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长生》 第二章 试探 陈慕生听着怀中小狐狸响起的轻微呼噜声,抬眸望了一眼昏倒在地面的厨子。 他尚有一口气在。 这只小狐狸是被迫激发了血脉神通,它并不知道如何借用幻境吸纳他人精气,也不知如何利用幻境报复他们。 反而变相使得这些人的精气内敛,魂藏于身。要不然一个月不吃不喝,也足够饿死他们。 陈慕生抱着小狐狸走出后院,他双手血淋淋的爪痕和咬痕不知是何原因已经消失不见。 而守候在后院门口的江熙望见陈慕生这么快走了出来,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情,“前辈,李府后院的幻境是它所为?” 狐狸天性擅蛊惑。 再加上千年前不知什么变故导致天地间灵气盎然不绝,故而世间上草木成精,禽兽成怪之事屡见不鲜。 但江熙诧异的原因是他怎么都没瞧得出来这头毛发都不纯的灰白狐狸有什么厉害之处。 从体型来看是头狐狸幼崽。 气息和毛发看来与一般的野狐狸也没啥区别,狐尾更是只有孤零零的一条。 俗言称狐狸百年长一尾,这头小狐狸就一条狐尾。虽说俗言不尽准确,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是。” 陈慕生把玉牌重新递给江熙,江熙慌忙双手接着,然后咬破指尖,将自己的鲜血滴落在玉牌中央。 血滴落入玉牌如花瓣绽放。 “不愧是前辈,悬赏已经完成,至于那悬赏的酬劳需要您稍微等候一下……”做完这一切的江熙将玉牌重新呈给陈慕生稍显谄媚的说道。 陈慕生点头。 江熙看到陈慕生点头,他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他不过只是象征性的客套一句,这前辈怎么看样子不仅仅是想要紫天阁的积分,还认真的想要悬赏酬劳? 这样的大前辈连一百两白银这等俗物都要?!又不是什么珍稀的灵石。 还好他答应李府主人此次除邪的报酬是一千两白银,要不然这次的买卖真就是血本无亏。 “请前辈稍等片刻。” 江熙心中虽是吐槽抱怨,但是面色不改对着陈慕生恭敬低头,转身昂首让下人带路引他往李府正厅走去。 陈慕生看着江熙的背影,余光瞥见一旁欲言又止的管家,身形轻侧,“后院已无事,你们可以进去了。” 管家瞟了一眼后院院门口昏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几个下人,后退了一步。 他不敢。 “送它们过来的猎户住在哪里?”陈慕生问道。 管家瞧了眼陈慕生怀中沉睡的小狐狸,眼珠转动一圈低声道,“这些野味都是吴猎户送来的,我们完全都不知情……” “告诉我他住在哪里。”陈慕生打断了管家辩驳的话语,平静问道。 “北阳山脚下那间木屋便是吴猎户长住之地。”管家被陈慕生打断话语,心中一慌连忙开口说道。 陈慕生听到管家的话语,左手的桃木杖轻点地面。 暗沉的幽光在地面凝聚。 不消一会,幽光中央浮现出一个躯体残缺的鬼魂,鬼魂脸庞也啊被啃得不成模样,可管家一眼就注意到鬼魂左眼角下狰狞如蜈蚣般的伤疤。 “吴言!”管家声音骇然喊道。 这个鬼魂不是别人,正是那经常与李府送野味的猎户吴言。 管家看到吴言的鬼魂顿时惊乱不已,他不清楚面前这位由高人请来的高人招来吴言的鬼魂是何含义。 难不成鬼魂与这位高人说了什么? 可没等管家想好应对的措辞,吴言的鬼魂回眸看了一眼无事的李府后院。 他对着陈慕生躬身低头。 “去吧。” 陈慕生手中的桃木杖轻轻一松,阴风忽然袭来,这股突如其来的冷彻阴风刮得管家一时间睁不开眼睛。 吴言的左右出现了两个鬼差。 一个鬼差拿着拘魂链,一个鬼差手里拿着招魂幡。 它们气势凶戾,对待吴言毫不客气,直接将拘魂链套在吴言的脖颈,就像是牵着一个鸡仔般拉扯着。 陈慕生眼眸轻抬,他手心忽然出现一张符纸。 符纸无火自燃。 随着符纸的自燃,吴言的身上慢慢出现了一件遍布紫金纹路的黄衣,鬼差套在吴言脖颈的拘魂链直接被弹开。 两个鬼差望见吴言身上的黄衣出现的紫金,它们凶戾跋扈的气息立刻收敛许多,恶狠的青面甚至还能瞧出几分和善。 吴言转身再次对着陈慕生深深躬身。 两个鬼差见状也连忙顺着吴言的目光看去,只是在它们的视线中什么都看不到,故而它们更加不敢催促吴言的行为。 陈慕生点头。 吴言这才起身随着鬼差慢慢走出李府,他们的身形随着行走越来越淡,即将跨出李府大门门槛的时候,身形便一同消失不见。 阴风停。 管家的眼睛这才能睁开,只不过吴言的鬼魂已经消失在他的面前。 “刚才……可是您唤出来吴猎户的鬼魂?是不是他与您说了些什么话?鬼说的那些话可不能当真……” 管家看着面色平静的陈慕生小声询问道。 管家不过是一介普通人,但有这后院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中年道士时常不小心泄露的“仙法”,让管家的承受能力变高了一些。 但管家如此小心局促的原因,是他最担心的是吴言的鬼魂对这位高人说了些奇怪的话。 因为从那位号称纯安道长恭敬的态度来看,这位高人明显更为厉害点。 所以他赶紧想让这位高人不要听信吴言的胡言乱语。 陈慕生看着管家。 他的双眼正如他平静的面庞一样,没有任何情绪,宛如一座看不见底的深渊。 管家后背一寒,呼吸感觉到困难,他不敢再多说什么话语,身形不由得越发佝偻起来,脑袋更是低垂不敢再多看陈慕生一眼。 管家额头渗下冷汗,冷汗如雨。 “我等会回来。” 陈慕生的声音很轻,似是天边飘渺的云,却又能十分清晰的传到管家的耳中。 管家不敢抬头。 他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只当是这位高人在试验自己,故而管家表现的更加敬畏,他的老腰几乎都快要弯断了。 “嗯?前辈呢?” 纯安道长疑惑的声音在管家的耳边响起,管家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小心翼翼抬起头。 那位高人已经不见了。 第三章 勇气 陈慕生走进北阳山山顶的洞窟内,他借着洞窟顶部镶嵌的明珠光亮与岩壁插着的火把火光,看到了一具尸体。 一具足足有一丈五尺长的狼尸。 这具狼尸身上伤口流淌出来的鲜血汩汩如泉水,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血溪。 血溪汇聚成湖。 “你把它杀了?” 陈慕生走到狼尸身边,他低眸望着狼尸腹部底下已经被鲜血淹没成血人模样的少年。 满身血痕且奄奄一息的少年并不比狼尸的状况好多少。 唯一幸运的是他还活着。 只是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回答陈慕生的话语,甚至他的眼皮用尽全身力气都难以睁开。 他看不见说话的人是谁。 “一把镰刀,一柄铁刀,你就敢上山寻这头狼妖。” 陈慕生看着少年手上卷刃的铁刀以及不远处那已经被撇断的镰刀,这不是什么法器,也称不上什么利器。 就是普普通通的两把铁器。 “它虽然被我封印了妖力,限制了范围,但也不应该是你这样的少年所能杀死的。” 陈慕生望着少年和狼尸的中央有一道晦暗难明的线条,这道线条是他用来约束这头狼妖所用的术法。 画地为牢。 很显然少年利用了自己给狼妖限制行动的这一点优势。 但是陈慕生还是想不明白这个少年怎么有能力且有足够的勇气,杀死这只足足高出他体型两倍有余的狼妖。 寻常人见到这样体格的妖怪早就转头跑了,更别说与之战斗。 陈慕生蹲下身子,他的指尖与少年的眉心接触的那一瞬间,一抹氤氲的光芒从他的指尖亮起,氤氲光芒沉入到了少年的眉心。 少年眼皮颤动,接着便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幕陈慕生倒是有几分熟悉,陈慕生低眸望着被自己放在怀中衣襟里的小狐狸。 “你……是鬼差吗?” 少年望着出现在自己血色视线里的陈慕生,他听阿嬷说过人死后就会有鬼差前来接自己。 只不过这个人长得不像阿嬷形容的鬼差那样凶神恶煞。 少年憨憨一笑。 陈慕生抬手对着满脸鲜血的憨笑少年隔空轻挥,鲜血从少年的身上退散而去,露出了少年残破的身体。 其中暴露出血肉和森然白骨格外显眼。 运气很好。 陈慕生望着少年身上的伤口,少年腹部和肩膀上的血爪痕几乎都差一点触及到他的心脏和脖颈位置。 第四章 矛盾 陈慕生没有回身看着身后的少年,他的视线微微上抬,望向洞窟潮湿阴暗的入口处。 “出来吧。”陈慕生淡淡说道。 江熙蹑手蹑脚的从洞口里走了出来,他面色有些苍白,呼吸也带着几分喘息。 江熙从南溪镇一路赶往北阳山,连用了三道极速符与一道神行符。 四符连用对江熙来说很勉强。 “刚才我见到有一道白虹划过天际,还以为前辈您已经走了,所以才冒犯来到此处。”江熙没敢调节自己的气息与稳定心神,仓促开口解释,“这是我带给前辈您的银票。” 这种事足以让面前的前辈有动手的理由。 当然他若真想动手,也不需要理由。 陈慕生没有看江熙从怀中掏出来的银票,而是平静望着满脸慌乱的江熙脸庞,“你跟着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陈慕生平静的语气不像是在问话。 是继续编个半真半假的理由想办法缠着前辈?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 江熙心脏跳动的很快。 他摸不清这位紫天阁前辈的性格脾气,可是江熙不知道在自己有生之年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再碰到这样的前辈高人。 咚。 “我想请前辈收我为徒!” 江熙重重跪在地面,他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抬头看着陈慕生。 接下来他是要面对这位前辈的讥讽嘲笑?还是说会引来这位前辈的生气不快,对自己施以惩罚? 希望不是什么严重的惩罚。 江熙清楚自己相较于普通人而言有一点修炼天赋,可对于那些修士而言自己天赋并不够看。 更何况自己根骨定型,年龄又大。 “我不收徒。”陈慕生看着跪在地面上的江熙平静说道。 江熙拳头攥紧。 他再一次被拒绝了,这位前辈的回答在江熙的意料之中,只是他为什么还是感觉到会失落和惆怅呢,明明这种事情他都经历过十几次了。 江熙声音低沉,“打扰前辈了。” 陈慕生看着低头起身的江熙,江熙没有与他再继续纠缠,转身就走的模样看起来还有几分潇洒,只是那失意落魄的背影却怎么都隐瞒不住。 第五章 疑惑 江熙低头看着少年身上如破布褴褛的麻衣和陌生的面孔,脑海里终于浮现了模糊的记忆。 是长山村的村民。 半个月前有几个村民来到了李府府门前求见自己。 江熙觉得反正李府后院之事一时半刻难以解决,便主动来到李府府邸大门前见了这些村民。 村庄里发生的事情多是中邪失魂等事,这些事对于江熙这个半路出家的野道士而言不难。 中邪见鬼这类事情随随便便拿张符箓就能解决,而失魂走魄这类事他刚好也有从那座遗迹带回来的招魂铃能解决。 所以江熙并未当一回事。 等到这些村民开口说出他们的请求是让江熙帮忙除妖的时候,江熙也觉得没什么。 且不说大瑾国境内自有四灵庇护,光是坐落在民间山川各处道观里的道士和佛庙里的僧人就足以让这些妖怪喝一壶的。 更别说还有隐居在洞天福地里的那些个玄宗异门弟子。 民间厉害点的妖怪要么是早已经被僧人与道士收服祛除,要么就是被玄宗异门的弟子捉走当坐骑和制作法宝法器材料。 剩下的妖怪大多都是刚刚成精的。 这些刚成精妖怪并不难对付,它们比起寻常野兽而言,也就多点思考能力。 可江熙并不是一个善人。 若是中邪等事,江熙送张符箓收点本钱也就能轻易解决。可除妖一事而言,本就十分麻烦。 首先除妖需先寻妖,妖本就成精后通人智晓人语,能避灾祸难以搜寻。更别说有些妖怪成精能觉醒自身血脉神通,这就会更加难对付。 江熙曾就因此吃过这个闷亏。 但是最重要的是村民所提出来的条件并不足以让江熙特意跑一趟北阳山除妖。 长山村四年全村的收入都凑不够一百两白银,也拿不出什么让江熙看得上眼的奇珍异宝。 所以江熙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江熙模糊记忆慢慢清晰起来,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原来是你。” 少年是那几个村民中的一员。 “是我!”少年的声音压抑着愤怒喊道。 “这等体格的妖怪,纵然我真的前来除妖,自己恐怕也只会沦为这只妖怪的口中食粮。” 江熙抬眸看着横躺在地面的狼尸,这只狼妖巨型的体格其实已经变相显露出了它的实力。 一般而言体型越大的妖怪越强。 江熙对付些什么鸡妖狗妖等小妖怪还行,对付这种体型的狼妖,江熙也只能埋头装死。 不过这狼妖肯定不是前辈所杀。 前辈的境界修为杀死这头狼妖没有必要在狼妖的身上留下这么多伤口,除非前辈有折磨人的这种恶趣味。 江熙并不觉得这个前辈有这种恶趣味。 “咦……难不成是你杀了它?!”江熙看着狼尸上的伤口,又低头望了一眼少年手上卷刃的铁刀,不敢相信的问道。 狼尸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其中腰腹部的伤口最多,这些伤口大部分都是刀痕,偶尔有几个咬痕和爪痕的伤口。 从整整齐齐的牙齿痕迹与镶嵌在伤口里的指甲碎片来看,是人所咬和抓的。 但江熙完全不能相信。 江熙余光忍不住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陈慕生,应该是前辈在暗中有帮忙的缘故吧? “是他所杀。”陈慕生淡淡说道。 江熙这才将信将疑的望着少年惊讶喃喃道:“你难道是什么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还是说是什么高人转世?” 江熙还是难以接受。 少年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壮举,他愤怒难消继续盯着江熙,“要不是你,阿嬷,姐姐,狗哥就不会死!!” “你的亲人死了我个人表示惋惜,但是你将怒火发泄在我身上我是不能接受的。”江熙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我说过这么大的妖怪我解决不了,更何况我凭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帮你们除妖?” “你是道士!” “道士就该死?就该天经地义替你们除妖?!而且你不是有能力杀了这只狼妖吗?那为什么在你所谓的阿嬷姐姐死掉之前,你不先出手解决掉狼妖救下他们呢?” 少年的口舌明显没有江熙的伶俐,江熙直白清晰的反问更是直接戳中少年的心。 少年脸上的愤怒情绪渐渐消散,他变得沉默。 他第一次碰见狼妖的时候害怕的腿都动不了,是姐姐背着他去了地窖,把他藏了起来。 江熙眉头一挑,正打算乘胜追击的时候,却听到陈慕生平静的声音,“你留在这里照看下他与这只小狐狸,我回南溪镇一趟。” “是,前辈。”江熙恭敬的转过头应道,待到他抬起头时,陈慕生已经不见了踪迹。 地面上多了一只昏睡的小狐狸。 前辈的法力果真是高深莫测,来无影去无踪。 江熙内心感慨着。 就在江熙内心感慨之余,陈慕生已经走下了北阳山。 细雨已停。 陈慕生左手持着桃木杖望了一眼北阳山山脚下的木屋,木屋的台阶与窗台还能见到野兽的足迹和残存的血迹。 雨水没有将它们冲刷走,反而还使得它们更加清晰。 陈慕生右手轻压。 木屋轰然倒塌,碎裂的木材与翻涌的土壤重组形成了一座土坟,土坟的木碑上镌刻着一行字。 吴言之墓。 几片落花花瓣飘在坟尖,陈慕生的背影远去。 李府很热闹。 李府后院的妖邪之事已经解除,受困在李府后院的老太爷安然无恙,这让李老爷极为高兴的给府里的每个丫鬟下人多赏赐了一个月工钱。 长廊与院落里的每个丫鬟下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只有守在偏院里的杂役满面愁容。 杂役忽然瞥见远处有一个陌生的人影,等到他眨眼的时候这人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杂役严肃警告道:“这里不能进。” 陈慕生看着摆出一脸严肃样子的杂役,轻声反问,“你不是也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事情吗?” “反正这里就是不能进!”杂役被陈慕生反问的有些慌乱,怎么面前这人似乎知道些内情。 老爷不是说什么人都没有告诉吗? “好。”陈慕生点点头。 杂役眨眨眼睛,又探头向着四周张望,完全没有找到刚才与自己说话那人的身影。 “见鬼了!”杂役毛骨悚然。 第六章 塑像 陈慕生穿墙来到李府的偏院。 这座偏院与李府其他院落并无太大区别,院内也都红亭池塘和假山长廊这般景致。 唯一不同的是这座偏院没有厢房,只有一间几乎占了偏院二分之一位置的正房。 正房房门无锁,仅有一对兽环。 陈慕生隔空对着地面一划,一道白色的虚线沿着偏院院角形成了一个四方法阵,将整座偏院笼罩在其中。 偏院外长廊的脚步与议论声骤消。 陈慕生走到正房房门前,他低眸看了一眼朱红房门上的牡丹雕花与兽环,正准备推开房门。 兽环的铜眼蓦然一瞪。 兽环的铜环直接将陈慕生的手腕死死扣住,张嘴发出宛如金属碰撞的尖锐声音,让人心生恐惧。 陈慕生见此情景并未慌张,他两指指尖轻轻并拢,一滴血珠自两指指尖垂落。 陈慕生手掌一翻。 血珠落在陈慕生的掌心,陈慕生的容貌和骨骼渐起变化。不消一会,陈慕生变成了一个身穿锦袍玉带的发福男人。 陈慕生再用指尖划破掌心,盖在兽环上。 陈慕生掌心的鲜血浸透在铜环上,兽环发出的尖锐声音这才消停,兽环怒瞪的铜眼恢复正常。 咯吱。 铜环倏解,朱红的房门也随之被推开。 陈慕生容貌恢复,走进房间。 房间内红烛烛光摇晃,檀香香烟弥漫,一座金身粉面的塑像映入陈慕生的眼帘之中。 这不像是一间房间,更像是一座寺庙。 啪。 陈慕生身后朱红房门骤然关闭,如同刚才突然被推开一样,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他们应该早就醒了。” 陈慕生眼眸低垂望着横躺在房间两侧的人,这些人的相貌陈慕生并不陌生,在李府后院便有过一面之缘。 陈慕生抬眸望着面前金身粉面的塑像,“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你是哪方的僧人,何方的道士,他们乃是我李府的家奴下人,我乃李府先祖,何须你一外人在此多言妄语!” 塑像粉面骤变怒容。 似刮骨般的冷风在房间里忽然卷起,吹得房间里的香炉震荡,风铃作响,黄布鼓鼓。 陈慕生站在原地屹然不动。 “世间之事我本就不想管太多,只不过我答应别人的事总归要做到。”陈慕生摇摇头,呼啸的冷风停歇,他便已经出现在金身粉面的塑像身下,“而这些人乃是收钱做事,并不是将命卖于你们。” 陈慕生昂首望着塑像停顿了一下。 “况且人命无价。” 咔嚓。 塑像的金身出现了一丝丝裂痕,塑像也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人不好对付,它语气恐慌求饶道:“我平日里也只是吸食那些野兽精血,并未害他人性命!这次由于……” “由于你足有一个月没有野兽精血供奉,便觉得口舌之欲难平,魂身躁动难安,就想尝尝这些人的精血?”陈慕生轻声问道。 塑像粉面愕然,“你怎知……” “神魂受精血灌养者多是如此,起初都是以鸡血或驴血等家畜滋养,而后便是鹿血与猴血等野兽灌溉,到最后这些禽兽之血都会满足不了你的欲望。 人的精血便自然而然成为你身体本能的需求。” 陈慕生平静说道。 这件事陈慕生并不陌生,他所见到的入魔入邪之人多是如此,他们总以为能掌控自己的欲望,最后的结果往往是被欲望所吞噬,成为炼骨食人的魔修与邪道。 “你应是受了不足十年的祠堂香火祭拜,这样的年限只会凝聚一点魂识。”陈慕生望着塑像,塑像的漆面很新,“这种吸食精血快速凝魂塑身的邪法是谁告诉你的?” 塑像粉面流露出些许犹豫,“是一个……” 陈慕生单手忽而掐诀。 一缕清光自陈慕生的指尖迸发,直接没入塑像粉面的眉心。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就在塑像开口要说出那人的相貌时,它的金身那丝丝裂痕渗透出血。 咚。 塑像的右手重重锤在地面,将地面的地板砸出裂痕。 陈慕生早已经退到了一边,但房间两侧横躺的人猛然笔挺挺的站起来,双手伸直像是僵尸一样朝着陈慕生扑过来。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陈慕生掐诀念咒。 一道道清光自陈慕生的指尖迸出,落在每一个人的头顶,这些人被清光所落,便身体松软倒地。 但塑像已经从石台走了下来,它金身上的裂痕蔓延,渗透出来的猩红鲜血将塑像染成了血像。 “你还有魂识吗?” 陈慕生躲开塑像连续的锤击,望着没有任何回应的塑像,他停下了躲闪的脚步。 塑像身上流淌的鲜血像是剧毒一般,它腐蚀着地面形成了一个个血坑。 最重要的是会危害到其他人。 陈慕生抬头看着再次抬起手臂的塑像,他的右手手掌缓缓伸出,隔空对着塑像轻轻一握。 没有任何声音,塑像便已经成了一堆粉末。 陈慕生左手的桃木杖轻点地面,那堆粉末中慢慢浮现出一缕血红色的烟气。 烟气朝着陈慕生漂浮而来。 就在血红色的烟气即将飘到陈慕生的身前时,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血光,紧接着就听到“嘭”地一声。 轰隆隆。 这间横跨偏院二分之一地界的正房轰然倒塌。 陈慕生站在废墟中。 他仰头望着东南方向的天空没有说话,倒塌下来的房梁与碎瓦悬停在半空中。 白色虚线绘制的四方法阵消失。 “过来帮忙吧。”陈慕生侧头平静看着站在空荡荡院门口目瞪口呆的杂役说道。 杂役眼睛透露着惶恐望着陈慕生,他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明明只是捉个狼妖的简单事情,怎么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陈慕生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右手轻挥,废墟里悬空的房梁碎砖破瓦一齐被移送到偏院的另一边。 陈慕生低眸望着昏迷在地上的人们,他走到一个女人身边,隔空画了一道符印。 符印沉入女人的心口。 “这样算是完成了那个猎户的请求吧。”陈慕生喃喃自语。 第八章 问答 “前辈要不你也吃点?” 江熙尴尬的站在原地,半天才想出一个转移话题的理由,拿起篝火上的树杈狼肉串递给陈慕生。 陈慕生抬眸看了一眼江熙,“我已辟谷。” 江熙有些不知所措。 “姑炎岛你可知道在哪里?”陈慕生望着江熙问道。 江熙内心松了口气,将手上那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树杈狼肉串放在一边,满是油渍的手从袖袍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羊皮纸。 “前辈,在这里。” 江熙将羊皮纸摊开,伸手指了指地图西南侧的位置。 姑炎岛。 陈慕生低眸看着江熙指的位置,是在沧海海边的小岛屿上,离而这座小岛屿最近的有一个郡。 飞瀛郡。 陈慕生目光在羊皮纸上的地图轻移,这上面的大多地名陈慕生极为陌生,只有零稀几个地名在陈慕生的脑海里有着模糊记忆。 “过去大概多少里?”陈慕生问道。 江熙低头瞧着地图上的距离,“应该是有三四千里左右。” “骑行需多久?”陈慕生问道。 江熙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骑马约是需要一个月,若是骑些善行的异兽兴许会更快点,前辈以您的能力无需骑行……” “这些异兽哪里有?” “……无妄坊里就有,前辈您不是会神行类似的法术吗?”陈慕生的问题让江熙心中越来越感觉不太妙。 陈慕生没有回答江熙的问题,“离这里最近的无妄坊在哪里?” “最近的无妄坊也是在五百里开外,天陇郡的郡城天陇城便有无妄坊的所在。”江熙指了指南溪镇北面五百里开外的天陇城,“但与我们去往姑炎岛的方向并不同路。” “先去无妄坊。” 陈慕生淡淡说完后走到洞窟深处,他盘坐在地面上,将桃木杖横于自己的膝前。 微光浮动,刹那间形成了一道流光屏障。 江熙瞧着陈慕生打坐调息的样子嘟囔着,“一回来就打坐调息,看来前辈怕是在那个宗门里吃了不小的暗亏啊。” 江熙坐回到篝火前,看着篝火上少了一小半的树杈狼肉串,颇为生气的望着少年,“你小子一直吃个不停,前辈回来你都不知道起来打个招呼。” “我有伤。” 少年满嘴流油指了指把自己缠绕成粽子一样的绷带。 “有伤也没见你嘴巴停下来!”江熙一把抢过少年手里烤得刚好的树杈狼肉串。 少年满脸不开心,“你道士难道不是不可以吃荤腥吗?” “嘿,道士又不是和尚,为什么不能吃荤腥?而且我又不是正儿八经的道士,是半路出家的野道士。” 江熙眉头一挑,轻嗅鼻尖闻了一口肉香,这才开始大快朵颐。 少年的嘴巴属实说不过江熙,他只好望着篝火里还未烤好的狼肉串和升腾起的火焰发呆。 “你一直待在这里你家里人不会担心?要不要我把你送回去,你身上的伤势应该静养些时日就差不多了。”江熙满足了口腹之欲,这才有空看着发呆的少年。 少年愣愣望着红彤彤的火光,“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你爹娘呢?你家不是就死了你阿嬷和你姐姐以及那狗哥吗?”江熙将吃剩下的树杈丢在篝火里燃烧。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江熙,又低头看着篝火火光,“我爹前些年采药的时候不小心跌落山崖摔死了,我娘得知我爹的死讯后一病不起,随后也跟着我爹去了。我家除了我,什么人都没了。” 江熙低头轻咳几声,“肉串烤好了,你拿一个去吃吧。” “我不饿。”少年摇摇头。 江熙嘴唇微动,最终还是闭嘴转动着篝火上的肉串。 篝火噼里啪啦作响。 “我其实跟你情况差不多。”江熙开口打破了沉默。 少年愣愣看着篝火没有说话。 江熙望着少年,心中唉叹转动着篝火上已经烤糊的肉串,少年不接话这让他刚才想好编造的故事也讲不下去啊! 噗。 陈慕生突然吐出一滩猩红刺目的鲜血。 江熙吓了一跳。 “前辈您这是怎么了?” 陈慕生抬手制止了想要过来查看情况的江熙,“无事,是以前的暗伤又发作了。” 流光屏障消散。 陈慕生侧望了一眼挂狼皮的木架下,“那只小狐狸都逃走了你们都没有发现吗?” “前辈您的身体重要,要不要咱们先去悬壶斋找人看一看?” 江熙颇为担忧前辈的身体状况,他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这根稻草还没等自己攥着发力,就轻易折断了。 “小狐狸不就在那里吗?”少年奇怪的问道。 木架下小狐狸仍是卧伏在地。 “不重要,比起那些死去重入轮回的人而言,我的伤势算不了什么。”陈慕生拿着桃木杖起身,桃木杖轻点小狐狸的身体,“它不在这里,已经逃出去了。” 噗。 小狐狸的身体被陈慕生的桃木杖一点,化作几缕灰白的狐毛掉在地上。 陈慕生桃木杖杖尖轻点掉在地面上的狐毛。 刹那间,杖尖蔓延出藤蔓。 藤蔓一瞬间不知蔓延出洞窟多少里,待到藤蔓缩回来的时候,藤蔓的顶端已经多了一只被捆住的灰白小狐狸。 江熙看着这一幕,眼眸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这桃木杖看样子就是一个颇为不俗的法宝。 “你想去杀了他?”陈慕生望着对自己面露凶狠的小狐狸问道。 小狐狸凶狠呲牙。 陈慕生走到小狐狸的身边,伸手摸着小狐狸的脖颈,一抹温热的气流自陈慕生的指尖渡入小狐狸的脖颈,将小狐狸的横骨熔炼。 “他要吃了我,我杀了他又有什么不行!”小狐狸冲着陈慕生恨声喊道。 小狐狸这样要是说起来倒也没什么毛病。 江熙暗自嘀咕。 少年倒是藏不住话,“我觉得它说的没错。” “好。”陈慕生平静应道。 这让江熙有些奇怪的看着陈慕生,前辈的举动分明是不想让这只小狐狸伤害人,怎么现在又应了小狐狸的话呢? 桃木杖杖尖蔓延的藤蔓一松,小狐狸落在地面上,警惕的看着陈慕生。 可还等小狐狸反应过来,它便已经四肢悬空,被陈慕生提了起来。 第十一章 传授 火海下沉。 树林里的狼群开始后退逃窜,少年面露惊异的望着缓缓下沉的火海,他的双眸泛起了一丝异色。 这是什么样的神奇力量? 少年转过头看着操控这一切的江熙,他刚对这个臭道士有一点改观的时候,火海忽而消散,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江熙软趴趴昏倒在地。 “施符虽说不耗费法力,但是颇为耗费精气,越强大的符箓所耗费的精气便越多。” 陈慕生看着少年望向自己的不解目光说道。 江熙没有对陈慕生说谎。 陈慕生看过江熙的身体,正如江熙所说的一样,他是半路出家的野道士,连正儿八经的吐纳法门都没有学过。 江熙身上流淌的气不是陈慕生所拥有的这般灵气,也不是一般道士修炼的真气,而是丹药堆积起来的丹气。 是最劣等的气。 也就比平常凡俗夫子体内流淌的浊气稍微好一点。 不过虽说最劣等的气,倒也不影响江熙掐符念咒,施术显本领,只不过是消耗会加倍。 “这是我身上血狼咒的缘故吗?”少年看着陈慕生问道。 陈慕生抬眸望着少年。 树林里后退逃窜的狼群重新再拢聚在一起,少年身上泛起的血光让它们难以控制身体本能的原始贪欲。 吃掉他! 它们这一次不再是分批上,而是打算一齐围猎少年。 陈慕生没有去管缓缓包围少年的狼群,他望着少年困惑的眼睛,“你能看到她?” 少年的眼睛流露出一丝疑惑,“为什么不能看到她?” 陈慕生有些沉默。 “看来你的身上有我没有发现的秘密,怪不得她默许这件事的发生。”陈慕生自嘲一笑。 陈慕生左手手掌轻松。 桃木杖悬于地面,杖尖藤蔓蔓延如老树盘根。 那些朝着少年扑咬的群狼全部被杖尖蔓延出来的藤蔓捆绑,陈慕生走到少年的身前。 少年仰起头望着陈慕生。 夜晚黝黑的光亮让少年看不清陈慕生的相貌,他只能看到陈慕生身后那群被藤蔓捆绑在半空中的狼群。 狼群绿莹莹的目光映衬下,陈慕生像是自黑暗中走出来的邪魔。 陈慕生向着少年伸出手。 少年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握住陈慕生,“她……是谁?” “白泽。” 陈慕生将少年从草坪上拉起来,他告诉了少年那白袍红发女子的名字。 少年神情困惑。 “诶?!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坐在陈慕生肩头的小狐狸竖起耳朵,它的声音不像最开始那样涩然干哑,现在有几分清脆。 陈慕生摸了摸肩上的小狐狸毛茸茸脑袋,“你要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我倒是觉得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我又没见过你们口中的她,不知道她的名字不是很正常的吗?” 小狐狸的嘴巴不服软,躲开陈慕生抚摸自己脑袋的手掌,狐尾轻甩。 “深埋于血脉里的记忆很难被遗忘。”陈慕生轻轻一笑。 少年跟在陈慕生身后,看着悬停地面的桃木杖,语气羡慕问道:“这是什么宝物?” 要是他有这样的一件东西,那阿嬷姐姐她们也不会死了。 少年想到这里又有些低落。 “算不得什么宝物,是从一个桃树精身上拔下来的桃木,再用了一些其他材料炼制了这根桃木杖。” 陈慕生没有将地面上的桃木杖握住,而是先把昏迷的江熙背起来,这让少年不太理解。 “它不要了吗?” 少年紧跟着陈慕生,时不时回头看着悬立在草坪的桃木杖问道。 陈慕生背着江熙,望着夜色,停顿片刻后,选择了一个下山方向,“放在那里能用它来捆住那些狼妖一段时间,它与我心神相同,等走出一段距离后我自会把它收回来。” “你其实……有能力杀了它们。”少年抿抿嘴,望着陈慕生的背影说道。 陈慕生没有回头,“杀它们挺简单的,不杀它们倒是挺难,有时候很难把握其中的力道。” “为什么?”少年问道。 “杀能解决问题,不杀也能解决问题。”陈慕生脚步没有停顿。 少年追问道:“可是万一以后有路过的行人被它们所伤呢?” “可是万一它们被猎户所擒呢?”陈慕生回眸望着少年轻轻一笑,“世上的事本就很难用道理说清楚。” 少年沉默的跟在陈慕生身后。 “但我们心中自有道理。”陈慕生回眸看着沉默的少年。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朦胧的亮光终于照亮了陈慕生所走的崎岖小路,陈慕生背在背上的江熙也缓缓醒来。 “发生什么了?”江熙一脸茫然。 小狐狸的狐尾晃过江熙的眼前,这才让江熙慢慢想起来昨夜发生的事情。 “那小子怎么样了?!”江熙转头看向四周惊问道。 “还好。”陈慕生回答道。 江熙看到了跟在陈慕生身后行走的少年松了口气,但陈慕生的话语让江熙更加觉得惊慌,自己哪能让前辈背自己! 江熙慌忙从陈慕生的背上翻下来,旁边的灌木荆棘“呲啦”将他的道袍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前辈,我这是……怎么了?”江熙翻落在地面,他刚想站起身,却发觉自己浑身无劲。 他一脸惊恐望着陈慕生。 “帮你泄了气。”陈慕生平静说道。 江熙面如死灰。 这可是他耗费万贯家财,访山寻观才拥有的“真气”,这个前辈怎么说给自己泄了就泄了? 三十年的修道成果毁于一旦。 “静气聚神,凝韵听息。” 陈慕生微微弯腰,他的指尖轻点江熙眉心。 江熙也不蠢,他看到陈慕生这个举动,立刻盘坐在地面,这时他忽而感觉丹田温热。 “这本心法算是我提前给你帮忙引路的报酬。” 江熙的脑海里浮现一枚玉简。 玉简缓缓展开,江熙,心神看到了玉简首页浮现的四个泛着玉光的蚊蝇小字。 凌虚心法。 江熙丹田温热的气息随着玉简的展开瞬间运转了一个周天,江熙杂乱的呼吸变得沉稳。 清风忽起。 陈慕生松开手指,他看着原地盘坐的江熙,面色微白。 第十二章 问题 伤势又糟糕起来。 陈慕生心神内敛,自察体内周天灵气流转,流转不仅涩然,更加难以沿着奇经八脉运行,更别谈兼顾十二正经。 故而陈慕生与体外大周天流转也是一滩死水,无法跟天地间灵气相互交换。 这是被天尊所伤神魂导致。 “前辈,要不到天陇城后先去找个医馆里的郎中大夫看看吧?”少年望着原地站着,闭目调息的陈慕生轻声问道。 少年学着江熙的称呼,也叫陈慕生前辈。 陈慕生摇摇头看着少年,“我身上的伤势并不是什么郎中大夫所能解决的。” 少年看着摇头的陈慕生不解问道:“有什么伤势不是郎中大夫能解决的呢?” 陈慕生脖颈微昂,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上的淡淡剑痕,“且不说我身上其他的伤势,光是这道剑伤世上便没有郎中大夫能解决。” “这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皮外伤。”少年犹豫了一下说道。 这种伤看样子都能自愈。 陈慕生看着少年困惑的双眼,“是皮外伤没错,只不过是守在南天门的增长天王手中慧剑所划的皮外伤,也不过只是持续了一千年的皮外伤。” “你……是坏人吗?”少年望着陈慕生漆黑的眼眸,他在这段话里听到了两个字。 天门。 阿嬷跟他说过跟老天爷作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陈慕生整理了一下衣领,看着少年稍显害怕躲闪的目光轻轻一笑,“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好人做的事一定就对?坏人做的事一定就错?” 少年皱眉苦想。 他想不出什么话可以回答陈慕生的问题。 “不用想了,有些事本就没有答案。”陈慕生看着眉头皱成一团的少年轻笑说道。 就像陈慕生他并不打算深究少年的来历一样。 陈慕生的灵气在血狼咒的影响下只能缓慢治愈少年的伤势,更别说江熙的那两小瓶青瓷丹药会有什么作用。 但昨日至今,也不过九个时辰。 少年便已经能跟在他的身后,即便是做出滚动和跳跃等这样的剧烈动作,也没见少年的伤口崩裂。 缠绕的绷带只有杂草与灰尘,而无血迹渗出。 陈慕生探查过少年的身体,少年确实是一个凡人。那么这种情况便只剩下一种可能,少年是谁的轮回转世。 不过是谁的轮回转世已经对于陈慕生不重要了。 陈慕生低眸望着调息运功的江熙。 有他度入的那缕灵气在,江熙哪怕没有悟性,不能理解玉简上心法奥妙,也能跟着他的灵气流转体内经脉的路径运转。 清风在江熙身旁环绕。 伴随着江熙顺着功法的吐纳进行,浊气缓出七窍,灵气慢入丹田,自成循环。 “连洗髓都未做的彻底。” 陈慕生看着江熙毛孔渗出来的点点黑色沉淀物,早有预料的后退了几步。 少年则是闻到臭味才跟着捏鼻子后退。 跳到陈慕生头顶的小狐狸用尾狐遮住自己的鼻子,将自己的小脑袋深埋了下去。 江熙眉毛轻颤,双眼缓缓睁开,眸间泛起一丝清光望着站在远处的陈慕生面露敬意。 “多谢前辈。”江熙起身对着陈慕生行大礼恭敬喊道。 陈慕生又连续后退了几步。 他平静面容上难得浮现了一丝颇为嫌弃的神情。 江熙微微抬起头,他心中疑惑,自己难不成做了什么事让前辈嫌弃的事情? 这是什么味道? 江熙鼻尖轻嗅,他闻到了一股令人做呕的味道,仿佛是泔水桶与粪桶混杂在一起的复杂韵味。 这让江熙都忍不住干呕。 “玄水澡秽,辟除污浊……”陈慕生望着抖落身上黑色污秽的江熙喃喃念咒。 陈慕生两指并拢对着江熙一指。 一抹水流在江熙的头顶灌溉而下,将江熙身上的黑色污秽全部冲刷干净。 “我听李府下人说过你会点石成金和撒豆成兵这类玄术,你自己也说修得功法和一些本领,却怎么连基础咒法都不会?”陈慕生皱眉看着湿漉漉的江熙问道。 少年担忧望着陈慕生。 陈慕生瞥了少年一眼,“这种基础咒法对我的消耗微乎其微,而且我是通过咒语与天地间的水灵气呼应,也就消费点精力而已。” 江熙不敢看向陈慕生,他低头小声说道,“那些点石成金和撒豆成兵等玄术……其实都是我用符箓弄的障眼法。至于我修得那功法……是残本,没有纲领,上下卷互相错乱……故而我其实也没什么本领。” “算了,那我刚才所念咒语你可听清了?”陈慕生问道。 江熙的声音更小了,他的脑袋低垂,“……没怎么听清。” “我听清了。” 少年在旁接话,而后便将陈慕生所念的咒语复述出来,只是在他的身边并没有突兀出现水流。 “引导。” 陈慕生侧眸看着困惑的少年,少年的记忆力出乎意料的好,他能清楚的知道少年刚才都没有全身贯注聆听。 即便这样,他还是能一字不差的复述。 少年听着陈慕生的话语,学着陈慕生双手并拢对着空地一指。 毫无反应。 “感受。”陈慕生淡淡提醒道。 少年闭上眼睛再次念动着咒语,他这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每念出一个咒语,天地间似乎有某种气息在流淌汇聚。 少年两指缓缓并拢,汇聚流淌的气息被自己所牵引。 少年指尖一点。 水流如溪自半空中淌落,少年睁开眼睛惊讶望着这一幕。 陈慕生并不意外少年的表现,他抬头望着一旁默默学习的江熙,江熙面色流露出一丝尴尬望了一眼陈慕生。 “前辈……我的记忆力不太行,那段咒语我只记得一小半。”江熙的声音有些怯懦。 他知道自己的表现很差劲。 “不太行就慢慢记,时间还长。”陈慕生看着不敢望着自己的江熙,拿着桃木杖继续往山下走去。 江熙听到时间还长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眸低垂,脸上的神情十分低落。 江熙已经快到半百之年,留给他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迟疑下去只会越来越晚。” 陈慕生的脚步没有停留,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林中,背影浅浅消失在清晨淡淡的山雾之中。 “玄水澡秽,辟除污浊。四方水灵,随吾号令……”少年在江熙耳边小声重复着咒语。 江熙抬起头望着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林影。”少年轻声应道。 第十六章 庆幸 “是峰主所用,与我无关。” 周喻低下头不敢正视白袍红发女子的目光,也没有半点敢说谎的勇气。 白袍红发女子冷冷看着低头跪地的周喻,“他在哪?” “还在凝雪峰。” 白袍红发女子侧眸看着坐在九龙金座的沈子业,“我说过让你把这个宗门内所有长老职位以上的人喊过来。” 沈子业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长老确实都在这里了,峰主我可使唤不动……” 呼。 沈子业身下的九龙金座轰然间变成了一堆金色液体,这让沈子业瞠目结舌。 就这样变成一滩金水了? 这九龙金座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座椅,而是能一口气召唤出九条金龙的极品法宝。 “下一次就是你的人。”白袍红发女子冷冷望着一阵后怕的沈子业。 “快去传凝雪峰峰主!”沈子业哪里还敢耽搁,他连忙对着殿下各峰长老喊道。 各峰长老顿时使出各种飞行法术,或掏出各样飞行法宝。 五彩缤纷的光芒遁离宗门大殿。 片刻。 便有一道紫光而回,紫光散去,一峰长老从中慌张走出,跨入宗门大殿来报,“凝雪峰峰主不见了!” “这……” “不用你了。” 白袍红发女子打断了沈子业的话语,她的身形化作一缕红光消失在天际。 “师伯,她是走了吗?”沈子业看着白袍红发女子的离去松了口气,望着白发长髯老者问道。 白发长髯老者摇摇头,“她去寻温舟去了,她的真身已经笼罩在整个太微洞天,凡有一人离开太微洞天她都能感知到。” 沈子业见到师伯摇头,也轻叹一口气望着跪在地上的周喻质问道:“你们凝雪峰是从何处惹了麻烦?怎么会惹上这样的大妖?!” 周喻看着沈子业欲哭无泪,“宗主,我也不清楚啊!” “温舟施雷法神通是所为何事?”白发长髯老者望着周喻问道。 “半年前我入俗世收了个极品水灵根的徒弟,没曾想他在天陇城外遇到了个挑事的家伙。 这家伙嚣张跋扈,把我留给徒弟的法宝尽毁,还将我留给徒弟的一丝神魂炼化,属实可恶。 但我离天陇城太远,故而请求了峰主帮我教训那人。” 周喻犹豫了一会说道。 “看来就是这个人的缘故。”沈子业一拍额头,看着周喻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都说了出门在外要长眼睛,你眼睛是长在屁眼里了?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你不清楚?” “宗主我又没有得罪他,是他挑衅我们。咱们离尘宗好歹也是五宗之一,我哪能受这种侮辱,况且谁知道那人会与她有关系……”周喻小声说道。 白发长髯老者忽然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人的相貌?” 周喻点点头。 “那你用术法来将那人的相貌描绘出来。”白发长髯老者看着周喻说道。 周喻运起体内灵气汇于指尖。 他指尖对着空中描画,没过多久一个冰人出现在白发长髯老者和沈子业的面前。 沈子业眉头紧皱。 白发长髯老者望着冰人也忽然变得沉默起来。 “就是这般模样。” 周喻看着自己描绘出来的冰人,对着沈子业和白发长髯老者小声说道。 冰人不说栩栩如生,只能说是看不出个人形,也就能瞧出一个脑袋和四个肢体。 “师伯你通知的两殿与四宗的人什么时候会来?”沈子业不想理会周喻,看着白发长髯老者问道。 白发长髯老者摇摇头,“我只是吓唬她的,若真通知那两殿和四宗的人前来,那只怕会是引狼入室。” “可她……也实在太吓人了。”沈子业望着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大殿嘀咕道。 “她终归不是这里的。”白发长髯老者回眸看着大殿外,大殿外的天空云雾缭绕,龙身涌动,“但那些人却是这里的,子业别小瞧人的贪欲和野心。” 沈子业唉叹道:“师伯我就说我不适合这宗主的位置,您要不回后山云台的时候给那几个闭关的长辈再说一说吧?” “你适合,仅凭你面对她时的那股心性便就适合。”白发长髯老者瞥了一眼沈子业,“更别说你现在是半步渡劫的境界。” 沈子业苦笑一声,“我这半步渡劫的境界怕是也熬不过她的一招哦。” “这世上能熬过她一招的不多。”白发长髯老者抬眸看着云雾,云雾的龙身渐渐敛去。 “那她究竟是谁?” 沈子业顺着白发长髯老者的目光看去,太微洞天的天空随着那遮天蔽日的异兽身影敛去,逐渐恢复正常。 “白泽。”白发长髯老者缓缓说道。 沈子业一愣,狐疑问道:“白泽不是上古瑞兽吗?刚才她身上流淌的凶煞气息和使用的手段可不像是瑞兽。” “瑞兽……”白发长髯老者自嘲轻笑,侧眸看着沈子业,“那也是兽。” 太微洞天林内深潭。 温舟抬眸望着天空那渐渐消失的白泽真身,一时间不想跳入这深潭内隐蔽的洞天出口。 “是自己想多了吗?”温舟喃喃自语。 温舟刚答应自己徒弟,施展雷法准备救自己徒孙的时候,便感受到了一股沧桑凶煞之气将自己的雷法冲散。 再加上突然宗主传唤各峰长老,更是让温舟意识到不对劲。 “此处洞天共有六个出口,六个出口附近都有人,但是你离这个出口最近。” 正当温舟放松警惕的时候,冷漠的声音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 “不是我。”温舟还没转头看向说话的人,便已经下意识开口反驳说道。 “我都还没问。”白泽绯红色的竖瞳冷冷看着温舟,“但是不是你不重要,离六个洞天出口近的所有人都被我废了境界修为。” 刚整理好情绪想好缘由的温舟听到这句话立刻转身跳下深谭。 他一句废话都不会多说。 轰。 潭水翻涌,一只四爪蛟龙从潭底深处窜了出来,温舟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这是离尘宗守护太微洞天的上阶灵兽。 灵墨蛟龙! 可温舟脸上的喜色很快变成了惊慌,因为这灵墨蛟龙没有去攻击那忽然出现的白袍红发女子,而是直冲自己而来。 “小墨,她才是敌人!”温舟高声喊道。 但是这头灵墨蛟龙依旧是把温舟缠绕得死死的,即便温舟用自身冰法将它冻得鳞片脱落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你们该庆幸。” 白泽双手负后冷冷看着被灵墨蛟龙缠绕的温舟。 温舟的心,肾与膀胱皆是冒起一股无名之火,这无名之火并不伤温舟的性命,却让温舟体内灵气溢散于天地间。 “庆幸他还活着。” 第十七章 入城 “你……千万不能动我!否则我师祖一定会杀了你!到那时……你就……就……” 青衫男子口中威胁的话语还没说完,陈慕生身下的藤蔓汇聚成沙包大的拳头。 砰。 一拳就把青衫男子砸昏,青衫男子向后倒去,他脚下的法宝因青衫男子的意识昏迷从而失效。 青衫男子垂直下落。 “你不把他接住,他会摔死的。”陈慕生低眸望着乘玄鸦的黑袍老者。 不敢随意乱动的黑袍老者抬头小心看了了一眼陈慕生,他确认了一下这个人不是在说反话。 嗖。 玄鸦翅膀一扇,黑袍老者接住往下不断坠落的青衫男子,转头便飞快逃走。 陈慕生没有阻拦的意思,他手中的桃木杖一晃,他身下的藤蔓迅速回缩。 藤蔓蕴结的屏障退散。 城门口排队的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是感受到头顶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暗,又忽然亮堂起来。 “日食了?” “不太像是日食吧,天是突然黑下来的,我刚才隐约看见天空还有朦胧绿色呢。” “你瞎说啥呢,这就是日食。天空怎么会有绿色,你该去找郎中看看眼睛了,别是眼疾犯了。” 城门口人群议论纷纷。 江熙和林影同时都看向落地的陈慕生,他们可不认为是日食。 “进城吧。”陈慕生淡淡说道。 这让刚欲张嘴的江熙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他望着城门口那同样严阵以待的守城兵卫刚想递上陈慕生的玉牌准备说话,又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音打断。 “进城后可不能像城外那样乱用术法神通。” 城门内走出一名长袍男子。 这长袍男子面容俊逸,身材挺拔,手持纸扇,一身姿态尽显闲雅随意。 “宁院使。” 守城城卫见到长袍男子后神态明显放松了许多,齐齐躬身喊道。 江熙没有关注长袍男子的长相气质,而是第一眼就注意到长袍男子腰间的令牌。 龙纹虎绣的玄铁令牌上镌刻着龙飞凤舞二字。 神玄。 “前辈,他是朝廷神玄院的人,是朝廷设来专门针对我们修士的机构。”江熙在陈慕生的身边小声提醒道。 “我们神玄院针对的并不是修士,是整个大瑾境内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之徒。 无论人与妖,精和魅都在我们缉拿的范围之内。” 江熙的声音很小,长袍男子却是能听得一清二楚,望着陈慕生微微一笑说道。 陈慕生抬眸平静看着长袍男子,“城外之事为何不管?” “管。”长袍男子望着陈慕生,“但你已经解决了,不过你的下手太过留情,小心后患无穷。这些世家子弟本就自视甚高,再加上拜入宗门,更是自诩天之骄子……” “可以进城了吗?”陈慕生打断长袍男子的话语。 长袍男子微微侧身,守城城卫也抬起手上的枪戟,示意陈慕生等人可以进城。 陈慕生走进城门,掠过长袍男子。 江熙跟在陈慕生身后恭敬的对长袍男子施了礼,他可不敢对神玄院不敬。 林影依旧是在好奇的东张西望,这几天见识到的东西是林影这十几年都未曾见过的东西,即便不包括术法符法这些,他也没有见过这么宽广高大的城池和这般热闹的景象。 陈慕生走着走着停下脚步。 “前辈您是想跟那宁院使再说上两句吗?”江熙看到陈慕生停下脚步小声问道。 多个朋友多条路。 江熙还是认为得罪或者无视神显院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陈慕生回眸看着江熙,“我们是来找无妄坊的,我可不知道无妄坊在这座天陇城的哪个地方。” “哦哦。” “巧了,我刚好知道无妄坊在天陇城何处。” 长袍男子慢悠悠跟在陈慕生等人的身后,保持着约是半个街道的距离。 但他清晰听到陈慕生的话语。 江熙回头看着声音清亮的长袍男子,又转头望着面色平静的陈慕生,他选择先保持沉默。 “多谢。”陈慕生淡淡说道。 长袍男子微微一笑,“不谢,举手之劳。” 长袍男子这才从后面走到陈慕生的身侧,“宁川,北定州神玄院的院使。” “陈慕生。” 陈慕生脚步放缓,跟着长袍男子的步伐在天陇城的街道行走。 “慕生兄,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神玄院呢?”宁川侧眸冒着陈慕生笑问道,“紫天阁的修士可以加入任何宗门组织的。” “你们神玄院不是有规矩不收有宗门背景的修士吗?” 江熙跟在两人身后弱弱说道。 宁川回眸暼了一眼江熙,那如沐春风的笑眼流露出一丝寒光,让江熙连忙低下头。 “我看得出来慕生兄有救苦救难之心,神玄院这个规矩一事也未尝不可开先例,而且紫天阁也不是寻常宗门……” “当皇帝和百姓受到危险的时候,你会救谁。” 陈慕生打断宁川侃侃而谈的话语,他看着宁川语气平静说道。 宁川脸上笑意凝固。 “神玄院是朝廷所设立,它是为了保护黎民百姓,但也是为了巩固皇权。”陈慕生目光收回,宁川脸上凝固的笑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宁川脸上的笑意缓缓散去,他抬头望着面前热闹的街道,“可也比你们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理由逆天而行,不守律法,不惜人命的修士好吧。” “我们还是赶快去无妄坊吧!”江熙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他赶紧开口喊道。 宁川回眸望了一眼江熙,“看来你只是听说过无妄坊,并没有真正去过无妄坊。” “我去过。”江熙心虚嘴硬喊道。 “我们已经在无妄坊。”宁川平静的说道。 江熙转头向着四周看去,“怎么可能?我们这不还是在天陇城的街上吗?怎么会……” 江熙说着说着就瞪大了眼睛。 街道四周的人群渐渐消失,两侧的商铺房屋忽然变成了一个个散发着慑人气息的妖兽石雕。 天空更是无日无月,萦绕着浅浅红光。 “无妄坊在天陇城的另一空间,当你们进入天陇城的时候,便已经来到了无妄坊。” 江熙将手上的红铃缓缓放下。 第十八章 坊内 “这座城池的阵法也是无妄坊帮忙建立的吧?” 陈慕生望着场景的忽然变幻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侧眸看着宁川手上那镌刻着饕餮纹路的红铃问道。 这个红铃上的纹路陈慕生有些许淡淡的记忆。 记忆不清楚,很模糊。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方便透露。” 宁川微微一笑把手上的红铃向上一抛,红铃泛起淡淡的光芒,铃铛上的饕餮纹路流动,一面与人等高的铜镜自红铃正下方,缓缓出现在清冷的街道上。 “现在可以走了。” 铜镜正上方悬空的红铃落在铜镜上,在铜镜顶端形成了饕餮头颅,铜镜镜面泛起一层层如潮水般的波纹。 宁川走进铜镜内。 “或许你一直都在山上清修未曾了解过下山的规矩,并不清楚怎么入城才是对的。 其实像你这样的修士下次入城不用排队,也不需要将自己的随身玉牌给守城的士兵看。 毕竟并不是所有士兵都了解那些宗门代表身份的玉牌,运气不好的情况下你们还是会被拦在外面。 所以你其实只需要飞到城墙的烽火台上,自会有人接待你们。” 他半个身体没入铜镜,另外半个身子回头看着陈慕生提醒说道。 江熙尬尬的小声问道:“要是不会飞的话怎么办?” 宁川瞥了一眼江熙,“要是有修士不会飞,也没有会飞的坐骑和法器,那他还是跟着百姓一起老老实实排队吧。” 宁川沉入铜镜内。 江熙轻咳几声把手上的玉牌还给陈慕生,“是我给前辈惹麻烦了。” “无事。” 陈慕生接过江熙递过来的玉牌放入怀中,手指忽然在怀中摸到了毛茸茸的皮毛。 小狐狸还在这里。 陈慕生指尖轻顿,小狐狸仰头将陈慕生半敞在手心的玉牌叼走,这枚玉牌内蕴含的灵气让小狐狸很舒服。 他的记忆又变得模糊不清了。 是因为这段时间连续用了太多法术神通缘故吗?神魂的伤势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陈慕生眼眸低垂走入铜镜。 江熙并没有察觉到陈慕生的不对劲,他跟在陈慕生身后抬头看了眼铜镜顶端的饕餮脑袋。 好可怕。 栩栩如生的饕餮脑袋让江熙心惊胆战的低下头赶紧走进了铜镜内。 林影站在原地侧头看着陈慕生的背影,他注意到了陈慕生刚才的失神与异常。 “快进来!” 江熙从铜镜内探出脑袋望着林影催促道。 林影快步走进铜镜内。 铜镜后是一处铺满红毯,摆满青铜瓷器的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这里是无妄坊特意留给我的房间,打开房门就可以看到异兽。”宁川抬眸望着房间里的物品停顿了一下,“以及其他的东西。” “其他的东西?无妄坊除了卖异兽外,还卖其他东西?”江熙奇怪的望着宁川。 他可没有听说过无妄坊还卖除开异兽之外的东西。 宁川没有回答江熙的问题,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陈慕生,缓缓走到房门门前,打开房门。 喧闹的声音随着一缕缕浅浅的红光照进房间。 跟在后面的江熙眯着眼睛。 在这间房间外是玉砌的台阶,台阶两侧雕栏,不远处的四角方亭下系着拥有一双浅黄翅膀,狮身鹿头的异兽。 这是江熙未曾见过的异兽。 “飞猊,只有在无妄坊才能买到的异兽。” 宁川侧头看了一眼陈慕生,陈慕生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平静,哪怕是那半空中悬浮的一个个玉台都没有让陈慕生的脸上流露出半点惊异神色。 陈慕生昂起头。 阴沉的天空依旧是无日无月,依托着不知从哪里散发出来的浅浅红光当作光源。 红光漫天。 “这里已经不是天陇城了吧?”陈慕生侧眸望着宁川问道。 “是的,我觉得你们并不需要天陇城那处无妄坊贩卖的异兽,所以我将你们带到了这里。 无妄坊的总坊。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再回去,或是通往这里去往大瑾境内无妄坊的任意分坊。” 宁川并不意外陈慕生知道这里不在天陇城的地界内,因为房间地面里传送法阵的线条明晃晃的在地面镌刻着。 陈慕生跨过房间的门槛,便再度昂起头望着阴沉天空萦绕的浅浅红光。 “怎么了?”宁川问道。 