈,我劝你别想打我贺哥哥的主意,他是我的。” 谢窈早有预料,却没想到如此开门见山,只好道:“嗯嗯,你说的对。” 反正她也无意跟宫淼淼争贺淮舟。 不过若是宫淼淼看过原著,知道贺淮舟大结局都是个剑纯,应该会哭的很难过吧。 见谢窈如此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宫淼淼更气了,道:“你这么无用,我才不会让我兄长以后娶你,你也嫁不了贺哥哥,你只能孤零零的没人要。” 谢窈非常敷衍地来了一句:“确实,挺好的。” 宫淼淼:“……”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宫淼淼是个暴脾气的,谢窈娇宠长大的,她又何尝不是呢? 两人自打出生就开始比,比谁的裙子好看,灵根更强,修为更高。 谢窈修为上每次都比不过她,但每次她一挑衅,都会跟她比。 她其实还挺喜欢碾压谢窈的快感。 宫淼淼颐指气使道:“说起来,我们许久没比试了,你有本事拿出你的剑来,跟我比一场!” 谢窈实在是非必要,不想动,便道:“不用比我都打不过你,你真的太强了,我不行的。”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窝囊了!还是你说这种话是在羞辱我?”宫淼淼一脸怒容,气红了脸,瞪着谢窈。 她声音猛一高,周围人来人往地都看向她,她有点窘迫。 “没没没,”谢窈说着睁大自己的眼睛,“你看我真诚的眼睛,你真的很强。” 她一点也不理解原主和宫淼淼撞上了,总要打一架,互扯头花是什么女配传统。 和和气气的多好,她一点都不想跟人动手,又累又苦的,开源节流,减少体力,把精力都用在吃和躺上面不好吗? 她这番话无疑是气到了宫淼淼大小姐,她一双美目中几乎要蹿出火来,不由分说,抬剑刺向谢窈。 谢窈也没想到宫淼淼会突然出手,正欲拔剑时,一只手从侧面而来,将谢窈拉开,雪白的指背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剑身发出一声嗡鸣,宫淼淼只觉一股精纯的力道顺着剑身而来,直到手腕,震得她手腕发麻。 剑立刻就落在地上,哐啷作响。 14、隐山秘境(二) “你是何人?”她将目光移向谢窈背后的少年身上,然后发现,这少年长得很是漂亮。 在她记忆里,最好看的应当是贺哥哥,冷峻雅正,疏朗清举,其次应当是兄长,清冷高寡,如九天仙人,她还是第一次见,有如此漂亮的少年。 桃花眸天然带笑,肤色雪白,容貌昳丽,他的眼睛甚至比女孩子的还要好看,睫毛又密又长,垂眸看向自己时,上翘的嘴角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 就连击退她剑身的手指也修长分明,像是上好的玉石。 谢窈看宫淼淼了一眼,诶呀,果然还是年纪小。 谈惊春眸光一缕暗芒划过,做出一副温和的样子:“宫小姐在看什么?” 宫淼淼意识到自己看人竟然看直了眼,又气恼起来:“你是谢窈的什么人?” “师弟。”谈惊春甚至连名字都不屑一顾告诉她。 宫淼淼磨了磨牙,她是真的很讨厌谢窈,毕竟她那么嚣张跋扈,兄长却总是对她那么有耐心。 甚至就连她敬重的兄长的生机都要维系在谢窈身上。 如今谢窈又认识了这个漂亮的少年,就像一只波斯猫,偏偏他也护着谢窈。 她并不想让自己在公子跟前失仪,冷哼道:“谢窈,今天算你好运,就饶了你。” 宫淼淼走后,谢窈看向谈惊春。 谈惊春淡淡道:“我不想我身上出现一些莫名奇妙的伤口。” 谢窈:行吧,跟我扯开关系是吧。 * 万灯节上,人流如织。 季如霜领着几个后辈进了灵器铺,逛着淘一些新鲜的法器, 街道两旁开满了小摊贩,就像美食街一样,香气弥漫,谢窈从这一头一路吃到下一头,等她回过神来时,缀在她身后的谈惊春已经找不到了。 谢窈与谈惊春之间绑定了共命,其实是能微弱感知到谈惊春的大致方位,和她之间有段距离,但也并不远。 谢窈伫立在街头,人群如游鱼般从她身侧穿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阴暗处仿佛有眼睛在窥视着她…… 是什么呢? 谢窈眯起眸子,敏锐地觉察到哪里不对劲。 是幻境。 她竟入了幻境。 没想到竟然有魔物这么快盯上了她。 可是谈惊春距离她并不远,以他对魔的警惕性,应当不会看不出她入了魔的幻境。 谈惊春这是干什么? 谢窈神情怔忪。 一个中年女人主动上来搭话:“姑娘怎么了?可是迷路了?” 中年女人长得平平无奇,谢窈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身上的香气很浓郁,像是劣质脂粉敷了很多层的味道。 谢窈道:“我找不到我的同伴了,你可见过方才跟站在这里的白衣少年吗?” 中年女人问:“什么样白衣少年?” 谢窈就用贫瘠的语言描述了下谈惊春的美貌:“个子高高的,长得很漂亮,大眼睛,笑起来很好看。” 中年女人若有所思,后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他方才往那个方向去了,跟这边小巷太乱了,我带姑娘过去吧。” 谢窈跟着中年女人往那处走去。 四周繁华盛景还在继续,街头艺人吹拉弹唱,空气中的香气也愈加浓郁起来,就算如此,还是有一缕夹杂其中的恶臭钻入鼻腔。 谢窈皱了皱眉。 最后到了一处拐角,中年女人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转身来,不知何时起,她的瞳仁已经彻底变了,化作黑紫色的重重圆圈状。 它桀桀怪笑起来:“身为引灵体,你竟一点戒心都没有,只能便宜我了。” 虽然说修真界的魔长得千奇百怪,但是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共同之处的。 比如眼睛瞳仁若是圆圈状的,一般都比较擅长蛊惑,织境,被其蛊惑之处捕捉的猎物,会陷入到它所织出的境中,被其引诱着带离人群,来到偏僻之地,这种魔物统一叫做织魔。 “是吗?” 谢窈笑起来,明亮的眸望着它。 织魔被反问了,反而一惊,有些不确定起来,很快又道:“我已经看破你的修为了,区区筑基前期,乖乖被我吃掉吧。” 谢窈早有预料,取出了落月剑,剑身凌冽,一点寒光映照在雪白的脸颊上:“正好拿你试试剑。” 一般被织魔引诱的人,倘若不杀死它,就无法从内部破开幻境,当然也有从外破开幻境的办法,不过感觉谈惊春不愿意帮她。 谢窈修行有一段时间,成功突破了筑基境,只是不知道具体实战怎么样,眼前这个织魔,便是试剑的标准。 她看不出这个织魔的修为,应该是比她高的。 倘若打不过,谢窈也想好了。 打不过就躺平,反正谈惊春一直离得不远,总不至于让她死了。 这么想着,谢窈就和织魔缠斗在一起。 谢窈以为自己会手足无措,什么招式全忘光,可是真战斗起来,她身体好像自己就动了起来,能够避开织魔的攻击。 不过坏就坏在,她修为境界确实太低。 织魔仿佛受够了谢窈像只鸟一样,东戳一剑,西戳一剑,它周身黑气缭绕,彻底褪去了妇人外貌。 它的真身,饶是谢窈这种尊重物种多样性的人看到了,也不由吐槽:“好恶心。” 它像是一团黑色的,不断往下融化的淤泥,身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眼睛,那些眼睛同时看向谢窈。 谢窈头皮发麻,有些被捕捉到的感觉。 只是分神一霎,谢窈就被击飞出去,撞在墙上。 在战斗过程中,她的发髻有些乱了,衣裙也变得灰扑扑的,个别地方还被挂破了,看起来很是狼狈。 她能感受到谈惊春就在不远处,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打破织魔的幻境。 甚至,谢窈有种奇妙的感觉,或许谈惊春就惬意地坐在一个地方,可能是房顶,看她拿三脚猫功夫跟织魔打,脸上必定带着欠揍的笑容。 谢窈有些抓狂了,就算是看她吃瘪,也要有个度吧。 就不怕玩脱了,两个人一起寄了。 这么想着,谢窈干脆不忍了,道:“你再不出现,我们就要死了!” 织魔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这里只有你和我,没有人会来救你,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这么想着,织魔伸出黑泥般的触手,触手尖端锋利,刺向谢窈。 谢窈就地滚开。 四周毫无动静,就在谢窈怀疑,到底是不是系统的gps定位有问题时。 一个声音传音入密,钻进谢窈耳朵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似乎很满意谢窈气急败坏的样子:“想要我救你,也可以。” “求我。” 果然是谈惊春! 这个时候了,还在小学鸡! 不过谢窈是个很有骨气的人。 她本在到处躲避织魔的攻击,听到谈惊春回话后,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于是她停了下来,不躲了。 直面织魔的众多尖锐的触手,她一脸坚定,淡淡道:“那算了,咱们一起死吧。” 谈惊春:…… 织魔本来追的发狂,眼下谢窈终于不跑了,冷笑道:“竟然还想跟我一起死,少白日说梦。” 尖锐的触手破空而来,声音如同尖哨。 倘若不能避开,必然是要被捅成筛子了。 谢窈一动不动。 就在此时,织魔发现空气中有股灵力波动,它设下的幻境应声破碎,满身的眼同时往身后看去。 执刀少年一刀斩断它的幻境,从高处跃下,身后一轮明月,发间绯红发带荡在空中,宽大的袖袍鼓动着,鎏金暗纹在月下发着光芒。 织魔看呆了。 然后下一秒,织魔就不可置信地低头,它烂泥般的身子上下分离。 原来,不知何时,少年雪白的刀身已经从它身上穿过。 少年已经来到了它身后。 织魔在他身后炸成一团,满身的眼珠子乱飞,炸到墙上,又滑下来。 谈惊春慢条斯理地收刀,凌厉的眸看向身前谢窈。 谢窈脑海中只有一句话,真男人果然从不回头看爆炸。 不过,很快谢窈抓到了重点,道:“你故意的。” 谈惊春没捉弄成功,也一点没有狡辩的意思,温和地笑着:“是。” 谢窈扑打着衣裙上的灰尘,问:“为什么?捉弄人很好玩吗?” 谈惊春回味了下谢窈被追得乱跑的样子,点头:“确实很有趣。” 两人目光对峙一会儿,谢窈率先泄气了。 算了,她跟谈惊春生什么气。 织魔已除,设下的幻境也自然消失,和方才繁华的小巷不同,这里偏僻冷清,冷冷的月光映着织魔在巷口处化作一滩的尸体。 谢窈往巷口走去,决定暂时不理谈惊春了,若不是她近几日学了点剑法,多少得被织魔捅出几个窟窿来。 谢窈走得急,气哼哼的。 谈惊春察觉得出来谢窈生气了,慢悠悠地缀在她身后。 原来她生气起来是这样的,眉眼更明亮,脸都涨红了。 倒是很新鲜。 在她从织魔尸体旁走过去时,他不冷不淡地开口道:“你踩到它的眼睛了。” 这个它自然是织魔。 谢窈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下去,发出一声急促的短叫。 倒不是多害怕,只是觉得踩爆了实在太恶心了。 结果仔细一看,她发现脚下硌着她的并非是眼睛,而是块石头,就又瞪了谈惊春一眼。 幼稚鬼。 谈惊春在她的目光中,笑起来,得逞般的促狭:“我看错了。” 两个人一路无话,出了小巷后,谢窈很快就通过玉简联系到了季如霜等人,一同回了客栈。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早些休息吧。”季如霜交代下去,弟子们都纷纷回自己的房间。 谢窈也准备回去休息,反倒是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背后叫住她:“窈窈。” 15、隐山秘境(三) 谢窈不太情愿地转过身来,道:“叫我干嘛?” 倒不是她诚心要躲,只是原著里根本没讲,她要怎么跟着未婚夫相处。 尤其是这么一个没有什么相处根底的人。 万一她说错了什么话,让他认出来自己不是原装货怎么办。 宫应雪望着她,道:“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谢窈跟着宫应雪去了一间雅阁,雅间内摆放着描绘着山水画的屏风,八角紫金香炉内点着药香,烟雾袅袅升起,整个房间内便充满了中药清苦的味道。 窗门关着,谢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看窗沿放着的绿植。 宫应雪温润的声音响起:“你在看什么?” 谢窈要是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就好了,她只是假装自己在看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 可是宫应雪既然问了,她也得说出来才对:“我在看这盆花,长得好有生机。” “叶子绿油油的好有活力,叶茎也那么好看。” 宫应雪目光落在谢窈身上,轻轻笑了声,面上有如霞月生辉:“许久不见,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谢窈桌下的手指收紧,下意识问:“哪里不一样了?” 宫应雪乌黑的发丝落在肩膀上,他支颐,雪白的指节就挂上了几缕青丝,摇曳的烛火下,他眉目含笑地看着谢窈,不语。 许久,久到谢窈觉得他是不是认出自己身份时,才听宫应雪慢悠悠道:“变得更有趣了。” 谢窈松了一口气。 有趣,有趣,一点也不有趣。 “今日淼淼寻你之事,有人同我讲了,我已私下教训过她,改日让她给你赔罪。”宫应雪道。 谢窈想起宫淼淼今日显然是被她气得不轻,她倒也没有真情实感的生气。 甚至说,她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为止,对这些人,还停留在纸片人的印象上。 她进入这具身体,虽说承担了原主的人际交往与血亲关系,但她并不想……就按照原主的行事作风往下发展关系。 模仿别人很累,她只想在最大限度上做自己。 所以,她道:“不必了,我不在意。” 若是宫淼淼被逼着道歉,只怕又要记恨她,若还要找她较量,太麻烦了,谢窈讨厌麻烦。 宫应雪似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只道:“你不要是你不要,但她必须给你道歉。” 见他神情坚定,谢窈道:“好吧。” 宫应雪取出个纳戒来,道:“一月前与你兄长见过一次面,他得知你要来参加隐山秘境,心有挂念,就托我将这些东西交给你。” 谢窈接过来。 “另外,几月前听你送于云川谢氏的家书,缺些漂亮的发簪,正好风花阁这几日上了新的,我一并挑选了些放进去,你可以捡些漂亮的戴。” 话音落下,谢窈瞬间觉得这纳戒好烫手。 可她接过来,总不好将他送的发簪挑出来还给他。 “多谢。” “你我之间,本就不必言谢。”宫应雪低声咳嗽着,雪白的手帕上已映上了层层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谢窈就算是再怎么想逃避,铁石心肠,看到人在跟前咳,还接了东西,也不得不关心上那么一句:“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毕竟书里,宫应雪身体还挺差的,谢窈死后,宫应雪甚至都没活到大结局。 宫应雪咳过后,唇色更苍白,淡淡道:“一直那个样子,说不上好坏,总之已备好了棺材,随时准备躺进去。” 谢窈想安慰几句,但一想到,自己怎么也不可能跟宫应雪成婚的,就安慰不出来。 可要说退婚,这也是原主家族跟宫家定下的,原主闹了那么久,都没将婚约解除了。 甚至在原文发展下,如果原主不死,可能到最后,她还是会在家族的关系下,回去嫁给宫应雪。 总之很难办,谢窈脑回路要烧了。 她只想快点攻略谈惊春,早早死了,回自己该回的地方。 是以,对宫应雪的话,她只能干巴巴道:“你真豁达。” “是吗?” 宫应雪嘴角噙了一抹笑,道:“我也觉得,生死有命,不可强求。命中早夭,能活到现在已是强求来的,我又有何不满足。” 他说完,门被人扣了扣,有宫家侍卫走近,端来药盒,道:“少主,该喝药了。” 有人将熬得黑乎乎的药端了上来,尽管不是端给谢窈,可谢窈却觉得那股苦味直接蹿到她鼻子里。 谢窈问:“这药每日都要喝吗?” “每日都喝。”宫应雪面色如常,喝药对他来说,未学会吃饭时,就已学会了吃药。 谢窈想起她今日在万灯节逛时,看到许多好吃的糕点,但她吃饱了,吃不下,就将其收入了留空匣内。 留空匣是兄长谢凌送她的宝贝,里面温度很低,能将放入其中的水果糕点进行保鲜,谢窈买了许多,本来打算留着以后吃。 但现下,她将留空匣取出,挑了一盒,递给宫应雪道:“这是我买到糕点,排了好一会儿队,我尝过一块,甜甜的,不腻,你可以喝过药后,垫一下苦味。” 说完,她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谢窈走后,宫应雪放下药碗,拭去唇畔的药汁,眸中的温柔脆弱荡然无存,立刻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孤冷。 身旁的心腹道:“少主此行本就是为提醒谢小姐婚约,为何不同她讲了。” 宫应雪眉目间清冷一片,似是霜雪凝就的。 他摩挲着指上玉扳指,道:“这婚约本便是定好的,她纵使想退,也需得看她兄长的意思,可她兄长,不会让她退了婚约的。” 至于谢窈离开家族,前往万象宗修行,追求贺淮舟,他从始至终便没往心里去过。 贺淮舟心思澄明,一心向道,从来不是他的威胁。 他不喜将谢窈逼得那么紧,他虽不爱谢窈,但也并非不能娶她,若是娶她,也会全心全意待她。 谢窈也同样知晓这一点,所以离开了家族。 可无论飞得再高再远,风筝的线也该是掌握在他手中。 只是,他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盒糕点上,取出一个糕点后,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他眯起眼睛,确实如谢窈所说,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往下咽去,那甜味好似化作了刀片。 他又咳起来,鲜血溅在糕点上,星星点点。 他将血混着糕点的甜,一并吞咽下去,甜和铁锈掺杂在一块,将他嗓子磨得生疼。 心腹提醒道:“医师说过,服药之后,不可再吃甜。” 宫应雪淡淡道:“无碍,一次只吃一块。” 他所服药物,禁忌颇多,服用之后,不可吃甜,也忌感情波动,忌喜,忌怒,忌哀,忌乐,长期服用,感情淡漠。 体味到痛,便是体味到乐,总比感情淡漠要好。 待慢条斯理将糕点完整吃下后,宫应雪微微蹙起的眉尖才一点点松开,额心已布了些许汗珠。 回忆起谢窈双眸含笑,要他垫垫苦味。 宫应雪脑海中回荡着自己的声音。 ——命中早夭,能活到现在已是强求来的,我又有何不满足。 他问:“我又有何不满足?” 他答:“我都不满足。” * 谢窈回了房间,一件一件地检查纳戒中的东西。 宫应雪并不止送了簪子,衣食法器,妆饰玩意,看起来每样是精挑细选的,不过谢窈对他和谢凌送的各种符箓更感兴趣。 神行符可传送千里,火雷符则是高阶的攻击符箓,引风符则平地生风,这些法术谢窈都还未掌握,使用符箓就能将其发挥出来。 除却这些,还有些上品灵丹妙药,可挡出窍期修士一击的宝衣。 不得不说,谢凌是真心实意疼爱谢窈,不然也不会将这些旁人趋之若鹜的宝物,轻而易举地就送给了她。 有个疼自己的兄长也太好了。 一点也不像谈惊春,心比石头还冷,那么难攻略。 虽说她确实不把谈惊春放在心里,兴致来了攻略一下,但是也是付出了真心,如今收不到一丁点反馈,无疑让她受挫。 可她也并非是执着在此的人,毕竟来日方长,距离谈惊春开挂升级,吊打仙盟,倾覆九洲的时间还远。 总有机会的吧。 这么想着,谢窈又在纳戒中发现了一些吃的。 那是云川谢氏的特产糕点,樱酒糕,也是放在留空盒中带来的。 它做得很精致,只有拇指大小,是花瓣形状的,外皮并非是面,而是年糕那样,晶莹剔透外皮里包裹着一些粉色的液体。 谢窈尝了一个。 有果酒的味道,甜丝丝,软糯糯,好吃。 考虑到它并不是很大,谢窈试探着又吃了一个。 等系统想起来提醒谢窈,樱酒糕后劲很足,让她少吃几个时,谢窈已经吃了五六个,开始变得醉醺醺。 系统道:“你醉了,快别吃了,赶紧睡觉吧。” 谢窈越吃越醉,回想起谈惊春故意吓她,心里也是越想越气。 气鼓鼓地咬碎了樱酒糕,谢窈双眸已似水洗的一样,坚定道:“没有困,我不睡,我要去见谈惊春,狠狠地质问他!” “凭什么只能他捉弄我,我也要捉弄他!” 系统想起初遇时,谢窈就很莽地把谈惊春轻薄了,它是很害怕谢窈酒壮怂人胆下,会对谈惊春做出什么。 毕竟她真做出什么,谈惊春也不能当场表演个我杀我自己。 可出于对好感度的担心,它还是劝道:“要是你再对他做什么,只怕这好感度再难升起来了。” 谢窈不听。 可它也没办法拦谢窈,只能看她好似一条游鱼去敲谈惊春的门,“哐哐哐”的,好似在砸门。 “小师弟,开门。” 屋内,正在清洗手上血迹的谈惊春一怔,敏锐地察觉到谢窈的情况,不太对劲。 听到她敲门的声音大了起来,他打开门,将谢窈迎了进来,低头看着她。 少女身上带着一股果子的味道,香香甜甜,有些醉人,她鼻尖带着几分浓郁醉意的薄红,水眸潋滟,怎么看都不太清醒。 谈惊春鼻尖耸了耸,问:“你喝酒了?” 17、隐山秘境(五) 莽莽夜色间,谈惊春一袭白衣,独行在林间,袖间手臂上缠绕着一条雪白的蛇。 白蛇暗紫色的蛇信在空中吐纳着,感受着周围愈加浓重的魔息,敏感地嗅到一缕危险的意味,提醒道:“主人,此次的魔修为很高,要杀他恐怕不易。” 谈惊春浅色瞳孔中一片冰冷,扯起嘴角笑道:“那不是更好?” 修为高些,魔丹的力量才足够强,他才有可能突破封印。 这般说着,四周无数魔影自地底浮出,桀桀怪笑着,将他团团围住。 谈惊春挥刀,斩断重重魔影。 刀光之后,双眸清凌凌地望着立在眼前的披黑衣斗篷的男人。 “没想到杀死归車的竟然是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子。”披黑衣斗篷的男人带了一个玄铁色泽的面具,面具上满是褶皱,经面具后发出的声音已失真,古怪沙哑。 谈惊春弯眸,笑得礼貌:“我倒不知归車是何人?” 毕竟他取魔丹修炼已久,到底杀了哪些倒霉蛋,他也记不太清。 不过却是第一次见有人来寻仇的。 “北魔君座下排行第十罗刹归車。”魇魔提醒了一句。 谈惊春歪头想了会儿,脸上才露出一丝恍然大悟:“他太弱,我不记得了。” “狂妄。”这句话无疑惹怒了魇魔,他与归車皆是北魔君裴红月之徒,十数日前,归車先从魔域出发,意欲前往隐山秘境,夺取秘宝,却暴毙荒林,魂灯熄灭。 他们赶到时,透过回溯画面,才看清杀害第十罗刹归車的竟然只是个毛头小子。 一个能操纵蛇和魔物的少年。 循着气息,赶往清河城时,他们才发现清河城已湮灭于一场大火。 魇魔不再多言,身形化作一道浓雾,转瞬之间来到谈惊春跟前。 浓雾之中,一把弯刃划过,几乎以难以捉摸的速度,斩断了谈惊春肩头一缕碎发。 魇魔毕竟是北魔君座下数一数二的大魔,和归車那种排行最末,用来凑数的罗刹不一样。 如织魔那般,它可编织幻境,但对象单一。而魇魔却能够针对大规模的范围,同时编织梦境,使人深陷其中。 但若仅仅以编织梦境,并不足以使他成为北魔君座下第三罗刹,刻在每一个魔骨血中的便是杀戮的本能。 谈惊春察觉到眼前这个魔的危险性。 但危险总伴随着巨大的收益。 他明知实力悬殊,却依旧来了。 不过瞬息之间,两人已交手数百次,魇魔浑浊的眼睛望着他:“再修炼个数载,你或许可以胜过我,但现在,你不是我的对手。” 说罢,一缕魔气来到谈惊春身后,谈惊春回头,斩向魔气。 那魔气却极韧,缠绕住他的刀身,又迅速分散出千丝万缕的黑丝,将谈惊春整个纳入其中,牢牢缠绕,箍紧,成为一个漆黑的茧,紧接着倒吊在树上。 在杀谈惊春之前,魇魔倒是很好奇,一个少年,是如何能够操纵魔物和蛇的。 “让我看一看你的过去。” * 因为共命系统的建立,谢窈对于谈惊春的所处地,有一种微弱的感应,她一路赶到森林之中。 空气中满是魔息,漂浮在空中的魔灵怪笑着扑向谢窈。 谢窈掏出上品引雷符,炸过去,空中立刻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像是在放鞭炮。 四处无人,谢窈将目光上移,落在被倒挂于干枯树梢的黑色巨茧时,瞳孔骤缩。 系统道:“谈惊春在里面,快救他下来。” 谢窈当然知道。 她挥去一道剑气,魔丝被斩断,黑茧应声而落,又被她施了一个缓冲的法术,最后轻飘飘地坠落在地上。 谢窈取出贴身的短匕,吃力地划断那些魔丝。 那些魔丝极韧,光是割断就费了好一番功夫,到了后面,谢窈动作小了许多。 终于露出了重重魔丝包裹下的少年。 谈惊春脸色苍白,浓密的睫毛温顺地垂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沉入魇魔的梦境了。”系统如此讲道。 谢窈目光左右搜寻一番,并未发现魇魔的踪迹。 很快,她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正欲起身时,包裹着谈惊春的魔丝仿佛突然有了生命,从中间开裂,如蠕动的根须般将谢窈包裹进去,再次化作一个巨大的茧,倒吊于树梢。 待一切平息后,魇魔身形显现出来,眸中露出几分兴味盎然:“无端进入旁人的梦境,可是会死的。” 他释放了一缕魔气,渗入黑茧,试图钻进谈惊春的识海,却发现谈惊春识海坚固,寻常魔气难以入侵。 “稀奇。” 他只好将自己一缕神识,侵入到谈惊春的识海。 * 谢窈睁开眼睛,眼前是迷蒙的白雾,四处空茫茫的。 她下意识唤谈惊春的名字,往前走去,眼前的迷雾便一点一点的消散了,一间小院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天空是昏黄色的,西角处挂着一轮诡异的月亮。 魇魔将谈惊春扯入梦境,就是为了探知谈惊春的过去,梦境中的时序也是受魇魔操控的。 而唯一能反应现实时间的,便是天上的月亮,从西至东,倘若月亮沉入东方,就代表在其人在现实中生机尽绝。 谢窈走近,身形从门上融了进去,便进了院子。 送饭的女侍穿梭在走廊间,手中提着饭盒,低声私语:“听说了吗?那个女的昨天生出来了个不人不蛇的怪物。” “那小怪物人身蛇尾,刚哭下来,不哭也不闹。” “关键那小怪物也不睡觉啊,从早到晚睁着一双眼,直勾勾的,怪渗人的。” “造孽啊,难不成那个女的其实是只蛇妖?大人怎么会找这种女的呢?” 书中对于谈惊春描写的实在不多,唯独“面若好女,笑容温柔和熙”,以及谈惊春背后的“金蛇缠昙”和他年少时为家族遗弃,流浪于贩妖市。 他在前期表现的过于像个背景板,只有偶尔形容他美貌的描写一闪而过,以至于没有人想到他才是最终的大boss。 他就像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而如今她所在的这个地方,想必就是谈惊春的过去,他出生的地方。 女侍口中的“那个女人”应当是谈惊春的母亲,而“大人”想来便是谈惊春的父亲了。 谢窈小心翼翼地在院中穿梭,以草木假山为掩体,缓慢地接近谈惊春所在的房间。 在发现她们似乎看不到她后,她便不再躲躲藏藏,而是主动走到那些女侍跟前。 结果,她发现了一件极其惊悚的事。 这些女侍,竟然只有脸部轮廓,没有五官,就像一张干净的面皮,平敷在脸上。 还可以这样? 虽然她身处在梦境之中,实际上,这里依旧算是谈惊春的回忆。 难道在谈惊春回忆里,就不曾将那些人的面貌记在心中?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谢窈就想起之前“-10”的好感度,也不知道在谈惊春眼里,自己是不是也和旁人一样,都是一张干净的面皮脸。 两个女侍离开后,谢窈又来到了房间。 室内是一间正厅,镂空的书架上摆了几本书籍,装饰的花瓶,细碎的阳光穿过镂空的架子,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影。 在里面的卧室,摆放着一个小小的摇篮。 着天青色素裙的女人坐在脚踏处,倚着背后的床,轻轻晃动着摇篮。 如瀑的青丝蜿蜒垂落在地上,她和那些女侍一样,没有五官,表情和神态。 可同样是没有五官的平面的脸,谢窈总觉得她应当长得十分漂亮。 女人低着头,修长的脖颈好似天鹅般,她歪在床上时,就像受伤的天鹅在栖息。 此刻的她应当是刚生产后极其虚弱的。 联想到方才女侍的对话,谢窈觉得,谈惊春的父亲应该不是很爱他的母亲,否则又怎会被关在一个孤零零的小院,无人问津。 女子温软的声音唱着摇篮曲,摇篮上的铃铛叮铃铃的晃动着。 和别的婴儿不同,谈惊春并没有笑,一双浅色的眸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间或一轮,眨动时还有金色的光芒。 女人好似崩溃了一般,细瘦的手捂住脸颊,哽咽道:“你快睡吧,你该睡了啊。” 低低的啜泣声传来,女人趴在床榻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最终昏了过去。 窗户开着,风一吹,枯萎的落叶就飘了进来。 风有些凉,谢窈下意识想要帮这个虚弱的女人提一提被角,指尖却穿过了被子。 她碰不到。 这里是谈惊春的过去。 谢窈只好放弃,将打量的目光挪在了谈惊春身上。 听说人类幼崽在刚出生时,都会皱巴巴的,像只猴,谢窈还是很好奇谈惊春这样美人的颜值盆地。 可是看清了后,竟有些失望。 该怎么说呢,谈惊春一点也不像个刚出生的孩子那样。 除了方才女侍讨论的那些外,谈惊春双眸没什么情绪,却水灵灵的,皮肤雪白,脸颊丰润,看起来就十分可爱,不过眼珠不动,盯着一个地方看,像是个假人。 谢窈蹲在摇篮前,想要拨弄一下挂着的铃铛,同样碰不到。 她只好放弃了,打量幼崽期的谈惊春,道:“你长得还怪好看的。” 谈惊春似乎有所感应,眼珠僵硬地动了动,落在谢窈身上。 他竟然能看到自己! 就在谢窈为此诧异时,被子被悄无声息地掀开一角,一条雪白的尾巴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靠近谢窈。 谢窈被吓了一跳,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告诉自己,修真界嘛,四翼角狼都有了,人身蛇尾算什么,不稀奇,不稀奇。 嘶,可是真的很可怕好吗! 谢窈胳膊上起鸡皮疙瘩,她赶紧看了一眼谈惊春的脸压压惊,于是又觉得没那么恐怖了。 她有些好奇地展开手心。 于是那尾巴缠上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滑滑的,冰凉的鳞片贴着小臂,虽然之前她就扔过缠在谈惊春脖上的白蛇,但那是情急之下,性命所迫。 如今正常状态下去主动摸蛇,感觉还挺新鲜的。 就像鲛人那样,谈惊春下摆探出来的,并非是肉乎乎的腿脚,而是一条雪白的,有些胖乎乎的尾巴。 谢窈注意到他的尾巴也很特别,不同于蛇那样光秃秃的尾巴,而是在尾稍带点鳍的尾巴,总之很漂亮。 书中未明确点出谈惊春是什么妖,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蛇妖,但尾巴又不太像。 谢窈顺着他的尾巴轻轻地抚下去,捋到尾巴梢。 谈惊春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触摸,他尾巴尖抖动着,想往她手臂上缠。 谢窈想起这应当是谈惊春的过去,倘若不能及时挣脱魇魔所设的梦境,恐怕他们两个都要死在睡梦中。 不过看现在谈惊春尚在襁褓之中,怕是也无法突破魇魔的梦境。 总不能她就这么一直在这儿盘蛇尾玩吧。 这么想着,四周突然再次泛起了浓雾。 18、隐山秘境(六) 浓雾消散时,眼前的画面一转,院中的谈惊春好似长大了些。 此刻的他看起来是三四岁,他的头发参差不齐,偏偏又直且柔顺,这才显得不是那么凌乱。 仔细看来,这个发型还挺像长大后的谈惊春的发型。 他穿着身白色圆领衣袍,衣袖和下裤是短的,露出雪白消瘦的胳膊和腿,整个人好似白乎乎的汤圆,大大的眼睛,眼尾缀着颗粉色的痣,他什么表情也不做,就很无辜的样子。 他走路并不流畅,即使地面平坦,他也走得东倒西歪的,好似还不习惯用双腿走路。 谢窈这次发现自己的视线忽高忽低,根本不能随心所欲的移动,经过池塘一照,才发现自己这次进了一只蝴蝶的身体。 蝴蝶停在假山上,谢窈的视野也就在假山上。 谈惊春三番两次要跌倒,谢窈不由为他捏了把冷汗。 好在他摇晃了几下,又稳住了。 她发现,谈惊春似乎幼时比正常的孩子发育的慢些,像是一个空白的器皿,过分迟钝地接受来自外在的信息。 不过,直觉却很敏锐。 或许是她的视线过于专注,谈惊春注意到了她,于是试图爬上假山。 可惜一个刚学会走路的人,自然无法爬上假山。 他从上面摔了下来,惊动假山的蝴蝶,飞得更高,这次停留在了檐角。 谢窈很清楚地看着谈惊春追着她的视线,虽然木木的,但情绪却满是不舍和遗憾。 于是他开始捕蝴蝶。 院内繁花开得正茂,蝴蝶在花丛中翩跹,谈惊春尝试了许多次,终于成功捕到了只黑蓝色的蝴蝶。 捏住蝴蝶的翅膀,他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它挣扎,鳞粉沾在他的手指上。 一不留神,那蝴蝶扑棱着撞在他的眼上。 他怔愣地眯起一只眼睛,抬手去揉,直把那只眼睛揉得红红的,沁出眼泪来。 揉过眼睛后,他又开始捕捉蝴蝶。 谢窈看着他一直捕蝴蝶,捉来的蝴蝶被他装进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罐中,似乎他觉得捉得够多了,停了下来。 取出一只蝴蝶,他认真地顺着蝴蝶翅膀的纹理用小刀划开,这对他来说是一项十分细致的工作,他乐此不疲,等把这些全部做好了,再次拼接在一起。 偶尔他会看一眼谢窈。 谢窈就知道,谈惊春哪会天真可爱的扑蝴蝶玩,肢解才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还好她这只蝴蝶没往他跟前飞。 不然她也是被肢解的那个。 无脸的青衣女人失魂落魄地从外面回来,进了院子,一眼就瞧见谈惊春再拼凑一只蝴蝶的翅膀,脚下是蝴蝶的残肢。 他即使在做这么残忍的事情时,表情也很无辜。 女人打了个哆嗦,上前一把打掉了他手中的蝴蝶,问:“你在做什么?” 谈惊春似乎没学会如何讲话,只是歪头看着她。 那种眼神毫无感情,似乎是在看陌生人。 女人受了刺激,歇斯底里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是你娘,你的生母,为什么五年了,你还是这种表情……” “他们说的对,你果然是怪物,怪物……” 她拉着小小的谈惊春,将他一路拽到了院里的池塘边,摁了进去,“你去死吧。” 谈惊春甚至都没反抗一下,很温顺地浸泡在池水中,就连水花都没有掀起来,平静地溺在里面。 过了片刻,青衣女人似乎意识到她究竟做了什么,惊慌失措地将谈惊春捞了出来:“阿绮,阿绮,你没事吧。” 阿绮…… 谈绮…… 这是谈惊春的名字吗? 谢窈咂摸着,还挺好听的。 谈惊春呛了几口水,水液打湿了他的碎发,蜿蜒着往下流淌。 他有些困惑地看着女人又哭又闹,并不是很熟练地操作舌头,发出声音:“母,亲……” 听到这句话后的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发出了重重的哽咽声。 她有些语无伦次,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这是你第一次叫我,为娘好开心。” “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她胡乱地帮谈惊春抹去脸上的水珠,蹲着紧紧抱住他。 女人滚烫的泪珠滚落在谈惊春的衣领间。 谈惊春好似发现了什么新鲜的玩意。 就好像他现在意识到,原来叫眼前这个人母亲,她就会又哭又笑,抱着他呜呜痛哭一样。 她是开心还是难过? 她过去从不抱他,现在却抱了他。 那她应当喜欢他这样叫她。 这样,她就不会把他摁进水里。 谈惊春反复地,不知疲惫地叫着“母亲”二字,可他偏偏不会很好的运用情绪,是以纵使在叫母亲,也是极其古怪的。 现场诡异到谢窈头发都要炸起来。 白雾再次飞腾而起,消散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谈惊春被一巴掌扇的偏过头去,雪白脸上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他似乎有些不解,歪头看着眼前的女人。 谢窈注意到女人的穿着越发随意起来,往日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变得乱糟糟的。 谈惊春轻轻道:“母亲?” “住嘴,不许叫我母亲!我怎么会生出来你这样的怪物,你除了会叫母亲,难道就不会说些别的了吗?” “都因为你不正常,他才不爱我了。” “你天天一副死人脸是给谁看,那个人生出来的儿子都会笑,你为什么不笑。”她扑上去,干枯的手指扣住少年冷漠下垂的嘴角,往两边扯去,“他们都说你是没有感情的怪物,我不信!” “你必须要会笑。” 谈惊春的嘴角被粗暴地扯开,露出尖尖的犬齿,动作太大,女人的指甲将他嘴角划出鲜血来。 他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却并没有挣扎。 而是在女人的强迫下,睁大眼睛,提起嘴角,努力做出像是在笑的样子,画面诡异至极。 女人欣慰地笑了起来:“对,就是这样。这样多正常啊。” “其实你和正常的孩子也没什么不一样,只是他们眼瞎,说你是天生魔体。” 话音落下,女人停顿了一会儿。 仿佛是癔症发作后的突然清醒,她惊慌失措地帮他抹去鲜血,声音发颤:“怎么会这样……是我把你弄伤了。” “若不是他骗我,我怎会来到这里。” “我好恨他,都怪我没用,不能带阿绮离开这里。” 谈惊春唇角的弧度一点点的扯下去,眸中沉沉的,对于女人的絮絮叨叨,没有什么触动。 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花瓶旁,谢窈正站在那里。 浓雾又起。 谢窈再次看到谈惊春时,他靠在漆黑的墙边,望着窗外的明月,尾巴寂寥地摆动着。 他的尾巴上布满了血迹,漂亮的鳞片被拔掉了许多了,露出粉色的肉殷红的血。 有人来取他的血时,感叹:“他的尾巴好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半妖。” “不过,你说,他真的是半妖吗?他的血简直有起死回生之效,只要一滴,就能让人五感清明,鳞片也能炼成至宝。” “谁知道呢。” 交谈声音落入谢窈耳中,她觉得这些声音好似有些耳熟,是清河城的人。 她想看清那些人外貌时,无一例外,依旧是空白的五官。 果然,还是他们捉住的谈惊春。 所以谈惊春那晚是在连夜刀人吧。 就算知道谈惊春灭了清河付氏,谢窈也并不抗拒,一个倚靠压榨妖族才建立的城,本就不该存在。 只是谈惊春到底是怎么遇到贩妖市的,和他被家族遗弃有关吗? 时间好似被摁上了倍速键。 谈惊春靠坐在角落,午夜时萤火虫从屋外飞了进来。 谈惊春伸出手,那萤火虫就停靠在他曲起的指节上。 萤火虫微弱的光芒映亮的他的眸子。 此时的谈惊春正是少年,他已经学会如何笑了,也学会如何笑得好看。 所以他对着变成萤火虫的谢窈,弯起眼眸,感慨:“好漂亮。” 谈惊春眼神阴恻恻的,问:“为什么看我?” 萤火虫扑闪扑闪的散发着光芒。 萤火虫不搭话,谈惊春又笑起来,自言自语道:“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来陪我的。” 谢窈心道,萤火虫要是能说话就好了。 可惜,谢窈并未陪他很久,窥伺在暗处的魇魔似乎不满于这段回忆。 时间流速加快,萤火虫死了,谈惊春也离开这间牢狱。 谢窈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她的疑惑在这里得到解答。 青衣女人彻底疯了,她和谈惊春一起被关在一个漆黑的石室中。 女人时而清醒,时而发疯。 清醒时她会抱着谈惊春哭泣落泪,说:“她偷偷把你卖到贩妖市,我要杀她,他竟然打我,还把我关起来。” “他说我疯了,我没有疯,我很清醒。” “我帮你逃跑吧,我不会让他们再取你的血了。” 意识不清时,她便摁住谈惊春的喉咙,想要将他掐死:“他说的对,你是怪物,不杀了你,后患无穷。” “他不要我了,不对,你的血还有用,你有用的话,他就不会离开我了吧。” “只要一直给他血……” 谈惊春没有反抗,被掐得脸色涨红时,他躺在地上,目光越过女人的身体,望向明亮的窗户,月光落在他的手边。 他轻轻勾了勾手指,像是想抓住那抹月光,很快又无力地舒展开手指,眼睛中流露出厌烦的情绪。 于是昏暗中,墙壁上一缕阴影凝聚起来,仿佛一把锋利的利器,正对着女人的后心。 女人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坠在谈惊春的脸颊上。 谈惊春的尾巴又放松了,有些烦躁的摆动着,将身上的女人拨到一边。 这里似乎也并非是魇魔想要的回忆,画面再次一转。 一个古老的祭坛上,篝火明亮。 周围好似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到处堆满了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谈惊春被困在数根金色的锁链之间,更确切的说是,金色锁链从他的肩膀,肋下,胳膊穿过,将他整个人困住,中衣已沾满鲜血。 分辨不出五官的人围绕着祭坛,手中握着武器法宝,严阵以待,紧张地看着祭坛之中的少年。 谢窈也身处在祭坛中,站在谈惊春的不远。 同样被困在金色锁链之中的,还有谈惊春的母亲。 青衣女人跪坐在他跟前,浑身的肌肤寸寸皲裂,她浑身都浸没在血水中。 她抬指画符,每说一字,喉咙间咳血声不断:“封印已成,愿你永坠山阴。” 话音落下,女人在他跟前碎作光点。 与此同时,灵蛇封印瞬间禁锢在谈惊春周身,刻入他的心脏。 他痛苦地挣扎起来,周身泄露出无尽的漆黑的魔息,将困住他的金色锁链扯断。 人群发出惊惶的声音。 “魔物,还不伏诛!”混乱中,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 一柄雪白长剑斜飞而过,直冲谈惊春而去。 谢窈下意识抽剑去挡,但无奈的是,雪白长剑从她的剑身穿越而过,直直钉入谈惊春的胸膛,紧接着往下贯去。 谈惊春被整个贯穿在阵法中心。 鲜血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汩汩流淌,没入阵法的间隙中,红光大盛。 人群团团围住祭台,没有五官的脸上,却让谢窈平白感受到一种狂热和极端的贪婪。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谢窈脑海中一片空白。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些人要镇压谈惊春。 谈惊春眉目微敛,眼神涣散地望着昏暗的天空,似乎已经失去挣扎的力气。 四周出现古老咒诀的吟唱之声,绵延不绝,响彻在整个空旷的祭坛,如在天外。 谢窈察觉到天空的那轮月亮已逐渐东斜,沉没,她着急起来。 可她只能触碰到谈惊春,除此之外,别的东西,她都碰不到。 自然无法帮谈惊春拔剑。 她只好跪在谈惊春身旁,一片血泊中,抬手拍他的脸颊,企图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一点,焦急地叫他:“谈惊春,快清醒一下,都是过去的回忆。” “破障,你快破障啊!” 谈惊春停留在这里的时间越久,现实中的身体便会逐渐枯败。 一旦现实中超过三个时辰,他们就会死。 他睫毛抖动了几下。 目光落在谢窈身上,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盯着谢窈。 久到谢窈忍不住捏了捏他脸颊肉,问:“清醒了吗?清醒了就打回来啊。” 谈惊春点头。 下一瞬间。 白色的火焰从他身躯中迸发出来,瞬息间将人群掀飞,整个祭坛被火焰包裹起来。 被火焰缠身的人哀嚎声不断,火人爬行,画面如人间炼狱。 谈惊春握住胸膛中的剑,掌心鲜血直流,将其抽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他捂住眼睛低声笑了起来。 往日冶艳的脸上满是癫狂神色,抬手没入了脑袋,和他当初杀那个魔修一样。 不同的是,没有鲜血流出来。 痛苦让他漂亮的面孔显得有些狰狞,可他却强硬地取出一团漆黑的魔气。 鲜血染红了他黑发的尾稍,落在他苍白的眉目间。 他哑声说:“凭你也敢探我的记忆。” 魇魔凄厉的声音响起:“不可能,只差一刻钟,都这般了你竟能突破梦境。” 谈惊春决绝地碾碎手中的那抹神识。 梦境在他眼前寸寸破碎。 林间,魇魔吐出一口血。 心神激荡间,包裹着两人魔丝松开。 在两人从空中下坠的同时,谈惊春睁开双眸,抓住下坠的谢窈的手腕,将其整个人嵌入自己怀中,护住她的后脑,一同滚落在地。 魇魔看他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你不是蛇妖。” 20、隐山秘境(八) 空间裂缝再次开启,谢窈和谈惊春两人被裂缝吐了出来。 谢窈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空间裂缝会把人传送到秘境中的任何一处地方,甚至于把人送到怪物老巢的情况也会出现。 她不想刚出门就送菜。 四周皆是石壁,像是在一个山洞中,又像是在地下的洞窟,遂道边角处有许多矿石,也正是靠这些矿石,才稍稍给漆黑的通道添了抹亮光。 勉强可以视物。 谈惊春走到墙壁处,上面爬满漆黑的藤蔓。 他抬手轻轻碰了下,藤蔓便收缩起来。 谢窈取出联络通信用的玉简,往其中注入灵力后,玉简闪烁了一下,又迅速熄灭。 谢窈皱眉:“为何这里不能用玉简联系大师兄?” 谈惊春道:“此处是无极洞,处于地下数十米,这才导致玉简无法正常的沟通灵力。” 无极洞是隐山秘境中唯一一个最大的地下的洞窟,其路径四通八达,宛若地底迷宫。 不少妖物在这种幽闇的环境中进行修炼,甚至是大妖。 “你知道该如何离开这里吗?”谢窈问。 谈惊春在幽闇的隧道间穿行,淡淡道:“你若想离开这里,我可以让稚魔先送你离开。” 谢窈总觉得谈惊春不会安分,干脆道:“那还是算了,我跟你一起。” 谈惊春在遂道中穿行,身后只有谢窈的脚步声。 四周一安静下来,谢窈便很想讲话,讲些什么都好。 两人自那日从魇魔梦境中出来后,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梦境的事。 谢窈对谈惊春有好多好奇,她想知道谈惊春都遭遇了什么。 可是谈惊春守口如瓶,不主动去讲,她总也不好意思揭人伤疤。 谢窈是这般想的,殊不知,走在前面的谈惊春,又是另一种想法。 倘若没有猜错,百灵果便是生长在无极洞的某一个角落,他需要尽快取得百灵果,解开两人之间的共命契。 解开共命契,然后呢。 他当然要杀了谢窈。 这种想法刚一冒出头,就见谢窈凑到他跟前,双手合十,捂着一个东西,神秘兮兮道:“猜猜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少女眉眼微微弯起,一双眸子在昏暗中看起来亮得惊人,肤色柔和雪白。 谈惊春下意识捂住了她的眼。 “你干嘛啊?” 谢窈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又触得谈惊春掌心发痒。 他又缩回手来,冷声道:“不准这般看着我。” 谢窈不知道他怎么又突然抽风了,但是跟谈惊春相处,她发现有时候就是得脸皮厚点,于是他问:“猜猜是什么?” 谈惊春视线扫过遂道中幽幽飞起的萤火虫,有些无语道:“小师姐,你莫不是当我是个傻子。” 谢窈看着她:“猜猜嘛。” 谈惊春在她满含期翼地目光中,顿了会儿道:“萤火虫。” 顿了顿,他又补充:“你真无聊。” “猜对啦。” 谢窈松开手,萤火虫便从她掌心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落在正中心那只发光的虫子身上。 谢窈弯眸笑道:“这不是路太长了,有些无聊嘛。” 谈惊春不知为何,指尖有些发麻。 于是他又道:“我会让稚魔送你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谢窈不理解,她发现谈惊春一直想要让她离他远点。 可离他远点,她还怎么攻略,靠意念吗? 谈惊春杀人从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迟疑。 浅色眸中看谢窈的眸光越来越冷,他突然笑了,色若春花,吐字温和:“不怕死?” “不怕。”谢窈总觉得他说的那么吓人,但其实跟在大反派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谈惊春哼笑一声:“随便你。” 他已经再三警告,若出了什么事情,可不要怪他。 他撂下这句话后,就接着走了。 遂道很长,谈惊春逐渐发现漫无目的地在遂道中穿梭,实在是很难找到百灵果的真正下落。 除非,能有一只生活在这里的大妖指路。 这般想着,身后的谢窈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她抬脚的动作僵硬住了,声音有些迟疑地讲:“师弟,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住我了。” 谈惊春一眼看清缠住谢窈脚踝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根本不是什么东西咬住他了,而是藤蔓缠住了她的脚踝,上面细小的刺刺进了她的皮肤。 他抬指一划,一道剑气飞过,藤蔓被斩断,吃痛似的缩了回去。 谢窈提起裙摆看了一眼,才发现脚踝上细嫩的肌肤上,有了一圈紫红的印记,不怎么痛,倒是很麻。 谈惊春问:“你感觉怎么样?” “有些晕晕乎乎的。”谢窈皱眉,看着谈惊春的视线已经一晃再晃,还不等她再说几句感受,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谈惊春呼吸一滞,接住了谢窈,有一瞬间,目光阴冷得几乎要杀人。 再次抬起头时,目光好似淬了寒冰一般,声音极冷,谈惊春道:“既然来了,还躲什么,出来吧。” 话音落下,隧道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枝叶摩挲的声音,无尽的藤蔓从隧道中涌出来,扭曲在一起,化作一个有着草木纹理的藤妖。 “被发现了。”藤妖声音阴柔,贪婪地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谢窈,“对你们这种正道人士,应当不需要这种引灵体吧。” 谈惊春充耳不闻,只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藤妖缓声道:“别紧张,只是一点昏睡药,她睡过去了。” 出于一种妖族对危险的天生的直觉,藤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跟眼前的这个少年正面交锋。 “当然,我也可以和你交换。”藤妖利诱道:“整个无极洞内,我的耳目四通八达,无论什么灵丹妙药,我都可以给你它的具体方位。” “而你要做的,只需将这个引灵体给我。” 谈惊春目光落在昏睡的谢窈身上,悄无声息地往谢窈后心拍了一个咒印,笑容带了几分讥诮,问:“什么灵药都可以?” 藤妖眼睛睁大,缓声道:“什么都可以。” …… 谢窈醒来时,她正待在一个山洞中,双手被捆在背后。 眼前一群小藤妖攀枝错节,在她跟前晃晃荡荡,也有些修为更弱的,在地面上爬来爬去,蠕动着,像毛毛虫。 刚一醒来,就看到这么恶心的画面。 谢窈的心情瞬间不是很美丽。 她问:“你们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那群小藤妖嘻嘻哈哈地说起来,边说边像海草一样舞动:“这里是藤妖大人的洞府~” “你是藤妖大人今晚的晚饭~” “今晚你就要死了~” “死了~” 一长句话被小藤妖挨个在口中说过,听明白后,谢窈本来就不怎么美丽的心情变得更加差了。 真想放把火,直接烧了这劳什子洞府。 这么想着,粗壮的藤蔓从洞口涌进来,汇聚扭结成一个人形的妖物,只是他的肌肤却如同干裂的树根般。 一眼就看到出应当是这个洞府的主人。 谢窈问:“你把刚刚在我旁边的那个人弄哪儿了?” 她既然被抓到这儿了,谈惊春应当是跟她一块儿的才对,怎么就她一个人在这里。 这句话好似戳中了藤妖的笑穴,他捧腹大笑了好一会儿,才挤眉弄眼道:“你真天真。那个人不要你啦。” “我告诉了他整个无极洞的仙草,这可是寻常修士毕生都难以发现的机缘,若是采够灵丹妙药,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直接突破两个境界,他现在已经去采灵丹妙药了。” 恐惧会让猎物的肉质变得更加鲜美,藤妖致力于恐吓谢窈。 最后却发现眼前少女的表情从诧异了一瞬,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谢窈:“哦。” 谈惊春是个没良心的,只是这么没良心,她也确实没想到。 前脚还相处的好好的,后脚就把人卖了。 不过被折腾得次数多了,一句话浮现在谢窈脑海中:不愧是他啊,咬牙切齿.jpg 藤妖不由一怔:“你不害怕?” 谢窈歪头:“我为何要害怕。” 虽然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对谈惊春来说,诱惑那么大,不过光是修为突破境界这一点,似乎就已经足够让他心动了,毕竟谈惊春一直取魔丹,似乎就是为了积攒修为。 可眼下来看,谈惊春要么是已经想到了解契的办法,要么便是给她留了护命的法宝。 在两者之间,谢窈倾向于后者。 见谢窈竟然当着他的面在出神,藤妖面容有些扭曲,“把东西喂给她!” 小藤妖闻言,柔软的四肢卷起一朵花来,里面盛满了紫红色的液体,凑到谢窈身边。 这液体没有气味,谢窈很抵触地问:“这是什么?” “一点好料。”藤妖故作神秘,“藤妖一族的藤露,能让你快乐的东西。待我们双修之后,我会吃了你,引灵体的肉也是大补。” 藤妖草根一样的脸上,笑意畏缩,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那般幸运,竟然阴差阳错会找到引灵体。 早就听说有些妖魔喜欢与人同修,将人用作炉鼎,榨干灵力。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让她碰见了。 谢窈紧紧抿住了嘴。 下一刻就被小藤妖捏住下巴,藤露灌了进去,谢窈挣扎间,藤露便顺着嘴角往外流,她呛了几下,却还是喝下去许多。 藤妖笑嘻嘻道:“藤露入体即与血脉相融,只要沾上一滴,就会起作用,不要怕,你到死都会感到快乐的。” 藤蔓收了回去,谢窈干呕起来,却根本吐不出来。 藤妖要挑个最好的时刻,享用眼前这个少女所制作成的炉鼎。 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新鲜的炉鼎了。 引灵体的每一寸骨肉于他而说皆是大补。 看着藤妖在一旁站在,暂时没有要接近她的意思。 谢窈被绑在背后的手腕活动着,攥住了一片比较锋利的石块,用它一点一点地磨藤蔓。 藤妖终于走了过来:“吉时到了。” 阴森难辨的脸上带着诡谲的笑意,手却在触上谢窈的脸颊的一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继而整个往后仰飞出去。 藤妖手上燃烧起了白色的火焰,在地上扭曲地打滚起来。 也就在此刻,谢窈挣开藤蔓,暴起,取出引雷诀,念:“重雷引召!” 黄色符箓烧作灰烬,霎时一道青紫色闪电直奔藤妖,藤蔓收手晚了一瞬,手腕就被雷闪劈中,发出焦糊的味道。 可少女动作极快,雷电过后,又祭出上品符箓:“三明火诀!” 火焰汹涌而起,将藤妖重重包裹。 谢窈趁机彻底扯掉手腕的藤蔓,又捏碎风引风诀,眸光亮得惊人:“给我烧。” 风一吹,星星之火便作滔天之势。 霎时滔天的火苗将藤妖紧紧包裹住,引风诀将火苗迅速烧向了整个洞窟,凄厉的叫声不断,浓烟滚滚。 藤妖好不容易熄灭了身上的白色火焰,又被三明火诀烧,他神情更加穷凶极恶:“你竟敢暗算我。” 谢窈才懒得搭理他,兀自挑了一个山洞,迅速离开。 她身上有些细微的擦伤,并不严重,唯一不同的是,她感觉的出来,藤妖给她灌下的肮脏东西开始发作了。 她身体有团小火苗在烧,顺着经脉一路烧到了血管之中,搞得她掌心滚烫,又伴随着丝丝缕缕的痒意。 不行啊,不能停下来。 如果在这里被追上的话,她会死的。 她不能死在这里。 该死的藤妖,该死的好料,还有谈惊春,也该死! 谢窈抬起月落剑,往自己掌心重重地划开一道伤口,鲜血霎时涌出,将她雪白的衣裙弄得血淋淋的。 她把手指扣进伤口里,疼意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藤妖的洞窟极其复杂,任何一个长了青翠绿叶的地方,都布满了藤妖的耳目。 谢凌给了她许多上品符箓,谢窈一路走,一路烧。 空气中掺杂着碎屑的火味钻入鼻腔,谢窈被浓烟呛出眼泪来。 身后藤妖疯狂而诡谲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在遂道中:“你逃不掉的,别想逃,我要抓到你了。”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四面八方袭来,让谢窈每根神经都紧绷着。 汗珠将谢窈意识都快蒸干了,体力不济,她拄剑单膝跪在地上,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才觉得意识稍微清明了些。 身后阴魂不散的藤蔓再次追了上来,谢窈抬剑斩断了数根藤蔓,依旧被一缕藤蔓扯住了脚踝,那抹藤蔓一碰到她,立刻又被白色的火焰缠住。 藤妖搞不清楚到底谢窈身上白色火焰从何而来,但它生气了,就算是冒着被烈火焚烧,也执拗地将她往后拖。 体内的力气逐渐流失,就在谢窈闭上眼眸,几乎就要认命时。 一道利刃飞扑而来,斩断了那块藤蔓。 谢窈抬起眸来,透过迷离的视线,只能看到一抹笔直的白影站在她身前不远处。 是谈惊春。 20-30 21 ? 隐山秘境(九) ◎你想杀我◎ 被斩断的藤蔓在地上翻滚。 藤妖收手, 他没想到这个少年竟会半路折返。 他目光阴沉沉的,声音凄厉:“你敢骗我?” 相较于藤妖的愤怒,谈惊春的神情玩味戏谑, 慢悠悠道:“我想起来,想要修为的话, 杀了你不就好了。” 在藤妖等待的时候, 他迅速取了无极洞中万灵果和部分上等的灵草,与魇魔争斗损耗的灵力稍微补充回了些。 他眸中金光乍现, 数盏雪白的火焰从他身后浮现, 如箭矢般射向藤妖。 火焰瞬间将藤妖淹没, 生生不息, 将整个阴暗的山洞映照的亮如白昼。 墙壁上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藤妖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 他毕竟修行了一千年, 好不容易有了人身,千年积累,毁于一旦,可若时同这个怪物硬碰硬下去,他会死。 会死的很惨。 于是它舍弃躯体, 用尽全身的力量, 将身上一个指节粗的小藤蔓扔了出去, 藤蔓像条蚯蚓一样疯狂的蠕动逃离。 谈惊春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截扭曲的藤蔓。 只要离开这里, 找到一处有水的地方。 再修炼数百年, 重回元婴应当不成问题。 可他这抹幻想尚未实现,就被一只黑乎乎的小手给抓住了。 稚魔抓住那只藤蔓,甩着大舌头来到谈惊春跟前, 献宝似的:“主人, 我捡到了这个, 能吃吗?” 谈惊春看了眼那半截藤蔓,藤蔓立刻被火苗包裹,伴随着凄厉的叫声,迅速化作一片灰烬。 稚魔眼睁睁地看着那半截藤蔓化作灰烬。 呜呜呜,这个明明很好吃,主人为什么不让他吃。 谈惊春处理完藤妖,这才将目光挪向了拄剑跪坐的少女。 少女衣裙已经破破烂烂的,脸颊酡红,无力地靠着墙壁,青丝散乱,遮住了半张雪面。 醴艳的唇微微张开,轻吐着气息,睫羽轻颤,眸底水光潋滟。 他上前,伸出手,声音清甜,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毫无隔阂地叫谢窈:“小师姐,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一抹寒芒直冲眼前。 谈惊春连忙后退数步,脸畔如玉的脸颊上瞬间崩裂一道口子,鲜血从中渗出。 他抬指揩去,目光落在指尖的鲜血上,看着持剑以对的少女,眸光越来越沉:“你想杀我。” 谢窈不语。 谈惊春问:“发生什么事了?” 谢窈面上带着醉酒似的薄红,一双杏眸满是疏冷,握着剑身的手臂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意:“我这次真的生气了!” 话音落下,谈惊春姝丽的脸上,几经变化,最后温和的笑意撕裂,嘴角的笑意已经不能称之为笑意,而是挂在脸上的一个面具。 他看着谢窈翦水双瞳,水盈盈的,要哭出来了。 她要哭了,他应该觉得开心才对。 可他为何笑不出来。 他放弃了强逼自己笑的举动。 于是他放下了嘴角,声音阴冷:“藤妖他都告诉你了啊。” 他突然有些后悔,他还是让藤妖死的太轻松了。 它太多嘴了。 谢窈心绪激荡,血脉里藤妖灌下的液体也随之在血管中蒸腾,她咬了咬唇:“对,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亏我那么相信你……” 一觉睡醒就在妖怪窝,还被灌下那种腌臜东西,她是靠谢凌给的符箓,还有他给的白色火焰逃出来了。 万一没逃出来呢,万一谈惊春没赶上呢。 她本来以为攻略值是负数,就没有别的能让她更加受挫了。 谁知谈惊春玩弄人心可真是一把好手。 什么攻略,什么回家,就这样吧。 她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左右做不成任务也是等谈惊春沉没太玄九洲,现在靠近谈惊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她必须得先离开地底,来到地面上,才能顺利通过玉简联系到贺淮舟。 这么想着,她尽量挺直腰背,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太狼狈,目不斜视地从谈惊春身边擦肩而过,实际上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结果手腕一紧,谈惊春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目光阴翳,一个字一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的一样,道:“你要去见贺淮舟?” 他看起来努力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来,可他偏偏做不出。 肌肉抽动下,看起来有些可怕。 谢窈使劲想甩开他的手,但他握得太紧了。 谈惊春体温低于常人,握住她手臂的手指也是冰凉的,凉到谢窈有些意乱情迷,想往他身边靠近。 该死的藤妖,该死的好料。 “对,我要去见大师兄,贺师兄才不会像你这样过分!” 谈惊春道:“不准去!” “放开我,否则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谢窈呼出的气体滚烫,整个人都往外散发着热气,她挪动着手腕,要去夺剑。 谈惊春意识到她状态不对,敛眸,握着她纤细手腕的手指在她脉搏上一探。 她体内的血流好似着了火似的岩浆,乱得不像话。 意识到什么后,他眉骤然压了下去,说:“他给你喝了什么?” 谢窈道:“藤露。” 谈惊春百毒不侵,是以从未想过谢窈还会被打这种念头。 他问:“喝了多少?” 谢窈难受死了,被人问起来,就有些委屈,声音带了鼻音:“很多,它说藤露入胃即融入血脉,我吐不出来……” 藤露有的解毒方法,服下解药,亦或者是与人双修。 谈惊春眸光沉沉,问:“所以你要回去找大师兄?” “他一定会有办法的。”谢窈执拗道。 毕竟这么多人里,贺淮舟看起来是最靠谱的了,他一定会有办法把藤露解除的吧。 谈惊春攥住她的手腕,舌尖抵住齿尖,咬出血味儿后,目光森寒:“稚魔,去最近的水源!” 稚魔身体立刻膨胀起来,化作实体似的漆黑的雾体,将谢窈和谈惊春两人一同裹进去,继而像融化的巧克力似的没入地底,在地下穿梭起来。 四周漆黑一片,谢窈感受到自己正身处稚魔肚中,像是在高速行进。 她身体滚烫,呼出的气体也滚烫,落在谈惊春的脖颈处,有气无力道:“谈惊春,你要干什么?” “我不要你管我,你把我送到陆地上,我要去见大师兄,你听到了吗,谈惊春。” “嘘。”昏暗中谈惊春的眸中金芒闪过,示意她不要说话。 他的思绪很乱,心脏中被各种情绪充斥着,憋闷,好似要炸开一般。 这些是什么情绪? 他在生气吗? 为什么? 嘘…… 谢窈简直要炸了。 嘘,你还敢嘘,不让我说话。 “都怪你!”谢窈恶狠狠地咬在他脖颈处,含糊不清道:“我要咬洗你!” 谈惊春脖颈沁出股疼意,少女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脖颈处,牙齿咬在他脖颈时用了力,但他受过更疼的,这点痛意对他来说,可以不必在意。 只是他依旧把谢窈从自己脖颈边扒拉下来,道:“别乱蹭。” 谢窈累了,她觉得谈惊春好似个天然的冰块,光是靠在上面就很舒服。 藤露在她体内发作,浑身滚烫,血管中的血液好像沸腾的水,她嗓子眼那里有些腥甜漫上来,咳了几下。 她不敢再折腾,只好安静地靠在他胸口,轻声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谈惊春揽着她肩膀的手蓦然收紧,笃定道:“不会,我不会让你死。” 谢窈自嘲笑道:“也是,我死了,你也会死,你怎么会让我死。” 谈惊春皱眉:“你知道便好。” 须臾,一条河边,从地底冒出一团漆黑的雾体,融化后,两人身形显露出来。 明月将河流送的极远,粼粼波光闪烁着,仿佛是一片碎银。 谢窈不解:“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谈惊春不语,将她一路带到溪流边上。 谈惊春掀开袖子,往光洁的掌心上划了一道,鲜血如注。 谢窈现在站都站不稳,头脑昏沉沉地要一头栽进去。 谈惊春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扶稳了。 谈惊春的话不容置喙:“把嘴张开。” 谢窈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真的很过分,二话不说就把她丢下,二话不说就把她带到溪流边上,现在又二话不说让她张开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已经被卖了一次,该怎么相信他。 谢窈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实在有些爆了,嘴里几乎要蹦出国粹来,结果只开头了个“你”,就没有后声了。 因为谈惊春掐住她的下巴,强迫着她张开嘴巴,另只手握紧手掌,将鲜血滴在她唇边,道:“不想死就咽下去。” 谢窈瞪着他,紧紧抿住唇。 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她唇边。 谈惊春也盯着她。 两人目光对峙片刻,谈惊春扯了扯嘴角,目光倏得柔和起来,弯起眸子笑了,道:“小师姐,你应该知道藤露解毒有三种方式吧,除了喝下我的血,去找贺淮舟看他有没有所谓的解药,其实也还有另一种。” 谢窈隐约意识到他下句要说什么了。 果然,谈惊春敛眸望着她,唇角翘起,轻飘飘道:“如果你想要我用自己帮你解毒,我也并非不能去做。” 他低头,缓慢地靠近谢窈,两人几乎鼻尖相抵,近得像是一个吻。 “只要你愿意。”他声音甜腻又暧昧,桃花眸流转间,让人捉摸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意识到他甜蜜话语中暗含的讽意后,谢窈骂道:“喝就喝!别来恶心我。” 谈惊春立刻收了表情,扯起嘴角笑了笑,冷淡道:“既然结果都是这样,还非要浪费你我时间。” 见血液要凝固了,他又划开一道伤口,直把掌心划得血肉溃烂。 他连眉头也未皱,只是再次握紧掌心,将血喂给谢窈 谢窈这次学乖了,乖乖地将低落在唇边的鲜血吞咽下去。 既然没有别的办法,她也不是非要和他怄气,让自己受罪。 微凉的鲜血顺着她的喉管滑入胃中,奇迹般的,她感觉周身的燥热平息了很多。 可是喝血实在是太奇怪了,她过不了心理那一关,吞咽时,眼泪也从眼尾滑落。 不知不觉间,她觉得血液似乎有些饱腹感,担心自己把谈惊春喝干了,便问:“这还要喝多久?” 谈惊春摸着谢窈毛绒绒的发,将掌心的伤口贴在谢窈唇边,道:“多喝一点。” 谢窈不理解,但她很气。 就在谢窈想她喝血好像吸血鬼,她还要喝多久,会不会把谈惊春喝死,喝死他才好,这样的想□□番在脑海中飘过后。 谈惊春突然来到她身后,手臂从她肋下斜穿而过,困住她,继而另只手把手指探了进去。!!!这是干什么? 谢窈双眸骤然睁大。 他的指节很长,虎口指侧有练刀留下的茧,擦过谢窈的唇。 继而压着舌面,往里探去,直接探到了她的喉口。 谢窈喉咙有些痒,不受控制地想要干呕,她忍住了。 生理性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她拉住谈惊春的手,想问他干什么。 但她说不出话来。 谈惊春抽出手指:“吐出来。” 声音响起在耳畔,谢窈正在学习辟谷,这么久以来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干呕时,那些被灌进去的藤露就混合着她刚吞下去的谈惊春的血液,一起被吐了出来。 方才鲜红的血液因为吸着了她胃里的藤露,已经变成了黑紫色,顺着谈惊春如玉石般的手指往下淌。 流动的河水将藤露带走。 谢窈觉得狼狈极了,她骂道:“你果然还是想谋杀我……” 谈惊春等她吐了一会儿后,又故技重施将手指探了进去,这次探得更深一点,压得谢窈嘴巴张的很累,眼眶中蓄出眼泪来。 谈惊春抽出手指,谢窈又弯腰吐了起来。 一次比一次吐出来的藤露少,应该只差最后一次。 谈惊春抿着唇,再次将手指探了进去。 谢窈快气死了,咬住他的手指,叽里呱啦,吐字不清道:“你信不信再这样弄,我就咬断你的手指!” “那就等会再咬,随便你怎么咬。”谈惊春弯起唇角,心情竟有些莫名的愉悦。 然后,谈惊春掐着她的下巴,不容抗拒地要她接着吐,她又开始吐起来了。 三次之后,谢窈喉咙都被折磨得很难受,整个人吐得有些失力了。 虽然她知道谈惊春是为了彻底吸出她体内的藤露,却依旧难以接受。 谈惊春又往右手上划了一道伤口,看向谢窈。 谢窈恶狠狠地瞪着谈惊春。 谈惊春在她的目光中,分毫不动,道:“这次不用吐。” 谢窈放心了,这才又喝下谈惊春的血,温良的血液经过喉间,喉口的灼热刺痛舒缓了许多。 谈惊春拉着她,去了上游的岸边,压着她弯下腰。 他手指在河流中一引,河水就浮空而起,凝聚成一团,停留在谢窈跟前。 谢窈懵了问:“你又要干什么?” 话音落下,一捧冰凉的水扑散在谢窈脸上,她脸上的燥意稍稍平息。 谈惊春一手放在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捏着手帕带着水帮她洗脸。 谢窈嘴里的骂声就变得断断续续的:“混蛋唔唔唔……王八蛋!” 谈惊春充耳不闻,冰凉的手帕揩过她眼尾,嘴唇,整张脸颊,最后停在她鼻尖,依旧是淡淡的声音:“擤鼻子。” 谢窈迟疑了一瞬,她知道谈惊春什么意思,但这样她好像个小孩子。 不太好吧。 但这种愧疚也就出现了一瞬。 她这么惨可都是拜他所赐,被伺候这是她应得的! 于是她很生气地擤鼻子。 她就要狠狠地恶心一把谈惊春。 可谈惊春却面色如常,脸上一点也不见嫌弃,烧去手帕后,又从里襟中取出一个手帕。 他让谢窈坐在了石头上,自己则挽起两只袖子,又将手帕打湿了,来到谢窈跟前,捧住她的脸颊,温软的手帕细致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水珠。 河水将少女的脸洗得明净,睫毛也湿漉漉的,鼻头红红的,就是整个人目光都有些呆滞。 谢窈又去看谈惊春。 谈惊春敛眸注视人时总是专注温情,被注视的人便会有一种自己正被爱着的错觉。 再加上他此刻手中温柔的动作,实在会让错觉加剧。 可是经历这么多,谢窈很清楚那是假象。 毕竟谈惊春的好感度依旧维持在“–10”,他应当还是不信任她。 直到谈惊春觉得谢窈变得很干净,他才能停了下来,掌心浮出白色火焰将手帕烧掉。 谢窈退开几步,声音沙哑:“我好多了,不用再洗了。” 经过刚刚那件事,她算是知道,谈惊春不止卑鄙,没有感情,还是个十足十的大变态。 哪有人二话不说,掏人喉咙的。 虽然她知道谈惊春做这些事时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她也不是什么自作多情的人。 是以体内血管中的燥热消减后,谢窈道:“我累了,去休息一会儿。” 藤妖的藤露之毒已解,可谢窈体力一时半会还恢复不过来,手软脚软地走到一颗树下。 谈惊春看着少女倔强地往别处走,垂落在身侧的食中二指仿佛还能感受到少女口腔的温热。 温热,潮湿,柔软。 谈惊春抬起手,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舔去了指节上尚未干涸一滴水珠。 于是冰凉凉的河水顺着喉管润入胃部。 经过的一路都是滚烫的,本来聒噪鼓动的杀戮奇异的平静了,他的胃部因为兴奋而抽动着,一种奇怪的痛苦席卷周身,几乎让他浑身都战栗起来。 他抬手摁了摁胃部,想要克制些。 可是嘴角却上扬,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 谢窈水洗的含泪的双眸在他脑海中瞬间闪回。 幼时被他捉在玻璃罐中的蝴蝶,顺着纹理拆开翅膀,看着美好的东西在眼前从挣扎到枯败。 他低低笑了起来,眸光金芒闪过,他果然很想杀了谢窈啊。 否则,谢窈为何能让他如此兴奋。 * 谢窈吐完后,整个人的感觉就像是被掏空,奄奄一息地靠在树干上,补充体力。 现在天还黑的,她当然不会以为现在和她跟贺淮舟分散那一天是同一天,她应该被困在藤妖洞府了一整个白天。 现在是第二天。 也不知道贺淮舟一行人怎么样了。 她现在平安无事,怎么也得跟他们联络一下消息。 这么想着,她取出玉简,注入灵力,再次发现玉简失效了。 无法联络到贺淮舟和季如霜她们。 谈惊春捡了些干柴火,回来,生了个火堆,又走了。 再次回来时,谈惊春正捏着雪白的手帕擦拭手指上的水珠,他往谢窈身边靠近了些,问:“现在还咬吗?” 这句话把谢窈问懵了,很快又想起这是方才谈惊春承诺的那句话“那就等会儿再咬,随便你怎么咬。” 怎么说,谢窈已经对谈惊春的右手有心理阴影了。 好好的,咬什么咬,也不嫌奇怪的。 她立刻摇头如拨浪鼓。 谈惊春表情流露出些微的遗憾。 谢窈警惕地缩起身子,挪到另一边,像是呲出牙的小奶猫:“别想再碰我。” 谈惊春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将手帕叠得方正,隔着篝火,笑容温和,说的话依旧气人:“你以为谁稀罕碰你。” “如果我不帮你解开藤妖的毒,那么相应的,那毒一经共命,同样会蔓延到我身上,尽管对我来说无足轻重,但我不喜身上有低等魔物的毒。” “还有,你太弱了。” 谢窈磨了磨牙齿,真想扑过去“邦邦”给谈惊春几拳。 “你在骂我?” 谈惊春想起方才,倒是从谢窈口中吐出了许多平时没机会听到的词汇,“再说说看,倒是很新鲜。” “有病。”谢窈算是知道,谈惊春长一张嘴就是为了气人。 见谢窈又不吭声了。 谈惊春想起收入袖中的百灵果,以及他做这些事的初衷。 他眼底悄无声息划过一抹杀意,问:“你究竟为何要接近我,如果你好好回答我的话,我不会为难你。”给你挑一个舒适的死法。 “想知道真相吗?”谢窈哼哼笑。 她这次太生气了,所以并没有延续以前编的借口,而是编出来了一个新的借口。 “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前世跟你是道侣是假的。” 少女吸了吸鼻子,因为刚刚哭过,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看来这次确实把她吓坏了,或许她这次是可信的。 谈惊春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听谢窈道:“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其实我是老天爷派来的,专门制裁你这种大恶人,把你绳之於法的正义的使者,宇宙的救星!” “怎么样,怕不怕,怕了以后就对我放尊敬点,否则惹怒我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谢窈十指成爪,试图吓他。 谈惊春听完她的话后,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来。 果然,他就不该期待谢窈会说出什么真正的实话来。 不过…… 谈惊春突然之间有了兴趣:“你要怎么报复我?” 他很想知道,她要怎么报复他。 系统也很好奇,突然插嘴,道:“你想怎么报复他?” 在两个声音都问了她后,谢窈气鼓鼓道:“我要狠狠的吃辣椒,让你和我一起屁股疼!” 谈惊春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依旧没想到,谢窈说出的回答,会这么好笑。 谈惊春轻嗤:“换一个?” 系统沉默了片刻,道:“这个不太行,修士都是没有五谷轮回的。” 可恶。 谢窈又道:“那我要狠狠地掐自己,让你跟我一起疼着。” 谈惊春:“你会吗?” 系统劝解道:“哎呀哎呀,大可不必这么折磨自己。” 不过谢窈很快又意识到,谈惊春的忍痛能力要比她强得多,这样报复谈惊春,显然不能算是报复。 谢窈咬牙切齿:“不会。” 她好像确实拿谈惊春没办法。 谢窈有些困了,想起什么后,又强打起精神。 书中这段剧情,大魔封印松动,导致整个隐山秘境动荡,光与贺淮舟同行的几个弟子中,就有三个死在这里,更别说入隐山秘境的修士有数千人。 现在显然是大魔封印松动之时,但还未彻底解开,流窜在封印外的是些小喽啰。 只是在第三天后,大魔就彻底出世了。 想到这里,谢窈拍拍自己脸颊,想清醒一点,盯着谈惊春。 谈惊春正在打坐,感受到这抹目光后,问:“怎么了?” 谢窈道:“你可别想甩开我,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好啊,”谈惊春笑了下,道:“那你可得看好我了。” 片刻后,火堆安静的燃烧着,谢窈靠在树上,渐渐进入了梦乡。 谈惊春睁开双眸,接近谢窈,蹲下来,阴沉沉地盯着她,眸光暗下。 袖中白蛇道:“主人既已取得百灵果,方才就可以使用,将共命契解开。” 谈惊春当然知道这点。 他只需要找到谢窈,然后将契约解开就行。 他却选择先损耗血液帮谢窈解毒。 他明明可以不管谢窈死活的。 “现在也不迟。”谈惊春取出百灵果,注入灵力后。 百灵果浮在二人头顶,散发出温润润泽的灵力,将两人牢牢笼罩住。 谈惊春闭眸感受着体内契约的流动,最终骤然睁开双眸,百灵果在他的视线下,炸成一团灵力光点。 解契失败了。 谈惊春面容阴翳:“呵。” 白蛇震惊道:“百灵果可解天下契,真是稀奇,就算是再罕见的秘术,也不该如此。此人究竟是何人?” 谈惊春目光从眼前少女身上划过,不知作何感想,道:“方外之人。” 白蛇又道:“方才之人,世外之人。那她究竟为何要接近主人?” 谈惊春垂眸:“我能帮她达成她的目的。” 可她终究会失望,他不会帮她达成任何事,相反他会一路走到修为的顶峰,抓到那个帮她结成契约的人。 那个时候的她,再得知自己将死,是否会流露出恐惧的神情呢? 话落,他敛眸,抬手捂住额头,咬牙,蹙眉,忍住脑中剧烈的疼痛。 他起身,目光冷漠,看向秘境中心。 隐山秘境中心,大魔封印松动,即将出世。 眼下它正发出古老的吟唱,如在天际传荡而来,这种召引群魔的声音,只有魔物会被吸引,倘若不够强大的魔物,就会被洗空思想,沦为只懂杀戮的走狗。 而这种古老的吟唱,修士则丝毫听不到。 贺淮舟不知,弯月湖畔,魔鱼的狂化仅仅只是开始。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脑海中大魔的思想侵蚀,愈加严重。 谈惊春本就是为此而来隐山秘境,取百灵果不过是顺手之事。 只要他能够吞噬掉这只大魔,修为注入,应当能帮他解开那个人给他下的封印。 如此,他才能杀回中洲。 白蛇想起谈惊春在无极洞中,既没取得众多增长修为的灵草,眼下又因救谢窈损耗众多血液,倘若此刻再去大魔封印处,只怕要九死一生。 它不由问:“主人还要去大魔封印处?我们可以现在不去,先韬光养晦,养足精力后再去。” 谈惊春摇头:“不,就是现在。” 大魔刚出世时,是最孱弱的,倘若错过时机,想要吞噬他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白蛇道:“那现在该走了,主人。” 谈惊春看向谢窈,划开手臂,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雾贰司旧〇把衣旧贰杀阵立时成形,将熟睡的少女团团包围在其中。 这种杀阵会将任何擅自踏入的魔物杀死。 她要去见贺淮舟,也很好,起码贺淮舟会保护好她。 免得她突然死了,妨碍到他。 作者有话说: 推推我基友的文《要被人攻略的反派是我竹马》 鱼阙,草台峰道君座下弟子,在别人正道飞升的故事里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路人角色。 她无所喜好,最大心愿是找到灭东洲鱼氏满门的凶手,为此埋头苦干。 直到再度听见晏琼池的名字。 据说要攻略他的小太阳少女窃窃私语: “她就是大反派的青梅么?我得狠狠抱大腿。” 被缠上的鱼阙不得不回忆起更多有关于晏琼池的往事。 这家伙表面是个明晰如玉的温良少年,笑起来宛如五月轻快的风。 但鱼阙知道他是个多么糟糕的人,乖戾阴毒,杀伐果断,睚眦必报疯得不轻! 她义正言辞地拒绝小太阳的贴贴:我和他早就说好互不干涉彼此,你自己惜命吧,勿cue。 那疯子真要做什么,她怎么拦得了? 晏琼池以手支颐,颇为可惜:“既然是你的意思,我不杀就是。” “我才不愿意因为外人令你我产生嫌隙。” 鱼阙:? 小太阳:我直接谢谢师姐救命。 * 鱼阙曾经很讨厌晏琼池,或者说是憎恨那段黑暗的时光。 鱼氏满门被灭,她如丧家之犬寄生在晏氏的阴影之下,和晏琼池的单薄友谊,不过是两条没有人要的小狗挤在一起取暖。 在伤惨的雨夜里,小少年拉着她奔逃。 杀出千里血路,只为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 但至此他要做什么,都不关她的事。 不要在意,不要想——怀着复仇的信念活着就行。 在赴死路上,是曾经耳鬓厮磨后来反目的晏琼池不惜摧毁自己也要留住她的命。 “宿命难消,我不怕死,只怕你死。” 他的眼泪落进了鱼阙心里。 只是这世间,再无望着她盈盈而笑的少年。 她也再不能呼唤那个有求必应的名字。 * 晏琼池荒芜的生命里,恨意熊熊燃烧。 精心设下足够困杀所有的局令整个中洲颤栗,世人一口一个邪物地称呼他,只有同样阴沉的少女对他说: “若是你非得以什么理由活着,不如爱我吧。” 他不需要太阳驱散内心的黑暗,只要那一尾小鱼愿意衔着月亮落入这浅浅的池水中,这样就够了。感谢在2023-04-25 08:24:52~2023-04-25 17:3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262078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 ? 隐山秘境(十) ◎不像她◎ 谢窈突然惊醒时, 已是天光大亮。 她四处环顾一圈,谈惊春不在身边。 人被她看丢了。 谢窈低头看,她掌心脚踝的伤口已经痊愈, 但是她明明只服用了一些丹药,这种愈合速度也太快了。 联想起谈惊春给她喝下的血, 兴许是血的作用。 玉简亮了亮, 一个声音传来:“小师妹,你能听到吗?小师妹?” 是季如霜。 谢窈连忙应声:“听得到, 师姐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季如霜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秘境中心大魔封印松动, 现在各大门派都在安排人员离开, 你在哪里, 我去接应你。” 谢窈问:“大师兄呢。” “大师兄和宫道友已经联合各大门派翘楚前往修补大魔封印, 我和师弟师妹都在秘境外围。” 谢窈偏头看向秘境中心,那边空间横出一道裂缝,无数魔物从中涌出,天空乌云密布,漏斗型分布着在四周, 风云诡谲, 中心粗壮的紫色雷闪不断落下。 谈惊春应当已经进了古魔的封印之中, 待封印解开, 大魔出世, 只怕后果更加严重。 她必要得阻止谈惊春。 这么想着,谢窈道:“师姐先带着他们离开秘境,我去和师兄他们回合。” * 隐山秘境。 古魔封印内, 随处可见断裂的森白巨骨立于地面, 四处一片死寂。 此处本是上古神魔战场, 无数神魔陨落于此,煞气极重,但也有众多神魔残留的一缕神识在此,魔物便以此地为修炼之处,修炼渡劫,突破瓶颈。 谈惊春循着大魔的召唤,一路下行至地宫,两边魔影幢幢,从他跟前飞闪而过。 魔灵被关押在此处多年,早已许久没见过新鲜的人影,翻来覆去地窃窃私语着:“这个人是谁啊,他竟然敢过来。” “好漂亮的小白脸,吃起来味道也很不错吧。” “这具身体我好喜欢啊,好嫩啊,都能掐出水来,若是夺舍,我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里。” 一头恶灵飞扑而来,如同漆黑的浓雾,五指成爪,尖牙利嘴,朝谈惊春飞扑而去,尚未至身前。 姝丽的少年只是抬眸看了它一眼,它应声炸裂,化作泡影。 “稚魔,他们太吵了。”少年皱眉。 话音落下,浓重如雾的阴影从他脚下蔓延,如深不见底的海潮,所过之处将所有的魔灵吞噬殆尽。 那些魔灵四处逃散开,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话:“这是什么魔,如此强大。” “好像是稚魔……” “最垃圾的那种……” “怎么可能,我怎会被区区稚魔吞噬。” 稚魔仿佛一头无形的大鱼,只需张开嘴,缓缓的蔓延过去,那些魔灵要么被囫囵吞下,要么位置很不凑巧,被它咬作两半。 很快,再没有别的魔敢来靠近谈惊春。 耳根清净起来。 谈惊春继续往前走,就在此时,秘境中一阵灵力波动传来,古老的遂道内突然出现一条裂缝。 裂缝如同一张巨嘴,将它所吞噬下去的人再次吐出来。 黄裙少女在地上滚了一圈,又立刻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谈惊春跑来,她身后跟着乱七八糟的魔物。 稚魔像个渔网似的嘴合拢了,化作小小的毛球,站在谈惊春腿边,拽拽他的衣摆:“主人,是香香诶。” 谈惊春一脚踢开它。 谢窈惊慌失措地跑来,冲谈惊春招手:“谈师弟,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快救救我啊!” 少女跑起来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刘海都被吹到后面去,左右两边的彩色飘带也在空中飞舞着。 谈惊春甚至都没拔刀,只是挥袖,她身后追杀的那几个魔物就消失殆尽。 少女撑着腿在他跟前大喘气:“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还好有师弟,不然我就被吃了。” 她抬起头,冲谈惊春绽放了一个甜甜的笑。 谈惊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点也没有要上前扶她的意思。 谢窈只好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谈惊春反问,苍白的眉宇间带着几分讽意:“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谢窈笑了笑:“我怎么会知道这里是哪里,我是被随机传送到这里的啊。” “你说的不对。” 谢窈歪头,脸上带着几分疑惑。 下一秒,雪白光芒一闪,谢窈呼吸一窒,头颅已经滚落在地,睁圆的双目中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谈惊春回想起昨日谢窈打起精神也要盯着他,显然是不放心他,笃定了他会做出什么来一样。 她不应当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一颗凝实的魔丹从“谢窈”的身体中破开血肉,落入谈惊春的手中。 “两千年的魔丹,怪不得。” 可惜了,毕竟是死了的东西,纵使生前再厉害,死后的魂体也是孱弱的。 很少有魔灵能够在死后凝结出实体来,而眼前这只魔灵不止能够操作此处的灵力波动,伪造出随机的空间裂缝,甚至还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具身体,无形之中摄取了谈惊春的回忆,将身体外形改变成了谢窈的外貌。 不过,看了看这个和谢窈外形无异的大魔,谈惊春道:“还是不像。” 兴许是谈惊春轻而易举地识破了大魔的障眼法,又将其杀死,接下来的路上都变得十分宁静,毫无纷争。 就在谈惊春觉得乏味之时,他终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祭坛前。 圆形祭坛四周,矗立着众多巍峨的魔神石像,面容狰狞,青面獠牙,手拿武器正对着祭坛中心。 人行其中,仿佛巍峨的沙盘中中一颗小小的砂砾,轻而易举就会让人生出自身渺茫的感觉。 大魔的魔魂在此缠绕着,声音诡谲,满是高高在上:“竟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你来此所求为何?” 谈惊春道:“无上的力量。” “只要你可以解开镇魔石的封印,那我就赐你无上力量。”魔魂声音贪婪,黑气盘旋在祭坛中心的那柄乌黑的巨剑上,很显然,他想要谈惊春拔掉它。 “你说错了。” 在魔魂巨大的法相前,白衣少年眸光中带着几分轻狂与势在必得:“不是赐,是我来取。” * 大魔封印外,是撕裂的空间裂缝,魔灵乱飞,众多修士纷纷祭出法宝,与魔灵斗成一团。 猖狂的豹形魔物奔着宫淼淼扑来,将她一下扑倒在地。 宫淼淼抬剑去扛,那魔物便一口咬在她的剑身上。 她使劲往外抵去,魔物尖锐的牙齿却离她纤细的脖颈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开始后悔了。 兄长说的对,她应该跟随着季如霜一起离开的。 她不该不听兄长的话,坚持来到这里。 她可能会死在这儿。 内心的斗志渐失,抵抗的力气也小了,就在魔物尖锐的牙齿即将落在宫淼淼柔弱的脖颈上时。 一柄锋利的剑从后而来,刺入魔物的后心,一击毙命,魔物的鲜血落在宫淼淼白净的面皮上。 她尚有些惊魂未定。 身上一轻,魔物被人一脚踢开。 她眼珠才颤了颤,有些怔愣的看着眼前的黄裙少女,诧异道:“谢窈,怎么是你?” “是我是我就是我。”谢窈问:“我一来就见一个魔物在袭击人,你身上有没有伤到哪儿?” 这么说着,她目光开始上上下下地检查宫淼淼身上,最后发现她身上的血都来自于魔物,就松了一口气。 “走吧,我先带你去见你兄长,这里太乱了。”这么说着,谢窈伸出手,递给她。 少女目光皎洁,一滴血沁在了眉心,像个鲜红欲滴的朱砂痣。 宫淼淼知道,谢窈从小便生得好看,却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她那般好看过。 关键是她从高处低头看向她时,眉目温柔慈悲,像是天上神佛,庙里菩萨。 该死,她怎会用这种美好的词汇形容谢窈这种废物。 明明她眼高手低,丝毫看不起她。 这么想着,宫淼淼倔强地自己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指了一个方向:“我兄长在那边。” 眼看宫淼淼没接她的手,谢窈也懒得跟她闹脾气。 她握紧了剑,道:“好,我们一起杀过去。” 在大魔封印周围是八座山峰,对应八个镇魔石,每一座山峰上都站了人,密切关注着这镇魔石情况。 宫淼淼的脚在方才跟魔物搏斗时伤到了,整个脚踝都肿了起来,走起来踉踉跄跄,并不很快。 四周的魔物还在不断地袭击两人,张牙舞爪的扑向宫淼淼,却在谢窈挡在她跟前时,魔物浑浊的红眸出现了一丝清明,情绪竟然是有些敬畏的。 宫淼淼本就受伤,还被魔物四处袭击,就有些抓狂了,道:“你跟魔物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它们不攻击你,只来攻击我!” 这点谢窈也发现了,她也觉得很奇怪。 好像那些魔物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她,转头去袭击别的人。 难道是谈惊春的血? 除了这个理由,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 谢窈瞎编了个借口,想转移了宫淼淼的注意力,就随口道:“可能是你穿得比较明丽吧。” 她顿了顿,打量了下宫淼淼,红裙在战斗时被扯破了几处,透出里面雪白的肌肤,她的发髻也有些乱了,脸上灰扑扑的。宫淼淼本就长得很漂亮,平日注重穿着打扮,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但谢窈见她这幅样子,反而觉得很稀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红衣战损破碎感直接拉满好吧。 于是谢窈道:“你真的穿红裙子好漂亮。” 宫淼淼本来气鼓鼓的,就差上来要跟谢窈撕一架,闻言,目光逐渐变得友善:“干嘛突然夸我?”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可惜,宫淼淼的目光没友善一会儿,又凶巴巴道:“果然,你就是花言巧语,三言两语就骗的我兄长非你不娶,大骗子!” 两人一路来到宫应雪跟前,宫应雪脸色比几日前谢窈与他相见时,还要苍白许多,他身后站着宫氏家臣,正造出防御结界,抵御魔物的侵扰,在维护身后一些受伤的修士。 她们两个一来,宫应雪一眼就看到谢窈,派人将她们两个接应到身边。 宫淼淼道:“兄长,你受伤了?” 宫应雪视线不得不从谢窈身上扯回来,道:“无碍,不打紧。” 他唇色往日还是粉色的,如今只剩失血的苍白,好在身上并未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一如既往的矜贵清冷。 宫淼淼皱眉,道:“怎么不打紧,我们要不离开吧,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不能换别人来顶替。”宫应雪道:“此处正是八星封魔阵,我必须守在此地,等贺兄将大魔封印重新修补。” “倘若擅离此处,功亏一篑。我不能走。” 宫淼淼眼睛立刻红了,开始落泪:“可是你这样……” 宫应雪皱眉:“方才让你离开,你为何擅自回来。” 宫淼淼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她一看到他皱眉,便知道他是有些不耐了,她还是很害怕兄长发脾气,。 宫应雪捏了捏眉心,声音又放缓了:“你既然不愿走,便好好留在这,不可再乱跑,听到了吗?” 宫淼淼立刻闭上嘴,安静地站着。 宫应雪目光柔和了,落在谢窈身上,看见了她眉心的血迹,道:“莫动。” 谢窈闻言便不动了,问:“怎么了?” 宫应雪捏起袖子帮她揩去了眉心的血迹,声音温和,笑了:“没事,只是你额心溅上血了。” 他又问:“你怎么来了?这里这么危险,我先派人护送你离开此地吧。” “不回去,我是专门过来的,你有看到我小师弟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 23 ? 隐山秘境(十一) ◎毕竟我呀,最喜欢拆散小夫妻了◎ “他方才被封印的风卷了进去, ”仿佛意识到什么,宫应雪又问:“你想进去?封印内魔息留存严重,你就这般进去, 灵体会被污染。” 谢窈道:“我必须要找到他。” 话音落下,少女身影化作一道黄光。 宫应雪料不到她会突然离开, 只差分毫, 便能抓住她的手腕,但最后只是指尖轻触到了她的衣袖。 他脸上的神情空白了一瞬, 要追过去时, 被宫淼淼拦住了, “兄长, 你不能进去。” 宫应雪看了眼身后家臣, 掩在袖中的手攥紧后又松开, 最终停下,他不能走。 近在裂缝前的贺淮舟也注意到御剑飞往裂缝的谢窈,瞳孔骤缩,道:“你要干什么?快停下!” 但周围人声嘈杂,谢窈根本没听到贺淮舟说了什么。 裂缝被撕开地越来越大, 贺淮舟魔物缠身, 左支右绌, 分身乏术, 根本无法再阻止谢窈。 只能亲眼看到谢窈从众多魔物中穿行而过, 没入裂缝之中。 方才谈师弟被吸了进去,眼下谢窈又主动钻了进去。 这裂缝,他到底修还是不修了。 * 谢窈跟着系统的指印, 穿过上古神魔战后, 来到谈惊春进入地宫的地方, 再次穿过长长的遂道。 四处布满了魔物。 如她所料,那些魔物没有一个敢接近她的,都在几十米开外交头接耳的议论。 “又来了个新鲜的□□诶。” “竟然是筑基期,好弱的修为。” “不过她身上有那个人的气息,好可怕,吃不起。” “看看算了,吃就不必了。” 谢窈清晰地将那些声音听入耳中,很快看到不远处一个滚圆的头颅。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修士的尸体,她怎么也被吸进了裂缝之中。 这么想着,那颗头颅的黑发垂了下来,露出一张与她相似,不,应该是一模一样的脸庞。 谢窈思索了一会儿,直觉告诉她是谈惊春干的。 啧,一击毙命。 这么讨厌她啊。 继续往深处走,很快来到祭坛之中。 四周落满了灰扑扑的魔丹,稚魔在其中挑挑拣拣的选着吃。 谈惊春绯红的发带不知去了何处,长发披散在腰间,往祭坛正中心去走。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往日洁白的衣袍上面挂出了无数细小的伤痕,鲜血从伤口中渗出。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祭坛中心的那把剑上。 大魔所谓的拔下这只剑,就能获得无上的力量,实不尽然。 这把剑下所镇,是为历代魔魂,只要将其拔下,大魔出世,整个秘境都会坍塌,但是,只要他能将大魔吞噬,无上的修为就会灌注入他体内。 至于秘境坍塌,与他又有何干系。 这么想着,他抬脚拾级而上,抬手放在剑柄上之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缚。” 上品符箓未近谈惊春的身,就在空中被雪白的火焰燃烧殆尽。 谈惊春撩眸,看向谢窈,嗤笑出声:“你还敢跟来?” 话音落下,少女就飞身扑来,和他缠斗在一起。 谈惊春甚至没有拔刀,她的剑气太弱了,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在她抬剑刺过来时,他攥住了她的手腕,压眉,道:“找死也未见过你这样急切的。” 谢窈默念咒诀,另只手施加灵力,又被谈惊春握住。 “放开我!”谢窈手腕被锁住了,她摆脱不开,道:“跟我离开这里,你不能拔掉这把剑,解开大魔的封印。” 谈惊春眼尾的朱砂痣沁着些许红泽,道:“若我偏要解开呢?” 谢窈急了,抬起头猛得往谈惊春身上撞。 谈惊春根本没想到谢窈还会这一招,只觉自己胸膛好似被炮弹击中了,整个人失控往后倒去,后脑摔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谢窈趁他失神的那会儿,又取出谢凌给的一个上品符箓,将其贴在谈惊春额心,念道:“缚!” 霎时金色锁链从地底出现,缠住他的手腕,脖颈,将他牢牢困住。 注意到他袖间探出头的白蛇,谢窈“啪”地一下又往蛇头上拍了个符箓:“你也缚。” 注意到谈惊春再挣扎后,谢窈不放心又往他额心多拍了几个。 这下谈惊春彻底不动了,长发如海藻般铺散在地上,少见的眼尾红了,怒道:“下去!” 谢窈坐在他腰上,让他起不来,不依不饶道:“不要,除非你跟我离开这里!倘若你拔了这把剑,整个秘境坍塌,很多人都还没有离开这里,他们会被淹没在这里。” “他们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谈惊春声音冷漠至极,“怪只怪他们太倒霉。” 谢窈见他丝毫不动摇,皱眉:“我虽不知道你究竟为何要坚持放出大魔,倘若只是为了获得力量的话,那我就更不能放开你了!” “但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如何合适,我会选择站在你这边。” 谈惊春在方才战斗中本就受了伤,唇瓣殷红,闻言笑了起来。 谈惊春眼神讥诮极了:“告诉你?小师姐,谢大小姐,谢窈!你当你是什么人。” 魔族觊觎他,人族亦不配为他信任。 “但以你现在状态,若与这个大魔争斗,你也会死,一定要这样冒险吗?”谢窈咬唇。 谈惊春没有丝毫害怕,浅色的眸子望着谢窈,笑道:“那便都死了才好。” 他耐性消耗殆尽,斜目看向不远处还在抱着魔丹发呆的稚魔,“蠢物,你在看戏吗,还不过来困住她!” 稚魔很单纯,并不能分清那些弯弯绕绕,在它看来,主人对香香好像还不错,毕竟昨天还那么亲昵地照顾她。 可它并不知道,待人的好是可以伪装的。 所以它一时怔住了,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谈惊春暗骂一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吃了她吗?待我吞噬大魔,冲开契约,你就可以得偿所愿,吃了她。” 这句话无疑对稚魔是个极大的诱惑,它一听就开始流口水。 看来主人确实不在意她。 黑色雾气蔓延而来,谢窈抬剑抵抗,却反被压住,被漆黑的浓雾,牢牢摁在地上。 稚魔也一并揭开了贴在谈惊春额头的符箓。 谈惊春理了理身上衣物,“既然你迫不及待地来找死,我不介意让你亲眼看我如此冲开契约。” 他重新跨上祭坛中心。 只要拔掉祭坛中心的剑,就有无上力量灌注而来,强大到能够击破他身上的封印,甚至是契约。 就在谈惊春即将握上长剑的那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向他袭来,眼前的空间突然扭曲,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了一个口子。 一只绑着黑铁护腕的手伸向谈惊春。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谈惊春眼睛微微睁大。 为何他毫无察觉,那么快。 怎么可能…… 骨骼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他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化。 谈惊春感到身体变得很轻,横飞出去,稳住平衡后,他在空中抽出了神寂刀,插入地面缓冲,足足数秒后,才堪堪止住。 地面被刀划开一道长长的豁口。 站起来后,谈惊春拭去唇瓣的血,目光凌冽:“你是何人?” 裂缝中走出来的是一个红衣青年,身形高大修长,长相俊美,肤色苍白,一身黑色背心,胳膊上锢着黄澄澄的臂环,肩头黑铁铠甲。 他身后跟出来了一只雪白的老虎,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 大能威压犹如千钧,谢窈被压得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快嵌入地板之中。 这修为……不是合体,也得是大乘了吧。 “我啊。”俊美青年露出一个笑容,面容邪肆,“别人都叫我北魔君裴红月,但其实,在下只是个喜欢养小猫咪的散人罢了。” 谢窈看向他身后的硕大的白虎。 小猫咪……嗯……你确定? 笑里藏刀,来者不善。 她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到了。 北魔君,裴红月,为何会突然来到这里? 谈惊春不说话,一双眼睛好似淬了毒般阴森森的盯着裴红月。 裴红月毫无自觉地抬手,抽出了祭坛中心的那把剑,道:“这把剑很特别吗?为什么你那么想要它。” 他抽出那把黑剑后,脚下的祭坛发出黑红色光芒,继而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巨渊,黑色强风从地底生出。 裴红月往后跳开,看着接连不断从中跑出来魔灵,感慨:“哇,好多魔啊。” 此时,系统的声音突兀响起:“解锁书中隐藏剧情,大魔封印解开真相,裴红月出场,奖励积分五万,当前积分:100000。” 谢窈点开积分商城。 积分商城中作为新手礼包的元婴期修为已经变成灰色,代表已经用过了。 剩下的没用的倒是有一些。 元婴丹:10000积分 出窍丹:50000积分 分神丹:80000积分 谢窈一溜地扫下来,目光落在分神丹上,不由皱眉:“为何没有合体,大乘,渡劫丹?” 系统解释道:“过量的修为需要靠宿主本人修炼,外力无法辅助。” “那我要兑换分神丹。” 系统道:“分神丹与宿主您之间修为诧异过大,倘若强行兑换,虽可短暂拥有分神修为,但对宿主身体损耗极大,会有副作用,请您仔细斟酌。” 谢窈又在众多物品中注意到了烟雾弹,5000积分,备注是“无视敌方修为,干扰敌方视觉,遮掩气息。” 祭坛中心漆黑的强风中,一头大魔从中钻出,整个殿内都回荡着他的桀桀怪笑声,“一万年了,我终于出来了,哈哈哈。” 他的视线落在谈惊春身上,“你的身体,是我的了。” 说完化作一道滚滚浓雾往谈惊春身边窜去。 结果刚出发就被裴红月抬手吸过来,裴红月笑得礼貌:“老东西,你把我当空气吗?” “你是……纯血之魔。”大魔震惊地看着他,怪他急功近利了,竟没察觉到这只纯血之魔。 不对,不怪他没察觉。 这厮隐匿了气息,他根本看不出这个红衣青年的修为。 裴红月端详了他片刻,轻而易举地碾死,嫌弃道:“哦,一万三千年的老东西不死干嘛,还想着夺舍呢,脏东西。” 说完,他讥诮的看着谈惊春:“你想吞噬它?真可怜见的,身为返祖之魔,天天捡点这种垃圾吃,你本该自然修炼就可以很强的。” 谈惊春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起来。 “不过,”裴红月道:“找到你我可花我很长时间呢,杀了我殿里第十罗刹,第五罗刹告诉我,有返祖之魔出现了。” “你就是吗?”他一直在自言自语,又仔细打量了谈惊春道:“看起来不太像啊,你几岁了,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弱,能不能好好回山洞阴暗角落里缩着修炼,不要给人添麻烦啊。” 谈惊春目光阴翳。 显然,这个魔君话痨且擅长阴阳怪气。 小嘴就跟抹了蜜一样,专往谈惊春痛脚踩。 谢窈能感觉到谈惊春快要被气死了。 没想到谈惊春还有被毒打的这一天,就……还怪惨的。 她承认她有点幸灾乐祸了,但是意识到这可是她的攻略对象,又忍住了。 裴红月瞧见谈惊春生气,更夸张了:“哎呀,我才说了你几句,你这么凶啊,我真害怕!” “现在的小年轻啊,就是容易生气,我这个老人家都不敢说话了。” 谢窈:……你可没少说。 “不过……”裴红月话音一转,眸中笑意散却,终于看起来有一分认真起来:“我还没有见过返祖之魔,听说真身是人身类蛇尾,我想抓你回去,给我魔域的人瞧个新鲜。” “而且……我还挺喜欢喝酒的,类蛇也是蛇,泡酒会好喝的吧。” 他眸中的红光一闪而逝,猩红的舌头舔了下嘴唇。 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过分了,谢窈现在不觉得裴红月有趣了。 他要抓谈惊春去泡酒喝。 泡酒喝,那谈惊春就死了吧。 她任务怎么办。 谈惊春神情阴冷,雪白巨蛇从他衣袍间穿过,悄无声息地没入地下。 祭坛四周的魔神石像晃动起来,石柱倒塌。 裴红月道:“这个秘境快塌了,我们该速战速决了。” 下一刻,巨蛇从地底弹出,扑向裴红月,被裴红月一脚踢中头踢开,白蛇砸在地上。 裴红月戏谑道:“这是你点化的天蛇吗?和你本人一样弱。” 瞬息之间,裴红月已来到谈惊春身前,轻笑:“抱歉,我赶时间,可能会比较粗暴。” 下一刻,谈惊春重伤飞出,撞在墙壁上,重重跌下来。 稚魔护主,来到谈惊春跟前,意图阻止。 裴红月指尖一点,稚魔凝聚而成的漆黑的实体顺间炸作一团,零散的魔息停在谈惊春身侧。 裴红月步步逼近,道:“虽然不知为何,你返祖之魔的实力没有发挥出来,不过我很庆幸,你如此的弱。” 他走到谈惊春跟前,一脚踩住他的手腕,重重地碾:“别想耍什么歪心思。魇魔一时不慎,着了你的道。可诓骗人也不是万能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必须臣服。” 他恶声恶气地说完,又换出一个漂亮的笑容来,道:“接下来,先给我看看你的尾巴吧,听说返祖之魔的尾巴很漂亮,我很好奇。” 话音落下,方才被他随意拔下又随意抛在一边的黑剑斜飞而来,重重插入谈惊春的肩膀,将他掼在地上。 谈惊春的肩膀开始流血,迅速流作一滩。 裴红月弯眸:“你的血确实闻起来很美味。” 体力的巨大流失使得他逐渐维持不住人形,白色衣袍下的双腿逐渐化作漂亮的,雪白的蛇尾,鳞片流畅的分布在上面,像是波光淋漓的润泽的玉石。 “这么好看的鳞片……”裴红月红眸中流露出几分惊艳,赞赏道:“返祖之魔不愧是最漂亮强大的天生之魔,你在没化形前,应该过的很艰难吧,想必很多人取你的鳞片。” 谈惊春右手手腕被废,喉间的压抑声破碎,开始往外淌出鲜血。 他的碎发迅速被汗湿了,落在地上,浅色的眸子透过汗湿的碎发,阴暗地盯着裴红月。 “不过你会跑,跑起来很麻烦,不如先把你的尾骨碎了吧,听说返祖之魔自愈能力很强的。”裴红月踩着谈惊春的尾巴,脚下用力,恶趣味道:“废去那一节好呢?” “你有什么想法吗?”裴红月问谈惊春。 谢窈在关键时刻跟系统兑换了修为,谈惊春已经等不下去,再等下去,谈惊春恐怕尾巴要断了。 就在裴红月还在纠结之时,一道灵光急射而来,冲向裴红月的额心,这一击竟有化神之威。 月落剑凌然生辉,皎若月华,横挥出去,仿佛一轮半月。 裴红月退后数步,肩头的黑发轻飘飘地落下,被他握入掌心,一通火烧掉了。 裴红月一来就注意到了谢窈,但她只有筑基修为,实在没必要格外关心。 看着谢窈拔掉插在谈惊春肩头的剑,他道:“你所习的是何隐匿之术,我竟没看出你的真正修为。” “你是他的小妻子吗?一个人类?”裴红月纳闷:“为什么要救他,他方才想杀你。” “不过呢,老人家我啊,不杀女人,把他放下,你可以走。” “废话真多,你好吵!”谢窈有些不耐烦了。 谈惊春被她护在身后,脸色苍白,方才几乎维持不住的人身再次逐渐稳定下来,浅色的眸沉沉地盯着谢窈。 谢窈的时间紧迫,她不能和裴红月耗下去,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这么想着,她将烟雾弹抛去,滚滚白雾瞬间将在场所有人都吞噬。 众多上品符箓被谢窈不要钱似地丢出去,通通轰炸在一起,像是小型的焰火,砸在裴红月身上。 稚魔躲进谈惊春的袖口,谢窈迅速御剑,捞起谈惊春的白蛇,一并谈惊春带走。 烟雾散尽,三道暗红箭矢刺破白雾,其中一道穿过谈惊春肩头,再次没入谢窈肩膀,谢窈闷哼一声,鲜血立刻将鹅黄衣裙染得血红。 裴红月毫发无伤地从中走出,掸去衣领上落得灰尘,笑道:“那你们可得跑快点啊,不要被我抓住了。” “毕竟我呀,最喜欢拆散小夫妻了。” 作者有话说: 裴红月:你有什么想法? 谈惊春微笑:我的想法是大家一起死吧。 裴红月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个反派诶,还有个很喜欢的配角谢尘缘没写到,急急急。 当然最喜欢的还是窈窈和春春诶。 这几章其实我还挺喜欢的,中二含量过高,嘿嘿嘿。 本来想发长一点来着的,但是我怕太长大家看累了,所以就留一半明天发。 明天夹子晚点更 24 ? 隐山秘境(十二) ◎你好温暖,也多暖暖我吧◎ 风在两人耳畔刮过, 谈惊春靠在谢窈背上,恶声恶气道:“放我下来。” 谢窈斩钉截铁道:“不放。我可不想下次见到你,你被泡在罐子里。” 谈惊春仿佛被她这句话气到了, 闷咳起来。 谢窈连忙道:“你别生气,不然血咳进我脖子里就不好了。” 谈惊春咳得更厉害了些, 于是他听到谢窈在笑。 她在得意, 因为和他斗嘴了,幼稚。 明明是这种逃亡的时刻, 她为何还笑得出来。 谈惊春喉间的血涌上来, 又被他强行咽下。 他敛眸, 低声道:“我不需要你救我。如果你认为靠救命之恩, 就能在我这边获得信任, 那么我劝你放弃。” 他与裴红月之战失势,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被抓到魔域折磨,纵使谢窈不救他,他也有脱身之法,尽管艰难些。 相比于曾经的痛苦,这些于他不过是习以为常之事。 他不需要任何人自以为是的拯救。 高高在上, 令人厌烦。 谢窈没想到他被揍成这样, 还有力气说风凉话。 她一边躲避封印内巨大魔兽白骨, 御剑高速飞行, 一边气息不怎么平稳道:“倘若你认为我想挟恩图报, 那你才是真正的一点都不了解我。” 她向来不屑于挟恩图报这种事,虽然她时常将攻略回家挂在嘴边,但这只是提醒她自己, 这是一本书中构造的虚拟的世界, 不可以为其中任何的事情有真心的投入。 可是相处的久了, 这些书中的人仿佛都活了起来,她无法不投入真心。 谢窈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最后只是失望道:“我以为我们起码能称得上是朋友。” 说完,她便不再说话。 谈惊春也不再讲话。 眼见距离裂缝越来越近,谢窈加速,御剑飞了过去。 真该说不愧是积分换来的分神丹,维持的时间也比当初新手礼包中的元婴丹要久的多。 一离开裂缝,大魔封印中对玉简的天然压制迅速消失,谢窈目光在还未走的修士间,一眼看到了贺淮舟。 她取出玉简,迅速联络他:“师兄,听得到吗,我身后有大魔再追,倘若你灵力尚有余力,请帮我攻击他。” 另一边,贺淮舟手中玉简亮起,在听到谢窈声音的一瞬间,眸中蔓延出一抹狂喜。 抬头看向空间裂缝,立刻见到一位黄衣少女御剑带着少年蹿出。 在谢窈进入大魔封印中,他便不抱什么希望,他身后还有众多仙门,一刻不能耽搁修补裂缝。 可是不知封印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愈来愈多的魔物从中蹿出,冲毁他好不容易修补了一半的裂缝。 大魔封印是在地下,倘若任由裂缝中魔物不断钻出,整个秘境都会坍塌,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在一切变得不可挽回前,率先将裂缝修补住。 回头看向众门派修士,如今全门派修士的灵力皆聚集在他一人身上,他先前又得了剑尊传承,修为猛涨至出窍前期,是在场修士中修为最高的,是以他们格外信任他。 他紧紧盯着秘境出口,眉目一凛:“众人戒备,集八星封魔于洞口!” 红色身影果然从裂缝中钻出,贺淮舟不由掐了一把冷汗,“放!” 众人的灵力凝聚在一起,成为细长的光束,射向冲出的大魔。 裴红月根本没料到这一劫,被突如其来的灵力打个正着。 他只是踉跄了下,又稳稳停在空中,连口血都没吐。 尽管他看不起人修这些蝼蚁,但不得不承认,这些蝼蚁聚集在一起时,也会释放出强大的力量。 看着屹立于众多修士身前的青年,裴红月道:“年轻人,我记住你了。” 紧接着那道血红光越飞越远,紧随着谢窈两人。 贺淮舟攥紧了手心,众人的修为竟然只能穿透他的身体,这只魔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如此的强。 要知道在场八星封魔阵的修士都是元婴期修为。 那些攻击,对他竟如此的不值一提吗?竟然还能再次追谢窈。 谢窈究竟怎么招惹他了。 “贺道友,发什么呆?快缝补裂缝啊!”八星封魔阵中其中一个弟子支撑不住,提醒道,“再不补,整个秘境就真的要塌了。” 贺淮舟连忙回神,不敢再耽搁。 缝补裂缝事关重大,否则大魔封印解开,众魔流窜,人群伤亡更加严重,他只能期待,师妹能带着师弟顺利摆脱这只魔。 * 肩头的伤往外流血,谢窈肩头的衣物被血液濡湿,萦绕在两人鼻尖的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谢窈脸色苍白,额角布了些许汗珠,唇瓣也不似往日那般红润。 分神丹开始失效了,谢窈现在的感觉好似浸没在水中,身体轻飘飘,有些供血不足。体温忽冷忽热的,迎面的气流吹拂到她脸上,勉强让她精神振奋一些。 可她不敢停下,只是尽量带着谈惊春往远处飞。 她不确定大师兄他们究竟能阻挡裴红月多久。 魔域共有东南西北四位魔君,东西两位魔君,生性好斗,时常在人修所在之处,烧杀抢掠,在书后期,被谈惊春轻描淡写地杀了。 南魔君神出鬼没,无人知晓其真正下落,性情倒是与世无争,后期虽臣服于谈惊春,实则也从不参与谈惊春要做的打打杀杀的事。 北魔君裴红月,修为深不可测,行事古怪任性,且手下有十位罗刹,再联想到先前的魇魔,第五罗刹…… 谢窈不得不推测出一个思路。 谈惊春这是被追杀了。 果然果然,看到什么魔丹都想取来吃。 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自己啊。 联想一下原著,裴红月不仅没杀死谈惊春,还被谈惊春收作小弟,只是看现在这种状况,谈惊春根本没那修为。 谈惊春垂眸,浓密的睫毛掩住幽深的情绪。 通过他方才的休息,体力稍微补充了一些,他肋骨断了一根,肩膀被剑刃刺穿后,又被裴红月灵力所化的箭矢刺穿。 谢窈的状态同样也不好,他注意到缀在谢窈鬓角细密的汗珠,两人靠的很近,近到他能查觉她忽冷忽热的体温,以及略显急促的呼吸。 她在强撑。 为什么…… 谈惊春道:“你真蠢,他想杀了我,只要你将我放下,你就安全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把人放下。” “一个试图杀了你的人,你没必要去可怜他。” 见谢窈一直不说话,谈惊春有些恼了:“你听到没有?” 强行吞服化神丹,谢窈御剑已离开隐山秘境数百公里,巨大的灵力被抽空身体时,谢窈觉得有些冷,又有些热。 这种症状就像是发烧了一样。 谈惊春像只蚊子一样,阴魂不散的贴在她耳边嗡嗡嗡。 谢窈很早就注意到和她偏高的体温相反,谈惊春的体温比常人都要低一些,摸上去时会觉得微微凉,和他尾巴的鳞片一样。 距离方才的战斗后,他的体温逐渐降低,就像是滚烫的热水因为没有外界的刺激后,冷却下来。 谢窈还挺喜欢他身上凉丝丝的感觉,她模仿着谈惊春气人的口吻道:“如果你翻来覆去,只是想让我将你放下,那我劝你放弃。” 谈惊春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为什么?” “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谈惊春死了,她也会死。 如果攻略对象死了,这次攻略同样是以失败告退。 谢窈并不想任务失败。 某方面来说她是为了谈惊春,但也并非是纯粹为了他。 谈惊春却在听到这句话后,浅色的瞳孔轻微的放大,继而趴伏在谢窈肩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古怪。 那些气吹得谢窈脖子有些痒。 行吧,看样子这小疯子的精神又开始不正常了。 就在谢窈轻轻勾了下唇,一道灵光飞来,将两人从高空之中打落。 谢窈拉住谈惊春的手,捏碎引风诀。 无形的风阵将两人托平而起,最后缓慢落在地上。 雪白的老虎一路踩着树梢而来,红衣青年稳坐其上,看着谢窈,胜券在握道:“虽不知你以何种方式将修为短暂提升至化神期,不过看你现在的状态,强行催动灵力,也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副作用。” “为一个魔与我作对,并不值得。” 裴红月挑拨离间道:“毕竟返祖之魔,便是以凌虐修士而生的,不杀他,必然引起六界动荡。” “看你也是个心怀正义的小友,与其日后走后挥剑向所爱,不如就在这里,将他交给我。” 谢窈抬剑,冷声道:“别做梦了。” “那好吧,看来只能动手了。”裴红月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惋惜。 也不过是眨了一下眼的功夫,谢窈肩膀一重,不知何时裴红月已近至身前,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笑意。 他嗓音柔和:“好好睡一觉吧。” 谢窈眼前的视线模糊,她用力睁大眼睛,结果只是徒劳。 手中的月落剑滑落在地,自动收入剑鞘之中,谢窈阖上眸,彻底晕了过去。 裴红月展臂捞住她的腰,这才没让她滑落在地。 察觉到浓烈的杀意,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谈惊春,说:“哦哟,你这是生气啦?” 谈惊春的目光死死的落在裴红月放在谢窈腰间的手臂上,胃部痉挛着,他捂住了唇。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疯狂提醒,杀了眼前这只魔。 杀了他。 杀了他。 …… 脑中被这种无意义的词汇充斥着,浅色的眸彻底化作淡淡金色。 他头发无风自动,明明右手已经断了,他还是撑着刀,缓缓地站了起来。 一股漆黑的魔气悄无声息的下面,迅速缠住昏迷的谢窈,将其整个包裹住,遁入地底,须臾,再次从谈惊春身旁破土而出。 稚魔将谢窈挡在身后。 谈惊春回头看了谢窈一眼,道:“护好她。” 稚魔化作一个通体黑色的结界,牢牢将谢窈罩在其中。 右手已经无法活动,谈惊春将神寂刀换到左手,声音沉缓:“你知道返祖之魔,为何能称作返祖之魔吗?” 裴红月弯眸:“愿闻其详。” 漆黑的发丝浸满了鲜血,垂落在他阴戾姝艳的眉眼之间。 谈惊春扯起嘴角笑了起来,眼睛微微睁大,话中低沉带笑:“因为我本来就是众魔的祭品。” 话音落下,神寂刀悬空而起,锋利的刀尖直指自身,刺入他腹中血肉。 他闷哼了一声,呛出鲜血,额间冷汗加剧,唇色更加苍白。 鲜血从伤口处滴滴答答往下落,脚下的土地化作一团漆黑的液体,仿佛阿鼻地狱翻涌的血水,无数双漆黑的手从中探出,拉扯着他的小腿,衣袍。 四周响起了波诡的笑声。 在少年的身后,是赫然升起的巨大雪白的人形的骨架。 锋利的骨刃从后穿透他的四肢,雪白的喉咙。 那些骨刃仿佛是导管,源源不断地吸食着从谈惊春身体内剥夺而来的血液,很快,骨刃从白变作血一般的殷红,散发着诡异不祥的气息。 裴红月眯眸:“古召唤术。” 返祖之魔之所以强大神秘的原因,便是伴随着其人成长,会吸引来众多觊觎的魔物,修为或高或低。其魔本身也具有极强的修习禁术的本领。 倒不知谈惊春是从何习来的这种不祥的禁术,有人说,返祖之魔生来便具有沟通魔物的本领,只要返祖之魔经过与古战场相关之处即使留存的魔息再少,古魔也会将一缕神思投入他的脑海之中。也有人说,这是返祖之魔传承之事,天生就能习得此法。 只是,以谈惊春现在的状态,试图献祭给上古穷凶极恶的大魔,自己也会受到重创。 锋利的骨刃从谈惊春身上吸食够了足量的鲜血,通红的骨刃从他的喉咙,四肢间抽出,伤口变成了一个漆黑的血洞。 谈惊春支撑不住身体,单膝跪在地上,他抬头看向裴红月。 鲜血星点的溅落在冷白的面孔上,浅色瞳孔中金轮毕现,谈惊春的眸光疯狂偏执,每吐出一个字都在呛血: “以我半身鲜血为祭,十殿魔神听召,撕碎他!” 声带几乎被破坏,发出的声音沙哑,仿佛败落漏气的风箱。 他脚下的黑色泥域中霎时蹿出众多魔灵,不乏一些上古凶兽,虽已死去数万年,但残留下来的魔煞之气,却足以扰乱人的精神。 如翻天覆地的海潮般涌向裴红月,裴红月看着谈惊春几乎整个人都被白骨洞穿,感慨道:“你可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谈惊春起身,喉咙间满是咯血之声,他弯眸道:“多谢谬赞。” 裴红月看着谈惊春,不得不承认。 倘若这一次他不能钳制这个尚未成长的返祖之魔,那么,用不了多久,整个魔域,乃至于太玄九洲,都应对他俯首称臣。 返祖之魔是永生的,但一体两面,过分强大的对象也有极其明显的弱点,他有伴生之物。 只要以伴生之物,熔铸灵器,就能彻底杀死返祖之魔。 无人知晓,谈惊春的伴生之物究竟是什么,又放在哪里。 裴红月能做的,只是暂时废了谈惊春。 他迅速突破重重魔影,来到谈惊春跟前,笑道:“你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谈惊春却在他靠近之时,唇角勾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来的正好。 谈惊春爆发出雪白火焰,火焰中掺杂了碎金之色,神寂刀上也淬上白金光芒。 “舍身技。”裴红月眸光一怔,失笑:“臭小子,只不过打个架,你要跟我同归于尽?” “我果然最讨厌你这种不要命的怪物。” 但是他说迟了。 磅礴的灵力轰然炸开,顷刻将四周夷为平地,裴红月被震出一口血来,整个人仰飞着,被白虎护住,顺势没入身后划破的空间裂缝之中。 草木清颓,周围林木几乎被夷为平地。 谈惊春周身雪白的火焰收入体内,肌肤表面呈现出崩裂的状态,缝隙间流淌着白金色的光芒。 如同即将崩塌的神像。 往日明亮的眼眸此刻失去了神采。 许久,久到天空开始下雨了,他才睫毛颤了颤,回头看去。 稚魔从一个圆融的黑色半球体消解开来,露出躺在里面的黄衣少女。 尽管周围已经被夷为平地,她附近却并未受到魔物侵扰。 他每走一步,鲜血滴滴答答的往下坠,拖出一条骇人的血线。 步伐沉重,他几乎要保留不住人形。 锋利的刀刃刺在昏迷少女背倚着的树身上,谈惊春失力地一点一点滑下去,看着眼前的少女。 鲜血从他的发梢落在谢窈白净的脸上,他端详了片刻,失力地将下巴搁在少女的颈窝,闭眸,哑声吩咐道: “稚魔,离开这里。” * 稚魔在雨势变大前,将两人带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雨势很大,足以冲刷掉他们来时的气息。 空气潮湿,山风也寒凉,呼呼地从洞口灌进来。 谈惊春听到谢窈咳了几声,踢了一脚稚魔,“去,把风口堵上。” 稚魔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在他冷淡的目光中,亦步亦趋地来到山洞口,身体膨胀后,挡住山风。 风口堵住后,谈惊春才看向谢窈。 此刻他正靠着墙壁,将谢窈抱在怀中。 少女秀气的眉头紧皱着,额间还在不断冒汗。 谈惊春握紧掌心,将鲜血滴入在谢窈的口中。 少女无意识地汲取着鲜血。 谢窈明明只肩膀受了伤,被他设法止住后,体温却丝毫没有降下来,一直维持着一种高温的状态,人也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人类入道第一步,淬体,修士是很少发烧的,除非这个人身受重伤,抵抗力下降,才会陷入高烧不退,体温直升的状况。 可谢窈的情况并不属于这种,纵使他不知道谢窈究竟为何如此,也能猜出这是她强行催动分神修为的副作用,就如同初见时,她猝不及防的元婴期修为。 天蛇忍不住提醒道:“主人今日失去的血已经够多了。” 谈惊春不听,接着喂,待他觉得可以时,才停下。 他肚腹被神寂刀刺伤的伤口,脖颈,四肢被骨刃洞穿的伤口已经开始凝结,不再往外渗血,成了一团狰狞的血痂。后背处的金蛇缠昙纹身逐渐开始发热,像是烈火在烧一般,散发着阵阵灼痛。 鲜血的大量流逝,让他意识有些昏沉,睫毛几乎要垂下。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清晰的感受过濒死的状态。 他抱紧谢窈,感受着她的体温,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他生来便是类蛇,血管中流的血液便是冷的,体温也低于常人,只有在他灵力运转战斗,或者是杀戮时,他才能短暂的感受着血液的热度。 眼下抱着谢窈,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暖融融的太阳下,温暖干燥的阳光直射他的身体。 谈惊春喜欢阴凉的,黑暗的环境,就像幼时待着的黑房子一样,潮湿阴暗。 可是现在,他觉得抱着谢窈取暖,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少女脸颊雪白,因为发着热,皮肤红扑扑的,散发着热气。 他忍不住靠近了,张嘴咬在她脸上,又松开。 眸光有些怔愣,似是在疑惑自己为何要咬谢窈。 可能是跟谢窈待久了,他也变得贪吃起来。 再难维持人身,他的双腿化作一条雪白的长尾,像是缠紧一个树干一般,将昏迷不醒的少女缠了起来。 他紧紧抱着谢窈。 这个人对他心怀不轨,有意图谋…… 他该杀了她。 长尾缓缓收紧,感受到少女逐渐困难的呼吸,唇瓣张开艰难的透着气。 可是…… 谈惊春的尾巴松开了,滑滑的蛇尾像是在挑逗一般,将少女缠绕其中,尾巴梢攀上了少女的小腿,不断地蹭着。 他在方才时想通了。 他不能容忍裴红月靠近谢窈,就像不能容忍有别的人使唤稚魔一样,这会让他有种被侵犯到领地的冒犯感,以及难言的恶心…… 甚至现在想起来,还会让他胃部翻滚出不适。 既然无法摆脱谢窈,那就让谢窈成为他的共犯,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无论是遭人唾弃,亦或者是其他,他们都将一并沉沦。 滚烫的温度让谈惊春惬意地眯起了眸子。 他忍不住将脸贴上谢窈的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尾巴也将谢窈缠得更紧了些,舒服地喟叹道:“小师姐,你好温暖。” “多暖暖我吧……” 作者有话说: 稚魔:果然这家没我得散。 