陈慕生摇摇头,“没什么,就把这头飞猊给我们吧。” 宁川一愣,“你不打算逛逛无妄坊吗?里面的东西说不定会出乎你的意料。” 陈慕生抬眸望着悬浮在空中的一座座玉台以及地面上纵横交错的街道。 街道上两侧并不是寻常城池街道的店铺,而是一个个巨笼,巨笼内用各样的铁链或者符箓镇压着一头头异兽。 “还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无非是还顺带贩卖其他种族而已。”陈慕生淡淡说道。 宁川盯着陈慕生沉默片刻,“你不是第一次来无妄坊?” 陈慕生平静的走到四角方亭面前,抬头望着这头高出自己将近一个头的飞猊,“我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陈慕生的回答明显还有其他含义,没等宁川开口再问,便被林影惊讶的声音打断。 “这里还卖人!” 林影伸头望见了离这里最近玉台里的景象。 一个个俊男靓女被黑色的绳索捆住脚踝和手腕,他们被绑在玉台的两边木柱上,像是肉铺里悬吊展览的五花肉。 江熙听到林影惊讶的话语,他顺着林影的目光看去,眼眸流露些许意外,“不会吧,这无妄坊还真卖人不成?!” “那些不是人,是精魅,你注意看他们身上皮肤的魅纹,这是跟我们人的差异。”宁川瞥了一眼隔壁玉台被捆住的精魅开口说道,“你别看他们长得像人就起怜悯之心,他们可是会吸食人的精气……” “这绳子有何用处?” 陈慕生打断了宁川的解释,低眸望着栓住飞猊的黑色绳索,这黑色绳索与隔壁玉台系着精魅的黑色绳索一样,上面都镌刻有繁密复杂的符文。 既不像是佛门梵文,也不像是道门符印。 第十九章 冲动 “这是无妄坊送给每个玉台客人的断妄秘索,可大可小,可多可少。凡是被这断妄秘索栓住或捆住的异兽精魅,皆是会听从玉台客人的号令。 飞猊,蹲下。” 宁川望着被栓在四角方亭的飞猊喊道。 飞猊乖乖蹲下身子。 “可惜的是无妄坊并不会把断妄秘索让客人带出去,所以你要想要飞猊,除了需要自身精血与它签订主仆契约外,还要自备个储兽袋。” 宁川走到飞猊身前,伸手抚摸着飞猊的头顶。 陈慕生望着系在飞猊脖颈上的黑色绳索,绳索上镌刻的诡谲符文如溪水般流动。 飞猊的眼眸流露不出半点光彩,瞳孔深处细看还有细微相同的诡谲符文起起伏伏。 “喂!林影你在干什么!” 江熙急切的呼喊声打断了陈慕生的观察。 陈慕生回头望去。 林影竟然站在房间玉阶的雕栏边沿,他慢慢蹲下身子,绷紧大腿,而后往隔壁玉台纵身一跳。 两座玉台相隔看似虽近,但其实相隔也有七八里宽阔。 林影这一跳果不其然还未至一半便已经开始下落,这惊得江熙连抖袖袍,想从其中找到有没有飞行符。 可江熙翻来覆去也只有几张极速符和神行符,翻不出来一张造价不菲的飞行符。 “前辈!” 江熙侧头望着陈慕生,遇事不决,只得靠前辈了! 陈慕生摇摇头。 江熙心中一沉,难道前辈要放弃这个少年了吗?可也怪不了前辈,如此不守规矩肆意妄为的少年也实在难以管辖。 江熙不忍转头看着林影坠落地面的景象。 “哦?他会咒法。” 宁川疑惑的声音让江熙眼眸一亮,他转头望去。 林影竟然已经快到了隔壁玉台的边缘,他的每次下落脚尖底下都会泛起一圈水流。 林影借着水流便再度跃起。 江熙自然知道这水流是净水咒,可是江熙断然想不到净水咒还有这种用法。 江熙刚松一口气,但紧接着又提了起来。 林影眼看就要跳在玉台的边缘,玉台的边缘突然泛起一层浅绿色的光芒,直接将林影弹飞。 宁川摇摇头将飞猊栓在四角方亭的黑色绳索解开,握在手心,飞猊随即弯腰让宁川骑在它的身上。 宁川手腕一抖。 黑色绳索上的符文流动,飞猊羽翅展开,四肢蹄部泛起浅黄色的云雾,乘着宁川几乎是几息之间便已经飞到了林影的身边。 “别以为玉台上没有禁制,私自闯入被弹开事小,若是禁制含有某种强力法术,你恐怕命都会留在这里。” 宁川将坠落的林影拉到飞猊的背部,折身飞回了自己的玉台。 “有善心不坏,可泛滥的善心未必是好事。”宁川把林影丢在玉台地面,“你倒是图了一时爽快,可想过后面的事情怎么收场?” “那人在用鞭子抽打她们。”林影从玉台地上爬起,指着隔壁玉台说道。 宁川瞥了一眼隔壁玉台的景象,“往后退一步来说抽打的也是精魅,又不是人,你何必这么激动。玉台与地面可是高约百丈,你要是掉下去怕是尸骨都难全。” “被断妄秘索捆住的精魅会听从玉台客人的号令,那他为何还要用鞭子抽打她们?” 陈慕生侧眸望着隔壁玉台。 隔壁玉台那些被绑在木柱上的精魅正在被面具男子用一根带着尖刺的紫色鞭条抽打,每一下都会将这些精魅抽得鲜血淋漓。 宁川淡淡说道:“这些精魅大多都是要卖出去的,而断妄秘索又不能带出去,所以他们便用这种办法驯服精魅,使她们害怕恐惧,增加客人与她们签订主仆契约的成功率。” “可怎么会有这么多精魅呢?”江熙疑惑自语道。 精魅比起妖兽而言本就难成形,往往千年吸日月精华,食朝露风雪才难得通灵智,再有千年修行才能褪去草胎木质,以人形九窍之体得以修仙。 而那座玉台上的精魅江熙少说估摸了一下至少将近有二十个,难不成这些精魅也跟那兔子窝一样批量成精? 宁川听到江熙的疑惑,轻轻摇头叹气道:“天地之大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宁川说到这里瞟了一眼陈慕生。 陈慕生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反而说出了让宁川心神一颤的话语。 “有如此多精魅的原因是不仅包括这里,还有外面。” 陈慕生不再看向玉台,玉台上发生的事情以他现在的状况而言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那阴沉天空萦绕的淡淡红光,明显是一头至少是远古时期的异兽所照耀出来。 陈慕生刚走出房间的时候,便察觉到红光里蕴含的目光。 这目光沧桑犹如山川,深远宛如湖海,瞬间就让陈慕生意识到这目光的主人是一头来自上古时期的异兽。 仅仅是这头远古时期的异兽下场就足以让陈慕生无力招架,更别说背后将这头远古时期异兽囚禁在这里充当光源的存在。 世间有很多事,本就时常有心而无力。 宁川盯着平静说出这句话的陈慕生,“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你究竟是什么人?” 宁川是通过神玄院书阁记载的上古秘闻,再加上无妄坊在天陇城布置阵法建立空间,宁川才稍微了解到有关无妄坊的隐秘传闻。 可这个人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我是什么人重要吗?”陈慕生侧眸望着宁川,“任何时候重要的都是实力。” 陈慕生手中桃木杖落地。 一个闪烁着粼粼绿火的巨大鬼脸从隔壁玉台气势汹汹扑来。 鬼脸下颌起伏的黑雾直接将宁川的玉台笼罩严实,更是使得宁川这座玉台的禁制节节碎裂。 无数缕阴魂从黑雾中飘出。 它们口中发出尖锐凄惨的叫声形成了一道道猛烈刺骨的狂风,直接将玉台上的房屋屋顶掀飞。 “无妄坊内不准私自打斗!” 宁川并不畏惧,他将那刻有饕餮纹路的红铃拿出来。 阴魂飞舞,狂风呼啸。 黑雾中缓缓漂浮出一个身披黑色鹤氅的冷峻男子,他眼眸低垂俯瞰宁川。 “是你冒犯在先。” 第二十一章 提醒 伛偻老妇见到冷峻男子突然离开,她正当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便有一人飘飘然而至。 这人伛偻老妇并不陌生。 乃是这无妄坊总坊的四位坊主之一冷弘。 “前辈也该让无妄坊内安静下来了吧?”冷弘身穿红袍,脚踩飞剑,悬于白泽身前,低声问道。 白泽心念微动。 她脚下逸散的火云顷刻间凝聚成一只下山猛虎,扑向冷弘。 冷弘红袍金纹闪动,一个羊身人面的异兽蓦然笼罩在他的身上,“敬你你是前辈,不敬你未尝也不可一战。” 火云碰到异兽的幽光,几乎是瞬间被吸纳清空。 “白泽,算了。” 正当白泽眉头一挑,准备让这不知好歹的家伙稍微见识到自己真本领的时候,却听到玉台下传来轻微的叹息声。 藤蔓裂开一道缝隙。 陈慕生略显苍白的面容仰头望着悬浮在空中的白泽。 那阴魂汇聚的阴风虽说没有对陈慕生等人造成伤害,但对桃木杖的攻击是实实在在的。 桃木杖无事。 但桃木杖与陈慕生的心神相连,陈慕生其实同样也要面临一部分阴风之伤。 桃木杖抵御那大半部分,可剩下的小部分也足以让陈慕生吃不太消。 “给你个面子。” 白泽冷哼一声,她对着陈慕生等人一拢袖袍,这些人便化作一缕白光被她收入袖中。 火云翻涌,渐而消散。 白泽已经不见了踪迹。 “韦晶,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这无妄坊的分坊坊主也别当了,去蛮荒寻异兽去吧。” 冷弘瞥了眼骑异兽的伛偻老妇,未等伛偻老妇开口说话,剑光一闪,他也消失在伛偻老妇的面前。 伛偻老妇低眸望着一座已成废墟的玉台和一座已经消失不见的玉台,无奈摇摇头。 她怎知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飞瀛郡平夷山。 江熙被白泽袖袍甩出差点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他晃了晃自己还未清醒的脑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又是一处陌生的山林。 只是这一次他身边的人除了前辈和那小子外,还多了很多人。 不对。 是很多精魅。 “你为何还留在这里?千年已至,别人都是闭关清修以免遭心劫,你倒好四处乱跑,生怕那些个心劫落不到你身上。” 白泽还未开口就听得陈慕生一阵摇头叹息。 白泽听到陈慕生的叹息眉头一皱,“你以前可是心高气傲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现在怎么跟个老家伙似的动不动叹气。” “以前是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就怕了?”一向喜欢打断别人话语的陈慕生难得被白泽打断话语。 陈慕生沉默。 “你们这些家伙还不跑?是不是等会要我把你们全都吃了!” 白泽见陈慕生沉默,她转头望着那些唯唯诺诺不敢乱动的精魅,精致的面容赫然变成一个狰狞的白虎头。 不仅精魅吓着了,就连江熙也吓得一哆嗦。 精魅四散而逃。 唯有两个精魅颤栗蜷缩着,没有逃走。 “天陇城城外的事情也是你插手的吧。”陈慕生抬眸望着白泽轻声说道。 白泽自傲仰头,“当然,我可不准有人欺负我朋友。” “这里其实已经有不少外面的家伙吧?”陈慕生轻叹问道。 白泽看着又开始叹气的陈慕生生气说道:“别叹气,我不喜欢你叹气。这里毕竟也算得上是一处大洞天,里面还有外面所没有的珍稀奇物,自然少不得觊觎这里的家伙。” 陈慕生苦笑摇头,“不叹气了,既然如此你这番举动岂不是已经暴露我所在。” 白泽一愣,眼眸躲闪。 “你回去闭关吧,刚才你施袖里乾坤之时,我便已经察觉到你的气息不稳,已有入劫的征兆。”陈慕生看着不与自己对视的白泽说道。 “我不。”白泽哼声说道。 陈慕生看着白泽语气平静道:“你留在这里只会给我造成更多的麻烦。” 白泽瞪着陈慕生。 陈慕生漆黑的眼眸并不避让白泽的目光。 “那这两个家伙你留着用吧,她们有点实力,可以帮你解决一点麻烦。” 白泽无奈摇头。 一缕绯红色光芒自白泽的眼眸迸射到陈慕生的眉心。 精魅真名浮现陈慕生的脑海。 第二十三章 奇怪 “既然你都这般说了,那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陈慕生望着轻笑的宁川平静说道。 宁川心中忽然一慌。 能让这前辈开口帮忙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陈慕生看着脸上已经泛起丝丝悔意的宁川,“那头飞猊趁着我们说话的功夫已经逃走了,需要你去把他抓回来。” “前辈放心,这件事定幸不辱命。”宁川松了口气,语气坚定道。 陈慕生望着宁川脸上浮现的大义凛然神情淡淡说道:“那飞猊被囚得甚久,灵乏体虚,以你的实力随意能抓到它,无非是时间长短罢了。” 宁川脸上浮现尴尬笑意,他随即将自己腰间玄铁令牌解下,左手掐指一点,口中念念有词。 玄铁令牌泛起奇光,幻化成一只玄雀,往平夷山山下飞去。 “诸位随玉佩而去便能找到淮宁城,我且先行一步,稍后再与诸位汇合。”宁川微微一笑。 宁川的身下蓦然升腾起一团雾蔼,雾蔼汇聚成云,云蔼载着他腾空而起。 江熙仰头惊愕望着这一幕,“这家伙看起来也没那么厉害,竟然会腾云驾雾?” “他若是与你相斗,应是一手都绰绰有余。”陈慕生瞥了眼惊愕的江熙,望着那在山林里飞行的玉雀,“我们也该下山了。” 江熙嘟囔道:“他可是神玄院的院使,对付我这半路出家的野道士不绰绰有余吗?” “他看起来比你还年轻。”林影走到江熙的身边,没等江熙开口说话,他便似逃一般的跑到了陈慕生的身后。 “你!” 江熙有气没处撒,抬头瞧见跟在陈慕生两侧唯唯诺诺的两个相貌艳美的精魅,连忙整理了一下脸上神态与仪容,轻咳一声慢步跟上陈慕生的脚步。 有些慢了。 江熙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众人,他装作不经意小跑几步,再慢步跟上。 飞瀛郡淮宁城。 顾云玄惬意坐在神玄院庭院中央的摇椅上,他脸上泛起懒散的笑意眯着眼睛望着温暖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斑驳的光影洋洋洒洒落在顾云玄的脸庞。 舒适。 正所谓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本想在午后休憩时光浅睡一下的顾云玄,忽然睁开眼睛望着站在枝丫上的玄雀,他脸上懒散的笑意散去,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扬。 “扰我清净。” 顾云玄盯着这只玄雀半天,轻叹口气从摇椅上站起身,以手捏诀。 那站在枝丫上的玄雀落在顾云玄的指尖,玄雀渐渐化作一块令牌,令牌左上角的蚊蝇小字让顾云玄眉头一挑。 “宁川这小子不是调到天陇郡神玄院当院使了吗?怎么突然跑到我这飞瀛郡来了。” 顾云玄嘟囔着从庭院的鹅卵石铺就的清闲小路走出,再走过郁郁葱葱和悠远曲折的长廊,方才走到神玄院的院门口。 咯吱。 顾云玄打开神玄院厚重的朱门,眉头再度一挑。 站在神玄院院门前不是顾云玄熟悉的宁川,而是站着一群他完完全全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顾云玄的目光在陈慕生身上一扫而过,放在陈慕生身旁两侧的蓝袍竹纹女子与绿袍竹纹女子。 这两个女子的相貌极为惊艳,哪怕是宫里的妃子都不及这两个女子美貌半点,完美的容貌仿佛天雕地琢,挑不出一丝瑕疵与缺陷。 但让顾云玄挑眉的是女子身上的长袍竹纹,这竹纹与他们神玄院院袍的竹纹纹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你们都是宁川带来的?这小子人去哪了。” 顾云玄踮起脚尖往陈慕生的身后眺望,他只看到了一个小孩和一个破烂道袍的道士,全然没有半点宁川的踪迹。 陈慕生平静道:“他去捉飞猊去了。” “飞猊?大瑾哪有飞猊这种异兽,只有无妄......咳咳咳,那你们来是干嘛的。”顾云玄轻咳一声,看着陈慕生等人问道。 “你知不知道淮宁城林府在哪里?”陈慕生望着顾云玄问道。 顾云玄眯着眼眸看着陈慕生,他瞥了一眼在陈慕生怀里探头好奇打量自己的小狐狸,“你是来探亲的,还是来寻仇的?” “是来做任务的。”陈慕生平静说道。 顾云玄听到陈慕生的回答顿时眉头一皱,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既然是宁川那小子带来的人,那就给点薄面吧。 顾云玄侧眸看了一眼陈慕生周围的人,“我可以带你去淮宁城林府,不过他们得先留在这里,特别是这两个。” 顾云玄的目光停留在蓝袍女子和绿袍女子身上。 “为......” “好。” 这一次江熙刚开口说一个字,连为什么都没有喊出来,就被陈慕生平静打断掉。 “看来你并不能做主呀。”顾云玄嘴角上扬浮现笑意望着闷头不语的江熙,“放心吧,我这神玄院又不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你们只要不到处乱跑,那必然不会丢魂少魄,缺胳膊断腿的。” 江熙听到顾云玄说的话,抬头看着顾云玄脸上的笑容,越发觉得顾云玄不怀好意。 “前辈......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江熙小声问道。 “神玄院牌匾就在上面,刚才那只玄雀也飞进了院子,我们不可能来错地方。”林影抬头望着门梁上悬挂的牌匾,看着站在朱门门口的顾云玄。 顾云玄眯着的眼眸微微睁开,“你倒是比他经得起吓唬,是个好苗子。” “走吧。”陈慕生平静说道。 顾云玄再将目光放在说话的陈慕生身上。 这个相貌略显清秀的男人与他近乎九尺的身高有些不搭,身上的素色衣衫颇为简朴。而他手上的桃木杖杖顶无尘,杖尖无泥,应是法宝之物。 “不急,我又不与你抢弟子。”顾云玄忽而仰头大喊,“殷瑶,出来接客啦!” 半响。 一柄锋利泛着冷彻寒光的短刀破空刺向顾云玄的后背,顾云玄耳朵微动,没有回头伸手夹住了短刀刀刃。 “我们这是降妖除魔,为民除害的神玄院,不是什么青楼勾栏!”青衫蓝履的女子气鼓鼓冲了出来,她双手叉腰对着顾云玄喊道。 顾云玄不以为意将短刀丢到一边,回头看着殷瑶咧嘴一笑,“一时口误,这几位客人就麻烦你接待一下咯。” 殷瑶杏眼怒瞪扫了一眼陈慕生等人,“跟着我来!” 江熙望了一眼陈慕生,陈慕生回眸看着江熙,“随她进去,切勿生事。” “我倒是不会惹麻烦,就怕林影他又突然看到什么一冲动就......” “我不会再冲动了。” 江熙小声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林影开口打断,这让江熙再也忍不住生气瞪了一眼林影,怎么什么人都喜欢打断他的话呢! 顾云玄听着这几人的对话轻笑道:“看来你们来之前还发生了一些事情呢。” “快点!我还要去整理阁楼的典籍书库呢!”殷瑶在神玄院内喊道。 “前辈那我们先进去了。”江熙恭敬的对陈慕生微微低头,随即又看着陈慕生两侧的精魅,整理了一下脸上情绪,“两位姑娘随我一同进去吧。” 顾云玄歪头瞧着江熙带着那两名女子走进神玄院,“这家伙难道不清楚那两个女子不是人吗?” “知道。”陈慕生平静答道。 顾云玄瞥了眼毫无波澜的陈慕生,“你不打算提醒一下?靠得太近可不太好。” “疼了自然便知道错了。” 陈慕生转过身望着这条幽静的街道,这条街道上仅有两座府邸,,一座府邸便是属于这神玄院,而另一座便在街道对面。 街道对面的府邸挂在门梁上的镂金牌匾已经布满灰尘,并且有摇摇欲坠的趋势,看样子已经荒置了许久。 “这可不是林府,你怀里的那只小狐狸也让它进去待着吧。”顾云玄注意到陈慕生的目光说道。 陈慕生轻拍了怀里的小狐狸,小狐狸不情愿的从陈慕生的怀里爬出来,冲着顾云玄翻了个白眼,跳进了神玄院内。 顾云玄这才关上院门轻笑道,“现在你随我一起来吧。” 顾云玄往前引路,带着陈慕生离开这条街道。 这条幽静的街道外是宽阔热闹的大路,路旁两侧街边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行人身上胭脂浓香味混杂着酒楼里饭肴的香气形成了一抹特殊的味道。 顾云玄双手拢袖慢悠悠走着,他偶尔会拿个包子铺里的包子咬一下,也顺手会端起茶铺里的茶水喝一口,铺面里的老板脸上全然没有厌烦和憎恶的神色,反而还笑盈盈。 “顾公子要不再多拿几个?” “诶诶顾公子,我这有刚到的新茶,你要是不急等我沏会茶给你尝尝?” “顾公子,顾公子!我这今日刚到手的老古董,你要不上眼瞧一瞧?” ...... 这条大路上与顾云玄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直到顾云玄走上石桥,去往河对岸的时候,才渐渐清净了些。 顾云玄带着陈慕生穿过几条宽街窄巷,再钻过几道胡同,停在一处府邸前。 “这就是淮宁城林府,也是飞瀛郡林郡守家的老宅子。”顾云玄回眸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陈慕生说道。 林府。 陈慕生抬头望着林府府邸上的楠木牌匾,余光又瞥了一眼这座府邸门前的两座石狮子。 石狮子的表面是完好无损,可它们口中的石球已经化作一堆石粉。 顾云玄瞧着观望的陈慕生,走上门前叩响林府的红漆大门,“现在这老宅子好像就剩林郡守的四儿子在吧?其余的人都跟着林郡守去郡城那里了。” 顾云玄叩响林府的红漆大门。 林府府邸内响起一阵脚步声,不消一会林府的红漆大门便已经被人打开。 “咦?你是林府的人吗?”顾云玄瞧着开门的男子稍有疑惑问道。 那开门男子深邃的眼眸里透露着几分警惕,“你是谁?我未曾听老爷说今天有人会来拜访?” “我是神玄院的副院使,”顾云玄听到门后的质问,他没有想着隐瞒自己的身份,“至于他我就不知道谁了。” 陈慕生抬头看着开门男子,“陈慕云,是听说林府有妖邪作乱,故而前来此地一探究竟。” “既然如此,那便请进吧。”开门男子仔细瞧了瞧陈慕生,便将红漆大门完全拉开,退到一侧。 顾云玄眼睛眯起望着这红漆大门后一丈三尺的影壁。 这座影壁为双面镂空雕,上有绿琉璃瓦顶,中间雕刻的是鲤鱼跃龙门的图案,图案气势恢宏,云海中二龙飞舞腾跃,显首藏尾。 龙门更是雕刻得雄伟壮观,可见雕刻手艺之高超。 “这是老爷特意请来手艺精湛的老师傅雕刻的。” “好手艺。”顾云玄抬眸看了一眼解释的男子,嘴角上扬回眸望着陈慕生,“你倒是没说假话。” 这座影壁内的二龙龙角尽断,就连水中争相追逐的几尾鲤鱼也尽是无目之貌,故而这林府定有邪祟。 只是顾云玄没想到自己在飞瀛郡东奔西走,捉妖除邪那么多年,结果自己眼皮底下竟然有邪祟堂而皇之作乱。 顾云玄走进林府。 他跟着开门男子一同顺着影壁下的甬道来到院落,他打量了一眼院落里的景象。 院子里假山嶙峋。 院落厢房外都被贴满了黄纸符箓,从符箓上的云篆来看都是些驱邪避鬼的符箓。青砖台阶与走廊红柱还有不少干涸的血痕。 “那都是黑狗血,老爷用来赶鬼的。”男子回头望着身后停下脚步的顾云玄说道。 顾云玄回眸扫了一眼地面上堆积无人清扫的残花败叶,“原来如此。” 陈慕生平静的跟在他们身后,他手中的桃木杖已经消失不见。 林府的其他地方更显败落。 院落里池塘的池水浑浊不堪,一条条死鱼翻在水面上,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中央的红亭方角更是蕴结蛛网,亭内的桌椅更是布满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 厢房除了有跟前院贴有相同的符箓和干涸的血迹外,房间门槛与红柱之间还有墨线相连缠绕。 放置墨线的墨斗已经倒翻在地。 “两位,这里便是妖邪所在之地。”男子走到厢房前,缓缓推开厢房房门。 房门紧贴的符箓随之轻晃,映入顾云玄和陈慕生眼帘的是一个被红色粗线捆绑悬吊在房梁上的青黛长衫女子。 青黛长衫女子虽说双眸紧闭,但胸膛仍有微微起伏,看样子只是昏了过去。 青黛长衫女子身下是一尊冒着热气的兽面铜炉。 兽面铜炉内红水沸腾。 一个穿着绛紫蹙金水纹锦衣,披头散发的男子正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不断兽面往兽面铜炉里的红水搅动。 每搅动一下,沸腾的水面就会翻出一根森然的白骨。 在这兽面铜炉的底部还有一座以鲜血纹画的简易五行阵,五行阵的阵尖处各堆放着鲜血淋漓的脏器。 似是心肝脾肺肾等物。 披头散发的男子发出晦涩难明的低语,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在这间诡异的厢房里回荡。 而在这尊兽面铜炉的正前方,厢房的最前端摆放着一具红木棺材。 红木棺材前有香炉,香炉内烛火摇曳。 第二十四章 变化 顾云玄抬眸看了一眼悬吊在房梁下的青黛长衫女子,“发生了这种事情我在淮宁城却毫不知觉,想必这里还有类似于隐蔽的禁制与阵法吧?” 没有人回答顾云玄的话语。 只有兽面铜炉里不断沸腾的水声和披头散发男子木棍搅动的声音。 “怎么说,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顾云玄回眸望着面色平静的陈慕生问道。 陈慕生平静道:“这里是你的地界,你动手吧。” 那站在厢房门边男子弯腰低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云玄瞥了一眼男子,“你大概还剩下三息的时间可以把你的同伙交代出来。” “这位公子什么意思?”男子在问道。 “二息。” “这是何意?”男子抬起头看着顾云玄流露出一丝不解问道。 “一息。”顾云玄打了个哈欠。 那张嘴欲再问话的男子眼眸突然一冷,身子前倾,袖口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直刺向顾云玄的心脏位置。 顾云玄细长的丹凤眼轻眯,“就这吗?” 顾云玄话语还未落,便早有准备的侧身躲过男子这突如其起的直刺,并且在话音落定的时候已经伸手抓住了男子持刀的手腕。 “这样可不足以让整个林府上上下下三十六口人全部都悄无声息的死去。” 咔嚓。 顾云玄的下手没有半点手软,甚至还有些残暴,他指尖用力,直接将男子的手腕折断。 男子手掌顿时无力,手中紧握的尖刀也顺势垂落。 可他的腋下忽然再伸出一只手来,这突然的第三只手握住掉落的尖刀,极为狠辣的插向顾云玄的心口。 叮。 顾云玄身上泛起一阵流光,将这柄尖刀弹开,“你是不是忘了我身上有护体灵气?” 顾云玄俯身眯眸望着神情愕然的男子。 噗。 男子愕然的神情突然变成一丝讥讽,看着被自己刺入腹部的顾云玄说道:“你都自报家门是神玄院的副院使,我当然知道你的身上有护体灵气。” 男子手上的尖刀竟突然泛起深绿色的奇光,直接穿透了顾云玄体外萦绕的护体灵气。 若不是顾云玄反应及时躲开,这一刀怕是刺中的不是顾云玄的腹部,而正是顾云玄的心口。 “我这天琊毒刀可是带毒的,你要是妄自运气,可是会加快毒素发作。”男子看着脸颊浮现一抹诡异绿色的顾云玄笑说道。 顾云玄神色终于严肃起来,“可你忘了这里不仅我一个人。” 男子猛然回头,那一直沉默不语的清秀高大男人已经走进了厢房之内。 陈慕生将搅水的披头散发的男子打昏,也把悬吊在房梁下的青黛长衫女子放了下来。 “而你觉得这样就能解决掉我,那我这神玄院副院使不做也罢。” 啪。 男子握着天琊毒刀的第三只手臂掉落在地,紧接着男子的视线便开始天旋地转,他的头颅咕噜咕噜滚落在地。 “他只是一个人傀。”陈慕生抬眸望着被顾云玄以指为剑斩断身体的男子说道。 顾云玄拔出刺入自己腹部的天琊毒刀,“可他这个带有毒性的兵器可不是一般的凡兵,这毒性竟然连我体内灵气都能玷污。” 顾云玄低眸望着这柄尖刀,尖刀刀柄呈现深绿色,柄首乃是一只九头蛇纹。 顾云玄捏指掐诀。 顾云玄的脸庞蓦然暴起青筋,青筋蠕动似蛇,也使得他面色发青。 噗。 一口带着诡异绿色的鲜血从顾云玄的口中吐出。 “这毒伤恐怕要去悬壶斋才有的治,接下来要看你了。”顾云玄擦拭着嘴角鲜血,抬头看着陈慕生说道。 厢房内怨魂沉浮。 陈慕生抬眸望着厢房内沉浮的怨魂,这怨魂与无妄坊内冷峻男子唤出来的阴魂截然不同。这些怨魂有形有貌,恐惧狰狞的怨魂面容围绕着陈慕生飘动。 “这些被炼制的怨魂并不难对付。”陈慕生平静的说道。 顾云玄望着陈慕生苦笑道:“我刚才也是如你这般心态,便吃了这样的暗亏。” 砰。 厢房内的红木棺材盖轰然掀飞,一个身穿大红衣裙的女尸猛然坐起,棺材前香炉内摇曳的烛火骤然熄灭。 红色衣裙反衬出来的诡谲红光将这整间厢房笼罩。 怨魂冲向陈慕生。 “定。” 顾云玄未见陈慕生掐指捏诀,也未见陈慕生丢符施术,仅仅只是轻喊一声,那些怨魂便盘旋而上,穿透房顶,消失不见。 至于那猛然坐起来的女尸更是四肢被空中垂下来的藤蔓缠绕,仅仅只能嘴里发出恐吓的喊叫声,却对陈慕生无能为力。 “等等,你难不成用你手上那根桃木杖为阵眼施了阵法?可这入府后一路你都是跟着我走的,你又是什么时候施的阵法呢?”顾云玄惊讶的望着陈慕生问道。 陈慕生没有回答顾云玄的疑问,他眼眸低垂望着兽面铜炉里忽然咕噜冒泡的红色血水。 在这尊兽面铜炉下的五行阵法泛起猩红的光芒,阵尖所在的脏器融为一滩血水,顺着阵纹汇聚在铜炉的底座下。 沸腾的血水露出一根根白骨。 白骨犹如受到某种力量牵引开始汇聚,未有片刻,便出现了一个足足有两丈高,七尺宽的白骨骨儡出现在陈慕生和顾云玄的视线之中。 “嘶......这东西你似乎没有办法吧。” 顾云玄倒吸一口气,能束缚住女尸的藤蔓对于这白骨骨儡而言毫无作用,骨儡关节处会蔓延出骨刺将藤蔓划得七零八落。 陈慕生却突然昂起头,他漆黑的眼眸流露出一丝不解,“为什么我能在这里感受到丝丝神性与香火气息呢?” “神性?香火气息?”顾云玄听到陈慕生喃喃低语,他眉头猛然皱起,“不会吧,应该不会这样吧......” 一缕缕幽纹突然从地面蔓延而出,一道道幽光萦绕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倏忽。 一座恢宏阴森的大殿出现在陈慕生的眼前。 那被藤蔓束缚住的女尸和白骨骨儡出现在殿上,而它们中间坐着一个头戴乌纱,身披红袍,手持玉笏的白面男人。 消失不见的怨鬼候立在殿下两侧。 “不可能!你怎么会用这个法子?!这明明是只有神玄院才知晓的秘密。”顾云玄看到坐在座上的白面男人惊声喊道。 白面男人冷冷盯着殿下的顾云玄和陈慕生,“我本不想暴露这个秘密,是他用阵法把我困在这座府邸逃不出去,既然这样那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你们都杀了。” “阴官城隍。”陈慕生看着白面男人。 白面男人轻蔑的俯瞰着陈慕生,“既知我是阴官城隍,何不下跪受罪。” “你不是,可你身上偏偏有。”陈慕生眉头微皱喃喃自语。 天庭诸仙,地府诸鬼,若不涉及天道因果与轮回之事,极少会干涉人间,以免造浩劫之难。 纵然是扶乩般的道术,也不会像此类一般。 可面前此人明明有清晰的自我意识,身上却也具有阴官城隍的神性与香火气息,这实在让陈慕生想不通。 “哼。”白面男子声音蓦然威严浑厚,犹如古钟钟声回响,“善恶到头终有报,是非结底自分明。你罪当诛!” 一抹诡异莫名的力量蓦然落在陈慕生的身上,让陈慕生宛如背负了一座大山,身体不由自主的踉跄弯曲。 “是地府的幽冥之力,不是修炼出来的鬼气,你到底是谁?”陈慕生昂起头望着殿上的白面男子奇怪问道。 白面男子对于陈慕生提出来的问题毫不关心,他冷漠的眼眸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这人这样还没死,“我是阴官城隍。” “当诛!”白面男子再次冷然喊道。 眼看那幽冥之力即将再次落在陈慕生身上的时候,一缕缕淡淡的霞光云气赫然将陈慕生笼罩。 陈慕生蓦然回头看向顾云玄。 从顾云玄身体逸散出来的霞光云气里竟然夹杂着一缕仙气,仙气里还有陈慕生并不陌生的气息。 “确实当诛。” 顾云玄的声音仿佛九天飘渺之音,身后散发霞光万缕,瑞气千条。 他眉间蓦然睁开一只威严肃穆的竖眼,手中更是幻化出一柄三尖两刃刀。 咔。 整座大殿连同那白面男子被顾云玄斩得一分为二,幽气涣散。 顾云玄斩出这一击后,他身后散发的霞光和瑞气顿时消散,整个人更是直接昏倒在地面不省人事。 陈慕生盯着昏迷的顾云玄。 顾云玄眉间已经没有了那只威严肃穆的竖眼,手中也没有幻化而出的三尖两刃刀,刚才仿佛是陈慕生的错觉一样。 恢弘阴森的大殿重新恢复成厢房。 兽面铜炉旁散落着白骨骨儡的骨头,旁边躺着呆滞自语的披头散发的男子。而红木棺材里的女尸僵硬倒地,青黛长衫女子依旧昏迷着。 “清源妙道真君。” 陈慕生深呼吸一口气望着昏迷在厢房房门门沿的顾云玄,他左手虚握,桃木杖顷刻间飞回陈慕生的掌心,在桃木杖的杖身罕见也有一道细纹的裂痕。 陈慕生抬起桃木杖,杖尖泛起微弱青光,青光迸射没入顾云玄的体内。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顾云玄摇摇晃晃的起身,望着陈慕生精神颓靡打了个哈欠,“这次醒的倒是挺早,我还以为要躺很久。你也看到了?” 陈慕生凝重点了点头。 顾云玄抬眸瞥了眼厢房房内景象,转身往林府其他地方走去,“你先等等,我找个东西。” 未至片刻。 顾云玄走了回来,他摇摇头啧啧道,“那家伙死的真惨,身体连同魂魄都被劈成了两半。” 陈慕生静静望着顾云玄,眼眸没有半点移开的意思。 “我知道你好奇的是什么,让那家伙能变成阴官城隍的是这个东西。”顾云玄手掌一翻,一颗还残留着血迹的清澈圆珠出现在顾云玄的掌心。 陈慕生盯着顾云玄掌心的清澈圆珠。 在这清澈圆珠的内部赫然盘坐着一个城隍雕像,只不过这城隍雕像不是石雕与木雕,而是一团气体凝聚而成。 “它的本质是由众生的香火愿力凝聚而成,至于里面凝聚成什么东西那就看运气了。”顾云玄看着陈慕生淡淡说道。 陈慕生目光在不尘珠上久久未动,“运气......恐怕不是运气。” 顾云玄听着陈慕生包含深意的语气眉头一挑,“是运气吧?你看看整个飞瀛郡只有祭祀供奉龙王庙的传统,哪有祭祀城隍的传统。可这颗不尘珠偏偏凝聚的是城隍之像。” 陈慕生抬眸望了一眼顾云玄,“拥有不尘珠的人多吗?” “不多,这也看运气的。某些时候纵有不尘珠,你都很难与里面的神灵契合,只能望洋兴叹。”顾云玄摇摇头说道。 陈慕生指尖摩挲着桃木杖的杖端。 顾云玄瞧着陈慕生的模样奇怪问道:“别人见到这般景象要么是敬畏与尊崇,你怎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件事只是一个意外。” 陈慕生看着顾云玄没有说话。 “真是意外,不尘珠的保管本就很严格,况且一旦不尘珠与自身融合,除非身死魂散,不尘珠是拿不走的。”顾云玄眼眸变得尖锐起来,“待我等会回到神玄院向上禀告一番,便知是怎么回事。” 陈慕生依旧是沉默。 顾云玄望着沉默的陈慕生,四眼相对,沉默良久。 “你厉害。”顾云玄眨眨干涩的眼睛,走进厢房内把长桌和香炉拿了出来,“等我把这些怨魂超脱了,再来跟你比比。” “它们已经被炼制成了工具,无法超脱,也无法转生,它们被那人炼制的时候便已经彻底死了。”陈慕生终于开口说话,望着顾云玄平静说道。 那些怨魂严格意义来讲已经不是魂魄,它们被炼制成了死物。 顾云玄又从别处拿了几个果盘和茶碗,茶碗里装满清水,望着陈慕生悠悠说道:“万一呢?这些事对于我们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对于它们而言那便是新生。” 顾云玄手捏九根檀香,将檀香点燃后,绕着长桌转圈,口中喃喃念咒。 他时不时伸指往茶水碗里挑水,洒落在桌面黄布上。 烟气缭绕。 待到半个时辰后,顾慕玄不再念咒,也停止转圈,他把手上的九根檀香插在香炉内,仰头望着徐徐向着天空飘去的袅袅烟气。 不见踪迹。 第二十五章 隐晦 今日无事。 阮樱在床上慵懒伸了个腰,衣襟上扬露出半点酥肉。她的脸上浮现心满意足的笑容,伸出纤纤细手掀开垂下来的薄纱帐帘。 她指尖微动。 略显阴暗的房间窗户轻轻“砰”地一声敞开,伴随着阳光落进屋内的还有院内淡淡的花草清香。 淡淡的灰尘在阳光里浮动。 “真是个好天气。” 阮樱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随手拿起挂在床边木架上的梅染长衣披在身上,走到书桌前望着院内的景象。 榕树树下是一片翠绿的草坪,草坪点缀着五彩斑斓的花朵,蜜蜂与蝴蝶环绕着花朵飞舞。 “修竹与殷瑶都没有喊我,今日应该不用出门吧。”阮樱眯着眼睛仰望晴空。 要不回去再睡会? 阮樱心中刚有这个念头,便听见一道细微的落地声,接着就传来殷瑶那极为中气十足的响亮声音。 “小狐狸你别到处乱跑!那里可是阮副使的别院!” 阮樱的目光往院落白墙墙角竹林望去,一只颜色显眼的灰白杂毛小狐狸偷偷摸摸嗅着鼻子,狐眸时不时望着院里的梨树里所结的果子。 是哪里跑来的小狐狸? 阮樱托腮懒散靠在窗前,望着那小心翼翼打量四周如同做贼的小狐狸。 小狐狸警惕的在草坪上走着,偶尔还会抓蜂捕蝶,但它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座院子里的目的。 那棵梨树结的果子好香啊。 小狐狸抬起爪子,放开刚才被自己扑在草坪上的蝴蝶,继续小心靠近那颗倚垂在房檐上的梨树。 咯吱。 院门被推开。 小狐狸意识到有人来抓它了,它的速度陡然加快,靠近梨树的刹那,直接爪子扣住树干就往上攀爬。 小狐狸眼见自己就要能叼走那颗外表晶莹剔透的李子的时候,它的身体突然腾空。 “我这棵黄梨树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又再有十年才能成熟。你这小狐狸想吃白食可不行。”阮樱将小狐狸抱起来,轻笑抚摸着小狐狸的脑袋说道。 殷瑶望着站在房外长廊的阮樱连忙低声歉意道:“阮副使是我没有照看好它。” 跟着殷瑶一同进来的江熙则是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站在长廊上的女子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容貌更是柳眉积翠黛,凤眼闪银星。樱桃小口吐幽兰,绿柳蛮腰摄心魄。 江熙眼睛移不开半点。 “野畜不懂礼自是能理解,若是人不懂礼,那实在是难以理解。”阮樱自是能注意到这双毫不掩饰欲望的目光,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冷漠起来。 江熙这才意识到不对,连忙将自己的目光移开,“若是有冒犯姑娘的地方,还请多多恕罪。” “殷瑶,你是没有告知他本使的身份吗?”阮樱看着殷瑶冷冷问道。 殷瑶一听阮樱的语气便知道阮樱生气了,她侧头看着江熙低声提醒道:“阮副使可是我们神玄院的两位副使之一,可不是什么姑娘不姑娘的。” “若是有冒犯阮副使的地方,还请多多恕罪。”江熙低头重复说道。 “不必。” 江熙只听到这漠然的两字,接着他的身体便腾空而起,然后便重重摔到了院外地面。 砰。 院门重重关上。 殷瑶再将院门打开,看着摔在地面上的江熙,摇摇头把院门关上。 “瞧你的穿着打扮应也是个道士,看年岁而言也应修得有些时日,多年的清修修心是修到狗肚子里呢?还是说你跟那些修士一样只修道从不修心呢?”殷瑶的语气毫不留情面。 江熙有些恼怒和羞耻,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灰尘,“我又怎知里面的姑娘是何身份,因一句称呼不对便将我赶出来的人也未必多讲礼。” 殷瑶瞥了一眼面色通红的江熙,“是因为其他原因,还是称呼原因,你心中自有数吧。” 殷瑶说完便不再会江熙,径直离开了。 江熙一个人在原地踱步片刻,忽然皱起眉头喃喃自语,“不对呀,我虽说没有断七情六欲,但也不会是这般失态模样,是哪里出问题了?” 江熙一边疑惑自语一边慢慢走回了静雅轩。 这座名为静雅轩的院落倒是颇为迎合这个院名,这院外是清雅的竹林。院内则是芭蕉和白玉兰,偶尔还有几株海棠穿插在其中,白绿相间,偶尔还有殷红点缀,别有一番意境。 江熙推开静雅轩的院门,抬头望见坐在红亭内的蓝袍女子与绿袍女子时,忽然又忘了脑海里的自言自语。 “两位姑娘还不进房间里休息吗?”江熙微笑问道。 绿袍女子低声怯懦回应道:“公子不回来,我等不敢回房休息。” “没事,你们先好好休息养养精神。”江熙连忙挥挥手,走到红亭内瞧着绿袍女子,“不知怎么称呼姑娘姓名?” “楚。”绿袍女子小声应道。 蓝袍女子厌恶抬眸望了一眼坐在红亭方椅上的江熙,自己独自往旁边角落挪了一点距离。 “江大哥,你不是跟那位殷姐姐去找小狐狸的吗?怎么又回来了。”江熙还欲与绿袍女子继续交谈的时候,林影不合时宜的声音从芭蕉树下响起。 林影手中搓动着一颗鹅卵石,神情严肃望着坐在红亭内的江熙。 江熙稍显生气的望着林影道:“我们大人办事,你小孩插什么嘴。” “问一问而已,我怕江大哥你忘自己该做什么。”林影将手上鹅卵石往一旁的池塘一丢,鹅卵石在池面打了几个水漂。 江熙冷哼一声,“我自己清楚,劳烦不了你费心。” 林影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抬眸看着坐在红亭内的两个女子,走出了静雅轩。 “江大哥不是个道士吗?怎么会突然一见女人就走不动道了。”林影面有忧色叹了口气,侧眸看着一旁的竹林,“等前辈回来要不要跟前辈说一下江大哥的异常呢?” 竹林的竹叶垂下露珠。 殷瑶现在很忙,她完全无暇管神玄院里的事情。 “一个偌大的神玄院,就两名副使和两个典吏,要管理整整一个郡的鬼妖邪祟祸乱之事,哪里忙得过来啊!”刚换了一身衣裳的殷瑶攥着手上从书吏房里拿到的镌有龙纹金印的鹅黄诏书,急急忙忙跑到了大门外。 “喂。”殷瑶望着苏修竹无聊的背影喊道。 苏修竹没有听到殷瑶的呼喊,他坐在神玄院前的台阶上,一只手托腮望着街对面那座荒无人烟的吴府,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树枝隔空乱划。 他心中正在想着街对面这座府邸上那摇晃的镂金牌匾何时会掉下来。 “你是耳朵听不见了吗?还带这么多东西。”殷瑶轻踹了苏修竹一脚。 苏修竹回眸瞥了一眼换了身干净利落的月白色骑装,头戴白纱斗笠的殷瑶。 “瞎划打发下时间,水陵城距离这里起码有上百里,不备点干粮衣物,难不成真就朝饮露水,夜吹风啊?”苏修竹将手上的树枝甩在一边,提起一旁的包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的灰尘。 殷瑶眉头紧皱道:“院里不是有用来装物的空间法器储物袋,大小如锦囊一般,方便携带,你何不带着它?” 苏修竹眼眸低垂望着阮樱束腰的丝绦,丝绦下悬挂着一个碧色莲纹锦囊。 “咱们这神玄院又不比别处,只有一个青莲囊,要想有其他的就得自己去找材料做。”苏修竹张嘴刚想打个哈欠,瞥见殷瑶的目光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真是听信了殷瑶的鬼话,明明她说要早去早回,自己却在这院门口等了至少有一个时辰。 “那将你的包裹给我,我一同装进去。”殷瑶望着苏修竹手上提着的靛蓝色包裹说道。 苏修竹将包裹斜挎肩头,瞧了眼殷瑶,“院里送的东西哪有什么好东西,青莲囊用的异兽皮毛材料都是下等劣质,装不了多少物件的。” “姐姐,算我求你了,早点走吧,我还想早点回来呢。”苏修竹见殷瑶站在原地没有理会自己,而且还有想要把青莲囊里东西清出来的动作,顿时欲哭无泪望着殷瑶求道。 他等得腿都坐麻了! 殷瑶看着苏修竹这般模样,轻咳一声,“好,让城外备马的驵侩等太久也不好。” 殷樱走下台阶,往北而走。 “我的好姐姐,水陵城不是在南边吗?你怎么往北走呢?”苏修竹扶额望着往青居街北面快速离去的殷瑶喊道。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阮副使和顾副使不让阮樱私自外出了。 殷瑶脸颊浮上一丝尴尬,她没有停下脚步,仍是径直往青居街北面出口而去。 “这里出城更快。”殷瑶的声音依旧洪亮,且坚定。 苏修竹瞧着殷瑶没有丝毫停顿的步伐和背影,对自己刚才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怀疑,难不成北边有更近的道路通往南城门? 日落黄昏。 苏修竹深呼吸一口气扶着城墙,他要防止自己一口气没缓过来,气得昏厥过去。 苏修竹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殷瑶明明之前是个极为靠谱的同僚,神玄院大小事务皆能理得井井有条,就连两位副使在某些事情上都在殷瑶面前表现得极为听话。 怎么出趟门就像是变了个人。 “一匹骓马,一匹骊马,四肢矫健,体无病,您仔细瞧瞧有甚不满意,我随时都能换。”驵侩笑脸盈盈望着殷瑶说道。 殷瑶望着面前黑马和毛发苍白相杂的马淡淡道:“不必换了,一共多少银两?” “您说这话就生分了,您既然是这位修竹小兄弟的朋友,那便也是我徐某的朋友,两匹马而已,无需要钱。”驵侩连连摆手,神情严肃的对着殷瑶说道,“除非您不认我这个朋友。” “那就谢徐兄弟了,改日回来请徐兄弟吃酒定不要推辞。”苏修竹伸手按住殷瑶仍要掏钱的右手,他脸上浮现笑容朝着驵侩拱手道谢道。 驵侩亦是点头拱手笑道:“一定一定,那就祝二位一路平安!” 苏修竹望着驵侩走远回城,这才侧头看着眉头紧锁的殷瑶,“你是要这匹黑马,还是旁边那匹毛发苍白相杂的马?” “骓马。”殷瑶牵着毛发苍白相杂的马,她犹豫了一下看着苏修竹问道,“为何不让我给钱?” “这驵侩前段时间马厩坏了,跑出来乌泱泱一群马,我又当了个好心人帮这个驵侩把逃入山林乡村的马匹都抓了回来,避免了一大笔损失。” 苏修竹翻身上马,拽着骊马的缰绳,在原地小转了几圈。 殷瑶也跟着一同上马,从殷瑶熟练上马的姿势来看,她以前没少骑过马,“但这与我们今日买马一事毫无关联。” 苏修竹瞥了一眼骑马行走的殷瑶道:“怎么会没有关联呢?他欠我一人情,今日不就还了我吗?” “倒是重情重义,用钱确实有些污秽他了。”殷瑶若有所思说道。 “也不是重情重义,两匹马对于这个拥有几十匹马的驵侩而言无非小利,能让你我所欠下的人情才是大利。倘若有天他有事求你,且不说你答应不答应,看在今日赠马的份上,你见还是不见呢?”苏修竹望着骑马来到自己身边的殷瑶问道。 殷瑶眉头紧皱道:“你不是说今日就算是还你的人情吗?” “他还得是我,那么你呢?”苏修竹望着殷瑶反问道。 殷瑶牵转马身,欲追上那进城的驵侩,“那我还是把钱还给他吧。” “可古语有云,论迹不论心。我们又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他们怎么想我们不清楚,万一他单纯只是想帮忙,而没我想得那么多呢?”苏修竹嘴角上扬,似笑非笑问道。 殷瑶望着苏修竹眯起来的眼睛。 苏修竹脸上挂着那似笑非笑的笑容更是让殷瑶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 “所以你是在故意打趣我。”殷瑶看着苏修竹平静说道。 “你让我在院门口等了那么久,又带我在淮宁城绕了这么远的路,不逗逗你,怎么解我心头气呢?”苏修竹再也控制不住脸上得意的笑意。 他开心大笑,一甩缰绳,纵马随着奔入夜色茫茫大道之中。 第二十六章 商议 夜色渐沉。 “殷瑶,殷瑶,殷瑶!” 处理完一切杂事的顾云玄带着陈慕生回到青居街,他还未从街上走到神玄院门口便开始大喊道。 但神玄院里并没有人走出来,也没有人回应顾云玄。 顾云玄眉头一皱走到神玄院朱门前,望着并没有上闩的朱门,伸手将院门推开。 无人迎接他。 这般清冷的神玄院属实让顾云玄不太适应,即便顾云玄清楚这座占据半个街道的神玄院里所有人加在一起也只有四人。 “殷瑶不在,苏修竹你也不在是吧?!我可是路过城西的豆腐铺的时候,听里面的老板娘说你早就回来了!”顾云玄扯着嗓子喊道。 神玄院回荡着顾云玄的回声。 院内除了偶尔吹拂落叶的冷冷清风,依旧没有人回应顾云玄。 “她们好像有急事出去了。” 片刻,终于有一个声音在神玄院内响了起来,顾云玄满怀欣喜的望去看到的却是林影的瘦弱身影。 林影望着陈慕生略有恭敬的喊道:“前辈。” 顾云玄眉头一挑,仰头望着点点星光的夜空,“都这么晚了他们有什么急事出去?莫不是两人在偷偷摸摸约会?” “你这嘴巴张口就来,他们是有任务在身,殷瑶带着修竹去水陵城了。”一阵轻柔无奈的声音伴随着缓缓漂浮在半空中的纸笺传来。 顾云玄小跑几步,接过半空中漂浮的纸笺,低眸望着纸笺上的内容,“任务,他们怎么不找你去?” “殷瑶多半觉得我心情不好,又觉得宫里要求的鲛珠跟夜明珠大抵是相同的东西,认为此次任务不难,便邀着修竹一齐去了吧。”阮樱从侧院长廊走出,抱着局促的小狐狸轻声说道。 顾云玄眉头慢慢皱紧,“若是水陵城县衙仓库里有鲛珠尚好,就怕没有鲛珠。” “倘若水陵县衙仓库里有,那么宫里的诏令也不会传到我们这里。”阮樱的目光看向顾云玄身后的陈慕生,“这些人你不打算介绍介绍?” “这些人都是宁川那小子带来的,我也不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顾云玄看完纸笺上的内容,“自从水陵县衙上次为了鲛绡跟鲛人起了冲突后,这两方就很难相处了。” “无妨,大不了再把它们赶回深海,宫里正好缺些做长明灯的灯油。”阮樱抚摸小狐狸脑袋的芊芊玉手一顿。 小狐狸遍体生寒。 它想要这散发幽香的柔软胸脯里逃出去,可又实在害怕那满脸笑容看似亲切的美丽女子,故而只得把求饶的目光望向陈慕生。 顾云玄注意到小狐狸的目光,“你也别这么重杀意,你看你把这只小狐狸都吓着了。” “是它闯入我院内,想偷吃我院里的那棵黄梨树,纵然我真杀了它,那便也是站理。”阮樱指尖轻轻划过小狐狸后背的毛发。 清风忽停。 神玄院蓦然变成了一座高耸的山丘,阮樱怀中的小狐狸也赫然变成了一只九尾白狐。 “别吓它了,又把它吓出用幻境隐藏自己。”陈慕生这才平静开口说道。 面容略显诧异的阮樱这才缓缓松手。 高耸的山丘如琉璃碎片般破裂,那只九尾白狐也化作缕缕白烟,藏在其中的小狐狸纵身一跳,跳到了陈慕生的肩头,对着阮樱龇牙咧嘴。 “涂山狐氏的后代?没想到这只毛发不纯的狐狸还有这等血脉。”顾云玄瞥了一眼站在陈慕生肩头的小狐狸轻笑道。 阮樱望着狐假虎威的小狐狸,“倒是我看走眼了,那在静雅轩的两个精魅是否也有些来历?” 阮樱的目光移到陈慕生的身上。 “精魅?怪不得我第一眼瞧她们就不怎么像人。”顾云玄嘟囔着瞧了一眼林影,“你这家伙肯定是人。” “顾云玄你再打岔,我就辞去此地副院使的职位,留你一人在这里。”阮樱凤眼一撇,脸上泛着微微笑意。 顾云玄立即闭嘴。 “应是草木之类所成精魅,来历也应无其他来历。”陈慕生平静看着阮樱答道。 阮樱柳眉轻皱,“你的语气能否确定一点。” “无法确定。”陈慕生摇摇头,“以我现在的实力能辨别精魅已经算得上不错,更何谈能看透它们的因果过往。” 顾云玄忍不住插嘴问道:“因果过往?哪怕是大乘境的修士不借鉴法宝,也难以看透因果过往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吧?” “那两精魅不是你所收服?你未曾以血为契约束她们?”阮樱颇为不解的望着陈慕生,“若有血契,不需要你看透,你自能明悟。” 陈慕生摇头道:“她们是无妄坊所遗留之精魅,我没有与她们签订血契,仅仅用真名来约束她们的一些行为。” “诶?你没有跟它们签订血契,又如何知道它们的真名?它们总不能愚蠢到把自己的真名告诉你吧。”顾云玄疑惑望着陈慕生问道。 陈慕生没有回答。 阮樱眉头紧皱看着平静坦然的陈慕生,他真要说谎的话,无需再加上后面一句话。 “大抵又是因为无妄坊的缘故吧。”阮樱眉头一松,轻哼一声,“无妄坊那种诡谲的地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意外。” 顾云玄听到阮樱提起无妄坊也摇摇头,“也不知道钦天监那些家伙是怎么找到无妄坊并且说服陛下的,现在大瑾七州已有六州各郡都有无妄坊的分坊了。” “还能如何说服,无非是以山上修士宗门为威胁,再加上阵法以利诱。”阮樱说到这里声音微冷,“宫里那些人既想我们约束修士,又害怕我们。” 顾云玄悠悠叹气道:“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给我选择的话我也是选择阵法,不选人。” “可最后出了差错,还是需要我们去收尾。”阮樱眼眸清冷。 顾云玄摆摆手,“算了还是别谈这件糟心的事情,让我们谈一谈更加糟心的事情吧。” 阮樱盯着顾云玄。 顾云玄抬眸瞧了一眼四周,“那更加糟心的事情可不能在这里谈,咱们这神玄院四处漏风的。” “去你的院子,还是我的院子。”阮樱冷声道。 顾云玄嘿嘿一笑,“你的,你院子里的鲜果珍馐可不少,当然还有你酒窖里的那瓶凤纹炎酒......” “谈事可以,吃喝免谈。”阮樱颇为嫌弃打断顾云玄的话语,“况且你又不是火灵根,那瓶凤纹炎酒对于你而言并没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事倍功半也不错呀,凤纹炎酒好歹也是灵酒,能平白增一点修为是一点修为。”顾云玄扭捏着身子说道。 “恶心。”阮樱看着顾云玄故作姿态的样子厌恶道。 顾云玄眨眨眼睛望着阮樱,“你答应了?” “滚。” 顾云玄瞧着阮樱如此暴躁的语气,也知道再聊下恐怕阮樱得动起来手来,只得悠悠然叹了口气,“你要是没事,跟我一起来呗?” 陈慕生看着顾云玄,脸上的表情难得出现了沉思,“好。” “但你肩上的小狐狸不能跟着一起来。”顾云玄说道。 陈慕生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影,“你帮忙照看一下小狐狸可否?” “能的,前辈。”林影恭敬说道。 小狐狸狐耳竖起,龇牙咧嘴的凶恶模样也变得乖巧,它毛茸茸的脑袋蹭着陈慕生的脸颊,妄图想要陈慕生回心转意。 “你听话便不会有事。”陈慕生肩膀一抖,“她并不是肆意杀生之人。” 小狐狸瞥了一眼阮樱,似逃得一般从陈慕生的肩头跑到了林影的身后。 阮樱并不介意小狐狸那害怕的目光,她望着顾云玄冷声催促道:“你要说事就快点,别打扰我清闲的日子。” “好勒。”顾云玄大步向前,直奔自己的庭院。 陈慕生与阮樱一同前往。 片刻。 陈慕生站在房间中央,抬眸望着挂在墙壁上的山水画。 这幅画的画作笔触细腻,无论是高山的雄浑峻峭,还是水面的波澜纹路,皆是栩栩如生,将山水自然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 更重要的是画里河水潺潺流淌,瀑布层叠起伏,鱼儿游动,白鹤高唳。 这分明是另有空间。 “你与我谈事我自是清楚,为何要把他也叫上?”阮樱侧眸看了一眼站在房间中央仰望山水画的陈慕生,又转头盯着顾云玄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顾云玄把庭院的摇椅拖回屋内,顺手关上了房门,“我是觉得把他叫一起会是个不错的决定。” “为何又把那只小狐狸赶走。”阮樱望着一屁股坐在摇椅上的顾云玄再问道。 顾云玄舒舒坦坦晃着摇椅,“这种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狐狸能算人?” “它通了灵智自然能算人,况且它看样子又没有与这家伙签订了灵契,万一后面他俩闹翻了,将此事泄露出去可就闹大了。”顾云玄顺手拿起桌上茶壶。 阮樱看着自己沏茶的顾云玄冷冷说道:“你就不怕他把事情泄露出去?” 顾云玄瞥了一眼陈慕生,“他已经知道了,而且他也没有这个兴趣。” 阮樱侧眸望着陈慕生。 陈慕生感受到游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回眸看着阮樱和顾云玄,“我对于你们能成为神仙的替身很感兴趣。” 噗。 顾云玄一口冷茶吐出。 他顾不得擦拭着被自己吐在身上衣服的茶水,连忙两指一并,对着挂在墙上的山水画一指。 山水画落款的小字如蚊蝇般飞舞游动。 墨光一闪。 顾云玄三人已经消失在房间里不见。 “你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啊,按理而言你也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怎不知隔墙有耳这句话?”顾云玄松了一口气望着陈慕生叹气道。 陈慕生低眸瞥了一眼旁边潺潺流动的溪水,溪水的颜色不是湛蓝色,而是墨色。 这个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呈现墨黑色。 也包括陈慕生等人。 “隔墙没有人。”陈慕生平静的回答顾云玄说道。 顾云玄扶额,“你这家伙是故意的还是成心的?懂不懂什么叫比喻!比喻!” “他所说的事情是有关不尘珠?”阮樱抬眸望着扶额压抑自身怒气的顾云玄问道。 顾云玄看着一旁的阮樱,怒气消散了些,“是的。” “这件事不是神玄院的机密?除了历任陛下外,便只有神玄院副使以上的人才知道这件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阮樱神情严肃望着毫无表情的陈慕生。 顾云玄摇头轻叹道:“是因为有人用不尘珠当着他的面变了阴官城隍。” “是哪个神玄院院使?难不成是宁川,不对,宁川的不尘珠不是阴官城隍。”阮樱眉头一皱,“可是七个院使,十三个副院使的不尘珠也没有阴官城隍。” “你们的意思是一共有二十个神仙替身?”陈慕生忽然问道。 顾云玄看着陈慕生解释道:“不是神仙替身,是香火凝聚的愿力形成的神力。” “二十个神仙替身?”陈慕生再问道。 