官方开挂,值得信赖? 裴红月:古召唤术。 我:古娜拉黑暗之神,呜呼啦呼,黑魔变身(bushi)orz写的时候脑海里反复出现这句话。 六千字诶,也很长了,是吧,真的很长了。 肯定语气,摸摸我自己,我很棒了,躺下。 感谢在2023-04-27 16:47:44~2023-04-29 22:4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6373546、酒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静的天使 22瓶;龙灵、忘浮春秋 20瓶;暴躁的兔子 5瓶;别把预收放前面、全世界龙最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5 ? 隐山秘境(十三) ◎他并非不能采用强制的手段◎ 一夜雨停, 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水汽,草木被雨水淋了一夜,显得愈加清翠, 水滴挂在叶尖摇摇欲坠。 经过一夜努力,贺淮舟等人终于成功修补大魔封印, 重聚八星封魔阵之威, 将裂缝成功修补,摇摇欲坠的秘境也再次稳定。 大魔封印松动, 尽管不可避免地还是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但是较于贺淮舟的预料, 已经好了很多。 四处一片荒凉, 各个门派的修士皆扶着门中伤亡弟子打道离开秘境, 贺淮舟看到宫应雪站着, 晶莹的水珠从他的下巴往下滑。 他好似在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贺淮舟主动上前道:“宫兄,你在看什么?” 目光落在宫应雪手背上的一道黑紫色伤痕后,他皱眉:“你这是何时伤到的?被魔物伤到的地方记得回去得用净水祓禊。” “无碍。”宫应雪将袖子放下,掩住了伤痕, 道:“我们得抓紧时间去找一下窈窈他们。” 他同样也注意到了尾随在谢窈身后大魔, 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人们接二连三地从秘境之中撤离, 宫应雪让家臣先带宫淼淼回去, 自己则同贺淮舟一道去寻谢窈两人的下落。 昨夜的雨势极大, 足以冲刷掉来人的气息。 贺淮舟只记得两人离去的大致方向,便只能朝着那个方向一直飞。 飞了不知究竟多久,他们才终于发现了一处诡异的地方。 那里显然经历过一场凶险的恶斗, 四周的树木皆被拦腰折断, 地皮都被掀掉了许多。 地面的血液也被雨水冲淡了, 只剩淡淡的腥味。 宫应雪在一片狼藉中,来到一根树木旁,这里是处于混乱中心却唯一一个没有遭到破坏的地方。 他抬手放在树干上,阖眸感受着曾经的气息。 过往发生的事,就这么瞬息之间灌注入他的脑海之中。 和魇魔那种编织梦境,回溯过往的魔不同,这种回溯之法并非人人皆会,少数一些精通阵法符箓甚至是幻境的世家中的佼佼者才能学会此法。 巧的是,梅山宫氏便是精通阵法符箓与幻境的一族。 贺淮舟催动了玉简的共鸣,这种玉简是山门发放下来,平日里可作联络信息用,而他作为此行带领后辈进入万象宗的师兄,他的玉简也有别的用途。 能够与其他的玉简共鸣,迅速查询到其他弟子的下落。 “别看了,我们快走吧。”贺淮舟并没有把这里剧烈的战斗和谢窈与那只魔的战斗联系起来,毕竟这种情况的战斗,跟神仙打架一样,根本没办法和谈惊春那样修为的弟子联系起来。 两人离开此处,又继续往前行,走了许久,贺淮舟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难不成谢窈和谈惊春两人已经被那只魔抓回魔域了。 真要这样,他还怎么跟谢凌交代。 这么想着,他手中的玉简亮了亮,似乎是感受到了谢窈玉简,他连忙屏息凝神,迅速感知到两人的方位,一路赶到,最后停留在一个山洞外。 现在正是上午,太阳一点一点地攀升,阳光仿佛温柔的水流,从洞口漫进去。 落在沉睡之人的脚边。 贺淮舟看清了两人,呼吸不由一窒。 两人相拥而眠,睡的正熟,谈惊春的手臂揽住谢窈的肩膀。 怀中的谢窈则偏头贴在谈惊春的肩头,因为熟睡,雪白的脸上染上了几分胭脂粉色。 两人的发丝勾连在一起,身下则是干净的衣物,四周静悄悄的,一时之间,贺淮舟竟不好意思上前叫醒他们。 宫应雪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以修士的警觉,不应当他们已经站在这里许久了,他们还醒不过来。 他先上前,探了探谢窈的脉搏,察觉到她只是睡过去后,就松了一口气。 而在一旁的谈惊春,看起来状态就不怎么好了。 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手腕处还留有狰狞的血痂,身上的衣物也血淋淋,甚至都蹭到了谢窈身上。 宫应雪皱了皱眉,将他环在谢窈身上的手拿开。 可惜谈惊春护她护得极紧,仿佛抱住的是什么他私有的东西。 甚至于,他在昏迷中感受到怀中之人似乎要被拉走,他的力气更大了,大到谢窈都皱着眉有些不适。 贺淮舟在旁边看着,都不由感慨:“没想到谈师弟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这么有劲儿。果然是年轻人啊。” 宫应雪早就对贺淮舟各种奇怪感慨习惯了。 他只是强硬地掰开谈惊春的手指,将昏睡的少女从他怀里扒出来,打横抱起,清冷的眉眼间好似落了重重深雪,他道:“我带窈窈回城主府医治,你们也一道跟来吧,给这位……” 他低头睨了一眼谈惊春,声音变得愈加冷淡:“谈师弟,也看一看病。” …… 极海城隐山秘境结束,大魔封印顺利被修复,但还是跑出来一些魔物,四处流窜,极海城派了人四处去追杀这群魔物。 此时,极海城城主府内,谢窈刚刚睁开眼睛。 眼前是古色古香的雕花金丝楠木床,空气中萦绕着好闻的熏香。 谢窈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头晕目眩,眼前头顶的天花板都在旋转,她意识放空了许久。 她这是在哪儿? 她不是在被裴红月追杀吗? 裴红月…… 谈惊春…… 她昏过去了,也不知道谈惊春怎样了,被裴红月抓走了吗? 谢窈精神猛一振奋,倏地坐起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你醒了,感觉如何?” 偏过头看去,恰是宫应雪。 他似是在床畔坐了许久,满头青丝未理,眉宇间透着淡淡的疲惫。 谢窈感觉了下自己的状态,急匆匆道: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雾贰司旧〇把衣旧贰“我还好,谈惊春呢?小师弟怎么样?” 宫应雪向下人传唤了药,纤细雪白的指骨舀着浓稠的药汁,慢条斯理道:“他身体并无大碍,正在客房里休息。” 谢窈想起当时谈惊春尾巴差点都被打出来,怎么可能无碍。 “这里是极海城城主府,那日我与贺兄一同追寻你们二人踪迹,找到你们后,就带了回来。” 谢窈听完道:“那我去看看他。” 宫应雪搅匀了药汁,声色温柔又冷淡,道:“不必担心他,你睡了三日,现在身体正虚弱,先喝点药吧。” 他的语气让谢窈联想起了小时候父母喂药的场景,心里有些不自在,便道:“我自己来吧。” “这样说话怎么了?”宫应雪弯起眼眸,问:“我当你喜欢听人这般讲话,窈窈看起来更喜欢活泼的。” 谢窈不解,问:“我如何看起来更活泼的了?” 脑海中浮现出谈惊春抱着谢窈,两人几乎是交颈而眠的场景,宫应雪感受到喉间似乎有些血腥味。 他又想咳,牙齿抵住舌尖,咬下去,直到感受到熟悉的血腥味,他才渐次冷静下来。 “只是日常窈窈看起来很喜欢跟谈师弟待在一起,谈师弟年轻漂亮,我比起他来……确实不如。” 宫应雪说完,清冷的眉宇间显而易见闪过几分懊恼,可这抹懊恼愁意并未消减他的容貌,反而增添了些许西子捧心的柔弱情致。 谢窈连忙道:“没有。” 要是没有系统在,她还真不爱往谈惊春跟前凑,她又不是喜欢被人天天冷嘲热讽。 眼下,她也担心宫应雪受什么刺激,万一又吐血了怎么办。 “那就先好好喝药,再去见他。”宫应雪说着,药匙在碗边刮了刮,刮去下边的余汁,凑到谢窈唇边。 谢窈讷讷,喝了几口。 宫应雪也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舀药,吹凉的动作。 谢窈实在着急,却也只能耐着性子一口一口地将药服下。 宫应雪性子慢,动作温吞,几乎让谢窈怀疑他是不是有意拖延时间。 可瞥宫应雪,他清冷的眸中满是认真,一点也看不出有意刁难的样子。 到后面她实在受不了了,苦得她五官皱在一起,想吐舌头,道:“你还是将药给我吧。” 宫应雪将药递给她。 谢窈屏住呼吸,一口气将剩余药汁全部服下,这才觉得舒服了点。 宫应雪擦去她唇畔的焦黑药汁,又递过来饴糖:“垫垫苦味吧。” 谢窈口中含着糖,一边看着宫应雪。 宫应雪迎着她期翼的目光,只温声道:“你将衣服穿好,我让人带你去看看谈小师弟。” 谢窈从乾坤袋中取出衣物,迅速换好。 推开门,宫应雪身畔站着两人,他让一位侍女送谢窈往绿竹小院去,那里是谈惊春暂住的地方。 看着谢窈跟人一同离开,宫应雪眸光一并黯下。 身侧人道:“就这么放任谢小姐去见旁人吗?” “随她去吧。”宫应雪收了自己关怀备至,体贴呵护的面孔,只觉得厌烦。 强迫自己对并不喜欢的人关怀备至,于他而言已经做了许多年,不知为何,现在,他却并不想再这样下去。 毕竟即使如此,他也无法让谢窈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为了谈惊春…… 一个混在修士中居心叵测的魔。 返祖之魔啊,杀了谈惊春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他脑海中闪过这个阴暗的想法 弋?。 他不想用出什么强制的手段,若有必要,他也并非不能去用。 从谢窈院子离开,这么想着,手背的伤口再次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宫应雪看着手背上的伤口。 上面被他施了障眼法,是以无人发现他手背上被魔物所伤之处,不仅没有痊愈,甚至还更加狰狞,青紫之色加剧。 他恹恹道:“这几日的净水祓禊好似用处不大,多兑些符纸吧。” “是。” * 路上,谢窈跟着侍女穿行在城主府中。 系统突然开口:“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谢窈道:“我猜猜,是关于谈惊春的吧。先听一个好消息吧。” 她好歹这几日也算得上是跟谈惊春有过命的交情了。 在那种危险紧张的状态下救了他,御剑飞了那么久,虽然最后跟裴红月对上,还是立刻昏了过去,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系统回复道:“攻略对象的好感度终于从负10提升到正数了。” 谢窈心头一喜,克制道:“好感度目前多少了?” 自己救了他,怎么说好感度也得大涨特涨,涨个五六十的,后面她再轻轻松松涨个四五十,满百后,顺利死遁,回到现代,这不是妥妥的。 谢窈越想越觉得美滋滋,她仿佛已经看到回家的大门向她敞开了。 “快说快说。”谢窈忍不住催促道。 “那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坏消息了。”系统声音弱了下去,“他目前的好感度为7。” “多少?”谢窈声音猛一提,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7的好感度……” 好少…… 作者有话说: 贺淮舟:真有劲儿啊。 来自老实人的感慨 感谢在2023-04-29 22:46:55~2023-04-30 23: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璃容 30瓶;秋词 7瓶;秩业 5瓶;静静不静、暮雪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 ? 风雪城鬼嫁(一) ◎我会告诉你,引诱我的真正方法◎ 系统再三确定后, 无奈道:“是的,的确是7的好感度。” 这个数值让它也觉得不可置信,毕竟它是全天待机, 在谢窈昏迷后,以谈惊春的所作所为来看, 谢窈在他心中确实已经开始变得特别。 却也没想到好感度只有百分之七。 “6。”谢窈感慨, “这也太低了吧。” 按这种比乌龟还要慢的增长速度,她回家的日子简直遥遥无期, 只能化作一个美好的泡影了。 “说实话, 这也是我进入时空穿越局后, 见到好感度增长速度最慢的。”系统叹气, “不过宿主你不要气馁, 起码他的好感度见涨, 这就证明宿主所做的事,他并非毫无触动。你只要继续加油就好了。” 联想起之前的负数,谢窈只能自我安慰,她可是从“-10”涨到了“7”,一下涨了17呢, 很不错了。 谈惊春在书中毕竟是毁天灭地的头号反派, 若是轻易被攻略, 好像也确实不大正常。 谢窈只纠结了一会儿, 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是这里了, 谢小姐,进去吧。”侍女将谢窈送到绿竹小院中,谈惊春的客房前, 就先行离开了。 谢窈正在犹豫要不要叩开屋门。 “吱呀”一声, 屋门就自己打开了。 少年垂眸望着她。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 身量清俊挺拔,这个距离,谢窈需要抬头望他。 谈惊春脸上还带着重病初愈的惨白,满头乌发未束,温顺地垂在肩头,脖颈处缠着几圈绷带,他不作什么表情时,雪色的眸子看人实在冷漠。 谢窈奇了怪了,她只是昏迷了几天,跟谈惊春几天没见。 他怎么一副好几年没见的样子。 该不会在等她先开口吧。 谢窈只好道:“我来看看你,不请我进去吗?” 这句话落下后,谈惊春的表情就柔和了,转身进屋:“进来吧。” 谢窈走进了房间,这才发现屋内光线很暗,空气中带着极其浓郁的血液的味道,又带着一种诡异的香气。 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地阖上,发出“咔哒”一声,明明很细微,却激得谢窈后背起了鸡皮疙瘩。 太安静了。 身后又有了脚步声,谢窈甚至不太敢回头,毕竟这太像恐怖片的氛围。 她害怕谈惊春突然给她一刀。 其实也不会。 只是谈惊春阴晴不定,忽好忽坏的样子,实在猜不透他脑袋里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小师姐,你在害怕?” 不知何时,谈惊春已经来到她身后,这句话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出来的,暖烘烘的气流吹得谢窈后背一凉。 下意识就回头给他一拳。 谈惊春眼疾手快,自然不会被她打中,只是包住了她的拳头。 他低眸看着她,轻笑,道:“看来师姐这几日精神养的不错,宫应雪也还算有些用。” 不要突然贴在人耳边说话好吗? 真的很吓人! 谢窈看清他眼底的调谑,算是知道了,这家伙又在逗她。 “只是睡着了而已,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谈惊春没有问她关于化神期修为的事,谢窈就决定不主动解释。 不过就算他问了,她也不会讲实话就是了。 但她眼下的困惑实在太多了,就问:“你怎么样?那日裴红月把我弄晕了,你怎么打赢他的?” 她当时觉得谈惊春肯定要被捉走了。 说着,她又将目光落在谈惊春的脖颈和手腕上,这些地方都缠着雪白的绷带,她又问:“这是裴红月给你弄出来的伤?” 少女眼中的担忧做不得假。 谈惊春走到桌前坐下了,谢窈也跟着一并坐下。 谈惊春支颐,并未回答她的疑问,只是弯起眼眸,笑的人畜无害,语气甜腻道:“小师姐,你真的好担心我啊。” 事已至此,谢窈先前胡编乱造的借口早就被谈惊春看穿了。 她也懒的再找寻什么别的借口,只点了点头:“是啊是啊,毕竟你可是我的师弟呢。” 谈惊春心说越来越敷衍了,如今连谎都不肯撒了。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瓶瓶罐罐,又看了一眼谢窈,道:“现在该换药了。” 谢窈怔了怔,歪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反复跳跃的话题。 “你不是一直很想靠近我,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谈惊春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你要好好表现。” 这句话高高在上的语气简直臭屁死了。 谈惊春总是三言两语就要把人气死。 谢窈立刻满头黑线:“我真谢谢你啊,谈老板,给我这次机会。” 平心而论,谈惊春长得真的好看,皮肤欺霜赛雪,桃花眸天然含情,唇珠饱满,唇角微微翘起,什么也不做,光是坐在那,就是画卷中最意气风发的漂亮少年。 更别说,他如今年纪尚小,眼睛大,眼角眼尾又钝,无辜至极。 谈惊春也确实有说出这种话的资本,原著他在万象宗在女修中便总是很受欢迎,长相乖巧漂亮,纯真无邪,又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后来他一统魔族四域,成为祸神后,想和他沾染上点床榻关系的人,更是女女男男,有如过江之鲤,杀都杀不完。 就算说出这么傲慢的话,谢窈也是看着他这张俊脸,发不出脾气。 果然啊,长得漂亮就是这点好处,总是会被人格外优待些。 但是她还是不能放过这个刷好感度的机会。 桌上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的药物,谢窈决定先从他的脖颈处开始包扎。 谢窈看着他垂落的青丝,犹豫了下,道:“你的发带给我一下,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 不然待会帮他缠伤口会很麻烦。 谈惊春将绯红色的发带递给她。 谢窈想起之前吃樱酒糕吃醉了,想霍霍谈惊春的头发,被拒绝了。 现在这些顺滑的头发不还是落入她手里了。 哼哼,那她给谈惊春盘个丸子头好啦。 这么想着,她就动手盘了起来,她手法生疏,其实也盘不利索,甚至还扯掉了谈惊春几根头发。 谈惊春开口道:“小师姐,我不喜欢奇奇怪怪的头发。” 额,确实是有这个想法哈。 不过被发现了,谢窈只好规规矩矩地给他扎了他日常的高马尾。 扎完头发后,她拆了谈惊春脖颈的绷带,看清他喉间的伤口后,倒吸一口冷气,嘟囔了句:“怎么这么严重啊。” 对谢窈来说,喉咙本就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被人伤害到也就算了。 还被人伤得这么严重。 不过没死,也是奇迹了。 “疼吗?”谢窈问完,又自顾自地回答了,“一定很疼。” 她之前磕到碰到就很痛的,更别说伤在喉咙这里,这样岂不是每时每刻伴随着呼吸都是疼的。 谈惊春其实不觉得疼。 否则,他也不会刻意延缓这些伤口恢复的速度,等着谢窈醒来了。 看着谢窈皱眉,有些心疼的样子,他决定就这么让她误会下去。 谢窈打来了水,将手放进去,注入灵力后,片刻,水温就升高了。 帮他拭去伤口的血迹后,她又小心翼翼地上了药,寻了崭新的绷带包扎,一圈一圈地包裹住少年纤细雪白的脖颈。 她为了方便,把凳子拉近了,离谈惊春很近。 她的指尖雪白纤细,有时指甲会柔软地刮过他别处的肌肤,带来丝丝点点的痒意。 谈惊春垂眸看着她,她做的认真极了,目光不含一丝狎昵。 等包扎好伤口后,谢窈才看到谈惊春正在看她。 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距离竟然这么近了,近的呼吸交缠。 谢窈怔了怔,谈惊春再次发现了她喜欢对着他这张脸出神。 于是他垂眸,提醒道:“还有手腕的伤口。” 谢窈又给他包扎了手腕的伤口。 谢窈全神贯注地包扎,也有些累了,关键是谈惊春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是一种观察和审视的目光。 到底在你心里,我算什么呢。 谢窈心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想完就把自己逗笑了。 她果然被谈惊春折腾得有点神志不清了。 “想知道吗?”这句话突兀地响起。 谢窈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问出来了。 这应该算的上社死了吧。 谈惊春弯眸看着她,道:“不如稚魔。” “???” 过分了啊。 谢窈第一个不信,在脑海中跟系统讲,“统子哥,查查谈惊春对稚魔的好感度。” 她之前查询了谈惊春对季如霜和贺淮舟的,却是漏了稚魔这个小东西。 查询结果是,系统犹豫道:“攻略对象对稚魔好感度为9。” 谢窈:“……” 虽然也不是很多,但是比她多2…… 联想到稚魔漆黑的身体,漆黑的脸,红豆子般的眼睛,和质朴的笑容,谢窈有点挫败感。 她努力了这么久,竟然连稚魔都不如。 稚魔就相当于他养的宠物了。 虽然稚魔很可爱,但谢窈还是有些挫败,转念一想,又恼怒道:“不是,你竟然把我跟稚魔比,好过分。” “所以……”谈惊春雪白的眸中开始泛出浅金色的光点。 谢窈垂头望着他的眼睛,有些讶异,甚至包扎了伤口,都忘记把手收回去。 于是,谈惊春很顺利地捉住了谢窈停在自己跟前的手。 就如他方才就一直在想的那样,咬住了谢窈雪白的指尖,放在齿尖轻轻地磨。 含着手指时,他声音并不清晰,他仰视着谢窈的眼眸,嗓音柔缓带笑,又充满禁忌感:,“小师姐要更加努力一些啊。” 指尖先是痒痒的,又有一阵刺痛感。 这刺痛感瞬间将谢窈的意识拉回了许多,她倒抽一口冷气。 谈惊春似乎是咬破了她的肌肤,又在用舌尖勾去她的鲜血,轻轻地吮。 直视着谈惊春的眼睛,谢窈有一瞬间仿佛心脏被人攥住了一样。 她忘记了呼吸,只是沉入了谈惊春那双极具引诱,勾魂摄魄,又极具侵犯性压迫性的眼眸。 像是海潮,窒息感蔓延了上来。 “这就忘记了呼吸。”谈惊春松开了她的手,无奈道:“这可怎么行啊。” 谢窈晃了晃脑袋,勉强把意识收回来。 她突然有些不敢想,如果自己把谈惊春的好感度拉到100,自己又死在他眼前,谈惊春会做出什么事来。 应当会比沉没九洲更可怕吧。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招惹了怎样一个大反派。 “伤势包扎好了,我要回去了。”谢窈讷讷道,她要回去冷静一下。 谈惊春看着她出了屋门,舌尖还留存着谢窈鲜血的味道,他舔了舔唇,愉悦地眯起了眼睛,托着下巴,痴痴地笑了起来。 他倒是有些好奇,究竟谢窈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不介意陪她逢场作戏,他甚至愿意伪装成任何模样,只要能探知她的目的。 谢窈刚一出门,就撞上了回来的贺淮舟等人。 贺淮舟他们也一并住在绿竹小院,只不过谢窈来时,他们刚好出去了而已。 他看到谢窈苏醒了,神色一喜:“小师妹,你终于醒了,你也太能睡了,感觉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谢窈注意到他身后只跟着季如霜和白洛川,便问:“其他弟子呢?” “他们啊,我刚把他们都送到回万象宗的灵舟上了,隐山秘境还是太危险了,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贺淮舟道。 “不过,接下来,我接了要前往风雪城的邀约。” 贺淮舟兴冲冲道,“这次要去杀鬼新郎。师妹你要一起去吗?” 谢窈点了点头。 窗户被人打开了,贺淮舟又看向站在窗口的谈惊春,扬声问:“小师弟,你要一块儿去吗?” 在重重花枝掩映后,孱弱的白衣少年站在窗口,弯起眉眼:“要去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30 23:59:06~2023-05-01 23:5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珍珠啊珍珠奶茶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ennie 5瓶;Ley、Leventselèv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 ? 风雪城鬼嫁(二) ◎小师姐为何不让我想想办法◎ 辞别那日, 春光明媚,院里花枝明亮。 贺淮舟考虑到谈惊春伤势未愈,谢窈也是昏迷后初醒, 就取了小型灵舟,以此前往风雪城。 贺淮舟与宫应雪辞别, 谢窈则站在不远处, 安安静静的。 她并未主动去寻谈惊春说话。 昨日跟谈惊春对话后,她回去就做了噩梦。 梦里有一条巨大的白蛇, 蛇身紧紧缠住她的身躯, 几乎让她窒息, 从前那双浅金色的眼睛再次出现在一片虚空中, 注视着她, 充满偏执, 疯狂以及引诱。 胸膛中的空气伴随着不断收紧的蛇尾被压榨出去,巨蛇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牙,深红色的腔肉,潮湿的蛇信触探到谢窈雪白的脸颊, 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窒息, 沉重, 压抑, 像是……要被吃掉了一样。 谢窈从噩梦中惊醒后, 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她清晰地意识到,昨晚谈惊春所展现出来的,只是他阴暗面的一角。 她不会天真的觉得谈惊春昨日所说的话, 是非她不可的意思。 他所做的事情, 更像是一种捉弄, 试探与考验,就像是想要看清她究竟有没有继续停留在他身边的资格。 如果她对这样的谈惊春展现出退却,嫌恶,那等待她的无疑会是谈惊春毫不留情的虐杀。 指尖处的伤口被她包扎好了,只是想起来时,仍然会有湿润柔软的触感萦绕在上面,挥之不去。 谢窈捏了捏手指,不过,她总觉得自己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要继续攻略谈惊春。 以谈惊春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倘若她把他好感度刷到100,自己又拍拍屁股走人了,靠他这种事业狂,不得往死里修炼,物理意义上地把天捅破,然后把她揪出来。 “真被缠上应该也会蛮吓人的吧……”谢窈在脑海中跟系统吐槽。 在这个世界里,虽然贺淮舟是位面之子,但谈惊春才是最后的胜者,她跟对方实力悬殊,谈惊春想要为难她,也是有很多办法的。 系统已经听谢窈念叨许久了,睡前念叨,醒后念叨,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了。 它道:“宿主安心啦,只要任务完成,成功死遁,就能回到现代,谈惊春是无法捕捉到你的。” “你要相信我们时空穿越局,毕竟工作了数百年,还未见过有能过打破时空壁垒抓人的。” “倒也是哦。”谢窈傻笑,她都不知道自己怕什么。 不过这么想着,她还是觉得不放心。 她要从今天开始,每天都给谈惊春灌输点当好人的想法。 这么想着,迎面走来了宫淼淼,她依旧是一身红衣,眉眼明亮。 谢窈本以为她不是来寻自己的,便侧身躲了躲。 结果她径直来到谢窈跟前,取出一个匣子,道:“这是我兄长要我送你的东西……” “你在隐山秘境救了我,我兄长对你很是感激,就随便挑了东西送你,反正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你不想要的话,丢了也行。”宫淼淼嘴巴就跟连珠炮似的,巴巴地说个不停,手指却在局促地抻着衣角。 谢窈察觉了她的小动作,接过来,认真道:“谢谢。” 宫淼淼一怔,谢窈竟然接受了? 好奇怪。 她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谢窈来她家玩,谢窈比她年长两岁,穿着红色的小袄裙站在梅花枝前,风雪侵袭。 她周围站了许多云川谢氏的家臣,前簇后拥的,更衬得她像是粉妆玉砌的年画娃娃。 听府里嬷嬷讲,云川谢氏的独女到府里玩了,以后小姐就有人玩了。 她那时满心欢喜,甚至采了许多花,打算等谢窈来了,一同编花玩。 冬日的花很不好找,常见的只有梅花,但好在宫府后山中有一些灵花只长在冬日的崖壁上。 她短胳膊短腿地去够那些灵花,反而摔了一跤,砸进淤泥里。 好在她费劲巴拉,最后还是摘了许多花。 于是她去送给谢窈。 她到现在还记得,谢窈当时眼里的嫌弃。 她声音娇娇柔柔的,说出的话却很刻薄:“这是哪里来的丫鬟,好不知礼数,也敢来冲撞本小姐。”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窈身边的侍卫拎了起来。 她执意挥舞着小胳膊,给她看自己摘来的花:“不是,我要送你花,我们一起编花环吧。” 那些花模样看起来好看极了,只是谢窈眼里更嫌弃了,一把夺了过来,扔在地上,狠狠地碾了几脚:“好丑的花。” “你是什么人,也配跟我玩?”谢窈说出的话很是扎心。 宫淼淼看着自己这身淤泥里打过滚似的衣裙,再看看谢窈一身火红的衣裙,肤白胜雪,灼人眼目,实在好看。 她突然有些说不出来,自己是梅山宫氏家的大小姐了。 后来,伺候她的嬷嬷赶紧赶来,朝谢窈说明了情况。 谢窈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人不是什么丫鬟,而是宫家的大小姐。 她道歉的语气也傲慢至极:“不好意思啊,认错了,谁叫你穿的那么像丫鬟呢。” 宫淼淼想,她真讨厌谢窈。 她要讨厌谢窈一辈子。 但是现在的谢窈变了,和从前不一样了,她竟然也会夸她穿红衣服好看,会跟她说谢谢。 宫淼淼身上的局促消失了,她捻着发尾,有些神气道:“这个剑穗可是我……我兄长编了好几天才编出来的,感觉应该很配你的月落剑,你可以打开匣子看看。” 月落剑通体银白,剑身轻盈,宫淼淼赠的剑穗也是银白配色,穗穗上面编着银白色小花,串了珠子,倒是很少见的样式。 “好看的。”谢窈从匣中取出来,当场挂在了剑柄上,新月般的眉眼弯了弯,“我很喜欢。” 宫淼淼注视着她的眼,鬼使神差道:“你以后可以来找我玩。” “小师妹,该走了!”季如霜站在飞舟上叫谢窈。 “好啊。”谢窈一口应道,又对宫淼淼挥挥手,“走啦。” 谁又知道还有没有以后,说不定她死遁前都看不到宫淼淼了。 晴空万里,碧空如洗,灵舟在厚厚的云层间穿梭。 谢窈上了飞舟,心情反而有些沉重了。 不要对这个世界产生过多的感情,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但不产生感情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人活在世间,总是会产生这样那样的羁绊。 她不再往下深想,开始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船身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般,猛得往下坠。 “大家小心!船身失控了!”贺淮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谢窈闻言,立刻赶到甲板上,只见天气诡异,巨大的乌云盘旋在天空之上,狂风吹断了桅杆。 谢窈的裙摆被风吹得乱扬,她踉跄了下。 不知何时,谈惊春也出来了,扶了下她的手臂,奇迹般的,谢窈感觉脚下好似扎了根一般,稳稳当当地站着,不会再随着船身滑动。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谢窈将一缕乱发勾在耳后。 谈惊春眯眸,面容冰冷:“看来风雪城城主并不欢迎我们。” 白洛川和季如霜皆抱着桅杆艰难地维持自身不被狂风刮走。 于是谈惊春也象征性的扶住了门。 反观贺淮舟,同样衣袍乱舞,一手负剑,另只手以施法,指尖凝聚着金色的光点,企图控制飞舟,在这种极端的天气下稳定下来。 但是实在太难了,那股无形的灵力仿佛有意在跟他们作对,船身逐渐撑不住灵力的波动,响起木头断裂的咔嚓声响。 贺淮舟双眸微微睁大,连忙道:“大家小心,快离开飞舟。” 话音刚落,众人连忙御剑飞离。 只见飞离的瞬间,飞舟便被强风彻底撕毁成碎片,无数木屑在空中炸成一团烟雾。 “我好不容易存灵石买的飞舟!”贺淮舟满脸肉疼,作为一个剑修,能在保养老婆剑之余买个代步工具,是多么艰辛又难得的事,眼下却又被这股怪风给毁了。 他叹气,风雪城城主何止是不欢迎他们,这架势简直是在警告他们了。 “风雪城在整个太玄九洲是少见的没有禁空令的城池,只不过平日也很少人主动来就是了,但就算是主动来,也没有说上来就把船毁了的。如今倒让我们遇到了。” 贺淮舟纳闷了,“我们招惹他了吗?怎么上来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季如霜无奈道:“接下来,我们还是御剑吧。” 谈惊春凝眸感受了下,出声道:“只怕也不能御剑了。” 话音落下,众人只觉巨大的吸力朝众人席卷而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拖拽着他们,将他们自高空狠狠拽下,随之而来的,还有被压制的灵力。 谢窈周身灵力被压制,无法再御剑,月落剑自动收回了剑鞘,整个人只能像凡人一样,自高空坠落。 风声自耳侧重重地吹过,发丝乱舞。 季如霜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贺淮舟使劲凝聚灵力,企图撑出一个结界来,一边道:“等我一会儿。” 白洛川着急道:“再等下去,我们就摔死了。大师兄,你快想想办法啊!” 这种情况下,倘若不能找回灵力,他们几个从高空坠下,恐怕得当场砸成肉饼才行。 谢窈在做自由落体运动之余,抽空看了一眼谈惊春。 他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出手的意向。 谢窈一看就懂了,大反派藏拙呢是吧。 毕竟这里还没有到他展现真正实力的时刻,目前仍然是万象宗仅有筑基修为的漂亮路人师弟。 不过后期他展现魔族实力之时,也是他彻底和贺淮舟等人决裂,步入魔域之时。 谈惊春弯起眼眸问:“小师姐,你怕吗?” 谢窈胸膛内的心脏砰砰狂跳,嘴巴开始跟不上脑子的节奏了,道:“你不怕,我也不怕。我们可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谈惊春轻笑一声,拉住了她的手腕,感受着她的脉搏。 片刻又松开,他道:“你果然怕了。” “没关系,你不用怕,大师兄一定有办法的。”谢窈道:“我们都会没事的。” 原书中也有这个情节,贺淮舟身为主角团的顶梁柱,是非常可靠的成年人,成功撑起了结界。 谈惊春声色愉悦,笑眯眯道:“小师姐为何不让我想办法?” “那你快想想办法吧,我们快要摔死了。”谢窈眼看着房屋越来越近,她们快要一头栽下去了。 这个高度,这个加速度,砸下去脑花四溅,会很血腥的吧。 “不要。”谈惊春露出了个顽劣的笑容,“你那么喜欢大师兄,就让他想办法吧。” 谢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1 23:59:03~2023-05-02 23:5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8 ? 风雪城鬼嫁(三) ◎现在提亲还来得及吗◎ 果然传来贺淮舟惊喜的声音:“太好了, 我撑出结界了。” 巨大的结界将众人包裹起来,众人在球形结界中,贺淮舟则站在中间, 苦苦支撑。 最后结界成功减缓了下降的速度,坠落在地, 砸成一团。 贺淮舟自然是在最下面压着, 谈惊春从一团人率先中起身,拉着谢窈的手腕, 将她带出来, 放在地上。 他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季如霜和白洛川相继起身, 谢窈忍不住问趴在最下面当人/肉垫子的贺淮舟:“师兄, 你还好吗?” 贺淮舟整个人趴在地上, 勉强抬起一只手挥了挥, 示意她无碍。 他们正好坠落在风雪城最繁华的街道中心,因为他们无端从天而降,不少在地上的居民都看了他们,皆狼狈的四散逃离。 最后发现他们砸在地上后,又有不少探出脑袋, 偷偷地打量这些外来修士。 贺淮舟也整理了衣物, 从地上站起来。 此行他们接的邀约是由风雪城中首富张林安发出的, 是以要先去张府。 谢窈注意到这些本地的居民皆伸出头打量他们, 甚至是对他们极其畏惧, 和先前在清河城看到的截然不同。 风雪城整体的氛围虽然有人活动,但是却不够热闹。 她忍不住问:“为何这里的人都那么怕生的样子。”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桩命案,至今无人能查出真凶, 眼下又出了鬼新郎, 因此对陌生人比较排斥。”谈惊春并未详细解释。 很快来到了张林安家。 张林安早早地就等在府邸门口, 翘首以盼,看到贺淮舟拿着邀约令赶来,大喜过望道:“道长,你们可算来了,等死我咯,哎哟。” “十日前,小女家手腕突现莲花印,怎么洗也洗不掉,只怕是被鬼新郎盯上了,道长你来了,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啊。”张林安一边说,一边揩泪,“我想带你看看我女儿。” 贺淮舟安抚他道:“还请你详细告知鬼新郎一事,来龙去脉,要多详细,有多详细,都告诉我才好。” 接着张林安具体描述了下关于鬼新郎。 用简单的话概括一下,就是鬼新郎是三个月前出现的。起初是城中有女子的手腕处出现粉白莲花,女子向身边的人反应了,人们不以为意。 第二天,就有一道鎏金红封的书信落在府内的墙上,信封中写着:十日后,将此女盛装打扮成新娘,送至城郊太平湖畔,等吾迎娶。 最开始的那个受害者一家自然是不肯,只当有人闲来无事恶作剧罢了。 结果十日后,女子便在傍晚凭空消失了。 据说,有伺候的丫鬟看到飘飘洒洒的纸币落满整个小院,少女闺房内涂满了猩红的囍字,床榻上洒满了干果花生龙眼和纸钱,龙凤囍烛烧得正旺。 女子父母立刻想起那封草率得让人难以联想到提亲的请帖,立刻派人牵马疾驰到太平河畔。 黄昏时刻,湖畔生出浓浓的雾气来,一间灯火通明的画舫荡开水波,平平稳稳地来到湖畔之中,驶入浓雾。 那家人连忙驱船去追,结果湖水逆流,阻力加大,无论如何,他们也追不上那间画舫,只能看着画舫渐行渐远,消失在浓雾中。 那家人寻了一晚,反而在浓雾中走失,始终没能找到女儿下落,天亮时浓雾消散,画舫停留在湖畔正中,里面空无一人。 他们四处找寻仙人来调查,结果仙人一听是风雪城遭难就放弃这个邀约,渐渐那些人就自认倒霉了,只期盼藏好自家女儿,不被鬼新郎盯上。 “结果,我怎么知道,我女儿不过昨日清晨去街上买了一家糕点,回来后,手腕就出现了这个莲花印,怎么清除都清除不掉。”张安林一大把年纪,说着说着就像要哭了一样。 贺淮舟安抚道:“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再让鬼新郎为非作歹。” 众人终于来到张雪儿的小院,张安林支使丫鬟道:“翠花,去把小姐叫出来。” 翠花在屋内四处找了一番,最后惊惶地出来,“老爷,小姐不见了。” 这句话无异于晴空霹雳,对本就不安的张安林来说,雪上加霜,他揩起眼泪来。道:“完了完了,这才第二日,雪儿就不见了,她没了,我还怎么向她娘交代啊,我也一头撞死算了,不活了……” 贺淮舟大概还是第一次见这把年纪还能哭成这样的,正准备安抚时,一个娇俏的声音从院门口响起,“爹爹,你还真把这些仙人们叫来了。” “我都说了没关系的,不用把仙人叫来。鬼新郎说不定英俊潇洒,能嫁给这么一个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人,这多好玩啊。”束着双螺髻的张雪儿踩着鹿皮小靴,一路来到张安林跟前。 这一席话瞬间吸引了谢窈的吐槽欲。 一个妖邪,竟然能被她描述成神通广大,发力无边的人,也确实罕见,真乃神人。 不过,她仔细回忆了下剧情。 这个剧情里,似乎还有关于谈惊春的桃花债来着。 张雪儿一眼就注意到了主角团里这个默默无闻,又极其美貌的小师弟,对他展开了极其猛烈的追求。 谈惊春百般婉拒,也没彻底甩脱她,直到最后她还安然无恙的活着。 谢窈把这个原因归结到了贺淮舟身上,毕竟贺淮舟把张雪儿看得太紧了,生怕她出半点差池,谈惊春估计想杀也没机会杀。 谈惊春吃瘪,应该会很好玩吧。 张安林急道:“你这丫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你怎么还要乱跑!” “爹你就是太把这当回事了。”张雪儿抬起手臂,眯眼看着手臂内测的莲花印,“这多好看啊。” “可否劳烦姑娘让我看看。”贺淮舟道。 “喏,给你看看咯。”张雪儿毫不避讳地给他看,目光却在打量这些仙人,“听爹爹说,你们是万象宗的仙长,我最大的愿望呢,就是嫁给仙人。” 她目光十分放肆且流氓地从几人身上挨个扫过,摸着下巴,看着贺淮舟道:“俊是挺俊的,就是看起来有点傻。” 谢窈心道,看来你直觉很好。 落在季如霜身上又道:“好英气的姐姐,可以当备选。” 竟然还男女不忌。 落在白洛川身上时,她犹豫了会儿,“不合口味,下一个吧。” 落在谢窈身上,她狠狠地皱眉,抿住嘴巴,跳过了。 她不喜欢比自己还要好看的。 谢窈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不是,你皱眉到底几个意思,还要狠狠地皱眉,而且为什么她没有点评语。 张雪儿挑剔的目光,最后停在谈惊春身上。 只见她双眼一亮,上前几步,急切道:“公子,我现在提亲还来得及吗?” 张雪儿这句话和初次见面就说“你好,结婚”有什么区别。 谢窈绷不住想笑,赶紧轻轻咳了咳。 谈惊春横了一眼谢窈,眼刀凉凉的。 谢窈努力把五官皱在一起,忍住笑意。 金纹白衣在日光下流淌着融金般的光芒,谈惊春将视线放回张雪儿身上,声音温和得好似夏日流动的溪,说出的话却不留情面:“来不及。” “真的吗?我不信。” 张雪儿说话很刁蛮:“你一定是没考虑好,我可以多给你几日考虑,毕竟我们张家也是风雪城的首富,你入赘进来,定然不会亏待你。” “诶诶,你这丫头瞎胡说啥呢。”张安林看不下去了,将女儿一把拉回来,又跟谈惊春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女冲撞了各位仙长,我向你们赔罪。” 贺淮舟道:“无妨。” 看清了张雪儿手腕内侧的莲花印,他道:“这印想来是那妖邪以异法烙在肌肤上,难以轻易抹除。” “这几日我们会尽量搜集鬼新郎的消息,若能提前抓住鬼新郎自是极好,若不能,也只得采用别的方法了。” 不愧是龙傲天男主,该稳重时还是相当稳重的。 一行人从张府又了解了一些情况,离开时,谢窈问:“倘若不能提前抓住鬼新郎,大师兄要采用什么别的方法啊。” 贺淮舟道:“倘若不能提前抓住,那就当然是……只能我自己扮了。”说到后面,他有些泄气。 他一个七尺男儿,有一天竟然也要穿嫁衣,倒是还是少见。 季如霜看着他高大的身姿,实在难以想象他穿嫁衣的模样,扶额道:“可是要扮,也应当扮得像一些吧。” 谢窈想起书中也有这个情节,可惜扮新娘的人是谈惊春,虽然他的个子很高,只是论美人的气质还得看他。 后来鬼新郎看出谈惊春是个冒牌货,还是来了,由此可见鬼新郎也是个荤素不忌的主儿。 想到这里,谢窈看了一眼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谈惊春,道:“其实我觉得可以由……” 谈惊春似乎意识到她想说什么,眉一压,冷冷笑了一声。 谢窈在他想要刀人的目光中止了兴风作浪的心。 贺淮舟道:“看那位张小姐的身形与小师妹身形相当,兴许可以小师妹来扮,你愿意吗?我会保护好你的,倘若不行的话,那也可以由我来。” 如果不能谈惊春来扮新娘的话,那么谁来扮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了。 谢窈应下了。 倘若几日后无法在迎娶之日找到鬼新郎,那就她来扮,到时候再同贺淮舟里应外合,争取一把擒住鬼新郎。 * 贺淮舟三人一道去鬼新郎造访过的几家受害者家中收集信息,谢窈和谈惊春两人则被安排到了太平湖畔,这几日都要观察太平湖究竟有何奇怪之处。 太平湖占地面积极大,有数千顷,占据了风雪城三分之一,遥遥接往天际。 白日的太平湖风平浪静,不少船只在水面荡漾着清波,近处则栽种满了杨柳,几处靠岸的地方还生长了粉白色的莲花。 现在是夏季了,莲花开的正旺,绿油油的荷叶间钻出几支粉白莲花来,或含苞待放,或是开的舒展。 日头越升越高,他们未曾发现鬼新郎有什么活动的迹象。 不过也很正常,毕竟书中就是没有找到鬼新郎行踪,最后不得已才扮新娘的。 谢窈走累了,便同谈惊春一同到了临湖的茶楼,要了靠窗的位置,正好能将太平湖畔的场景尽数收入眼中。 茶楼一共分为三层,一楼用饭,二楼观湖,三楼休息。 说书人在一楼讲书,小二送了壶凉茶上来,又取了几叠吃食上来。 湖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滚烫的热气。 谢窈的发丝被汗水濡湿了,沾在脖颈,脸颊上,乌黑的发更衬得肌肤如细雪般莹白。 她穿的衣物轻薄,拿着桌上的蒲扇扇风,汗珠顺着她颈侧往下滚,滑过锁骨。 谈惊春看着那颗汗珠没入纱衣,问:“有这么热吗?” “真的很热。”谢窈觉得自己在太阳下面人都快化了,眼下倒是不晒了,脸上却依旧滚烫。 发汗后,皮肤白得愈加细腻,透着淡淡的粉色,像是大白桃子一眼,咬下去就会有甜甜的汁水溅出来。 少女抹在耳后脖颈的香膏一经蒸发,香气显得更加腻人。 谈惊春眸光黯了黯,靠近她。 谢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往后躲,很快又被人一把捏住小臂,拉近了,谈惊春冷声道:“躲什么?” …… 作者有话说: 走走剧情吧。 这个副本我也很喜欢。 感谢在2023-05-02 23:59:35~2023-05-03 23:5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ventselève、录入南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隐德莱希 10瓶;啥也不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9 ? 风雪城鬼嫁(四) ◎小师姐,我身上也很凉。◎ 手臂上的手指好似铁钳一般, 谢窈挣脱不开,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道:“哪有,我这不是整个人太热了嘛, 怕热到你。” 谁让谈惊春总是吓唬她,搞得她身体都有自主意识了。 “那你便热着吧。”谈惊春松开她手腕, 声音冷冷的, 道:“本来还欲给你施个术,眼下看来倒是不用了。” 不过, 联想到谈惊春方才拉住她小臂时, 掌心冰凉的温度。 谢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拉住他的手腕, 捧着他的手, 放在脸颊边, 贴上去。 果然,凉丝丝温度瞬间让她有些昏聩的意识清醒了。 即使外面天气那么炎热,谈惊春身上温度也是低于常温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件精美的白瓷制品,一年四季都是冰凉的。 谢窈怕热, 又因引灵体之故, 体温比寻常人要高, 平日倒是没什么感觉, 这下在太阳下走久了, 整个人便似要化了。 她现在碰到凉的东西就忍不住多靠近一点。 她眯起眼睛,喟叹:“小师弟,你怎么这么凉啊。” 脸上燥热的温度稍稍降低了些。 谢窈拿着谈惊春的手, 贴完左边脸颊, 又贴右边, 又把他的手心手背贴遍了。 谢窈的脸也很小,贴着谈惊春手腕眯着眼时,像是只乖巧的小狐狸。 少女脸颊软软的肌肤,比那日在山洞中还要滚烫。 谈惊春看着她拿着他的手,自给自足的样子,磨了磨齿尖,冷笑了声,反手捏住谢窈的脸颊。 谢窈正舒服着呢,就又被人捏成金鱼嘴。 谈惊春浓密睫毛下的眼睛望着她,慢条斯理道:“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谢窈被捏着嘴巴,有些口齿不清道:“我只是手有了自己的意识。” 不过,谈惊春确实也没说错,相较于从前的避之不及,她现在确实胆子大了许多。 谈惊春定定地看着谢窈,突然松开了她的下巴,收回去时,捏了她的脸蛋。 那一下手劲儿可不小,谢窈捂住脸颊肉,揉了揉:“你干嘛。” “我手也有了自己的意识。”谈惊春懒懒道。 谢窈:…… 离开了人体冰块儿,谢窈有点怅然若失。 片刻后,谈惊春支着下巴,道:“小师姐,我身上也很凉。”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和往日捉弄她的语气很像,却又不完全一样,真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谈惊春自从那日后,说话总是给谢窈一种错觉,谈惊春在有意无意地勾她。 谢窈不可思议。 这种话竟然也会从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口中说出。 果然是活久见。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确实还是不习惯。 谈惊春嘴边的笑意,让她不由自主联想到一句话:你是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吃我…… 谢窈赶紧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这可不能信啊。 可是真的很热,以及她们坐的位置比较偏僻,搞点什么小动作,应当也不会有人发现。 谢窈脑海中天人交战,纠结要不要响应一下他这句类似于邀请的话。 毕竟谈惊春这张脸属实好看,就算跟他贴贴,她也不吃亏。 越想越觉得热,她忍不住拿起蒲扇扇风。 天地可鉴,她真的只会口嗨,但若真的要做点什么,她还是会很害羞的。 于是在谢窈以龟速坐在长凳上往谈惊春身边挪时,谈惊春撩起眼皮,眸中带着几分笑意,道:“小师姐,这会儿不怕热到我了?” 谢窈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一点旖旎情绪也给谈惊春说散了。 难道是她误会了,谈惊春就是单纯表现一下自己特别凉快? 然后故意捉弄一下她。 看着他眼底揶揄的笑意,谢窈这回恼羞成怒了:“我就是热昏头了。” 当场倒了几杯凉茶,给自己灌下。 谈惊春在旁边看着她生闷气,喉咙间发出愉悦的笑声。 谢窈听到了。 淦,更气了。 谈惊春笑够了,抬指沾了茶盏中的水液,将一滴水珠弹到谢窈额心。 瞬间,谢窈浑身的燥热消散了,于是她凶巴巴的表情凝固住,目光又变得和善,最后她干巴巴道:“我们听书吧,听说在风雪城有一桩怪谈的。” “好。”谈惊春如此道。 说书人在楼下讲着:“话说这风雪城老城主府,可有一桩悬案。” 谢窈竖起耳朵听起来。 “五十年前,风雪城繁华昌盛,其繁华程度在整个太玄九洲首屈一指,有一日,出了一桩命案。 老城主府在一个晚上无端燃起了大火,火势将灰暗的天空映照成白昼,家家户户从门口出来,姚望城主府,还能听到府内传来哀惨的嚎叫。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过后,城主府又变成和三天前一样的模样,完好无损,仿佛根本没有遭受过那场大火。有人好奇地扒拉着门,往里看,府里的人尽数消失,一个人也找不到了。 人们以为城主府遭了仇家杀害,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渐渐的人们也就忘记这件事了,谁知道呢,这五十年间,每年六月上旬,老旧的城主府都会生出一场大火,大火燃烧三天三夜,夜夜哀嚎,三天后,城主府又恢复成原先的样子。后来老城主府就成了一座鬼府了。 很快,有了新的人,当了新的城主,建了新的城主府。 只是这个新城主,性情极其古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是偶尔有人在城墙上看到幽绿色的鬼火飘荡着,白衣青年坐在城墙上,吹奏着笛子。有人猜测这位就是新城主。” 谢窈忍不住吐槽:“这城主还挺有奇怪的。” 不过联想起她们刚乘坐飞舟来到这座城池时,这座城的城主就把飞舟毁了,还要摔死他们。 感觉也应当是脾气古怪的人才对。 不知不觉间,她们在茶楼坐到了傍晚。 接连不断的踩踏声响起,张雪儿爬上楼梯,往谢窈那桌走来,身后跟着数位护卫。 她拍了下桌子,坐到谈惊春对面,轻快道:“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原来在这里!” “姑娘有何事?”谈惊春语气淡淡的,分不出什么情绪。 他和旁人说话总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 张雪儿也不管,只是自顾自地讲:“该吃晚饭了,我来叫你们回去。” 这个理由倒是朴实无华,谢窈很喜欢。 路上张雪儿一直叽叽喳喳,不停地跟谈惊春讲话。 谈惊春为了做出礼貌小师弟的样子,勉强回话,最后回的越来越短,不耐烦地皱起眉来。 一抹杀意飞快地从眼底划过,他面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心里却是满含恶意地想:好聒噪,还是找机会杀了吧。 街道两旁有不少小店铺,卖各种吃食,蒸笼中的包子冒着热腾腾的暖气。 谢窈突然嘴馋,就让他们等等,她去买几个包子。 包子铺挨着一个巨大的客栈,谢窈取出钱递给老板:“要三个包子。” 眼前少女穿了白衣,整个风雪城黄昏时的色调都是暗的昏黄色的,唯独这个少女,一袭白衣,站在夕阳下,明亮的晃眼。 倒不知风雪城何时有了这种神仙般的仙子,老板不由多看了几眼,道:“蒸好的包子卖光了,下一笼一会儿就蒸好了,姑娘看看要不要等会儿?” “那便等一会儿吧。”谢窈道。 她的注意力被隔壁客栈的打骂声吸引了,一身麻布短打的男孩被人从门口扔到大街上,肥头大耳的男人从客栈中走出来,恶狠狠道:“来人啊,给我打!” 话音落下,就有一个瘦成竹竿一样的男人,对倒在地上的男孩拳打脚踢起来。 拳头落在身上的闷响声,听的人牙齿发颤。 “你这贱骨头,谁准你在我店门口徘徊的,这几天我警告你多少次了,我门口的剩饭剩菜,就是倒给猪狗,也不是给你吃的!” 男孩被人掼在地上,谢窈问:“发生什么事了?” 包子铺老板道:“这个老板在这条街横行霸道惯了,估计是嫌这小孩衣衫褴褛的晦气,把他的财神爷赶跑了吧。” “不过我倒是不知,从何时跑出来个这么小的乞丐来。”他叹了口气,他本来就是挨着这个大客栈而建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他可不想跟这个街霸作对。 “姑娘,你的包子好了。” 谢窈:“再来三个,分开包起来。” “好嘞。”包子铺老板虽然不知道为何,但白来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将两份包子一并包好后。 谢窈接过,走向那处人群,道:“住手!” 那打手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看向谢窈,站在客栈门口的老板也扭头望过来。 见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肥头大耳的老板眸中就露出讥诮,狭昵道:“你胆子倒是不小,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管你什么人,把他放了,你们这样打死人怎么办?” “打死人啊,那就刚好喂野狗呗。”老板无所谓地笑了笑,“谁不知道风雪城城主根本不管事啊,谁能打就听谁的呗。” 风雪城的治安素日不好,城主若是管事的话,也不会任由鬼新郎为非作歹,导致张安林只能向外求助了。 谢窈在他这种目光下,只觉得浑身不适。 远处的谈惊春听到响动,摆脱了张雪儿的纠缠,缓步走过来。 他冰冷的目光在对面那几人身上凉凉扫了眼。 那肥头大耳的男人感觉像是被一种阴暗冰冷的动物盯上了一般,吓得缩了缩脖子,警告地上缩成一团的男孩,道:“那大不了今日就饶了你,我告诉你,可没有下次了。” 那老板走后,谢窈走上前看了看那个乞儿。 倘若放在现代,她必然是不会出这个头的,毕竟没那实力。眼下有了修为,又确定对面几个只是没有修为的凡人,那简简单单的制止大人殴打小男孩,好像也是非常平常的事。 她没有贸然靠近他,毕竟这种在街头流浪的小孩应该和街头流浪的小猫一样,可怜兮兮的,却也带有攻击性,不能放松警惕。 她问:“你没事吧?” 躺在地上的男孩衣衫褴褛,乱糟糟的头发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只眼睛来。 他的眼睛极黑,乌润润的,有些怔愣地看着谢窈。 “喂,你在听我讲话吗?”谢窈轻轻把他从怔愣中唤醒了。 男孩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微微垂着,看起来怪可怜的。 谢窈突然就想起了封妄,他年纪看起来比封妄还要小,结果却在街头流浪。 不过看起来性格似乎很怯懦。 结合起方才老板说的话,谢窈把油纸包递给他:“你不是饿了吗?这个给你吃。” 小孩迟疑着伸手,他的手上满是泥土,和另一只捏着包子的手不一样,那只手像葱根一样,又白又嫩,又纤细,指甲修剪整齐,还带着健康的粉色。 他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迅速从她手中接过油纸包,声音压得很低:“谢谢。” 说完,就抱着油纸包,一路低着头跑了。 谢窈觉得这小孩还蛮奇怪的,等回过头,就见谈惊春一脸不悦地站在那里,声音明显冷了不止一个度:“原来,你对谁都这般好吗?” 谢窈愣了愣,解释道:“他是个小孩子,我总不能看到了有能力阻止却不管吧。” 谈惊春心里升起无端的恼意,她总是这般好心。 无关之人怎样,与她何干,联想起先前的那头死狼。 她知道他的过往,她是不是也觉得他可怜,在同情他。 而这种同情无关其他,单纯只是因为她心善,在她眼中,他和封妄,和方才这个乞儿毫无区别,这才是让他觉得烦恼之处。 这些好,不单单是只对他一个人的…… 谢窈发现他拉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弯起眼眸笑道:“你因为这个不高兴了?太幼稚了吧。” 这句话仿佛惹了谈惊春不快,他回过神来,冷哼一声:“才没有,你想多了,不要自作多情。” 谢窈道:“放心啦,在我心里,当然是你最重要了。”毕竟只有你是我的任务对象呢。 “谁稀罕。” 谈惊春心想,骗人。 曾经谢窈为了追求贺淮舟,在宗门里高调表白,弄得满宗风雨,就算是谢窈在那日性情大变了,可她也并未解除与未婚夫的关系不是? 说到底,她只是想要靠近他,利用他罢了。 所以他才不会让她得逞。 谢窈也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把这点小插曲抛之脑后,毕竟大反派突然抽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要学会习惯。 张雪儿离得远,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也能看得出谢窈终究是比较殷勤得那个,而谈惊春表现得倒有些冷淡了。 看来,谢窈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不然横刀夺爱这种事她还是做不来的。 不过,再看向谢窈时,张雪儿脸上明显流露出些许幸灾乐祸。 看来,是谢窈单方面喜欢谈惊春,才会对他纠缠不休。 原来这么好看的女孩追求人,也会爱而不得啊,真是可怜。 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谈惊春并非是只看容貌的人。 这可是她的机会。 更何况,想起她揣在怀里的东西,她嘴角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可是醉春楼姐姐给她的好东西,传闻中只要加一点点,就能有效增进感情。 爹爹不让她跟街上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可她偏不。 天天被关在高楼大院中,哪有什么意思,她就要做这个风雪城里最标新立异的大小姐。 谢窈啃着包子,感受到一旁张雪儿的情绪变了几变。 时而幸灾乐祸,时而看着她的目光又满含怜悯,时而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目光坚定,最后又自个儿骄傲起来。 谢窈:…… 一个一言不发低气压,一个又思想活跃得让人害怕,相较于他们两个,一根筋儿的大师兄也不是那么不正常了,她只想赶紧回府。 * 城主府,空荡荡的大殿内,阴暗无光,幽绿色的鬼火在四处悬空漂浮着。 青年仰躺在台阶上,白发散落,双眸微阖,似是在闭目养神。 他一袭白衣,衣服的肩膀处粘合着一些红色的羽毛,看起来像是只花里胡哨的白鸟。 “好兄弟,你帮我报仇了吗?”水镜中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 这声音的主人是裴红月。 他上半身赤/裸,未着衣物,肌肉流畅。 身旁有侍女帮他更换绷带,他身前被砍伤的伤口,自左肩到右腰,力道再大些,估计要把他人给砍成两截。 他作为纯血的魔族,应当自愈能力极强,然而,养了数日,伤口处依旧时不时会迸发出雪白的余焰。 还是那个返祖之魔的刀焰。 想到这里,裴红月就想要骂,他什么都没干,只是扶了一把那个小女孩,返祖之魔就一副被人当面抢了妻子的样子,往死里打他。 这一边,白衣青年浅色的唇微启:“报了,我把他们船粉碎了,把他们从空中打下来了。” “你就这样报的?你这样打怎么打得死人啊。” 裴红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着急扯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那群人里可是有返祖之魔,倘若现在不杀了他,永绝后患,以后他成长起来,我们可就得对他俯首称臣。” “我还没过够这种逍遥快活的日子,不想听人差使。”裴红月沉思了片刻,“说起来,虽然没有伴生之物,也有杀死这个返祖之魔的办法。” “不如差厨子把他剁成块块,炒成菜,吃了吧。” 裴红月说完这句话,浑身打了个颤,一张俊脸上又露出几分嫌恶来:“好恶心,这辈子都没干过这种茹毛饮血的怪物干的事。” 他虽然是只魔头,但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的。 身为魔中的贵族,生来他便是继承北魔君之位,锦衣玉食,不愁修为。 东西两位魔君尔虞我诈,喜好生食血肉,吞噬同族,他看一眼就觉得恶心,甚至还同那两位魔君撕破脸皮,放话早晚要弄死他们。 决定还是不吃了。 裴红月又撺掇道:“你听我的话,他现在一定非常虚弱,你把他打残了,带回魔域来,杀不死就先锁起来。” 白衣青年依旧闭着眸,声音听起来十分冷淡:“挨打能不能别叫上我。” 裴红月循序渐进的引诱道:“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雾贰司旧〇把衣旧贰这怎么能是去挨打呢?我这是为我们魔族大计着想。况且你每年六月份都要来风雪城,反正也是一件顺手的事,杀了他,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白衣青年干脆道:“不去,懒,关了。” 说完,他抬手一挥,空中的水镜就消失了。 消失时,水镜中还传来裴红月“诶诶诶”的声音。 青年皱了皱眉,本就头痛欲裂,还得听那个话多的念叨,烦。 正这么想着,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方才见过谢窈的小乞儿在门缝处探出头来。 他脏兮兮的小手,推着与他身形极不相称的巨大的门。 他的头发在方才奔跑中跑乱了,这才显露出两只眼睛的颜色来。 一只漆黑,一只幽绿。 他抱着装着包子的油纸包来到青年跟前。 青年雪色的睫毛抖动着睁开,露出双幽绿眼眸来,他鼻梁极挺,眼窝深邃,倒是很有异域风情。 他盘腿坐起来,雪白的长发流淌在身后,眸光诧异。 他视线落在乞儿怀中抱着的油纸包上,轻声笑了笑:“看来你今日遇到了不一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谈惊春:你的好,是单对我一个人的,还是所有人都有的。 以后在一起的日常,必然是谈惊春主动勾引。 谢窈看着他的脸拒绝无能。 淹没在谈惊春的“还要还要”的声音,然后成功被榨干。 感谢在2023-05-03 23:58:26~2023-05-05 23:0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辰大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 ? 风雪城鬼嫁(五) ◎可我现在,感觉又不好了◎ “有姐姐给我吃包子。”小乞儿将油纸包递给青年。 青年接过后, 抬指落在乞儿额心。 乞儿怔怔地看着她,身形逐渐化作一道光束,回归到青年的体内。 青年闭眸接受着乞儿的记忆, 片刻,幽幽睁开双眼。 又是万象宗那群人啊。 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敢在城里活动。 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 真恶心。 他这么想着, 看着油纸包中的包子。 路上小乞儿没忍住吃了一个,神魂回归后, 那饱满多汁的馅儿就萦绕在舌尖, 胃部似乎也被充盈了。 他嫌恶地把油纸包扔出去, 幽绿色的火焰瞬间将其燃烧殆尽。 返祖之魔和引灵体竟然一块出行。 返祖之魔怎么忍住不吃了引灵体的。 罢了, 与他也没什么干系。 青年平躺着, 手腕搭在额间, 极力遏制着头中几乎撕裂的头痛,眉峰紧蹙。 * 回府后,谢窈跟大师兄交流了下鬼新郎的信息,遗憾的是,除了知晓鬼新郎会在种下莲花的十日后出现, 别的都一无所知。 看起来是每十日出来祸害一次人。 谢窈用过晚饭后, 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打坐修行, 待灵力运转过三个周天后, 就累得不行,躺在床上。 不得不说的是,自从喝过谈惊春的血后, 她总觉得她修为的增长速度加快了许多, 短短数日, 就从筑基前期到了筑基中期。 她突然有点意识到为何那些人要囚禁谈惊春了,谈惊春不就跟唐僧一样吗,细皮嫩肉的,吃了还延年益寿,增长修为。 困意渐浓,谢窈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清醒的意识和混沌的睡意博弈着,她终于在某个时刻坐了起来,准备脱衣睡觉。 系统突然在脑海中提醒道:“宿主,你真的不去看看反派吗?他今晚要被人下药诶。” 谢窈意识挣扎了一下,艰难思考道:“下药……下药就下药嘛,反正谈惊春那么厉害,说不定这些药对他没有用呢。” 系统汗颜:“你可真是放心呢?宿主你好歹支棱起来,没事多看看他呀。” 谢窈只想当个大咸鱼,可是联想到白天发生的事,万一谈惊春那个睚眦必报的,在小本本上记她,那怎么行。 她还是过去刷刷存在感好了。 她又支棱起来,出门。 谈惊春的房间在斜对面,开着窗。 谢窈一眼就看到了屋里除了谈惊春外,还有个张雪儿,两人坐在桌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谢窈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好再往前靠近一些。 结果一不小心踩到枯叶,发出了细碎声响。 她自己也没注意到,依旧站在花枝后面,努力想听他们都说了什么。 可惜她困得不行,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 张雪儿满脸娇羞地道:“方才在席上,没见公子吃多少。听贺道长说,谈公子受了伤,这是我差厨子炒的一些小菜,还有风雪城特产的天心草茶,正适合夏季解燥消暑,公子可要尝一尝?” 谈惊春坐在桌前,雪白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扣着。 烛光下,他的脸庞一半隐没在昏暗中,另一半脸庞却洁白如玉,衬得仿佛半面神佛,半面修罗一般。 张雪儿在他这种目光中,渐渐有些心虚。 该不会谈惊春发现她往饭菜茶水里加了什么东西吧。 不过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她只加了一点点,虽然醉春楼的姐姐说可以增进感情,但她还是喜欢循序渐进的感情。 只要在谈惊春待在府中的这段时间,她每天偷偷给他下一点,让她们之间的感情每天都更进一步。 这不也是循序渐进吗。 她可真聪明。 指尖敲在桌面上,发出笃笃的声响,谈惊春将她的情态收入眼底,心中生出几分不屑。 早就知道她对自己有那种龌龊心思,却也不想如此胆大妄为。 在贺淮舟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按照贺淮舟那种正直的性子,邀约人在他眼底下被害,估计要像牛轧糖一样调查许久。 他厌恶麻烦。 不过,他眼下心情很差,杀个人玩玩,制造些恐慌仿佛会很有趣。 这么想着,他耳尖微动,察觉到丝许声响,眼角余光瞥到躲在花枝背后的少女,她看起来困极了,站着也要闭着眼睛,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他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抹笑意让张雪儿双眼一亮:“谈公子……” 谈惊春眸光中的金芒一闪,声音温柔,充满蛊惑:“张小姐,你累了,去池塘边洗把脸,清醒一下吧。” “我一点也不累……”张雪儿反驳完,看着他的那双眼睛,似是被蛊惑了般,僵硬地点了点头,“那我去洗把脸。” 夜深露重,想来也无人会往池塘边行走,就算是溺死个人,也是情有可原。 谈惊春内心毫无所谓地想着。 确定张雪儿离开房间后,系统提醒道:“宿主快醒醒,别眯了,张雪儿走了,你可以进去了。” 谢窈睁开眼睛,游魂似地飘进了谈惊春的房间。 谈惊春正在倒茶喝,雪白的指节捏着茶壶,往小盏中倒了些茶水。 他尝了一口,品出了些不同的味道,可惜他五毒不侵,凡人用的东西,无法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是以,也就把这些当做普通凉茶喝了。 他眼底滑过几许笑意,声音清亮:“小师姐怎么来了?” 看起来很欢迎谢窈的样子。 可惜谢窈早知道这家伙一肚子坏水,笑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好用一点的表情,并不代表他真的开心。 甚至是,他非常喜欢用人畜无害的笑容来降低对方的警惕与戒备感,来达到目的。 起初谢窈或许会觉得这孩子笑起来怪好看的,现在只觉得好了,他又开始算计人了。 谢窈心里没好气的想:还问她怎么来了。 要不是他招惹出来的桃花债,他至于要大晚上的不睡觉也过来吗? 谢窈坐在桌前,直奔主题:“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谈惊春托着下巴,晃脑袋,像是头顶插了一朵花一样,看起来很是高兴,又问:“还是说……师姐觉得我现在该有什么感觉呢?” 休想套话。 谢窈可不想跟他促膝长谈,遂道:“你没事就好,我回去睡了。” 她是真困了,不想加这个班。 刚一离开,又被谈惊春摁住了手腕。 谈惊春将茶盏磕在桌上,砸出不大不小一声响。 他摁住谢窈手腕的手在用劲儿,表面上却笑眯眯的。 他看着谢窈迷迷糊糊又很困惑的眼神,薄唇轻启:“可我现在,感觉又不好了。” 谢窈只好又坐回去,跟谈惊春大眼瞪小眼:“噢,那你感觉哪里不好?” 她决定喝点凉茶清醒一下。 这么想着,桌上正好放了一壶茶,谈惊春也喝了。 谢窈就拿起茶盏,也给自己倒了一壶凉茶。 凉茶顺着喉咙滑到胃里,连着灌了几杯,这才将混沌的意识冲散了,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谈惊春看着少女努力驱赶困意,眸光渐渐清明的样子。 他笑了起来,温馨地提醒道:“小师姐,你方才喝的茶里,张小姐往里加了东西。” 谢窈:“……” “你怎么不早说。”这句话让谢窈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后咕咚一声,还是咽下去了,她咬牙:“你就这么看着我喝下去了?” “你没问。” 谈惊春神情看起来神清气爽,唇畔的笑意坏得都快滴出水来,惬意道:“而且我方才尝了,剂量很小,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充其量只是会有些热。” 谢窈真的很想扑过去锤他。 怎么会有人这么爱捉弄人的! 不过,她也是困迷糊了,竟然忘了张雪儿在原书中还从秦楼楚馆那些地方要了东西,她生性单纯,脑子直接,听人说什么便信什么,就拿了春天的药给谈惊春喝。 “你有什么感觉吗?”谈惊春把方才谢窈问过的问题又抛了回去。 他往谢窈身边凑了凑,桃花眸里就只映了谢窈一个人,像是在观察她的表情。 他语气轻快,看起来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今晚到底怎么回事?互相问问喝春天的药是什么感觉? 谢窈屏息感受了会儿,好像还真没之前中藤露时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只是。 谢窈把眼睛垂下去,声音小了点:“有点热……” 和之前藤露那次相比,这次并不严重,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说不定她运转灵力,能将这药性逼出去。 谢窈起身就走,手拉住门把手,即将拉开时,身后就出现一只手,将门紧紧摁住了。 哐当一声,砸出闷响。 谢窈后背寒毛都炸起来了。 屋内灯光昏暗,少年高大的身影投射在门框上,完完全全将少女的影子遮挡住了,谢窈只是听到身后少年的呼吸。 “你想干什么?”谢窈转过身来,没好气地道:“你要是没事的话,就把张小姐给的那些东西处理了,我也回去休息。” 谈惊春笑道:“可是小师姐中了这种药,真的没关系吗?” 谢窈盯着他,方才什么都不讲,现在倒是又做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 真可恶啊! “有关系啊!我难受死了。” 谢窈当场表演一个破罐破摔,拉住谈惊春的手,凝聚灵力在指尖划破后,一口啃了上去,含混不清道:“反正小师弟这么大方,肯定不介意,我吸几口血,压制药性的对吧。” 之前那次喝了藤露,谈惊春的血就可以止毒,这次药应该也可以吧。何况谈惊春本来就是个奇珍异兽,血有奇效。 谢窈恶狠狠地吸他的血。 指尖传来些微痛意,谈惊春微微蹙起了眉,感受着自己的血液不断被人吸食,柔软的舌头总是会碰到他的指尖,仿佛带着诡异的电流,让血液开始发热。 谈惊春想……他有些兴奋了。 谢窈觉得体内药效好像消失许多,抬起头看向谈惊春,只见他雪白的脸颊上带着病态的红霞,像是醉酒了一般。 看到谢窈投射过来的视线,他弯起眸子,诡异的勾起殷红的唇瓣,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的表情并非是忍痛,而是……有些满足??? 谢窈一瞬间就给谈惊春变态到了。 啊?有病吧。 这一定是有病吧。 好端端的就是为了捉弄她?结果被吸血了,还笑了。 谢窈嫌弃地把他的手松开了,像看稀有物种一样看他。 谢窈甚至不敢再碰谈惊春了,生怕他爽到。 谈惊春微微眯起的眸子又睁开了,道:“稚魔说的不错,你果然很香,不如……等解开共命契后,把你吃了吧。” 少年亮出犬齿锋利,仿佛是在思考,从哪个方向咬断谢窈的脖颈比较好。 谢窈立刻不纠结谈惊春方才是什么表情了。 那是看见食物的表情啊!!! “那你做梦,你解不开共命契的!”除非好感度足够,才能解开共命契。 谢窈咬了咬牙,冷哼道:“我要回去休息了,你自便吧。” 说完,她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谈惊春百无聊赖地看着指尖的伤口,鲜血仍然从里面不断渗透出来,只是没人再去吸食,伤口迅速愈合了。 唇边的笑意很快湮灭无迹,他轻轻舔了下,像是冰冷的动物一样。 * 第二日醒来时,谢窈怔愣地坐起来,还在发呆。 直到系统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插播一条好消息,当前反派好感度20了呢,任务已经完成五分之一,请宿主再接再厉。” 这个消息确实不错。 只是谢窈搞不清楚,谈惊春趁她睡着后,究竟想了什么东西,才一夜之间仅靠一人之力,就把好感度提升了这么多。 不过看来昨晚的茶也没白喝,好感度涨的还挺立竿见影的。 这么想着,她转了一圈,打听到了一个新消息。 张雪儿昨晚在池塘边洗脸,脚滑掉进了池塘里,幸亏当时有贺淮舟碰巧路过,才把张雪儿成功捞了出来。 不过,张雪儿也因此感染风寒,卧病在床,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没办法再起床活蹦乱跳了。 想来这件事也是谈惊春的手笔才对。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去大晚上去池塘边洗脸的这种念头。 只是不知道谈惊春究竟是靠什么办法,让张雪儿坚定不移地认为是她自己主动去池边洗脸,结果失足滑下去的。 总是很奇怪就是了。 她去打听了一圈,谈惊春今日并不在府里,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她决定一个人去太平湖畔望风,看看有没有鬼新郎活动的迹象。 当然并不会有鬼新郎活动的迹象。 谢窈只不过是去太平湖畔听书罢了,听罢了书,准备回去时,隐约感到路上好似有人跟踪她。 确切的说,是她来到太平湖畔后,就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一直盯着她。 谢窈拐弯进了一个死胡同,她跳上墙,躲在了屋脊后面。 等了片刻,果然看到一个瘦矮的身影从左右高大的人群中钻过,来到了死胡同,看着空荡荡毫无一人的墙壁,他神情一时怔愣。 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被人骗了,下意识遮住脸就要跑。 谢窈自墙上跳下来,稳稳当当落在了那个人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眼前的小乞儿是昨日她随手救下来的那个,他身上的衣服洗过了,唯独露出的肌肤上添了新鲜的伤痕,青青紫紫的。 他被谢窈发现时,显然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逃,退后了几步,又定定站住,怯懦地叫了声:“姐姐。” “怎么了?”谢窈以为又有人欺负他了,便道:“昨日那些人又欺负你了吗?” 风雪城中城主并不管事,城内治安很乱,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街头流浪还是很危险的。 乞儿摇了摇头,刘海便晃动了下,他今日看起来还整理了头发,头发梳洗的很干净。 谢窈注意到乞儿的眼睛竟然是黑绿双色异瞳,不过在太玄九洲,异瞳并不少见,封妄便是紫金异瞳。 人族一些稀有族落也会有独特的瞳孔颜色,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乞儿是什么血统。 她放缓了语调:“那是因为什么?你饿了吗?” 乞儿摇了摇头,耳根有些热,轻声道:“我是特意来感谢姐姐的。” 他说完,颤颤巍巍地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取出一支花来,六片雪白花瓣,又细又长,花蕊是淡粉色的,在他手中捏了一段时间,花瓣上有了细小的折痕。 “风雪信,这是风雪城特有的花。”他道。 他今日起了一大早,去风雪城郊外摘的,因为风雪信极其罕见,只在寅时盛开,是以他便早早去采摘,又在河边找了皂角洗澡洗衣洗发,等衣服晾好后,就去了太平湖周围闲逛。 毕竟他就是在这里遇到姐姐的,幸运的是,他也成功在湖畔的茶楼中找到了她。 他看清了花的情况,还未说话,又立刻退缩起来。 这花已经不够新鲜漂亮了,好像不该送给姐姐。 这么漂亮的姐姐,应该有更好看的花才对,他有些自惭形秽,准备收回手来。 最后却被谢窈接了过去,她弯起眸子,道:“这花好看,送了我就不能收回去了。” 虽然从前上学时,她就蛮受欢迎的,不过却没想到,在这边第一次收到花竟然是在小乞儿身上。 小乞儿脸上露出些许喜悦,低头看向地面,耳根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你喜欢就好。” 顿了顿,他又道:“姐姐,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谢窈。感谢的谢,窈窕的窈。”谢窈并未多想。 乞儿轻声地念着谢窈的名字,仿佛每个字都在唇齿间反复咀嚼过后,才绽出一个笑来:“我记住了,姐姐,我叫阿念。” 谢窈对他的身世还是蛮好奇的,毕竟年纪这么小就在街上流浪,如果能帮他找到父母,自然再好不过。 谢窈问:“你是怎么来到风雪城的,还记得父母吗?” 乞儿垂下眼眸,摇了摇头,低声道:“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父母了。” “那你平日住在哪里呢?”谢窈问。 两人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街道两畔灯火逐渐明亮,谢窈买了些糕点给他吃。 小乞儿最初拒绝了,最后在谢窈的要求下,他轻轻地咬着糕点,歪头,异色双瞳一派澄净的看着谢窈,含糊不清道:“姐姐要送我回去吗?” “可是我住的地方比较偏僻诶。” …… 30-40 31 ? 风雪城鬼嫁(六) ◎不是◎ 谢窈感受不出这个乞儿身上的灵力, 隐隐约约又对这个乞儿好奇,且看到周围一些乞丐正对他低声议论着什么,出于担心他的安危, 便道:“我送你回去吧。” 最后在乞儿的带领下,谢窈来到了一座森寒的府邸前, 府邸上写着林府二字。 这里是上一任城主的府邸, 荒废已久,门柱上的红漆斑驳, 左右两侧放着气派的石狮, 夕阳洒落在额匾上, 府内能听到野鸟的叫声。 谢窈在茶楼听到了许多八卦, 据说风雪城从前的驻守世家就是林氏, 全族上下共有数百人, 家□□有三女一男,最终生出男婴时,还昭告全城,大摆宴席,邀请各大世家来参加百日宴。 结果伴随着男婴的逐渐长大, 才发现风雪城中唯一的独子, 竟然是个五灵根, 天生不利于修道, 且自小易被鬼怪缠身, 常受妖魔侵扰。 无论老城主采取任何办法,都无法彻底根除此事,风雪城中独子于七八岁时出行游玩, 被潜伏在暗处的妖魔所伤, 差点魂魄都被吃掉, 昏迷不醒无法醒来。 直到后来突然有一日,林氏独子再次成功出现在了风雪城的街道上,在人们眼中,他日复一日,愈来愈健康的长大,打马街头,御剑飞行。 解决了儿子的体质的问题,城主夫妻也有了更多的时间经营事务,那几年是风雪城最繁华的一段时间,夜夜灯火通明,路不拾遗。 可惜好久不长,一切终止在林氏独子十七岁那年,城主府在某一天,自己燃烧起来,明晃晃的火焰照亮天际,府内的哀嚎声响了三天三夜。 不是没有人想过救火,只是火焰如同业火般,无从熄灭。 之后便有了新的城主。 如今看着小乞儿把她一步一步带到这里,搞得谢窈不得不对这个乞儿生出几分警惕来,但他的表现又让谢窈挑不出什么毛病。 谢窈看着眼前这个诺大的寂静的府邸,问:“你平时就住在这里吗?” “嗯……”乞儿挠了挠头,低声道:“因为这里比较新,别处的破房子都有乞丐住了,我打不过他们,只有这里,大家都害怕这里,所以没有人会赶走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绕过了大门,来到墙角一个小小的洞口,指着它,道:“这里就是我平日进出的门。” 谢窈:……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算是一个狗洞。 不过乞儿还是趴在地上,慢腾腾地从狗洞里钻了过去,然后趴在狗洞那一边,笑出一口白牙来,他的眼睛也很明亮,招呼谢窈:“姐姐,你要进来看看我住的地方吗?” 谢窈看了看这个矮矮的狗洞,最后选择飞身一跃,翻过了墙头,轻巧地站在乞儿身旁。 乞儿挠了挠腮帮子,他是不是又做错事了,竟然第一次见面,就带姐姐钻狗洞。 而且他钻狗洞的姿势,应该也不雅观,好丢人啊。 谢窈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府里毕竟有数十年没再住过人了,四处长满了杂草,青石板中也长了细碎的青苔。 她毕竟是修士,能够敏锐感受到这里的不同之处,当下正是黄昏,外面的空气都是燥热的,走几步就能闷出汗来,这里却格外阴凉。 走近来就能感受到这里刮着小小的风,从她的腿畔刮过去,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谢窈问:“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会害怕吗?” “怕。”乞儿低声道:“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去别的地方会被打的。” 这么说着,他带着谢窈从连廊上走过,左右的纸窗破旧,有的撕开了小小的孔洞,露出里面阴暗的一角。 乞儿推开了柴房的门,对谢窈讲:“我平日就住在这里。” 这个柴房非常破旧,他一推开,就有细小的尘埃飘荡落下,他用嘴巴吹了吹,指着一个草垛道:“这里就是我平日睡觉的地方。” “为什么不住别的房间呢?”谢窈问,毕竟方才经过的那些房间,比起柴房来说,要更新的一些。 “因为那些地方都不属于我。”乞儿垂眸,表情看起来有些失落,“那些地方是主人家的住处,他们虽然去世了,我还是不要轻易打扰比较好。” 柴房中保留着数十年前的东西,草垛干柴,斑驳的带着血迹的镣铐,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这么想着,谢窈突然鼻尖闻到些许烧灼的焦气,她问:“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像是有什么东西灼烧到了一般。 乞儿点了点头:“我也闻到了,最近几乎每天晚上都有,我起初时还以为着火了,爬起来四处看了看,可是好像也没有。” “有时候味道闻起来还挺香的,像是烤肉的味道。”说到这里,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谢窈道。 就在此时,一个奄奄一息的声音响起:“救救我……救救我……有人吗?” * 谈惊春昨日在太平湖畔发现,太平湖的水流中掺杂着些许微弱的魔息,被水流冲得极淡。 难不成风雪城除了妖之外,还有魔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他今日特意沿着太平湖魔息最重的一条支流一路西行,在稚魔的包裹下,左右两边的景象的不断变换,从繁华的人族街道转向凄凉的荒野,最后魔息渐重,天空从明亮转向阴暗,他来到了太平湖的尽头。 竟然是魔域的山脉。 魔族天空黑暗,四周的植被要么枯萎,要么展现出被火烤炽过的焦黑色,白衣在这里过分扎眼。 谈惊春更换了身黑衣玄袍,面覆恶鬼面具,遮挡住脸庞,这身装扮能够更好的隐藏自身。 魔域地大物稀,哺育了一堆长相奇奇怪怪的生物,多半是些低级的魔族,吞噬他们对他毫无用处。 他抓住了一只独眼魔,询问了此处是何处,魔域之中魔最为集中的地方在哪里。 独眼魔回复的是岐山,死斗场。 对于魔族来说,强者为尊,除却少部分血统尊贵,不屑吞噬同类的魔族,大部分的魔之间,尊老爱幼是不存在,吞噬同族是提升修为的最优选。 刚出生的魔族小孩会受到父母的庇护,但随着年岁渐长,一般四五岁,父母就会将其遗弃,被遗弃的小孩便需要一只魔摸爬滚打。 弱小的魔总是会在还未长到成年,就会被其他的魔吃掉,是以多数魔在幼年时期,总是躲躲藏藏,捡一些大魔互相搏斗后,战败者被啃食殆尽的残肉吃。 死斗场便是大魔搏斗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地方。 这里有更多更强大的魔的尸体,供给那些魔族小孩吃,在这里,魔也能够肆无忌惮光明正大的吞噬同族。 他们吞噬同族的方法也格外血腥,胜者往往会将败者杀死后连皮带肉,连骨带血的吃掉,如同未开化的动物。 谈惊春抵达死斗场时,已是下午,他便打了整个下午的擂台,身上的血迹层层晕染,玄衣的颜色更深了许多。 “听说,你下午在死斗场上八连胜。”声音轻蔑至极。五眼巨魔以身躯庞大,动作敏捷著称。 他满脸不屑地俯视着持刀站在他对面的渺小的魔。 这只魔是人形,人形的魔多数血统不错,越强大的魔长得越漂亮,越接近于人族的审美。 可是这只魔从始至终都穿着一身黑袍,面上覆盖着恶鬼面具,青面獠牙,恐怖异常,打了一下午,都没人能够摘下他的面具,见到其真正面貌。 五眼巨魔开起了嘲讽模式:“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貌丑,怕吓到我们?” 他话音落下,一群小魔桀桀怪笑:“估计就是长得不堪入目,才能做这种故弄玄虚之事。” 雪白的手指紧了紧刀柄,谈惊春挥刀,震去了上面重重的血迹。 他眼皮薄薄的,眸光冷漠,挑唇,说出的话却很傲慢:“凭你也配?” 他现在的情绪亢奋,血管中的血鼓噪着,仅一下午,便吞噬了六颗元婴魔丹,两枚金丹魔丹,眼前这个五眼巨魔,据说是这月以来的连胜得主,足有出窍境修为。 四周围观的魔族叫嚣正甚,“杀了他,好大言不惭的小鬼。” “把他的原型打出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最看不起这些长得像人的魔,自诩血统尊贵,在我看来实在太丑!五眼巨魔大人这样的才是好看的魔!”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 谈惊春感受到腹部的伤口又出现了灼热的痛意,伤口又撕裂了,鲜血想必已经把他的衣服浸湿了。 可是这么想着,他却笑了起来。 这才是他应该到的地方。 今日的死斗场,胜者可从凤凰翎羽和出窍后期的魔丹,这二者中任选其一。 魔丹可以用来提升修为,而凤凰翎羽则是一支高等法器,必要时可作防备之用。 它可随主人的心意改变,化作身上的任何一种装饰品,发簪,手镯,脚链。 谈惊春想起谢窈来,他还没见过谢窈盘发,她总是用彩色的丝带束着低低的双马尾,向他招手跑来时,风一吹,左右两侧像是落上了两只彩色的蝴蝶一般。 这么想着,他的杀意渐浓,看着对面的妖魔,轻轻笑了起来:“快一点吧,我赶时间。” 他费了些许功夫才将这个五眼巨魔打败,那巨魔动手极凶,甚至将他的面具都打出一个豁口来,露出了些许冷白的肌肤。 五眼巨魔被削去了四肢,倒在地上,魔血四处流淌,空气中的血腥味重到让围观的群魔鼓噪,但忌惮台上的黑袍少年,只得按捺住茹毛饮血的冲动。 五眼巨魔苟延残喘道:“你敢动我,西魔君不会放过你的?” 谈惊春道:“是吗?” “那我可真害怕。” 他话调中满是轻慢,下手却毫不留情地毁去五眼巨魔的眼睛。 五颗眼睛眨眼之间被他毁掉了四颗,只剩下最后一颗,谈惊春发现,他实在是喜欢这种这种折磨猎物的过程,对方的恐惧,于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盛宴。 巨魔惊惶地看着他,语无伦次地求饶:“不要杀我,只要你不杀我,我可以禀告魔君,只要你愿意,你就能留在这里,被委以重任。” “可是我,不愿意。” 面具下,谈惊春勾起了柔和的笑容,利索地将他最后一颗眼睛捅破,砍去他的头颅,鲜血溅到了他的恶鬼面具上。 他熟练地取出魔丹,用手帕擦拭后,吸取了魔力。 死斗场霎时雅雀无声,这只魔竟然能杀死连胜一月的五眼巨魔,西魔君大人的新宠,场面一时陷入沉寂。 最后是斗兽场的负责人出现,道:“让我们恭喜这只魔胜出。敢问这位怎么称呼?” 没有人叫好喝彩。 谈惊春在一片死寂中,问:“可以把凤凰翎羽给我了吗?” 负责人有些诧异,毕竟凤凰翎羽相较于出窍后期魔丹,对于魔的诱惑力实在太小了,凤凰翎羽最大的作用还是装饰品,往往会被人当做礼物送出。 在修为和装饰品里选择装饰品,这只魔得多拎不清。 不过他既然要了,负责人也没有不给的道理。 他将凤凰翎羽装入锦盒,递给谈惊春,暗搓搓地问了句:“这奖品是送给你的夫人吗?你可真爱她,魔族竟然还有你这样的痴情人,啊不,痴情魔。” 谈惊春皱眉,反驳道:“不是。” 他只不过是取魔丹时,顺手给谢窈带点不值钱的小玩意罢了。 作者有话说: 32 ? 风雪城鬼嫁(七) ◎喜欢!!!◎ 听到那个声音, 谢窈后背起了层鸡皮疙瘩,她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到了……”乞儿道:“好像有人在呼救。” 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空气中的焦糊味越来越重, 几乎是在一瞬间,火焰点燃了屋内的枯草, 继而化作熊熊大火, 猛蹿到面门上来。 谢窈双眸微睁,一把抓住身旁的乞儿, 迅速退出这个柴房。 出人意料的是, 整个府院都燃起了火焰, 滚滚浓烟, 铺天盖地, 哀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凄厉得几乎冲破人的耳朵。 乞儿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笑道:“不用怕,姐姐,这些火都是假的,没关系的。” 他一边说着, 一边抬手伸向橘黄色的火焰。 “别!” 可惜谢窈刚出口, 乞儿就被烫的缩回手来, 轻轻呼气往上面吹, “烫死了, 烫死了,烫死了……竟然是真的。” 谢窈问:“以前都不是真的吗?” “前几天也有,但是都是假的。”乞儿有些委屈巴巴。 看着乞儿那双无邪的眼眸, 谢窈:该怎么说呢, 你确实胆子很肥啊。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好吧。”谢窈道。 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 倘若不离开这里,真的会被烧死,可惜还未走出几步,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火势消失无踪,方才焦黑的稻草恢复成原样,本来尚且昏黄的天空骤然间化作晴朗的白天,谢窈静静地站在偌大的庭院。 四周鸟语花香,一片祥和,檐角上停靠着小小的鸟雀,挂着风铃,随着风吹,叮叮当当的,游廊的扶手是枣红色,看起来像是刚刷过漆。 “翠红,你停在那里做什么,该去送饭了,快跟上。”有人这么招呼谢窈。 像是一块石子扔进湖泊,荡起层层涟漪, 谢窈低头看去,发现这双手上正捧着一个食盘,盘上放着几个坏馒头,馒头皮上长着细小的霉点,看起来已经不能再吃了,身旁的乞儿也消失不见了。 依旧是林府,不同的是,这是五十年前的林府,此时还未遭受那场大火。 谢窈连忙跟上了那个丫鬟的脚步。 府内生机勃勃,有几位少女在游廊间嘻嘻耍闹,衣着雍容的妇人笑容慈祥地看着她们,交流的声音窸窣传入谢窈的耳中。 少女们像是群鸟儿般围在了妇人身边,关切道:“母亲,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妇人道:“他已经好多了,最近不仅不会被鬼怪妖魔缠身,还能练习一些高档的法术了,很快他就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样修行仙法,在街上游玩了。” 一人道:“哎呀,这也太好了吧,看来那个人真的还有些用。” 另个少女犹豫道:“可他到底是我们弟弟,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亲的。反正他无父无母,身份卑微,在街头流浪那么久,若不是父亲将他收为义子,给了他八年富贵生活,他早不知冻死在哪个街头了,如今正是弟弟需要他的时候,他自然是要帮我们的。” 妇人赞许地点了点头。 她们的声音逐渐远去,谢窈光是听,就打了个寒颤,本来这处就阴冷,又听她们理直气壮,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到了。”谢窈跟着的那个紫衣丫鬟停了下来,取出钥匙打开山洞的门。 这个山道很长,四周墙壁上点着烛火,在不远处的石台上,倒着一个人。 这个人分辨不出来年纪,只能看得出是位男性,他被困在一个阵法中间,脖颈四肢分别以一根铁链牢牢锁住,另一端则钉在四方的石头上,石头上贴满了黄纸红字的符箓,那些红字仿佛…… 不对,就是以血画就的。 紫衣丫鬟将馊了的饭菜丢下去,踢了踢他:“别睡了,吃饭了。” 谢窈:…… 他哪里是睡,分明是昏过去了好吗? 那人被踢醒了,也不动弹。 只看握着饭碗的手,指节还不是很大,看起来主人年纪也不并不大。 他鼻尖耸动着,嗅到了食物的气息,扑腾着跪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 紫衣丫鬟笑起来:“你倒是个命硬的,五年都没有死,还能吃能喝的。” 那人没有搭理她,吃饱了就缩在了角落里。 求生欲望很强啊。 谢窈有些同情他了。 “下午轮到你站岗了,好好盯着他,别让他跑了,之前那次想跑,城主把他腿打断了,后来又接上,可是不少看管的人都因此受到牵连。”紫衣丫鬟抱怨道:“你要是不想被罚,就多上点心。” 她走了几步,到洞口时,想起来:“对了,倘若有什么邪祟过来,你不用管就好,反正他死不了。” 很快,山洞里就剩下谢窈和这个人。 谢窈开始去看那些石头上贴着的符箓,艰难地辨认这些究竟算是那种符箓。 是聚阴符…… 谢窈双眸骤然睁大。这种符箓嫌少有人使用,往往是用来营造极阴之地,用来吸引妖魔鬼怪的。 而这种本用来诱杀的妖魔的符箓被大量使用在这里,还是用在一个手无寸铁,受制于人的男子身上,这也太阴毒了。 谢窈回头看向那个男子。 他身上伤痕累累,似乎是已经习惯这种囚禁生活了,只是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 联想起林母和三个女儿的对话,这位应当是他们收留的义子,只是秘密收留的,几乎在后世,没有流传出这个人。 搞不懂,究竟为何那人要把她投入这种幻境之中,只是为了让她清楚五十年前城主府一家的勾当吗? 那到底是谁呢? 谢窈不由多往这个人身上瞅了几眼。 洞内的烛火急遽闪烁数下,继而尽数熄灭了,山洞内迅速变得一片漆黑。 谢窈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吹上后颈。 有一个声音在远处幽幽地感叹道:“我好像闻到了诱人的血肉。” “好香啊,是谁把我召到这里的。” “好饿,好想吃东西。” 那些声音源自于石台之上,昏暗中铁链挣动,哗啦作响的声音,伴随着血肉被撕裂,鲜血流淌,呼噜噜的声音。 谢窈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鲜血的味道,她可以操纵这具身体,掐了个诀,掌心立刻浮出一团火焰来。 向石台上空抛去,瞬间映亮了四周。 方才的男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围绕在他周围的尽是难以描述长相的漆黑的魔,以及形容可怖,有了形状的厉鬼。 他们的身形在火光下扭曲,仿佛是才注意到谢窈,他们尖叫着朝她扑去。 一道红光闪过,他们尽数被阻拦下。 他们被困在石台之上,唯一的口粮只有上面的男子。 “吃不住,那算了。” 他们这么想着,再次将目光挪到那个男人身上,却发现他自愈能力极强,就算是被撕裂血肉,也能再次长出来。 谢窈也意识到了,走近了石台,看着那名男子,却发现对方也还没有死,只是眸光黯淡了许多。 想起之前那个紫衣丫鬟送饭时上了石台,谢窈深吸了几口气,抬步迈入其中。 结界并无反应,看来这个结界是只针对那些邪祟的。 那些吃到一半的邪祟也很诧异地看着谢窈,似乎是惊讶她竟然敢进来。 猩红的眸中闪烁着巨大的恶意,它们兴奋地看着谢窈。 谢窈抿唇,拔剑,数道剑光闪过,那些邪祟立时化作一团黑气,凄厉地叫着消散。 倒在地上的男子,他被撕裂地肌肤缓慢地愈合,鲜血也不再流淌。 谢窈问:“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我可以听一听,然后再决定帮不帮你。” 那名男子睫毛抖动了下,显然是听到了,可他并没有回话。 “你叫什么名字?” 依旧无人应答。 谢窈看得出他不想同自己讲话,也不再说话。 或许等今日过去,她能去别处找找有没有线索能够离开这里。 于是她就杀了不少邪祟,打算离开石台时,谢窈听到了身后石链响动的声音。 她道:“你终于决定要告诉我了吗?” 回头的一瞬间,她整个人被扑倒,冰冷的手摁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第一次看清了对方的眼睛,在浓密繁茂头发后,是一双冰冷的幽绿的眼眸。 之后,谢窈醒了…… 意识逐渐回笼,夕阳仿佛化作冰,光线的温度降了下去。 依旧是空荡荡的柴房,尘土在夕阳中飘荡飞舞,空气中的焦糊味已经消散了,就连方才的大火也消失了,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那个幻境好似能吸人活气一般,谢窈踉跄了一下,脑袋有些眩晕。 阿念关切的声音响起:“姐姐,你怎么了?” “你方才有看到什么吗?”谢窈强撑着精神问。 阿念摇摇头,“什么也没看到。” 他又问:“方才姐姐突然站着不动了,把我吓坏了,可是也没过很久,姐姐又恢复了。” “怎么了?姐姐看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谢窈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了,但是依旧问:“我觉得这里有古怪,我给你些灵石,你去外面找个客栈睡吧。” 阿念伸出手,谢窈给了他一把下品灵石。 下品灵石已经足够在风雪城中使用。 “我该回去了,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这里不能再住了。”谢窈打了个呵欠,可是没走几步,脚步显然重了下去。 怎么会这么累。 谢窈缓缓靠在了廊柱上,身体下滑,阿念的脸庞凑到跟前,焦急地问:“姐姐,你怎么了?” 没有回声。 谢窈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沉静,乌发上染上了夕阳的金色。 阿念鼓起脸颊。 竟然真的睡着了,睡得也太快了吧。 主人也太过分了,为什么要拿幻境吓她。 她必然是不能在这里过夜的,若是带回去,她醒来也会更加起疑心。 他盯着谢窈的脸颊,忍了又忍,目光落在少女雪白光洁的锁骨处,再往下,他就不敢看了。 鼻尖轻轻耸动着,嗅谢窈身上的香气。 这个姐姐真的好香啊。 他耳畔红得滴血,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无数只蝴蝶在里面飞舞,要从嗓子里飞出来一样。 他掐了自己一把。 他应该赶紧想办法,把她送回张府才对。 可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又不舍得那么快结束和姐姐独处的时间。 正欲收回目光时,突然一股力道从侧面贯穿而来。 紧接着,阿念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飞了起来,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雾贰司旧〇把衣旧贰头被人贯在了雕花墙壁上,细碎的石头嵌入皮肤,鲜血淋漓。 阿念使劲侧眸,眼尾的余光才看到突然攻击他的人。 对方冰冷的呼吸落在他的眼皮上,让人不寒而栗。 谈惊春眸光冰冷,仿佛万年寒冰,话语中不带丝毫感情:“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 阿念艰难道:“姐姐太累了,自己睡过去了,你不信……自己去看看。” 苍白的指节掼在阿念的侧脸与头颅上,阿念丝毫不怀疑,他可以捏爆自己的头。 只可惜加诸在上面的力道小了许多,少年不知道想起什么,到底是松开手。 阿念就从墙壁上滑下去,干咳了几声,紧接着迅速被一条白蛇缠住了脖颈。 谈惊春蹲下,捏住谢窈的手,把了下脉搏。 脉搏平稳有力,不是中了什么毒或是幻境,谈惊春这才目光缓和了些。 阿念靠着墙壁道:“我没骗你吧。” 谈惊春又看向他。 他不喜欢这个乞丐。 弱小,可怜,像是一只流浪猫一样,容易让人生出恻隐之心。 看到这个人,会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 只是曾经的他,并没有人拉他一把。 杀了他吧。 反正,杀了这个人,谢窈或许会记挂两天,觉得见了几面的小乞丐莫名死了,像是为枯萎掉的一朵花,像是为死掉的一只鸟雀一样难过,可是她那么活泼,总是忙忙碌碌的,很快就会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忘记她曾经救过这么一个小乞丐。 脖颈间的白蛇缠绕得愈加紧了,肺部的空气稀薄起来,似乎是察觉到对面之人的杀意,阿念艰难道:“可是杀了我,被姐姐知道了,她会很生气的。” 谈惊春目光更加危险了。 这种语气可真让人厌恶。 白蛇缠得更紧,阿念的脸颊从红涨紫,片刻后,脖颈间的白蛇又松开了,游在地面上,攀上谈惊春的小臂。 谈惊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不许再靠近她,如有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阿念乖巧地点头,抹了一把脸颊的血:“我会的。” 谈惊春这才将谢窈抱了起来,离开了这里。 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阿念的眸中流露出些许不舍,身侧的指尖渐渐捏紧。 一个清脆的响指响起。 连廊处出现了一个白发青年。 他雪白的睫毛掀开,露出如宝石般的碧绿双眸,轻声道:“你很喜欢她吗?”他问乞儿。 乞儿重重点头,脸上浮现出些许羞涩:“喜欢!!!” 很快他又很不满地皱眉:“你为什么方才要那么吓唬她啊,她明明是个好人。” “好人?”青年幽绿的眸中一片冷漠,“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长进,在你眼中,何人不是好人,可你呢,相信别人,又得到了什么?” “是命格没被夺够吗?竟还会相信修士。”青年冷漠道。 “可我就是你啊,虽然是曾经的你。”阿念歪歪头,“你也愿意相信她的,不是吗?” “没出息的东西。”青年轻嗤,“还不回来。” 阿念不情不愿地走近了青年,最后被吸入眉心,青年这才睁开眼睛,看着空寂的庭院,只是轻轻一挥袖。 立刻有幽绿色的火焰跳动着,魂魄再次出现,竟然方才谢窈在幻境中所见的林府众人。 他们瑟瑟发抖着,蜷缩在一起:“阿念,你饶了我们吧……” “当年的事,我们真的错了,都怪我们。” “是吗?真的知道错了?”青年笑着,抓住躲在妇人身后瑟瑟发抖的少年身上,雪白的牙齿森然,提着他的后颈像是拎起一只小鸡仔一样,阴恻恻地问:“我说……如果只要你们把他撕了,我就可以放过你们呢?” 闻言,林父林母面露难色。 林家的独子,被青年拎起来的林溓挣扎起来:“别以为你修了魔,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总有一天,会有修士来,将你杀了。” “住口!”林父冷喝道。 林母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阿溓已经够可怜了,从小就身体弱,被鬼怪缠身,我们好歹也收留了你八年,自忖待你不薄,不过是被鬼怪缠身,你不也没有死吗?还修了魔,为什么不能就此放过我们呢。” “够了!”青年冷笑着握住她的嘴巴,“可怜了你们的儿子是个废物,就算是换了命格,也依旧如此。” 至于他,被囚禁起来的那八年中,被挖去双眼,抽血换命,符箓加身,困于阴冷的山洞,日夜受妖魔缠身。 而他撑过来了,并不是他走运,只是他不停厮杀后,才有了如今的结果。 “放过你们,那可怎么行?”苍白的睫毛扫过,青年掌心立刻浮现出幽绿色的火焰,将他们包裹起来,轻描淡写的声音落出:“我还没有玩够呢。” 凄惨的叫声被隔绝在林府的结界之内,无法再传出去。 …… 谢窈再次醒来时,看到眼前的床帘轻轻晃动着。 这好像是她的房间。 她怎么回来了?方才她不是在林府吗? “你醒了。” 谢窈睁开眼,发现谈惊春就在身侧坐着,诧异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把我带回来的?” “对。”谈惊春并没有解释为何能找到她,只是凉凉地看着她,问:“你今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昨日谢窈喝了他的血,在三日之内,他都能对自身的血有一定的感知力,回去后发现谢窈不在府内后,这才找到了林府。 结果又是再跟这个乞儿在一起。 真是让人不爽。 谢窈道:“今日就在茶楼盯梢,等到傍晚时,遇到了那个乞儿,哦,对了,他的名字叫阿念。我就送他回家了,他住在城里林家的老宅,感觉他胆子还蛮大的。” 谈惊春道:“无事离那个小乞丐远一些,那种地方阴气太重,你又是引灵体,容易为邪祟觊觎……” 说着说着,他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说了这么多,最后看着谢窈,道:“你我二人共命契在身,我可不想到时候你被夺舍了,还要妨碍我。” 就是说,谈惊春怎么可能会主动关心他,他只不过是因共命契不得不担心她的安危罢了。这跟谈惊春的好感度一点关系都没有。 “知道了。”谢窈道:“反正我有直觉,阿念他应当不会伤害我,你不用担心。” “才见了两次面,你便这么信任他了。”谈惊春道:“也是,你看谁都不会伤害你。” 怎么会有这种如此毫无戒心的人,明明身为引灵体,众魔觊觎,明明这么弱,却总是丝毫都不怕,该说她是有敢于相信他人的决心?还是真的蠢呢。 谢窈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自然不怎么听话。 本着礼尚往来的精神,她又问谈惊春的行踪:“那你今日去哪里了?” 谈惊春道:“杀了几只不长眼的魔。” “那你有受伤吗?” “受伤了。” 谢窈并没有多想,认真地问:“伤到了哪里啊?” 给谈惊春包扎,好感度也会涨的吧。 谈惊春抬起指节,给她看伤口。 那伤口破了个皮,透出一点点的淡红色的肉,谢窈无言:“你再晚点,它就要愈合了。” 谈惊春挑眉,眸中浮现出一抹戏谑。 思忖了片刻,他从怀中衣物中取出一支金色的羽毛。 谢窈看见了,便问:“这是什么?” 谈惊春把羽毛递给谢窈,谢窈在手中把玩着,感受到它上面有着些许灵力,羽毛纹路精细漂亮,是大部分女孩子都会喜欢的漂亮饰品。 “凤凰翎羽,上品法器,可做防御之用。”谈惊春语气平淡,“给你的。” 谢窈看着这个做工精细的羽毛,心里倒是有些惊讶。 她并不知道他为何要将此物给她,难道这簪子有什么玄机,比如说能够控制她,或者是追踪她的行踪。 她觉得她同谈惊春之间的关系,除了共命契,她可以操控他之外,似乎还没有好到,她可以接受他的礼物的那个程度。 阴谋,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或者,这又是什么别的捉弄。 谈惊春本来脸上带着悠悠的笑意,眼下看谢窈捏着它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显然是带着几分防备的。 他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凝固起来,问:“你不喜欢?” 谢窈连忙扯出一副笑意,心下还有些抵触,“只是这东西看起来还挺贵重的,就这么给我?” 谈惊春沉默了会儿:“今日同人打了一架,这是附带奖品,不是专门给你送的。” “原来是这样。”谢窈松了口气。 谈惊春应该也不至于还要用附带奖品来吓唬她吧。 察觉到谢窈若有似无松了口气,谈惊春莫名其妙,有些恼意:“你不喜欢的话丢掉便是。” 他伸手去夺,谢窈连忙倒退几步,把羽毛捧在怀里,道:“那还是喜欢的。” 谈惊春面容上的冷意,这才消解了几分。 谈惊春走后,谢窈目光落在羽毛上,那羽毛明金色,亮晶晶的,偏生又做的很薄,她思忖了片刻,最后把它放入乾坤袋中。 她也不知道谈惊春怎么突然想起送她这种东西,不过在不确定他的目的之前,谢窈并不打算戴它。 …… 33 ? 风雪城鬼嫁(八)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接下来的数日, 谈惊春每天都消失不见,谢窈只好一个人坐在湖边茶楼盯梢,好在也有人陪。 一晃十日之期就到了。他们没找到关于关于鬼新郎的任何信息, 按照原来的计划,张府已经开始遣人出高价赶制嫁衣。 贺淮舟找到谢窈时, 谢窈正在喝茶, 对面坐着阿念。 这几日,阿念都在教谢窈做手工, 谢窈手有些笨, 编不出很好看的东西, 阿念就摘了许多梭草, 教谢窈怎么编出活灵活现的蚱蜢和蜻蜓, 当然也有些别的小动物。 贺淮舟今天又是奔波一整日, 徒劳无功的一天,有时候魔物的修为或许不是很高,但是总有一些专擅的藏匿之道。 他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几杯茶解渴,道:“小师妹, 按计划今日现在该回去梳妆打扮一下了。” 阿念闻言, 捧着茶盏的动作一滞, 诧异地看向谢窈, 声音发紧:“梳妆打扮做什么?今日这么早就要走吗?” 谢窈突然想起她好像还没跟阿念讲过, 遂简单的跟他讲了一下鬼新郎的事,安抚道:“明天估计就没办法再来找你了,毕竟要去抓妖怪。” 阿念失落极了, 道:“那除去鬼新郎之后呢?姐姐要回仙门吗?我们是不是没办法再见面了?” “应该是吧。”虽然很残酷, 但是谢窈还是这么告诉他。 贺淮舟在一旁听到了, 热心道:“你也可以跟我回仙门啊,测测根骨,说不定天赋异禀,哪个峰主会收留你呢。” 既然大师兄发话了,谢窈也道:“你想去仙门吗?” 孤孤零零待在这里被人欺辱,好像也不好。 阿念眉头紧锁,道:“我不去。” 不等两人询问原因,阿念就弯起眼眸,对谢窈微微一笑,露出只锋利的犬齿,他道:“我们还会见面的。” 谢窈只当他对仙门并不感兴趣,有别的更向往的选择,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道:“那等鬼新郎之后,我再找你告别吧,到时候请你吃好吃的。” 少女踩着夕阳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阿念才从茶楼门口离开,左右人群熙熙囔囔,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再次经过昔日那所酒楼时,胖墩墩的老板正在街头打量着行人。 “诶,没想到,你这个小乞丐竟然还敢路过我门口。”老板派人拦住他,“那个女的总算不跟着你了,来人啊,给我打。” 这次是三四个打手一起上。 阿念歪头看了一眼他们,冷冷吐出:“不知死活。” 紧接着一道风声刮过,打手如同失控的死物,当着老板的面倒飞出去,砸进客栈里面。 胖墩墩的老板目瞪口呆,还不等反应,身体猛然一轻,也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吐出一口血来。 周围的百姓自打起来的瞬间就开始惊叫起来,四处逃窜,阿念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酒楼额匾上生出了一簇幽绿色的火焰,紧接着迅速往四周蔓延开来。 人群惊叫着,救人的救人,救火的救火。 浓烟四起,四下慌乱。 无人注意到,伴随着阿念的每一步,男孩的身形不断抽条,从衣衫褴褛的孩童,再到一身麻布的少年,乌黑的发丝自发根起寸寸化雪,最后定格成身形高大的俊美青年。 * 鲜血顺着血槽滚滚滴落,死斗场上一片死寂,阶梯状台阶上的众魔鸦雀无声无声,眼睁睁地看着四翼雀魔轰隆倒地,鲜血流淌了一地。 正中站着的玄衣少年挥了个刀花,神寂刀没入刀鞘,撞出一声闷响。 今日的魔足有出窍中期修为,谈惊春花费了些许功夫才将其成功杀死。 眼下他满身血气,就连青面恶鬼面具上也溅上鲜血,发带在战斗中因灵力溃乱而崩裂,左右脸侧的发梢染上暗红的色泽,整个人气质一片肃杀。 出了死斗场,谈惊春循着从前的路径返回,天蛇缠绕在他手臂,感受到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忍不住问:“主人,怎么了?” “有人跟踪。”眸中闪过一丝暗芒,他停了下来。 “哎呀,被发现了。”娇媚的哼笑声从身后传来,暗紫色的烟雾之中缓步走出一个女人。 此女一身暗紫色纱制裙,布料少的可怜,堪堪遮住身上的几处中重要部位,头发卷曲,长相妖艳,一双凤眸挑起,水波婉转。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女人弯唇,很自来熟地道:“妾身眉姬,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谈惊春目光落在她的紫色瞳孔上,点明:“你是魅魔。” “真叫人失落,你是第一个见到妾身真面目,却没有漏出任何惊讶神色的人。”眉姬指尖勾弄着发梢,美目勾人:“妾身对你更感兴趣了。” “是吗?”谈惊春声音轻蔑。 眉姬眸中乍现紫色异彩,谈惊春在与她对视的瞬间,意识空白,感受到脸前传来的风声后,眉稍一皱,抬手打开靠近脸庞的手指。 可惜,迟了一步。 他脸上的面具已经被眉姬捏入手中,她眸光中流露出些许惊艳。 眼前少年肌肤雪白,面容姝艳,眼大而挑,唇薄而小,眼尾还缀着颗猩红的泪痣,若不是看他身量挺拔宽肩窄腰,单看脸的话,便容易将他误认为是个女人。 不怪乎这位少年让她感兴趣,毕竟她们魅魔以貌美著称,相较于大量丑陋的魔族,她们得天独厚,擅长魅惑之术,勾人双修,以此提升修为,是以格外注重双修对象的容貌。 “你也是魅魔?”眉姬问,很快又反驳了,“不对,你并非魅魔。” 毕竟她已经观察这个少年好多天了,他基本都是每天下午才来,杀完取了魔丹便离开。 刀法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魅魔还是很少有进攻性如此之强的同族。 她眯起眼睛思忖片刻,突然想起北魔君裴红月前几日似乎受了伤,疼得呲牙咧嘴的,也不兴风作浪了,而伤他的人便是返祖之魔。 她肯定道:“你是小红说的那个返祖之魔。” 谈惊春不置可否。 眉姬心下确认了谈惊春的身份,舔唇,兴奋地想,也不知道返祖之魔睡起来怎么样,听说是类蛇身。 况且魔族重欲,作为万魔之祖的返祖之魔,更是一种欲望极重的生物,不过她天生魅体,应当也不会承受不起。 于是她笑盈盈地引诱道:“小弟弟,要跟姐姐双修吗?” 谈惊春轻柔的笑了,唇边的笑意却远不达眼尾,透出些许讥讽来:“你配吗?” 眉姬怎么说也是魅魔一族最美貌之人,想同她双修的魔得从南魔域排到北魔域去,向来只有她嘲讽对方 殪崋 配不配,倒还是第一次被人反问“你配吗”这个问题。 可惜她也不是什么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只道:“真遗憾啊,不过好在妾身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姑娘,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魅魔一族主攻蛊惑之道,其身上香气,声音,眼神,动作,无孔不入,皆可勾魂摄魄,蛊惑人心,只要被其蛊惑到,便会与其双修。 眉姬身形如鬼魅般袭来。 谈惊春桃花眸微凛,抬指点在额心,封闭五感,以防步入眉姬圈套,抬手之间神寂刀已现,毫不留情地朝眉姬攻去。 * 谢窈试过婚服后,已是深夜。 毕竟是明日傍晚要去太平湖的画舫,她只要明日早起梳妆打扮就好了,今日只算是个准备工作,况且本来也不是什么重大的婚礼,只要装扮得跟张雪儿大差不差就好了。 谢窈准备休息时,房门被人敲了敲。 推开门,便见谈惊春站在门外,他眼尾发红,眸底水光淋漓,雪白的脸颊上也带着些许潮红,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脸侧,眉尖微微蹙着,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怎么了?”谢窈有些纳闷。 谈惊春一言不发,反而看着她。 谢窈等了会儿,看他也不说话,便道:“你要是没事就睡觉吧。” 谁知道这个大反派大晚上的,突然哪根筋没搭对。 她作势关门,结果一只手插/入门缝中,生生把门挡住,撞出一声闷响来。 谢窈听到牙酸,赶紧打开门,目光落在他手上:“你怎么突然把手放进来,夹到了没,我看看。” 谈惊春的手是练刀的手,虎口有着薄薄的茧,手指皮肤很白,一撞后迅速青紫,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谢窈本来也就是急着睡觉,根本没想弄伤他的,她嘟哝道:“你怎么都不嫌疼吗?” 眼看那处肿了起来,谢窈手忙脚乱地,甚至低头帮他轻轻吹,希望那处能消肿。 柔软的唇瓣距离他的指尖并不远,少女湿热的呼吸喷薄在手指上,谈惊春浓密睫毛下的眼睛一片阴翳。 谢窈察觉到他好似那里不太对劲。 他好像来了好像没说句话吧。 嘶…… 谢窈后脖颈寒毛立起来了。 她僵硬地抬起头,嘴角微抽:“我给你拿点药,你回去涂一下?” 能快点把谈惊春给糊弄走,自然是再好不过。 兴许是谈惊春察觉到了她的这个意图,先一步地拉住她缩走的手腕,力道让谢窈一怔。 谢窈下意识挣扎。 可惜力量悬殊,还不待她挣脱,整条手臂就被人往身后扭去,两人迅速互换了位置,谈惊春展臂一推,门就阖上了。 谢窈身体也被他推着往门上靠去,力道很大,就在谢窈额头要撞上门框时,温热的掌心抵在了她的额头上,恰好隔在她和门框之间,这才避免了她一头撞上去。 谢窈警惕道:“你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34 ? 风雪城鬼嫁(九) ◎我赶时间,你要自己说吗◎ “小师弟?” 没有回应。 谢窈只能感受到温热的呼吸距离她的后颈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往后推谈惊春的肚子,企图把他隔远一些。 结果, 并没有用。 谢窈是真的又羞又恼,攒住劲儿, 企图揪他肚皮。 可惜……谈惊春肚腹绷紧了, 手碰上去只能感受到肌肉的力道,硬邦邦的, 更别说扭住一块肉了。 谢窈企图踢他, 结果双腿也被谈惊春压住了。 她知道共命契在身, 谈惊春不会杀她或者是伤害她, 只是这种不确定感让人觉得恐惧。 她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终于, 呼吸与谢窈的后颈处咫尺之遥, 谢窈因为紧张,后颈都是潮潮的。 谈惊春出声了,又沉又哑:“不要动。” 下一秒,谢窈呼吸一滞。 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锋利的犬齿嵌入雪白光滑的后颈,这种感觉很奇怪, 在刺入的那一瞬间是疼的, 可是很快, 那整片皮肤变得酥酥麻麻的, 热热的, 像是过了电一样,疼意不是那么明显了,但还是疼的。 听说蛇的牙齿里有毒药。 谈惊春也有犬齿, 笑起来时露出雪白的尖尖, 大笑时露出两个雪白的大尖尖, 搭配上艳丽的眉眼时,说不出来的乖戾感。 谢窈很难不怀疑,他牙里也藏着毒,注入到她皮肤里了。 真是个老六啊。 等她下次醒过来,她一定要看看他的牙。 又想起来前几日,谈惊春说要吃掉她,难道是真的?不应该吧。 谈惊春究竟在搞什么鬼! 伴随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注入,谢窈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双腿一软,昏了过去。 又过了会儿,谈惊春才松开她的后颈,上面已经留下了一个浅金色的图腾,是一条盘在一起的蛇,蛇首狰狞。 “香香昏过去了。”稚魔凑上前,像只小狗一样,提起鼻子对着谢窈东闻闻,西嗅嗅,就差对她嗦上几口了。 “我知道。”谈惊春平静道。 他扶住了谢窈,感受到少女柔软的身躯靠进怀里,缱绻的香气钻进鼻腔,仿佛致命的罂粟花在引诱他做出什么。 但他清楚,他只是受到了魅魔的影响。 他扶额,晃了下,才甩开围绕在脑海中的那些妄念。 最后,他将谢窈抱起,放回了床上。 反正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 回房后,谈惊春便一直心神不宁,吸收了眉姬的部分修为后,他无法入定,专心炼化魔丹。 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谢窈。 笑着的谢窈,流泪的谢窈,关心他的谢窈,还有惹他生气的谢窈。 还会想起她的唇瓣,眼睛,眉毛,纤细修长的指尖,以及他唇瓣贴上去时感受到的柔软的肌肤,仿佛有千万只小羽毛在他丹田里挠。 他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 该死,都怪吞噬了那种不干不净的脏东西。 每种魔都有其家学,正如魅魔的蛊惑之术,谈惊春作为返祖之魔,也不例外,他天生便具有“褫夺”的能力,任何禁术仙法,过目不忘,纵使是魔族秘技,只要他想,也能在夺取修为时一并夺走。 而这才是返祖之魔的真正可怕之处,也是他不能为魔所容的原因。 盘在它床头的天蛇正睡得香,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谈惊春却再也睡不着了,内心的烦躁愈加旺盛。 他抬手一拳锤在天蛇脑袋上。 天蛇脑袋差点给锤爆,晃晃悠悠醒过来看着满脸愠怒的主人。 只见他双眸红彤彤的,气得眼尾都泛起了烟霞色。 天蛇用蛇尾巴擦了擦口水,问:“主人,你怎么了?” 谈惊春满身低气压,阴森森道:“你吵到我了。” 好没有道理,它明明以前也这么睡了,而且它呼吸已经很轻了啊。 天蛇这么想着,还不等它做出反应,就被谈惊春抓在手中,泄愤似的缠成一团,从窗口丢了出去。 挂在树杈子上的天蛇:…… 天蛇的命也是命。 * 翌日,谢窈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大脑放空了会儿,突然想起来…… 昨天谈惊春来过的是吧,他还咬了她。 也不知道伤口怎么样了,会不会留疤。 她拿起镜子,仔细瞅了瞅,来回摸了好几次,最后确定,她的后颈竟然什么伤口都没有,还是一如既往的光滑。 难道是她做梦了。 谢窈有些分不清了,可是也不等她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府里丫鬟敲了敲门,进来后,开始帮谢窈梳妆打扮。 绞面,粉黛,描眉,画唇,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谢窈从来没有在凳子上保持着坐的姿势那么久,几乎昏昏欲睡时,才有丫鬟道:“谢姑娘,你长得好漂亮。” 谢窈从前并不怎么打扮,毕竟整日上蹿下跳,御剑飞行,有时累了施个清洁术倒头便睡。 她也有些惊奇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眉如弯月,眼尾上翘,丰润的唇瓣朱红,很快又更换了嫁衣,上面以金线缝制着细密的凤凰纹理。 “也不知道日后会便宜哪个小子。”丫鬟们叽叽喳喳的。 谢窈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下午时,丫鬟们才成群结队的走了,谢窈嘴巴有些闲,已经过了正午的饭点了,这身紧绷的婚服也不适合她再去吃些正餐,万一弄脏就不好了。 谈惊春端着几盘点心走进来,放在桌上:“厨娘嘱咐我带来的点心,师姐可以先吃一些。” “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咬我!”谢窈义愤填膺,兴师问罪。 谈惊春歪头想了会儿,弯眸:“给你下了契,你可要小心了,要是惹我不高兴,我可是会随意操纵你的。” “真的假的?”谢窈皱眉:“你怎么能这样,快把这个契解开。” 看谢窈生气了,谈惊春才轻描淡写道:“骗你的,给你保命用的,毕竟……” “毕竟你的命可是跟我绑着呢,不能让我出什么差池是吧。”谢窈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先替你讲了。” 谈惊春:“……” 谈惊春应当不会撒谎骗她,谢窈也就放心了。 她捏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立刻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是从嗓子眼里哼出来,听声音就能听出她现在确实开心。 谈惊春的目光落在谢窈丰润殷红的唇瓣上,最后落在嘴畔旁边的糕点屑上,问:“有那么好吃吗?” 谢窈认真品鉴了会儿,弯起眼眸重重点头:“嗯!” “你吃到嘴边了。”谈惊春轻声道。 谢窈抬起手擦了擦,没擦掉。 谈惊春提醒:“是右边。” 谢窈又抬起手摸右边脸颊,她不能动作太大,担心把妆弄花,脸上带了摸有些羞赧的笑意:“那现在还有吗?” “有。”谈惊春伸出手帮她擦去了粘在腮边的面包屑,弯起眼眸,道:“这下没有了。” “谢谢。”谢窈很有礼貌。 他的手掩回了宽大的袖袍中,指尖有些发烫,指尖下的肌肤比他想象得要更加柔软,意识到自己在回味什么后,他耳畔染上些许血色,目光开始漫无边际的游移起来。 最后停在床边摆放的雪白的风雪信后,他眸光一滞,问:“这是……那个小乞丐给你的?” “是啊。”这几日阿念去湖边客栈陪她时,总是会带着一株风雪信,谢窈倒是觉得没必要,不过他说是对谢窈给她 又道:“他有名字,叫阿念。” 他这几日每日都会回来,免得贺淮舟生疑,不过回来时,多半也是在房间内炼化魔丹,并没有在意谢窈这几日都去做了什么。 眼下看到花瓶中插着的风雪信,有些是新鲜,有些显然是久了,看来是每天都有人送才对。 他不过这几日忙了些,谢窈身边就有人,给她日日送花。 看来这个乞丐并没有把他那日的警告放在心上,表面上笑嘻嘻的答应得很好,背后依旧在围着谢窈打转。 还是杀了吧。 谈惊春无意识地磨着齿根,目光落在桌上摆放的草编小人上,虚了虚眼睛,声音依旧很温柔:“这也是他给的?” 谢窈并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浑然不觉道:“梭草是他摘的,不过这里面有我编的也有他编的,是不是编的很活灵活现?” 谈惊春轻蔑道:“小师姐找他编为何不找我?如果是这种小玩意,我也能轻易学会。” 这句话的意味倒是很明显,谢窈觉察到了,问:“你最近不是炼化魔丹很忙吗?” 谈惊春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窈有些疑惑。 谈惊春会不高兴,会有占有欲,好像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好感度并没有发生变化,他的不悦只是因为有人分走了他认为本该属于他的注意力。 就像动物界的那些猛兽一样,很在意各自的领地,谈惊春只是单纯因为被侵犯到了领地的不悦罢了。 谢窈觉得她只是闲来没事,找人一起玩,学编一下草,消遣一下,可是谈惊春显然是觉得领地被侵犯到了。 不过还好她早有准备。 谢窈道:“我也有给你编的呀。” 她取出了一个草编小蛇,递给他,因为是盘在一起的蛇,不容易支撑起来,她就用一直小圆棒支撑在下面。 谈惊春盯着那只草编小蛇,许久,才轻“呵”一声。 谢窈本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眼下却觉得过于怪了。 毕竟以她的编织手法,这个东西看起来太像是小圆棒上面戳着一团不可描述的东西。 谢窈干笑:“虽然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是我要告诉你这真的是条蛇。” 谈惊春一动不动,谢窈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将手缩了回去,“你不要算了。” 谈惊春却一言不发将其接过,迅速塞进衣襟中,继而转身离去。 离开时正好和贺淮舟擦身而过。 他看着谈惊春离开的气势,好奇地问:“师妹,你俩生气了吗?” “那当然没有,我们闹着玩呢。”谢窈解释道。 “那好吧。”贺淮舟也没有多想,从身上取出几张符箓,交给谢窈:“这五张符箓,一张通讯符,一张束缚符,三张攻击符,皆是遇到鬼新郎,小师妹只需捏碎通讯符,我们就会收到信息赶过去。” 季如霜也抱剑站在一旁,道:“小师妹到时候多加小心,不要心急。” 白洛川的目光则落在谢窈身上,最后又停在自己抱着的剑上,看着上面的花纹出神:“师姐要小心,此次的鬼新郎擅长隐匿,修为应当不高,切忌不要停留在水面之上。” 直到傍晚时,张府外才停了一座花轿来。 毕竟是并非真的出嫁,自然没有什么敲敲打打,锣鼓喧天的气派景象。 喜轿一路穿梭过街道,在这样的黄昏中有些诡异,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最后又发出声感慨。 毕竟鬼新郎的事在他们这里闹得满城风雨,可是只要自己家中没有适龄的少女,或是禁止其外出,就能躲过一劫。 喜轿最终停留在太平湖畔,眼下已经黄昏,日渐西垂,没入远处,近处湖面生出朦胧的薄雾来,临近靠岸的渡口处安静的停泊着一艘通红的画舫。 画舫周围包裹着鲜红的绸花,窗内暗黄色的烛光摇曳着。 季如霜搀扶着谢窈,从花轿中来到画舫上,低声道:“倘若有什么事情的话,小师妹务必联系我们。” 贺淮舟道:“我会保护你的。” 谢窈点头。 她拨开珠帘,安静坐在画舫之中。 画舫是鬼新郎布置的,龙凤喜烛安静燃烧着,偶尔会发出轻轻的爆破声响。 分明没有任何人棹舟,画舫依旧平稳的驶入湖心,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空气中泛起浅浅的淤泥的臭味。 开始刮风了,画舫的珠帘晃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声响,愈靠近湖面,雾气越大。 谢窈本还有意去记到底画舫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可惜它并非是直线行走,弯弯绕绕地行于空荡荡的湖面,渐渐,她也记不得自己到底位于哪个方位了。 浓雾之中,水面上站着两人。 白发青年看着跪在眼前瑟瑟发抖的莲藕精,发出轻嗤:“看到是太平湖的魔息把你胃口养叼了,一截藕身,也敢装神弄鬼。” 莲藕精跪在水面上瑟瑟发抖:“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大人绕我一命。” 他本是太平湖的一截莲藕,却有幸得道,吸收天地精华后,才修出人身,渐渐太平湖的不服他的精怪已经被他吃光了,没了别的提升修为的办法,只能走邪魔歪道。 三个月内连吃五人,他把那些少女的尸体都埋在了湖底,作为滋养自身的养料。 青年眸中闪过一丝厌恶,抬手正欲了结他时,突然想起什么。 抬指一挥,幽光没入莲藕精体内,他眯起眼眸道:“待会儿就由你带着你的后辈一起拖住万象宗的弟子了。” 幽光没入莲藕精体内后,他不再瑟瑟发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只能召集在湖中众多精怪,纷纷浮出水面。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上的雾气愈加浓了,谢窈透过绯红色的盖头,睁大眼睛看着前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远处浓雾之中竟然走出了一个雪白的身影。 对方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伞面压得极低,谢窈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到他肩头垂落的雪白的头发。 伴随着青年的每一步落脚,湖面泛起层层涟漪,袍踞摆动着,朦胧的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闷响。 除此之外,四周一片静寂。 近到画舫前,青年似乎是确保谢窈能看清他的容貌,才抬起伞面,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 脸色雪白,眼眸在昏暗的环境下,发出幽绿色的光芒,唇瓣勾着抹神秘的笑意,仿佛从山水画中走出的妖精。 身量高大的青年,隔着朦胧的雨雾静静看着她。 来了! 是鬼新郎! 谢窈放在腿上的手渐渐握紧,掌心发潮,符箓泛起了轻微的潮意。 要通知给大师兄,再设法拖住鬼新郎,防止他离开。 青年上了画舫,手中的红伞消散,肩头的红羽在风中飘荡着。 他弯腰撩起珠帘,勾唇,声音低沉动听:“我来接你了,我的新娘。” 他身上并无任何威压,但从水面上行走来看,他必定不是普通人,只是相较于从前的裴红月那样,他将身上的威压收敛了,成了温和无害的凡人模样。 但是这种情况下,只能证明,眼前这个邪祟的修为极高。 打是应该打不过了。 但是她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等着被吃掉。 谢窈暗中捏碎了传送符,一把摘掉盖头,往地上一摔,给自己的打气似地喊道:“老妖怪,受死吧!” 月落剑自剑鞘中抽出,凌冽的寒光映亮一双清灵的杏眸,迅速裹挟着灵力攻去。 下一刻,剑身就被对方接住,夹在指缝之中,青年勾唇,缓慢道:“看你如此有活力,我很高兴。” 谢窈注视着他的双眸,对方只是微微睁大眼睛,强大的威压瞬间袭来,疲惫感渐渐袭上身体。 谢窈连忙错开眼睛,不再看他,戒备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当然是迎娶你呀。”对面的青年话语中带着几分笑意。 谢窈心想,这种妖邪惯常是说的好听,想吃她就想吃她,还非要说是迎娶她,充其量也就是个长得好看点的妖邪。 谢窈不再与他多说,抬手之间,数枚攻击符朝着谢尘缘飞去,炸出一片雷闪火花来,滚滚浓烟出现。 这是贺淮舟以出窍前期修为锻造出来的,就算对方很强,起码……有点小擦伤吧。 可惜烟雾散尽,谢尘缘已经消失在原地了。 谢窈眯了眯眼眸,哪里去了? 下一秒,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响起在她头顶:“在找我吗?” 谢窈单手结印,抬手往后挥去,却被人捉住手腕。 “好了,到此为止吧。” 青年弯起眼眸:“再闹,你的师兄们就要赶过来了。先睡一觉吧。” 这句话落下,谢窈眼睛越来越沉,最终月落剑无力地落下,化作光点消失,青年扶稳了谢窈,将她抱入怀中。 只是在刚一触碰到少女的同时,少女的后颈立刻化出一条雪白色的浑身燃烧着的蛇影,张开獠牙,恶狠狠地扑向青年,咬在青年的小臂上。 当即咬掉一块血肉,鲜血四溢。 雪白的蛇影用尾巴将昏迷不醒的少女牢牢缠住,包裹在其中,呲出獠牙,恶狠狠地看着对面的青年。 血肉落在地上,青年脸色微变,眼眸微睁,“返祖之魔的魔息……有意思。” 竟然会将魔息放在谢窈身上,看来在他眼中,她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的。 只可惜,今日,他无论如何都会带走她。 青年飞身上前,和雪白的蛇影缠斗在一起,几乎是瞬间,蛇影周身的火焰就将青年牢牢裹住,雪白的火焰瞬间大了起来,带着几分玉石俱焚的狠意。 很快,青年从火焰中走出,脸色较之方才已经苍白了许多,他擦拭去唇瓣的鲜血,眸中满是森然冷意。 确实,如裴红月所说,他应该杀了谈惊春。 否则,假以时日,整个魔域甚至于是太玄十三洲,都将臣服在他脚下。 青年单手环住昏迷不醒的谢窈,另只手落在空荡荡的榻上,不知想起什么,他眼睛微微弯起,随手扔了个物什在床上,那物什落下后,迅速化作一个身穿嫁衣的少女,头戴盖头,含羞带怯地坐着,宛如憧憬爱情的新嫁娘一般。 他眼前出现一团幽绿色裂缝,最终青年缓步迈入其中。 …… 迷雾之外,正发生着一场混战。 贺淮舟等人追随步入湖面,湖面浓浓的白雾升起,四处是恶臭的淤泥味道,他们几乎分辨不出到底敌方来自哪里。 剑光能够驱散的范围是有限的,不时有藕节人出现,攻向他,修为虽然不高,但是胜在他们能够和周围的浓雾很好的融合起来,让人防不胜防。 这只莲藕精似乎是占据了整座太平湖畔的灵力,可不知为何身上又带着浓郁的魔息。 那些精怪好像被引诱得发了狂,不计后果地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攻来。 既要警惕周围的精怪,又要警惕脚下的水流,否则会有东西将人整个拖入水下。 “这样可不行啊。”贺淮舟感慨。 谈惊春眼看着四周的精怪越来越多,他不想在这里耗费过多的时间。 他轻巧踩过数颗藕节人的头颅后,迅速没入浓雾之中。 一旦离开贺淮舟的视野范围,谈惊春便召出稚魔,漆黑的浓雾将他整个包裹起来,在水流中行进。 他循着昨晚往谢窈身上下好的咒印,赶往她的方向。 察觉到自己留在谢窈身上的契被触发后,谈惊春脸色一冷,加快了速度。 沿着一条支流足足行进数里有余,谈惊春才停下来,站在水面之上。 画舫内灯火通明,窗边隐隐约约显露出的少女纤细的身影。 他稍微平息了下混乱的呼吸,甚至理了下颊边的头发。 谈惊春靠近了几步,很快,又顿住了脚步。 感受到身后不同寻常的气息后,他转身看向莲藕精,眸光渐冷。 莲藕精已经双腿打颤了,他本来受了白发男的蛊惑,和贺淮舟一行人打得正欢,察觉到有人追到了这边,他又紧随其后赶来。 他想说话,却说不出任何话,仿佛意识被禁锢起来了一样,变成了旁人手中只知进攻的工具。 “你就是在太平湖装神弄鬼的……鬼新郎。”谈惊春说到后面,话语有些讥诮。 “没没没……错。”莲藕精结结巴巴道。 能够消除他的结印,修为至少也得是分神之后,可是眼前这个莲藕精分明不具备斩除他的结印的能力,仅仅是出窍期的修为。 一只肮脏的长在淤泥里的,满身恶臭的莲藕精,也配染指谢窈? 是谁? 究竟是谁? 到底还有什么人在暗中觊觎谢窈。 “我赶时间。”谈惊春突然弯起眼眸,姝丽的脸颊上笑意温柔:“你要自己说吗?” 莲藕精的回答是举起武器,攻向谈惊春。 谈惊春并没有花费多大功夫,神寂刀就削去莲藕精的四肢,像是个人棍一样光秃秃地躺在湖面上。 他抬手覆盖在莲藕精的头顶,立刻有金色的光芒在他手下出现,不断散发着莹润的光芒,他闭上眼睛。 只要使用搜魂,就能知道这只莲藕精究竟遇到过什么人了。 很快,察觉到哪里不对,谈惊春睁开眼睛,迅速撑起一个结界来,莲藕精在他眼前炸成一团血污,溅落在结界上。 看来驱使莲藕精的那个人修为很高。 谈惊春脸色沉了又沉。 谈惊春擦拭去手上鲜血,登上了画舫。 珠帘晃动着,少女身着一身红色嫁衣,端然坐着。 红纱盖头只遮住她上半张脸颊,露出小巧的下巴和嫣红丰润的唇瓣,一双清冷的眸在薄纱后若隐若现,看着他。 明金耳穗落在修长的颈侧,更显得那处肤白细腻,雪白的指尖从袖口中探出,放在腿上。 谈惊春最后来到少女跟前。 指尖抬起少女的下巴,冷彻的视线在她脸上梭巡,轻声道:“还是不像她。” 真正的谢窈已经被带走了,那个人破开了他的契,带走了谢窈,还用这个假的捉弄他。 尽管从外貌上来说,这个假的已经和谢窈几乎能够重合了。 只是…… 谈惊春指节滑落在“谢窈”的脖颈上,稍一用力,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传来,少女的眸中仿佛还带着一丝诧异,脖颈已经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扭曲了。 最终倒在软塌上,“砰”的一声,化作一个青绿色的梭草编织的小人。 草编小人落在塌上,小人脸庞还勾着浅粉色的腮红,仿佛是滑稽的笑脸。 微微缩起的瞳孔,紧紧盯着那只梭草编织的小人,谈惊春抬指捏起它,低声笑起来。 他知道是谁了。 是那个小乞儿…… 顷刻间,画舫”被雪白的火焰包裹起来,烈烈作响。 谈惊春缓步从火焰中走出,衣袍猎猎作响,面容冷得出奇。 作者有话说: 整个鬼嫁副本都有地方修过,但是整体主线没有变。 调整了下节奏。补充了些阿念的过去细节。修了下主角两个人相处 35 ? 魔域(一) ◎哈?这不是巧了吗?◎ 贺淮舟等人赶到时, 只发现了燃烧成灰烬的船架,谈惊春与谢窈两人都已消失不见。 空气中保留着些许魔息,莲藕精的四肢被肢解开来, 散落在岸边,水面。 贺淮舟捡起来一截断肢, 观察上面的伤口。 明显是被刀砍断的, 是谈惊春的刀。 谈惊春既然杀了莲藕精,那他又去了哪里? 画舫上也遗留着些许战斗后的痕迹, 谢窈用了他给的符箓, 只是没伤到对方, 还被带走了。 究竟是什么人? 贺淮舟安排季如霜和白洛川两人去寻找两人的踪迹, 结果从黑夜至白天, 两人皆寻不到踪影。 “师兄, 怎么办啊?”白洛川着急地问。 贺淮舟皱眉思索。 谢窈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根本找不到任何踪迹。 唯独……他能够感受到河流中些许微量的魔息。 尽管太平湖的其中一条支流,通往魔域,可是魔域中危机重重,修士若是贸然进入, 只怕会被众魔缠上。 以他的修为, 兴许能够独身入魔域, 可季如霜, 白洛川不能陪着他冒险, 思忖片刻后,他道:“你们两个先在城内四处搜索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另外还请派遣仙鹤, 将此事禀告给师尊。我再独自查探一番, 看是否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季如霜担忧道:“魔域中危机重重,师兄一人进去,真的没事吗?” “是啊,让我们跟师兄一起吧。”白洛川跃跃欲试。 “不可。”贺淮舟道:“我进去查探一番,若能找到师妹下落,自然很好,若是不能……不行,必须得找到。” …… 魔域,此时,正处处张灯结彩。 裴红月一脚踹开大门,目光在一堆喜帖中梭巡片刻,定在埋头其中的白发青年上,眼睛一亮。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不可遏道:“谢尘缘,你要成婚了?” “是啊。你要有嫂子了。”谢尘缘气定神闲。 “你怎么能这样,说好了一起打光棍,游戏人间的,你怎么能成婚?”裴红月死皮赖脸揪住他的衣领,使劲晃,“你这样让我怎么办?” 本着是好兄弟就一起打光棍的精神,他非常不赞同谢尘缘背着他偷偷找老婆的行为,真的是太卑鄙,太龌龊了。 “不要说的好像我怎么样你了一样。”谢尘缘满脸嫌弃。 裴红月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松开手,眼角微抽:“你这人,说话真恶心啊。” “彼此彼此。” 裴红月吊儿郎当地扣了个墙壁上称眼的夜明珠在手里把玩,讲:“听说这个人是个人类,你现在已经是魔了,干嘛要找人类。” “她和别人都不一样。”谢尘缘这会儿倒是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哟哟哟哟哟哟。”裴红月挤眉弄眼起来,托腮:“情人眼里出西施。” “人类不都那样吗?有什么不一样的,寿命好短啊,好脆弱,好容易就会死掉,一点也不好玩。” 谢尘缘不知道他又在放哪门子屁,道:“她不会死,我也不会让她死。” 很快,裴红月又兴致勃□□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她长什么样啊,把你迷得三迷五道的。是修士还是普通人,叫什么名字啊?” 谢尘缘一边挥开水镜,给裴红月看谢窈那边情况,一边道:“是修士,你也见过的。” “什么人啊,我也见过。” 水镜中的少女似乎是刚醒来,先是坐着发了愣,紧接着猛然起身,观察四周的环境。 裴红月看清了那边少女的容貌,笑容凝固。 认出那个少女的身份后,他叫道加入企鹅君羊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这么会娶,你不要命啦?” “怎么了?”谢尘缘放下了写喜帖的毛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知道她是谁吗?之前我就是扶了她一把,那个细长条就发疯了,你还劫她。” 他现在还记得燃烧着火焰的神寂刀劈砍在身上,几乎将他斩断的那个力道,但好在他修为高,才没折在那儿,只是伤口处蔓延着的白色的火焰,持续很久才熄灭。 烧肉的感觉谁懂啊。还是夜以继日的烧。 导致这个伤口直到今天都还没有完全好。 “你被打怕了。”谢尘缘下结论。 “谁怕了。”裴红月冷笑:“等我养好伤了,我非要抓了他泡酒不可。” “哦。”谢尘缘无所谓道。 裴红月视线再次扫过水镜,幸灾乐祸道:“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人类要跑了。” 谢尘缘眯眸。 水镜中,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谢窈竟然躲了起来,像是一只狩猎的小狐狸般,紧张兮兮地看着窗边越来越近的人影。 * 谢窈醒来时,正躺在床榻上,四周静悄悄,光线昏暗。 头很沉,她缓了一会儿才清醒,最后猛地坐起来。 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被那个白发男带走了,竟然还没被吃掉? 她果然福大命大。 谢窈摸了摸身上,摸到了乾坤袋,凝眉:这鬼新郎倒是胆子好大,竟然敢把她一个人放在这,也不收走她的东西,不怕她跑掉吗? 谢窈下了床,试探着推门。 门并没有上锁,就在她打算出去时,有脚步声传来。 有人来了。 谢窈躲了起来。 游廊上有两个侍女端着点心,一路走来:“大人终于要娶亲了,听说娶的是一个人类女子呢。” “那个人类女子好生漂亮,她回来时我偷偷看了一眼,竟然比魅魔还要美。” “大人对她可真用心,还派人专门去人间买点心送来。” 谢窈躲在屋门后,听她们交谈。 最终那两个声音停在了门口,推开了门:“姑娘,你醒了吗?” 看到房间空荡荡的,床榻上哪里有少女的踪迹。 就在此时,她们后颈一痛,谢窈利索地打晕了一个人,又绑住了另一个人。 侍女感受到脖颈上锋利的匕首,喉咙发紧,紧张兮兮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姑娘?” 谢窈低声道:“不要喊,我不想弄伤你。” 侍女老实巴交地点头。 “我有问题要问你,你要好好回答我。”谢窈还是第一次威胁人,心脏跳得快极了,“这里是哪里?你口中的大人又是什么人?哪里防卫比较薄弱。” 鼻腔里充斥着香气,侍女有点晕乎乎地小声道:“这里是南魔君的魔宫,大人的名讳是谢尘缘。” 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时,她道:“整个魔宫西门方向防卫最薄弱,但是以姑娘的修为,应当到不了那里就会被发现。” 谢窈:“……” “好的,多谢。”谢窈一个手刀将她劈晕后,和另一个先被打晕的侍女一起,并排放到了角落。 谢尘缘竟然是吃新娘的鬼新郎,不至于吧。 他在原书中不是最神秘的吗?平日里都宅在魔宫里,就算是后来被谈惊春收服后,屠宗门或者杀什么人时,要么称病,要么消极怠工,总之就是不好好干活。 这么佛系的反派竟然会偷偷吃人? 谢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但当务之急是离开魔宫,想办法回到风雪城回合才行。 但是她对魔宫一窍不通。 南魔域距离人界极远,靠她一个人走回去实在太难了,谢窈这么想着,突然想起来,她不是有通讯玉简吗? 只要用通讯玉简联系大师兄,就能将此事告诉大师兄,然后再一同商议出解决办法。 这么想着,谢窈取出了通讯玉简,施法后,玉简短暂地亮了。 就在此时,一只手从侧面身来,从她手中取走玉简,微微一握,玉简又变得黯淡无光。 “想联络谁呢?”含笑的声音传来耳中。 那个声音近在咫尺,眼角的余光也瞥到一抹红色的衣摆。 她僵着脖子,偏头看去,高大的身形遮挡出一片阴影,猩红的双眸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中含着笑意,望着她。 谢窈双眸骤缩,说话都结巴了:“是你!裴裴裴……红月!” “当然是我啦,开心吗?”裴红月凑过头来。 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吓得谢窈退后数步,脚滑了一下,就要跌倒时,却撞进了另一个胸膛。 身后的人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扶稳了。 头顶一个清冷的声音不悦道:“你吓到她了。” 雪白的发丝垂落在谢窈肩头,她立刻意识到了身后之人的身份。 能跟裴红月这么讲话的人,应当也要有和裴红月相当的身份,也就是南魔君,谢尘缘。 也就是将她从画舫上带走的白发男。 谢窈整个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试问:如果一个正义的修士落到两个魔头手里,下场会怎样? 她该不会要死了吧。 该不会真要被吃了吧。 她上次还带着谈惊春从裴红月手里逃走了,结果现在被抓到了,裴红月应该不会抓她泡酒吧。 感受到少女的身体越来越僵硬,谢尘缘只好放开了谢窈。 就在松手的瞬间,谢窈立刻跟小炮弹一样弹出数丈之远,“噌”地一声拔出了剑。 裴红月看着她这幅警惕的样子,明明拿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却横眉竖眼地看着他俩,雪白的小脸上满是义愤填膺。 “你这幅样子,弱得让人觉得可爱。” 裴红月感慨,瞥向谢尘缘,埋怨道:“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成啥样了。” 谢尘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是你把她吓到了。” 谢窈:……明明是你们两个! 顿了顿,谢尘缘又睨着他,道:“还有,你看过人了,可以走了。” 裴红月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打了会儿转儿,笑嘻嘻地问:“你们要说什么悄悄话,是我不能在旁边听的?” 谢尘缘皱眉,原地掀起一阵罡风,瞬间席上裴红月面门。 裴红月毫无防备,被打个正着,撞到窗户上,窗户霎时裂开,最后砸到院内的墙壁上,烟尘四起。 房间平白开了个大洞,谢窈目瞪口呆。 你们魔族的兄弟情这么塑料的吗? 裴红月毫发无伤地从废墟中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掌心凝聚出猩红的光芒,周身魔息泛滥。 眼看着谢尘缘一副护犊子的样子,再看看谢窈脸都白了,裴红月掌心凝聚的红光渐渐熄灭了。 他突然觉得这一架可以留在下次再打。 走之前,他还不忘讥讽道:“真夸张啊,果然陷入爱情的男人就是小心眼,还好你大爷我大人有大量。” 真无趣。 果然看见这些人就烦。 他还是应该去找点别的乐子才行。 这么想着,裴红月掐了个诀,身形消失在原处。 谢尘缘这才收回了眼光,看向谢窈,温声道:“捣乱的已经被赶跑了,你不用害怕我。” 这敢不怕吗? 谢窈看了房屋破的那个大洞。 方才被她打晕的两个侍女被方才巨大的声音吵醒了,望着突然出现在房间内的南魔君,连忙跪下:“属下看管不利,还请魔君责罚。” 看了眼地上的糕点,想来已经凉了,谢尘缘道:“你们两个再去端新的点心,到我的房间。” 侍女低着头离开了,他将目光落在谢窈身上,非常自然地将剑柄从谢窈手中取出,拉住她的手,绿眸笑望着她,温柔道:“这个房间已经不能住了,换个房间吧。” * 魔域。 天魅坊,魔域最大的欢娱场。 房间内暗香袭来,绯红纱帐轻轻鼓动着,精致典雅的屏风竖在房间中,带有蛊惑淫/靡的乐声不断从楼下传来。 房间内却静得一根针落下都能令人察觉。 长相妖媚的女人匍匐在地,鲜血从她口中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晶莹的汗珠逐渐凝聚在她的额角,最后又顺着脸侧落在下巴处。 却是不敢再抬头看不远处盘腿而坐的少年。 少年面容冷峻,腿上横放着神寂刀。 正是谈惊春。 眉姬怎么也没想到,她一时嘴馋,想要迫人双修不成,反而被下了主仆印,现在整条小命都捏在对方手中。 也怪她小看了谈惊春,打架时,不甚被他将血抹在了身上。 现在,只要他想,只要一捏手指,她就会立刻爆体而亡。 她还没有睡够美男,不想死这么快。 可这小畜生心也太黑,不分青红皂白,找到了她,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通主仆印反噬,逼得她重伤,她是真的要死了。 “你当真不知谢窈的下落?”谈惊春又一次问。 “妾身是真的不知道啊!”眉姬简直要说累了,“妾身已经招呼楼中的姐妹们仔细打听了,可并没有人得知最近有什么魔带走人类女子的消息。” “还请大人再宽限几天,妾身会让天媚坊的众人仔细打听的。”眉姬身体在颤巍巍地发抖。 谈惊春端详着她惨白的脸色,停下了主仆契。 看样子眉姬并没有说谎。 她确实没有谢窈的消息。 谢窈不见了。 找不到…… 不知道那个乞丐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能抹去他的契。 谈惊春皱眉咬在指节上,无意识地加重力道,犬齿没入指节,鲜血从伤口处流出,顺着手掌往下淌。 空气中立刻泛起了浓郁的血腥味,带着一种香甜气息。 勾得眉姬咽了几口口水。 这么香的血,应该很好喝吧。 相传在数十万年前,上一任返祖之魔带领众魔覆灭神族。 魔族向来崇拜无上的力量,能杀死神族的魔,被认为是得力干将,便会被返祖之魔赐予鲜血。 返祖之魔的血是一种赏赐。 她有些酸溜溜地问:“请问大人究竟为何要找到她,听大人所说,她应当只是一个凡人。凡人向来体弱,想必不能承受大人的恩泽,为何……”不能挑选魔族,甚至是一个魅魔呢? 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 浅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动物般的冷光,谈惊春手指已经被他咬出白骨,薄唇上沾着鲜血。 额角处爆出青筋,谈惊春歪头,声音温柔又平静:“你在过问我?” 静默片刻。 眉姬臣服地将头和双手紧紧贴在地板上,颤声道:“不敢。” 就在此时,一个跳脱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来:“眉姬,眉姬,快来接本大爷,我受伤了,那两个人太过分了,气死我了啊啊啊!” 眉姬眼皮一跳。 裴红月?小红? 他怎么来了。 这来的既是时候,又不是时候的。 显然,谈惊春也意识到了来人的身份。 这个令人讨厌的声音,真是让人想忘也忘不掉。 眉姬神色紧张地看向谈惊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和裴红月里应外合,伺机抓住谈惊春,还是……臣服谈惊春,抓住裴红月。 一时间,心念四起。 最后对上谈惊春冷漠的眼神后,她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谈惊春指节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眸中流露出兴奋的意味,声音沙哑:“这不是巧了吗?” “让他进来。” 作者有话说: 裴红月显眼包。 谈惊春阴森脸:这不巧了吗? 说起来,前九张插了一点剧情,但是主线没有变 比较重要的是(七)加了谢尘缘的过去,调整了下节奏和部分主角相处。 感兴趣可以看看。 36 ? 魔域(二) ◎求求你,不要走◎ 魔域的街道上人影疏落, 偶尔会有魔形单影只或是匆匆忙忙地在街道处路过,这时,天媚坊二楼站着的花枝招展的魅魔就会冲他们打招呼, 招徕生意。 一楼是喝酒取乐之地,出入的魔族在结束一场厮杀后多会来到此地, 寻找魅魔, 二楼则是雅间。 天媚坊是眉姬所开,作为魅魔一族, 她们中鲜少有强者, 多数需附庸其他魔族, 身份卑微, 肆意被打杀。 裴红月也是偶然之间遇到了眉姬, 那时候眉姬刚刺伤了一个魔, 要被抓住杀死。他正好撞见就顺手杀了那只魔,把她收养进了北魔宫。 后来,眉姬就借着他的由头开了天媚坊,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魅魔。住在这里的魅魔全凭本性,想靠双修提升修为的就与客人双修, 不想双修的就喝酒谈曲, 当个解语花。 当然也有来砸场子的, 要么被眉姬揍出去, 要么眉姬摇他来, 他把人揍出去,后来魔域知道天媚坊背后靠山是他后,就很少有魔再来砸场子了。 裴红月也是天媚坊的常客, 不过他并不喜欢双修。 双修往往是笨人, 能力不足的人才会选择的修炼方式, 像他这种天生的血统高贵的强者,根本不屑于靠这种方法增长修为。 但是他很喜欢长得漂亮的美人,来听听曲,喝喝酒,枕在美人膝上睡一觉,他就觉得很放松了。 他上了二楼,轻车熟路找到眉姬的房间,使劲儿地敲门:“眉姬,开开门,你在干什么啊。” 听起来倒是撒娇的声音。 “等一会儿,换衣服呢。”眉姬看着杵在一旁的谈惊春,他已经做好要拔刀的准备,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 她是不允许谈惊春和裴红月在她辛苦经营的天媚坊打起来的。 尤其是察觉到谈惊春的意图,她咬牙威胁道:“你若要在这里和裴红月打起来,把这里毁了,那我就是死,也要告诉裴红月。” 谈惊春看向她。 一楼二楼确实有许多人,以他现在的修为也不能保证能够杀了裴红月。虽然他可以轻而易举杀了眉姬,但他厌恶那些同自己鱼死网破的人,尤其是裴红月还在外面。 眉姬看着谈惊春一下冷静下来,有些无奈地取出一套纯色法衣,道:“先换上吧。” 眉姬将窗户打开,施了个法诀,屋内的血腥气就散了,等谈惊春换好了衣服,眉姬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果然好看的脸就算易容了下也好看。 裴红月进了屋,不快的目光在眉姬身上停了一会儿,就落在她身侧一个着雪色曲裾长裙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长得很是漂亮,双眸像是静静流淌的月色,自带一种疏离感,发丝在左右两侧整齐断开,剩下的黑长直发在后面部分用发簪盘了起来,部分散落而下。 裴红月:“这是谁啊?” 眉姬一时汗颜。 眼看着谈惊春一张冷漠脸,正常说话是不可能的了,她都害怕谈惊春张口就是“宰了你”之类的话。 眉姬只好自己圆场,就是有点舌头打结:“小小……小春!” 她额间沁出些许冷汗,慌张点头:“对,他是新来的小春,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谈惊春看了她一眼,并未反驳。 “怪可怜的。”裴红月又问,“会弹琴吗?” 谈惊春拧眉,握拳。 不知为何,裴红月从这个小春的目光中感觉出些许,咬牙切齿的滋味,这表情好像自己抢了她道侣一样。 可是他又没有那种癖好。 裴红月也不想强求,只道:“不会弹就先出去吧。” 眉姬正欲替他回绝了。 谁知谈惊春竟然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倾身来到不远处的古琴上,跪坐下,指尖轻勾,立刻有流畅的琴声响起。 眉姬接过了裴红月外穿的红袍,无奈地看着他:“你今日怎么想起来这里了?” 裴红月盘腿坐在软垫上,一松力气,往后靠进了眉姬怀里,“你都不知道,那个姓谢的太过分了,他明日要成婚了,跟一个人类。” 话音落下,琴声立刻出现一声杂音,炸得人耳朵痛。 裴红月揉揉耳朵,看向小春。 对方稍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意味地对他笑了笑。 裴红月:…… 其实你还是不笑比较好。 房间门被打开,款款走入两个分别着蓝色和粉色衣裙的少女,跪坐在裴红月身侧,抱住他的胳膊乱晃。 蓝裙少女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大人,你好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忘记我们了?” “就是就是,这都好几个月了。”粉裙少女捏起拳头砸裴红月的肩膀,埋怨道。 裴红月被砸出几声闷哼:“伤,伤,你砸到我伤口了。” 小粉闻言,立刻停下动作,双眸中蓄满眼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也不是故意的。” 裴红月拍拍她脑袋,安抚道:“我又没要凶你。” 那边说话时,谈惊春给眉姬使了个眼色。 眉姬只好又问:“那南魔君是如何认识那位人类女子的?” “他啊,你也知道南魔君从前当人的日子里过得实在凄惨,可他又不能接受曾经对他好的人都是有目的的,为了日后利用他,就总要回风雪城折磨那家人。”裴红月咬下嘴边的荔枝,摇头晃脑道:“于是就凑巧碰到那个人类女子了,叫谢窈,是个修士耶。” “说实话,我也蛮喜欢她的……”裴红月思索了会儿,道:“她和别的人类女子不一样,明明打不过还会选择拔剑,别的女孩子总是已经被吓哭了。” “噌”的一声,琴弦又炸出一声噪音。 裴红月头皮都给弄麻了,看向小春。 眉姬连忙打圆场:“意外意外。” 裴红月又接着讲:“不过话虽是这么说的,等谢尘缘成婚了,我还是要去看看的。” 眉姬问:“为什么?” 裴红月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谈惊春那小兔崽子,看起来就不能忍受别人抢自己的人,看着吧,他到时候肯定会劫婚的。” “一想到谢尘缘要和谈惊春那小子打的不可开交,我就忍不住……”裴红月低声笑着,猩红眸中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忍不住兴奋,迫不及待看谢尘缘被打的落花流水的样子。” 眉姬神色勉强,她该怎么说呢。 大人你口中的小兔崽子,此刻就坐在不远处给你弹琴呢。 裴红月心里越想越得意。 等谢尘缘和谈惊春打的两败俱伤时,他再浑水摸鱼,一把擒住谈惊春,然后捉来泡酒喝。 裴红月兴奋地打空拳,对眉姬道:“到时候你也跟着来!我们一起去看看他的惨样!” 须臾,几杯酒下肚,裴红月就趴在桌案上,睡得不省人事。 谈惊春在另一边站起身来,满脸阴沉地走到了裴红月跟前。 眉姬眉心一跳,身体已经率先挡在裴红月跟前。 她这条命是裴红月救的,就算是平日和裴红月没大没小惯了,也做不出真的伙同谈惊春杀了裴红月这种事,就算是看着他死也不行。 “你想干什么?”她警惕道:“你若是敢杀他,我明日不会带你去南魔宫的,整个南魔宫都被谢尘缘以神识罩着,无论你想从任何地方突破,他都会立刻发现。” 谈惊春眉宇间划过不耐,催动主仆契。 眉姬呛出一口血来,倒在一旁,看着睡得像死猪一样的裴红月,她焦急叫道:“小红!” 眼看着裴红月雷打不动,根本叫不醒,眉姬只好求谈惊春:“求求你,不要杀他。” 可是谈惊春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谈惊春走到裴红月身边,然后……泄愤似得狠狠踢了他几脚。 于是裴红月就从案上睡变成了躺在席上睡,不仅毫无察觉,甚至还在傻笑。 眉姬:“……” 谈惊春踢完,看向眉姬:“那明天带我去。” 当务之急是保留体力,找到谢窈。 * 谢窈亦步亦趋地跟着谢尘缘,来到另一个房间。 房间光线昏暗,暗色地板,菱花窗格映入房间的光线好似被地面吞噬了一样,好在屋中摆放了许多琉璃灯,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珠。屋内放着一张席几个小蒲团,正中央摆着小案几。 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谢窈浑身难受,又挣不开,路上像是挣扎的犟驴一样,十分不情愿地被他拉着走。 可惜对方一股子怪力,她根本挣不开。 到了房间,对方才松开他的手。 谢窈揉了揉手腕:“你想做什么?如果想吃了我就不用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了。” 眼前这个白发绿瞳男,眉目狭长,眼窝深邃,皮肤就像没晒过太阳一样白,长相也很俊美,虽然但是,说不定表面人模人样,背后是个吃人妖怪呢。 她不能放松警惕。 谢尘缘只是嘴角勾着很浅的弧度,嘴巴张合数次,才叫出:“姐姐。” “你认错人了吧。”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个一米八以上的弟弟,还姐姐,叫得怪恶心的。 不过他们好像确实都性谢诶,难道…… 谢窈被这个想法震惊到:“难道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谢尘缘:“……啊,那倒不是。”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看着谢窈满脸的问号,谢尘缘从怀中取出一个梭草编制的蚂蚱。 这只蚂蚱是阿念教她编的第一个,她编的歪歪扭扭,丑得一塌糊涂,可是阿念却非要她送给他。 可现在,蚂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窈注视着谢尘缘深碧色的双眸上,过了数秒,目光逐渐转为惊喜。 “阿念?!” 谢尘缘点头:“是我。”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是……你是南魔君?”谢窈有一堆疑问:“那鬼新郎在哪里?你们不是同一个吧。” “我本来就是这样,阿念是我的一缕元神。鬼新郎啊……”谢尘缘歪头想了一会儿,卖了个关子,才对她讲:“它已经死了。姐姐,不用怕。” 年纪小些叫她姐姐,她倒是可以接受,谢尘缘作为一个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杀伤力,方才却能跟裴红月打的平分秋色的人叫她姐姐,还是怪怪的。 谢窈连忙摆了摆手,有些羞赧:“不用叫姐姐,你就正常叫我名字就好。” “为什么?我喜欢这样叫你。”谢尘缘弯腰盯着她。 谢窈盯着谢尘缘的脸沉默了会儿,默默推开。 这张脸不宜过近观赏。 谢尘缘到底还是在她视线里败下阵来,道:“那我叫你窈窈吧。只能从姐姐和窈窈这两个里面选一个。” “我选后面的。”谢窈立刻道。 很快她又回过神来,大师兄他们没有跟来,她相当于是未经允许被带到这里的。 “你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谢窈的警惕心又冒出头来。 “我带你四处逛逛吧,窈窈应当也没有来过魔域。”谢尘缘道。 南魔宫其实和谢窈在人间见过的园林,也没什么不一样,甚至修得还要精致一些,种满了花花草草。 穿过一片林子时,谢窈发现这个根本不能称之为林子,她分不清种在这里的树的种类,种在这里的树也不像那些花一样开得繁茂鲜艳,而是呈现出枯木色泽。 谢窈摸了两下,有些遗憾:“这些树都死了吗?” 谢尘缘见状,雪白的指尖轻轻放在树身上,抬指敲了敲,眼前这棵干枯的树木眨眼间就长出新芽,由黄变绿,肆意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苞,绽放。 但也并非只有这一棵树,确切的说,是林间所有枯木都开出花瓣来。 花瓣生长,又飘落,风吹过,满林梅花发出簌簌声响,仿佛一场美梦。 谢窈不由睁大了眼睛。 谢尘缘看到她漆黑的眸中,浅粉色色花瓣纷飞,却分明是映着光的。 “这是什么法诀,能教教我吗?”谢窈扭头看向谢尘缘。 “你真的想学吗?这一式叫枯木逢春,这些梅树以我修为温养,若想使其能够悉数盛开,需要有强大的灵力做基础。” 谢窈皱了皱眉。 自从喝了谈惊春的血后,她修为增长的速度快了许多,已经快要突破金丹期的门槛了。但是跟这些人比起来还是太低了。 “不过我可以跟你渡一些灵力。”谢尘缘嗓音安静,伸出手掌心向上,“将掌心放在我手中。” 谢窈将手掌放在他手中,须臾,感受到磅礴的灵力灌入她的经脉,带着些许魔族特有的磅礴,冲得有些不适。 不过很快,谢窈便适应了,眼神催促似地盯着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将灵力汇聚于指尖,默念‘万物伊始,枯木回春’。”谢窈试了下,光芒凝聚在指尖了片刻,很快又消散了。 谢尘缘看着她失落的目光,问:“你现在什么修为?” “快金丹了!” “……” 谢尘缘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再试试。教你结印吧。拇指,无名指与拇指相触,用心感受体内流淌的灵力,顺着经脉去调动,将其挤入指尖,再去碰一下梅树。” 谢窈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灵力压入指尖,最后轻轻弹在梅花枝上,只消片刻,那只干枯的梅花树枝轻轻颤动了几下,小小的嫩芽从树皮中冒出,由黄变绿,绿叶生长,花苞越长越大,像是被化蝶的蚕蛹一般,努力地张开层层花瓣,露出里面颗颗细密的花蕊来。 “不愧是我!”谢窈笑嘻嘻道。 虽然以她目前的修为,确实很难做到像谢尘缘那样只是拍拍树身,就能号令满院的梅花盛开,不过她也确实很天赋异禀了。 “统子,我方才就稍微受了下点拨,就能用枯木回春了。我也太牛了。” 系统捧哏道:“是啊是啊,我也觉得。” 谢窈点头已经开始骄傲了:“其实……我也是天才吧。我也可以拿升级流剧本。” 系统:“……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宿主加油哦。” 谢尘缘将手伸向花枝。 谢窈一顿,鼓腮拦住他:“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喜欢花吗?我把这支花折给你。” “那还是不要了,如果我摘下它,它很快就会枯萎了,保持原样,或许它能活的更久一些,我看看就好了。”少女双眸明亮,认真道。 谢尘缘闻言,微微睁大眼睛,怔怔地点头:“好,都听你的。” 修建在梅林深处的一个水榭前,池中红莲盛开,胭脂色的红纱在空中飘荡着,池中锦鲤游动,络绎不绝的侍女将吃食放在桌案上。 谢窈吃糕点吃累了,就趴在木质地板上用手指沾点糕点屑,逗池里的锦鲤玩,把那些傻鱼耍得团团转。 她漫不经心地问系统:“我在这里待了多久啊。” “已经整整两天了。从你昏迷的时间,到现在为止。” 谢窈诧异:“这么久了?” 系统:“主要是你昏迷的久。” 那她好像该回去了,要去见谈惊春和大师兄。 她抬起头,恰好和谢尘缘视线相对,谢尘缘盘腿坐下时,长发就垂落在地,看起来像是一只妖冶的精怪。 谢尘缘似乎为两人目光交接的那瞬,感到欣喜。他问:“这里好看吗?” 谢窈重重点头:“好看!” 谢尘缘又问:“食物好吃吗?” “好吃!” “那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呢?” “愿……”谢窈差点一时嘴快,说出口来,连忙捂住嘴,看向谢尘缘,“什么意思?” “就是留在这里陪我,永远。”谢尘缘道。 谢窈大脑飞速旋转,让她留在魔宫,一直陪他玩吗? 可是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果然她还是放松警惕了吗,南魔君怎么也不可能请她来白吃一顿。 看谢尘缘的眼睛,他好像也不像是在说谎。 谢窈转移话题道:“方才我听侍女说你要成婚了,真的吗?” “是啊。我要成婚了。”谢尘缘盯着她,眸光发出些微幽绿光芒。 谢窈咽了下嗓子,开始慌了:“看我干嘛,看别人啊!” “因为我的新娘,就在我眼前。”谢尘缘嗓音带着些许笑意,神态镇定。 这句话一出,谢窈恍惚间想到那次在水面上,他也说过迎娶,但是她当时根本没往心里去。 谢窈是没办法再淡定了:“不行,我有婚配了。” “没关系,杀了就好了。”谢尘缘笑得惬意。 谢窈瞪大眼睛:“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谢尘缘道:“没关系,杀了就好了。” 谢窈:……能不能不要把杀人这么残暴的事情说的像喝水一样啊! 留在这里并非长久之策,谢窈又道:“我要回去了,我的同伴还在等着我。” 她太过于着急,“噌”地一下就要从蒲团上站起来,匆匆忙忙地想要离开这个水榭。 结果刚起了个身转身走了几步,就被人揽住腰,那只胳膊往后一收,谢窈整个人就摔入他怀中,被他牢牢的禁锢住。 扑入鼻间的是淡淡的梅香。 谢尘缘双手紧紧地环抱住谢窈的腰身,将头埋在她肩膀,低哑着声音道:“求求你,不要走。” …… 作者有话说: 谢尘缘:不好意思,我只打直球。(ps:狠狠内涵谈惊春) 正在天媚坊女装的谈惊春:狠狠踢裴红月,烦躁.jpg 下一章两个人就碰面了 今晚还有一更 明天开始日更 37 ? 魔域(三) ◎委屈◎ 谢窈被软禁了。 乾坤袋还在身边, 只是用来传递消息的玉简被收走了。 无论她和谢尘缘如何要求,威胁,他都不打算放她离开。 好在谢尘缘能感觉出来她面对他时, 依旧有些拘束,所以就让阿念陪着她。 不过这种处境, 就连往日编的梭草谢窈也觉得没意思了。 阿念在她旁边歪头:“姐姐, 你讨厌我吗?” 谢窈已经知道阿念其实是谢尘缘的一缕元神了,当他被吸收回去时, 阿念所经历的事情, 也会变成谢尘缘的回忆。 阿念和谢尘缘的性格截然不同, 阿念赤诚天真活泼, 话也很多, 还保留着小孩子的习性, 谢尘缘却是不显山不漏水,强势又具有危险性,和谈惊春是同一类人。 “不讨厌。”谢窈捏他脸蛋,“但是你竟然骗我!” “那就好。”阿念揉了揉脸蛋,想起主人走前让他看好谢窈, 多陪她说说话, 如果要是能煽风点火一下就好了。 打定了主意, 他暗搓搓道:“其实主人很喜欢你的, 虽然他什么都没跟你讲。” 谢窈不为所动:“哦。” 见状, 阿念连忙道:“主人从前,也就是我,我小时候可惨了, 真的。那次我带姐姐去的地方, 其实是我当人时的家。” “我并非林城主亲生, 我只是在街头流浪的小乞丐,却有一天,突然有人找到我,带我回去。我第一次拥有了家人,他们给我吃的穿的,还带我学习一些低阶的法术,这些从前我想都不敢想。” “我也知道林城主家中有一个小孩,他是我的弟弟,我想要讨好他,他却一直不冷不淡。我以为时间还长,总有一天能够化解兄弟之间的矛盾。” “却没想到有一天,他因为出城游玩,被妖魔缠上,命悬一线,林城主他找到了我……” “来人啊。把他抓起来。”雄浑威严的声音响起。 被人扭住胳膊,摁在地上时,林念眸中的关切尚还未来得及转变,他的目光还习惯性的追随着床榻上脸色苍白,陷入昏迷的少年。 迟缓到来的疼痛却将他游离的意识抓了回来。 半张脸贴在地上,林念目光茫然:“父亲,我犯了什么错?” 林城主是个中年男人,虽说长得威严,但是在林念心里,他一直把对方当做家人,尽管对方对他冷淡疏远,他也曾羡慕过那个体弱的弟弟,能得到所有人全部的爱。 中年男人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下贱的牲畜,他并没有解释,只在将目光移向夫人:“不要心软。” 城主夫人本还面带纠结,只是很快就坚定起来,慈爱的神情虚伪地挂在脸上,她说:“阿念,我也没办法,只有你能救你弟弟了,别怪我。” 直到他被关进山洞里,强行困在聚阴阵法中央时,魂魄仿佛还悬在高处,没有落地。 直到晚上,第一波邪祟冲来,撕咬他的血肉,强大的治愈术又迅速将他给医治好。日夜无助的凄惨的哀嚎,他求那些送饭的下人让他去见林城主,林夫人,但是并没有人回应他。 刚开始,他还在渴望着父亲与母亲。 直到后来,他什么也不渴望了。 只求死。 只是死对他来说,也是奢侈的。 他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从最初的反思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再到最后彻底醒悟。 哈……这其实本来就是一场骗局,他们养了他八年,其实只是为了救他们自己的儿子。 他早该意识到林城主每次看向他时冷漠的眼神,早该意识到林夫人对他和她自己的儿子的不同,看清府内下人对他的轻贱。 这个聚阴阵法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光是维护阵法所需的灵石,就有上万,他们早有图谋,需要找具有同样命格的人,设下阵法,才能蒙骗邪祟,让那些本来入夜就会侵扰他们儿子的邪祟,来到他身边。 谢窈无意识地吸了一口气,问:“那最后呢?你怎么逃出来,成为南魔君。” 阿念拍拍胸膛,满脸神气地道:“当我意识到我比我那个草包弟弟强多了,我竟然可以吞噬魔族。于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我吃了很多呢,然后就越来越强了。” 虽然之前在幻境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只是没想到被关在阵法中央的竟然是阿念。 “那他们人呢?”谢窈又问。 “被我杀了。”与阿念稚嫩而又富有朝气的声音不同,谢尘缘的声音低沉磁性。 谢窈震惊地看向他:“你偷听我们讲话?” 谢尘缘拎起阿念丢到一边,盘腿坐在了谢窈身侧,道:“这怎么能算是偷听呢,我光明正大地听,只是你没发现。” 被丢到一边的阿念只好坐到谢窈的另一侧,谢窈问:“所以,你真的把他们杀了吗?” “是啊,千刀万剐。” 谢尘缘看到谢窈迟疑了,问:“怎么了,你觉得很残暴吗?” 谢窈点了点头,又摇头,坚定道:“可是他们对你做的事情更过分。” “你是在同情我吗?”谢尘缘突然问。 这个问题可把谢窈问住了,她确实是在同情谢尘缘,谁知道他也被虐得跟谈惊春不相上下的。 谢尘缘已经知道了谢窈的答案,他只是轻轻笑了下:“那你可以多同情我一下吗?因为我真的很可怜。” 如果这句话以某种可怜巴巴的语气说出来,还比较有信服度。 可是以这种声线没什么起伏的话说出来,真的很像开玩笑。 阿念在一旁捣乱道:“主人一把年纪了,还是没脸没皮的。” 说完,他拉住谢窈的胳膊晃了晃,道:“姐姐,你不如多可怜可怜我吧,我比他可爱多了。” 谢尘缘轻嗤一声,眸光一闪。 阿念大叫道:“主人,你耍赖……” 还没说完,他就化作一道光芒,没入谢尘缘的眉心。 没了阿念这个大嗓门在旁边叽叽喳喳,突然一下安静下来。 于是尴尬的气氛又在空中蔓延。 谢窈忍了又忍,不能再忍,只好说:“不管你怎么想的,这件事我不同意,你也听说过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吧。” 谢尘缘点头,模样看起来非常认同,道:“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 谢窈:“……” 过了会儿,谢尘缘冷不丁道:“府内已经布置好了。明日就是婚期。喜帖已经发出去了,会有很多人来。” 谢窈正在喝茶,闻言,差点把茶吐出去,咳了几声道:“你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谢尘缘静静地看着她,“虽然你对我现在没什么想法,但我不介意等,十年,二十年,上百年,魔族的寿命很长,我可以一直等下去。” “我……” 谢窈还没说完,就被谢尘缘打断了。 谢尘缘安静地看着他,嗓音柔和而又平静:“明日,会很不一样,虽然我相信我能留下你,但是还是会讨厌有人趁我不注意时,将你夺走。” “所以……你要记得攻击那个带你走的人,也要记得通知我,好吗?”谢尘缘一字一顿地说完,轻轻笑了下,将通讯玉简塞给了谢窈。 对面的谢窈双眸已经放空,呆呆地点了点头:“好。” 谢尘缘想了想,补了一句:“你要记得,你最喜欢我了。” 谢窈又点了点头。 谢尘缘捏了捏谢窈的脸蛋,夸道:“好乖。” * 翌日。 南魔宫处处张灯结彩,灯笼高高挂在檐角,白墙雕花窗口上都贴满了囍字,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宾客中不乏魔族中血统尊贵的家族,裴红月会来,谢尘缘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西魔君也会来到这里。 裴红月身后跟着眉姬缓缓赶来时,谢尘缘微不可见地挑眉。 裴红月恍然无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已经原谅你了,你就不必为前几天的事情内疚了。” 谢尘缘拂开他的手,淡淡道:“没有内疚。” “我就知道你是不好意思承认啊。”裴红月笑嘻嘻地走进去了,“好了,我今天要来看戏,有没有给我留个好位置啊?” “自己找。”谢尘缘道。 眉姬满脸赔笑地跟在身后,解释道:“北魔君大人一向这样。” 谢尘缘点了点头,表示他并不在意,只是在眉姬从自己身侧擦身而过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后带的侍女身上。 对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很专注又很平静,平静到让他觉得有些异常。 他能感受到在他和裴红月讲话时,对方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甚至有敌意,只是等他们真正对视时,对方浅色的眼睛又像是冰冷覆盖的雪。 或许是他感受错了,只是瞳色问题。 眉姬看到两人在对视,连忙把谈惊春叫走了:“小春,快跟上!” 谈惊春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 眉姬压低声音道:“你要小心些,被南魔君发现了,你会死的。” 谈惊春点头。 眉姬看着他神情认真,忍不住八卦道:“你喜欢谢窈吗?” 谈惊春目光观察着四周情况,分出一缕心神来,问:“什么叫喜欢?” “就是目光会忍不住追随她,她在身边时,就会想要粘着她。”眉姬也说得不是很准确。 谈惊春是只恶劣且危险度数极高的魔,甚至好好长大后能够成为魔域共主。 只是眉姬实在很好奇这条返祖之魔的感情生活。从昨天他给裴红月那几脚来看,到底还是个记仇的小孩儿,就算表面再沉稳难以捉摸也是那样。 他看起来满脑子只有变强,也不像是懂情情爱爱的,那他到底为何要大费周折,也要找到谢窈呢。 “就像你对裴红月那样吗?”谈惊春淡淡问。 眉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孩子说话真讨打。 谈惊春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她的。毕竟……” 他眸中闪过一丝促狭,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时,舔了一下唇瓣,双眸放光:“她可是我的。” 像谢窈那样好咬的后脖颈实在不多了。 能够将尖牙刺入谢窈的后颈的快乐,感受到她血液的流动和因害怕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和呜咽的喘息。 这种快乐甚至比他杀死一个比自己强大许多的魔,还要令人快乐和战栗。 更何况,谢窈虽然有些地方让他看不明白,可是和她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确实对他无所图求,甚至没有用共命契要挟他,和她待在一起,会让他觉得安全且放松。 眉姬看着他表情,心想谈惊春这话可能没说完,说是喜欢,他表情更像是猎物一样,不过这也证明,谢窈确实对他来说很特别就是了。 就在眉姬还准备打探些什么时,裴红月突然凑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给我也听听。” “说完了。”眉姬冷漠无情道。 裴红月满脸可惜,他活动了下胳膊,又揉了揉肋骨处,呲牙道:“说起来,我昨天喝醉是不是撞到哪里了,为什么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眉姬心想其实……你这是被踢了,但嘴上依旧道:“你发癔症了,把自己摔了一跤。” “这样吗?”裴红月若有所思。 谈惊春观察着四周。 南魔宫和他想象的一样,处处都是魔,他倘若不掩盖自己的气息,稍微流出鲜血,就会瞬间被那些有血统的魔族察觉,会很麻烦。 “你看,眉姬身后跟着的那个人,长得真标志啊。” “应该也是魅魔吧,我们要不要邀请她双修啊。”魔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觥筹交错间,都将不怀好意的视线投向他。 谈惊春穿的还是眉姬给他的衣服。 他不适地扯了扯领口的衣物,心情烦躁,裙子实在麻烦,那些目光也很麻烦。 他的动作立刻引起了其他魔族的注意,最后被他冷淡而又满是杀意的眼神逼退了回去。 他讨厌自己的这张脸,男生女相,没有实力的话,只会沦为被觊觎的对象,他厌恶这种无法反抗的感觉。 眉姬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加入企鹅君羊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毕竟现在的你很难从他们两人手中救出谢窈。” 谈惊春稳了稳心神,又跟着她继续往里行进,最后到了人群聚集之处,红毯相迎,就算是少了什么人,也不会被注意到。 眉姬正要叮嘱他眼下正是时机,回头一看,谈惊春早已消失了。 “这么着急啊。”她叹道。 * 谈惊春并没有花费很久时间,就找到了谢窈住的地方。 喧闹声渐渐远去,谈惊春看着门框上贴着的大红喜字,脸色又阴了阴,推开门进去。 屋内桌案上摆放着龙凤烛,红色的蜡泪沿着柱身流淌凝固。 谈惊春目光迅速锁定在谢窈身上。 少女这次的婚服更加隆重,凤冠朱钗,婚服上以金线绣了凤凰和百花,针脚细密,可见价值不菲。 谈惊春轻嗤一声。 谢尘缘那个小偷,装模作样。 有了前车之鉴,他这次格外谨慎。 他毕竟和谢窈共命,谢窈还喝过他的血,他能感受到,眼前的这个谢窈是真的。 不是魔物假扮,也不是梭草变的,而是真正的谢窈。 意识到这点后,谈惊春有些兴奋了,脚步加快。 只是很快又冷静下来,像是沸腾的水瞬间凝固了一样。 既然这是真的谢窈,她为什么要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等谢尘缘吗? 为什么没想着联系他,或者是逃跑? 谈惊春在路上就已经知道那个编梭草的小乞丐就是南魔君谢尘缘,谢窈跟那个小乞丐关系还不错,总在一处玩。 难道说谢窈她是自愿的? 意识到这点后,谈惊春立刻问:“你就坐在这儿等着他?” 谢窈沉默了,没有说话。 就在谈惊春觉得自己多想了时,见到谢窈很轻地点了点头。 一时间,无名的愤怒让谈惊春心肺都要炸开了,本该属于他的,却被别人抢走了。 他找了谢窈那么久,还要穿这种衣服,结果谢窈在跟人欢欢喜喜的成亲。 他张开嘴,轻轻地吐了几口气,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可又有些想笑,于是声音充满了恶意:“可惜了,小师姐,你等不到他了,我是来抢婚的。” 他抬手取下谢窈的盖头,结果下一秒,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谢窈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清脆的响声过后,盖头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紧接着,寒光乍现,谢窈迅速从宽大袖袍中抽出匕首,刺向了他。 谈惊春来不及躲开,只好握住她刺过来的匕首。 浓稠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格外刺目。 谈惊春目光从手心紧紧握住的匕首,移动到被打开浮红的手背,瞳孔颤了几下。 最后他看着眼前明艳的少女,抿了抿唇,脸色难看至极:“我不让你嫁给他,你就这么生气?” 这句话染上了谈惊春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愤怒,委屈与难过。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撒花,撒花,撒花 38 ? 魔域(四) ◎孟浪◎ 他的声音并没有引起谢窈的半分迟疑。 掌心的利刃依旧在往前推进, 从谈惊春掌心弥漫出来的血液也在不断变多。 这点伤不会死,但是不代表他不会痛。 他咬牙,脸色白了些许, 一直藏在他宽大袖口中的天蛇缠动着,探出白白的头来, 蛇信轻轻吐出, 蓦的张开嘴巴,尖锐的牙齿就要刺向谢窈的手腕。 谈惊春注意到了, 冷声威胁道:“敢咬我就牙给你掰了!” 张开大嘴, 架势都准备好了的天蛇, 又尴尬地闭上了嘴, 迅速缩回了他的袖口。 不咬就不咬。 它可不是稚魔那种傻子, 对谢窈只会叫喊香香, 毕竟他可是知道从前主人有多讨厌谢窈的,现在却不仅锤他,丢他,还吼他。 看来谢窈的地位比它想象中要重要多了。 察觉到天蛇老实了,谈惊春盯着谢窈的眼睛, 近乎自虐般地握紧了她刺过来的刀刃。 他想听到谢窈真心的答案。 谢窈的回复是再次坚定地点了点头。 虽然谢窈已经再三给了他答案, 但这种反复确认自己不想听的真相, 实在是令他失望。 谢尘缘到底有哪里好。 他几乎要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对上谢窈决绝的目光, 最后只是咬牙。 他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思,了解他的人,本来就该对他喜欢不起来才对, 尤其是他本就那么恶劣。况且, 他也不需要在乎谢窈究竟喜欢谁。 只要结果是她是他的就好。 谈惊春想清楚了这一点, 正欲夺过谢窈手中的匕首,结果她的身手却比他想象中要快的多。 谈惊春倏地拧眉,放开谢窈,退了数步,可惜动作稍慢了些。 眼角寒光一闪,直冲他的喉咙,被他及时避开后,最后划在雪白的脸颊上,鲜血崩了出来,数缕发丝坠落在地上。 谢窈手中紧握的匕首也沾上了鲜血的红。 谈惊春抬指用力地揩去脸侧的鲜血,痛意让他表情有些狰狞,混杂了些许不肯服输的傲气和可怜巴巴的委屈。 谢窈发挥出来的实力,显然不是身为筑基修为的她能做出来的。 难道她与谢尘缘那家伙已经交好到,谢尘缘能够坦然将灵力给她的程度了吗? 匕首在谢窈手中转了几圈,又被她握紧了,她脑海都被谢尘缘的话占据了,她是要嫁给谢尘缘的,任何要带她走的人,她都要攻击对方。 谢窈的目光漠然又充满敌意,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谈惊春大脑转动着。 不对,就算是她和谢尘缘交好,她没有必要伤他。 往常时,他并没有接收过任何来自于谢窈这样的眼神,毕竟从前的谢窈……对他很好,就算他故意捉弄她,想要将她推得更远一些,她还是会靠近他。 不过,谈惊春想了想,略显轻佻地笑了起来:“小师姐,你还是第一次这样瞪我。” 谢窈在瞪他,想要杀死他,看他的目光冷淡甚至一心想要伤他,可是为什么……他却更兴奋了。 他仔细打量着谢窈的双眸,她双眸空洞,只是他方才没注意到。 谢窈现在的情况极有可能是谢尘缘用了什么法诀,蒙蔽住了她的意识。 也不得不承认,谢尘缘这招确实很管用,掐准了他会来,也不会伤害谢窈。 想到这儿,谈惊春的心情就愉悦多了。 “没时间看小师姐闹了。”虽然谢窈发飙的样子让他觉得很稀奇,可是他动作再慢点,等那些魔赶来了,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谈惊春身影极快,几乎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谢窈身前。 谢窈见状,脑海中浮现出谢尘缘叮嘱她的事情,记得要……通知他。 通讯玉简从袖口中滑出,正欲默念咒诀时。 谈惊春已经咬破食指,将血迹摁在她洁白的眉心,低声道:“破障。” 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纯净的灵气从谈惊春指尖倾泻而出,涌入谢窈的脑海,将那些遮蔽误导她神志的魔息赶尽杀绝。 玉简滑落在地,谢窈手中的匕首晃动了两下,“哐啷”一声坠落在地。 她双目失神,惯性地往前倒去,栽进了谈惊春怀里,体力的透支让她双腿无力,轻轻地往下滑。 谈惊春只是拦住她的腰,顺着她滑落的力度,和她一起下落,最后两个人面对面跪坐在地。 感受到谢窈急促的呼吸,谈惊春垂眸,试探着拍了拍她的后背,他并不会一些很温柔的把戏,他总是和不熟的别人维持着表面的温和,却和想要靠近他的人夹枪带棒。 是以关心谢窈时,也总是别别扭扭。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问:“你好些了吗?” 没有伪装过的声音。 谢窈喘息了许久,空洞的目光才聚焦起来,发现自己正被一个人抱在怀中。 她抬起头来,盯了一会儿眼前的“女子”。 “她”穿的是雪白色的曲裾长裙,上面绣了些许浅金色的牡丹花,头上更是带了发钗,交领更是显得“她”脖颈修长,清冷冶艳,唯独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还有耳熟的声音。 意识到眼前之人是谁后,谢窈瞳孔地震,叫道:“小师弟?” “你终于清醒了啊。”谈惊春松了一口气,像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谢窈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哈哈哈,竟然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这幅打扮啊。” 她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一样,对谈惊春一通乱看,别说,真的还挺好看的。 她伸出手来,探向谈惊春的喉咙。 谈惊春甚至都没躲开,只是垂下浓密的眼睫看着谢窈,双手撑在身后,他比较好奇谢窈想要做什么。 结果谢窈倾身凑近了他,抬起手指,摸了摸本来应该是他喉结的位置,又摸了摸自己的,又摸了摸谈惊春的,纳闷道:“你的喉结呢,怎么不见了,到底怎么做到的。” 少女纤细的指尖落在他的喉咙处,轻轻摸索着,双眸中满是探究,甚至还要靠很近的讲话,那些湿热的呼吸就这么落在他的喉咙处。 谈惊春眸光暗了暗,握住谢窈的指尖,道:“你现在再摸摸看。” 谢窈的那根手指被包裹着带向他的喉咙处,又试探着摸了两下,不见的喉结又回来了,她不禁感叹:“真神奇。” “从前被追杀过一段时间,就需要时常变化形态,那时候女装反而更容易躲开追杀我的人。”谈惊春漫不经心地解释着,“刚开始时需要在脸上涂些涂料,后来我用幻术捏了一张脸。” 和他五官不同,气质却是相似的,但是都同样的好看,是以逃过了裴红月和谢尘缘的眼睛。 谢窈用一种很同情的眼神看着他,拍拍他的脑袋:“真是可怜的娃儿,但是没关系,你以后会很强的,没人敢追杀你。” 想起原书的剧情,谢窈默默补上后半句,只有你追杀别人,对别人赶尽杀绝的时候。 “……” 谈惊春很少自揭伤疤,在他看来这种招式就是用来骗取同情心的把戏,从前他觉得他不需要这种办法来装可怜。 可是眼下他真正说出来,得到谢窈的回复时,忍了又忍,最后话还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前半句安慰得很烂。” 谢窈笑了起来,故意道:“是吗,如果我是追捕者,我也会放过你的,毕竟你真的很好看呀。” 她说完,就笑了起来,甚至在揩眼尾的泪。 看着她笑得前俯后仰,谈惊春意识到她故意说出这种话的,就一把捂住她的嘴,恼羞成怒道:“我现在这样,还不是因为你。你刚刚还把打伤了。” 谢窈乖乖地点头,表示她知道,带着笑的双眼弯成了月牙,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谈惊春的手心。 那种湿热的触感瞬间让谈惊春缩回了手掌,更加恼羞成怒,甚至连眼尾都泛上了红晕。 他想起了曾经谢窈为了缔结契约,故意亲他,她平日里看起来循规蹈矩,甚至脸皮很薄,但是有时候就会做出让他费解的事情。 他贬道:“孟浪。” 谢窈:“啊,我知道,你也不差呢。” 谈惊春瞪她:“……” 毕竟她可还记得从前她被灌下藤露时,他不由分说就把手指塞进她嘴里,给她催吐,还故意说出一些模棱两可的,惹人误会的话引诱她,结果又在她误会时,恶劣地指出来,让她觉得尴尬到想一头撞死。 “总之,你能来救我,我虽然料到了,却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出人意料。” 谢窈暗示了下他的女装,最后掰着指头说:“虽然你恶劣,虚伪,小心眼,爱欺负人,一肚子坏水,总是在莫名其妙的生气,但出于这件事来看,你人还怪好嘞。” 谈惊春翻了个白眼,道:“哦,我只是因为共命契才来的。” “嗯嗯,我知道。”谢窈道,可能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吧。 方才他凭借着摄魂,询问了过往的魔宫侍女,一路找来了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发现。 屋外的人也被他蛊惑,正安静地站着。 他们两人争斗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可是留在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好的对策,就算是带着谢窈易容逃出去,也很危险。 谈惊春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弱小,尽管以他现在的能力,能打的过大多数苦修多年的修士,只是比起裴红月谢尘缘这种还是有所忌惮的。他迫切需要一个契机,变强的契机,能够碾压一切的实力。 谈惊春站了起来,捡起谢窈身边落下的玉简。 看来这是谢尘缘给她通知消息用的,只是谢窈还没得及催动,就中断了,谢尘缘或许根本没想到,眉姬会带他进来。 方才嬉笑的气氛一下凝固住了,他认真起来,问:“你还有力气吗?” 谢窈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的心情也很不错,一点也没有那种要被人囚禁起来,嫁给不太熟的人的恐惧了。 她道:“有,就是不多。” 顿了顿又讲:“要不然你教我一下易容,然后我们一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逃出去吧。” 谈惊春忽略了她那几个让他听起来就毫无魄力且让人脑壳疼的词,目光扫视着桌面,停留在那上面的梭草编织的奇奇怪怪的小动物上。 他勾唇笑了笑,满是胜券在握,然后看向谢窈:“把你衣服脱了。” * 另一边,来到南魔宫贺喜的宾客已经越来越少了,他到现在都还没感受到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 谢尘缘凝神感受着整个南魔宫的结界。 安静,安静得诡异。 没有任何人想要穿过结界。 谈惊春竟然不来吗? 谢尘缘为此诧异。 裴红月或许对于杀死谈惊春是抱着玩乐的态度,可惜他和裴红月不一样。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谈惊春。谢窈如果求情的话,那他就废了他的修为,关起来,让他作为返祖之魔却无法精进,能活着,却不能再有任何满足野心的能力。 结界没有人破坏,是一件好事。 可是为什么他眼下却觉得如此难以安心? 他转身回去,靴底踩在大红色的炮仗皮上,左右不少魔见他神色匆忙,很是诧异。 就在他匆忙走时,一只胳膊从侧面拦住了他。 “南魔君,走这么急做什么啊?新娘子又不会跑了。”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个长得人高马大的中年魔,是西魔君,赤烜。 相比于谢尘缘和裴红月,他长得要磕碜多了。 虽说算不上丑,但也算不上好看。毕竟他喜欢食魔,和他战斗,失败后被他吃下去的对手都被他吃了下去,而并非是吸收魔丹。 这种增长灵力的手段,是那些血统高贵的魔不屑于做的。甚至于岐山死斗场,就是他开的,满足那些鲁莽嗜血的魔的杀意。 赤烜鲁莽,愚蠢又自傲贪婪。 谢尘缘自然不会将请帖交给他。 但赤烜不请自来,他也不想在布下困杀谈惊春的这场局上和其他的魔族产生什么冲突,尤其是同样的大魔。 但他眼下心绪紊乱,脑海中只抓住了“新娘子跑了”这几个字眼,于是他偏过头,绿眸中冷意森然,道:“让开。” *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多更一点的,但是累了,所以明天吧。 感谢支持,撒花撒花撒花 39 ? 魔域(五) ◎你敢推开我,我就真的杀了他(捉虫)◎ 赤烜眉头挑了两下, 笑容中带着几分威胁意味:“我们来都来了,现在这个点了,不得陪我们喝几杯吗?” 见状, 裴红月传音入密,问谢尘缘:“发生什么事了?” 谢尘缘同样传音入密:“我现在觉得很不安, 得先去看看谢窈。” 裴红月点了点头, 搭上赤烜的肩膀:“想喝酒嘛,我陪你。” “那也行。” 赤烜将目光从谢尘缘身上移开, 落在裴红月身上, 等两人走开后, 才拿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谢尘缘, 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前段时间, 有个面覆青铜鬼面的人来到岐山死斗场, 足足八日,杀了我死斗场上不少魔将,你可曾听说过什么时候魔族有了这号人物?” 裴红月拿袖子沿着,将酒浇在地上,道:“那倒是没听说过有哪个世家的魔族喜爱鬼面呢。估计是什么散修吧。” “不是。”赤烜否定, 盯着裴红月的双眸, 笃定道:“我觉得是返祖之魔出世了。” 裴红月早就知道这件事, 都跟谈惊春打了一架了, 一点也不奇怪, 面上却还是表现出一副讶异的样子:“哦?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希望他好好长大,早日一统四大魔域呢, 这样咱们魔域就不会再群龙无首了呢, 相信伟大的返祖之魔一定会带领我们做大做强。” 赤烜心里“我呸”, 面上依旧维持着虚伪的假笑:“你最好是真的这么想的。” 裴红月装的滴水不漏:“我向来表里如一。” 赤烜哼了两声,见从他这套不出什么信息,就走开了。 他最是厌恶像裴红月这样的大魔,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只需要从他父亲那里继承魔君之位就可以,而像他们这种魔,只能在底层跌跌撞撞,一路比拼才能到这一步。 不过好在,他已经得知了返祖之魔的下落了。 甚至也知晓了他与谢尘缘的新娘那点的勾当,只要食魔之后,将谈惊春的修为吸收了,到时候四大魔域的共主就是他了。 无论是裴红月还是谢尘缘,都要对他俯首称臣,他也能随意杀死他们,而非现在的互相制衡的处境。 谢尘缘一路赶到谢窈待着的那个院子,却见侍女和别人都安静地站在那里,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 谢尘缘走近了,只见那些侍女双眸空洞失神的站着,像是被人魇住了一样。 果然,已经来了吗? 谢尘缘想不出来谈惊春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只是沉了沉心神,又往院子内走去。 就在靠近谢窈的房间时,他听到了屋内传来打斗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他双眸微微睁大,抓紧时间赶了过去,结果下一秒,屋门就被一股巨大的灵力破开。 飞出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正是穿着婚服的谢窈,而另一个则是谈惊春。 谢窈似乎并没有打过谈惊春,整个人飞出来后,退后数步才站稳。 谈惊春则手握长刀,缓步迈过门槛,走到院子里。 “你果然来了。”谢尘缘抿唇。 谈惊春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手中的神寂刀通体生金,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谢尘缘走向谢窈,仔细看过她身上并无伤口后,问:“你有伤到吗?” 谢窈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谢尘缘抬眸看向对面的谈惊春,幽绿色的眸光中划过一缕杀机。 只要杀了谈惊春,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虽然你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但是你的加入企鹅君羊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死,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整个魔域,乃至于太玄九洲,都是一件好事。” 肩头的红羽在燥热的晚风中飘动着,杂草中有昆虫聒噪的叫着,谢尘缘抬手化出一柄长剑,“所以……” “噗嗤”一声,一股痛意从背心传来,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从胸膛前穿过的锋利剑尖,扭头,触碰到谢窈冰冷的目光:“你……” 只见,覆盖在少女脸上的幻术渐渐消失,最后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一张脸。 谈惊春眸中满是讥讽的笑意,他在谢尘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剑身猛然抽出,巨大的力道带出一串滚烫的鲜血,滚滚落在地上,将黄土润湿。 谢尘缘踉跄了几下,单膝跪地,鲜血从口中溢出,他的目光也在看清幻术消失的过程中,从最开始的不可置信,变成了憎恶。 谈惊春迅速扯去了婚服,露出他本来的穿着。 雪白的长靴映入谢尘缘的眼中,他顺着鞋尖,衣袍往上去看,只能看到少年的脸庞笼罩着一片阴影,以一种蔑视蝼蚁的眼神,高高在上的看着他。 谢尘缘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你敢耍我?” 谈惊春笑得纯良无害:“不好意思,我比较记仇。” 他可还记得谢尘缘用梭草编织的小人戏弄于他,甚至还变成没有什么威胁力的小乞丐,接近谢窈,还把谢窈抢走了。 而另一个“谈惊春”此刻也走到谈惊春身边,幻术消失后,变成一条雪白的蛇,蛇尾上紧紧缠着一柄刀。 正是谈惊春的神寂刀。 谈惊春接过后,将谢窈的剑收了起来,握住神寂刀。 因为谢尘缘遭到重创,整个南魔宫的结界迅速瓦解。 徘徊在结界外的稚魔也迅速没入地底,朝谈惊春的方向赶去。 “你把窈窈带到哪里了?”谢尘缘胸口的鲜血将他雪白的长袍迅速染红,他额心出了许多汗,脸色也迅速苍白。 “窈窈”两个字一出来,瞬间叫谈惊春神色变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想,叫的可真亲昵,就连他都还没叫过这个,他还敢先叫上了。 屋内又传来脚步声,此时的谢窈已经脱去了婚服,穿的是往常穿的妍丽衣裙,就连凤冠也被拆掉了,换上了往常的丝带编的蝴蝶结。 谢尘缘看到谢窈还在,就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你……不要走……”话未说完,就吐出一滩鲜血来。 谢窈看到谢尘缘身下的鲜血就惊住了,更别说他又当面不要钱似的吐出那么多血。 她诧异了几秒,往谢尘缘身边走近了数步,又生生停下。 浑身的血液倒流了般,她僵硬地看向谈惊春:“你把他杀了?” “怎么会呢?”谈惊春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安抚她道:“身为魔君,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可谢窈脸色也还是难看。 虽然清楚谈惊春不会轻易放过阿念,却也没想到会如此出手干脆利落,谈惊春来救她本就是好事,可是看到谢尘缘这幅样子。 她心情也蛮复杂的。 谈惊春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最后从她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再往谢尘缘那个方向看。 他靠近了谢窈的耳畔,低声带着些许哄诱地讲:“是不是很可怕?那就不要看了。” 谢窈用手去扒拉谈惊春的手指,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现在双手冰凉。 冰凉的手指扒拉了谈惊春的手背,又放下了,谢窈轻轻地问:“不会死吗?” “嗯。”带着些许鼻音,谈惊春声音格外温柔:“不会死的。” 谢窈:“嗯……” 谢尘缘自从谢窈出来后,目光就紧紧追随着她,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指,气若游丝道:“窈窈……回来。” 闻言,谈惊春将谢窈拢得更紧了些。 乖僻阴戾的少年将少女笼罩在怀中,雪色的双眸中化出浅金色的光芒,仿佛一条阴险狡诈的蛇紧紧缠住了他的猎物,浑身绷紧了看向另一头觊觎的猛兽。 感受到谢窈在听到这个声音后,身体更僵硬了。 谈惊春弯下腰,偏头,将唇贴在谢窈雪白的脖颈上,吻上去,轻轻吮/吸着,促狭的目光瞥向了不远处的谢尘缘,带着几分幼稚的耀武扬威和满满的挑衅。 这个触感很轻,温热又柔软,嗯……还在舔她。 谢窈意识到这是什么后,微微睁大眼睛,愣了会儿,才不适地抬手,想推开他。 结果下一秒就听到谈惊春的声音响起,热气喷薄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他眸光冰冷,压低了声音讲:“小师姐,你敢推开我,我真的会杀了他的。” 他此刻的嗓音,温柔归温柔,缓慢归缓慢,却带有一股威胁的意味,这种危险的感觉瞬间让谢窈蠢蠢欲动的双手紧紧捏住了裙角,不敢再造次。 她咽了咽嗓子。 谢尘缘那边更是气的咳出鲜血来,如果恨意能够杀死人的话,此时的谈惊春得被戳成窟窿了才是。 可惜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真狼狈啊。 谈惊春看他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怜悯,唇角却勾了起来,微微抬起下巴俾睨着他。 身后悄无声息汇聚成一团黑雾,稚魔已经赶到了。 “我们走。” 稚魔化作黑色雾气,将谢窈和谈惊春两人包裹起来。 谢尘缘看到那个乖戾的少年隔着黑雾,天生带笑的微笑唇微微翘起,无声地讲:“安息吧。” 谈惊春并不想再当着谢窈的面杀人,那一剑伤在谢尘缘的心口,又被他引焰,烈火灼心的感觉并不好受吧。 倘若被发现的及时,兴许能够捡回一条命。 就看他有没有这么好运了。 不过谈惊春并不想他有这个好运。 谢尘缘挣扎着从地上爬动,想要拉住谢窈的裙边,最后扑过去时,只握住了一缕转瞬即逝的雾气。 很快,他听到了“嘶嘶”的声响。 有蛇从草丛中爬了出来,在咬他。 可他没有力气在挣扎了。 即将昏迷过去时,他听到了裴红月的声音:“好兄弟,你怎么好像快死了。” 裴红月察觉到魔宫结界破碎后,就迅速赶往这里,只看到了谢尘缘倒在地上,鲜血流成一滩,身边还围着几条小蛇在咬他。 他瞳孔骤缩,几道灵刃甩了过去,那几条小蛇就断成数截。 裴红月连忙帮他封穴止血,看清了谢尘缘伤势后,倒吸一口冷气:“这细长条下手可真黑啊!看看,要死了吧,你可真是活该的。” 西魔君赤烜则站在不远不近处,观察着这两只大魔。 裴红月与谢尘缘两人交好,他是在裴红月手里将谢尘缘吞了呢,还是去抓那只返祖之魔呢。 并不需要多作迟疑,当然是去抓返祖之魔了! 于是他对身边的随从道:“走!” * 稚魔带着谈惊春两人迅速离开南魔宫,走了近百里,离开南魔域,到达魔域边缘时,才停到一处小河边上。 天色已晚,该休息了。 谈惊春去四周捡了一些干柴,又摘了一些果子,回来时就看到谢窈抱着双腿靠着树干坐着。 稚魔的本体是雾,幻化出来的实体确实非常柔软的,谈惊春走之前,让谢窈把它当靠枕,垫在背后。 谢窈迟疑了一会儿,决定在稚魔当抱枕抱在怀里。 稚魔还是第一次跟香香靠的这么近,这么近的距离下,香香闻起来更香了,于是它就睁着两只红豆子的眼睛,咧出牙齿笑。 香香在它眼里是漂亮的,不仅好吃还好看,虽然这辈子都吃不着了,但是闻闻也好满足。 回来生火的谈惊春见它这副陶醉的德行,“咔嚓”一声。 手里的树枝被握断,本来还乐乐呵呵的稚魔听到动静,立刻收敛住了笑容,苦哈哈地看向主人。 它错了,它不该笑。 谈惊春把洗干净的水果递给谢窈。 谢窈答了谢后,接在手中也没吃,继续抱着腿坐着,双眸放空。 谈惊春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恶狠狠地咬了口果子。 明明那个魔君想要强娶她,她帮他杀了他报仇究竟有哪里不对,为什么还要这样沉默?沉默一路了都! 难道他捅谢尘缘一刀,他还做错了吗?还是说…… 谈惊春越想越气,本来还正常的眼神越来越阴翳,他透过垂落在眉间的发丝,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往那个果子上咬了一口,机械地,用力地将果肉咀嚼得脆响,仿佛在咬什么人的骨头一般。 咽下去后,他把那个没吃几口的果子,准确地砸在缠在树枝上睡觉的天蛇脑袋上。 然后他走到谢窈跟前,抓住她怀里的稚魔丢在一边,拉住谢窈的胳膊把她拉得站起来。 他扣住谢窈的肩膀,抬腿将她抵住无法逃脱,并用他使用过最温柔的语气问:“小师姐,你该不会真对他有什么想法吧?” * 作者有话说: 谢尘缘: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天蛇: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谈惊春:我不高兴,你在睡觉,就是你的错! 想跳过这些铺垫剧情,直接让谈惊春发疯。 算了,也没人在乎,你们高冷得让我害怕 40 ? 魔域(六) ◎被驯服的开始【修】◎ 谢窈本来正在放空大脑, 眼下被谈惊春整个拎起来,抵在树上,脚尖勉强挨着地。 发散的视线渐渐凝聚起来, 谢窈不得不把神思收回,目光停在谈惊春脸上。 少年容貌秾艳, 桃花眸眼尾稍带着绯意, 虽是笑着,可如月色般的眼睛却是含着丝丝缕缕的怒意。 谢窈有些困惑, 迷茫地看着他。 他怎么又生气了? 往常谢窈就知道他很容易被自己惹怒, 但一般是嫌她麻烦和蠢, 总归是拿话突如其来地刺她几下或者是恶劣地捉弄完她, 再把她救下来, 现在这幅说不出来的烦躁的样子倒还少见。 她其实有点没听清楚谈惊春刚问了什么, 但依旧决定装傻充愣。 衣服都被抓皱了,更何况两人眼下这个姿势,实在是被动,让她一下警觉起来,连忙皱着眉, 装模作样道:“疼。” 谈惊春楞了下, 恍觉这样确实不太好, 又松开了她, 手背在身后, 无措地看着她,生硬道:“谁让你总不说话的。” 谢窈叹了口气,想从他身上看出来点端倪, 无果后, 道:“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谈惊春哼了一声,琉璃般地眼睛眯了眯,似乎是在猜测,谢窈究竟有没有骗他。 半晌后,他冷笑:“若是你在为谢尘缘惋惜,下次出现这种事情,你少来麻烦我。” 谢窈意识到他方才问了什么,连忙道:“我没想他。” 但是谈惊春显然不把这句话听进耳朵里,依旧是拼话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不然,劝你早日将共命契解开为好,届时爱找哪个找哪个。” 谢窈有时候真不知道谈惊春脑子里到底进了什么水,爱揪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大做文章。 水灵灵的眼睛觑了他一会儿,目光落在他手上,她笑着问:“你手疼不疼?” 谢窈长得明艳可爱,双眸乌润,眼尾微挑,眼角钝钝的,眸光看人总是会带有一种无辜感。 谈惊春顺着她的目光,往下滑落,最后停在自己掌心。 右手掌心的伤口并未愈合。 谢窈被那个乞丐控制后,攻击过来,他没躲开,直接握住了那把匕首,不仅如此,甚至还将刺向自己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一些,几乎是切入骨头的深度。 眼下被谢窈突然问起伤口,谈惊春反而有些意外。 谢窈笑了下,自动无视他那一张“生气到一半,气不下去,只好逐渐纯良的眼神”,弯眸笑了笑,道:“好歹也是我伤的,我来帮你包扎一下吧。” 谈惊春瞅了她一会儿,低声道:“嗯。” 谢窈就先带他去溪流边取了水,简单冲洗伤口后,又回到火堆跟旁,从乾坤袋里取出药粉和绷带,捧着他的手帮他洒药粉。 尽管谈惊春有自愈能力,看到那个伤口时,谢窈仍是惊讶了一下,嘟噜道:“你还真把那匕首往死里握啊?” 谈惊春没否认:“对。” 对你个头,好像多骄傲一样。 谢窈无语地想,以你的修为,也不至于非要靠握着刀刃抢匕首,才能制止我吧。 她只好自顾自地给谈惊春的掌心洒上药粉,又一圈一圈地缠上绷带,最后打上了漂亮的蝴蝶结。 谈惊春作势要将手收回去,半途又被谢窈巴拉住了,只见她认真道:“还差最后一个步骤呢,你急什么啊?” 谈惊春听到“急什么”三个字,太阳穴一跳,几乎要脱口而出反驳的话,又被他生生忍住了。 他倒要看看谢窈究竟想做什么。 只见谢窈捧着他的伤口,轻轻弯下了腰,低头。 谈惊春另一只手手指蜷缩了起来,几乎忘记了呼吸。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少女脸上的小小的绒毛,像是水蜜桃一样,卷卷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之间她鼓起腮帮子帮他往伤口轻轻吹气,吹了三次后,道:“不哭不哭,痛痛都飞走了。” 说完,她抬起头看到谈惊春一言难尽的表情,就哈哈笑了起来。 谈惊春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谢窈这是故意的。 火堆旁,少女笑得前仰后合,硬生生给脸庞添了些许诱色。 谈惊春话里带着几分分辨不出来的怒意,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谢窈:“你把我当小孩子哄?” 乍一看吓人,却也并不是多么生气。 谢窈笑个不停,还要装模作样地认真道:“我是师姐,你自然是小孩子,哈哈哈……” 谈惊春抿了抿唇,眉宇间带着几分被捉弄的恼意:“无聊。” 经过这一出后,谈惊春可算没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火堆还在烧着,谢窈又开始沉默地啃了两口苹果,看向谈惊春,主动开口:“你不是想知道我当时在发什么呆吗?” 注意到谈惊春的视线被吸引过来后,谢窈没说亲吻,只是抬指点了点自己脖颈上的红点:“就是在想你为什么那样做。” 谈惊春想起自己为了气谢尘缘对谢窈的脖子又亲又舔的,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咬过谢窈的后颈和手指,脖子有什么特别的,不能咬吗? 是以,他的回答也相当随便:“想做就做了。” 谢窈看他好像觉得确实没什么不对的样子,这样弄得好像自己多想了:“好吧。” 但是她方才发呆倒是还有一个原因,鉴于谈惊春奇怪的行径,她特意去问了系统,关于目前他的好感度是多少,系统说是43。 相较于之前那次,又涨了不少,谢窈内心高兴的同时,又不免觉得困惑,分明她这几日都是被掳走的状态,怎么谈惊春反而长起了好感度。 干嘛,难道是在背后偷偷想她吗? 可是,她方才去问,谈惊春表现出来得又完全不是那回事,导致谢窈有时候,真的很好奇,谈惊春的心路历程,应该得和他这个人一样别扭得不同寻常才对。 这个话题被一笔带过后,谈惊春就不说话了,盘腿打坐。 谢窈将谈惊春捡回来的柴火,扔进火堆里,又将自己要靠的树好好收拾了一下,揽住稚魔进入了梦乡。 睡过去前她倒是想起了谢尘缘,谢尘缘应该会没事吧,好歹是魔君呢,可不能这么轻易地没了吧,她也不想他出什么事,却又担心他是真的死了。 越想越难过,难过过头,谢窈反而睡着了。 谈惊春则在她睡熟后,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走到谢窈身边,将外袍脱下,轻轻搭在她身上。 * 第二天醒来时,谢窈是被香气勾醒的。 谈惊春正在烤鸡,见她醒了,非常元气地跟她打招呼:“小师姐,你醒了。” 他拿出的是自己的招牌笑容,虚假但好看。 这个招呼瞬间让谢窈后背一阵恶寒,她以前被坑惨了,怎么看都觉得他笑容不怀好意。 高冷地点了点头,谢窈去了小溪边洗漱,又回到谈惊春身边。 两个人分食了烤鸡,谢窈这才发现,谈惊春竟然……还挺会烤! 鸡肉处理的干净也就算了,刀工看起来也不错,那平整又快的刀口让谢窈睹肉思鸡,几乎能想到活蹦乱跳的鸡是怎么被谈惊春一刀毙了的。 减缓鸡的痛苦也就罢了,他甚至烤鸡随身带料粉,他真的,我哭死。 谢窈没想到在野外也能吃到这么美味的烤鸡,想起昨晚的苹果,就问:“你怎么昨晚不捉鸡开烤。” 谈惊春从前为了躲避追杀,没少往山里藏,不过他并不喜欢吃鸡肉羊肉,各种肉之类的,他只有找不到果子吃,才会捕猎动物,但是既然决定吃的话,他也是需要一点讲究的。 考虑到昨晚,谈惊春挑眉,道:“我不爽,所以故意的。” 谢窈捏着手里的鸡腿石化了:“……” 女子口巴。 解决了饭,就要考虑怎么离开魔域了。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魔域的边缘,只要再走几十公里,就能到人界,然后去寻找贺淮舟。 谢窈的通讯玉符被谢尘缘收走后,删除了她和其他人的符文,只剩下了他的。 谈惊春的通讯玉符几乎没有,他的情况是根本没存,倒是存了谢窈的。 可是这种情况下,存了她的好像也没什么用。 谢窈本想着联系贺淮舟报个平安,毕竟她消失了三天,可是这下好了,根本没办法,只能先回风雪城找一找,如果没有的话,他们可能要回那个自谢窈穿来就没去过的万象宗看看了。 “我们走吧。”谈惊春道。 火堆被扑灭后,两人正欲离开时,谈惊春耳尖微动,突然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拉住了谢窈的手腕,扯入他怀中。 远处天际的火矢燃烧而来,擦过谢窈的裙摆,将她裙摆灼烧出一道焦黑的印子,继而没入地底数丈。 远处高峰之上的弓魔发出一声轻嗤,射歪了。 而在谈惊春周围,数个狰狞的漆黑的魔影从地底中浮现而出,将他们重重围住。 “终于被我找到你了。” 魔影向两边分开,一个身着锦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正是不久前出现在南魔宫的赤烜。 他看着满脸戒备的谈惊春,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这一次的返祖之魔,原来年纪还这么小。初次见面,本座乃西魔君……” 谈惊春不耐地打断他,道:“寒暄就免了吧。” 赤烜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我可不是南魔君和北魔君那样的蠢货,要么乖乖跟我回去,要么被我折磨一顿再乖乖回去。” 谢窈倒是上下观察了一下他。这只魔说他是西魔君,西魔君好像是赤烜,以食魔来增长修为,暴虐好斗,穿的倒是光鲜亮丽,就是长得不咋地。 原著的结局是被谈惊春吞噬了约莫,毕竟谈惊春身为后期的魔域共主,眼底自然是容不下丝毫沙子的。 鉴定完毕,谢窈认为,他是来送经验的。 闻言,谈惊春笑得满是讥讽:“确实,你只是更蠢一点。” 他说话非常毒舌的且狂妄,谢窈这时候多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 原来谈惊春跟谁说话都这么欠扁。 “那看来不必多说了。”赤烜张开口,长长的舌头舔了一下唇瓣,眸中是嗜血的杀意,“我真的很想尝尝始魔是什么味道的。” 谢窈也抽出了月落剑,作出架势,下一秒就被谈惊春推了出去,跌入一片黑雾中。 “稚魔,护好她。” 伴随着谢窈彻底被黑雾包裹离开之时,少年的身影如同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谢窈躲在远处看,但她必然不能光看着,怎么说她跟谈惊春也是一伙的,丢几个符箓过去,扰乱他们的视线还是可以的。 当然赤烜也不会任由她在外围骚扰战局,派了别的魔杀谢窈。 这个时候,稚魔的逃跑能力就非常好用,谢窈被它包裹起来时,觉得自己好像是地鼠,出现在每次都出其不意的地方,把魔耍的团团转。 这种感觉,有些好玩,谢窈想。 赤烜作为大魔,毕竟不是什么小喽啰,谈惊春要跟他打,还是有些难度的,但如果不打,逃跑的话,也很难甩掉赤烜。 更何况,谈惊春本就喜欢打,经过上次跟裴红月打架,他身上的那些伤来看,谢窈觉得,谈惊春打起架来,一定有一种不顾自己死活的美。 是以,赤烜竟然也没在他跟前讨到好处。 谢窈这么想着,眼尖地看到不远处在战圈外围,有众多寒芒穿过。 而被包围在其中的谈惊春忙于应对眼前的赤烜,自然注意不到身后。 谢窈并没有多想,就对稚魔下达了命运:“去你主人背后。” 稚魔傻乎乎的,像条小狗,比谈惊春听话多了,并且也非常听她的话。 于是黑雾散尽后,谢窈如愿出现在了谈惊春背后,伴随着她利索地舞剑姿势,众多针被她打落。 可惜就可惜在,确实太多了。 谢窈看着自己右胸处的一枚针,完了,中招了。 在谢窈出现在谈惊春身后时,谈惊春也延迟注意到了,挥刀退开了赤烜,扶住了谢窈,瞪稚魔:“你带她过来做什么?!” 稚魔害怕极了,化作一团小黑雾,缠在谢窈手腕上当手镯。 谢 依譁 窈很庆幸,还好没扎住心脏,有的救。 于是就咬着牙,拔了下来。 可惜看到针尖泛着黑后,她有点气绝。 这东西,好像有毒。 赤烜眸中划过几缕可惜,解释道:“听说始魔百度不侵,可是毕竟是来抓你的,所以这毒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谢窈:……好的,看来没得救了。果然英雄救美这种事情也不能随便干,如果提前寄了,是不是任务失败,就不能回去了。 谈惊春将谢窈牢牢护住,冷冷地盯着赤烜。 “虽说对你才是致命的,可是放在寻常人身上也是受不住的。” 赤烜抬起了下巴,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你看起来很在意她,不如我们回西魔宫,好好谈一谈?” …… 作者有话说: 修文章QAQ 50-60 51 ? 仙盟(三) ◎说起来,你有毒吗◎ 谢窈是被叫醒的。 屋外的门被叩了好一会儿, 谢窈终于睁开眼睛,弱弱地应了贺淮舟一声,意识到她醒了, 贺淮舟这才又去叫别的弟子。 脚步声从门口转移到别处,谢窈躺在床上, 生无可恋地看着头顶。 为什么她要过这种起得比鸡早的苦日子, 别人穿越都是享福的,只有她在做做不完的任务, 还要卯时去听清谈大会。 这个清谈大会是非听不可吗? 有什么必须要听的理由吗? 真的不能翘掉吗? 谢窈越想越觉得难过, 纠结了会儿, 手在枕边随手一抓, 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 她心都毛了, 整个人好像被定在了枕头上, 鼓起勇气扭头去看,映入眼眸的是一条猩红的蛇信,正在她耳边“嘶嘶”作响。 雪白的身躯搭配上浅金色的眼睛,谢窈和它对视了三秒,眼神从呆滞逐渐转变为惶恐, 下一秒就要尖叫出声了。 白蛇见状不妙, 摇身一变, 恢复人身, 上前捂住了谢窈的嘴。 谢窈着实是被吓了个结实, 呼吸急促,胸膛剧烈的鼓动着。 湿热的鼻息落在谈惊春手上,被那些气息触碰到的地方变得有些酥酥麻麻, 他看着谢窈的眼眸, 低声道:“别怕, 是我。” 看着近在眼前的谈惊春,谢窈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她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他的掌心,示意他松开。 谈惊春垂眸,松开手,雪白的衣袍翻飞,他屈膝坐到远处的软塌上,谢窈这会儿怕倒是不怕了,就是很震惊,问:“你来做什么?” “今日我跟大师兄讲我病了,眼前正在房屋内休息。”谈惊春捞起桌面的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就蹿了出来,将桌上的蜡烛点亮。 谢窈:……装病,好办法,她下次也要这么跟大师兄讲。 谢窈回想起谈惊春方才的蛇身形态,隐约察觉到他的意图,毕竟谈惊春就是从仙盟逃出来的,仙盟中说不定很多人都留意过他,若是大摇大摆地跟着贺淮舟过去,被认出来就免不了一阵动乱。 谢窈问:“你想我带你去?” 乌发流泻而下,绯红发带也混杂在发间,谈惊春点了点头。 谢窈拿着衣服往屏风后面去了:“那你好好待在那儿,别到处乱看,我换了衣服带你出去。” 谈惊春坐了一会儿,又化作一条小白蛇,盘在桌面上。 谢窈穿好衣物,就走到软塌前,将手伸过去,道:“上来吧。” 蛇信在空中轻轻吐着,谈惊春迟疑了下,金色的眼眸中映着谢窈雪白的指尖,很快,就游过掌心,缠上了她的小臂。 谢窈眯了眯眸,感觉有点痒,遂道:“你不要在里面乱动啊,我怕痒。” 谈惊春声音隔在袖子传来,听起来瓮声瓮气,还有些不满:“我不会。” 出了房间,就跟着弟子一同去了院子,贺淮舟正等在下面,见谢窈出来了,遂主动解释道:“谈师弟似乎昨日感了风寒,今日生病了,就不跟我们一道去了。” 谈惊春修为在外人眼中,还只是筑基期,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是道魔双修,灵力魔息皆能在他体内自由转换,只是他平日习惯了在宗门表现得平平无奇,是以灵力的那方一直比较稀薄,修为依旧停留在筑基期。 但是魔息那方面,谢窈觉得不太好说,初遇时他就在吸纳魔丹,后来应当也吞噬了不少修为,否则也不至于能打败赤烜。 卯时的留春城还是比较安静的,深蓝色的夜幕下,房屋鳞次栉比,除却繁华的几条街道,其他小街静寂无声。 各大宗门的弟子已经从四面八方的客栈中苏醒来,朝着城内最大的广场行进。 很快就到了最大的广场处,广场足以容纳千人,放置着众多长案,蒲团,长案上摆着一些瓜果,清茶。 正前方是一座五十阶的高台,轻纱在晨风中鼓荡,长案上香炉中轻烟袅袅升起,长老端坐其上,长指捻着花白的胡子。 他们来的不早也不晚,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贺淮舟找到了一些空位,就招呼宗门弟子都集中坐在一处。 高台之上,有修士弹琴,悠扬宁静的琴声响彻整个广场,每日晨时,是天地灵力最为旺盛之时,琴声中混杂着的灵力让在场修士很快察觉到,纷纷安静下来,盘腿打坐,借助琴声来提升修为。 等各宗弟子都到齐时,天色已经可以见人,整个清谈大会才正式开始。 它的流程和谢窈在学校时开的期中大会流程差不多,先有留春城的长老开始讲话,长老讲完话又让盟主杜千秋讲,接下来就是请来的三个长老清谈,最后是众多听讲的修士可以向长老提出问题,长老对其疑问进行解答,修士之间也能针对某个问题进行讨论。 谢窈起的太早,坐了会儿就开始犯瞌睡,指元由口口裙巴爸叁铃七妻呜三陆转头看看周围,贺淮舟的眼睛大大的像铜铃,整个人都表现出极其认真听讲的态度。 季如霜也在听,清冷的脸庞在晨色中极其晃眼,察觉到谢窈在看她,她就侧过头来,用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谢窈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什么事。 周围一圈都是好好听讲的,谢窈只好剥桌面上的果子吃,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蛇首绕在小臂上轻轻缠动着,鳞片磨过,留下微妙的痒意,谢窈想起之前盘蛇尾的感觉,就暗搓搓用另只手轻轻触在蛇脑袋上,又顺着他的身体一路下滑,捋到了尾巴尖。 谈惊春猝不及防被她从头到尾摸了一通,仿佛有电流顺着尾巴骨一路往上,火花钻进了脑子里,舒适到连尾巴尖都在打颤。 眼见她还不肯收手,借着袖子掩饰,左手还在肆无忌惮地捏他尾巴。 谈惊春张开嘴,咬住了她的虎口,压低了声音,含混不清道:“你干什么?” 他的毒牙收了起来,并没有留下伤口。 谢窈只觉得那块肌肤有些紧,感觉像是咬的很紧,她就只好收手,就着他咬自己的力道,把他从袖子里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她也趴在桌面上,眼瞳恰好跟谈惊春的双眸对上,晨风将她脸上的发丝吹乱了,搭在她小巧的鼻梁上。 谢窈就这么看着他:“师弟,你陪我说会话呗,不然我真的困死了。” 谈惊春被放在了桌子上,本来还在瞪她,见状,嘴巴又松开了,也盘成一团:“你想让我说什么?” 谢窈想了想,问:“你方才有在听他们清谈吗?”要是谈惊春要好好听讲的话,那她就趴着睡。 谈惊春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轻蔑道:“凭他们的本事,还教不了我。” 好吧。 如果说贺淮舟的主角身份是因为他天赋高,又努力,那谈惊春纯粹就是生得好,生下来就天资绝伦,领悟力惊人,且伴随着其成长,在不断地战斗中,他就能创出独有的法诀。 不过他没听,谢窈就决定接着跟他说话,她想起方才谈惊春还在咬她,就伸手靠近了他。 谈惊春警惕了下,没有躲开。 于是就看到雪白纤细的指尖顺着他的头往下滑,落在他的嘴边时,谈惊春蛇身都绷紧了。 谢窈就用指腹磨他的嘴,谈惊春崩紧了唇角,很快又被她轻而易举地撬开。 谢窈神情很专注地往他上颚的獠牙上摸,獠牙锋利又长,稍微用力一些,就能刺穿肌肤。 谈惊春只是张开了嘴,浅金色眼眸紧紧盯着谢窈的眉眼,他搞不懂谢窈为什么突然掰他的嘴,只是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一不小心力气稍微重了些,指腹就被刺破,渗出了个小小的血珠,滴落在他的舌尖上。 谢窈将手收了回去,擦去那上面的血,没想到谈惊春牙这么锋利,怪不得之前那么轻易就咬破了她的脖颈。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谢窈轻轻问了句:“说起来,你有毒吗?” 很快,谈惊春意识到她可能只是好奇,就随手摸了两把自己,心里失落之余还有些愤慨,冷声道:“有毒,见血封喉。” “啊?真的吗?我不信。”谢窈笑嘻嘻地戳他尾巴玩,谈惊春被戳了几下,就将尾巴缩了起来,浅金色眸中满是警告。 谢窈见他这幅样子,摇头感慨:“你现在倒是精神了,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让我摸他尾巴来着,还把人缠住不让人走呢。” 这句话像是唤醒了谈惊春什么回忆一般,他抬起尾巴尖缠住谢窈探过来的手指,缓缓收紧,语气如常,平静道:“是吗,我不记得了。” 谢窈看他就算是变成了条小白蛇,也能从蛇脸上看出满脸抗拒来,就轻轻笑了笑。 就在此时,清谈会不知不觉已经结束了。清谈会每日卯时布道,到辰时结束。 太阳从远方升起,阳光撒过整个广场。 谢窈伸出手,又让谈惊春缠回了他的小臂上,贺淮舟想起听清谈时,仿佛一直听到谢窈在说些什么,余光扫过时,似乎是看到了条小蛇,就问:“方才师妹在同什么灵宠讲话吗?” 看来贺淮舟看到了,不过谢窈本身也没想着躲。她若是不讲清楚,贺淮舟这个死脑筋,就会一直想要弄清到底是什么灵宠,毕竟若是什么危险系数高的,他作为此行的代领人,肯定是得维护好全部人的安危。 不过想到他肯定认不出来谈惊春,谢窈就稍微放轻松了点,掀开袖子给贺淮舟看了眼,道,“是条路上捡的小白蛇,它非要跟着我,我就决定收留他。” 贺淮舟闭眸感受了下,来自它身上,没有危险的魔息,就放心下来。 小白蛇再次安心地缠在谢窈小臂上,她打了个呵欠,看着其他门派的人结束后并没有像结束前般散漫,而是一起朝着一个方向离开了。 谢窈觉得奇怪,遂问:“大师兄,今日的清谈大会结束了,还有什么活动吗?” 贺淮舟又道:“清谈会结束,接下来杜盟主还举办了试剑大会,大家可以聚集在一起同其他的宗门互相交流,互相切磋。怎么样,师妹你要去吗?” “那我就……”谢窈正欲回绝了贺淮舟,说自己想回去补觉,结果感受到自己手腕处的蛇身缠紧了。 谢窈感受到了谈惊春的意思,只好临时改口,眼神坚定道:“那我就还是要去的。” …… 作者有话说: 捡了条蛇,家人们,他要跟我回家。 尝试双,双不出来,写出来的不是很满意,先接着欠着_(:з」∠)_ 感谢支持 52 ? 仙盟(四) ◎小师姐,我还要◎ 试剑大会, 其实是切磋会,最初时参加交流的都是剑修,后来随着时间推移, 逐渐变成了不限方式的切磋,参与的有音修, 法修, 器修。 巨大的圆形比斗场在中央,四周是阶梯状层层往上, 供其他人观战。 谢窈对这种比赛不是很有兴趣, 就找了个阴凉的地方, 一边乘凉一边看远处修士比斗。 这个小修真界, 除了众多仙门世家, 有名的梅山宫氏, 云川谢氏,留春杜氏,已经陨灭的清河付氏外,还有众多仙门,玄清宗, 无量宗, 五毒宗, 而在这些仙门中, 万象宗是无疑是最大的仙门学府。 贺淮舟拿的是龙傲天剧本, 在这里跟其他人打斗,基本上和虐菜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往那一站, 就有以一当百的气势, 前去挑战他的人, 无一例外,都被三招以内决胜。 不过好在并非只有一处比斗场,贺淮舟的那处比斗场他基本在上面站桩了,谢窈看多了觉得碾压性胜利也不是很有趣,就将目光移向别的几处。 这种比斗,得打的有来有回才够好看,谢窈是这么想的。 谈惊春被放在桌案上,和谢窈一起看。 桌上供给了许多水果,谢窈桌前光果皮,瓜子皮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谈惊春道:“你怎么这么能吃?” “看这个不吃东西怎么行。” 谢窈可是很少有这种观战机会,如果说放在现代是看人开演唱会,放在这里不就是看实力前排的修士互殴,总之都是消遣嘛。 橘子皮有些脆,谢窈剥开时,汁水就溅了出去。 下一秒,手就被一口咬住了。 谢窈看着谈惊春闭起一只眼,还要气愤地来咬她的样子实在好笑,料想是橘皮的汁溅在他眼睛里,忍不住道:“好啦,别生气,又不是故意的。” 谈惊春咬的也不痛,谢窈就掰了一半橘子,放在他鼻尖:“吃一瓣?这个很甜的。” 谈惊春竖瞳视线下移,落在橘子瓣上,一动不动。 “哦,我忘了,你不爱吃东西来着。”谢窈作势要收回去。 结果谈惊春突然上前,张开嘴,将橘子瓣和谢窈的手指一并咬进嘴巴里,又用蛇信将橘子瓣从谢窈的手指中勾出来。 分叉的湿软的蛇信舔过手指,指缝,留下湿漉漉的触感,谢窈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谈惊春真的是…… 谢窈简直不知道怎么说他。 谈惊春将橘子瓣细嚼慢咽后,甜甜的果汁就充斥了整个口腔,他眼睛稍微亮了亮,少见的嘴巴快过脑子,道:“小师姐,我还要。” 有事就小师姐我还要,没事就嫌她蠢是吧。 谢窈也起了坏心思,将剥开的橘子瓣抛了出去,谈惊春下意识抬起上半身,一张嘴就接住了,闭上眼睛安静地咀嚼。 过了会儿,他听到谢窈笑了出声,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谢窈方才竟然把他当小狗戏弄。 方才吃进嘴里的橘子瓣除了甜丝丝的感觉,瞬间又多了几分奇怪的意味,他生气时话音带了几分恼意:“你竟然耍我。” 谈惊春往谢窈身上缠,又被谢窈拉扯着身子,一人一蛇缠在一起。 可惜的是,谈惊春把自己变成了长着金豆豆眼的小白蛇,就算是发起怒来,也可爱得紧。 他缠着谢窈的手臂越来越紧,谢窈笑得没力气,就立刻求饶:“好了好了,快停下来,这次好好喂你,不玩你了。” 谈惊春这才卸了力道:“我不吃了。” 说着就盘在了一起,把蛇脑袋背对着谢窈。 谢窈看了眼果盘,见只剩下最后一颗小橘子了,就又把橘子剥开,凑到谈惊春跟前:“真不吃了?这可是专门给你剥的,最后一个呢。” “不吃。” 听到谈惊春这么回答,谢窈暗暗可惜,果然不能随便戏弄他,稍微戏弄了下,就生气了。 “那可惜了,这个橘子只能是我的咯。” 谢窈决定自己吃了这个橘子,毕竟它还挺甜的。 这么想着,刚打算收回手,就见谈惊春又突然回过头,尾巴缠住了谢窈的手腕,迅速将整个橘子咬进嘴巴里。 费劲的咬着,一边睁开眼给了谢窈一个耀武扬威的眼神,咽下后他又讲:“是我的。” 谢窈没吃到最后一颗橘子,有些可惜,又见他那个样子,遂道:“幼稚。” 不远处有一些身着天青色校服,身前绣着阴阳鱼的玄清宗弟子正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地低声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长相清雅的弟子,主动朝着谢窈走来,身后跟着几位同门。 过来的弟子主动自我介绍道:“在下乃玄清宗孟非河,可问姑娘名讳?” 见谢窈皱眉,有些警惕的样子,孟非河连忙解释道:“姑娘不必害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同姑娘认识一下。” 谈惊春闻言,倒是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弟子,蛇信在空气中“嘶嘶”作响。 谢窈对原书中的玄清宗弟子最大的印象就是,他们跟贺淮舟关系比较友好了吧。贺淮舟交友能力极强,结识的人五湖四海。 应当不会是坏人,谢窈就道:“万象宗天剑峰谢窈。” 孟非河连忙道:“能够结识谢姑娘,实属在下荣幸。” 他说完,就从怀中取出一条剑穗来,清雅的脸庞上迅速漫上鲜红的血意,支支吾吾道:“这是在下编织的剑穗,今日送给姑娘。” 谢窈本来还好怕他过来干嘛,这下隐约有些明白了。 剑穗对于剑修的意义还是蛮重大的,给剑修挑选剑穗当礼物,可以说是一种将此人认真对待的做法。 孟非河顶着旁边那条白蛇的视线,不知为何他有些中气不足,总觉得那条蛇十分危险。 见谢窈没接,他声音越说越小,脸色也变成了猪肝色:“只是在下想送,姑娘不必心有负担,也不必给在下回应,还请姑娘……”收下。 话还没说完,就见方才还只是打量他的白蛇,身形骤然变大,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毕现,朝他扑来。 孟非河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急急往后退了几步,摔坐在地。 那条白蛇速度极快,瞬息蛇首就出现在孟非河眼前。 双方目光对视,孟非河清晰看到白蛇浅金色竖瞳中冰冷的杀意。 可是白蛇却在獠牙在几乎咬住他脖子时,停了下来,看着他惶恐的表情,蛇信轻轻吐着,讥诮地盯了他一会儿,又施施然地将身体收了回去,变成小小的一团。 方才那一瞬快得简直让人觉得自己在做梦,孟非河呆坐在地上,这条白蛇能够在瞬息之间了结他的生命。 这个认知让孟非河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玄清宗其他弟子见状,连忙赶来将孟非河扶了起来,关切道:“师兄,你没事吧?” 谢窈也没想到谈惊春会突然整这么一出,也顾不得问他怎么回事,看着玄清宗弟子有些忿忿的眼神,她只好解释道:“小春它有些怕生,吓到你们了。” 孟非河后背冷汗都出来了,尴尬之余又道:“是我唐突姑娘了,告辞。”说着,他就将剑穗收了回去,跟着同门回到了自己的等候地点。 眼看着临走前,玄清宗弟子还在对小白蛇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着:“没想到这么可爱的女修竟然会养进攻性这么强的灵蛇。” “好吓人。我还以为孟师兄要被吃了。” “太可怕了,这就是万象宗吗?” 谢窈听着他们如此议论,不由心有余悸,等人走远了,才看向谈惊春,无奈道:“你干嘛突然那样吓他?” 谈惊春声音带着低哑的笑意,像是从喉咙间传来的,愉悦至极,他道:“好玩呀。” “师姐难道不觉得他被吓成那样很好玩吗?”他恶劣地追问。 他只是露了露牙齿,这个剑修就露出那么害怕的表情,这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他甚至有些期待咬断这个讨人厌的剑修的脖子,那一瞬间这个剑修表情一定会让他更愉悦。 谢窈搞不懂他,只道:“你可不能这样随便吓他们,这是台阶。” 摔一下,安全隐患还是挺大的。 谈惊春眯起眼睛,似乎对谢窈这个回答不满意,还欲说些什么时。 远远的,察觉到季如霜过来了,谢窈就示意他不要再讲话了。 谈惊春郁结,就往谢窈的小臂上爬,把蛇脑袋搭在了谢窈的左手手背,微微眯起了眼睛。 经过一个早晨的相处,谢窈已经清楚谈惊春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了。 无非是想趴着享受罢了。 她伸出右手,一下一下地摸他的脑袋。 谈惊春就眯起眼睛,仿佛又忘记方才的不愉快,轻轻吐着蛇信,“嘶嘶”作响。 季如霜像是刚从比斗场上下来,问:“师妹,你不上去同人切磋一下吗?师弟师妹们都上去比试了。” 谢窈摇了摇头,道:“不打,我就坐在这下面看着就行。” 季如霜道:“这不是切磋一下,好知道自己的不足。” 谢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摆烂:“我好累呀,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季如霜看了看桌面上堆成小山的瓜果皮,轻轻笑了下,也不再勉强,道:“两月前师妹还是炼气,如今也是金丹前期的修士了,可谓进步神速。” 听到季如霜这么讲,跟在她身后一道过来的万象宗弟子,纷纷讨论起来:“两个月金丹,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太强了,听说贺师兄这样的天才,还是十七岁金丹。” “师姐是怎么修炼的?有什么秘诀吗?” 终于有人提起她修为这一回事了。 她这几个月进步神速,倒也不是因为她天资绝伦,或者是多么努力,如果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可能就是阴差阳错下,她喝过不少谈惊春的血? 毕竟谈惊春的血可是大补药,身上鳞片也能制造法器,整个人在这本书里是“行走的唐僧”一样的存在。 谈惊春肯给她血,她也还是蛮诧异的。 不过她肯定不能如实地讲,只好道:“每天晚上睡前打坐,将灵力运转两个周天。” 睡前运转两个灵力两个周天,是她坚持最久的事情。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弟子有些失落。 “这样就能两个月金丹了吗?” 谢窈趴在桌面上伸了个懒腰,眯起眼睛思索了下,认真道:“不知道。” “但是这样做,可以睡得更香。” 闻言,季如霜忍不住笑了出声,道:“确实是师妹能做出来的事。” 看到其他师弟师妹失落的样子,季如霜又道:“修炼都是日积月累的,你们只要好好修炼,修为必定能更上一层楼。” “好好观战吧,遇到想打的对手,只管去场上试试。好的对手能够进一步帮助自己提升修为,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话音落下,几位弟子受了鼓舞,又往比斗场上去了。 季如霜则多打量了几眼谢窈手边那条安静的小白蛇,这条蛇总给她一种长得秀气又懒洋洋的感觉,莫名像谈师弟。 很快,她又把这些从脑子里驱逐了出去。 正这么想着,杜无双领着一众修士迎面走来。 谈惊春清醒后,缩回了谢窈的袖间。 杜无双很快就来到跟前。 他似乎是受过伤,脸色青白如土灰,身后跟了一众仙盟的修士,朝着他们走过来,冷嘲热讽道:“你们就是万象宗的弟子?”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撒花 53 ? 仙盟(五) ◎我会比大师兄做得更好◎ 季如霜见他们来者不善, 遂将谢窈挡在身后,清冷的眉眼愈显霜寒:“在下万剑峰季如霜,不知杜道友来, 有何贵干?” 杜无双十六岁元婴,放在修真界是稀世罕见的天才, 可惜那日与贺淮舟引发冲突, 季如霜多少觉得有些古怪,这天才有些名不副实。 杜无双的视线在季如霜身上讥诮的停留了一下, 笑道:“别这么紧张嘛, 只是早已听说万象峰弟子群英荟萃, 特意想来结识一番。” 说着, 他的目光就落在她身后的众多弟子身上, 挨个扫过后, 又道:“听说贺道友与季道友的师尊是行止道尊,他好歹也称得上是当今最强之一,但是你们这些弟子看起来,倒是平庸得很。” 最后,他轻飘飘道:“万象宗, 也不怎么样嘛。” 眼看着对面已经开嘲讽了, 万象宗弟子果不其然愤怒了。 白洛川一把攥紧了剑, 站起来怒视着他:“你说什么?” 杜无双抱臂冷冷盯着他们, 身后的修士已经抢先护在他左右。 和这些还未成长开的万象宗弟子不同的是, 杜无双身后的修士,漆黑的瞳仁中宁静无波,似是有些麻木, 让人不寒而栗, 怀疑是不是他们手里都有几条人命。 谢窈则是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 她一直觉得能做到找茬的人脸皮一定很厚。毕竟手下败将还能够在众人目光下张狂地大放厥词。 许是察觉到谢窈的目光,杜无双视线落在她身上,奚落道:“这不是云川谢凌的妹妹,谢窈吗?听说宫应雪最近又缠绵病榻,你身为引灵体,不好好准备嫁给宫家,怎么还在到处乱跑。” 谢窈:?要你管。 她爱怎么跑就怎么跑。 估摸着杜无双可能背后查过他们了,谢窈对他就更不满了。 左手臂上缠着的谈惊春又缓缓收紧了身体,他不能说话,只好拿嘴巴轻轻咬她。 谢窈只好把右手伸进袖子里,把他的蛇脑袋拔开,低声道:“忙着呢,乖乖的。” 现在可是同仇敌忾的时机。 季如霜道:“杜少主倘若是来找茬的,我们并无这个兴致。” “那自然不是来找茬的,只是想同万象宗弟子切磋一下罢了。”杜无双道:“你们有谁想要来挑战我。” 竟然真有人身为元婴修士,还要跟他们这些金丹打啊。 谢窈再次震惊,目光越过他们,落在飞下比斗台,迅速往这里赶来的贺淮舟身上,道:“我师兄就要过来了,他想必很想跟你比一场。” 话音落下,杜无双神色一变,他还没忘记昨日跟贺淮舟的相遇。若不是贺淮舟,他也不会受到苛责惩罚。 “走!”说着,他就率领一帮人要走。 结果空中一声尖啸袭来,长剑稳稳落在他们前行的路上,贺淮舟足尖一点,落地后将剑拔出来:“杜少主跑什么?” 正是下了比斗场的贺淮舟,他明明已经同人车轮战了许久,脸上却丝毫不显疲态,依旧是那副清风朗月的样子。 他远远看到杜无双来了,就将人撂下比斗台,收了剑下场。 白洛川道:“他要跟我们比斗。” 贺淮舟道:“那就让我来吧,昨日时间过于仓促,没能领略杜少主剑中深奥,今日再比一场,想必会使在下收获良多。” 杜无双方才专门挑了门下修士去比斗台上拖住他,谁知这修士竟如此不中用,他暗自唾骂一声,脸上又堆起笑来:“现在本少主不想比了。” 说着就只好转过身去,朝另一个方向走。 就是得灰溜溜地再次路过一众万象宗弟子跟前。 贺淮舟挑了眉,扬声道:“莫不是杜少主害怕输得太难看了?” 杜无双脚步一顿,并未转头。 贺淮舟又继续道:“这个杜少主不用担心,我可以给你放放水。” 杜无双掩在袖中的拳头微微捏紧,最后拔步离开。 剩下的万象宗弟子支支吾吾地议论道:“这也太怂了吧,就这也是一宗少主吗?” “随便找只耗子,都比他胆子大吧。” 贺淮舟看杜无双离开后,眼底的挑衅才退下,温声道:“好了,这种话以后要少说,起码给杜少主留几分面子。” 谢窈想起方才贺淮舟的话,吐槽道:“明明大师兄讲的还要气人。” “是么?”贺淮舟浑然不觉,思索了会儿,道:“那你们也不能跟我学。他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这几日大家都小心些,不可一人活动。” “是。” …… 之后的清谈大会,倒是比谢窈想象的轻松许多。时间从早晨推迟到了上午,不用早起后,就没那么难熬了。 至于试剑大会也挪到了下午,不少弟子都在上面同人切磋过了,多多少少都获得了一点经验,就连谢窈也在上面比了一场。 不去比斗场的时间,则被贺淮舟组织起来,挨个给师弟师妹们喂招,检验近期修炼成果。 如果排除掉仙盟大会最后几日爆发的死疫,这次的任务更像是公费出游。万象宗给了好多经费,让贺淮舟领着众多弟子去见见世面。 他们练剑的地方在一条河边,河畔上绿草如茵,花开繁茂。 谢窈坐在石头上托着下巴往那里看,谈惊春也坐在她旁边,闭眸打坐。 谈惊春一直在装病,前几日上午谢窈总是会在床头发现一条小白蛇,带他出去兜几圈,后面干脆找不到人影了。 这还是谈惊春装病后,第一天跟着小队伍出来。 这时候谢窈就会想,她和谈惊春最大的相似处就是,两个人都爱在修行时摸鱼划水。 不同的是,谈惊春摸鱼是因为他都会,谢窈摸鱼是虽然她不会,但她不是很在乎。 先把其他峰的弟子教过后,就轮到万剑峰。先是季如霜,季如霜的剑术基本功是最好的,下盘稳,剑术精湛,算得上是这一行人除了贺淮舟外剑术最好的。 贺淮舟根据她剑招中的短板,来指明对敌时更有效的方针,还让她同自己对打。 贺淮舟的剑除了其中蕴含的灵力磅礴外,他的剑极快,极准,在同人战斗时每一剑都落在最让人出其不意又恰到好处的地方。 但是和季如霜比时,他特意放慢了速度,告诉季如霜什么时机应该用什么样的剑招来破他的剑,同时让她出手之前,不可犹豫。 于是在数十招之后,季如霜的剑终于逼近了贺淮舟的脖颈,只是最后还是被他拿剑震开了。 但这个进步已经让贺淮舟很满意了,就换了白洛川来。 而白洛川和季如霜可以称得上是截然相反的,季如霜稳重,白洛川则多变,基本功稍见不足,贺淮舟对白洛川就没有那么宽容,往往几剑就把他挑飞了,让他再来。 终于轮到了谢窈。 “师妹,快过来。”贺淮舟已经在对她招手了。 谢窈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提着剑过去了:“师兄,可以不练吗?” “不可以,你已经偷懒好几天了,今日必须得摸一摸剑,不然很快就会手生。”