阮樱望着脸上终于泛起不一样情绪的陈慕生,“准确来说是二十一个不尘珠,你为什么会这么感兴趣?” “二十一个,祂们究竟想干什么呢?”陈慕生喃喃低语,“难不成有什么天地劫难要发生不成?” 顾云玄见陈慕生一直用神仙替身一词,也懒得再去纠正陈慕生的观念,他看着阮樱说道,“并不是我们神玄院的人,是一个我们完全不认识的人。” 阮樱本想追问陈慕生,她听到顾云玄的话后皱着眉头,“我们不认识的人又怎么会拥有不尘珠?难不成有其他人也发现这个秘密?” “不可能,除了修士外普通人根本无法感受到香火愿力。可修士他们又信奉自身,不信仰仙神,他们也很难发现这个秘密。”顾云玄面色沉重摇摇头。 “凡是总会有意外。”阮樱同样面色沉重望着顾云玄,“这件事恐怕要报告总院那边。” 顾云玄点点头,“单纯书信报告不行,恐怕还需要有人亲自去一趟京都。” “你还是我?我擅风精术,不过你也擅剑精法,你我二人速度也相差不多。”阮樱看着顾云玄。 第二十八章 威胁 躺在地面上的黑袍男子随着阴风散去,逐渐昏昏沉沉睁开眼睛,脸颊肌肤腐烂的疼痛让黑袍男子昏沉意识很快清醒过来。 清醒后的黑袍男子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周围。 散落的牲畜干瘪尸体,霉变如粉渣一样的米粒,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面没有一具人的尸体。 黑袍男子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 “可以跟我说说守魔宗最近发生什么事吗?” 清亮的声音让黑袍男子刚放下来的心又紧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他警惕望着身前的长袍俊朗男人。 这个长袍俊朗男人蹲在地上,左手拿着一根八尺长的白布幡旗,一张泛着和煦笑意的脸庞并没有使黑袍男子感觉到放松。 宁川望着警惕的黑袍男子,他左手手腕一抖,白布幡旗翻了个面,幡旗的背面露出了一个遍布白布幡旗三分之一位置的惊恐万状的黑色骷髅头。 在这个黑色骷髅头旁边是栩栩如生的黑色烟纹。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为了表示我的友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宁川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清亮的嗓音听起来有几分威严,“神玄院天陇分院院使,宁川。” 这几个字说完,宁川站起身轻甩袖袍,下巴略有刻意的上抬。 “守魔宗内门弟子,傅丞。” 黑袍男子看到白布幡旗上那个惊恐万状的黑色骷髅头时,其实内心对于宁川的警惕已经消散了许多,他朝着宁川尊敬的拱手说道。 宁川很满意傅丞尊敬的态度,“看你这般尊敬样子,想必你是听说过我的名号?” “神玄院我曾听说过一些传闻,不过前辈的名号倒是……” 傅丞看着宁川脸上逐渐消失的笑意,自己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小,直至沉默。 他确实没有听说过宁川的名号。 “这些都不重要。”宁川打破沉默的速度异常之快,“守魔宗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头啸风鬼王不应该是被关在百鬼牢里的,怎么会占据你的身体逃窜到这里?” “啸风鬼王的鬼王链不知被谁解开了,我巡察百鬼牢时没有注意,被啸风鬼王占据了身体,待我中途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到了这里。”傅丞低下头声音有些愧疚说道。 宁川揉了揉自己额头,面色颇为发愁,“鬼王链可不是你们这些守魔宗弟子能随随便便解开的,宗内起码是有长老级别的人物参与。” 傅丞垂头沉默。 即便宁川不说,傅丞也能猜到是宗门里有人参与了这件事,毕竟百鬼牢的牢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的。 而鬼王链这种级别的法器纵然是傅丞这样的内门弟子触碰一下,都会被鬼王链里蕴含的阴煞所伤。 更别谈其他有能力解开鬼王链的人。 “从你脸上的伤势来看,它应是操控你与宗门中人打了一架,不敌才逃了出来,因此也给了你喘息清醒的机会。”宁川忽然抬头望着天空。 天空出现了一丝裂痕,紧接着这裂痕如蛛网般扩散,接着便有天空碎片如陨石一样坠落下来。 地面出现了黑黝黝的空洞。 傅丞抬头震惊看着宁川问道:“魑山镜怎么会突然破裂?” “别看我,你总不会以为外面那个家伙是我的人?我可是还在魑山镜内,魑山镜这种空间法器被破坏,你我即便这具身体能抗住空间碎裂的虚空巽风,最后也不知道会被传到哪个奇奇怪怪的空间里。” 宁川手腕一抖,幡旗消失不见。 “走。”宁川看着傅丞提醒道。 傅丞神情凝重的看着宁川,“前辈您或许不知道我们宗门的魑山镜是上阶空间灵器,而能破坏掉上阶空间灵器的人一定不弱。” “我当然知道。”宁川望着傅丞轻笑道,“我还知道你们的魑山镜基本都是从守魔宗的镇宗至宝太一鬼镜衍生而来的。” 傅丞瞳孔一震。 宁川朝着傅丞挥挥手,“我在外面先等你,你再慢慢考虑一下。” 宁川化作一缕玉光消散。 傅丞抬头看着濒临破灭的魑山魅林,他心中一阵肉痛,魑山镜内的魑魅可都是他自己去鬼域里抓回来的。 唰。 傅丞也消失在魑山镜中。 待到傅丞从魑山镜出来的时候,魑山镜也从岩壁上轰然掉落下来,摔了个粉碎。 噗。 傅丞吐出一滩热血。 无论是下阶灵器亦或是上阶灵器的使用都是需要滴血认灵,两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故而魑山镜一碎,本就受伤的傅丞无疑于雪上加霜。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我替啸风鬼王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宿主,它却辜负了我的一番好意。傅丞这小子没有能力解决啸风鬼王,所以是你?” 潮湿阴暗的洞窟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陌生黑袍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身上的黑袍图案虽说跟傅丞一样,但是材质明显比傅丞身上的黑袍材质高级。 而且中年男子的胸口没有守魔二字,仅有一个数字。 六。 “林长老???!”傅丞倒吸一口凉气望着面前中年男子的相貌,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人竟然是林长老! 林长老可是百鬼牢的看门长老,也是整个守魔宗实力最强劲的几人,他胸前的数字就代表着他在守魔宗的实力排名。 宁川望着黑袍中年男子,低眸轻笑看着黑袍中年男子那未曾露出来的双手,“我想你已经触碰过我的禁制,那滋味怎么样?” 宁川入镜前暗自留了个禁制陷阱。 “是个好禁制。”黑袍中年男子看着宁川,他嘴角忽然上扬露出一丝邪笑,“但是你觉得他们的滋味又如何呢?” 咚。 黑袍中年男子的双手从宽大的黑袖袍里拿了出来,他溃烂的十指指尖分别抓着两颗血淋淋的脑袋。还有一颗血淋淋的脑袋骨碌碌滚在宁川的脚下。 黑袍中年男子身后浮现出一道鬼影,鬼影内部一个满脸害怕的孩童正在手忙脚乱的害怕逃跑。 他怎么跑都跑不出这范围仅仅不足一尺的鬼影内。 “这个小孩的命是死是活,全看你。”黑袍中年男子嘲讽看着宁川,他溃烂的十指缓缓用力,将那两颗血淋淋的脑袋捏得爆开。 脑浆混杂着血液溅了一地。 宁川脸上的笑意消散,他语气突然变得很平静,平静的语气突然让傅丞都感觉到窒息,“所以我才很讨厌你们这些修士啊。” 潮湿阴暗的洞窟里爆发出耀眼的玉光。 而当宁川第一个字说出口的时候,黑袍中年男子的额头便出现一道玉纹。宁川将话说完之后,黑袍中年男子的身体便已经出现了一道完整的玉纹。 黑袍中年男子两个半具身子顿时被分割成两边。 傅丞都没有看清宁川是如何出手的。 “没有咒语,没有手诀,你的术法远比我想得还要厉害。”但身体被分割成两半的黑袍中年男子并没有因此死去,反而还能诡异的望向宁川开口说话。 “所以要是没有这些人质,我真不知拿你怎么办。”黑袍中年男子的身体裂痕中黑雾弥漫,鬼影涌现, 但原本应该在鬼影体内的孩子却已经消失不见,黑袍中年男子这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可他没来得及再作出什么动作时,他的视线只看见一道清澈的玉光,紧接着便突然天旋地转起来。 黑袍中年男子的身体变成成了无数块整齐的肉块,堆叠在一起。 哧。 “我的术法不厉害,真正厉害的是我的刀。” 宁川缓步上前,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薄刀厚脊的环首刀,刀刃将这些肉块刺穿在一起,鬼影中消失不见的孩子被宁川用左手护在身后。 刀刃上传来钻心噬骨的疼痛让黑袍中年男子难以承受。 “这不过只是我的一具分身,你要是杀了我这具分身,那个村庄里所有的村民都要陪葬!” 呲。 那些被刺穿的肉块忽然如雾气般消散,它们化作一缕缕黑雾再次凝结成了黑袍中年男子的模样。 黑袍中年男子死死盯着宁川手上握着的环首刀,在这把环首刀的刀脊背上竟然铸有佛纹梵字。 这些佛纹梵字能让他的魂魄受伤。 但最让黑袍中年男子悚然的是,他跟傅丞一样完全看不清这个男人出刀的方式,也丝毫看不清出刀的轨迹。 第二十九章 解决 砰砰砰。 玉光连续闪烁,那些靠近驼背老人的魑魅魍魉都被玉光所触碰,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你现在妄杀平民,罪加一等。”宁川乘着一团云雾轻飘飘落在地上,目光极为冷漠的望着林通修说道。 现在宁川整个人的身体都萦绕着淡淡玉光,他手中的环首刀刀刃更是萦绕着一抹极为亮眼的金光。 林通修将手上血液与精气几近流干的白须老者甩在一边,他掩面狂笑道,“罪?可笑,我有什么罪?杀死这等凡俗夫子与踩死蝼蚁有何不同?未曾见你说踩死蝼蚁的凡人有罪,反倒说起我有罪!” 地面猛然泛起幽黑色的光芒。 “魂归来兮!” 弥漫在整个村庄的空气蓦然冷冽如寒冬,村庄里本就昏暗的光线更是骤然变得漆黑无光。 “你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林通修抬眸恶狠狠盯着宁川,他敞开双臂放声大笑。 一圈圈幽绿的鬼火在黑暗之中浮现,一个身躯庞大到弯成九圈的怪物被幽绿的鬼火照亮出现在黑暗之中。它的背脊肥厚,头上晃着的一对黑色尖角像是一柄纯黑的利刃,散发着幽深的冷光。 “嗯?” 但这是林通修的自我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这个自黑暗中诞生出来的怪物突然俯下身子,将它面前毫无防备的林通修吞入口中。 林通修连一丝惨叫与哀嚎都没有发出来。 这只怪物的脸庞足足有屋舍般大小,它的脸庞像是一只老虎,有三只眼睛,上面遍布诡谲黑色的繁琐花纹,嘴巴更是突然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 含糊不清古怪的声音犹如鬼哭神嚎。 笼罩在临岐村上的阴云和游荡的魑魅魍魉,全部尽数被吸纳入漂浮在它身上四周的一圈圈幽绿色的鬼火中。 而吓得瘫坐在地上的驼背老者双眸一呆,一缕与驼背老者容貌相似的黑影从他的体内缓缓挣扎出来。 不仅是驼背老者,整个临岐村所有屋舍上空都漂浮出一缕缕黑影。 这些黑影的面貌尽是这些村民相貌。 宁川同样是胸口一悸。 他的神魂亦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要从身上欲挣脱出来。 所幸的是宁川的全身上下忽有玉纹流淌,他的神魂但凡有一点从他身躯里挣脱出来的迹象,都会被他身上的玉纹凝结成的阵法压回体内。 宁川抬头仰望着地面上这只全身笼罩在黑暗之中的怪物,这怪物弥漫的气息与那无妄坊冷峻男子的气息有些相似,而且自己也决然不是这只怪物的对手。 宁川看着那一个个飘向怪物身边的临岐山村民魂魄,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的目光。 宁川手指指尖轻点自己的眉间,他浑身上下弥漫的玉纹开始游动扭转。 一缕缕玉光开始在宁川的背后汇聚形成一道模糊的人影。 “你这小子怎么一唤我出来就是这种大家伙!”宁川背后的模糊人影面容还未凝成相貌,便已经张口惊声喊道。 宁川沉声道:“若是你能解决它,我的神魂再给你三分之一也无妨。” “你确定?”宁川背后模糊的人影问道,“这样的话你的身体可是要受我主导了。” 宁川点头。 “既然你都难得主动与我签下了契约,那我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宁川后背的模糊人影浮游而上,祂四周泛起一圈星光飘到怪物身边一圈圈幽绿色鬼火范围之内。 这让宁川的眉头皱起,祂不动手这是在干什么? “我知道你也很生气,毕竟谁在家里待着好好的,突然被拉到这陌生的地方也会很烦躁。就像我本在北斗海元宫待得好好的,也突然被拉到这种地方做些不知所谓的事情。” 模糊人影仰头望着足以和一座百丈高山媲美的怪物摇头叹气道。 宁川眉头紧皱。 此刻模糊人影所说的话语并不是人话,祂的声音腔调与那怪物所发出的古怪声音一模一样,宁川听不懂半点。 怪物俯身。 它的身躯里蓦然又伸出一只布满血污的大手将面前的模糊人影攥住,把模糊人影抓到自己的面前。 “你的真身在哪里?” 怪物头上的黑色尖角泛着幽深的冷光,一圈圈幽绿的鬼火把模糊人影笼罩包围。 模糊人影望着怪物摇摇头道:“我的真身自然还在北斗海元宫,看你样子应该也不知道北斗海元宫在哪里,所以你应该先问问我怎么会九幽语。” “你怎么会九幽语?”怪物三只漆黑如墨的眼眸看着模糊人影问道。 模糊人影咧嘴一笑道:“自然是有人教我的。” “是谁?”怪物三只眼睛看着模糊人影问道。 模糊人影脸上的笑容一敛,双眸如星光般耀眼望着怪物肃然喊道:“所传授我九幽语的自然是那掌管幽都之地的后土娘娘。” 怪物听到模糊人影提起后土娘娘,它三只漆黑如墨的眼眸虽说仍是无任何变化,但笼罩包围顾慕玄的幽绿色鬼火闪烁不停,暴露出它不安的情绪。 果然是九幽幽都里的怪物,好在之前十殿阎王上天述职时自己找他们学了点九幽语。 模糊人影心中嘟囔着,祂的语气却是骤然厉声喊道,“你不在幽都守卫着后土娘娘的安危,岂敢私自前来此处!” 怪物攥住模糊人影的血污大手松开。 “我是被他等强行召唤而来,此等狭隘空间容纳不住我的真身,故而来此处的也不过是我的意念投影。但此召唤乃天规地宪,我也是被迫而为。”怪物望着模糊人影开口说道。 “天规地宪难违,可你要是不将这些魂魄吞食,是否那召唤的祭阵条件难以成立,你是否也会被强行送回去呢?”模糊人影轻飘飘落在地上,祂仰头看着怪物问道。 怪物深思片刻,“你所说的有理。” 一圈圈幽绿的鬼火消散。 地面上幽黑色的光芒形成一个巨型召唤祭阵,怪物便处于这巨型召唤祭阵的中央。 祭阵的地面缓缓裂开一个足以容纳怪物体型的深渊。 幽气弥漫,深不见底。 “等一等!你先把这些魂魄送回去!”模糊人影瞧着这只怪物要返回九幽,连忙喊道。 怪物回头望着如蝼蚁般渺小的模糊人影,“他们不被我吞食,召唤祭阵的条件就不会成立,我自能返回幽都,为何还要把他们送回去?” 这怪物怎么突然就变得聪明起来了! 模糊人影心里有些郁闷。 怪物见模糊人影没有再说话,它盘踞成九圈的庞大躯体逐渐没入深渊之中,凝聚在它身边的黑暗也渐渐收拢。随着它的身躯全部没入在深渊之中,黑暗随之消失,深渊的裂痕也缓缓闭合。 整个临岐村仅仅只有地面上显现的幽黑色祭阵纹路,还有漂浮在屋舍上空的村民魂魄。 “我已经尽力了。”模糊人影转头望着宁川。 宁川点点头,他伸手掐诀,玉光在他指尖凝聚。 伴随着宁川指尖隔空一点,悬浮在半空中的临岐村的村民魂魄蓦然下沉。 魂魄归位。 而瘫坐在地面上的驼背老者呆滞的眼眸也逐渐有了些神采。 “我倒是忘了你会些法术,不过这样也算是你我的契约结成,以后我要用你身体的时候,你就老实一点。” 模糊人影消失在宁川的面前,祂的声音在宁川的心底淡淡出现,这让宁川眉头紧皱的扒开自己的衣袍。 在宁川的胸口处有一道玉色诡谲的玉纹浮现,玉纹的尾端出现了一缕星纹。 “您与那怪物说了些什么?”远处观望抱着孩子的傅丞赶了过来,颇为好奇的望着宁川问道,“还有那泛着玉光的模糊人影是什么?是您的元神?” 宁川没有急着回答傅丞好奇的话语,他抬头望天,“这一次的动静可太大了。” 宁川咬破自己指尖,隔空轻划,九个血色大字蓦然浮现在空中。 神玄院办事,闲人退散。 这九个大字一在空中出现,宁川顿时能感觉到那些窥探的目光接二连三的消散,当然还有一些目光仍在此处流连。 宁川低眸看着村庄地面幽黑色祭阵纹路喃喃自语道:“现在需要把这些纹路消除。” 宁川再度掐手捻诀,口中轻念。 一阵狂风席卷而过将地面上幽黑色祭阵纹路连同碎石杂草一同卷走。 “若是您觉得不方便可以不说。”傅丞小声说道。 宁川侧眸看着半张脸庞腐烂见骨的傅丞,傅丞另半张脸庞倒是没有了那些狰狞的黑纹,但也足够的渗人。 “你作为守魔宗的弟子,现在最应该的担心不是这些,而是守墨宗。我猜你口中的林长老是看守百鬼牢的重要人物吧?””宁川平静反问道。 傅丞神色顿时一紧,“林长老是百鬼牢的看门大长老,我也不知他为何会变得如此……” 宁川的语气很平静,“从这个祭阵的纹路来看,它的年代久远,就连我都没有在神玄院的书阁里有看过这祭阵纹路的半点记载,这个祭阵应是他从鬼域里获得的。” 傅丞听到宁川的话有些犹豫,“根据我所知鬼域只是一个异空间,里面充斥着无边鬼气和鬼状之物,不曾有……什么祭阵等这种东西。” “那你有没有想过里面的无边鬼气从何而来?鬼状之物又是从何而生呢?”宁川轻轻一笑望着傅丞问道。 宁川并不讨厌反驳和质问他的人,他最讨厌那些附和与奉承他的家伙。 虽说他有时也确实喜欢听些好话。 傅丞略有沉思说道:“鬼域里的无边鬼气其实与我们天地间的灵气一样,自然诞生的。而鬼状之物便是由这些无边鬼气衍生而来,亦如我们的花草树木一般。” “你说的不错,所以无边鬼气能衍生花草树木,为何不能衍生出飞禽走兽,以及我们这样能记载文字,互相交谈的人?”宁川轻笑反问道。 傅丞抿抿嘴,“因为……因为……” “因为你的师长说没有,因为你的守魔宗楼阁里的书籍也未曾记载没有,因为你也在鬼域里没有见到过。”宁川淡淡一笑看着傅丞说道。 傅丞低眸沉思。 “什么意思不重要,你现在应该赶紧回到守魔宗,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宗主。”宁川看着沉思的傅丞说道,“不过现在又有一个问题。” 傅丞抬眸看着宁川问道:“什么问题?” “连百鬼牢看门长老都能成这般样子,你就不担心你的宗主也有问题吗?即便你的宗主没有问题,你就不怕在守魔宗遇到的其他人也如同那林长老一样吗? 从你脸上鬼气腐蚀的伤痕来看,你是被同门所伤,这足以证明你在守魔宗交过手露过面。 所以在你的同门眼中你或许已经是被那啸风鬼王鬼化的魔头,那么你该如何让守魔宗的人相信你呢?” 宁川望着傅丞平静问道。 这一下将傅丞彻底问懵。 宁川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逐渐消失的九个血字,“不过好在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的宗主或是守魔宗的人相信你。” “什么办法?”傅丞轻声问道。 宁川指尖并拢,隔空对着傅丞的额头虚画。 一缕缕猩红的鲜血在宁川的指尖淌落,在半空中凝聚而成了一道繁琐深奥的血箓。 “去!” 宁川脸色不免因为失精血过多变得有些苍白,他染满鲜血的手指骤然一停,对着血箓呵斥道。 血箓猛然钻进傅丞的额头。 “再有了这个,你的宗主就会相信你所说的话语。”宁川将之前收服啸风鬼王的招魂幡丢给傅丞。 傅丞有些发愣的伸手摸着自己的额头,这导致傅丞一时间都没有接住这根招魂幡,致使招魂幡落在了地上。 “记得滴血认主一下,这算得上是一件不错的法宝。”宁川瞧了眼落地的招魂幡不以为意的说道。 傅丞弯腰捡起这根招魂幡小心翼翼说道,“能轻易关进一个鬼王的招魂幡可算不上是一件不错的法宝.......” “这招魂幡本就是你们守魔宗的,你该不会我会送自己的法宝给你吧?”宁川奇怪望着傅丞问道。 傅丞听到宁川的话语仍是满脸感激,他朝着宁川深深鞠躬,“多谢前辈。” “我也该继续找那头飞猊了。”宁川揉了揉自己的脖颈,看着傅丞离开的背影,“云玄这家伙真应该感谢我替他解决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宁川低眸望着傅丞的那个昏睡孩子,侧头看着奄奄一息的白须老者以及不远处的村庄。 有些安静啊。 宁川仰头望着天空,摇摇头继续寻那飞猊的踪迹。 第三十一章 行路 晨光熹微。 陈慕生早早就睁开了眼睛,他侧眸望着卧在被褥里睡觉的小狐狸,他起身打开了房门。 房门外没有江熙,只有林影候站在房门长廊外回头看着自己。 “江大哥还在与那两个精魅在一起......睡觉。”林影看着陈慕生漆黑的眼眸犹豫了一下说道。 前辈昨夜回到静雅轩时,便跟他与江大哥说了明日须早起去往姑炎岛,但江大哥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陈慕生走到静雅轩的西厢房。 西厢房是江熙所住的地方,而那两个精魅也被江熙以看管为由,安排进了江熙的西厢房之中。 林影虽说只是一个出身于北阳山下长山村的村民,但他也清楚江熙这个行为举动很不寻常。 “要不我先敲敲门?”林影望着陈慕生小声询问道。 陈慕生摇摇头伸手推开房门,房门的门锁对于陈慕生而言如同虚设。 在陈慕生的手掌触碰到房门门板的那一刻起,没有任何咒语手诀,也没有奇光异彩,房门的门锁便已经应声打开。 一声轻响。 林影下意识紧闭眼睛,可又忍不住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望向房间里的景象。 房间里并未出现林影脑海想象中的旖旎景象。 江熙平稳安静的睡在床榻上,蓝袍女子与绿袍女子坐在房间圆桌前,一同回眸望着打开房门的陈慕生。 是自己错怪江大哥了?江大哥真是个正人君子? 林影心中默想着。 “你们这样蛊惑六识吸食精气,是否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陈慕生眼眸低垂望着蓝袍女子与绿袍女子平静问道。 绿袍女子神情微动流露出害怕情绪。 蓝袍女子声音带着些许不服气道:“是他被色欲迷心主动接近我们,我们姐妹两吸食他点精气算得了什么?” “但你们不应该在我办正事的时候做这些事。”陈慕生摇摇头。 蓝袍女子与绿袍女子面色同时出现一丝痛苦,艳丽的脸庞上骤然浮现诡谲的魅纹,她们纤细白嫩的手指更是蓦然变成了枯枝败叶。 陈慕生仰头望着睡在床榻上的江熙。 江熙胸口的被褥突然凹陷,也让江熙呼吸困难皱起眉头,他昏昏沉沉睁开了眼睛。 “前辈。”江熙的眼袋黑沉,说话有气无力,翻个身都差点从床榻上摔下来。 陈慕生平静看着江熙,“把地图拿出来给我吧。” 江熙心中一颤,将挂在木架上的道袍里的泛黄羊皮纸拿了出来,他正打算递给陈慕生时,却听见陈慕生开口说道:“你去拿过来。” 林影仰头望着陈慕生平静的目光,他低下头跑进房间打算拿走江熙手上的羊皮纸。 “江大哥。”林影一时间没有扯动羊皮纸。 江熙指尖一松,神情发愣望着林影从自己的指尖抽走羊皮纸,而后才慢慢抬起头看向陈慕生。 但陈慕生已经转身走远。 他所能看到的是林影拿着羊皮纸奔跑的背影。 林影拿着羊皮纸递给陈慕生小声说道:“江大哥应该是被蛊惑的吧。” “你看看姑炎岛在哪里带我去。”陈慕生没有接过羊皮纸,“虽说有蛊惑这方面的理由,但若是如你这般心无杂念也难以被蛊惑。” 林影打开羊皮纸,低头看着上面的地形地貌,“那前辈您会原谅江大哥吗?” “该原谅他不是我,而是他自己。”陈慕生平静走出静雅轩,“他所耽搁的是他自己的时间,而不是我。” 林影回眸望了一眼敞开的西厢房,跟上陈慕生的脚步。 淮宁城的清晨并不安静。 蒙蒙亮的街道早就响起了商铺开门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除了清晨的薄雾,还有淡淡的馒头与面条香气。 南城城门口有挑着扁担货物的小贩与推着板车海鲜的渔民匆忙进城,林影跟陈慕生两个出城的人倒显得格格不入。 林影出城后便意识到不对。 城外是蜿蜒曲折的官道,地图上虽未标注淮宁城的位置,但有平夷山的山名。 平夷山距离沧海海边已有将近百里。 而他们从平夷山下至淮宁城又将近走了几十里的路程,如此保守估计他们距离沿海最近也要走上百里路程。 第三十二章 好奇 齐掌柜看着神情坦然眼睛明亮的林影,他明亮的眼睛能让齐掌柜清晰看到这个小家伙的内心。 “小家伙,这客栈是老娘开的,老娘想什么时候开门就什么时候开门,想什么时候关门就关门。”齐掌柜将手上的两个灯笼放在柜台,望着面容相貌显得有些憨厚的林影语气稍缓,“最近水陵县不太平,早点关门避祸事。” 林影听着齐掌柜的话,“祸事?是跟那两个人议论的鲛人有关吗?” “你这小家伙好奇心这么重?”齐掌柜甩了一下手中竹竿,瞥了一眼毫不掩饰自己内心好奇心的林影,“好奇心太重可是会害死人的。” 齐掌柜迈着丰腴的腰肢回到柜台,随意从柜台下面抽出了一本书籍,一边磕着桌面小碟里瓜子,一边看书。 林影虽说好奇,但也识趣。 他没有继续纠缠老板娘,走到了大堂角落的一个稍显干净的方桌前坐了下来。 大堂里还有零稀的二三个客人。 看样子他们跟林影一样都是在这间客栈住店的,而林影这个位置角度刚好能看到他们所有人包括老板娘的行为举止。 林影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很凉,林影并不介意。 他端着茶水,小心观察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穿着一件鸦青色的锦衣,从锦衣的质地与材质来看,造价颇为不菲。 他桌上的饭菜并不丰盛。 一碟花生与一碟牛肉,外加两壶不知是什么的酒。 林影这个角度并不能看清男人的全部相貌,他只能望见男人头发束着的羊脂玉簪以及硬朗的侧脸。 注意到我了? 林影看到男人眼眸忽然颤动了一二,他连忙再将目光望向远处的最后两个客人。 这两个客人跟之前离开的两个客人一样,面对而坐。 桌上则是摆满了菜碟,上面尽是林影认不得的菜肴,约莫是鸡鸭鱼肉都有,粗略一数尽有数十个菜盘之多。 除了这些外,桌上还分别放着两柄剑。 一柄剑剑鞘玄色带有金纹。 另一柄剑剑鞘却是雪白镌刻着龙纹,看起来颇为不俗。 这两人也不说话,只管各自吃各自的,空荡的客栈里只听到他们两人咀嚼和筷子碰撞碟子的声音。 咻。 叮。 林影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望着地面上滚落的两根筷子,刚才要不是他反应快,这两根筷子恐怕已经把他的眼睛给戳瞎了。 “修士?” 欧阳启抬眸瞥了一眼手指并拢的林影,在林影的面前一道水流屏障缓缓散去。 冯毅没有回头,夹着面前八宝野鸭的一块鸭肉放进嘴里,“别惹麻烦,他不是一个人。” “他自己不长眼。”欧阳启端起手中的酒杯啜了一口,望着已经识趣移开目光的林影,“况且看起来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人。” “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冯毅看着欧阳启闪动的眼眸,放下手中筷子,拿起那柄玄色绣有金纹的剑鞘便往楼上走去。 欧阳启转动酒杯看着林影,眼眸闪动的目光一敛,也拿起另一柄雪白镌刻龙纹剑鞘往楼上走去。 “呼。” 林影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能感受到那人目光中蕴含的不怀好意。 简直让他坐如针毡。 “你跟你家的长辈第一次出远门?”锦衣男子侧头望着暗自拍胸口的林影问道。 锦衣男子的目光很和善,也让紧张的林影放松了一点,“我是第一次出远门,那……不是我的长辈,是我的前辈。” “前辈。”锦衣男子重复了一下摇头轻笑,“出门在外,钱财不能外露,眼睛更不能随便乱瞟,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可不好了。” 锦衣男子喝完酒杯里的酒,便也是起身走上了楼。 客栈大堂空荡荡。 就剩下柜台前瓜子磕得响亮的老板娘和坐在角落的林影。 哗哗。 林影喝着冰凉的茶水,听着老板娘快速的翻书声,他又好奇这老板娘究竟看的什么书。 怎么翻得这么快? “来了!” 宋路的声音从后院传来,伴随着后院帘子一掀,宋路就端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上来。 “喏。”老板娘努努嘴,“就他一个了,等你吃完你把大堂清扫一下,就可以休息了。” 宋路面色一喜,急忙端着饭菜来到林影面前,刚放下端盘里的饭菜,他就转身去收拾另外两桌的残羹剩饭。 林影耸耸鼻子。 但他没有先去管饥肠辘辘的肚子,而是抬头看着行动匆匆的宋路背影。 他到底在急什么? 林影盯着宋路的背影,他注意到宋路的衣摆被水打湿了。 “你要是不吃就早点上去休息。” 齐掌柜不耐烦的声音在柜台前传来,也让林影收回目光,开始吃着面前的饭菜。 也许是林影真饿了。 也许是这客栈后厨厨师手艺好。 林影觉得这顿饭菜是他有史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宋路,出来收拾了。”齐掌柜瞟了一眼上楼的林影,她伸了个懒腰喊道。 这一次宋路并没有出来。 也让齐掌柜狐狸眼一横,叉着腰提着柜台上的两盏灯笼往客栈后院大步走去。 林影探头看了一眼后院院口飘动的帘子,还是忍住了好奇心安安心心回到了房间里。 “前辈。” 林影轻声关上房门,望着盘坐在床上的陈慕生小声喊道。 陈慕生没有回应。 林影便没有再喊,而是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间圆桌前,吹熄了圆桌上的油灯。 房间陷入黑暗。 林影坐在椅子上,打个哈欠,趴在桌前缓缓陷入了梦乡。 噔。 一声轻微的脚步声让睡得并不死的林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房门前一闪而过的黑影让林影瞬间清醒。 贼?! 林影回头默默看着床榻。 他的视线适应了朦朦胧胧的黑暗,也看见了陈慕生依旧闭眸盘坐在床榻上,这让林影顿时心安了许多。 林影继续趴在桌上睡觉。 不过他忽然怎么都睡不着,心中不断想着房门外那一闪而过的黑影是什么。 是自己看花了眼? 还是什么贼人强盗?又或者是什么孤魂野鬼? 林影眼睛睁开,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蹑手蹑脚走到了房门前,小心翼翼打开了房门。 房门外长廊一阵冷清。 也就剩下几缕月光穿透客栈的窗牗和瓦缝照在长廊地面木板上。 没有人。 林影探出个小脑袋东张西望,月光带来的朦朦胧胧光亮也让林影看清了长廊两侧。 空荡荡的,连一只蚂蚁都看不见。 果然是自己看错了吗? 林影心里嘟囔着,刚想缩回头关上房门,却突然感觉到脖间湿漉漉的。 冰冷的液体浸透林影的脖颈,也让林影心里一冷。 他颤巍巍抬起头。 一缕缕被水淋湿打绺的长发在天花板上如海带般垂了下来,白冷的皮肤和三尺长的深蓝色鱼尾,这让林影下意识张大了嘴巴。 “嘘。” 林影还没说话,就有一只手突然捂住他的嘴巴。 林影抬眸望去。 这个神情慌乱的白面男子不就是那行色匆匆的宋路吗? 林影眼眸透露出来的冷静出乎宋路的意料,但他现在没有功夫再去管林影。 “是鲛人?” 宋路转身再去追,却听到林影在他身后小声问道。 宋路回头看着林影。 林影向着房间里一缩,宋路刚才回头的目光充斥着一丝杀意,这一丝杀意被林影敏锐捕捉到了。 “不是。” 宋路盯着缩在房门后的林影片刻,轻声说道。 宋路说完便往追着那天花板游动的身影而去,留下一脸疑惑挠头的林影。 林影以前很喜欢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志怪异闻,所以他对鲛人也有一个大概的认知。 鱼尾人脸不就是鲛人吗? 林影伸头望着宋路的背影,他忽然惊讶的发现宋路走路竟然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 还是不给前辈添麻烦了。 林影站在原地踌躇不前,最后还是摇摇头关上房门回到了屋内,以他的能力贸然跟过去,最后一定又会让前辈出手。 前辈本就受伤在身,万一伤势加重就不好了。 林影想到这里摇摇头,抬眸看着盘坐床上的陈慕生,他的眼睛突然瞪大。 有了房外走廊的对比,林影这才发现这间房里的月色比起外面的月色似乎更为浓郁。 是姿势的原因? 林影看着陈慕生盘坐的姿势,犹豫了一下也学着陈慕生的姿势盘坐在地面上。 地面有点冰屁股。 林影心中默想道。 随着林影的呼吸渐渐沉稳,他的脑袋也逐渐放空,在漆黑的意识里也渐渐有光亮浮现。 这些光亮似黄,似赤,似白,似黑,似青等等,颜色各不相同的光亮交融汇错在一起。 “回想你运用净水咒时的感受,这一次将你所感受的它们引导在你的体内。” 陈慕生的声音忽然在林影的心底响起。 林影默默听从。 这些浮现的光亮开始涌入林影的体内,也开始让林影的身体忽而燥热忽而冰冷,面色涨红的他不知如何是好。 “吐纳。” 一抹清凉的气息突然没入林影的体内,它顺着林影体内大周天流转,林影也下意识遵循。 浊气出,清气入。 林影忽而燥热忽而冰冷的身体也趋向于正常,林影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慢了下来。 但林影很快又意识到一点,流入他体内的清气流经体内一周天后,便所剩无几。 所剩无几的清气伴随着自己下一次呼气便随着浊气排出去了。 浊气却在自己体内源源不断产生。 林影疑惑的睁开眼睛望着伸出手指触碰自己眉心的陈慕生。 “你不是我的徒弟,炼气的法门须你自己去寻找。你可以访山寻师,也可以观自然求道。”陈慕生平静看着林影说道。 林影的悟性很高。 哪怕是陈慕生第一次修炼入道时的悟性都不及他。 第一次打坐便能入定。 入定后仅有一次濒临走火入魔的倾向。 纵然有陈慕生气息引导的结果,但能林影的意识清晰明确跟随陈慕生气息丝毫不差的游走,足以证明林影恐怖的天赋。 天才。 这两个字用在林影的身上丝毫不过分。 林影看着从自己眉间松开手指的陈慕生小声问道:“前辈……这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吧?” “上一次是我要在彩云袋里寻心法强塞入江熙的心海,并且要助他度过心法纲领,完成洗髓炼气,如此一来自然要耗费心神。 这一次我仅仅只是让你感悟一下而已。” 陈慕生摇摇头说道。 彩云袋? 林影听着陈慕生的话又有些好奇,他上次可没看见陈慕生从哪里掏出个什么袋子。 正当林影想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些声音。 “是外面在打斗。”陈慕生看着林影侧着脑袋竖着耳朵的样子说道,“你这样会听得更清楚?” 林影揉了揉自己耳垂,憨憨一笑,“我觉得这样会听得更清楚。” “要去看看吗?”陈慕生侧头望着月光洒落下来的窗户,“毕竟这件事从某种原因而言,也算是因我们而起。” 林影犹豫望着陈慕生道:“要是会给前辈惹麻烦的话就算了吧,您不是还有伤在身吗?” “不用厉害的法术神通影响不了我的神魂伤势。”陈慕生摇摇头平静看着面色犹豫的林影,“既然好奇,那就去看看吧。” “好的,前辈。” 林影思忖再三,还是没有按耐住内心的好奇心。 林影转身推开房门。 房门外依旧是清冷的长廊与几缕洒落在走廊的月光,但是走廊房间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两扇。 林影望着敞开的房门心中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林影回过头看着陈慕生。 陈慕生脸上表情依旧很平静,但这平静的表情让林影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前辈在。 林影耳朵竖起,听着那断断续续传来的打斗声音。 林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自己打坐完后,自己的耳朵能听得更远一点,目光视线也更加清晰了。 “好像不在前院,在后院。” 林影走下楼梯,望着紧闭的客栈大门与后院的帘门,转头看着陈慕生。 陈慕生侧眸望向后院帘门,“你说的没错。” 第三十四章 观望 “应当就是碧霞草吧?”宋路被齐施逼问的有些不太确信,“那送我去碧霞屿的渔夫跟我说是碧霞草。” 齐施这才舒心道:“渔夫哪懂得什么是碧霞草,想必一定是你认错了。” “碧霞草三瓣绿叶,根茎橙色,其中叶纹乃是红霞纹。”陈慕生侧头看着宋路说道。 齐施瞟了一眼陈慕生,“没想到你知道碧霞草长什么样子?” “曾见过几次。”陈慕生应道。 齐施柳叶眉一挑,小声念叨一句,“吹牛。” 碧霞草用来当作炼丹的材料会增加丹药的成品以及炼制的成功率,而若是用来当作炼器的材料也会给器物增添相应的恢复与防御属性。 哪怕是直接口服都会让自身陡增数十年修为,虽说不能生死人,但是肉白骨,祛暗疾内伤却是绰绰有余。 故而齐施在水华州待了二十多年,每年都会在四月十二的时候乘船去碧霞屿碰运气,看看上面有没有被那些修士和妖怪漏采或新生的碧霞草。 但很遗憾的是一次都没有。 所以齐施不相信宋路会有这么好运气,在不是碧霞草生长的最佳时间找到碧霞草。 她也不相信面前这个有腿疾的清秀男子能见到碧霞草。 他要见到也是在书里见过。 “我没有注意那株草上的叶纹是什么样子,不过它的根茎确实是橙色的。”宋路望着陈慕生的目光回忆了一下说道。 啪。 齐施的双手猛然搭在宋路的肩头,“你真的没有看错?” “掌柜的,我不瞎。”宋路苦笑一声望着齐施说道,“颜色我还是看得清。” “碧霞草的灵性让她魂魄异化的程度停滞下来。”陈慕生低眸看着水缸里的长发女人说道,“但碧霞草的灵性不是永久存在的,它会逐渐消逝,也会慢慢被她的身体吸收。” “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九鸢?”宋路听到陈慕生的话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陈慕生沉思了一会看着宋路平静说道,“杀了那只鱼妖有可能会解除她这种状态。” “可去哪里找那只鱼妖呢?”齐施轻笑反问道,“况且据我所知要是这种状态是法术所为还好,杀了施术者便能恢复正常。但要是诅咒的话,那可是杀了那只鱼妖都无济于事,反而有可能加重她的情况。” 陈慕生望着找茬的齐施语气依旧平静,“所以我说只是可能,毕竟我不是医师。” “我的建议是找悬壶斋的医师看看情况,专业的人去专业的事。”齐施不知自己是什么原因,她总看这个清秀男人不顺眼。 宋路看了一眼第一次给自己提建议的齐施,把目光投向了陈慕生,“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你小子!不是老娘把你捡回来,你已经尸体发臭在山沟沟里了!”齐施毫不客气拿指头戳着宋路的太阳穴,“他给你灌了啥迷魂汤,一天时间不到,你就选择相信他,不相信老娘是吧?” 宋路太阳穴被戳得发疼,语气有些委屈,“掌柜的,我把九鸢带回来十天了,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说话?!我还能说什么话!”齐施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宋路的鼻子,“我给钱让你去海边收购海鱼,你结果给我带了这么个玩意!你说你让我说什么话?!老娘没去衙门领赏金就错了!” 宋路着实扛不住气势凶悍的齐施,唯唯诺诺后退几步低头小声道:“九鸢她又不是鲛人,掌柜的你领不到赏钱。” “衙门那些家伙又不像他一样懂得这么多,他们看见有个鱼尾人身的家伙就叫鲛人。”齐施怒哼一声望着陈慕生说道。 “悬壶斋离这里很远吧,我没记错的话它不像无妄坊这类地方设有分坊。”陈慕生皱眉浅思了一下说道。 齐施嘴角一撇,“当然很远,悬壶斋在丹泉福地,丹泉福地在定渊州,跟水华州可是南辕北辙,更别提在这水华州南部沿海的水陵城。” 她的语气很不开心。 齐施的建议本就是随口一提,可没想到这清秀男子竟然顺杆往上爬,装作不知悬壶斋在哪里嘲讽自己。 第三十六章 海边 本想趁着夜色出发的林影和陈慕生又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即便他们知道了村名,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南斗村。 所以就在宋路拿着簸箕准备清理后院狼藉场景的时候,林影和陈慕生又突然折返回来了。 “两位……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宋路望着林影与陈慕生有些发愣问道。 这两个家伙该不会是骗子吧? 下意识浮现在脑海里的猜想很快被宋路自己给掐灭掉。 “我们需要一个带路的。”林影面色坚定看着宋路说道。 啪。 客栈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打开,齐施望着又出现在后院的陈慕生和林影,“他要照顾水缸里的九鸢不能离开。” “不过我可以陪你们一起去。”齐施停顿了一下,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宋路一向猜不透掌柜的心思,他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厨房的梅衣走了出来。 梅衣望着窗户前露出狡黠得意神色的齐施,亦是知道自己是阻拦不了郡主半点,又转身走了进去。 林影回头看着陈慕生。 是谁带路林影都不介意,只要不是前辈带路就行。 “好。” 陈慕生仰头看了一眼齐施。 于是,齐施便莫名其妙出现在林影和陈慕生的队伍之中,而带路的却依旧是林影。 偶尔林影走错路时,齐施才会出声提醒一句。 其余时候齐施都一句话不说,一双眼睛只盯着陈慕生手中的那根桃木杖和陈慕生本人。 林影在齐施有一句没一句的指引中,走过一道道小路,淌过一条条溪流,终于走到了海边。 天色也已经大亮。 一望无际的海边除了拍打在岸边的海浪与点点黑影的小船外,看不见半点岛屿的踪迹。 “这里跟姑炎岛不是一个方位。” 林影趁机打开手中的羊皮纸,抬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海面上,反射的刺眼光芒让林影眯起眼睛。 齐施凑上前望着林影手上羊皮纸,“咦,你们居然还有这张百年前钦天监修订的堪舆图?” 陈慕生看着齐施问道:“你知道姑炎岛在哪里吗?” 齐施回头瞧着这一路上终于开口说话的陈慕生挑眉道:“你们要去姑炎岛干什么?那地方可不比碧霞屿,岛上一片荒芜,没有什么灵芝仙草。” “去看一看。”陈慕生答道。 齐施嘴角一撇,“你要是不告知我理由的话,我就不告诉你们姑炎岛在哪里。” “我们有地图。”林影不服气说道。 齐施瞧着不服气的林影得意一笑,“我都说了你这地图是百年前的地图,虽说百年不会对山川地貌有多少影响,但这样的小岛屿可说不定哦。” “姑炎岛上有个妖怪,我们需要找到那个妖怪,并且解除他身上的诅咒。”陈慕生平静的说道。 林影眼睛微微瞪大望着陈慕生,他不懂前辈怎么就这么坦然自然把事情说出了出来。 陈慕生看着惊讶的林影轻声道:“这件事并不是什么需要掩人耳目的事情。” 齐施转头瞧着陈慕生和林影两人的样子,“看起来你们没有骗我,可我没听说姑炎岛有什么妖怪啊?他身上有什么诅咒需要解除?” 齐施后退一步,打量着林影的全身上下。 江熙早先给林影浑身缠绕的绷带与以及送给林影的那件小道袍,早就在淮宁城的神玄院内被殷瑶换了下来。 他的绷带已经全部解开,换上了一件殷瑶给他的湖绿罗衣,除去略有黝黑的肤色外,看上去跟普通富商巨贾家族的少爷没什么区别。 陈慕生走到林影的身后,伸手轻轻按在林影的头顶。 一片片血色的纹路开始在林影的身上浮现,汇聚成了一头仰天嚎叫的血狼图。 “看样子像是个血咒,但是需要外力才激发出来的血咒也不紧急吧?”齐施望着林影身上的血狼图,瞧着陈慕生问道。 林影身上的血咒直到现在齐施都没看出来它对林影有什么副作用,就连血咒现形都需要外力。 “祛除,总比留在身上好。”陈慕生淡淡说道。 林影的血狼咒自从在天陇城外那座山上引来狼灾后,往后仿佛跟林影快速恢复的伤势一样,慢慢也消失不见。 倘若陈慕生不去刻意注视,他也会忽略掉林影身上的血狼咒。 “我觉得现在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林影并不在乎自己的血狼咒,他神情担忧的看着海边错落的渔舍,“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南斗村,寻到那头鱼妖的踪迹?” 陈慕生的目光看向离他们最近的一间简陋渔舍,“都已经来到这里了,问问他们会有答案。” 渔舍海边。 唐山斜躺在渔船上,一只脚放进冰凉的海水里,另一只脚放在船板上,他头顶的渔笠遮住了他大半个脸庞。 唐山的名字跟海边世代为渔民的渔夫而言毫不相干,并且他连距离海边最近的平夷山都没有去过。 这些唐山并不介意。 每日结网撒网,捞鱼捕鱼的生活对于唐山而言也不枯燥,他对于自己的人生并无大多追求,也无大多想法。 活一天算一天。 “你好。” 唐山听着礼貌而又陌生的声音,把头上的渔笠往上拉了一点,睁开一只眼睛瞧着与自己打招呼的少年。 少年身上那轻软靓丽的罗衣让唐山把渔笠又往下拉了一点。 “要是收鱼往左走,要是出海就往右走。”唐山翻了个身,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们不收鱼,也不出海,我们只想问一问南斗村在哪里?”林影再次开口问道。 渔船轻晃。 “你好,请问一下南斗村在哪里?”林影锲而不舍的追问道。 唐山坐起身来,抬头盯着林影,刚想威胁一下林影不要打扰自己,余光忽然瞥见林影身后的一男一女。 男的衣服质地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异常的干净,手上的木杖则是给人奇怪的舒适感。 女的则是穿着一件淡粉衣裙,明显是丝绸质地,明晃晃的白嫩小腿让唐山都有点恍神。 从未离开过渔村的他哪见过这样肤质白嫩的女子。 第三十七章 惊扰 “南斗村,这里就是南斗村。”唐山坐直身子说道。 林影侧头看着沿着海边修建的一排排渔舍,这里不像是一座渔村,更像是一座渔港或是渔镇。 “最近这里有没有发生鱼妖袭人的事件?”林影望着忽然坐得笔直的唐山问道。 唐山把渔笠向上扬,仔细盯着林影的相貌,又抬头望着林影身后的陈慕生与齐施,“你们是官府的人?” “不是。”林影摇摇头说道。 唐山眉头紧皱,“既然不是官府的人,你们关心这里有没有发生鱼妖袭人的事情干嘛?” 林影回头看着陈慕生。 陈慕生摇摇头示意林影不用再多问,转身离开了这间简陋的渔舍。 唐山瞧着这三人离去的身影,按了按自己的渔笠,眼眸闪动片刻,起身从渔船下来。 唐山往渔村里钻去。 片刻,他便来到了一处外面晒满鱼,铺满渔网的屋舍内。 “阿叔,又来了三个人。不过这三个人不是问附近有没有鲛人,而是问有没有鱼妖袭人的事。” 唐山看了一眼屋舍大堂无人,便径直走到屋舍里屋,瞧着倚靠在床沿抽着烟袋的干瘦老人喊道。 干瘦老人睁开浑浊的眼睛望着唐山,“那三人现在去哪里了?” 干瘦老人声音很干哑。 “他们往回走了,可能是回去了。”唐山看着干瘦老人浑浊的双眼说道。 “回去了就不要管他们了,等有人再问你的时候,你再过来找我跟我说。”干瘦老人吐出一团氤氲的烟气,“门口晒的鱼干你自行装一些回去吧。” 唐山面色一喜,“多谢阿叔。” 他熟稔的从屋舍大堂里找到一个麻袋,再用麻袋将前院晒的海鱼全部装了进去,“阿叔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每一次出海都能满载而归?” 唐山倒是不客气的将麻袋装得满满的。 前院晒的海鱼实在太多了,纵然唐山装了一麻袋,院子里的海鱼仍是不见有减多少。 “要是我有阿叔这么高超捕鱼的技术就好了。”唐山扛着麻袋里的海鱼感慨转头,“咦?” 唐山皱着眉头看着距离自己还有一些距离的屋门和脚下空无一物的地面,他刚才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错觉吗? 唐山伸手摸了摸自己前面,只有空气。 唐山疑惑着走出了屋舍。 就在唐山走出屋舍不久后,林影的身形缓缓在院子里浮现,他心惊胆战捂着自己的胸口。 刚才唐山差点就把他撞倒在地。 “味道真重。”齐施的身形也慢慢出现在院子里,她捏着自己小巧玲珑的鼻子,冲鼻的鱼腥味仍是不断涌入。 陈慕生和齐施等人并没有离开,而是陈慕生用了隐身术,使得他们三人默默跟在唐山的身后,来到了这间屋舍。 唐山和干瘦老人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说一说吧。” 陈慕生的突然出现让抽着烟袋的干瘦老人吓得一哆嗦,他眯着眼睛瞧着忽然出现在里屋握着木杖的清秀男人,“你是偷偷跟着唐山一起过来的?” “是。”陈慕生没有隐瞒。 “你们要是来问鱼妖袭人的事,可就找错地方了。我们南斗村从没有碰过什么鱼妖,就连深居深海的鲛人都很少碰见。”干瘦老人咳嗽一声,将手中的烟竿放下,望着陈慕生说道。 陈慕生静静看着干瘦老人。 干瘦老人不为所动的又抽了一口烟,呛鼻的烟气与鱼腥味混杂成了一抹奇怪的臭味。 陈慕生回头低身走出了里屋。 院子里的齐施望着走出来的陈慕生掩鼻问道:“有问出来什么东西没有?” 陈慕生摇摇头,“他什么都不肯说。” “你既然会隐身术,想必也会搜魂术,搜搜他的魂魄记忆不就行了?”齐施提出一个她自认为不错的建议道。 陈慕生望着齐施平静道:“无论施术者的修为有多深,术法有多精妙,这类针对于魂魄的法术一旦施展出来都会对他人的魂魄造成不同程度损伤。” 齐施撇嘴无语道:“这不做那不做,何时才能知道鱼妖的下落?” “等。”陈慕生走出屋舍。 齐施迫不及待的离开院子,回头望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林影摇摇头道:“你跟着这样一个家伙可是受累了,明明有实力解决事情,偏偏要弄得这么麻烦。” “前辈一定有他的道理。”林影沉声说道。 “道理?我瞧他就是无聊而已。”齐施挑眉看着陈慕生渐行渐远的背影。 里屋干瘦老人抽着烟袋。 烟杆升腾的烟气将房间遮得云雾缭绕。 啪。 干瘦老人将烟杆放在床头的破旧柜子上,他缓缓从木床上起身,走到了屋舍大堂,看着铺满海鱼的前院以及那虚掩的大门。 干瘦老人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静静望着外面。 又是一夜来临。 枯坐一天的干瘦老人拿起挂在墙上的渔笠戴在头上,慢悠悠走出大堂,将铺开的渔网拖在手中,离开了屋舍。 “石叔,这么晚了还去捕鱼啊?你这些天捕得鱼腌制好了够吃一年的吧。” “年纪大了,睡不着。” 干瘦老人笑呵呵望着与自己打招呼的黝黑男子,他坐上属于自己的小渔船,撑开船帆,摇着船桨就独自往波澜壮阔的沧海深处而去。 海面很平静。 星光与月色倒映在海面上,总会给人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不是在海上划舟,而是在天上。 干瘦老人沉默的划桨,他渔船上的渔网迟迟没有撒下。 当渔村也开始模糊不清的时候,干瘦老人终于不再继续划桨,他望向四周汪洋的海水,听着海浪风声。 呲。 干瘦老人突然用船上的鱼钩划破自己的手腕,还没等鲜血顺着伤口涌出的时候,他便将自己割破的手腕沉入海水里。 海浪渐渐变得湍急。 海风吹得干瘦老人身下渔船开始不停打转。 一道深沉的黑影在远处深海里缓缓浮现,慢慢游动到干瘦老人的渔船下。 远远望去,干瘦老人的渔船就像是这道黑影身上的一颗小痣。 “何事唤本王?” 空旷的海面上响起一道闷沉的声音,干瘦老人连忙双手合十跪在渔船上,“今天又有三人过来寻问事情,这一次他们没有问鲛人的事情,而是问有没有鱼妖袭人。” 轰。 海水翻涌,渔船差点因此被掀翻。 干瘦老人小心翼翼抬头,忽而看见海面上比他身体还要庞大的彤黄眼睛,又赶紧低下头。 “那三人在哪里?!” 干瘦老人连忙低声道:“他们已经走了。” “很好。” 干瘦老人听到闷沉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闻到一抹腥臭的气息,这让他小心抬起头,赫然看见一个足以将他完全吞掉的圆嘴。 圆嘴上下密密麻麻的牙齿更是让干瘦老人心中发寒。 “您……您这是做什么?!”干瘦老人慌忙后退到渔船边缘,“我可是您忠诚的奴仆。” “本王让你渔船日日满载而归,可你答应本王的祭品何在?!” “十天前不是给您献祭了吗?” 干瘦老人蜷缩在渔船角落,那犹如山洞大小的鱼嘴,属实让干瘦老人心脏都快要停止。 “她跑了。” 干瘦老人还没开口,就听到下一句闷沉的声音。 “而我饿了。” 咔嚓。 鱼嘴犹如人嘴一般猛然朝着干瘦老人和渔船咬去,干瘦老人转身跳进海里。 “你并不是本王忠诚的奴仆。” 海水滚滚,浪潮奔腾。 跳进海里的干瘦老人更是如砧板上的鱼肉,他年老的躯体完全抵不过海浪的海浪,只能眼睁睁绝望看着海浪将他推向那张开的鱼嘴。 “哇!好大一只鱼妖啊!” 齐施站在船头望着那掀起海浪的鱼妖,这鱼妖光是露出海面的鱼头就像是一个小岛屿。 “这你都要出手帮忙吗?!” 原本想着在船头继续看好戏的齐施突然看见藤蔓在海面上蔓延,她侧头惊讶望着陈慕生问道。 陈慕生他们自早上离开干瘦老人的屋舍后,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 这短短一天对于陈慕生修炼的漫长岁月而言,或许连短短一瞬间都比不上。 林影也是耐心十足。 只有齐施闲不住,她顶着陈慕生施展的隐身术跑到海边另一侧玩水玩沙,偶尔捉弄一下渔民。 所以当干瘦老人出海后,他们也随意选择了一艘渔船出海。 虽说他们没人会划桨,但是陈慕生会法术,使得这艘渔船不仅能隐身,还可以直行直退,无需用桨划动。 也正因为没有桨在海面滑动的水痕,使得干瘦老人完全意识不到后面有人在跟踪自己,也包括那只自称本王的鱼妖。 鱼妖跟干瘦老人的对话他们也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齐施不明白,陈慕生为什么不等那头鱼妖把那个干瘦老人吃了再出手。 陈慕生没有回答齐施,他已经踏着藤蔓顷刻间来到鱼妖的面前,直接将鱼妖的鱼嘴刺了个洞。 猩红带紫的鱼血溅出。 “你们胆敢……” 鱼妖凶狠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见陈慕生双手负后,脚踩藤蔓绕飞到自己的眼前。 陈慕生轻握桃木杖。 噗。 鱼妖的鱼眼凸出,它的脑袋直接被藤蔓勒爆,坚硬如铁的鱼鳞与腮盖完全没有保护到这只鱼妖丁点。 鱼妖的下半身无力重重落下,向着海底沉去。 “我想杀的,逃不走。” 陈慕生松手。 他手中的桃木杖犹如闪电般向着海底坠入,那缓缓沉入海底的鱼妖下半身突然扇动鱼尾。 它的速度犹如蛇蟒一般快速。 可再快,也终究快不过那根宛如青色闪电般的桃木杖。 眼看着这根桃木杖就要刺透鱼妖的下半身时,一道赤色光芒闪过将桃木杖席卷而走。 “此乃我水族地盘,你为何在此伤我水族族民。” 呼。 海面突然狂风呼啸,漫天乌云遮住了夜空的星月,如冰雹大小的雨水倾盆落下。 那赤色光芒悬停在空中,待到赤色光芒散去,露出一个穿着赤红色华贵鎏金长袍的俊美男子。 俊美男子额头上一对狰狞的赤红龙角极为显眼。 “四灵之一的赤龙?!怎么会把它给惊扰出来!”齐施仰头望着悬浮在半空中的俊美男子一脸惊骇。 这俊美男子正是大瑾的护国四灵之一的赤龙,虽说沧海是赤龙掌管的海域,但也不至于这么倒霉在这里遇见吧。 古往今来,赤龙现身的次数屈指可数。 陈慕生平静望着攥紧桃木杖的俊美男子,“你要是看上了这根木杖,也不用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磅礴大雨落在陈慕生的身上,并没有将陈慕生的衣衫打湿,而是顺着陈慕生的衣衫表面滑落入海。 “理由?本尊乃天灵之一,何须找些理由。”俊美男子嗤笑一声。 陈慕生漆黑的瞳孔望着俊美男子,氤氲的白光浮现在眼眸之中,“不过是一头区区的小红龙,怎么敢自称本尊与天灵?” 呲。 陈慕生手掌虚握,被俊美男子紧握在手的桃木杖划过俊美男子的掌心,连带出一串串火星。 “不敬不尊,那便需受罚。” 俊美男子赤色竖瞳浮现一丝冷意,海面蓦然掀起百丈高的巨浪,这让齐施不得不转动自己手腕上的玉环。 玉环环内赤光泛起,将渔船笼罩。 俊美男子低眸望着笼罩渔船的那一抹赤光,“看在你与皇室有关系的份上,现在请罪还来得及。” “不用了。” 陈慕生握住桃木杖,他低眸看着桃木杖杖尖所刺透的那颗鱼妖妖丹,摇摇头便想乘着藤蔓回到渔船上。 俊美男子脸庞龙鳞时隐时现。 这清秀男人的举动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啪。 数道赤红的闪电自乌云中劈向陈慕生。 陈慕生高举桃木杖。 但这一次桃木杖并未如之前那般防御奏效,杖顶直接被赤红的闪电劈得焦黑一片,连带着陈慕生也闷哼一声。 “本尊看得上你的法宝,是你的福气。你无视本尊的行为,则是愚蠢。”俊美男子冷漠俯瞰望着陈慕生,“既不知福,又蠢不可及。” 陈慕生脚下的藤蔓开始冒起火光,这些火光海淹不熄,水浇不灭,眨眼间把桃木杖所蔓延出来的所有藤蔓烧成焦灰。 陈慕生脚下无物,朝海面坠去。 第四十一章 十年 (三) “百年的修为并不难弄,你可以拿丹药和人参灵芝堆积,或是去一些时间秘境里修炼。” 林影看着白衣少女提醒道。 “阮姐姐说丹药和人参灵芝堆积的修为是空中楼阁,除非我能完全将它们吸收炼化。 而这完全吸收炼化本就需要时间。 至于时间秘境就更别提了,先不说时间秘境的稀有程度,光光是瑾国大部分秘境都在你们修士手中,神玄院拥有的秘境屈指可数。 况且无论怎么说我都是一个狐妖,是无法通过神玄院的入境登记。” 白衣少女耷拉着脸,无奈望着林影说道。 林影站起身来,南玄剑颇为懂事的落在林影的脚下,“那看来你只能潜心修炼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白衣少女眨眨眼睛望着林影。 林影低眸看着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嘴角上扬,勾起一道不怀好意的笑意,“那就是吃人,你清楚的人的精血对于我们妖族而言是大补,而人又不像人参灵芝那般稀少和炼制丹药那么麻烦。” “吃吧。”林影淡淡应道。 白衣少女惊讶望着站在脸上的林影,她发现林影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你现在不应该大义凛然的指责我吗?这可跟你以前的作风不一样。” “指责你会听吗?”林影静静看着白衣少女,“你要做的事情谁又拦得住呢?” “当初他要是不松开攥住我脖子的手,我不就被拦住了吗?”白衣少女撇撇嘴,忽然想起了什么,“神玄院最近好像出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刚乘着南玄剑悬浮在空中的林影低头看着白衣少女问道。 白衣少女抬头瞧着想要离开的林影皱了皱琼鼻,“也没什么问题,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 林影静静看着欲言又止的白衣少女,没有过多追问,乘着南玄剑消失在了空中。 白衣少女嘟着嘴仰头望着在天空中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的林影,等待一会确定林影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她便轻飘飘跳下了屋顶。 白衣少女其实很羡慕林影。 她的妖族身份在神玄院本就尴尬。 除了阮姐姐所在的水华州神玄院下院,其余几州神玄院上下院皆是不欢迎白衣少女这个狐妖,若没有那位顾先生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她恐怕早就被赶出去了。 但后面也不知是谁把白衣少女她的狐妖血统泄露了出去,又导致许多山上宗门想要把她掳走当作护山神兽亦是灵宠。 这致使她挺恨人族。 可人族中偏偏也有阮姐姐和顾先生这般对她好的人,这使得她对于人族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也让她不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白衣少女迷茫走在南溪镇的小巷碎石路上,抬头看着人烟稀少的街道,望着行色匆匆的路人。 北阳山妖邪之事的影响致使南溪镇白天都很少见到人出来,也让许多人担惊受怕的搬离了南溪镇。 方仁一家便是如此。 白衣少女也曾去偷偷找过方任一家,也曾想如同捉弄李府一般,让他们一家人每夜噩梦,或是吸收他们一点精气,使得他们日日萎靡不振。 又或是用奇奇怪怪的幻术蛊惑他们,让他们家破人亡。 白衣少女想了很多方法。 但当她真正找到方仁一家的时候,却又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使了几个简单的小幻术后忽然有些疲惫。 于是白衣少女没有用她一路上所想的方法,而是随意招了些蛇虫鼠蚁,让他们所租赁的破木屋一阵鸡飞狗跳后,又再转头回到了南溪镇。 这里没有人约束她的行为,也没有人说教她,这么自由的地方怎么会让她觉得很累呢? 白衣少女想不明白。 她什么都可以做,她甚至都能将南溪镇所有的镇民精气吸干,使得自己的修为大涨。 “贫僧听人说北阳山附近有妖邪作乱,想必施主您就是这个妖邪吧?” 一道和蔼慈祥的声音响起,让白衣少女面色警惕的望着从对面街道拐角缓缓走出来的僧人。 这个僧人慈眉善目,披着一件红色袈裟,右手持着一柄暗黄色的六环锡杖,左手拿着钵盂,背着竹箱,赤脚走在地面上。 白衣少女左右张望。 “施主是您是打算自己伏诛呢,还是我来收服您呢?”僧人手上六环锡杖暗蕴佛光,钵盂亦是散发着淡淡光芒。 白衣少女看着迅速变得空荡的街道,这才确定这个僧人说的是自己,“臭和尚,你怕是认错人了吧?我可不是什么妖邪。” 白衣少女从怀中掏出一块玄铁令牌,令牌上的神玄二字清晰可见。 这是阮姐姐让她带着防身的。 僧人眼眸深邃的望着白衣少女手中的令牌,面色极为认真道:“没想到你这妖邪连神玄院的令牌都敢仿造,今日贫僧便要替神玄院解决你这个祸害。” 白衣少女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但此刻僧人的红衣袈裟猛然绽放出丝丝金光,手中所持的六环锡杖咣当作响,让白衣少女头疼欲裂。 狐耳从她的两侧鬓发窜出,狐尾也从尾椎骨处冒了出来。 僧人见到白衣少女现出了原形,轻举手上的六环锡杖,“菩提自性生诸万法,行深般若见诸实相。平等十方无所不至,入尘不染,出尘不失。生灭得失在沿途,归得宝所皆空寂。” 僧人声音虔诚,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一缕缕金色梵文,不断涌入疼得无法动弹的白衣少女的胸口。 白衣少女蜷缩着身体,逐渐变成了一个尾尖带灰的白狐。 “孽畜,还不受诛!” 僧人猛然高声喝道,他手上的六环锡杖猛然绽放出璀璨佛光,在红衣袈裟绽放的金光衬托下,更显耀眼夺目。 但这璀璨的佛光突然被白狐身上蓦然萦绕的清光弹开。 白狐狐眸氤氲的雾气微散,露出一丝疑惑。 咚。 金光璀璨。 似如深山老庙的悠扬钟声响起,这悠扬钟声带来的不是空灵苍凉,而是震慑肃杀。 僧人的身上浮现出了一道金钟虚影,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不知来历的蒙面黑衣人。 “施主,贫僧是为民除害,你莫不是被这狐妖蛊惑了不成?”僧人沉声问道。 “她害了何人?反倒是你使这些街道上的百姓受了伤害。”蒙面黑衣人的声音不嗔不怒,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僧人身上刚才浮现的金钟虚影回响的闷声声音,让这个街道两侧房屋里所有人耳膜震破。 但直面这金钟虚影反弹伤害的蒙面黑衣人,却是浑身上下无半点受伤的迹象。 僧人将自己手上的六环锡杖放在胸前地面,双手合十低眸虔诚道,“这一切因施主而起,施主既然执意与狐妖为伍,那就休怪贫僧不讲情面。” 六环锡杖立于地面而不倒,伴随着僧人的诵经低语,六环锡杖所绽放的琉璃佛光顺着杖底向着地面蔓延开来。 蔓延开来的琉璃佛光纹顷刻间形成了一个结界,结界内到处遍布着散发琉璃佛光的耀眼梵文。 这使得白狐如同被放置在汹涌烈火里灼伤一般。 直至那蒙面黑衣人抬手,让一缕缕清气度入白狐的体内才使得她好受一些。 僧人的双脚则是直接从地面漂浮而起,悬在空中。 犹如一尊立佛。 僧人背后的竹箱里猛然窜出一个金刚雕像。 金刚雕像头顶泛起一道梵文烙印,它的体格骤然变大,守护在僧人的四周。 它的眼眸泛起金光,宛如活金刚在世。 僧人回眸看向蒙面黑衣人。 那些在结界内泛着琉璃佛光的梵文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浪朝着蒙面黑衣人袭来。 蒙面黑衣人身轻如燕,轻轻后退,两手掐诀,“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蒙面黑衣人身上金光乍现,但又顷刻消散。 “在我面前还想掐诀施咒,此结界之内我乃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佛!”僧人左手手掌伸出,对着蒙面黑衣人隔空一拍沉声道。 犹如波涛汹涌般的海浪刹那间形成了一只巨大幽暗琉璃佛手,拍向蒙面黑衣人。 蒙面黑衣人抬眸看着速度越来越快的幽暗琉璃佛手,迅速丢出了几道雷符与火符。 符文仅仅只是让这幽暗琉璃佛手的速度暂缓,却无法消散。 第四十三章 浮石 江熙回头看着神色悠哉的尹路南,“我们在天上时明明感受到此地妖气盎然,怎么会没有妖?” “天上观山川之时只觉得如虫蛇般蜿蜒扭曲,哪能如地面上观山川时感受到的浩瀚与壮阔。”尹路南瞥了一眼疑惑的江熙,“你感受到的妖气在此地没错,可具体位置或许在这一寸之地,也或许在百里之外。” 江熙收起自己的观妖镜,“莫说百里之外,十里之外我的观妖镜便难以照到。” 尹路南望着面色平静的林影道:“师弟,咱们这次出来的任务已经完成,我答应你前往悬壶斋已经是退了一步。” “师兄既然已经退了一步,不妨再多退几步。”林影微微低头对着尹路南说道。 尹路南望着林影这般看似低头,语气却坚定如顽石般的样子,只得无奈轻吐一口清气,“再退,你师兄当真就无路可退了。” “多谢师兄。”林影开口谢道。 尹路南摇摇头伸手拿出一个浮花玉钟,“有时候不一定需要我们去找妖怪,可以让妖怪来找我们。” 叮叮。 浮花玉钟轻轻晃动,自钟铃下逸散出一缕缕波纹。 林影和江熙未曾感觉到什么,林影肩头的白狐狐眸忽然迷离一下,身子下意识往浮花玉钟的方向前倾。 白狐甩了甩脑袋,迷离的眼眸清醒过来。 尹路南侧头望着林影肩上清醒过来的白狐轻笑道:“以你现在的境界修为能这快清醒过来,是全靠你的血脉。我这浮花玉钟一响,凡是大妖之下的小妖很难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这东西这么神奇?”江熙看着尹路南手上的浮花玉钟。 这浮花玉钟的材质是白玉,外面雕刻的花朵不是什么牡丹,而是一朵蔷薇,一朵颜色纯黑的蔷薇。 尹路南没有回答江熙,而是侧身望着石村村外,收起浮花玉钟微笑道:“你看它这不就是来了吗?” 石村村外。 一个长满黄毛,体格高大的男人气势凶戾的走进了石村。 他一双黄彤彤的眼眸盯着站在石路上的尹路南等人,咧开嘴角,露出锋利的獠牙,“你们不是这座石村的村民,你们是谁?” “妖怪?怎么看起来也有点人样,是没有化形成功吗?”江熙奇怪的望着站在石村村口的男人。 这个男人看起来有点像妖怪,可忽略掉那拖在地上的黄毛与锋利的牙齿,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体格高大的男人。 白狐轻嗅鼻子,“他不是妖怪,不过身上有点若隐若现的妖气。” 林影望着石村村口的男人,他的眉头缓缓皱起,这样的情况他十年前也曾见到过,跟当初九鸢的情形也差不多。 “他是被污染了?”林影开口问道。 尹路南侧头看着林影,“污染?倒是一个我未曾听说过的形容。他不是妖怪,也不是人,我们称呼他们为半妖。是无修炼天赋,却又渴望不凡的力量,将自己奉献给妖怪的人。” 半妖男人见那几人全都没有搭理自己,本就暴戾的脾气更加难以克制。 半妖男人手臂低垂,身体半躬。 他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开始疯涨,嘴角已经都快要裂到耳根,黄彤彤的眼眸瞳孔骤然一缩。 嗖。 半妖男人身形化作一道黄色残影,来到距离他最近的尹南路身前,高举手臂,向下划拉。 但没有出现半妖男人意料之中鲜血淋漓的场景,反而他的爪子像是触碰到了坚硬的铁盾,被迫从尹路南的身上反弹开来。 “他们会因此获得妖怪的一些能力,有的是体型,有的是速度,而有的是一些妖法。”尹路南侧头向着林影讲解道,“当然也会付出一些代价,比如这种人不人的样子,以及被原始欲望蒙蔽的理智。” “可恶!”半妖男人仰天嘶吼,他的身上开始萦绕着淡淡的灰气,黄彤彤的眼眸更是要凸出来一样。 尹路南依旧没有看向身体异变的半妖男人,而是望着林影说道:“这些人都是咎由自取,所以师弟莫要有同情心。” 哧。 锋利的寒光闪过。 但比寒光更加锋利夺目的是尹路南身上冒出来的几缕清光,谁也没看清这几缕清光是从尹路南身上哪个部位冒出来的。 半妖男人十指利爪尽皆被斩断。 “当然他们也有本能,感觉到危险的时候还是会逃跑的。”尹路南抬眸望着转头就跑的半妖男人,“毕竟他们的脑子比一般野兽的脑子还是聪明的。” 林影欲追上半妖男人。 尹路南伸手制止了想要追过去的林影,“既然师弟想要参与此事,那也要记得一件事除恶务尽。杀死一只半妖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不如让它带我们找到妖怪的老巢。” 血。 半妖男人低头看着自己被削断的爪子,红绿混杂的鲜血从伤口里淌落,除了断爪的疼痛外,半妖男人的内心还有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要报仇! 半妖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和沉重,他黄彤彤的双眸轻抬,望着面前陡峭的浮石山。 浮石山与附近寸草不生的石地一样,无论是山麓还是山顶依旧是被嶙峋的怪石盘踞,放眼望去尽是灰色和褐色的怪石,而不见一点翠绿。 半妖男人虚弱的走上浮石山,顺着浮石山山路上行,路过石林,拐过几道崎岖的弯路,最终停留在一座石洞门前。 石洞上有三字。 浮石洞。 半妖男人并没有着急进去,他深呼吸一口气,脸上浮现谄媚的笑意,背部微微拱起,脑袋轻轻低下,这才走到浮石洞的跟前。 “喂,你这头劣等的半妖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里不准半妖进入,你们半妖住的地方是浮石山的石涧底下!” 浮石洞的门口有两只小妖。 门左的小妖肤色黝青,尖牙利嘴,瘦长的双手拿着一对石矛,绿油油的竖瞳不屑的盯着半妖男人。 刚才的话正是出自它之口。 “让他进去吧,瞧他这狼狈样子,想必也拿不出啥好处孝敬咱两。”门右的小妖体形修长,也是一副尖牙利嘴的模样,不过肤色倒不是黝青,而是浅青色。 门左小妖盯着半妖男人的外貌,舔了舔嘴角垂涎道:“他拿不出好处,可他的身上还有血有肉。” “这些半妖的血肉最难吃了。”门右小妖脸上流露出嫌弃的表情说道,“要是不信你可以现在就可以尝尝味道。” 这两只小妖的对话完全没有把半妖男人放在眼里,半妖男人仿佛砧板上的鱼肉任它们宰割。 “我是……三老爷刚才派出去的。”半妖男人脸上堆满了谄媚笑意望着门口的两只小妖说道。 “我怎么没听说三老爷有派你出去?!”门左小妖手上石矛凶狠的砸下来,半妖男人能躲却是没动,硬生生扛了石矛这一下,然后一脸赔笑望着门左小妖。 门右小妖望着丝毫不反抗的半妖男人感觉到有些无趣道:“让他进去吧,我记得他是三老爷的人,万一三老爷真交代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门左小妖昂起头,高傲的用鼻孔瞧了眼半妖男人,身体微微侧开,跟门右小妖的手一起搭在石门上。 这两只小妖额头上青筋暴起,犹如蠕动的蚯蚓,这起码有几百斤重的石门被两只小妖推开。 半妖男人低着头弯着腰,在这两只小妖讥讽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这座浮石洞内并不漆黑,内有淡淡的荧光,里面的分岔路口极为多,每一个幽深的分岔路口都不知会通往何处。 婴儿啼哭的呼啸风声以及腥臭气息飘荡在洞内 忽而有一道幽绿色的光芒将淡淡的荧光驱散,照亮着分叉路口,也把站在分叉路口前半妖男人的脸庞照得有些恐怖凄惨。 半妖男人抬头望着幽绿色光芒的来源处。 是一盏油灯。 这一盏油灯的灯芯是幽绿色的独眼,幽绿色的光芒也正是从这只独眼里散发出来。 “我找三老爷。”半妖男人低声恭敬说道。 那只幽绿色的独眼微微低垂,它俯瞰着站在洞内地面上断了爪子的半妖男人。 油灯的底部边缘裂开一道缝隙,苍龙的声音从缝隙中传来,“我记得你,你且先随我来。” 这老妖并没有跟石门外两只小妖一样为难半妖男人,它在半空中摇晃着身子往一条幽深的岔路里走去。 半妖男人紧跟在老妖的身后。 这条幽深岔路两侧的石壁布满潮湿的青苔,不知是什么粘稠的液体在道路两侧的石头缝隙里向下流淌。 老妖散发的幽绿色的光芒将这条岔路照得有些阴森,也让那粘稠的液体反射出惨绿的光芒。 直到一抹与老妖散发的幽绿色光芒格格不入的紫光出现在半妖男人的视线中,半妖男人走进紫光盎然的洞窟,这才敢微微抬头望着半躺在石座之上的三老爷。 第四十四章 见妖 半妖男人被烧成灰烬后,林影抬头看着面前的浮石山,浮石山毫无动静。 林影回眸看着尹路南。 “既然它们不出来,那我们就上山吧。”尹路南轻笑道。 尹路南两指并拢,对着地面上残存的灰烬轻轻隔空一点,那残余的灰烬纷纷飞舞,汇聚成一缕淡淡的黑线,往浮石山飘游而去。 “这是什么法术?”江熙颇为好奇的问道。 尹路南瞥了一眼好奇的江熙,“这不过是普通的追踪术而已,你难不成真不是悬壶斋的门人?连这种基础的术法都需好奇询问?” “我真不是悬壶斋的门人,追踪术我倒是清楚,只是没想到你可以用这点灰烬都能追踪。”江熙摇头苦笑道。 尹路南侧头平静看着江熙片刻,“肉身虽毁,魂魄犹在,便可追踪。但你不是悬壶斋的门人,是如何学得这凌虚心法的?” “前辈传授给我的。”江熙坦然道。 尹路南眉头微皱,“既是如此,那你便还是悬壶斋的门人。你口中的那位前辈必定是悬壶斋位高权重之人,才能轻易将这悬壶斋的嫡传心法传授于你。” 江熙摇摇头,“前辈或许是悬壶斋位高权重之人,但我......并不是前辈所收的弟子。” 尹路南见江熙这般样子,也猜得出来其中想必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隐情,故而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而是走向浮石山。 那缕黑线穿过雾气浓郁的石涧石林,最后在浮石洞前停下。 “这是什么?”浮石洞洞前的门左小妖瞧着灰烬形成似如细蛇的黑线问道。 门右小妖也侧头望向这缕黑线。 这缕黑线并没有理会这两只小妖,而是顺着石门的缝隙硬生生钻了进去,随后便不见踪迹。 “我们要去跟老爷们汇报一下吗?”门左小妖心中一惊,慌忙看着门右小妖问道。 门右小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清脆的人声。 “浮石山也全是石头,不见一点绿意,真是奇怪。你不是说这里有阵法将灵气吸纳此山了吗?怎么也不见青草绿树。”江熙跟在尹路南的身后望着光秃秃的浮石山问道。 这座浮石山山麓没有花草树木,石涧也没有河流溪水,除了弥而不散的妖雾外,什么都没有。 “这里乃是老爷们的居所,你们这些无毛的家伙赶紧滚开!” 江熙正向尹路南询问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凶戾的叫声,这让江熙抬头看见了浮石洞洞口左边拿着石矛叫喊的小妖。 “浮石洞,这么快就到了吗?”江熙没有理会这头小妖的叫喊,他仰头望着洞口上段的三个大字,这三个大字字体龙飞凤舞浑厚圆润,不像是一般小妖能镌刻而成的。 门左小妖瞧着上山这几人对它毫不敬畏,举着手上的石矛就朝着走在最前面的尹路南刺了过来。 林影平静上前,一剑便将这锋利的石矛砍断。 但门左小妖不仅不害怕,反而更加生气的呲牙咧嘴朝着林影张牙舞爪而来,途中更是开口叫喊道:“你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林影眉头轻皱。 他手中南玄剑微微举起,剑尖原是对准这只小妖的胸口,忽而稍微偏移了几分。 “我们已经到了妖怪的老巢,这种小妖也就不必留活口探查情报了,直接杀了吧。”尹路南淡淡开口说道。 林影偏移几分的南玄剑又回到原位,小妖坚硬的黝青皮肤如同一张浅浅的薄纸,被林影轻而易举的刺穿。 “你们怎么敢伤我!”这只小妖临死前仍在愤怒的叫喊着。 “学会了点人话,却没学会人的审时度势,妖就是妖。”尹路南看了一眼被林影刺穿胸口的小妖,这只小妖可没有那半妖男人坚韧的生命力,不消一会已经奄奄一息。 尹路南抬头看着门右小妖微微一笑道,“不过你应该学会了吧?” 门右小妖呼吸一凝。 它立即转身双手搭在石门的左右侧。 林影抽出南玄剑,门左小妖也因为这一剑而一命呼呜。林影持剑就要上前,被尹路南伸手拦住。 尹路南的声音不大不小,能清晰的传入那正在打算开门的门右小妖耳中,“有不怕死的妖怪,也有怕死的妖怪,我猜这只妖怪应该怕死。” 第四十五章 洞窟 尹路南身上所绽放出来的清光不同于他刚才所施展的清光屏障般无害,凡被清光所耀之物,皆是气绝身亡。 蝙蝠如雨坠落在地面。 石座前的空冥蝙蝠终于察觉到了害怕,正当它准备开口求饶的时候,忽然一道诡异妖风从洞外刮了进来。 妖风刮得清光屏障震荡。 这也让尹路南回头望向从那诡异妖风里浮现的人。 他身材消瘦,手腕戴着一串白骨手镯,腰间束着头骨腰带,身上穿着朴素的黑衣,黑衣上没有任何图案,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石雕一样冷峻,深邃的灰色眼眸捉摸不透的幽光。 “即便是无终门的弟子也不敢在此地作祟,你们几人竟敢如此肆意妄为?”黑衣男人冷冷盯着尹路南。 江熙一旁偷偷拿起观妖镜照向黑衣男人。 一般而言他们只要知道妖怪的本体是什么,对付起来就会容易许多,任何妖怪本体都有它们所畏惧的东西,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但让江熙没想到的是他手中的观妖镜的镜面突然碎裂起来,边缘游动的龙纹也渐渐断裂。 咔嚓。 观妖镜变成一地碎片。 “他的实力比这座洞窟里的蝙蝠强,至少是修行了两百年的妖怪。”尹路南抬手一挥,便有一个罩子落在江熙等人的头顶,“有点比较难对付。” 妖风狂啸,罩子屹然不动。 尹路南轻轻抬手,脚下地面便升起一个土人,土人拦住空冥蝙蝠的偷袭,“这道法罩与我性命相连,我不死,你们就别想攻破法罩。” 尹路南手掌下沉,亦是再出现一道狂风,这道狂风将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蝙蝠刮得鲜血淋漓,也与那道呼啸的妖风分庭抗争。 “我不曾听闻无终门是什么门派,所以你们想活命的话,最好再透露些有用的信息。” 尹路南眼眸微抬,洞窟的青苔与流水交融成青绿色的绳索将黑衣男人束缚住。 黑衣男人用力将绳索挣开,严肃而又认真的望着尹路南,“没想到你竟有几分本领,那这样我也施展全部的本领与你交手一番!” 黑衣男人深邃的灰色眼眸闪过一丝幽光,他手腕的白骨手镯哐哐作响,头骨腰带泛起森然白光。 “真的吗?”尹路南微微一笑,他摊开手掌,火焰自他掌心窜起,“但很可惜你好像没这个机会了。” 黑衣男人望着尹路南掌心窜起的火焰不屑冷笑道,“你以为这点小法术能奈何得了我?” 尹路南摇摇头,“你们妖怪果真是愚蠢,我用的不是法术,而是阵法呀。” 散在黑衣男人身下的一摊水洼里的青苔蓦然疯涨,水洼里的流水不断向外蔓延,尹路南唤出来的狂风风势浩荡如龙卷,而那个即将被空冥蝙蝠打破身子的土人猛然变得坚不可摧。 “要是换作个普通人,早就看出来我施展出来的这些小法术,分别对应五行,只有你们还傻愣愣的望着。”尹路南无奈摇摇头,把掌心火焰向上一抛。 火焰悬空,如烈日。 黑衣男人体内妖力流转很快变得涩然,他身下疯涨的青苔与蔓延的流水更是让黑衣男人动弹不得。 妖风声势渐微,被狂风所吞噬。 尹路南回眸望着与土人缠斗的空冥蝙蝠,“我只需要一个活口,你们选一个吧。” 尹路南慢悠悠走进法罩面前,指尖并拢轻轻一点。 土人消融,狂风消散。 但整座洞窟内的流水不息,青苔不断,顷刻间将洞窟淹没,那如烈日般的火焰更是烤得身体皮开肉绽。 “提醒你们一下,若是你们想不出破阵之法,每过一刻钟你们就会流逝掉一些妖力。而当你们体内的妖力无法抵御五行阵法的威力时,那就只剩下一件事情。”尹路南微微一笑走进法罩,“身死道消。” 法罩内的林影众人丝毫没有受到阵法的影响。 林影看着洞窟里那些被黑色丝线缠绕的活人,“他们会受到阵法的影响吗?” “归元五行主要针对的是修炼之士,他们这些凡人体内多浊气未开窍,不会有什么影响。”尹路南摇摇头说道。 “你是打不过这两个妖怪才布置阵法的吗?”江熙看着走进来的尹路南问道。 尹路南瞥了一眼江熙,“我们入洞时见过那么多条岔路,每条岔路都有不同的妖气,显然这座浮石洞内有许多妖怪。我若是轻而易举将他们打败,又如何引来更多的妖怪呢?” “无终门,究竟是什么门派?”林影眉头微皱看着尹路南问道。 尹路南摇摇头,“你要是问我血灵宗那种上得来牌面的邪宗我倒是清楚一二,但这种小门小派你师兄并不清楚。” 林影的目光看向江熙,江熙也摇摇头,“我也没听闻过什么无终门。” “从我们下落的地点来看,应是在陇山州与月云州的交界处。”尹路南抬眸望着目光交汇的两个妖怪,“但这等妖怪肆虐之事属实少见,既没见神玄院之人管辖,也未曾看见紫天阁修士出手。” 尹路南忽然摇头,“看来见不到它们相斗的场景了。” 江熙正疑惑的时候,突然他看见那些流水和青苔散去,悬挂在洞窟上空的火焰变得黯淡起来,突然有一道惊慌人影坠落了下来。 这人影的相貌长得颇为俊朗,鬓前一对毛绒绒的狐耳也没有破坏这俊朗的相貌半分,还平添了几分妖娆。 不过他那双戾气极重的狐狸眼却让这张俊朗的脸庞多了几分凶狠。 林影肩头的白狐狐眸有些生气的望着自己的这个同类,“怎么会是一个狐狸?!” “世上的狐狸又不止你一个。”尹路南看了一眼白狐,随即望着那显得有些胆怯的狐耳男人,“说吧,是谁把你喊过来的,并且传授你破阵之法的?” 狐耳男人看着站在法罩下的尹路南,连忙弯腰敬畏道:“山主有请几位入府一叙。” 黑衣男人从软糯的青苔里挣脱出来,望着狐耳男人冷声道:“大哥为何不亲自出来,派你这小小狐妖前来。” 空冥蝙蝠也盯着狐耳男人喊道:“大哥在哪里?!他怎么能让这些家伙在我们浮石洞内作威作福!” “这里有你们两个说话的份吗?”尹路南微微一笑。 笼罩在尹路南头顶的法罩升空,法罩泛起淡黄色的光芒,这光芒直接让空冥蝙蝠卧伏在地。 而黑衣男人的屁股也冒出了一条毛茸茸的棕黑相间尾巴,半跪在地上。 “带我们去见见山主吧。”尹路南抬眸望着额头渗出冷汗的狐耳男人说道。 狐耳男人瞧见这一幕,赶紧低头弯腰带着尹路南离开了这座洞窟,转身没入了另一条幽深的岔路之中。 这条幽深岔路入口先是狭窄漆黑,未走几步便豁然开朗,各色各样的明珠镶嵌在洞壁上,将这条道路照得恍如白昼。 而后再拐入一弯。 拐弯后的道路两侧地面种满了花草,花草中央用青石板铺就成了一条悠长小路,头顶的岩壁亦是用明珠镶嵌,使得这条通道不见幽暗。 这条通道不短,也不长。 狐耳男人带着尹路南等人来到一座碧玉门前,在这座碧玉门前各站着两只形态迥异的妖怪。 这两只妖怪跟浮石洞石门前的妖怪截然不同,它们个个身材高大,气势凶悍,一双兽眼炯炯有神,手中的兵器不是什么石器和铁器,而明显是氤氲着淡淡光芒的法器。 江熙神情凝重,林影也稍微握紧了手中南玄剑。 “士郎。”这两只妖怪也并不倨傲,瞧着狐耳男人走上来前来,便低下头言语恭敬的称呼道。 碧玉门前左手的妖怪形似花豹,躯体均匀,四肢短健,毛发黄色,布满黑色环斑。妖怪的身上更是穿着一件长衣,长衣虽不是什么法衣,但从整洁的衣服来看也说明这豹妖明显是知礼节,懂荣辱的。 尹路南低眸望着这只妖怪手上拿着的七环刀,这七环刀不是什么高阶法器,而是最低阶的法器。 而另一只看守碧玉门的妖怪形似老虎,毛色棕黄,满身黑色横纹,四肢健壮有力,尾粗长。这个妖怪着一件短衣,它的手上攥着一柄长剑,这柄长剑无鞘,被虎妖宽阔的体格衬托着有些不伦不类。 这柄长剑剑刃蕴光,明显也是一柄品阶法器。 “这几位都是山主的客人。”狐耳男人抬头看着这两只妖怪的目光没有面对尹路南那般胆怯慌乱。 两个妖怪对视一眼,侧开了身子。 狐耳男人也走到了一边,伸手示意尹路南等人上前。 江熙眉头微皱,“你们不把门打开,我们又如何进得去呢?” 尹路南倒是漫不经心走到这座碧玉门前,伸手放在碧玉门门壁上,碧玉门光滑的玉面浮现出一缕缕浅绿色的纹路。这些浅绿色的纹路交错融合,最后形成了一道繁琐的阵法,阵法泛起一抹绿光。 “这山主是在考验我们呢。”尹路南轻轻一笑,手指按在这道繁琐阵法上的一条看似无关紧要的纹路上。 尹路南的指尖顺着这条纹路时而上挑,时而下瞥,又突然左横,又蓦然下竖。 碧玉门上繁琐阵法的纹路赫然也跟着尹路南指尖所划从而变化起来,阵法本身萦绕的浅绿色光芒也渐渐变成了淡红色的光芒。 “不过考验的手法却有些简单了。” 尹路南遗憾摇摇头,正欲推开眼前的碧玉门前时,碧玉门却蓦然从里面被推开了。 迎接尹路南的是一柄银色旋转的利斧,眼看着这银色利斧就要劈在苏永安的脑门上时,碧玉门玉面的阵法蓦然泛起淡红色的光芒。 这泛起淡红色的光芒骤然衍生出几条红色触手将这柄旋转飞出的银色利斧死死缠绕。 银色利斧距离尹路南仅有一寸,却再难近半寸。 尹路南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波动,他抬眸望着一脸惊愕的高大女子,“偷袭的手段也有些粗糙了。” “能将我这玉柳灵阵转换成另一属性的阵法,并为己用的,想必阁下也是一位阵法大师?”一道清爽的声音从高大女子身后传来。 说话的这名男人面容俊秀,头戴玉冠,身穿绿衣,腰束黑蟒腰带,脚下一双云纹青履更凸现几分位居高位者不怒自威的霸气。 “山主。”狐耳男人低头的称呼更是点明这绿衣男人的身份。 浮石山的山主。 尹路南微微一笑望着绿衣男人没有说话。 绿衣男人双手负后淡淡抬头略显高傲说道:“但阁下却忘了一件事情,此阵纵然如何修改,也毕竟是我所布下。” 绿衣男人没有做出什么动作,那碧玉门上的阵法萦绕的淡红色光芒顷刻瓦解,随之一缕缕繁琐复杂的纹路也接连退去。 而衍生出的几条淡红色触手也就如雾气一样消散。 那柄旋转飞出的银色利斧却没有顺势砍在尹路南的脸上,它被尹路南两指轻轻夹住。 尹路南的指间犹如铁刃,纵然被这银色斧刃刮出火星,可却不见半点破皮,更别谈有鲜血溢出。 高大女子惊愕的脸上再度流露出一丝骇然。 尹路南轻飘飘将这柄银色利斧甩在一边,抬眸看着绿衣男人,“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 绿衣男人平静望着尹路南,“既然如此,不如进来一坐。” “小心有陷阱。”江熙开口提醒道。 尹路南摇摇头走进了碧玉门后,江熙看着林影跟了进去,也没有办法随之一同走了进去。 砰。 碧玉门轰然关闭。 守在门口的两个妖怪身上突然覆上了一层层石皮,变成了两座栩栩如生的石雕。狐耳男人见到这一幕并不觉得意外,他折身回到来路。 碧玉门后的洞窟顶端挂着一颗颗明亮的夜明珠,下面则是小桥廊院,荷花流水环绕。 院中更有假山怪石,奇花异草,散发着淡淡清香,这让江熙都有种错觉,他不是在山中洞窟,而仿佛是来到了某座豪门府邸之中。 尹路南跟着绿衣男子越过小桥,走过长廊,便来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木屋外。 尹路南就要随着绿衣男子走入木屋时,他忽然低眸看着自己脚下的石砖堆砌起来的图案,石砖图案的模样很清晰,是一副碧藤麒麟图。 而这不单单是一个图案,还是一个阵法。 第四十六章 背后 图案中央忽然碧藤涌动,将尹路南全身束缚。麒麟也从图案中游离而出,吞云吐雾盯着尹路南。 江熙和林影肩头的白狐摆好战斗姿势,林影却表现得有些平静。 绿衣男子回过头双眸微冷看着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的尹路南问道:“你就真不怕我设下什么陷阱让你魂飞魄散?” “要是你真想这么做,就没有必要让那头小妖将我喊过来。”尹路南微微一笑望着绿色男子微冷的双眸轻笑说道,“而且我认为你并不敢得罪太玄殿。” 高大女子听到尹路南提起太玄殿,瞳孔微缩的望着绿衣男子,“聂先生,他真是太玄殿的弟子?” “我虽没见过太玄殿弟子,但无论真假,他都可以徒手捏住你的天月宝斧,能将浮石洞内那头修行二百三十载的蝙蝠和三百载的狸猫玩弄于股掌之中。”绿衣男子微冷的目光收回。 尹路南身上被缠绕的碧藤犹如幻影一样消失,游离而出的麒麟也宛如雾气般消散。 尹路南侧头微笑望着绿衣男子,“一座妖山的山主竟然不是妖怪,所以你是谁的人?是山上某个邪宗妖门的人,亦或者是山下某个世家豪族的人。” “这件事重要吗?重要的是你也改变不了事实。”绿衣男子的目光变得平静看向尹路南。 尹路南微笑问道:“杀了你也不能?” “浮石山的环境你也看得一清二楚,方圆百里的灵气只有一小部分留存在洞内,你就不好奇其他的灵气去哪里了吗?”绿衣男子望着尹路南讥讽笑道。 尹路南看着绿衣男子,“所以我现在问你究竟是谁的人。” “这个问题纵然你杀了我我也不能告诉你。”绿衣男子摇摇头转身走入木屋,“有些问题的答案要自己寻找。” 高大女人望着木屋下的几人,也走入了木屋内。 尹路南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镶嵌在岩壁里的夜明珠,夜明珠散发的光芒让人有些恍惚。 “我就不信有人不怕死,他就是骗你们呢。”江熙看着有点装神弄鬼的绿衣男子嘟囔道。 林影向前走了一步,侧头望着尹路南。 尹路南回身摇摇头,“我们先回到之前的洞窟里取走我的法罩,把那些凡人先解救出来吧。这里的事情稍后再说。” 林影抬头看了一眼木屋,跟着尹路南离去。 江熙望着尹路南和林影都开始往回走了,他也不敢一人在这里逗留太久,这里的妖怪可是没有一个他能对付的。 尹路南从长廊走回到小桥上时忽然停下脚步朝着林影问道:“你修炼已经有多久了?” “七年。”林影虽不知道尹路南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坦然应道。 尹路南站在桥上低眸望着溪水里绕着荷花不断游动的青尾鲤鱼,“短短七年你就结成金丹了,实在是天赋异禀。” 桥下青尾鲤鱼忽然往外游动。 “我只是看看你,你怎么就急了呢?”尹路南自言自语轻笑道。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火焰腾升,轻轻一弹,这一簇火焰就慢慢坠向在溪水里游走的青尾鲤鱼。 这一簇火焰在不紧不慢的坠落,青尾鲤鱼也在溪水里往外不紧不慢的游动。 溪水的水面蒸发,烟雾缭绕,渐渐形成一道蜿蜒的火海,使得溪水的水流被蒸干,荷花被灼得枯萎低头。 不消片刻,溪水干涸。 江熙低头看着桥下光秃秃的溪底,“你怎么突然跟一只鲤鱼过不去?” “心情不好。”尹路南望着四散的雾气淡淡说道。 尹路南突然兴起的这番动静也使得绿衣男子和高大女子从木屋里走了出来。 绿衣男子望着尹路南面色平静高声问道:“阁下因何在我这洞中小院兴起如此大火?” “心情不好。”尹路南微微一笑,双手结印。 他脚下的地面蓦然蔓延出无数根交错盘踞的柳条,犹如一棵大树深埋地下的根须一样。 那些四散的雾气被柳条触碰之后瞬间被吸收,唯有几缕雾气在柳条的穿梭中四散而逃。 第四十七章 横拦 而另一边的黑衣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镇压在他身上的淡黄色光芒蓦然加重,江熙甚至都可以听到他的骨头被一寸一寸碾碎的声音。 尹路南看着洞窟里一众奄奄一息的凡人,手掌一翻,便有一个镌有五龙图案的荼白色袋子出现在他的手心。 “收。”尹路南解开系在袋口的彩绳念道。 滚滚狂风从荼白色袋口中涌出,但这狂风并未将洞窟里其他人吹飞,反而将他们一个个吸纳入这不足巴掌大的袋子里。 尹路南将彩绳一系,回眸望了眼现出狸猫真身,也同样被压成一滩血泥的黑衣男子,手掌向上一托。 山游法罩徐徐落回他的掌心。 “我们该去金虚山了。”尹路南回眸看了一眼冷汗直流的江熙微笑说道。 江熙真没想到一路上懒懒散散,说话和和气气,满脸微笑的家伙,一旦真动起手来便是狠辣的让人心底发寒。 不留一点余地。 林影肩头的白狐也是浑身颤栗,缩在林影的脖颈处,用狐尾遮住自己一半的狐眸。 这些妖怪的惨死让白狐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尹路南并不在意白狐和江熙的心里想法,他见林影脸色依旧平静,没有半点怜悯同情之色,甚是满意的点点头走出了洞窟。 浮石洞内幽深的岔路分外安静。 “不需要把它们也解决掉吗?”林影跟在尹路南的身后问道。 “掌控越强大的法宝也会消耗越多的精力,精力有损,一样会损失战斗力。”尹路南摇摇头平静的往浮石洞外走去,“若是用法术,也会耗费法力,杀不死领头的家伙,下面的妖怪无论我们杀多少都会再有新的妖怪冒出来。” 林影暗自点头。 守在浮石洞洞口的小妖瞧着尹路南等人安然无恙从石门内走出,顿时缩在一旁,仿佛尹路南几人是什么瘟疫一样。 尹路南懒得去管这些小妖,径直下山去。 待到尹路南下山之后,他便再把那个荼白色的袋子解开,把洞窟里奄奄一息的凡人放了出来,“你们各自离去吧。” 林影却忽然左手两指并拢对着地面一点。 地面上的石头蓦然飞起,随着林影的心念微动,石头被雕出一个个小石瓶。接着林影心念再动,一滴滴无根之水自石瓶里冒出,将石瓶填满。 “这样会耗费你的法力和精力。”尹路南眉头微皱看着林影,“我们将他们救出来,已经算的是一件大功德。” 林影松开手指望着尹路南,“但以他们这样的状态,怕也是走不了多远。” 尹路南看着林影坚定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道:“只要妖怪还在,他们走得再远,也会被抓回来。” 残虹灵梭忽现。 尹路南脚踏残虹灵梭往东南方向径直飞去。 林影正准备乘剑跟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上方天空出现了一个黑点,而这黑点以极快的速度放大。 巨石。 林影准备施展法术将这块从天而降的巨石抵挡住时,巨石坠落的速度蓦然又加快了几分。 林影察觉不妙,“小心!” 砰。 林影匆忙施展出来的法术直接被这块巨石碾碎,巨石犹如陨石一样直接把地面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凹坑,滚烫的烟气混杂着淡淡血腥味从巨石表面散发出来。 林影的头顶蓦然出现了一道对于她而言称得上是遮天蔽日的黑影。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这里放肆。” 这头体型庞大的老鹰展翅足足有三丈有余,它的鹰爪更像是龙爪般锋利,锋利的鸟喙泛着妖异诡谲的光芒。 但说话的人并不是这头老鹰,而是站在老鹰背上的青衣男子,青衣男子身材高挑,右手负后,左手捻动着珠子,一双虎眼带着几分怒意。 “别指望那个人会来救你们,因为他也离死不远了。”青衣男子左手捻动的珠子轻轻一弹,那珠子分明才刚刚从青衣男子的指尖弹出,可眨眼间便已经到了江熙的脖颈前。 这让一直毛发倒竖的白狐都来不及反应,更别说那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来临的江熙。 第四十八章 杀妖 白狐口吐云雾。 一缕缕云雾缭绕至林影的身上,犹如一副白雾铠甲。 林影身形微动,他的速度变得更快,如一缕春风,眨眼间便已经追上了连续数次闪烁的青衣男子。 “你以为我会给你靠近我的机会吗?”青衣男子看着追上自己的林影冷冷一笑,他的身影再次闪烁出现在十米开外。 林影抬眸望着青衣男子平静道:“我不是想靠近你,只是单纯吸引你的注意力而已。。” 青衣男子正想说些讥讽话语时,他忽然看见一团黑影坠落下来,这致使青衣男子的瞳孔蓦然放大。 这团黑影不是他物,而是诛野鹰。 林影轻轻抬手,滴血的南玄剑悬飞至林影手心,“当你乘坐这头老鹰的时候,能闪烁至百米开外。但等你单独而行时,却始终只能闪烁至十米的距离。我不由得怀疑这等妖法不是你所为,而是那头老鹰所为。” 林影紧握南玄剑,剑上滴落鲜血猛然溅射而出,犹如一缕缕血花。 青衣男子将手中那串仅剩的两颗珠子甩出,珠子蕴结成火黄色的屏障护在他的身前,将那锋利的血花隔绝在外,屏障掀起一道道波纹。 “看来我猜的是真的。”林影轻抬剑尖对准青衣男子,“可惜的是无论是你座下的妖物,还是你手中的法宝,都没有我的剑锋利。” 青衣男子心中悸动。 林影正准备提剑而上时,忽然眯着眼睛看着出现在中间的老者。 老者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衣,一双粗糙的草鞋以及一条粗麻的丝绦,但他的脑袋上戴着一个耀眼紫色莲瓣玉棺。 林影他完完全全感受不到这白衣老者的气息,他也分不清这白衣老者究竟是人还是妖,这白衣老者仿佛是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可仔细探寻又发现老者似乎根本不存在一样。 白衣老者盯着林影,他深邃眼眸中的紫色瞳孔变成宛如一条细线的竖瞳,这让原本气质显得和蔼可亲的白衣老者变得有几分妖异。 令人浑身发寒。 “妖守您不是在与另外一个人在纠缠吗?” 青衣男子的话语让林影的心下沉到谷底,随着白衣老者扬袖,一个脑袋从他袖口滚落出来的时候,林影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绝望。 这个脑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兄尹路南。 与此同时,西北方向的天空也忽然涌现出了一团乌云,这团乌云靠近之时赫然发现是一群妖怪汇聚而形成的漫漫妖云。 妖云之上,群妖汇聚,一个个散发着不善的气息。 其中在妖云的前列站着一只身材威武高大,穿着黑色麟甲,披着黄色披风的金毛男子,“我倒是以为这几个人族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你一人就已经解决了大半。” 这金毛男子虎眼方脸,说话的声音宛如雷声轰鸣,震耳欲聋。 白衣老者没有理会金毛男子的话语,而是身后蓦然出现了一条遮天蔽日的紫色大蛇的身形,这条紫色大蛇无角有冠,散发的气息比蛟龙还要恐怖渗人。 “我知道你等人族善于通风报信,我不会给你们机会的。”白衣老者冷漠望着林影,“不会有人知道你们会死在这里。” 林影所有的法术都被压制失效,南玄剑不断震鸣。 金毛男子俯瞰着白衣老者大笑道:“这几个家伙不如给我来练练手,我倒是很久没有与这些人交手过了。” “随意,别影响了主上即可。”白衣老者淡漠说道。 一条条细小的紫蛇从石地里汇聚到他的脚下,形成了一团紫云,载着白衣老者飞到了空中。 浮石山山石忽然滚落。 一块块山石犹如蜷缩的石巨人,直立起身,站在四方方位,使得被围困其中的林影与江熙,以及白狐被突然狠狠镇压倒地,宛如之前被山游法罩镇压的两个妖怪一样。 “你们先跑。”江熙两根手指并拢,指尖泛起的淡淡微光将他旁边的白狐以及林影笼罩。 白衣老者低眸望着还能使用法术的江熙眉头微皱,他抬起衣袖,一条紫蛇从他的袖口犹如闪电一样射向江熙的胸口。 林影和白狐却没有逃跑。 白狐狐眸氤氲雾气,它的身后亦是出现了模糊的九尾狐虚影,这让妖云上的群妖为之侧目。 林影被江熙用微光笼罩后,亦是第一时间来到江熙身前。 紫蛇所过之处犹如霹雳雷行,它绕开了白狐,直接将护在江熙身前的林影轰飞,使得林影刚结不久的金丹出现裂痕。 紫蛇来势不减。 忽然间,所有每一个直立起身的石巨人仅在一息之间胸口全部被洞穿粉碎,碎石如山崩一样滚落在地。 而那条来势汹汹的紫蛇也化作紫光散去。 江熙等人身上那股几乎让他们身重骨裂的力量也随之消散。 “你刚刚恢复这么点实力,省着点用,等出去的时候有你忙的。” 江熙抬头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刚才说话的便是其中的女子。 这女子穿着一件浅蓝的翠烟衫,肌肤胜雪,回眸时的双眼宛如一泓清水,好似能直勾勾看见人心。 而当那披着黑色龙纹大氅的男子转头时,江熙直接愣住了,“前......前辈。” “若是你出手,我就不必这么麻烦了。”陈慕生平静的看着离灵说道。 离灵挑眉看着直接跳到陈慕生头顶的白狐,“这些家伙又不是我的族人,我可不会出手。” 就在陈慕生与离灵谈话之时,妖云上的金毛男子也蓦然现出了原形,是一头足足约有十丈高的金毛狮子。 这金毛狮子身上的黑色麟甲和黄色披风也颇为玄妙,它们并没有金毛狮子的身形骤然变大而碎裂,反而随之变大,覆盖在金毛狮子的身上。 “找死。”金毛狮王声若雷鸣,说话之时掀起狂风阵阵。 金毛狮子俯冲而下,其势凶戾。 但那白衣老者却眉头紧皱,收起了自己背后的真身妖相,一双妖异的紫色竖瞳紧紧盯着地面蓦然出现的男女,他袖口轻抬,一条细蛇化作紫光遁入东南方向。 离灵抬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趣,“这只狮子怎么动手之前还要喊一句?这么礼貌的?” 陈慕生抬手。 桃木杖眨眼间出现在陈慕生的手心,紧接着以陈慕生为中心的地面藤蔓纵横。 一根根带着尖锐勾刺的藤蔓直接穿透金毛狮子的黑色鳞甲和披风,连带着金毛狮子的身躯也洞穿得鲜血淋漓。 “原来只是口气大而已。”离灵仰头望着金毛狮子足以吞掉她的血盆大口,这血盆大口里露出来的锋利獠牙比她的身躯还要高大。 离灵脑袋一歪望着这头金毛狮子,“你要是找他还有一点机会,你找我就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呀。” 金毛狮子的喉咙里蓦然汇聚出一道刮骨旋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向看起来毫无防备的离灵。 呼。 猛烈的风声呼啸不止,离灵周围的空气都被割开一道道碎裂的裂痕,每一道裂痕都露出其内漆黑无穷的虚空。 处于这道狂风中央的离灵别说受伤,就连她身上浅蓝色的翠烟衫都没有起一丝皱褶。 “你出一招,我出一招很公平吧?”离灵抬起自己的小手放入金毛狮子的血盆大口之中。 她掌心的掌纹涌动,一道道由水流凝聚的剑刃从她的掌心迸发而出,直接将这头金毛狮子的血盆大口刺得千疮百孔,连同喉咙都已经搅烂成一堆模糊不清的血肉。 天地忽然色变。 整个天空被深蓝色的暗光笼罩,所有人的心头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霾,喘不过气来。 悠悠清风拂过,羽鹤高唳。 东南方向的天空有一披着绿纹羽衣的秀丽女子骑着一头白鹤,飘飘然而至。 林影与江熙的瞳孔瞬间附上了一层深蓝色的薄膜,他们脸上浮现出陶醉沉迷的笑意,双手手掌也不自觉的攀附在自己的脖颈上,手背青筋隆起。 “蛊惑幻术哪有你这个小家伙精通呢。”离灵收回自己的小手,垫起脚尖,小手轻轻按在卧伏在陈慕生头顶的白狐脑袋上。 白狐身后蓦然彰显一只气息沧桑悠远的九尾狐虚影,狐尾轻扬,林影与江熙瞳孔覆盖上的深蓝色薄膜瞬间退散。反而那妖云开始混乱起来,各种血光爪影,时不时有妖怪坠落。 骑鹤的秀丽女子轻轻抬手,一根纤细的柳枝从她的掌心蔓延而出,随着她轻轻拨弄柳枝,混乱的妖云逐渐恢复正常。 离灵眉头一皱,小手正欲再按之时,却被陈慕生弹开,“小狐狸被你强行催动血脉,激活本命神通都已经昏沉沉了。你再催动下去,它可就扛不住了。” 离灵这才正眼瞧着陈慕生头顶的白狐,白狐的狐毛光泽尽失,整个脑袋都已经耷拉下去。 “没用的东西。”离灵撇嘴将小手从白狐的脑袋上移开。 秀丽女子低头俯瞰着离灵与陈慕生,手中柳条低垂,“你们妄自闯入我等地盘,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陈慕生回眸看了一眼林影。 林影抬头望着陈慕生,“杀妖。” 刺穿金毛狮子身躯的勾刺藤蔓蓦然蔓延至妖云之中,金毛狮子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萎,藤蔓的勾刺结出了一朵朵艳丽的红花。 红花花瓣飘落。 妖云之上每一个被红花花瓣沾染上的妖怪,它们的皮肤如枯叶般凋落,露出森然刺目的血肉筋骨,而那一条条经脉犹如树纹一样疯狂蔓延。 每一条经脉的尽头生出一枝绿芽。 刹那间。 绿芽生花,一朵朵艳丽的花朵在妖怪的每一条经脉的尽头绽放,而这些妖怪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只有那白衣老者与秀丽女子幸免于难。 “你可以走。”陈慕生抬头平静看着脚踏紫云的白衣老者,“下一次再遇到你,你的性命也会如同这些妖怪一样。” 骑鹤的秀丽女子身下生出一朵四叶草,叶草如屏将秀丽女子护在中央,以抵住飘飘落下如雨的红色花瓣。她手中柳条轻转,石地缝隙里长出一棵棵参天大树,将这里变成了一座茂密的森林。 森林内灌木荆棘丛生。 一只只色彩斑斓的小蜘蛛忽然从里面窜了出来,它们结成蛛网扑向陈慕生,其中还有数条斑纹巨蟒顺着大树蜿蜒而下。 而那一棵棵大树的树干浮现五官,皱褶的树皮里流出浅绿色的血液。 血液灌溉在地面。 陈慕生的脚底骤然被盘根错节的老树根须束缚,一根根枝条也将陈慕生的四肢禁锢。 “她身上的柳条似乎是一件不错的法宝诶。”离灵仰头从郁郁葱葱的树冠里望向秀丽女子手中柳条。 她丝毫没有为陈慕生接下来要面临的遭遇担心。 陈慕生漆黑的眼眸里浮现一丝火光,禁锢他四肢的枝条开始自燃,茂密的森林也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她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你的真火还是差了点火候,怎么烧不动他。”离灵低眸望着从熊熊烈火里走出来的高大身影。 这高大身影伸出一双蓝靛宽厚的手掌将烈火拨开,露出他自己面如蓝靛,口阔牙黄的脸庞。 他脑袋顶上的独角极为显眼。 “三昧真火都烧不动我,这点真火怎能奈我何。”独角男子身形一晃。 他的额前再度生出一对板角,手上出现一柄一丈二长的点钢枪,明晃晃的双眸炽热如光盯着眉头微皱的陈慕生。 离灵看着再度出现变化的独角男子,她轻松的神情也稍显凝重,“他似乎不是这座洞天的原住民。” “怪不得你们两人敢有这般胆子,原来你们也是外面的人。”独角男子微微昂头,他脖颈赫然分出另外两个脑袋,两侧肋下再度生出两对手臂,“可惜遇上了我。” 离灵眨眨眼睛,侧头看着陈慕生,“他这用的该不会是三头六臂神通吧?还是说只是这座洞天衍生的三头六臂法术?” “你的问题问得很好,可惜我也不知道答案。”陈慕生摇摇头。 独角男子的点钢枪犹如苍龙出海已经刺向陈慕生,陈慕生身前藤蔓蕴结成屏障。 呲。 点刚枪穿透藤蔓屏障,直指陈慕生面门。 第四十九章 出手 陈慕生平静的脸庞终于有些波动,一路上几乎称得上是无可披靡的桃木杖第一次被人刺破。 陈慕生侧身躲开直刺自己面门的点钢枪。 点钢枪枪身一抖。 一股奇妙的震荡力自枪身传来,陈慕生宛如被巨浪掀飞,直接砸进那被烧焦的树林之中,一路不知砸倒了多少树木。 江熙和林影瞳孔一缩。 他们第一次见到前辈被人击飞的样子,这个独角男人究竟具有怎样骇人的实力?! 离灵抱着被陈慕生丢给自己的白狐,神情也是略有惊讶道:“你还真是厉害呢!” 只是离灵惊讶归惊讶,却丝毫不担心独角男人会对自己出手。 独角男人没有理会一旁说话的离灵,他脚尖微点地面,身形如电追上了被掀飞的陈慕生。 “你若只有倚仗法宝的实力,那便怪不得我心狠手辣。”独角男人盯着陈慕生,他腋下的一对手臂捏掌握拳,直接再度轰向陈慕生。 拳头犹如疾风骤雨,将周遭的树木尽毁,地面砸出龟裂的痕迹。 “谁也不准在我打斗的时候插手!”独角男人突然冷哼一声,他手中的点钢枪抛射丢出,丢的方向并不是在他身下挨揍的陈慕生,而是森林焦木中的某一处。 地面倏忽穿透出来的岩刺瓦解。 一头遍布红鳞,形似狮子的异兽被独角男人用点钢枪从焦木里贯穿出来。 独角男人冷冷看着那只异兽,正欲再开口警告之时,他突然胸口一疼。 “有意思,这才有意思!”独角男人低眸一看。 一直被他用拳头狂轰乱炸的陈慕生不知何时手中已经握着一根由金色流光凝聚而成的长棍,而他的肌肤表面游动着阵阵金色纹路。 正是这金色纹路,促使着陈慕生在独角男人的拳下存活下来。 独角男人余下两对手臂抗住长棍的击打,另一对手臂隔空虚握,贯穿红鳞异兽的点钢枪“嗖”地一声回到了它的手中。 “让我看看你的棍法究竟有几番本领!”独角男人持枪而刺,枪尖所迎之锐气犹如银龙裂嘴,寒风凛冽。 陈慕生亦是握着长棍如电擎金蛇,挥棒相迎,一往一来,竟然毫无半点破绽。 一时间,倒是斗了个平分秋色。 但陈慕生清楚知道他自己处于劣势,且不说这独角男人余下的两对手臂克制没有出手,光光是他手中自身灵力凝聚而成的长棍就极为耗费他的心神。 每一次触碰击打,都会促使陈慕生心神震荡,灵气消散。 独角男人看着陈慕生所施的棍法,心中也忽惊,他赫然发现这棍法竟然与曾经某人的棍法有几分神似。 难不成那家伙也来了?! 独角男子心思紊乱,枪法自然也出现了一些杂乱,陈慕生趁这机会一棍重重敲向独角男人的天灵盖处。 可这独角男人还有另外两头,同时转头盯着陈慕生,口中喷出一缕紫气,使得陈慕生一刹那六识蒙蔽,分不清方向。 陈慕生猛然扬起衣袖,云烟骤然四起,蕴结成雾,雾气之中金色流光如闪电劈向独角男人。 与此同时漫天的飞沙尘土忽起,犹使天地暗了几分。 也让这云烟成雾的雾气蓦然吹散,只剩下滚滚猛烈飞沙将四周一切吹得是浑浊一片,分不清天地。 骑鹤的秀丽女子出现在独角男人身边,“他们跑了,要追吗?” 独角男人盯着浑浊昏暗的飞沙,口中再度喷出紫气,飞沙瞬间平息,天地晴朗。 “暂且不追。”独角男人看着西方天空缓缓摇摇头,身形一晃,收回三头六臂,脚踏紫云往东南遁去,不见踪迹。 骑鹤的秀丽女子手中柳条轻抖,焦木荆棘尽皆退散而去。 她骑着白鹤缓缓走到那只被贯穿左胸口的红鳞异兽身边,“两位主上的性格都各不相同,没看见我这一次只是远观而从不插手吗?” 红鳞异兽捂着胸口闷哼没有说话。 “主上赐你的狻猊血脉要好好珍惜,不是谁都有这番福缘。”秀丽女子手中柳条轻抚红鳞异兽的胸口。 红鳞异兽的胸口泛起温和的绿光,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愈合。 红鳞异兽盯着说话轻柔的秀丽女子冷哼一声,“你不就是仗着受另一位主上的宠爱吗?若没有……哼。” 红鳞异兽闷哼一声,它本快速愈合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开始溃烂,溃烂的伤口生出密密麻麻的肉芽,令人恶心。 红鳞凋落。 秀丽女子目光微冷望着红鳞异兽,“没看见你在主上面前有这般骨气,倒是在我的面前硬气起来了。” “你有本事杀了我!”红鳞异兽盯着秀丽女子喊道。 秀丽女子纤细的手指搓动着手中柳条,抬眸望了一眼仍是悬浮在半空中的白衣老者,“你我在主上的面前什么都不是。” 秀丽女子手指一抖,柳条轻挥。 红鳞异兽伤口边缘密密麻麻的肉芽掉落,这些肉芽掉在地面化作肮脏恶臭的血气。 红鳞异兽溃烂的伤口再度愈合。 “抱团取暖才应是我们做的,而不是互相内斗。”秀丽女子看着红鳞异兽,“而且没有主上赐予我们血脉和法宝,我们的结局只会跟那些妖怪一样。” 秀丽女子侧开身子。 金毛狮子千疮百孔的干瘪尸体触目惊心的躺在地面,在它的附近堆满了各色各样的妖怪尸骨。 尸骨里长满绿芽。 白衣老者落了下来,他看着红鳞异兽也是劝道:“凡事莫依着自己性子来,你我虽说久居主上之下,但亦是这方圆百里的一方之主,何不乐哉?” 红鳞异兽心中怒气微消,“我其实本意也只是想出手相助,奈何主上不仅不领情,还出手将我重伤。” “主上何须我们出手相助?