贺淮舟抱着剑看她,又瞥向盘腿而坐的谈惊春,道:“师弟,你第一次来,也好好看看。” 谈惊春睁开双眸,远远看着谢窈跟着贺淮舟练剑。 谢窈拿出了最近练的剑谱跟贺淮舟对招。 “师妹,你这个剑练得不对,挥剑力气太轻了,手腕的发力角度也不对。”贺淮舟有些发愁,跟谢窈比划了半天,谢窈还是每一招完成度都不是很高。 他看得实在着急,低声道:“得罪。” 贺淮舟站在谢窈身后,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走每一步的剑式,反复练了两次后,谢窈累了一头汗出来。 从前,她每次用标准的剑式时,睡前总会累得肌肉疼,于是就想偷偷懒,记记动作。眼下被贺淮舟带着强行使出标准的剑招,她只觉得欲哭无泪。 贺淮舟松开了她:“你再好好练一次,给我看看。” 谢窈估摸着他跟这个剑谱杠上了,也不敢再偷懒了,纠正了发力角度,挥剑力气也抬了上去。 贺淮舟眸光闪过几分赞许,很快就回过神来:“师妹,你这悟性很好啊,我稍微教了下,你就做的这么标准,都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方才在偷懒了。” 谢窈:…… 而远处的谈惊春浅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目光随着少女而动。 贺淮舟很有耐心也很认真地在教谢窈练剑,明明是师兄指导师妹的门派和谐行为,可是为什么眼前这幕却让他感到无比扎眼,想要将其亲手毁掉。 宫应雪,贺淮舟。 谈惊春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要跟他抢,如果都杀了,这种烦躁是不是会减轻许多。 “师弟,过来练一练吧。”贺淮舟又招呼谈惊春过来,看着那群躺在草地上奄奄一息的弟子,笑道:“后日就是中秋了,城里最近会很热闹,这三日清谈大会和训练中断,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去城里走一走。” 听到这个承诺,众弟子又抬起头来,双眼发光。 有人痛哭流涕:“终于不用再练了。” 有人对白洛川投以同情的目光:“没想到天剑峰整日都过得这种苦日子。”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谢窈的心情和他们差不多。 在这个世界过得第一个中秋,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几个月了。 她还是挺好奇这里怎么过中秋,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每个城池的节日习俗都不一样。这里修士众多,也只会更热闹一点。前几日她就在这里看到许多修士大晚上御剑出行,身上涂抹了放光的粉末,在空中划过,托着长长的光的尾巴。 谢窈这么想着,很快又见谈惊春回来了,他满脸云淡风轻,一点也没有他们这些弟子练完后,一脸被摧残过的表情。 夕阳洒落在河水之中,鸟雀在繁茂的林间叽叽喳喳,远处的房屋炊烟袅袅升起。 贺淮舟组织他们往回走。 谢窈远远吊在队伍的后面,路上摘摘小花,哼着小调,反倒是谈惊春一直闷闷不乐的。 终于把花聚成一小簇时,谢窈将白色小花在谈惊春眼前晃过,问:“师弟,你在想什么?不开心吗?” 她其实是不指望谈惊春会告诉自己,毕竟他来这里后就心事重重,每天都在偷懒,不知做些什么,估计和他偷偷摸摸搞事有关。 谢窈倒是不想掺和进去。 殊料谈惊春停下脚步,盯着谢窈的眼睛,冷声道:“师姐以后不能再跟着大师兄练剑。” “啊?为什么。” 虽然她很偷懒,但是遇到不会的招式还是得去找贺淮舟学的。 见谢窈没有马上给自己想听的答案,谈惊春垂下眼眸,睫毛在眼下留下影子,夕阳落在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可见。 为什么不能干脆利落地答应他? 谈惊春眸底的神色被黑暗吞噬。 因为谢窈是个独立的个体,他没办法让谢窈脑子视线只被他一人盛满,她眼睛里装满了旁人,就连街边的乞丐都能得到她的视线。 他在她眼中并无不同。 是不是谢窈还会为了宫应雪的婚约抛弃他,毕竟谢窈还有着和宫应雪的婚约。 或许把她制成没有意识的傀儡,是解除他不安的最好的办法。 他抬手探向谢窈。 少年高大的阴影迫近时,实在有压迫感,谢窈忍住了才没有后退,眸底出现了他靠近自己的掌心。 片刻,那只手落在她头顶。 她感觉发顶被轻轻碰了碰。 谈惊春抬手捏下了她发间落得一片花瓣,看着她迷茫的脸庞,道:“我虽是练刀的,剑法也并非一窍不通。我可以教师姐剑法,而且……” 没有意识的傀儡,也不再是谢窈了。 谈惊春顿了顿,又勾起唇角,像是对贺淮舟一个轻蔑的嘲讽,也像是竞争一般,讲:“我会比大师兄做得更好。” 谢窈愣了愣,弯眸笑道:“好呀,那以后就麻烦师弟了。” 早说不就好了,搞这么深沉。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 54 ? 仙盟(六) ◎究竟是什么人伤了她◎ “三个月分神。”杜无双抓着头发, 眼底都是红血丝,“他还真是看的起我。” 房间内,一片狼藉, 花瓶香炉书籍摔了一地,他赤足散发在其中焦躁的踱步, 服侍他的修士跪在满屋。 凭借他的修为天赋, 妄图三个月从出窍突破为分神简直痴人说梦,今早去见杜千秋求情, 乞求再宽限些时间, 结果被赶了出来。 看来, 杜千秋是不会再管他了。 如果那个怪物还在的话, 别说三个月分神, 三个月合体都可以, 可是他竟然跑掉了。 杜无双有些焦躁地啃着手指,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宗门的尊重,父亲的予以厚望,都和他的修为有关。 倘若他的修为不再能够提供更大的价值, 他就会被父亲毫不犹豫的抛弃, 少主之位也会换给别人去当。 他一把抓住离得最近的侍卫, 问:“你可知有什么办法能短期内迅速提升修为?” 被他揪住衣领的修士双眸充满恐惧, 仿佛被掐住脖子般, 不敢发出一声。 “废物东西,要你何用!” 说着,杜无双抽出长剑, 将跟前这个修士戳成了筛子, 鲜血淌了一地, 他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到其他的几位修士身上。 鲜血从剑身上滴落,抵在一人纤细的脖颈上,即将砍下去时,那名修士连忙道:“双修!少主可以选择同人双修!” 双修确实是一个方便的捷径,只要把对方当做炉鼎,通过双修,将其修为全部吸纳,自身修为便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 杜无双扯起唇角微微笑了笑,将剑插进地里,道:“你倒是个有想法的,说一说,你有什么见解?” “前些时日,不是有个女修是引灵体,倘若能够与引灵体双修,修为必然能够大幅提升。”修士哆哆嗦嗦地将话说完,安心等待着自己的审判。 杜无双紧缩着的眉终于一点一点松开了,他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好,下去领赏。” 他怎么就忘了,云川谢凌的妹妹谢窈这个现成的引灵体。虽然说已经许给了宫应雪,宫家家主强弩之末,覆灭只在朝夕之间。 至于谢氏,不过是商人罢了,更加不足为惧。 他勾起唇角冷笑:“来人,伺候我穿衣。” * 留春城的中秋盛景,人山人海。 吃完饭后,谢窈便跟着一行人上街游玩,街道上人山人海,小摊贩的叫喝声不绝,在一些大的十字路口,还有表演杂耍的人凑在一起表演。 万象宗的弟子聚集在一起,在人流中穿行而过,偶尔会停留在某个摊位前,叽叽喳喳地挑选着什么。 谢窈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场景,无论是刚出锅的馄饨冒出的白烟,还是小摊前挑选物品的游客,这种地方总给她一种人间的烟火气。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皎洁明亮,落在灯火通明的万家楼阁时,光亮反而被淹没了。 就是可惜了,谈惊春又没来。 谢窈打算进留春城最繁华的那条街道看看,刚路过一家首饰铺时,突然被人拦住了。 拦住她的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子,衣着艳丽,浑身上下戴满了金制的首饰,她友好地看着谢窈:“这位姑娘,小店正在做活动,您恰好是第999个路过本店的人,按照规定,可以来店里任务挑选几件首饰,享受超低价呢。” 谢窈其实并不缺首饰衣裙什么的,更何况这实在像是骗局开场,就张开嘴:“我其实不用……” 还不等她反应,老板身后就出现了几个女子,将谢窈拉了进去。 “没关系的,姑娘不必担心我是骗子,小店凭良心做生意。”老板根本不给谢窈说话的机会。 “但是……”谢窈看着展示柜里,琳琅满目的商品。 “别但是了,姑娘快挑吧。”老板脸庞上满是笑意,满是慈爱地看着谢窈,在发现她依旧不动手挑后,遂道:“那我来帮姑娘挑好了。” 说着,她便从展示柜里取了标价最贵,也是制作最为精致的五个,交给身后的人包起来。 首饰被包进了镶金的盒子中,又被塞进谢窈的手里。 谢窈感受着手上的重量,迟疑道:“这样不好吧……我还是给你灵石吧。” “没有什么不好的。”老板弯起眼眸笑着,“不过姑娘若是非要给的话,就给一颗灵石就好了,就当是给姑娘打折。” 谢窈和她掰扯来,掰扯去,最后老板娘收了谢窈一颗灵石后,就将谢窈推了出去,招了招手,笑嘻嘻道:“下次还来啊。” 谢窈捧着首饰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接下来的时间,成衣铺老板:“我观姑娘与小店有缘,进店所有商品一律一折出售。” 珠宝铺老板:“姑娘貌美无双,似神妃仙子,能经过小店是小店的荣幸,恳请姑娘给小店一个机会,让小的免费送你一点东西。” “姑娘剑术惊人,允许小店送姑娘一些保养剑的材料。” 发展到最后,谢窈已经习惯了在街上被人突然拽住,抬到店铺里,然后看着店家里里外外捣鼓出一堆东西,往她的乾坤袋里塞。 谢窈看着乾坤袋显然位置快不够了,遂道:“别再装了,乾坤袋里位置不够了。” 闻言,法器店老板双眸一亮,取出一只金光闪闪绣满符文的乾坤袋:“姑娘来的正是时候,本店刚好在做免费赠送天级至尊乾坤袋的活动,请您务必要收下它。” 法器店的老板带着一个面纱,只留下一双眼睛,声音倒是让谢窈隐约觉得有点耳熟:“你……你是方才首饰铺的老板?” 眼见被认出来了,老板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啊,这个嘛,实不相瞒,这两家店都是我开的。” 谢窈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捏着下巴,沉思:“难道你们是……” 老板脸颊冒汗。 毕竟主子吩咐下来,让她好好照顾好这个人,带她玩的开心点,该不会要被认出来了吧。 “是我兄长派来照顾我的?”谢窈只能把这个往谢凌身上推了,毕竟谢凌是真的有钱。 老板擦了擦汗,笑道:“姑娘瞎说什么呢,只是我和你真的有缘。” 谢窈出去后,看着一直陪伴她的乾坤袋整个呈现出快要被塞得“吐”出来的状态。 今晚的事情对她来讲,就像做梦。 被人拽进去,强行送了一堆东西,给灵石都不要,难道今天单纯是她好运爆棚? 谢窈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想时,一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谢窈下意识拒绝:“这次真的不要了,乾坤袋已经装不下了。” 可惜,眼前这个人并未说话。 高大的身影将谢窈笼罩,谢窈察觉出不对劲,抬头看向他。 此人一身黑衣,五官长得毫无出奇之处,普普通通,放在人群中都找不见影的。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和前些人完全不一样,他身上萦绕着若有似无得杀伐之气。 谢窈正色道:“你是什么人?” “请谢姑娘给我走一趟吧。”黑衣男子看着谢窈,直接道:“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带你走。” 谢窈察觉情况不妙,道:“那我跟你走。” 她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强行挣扎,可能还会被打一顿带走,不如她主动跟着走,再伺机用通讯玉简联络贺淮舟,让贺淮舟来救她。不过她若是出了什么事,谈惊春应该能第一时间知晓才对。 黑衣男子穿过拥挤的人群,谢窈跟在后面,目光试图搜寻周围有没有认识的人,在这里呼救的可能性有多大。 就在此时,一个瘦高的老板,走过来,拦住谢窈:“姑娘,观你我有缘,小店恰有几件珍品……” 话没说完,这个老板就被黑衣男子拎开,黑衣男子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传来:“不要找死。” 这个老板立刻钉在原地。 谢窈虽然不知道这些老板背后的人是谁,还是用口型对这个老板讲“救命”。 黑衣男子没有回头,谢窈试图偷偷去摸通讯玉简,结果手腕刚一动,就传来一阵剧痛。 石头在击中谢窈的手腕后,就滚落在地面,黑衣男子睨向谢窈。 紧接着,裹挟着巨大灵力的掌风已至面前,谢窈偏头躲过去,耳畔的头发被风掠向脑后。 谢窈简直服了,怎么有人还专往头上打的。 这一掌若是中了,她得脑震荡吧。 她急急往后退了数步,周围的人见两人在街道上突然打了起来,吓得一哄而散,四处逃窜。 或许察觉到四周目光太多,黑衣男子也不再留情,干脆利落瞬间来到谢窈跟前,挥出一掌。 这次谢窈没有躲过,被人击在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混杂在泥土中,谢窈抬指抿去了,抬起头看去,黑衣男人已经抬手利索地劈在她的后颈。 紧接着,黑衣男人将昏迷的谢窈抗在肩头,纵身一跃,乘着夜色远去。 * 留春城郊外,谈惊春屈膝坐在石头上,眸光阴恻恻,语气带着几分阴阳怪气:“你可真是个废物啊。” 跟前,天慈跪下,颤颤巍巍地朝谈惊春解释:“魔主,南魔君谢尘缘近来已经苏醒,再次从裴红月中接管势力。二人已经联手,属下实在……” 谈惊春正欲讲话,忽觉一阵痛意传来,先是手腕,紧接着是胸口,后颈。 他垂眸思索,下一秒,神色一变,化作一道黑雾消散在原地。 天慈睁大了眼睛,看着石头上突然消失不见的谈惊春,抬手擦了擦脸侧的汗,终于不用面对逼问了。就算是喝再多的血,收复魔君这种事,还得靠谈惊春亲自去打。他能顶什么事啊,别难为魔了。 “稚魔,再快点。”谈惊春不安地催促着,谢窈出事了。 究竟是什么人伤了她。 漆黑的魔影迅速从城郊来到街道,出现在一间名叫“福鼎楼”的首饰铺中。 方才的老板正在房间内焦躁不安的踱步,自言自语:“消息还没送到吗?怎么还没回来,我要不要自己先去把谢姑娘救出来。” 骤然看到屋内凝聚起来的黑雾,她脸色微白,立刻跪下,道:“属下冷秋,恭迎魔主。” 浓雾尚未消散,谈惊春已经率先从中走出,道:“我不是让你看好我师姐,现在她人呢?” 他周身魔息浓郁,好在福鼎楼率先设了结界,不会将他周身的魔息泄露出去。 冷秋头紧紧贴在地面:“魔主息怒。谢姑娘被一位黑衣死士带走了。我已派魔将站在远处跟着,只可惜那里外围修士众多,我们不能暴露身份,故在等您回来定夺。” “带我过去。” 冷秋迅速带着谈惊春来到一家别苑跟前,魔将正在远处草丛中看着,直到谈惊春来了,才行了一礼。 院外层层修士把守,反复巡逻。 冷秋道:“这些修士皆为金丹大圆满修士,倘若贸然攻去,若是暴露行踪,只怕会将魔族在留春城的布置毁于一旦。” 这么说着,谈惊春目光越过别苑大门,冷声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自己进。”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撒花撒花 55 ? 仙盟(七) ◎你还记得我,真让人高兴◎ 谢窈醒来时, 胸口,后颈的痛意还没有消散。 她被人绑在坐椅上,双手双腿都用铁链捆着。 四周很安静, 烛火摇曳着。 空气中点着熏香,香得过了头, 几乎有些呛鼻。 谢窈试图凝聚灵力, 却发现体内灵力仿佛化开的砂糖,根本无法再次聚拢, 脑袋和身体都很沉, 血管中伴随着酥酥麻麻的痒意, 浑身发烫。 看来空气中的熏香不仅能将她的灵力散去, 还有催/情作用, 眼下她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够呛。 乾坤袋和通讯玉简已经不在身上了, 谢窈昏昏沉沉地想,还有什么此时此刻能够帮得上忙的。 她在脑海中跟系统对话:“系统,查询当下积分。” “当前谈惊春好感度77。顺利完成风雪城副本,解锁南魔君谢尘缘,收复西魔君赤烜的隐藏任务, 当前积分累计165000。” 积分商城内的道具一般分为两类, 药品类和可进行使用的物品, 药品类除了伤药外就是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 可使用的物品比较杂, 什么都有。 但眼下这种双手被捆着的情况,她什么也做不了。 共命契作用下,谈惊春应该能查觉她现在被人抓走了吧。 或许因为谈惊春过去总在救她, 以至于谢窈就算在这种情况下, 也坚信他能够找到自己。 房门“吱呀”一声, 被人从外打开了。 杜无双进来后,看到谢窈已经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你醒了。” 谢窈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杜无双将金色外袍脱去,道:“你好像并不是很诧异。” 谢窈道:“是你就不奇怪了。” 杜无双肌肤苍白,眼袋极大,脸上像是纵欲过度的浮肿。 他施施然靠在了桌子前,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捉你么?” 谢窈如实道:“很想知道。” 她还是挺希望杜无双能多说几句话,好拖延点时间。 杜无双道:“素闻引灵体是最适合双修的体质,与其双修,能够迅速提升修为,倘若将其作为炉鼎进行使用,更是能够在短时间内,事半功倍。” 谢窈心想,她都没那么了解自己这具身体。 可是想到他打的这个主意,谢窈问:“你就不怕被我兄长,宫家还有万象宗发现吗?” 杜无双轻蔑地笑了笑:“谢凌再有钱,能跟整个仙盟比么?宫应雪一个病秧子,就更不足为惧了。” “至于万象宗嘛。” 他拖着长调子,语调诡谲:“你倒是提醒了我,你师兄可是贺淮舟。” 他目光冷了下来,掐住谢窈的脸庞,手指立刻在她脸颊留下泛白的印子,阴佞道:“可得多亏了你的好师兄,倘若不是他,我又怎么会被我爹逼着三月入分神境。” 他想起在贺淮舟跟前吃的瘪,不管是街头驭兽还是挑衅万象宗,他都一副高高在上,天之骄子的姿态。 仿佛在嘲讽他,就算是靠走捷径进了元婴境,成了他人口中,十六岁元婴的天才,结果这么多年来,也就一直停留在出窍境,没再往上提升。 谢窈想起他十六岁元婴的天才过去,三月分神也不怎么难才对。 杜无双可惜道:“你大师兄不在,我现在只好拿你撒气了。” 谢窈连忙道:“用女人撒气多不好啊。” 杜无双松开手,转过身,将桌上的一个锦盒打开了,动作很是有条不紊,闲聊般开口:“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听女人的惨叫。” 谢窈不理解,但是能看出来眼前这个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变/态。 杜无双从锦盒中取了一条细长的鞭子,放在手中抻了抻,立刻发出响声。 他今天没捉到谢窈前,已经使用了几个炉鼎,可惜灵根和体质都普通,无法对他修为有更进一步的提升。 好在谢窈已经落在他手里了。 “女人的皮肤可是上好的画布,鞭痕交错落上去,喉间发出动人的惨叫,美丽的脸庞也会随之扭曲,鲜血和伤痕只会让她们变得更好看。”杜无双目光阴暗粘腻,放缓了语调讲。 谢窈其实对他折磨人的心得并不感兴趣。 “让我听听你的惨叫吧。”杜无双温和地笑着,容貌在烛光下,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他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只是现在他在谢窈心中的形象又进化了,从二世祖变成了死变态。 长鞭裹挟着风声落在谢窈的小腿上。 如今正是初秋,谢窈穿得衣服很薄,一鞭子下去,就传来布帛裂开的声音,她感觉有温热的血液从伤口处涌出来。 火辣辣的刺痛反倒压过身体的不适,谢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连着抽了三四鞭,杜无双都避开了谢窈的脸,道:“脸还是好看的,总不能抽烂了。” 谢窈咬牙忍住了痛吟。 杜无双渐渐觉得没意思了,他用鞭子抵起谢窈的下巴,道:“你好像比其他女人更能忍痛一点。你不怕吗?为什么不叫?” 谢窈当然怕,可是这种情况下,大呼小叫除了让对方施虐时更加亢奋一点,也没有别的用处。 还不如忍一忍,忍到谈惊春找到她,那他就完蛋了。 “不叫也没关系,等双修时,你肯定会出声的。”杜无双说着要去解缠着谢窈的铁链,拎起她后颈衣服,摔在桌面上。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杂沓的声音,并没有很久,那声音迅速停了。 最后变成了一个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不好了,好像有人闯进来了。” “少主,少主!” 谢窈抬眸看向他,低声道:“你院里好像发生什么事了。” 杜无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可别想着会有人救你。” 杜无双自然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可是驻守在这家别苑的都是他私底下养的精锐修士,修为最低是金丹大圆满,最高的便是劫持谢窈的那个,分神期修为。 他就不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闯进来。 于是他将谢窈又用铁链捆起来,推门而出,阖紧了门,走到院子中央,看着不断跑过来的守卫,神色不虞问:“何时如此慌张?” 守卫正在朝着他奔逃而来:“少主,有……” 话未讲完,一柄利刃从他面庞正中穿透而出,红红白白的鲜血从刀尖上滴落,像是扎爆了的西红柿。他睁大的眼瞳中还带着几分茫然,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在地上。 杜无双神色一怔,视线穿过拱门。 在更远处的黑暗中,守卫不知何时已经倒了一地,鲜血在檐角的灯笼的照耀下,看起来像是黑色的泥水。 一个身着白衣,看不清面容的人矗立在黑暗之中,他正掐着一人的脖子,将其高高抬起。 伴随着轻微的骨骼碎开的声音,被举起的黑衣修士歪了头,没了声响,掉在地上。 杜无双头皮发麻,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就这么一点一点从夜色中走出来,穿过拱门,神色淡然地踩着那个尸体的后背,弯腰将刀拔了出来。 抬臂微微一震,鲜血就顺着刀身血槽淌了下来。 那人一身白衣,貌若好女。 桃花眸嵌在雪白的脸颊上,两侧头发齐齐斩断,红绳编织了一缕头发垂落在肩头,如冰雪般的眼眸不带丝毫感情的朝他望来。 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一瞬间血液倒流,杜无双从来没想过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他,喉头一哽:“是……是你!” 淡粉色的唇微微勾起,谈惊春分明笑着,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你还记得我,真让人高兴。”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撒花,撒花 56 ? 仙盟(八) ◎小师姐,你好主动啊◎ “推他!” 伴随着一声充满恶意的命令, 一双手重重推在他肩头。 他并不灵活的双腿失去平衡,栽倒在泥泞中,衣服沾满了脏污的泥水, 头发上也是。 他趴在泥水中,雪色的双眸带着几分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远高于他的少年。 “听母亲说, 我有个弟弟, 原来就是你啊。” 眼前的这个小孩左右两边头发齐齐断开在下巴处,后面的头发也修剪得整齐, 红绳编着一缕小小的辫子, 脸颊像是白乎乎的汤圆, 眼尾脸颊都带着淡淡的粉色, 目光懵懵懂懂, 看起来过分乖巧。 少年捏着他秀气的下巴, 语气中带着几分狎昵,视线在他眼尾的泪痣上流连了一会儿,笑道:“小东西,跟我装什么无辜呢。” 他拍了拍小孩的脸颊,“会说话吗?叫声哥哥给我听听?” 小孩歪歪头, 钝钝的眼尾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他平日里接触的人并不多, 目前会叫的只有母亲二字。 可是他让自己叫哥哥。 少年在锦衣中摩挲了会儿, 摸出一块流光溢彩的灵石来, 哄诱道:“这块可是上品灵石, 在阳光下能够折射出好看的影子,你瞧,是不是很好看。” 小孩喜欢这块亮晶晶的石头。 他张开嘴, 尝试着发声, 声带好似被黏连着, 就在少年怀疑他会不会是个哑巴时,他终于稚声稚气地讲了出来:“哥……哥!” “很好!” 少年被取悦到了,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拎着他的后颈,把他从泥水中拎了出来,把灵石丢给他。 于是他就看到小孩捉着灵石,对着阳光仔仔细细地看着,唇角带着抹淡淡的笑意。 “这种石头好看吗?好看的话,就每天这个点溜出来,我会给你很多,还会带你玩,一直待在那种小院子,很无聊吧,也没人能跟你讲话。”少年哄诱出声。 小孩想起陪伴着他的只有母亲,母亲并不总是待在院子里的,她心情好时会同他讲几句话,帮他编辫子,心情不好时就会打他。 他觉得很无趣,蝴蝶已经被他杀得不再往这里来了,他没有别的可以玩的。 点了点头,攥着灵石回到小院。 他今日是偷偷溜出来的,母亲并不知道,她们似乎很害怕他从小院里跑出去,为此还设了像泡泡一样的东西。 但那个东西对他而言太脆弱了,他完全可以越过去。 这么漂亮的石头,小孩想了想,她应该会很喜欢。 他抢在女人回来前,先进了院子。 青衣女人视线落在沾满泥点子的他身上,上前几步,喝问道:“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出去,为什么要出去?”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你说话啊?” 他取出那块灵石,递给女人,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辜:“哥哥……” 女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她一把将灵石夺过来,丢进院里的池水中:“没出息的东西,一块石头就把你收买了,你有尊严吗?” 小孩歪头,奇怪地看着她。 “他只是在戏耍你。” 女人看着他疑惑的目光,大喘了几口气,冷静下来后,烧了热水,把他放进水桶中,搓洗掉他身上的土灰,连续洗了好多次,才把他清洗干净。 换上另一套整洁的衣物后,她把他放在板凳上,轻轻地给他擦头发,道:“下次不准再去见他了,他是坏的。” 脚丫轻轻晃荡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垂下的眼眸装满了心事。 什么是好的,什么又是坏的。 他不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靠他自己来寻找。 女人见他乖了下来,就拿刀划开他的手臂,将血取了出来。 他也很安静,仿佛对这件事已经早已习惯了。 痛苦对他而言,和呼吸睁眼闭眼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接下来,他依旧偷偷跑出去玩,去捉蝴蝶。 于是,少年又领着他的几个朋友来找他。 少年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戏谑:“你是先天腿瘸还是后天腿瘸啊?” 小孩没有讲话。 “笨死了。你是不是不懂啊,我跟你解释一下。” 少年看他走得歪歪扭扭,抬腿将他一脚绊倒,笑嘻嘻地解释:“先天腿瘸就是生下来就是瘸的,后天腿瘸就是这样……” 他说着抬脚踩在他的小腿上,用力,得意道:“疼不疼?疼了就求求我。” 小孩被绊倒了,就老老实实地趴在原地。 他似乎在认真地感受这种感觉,没说出任何一句求饶的话。 如果按这个人所说的话,那他应该算是先天腿瘸。 少年踩了一会儿,小孩露出来的小腿都被他踩得淤紫了,他都没说一句话。 他觉得没意思极了,遂他从地上拎起:“你好没意思,连句话都不会说吗?” “算了,带你去看好玩的。” 少年像是拎着一只小猫崽子一样,把他拎走了。 他带他去的那个地方很拥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穿着暴露的女人的嗔怪笑意,男人搂着她们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偶尔会见男人伸出舌头□□着女人圆滚雪白的腮。 小孩被拎着,就安心享受不用走路的过程,目光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梭,眼底写着好奇。 空气中呛鼻的香气让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他偷偷蹭在拎着自己的人身上,毕竟他穿的衣服可是很干净的。 少年仿佛是个情场老手一样,在狂蜂浪蝶中走过,最后停在整栋楼里叫的最欢的一间房门外。 少年丢下他,贼贼地舔湿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了几个洞,引着他往里看。 肥头大耳的男人伏在另一具身体上,晃动着,视线被白花花的肉占据了,肥肉蛹动着像是他见过的一节一节的肉虫子,粘腻的香气透过孔洞,熏得他有些发懵,他听到女人的声音很奇怪,难以分辨其中的感情。 “你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少年道。 小孩歪头,困惑地看着他。 少年恶劣地捏了他的脸蛋:“这可是世上最快乐的事。” 察觉到小孩更加迷茫,他继续道:“他们相爱才会做这种事的,是不是很有趣。” “算了,晦气的东西,我们哥几个玩,你在旁边看着。” 像是怕他逃脱,他被绑在角落里,被迫观摩着整个现场。 现场很混乱,男男女女乱成一团,他看了很久,最后断定,他不喜欢这个,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的熏香越来越腻了,又混杂了别的味道,这让他的肠胃很不舒服。 少年玩够了,回来照旧拎起他时,难闻的气味近距离钻进他的鼻子,一阵阵反胃感袭来。 他不出意料吐了出来。 污秽物落在少年的衣服上,对方把他一把甩开,怒吼:“我这身衣服多贵,你知不知道,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真是恶心死了!” 他又流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少年将外边的衣服脱了,嫌弃道:“看什么看,就是你这样啊,你还不恶心?” 原来这是恶心啊。 小孩又吐了起来,那这里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 再次回到小院时,他面如菜色,并下定决心要避开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很无趣。 院子里很安静,花朵簇簇开着,他看了会儿蝴蝶,决定去找母亲。 房门外设了结界,他有些奇怪,怎么院里也要设结界。 但这些结界对他并无用处,他抬起指尖一戳,透明的结界被戳得靠里了一些。 然后他手指穿透结界,继而整个身体都没入其中,回头看去,结界依旧在完好的保存着。 他抬着脚步往母亲的房间去,半掩的房门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他听了整整一下午。 或许是里面的人对自己设下的结界过分自信,连屋门都没掩好,就急色地钻了进去。 他的视线透过门缝,看到女人雪白的后背出了粘腻的汗,发丝黏在上面,像是一副漂亮的画,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伏在她身上,两人交颈缠绵。 他瞳孔震了下,不小心呼吸声大了些。 男人好似发现了他,冷峻的面孔抬起来,冰冷的目光看向他,抬手一挥。 小孩整个人就倒飞出去,摔倒在地,“哇”得吐出一口鲜血。 他试图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声音凉薄地叫他:“孽障!” 紧接着狠狠甩了惊慌失措拢好衣服跟出来的青衣女人一巴掌:“你是怎么看得他?这怪物怎么还生龙活虎的?” 青衣女人雪白的脸颊上立刻红肿起来,她目光落在小孩身上,冲过去,抱住他的头紧紧摁在怀里,惊慌失措地求他:“能不能别杀他。” 小孩能闻到她身上清雅的香气,这和那个人带他去的地方充斥着呛鼻的香气不一样,让他感觉到宁静。 同时他也察觉到,这种情况下,只有她会保护他。 求生的本能下,他闭上眼睛,把脸埋在她的脖颈。 这个动作让女人身体一僵。 “我只是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才过来找你的。”男人甩下这句话后,想起他竟然能破开自己的结界,凝眸:“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种下封印。” 女人神色为难,那个封印人人都可用,但若想禁锢住他,只有以血亲之命结成最为有效。 她眼眸含满了泪珠,将落未落,轻声道:“能不能再宽限一点时间……等他再大一点,他才七岁,实在太小了……” “不要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心软。”男人冷声道。 又见眼泪从她脸颊上滚落下来,他心也蓦得一软,抬手上前怜惜地触了触她的脸颊,温声道:“疼吗?你别怪我,我就是太想你了,好不容易跟你有机会独处,谁知道他会突然闯进来。” “都是因为太爱你了。” 女人咬着唇,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的。” 后来,男人来得勤了许多,似乎是察觉他是个脑子不聪明的呆子,连逃跑都不懂,就懒得管他了。 血依旧再取,对方看着血时,眸中流露出些许赞许。 小孩觉得很没意思,依旧偷偷从小院跑出去玩。 为了避开那个人,他找到了一个新的地方,那里长满了花朵,他喜欢在那里捉蝴蝶。 这次他刚出来,就被人一拳打在地上。 “你娘真烦人,臭狐狸精,都怪你娘,惹得我娘不高兴,害得我也不高兴。”少年神色阴郁,“会笑吗?笑一个看看?” 这个母亲教过他,他勾起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弯眸笑了起来,很是纯洁无害的样子。 “笑得挺好看的。”少年道。 下一秒,掌风就落在他脸颊上,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他头偏了过去,眸光愣了愣。 “哈哈哈,你可真好骗,你是傻子对吧。”少年恶劣地笑着,“会狗叫吗?学一声狗叫,我就给你?” 小孩不解地看着他。 少年停顿了会儿,感慨:“你该不会不知道狗是怎么叫的吧。” “蠢东西真是长得和你娘一模一样,一副狐媚子的样子,让人看见就恶心。”少年话语中不带掩饰的嫌恶。 “不接着玩他了吗?”他身边的另一个跟班问。 少年扣着指甲,无所谓道:“玩腻了,给我好好揍他一顿,我想听个响。” 大大小小的拳头落在小孩身上,小孩被打疼了,终于学会蜷缩在一起,护住头。 似乎是打累了,少年蹲在他跟前,捏起来他的下巴,端详了会儿:“长得倒是蛮好看的,就是年纪小了些。” 他都是玩过小倌,仔细看来好像都不及他这个弟弟好看。 他道:“这幅小可怜样,不如我疼爱一下你。” 小孩趴在地上,迟钝地感觉到对方在摸他。 他第一次主动采取了动作,牙齿骤然变得锋利起来,他咬在对方手臂上,用尽全部的力气。 痛苦让少年使劲甩着手臂,将他甩开了,手臂几乎被咬掉一块肉来,他咬牙道:“来人,把他丢进水里。” 于是他被人拎着脚踝,拖着,丢进了池水中。 岸上的声音变得很远,他们低声议论着。 “他这样不会死吗?” “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爹又不待见他。”他孩子那么多,死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他在水中抬起眼眸,气泡咕噜噜地吐出来,鲜血像是晕染开的胭脂,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头顶上一串红红黄黄的锦鲤游过,竟相追逐着他的鲜血。 黑气缠绕着鱼身。 天空是蓝色的,云朵很白。 他像是看痴了一样,不做任何挣扎地往下坠,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这个人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喜欢。 他讨厌这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这并不好玩。 “走了,别看了,反正是个贱种。” 这么说着,少年招呼人远去。 只见他身后,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了巨大的涟漪,紧接着水花涌了起来。 “快看!”一个人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去。 只见一头鱼从水中蹿了出来,它体型变得极大,口中长出了锋利的牙齿,四肢摁在地面上,身上的鳞片变成了紫黑色。 紧接着,第二头,第二头…… “这鱼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指着鱼奇怪地问,不等他问出个结果,喉咙就被鱼给咬断了。 小孩呆坐在鱼身上,浑身湿淋淋的,看着岸上的屠杀。 鲜血“砰”得炸开,血雾弥漫,那些人的四肢被锋利的牙齿咬住,撕扯,断裂,就像是他扯开蝴蝶的四肢和翅膀时那样。 驮着他的鱼也在咬人,鲜血溅在他脸庞上。 他抬手将鲜血抿去,含进口中,这个味道并不符合他的口味,却让此时此刻的他感到兴奋。 血液流动加速,心脏跳得很快,他抬起手攥紧了指元由口口裙巴爸叁铃七妻呜三陆胸口的衣物,片刻后,他抬起头,脸颊带着醉酒般红扑扑的粉意,露出了个兴奋到古怪的笑容。 有意思。 他想。 少年看着周围的同伴都死了,跌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大鱼越来越靠近,小孩从鱼身上滑了下来。 他脸上被打的青青紫紫,身上湿淋淋的,头发也没了形,贴在脸颊,脖颈上,雪色的眼眸带着渗人的狂热。 少年从来没想过这双眼睛竟会如此可怕,有如此强烈的感情,里面是嗜血的杀意。 再看着这些奇怪的鱼,他颤抖着出声:“你是……魔。” 小孩思索了会儿,不解,他只是拍了拍鱼身子,示意它快点吃了这个人。 就在大鱼即将将他吞吃入腹时,远处一道剑光袭来,赶来的修士将数个魔化的大鱼切成碎块。 肮脏的魔血炸了少年满身,等一切平静下来时,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口中爆发出尖叫。 手筋脚筋被挑断,紧接着“噌”的一声,长刀将他的肩膀钉入了地面。 谈惊春转着刀柄,眸中带着几分玩味,道:“别来无恙啊。” 杜无双瞳孔中映满了少年的身影,喉咙咯咯作响:“谈绮……” 如果有什么让他至今记忆犹新的,大概就是三十三年前,出现在他少年时的那场鱼魔化后的虐杀,到处都是血和尸体。 谈惊春冷白无暇的脸颊靠近了他:“你把我师姐怎么了?” 他的脸庞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一如既往的漂亮,即使是被镇压在阴山下那么多年。 杜无双连忙道:“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别杀我。” 他早就知道这个人的恐怖之处,倘若不是谈绮的血,他根本无法十六岁元婴。他的血不仅能使动物魔化,还能提升修为。 才一年多时间,他就敢回来。 谈惊春眯了眯眸,吩咐下去:“稚魔去屋看看。” 环伺在他脚下的稚魔如同蔓延的沼泽,朝着屋内前行。 “别杀我,那血是你娘取的,后来被封印也是她做的,跟我没有关系。”杜无双身体哆哆嗦嗦的,突然想起后来因为他被魔鱼吓到,导致母亲知道了谈绮的事,后来就将他卖入贩妖市,身体一僵。 可惜谈惊春似乎并没有考虑到这里,自顾自地讲:“算一算,我们应该很多年没见了吧。” 从他被镇压在阴山时起。 “有二十五年了……对吧。”谈惊春抬起眼睛,轻轻笑了下,“我本来并不打算现在就杀了你,打草惊蛇的。” “可是你动了我师姐。” “你敢对我动手,就不怕再次被镇压吗?”杜无双话语中带着些许色厉内荏。 “是吗,杜宗主原来会在乎你吗?我以为他除了修为,什么都不在乎。”谈惊春讥诮道。 他将刀抽了出来,漫不经心的语调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却是命令道:“张嘴。” 杜无双不肯张嘴,只见谈惊春眸中金光一闪,他便不受控制地张开嘴。 手起刀落,血淋淋的一团肉摔在地上。 杜无双口中满是鲜血,又止不住的从指缝渗了出来。 谈惊春眸光中没有任何情绪:“接下来,我不是很想听到你的惨叫。” 毕竟太吵了,若是师姐听到,说不定会被吓到。 他将刀收了起来,抬指在手心划开,鲜血落在地面,很快魔犬被召唤而来,环伺在杜无双周身。 “吃得干净点。” 他交代完,就到了房间内。 谢窈身上的链子已经被稚魔解开了,稚魔有些焦急地用黑乎乎的小手贴她的额头,喉咙中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见他进来了,道:“香香,烫。” 谈惊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鞭痕时,眸光冷了冷,再看一眼谢窈酡红的脸庞,瞬间知晓怎么回事了。 愤怒席卷而来,反而轻笑出声。 他将外袍脱去,搭在她身上,将她单臂抱起,揽在臂弯里,仰头看她:“我来迟了,师姐,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谢窈猝不及防被抱起来,瞬间比他高了一截,迷迷糊糊地想了会儿。 这姿势,好奇怪,还很不舒服。 而且太高了,走不稳会摔的吧。 她挣扎起来,像条活蹦乱跳的鱼,抗议道:“你别这样抱……” 谈惊春本来抱得好好的,她晃来晃去,最后变成了两个人面对面抱着的姿势,鼻尖相对,距离近在咫尺。 “嘿咻。”谈惊春抱稳了她,仰头看着她,弯起眼睛笑道,“小师姐你好主动啊。” 猝不及防,谈惊春那张漂亮得天怒人怨的脸出现在谢窈跟前,再加上这句话,谢窈真害怕自己对他做出什么来,只好扒拉谈惊春:“不要你抱了,我自己能走。” “可是,再磨蹭可能会被后续赶来的人发现。”谈惊春道。 闻言,谢窈只好安分了下来,趴在他怀里,恶狠狠地咬在他的肩头,瓮声瓮气道:“这次你动作太慢了,差评。” 顿了顿,她理不直气也壮道:“还有!借点血!” “那下次快一点。”谈惊春道。 他敛眸,稳了稳谢窈的身子,感受着柔软的唇覆在脖根处,伴随着轻微的痒意,肌肤被咬破后,对方开始轻轻舔他那处的血。 他眯眯眼眸,唇畔露出一个愉悦的笑。 走出屋子时,谢窈注意到外面已经燃烧起了大火,不由问:“杜无双呢?” “都死了。” 谈惊春异常冷静,轻声道:“今天已经很累了,路上你累了,就先睡一会儿,醒来就到客栈了。” 他步伐很稳,根本感觉不出在赶路。谢窈已经喝了谈惊春的血,料想那香应该可以解开了。 于是她就安心趴在他肩头,决定睡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后,谈惊春已经离开了这间别苑,停下脚步,无奈开口:“小师姐,你能不能别动了,你这样,我没办法赶路了。” “你以为我想的吗?”谢窈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怒咬谈惊春。 她真的是想鲨人,怎么这次谈惊春的血不那么管用啊! 谈惊春看了看她脸庞,酡红未褪,唇瓣微微张着,因为烦躁,她甚至还有些张牙舞爪。 他有些泄气:“师姐,你情况怎么好像比我想象中还要糟一些。” …… 作者有话说: 1,谈惊春小时候: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趴一会儿。 2,这一章可能信息量很大,还有点颠覆认知。但是确实不是我一拍脑门就想出来要这样写的,具体可以看看第十七章,第十八章。【我写过那个人生出来的儿子就会笑以及她把你卖到贩妖市以及取血相关的内容】跟杜无双有次回忆,有那个怪物的血,别说三个月分神,三个月合体也可以。这样的话 关于时间这个问题,我也写过谈惊春在清河城时说在数十年前,清河城还没有这样繁华?大概是这个意思。包括杜无双说几十年过去,还停留在出窍期。(这个是三个月分神,50章是这样的,结果写到54章时忘了,目前已捉虫)谈惊春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但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3,名字后续我会解释。 4,杜无双御兽那章,谈惊春拉住谢窈不让她往前凑,还有后续变成蛇,不去参加那个清谈大会。 5,因为这个副本是跟谈惊春身世挂钩的,会有相对密集的回忆。不过我悟了,下次不能这么干orz 57 ? 仙盟(九) ◎小师姐总该给我一些奖励吧◎ 路上谢窈像只八爪鱼一样乱缠, 谈惊春被缠得没办法,只好让稚魔带着两个人走。 谢窈趴在谈惊春怀里喘气,理智即将告罄时, 连忙道:“快把我绑起来。” 倘若再不绑起来,她真的会对谈惊春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谈惊春眸光顿了顿, 谢窈迷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催促道:“快点。” 谈惊春轻嗤一声,抬指, 浅金色的灵力锁链将谢窈双手都捆至身后。 捆得力道不轻不重, 刚好限制谢窈行动。 稚魔很快把两人带到了福鼎楼, 这里作为魔族在留春城内的据点, 是一个首饰铺, 整条街都有不少魔族经营的产业。 谈惊春押着谢窈走了进去, 偏生就这样,谢窈还扭来扭去,往他身上靠。 进去后,管事的认识他,瞥见他怀中的少女, 将他引到了三楼。 谈惊春一脚踢开屋门, 将谢窈安置在床上, 先摁住她又给她灌了点血, 谢窈这才安静了下来。 谈惊春从前从未有过将血大肆主动给出的情况, 谢窈算是第一个。 最初给血只是担心她这个拖油瓶,挡了他的脚步,后面好像给血已经成了习惯。 他知道自己的血是个好东西。 可是如果能救谢窈, 也没什么关系。 冷秋几个则在谈惊春他们从别苑离开后, 又去打扫了一下现场痕迹, 赶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将谢窈被抢走的乾坤袋和通讯玉简都带了回来。 通讯玉简还在亮,谈惊春瞥见了,将玉简接通。 另一头果然传来了贺淮舟火急火燎的声音:“师妹,你现在在哪里,怎么还没回来?” 谢窈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叫自己,问:“大师兄?” 这声音软绵绵的,尾音好似带着勾子,像是猫儿一样,谈惊春听了,脸色一黑,差点没把玉简当场捏碎。 可她毫无知觉,还要开口。 谈惊春眼疾手快,单膝跪在床上,捂住了她的唇,瞪着她,不准她再发出那种声音。 那边的贺淮舟瞬间警惕起来:“谁在那儿!?” 谈惊春收回视线,慢条斯理道:“没什么,师兄不必担心,我们没事,等晚些时候,我们会回去。” 听到是谈惊春的声音,贺淮舟也立刻就放心下来,让季如霜白洛川他们也不必再担心。 玉简灭了后,谈惊春将它搁在桌上,回头看谢窈眸中湿漉漉的,正盯着他看。 魔血开始发挥作用了,谢窈安静下来。 眼下她双手被灵力所制的绳子捆在身后,老老实实地侧躺在那儿,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他用灵力和着鲜血温养过了,很快就可以痊愈。 黛眉如月,目如秋水,就是看起来神志不是很清醒,目光有些呆滞。 谈惊春打架没流血,自己放血倒是放了不少,脸色都有些白了。 他将捆着谢窈灵力所制的绳子割断了,将她从床上扶了过来,给她轻轻揉着手腕和肩膀。 谢窈这次会被人捉走,必然是修为太低了,他得想法子给谢窈一个保命的。 毕竟谢窈实在太脆弱了,虽然有他的血,能够提升修为,但是太慢了,终究是普通的修士,没有血脉传承,单一个引灵体只会招人觊觎。 她和自己不一样。他可以取魔丹,吞噬别物以求修为,但是谢窈不能做这些。 她只应该被好好的护着,什么也不干,快快乐乐地涨修为,然后他会把那些觊觎的蝼蚁一个一个都捏死。 不知不觉,他手下力气有些大了。 引得谢窈不安地动了两下。 她模样呆呆的,眼下也很乖,一点也没有刚才那样乱扑腾的样子,倒是很像个长相漂亮的娃娃。 谈惊春抬起眼睛来,捏了捏她脸颊,只觉指腹触感柔软,眼眸也弯起来,露出一个笑,问:“小师姐,还记得我吗?” 谢窈傻乎乎地笑。 什么也不记得了。 谈惊春眸光黯了黯,喃喃道:“那香的副作用吗?” 就这会儿,谢窈又夺过了他的手,贴在了滚烫雪白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眯起了眼睛。 她只觉谈惊春体温冰凉,贴起来很舒服,渐渐就觉得不满足,想缩进他怀里降降温。 毫无戒心,神志不清的谢窈。 谈惊春一时觉得有趣,心里又生出些许恶劣的心思。 他将手收了回来,背对着谢窈坐在床边。 他眉头微微皱着,嘴上是有些埋怨人的口吻:“师姐总是喝我的血,还那般不省心,要我到处去救你,就算是条狗,也该给些甜头吧。” 谢窈疑惑地看着他。 谈惊春有些失语,低声道:“小师姐总该给我一些奖励吧?” 谢窈本来贴的好好的,手里冰块没了,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 如果按眼前这个人的说法,他好像是待她挺好的诶。 就算是他在骗自己…… 谢窈迷迷糊糊地想,骗子就骗子,别的不说,这小骗子长得就挺好看的。 更别说现在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委屈的样子。 她望着谈惊春了一会儿,最后双手撑在床铺上,靠近后,将唇瓣轻轻覆在他脸颊上。 只是很轻的一下,像是蜻蜓点水一样,很快又没了。 仿佛是错觉一样。 谈惊春本意就是捉弄她,谁知她竟会自己送上门来,眉间松开了,眼眸微微睁大了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谢窈目光闪躲,正欲缩回去。 却被谈惊春一把攥住了手腕,拽到跟前,突如其来的喜悦倏得一下砸中他的脑袋。 他眼睛微微泛红,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目光从她的唇瓣移到眼睛上,问:“你刚刚在做什么?” 谢窈猝不及防被拉到近在咫尺的位置,盯着谈惊春的桃花眸,眼圈红红的,有点凶巴巴,又有点委屈。 谢窈就算是不清醒,也不擅长应付这个,于是又开始盯着他傻笑。 看着眼前人笑得不太聪明的样子。 半晌,谈惊春眼睫颤了颤,垂眸,松开了她的手腕:“耍赖,算了,你神志不清,我不同你计较。” 松开谢窈,她就趴着很快睡着了,头顶毛茸茸,呼吸逐渐绵长起来。 谈惊春在一旁神色晦暗不明。 倘若清醒时,谢窈才不会这样子,除了最开始为了缔结共命契时,打他一顿,把契约缔结了,后面偶尔为了打发他,说过几句甜言蜜语。 如果真要说他对她来说格外不同,他也并没有感觉到。 自己对她而言很重要,但这种重要他能感觉出来,是和万象宗众人一样的同门之情,或许他们二人同门之情更重一些,也没有旁物了。 不过…… 等顺利了结了这边的事,谢窈的身边很快就只能有他一个人了,他会把她抓入魔域,藏起来。 如果贺淮舟,宫应雪来抢,他会杀了他们,毁尸灭迹。 谈惊春弯起眼眸,他会做的很干净,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就算谢窈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好。 他抱着她回到了万象宗弟子待的那家客栈。 路上谢窈睡得太熟,都没醒过来。 给谢窈用了清洁术后,他出了屋门,恰好见贺淮舟正守在自己的门外,神色有些忧虑。 他一身白衣倚门而立,窗外月亮投照进来,映得他身影颀长。 谈惊春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他,蓦的,突然笑了:“师兄,怎么了?” 贺淮舟想起这几日谈惊春很少出现在他们眼前,总是称病,成日见不着人影,他总觉得谈惊春不太对劲。 他遂问:“师弟,你倘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帮你。” 谈惊春不知想起什么,眉眼间戾气转瞬即逝。 他倒是第一次在贺淮舟跟前,意味不明地讲了句:“大师兄可真是个好人啊。” 贺淮舟愣了愣,一时没领会到他何出此言:“什么意思?” 谈惊春从阴影之中走出,笑得毫无阴霾:“没什么,师兄好好休息吧。若有事,我自会去找师兄的。” 说完就从他身侧擦身而过,留下贺淮舟独自一人迷茫。 …… 连阙宫。 “失踪了吗?”杜千秋依旧在擦剑,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殿内明灯下,照耀得他好似是难以融化的冰雪。 “属下一时不察,没看好他。” 杜明跪在大殿上,低声道:“整个别苑都被火烧过了,似乎有人打扫了现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少主现在下落不明,可否还要接着寻找。” “不必,”杜千秋声色冷淡,容貌依旧保持着年轻冷峻清隽,“死了就死了,左不过是个没用的东西。” 桌案上烛火发出一声爆破声响。 静默许久后,杜明道:“我怀疑是他回来了。” 杜千秋将手帕放在桌面上,剑身竖了起来,明晃晃的剑身宛若一泓秋水,伴随着他剑指并拢划过,剑身上浮现出一堆密密麻麻,好似鳞片般的东西,金光闪过后,很快又消失无踪。 剑身只折射出他宛若冰雪般冰冷的眼睛,他缓慢道:“回来,也是一件好事。” “是否要张贴布告通缉他?”杜明又问。 虽然将返祖之魔逃窜的消息散发了出去,但是他们一直以为并未发出布告正式通缉,而是让各宗人警惕。毕竟倘若被别人先捉住了,保不准捉住了也不会交还给他们。 毕竟应当没有人不想利用返祖之魔才对。 知晓返祖之魔的真正长相的人,只有仙盟极少的一部分高层和幼年时见过他的人,其余的人都以各种手段悄无声息的抹去。 “不必。”杜千秋道:“倘若真的是他的话,他很快就会来见我的。” 他要做的,不过是再次用伴生之物,将他镇压而已,这一次,他只会做得更狠绝。 只不过这次没有那个女人能帮忙了,倒是有些可惜。 但是没关系,他也不是几十年前的那个他了。 话锋一转,他问:“阵法布置的如何了?” “一切妥帖,只待时机一到,就能聚拢天地生机,助您修为大成。”杜明垂首。 “很好,下去吧。”杜千秋招了招手,好似累极。 杜明垂首离开大殿,阖紧大门,身边下属迎至跟前,杜明目不斜视,只问:“可有什么消息?” 身边下属战战兢兢:“尚未找到那只从阴山逃离的魔物。” 杜明双眸中浮出些许烦躁,声音又冷了些许:“接着找,这个时候,不可节外生枝。” …… 第二日,谢窈已经彻底好了,叫来小二给她打来几桶热水,沐浴之后,又恢复了活力。 这个时候还是清谈大会的时间,贺淮舟他们都不在,她早上不舒服,便也没出去。 楼下,谈惊春正坐在窗边。 他今日未束发,头发松散地垂在肩头,红绳编着头发,支着下巴,不知在看些什么。 桌前摆放了不少果盘点心,可惜好像都没有动。 谢窈同他坐在了一起,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她忍不住问:“你杀了杜无双没关系吗?” 原书中对谈惊春的过去提及甚少,虽然后续因为她的加入,像蝴蝶效应一样对剧情造成了一系列的变化,导致仙盟放出了消息,谈惊春是从仙盟的牢狱逃出来的。 联想一下,她曾经在魇魔制造的幻境中,看到的关于谈惊春的过去的碎片。 谈惊春并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也有父母,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些。 幻境的最后是,谈惊春被他母亲刻下封印,然后女人就化作光点消散了,虽然因为她的加入,幻境中谈惊春并没有被镇压,但是实际情况下,那一战,谈惊春应该是被那群看不清长相的修士镇压了才对。 所以镇压他的可能就是仙盟的人。 那他母亲和仙盟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谈惊春不想和杜无双对上,是否跟杜无双之间也有什么关系? 谈惊春语气很是百无聊赖:“杀了就杀了。” 谢窈头上写满了问号,“你不是从仙盟逃出来的吗?这样做,不会被追杀吗?” 杜无双虽然看起来混不吝的,但好歹也是仙盟之主的儿子,更何况他还不止杀了一个,杀了一窝好吧。 到底是整个仙盟,谈惊春现在的实力,还有封印加身,虽说他吞噬了许多魔丹,可是跟整个仙盟对抗还是太难了吧。 谈惊春歪头想了想,最后轻轻笑了下:“你在担心我?” “嗯嗯,别转移话题。”谢窈不吃这一套。 谈惊春如今跟万象宗息息相关,他一直有意避开仙盟修士,可是如果真的被那些认识他的人识出来,整个仙盟必然是要乱掉的。 谈惊春只好答:“他们要杀,我便等着他们来杀。” 谢窈估摸着谈惊春还是不肯说实话,告诉她原委,便也不再追问了,只道:“倘若有什么事要帮忙的话,我也会帮你的。” 她神色认真,谈惊春目光落在她脸庞上,片刻,又垂下去,将装着点心的盘子推到她跟前。 谢窈转眼又忘了,一边吃点心,视线同他一起落在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片刻,她又想起什么,道:“还有昨晚,多谢你了。” 谁能想到共命契,直接能把反派变成她保镖,简直太好用了。不过共命契会解开,真是可惜。 但一想到她若要离开这个世界,得先死一下,若是那个时候共命契还连着,就有些好笑了。系统总不能让谈惊春跟她一块死了。 她如常的一句话,倒是让谈惊春脸色沉了沉:“你不记得了。” 他语气听起来有些不高兴,好像自己欠他几百万灵石一样,谢窈感觉出来了,咽下嘴巴里的东西,疑惑道:“记得什么?” 谈惊春压下眸底的烦躁:“没什么。” …… 作者有话说: 突然更新 58 ? 仙盟(十) ◎阿绮,我们成婚好不好?◎ 夜色沉静, 打更人敲着梆子走街串巷,白日里热闹的城池入夜后,沉寂下来, 一片安静。 雾霭渐生,空气湿气逼人。 身着短打的打更人敲打铜锣, 走在黑暗之中, 四处空寂:“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悠长的吆喝声响彻街头巷尾。 渐渐的, 声音弱了下来, 他注意到门前挂着的一对红灯笼, 摇曳的火苗上不少飞蛾围着飞舞。 这是他第三次经过这家门口。 他突然意识到些许不对劲。这条路他走了几十年, 根本不存在迷路的可能。 他停下脚步, 竖起耳朵, 仿佛听到了什么细碎的声响,是猫儿的叫声。 怎么秋天了,还有猫叫,响在寂静的夜里,让人不寒而栗, 他加快脚步, 越走越快, 最后忍不住扔掉铜锣, 跑了起来。 身后响起了风声, 黑影追逐着他,最后鲜血溅落在墙上,他失去了意识。 * 客栈内人声鼎沸, 修士们聚集在一起讨论着昨晚发生的事。 “你们听说了吗?昨晚突然有家人暴毙了, 那打更人好似突然疯了一样, 回去咬死了自己妻女,等刑司杜大人赶过去时,才发现他们都已经死了,化作活尸。” “那怎么办啊?” “救不回来咯,杜大人只好杀了他们。应该是有魔物作祟吧,没想到我们都在这里,竟然还有魔物敢出来活动。” “就是。” 贺淮舟听后,若有所思。 谢窈不由想起仙盟大会后期的死疫事件,定了定心神,现在开始就有了端倪。估计今晚又有事情干了。 果不其然,就听贺淮舟道:“今晚我们也去看看,最近太闲了。正好找个魔物检验一下修炼成果。” 说着,他将目光移向谈惊春。 谈惊春弯眸笑道:“我不去,我今晚还有事。” “好吧。”贺淮舟能察觉到谈惊春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了,不过他的刀用得倒是很扎实,悟性也极好,甚至不在他之下,偶尔比试时,他还能感觉出谈惊春有意藏拙。 他怀疑过谈惊春是不是偷偷摸摸搞什么勾当,毕竟当初在南魔域,他孤身一人从南魔君手中救出谢窈,这就已经足够令人生疑了。 但谈惊春不肯主动去讲的,他也不会有意跟踪,毕竟他有时候早出晚归的,也没见闹出什么事情来。 谢窈忍不住戳了戳谈惊春,低声问他:“你今晚有什么事?” 谈惊春道:“杀人。” “那带我一个?”谢窈自告奋勇,毕竟她也很无聊,“我去现场给你助威。” “杀杜千秋,很危险。师姐留下就好。”谈惊春道。 谢窈一听是杜千秋,心说那还是算了,她嫌活得长才要去凑这个热闹,只是她对谈惊春并不是很放心,叮嘱道:“如果打不过的话,就逃跑吧。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她说这话倒也不是说对谈惊春不信任什么的,只是杜千秋毕竟是仙盟盟主,可能手里还握着能致命的神兵,杀他这件事,肯定不会那么容易。 相处这么久了,起码也有点革命情了。她可不想看他先死了,或者又被逮住了取血。 入夜。 街道处人来人往,浓雾渐升,近几日在留春城寻找魔物的修士不可谓不多,可惜那只魔物开了灵识,极擅逃逸,甚至是它能够平地塑空城,多次将抓捕他的修士放进一个闭环的线路之中,修士在其中绕的筋疲力尽时,只能被困一整晚。 “大家小心些。”为首的修士讲。 这队修士是无量宗的佛修,身着白底金边的禅衣,手腕或是脖颈挂着佛珠。 “好。”身后有人应和道。 他越往前走,越胆战心惊,他们边走边诵念经咒,一路上倒是平和,没遇到什么魔物。 不过他们已经身陷此城,无法挣脱。 “大家原地休整一下。” 说话间,他回过头来,只见身后只剩下了一个弟子,距离他极近,方才念经颂咒的声音一齐消失了。 他和那名弟子两两对视,大眼瞪小眼。 这个弟子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庞,脸部却突然撕裂,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锯齿,和宛若藤蔓的东西,朝他深去。 他还未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愣在原地。 此时,一道利光划过,径直打向魔物。 魔物尖叫着被刺穿,化作一阵青烟。 贺淮舟连忙走近,扶起了那位弟子,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身着禅衣的弟子摇了摇头,道:“无碍,在下禅宗,卫周,多谢道友相救……” “你同门既然都被抓走了,那你便随我来吧,正好我也带着师弟师妹们,我们一起行动,或许会安全一些。”贺淮舟道。 卫周看向他身后,顿了顿,忍不住提醒:“你师弟师妹似乎也不见了……” 贺淮舟回头一看,他身后空无一人,他抓了抓头。 * “大家拉好手,不必慌张,不可走散,只要走得距离近些,就没关系。”白洛川安抚众多师弟师妹。 他们本来在街道上走得好好的,结果底下的石板突然变成如同沼泽的物什,漆黑的手从地底探出,捂住了他们的嘴,将他们从大师兄身后拖走了。 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到了另外一处空荡荡的街巷。 “阵修扶好阵盘,剑修护好符修和医修,大家务必要小心谨慎,不可胡来。”季如霜道。 万象宗弟子聚在一起。 谢窈本来是应该和季如霜他们一起被拖走的,结果四处望去,不见人影。 浓雾与冷月伴生。 “这是什么地方?” 谢窈看着街道,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只是感受不到丝毫活气,像是摆放在这里的傀儡假人一样,可是这里又确确实实是留春城内。 “这里或许是那只魔把你们抓进了一界,企图在这里困死你们,务必要小心。”系统叮嘱道。 空气中的雾越来越重了,甚至变成了紫黑色。 谢窈紧了紧手中的月落剑,倒吸一口冷气,却见眼前一团黑雾弥漫而过,留下几个模糊的字眼。 那只迷雾似乎是为了蛊惑她一般,往她耳边吹去,吹得谢窈浑身发毛,声音冷了下来:“什么人,少装神弄鬼,还不现身。” 黑雾迅速飘开,等谢窈神情稍缓时,黑雾又凑在她脖颈处,轻轻地闻嗅,像是在闻她到底好不好吃。 …… 谢窈忍无可忍,挥剑砍去。 那团黑雾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及时躲过后,没过一会儿,又旧态复萌,长长的舌尖在她雪白软腻的脸颊上舔过,留下湿漉漉的诡异的痕迹,谢窈只觉肌肤一片恶寒。 “你的血闻起来好香啊,为什么?你是不是吃过什么?”黑雾好奇的发问。 谢窈只能联想到谈惊春,她肌肤能散发出香气,唯一的可能就是谈惊春的血液在她体内终于发挥了作用。 “好熟悉的味道。”黑雾低声道。 谢窈却从它话中感受到什么,诧异地看向它:“你是什么魔?” 黑雾已经确定谢窈能吃,也懒得回答她的问题:“等我吃了你,我就跟你讲。” 黑雾怪笑着朝她攻来,谢窈连忙后退数步,闪过后,一剑利索地扫去。 剑尖没入黑雾,将其斩为两截,谢窈等着看还有没有后续,过了片刻,无事发生,她才松了一口气。 谢窈正欲离开,去找贺淮舟他们汇合时,脖颈一紧,她已经被攥住脖子抬了起来。 方才还很小的黑雾此刻已经凝聚成更大的实体,猖狂笑着:“你以为我这就死了。” 谢窈心道,确实是料不到你闲得还有功夫装死。 四周的黑雾流动起来,几乎要冲破牢笼,谢窈动弹不得,眼见已经将要坠入黑雾口中时,空气陡然一滞。 一团幽绿色的火焰席卷而来,将黑雾烧得尖声吼叫起来。 谢窈身体陡然坠下,紧接着腰身一紧,就被人揽入怀中,抬起头时,恰好见一缕长发映入眸中。 但事情并未到此终止,黑雾被火焰烧散,紧接着开始四处逃窜起来,无形的手似乎在操纵它,数次截断它逃亡之路,最终它化作一阵烟,迅速消散开来。 谢窈不由松了口气,道:“多谢道友相助。” “不必客气。”对方语调轻松,唇瓣还带着些许柔暖的笑意,“我们又见面了。” * 留春城藏经阁。 入夜后,月色凉如水。 阁外守卫严阵以待。 一团漆黑的雾气悄无声息的划过,很快,寻至大殿,殿内正前方绘制着彩绘,紫,黄,蓝,红,各种秾艳的颜色交织着,形成一幅色彩鲜明极其艳丽的作画。 画上分布着数十万年前,神魔在此界大战,神手握刀剑,魔则以尖牙利爪以对,鲜血洒落之处,形成滔天的火势。 恍惚间,他看到上一任的魔首,一条漆黑的蟒蛇,头生两角,背插双翼,尾巴燃烧着漆黑的火焰,甩尾之时,立刻有众人被掀飞。 这幅画似乎带有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在谈惊春与之相对之时,便立刻被引入画中世界。 殊不知现实之中,一道蓝光闪过,晶莹的水球般的器物将谈惊春牢牢困在其中。 “这幅画乃是我毕生心血,能够将乐谱绘入画中,初次见它,就会情不自禁被引入画中,心神动荡。”音司司主杜悦得意道。 器司杜衍则趁谈惊春失神一霎,以天阶法宝莹珠,将谈惊春整个困入其中。 “莹珠乃西海鲛人一族所制法器,可引海水,身处其中之人将窒息而死。” “还是得多亏我在藏经阁缠入了引魂香,否则他这种怪物怎会轻而易举被引入画中。”毒司杜平道。 “不过,盟主大人令我们三个等候此地,会不会过于高看这只邪魔了,他现在这么正常,简直无趣。”杜悦道。 “稍安勿躁,等他彻底被困死,我们就能回去复命了。”杜衍道。 谈惊春怔然的看着空中的壁画,他记忆飞回了很久很久的从前。 那日,在他驱使魔鱼杀掉一众捉弄他的小孩后,青衣女人也很快就赶到了。 对方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他并未理解那种与生俱来的兴奋究竟是缘何而起,只是兴奋的舔去手背溅上的殷红的鲜血,对她无辜地笑了笑。 这种痴迷的目光令女人感到恐惧,寒意从脚底升到头顶,最后却是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向后续跟来的人乞求:“他还小,能不能不要杀他?” 那个男人越表现得十分痴迷。 杜无双吓得涕泗横流,抱着他的腿控诉:“爹,快杀了这个怪物,他的血能让鱼魔化。” 男人一脚踢开了他,从女人怀里把他拎了出来,丢进一个男人怀中:“杜平,你来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他被毒司长老杜平带走,关了起来。 封闭的石室,只开着一扇很高很高的窗户,背阴,潮湿。 谈惊春被拷在石床上,目光盯着正上方圆润的鲛珠,有些出神。 “靠他这种魔物来提取修为,能行吗?” “当然可以,我前不久翻阅禁术,传闻返祖之魔的鲜血能够使动物魔化,对于魔族之人来讲,更能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修为,人魔虽然对立,但是魔息与灵力的运行却是相似的。只要将其转化一样,同样能够供给给修士使用。” “不过,我得先看看他体内魔息走向。” 杜平靠近谈惊春,将手放在他丹田之处,谈惊春眨了眨眼,眸中流露出些许不解,下一秒就痛得皱起眉头来,除了痛,还是痛,比女人打他要痛多了。 提取出些许能量来,是一团浅金色的气。 他兴奋道:“不过他的魔息倒是很纯净,甚至不用多此一举,设下回春大法,这只魔物很适合压聚灵阵啊,大人说的果然没错。” 他们先吸收了谈惊春的魔息后,杜悦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颊,看着他眼尾的眼泪:“这小家伙哭得还挺招人疼的。倒不像是只魔了。” “少装模作样了,方才吸灵力,也没见你少吸。” 谈惊春再次被送了回去,生了一场重病,青衣女人不眠不休照顾了好几日,才看起来脸色好了些。 不同的是,这次他脚上被带上了脚镣,这种办法能够控制他周身魔息的泛滥,让他无法再用血来驱使动物发狂 忆樺 。 那些人讲话从来没有避开过他,或许是觉得他像个傻子。 但他只是理解得比较慢而已。 他在日复一日被剥夺魔息,鲜血,鳞片中,能够体会到他们那样做的原因了。 因为这些东西蕴涵着无上的力量,一旦踏上修行之路,很少人能够甘愿成为弱者,变强与飞升是每个修士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他却从这偶然的一次见血中,像是闻到荤腥的野兽,开始热衷于将自己的血液喂食给动物,他开始期待动物能够再一次发狂,把这里的守卫全部杀死。 青衣女人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偶尔会问他最近有没有学识文断字,看了什么书,叮嘱他不要贪玩,要养精蓄锐,从这里逃出去。 大部分时间便是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你这个索命无常,我与你什么仇怨,你这种魔种也要往我这投胎。” “明明他对我也有真心,要不是你这只怪物,我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他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会忍心。” 但是返祖之魔的降生向来毫无规律,魔与魔,人与魔,甚至连人与人之间也会诞生。不过也或许正是因为他是人与人结合后,生出来的,他的魔息对于人类同样能用。 从前,他被欺负了,都不懂得还手和憎恶,却在女人日复一日的抱怨与歹毒的喊骂中,渐渐体会到了与她同等的浓烈的歹毒的恨意。 于是他也学会恨了,厌恶滋生到那个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男人身上。 他讲:“我会帮你杀了他。” 女人看着他,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 于是他在他造访小屋时,有过一次暗杀。 那次暗杀的代价是惨重的,原形被打出来,尾骨断裂,鲜血洒了一地,可他并没有成功杀死对方。 对方有一把明亮的剑,那上面的气息让他感到特别熟悉,温和,是和他出生时一同降临的石头。 原来这块石头竟然可以有如此变幻。 “想杀我,畜生果然是畜生。” 他毫不畏怯地和对方对视,笑了下,鲜血从嘴角开始淌。 那次之后,他被卖到贩妖市,又赎回来,他们对他的囚禁更加谨慎。 漆黑的房间与冰冷的石壁,硕大的老鼠蟑螂,潮湿的干草。 女人对他非打即骂的频率增多了,取血取鳞也变得更加频繁,偶尔他会听到取血的人低声议论,“他的鳞片和血当真有那般价值,能够提取灵力,炼作丹药,帮助修士提升修为嘛?” “那可不是,前几日不就有人这样做了吗,后来修为突飞猛进,很快就到了金丹境。听说上面的人要要求加快进度了。” “要是他能温养整个留春城就好了,让咱们都沾沾光。” “那你可想多了,就算他用来压阵,聚来灵气,肯定也是上面人享受,哪里轮得到我们。” 当痛苦变得麻木,他对这里一切都充满了厌倦。 他的父亲,那个男人,已经很少再来看望这个女人了,她日复一日变得可悲起来。 明明是被施暴的人,却将希望寄托在了那个施暴的人。 这种感情他难以理解,只是会被掐着脖子咒骂,听她倾诉对那个人的爱意与依赖时思考,爱原来是如此恶心的东西。 喜欢同样也是。 喜欢一个人会失去理性的。 刻意被掩埋在深处的回忆,再次被乐谱勾出。 谈惊春神色阴鸷,这些东西从来不是他的恐惧,自然也无法震慑于他。 更何况窥探记忆的伎俩,魇魔早已经用过了。 不得不说,设下这个幻境的人修为比魇魔还要高超一些,他感受不到那种被窥探的感觉。 依旧毫无意义。 没有任何人能够驯服他。 当他意识到这点时,神寂刀已经出现在他手中,他只是抬刀,干脆利索地斩断杜无双,鲜血喷溅在他身上,黏腻温热又带着猩气。 斩断青衣女人。 斩断杜千秋。 幻境开始扭曲起来,杜悦感受到谈惊春的挣扎皱眉:“不妙啊,恐惧既然起不了作用,那再试试留恋与渴望吧。” 谈惊春不消片刻,就将他幻境曾经经过的过去,通通斩灭,鲜血溅了满脸。 斩断稚魔。 斩断天蛇。 斩断…… 少女弯起眼眸看着他,他挥刀砍下的手停顿住了,目光有些呆滞。 没有感受到魔息与灵力的波动,就像是真的一样。 那个声音温柔又柔软:“阿绮,我们成婚好不好?” 一度被血腥掩埋的空气,再次变得温柔又缱绻起来。 心神片刻动摇,谈惊春的刀停下来了,点了点头。 59 ? 仙盟(十一)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他和谢窈成婚了, 隐居在一个小院里。 院内种着花草扶疏,养了几只小兔子和小鸡,还有个篱笆围起来的菜园子。 他们的婚礼被跳过了, 这毕竟是基于他认识设下的幻想与渴望,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事情, 幻境中也会跳过。 婚后, 他们像是寻常的夫妻一般,日日吃饭, 整理园圃, 晒太阳, 修行, 同吃同寝, 吃穿倒是会由天慈送来。 幻境中谢窈戴着他送的凤凰翎羽, 谈惊春目光落在那上面,停顿了下,抬头看向天际。 仿佛一瞬间就被点醒了一样,这里并非是现实,依旧是幻境。 只是, 他依旧有些委屈:“师姐, 我从来未见你戴过, 我以为你不喜欢。” 谢窈摸了摸, 仰头道:“喜欢的。你喜欢看我戴的话, 那我就多戴几次。” 谈惊春垂眸。 如果这是梦境的话,又何尝不是美梦呢。 大部分闲暇时间,谢窈都很爱躺在院里紫藤花架下的藤椅上, 谈惊春喜欢变成白蟒缠住她。谢窈去哪里, 他就缠着谢窈跟去哪里。 谢窈有时候嫌他这样做, 自己走路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就不乐意了,扒拉他:“我又不会跑,你也不用非要缠着我吧。” 谈惊春喜欢把脑袋搁在她颈窝,坦率地讲:“可是就是喜欢跟师姐待在一起。” 谢窈没办法了,只好扯扯他:“你是真对自己体重没一点自觉啊。”背条蛇走路,走久了真还挺沉的。 被骂了,谈惊春后来就变成一条小小蛇,又细又长又轻,缠在谢窈的手腕上给她当手链。 谈惊春不管那么多,他就是喜欢缠着谢窈,无时无刻都和她待在一起。 他在幻境中比现实里表现得总要坦率很多。 他喜欢和谢窈待在一起的感觉。 在缱绻的春风中,他将蛇首搭在少女的膝上,落花丛空中坠落而下,落了两人满头满肩。 他像是浑身骨头都软掉了,忘记了那些深仇大恨,在和熙的日光下懒倦地打着呵欠,蛇信都打成了波浪形的,用尾巴缠着谢窈手指玩。 少女温软的指尖拂过他的鳞片,让他浑身感到战栗与说不出来的快感。 这种感觉过于美好,谈惊春像是泡进了蜜罐子一样舒适,忍不住贪恋,沉溺。 正是因为现实中他能感受到谢窈对他的喜欢很有局限性,若即若离,好像随时就会飞走一样,他感受不到安全感,所有他才会沉溺于幻想。 每日清晨时,他就缠着谢窈缩在床上,谢窈想要起床,刚走两步,也会被他用蛇尾巴尖勾住腰,带到床上,然后两个人接着抱成一团。 他有时候睡得太舒服,尾巴就会忍不住变成蛇尾,缠绕住谢窈,无意识的收紧,再收紧。 不小心把谢窈弄醒了,她就会锤他,埋怨他:“怎么又把尾巴露出来了。你鳞片很凉诶,缠得也太紧了。” 谈惊春把尾巴松开一些,然后讨好地蹭蹭谢窈的毛茸茸发顶:“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住。” 这种想要紧紧抱住你的渴/望。 莹珠内,谈惊春毫不挣扎,被吸收的魔息越来越多。 杜悦勾唇笑了:“有效果。倒是不知道什么,让他能够陷入如此美梦之中。” 杜衍道:“可惜啊,美梦,一旦陷入其中,可就不好出来了。” 谈惊春开始学习做饭了,其实他不需要进食,只是做好饭后端给谢窈吃。 看到她露出喜悦的笑容,这会让他觉得很满足。 等谢窈用完了饭,谈惊春总会问她:“好不好吃。” 眼睛亮晶晶的,很期待地看着她。 然后谢窈会清清嗓子,摸摸他的头,夸奖道:“很好吃。” 谈惊春会用脸颊贴贴她的掌心,认真道:“我下次还会做的更好吃。” 他更有动力学做饭了,他学习菜谱时会想,杜悦设下的这个幻境其实也还不错。 起码在这里面,他学会做了不少饭菜,出来后,他可以试试给谢窈做饭。 这样的话,她那么喜欢吃东西,会不会因此更喜欢他一点呢。 日复一日,安乐总是会让人放松沉溺的,美梦很好,可是到底是一场梦。 谈惊春选择沉溺其中,迷恋谢窈给他的温暖的感觉,但是他也并没有忘记自己该做什么,于是他站了起来。 外界灵力的窒息感与压迫感一直在不断袭来,他并非毫无感受。 有法宝在吸收他的魔息,既然如此,他就释放魔息,超过这个梦境的阈值,自然能够解开。 谢窈感受到空气中的魔息,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作为美梦的本身挽留他:“你可以留在这里吗?一直陪着我。” “师姐想要我留在这里吗?”谈惊春问。 现实之中,他被困入莹珠,睡得静谧,袖中天蛇也陷入梦境。 “看来他已经彻底沦陷了。”杜衍感受着莹珠上饱满的魔息,众人开始贪婪的吸收起来。 谈惊春捧住谢窈的脸颊,失落道:“如果现实之中,师姐能够同我这样,我会更加欢喜的。” 但这里毕竟不是现实,是他被引诱出来的幻想与渴望,是他想要的美梦。 他抬起神寂刀,将眼前的“谢窈”斩断,亲手撕碎了美梦。 滚烫的鲜血溅在了他冷白的面上。 他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与慌乱…… 幻境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他的弱点,将他记忆深处的与谢窈的每一个相处的片段都拎了出来。 巧笑嫣然,不满,喜悦,发呆,逗弄他的。 他看着那些回忆,心中感慨,原来他把谢窈记得那么清楚。 他与谢窈的相遇并不久,短短几月而已,可他却有一种等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好像他的降生就是为了遇到谢窈一般。 所有的曾经和谢窈相处的点滴都被他亲手捅破,只要他稍有迟疑,他就会死在这里。 不过是杀掉谢窈的幻想而已,杀死幻境中回忆里每一个谢窈,可是他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难过。 割舍一场美梦让他难过,遑论是杀死和他相处过的每一幕的谢窈。 从初遇时他隔三差五被谢窈气的要死,他恶劣地捉弄谢窈,谢窈有时候会被他的捉弄骗过去,却依旧很担心他的样子。 他总是想把谢窈推得再远一些,可是目光忍不住追逐。 再到后来谢窈总是让他发自内心的想笑,他从未见过有人会像她那样说出一些他不解的话,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不要修为,别无所求,那么靠近他究竟为了什么呢? 他明明除了血和鳞片,什么都没有,他有什么配谢窈为他停驻,施舍给他一个目光的呢? 被魇魔困入幻境,那时,是谢窈把他叫醒的,捏着他的脸颊问:“清醒了吗?清醒了就打回去啊。” 不同于上次撕破魇魔秘境的场景,他抬起刀,第一个杀死了跪坐在自己旁边,满脸担忧的谢窈。 谢窈身形消散时,脸上还带着痛心的诧异。 谈惊春眨了眨眼,鲜血黏在他的脸皮上,原来心痛是这种感觉。 无极洞中,他思考如何杀死谢窈。谢窈却一无所知地捉住萤火虫,捧给他看,“猜猜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嘛?” 不同于过去的选择,他现在眼圈微红,声音有些哽咽:“是萤火虫。” 说完,又是一刀划过。 设下这种幻境来折磨他,他要杀了那些设下幻境的人。 当初被裴红月追杀,谢窈明明可以趁他虚弱时取血,刮鳞,可她什么也没做,还是带他逃跑。 他喜欢谢窈,总是很温暖。 山洞中,他看着昏迷不醒的谢窈,这里是谢窈为救他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他贴了贴谢窈滚烫的脸颊:“师姐,好好睡一觉吧。” 无数个回忆中的谢窈出现,又有无数个回忆中的谢窈被他杀死。 他感到麻木,真实的谢窈还活着吗?是否还在等着他?真的没有被他杀掉吗? 幻境崩塌前,有个声音响起,声嘶力竭:“亲手杀了自己爱的人,就没有人会再爱你了。” 他在莹珠内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向对面的三人。 杜悦满脸震惊:“不可能,他究竟怎么做到的。”这幅图是她以毕生心血所作,将乐理融入绘画,他明明一度沉溺之中,究竟是怎么醒来的。 谈惊春释放了大量的魔息,将莹珠撑破,水炸了开来,他浑身湿漉漉的,面具下的脸色惨白。 他眼圈泛红,道:“用这种东西困下我,我很生气。” “孽障尔敢!” 话音落下,对面三人谁也没注意到谈惊春是如何移动的,只见他瞬息之间来到了毒司杜平跟前,五指成爪,没入他的胸口,继而往外一带,心脏就被带了出来。 鲜血溅在他的脸颊上,他笑着:“原来你的心脏也是红的啊?” “天蛇,接着,赏你了。”说着,将心脏抛向空中。 天蛇也从幻境中醒来,从他袖中弹出,将心脏咬个正着。 接下来的事情,谈惊春就切菜一样,将几个人杀死,收刀时,他道:“取了我那么多的血,你们还跟废物一样无用。” “既然一直都在,就出来吧。”他此行本就是感受着他伴生之物的气息而来,意图取回此物。 “竟然带着面具。”杜千秋笑着,问:“说起来你母亲去世很久了,久得我都有些想念她的那张脸了,的确是张芙蓉美人面,但是太久了,久的我有些记不清了。你和她长得很相似,不让我怀念一下吗?” 谈惊春道:“那我正好送你跟她团聚好了。” “你现在还没解开她设下的封印,有你伴生之剑在此,我会再将你镇压一次。”杜千秋冷声道。 * 空气安静了下来,少年目光落在谢窈脖颈的淤青上,忿忿不平道:“算它跑得快。” “没事。”谢窈道:“我记得你,你是玄清宗孟非河,多谢相救。” 少年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窈……咳咳谢姑娘不必客气。” “你也和你同门走散了吗?”谢窈问。 孟非河感慨:“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一阵烟飘过,我就找不到他们了。” 谢窈道:“此处似乎是幻魔编织出来的困阵,能够将人囚于其中,你可知如何解除这个阵法?” 孟非河:“方才那只魔物,修为极高,能有造出一城的能力,想必我们在迈入其中时,就已经不知不觉被它拉入了这个空间,早就不在留春城内了,如果想要解除这个阵法,就得找到那只魔物,真实的阵眼。” 谢窈有些烦恼,这个幻城之中,到底都是假人,可到底怎么找到阵眼了。 “既然你我都和同门失散了,不若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孟非河弯起眼睛来。 谢窈点了点头。 黑雾狼狈逃入人群之中后,迅速穿行过一个又一个假人的身影。 到底那个长得不错的小道士是什么人,他的气息甚是奇怪,表面上来看是人修,可是那股体内的气息却莫名其妙让他觉得熟悉,像是只占用他躯体的魔。 应当是一个很强大的魔。 它揣测着,思考该如何回首吃掉他们。 可惜,就在此时,四周浅金色的阵线突然浮出,将他四肢牢牢捆住,勒进体内后,将他彻底绞成丝丝缕缕,随后被收入一个琉璃瓶内。 杜明握着琉璃瓶,声色冷漠:“抓住了。” 它可是计划的关键一步,不能有失。 它能吞噬掉豢养在地宫中的诸魔,并产生狡猾的阴谋心机,更不能放任它在外面为非作歹了。 灰蓝色的天空逐渐消散了,像是被割裂的画布一般,露出了天空真正的时间和颜色,只见,东方既白,晨光熹微。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竟然已经在幻境中待了整整一晚。 “看来已经有人把那只魔给降服了。”孟知非道。 谢窈长舒一口气,很快又见贺淮舟与季如霜一行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季如霜上下打量了下谢窈,注意到她颈上的淤青,担忧的问:“你没事吧,师妹。” 谢窈道:“当然没事,小伤。” “都没事就好。”贺淮舟看向她旁边的孟知非,微微抱了抱拳,毕竟同为剑修,他自然是认得孟知非的。 孟知非也回敬抱拳。 “这魔是你们收复的吗?”白洛川问。 “不是。”那魔跑的太快了,甚至快的不等贺淮舟去追,很快就跑的没了影子。 “估计是被哪位道友给捉住了吧。”季如霜道。 幻城解开了,但是动乱并未停止,到底是有凡人,有修士被拉入里面,还被咬了,贺淮舟只好着手,帮忙制服那些人,五毒宗修士开始着手解魔毒。 孟知非跟着谢窈了一路,直到把她送回了客栈,才不舍道:“倘若姑娘有事要帮忙,大可以来找我。” 谢窈点了点头,告别后,就毫不犹豫地回了房间,走到房间门口,还没推门,就一只手从中伸出来,将她拽了进去,门又紧紧闭合上。 谢窈差点就要叫出来了,反倒是被谈惊春捂住了嘴巴,声音又紧紧堵住。 眼前的谈惊春太不对劲儿,他的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血也就算了,脸上也像是皲裂的神像一样,崩开了纹路,金色的光芒从中射出来。 这是受重伤了。 她只好用眼睛询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谈惊春又松开手,把她紧紧抱住了,嵌入怀中。 平日里没什么感觉,现在她觉得谈惊春浑身硬邦邦,除了肌肉就是骨头,硌得慌也就算了,在加上勒住她后腰的胳膊,她快勒断气了好吗。 耳畔是他急促沉重的呼吸声,他身上带着浓郁的鲜血的味道,挨在一处的肌肤上也是血的黏黏唧唧的感觉。 谢窈声音也放缓了,问:“你怎么了?” 在谢窈看不到的角度,谈惊春的眼睛闪烁着金光,昏暗的环境下,像是危险的野兽。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经突破了幻境,可是曾经失去谢窈的感觉,却是那么鲜明深刻,让他无法忘怀。 难以呼吸,就像被溺在水中一样。明明握住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但是窒息感还在不断袭来。 他要怎么做才能消解或许会失去谢窈的恐惧。 与此同时,谢窈觉得她也快要死了,勒死的。 可是她能听到谈惊春的心跳,杂乱无章的心跳。 明明抱着她,却在发抖。恐惧的情绪,难以平息,通过肌肤一并传达给了她。 她只好艰难抬起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谈惊春没有反应,勒住她腰身的手臂却松了松,没那么紧了。 但其中所蕴含的情绪并没有消散,沉默着的,又如同汹涌海啸般的强烈的情绪。 恐惧与安定,难过与喜悦,不安与安心,得而复失与失而复得,重重情绪刺激下,他眼眸发出浅金色的光芒,如同一只野兽狠狠圈禁了她。 那些令人厌恶的声音反复回荡在他耳畔。 “亲手杀了自己爱的人,就没有人会再爱你了。” “没有人会爱你。” “你所爱的都会尽数失去。” 有幻境的声音,也有那个女人的声音,萦绕在脑海,他觉得耳膜要炸开了。 谢窈被他身体的重量压得起不来身,只要托着他,慢慢地往地面上滑去,谈惊春依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之中。 他现在像一只困兽。 谢窈除了安抚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问他他也不讲话。 最后他抬起头来,眸光已经开始涣散,像是消散的星光,脸上失神与落魄,却带着说不出的执拗与执着。 他紧紧抓住了谢窈的胳膊,问:“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这句话语气说是个疑问,更像是个渴求。 他仰头看着谢窈,像是在乞求着神女的恩赐与垂怜。 像是溺水者所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浮木,压死骆驼的唯一一根稻草,被审判者的最后一条铁证,只要谢窈回答一个不字,对于谈惊春来言,都会万劫不复。 谢窈回答不出来一个“不”了。 谈惊春的眼神太赤城,也太偏执了,如果她说了,他理性的那根稻草会崩断的。 谢窈低头看着他。 这短暂的停顿与迟缓,仿佛让他不安起来。 他眼圈迅速泛红,像是要哭了,也像是在惊讶,浓密的眼睫扇动了下,泪珠就往下落,好大一颗。 他喃喃道:“连这个也不行吗?就当是骗一骗我……”声音沙哑带着些许哽咽。 他哭了起来。 哭得让谢窈猝不及防,瞬间方寸大乱。这是什么发展,到底谈惊春受了什么委屈,这个样子啊。 谢窈其实也很不会安慰人,短暂了愣了一会儿,就道:“我……活着就会一直陪着你的。” 谈惊春面上的表情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将她重新抱住了。 那些反复环绕在他耳畔的声音一瞬间消散了。 魂魄终于落在了实地上。 那些声音都是骗他的。 他才不会没有人要。 “太好了。”他这句话声音很弱,带着极重的鼻音。 谢窈倒是很想看他是不是哭得乱七八糟的,只是现在气氛不太合适,只好温声道:“我会陪着你的,是不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呀,没关系的,我还活着,也在你身边。” 谈惊春点了点头。 他曾经以为是他拒绝了谢窈,可是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意识到,原来他是如此的渴望她。 渴望她的爱,渴望她的承诺,渴望她的陪伴。 原来,一直都是他在渴望她啊。 无法停止地渴望着她。 幼时的月光跨越了数十年,此时此刻被他抓入了手中,离他那样近,那样近。 而在幻境之中,发生的,都是梦。 谢窈从不会想要抛弃他,他也从来不用反复一次次地杀死谢窈。 谢窈还在他身边,陪着他。 “师姐能不能再抱紧一点。”谈惊春低声道,像是请求,也像是撒娇。 谢窈只好把他又抱紧了一点,就像温暖他一样,虽然谈惊春现在整个人都散发着异常的滚烫,像是发高烧的感觉。 室内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谈惊春被满足了,就发自内心的笑,带着些许沙哑的鼻音的笑意。 湿润的液体滚落在谢窈的颈窝里,滚烫的感觉,这种情绪一并传入到了谢窈心里,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她竟然也有些难过了。 谈惊春的体温很高,他的呼吸渐渐平缓起来,可是抱着谢窈的手却放松了,垂落在木质地板上,砸出一声闷响。 谢窈心头一惊:“你怎么了?” 缩在床底的天蛇道:“主人只是重伤昏过去了,没事的。” …… 作者有话说: 跟等候的读者说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们伤心的,只是我真的很卡文orz。 因为这个打boss,我也不知道啥时候卡完,这个副本最多还剩五六章,之后就没有这种剧情了。 60 ? 仙盟(十二) ◎是永远不能变◎ 只是重伤昏迷…… 谢窈真是被天蛇用词笑到, 区区致命伤,不足挂齿是吧。 但总归也是一件好事,她松开眉间, 露出了个如释重负的笑。 谈惊春还保持着靠向她的姿势,脸颊埋在她肩头, 一动不动, 白金色的魔息从他惨白的肌肤渗透出来。 谢窈先把他搀扶起来,放在软榻上, 可惜谈惊春个高腿长, 缩在床榻上, 反而有些委屈他了。 谢窈先简单地给他用了个清洁术。 清洁术是那种类似于水流的术法, 所过之处, 能将身上的污秽除去。 他脸颊上的血迹被冲刷掉, 额间的碎发凌乱,露出微微蹙紧的长眉,唇瓣微微抿着,似乎忍痛的样子。 可就算是这幅样子,他也是好看的, 像是一捧破碎的雪。 他体内的魔息紊乱, 几乎要冲破经脉, 谢窈试图给他输入一点灵力, 帮他梳理一下。 天蛇从床底游曳出来, 顺着床脚往上爬,见到谢窈在给他输灵力,“没有用的, 你的那点灵力输入进去, 如泥牛入海, 根本毫无作用。不如等他自我调理一番,或许很快就能醒来。” 刚说完,就被谢窈拎住脖子,提到跟前:“现在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天蛇用尾巴抚了抚脖子,道:“主人去取他的伴生之物,结果被杜千秋重伤了,虽然逃出来,但是不多时,城内就会有追兵来寻他下落。你最好先将屋内的血腥气先散一散。” 谢窈只好起身,将窗户打开,掐了个风诀将屋内的血腥气散出去,又将谈惊春滴在地面的血给擦干净,之后想了想,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血,就又换了衣服。 这些做完后,谢窈又去系统商城里逛了逛,买了一件道具,“隐布”:使用它,就能够隐藏物品以及气息。 天蛇只见谢窈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块布来,便问:“这是什么法宝?” “帮他藏身的。” 谢窈说着,就将隐布搭在了谈惊春立刻身形消失了。 天蛇睁着两颗血红的豆豆眼,除了茫然还是茫然,就连它的蛇信也捕捉不到谈惊春的气息了。 想了想,谢窈把他移动到一个空旷的角落,最好是一眼扫过去,看起来不像藏有东西的。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追兵的声响。 重重的敲门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谢窈和天蛇交换了个眼神,天蛇自己也麻溜地钻了进去。 “狱司办案,快点开门!” 谢窈去给留春城狱司开了门,狱司负责调查的弟子视线越过谢窈,落入她的房间内,“你今日可曾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来到这吗?” “没有。”谢窈问:“难道是最近又有关押的魔物跑出来了吗?我是万象宗的弟子,若真如此,可否需要我帮忙一并寻找。” 她肌肤雪白,长相漂亮,双眸莹润,问话时看起来很是为此担心的模样。 狱司见她如此配合,倒也不好意思再作出强迫的样子,只在门口往房间里扫了两眼,毕竟这家客栈的布局很是一目了然,空旷,且没有很多的遮蔽物。 哪里放了什么,摆了什么倒是很容易就能一眼看出。 既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他只道:“无妨,我已经看过了。在下也是秉公办事,无意叨扰。” 这么说着,对方就离开了。 别的房间也经过了搜查。 很快狱司就去了别处。 等谢窈回过头来,就见谈惊春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将隐布摘了下去,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谢窈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醒了,醒了就别坐地上了,你还难受吗?” 谈惊春怔怔地点头,似乎在思考,他究竟在清醒之前做了什么。 随着理智的一点一点回归,他反而有些羞赧,藏在垂落的厚重的发后的耳尖不断变红,睫毛抖动着,把眼睛垂了下来,然后靠在了墙壁上。 谢窈:……倒是说句话啊,这是什么自闭反应。 他不肯起身,谢窈只好就地坐在他对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句话似乎把他拉回了现实,谈惊春回忆起幻境中经历的一切,抬眸看向谢窈,低声道:“做了一场噩梦。” “与我有关吗?” 谈惊春似乎只是想起来,就很难过一样,哑声道:“与你有关。” 话止于此。 他不想让谢窈卷入其中,也不想让谢窈知道他灰暗无光的过去,那些过去充斥着无望,腐烂,无尽的长夜,像是恶臭的淤泥,附着在身上。 如果谢窈不知道这些,或许就不会介意他,像他这样不堪的怪物。 谢窈见他好似又坠入回忆入了神,就抬起手,猛然一下拍在谈惊春的脸颊,发出一声脆响。 谈惊春表情有些错愕,眼梢泛着红意,怔怔地看着她。 好像是只随时会被人丢弃的流泪小狗。 谢窈捧住他的脸颊,认真道:“其实我不想让你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过如果难过的话,就告诉我吧,我会陪着你,和你一起解决的。” 两人目光对视。 谈惊春眼泪将落未落,别开了目光,眼睫颤了几下,脸颊泛上些许红晕,从喉咙间哼出一声:“嗯。” 好难为情的样子。 可是他身体的反映却是很直接的,脸颊烫得烧手,眸中也水光潋滟的。 谢窈心脏漏跳一拍,就觉得他不耍嘴皮子,捉弄人,这幅样子还是挺乖的。 又过了一会儿,谈惊春魔息稳定后,他眼里的暗金色消失,冰雪般的眼眸看着她:“师姐不能骗我,要拉钩。” 他幼时见别的小孩子都是这样做的,可惜他向来只是远远的看着,不会主动靠近。 谢窈忍不住心虚,这个誓发出去,她还真有点担心。 可谈惊春的好感度已经达到88了,这个时候她不想出什么岔子。 谈惊春唇瓣微微抿着,伸出小指,怀疑地看向她:“师姐不愿意吗?” “愿意!”谢窈一咬牙,伸出指尖,和他的勾在一起,坚定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是一百年,是永远都不能变。”谈惊春纠正道。 “好好好,我不会骗你的,如果我骗你,我就不得……” 为了增强可信度,谢窈甚至想发个毒誓试试。 谈惊春却捂住了她的嘴,道:“毒誓的话,就免了。” “如果你骗了我……”谈惊春甚至想好了,如若谢窈欺骗他,他会做什么。 做他早就想过,却从不敢做的事情。 建高楼,设金笼,供衣食,高床软枕,锦衣绣榻,将谢窈关起来。 “师姐不要骗我,不然……” 他在这里做了个巧妙的停顿,谢窈盯着他的眼睛,总觉得他眼底浓郁的情绪仿佛无尽的深渊般化不开,偏执又痴缠。 让人不寒而栗,可是再仔细一看,又发现他眼里什么都没有。 他低声示弱道:“不然,我会很难过的。我不想那样对你。” 谢窈想笑,但笑不出来。 随着好感度的日益提高,她越来越觉得难搞,谈惊春对她的执着程度再不断提高,导致她跟谈惊春相处久了,越来越心虚。 近日里,倒是能感觉留春城风向转变了不少,风声鹤唳起来。 自那夜后,城内悄无声息的流传起了一种疫病,受染着皆会丧失意识,沦为走尸,倘若毒素清理及时尚可,倘若清理不及时,魔毒入脑,彻底沦为毫无意志,只懂得吞吃撕咬的怪物。 留春城内,设置了临时的防治疫病之所。 万象宗身为名望最高的仙门学府,自然需要表率。 “提示,当前好感度已达88,当好感度达到90时,共命系统自动解除,届时如遇到危险,请宿主小心处理。” 谢窈一边帮忙捣药,一边开小差和系统对话。 “88啊,竟然这么高了。”她忍不住感慨。 只要回家就好了。毕竟在现实中,她也有父母,还有学业没有完成,在这里虽然认识到了一些朋友,可是她毕竟是一个现代人。 “此外,由于即将进入本文的高潮剧情:决战仙盟。请宿主在此期间保护好贺淮舟。” “嗯嗯嗯?这又是为什么?” “本世界的气运之子是贺淮舟,气运之子被杀,对小世界有影响,毕竟这个世界需要一个公正的主角。如果谈惊春会对贺淮舟出手的话,还需要你需要你多帮衬一些。” 谢窈默默记到了心里,毕竟原书谈惊春不吭不响的,就阴了一把贺淮州,也不知道谈惊春这次会怎么做,她是不是得提前旁敲侧击一下谈惊春,不要搞死贺淮州。 看来她才是最累的,既要防止贺淮舟死了,又要防止谈惊春挂了。 等贺淮舟又绑着一人来到此处时,谢窈正在跟着医修的师妹打下手,做一些捣药,帮人包扎的事情。 “近来感染魔毒的人越来越多了,虽然能够抓住一些,可是城内却躁动不安。”贺淮舟神色不虞,到底是什么人背后做这种勾当。 就连无量宗的卫周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这魔物也太大胆了,此时正值仙盟大会,竟然敢堂而皇之出现,它就不怕我们群起而攻之吗?” 抱怨声此起彼伏,谢窈帮人捣了药,正手忙脚乱,身旁却来了一人,正是前几日的孟非河。 “谢姑娘,我来帮你吧,你弄了很久了。” “啊,那倒不用。” 可惜孟非河已经推着她到一旁坐下,又将几包点心塞到谢窈手中:“今日我救了一家点心铺的掌柜,他就送了我这些,可我并不喜欢吃甜食,就送给你了,况且这会儿不是很忙。” 谢窈这下不纠结了。 就坐在一旁开始拆点心,吃了几块后,觉得有些噎嗓子,身旁又立刻有只手递过来茶水。 “谢谢。”谢窈本来忙活了半天,人也无精打采的,吃过东西后,反而心情松快了许多,又变得充满活力。 两人有说有笑的,却见谈惊春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今日也在帮忙清理城内的活尸。 “在下玄清宗孟非河。”孟非河看着谈惊春,弯眸,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他这幅皮囊长得唇红齿白,很是清秀。 谈惊春雪色的眸子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哦。” 他没什么心情打招呼的样子。 孟非河心想没礼貌的小崽子,眼里只看到谢窈了是吧。 谢窈见局面有些僵持,把谈惊春拉到自己身旁坐下,道:“你回来了,要不要吃点心。” 孟非河立刻道:“想吃的话,我这边还有,把我的给他就是了。” 谈惊春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顿了顿,笑道:“不必了,我尝一块就好。” 他说完,看着她。 谢窈虽然不理解谈惊春突然闹哪出,但还是很给面子地给他喂了一块。 谈惊春艳红的舌尖舔去了她指尖的糕点屑,桃花眸却挑衅的落在孟非河身上,意味深长道:“孟道友买的这份糕点确实味道不错。”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谢窈笑得心大能漏鱼。 孟非河脸色难看了一瞬,又对谢窈道:“若是好吃,我明日再给你捎带一些。” “很麻烦的,还是不必了。”谢窈道。 “我不怕麻烦。”孟非河锲而不舍。 谢窈的视线又被人吸引走,谈惊春再看向孟非河时,目光中已经带了点杀意。 谈惊春注视着这一幕,面无表情地将手放在身后,指尖划过,掌心立刻出现一道伤口,他倒吸一口冷气,眉尖微微蹙紧:“师姐……” “你怎么了?” 谈惊春把手伸出来,摊平掌心给她看:“捉活尸时,一时不慎,被活尸所伤。” 鲜血迅速汇聚成流,这下谢窈目光彻底被谈惊春吸引,伤口上倒是没有魔息,可是狰狞得厉害,谢窈没注意谈惊春回来时的手,问:“这么严重,你怎么方才不讲。” 在一旁站着的孟非河嘴角微抽,忍不住心里唾骂谈惊春卑鄙。 方才不讲是因为方才没有! 他嘴上忍不住恶心他:“这么大的伤口,不如让我来给谈道友包扎吧,我也精通医术。还有些特效药,保证药到病除。” 谈惊春道:“不要你包扎。” 孟非河皮笑肉不笑:“道友信不过我的医术?” “剑修哪里来的医术?”谈惊春凉凉道。 孟非河愤愤不平。 等他走了,谈惊春的伤口已经被谢窈处理的差不多了,他抬起手,掌心被纱布包扎完善,甚至还在手背扎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很是可爱。 谈惊春唇瓣的弧度几不可见,垂眸道:“师姐,我有预感,孟非河身上气息不对,他并非好人,师姐该提防他一些。” “嗯嗯。”谢窈表现得像个昏君,依旧安抚他道,“都听你的。” “说起来,你最近有什么打算吗?比如说计划着捅伤贺淮舟什么的?”谢窈想起什么就直接问了。 谈惊春似乎是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奇怪,笑问:“杀他又不好玩,我为什么要杀他。” 谢窈有些恍然。 好玩…… 这个理由确实很符合谈惊春会做出来的事。 谈惊春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掩了他眼底的情绪。 贺淮舟时常表现出一副关心众人的模样,可是谁又稀罕他如此去做。他最厌恶伪善的脸庞,如果被自己亲近的人袭击,贺淮舟震惊又绝望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光是想一想就会让人兴奋得颤栗,更何况在混乱的局面下,做这件事的话,一定会让人很震撼吧。 他喜欢看到人绝望的表情。 不过他并不会告诉谢窈曾经设想过的阴暗场景。 “师姐很担心贺淮舟吗?”话音一转,谈惊春问道,“担心我伤害他?” 谢窈并不想触发他的逆反心理,道:“没有,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不想你误入歧途,若是与正道为敌,暴露身份,你会被行止道尊乃至整个正道追杀的。” “我只是希望你在这条复仇路上,可以背负的少一些,轻松地报仇。”她认真道,“所以不要做多余的事。” 轻松地复仇。 谈惊春只觉耳边布鲁布鲁的,好似听到许多花开的声音,他对着谢窈微微一笑:“我听师姐的。” …… 作者有话说: 60-70 61 ? 仙盟(十三) ◎你怎么又咬人◎ 谢窈本来正同谈惊春讲话, 却见天空之中仿佛有一道透明的结界,宛如画布一般,从四面八方而来, 蔓延到留春城中心,最终汇聚于当初清谈大会的广场, 透明结界将整个留春城牢牢笼罩其中。 “这是什么?结界吗?”有修士问。 “是结界。”贺淮舟微微皱眉。 卫周问:“留春城这是什么意思, 不让我们离开这里了吗?” 五毒宗的带队修士符之道:“这么多活尸,限制进出城池也就算了, 我起码还能用通讯玉简传音宗门, 请求支援, 现在这样是打算做什么?封城?灵讯也封锁了, 让我们跟这里的活尸一起死吗?” “杜盟主究竟想做什么?” 城内的活尸过多, 生生不息, 操劳数日的修士渐渐忍不了了,要去刑司质问杜明,究竟想做什么。 谈惊春却看着这幅景色,冷冷发笑:“他等不下去了。” 这个口中的他,谢窈多少能猜到是杜千秋。 “那你要怎么做?”谢窈问。 “多年前, 杜千秋暗中捕捉魔物, 以我血相饲, 如今出了一只幻魔, 吞噬了当初那些魔物, 可塑一城,我正找它。”谈惊春道。 谢窈想起,自己应当是见过那只幻魔的, 它当时也觉得自己熟悉来着, 原来是谈惊春血喂的吗。 “那这次的活疫呢?”谢窈又问。 “活疫也是他弄出来的, 将群魔聚于一处,养出最强的一批魔,其魔毒能使人丧失理智,他需要一些契机,将众多修士留在留春城内,好做献祭之用。” 谢窈诧异:“献祭?” “此界已极少有人飞升,他多年经营,遍寻其法,只求飞升成神。可惜……”谈惊春扯了扯嘴角,目光森寒,“我不会让他如愿。” “好,我也不会。”谢窈认真道。 她笃定的语气,让谈惊春冰冷的目光柔和了些许,他拉过谢窈的手腕,低头,在她洁白如玉的小臂内侧咬下一口。 并不是格外的痛,谢窈感受着齿尖注入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问:“你怎么又咬人。” 片刻后,谈惊春松开齿尖,鲜血就从那里冒了出来。 他伸出舌尖将血珠舔了去,湿漉漉,热乎乎的感觉,让谢窈耳尖发热。 之后,他殷红唇瓣又轻轻触碰了下手臂内侧的伤口,宛如是一个吻,很快伤口便消失了,成了一个浅金色的图腾。 谈惊春抬着眼眸看向谢窈,眼眸微微挑着,唇瓣嫣红,像是只勾魂摄魄的妖精。 他道:“这块图腾能护佑师姐,我不在时,师姐要小心。” 谢窈脸颊微红:“嗯。” * 入夜后。 贺淮舟在房间内静坐,窗户外一抹黑影闪过,飞镖尖啸而来,直冲面门,却被他牢牢夹入指间。 飞镖上夹杂着淡淡的魔息,系着一张布帛,上面写着:“若想知仙盟死疫真相,可往留春城府后山山阴一窥。” 他推门而出,经过谢窈门口时,却听门吱呀呀的响了,谢窈从门后探出头来:“师兄,你要去哪里?” “我去追查仙盟真相,似乎有人有意引我前去。” 谢窈想起系统交代的任务,要看顾一下贺淮舟的安危,道:“那我同师兄一道前去,我担心你。” “不必,你留在这里就好。”贺淮舟毕竟是出于对谢窈的安全考虑,不愿意她涉险。 “这样啊。”谢窈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 谈惊春不见了,贺淮舟不见了,难不成还真要她什么也不干嘛。她还偏不了。 贺淮舟能感受到她的低落,上前安抚地揉了揉谢窈的脑袋:“好好待在客栈,不要乱跑。” 两人距离极近,谢窈趁机将从系统那边兑换的微型定位仪粘在了贺淮舟的衣袍角落。 贺淮舟说完,身形就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等他走远了,谢窈才跟着贺淮舟身上的定位贴,一路跟了过去。 晚上,街道上活尸众多,各个身着白日的衣物,见人便咬,目光失神,若是简单的那种毫无理智的魔物,谢窈下手还能干脆利落一些。 但是这些活尸中不少是尚能够被医治的。 杀又杀不得,谢窈被他们缠上,只能挨个敲晕了,这几日她也稍微跟着万春谷的医修学了净化魔毒的办法,见到这些,她又不能不理,只好稍微净化一些,堆在路边。心情愈发糟糕起来。 只可惜,越来越多,没完没了了一样。 仙盟是打算耗死她们吗? 此时却见一道白衣身影在夜色中穿行,转眼之间,就将一众游尸定在原地,以捆仙绳缠住,推在了一处,身姿飘逸。 “多谢孟道友相助。”谢窈收剑。 孟非河净化着活尸身上的魔毒,问:“不知谢姑娘为何深夜还要出行,此时夜晚正是游尸严重。” “深夜出行,我担心我师兄的安危,就随他一道出去。”谢窈道。 “留春城活尸事件,兹事体大,我也放心不下贺道友,不如你我二人一道同行?”孟非河主动道。 谢窈略作思索,道:“也行。我们需得小心些,若是情况不妙,就带上我师兄快些逃跑。” 她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絮絮叨叨地讲着,孟非河安静地听着,眸中一抹绿光闪过,笑意带上了几分缱绻。 他不知什么,想起来白天的那个少年,状似无心地问:“说起来,谢姑娘喜欢那位谈道友吗?” 和贺淮舟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谢窈为了抄近路,就穿行林间,闻言,脚下一个踉跄:“你怎么突然这样问?” “抱歉,是我唐突了。” 孟非河这样回,却依然问:“我瞧着那位谈师弟似乎很喜欢你的样子。” 谢窈脚下又绊了一跤:“这你又怎么看出来的?”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孟非河问:“谢姑娘对他又是什么想法呢?” 谢窈对他有些歉疚,偶尔还有些心疼,可是除了这些…… 她抿了抿唇,道:“我暂时没有什么想法。”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说完这句话时,孟非河似乎是松了口气。 谢窈追着贺淮舟的踪迹,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四处是林子,唯独此地见得着明晃晃的月光。 兜了几圈后,两人又回到了此处。 什么也没有。 可是这里空旷至极,为何追踪符会显示贺淮舟就在此处,谢窈有些不懂了。 孟非河观察片刻,眸中一抹碧色闪过,像是飘渺的雾气一般,他再次抬眸看向上方,只见以此为中心,四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紫黑色的阵线。 孟非河道:“此处被人设下了阵法,只有破阵,才能找到真正前行的路。” 他这么讲着,谢窈凝神,感受了下周遭的气息:“我怎么感受不到?” “别动。” 低沉的声音响过。 孟非河上前,捂住了谢窈的眼睛,谢窈眨了眨眼:“怎么了?” 柔软的眼睫搔动着掌心,孟非河唇瓣带了些微的笑意,片刻后,松开手:“你再看看。” 谢窈看向四周,只见这片空地上方竟然出现密密麻麻,繁复复杂的阵线。 “这些阵线上带着的是魔息?”谢窈诧异地问。 “不错。”孟非河道。 谢窈定定地看着他,沉吟:“你……” 孟非河心头一紧:“怎么了?” “你还挺厉害的。”谢窈道。 孟非河松了一口气,将天空中的阵线全部断开,眼前的迷雾骤然消散,周遭景物如水纹一般晃动起来,露出本来的样子。 空气中浓雾的魔息席卷而来,带着鲜血和腐烂的味道,四周荒芜,寸草不生,倒不像是仙盟之内会出现的景色。 原来是一处迷阵。 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却见一个偌大的山洞。 奇怪的是,山洞前却站着许多人,像是无量宗的卫周,五毒宗的符之,就连万春谷的医修黎兰也在。 季如霜和白洛川也在,谢窈不由诧异:“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卫周伸出手,给众人看掌心的布帛:“在下收到有人传信。” “我们也是。”季如霜道。 “那就一块进去吧。”孟非河道,“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山洞狭窄而漫长,一些地方甚至只容得下一人通过,这样的通道往下则是沸腾的火焰熔浆,众人需得御剑通过这里。 危险的是,岩浆爆发沸腾,腾飞数丈之高。 卫周不由感慨:“没想到杜盟主竟然有如此神通,能将熔浆引于此地,反而更让人好奇中山洞深处究竟是什么了。” 谢窈只觉得脚底踩着的月落剑被热气烤的烫脚,只想飞得快些,好能离开此处。 孟非河先御剑来到了对面,伸出手,扶稳谢窈,低声道:“小心。” 其实来到山洞口的弟子并不少,只是顾忌一些弟子修为过低,就让他们回去,只留下各宗翘楚继续往山洞深处探索。 众人站在山洞口,往里行走,数次之后,皆回到了原点。 “这路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洛川问。 谢窈看着巨大的碎石块滚落进岩浆之中,平稳地没入岩浆表面,没有溅起火花。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路在岩浆下面呢?”谢窈问。 这句话一出,众人皆把目光移向她。 “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巨石掉进去,没有溅起岩浆。”谢窈道。 “你说这话谁敢信啊!”有修士质疑道。 孟非河看着她,勾唇笑了下:“诸位,我先下去一探。” 他掐了个诀,周身覆盖了结界,继而飞入岩浆,众人只见他身形没入岩浆,甚至没有半分挣扎与痛叫,片刻后,再次出来。 孟非河道:“岩浆下,确实别有洞天。” 见他平安出来了,众人看向谢窈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敬意。 他们不再胆怯,纷纷往周身覆盖了灵气结界,跳入岩浆。 谢窈也往身上覆盖了灵力结界,抵御下面的极热,刚跳下去,就见火柱冲天而起,直奔脸前。 谢窈:……别这么倒霉吧。 眼看着岩浆距离脸庞越来越近,手腕内侧的图腾散发着热意,很快,孟非河抢先一步抓住谢窈,将她揽入怀中,避开了火柱。 又带着她稳稳当当落在岩浆幻象下的一块岩石上,谢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好久都没从方才那点惊愕中回过神来。 孟非河问:“吓到了?” 谢窈一时还没从凶险中回过神来,只道:“有点。” 孟非河便拍了拍她的背:“没关系的。” 谢窈回过神来后,就推开了他:“你又帮了我一次,多谢。” 指尖温软的触感,须臾就消逝了,孟非河不由觉得可惜。 谢窈站在巨大的石头上往上看,上面笼罩着一层涌动的熔岩幻象,而下面的岩浆颜色更深,如同鲜血一般。 她道:“我们现在在岩浆下面。” “没错。”孟非河看着岩浆下的前方的山洞,“我们走吧,前面才是真正的通道。” 山洞越往里走越觉开阔,内有玄机,左右两边幽蓝色的火光燃烧着,谢窈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魔息:“这里有魔。” 孟非河对魔息的感受自然是比谢窈更加敏感,只道:“离我近些。” 谢窈默默离孟非河更近了些。 众人穿过岩浆层,又再次穿过冰窟,再往下一层是一片空旷,漆黑浓雾密布,恍惚间会见到魔影重重。 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那只魔影又迅速消失了,来到谢窈身边,嘀咕着:“你的味道,让我感到很熟悉。” 这和之前那只魔说过同样的话,谢窈猜测或许是因为她喝过谈惊春的血,才让这些魔也有熟悉感。 孟非河抬剑斩去,剑刃与利爪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紧接着剑就飞了出去。 他毕竟不是这把剑的主人,它多多少少有点排斥被他驱使。 孟非河暗骂一句。 可惜,利爪已经再次扑向谢窈,情急之下,他挥袖,幽绿色的火焰立刻将那只魔物燃烧殆尽。 孟非河急切问:“你没事吧?” 说完,他的神情就僵在脸上。 没有记错的话,他方才用了魔息,谢窈会不会认出来他? 会赶他走吗? 谢窈道:“你……” 上一次情急之下,她没有看清楚,这一次,确实看的一清二楚,他用的是幽绿色的火焰,这个魔息的颜色让她想起一个故人。 孟非河,不,现在应该说是谢尘缘。 谢窈察觉了他紧张的心情,突然就又不想揭露他了,道:“没事,你这诀掐挺好的啊,还绿色的。” 谢尘缘:“……” 众人花了些时间,才将这里的魔斩杀殆尽。 被魔伤到的修士痛叫不止,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周围泛起了黑紫色的血丝,好在万春谷的黎兰在,立刻封住他经脉,着手驱毒。 “这魔毒和活尸身上的毒一模一样。”黎兰凝眸,神色冷肃。 季如霜道:“难道是此地镇压的魔物跑出去了吗?” 五毒宗的符之阴阳怪气道:“最好别是他本来养的魔物,出去乱跑了。” 话落,众人皆沉默了。 其实他们也渐渐有了一些猜测。 “我们再往下走。”谢尘缘道。 距离地面越来越远,穿过一道平坦的隧道,眼前豁然开阔。 地宫的深处,是如同高塔一样的牢狱,四面八方许多的铁栏,每个铁栏中都关押着一只魔物。 正上方则是透露出清冷的月光,像是被掏空的山体。 “怎么这么多魔物。” 魔物的吼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个数量不由得让谢窈触目惊心,太多了。 “堂堂仙盟关押如此多的魔物,若是一朝禁锢阵法失效,魔物出来为害留春城,这不是等死吗?”谢窈道。 谢尘缘道:“他们并非是准备被放出来的。你们看那些那些魔物脖颈都缠着一个项圈,那上面描绘的符文有助于吸收修为,供给自己。” 他毕竟曾经遭受过这些,自然通晓一些阵法符文。 “这阵法也太阴毒了。” 众人感慨一番,却见在某一刻,众多魔物突然凄惨叫了起来,仿佛被扼住了脖颈,谢尘缘微微拧眉。 “你看到了什么?” “这些魔物正在被不断剥夺修为,阵法已经启动了。”谢尘缘皱眉,高喝:“大家快离开这里!” 话落,他们脚下的平台震颤起来,白光乍起,笼罩在其中的几个未能来得及逃跑的人都被光芒笼罩,在刺目的白光中被撕裂,顷刻之间魂飞魄散。 谢尘缘则拉住谢窈的手腕,谢窈道:“我能感受到师兄就在不远处了。” 她的目光看向正对面的那扇门。 * 贺淮舟一路越过岩浆,冰窟,迷阵,稍微难打的是迷阵那里的魔,不过好在他修为高深,杀了几只后,那些魔就不敢再靠近,在暗中窥伺。 往下而去,自然看到了那处如佛塔般的牢狱,关押着众多魔物。 再次穿过牢狱,进入那扇门,却见一片空旷的祭台。 外围死了众多的魔物,多是低阶毫无攻击力的加入企鹅君羊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内层去寻,魔物的品阶在不断的上升,其中一些魔物的修为甚至已经相当于人修中分神期,这种魔物是极其罕见的,甚至已具有灵识,难以被捕获。 怎么会在这里? 贺淮舟又观察此处的阵法,阵法皆以魔血画就,且花费极大灵力,这种古老又阴毒的符文,按理说不该出现在留春城内。 一种强大的献祭阵法。 杜千秋想用这个阵法做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正中央,高台上的一个球状物体上,那只球状物体中装着一团漆黑的难以辨识形貌的东西,像是一只魔物。 只见它突然睁开眼睛,是一双鲜红如血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有一只巨手在撕扯他的魂魄,魂魄几乎被扯碎般的巨痛传来。 一个声音冷冷传来,话中带着些许恼怒:“谁要你看它的眼睛了!” 贺淮舟却松开手,并拢二指朝着谈惊春攻去,凌厉的剑气甩出。 切断谈惊春一侧的发梢。 谈惊春冷声道:“你干什么?” 贺淮舟不语,拔出明水剑再次朝着谈惊春攻去,谈惊春不得不拔刀以对。 谢窈一来,就注意到两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模样,心神一晃,道:“住手!” 可惜已经晚了,谈惊春一刀没入了贺淮舟的身躯,鲜血从他体内溢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挣脱了身边的孟非河,奔向贺淮舟,还没扶住人,就被谈惊春一把拉住手腕,带到了自己这边。 谈惊春淡淡道:“他差点被夺舍了,需要点疼痛才能清醒。” “啊,原来是这样。”谢窈果断选择相信谈惊春,差点就以为原书剧情重演了。 季如霜也赶过来,帮贺淮舟的伤口止血。 黎兰则帮他施法稳固魂魄。 其他的修士则震惊于眼前的景色,魔物尸体层层叠叠,不乏化神期修为,高台上的球状结界中关押的魔物更是让人惊骇。 这里究竟是何处,真的应该是仙盟之内该有的地方吗? 谈惊春的目光落在一旁干站着的孟非河,眯眸:“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 作者有话说: 第三更今天修不完了,明天吧orz 明天这个副本就完了,然后就进入死遁的副本了 62 ? 仙盟(十四) ◎她连失神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我嘛。当然是陪谢姑娘一同来的。”谢尘缘意味深长道。 谈惊春眸中泛着幽然冷意, 片刻后,又看向谢窈。 目光扫过来,谢窈背上泛上一股寒意, 她还是挺担心两个人打起来,毕竟这样显得她不好好听谈惊春的话一样。 谢窈只好抢先一步, 道:“只是路上刚好遇见, 就一道来了。” 这是什么尴尬场面。 季如霜渐渐把贺淮舟伤口处理好了,他的伤口并不严重, 谈惊春是避开了要害的, 其实贺淮舟死了, 于他而言也无关紧要, 只是他并不想看到谢窈为此难过伤心。 贺淮舟问:“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季如霜道:“有人以布帛传信, 约我们来此, 路上遇到了人,便一道过来了。” 谈惊春不置可否。 谢窈就悄悄戳他:“原来不是你做的吗?我以为是你要把他们约到此处,好一举揭发杜千秋的丑恶嘴脸。” 柔软的指尖戳在他胳膊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谢窈,低声道:“我本就在此处。” “那完了, 路上我们见不少魔物被提取了修为, 杜千秋把我们召集来到这里, 该不会就是为了要让我们一起献祭, 他好吸收修为吧。”谢窈有些担忧地看向四周, 毕竟这里死掉的魔物尸体不说几十也有几百了。 “所以大家都是收到了这块布帛来到此地的。”贺淮舟伤口已经止血了,稍微恢复了些许精力。 联想到一路上见到那么多魔物,种种异象,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我猜, 或许是杜盟主引我们来的。”贺淮舟道。 谢尘缘来此所求不多, 养好伤就迫不及待来找谢窈的,对于仙盟盟主剥夺众多魔物修为这种事情,他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种。 他声音散漫:“杜盟主,既然来了,还不现身,我们可就等你了。” 高台之上,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还在不断转动着,其中卧着一只漆黑的魔物,贺淮舟联想起方才刹那间几乎被操控的感觉,道:“那是什么东西。” 谈惊春淡淡道:“幻魔,前几日修士落入幻城之中,便是它所为,杜千秋提取众多魔物修为,便是为了供养此魔。” “你怎么这么清楚?”贺淮舟敏锐道。 “只是闲来无事查到一些。”谈惊春道。 逐渐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想去触摸高台之上的那颗球状物体,却在即将靠近时,被一阵席卷而来的罡风击飞。 紧接着那颗球状物体被一股无形力道压缩,不断变小,成了一颗珠子,落入一只五指纤长白皙的手中。 众人不由仰头望去,却见正是仙盟之主杜千秋,修了驻颜术后的他看不出真正的年纪,容貌冷峻,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庞大的神识扫视四周,意识到来了不少修士,道:“看来你们都跟来了。” 很快有人意识到什么,问:“难道是你送来的布帛,你为何引我们来此处?” “杜盟主,你在城内窝藏如此多的魔物,又提取它们的修为,你究竟是何居心?” “杜盟主,为何此处有那么多散播魔毒的魔物?” “敢问杜盟主,你究竟在做什么?这里为何关押着如此多的魔物,又为何将整个留春城以结界困住。”其实贺淮舟心中已稍微有了一个推测,却迟迟不肯相信,毕竟那个推测造成的损伤实在是过大了。 会有不计其数的人死去,而他身为仙盟之主,为何要作出这种事情。 杜千秋问:“你修仙所求为何?” 贺淮舟道:“求仙问道,所求不过修己心,修天下。” 杜千秋望着他的目光带着些许嘲讽,“你错了,修仙所求不过长生,飞升成仙,俯瞰寰宇,莫有争锋。” “你师尊他老了,渡劫期迟迟未能飞升,这辈子就再也无法飞升了,只能等天人五衰之后,灵力再次洒落山川大河。神寂已久,众神陨落,求仙问道便是成为万人之上。” 说到这里,他目光如痴如醉,仿佛已看到仙门大开,他得以飞升。 “那你也不该用这种邪门歪道。”贺淮舟冷声喝止。 “杜盟主,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贺淮舟冷冷发问。 “好奇吗?”杜千秋面容轻肆,神色痴狂,化作一道白色光芒离开此处。 “大家快追上。”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尾随其上。 杜千秋毕竟是渡劫后期修为,一路神行至留春城广场中心。 谢窈被谈惊春带着,倒是跟上了脚步,其他修为稍低的人,都在后面远远缀着。 而留春城广场中心,密密麻麻站满了身着众多留春城的修士。 谢窈还是听说过留春城三千金丹修士的,她修为也才不过金丹,这么多人过来打,她应该打不过吧。 