那两位主上皆是了不得的人物,我们只需安心待在他们的麾下,待到有朝一日,我们说不定也可白日飞升成仙。”白衣老者轻笑道。 红鳞异兽望着白衣老者心惊问道:“我们也能成仙?” “主上能,我们为何不能?”白衣老者反问道。 秀丽女子在一旁泼了盆冷水,“主上既说他是天上的神仙,那他何必还要下来多走一遭?待在天界岂不是美哉。” 红鳞异兽若有所思道:“所以主上是在说谎?” “说谎和不说谎与我们有关系吗?我们只需要知道的是他们很强,强到能让那些自傲的修士装聋作哑,这便足够。” 秀丽女子纵鹤远去。 白衣老者抬头看着纵鹤远去的秀丽女子,方才望着红鳞异兽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她向来睚眦必报,怎么敢在她面前提起那件事?” “我所说的又不是假话。”红鳞异兽闷哼着起身,“她明明是人族,对付起那些人来,比我们妖还要狠毒。” 白衣老者望着红鳞异兽摇摇头,“我知你说得不是假话,但你也须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人族有句话叫做祸从口出。” “别,我可不喜欢听你说教。”红鳞异兽连忙打断白衣老者,“也不知道这几人是什么来历,能跟主上交手一二。” 白衣老者瞥了一眼地面上遗留的尹路南脑袋,“其中一人的来历我倒是清楚,是太玄殿的弟子。” “太玄殿?似乎是人族最厉害的宗门吧。”红鳞异兽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左胸的伤口已经结痂,“会不会有麻烦?” “人族的宗门向来护短,自然会有一些麻烦。”白衣老者点点头说道,“我虽说毁了他的肉身,但也将他的元神收纳,应使得他遗留在太玄殿的本命信物未毁,太玄殿的人暂时不会知道这些事情。” 红鳞异兽脸上浮现一丝凶色,“太玄殿的人迟早会知道这件事,还不如直接将他元神毁了。” “今日之事你也见到了,主上虽厉害,但也不是无敌。”白衣老者看向红鳞异兽,“我知你想趁乱为主,可你也须清楚一件事,大树将倾,焉有完卵?” 红鳞异兽望着白衣老者眉头紧皱,“我知道你读的人族书多,有知识,有文化,你能不能简单说一下什么意思?” “主上要是败了,你我还会有好果子吃吗?”白衣老者看着红鳞异兽问道。 红鳞异兽摇摇头。 白衣老者脚下紫蛇汇聚,形成紫云,“所以主上好,你我才会皆好,才能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 白衣老者踏云往东南离去。 红鳞异兽将自己左胸口的血痂剥落,仰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浮石山,身上红烟弥漫。 “可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出手偷袭呢?”红鳞异兽还是不理解,他化作一缕红光,亦是往东南方向的天空遁去。 另一边。 陈慕生裹着林影与江熙往西横行两千里,方才停下身形,回眸望着不紧不慢跟在自己身后的离灵。 “你已经掌握了这座洞天的天地法则?”陈慕生看着离灵问道。 离灵抱着沉睡的白狐,“我在这座洞天都快待了五百年,哪怕我再愚钝,悟透这座洞天的天地法则也绰绰有余吧?这又不像外面的大天地,走一里路都费劲。” 陈慕生沉默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倒是忘了你还没有悟透。”离灵佯装抱歉望着陈慕生,“但你现在少魂丢魄的状态,也很难悟透任意小天地的法则,所以别太在意。” 陈慕生摇摇头看着离灵,“天庭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离灵听着陈慕生提起天庭撇撇嘴,“当年妖庭之事我都不关心,更别说你们人族封神的天庭。最近天庭发生的事情,不就是你千年前伙同白泽那些家伙撞破了南天门?” “千年前……” “我说的千年前是大天地的千年前,你也清楚洞天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样。”离灵看着自语的陈慕生,“不过我还没出去过,暂且不清楚这座洞天里的时间流速是多少,只知道我在这里待了快五百年了,要不是白泽突然找到我,我都忘了我是来干什么的。” 陈慕生看着离灵问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大概是你撞破南天门的七百年后?我也记不清了。”离灵摇摇头说道,“是东海二太子找到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在东海海岛上的小洞天内。” “敖……异?”陈慕生眉头微皱问道。 离灵眉头一挑,颇为生气的望着陈慕生,“你这家伙就记得跟你喝酒吃肉的朋友,不记得我们这些跟你出入生死禁地的家伙是吧?” “你清楚我的魂魄有缺失,记忆也不全。”陈慕生本不想过多解释,不知为何还是选择开口解释道。 离灵生气嘟囔一句,“缺失的魂魄还记得敖异。” “前辈,那些妖怪是您也解决不了的吗?”一直未曾说话的林影突然抬头看着陈慕生问道。 “我们说话,你怎么还插嘴呢?”离灵眉头一挑,神情不悦问道。 陈慕生微微抬手安抚了一下生气的离灵,望着林影点点头,“除了那最后出现的独角男子外,余下的妖怪其实并不难对付。” “就怕不止他一个,那白衣老者有升卿的血脉也就罢了,中途出现的红鳞异兽竟然也有狻猊的血脉。 这事摆明有蹊跷。” 离灵摇摇头低眸看着怀中的白狐,她脑袋一歪,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 “这只白狐也有九尾狐的血脉,留仙你猜猜是谁会无聊在外面把它们的精血偷偷摸摸送进来,再渡入它们体内呢?” 陈慕生沉思了一会,“首先不会是白泽。” 离灵朝着陈慕生翻了个白眼,“我也知道不是白泽,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信息?” 陈慕生看着离灵摇摇头。 离灵毫不客气对着陈慕生竖了个中指,“没信息算了,反正这里的事与我们无相干。” “前辈……您不打算除妖了吗?”林影望着不语的陈慕生问道。 离灵回眸看着多嘴的林影,单脚一抬,脚尖化作个鱼尾将林影打飞,“我就是妖,你让他把我除了?” 被打飞的林影站稳身子,仍是抬头望向陈慕生。 第五十三章 隐晦 小高呼吸一凝,他瞧见了近在咫尺女子的纤细腰肢和浑圆大腿,以及那肚兜都难以遮掩的雄峰。 浓郁的胭脂香气扑面而来,也让小高的心神荡漾。 “我……我……是来续……茶的。”小高难得有些结巴的低头说道。 女人轻声说道:“请进。” 柔软的声音几乎让小高沉醉,也让小高没有控制住自己抬头看向说话的女人。 可他看到的不是女人姣好的容颜,而是一张浮肿腐烂的死人脸,空洞黑黝眼眶里猛然窜出两条细小带刺的肉绳。 小高面色惊恐,腿脚一软,跌坐在地,茶水散落满地,也让他幸运躲过了这一击。 可下一击却已经接踵而至。 呲。 剑光一闪。 顾云玄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小高的面前,他手中的紫虚剑轻而易举的砍断了这两条细小带刺的肉绳时,手腕一翻便直接刺入女人的胸口。 可女人却视而不见,身体猛然向前倾,张嘴朝着顾云玄的脖颈咬去。 正当顾云玄欲侧身躲开时,他的左腿不知何时已经被小高死死抱住。 小高双眸瞳孔闪烁着绯红光芒,脸上的表情变得呆滞,明显是中了某种奇特的幻术。 顾云玄面色平静,不慌不忙的握住剑柄,剑尖向上一挑。 寒光闪烁,剑气纵横。 女人整个身躯被一分为二,腐烂的肉块和干瘪的器官纷飞如雨,没有一丝鲜血溅出。 房间内又蓦然冲出一个男人。 顾云玄似乎早有预料一样也将这个男人砍得一分为二。 砰。 隔壁的房门被撞破开来,又有两个同样肤色苍白,浑身腐烂的尸体朝着顾云玄扑过来。 顾云玄面无表情拖着脚下被控制的小高主动朝着那两具尸体走去。 即便顾云玄的脚下有小高这个累赘,这两具尸体依旧不是顾云玄的对手,在顾云玄的剑下连一招都没有走过,就成了与那两具尸体相同的碎块。 但这些散落在走廊地板上的碎块却突然自行蠕动起来,干瘪的器官交错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体型庞大的尸怪。 哧。 尸怪成了尸块。 “没完了是吧?”顾云玄持剑低眸看着这些再次蠕动汇聚组合起来的尸怪,他向前走了一步。 本没有任何感情和痛感的尸怪诡异害怕后退了一步。 剑出。 尸怪再次成了尸块。 这一次散落尸块蠕动的速度极其慢,它们汇聚组合的程度也变得奇慢无比,甚至在顾云玄眼眸注视下,还会主动掉落下来几块以此延缓速度。 “顾院使!杀这些死人没用,你得找到控制这些家伙的人藏在哪里,否则它们能无限重生!”青衣道士在长廊上喊道。 “它藏在哪里?”顾云玄望着青衣道士轻笑问道。 青衣道士一拍脑袋,连忙从鹿袋中拿出罗盘,两指并拢口中念念有词,随着青衣道士对着罗盘一指,罗盘的指针赫然指向了辰未的房间。 天字一号房内。 辰未安静的盘坐在柔软的床榻上,他的身前放着一个小凳子,凳子上摆放着些许果盘。 香炉内的熏香袅袅升起。 床帘下还悬挂着一张浅蓝色的符箓,这是辰未特意找青衣道士要来的风冰符。虽说他自己也能施展法术降温,但免费的不用白不用。 “公子。” 房间的角落里忽然传来轻声细语,接着一个身姿妙曼的女人从角落徐徐走出,她眉目含情,面容娇艳,吐气如兰,如凝脂的肌肤上拢着轻纱。 她若隐若现的关键位置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血脉喷张。 辰未睁开眼睛平静望着风情流露的女子,“我不好女色。” 这让女人脸上的神情一凝,她眼眸中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神情,如凝脂的肌肤渐渐变得黝黑结实,娇艳的面容也变得硬朗坚毅。 辰未虽神情依旧平静,但眼眸中闪过一丝愠怒,“你这妖怪以为我喜欢什么?!” “难不成……不男……不女?”女人犹豫了一会问道。 辰未深呼吸一口气,手指一弹,便有一道清光落在女人的身上。 女人顿时变成了一个高约七尺六寸,四肢细长留有圆尾,长脸尖嘴青釉肤色的妖怪。 辰未懒得搭理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妖怪,“你若就此离去我倒还能放过你。” 但这个妖怪却不打算放弃辰未,从辰未一行人进客栈的时候它就闻到了一股令它本能垂涎渴望的气息。 吃了他。 吃了他! 吃了他!!! 这让妖怪没有克制住欲望,将带着自己随行的四个人的精血通通吸食干净,再用妖法将那四人炼制成了尸傀。 原本它的打算是借这四人身份潜入都城,待到自己在都城落稳跟脚后再将这几人吃掉。 可辰未这几人的出现打破了它的计划,贪婪的欲望蒙蔽了它。 妖怪抬眸盯着辰未床帘上的符箓,它绿色的竖瞳泛起一缕诡异的光芒,符箓瞬间炸裂。 冰风随之消散。 辰未抬头望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妖怪。 “你把我当那些人真是愚蠢。” 辰未的语气极为平静,他身上所流露出来的威压,犹如一座大山压在妖怪的肩头。 它的后肢承受不住压力折断倒地。 紧接着就是它的肩膀与脖颈,随后便是它的整个青釉身体诡异的出现的裂痕,犹如碎裂的瓷器。 “你究竟是什么人?”死亡的真正临近让这个妖怪清醒过来,它不敢置信望着这个面容冰冷的青袍男人。 辰未眼眸微冷,没有说话。 咔嚓。 当裂痕如同蛛网遍布妖怪全身的时候,它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辰未身上流露出威压的厚重,轰然裂开,变成了一地碎片。 辰未平静起身,连呼吸都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青衣道士小心翼翼探头走进屋内看着散落一地的妖怪碎片,望着站在碎片前的辰未,“辰院使,你没事吧?” 顾云玄则是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意识逐渐清晰的小高平静说道:“你该松手了。” 顾云玄平静的声音让小高瞬间清醒过来,他看到房间里的景象,连忙害怕撒开手向后退到走廊护栏处,余光瞥见走廊一地腐烂的碎肉,又惊恐的逃到走廊的角落。 “你下手也太快了,应该把它留着盘问一二,问问是谁把它放进来的。”顾云玄望着辰未说道。 “它看起来似乎是月云州常见的玄魈妖,只有玄魈妖会有这种魈纹青丹。这魅纹青丹不大说明此妖年岁较小,色泽艳丽则说明它的血脉浓郁。”青衣道士瞥见妖怪碎片中的那颗青釉发光的妖丹说道,“不过听说玄魈妖向来群居,罕有单独行走的。” “没有必要。”辰未抬眸平静看着顾云玄说道。 顾云玄望着一脸平静的辰未说道:“我们这一路上受到的妖魅袭击可不少吧?你就不好奇是谁指使的吗?” “不好奇。”辰未平静说道,“姚平你将这颗魅纹青丹收入你的储物袋,然后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争取明天就能到常星县。” 顾云玄收起紫虚剑,眯眸轻笑道:“我现在都怀疑你跟那刚入宫的楚妃娘娘是一伙的。” “是与不是,娘娘都不是你可以非议的。”辰未冷冷说道。 青衣道士瞧着针锋相对的顾云玄和辰未,心中一咬牙就将地面上这颗魈纹青丹捡起放入鹿袋中。 神玄上院的院使官职比下院的院使大,听辰院使的应该没错。 “你就这样循规蹈矩下去,哪怕你明明知道这里有妖怪,也非要看到妖怪出手,你才肯出手。”顾云玄慢悠悠走到房门口,瞥了一眼角落的小高,“总有一天你会来不及出手的。” 辰未声音依旧冰冷,“与你无关。” 青衣道士不知如何劝解,只好默默跟在走出房间的顾云玄身,毕竟他的房间也不在这里。 顾云玄回眸望着青衣道士问道:“你这钦天监的小家伙会开坛做法吧?” “当然会,我可是正经拥有度牒的道士,不仅会修炼打坐,还会符咒,道器和仪式,跟那些山林野道不同。”青衣道士微微昂头有些自傲说道。 “那就送这些冤魂去投胎。”顾云玄淡淡说道。 “顾院使,为什么?” “送完之后,我就跟你们一起离开这里,并且一路上我不会再找其他理由。” 青衣道士一听到顾云玄的话语,面色一喜,连忙走到蜷缩在走廊角落的小高面前,“快带我去个空旷的地方,让我速速摆坛作法,将这些冤魂超脱!” 小高听着青衣道士兴奋的话语,也终于慢慢缓过劲来,他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青衣道士。 青衣道士哪管这么多,直接将面前的小二从角落拽起,推着小二就往外走。 顾云玄倚靠在走廊护栏上,低眸看着客栈大堂内躲在柜台前受惊的谢老头喊道:“掌柜的,我帮你把这些妖怪消灭了,那住宿钱能退还给我不?!” “能退!能退!”谢老头在柜台下探出脑袋慌张说道。 他在这里开了客栈几十年,连一次强盗土匪都没有遇到过,突然遇见这样恐怖的场景,这使得他的表现比小高都有些不如。 顾云玄微微一笑,余光瞥了一眼站在后院帘后观望的老许。 “这里不比水华州,有些事你不能非议。”辰未走到顾云玄的身边平静说道。 “我非议什么事情了?这偌大个天地我一个人说说话都不成?”顾云玄眉头一挑说道,“况且我说的是假话吗?那楚妃娘娘是个精魅,你们不都看出来了吗?” “但是陛下喜欢她,而且她尚未作出危害陛下的事情。”辰未平静的说道,“你却私议后宫……” 顾云玄伸手制止了辰未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他亦是平静望着辰未说道:“我一直都说我不适合待在都城,那些繁文缛节已经使得我心烦意燥。还要让我对那些精魅妖邪视若无睹,我真做不到。” “你做得到。”辰未看着顾云玄,“只是你不想做。” 顾云玄低眸看着柜台前的老谢,“有什么意义呢?现在七州妖邪祸事已经都蔓延到都城郊外,可都城内依旧是穷奢极欲,夜夜笙箫,看起来一切都是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有无妄坊的阵法所在,只要百姓不随便出城,他们便不会遭受妖邪袭击。”辰未平静说道。 顾云玄冷笑一声,“是的,百姓可以与我们一样朝饮露水,夜饮风。” 辰未没有说话,他侧眸看了一眼已经走到前院的青衣道士。 前院的长桌已经被老许和小高摆好,那些果品,茶水,和青衣道士的香炉都已经放在长桌上。 而青衣道士开坛做法之前先去洗了个澡,顺便还换了一套青色法衣,另外还让小高去准备了灯,水,果品等物。 香炉和香烛等器物倒是青衣道士自备的,青衣道士却站在客堂里没有出来的意思。 “道长,东西都摆好了。”谢老头在青衣道士身边小声询问道。 青衣道士回眸看着这个头发又变得花白一些,身形有些伛偻的老者清冷的说道:“还没有到吉时。” 若不是顾院使开口,青衣道士真不想在这里开坛作法,即劳时费力,也颇为耗费心神,当然最重要的没有一点好处可拿。 青衣道士虽现在只是钦天监的小道士,但他也曾是灵南郡某座道观赫赫有名的道长,在整个灵南郡远近闻名,现在却在这间客栈里超度四个普通的亡魂。 简单,又麻烦。 青衣道士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见吉时已到,他的神情渐渐变得肃穆,走到前院的长桌前,点香绕圈,口中喃喃念咒,时不时还伸指从茶水碗里洒水。 待到半个时辰后,青衣道士停止绕圈,开口诵经。 老许低眸看着自己左臂黑色诡谲的纹路渐渐散去,他再望向穿着青色法衣的青衣道士时,心中多了几分虔诚。 这不是他在老家碰见的那种招摇撞骗的假道士。 青衣道士诵经完毕后,紧接着的步骤就是烧纸钱,呛鼻的烟雾伴随着灰烬缭绕成圈徐徐朝着天空飘去。 顾云玄望着熟悉的步骤,慢悠悠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客栈。 第五十五章 骗人 凉亭脊瓦上的人影从辰未的身上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感,纵然如此他仍是卧伏在凉亭脊瓦,没有下来的意思。 “朱延,既然他们都已经发现你了,你可以下来了。”楚乾抬头看着凉亭脊瓦上的男子说道。 顾云玄装作才刚刚看见凉亭脊瓦上的人影,侧头笑着说道:“你的气息藏匿得不错,刀收起来吧,万一伤到人可就不好了。” 顾云玄轻松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开玩笑,却给凉亭卧伏在脊瓦上的朱延带来了一种难言的恐慌感。 朱延收起短刃,翻身一跃跳到楚乾的身后。 “几位不如先放下手中刀兵?”驿丞见局势稍有缓和,开口劝道。 顾云玄挑眉看着驿丞说道:“你可见我们这边几人谁手中握有刀兵,一直都是这个他们先惹事在身。” “是你们先妄议......” “你家的郡主就这么大的威风吗?连谈都谈不得,就连陛下的身份都准百姓议论一二吧。”那女子刚开口想说话,就被顾云玄毫不客气的打断。 楚乾在女子的身后低声说道:“勿要惹事。” 楚乾的这句话让本欲再次发怒的女子冷静下来,女子冷冷盯着顾云玄,“这一次算你好运。” 顾云玄从凉亭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的灰尘淡淡说道:“算我好运,我觉得算你好运。要是你碰见其他人,可不会像这般相安无事。” “这施主的戾气太重。”谦虚的声音从驿站主楼徐徐传来,一位手托紫金钵盂,身披紫色袈裟的僧人慢慢从中走出。 顾云玄看着走出来的僧人语气轻佻笑道:“没想到还有一个和尚。” 站在楚乾身后的朱延插嘴说道:“是古寂法师。” 顾云玄侧眸看着插嘴朱延眯眸笑说道:“看不出你这个刚刚手拿兵器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家伙对这个和尚还挺尊敬,难不成你还信佛不成?” “放下屠刀,皆可成佛。”古寂法师单手放在身前,看着顾云玄微微低头说道,“施主,贪嗔痴,爱恨恶欲皆不可取。” “我不信佛,所以你不用与我说这么多,我只想知道这驿站还能不能住人,不能住人我就进城。”顾云玄望着主动走到自己身前的古寂法师摇摇头说道。 古寂法师听到顾云玄这番话,抬起头看着顾云玄,脸上的微笑似乎更灿烂了几分说道:“若是几位施主无处下榻,贫僧与这位朱延施主的房间可以让给几位施主。” 朱延虽心中不悦,但听到古寂法师如此说话,便也在一旁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件事。 而站在楚乾身前的女子却很不开心,她本就很讨厌那个说话阴阳刻薄,举止轻佻的男人,这下子反而还要一起同行。 但自家郡主对于这位古寂法师礼遇有加,女子也不好多嘴。 顾云玄见事情能这么顺利,他眯着的眼睛睁开望着微笑的古寂大师,“那就多谢你这个和尚的好意,姚平你跟辰未住一间,我单独住一间。”” 楚乾望着一旁的朱延低声开口说道:“朱延你跟我住一间房。” 朱延摇摇头说道:“楚大哥你跟古寂法师一同住在房间里吧,我睡在外面的通铺就行了。” 顾云玄可不关心楚乾与竹延是怎么分配的,他向一旁的驿丞问了古寂法师和朱延的客房在哪里后,便直奔驿站主楼而去。 姚平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辰未。 辰未微微侧头对着女子说道:“若是几位介意的话,我们二人可以睡在外面的通铺,留一间房给这位法师。” 辰未的态度和语气让女子的怒气缓解了一些。 “你跟那个家伙没有前途的,不如跟着我们郡主。”女子看着辰未说道。 辰未身高八尺有余,相貌堂堂,虽说一张不会流露太多表情的脸庞显得有些呆滞无趣,但有棱有角的脸也称得上俊美。 再加上一身青色的缎子衣袍以及威风凛凛身躯,这让女子看得他颇为顺眼。 辰未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打量着这几人,特别是那位神情和善的古寂法师。 女子并不知辰未心中所想,她看着辰未那双褐色犹如猫眼石的眼眸,“看来你也是忠心,此事罢了。” 姚平小心翼翼望着辰未,他见辰未没有生气,这才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这位辰院使的实力在十年前就已经深不可测,他要是生气真动起手来,别说这驿站,附近的常星县还会不会存在都是一个问题。 毕竟辰院使与顾院使向来合不拢。 辰未没有理会女子的无知话语,他看了一眼古寂法师,“好自为之。” 辰未简单的话语让姚平稍感意外,他侧眸看了一眼这个慈眉善目的僧人,手中托着的紫金钵盂泛着淡淡光芒。 看起来像是个高僧,辰院使怎么会说出这句话来呢? 姚平心中默默想道。 而古寂法师仍是笑脸相对,望着姚平和辰未都走进驿站主楼的时候,他才微微抬头看着楚乾和朱延。 “两位施主,万事以和为贵。”古寂法师轻声说道。 朱延连忙双手合十低头说道:“古寂法师,我们并没有再起争端。” “虽见刀刃,但未见血。”楚乾微微低头说道。 “如此甚好。”古寂法师轻轻转动着手上紫金钵盂。 “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古寂法师面色虔诚喃喃诵道,他整个身躯都透露着淡淡的光芒,犹如一尊菩萨。 楚乾与朱延一同随之念道。 就连一旁的驿丞面色也突然渐渐变得肃穆虔诚,低下头双手合十。 “今日之事不能外言。”古寂法师侧眸看着驿丞说道。 驿丞抬头双眸炽热真诚的望着古寂法师虔诚说道:“今日之事不会外言。” “甚好。”古寂法师微微低头,托着紫金钵盂再度缓缓走向了驿站主楼之中。 而早早提前来到驿站主楼的顾云玄在主楼内的驿卒引领下找到了自己所要居住的客房。 这间客房自然不比顾云玄上一次在客栈住的客房宽敞。 里面的设施也很简单。 一张简单的桌椅,桌椅上放着些许茶具,再加上一张凉席铺就的简易木板床。 唯一称得上不错的是有蚊帐。 除此之外还有几件原本不属于这间房间里的东西,床榻下的檀木方箱以及桌上的五尺禅杖。 顾云玄低眸瞧了一眼床榻下的檀木方箱,他并没有想去看看这檀木方箱里装了什么,而是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没让顾云玄在房间里等候太久,一声“咯吱”的老旧房门摇曳声响起。 房门被推开。 顾云玄抬眸看着走进来的古寂法师,他微微一笑问道:“古寂法师是在找我吗?” 古寂法师对着顾云玄轻声说道:“施主,贫僧只是前来拿起自己的行囊,并没有其他想法。” “那大师是怀疑我会偷走你的东西不成?”顾云玄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古寂法师伸手放于胸前微微低头说道:“施主,一切处无心是净。得净之时不得作净想,名无净。得无净时,不得作无净想,是无无净。” 古寂法师说出这句话时,面色亦是虔诚,轻轻转动着手上的紫金钵盂,紫金钵盂萦绕着淡淡金光,使人沉迷。 “明白了。”顾云玄望着古寂法师点头说道。 古寂法师抬眸看着顾云玄说道:“施主当真明白了?” “明白了。”古寂法师见到顾云玄面色认真的模样,缓缓走到顾云玄的面前,静静望着顾云玄深邃的眼珠。 顾云玄的双眸比起外面辰未平静的双眸而言,里面充斥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郁闷与烦躁,开心和恐惧,嫉妒以及低沉等等情绪犹如一团乱麻的线条,使人无法分清究竟哪一缕情绪才是顾云玄真正的情绪。 “奇怪。”古寂法师低语道。 顾云玄认真的脸庞突然浮现出一丝微笑望着古寂法师问道:“奇怪什么?” 古寂法师手中紫金钵盂高高抬起,钵盂口泛起紫金光芒,对准顾云玄的额头。 顾云玄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面临的危险处境,他仍然满脸微笑望着古寂法师。 “施主的悟性太高,实属奇怪。”古寂法师收回紫金钵盂,将桌上的五尺禅杖拿起轻声说道。 顾云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我在老家收的那干儿子也常说我聪明悟性高,没想到大师您也这么说。” 古寂法师脸上表情一怔。 古寂法师望着一脸不好意思挠头的顾云玄,他不确定这个行为举止轻调的男子是否中了自己的离梦决。 第五十六章 心思 檀木方箱的箱口突兀打开,一抹淡淡的黑雾在顾云玄的床榻前缓缓凝聚成人形,紧接着这人形低头望着顾云玄的面容,它无相无貌的脸赫然也变成了顾云玄的模样。 它俯身低头,一双漆黑的眼眸渐渐浮现如磷火闪烁的目光,目光中流露出陶醉与贪婪。 “我就猜到那和尚怎么会好心将这檀木方箱留在这里呢?果然有问题。”顾云玄双眼突然睁开,他深邃的眼眸犹如一座望不见底的深渊,盯着面前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黑影笑说道。 黑影无惧,它鼻孔轻吸。 顾云玄的精气便从七窍里流淌而出,被黑影吸入体内。 它的身影渐渐凝实,黑色的影子缓缓褪去,一抹异样的色彩慢慢在它的胸口浮现。 顾云玄面色微白笑道,“长得是跟我一模一样,可是心眼却不及我半点,我的精气能是让你这么舒服吸走的吗?” 那抹在黑影胸口浮现的异样色彩随着顾云玄掐指游动,逐渐形成了一道封印符文。 顾云玄指尖一点,黑影便为之一动。 “说出你的来历吧。”顾云玄歪头望着黑影说道。 黑影嘴巴微张刚要开口,便听见一声低沉的怒音响起,“孽畜怎敢伤人!” 顾云玄脸上轻笑一敛,他身影忽闪出现在黑影身后,可依旧没有那古寂法师手持着紫金钵盂直接将黑影砸得黑雾腾升,消散成烟。 顾云玄回眸看着古寂法师身上亦是绽放出紫金光芒的袈裟,正是这袈裟让顾云玄没有拦住古寂法师。 顾云玄的指尖轻轻搭在自己的紫虚剑剑柄上,他眼眸平静眺望着骤然出现在黑影面前的古寂法师问道:“古寂法师,你杀人灭口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古寂法师转身回头看着顾云玄微微低头说道:“施主这是何意?我见这魔头欲对施主不利,便出手救施主,何来杀人灭口一说?” “这个魔头可是从你的檀木箱子里冒出来的。”顾云玄眯眸望着古寂法师笑说道。 古寂法师双手合十道:“施主何出此言?” 房间外一阵响动。 辰未抬头望着对峙的顾云玄和古寂法师,“这里是驿站,人多口杂。” 听到动静同样出来的朱延则是双眸流露出尊敬的神情望着古寂法师的背影说道:“多亏此行有古寂法师,否则这里又会多出一起妖魔害人之事。” 跟在朱延身后的楚乾提着油灯看了一眼屋内说道:“这个妖魔是从哪里来的?没有听闻驿丞说过附近山林有什么妖魔害人的传闻。” “我依稀听路过的行商说过离驿站往南二十里外有座寒玉岭,凡是通过寒玉岭的商贩能活着出来的十不存一。”驿丞站在最后面同样提着油灯小声说道。 刚才那古寂法师的声音并不小,这驿站主楼的人几乎都能听到。 就连原本在房间里打坐修炼的姚平也走了出来,他眉头轻皱看着说话的这几人,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辰未回眸看着驿丞平静说道:“既然你依稀有听闻,为何没有派人去调查过?” 驿丞望着辰未,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解释道:“咱这就是一个小小驿站,仅有我一个驿丞和几个驿卒,再加上一些过来服劳役的平民,哪有胆子去调查呀!” “这个魔头一定就是从寒玉岭跑出来的。”古寂法师托着紫金钵盂,忽然声音低沉说道。 驿丞的语气也突然肯定起来,“古寂法师所说没错,这个魔头一定就是从寒玉岭跑出来的,说不定寒玉岭还不止有一个魔头!” “古寂法师那我们该怎么办?”朱延神情恭敬望着古寂法师问道。 楚乾虽没有说话,但目光亦是带着一丝尊敬看向古寂法师。 “降妖除魔乃是贫僧本职,寒玉岭自是需要贫僧走一遭。”古寂法师抬头看着顾云玄说道,“不过若是这位施主与我一同前往,想必消灭那藏于寒玉岭的魔头定会是事半功倍。” “为什么我跟你一同前往就是事半功倍呢?”顾云玄眯眸望着古寂法师问道。 古寂法师看着顾云玄不急不缓的说道:“因为施主身上留有那魔头的气息,魔头之间同本同源,自然能相互感知。” 辰未突然平静说道:“降妖除魔这件事想必自是人越多越好,不如我也跟法师一同去吧。” 古寂法师没有说话。 朱延却抬头看了一眼楚乾和辰未低声说道:“我也愿做古寂法师的护卫,一同前往寒玉岭。” “你们都去的话,我就不去了。”姚平轻咳一声说道。 姚平自是清楚有辰院使和顾院使在,那所谓在寒玉岭的魔头根本成不了气候,与其跟在他们身后闲逛,倒不如自己先修炼修炼。 古寂法师忽然抬起手中的五尺禅杖,抬眸看着姚平说道:“虽说小友与贫僧所修不同,但听闻道门也精通捉妖除魔之道,若是有小友前来,也定会是手到擒拿。” “这个......”姚平瞥了一眼身旁的辰未,又扫了一眼房间里的顾云玄,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辰未平静说道:“一起去吧。” “那就听从古寂法师所言。”姚平只得无奈点头应道,“就怕去的人太多......” “驿站马舍里有的是马,去几个都没问题!”驿丞连忙打断姚平的话喊道。 这让姚平狠狠瞥了一眼驿丞。 寒玉岭位于驿站往南二十里外,不算太远,一路上虽说不是宽阔的官道,但羊肠小路也足够让马匹顺利通行。 “这前面就是寒玉岭了,顺着这草径马印直行应该就能到寒玉岭,各位接下来打算要怎么做呢?”驿丞举着火把照着前面隐藏在蓬蒿之中的石碑上,回头望着身后的众人小声问道。 这件事原本和他这个驿丞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主动带路。 于是乎,驿丞便成了这抓魔一行人的领路人。 顾云玄翻身下马,他低眸看着石碑上快要被岁月侵蚀消失的文字说道:“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们,而是要问古寂法师。” “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普通的山岭吗?为何会叫做寒玉岭。”坐在马匹上的女子举起手中的火把,她皱眉看着面前黑漆漆的山岭,在她眼中这座山岭和附近无名的山林并无任何区别。 驿丞回头看着这强行要跟过来的女子,他本不想过多搭理这女子,但又看着四周众人皆是望着自己,只好轻声说道:“祝姑娘你有所不知这寒玉岭相传在四百年前有一座灵矿,这灵矿致使山岭崖壁如玉,寒意四逸。” “后来呢?”祝姑娘皱眉继续问道。 “后来不知为何那灵矿不见了,曾有一个有幸挖取过灵矿致富的商人便在此地立了个石碑。石碑上镌刻有寒玉两字,再加上当时的人们口口相传,自此以后这座山岭便被人称之为寒玉岭。 不过这些都是流传于乡镇之间的传闻,是真是假并不清楚。” 驿丞低声说道。 祝姑娘还想再问些问题的时候,顾云玄已经牵着马走到了驿丞身边,将手上的马绳交给了一脸疑惑的驿丞。 “我觉得骑马而行会惊动那些魔头,不如咱们步行而上。”顾云玄微笑拍了拍驿丞的肩膀,回头看着众人说道,“这些马就让驿丞大人牵着守在这里如何?” 祝姑娘声音一冷说道:“步行而上就不会惊动魔头?你怕是把那魔头也想得太过愚蠢。” 顾云玄无视这个处处与自己针对相对的女子,他的话差点让驿丞腿软摔在地面上,这荒郊野岭的让他一个人独自牵着这几匹马守在这里? 万一要是碰见什么游魂野鬼的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几位施主。那我已经感受到了魔头的气息,骑马与不骑马并不会影响任何事情。”古寂法师一手拿着五尺禅杖,另只一手端着紫金钵盂轻声说道。 驿丞一听这话,顿时往顾云玄身边一挨,紧张的问道:“古寂法师,那魔头不会就在我们身边吧?” 现在驿丞的眼中那夜风致使瑟瑟作响的树叶都像是鬼影,碎石滑落的声音都像是鬼怪在爬行。 第五十七章 黑衣 顾云玄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走进寒玉岭。 辰未抬眸平静望着顾云玄悠哉悠哉的背影,从马上下来,将黄马的绳子丢给一边的驿丞,亦是跟了上去。 山岭夜行,多蚊蚁。 这让一向娇生惯养,皮嫩肉滑的祝姑娘裸露在外的肌肤多了些许红疤,红疤传来的瘙痒让祝姑娘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姑娘你该不会走到一半就想回去吧?”顾云玄拿着一根树枝拨开杂草荆棘,望着后退几步的祝姑娘笑问道。 古寂法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已经跟上来的顾云玄等人,“几位施主既然苦苦相逼,那也怨不得贫僧了。” 古寂法师低下头。 他身上的紫金袈裟刹那间飞扬而出,遮天蔽山,袈裟下散发的紫金光芒将姚平刺得肌肤生疼。 “一切众生,种种幻化。”古寂法师双手合十。 他左手所托的紫金钵盂悬空而起,右手所持的五尺禅杖立于地面,光芒交错之间,一尊尊菩萨虚影显现,一座座金刚现世。 顾云玄仰头眯眸道:“这家伙比以前的家伙聪明啊,一出手便是大招,不留退路。” “他所使的都是佛宗器物,并不是寻常的法器。”辰未眉头轻皱看着古寂法师的紫金钵盂和遮在天空的紫金袈裟。 顾云玄嘴角微勾,指尖搭在紫虚剑剑柄,“那又如何呢?即便他真是佛宗子弟,我总不是束手就擒任他宰割吧?” “我的意思是且先留他一命。”辰未淡淡说道。 顾云玄眯着的眼睛睁开,漠然深邃的瞳孔望着浮现在天空的怒目金刚与捻指菩萨,“既然你堂堂上院院使都开口了,我岂敢不听呢?” 金刚怒目,手中自有降魔杵衍化,携有山川之力朝着顾云玄砸来。 菩萨睁眼,这一方地界里所有一切皆是枯荣生灭。 也包括姚平体内修之不易的灵气。 古寂法师抬头看着那几个狂妄自大,不打断自己暗中施法的人,他的双眸很平静。 没有人可以...... 古寂法师心念刚微动,就注意到那领头气质懒散的男子正在抬眸看着自己。 这双眼睛没有面对漫天神佛的敬畏与畏惧,只有认真。 呲。 古寂法师的脸颊出现一道细微血痕。 砰。 金刚也手持降魔杵重重砸到了顾云玄所在的地面,烟尘四起,树木坍塌。 古寂法师的面容没有一丝高兴的意味,立于地面的五尺禅杖骤然一晃,禅杖上所缀的圆环作响,一道道波纹从古寂法师的四周扩散开来。 姚平顿时头疼欲裂。 直到辰未不急不慢的从袖袍里拿出一个碧金盘,姚平才缓过劲来。 烟尘散去。 顾云玄已经消失在了古寂法师的视线之中,古寂法师四周扩散扭曲的波纹以及禅杖上不断出现的剑痕一直提醒古寂法师他在遭受攻击。 “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古寂法师朗声喊道。 漫天的金刚与菩萨交融在一起,耀眼璀璨的紫光形成了一尊佛像。 佛像的面容赫然是古寂法师的模样。 古寂法师抬起手对着胸前一挥,佛像亦是抬手对准古寂法师身下一挥,如山岭大小的佛手直接将古寂法师四周压得地面整整凹陷四尺有余。 顾云玄在凹坑外身形浮现,他没有望着处于凹坑中的古寂法师,而是望着那些倒塌的树木林间。 咻咻咻。 箭矢如雨落下。 顾云玄不慌不忙的并起左指,指尖泛起淡淡蓝光,顷刻之间形成了水流涌动的圆形屏障,使得锋利疾驰的箭矢落在圆形屏障上顿时丧失了速度,软飘飘的掉落在地。 辰未也是弯腰捡起箭矢,看着箭矢锋利的十字开刃箭头,以及又尖又长的箭簇说道:“这是军队特有的破甲箭。” “辰院使,您的意思是军中有人参与此事?!”姚平面色一惊问道。 辰未抬眸看着天空中消失不见的紫金袈裟和凹坑里不见踪迹的古迹法师,“等会一见便知。” 辰未小拇指一伸。 一道细如蛛丝的浅浅白线在空中缓缓显形,蛛丝一端缠绕在辰未的小拇指末端,而另一端则是通往寒玉岭里深处。 “我就猜到这和尚把我们忽悠到这里来一定有什么问题。”顾云玄松指,水流涌动的圆形屏障消散,“但他这不是暴露了背后的人吗?” 藏于密林中射箭的那群人也早已经停止射箭,不知去往了哪里。 辰未没有回答顾云玄的疑问,他小拇指轻勾,顺着夜幕中浮现的浅浅白线的方向直接追去。 寒玉岭密林深处。 顾云玄三人并没有举着燃烧的火把,而是依靠着顾云玄的手心里有一颗散发着白光,晶莹剔透的圆珠来照亮前路。 这颗圆珠叫做鲛尘珠。 是顾云玄特意花费千两黄金买来的宝物,当然在辰未的心中这颗圆珠算不上一点宝物,因为这颗鲛尘珠唯一的功效就是照明。 至于价格昂贵的原因是千年不灭,再加上近些年鲛人的踪迹越来越难寻。 “我们在这些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了。”姚平看着顾云玄和辰未的背影轻叹说道。 顾云玄脚步一停,瞥了一眼面色平静领路的辰未说道:“你这件事别又扯到我的身上,我可是随时都能走的,现在我们就离开寒玉岭,往凤尾城那边赶路。” 辰未没有回头,声音平静说道:“我知道你怕后面会扯出来一些你惹不起的大人物,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事情交由我跟顾云玄解决即可。” 姚平听到辰未说得话,略微放下心来,他怕的就是这件事后会扯到一些人,这两位院使不怕,但他这个小小的钦天监监正就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姚平,你可别信辰未的话,你是跟我们一起的,即便你什么都不做,那也是什么都做了。”顾云玄回眸望着暗自松气的姚平笑说道。 姚平心中一紧,瞧着顾云玄那狡黠的目光,又只得哀怨叹气一声,默默跟了上去。 他没有选择。 而趁着箭雨逃走的古寂法师在漆黑的寒玉岭内健步如飞,他仿佛在这寒玉岭已经来过很多次,穿梭在各种错综复杂的灌木丛和崎岖小路上。 他直到来到寒玉岭某处废弃的破庙前停下,坍塌的砖石前火光闪烁。 “你们不是说此事不会有神玄院的人参与其中?为何我会在这里撞见神玄院的人!”古寂法师看见闪烁的火光松了口气,又加快几步走到废弃的破庙面前质问道。 火光面前的人影缓缓转身。 古寂法师瞳孔一缩,他立即转身就想跑。 哧。 刀尖猛然穿透他的胸口。 炽热的鲜血瞬间浸湿他的紫金袈裟,使得这紫金袈裟更加鲜艳几分。 而动手那人没有给古寂法师半点挣扎的机会,又是一刀果断割破了古寂法师的喉咙,取下了他的脑袋。 闪烁的火光渐渐远去。 古寂法师的意识也渐渐沉入黑暗。 当顾云玄等人一路跟随而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无头的古寂法师尸体,古寂法师的紫金袈裟与紫金钵盂等物也皆都消失不见。 “伤口看样子是刀伤,似乎是柳叶刀所致的伤口,柳叶刀也是军中驻兵常用的兵器。”顾云玄蹲下身将古寂法师的尸体翻个身,看着古寂法师的胸口以及脖子上的致命伤口。 是刀伤。 胸口的刀伤是从背部刺入,脖颈上的刀伤则是能看出动手之人又快又狠。 “他身上那件袈裟难道不是护体法衣吗?况且这等大师也应有护体灵光,怎么会这般轻易的被人刺穿胸口,割下脑袋?”姚平眉头紧皱问道。 刚才那古寂法师的声势可谓是浩浩荡荡,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顾云玄没有回答姚平的疑问,而是眼睛微微眯起走到这座废弃的破庙绕了一圈望着姚平问道:“姚平你现在能招魂问问吗?” “我可以试试。”姚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他从紫金的鹿袋中拿出一杆将近二米长的白色招魂幡,左手挥舞,右手捏道指低声喝道,“普摄众幽魂,急急如意令!” 空气顿时变得阴冷了几分。 片刻后。 “不行,他的魂魄不在这里。”姚平摇摇头说道。 顾云玄低眸看着破庙内杂乱的泥泞脚印忽然轻笑说道:“他们下手这么狠辣,用的箭矢和刀却丝毫不避讳是军队的兵器,是想让我们猜一猜他们到底是哪边的?” 第五十八章 吆喝 顾云玄弯腰捡起被小溪水流冲刷到岸边的紫色勾玉,这枚紫色勾玉传来一股奇妙吸力将辰未掌心的紫色勾玉吸走。 两者契合相吸形成一个圆形紫玉。 “他们看样子对我们很了解啊,连这枚看似如宝石般的紫色勾玉都能被他们发现是追踪玉。”顾云玄眼眸微眯轻笑说道。 辰未望着面前蜿蜒潺潺的小溪,抬头看了一眼山林上游山涧方向说道:“你若是没有其他的法子,想必我们是追不上他们了。” 姚平望了一眼四周道:“他们既然知道这是追踪玉,何不利用这块追踪玉设下陷阱?” “或许是惧怕辰院使吧。”顾云玄耸耸肩说道。 辰未侧眸平静望着顾云玄。 顾云玄注意到辰未平静的目光,侧头微笑说道:“要不我们先回皇宫,把这件事禀告给陛下?” 姚平听到这句话心中一紧连忙看向顾云玄说道:“我们不如先到常星县把诏令的事情做完,再回皇宫吧?而且这件事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并不急于禀告陛下。” 辰未没有说话,他将圆形紫玉还给顾云玄,顾云玄随意再抛给慌乱的姚平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先回驿站吧。” 顾云玄带着辰未二人在这座不知名的溪水山林中绕了些许圈子,最后拐回了官道之上。 三人最后再顺着官道回到了驿站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驿站的门口祝姑娘和楚乾等人已经在马舍换了一匹好马打算离开这里,当祝姑娘看到走回来的顾云玄语气缓和了一下问道:“有追到那个和尚吗?” 祝姑娘已经不称呼古寂法师的名字。 顾云玄抬头看着语气意外变好的祝姑娘笑着说道:“我们追是追到了那和尚,可惜的是和尚已经被杀了。” 祝姑娘看了一眼顾云玄,骑着马离开了驿站,往都城的方向而去,楚乾与朱延同样骑马跟在祝姑娘的身后。 道路上扬起灰尘。 姚平望着道路上纷纷扬扬的灰尘,若有所思。 正当顾云玄以为姚平会思忖出来什么有用消息的时候,姚平抬起头看着顾云玄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顾云玄轻笑一声道:“行,等我吃个饭不过分吧?” “不过分。”姚平点点头望着早已经走进主楼的辰未。 驿站主楼内刚躺在床上还没休息一会的驿丞就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他抬头看着忽然闯入屋内的辰未,脸上刚浮现起来的怒容又变成和蔼的笑意。 “您有什么吩咐?”驿丞问道。 辰未平静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看着驿丞说道:“我需要你送一封信。” “好。”驿丞接过信封说道。 辰未这才慢慢离开这间房间。 驿丞低头看着这封信摇摇头也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找了一个还在熟睡的驿卒摇醒,随意交代了几句将信封给了一名驿卒,然后就回到房间睡着了。 他太累了。 这名驿卒接过信封迅速从马舍里挑出一匹马,乘马飞奔快速离开了驿站。 顾云玄捏着刚出炉热气腾腾的包子咬了一口瞥见这一幕,望着走过来的辰未说道:“你去跟那个驿丞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辰未平静说道。 顾云玄低头继续吃饭,没有追问。 吃饭的时间过得很快,顾云玄没有在这里继续逗留,他瞧着一眼客房里没有什么遗留的东西,就随着姚平和辰未一同离开驿站,走进了常星县县城。 常星城。 这座位于大瑾都城两百里外的常星城城墙不同于其他城墙是青砖砌成,或是石头垒成,又或者是泥土夯成,而是用一块块黑色不知什么材质的砖石砌成。 并且每一道黑砖上还刻有不同的纹路,在黑砖的右下角还能见到镌刻有天匠二字。 辰未微微抬头,他的目光看向城墙上巡逻的官兵,默不作声的跟在了顾云玄身后。 当顾云玄等人通过守城的城卫盘检入城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足足高有三丈赤色的头顶华冠,羽披百眼的赤凤雕像。 “这是常星县北城。”姚平抬头看着这座宏伟栩栩如生的赤凤雕像说道。 顾云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赤凤雕像问道:“这便是常星城的灵凤翎尾阵的阵眼之一?” “不错。”姚平点点头。 辰未平静的望着这座赤凤雕像说道:“不久前有山上宗门修士欲进攻大瑾都城,结果尽数湮灭于此阵,还包括三位渡劫境的修士。” “错,是一位渡劫境的修士湮灭于此,另外两位渡劫境的修士一伤一逃。” 一道明亮的声音插入其中,姚平回过头看着说话这人穿着一件不俗的黑底绣金纹衫,大拇指带着一个玉戒指,长得倒是普普通通,就是说话时偶尔会露出来的金牙颇为显眼。 “在下赵行凌,是一个商人。”赵行凌见到面前青衣道人流露出的疑惑目光微微拱手说道。 姚平目光收回,继续抬头看着面前的赤凤雕像。 辰未也没有搭理赵行凌的意思,这让赵行凌拱起来的手略有些尴尬,顾云玄这时却笑着开口问道:“一个商人也懂得这么多?” “商人自然需要懂得多,否则到时候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赵行凌目光看向顾云玄同样笑着说道。 姚平开口提醒顾云玄说道:“他身上有股很特别的气息,应该是无妄坊的人。” 姚平十分不喜欢无妄坊的人,也对无妄坊身上的人气息很敏感。 “这位道长说得没错,我是无妄坊的人,这座阵法也也是我们无妄坊亲手所构造的。”赵行凌并没有避讳自己的身份,他望着姚平坦然大笑说道。 “所以你刚才插口说话是打算干什么呢?”顾云玄微笑望着赵行凌问道。 赵行凌望着顾云玄笑说道:“我瞧你们几个是来无妄坊买东西的吧?” “你怎么不猜我们是去西市买东西的呢?”顾云玄微笑反问道。 赵行凌颇为自傲拍了拍胸脯说道:“我虽说在无妄坊并不出名,但是要是你们去西市买东西,就不会不认识我。” “你很有名气?”顾云玄笑问道。 赵行凌谦逊说道:“在这里略有名气。” 辰未扫了一眼这微胖的中年男子说道:“很可惜你猜错了,我们并不是要去无妄坊。” 赵行凌脸上谦逊的笑容凝固,他双眸里闪过一丝狐疑问道:“你们真的是打算去西市买东西的?但你们怎么会从北门进,而不从西门进呢?” “沿着官道来的,哪里知道北门和西门的区别,就连你这个在西市自称小有名气的商人我们都没听闻过,你觉得我们会懂这些?”顾云玄摇摇头轻笑说道。 “那你们想要买些什么东西?”赵行凌抬头看了一眼守城城卫,小声对着顾云玄说道,“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顾云玄侧眸看向姚平。 姚平从鹿袋中拿出一叠银票,赵行凌刚看见姚平银票就摇头说道:“俗物自然只能买些俗物。” “姚平那你就拿些不俗的东西给他看看。”顾云玄轻笑说道。 姚平犹豫了一下从鹿袋中拿出了一小颗菱形晶石,这菱形晶石出现的刹那间,这一方空气都变得清新许多。 姚平拿出一会,又立即放回自己的鹿袋中。 赵行凌眼睛一亮,他自然认得这菱形晶石是灵石,“那你们想要买些什么东西呢?” 虽然是同一句话,但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语气。 “那要看你们有哪些东西了。”顾云玄微笑的说道。 赵行凌脸上浮现莫名的笑意望着顾云玄轻声说道:“你们尽管跟着我来,带给你们看的东西绝对会让你们满意。” 姚平侧头看着辰未、 辰未望着顾云玄平静开口说道:“你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事情的。” 顾云玄瞧着辰未笑说道,“你难道就不好奇他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吗?” 顾云玄在带来二字上隐隐加重的语气,这让对一切细小事物都很注意的辰未眉头不易察觉的轻皱一下,没有再说话。 姚平看见沉默的辰未再度轻叹一声。 他知道又得耽搁片刻了。 “你们几位似乎有分歧?”赵行凌注意到这三人的言语,他有些犹豫说道,“该不会你们……” “放心吧,我们口中的事情是拜访一位故友。”顾云玄微笑的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塞入赵行凌的手中小声说道,“这可是出自道家正统的净心符,不便宜的哦。” 第五十九章 购买 “聂照,你今日倒是有空在这里巡游。”赵行凌望着龟甲面具男人笑说道。 龟甲面具男人转过身,他没有理会一直打量自己的顾云玄,“这里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 顾云玄抬眸望着在街道上如幽魂游荡的龟甲面具男人问道:“他是谁?” “一个跟我一样同样拥有这个空间控制权的家伙。”赵行凌看着顾云玄说道。 顾云玄侧眸看着赵行凌问道:“所以你带我们看的东西在哪里呢?” 赵行凌翻袖拿出一张浅白色的纸张,纸张上有鲜红液体刻画的繁琐图案,仿佛是某种生物。 赵行凌嘴中突然发出苍茫的低吟,他轻攥纸张,白雾四起,一只羽毛皆白的鹧鸪出现在赵行凌的肩头。 “这是比较常见的妖鸟白玄鹧鸪,除了可以用来示警还能治你体虚乏力。”赵行凌手指一伸,白玄鹧鸪便飞到赵行凌的指尖,它的鸟喙微微张开,吐出一道清气汇入赵行凌的鼻尖。 赵行凌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焕发,而白玄鹧鸪的毛发则丧失了些许光泽。 辰未平静看向赵行凌说道:“这与无妄坊所卖之妖有何区别?” 赵行凌望着这个颇为扫兴,面容古板的青袍男人冷笑说道:“无妄坊所卖之妖需要你们亲自驯养炼化,而我这里不同,只要有这张妖名簿,便可让这妖听你号令。” “你做这种事情无妄坊不管吗?”顾云玄侧头望着赵行凌笑问道。 “管.....”赵行凌嘴巴微张,忽而话锋一转笑着看顾云玄等人说道,“你们几个哪来这么多问题?究竟是买还是不买。” 顾云玄走到姚平身边,从姚平的鹿袋中拿出另外一小颗的菱形晶石丢给赵行凌。 “如此纯粹的水灵石可不多见,你就不怕我转头就跑了?”赵行凌将这颗灵石摩挲一二,放在鼻尖轻吸一口气望着顾云玄问道。 顾云玄黑色的眼珠平静看着赵行凌说道:“拿了我东西可以不办事的只有一种人。” “什么人?”赵行凌问道。 “死人。”顾云玄语气平静,他深邃的眼眸透露出一丝杀意,看向赵行凌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而是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赵行凌的后背猛然发凉,冷汗浸湿了他的长衫。 “当然你可以试试咯。”顾云玄双眼一眯微笑望着赵行凌说道。 当顾云玄眯眸熙微笑的时候,赵行凌又完全感受不到那自心底本能窜起来的恐惧与颤栗,那一丝杀意也仿佛是赵行凌的错觉一样。 赵行凌捻动着手上水灵石,他突然觉得手上的水灵石有一些烫手。 “我肩上这只白玄鹧鸪如何?”赵行凌问道。 顾云玄瞥了一眼白玄鹧鸪说道:“不行。” 赵行凌沉思了一会抬头看向顾云玄说道:“那你需要跟我一起来,而他不准过来。” 赵行凌指了指顾云玄身后的辰未。 顾云玄回眸看着辰未,“看来你挺不受人待见。” 辰未冷哼一声。 赵行凌这才带着顾云玄和姚平沿着这条暗青色的街道直走,拐过一条街道时,停留在一间店铺面前。 赵行凌不太放心的再看了一眼顾云玄,他手上的龟甲放在门框上,店铺的大门徐徐打开。 漆黑的空间里见不到一点光亮。 直到赵行凌提起一盏暗青色的油灯走过来时,顾云玄方才看清楚这漆黑空间里的情况。 这店铺内有两排铁笼,像是一座小型监狱,铁笼外面放着几个破裂的碗,碗里还能见到一些残渣。 “这个紫玄猿就不错,中品妖奴。”赵行凌将从店铺柜台上顺手拿来的一叠妖名簿抽出一张递给顾云玄。 顾云玄接过这张妖名簿,他能从这张妖名簿的紫色液体刻画的繁琐图案中感受到紫玄猿的存在。 “你瞧瞧这紫玄猿的品相,外有八条紫纹,虽说性情暴烈难驯,但行路爬树淌水的速度比一般的汗血马都要快。”赵行凌走到铁笼面前,还未等顾云玄探头去看就听见铁链拖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双凶戾的猿眼和尖锐的牙齿。 第六十章 肥羊 顾云玄抬眸看着姚平喊道:“给钱,一共八颗纯粹的水灵石。” “等等?多少?!八颗?!”姚平听着顾云玄的话语,下意识伸手探入鹿袋时,猛然惊醒抬头看向顾云玄惊问道,“你先告诉我这女妖有什么特殊能力?八颗灵石都足够在无妄坊买一个品相不错的异兽了!” 顾云玄歪头一笑望着姚平说道:“你给不给?不给我就去找其他人了。” “那些水灵石可是我的,又不是你的!”姚平喊道。 顾云玄望着姚平笑道:“道长别这么小气,我这次出来急没有带上灵石,等回去之后我翻倍还你不成?” 姚平听到顾云玄说起翻倍,这才一脸悲愤的从自己鹿袋里拿出八颗水灵石丢给了一旁的赵行凌。 赵行凌放下手上暗青色的油灯,数着手上的八颗水灵石,确认无误后便将顾云玄和姚平以及那名女妖一同带离店铺,再找到一直站在原地犹如一座雕塑的辰未。 “妖。”辰未看见顾云玄身后双手攥着黑荆鞭末端的女妖眉头微皱说道。 作为神玄院的院使跟妖怪走得太近,会引起一些风言风语。 顾云玄没有跟辰未解释太多,只是望着辰未轻声提醒了一下说道:“她现在是我买来的,也算是我的东西。” “妖性难训,会有祸端。”辰未侧眸看着顾云玄平静说道,“你的东西惹出了事情,最后也是会怪罪到你的头上。” 顾云玄没有理会辰未的说教,他挥挥手示意赵行凌把他们带离这个空间。 赵行凌很听从顾云玄的命令,他拿出那暗青色的龟甲,跟先前进来时那般如法炮制,便见一阵暗青色的光芒闪烁,赵行凌等人已经消失在这条暗青色的街道上。 戴着暗青色龟甲面具的男人这才缓缓出现在街道上,他抬眸看着赵行凌等人离去的地方。 “杀不杀他们呢?”暗青色龟甲面具男人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他双手拢在袖内喃喃自语道。 暗青色的光芒闪烁。 暗青色龟甲面具男人也消失在这条暗青色的街道上。 顾云玄他们再次出现却不是在常星城的死胡同,而是在一座较高的山崖上,在这座山崖可以眺望到常星城的青凤雕像。 也就是常星城东城方向。 “我那空间的入口只有一个,但出口是随机八个方位,免得事后被无妄坊发现问题。”赵行凌没有等顾云玄开口说话,便率先开口解释道。 但顾云玄并不关心赵行凌说的这件事,他侧眸看向姚平说道:“给她披上一件我买来的乌金碧霞斗篷。” 姚平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得寸进尺的顾云玄说道:“我并不是你的管家。” 但姚平还是伸手探入自己的鹿袋之中,待到他搜寻了许久,方才从里面拿出一件工艺极为精妙的斗篷。这斗篷上的乌金纹绣以及碧霞图案甚至还会随着光线不同隐隐有流光浮动。 “好材质,好技艺,好斗篷。”