这么想着,她就往谈惊春身后缩了缩:“你应该不怕这个吧。” “无妨。”谈惊春安抚道。 谢尘缘自然也跟上来了,目光看向众多修士,只见他们双眸空洞,毫无神采的样子,就知道这些人也没有意识,被用某种方法操控了。 众多留春城修士聚集于此,手持利剑,贺淮舟的目光则越过这些人,落在杜千秋身上:“你对你门下的弟子又做了什么?” “你可听说过千里夺灵阵,只要集千万人修为于一身,就能飞升成神,你难道不想吗?”杜千秋神色癫狂。 “千里夺灵阵。”谢尘缘讥诮道:“魔族都不屑于用这种方法,要修为便去杀,反倒是你这种位高权重的仙门之人,爱这些不知从哪翻来的旁门左道,企图飞升。” 贺淮舟同样道:“痴心妄想。” “此时此刻,若是你的师尊,行止道尊在此,或许能够阻我一二,但你还不够格。”杜千秋神色轻蔑,捏死贺淮舟仿佛捏死一只蝼蚁,不过是区区出窍境,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落在谈惊春身上,在这样昏沉的天光下,依旧可见他白衣黑发,肤若白雪,长眉冷目,冶艳无双。 他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个女人,谈绮和他的母亲,果然长得相似至极。 只不过……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谈惊春上前半步,将谢窈挡在身后,牢牢实实。 这么容易就把软肋暴露出来,可不是件好事啊。 杜千秋收回目光,看向贺淮舟,道:“说起来,你一个仙门修士,就这么放任一只魔站在你的身后,你也不在意吗?” 他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谈惊春身上。 贺淮舟神色一怔,看向谈惊春。 谈惊春一言未发,尚未说话,贺淮舟已先开口,道:“怎么可能,你这魔头,少血口喷人。” 其他修士渐渐赶来,聚集到留春城广场之中,乍一看众多修士,不由吃了一惊。 大阵已成,是时候了。 杜千秋将手摊开,那颗透明球状物体浮在空中,霎时间,白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滚滚云层被震荡开来,光芒将四周照耀的恍若白昼。 紧接着众人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身入幻城。 城内灯火跌起,人群往来,可惜这些往来行人皆为过去留春城某一时间点活动的人。 磅礴的灵力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那些留春城守卫的力量,全部汇聚于能量球中,被夺取修为的守卫瘫倒在地,与此同事,空气之中的阵法动荡起来。 肉眼可见的,四周的草被迅速枯萎而去,土地干裂,就连空气之中也附带着一种干燥的气息,呼吸之间,鼻腔作痛。 剩余没有被关入幻城的,只剩下谈惊春,贺淮舟,谢尘缘,与谢窈三人。 贺淮舟冷声道:“你把它们都弄到了哪里?” “这只魔物是以返祖之魔数十年精血所饲,后来又吞吃众多魔物,已经不再是一个生物,而是一个巨大的容器,它能够将关押在其中的修士一道炼化。” “最多半个时辰。”杜千秋冷声道:“半个时辰之后,你们会亲眼见证我是如何你飞升的。” 这种逆转天地的邪阵,按理说应当引起各大宗门的注意,可惜整个城池早已被结界封锁,外界看来,一切如故,根本无人会知晓其中变故。 随着灵力的不断吸收,整个留春城上方的阵线变得清晰起来,竟然密密麻麻将整个城池布满。 而此时,正值夜晚,无人苏醒。 人们会在睡梦中,被悄无声息的剥夺灵力与生机,就此长眠。 贺淮舟冷声道:“你疯了。为了飞升便夺灵,你这样肆无忌惮,留春城会化作焦土的,这就是你的道吗?” 可惜,谈惊春早已抽刀,身形浮在半空。 刀身如雪,已裹挟着磅礴杀机朝他攻去。 谢尘缘也忍不住奚落道:“少感慨了,等你感慨完,黄花菜都凉了。” 贺淮舟抽出明水剑,加入战局。 谢窈看向谢尘缘,问:“你不去帮忙吗?” “你想我帮忙吗?”谢尘缘反问,“对面可是渡劫后期修为,如今又有夺灵阵作辅,我同他并无仇怨,为何要搅这趟浑水。” 空中三人打得难舍难分,刀剑相接,快得只剩下残影。 “那你为何要来参加仙盟大会?”谢窈问。 “当然是为了见……”话音在舌尖上将将脱口,被他连忙摁住,“我作为玄清宗弟子,来参加清谈大会,不是很正常吗?” 谢窈淡淡道:“我认出你了,谢尘缘。” 谢尘缘云淡风轻的笑意僵持在脸上,最后挠了挠头,化作原身。 白衣雪发,肩头的红羽在风控飘荡着,长眉神目,俊美无俦。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若阿念是个孩童模样,之前的谢尘缘是个青年模样,现在的他变成了少年。 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你把真正的孟非河弄到哪里去了?” “起初是附在他身上,后来觉得不方便,就将他打晕,放客栈里了。” 知道孟非河没有残害人性命后,谢窈便问:“你为何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这可多亏了谈惊春啊,我所修功法,元神三分,当初那个青年的我被捅死了,我只能用少年的我来找你了。”谢尘缘话语松快,看起来有些话唠的样子。 和阿念倒有几分相似,不像青年阶段时那般沉默寡言。 “不过,我不会帮谈惊春的,你当初伤我一剑,我自然要回他一剑,毕竟我向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谢尘缘继续道。 眼看着已经过去许久,若是不及时将被关押在幻城之中的人解脱出来,一旦那些人被炼化,她的师姐师弟,同门,还有其他宗的修士,就都没有了。 谢窈见他不肯帮忙,道:“算了,你不帮,我自己想办法。” “你急什么啊?”谢尘缘道:“你如果求求我,我那么喜欢姐姐,肯定会帮你的。” 谢窈:“不要。” 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谢窈抬头看去,只见一团白色的火焰,如流星般从高处坠落,砸入屋顶,火光四起。 谢窈瞳孔微微缩紧,回头,攥住了谢尘缘的衣袖,道:“帮帮他。” 她神情显然是紧张至极了。 少年谢尘缘幽绿的眸子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抿唇,冷哼一声:“你敷衍我。” 顿了顿,他又笑道:“没关系,敷衍我,我也欢喜。” 杜千秋手中的长剑散发出灼灼银辉,如炮弹般飞入被砸毁的破屋,再次攻向谈惊春时,反而被一道绿色的火球砸中后背。 谢尘缘扬声道:“老东西,还有我呢。” 谈惊春衣服在战斗中划破了,擦拭去唇边的血迹后,他看向谢尘缘的目光中,带了几分自嘲。 谢尘缘……原来是孟非河啊。 不过瞬息之间,他脑海中就想了千万种可能,谢窈是早就知道真相,但是却不肯告诉他,还是才知道的呢。 他们在什么时候再次重逢的? 谢窈骗了他吗? 他讨厌被欺瞒,所以他不喜欢人类,总是那么多肮脏的心思,绞尽脑汁地从他身上获得什么,榨取什么。 血液顺着小臂滑落,滚在刀柄上。 贺淮舟高喝:“别发呆了!” 这声暴喝,把谈惊春的意识收回,他强迫自己将视线抬到高处。 不管怎样,谢尘缘必须死。 转瞬之间,三人再次战成一团,谢尘缘正和杜千秋打得不可开交,却感受到一抹杀气从身后席来,他及时躲开,仍旧被划开了一道血痕。 鲜血崩出,他抹了把脖颈上的血,倒吸一口冷气,挑衅般地看向谈惊春:“你可真是不识好歹。” “不想死就快滚。”谈惊春声音冷淡。 “我可是答应了姐姐的,她求我来帮你,你当我真心想帮你不成?”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谈惊春不知想起什么,面容阴翳,一字一顿道:“她求你?” “对啊,她连失神的样子都那么好看,虽然求得不是很标准,但我很喜欢。” 谢尘缘简单回味了一下,又正色道:“上次是我一时大意,让你有可乘之机,不是我真的比你差。” 每一句话落下,都让谈惊春的脸色难看一分,愤怒到极致,反而低声笑了起来。 …… 63 ? 仙盟(十五) ◎求你,不要离开我◎ 谢尘缘道:“不过呢, 我现在不想跟你打,毕竟姐姐这样求我了,我不忍心让他失望, 我们还是先杀了眼前这个老东西吧。” 谈惊春静静盯着谢尘缘。 不消片刻,贺淮舟又被从空中击落, 砸进屋顶里, 他摸了一把额头的血,高声道:“我不管你们两个什么仇怨, 能不能先帮帮忙啊!” 杜千秋抬剑, 数道剑气划过, 每一道都在谈惊春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伴生之剑留下的伤口无法靠他过强的自愈能力愈合。 谢尘缘注意到了那柄对于谈惊春而言, 过于强大的剑, 道:“它能杀你, 你躲都不躲?你疯了!” 谈惊春方才明明能躲开那几道剑气的,可是却不依不饶的,不肯躲开。 剧烈的疼痛让谈惊春混乱的神经得到暂时了麻痹。 肩头的伤深可见骨,残存的灵力如同电鱼一般在他伤口游曳,他抬手挖了进去, 苍白的手指将那里的伤口搅得更加可怖, 生生取了那块肉, 才觉得稍微可以冷静一点了。 他看向谢尘缘的目光如雪般冷漠, 低喃道:“不过是一团烂肉罢了。” 谢尘缘遍体生寒, 却骂道:“臭小子,乱骂什么呢?” 谈惊春怎么那么容易动杀心啊。 * 天上打得不可开交,谢窈在下面观战。 苍穹之上, 复杂的阵线密密麻麻, 从四面八方而来, 最终缠绕在能量球附近。 雪白的能量球是幻城的核心,谢窈竟然能够在里面看到缩小版留春城的倒影。众多修士被困入其中,四周灵气源源不断的朝着那颗能量球转移,然后再注入杜千秋体内。 过于磅礴的能量聚集到一处,将天空撕裂了一道口子,些微金色的光芒洒落下来,同时伴随着吸收的巨大的灵力,那道口子还在不断变大。 系统紧张道:“天门。” 谢窈问:“这样就能飞升了吗?真的假的?” “此方世界从数十万年前众神陨落,已经不再有仙了,再还未建立新的秩序前,如果强行飞升,突破此世法则,就会前往其他世界。”系统说到这里顿了顿。 甚至很有可能会找到主神空间,所以才不允许有人飞升。 “宿主你要阻止他,贺淮舟不出意外,会重整此方世界秩序,设立飞升后的上仙界。” 系统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时空穿越局在监管众多小世界时,并不想让这些小世界脱离掌控,是以要严格控制那些试图打开天壁,去往它界的修士。 而此方世界被重启多次,无一不是落入沉海而亡的结局,本不该存在神的时间存在了神,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要么是杀死谈惊春,要么让他放弃将其沉入海底。 但是穿越局主神演算数十次,都未能找出杀死谈惊春的办法。 无奈之下,只好将谢窈送入此方世界,试图用爱来感化他。 从而让其对此方世界产生羁绊,不再愿意毁灭。 但系统并不打算告诉谢窈这些,她的任务只是攻略谈惊春,让谈惊春对此世多一些美好的联系,这样等谢窈离开后,此世也不会走向被毁的结局。 谢窈问:“那我要怎么做?” “如果能毁掉中心的阵法,整个幻城都会坍塌,被撕裂一个口子。那么修士就能从中逃出来了。我这里尚存一些秩序之力,你可以用它将空中的那个能量球射下。” 谢窈:“可是我没学过射箭,万一射不准怎么办?” 系统:“我会帮你。” 话落,一柄长弓出现在谢窈手中,雪白色的长弓足有一个人那种高低,只见她挽弓拉弦,雪白的箭矢就出现在她手中。 谢窈还刻意瞄准了一下,视线从她雪白的指尖,汇聚到高悬于空中的那颗能量球。 伴随着她松指,箭矢立刻裹挟着狂风呼啸而去,射入纯色的能量球。 能量球表面出现了细碎的纹路,不断扩大,又是一箭过去,能量球纹路扩大,露出正中心沉睡的幻魔。第三箭则透过缝隙,箭矢传入了幻魔心脏。 核心被震碎,如同炸开的琉璃碎片一般,朝四面八方飞射。 好在谈惊春落在她手腕内侧的图腾撑开,呈现出一个纯金色的结界,碎片般的灵力轰在结界上,结界也炸开,在灵力碎片结束后,又产生一股残存的灵力。 这股灵力朝四周席卷而过,谢窈被波及,吐了口血。 笼罩在留春城上的结界应声破碎,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万剑峰头,白衣仙尊似乎是感受到什么,化作一道白光直冲留春城而去。 四周的空间几乎扭曲起来。 隐藏的幻城终于出现,但并不完整,而是隐隐绰绰的显现出一个门,透过那扇隐藏的门,能看到里面不断坍塌毁坏的建筑。 狂烈的风开始从里面卷来,强大的吸引力下,石柱与房屋的碎片朝着门里飞去。 “大家快把灵力灌注在腿上,离开这里。” 被困在幻城中的修士不知道哪个高喝一声,紧接着陆陆续续地搀扶着同伴从中逃出。 * 杜千秋眼看整个夺灵阵阵眼被毁,一剑将谢尘缘挥入房屋,谢尘缘装到了头,昏了过去。 紧接着,他又重伤贺淮舟,越过谈惊春,在混乱的人群中锁定住了谢窈,转瞬之间来到她跟前。 谢窈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人攥住脖子拎了起来。 杜千秋早在方才的打斗中被打得没个人样了。 衣袍破损,浑身鲜红的血肉夹杂着森然的白骨,就连脸上的五官,也被人砸烂了。 “你敢坏我好事?” 杜千秋浑浊的眼球打量她,回忆起他方才看到的场景,少女在混乱中,接连三箭,射碎了夺灵阵阵眼,他从牙缝里挤出些许凶狠的笑意,“说起来,我的好儿子似乎很在意你呢。” “你若是他的妻子的话,按理说,你当叫我一声父亲。” 意外的是,谢窈也并不觉得有多么意外,只是稍显鄙夷地讲:“谈惊春可没你这样的爹。” “既然他敢阻我飞升好事,那我就杀了你。”杜千秋冷笑,紧接着身形浮在空中,拎着谢窈脖颈的手一松,她就随着混乱的杂物,被巨大的引力,吸入幻城之中。 城门关闭,谢窈被困入了那颗能量球中。 也就在下一刻,一柄刀没入了杜千秋体内,斜劈而去,鲜血如破碎的雨珠一般哗啦啦的坠在地上。 杜千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惜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在纷乱的刀光下,他被砍成了尸块。 鲜血淋漓,在纷乱中只剩下一双浅金色冰冷的眼眸。 * 谢窈被幻城之门吸入其中时,乱七八糟的杂物也一并飞了进来,如同密集的雨点一般,彻底砸碎了谈惊春给她留下的图腾。 恍惚间她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中了额头,鲜血滚滚落下,头颅钝痛,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快死了才对。 系统在她耳边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她只能模糊地听到几个词:“放弃……失败,离开。” 她嘴唇蠕动着,给不了任何回答。 从幻城中逃出来的修士七七八八,而那些留春城的三千金丹修士早已化作无意识的傀儡,留在其中。 留春城外的结界已经彻底破开了,险些被杜千秋以夺灵阵打开的天门失去了后续灵力的供给,再次合拢起来,只在昏暗的天空中留下道泛白的口子,漩涡一般厚重的云层围绕在四周。 幻城之门彻底关闭,吸收的过多的灵力开始不断收缩起来,掀起了巨大的风。 贺淮舟伤重,只能护住死里逃生的季如霜等人,他的目光在一片天昏地暗中,紧紧盯着空中的能量球。 谢窈被困进去了。 聚灵阵失去了主阵人的支撑,压阵的幻魔崩坏,整个幻城已经开始坍塌了。 巨大的能量波动下,整个空间在被不断压缩,如果在它压缩成碎片时,谢窈依旧没有醒来,她会和整个幻城一样,被压成碎片,魂飞魄散。 空中紫黑色漩涡般的云,天光晦暗,狂风席卷,在这样如同末日降临之中,却有一人逆流而上,不断靠近那个能量中心。 他的衣服早在方才的战斗中残破不堪。 在风中鼓动着,狂风卷着瓦砾砸向他,将他身上割开伤口,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他仿佛在拖着一身鲜血行进。 贺淮舟眼瞳一缩,交代了季如霜一声,赶上去拉住谈惊春的手腕,低吼道:“你做什么?找死吗?” “师姐还在里面,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谈惊春的目光已经失去焦点,空泛泛地看着那个不断压缩的结界。 他不能让谢窈就这么死在他眼前。 “可是幻城之门已经关闭了,你要怎么救她?强行破开能量球,你这个状态会死的。” “可是我不能没有她。” 手被重重甩开,狂风之中,贺淮舟一个踉跄摔到地上。 谈惊春的步伐越来越快,猩红的眸底一片偏执执拗。 谢窈昏迷在结界之中,即将伴随着要炸开的能量球一同死。 他总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要真正的解开母亲用性命给他下达的封印。 他积累的魔息已经很多了,多得足够他解开这一切,方才的战斗中他没有解开魔息,他并不想暴露自己是个魔,暴露之后,谢窈便不能留在他身边了。 这里有很多的修士,每一个都会见证他是只魔。 留春城的动荡势必会吸引来此间的众多大能,而他现在的情况,在救出谢窈之后,应当很难再跟那些人族大能纠缠了。 魔自私自利,残忍弑杀。 可是感情却浓郁炽热,无论是爱,亦或者是恨。 这并不是一个暴露身份的最好的时机。 可这却是眼下他唯一救出谢窈的唯一的机会。 无尽雪白的魔息从他身上滚滚奔涌而出,他身形浮得很高,神寂刀没入能量球,在漩涡云的中心,雷电降落,眨眼的时间,就劈在他的身上。 他握刀的手却很稳,鲜血从他的小臂流淌而去,他抬手将能量球的口子撕得更大的些。 谈惊春心头一喜,灵力探入其中,在幻城的中心,一片废墟中发现了谢窈。 紧接着灵力裹住了她,将她转移到自己。 终于,他捉住了谢窈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从能量球中带出。 还未来的及高兴。 谈惊春眉眼微压,连忙将谢窈护入怀中。 能量球很快炸开,天地变色,万物都仿佛笼罩在了一片雪白之中,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炸开。 压抑的低吼声传来,贺淮舟根本看不清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庞然大物狠狠摔在地面上,又擦着地面滑开的声音。 又稍过片刻。 刺目的白光稍微消散些许,终于能够勉强视物。 众人只看到在地面上倒下的庞然大物,如同一条长长的龙一样,头生两角,尾巴泛着浅金色的火焰,双翼几乎折断,以难以想象的角度扭曲着。 这只庞然大物身上的鳞片被劈成焦黑色,还有许多地方鳞片干脆剥落了,黑红的血肉袒露出来,仿佛一团烂肉,就连额头也带着鲜血,像是撞得头破血流了一样。 有人奇怪地问:“这是魔物?” “这是什么魔物?” 有稍微见多识广的人认了出来:“好像是返祖之魔?” “怎么会在这里?” 目睹这一切的贺淮舟瞠目结舌。 谈惊春竟然真的是返祖之魔。 不过好像也确实应该是。除了这个身份,还有谁能短时间内凝聚出如此重的魔息。 可是根本不等众人诧异,些许白金色的魔息缠过,那只魔物就化作了一个狼狈的少年,浑身破破烂烂,头发散在腰间。 他怀中却抱着一个女孩,谢窈额头的伤口已经凝固了,衣裙尚且完好,并不像他那样狼狈。 反而更像是睡着了一样,睡颜恬静。 慌乱之下,谈惊春竟然一时之间感受不到谢窈的脉搏。 他跪坐在地,眼眶通红,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师姐……” 没有回应。 心脏震颤起来,他弓起了身子,仿佛极度痛苦的模样,周身残存的魔息暴虐起来,如同不息的火焰,席卷向四周。 可他对这魔息的流泻毫无知觉,他往谢窈体内灌入灵力,抱紧了谢窈,如同乞求一般道:“求你……师姐,不要离开我。” 不消多时,一柄寒剑落在颈间,冰冷肃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放开她。” *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结束了 64 ? 魔宫(一) ◎我哭了,我装的◎ 谢窈再次醒来, 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那座山峰。 窗户大开着,床纱随着微风轻轻鼓动,零落花瓣滚上桌面。 额头一阵钝痛, 抬手轻轻碰了下,她倒吸一口冷气, 脑海中闪过昏过去前的一些细节。 她已经被救下来了。 谈惊春呢? 那场大战怎么样了, 她得去见他。 谢窈浑身无力,下床时几乎是跌在地上的。 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谢凌神色一惊, 赶忙上前将谢窈扶回床上, 道:“阿窈, 你醒了?怎么摔了?” 谢窈抓住他的手臂, 问:“谈惊春呢?” 她一身衣物素净, 脸色苍白,眉尖微微蹙着,带着些许担忧。 谢凌暗骂了谈惊春一嘴,竟然敢让谢窈为他这么着急。 念在谢窈初醒,为了让她先好好喝药, 他只好放平缓了语气, 含糊地回答她的问题:“他现在被安放在一处僻静之地。” 因为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正在好好养伤。” 能不能养好是另一说。 “很安全。” 毕竟一大堆守卫守在外面, 这还不安全。 看着谢窈疑惑的目光, 谢凌点了点头:“真的!” 谢凌紧接着又问:“我都听贺淮舟说了, 你那日被杜千秋扔入阵眼,那阵眼能够不断压缩,你身上气海被压, 灵药医治后, 养了五日, 这才醒来。” “你若是没有被及时救出来,整个人都要在阵法中被碾如齑粉,魂飞魄散了不可。”他说着试图要捣一下谢窈的额头,“怎么非要往前凑,他们打架,你躲起来就好啊。” 还没碰上,谢窈连忙道:“疼疼疼。” 谢凌只好收回手,又问:“你身上可还有哪里痛的,不舒服的?” 谢窈用心感受了下:“除了额头有些痛,别的尚好。” 说完就傻傻的笑了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看来那些灵药倒是有用。”谢凌有些恨铁不成钢:“幸亏你没事啊,还笑呢,先把药喝了。” 谢窈喝了药,两人寒暄了片刻,谢窈又问:“兄长,那我谈师弟呢,他到底怎么样了?” 谢凌目的达到了,无所谓道:“他啊,已经被行止道尊关押起来了。” 谢凌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幽深的目光看向她:“他是返祖之魔,传闻这种魔物一旦降世,必会给世间带来灾厄,要么引人争夺,要么他回首对人修展开报复。他生性残忍,暴虐嗜杀,这是魔的通性,在他身上尤其显著。” “留春城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入各大宗门,大家对此事悉知,此事正因杜千秋觊觎谈惊春血脉一事,那些被囚禁的魔物中带着来自他身上的魔息,而那些魔物都极其难缠。 他的魔息与血肉能够提升魔物修为,更引得杜千秋作为一任盟主为争夺这些殒命,他的性命留不得,纵使杀不死,也不能将他放出去。” 谢窈反驳道:“可是谈惊春也是被害者,他又不是自愿将血液供给给杜千秋仙盟的人,明明是那些人修贪心不足,设计囚禁他,剥夺他,利用他,镇压他,你们现在又要来杀他。” “可是他本就不该存在这世上。” 谢凌狭长的狐狸眸微微眯着,清润的脸庞上稍微带了些许压迫感,联想起谢窈的反应,他微微皱眉:“你早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对不对?” “留春城时,是他救的我。”谢窈攥紧了被子,抬眸:“我要去救他。” “你救不了他了,虽说能杀死谈惊春的伴生之剑下落不明,但纵使杀不死他,一日后,他就会被放在诛邪阵上,受七十二道雷霆,再压入亡牢狱内。”谢凌神色阴沉。 谢窈顿时哑了声,冷静了下,想起谢凌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于是硬是憋了几颗眼泪。 眼圈泛红,眼泪在眼圈里团团打转,可是又不肯掉出来。 谢凌本来也就是想试探一下,见状,情况不妙,连忙道:“诶,你别哭啊。为了那只魔,至于吗?” 谢窈心想,什么为了那只魔至于吗? 那可是她回家的希望好吧。 谢窈只好又加把劲,把这辈子难过的事都想了个遍,愣是挤出两滴眼泪来。 谢凌扶额,半晌妥协道:“我可以帮你把谈惊春救出去。” 谢窈抬头看向他,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肯定是要有条件的。 “条件?” “小阿窈,你身上可还是有婚约没解开呢,你莫不是忘了吧,就算你对那个谈惊春有什么想法,好歹也亲自上门把婚约退了吧。”谢凌道。 “宫应雪还在等你,就算是你想这门婚事作废,也该亲自去退了。” 谢窈没想到是这茬。想起宫应雪,她确实头疼。 可是当务之急是先救出谈惊春,于是谢窈一口应下:“好。” 谢凌帮她擦了擦眼泪:“不就是从这防守森严的万象宗大牢里捞个人嘛,小事一桩,这也值得我宝贝妹妹掉眼泪,快,别哭了。” 谢凌走后,贺淮舟领着数位弟子又来探望了下她,众人皆知晓她与谈惊春素日关系走得近一些,于是闭口不提谈惊春如今被镇压之事。 “师兄打算如何解决这件事?”季如霜纳闷:“师妹她应当已知晓这件事了,为何不问我们?” 贺淮舟联想了一下:“兴许是她尚有自己的打算。” 他到底是跟谈惊春相处良久,但至今还未抓到谈惊春的把柄,要么是他身为一只魔阴险狡诈心机颇深,要么是他还从始至终没做过什么滥杀无辜之事。 于公,他应当跟随众人,一道将谈惊春镇压,于私,他又觉得到底是同门一场,毕竟这个师弟也未做过什么坏事。 贺淮舟离开后,不久,谢窈察觉到屋内似乎有一股熟悉的魔息涌动着,待浓雾消散后,显现出一个长着娃娃脸的青年来,却是很久不见的人。 “天慈?你怎么会在这?”谢窈诧异问。 “见过谢姑娘。”天慈恭敬道。 谈惊春被捕,他当时已经率魔众围在留春城外围,可惜行止道尊作为渡劫期修士,实在让人忌惮,不同境界之间的实力差仿佛天堑。 他正好发现了稚魔与天蛇,就带着他们一道来找谢窈,让稚魔和天蛇先守在外围,自己则先打探一下谢窈的口风。 毕竟,谢窈应当是谈惊春心里最重要的人了,早晚要当魔后的。 就是不知道谢窈对谈惊春会是什么态度。 在他内心忐忑之时,谢窈率先开口了:“谈惊春被捉了,我要劫狱,你要一起吗?” 天慈本来的忐忑消散了,反而被谢窈突如其来的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然。在魔后……啊呸,在谢姑娘昏迷这几日中,我已经设法用魔气摸清了关押他的牢狱的位置,其实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天慈凑到了谢窈身旁,压低了声音讲话。 * 入夜,整个万象宗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万象宗关押囚犯的牢狱中,一派冷肃。 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谈惊春抬起眼眸,看向外面立着的青年。 一身蓝衣,墨发玉冠,手中握着一柄折扇,微抬的下巴中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啧啧啧,怎么几日不见,就落得这幅田地了啊。” 万象宗到底是名门正派,不屑动用私刑。只可惜谈惊春在那日被行止道尊捉住时,不等行止道尊出手,他当时便已经身受重伤,丹田紫府均被重创,魔息难继。 而他周身缠绕的那些萦绕着紫电的锁链,则能遏制他自愈的速度,让那些伤口无法恢复。 谈惊春看向谢凌,问:“我师姐怎么样了?” 谢凌本来是要过来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一番的,结果两个人一个两个醒过来都先问对方怎么样。 “什么你师姐,那是我妹妹!”谢凌反驳,又道,“她呢,今日已经醒了,伤势应当很快就能恢复。” 得到这个回答后,谈惊春眸底的紧张稍微缓和了一下,于是又将眼眸阖上了,一副拒绝对话的样子。 谢凌怎么看谈惊春都是个又大又白的猪,要来拱他家脆生生的白菜了。 不由心生恼怒,谈惊春这家伙,除了脸好看了点,还是个魔物,怎么谢窈就非要救她了呢? 可惜他已经同谢窈作下了承诺,自然不会毁诺。 转身走到了牢狱的几位看守身边,他随口感慨道:“你们万象宗真不愧是大宗门,这牢房建的真好,我们云川谢氏苦牢狱不牢久矣,今日正好同诸君讨教一番。” 那几位看守一怔,连忙客气道:“哪里哪里,其实我们万象宗的这些地面阵法是行止道尊一手所设,牢固异常,就算是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去。” “哦,当真如此厉害?” 万象宗弟子十分尊敬行止道尊,自然不允许有人对此表示质疑,神气道:“且说这牢狱铁栏上的八卦伏魔阵,只要稍微一缕魔气探入,就会被捕捉,我们这些看守就能知晓。” 谢凌清润的脸庞上立刻露出悉心好学的神情:“可是我方才在入口那里还见了一处繁琐阵法,那又是什么?” 看守们立刻显摆起来了,带着他朝那处走去:“我今日就跟你细说一下。” 谢凌狭长眼眸中笑意更盛。 * “你这把铲子还挺好用的,铲得真快。” 天慈笑道:“当然了,这把铲子名叫千方铲,和我的那把蛰鹜弓可都是由魔族上好工匠打造的法器。” 前方则是天慈在兢兢业业地铲土,天蛇则尽心的用脑袋把那些土推开。 谢窈盘腿坐在稚魔身上,她看了一眼后方,他们已经挖了很久的地道了,挖的她都有些困了。 可能是被扔进阵眼的后遗症,她今日总是犯困。 天慈察觉了,道:“谢姑娘若是困了,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不必了。”谢窈又打起精神来。 后日就是谈惊春受雷刑,被关入亡牢狱的时候,谢窈觉得还是动作快一点,把谈惊春弄出去比较好,也省得夜长梦多。 天慈循着他前几日偷偷附着在牢狱守卫身上的一抹神识,早就摸清了关押谈惊春的地方,他沿着那条路线,一路挖了过去,在敲掉最后一块土后,终于见昏暗的光窸窣的照了进来。 谢窈让天蛇和稚魔老实待在洞里,自己顶着蓬蓬的土从地里冒出头来,头上还沾了些许干草。 只见,谈惊春四肢被锁链缠绕,锁链上面萦绕着紫色的雷电,身上伤痕滚滚,散落的乌发垂落,只能看清他苍白如冷玉的下巴。 似乎是听到什么,他睁开眼眸,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不可置信道:“师姐?” 谢窈“嘿咻”一声,从地里钻了出来,粲然一笑:“没错,是我。我来救你了。” 天慈上前斩断锁链:“魔主,属下来迟。” “这边的守卫呢,已经被我兄长拖住了,我们趁机快走。”谢窈道。 谈惊春目光紧紧盯着谢窈,片刻也不肯分开,眼圈泛红,委屈道:“我以为那时的话,是师姐宽慰我,却不想是真的。” 谢窈上手掐了他一把,笑道:“疼吧,是真的,说什么傻话呢。” 那点痛意似乎顺着胳膊一路蔓延到了心头,又化作甜蜜的烟花在心口绽放,他姝艳的脸庞上绽开一抹笑,回过神来又问:“师姐伤养好了吗?” “自然,我伤没你那么严重。”谢窈道。 临走前,谢窈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来个草编小人,使了个障眼法,就化作了谈惊春的模样 谈惊春看着谢窈这个似曾相识的手法,沉默了一瞬。 “好了,我们赶紧离开吧。” 三人在地底穿行,如今有了稚魔帮助,他们动作很快。 天慈有意将地道挖得曲折蜿蜒,是以纵使后来巡逻的修士发现地道,也会在四通八达,宛若迷宫的地道中绕晕。 等他们从在距离牢狱极远的另一端出现时,不过一刻钟时间。 谢窈回望了远处,许是谈惊春逃窜的消息传开了,整个山巅灯火通明。 谢窈道:“我们得快些走了,万一护山大阵开启,我们就走不掉了。” 三人在草林中穿梭,谢窈抬剑砍去草木驳杂的枝丫。 很快来到万象宗的边界之处,可惜已经迟了,整个万象宗边界笼罩出一层透明的结界,稚魔撞在上面,又摔回地面。 却听闻身后一道箭矢传来。 谢窈侧身,抬剑将其斩断,凛眸看向远处。 是追踪而来的长老,至于是哪位,谢窈没有印象,他身后还跟了一堆万象宗的弟子。 只听那位长老道:“谢窈,你私自联合魔域,放走返祖之魔,念在你是行止道尊之徒,倘若现在放弃挣扎,束手就擒,我尚且能饶你一命。” 谢窈想了想。 谈惊春看向谢窈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紧张,掩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攥紧。 只听谢窈笑道:“我才不要。” “为何,难道你还真要与那等邪佞之流狼狈为奸?” 谢窈道:“啊,那倒不是,因为我叛逆。” 她这幅笑嘻嘻的样子,却是让长老愈发愤怒:“你可知若是今日放他离开,日后待他养精蓄锐后,对整个太玄九洲是多大的威胁?你身为名门之后,就要让他们蒙羞吗?” 他们几乎可以说是趁着谈惊春刚跟杜千秋大战后,重伤,捡了个漏,不然谈惊春全盛后,就没那么好镇压了。 谈惊春攥住谢窈手臂的力道猛然加重。 谢窈拍了拍他手,以作安抚,又看向长老道:“他不会,我信他。” 别看今天他们被追着打,若真让谈惊春压在亡牢狱,他记了仇,那万象宗就是下一个留春城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那位长老冷笑着,挥手示意身后众多弟子,围攻而去。 天慈和天蛇上前,和魔族战作一团。 谈惊春脚下出现了一个漆黑的阴影。 “主人。”稚魔兴奋地缠着谈惊春的胳膊,绕了几圈。 谈惊春散发,面沉如水,眸光仿佛笼罩着一层阴翳,冷声道:“去帮师姐。” “遵命。” 稚魔将目光移向对面,身形融于地面,仿佛漆黑的海潮般,锋利的牙齿朝着那些修士靠近。 眼见如此,谢窈回头朝着谈惊春扬声道:“别伤到他们!” 毕竟是同门,若是真杀了人,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谈惊春一怔,本来正操纵着稚魔企图下死手的他,稍微冷静了些许,眸中嗜血的杀意消散了。 他点了点头,对谢窈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乖巧道:“我知道的。” …… 作者有话说: 谢凌幸灾乐祸:啧啧啧,几天不见,这么拉了啊。 65 ? 魔宫(二) ◎你是不是要抛弃我了?◎ 众人打得乱成一团, 颓势愈显。 谈惊春将手覆在结界上,忍着丹田的痛意将魔息源源不断的注入其上,密密麻麻的疼痛自周身传来, 额间也浮出些许透明的汗珠。 待他将护山大阵撕开一个口子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鲜血自苍白的唇畔溢了出来, 映在指节上尤其吓人。 谢窈连忙回到谈惊春身旁,神情询问, 谈惊春摇了摇头:“无碍。” 却不防身后的箭矢如流雨般密密麻麻, 直冲眼前。 她心头一跳, 就被谈惊春捉住手腕, 拉进怀里。 一道箭矢恰好射入谈惊春后背, 温热的血溅在谢窈雪白的脸颊上, 她声音带上了些许慌乱:“你没事吧。” 这些箭矢是灵力所化,并不需要拔出,片刻就会自动消散。 谈惊春脸色煞白,摇了摇头。 眼见箭矢射中了谈惊春,长老上前逼问道:“既然不肯束手就擒, 那就乱箭射死。” 却见数位黑衣蒙面人出现, 及时拦住了那些修士。 为首的修士诸位高深, 甚至有大乘境界。 正在谢窈纳闷到底是谁来帮忙时, 那位修士已来到她身边, 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家主已经讲了,让我们平安护送你们离开。” 意识到是谢凌安排过来的人手, 谢窈稍微放心了:“麻烦你们先拖住他们, 若是情况不妙, 还请自行脱身,不要枉送性命。” “是,小姐。” 谢窈又搀扶着谈惊春穿越护山大阵,那位长老和谢凌派来的修士则在后面乱战。 “师姐,你不会后悔吗?” 谈惊春咳出一口血来,“其实那位长老说的也有道理,师姐不该救我的,若是现在将我擒住送回,还算为时不晚,再让你兄长好言几句,你是受了我这种魔头的蛊惑。 如此的话,想来万象宗不会为难你的,也能保全你的名声,不用落得与我这种魔头为伍的下场。” 他每说一句,眼底的情绪便沉下一分,最后化作一片灰蒙蒙的。 谢窈自然不会觉得谈惊春说这种话,是当真希望她如此做。 她给他传送灵力,道:“这个时候了,就少说两句吧,我不会把你送回去的。” 谈惊春得了保证,唇畔又勾起一抹笑容来。 很快他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身后似乎有一道极快极强的杀气袭来,他将谢窈推开,虚空一握,神寂刀出现在手中。 剑气眨眼奔袭至眼前,被刀身弹开,落在地面上。 地面霎时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草木陷落,乱石飞滚。 衣袍被那道剑气裹挟的风吹得猎猎作响,鲜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滚落,谈惊春眯眸看向来者,轻笑道:“师尊亲自抓我,倒让徒儿受宠若惊了。” 来者正是行止道尊。 行止道尊收徒甚多,可惜并无一人是亲自管教的,大多数徒弟都交给了贺淮舟去教导,自己则修无情道,常年闭关修炼,更别说过问世事。 行止道尊身着银灰色道袍,满头银发,眸光淡漠,陈述道:“你现在的状况,赢不过我。” 谈惊春抬指揩去唇瓣的献血,扬眸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跟在行止道尊身旁的贺淮舟闻言,微微皱眉。 行止道尊作为渡劫修为,应当与那日的杜千秋修为不分上下才对。 要知道留春城大战那日,他可是和谈惊春,还有一个白发男合伙,才和杜千秋打的有来有回的。 他虽然在战斗过程中,感受到了自己境界隐隐有提升的征兆,可他并不会觉得能杀杜千秋,完全是他自己的功劳。 甚至于,他能感受到,谈惊春和那个魔,他们两个修为是远胜于他的。 若是他真的发挥出他该有的实力,只怕谢窈,谈惊春,他们几个人,一个也跑不掉。 眼下的境况,可真是糟糕。 眼看着行止道尊已经朝着谈惊春攻去,谈惊春抬手攻去,长剑一扫,硬生生接下这一剑后,他咳出血来。 所有人都知道,能够克制谈惊春最好的机会,就是现在。 若不想等他彻底发育起来,至使日后太玄九洲生灵涂炭,就要将他早日镇压在亡牢山,待寻到他的伴生之物后再一举歼灭。 这个机会,不可多得。 行止道尊再次抬剑攻去,贺淮舟心头一紧,扬声道:“师尊,我来助您。” 明水出鞘,一剑过去,刚好隔开了行止道尊的那一剑。 剑气擦着谈惊春的袍角过去,立刻将远处的五人合抱的树给削断了。 谢窈倒吸一口冷气。 这要是没躲过去,人得给劈成两半吧,修无情道的都这么心狠吗。 她默默给谈惊春捏了一把冷汗,思考她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迷惑一下她师尊,好带着谈惊春飞速跑路。 行止道尊再次攻去,巧的是,贺淮舟不是刚好挡在了两人身前,就是提前出剑,逼得谈惊春躲开行止道尊的剑气。 一而再再而三,行止道尊看了一眼贺淮舟。 贺淮舟:“……”假装没看到,并接着装。 好在很快天慈叫来了众多魔族前来,帮忙拖住行止道尊。 谢窈又从系统商城那里兑换了几颗烟雾弹,等谈惊春一掌退开行止道尊时,趁着混乱的迷雾,拉住谈惊春钻到稚魔身体里,遁入地底,迅速离开。 等烟雾散开时,谈惊春他们也彻底不见。地面只剩下一堆被剑气切得七零八碎的尸体。 贺淮舟回头看向了行止道尊,主动请罚:“都怪弟子学艺不精,才酿成如此大错,恳请师尊责罚。” 行止道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你倒是胆子不小,本座不认为你不知晓放这种魔物离开的后果,但你依旧选择帮助他们。” “为何这么做?本座想知道你的想法。” 冷汗从贺淮舟的额角淌下,他道:“他们两个毕竟是我的师弟和师妹。师尊常年闭关,将他们交给我来教导,如今他们作出这种事,本就是我教导不行,若师尊执意责罚,还请责罚我吧。” “本座不需要责罚你,只是本座希望你能负得起今日放走他的后果。”行止道尊毕竟活了几百年,他知道留谈惊春在外面随意活动,必然是个隐患。 他抓谈惊春,只是为了整个太玄九洲的未来,庇护那些黎民百姓,不受妖魔侵扰。 贺淮舟立刻俯首抱剑,道:“如若他日后祸乱苍生,我必会与他不死不休,直到亲手将其斩灭。” * 那群大乘黑衣修士早在外面设下了传送阵,加入企鹅君羊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开启后,眨眼就来到了距离万象宗百里之外的地方。 一处密林,此时天已大亮,因为下了雨,整片天空都雾蒙蒙的。 谢窈看到了树林中的谢凌。 他一身青衣,仿佛与山水同色,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扇子,坐在珠帘半卷的马车中,敲着折扇望着谢窈。 谢窈收回目光。 等到确定没有追兵会赶来后,她看向天慈:“我就送到这里,你带他回魔域吧。” “什么意思?” 谈惊春抬起眼眸,抓住了谢窈的衣摆:“师姐,你不跟我一同回魔域吗?” 他的手指把谢窈衣物抓得死死的,指骨都泛白了。 谢窈想起跟谢凌的约定,挠了挠脸蛋,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道:“我没办法立刻跟你去魔域,你回去先好好养伤,等养好伤后,再来找我。” 没有实力的魔是会被放弃的。 谈惊春向来知道这个,他如今伤重,是不是谢窈觉得他的伤不能再养好了,所以要离开他。 他眼眶泛红,低声道:“我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如云般的发丝垂落在肩头,他的脸色苍白,目光像是一阵风吹过,就会被打散一样。 谢窈没感觉自己说得话有哪里有问题,可是看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又隐约意识到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遂道:“你要相信我,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解决,你就在魔域安心养伤,我们就是短暂分开一会儿,到时候我去魔域见你。” “这样可以吗?”她的声音柔缓。 谈惊春身份明明遭人忌惮,众人忌惮他,畏惧他,可是眼下却患得患失,粘人的不行。 他垂着头,不作言语,垂落的发挡住了他的神情。 眼下天慈派来的手下已经赶来了,就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如果在此和谢凌派来的那些大乘修士打一架,他从谢凌手中将谢窈抢走的几率有多大。 他现在虽然失血严重,如果将肉扯下来,喂给那些魔,那些魔短时间修为暴涨,受他支配,他一定能抢走谢窈。 只是他并不想当着谢窈的面大开杀戒。 这样的话,似乎应该先把谢窈弄晕才对,等他杀了那些人,清除了谢凌的记忆,就没人记得这里发生过什么。 等谢窈醒来时,就已经在魔域了。 他会告诉谢窈,路上她太累,睡着了,而他们又被万象宗赶上了,所以那些修士都被万象宗杀了。 没有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谈惊春方才还尚且温顺的眼底,竟透露了些许疯狂的底色,依旧低着头,神色阴翳,平静地问:“你是不是要抛弃我了?” 嗓音沙哑,又很平静,仿佛弃犬。 谢窈看不分明谈惊春的表情,只是下意识否认:“你到底从我哪个字里听出来我要抛弃你了。” 两个人这边拉扯着,天慈在一旁看得都着急,哎哟,谈惊春这到底怎么回事,就这么不安吗? 明明谢窈都保证好几次了,这未免有点油盐不进了。 他要是谢姑娘都想直接一手刀砍晕了带走。 “师姐该让我怎么相信你?” 谈惊春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手缓缓地放在了谢窈的手腕。 理智告诉他不该那么做的,可是他控制不住。 任何承诺都有崩毁的那日,他很难做到全心全意的相信一个人,或者说,他最害怕的,就是被谢窈骗。 只有全部掌握在他手中,他才能消除掉这抹不安。 太阳穴凸凸跳着,头痛欲裂,那些疯狂的念头充斥着他的脑海,只要…… 只要先让谢窈睡着。 他心里盘算着,猝不及防一个温暖的躯体撞进怀里,后背被紧紧抱住了。 谈惊春目光微微一怔,目光看着谢窈身后的虚空,神情有片刻的失神。 谢窈抱住了他,语气里带着点埋怨:“都说了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去解除一下和宫应雪的婚约,等我把事情结束了,就回去见你。” “还有,你这幅样子吓唬谁呢?”说到这里,又带了几分佯怒。 谈惊春下巴搁在谢窈的肩头,目光稍微缓和了下,仿佛从方才的魔怔的脱离了出来,轻轻点了点头:“我错了,师姐。” 谢窈暗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那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稍微降低了点。 毕竟谈惊春方才还一副特别不舍得的样子,突然变得那么冷静,肯定是心里在憋什么坏水。 只可惜谈惊春把她抱的太紧了,谢窈就抱了一会儿,胳膊就累了,思考谈惊春什么时候才能松开。 怎么连抱都要抱这么久的。 最后还是天慈好心提醒道:“那个,魔主他现在已经昏过去了,谢姑娘可以先放手了。” 于是谢窈就松了手,看着魔族将谈惊春带走。 谢窈看向天慈,道:“你们路上要小心。” 天慈愣了一下,才笑道:“多谢谢姑娘关怀。” 谢窈则走向谢凌的马车,那些大乘修士纷纷让开,“小姐,请。” 谢窈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目睹方才一切的谢凌几乎要咬碎一口牙,皮笑肉不笑道:“那只魔对你倒是依赖信任。你也真用心啊,当天得知,当晚就要行动。” “灵力损耗那么大,不要命了?” 可能是谈惊春被带回魔域了,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她反倒有些困了,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道:“兄长,我这不是没事嘛,今日的事,多谢你了,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连珠炮似得把话说完了。 “还知道夸我了?我以为你眼里只剩下那只魔了。”谢凌酸溜溜道。 说着,他从锦盒里取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药丸来,递给谢窈:“来,尝尝丹师新送来的药丸子,吃了强身健体,扩充气海,疏导灵力,市面上千金难求。” “不吃。” “甜的呢。” “那吃一颗。”谢窈从善如流地捏了一个放进嘴里,双眸微微一亮:“真的耶。” “那可不是,你试试咬一口。”谢凌怂恿道。 谢窈还真听话咬了一口,立刻被里面铺天盖地的药味苦到了,五官都要皱在一起,药味浓郁到极致,甚至带了点恶心感。 本来的困意瞬间消散了,她瞪着谢凌。 谢凌笑得一肚子坏水,道:“不许吐,好好吃了,这可是对你身体有益呢。” 谢窈忍着恶心把药吃了,后面就不肯再理谢凌了。 …… 作者有话说: 更! 66 ? 魔宫(三) ◎有朝一日竟也要求人垂怜◎ 梅雪山庄。 煎药的陶罐嘟嘟地响着, 蒸汽冒出来,一双手隔着布握住锅耳,倒进小瓷碗里。 谢窈进来后, 道:“阿楚,你要送药吗?这次也让我来吧。” 阿楚有些不好意思:“最近的药都由小姐送, 太麻烦小姐了。” “没事, 让我来吧。”谢窈从她手里接过托盘,离开了厨房。 梅雪山庄是宫应雪养伤的本家, 谢窈自从帮谈惊春逃出去后, 就被谢凌接回云川养伤, 等伤养好后, 就来到了梅雪山庄。 留春城自从被杜千秋布下了夺灵阵法后, 整个城的生机被迅速剥夺, 土地失去了肥力,干旱少雨,草木枯萎,已不再适合百姓居住。人们都从那里逃到了其他城池以及仙门世家的辖地。 而在万象宗内,由于谢窈帮谈惊春逃跑, 引起了不小的动乱, 有人说要将她逐出宗门, 但出人意料的却是, 这件事行止道尊根本没有同意。 他只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来到了云川谢府,单独找到了谢窈,叮嘱了她一些话。 那日谢窈还很紧张, 毕竟他是突然出现在谢窈跟前的, 甚至连谢凌都没有被惊动。 “师尊……”谢窈有些不自在, “您是来将我逐出师门吗?” “你是世外之人。”行止目光中带着些许审视,定然道。 谢窈嘴角的笑容一僵。 行止继续道:“你不必紧张,我无意拆穿你。” “我已算到数十年后,此方世界必有大乱,而祸起便是谈惊春。”行止淡淡道, 忆樺 “那日你既然阻止我将其压入亡牢狱,执意带谈惊春离开,便是执意将此方世界维系在了他一人身上。” “你种下的因,自然也该由你来结果。” 他犀利的目光落在谢窈身上,“我不会将你逐出师门,只是希望你,能够留在他身边,必要时杀了他,这是唯一拯救此界的方法。” 至于他不会将她逐出师门的原因,也不外乎是寄希望于谢窈。 毕竟现在的谢窈在他看来,和谈惊春截然不同,一个是在意情感关系的,另一个则是冷血无情的,可以做到背叛任何人的。 若是将谢窈逐出师门,谈惊春没了忌惮,日后难免不会对万象宗展开报复,亦或者是无心的波及。 谢窈本来以为会是什么大事,只是认真道:“弟子会尽力而为,只是我能力有限,未必能做到全善。” 只是她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能算过客,她死后,能对谈惊春造成多大的影响,以及能够影响他多久,这些都是她不能预料到的。 记忆被拉回来,谢窈想起那时尚是晚秋,眼下却已经入冬了。 梅雪山庄里种了许多梅花,粉色白色红色的,北风凌冽,虽然没有下雪,空气却又冷又干的,懂得人鼻腔都痛了。 谢窈头上还戴了一个毛线帽,如此依旧忍不住打喷嚏。 冷死人了。 她把药端进自己的房间后,将衣袖拉开,露出缠着绷带的左臂。 想了想,她还是放过了这条胳膊,咬牙往右胳膊上划了一道,将血滴进了药碗里。 血液坠入后,泛起波纹,很快又消失不见。 系统罕见地出声了:“我有时候都搞不懂你,又不是你跟宫应雪订婚了,他死活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更何况原主早就死了。” 谢窈将伤口包扎起来:“你说的呢,也有道理。但我毕竟不是草木,好歹也是相识一场,更何况现在宫家局势紧张,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稍微帮点忙而已。” “这毕竟只是书中的世界,何必要为npc担心呢?”系统作为高维世界的管理者,对于谢窈的举动并不是很理解。 它忍不住提醒道:“你打算这样做多久?既然已经和宫应雪退婚了,留在这里,你想好到时候见谈惊春要怎么解释了吗?” “起码先帮宫应雪把宫家内乱平定一下,再走吧。至于谈惊春……” 谢窈顿了顿,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时的谈惊春,道,“就用嘴解释呗,这还不简单。” 宫应雪的病她确实没办法治,她不喜欢他,自然不能为了让他延年益寿就答应双修。 但是毕竟用了原主的壳子,说不定原主对他还真有那么点心思,谢窈心里过意不去,但能做的也只有先用血给他拖几天寿命,等帮宫氏度过难关,宫淼接位后,她再离开。 毕竟这几个月,梅山宫氏发生了不小动乱,宫家家主宫平,也就是宫应雪的父亲去世后,宫应雪继任家主。 恰好宫应雪的叔叔宫择不满意宫应雪继任家主,可惜宫家的老祖宗非常喜爱宫平这一脉,就算明知宫应雪是个病秧子,也执意要将家主之位传给他。 这一举动就引得宫择不满,试图争夺宫家家主之印雪龙印。 只有持此印者,才能调动整个宫家的产业。 在谢窈来退婚之前,宫家的内乱就很严重了,宫择派人暗杀了几次宫应雪,未果,反而被宫应雪手下带着抄了家。 宫择只好去了旁的地宅,韬光养晦。 谢窈端着药走在连廊间。 连廊上已经挂了红绸,灯笼也换成大红色的,窗棂上处处贴了囍字,一派喜庆。 连廊间侍女们干着活儿,低声议论:“又吐血了,你们说,谢姑娘来了,公子真的能好转起来吗?” 虽然宫应雪已经当上了家主,可是侍女们依旧选择以公子称呼他。 “我听说,他们二人气海相和,公子先天不足,气海有亏,成婚后,谢姑娘自然能够弥合公子气海。公子的病就会好了。” “可我怎么听说,谢姑娘是来退婚的啊。” “对啊,我记得已经退过了。” 察觉到脚步声,那群侍女惶恐低头。 谢窈并未理会他们,毕竟她确实救不了宫应雪。 疏影楼。 宫应雪着一身雪白里衣,肩头披着厚重的披风,眉间蹙紧,闷声咳嗽着。 鲜血溅在手帕上,尤其渗人。 他折起手帕揩去唇畔的鲜血,引火烧掉。 阖眸感受着生命从体里溜走的感觉,天旋地转的恶心感在头颅流转着。 一个声音在耳边满是蛊惑地讲:“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你现在的病症乃是先天不足气海有失,要么靠你那个未婚妻,两人双修或许能缓和,要么你入魔吧,入魔后我会告诉你如何活下去。” “活下去多好啊,你自小受如此苦痛折磨,难道没羡慕过那些剑修吗?” “他们凭什么可以去做你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而你只能缠绵病榻,被困于方寸之间。” “最近的事情你该看清了,你还没死,族内旧部就开始考虑如何夺权,你就不恨吗?” 魔音在他脑海中萦绕,蛊惑着他。 “住口!”宫应雪脸色苍白如纸,冷声喝止。 “其实你也很恨吧。你还真打算就这样等死不成,连未婚妻都被别人抢了,你还剩下什么呢?”那个声音继续道,“入魔吧。” 宫应雪抬指点住自己数道穴位,压□□内暴窜的灵力,将寄居在体内的那缕魔气一道挤压起来。 心魔痛苦地惨叫起来:“你为了让我疼,就宁愿自己也一并疼?我到底哪里说错了!” 宫应雪脸色苍白,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就算是死,我也要将你封在我体内,和我一起死,要你再无寄居他人体内的机会。” 这心魔还是那日在隐山秘境,他在伏魔之时,小臂被魔气浸散。 他没少用符水袚稧,可那缕魔气不仅没有被驱散,反而日益成长起来,到后面甚至能够开口同他讲话。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恨呢?”心魔不解道。 屋门被人轻扣了许久,外面的人一直没听到回应,才道:“我进来咯?” 宫应雪脑海中那些嘈杂的声音霎时消散。 “进来吧。” 谢窈端着药碗进来,一眼就看到窗户还开着。 宫应雪正盘腿坐在窗户边,鸦发披散在肩头,支额看着窗外。 谢窈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只见远处的干枯的枝丫,一枚树叶正挂在上面要落不落。 “这么冷的天,你还要吹冷风,不怕又病倒了?” 她一把把窗户关上了。 谢窈今日穿了身红衣,领子袖口都是兔绒所做,毛茸茸的,很是暖和,红裙衬得她肌肤愈发雪白。 宫应雪面上毫无血色,唇也是苍白的,清俊的眉眼间绽开一抹温和的笑意,仿佛冰雪初融:“这几日真是劳烦窈窈了。” “这有什么劳烦的?只是端个药过来。”谢窈笑道,“你最近觉得好些了吗?” 宫应雪的目光柔和,点了点头:“好了许多。” 谢窈松了口气:“那就好。” “可我觉得,你应当不是很好。”宫应雪清冷的目光落在谢窈身上。 他周身的气质很独特,如同天寒地冻的冰雪,亦如远天之上的明月,目光总是带笑的,又很沉静。 人们往往只需要被看上一眼,便会觉得自己内心所想被猜透了。 谢窈强作镇定:“怎么这么说?我好的很啊。” 宫应雪的目光落在谢窈手臂上。 谢窈将手往身后藏了藏,支支吾吾道:“你看什么呢?” 宫应雪抬指扣了扣眼前的小桌案,道:“把胳膊放过来,我帮你上药。” “我没受伤啊?为什么要上药。” “不要嘴硬。”宫应雪语气清淡,静静地看着她。 谢窈不情不愿地伸出胳膊,又被宫应雪强硬地拉住手腕放到跟前。 他将衣袖给掀开了,露出里面包扎得很拙劣的伤口,纱布上面已经沁出了血液。 “你竟然真的……” 宫应雪眼眶微红,哑声问:“疼不疼?” “也不怎么疼。” 谢窈梗了梗,又道:“你别露出这副表情,你这幅表情反而让我觉得伤口多么疼一样。” 谢窈毕竟是一只手给自己包扎的,伤口很是潦草,连药粉都洒得不是地方。 宫应雪帮她将纱布拆了,清理伤口后,又重新包扎了一遍。 “你不必如此苦心救我,也不要对我心生愧疚,亦或者……是怜悯。”宫应雪艰难道。 他不想为了渴求这些好,对这世间有更多的留恋,也不该有更多的不舍与不甘。 谢窈对他多好一分,他担心自己会更失控一分。 明知她全无非分之想,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生出非分之想,去奢求那些本不该是他的东西。 谢窈闻言,笑了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放血救你几天性命,你正好教我阵法,这不是很好很公平的事吗?” 宫应雪一愣,片刻后才释然一笑:“是我想岔了。” 他重新摆好了棋局,这几日,谢窈都在跟着宫应雪下棋,下棋如行阵,如此消磨着时光倒也很好。 谢窈捏着黑棋,趁着宫应雪落子时,问:“不过说真的,我们伪装大婚,宫择真的会来吗?” 宫应雪未束的发尾垂落在肩头,看着桌上的残局:“他们会来的。梅雪山庄重重机关阵法难闯,他暗杀数次,折兵损将,自然着急,大亲当日我会撤去所有阵法。” “这么明显的圈套他也要进?”谢窈诧异。 宫应雪淡淡道:“是他必须来。我既放出了消息,你我同修,若真待我修复沉疴,他便更没有机会了。大婚之时,鱼龙混杂,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到时候我也帮你抓叛徒!我最近又练了一套剑谱,感觉自己要突破了。”谢窈说着就落了一个子。 宫应雪问:“你确定吗?” 他这么一问,谢窈又不确定了,端详会儿棋局,灵光一闪,懊悔道:“我看错了,我其实想下这里的。” 短短几日,谢窈悔棋都快悔成家常便饭了,刚开始还胜负欲作怪,理解了棋法如阵法后,还想赢他一把,结果屡屡下错,她都要很不好意思地表达想悔棋。 现在她直接熟能生巧,一句看错了,捏着棋子就往别处放。 宫应雪笑道:“所以我告诉过你许多次,下棋不要讲话。” 谢窈真的服了:“我其实想干扰你的。你怎么就能一心二用!” 宫应雪解释道:“我幼时喜当剑修,只是身体不好,多修符箓,阵法,那么多年了,我若这点本事都没有,我岂不是白学了。” “接着下,今日我一定要赢你。不许放水!”谢窈觉得昨日宫应雪偷偷放水简直过分,不尊重对手是吧。 下到最后,谢窈也没赢,最初是支着下巴看棋局,后面是越看越困,趴在桌上看棋局,最后双眼一闭梦周公。 屋内烧了炭火,热烘烘的,谢窈进门没多久,就摘掉了毛线帽。 眼下,毛茸茸的发梢围在脸庞,脸庞被热意蒸得粉扑扑,像是白桃子一样。 宫应雪轻声叫了她几声,她都没醒,反而把脸埋在了胳膊里。 没办法,他只好起身,将谢窈打横抱起,放在塌上,盖好了被子。 他看着她的睡颜出神。 他早已算好了自己的归处。 如今宫淼淼已经被他送出梅雪山庄,待他于大婚之日将宫择一伙擒住,为宫淼淼扫平障碍,待他死后,会将全部家业,连同家主雪龙印,一并交给宫淼淼。 所有他的心腹,都会是宫淼淼的心腹,他们会辅佐宫淼淼,成为宫氏的新一任家主。 待此事了结,他和谢窈便是彻底的毫无瓜葛了。 到时候你会去哪里? 去见谈惊春吗? 明明有千万种办法可以立刻送谢窈离开这里,为什么不离开? 明明早就知道谢窈在割血为他续命,为何不早点制止。 明知她在怜悯,为何甘之如饴? 明知不可越雷池半步,为何偏偏放不开。 宫应雪啊,宫应雪。 你竟也如此的卑鄙,有朝一日竟也要求人垂怜。 可纵使如此,他依旧放不开,若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呢? 一点点的可能,谢窈会选择他…… 许久,他低下头,俯身在谢窈额心落下虔诚的一吻:“若要可怜,便多可怜我一些吧。” “连个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住。”四周安静了,体内的心魔又开始蛊惑起来。 宫应雪眸中的温情迅速褪下,眸光似是结了冰般寒冷:“她现在这样就极好了。” 心魔冷笑:“嘴上说着放得下,我看你就是放不下!不过,我就喜欢看你自欺欺人的傻样。” “人啊,只有在清晰意识到自己会永远失去时,才会不甘,怨恨,痛苦,懊悔。” “宫应雪,你的这一刻不远了。” * 魔宫。 谈惊春自那日回归魔域后,伤势倒是养得很快,天慈早在追随谈惊春时,就派了各种能工巧匠,不出一月就在中心魔域,将魔宫建造完毕,占地规模巨大,追随者甚多。 谈惊春顺利回归魔域后,魔族气势大盛,很快消息就穿到了修真界。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害怕若是这位新上任的魔主哪根筋搭的不对,要去修真界屠个宗门玩一玩。 天慈到时,看到鲜血顺着门槛渗到殿外,就知道谈惊春又在杀人。 目光从那些浓稠的鲜血上挪开,他小心避开了那些血迹。 自从谈惊春回到魔域后,杀人似乎成了家常便饭,开心了杀,不开心了也要杀。 他初任魔主,四大魔域除了西魔域,也就是天慈管控的领域,东魔域桑元,这两域是归顺的。 裴红月和谢尘缘两个人就属于相安无事,不主动招惹的状态。但他们辖区的大能都不是很服气。 更有些魔知晓谈惊春方从万象宗回到宗门,试图趁他虚弱,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好能提升自己的修为。 于是来魔宫刺杀他的人日益增多,几乎隔三差五就要从殿内清理出一批尸体来。 谈惊春的白靴踩在一个刺客胸口,神寂刀没入刺客肩头。 胳膊支在膝头,谈惊春俯身看着他,眸光冷淡:“你同伴都死了,你是最后一个。确定不告诉我你主子是谁吗?” 这些来暗杀他的人鱼龙混杂,今晚倒是训练有素的一批,很难让人不怀疑被背后有人一直在觊觎他。 周围同伴的尸体七零八落,那刺客被他挑断手筋脚筋,却是个硬茬:“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谈惊春眸色渐渐黯了下来。 天慈进门时,恰好看到谈惊春轻描淡写地将刀插入那刺客口中,四周皆是血泊。 他忍不住心想,谈惊春跟谢窈待在一起的时候,可真是收敛多了。 这副暴虐嗜杀的样子,若让谢窈看见,估计得连夜扛着佩剑逃跑才是。 谈惊春自从留春城一战后,彻底解开封印,被带回魔域后,很快就将受伤的丹田内府休整好了,修为也日益精进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他体内积蓄着过多无处宣泄的魔息。 而杀人有助于他将自己多余的魔息宣泄出去,所以来到魔殿的刺客被抓住后,无一例外都是这种凄惨的结局,被玩弄致死。 返祖之魔之所以暴虐,就是暴虐到这个方面,当体内过多的魔息寻找不到适当的宣泄口时,杀戮反而是最简单的,从杀戮中获得精神的安定与喜悦。 等他结束单方面的虐杀时,整个大殿已经找不到一具囫囵的尸体了。 一身镶金白袍,纯金色的腰带将他腰身收束,玉石般的手指捻着手帕,发稍长了,垂至腰间,就用红色丝带简单束了一下。 殿内晦暗的烛火下,他眉目秾艳,慢条斯理地擦拭指上的鲜血。 周围尸体满地,他立在其中,可谓仙人之姿,却又是实打实杀人不眨眼,反而以此为乐的恶鬼。 察觉殿外天慈已经等候多时了,他道:“说吧,我师姐那边传来了什么新的消息?” 天慈叫来人清理殿内,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抬出去。 他想起今日潜伏在梅雪山庄的探子传来的密报,一阵头大,战战兢兢道:“谢姑娘她最近在筹备与宫应雪的婚礼。” 谈惊春擦拭指节的动作微微一滞,抬眸看向天慈:“筹备婚礼?” 天慈不敢接腔。 谈惊春又放慢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那几个字轮番在舌尖上卷过,反而念出了几许缠绵缱绻地味道。 他肤色雪白,唇瓣醴艳,却是弯眸露出一个笑容来,看起来有些病态的糜丽。 整个人松弛地坐在座上,轻笑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亲自恭贺?”他说话时,明明是笑着的,可是根本看不出笑意。 天慈垂头。 若是自己出现在师姐眼前,也不知道她究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他甚至期待那时候师姐,会怎么对他解释了。 谈惊春捏碎了扶手处的骷髅,目光冷了下来,兴致缺缺道:“把魔宫守卫都撤了,我想杀人了。” 作者有话说: 回L开头的那位读者:虽然可能被sh发现,但我会小心的,而且只是亲亲 67 ? 魔宫(四) ◎那我师姐,我就带走了◎ 大婚当日, 锣鼓喧天,山庄外围了不少百姓观看。 谢窈从昨晚就有些心神不宁,谈惊春的好感度, 明明前几日还维持原样,不知为何, 昨天大幅度降低。 从88降低到了60, 又缓缓上升,缓缓下降, 甚至在某一刻, 好感度疯狂降低到了0。 谢窈都忍不住吐槽:“这是干嘛呢, 忽升忽降的, 系统你是不是坏掉了?” “这跟我没关系!”系统反驳道:“你怎么不想想谈惊春呢?说不定他已经听说了这件事, 那会儿正纠结你有没有骗他, 他原不原谅你。” 说着,它顿了顿,冷嗖嗖道:“说不定好感度为0的时候,他还在琢磨着要不要杀你呢。” 谢窈听到那个字,想象了一样, 那个时候说不定谈惊春真考虑过这个。 她倒是想好了怎么跟谈惊春解释, 就实话实说, 就怕到时候他丧失理智, 我不听我不听。 那她可能就真凉凉了。 阿楚帮谢窈戴好了凤冠, 让她低头看向镜内,由衷夸赞道:“谢姑娘真好看。” 铜镜内,少女面若桃花, 眸若秋水, 金步摇坠下的丝坠晃动着, 谢窈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去,告诉自己不要紧张,第一个帮人抓叛乱的家臣,到时候打起来,应该很刺激吧。 不出意外,今日人多眼杂,是梅雪山庄对外开放的时候,宫择没有可能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会来的。 这么想着,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一个侍女走过来,对阿楚道:“家主有令,让我来伺候谢姑娘着衣,你可以先下去了。” 阿楚迟疑地问:“碧月姐姐,你不是应当在前院伺候宾客吗?” 谢窈的目光也一并被吸引过去了,电光石火间,她好似想到什么,扬声道:“阿楚,快躲开!” 阿楚一愣,再看向那侍女的神情已经有些变了。 谢窈召出月落剑,抬手攻向那人。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侍女眸中一缕凶光闪过,抬手抽出长剑刺来。 谢窈连忙将其挑开,紧接着默念剑诀,月落剑一分为三,顷刻间将那侍女钉在地上,谢窈一道剑气,她便破开屋门,倒在院子里。 那刺客诧异道:“你是谢窈吗?明明情报上说了,谢窈虽为万象宗弟子,但不专修行,法力甚低。” 谢窈没搭理她,只将方才慌乱中跌倒在地的阿楚扶起来:“你还好吗?” 阿楚抬头看向她,脸上带了几分羞怯,连忙道:“没事,谢姑娘。我这就去叫人把这刺客带走。” 阿楚跑出去,不消片刻,就带了守在谢窈院外的修士:“公子不是让你们好好看在外面,怎么你还会放这种人进来?” “她不是说她是碧月嘛。”那修士小声反驳了一句,很快又垂下头。 “今日公子已经特意交代过了每个人负责的地方,如若有人擅离职守,一律家法处置,没有人想触这个霉头。”阿楚道。 很快修士将那位刺客带走了。 谢窈更换了嫁衣,阿楚将盖头覆在她头顶,低声道:“该去前面拜天地了。” 谢窈由着阿楚搀扶,往前院走去。 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谢窈忍不住想,因为看不清前面,只能看清脚下的路,只能由着别人的搀扶亦步亦趋的往前走。 很快到了前院。 砖上洒了不少深红色的炮竹皮,地毯铺展在脚下,本来尚且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直到有人如梦初醒一般,高呼了声:“新娘子来咯!” 人群才又沸腾起来。 宫应雪站在远处,看着谢窈一身婚服,朝自己走来。 心魔道:“觉得好看吗?喜悦吗?其实她本来就该是你的妻子。” “住口!” 喉咙间又开始泛起痒意,宫应雪压下腥甜之感,朝着谢窈走去。 隔着红纱盖头,谢窈能看到一个身影在朝着自己走近,最后取代了身旁的阿楚,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窈窈。” 谢窈目光下移,视线落在宫应雪的手上,将手放在他掌心。 宫应雪的掌心倒是泛着温润的热意,他牵着谢窈走了一会儿,从下人手中接过红色绸花,自己手执一端,谢窈则握住另外一端。 司仪高声道:“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 在如潮的宾客中,宫映雪目光落在谢窈身上,贪心地幻想着,如果这场婚礼是真的该有多好。 指甲嵌入掌心,他眸光如平静的海流,波涛汹涌在海底。 “二拜高堂——” 此时,一个声音传来,“来人啊,给我把这里围起来!” 隐藏在众多围观百姓中的修士们撤掉伪装,将那些真的在看热闹的百姓驱逐出府后,纷纷抽剑,指向喜堂上的两人。 那些修士分成两队,宫择从正中央走出,来到前方,笑道:“宫应雪,没想到吧。” 宫应雪今日也是一身喜袍,簪上的红坠垂落而下,清冷苍白的脸庞因为这点喜庆的红,也看起来沾上了些许人间的烟火。 他被打断了成婚仪式,心情不虞,冷声道:“不,我在等你。” 谢窈一把将盖头摘掉,抬眸看向宫择。 宫择长着两撮山羊胡,眸中闪烁着冷厉的目光:“今日到底是你的喜事,我作为叔叔怎么能不来送上贺礼?” 他这么讲着,示意身后人。 身后人立刻拎着几个黑色的布袋丢到前方,有些绳结在空中散开,人头就从其中滚落而出。 鲜血淋漓。 是他安排在外围通风报信的修士,宫应雪的所有近臣,都是他一手培养的,他甚至能记得这几个人的名字。 宫应雪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谢窈眼神不是很好,正要仔细看时,就被宫应雪制止了,他声音如清冷的泉水般:“别看。” 谢窈只好克制住了好奇心,再次将目光移动到对面的宫择身上。 “老祖宗他正闭关修炼,没工夫管这些,等我先杀了你,清剿你的近臣,就算他出关了,总也不能杀了我这一支宗族,给你们复仇吧。等我先杀了你,再杀了那个老东西,看他还怎么偏心。你可真是好福气,就算是个病秧子,他也能那样看重你。” 宫应雪面色冷淡:“怪只怪你居心不正,太祖早看出你的品行,自然不肯将家业交给你,今日也只会是你的死期。” “是吗?我倒要看看我的好侄子,还能嘴硬到几时。”宫择目光阴翳,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两下,指挥身后的人:“来人啊,给我上!” 话音落下,宫应雪将谢窈掩在身后,重重修士挡在两人跟前。 恰在此时,却见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刻四周却都黯了下来。 阴冷的风吹过,漆黑的雾气自地底升起,寒意攀爬上每一个人的脊背,围在梅雪山庄外的宫择的手下听到了刀刃拖在地面,刮擦出来的噪音。 回头看去,却见是个身高八尺,体若小山,通体泛红,赤着的上身满是虬杂的肌肉,上面爬满了漆黑的图腾,他赤脚而来,脚带锁链。 那手下问:“你是何……” 话未问完,那把刀横劈而来,门外的修士已经在整齐的惨叫声中,摔进了院内。 宫应雪眯眸,看向那把持着大刀走进来的人:“是魔。” 谢窈突然就预料到是什么了。 也许,可能,大概,谈惊春来找她了。 宫择冷不防就陷入了前有宫应雪,后有魔,前后围攻的局势。 眼看身后威胁更甚,好在他带的修士极多,当场怒了,指挥道:“愣着作甚,还不杀了这只魔。” 顿时场面乱作一团。 那只巨魔刀身所过之处,鲜血如瀑,断肢乱飞,场面血腥异常。 空气中的黑雾越来越盛,恍惚间似有一滴水落入池面,掀起一道涟漪。 继而猩红的光芒穿破滚滚浓雾,立于空中,正是一面幡,紧接着又由一分六,一居其中,剩余五个则牢牢固定在梅雪山庄的五个角落,彼此之间连起猩红的血线,将梅雪山庄牢牢笼罩住。 “魔幡。” “是魔来了!” 魔幡不断吸收着人们的灵力,宫择那边的人方寸大乱。 狂风四起。 乌发缭乱,宫应雪在狂风中,并拢食中二指,指缝中夹着一张明黄符纸,默念咒诀后,低喝道:“请神令。” 话音落下,他身后浮现出一道金色神影,抬长戟刺破天空正中不断转动的魔幡,笼罩在五个角落的魔幡也应声炸落。 魔幡已破,在暗中驱使魔幡的魔将吐出一口鲜血来。 此时,一道破空声传来,沾着鲜血的纯白鸟羽破开黑雾,直冲宫应雪面门。 宫应雪抬手截住,冷冷地望向空中。 抬手在空中一拂,雾气被驱散后,众人这才看清,空中不知在何时,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魔。 长的各种各样,奇形怪状,却各有各的恐怖之处的魔。 一个少年却懒散地坐在宝座,衣如新雪,不染纤尘,披散着的长发显得他脸色更是苍白阴郁。 他支颐,望着下方,眸中是如同俯视蝼蚁一般的狂傲轻蔑。 两人的目光隔着混乱的人群相撞,谢窈脑海中只剩下了一行字,果然是你啊。 大反派都是压轴出场的是吗。 宫应雪见谈惊春来了,就示意手下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偏偏就在谈惊春和谢窈四目相对时,有不懂得看气氛的人。 宫择折兵损将,气不打一处来,大骂道:“你是什么人?” 谈惊春目光冷淡:“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得到这样的回答,宫择又气急败坏地回头看向宫应雪,怒道:“好你个宫应雪,你竟然敢勾结魔族,你以为我这样就会怕了吗?” 宫应雪淡淡道:“你可以试试看。” 宫择冷哼:“你以为我不敢吗?!” 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额心被一支箭矢穿过,如同被扎爆了的西红柿,双目圆睁着死去。 立在谈惊春右侧的天慈,慢条斯理收回了手。 作为一个得力的狗腿,天慈还是注意到了谈惊春皱了下眉,既然主子都不耐烦了,那他就帮魔主杀了这个毫无眼力见的人。 宫择重重摔在地上,在场鸦雀无声。 谢窈:…… 不过转瞬之间,宫应雪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反叛的宫择一伙人就被杀的七零八落了,就还挺倒霉的。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谈惊春目光落在谢窈身上。 他很难否认,谢窈适合红色,明艳张扬,又肤白胜雪。 只是这套艳红色的婚服实在是太扎眼了。 扎眼到想把它撕成碎片。 就在谢窈纠结要不要她先开口打个招呼,比如“师弟,好久不见啊,最近过的怎么样?” 下一秒,她瞳孔一缩,就见一道雪白的灵矢朝着宫应雪而去。 宫应雪一动不动。 谢窈没想那么多,她离得最近,反应得最快,抬剑将其砍下,高声道:“等一等,我有话说。” 伴随着谢窈的那个动作落下,谈惊春的脸色骤冷,目光阴翳道:“你拦我?” 谢窈听出他这话里的难过和不可置信,心想,我只是拦了一下,你怎么一副被我打了的委屈样子。 谈惊春体内魔息激荡,被背叛,被欺骗,被抛弃的感觉奔涌而来。 可是她明明说了,会永远陪着他的。 他脸色难看,目光又落在宫应雪身上。 谢窈总觉得不太妙。 她往前了几步,思考要不要御剑飞到谈惊春跟前。 下一刻,她身边便刮起了一阵风。 具体说来,不是一阵风,而是谈惊春越过她,直取宫应雪命门。 宫应雪飞快结印,身前浮现出一个防御盾,下一刻,那道防御盾就被谈惊春一掌拍碎。 宫应雪急速后撤,仍不免被谈惊春这一掌所伤,吐出一口血来,脸色苍白,目光却是冰冷的。 谈惊春抬手,数道魔气所凝的荆棘从地底出现,紧紧缠住宫应雪的双腿。 那些荆棘不断收紧,甚至能看到宫应雪身上的婚服颜色,正在不断加深。 谢窈回过头来,看到宫应雪身上的血,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谈惊春,你这样打,是真的会打死人的。 谢窈连忙跑到谈惊春身边:“你听我解释!” 就听谈惊春目光阴郁,温声道:“我知道的,师姐,都是他蛊惑了你,你才这样做的,是他该死,我这就帮你杀了他。” 你知道个锤子啊! 谢窈干脆道:“婚约我早就退了,我们呢其实是假成亲,目的只是希望把宫择一伙一网打尽,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连珠炮似得把话说完了,谢窈紧张地等谈惊春的反应。 宫应雪眸光微冷。 谈惊春面上的阴翳渐渐消散,却突然弯眸笑道:“那好啊,既然师姐同他的婚约已经退了,我杀了这个人,师姐应当也不会在意吧。” 谢窈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扯到宫应雪身上的。 但这么来看,谈惊春还是没信她的话。 谢窈解释得口干舌燥,不由地将目光移向宫应雪,急了,就喊:“你说句话啊!” 自己的命不当命,你就站那儿干看着啊。 “我们只是假成亲对不对?”谢窈的目光带着些许期盼地看着他。 宫应雪抿了抿唇瓣,目光从谢窈抓着谈惊春手腕的手,落在她的脸庞上。 因为这点迟疑,谈惊春的耐性一点一点的消磨着,眸光越来越沉,魔气所拧成的荆棘穿透了宫应雪的肩膀,留下了一个血窟窿。 宫应雪闷哼一声,冷汗涔涔,目光落在谢窈担忧震惊且不解的眼神中。 “我们确实是在假成亲……” 宫应雪掩藏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收紧,语气平缓,几乎听不出他此刻真正的心情。 谢窈得了回复,又看向谈惊春,道:“看吧,我说真的,没有骗你。没提前告诉你是想着先把事情解决好,就去见你的。” “不过现在好了,你来的正好,快带我去魔域吧。”谢窈抬眸,期待地看着谈惊春。 谈惊春盯着宫应雪,半晌,笑了下:“那我师姐,我就带走了。” 说完,不再管宫应雪,他拉住谢窈的手腕,飞入停在空中的鸾车之内。 众多魔将跟随着鸾车一并离开。 很快四周的浓雾消散。 宫应雪眼睁睁的看着鸾车化作漆黑的一点,最后消失在视线之中。 手下道:“家主,谢姑娘已经走了。” 宫应雪喉间发痒,最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溅落在青石地板上。 他跌跪在地上,脊背痛苦地弓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息,额头满是冷汗,眼前阵阵发黑。 在失聪了一般的静寂中,不知过了许久,才又听到了声音:“家主,家主,你没事吧?” 宫应雪目光落在地面上的盖头上,紧紧攥在手中。 苍白的唇瓣上是猩红的血迹,他眼底发红,眸光却是泛着彻骨的冷意,拒绝了下人的搀扶,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不过转瞬之间,方才那个狼狈的他仿佛又不见了。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声音镇定:“把院子打扫一下,再把宫择旧部抓起,一律关押。” * 谢窈被谈惊春带入鸾车之中。 这个鸾车内部比谢窈想象的大多了,都称得上是个小屋子了,有小案几和软榻,香炉的香气宁静又舒缓。 谈惊春手上力气大也就算了,走得还很快。 谢窈都快跟不上了,忍不住讲:“走慢一点,你在着急什么?” 谢窈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甩在床上。 察觉到不妙,她作势要起身,下一刻就见谈惊春欺身而上,一只膝盖抵在床上,另一只踩在脚踏上。 他目光阴郁,唇瓣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单手摁住谢窈的肩头,另一只手扯她身上的婚服。 大红色的布帛应声撕碎。 谢窈瞳孔地震,问:“你这是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只是卡在这里了。 68 ? 魔宫(五) ◎这样呢?还会不安吗?(吻)◎ 谈惊春突如其来的失控, 打得她措手不及。 布帛碎裂声刺耳,他还在扯她的腰带,谢窈后知后觉地慌了, 忍不住挣扎起来:“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好不好。” 霞帔披肩上的珠串被扯断, 哗啦啦地滚落在地, 双手被摁在头顶,谈惊春卡在她双腿之间, 谢窈连踢都踢不到他。 谈惊春察觉到谢窈惊惧的目光, 闭了闭眼, 动作稍缓, 动作又变得轻柔缓慢起来。 他扯断了谢窈的腰带, “师姐的这身婚服, 我不喜欢。” 华丽的婚裙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谈惊春将撕掉了的扔在榻下,又将惊呆了的谢窈扶起来,扯掉她后背的布料。 谢窈胸腔里心脏跳得极快,一动不动, 生怕自己的动作又刺激到他。 因为他看起来只是单纯地很讨厌这身婚服。 谈惊春把谢窈的婚裙剥掉了, 只留了里衣。 谢窈真庆幸自己穿的是白色的里衣, 这要是红色的, 他得接着撕吧。 谈惊春又摘她头上的凤冠, 动作又透露出些许小心翼翼来,像是怕扯到她的头发,他周身气质有些恐怖, 声音危险又沙哑:“还有凤冠, 我也不喜欢。” 凤冠被取下, 像是废铁一样被扔在地上。 柔软的发丝垂落而下,遮住了谢窈的脸庞。 谈惊春又捧起了谢窈的脸庞,目光落在她饱满的唇瓣上,润泽如樱桃一般,上面是正红色的新嫁娘涂的口脂。 他取出手帕,认真地擦拭她唇瓣上的口脂。 可那抹鲜艳的红似乎怎么都擦不掉了一样,他开始急躁起来,动作也变凶了,把谢窈的唇周都给擦红了,还有些火辣辣的痛。 谢窈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句,你快给我擦秃噜皮了。 但是看着谈惊春阴郁的目光,明显较劲上的动作,竟然有种大气不敢出一下的感觉,静静地看他动作。 方才挣扎时,丝质的里衣凌乱了,露出一小片如嫩玉般的胸口,在寂静中伴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起伏着。 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某一刻,温热晶莹的泪滴在空中一闪而过,砸在谢窈锁骨处时。 谢窈抬起谈惊春的脸一看,这才发现他原来流泪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眼眶通红,泪珠断了线似地往下掉。 他用掌根擦去眼泪,声音微微发颤:“为什么要穿喜服,为什么要戴凤冠,为什么要嫁给她?为什么要拦着我杀了他?你要抛弃我,永远跟他在一起吗?” 谢窈听到这句话回过味来了,霎时哭笑不得。 明明是你吓到我了,我还没哭,你倒是先恶人先告状了是吧。 上次抱你给你打通任督二脉了是吧。 谢窈帮他擦了擦眼泪,觉得好无奈,道:“你这些算什么问题。” 谈惊春紧紧握住谢窈的手腕,片刻,又舒展开了。 他将脸颊贴着谢窈的掌心,睫毛湿漉漉的,委屈道:“师姐从未向我解释过还有这个环节。” 谢窈不由诧异,刚刚解释得恨不得多长几个嘴的人,不是她吗? “我刚不是解释过了吗?你不信?” “不,我信,师姐说什么我都信。” 他盯着谢窈,问:“只是我有个疑问,师姐为何一定要帮他呢?” 谢窈用了早就准备好的借口,道:“他毕竟活不长了,宫谢两家也算世家交好,不过是帮他一个忙,延缓他几天的寿命,让宫家稳定下来,我对他没有什么想法。” 谈惊春轻轻笑了下,带着几分自嘲,轻描淡写道:“你这么好,好的都让我有点生气了。” 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反而越是能体会到他隐藏在深处的杀意。谢窈心里又是一咯噔。 “你原来并不只是可怜我一人。” 没有爱也便罢了,就连这点微不足道的怜悯,也要分与旁人许多。 “我当时站在那里,在想,如果那些人都可以死掉就好了。” “这样师姐就能只看着我一个人,为什么师姐不能多看看我呢?” “师姐既然觉得他麻烦,我杀了他们便是,最好杀得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这样好不好?” 眼看着谈惊春越说越偏激,谢窈头都大了。 她只好凑近了谈惊春,拦住他脖颈,压下来,两人目光平视。 谢窈视线落在他唇瓣上,主动凑上去吻了他:“不要不安了,好吗?” 谈惊春脸色中带着一瞬间的空白,放在谢窈膝头上的手指无助地缩紧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脑海中滔天的怒火瞬间消失了,反而化作饱胀的蜜糖,他睫毛颤了颤,木讷地看着她。 谢窈以为他还在不安,又往他唇上蜻蜓点水似的落下一吻,垂眸,脸颊微红,低声问:“那这样呢?还会不安吗?” 空气的气息好似焦灼了一般,点燃的熏香带着些许意乱情迷的味道。 谈惊春怔怔地舔了下唇瓣,灼热的目光落在那张嫣红的唇瓣上。 它的主人似乎也觉得很难为情,藏在云鬓中的耳尖都红透了。 那些恐惧和不安,愤怒与焦灼霎时烟消云散,虽是如此,他嘴上依旧道:“可我还是感到不安。” 欲望如同汹涌地暗潮,他喉结微微滑动了下,是吞咽的动作。 可惜谢窈被他表面的示弱和无害迷惑了,并没有看到掩藏在波澜不兴的眼眸深处的浓重的痴迷,那是一种恨不得拆穿吞吃入腹的渴望。 谢窈觉得谈惊春太不好糊弄了。 但现在让他冷静下来最快的办法就亲吻了。 她凑上去,想再次靠亲亲稳住谈惊春的心神时。 谈惊春像是伺机而动地野兽一般,将她撞在了角落。 她的后背撞在马车内壁上,眸光有一瞬间失神,好在后脑勺被谈惊春护住了,并不感到疼痛。 只是还没缓过神来,唇瓣就被衔住了,炽热的呼吸冲撞而来,重重的力道碾在她的唇瓣上。 呼吸交缠,谢窈延时收到了讯息,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种十足的侵略感让谢窈不适,仿佛困住自己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头猛兽,庞大的蟒蛇,她忍不住挣扎起来。 谈惊春攥紧了她那个捣乱的手,强硬地摁在软榻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呼吸却越发滚烫起来。 谢窈在拒绝他。 这种被拒绝的难过,让他开始失控。 他眸中开始散发出金光,且随着推移,那金光越来越盛。 体内的血液加速流动起来,他周身的魔息涌动着,体温攀升起来。 后背的纹身灼热到几乎是刺痛,头发却开始发麻,谈惊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幸福的眩晕感席卷而来。 兴奋过头了。 他想,可是他停不下来,这种感觉比他杀人,温热滚烫的鲜血喷溅在脸上,还让人愉悦。 忍不住想要索求,索求更多。 滚烫的温度钻了进来,缠住她的,坚硬的胸膛抵来,谢窈肺部的呼吸不断被剥夺,抢走。 她像是被一条凶猛的蟒蛇缠紧,后颈被咬住的猫儿一般,力气渐渐从体内流失,窒息感袭来,指尖微微发麻,无助地抓住了谈惊春胳膊上的衣服。 舌根开始发麻时,谈惊春放开了谢窈,唇瓣却依旧若即若地碰着她的。 “师姐,今日之事……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否则,我也不知道我究竟会做出什么。” “师姐也不会想知道的。” 似乎觉得他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过于冷漠生硬了,他找补似得补充了一句,央央地求道:“好不好?” 每一句话落下,他的唇瓣都不可避免地会碰到谢窈的,看起来就像细细碎碎的吻。 谢窈想解释的话,都被堵在了唇里,瞬间有些生无可恋了。 挺会堵人话的哈。 “好好好,我听你的,你现在体温烫死人了,我都出汗了。”谈惊春越粘人,谢窈越心虚,拿手推他。 这是实话,谈惊春平时体温偏低,挨着他就像摸凉水,只是方才短时间内,体温就升高这么快,只能证明,他是真的兴奋了。 谈惊春目光在她浸润着光泽,泛着粉意的唇瓣上流连,最后在她催促的目光中,又在她下唇舔了一口,才不舍地退了回去。 他哑声道:“肿了。” 谢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瓣:“没有。” 谈惊春餍足地扬起眼眸,讨好地将脸颊凑过去,贴贴她的:“师姐答应了我,要永远陪着我的。” 这动作不像条蛇,倒像只小狗。 谢窈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 粘人蛇。 好就好在谈惊春长的是一张漂亮的少年脸,不然这个贴贴动作,谢窈怎么都觉得过于违和。 只是笑意很快又凝固了,谈惊春鼻尖微微耸动着,问:“你受伤了?” 紧接着掀开她的衣袖,只见在方才的挣扎中,鲜血已经从纱布渗透了过去。 谈惊春呆了一下,意识到什么,愠怒道:“师姐,你被他们虐待了?” 谈惊春在魔域时并未感到疼痛,是以从未怀疑过谢窈会受伤,而现在看到谢窈手臂上的伤口,他难免猜测,究竟是共命契解开了,还是他修为提升得太快,耐痛力提高,没有察觉到这点。 “早知道我当时就该屠了那个地方。” 谈惊春扯了扯嘴角,阴森森道:“我这就回去杀光他们!不许师姐你……”再为他们求情。 话未说完,谢窈连忙两只手交叠,紧紧捂住他的嘴,打断他叠怒气:“别这样。” 真是服了,好不容易才劝回来了,怎么又要喊打喊杀的。 “和他们没有关系,你冷静一点。”谢窈都要扶额了。 谈惊春沉默了一会儿,问:“是为了宫应雪取的血吗?” 谈惊春很聪明,轻易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说完,又看着谢窈紧张的神情,他道:“师姐不必紧张,我暂时不想杀他。” 反正宫应雪也活不久了。 将死之人,他何必亲自出手,惹得一身脏。 * 路上,谢窈换了身衣服,来到了魔域。 魔域和谢窈想象中的差不多,不过中心魔域很大,内城是谈惊春的住处,外城则是魔族的聚集地,有各种各样的商铺。 粗略一看,竟然和人间的城池布置的差不多。 冷秋是负责整个中心魔域城市规划以及商业发展的,天慈是负责魔宫防守的,也负责给谈惊春各种跑腿,相当于秘书管家的身份,唯一不同的是,他还是西魔域的魔君。 自谈惊春杀了上一任西魔君后,西魔域就落在了天慈手中,由他管理。 谢窈的住处距离谈惊春的并不远,但也稍微有一端距离。 谢窈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诧异,毕竟按照谈惊春的黏人程度,竟然不在一个院里。 不过现在这样,谢窈也很满意了。 直到后面,谢窈看清住处外重重把守的魔兵,还有各种机关阵法,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谢窈弯眸,笑问:“你这是怕我跑了?” “不,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谈惊春道。 来刺杀他的人太多了,他想揪出潜藏在暗处的那一批,赶尽杀绝了,所以谢窈不能离他太近。 谢窈住了进去,当晚就睡了个好觉,并且睡前思考,为什么她主动亲了谈惊春,他的好感度却一动不动的,还是88。 系统给的解释是百分之九十是一个关键门槛,只有达到了最安全的数值,共命契才能解开。 谢窈不由思考,到底欠缺的是哪一点。 等她第二天睡醒,想去见谈惊春时,却被天慈告诉,暂时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冷秋给她送了各种各样的话本,糕点也做的都是谢窈喜欢吃的,只是谈惊春把她困在这里,却不让她外出,各种好吃好喝的供着,抬起头来,就是四四方方的院子,外面重重魔兵把守。 知道的人觉得里面住的是她,不知道的人,只会觉得里面关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谢窈觉得现在确实是有点软禁的感觉了。 她不能外出,谈惊春也不来看她。 谢窈跟身边侍候自己的小魔玩五子棋都玩腻了,谈惊春连着五天都没来。 不能见谈惊春,她可怎么拉好感度。 “我师弟他最近怎么样了?”谢窈终于忍不住了,再次问在外面站岗的天慈。 天慈这几日又抓住了几个刺客,无一例外,都是知晓了谈惊春带回了一个人类的消息,试图对谢窈图谋不轨的。 天慈问:“你真的想知道吗?” 谢窈:“我都主动问几次了,能不想知道吗?” 想起谈惊春的叮嘱,天慈道:“他这几日受了点伤,状态不好,你若去,可能会伤到你。等过几日养好伤了,主上自然会来见你。” “他受伤了?为什么?”谢窈担忧道:“那我现在更要去见他了。” “这个也可以,”天慈道:“只是魔主若要处罚我的话,还请谢姑娘为我求情。” “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天慈很快带着谢窈到了一座殿外,停了下来:“这个时候,魔主正在休息,你进去吧。” 谢窈认真地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整个大殿一片静寂,灯火闪烁,将地面都倒映出了明闪闪的光芒,一片灯火通明。 金色的烛台上的烛火跳动着。 “师弟?” 没有人应答。 “谈惊春?” 依旧没有人应答。 谢窈闻到殿内浓郁的血腥味,谈惊春竟然真的受伤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谈惊春难道遇刺了? 不至于吧,他不对刺客赶尽杀绝就好了。 抱着怀疑的心态,她把殿内都找遍了,甚至连床单底下都掀开看了看,结果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入了偏殿,空气便湿润起来了。 原来这里是一处室内所砌的暖泉,琉璃水管安静地往池子里注水,谢窈绕过了屏风,总觉得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一般,可是又看不清楚。 等她走近了一步时,她的腿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她失声叫了出来,下一秒,就被缠着拖进了池子里。 她喝了好几口洗澡水,才想起来要憋气,在水中艰难地睁开眼睛后,眼前是一颗硕大的蛇首。 金色的竖瞳盯着她。 …… 作者有话说: 更!这应该没事吧 69 ? 魔宫(六) ◎她可一点不想再亲了◎ 谢窈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给当场吓死,很快又意识到这头不龙不蛇的东西,似乎是谈惊春。 眼前他整个蛇首浮在前方, 上面还有两只魔角,雪白的翅膀, 谢窈打量一番后, 确定他长得不龙不蛇也不鸟的,像是一堆东西的叠在一起了。 她身体已经被蛇身紧紧缠住, 双手被紧紧缠住, 那些光滑坚硬的鳞片撩起她的裤腿, 擦过她小腿光洁的皮肤, 又痛又痒。 谢窈在水中, 震惊地看他了好一会儿, 两人才破水而出。 谢窈浑身都变得湿漉漉的,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她算是知道,为啥天慈不让她来了。 她就不该来,好吗? 谢窈毕竟是第一次见谈惊春这个形态,以前的谈惊春都是丁点大的一条小蛇, 缠在她胳膊上, 细的跟绳子一样, 一扯就断了。 这么粗壮的样子, 谢窈开始怀疑, 自己一个人够不够他吃的。 大概吃掉了也会不吐骨头的吧。 谈惊春眼下似乎没有理智,还很暴躁,也不太认得她。 他张开嘴, 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獠牙, 喉管中舌信也极长, 他朝着谢窈发出“哈”的声音,是一种威胁恐吓的声音。 谢窈不解:“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似乎引得谈惊春稍微震惊了下,可是缠在身上的尾巴却收得更加紧了,胸腔中的空气被挤了出去。 谢窈扬起了脖子,艰难地喘息:“你松开点好吗?我快给你勒死了。” 她的声音仿佛唤起了谈惊春的理智,他缠着猎物的动作轻了许多。 谢窈心头一喜。 下一秒,就见喉管中猩红的分叉的舌头,探了出来,若有似无地触碰着谢窈的脸颊。 谢窈:…… 有理智,但不多。 谢窈脸上被碰过的地方湿漉漉的,谈惊春似乎依旧不解,蛇信收集着来自她身上的气息,以识别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于是谢窈就感受到他的蛇信开始碰她雪白的脖子,耳朵,谢窈手被捆住,根本动弹不得,只得屏住了呼吸,只期盼谈惊春能快点认出来她,然后放开她。 温泉的水热腾腾的,谢窈泡久了,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水,歪头看看谈惊春还在碰她脖子道:“我身上抹蜂蜜了吗?你要这个样子。” 该不会要先闻闻味儿,再一口吞了吧。 她不想在谈惊春这种不清醒的状态下被吃掉。 谈惊春的蛇信碰了一会儿,发现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他并不讨厌,并且,很喜欢……于是脑袋又挪到了前面,浅金色你的眼瞳盯着谢窈。 分叉的舌尖探向了谢窈的唇瓣,试图往里面挤。 谢窈瞬间鸡皮疙瘩起来了,连忙把嘴巴闭的严严实实的。 被这么大的蛇闻味道已经够瘆人了,她用眼睛瞪他,从鼻腔里哼出声音,警告道:“你想都别想啊!” 谈惊春似乎是觉得可惜,金色竖瞳愣了一会儿,上半身倒是恢复了人身。 谢窈以为他清醒了,便道:“你清醒了吗?” 蛇尾巴猛然收紧了下,谢窈被压得张开了嘴巴,喘了一声。 滑溜溜的东西就钻进了口中,谢窈睁大了眼睛,骂都骂不出口,再次后悔为什么已经被天慈警告了,她还要过来。 蛇信到底不一样,谢窈觉得喉咙处都是痒的,眼尾泛红,眼睫湿润,生理性眼泪开始往下滚。 失去了身上蛇身的缠绕,谢窈整个人都要滑进水里,谈惊春伸出手臂捞住了她的腰,让她坐到了自己尾巴上。 谢窈手空闲出来,忍不住抓谈惊春后脑的头发,力气越来越大,试图把探到嗓子眼的东西,驱逐出去。 谈惊春吃痛,终于从谢窈口中退出来。 发被抓住,谈惊春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浅金色的眼眸有些心虚地看着她:“师姐……” 他竟然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对谢窈做了那种事。 这么懊悔着,苍白失血的脸庞上却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谢窈缓过劲儿后,看他微眯眼睛的样子,心里一阵恼火,还搁这回味上了是吧。 抓住他后脑的头发拽了拽,谢窈凶他,道:“清醒了啊,清醒了就快把我送到池边。” 谈惊春被扯着头发,只好捧着谢窈,把她送到了池边坐着。 谈惊春站在水中,趴在她膝头,看着她。 氤氲的水雾下,乌黑的发仿佛水藻,肤色凝白,面容被水雾模糊着,却黑白更分明了,像是蛊惑众生的水妖,漂亮的桃花眸中闪过些许疑惑:“师姐怎么会在这儿,天慈放你来的?” 谢窈连忙道:“我逼他带我来的,毕竟你好久没来了,我又很无聊,所以就来找你。” “不过……”联想起方才闻到的浓郁的鲜血味道,还有谈惊春变作原形,缩在池底睡觉的样子,谢窈看着谈惊春比往日苍白更甚的脸庞,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谈惊春伏在谢窈膝头:“怎么会呢?师姐想多了。” 谢窈眯起眼睛看着他,目光审视。 谈惊春与她坦然对视。 片刻后,他喉结滚动了下。 谢窈意识到谈惊春这个动作的意思,连忙把目光挪开了,她可一点不想再亲了。 谈惊春轻笑了下,笑声在整个寂静的大殿清晰可闻。 谢窈脸庞爆红,握起拳头,在他头顶轻轻砸了下,“笑什么,不准笑!” 好的不学,坏的无师自通是吧。 “师姐会来主动找我,我很开心。”谈惊春弯眸笑道。 他凭空取出一物,交给谢窈:“这个给师姐。” 那是个漆黑的锦盒,倒是挺重的,谢窈问:“这是什么东西?” “手镯。”谈惊春将锦盒打开了,盒子里放着一个浅金色的手镯,触碰起来温温凉凉的,很像玉石。 里面的金色仿佛流沙一般,伴随着倾斜的角度,里面装着的金色的液体流动着,日落熔金般绚烂。 谢窈虽然不清楚这个东西的来历,却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这个东西似乎是更重要的东西,里面的液体既像血,又像…… 她道:“它看起来很贵重,这个我不能收吧。” 谈惊春脸色苍白失血,就连唇瓣也是苍白的,趴伏在谢窈的膝头,手指正卷着她垂落下来的湿漉漉的头玩。 听到谢窈的话,他抬起眼眸,问:“为什么不能收?” “它看起来太贵重了,你是不是抢了哪个稀有种族的至宝?快还给人家吧。”毕竟这个镯子上面带着的灵息厚重,比她见过所有的法器都要好的多。 “师姐放心,这个是我从古秘境中取来的,不是抢别人的。” 谈惊春拉住她的手腕,将手镯套了进去,手镯立刻缩小到刚好和谢窈手腕适配的粗细:“这个手镯和凤凰翎羽一样,都是防身的法器,这个更稳妥一些。” 同时,这个手镯沾染了他的气息,让他随时能够知晓谢窈所在地方。 除非是他亲手取下,旁人无法能从谢窈手腕上夺走,一旦被破,他也能迅速知晓谢窈的位置。 自从留春城一战后,他总是做了许多的噩梦,那些噩梦都是谢窈被吸入阵眼,被不断坍塌的阵眼碾碎,在他眼前,化作齑粉的样子。 他不能忍受谢窈死在自己的面前。 也痛恨梦中的他无能为力。 谢窈狐疑地看着他,抬起谈惊春的脸庞:“你就因为去古秘境取这个东西才受了伤吗?傻不傻?我又不缺这一样法器。” “再说了,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干嘛还要这样折腾自己。” 谈惊春抓住了谢窈的那只手,伸出舌尖舔起来,从掌心舔到指缝。 黏黏糊糊又湿漉漉的,谢窈觉得有些痒。 在谢窈雪白的手指间,他漂亮的眼睛看向谢窈,声调却是伤心的:“因为我总觉得师姐有一天会离我而去,虽然你离我很近,可我总觉得我抓不住你。” 谢窈不得不承认,谈惊春确实还挺敏锐的,弯眸笑道:“怎么会呢,你想多了,不会的。” 谈惊春垂下眸,浓密睫毛下,一缕自嘲转瞬而过。 谢窈确认谈惊春没事后,就离开了这里,走之前交代他要好好养伤。 等天慈将谢窈送回去,再次回来时,殿内一道声音传进来:“进来。” 天慈心里头一咯噔,就走了进去,只能看到谈惊春从水池中站了出来,单薄的里衣贴在他身上,隐隐约约露出他后背上的金蛇缠昙。 昙花的根茎恰好在谈惊春的脊沟处,苍白的脚趾落在漆黑的地板上,整个人像个抹游魂,等他到塌边时,踉跄了下,扶着床边,咳出一口血来。 谈惊春这几日明明哪里都没去,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折腾到这幅鬼样子的。 谈惊春擦去唇边的血迹,阴森森道:“下次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毕竟他现在正虚弱,神志不清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对谢窈做出什么,毕竟那个时候魔的纵欲和淫/乱在他脑内占了上风。 可他不想吓到她。 * “你的伤真的好了吗?”谢窈问谈惊春,“其实你可以先养好伤,天慈会跟着我,我不会有事的。” “好了。”谈惊春在谢窈身旁,低声道。 谈惊春可能是当了魔主,曾经的头发已经不再适合他了,不够威风,他在属下跟前头发都散着,跟着谢窈身后时,又用发带扎起了高马尾。 倒像是个乖巧的弟弟,这让谢窈很满意。 只不过谈惊春脸色依旧很苍白,也不爱说话,走在路上就像行走的制冷机器。 谈惊春的中心魔域管辖巨大,城内的商业全部都由冷秋管理。 冷秋毕竟是常年混迹修真界的,各种商业店铺都没少开,回到魔域后,也对应建了成衣铺,酒楼,各种好玩的摊贩。 而今日,恰好是中心魔域城内最大的步行街开业的日子,整条街都是冷秋的,她给了谢窈一个令牌,所有东西都能享受一折优惠。 “这个面具好看吗?”谢窈拿着一个狐狸半面,遮在脸上,问身旁的谈惊春。 她的眼睛漆黑明亮,在如潮的人群中,只看着自己。 谈惊春虽然并不能理解谢窈为何对这种热闹的地方如此感兴趣,只是她开心的情绪却一并传给了他。 于是他也弯起眼眸,道:“好看。” 谢窈戴好了面具,又招呼谈惊春,拍拍他的肩膀。 谈惊春会意,低下头来。 谢窈将一个白猫半面给谈惊春戴上,道:“蛇的面具不是很好看,但这个比较适合你。” 等谈惊春带好了面具,谢窈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不得了,于是她站在了身后的台阶上,自己瞬间比谈惊春高了些许。 她终于能够做一直想对谈惊春做,但以前没胆子做的事情。 她抬谈惊春的下巴,像逗小猫一样道:“来,笑一个嘛。你笑起来虽然很多时候都要使坏,但其实还挺好看的。” 站在不远处负责拎东西的天慈听到了,心想,其实前半句不用说也很好。 谢窈见谈惊春目光似乎越过她,又不知往哪里看,奇怪地往后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阑珊的灯火,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 她挠挠谈惊春的下巴:“你是不是觉得有人要刺杀啊?那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不玩了。” 谈惊春目光从街上几个可疑的人身上收回,握住谢窈的手,轻轻啄了下她的指尖,目光柔和下来,道:“怎么会?” 他平时瞳孔颜色都淡淡的,和他整条蛇的颜色差不多,像是一捧雪,扬起眼眸看人时,也格外专注,甚至他容颜太盛,眼稍像是含着把勾子,勾魂摄魄的,带着些许媚色。 谢窈又想起谈惊春在水池里的样子,连忙把手缩回来,小声嘀咕道:“是想看你笑,不是想被你勾引好吧。” “我去买些糕点,师姐先玩着,我很快回来。天慈,你护好她。”谈惊春温声含笑,转身,眸中的温度立刻冷了下来,抬指掐诀,人影跌起,很快就阻住了那些环伺在谢窈身边的刺客。 街道上的人走来走去,谈惊春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往来的人洪中。 他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路上表现得完全像是个迷路的人,小巷里昏暗无光,他就站在那里,很快,他身后出现了几个脚步声。 “听说你最近正虚弱,没想到竟然还敢从魔宫里出来。” “那个人类就是你从人间抢回来的?确实有几分姿色。” “障眼法用的不错,我们跟丢了她,可是这不是找着你了吗?” 谈惊春转过身,看着对面的五只魔,最低的修为是化神,不过在他看来,照样是一堆臭鱼烂虾。 他眸色极冷,睥睨着他们,开门见山道:“是什么人指使你们来的?” “想知道吗?不如你先扯几块肉给我们享用,我们再考虑说不说。” 谈惊春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什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我师姐夸我笑得好看,我心情不错,倒是可以给你们挑个温柔的死法。” 他的笑容仔细一看,竟然还泛滥着月色的柔和和该死的甜蜜。属实是把对面那几只魔给狠狠恶寒了一下,这笑容美则美矣,实在诡异。 一只魔冷声道:“好大的口气!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片刻后,白靴从巷子里踏出,靴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 谈惊春身后的小巷内,一片血污,有些甚至头颅被砸碎了,嵌进墙壁之中,蛛网状的裂痕向四处蔓延,四肢扭曲着。 谈惊春掐了个清洗术,呼了一口气,这才又若无其事地买了几份糕点,想了想,又买了些烧鸡和卤味。 他闭眸感受到手镯上属于自己的气息,神识扫过茫茫人海,最终定格在摘星楼上,他找到谢窈了。 魔域的天空也是深蓝色,不同的是这里的月亮又大又亮,透着股寒意,温度也比修真界的要寒冷许多。住在这里的魔可能耐寒性很好,就算是深冬,也穿的单薄。 谢窈逛累了,就趴在栏杆上看下面熙熙攘攘的人流,直到某一刻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来。 发丝在夜风中飞舞着,她弯起眼眸对谈惊春笑:“你回来的慢了点!不过也算刚好,再过一会儿要放烟花了,我们看烟花吧,就吃这些。” 谢窈想起什么,又拿起自己身边的小酒坛,道:“我还买了酒呢,度数不高,喝一点就不会那么冷了。”正好喝醉了,她好问问谈惊春,看看有没有办法将好感度再提一些。 感受到谢窈的喜悦,谈惊春这才有了从冰冷杀伐中脱身而出的实质感,温声道:“好。” 谢窈跑到他身边,接过他手中的糕点,鼻尖耸动着,问:“是我闻错了吗?怎么感觉你身上有血腥味儿,发生什么了吗?” 谈惊春弯眸笑得温和:“什么也没发生。” …… 作者有话说: 说实话,不知道这个蛇信吻会不会有点雷orz但是谈惊春都是蛇了,我真的很想写 快了快了,哦哦节奏和剧情也有点快orz 六章之内,给谈惊春发把大刀,主要是想写他变成鳏夫,发疯 70 ? 魔宫(七) ◎师姐,我想加深一下共命契◎ 谢窈估摸着谈惊春应当是中途去解决了什么事, 不过他既然说什么都没发生,那应该就是不是什么大事。 烟花绽放时,谈惊春正和谢窈在摘星楼中。 窗户大开, 两人在床边席地而坐,中间的小案上摆了谈惊春买的各种吃食, 谢窈将买来的桃花酿放在桌上, 摆开酒盏后分别倒满。 清冽的果香扑鼻而来,并不浓郁, 反而清清甜甜的, 谢窈伸出舌尖抿了一口, 道:“好喝。” 摘星楼的管事也一道送来的些许菜, 不过是肉串和虾, 谈惊春慢条斯理地拿着筷子将烤肉从钢签上捋下来, 将牙签插上去,做完这些又开始剥虾。 他剥起虾来,动作也极其优雅,剥好的完整的虾仁被整整齐齐的摆着,谢窈会觉得很新奇, 毕竟谈惊春的手除了握刀, 便是杀人, 现在这幅样子还挺少见的。 发热的炽金石将屋内温度提的越来越高, 谢窈嫌热, 就脱掉披风,端着酒盏,趴在窗台那里。 冬风一吹, 把她的热意和倦意吹散了些, 她眯眼看着窗外的烟花, 拉长了腔调叫谈惊春,整个人懒洋洋的:“谈绮,谈惊春,你喜欢雪吗?” 她来魔域快半个月了,魔域比修真界冷得多了,可是却没有雪飘落,空气干冷凌冽,再不下雪的话,冬天可就要过去了。 谈惊春见谢窈不吃了,就去洗手,闻言愣了一下,道:“不喜欢。” “为什么啊?”谢窈脸上晕了些红意,目光稍显迷离:“其实我还挺喜欢下雪的,可以堆雪人,打雪仗玩。” 只可惜,她是南方人,居住的地方很少下大雪。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谢窈也忘记了追问他答案,跳跃的思路让她有些失落:“可是现在冬天都快要过去了,怎么还没有下雪啊。” 谈惊春道:“很快就有大雪来了。” “真的吗?”谢窈傻笑,“那要叫多一点人来玩诶,我好久没见过师兄,师姐他们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失落,毕竟谈惊春自从回到魔域后,就彻底和万象宗那边断了联系,贺淮舟他们也没有来过这边。 想来谈惊春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他并不需要从他人身上获得陪伴,也并不会感到孤独。 “不过我若是叫他们来玩的话,你会开心吗?”谢窈弯起眼眸笑,毕竟她来到这边,也并没有很熟悉的人,稍微熟悉一点的可能也就天剑峰的师兄师姐了。 还没谢谢当初贺淮舟帮忙阻拦行止道尊,给她们放水的事呢。 屋内的炽金石产热更加浓了些,谢窈出了薄汗。 她想起来自己是初夏时刚过完生日时,过来的,转眼冬天就快要过去了,按这个攻略速度来看的话,她还蛮快的。 想起来生日,谢窈又趴在胳膊上,回头看他:“谈惊春,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腊月廿五,立春之时。”谈惊春雪白纤长的手指端着酒盏。 “你竟然是立春生日。这个生日好特别,也很好记。”谢窈心里算了下,惊讶道:“那不就是五天后吗?这么近了,才告诉我,我怎么给你送生辰礼物啊?” “我从不过生辰。”谈惊春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 他厌恶自己的诞生,又在生辰那日被镇压,供给留春城灵脉时,漫长的时间不知岁月流逝。 浑浑噩噩的活着,他对世间的所有感情便是恨。 谢窈很少听他提起过母亲,回想起他幻境的那些经历,便问:“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谈惊春迟疑了下:“我……不知道。” 她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只是一个江湖散修,因为爱上了杜千秋,就停留在他身边,被养在外面。 知晓自己是第三者后,渴望离开,却又无法彻底放下,也不被允许离开,想要爱,却又因为她生下了一个怪物,想要不爱,却也因为他是她生下的。 在无望的岁月中,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直至精神崩溃。 谈惊春无法评价她。 “你诞生时,你妈妈肯定也是爱过你的。”谢窈绞尽脑汁地安慰他:“毕竟惊春这个名字很好听,你娘亲肯定是对你的到来抱有喜悦的。” “我不在意这些。” 谈惊春想,他对于那些事已经无所谓了,回想多了更觉厌烦。 他在意的只有谢窈。 曾经他在面对笨拙地试图接近的谢窈时,总会觉得她十分可笑,一眼就能从她身上看出居心不轨四个大字。 他讨厌对方有目的的接近他。 可是谢窈不贪图他的鳞片,鲜血,拿了共命契后也没有要挟他做事,他不理解谢窈接近他的原因。 他不相信有人可以无缘无故的对待另一个人好,毕竟连血亲有时都无法做到这一点,人在付出时都渴望得到回馈,没有回馈的时间久了,再热的心也会冷掉。 可是谢窈却表现出来的是没有,真的会有人什么也不要地喜欢他这种冷心冷情的怪物吗? 他不确定…… 谢窈喝醉了,就靠在软枕上,明亮的月光照进来,无暇的脸庞上笼罩了明月柔和的光晕,眉眼漂亮又温柔,她嘟哝道:“没关系,我会永远陪着你,毕竟我还挺喜欢你的。” 谈惊春雪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她,陈述一个事实道:“你喝醉了。” 我知道你若即若离,在骗着我什么。 你也并不知晓,你随口许下的永远,会让我如此相信。 我从未那样清楚的知晓,这些是你的谎言。 可我却爱上了你和你许下的谎言。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大过一声,如雷鸣般响在耳畔,胸膛内又似乎有千万朵花开,每一声都在诉说着心动。 他对谢窈的亲近从来不是简单一句想要她永远陪着自己可以概括的,他喜欢上谢窈了,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虽然曾经的诅咒停留在耳畔,可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也并不知道。 在他在确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谢窈开始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分爱与沉沦,都会让谢窈远离他。 他还在为自己明白心意而喜悦,并沉浸在能和她厮守的幸福幻想中。 现在的他,只想坦率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喜欢。 不顾后果。 “师姐,我想加深一下共命契。”谈惊春跪爬着往谢窈身边靠近。 “啊?”谢窈还是第一次听说加深共命契,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还能……” 话音戛然而止。 少年仰头吻住了他心中的明月。 那是一个如同清风般的吻,轻柔缱绻,却又丝毫没有任何深入,直白地诉说着爱恋。 月光透过偌大的窗户照射在两人身上,谢窈被这个吻激得微微后仰,耸肩。 在那一瞬间,她终于看清了谈惊春的目光,像是装满了破碎的星河。 系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当前主角好感度已突破90,达到92,共命契解开,请宿主再接再厉,早日完成任务。” * “堂堂东魔君,为何麾下如此废物,这是第几批过去偷袭的人了?”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冷声道。 大殿内幽蓝色烛火散发着诡谲的色调,魔兽森白的头骨被放在大殿上。 东魔君黑渊连着数日派域内高手暗杀谈惊春,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心里正恼火,闻言,皮笑肉不笑道:“说这些还以为你又做成了什么事,若真有什么能耐,又怎会在留春城之战中,惨败逃跑。” “你说你握着能杀死谈惊春的伴生之物,到现在,我连伴生之物的影子都没见到,你该不会根本就没这个东西吧?” 杜千秋自从留春城一战后,拼死逃出来,才没彻底死在那里,可是却也得知后来谈惊春离开万象宗,彻底接管中心魔域。 明明就差一步,最后一步,都怪那个射箭的女人,若不是她,整个夺灵大阵又怎会功亏一篑。 他此时此刻,本就应该飞升前往他界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恨得出血。 本来还想重整旧部,回到留春城后,却发现那里被夺取生机后,几乎变成了一座死城,而旧部早就被论罪押走。 若非是没有其他人可合作,他又怎会来到魔域。 “少激将,只怕我将伴生之物交与你,我此刻必然无命可活。”杜千秋冷笑道,“若是在此关节让谈惊春发现,你我二人都逃不了一死。有这功夫发脾气,就该好好想想如何找到谈惊春软肋。” 一只乌鸦从窗台飞进来后,落在黑渊指尖上,化作一张信纸,黑渊看完后,讥诮一笑:“我倒不知原来始魔这种东西,也是会动情的吗?” “杜千秋,你这种薄情寡义之人,竟然也能有个痴情种的儿子。” 黑渊眸中透出一抹狠色,凉凉道:“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对付谈惊春了。” * 谢窈醒来时,头痛得不行。 桌边放着一碗汤药,那汤药被谈惊春用温和的术法保温着,她指尖一点,那术法便破了,汤碗飘渺着白烟,旁边的小叠子里还放着一些糕点。 一行小字条写在上面。 “师姐,记得喝醒酒汤。” 谢窈想起昨晚的那个吻,不由碰了下唇瓣,昨晚酒喝得太多了,她隐约只记得自己讲了些没有边际的话,她已经说过很多次那句话了。 最初时还带着一点点欺骗他后的愧疚,毕竟玩弄人感情挺不好的,后来说多了,谢窈就没什么感觉了,甚至有种脱口而出的理所当然。 之后是谈惊春附过来的吻。 那个吻太轻柔了,小心翼翼,好似怕她碎掉一样,难得让她有了点愧疚和……不舍。 不过,她很快转念一想,好感度92了! 距离回家又近了一步,心情又快乐起来。 她洗漱后,喝掉醒酒汤,又嗷呜吃掉糕点,在榻上看话本消磨了很久,才意识到一些事情,她昨晚问了谈惊春生日诶。 谈惊春这个可怜孩子,小时候不是被囚禁,就是被剥鳞取血的,爹不疼娘不爱的,想来也没过过什么正经生日。 如果给谈惊春过生日会不会好感度再提升一点点? 在给他过生日这件事上,谢窈还挺没有经验的,毕竟谈惊春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一个在这个世界呼风唤雨的人,好像什么都挺寡淡无味的。 谢窈出了院子:“天慈,你主上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果不其然,天慈摇了摇头:“不过,无论谢姑娘选什么送给他,他都会喜欢的。” 谢窈有些苦恼:“我今日想出去逛一逛。” 中心魔域不像其他魔域那样高原的高原,崎岖的崎岖,反而很平坦,商业经营得也很好。 天慈道:“这个不行,主上叮嘱了,最近四魔来朝,城中混乱,免不了有些人来浑水摸鱼,你还是不外出的好。” 谢窈想起谈惊春最近也挺忙的,想起这个时间段,谈惊春被名刀暗箭刺杀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便问:“那我在魔宫内转一转总归是好的吧?” “当然,这个可以。” 于是天慈就跟在旁边,带着谢窈转魔宫,魔宫内也有大花园,只是那些花和修真界的花不太一样,修真界的花五颜六色,还很娇嫩。 魔宫内花圃的花,大部分都是紫黑色,或者是深红色,根茎上满是刺,还有些长得五颜六色的,可惜这些颜色都汇聚在同一朵上。 谢窈只敢远远地看。 天慈笑道:“这些花没有毒的,可以摘。” 谢窈连连摆手,还是算了。 因为四魔来朝,宫内人员走动也比较频繁,受邀前来的人是四大魔君和域内高手。天慈作为谈惊春身边的近臣,一直跟在一个少女身边,难免令人惊讶,不由纷纷侧目。 他们都听说谈惊春不久前摔魔将去抢了一个人类新娘,那些奇奇怪怪的魔便开始偷偷看她。 不由感慨,人类到底哪里好,除了好看些,又不能打,细胳膊细腿,简直是玷污血统。 也有谈惊春的死忠粉反驳,谈惊春的眼光绝对不会错。 不过也只敢私下里议论,不敢传到前面来。 谢窈累了,就找了秋千坐,听到了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四魔来朝,你来做什么?还准备那么多贺礼,你该不会真的要背叛我,向谈惊春投降吧。” “你能别这么吵吗?”少年声音不耐烦道。 “我懂了,你又是为了她来的,你真是能不能有点出息,我们一起合伙狠狠地……”意识到在人家地盘说这种杀了他的话不是很好,他就重重地“嗯”了一声,“了谈惊春,他一‘嗯’,他老婆不就是你老婆了。” 又一个女子声音传来,无奈道:“这么久了,你派来‘嗯’他的也没什么用啊,你就不能声音小点,保不齐隔墙有耳。” 那个话最多的闻言,不屑地“嗤”了一声:“怂什么,你们这两个胆小鬼,大不了我今晚就亲自‘嗯’了他。” 热闹声传过来,三人从拐角中走出,一眼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秋千上的谢窈,还有她不远处站着的满脸温和笑意的天慈。 谢尘缘,眉姬,裴红月:“……” 作者有话说: 部分读者大概会猜到我要怎么发刀了 70-80 71 ? 魔宫(八) ◎烟花◎ 谢窈弯眸, 对他们一笑。 天慈道:“这不是南北两位魔君,还有眉姬夫人吗?” 裴红月一噎,嘴角微抽:“是又怎样, 你难不成还要偷偷去告诉你主子吗?” 天慈莞尔笑道:“怎么会。” 在一旁的谢尘缘目光落在谢窈身上,道:“不知可否与姑娘借一步说话?” 天慈看向谢窈, 谢窈点了点头。 谢尘缘便与谢窈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不过也并没有走得太远。 谢尘缘急于解释:“之前在留春城时,这道分神过于孱弱, 被打伤后便陷入昏迷, 后来我又在魔域内绊住手脚, 后来听说你的消息时, 便已是在昨日, 我并非是有意迟迟不来见你。” 少年谢尘缘到底是话多, 俊美脸庞上满是急切,一上来就噼里啪啦解释了一堆。 谢窈笑道:“没什么,留春城之后我也没出什么事,不过你此番前来是做什么?” 谈惊春从离开万象宗,回到魔域, 满打满算也不到三个月, 根基尚且不稳, 更别说收复南北两大魔域了, 毕竟谢尘缘是少见的噬魔体, 而裴红月则是纯血魔种加成。 谈惊春一时半会收复不了,他们不产生冲突也就算了,两个人还要堂而皇之地过来。 四大魔域虎视眈眈, 谈惊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谢尘缘压低了声音, 道:“我此番是为救你前来的, 你身为万象宗弟子,莫名其妙被抓到魔域,听说还被限制了出行……” 说到这里,他一把抓住谢窈的手腕,要将她带走。 谢窈连忙清了两下嗓子,道:“那你可误会了,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啊?”谢尘缘从她平淡的语气中迟钝地意识到什么,落寞地松开了谢窈的手腕,喃喃道:“自愿的……” 他消沉了一会儿,很快魔的天性又占了上风,魔从来不存在什么主动退出,衷心祝福,甘愿当没有姓名的第三者的可能。 “那他死了不就好了……” 谢尘缘是第一次开始认真考虑杀死谈惊春这件事,毕竟往日的他总是待在南魔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想要主动出门去见什么人。 报了曾经的囚禁之仇后,他更加觉得人生毫无意义,不想见什么人,直到遇到谢窈。 他倒是第一次想去争抢一下。 谢窈听到他的话,吓得睁圆了眼睛,连忙道:“反正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谈惊春也不可能。你赶快死了这条心吧。” “你也不要对谈惊春动什么歪心思,毕竟谈惊春不一样,你惹了他你会死的。”谢窈试图说服他。 谢尘缘眼眸一亮:“你关心我?!” 谢窈根本不懂,为什么谢尘缘三个分神是三种不同的性格,这个少年分神看起来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只好耐心解释:“我是觉得没有必要因此丧命。” 谢尘缘神情纠结,看起来就满脸不情愿。 裴红月本来还耐心给好兄弟望风,盯住天慈,免得他上前打扰。 毕竟他还挺乐得看谢尘缘撬人墙角的,主要是爱看热闹。 直到他敏锐地察觉到空中一道无形的魔刃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袭向一无所知的谢尘缘。 裴红月当即骂了一声,身形瞬移上前,拉开谢尘缘,灵力注入他的衣领之中,随手抖落两下,就将他另一具七八岁的分神摇了出来。 俨然是最初和谢窈相见时的阿念。 谢尘缘目光中是自己缩小的四肢和手,皱眉,冷声道:“裴红月,你干什么!” “你该谢谢大爷我救你一命。” 谢尘缘毕竟分神重伤后,便一直未曾养好,对于危险的察觉能力弱了许多。 裴红月最烦的就是谢尘缘的两具年纪小的分神,一个比一个单蠢。 他一把拎着谢尘缘,给了眉姬一个眼神。 眉姬站在他身后,他便将她掩住了,冷冷盯着不远处满身寒气的谈惊春。 少年依旧是模样昳丽,只可惜时势倒转,两人势力早已今非昔比。 “哟,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这个老前辈打声招呼呢?一声不吭就出手,没个大人教你规矩吗?”裴红月依旧是管不住自己奚落人的嘴。 “听说留春城之战确实惨烈,你没死,倒真是可惜。”裴红月阴阳怪气道,“你还欠我一句感谢呢……比如,多谢我的不落井下石之恩。” 就算是谈惊春当上了魔主,他知晓早晚有一天谈惊春能够一统四魔域,可他依旧不愿归顺。 只恨自己当初在隐山秘境时未做好万全之策。 只见白影倏然一闪,在众人都未察觉到之时,裴红月敏锐感受到近在眼前的杀气,随之而来的便是冰冷的刃。 裴红月取刀,血红刀身一闪,两把兵刃撞在一起,爆发出的灵力波动足以使得四周的草木植被被掀起来。 谢窈早在两人开打前,就被谈惊春施下了灵力罩子,跑远点观战。 她觉得这种情况,自己是不是可以喊一下劝架的经典台词。 比如说一边表演手忙脚乱,一边焦急地喊:“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但是她这么喊,不亚于添油加醋,谈惊春会打得更厉害吧。 双方对战,魔息交互,裴红月屏息感受着谈惊春周身的魔息波动,凝眉,片刻,唇角扯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你受伤了?”他胳膊上的金色臂钏被劲风吹动着,黑红相间的袍角鼓动着,他问:“为什么?” 他和谈惊春交手的机会并不多,内伤和外伤他感受到的明显不同。 眼下的谈惊春应当是受了内伤,他能感受到的谈惊春的虚弱是真的。 “还是说,你把自己的东西分出去,给了别人?”裴红月眯眸,愉悦地笑意自喉咙里发出,“真是实力大减啊。” 外伤对于魔来说,自愈的更快一些。 谈惊春桃花眸神色淡淡,只是将刀刃劈砍而去,锋利的锋刃离裴红月的脸颊越来越近。 裴红月低眸瞥了下锋利的刀刃,笑道:“我突然发现……我其实现在真的可以杀你。” “上次,你应当也是这么想的。”谈惊春提醒他。 裴红月想起隐山秘境一战,就牙疼。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返祖之魔这种东西本来就毫无常理,就算是能杀谈惊春,上次他也是这么想的,结果被砍伤,足足养了近半年伤才算好,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裴红月抽身而去,目光瞟到谢窈时停了下来,视线在她腕上手镯上一扫而过。 刀身一扫,消失在他手中。 裴红月一把揽住眉姬,抓住谢尘缘衣领拎在手里,笑着对谈惊春打招呼,意味深长道:“希望下次见到你,你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活着,而不是死了。” “或者一心求死。” 