赵行凌看着这件斗篷感慨道。 顾云玄没有理会赵行凌的感慨,他瞧着那低着头仍握着黑荆鞭的女妖说道:“把这件斗篷穿上。” 女妖低着头,仿佛没有听见顾云玄的话。 顾云玄手握黑荆鞭轻抖了一下,女妖的身子也颤动一下,她颤巍巍的接过姚平手上的乌金碧霞斗篷,将这件乌金碧霞斗篷披在身上。 对于常人来说合身的乌金碧霞斗篷,在这女妖的身上就显得尤为宽大。不过这也正好遮住了女妖极为显眼的额头葱白色弯角以及那条晶莹剔透犹如宝石的尾巴。 “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小乌。”顾云玄回眸看着披着乌金碧霞斗篷的女妖平静说道。 姚平奇怪的看着顾云玄问道:“这个名字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只是这件斗篷叫做乌金碧霞斗篷,想着就随便叫这个名字。”顾云玄侧眸看着还想说话的姚平说道,“你不必再问我为什么不叫小金或者小碧之类的话。” 姚平见顾云玄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只好默默闭上嘴。 “对了,你们要是带这头女妖入城的话,最好还是去找常安县主簿去登记一下,否则会有一些麻烦。”赵行凌对着顾云玄说道。 顾云玄望着赵行凌问道:“什么麻烦?你们把这些女妖带进常星城都没麻烦,我带一个进去就会有麻烦?” 赵行凌轻咳几声说道:“我们这些也都是经过主簿的登记,这些女妖也是登记在册的商品。不这样做的话城卫会把你的女妖当作妖怪,严重点会把这只女妖当场处死。” 辰未平静看着赵行凌说道:“我们自有办法。” 赵行凌道:“可是那女妖没有,别以为女妖进来难,出去就不难了,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很难。” 顾云玄轻笑望着别有用意的赵行凌问道:“不知你有什么办法呢?” 赵行凌搓了搓手指。 姚平这一次不需要顾云玄的眼神示意,主动从鹿袋中拿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赵行凌的手上。 赵行凌捻了捻银票没有说话。 姚平再放上一张。 姚平望着站立不动的赵行凌眉头轻皱喊道:“那你还不快去!” “钱不够,他怎么去。”顾云玄侧眸笑看着姚平说道。 姚平嘟囔道:“刚才不是给了他两张银票吗?” “那是说话的钱。”顾云玄伸了个懒腰,轻轻甩了甩手上的黑荆鞭说道。 小乌看着黑荆鞭颤动了一下,下意识握住了黑荆鞭的另一端。 顾云玄回眸望着小乌平静说道:“放开。” 小乌这才松开黑荆鞭。 鞭末的一端并不像顾云玄这一端一样有鞭柄防护,而是遍布着密麻的尖刺,这些尖刺将小乌的手掌划破出些许血痕。 但正如赵行凌之前所说,小乌伤口里渗出的鲜血还未落地,就已经消散无形。 徒有血痕,而无鲜血。 姚平并不关心那个女妖的状态,他听到顾云玄的解释后,只得在纹鹿袋中拿出一叠银票,正当他抽出几张的时候,却被赵行凌一把抓去。 “这些就够了,不用再多了。”赵行凌一边笑说道一边飞快离开了这座山崖,“各位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他要是不回来怎么办?”姚平看着没有丝毫阻拦意思的顾云玄问道。 顾云玄打了个哈欠说道:“他会回来的。” “你这么确定?”姚平狐疑望着顾云玄问道。 辰未平静说道:“他的目的还没有达成,自然不会轻易离去。” “目的?”姚平眉头一皱。 顾云玄用衣袖地面上的碎石草屑,随意坐在地面上说道:“你先去布一个隔音阵和警戒阵吧,我可不喜欢隔墙有耳。” 姚平哀叹一声道:“顾院使,您和辰院使挥手便能布阵,何须劳烦我呢?” 姚平话虽如此说,但他还是从鹿袋中拿出布阵材料,以顾云玄脚下为阵法核心,开始布阵。 辰未侧眸看了一眼小乌,望着呈现慵懒姿态的顾云玄平静问道:“你这一次做了这些无意义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看看他们能陪我演戏到几时,看样子他们似乎能陪我一直演下去。”顾云玄回头看着辰未轻笑说道。 辰未静静看着轻笑的顾云玄。 “阵法布好了。” 姚平将最后一块灵石放在繁密阵法纹路的凹坑之中。灵石晶面流光溢彩,一缕缕流光顺着繁密的纹路蔓延至整个阵法,阵法猛然绽放一阵流光,天地间忽然变得寂静起来。 顾云玄侧眸看着辰未问道:“你觉得那个商人是谁派来的?” “应是与我们在寒玉岭遇到的人有关。”辰未平静的说道。 顾云玄眯眸望着辰未说道:“姚平装傻我能理解,你装傻就没有意思了。你我一进城他就刚好敢与我们搭话,明明是无妄坊的人,却敢在无妄坊的眼皮底下另设一空间,什么人敢这么做呢?” 辰未沉默不语。 顾云玄瞧着沉默的辰未笑道:“有时候我也挺想上山修道的,不用理会这人世间的弯弯绕绕。” 辰未平静的看着顾云玄,“你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朝廷赐予我们的,武艺剑法,修为法术,乃至于不尘珠。” 顾云玄没有回答辰未,他的目光看向了身后的小乌,“你觉得她会是一个什么妖?” “有尾有角,无非是牛,羊,鹿或是龙这等妖物。”辰未知道顾云玄是在转移话题,而他也并不想在这个话题接下去。 姚平走到小乌身边,将她身上斗篷掀开一点说道:“她尾巴细若宝石,弯角小如羊脂,倒是有点像记载里灭绝的妖族银白貔妖。” “哦?还有灭绝的妖族?”顾云玄瞥了一眼被姚平掀开斗篷十分不安的小乌问道。 “有些妖族并不厉害,甚至都不如普通野兽,但它们的身上却往往有许多珍稀的部位。银白貔妖最为珍稀就是它额头的银白尖角,而也就是这银白尖角使得银白貔妖被很多人捕捉猎杀。 现在一根银白尖角已经不是能用凡间银两买的到,而是必须是灵石为底价,还往往是有市无价。 但银白貔妖要化成人形起码得有几百年的修为,并且银白貔妖的尾巴不会是这种形如琉璃宝石状。” 姚平疑惑看着小乌的细小尾巴说道。 “那她有没有可能是一条龙呢?”顾云玄笑问道。 姚平心神一怔,又仔细瞧了瞧小乌额头的葱白色尖角以及微微下垂的琉璃宝石尾巴。 “不可能,龙角形如鹿茸状,龙尾也是类似鱼尾般模样,没有这种尾尖。”姚平低眸看着小乌说道,“不过并不排除龙杂交的可能,龙性好淫,而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长得完全没有龙的特征也有可能。” “但长得像人的,是不是从古至今没有过?”顾云玄站起身,地上碎石咯得他屁股疼。 “确实没有过,大多都是后天化形为人进行修炼,也有少数以本身原形修炼的。”姚平摇摇头,忽然眉头一皱,“嗯?有人来了。” 辰未回头看着一条纹路从地面上浮现,纹路的另一端一直蔓延到山崖下的矮树林。 “那家伙一来一去可不会这么快。”顾云玄眼睛微微眯起说道。 辰未抬眸看着矮树林的方向平静说道:“有人将我们的行踪泄露了出去。” 顾云玄眯眸轻笑道:“姚平把阵法撤了吧,说不定来的人不是敌人,而是朋友呢?” “你们的朋友会误触我的阵法吗?”姚平嘟囔着走到某处地面上,双手的两根手指并拢,分别对着镶嵌在地面上的灵石一指,“顾院使你可别把我当傻子忽悠。” 阵法上的灵石隔空悬起,用朱砂刻画的阵法繁密纹路缓缓浮现,寂静的空间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鸟叫,接着就是野狐窜入林间的声音。 “呦,这三只肥羔羊被我们撞到了!”矮树林里窜出五个手持兵器,满脸横肉的壮汉,从他们的这句话中就听得出来一件事。 来的人不是朋友。 而是敌人。 “看来有人想要让我们受点罪。”顾云玄脸上的表情并不紧张,他悠闲的侧头俯瞰着那几个身上弥漫着汹汹杀气的壮汉。 辰未抬眸看着窜出来的壮汉,“我们不能杀他们,他们是人,犯的事归大理寺管辖。” 辰未的抬手比顾云玄的出剑更快,这五个壮汉凶神恶煞刚向前走了几步,就被树林里延伸的枝条捆得严严实实,被绑在树上动弹不得。 “该死!是谁告诉我他们是肥羔羊的!”为首的壮汉尝试着挣脱出来,却发现枝条捆得越来越紧,他现在甚至都握不住手上的兵器。 砰。 刀斧剑刃落在地面上。 辰未平静走上前,望着这五个被捆在树干上奋力挣扎的壮汉,“我也想知道是谁告诉你们,我们是肥羔羊的。” 为首壮汉抬头刚想嘴硬,正好望见辰未身后顾云玄睁开的双眼。 冷寂杀意。 这顿时让为首的壮汉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嘴巴哆哆嗦嗦说道:“是苏休跟我们说你们是从暗鳌里出来的肥羊。” 第六十一章 变故 顾云玄走到为首壮汉的面前,他的眼神犹如俯瞰一只蝼蚁的姿态望着被树枝紧紧束缚住的壮汉。 顾云玄眯眸伸手把壮汉的脸颊捏住,促使壮汉被迫的张开嘴,将一颗褐色药丸丢进了壮汉的嘴里。 顾云玄嘴角勾起望着吞掉褐色药丸说道:“你应该清楚这药丸是什么东西吧?” “是……补药?”壮汉小声虚心说道。 “是毒药。”顾云玄双眸微微睁开,流露出一丝寒光望着壮汉说道,“现在你可以带着他们离开,什么时候把那个苏休的脑袋带过来,什么时候我再给你解药。” 壮汉那一丝抱着侥幸的心理彻底破灭,也不知是不是药效发作,还是他的错觉,他的肚子现在开始疼痛起来。 “这断肠丸,一个时辰断你一根肠子,十二个时辰你的肠子皆断,最后会大出血暴毙而死。”顾云玄站起身低眸看着神情惊恐的壮汉说道,“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辰未看了一眼顾云玄,指尖微动。 束缚住那五个人的枝条接二连三松开,他们连滚带爬的往山崖下的矮树林逃去。 只有那为首壮汉不敢离开,他满眼恐惧的望着顾云玄说道:“我杀了苏休后该去哪里找您?” “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顾云玄平静说道。 壮汉这才捂着腹痛不止的肚子,捡起一旁的长刀赶紧往常星城的方向而去。 姚平看着这壮汉逃走,瞧了眼棍顾云玄的背影嘀咕说道:“顾院使,你那是药铺买的药丸吧?” “是啊。”顾云玄回眸看着姚平笑说道。 “要是他发现药丸不是毒药怎么办?”姚平问道。 顾云玄两手一摊说道:“发现就发现呗,我又没有指望他真的把那人的脑袋带过来,而且我也不可能一直在山崖上等着他。” 姚平犹豫的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等。”顾云玄打了个哈欠,“等那个商人过来。” 让顾云玄他们没有等太久,在壮汉那几人慌忙逃走后的一个时辰内,赵行凌就气喘吁吁拿着一张盖有官方通牒的商品文书过来。 “这是那女妖的材料,你们可以带上它去常星城了。”赵行凌将商品文书递给顾云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顾云玄扫了一眼文书上的内容问道:“她的名字叫做化灵古羊?生长妖地为岷北坡?” “这只是用来搪塞常星县主簿的书面说辞,它的种族总不能写个未知吧?虽说常星城对于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涉及到那些危险妖奴入城,一般都会放置在城郊外的隔离区。 要等我们找到阵法师或者封印师,将危险妖奴的妖力和妖术封印过后,才能入城贩卖。化灵古羊是杂食性妖族,性情温和,所以它不属于危险妖奴范围之中。” 赵行凌解释说道。 “所以贩卖妖怪其实这件事在各地已经被默许了?”顾云玄眼睛微微眯起望着赵行凌问道。 赵行凌轻咳一声说道:“我都跟您说过,没有上面人的默许,我们又怎么敢做这种事情呢?毕竟我们只是一个商人,无权无势。” “我瞧事情也差不多了,您要是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来常星城北城的如意街找我就行。”赵行凌侧眸看了一眼平静的辰未连忙开口说道。 他感觉到了这个身着青色长袍的男人对自己的敌视。 顾云玄望着略显局促的赵行凌说道:“你走吧。” 赵行凌松了口气,对着顾云玄微微拱手算是告别,转身就往常星城的方向走去,没有半点迟疑和停留。 辰未侧眸看了一眼顾云玄。 顾云玄摇摇头平静说道:“不必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记了,我们该去办正事了。” 顾云玄这句平静的话让姚平,乃至辰未的目光都有些诧异盯着顾云玄。 而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赵行凌在他走下山崖那一刻,立即回头望着山崖上,如此远的距离他仿佛能看见站山崖上的顾云玄三人一样。 他的呼吸也是顷刻间变得平缓。 “他们没有在我身上留下印记。”赵行凌伸手探袖,从袖口中拿出一块闪烁的碧玉,碧玉上有一道栩栩如生的黑鸟纹路。 第六十四章 后手 顾云玄本欲冲出离灵的屏障之外接住下坠的辰未,却被陈慕生伸手拦住,“他的域虽破,但未散,你除非能激活你体内不尘珠,否则只是个靶子。” “我濒临死境,它自会激活。”顾云玄声音平静道。 顾云玄虽说不能主动激活不尘珠,但他若是将死之时,不尘珠还是会为了救主而激活。 顾云玄很笃定。 之前在那阵法之中时,不尘珠便在治愈他的伤口。 “你俩谁去都会被域限制,除非你自身也领悟了域或是他能将域施展开来,才能与之抗衡一二。”离灵语气显得有些尖酸刻薄,然后伸手轻轻对准地面,“陈留仙,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早知道当初在西荒之时,就不该与你相识。” 无穷之水自离灵的掌心汹涌泛滥而出,漆黑破碎的夜空出现了一片汪洋海域。 离灵的双眸眼角出现了一抹深蓝色鳞片,她语气讥讽望向顾云玄与陈慕生,“难不成你们还等着我过去将他带过来?” 一条水路蔓延至辰未的下方。 顾云玄没有半点犹豫,顺着水路将刚好坠落在地面的辰未接住,可他又迅速松手,使得辰未摔在地上。 “他可解决不了火宿星官遗留下来的真火,你去吧。”离灵瞥了一眼回头看向自己的陈慕生,“开个领域而已,要不了我的命,况且我的身份已经被人识破了,不重要了。” 陈慕生望着撇嘴生气的离灵,转头便也往辰未的方向而去。 离灵瞧着转头就走的陈慕生,指尖轻弹嘟囔道,“哪会不重要呢?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我们氐互族族人的皮肉呢。” 陈慕生四周的水流翻涌,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把陈慕生送到了辰未与顾云玄中央。 而一旁的龙妖自是没有闲着,可是无论龙妖用任何办法都难以将离灵所张开的领域破坏掉。 龙妖看着面前的一片汪洋海域,月光莫说照透进去,就连在海面留下一丝月光痕迹都难以做到。 龙妖抬手,弦月下坠。 离灵眼皮都懒得动弹一下,海水里赫然钻出一条碧海蛟龙,张嘴直接将这下坠的弦月吞入腹中,本就摇摇欲坠的夜空骤然间七零八落。 龙妖瞳孔猛然涣散,又忽而凝实。 咻。 龙妖冲破楼阁穹顶,速度犹如白驹过隙,消失不见。 陈慕生抬头看了一眼逃走的龙妖,低头望着顾云玄不敢触碰的辰未,辰未身上烈火燎原,纵然陈慕生还未触碰,都感觉到了一股灼心的热浪。 “他不会有事吧?”顾云玄低眸看着昏迷不醒的辰未问道。 陈慕生脑海中闪过一丝模糊的记忆,俯身伸指按在了辰未的泥丸宫处,昏迷的辰未脑袋下意识后仰,双眸猛然睁开,眉间浮现一道火纹犹如一朵火莲徐徐绽放。 “照生神识。”陈慕生见到辰未的眉间火纹重叠交错形成火莲的状态,他脸上的面色一肃沉声念道。 辰未的瞳孔蓦然开始涣散,但他的丹田处却有一头赤虎自下往上窜动,一直奔入辰未眉间的火莲之中。 赤虎卧伏在火莲中,火莲合拢。 辰未涣散的瞳孔渐渐凝聚,凝聚的瞳孔渐渐出现火焰的边纹。 陈慕生手指从辰未的泥丸宫处松开,辰未后仰的脑袋前倾,无神的双眸渐渐有了些异样的神采。 辰未闭眸感受片刻,眉间的火纹也慢慢敛去。 “多谢这位先生。”待到辰未再次睁眼时,他的双眼里浮现抑制不住的震惊。 陈慕生摇摇头刚想说话,忽然感觉一阵头晕脑胀,这让陈慕生身体难得出现倾斜状态,顾云玄的反应很快,及时将陈慕生搀扶住。 水流浮动。 离灵出现在陈慕生的身后,“引导仙灵归位可是极为耗费心神的事情,好在这仙灵对你并不排除,否则闹起性子来不仅他有危险,就连你也有危险。” “姑娘所说的仙灵莫不是它?”辰未双眸一凝,眉间那道火莲浮现,火莲中卧伏的尾火虎奔出,这一次它没有回到丹田处,而是位于辰未的泥丸宫内。 呼。 炽热的火焰在辰未的身体表面形成了淡淡的火纹,他的背后更是有淡淡的尾火虎虚影。辰未眉间的火莲更是散开,沉沦在辰未的百骸九窍之中,辰未已经感觉到他的血液在如岩浆一样沸腾。 “不然呢?你体内未必还有第二道仙灵?尾火虎的性子可不好,素来喜欢以势欺人。”离灵撇嘴说道。 她所唤出的汪洋水域收拢于体内,辰未那双带有火纹的瞳孔忽然盯着楼阁地板,“这里还有活物。” 南珍楼地底。 赤炼犰狳正在疯狂打洞,它的爪子都已经冒出了一连串的火花,它现在只想赶紧跑到大王的洞府里避难。 当辰未感受到那它的存在的时候,赤炼犰狳也感受到了辰未身上汹涌澎湃的火宿力量,这汹涌澎湃的火宿力量直接让这头赤炼犰狳没有了半点在这里逗留的心思。 它也放弃了大王安排它在这里作为哨兵的使命。 先前南珍楼上那突然出现的惊世阵法以及龙妖降世,就已经把这头赤炼犰狳吓得够呛。 而刚才随着阵法解除以及汹涌澎湃的尾宿力量和另一股阴冷渗人的力量一出现在头顶,顿时就让这赤炼犰狳如惊弓之鸟。 不过既要打洞又要辨明方向逃跑属实是有些为难赤炼犰狳,使得它在南珍楼底地面逗留了许久。 感觉自己逃出很久的赤炼犰狳似乎感受不到那火宿的力量在靠近,它犹豫了一下开始向上打洞,不一会就钻出了地面。 洞口的火焰让附近的杂草冒起了火。 赤炼犰狳连忙挥舞着自己的小爪子将这些杂草的火扑灭,仰头看了一眼方向,顺便还伸出细长粘稠的舌头将杂草附近的蚂蚁昆虫卷入嘴中。 叮。 赤炼犰狳猛然一缩,就要往洞口内钻去。 可忽然一张大网将洞口盖住。 但这赤炼犰狳也不是吃素的,它的爪子冒起火焰,硬生生将这张大网烧出了缺口,让它整个身体钻入洞中。 顾云玄抬头望着远处走过来的陈慕生说道,“壳很硬。” “它吐的火也不是凡火。”姚平有些心疼将自己烧出缺口的捕网抽出来说道。 他这捕网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器,但也是一件上品阶的法器,能够轻易且快速将这捕网烧破的火焰,必定不是什么凡火。 “它的脑子也不太聪明。”远处走过来的陈慕生低眸望着漆黑的洞口说道。 陈慕生其实并不想为难这只小妖,奈何那刚获得火宿星官力量的辰未对这只小妖意外的执着。 陈慕生还以为这只小妖有什么独到之处,可是他没想到这头赤炼犰狳并没有其他特殊本领,这一路上都只在闷头打洞。 “要不我亲自把它捉出来吧,免得你们这么麻烦。”站一旁的辰未开口说道,“毕竟是我想要将这只小妖擒拿,与你们无关。” 陈慕生抬眸看着辰未,“不是你想要,是你体内的那个家伙想要。” 这让辰未一愣。 赤炼犰狳依旧正在疯狂的打洞凿土,这生死攸关的瞬间让这赤炼犰狳的打洞的速度赫然比之前又快了几分。 啪嗒。 当赤炼犰狳将面前的这土壤挖开之时,异样的声音响起让这头赤炼犰狳错愕且不理解望着面前的洞口。 怎么这里会有洞? 赤炼犰狳虽然很不理解,但是它的身体很诚实的往面前不知谁开凿的洞口里钻去。 片刻。 赤炼犰狳整个身体都站起来,它有些毛骨悚然望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洞口。 这一次,赤炼犰狳终于反应过来,那洞口杂乱的脚印似乎是自己的。 发生什么了? 这超乎赤炼犰狳认知的事情让赤炼犰狳原地发愣,好在它很快反应过来身后还有人追着自己,既然这条路不行就换条路! 赤炼犰狳心一横转头看着另一面待开垦的土壤,忍住爪子的酸疼再次坚定开刨。 地面上。 姚平皱眉听着地面下的动静喃喃说道:“这只妖怪难道不知道自己中了阵法或者幻境吗?按理来说,妖怪具有遁地火法等妖术,理应是修行了一段时间,通了灵智,会明辨。” “那不一定。”顾云玄眯眸笑说道。 也不知这赤炼犰狳挖了多久,直到它最后看到自己四面八方都是洞口时,赤炼犰狳自己终于也绝望了。 忽然一声响。 整个草坪犹如地陷一般塌落,早就有所预料的陈慕生几人顺着陷落草坪土壤凸起来的一部分找到了全身缩在一起的赤炼犰狳。 第六十五章 妖洞 火南岭云罗洞内火气弥漫。 洞窟之中有熊兔狼狐,樟鹿猿猴,豺貂羊鼠皆如道士打坐一样,各盘踞在这云罗洞的各个角落中吐纳吸气。 弥漫的火气流动。 再往里走有一桥,这桥体不知是由什么材质石头堆砌而成,亦是赤红色,唯有流经桥下的溪流是浅蓝色。 走过这桥能瞧见一石门。 石门上镌刻着龙凤飞舞的三字。 云罗府。 云罗府石门左右各站着一个手持大红锤的狼妖,犹如凡间宫殿门前的护卫一般。 赤炼犰狳惊惶的从云罗洞外跑了进来,直奔云罗府的洞门而去。 石门两侧候立的狼妖低眸看着赤炼犰狳,它们二人打开了石门,让赤炼犰狳慌忙跑了进去。 片刻。 石门被缓缓推开,一个长相清瘦披着红袍的男人站在石门口尖声叫道:“大王有令,谁将那火南岭外的贼人擒住,可令其入仙鼎修炼七天,并赠太赤丹一枚。” 此话一出,云罗洞内群妖躁动。 这群妖中有一妖名为炎鬼鸦,当它看见云罗府的石门响动时,就停止了打坐,一双鸟眼死死盯着缓缓打开的石门。 但让炎鬼鸦失望的是出来的不是大王,而是那个只会谄媚拍马屁,化作人形的鹤精大妖。 “仙鼎七天,太赤丹一枚,这可是大机缘啊!”在炎鬼鸦身边打坐的赤蝎听到这句话顿时蝎尾晃动惊声喊道。 炎鬼鸦望着这只赤蝎,它知道赤蝎没有这么蠢,而被赤蝎这么大声一喊,立即就有不少妖怪冲出了云罗洞。仙鼎七天足以抵得上在这云罗洞吸收这弥漫火气七年。 而太赤丹更是能让自身的修为直接提升个二十年! 这对于普遍踏入修行还未有几十年,甚至有的连十年都没有的群妖而言,更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炎鬼鸦鸟喙轻张,趁着妖怪离开云罗洞的时候,又多啜了几口弥漫的火气,让自己体内的妖丹更加凝实几分。 “赤蝎,你怎么不去?”炎鬼鸦鸟眼望着身旁挥舞两个红色螯钳的赤蝎小声问道。 赤蝎由于蝎尾的限制并不能端坐在地面,它挥舞着螯钳吸纳着火气嘲讽说道:“那几个贼人没点实力,大王会给这么高的报酬?” 炎鬼鸦的鸟眼环顾四周,此刻趁着云罗洞内群妖变少吸纳火气的妖怪还剩余不少,很明显这些妖怪都打算是让先冲去的妖怪打探那几个贼人的实力。 “要是我们都打不过呢?”炎鬼鸦低声望着赤蝎问道。 赤蝎螯钳夹住炎鬼鸦的翅膀说道:“那不是还有云罗府里的那些大妖,里面每个大妖都已经修炼成变化人形,不像我们还要顶着这身妖兽皮囊。” 炎鬼鸦把自己的翅膀从赤蝎的螯钳里抽出来,用鸟喙将自己的翅膀抚平问道:“我觉得妖兽形态挺好的,变成人有什么好呢?” “人是天生道体!”赤蝎喊道。 炎鬼鸦还是有些疑惑不解问道:“可人为什么是天生道体呢?” “天地大宇宙,人身小宇宙,五脏对应五行,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对应周天三百六十五个星辰,故而人是天生道体。” 回答炎鬼鸦疑问的不是赤蝎,而是一头双脚走路的红狐,这红狐虽还是狐身,但身上披着一件红衣,与周遭不着衣物打坐修炼的妖怪有着显著不同。 “又是这只红狐,没有大妖的实力,却喜欢装大妖的打扮。”赤蝎明显不喜欢这双脚走路的红狐,它右前侧的三个眼睛横了一眼红狐,左前侧的三个眼睛望着炎鬼鸦说道,“它说的话不可信。” 红狐前肢搭在胸前,一双略有妩媚的狐狸眼看着炎鬼鸦说道:“你看云罗府里的那些大妖哪一个不是修成人身,若不是人身对修行有异,我们可苦要炼横骨,褪妖身,成人形?” “也是。”炎鬼鸦觉得这红狐说得有几分道理。 赤蝎虽说一向看不起这只红狐,但它也认为这只红狐现在说的话不无道理。 “妖就该有妖的样子,总想妄图修成人形。” 沉闷如雷的声音在红狐的身后响起,这把红狐吓得哪还顾得着两腿行走,立刻四肢着地“嗖”的一声跑到另一侧,回头看着身后这暗红大熊。 “你刚才要是两条腿可跑不快。” 暗红大熊的毛发与红狐一样皆是红色,不过红色的程度稍有不同。其实在这云罗洞里修炼的所有妖怪有皮毛者毛发皆红,有甲壳麟者皆为赤。 若它们在外或许有些稀奇,但在这云炎地云罗洞那便是稀疏平常,不红反而才是异常。 红狐前肢慢慢从地面抬起,两肢直立望着暗红大熊说道:“有本事你用这熊身进云罗府内。” “等到明年的云罗会开,我就会用我这妖身入云罗府。”暗红大熊看着这只红狐沉闷说道,“我生来就是一只妖,我就不信这天地不让妖身修炼!” 红狐讥讽道:“今日你先把火南岭外向来的贼人擒来,那我也算得你厉害。” “哼,你等着。”暗红大熊一双熊眼盯着红狐离开了云罗洞。 赤蝎用背上的双眼看着暗红大熊和红狐的争吵,前侧的三只眼睛望着炎鬼鸦说道:“有这头傻不拉叽的暗红大熊带路,我们可以出去看看那几个贼人是什么货色。” “可要是暗红大熊都打不过,我们……恐怕也不是对手。”炎鬼鸦看着赤蝎说道,“要是暗红大熊打得过,那也没我们什么事情。” “炎鬼鸦话可不能这么说。”红狐忽然在旁撺掇道,“不到最后入这云罗洞,谁知道最后是谁把贼人擒过来的呢?” 赤蝎瞧着红狐嘴角狡黠的笑意,蝎尾携带着火焰刺向红狐说道:“你别在这忽悠炎鬼鸦,那几个贼人未必好对付。” “要真不好对付,大王早就要云罗府里的那几头大妖出手了,哪还需要我们这些喽啰出手。”红狐讥笑躲开这一刺摇摇头说道。 它自信在这云罗洞内,除了云罗府里的大妖外,没有妖怪会比它的智商高。 它早就看清了一切。 来的那几个人贼人必定不弱,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我先不跟你们啰嗦了,免得那暗红大熊擒了贼人,得了好处,最后在这里追悔莫及。”红狐四肢再落地,“嗖”的一声离开了云罗洞。 赤蝎见状也有些按耐不住望着炎鬼鸦说道:“它们两个都去了,我也得去,否则到时候分杯羹都分不成。” 炎鬼鸦看到赤蝎渴望的眼神,它的内心虽然有些不安,但还是扑哧了一下翅膀说道:“一起去吧,我们两个还可以互相配合一下。” “好!到那时擒到那几个贼人,我只要太赤丹,仙鼎七日修炼你去吧!”赤蝎一见炎鬼鸦同意,一对螯钳有些按耐不住的欣喜挥舞道。 它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好兄弟的实力。 炎鬼鸦却没有赤蝎这般欣喜,它鸟眼望着云罗府紧闭的石门,再仰头看着弥漫在云罗洞上空的火气。 这火气的来源处正在这云罗府内。 炎鬼鸦火红的翅膀轻扇,载着兴奋不已的赤蝎,离开了云罗洞。 顾云玄眉头忽然一挑眺望着面前这红雾弥漫郁郁葱葱的山脉,他虽然不能跟辰未一样看不见那深红色的气,但是他感受到了混杂浓郁的妖气。 他仰头望着天空红雾里那团妖气弥漫的红云。 红云之下。 几十只妖或跑,或飞,或爬,或攀朝着顾云玄而来,红云乃是这几十只妖汇聚而成的妖气凝结成云。 炎鬼鸦飞在半空中俯瞰着距离火南岭最近的辰未问道:“这人身上的气息怎么与仙鼎有些相似?” 赤蝎听到炎鬼鸦的这句话笑道:“难不成他也是从仙鼎里出来的妖?” 炎鬼鸦却没有赤蝎这样放松的心态,它望着远处乘着水毯过来的离灵与陈慕生翅膀猛然一顿。 “炎鬼鸦,那几个贼人打过来了?!”赤蝎一时不察,差点被甩飞出去,它当即挥舞着自己的螯钳,尾刺绷紧,八只眼睛向着四周紧张环视道。 炎鬼鸦停顿的翅膀轻轻扇动,它没有继续往前飞,眼眸里推有些震惊的说道:“他们没有朝我们过来,可是我感觉很危险。” 赤蝎听到炎鬼鸦的话松了口气道:“敢来找大王麻烦的贼人肯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角色,你感觉很危险正常。” “这场战斗我们参与不了。”炎鬼鸦的声音忽然严肃说道。 赤蝎有些狐疑的在炎鬼鸦背上来回踱步,它是跟炎鬼鸦一路从山野精怪混到云罗洞的小妖,也知这个自家兄弟对危险的感知敏锐。 “那我们先等着,等暗红大熊或者红狐抓到贼人,我们再下去抢一份功劳!”赤蝎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这个兄弟。 “好。”炎鬼鸦扑哧着翅膀在半空中盘旋,它鸦青色的眼睛注视着地面上的情况。 “吼!” 暗红大熊四脚着地朝着面前猛然一吼。 这一吼声赫然是带着阵阵烈火,不仅压弯了附近蓬蒿杂草,更是直接将吼声所到之处,皆是烈焰缠绕。 顾云玄落地出现暗红大熊面前,这暗红大熊的火吼风仅仅让顾云玄的衣裳掀起一些波澜,并没有给顾云玄造成一丁点伤害。 呲。 一道锋利的爪子直接将顾云玄的手臂连带衣袍划破。 嘀嗒。 猩红刺目的鲜血在顾云玄手臂的爪痕渗出。 偷袭得手的红狐舔了舔爪子残留的鲜血,这一舔顾云玄鲜血的味道直接让它整个妖魂颤栗,也让红狐原本还算清醒的狐眸浮现出极度的渴望和贪婪。 红狐的速度快如一阵火光扑向顾云玄。 暗红大熊也想趁机出手,可那缠绕杂草的烈焰汇聚成了一道火红色的赤牛,直接冲向暗红大熊,将它的下巴狠狠撞歪。 暗红大熊反手死死抱住这头赤牛,汹涌的火焰自暗红大熊满是鲜血的熊嘴里喷出。 赤牛不仅没有被它烧毁,反而声势变得更加浩荡,一缕缕火焰自赤牛的鼻孔里喷出,竟然反而将这头暗红大熊烧得皮开肉绽,待到暗红大熊意识到不对想要松手的时候,却只能看见一缕剑光。 剑光现,人头落地。 赤牛化作一缕缕火苗消散,顾云玄不慌不忙收起自己的紫虚剑和解除自己的火傀术法,他抬头望着天空那见势不妙逃走的炎鬼鸦。 那团红色妖云下涌现出来的几十只妖怪全部都被他用紫虚剑斩杀的干干净净,当然也有几只他特意放走的漏网之鱼。 除了那红狐速度奇快给了顾云玄造成了一丝伤害外,其余的妖怪不堪一击。这让顾云玄面露一丝疑惑,纵然天地间灵气盎然,这么多妖怪是怎么冒出来的呢? 火南岭云罗洞。 炎鬼鸦已经载着赤蝎慌慌忙忙飞了进来,云罗洞的洞口都被一头侥幸逃回来的大力赤猿搬来巨石抵住。 刚才顾云玄所做的一切对于这些妖怪而言太过惊悚。 “大王!大王!那几个贼人里有个拿剑的贼人把我们兄弟们全杀啦!”一只满身红色斑点的豺狼拍打着火云府的石门哭泣喊道。 那守石门的两只狼妖瞧着豺狼哭泣悲惨的模样,一时间有些犹豫没有阻拦豺狼拍打石门。 赤蝎的眼睛视力不好并没有看清下面发生了什么,但它感觉到暗红大熊和红狐的气息几乎是顷刻间就消失了,紧接着便是下面妖怪的气息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它的感知之中。 “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赤蝎从炎鬼鸦的背部爬下来问道。 炎鬼鸦也有些惊魂未定颤栗说道:“全死了!冲过去的妖怪全死了,全被一个拿剑的男人全杀了,没有一个能跑的出来。” “红狐跟暗红大熊也死了?!”赤蝎惊问道。 炎鬼鸦严肃说道:“是的,一剑就死了。” “完了!这种人除了云罗府里的大妖,我们恐怕对付不了。”赤蝎也终于慌乱起来喊道。 整个云罗府慌乱的不仅只有赤蝎,还有其他妖怪。 先前还颇像修炼之地的云罗洞,现在则更像是一个乱哄哄的集市。 妖怪们的抱怨喧闹声,害怕议论声,此起彼伏。 轰。 石门顷刻碎裂。 连带着一直在拍打石门的豺狼也一同拍飞,它被压在厚重的碎石门板下,动弹不得。 第六十六章 交手 守在洞府门口的两只狼妖幸好早有预料的躲在在石门边缘处,未被突然倒塌的石门波及。 “就这点小事就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 灰尘散尽。 出现在云罗府门口的是一个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胡髭男人,他手持着一柄殷红凤尾刀,身穿鱼鳞甲胄,显得极为气宇轩昂。 “公将军此去定当将那几个贼人斩于马下。”先前披着红袍的清瘦男子站在胡髭男人身后谄媚笑说道。 胡髭男人瞥了眼清瘦男子爽朗笑道:“鹤丞相,你且就在这云罗府内等我的好消息!切勿因这点小事扰得大王在府内的清修!!” 这鹤丞相嘴角一抽,要不是大王在云罗府仙鼎内清修,刚才这家伙鲁莽打破石门这下动静就已经足够把大王惊醒。 “那我就在这恭迎公将军凯旋而归!”鹤丞相挤出一丝笑意不伦不类的朝着公将军行了一礼说道。 公将军没有理会鹤丞相的行礼,他望着云罗洞内的群妖朗声大笑喊道:“小的们,跟着本将军一起将那几个嚣张贼子生擒回府!” 云罗洞内的群妖一见到这位公将军立即安定下来。 要知道这位公将军曾经将一个来到这里自称是什么离尘宗副宗主的人族强大修士脑袋斩下,想必火南岭外的几个贼子也不例外。 公将军大步走出云罗洞,身后群妖乌泱泱的跟随而出。 但炎鬼鸦却不想出去。 它亲眼见到那血腥残忍一幕后,已经丧失了战意,并且那几人之中真正出手的只有一个人,其他几人还未出手。 “炎鬼鸦,赤蝎,你们两个还不出去?”鹤丞相望着这两只妖怪冷声质问道。 这鹤丞相现在哪还见到那位公将军的半点谄媚,尽是位居上位者的高傲与不屑。 “那几人……” “鹤丞相,咱们这就出去!”炎鬼鸦话还没说完,就被赤蝎伸出螯钳将炎鬼鸦的翅膀一夹拖出了云罗洞。 “哼,不知好歹的臭妖怪。”鹤丞相拂袖瞥了一眼被压在碎石门板下的豺狼,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鄙夷和嫌弃,头也不回的走入了火云府内。 但鹤丞相似乎也忘了一件事情。 它本来也是一个妖怪。 被赤蝎拖出云罗洞的炎鬼鸦疑惑望着赤蝎问道:“你怎么不让我提醒鹤丞相那几人非同寻常,恐怕公将军去也没用?” “云罗府里的那些大妖哪个瞧得起我们这些在云罗洞内修炼的妖怪?即便你说了,那鹤丞相也只会觉得你小题大做,不会放在心上。”赤蝎松开螯钳八只眼睛瞧着炎鬼鸦说道。 炎鬼鸦的翅膀从赤蝎松开的螯钳抽离出来说道:“可我要说的都是实话。” “谁会在意你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有人听才是关键。”赤蝎爬在云罗洞外嶙峋的怪石上眺望着远处说道,“炎鬼鸦你确定公将军也不会是对手吗?公将军可是把那离尘宗自称什么长老的强大人族修士的脑袋都砍下来了。” “那些人带给我的感觉……很危险。”炎鬼鸦思忖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他们还没有交手过,我不确定。” 赤蝎看着摇头的炎鬼鸦,望着云罗洞内一眼,突然小声问道:“危险是你的感觉,还是你的本命神通鬼谛感应?” 赤蝎清楚炎鬼鸦跟它们这些妖怪有一些小小不同是,炎鬼鸦在觉醒灵智之后,同时还激活了身上远古的一丝血脉,甚至诞生了专属于自己的本能神通。 鬼谛。 据说能增强本身的六感灵识,达到类似于预知的能力。 赤蝎与炎鬼鸦待了几十年,其中遇到了许多危险都是靠着炎鬼鸦避开,方能安然从一只昆虫,变成一个小有修为的妖怪。 所以赤蝎对于炎鬼鸦说的危险很敏感。 “鬼谛感应。”炎鬼鸦凝重说道。 除了自身的鬼谛感应外,最让炎鬼鸦奇怪的是,当它看见水毯上的那对男女时,它自身从未有过反应的远古血脉居然诡异的流动了一下。 它的这一丝远古鸟血脉可是在炎鬼鸦面临一些生死困境的时候都懒得动弹一下,可遇到那对在水毯上的人族男女之后竟然诡异的流动一下。 这实在使得炎鬼鸦不得不感觉到奇怪以及一丝惶恐。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倒也不用去给公将军助威,先在这火云岭附近寻一地躲着。若是公将军赢了,我等就随着群妖入洞。 若是公将军输了,我等亦可装作这阳焦山脉附近的野妖,等到大王出手后的胜负我们再做定夺。” 赤蝎也终于严肃起来望着炎鬼鸦说道。 赤蝎它好不容易由动物躲避天敌克星,侥幸修炼通灵,再通灵得机缘修炼成丹,它不想因为一朝失足,毁了自己这五十年的修为。 炎鬼鸦点点头,它也觉得赤蝎是个好主意。 两妖一拍即合,随即一同往火南岭下走去,钻进了蜿蜒曲折的阳焦山脉之中。 而就在这两妖商议之时,气势汹汹的公将军早已经脚踏红云,载着一众小妖再次见到了已经距离火南岭十里范围内的顾云玄等人。 顾云玄眉头一挑,会腾云之术的妖怪可是很少见。 站在最前面的辰未则是微微仰头盯着这气势汹汹的魁梧男人缓缓说道:“他身上的兵器和甲胄都出自武玄军中军匠的手艺。” 气势汹汹的公将军并不给顾云玄和辰未交谈的时间,它按下脚下红云,悬浮在辰未以及顾云玄的头顶,怒眼持着殷红凤尾刀斥问道:“是谁杀了我云罗洞的孩儿?!” 辰未盯着这穿着鱼鳞甲胄的胡髭男子,回眸看了一眼远处站在水毯上的陈慕生和离灵。 顾云玄则是从袖口内拿出一枚铜镜。 “妖怪看这里!”顾云玄仰头对着红云上的胡髭男人大笑喊道。 这公将军听得身下有声音,探头怒目看向顾云玄道:“是你杀了我云罗洞的孩儿?!” 顾云玄手中铜镜一闪,这枚看似平平无奇的铜镜内倒映出这胡髭男子的面容,一头百足赤红蜈蚣精在铜镜内浮现。 这赤红百足蜈蚣精一见自己真身被照出来,低头大怒道:“原想将你几人活捉送与大王,现在看来只能将你等碎尸万段。” 辰未眉头一皱问道:“这妖怪怎么说话文绉绉的,是谁教它这么说话的?” 顾云玄则是收拢铜镜后退几步,小声望着辰未提醒说道:“能变成人形的妖怪,除了最擅长变人蛊惑人心的精魅狐媚等等外,没一个是好惹的。” 辰未回眸看着小心后退的顾云玄平静说道:“你后退没有用,妖怪最讨厌暴露它们真身的人。” 哗。 汹涌的火浪自赤红百足蜈蚣精的殷红凤尾刀斩出,这火浪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那后退的顾云玄。 “莲华琉璃罩!”顾云玄早有预料的袖口拿出莲华琉璃罩,可这汹涌的火浪没有半点被驱散的意思,反而变得更加澎湃暴躁。 咔嚓。 顾云玄的莲华琉璃罩出现裂痕,他没有任何犹豫的将手上的莲华琉璃罩丢开,整个人侧身后退。 呼。 汹涌的火浪与顾云玄擦肩而过。 “连上玄阶的莲华琉璃罩都能轻易销毁,他的实力恐怕不一般。”顾云玄侧头看着自己那件在火焰渐渐化为灰烬的莲华琉璃罩嘀咕说道。 赤红百足蜈蚣精战斗经验也是颇足,它见自己一刀未将顾云玄烧成灰烬,立即举刀厉声喊道:“小的们,随我一齐上!” 赤红百足蜈蚣精脚踏红云,红云散开,露出群妖百貌。 这赤红百足蜈蚣精也确实当得上将军之名,它没有让跟在自己身后这些群妖去率先送死,而是身先士卒,提起殷红凤尾刀就朝着顾云玄砍杀过去。 顾云玄瞧着这提刀砍来的赤红百足蜈蚣精,回眸朝着身后面色平静的陈慕生高声喊道:“是你出手,还是我出手?” 陈慕生眼眸深邃望着火南岭里的那座云罗洞,没有回答顾云玄话语。 顾云玄没有得到答复,他看了一眼面前无动于衷的辰未,只得摇摇头自问自答道:“那我自己先试试它的底子?” 顾云玄话音刚落。 他腰间满是碎裂痕迹的紫虚剑却早已经出鞘,清澈的剑光带着些许紫痕,直接将赤红百足蜈蚣精鼓着汹涌热浪的殷红凤尾刀横拦住。 咻。 顾云玄身影方至,他右手轻轻握住剑柄,身体紧绷,左肩一沉左手五指并拢握拳骤然轰向赤红百足蜈蚣精。 “地狱无门你要来闯!”赤红百足蜈蚣精朗大笑一声,腋下突然伸出四手,将顾云玄这一拳拦下的同时,反而两侧腹部再度伸出八只手。 或拳,或掌,或擒等方式齐齐打向已经没有多余手臂的顾云玄。 顾云玄见状后退数里。 可赤红百足蜈蚣精哪容易让顾云玄如此轻易撤退,它握住殷红凤尾刀的双手蓦然一沉。 它逼得顾云玄要么起势相抵,要么撤剑而退。 若是起势相抵就会被赤红百足蜈蚣精的其他手给抓住,到那时候也是个瓮中之鳖,砧板上的鱼肉,任这头赤红百足蜈蚣精宰割。 而顾云玄要是选择撤剑而退,赤红百足蜈蚣精会直接将这柄长剑抢夺入手。 顾云玄撤剑后退,避开了赤红百足蜈蚣精这来势汹汹的一击。 可接下来出乎这只赤红百足蜈蚣精意料的是,这男人动手的速度竟然比它两侧腹部以及腋下生出一共十只手还要快。 就在紫虚剑被赤红百足蜈蚣精的殷红凤尾刀即将砍倒压在地面的刹那,顾云玄再度手握紫虚剑,将紫虚剑从殷红凤尾刀内抽了出来。 不过让顾云玄微微皱眉的是,这头赤红百足蜈蚣精居然能反应过来,让它的殷红凤尾刀准确无误砍在他拿剑的方位。 这使得顾云玄有些狼狈侧身握剑躲开这一刀。 呲。 这一刀即便没有划伤顾云玄,但也把顾云玄的衣袍划破,也使得顾云玄有些认真望着这头赤红百足蜈蚣精问道:“你的眼睛能跟上我的速度?” 赤红百足蜈蚣精盯着顾云玄被划破的衣袍,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中殷红凤尾刀涨起一圈烈焰,朝着顾云玄挥去。 顾云玄闪身躲开。 “你的护体灵光用不出来!”赤红百足蜈蚣精望着躲开的顾云玄说道。 顾云玄平静看着兴奋的赤红百足蜈蚣精说道:“用不出来有什么影响吗?” 赤红百足蜈蚣精望着顾云玄嗤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居然是一个连护体灵光都用不出来的家伙。” 顾云玄望着毫不掩饰讥讽嘲笑的赤红百足蜈蚣精平静问道:“所以你能打赢我吗?” 顾云玄手中满是裂痕的紫虚剑剑刃上忽有三道紫纹渐渐亮。 杀意起。 顾云玄身上弥漫浓郁的杀意和血腥让讥讽嗤笑的赤红百足蜈蚣精收起了小觑的心思。 面前的家伙看样子不是吃丹药打坐炼出来的修为,而是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生死搏杀和血腥的战斗中磨练出来的。 唰。 火与血的光芒交相辉映。 赤红百足蜈蚣精的腋下与腹部长出来的手尽数被斩断落地。 “战斗是不能走神的。”顾云玄的声音在赤红百足蜈蚣精的身后响起。 但被斩断十只手的赤红百足蜈蚣精却忽然叹息道:“可惜你没有护体灵光,身体会脆弱得像一张纸。” 顾云玄眉头轻皱。 他心中忽然悸动,原本刺向赤红百足蜈蚣精背部的一剑骤然收了回来,一张面目狰狞的蜈蚣脸赫然从赤红百足蜈蚣精的鱼鳞甲胄里钻出。 刚才要是顾云玄一剑刺进去,那顾云玄的手臂连带剑会直接被这张面目狰狞的蜈蚣脸吞食掉。 呲。 “躲过了一击,这一击又怎么躲呢?”赤红百足蜈蚣精缓缓转过身望着顾云玄问道。 被顾云玄斩断落地的十只手赫然成了十根锋利的红色尖角,宛如弩箭一样自动射向顾云玄。 即便顾云玄及时反应过来,可这红色尖角的速度并不慢,快如闪电,使得顾云玄的左腿和右肩还是被红色尖角刺中。 两个血淋淋的窟窿暴露出来。 顾云玄面色无惧,刚想再次闪身拉开距离时,忽然感觉到左腿一麻。 就在顾云玄左腿发麻的功夫,赤红百足蜈蚣精已经扭动着狰狞通红的蜈蚣躯体来到了顾云玄的面前,“忘了告诉你,我的这些断手可都是含有剧毒的。” 第六十七章 疑问 “剧毒也分什么毒,若是那砒霜断肠草,亦或者是乌头鹤顶红,对于我而言可就没用。”顾云玄微笑的望着欺身上前的看着赤红百足蜈蚣精说道。 随着顾云玄话音落地,他自己左脚和右肩的血窟窿以肉眼可见速度痊愈,快速消退的酥麻感也让顾云玄停顿的速度又骤然上升了几个档次。 “大言不惭!”赤红百足蜈蚣精冷笑一声,它手中殷红凤尾刀就已经携着那涌来的火浪朝着顾云玄下劈而来。 气势宛如开山辟地般。 但顾云玄的身上残影更是带着些许紫光,手中剑光闪烁不再是妖艳泛紫,而是艳红如血梅。 残影纷纷,剑光零落。 “大言不惭的不是我,而是你。”顾云玄平静的声音回荡在赤红百足蜈蚣精周围,这让刚才一刀劈下,只劈碎几个顾云玄残影的赤红百足蜈蚣精很不爽。 赤红百足蜈蚣精双手再度握住殷红凤尾刀,横斩而出。 殷红凤尾刀迸发汹涌的火浪宛如泛起的涟漪一样扩散,附近有几只未曾及时躲开的妖怪被这火浪仅仅触碰一丝。这一丝火苗顷刻犹如附骨之蛆一样,将这些触碰到火浪的妖怪燃烧成一堆黑色的齑粉。 而顾云玄的诸多紫色残影也在这火浪触碰之下,接二连三的碎裂散去。 可当残影尽数消散时,赤红百足蜈蚣精突然发现顾云玄不在自己的四周,它的眼睛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看去,甚至连地下都看了,就是没有找到顾云玄的踪迹。 逃走了? 赤红百足蜈蚣精眉头一皱想道。 可它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裂开,面前的景物分裂成二半,顾云玄若有若无的声音再度轻飘飘浮现在赤红百足蜈蚣精的耳朵两侧。 “不知你的脑袋裂开了还能重生吗?”顾云玄手腕轻轻一抖,剑尖顺势直接将刚才斩断成两半的赤红百足蜈蚣精的脑袋搅碎。 突然。 一抹腥气从这搅碎的脑袋里迸发而出,接着是一股暴戾的妖气混杂着殷红的烈火喷涌而出。 “你一心求死!”一头赫然体型具有十余米的赤红百足蜈蚣精从这具胡髭男人的身体内游离而出,它的每一对节肢都鲜艳如血。 最为致命的是顾云玄直接被这赤红百足蜈蚣精吞了进去。 现出真身的赤红百足蜈蚣精犹如一头远古洪荒巨兽耸立在火南岭面前的旷野,它犹如灯笼般大小的蜈蚣眼盯着在蓬蒿丛里近在咫尺的辰未以及远处水毯上的陈慕生与离灵。 赤红百足蜈蚣精高高昂起身子,那密密麻麻的节肢竟然相互结起了一道道手印。赤红百足蜈蚣精那众多手印之中有或如蛟龙,或如猛虎之类的烈火朝着辰未与陈慕生等人喷涌而出。 至于火南岭下蓬蒿丛更是刹那形成了火场,连带着那几头追逐辰未的妖怪也烧成了灰烬。 火光辉映,妖怪惨叫。 辰未眉头微皱退到陈慕生的身下说道:“有些不妙。” 陈慕生看着这头三丈余高的赤红百足蜈蚣精摇摇头道:“什么不妙的,只是看起来气势颇为浩大而已。” 辰未听到陈慕生的话语,略显不安的心情忽而安定了许多,手中火焰凝刀轻而易举将扑过来的豺妖砍翻在地,抬眸再次看向那妖气汹汹的赤红百足蜈蚣精。 赤红百足蜈蚣精紧紧盯着陈慕生和辰未,它没有在这两个人的眼中看到害怕和恐惧,这让赤红百足蜈蚣精十分不爽。 赤红百足蜈蚣精冷笑一声,正欲再施展妖法的时候,它突然感觉腹中一阵绞痛。 砰。 这绞痛让赤红百足蜈蚣精昂起的身子猛然坠落下来,地面震动,掀起一阵滚滚黄尘。 没死? 怎么可能没死! 他又没有护体灵光怎么能在我的粘液里存活这么久?! 但很快赤红百足蜈蚣精就不再去想这被它吞进肚子里的人为什么没死,因为它察觉到这个家伙赫然在往自己腹部的妖丹方位爬去。 不行! 赤红百足蜈蚣精的真身蓦然一僵,一动不动。 辰未看着淹没在黄尘里的赤红百足蜈蚣精,“它这是死了吗?” “它当然不是死了,是因为的它妖识入丹,自然就没有多余的意识掌控自己的肉身。”回答辰未的不是陈慕生,而是陈慕生旁边的离灵,“不过死不死,还得看它肚子里的家伙怎么做。” 离灵的目光泛起一阵氤氲冷光,望着赤红百足蜈蚣精的腹部。 在赤红百足蜈蚣精的腹部中,顾云玄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溶解和再生两种状态徘徊。 赤红百足蜈蚣精毒液的腐蚀程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身上剧烈的疼痛都会让顾云玄的眉头时不时皱起。 但顾云玄他仍是一声不吭的往赤红百足蜈蚣精的腹部走去,没有想着用手中的紫虚剑划破赤红百足蜈蚣精的腹部逃离出去。 顾云玄清楚既然这赤红百足蜈蚣精的断手能再生,那么它其他部位受伤也会有极大可能性也会再生。 与其逃避一时疼痛,倒不如找到彻底解决这头赤红百足蜈蚣精的办法。 好在这头赤红百足蜈蚣精的内部并不像它的节肢一样繁多,体内中央有一条直通道,能让顾云玄一直顺着走下去寻找赤红百足蜈蚣精的妖丹。 顾云玄低眸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白骨森然的五指紧握着紫虚剑。 一个眨眼瞬间。 他血肉模糊的身体又开始飞速痊愈,白骨森然的五指又有皮肉再生,肌肤恢复的酥麻痒痛让顾云玄微微有些难受。 但又是一个眨眼瞬间。 他痊愈的身体又开始浮现腐蚀的剧痛,溃烂的疼痛让顾云玄的思绪和意识有些飘远。 多久没有这么痛苦过? 顾云玄将紫虚剑当作拐杖一样刺入赤红百足蜈蚣精腹腔嫩肉,步伐坚定的往前走着。 他身上衣服和履鞋都已经彻底融化,连渣都不剩下。 唯独只剩下那柄剑鞘。 五年前? 十年前? 还是十五年前? 顾云玄已经记不清了,他的记忆里除了那些一声声冷漠的命令,就是支离破碎鲜血淋漓的尸体。 以及…… 死亡来临时的那一双双惊恐害怕,求饶哭泣的双眼。 死亡真的很可怕吗? 顾云玄脚下一滑,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溶解的脚掌,森然暴露在外的足骨站稳在这并不平坦的腹腔有些吃力。 但还是能走。 顾云玄已经记不清幼时的事情,他唯一能记得最遥远的事情是那双流着眼泪,瞳孔放大的眼睛。 眼睛里的情绪有哀求和狠厉,也有恐惧与不甘。 这是一双与自己同龄人的眼睛,也是一个与自己正在进行生死搏杀的七岁孩童的眼睛。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哦,是争取神玄院席位的时候。 顾云玄的意识又忽然飘远,飘到了一场瓢泼大雨的雷雨天。 即便这瓢泼大雨使路边的街道蔓延成溪,水流几乎都要淹到房屋里的门槛里,都难以冲刷干净流淌这座小镇的血迹。 尸体已经不是密密麻麻,而是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尸山。 呼啸的风声像是冤魂在哀嚎。 他又活了下来。 在这两千人的厮杀之中,他又活了下来。 他的身上有许多致命的伤口,或深或浅,可最后站在这里的只有他,死亡似乎离他很近,又似乎离他很远。 这死的人里有与他朝夕共处的玩伴,也有与他肝胆相照的兄弟。 这过分吗? 似乎过分,又不过分。 顾云玄低头看着手上的紫虚剑,手掌缓缓握紧紫虚剑,轻声说道:“你们妖都会蛊惑人心的手段都有一手,连这种被我尘封的往事都被你唤了出来。” 哧。 顾云玄没有抬头,他的剑已经刺了出去。 “我知道我做的事情不一定对,但我做过的事情不会后悔。”顾云玄望着面前的缩小般的赤红百足蜈蚣精,他的手臂连同紫虚剑被赤红百足蜈蚣吞了进去。 咔嚓。 赤红百足蜈蚣精直接将顾云玄的手臂咬断。 “不要小瞧我的剑,它与我一样也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断手的顾云玄看着面容流露出一丝得意的赤红百足蜈蚣精轻声说道。 赤红百足蜈蚣精眼睛骤然一睁。 它的身体蓦然出现宛如蛛网一样蔓延的裂痕,裂痕缝隙之中一缕缕血光和火光交相辉映。 砰。 爆炸声响起。 赤红百足蜈蚣精已经不见,一颗赤红红纹裂痕的妖丹掉落在这缓缓停止呼吸的腹腔之中。 离灵瞧着这赤红百足蜈蚣精僵硬的身体平静说道:“看来他已经把这头至少修行几百年的赤红百足蜈蚣精解决掉了。” “这头赤红百足蜈蚣精修行了几百年?它按照这里的境界划分是什么等阶的妖怪?”陈慕生侧头看着离灵问道。 离灵并不想搭理陈慕生,她眺望着火南岭。 陈慕生的目光不得不看向身下的辰未。 辰未注意到陈慕生的目光说道:“那得看它们出手,有些修行几百年的草木精怪连品阶妖兽都打不过,这头赤红百足蜈蚣精从这一连串的表现来看应该有个上灵阶吧。” “上灵阶?”陈慕生疑道。 辰未抬头看了满脸疑惑的陈慕生,犹豫了一会还是解释道,“我们将所有的一切法器宝物,人,妖都划分为品,玄,灵,地,天,仙六阶。每阶各分上中下三级。 但其实法器和宝物归根结底是看能力与功效,人与妖则是看得他们对于自身奇术玄法的精通与否,所谓境界无非只是作为一个门槛作用。 就拿这头赤红百足蜈蚣精举例,它这十米余长的真身就能说明它日常修行大部分用来锤炼肉身的,它使得的妖火也不错,不过......” 辰未抬头看着离灵,也有些困惑问道:“可你是怎么知道这头赤红百足蜈蚣精修行几百年呢?” 辰未和陈慕生的目光着实炽热,让离灵颇为不耐烦的说道:“一只蜈蚣寿命普通是六年,这赤红百足蜈蚣精显然不止活了六年,我辨别它修行了几百年是看它背部的雷纹。” 辰未听着离灵的话语仔细朝着这头赤红百足蜈蚣精望去,终于在这头赤红百足蜈蚣精的尾端发现了一道浅浅的雷纹。 “寿终正寝是顺天而行,但反言之则是逆天而行,无论是人亦或者是妖,第一个五百年都要历一劫,这一劫就是雷劫。 雷劫可躲可抗,躲得过扛得过那就能再活五百年,躲不过就老老实实入轮回吧。 但无论躲还是抗,自身都会留下一道雷纹。 再往后五百年就是火劫,这火不是什么南明离火等仙火,也不是木中火等凡火,而是叫做阴火。 这阴火会从你的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 不过要是躲过或者抗过火劫,你又能再活五百年。 但足底会留下一道阴火纹。 接着再是五百年,又降下风劫,这风当然也不是什么东南西北风,而做辟风。它会从你的脑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 当然要是躲过或者抗过之后,你的脑门也留下一道风纹。 最后就是心劫。 心劫何时起,何时落,无人得知。 但心劫一过,你就成了散仙,不必历劫,自在逍遥,天地之大哪都可去得,亦可开天门,去天庭求上一官半职。” 离灵有些烦躁的解释道。 陈慕生这时却不合时宜的开口说道:“这四劫说法没说错,可谁告诉你说神仙就不必历劫了?成住坏空,天人五衰,谁能超脱其外?” 离灵瞧着败坏自己心情的陈慕生讥讽说道:“让你解释的时候你不解释,我说话的时候你又出来打岔是吧?你们忽悠人修仙不就是靠着得道长生,自在逍遥的说法吗?” 陈慕生轻咳一声没有再说话。 辰未却是越来越迷糊问道:“成仙……不是一直修炼突破一个又一个境界,当境界达到大乘期后,再度过雷劫之后自然而然就成仙了吗?” “你来解释,我可不想跟这个傻木头再继续解释下去了。”离灵生气看着陈慕生说道。 陈慕生低头看着迷糊的辰未轻笑道:“待到你度过那雷劫之后,便知怎么回事,问是问不出什么答案的。” 辰未似懂非懂的点头。 而在那具已经成了尸体的赤红百足蜈蚣精腹部,顾云玄从里面钻了出来。 第六十八章 试探 顾云玄微微眯起眼睛。 外面的光亮让他稍微有些不太习惯,他左手把紫虚剑收入剑鞘,被腐蚀的右手手臂正在缓缓蠕动复生。 顾云玄的左手手指并拢立于胸前念咒,念了个净身咒。 顾云玄身上的粘液散去,他将右手攥得紧紧赤红红纹的妖丹丢给辰未,“给你一个好东西。” 辰未接过这枚妖丹语气有些可惜道,“妖丹等阶不错,就是裂痕太多,损失了品质。” 陈慕生眼眸深邃望了顾云玄一眼,随即扫了一下顾云玄手上那柄入鞘的紫虚剑。 紫虚剑上的多了一道赤色火纹。 火南岭云罗洞,云罗府内。 正在云罗府内学着人族方式悠哉悠哉喝茶的鹤丞相,抬眸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悬挂在府内墙壁上的妖魂灯。 这漫不经心的一扫顿时让鹤丞相手上一颤,手中精致茶杯顺势掉落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碎片。 茶水溅满地。 几百年以来,一向出战无往而不利的公将军的妖魂灯居然熄灭了,这也就意味着公将军已经死了! 现在鹤丞相哪还有心思悠哉喝茶,它开始有些慌不择乱的跑进云罗内府,想要把在内府内修炼的大王唤醒。 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内府的府门并不是石门,而是一座玉门。 但还未等鹤丞相跑到玉门时,玉门已经轻飘飘被打开,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鹤丞相的视线中,也让这位鹤丞相连忙俯身卧伏在地。 “恭迎大王!”鹤丞相有些心慌的喊道。 这道伟岸高大的身影身后走出三人。 三人其中,有一相貌妩媚,身材婀娜的女子背上插着三杆红幡,长长的睫毛轻颤望着卧伏在地的鹤丞相讥讽轻笑问道:“鹤丞相你这么慌慌忙忙跑过来干什么呢?” 妩媚女子抬眸扫了一眼外府墙壁上熄灭的妖魂灯佯装惊讶道:“原来是公将军死了呀!” “本王跟你交代过,凡有你处理不了的事情可以叫醒本王。” 这高大伟岸的身影走出玉门,他身后被压制的热浪随之涌现而出,整个云罗府外府更是瞬间被浓郁火灵之气淹没。 鹤丞相不敢抬头望着面前大王,低声解释说道:“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小事,更怕扰了大王进阶的关键时刻。” “不是怕扰了大王,是舍不得大王给你的权利吧?”妩媚女子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走到这卧伏在地的鹤丞相面前,“你在我们面前发号施令的时候可没见得这么卑微。” 妩媚女子慢慢抬起细嫩泛红的脚尖,赤足的脚底没有任何怜惜踩在鹤丞相的脑袋上。 砰。 这一脚直接将鹤丞相的脑袋按倒在地,砸出了龟裂的痕迹。鹤丞相被砸的头破血流,却依旧不敢有半点反抗的迹象。 “赤女,够了。”妩媚女子回眸望着说话的大王,脚尖这才轻轻抬起,抬起之时又再踹了一脚鹤丞相的脑袋,这才走到云罗府大王的身侧。 这云罗府大王身上的服饰打扮并不奢华昂贵,他仅仅穿着一件火红色道衣,腰间束有简易麻绳,脚着一双草履。 看起来不像是这云罗府的大王,而更像是一名普通的道士。 “火琉镜何在?”云罗府大王低眸看着卧伏在地的鹤丞相问道。 鹤丞相这才敢微微抬头,从自己的胸口一掏,拿出一面红龙纹的琉璃镜,双手恭恭敬敬的呈上。 