谈惊春眉心一跳,正欲上前询问,裴红月就先默念口诀,带着人离开了。 谢窈走过去,问:“他刚刚跟你说什么啊,为什么走前还要咒你?” 闻言,谈惊春眸中阴翳一扫而空,看着谢窈道:“没什么,他就是嘴欠。” 谢窈:……嗯,也确实算一个理由。 谈惊春又问:“师姐,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啊,来这边都长肉了。”谢窈想起什么,鼓鼓嘴巴,“最近太无聊了,等你空闲下来,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四魔来朝也就两天,忙完这个应该就没别的了。 “好。”谈惊春道:“不过师姐还是不要擅自离开魔宫,因为外面会很危险。”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玩就好。”谢窈倒是很看得开,她也不想好感度没刷完,就先被乱七八糟的人暗杀了。 * 晴空万里,碧霄之上。 装潢典雅的灵舟破开万里重云,朝着魔域而去。 身着竹青色的青年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不远处则是抱剑而立的贺淮舟。 谢凌早就听说了谢窈退婚,之后就被带到了魔域,中间虽然得了谢窈的传信,可是越想越不痛快,再多的事情谢窈也没交代。 看来是根本没把他这个亲哥当哥是吧。 是以这才乘坐灵舟去魔域,亲自捉谢窈,正巧碰上了贺淮舟等人,刚好出任务结束,得知了谢凌的意图后,就打算和他一起前去魔域。 毕竟魔域现在正在闹内讧,根本无暇有人来骚扰修真界。 贺淮舟忧思忡忡,可是等魔域一统,估计修真界就要遭殃了。 他看着远处逐渐明晰的分界,天空在哪里分为两种颜色,一半湛蓝,一半昏沉,极目远眺,似乎能看到远处属于魔域的土地上焦黑的土地和长相奇诡的植物。 他问:“这种速度行进还需几日?” “约莫还需四日吧。”谢凌道。 “你这艘船这般大,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驶入魔域,就不怕被人发现,围追堵截吗?” “怕什么,这艘船可是上等法器,一旦入魔域后,我便会让它隐形,自然可以避免被魔族发现。”谢凌懒洋洋道。 贺淮舟百无聊赖地扣着船舱上的隐形灵石,心想:这厮真是该死的有钱。 “我们此行瞒着师尊来魔域,行事需得小心。”季如霜道。 “自然不会,他老人家常年闭关,不会参与这个的。”贺淮舟胸有成竹,何况,他也不是来挑事的。 他向来慈悲为怀,只是顺道来感化一下谈惊春,希望他未来也不要为非作歹,毕竟他并不想和他日后为敌。 季如霜挑眉,又问:“听说最近魔域正内乱呢,若是谈师弟需要帮忙,我们帮还是不帮?” 白洛川淡淡道:“小师姐也在,我们自然要帮的。” “就是嘛。”贺淮舟淡淡道,“毕竟是同门啊,要帮忙的。” 不过,他们很快就能见到谢窈了,也不知道谈惊春会不会欢迎他们。 不过依他的秉性,估计会是毫不在乎。 来也行,不来也行,最多安置几间厢房的事。 想到这里,贺淮舟嘴角微抽,世界上多的是一厢情愿的同门情。 * 谢窈得知了谢凌要来见她,这点倒是没想到,不过她毕竟也很久没见谢凌,他不放心也是正常。 自从那天后,谢窈就没在魔宫内再见到谢尘缘和裴红月。 想来也是,留在魔宫里,王不见王,真要打起来,那可不好收场,说不定还会被心怀不轨之人趁虚而入。 不过谈惊春最近也很忙,忙四魔来朝的事情,大部分时间谢窈都是在小院子里待着,这也正好很方便谢窈帮谈惊春计划生日当天做什么。 比如那一天都干什么。 谢窈已经想好了,白天一起去魔域新开的小街逛一逛。 冷秋是个生意人,她见多了修真界的话本和各种表演,突发奇想就设计了类似于戏曲那样的表演,一折一折的。 剧情是从话本改编的,多用白话,演到兴处时有唱曲,至于不可描述的话本内容自然是不能出现的。 冷秋给了她两张门票,让谢窈和谈惊春当天可以去捧场,还会给他们留最靠前的位置。 “等到那天我会用留影石在下面记录着。到时候再定以高价。”冷秋道。 当初这个点子还是谢窈告诉她的,有人喜欢现场观看表演,那便现场看,有人没空的话,就可以在那个价格上定稍低一些的价格,将记录了整场表演的留影石卖给其他人。 除了这个安排外,谢窈还问过冷秋,“我想问下,可以在五天后的傍晚放烟花吗?” “当然可以,你想放什么样的烟花?”冷秋有些好奇。 谢窈就直说了:“毕竟是给谈惊春准备礼物,最好能有‘生辰快乐’四个大字的烟花。” 顿了顿,她又描述了下:“要那种定制的烟花,炸开后显示字的那种。比如说在烟花里放入符箓之类的,操控火星下落的时间。” 说完,她又想起来这毕竟是过去,又问:“这种可以做出来吗?” 冷秋听完,若有所思。 在过去,从来未有人想过在烟花上面做文章,倘若能够在让烟花扎开后显示出字,应当很好玩的,说不定还能满足那些正处在热恋中的年轻人,能卖好价钱才对。 冷秋摸着下巴点头:“我会试一试的。五日后争取投入使用。”正好有些高级的符箓师是可以做到这些的。 冷秋离开后,谢窈累了,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打呵欠:“好疲惫哦。” “才叮嘱了几句话就累了。”系统表示鄙夷。 谢窈道:“这可是最近最大的脑力运动量了。” 系统淡淡道:“没有看出来,你倒是对一个纸片人很用心啊。” “毕竟是谈惊春的生辰,要给他好好过一下。”谢窈对此还是有点期待的。 她垂眸,明亮的光映照在她浓密睫毛下的眼瞳中,看起来很是温柔:“我希望谈惊春能记住这个生辰,这样他想起这个生辰应该会很高兴吧。” 系统道:“都要走了,还整这么多情干什么,搞得好像你对他情深似海一样,你应该更冷漠一点。” 谢窈懒洋洋地讲:“反正也是要走的,就当给他留个美好的回忆咯,说不定做的好点,还能涨好感度呢。” 不过,系统吐槽归吐槽,并不打算阻止谢窈做什么。 他们只是希望,谈惊春能不毁灭这个世界,相安无事地等贺淮舟成长之后,他们再反复重启这个世界,获取能量,只是这期间要经历数十年。 谢窈的作用,便是在这数十年中,让谈惊春毁灭九洲的动作更慢一点,尽管她的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但是让谈惊春稍微能够爱屋及乌一点,也是穿越局遍寻许久找到的唯一办法了。 作者有话说: 死遁倒计时二 72 ? 魔宫(九) ◎糖画◎ 事情发生在厨子请假回家后, 谢窈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天慈知晓后便告诉了谈惊春。 于是谈惊春第一次开始学做饭。 傍晚时,谢窈闻到空气中的味道时, 视线落在谈惊春端着的木盘上,上面放着三菜一汤。 “我听说师姐今日都没吃饭。” 谢窈意识到了什么, 连忙摇头:“但我吃了很多糕点, 现在一点也不饿。” 谈惊春装作十分平静地开口,道:“这是我方才做的, 师姐可以尝一尝。” 谢窈看着那个盘子上的蔬菜, 倒有些惊奇, 有一个盘子上摆着一个萝卜一样的东西, 另一个怎么说, 是蘑菇和牛的组合物, 还有一盘水煮小黄鱼,一小盆绿色粘稠的,看不出原料的汤。 这些食材虽然都经过切开烹饪,但或许是因为做菜人精妙的刀工,还贴心用法诀使得这两盘菜的食材呈现出了生前的模样。 至于萝卜长得有手有脚的, 甚至皱巴巴的表皮上, 仿佛能看出这只萝卜囧囧的表情, 看起来是个年纪大的萝卜。 “……”谢窈第一次见这种东西, 问:“你是什么把蔬菜做得有鼻子有眼的?” 蔫巴巴的萝卜横死在桌上, 凄惨,可怜,又生动。 她实在是下不去口。 “师姐, 这是三百年人参萝卜, 吃了就可以增强修为的。”谈惊春解释。 谈惊春半挽起来的袖口, 露出来干净又有力的小臂,还有被他随便拿了根木簪挽起来的头发,那些碎头发就搭在他的肩头上,像是浓密的云。 他长相本就秾艳秀丽,可能是因为挽发原因,倒柔和了往日的锋利,洁白的衣袍上沾了黄黑的油污和酱醋,脸上还带了面粉。 谢窈决定看在脸的份上,勉强委屈下嘴巴:“算了,我尝一下。” 于是她在谈惊春期待的目光中,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咀嚼后发现……甜,甜过头了! “你是不是把糖当作盐放了。” 谈惊春尝了一块儿后,又把另一道菜推到谢窈跟前,那是个站立的菇牛。 谢窈吃之前先问了下:“请谈先生阐述一下你这道菜的制作理念。” 谈惊春便开始了:“这道菜是北川旁边的菇牛,这种动物是蘑菇和牛的组合物,吃下后可延年益寿,为了让它保证原汁原味……” 谢窈噎了一下,你可别保留它一部分原有的味道啊。 好在谈惊春温柔一笑:“所以我在杀死它后,就用它身上的蘑菇炒了它自己,并大火收汁后,运用法诀,将它摆出了如生前一般的模样。” 这句话平静的语言暗含这炫耀,毕竟可不是所有厨子都能有他这样的记忆力以及刀功,记得它身体的每一块骨骼,还有高妙的法术,能够把这些菜保持着直立。 谢窈犹豫片刻,斟酌道:“这菜呢,首先得看起来像是一盘菜。” 谈惊春看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摆出它生前的模样,一点也不了不起,见她还要尝第三道菜,终于忍不住了,抬手一挥,桌面上的菜立刻消失无踪。 谈惊春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他做这些事情根本没有讨到师姐欢心。 谢窈看了看这些菜,发现都是什么与修炼相关的灵物,关键谈惊春的厨艺确实需要再修炼一下,于是就提议道:“最近九龙街新开了一家餐馆,我们一起去吃吧。”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开开心心地去下馆子了。 谢窈终于能够大快朵颐,满足了下口腹之欲后,两人在街道上闲逛。 走到糖画小贩前时,听到了小贩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手艺高超,惟妙惟肖。” 谢窈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糖画竟有一些人形的,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那人形态,自然不是很写实的那种。 而是类似于Q版那样的大小。 “老板,可以给我们画两个吗?” 朔风中,少女面如春花,眉眼明丽,竟比她身后的灯笼更加耀眼。 小贩不由一怔,看呆了,直到感受到些许杀意后,不敢多看,连忙道:“好嘞。” 小贩的糖汁极细,做出来的糖画就连头发都是一缕一缕的,眉目传神。 做谈惊春时,他更不敢多看了,看了几秒后使劲记住,不消片刻,属于谈惊春的糖画就好了。 毕竟顶着压力在,小贩根本不敢开口提要钱的事,只道:“接好了,祝你们二人长长久久,白首一生。” 谈惊春听了这句话,冰冷的眉眼才稍稍缓和,抬手放了一袋灵石在桌上:“不用找了。” 谢窈接了两个糖画后,很是开心,因为画的太像了,她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两人离开后,谢窈把谈惊春的那个糖人留着,自己的递给谈惊春,道:“你吃我的,我吃你的。” 毕竟自己吃自己的糖人未免过于奇怪了。 谈惊春接过了糖人,并没有开始吃,谢窈欣赏了一会儿,就开动了,从头开始吃。 自然是字面意义上的从头开始吃。 于是“谈惊春”的脑袋就缺掉了,谢窈砸吧砸吧,恍惚觉得自己太残暴了,但是真甜啊。 吃完了,她见谈惊春一直拿着看,问:“你怎么不吃啊?” 谈惊春道:“这糖画太好看了,我舍不得吃。” 含着钩子的眼尾轻飘飘地望过来时,那泪痣鲜红欲滴,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地笑意,她才后知后觉,他又开始了。 毕竟谈惊春本来就不是个冷面无情,循规蹈矩的人,就算是现在大部分时间称得上乖巧,但是谢窈并没有忘记,他本质上就是个狡猾,又有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谢窈恼羞成怒了:“你不吃给我,我吃!” 谈惊春看着那糖画,很快又消失了,被他藏了起来:“好东西要藏起来的。” 谢窈狐疑:“你别对它做奇怪的事情。” 比如把它保留着,每天看看,就不吃,放很多年那样的。 就在谢窈欲再说些什么时,天慈匆忙来到谈惊春身边,道:“不好了,东魔域□□,炸毁了东边交接处的灵脉,魔兵损失惨重。” 谈惊春眸中的温情逐渐冷淡下来,对谢窈道:“我先送你回去。” 谈惊春一路把谢窈送进了院子里,这才离开,将走时他想起什么,吩咐天慈留下看守着院落,有什么事情及时通知他。 谢窈道:“后天可是你的生日,你要尽快回来!我有惊喜要给你。” 谈惊春弯起眼眸,道:“师姐这样讲,我会很期待的。” “所以快去快回,不许耽误时间。”谢窈和他拜拜。 “我会的,师姐。” 谈惊春走后,谢窈就回到了院子里。 院中平静安逸,谢窈早就习惯了,院子被谈惊春设下了阵法,一般人打不开。 天慈留在外面保护谢窈。 谢窈又开始了看话本,吃糕点,累了站起来给院子里的花浇浇的水的生活。 直到第三日,远处天空变得一片瑰红。 “不好了,快走!”魔宫外魔将惊慌失措跑来,“走水了。” 天慈望向远处,道:“走水你就灭火啊,这么大个魔了,总不能这种事情也要我教吧。” 他顿了顿,狐疑地望着他:“你怎么……” 那名魔将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 天慈只觉一阵目眩神迷,片刻后,他转身进到院子里,站在正在树荫躺椅上看话本的谢窈跟前。 谢窈道:“你挡光了。” “死到临头,还有心情看书?”天慈阴沉的声音传来。 谢窈翻页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向天慈:“你是哪位?”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全忘了。”披着天慈皮的人压低了声音冷笑道,“留春城你毁我夺灵阵,坏我飞升大计,让我数十年经营,功亏一篑。” “你说我该怎么杀死,才比较解恨。” 谢窈恍然大悟,真是脸皮怪厚,搞得她还以为是自己间接害了什么人呢。 谢窈道:“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她调动灵力,正欲驱策月落剑出现。 漆黑的泛滥着魔气的锁链转眼就困住了谢窈的手腕,杜千秋抬手点她穴位,封住了她周身的灵力。 谢窈不得不跟着他出了院子,离开后,一股黑气从天慈眉心中溢出,继而落在不远处站着的魔将身上。 魔将的身形几经变化,最终变作一道身着漆黑斗篷的高大身影。 他的肌肤表面是猩红的血肉,失去最外的表皮,看起来格外瘆人。 眨眼之间,杜千秋就将她带离了魔宫,出现在一个山洞之中,杜千秋道:“这里距离中心魔域有百里之远,谈绮肯定想不到你依旧在中心魔域。” 谢窈见他似乎不打算立刻捅死自己,遂问:“为什么要捉我来此?” “反正谈绮和你都要死的,我也不妨告诉你。”杜千秋道:“黑渊已在东魔域内布下九重杀阵,分神期困杀,他想来分身乏术。 而此地分布着缚魔之阵,你只是钓他的诱饵,待你落入阵眼,性命握在我手中,谈惊春还不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是你又怎么信他一定会来?”谢窈淡淡道,“其实你们都误会了,我同他之间只是普通的同门之情,不过他感谢我当初在万象宗救他一命,便让我来魔域做客。没有人不惜命,用我的命来换他的命,你们会不会有点太高看我了。其实我对他没那么重要。” 杜千秋恍惚间似乎被谢窈劝动了,很快又冷静下来:“你有没有用,自然不用你口头来说。只要他来了,一试便知,况且,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只要他来到这里,我的目的便达到了,这次,他会死在这里。” 谢窈只好气馁:“那好吧。” 她看似表现出几分“你怎么不听劝啊”的无奈,实则也知晓这次可能是来真的。 此地正处悬崖峭壁上的山洞,悬崖下是风阵,狂风自平地而起,席卷而上。 四周笼罩着一层结界,谢窈无法传信出去。 她倒是对杜千秋的话很相信,谈惊春知道了就肯定会来这里,只是她可不想谈惊春真的来这里。 好感度已经98了,只差一点点就能一百,如果她死在这里,估计会前功尽弃吧。 谢窈有些烦躁了。 * 一望无际的焦土之上,诡谲危险的杀阵如同皲裂的法器,爆发出难以支撑的裂缝声,伴随着裂缝声的逐渐变大,空中的灵力气浪也在不断变大,最后如同破裂开的玻璃碎片一般。 层层龟裂,最后四散炸开。 风浪之中,只见一少年从中走出,衣袍翻飞,墨发凌乱。 谈惊春抬眸冷淡地望着他,轻慢道:“你的杀阵,也不怎么样。” 谈惊春面对懒得应对的人,向来用下巴看人,一副“尔等蝼蚁不配与我讲话”的矜傲神情。 黑渊又被他这种居高临下的蔑视眼神,狠狠地刺激到了。 他带来的魔将损失惨重,能打的倒是不剩几个,是以能打的谈惊春出现时,便格外的鹤立鸡群。 他以食魔为生,自然受不了那些天生血统高贵,对他魔不屑一顾的,谈惊春却偏偏每一样都做的那样好。 凭什么?凭什么他处心积虑,有人却天生就站在山顶。 没关系,只要杀了谈惊春,下一个统御四域的就只能是他。 谈惊春还欲说些什么,敏锐地感受到了些许不对劲的气息。 谢窈的气息离开了那个小院,并且消失不见了。 天空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在天际,冰冷的空气卷来,天空渐渐飘起了细小的雪花,轻飘飘的落下。 谈惊春眉眼间森冷的寒气几近要凝成霜雪,神寂刀上的血甩落坠在地上,他神色透露出些许不耐来。 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正欲带人离开。 一道冷刃袭去,截住他前行的路。 黑渊慢条斯理道:“急什么啊?想要离开,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 眨眼之间,放眼望去,一片乌漆墨黑的魔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十万魔将,素闻始魔血肉,可塑经脉,洗精伐髓,提高修为,见者有份,能者居之。”伴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魔将仿佛吃了最亢奋的兴奋剂,跃跃欲试起来。 谈惊春从牙缝挤出两个字来,厌恶道:“找死。” * 杜千秋道:“说起来,你是不是还没见过谈惊春的过去。” 谢窈听到这里,就猜出来,他估计要讲故事了。 “一只魔物,生来是最肮脏的血统,可是又那么无知可笑。”杜千秋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倒是不介意让你看看,他被困在山下的光景。” 在留春城之下的灵脉,是被镇压的谈惊春。 浅蓝色的灵脉之中流动着,仿佛是汩汩河流,流动着,消亡着,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甚至比萤火虫还要暗淡。 灵脉如同有生命的触手,刺破了他的肌肤,密密麻麻地扎根在他的血管之中,并试图将自己的触手,走遍他身体的每一个灵脉。 谈惊春眼神空洞无光,根本看不出任何生机。 他和灵脉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他是肥料,用自己的身体滋养着一棵大树。 他几乎看起来不像是个人,他大多数时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任由自己被灵脉争夺着。 “正常的人面对这种情况,早就疯了,可他竟然不哭不闹,最后趁地动时,阵法耸动,逃了出去。”杜千秋冷笑道:“不折不扣的怪物。” “知道后来什么要将他镇压吗?”他顿了顿,留足了悬念,“因为他一夜之间杀了百人,试图逃走,好在被发现后捉起来了。” “也因为这件事,他母亲,也就是谈雪柔终于下定决心,要联合我们将他镇压。” 谢窈对他讲前因后果的能力表示担忧:“那不也是你们先把他困起来的,若非为自保,他怎么会滥杀,更何况你们也并非无辜。” 杜千秋看向谢窈的眸中带了些虚伪的怜悯,“阵法好了,你可以先进去待着,等谈绮到了,他会和你一块死。” 他拽住谢窈的锁链,将她带往山洞边缘,俯瞰下方阵法。 风眼处刮着巨大的风,只是靠近过去,谢窈的头发就被割断了。 被扔下去不死也活不久的。 估计也就是勉强活到他通知谈惊春过来,至于救下来后能不能活,她也不知道。 关键这种阵法真的遭罪啊。 谢窈一直在试图冲开杜千秋给自己封住的穴位,可惜冲不开。 “谈惊春这次一定会死,上次若非是你坏我好事,他也早该为我所用。这次也一样。”杜千秋冷声道。 谢窈被推入了阵法,强大的灵压几乎将她周身骨骼压碎,似乎有无形的电流从她的天灵降下,直冲四肢百骸。 却又在下一秒一道灵息裹着她将带离阵眼,浅金色的灵息自她腕间的手镯上渗出。 是来自谈惊春身上的,可惜是被动技能,一并冲开了她被封住的灵力。 谢窈擦去唇畔的血,看着不远处的杜千秋。 他显然也很震惊,为何谢窈能够自己出来,片刻,低声笑了笑:“你确实让我感到意外。” “其实,我一直想说,谈惊春会有你这样的爹,他真的很倒霉。”谢窈眼稍带着怜悯看向他,月落剑散发着寒意。 高手对战,谢窈自然算不上高手,毕竟天慈都能被轻易夺舍,她和杜千秋中间的差距根本不是她从系统那里搞点药吃就行的。 虽说她最近还是有好好修炼,可到底缺点实战经验。 但是谢窈还是问了:“系统,你那边有没有什么短时间提升功力的药。” “有是有。”系统的态度倒是很犹豫,“吃下后两刻种内修为暴涨,用来帮助任务者进行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才会出现,但是副作用很强,毕竟不符合这具身体的灵力出现时,会导致身体崩坏。” 不过谢窈还是吃了。 因为她现在确实很想暴揍一下杜千秋。 谢窈能感受到体内充裕的灵力,腕间的手镯也散发着晶莹的光芒,化作一条雪白的蛇身缠绕在她的手腕。 谢窈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温声问他:“你想怎么死?” …… 风雪大作,温热的雪上溅了鲜血,洇了下去。 谈惊春杀到近乎麻木,脚下是尸山血海,杀不尽的魔奔袭而来,他在短暂的缓冲之中,仰头看着天空。 大雪飘散而下,缀在他的浓密睫毛上,滚烫的呼吸在极寒的空中留下雪白的气。 恍惚间,他意识到什么,动作稍微一滞,脸色煞白,吐出一口鲜血来。 浑身的骨骼几乎要碎开一般,疼痛自脊椎传来,他额间青筋暴起,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眼眶呈现出猩红的底色。 那个手镯是以他的玉髓所制,能抵渡劫境全力一击,它此刻碎了。 所以谢窈出事了。 …… 作者有话说: 倒计时一 下一章有点虐(我认为),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 再次见面时,谈惊春就是个好厨子啦 73 ? 魔宫(十) ◎好感度“???”恭喜宿主攻略成功◎ 风雪之中, 隐约可见一人。 初春时第一场雪,飘落时,伴随着她艰难的呼吸, 雪花几乎钻进她的嗓子眼里,鼻子是痛的, 嗓子也是痛的, 额前的发被吹到后面,额头被冻得冰凉。 “宿主, 要不然, 就在这里吧, 不要再往前走了。”系统不忍道。 没能完成任务的宿主并不只是谢窈一个, 就算是完不成这个任务, 如果她愿意, 系统中心并不是不能为她挑选其他世界的副本,供她攻略。 “就在这里停下来吧……” 谢窈的金丹已经碎了,虽然系统护住了她的心脉,让她这具肉身不至于立刻毁于一旦,痛觉也被屏蔽了。 但是如果要形容的话, 此刻的她操纵肢体走路走些像是僵硬的傀儡, 每一个动作都做的费力, 沉重, 仿佛被灌满了铅。 走不动了, 可是不能停下来。 她不想死在无人知晓的荒郊野岭。 杜千秋会死吧,谢窈扯了扯嘴角,他可必须得死。 她停下来, 咳了几声, 脚一软摔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冰雪把她的掌心冻得一片通红,脸庞埋进冰冷的雪中,窒息感席卷而来,眼皮变得很沉重。 鼻头被冻得红彤彤的,意识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甚至看到了妈妈坐在病床上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和头发:“为什么还没有醒来呢?” “这要到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窈窈要快点醒来啊,我们还在等你。” 依稀听到了女人的啜泣声,谢窈觉得自己这具身体或许真要撑不住了,不然怎么会想起爸爸妈妈呢。 “啊——不能死在这里!” 她在冰冷的荒原里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喊了一声。 她想象中,这声应该很大,其实更像是从嗓子眼里哼出来的一样。 她攥紧拳头,撑起身子,冰凉的雪一并被握入掌心,艰难地爬了起来。 先把任务做完吧。 说不定这个好感度还是可以拿到的。 她身上带着的移动符箓用光了,才来到中心魔域,站在山崖上,能够看到山下鳞次栉比的房屋,繁华的商业区和魔宫。夜幕将近,天空变得更蓝。 最终,她走不动了,便撑着一棵大树喘口气。 身上的通讯玉简已经丢失,谈惊春给她留下的镯子,也在方才打斗中碎开了,只剩下病怏怏地细弱的雪白蛇形灵力护住了她的心脉。 她多少猜到这个镯子应当是谈惊春用自己身体什么部分炼成的法器,还带着些许灵性,说不定谈惊春也能借此感受到她的位置。 于是她用手镯里最后的灵力,捏了只小小的蝴蝶,蝴蝶发出浅金色的光芒。 她轻声道:“要快点回去见谈惊春啊。” 浅金色的蝴蝶绕着她的泛青的指尖飞舞着,轻轻蹭了下,依依不舍地扇动着翅膀,飞向越来越大的风暴。 雪越来越大了,她靠在树上,轻轻闭上了眼睛,稍微恢复一下体力。 谈惊春很快就会找到她吧。 不管是被掳到南魔域,还是被坏人抓走,他都找到她了,这一次,毕竟他一直都能找到她。 * 白袍翻飞,宛如绽放的蝴蝶,顷刻之间被风雪吹散。 黑渊眼睁睁地看着谈惊春距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被砍断的尸体几乎堆叠成小山,前赴后继的魔朝着他进攻,又一个个倒下,无穷无尽。 身处在这样铺天盖地的杀阵之内,纵使他每一个都能将其杀死,但消耗在其中的时间依旧不可估量。 更何况,围困谈惊春的魔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而是十万。 能追随黑渊这种以食魔为生的魔,自然也都是亡命之徒。 可是此时此刻的谈惊春,却比他们更要像亡命之徒。 谈惊春长刀滴着汩汩鲜血,肤色煞白,瞳孔中金纹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整片大地都浸泡在雪水泥水之中,每日更稳稳群吴儿思酒零巴衣玖而整理白雪落在散发着热气的鲜血凝集成的小溪上,又迅速消融,横尸遍野,仿佛来自地狱。 黑渊亲眼看着谈惊春孤身杀万人,周身气势森然,能杀的都被杀光了。 谈惊春步步逼近:“告诉我,我师姐在哪里?” 黑渊竟被他周身的气势惊骇地往后倒退数步,跌坐在地,不断后退。 本来他在苦苦支撑着,等杜千秋那边阵法结成,就将谈惊春带过去,谁知道,杜千秋后来根本就不吱声了。 眼前谈惊春浑身浴血,貌若修罗,鲜血将他身上都沾染出了热气,森然白骨裸露出,又有新鲜的血肉滋长着。 黑渊心想,怪物,这是真正的怪物。 让人害怕的魔并不可怕,若是让魔都倍感恐惧的魔才是真正的危险。 “她在中心魔域的鹰嘴崖,求你饶我一命,我只是一时糊涂啊。我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求求你,别杀我。”黑渊跪地哀求着。 谈惊春抬手,黑渊漂浮在空中,灵力灌注其中,撑爆他周身的灵脉后,又被无形的气体撕扯开,化作碎片,最后被雪白的焰火燃烧。 灵髓取自他的脊骨,被碎的痛苦让他脸色异常苍白,那个灵器本该能给谢窈多抵一命,可是已经碎开了。 微弱的气息他再也感受不到。 那谢窈呢?是否还活着。 浓密的发在风中飞舞,黑渊已死,未杀光的魔将纷纷退开,忌惮地看着他。 谈惊春眼尾泛红,苍白的唇瓣上是干涸的鲜血,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赶,身形隐入风雪。 直到察觉一丝熟悉的属于自己的灵力。 是一只金色的蝴蝶,穿过飘渺的风雪,直奔他而来,停驻在他的指尖。 那上面带着谢窈身上的灵力。 他垂眸看着指上停驻的蝴蝶,施诀帮它挡住了暴风,喃喃道:“师姐……是师姐!” 神寂刀消散在手中,转身时,红彤彤的眼尾凝出一颗泪珠坠落在风雪之中。 师姐能够传蝴蝶给他,那就说明,他给师姐的玉髓帮她挡住了致命一击,师姐会活着。 师姐并没有死。 她来找他了! 此时此刻,谈惊春发现,他的焦躁,不安,恐惧,竟然会因为一只小小的蝴蝶瞬间改变,化作汹涌的喜悦,一种令他感到无尽的,窒息的,濒死的喜悦。 他终于不再像失群的猛兽,只能盲目的在天地间寻找,终于有了具体的方向。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 跟随着蝴蝶的指引去见谢窈。 * 雪越来越大,像是漫天飞舞的纸钱。 上个冬天一直都没有下雪,唯一一场大雪落在初来的春季,却是那么冷,冷得浑身好像针扎一样。 风雪中,谢窈看到了谈惊春,强行撑起精神,揉了揉脸蛋,好让脸色变得稍微正常一些。 少年乘着风雪而来,发丝被风雪刮的凌乱,脸色苍白如纸,唯独眼尾是红的,就像是哭过一样。 “师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谈惊春的话音带着哭腔穿过猎猎风雪声传入谢窈耳中。 谢窈掩着唇轻声咳嗽着,喉咙间传来血腥味。 难以聚焦的视线落在谈惊春脸上,他仿佛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漂亮惊艳,风雪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像是画中人从画卷中走了出来。 他来的可真是时候。 谢窈想,这种情况其实和她预料的时间分毫不差,他们能赶上第一场烟花。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太虚弱了,只能先捡重点来讲。 于是她只能很用力地弯起眼睛对谈惊春笑,嘴巴开合着,轻轻讲了一句:“谈惊春,今天是你的生辰。” 她缓了一下,继续道:“生辰快乐!” 话音落下,无数烟花在少女身后绽放,风雪拂起来她的裙角,笑容明媚灿烂。 这声音很小,甚至会被风吹散,但是谢窈确信他听得到。 谈惊春眼睛微微睁大,唇角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又被他抻平了。 他的眼圈迅速红了,他偏过头拭了拭眼泪,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低声道:“师姐,你真的是……” 系统即时的播报声【当前目标角色好感度98,99,100,113,199,278……恭喜宿主攻略成功,检测到当前宿主生命体征过低,询问宿主是否要脱离……】 谈惊春从未想过,他竟也有如此快乐的时候,这股幸福的感觉几乎让他眩晕,站立不稳。 他感到胸膛中有无数的蝴蝶在飞舞着,几乎要从他的嗓子眼里飞出来。 胸膛中的蝴蝶变得更多了,暴涨着…… 蝴蝶要飞出来了。 谢窈闷哼一声,鲜血从她嘴角溢出来。 视线在触及到猩红的血液前一刹,谈惊春表情还是充满了羞赧,动容,眼底却折射出截然不同的光景。 谢窈开始吐血,他在烟花的光影下清晰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竟然可以比雪更白。 那一刻,他清晰意识到他一直担心的事情将在片刻后便作现实。 意识却开始肆无忌惮地发散,他想起了母亲曾经亲口为他解释过他的名字的含义。 那时候也是美丽的大雪天,幼时的他趴在窗台,看外面的鸟雀啄食着地面的食物,是母亲专门留下的,因为母亲说过冬时候的鸟儿没有食物,需要洒些谷子,小麦。 屋里的碳火烧的很足,他赤足趴着,脚被冻得红彤彤的,但他不在乎。 他伸出手接外面的雪,看它们在掌心化作雪水。 女人看着雪,像是陷入了回忆:“说起来你出生那日,也是这样大的雪。你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春天里的第一场雪,大地被新雪包裹着,像是雪白的绮罗。” 许是怕谈惊春听不懂,她弯起眼睛解释着:“绮罗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布帛,就是你身上穿着的这些布料。” “字的话,我偷偷给你起的,别人都不知道,就叫惊春,一场足以惊艳春天的雪,是美好的象征。” “名绮,字惊春。这个名字你也喜欢吗?” “啊,忘记了,你还不会讲话。”女人摇头感慨着。 他不会讲话,但他记忆很好。 他记得出生时,她抱着他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虚弱又柔软的声音,满含期翼的为他起了名和字,最后他们一起看着窗外的雪。 她讲:“年初雪这么大,之后的一切都会很美好吧。” 他眨着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好安静的一场雪啊,幼时的他想。 第一束烟花在谢窈身后炸开。 谈惊春本应该听到烟花的声音,可是他什么也听不到。 天地好像一瞬间失去了颜色,失去了声音,延长缓慢,变成极致的慢镜头。 明明在吐血,可她好像感受不到痛苦,依旧在弯眸笑着。 就像没感觉一样…… 为什么会没感觉呢? 他好像被一把剑贯穿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喜欢下雪吗?”谢窈搓着手问他。这个时候已经是冬天了,魔域冬天比人界冷多了,就算是碳火和炽金石也无法改善。 “不喜欢。”他说着,将谢窈的手拢在掌心,动用了灵力帮她暖着。 “为什么啊?” 谢窈皱眉思索了会,豁然开朗,“你不喜欢下雪一定是因为没遇到我。等到今年下第一场雪时,我带你打雪仗吧。” “把天慈,冷秋都叫上,不准用灵力作弊,等我们打雪仗累了,就去堆雪人,厨房会烧很多的饭,如果大师兄,二师姐,白师弟,兄长,也在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少女说了很久,见对方渐渐没有了声音,好奇地望过去。 谈惊春满脸阴翳,不悦道:“为什么要叫那么多人?就我们两个不好吗?” “当然是因为人多热闹啊。”谢窈笑着戳了戳谈惊春的脸颊。 谈惊春不同意,被戳烦了,变成一条雪白的小蛇,缠作一团。 他装死起来,不肯再跟她讲话,被她惹烦了,就咬她的指尖。 时间在他脑海中奔涌流动着,无数记忆碎片翻滚而来,他想起了后来疯癫的母亲。 “你把他们都杀了。”女人脸色苍白,头发松散在束着,全然没了往日的温柔,质问他,“你这个怪物……你有心吗?你理解人类的感情吗?” 他有些困惑地讲:“可他们该死。” “可你的手法太凶残了,你让我感到害怕,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女人双手抱着头,目光不忍地看着他,神神叨叨地讲:“可能他说得对,你这样的怪物,只有被镇压起来,才会对所有人安全。” 他歪歪头,浅色的瞳孔中满是懵懂。 “你不明白吗?那你要什么时候才明白?”女人哀伤地看着他。 直到后来,在他被镇压前的最后一次,女人掐着他摁在干草中,声嘶力竭道:“惊春,这个名字真恶心。” “你永远配不上任何美好!” 像是一锤定音的诅咒。 ——砰!砰!砰! 烟花炸开迟来的声音,在此时此刻终于传入他的耳中。 一瞬间的事情竟也可以如此漫长。 山崖下,魔族正在无知无觉的为他庆生,欢声笑语这么传入到他的耳中,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天空炸开后,变成了“生辰快乐”四个大字。 脑海中的回忆如被击碎的镜片,龟裂开来,支离破碎。 他的眼前是谢窈,她身体从腿部开始往上,小腿,腰部,胸口,再到额头,最后是发顶,化作雪白的光点消散,像是破碎的星辰。 一阵风吹过,最后的光芒也消散在风雪中,衣物簌簌落在茫然雪地之间。 狂风从他体内呼啸而过,像是一并刮走了他的五脏六腑三魂七魄,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 他耳边是恍如亘古的忙音。 雪安静地落下。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或许很久,也或许是他早已无意识地扑了过去。 谈惊春只知道他意识回归时,抱紧了地上的衣物,将脸埋了进去,声音沙哑颤抖:“所以,我才讨厌生辰……” “当前攻略对象好感度:‘???’,数值无法监测,宿主失去生命体征,自动脱离此世界,倒计时:10……” “9。” “8。” …… “0。” 作者有话说: 后续有知道穿越真相的桥段 74 ? 高楼金笼(一) ◎镜花水月,万物空妄◎ 漫天飞雪, 天地茫茫。 谈惊春抱着衣物,穿行在冰天雪地中,胸口好似被挖了一个大洞, 风雪呼呼得往里面灌。 逝去的太迅速,反而让他没有实质感。 谢窈真的死了吗? 应当是死了的。 毕竟他亲眼看到她的逝去。 雪落在他长睫上, 他眼底空洞, 毫无生机,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恍惚间被什么东西绊住, 摔了一跤, 冰冷的雪扑在脸颊上。 他抱着谢窈的衣物, 突然开始大口大口的呕血, 背弓着, 就连手臂上青筋都鼓了起来, 似乎在极力抵御这种无孔不入的痛苦。 顷刻间,他又翻了个身,躺在雪地中,鲜血顺着唇角滑落在耳际,他开始大笑, 像是疯了一样, 他想的是, 世间不公。 血液呛进了喉管中, 又溅在白雪上, 像是凤仙花汁,红得刺目。 镜花水月,万物空妄。 天地之大, 最后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一个人。 …… 灵舟出现在魔宫上空时, 谢凌搭着护栏往下看, 瞧见魔宫内很是热闹。 他不由感慨:“谈惊春竟然把魔域建得跟人界一样,这种生机勃勃的大街小巷,跟魔域阴沉的气氛不是很搭啊。” 贺淮舟道:“是吗?我倒是觉得很搭啊。” 他弯眸笑了笑,和谢凌一道自飞舟上跃下,坠落在地面上。 “那就先逛一逛。”谢凌将飞舟收了起来,道:“找个人问问魔宫怎么走。” 正说话间,突然一女子身着月牙白衣裙,拿着长剑走近,目光冷冷盯着他们,戒备道:“不知几位前来魔域。所谓何事?” 自飞舟驶入外城时,她便已察觉到了,修士此时出现在城里,说不定要搞什么小动作,是以便率人直截了当地来问。 谢凌淡淡道:“我是来见谈惊春的,讨回我妹妹。” 冷秋对谢窈的身份早有打听,自是知晓云川谢氏家主之妹,又见他周身布料确为云川盛产的天云锦,身份不会有误,她恍然大悟:“谢姑娘啊,她正在魔宫,你若要见他。我现在带你去。” 众人一道来了魔宫,却未见到谢窈。 只看到躺在门口的天慈。 贺淮舟同他有两面之缘,自是记得他。 冷秋觉得哪里不对,上前拍他的脸颊:“醒醒,醒醒,别睡了。” 话落下,依旧不见人醒。 贺淮舟并拢食中二指,在他眉心一探,神情一肃,道:“失魂症。” 已经跑去院子里找了一圈的冷秋跑出来,惊慌失措道:“谢窈不见了。” “失魂症,应当魂魄飞得不远才对,大家四处里找一找,说不定能看到。”谢凌道。 季如霜很快在草丛中找到了个小小的白光,将其捧起来后,低声道:“在这里。” “等他醒了,问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白洛川道。 她走近后,将那团发光的魂魄放回到天慈额心,顷刻便没入了他的脑袋中。 天慈恍惚间醒来,看着四周的人,倏然从地上爬起来,往院子中去。 冷秋在他身后道:“不用找了,谢姑娘不在这里。” 天慈只觉天旋地转,完了,他把谢窈看丢了,谈惊春回来了,得杀了他吧。 就在天慈担忧自己还能不能活时,就听到不远处踩雪的声音,咯吱咯吱的。 谈惊春周身覆雪,就连捧着的雪白衣裙上面也积了雪。 他脸颊苍白,身上沾着血迹,硬衬着他的眉眼显得更冷,更孤寂。 场面倏然安静了下来。 谢凌看着他捧着的衣物,愈觉奇怪,察觉到什么,心头一跳,问:“我妹妹呢?” 谈惊春眼神晃都没晃,就越过他要走。 谢凌还是觉得不放心:“她明明全须全尾地来了,现在你告诉我她不见了?这是谁的衣服?不是她的吧。” 他很少失去理智,此刻却上前欲抓住谈惊春的领口,质问他。 贺淮舟拦了下来,“冷静一些,师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谈惊春同样一言不发,他越过人群,颀长的身形像是一道雪白的幽灵,走进了院子。 谢凌作势还要跟上去。 谈惊春暗淡的眸回头望了一眼,季如霜看清了谈惊春目光的变化,如果过去他的眼眸像是一捧明亮的新雪,现在他的眼眸像是灰烬…… 一切希望燃烧殆尽后剩下的死灰。 一道结界立刻出现,笼罩住整个院子,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隔绝在结界之外。 谢凌急红了眼,大力地拍结界,“谈惊春!你快说话啊,我妹妹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谈惊春转身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阖上了房门。 雪渐重,已经压弯了树枝,砸在地上。 谢凌气的要死,攥紧拳头,狠狠锤了一下结界,咬牙道:“买凶,我现在就买凶,杀了谈惊春,我就说过……我就知道,跟这种魔头靠在一起根本没什么好事。” 他此行本就是打算把谢窈带走吧,毕竟现在的魔域就像是个不稳定的炸弹,不知道何时会爆炸,他不该让谢窈待在这里的。 人们面面相觑,最后季如霜低声道:“他应该比我们更难过吧,还是让他静一下。” “连颗眼泪都没掉,是他根本就不难过,还是说他生性不会掉眼泪?”谢凌话音中带着几分讥诮。 贺淮舟表情郑重地替谈惊春解释:“他应当是会掉眼泪的。” 白洛川:…… 谢凌抿了会儿唇,眼底泛红,声音发颤:“可是我此行前来,连窈窈一面都还没见上。” 在一旁的天慈瑟瑟发抖,插了句:“天色不晚了,我先带你们去休息吧。” * 厨子送好了饭,在深夜里敲门过来,正好遇到了守在外面的天慈。 “陈能,你来做什么?” “昨日姑娘委托我做一个糕点,说是做给魔主吃的,她当时还跟我一起在厨房里示范了一下午,就是做的不太行,本来我都放弃了,可是想到她那么期待,我又连夜想办法改良了下,这才把那糕点做的像点样子,趁着暴雪还没来,就送过来。” “别说,这种糕点做起来步骤虽然繁琐,但是味道还怪好哩。”陈大厨说着拍了拍食盒,看起来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的样子,“还有几样她最爱吃的菜呢。” 大概是察觉到天慈的表情不对,陈能愣了愣,压低了声音:“发生了什么事啊?” 天慈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什么,你把饭菜交给我,我代你给他。” “哦……哦,也行。”陈能挠了挠头,“之前我研发出来的新菜,谢姑娘每次吃了都说好,咱们做饭的人,为的不就是食客夸一句吃起来不错嘛,她如果觉得好吃的话,大人记得转告我。” 往常来送菜时,总是能看到小姑娘一蹦一跳地从房间里跑出来,这还是第一次加以他人之人,心里说不出来的有点不高兴。 说完,他就高一脚低一脚的踩着雪离开了。 天慈不敢多犹豫,扣了扣结界:“谢姑娘约好的饭菜,方才有人送来了。” 屋门无人动,便自己打开了,结界出现了一道口子,无形的灵力卷住他手中的食盒,下一秒就直冲天慈而去。 天慈整个人仰飞出去,重重砸进雪里,咳出一口血来。 谈惊春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不必守在外面了。” 天慈连忙道:“多谢主上不杀之恩。” 总算把这顿打挨了,不然天慈也觉得心里不舒服,毕竟谢窈是她看丢的。 窗户打开,食盒浮空飞入屋内,落在一个雪白的掌心。 食盒一共有三层,有两层都是谢窈爱吃的菜和点心,只有一层正中间放着一个不大的糕点,是圆形两层的,上面点缀了水果和白色的,泛黄的,蓬松的,闻起来有种鸡蛋香香的味道,只是看起来不像任何谢窈过去吃过的糕点。 谈惊春盯着它出神,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过生辰要吃这个。 这又是什么糕点? 如果师姐在,肯定会跟他讲的。 可惜也不会有人再替他解答这个疑惑了。 他并不爱吃东西,最大的缘故是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味道大差不差,尽管有不同的味道,但是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他摆好谢窈的碗筷后,试图像她往日那样,那么欢喜的进食,吃着吃着便成了机械地往嘴里塞。 在味蕾上绽放的味道,除了苦味,便是苦味。 为什么师姐爱吃这种东西? 谈惊春想不明白。 吃到后面,他只觉得反胃,又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吐到胆汁出来。 只有那个奇形怪状的糕点,被他施了法诀,和谢窈的糖画保存在了一起。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今夜会有暴雪。 暴雪会将一切痕迹掩埋,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或许是魔域的人终于等到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也可能是被那些带字的烟花所吸引,整个夜晚都被铺天盖地的烟花声占据了,绚丽的光芒占据了夜空。 明亮冰冷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照进,床铺上摆满了谢窈的旧物,谈惊春蜷缩其中,紧紧地抱着谢窈的那件衣服。 床榻上带着谢窈身上的气息,他被这种气息包裹着。 恍惚间像是浸泡在水中被泡发了的海绵,四肢软软的使不出力气,口鼻似乎被掩住,感受到无边无际的窒息。 他哽咽道:“师姐,你还是抛弃了我。” …… 作者有话说: 本来考虑了下要不要描写“谈惊春大颗大颗的掉眼泪,痛哭流涕,哀嚎一下‘师姐,不要离开我!’”,但还是觉得这种夜深人静回想起谢窈时,偷偷眼泪掉个不停比较适合他。 75 ? 高楼金笼(二) ◎生死于我已不再重要◎ 漫天风雪中, 身披黑色斗篷的杜千秋怎么也没想到谢窈竟然真的敢跟他打,他竟然会真的败给谢窈。 怎么可能?怎会如此。 本便未曾愈合的伤口在受到重创后,比第一次更加可怖, 说到底,还得归给缠绕在谢窈胳膊上的那条白蛇身上, 或许是谈绮留给谢窈的。 方才他根本无暇通知黑渊, 眼下再通知黑渊时,也未有人回应。 难道黑渊也死了? 杜千秋咬牙, 正踉踉跄跄地走着, 怀中揣着一把剑。 在打斗中, 谢窈看起来一直想毁了这把由谈惊春的伴生之物所制的剑, 是以这剑上带了细密的裂纹, 不过修修还能用。 眼下, 他应该先找一个洞府疗伤的。 这么想着,却有一道颀长高大人影走了过去。 “看来,我们来的很巧啊。”一个稍显怪诞的声音响起来,“你的卜卦之术也确实让我意外。” * 谢凌一直在试图打开谢窈院外的结界,好把谢窈的东西带走, 可惜一晃七日过去, 院内都毫无动静。 不禁让人怀疑谈惊春是不是死里面了。 谢凌倒是希望如此, 毕竟若不是他把窈窈带入魔域, 又怎会卷入这场纷争。 可是一想到谢窈曾住的地方还要有谈惊春的尸体, 他就觉得很不爽。 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开结界,他满腔悲愤无处宣泄,只能静待良机。 天慈不敢松懈, 全天待机在东魔域找围杀谈惊春的人, 拔出萝卜带出泥, 就这么在日复一日的搜寻中,他终于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围杀谈惊春的修士除了南魔域的修士外,还有其他各域的魔,夹杂着沦入魔道的散修,甚至还有小门小派的修士和散修,几乎是整个太玄九洲想杀谈惊春的都到齐了。 贺淮舟从天慈口中听闻这个说法时,非常诧异:“你的意思是,杜千秋根本没死,他和黑渊联手,一者布阵捉师妹,另一个围杀谈惊春?” 天慈点头。 他们后来也去鹰嘴崖寻找过,确实在那里看到了打斗的痕迹,剑气之下,山体都崩了,可见激烈。 可这也侧面证明了,那只魔口中的话都是真的。 当猜想真的被证实时,谢凌只觉天塌地陷,尽管他在那天晚上就问了谢府的管家,得知谢窈的魂灯已灭,已然身死。 他眸中1寒气愈浓,往日惯常带着浅笑的脸庞沾了几分肃杀,对身边的心腹吩咐道:“去找杜千秋,不惜代价,杀了他。” * 结界外的兵荒马乱,谈惊春一概不知。 地面上复杂的招魂阵法一层叠了一层,足有数十种招魂之法,整个室内都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大部分时间阵法都毫无反应,偶尔招魂阵法会起点作用。 可是当谈惊春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知名的孤魂野鬼时,便知晓,这招魂阵法是假的。 一连九日招魂,用尽了沾染着谢窈气息的东西,都未曾找到谢窈的魂魄。 希望破碎后只会累积成绝望。 就算是身体崩坏了,也当有魂魄在的。 除非是魂飞魄散了。 谈惊春不愿相信后者。 重伤之后频用招魂之法,让他灵力鲜血双重透支,可是他不敢停下来,他担心自己一旦错过,就再也寻不回师姐的魂魄了。 结界炸开时,铺天盖地,没有五官的鬼魄嘶吼着冲向天空,就连住在不远处的谢凌都被惊动了,赶紧跑到院门口。 却见谈惊春散发披衣,走了出来。 搭配着身后招来的各式孤魂野鬼和冲天的怨气,谈惊春脸发白,头发又黑又直,容貌艳丽,活像是个幽怨的男鬼。 好在昨日贺淮舟等人已经被宗门召回,解决血魔,现在只有他留在魔宫之中。 谈惊春毫不作防,谢凌轻易便接近了他,一拳将他砸进化开的雪水中。 化开的雪水沾着污泥,谈惊春摔进淤泥里,谢凌已经压了上去,拎住他的衣领,又补了一拳。 牙齿咯到口腔内壁,腥甜味四散,谈惊春发丝飞着,头重重地偏过去,嘴角脸颊立刻青紫一片。 谢凌知晓谢窈死了。 可她死的无声无息,他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死前痛苦吗?怎么死的?她最后说了什么,是什么表情?可有交代过什么话? 明明谢窈从小便是他带在身边的,就算是她幼时想骑马玩,他也乐呵呵地趴地上,让她坐在自己背上。他最喜欢让谢窈坐在自己臂弯中,带她摘树上新开的花朵。她喜欢什么东西,他买断了货也要全部给她。他赚灵石就是为了让谢窈有整个云川,整个修真界最时兴的衣裙,最漂亮的簪子。 甚至她不想嫁,那他就愿意违反父辈诺言,让她悔婚。 可她现在却死了,只剩下衣物。 背井离乡,死在魔域的大雪中。 谢凌对谈惊春的恨,可并不止是区区两拳的就能解决的,于是他又毫不留情补了几拳,少有的愤怒让他心脏跳得极快,甚至喉咙间都泛血腥味。 他双眼发红,嘶哑着声音问他:“你为什么没保护好她?” 既然劫她来魔域,又为何没能护好她。 谈惊春咽了口中的鲜血,眸中是毫无生机的涣散,平静道:“谢窈死了。” 谢凌动作一顿,又攥紧拳头挥了下去。 谈惊春从始至终都未抵抗,只是错开头,避开他的拳头,重复道:“谢窈死了。” “师姐死了。” “我亲眼看着她在我眼前化作流光消散。” “她只笑着对我讲生辰快乐,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谢凌闻言,更气了,什么话都没留给自己,最后一句话还是留给谈惊春的。 大脑被怒火冲得一片空白,眼眶赤红,再次扬起关节渗血的拳头,却砰砰砸在结界上。 谈惊春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顺着眼角流,淌到发鬓里。 谢凌愣在原地看他崩溃。 谈惊春眼眸暗淡无光,道:“师姐死了……” 谢凌等他后话。 谈惊春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生死于我已不再重要。” 话音落下,谢凌一怔,却见谈惊春视线聚拢,看向自己,容颜苍白失色,自嘲地笑了下,满是无力:“可是我连死都不能。” 他找不到谢窈的魂魄,难道世外之人死后,魂魄便只会回归天地吗? 可是像他这样的魔,死后是没有转世的。 死了就是死了,魂飞魄散。 自然也不能和谢窈在一起。 顷刻,谢凌扯了扯嘴角,起身抽了身边人的剑,如愿以偿架在谈惊春的脖颈上:“将我妹妹的遗物全部交还给我。” 谈惊春旁若无物地站起来,仿佛根本没有那把剑。 他将谢窈的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花朵耳饰给了他,道:“只有这一个。” “……”谢凌看着重新将院子封闭起来的结界,咬字清楚:“我要的是她的全部遗物。” 谈惊春道:“剩下的都是我的。”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谢凌将剑往前递了递,立刻在谈惊春脖颈上划出鲜血,再往下时,便划不动了。 “随你。”谈惊春从他剑锋处离开,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谢凌沉默片刻,将剑插/入身后修士腰间的剑鞘内,攥紧了手中的花瓣耳饰,闭眸压住内心沉痛的心情,失落道:“我们走吧。” 他杀不了谈惊春,也破不开他设下的结界,但多少给了他几拳,就当帮谢窈出气。 谈惊春径直去了南魔域。 他不知如何找到裴红月,便先去天媚坊寻眉姬,再让她带他去找裴红月。 若他没有记错,裴红月那一魔脉流传至久,有沟通鬼主的禁术。 * 天媚坊内丝竹管弦声不断,裴红月正靠在一个美姬腿上休息,却听到外面的厮杀声,微微坐直了身子。 紧接着,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数名魔卫跌了进来,裴红月抬指划出一道传送门,拍拍身侧美姬,让她先离开这里。 等人走了,他这才揶揄地看向谈惊春:“你来了,看来我说的话应验了。” 谈惊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啊,当然是黑渊之前邀请我,要不要一起围杀你,不过我拒绝了,早料到是一群乌合之众,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裴红月打量着谈惊春的脸,弯眸道:“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更加具有观赏性。” 他看着谈惊春眼下的黑眼圈和眼周红肿的皮肤,这在他脸上看起来简直太明显了,整个人憔悴的好似被熬过的鹰。 裴红月忍不住奚落道:“果然是条没断奶的小蛇,看来没了你师姐,你最近没少躲起来偷偷掉眼泪吧。” 半张脸都泛着紫青色,一看就是挨打了,裴红月没忍住,笑喷了:“你这脸,怎么回事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一道利刃擦着裴红月耳畔划过,谈惊春眉峰蹙着,冷冷地望着他。 裴红月揩去脸颊的血,舔了去:“气性不小,笑都不让笑了。” 他抬起手,一颗雪白的光球出现在手中:“你想要的东西,就在此处。” “世人皆道,数十万年前神魔之战,众神陨落,地上之界秩序崩乱,可却不知地下阴府,秩序尚存。此界存在的最后一个神,便是司掌轮回之鬼神。” “不过,轮回道将崩,你可要做好和他交易的准备,会死的哦。”裴红月弹指。 光球如同弹珠一般弹出,快得几乎看不到影子。 谈惊春牢牢握住,转身离去。 后脚就有眉姬出现:“你把召引鬼主的禁术交给他,你想做什么?” 裴红月伸个懒腰,道:“老人家呢,杀心太重,一点也不好,可该多多养生,多行善事呢。” 话音刚落,便被眉姬狠狠拧了一把:“说实话。” “只不过是给双方都指一条明路罢了。”他顿了顿,扬眸笑道:“我可是还想当很久很久的南魔君呢,所以还是希望谈惊春主动赴死。” * 屋内的暗室中,以鲜血画就的阵法狰狞又繁复,谈惊春盘腿打坐,膝盖上放在谢窈的衣物,九十九盏明灯散发着亮意。 伴随着咒术的施展,那些鲜血画就的阵法动了起来,身下的平地化作沸腾的波涛,像是小片汪洋的海域,无数漆黑的鬼手探出。 哀嚎声,凄厉的哀鸣声不绝于耳。 漆黑的如同锁链一般的咒印渐渐爬上谈惊春的手背,汹涌的死气爆发而出,咒印从他肌肤每一处爬过后,最后爬到他的脖子,耳根,停触在眼角,开出了诡谲的花。 咒印停了下来,谈惊春闷哼一声,脸色煞白,血液顺着唇角流出。 一道身影从地面波涛中浮出,带着磅礴的死气灵压,赫然是司死的鬼神。 他只显现出了上半身,双目微阖,周身死气沉沉,感受着召他出来的这只魔。 返祖之魔,天生的魔神之躯。 嗯,不错,他很满意。 就是脸不知道用什么法诀遮住了,难道长得貌丑吗? 鬼主道:“阴府向来与阳界江水不犯河水,今日你以禁术将吾召出,所谓何事?” “我要你找出这团气的主人。” 由于谢窈死去不久,她穿过的衣物,触碰过的东西都能提取出独属于她的气息,根据这些气息便能找到真正的谢窈。 鬼主接过那团雪白的气,瞬间便感受到了这具身体身前死后,所经历过的一切,皱眉:“世外之人?” 谈惊春看起来对这个答案并不奇怪,只问:“阴府中可有这具魂魄?” 鬼主并未立即作答,反而问:“她是你的什么人。” 似乎是被触及到内心的柔软地带,谈惊春眸光稍微缓和了些,道:“心爱之人,我甘愿为她而死。” 鬼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身为始魔你不毁天灭地,为害世间,你要为心爱之人而死。 彳亍口巴。 他挠头,道:“这种话真不像是从一只魔口中说出的。” “不过,吾仍要告诉你,阴府并无此人魂魄。”鬼主正色道,“往常时,偶尔会有世外之魂跌入此界,进入此界阴府,可已经有数十年没有了。” 谈惊春眸中亮起的光,又熄灭了。 “吾司掌此界阴司,六道轮回,万物守恒,多一个魂魄和少一个魂魄,吾了如指掌。只是此世自上次神魔之战后,天道已出现一道裂缝,后不乏有个别异世之魂跌入此界,入此界轮回。只是借尸还魂,魂魄无踪……” 顿了顿,鬼主继续道:“要么此魂已离开此世,回到她原来的地方。要么此魂早已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最后几个字重重砸下,谈惊春表情出现一瞬的空白…… “不入轮回……”他喃喃道,旋即攥紧了手指,又问:“离开此世,回到她原来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你既已知她为世外之人,便该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界之外,更有三千小世界,你又何尝知晓,我们所处的世界之外,是否有更广阔的世界呢?”鬼主道。 “不过万事万物皆有其运行的法则,试图扰乱法则之人……只会死。” 谈惊春静默片刻,抬眸问:“为什么我不能是重建法则之人?” 看似反问,实已见其真正用心。 至此,鬼主终于睁开眼睛,眸中露出一丝诧异:“试图挣脱法则之人,只会被法则制裁,不入轮回。” “不信的话,试试看吧。吾会注视着你的。”亘古般悠远的声音终于消散。 “在你濒死时来见你。” 最后悠远的声音消散,唯余九十九盏明烛跃动着。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有大进展了。 系统危 76 ? 高楼金笼(三) ◎哪怕变成灰烬◎ 鬼主离开后, 谈惊春感受到有人正在冲击院外的结界。 谢窈的这座小院和整个魔域都不是很搭,里面生机盎然,栽种的都是人界妍丽的花朵, 园圃内不止种花,还种了些许蔬菜。 结界被打开时, 谈惊春从中信步走出, 恹恹地抬眸望去,却见正是谢尘缘。 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谈惊春心想。 此刻的他正是心烦意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尘缘一把上前攥住他的领口, 双眸赤红, 哑声问:“为什么谢窈没了。” “你告诉我, 是假的, 对不对。” 谈惊春眸中带了些许高高在上的怜悯。 师姐死了, 死的迅速,短暂。 死前唯独见过他,只对他讲过话。 这种唯一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又隐秘的满足感。 仿佛在师姐心里,自己就是最重要的人。 不是谢尘缘,不是谢凌, 不是贺淮舟。 谢尘缘是从裴红月口中得知这一切的, 之后, 他就用谢窈曾送给她的草编蚱蜢日夜招魂。 他和谈惊春是一类人, 他不肯相信谢窈死了。 可是招魂的结果无一例外, 都让他失望。 “谢窈没了,都是因为你。”谢尘缘问,“你既护不好她, 何必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她现在死了, 你开心了吧?” 谈惊春已经被质问过太多次, 已经到了不耐烦的地步。 是以,他抓住谢尘缘的手臂,甩开,冷声道:“我现在没有心情与你争辩此事。” 话音落下,谢尘缘已经抽出长剑,“可我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你。” 他当时就不该听谢窈的话,就该一鼓作气把谈惊春先灭了,抢走谢窈再说,否则又怎会有她被留在魔宫,让那些包藏祸心的人钻了空子。 剑芒朝着谈惊春而去,谈惊春拧眉,微微退开后,祭出神寂刀,凛眸:“我是无心争斗,你若来,我奉陪到底。” 两人打了起来,绕过小院,到了别处。 身形在楼顶之间兔起鹘落,双方都抱着杀死对方的决心,谈惊春身体不支,被一剑自高空打落,摔在地面。 神情空白一瞬,下一秒就是谢尘缘迎面插下来的刀刃,裹挟着万钧之势。 他就地滚开,剑刃立刻斩断他的一截碎发。 谢尘缘白发滚动,眸中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周身杀气凌然,身形闪过,片刻挪到谈惊春跟前,将其摁在地上,剑身嵌入他的肩头。 谈惊春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或许是刚刚见过鬼主,谈惊春的身体遭受到鬼主身上的黄泉鬼气的反噬,此刻伤上加伤,密密麻麻的漆黑咒印从他的脖颈上爬出,直到眼角。 谢尘缘一怔,停下来辨别着他身上的咒印:“你去见了裴红月,找了鬼主?” 轮回道将崩,作为掌控此世轮回道的鬼主,若是他也死了,此界彻底玩完,可是谈惊春去见了他。 谢尘缘拧眉,鬼主是唯一未陨却将陨的神,谈惊春若是去见他,交易也显而易见,“你用自己去向他换谢窈的去处?” 他睁大了眼睛,“你会死的。” “那又怎样。”谈惊春平静反问。 “她已经死了!你该不会真的相信谢窈还活着吧……”谢尘缘眸中露出些许诧异。 谢尘缘跟踪着谢窈的气息,曾将手附着在树上,通灵之术后,重现了谢窈死前的情状。 她死的干干净净,就连和杜千秋作战时的场面都复原了。 谢窈为了见谈惊春,死前都要努力见他一面。 可是她确实死了,谈惊春不仅不相信这个事实…… “你疯了吧。” “我没有。” 谢尘缘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些许可怜:“你何必自欺欺人?” 谈惊春本来淡泊看不出情绪的眼眸突然猩红起来,明明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却有着说不出来的狼狈:“那你要我怎么办,就这么相信谢窈死了吗?” 他除了相信谢窈还活着,没有其他退路和生机。 如果连这点痴心妄想都要剥夺的话,谈惊春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为什么而活。 他笑了起来,骗过别人,也骗过自己,“我会找到她的。” 话音落,谈惊春一脚踹开了他,剑刃也随着飞起谢尘缘的动作,从他肩膀中拔出。 谢尘缘被踢了一脚,正要反击,突然想起什么,又收了手。 谈惊春顺势一刀将他劈进了湖水之中,溅起数丈高的水花,接着转身离去。 * 在谢窈死的第一年,整个太玄九洲曾参与围杀的仙门遭到血洗,其手段残忍,规模之大,让整个九洲闻风丧胆,噤若寒蝉。 谈惊春讲究冤有头债有主,谁参与便杀谁,若是宗门非要庇护那人,与他为敌,那惨了,整个宗门都会被屠掉。 就连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修,也被一并找到,是以那些年,人们一觉睡醒,经常发现路边多具尸体。 后来因为谈惊春手段之残忍,不少仙门义愤填膺,纷纷发声举九洲仙门之力,剿灭魔患。 结果打到魔域后,又被一个个杀了,无穷无尽的鲜血将魔域的土地染成深红。 谈惊春的怒火平息后,又轮到了魔域。十年后,再听到魔域的消息,已是谈惊春收复南北两大魔域,自此一统四域,成为真正的魔域之主,后来人们便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据说他常年闭关修炼,不见外人,唯独每年二月是出关之月,整个魔域群鸦乱飞,不见天日,那个时候,魔宫的大殿总有粘稠的鲜血从门槛下渗出来,就连空气也带着蓬蓬血雾。 二月是他的出关杀人之月。 按理说谈惊春出关,性情愈发乖戾,应当无人想要撞在他枪口上。 可是偏偏,有人就是会这么做,甚至还会在二月自作聪明地投其所好,知晓暴虐弑杀的谈惊春有过一个人类的白月光,于是搜集各类长得像她的女子。 无一例外,也被谈惊春都杀了。 谈惊春闭关时久,转眼百年已过。 百年间,整个魔域都交给天慈代为打理,他毕竟不如谈惊春修为高深,忌惮他的人并不多,刑罚对于魔的威慑越来越低,后来,胆子大的魔对修士的打压便愈加猖狂。 更何况得了谈惊春这种始魔的主人,更是无可忌惮。 就算是天慈多次打罚,魔入侵仙门的事情屡禁不止,于是修真界与魔域之间矛盾愈演愈烈,打打杀杀之事发生的愈加频繁起来。 “大人,前几日修士屡次进犯魔域,杀我们的弟兄,这些修士现下已全捉了起来,这些修士怎么办啊?”一位魔将上来对天慈禀报。 谈惊春下月就要出关了,他每年出关都是谢窈祭日当月,自然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那些撞到眼前的修士,谈惊春可不会可怜他们弱小无辜,也不考虑自己曾是仙门之人,一概全杀了,手法自然也温柔不到哪里去,捏爆脑袋已经是最柔和的死法。 天慈道:“关监狱里,给他们点苦头吃吃,月底前扔出魔域吧。” 他手段曾经被裴红月说过于柔软了,应当当着那些修士的面凌迟几个,其他的看着,杀鸡儆猴,自然不会再有那些“不把魔域当魔域,轮流来过家家酒”的修士。 可惜天慈始终未能选择这么极端的手法,不乏他本人生性温和,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谢窈。 倘若谢窈还在,她应当也不愿让仙魔两界打起来。 谈惊春不在乎,为所欲为。 天慈倒是还记得当初带谈惊春越狱离开万象宗时,谢窈曾对他讲,你们路上小心。 她既说了“你们”,那便是她不曾把他当做单纯的仆人,而是自己的伙伴,是少见的被尊重的感觉。 所以他也愿意为了谢窈,在谈惊春闭关时,帮他看顾一下名声,避免两界的争端再扩大。 不过,转瞬之间,就已过了百年。 百年啊…… 就算对于普通的魔也是个漫长的时光了。 谈惊春也等了谢窈百年,天慈看他作茧自缚地找了百年,甚至到后来已经忍不住劝他:“逝者已逝,生人的路还在前方。” 可是他知道,谢窈一日不醒,谈惊春也与死人无异。 * 魔息在周身运转着,明明身处冰冷的地宫中,谈惊春却似拨开了天地云雾,神识笼罩山川河流,千山风雪,又乘着清朗的风,直上九霄。 魔域昏暗厚重的阴云被拨开,之上是浩渺的天空,群星璀璨,明月极大极圆,清冷的风吹动着他的衣袍。 他注视了会儿明月。 浩瀚天地之间,他渺小若蝼蚁;光阴长河中,他也不值一提。 感慨和好奇片刻,他又抬头看向了天空。 此世并无天壁,自不成一体,天道有缺,才致使世外之魂落入此界。 那此界之外,又是什么? 是否飞升后,突破此界,便能去往他界,看到更广阔的天地,找到师姐的魂魄。 这个问题困扰他百年。 于是其间无数次神识飞跃,如飞蛾扑火般撞向天壁,以求去往他界。 可惜不仅此界在挽留他,就连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也在镇压他,不想他离开这里。 像是被一只巨手,摁住头颅,重重地碾压入尘土。 无数次被法则之力打回,神识被天壁撕成碎片,谈惊春都要境界大跌,吐很多的血,养很久的伤。 “终其一生,你也无法摆脱此世。天壁有缺,此界尚无飞升之人,上一个试图飞升的人,只在界外片刻神游,顷刻便被打回此界,后来便再也无法离去。就连杜千秋以夺灵之阵,也未能做到此界飞升。” “可你急功近利,不过百年便想摆脱,未免过于痴心妄想。”鬼主的声音总是缠绕他耳边。 谈惊春只是擦干净了唇角的鲜血,眉眼锋利:“不,我做得到。”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值得吗?”鬼主嗤之以鼻。 亲眼目睹了谢窈的死去,谈惊春才发觉活着,每一份期待和挣扎都是燃烧。 天慈劝过他,冷秋也讲过,就连谢凌都忍无可忍,在魔域为谢窈立了衣冠冢,所有人都告诉他,谢窈早就死了,不必再找了。 是啊,在谢窈死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想奋力撞向天壁,哪怕变成灰烬。 “值得。” “倘若你突破天壁,窥探到真正的法则之力,却发现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个世界,留着你心爱之人的魂魄呢?” “那我身躯自可给你,延你寿命。” 半晌,鬼主道:“你倒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谈惊春仰头看向天空,曾经他找不到真正的天壁缺口,杜千秋所谓的夺灵之阵,是至阴至邪之阵,以全城生灵来换取将天壁生生撕裂。 谈惊春的实力不足撕裂天壁,这个他已在过去试过无数次的。 今夜亦然。 神识在天地间遨游,衣袍猎猎作响,他冰冷的眸凝视着极天之上的重云,再次冲向天壁。 强大的灵压几乎将灵识撕成碾作齑粉,地宫中打坐的谈惊春额间细汗密布,脸色雪白,驱策灵识再往前一步。 天道有缺,他所要做的,便是感受法则,运用法则,破坏法则。 电光石火之间,他察觉到,深蓝色的夜幕之上,有一道极小的裂缝,天外的金色光芒透过裂缝,照射进来,周围是汹涌的漩涡云,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紫青色闪电如雷龙般游曳。 找到了! 霎时间,谈惊春的修为自大乘前期直入渡劫前期,中期,后期,直至足以飞升。 墨发狂舞,额心浅金色的神印若隐若现,神识睁眼,雪瞳已化作一片灿金,他飞身直上。 似乎是察觉到他试图离开此界,下面是无形的巨手抓住他的腿,上面则是不断压下的结界。 神识身上有了细小的裂纹,谈惊春唇瓣溢出鲜血。 他皱眉,挥刀,挥断脚下的法则之力,义无反顾地冲到裂缝之处,双手拉住那道裂缝,终于将那道天壁撕得更大。 神识越出天壁之外,风清,月明。 浩瀚星海踩在脚下,山川大河尽揽眸中。 他听到了些许慌慌张张的声音,“怎么办,怎么办?” “编号9023小世界里的反派又开始发疯了,怎么没事就撞天壁啊,快把他打下去。” “快把他打下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在看我,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尖叫声,慌乱声,不绝于耳。 裂缝周围那些金色的小闪电像是扭来扭去的虫子。 谈惊春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分辨着,终于察觉出…… 这声音,来自那些虫子一样的金色闪电。 他一把抓住闪电,皱眉。 被抓的闪电,立刻爆发出尖叫:“天哪,他抓住我了他抓住我了他抓住我了,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快切开工号1003的联络,避免此危险人物入侵系统!” 谈惊春意识到什么,艳绝苍白的脸庞露出一抹笑意:“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此时,时空穿越局内大大小小的屏幕瞬间蓝屏,错误框跳了出来,一个叠着一个。 红色的警示灯在周围闪烁着:“警报,警报,系统被病毒入侵,请尽快切断电源!请尽快切断电源!”漂浮在空中运转的长着两个小翅膀的机械球慌乱地四处乱撞,寻找插头。 可惜,并不等它们拔掉电源,汹涌的神识立刻侵入1003工号,钻进了线路之中。 顷刻,谈惊春出现在大厅中,一手捏住机械球,一脚踩住另只试图溜走的,扫视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漂亮的眼眸带上了些许锋利感:“你们是什么?” …… 作者有话说: 谈惊春这招属于顺着网线来找它们(bushi) 下章窈窈要回来辣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77 ? 高楼金笼(四) ◎回去◎ 话落, 机械球面面相觑,它们是什么。 被捏在手中的机械球弱弱道:“我是可爱的球球……你能放过我吗?” “1003,你这个蠢货!”另个系统大叫, 它是0111,谢窈的任务系统。 捏在它身上的手指力道骤然加重, 谈惊春垂下的眼眸带着些许阴郁:“我要听实话。你们是什么,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整个大厅噤若寒蝉。 谈惊春只好换了个问题。 他突然弯起眼眸笑了,人畜无害又格外艳丽, 问:“你们知道谢窈吗?我的师姐不见了, 我一直在找她。” 有个声音颤颤巍巍地出声:“不知道哇。” 谈惊春声音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他不仅松开了脚下踩的机械球, 甚至还将捏在手中的机械球松开, 慢条斯理地帮它整理了下圆滚滚的身体上的粉色小蝴蝶结, 动作轻柔体贴极了。 本来还瑟瑟发抖的1003看着近在咫尺的雪白手指,脸微微泛红。 “你们不必怕我,我并无恶意,我只是想知道师姐的下落,只要你们告诉我她的下落, 我就会乖乖回去的。”他柔声道。 说到这里, 他垂下眼眸, 浓密睫毛遮每日更稳稳群吴儿思酒零巴衣玖而整理掩下的目光带着些许忧郁和感伤, “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找她, 我很爱她,可是我怎么做也找不到她。我只想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只要她还活着,我就别无所求了。”说到这里, 甚至众多系统还能看到他眼底闪烁的泪花。 整一个大写的痴情可怜又无助。 系统们聚集在一起, 嘀咕:“他说的真的吗?我怎么那么不相信。” “我也不信。” 1003捂住嘴巴啜泣着:“可是他看起来好可怜, 原来他一直试图打破天壁,只是想找回他师姐的下落。” “田娜,这么痴情的反派,我们要不然……” 0111捂住1003的嘴,冷酷道:“别信。谁信谁倒霉。” 它可是跟着谢窈亲身经历过的,谈惊春在和谢窈初遇时做了什么,什么本性,它可是一清二楚。 “+1,0111说得对。” 话音被打断,戴着粉色蝴蝶结的1003忍不住了,一把拉开0111的手,擦着自己的电子眼泪: “这个你尽可以放心,她还活着,多亏你喜欢上了她,她才能完成任务,离开这里,在另一个世界活的好好的,她不仅有爹有妈,还有自己的美好生活。” “你可以放心啦,快回去吧。” 1003的话中信息量太大,谈惊春注意到了她最关心的,轻轻喟叹了一声:“活着啊……” 多亏了自己喜欢上她,她才能完成任务离开这里…… 眸中的挹郁消失不见,谈惊春把1003吸入掌心,五指收紧,1003觉得自己要被捏爆了。 谈惊春垂眸看着它,眸中满是阴翳,冷冰冰道:“果然是你们搞的鬼。” “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太卑鄙了!”1003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好狡猾的反派,竟然装可怜! 谈惊春歪头,恶劣地笑了:“如你们方才所说,我是个反派啊。” “我要亲眼看到我师姐,或者我毁了这里。” 他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手指用力,整个大殿内光屏都滋滋啦啦地想了起来,冒了黑烟,紧接着便炸了起来。 一处,两处,三处…… 时空穿越局的系统们很少遇到这种找到它们老家的反派,就是说,最难管的就是修真界的。 一般这个时候,如果坑蒙拐骗不能用的话,就只能把那个小世界脱离出去。 切断这个小世界和穿越局的联系,自然不会再让谈惊春找过来,可是这么做,它们就失去了对那个小世界的干预权。 少提取一个世界的能量确实非常可惜,它们并不想就这么放弃。 0111站了出来,看着被捏的吱哇乱叫的1003,道:“放开她,我会告诉你谢窈的现状。” 谈惊春将1003丢了出去。 0111接住了它,1003再次留下电子眼泪,泪眼婆娑地看着0111,道:“0111,你球真好。” “快闭嘴吧。”0111道。 它漂浮着,来到巨大的主机前,操作了什么,摁下一个按键,方才蓝屏的系统再次运转起来,谢窈被投射在空中。 她正在和人讲话。 谈惊春看着如同水镜一般的屏幕上出现谢窈的身形,下意识走近了一步,抬手去触碰,可是他的手去穿过了。 他表情出现了一刹空白。 投影中谢窈所处的环境让感到他陌生,衣服也让他觉得陌生。 少女待在一个房间里,家具和床榻和过去的完全不同,宽畅明亮,暖色系的房间透露着淡淡的温馨感。 她趴在床上玩一个小小方方还会发光的东西。 谈惊春对她这个动作感到熟悉,毕竟她看话本也总是坐着看累了,便趴在床上看。 “窈窈?”一个貌美的女人敲敲门,走进来,“你爸切的水果,来尝一尝?” 谢窈的妈妈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干练,并没有常年在厨房操劳的疲惫感,相反非常能赚钱,谢窈喜欢钱也是跟她学的。 谢窈翻了个身,坐起来用牙签插水果吃,蔫蔫道:“最近没什么心情。” “是不是生病时梦到了什么啊?”陶明明问,“你前几天做梦还在说梦话呢,谈惊春是什么人?这名字不像是你班里的同学啊。” “一本书里的角色。” “你很喜欢他吗?” 谈惊春屏住了呼吸。 谢窈又吃了口水果,脑子闪回了下自己离开那个世界时,谈惊春绝望的脸庞,有些沮丧道:“反正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讲的。” “别担心我,妈妈,我没事。” “也是。”陶明明揉了揉谢窈的脑袋,“你向来让我很放心。” 投影在此戛然而止,0111看向谈惊春,努力保持淡定道:“不知现在你的困惑是否得到了解决?” 谈惊春微微歪头,他在遇到费解的事情时,总是会流露出像小动物的一面。 为什么每个字都听过,可他却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只是一本书里的角色。 什么叫反正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讲的。 那他算什么? 一个不真实的人吗? 可惜他停留在这里的时间有限,谈惊春费劲地从混乱的思绪中问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 “同谋?” 无人应答,他却轻轻笑了下。 他大概知道了。 “强行撕裂天壁,来到此地,不必强撑,你的神识快要消散了。”0111指出。 它的冷静瞬间让其他系统找回了场子。 搞什么嘛,这么吓人,不还是要消散。 谈惊春眸光阴鸷,道:“要么,带她来见我,要么等我毁了这里的那天,你们再带她来见我。” 它们自然知晓谈惊春并没有在开玩笑。 溃散的神识已经不足以再支撑他停留在此世,转眼便消散在此。 地宫内谈惊春睁开眼睛,吐出一口鲜血。 神识被撕裂的感受并不好受,修为也再次大跌。 他竟然不觉得有多么痛苦,甚至隐约觉得好笑。 百年经营,一朝成了笑话。 他用性命换来的真相,是如此不堪一击。 其实他根本没那么重要。 多亏了自己喜欢上她,她才完成任务离开这里…… 因为谢窈不属于这里,也不喜欢他,当时机到来时,就毫不犹豫地假死离开了。 什么都未同他讲过。 还说会永远陪着他。 却和那些东西沆瀣一气,骗了他。 想起谢窈毫不在意的语气,他冷笑起来,眼圈泛红。 地宫中放着一口寒玉所制的棺材,放着谢窈的衣物,修炼累时,他很喜欢抱着谢窈的衣服,化作原身蜷缩在里面睡觉。 眼下,他却走了过去,将衣物取出来后,整个炸掉寒玉棺材。 动用灵力使得他灵府剧痛,跪在地面,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来,谢窈的衣物被他攥得越来越紧,青筋暴起。 他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面无表情又满是自我鄙夷地想:谢窈,你骗了我。 整个地宫坍塌陷落。 …… 谢窈自从病房中苏醒,陶明明开心了好几日,连忙带着她在医院检查之后,各项指标正常,又观察两日,才出院。 谢窈没什么实质的感觉。 系统把完成任务的钱给了她,开了个银行卡,足足两千万呢,这种天降横财不亚于刮彩票,谢窈开心了好几天。 但是谢窈依旧决定先度过暑假,再去上学。 毕竟她是高考完不久就出车祸,当了植物人。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她还有漫长的暑假没来的及挥霍。 在谢凌那边她就从不担心灵石,回到这里又有了好多钱,谢窈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跟父母说这件事,便决定先放着。 不过度过最开始的喜悦后,谢窈就蔫巴了。 她一连数日都呆在家里。 平时的小伙伴们找她玩,她兴致不高全推了。 家人们经常看到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近怎么总发呆?”谢父调侃,“该不会是谈了男朋友吧。” 谢窈思考了下:“不算是……也算是。” 谈惊春大概算是电子男朋友? 不过,电子男朋友能算男朋友吗? 谢父喝茶的动作一顿,睁大眼睛,咳了起来,心道,还真有? 这怎么回事? 高中从来没听过这件事啊,也没看出苗头,这是从哪个旮旯缝里冒出来不算又算的男朋友。 “不过你已经要步入大学了,也不需要我们再多说什么。”谢父正色道:“谈得开心就好,高兴了可以带回家看看。” 谢窈点头应付了过去。 这种事只是作为一个小小的插曲,谢窈很快就沉浸在玩手机,看电视,吹空调吃冰西瓜的快乐中了。 只是偶尔睡觉前会想起,她离开那个世界时,呼啸的风雪和谈惊春从极乐跌入地狱时的绝望的神情,会有那么短暂的胸闷。 不过都过去了。 她那么辛苦不就是为了回来嘛。 谢窈觉得还是不想这个比较好,不然干什么都不得劲。 直到有一天晚饭前后,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宿主,由于突发状况,鉴定此次反派攻略任务失败,将在十秒后,将您送回,请您做好准备。” 谢窈正在接水的动作一怔,连忙跑到客厅。 这个时候陶明明难得没有工作,正在沙发前看电视,谢父正在厨房里甩大锅炒菜,陶明明被谢窈风风火火的脚步吸引,回过头去,“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却见谢窈跟连珠炮似的讲:“妈妈,我有事,要消失一段时间,最近就不用做我的饭了。” 话音落下,谢窈凭空消失,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碎了。 陶明明愣了很久,揉了揉眼睛,才惊呼一声:“孩子爸,出大事了!” 谢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啊?” …… 作者有话说: 文案下标了,有狗血。但不咋虐就是了 谈惊春:出卖我的爱,背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好土,太土了。orz 感谢订阅,投雷和营养液~ 78 ? 高楼金笼(五) ◎冰凉的掌心捂住了她的嘴巴◎ 第二次穿越显然和第一次不同。 这次谢窈用的是属于自己的身体, 她凭空出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周围走来走去奇形怪状的魔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 毕竟她一身粉色卡通睡衣,头发蓬蓬的出现在街道上, 实在是过于诡异。 谢窈勉强扯出个笑脸,迅速挪到了角落里, 抓狂道:“系统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有这一茬。” “就是谈惊春这边出了点问题, 他黑化了想毁灭世界,还抓住了贺淮舟, 把他关在大牢里, 现在已经危在旦夕了。” “谈惊春要杀他?为什么?”谢窈满头问号, 虽然谈惊春跟贺淮舟只是表面师兄弟, 可是谈惊春应该也不至于要专门杀了他。 系统棒读道:“因为他突然黑化了。” 谢窈问:“现在过了多久了?” “一百年。” “这都一百年过去了, 谈惊春之前不杀贺淮舟, 现在怎么突然要杀他了?” 系统一本正经胡扯:“要不这怎么叫突然呢。” 谢窈沉默:……有点道理,但是不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系统道。 “你此次回来的任务只有两个,一个是救出贺淮舟,另一个是稳住谈惊春。”系统早纠结完了, 决定把谢窈蒙在鼓里, 谢窈尽力稳住谈惊春, 而时空穿越局趁机解开和这个小世界的联系。 谢窈只需要脱一下时间, 等彻底解开联系时, 它会再把她送回。 只是这其中凶险,系统并不打算事无巨细地告诉谢窈。 “总之这次任务非常艰巨,你不要轻易向谈惊春暴露身份, 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当然, 倘若有危险情况, 我会将你送回去。” 谢窈还是觉得不安心,可是系统不肯再跟她讲其他的信息了。 “啊,那我父母那边怎么办?” “我们会派员工前去解释,你大可放心。” 谢窈在角落里用之前的积分向系统兑换了件漆黑的斗篷,她就坐在茶蓬下,听人议论。 “说起来,魔主上月中旬不知为何提前出关了,他修建的地宫整个炸了,现在又不知道在那上面修什么楼呢。” “本来有些修士还在试探,夜劫魔狱呢,结果魔主一来,把他们都杀了。” “那可不是,我还听说,就连万象宗的大师兄贺淮舟来了,都被打了一顿,关了起来。他那天本来还想去救那群修士呢,结果亲眼看着那群修士被杀,别提多恐怖了。” “不过最近倒是又有胆子大的往魔宫那里塞人,你都不知道,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去了,一个个都被砍了,血肉呼啦的抬出来。” 最后他们互相摇头感慨,得出结论:现在的魔主太可怕了,就算是路边的狗敢叫一声,都得被他杀了。 谢窈忍不住嘀咕:“这么夸张。” 谢窈听完了八卦,发现谈惊春比起从前还要高深莫测,喜怒无常,又想起系统的告诫,她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怎么见谈惊春了。 死而复生,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更担心他不听。 她在魔宫外徘徊,纠结自己该怎么混进魔宫。 想到这里就要骂系统,把自己带回这个世界,布置了任务也就算了,根本不给自己途径,她连怎么救贺淮舟都不知道。 她一直徘徊,累了就找了地坐了下来。 过了会儿,魔宫外的年轻守卫扔了个馒头给她:“看你在这坐多久了,吃了馒头就快走吧。” 谢窈欲言又止:……我不是要饭的。 终于,她鼓起勇气,跟那人好声好气地讲:“不知天慈在不在,可否劳您通报一声。” 年轻小伙挥挥手,“想见天慈大人的人多了,你算……” 他盯着谢窈的脸庞看了会儿,挠了挠头,似是想起什么,连忙道:“你不要命了,顶着这张脸过来!” “怎么了?我生来长这幅面貌。”谢窈打探消息,“况且听说这张脸不是和魔主的心上人很像么?” “可别想靠这张脸谋划了。”那守卫压低了声音,“我也是可怜你们,最近死掉的人太多了。小道消息啊,魔主现在心情很差,非常厌恶这张脸,谁用这张脸接近他,谁就会被杀。” “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还是会不停找与之相貌相仿的人过来,十有八九都杀了。也就我这么好心告诉你了,你快走吧。” 谢窈有点无奈,果断放弃了直接大喊“我是谢窈”的想法。 这么做了,估计会被打死了糊墙上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谈惊春讨厌她了么? 谢窈进不到魔宫,只好回去了。 她身上有灵石,就在街上找了客栈住,只是听那个守卫的话,找了面纱将脸遮住了。 突然被抓回这里,谢窈反而没第一次那么紧张和迫切地想回家了,这次来更多带有看看谈惊春现在怎么样的想法。 毕竟她之前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谈惊春了,还难过了那么会儿。 她那个时候死的太快了,明明还有很多想同谈惊春说的话,做的事,结果什么都没办成,就死了。 这生日给他过的,得留下心理阴影吧。 连着三天在街上乱晃,谢窈除了在城外的街道上听了不少八卦,谁也没遇到。 好在身上灵石不少,没让自己渴着饿着。 不过谈惊春这么多年的经历,倒是让她了解的七七八八,比如如何收复四魔域,又派手下去九洲寻找谢窈转世,每年二月出关,处理魔域挤压事务。 也了解了现在魔域和修真界之间的纠纷。谈惊春在清理了当年参与围杀的人后,两域便一直不得安生,发生争端如家常便饭。 后来他又常年闭关,手下便越发猖狂,去修真界为非作歹,被杀了几个后,只好偷偷的去,再加上昔日的血仇,两族多年来一直打打杀杀,全靠天慈从中斡旋。 最离谱的不过是有人提了她的名字,骂她“死得好”,就被谈惊春拿刀剔成骨头架子,挂在了城池外面,以儆效尤。 之前是一个,现在城头已经挂了一排。 远远望子,惨白的一排人形骨头架在日光下反光,算是中心魔都的一大景观。 在外人眼中,谢窈俨然是魔主早死的白月光形象,倒是不晓得,怎么那个守卫说谈惊春讨厌她这张脸呢。 不懂。 系统也在装死。 谢窈走在街道上,感慨冷秋把街道建的真好,真繁华,什么吃的都有,其实去见谈惊春的事,也能放放吧。 这么想着,不远处在打骂着什么。 “死丫头,跑什么,敢让我逮住,看我不给你一顿好打?”后面的人怒骂着。 前面身着绯色轻纱裙的女子一路推搡着人群过来。 她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然后就一脚绊倒在谢窈跟前。 谢窈下意识伸手把她接在了怀里。 风撩起她的面纱,谢窈看着那张脸庞,愣了一下:“你……” 你怎么长得跟我一样啊。 谢窈愣了一下,那女子兴许觉得谢窈会救她,就躲在了她身后:“姑娘救我。” 谢窈只好把她扶稳了,看向来人。 来者是个瘦如麻杆的魔,他眯起眼睛问:“她可是我花大价钱买下来的,你干什么?” 大路正中间讲话太惹眼了,现在敢在街上闹事,都得被抓住,先挨八十棍。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天,谢窈一直没有试图用在街上惹事,来引熟人相见,因为她见过巡逻队过来,把斗殴的两只魔当街摁住,众目睽睽下先打了八十棍,那血肉横飞的惨状。 谢窈不敢。 她扶着那位女子,走到了一处巷口:“那我给你双倍的价钱,你把她放了行不?” “这怎么能行?”那人也跟着走到巷口,打量着谢窈,翘起唇角,“你知道我们想干什么吗?” 谢窈想起最近听到的风言风语,问:“难不成你们要刺杀谈惊春不成?” 那人眸中透露出一丝杀气:“你想做什么?” 谢窈现在可是没有修为的,连忙忽悠道:“我其实与你们有一样的目标,我也是来刺杀谈惊春的,他害死了我全家,还杀了我弟弟,把他削成了人棍。” 说到这里,她义愤填膺,攥紧拳头:“此仇必报。只希望你们将我送进去。” 谢窈决定先混进魔宫,试探一下谈惊春的态度,再决定要不要掀马甲,让他放了贺淮舟。 “你倒是很有魄力。”那人冷笑了一下,“现在想见到谈惊春可是越来越难了,你说与我有相同的目的,我该怎么相信你?” 谢窈看向身边女子的脸庞,问:“这位姑娘的脸庞是怎么回事?” “溶骨改面之术,便是这样了。”那位姑娘抬眸可怜兮兮地看了眼谢窈,压低了声音啜泣道,“求姑娘救我,我不想被丢进魔宫,我是被拐来这里的。” “别的送到魔宫的人都死了,我不想死。” 谢窈倒是有些心疼她,这种改容之术,想必很疼吧。 她将脸上面纱取掉一角,露出自己本来的面貌,给对面那人看。 她道:“我天生之貌便是如此,我代她去,这样可行?你们只需将我送进去。” 她只取下了片刻,就将面纱戴了回去。 反倒是对面的那人震惊睁圆了眼睛。 眸圆而翘,琼鼻樱唇,眉眼之间自带清丽媚意,自然比熔骨改面更浑然天成,更别说谈吐修为,看起来有几分可信。 要知道就算是再高等的熔骨改面术,若是遇到了行家,还是能分辨出她本来的面貌的,可是眼前此人却说自己是天生之貌。 “也好,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他弯眸笑了起来。 毕竟谈惊春今晚就要看到这些美人,迫在眉睫。 一个熔骨改面看起来格外蠢笨的魔,自然比不得一个天生此貌还与谈惊春有仇的人修。 可能是被谈惊春迫害过的人吧。 谈惊春不让魔随便吃人,吃了被查出来,就要关起来杀掉,不过因惹怒谈惊春而死的人,尸体能组成一个连。 “不必给我双倍灵石。”那只魔的目光挪到谢窈身边那位战战兢兢的女子身旁,“至于你,可以走了。” 那位女子连忙向谢窈道谢,道别。 谢窈挥挥手,她就像只小小游鱼般没入人流。 她自然不会刺杀谈惊春,不过这只魔确实有这个想法,倒是不知道他们胆子为何那么大,明明死了那么多人,还能死性不改想搞刺杀。 干脆钓出这些人背后之人。 谢窈回过头来,正欲说什么。 对方却弹指,将一颗药丸弹进了她口中。 “此为溶气丹,此毒平日在你身上作用不显,每半月需拿一次解药,否则会有毒侵入经脉。一经双修,此毒便能进入谈惊春丹田气海,将其溶作虚无。” 谢窈掏了掏嗓子也没吐出来,心想真是绝了,怪她没把嘴巴合拢是吧。 “不过他向来弑杀,你不必纠结一时半会就勾引他,大可多养些时日,降低他的防备心。届时再双修。” 谢窈皮笑肉不笑,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他?” “现在就进宫。跟我走吧。” …… 在相处过程中,谢窈只知道这只魔叫刘达,是此次负责负责进献美人的魔,至于他主子是谁,谢窈没问出来。 当她告诉刘达自己就叫谢窈时,刘达眉头紧锁,一合计,“你换个名字吧,这名字容易被人打死。” 谢窈只好顶了别人的名字,就叫“谢瑶”。 不过这次进献美人的活动倒是有点意思。 有意思就有意思在,这是谈惊春主动办的,让他们搜罗各种各样的美人送来,就算是长得像谢窈的,也一并送来。于是就有了各个魔头进献美人这件事。 谢窈跟着其他的女子一同走进来,她中间倒是很想找个人讲讲话,可惜左右的人都表现得很沉默,她也只好闭上了嘴巴。 在魔宫内走动时,谢窈留意了下,整个魔宫和她死之前,好像差距并不大。 她曾经住的小院前,风平浪静的,稀疏的几个守卫站在外面打呵欠。 经过一处施工点时,她还多留意了几眼。 因为那片的房屋都塌陷了,眼前正有一堆魔在那里建新的房子,或许是有修为加成,他们房子建的还挺快的。 估摸着这就是谈惊春出关时被炸掉的地宫原址。 也不知道他又想在这上面建什么。 不过那些石材,木材,看起来倒是不错,谢窈觉得建出来应该很好看。 去了魔宫,她们并排站在大殿前,有人挨个给她们分发了一个雪白色的小海螺。 谢窈觉得很好看,把它挂在了脖子上。 接下来就是等候谈惊春过来。 大殿上光线昏暗,树枝一般舒展开来的明灯摆设在正中间座椅的正后方,只把宝座那处映得有些光亮。 地板黑沉沉的,倒是擦得很干净,几乎能反光。 结果等了半天,谢窈脚都站酸了,也没等到谈惊春。 反而是天慈出来,带有几分歉意地讲:“魔主眼下身体抱恙,诸位先随我来吧。” 她们被安排到了一个院子,一人一间的。 谢窈带着面纱,只留出了两只眼睛,是以天慈并没有认出她。 天慈微笑道:“吃食待会会有人送来,用过饭后,诸位可以四处逛一逛,魔宫新修了百芜园,里面用了阵法,四季如春,有各种新奇的花朵草木,很漂亮,你们可以去看一看。” 他的笑容看起来温和充满着善意,就是看起来浮于表面,有谈惊春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了。 谢窈有点不大敢跟他搭话。 交代完这些后,天慈就离开了。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吃食,谢窈这具身体,可不是有修为的,她是真饿了,就打开食盒吃了起来。 让她满意的是,饭菜很好吃。 吃饱了,天差不多已经黑了。 谢窈不太放心发下来的白色小海螺,说不定是什么法器,就把它压在了枕头下,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是时候干点什么了。 就算是劫狱,也得先找找自己的东西吧。 谢窈决定先回自己的住处看看,路上的守卫森严,不过在系统的帮助下,她还是很轻松地绕过了守卫,鬼鬼祟祟来到了自己昔日住的院子外。 她在那里放了储物戒,里面放着符箓,法器,灵丹妙药,如果这么多年没人动过的话,应该还会放在那里才对。 于是谢窈就轻而易举地走到了小院附近。 屋子里漆黑一片,谢窈甚至不是很敢走大门。 是的,她翻墙进去的。 偷偷默默推开了屋门,谢窈取出火折子,因为她开门动作带出来的风,一张宣纸飞到了她脚前。 于是她就将纸捡了起来,趁着火光,仔细看了看。 这不是她自己嘛。 谁给她画的,画的还怪好看的。 她将屋门关上后,又在屋子里走动起来,渐渐她就不觉得这画好看了。 因为屋内摆放的画实在是太多了。 桌子上摆放着,凳子上也有,美人榻,书架,就连屏风上也搭着画纸。 画面中的谢窈要么在吃东西,要么在看话本,或者是躺在竹椅上晒太阳,有些画出来色彩不均,配比难看,到后面每一个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似乎能从画里走出来。 嗯,怪渗人的。 谢窈松开了画纸,屋内似乎有人打扫,不落纤尘,就连谢窈未看完的话本也呈现出翻开的状态摆放在那儿,看来是有人在刻意维持原来的样子。 谢窈直奔床头,她的储物戒在床头的暗格里。 她去翻了起来,越翻越着急。 连火折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院子的空气好像停止流动了一样,四周也安静得吓人,可能是屋子里摆的画太多了,导致她觉得房间里有很多只眼睛在盯着她。 是以她加快了动作。 直到不知道什么东西挑开了她的裙摆,蹭开了她的裤脚,冰凉的触觉贴上了她的小腿。 谢窈动作一僵,抬头看向了正前方被火光映亮的墙壁。 在她眼前是一个偌大的蛇影,粗粗高高的,而蛇头的部位还在俯下,朝着她靠近,最后停在了她脖颈边,温热的蛇信吐出,贴上了她的脖颈。 “嘶~” 谢窈头皮发麻,惊呼出声。 还没叫出声就被对方紧紧缠住了,如同捕捉猎物一般,绞紧。 胸腔的空气被压榨出去,骨头挤压着,就在谢窈几乎怀疑自己要死掉时。 突然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又轻了,一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身后,偏凉的掌心捂住了她的嘴巴,低下头,似乎是在嗅她颈间的气息。 谢窈睁大了眼睛。 ……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修改了1003说的最长的那句话 79 ? 高楼金笼(六) ◎师姐,回家很开心吧◎ 温热的气息拂动着谢窈颈间, 霎时间,她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指尖发麻, 一动不动,更别说扭头看看什么人了。 能出现在这里, 还是蛇的只会是谈惊春了。 关键为什么谈惊春不发出声音? 联想起系统的忠告, 谢窈决定装傻,等等看谈惊春究竟想做什么。 身后的人像小狗一样, 嗅着她颈间的气息, 还是重重的嗅了下, 似乎确定了什么, 便抱住了她。 屋内的烛火霎时间全亮了。 乍然见光, 谢窈愣了一下, 继而被谈惊春卷住,摁在腿上。 被人强硬地扣进怀里,谢窈如坐针毡。 谈惊春并未把蛇尾变回去,反而,用尾巴暧昧地蹭谢窈的小腿。 相比于一百年前, 谢窈注意到谈惊春的身形更高大了, 似乎在她走后, 还长高了些许。肩膀宽阔,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具有压迫感。 从前一副能够降低对方防备的可爱妹妹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散发,如泼墨般浓密的长发垂落在肩头,肤色带着不健康的苍白, 如同雕塑用的白石膏, 脸颊却带着些许红意, 薄唇醴艳,整张脸庞带着雌雄莫辩的冷艳。 哪里都和从前不一样了,谈惊春变得越来越符合人们眼中阴晴不定又诡谲阴鸷的魔主形象。 唯独他发间编织着鞭子的红绳,让谢窈隐约间还能看到当年那个恶劣又明艳的少年。 “师姐,你今日也来了?” 谈惊春第一句话就让谢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什么叫今日也来了。 谢窈坐在他腿上,一动不动,真实纳闷:“我以前来过吗?” 他的蛇尾把她缠得死死的。 谈惊春抬起手指轻轻地触碰她的脸颊,动作格外小心,像是害怕破坏一个美梦:“两个月前师姐生气,怪我没能早些找到你,将你救下来,后来好久,你都不肯出现在出现在我眼前了。” 谢窈:额,我猜,你应该现在也不怎么清醒。 谈惊春出现幻觉了吧,这是怎么回事? “我太想念你了……”谈惊春声色温柔极了,指腹轻柔捻着她的头发,“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总是希望你多来见我,可你总不来。” 谢窈死去的第一年,他靠仇恨和杀戮来麻痹内心的思念,再到后来,杀人越来越难以抵消他的思念,他一个人修炼之余,总是能看到谢窈。 她有时候坐在不远处吃糕点,有时候会跟他讲这个话本写的一点也不好,还有时候,只是看他修炼,累了趴在桌面上睡觉。 谈惊春不太敢同她讲话,也不敢靠近她,有几次他一讲话,谢窈就走了,所以他大多数都压抑着内心的渴望,盼望着她能在眼前维持得更久一些。 谢窈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跟谈惊春提醒,自己出现在他眼前,并非是幻觉。 就见谈惊春自己又开口了:“我知道这是幻觉,但是师姐来看我,我还是很开心。” 他看着谢窈,目光温柔得仿佛盛满了月色。 他的眼瞳很漂亮,谢窈一向知道,像是美丽的月光石。 在他带着期翼的眼神下,谢窈心头稍动,在做任务和跟谈惊春解释之间纠结了下,决定趁现在解释一下,无奈道:“其实我也有话未讲完,在你生辰那日离开,这并非是我所愿。” 她只是在当时赌了一把,要么就这么死掉,离开这个世界,去往别的小世界重新做任务,要么去见谈惊春,赌那两点好感度是否能够达成。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谈惊春的好感度比她想象中的提升的还要多。 回到家时,她得偿所愿之余,又觉得遗憾可惜,毕竟走得太仓促了,甚至连好好道别都做不到。 谈惊春头垂下,靠在谢窈的肩头,沉沉地笑了出来。 这种笑声让谢窈觉得很难形容,就像即将崩断的弦发出来的最后几声支离破碎的重音。 谢窈只觉得肩头的力道沉甸甸的,滚烫的呼吸也烫在她的锁骨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她觉得哪里不对,就把谈惊春扶了起来,捧着他脸庞仔细瞅了瞅,果然掌心滚烫。 她嘶了一口气,道:“你生病了?” 谈惊春额头烫得吓人,都能滚鸡蛋了,可他好似察觉不到。 就连眼睛也因发热烧出了水润的光泽,颧骨带着粉意,整颗头看起来像个烧开的茶壶。 谈惊春生病自然不是感染风寒,唯一可能的就是他可能受伤了。 倒是不知道这个时候了,到底还有谁有本事能再伤到他。 谢窈思索间,又被谈惊春捉住了手。 谈惊春可能确实是生病烧迷糊了,他把谢窈的手放在鼻间上瘾似地嗅,仿佛能给她掌心闻出朵花来,又用软软热热的舌头舔她的掌心。 谢窈的气息于他而言是良药。 谢窈耳根发烫,“倏”的一下收回了手,估摸着这个时候跟谈惊春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好道:“你先躺着,我去找点凉水来。” 说着就要放开谈惊春,殊料方才看起来还很正常的人,此刻竟突然攥住了谢窈的手腕,冷森森地问:“你又要走了吗?” 力道很重,好似要生生捏碎谢窈手腕的骨头。 谢窈眼下正处于一种复杂的情绪,是以没气起来,只是看到谈惊春跟个被抛弃怕了的小狗似的盯着她看,觉得有些好笑:“不是,我一会儿就回来。” 谈惊春低下头,哼笑起来,却不说话。 谢窈看不清他表情,给他笑得浑身发毛,刚想问他怎么了,就看他抬头了。 他的眼眸泛着诡异的金色光芒,配上他苍白又笼罩着阴翳的脸庞,还有巨大的蛇尾,谢窈此刻倒是有点意识到,哦,谈惊春是只异形的可怕的魔。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盯着猎物的猛兽。 “为什么要骗我?”他偏执地问。 谢窈没看错。 谈惊春这句话竟然是带着怨恨,痛心和咬牙切齿的质问,甚至隐约还有杀意。 前后转变的太大了,谢窈一时没从谈惊春前面那副样子中抽离出来,就直接面对了他的怨。 谢窈疑惑:“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自嘲地笑了笑,好似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不过,他确实可笑。 攥着谢窈手腕的手骤然用劲,下一秒,天旋地转。 谢窈被压进了柔软的被褥里,谈惊春双腿分开,压在她身上,一手将她的手臂摁在头顶,另只手牢牢卡在了她柔软的脖颈处。 这种命门被人挟制的感觉让谢窈觉得不安,她挣扎起来:“你怎么了?快放开我!” 伴随着她挣扎的力道,摁在她脖颈上手指也在加重力道,甚至没有收着力气,几乎能够扼断她的脖颈。 渐渐缺氧后,谢窈挣扎的力度就轻了,到最后彻底没力气,不再挣扎。 谈惊春金眸冷然,也慢条斯理地松开力道,就像是捉弄猎物一样,要让她筋疲力尽,无法再逃。 只是手指依旧不紧不松地扣在那里,甚至指腹还在饶有兴趣地摩挲着谢窈雪白颈间的肌肤和血管,盯着她的眼瞳,倒是罕见的变成了竖瞳。 谢窈这下确实是有性命受到威胁的实质感了。 谈惊春好像不太对劲,具体哪里不太对劲,谢窈说不出来。 谈惊春漆黑的发丝砸在她的脸颊上,低眸睨着她,视线冷硬陌生:“戏弄我,师姐觉得有意思吗?百年前,就抛弃我离开,现在又要故技重施,再做一遍?” 他自嘲冷笑起来,“你毫不留恋地离开,让我亲眼目睹你化作光影消散,让我记得每年我的生辰都是你的祭日,可你呢,我原来在你心中甚至算是一个虚无缥缈,不存在的人。” “百年招魂,所有人都在劝我,你已经死了,我不该再想着这些了,可是我不信,我找了你好久好久,甚至……” 他眼眶通红,话音卡在这里,顿了片刻,又冷森森地看着她,道:“可是你让我的等待和钟情变成了笑话。” 明明曾经的他,不是这样的。 曾经的他,毫无羁绊,毫无留恋,满脑子只有复仇,把所有人包括自己都燃烧成灰烬的仇恨。可是是谢窈,她会捧着萤火虫要他猜一猜是什么,她明明被自己捉弄了,还是会靠近他,关心他,是谢窈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人可以留恋,让他相信尽管不是独有,她依旧是在乎自己的。 谢窈太温暖了,他明知道不可靠近,不能靠近,却还是忍不住靠近她。 他再三地放低姿态,希望从谢窈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听到她不会离开他,会永远陪着他,甚至以为…… 甚至以为只要加深共命契,他和谢窈之间的联系,会更深刻一点。 哦,他主动加深共命契,主动献吻,只会让谢窈离他更远一点,让她更早一步地回到家。 他内心充斥着对自己的厌弃,甚至在触碰到真相后,这次见到谢窈的幻象,依旧忍不住靠近她,乞求她,真是好可笑,好卑贱。 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又消散了,像是个冰雕,累了一般扯扯嘴角:“师姐,回家很开心吧?” 谢窈本来茫然的表情瞬间皲裂。 …… 作者有话说: 不是故意卡在这里的…… 我再修修后半段,再放出来 80 ? 高楼金笼(七) ◎你果然厌我◎ 这信息量太大, 谢窈一时半会惊呆了,谈惊春竟然知道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都能露馅, 她迫切需要一个答案,到底系统是怎么回事。 这么大的事什么都不跟她讲, 就把她弄回来了。生气时想刀人的谈惊春还是很恐怖的好吗。 谢窈脑子里开启头脑风暴, 关键是她一心想着回家不假,确实没有那个玩弄谈惊春的意思, 认真对待他, 和她想回家也不冲突吧。 不过站在谈惊春的角度来看, 好像确实是被自己玩弄了。 一时无言, 谢窈不知道说点什么。 谈惊春似乎也不指望她会说出点什么, 只是自顾自地下了定论, 道:“师姐你抛弃了我。” 谢窈张嘴欲讲话,谈惊春收拢了手指,扼住她的脖颈,低喝道:“我现在不想听你的解释。” 他眯眼看她,声音又轻柔至极, 道:“我该杀了你。” “其实我最近想了很多种死法, 比如把你的血液放光, 将身体用秘术保存, 就能保持活着时的柔软, 这样你就永远离不开了。”谈惊春沙哑地笑了笑,“或者……我给你用个术法,你的意识会被囚禁在驱壳中, 再也无法逃脱, 只能清醒地躺在床上, 像个傀儡一样,做个活死人。” 谈惊春的指节揉着谢窈颈间的血管,压低了身子,亲昵地同她咬耳朵,看起来如同耳鬓厮磨,谢窈如同被凉水兜头浇下,心脏加速跳了起来。 谈惊春视线落在她的锁骨处,那里肌肤白皙细腻,形状很漂亮。 他眸光黯下去,松开了她的脖颈,指尖滑在她的锁骨处。 雪白的肌肤被他稍带几分力道地划过,立刻浮出了浅浅红痕,他喉结滑动了下,下意识去挑谢窈的领口衣服,嘴上却问:“或者,我问问师姐,你想怎么死呢?” 谢窈脸色微白,又挣扎起来,谈惊春却将她两只手腕,摁在头顶,埋头,在她侧颈出留下若即若离的吻,又密密麻麻落在锁骨处,离开时,还在上面咬了一口。 谢窈倒抽一口气。 然后谈惊春就要往下移动了,谢窈领口敞开得更大了,露出些许柔软,她慌了:“谈惊春,我不想这样……” 本来或许还没那么难受,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就更难受了,眼角控制不住地滑出眼泪。 谈惊春现在太不稳定,可比从前可怕多了。这种不稳定让她感到畏惧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她们之间还有好些事情没解决,她也并不想在谈惊春不清醒时发生这个。 谈惊春察觉到谢窈话中哭腔,停了下来,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果然厌我。” 没想到幻象也是如此。 他沉默了下,注意到谢窈腮边眼尾的眼泪,盯了一会儿,又凑上前伸出舌尖舔去了。 他拢好她的领口,像抱小孩子一样,把她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别害怕,我那么喜欢师姐,怎么舍得杀你呢?” 谢窈沉默着没讲话,将信将疑。 但是经过这一遭,谢窈觉得掀马甲的事,可以往后拖一拖。 谈惊春仿佛忘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又期期艾艾地问:“你下次还能继续来看我吗?” 谢窈知道他问的是幻象,可是心里却想:谢谢,其实不是很敢。 “不过,师姐,你可千万不要回来,也不要被我发现你,”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微弱。 “因为我不会放过你的。”他说完这句话,就将下巴搭在谢窈的肩头,没了声息。 谢窈见他没动静了,确认他昏过去后,就把他抻平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又从纳戒中取出几颗丹药来,给他喂进去,这才溜之大吉。 做完这些,谢窈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系统,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跟我讲?” 系统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久,只好道:“谈惊春发现了时空穿越局。” “……”谢窈震惊,“你们为什么这么菜啊!” “你根本不知道一个鳏夫发起疯来有多可怕好吗?”系统道。 “这种情况你还把我送回,该不会是因为谈惊春威胁你了,为了自保,你就把我带回来。若是如此,那我想要再次回家,应该很难了吧。 ”谢窈马上举一反三。 最初回到这里,能看到谈惊春她还挺高兴的,接到系统给的任务也没想那么多。经此一遭,她冷静下来后,突然想到她这次做完任务,还要不要离开这里,或者说,如果她被谈惊春发现了,她还能不能再离开这里。 起初她觉得能回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可现在她不这样觉得了,因为她的父母家人都在原来的世界,她不能不回去。 谈惊春如果真的发现了她,杀不杀她暂且不说,但是肯定不会像从前那样,说不定还会从早到晚盯着她,到时候她应该也很难才离开这个小世界了。 系统道:“我会保证你能够再次回到家。此后,穿越局会切断和此界的联系,他就无法再找到我们。” 切断联系后,它们无法对小世界进行干预,小世界发生任何事情也不会对它们产生能量波动。 谢窈得到这个答案,能够回家,本来应该高兴的,可好像也没有。 系统道:“总之,先把贺淮舟救出来,再想办法稳住谈惊春。等穿越局断开联系,就算尘埃落定,你就可以回去了。” 情况又僵持下来,谢窈决定先去贺淮舟那边踩踩点,等把贺淮舟救出去后,她再去找谈惊春掀马甲,离开之前,似乎还是要跟谈惊春说点什么。 谢窈离开院子后,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带上面纱,脚步一转,去了魔域大牢附近。 她猫着身子躲在草丛里,往牢狱门口看。 魔域大牢附近守卫森严,来回往复巡逻的魔将众多,四周安静,只有篝火的燃爆声音会时不时的传出。 眼下她连贺淮舟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何况外面还放着一些阵法,谢窈就更难进去了,要是有个人能带她进去走一遭,就好了。 关键是根本没人。 谢窈决定用个昏睡咒符箓进去,正准备进行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身后:“谢姑娘在看什么呢?” 谢窈连忙把符箓又塞回了袖子,转身,扯出笑脸:“天慈大人,方才用过饭,我寻思着四处看一看,结果迷路了,你能送我回去吗?” 天慈自然注意到了谢窈将符箓藏起来的动作,面上却不显,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你这迷路得有些厉害。前方是魔域大牢,法阵发布繁杂,稍有不慎,就会身受重伤。” 谢窈表示赞同地点头,又劫后余生似地抚了抚胸口:“吓死人了,还好我没过去。” 天慈突然想笑,这演技拙劣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一个不怕死来找事的。 谈惊春这些年有些怪癖,似乎格外喜欢自己给自己找事,把那些刺客反派放进来乱跑,最后再一个个地捏死。 这次进献美人,天慈估摸又是同样的路子。 “你知道,你和魔主的师姐长得很像吗?”天慈早就在谢窈被送进来时,就获取了她的信息,也见过她面纱之下的真正容貌。 谢瑶和谢窈,一字之差,两人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声音却是不同的,所以这才让天慈觉得稍有意外。 毕竟从前接近谈惊春的,不仅容貌要和谢窈无异,就连声音也相近。 谢窈道:“我知道,正是因此我才被人送到这里的。” 天慈又问:“你不想来这里吗?”谢瑶是个人,难道是被人劫掠至此,那进献美人的魔好大胆,已经多次禁止魔无端劫掠人了。 谢窈意识到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不是,那我还是主动来的。” 天慈眸中鄙夷一闪而逝:“你应该知道,有很多和你同样图谋的人都死了。” 谢窈含糊道:“听说过。” 接下去一路无言,天慈将她送到院门口后,便不再靠近,只道:“谢姑娘好好休息。” 这过程中天慈丝毫没有怀疑过谢窈的真实身份,毕竟这些年伪装成谢窈相貌来魔宫招摇撞骗,图谋不轨的不算少数,甚至,就连这次进献美人的活动,长得跟谢窈想象的就有七八个。 至于面带白纱的谢窈,欲盖弥彰地遮自己的脸庞,不过是为了引人注目,期盼着这张脸能从谈惊春身边得到些好处,不足为奇。 他厌恶任何试图模仿谢窈的人,因为那些人都不配。 看着谢窈的身影进入院门,天慈眸中晏晏笑意终于化作不见底的寒冰。 这些人啊,能不能活过明天都难说。 * 翌日清晨,谢窈起床洗漱后,站在敞开的窗户口那里,晒着太阳,伸了个大懒腰,纠结还要有多久,才会有人送早饭来吃,她饿了,好饿。 这时,院门被人一脚踹开,凶悍的魔将鱼贯而入,整个院子很快就被挤满了。 “别睡了,都别睡了!” “收拾好自己,跟着走!” 魔将粗声粗气地讲着,说着开始拉扯那些不愿意离开的女子,她们要么在弹琴,要么在喝茶。 这个院里一共住了六名女子,很快就被赶到了院中间。 天慈是最后一个过来的,谢窈径直走向他,却被其他的人拿利刃挡住了,呵斥道:“不可再靠前!” 谢窈只好隔着人,问:“天慈大人,发生什么事儿了。” “昨夜有人刺杀魔主,眼下正在排查刺客,跟我们走一趟吧,谢姑娘。”他看着谢窈的眸中渗着些许寒光。 昨晚谢窈的鬼鬼祟祟都映在他眼中,在大牢外面徘徊,甚至试图对看守者进攻,怎么看都可疑。 料想到可能是这个人刺杀谈惊春,还用跟谢窈相似的名字,叫谢瑶,这可是明显着的碰瓷。 他的眸光就更冷了些许。 谢窈问:“谈惊春受伤了?伤得重吗?” “你不该直呼魔主名讳,更不该打探他。”天慈警告地看着她,“谢姑娘还是好好关心下自己吧。” 察觉到天慈好像不想跟自己讲话,谢窈就不再讲话。 跟着人群,她踏上了白玉阶,站在了大殿之外。 这里已经来了很多的女子了,和昨日谢窈见过的数量相差无异,只是有些已经先进了大殿。 谢窈站累了,就活动着脚腕。 也不知道谈惊春昨晚究竟被谁刺杀了,明明她去看谈惊春时,他看起来除了发热也没有其他明显症状,怎么她一走,谈惊春就被人刺杀了。 果然谈惊春还是大意了,把院外的阵法撤了,虽说方便她进去拿东西,可是却让自己被刺杀。 果然自己走之前应该给他用法器装一个阵法的,可能这样就能好许多,也不知道他伤的重不重,这么想着,紧闭着的大殿门突然打开了。 浓郁的血腥味道传来,很快有魔兵进去,抬着那些死掉的女人的尸体往外抬,缺胳膊少腿的,还需要给她们拼一拼。 最离谱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有一些死去后,易容之术失效的,明显看起来就是张男人的脸庞。 天慈不知何时,站在了谢窈身旁,微笑着讲:“这些死去的人都是居心不轨之人,主上能够对她们搜魂,一经搜魂,她们都做了什么,什么意图也就一清二楚了。” 谢窈想了想自己脑子里装的东西,眼下系统给她做保护,她要是给谈惊春搜了,结果谈惊春根本搜不到,这得直接身份暴露。 这么一想,谢窈的心就很不好受了。 可偏偏天慈还要在她旁边补充了句:“不过谢姑娘为人光明磊落,想必也不必担心此事,主上一向心慈手软,为人善良。” 谢窈:其实她心里还是有点小九九的。 于是接下来,谢窈就看到进去的女子一个个都死了,被人抬出来,到了谢窈隔壁院的女子时,其中一个被抬出来的尸体吓懵了还是怎么的,身形从那些人中缩到后排,就要神鬼不知地跑掉。 却被魔将发现了,那里立刻爆发了小型的打斗。 而天慈则站在谢窈旁边,慢条斯理地搭弓引箭,燃烧着漆黑火焰的箭矢破风而去,贯穿了那个女子的胸口。 她一身的白衣都被鲜血浸润了,倒在地上,又被魔兵拖着尸体走掉了。 天慈道:“这个身手应当是刺客才对,谢姑娘不害怕吗?” 谢窈皮笑肉不笑地哼哼。 心说,完了完了,走也不能走的,只能留在原地等死了。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再次被推开,天慈看向谢窈这个小院的六名女子,微微一笑:“好了,该轮到你们进去了。” 说完,还特意点了一下谢窈,他道:“谢姑娘,请吧。” 谢窈:…… 作者有话说: 谈惊春:本来特别生气的,可是气着气着,我就心猿意马了…… 80-90 81 ? 高楼金笼(八) ◎只要你主动回到我身边◎ 大殿灯火阑珊, 谈惊春拿着手帕擦拭着手上的鲜血,眸光越来越冷。 这些人中要么是有意接近他勾引他的,要么是其他魔头送来的刺客, 尽管那些人的面貌和谢窈相差无异,可是他知道那些人都不是。 自从他离开那处诡异的空间后, 神识便受了重伤, 修为跌落,尚未恢复, 也不知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究竟有没有将他的话听入耳中, 又是否会将谢窈放回来。 他在它们弄出的如同水镜一般的东西, 看到谢窈的现状。在知晓她还活着的一瞬, 喜悦的情绪竟要远远胜于被人欺骗的怨恨, 这让他对自己都生出了隐约的鄙夷。 可是他依旧选择了派人搜罗美人, 也撤掉了谢窈曾经住过的小院的守卫,如果谢窈会回来,她会来见他的吧。 抱着这种侥幸的心理,他开始等待,只是在等待。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确实是疯了, 竟然会相信, 还盼望着谢窈能够回来看他。她本就欺骗了他, 又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昨日咒伤发作, 他竟又见到谢窈的幻象, 他本以为是一场零星破碎的绮梦,可是怎么会有那么清晰的,又那么温柔的梦, 他甚至能够触摸到她。 所以昨晚确实有人来过那个小院。 这么一想, 谈惊春清醒后, 立刻让天慈将这些被进献的美人带来,一一排查。 只不过寻找的时间过于长久,久到让他隐约生出了不耐。 殿门再次打开,谢窈和同院的其他五位女子一道,进了大殿。 乍然进去,谢窈就被殿内浓郁的血腥味冲得皱了皱眉,血液还未来得及清理,站定后,谢窈和其他人一道低垂着头。 谈惊春似乎在想着什么,如水瀑的发在脑后用红绳系了下,侧颜在火光下显得诡谲而艳丽。 他眸色极冷,一身白袍站在殿里,挺拔俊秀,这让他整个人都有一种冷淡疏离之感,像是遗世之人。 他冷漠的目光落在她们之间,微微皱了下眉。 谢窈敏锐地察觉到了谈惊春的不耐和沉沉的杀意,仿佛在他眼里,此刻的她们已经是个死人了。 谈惊春走到了最靠左的那名女子身前,嗓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昨晚你可有到过绿漪小院?” 这个小院正是谢窈住的那个院子,看来昨晚的事,谈惊春还是想起来了。 回忆起谈惊春说的话,要么把她变成抽干了血做成干尸,要么把她意识封闭在躯体之内,做个只能躺床上的活死人。如果这种话发生在以前,谢窈还会觉得他跟自己闹着玩呢,现在她接近他的真相都被猜了个七七八八,她是真的摸不准谈惊春会怎么处置一个欺骗他的人。 是以她来见谈惊春之前,专门向系统要了一些膏体,能够遮掩住谈惊春将她脖颈上掐出的淤痕和锁骨上的咬记。谈惊春应当认不出才对。 最左边的女子容貌和谢窈长得别无二致,恭敬地站着,抬头,一双水眸含着期翼地望着谈惊春,声音又柔又轻:“回禀魔主,不曾去过。” 她今日将头发稍微盘了起来,露出雪白的脖颈和锁骨处大片洁白的肌肤,含情脉脉地看着谈惊春。 这幅容貌是她特意幻化的,早听闻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主有个死在百年前的心上人,因此,他招魂无数次,甚至苦守地宫,看来倒还真是个痴情魔,不过死人到底是死人,一百年了,怎么也该忘记那个谢窈的女子了吧。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盯着谈惊春看,毕竟他的容色上乘,实在少见,甚至她自己还会产生自惭形秽之感。 谈惊春眉眼扫过她,问:“好看吗?” 女子连忙点了点头,谈惊春却笑了笑,“可我不喜有人看我怎么办?” 女子被问愣了,却也明显察觉到谈惊春这句话中的不喜,怔楞间,就见谈惊春的手探向她。 却是绕过了她的后颈,抓住了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女子看着近在眼前的桃花眸,心间一阵荡漾:“魔主……” 冰冷的话从谈惊春一字一句吐出:“你该知道我最厌恶这张脸的主人,竟还敢顶着这副容貌过来。” 这句话落下,女子神色大变,谈惊春将她随手掼在地上,淡淡道:“天蛇。” 紧接着房梁上传来了鳞片滑动的声音,众人仰头看去,只见一条粗壮的白色红瞳蛇盘亘在房梁上,巨大的蛇头正朝着她们哈气。 很快那个女子就进了蛇腹,天蛇一口吞下了,又绕着房柱上了房梁。 到这里,谢窈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只好又将脸埋得更深了些。 或许这个人死的过于凄惨了,除了谢窈外仅剩的四个人,瞳孔中流露出畏惧,最后又点头,像是坚定了什么。 在谈惊春走向第二个女子时,只见那位漂亮的女子还不等谈惊春开口,袖间已滑出一把匕首,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刺向谈惊春。 其余三人紧跟其后,迅速组成了个将谈惊春包围的阵法。 为首的女子冷声道:“谈惊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然后,就听谈惊春笑了。 谢窈趁着她们打起来时,挪远了一点,毕竟她不想血溅在自己身上。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竟然刺客能这么菜。 还没开始打,谈惊春抓住了一个人的头,温声道:“果然是我闭关闭久了,你们不记得了。” 说到底,这些新生代的魔太差了,从别人口中听说了魔主常年闭关,不问世事,就胆大妄为到以为自己,也能做这一域的主人,随便派几个刺客就来搞刺杀了。毕竟当初谈惊春收复南北二魔域,将刀架在裴红月的颈间,迫他俯首称臣时,那一战可是城池都毁了半个。 就连后来,因痛骂过谢窈自甘堕落,同他入魔族,死得活该一个小门派,也被谈惊春心念一动全杀了。人人盼望行止道尊能够再次出关,将谈惊春擒住,可惜行止重伤,谈惊春不仅毫发无伤,还留他一命,劝他不要多管闲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手上用力,那人的头颅就被生生捏碎了。 碎的红的白的一起流的,谢窈真是头皮发麻,却又目不转睛地看完接下来的。 不出意外,她们自寻死路,谈惊春夺了最后那名刺客的匕首,将其割喉,目光就落在扒在柱子后面看的谢窈身上。 他慢条斯理地将匕首上的血在那人身上擦干净,看着谢窈,道:“你是最后一个。” “我没有耐心了。” 谢窈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慢半拍地回想起后半句话:“啊?” 紧接着,只觉一阵风吹过来,谢窈就看到谈惊春将匕首掷了过来,擦着她挂在耳后的面纱带子而去。 谢窈去捂,刚意识到谈惊春这个动作再差一点能把她耳朵划伤,结果下一秒,就被掐着脖子掼在了柱子上。 喉咙又被掐住,谢窈忍不住心想,谈惊春你到底是什么赖毛病。 面纱在两人动作之间,轻飘飘地掉落,露出了谢窈的脸庞。 谈惊春阴鸷的双眸盯着她,几息,他忍不住靠近了她些许,凑在了她的脖颈处。 谢窈摸不准他想干嘛,只得伸长了脖子,艰难道:“魔主?” 这句话落下,谈惊春眸光一闪,松开了她,谢窈跌坐在地面上捂着脖颈咳嗽,心里忐忑谈惊春该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谈惊春蹲了下来,捏起她的下巴,将她脸抬了起来,眯眸打量着她:“名字?” 谢窈想起刘达那边交给谈惊春的名单,决定先按兵不动,道:“谢瑶。” 