赤女看着将火琉镜拿出来的鹤丞相,冷笑一声走上前将这火琉镜拿起来,然后把这火琉镜递给大王。 这云罗府的大王拿起这火琉镜,伸手轻轻擦拭火琉镜镜面,镜面泛起一阵火光,火光流动之中,顾云玄等人的身影浮现在镜子内。 “是他们杀了公将军?”大王低眸看着火琉镜内的景象问道。 鹤丞相连忙应道:“正是他们杀的公将军。” “大王若是不嫌弃,赤女愿意出战”妩媚女子娇声说道。 鹤丞相看着这妩媚女子不服气喊道:“赤女,我原先用云罗令喊你之时,你不是说你身体有恙,无法出战吗?怎么大王一出来,你就可以出战?!” 云罗府大王侧眸看着身旁的赤女,眼神微冷说道:“本王闭关清修前说过,见本王的云罗令如见本王,怎敢不遵守?” 赤女感受到大王微冷的目光,连忙跪地低头说道:“我原以为公将军足以解决那几个贼人。” “若再有下次,你就当仙鼎的炉火吧。”云罗府大王冷冷说道。 赤女听到这句话打了个冷颤,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样,连忙对着面前的大王喊道:“大王,我这就去把那几个贼人解决掉!” 她都未等这云罗府大王开口,便急匆匆离开了云罗洞。 鹤丞相卧伏在地拱火说道:“赤女她又没有听大王您的命令,她又擅自离开了,真是妖性难驯。” 云罗府大王没有理会这鹤丞相的拱火,他将手上的火琉镜向上一抛。 火琉镜瞬间将弥漫在云罗府的火灵之气吸纳,一头栩栩如生的火龙从火琉镜内游离而出,张口喷出一缕缕红雾。 弥漫的红雾犹如清澈的水面倒映出陈慕生,顾云玄等人的踪迹,而另一侧小红雾还泛起一圈小涟漪。 涟漪之内倒映的是正从云罗洞腾红云而去的赤女。 “让赤女再去试试这几人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能杀掉那陪本王六百年,躲过雷劫的公将军。”云罗府大王仰头望着头顶的景象冷然说道。 云罗府大王身后的红衣男人说道:“公将军外出战斗时,鹤丞相想必已经用火琉镜看得真切,大王可以让鹤丞相形容一下这几人的本事。” “这……恶将军,我又没有您几位将军的实力,哪能瞧得出来他们的本事呢?”鹤丞相脸色有些难看勉强笑说道。 它哪有闲工夫看公将军与那几个贼人战斗,更何况它也没想到竟然鹤丞相也难以奈何那几个贼人,不仅没跑到,反而自己还交代了在那里。 红衣男子另一边的火蟒长衫男人轻笑道:“鹤丞相实力再不济,也修行了个二百年,进入仙鼎滚了三圈,哪怕是个废物也足够能看清战斗吧?” “这头鹤精什么秉性本王自然清楚。”云罗府大王望着红衣男子和火蟒长衫男人冷然说道,“本王也知道清修时让他当家,你们心有不满。可你们几个除了实力之外,处理事务起来哪个比得过他?难不成真让你们把前来造访云罗洞的人全吃掉!” 红衣男子和火蟒长衫男人不语。 “在这几个人没解决掉之前,我不希望再听见这样的声音。”云罗府大王目光收回仰头望着头顶的景象,他眼眸闪过一丝凝重看着走在最后面的陈慕生与离灵。 阳焦山脉深处虽有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但云罗岭弥漫的红雾和气息也极为显眼,辰未几人也能在这蜿蜒山脉里轻易寻到方向,往火南岭的方向走去。 茂密的树林中,顾云玄左手搭住紫虚剑剑柄。 呼。 陈慕生几人两侧的密林灌木丛骤然烧起了熊熊烈火,滚烫的火焰与呛鼻的浓烟形成一道火圈将陈慕生几人包围。 辰未伸手探入自己青袍衣袖内,大量的符箓被他洋洋洒洒抛向半空中。 符箓流光闪烁。 冰冷的雪花,清凉的雨水,以及厚实的夯土从半空中纷纷坠落而下,这一圈因为草木烧起的熊熊烈火不一会儿就慢慢被扑灭。 但半空中不知何时烧起了汹涌大火,一缕缕火苗犹如雨水一样朝着辰未等人铺天盖地坠落下来。 火雨落地。 炽热的火焰燃烧着这座密林,滚滚黑烟向着空中升腾,密林和弥漫着红雾的天空成了这火焰的天地。 火舌四处飞舞,像是这火焰的爪牙,将所到之处都化作烈焰。 方圆五十里的密林已经成了一座火林。 赤女曼妙的身姿在扭曲的焰光中缓缓浮现,她的左右手各拿着一支红幡,随着她手臂轻摇,红幡也随之轻舞。 汹涌炽热的火焰渐渐消退。 一棵棵烧焦的树木无力耷拉着,它们的焦黑的树枝轻轻摇曳,最后断裂落在地上。 嘎吱。 赤女的裸足踩在这焦黑的树枝上,连一丝劲都未用出,树枝便已经化作一堆黑色的齑粉。 第六十九章 仙鼎 赤女吸纳火焰的动作骤然一停,她的双眼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辰未喊道:“你为什么能活下来?!” 辰未望着赤女道,“虽然这三昧真火还不纯正,但还是真的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不可能!不可能!没有人能从我这三昧真火里活下来!”赤女她看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辰未,不断后退喊道。 辰未瞧着一直后退的赤女,他停下脚步叹气道,“若是没有那六丁护身咒,我有可能被你的三昧真火烧掉精气神。” 辰未望着赤女惋惜道:“当然最关键原因的是我也会三昧真火。” 赤女转身欲逃。 “去。”辰未青袖挥舞,那根从姚平手中要来的将近六米长的捆妖绳自辰未的袖中飞出,将那想要逃走的赤女捆得结结实实的。 赤女忽然身形一缩,居然从来不及收缩的捆妖绳里钻了出来,并且纵火起云快速逃走。 “她不是妖,捆妖绳自然捆不住她。”顾云玄从远处山丘矮坡里走出来,来到辰未的身边,低头望着那根空荡荡的捆妖绳平静说道。 捆妖绳上的道家符文印记都没有亮。 辰未眉头轻皱道,“但这捆妖绳曾经也能将你捆住。” 顾云玄轻咳一声。 “那大王还没有出现。”陈慕生平静的声音在辰未的身后响起,这也让辰未心中颇为感觉不妙。 那赤红百足蜈蚣精和这妩媚女子都已经这么难缠了,它们口中的大王又会厉害到何种程度?! “要不我们还是从长计议?”顾云玄回眸看着陈慕生问道。 陈慕生语气平静道:“现在不是从长计议的时候,而是他们想不想让我们从长计议。” “我会传送的阵法,可以远遁回到都城。”辰未开口说道。 辰未原地镌刻了一个小型阵法,当他把一小块灵石当作阵眼放入阵法之中启动时。 砰。 坚硬的灵石轰然炸裂,逸散而出的灵气顷刻蒸发。 “这是……” 辰未的余光瞥到了红雾弥漫的天空,瞳孔骤缩。 红雾弥漫的天空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滔天的漩涡,漩涡内弥漫的红雾犹如一只浑浊的红色瞳孔在死死盯着他们。 而天空之下,方圆百里亦有红雾如帷幕般垂落。 东西南北。 这片天地间再也难以感受到一丁点五行中其他的灵气,只有那暴躁爆裂的火灵气。 “这小的还没打完呢,怎么老的就出来了?”辰未的呼吸有些凝重,他从袖袍里拿出几张符箓接连无效后,深呼吸一口气望着陈慕生问道。 陈慕生平静仰头看着天空红雾渐渐形成的漩涡,他漆黑的眼珠望着漩涡中央朦胧的红雾微笑道:“既然都引起这方天地异象了,何必再藏着捏着呢?” 陈慕生话语未落,一团团赤红的烈火从地面簇拥而起,那之前被烧焦的密林亦是再度燃起熊熊烈火。 整个地面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化作了一片火焰的世界。 漫天的火焰中。 先前逃走的赤女再度从扭曲的火焰里缓缓走出,她一脸生气望着辰未恨声道:“待会我要将你扒皮抽筋,剔骨蒸肉。” 红衣男子从扭曲的虚空中漫步而出,他神情高傲,脚不沾地,足底火焰腾生,宛如穿着一双火纹履。 火焰涌动。 一条赤红的蛟龙赫然从中窜出,鼻子吐出炽热的鼻息,一双灯笼般的大眼怜悯望着陈慕生等人,语气颇为不屑,“蝼蚁。” “大王到。” 一头红鹤展翅飞出,它身后火焰犹如千重瑞霭簇拥着一位脚踏红云,身穿火红色道衣的男人。 这个火红色道衣男人一出现,就连顾云玄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心脏跳动速度不受控制的变快了,使得他不得不默念清心咒。 火红色道衣男人眼眸低垂,他的目光只看向一个人。 陈慕生。 “你是谁?”火红色道衣男人低声问道。 他的声音在火焰里回荡,犹如九天之上的雷音不绝于耳,也让那赤红的火焰疯狂闪动,仿佛在欢迎它们的君王。 陈慕生仰头望着火红色道衣男人平静道:“陈慕生。” 火红色道衣男人俯瞰着陈慕生,这个名字对于他而言依旧很陌生,如同这个男子的相貌一样。 但一丝陌生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得到了火宿星官的力量,原本我以为你还需要一些时日。”火红色道衣男人的目光轻移望着陈慕生身前的辰未。 火红色道衣男人轻握手掌。 辰未的脚底蓦然升腾起熊熊烈火将他吞没,而这赤红的火焰边缘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到附近的陈慕生与辰未。 这是何等精妙的掌控力。 赤红的火焰缓缓散去,而辰未的眉间亦是浮现了火莲印记。 “你将这力量隐藏也没用。”火红色道衣男人俯瞰着辰未平静说道。 辰未那双带有火纹的瞳孔以及身后涌现淡淡尾火虎的虚影,都赤裸裸告诉了火红色道衣男人。 他已经吸收了火宿星官的力量。 “这样也说明一件事,他离开了,那么我就可以用这件东西了。”火红色道衣男人口中说着辰未听不懂的话语,他轻握的手掌缓缓张开,掌心悬浮着一枚小鼎。 这枚小鼎浑身通赤,火龙纹遍布鼎身。 “你的命现在是我的。”火红色道衣男人低眸看着辰未,手掌轻轻翻转,这枚小鼎随之转动。 骤然间,这枚小鼎赫然出现在辰未的头顶。 砰。 小鼎变成大鼎直接将辰未笼罩进去。 火红色道衣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刚才出现了一个意外因素,在辰未身后的陈慕生竟然也趁势钻入玄火仙鼎之中。 “既然求死,那就成全你。”火红色道衣男人手指掐诀平静道。 玄火仙鼎的火龙纹开始游动。 顾云玄见状立即左手拔剑,抬起紫虚剑就欲刺向身边的玄火仙鼎。 “大王还未发话,你等蝼蚁竟敢妄动?”盘旋在半空中的赤红蛟龙随即下落,蛟角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顾云玄的胸口直接穿透,拱入烈火之中。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离灵一人。 离灵抬头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红衣男子以及凶狠目光盯着自己的赤女无趣道,“别来找我麻烦。” 离灵的话语才刚刚说完,一根根赤红的藤蔓突然从地面窜出,将离灵的四肢五花大绑。 赤女取下背部三杆红幡,这一次她没有舞动这三杆红幡,而是赫然将这三杆红幡捻动在一起,一阵搓弄后竟然形成了一杆九尺有余的红幡枪。 枪尖萦绕烈火。 “让我自己动手。”赤女侧眸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红衣男人说道。 红衣男子低眸看着赤女平静道:“不要辜负大王对你的期待,除非你真想成为仙鼎的炉火。” “上次是意外!”赤女呵斥喊道。 她已经手持红幡枪向着四肢被捆绑的离灵冲来。 离灵打了哈欠,没有挣扎。 红衣男子的目光汇聚在那被大王招出来火龙游动的赤红鼎上。 玄火仙鼎。 在这座阳焦山脉里哪怕随意抓到一只野兽丢进玄火仙鼎里滚上一圈。只要能坚持不死,它就会通灵识,甚至还会一点带火的妖法。 而再将已经通灵识的妖兽放入仙鼎内修炼,它自身的火灵气会被锤炼得越来越精纯,修为更是会呈几何倍数增长。 除了这些功效外,仙鼎自然还可以炼丹。 不过炼丹的材料除了有阳焦山脉里的天材地宝外,还有那些与云罗洞公然作对的妖怪本身。 妖怪修为越高,炼出来的丹药品阶也会越高。 人亦是如此。 在这玄火仙鼎的催动下,普通人的三魂七魄,血肉筋骨会顷刻间消融成一滩血污。 那两人又能抗多久呢? 玄火仙鼎内。 陈慕生右手五指放在玄火仙鼎的鼎壁,左手的三根手指则是对着辰未的眉心火莲处。 在陈慕生和辰未的体外火莲虚影将他们二人笼罩,一条条赤色的红龙在火莲的四周交错飞过。 辰未抬眸看着陈慕生左手断掉的两指,余光瞥向火莲外两指丢弃的地面。 “你是在好奇我为什么要断掉我的两根手指?”陈慕生侧眸看着辰未轻笑问道。 辰未沉默一会缓缓点头。 “若是我们以仙火庇身,那家伙必然能察觉到我们在地面抵抗,所以我那两根手指是故意让他炼化汲取到精气神与血肉筋骨的消融。” 陈慕生右手摩挲着玄火仙鼎的内鼎纹,在他的右手手指萦绕着淡淡的赤光,这致使陈慕生右手的手指能够完好无损的保留下来。 “而我之所以要触碰这玄火仙鼎是为了炼化这鼎,占据这玄火仙鼎的一丝控制,使那家伙无法察觉。” 辰未低眸看着陈慕生左手断掉的两根手指,他内心虽然有诸多疑问,但他选择相信。 陈慕生侧眸冒着沉默辰未轻笑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两根手指的精气神和血肉筋骨是很容易被觉察出来的?放心吧。” 辰未抬头望着陈慕生。 “你现在疑惑我是谁?”陈慕生看着辰未双眼流露出的疑惑轻笑道,“我是谁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什么?”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辰未摇摇头说道。 陈慕生望着辰未平静说道:“还要想一想吧,毕竟玄火仙鼎在持续炼化,你体内的仙火也在持续消耗。若是这玄火仙鼎一直未被开启,你体内仙火迟早会消耗一空,而我们最后真的会神魂俱灭,化成一滩血污。” 辰未听到陈慕生的话脸色微微发白。 “所以有些话现在不说,那一辈子可就都说不出来。”陈慕生平静的面容浮现淡淡的微笑望着辰未说道。 辰未眼眸低垂。 陈慕生右手手指一松,右手掌心贴在玄火仙鼎上,“不过现在你倒不用想说什么,因为我们还有机会。” 玄火仙鼎内一一条条游动交错的赤龙忽然相互攻击起来,它们或互相撕咬,又或是互相缠绕。 地面上的两根手指开始慢慢消融。 而辰未体外火莲虚影渐渐凝实,辰未红发飘扬,抬眸双眼炯炯有神望着陈慕生。 陈慕生轻轻一笑。 陈慕生其实并不打算对辰未说教,奈何他感受到辰未身上的精气神未被全部调动起来。 他为了使自己能用出辰未身上隐藏的全部仙力,陈慕生方才想着跟辰未有过这一番对话。 世间的修士踏上修炼之途的原因大多是因为想要获得更长的寿命,或者是更强大的力量等等。 归根结底终究是为了一己私欲。 陈慕生左手点在辰未眉心火莲的三指,蓦然松开了两指,萦绕在陈慕生体内的火莲顷刻间寡淡许多。 辰未抬眸震惊看着陈慕生。 “别这么看我,沉下心,心神内敛火宿仙力在你体内运行的轨迹,那以后将是你修炼吸纳火灵气的最佳方式。”陈慕生望着辰未平静说道。 辰未看着陈慕生那即将被一条条赤龙冲破的火莲,他想要站起身来到陈慕生的身边,却被陈慕生那一根手指死死按住眉心,起身不得。 “这是炼化,对你而言也是修炼。”陈慕生轻笑望着辰未说道,“而对于我来说这不算什么。” 咔嚓。 萦绕在陈慕生身上的寡淡火莲碎裂,一条赤龙穿透陈慕生的胸膛,他的身体开始犹如蜡像遇火般消融。 “你会死的!”辰未语气终于有了波动。 可是在陈慕生的这一指下,辰未无论怎么挣扎起身,终究都是无用功。 “死亡于我而言并不陌生。”陈慕生有些沉默的仰头望着玄火仙鼎鼎端。 陈慕生指尖轻弹辰未的眉心,火莲轻颤,莲下骤然生出多余枝蔓,宛如火纹一样蔓延至辰未的全身。 若将辰未的肌肤剥离开,会发现这些枝蔓正好对应着辰未的奇经八脉。 辰未体外的火莲彻底凝实。 “你清楚你现在该做什么。” 陈慕生松开手指,望着起身欲动的辰未轻声说道。 一条条赤龙从陈慕生的身体穿过,淡淡的火焰缓缓自陈慕生的七窍冒出,他的肉身开始渐渐化作血污,但他的脸上却始终挂着那一抹淡淡的笑意。 辰未双眼微闭。 他身上萦绕的火莲涌动几乎刹那崩溃不成形,刹那后又恢复如初。 第七十一章 屈服 另一边。 离灵跟那头赤女的战斗也快要接近了尾声。 这场战斗没有任何悬念。 赤女手上红幡枪即便舞得虎虎生风,挑或扎,刺或点等诸多攻击,可都无法给离灵造成一丁点伤害,反而她自身还显得极为狼狈不堪。 这不是赤女预料到并想看的结果。 噔。 赤女的红幡枪刺入地面,她低眸望着被自己被赤红藤蔓划破的伤口,抬眸看着四肢依旧被赤红藤蔓捆绑着的离灵问道:“为什么我明明感觉刺中你了,你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运气,运气。”离灵打个哈欠望着赤女回答道。 赤女大口喘着粗气,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过了,除了自身体力的消耗,还有自身精力诡异的涣散。 赤女深呼吸一口气,手持红幡枪再次死死盯着与自己不足十步之远的离灵,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虹,一掠而过。 红幡枪先发先至,竟比赤女的身形更快一步。 哧。 赤女紧握红幡枪,低眸望着红幡枪萦绕烈火的枪尖,枪尖上仅仅挂着几抹残留的血迹。 这几抹血迹不是来自于那俏丽女子的,而是她自己的。 若不是赤女她及时收手,恐怕她就成了一个自己用枪刺穿自己喉咙的笑话。 “我都提醒过你,不要找我麻烦,你可以去找找他们麻烦。” 离灵扭了扭手腕,束缚住她四肢的赤色藤蔓自动松解下来,她望了一眼玄火仙鼎,眼眸里全然没有对陈慕生的担忧。 赤女没有说话,说话的是她的回马枪。 可这回马枪依旧被离灵躲过。 “恶将军。”赤女终于放弃了与离灵相斗的想法,她侧头高声喊道。 红衣男子脚踏烈焰,来到赤女身边。 赤女冷冷瞧着离灵说道:“我承认你有几分能耐,但我已经不想跟你玩下去了。” 离灵眼眸低垂看着赤女与她旁边的红衣男子,“巧了,我也不想继续玩下去了。” “那就看看谁究竟才有这个本领吧。”红衣男子俯瞰着面前神色轻松的离灵。 红衣男子轻轻一笑,隔空伸掌正欲对离灵做点什么的时候,一缕本不应出现在这赤红烈焰的乳白色月光照了进来。 红衣男子眉头微皱昂起头。 天空漩涡里的红色瞳孔已经被一轮明月遮掩,红色的天空变得漆黑一片。 一个白袍男子自火焰中出现。 “云罗府大王,许久未见。” 白袍男子看着脚踏红云的火红色道衣男人微微弯腰说道。 他并未直接出现在火红色道衣男人面前,而是从半空中的火焰穿过,其姿态摆放得很低,亦表达出对这位云罗府大王的尊敬。 云罗府大王低眸看着这个闯入进来的白袍男人冷声道:“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立刻滚出去,二是在这里神魂俱灭。” “大王莫急。”白袍男人轻笑说道。 他并不想与这云罗府的大王争斗,曾经他为了阳焦山脉的赤炎云树的赤炎云纹果来过火南岭几次,也与这云罗府的大王斗了一二。 白袍男子得出了一个结论。 云罗府的大王深不可测。 虽然那时他仅仅是一个合体境的修士,实力尚显不足,可他也曾见过那些渡劫境乃至大乘境真正的大修士。 这云罗府的大王比起那些大修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让白袍男子有些意外的是,以这云罗府大王的实力别说盘踞这一条阳焦山脉,哪怕是占据这半个龙虞州都绰绰有余。 虽说龙虞州乃是大瑾王都所在之州,但只要不涉及到大瑾都城,朝廷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云罗府大王没有占据半个龙虞州,反而让龙虞州那些修士各自拥有自己地盘。 而且这云罗府大王仅仅庇护这一条阳焦山脉的妖兽,其他之外妖兽他丝毫不管,任由这些妖兽被修士狩猎驯化。 这是一件让白袍男子很奇怪的事,这位云府罗大王就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 “我手上有一宝,名曰古仙真图,是一个天阶法宝……” 白袍男子刚想用古仙真图引诱这个云罗府大王时,这云罗府大王一挥道袍,萦绕整个阳焦山脉的烈焰骤然缩成一团。 漆黑的天空裂开一道道缝隙,红雾从缝隙中弥漫进来,那一轮明月犹如瓷盘裂口。 “那你就在这里神魂俱灭吧。” 云罗府大王懒得听脚下这白袍男人的废话,他微微昂头看着远处的山峰和山崖冷冷说道。 既然他们想插手。 那就让他们看看本王的真正实力。 白袍男子瞳孔一缩。 白袍男子没想到云罗府大王出手会这么果断,他原本只想开口与这云罗府大王纠缠一二,拖够一刻钟的时间。 白袍男子施展法术神通也是为了体现他自身的实力,避免让云罗府大王觉得自己不够格。 “且听我……” 白袍男子话还没说完,凝聚整个山脉火焰的火球轰然拍打在白袍男子的身上。 迸射的炽热光芒仿佛太阳爆炸。 白袍男子的法术神通也在此刻顷刻间烟消云散,遮住红色瞳孔的一轮明月四分五裂,露出那只漠然霸气的瞳仁。 云罗府大王的身形徐徐上升。 他的身体慢慢融入那漠然霸气的瞳仁之中,天空弥漫的红雾耸动散开,露出了另一只同样漠然霸气的瞳仁。 以及那高约百丈有余的庞大身躯。 咚。 宛如高山的四肢沉重落地,也暴露出云罗府大王的真身,一只头有赤色鹿角,遍布红色龙鳞的狻猊。 狻猊鼻息轻吐,红雾弥漫。 “本王再说一遍,不想死的就滚。” 狻猊声音如雷鸣贯耳,也让那些四周旁观的人族修士不敢逗留,这百丈高的狻猊真身足以意味着这云罗府大王的实力。 “你这……” 白袍男子狼狈的从火球中存活下来,他身上的护体灵光七零八落,抬头正想质问这云罗府大王为何一言不合就不手时,赫然望见这云罗府大王的百丈真身。 他的话没有选择说完,而是立即化作一缕月光遁走。 百丈妖身,已是大乘。 “大王神威!” 红鹤的反应最快,它立即卧伏在地恭敬的喊道。 “大王神威!!”赤女也跪倒在地喊道。 “大王神威!!!” 红衣男子哪还敢继续悬浮在空中,他敬畏的跪倒在地大声喊道。 而阳焦山脉内的其他妖兽纵然不想跪下,也不得不被云罗府大王显露的真身威势镇压,本能的跪倒卧伏在地。 就连顾云玄的身体也不由得轻颤。 离灵仰头看着这一幕,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的表情没有透露出太多意外,反而有一丝理所应当的神情。 咚。 地面上的玄火仙鼎轻晃。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这头狻猊的漠然霸气目光盯着这个玄火仙鼎,它自己可是没有催动这个玄火仙鼎。 并且玄火仙鼎也不是什么一般人能推动的。 咚咚。 玄火仙鼎开始剧烈晃动。 这使得跪倒在地的赤女等人以及在阳焦山脉卧伏在地的群妖也都看向这不合时宜摇晃起来的仙鼎。 它们疑惑大王是在干什么? 在群妖的印象中只有大王才能控制这个仙鼎。 离灵目光也慢悠悠瞥向这座玄火仙鼎。 咚。 玄火仙鼎蓦然被推倒。 一条条南明离火汇聚的赤龙从玄火仙鼎里游离而出,往天空腾升而起。 玄火仙鼎内的辰未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的望着那一双双看向自己惊愕的目光,他身上用来抵御赤龙的火莲徐徐消散。 嗯? 怎么就出来了? 狻猊盯着那一条条游离而出的赤龙,望着赤龙在它面前凝聚汇聚的那道狂躁的红色人影。 狻猊漠然霸气的双瞳开始变得惊愕,甚至还有一丝害怕。 红色人影抬眸望着狻猊轻笑道:“原来这就是你的真身啊,想不到彤华宫火德星君的童子下凡后也会变得这么威武霸气,连火宿星官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句话让狻猊身体一颤。 它的身形猛然缩小,变成比红色人影还略小的火红色道衣男人,它抬袖一挥,在半空中形成圆形火弧,将它与这红色人影笼罩。 它微微抬头盯着红色人影,这抹气息它有些陌生也有些熟悉。 “你……您怎么在这里?” 狻猊望着红色人影小声询问道。 红色人影低眸看着狻猊轻笑道:“你能出现在这里,我就不能出现在这里?也对,你刚才把我肉身都炼化了,我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狻猊身体一颤连忙解释道:“我哪有这个意思,只是听闻您在海外休养,未曾想会在这座小洞天里遇见您。” 红色人影没有回答狻猊的话语,而是俯瞰着狻猊问道:“那鼎是彤华宫的玄火仙鼎吧?” 狻猊犹豫了一会并未点头,也没有回答红色人影的问题,而是开口说道:“您有所不知,自您撞破南天门后,天庭发生了诸多变故……” “哦?” 红色人影来了兴致。 狻猊开口刚欲说点什么,它的内心悸动,仿佛有什么大恐怖即将落在它的身上。 “您日后有机会回去看看便知。”狻猊话锋一转对着红色人影说道。 红色人影看着改口的狻猊说道:“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强求,可你在这里做的这些事……” “我可没有妄造杀孽,他们开路修道,建屋立阁,我都没有干涉与破坏,仅仅只是在这火南岭云罗洞内潜心修行。”狻猊有些慌张解释道。 红色人影微微一笑道:“那你下凡干嘛?” “啊?” 狻猊有些发愣。 “这凡间又没有天规天条束缚,你既不贪图享乐,也不纵情纵欲,你下凡图个什么呢?”红色人影望着狻猊笑问道,“难不成你跟织女或云华仙子一样在凡间有个思念对象?” 狻猊尬尬一笑道:“您还是跟以前在上面一样,喜欢跟我开玩笑。” “既然这样说那我就不跟你开玩笑。”红色人影平静看着狻猊说道,“玄火仙鼎是彤华宫的丹鼎,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丹鼎会落下来,以及出现在你的手里。” 狻猊望着气势咄咄逼人的红色人影,它微微低头看着地面上的玄火仙鼎,没有说话。 “你想跟我打一架也没问题。”红色人影看着犹豫不决的狻猊轻笑道,“不过我不能保证这一架最后你还会不会活着。” “其实……拿了天庭的宝物下凡的又不止我一个。”狻猊小声瞥了一眼红色人影说道。 红色人影摇摇头看着狻猊问道:“我不管他们,你是想乖乖把这玄火仙鼎奉上呢?还是说你我之间比个你死我活之后再说呢?” 狻猊眼眸闪动望着红色人影。 “当然那玄火仙鼎我也炼化了一些。” 红色人影手掌轻托,玄火仙鼎的虚影浮现在红色人影手心,随着红色人影轻晃,地面上的玄火仙鼎也随着晃动。 “全凭您做主。” 狻猊闪动的眼眸瞬间安定下来。 “那行,你先将玄火仙鼎收着,随我一路前行,待到我再回天上时,你就钻进这鼎里被我一起带回去吧。” 红色人影的胸口涌出一条赤龙,赤龙龙嘴里含着一块血肉,这块血肉蠕动蔓延,渐渐长出筋骨皮肉,最后变成陈慕生的模样。 陈慕生脚踏赤龙悬浮空中。 狻猊望着陈慕生小声问道:“您自己……收着玄火仙鼎不更好吗?” 陈慕生嘴角勾起微笑看着狻猊道:“你要是觉得我没能力制服你,你就尽管试试,不用拐弯抹角的打探我。” 狻猊尴尬笑道:“您误解我了。” “把你身上的道衣给我。” 陈慕生瞥了一眼自己赤身裸体的模样,望着狻猊身上火红色道衣平静说道。 狻猊犹豫道:“……这不是衣服,是我的鳞片所化。” 陈慕生低眸静静看着狻猊。 狻猊一咬牙将自己的火红色道衣褪下,恭恭敬敬双手将这火红色道衣呈给陈慕生。 陈慕生接过火红色道衣穿起。 “还不错。”陈慕生打量着身上火红色道衣说道,“解开你的领域结界吧。” 狻猊的身上又浮现出一道火红色道衣,它望着陈慕生小声道:“大仙,等会在外面您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毕竟我也算是它们的大王,要是被它们看到我这般低声下气的样子……” “随你。”陈慕生平静道。 圆形火弧散去。 陈慕生脚尖轻点,脚下赤龙将陈慕生护送送到地面。 第七十二章 幕后 辰未抬头看着那悬浮在空中的火红色道衣男人,又惊愕低头望着落地陈慕生问道:“刚才那赤龙凝聚的红色人影是你?” “不是我,还会是谁是谁?”陈慕生侧眸看了一眼焦土上的血茧,望着那面容惊愕的辰未,“看样子我还活着你很吃惊?” 辰未看着陈慕生摇头苦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没想到你明明肉身已经化作一堆血污……” “亲眼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陈慕生轻笑说道。 离灵悄无声息来到陈慕生的身后。 陈慕生回眸望着一脸无趣的离灵道:“我的记忆似乎又恢复了一点,能记清一些往事了。” “我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离灵瞧着略有不同的陈慕生撇嘴说道。 离灵对于陈慕生的变化并不意外,她从那人身上感受到火宿星官的气息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意识到了这家伙必然留了一些后手。 天上的家伙做事向来深谋远虑。 陈慕生低眸望着已经化作焦土的地面,又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再等等。” “切。”离灵早有预料的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狻猊,“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离灵并不认识这只狻猊,不过这只狻猊身上的气息与金虚山遇见的红鳞异兽倒有些相似。 相比于陈慕生这边的氛围,赤女那边的氛围就有些寂静与凝重,所有妖怪都在小心翼翼望着陈慕生以及在四处东张西望。 这个人安然无恙的活下来,他的身上还穿着大王的火红色道衣。 难不成大王败了? 卧伏在地的红鹤心思倒是有些活跃,它没有像那两个一直跪倒在地不抬头的赤女和恶将军一样,它偷偷仰头打算瞄了一眼天上大王的情况。 “你难道想跟随他吗?”来到地面的狻猊忽然俯身望着这暗自抬头的红鹤沉声问道。 红鹤刚刚抬起头,便听到狻猊威严的声音,连忙低头解释道:“大王神威,小的并没有这种想法,小的只是在想办法怎么解决掉他。” 狻猊自是知道这只红鹤在说违心话,他冷哼一声望着众妖说道:“你们都起身吧。” 赤女和恶将军方才抬头起身。 但这只红鹤仍然卧伏在地,不敢随意抬头,更加不敢起身。 “起来吧。”狻猊冷冷望着脚下颤巍巍红鹤说道。 赤女望着辰未那边的情况,她犹豫片刻看着狻猊问道:“大王,您是要放过那些可恶的人吗?他们可是杀了公将军,就连那蛟将军怕也是……凶多吉少。” “本王做事需要你教?!”狻猊冷冷横了一眼赤女,身上那股汹涌澎湃的气势涌现出来,瞬间压在赤女的身上,仅仅这气势就把赤女压得轰然倒地。 赤女不敢反抗。 恶将军望着地面上的赤女以及面容凶厉的大王,在它的印象中大王一直都不会这样情绪波动太大。 想到这里的恶将军的目光瞥向另一侧面带微笑,穿着火红色道衣的陈慕生。 “你这头鳄鳖也想着投靠他吗?” 狻猊冷然望着恶将军质问道。 恶将军望着狻猊,微微低头恭敬道:“不敢。” “那头蛟龙哪去了?” 狻猊它在这焦黑寸草不生的山脉里扫了一圈,没有发现那头赤红蛟龙的身影,开口问道。 大王的压力很大。 恶将军心中默默想道。 除了陈慕生那边偶尔传过来的对话声,这边则是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说话!”狻猊呵斥道。 但被狻猊气势压住的赤女不敢回话,而刚才被狻猊俯身吓得的红鹤也不敢作答。 恶将军倒是没有什么波动。 “大王,他应该被困在血茧内。”恶将军淡定说道。 狻猊的目光放在远处焦土上的血茧,它手上刚打算有所动作,就看见陈慕生往血茧方向走去,这让狻猊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恶将军余光瞥着这一幕,低头问道:“大王,那他们……还是我们的敌人吗?” “不该你问的事不准问。” 狻猊冷冷看着恶将军,它走到那斜倒在地的玄火仙鼎旁边,伸手向下一转。 玄火仙鼎微微晃动并无其他动静,直到狻猊全力催动,方才将这玄火仙鼎收起来。 看来他真的炼化了一点。 狻猊心神微颤,收起内心那微妙的想法。 跟在陈慕生身后的辰未并不如陈慕生所表现的这般轻松,他的目光一直都放在狻猊的身上。 那高约百米的狻猊真身实在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迹象,哪怕辰未曾在大瑾也见过一两次现出这等真身的大妖王。 他也依然会心有忌惮。 陈慕生蹲下身子,伸手触碰焦土上的血茧说道:“这血茧有蛟龙的血液,也有顾云玄自己的血液。” 辰未低头望着这厚实的血茧道:“所以我现在才不知道这血茧内是什么情况,里面缠绕的是那头赤红蛟龙呢,又或者是顾云玄,亦可能是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物种会诞生究竟呢?” 陈慕生伸五根手指轻轻放在血茧的表面蔓延的血线上,他感觉到了宛如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陈慕生正打算进一步探查的时候,他的视线里忽然有淡淡的赤色火弧出现。 陈慕生抬起头看着狻猊。 “您……” “你可以叫我陈慕生。” 狻猊刚才收回玄火仙鼎时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先来到陈慕生的身边汇报一下。 只是它刚开口还没说什么话语,就被陈慕生平静的打断。 好在它刚才特意施展了结界,致使这里的对话仅仅只有它们能听到,结界外的人听不到一点动静,也使得他们见不到它这般低声下气的样子。 “鼎已经收好了。”狻猊望着陈慕生小声说道。 陈慕生起身看着低声下气的狻猊,他目光掠过狻猊,望着远处的赤女等妖说道:“那它们你都安排好了吗?” “不必安排,就让它们留在这里吧。”狻猊轻声说道,“它们跟着我无非是因为玄火仙鼎,如今玄火仙鼎没了,它们也不会再跟着我。” 陈慕生目光收回望着轻声说话的狻猊问道:“你下来这么多年就没有收几个心腹不成?” 狻猊尴尬一笑看着陈慕生道:“倒是有一个陪了我几百年的蜈蚣精,可惜它被您打死了。” “打死它的倒不是我。”陈慕生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茧道,“以你现在的境界是不是能在这个小洞天里横行?” 狻猊脸色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摇摇头说道:“若是这个小洞天内仅有我一个外来者,自然是能随意横行,但这里并不是只有我。” “还有谁?”陈慕生挑眉问道。 狻猊摇摇头看了眼陈慕生问道:“您不是已经都清楚了吗?难不成以您跟火宿星官的关系也要装糊涂吗?” “我可真不太清楚。”陈慕生眼眸轻眯说道,“就像你一样明明都猜到了我是谁,不也没忍住出手试探一下吗?” 狻猊脸上沉重的表情又变得尴尬起来,它左顾右盼妄图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陈慕生也懒得与狻猊在这个问题继续纠结下来,他望着狻猊忽然平静问道:“是谁让你要把玄火仙鼎带着一同坠凡呢?” “这……” 狻猊有些支支吾吾。 其实陈慕生并不相信面前的狻猊会无缘无故的下凡,若不是因为心中的欲望滋生,那必然是受到了谁的指使。 也如陈慕生所猜想的一样,面前的狻猊面色犹豫,最后憋出来一句,“天庭枯燥无味,动了思凡念欲之心,遂就下凡在此地占山为王” 这句话可不像是它这样的守鼎童子能说出来,若是背后没有什么人教导,陈慕生是断然不可能信的。 狻猊尴尬一笑,没有作答。 其实狻猊这般姿态其实也说明了一件事情,它就是被人指使携带着玄火仙鼎下来的。 可为什么要来这个小洞天,而不是外面的天地呢? 难不成还是因为补天珠? 陈慕生心中虽有疑虑万千,但神情还是轻松,他眉头轻挑望着狻猊道:“既然你不想说下凡的理由,那我也不继续逼问你。” “如此甚好。”狻猊这才松了口气说道。 陈慕生低眸望着狻猊道:“那你就解开结界吧。” 狻猊尬笑一声,挥袖将结界屏障撤开,淡淡的火弧散去。 辰未盯着看着这散去的火弧,刚才在这圈火弧内狻猊和陈慕生的交谈,他是一句都听不见。 哪怕他用了法术和符箓加持。 奈何这狻猊的实力远远高于自己,以辰未现如今的实力再加上符箓的威力根本破不了这火弧屏障,故而也听不到狻猊跟陈慕生交谈了什么。 陈慕生抬眸看着一旁盯着自己看的辰未道:“你将这血茧背着带回神玄院吧,神玄院里的人或许有些办法。” 辰未没有反驳,将焦土地面上的血茧背在身上。 陈慕生瞧着辰未将血茧背起,侧头望向跟在自己身侧的狻猊说道,“带路吧。” “带路去哪里?”狻猊问道。 陈慕生瞥了一眼狻猊,“还能去哪里,去金虚山,让我看一看你是否是那头青牛精的对手。” 狻猊打了冷颤,它自是清楚陈慕生提起的青牛精是何人物。 辰未看了一眼陈慕生与狻猊,他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轻瞟赤女,最后朝着陈慕生拱手道,“晚辈先走一步。” 辰未脚踏火云,背着血茧,往都城而回。 赤女注意到辰未的目光,她眉头微皱神情不悦看着身边的红鹤问道:“大王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与那几个人纠缠在一起。” 红鹤朝着赤女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赤女的话语,它瞧着大王和那几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阳焦山脉,立即展翅往火南岭云罗洞的方向飞去。 恶将军眺望着往远走的狻猊和陈慕生等人平静对赤女道:“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大王自己才清楚,我们也该走了,要不然云罗府里的宝贝都要被那头偷偷溜走红鹤拿完了。” 赤女眉头紧皱,身形化作一缕红光往云罗府的方向而去。 但恶将军却依旧站在这一片焦黑的土地上,微微仰头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空气涌动。 一只略显苍白的手从虚空中探了出来,接着便是一张惨白的清秀脸庞,深凹下去的眼眶以及漆黑的眼眶,都让人怀疑这个穿着浅绿色长衫的男人是不是自出生起就没睡好过觉。 浅绿色长衫男人捂嘴轻咳几声,单薄的身子也随之抽动颤抖几下,给人一种随时都有咳嗽过猛会当场去世的错觉。 “那头狻猊被他们带走了?” 浅绿色长衫男人抬眸望着恶将军问道。 这浅绿色长衫男人的双眸瞳孔极为怪异,既不是圆瞳,也不是竖瞳,而是碎裂的菱形瞳孔,瞳孔颜色更是淡白色。 “被带走了。” 恶将军低声说道。 从这恶将军的态度来看,它明显对这浅绿色长衫男人比起狻猊而言更加敬畏。 浅绿色长衫男人仰头望着天空渐渐变得稀薄的红雾问道:“中间有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人?” “有个白袍男子来过。”恶将军低声说道。 浅绿色长衫男人摇摇头平静说道:“他不算是个意外。” 恶将军低头不再说什么。 “你也该准备准备去下一个地方了。”浅绿色长衫男人低眸望着低头的恶将军说道。 “喏。”恶将军应道。 它的身形遂就化作一缕红光,消失在天际。 浅绿色长衫男人并未离去,他那双诡异碎裂的菱形瞳孔环顾着这座焦黑满目疮痍的山脉,又眺望了眼北面与西面。 浅绿色长衫男子摇摇头再度轻咳几声。 他的面前隔空泛起一圈圈涟漪,每有一圈涟漪泛起,空中就会再多出一道裂痕。 随着裂痕增多,一道不知通往何处的漆黑的虚空之门出现浅绿色长衫男子面前。 “还远远没有开始。” 浅绿色长衫男人轻声喃喃道,他走入这漆黑的虚空之门中,增多的痕迹缓缓消散,虚空恢复正常。 焦黑的地面仅剩下些许尸骨未寒的妖怪。 第七十三章 金虚山 金虚山。 独角男子脚踏紫云缓缓落在山麓处,抬眸仰望着这座耸入云端的高山。 “主上您回来啦?” 旁侧不远摇曳的竹林里走出一虎尾女子,她身着黄衣,一双圆溜溜的橙黄虎眼敬畏盯着负手仰头的独角男子。 独角男子侧眸望着虎尾女子,“你在金虚山待了有几载了?” “回主上的话,已经六十有二。” 虎尾女子虽不知独角男子所问此事是何用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独角男子的问题。 独角男子平静看了一眼虎尾女子,“你该下山了。” 独角男子说罢便没有等待虎尾女子的话语,而是从山麓的这片竹林往山顶走去。 虎尾女子愣愣看着独角男子的背影,虎眼里流露出些许不解,原地踌躇片刻,便往山下走去。 金虚山的环境比起浮石山而言可谓是山清水秀,四季如春。 松柏环绕,瑶草铺茵。 飞瀑如练,烟霞缭绕,俨然是一副人间胜境之景,哪有半点妖魔群聚之模样。 幽鸟乱啼于青竹间,锦鸡齐斗于野花丛。寿鹿仙狐嬉戏,灵禽玄鹤齐飞。 独角男子并无心情观看金虚山之景,他径直上山走到山顶洞窟外,侧眸望了一眼洞窟外的古树苍松,便将目光放在洞窟顶端的三个大字上。 金虚洞。 洞窟旁簇簇黄藤如挂索,行行烟柳似垂金。 “主上。” 洞窟空气泛起波纹,一个相貌阴柔的男子浮现出身形,朝着独角男子恭敬躬身喊道。 “他在里面吗?”独角男子平静看着这个穿着黑衣的阴柔男子问道。 独角男子虽没说明他是谁,但阴柔男子清楚独角男子所问的是谁,他低头恭声道:“大主上仍是在广苏城内,尚未回来。” “亏他还贵为星官,被欲望蒙了心,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从广苏城回来。” 独角男子冷哼一声。 阴柔男子不敢接话,他抬头看了眼面含怒气独角男子道:“主上,您先回洞内休息片刻,待小的去一趟广苏城通知大主上。” “速去速回。” 独角男子瞥了眼识趣的阴柔男子,跨着大步走向洞窟之中。 阴柔男子侧身让开。 “他要是不搭理你,记得给他带一句话,说那猴子有可能也下来了。” 独角男子正要走进洞窟内的时候,脚步突然一停,望着谦卑姿态的阴柔男子说道。 阴柔男子眉头微皱。 猴子?难不成两位主上跟什么猴妖有过节不成? 阴柔男子心中虽惑,但嘴上还是立即应道:“遵主上命。” 阴柔男子没有等到独角男子接下来的话语,只听到独角男子沉重的脚步声。 他方才抬头。 这个时候,阴柔男子并未急着先去广苏城,而是走到那棵参天二千尺的古树苍松下,眼眸深邃俯瞰着烟霞缭绕,飞瀑如虹的山涧。 稍至一柱香的时间。 便有一秀丽女子骑着白鹤飘飘然而至。 “墨渊,你站在这里难不成想训斥我不遵守山规,纵鹤直归山府吗?” 还未等阴柔男子说话,秀丽女子便已经对着阴柔男子冷声质问道。 阴柔男子面对秀丽女子的冷声质问并不恼,他只是微微轻笑道:“你乃是大主上的宠妾,训斥你并不是我的职责,我只想问你浮石山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秀丽女子微微攥紧手中纤细的柳枝,脸上神情说不出来的难看。 阴柔男子微笑静候在苍松下。 “有几人闯入浮石山,将浮石山的妖怪杀了……” “前面的事情我都清楚,我要知道后面的事情,特别是主上来到浮石山后的事情。” 墨渊摇摇头打断了秀丽女子的话语。 秀丽女子冷冷盯着打断自己话语的墨渊,她纵然对此人万般不喜,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道:“主上与一个手持木杖之人交手,未经几回合便将那人打跑,随后主上便也回来了。” “几回合是多少回合?”墨渊问道。 秀丽女子面对墨渊的追问终于有些不耐,“我怎知是几回合,总之是主上胜了便可,你何必在此追问不休。” “主上若胜的轻松,必然不会回来让我去通知大主上。”墨渊缓缓摇头看着神情烦躁的秀丽女子,“许怜,你确定与大王交手的那人不是什么猴妖?” “不是。”秀丽女子再也忍受不了墨渊,她盯着神情平静的墨渊,“你若是不信我,便去问问后面的老家伙。” 许怜翻身下鹤,身形如风掠过墨渊,便已经没入金虚洞内。 墨渊抬手。 古树苍松低垂下来的树冠重新恢复如初,几根凸出地面的老须也缩回土壤之中。 “她若是在大主上吹一下枕边风,纵是你为金虚洞遮风挡雨多年,也会沦为灶中柴的下场。” 墨渊轻声自语。 古树苍松约二丈有余的树干浮现出苍老面容,“古语有云,人心难测。” “亦有一言,为虎作伥。” 墨渊低眸看着落于山脚青竹丛的一缕紫光。 未至片刻,白衣老者便顺着山路来到金虚洞前,他望见站在古树苍松下的墨渊先是一愣,随后也是立即躬身拱手问道:“墨先生您是在等我吗?” “不愧是被主上册封的妖守,果然是聪慧过人。”墨渊眯眸看着白衣老者笑道。 白衣老者听到墨渊的吹捧,脸上没有半点欣喜神色,反而心中一寒。 整座金虚山除了两位主上外,便是墨渊的权势最重。 别看墨渊整日笑脸盈盈的模样,可论起心狠手辣起来,他比那人族女子还过之犹不及。 屠城戮民,杀妖剥皮等这类事情对于墨渊而言都是家常便饭,就焦主上都未必有墨渊心狠手辣。 “这是我抓的那太玄殿之人的元神。” 白衣老者探袖。 一个琉璃透明方瓶被白衣老者拿了出来。 方瓶之中可见缕缕白光。 白光围绕之内,尹陆南的元神被困于其中。 墨渊看着白衣老者拿出来的琉璃透明方瓶,“所以闯入浮石山的是太玄殿的弟子?” “有些是,有些应不是。”白衣老者低声道,“他们身上的气息并不相同,尤其后来两人,完全猜不透他们是何来历。” “与主上交手的就是他们吧?”墨渊平静问道。 白衣老者有些吃惊的望着墨渊,“墨先生你怎知这件事?与主上交手的便是其中一男子,也是他将我们从金虚山带来的众妖用那诡异的木杖杀得一干二净,就连金狮都未曾幸免。” “你并不是先回山府的。”墨渊平静说道,“金狮的性子向来暴躁,收拢不住性子的家伙死了也是正常。” 墨渊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在述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这让白衣老者又低下头来。 金狮可是与墨渊也共事了几十年。 “那男子与主上的交手情况如何?”墨渊问道。 白衣老者细细思索了一番,“虽说那男子也与主上斗得平分秋色十几回合,但最终还是不敌主上,用了飞沙烟尘之术,逃遁而走。” “主上未追?”墨渊再问道。 白衣老者摇摇头,“不知为何,主上并没有想追的意思。” 墨渊眉头微微皱起,随后舒展开来望向白衣老者,“你且先将这长意宝瓶放好,切勿让其内元神苏醒过来有自爆之心。” “好。”白衣老者点头。 墨渊再望了一眼白衣老者身后,“活下来的只有你和许怜?” “还有火荆。” 墨渊眼眸深邃的望着毫无动静的山下,“火荆不是已受狻猊之血,它也经过十年沉淀,怎么与你等有如此差距。” “他受伤了。”白衣老者犹豫了一下,“他中途意欲帮主上,结果被主上所伤。” “活该。”墨渊摇摇头。 白衣老者等待着墨渊还要再说些什么话语的时候,忽而听到一阵风声,这让白衣老者抬起头看向墨渊所站之处。 空空如也。 崖边除了参天翠绿的古树苍松,已经不见了墨渊的踪迹。 “不知谁要倒霉了。” 白衣老者轻声自语摇摇头走进金虚洞内。 墨渊下山,必有血腥事。 月云州抚宁郡广苏城,忽有阵阵凉风而至,可吹得不让人神清气爽,反而使得人头疼欲裂。 墨渊身形于巷末而显。 咯吱。 小巷木门虚掩,一双惊讶的眼睛透过木门缝隙望着忽然出现在巷末的墨渊。 可这双惊讶的眼睛很快变得痛苦,猩红的鲜血从眼角流出。 扑通。 木门后传来沉重的倒地声,紧接着便是一阵自喉咙里艰难发出的短促虚弱求救声。 “嗬嗬……” 墨渊平静的走出小巷,途径那座木门时,他甚至都没有侧眸看一眼那从木门里僵直伸出来的求救手臂。 血液从逐渐苍白的指尖淌落。 嘀嗒嘀嗒。 犹如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屋檐落在地面的声音。 走出小巷的墨渊脚步没有停顿,他一路走到广苏城的北城,也是抚宁郡的郡府衙所在处。 “麻烦请两位通报一声,我乃是郡守大人的故友。”墨渊站在府衙台阶下,微微拱手对着守在府衙门口的两名衙役说道。 衙役看着墨渊衣衫整洁,气度非凡的模样,倒是没有过多刁难,“郡守大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你可有什么信物?” 墨渊出乎意料的听话,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呈上去。 衙役接过这块玉佩。 这块玉佩中间镂空,上面并无任何雕刻图案,仅有几缕点缀镶嵌的金石。 “纪苗,别忘了郡守大人现在忙正事。”正当这衙役准备走进府邸时,却见左边衙役连咳几声提醒喊道。 纪苗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天色,脸上表情也变得有些晦涩难懂。 墨渊也不催促。 “阁下可去附近茶坊坐一坐,待到郡守大人忙完正事,我自会通知阁下。”纪苗见墨渊站在台阶下,好心劝道。 墨渊望着纪苗摇摇头轻笑道:“无事。” 纪苗也不好再劝。 左边衙役瞧着墨渊站着府衙下一动不动,倒是忍不住嘀咕,“纪苗,你说这家伙是不是跑过来闹事的?” “不太可能。”纪苗看了一眼神情自若的墨渊,“他看起来倒像是某个世家的公子。” 左边衙役多瞧了几眼墨渊。 墨渊身上的气度确实非同寻常,虽说身上黑衣看不出来是何材质编织而成,但阳光照在这件黑衣上却能反射出缕缕玄光。 日落月升。 纪苗打了个哈欠望着还站在府衙门口一动不动的墨渊,“没想到阁下的耐性如此之好。” “麻烦请通报一声。”墨渊微笑道。 左边衙役也有些佩服墨渊,他看了一眼纪苗,“还是替他向郡守大人通报一下吧。” “你去,还是我去?” 左边衙役连忙摇头,“那块玉佩在你手里,自然是你去。” 纪苗对着这左边衙役笑骂一声道:“你小子真是狡猾,挨骂的事情全让我做是吧!” “嘿嘿。” 左边衙役挠头敷衍一笑,没有接过纪苗的话头。 纪苗摇摇头走进了府衙内。 片刻。 纪苗满脸遗憾的从府衙门口走出来,抬眸望着墨渊道:“郡守大人虽收了阁下的信物,但也未曾说要见你。” “那就请你麻烦再帮忙带上一句话。”墨渊微微昂头看着纪苗,“那猴子有可能也下来了。” “胡闹!什么猴子下来不下来的,大人未说见你,那便是不见你!”左边衙役眉头一皱盯着墨渊呵斥道。 纪苗也觉得墨渊有些胡言乱语,“这里是府衙,还请阁下速速离开。” 墨渊看着这两名对自己严声训斥的衙役,便知寻常之法已经不行。 他深呼吸一口气。 “主上曾言,那猴子可能下来了。” 墨渊其声朗朗,清脆入耳。 纪苗一听墨渊喊叫,便要拿着手中的杀威棒将墨渊赶走。 霎时。 一道人影出现在府衙大门口,在大门悬挂的两盏红灯笼的照耀下,更使得这道突然出现的人影带有几分诡异。 纪苗和那名衙役看到这道人影先是一阵惊慌,随后便立即恭敬低头喊道:“郡守大人。” 而原本站在府衙台阶下的墨渊莫名跪倒地上。 地面的石砖都被跪出裂痕。 第七十四章 妖怪 站在府衙门口那人身着一件玉罗衫,衣衫半解。腰系一条玉鸾带,玉带宽松。 其貌丰神俊逸,体段峥嵘。 这般人物任谁见到都得夸一句英俊美男子。 “你再说一遍。” 扶宁郡郡守盯着跪在地面的墨渊,他说话的语气跟往常并无太大区别,却让纪苗心中一紧,仿若自己的喉咙被人死死掐住,喘不过气来。 墨渊跪倒在地,未曾有抬头之念,语气比起纪苗还要显得恭敬,“禀大主上,主上曾言那猴子有可能下来了。” “胡说!他已入西方佛,亦受天规束,安能下到这座小洞天?!!” 扶宁郡郡守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可这严厉的语气就连纪苗都听得出有几分色厉内荏的意味。 纪苗听不懂郡守所言,越发觉得困惑起来。 扶宁郡郡守原地走动。 悬挂在府衙上的两盏大红灯笼也忽然摇晃起来。 “罢罢罢,待我先去问问那老牛究竟是何情况!” 扶宁郡郡守停下脚步,他低眸看着跪地不动的墨渊,身形一晃,赫然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青靛脸,白獠牙。 脸颊两侧乱蓬蓬的鬓发被胭脂染色,一双金睛更是让人望而生畏,披头的青发以及紫色的髭髯更是平添了几分妖异。 啪嗒。 纪苗面容闪过一丝惊慌,杀威棒从手中脱落。 另一名衙役则是更显不堪,张口大喊了一句“妖怪”,便连滚带爬的往府衙里逃跑。 “大主上,此城之事是一切如旧,还是说另作其他打算?”墨渊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方才缓缓抬头,神情恭敬的望着面前金睛蓝面男子问道。 金睛蓝面男子身上华丽的服饰也化作一件淡黄袍帐。 “郡守之位还是没那皇帝老儿之位舒服,少了后宫佳丽三千,终究差了点意思。” 金睛蓝面男子没有正面回答墨渊的话语,他一双蓝脚踏出,掀起一阵妖风,便消失在这广苏城的夜空之中。 跪倒在地面的墨渊缓缓起身。 而刚刚逃进府衙的衙役也带来了一群衙役。 “嗯?纪苗,那妖怪呢?” 衙役将被那阵妖风刮倒的纪苗扶起,面容带有一丝疑惑望着空空如也的府衙大门问道。 纪苗眼神略带慌乱望着身旁的衙役,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他慌乱的眼神已经变得惊恐。 那名将他扶起来的衙役不知为何耳鼻流出鲜血,整个人的脸色已肉眼可见变得虚弱苍白。 而这名衙役却浑然不知。 “妖怪在这里呢。” 墨渊不急不慢走上府衙的台阶,他每走一步便有一名衙役成了刚才那名衙役的模样。 从他们身上流淌下来的鲜血并未落地,而是悬停在脚尖上一寸的空间,汇聚成血球。 当墨渊走到府衙大门时,所有的衙役已经化作一滩肉泥,只有几根白骨如筷子般斜插在肉泥之中。 纪苗怔在原地。 他本能反应想让他自己转身逃跑,可那抹自内心升起的绝望情绪却让他发软的双腿连动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墨渊看都没有看纪苗一眼,跨进府衙的门槛,往府衙后院走去。 府衙内。 凡是在府衙途中被墨渊所见到的小吏亦是如先前衙役那般惨状。 这一切别说让墨渊脸上的神情有任何一点波动,就连他的眼皮都没有颤抖一下。 墨渊走到府衙后院。 他推开后院一间又一间的厢房,一股糜烂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映入他眼帘的是床榻上一具具堆叠的白花花肉体与旖旎的粉帐。 纵使角落香炉萦绕的清香也遮不住这糜烂腥臭的气息。 “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其中一个卧伏在床榻,神志稍显清醒的柔弱女子,她捡起地面被撕烂的薄衣,勉强遮住自己裸露的肌肤,望着站在房门口的墨渊问道。 墨渊没有说话,他扫了一眼屋内糜烂的情景,便接着走向另一间屋子。 情况相差无几。 “你们不准离开这座后院。” 墨渊回头看着扶门而出的柔弱女子平静说道。 柔弱女子满脸惊恐对着墨渊喊道:“夏郡守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变态和疯子,他完全没有把我们当成人!” 第七十五章 出击 “我又不是没与他交手过,倘若没那兵器之便,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青牛沉声道。 金睛蓝面男子瞥向青牛,“你当初不也是依那法宝之威?” 此言一出,倒是让青牛无言。 “暂且不管猴子来没来,咱们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重返天庭。”金睛蓝面男子伸手摩挲着自己的紫髭髯,“可万一要是得到了那补天珠,你我便是天地之大,任逍遥。” 青牛盯着金睛蓝面男子质问道:“你这些时日除了变幻身形纵情享乐外,哪有半点寻补天珠的心思?” “此事急不得,莫忘了下界的除了我们,还有他人。”金睛蓝面男子摇摇头,“待到他们走后,方才是我们显能之时。” “你将金虚山方圆千里都占据了,还真当他们不知吗?”青牛看着金睛蓝面男子沉声问道。 “他们知道又如何?倘若知道就有用的话,他们又怎么会让下界修行之风盛行,甚至都已经危及到了天庭? 神仙虽好,但天规难违。” 金睛蓝面男子冷笑一声。 青牛盯着冷笑的金睛蓝面男子道:“你不也是堂堂星官,为何你就能不受天规限制?” “这你有所不知,我有一本领,在上界我可为星官,下界我亦能变作妖魔。”金睛蓝面男子仰头轻笑,“天规束得住天上神仙,却管不了天下妖魔。” “哼,倒是个好本领。” 金睛蓝面男子看着神情不悦的青牛笑道:“你也莫慌,你乃是老君坐骑,任谁都会给几分薄面。性命既是无忧,何不博一博解脱之法?难道你想永远都被栓在兜率宫旁边的牛棚里吗?如今你我下界,你与这些人交手厮杀岂不是快活自在!” “痛快是痛快,可又能痛快几时?”青牛看着轻笑的金睛蓝面男子,“你现在倒是笑得出来,刚进来的时候可显得胆怯的很。” 青牛直言不讳的话语让金睛蓝面男子笑容一凝。 金睛蓝面男子冷哼一声,卧伏在玉台上,“谁遇到那猴子不怕,他万一打得兴起,没收着紧,一棒子打下来可是会直接神魂俱灭。” 