谈惊春又问:“昨晚你去过绿漪小院吗?” 谢窈道:“没有。” 谈惊春眯眸打量着她:“你的容貌和我死去的师姐很像。” 谢窈装傻:“这样吗,哈哈哈好巧呀。” 谈惊春:“……” 只有声音不像,这也是让谈惊春感到意外的。 昨夜发生的事情于他而言恍惚是梦境,他记得其中的支离破碎的片段,眼下又不禁开始思考,为甚么声音会不像,因为不是同一具身体吗? 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来见他,既然已经到了屋子,为什么又要偷偷地离开?还要用他人的名字,装作不认识他? 或许是被骗过一次,谈惊春心头的雀跃被压了下去,这次谢窈又是为了什么而来靠近他的。 真是让人好奇。 他的迷恋,渴望与诸多因此生出的痛苦,像是个笑话。 他松开了手,道:“不论是谁派你来的,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你都该知道,我不喜长着这张脸的人。” 谢窈一愣,可昨晚刚开始时你不是这么个意思。 谈惊春看到谢窈神情,反问:“你不相信?” 谢窈也很想知道谈惊春现在的真实想法,这决定了她能不能掀马甲,便问:“我听旁人说你很爱她。” 谈惊春冷哼:“那是从前,现在我厌恶这张脸的主人。” “哦。”谢窈问,“我长得像她,你也要杀我吗?” 这句话让谈惊春沉默了下,片刻他又生硬地吐出几个字:“不杀你,先留几天。” 谢窈一听暂时不用死了,就开心了起来。 精神没那么紧绷了,谢窈就饿了,她是空腹过来的,什么都没吃,就在外面等了大半天,刚刚又被谈惊春好一通恐吓,肚子当下就叫了起来,在寂静的大殿显得格外清晰。 谢窈小心翼翼地看着谈惊春。 谈惊春面上没什么表情,袖中的拳头却紧紧攥住,直到握出血痕,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当场质问谢窈的冲动,道:“你可以回去了。” * 谢窈离开后,谈惊春就让天慈送来了这些女子的资料,他拿起了记载着谢窈的那个竹简。 上面说谢窈这一次的名字叫谢瑶,是个人类,灵根不详,自幼失怙,四处飘零,后来因面貌酷似谢窈而被刘达收留到身边,等到此次进献美人时,她被送到魔宫。 浏览完这些信息,谈惊春眸光沉了沉。 这是谢窈这一世本来的身份么? 他刚威胁完那些东西没多久,谢窈就真的被送了回来。看来它们果然在监视着这里,说不定谢窈依旧和它们有着合作,毕竟当初在隐山秘境时,谢窈带他逃跑时暴涨的修为,说不定就是它们所为。 又回忆起那颗带着粉色蝴蝶结的球讲的话,他原来是反派。 正如话本子所说,人分正邪,若他是反派的话,那正派又是什么人。 天慈也在方才注意到了谈惊春竟然没杀谢瑶,而是让她大摇大摆地回去了。 他不由思考,谈惊春该不会是思念过多,人傻了吧,这种碰瓷的人都不捉起来? 谈惊春问:“刘达是什么人?” 天慈道:“近几年在中心魔域活动的魔,元婴修为,多在此处经商。” “查他的主子。” “遵命。” 天慈应下后,发现谈惊春依旧没有问谢窈的事情,他忍不住提醒道:“昨晚属下注意到谢瑶在魔域大牢附近徘徊,甚至试图用符箓打晕外面的守卫,不过属下及时发现,将她拦了下来。” 谈惊春摸着指骨,压眉似乎在想着什么。 难不成还是关在牢狱中的贺淮舟不成,否则谢窈为何要在魔域大牢外徘徊。 “她明显身份有疑,主上为何留着她。”天慈只知道在上个月,谈惊春出关时,失魂落魄地攥着谢窈的旧衣,将整个地宫炸了个稀巴烂,再出来后,他就愈加阴晴不定,心思难猜,就比如此刻。 谈惊春眉眼阴鸷,却轻轻笑了笑,道:“我想知道她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回来的。”魔域大牢之中还关着贺淮舟,谢窈不来见他,却先去见贺淮舟,难不成她是为了贺淮舟而来的。 师姐,只要你主动回到我身边…… …… 作者有话说: 昨天整理了几千字的后续大纲,少更一点。 谢窈这边的掉马会控制在三章左右,谈惊春这边是谢窈已经明马了。至于为啥没有直接噼里啪啦掉马了发疯了,因为中间有些剧情我很想写。orz 不好意思,迟到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更算昨天的,今天还会有。 82 ? 高楼金笼(九) ◎钓鱼◎ 从大殿中离开后, 谢窈回到了小院,因为进献的美人死掉很多,仅剩下的几个活着的, 便统一住到了一个院子。 本来今日在大殿上看谈惊春突然收手,谢窈以为自己身份暴露了, 可是谈惊春只是问了她几个无关紧 殪崋 要的问题, 又将她放了回去,也丝毫没有优待, 这是否就意味着谈惊春根本没有认出来她的真实身份。 毕竟按照谈惊春睚眦必报的本性, 认出来她肯定会把她当场关起来才对, 怎么还会放着她在外面乱跑。 只是谢窈用完早餐后, 就有总管前来交代, 说是上面传来了消息, 给她们分发了打扫用具,让她们给魔域里大扫除。 谢窈摸不准谈惊春这又是要干什么,谁家进献美人上来,是为了让她们当清洁工的。 但是谢窈又不能真的不干,她只好在魔宫内扫了一天的垃圾, 扫完垃圾还要给路边的魔花浇浇水, 拔拔草, 等一天忙下来, 别说去魔域大牢踩点了, 她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谢窈真的不懂谈惊春在折腾什么。 而且那个总管还有意刁难她,因为她和已故的“谢窈”长得特别像,就被认为是专靠这张脸来为自己谋取便利的人, 于是就她干得活多。 甚至因此谢窈还错过了晚餐, 等忙完了, 洗漱后,饥肠辘辘地躺在床上。 谢窈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去重新修炼一下,学习辟谷,这样就没那么饿了。 可能是上一世有修为在,引灵入体对她来说根本不难,不过数个时辰,就练气了,意识到这点后,谢窈估摸着自己这具身体的灵根说不定也很不错。 辟谷后,她就睡下了,睡前的愿望竟然是希望明天的活儿少一些。 第二天,谢窈醒来后,伸了个懒腰,已经有管事的过来:“今天轮到你去天清殿当值了,谢瑶。” 谢窈收了下东西,忽略了对方讥嘲中带着几分戏谑的表情,带着打扫工具往天清殿去,路上又经过了那处地宫旧址。 那栋楼竟然已经修好了,琉璃瓦明亮,檐角如即将振翅的飞檐,雕梁画栋,谢窈再次感慨,他们盖房子的速度好快。 看着守卫们陆陆续续地将一些家具抬进去,最惹人注目的是一个红绸盖着的物什,高高大大的,顶端还像是圆形,跟个鸟笼子似的,谢窈看不真切,就多瞅了几眼,问:“这是干什么啊?” 管事道:“低下头,别乱看,别多问。” 谢窈只好不再作声了,来到天清殿后,谈惊春正在桌案前处理事务,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谢窈放心了,拿着鸡毛掸子清扫书架上的灰尘,又擦洗桌子,等到累时,就看谈惊春,还在那边坐着。 “路上你看到那个楼了吗?”谈惊春突然开口问了。 谢窈后背一悚,谨慎道:“看见了。” “不好奇嘛?” 谢窈虽然好奇,但是也没有那么好奇,但是,满足上司有时候突如其来的聊天欲,是她扮演一个npc应该做的。 于是她问: “好奇,魔主大人可以给我讲讲吗?” 可能是谈惊春的心情确实很好,竟然真的跟她讲了起来: “我心爱的小鸟飞走了,那是我给她打的笼子。” 谢窈心说到底什么鸟敢住这么大的笼子,一栋楼呢,真豪华啊。 心爱的小鸟飞走了,谢窈还不记得谈惊春养过什么鸟呢,只是他既然说了,那么这只鸟可能是她不在的那百年间,谈惊春养的吧。 于是她又道:“那只鸟可真是不识好歹,能留在魔主身边,吃香喝辣,可是天大的福分,它竟然就这么走了。” 谈惊春看向谢窈,笑了一下,露出森白的牙,无端让谢窈瘆的慌: “没关系,我会抓住她的。” 谢窈对他胜券在握的样子,也十分捧场:“魔主好棒。” 谈惊春:“……” 天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主上,属下有事禀报。” 屋门自己打开,天慈进来后阖上门,看向谢窈的眸中带了些许诧异,似是在惊奇,为何谢窈无端会出现在这里。 “最近万象宗修士屡次进犯,似乎是为了救出贺淮舟,城内又抓住了一些修士,主上想如何处置他们?” “关起来。”谈惊春瞥了一眼谢窈,不咸不淡道:“三天后,找个人,把他的肉剔了给其他人看看。” 随机挑个人赠送千刀万剐套餐是吧。 谢窈心里吐槽归吐槽,对谈惊春这幅做派还是很不认同的,可是看到谈惊春示威的一眼,觉得自己眼下这个身份也没什么资格阻挠他。 但是恢复身份,她可能会有资格吧。 她手上动作依旧,却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讲什么。 “主上想如何处置贺淮舟?他还在水牢之中,七日之期已到。”天慈问。 谈惊春出关时不久,恰好就赶在了贺淮舟过来劫狱,试图救走那批被掳走的修士,往日他倒是会顾念着师兄弟之情,手下留情。 可那日他却一反常态,把贺淮舟重伤后,关进了水牢之中。 可能是心情不好,也有可能有什么事情激怒他了,天慈想,毕竟放着谢窈玉棺的地宫都炸了,他想毁灭个世界也不过分吧。 可是事到如今,那些修士还被关着,天慈就不是很理解谈惊春究竟想做什么了。 谈惊春目光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打扫书架却明显在听的少女,支着下巴,眸光中兴味盎然:“接着关,他可是饵呢,我倒要看看他能钓出什么大鱼。” 说完,他就笑了起来,愉悦至极。 “半个月后,把这些所谓的正派修士都杀了吧,”谈惊春意兴阑珊地想,“公开处刑,勒令所有人都要去看。” 一个又一个修士即将死在你面前,谈惊春不相信谢窈会毫不动容,否则这就不像她了。 闻言,天慈眉心一跳,摸不准谈惊春一反常态,究竟想要做什么。 忽闻一声花瓶摔碎在地的声音,谢窈惊呼一声,下意识蹲下捡地上的花瓶碎片。 结果动作太大,反而把手指给划伤了,鲜血很快就淌了出来。 “你这姑娘,怎么笨手笨脚的。”天慈也被谢窈这一下给吓到了,他又道:“主上,我先把她带下去……” 他本意想着抢在谈惊春之前,发落了这个侍女,免得谈惊春一出手,她就缺胳膊少腿的了。 谁知却见谈惊春瞳孔一缩,起身到她身边,动作又止了,眸子又冷了起来,生硬道:“只是手受伤了,为什么要带下去,接着打扫。” 谢窈不由得在心里痛骂谈惊春,真是无良老板,清洁工也是需要休息的好吗。 不过谈惊春不准她包扎,谢窈只好自己撕了点裙摆,胡乱包了包。 天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俩。 谈惊春显然不喜她,可有不让人走是干嘛。 谈惊春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等到天色已晚,谢窈打扫完房间,每日更稳稳群吴儿思酒零巴衣玖而整理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走时,却见谈惊春眯眸冷冷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现在这个天气毕竟还是冷的,谢窈想早点回去了,“下班……啊不是,主上若没有别的地方需要我,我就先退下了。” 谈惊春看她的笑意中带着几分讥诮:“跟我来。” 谢窈只好一头雾水地跟他走了。 两人来到了谈惊春的寝殿,灯火阑珊,桌面上灯火摇曳。 谈惊春将身上披着的外袍脱掉了,搭在衣架上,支着胳膊仰靠在床上,睨了一眼谢窈,道:“脱衣服。” 谢窈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谈惊春压眉显然不高兴了,她只好讲:“这样不太好吧。” 你才跟人家见了几面,就要人家脱衣服? 谈惊春靠坐在软榻上,挑眉,问:“为什么不好?你不是刘达进献来的美人吗?他应该交代过你得好好服侍我,引诱我才是。” 谢窈摸不准,他这又是在闹哪一出,连忙道:“素闻魔主早已有了心上人,是万象宗天剑峰的谢窈,我与她只是容貌相似,终究不是她,魔主大人认错了吧。” 谈惊春看着谢窈,凉薄道:“反正她都死了,难道我还要为她守贞不成?” 谢窈:…… 下一刻,谢窈就不受控制摔在了谈惊春身上,双手刚好撑在他胸口,双目对视,呼吸近在咫尺。 “你……” 谈惊春翻身将她摁在身/下,注视着她的脸庞,一字一顿道:“就算我为她守贞,她会在乎我吗?” 下巴上的手骤然收紧,谢窈被迫抬起头看谈惊春。 谈惊春眯起眼睛,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嘴上依旧冷冰冰地讲:“反正在她心里,我都可有可无,达到目的后就能随便抛弃,一文不值,你说,你说对吗?” 谢窈使劲想挣扎,无果,只好无措地看着谈惊春,再听谈惊春口中对自己满是贬低的话,低声道: “她不是这么想的。” “她不是这样想的,那她又是怎么想的?” 谈惊春眨了眨眼,眸里的水光有散去不少,抬起手指抚摸着谢窈的唇瓣,暧昧又情/色。 “说不定她有什么苦衷呢。”谢窈说完,还是忍不住咬住那个不停蹂/躏自己唇瓣的指节,让他不要再往嘴巴里摸了。 谈惊春又掐住她的下颌,逼迫她张开嘴巴,摸她的口腔内壁:“你倒是说说她有什么苦衷?因为我在她心里不是不重要,所以才能随便抛弃,我太可笑了。” 狎/弄,亵/玩,谢窈脑海里闪现出了这两个词,登时又气又恼,还有些羞,耳根都红了,“放开我!你真的过分了。” 谈惊春停下了,平复了下呼吸,双目赤红,眼底尽是红血丝,眉眼间盛满了盛怒与疲惫,却问: “你是我师姐吗?你凭什么这么讲?凭什么觉得她不是这样想的?” 他咄咄逼人,似乎非要从谢窈口中要出来一个结果。 谢窈看着他自我厌弃,自我鄙薄的样子,心间一阵不忍,可是这种情况下,她又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谈惊春,我就是谢窈。 谈惊春的眼眸竟是隐约带着几分渴盼的。 谢窈垂下眼眸,片刻:“我不是。” 谈惊春的眼眸暗了暗,自嘲地笑了笑,自暴自弃地吻印在了谢窈的唇畔,沙哑道:“那不是很好,反正你又不是她,她已经死了。” 谢窈这一瞬间确实是有点三观受到轰击,谈惊春这是把她这具身体当成什么,本还稍有些歉疚的她瞬间又有些恼火和酸涩,推搡起他来,“还请魔主大人规矩一点?” “我规矩一点,我哪里不规矩了?还是说,你不甘心当她的替身?”谈惊春捏着谢窈的脸颊,“可是我很满意你这张和我师姐一模一样的脸……” “我才不是非她不可。” 轻柔地吻落在谢窈的唇畔,撬开了她的唇瓣,钻了进去,谢窈剧烈挣扎起来,她还是难以相信谈惊春竟然会做这种事情。 可惜随着她挣扎的力度,谈惊春也在压制着她,不准她逃离。 双方就仿佛在博弈,互不退让,最后是谢窈狠了狠心,用力咬了谈惊春的舌尖一口。 血腥味霎时在两人口中流窜。 谈惊春吃痛退开,揩了一下舌尖,看着指节上的血迹,看向谢窈的目光冷冷的:“出血了。” 谢窈一个翻滚从他身下滚走,挪到另一边警惕地看着他:“魔主您现在不是很清醒,我先下去了。” “不许走!”谈惊春道。 谢窈只好贴着墙边,看着他。 过了片刻,谈惊春揉了揉眉心,道:“你下去吧。” 谢窈如蒙大赦,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殿里跑出来的,大概是贴着墙,一路横着走跑了,眼神根本不敢离开谈惊春,不然真的怕他背后搞偷袭。 出去晚风一吹,她只觉得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还不如给个痛快的得了。 劫狱,劫狱,今晚就劫狱。 一点也等不了了。 先把贺淮舟救了,再找谈惊春掀马甲,希望他能好好说话,谈惊春今晚弄这一出,谢窈有点难过,更多的是气愤,这真的太轻薄人了。 谈惊春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了,果然是自己让他等太久,他不高兴了吧……或者说谈惊春认出来了她。 谢窈咬了咬唇瓣,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殊不知,谢窈走后,谈惊春舔了舔方才玩弄谢窈口舌的湿淋淋的手指,眸中泛过些许寒光。 披衣下榻,出了殿门,天慈立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 天慈不解两个人在干什么,但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而谈惊春的话,让他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走吧,看看我师姐想要做什么。”他整理了下谢窈压在自己身上,弄皱的衣袍,阴柔的脸上带了几许笑意。 乌云蔽月,四下寂静。 谢窈这具身体弱得要死,但上次死前好歹也是元婴了,这修为和五感敏捷度自然是不低的,毕竟万象宗的狱都劫了,也不差这个。 只是纳戒中的法器并不足够用,谢窈只好先把从系统那里搞来的隐形丹吃掉,服下后,她就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于是她在几个困意正浓的看守侍卫中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听天慈说,关押贺淮舟的地方在水牢之中,谢窈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在牢中转了好久,才到了水牢。 水牢顾名思义,四周皆是水,只有一条通道能够通向贺淮舟那边,谢窈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正前方半球形结界关着的贺淮舟。 他盘腿而坐,似乎是在修炼。 于是她就跑了起来,临到跟前,叫了一声,“师兄!” 听到这声呼喊,贺淮舟一个激灵,扭头看向眼前的少女,一副见鬼了的模样:“你……” “我该不会在做梦吧?”他揉了揉眼睛。 谢窈不是一百年前就死了,眼前这个女子长得跟谢窈一模一样也就算了,不稀奇,因为他也见到过其他伪装成谢窈的人。 只是一个人伪装成谢窈,擅闯魔狱,还是为了救他,这就很奇葩了。 可以,但没必要。 谢窈也没工夫跟他解释太多:“先不说那么多,反正我又活过来了,我现在先把你救出来。” “诶,不是,你回来后有先跟谈师弟报个信吗,他很担心你。”贺淮舟问。 “等把你救出去,我就说。”谢窈一边回着,一边研究怎么把这个结界打开,什么破神锥,月落剑,天工斧都用了,也没把这个结界怎么样。 贺淮舟拍了下脑袋,道:“说起来,这个结界似乎只能谈惊春的血来解。” 谢窈服了:“你不早说。” 就在两人慌慌张张时,只听脚步声传来,谈惊春披着外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路的另一端,道:“师姐,你好让我失望。” …… 作者有话说: 有点狗血,但是狗血甜文。 调整了下大纲,下章掉马。 下章会解开这个误会的。担心你们看不懂,我还是要解释一下,谈惊春说这些话的前提是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但是谢窈却不认他,他就激将法,想要让谢窈来认他。 祝各位读者中秋快乐!比心。嘿嘿 83 ? 高楼金笼(十) ◎掉马◎ “师弟你……”贺淮舟看到谈惊春杀气腾腾的样子, 微微一愣。 为什么谈惊春看着他的目光一点也不友善?谈惊春对谢窈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产生矛盾了吗? 谢窈表现得比贺淮舟更加震惊:“你为什么……” 又看到谈惊春身后的天慈, 谢窈心中的不解立刻消失了大半,“你知道是我, 什么时候?” 谈惊春并不想回答这个笨笨的问题。 浅色的眼眸泛着丝丝寒意, 他从外袍中伸出手来,不容拒绝地讲:“师姐, 过来。” 谢窈知道事情败露, 贺淮舟肯定是跑不了的, 只好安抚地看了一眼他, 对上贺淮舟迷惑的眼神, 她又深感无力。 只是这一眼落在谈惊春眼里, 立刻有了别样的意味,他另一只在袖袍的手骤然捏紧了,腮帮子鼓动着,磨了磨牙,笑了声。 这笑声在寂静的四周格外瘆人。 谢窈本来磨磨蹭蹭的步伐, 瞬间麻利了不少。 贺淮舟一无所知, 反而兴冲冲地讲:“你们两个好久不见, 好好叙叙旧, 师妹你不用担心我, 我在这里住的很好。” 谢窈:“……” 住的很好是什么鬼? 谢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系统给诓骗了,贺淮舟为什么没有死到临头的恐慌。 直到数步之遥时,谈惊春上前攥住谢窈的手腕, 谢窈震惊地看向他, 下一秒, 两人就凭空消失。 贺淮舟见两个人消失了,不解:“他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天慈温和地笑了笑:“没事儿,小孩子,玩去吧。” * 再次出现时,周遭的环境已经变了。 四周是飘荡的轻纱,红木所制的古朴繁复的家具,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珠,将此处照的恍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熏香,紫金香炉冒着青烟。 谢窈被他带着走,挣了几下:“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别杀我好不好,我可以解释……你走慢一点好不好?” 谈惊春轻嗤一声,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不断加重,谢窈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绕过偏殿,感觉空气中的空气变得潮湿起来。 眼前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水池,金色龙头所制的水管,正在不停往浴池中放水,水汽腾腾。 谢窈回头看谈惊春,下意识觉得不妙,挣开了,就要跑,却见谈惊春反手将她甩进水池之中,水花四溅。 水立刻把浑身衣物都打湿了。 谢窈呛了几口水,从水里钻出来,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身上,抬头问谈惊春:“你想做什么?” 却见谈惊春也不紧不慢地下了水,高大的身影朝着她逼近,衣服湿透后贴在身上,敞开的领口处露出些许勃发的胸肌。 谈惊春面色阴鸷,谢窈见过他这种眼神,一般只在杀人的时候。 谢窈咽了口唾沫,只好往后退。 回想起谈惊春神志不清那晚说的话,如果自己再次出现,他不会放过自己的。 这个水池或许是被施了什么法术,谢窈越往后退,水越深,深到谢窈脚已经没办法挨到池底了,心头跳了跳。 谢窈刚想开口,脚踝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拽到了水中。 挣扎之中谢窈呛到了好几口水,连忙闭气。 两人水下对视,谢窈睁大了眼睛,对他摇头,示意他快放自己上去,谈惊春却有意缠住了谢窈的双腿,不肯让她往上去。 他阴冷地看着谢窈。 少女的脸庞柔和着,眉眼清丽,却透露着丝丝缕缕的恐惧。 于是他抚摸上了谢窈的眼睛,心想,就是这双眼睛骗了他,让他以为自己是被真心对待着的,即使是怜悯。 结果,就仿佛高楼的基层倒塌,最初始的相遇和纠缠,就是建立在欺骗之上,可他却误以为这是真心,像是个傻子。 从一开始他就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接近她,只是却不知道谢窈究竟想要什么,不过现在他知道了,谢窈应该是与那些天外之物签订了某个协议,收获他的信任,欺骗他的爱恋,所以她才那般忍辱负重,去救他,忍受他恶意的捉弄。 只是为了回家。 当他看到谢窈回家后的生活,那他又算是什么? 他什么也不算,区区一本书里的角色,就算他们之间同生共死相处那么久,在她眼里只一句“反正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讲的。” 现在又为了另一个男人回到他身边,接近他,欺骗他。 谢窈感受到谈惊春抚摸着她的眼皮,人身蛇尾,发丝在池水中飘荡着,像是个蛊惑妖冶的鲛人。 可是他抚摸她眼皮的力道,让谢窈觉得他想扣出自己的眼珠当琉璃珠弹着玩。 她无意识地屏息又让她在水中多坚持了一会儿,可她没学闭息术,肺部的空气快要消失殆尽,再这么下去,她会被淹死。 谢窈挣扎了起来,终于挪出一只手来。 谈惊春只是毫无情绪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失望的感情跌落到谷底。 两人的发丝在波动的水中交缠着。 谢窈勾住谈惊春的脖子,吻了上去。 谈惊春冰冷的表情终于消散了许多,仿佛冰川消融。他眉梢微微动了下,眨了眨眼,感觉到谢窈的主动,垂在身侧的手终于无措地探了出去,揽住了谢窈的腰,将空气渡了过去。 唇齿相依,缠绕在谢窈身上的蛇尾终于松开了,谢窈因为缺氧和惧怕,紧紧勾住谈惊春的脖颈,仰着脖子吻他,如同攀附在他身上的藤蔓一样,希望得到更多的氧气。 谈惊春又反客为主,锢在谢窈腰上的手臂越发用力。 呼吸交缠,谢窈感觉他越吻越用力,好不容易存下来的氧气又没有了。 两人隔着水波对视,睫毛近在咫尺,片刻后,谢窈终于被谈惊春抱住,冲出了水面,带到岸边。 谢窈脸颊耳尖都被闷红了,身上的衣裙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衬出姣好的身段,发髻不知何时散开了,柔顺的发披散在身上,水洗后的面貌更加妍丽,唇瓣泛着血一般的红。 她坐在池边,渴了几声,才后知后觉地看向谈惊春。 谈惊春给她用了个清洁术,将她打横抱起,一路朝着床边走去,扔在了床上。 谢窈摔在床上,微微一怔,连忙抬脚抵住谈惊春逼近的肩膀,哑声问:“你想干什么?” “与师姐盖棉被纯聊天,师姐信吗?” 谈惊春乖戾地笑了笑,继而捉住谢窈的脚,将鞋除去了,顺着她雪白的脚踝,钻进裤管里,还要下一步动作。 谢窈连忙收回了脚,蜷起来:“你冷静一点,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之间好像有点误会,咱们来解决一下?” “误会?” 谈惊春扯了扯唇角,将谢窈逼在墙边,“师姐确定是误会,不是你的真心所想吗?” “巧言令色地接近我,再毫不犹豫地抛弃我。其实……师姐,你从未在意过我。我在你眼中究竟算什么?你看着我靠近你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我又算是什么。我吻你时,你究竟是和我一样沉迷其中,还是理智又清醒地盘算着何时能离开这里?” 谢窈就仿佛是他喉间的血,咳不出也咽不下去。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变得那么可笑?”谈惊春眼眶通红,声音明明在发颤,却还是压着的,仿佛是担心吓到谢窈。 “回来了也不与我相认,还要去找贺淮舟。怕我杀了他吗?”谈惊春凄惨地笑了笑,“我算什么?” “师姐,你太过分了。” “真的太过分了。” 谢窈确定谈惊春无论是之前知道的,还是他猜测到的,都已经太多。 她脑子其实还没想好怎么安抚他,干脆豁出去了:“我这不是又回来了么?而且我回去了,也很想你,我都没有胃口吃饭了,我看起来虽然在玩,但我脑子里都是你!真的,我发誓。” “这次回来没告诉你,那不是你那晚说话好凶,我想着先把贺淮舟救出来,就跟你相认的。” 谈惊春不依不饶问:“为什么不能先跟我相认?” 谢窈问:“那我先跟你相认了,你会放走贺淮舟吗?” 谈惊春道:“不会。” 这不就行了。 谢窈又道:“为什么?” “我不会放走贺淮舟的,你敢走我同样会杀了他!”谈惊春冷笑:“我说过,师姐,你既然回来了,我就不会再放过你。” “那你怎么才肯不杀他?”谢窈问。 招惹反派的结果就是还要承包后续的安抚反派,谢窈今晚真是给他折腾得心力交瘁,先是给他强吻吓到了,又是劫狱被逮住,后面又差点来个溺死大礼包,谢窈知道当时死遁前,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什么都来不及讲,谈惊春又知道真相,谢窈只好决定先哄一哄他。 “除非你取悦我。” 谢窈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登时一股热气直冲脸颊,整张脸都烧红了。 虽然知道谈惊春以前说话就会很暧昧,但是这种词对谢窈来说,还是太……太让人觉得不好意思了。 脱离了生死攸关的环境,谢窈脸皮还是很薄的。 她倒吸了几口气,往谈惊春身边挪了挪,手放在谈惊春的肩头,微微仰头,雪白纤细的脖颈伸长了,轻柔的吻落在谈惊春的唇瓣。 又想了想,她挑开了唇瓣去吻他,谢窈忍不住攥紧了谈惊春身前的衣服,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谈惊春快点消消气,放过她。 谁知谈惊春却又突然推开她,愠怒道:“你是不是也这么对他做过!” 谢窈满头问号,到底这脑回路怎么回事,未免太草木皆兵了。 “我只亲过你!你要是不信的话……” 算了,她实在折腾不动了,干脆躺床上了,疲惫道:“那你还是杀了他吧,顺便把我也杀了吧,我好累。” 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谈惊春好好讲话了,干脆摆烂了。 谈惊春气极,拉住谢窈的手腕,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转念一想,他又气急败坏:“你就这么在乎他吗,甘愿和他殉情?!” “我没有,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单纯的师兄妹关系!” “那就是你心里没有我,你也一点都不在乎你师兄,你只关心能不能回家,我们都不重要!”谈惊春又生气了。 谢窈真觉得以前从没见谈惊春能这么生气,话还多,整个人好像非要自己给个说法,于是她问:“谈惊春……你累吗?” 谈惊春掀起眼帘,道:“我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 谢窈道:“好吧,那魔主,您累吗?” 谈惊春立刻又一脸受伤的样子,咬牙切齿地看着谢窈:“这才多久没见,你就同我生分至此?” 谢窈:你…… “那我先离开……你好好静一静?”谢窈下床,穿上鞋子就要走。 “不许走!”谈惊春死死拽住她的裙边,可怜巴巴又气愤地看着她。 谢窈看着被拽住的裙边,勾了勾唇。 她回身,扑到谈惊春怀里,趁他不注意,飞快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那好,我今晚在这里睡。” 其实她也不想回去睡,毕竟那个院子的床褥一点也没谈惊春这里的柔软舒服。 谢窈想起了一件事,觉得得跟谈惊春讲一下:“我身上中了溶气丹,还没解开,那个人说一经双修,就会流入你体内,可能是针对你的,你现在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谈惊春歪歪头,仿佛在思考谢窈这句话的意思。 “时候不早了,我们早点睡好吧。”谢窈看了谈惊春一眼,觉得他整个蛇呆在那里,傻傻愣愣地在思考什么,有点可爱。 于是她犹豫了下,讲:“可以接吻。” 谈惊春晃了下神,又别开头,道:“我才不稀罕。” 被拒绝了,谢窈只是稍微受挫了一下,就裹着被子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可是她确实累了,谈惊春没这个意思也是好事,便道:“……好,那我们睡觉。接下来,谁都不准说话了,有话留到明天讲好吗?” 谈惊春给谢窈的回复是下床,留给她了个背影。 * 入夜,月上梢头。 谢窈以为自己被什么鬼魅缠住了,疲惫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被人整个圈进来了怀里,腰间被人紧紧扼着。 缠在她腿部的冰冰凉凉的东西,谢窈用脚丫蹭了蹭,才想起来了,这应该是谈惊春的尾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上了床。 谈惊春头似乎贴在她的后颈,谢窈整个后颈的衣服都湿哒哒的。 她不禁怀疑谈惊春怎么睡觉还流口水哇。 但是太困了,就挣了几下,想从他怀里躲开,结果放在腰间的手臂又报复性地收紧了。 重复了几次,谢窈不禁怀疑他根本没睡着。 于是谢窈就躺着,半梦半醒地猜他干嘛呢,忽然听到几许吸鼻子的声音。 “你哭了吗?”她问了一声。 谈惊春没讲话。 又过了许久,谢窈只感觉后领那里的衣服越来越湿了,魔主怎么也算原书里头号大魔头了,怎么这么多眼泪啊。 她叹了口气:“别哭了好不好,你哭得我睡不着了。” 她想转身,谈惊春也不让,迷迷糊糊的,她就又睡着了。 …… 第二天谢窈醒来时,神清气爽,这可能是最近睡过的唯一一场好觉了。 可能是因为不用时不时地梦到她死前的那场风雪了。也可能是之前总担心谈惊春抓住她,喊打喊杀再来个鞭尸什么的,结果被捉住了,谈惊春只是趴在她衣领上掉了半宿眼泪,显然是没睡在自己身边的。 救出贺淮舟这个任务她是彻底搞砸了,人也给谈惊春逮住了。 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了,只能从谈惊春这边入手,探问一下他为啥非要揪住贺淮舟不放。 床铺太柔软了,谢窈眯着眼睛,看了下手指上的割伤,昨天弄碎了花瓶,手指流血了。 眼下伤口已经被人包了起来,上面还歪歪扭扭地系着蝴蝶结。 谢窈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后面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东西在她脚踝上,沉甸甸的,还叮铃作响的。 她立刻掀开被子,看着脚踝上扣的银制锁链,上面镌刻的花纹繁复,很是漂亮,并不是很粗,反而特别细,像是装饰品。 谢窈只觉得眼前一黑,喃喃道:“这是干什么?” 系统突然出声了:“这就诧异了?你再看看你自己躺的是什么地方吧。” 谢窈这才认真打量起四周来,她躺在一张床上,下面铺着床褥外,还洒满了雪白的羽毛,她捏起一支羽毛摸了摸,惊讶于它的柔软顺滑。 不是昨晚谈惊春那张床了。 在看向四周,泼下来的红纱形成遮蔽,这才让谢窈没再醒来的第一瞬间,意识到四周的不同,金色的栏杆从床顶弯曲而下,另一端落在床铺的四周,扎入床板。 就像是个巨大的鸟笼一样。 这让谢窈想起来了昨日她看到的那个红绸遮盖住像笼子一样的东西,难不成就是这个东西? 谈惊春想干什么? 她这么想着,就爬到床边,摸索哪里能弄开这个跟牢狱一样的笼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床的门,结果一看,是带锁的。 谢窈要给谈惊春气吐血了,好的不学坏的无师自通。 她只好又掰扯脚踝上的锁链,结果这链子只是看着轻细,结果根本拽不断,谢窈强行去扯,生生磨掉脚踝一层皮,急得她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系统,你有办法解开这个吗?” “我找些道具给你试一试。” 谈惊春出现在外面时,谢窈整个人又成了四大皆空的样子,咸鱼一样摊在羽毛扑出来的床铺里。 那些道具根本不管用,明明像手链那么细,结果根本扯不断。 谈惊春开了锁,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柔情似水地对谢窈讲:“师姐饿了吗?该用饭了。” …… 作者有话说: 回收这个副本名字。 倒是想写酿酿酱酱,不过这里不太合适 84 ? 高楼金笼(十一) ◎师姐,我们成婚吧◎ 谈惊春看到谢窈正生无可恋地躺着, 把食盒放在了桌上,坐在床边,问:“师姐喜欢这条链子吗?从我出关时, 我就请人修这个,本以为没那么快派上用处, 可是师姐回来的好快。” 目光触及谢窈脚踝处被磨伤的地方, 他从床头取了一盒膏药出来,细细地给谢窈涂抹。 自我反省地讲:“事发匆忙, 这条链子是过于粗糙了些, 改日我会让工匠送来更好的, 师姐喜欢金色的, 还是银色的, 还是彩色的, 镶嵌着宝石的师姐会更喜欢吗?” 这根本不是带不带宝石的问题。 谢窈觉得谈惊春的重点可能不太对,道:“我不喜欢链子。你能给我解开吗?还有这个笼子,我也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呢?”谈惊春疑惑地问。 “你试想一下,如果我用链子锁住你的脚踝,把你关在这里面, 你会开心吗?”谢窈认真地问。 谈惊春似乎对谢窈这个假设很感兴趣:“开心。” “师姐若肯这样对我, 我求之不得。” 谢窈若是肯如他这般关着他, 他只会感到快乐和惬意, 这起码证明自己对她而言是重要的。 谢窈欲言又止:“你……” 她昨晚也思考过了,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再去做些什么也来不及了,况且谈惊春现在似乎也疯得不轻。 她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贺淮舟怎么样了, 你该不会真的要杀了他吧,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你不要波及无辜之人。” 谈惊春帮谢窈上好了药,轻声道:“师姐既然回来了,我便不会动那些道门的弟子,包括大师兄。可是我也不会放他们离开,师姐若走,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对他们做些什么。” 他难以确定谢窈对贺淮舟有几分真情,可他知晓,贺淮舟或许是能够让谢窈留下的筹码,包括其他弟子,谢窈不希望有人因她死掉,还是这种理由。 一旦他放手,谢窈真的还会为他停留吗? 他不确定,也不敢赌。 谢窈相信谈惊春不会骗她,既然他说了只要自己在就不会动他们,那就是不会。 眼下还是不要谈论贺淮舟了,免得谈惊春更加不高兴。 她觉得自己应该找个话题,遂道:“那好吧。你这么多年过的好吗?” 谈惊春仿佛是被戳了痛脚,回过头来,眼眶泛红看着她:“你竟问我过的好不好?我过的好不好,你在意吗?” 他浑身颤抖着,百年来,谢窈在他眼前消散的场景历历在目,甚至还发生在昨日,那种浑身血液都凉了的感觉,足以让他永生难忘。 如果他能够再快些找到她,如果他当初不离开她寸步,是否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明知谢窈身边并不有他一人,可是他还是胆大妄为又肆意贪恋地将她带回魔域,藏起来独占,可是最后换来的只是那样的结局。 痛苦,自责,思念,诸多感情环绕着他,他觉得自己疯了。 谢窈后知后觉感觉自己又踩雷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看到谈惊春眼圈,连忙道:“你别哭啊。” 谈惊魂瞪了她一眼。 她不能对谈惊春袒露关于穿越的真相,尽管这些已经被谈惊春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是她依旧不能讲。 她回去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悲伤一点一点地蔓延出来,那种明明已经达到了自己回家的目的,却依旧不觉得开心。 她总觉得哪里好像空落落的,她无法从那场漫天的风雪和谈惊春绝望的脸庞中抽身而出。 但是回到现代后,系统并未再联系过她,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在梦醒之后,她依旧要接着往下走,她有父母,学业,亲人,过去的十八年建立的所有联系都在那个世界,她做不到孤注一掷地抛弃这些,停留在这里。 只是她在回到这里,抛开那些联系与责任后,很庆幸和谈惊春再次相见,尽管这一次的见面,依旧终有尽头。 谢窈低声道:“我在意的,我希望你能过的很好,忘掉予你伤痛之人。” 她不能不回家,她只希望谈惊春可以忘掉她,很好的生活。可是看到谈惊春如遭雷击的诧异失落的神色,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抛弃小狗的主人。 谈惊春脸色一变,仿佛是意识到谢窈就此便要和他分开:“你回来就是跟我说这些?我不会放手的。” 他学过诸多人类的情感,可唯独放手这种复杂的情感,他学不会,也不想学。为什么要放手,喜欢的人或者事物不就应该牢牢抓在手心吗? 谢窈知道跟谈惊春谈论这些,应当他也不会作出什么改变,除了自己的内心更加动摇罢了。 “师姐不准再讲这些了,好好用饭吧。”谈惊春引着谢窈来到餐桌前。 将餐盒打开,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出来,谈惊春为谢窈布菜,如玉色的手指握着筷子,将青菜,鲜鱼,剃去骨头的鸡翅捡进谢窈的碗里。 谢窈觉得不太适应:“我自己来就好。” 以前谈惊春虽然也很关心她用饭,还专门重金聘了许多厨子来,要求是每个厨子的拿手菜都不一样,这样谢窈每天想吃哪种风味,就有哪种。 谢窈尝了一口,双眼一亮,“你不吃吗?” 虽然谈惊春一向不爱吃饭,可以说根本就不吃,不过从前谢窈在时,多多少少会逼着谈惊春吃下一点。 谈惊春冷哼:“我气饱了。” 谢窈只好安静如鸡地把饭菜吃掉了。 用了饭,谢窈没再回到金笼床里,谈惊春施了个法术,谢窈连在脚上的链子也消失了,看上去脚上就只带了个形状漂亮的装饰品。 但是谢窈知道那东西还在,只是她可以在整个房间自由活动。 谈惊春随便从书架上取下一些话本来,放在桌上,推给谢窈。 谢窈大概知道他什么意思,就拿起看了起来。 果盘里摆了硕大饱满的荔枝,尽管这在魔域这个时候一点也不应季,不过倒是有些地方会用恒温阵来培育。 谈惊春开始剥起荔枝来,一颗一颗地喂给谢窈,谢窈觉得自己不吃,谈惊春估计又要闹了,就只好他递来一颗,谢窈吃一颗,吃到后面,实在是吃不下了,又见谈惊春也没什么要离开的意思。 谢窈受不了他明明已经很生气,却还要这么照顾着自己,因为这样她会很愧疚,自责,又心疼,觉得当初离开谈惊春,什么也不告诉他的自己太过分了。 “你最近没有事吗?” “师姐不想见到我?” 谢窈刚问了个开头,就发现自己似乎又问了个不怎么高明的问题,只好道:“……没有。” 谈惊春倒是没有发作,只是察觉到这栋楼外似乎有人来了,神识一扫,他知晓天慈正站在外面,似是有事禀告。 回过头来道:“我有事要离开一会儿,师姐你不要想着离开这里。” 天慈守在外面,见谈惊春出来了,便道:“主上,刘达已经带来了,正在殿里等着。” 谈惊春脸色沉了沉。 天慈在路上跟谈惊春解释情况:“谢窈是在三天前出现在城内,从他手中救出一位女魔时,中了融气丹,此种毒无色无味,入体即融,能通过双修传播,一旦进入对方身体,便能将其气海消融,功力散尽,中毒者每逢半旬需要一颗解药,否则便受万蚁蚀骨之痛,实在阴毒。” 见谈惊春并未开口说话,便道:“路上,我们已经审问过了,并未找到他的幕后主使者,是以便将他先行押送过来。就连解药也未曾寻到。” 刘达正在里面跪着,却见有两人已经跨过门槛进来了。 为首的面容冷艳,肤色冷白,想来这位就是魔主,可是偏偏喜穿白衣,作出一副滴血不沾的干净样,未曾束发,这倒是像专门为了遮掩自身容貌,好多出几分阴冷诡谲感。 谈惊春越过他去了主座上,歪坐着,垂眸,隔着层层阶梯地俯视他。 “魔主饶命啊,我若是知道那位女子是您的人,我怎敢冒犯她。”刘达跪地求饶,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竹青色小瓶,交给谈惊春,道:“这便是融气丹的解药。” 站在不远的天慈问:“你方才不是说你身上未有融气丹的解药吗?” 他在酒楼内捉住的刘达,那时他正在听曲喝酒,当场就询问了刘达,刘达那时还称自己身上没有融气丹的解药。 可眼下却又有了,他们是一路将刘达从客栈压回宫内的,路上街道拥挤,人流繁多,倒是有些游民冲撞了过来,好在刘达并未因此逃跑。 刘达自不可能告诉天慈,自己身上本确实是没有融气丹的解药,被押往魔宫的路上以为自己生机已尽,却不想只是路上一人,跌跌撞撞地跑来,撞在他身上,同他附耳几句,指尖似乎还若似无的触碰了下他的额心。 那人道:“此物是融气丹的解药,你可以此换取一条生机。” 刘达瞥了他一眼,却见恰是他无疑,知他不愿暴露身份,遂将融气丹收了起来,一时心里喜悦,果然他的主子不打算就这么不管他。可是作为风桑的下属,他被下了契,无法说出自己的主人。 刘达道:“我是突然想起来我身上带的有了,解药给您,还请魔主高抬贵手。” 天慈接了小瓶,只问:“那我该如何相信你,这是解药而非毒药呢?” 刘达道:“融气丹解药无毒,因熬制时日久,有天炽草作引,服用后,只觉体内燥热,灵力波动,会迅速将融气丹的阴寒之气融合。” 天慈取出一粒塞他嘴里,片刻后又诊脉,确信无疑后,才将解药递给了谈惊春。 谈惊春收起解药后,走下台阶:“你主子是什么人?” 刘达道:“什么主子,小的没有啊。” 谈惊春不欲多言,抬手覆盖在刘达头顶,开始搜魂。 经过搜魂,虽可迅速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被搜魂的却往往会变作傻子,往日只有审讯罪犯时才会动用此刑。不过手段好的人,自然可以避免。 刘达想要躲开,却听一个沉缓柔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盈盈笑意:“不要挣扎,否则真把你弄成个傻子就不好了。” 刘达并未躲开,只能看着谈惊春下摆领口缝绣的金线。 谈惊春将灵力探入其中,想要探究一下究竟刘达上面的人是什么人,很快神色一变,挥袖将正欲靠近的天慈打在身后,自己也迅速靠后,撑开结界。 “砰”的一声,眼前之人就炸作一团烂肉。 天慈道:“这是?” “有人给他识海施了禁制,”谈惊春扫了天慈一眼,道,“看来我不管事这么多年,魔域很热闹。” 百年间,谈惊春每年二月出关,多是为了给谢凌立在这边的谢窈的衣冠冢送些各种各样的艳丽的花,或者是盘在墓碑上睡一觉,偶尔听天慈汇报一下魔域的事,但是分出更多的心力,去管理一下魔域,那是不存在的。基本他出关也只是一个人待着。 也是近来才知晓道魔两端纠葛渐深,互想寻仇的越来越多,有仇必报者自是多于冤冤相报何时了者,被他关在魔域大牢里那些跑到魔域骚扰那些奉天宗的小弟子,就是例证,也因此,来营救的贺淮舟被连累一道关起来了。 天慈低下头:“属下无能。” “派人把他在城内的产业封了,将此处打扫一下。”谈惊春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先下去。 天慈走后,谈惊春跌坐在座椅上,眸中金光乍现,漆黑繁复的咒印,自他心脏处攀爬着,仿佛潜在肌肤底下的毒虫一般有着生命,极致的疼痛在四处蔓延。 谈惊春五指攥紧了扶手,额间青筋暴起,抬指封住几处穴道,直到将那漆黑的咒印逼下,遁入心脏,他才仰头,松了一口气。 此时面色雪白,额间布满密汗。 * 谢窈服下解药时,没想到这解药这么苦,顿时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差点连眼泪都苦出来。 谈惊春连忙剥了几颗荔枝塞进她嘴里,等谢窈缓过来了,又问:“师姐感觉怎么样?” 谢窈认真感受了下,诚实道:“没什么感觉。” 她现在炼气修为,对这些都没什么感知力。 “……” 谈惊春只好拉出她手腕,把了下脉。身中融气丹药的谢窈丹田内盘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气,经过解药中和后,那寒气便已消失了。 他便道:“这毒已经解了,师姐放心。” 谢窈自觉谈惊春又帮了她一件事,发自内心地觉得他格外可靠,遂道:“多谢。” 谈惊春剥壳的动作一滞,眸中闪过些许自嘲,很快又恢复如初,嘴上漫不经心地讲:“师姐,我们成婚吧。” …… 作者有话说: 可能我给窈窈的心理描写少了,导致你们觉得窈窈不喜欢小蛇,其实是喜欢的,不然怎么会跟他接吻,还问他要不要接吻,其实是她自己想接吻诶。但是那边毕竟有家人,还有过往18年的经历,全部抛弃其实是很难的。所以窈窈这个时候觉得自己是需要放弃这边的。 85 ? 高楼金笼(十二) ◎那如你所愿◎ “等我们成婚结契, 我会将这些都撤掉。”谈惊春专注地看着她。 谢窈猝不及防被果肉呛得连连咳嗽,玉白的耳尖都红了,滚圆的眼睛带了震惊和无措。 发出了一句:“啊?” 谈惊春却在继续讲话:“我错了, 我不该以这些东西困住师姐,可我已经受够了……”他说到这里, 移开目光, 声音渐小,“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又要消失, 让我找不到你的感觉。” 谈惊春其实对成婚并没有什么期待, 甚至在见到父母那样后, 这种缔结契约在他看来是毫无意义的, 甚至十分可笑。 只是, 从前的共命契已经消失了。 他需要一个新的契约, 将他和谢窈联系在一起。 谈惊春察觉出了谢窈的迟疑,问:“你不愿意吗?” 谢窈错开眼神,手指扣摸着桌角,思维一瞬间有些凌乱,沉默着。 她毕竟是要离开这里的, 怎么能跟谈惊春成婚。 在她看来, 成婚就是一个契约, 将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联系在一起, 成为彼此的家人和依靠。 谢窈是希望自己能跟成婚的人永远永远在一起, 一直走下去的。成婚后,她就不愿意再接受任何一方率先放手这种事,也不接受分别这种事。 若是真的成婚了, 她走了, 谈惊春呢?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也迟早会离开这个世界,她总不能给谈惊春留下一个虚无的希望,让他长久的等待和寻找,那样实在是太残忍了。 更何况她回来也只是希望有个体面的分手和告别。 谈惊春的话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谢窈的沉默让谈惊春更加确定了,问:“为什么?是因为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你做的很好。”谢窈艰难道:“只是这件事我需要考虑一下。” 谈惊春眸光暗了暗,很快又扬起笑脸:“好,我等师姐。” 谢窈轻轻笑了下,她并不想让谈惊春失望。 谈惊春走后,谢窈躺在床上,“若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好了。” 她不仅想要回家,也想把谈惊春一并带走。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系统时,系统道:“这种事情主神是不会允许的。” 主神是运转穿越局的主脑,它们作为系统只是负责监测各个世界的运行轨迹,将其稳定,并收获其中的力量,它们并没有这个权力。 “为什么?” “谈惊春的危险系数过高,一旦投入其他世界,谁能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呢?他会改变那个世界的运行轨迹。”系统解释。 谢窈连忙道:“那我可以保证他不做那些事情。” “你的保证没有用。”系统知道谢窈动摇了,但是它并不能理解,“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你总归是要抛下一个的。你要清楚这个世界终究是由一本书衍生出来的,你来这里一趟,充其量也只是体验一下游戏。” “你甚至待在这里的时间,满打满算一年都没有。这些又怎么能比的上你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呢?” 谢窈鼓了鼓腮帮:“你说话比我还清醒,我不喜欢。” “……”系统道:“多想想你的父母和那边的生活,你尽量地挽救这个世界回归正轨,再彻底切断这个世界的联系之前,我们会将你平安送回。” 谢窈一边说一边捂住耳朵在床上打滚:“不听不听,我要消极怠工了。” 系统的声音依旧准确无误传进她脑海里,道:“其实我们积分商城也有忘情水这种东西,不如在给贺淮舟拖延到时间后,你走之前给他喝一点,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谢窈动作一停,又接着打滚,道:“我罢工了,摊牌了,我们一起毁灭吧。” “……” 谢窈作为谈惊春的镇定剂这样的地位,系统无奈道:“你想怎么样?” 谢窈从床上支楞起来,目光如炬:“我想在这里多待一待。” 系统:“啊?宿主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先下线了。” 谢窈:“……” * 谈惊春果然给谢窈留够了考虑的时间,有三天,谈惊春没踏足屋内,不过差冷秋送来了许多有意思的小玩意。什么传音石呀,一捏就会哼调子的蘑菇,甚至还有一些陶土…… 谢窈玩多了,就整理起来。 入夜后,谢窈沐浴后更换了衣服,正坐在塌上对着生热的炽金石擦头发,穿了薄薄的衣物,就着琉璃灯盏的光看话本。 其实在这里能做的事情真的很少,谢窈觉得很无聊,就让谈惊春搞来了花种和花盆,每天浇一浇花,修修枝丫。 除去这些,她又自学了一些隔空取物的法术,她只需躺在床上,话本漂浮在空中,她心念一动,就能让话本翻过一页,取名为“自动翻页术”。 后面还学了操纵水团往脸上放,这个叫“自动洗脸术”。 还有操纵食物飞到嘴巴里的,叫“自动喂饭术”。 系统对她的取名水平表示鄙夷,还表示这些其中都是同一个法术,就叫“隔空取物”。 谢窈坚决反对。 入夜,等谢窈眼睛累了,要起来去窗边站站,忽听窗边传来细微的动静。 谢窈就近去看,往外看了什么都没有,漆黑的长夜和明亮的月。 可是在她即将回身那刻,她感觉出了些许非比寻常的气息,琉璃灯火扑闪了下,一道黑影闪过,逼近脖颈的是一柄剑。 冰凉的触感瞬间把谢窈冻得想要缩脖子,却是听到冷淡又柔缓的声音响在耳畔:“不要动。” 这声音乍一听让谢窈觉得很是熟悉,她也不知道季如霜怎么来到自己身后的。 谢窈沉吟片刻,问:“师姐,是你吗?” 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兵刃猛然一僵,季如霜有些不确定究竟在谢窈之后,还会有谁叫她师姐,会被囚于此处。她唯一的师妹,应当是在百年前死去了才对。 她打量着她的侧脸轮廓,柔和灯光映亮她的脸庞。 季如霜惊讶,放下了手中的刀剑,又绕到前面,扶住谢窈的头,认真看道:“师妹?” 起死回生,实在让人意外。 百年光阴,转瞬即逝,季如霜竟然发现自己还能把谢窈记得很清楚,大概是她格外明媚的脸庞。 她深吸了几口气,才缓住内心情绪。 “你又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谈惊春,小师弟他又把我找回来了。”谢窈有些含糊地讲。 季如霜知道这么多年来,谈惊春从未放弃过寻找谢窈,为她招魂,可却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找回来她,让她复生。 “这具身体的声音?” “因为先前的身体已经坏掉了,于是就换了一具新的身体,只是声音听起来并不一样。” 季如霜松了口气,清冷的眸中流露出些许柔情,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终于是心意宽慰了些。 只是在环视到屋内的金笼和谢窈脚踝上的银色链子时,眉心狠狠地跳了下。 那银白色的链子像是个装饰品,搭配在少女纤细雪白的脚踝时格外好看,只是她蹲下,用灵力探了下,脚链勾连着的另一端就显露出了形状。 细细长长的,扣在笼子里面,这分明是个锁链。 她夜探魔域大牢,被人发现后一路夜行,恰巧见此处巡逻稀少,就进来了。 “谈师弟他……他这是把你囚禁起来了吗?”季如霜皱了皱眉。 怪不得谢窈回来了之后,没跟任何人传递消息。 外面很冷,可是屋内生热的炽金石有很多,是以谢窈只穿了里衣行走。 她坐在踏边,剥起橘子来,给季如霜了一半:“算吧。” 季如霜眉眼微冷:“荒唐,哪有师弟这么对师姐的。” 等把橘瓣咬得酸甜的汁液浸满口腔时,她才晃了下脚踝上的脚链,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不过,师姐不必担心这个,他就是闹些小脾气而已。” “况且,这装饰也还算好看。”脚一晃,脚链就发出细碎的声音。 小脾气…… 季如霜接过橘子道谢,不知该怎么形容,那谈惊春这小脾气可真够大的。 “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救大师兄的,他自从前段时间来营救奉天宗的小弟子出了差池,人就被扣在了这里。今日我倒是好不容易进了水牢,试图打开结界,结果那结界需要以谈师弟的血为媒,我离开时不慎接触到了牢前阵法,惊动狱卒,只好离开。”季如霜解释道。 阵法这件事情谢窈倒是知道,如实道:“我也曾劝他放过大师兄,只是他似乎不肯,不过听他意思,应当也不会对师兄做出什么事情。” “师妹或许是近期才回来,不知道魔两族现状,如今修士与魔矛盾日益增大,宫应雪身为仙门之中执牛耳者,虽有心从中斡旋,依旧独木难支。”季如霜道。 谢窈诧异问:“宫应雪,他还活着?” 这个发展不太对。按原著走向他应该是已经死掉了,不过现在还活着,看来是世界剧情发生了改变。 季如霜想起从前他们二人的渊源,道:“宫应雪虽天生不足,兴许是得了什么机遇,在你死后十年左右医治好沉疴,之前梅山宫氏因门内叛乱造来的乱象,如今已经被稳定住,已跻身一等修真世界,几与万象宗同名。” 她简单地介绍了下,也不怎么在意这些,又继续方才的话题:“谈师弟纵然没有祸及众人之心,可日益壮大的仙门也不会就此放过他这种心腹大患,不需有心人煽动,道魔之战,势必发生。师兄若再被扣在此处,就有了堂而皇之的开战理由。” “师兄近年来在仙门中声明渐显,已有了剑仙之称,已入了大乘境,更在仙门中年轻一代的弟子中威望极高。” 季如霜陈清利害,显然是希望谢窈能帮她们一把:“我以为师弟很是亲近你,若是你能想办法取他些血液,交与我,后续救出大师兄的事,便容易多了。” 谢窈自然也知道,她也不会见死不救,只是她和谈惊春之间摇摇欲坠的感情实在是经不起任何的心机算计了。 她抿了抿春,实言道:“取血这种事情,我恐怕没办法再对他做了。” 季如霜看到谢窈的态度,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救人心切,让她做这种事,却有不妥,遂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她微微皱眉,看起来像是思考的模样,谢窈也不想她愁容满面,就蹭了蹭,将头靠在她肩膀上,低声道:“可是他亦是我师兄,师姐不要忧虑,我会想办法的。” 季如霜不知两人发生了什么矛盾,可看谢窈被金屋藏娇起来,也知她眼下状况不易,只道:“你也不要勉强自己。” “不会的。”谢窈笑了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临走前,季如霜还是将取血的小瓶子给了谢窈,让谢窈以备不时之需。 她看着谢窈脚踝上的锁链,还有偌大的金笼,欲言又止:“师妹,你真的不需要我将你一并救走吗?” 寻常人应该不喜被这么关着才是,谁知道谈师弟日日锁着师妹,究竟会怎么欺负她。 毕竟谈惊春这些年阴晴不定,想法越让人难以捉摸了。 谢窈却晃着脚踝,仿佛只是为了听它撞在一起如铃铛般的声音,歪头道:“师姐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这锁链和笼子,很快就能打开了。” 季如霜离开后,谢窈躺床上,对着光看手里的瓶子。 取谈惊春的血来解阵,听起来很好很简单,真实施起来,她不能保证不再被抓住。 谈惊春太担心自己会离开了,这些心思就用在了各方面防止谢窈离开上,光从上次突然出现,她就觉得跟谈惊春直来直往作对很难。 况且她也不想再跟谈惊春搞那些弯弯绕绕,自己若是取他血,他估计又要难过了。 谈惊春想要的无非是个安全,谢窈忽然就有点不太清醒的感觉了。 这么想着,屋门被人推开了。 谢窈连忙把小瓶子放到了枕下,拍拍枕头后,裹起被子,缩了进去,假装睡觉。 似乎是谈惊春回来了,他回来的步伐风风火火,近了又放轻了脚步,仿佛是担心惊扰到她,很快她就声音也听不到了。 可谢窈知道对方沉沉地目光正落在她脸庞上。 但是,对方的目光实在难以忽略,谢窈只觉得如芒在背,只好睁开眼,露出两只眼睛观察他:“干嘛这么看我?” 谈惊春原来是盘腿坐在脚踏那里,支着下巴看她的,问:“师姐不睡了?” 谢窈腹诽,你这么盯着人看,谁睡得着啊。 谈惊春看来是刚处理了什么事才来的,面色沉沉。 谢窈像只小兽一样,凑在他身上闻了闻,只闻出了淡淡的血腥味:“你方才去做了什么?” “处理了些不听话的部下,还抓住了一些修士。”烛火温柔,日益显得他面容冷白,眼尾的猩红小痣像是落上去的血,是极艳的长相。 又见他笑得舒展,“不过都是别人的血。” 谢窈听到他没受伤了,这就放心了,想起季如霜的话,“你还要扣住这些仙门弟子多久?” 谈惊春不急不缓:“这个要看师姐。” 扣到你爱我,或者离不开我时,我有很长的时间去等待。 寻常被要挟的感觉必然是不悦的,不过被谈惊春这样,她反而没什么不适。因为她已经猜到了为何谈惊春就算不杀他们,也要扣着他们,无非是觉得自己并不愿无辜之人因己死伤。 谢窈心念一转,问:“你知道成婚这件事的意义吗?” 谈惊春道:“书上说生同衾,死同穴,我只知道我想一直和师姐在一起。” 他还是在笑。 谢窈鼻子就有点酸了,眨了眨眼,笑了下:“你应当知道你留不住我的,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你不会后悔吗?不会恨我吗?” 谈惊春松开了下巴,坐正了:“我只会爱你,想念你,等待你和寻找你。” 这种排山倒海而来的,强烈的感情让谢窈喘息艰难,他的眼眸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就能够让人感觉到无边无际的爱意。 她知自己确有目的,所以她更加理智地抽身,可是谈惊春并不是这样。 或许是从前的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正常的对待,也从来没有人那么执着地靠近他,想要扣一扣他的心门。 所以他心动了,所以他等了那么多年。 谢窈下床,立刻扑了上去,把谈惊春撞得微微后仰,抱住他的脖颈,趴在他颈间,道:“那如你所愿。” 谈惊春是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像是在拥抱一个迷梦,一只手轻轻落在谢窈背上,拍了拍,另只手虚虚放在她腰上。 从前也不是没抱住,只是没有被这么轻轻的抱过,反而感觉他放在腰身的手怎么也不舒服。 抱了一会儿,谈惊春就扶住谢窈的脖颈,轻轻舔吻她。痒痒的,谢窈眼里笼着一层水雾,轻而缓的,感觉他的呼吸从脖颈移动着,两人对视了一眼。 谢窈知道他想干嘛,鉴于之前他不肯接吻,于是先给他捂住了。 谈惊春先是迷茫了下,很快意识到她是故意的,眸光渐深,好歹是压住了,就是满眼都是不满足,伸出舌尖舔谢窈的掌心。 眸中倒是真诚,动作却是放浪。 从前那股和谢窈生气的又过去了,他是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变得危险,讨巧,无害惹她心怜的,即使是利用自己的色相。 他在谢窈跟前,总是会情不自禁地琢磨,究竟谢窈更喜欢他什么样的眼神,什么样的动作,以及什么样的角度。 所以他是知道如何让谢窈更喜欢这幅皮相的。 曾经受人轻视的相貌,此刻在谢窈跟前却成了一大优势,谈惊春也还算满意。 在谈惊春绞尽脑汁地用眼神勾引谢窈时,她却松开手,注意到谈惊春的耳朵。 谈惊春肌肤很白,像玉石一样,可是每次接吻,拥抱时,都会把自己的耳廓脸颊弄成泛着层薄红的样子。 她挪开手摸摸他泛着淡粉色的耳垂,嗯,热乎乎的。 她觉得他这幅样子也很可爱,于是起了坏心思,凑上去亲了亲他耳垂。 很快,就看到谈惊春整个耳廓好似透了血色一般,像是熟透了的果子要掉下来,捂住了自己的耳垂,拉住谢窈的衣袖:“你……” 果然是看到别人害羞,自己就没那么害羞。 谢窈又问:“要接吻吗?” 谈惊春攥住谢窈的衣袖的手在用力,把它攥得皱巴巴的,他是知道谢窈为什么这么问他的,因为他昨天没有好好回答。 昨天还是不稀罕,今天就要点头了,他有些羞耻,毕竟外面生杀予夺的魔主,作出这等事情。 可是他还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嗯。” 谢窈明知故问:“我怎么听不见你说了什么。” 谈惊春是确信谢窈成心捉弄自己,于是直视着谢窈的眼眸,坦诚道:“要接吻。” 谢窈就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毕竟谈惊春真的很好看,漂亮的人怎么不调戏调戏,就捏他的脸颊,抬起来,坏心眼子地问:“哎呀,师弟,你这是干嘛?” 谈惊春被谢窈抬着脸,明确感受到他皮肤还在升温,就连眼瞳也变作了暗金色。 他的眼瞳变色,是一种预警。 毕竟这种眼神真的很像野兽盯准猎物的样子。 他不知道何时摸到了连着谢窈脚踝的链子,却没动,只是眸中充满了被压抑着的掠夺神态,抬眸望着她,声尖都因兴奋而颤栗着:“师姐,我在求欢,我想要吻师姐。” 求欢。 谢窈真的是一时被他这个直白的词给震了震,这词他一定没用准确,估摸着已经调戏完了,再调戏就过了,就准备缩回被窝,“好了,我困了,我们明天见。” 她刚回身钻被窝,就发现小腿动不了,那链子不知何时被谈惊春捉在了手里,再一看谈惊春眼神。 嗯,她确实惹祸了。 等两个人吻毕,谢窈摸了摸唇瓣,她真是自找苦吃,没事非要招惹谈惊春干嘛。 谢窈连忙道:“好了,我们说点别的。” “要挑个黄道吉日,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这样我们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还有让我兄长,师姐和……大师兄,他们怎么也要发点喜帖吧。” 谈惊春毫无意见的模样:“嗯。” 谢窈问:“那我和你成婚后,你会把那些修士放回吗?” 谈惊春道:“嗯。” 谢窈觉得她说这个有点歧义,便解释道:“我与你成婚是自愿的,你不要将这两者弄混了,知道吗?” 谈惊春轻轻笑了下:“嗯,我相信师姐。” 这未免过分听话了,谢窈总觉得他不太对劲,谈惊春向来对人戒备,信任心单薄,从前为了接近他真的没少被捉弄。 更何况两人出现过那种矛盾,谢窈见他这么迅速稳定下来,总还是不放心,觉得他没那么容易就真老实下来,便道:“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跟我说,不要自己瞎想,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的。” 谈惊春点了点头。 不过成婚的事情,要商议的可太多了,谢窈今日累了,就道:“那我们明天再准备吧,你也要好好休息。” 谢窈闭上了眼睛,就准备休息了。 谈惊春走之前,轻轻用脸颊蹭谢窈的,低声道:“师姐,好梦。” 谢窈看似敷衍地回道:“嗯嗯,你也是。” 等谈惊春走了,谢窈就整颗头缩回了被窝里,感觉自己头要冒烟了。 关键是还听到谈惊春带着几分揶揄的笑。 将火烛熄灭后,袖中的指尖微微一动,一块雪白明亮的薄片状的东西就从书架飞入了掌中,是传音石,有一对,另一个在他那边。 这种传音石只要想,就能对其施术,听到对方那边的声音。 此物是他挑人送来的小玩意,给谢窈讲了后,谢窈似乎觉得不是很有趣,也可能根本没听懂怎么使用,就随手放在了书架上,偶尔他想听谢窈在做什么,就会听到她煞有其事地念“自动翻页术”“自动喂饭术”“自动洗脸术”。 他当时想的是,师姐好可爱。 只是恰好他今夜路上见季如霜逃到这里了。 他想知道谢窈的真实想法,也果然听到了计划。 谢窈没有选择靠取他的血,而是以这种方法来达到她的目的,他心情复杂,难免又生出了谢窈对他有几分真情的痴妄。 她竟然能为了回家,同他虚与委蛇到这个份上,真的应了成婚。 可惜师姐不会动心的。 转念一想,这确实是谢窈亲自选的,他唇瓣又翘起一个弧度来,自欺欺人地想:师姐肯同他虚与委蛇,也定然是对他有些好感吧。 他会用新的契约,让如此温柔的她无法再抛下他。 …… 作者有话说: 谈惊春:她不爱我,她不爱我,她不爱了,我的心已经死了。 86 ? 终局(一) ◎你的死期很快来临。◎ 婚期定在十天之后, 城内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就连那些平日里不敢见人的小魔物也跑出来, 好奇地四处打量。 据说是魔主要成婚了,与他成婚的那名女子是百年前万象宗的一位女修, 她明明已经死去, 可近来不知为何,又活了过来, 人人称奇。 许是魔主新婚在即, 心情大好, 这些日子抓到的修士一并都放了。 贺淮舟被关了将近半个月, 乍然被放出来, 还有些奇怪, 跟在天慈后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魔主要大婚了。”天慈笑眯眯道,“你若有事需得护送那些那些小门派的弟子回去,便先回去,虽喜帖还未做出来,不过我可以提前告诉你, 他们的婚期在十天之后。” 贺淮舟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又问:“那新娘是谁?” “你的师妹, 谢窈啊。” “哦哦哦。” 贺淮舟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竟会是谢窈, 虽他知晓两人在万象宗时便总是待在一起,不过他并不会多想,方听闻时反而一惊。 但脑海中联想一下两个人站在一起的场景, 倒也很是登对。 他身后跟着一众弟子, 被关了十几日, 个个灰头土脸的,刚被关起来时,还在唾弃怒骂谈惊春残暴不仁,后面被牢狱外面的看守挨个拎出去抽了一顿后,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老实了不少。 听到前面两人讨论这件事,其中一人不由地冷哼:“妖女罢了,死了那么多年,谁知道谈惊春那个疯子招魂招回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劝你们不要开心太早。” “当初留春城时,谈惊春从阵眼里把她拉了出来,后来她大庭广众之下,放谈惊春离开万象宗,我就知道他俩必然有猫腻。” “就算回来又如何,反正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坏的倒是登对。” 天慈皱眉,眸光乍然冷了下去:“看来你们在牢里确实没吃什么苦头,议人是非前可别忘记了这里是魔域,又是什么人把你们放出来的。” 那奉天派的小弟子冷笑:“说的好像我们怕了他一样,他当众重伤我师兄,此仇必报,我奉天宗和魔域不共戴天。” 提起这一茬,贺淮舟不由得又想起自己为何被关起来。可不就是他来救奉天宗那几个被捉起来的修士,不巧的是,刚碰上出关的谈惊春。 他神情阴冷又冷淡,贺淮舟碍于身份不能表现得太热情,毕竟会被人怀疑跟谈惊春之间有什么牵扯。 不过来魔狱捞人这种事他也早就轻车熟路了,是以他打算和谈惊春随便打打,双方面子上过的去就好,带着那些弟子离开。 却不想他在那里打着时,身后那群奉天宗的小弟子,还真看起戏来,给他加油的也是,一边看戏一边议论谈惊春的也有。 “我看那万象宗的女修谢窈根本就不喜欢这谈惊春,我听说他出生是个半蛇,当初留春城时又化作了兽态。” “我当时可是看到了,那副奇怪的模样,谢窈怎么会喜欢他。” “这种人哪里比得上我们正大光明的万象宗剑仙贺淮舟啊,谢窈应该去喜欢我们剑仙才对。” 那人刚说完,就被一道气击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后,吐出一口猩红的血来。 那几个弟子简直吓傻了,惊恐地看着谈惊春,他只是慢悠悠地抬指捋过衣袖上的金线纹路,关键还很无所谓的样子。 贺淮舟当时也觉得谈惊春不太对:“师弟,你怎么了?” 结果他也被谈惊春狠狠地剜了一眼,他还是第一次从谈惊春看他的眼神里看出来几分杀意来。 这让贺淮舟被关进水牢后,日夜思考,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谈惊春,还去问过偶尔来巡视他的天慈。 天慈也是一副十分伤脑筋地跟他讲:“魔主将放着谢窈旧衣的玉棺炸了,整座地宫坍塌后,又将自己关了几日,不见任何人。” 总结起来就是,他也不知道谈惊春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以,又听到奉天宗的几个弟子提起这件事时,贺淮舟整个人都清醒了。 甚至在看到奉天宗那几个弟子还要愤愤不平地看向他,让他给自己撑撑腰啥的,就觉得头疼。 这个时候,那群弟子看着天慈身后的目光,渐渐变得惊恐了起来,磕磕绊绊道:“魔……魔头。” 谢窈是和谈惊春一起站着的,听到那些弟子这么讲话,也不怎么在意,有些事情身边的人知晓就好,旁人的看法,对她来说,还真没那么重要。 只是担心谈惊春会不开心,就抬手在他手心划了划。 谈惊春本危险眯起了眼睛,感受到手心的温暖后,看着那些奉天宗弟子们的眼神,不仅没那么凶,还破天荒地温声道:“你们方才说了什么,我好像没有听清。” 天慈知道谢窈在,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那群奉天宗的小弟子一个个缩着脖子当起了鹌鹑,倒是也有个胆肥的,抬起头看着谈惊春,骂道:“我说得就是你,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伤我师兄,身为魔,纵容手下犯我宗门。” 谈惊春雪色的眼眸就是看着他,兴许是觉得好笑,还笑出了声来。 他骂到后面,又看向谈惊春身边的谢窈来,道:“你身为剑尊之徒,却在数年前在诛魔阵上当众放走魔头,如今又与魔头结伴同行,有污我道门干净。” 他骂完了,谢窈笑盈盈地望着他:“当初你在留春城是吗,看来你是不知晓阵法是如何毁去的了,我以为你们知道的。” 谈惊春看向谢窈,却没想到谢窈竟会为他向旁人解释,只是低声道:“师姐。” 那名弟子自然记得他们被吸入杜千秋所设下的夺灵阵后,究竟是什么人在和杜千秋斗法,只不过…… “那又怎么样,他终究是只魔。” 人族修士与魔之间的纠葛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请的。 谢窈还欲说些什么,谈惊春却拉住了她的手腕:“师姐不必多言,把他们丢出去就是了。” 若是谢窈不在,他自是有百种办法收拾这些人,只是谢窈在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在谢窈眼中留下一些好印象。 谈惊春挥了挥手,给天慈传音:“打个半死丢出去,带他们离开魔域后,将高阶魔物群引过去。” 就算是死了,也没人能怀疑到他身上,毕竟在众人眼中,他可是大发慈悲地将这些人放掉了。 至于他们若是死掉了,只能说谁让他们自己技不如人,连只魔物都打不过。 死掉了也是应该的。 在师姐眼里,自己依旧清清白白。 “遵命。” 天慈向谈惊春行了个礼,领着魔将将那群修士跟拎鸡崽子一样带出了魔宫。 最后只剩下了贺淮舟站在那里,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 谢窈道:“我与阿绮的婚期订在十日后,你们要记得来参加。” 她说的坦坦荡荡,就是贺淮舟的表情还是有些诧异,眼下看着他们两人,半晌,磕磕巴巴道:“恭……恭喜。” “如霜师姐也来了,你们可以先一道回去休整一下,不久后,喜帖应当会发放过去了。” 贺淮舟忍不住问:“这事情,你兄长知道吗?” 谢窈想起谢凌来,瞬间觉得头大了起来:“他过两日就会知道了。” * 辞别贺淮舟后,谢窈与谈惊春又过了几天安分日子,谈惊春把锁在谢窈脚踝上的银白色链子解开了,就连偌大的金笼也消失无踪。 谢窈想起自己曾经住的那个绿漪院,里面还放着不少旧物,就和谈惊春一道将那些东西能拿走的都拿走,都放在谢窈现在住的这个小楼里。 路上,两人还经过了一处墓地,谢窈看着那个豪华的坟墓,砌得很是浮夸,再一看墓碑,碑上写着,已故谢窈之墓。 “这墓是你兄长派来来堆砌的,他当初要从我将你的所有东西都归还。”谈惊春也是这么多天了,第一次看到这个墓碑,“我改日派人将这里平了吧。” 不然总觉得晦气。 谢窈却觉得还挺好玩的,毕竟她可是人还活着就有墓的人。 不过联想自己死后,谈惊春的心境,就觉得不太好了。 谢窈在和谈惊春商议婚期时,就想到了谈惊春生辰的那天,立春。 就在后日。 谢窈看着谈惊春稍显得落寞的神情,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后日是你的生辰,我们一起出去玩吧。做我们上次没来得及完成的事情。” * 立春之时,春天之始。 不过对魔域来说,即使到了立春,风依旧冷得刺骨,城外的河流冰冻三尺,一点也看不出春的影子。 在魔域,春天来得更迟缓一些。 谢窈被捏鼻子捏醒时,整个人都是迷糊的。 她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看着坐在床边的谈惊春,两人大眼瞪小眼。 许久,谢窈终于想起来了,谈惊春为什么会跑到她这里。 她答应了要陪谈惊春过生日来着的。 不过,她歪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还是深蓝色,这会儿天还没亮呢。 再看看坐在身边,乖巧看着她的谈惊春,谢窈迟钝地思考了下,问:“你该不会昨晚没有睡觉吧。” 谈惊春今日来见她,刻意用红绳给自己编了小辫,红绳尾部还缀着闪亮的小珠子,又将头发高高束起,红色的发带尾部有些垂在了肩上。 箭袖紧紧地束着手腕,腰封将腰身勒紧了,艳丽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刀,一副看起来就仔细打扮过的样子。 他点了点头:“我睡不着。” 谢窈懵了一会儿,谈惊春却抬手捂住了谢窈的脸颊,接着讲:“想快点来见师姐。” 冰凉的温度侵袭在她的脸颊上,谢窈朦胧的睡意被驱散了些,却是捉住了谈惊春的手,问:“你冷吗?” 谈惊春自是不觉得冷的,用凉凉的手捂谢窈的脸颊,也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想要她快点清醒来。 不过看到谢窈捉住他的手,他雪色的眸子眨了眨,道:“师姐,我好冷。” 谢窈就抱住他的手暖一暖,哈口热气,又搓一搓的。 谈惊春配合着谢窈的动作,用灵力将自己周身体温升高了些。 谢窈给他暖着手,渐渐,又觉得他手好暖和,抱着他的手,脸贴在自己膝盖上要睡着了。 反倒是谈惊春看她朦胧的睡眼,迷迷糊糊的样子,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谢窈本来困得不行,慢慢地就被他亲的睡意消散了,趴在他肩头,眸光中水色淋漓的,喘了会儿气。 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谈惊春抱着她,捉住谢窈的手指玩,又挨个得咬一咬,有些难过地讲:“师姐答应我了,今天要陪我过生辰的。” 谢窈终于下定了决心,“好了,我现在就起床,我收拾一下,你等等我。” 她今日穿了一件明红色的襦裙,外面又裹了个披风,白色的绒毛围簇在衣领和手腕裙摆处,倒是很保暖。 盘起来的头发上插了一支金色的明晃晃的发簪。 谈惊春视线注意到那支发簪时显然一愣,谢窈却摸着发簪,问:“你觉得好看吗?” 这个发簪恰好是谈惊春从前送给她的一支凤凰翎羽,从前她一直没想好是否要戴,不过现在想好了,自然要戴。 他眸光沉了沉,上前吻了下谢窈的鬓,哑声道:“好看。” 两人一同来到了街道上。 因为两个人起得太早了,街道上还没有多少游客,小摊贩还在各自准备着自家的食材,凌冽的风吹在额头处,谢窈很快就清醒了。 两人去了一家卖羊肉汤的小店。 乳白色的汤里放着葱花香菜,羊肉被切得很薄,肥瘦相间,谢窈拿着勺子挖辣椒吃,辣椒也是滚烫的羊油冲入辣椒粉后得来的。 勺子太小了,谢窈挖了四勺才觉得这个辣度应该可以。 谈惊春坐在一旁跟着谢窈一起吃,吃得慢条斯理的。 谢窈风卷残云地吃着,谈惊春却突然叫住了她:“师姐。” 谢窈从碗里抬起头来:“啊?” 然后谈惊春就掏出手帕帮她擦掉了吃到脸颊上的香菜碎,这才弯弯眼眸:“好了。” 谢窈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后续吃起东西来就明显有了包袱,也开始慢吞吞地吃。 等他们吃过饭,街道上的人就变得多了起来。 街道上的小贩陆陆续续地开门营业了,两个人的婚服早就已经委托人去剪裁了,是以今日在街上只需要游玩就好了。 冷秋给了她们新的门票,不过是下午的,谢窈都想好,上午让谈惊春和自己一起逛街,下午两个人去看话本改编的短剧。 因为魔主大婚,街道处处张灯结彩,人流攒动。 冷秋曾在留春城待过,偌大的城池被她经营得很好,卖糖人,冰糖葫芦,各色糕点小食的,还有各种成衣铺,首饰铺,法器铺子。 等逛完这些时,已经到了正午。 两个人又找了一家饭馆,谈惊春去给谢窈排队买一个糕点。 谢窈坐在窗边,一边喝茶,一边看外面的人流。 等她回过神来时,终于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个头戴幕笠的男人正在望着她,他穿着一身玄袍,灰色的纱将他的面孔和神情一并遮挡住了。 谢窈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只能暗自思考对方是不是认得自己,或许自己也认得他。 她其实极力想要忽视这抹视线的,可对方的视线却不依不饶的,越过饭馆周围的人,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终于,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她,直至跟前,停下脚步。 谢窈也站了起来,问:“这位道友,我们认识吗?” 对方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更加靠近了。 谢窈忍不住将月落剑横在身前,淡声道:“你再不停下,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可惜他依旧没有停下。 就在谢窈决定拔剑时,对方却将剑推了进去,握住了谢窈右手命脉,紧紧地盯着谢窈的眼睛。 谢窈整个人后倾着身子,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抓住窗台,颇为紧张地看着他,喉咙干涩:“你……” 对方凑近了,似乎也只是为了看清她的眼睛一般,静静地盯了她片刻,很快似乎是注意到什么,迅速后退了几步。 紧接着谢窈就落入一个怀抱之中,谈惊春将谢窈揽在怀中,颇为警惕地看着他。 对方也趁谈惊春这会儿的动作,身形化作一阵青烟消散了。 谈惊春问:“师姐,你没事吧?他是什么人?” 谢窈摇了摇头,“无碍,我并不认得他。” 可是她方才似乎从此人身上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药香气息。 谈惊春依旧不放心,方才他回来时,一眼看到二楼窗边,谢窈整被人逼到窗口,心头一紧,就上来了。 他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便派天慈去搜查了一番。 不过谢窈觉得这件事不怎么重要,很快就抛之脑后了,两人用过饭后,很快就去了那表演话剧的地方。 说是话剧,其实就是把话本里的故事找了几个人排演了一下,动情处,幕后还会传出各种煽情的吹拉弹唱声。 谢窈觉得还很有意思,等两人看完后,已过了两个时辰。 出来时,外面正飘着细小的雪花,晶晶盈盈的。 “也不知道今天这场雪能不能下得大一些?” 谢窈牵着他的手,整个人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雾贰司旧〇把衣旧贰像是只吃饱喝足玩得开心的懒猫,郑重道:“谈惊春,生辰快乐!你今天开心吗?” 谈惊春拉着谢窈到了一处角落,点了点头,缓声道:“开心。” 他并不在乎今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只是比较喜欢和谢窈待在一起,看到她开心,自己便也会变得高兴。 “所以,你要忘了之前的那次生辰,那次一点也不算数的!”谢窈正色道,“你要好好记住今天我们一起过的这个,知不知道?” 谈惊春轻轻笑了下:“好。” 远处的天空突然炸开了一朵烟花,因为魔主大婚的缘故,最近的晚上总是很热闹。 谢窈也被烟花炸开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仰头看去。 谈惊春的目光却落在谢窈的脸庞上,看着她眸光中的绚烂的烟火,唇瓣勾起了一个笑容。 变数发生在两人返回魔宫的路上。 不知道从哪儿突然跳出来数十个魔族,将谢窈他们团团围住,紧接着就是不停的围攻。 那些魔族的修为应当很高,谢窈自觉站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没再往前。 谈惊春目光森冷,拧断了一人的脖子后,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个问题你不如去地府里问。”那人声音冷漠,挥了挥手,很快就有数人朝着谢窈攻去。 “杀了他,那人说了谈惊春眼下重伤在身,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杀他的机会,等他一死,修为地位,那还不是触手可及?” 谈惊春此刻看他们的目光已经无异于看死人了,反而笑了出声:“找死。” 片刻后,满地横尸。 谈惊春捉住最后一个活口,再次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喉咙发出咯吱咯吱地声音,舌头动着,仿佛是要发声,下一刻,谈惊春注意到他想做什么,后退几步,撑开结界。 和刘达一样,整个人炸成了一团血污。 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两次,眼下,谈惊春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够再承受合体境大能自爆的威力,他直觉不好,胸口处一阵剧痛,纯金色浓郁的魔息从他周身泄露而出。 不远处尚有一个苟延残喘之人,见谈惊春这幅样子,突然大笑出来:“那个人说的果然没错,谈惊春,你的死期很快来临。” 话毕,就断了气。 谢窈很想让他把话讲清楚,根本来不及。 回头看谈惊春时,目光瞬间变得惊恐,只见漆黑的咒印从他的衣领处攀爬而出,漫过脖颈,唇角淌出一缕猩红的血线。 ……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谈惊春对于奉天宗弟子的处理。 87 ? 终局(二) ◎如果死的是自己,她会在意吗◎ 珠帘晃动着, 室内点着安神的香。 谢窈握紧了谈惊春的手,神情担忧,问一旁的天慈:“这些东西是什么?” 天慈过去也没在谈惊春身上看到过咒印, 一边给他输入灵力,一边如实道:“不知。” 谢窈总觉得最近相处得太过于愉快, 以至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心里有些不详的预兆, 却不知道那个预兆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应验。 那些漆黑的咒印仿佛锁链一般,将谈惊春的身体紧紧缠绕着, 那时候他脸色苍白如纸, 鲜血从他指缝中流泻出来, 落在地上。 虽然那些漆黑的咒印消失得很快, 但是谢窈还是被那时的场景震惊到了。 以至于这会儿尽管那些东西已经消失了, 谢窈光是回忆一下, 还是心有余悸。 她不由想起回来后第一次和谈惊春相遇时,他好似也正神志不清,以为出现的自己是个幻象。 难道他还受了什么伤吗? 这么想着,谈惊春终于醒来,让天慈先下去了。 他看向一旁的谢窈, 只见她满眼担忧, 遂道:“师姐, 我没事。” “你该不会骗我吧。” 谢窈很是怀疑, 毕竟谈惊春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没事。 谢窈问:“你当时吐了好多血, 还有那些像锁链一样缠绕着你身体的咒印,到底是什么?” “也没什么。” 谈惊春说着,抬手拨了下谢窈的头发, 贴近过去, 两人鼻尖相触, 他低声笑了笑:“师姐只要亲亲我,我就没事了。” 谢窈看他是笃定了不想说实话,心里着急又没办法,只好把谈惊春扑倒了,凶巴巴地咬他的下唇:“你不说,我自有我的办法知晓。” 谢窈又在谈惊春的住处待了很久,看着谈惊春把药喝了,这才离开。 等谢窈走后,谈惊春静坐调息。 当初他召出鬼主,已是存了死志,不觉得能再见到谢窈,可是却真的得到了谢窈兴许还活着的下落,于是便日复一日地找了下去, 鬼主虽指明了前路,却也要求自己死前能将神躯转给他,以供轮回道不崩溃。 他与鬼主相遇,阳世之人不可见到阴世之人,自那时起,他便中了黄泉死咒。 鬼主浸淫在地府之中,掌管轮回一道,是黄泉的死气最终的人。黄泉的气息若是沾染在生人身上,便会日复一日的腐蚀他的生机。 他那时寻找谢窈,便如沙漠之中将要渴死的人,顶着大太阳,漫无边际地寻找着水源,只不过他的归宿是要么死在寻找水源的路上,要么死在水源的旁边。 这边是他的归宿了。 或许不等他再见到谢窈,这具身体的生机就会被彻底腐蚀,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只可惜,命运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他会是死在水源旁边的后者。 黄泉死咒,若想活下去,需入黄泉采得彼岸花,将其服下后,方可解死咒。 只是生人步入黄泉,就算采得了彼岸花,也会立刻殒命。 * 谈惊春第二日就又恢复了正常,谢窈再三询问,也没从他口中问出什么答案。 恰好婚期将近,收到喜帖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最快的当属谢凌了。 谢凌只有这一个妹妹,在百年前被杜千秋杀死后,就一直郁郁寡欢。 这日,晴空正好,入了魔宫后,天慈很快将他带到了谢窈住的地方。 谢窈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面上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 眉眼笑意和这百年之中,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谢窈见他好似是呆住了,想到一个死去百年的人,突然活过来,确实令人惊悚。 于是她主动叫了一声:“兄长,我回来了。” 谢凌的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上前紧紧抱住了谢窈,喉咙里的声音沙哑又干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谢窈拍了拍谢凌的背:“你该不会是哭了吧?” “谁哭了,我才没有。” 谢凌松开谢窈,很快就捏住谢窈的脸,扯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了,为什么回来没有通知我?还有,你怎么就要成婚了?” 谁能理解他好端端地坐在家里,一只乌鸦趴在窗台上,叼着个鎏金火漆的红封,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喜帖。 头一次见人用乌鸦来送信,谢凌还觉得奇怪,是哪个人结婚了。 打开一看,他当场就把喜帖攥得皱巴巴的,额角青筋都爆出来了。 谢窈早料到他会生气:“我刚回来不久,是谈惊春将我召回来的,事情匆忙,婚期也草草定了,兄长你不要生气。” 谢凌冷哼一声:“兄长,原来你心里还把我当兄长啊。我不配当你兄长,我可不配,成婚这种事情,你们自己办就好了,我这种孤寡老人来了又有什么用,我还是走吧,我就不该来。” 谢凌只觉得自家养的白菜被猪拱了,他怎么看谈惊春,只会觉得他怎么可恶。 “我知晓这时候通知兄长不太好,兄长不要生气了。”谢窈起誓,“兄长你永远是我的兄长,谈惊春他也会把你当兄长。” “我可担不得他那一声兄长呢。”谢凌阴阳怪气道,“阿妹,妹啊,你听我的,不要嫁给他好吗,你还那么小,这魔域要太阳有月亮的,也不够繁华,到底哪里好。咱云川谢氏也不缺这么点灵石,也不是养不起你,就是一辈子也养的起。为什么非要嫁到魔域呢!” 谢窈道:“可我是真的喜欢谈惊春。” 话音落下,谢凌整个人就被噎住了,沉默着沉默着,突然变得感伤起来,捏了捏眼角,感慨:“我知晓你确实喜欢,只是难免有些不死心。” 虽然谢窈已经在万象宗修行,鲜少回家,但她是自己从小亦兄亦父带大的妹妹,一下子便宜给别人,这种感觉比养大的白菜还让人难过。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将一折礼单交给谢窈。 谢窈没拿稳,那折起的礼单就展开了,甚至垂在地上都没完全展开,不由震惊。 谢凌道:“咱们云川也不能让他小瞧了,这些东西是我这些年给你攒下的,私心里我并不想让这些有朝一日派上用场,我希望你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活的。为人妻,为人母的心永远不让你去操。不过,你能得到幸福,才是我最想看到的。” “他若是欺负你了,你就回来,我雇杀手天天刺杀他。” 谢窈听到这里,只觉得鼻子都酸了。 她虽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谢凌却是一直将她放在心上的,只是难免又觉得唏嘘,想多了,就吧嗒吧嗒掉起眼泪了:“你真的是我再世亲哥。” “什么再世亲哥,我就是亲哥。” 谢凌离开时,刚好在门口看到谈惊春进来。 谈惊春站定了,正在纠结自己叫什么时。 谢凌已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我家阿窈,你死定了。” 谈惊春回去看着谢窈,谢窈也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眼眶还红通通的。 他问:“为什么难过?” 谢窈道:“我看到我兄长这样,就不由想起我父母了。” 谈惊春自然知晓,谢窈所说的父母不是这边的父母,而是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只是他自私地把谢窈留下了。 谢窈只是短暂地感慨了下,见谈惊春表情好像又凝固了。 她不由觉得好笑:“没关系的,我只是想了下,我不会后悔的。” 谈惊春抬起眼睛看了下谢窈,袖口中的手微微收紧了。 谢窈在他脸上狠狠吧唧了一口:“别担心了好吗。” * 谢窈能感觉得出来,最近谈惊春好像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慌乱之中,只要和她待在一起时,就会表现出处处粘着她的样子,关键是粘到最后,都要以气喘吁吁的吻作结。 谈惊春确实很喜欢和谢窈接吻。 或许是幼年时的缺爱,他很喜欢谢窈的身体,无论是分享她的体温,气息,还是体/液,任何能够让他感受到谢窈的东西,他都很喜欢,就算谢窈不理他,他也要变成小蛇缠在她胳膊上。 喜欢到有时候看到谢窈,就会觉得很渴的地步,甚至还会感受到胃部空空,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喜欢的东西要吃掉,这样才能真正的融合在一起,谈惊春有时候脑海中会冒出这个想法来,于是就绵绵密密地啃她的脖子,又不敢真的吃掉,有时候力度大了,还会被咬出血痕来。 这个时候谢窈就会倒吸一口冷气,埋怨似得看他一眼。 谈惊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满脸无措:“我……我不是故意的。” 谢窈也发现谈惊春缠她缠得太厉害了,最近总是咬他,时轻时重的,轻的时候像小狗,咬咬舔舔的,重的时候让她直接惊醒,感觉谈惊春的毒牙都刺入肉里了。 谢窈回过头来,看着谈惊春满含歉意的脸庞,唇畔还留着她的血液,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谢窈就掰开他的唇,指腹磨着他的犬齿,眯眯眼睛,柔声地威胁他:“你是蛇,不是小狗,不准再咬了,知道吗?” “不然,我就要考虑把你牙齿磨平了。” 谈惊春眼尾嫣红,眸光中水光潋滟,似乎呼吸也变急切了,张开着的时间开久,里面的猩红柔软的舌尖就探了出来。 谢窈一时起了色心,就坏心思地摸他舌头,坏唧唧地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谈惊春脸上的红晕变多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谢窈,眸中泛起了些许金芒,口中放着谢窈的手指,他开口讲不了话。 津液不断变多,他艰难地吞咽着,却觉得胃部空虚,连喉咙也是痒的。 谢窈将手指抽出来,凑近了他,挑着眼眸问:“因为我吗?” 谢窈眼睛很大,眼尾微微挑着,像是只狡黠的小狐狸一样,迫近了谈惊春却那样问他。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在谈惊春眼里是佳肴,反而大摇大摆地调戏他。 温热的呼吸落在谈惊春的耳畔,这种轻薄的举动让谈惊春的呼吸又重了。 他克制地闷哼了一声,偏头看着谢窈的颈部的血管,磨了磨齿尖。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这样轻薄他,谢窈是唯一一个。 可即使是被这样玩弄,他也很喜欢。 谈惊春扑了上去,将谢窈反压在床榻上,谢窈漆黑的长发铺洒在床上,抬眸看向他,眸光惑人。 谈惊春扶着她的脖颈,垂头,终于能够得偿所愿地再和谢窈接吻。汲取着她口中的甘泉,籍以平息那不知源头的恐惧。 * 时间消磨着,直到成婚前一天,谈惊春在深夜扣开了谢窈的门。 因为第二天就要成婚了,谢窈整个人又兴奋又紧张得睡不着觉,脑海中想了好多东西,和谈惊春成婚的话,两个人就不再只是师姐师弟了,还是道侣。 唯一不好的是,她爸爸妈妈没办法看到她的婚礼,也没办法看到谈惊春。 毕竟长得好看又聪明的男朋友,他应该会很得自己父母的喜爱才对。 不过这点烦恼还是少一些,更多的是喜悦。 谢窈打开门,将谈惊春带了进来,问:“你为什么这么晚了也不睡呀?” “想起一件事。” 谈惊春声音迟缓柔和,眸光潋滟,声音沉静如同幽幽潭水。 “从前,师姐吻我,为了下了共命契。可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共命契解开了。” “我只晓师姐有必不能对我讲述的理由,”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谈惊春眼底的情绪尽数被遮挡,“像我这样的人,师姐的确没有一定要留在我身边的理由。” 谢窈安静听着谈惊春诉说自己心底的不安,没有任何不耐,相反,她理解谈惊春的患得患失,因爱生怖。 “可是我这几日和师姐过得太开心,我是个不知满足的坏东西,我贪恋这样的温暖怎么办?”谈惊春的目光传过光亮,定在谢窈的身上。 谢窈问:“那你想要怎么办呢?” 谢窈正在犹豫,却见谈惊春起身,跪坐在自己脚边。 他很喜欢仰视自己的动作,只是谢窈下意识也下了床,和他一起坐在地上。 谈惊春将一把小刀塞进了谢窈的手中。 谢窈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接住了,继而听到谈惊春开口了:“请师姐把这把匕首刺入我的心脏,和我缔结新的契约。” 谢窈:“?” 不要用这么冷静又礼貌的口吻说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好吗? “我想了又想,我不能放师姐离开,除非我死去。”谈惊春用一种满含期翼地目光看着她,“所以,师姐可以用她刺中我的心脏,我会念咒,将你我二人性命连在一起。” “你活着,我才会活,你离开这里,共命契扯断后,我也会就此死去。”说到这里,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 谢窈只觉得匕首烫得吓人,想把它丢出去,谈惊春却握住了她的手,强硬地逼迫她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 “师姐既会救街上的乞儿,也会为天下苍生,那些无辜之人为我低头,我恳求师姐也能怜悯于我,予我这般极乐。” 匕首刺入他的胸膛,鲜血从他的衣襟上渗透,继而不断扩大起来,血腥味迅速向四周弥漫起来,那粘稠的血液竟然流到谢窈的手上。 谈惊春想,用谢窈的性命来要挟谢窈,是最没有胜算的事情,她很勇敢也很顽强,初见裴红月时,分明被大能的威压震得吐血,却还是救他。就连上一次她的死,也是与杜千秋玉石俱焚的姿态。 自己就算是锁着她,困着她,久了,她只会厌恶他,抗拒他。 他不相信谢窈喜欢自己。 可是谢窈又这样好,不忍心看到他杀人,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来到他身边。 如果死的人是自己呢? 只要她离开,自己就会死。 用自己的死,来要挟谢窈不要离开自己,她会犹豫吗? 她会犹豫的。 谈惊春想到这里,看着她紧张担忧的神情,脸上又露出一个迷醉的笑意。 他赌对了。 虽然卑鄙可耻,可他又换得了谢窈留下的时间。 谢窈瞳孔紧紧地盯着谈惊春,手上的动作却停不下来,匕首还在往里没入,她只能出声乞求:“你冷静一点,快停下,别再用力了。” 或许是因为痛苦,谈惊春脸色苍白失血,脸上却带着轻柔的笑意。 谢窈也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后,是否又能真正的回来。 她给不了这个承诺,谈惊春所求也不过是这个承诺。 她只能语无伦次地讲:“你不要这样自伤,好不好?你不要这样糟蹋自己,就算我离开了,我也想你好好活着……你快停下,听到了没有!” “求你了……” 谢窈盯着谈惊春的眼睛,她很害怕,也很担心,她不想让谈惊春用这种办法来束缚自己。 匕首没入心脏,谈惊春单手掐诀,如同血液一般的纯金色灵力爬上了谢窈的左臂,一路向上,没入谢窈的心脏。 他仿佛是在完成一个古老的献祭,动作克制,眸中难掩克制的狂热,望着她的目光,如同信徒之于神明。 这个过程中,谢窈能感受到自己的灵脉被拓宽了许多,修为硬是往上提升了两个大境界。 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的痛感,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那种从魂魄往上攀爬的无力。 谈惊春漆黑的发尾也沾上了猩红的鲜血,低声道: “骨予你,血予你……” “你离开,我死之后,我的血也会一直陪着你,真正地脱离这个世界,永远陪伴在师姐身边。” 谈惊春苍白的脸庞上绽放出一抹虚弱又醴艳的笑意:“真正与师姐骨血相溶,死生不离。” 契约已成,金色的灵力光点渐渐消散,谈惊春握着谢窈的手,将匕首抽出。 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谢窈满手都是粘腻的鲜血,指尖汇聚出灵力帮谈惊春止血,唇瓣都在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没关系的,我给你止血,很快就不疼了。” 谈惊春抬手擦拭着谢窈脸上的眼泪,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师姐,没关系的,这个伤不会耽误明日的大婚。” 谢窈被谈惊春给气笑了,真的很想看看他脑子都装了什么奇思妙想,这种“自己一走,他就去死”的契约,他都能想出来,这么的不爱惜自己。 可是目光落在她胸口的血迹,这股火又发不出来,许久,她才垂下眼眸,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她已经做不出选择了。 …… 作者有话说: 恶魔低语:没关系的,谈惊春自己不折腾,他也活不久啦。 这个副本差不多就是大结局的了,稍微长点 88 ? 终局(三) ◎春时早归,贺她新婚◎ 谢窈给谈惊春的血止住后, 三令五申要他好好休息,不要再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 谈惊春今日会出这种自伤的事情,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够多待在他身边, 不要离开他。 系统作为旁观者自然是知晓两人发生了什么,只道:“你可以认为这是一场威胁, 他用自己的性命要挟你不再回去。” 任务虽说是让谢窈尽可能地安抚谈惊春, 让他情绪稳定下来,可是系统也知道, 谈惊春究竟能否稳定下来的重点在于谢窈, 无关旁人别物。 谢窈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系统道:“你进入此世界, 帮我们攻略谈惊春, 将其稳定后, 借以给贺淮舟时间周旋时间, 让他能够建立此世界的秩序,任务完成,我们会将你平安送回原来世界,并且奖励两千万。任务完不成,会将你送到别的世界。但是你完成了任务, 只是我们擅自将你带了回来。” “可是我完成了任务, 你们又为了自己的安危, 擅自把我带了回来。”谢窈抓住重点, “哪有这么让人当苦力, 不给好处的。你们就算是要切断自身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也需要时间吧。” “这么久了没切断,就说明本来剥离小世界也是很艰难的事情, 我帮你们拖了时间, 你们就不能也稍微通融一下吗?我的要求也不多, 只要能在两个世界穿梭就好了。” 系统:“……”你把我的话说完了,让我说什么。 穿梭不同世界的道具本质上是存在的,但是很少作为奖励,毕竟不同的世界如果肆意穿梭,修真界的修士在无灵力世界肆意御剑,怎么想都会让世界乱套的好吧,更何况,谢窈和谈惊春关系那么近。 它不是不信任谢窈会做出什么,只是担心谈惊春作为本土的反派如果去往他界,万一也来个不高兴了杀几个人玩玩,怎么都会变成社会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谢窈殷切地看着它,像是猜到系统的隐忧:“如果是担心谈惊春会做出什么的话,我可以保证,不会的。” “你的保证在有朝一日双方失去感情基础后,毫无价值。”系统理智得出奇冷漠。 “可是有共命契啊,大不了我死,他也死。”谢窈道。 系统:“……”你。 片刻,它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回去后,会询问一下主神,看看是否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谢窈本来悒郁的神情消散了些:“多谢。” * 大婚当日,远比谢窈想的要热闹。 天蛇和稚魔消息收到得都晚一些,天蛇现在已经不是一条小蛇了,如今它也占了一个洞府,在外修炼。 稚魔因为少了谈惊春的管教,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游荡,毕竟香香死掉了,主人不高兴,它也不高兴,它要离开这里。 还是天蛇先收到了消息,费了老大功夫才找到稚魔,稚魔驮着它回来时,老开心了,一眼就看到了谈惊春身旁站着的谢窈,立刻窜向谢窈,想抱住她的大腿:“香香!” 可惜还没抱住,就见谈惊春弯下身子,两只指头捏着它,拎到一边,冷淡道:“别来碍事。” 天蛇:“……” 稚魔抬起黑黢黢的小爪子挠了挠头,看向不远处阴沉着脸的谈惊春,疑惑道:“主人,香香。” 天蛇卷起来稚魔:“没眼力见的,这是你说话的地方?过来吃果子!” “哦。” 天蛇用尾巴卷起了个果子塞到稚魔手中。 稚魔只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啃了起来。 这次婚礼来的什么人都有,谈惊春很嚣张给整个大陆每个叫的出名字的宗门都递了喜帖,四大魔域有头有脸的魔也都来参加了。 当然有些仙门修士一看乌鸦站在自己家窗台上,气得火冒三丈,怒骂竖子好死,觉得谈惊春如此大摇大摆地往仙门送喜帖,是为了打他们的脸。 可是前些年,谈惊春作威作福,说把一个小门派平了,一夜过去就真平了。 他常年闭关不出,一出关,就要把修真界闹得腥风血雨不可。 只是奉天宗那几个小辈来到魔族搅浑水,被送回魔域人族的边界,却在人族遭遇了发狂的魔物的袭击,一行十五人,全部殒命。 奉天宗觉得此事有蹊跷,怀疑是谈惊春驱策,可是他就算真杀了这些弟子,他们也不会觉得丝毫意外,毕竟谈惊春从前一直就是这么做的。 假意放回,再派魔物截杀,以他在魔域的威信,本不必如此。 还以为刮了什么风,原来是要结婚了是吧。 这些仙门嘴里骂着魔头不得好死,表面上还是忍着肉疼,将礼品一个个地送到了魔宫来,生怕谈惊春觉得哪里不高兴,连夜过来灭了他的门。 谢窈看着那些礼品,觉得有些诧异:“这些仙门怎么也来送礼了?” 毕竟眼下仙魔两域的关系并不好,他们送礼过来,她总觉得他们不安好心的样子。 谈惊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道:“谁知道呢,兴许是师姐那边的关系吧,我从未逼迫过他们。” 谢窈想了想,也对,谈惊春总不可能去逼他们,只不过他站在那里,就对整个修真界很有压力罢了。 * 魔宫外,天慈站在大门口接待客人,忽听一个声音传来。 “大人,西魔君风桑,前来送礼。”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摇着蒲扇走来,她一身烟紫色轻纱所制的衣裙,发梢微卷,容貌艳丽,将礼物交给天慈,笑眯眯道。 天慈并不知道为何西魔君会在此刻前来,自从上一任西魔君死后,继任的魔君是个女魔君。她实力强悍,手腕强硬,同样不属于其他的魔君,绝伦的容貌加上强大的实力,整个西魔君都臣服在她的管理之下。 可她是个拥有野心的难驯之臣。 在天慈看来,风桑并不把谈惊春放在眼中,西魔君和魔主之间维持着极其表面的和平关系。 南北两魔君,一个随波逐流,一个表面恭敬,东魔域风平浪静。可这也正是魔域,一个崇尚力量的地方。在每一任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魔主,都会遭受那些在暗处窥探的狼,稍有不慎,就会被撕裂。 但这也是魔域的常事。 风桑的到来,难免还是让天慈生起了一点疑心,当初刘达给谢窈下过融气丹,融气丹的一味原料蛊烟花,恰好在西魔域被大量种植,而那些频繁刺杀谈惊春的死士,一旦刺杀任务失败,就会选择自爆。 检查尸体后会发现其中所含有禁术的残留气息,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西魔君风桑就是在背后操纵着一切的凶手,可是她此时此刻为何要来。 天慈将礼物收下,笑道:“恭候多时了,西魔君这边请。” 风桑跟随着魔宫的侍女落了座,她浅灰色的瞳孔让她看起来很神秘,像是一只漂亮又高贵的波斯猫。 * 当日,南北魔君,裴红月和谢尘缘也陆陆续续带人送了礼。 谢凌作为一个观看了全程的人,他咬牙切齿地差点把手里握着的扇柄给捏断。 亲眼看着两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谢凌不仅不高兴,甚至还想当众做出抢婚的事情。 成亲的过程与人族差不多,等拜过天地后,一对新人双双退下离开,只余下满院宾客饮酒作乐。 谢凌心中不快,却见身旁的一位白发白衣绿瞳的青年,也执着酒杯暗自神伤,一杯一杯,沉默地喝。 他不远处坐着的红袍黑发,臂戴金钏的青年则是兴高采烈地跟人赌起酒来,玩的不亦乐乎。 谢凌自然是认得谢尘缘,他常年深入简出,众人虽对他印象不深,可却也知晓能与裴红月同起同坐的人究竟是谁,只不过难免心下觉得诧异。 竟然有人和自己一样对这场婚礼不满意。 不过谢凌觉得他的不满意和自己的不满意并非是同一种,他正欲上前搭话,却见紫裙女子已经坐到了谢凌身边。 魔域风气一向开放,作为手握大权的魔君,风桑更加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坐在谢尘缘身侧,问:“今日是魔主的大婚之日,不知南魔君为何闷闷不乐?” 幽绿色的瞳孔动了下,落在风桑搭在他肩头的手臂上,谢尘缘道:“不要靠近我。” 风桑又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臂,自顾自道:“可我对这场婚礼格外满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尘缘依旧没有搭腔。 “我和你的理由恰好相反。”风桑扣弄着指尖,淡淡道。 “你天生魔脉,体内修成三条元神,少时被一户人家所困,日夜为恶鬼煎熬,后来,亲手屠了那户人家,每年会在风雪城停驻,在百年前,你在那里遇到现在的魔后,谢窈。” 自己的生平一字一句地被人说出,可想而知,风桑曾经调查过自己。 他不欲和风桑大打出手,只觉得风桑有意挑衅,实在无聊:“西魔君若只是想说这些挑拨离间的话,还是离开吧。” “你没有想过夺走她吗?”风桑突然问。 谢尘缘淡淡道:“我和你不一样。西魔君在百年间勾结人修天机阁,大量研制魔丹禁术,从前的魔主主意修行,如今现已出关,你还是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比较好。” 谢尘缘虽不入世,但并非对整个魔域和修真界的动态一无所知,他只是对这些权力角逐提不起来兴趣。 风桑脸色一变:“你知道?” “不仅我知道,”谢尘缘勾起唇角,“裴红月也早就知道,想来此时此刻的谈惊春,他也已察觉出眉目。大家都是魔君,西魔君也不可盲目自信了些,收收你的野心,像裴红月那样,夹起尾巴做人,反而会更好。” 风桑手中的杯盏在她手中裂开。 裴红月虽然在吃喝玩乐,却也留了个心听他们说什么,听到谢尘缘说他夹起尾巴做人,裴红月就觉得不爽,嘀咕道:“什么夹起尾巴做人,这叫君子能屈能伸。” 说着谢尘缘就要离开,风桑恼了,低声道:“心爱的女人,你连争取都不敢去争取,你凭什么对我说教?” “可是,”谢尘缘想起在结契时,看到谢窈的笑容,眉间微微舒展,“她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风桑一顿,见谢尘缘走到了院内花枝上,低声道:“我不喜强人所难。” 他此次来送礼,确实是抱着劫婚的想法,可是看到谢窈笑得很开心,他就犹豫了。 好像现在这样,保持原状就很好。 有些喜欢的,并不是必须要将她困在身侧,她如果过得开心,也就足够。 一旁听到这句话的裴红月,真是听了就觉得膈应,他真的死都不能理解这种爱来爱去的感情,只觉得这些人矫情。 “什么爱不爱的,听了就恶心。” 偷听的谢凌想法被证实,不由觉得汗颜,真是复杂的关系。 风桑听了,轻蔑地笑了:“你可真是情圣啊。” 此时正值初春,可惜依旧很冷,魔宫内花朵凋敝,枝桠上光秃秃的。 在谢尘缘坐席的身后,就是一株掉落的花树,他抬手点了点枝桠,幽绿色的 殪崋 光芒闪烁在枝头,顷刻间,那枝桠发了嫩黄色的芽,结了花苞,花苞又层层叠叠地舒展开来,成了一簇艳丽的花朵。 花并未在此刻停止,以谢尘缘为中心,向四周蔓延,片刻间,千万朵繁花盛开。 满城的枯木都发了芽,结了苞,开了花。 街道上的魔看到此情此景,不由一惊,此刻分明未到魔域花开的时候,却有如此多的花朵盛开,连街道上都满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谢尘缘将手从花枝上移开,浓密的白睫低垂着。 初遇时他送了谢窈盛开的梅花,今日也当催发众花盛开,春时早归,贺她新婚。 百花盛开,就连院子里,也弥漫出了阵阵花香,惊得席上宾客啧啧称奇。 裴红月喝酒的动作一怔,很快又靠在眉姬怀中,举起酒杯道:“再来!” 谢凌稍感意外,等他将视线从四周收回,再回过头时,方才掰着花枝驻足的白发青年已经消失不见了。 风桑则看着满院的花朵,道:“可是我就要强求。” 她的目光顺着芳芬的花瓣,一路辗转至婚房,指尖夹住一片花瓣,往上吹了一口气,笑道:“该钓鱼了。” 谢窈在新房里待了一会儿,谈惊春此时此刻还在前院应付宾客,她就掀开盖头,先找了些东西吃,天色渐晚了,她看到窗外的花树,此刻竟也绽出了新芽。 她微微探出身子,抬手摸了摸那个花枝,不由一怔。 这是枯木逢春诀,谢尘缘的。 她知道了。 可惜的是,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只是知道了。 …… 89 ? 终局(四) ◎大婚之夜◎ 谢窈正欲关上窗户, 突然看到一片花瓣飞到自己的眼前。 她抬手将其接住了,那花瓣便凭空化作几行紫色小字显示在空中: “若想知晓谈惊春身上咒印缘故,还请明日城外三十里西门大道上竹楼一叙。” 谢窈皱眉, 只觉来者不善。 究竟是什么人要给自己送信告诉自己这个,谈惊春身上所中咒印, 倘若有性命之忧, 应当为不外传的消息。 那人不仅知道这件事,还知道自己也在为这件事烦恼。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天色渐晚, 屋门“吱呀”一声, 被人推开。 谢窈回过头, 恰好对上谈惊春的双眸, 决定先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谈惊春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至于陪宾客饮酒, 更不是他喜欢做的事情,等天暗下来后,就交代天慈盯着这个宴席,免得什么人生出乱子来,自己则回到谢窈的小院。 在路上, 他自然也瞧见了一路循着他脚步而来盛放的花朵, 眸中闪过一阵悒郁。 谢尘缘那个家伙和谢窈之间有些旧识, 他不能直接了当地杀了, 可是敢在他大婚之日, 作出这种事情。 碍眼。 他五指微拢,远在南魔域的谢尘缘胸口一阵剧痛,吐出一口血来。 当初在他成功收复南北两大魔域后, 就同他们签订了主仆契, 裴红月和谢尘缘均是不可居于人下之人, 只是他念在两人不爱生事,又在各自领地比较有威望,并没有收走他们的权力。 眼下他们的性命全都握在自己的手中。 等到回到房间,谈惊春终于看到谢窈。 她把薄透的红纱盖头掀开了,正鼓着腮帮子吃桌上的糕点,听到门响,就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谈惊春很自然地将外袍解了,搭在屏风上,身形笔直修长,腰身被腰带收的劲瘦,他往床边走着,松了松束腕的袖口,问:“师姐饿了吗?” “不饿,就是随便吃一吃。”谢窈一想到谈惊春来了,他们待会儿会发生什么,就有些紧张。 谈惊春似乎也察觉出了她的紧张,轻轻笑了:“我帮你收拾一下吧。” 谢窈捧着糕点连咬了好几口,又放下,道:“好啊好啊。” 说完就被自己蠢到了,明明知道会有这一步,但还是会紧张。 所幸,谈惊春用漫长的时间,来帮谢窈脱去凤冠霞帔,取了耳饰收纳起来,又浣布扶着她的脸庞,帮她擦掉脸上的脂粉。 这个过程中,谢窈逐渐放松了下来,躺在床上。 身旁的被褥往下陷了陷,谈惊春和衣与她一起并排躺在床上。 谢窈弯眸看向他,眼中笑意盈盈:“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真的道侣了。” 谈惊春摸了摸谢窈的脸颊,问:“师姐不会后悔吗?” 谢窈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但依旧道:“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可是谈惊春并没有再往下说,他也不想起到提醒谢窈的作用。 谈惊春不再克制自己的欲望,身体力行地将谢窈抵在床头,轻轻地舔谢窈的唇瓣,密密麻麻的吻又落在谢窈雪白的脖颈处。 周围的温度瞬间就升高了。 连带着谢窈都觉得空气有些稀薄,她眸中水色淋漓,唇瓣微启着,小口小口的喘气。 大红的喜服散了一地,红纱帐覆盖下来时,谈惊春拨开了掉在谢窈脸颊上的发丝,手像是捧着她脸颊,轻轻地揉捏着她滚烫的耳廓,垂眸道:“你可以随时让我停下来。还要继续吗?” 他留了很久的时间给谢窈反悔,因为他不觉得谢窈真的会喜欢自己,为自己留下,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要离开自己,会不会厌恶和自己曾经在一起过。 谢窈胡乱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耳廓更烫了,害羞之下,有些口不择言:“问来问去的,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啊。” 谈惊春自然是会的,他看过各种功法禁术,双修一道,自然也是学过,不可能是一张白纸,只是听到谢窈这么说话,反而起了兴致。 “如果我说不会,难不成你还要教教我?”他声音带着些许调笑。 谢窈想象了下那个画面,立刻拒绝了,缩进被子里:“不会的话,我们就好好睡觉。” 谈惊春欺身而上,咬了她的脸颊,讲:“你只要抱住我就好了,剩下的事交给我。” 谢窈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很可靠的样子。 此刻的她还没有感受到危险,只是单纯被谈惊春顶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说出这种话给引诱到了。 谢窈猜此刻的自己,一定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 但她还是环住他的脖子,默许了。 她很快就为此刻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谈惊春看样子确实是没少做功课,疼痛是短暂的,很快她就觉得自己仿佛被抛在云端,包裹在绵绵的云朵之中,意识都变得很模糊,成了水流。双腿无所适从,越分越开,最后蜷缩起来,盘住了谈惊春的腰。 这个动作让谈惊春微顿,奖励地亲了亲谢窈的唇角:“好乖。” 可惜谢窈并没有注意到,她眸中水色淋漓,有些失神。 直到谈惊春凑在她耳边,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叫她“猫猫”时。 她才意识稍微回归了,眼睛迟钝地眨了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叫自己。 谈惊春低笑着,胸腔地震动传到谢窈这边,轻柔地吻她的眼尾:“因为你发出的声音,好像发/情了的小猫。” 谢窈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不如真晕过去好了。 她为什么还醒着? 偏生谈惊春还一点不顾她的死活:“师姐,我以后叫你猫猫吧?” 谢窈捂住他的嘴巴,面红耳赤:“别说了。” 谈惊春直起腰,捉住了谢窈的手指,放在唇边吻着,抬眼望她,眼尾带着抹红,像擦了胭脂一样,问:“喜欢吗?” 没有得到谢窈的回答,只看到她的脸颊越来越红。 谈惊春笑起来,觉得逗弄谢窈确实好有趣,最后将她的手压在了床榻被褥间,指尖嵌入她的手缝,和她十指相扣:“可是我好喜欢。” 另只手抚过谢窈的小腹,轻轻压了一下,谈惊春眸中占有欲惊人:“师姐这里被我占有的样子。” 当人羞耻到极致了,谢窈开始故作镇定,一副老成的样子,点头敷衍:“嗯嗯。” 谈惊春又趴在她肩头上笑。 谢窈:“……” 这是在嘲笑她吧,一定是。 还是晕了吧。 到后来,谢窈是真的顶不住了,只想往后缩起来,动作幅度一大,头就撞在了床栏上。 谈惊春注意到了,就将她抱进了怀里,用手给她轻轻地揉方才碰到的地方,另只手却是抱着她的腰。 谢窈往上躲,莹润的脚趾踩着床单,绷紧发了白,想摆脱这种“折磨”,却被谈惊春边轻柔地叫着小名,叫什么的都有,边往下压。 谢窈最后只能覆在他的脖颈处,又舔又吻,急了又使劲咬他,让他快饶了自己。 谈惊春想了想,道:“那师姐说喜欢我,不会离开我,我们就休息。” 谢窈抬起头看着他,眸光水光凛凛,迷迷糊糊道:“阿绮,喜欢你。” 谈惊春笑了笑,捏住她的脸颊给了她一个深吻,分开时谢窈的脸颊红扑扑的。 谈惊春这才像抱住树袋熊一样,抱着她去洗了澡,又换了床单被单,把谢窈锢在怀里。 谈惊春这才抱着她去洗了澡,又换了床单被单,把谢窈锢在怀里。 谢窈迷迷糊糊中间醒了一会儿,当时整个人又被谈惊春抱在怀里,一会儿咬咬脸颊,一会儿咬咬耳朵,还咬她的头发。 谢窈半梦半醒间又怀疑,谈惊春不是小蛇,也不是小狗,他是小老鼠,不然怎么这么喜欢这里咬一咬,那里咬一咬的。 谈惊春抱着谢窈,少女脸颊泛着淡淡的粉意,睫毛濡湿后黏在了一起,鼻头也泛着淡淡的粉意,此刻正卧着他怀中睡着。 眉目如画,清艳绝伦,漆黑的发打着卷落在她雪白小巧的肩头,像是一副漂亮的画。 第一次如此贴切地感受一个人的体温,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欺负她了好久。 喜欢看她这时的眼泪,也喜欢她满脸羞红要他住口,更喜欢看她即使自己欺负她,还会往自己怀里拱的样子。 如果时间可以永远的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他知道现在自己说的话,或许不会被谢窈记住,于是他轻声着:“你还会离开吗?” 在谢窈离开的那百年间,他总想着只要找到她,复活她就好,等到谢窈真的再次回来时,他又贪心地想要更多,想要把她关起来,哪里也不要去。 禁锢了她的身体,又妄图得到她的心,让她放弃回家,永远地停留下来。 贪心总是在不断地扩大,而他只能使用共命契这种卑劣的手段去挽留她。 “如果再离开我,我真的怕,我会杀你了。” 谢窈半梦半醒之间之间听到他在说些什么,吵得人睡不着觉,道:“听不清你在嘟噜什么,快睡觉了。” 她说着抬起软绵绵的手捂他的眼睛,掌心碰到了他卷卷的睫毛,痒痒的,又往他怀里又拱了拱。 谈惊春忍俊不禁:“嗯。” 一夜好眠。 谢窈睡醒时,身上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她正靠在谈惊春的怀中。 他还在睡着,谢窈第一次和他靠的这么近,四周很安静,很适合认真去看一个人。 谢窈有事要办,先给他用了个安神咒。 或许是谈惊春对她并不设防,那咒很轻易地就发挥了作用。 谢窈数了会儿他的睫毛,中间数错了很多次,但是依旧乐此不疲地数。 他的睫毛又长又多,并非是很粗硬的质地,相反和他的头发一样柔软,谢窈忍不住上手去摸,不小心给他碰掉了两三根,赶紧做贼心虚地收回手。 后来觉得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谢窈就起床了。 她还记挂着别的,似乎有人要约她一见。 既然有人告诉她,她知晓谈惊春为何会被咒术缠身。 谢窈对这点也很好奇,她决定去会一会。 谈惊春藏着掖着不告诉她,但她不能什么都假装没听到,没看到。 他不告诉她,她自然也有自己的办法去知道。 不然一直吐血的,谢窈不想看他这么难受。 或许他现在的想法也会很消极,但这在谢窈眼中,他只是生病了而已,是可以治好的。 至于谈惊春嘛,就先好好休息吧。 可能是身体素质确实变好了,谢窈跟谈惊春昨晚荒唐了一两个时辰,那时候觉得身体要累垮了,一觉睡醒,又觉得精力充沛。 她起床将窗户打开,今日的天气倒是很好,太阳照的人暖融融的,很适合在躺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或者是摆弄花花草草什么的。 谢窈穿戴整齐后,想起什么事,又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蝇头小楷,端庄秀丽: “我有事,先去见风桑一趟,不久就会回来,你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我。” 把它黏在桌面上后,谢窈这才离开。 …… 90 ? 终局(五) ◎我们一起殉情吧◎ 谢窈出门后, 看到在院里闲逛的天蛇和稚魔,它们一看到自己,就凑了过来。 天蛇问:“你要去哪里?” 谢窈道:“去见一个人。” 天蛇意识到谢窈不打算告诉自己, 问:“为什么不等我主人醒了一起去呢?” “嗯,我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谢窈点头, 这个理由很充足。 谈惊春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可谢窈觉得,既然在一起了, 她也应该知道谈惊春身体的状况, 不了解状况, 怎么能帮到他呢。 “不过你们既然知道了, 那你俩就跟我一起吧。”谢窈干脆拉他俩入伙, 到时候打不过要逃跑, 也能跑得更快些。 出了院门,就遇到了谢凌,他也是今日来打算辞别的,告诉谢窈自己要先行离开,结果看到谢窈带着天蛇和稚魔走过来。 “兄长这么早就起来了。”谢窈主动打招呼。 谢凌看了下快到正中午的太阳, 神情复杂:“怎么就这么早了, 天都亮成啥样了!” 谢窈:“……” 也对, 都怪谈惊春。 “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要出门做什么事?”谢凌见谢窈穿得衣服并不繁琐, 甚至非常干练,“你出去有事吗?” 谢窈想了下:“我有一些事情要去解决掉。” “那我同你一起。”谢凌担忧道。 “不必,我自己去就可以。” 回云川谢府需要向东走, 但是约定的地方在西边, 谢窈道:“兄长把我送到城门处就好了。” “谈惊春是不是不知道这件事?”谢凌手支在窗边, 冷不丁地问。 谢窈深吸了一口气,道:“他现在生病了,我想去找一下怎么救他。” “兄长,你有没有什么开启传送阵的法宝?我想问清楚后,就离开那里。” “那你问的还挺巧的,最近恰好我从宫应雪那里买了个传送符,寻常的传送符虽可以进行传送,但是有一方地点是固定的,这个传送地点是可以移动的,只要你手持一方,我拿另一方,催动后你就能来到我身边。”谢凌将双生符其中一个交给了谢窈。 宫应雪先前因身体不济,不能使剑,剑修一道颇为强硬,他的身体承受不住。但除此以外,无论是占命、符箓、炼器,他都表现出了很高的天赋。 当年谢窈退婚,谢凌还觉得稍有些可惜,毕竟宫应雪若真能活久些,必有大作为,但后来,宫应雪确实活了下来。 可惜了,谢凌垂下眼眸,他无意探查宫应雪,却也难免揣测,宫应雪究竟得到了什么奇遇,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总觉得变化颇大。 谢窈坐上谢凌的马车,一路到了城门口,两人作别后,谢窈就朝着那人约定的地方一路走去。 对方约定的地方倒是有些偏远,谢窈御剑行了好一会儿,才在湖畔看到一栋竹楼,波光粼粼的湖水中掩映着它的倒影,四周草木郁郁葱葱。 谢窈跳下飞剑后,背着月落剑往竹楼走去。 按照约定来说,应该就是此处才对,但四周静悄悄的,就连竹楼之中也静悄悄的。 等到谢窈再走近数步,微妙地察觉到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如同水一样的纹路。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不再是来时之路,猜测自己可能进入了对方布下的结界,甚至是空间之中。 谢窈推开竹楼的房间,眼前出现了一个传送门。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熟料那个传送门将她吸入了另一处诡谲的空间,被吐出来时,她看到了左右站着的魔族,跟前俨然是一处寂静的宫殿。 魔族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是魔后吗?西魔君大人早已恭候多时了,在下这就带您过去。”其中一人走了过来。 “劳驾。” 这里被魔族里里外外的把守着,看样子像是对方的一处行宫一样的地方,也不知道对方仅仅是害怕自己的老巢被发现,还是等着一把捉住她。 谢窈内心评价着,不过她也不打算跟他们打,她只想问完就跑。 “没想到,你竟会真的因此而来。”风桑正在软榻上坐着,低眸盯着她,半掩的红纱后是一张精绝的脸庞。 “你很在乎谈惊春啊。” 谢窈对风桑还是有印象的,她不是一点也不关心魔域的情况,更何况昨日她也在人群中注意到了她,因为她长得艳丽且很有攻击性,总之很漂亮。 谢窈不想曲回迂折,道:“我人已经到了,西魔君是不是该讲讲谈惊春身中咒印之事,究竟是谁给谈惊春下的咒?” “我呢,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风桑叹了一口气,感慨着:“谈惊春所中咒印,如果预料不错,应当是出于鬼主之手。” “鬼主是什么人?”谢窈其实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并不透彻。 “自数十万年前,神魔大战以后,地面上的神魔尽灭,如今只剩下掌管黄泉死域的鬼主能称得上是最后的神祇。 但他久居黄泉死域,周身死气沉重,谈惊春身上缠绕的咒印便是鬼主身上黄泉的死气。 若想解开这种死气,需入死域之中,取得彼岸花,但是入死域者,同样会被黄泉死气侵蚀,纵使采到了彼岸花,也会殒命。” “原来如此。” 她上次离开时,谈惊春分明还并未中此咒,那就是在她离开之后,谈惊春见了鬼主,中了此咒。 谢窈又问:“那他为何会身中此咒?” “这我就不知道,也许是为了你吧。听说你从前死过一回,谈惊春找了很多年,才把你找回来。或许鬼主给了他什么指点。” 谢窈立刻意识到,难道谈惊春为了找到他,才和鬼主做了交易? “那我该怎么进入黄泉死域?”谢窈又问,她想帮谈惊春。 “已经三个了。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风桑笑望着谢窈,“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要告诉你吗?” 谢窈镇静道:“你应该是和刺杀谈惊春的人是一伙的,让我来,也只是为了捉我,要挟谈惊春。” “原来你知道。那你为何要来?” “因为,我猜,你伤不到我。” 说完,谢窈就打算捏碎符箓离开了,却不料对方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转瞬的功夫,就到了跟前。 风桑手中的绫罗缠着谢窈持剑那只手的小臂,欣赏着她愤怒的眼睛,冷笑:“你胆子不小,单枪匹马就来见我,我以为你会和谈惊春一块儿来呢。” 袖中的天蛇扑杀而出,张口咬断了风桑手中的绫罗,将谢窈护在了身后。 谢窈镇定道:“我和他一起来,我应该就见不到你了吧。” “确实如此。”风桑不置可否:“此处是一种神通,名曰‘别有洞天’,你进入主楼后,就进入此处,这里足足有八十一处出口,其中一处通往此地,若非我有意引路,就算是谈惊春来了,他也很难找到你,除非闯完其他的所有出口。” 只不过那些出口,通往的地方皆是凶兽的巢穴,谈惊春是能杀,但是也会浪费不少时间吧。 “所以你不用幻想他来救你。”风桑抬眸,眸中隐现出一抹杀机。 * 谈惊春醒来时,发觉这一觉格外绵长,微微眯着眼眸,展臂在旁边捞了几下,手掌摸了个空,什么也没捞到,他猛然睁眼坐起来,掀开被子。 身侧空空如也。 谢窈不见了。 他拧眉,感受着谢窈的气息。 她在自己眉心注入了安神咒,他的神识从来不会排斥谢窈的灵力,也不会对谢窈设防,因此她很轻易就得手了。 谈惊春攥紧了被褥,指骨发白。 谢窈趁着他睡着的那会儿,给他下了安神咒,然后离开了她。 竟然再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了他。 谈惊春脸色发白,他忍不住焦躁地啃咬着手指,直到指节被咬成一团烂肉,鲜血淋漓,隐见白骨,疼痛也无法让他再度冷静下来。 为什么纵使到了这一步,谢窈依旧还要离开他。 她就这么不在乎他的感受吗?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不走向极端。 是不是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和谢窈永远地绑在一起。 无边无际的不安几乎将他吞没,他发带未束,赤足披着件外袍便在院里四处穿梭起来,直到地方都被他找遍。 没有,什么地方都没有。 直到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主上,你怎么不好好穿衣服就跑出来了。” 天慈错愕地看着谈惊春穿着中衣,简单披了个袍子,在院子里穿梭,房间一个又一个地被打开,好似被囚禁起来的猛兽,焦躁地在寻找什么。 谈惊春动作微顿,盯着天慈。 是了,没错,他明明可以问一下天慈的。 他几步上前,目光阴沉:“你见到谢窈了吗?” 天慈想起了自己确实收到消息,谢窈今日离开了城内,但他以为这件事谈惊春知道,毕竟他们两个才刚刚新婚,谢窈就算跑路,也不可能第二天就跑路啊。 但是看谈惊春这幅样子,也不像是事先知晓。 天慈道:“她今日和谢凌一起乘坐马车,出了城。我们现在去找吧。” * 风桑低视着她,喃喃道:“软弱,无能,到底人类有哪里好?你又有哪里好?” 不光风桑有问题,谢窈也还有一堆问题想问呢,她发现了风桑也不是说想杀她,或者是想把她打个半死,就是缠着她,逼着谢窈跟她打。 “我跟你有什么过节吗?还是谈惊春跟你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不巧,你们两个都和我有过节。”风桑阴测测道。 谢窈真是想破脑袋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这个人了,道:“我死了那么多年才回来,怎么就跟你有过节了?” “就是因为你死了那么多年,又回来了,才跟我有过节的。”风桑淡淡道:“你要是能一直当个死人,就更好了。” 谢窈:“……” 为什么说话要像绕口令和打哑谜一样。 “那你说一说是什么过节,我们来试着解决一下吧。”谢窈一边和她讲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试图催动手中的符箓。 谢窈这话说得实在是太顺口太自然了,风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很快意识到什么,瞪着谢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不定我们之间只是误会一场,实在没必要非要打一场的。”谢窈讲。 况且她也不怎么喜欢跟这么好看的人打来打去,但最重要的是,嗯,她打不过。 虽然有稚魔和天蛇在旁边帮衬,但是魔兽和魔君之间,实力依旧是天差地别,就如同当初隐山秘境中的裴红月一般。 风桑看着她:“看来你不光脸长得很具有蛊惑性,就连嘴巴也这么油嘴滑舌。” “那好吧。”谢窈争取到了几十秒的时间,传送符被催动后,立刻碎开。 远在马车中的谢凌察觉到符箓的变化,立刻将符箓打出,拍入灵力,将阵法开启。 谢窈脚底浮现出晶蓝色的光芒。 风桑意识到不妙,皱眉,“想跑?” 她飞身而上,传送阵开启后的罡风向四周扫开,将扑上来的风桑撞开。 风桑在地上滚了几周,又爬起来站稳,像个矫捷的豹子。 看着结界中的谢窈,风桑试图将这个传送阵外的结界打开,可是这也需要时间。 她气的要死:“不准走!” 谢窈弯眸对她挥手:“就要走。” 结界闪烁的光芒愈重,就在谢窈将要离开时,雪白的指尖恍若无物一般径直穿入结界。 气急败坏的风桑在看到谢窈身后的人影时,眸光又镇定下来,勾起唇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谢窈看清她的笑容,心下觉得不妙,下一刻,一阵风从她背后拂起,即将成型的传送阵宛若一道轻纱一般,被无形的灵力粉碎,风向四周涤荡开来。 谢窈头发乱飞,下意识跳开,离身后的危险源远一点。 很快,她就认出来,这是自己当初在酒楼遇到的那个男人,一身玄袍,头戴幕笠,身形清瘦又高大。 上次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这次也不知道又想做什么。 他手中甚至什么武器都没有拿,只是拂了一下袖子,整个将要成形的传送阵就立刻破碎。 不过目前这种情况,谢窈就是用脚趾头想一想,也能猜到风桑和这个男人是一伙的。 谢窈有些紧张起来,心脏加速,这个人比风桑看起来要危险的多。 风桑走到男人身旁,神情有些心虚:“你怎么来了。” 男人并没有回答。 “这位……道友,我们之间也有什么过节吗?”谢窈强作镇定,对方不显山不漏水,却让她无法放松警惕。 如果对方想的话,让她怀疑自己连挥剑都来不及,她就会死掉。 话落,没想到自己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脖颈间就多了一只手。 可他并没有选择扭断她的脖子,而是卡住她的下巴,动作颇为强硬地让她侧过脸,视线落在她脸侧的伤口处。 这伤口是谢窈和风桑缠斗时被碎开的石头划伤的,并不深,只是浅浅一道,只是当时她忘记去擦,眼下血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眼下,对方的视线落在那里,谢窈才感到那个伤口的刺痛。 她想挣扎,但是丝毫挣扎不动,确切的说,是对方无形散发出来的威压将她的身体压制了,她没办法作出反抗。 谢窈脸被掰了过去,只能侧眼去瞟对方。 在幕笠的遮掩下,她看不清他的视线和神情,却能一瞬间体会他变差的情绪,他好像是往风桑那边看了一眼。 对方这是在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们认识吗?”这种僵持的时间仿佛在以百倍的时间拉长,除了让谢窈神经紧绷,愈感不耐外,对方却仿佛没有体会到一样,依旧在看她。 殊不知再对方眼中,她雪白的脖颈还有微皱的眉头,仿佛是一只笼罩在掌心的不安的小动物。 对方的声音或许是经过伪装,已分辨不出原有的腔调了:“你还活着,我很高兴。” 谢窈不清楚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要干什么,暂时保持沉默。 “你的婚礼,我看了。你看起来很开心。” “可你看起来太开心了。”青年拇指抚过她的脸颊的伤口,那道伤口缓慢的愈合起来,他生意带着些许惋惜般,“我就没那么开心了。” 这话说得谢窈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冷声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太擅忘了。”青年松开了谢窈的脸颊。 什么她擅忘,谢窈非常不服气,明明是你又是遮掩容貌,又是伪装声音,我得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才能认出来你吧。 刁难人也不带这样的。 “他来找你了,来得很快。”男人闭眸感受了下,仿佛听到其他出口中刀刃切过血肉,砍断骨头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回头看向谢窈,留下这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谢窈抿了抿唇,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 谈惊春去城门问了谢窈离开的方向,来不及等天慈调遣魔将,他自己先行一步。 神识向四周扩展起来,磅礴的威压笼罩之处,山林中的魔兽百鸟发出不安的躁动。 谈惊春在紧张的思绪中去梳理谢窈的行迹,他们刚刚双修过,谢窈的气息虽然消失了,但是他依旧可以感受到。 他按照城门魔将所指的方向,很快就找到湖边的那栋竹楼。 他不作多想,推门而入。 这栋楼是一道法器,能通幻境,四通八达,他听说过这种神通,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壶中洞天”,虽名壶中洞天,但实则进入其中的入口,可根据炼器者随意设定。 谈惊春脑海中闪过一个人身形,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他眸光黯了黯,只要把每一处都闯遍,总有一个能找到谢窈。 抱着这种想法,他也不知道自己破了多少个,其他出口无一通往的是魔兽的巢穴,对方有意将他引导到那些地方和魔物缠斗,消耗他的体力。 雪白的火焰将魔物燃烧成巨大的火堆,伴随着凄惨的嘶吼声,死去的魔物在空间内不断凝缩,空间被撕碎后,化作一阵虚无。 谈惊春置身其中,抬手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是一处行宫,宫殿外的魔族看到他的身影,眸光流露些许意外,很快就意识到来人的身份,一呼百应,“杀了他!” 谈惊春能感受到血管中的血液沸腾,从心脏处蔓延而出的死咒又开始缓缓上爬,他强行逼下后,气血翻涌,冷冷看着眼前的魔:“不知死活。” 大门轰然打开,魔族的身体砸入殿内,鲜血在殿内拖出鲜红狰狞的痕迹。 谈惊春一手持刀,另只手掌心还拎着一个魔的尸体,将其随手扔在殿里,那魔喉咙中发出破碎的断断续续的气音,须臾干脆利落的断了气。 谈惊春唇瓣上翘的弧度越发大了起来,眸中金光湛然诡异。 他笑出森白的犬齿:“找到了。” 大殿内,灯火摇曳,谢窈看到被甩进大殿的尸体,眼睛微动,眸中一瞬间闪过的诧异。 而在谢窈身侧,是另一个高大的男人。 对方正捏着她的脸颊,隔着一层灰色的纱,轻柔地吻在谢窈的唇畔。 大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谈惊春的齿尖霎时咬破唇瓣,血珠从刺痛的伤口冒了出来,又往下淌。 他死死地盯着对方,眸光几乎要将对方撕成碎片。 对方也隔着幕笠望着他,眉目不明。 下一瞬,浅金色的刀光已席卷至面门,对方撑出法阵挡开,两道灵力相撞,青年唇边出现一道血红。 双方距离拉近,能看清彼此的神情,男人轻轻笑了,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比我想象中来的还要快。” 谈惊春眯眸:“宫应雪,你在找死。” 宫应雪笑了:“那也得看你还有没命能杀我。” 宫应雪借力后退,迅速来到风桑跟前,掌心中浮现出一栋微缩的竹楼,恰是谢窈进入时的那栋,他抬起手,缓慢将其捏碎在掌心。 四周的宫柱立刻坍塌崩溃,动荡中,烛火倒下,点燃帷幕。 宫应雪道:“你不如先想办法,如何从这里安然离开吧。” 话音落下,一团漆黑的火焰从宫应雪与风桑脚下升起,紧接着两人身影消失在原地。 四周彻底没有任何人了,但是这个男人离开前,将竹楼毁了,而这处行宫和那里相关,也即将崩塌,烈火越烧越大。 谢窈想起方才那幕实在是太抓马了,尴尬得她想用脚趾刨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她用手背擦了擦唇角,往谈惊春身边走去,她得跟谈惊春说点什么。 “方才那个人真的好奇怪,我不认识他。” 只是看清谈惊春后,她不由脚步僵住了。 谈惊春穿着一身中衣,外面披着衣袍,乌发齐肩散下,赤足而来,行宫崩塌后的火光在他身后燃烧着,映照着他手中的神寂刀愈加冰冷,鲜血顺着血槽汩汩流下。 他脸颊脖颈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液,使得过分艳丽的脸庞看起来更加诡谲,墨色长眉下,是一双浅金色的眼眸,微微上翘的眼尾下缀着的泪痣如同溅上去的血,唇瓣上的伤口渗出来的血迹已然干涸,像是在丛林中的野兽。 谈惊春却似乎没感受到她的异样,来到身边,冰凉的手掌轻柔怜惜地抚摸上她的脸颊,谢窈下意识歪头贴了贴。 直到谈惊春的下一句话,如同数九寒天的凉水兜头泼下,谢窈看向他的眸光僵住了。 谈惊春弯下身,视线和她贴的极近,声音亲昵,像是在邀人做一件甜蜜又美好的事情一样:“师姐,我们一起殉情吧。”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回收文案 93.终局(八) 93 ? 终局(八) ◎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他呢◎ 殿内燃着好闻的熏香, 漆黑的地板上倒映着几盏明灯,灯火闪烁了下,大殿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寒风吹进来,翻到驱散了一部分寒意。 青年率先走进来, 玄衣周身裹着冰冷的寒气, 身后的年轻女人指尖绕着肩头的乌发,问:“你生气了?因为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 就擅自去见了谢窈。” 宫应雪是会炼器的, 风桑觉得他炼得不错, 就问他要了“壶中洞天”, 平时忙里偷闲很适合在里面行宫里躲清闲, 至于去见谢窈, 实在是她的一时兴起。 青年取下了幕笠,露出一张清冷的脸庞,如琼枝堆雪般,不染纤尘,浓密微垂的睫毛半掩着凤眸, 教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整理着袖口, 声音冷淡:“既然知道我会生气, 你为何要去见她?” “我这也不是为你着想吗?”风桑道, “早就听闻你曾经有过心上人, 我们既然是盟友,互相达成彼此的心愿是应该的。你喜欢她,我就帮你抢过来。” “是这样吗?”宫应雪看向风桑的目光中夹在着几丝凉意。 风桑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对了, 还是做错了, 只好硬着头皮道:“那我也不可能会是想杀了她啊。” 外面正在下雪, 宫应雪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放松地笑了下,冰川消融:“你也不会这么做。” 至此,风桑感受到的压迫感,才稍微降低了一些。 宫应雪请人端进来热水,放在桌上,指尖浸入其中,将布巾拧过了递给风桑,道:“我设下的传送阵法伤到你了,你先擦擦伤口。” 谢窈会有那个阵法,宫应雪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不久前,谢凌才从他那里买了不少符箓,兴许是谢凌给她的。 或许对于旁人来说,解开阵法是一件困难的事,但对宫应雪而来,只是戳破一个泡泡那么简单,更何况本就是他做的阵法。 风桑本来激荡的情绪又瞬间变得平静起来,闷声应了下,拿着布巾擦着伤口,想起什么,道:“谈惊春身中死咒,接二连三妄动灵力,就算是返祖的魔躯,也很难承受这些,我们甚至不必再做多余的事情,只是拖延一下时间,鬼主就会率先对他出手。” 宫应雪径直走向偏殿,风桑紧跟其后。 这个殿气息冰冷,四周昏暗,唯独穹顶隐约可见点点星辉。 他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团浅蓝色的灵力,掷向一处,整个殿内的灯火一簇接着一簇的被引燃,不过火光依旧十分微弱:“其实救不救谈惊春,只在鬼主的一念之间。” 只是鬼主并不想给谈惊春生路。 近来整个鬼界都不怎么太平,人鬼两界的缝隙越来越大了,从缝隙中逃出来的恶鬼越来越多,人死后的生魂也因这种秩序的紊乱,而迟迟没有阴差前来引导,反复徘徊在人间。宫应雪派了不少本家的修士,去阻止那些恶鬼伤人。 风桑道:“可是鬼主不会留下谈惊春的,此界的死域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他不夺取谈惊春身上的能量,用以支撑鬼界,鬼界很快就会崩溃。我们让他妄动灵力,不过是给他的死再加一把火。” “谈惊春身为魔神,不仅修真界容不下他,鬼主也容不下他。”宫应雪淡淡道。 风桑挑眉,有意刺痛他:“是这样吗?可我看谢窈就很容得下他。” “谢窈只是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而已,只要谈惊春死了,谢窈自然就会破障。”然后,就会回到他的身边。 宫应雪从不觉得谢窈真的会离开他身边,即使她离开云川前往万象宗求道,即使她因为追求贺淮舟而闹得被宗门人耻笑,他始终觉得谢窈闹够了,就会回到他身边。 可是并没有,等待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转机。 只会让本就很差的局面变得更差而已。 他收到了谢窈的退婚,她肯在梅山宫氏内外忧患之时,留在他的身边,就已是对他最后的仁慈,至于之后,跟谈惊春离开,留下他一个人去等待死亡,不过是一次更沉重的绝望。 宫应雪睫毛低垂,道:“我并不是为了谢窈才要杀他,只是他的存在,恰好妨碍到了我。” 风桑瘪瘪嘴:“好好好,你就嘴硬吧。” 穹顶的赤星散发着不详的凶光,停留在心宿之中, 宫应雪目光自穹顶收回:“近来海域有动荡,归墟之地将开,各地魔物躁动,还需你多去看顾。” 风桑则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归墟啊,听说是上神的故乡,唯独元婴境才能进入那里,里面的神池之水,或许能洗去你身上的魔恙,或许就能洁净道体。” 宫应雪淡淡道:“正有此意。” 尽管宫应雪入了魔,却没有丝毫的征兆。传闻入魔者皆会性情大变,残忍暴戾,剑走偏锋,更甚者杀人灭族。 但是宫应雪却和那些寻常的入魔修士不同,他一如既往的清冷,温和,仿佛与世无争的样子。 就连对待她这个魔,也并没有像正道修士那样义愤填膺地一口一个妖女,反而带有极大的包容,这让风桑很是喜爱,所以她倒是很想帮宫应雪做些什么。 毕竟他当年在风雪中昏倒,抓住自己裙摆的手指,修长又白皙。 他请求自己救他,于是她救了,甚至还可耻地心动了。 那是一张清冷寡情的脸。 注定不会为谁而沉沦。 说到这里,风桑停顿了下,“不过,这个时候归墟之地出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此界将有浩劫。上古人神魔鬼妖,五界鼎立,魔族实力强大者可称魔神,自神魔一战后,神明陨落,魔神同样陨落。 此时魔族留下的后辈除了与人族在吸纳天地灵力和性情风俗外稍微不同,其他却并无差异。 自众神陨落后,修士迭起,天道有缺,修士尽管再过实力强大,终究是人修一途。而现在因缺少神族监测,上仙界不复存在,导致世界失序,本源之力衰竭,这些都会导致鬼界混乱。 而谈惊春作为上古之魔的再现,就注定意味着此时的修真界已经面临岌岌可危的状态,否则作为大混沌的始魔又怎会出现。 可惜此时此刻人族能够飞升的人尚且还未出现,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鬼主才会那样亟不可待的希望从谈惊春身上获得一部分的本源之力,好让鬼界得以正常运转。 “毕光珠,”宫应雪道,“能够让谈惊春再次活过来的关键。” “没关系,我会阻止他的。”风桑擦过脸颊后,将毛巾递给他,淡淡道:“我走了。” 宫应雪离开了观星阁,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就这么想要将我从你身体内剥离吗?” “当初如果不是我帮你洗经伐髓,你又怎会那么轻松地入魔道,绵延寿命。” “我对你这幅身体很是满意,我不会走的。”魔障冷笑。当初他在隐山秘境污染宫应雪道体洁净,却没想到宫应雪竟然是早衰之体,好在后来入魔修行后,倒也没有让他失望。 按理说,入魔后神思激荡的那一瞬间,是最有利于自己夺舍的,可惜宫应雪面对入魔的贪念、妄念,竟然把持得分毫不差。 这是一个天生的仙人,毕竟他的冰冷少情,对欲望的克制分毫不差,一个最适合成仙的无情之人。 魔障意识到自己无法成功夺舍,只能天长日久地伴随宫应雪修炼,随着他的每一步修炼,自己也在不断增强力量。 甚至于功法共享,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可谈。 “今天既然见到了谢窈,为什么不直接带走她?”魔障问。 “还不是时机。”宫应雪敛眸。 他并不想让谢窈知道自己已经入了魔,实在是太不堪了。 宫应雪不禁想起百年前,谢窈身死。他与谢窈擦肩而过,他只是卜算到自己的一线生机在魔域,见到了重伤的杜千秋,前任的仙盟盟主。 曾经的仙盟盟主为窃取天地生机,而设下夺灵大阵,导致留春城沦为死域,而现在又不知从何处遭到重创,他并未多探寻,就了结杜千秋。 杀人夺宝,以他的修为来滋养自己,再加上体内的魔障,他洗净伐髓,入魔道时一时走岔,不巧的是,他看上的洞府恰好和风桑看上的是同一个。 在濒死之际,他捉住了风桑的衣摆,请求她救下自己,于是风桑以魔族的心法修为,替他运转体内经脉,弥合气海,以魔身而活。 可惜在他出关之后,身边的下属就带来了谢窈的死讯。 他并不知,如果见到杜千秋的那天,自己再好奇一些,就能找到谢窈,去见到她最后一面。 可惜什么都没有。 杜千秋已经死了,谈惊春呢? 谈惊春除了将谢窈带走,害死谢窈后,什么都没做,而如今谢窈回来,又若无其事地回到谈惊春身边。 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他呢。 * 开始下雪了。 整个院子都银装素裹,落雪如同上好的锦缎,积压在枝头的雪越来越厚,终于散发出不看重负的声音,“啪”地一声摔落在地上。 议事殿内,魔将们俯首成一片,几乎恨不得将头扎进地里。 谈惊春把玩着晶莹剔透的玉,意兴阑珊地看着殿内的众魔。 无声的紧张在大殿里蔓延着,偶尔会听到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谢窈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在屋外踟蹰着要不要进去时,谈惊春已经先注意到了她,挥挥手,让众人先下去。 那些魔将如蒙大赦,经过谢窈身边时,纷纷低头,以示敬畏。 “你为什么吓他们。”谢窈道。 “我没有吓他们。” 谢窈心想,那可是,毕竟你不笑时,脸就是挺臭的,如果自己是下属,看着老板清清嗓子都要吓半天。 “你为何来了?”谈惊春问。 “我们来玩吧。”谢窈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就是去走一走,散散步呀,这种大雪天,不踩踩雪,岂不是可惜了。”毕竟作为一个南方人,对每一场雪都表现得格外的稀罕。 窗棂外能看到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雪已经下了很厚,直到小腿那里,魔宫里的侍卫来来往往的开始铲雪。 一路上谢窈都表现得特别兴奋,跟谈惊春讲东讲西,商量下一顿饭吃什么,明天又要吃什么,自己修炼进展怎么样。 谈惊春并不喜欢冬天,毕竟蛇类冬天可是要冬眠的,他只想待在暖和一点的地方,睡够了就伸着舌头打个呵欠。 走在路上,他也觉得风刮得人脸疼疼的,想了又想,他把两只手揣在袖子里,身前:“你还要在雪地里走多久啊。” “就吃完饭了,散散步嘛,你怎么没走两步就累了。”谢窈从树枝上拂了一层雪在掌心,又吹到谈惊春脸上。 冰凉的雪沁在脸皮上,倒是让谈惊春稍微精神了些,只是依旧看起来病恹恹的,吸了吸鼻子。 他忿忿不平地想,他果然是晚上不够努力,才让谢窈这么有精力地拉着他吹冷风的。 “精神这么好,我们可以在床上,怎么非要……” 话说到一半,就被雪球砸在了身上,就见谢窈满脸通红地看着他,嗔怪道:“大白天说什么呢?” 谈惊春很快又被谢窈支使着去堆雪人,还不准用法术滚雪球,只能用手去堆。 这么一番下来,谈惊春倒是把雪人堆好了,手也被冻得通红,他只好用灵力给自己暖了暖手。 偏头看谢窈堆雪人时,神情认真,皮肤白的几乎要反光,红通通的脸颊上,还有着汗水。 谈惊春看着谢窈,不禁想起,昨晚他摸了摸谢窈腰上的软肉,因为是冬日,她吃胖了些许,但那些肉肉摸起来软软的滑溜溜的。 或者说谢窈整个人都软乎乎的,让他想要无时无刻地抱进怀里,但他最喜欢的是,谢窈禁受不住时,媚眼开合,往他怀里钻,想要他停下来的样子。 因为每次看到这样的谢窈,他都能感受到心脏发痒,让他不胜怜惜。 明明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坏唧唧的,可是谢窈在迷迷糊糊时还会需要他。 她这个时候是依赖他的。 谢窈堆好了雪人,打算喊谈惊春来看,回过头来就见他唇畔勾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自己。 温柔是温柔,但谢窈总觉得背后升起一阵恶寒:“总觉得你在想一些不对劲的东西。” 天慈在不远处看着,手臂上搭着披风,谈惊春上前接过,披在了鼻尖脸颊冻得通红的谢窈身上,道:“师姐堆得很好看,我们去休息吧。” 前半句是陪衬,后半句才是谈惊春真正想说的。 不过谢窈确实玩累了,就不跟谈惊春计较了,她决定和谈惊春一起回去吃饭。 其实她从风桑口中知道了谈惊春所中死咒的真相,只是那天并没有及时说出来,眼下想起来时,便问:“我知道你身上的咒印是怎么回事了,阿绮。” 谈惊春掩在袖中的手,指节微收,眉头微蹙。 似是想到什么,他脸色刹那间白了下来,停下脚步:“所以你之前与我说的话,只是在……可怜我?” 他是一个非常别扭的人,想要得到谢窈的目光,并不想那目光中充斥着怜悯,想要谢窈爱他,并不想谢窈仅仅是可怜他。 他自嘲地笑了笑。 谢窈也只好停下脚步:“我没有可怜你,那些话是我真心想同你讲的。” 谈惊春的神情却丝毫不见得轻松,道:“你若是只是单纯因为我寿命将尽,而觉得内疚,才说出那种话来骗我,那大可不必。” “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选择,和你无关。” 谢窈:??? 这是吃炮仗了吗。 “我确实对你心怀愧疚,但我……” 话未说完,谈惊春咬牙,已经率先给她用了禁言术,又冲空白的地方吩咐:“天慈,你先送她回去。” 天慈本来跟得远远的,他觉得这种时候不该自己凑热闹,毕竟谢窈还是睁大了眼睛在看他,一副“你不准送走我”的样子。 于是他试探开口:“主上,您要不要听一听魔后究竟想说什么?” 谈惊春压了压眉,天慈立刻噤声,就差再跟他行个礼了:“好,我这就送她回去。主上放心,一定平安送到。” 说完,他就回头看向谢窈:“我们要不要先回去?” 谢窈咬了咬牙,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天慈只好忙不迭地跟上去,“其实主上的话,说得是过于武断了,但是他也不是不想你担心他。” “你不要误会主上。” 谢窈走得很急,并且有越来越急的趋势。 不明所以的人看到谢窈时,会纷纷冲她打招呼,谢窈只好点点头,脚步放缓了些,不过依旧走得很快。 这样做的坏处就是,现在正是雪天,脚底打滑是很常见的事情,所以谢窈就不出意料地摔进了雪里。 谢窈:……在哪里摔倒就在那里趴一会。 谢窈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天慈作势要上前来扶一把谢窈,又见谢窈迅速跳了起来,一路跑回了寝殿,边跑边喊:“我好得很,你不用担心。” 天慈:…… 看样子,确实是很难过。 他其实对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并不了解,不过谈惊春作茧自缚,守寡的那些年,他从始至终都在看着。 如果说百年的等待,不过短短半月,就能消除的话,那么他的感情根本就没有多少的分量。 所以他才会患得患失,惊疑不定。 两个人之间除了时间或许还需要一些契机,让他肯再次相信。 等她站定脚步后,才发觉额头已经被风冲的冰冷一片。 她看着桌上的饭菜,又瞬间化悲愤为食欲,吃着吃着又有些难过地想,谈惊春,这次我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 96.终局(十一) 96 ? 终局(十一) ◎鄙人一向菩萨心肠◎ 天慈前来告知谢窈后, 谢窈闻讯赶去。 谈惊春躺在被中,脖颈与脸庞上爬满了漆黑的咒印,双眸闭合, 看样子就像是睡着了。 天慈是向谈惊春述职时,发现并没有人回应, 于是闯进房间发现谈惊春正在打坐。 可是无论如何, 都没办法唤醒谈惊春。 就算是条蛇,这种时候的谈惊春也不可能还保留着冬眠的习惯。 唯一的可能就是死咒。 天慈在谢窈焦急的目光中, 帮谈惊春探了脉, 摇头:“属下修为低微, 无法诊断出他眼下的身体状况。” 谈惊春毕竟是整个修真界修为最高的人, 他出了什么问题, 也很少有旁人能帮到他, 毕竟这个世界不是现代,生病了只要去医院就好了。 谢窈第一次觉得她修为不够高,既没办法帮谈惊春和鬼主谈判,就连谈惊春沉睡后,她甚至不知道究竟该去找什么人去询问病情。 她把唇瓣咬得发白, 在纷乱的思绪中想起来昨日谈惊春告诉她, 他是从裴红月那边召请的鬼主。 裴红月, 是了, 裴红月。 当今魔域, 若论资质、修为、阅历以及对整个魔域的了解程度的魔,当属裴红月。 谢窈下意识要去找他,可是很快, 她又迟疑了。 当初裴红月可是没少追杀谈惊春, 后来即使是做了臣属, 也对谈惊春不情不愿的,他把召请鬼主的秘术告诉谈惊春,谁知道到底安得什么心,说不定,知道谈惊春眼下的状况,他只会拍手称快,或是斩草除根。 可是眼下谢窈并没有别的办法了。 要么去见谢尘缘,谢尘缘也是大魔,多少应当是知道的才对。 这个念头在谢窈脑海中转了一圈,又被她摁下。 谢尘缘的心思,她并非不懂,这个时候若是去求他,总觉得待他过于残忍…… 思绪转了几转,谢窈决定去见裴红月,毕竟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窈冒雪出现在北魔域中。 风雪大作,谢窈裹了裹披风,把衣服遮牢了,等人向内通传。 殿内正在举行宴席,桌案上山珍海味,珍馐众多,下面舞女缓缓摆动着衣袖裙摆,身段婀娜。 裴红月坐在席间饮酒,听门童汇报消息:“来人自称是谢窈,正在门口等候,魔君是否要接见?” 话音落下,不远处正端着酒盏饮酒的青年手一抖,酒水立刻打翻在桌面上。 青年着一身白衣,双肩缀满艳红的羽毛,他满头银发以银冠束起,银冠中夹着些许乌金,高眉深目,俊美无俦。只可惜,眼下这幅俊美的容貌上却带上了些许烦恼。 裴红月问:“谢窈来了,你要见吗?” 身着白衣的青年放下酒盏,这下胃口全失,只问:“谈惊春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窈窈会找到这里来?” 裴红月喝了口酒,温吞道:“之前呢,谢窈去世后,谈惊春四处为谢窈招魂,我呢,倒是为他指一条明路,于是,我就把召请鬼主的契约交给了他。” “我本来也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去做的,谁知道呢,谈惊春竟然还真能找到谢窈,将她带了回来。” “鬼主身为上古神祇,常年身处黄泉之中,周身萦绕着死气,生人请见鬼主,怕是会被死气缠身。”谢尘缘微微皱眉,“就算是死气,寻常人会因此消耗生机,可是谈惊春到底是魔,他不该会被这种死气缠身,无法解脱。” 电光石火间,谢尘缘立刻想通了:“所以鬼主给他下了咒是吗?” 裴红月勾唇,表示默认。 眼下出了事,谢窈才来见裴红月寻找帮助。 理清这其中关系,谢尘缘问:“你想杀他?” “怎么能这么说?鄙人一向菩萨心肠,怎么会做这种卑鄙的事情。”裴红月颇为恶劣地笑了笑,笑得像是个大魔头,“不过我也给他选择了不是?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是他一定要去问鬼主的,鬼主好歹也算是个神祇,他这不是正好撞进人家手里吗?” 谢尘缘皱眉:“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样?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看戏罢了。”裴红月耸耸肩。 “不过,我不打算让谈惊春死。毕竟他活着,还有别的用处,归墟要开了,你知道的吧。” “你说,他肯为谢窈而死吗?” 谢尘缘上前,一把攥住裴红月的衣领:“你打这个主意?”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和鬼主的想法是一样的。”裴红月没头没尾地说完,看着谢尘缘:“我打算让谢窈先进来,你是在一边看着我们讲话,还是先躲一躲?” 谢尘缘也并不想在这里遇到谢窈。 毕竟谢窈已经成婚了,按理说他们两人的缘分在那日他催发众花盛开,春时早归时,就已经该结束了,他不会在谢窈幸福时打扰她,毕竟那样闹到歇斯底里,实在是太难看了。 可是离开这里,他又不愿。 因为他也很久没见过谢窈了。 大殿空旷,谢尘缘四处没找到可供遮掩的物体,只好随便变了一个动物,窝在桌上,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裴红月见他变好了,道:“你可别听了没两句就跑出来了,近来你有一劫,我前几日帮你算过,恐怕此劫会应在此处。所以我劝你别插手此事。” 谢尘缘淡淡瞥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裴红月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好好,找死确实拦不住。” 他跟门童交代:“去把谢窈请进来吧。” * 风声把殿内的丝竹管弦之音遥遥地送到耳畔,似乎里面正在举行什么宴席,很是热闹的样子。 天慈在一旁为谢窈举伞,挡住风雪。 通传的门童很快回来了,把谢窈和天慈带进了殿内。 大殿内却春意正浓,热意自脚下、墙壁源源不断的传出,女魔在殿内献舞,倒没有谢窈想象中那种群魔乱舞的感觉,竟然出人意料的规矩。 主座不远处的木架上挂着一只鸟笼,笼中是一具鸟的白骨,森然立着,犹如树木的灯架上每一支末梢都挂满了明珠。 裴红月似是正在与人宴饮,不远处的矮桌上,酒盏似是被人打翻了,酒液流淌在桌面上,喝酒的人却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空荡荡的酒杯,桌案上窝着一只雪白的狐狸。 裴红月安排谢窈坐下,谁知谢窈选了狐狸旁边的座位。 似乎是察觉到谢窈紧张的情绪,狐狸往谢窈身边靠近了些,用毛绒绒的尾巴扫谢窈的手,等谢窈展开手掌后,他就把尾巴塞进了她的手心。 察觉到狐狸亲近安抚的意思,谢窈紧张的神情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 裴红月真是看不得谢尘缘这幅便宜劲儿,嫌弃地瞥了瞥嘴。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座位上,问:“好好的魔后,不跟魔主待在一起,来我这小地方做什么?” 谢窈不跟他拐弯抹角,只问:“你可知死咒如何可解?” 裴红月立刻知道了谢窈此行的目的,挑眉:“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天慈反应很大:“你敢这么跟魔后说话?” 热意立刻爬上的脸颊,谢窈微微攥紧了衣袖,虽然知道裴红月很有可能会刁难她,可是这才刚开始,她就有些受不了,毕竟她和裴红月的交情不深。 裴红月倒也没想到他就随口一句话,谢窈的脸色就从惨无人色变成面红耳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要哭了的样子。 他无措地抬指搔了搔耳边,开了个话头:“看来谈惊春当初来见我,他都告诉你了。” 谢窈抬起眼眸,抿了下唇:“他现在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我不知道怎么叫醒他,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他……” 裴红月目光在她脸上晃了两下,心说怪不得谢尘缘、谈惊春两个人都要死要活地找谢窈。 谢窈现在说话听起来委屈得不行,像跟人撒娇一样,偏偏裴红月最受不了这一套。 “帮人可是要有代价的。”裴红月眸中带着些许笑意,道,“我不喜欢做亏本生意,我帮你救谈惊春,你能许诺我什么好处。” 谢窈一怔。 裴红月继续道:“谈惊春活下来的好处,远远没有他死了的好处大,我实在是没有要救他的必要。” 谢窈心头一紧:“不用麻烦你去救他,你只要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就好。” 裴红月锁眉,佯作为难,谢窈的心也不由往下沉了沉。 就在谢窈觉得没有希望时,他兴高采烈地打了个响指,道:“这样吧,我告诉你怎么救谈惊春,你跟他解契,然后再嫁给谢尘缘。” 天慈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裴红月道。 谢窈则用“你疯了吗”的表情,有些呆滞地看着他:“啊?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可大了。”裴红月坚持不懈帮好兄弟翘人墙角,道,“你跟谢尘缘在一起,不会比跟谈惊春差的,别看谢尘缘不爱出门,但他是个好魔头,如果你实在舍不得谈惊春,就去跟谈惊春说一说,你把谢尘缘收了当二房,也挺好的,你……” 还没说完,一颗核桃砸在了裴红月后脑勺上,砸的一声闷响。 裴红月疼得五官扭曲,回头一看,狐狸已经从谢窈怀里蹦出来了,他站在桌案上,又举起脚,踢了一颗核桃,刚好砸裴红月额角。 “谢……” 裴红月刚怒吼出声,意识到不能拆他的台,面对谢窈疑惑的表情,他只好硬着头皮讲:“你也不用谢我的这个提议,我知道很好。” 裴红月心说,好不识好歹,他这是帮他讨老婆呢。 谢窈的表情几乎可以用五彩缤纷来形容了。 裴红月的脑回路太超前了,谢窈根本不知道他说出这种话究竟是以一种怎样优美的精神状态。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怎么,你不愿意?”裴红月道。 谢窈有些不高兴,觉得自己在被耍:“如果你只是为了捉弄我才提出这种要求,我会去再问一问别人……” 说着,她起身放下狐狸,打算离开这里,却听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且慢。” 听到这个声音,谢窈的脚下就像生了根一样,无法再挪动分毫,直到对方来到谢窈跟前,温声道:“如果想要解开死咒,可以去归墟之地,神族遗址取得毕光珠,届时我帮你打开鬼界大门,将毕光珠含入口中,即可祛除黄泉之中的死气,取得死咒的解药。” 裴红月眼见谢尘缘一股脑全说出来了,不由暗骂一声。 谢窈并不会怀疑谢尘缘话中真假,天慈却不得不怀疑,道:“当真?” “这些都是古籍上的记载,我可以拿给你看一看。”谢尘缘绿色的眼瞳微微眯起,“不过,即使我骗你,你应当也察觉不出来,更何况,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最后一句话是对谢窈说的。 谢窈尚未想好该如何跟谢尘缘讲话,反倒是谢尘缘道:“先带我去见谈惊春吧,我判断一下死咒对谈惊春的污染程度。” 谢窈也来不及想那么多:“多谢,我先带你回去。” 双方敲定后,就一起离开,只有裴红月砸了砸嘴:“挺好,就我多余是吧。” * 谢尘缘收回落在谈惊春手腕上的手指,眉间微微蹙起。 “他的情况怎么样?”谢窈迫不及待地问。 “眼下,他的意识并不在躯体之内,仿佛被拉入了什么空间。”谢尘缘看着谢窈发白的脸色,又安抚道:“不过,你不必过度紧张。归墟三日后便会开启,作为上古神遗之地,潜藏神力无限,一定会有办法救回他的。” 谢窈点了点头:“多谢。” 归墟之地,位于东海,按她所知,归墟作为上古神遗之地,潜藏神力无限。 若想成功步入黄泉,需得有毕光珠。 毕光珠位于灵殿之内。 “那我跟你一起去,保护你的安危。”天慈道。 谢窈摇头:“眼下谈惊春昏迷不醒,需要封锁消息,整个魔宫还需要你代为看顾,以防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她此行打算独自一人进入。 归墟之地,位于秘境的核心,进入者需得是元婴,巧的是,在谈惊春填鸭式的灌输灵力下,谢窈前两日刚好步入元婴境。 谢尘缘垂眸,道:“我可以和你一起进去。” 在跟谢窈回中心魔域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应该怎么做,也给自己的行径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谈惊春身为魔主,事关魔域,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归墟之地看一看。” 只要不直说是为了谢窈,谢窈应当也不会拒绝他。 见谢窈面色为难,谢尘缘沉默片刻,“难道你信不过我吗?” 谢窈摇了摇头:“这样会不会有些麻烦?” “归墟之地虽为上古遗址,除却一些上古遗留的残念外,并无其他,你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去找毕光珠。”谢尘缘道。 在谢尘缘的安抚下,谢窈渐渐放弃了拒绝,待他离开后,谢窈坐在床边,揪了揪谈惊春的头发,却听到有蛇“嘶嘶”作响的声音。 谢窈疑惑地抬起压在被褥上的手,却见一条小蛇从被褥间钻了出来。 双方对视了片刻,谢窈睁圆了眼睛,半晌才问:“你是阿绮?” 小蛇歪了歪头。谢窈将手伸过去,小蛇便顺势爬上她的手腕。 * 犹如野火焚烧后的荒原上,地面是一茬又一茬干枯发黑的草根。 一眼望去,盘腿坐在石头上的少年便格外养眼。 鬼主口中叼着一个稻草穗,看着暗沉沉的天空中出现的巨大水镜,水镜中显示着谢窈的每一个动向。 “那个人类女子去见北魔君了,她好像打算深入归墟救你。”鬼主反而有些奇怪了,他是知晓谢窈的真实身份的,毕竟当初谢窈的魂魄并没有回归黄泉。 既然如此,一个异世之人为何执迷不悟地想要救这里的魔头一命。 难不成,除了这只返祖之魔的一厢情愿外,这个人类女孩也对他有什么感情吗? 真是造孽啊。 这么想着,他看到水镜中从被褥中爬出来的蛇,倏然看向一旁打坐的谈惊春。 谈惊春缓缓睁开了眼睛,浅金色瞳孔中一片冷然,他轻巧地抬起下巴,冲鬼主得意地笑了笑,倒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孩子气。 “什么时候,你把这缕神识放出去的!”鬼主气急败坏道。 “你既然懂得趁我去归墟前夕先下手为强,我自然也当知晓,如何将自己的神识放出。”谈惊春神情冷淡,“你以为这里困得住我吗?” 鬼主承认,当初趁谈惊春丧偶时,对他下手略显卑鄙,毕竟正常情况下,对谈惊春下手实在太难了,只是看到百密一疏,谈惊春竟然放了缕神识出去,仍然觉得头痛。 …… 97.终局(十二) 97 ? 终局(十二) ◎不巧,我在等你◎ 三日后, 谢窈与谢尘缘两人一同来到归墟。 归墟作为一个开放式秘境,横空自海底中出现,还是打鱼的渔民一次在风暴中坠海后, 越过归墟外的透明结界,看到了水底下郁郁葱葱的一片大陆。 他以为是自己窒息濒死前的一场幻梦, 实则不然, 等他再次从海滩上醒来时,就发现远处的海面上凭空出现的巨大的、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的岛屿, 宛如蓬莱仙山一样的美好幻境。 这件事在沿海的小村庄迅速蔓延开后, 又传达到了修仙世家的耳中。 修士们这几日都在费尽心机地想要进去, 可惜外面似乎笼罩着一层结界, 无论修士如何在外攻击结界, 都无法打开。 直到宫应雪出现, 精通阵法结界之术的他,只是将手覆盖在结界上,闭眸感受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就说出了结界即将开启的时间。 “三天后。” 归墟重现, 修真界对此众说纷纭, 不少修真世家都派出了境界已达元婴的修士, 来此历练一番, 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大机缘, 光耀家族。不过元婴境对于普通宗门来讲,已算是极高的修为,毕竟仍然存在许多人终其一生, 在求仙一途上只能筑基, 或者是仙根不够, 无缘仙途。 归墟中具有天然的威压,超过元婴修为的修士,修为皆会被压制到元婴,此外,因其为神族遗址,天然对那些妖魔具有威慑作用,即使是大魔进入其中,他的修为也会被压制到元婴境,甚至更低一些。 谢窈来到归墟之外,看到等待进入归墟的修士中有不少中年人,反而年轻的面孔极少,才意识到自己也算是修为比较高的那批人了。 她和谢尘缘都非常低调地并没有非常靠前,等待归墟开启时,隐约能见到笼罩在岛屿之外的结界在日光下发出五彩斑斓犹如彩虹般的绚丽光圈,伴随着湿润的海 依誮 风送到跟前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纯洁灵气。 归墟与其他的秘境不同,其他的秘境中或许存在众多的凶猛妖魔,那些秘境灵气充裕,不仅是老祖喜爱修炼的洞天福地,同样那些妖魔也喜欢,往往还会伴随着各种他们守护的奇花异草。 归墟作为神族曾经居住的地方,倒不存在妖魔鬼怪,但是一些重要的地方或许会存在守护神兽或者是神明设下的石人阵法,八卦迷宫等障眼法,来到这里的人,要么是捡拾法宝,要么是寻找卷轴宗法,来学习上古的秘术,但是身处其中,神明所残留下的残念,同样也是危险的一环。 “她要进入上古的归墟了。”鬼主盘腿漂浮在空中,看着空中的水镜点评道。 “没想到她竟然肯为你找药。”鬼主拖着腮帮,叹了口气,“都说了不要人魔恋,不要人魔恋,你们这下搞得,我为民除害,一箭双雕,反而搞得我像是个拆散有情人的坏人了。” 谈惊春并不理会鬼主所说的话,目光随着水镜中的谢窈移动。 水镜中,谢窈正在山林中穿梭,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众神殿。 上古神殿自然是有镇守在其中的神兽。 鬼主唱惯了独角戏,见谈惊春总是不理他,就盯着水镜的,慢悠悠道:“这青年是谁啊,看起来也是一只魔,修为不错嘛,跟这小丫头站在一起,倒也有几分样子。” 谈惊春嗤之以鼻。 “意识被困在此处,不得挣脱,就不担心她在归墟中受什么伤吗?”鬼主笑里藏刀,“她想找到毕光珠救你,可是同样也有人不想让她如愿。” 漆黑的咒文再次爬上他的脖颈,并且不断向上,谈惊春抬手封住周身的几处大穴后,将躁郁的死气压制住。 冷白色的脸庞犹如玉石一般,他的眸光也极其冷淡:“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鬼主只当他嘴硬,并没有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饶有兴趣地讲:“说起来,我猜,她并不知晓救活你的代价是整个轮回道崩塌,死域之门大开,亡魂充世,整个九洲生灵涂炭。” “如果她知道的话,她还会救你吗?” 他的声音悠悠然,带着笑意,却如同最后的轻语一般,砸在谈惊春心头。 放在膝头上的手紧紧攥住衣摆,谈惊春浅金色的眸看着鬼主。 * 谢窈太久没有拔剑作战了,起初时,挥剑尚且有些生疏,还被神殿的守护神兽划到了肩膀,鲜血立刻淌了出来。 谢尘缘将神兽击退后,来到谢窈身侧,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无碍,我们进去吧。”谢窈并不想在包扎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当务之急是快一点找到毕光珠,进入黄泉,帮谈惊春取得彼岸花。 谢尘缘望着谢窈,道:“神殿就在眼前了,你不要着急。” “可是,我怕我去晚一步,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谢窈抓住了谢尘缘的手腕,目光罕见地有些涣散,似乎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谢尘缘抿了抿唇瓣,有些许冲动想要将她揽入怀中,最终又低声安抚她:“可你的伤也很严重,我们就在门口,若是其他人已捷足先登,有必要争夺的话,你更应该先将伤势包扎好不是?” 谢窈心脏剧烈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六神无主的目光终于安定了下来,问:“真的吗?” “我会帮你的。”谢尘缘点头。 “你这样帮我,除了我的谢谢,你什么都得不到。”谢窈声音沙哑生涩。 “你会很开心。” 谢尘缘帮她清洗伤口,上药后又用绷带包扎起来,最后抬起头来,却见谢窈在流泪。 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坠,一颗又一颗,砸到了谢尘缘的手背上,仿佛岩浆烈火,烧入骨血,砸进血肉。 谢尘缘抬起手帮谢窈擦了擦眼尾的眼泪:“别难过,肯定有办法的。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我会帮你看着的。” 说着,谢尘缘背过身后,走远了,才凝眸看向手背上的泪珠。 许久,他伸出舌尖舔去了。 味道淡淡的,咸味。 真是卑微,他为什么要帮谢窈去救谈惊春? 他明明应该此时此刻,给谈惊春的死添上最后一把火,让他死的更加彻底,然后谢窈就彻底的,永远的,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裴红月说得对,他就是顾虑太多,为人时被身边的父母欺负,为魔时,也丢不掉曾经的那些陋习。 只需要再心狠一些,就能彻底将谢窈拢于掌心。 可是谢窈应该会讨厌他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 藏在谢窈袖间的白蛇钻出来,亲昵地蹭了蹭谢窈的脸颊,谢窈伸出指尖碰了碰它的蛇吻:“你在安慰我吗?” 意料之中的,并未得到回应。 * 谢窈只是短暂了入眠了一会儿,就再次睁开眼睛。 “你只睡了两个时辰,为何不再休息一会儿?”谢尘缘问。 谢窈起身扑了扑身上的稻草,哑声道:“来不及了,我们快些进去吧。” 谢尘缘本来准备了一些吃食,可惜路上谢窈毫无胃口,那些吃食只能安静地躺在纳戒之中。 她本就是修士,就算是不吃不睡,对身体也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备受折磨的从来不是她的身体,而是精神。 谢尘缘未曾说出口的话,最后只能再次吞入喉咙之中。 “那我们进去看看吧。” 两人一道步入神殿。 神殿之内,众神雕塑栩栩如生,或怒或笑,或喜或嗔,巨大的神像耸立在两畔,犹如对通行之人的审视,身处其中的人,能更加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匆匆走过古神道,来到最中心的大殿之内。 外围都已布满断壁残垣,可中心却因遗留的神力,建筑与壁画均保存良好,墙壁上雕刻出的石画,让人能够感受到来自古老的神族曾经有过的繁荣。 唯一让人觉得诡谲的是——整个大殿的神像都是倒挂的。 它们被细韧的丝线倒挂在大殿的顶部,如宝石般闪烁的琉璃从殿顶往下散发着光芒,那些神像无不肃穆又荒诞。 谢窈惊叹一声,却不敢贸然上前一步。 那些细韧的丝线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越往里靠近,倒挂的神像越来越多,古老的神祇在神殿之中都拥有自己的神像,但随着众神凋敝后,神像之中也不再存在。 按理说掌管黄泉轮回道的鬼主也在其中,甚至能够进入黄泉之中,采得彼岸花的毕光珠,也该在神像身上。 “窈窈,这里。”谢尘缘叫了谢窈一声。 谢窈连忙赶去。 鬼主的原身倒并非三头六臂那般凶煞,而是带着天然的温润与平和,非常符合谢窈对于神族的想象。 只是神族也会仅仅是因为想杀谈惊春,而要杀了他吗? 这让谢窈不解。 “没有毕光珠。”谢尘缘将倒挂的神像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都未能找到毕光珠的下落。 “难道有人来过了?”谢窈攥紧了手腕。 不远处的脚步声传至耳畔,那人从众多神像中走出,悠悠然地看向他们二人,手中轻描淡写地抛掷着一颗如水般清澈透亮的珠子。 “你们在找这个吗?”那人声音温和而又清润,和整个神殿杂乱的环境丝毫不符。 “又是你。”谢窈认出了此人,是上次有意引得谈惊春死咒发作的罪魁祸首,也是宫应雪。 她不由神色一凌,嘴上却道:“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她毕竟还记得宫应雪有意拱火,害得她和谈惊春之间产生了点矛盾,没想到又在这里遇到他。 那人却轻轻一笑,声音温润:“不巧,我在等你。” …… 作者有话说: 存完稿了,好想一下全发了,但我要稳重 98.终局(十三) 98 ? 终局(十三) ◎我只是在争取你的目光和爱◎ 此人眼下依旧身着幕笠, 既然如此,应当也是不希望她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谢窈按捺住心中的怀疑和冲动,神情警惕地问:“等我做什么?” 男人从众多神像中走出, 指尖滑在细韧的丝线,手指被割破后的鲜血坠落在地面, 隐约可见淡蓝色的荧光闪过, 如同水面被荡开的波纹。 他道:“你此行为了谈惊春取此物。他眼下应当已经重伤昏迷了吧,上古神祇的死咒并非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解开的。” 谢窈下意识觉得不妙:“毕光珠并非是一次性用品, 若道友您不急, 可否先借予我几日, 待我救下我的道侣后, 自会将其双手奉还。” “道侣”二字落入男人耳中, 显得格外刺耳, 他眉梢微皱了下,声音变得有些冷:“可惜。我不愿借。” 谢窈皱眉,一旁的谢尘缘眸光渐冷,道:“多说无益。” 两人身高相仿,体型也相近, 甚至在归墟, 他们的修为都被压制到了元婴境。 谢尘缘并不知晓此人的姓名, 可对方却轻而易举地报出了他的名姓:“南魔君, 谢尘缘, 久仰。” 谢尘缘并不怎么在意对方的名字,便没有问。 他眸中碧绿氤氲着,如同祖母绿的宝石, 他不动时, 就如同一头矫健的静待蛰伏的雪白的狼。 玄衣男人声音冷冷清清:“我记得没错的话, 你有三条元神,就算是其中一条元神毁了也没有关系。不如我现在来试一试,你身上带着几条元神。” 雪白修长的手指从怀中抽出数张符箓,黄色符纸上以朱砂绘制着繁琐的纹路,抬手一拍,数张符箓立时飘浮在空中,围成一个圆圈旋转起来。 不过瞬息立刻有一个庞大的阵法,将整个神殿牢牢笼罩住。 就连谢窈和谢尘缘脚下,这个阵法也清晰可见。 谢窈对这个阵法并不了解,但是却依稀记得阵法上繁复的咒文,毕竟修炼除了练剑,她偶尔也会看一些其他方面的基础,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阵法是最基础的阵书上都会提到的,最至高无上,近古的阵法,杀伤力非常强大,甚至因是在归墟,其威力会再次加强。 这种阵法年代过久,已经很少有人能用出来了,可是宫应雪为什么会用? “传闻中,每一个大能都知晓自己的劫数,”男人步步逼近,声音缓慢温和,“我想你也应当知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来?” 谢窈疑惑地看向谢尘缘:“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男人温和道。 双方缠斗在一起,鬼主都想找把瓜子嗑,看的津津有味:“后生可畏啊,没想到不仅这只魔厉害,这个青年也很不错,竟然还会这种阵法,你赌谁赢啊。” “我希望他们两个都死。” 谈惊春看到这两个男人都很烦,一个一个都是围绕在谢窈旁边的脏东西。 “……” 鬼主:“那你的愿望要落空了,用符的那个男人是个很聪明的人,在灵力被压制的归墟,如果他仅会符箓,那确实是斗不过这只魔,他强就强在,他并不止会符箓,就连阵法他也操作的十分熟练,放在下界,是可开宗立派,成一代大师。” “不过,如果仅仅只会符箓和阵法,面对身手敏捷的剑修,更何况是一只战斗经验众多的魔,依旧胜算不大。三招之内,即见分晓。” 话音落下之际,只见谢尘缘已经突破了众多阻挡在跟前的阵法,瞬息之间来到宫应雪跟前,长剑斩下之时,幕笠中青年的瞳孔清晰地映照出对方雪亮的长剑。 可惜也不过是一瞬之间,对方接下来了谢尘缘的这一剑。 剑刃相触在一起,掀起强大的风浪。 鬼主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有意思,现在这个白头发的可要有危险了。” 鬼主对那个戴着幕笠的青年也很感兴趣,天妒英才,这种高天赋的人,若是不早夭,必然在整个修真界声名煊赫,名满天下。 可就是这样一个早就该死,却迟迟未死的人,不仅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通才。 作为祸首的谈惊春分明已经被他控制在了身边,可为何,他依旧觉得不安。 他审视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所以,宫应雪你会是个那么变数吗。 战斗的结束可谓戛然而止,谢尘缘手中的长剑挑飞青年头顶的幕笠,连带着斩断对方的数根乌丝,下一刻,利剑横架在白发青年的脖颈上,谢窈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宫应雪,惊慌失措道:“你想做什么,停下来!不要!” 宫应雪眸光中红雾氤氲而过,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谢窈,手腕翻转之间,数道剑气旋出,将谢尘缘的周身关键经脉震断。 谢窈挡在了谢尘缘跟前,怒视着他:“宫应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并不想和宫应雪刀剑相向,也并不想和他成为敌人,可眼下的情况,已经超出了谢窈的认知,总觉得现在的宫应雪,她已经不认识他了一样。 宫应雪脸庞犹如新雪一般洁净,毫无瑕疵,犹如高山上的一抔雪一般,带着冰封万里的朔寒。 “他该死。” 他声音不容置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对方的生死。 谢窈帮谢尘缘封住了几处穴位,减缓他血液流失伤口恶化,像是被逼到极致一般抓起了身侧的剑。 剑尖还在不断往下滴血,宫应雪将其甩在殿内地板上,猩红的一串,道:“跟我离开,我不杀他。” * 谢窈被宫应雪带走,谢尘缘在重伤之际,耳畔听到了一些声音:“师兄,这里有人受伤了。” 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贺淮舟走近了,摸着下巴思考了会儿,握拳砸了下另只手的掌心,“这不是南魔君谢尘缘吗?” 他从前可是在留春城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过的。 季如霜从乾坤袋里取出几粒药丸,塞进谢尘缘嘴里:“我们先把他救活了,问问他究竟发生过什么吧。” “可以。”贺淮舟这么说着,突然感受到身后的危险气息,他一把抓过季如霜,将其护在身后,俊朗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凶光,目光冷冷地看着身前的拿刀青年。 裴红月淡淡道:“修为不错啊。小子。” 贺淮舟记性还是蛮不错的,他在隐山秘境见过裴红月,那时候他还在追杀谢窈和谈惊春。 后来在婚礼上,他也对这么个人有印象,北魔君,裴红月。 “你要做什么?”贺淮舟警惕道。 “没什么,只是近来听说人族修士出了个百年就到大乘期的天才,想起来我们从未交手过,就来试一试。”裴红月弯眸笑得一脸欠揍,“还不错,但是比起我来,还是差远了。” 他身后的眉姬都想翻个白眼给他,这种对手最让人讨厌的是,你气不过,也打不过。 “那我们可以来试一试,我师尊说过,我最近又有精进。”贺淮舟震剑,衣袍翻滚。 “今日不约。”裴红月道,“你把你身边的那个人给我就行。” 贺淮舟把谢尘缘交给了裴红月,为了防止他误会,解释道:“他不是我们打伤的,我们只是刚好路过。” “我知道。” 裴红月看了眼谢尘缘身上的土灰,把谢尘缘推给眉姬:“你先带他离开这里。” “那你呢?”眉姬问。 “接下来有事发生,我去看看。” * “你想带我去哪里?”谢窈闷闷不乐。 她周身的灵力被封住,只能被迫跟着宫应雪,宫应雪带她离开了神殿,遇到了等在外面的风桑,三人一道在归墟前行。 归墟阵法众多,很是危险。 宫应雪穿行在众多危险的阵法之中,如入无人之地,让谢窈意识到,他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他此行似乎是在找一种叫神池之水的东西。 此次进入归墟的人修为皆在元婴以上,归墟之地只在古典上被提到过,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是前人凭空杜撰而来的,可是只有身处其中时,才发现原来归墟腹地竟然这么大。 断壁残垣间云雾浩渺,四周很安静、空荡、虚无,连风都是停滞的,稍微发出的一些响声,都会被放大到极致。 雪白的轻雾穿过谢窈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她仿佛见到了神祇的过去,日晷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纯净的灵力如同在古河道间流淌着,辉煌灿烂。琉璃瓦在日光下散发着炫目的光芒,众多星宿神君犹如灿烂的金色流星自天际划过,坠落在高高的屋檐上,天上凤凰的羽毛遮天蔽日,纯金色的尾羽背后是众多五光十色的百鸟,直到一片明黄色羽毛坠下。 凤凰的目光看向她,谢窈震撼于他的美丽。 “你怎么样?”宫应雪察觉到谢窈突然睁大眼睛,站在原地,关切地问。 谢窈眨眨眼,回过神来:“好像看到了曾经还没毁灭的这里。” “这里是神祇生活过的地方,有着他们的残念。”宫应雪稍微宽慰了下,或许是因为谢窈的引灵体体质,对这里的残念有先天的吸引能力。 三人继续走着,一条干枯的河道出现在眼前。 “曾经的众神,天地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过度纯净的灵力,会形成精纯的灵髓,那些灵髓,就日夜不息地在河道奔腾而过。”风桑摸了下河道,雪白的手指搓了搓,“可惜,神魔之战后,这些浓度极高的灵髓已经彻底消失了,被收纳入了此域的地脉。” “剩下九州大陆残存的灵力,已经很少了,少到难以供给天地,就连死域都撑不住了,所以鬼主这才迫不及待想要杀了谈惊春,他是古魔之躯,能稍微给这方世界的灵脉一些喘息。” 谢窈微微皱眉:“如果放任不管会怎么样?” “就是死域之门大敞,死气荼毒人间,恶鬼游荡,地裂妖魔现世,黎民生灵涂炭而已。”风桑说得倒是很轻巧。 谢窈攥紧了手指:“可是这也不是一定要谈惊春死的理由。” “这话你应该去同鬼主讲,而非是我。”风桑掏了掏耳朵。 “除非有别人能将此地地脉深处的灵力打开,让那些纯正的灵髓散播于天地,重新修补这个世界的缺口。不过这个角色,应该称之为天道选中之人。”风桑思考了下,“这么多年都未曾出现,猜测根本就没有。” “或许,你要不要去试一试?成功了,就是此界的飞升成仙之人,可建立此界秩序,受万万人敬仰。”风桑看向专心解阵的宫应雪,任何阵法在他眼前仿佛积木一般,他只要轻轻一推,便溃不成军。 宫应雪压了压太阳穴,并不觉得头痛缓解多少:“先去寻神池之水吧。” 重重弥漫的深雾,已经把四周的路牢牢挡住,让人身处迷宫,看不清前路,宫应雪只好拈符退雾,她们在迷雾中走了一程又一程,终于抵达一处圆形水潭附近。 那水潭四周用雪白的大理石砌起一个低低的轮廓,淡绿色却清澈的水面犹如巨大的镜子。 “神池之水。”风桑道,“你可以用这个洗去你体内的魔障了。” 三人一道来到湖畔,宫应雪将衣袍拉开,漏出右臂,只见上面缠满了雪白的绷带。 等他将绷带拆开后,漏出里面溃烂的血肉,漆黑和深紫色交叠着的烂肉,有些被腐蚀的地方深可见骨,而上面萦绕着的浓重的魔息,更是让谢窈悚然。 她问:“这是……魔息?你入魔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隐山秘境时被魔物抓伤了。”宫应雪道。 隐山秘境…… 谢窈思考了下,原书中宫应雪也经历过隐山秘境,却并未提及他道体受到魔气侵蚀一事,书中郁郁而终,而现在他不仅没死,还变强了。 虽说谢窈庆幸他没死,但是也并不想看到现在这样手段狠辣的宫应雪。 “你厌恶入魔的修士吗?”宫应雪反问,清凌凌的目光中分明没有感情,却看的人心头一惊。 谢窈想了想:“我听说入魔会很痛苦,你能活下来,也很好。” 宫应雪眉梢微动,他似乎被安抚到了,冰霜融化后,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勾起:“你原来是这样想的。” 谢窈又问:“是因为入魔了,所以你才性情大变,阻止我救谈惊春,还要杀谢尘缘的吗?还是说,你也对飞升成仙,受万万人敬仰感兴趣?” “谈惊春要死,只是因为我和鬼主有同一个想法,不忍见此界崩塌,生灵涂炭。”宫应雪陈述道,“这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但并非全部。” “实际上是因我公报私仇。” 谢窈:“???” 宫应雪起身,逼近谢窈:“我总在想,为什么你选择了谈惊春,却没有选择我。因为曾经的我并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感情吗?我入魔后,再也没有服用那些剥离感情的药了。” 那是在谢窈死后,他为了活下去直奔生机,和谢窈擦肩而过,也失去了见谢窈最后一面的机会。 闭关结束后的每一天,那些被克制的感情在每一个漫长的夜晚疯长,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并没有去找寻那一线生机,而是去见了谢窈,两个人一起死掉也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但是凡事向来没有如果,他没能见到谢窈最后一面,谈惊春百年间所做的事,他也每一件都做过,可是为什么,找到谢窈的人不是他。 就算是谢窈回来了,他的等待也是没有价值的。自幼相识的人并不会在长大后就有同归的结局。 他只会被遗忘在一处无人的角落,独自枯死。 宫应雪用很平静的声调,说偏执的话,“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在争取你的目光和爱。” 从前的他并没有真正的争取过,孱弱将死的身躯也让他没有资格争取。可是只有真正被放弃过得人,才会明白,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那种感觉是让人多么的痛彻心扉。 谢窈措不及防:“可我已经和谈惊春结为道侣了。” 宫应雪冷静道:“他死了,我就是你的道侣。” 谢窈:“……可是强扭的瓜不甜啊,我不会对你动心的。” “你还太天真,不知道有些人,只要抓到手里就足够了。”宫应雪道:“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更何况,我很有自信我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谢窈觉得真的没办法和宫应雪沟通了,现在的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可以下去泡会儿了。”风桑适时打断他,“这件事结束了,还有下件。” 宫应雪捏了个诀,身上的衣物就被褪去,只着一身单衣入了湖水,清澈的水渐渐淹没他的脚踝与身体,发梢被湖水浸湿,散在水面上。 随着他的每一步前进,疼痛便愈加明显,眉梢微凝,脸色煞白。 “很痛吗?”谢窈蹲在了水边,犹豫要不要伸手去摸一下。 “神池之水可辨一切恶,可洗一切障。心念至纯者才会对这些疼痛免疫。像宫应雪这种入魔后进神池之水祓除魔障,疼痛不亚于抽筋拆骨,就算是寻常人将手放入其中,也会感到刺痛……”风桑话音一顿,看向谢窈,“你在干什么?” 谢窈手已经放进去了,拨弄了两下,淡淡道:“还行?也没什么感觉。” 风桑拧眉,该不该说,谢窈确实是有点东西在的。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远处的宫应雪终于有了反应,他从池水中起身后,涉水离开。 “感觉怎么样?”风桑问。 宫应雪抬起手臂,胳膊上面的伤口,经过神池之水的净化,青紫色已经彻底消失,化作一片光洁。 可他眼眸中却带着浓重的忧思,“我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神池之水总不会出错吧。” 风桑犹豫道。 “罢了。”宫应雪将袖口放下,着好衣物后,“我们先去寻找旧神遗址吧。” 水镜中的鬼主真的去找了把瓜子,嗑了起来,看到关键处笑得翻地打滚,须臾又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样,一动不动,良心发现般道:“我让你看这些,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谈惊春看到不想看的地方,早已经学会了闭眼和关上耳朵,专心打坐。 这时他却睁开了眼睛,用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的褶皱,地上的刀就飞入了他手中:“我要离开这里了。” 声音平淡,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鬼主放下了瓜子,正色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鬼主起初时能够进入他的识海,到后面已经能够将他拉入他的精神领域,谈惊春打坐之时,一直在寻找鬼主的精神领域的缺口,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 ……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谈惊春回来 99.终局(十四) 99 ? 终局(十四) ◎接下来交给我吧◎ 风把笼罩在其中的浓重雾气吹散, 显露出此处遗址的真正模样,是一个像祭坛一样的圆形建筑。 整个祭坛以雪白的大理石筑成,显现出神性的纯白与圣洁, 呈现出闭环的圆形,一共三层, 每一层有一处可供下行的阶梯, 在第三层,也正是地面的那一层, 视野比较开阔, 能够看到四周干枯的河道, 汇聚到正中心的祭坛中央。 从顶层通往地下三层时, 可以想见, 在曾经的灵髓并未被收回地脉之时, 那些灵髓会顺着干枯的河道往下方流淌,在下面一层阶形成犹如水帘一般的瀑布。 而在祭坛的最下面的一层,那些灵髓汇聚的正中央,是一块突兀的石柱,石柱四周是各种细小曲折的水渠, 那些从上落下的灵髓会透过那些水渠, 源源不断地流通到石柱上。 这块石柱通体呈现出透明色泽, 在日光下散发五彩缤纷的颜色, 犹如巨大的金刚石, 它屹立地面之上,在它不远处有着一个小小的石碑,上面大概解释了混沌石的来源, 以及为何会被安放在此处。 谢窈距离这根石柱有一段距离, 出于对神明的敬畏, 她不敢随意触碰这个石柱, “这里是传闻中归墟最为核心的地方,也被称之为此界的心脏,这里有着一块能够连接魔、鬼、人三界的混沌石。”宫应雪解释道。 “连接魔、妖、人三界?”谢窈有些难以置信。 风桑淡淡道:“是的。传闻曾经的先天神祇为了镇压妖魔,将鬼所居的死域划入一处空间之中,而那些没有神智肆意作乱的魔物则被镇压于地面之下的深渊之中。而人、魔、妖则居于地面之上。一旦混沌石受毁,能够镇压这几处的力量就会彻底消失。魔物会爬到地面,死域之门也会大开,恶鬼出笼。” 她的目光落在混沌石上,石柱上已经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斑驳的裂痕,有些甚至非常的大,“显而易见,正是因为神族没落,灵力已被收回此地的地脉之中,没有灵髓的供养,混沌石也即将支撑不下去。” 谢窈若有所思,“那要怎么办?” “来个先天神躯,祭一下此地地脉,说不定,地脉就会被刺激苏醒,将灵力反馈出来了。”风桑半是儿戏地讲。 祭地脉? 谢窈心头一跳,睁大了眼睛看向风桑。 风桑:“你想起谈惊春了是吗?或许鬼主确实打得这个主意。” 两人正在说话时,宫应雪沉默着向混沌石走去。 风桑问:“你想干什么?这颗混沌石不能随便乱碰的吧。这颗石柱上镇压魔物、死域的怨念,若随意触碰,若并非是道心足够纯正之人,会被上面的脏污的恶意彻底夺舍。” 她的声音似乎让宫应雪脚步微微停顿了下,可是下一瞬,宫应雪更加鉴定地朝石柱走去。 “你该不会忘了我们来这里要做什么的吧,寻找仙缘,顺便想办法阻止混沌石的崩溃……”风桑有些着急了,向他走去。 在宫应雪身后,一道无形的灵力将她重重向后推开,风桑猝不及防被打个正着,倒飞出去,又被谢窈接住。 风桑擦去了唇畔的鲜血,现在的宫应雪很不对劲。 就在宫应雪的手悬空在石柱上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住手!” 可惜迟了一步,宫应雪的手已经印在石柱上,整个石柱瞬间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碎石,在石头崩塌的声音与混乱即将到来之时的那短暂的、如同死亡一样窒息的平静中。 宫应雪回头,勾唇笑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的双眸,是彻底入魔的血红。 说话的那人是裴红月,他身后还跟着季如霜与贺淮舟两人。 贺淮舟问:“宫兄,你这是怎么回事?” 裴红月没好气道:“呆子,他这不是显而易见地被夺舍了吗?” “神池之水,没有用吗?”谢窈问。 “这我怎么知道,按理说,神池之水应该有用啊!”风桑也特别着急,这是意料之外的场景。 “神池之水按理说,确实是应该有用的。”宫应雪脸上出现了夸张的戏谑的笑意,这在往常时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但是对我不会有用。” “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隐山秘境时,我会选中他,并且一个精通符箓阵法驱魔的人,却无法将我从他身上彻底根除。因为我和他……”宫应雪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自傲,“甚至是你们,都不是同一个等级的魔,我早已十分期待我的同胞,未曾被困入地下的那个时代。” 裴红月作为在场阅历最深的,第一个反应过来,“你说得是在被上古神祇镇压在深渊之中的那些魔。” “不错。隐山秘境时地裂我趁乱冲破封印爬了上来,寄居在这个有着仙人之资的人修身上,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过,现在,时代变了。” 伴随着“宫应雪”的笑声,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传播到每一个人的脚下,整个祭坛开始倒塌,石柱倒下之后,地面也开始裂开巨大的缝隙,一道巨大的鸿沟出现在众人眼前。 风桑第一个拔剑冲了上去:“你这怪物能不能滚出他的身体。” 贺淮舟和季如霜也接二连三地冲上前去。 裴红月倒数了三个数,先扑上去的三个人同时被打飞,他像是无奈地摇头感慨了句:“英雄总是压轴出场。” 谢窈:“……” 裴红月作势要上前,又被谢窈拉住了手腕,他视线平移,又往下移动,落在谢窈身上。 谢窈松开了他的手,觉得时机不是很恰当,可是她只能这个时候问:“我没拿到毕光珠,他会没事吗?” “没事,这混沌石都崩了,鬼主自顾不暇,自然分心乏术,说不定谈惊春很快就能取到彼岸花,醒过来了。”裴红月又在心里默默道,醒不过来的话,自然要被鬼主抓去汲取能量咯。 不知道的谢窈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好……挺好的。” 她没意识到自己掉了一颗泪,裴红月真是替谢尘缘牙疼,他都快给人打死,送回去养伤了,结果谢窈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 “那你知道谢尘缘吗?他受伤了。在众神殿那里……来时你去过那里吗?” “还算有良心。”裴红月淡淡道:“没死。” 谢窈点了点头,彻底放心了,抽出了月落剑,看着不远处缠斗的数人,“那我也来帮忙。” 裴红月老神在在道:“你不用来帮忙,这不是你……” 话没说完,就像谢窈也加入了进去。 “你倒是听人把话说完啊!” 即使是四个人,同时打宫应雪竟然也有些吃力,裴红月简直要吐血,“这玩意儿怎么符箓、阵法、什么都会?” 贺淮舟擦了擦唇边的血:“这我也不知道啊。” “我也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魔障讨人嫌而不自知地讲。 伴随着他们的缠斗,已经彻底从地下祭坛来到了地面,半个时辰前尚且白雾飘渺犹如仙境一般的地方,此刻已经沦为地狱,地面裂开巨大的口子,犹如巨大的斧头砍在地面上留下来的伤痕,深且宽。 源源不断的黑气不断从地底中喷薄而出,伴随着那些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怪物,这还不足够。整个太玄九洲出现了众多漩涡一般的门,浓郁的死亡气息从其中蔓延而出,还有着众多的未曾转世的恶鬼从其中爬出。 谢窈只觉得身心俱疲,她们的进攻除了给自己带来体力的消耗外,似乎很难伤到这个魔物,唯独裴红月的攻击,或许能够起到那么一丁点的作用。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她雪白的额心滑过挺翘的鼻梁,最后又顺着她的鼻尖划过。 谈惊春此刻尚不在身边,谢窈很想问一下系统,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关键是进入归墟之后,系统就失联了。 真不是她不救世,是真的打不过啊。 就在谢窈有些泄气之时,一个空灵的声音响在耳畔。 “你想要帮助我们吗?” 如同亘古的回声,也如神佛的梵音,让她觉得温柔又威严,犹如另一个更高的世界或者是生物的垂视。 雪白的犹如雾气一般的残念环绕着她,清风从她的袖口、裙摆飘拂而过,伤口处产生了些许冰冰凉凉的如同雨水的感觉。 那些血肉在生长。 一种奇异的引力让谢窈回答了这个问题:“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既无法摆脱系统,和谈惊春永远的待在一起,也没办法在谈惊春陷入危机时,夺得毕光珠,将他救下,甚至就连此时此刻的魔障,她都无法真正的去解决。 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到。 “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那抹声音极其温柔,“归墟之地被束缚已久,已逝的神明被困在虚无之地中,真正的仙界秩序被真正的拥有赤子之心的人,再次被建立之前,混沌石的崩塌是必然,这是此方世界想要向后发展所必须要经历的浩劫。” 他道:“而你已经做了许多。” 谢窈不禁觉得奇怪,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很多,相反,她觉得自己眼下的能力根本无法阻止浩劫的到来。 “现在,我们会来帮你。” 还不等谢窈询问,他们究竟想要如何帮助她,周围轻柔的风将她的身体托举起来,雪白的如同烟雾一样的残念,接二连三地钻入谢窈的体内。 涓涓细流汇聚成汪洋大海,谢窈从未想到,仅仅是神明的残念,就能在此时此刻,将她体内干涸的灵脉彻底填满,直接冲破了宫应雪为她设下的禁咒,甚至束发的发带都被磅礴的灵力彻底撑开,满头青丝肆意地散落。 雪白的面孔上有着一道划痕,但划痕并未给她的面容带来多大的难看,反而使得这张面孔更加圣洁,宛如神女。 不远处正在操纵魔众与周围缠斗的魔障动作一顿,感受到异样的气息,挑眉看向身后漂浮于空中的少女:“竟然还能站起来。” 谢窈:“你快点从他体内滚出来,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可别只会说些好听话。”魔障倒是有些嗤之以鼻。 “接下来,你只要跟随我念咒即可。”脑海中,神明的声音在谢窈脑中回响。 谢窈跟随着他的发音,将每一个咒念出,奇异的是,伴随着那些念咒的过程,她甚至脑海中会浮现出每一个字的形状。 等到她再次抬起眼眸时,额心出现了一道浅银色的六芒星形状的神纹,浓密睫毛下的眼瞳已经变成了银色,散发着熠熠的光芒。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吐出,以魔障为中心,他四周的土地都如同被强大的外力往下镇压,地面裂出蛛网状的痕迹。 魔障倒没想到谢窈突然哪里来的这么强大的力量,眸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奇怪的是,下一秒,少女已经来到他的眼前。 她的眸光和他方才见过的不同,泛着一种无机质的冰冷的光芒,这个眼神让他永远不会忘记,曾经他们被镇压在地面之下时,地缝合拢前,站在悬崖边上的神祇也是用这种冰冷的目光看着她。 催动灵力时,剧烈的罡风将谢窈的发丝鼓动着,漆黑的发丝在空中划过了堪称为旖旎的弧度,在魔障为那漂亮的脸庞晃神的一刹那。 雪白的手掌已经落在这具身体的胸口,漆黑浓郁的如同烂泥一般的生物从宫应雪的后背渗出。 谢窈手腕微微一转,更强大的灵力注入后,掌心穿过宫应雪的身体,将整个黑泥给拍了出去,紧接着干脆利落地收手。 黑泥飞出后砸到一片废墟之中,实在是非常丑陋,他和地面上所有的生物都不一样,甚至都难以称得上生物,仅仅是像淤泥一般,勉强维持着人形的东西。 它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你是什么人?” 可惜并没有任何人回答它的这个问题。 谢窈只是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她方才好像把手穿过了宫应雪的胸口,可这不是她做的,她意识很清醒的情况下,被神祇的残念给夺舍了,这出那一切的是那些尚未消失的神祇残念汇聚在一起做出来的。 谢窈看着倒在地上的宫应雪,奇异的是,宫应雪身上并没有骇人的伤口,此时此刻的他,更像是昏迷过去了。 怔楞之时,她感觉自己的额头被人轻轻地点了一下,紧接着是虚弱得即将消逝的声音:“我们只能帮助你们到这里,接下来,还请你们承担起此界子民安危……” 余音仿佛消散在风中。 风桑虽然不知道谢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反派已经被从宫应雪身体中驱逐出来了。 她上前几步,将宫应雪的一条胳膊放在自己肩头,将他整个人扶了起来,迅速地远离了魔障。 归墟的动荡更加剧烈,地面的裂纹也在不断地扩大,裴红月身上是少见的狼狈,俊美的脸庞带着些许土灰,就连胳膊上的明金色的臂钏上都有了凹陷下去的痕迹。 “现在还没有结束。”魔障道。 “已经结束了。”一个声音传来。 谢窈微微睁大了眼睛,听到这个声音时,一直提着的精神终于得到片刻的喘息,卸力之后,她整个人有些脱力地往下滑。 被一支有力的胳膊揽住腰肢,固定在了怀里,谈惊春冷淡地看着对面的魔障。 裴红月:“……”这种出风头的倒是交给我来啊!!! “阿绮?”谢窈趴在他怀中,难以置信地仰头看。 和她想象中的谈惊春应该吃了很多苦的模样不一样,他面色冷峻,桃花眸中自带凛然杀意。 “是我,我回来了。”谈惊春看向她的目光柔和,温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了,快了 101.终局(十六)正文完结 101 ? 终局(十六)正文完结 ◎人间的最后一场春雨◎ 归墟的地下灵脉, 作为整个世界的核心,是力量的源泉,同时也是汇聚妖魔的最为污浊的地方。 进入归墟的元婴境以上的修士感受到异变, 有些陆陆续续地离开归墟,有的则选择向更深处行进, 斩灭邪魔, 找寻动乱的起始点。 修补好混沌石的裴红月看着远处的天空,漆黑的翻滚着的漩涡云中, 时不时降下的雷柱, 灭世之兆已现。 季如霜感慨:“我从来没想过, 有一天会和你合作。” 裴红月收回目光, 看向季如霜, 双方手执兵器, 错身而过,消灭了彼此身后的魔物。 俊美的脸庞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冷淡:“我也没想到。” “为什么他们三个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季如霜问。 裴红月道:“等就够了。” 地裂还在不断加剧,行将就木的地脉神树因长时间未曾收到神力的激活,而将灵髓都收于地下, 藤蔓所编织而成的心脏还在不断受到来自深渊的魔气的腐蚀, 艰难地跳动着。 像是一只等待被治愈的蛰伏的巨兽, 不知何时会真正的苏醒, 迎来真正的毁灭。 就在谈惊春望着神树出神时, 爆炸声突然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窝蜂地涌进来了一群修士,其中就有一个是贺淮舟。 贺淮舟带着那群修士, 慌慌张张地躲了进来, 外面还有不断肆虐的魔物, 谈惊春挡在他们跟前,杀死了那群围绕在外面的魔物,又放了个结界在此。 那些魔物被封在外面,不能靠近分毫。 贺淮舟很是狼狈,身上衣物破破烂烂,有些地方被魔物抓伤了,却神采奕奕,颇有愈战愈勇的架势,他才有些诧异地看着谈惊春,“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应当就是归墟的核心,生长灵髓的地方,我们找到了这里。”谢窈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路上我遇到了一些修士,他们也发现了此地环绕着的魔物格外多,所以与我一道来到了此地,可却没想到魔物愈加猖狂,将我们一路逼至此地。”贺淮舟说着,侧身让出了身后的众多修士。 那些修士看到谈惊春,面露诧异,不过他们毕竟是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了,倒是很能沉得住气,更何况路上他们光是抵达这里,就耗费了不少精力,实在不想这个时候再和谈惊春起什么冲突。 有人偷偷问贺淮舟:“为何魔主也会在这里?” “放心,他并没有敌意,他和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拨乱反正,将混沌石重新修复,将魔物镇压。”贺淮舟解释道。 那群修士显然不信,可是他们也知道,对面的魔主魔后都是贺淮舟的师弟师妹,多少会顾念一些同门之谊吧。 谈惊春看向结界之外,魔物还在不断进攻着结界,一旦让魔物和死气彻底污染神树,那么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当机立断道:“在神树之后,还有另一条通道,可以离开这里,你们离开这里。” “那你呢?”贺淮舟不疑有他。 “我留在这里。” “我们不能一起吗?”有修士问,“你一个邪魔,谁知道你趁我们走后,会对地脉做什么,你把它私吞了也未可知!” “想留下来的,可以留下来,挡在那里的结界很快就会打开,” 谈惊春说话很是冷漠,眸光凉薄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不保证任何人的死活。” 这句话落下,那群修士倒是安静了会儿,修炼到元婴很难,他们肩负的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还有整个家族的希望,而这里如若不及时离开,是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们并没有做好去死的准备。 意料之中的,谈惊春轻轻勾了勾唇,看向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谢窈,道:“你也要跟着一起离开。” “为什么我也要?”谢窈震惊,“我不能留在这里吗?” 这个时候,她想要和谈惊春一起。 “那些修士都受伤了,你得和大师兄一起保护他们,护送他们抵达地面。”谈惊春说完,顿了顿,又讲:“我很快会上去和你会和,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谢窈并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那你也要快些跟出来,我先和大师兄一起,将修士们送出。” 她从始至终都不会怀疑谈惊春会骗她,也不信谈惊春舍得放手。 她身上的衣物被划破了数处,和贺淮舟一起,帮那些受伤的修士简单包扎了一下,带着他们沿着神树背后的密道向上飞行。 在离开此地百里之外的一座山巅上,在这里能够看到整个波澜壮阔的海面,一望无际的夕阳。 各大门派开始清点自己的修士有没有遗漏的,是否已经全部出来,谢窈将那些修士带出来后,看到神树所处的地下方位,突然爆发出极其刺目的光柱,直冲云霄,射入厚重的云层中,使得云层开始翻滚,灿烂的天光洒落而下。 干涸的河道渐渐有灵髓流过,最初只有极小的一支分流,到后面越来越多。 守在祭坛附近的裴红月注意到了混沌石上,逐渐散发出的荧光,道:“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那条蛇已经开始了。”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吗?”季如霜困惑的问。 “灵髓长时间被积压在地脉之下,没有神力的滋养,眼下骤然得到神力的滋养,灵髓骤然爆发,就会像破开的堤坝一样,那些灵力将不会再救世,而将带来极大的破坏力,所以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 “否则呢? “否则就会灰飞烟灭。” 季如霜一悸。 * 谢窈来回等了片刻,贺淮舟正在忙着照顾伤患,没空看着她,她在陆陆续续离开归墟的人影中搜寻许久,都没有见到谈惊春的身影。 没有。 什么地方都没有。 “难道谈惊春没有出来吗?” 这句话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谢窈清醒了,对啊,谈惊春没有出来,他若是离开了,那神树应该怎么被激活,所以他要留在那里激活神树。 传闻中先天身躯,可祭地脉。 风桑玩笑似的话又响起在耳畔,不过那并不是玩笑。 只是当时情况过于紧急,她无暇顾及那么多。 “我得回去找他。” 说不定谈惊春就在回来的路上,如果能碰到就再好不过了。 谢窈咬了咬口腔内壁的肉,尝到了铁锈的味道。或许是神经高度紧张和过多的疲劳,她开始有了轻微的头痛,可眼下只能通过疼痛来让自己的精神稍微清醒一些。 系统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了:“你要回去吗?眼下此界正在经历一场浩劫,时空穿越局已经解开了和此界的绑定,现在离开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 谢窈自动忽略了它的话,反而问:“为什么在归墟你没有讲话?” 系统道:“那里古神力量过于强大,外来的力量会被压制。” 它虽然被压制了,但是却很清楚归墟发生的所有事情,谢窈在这种情况下回去,很有可能会有来无回。 作为系统,更何况谢窈还是完成了任务的宿主,它有必要保障她的安全。 “所以在这个时候,你将我传送离开是最安全的选择?”谢窈问。 系统:“对。” “那我偏不。”谢窈说完,就御剑飞了回去。 “谈惊春是给你下了共命契,但他若是在这里发生意外,也不是你导致的,你现在离开,可以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更何况你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难道也要死在那里吗?”系统诧异了下,又开始提醒谢窈。 谢窈充耳不闻,进入归墟之后,系统的声音就消失了。 * 灵脉散发着的淡绿色的光芒的频率在不断地加快,将整个地下洞窟映照的光怪陆离。 谈惊春吐出一口鲜血来,浓稠发黑的血液中带着内脏的碎片,他擦去了唇畔的血,手撑在树干上,鲜血从他整个右臂淌出,源源不断地被地脉所吸收。 谢窈已经跟随着其他人离开了,不出意外的话,她不会再回来了。 毕竟灵脉爆炸时的冲天的灵力,并非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的。 他骗了谢窈。 他根本离不开这里了。 他和鬼主一战后,虽然可以趁机先夺得彼岸花,但是时间紧迫,他意识苏醒后就迅速赶来归墟,死咒并没有解开,反而因为妄动灵力,将身体反噬得更为严重。 平息灵脉□□的方法只有一个,他以自身为容器,去激活神树,让那些树木能够焕发生机,重新出现灵髓,汇聚到混沌石后,以镇压不断扩大的地裂和死域的亡魂。 谢窈是被先天神祇选中的人……她同样可以祭神树。 谈惊春眸光中滑出些许狠厉色彩,无论有意无意,他都很想让那些将谢窈卷入此间的神挫骨扬灰。 可惜没有机会了。 谈惊春面无表情地将伤口扯得更大了些,鲜血源源不断地低落,又被藤蔓给吸食。 地脉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仿佛生锈的机关有了润滑的作用,逐渐变得有了生机,最重要的是,它们察觉到眼前这幅先天神躯,似乎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于是更加贪婪地缠住了他的手臂。 藤蔓上长了尖锐的刺,刺入他的肌肤后,开始贪婪的吸食鲜血。 就在灵脉不满足于此,要将谈惊春拖入那个被藤蔓缠裹成的心脏中时,数道灵刃破风而来,斩落在藤蔓上,藤蔓吃痛地回缩。 一个声音在身后叫住了他,慌里慌张的,气喘吁吁的。 “阿绮,你要干什么?” 谢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高中时的体侧,她都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她觉得现在的情况已经够紧急了,喉咙里都是血腥气,为什么谈惊春却优哉游哉地看着灵脉出神。 “你为什么回来?” 谈惊春震惊到眼睛都微微睁大了,甚至瞳仁都变成了竖着的。 “你还没走,我当然要回来找你。” 谢窈上前去拉谈惊春的手腕,却发现他的胳膊在流血,目光在地面上暗红色的血迹上晃了一下:“是不是因为你受伤了,才走不了的?” “我会带你走的。” 谢窈抖着手取出一张符箓,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画了神行符,压制着慌张的气息讲:“从前学过的,只是不常用,但肯定比我们走得快。” “你用了这么多血来激活,应该已经够了吧。” 没有听到回复。 谢窈急了:“不够吗?该够了的。” 她的目光像是在求谈惊春给出她想听的答案。 整个地脉寂静又隐秘,幽绿色的光芒闪烁着,如同节奏逐渐加快的鼓点一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这种压抑的情绪同样传达给了谢窈。 就算是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下,心脏的跳动却越来越快。 “你光看着我做什么?走啦。”她抓住了谈惊春另一条无伤的手腕。 谢窈并不理解谈惊春此时此刻看着自己的目光,或者说她已经预料到了不好的地方,只是她并不想堂而皇之地戳破真相。 系统的话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了。 谈惊春抓住了她的手腕,扯掉了她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冷声问:“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回来了。” 谢窈唇瓣微微颤抖着,不详的预感再次扩大:“你决定好了是不是?” 决定好了死在这里,根本就不打算跟我离开。 谈惊春的沉默恰恰好地证明了一切。 “那我也不走了,我和你一起祭。” 谢窈拉着谈惊春的手腕,“我这次不会丢下你的。” 此时不会丢下谈惊春的唯一解释,就是两人共死,或许是人在格外难过时,会放弃许多理智,而这种不顾一切、为爱奋不顾身的时刻,在常人看来是无法理解的。 就像曾经的谢窈看到新闻中未婚夫意外去世,女子吞安眠药自杀的场景,她总是不理解。直到这一刻,谢窈确实是决定放弃回家,放弃了她未完成的学业,放弃了另一个世界的所有可能。 这难以说是理智下做出的选择,也难以说是纯粹的情绪化的冲动,只是事情走到了这里,谢窈的选择是顺其自然的。 谈惊春上前几步,抱住了谢窈,他想,你总是做出让我意外的事情,让我……那么的动摇。 谢窈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这一次,我真的不想再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所以……你也别丢下我。” 谈惊春道:“你不该回来的,等你以后冷静下来,你会后悔你现在所做的决定,同时也会庆幸我送你离开。” 他的选择并不会改变。 大概谢窈总是会做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所以他其实在等待的过程中,也在期盼着谢窈能回来看他一眼。 可是谢窈真的回来了,他心中也并未有过多的宽慰,除了更加…… 谈惊春的手带着几分力道固定着谢窈的后脑,冰凉的唇落在谢窈的唇角,轻轻地吻了吻。 他闭着眸,与其说是吻,更像耳鬓厮磨:“其实我想过如果你回来了,就让你再也走不掉。” “可是真的看到你回来了,我又动不了手了。” “嗯。”谢窈推开他,划开手臂,“不就是要血吗,我也有很多,我能听到树的声音,就证明我也可以。” 藤蔓吞噬了谢窈的血,变本加厉地企图裹住她,却被谈惊春一脚踩住了。 谈惊春扶住她的肩膀,注视着她的眼眸,瞳孔之中散发暗金色的光芒。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而变得陌生的眩晕感再次席卷而来时,谢窈在惊诧之余,问:“摄魂……术?” 为什么这个时候要使用摄魂之术,你想干什么? 她有许多问题想要向谈惊春问个清楚,可是视线却变得昏昏沉沉的,就连抓紧谈惊春胸前衣襟的手指,也在有如潮水般翻涌的眩晕感中,而不甘地松开力道。 谈惊春解开了共命契。 谢窈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从体内抽离,但共命契结合时,也并没有让人感受到它极其强烈的存在感。 “你这样我会生气的。” 她觉得这个词不够强烈,又补充道:“我会恨你的,我真的会。” “你别这样做,好吗?”她颤抖起来,哽咽着讲。 “我会难过的,别这样……” “师姐,你不用犹豫了,你可以回去了,回到你家人的身边。”耳畔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起来。 谈惊春的容貌在她眼中变得模糊。 名为“谈惊春”的枷锁很快就会消失,你可以回到你最初的地方,去过自己喜欢的人生。 血液从谈惊春的唇瓣溢出,支撑结界的力量逐渐不够,结界外的鬼怪叫嚣得更为凄厉,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环伺在周围藤蔓蠕动着,却碍于谈惊春身上残留的杀气而不敢肆意靠近。 “要一直记得我……” 谈惊春眨了眨眼,意识到了什么。 那种被留下的痛苦他已体味过百年,他不想谢窈也经历一番。 他呢喃:“不,忘了也很好……” 他怕谢窈不记得他,也怕谢窈总记得他。 这是谢窈昏迷前听到的最后的一句话。 谈惊春抱住了她,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用摄魂术篡改了谢窈此刻的记忆,他想起了曾经撕破天壁后见到的那些球体,它们将谢窈送到了自己身边,又将谢窈带离,想必这种能力依旧存在。 或许这次之后,它们会带谢窈再次离开这里。 能够再见到谢窈,还同她结婚契,作道侣,这已经是意外之喜。 他还有许多贪心,许多求不得,可他只能告诉自己。 足够了。 “你要护她安危,带她离开此世。” 谈惊春道:“你听得到。” 留存在谢窈脑海中的系统打了个哆嗦,它知道谈惊春在同它说话,可是带谢窈离开本就是他的职责。 等谢窈再次睁开眼睛时,她乖巧得不像话,看起来就像没睡醒一样,谈惊春没忍住揪了揪她的脸蛋。 谈惊春来的时候带来了天蛇与稚魔,眼下将他们两个召了出来,吩咐道:“你们要把她平安送上陆地,和季如霜他们汇合。” 稚魔犹豫地讲:“主人,和我们一起走吧。” 天蛇只是道:“放心,主人,我们会把她平安送离此地。” “那你不和我一起离开吗?”谢窈困惑地问。 她醒来时,眼前的少年正给她包扎伤口,鸦黑的发梢上面带着缕缕鲜红,是血染在上面。 他眉目微微敛起,雪白干净的指骨很是漂亮,有些笨拙地帮她系蝴蝶结。 少年是很漂亮的少年。 谢窈想,他一定是个好人。 但是结界外面那些鬼叫的妖魔,长得尖牙利爪,满身黢黑,还有好几个红眼睛,一定是坏人。 不过这个少年脸色好苍白,包扎好伤口后,还吐血了,溅在地上的血液是暗红色的,有藤蔓涌了上去,吸食鲜血,还有些正在啃咬他的沾血的衣摆。 他现在很虚弱,看起来要跟她一起走才对。 谢窈又说了一遍:“和我一起离开吧。” 晶莹的矿脉蕴含着无限的危险,眼下在她眼中却非常漂亮,发出的荧光好像星星。 谈惊春摇了摇头。 谢窈觉得哪里不太对,她记不起自己为何会处于这个洞窟之中,也想不清楚此刻的前因后果,就连眼前这个少年也记不得。 因为谈惊春的摄魂术,这些难以想通的事情都被无限的缩小,缩小到疲惫的谢窈难以捕捉,串联信息,此刻的她更像是被下定了程序的傀儡。 她只是跟着谈惊春的指令,离开这里。 可是离开这里,是她想做的吗? 她刚萌生这个念头,脑仁便一阵钝痛,紧接着似乎被暗示了一样。 她是要离开这里的。 于是她爬上了天蛇的背上。 离开隧道前,她忍不住回头,看着站在颓芜的神殿中的谈惊春,对他挥了挥手,不是很放心的叮嘱:“你要快点回来。” 谈惊春微微愣神,很快目光柔和下来,对她轻轻挥了挥手。 谢窈回过头来。 谈惊春目送谢窈的背影离开之后,盘腿坐在树前,仰头看去。 头顶的神龛装满了一个个神像,满天神佛垂首怜悯着他。 结界破开之后,窥伺在外面的漆黑魔物和恶鬼争先恐后地涌入其中。 藤蔓缓缓地缠绕住他的身体,包裹起来,犹如巨大的茧。 谢窈跟随天蛇向上飞行,踩过了废墟,她或许走了很久很久,也或许只是一炷香的时间。 她看到远处的山巅越来越近,看到季如霜御剑向她赶来。 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到一个巨大的光柱直冲天空,紧接着是一场刺目的白光爆发,仿佛天地都被这场白光撕裂了,山石土木催折,它比风暴更加可怕,所过之处,一片毁灭。 随之而来的是,人间的最后一场春雨。 谢窈的目光难以收回,须臾,她摸到了脸颊上的眼泪。 ……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下章就活了。 其实思考是这里正文完结,还是等谈惊春活了,后续剧情走完再正文完结,但是觉得这章结尾写的很适合当大结局,所以就这里罢。 101.终局(十六)正文完结 101 ? 终局(十六)正文完结 ◎人间的最后一场春雨◎ 归墟的地下灵脉, 作为整个世界的核心,是力量的源泉,同时也是汇聚妖魔的最为污浊的地方。 进入归墟的元婴境以上的修士感受到异变, 有些陆陆续续地离开归墟,有的则选择向更深处行进, 斩灭邪魔, 找寻动乱的起始点。 修补好混沌石的裴红月看着远处的天空,漆黑的翻滚着的漩涡云中, 时不时降下的雷柱, 灭世之兆已现。 季如霜感慨:“我从来没想过, 有一天会和你合作。” 裴红月收回目光, 看向季如霜, 双方手执兵器, 错身而过,消灭了彼此身后的魔物。 俊美的脸庞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冷淡:“我也没想到。” “为什么他们三个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季如霜问。 裴红月道:“等就够了。” 地裂还在不断加剧,行将就木的地脉神树因长时间未曾收到神力的激活,而将灵髓都收于地下, 藤蔓所编织而成的心脏还在不断受到来自深渊的魔气的腐蚀, 艰难地跳动着。 像是一只等待被治愈的蛰伏的巨兽, 不知何时会真正的苏醒, 迎来真正的毁灭。 就在谈惊春望着神树出神时, 爆炸声突然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窝蜂地涌进来了一群修士,其中就有一个是贺淮舟。 贺淮舟带着那群修士, 慌慌张张地躲了进来, 外面还有不断肆虐的魔物, 谈惊春挡在他们跟前,杀死了那群围绕在外面的魔物,又放了个结界在此。 那些魔物被封在外面,不能靠近分毫。 贺淮舟很是狼狈,身上衣物破破烂烂,有些地方被魔物抓伤了,却神采奕奕,颇有愈战愈勇的架势,他才有些诧异地看着谈惊春,“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应当就是归墟的核心,生长灵髓的地方,我们找到了这里。”谢窈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路上我遇到了一些修士,他们也发现了此地环绕着的魔物格外多,所以与我一道来到了此地,可却没想到魔物愈加猖狂,将我们一路逼至此地。”贺淮舟说着,侧身让出了身后的众多修士。 那些修士看到谈惊春,面露诧异,不过他们毕竟是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了,倒是很能沉得住气,更何况路上他们光是抵达这里,就耗费了不少精力,实在不想这个时候再和谈惊春起什么冲突。 有人偷偷问贺淮舟:“为何魔主也会在这里?” “放心,他并没有敌意,他和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拨乱反正,将混沌石重新修复,将魔物镇压。”贺淮舟解释道。 那群修士显然不信,可是他们也知道,对面的魔主魔后都是贺淮舟的师弟师妹,多少会顾念一些同门之谊吧。 谈惊春看向结界之外,魔物还在不断进攻着结界,一旦让魔物和死气彻底污染神树,那么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当机立断道:“在神树之后,还有另一条通道,可以离开这里,你们离开这里。” “那你呢?”贺淮舟不疑有他。 “我留在这里。” “我们不能一起吗?”有修士问,“你一个邪魔,谁知道你趁我们走后,会对地脉做什么,你把它私吞了也未可知!” “想留下来的,可以留下来,挡在那里的结界很快就会打开,” 谈惊春说话很是冷漠,眸光凉薄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不保证任何人的死活。” 这句话落下,那群修士倒是安静了会儿,修炼到元婴很难,他们肩负的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还有整个家族的希望,而这里如若不及时离开,是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们并没有做好去死的准备。 意料之中的,谈惊春轻轻勾了勾唇,看向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谢窈,道:“你也要跟着一起离开。” “为什么我也要?”谢窈震惊,“我不能留在这里吗?” 这个时候,她想要和谈惊春一起。 “那些修士都受伤了,你得和大师兄一起保护他们,护送他们抵达地面。”谈惊春说完,顿了顿,又讲:“我很快会上去和你会和,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谢窈并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那你也要快些跟出来,我先和大师兄一起,将修士们送出。” 她从始至终都不会怀疑谈惊春会骗她,也不信谈惊春舍得放手。 她身上的衣物被划破了数处,和贺淮舟一起,帮那些受伤的修士简单包扎了一下,带着他们沿着神树背后的密道向上飞行。 在离开此地百里之外的一座山巅上,在这里能够看到整个波澜壮阔的海面,一望无际的夕阳。 各大门派开始清点自己的修士有没有遗漏的,是否已经全部出来,谢窈将那些修士带出来后,看到神树所处的地下方位,突然爆发出极其刺目的光柱,直冲云霄,射入厚重的云层中,使得云层开始翻滚,灿烂的天光洒落而下。 干涸的河道渐渐有灵髓流过,最初只有极小的一支分流,到后面越来越多。 守在祭坛附近的裴红月注意到了混沌石上,逐渐散发出的荧光,道:“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那条蛇已经开始了。”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吗?”季如霜困惑的问。 “灵髓长时间被积压在地脉之下,没有神力的滋养,眼下骤然得到神力的滋养,灵髓骤然爆发,就会像破开的堤坝一样,那些灵力将不会再救世,而将带来极大的破坏力,所以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 “否则呢? “否则就会灰飞烟灭。” 季如霜一悸。 * 谢窈来回等了片刻,贺淮舟正在忙着照顾伤患,没空看着她,她在陆陆续续离开归墟的人影中搜寻许久,都没有见到谈惊春的身影。 没有。 什么地方都没有。 “难道谈惊春没有出来吗?” 这句话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谢窈清醒了,对啊,谈惊春没有出来,他若是离开了,那神树应该怎么被激活,所以他要留在那里激活神树。 传闻中先天身躯,可祭地脉。 风桑玩笑似的话又响起在耳畔,不过那并不是玩笑。 只是当时情况过于紧急,她无暇顾及那么多。 “我得回去找他。” 说不定谈惊春就在回来的路上,如果能碰到就再好不过了。 谢窈咬了咬口腔内壁的肉,尝到了铁锈的味道。或许是神经高度紧张和过多的疲劳,她开始有了轻微的头痛,可眼下只能通过疼痛来让自己的精神稍微清醒一些。 系统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了:“你要回去吗?眼下此界正在经历一场浩劫,时空穿越局已经解开了和此界的绑定,现在离开这里是最安全的选择。” 谢窈自动忽略了它的话,反而问:“为什么在归墟你没有讲话?” 系统道:“那里古神力量过于强大,外来的力量会被压制。” 它虽然被压制了,但是却很清楚归墟发生的所有事情,谢窈在这种情况下回去,很有可能会有来无回。 作为系统,更何况谢窈还是完成了任务的宿主,它有必要保障她的安全。 “所以在这个时候,你将我传送离开是最安全的选择?”谢窈问。 系统:“对。” “那我偏不。”谢窈说完,就御剑飞了回去。 “谈惊春是给你下了共命契,但他若是在这里发生意外,也不是你导致的,你现在离开,可以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更何况你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难道也要死在那里吗?”系统诧异了下,又开始提醒谢窈。 谢窈充耳不闻,进入归墟之后,系统的声音就消失了。 * 灵脉散发着的淡绿色的光芒的频率在不断地加快,将整个地下洞窟映照的光怪陆离。 谈惊春吐出一口鲜血来,浓稠发黑的血液中带着内脏的碎片,他擦去了唇畔的血,手撑在树干上,鲜血从他整个右臂淌出,源源不断地被地脉所吸收。 谢窈已经跟随着其他人离开了,不出意外的话,她不会再回来了。 毕竟灵脉爆炸时的冲天的灵力,并非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的。 他骗了谢窈。 他根本离不开这里了。 他和鬼主一战后,虽然可以趁机先夺得彼岸花,但是时间紧迫,他意识苏醒后就迅速赶来归墟,死咒并没有解开,反而因为妄动灵力,将身体反噬得更为严重。 平息灵脉□□的方法只有一个,他以自身为容器,去激活神树,让那些树木能够焕发生机,重新出现灵髓,汇聚到混沌石后,以镇压不断扩大的地裂和死域的亡魂。 谢窈是被先天神祇选中的人……她同样可以祭神树。 谈惊春眸光中滑出些许狠厉色彩,无论有意无意,他都很想让那些将谢窈卷入此间的神挫骨扬灰。 可惜没有机会了。 谈惊春面无表情地将伤口扯得更大了些,鲜血源源不断地低落,又被藤蔓给吸食。 地脉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仿佛生锈的机关有了润滑的作用,逐渐变得有了生机,最重要的是,它们察觉到眼前这幅先天神躯,似乎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于是更加贪婪地缠住了他的手臂。 藤蔓上长了尖锐的刺,刺入他的肌肤后,开始贪婪的吸食鲜血。 就在灵脉不满足于此,要将谈惊春拖入那个被藤蔓缠裹成的心脏中时,数道灵刃破风而来,斩落在藤蔓上,藤蔓吃痛地回缩。 一个声音在身后叫住了他,慌里慌张的,气喘吁吁的。 “阿绮,你要干什么?” 谢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高中时的体侧,她都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她觉得现在的情况已经够紧急了,喉咙里都是血腥气,为什么谈惊春却优哉游哉地看着灵脉出神。 “你为什么回来?” 谈惊春震惊到眼睛都微微睁大了,甚至瞳仁都变成了竖着的。 “你还没走,我当然要回来找你。” 谢窈上前去拉谈惊春的手腕,却发现他的胳膊在流血,目光在地面上暗红色的血迹上晃了一下:“是不是因为你受伤了,才走不了的?” “我会带你走的。” 谢窈抖着手取出一张符箓,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画了神行符,压制着慌张的气息讲:“从前学过的,只是不常用,但肯定比我们走得快。” “你用了这么多血来激活,应该已经够了吧。” 没有听到回复。 谢窈急了:“不够吗?该够了的。” 她的目光像是在求谈惊春给出她想听的答案。 整个地脉寂静又隐秘,幽绿色的光芒闪烁着,如同节奏逐渐加快的鼓点一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这种压抑的情绪同样传达给了谢窈。 就算是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下,心脏的跳动却越来越快。 “你光看着我做什么?走啦。”她抓住了谈惊春另一条无伤的手腕。 谢窈并不理解谈惊春此时此刻看着自己的目光,或者说她已经预料到了不好的地方,只是她并不想堂而皇之地戳破真相。 系统的话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了。 谈惊春抓住了她的手腕,扯掉了她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冷声问:“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回来了。” 谢窈唇瓣微微颤抖着,不详的预感再次扩大:“你决定好了是不是?” 决定好了死在这里,根本就不打算跟我离开。 谈惊春的沉默恰恰好地证明了一切。 “那我也不走了,我和你一起祭。” 谢窈拉着谈惊春的手腕,“我这次不会丢下你的。” 此时不会丢下谈惊春的唯一解释,就是两人共死,或许是人在格外难过时,会放弃许多理智,而这种不顾一切、为爱奋不顾身的时刻,在常人看来是无法理解的。 就像曾经的谢窈看到新闻中未婚夫意外去世,女子吞安眠药自杀的场景,她总是不理解。直到这一刻,谢窈确实是决定放弃回家,放弃了她未完成的学业,放弃了另一个世界的所有可能。 这难以说是理智下做出的选择,也难以说是纯粹的情绪化的冲动,只是事情走到了这里,谢窈的选择是顺其自然的。 谈惊春上前几步,抱住了谢窈,他想,你总是做出让我意外的事情,让我……那么的动摇。 谢窈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这一次,我真的不想再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所以……你也别丢下我。” 谈惊春道:“你不该回来的,等你以后冷静下来,你会后悔你现在所做的决定,同时也会庆幸我送你离开。” 他的选择并不会改变。 大概谢窈总是会做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所以他其实在等待的过程中,也在期盼着谢窈能回来看他一眼。 可是谢窈真的回来了,他心中也并未有过多的宽慰,除了更加…… 谈惊春的手带着几分力道固定着谢窈的后脑,冰凉的唇落在谢窈的唇角,轻轻地吻了吻。 他闭着眸,与其说是吻,更像耳鬓厮磨:“其实我想过如果你回来了,就让你再也走不掉。” “可是真的看到你回来了,我又动不了手了。” “嗯。”谢窈推开他,划开手臂,“不就是要血吗,我也有很多,我能听到树的声音,就证明我也可以。” 藤蔓吞噬了谢窈的血,变本加厉地企图裹住她,却被谈惊春一脚踩住了。 谈惊春扶住她的肩膀,注视着她的眼眸,瞳孔之中散发暗金色的光芒。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而变得陌生的眩晕感再次席卷而来时,谢窈在惊诧之余,问:“摄魂……术?” 为什么这个时候要使用摄魂之术,你想干什么? 她有许多问题想要向谈惊春问个清楚,可是视线却变得昏昏沉沉的,就连抓紧谈惊春胸前衣襟的手指,也在有如潮水般翻涌的眩晕感中,而不甘地松开力道。 谈惊春解开了共命契。 谢窈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从体内抽离,但共命契结合时,也并没有让人感受到它极其强烈的存在感。 “你这样我会生气的。” 她觉得这个词不够强烈,又补充道:“我会恨你的,我真的会。” “你别这样做,好吗?”她颤抖起来,哽咽着讲。 “我会难过的,别这样……” “师姐,你不用犹豫了,你可以回去了,回到你家人的身边。”耳畔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起来。 谈惊春的容貌在她眼中变得模糊。 名为“谈惊春”的枷锁很快就会消失,你可以回到你最初的地方,去过自己喜欢的人生。 血液从谈惊春的唇瓣溢出,支撑结界的力量逐渐不够,结界外的鬼怪叫嚣得更为凄厉,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环伺在周围藤蔓蠕动着,却碍于谈惊春身上残留的杀气而不敢肆意靠近。 “要一直记得我……” 谈惊春眨了眨眼,意识到了什么。 那种被留下的痛苦他已体味过百年,他不想谢窈也经历一番。 他呢喃:“不,忘了也很好……” 他怕谢窈不记得他,也怕谢窈总记得他。 这是谢窈昏迷前听到的最后的一句话。 谈惊春抱住了她,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用摄魂术篡改了谢窈此刻的记忆,他想起了曾经撕破天壁后见到的那些球体,它们将谢窈送到了自己身边,又将谢窈带离,想必这种能力依旧存在。 或许这次之后,它们会带谢窈再次离开这里。 能够再见到谢窈,还同她结婚契,作道侣,这已经是意外之喜。 他还有许多贪心,许多求不得,可他只能告诉自己。 足够了。 “你要护她安危,带她离开此世。” 谈惊春道:“你听得到。” 留存在谢窈脑海中的系统打了个哆嗦,它知道谈惊春在同它说话,可是带谢窈离开本就是他的职责。 等谢窈再次睁开眼睛时,她乖巧得不像话,看起来就像没睡醒一样,谈惊春没忍住揪了揪她的脸蛋。 谈惊春来的时候带来了天蛇与稚魔,眼下将他们两个召了出来,吩咐道:“你们要把她平安送上陆地,和季如霜他们汇合。” 稚魔犹豫地讲:“主人,和我们一起走吧。” 天蛇只是道:“放心,主人,我们会把她平安送离此地。” “那你不和我一起离开吗?”谢窈困惑地问。 她醒来时,眼前的少年正给她包扎伤口,鸦黑的发梢上面带着缕缕鲜红,是血染在上面。 他眉目微微敛起,雪白干净的指骨很是漂亮,有些笨拙地帮她系蝴蝶结。 少年是很漂亮的少年。 谢窈想,他一定是个好人。 但是结界外面那些鬼叫的妖魔,长得尖牙利爪,满身黢黑,还有好几个红眼睛,一定是坏人。 不过这个少年脸色好苍白,包扎好伤口后,还吐血了,溅在地上的血液是暗红色的,有藤蔓涌了上去,吸食鲜血,还有些正在啃咬他的沾血的衣摆。 他现在很虚弱,看起来要跟她一起走才对。 谢窈又说了一遍:“和我一起离开吧。” 晶莹的矿脉蕴含着无限的危险,眼下在她眼中却非常漂亮,发出的荧光好像星星。 谈惊春摇了摇头。 谢窈觉得哪里不太对,她记不起自己为何会处于这个洞窟之中,也想不清楚此刻的前因后果,就连眼前这个少年也记不得。 因为谈惊春的摄魂术,这些难以想通的事情都被无限的缩小,缩小到疲惫的谢窈难以捕捉,串联信息,此刻的她更像是被下定了程序的傀儡。 她只是跟着谈惊春的指令,离开这里。 可是离开这里,是她想做的吗? 她刚萌生这个念头,脑仁便一阵钝痛,紧接着似乎被暗示了一样。 她是要离开这里的。 于是她爬上了天蛇的背上。 离开隧道前,她忍不住回头,看着站在颓芜的神殿中的谈惊春,对他挥了挥手,不是很放心的叮嘱:“你要快点回来。” 谈惊春微微愣神,很快目光柔和下来,对她轻轻挥了挥手。 谢窈回过头来。 谈惊春目送谢窈的背影离开之后,盘腿坐在树前,仰头看去。 头顶的神龛装满了一个个神像,满天神佛垂首怜悯着他。 结界破开之后,窥伺在外面的漆黑魔物和恶鬼争先恐后地涌入其中。 藤蔓缓缓地缠绕住他的身体,包裹起来,犹如巨大的茧。 谢窈跟随天蛇向上飞行,踩过了废墟,她或许走了很久很久,也或许只是一炷香的时间。 她看到远处的山巅越来越近,看到季如霜御剑向她赶来。 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到一个巨大的光柱直冲天空,紧接着是一场刺目的白光爆发,仿佛天地都被这场白光撕裂了,山石土木催折,它比风暴更加可怕,所过之处,一片毁灭。 随之而来的是,人间的最后一场春雨。 谢窈的目光难以收回,须臾,她摸到了脸颊上的眼泪。 ……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下章就活了。 其实思考是这里正文完结,还是等谈惊春活了,后续剧情走完再正文完结,但是觉得这章结尾写的很适合当大结局,所以就这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