玉台泛起微光,将金睛蓝面男子笼罩。 “我可不怕,打起来才算痛快。”青牛沉声道。 金睛蓝面男子没有理会与自己针锋相对的青牛,他微微闭眸,汲取着玉台里的灵气。 青牛的话其实还是给了金睛蓝面男子一些急迫感,那些个神仙坠凡寄身他是知晓的。 可怎么会出现那猴子的传人呢? 而且金睛蓝面男子完全没有听说过那猴子几时收过徒,难不成是成佛之后收的?又或是青牛在骗自己? 金睛蓝面男子并不觉得青牛会撒谎骗自己。 意外总是让人不安。 青牛见金睛蓝面男子不回话,也开始继续闭目养神。 “主上,金虚山西南方向有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正向这边快速涌来。” 不知过了多久,墨渊的声音在这座与人间宫阙无异的洞窟内响起,也让金睛蓝面男子先睁开了眼睛。 一把钢刀自玉台内浮出。 金睛蓝面男子手抓钢刀,翻身坐在玉台旁的金椅上,“金虚洞内还余几妖?” 墨渊发出一丝古怪的叫声。 似兽吼,又似鸟叫,又如同昆鸣般,回荡在洞窟之中。 洞窟竖立的盘龙金柱,盘龙游动,柱间泛起金光,接着便有一道道人影走出,一个个安静候立在玉阶之下。 “金狮呢?” 金睛蓝面男子扫了一眼玉阶下的众妖,他眉头忽然皱起问道。 无妖敢接金睛蓝面男子问话。 墨渊走上玉阶前,低头道:“金狮于浮石山一役时,已经命丧当场,现在金虚洞还剩火荆,舍紫,靛蝾,菩黄等四妖守,以及金虚山数千小妖。” “浮石山?那处又出了什么事情?”金睛蓝面男子神情越显烦躁,他一双明亮的金睛看向站在玉阶边沿的许怜。 许怜低头,身体微颤,缓缓走上玉阶。 金睛蓝面男子虽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许怜已经清楚他要想做什么。 第七十六章 沉思 “您先别激动,别激动,我不是已经动手了吗?只是我未曾想到她如此经扛,那一击既然没有把她打得神魂俱灭。” 狻猊连忙解释道。 刚才陈慕生的语气说辞着实让狻猊不寒而栗,特别是狻猊清楚陈慕生确实已经撞破过南天门。 那么他所说的真要杀仙也未必不可能。 离灵看着陈慕生的背影,她挑动的眉头轻皱,忽然伸手按住陈慕生的泥丸宫。 陈慕生身子一抖,没有躲开。 “归位的是你的残魂没错,不过你的残魂好像受了点玄火仙鼎赤龙影响,现在性子变得有些易燥易怒,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先找地方静修一下。 把赤龙炼化,可以增长你的修为,也能让你的心境恢复正常。” 离灵松开手望着陈慕生说道。 陈慕生的神魂确实比上一次她查看的时候完整了一些,可同样也多了一些不属于陈慕生神魂原本的东西。 “时间不够了。” 陈慕生也渐渐平静下来,当离灵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泥丸宫处时,一抹清冷的气息也随之涌入他的脑海,让陈慕生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离灵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陈慕生略有疑惑道:“时间怎么会不够呢?炼化赤龙顶多就耗费你几年时间,又不是炼化仙灵。况且这座洞天并没有会崩塌的迹象,再历经千年应也是没有任何问题。” 陈慕生没有回答离灵的疑惑问话,他的目光看向那团涌来的妖云。 妖云之上。 靛蝾眼眸眯成一条细缝正仔细望着对面站在火云的三人。 火云上为首的是火红色道衣的中年男子,他身上的气息倒也火荆有些相似,不过细细感受便能感觉到不同。 这气息极为苍茫深远,光是这般窥探一二就使得他十分喘不过气来。 而这种压力靛蝾他只在那两位主上的身上感受到过。 另外这中年男子身后的两人更是让靛蝾觉得有些十分奇怪,其中一人穿着也是中年男子那般火红色道衣服饰。 看起来倒像是中年男子的徒弟。 可这人身上的气息飘渺不定,实在让靛蝾难以捕捉,也难以猜透这人的实力。 而另外一个女子别说气息,就连生命迹象靛蝾都察觉不到,若是靛蝾闭上眼睛,他都完全不知道对面那火云之上还站着第三个人。 光是气息都难以探明,这都不用交手,就明白自己完全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啊。 靛蝾心中默想道。 他现在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甚至还颇为羡慕那刚才被轻轻弹飞的菩黄。 他要被弹飞,索性不回来了。 墨渊也在低眸平静打量着陈慕生等人,他看到离灵的手指触碰到陈慕生的泥丸宫处,顿时挥动手中旌旗。 身后小妖们鱼贯而出,扑向陈慕生等人。 “三位妖守,你们还等什么呢?” 墨渊回眸看着自己身后毫无动静的靛蝾等妖轻声问道。 舍紫心中轻叹,刚欲踏紫云随那些小妖们一同前去,却被墨渊伸手拦住,“你且先与我一起,不急着出手。” 靛蝾眼眸一闪,他高声喊道:“我也与墨先生一起吧,不如让火荆先出手,刚好这场战斗也能助火荆的血脉炼化。” “你要出手。” 墨渊平静看着靛蝾,脚下妖云的黑光忽然攀附在靛蝾的身上,让靛蝾的身体骤然变得沉重起来。 “你有两个选择。” 墨渊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可攀附在靛蝾身上的黑光却显得暴躁,疯狂往靛蝾体内钻去。 靛蝾肌肤血管凸出,如蚯蚓蠕动。 “一是跟着火荆一同去试试那三人的深浅,二是先死在这里,化作我天照玄鬼的养料。” 墨渊的肩头黑气萦绕形成了一个狰狞鬼头,而靛蝾的额头血管缠绕浮现出一张狰狞鬼脸。 “你杀了我,就不怕主上那边怪罪下来吗?!” 靛蝾的面容浮现蓝色的鳞片,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失去控制,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墨渊问道。 墨渊冷漠望着靛蝾道:“主上的令牌在我这,见令牌如见主上,我纵然杀了你又能如何?” 第七十七章 出手 离灵看着附在陈慕生身上的幽光并未想着阻止,反而饶有兴趣的望着钻入陈慕生胸口的幽光。 狻猊看见这一幕,倒是十分吃惊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竟能穿越我的南明离火?!” “不是东西,而是冥气。” 离灵眼眸轻抬,望着妖云顶端的墨渊,她没想到这个黑衣男子竟与幽冥有关。 如此说来,现在三界都有人参与其中。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离灵眼睛微微眯起,这块补天石究竟涉及到了什么天道规则?会让三界一齐派人齐聚在这座小洞天内? 不过为什么前期都没动静呢? 离灵她自己进入这洞天已经有了五百余载,偶尔见到那沧海小红龙时不时呼风唤雨在沿海显露“神迹”,以及时不时会有修士渡海寻宝外,其余时候皆是四海升平,哪里见到现在这般妖魔肆虐的样子。 仿佛自从他出来后,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离灵的目光放在被冥气缠绕的陈慕生身上,她并不认为这种冥气会对陈慕生造成什么影响。 再怎么说陈慕生也是修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大罗金仙,虽说未曾上界接受天箓,但自身实力亦是不容小觑。 若不是出了撞南天门一事,陈慕生少说也能在天庭得上一官半职。 可惜出了这件事。 陈慕生不仅自身修为大减,神魂缺失,恐怕就连天庭积攒的人脉都少了大半。 从这次火宿星官下凡寄身都未与陈慕生说话都能看得出一点端倪。 之前这两人可是能去瑶宫偷看仙女,火部饮酒吃丹的狐朋狗友。 所以陈慕生脑子到底是哪根筋缺了?直到现在离灵也想不明白陈慕生为什么突然要去撞南天门。 “九幽冥气,他一个妖怪怎么会修得有九幽冥气?” 陈慕生的喃喃自语让离灵发散的思绪渐渐收拢回来,她看着陈慕生的掌心。 那缕幽光不仅被陈慕生从体内逼了出来,反而还被陈慕生自己攥到了手心。 “自是有冥界的人传授于他,否则他怎么会习得这九幽冥气呢?”离灵望着妖云顶端神情逐渐变得严肃的墨渊说道。 狻猊亦是瞧了一眼陈慕生手中如细蛇般的幽光,“冥界竟也派人来这座洞天了?” 狻猊惊讶的语气,也让陈慕生缓缓吐了一口浊气。 他不打算继续深思下去了。 这缕幽光除了有九幽冥气外,还有数不清的冤魂哀嚎,以及抹不掉的血污。 既然思考不出来,那便用拳头打出来。 陈慕生身形一闪。 他连残影都未曾留下,便已经出现在墨渊的面前。 没有废话。 陈慕生朴实无华的一拳直接轰向墨渊的面部,好在墨渊早有防备,浓郁的黑气自妖云向上蔓延,一张张鬼脸从黑气中冒出,抵住陈慕生这一拳的攻势。 “你很生气,这些冤魂你不在乎,那么这个修士的命你也不在乎了?” 墨渊退到舍紫的身边,手掌一伸,舍紫便心领神会的将那装有尹路南的琉璃方瓶递给墨渊。 墨渊持瓶望向陈慕生。 正如墨渊所预料的一样,陈慕生看到他手中所持的瓶子,动作果然停顿了一下。 只可惜那一拳毁了他精心豢养了数百只冤魂。 “离灵。”陈慕生轻喊道。 离灵悠悠叹了口气,她现在已经跟陈慕生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纵然不出手,也无用。 墨渊听着陈慕生的轻喊,眉头微微皱起。 不像是咒术道言啊。 但还没等墨渊反应过来,他整个人便已经沉溺在一片深海之中,手里已经没有了那个琉璃方瓶。 陈慕生平静的走到神情恍惚墨渊的面前,拿走装有尹路南元神的琉璃方瓶。 砰。 陈慕生手中金光凝聚,金棍重重打在墨渊的头顶。 墨渊身子如同西瓜炸裂。 陈慕生的目光看向墨渊身后的舍紫与火荆,另一侧的靛蝾倒是率先开口道:“此事与我等无关,全是他所为,就连浮石山的事情我都没有参与。” 靛蝾没有呈现谄媚姿态,反而一本正经的望着陈慕生。 陈慕生眼眸泛起氤氲白光,他看着神情正经的靛蝾缓缓说道:“这些事确实是你与无关,可你身上弥漫的血污怎么都遮掩不住。” 第七十八章 商队 苍梧坡。 一头浑身黝蓝的老牛正卧伏在草地上,他整个身体披着一件草绿色的外套,将它蓝色显眼的皮肤遮住。 它炯炯有神的牛眼正盯着远处山丘耸立的苍梧树屋。 苍梧树屋外萤火闪闪。 “应该还在这里。” 蓝菩牛嘀咕着看着自己牛蹄缝里夹杂的符箓。 符箓上的印记闪烁不停。 按照那个僧人的说法,这符箓离她越近,闪烁的光芒就会越频繁,如今看来已经十分靠近她的位置。 蓝菩牛俯卧前进。 苍梧坡是个平原,除了那苍梧树屋外,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用作遮挡物的丘陵或者是树林。 这让蓝菩牛不得不将自己整个高大的身卧伏爬在草地上,一点点的蠕动,听到任何一点动静都会控制自己的呼吸,将自己当作一个毫无生命气息的石头。 好在蓝菩牛的耐性足够。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蓝菩牛终于匍匐前行来到了一个蜿蜒的商队的附近。 商队首尾各竖立着旗帜。 无定商队。 无定商队的护卫并不是很多,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很显然这里发生过打斗。 蓝菩牛的鼻子很敏锐。 可蓝菩牛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僧人给自己的这个符箓只能确定她的大概方位,而不能准确知道她在商队里的哪一辆马车中。 那就只能一辆辆马车的找了。 蓝菩牛的想法很简单,它匍匐来到无定商队的末尾处,打算从最后一辆马车逐渐往前找。 至于商队里的护卫,那就跟它在这苍梧坡碰见的那些巡逻的半妖和妖怪一样。 打晕。 不过以人脆弱的身体,自己恐怕要控制下力度。 蓝菩牛低头看着自己的牛蹄,缓缓来到最后一辆马车附近,看着依靠在马车旁休息的护卫,庞大的身体刚一耸动。 正在休息的护卫忽然抬头看向蓝菩牛附近。 “张信,这里草地怎么会突然凸起来这么大一块?”这护卫推醒一旁的护卫看着蓝菩牛所在的地方问道。 被叫做张信的护卫略有烦躁的说道:“我们身上都有乌先生的褐色羽翎,在这苍梧坡没有妖怪敢对着我们做什么的,你不要再大惊小怪!” 张信说完还远离了这个护卫一段距离,以防止自己再被推醒。 这忽然抬头的护卫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脑袋忽然一痛,接着意识一黑,昏倒在地上。 “自己睡着倒是挺快的。” 张信侧头看着昏倒在地上的护卫嘟囔道。 不过…… 那凸起的草地怎么会在马车附近? 张信突然意识到不对。 可还没等他吹响警报,那凸起的草地露出一双湛蓝色的牛眼,紧接着就是对张信而言算得上遮天蔽日的身躯扑面而来。 “呃……” 张信直接吓昏了过去。 这让举起牛蹄的蓝菩牛有些愣神,不过它并没有愣神多久,它探头看了眼这辆马车没有关押施月婉,就弯着身体,让马车遮住自己继续前行。 蓝菩牛数不清自己打昏或者吓昏了多少个护卫,当它再次掀开车帘,探头看一眼车内情况准备离开的时候,它的脑袋一歪。 刚才好像有个人影。 蓝菩牛牛眼再度看了过去,迎接它的是施月婉那稍显疲惫而又明亮的眼睛。 “是谁派你来的?” 施月婉望着蓝菩牛那双湛蓝色的牛眼问道。 蓝菩牛将牛蹄夹着的符箓丢给施月婉,施月婉接过这张符箓,看着符箓上的印记说道:“这是寻觅符,需要有我的鲜血和毛发才能制成,是家族里的人派你来寻我的?” 施月婉伸手摩挲着印记,从符箓上的印记里摩挲出一簇黑色的头发,符箓瞬间不再闪烁。 “看来我这次出远门,他们对我还是不放心。”施月婉低眸看着自己这一簇黑色头发苦笑道。 “走。” 蓝菩牛瞪着自己宛如灯笼大小的牛眼看着施月婉闷声说道。 施月婉抬头望着蓝菩牛轻叹道:“这里本就是我施家的商队,你让我走,我又能走去哪里呢?” 蓝菩牛眉头紧皱。 僧人交代给它的命令是让它把施月婉救出来,所以蓝菩牛这一路上从来都没有想过施月婉要是不走怎么办。 这属于是蓝菩牛的盲区。 “走!” 蓝菩牛伸手探进施月婉被关押的马车内,施月婉双手双脚被拷上的锁链,蓝菩牛仅用自己牛蹄轻易就夹断,紧接着另一只手再搭在马车的下沿。 第八十章 诡异 上宫文再仔细看向中年男人那长布上摆放的玻璃瓷器和金属器皿,更为惊悚的发现这些全部变成了一个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刚才这中年男人就是在擦拭着人头上的鲜血。 “不要害怕,这些都是不听话的,你身上还有那头乌鸟的羽毛,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中年男人望着上宫文煞白的脸色和流淌下来的虚汗说道。 上宫文有些结结巴巴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燕清泽的泽主,也有个人名,白雨。”中年男人看着结结巴巴的上宫文轻笑道,“我瞧你身上的服饰,你应该是无定商队的商人吧?” 上宫文哪敢直呼这颇为诡异中年男人的姓名,他瞥见那长布上一颗颗流露着恐惧害怕和后悔怨恨等情绪的人头,整个人更是犹如一个蜡像一样,僵硬的点头。 “白雨,妖守刚才会见的就是这人族商队的东家吧?” 在中年男人的不远处,亦是坐着一个长相凶戾的粗壮男子,他面前是一张淡紫色的毛毯,毛毯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珠子。 没等中年男人回答,坐在另一侧,穿着浅浅薄纱的漂亮女子开口说道:“从他们的服饰来看,应是没错,这人想必是因为树屋外的动静,故而来寻他东家以求解决之法。” 这穿着浅浅薄纱的漂亮女子,五官精致,四肢修长,肤如凝脂,身上更是带着淡淡的异香。 唯一会让人觉得诡异的是这漂亮女子的表情不会有任何变化,就连开口也仅仅是嘴巴微张,不见牙齿碰撞。 她的面前放着一张玉席,席上放着许多丝线和似乎是装着香料的小瓶。 若是平常上宫文定有心思调侃这漂亮女子几句,可如今他已然见到中年男子那双诡异横瞳,哪里不清楚这说话的两人也定有问题。 “也不知那家伙怎么说服的大妖守,能让大妖守先见他,而不见我们。” 粗壮男子单手托腮,眉头紧皱带着一丝怒气嘟囔道。 上宫文战战兢兢站在原地。 他想离开。 但又不敢离开。 “小婵,他身上有乌鸟的羽毛。”中年男人淡淡说道。 那拢着薄纱的漂亮女子轻声说道:“乌鸟的羽毛又有何妨?那只是用来约束普通妖怪的,又不是约束我们的。” 上宫文瞳孔一缩。 他哪里听不出来这些话的言外之意,下意识就要逃跑,可他刚挪动一步,就感觉前胸后背传来如针扎一样的疼痛。 然后鲜血瞬间浸湿他的衣裳。 一缕缕宛如透明的丝线不知何时已经将上宫文包围,那看似软弱无力的线头却能将上宫文的肌肤刺破。 “血还不错。” 单手托腮的粗壮男子见到上宫文身上被刺破千疮百孔的肌肤上流淌的鲜血,他长满棕色粗毛的手掌虚握。 上宫文身上的鲜血顿时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犹如潺潺流动的溪水一样向着粗壮男子掌心汇聚。 上宫文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 “我的话你们可以不听,大妖守定下的规矩也没用了吗?” 中年男人轻轻抬眸。 未见这中年男人有任何举动,那隔空潺潺流动的血水蓦然断流,将上宫文包围的透明丝线也顷刻间消失。 这等超乎上宫文想象的手段既让上宫文感激,又让上宫文害怕。 “这些繁琐复杂的规矩对我们妖究竟有什么用?” 薄纱女子一听到中年男子提起大妖守的规矩,她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伸直方式仰头看着那镂空树纹平台。 中年男子低眸淡淡说道:“若没有这些繁琐复杂的规矩,你哪能穿上这身薄纱,哪能学得这假身幻线之术,又如何使得苍梧坡与金虚山其他七地所不相同呢?” 薄纱女子的脖颈几乎是垂直落下,她望着低眸淡淡说话的中年男人道:“有理。” “我不在乎有理还是没理,我只想知道大妖守何时见我们。”粗壮男子面有不忿说道。 中年男人瞥向粗壮男子问道:“青元,你如何这么急着见大妖守?” 粗壮男子声音带着几分怒气说道:“苍虚崖不知从哪来了个老和尚,这老和尚平白无故伤了我许多弟兄!我特来此向大妖守禀告,请大妖守前来拿人!” “真是平白无故?”中年男人轻笑问道。 粗壮男子哼哼几声看着中年男人质问道:“你白雨不在燕清泽好好待着,如今来这里做甚?!” “我的义子白狼被人打伤,自然要来看看打伤我义子的人是何模样。” 白雨淡淡说道。 青元闷声嘟囔道:“你的义子少说没有几十个,你真就关心那个白狼妖?” “用人族的一个成语,爱子心切。” 白雨面带微笑说道。 薄纱女子倒是没有等白雨和青元询问她,她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说道:“丝鸠谷倒是无事,我也无事,只是今日有商队来此,我便来此,顺带拜访一下大妖守。” “你口中说这些繁琐规矩无用,礼节倒是学得蛮快。”白雨看着薄纱女子淡淡说道。 薄纱女子面无表情。 上宫文紧张咽了咽口水,他现在当真是度日如年,身上刺痛的伤口上宫文都不敢伸手去触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宫文只觉得脑袋肿胀昏沉,眼前那些淡淡荧火光芒忽然变得深绿,耳边传来簌簌响动声。 木台上的白雨,青元,小婵接连起身。 镂空树纹平台两侧的蛇蟒开始蠕动,缠绕的蛇躯从镂空树纹平台往下伸展,形成了一座色彩斑斓的蛇桥。 上宫瑾手握着那短龙棍从蛇桥缓缓走下。 在上宫瑾的身前还有一个相貌稚嫩的道童。 道童头挽双髻,明眸皓齿。 “青元崖主,大妖守吩咐您切勿再主动招惹那位老僧人,任由老僧人从你那里过去。”道童先是看向粗壮男子微微低头说道。 青元一听,黝黑的脸庞略有烦躁道:“真就不再去管这个老和尚了?!” 道童没有理会青元,他的目光看向薄纱女子说道:“近日入丝鸠谷偷取丝蚕的修士可杀可剐,全由小婵谷主作主。” “谢妖守大人。”小婵僵硬低头说道。 道童随即再望向中年男人说道:“大妖守请白雨泽主相见。” 白雨眯眸带笑走上了蛇桥。 第八十一章 波澜 而上宫瑾也已经从蛇桥下走到了上宫文身边,他看见上宫文出现在这第九层木台上眉头紧皱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上宫瑾的声音明显带着些许不安和愤怒。 上宫文连忙说道“爷爷,那商队里的施月婉被妖怪拐跑了!” “她拐跑了?!你有跟那树屋外的冯姑娘商量吗?” 上宫瑾一听上宫文说起此事,脸上虽有惊讶神色,但并不显得意外,紧皱的眉头反而微松问道。 上宫文有些犹豫问道“冯姑娘……是谁?” “是那驼背老妇。”上宫瑾说到驼背老妇的时候,声音特意压低了一些。 上宫文含糊说道“自是有问一些……但那乌先生说拐跑施月婉的妖怪不是苍梧坡的妖怪,不归他们管。” 上宫瑾自是知道自家这孙子的秉性,他见到上宫文这样含糊的态度冷哼说道“耍威风的时候想起妖佣兵,如今这时候反倒是想不起来妖佣兵了!” “对!还有妖佣兵。”上宫文的双眸发亮,可很快又暗淡下去道,“可现在哪还知道那妖怪把施月婉拐到哪里去了。” 上宫瑾冷冷说道“你这样以后还怎么放心让你挑我们上宫家的大梁?记住凡事须留一手,你且先随我来。” 上宫瑾说罢就径直从第九层平台跳到了第八层平台,这让刚侧开身子准备扶上宫瑾爬梯子的上宫文一愣。 爷爷怎么一会不见,身手如此矫健? “还不快下来?!” 上宫瑾的催促声让上宫文把这疑惑压到了心底,老老实实顺着梯子往下攀爬。 木台上的青元斜眼瞥见这一幕笑道“小婵你我要不要打个赌,赌这老人会什么时候吃掉他的孙子?” “我从不打赌。”小婵面无表情道“但现在我要先去把丝鸠谷里那些偷取丝蚕的家伙全部抽筋炼魂融成丝线。” 青元有些羡慕看着小婵说道“你可以在丝鸠谷处理那些冒犯你的家伙,可我在苍虚崖就管不了那老和尚。” 小婵望着青元道“你打不过他?” 青元摆摆手。 很明显青元不想承认这件事,他叹了口气顺着木台的边缘走到树屋的木窗前,他看着远方深邃的夜色叹道“主要我很烦那僧人念的佛经。” “所以你还是打不过他。”小婵的声音在青元的身后响起。 元重叹口气道。 青元和小婵在第九层木台上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着,而白雨已经在那道童的带领下顺着蛇桥走上了那镂空树纹平台。 蛇桥在白雨踏上镂空树纹平台的刹那,顿时又化作了两条色彩斑斓的巨蟒缠绕在两侧的树枝,冰冷的蛇瞳扫视着树屋下热闹的景象。 树纹平台上仅有一间小屋。 屋顶盖着宽阔的芭蕉叶,房内房梁以及柱子亦是与这镂空树纹平台同等材质的千年古木。 这千年古木也是这苍梧树屋的苍梧树的树枝。 木屋内很简洁。 一床,一桌,一椅,一香炉仅此而已。 香炉烟气袅袅。 床榻整洁无灰,木桌亦是干干净净。 这位苍梧坡的大妖守,金虚山名义上八大妖守实力排名第一的大妖守正安静的坐在木椅上。 大妖守穿着一件朴素的玄衣,一双粗糙的草鞋以及一条粗麻的丝绦。 若不是他头顶那散发着光芒的金冠,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位外表看起来像是垂暮之年的老者,就是曾经妖名震金虚八地,在月云州也小有名气的大妖。 “大妖守。”白雨一见到大妖守立即跪倒在地,低头恭敬问候道。 大妖守并没有说话,而是那将白雨引到这木屋的道童侧头望着白雨开口说道“最近大妖守收到消息,最近月云州和陇山州的人族开始反攻我们妖族的领域,颇为蹊跷的是这些人族都清楚我们领域的薄弱处所在,攻击的时间也大多是我们妖族潜修的时间。” 白雨双手贴地,低下头并未抬起,双眸低垂沉声说道“此消息我也收到过,故而我将燕清泽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族全部斩杀,那些人族的头颅我也已经带来了。” 道童听到白雨的话,抬眸看着坐在木椅上似乎是睡着的大妖守。 大妖守闭着眼睛的缓缓睁开,他的双眸瞳孔是妖艳的金黄色,双眸带着冰冷嗜血的目光望着白雨道“本尊的消息是从人族商人口中得知,那你的消息又是从哪得知?” “侥幸从一人身上探得一文书,本欲今日呈交给大妖守,没曾想大妖守已经知道了这消息。” 白雨你从怀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这泛黄的纸张由红绳所系,他低头双手呈上,将这纸张放在自己的掌心。 道童走上前,将这文书拿起,扫了一眼,便递给了大妖守。 “就这么巧?” 大妖守接过道童递上来的文书,低眸简单看了一下文书上的内容以及落款处的红章冷然说道。 道童双手拢袖望着跪伏在地的白雨。 白雨低头轻语道“大妖守以您的能力,在这苍坡梧没有事情能瞒得住您,若您觉得巧,那便是巧,我并无二话可言。” 大妖守轻攥文书冷然道“白雨你与本尊共事已快百载,你也清楚金虚山其余几地妖守地域的事情本尊不管,但本尊决不允许苍梧坡内发生这样的事!” “我愿刨心以示妖守大人。” 白雨骤然仰头,面色坦然真诚道。 大妖守望着白雨冷声道“本尊要你的心无用,本尊需要你查出谁是那人族卧底,是谁背叛了妖族。” 白雨看着大妖守的妖艳金黄色竖瞳沉声道“大妖守您如此信任我?若我是那卧底,岂不是……” 白雨话音还未落下,他眼前的视线骤然变得阴沉,那间简陋的木屋已经不见,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几乎可称得上是遮天蔽日的金色蛟龙。 “谁是卧底不重要,因为卧底必须死。” 大妖守冷淡的声音响起,白雨双眸瞳孔里闪过一缕金色龙纹,这一缕金色龙纹敛于白雨眼底深处。 白雨眼眸轻闭。 那遮天蔽日的金色蛟龙已经不见,简陋的木屋桌上多了一片光滑泛黄的鳞片。 “持本尊麟,苍梧诸妖随你调动。”大妖守冷然说道。 白雨看着桌上的金麟道“苍梧树屋内的四妖也能吗?” “只要你能找到那卧底,别说苍梧内四妖,就连本尊你都可以驱使。”大妖守淡淡说道。 “尊大妖守令。”白雨这才起身拿起木桌上的金麟说道。 大妖守眼眸微闭。 白雨知道自己该走了,而早道童走到镂空树纹木台边缘,树纹木台两侧的蛇蟒蠕动伸展,形成了斑斓的蛇桥。 白雨跟着道童走出木屋,他余光看了一眼这神情淡然的道童,然后走下了蛇桥。 道童瞥了一眼走下蛇桥的白雨,随意的走入木屋内,当着这位大妖守的面,盘坐在了大妖守的木桌上。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道童哪还有半点随从的样子,他单手托腮望着大妖守淡淡问道。 大妖守抬眸平静望着道童问道“妖监,不知你所问何事?” 这被称作妖监的道童冷然道“主上派我来此可不是让我当你的随从道童,你自是知道我所问何事!” 大妖守轻笑说道“主上不是已经出手了吗?又何须我出手?况且你我都清楚,主上解决不了的麻烦,你我去也没有用。” 大妖守的这句话说得道童一时说不出话来。 “待主上日后清算,你必然逃脱不了!”只见这道童冷声说道,他抬袖一挥,身形化作白鹤,脚下氤氲起一团白雾,遁作一缕白光消失在木屋内。 大妖守脸上的轻笑渐渐散去,他面色平静的侧头看着另一旁的香炉。 香炉袅袅的烟气之中依稀能见到一些影子。 “日后清算?怕是没有日后了。” 第八十二章 蛛网 广阔的天空一望无际。 在这一片天空下,蓝菩牛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冷汗不由得浸湿了它的蓝色鬃毛,它一双牛眼紧张的向四周张望。 这一异常的举动,自然被蓝菩牛捧在胸前的施月婉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抬眸望着蓝菩牛的异样紧张的举动。 “你……是不是迷路了?”施月婉抬头看着面前高耸的山崖和,见这蓝菩牛进退两难,又左右犹豫的模样轻声问道。 菩牛倒也是实诚。 施月婉见自己猜的没错,便立即扶额轻叹一声道“你先放我下来,这附近的路途我大抵应该是识得一些路的。” 蓝菩牛听到施月婉的话语,便把她放下来,接着颇为苦恼挠了挠头。 “让你把我救出来那人,是让你在何处等他?”施月婉抬眸看着面前这座高耸的山崖以及山崖下郁郁葱葱的山林轻问道。 “石陨坪。”蓝菩牛闷声道。 “石陨坪?石陨坪距离此地少说有千里之余,有没有具体的地点。”施月婉回眸看着身后一望无际的草地,依稀还能眺望到那苍梧树屋带着绿意的树冠。 蓝菩牛还算听得懂人话,紧皱眉头慢慢说道“是在……一处叫做东归村的村庄。” “哦,东归村我倒也刚好去过一次,那是在苍梧坡的西面,这是苍虚崖,你应是往北走偏了些路。”施月婉思忖了一下说道。 蓝菩牛连忙说道“那我们赶紧走吧。” 施月婉抬头看着蓝菩牛忽然问道“不急,你知道天空那道往金虚山遁去的漫天火光是何缘故爱慕?” 蓝菩牛歪头,牛眼瞪得老大,“我也不知道。” 施月婉听到蓝菩牛的回答,再望着蓝菩牛那憨厚甚至称得上无知的面容,沉默片刻摇摇头说道“我只是稍有些好奇罢了。” 蓝菩牛挠挠头。 施月婉转过身,她的余光忽然看见草地里有爬动的小蜘蛛,这让施月婉眼神一凝。 “往哪走!”蓝菩牛也突然意识到了危险,对着施月婉喊道。 施月婉伸手往西一指,蓝菩牛宽厚的手掌立即抱起施月婉。 蓝菩牛迅速往施月婉所指的方向奔走。 可是蓝菩牛并不具备预知能力,当它感受到危险的时候,其实危险早就已经靠近。 粘稠的蛛网早已经拦住了蓝菩牛的去路。 不知何时,在蓝菩牛和施月婉的四周已经遍布了隐形的蛛网,每一个蛛网上都有六只色彩斑斓的蜘蛛攀附在上面。 蓝菩牛如此庞大的身躯赫然也撞不破这看似清脆的蛛网,反而随着蓝菩牛的不断撞击,蛛网变得更加坚韧。 苍虚崖下郁郁葱葱的山林里。 上宫瑾手持着短龙棍慢慢走出,他望着被困在蛛网中的施月婉颇为遗憾的问道“我与你爷爷交情颇深,又怎么会害你呢?” “商队里齐家和伍家的人都被你杀了,我如何信得过你。”施月婉看着上宫瑾冷然说道。 施月婉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她能看得清楚上宫瑾脸上的皱纹少了许多,浑浊的双眼也变得几分清澈,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几十岁。 这是因为什么缘故? “你说齐家和伍家,你爷爷没跟你说过这两家不就是靠着我们二家起来的?想当年没有我和你爷爷,这两家现在恐怕还只是在无定城的街头坐着卖杂货。” 上宫瑾听到施月婉的话冷冷说道。 施月婉盯着上宫瑾。 从郁郁葱葱山林里走出来的不仅是上宫瑾一人,还有他的孙子上宫文,以及诸多穿着浅灰色罗衣的妖怪。 以这统一的服装来看,施月婉不难猜出这是一群妖佣兵。 施月婉的眼眸闪动,她的目光顺着这一群妖佣兵身后看去,想要在山林里再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或者妖怪。 因为最让施月婉困扰的是眼前粘稠坚韧的蛛网。 以及面前能驱使蜘蛛结成蛛网的妖怪。 驼背老妇。 冯蛛。 所以施月婉不确定这是冯蛛的意思,还是代表着她身后苍梧树屋的意思。 若是前者还好。 可要是后者,那就意味着事情已经不妙了。 苍梧树屋的主人只有一个。 苍梧坡的大妖守,金虚八地除那位大王之下,最厉害的妖怪。 上宫瑾瞧着施月婉闪动的眼眸,他仿佛猜到了施月婉心中的想法,原本冷冷的声音忽然轻笑说道“苍梧坡的大妖守我早已经见过,我能找到你自然也是依那冯蛛的本领。” 施月婉眼神凝聚在面带轻笑的上宫瑾身上,她能感觉到上宫瑾说的不是谎话。 这也让施月婉的身体有些发冷。 “冯蛛唯利是图,只要给她足够的利益,她就能帮你做事。”施月婉开口说道,“至于见过苍梧坡大妖守并不代表什么。” 上宫瑾轻轻一笑道“可我这副由大妖守施展神力,重获青春的身体,你又该怎么解释呢?” 施月婉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我可以跟你走,不过它与此事无关,请放它离开。” 上宫瑾望着施月婉指着的蓝菩牛。 蓝菩牛仍然在锲而不舍的与蛛网在进行斗争,它将近四米高的体型冲撞着蛛网,看起来颇有些冲击力和滑稽。 因为这薄薄的蛛网始终屹立在蓝菩牛面前,蛛网修复的速度永远比断裂的速度更快。 上宫瑾贪婪舔了舔嘴角,这一举动就连上宫瑾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不行。”上宫瑾声音有些讥讽的说道。 上宫瑾一甩短龙棍沉声道“现在商队话事人是我。” 施月婉看着没有半点讨价还价表情的上宫瑾缓缓说道“你这样做会后悔的。” “我上宫瑾做事从不后悔?”上宫瑾冷笑一声道,“快将那头蓝菩牛毒死!” 那些吐出蛛丝的色彩斑斓的小蜘蛛,腹部突然鼓起,纯白色的蛛丝蓦然渲染出绚丽的色彩。 越艳丽越危险。 施月婉对着还继续欲冲撞的蓝菩牛猛然喝道“有毒,别撞了!” “我听到了,可不撞怎么出去呢?”蓝菩牛闷声说道。 蓝菩牛也从这色彩斑斓的蛛丝中感觉到了让它毛骨悚然的危险,可它更加清楚一件事。 不继续撞下去,等着也是一个死。 蓝菩牛再次猛撞。 嘣。 一根色彩斑斓的蛛丝蓦然断裂,紧接着这一根根蛛丝就像是连锁反应一样,接连断开。 蓝菩牛竟然将这坚韧的色彩斑斓的蛛网冲破。 第八十三章 开斩 这一幕不仅让蓝菩牛有些茫然,就连上宫瑾也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撞破蛛网的蓝菩牛。 那冯蛛的实力可是远远高于这只蓝皮牛妖的! “蛛丝要是染上毒性,它的韧性就会降低。”不知何时一只体型有巴掌大的黑蜘蛛爬到上宫瑾的脚边张口说道,“而且你付出的代价只够做这些事。” “商队里的护卫全部都可以给你当作口粮!”上宫瑾看着这只黑蜘蛛高声喊道。 黑蜘蛛开口漠然道“他们早已经沦为我的口粮,替你监视两路,还要困住这头蓝菩牛的代价可不仅仅是那些血纹珠所能抵消的。” 上宫瑾握紧短龙棍,他忍住想要一脚踩死这头该死的黑蜘蛛的欲望。 “看来你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当作代价了。” 黑蜘蛛转身爬回山林之中,没有再理会上宫瑾半点,那些色彩斑斓的小蜘蛛也纷纷从草地里退散而去。 苍梧树屋下。 冯蛛多重瞳孔轻颤,身下的裙摆轻扬,露出六根修长纤细的蜘蛛节肢。 这六根修长纤细的节肢内有无数蛛网蕴结,蛛网上攀爬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蜘蛛,令人窒息。 “帮他困住那头傻牛了?”乌鸟注意到那些回到冯蛛裙摆下的小蜘蛛。 它正在指挥那些半妖清理着苍梧树屋前那一具具被吸干鲜血的护卫尸体,其中也包括马车内齐家和伍家剩下的公子。 这两位公子也已经死去。 在他们两人的脖颈和身体裸露处有着许多锯齿形的伤口,伤口乌青。 “没有困住,被它冲破了。”冯蛛坐在木台前安静说道。 乌鸟伛偻着身子回过头望着冯蛛笑道“没想到冯蛛你也有害怕的时候,这样故意放它走也好。” “不,是他给的报酬不够。”冯蛛翻动着面前的账本平静说道,“而且它中毒了,走不了。” 乌鸟摇摇头轻叹说道“你都已经将这商队里的人血都吸食干净,这下来苍梧坡的商队又会少来一些。” “他要我的毒自然需要更多的代,不过毒性会削减我的韧性。”冯蛛面无表情抬头眺望着远方缓缓说道“他们要是不来,我们可以过去。” “过去,可没那么好过去。”乌鸟顺着冯蛛的目光望向层峦叠嶂的山脉缓缓说道。 而另一边施月婉穿过被蓝菩牛撞破的蛛丝漏洞,她正要打算让蓝菩牛带着她逃跑的时候,施月婉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她发现蓝菩牛的蓝色皮毛染上了乌青色的颜色。 这不是好事。 蓝菩牛尝试着起身,可身体上强烈的麻痹感让蓝菩牛无法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它现在能动的仅仅只有自己的脑袋。 它回眸看着施月婉闷声道“将我背后的符纸掀下来。” 施月婉抬头看着蓝菩牛后背高高挂起的符纸苦笑一声道“你说起话来倒是轻松,不是谁都跟你有一样的身高。” “更何况,我们想走还要看别人让不让。” 施月婉侧眸看着从山林走下来的上宫瑾。 上宫瑾与蓝菩牛保持了一些距离,他身后的妖佣兵则是将蓝菩牛和施月婉团团围住。 “你把商队所有人都当作你的筹码。”施月婉望着上宫瑾冷冷说道,“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明显上宫瑾在山林里的那声高喊,施月婉听得很清楚,她也更加不理解上宫瑾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无定商队的一切利润施家与上宫家同占四成,齐家和伍家合分两成。 就算这一次上宫瑾把施月婉的短龙棍拿走,夺了施月婉无定商队东家的身份,回去之后也没人会说什么。 因为上宫瑾的身份和资历摆在那里。 上宫瑾虚握短龙棍平静望着施月婉道“不是我要这么做,而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直在盯着上宫瑾的施月婉自然注意到了上宫瑾眼角一闪而过的不自觉颤动。 “你的身体变年轻了,是与某个妖怪做了交易?”施月婉看着上宫瑾慢慢问道,“可与寿命有关的交易代价向来不菲……” “聪明的人命都很短,我也知道你在拖延时间,等待着那头牛妖身上的毒素缓解。”上宫瑾向后退了一步平静说道。 上宫文上前喊道“杀了他们!” 那将蓝菩牛和施月婉围拢的妖佣兵一拥而上,所幸蓝菩牛趁着这段时间,毒素消退了一些,手臂可以动弹。 它正准备自己掀开后背的符纸时,妖佣兵手上的利刃没有半点犹豫刺入了蓝菩牛的身体,当然也刺入了那张符纸。 噗。 蓝菩牛皮糙肉厚,硬生生挥动着酥麻的手臂,将那围拢而来的妖佣兵打退,扛着利刃将符纸掀了下来。 “这是什么?” 上宫瑾略有疑惑望着被蓝菩牛掀飞的符纸问道。 一旁围观的上宫文的瞳孔一缩。 刚才上宫文的余光只瞥见一道残影,接着面前这犹如小山一样高耸的蓝菩牛掀飞的符纸蓦然消失。 等到符纸再出现时,便已经是在自己的身边。 符纸之后,便是自己的爷爷。 上宫瑾。 可是自家爷爷何时拥有这么强大的本事?! “给我!” 蓝菩牛一瞧见上宫瑾将那符纸拿走,就想起身冲向上宫瑾,把符纸抢夺回来。 可冯蛛的毒性虽能缓解,但也不是立即消散。 砰。 蓝菩牛强撑起来的身子顿时因为双脚无力,再度瘫软重重摔倒在地上。 这一下都差点砸到蓝菩牛身下的施月婉。 上宫瑾没有抬头看向蓝菩牛,而是低眸看着被刺破一个洞口的符纸,他能从里面感受到浓郁的生命气息。 上宫瑾低垂的眼眸下浮现出如野兽一样的贪婪。 咚。 清脆的响声传来。 一只苍白有力的手臂从符纸的洞口里伸了出来,开始主动撕碎符纸外面的符印。 不一会。 全身赤裸的年轻男子安静坐在草地上。 “是你把我召唤出来的?”年轻男子原本如猫眼石一样的褐色瞳孔现在如同椭圆的鸡血石,他环视一周,终于找到了倒在地上的蓝菩牛。 年轻男子缓缓站起身,他低眸看着全身赤裸的自己,侧头看向一旁有些目瞪口呆的上宫文问道“可否借我一件外衣?” 上宫文愣愣没敢说话。 年轻男子见到上宫文没有说话,并没有抢走上宫文身上的衣服,只是摇摇头往蓝菩牛所在的地方走去。 上宫瑾没有贸然出手,他用短龙棍戳了一下愣神的上宫文,暗中做了一个动手的手势。 上宫文这才清醒过来喊道“杀了他们!” 年轻男子听到这四个字,面色依旧平静望着再度被围攻的蓝菩牛问道“需要我解决他们?” 蓝菩牛点点头。 “很好。” 年轻男子平静的说道。 他的右手手臂忽然裂开一道血痕,血痕之中一柄锋利遍布蛟纹的利剑缓缓从年轻男子的手臂脱颖而出。 “我不喜欢妖。” 年轻男子轻轻握住凌虚剑,血红色的剑光便已经在上宫瑾的视线中一闪而过。 上宫瑾完全没有看清年轻男子如何出剑,就连这剑光倘若不是上宫瑾全神贯注的凝视,就连这一丝剑光他都有可能错过。 年轻男子走到蓝菩牛的身边轻问道“这样算是完成了?” 扑通。 年轻男子话音刚落,那一具具被拦腰折断的妖佣兵的尸体方才一个个接着落地,鲜血自断裂的躯体里喷涌而出。 这一方草地犹如下了一场血雨。 第八十四章 琢磨 施月婉愕然望着血雨纷飞,断尸残骸的这一幕,她的脸庞浮现出了一丝惊恐,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 即便年轻男子走向的人不是他,而是地面上的蓝菩牛。 “这样当然算完成了。”蓝菩牛闷声答道。 年轻男子抬头看着头顶微亮的天空,这里没有云炎地特有的红雾弥漫,也没有令人觉得干燥的空气。 “这是哪里?”年轻男子问道。 蓝菩牛望着年轻男子老实答道“这里是苍梧坡。” 年轻男子眉头微皱道“我可不记得月云州哪里有地方叫苍梧坡,你确定这里就是叫做苍梧坡?” “是的。”蓝菩牛点点头。 “真是日月如梭,没曾想出山过后一切都已经变了。”年轻男子轻声感慨道,“妖魔都能肆虐到随处可见。” 蓝菩牛望着轻声感慨的年轻男子,它挠挠头,不知道怎么接年轻男子的话语。 它也是个妖。 “算了,反正都把我放出来了。”年轻男子自问自答,右手手指搭住剑柄,轻轻向后一拉,剑刃缩回年轻男子的手臂血痕之内。 血痕缓缓愈合。 片刻之后,不留伤疤,仅有一道浅浅的红印。 年轻男子趁着这段时间也把那些被他斩杀的妖佣兵罗衣扒下,虽说那些浅灰色罗衣也同样被斩得一分为二,但一分为二的位置却刚好是腰腹所在。 再加上有些妖佣兵生得高大,浅灰色罗衣较长。 所以被年轻男子找到了一件能勉强遮住他身体的浅灰色罗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浅灰色罗衣上染了许多腥臭的妖血。 “妖怪的生命力果然比人更坚韧。”年轻男子目光漠然望着还有几只被斩断身躯仍然有着生命气息的妖佣兵,他下手没有半点留情,指尖轻扬,便有剑气纵横。 那几只妖佣兵的喉咙再度被斩。 “带我去找把封印给你的人吧。”年轻男子穿好这满是鲜血的浅灰色罗衣,回眸看着蓝菩牛平静说道。 蓝菩牛再度尝试起身。 这会它的下半身开始有了知觉,可是双脚还是没动静。 “我中毒了,要等一会。”蓝菩牛望着年轻男子闷声说道。 年轻男子瞥了一眼蓝菩牛,目光下垂望着蓝菩牛怀下的施月婉问道“她是谁?” “她……” “我是无定城施家的施月婉,是一个行商的商人。”施月婉没有让蓝菩牛介绍自己,而是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望着面前这个如同杀神降世一样的男人说道。 年轻男子平静看着施月婉道“虽说女子行商倒是少见,但我关心的不是这个。” “那个僧人让我带她出来,我就把她带出来。”蓝菩牛闷声说道,“没想到中途迷了路,然后又遇了袭。” 年轻男子看着闷声说话的蓝菩牛摇摇头道,“那僧人为什么要带她出来呢?” 蓝菩牛有些苦恼,它也不知道。 施月婉突然开口说道,“这件事并不重要。” 年轻男子眼眸低垂望着开口说话的施月婉道“这件事不重要,那什么事情重要呢?” 施月婉低头不语。 “看来刚才两个逃走之人就是使你生命陷入危险的?”年轻男子没有在这个话题纠结太久。 施月婉沉默了一会说道,“对。” 上宫瑾在年轻男子出剑的那一刻,便已经意识到这样的人自己绝不是对手,所以他立即带着上宫文快速离开了这里。 年轻男子自然也注意到了。 “真是莫名其妙。”年轻男子轻叹道。 年轻男子忽然仰头,他的正上方头顶出现了一个黑点,而这黑点以极快的速度放大。 当年轻男子看清的时候,才发现这黑点是一块巨石。 砰。 草地震得裂痕四起,草屑泥土漫天飞。 “不好!他们一定是去找了苍虚崖的青元崖主!”施月婉面如死灰看着这蓦然坠落的巨石惨然叫道。 虽说突然出现的家伙是很厉害,但施月婉并不认为这个家伙能有苍虚崖的青元崖主厉害,这青元崖主可是苍梧大妖守座下的四位大妖。 这位大妖独掌苍虚崖百里之地。 蓝菩牛闷头试着自己身上的毒素缓解到了何种地步,所以从天而降的巨石蓝菩牛根本都没有注意到。 “前腿能动了,小腿还是没知觉。”蓝菩牛闷声说道。 施月婉抬头看着蓝菩牛用近乎绝望的语气说道“即便你现在恢复正常了,没有青元崖主的允许,我们是走不了的……” 施月婉的话音还没落,她的头顶蓦然出现了一道对于她而言称得上是遮天蔽日的黑影。 “在我苍虚崖面前斩妖?你们倒是好大的胆子。” 这黑影正是苍梧坡的苍梧雕。 而说话的并不是这苍梧雕,而是站在苍梧雕背上的青元崖主。 青元崖主右手负后,左手捻动着珠子,一双虎眼带着几分怒意。 在苍虚崖不远处的山林,上宫瑾的身影缓缓浮现,他抬眸盯着山林下的情况,微微仰头看着站在苍梧雕上的青元崖主。 上宫瑾舔舔猩红的嘴角,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上宫文已经不见了踪迹。 青元崖主居住在苍虚崖的洞窟之中,刚从苍梧树屋内回来没多久,就感受到一抹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让本就受那和尚困扰的青元崖主更加烦躁。 和尚刚走,又有谁来了?! 青元崖主唤来苍梧雕,眼尖的他刚出洞窟就瞧见山林下尸横遍野的妖佣兵尸体,这让烦躁的他心中涌出怒火。 那和尚都不敢伤妖,此人又哪来的胆子。 青元崖主直接让苍梧雕抓起苍虚崖崖顶的巨石,对着那披着满是鲜血浅灰色罗衣的男人砸下去。 并无任何意外。 在青元崖主的妖法加持下,这坠落的巨石速度足以让人反应不过来,威力也足以将人砸成稀碎的肉泥。 青元崖主懒得再多看一眼那不知好歹的人,他的目光放在了草地上的蓝菩牛和施月婉身上。 这一人一妖他不陌生。 昨天苍梧树屋外的动静就是那头蓝菩牛惹出来的,不过苍梧树屋的四妖没有动静,他这个苍虚崖的崖主也懒得去多管这个闲事。 但他没想到这头傻牛怎么会跑到苍虚崖这里! “妖不是我们杀的。”施月婉稳住心神仰头看着站在苍梧雕背上的粗壮男人说道。 青元崖主俯瞰着施月婉冷冷道“我当然知道妖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也没有能力一瞬间杀死这么多妖佣兵。” 正当施月婉内心刚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又听得这青元崖主冷冷开口道“可是他们死了,你们还活着。” 这简单的几个字让施月婉心中一冷。 青元崖主目光微冷看着施月婉和蓝菩牛,他的内心也有些犹豫和纠结。 苍梧四妖没有管昨夜的事情。 那就意味着大妖守也不在意这件事。 但自己要是贸然动手的话,似乎也有些不太妥当。 可这么多妖佣兵死在他苍虚崖下,他作为苍虚崖崖主要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交待,他也无法再在这苍虚崖立足。 咔嚓。 坠落巨石不知何时已经碎裂。 第八十五章 现身 年轻男子拍拍身上染血的罗衣,将那些碎石从身上抖落,仰头平静看着青元崖主问道“我不想与你争斗,不如放我们离去如何?” “你可知这里是哪里?”青元崖主冷冷俯瞰着年轻男子说道。 年轻男子看了一眼蓝菩牛。 蓝菩牛闷声应道“苍梧坡。” 年轻男子这才望着青元崖主平静道“你听到了吧。” “你杀我苍梧坡诸多子民,就这样想让我放你离去?”青元崖主怒极反笑道。 “不然呢。” 年轻男子平静仰望着青元崖主说道,深红遍布蛟纹的剑刃自年轻男子的手臂血肉飞出。 青元崖主看到这一幕瞳孔一缩,他意识到这年轻男子未必比闯入他苍虚崖的和尚弱上多少。 “施主,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苍虚崖内,缓缓走出一僧人。 这僧人面皱如菊,身披一件淄衣,赤手赤足,身无长物,却让青元崖主的面容浮现一丝恼怒。 “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青元崖主盯着这烦人的僧人,深呼一口气踏着苍梧雕返回了苍虚崖上,徒留下一句狠话。 当然也只有一句狠话。 青元崖主自然清楚自己不会是这僧人的对手,而那不知是何来历的年轻男子,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既然如此,只好离去。 年轻男子的目光放在走出山林的僧人身上,他从这僧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浑厚的气息。 施月婉也有些奇怪的望着这个僧人。 只有蓝菩牛一双牛眼放亮,踉跄着身子赶到僧人的面前,双手合十在僧人面前跪下,“高僧,您所要求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 施月婉这才明白这只牛妖是受这个僧人所托救自己,可她完全都不认识这个僧人。 “是父亲派你来的?”施月婉皱眉看着僧人问道。 僧人的目光却没有看向施月婉,反而是望着年轻男子,“任我施千种方法你都不得出来半点,果然还是需寻得与你血脉相关之人。” 施月婉听得僧人话语,她紧皱得眉头更深。 年轻男子目光斜瞥僧人,“你费尽心机将我从遗迹里带出来,又让这头傻牛承载我,寻与我血脉相关之人,所求的是什么?”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僧人平静的看着年轻男子,“你最后一次见到的补天石是什么样子?” 砰。 僧人肌肤闪过一阵金光,将骤然袭来的年轻男子弹飞。 年轻男子握剑轻颤。 半响,他的手掌才逐渐冷静下来,方能握紧那柄深红蛟纹的剑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年轻男子望着神情诚恳的僧人轻笑一声,“也不知道你说的补天石是什么。” “天地动荡,你如今也能感受到混乱的灵气,纵然你不说,它最后也迟早会被人找到的。”僧人看着轻笑的年轻男子说道。 年轻男子歪头一笑,“那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呢?你难不成最后得到它之后做的事情会与他们不同?我把自己封印起来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得到它。” “你忘了一件事,把自己封印起来的同时,也需要把你所接触的人全部杀掉。” 僧人平静的语气没有带一丝杀意,却让一旁偷听的施月婉心底发寒,她没想到这个长相和蔼的僧人竟会说出如此狠毒的话语。 “你可以封住你的嘴,却封不住他们的嘴,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的遗迹,取回你的封印?” 僧人褐色的瞳孔望着年轻男子平静问道。 年轻男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看着僧人肌肤流逸的金光,缓缓闭上眼睛,“你是外来者?” 人没有隐瞒。 施月婉现在听着倒是有些疑惑不解,外来者什么意思? “果然,能轻易挡住我剑法的只有你们这些外来者。”年轻男子睁开眼看着僧人,“你们就不能好好过你们的日子,非要干涉我们的生活吗?” “我可以,其他人也可以,但有些人不可以。”僧人平静的看着年轻男子,“正是为了这些不可以的人,我们方才也能要涉世。” “呵,可笑的理由。” 年轻男子冷笑一声,仰头望着西南方向那映天火光与凶戾的气息,这凶戾的气息不属于这座天地,映天的火光也不属于这里。 年轻男子沉默片刻看向僧人,“我们最后会怎么样?” “或身消入道,或魂入轮回,未可知。”僧人摇摇头平静看着年轻男子说道。 年轻男子低眸不语。 正当僧人以为不会再问出什么结果,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年轻男子忽然开口说话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人形,额头上有一对如羊脂的双角以及一条晶莹剔透的尾巴。” 年轻男子望着僧人缓缓说道。 僧人看着一脸惆怅的年轻男子忽然轻轻开口道“这件事你可以不告诉我,还可以让这方天地再坚持一段时间。” “你给我的感觉不算太坏,至少我没告诉你的时候,你没打算杀了我,也没打算用我的血脉威胁我。” 年轻男子苦笑一声道。 僧人对着年轻男子微微低头施礼,他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仍跪在地上的蓝菩牛,“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随着僧人话语落定,蓝菩牛一身蓝毛褪去,牛角收缩,变成了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 “愿你修得圆满。” 僧人看着赤身裸体的男子,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形便已经出现在十里之外,再一步踏出,便已经出现在百里之外。 三步再踏,已经不见踪迹。 年轻男子眼眸忽然变得深邃望着僧人离去的背影,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人的身旁。 他的眼珠里浮现了一道人影。 正是拥有葱白色弯角以及晶莹剔透尾巴的少女小乌。 小乌披着那件斗篷。 “您完全没有必要让我把您的身形相貌告诉他们。”年轻男子轻声说道。 施月婉眨眨眼睛看着年轻男子说话的方向,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有必要隐瞒了。” 小乌抬眸望着西南方向的天空,那映天的火光像是火烧云,陈慕生与青牛的战斗浮现在她清澈的眼眸之中。 第八十六章 光环 红云之上,心思浮动的狻猊已经看出了些端倪。 其实在陈慕生出现在那团妖云上时,狻猊便颇为感觉不对劲。 以陈慕生这等人物而言,灭杀那些妖怪无非是抬手挥袖之间的事情,何须要亲自移动身子出现在那团妖云之上? 正如同他一样,那金虚山铺天盖地的小妖在他面前如同蝼蚁一般,抬手间便是满天火海,引得那些小妖魂飞魄散。 现在青牛的骤然出手,以及陈慕生被突然打飞的狼狈模样,已经让狻猊认定了一件事情。 陈慕生的实力大不如从前。 “你可别忘了我呀。” 狻猊正心有算计的时候,离灵狡黠的声音在狻猊的耳边响起,这让狻猊脸上神情瞬间收敛。 狻猊侧眸看着走到自己身侧笑脸盈盈的离灵,“姑娘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明白。” 狻猊并不知道面前俏丽女子的身份,也没见过俏丽女子出手过,所以他对于离灵并未放在心上。 离灵听着狻猊毫不掩饰的语气和那竖瞳里流露出来的一丝野心,“你可别忘了你是因为什么下凡的?” “不劳烦姑娘提醒。”狻猊讥讽一笑望着青牛与陈慕生的打斗,“但姑娘也需记得凡间一句话,天高皇帝远。” 狻猊并不打算跟离灵翻脸,青牛和陈慕生的打斗并未分个胜负,万一陈慕生是扮猪吃老虎,他的下场可不好说。 以前陈慕生的性子就不算好,如今受玄火仙鼎的赤龙影响,说不定能现场把他抽鳞拔角都有可能。 离灵听着狻猊的话,也只是轻轻一笑。 真龙她尚且都揍过,更别说真龙之子的狻猊,只是陈慕生的状况让离灵心中颇为担忧。 陈慕生的状况并不算好。 即便他收回了一缕残魂,同样也让他的性情受了些影响,手中棍法虽然依旧有章法,可往后的招式却因为狠辣的出手渐渐流露出明显的破绽。 呲。 青牛的点钢枪划破陈慕生的肩膀,他望着大汗淋漓的陈慕生,脸庞流露出一些无趣。 “你的表现反倒不如上一次,真的很失望。” 青牛侧身避开陈慕生劈头一棍,再用点钢枪压住陈慕生的金棍,望着陈慕生轻叹说道。 他本以为这一次能打个痛快,哪想到还不比上一次。 棍法的力量确实加强了一点,可破绽也变得明显了,连一点与以前那猴子交手那般酣畅淋漓的感觉都没有。 “我不杀你,等你再修出一些本领的时候,再来寻我吧。” 青牛点钢枪回身一挑,将陈慕生的金棍弹开,转身竟不再多看陈慕生一眼。 陈慕生大口喘着粗气。 他第一次感觉到身心俱疲,自己的手掌已经麻木,凝气而成的金棍也变得模糊不清。 但他不明白面前这只青牛精为什么要放过自己。 “你为何要放过我?” 陈慕生盯着青牛精问道。 这让准备驾云离去的青牛精回头看着陈慕生,“你是那猴子的徒弟,那猴子曾也没有对我赶尽杀绝,我便也给你一条生路。” “我可没有打算给他生路。” 桀骜嚣张的声音在陈慕生的身后响起,陈慕生低下头望着刺穿他胸膛的钢刀。 鲜血淋漓。 “当年摔我两个孩儿,今日宰他个徒弟也算痛快!” 猴子? 陈慕生只觉得脑海刺痛,一些模糊的画面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刺痛尖锐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畔。 模糊陷入黑暗的意识渐渐被一抹抹虚幻的光芒包裹。 广阔无垠,弥漫无边的白气出现在陈慕生的视线中,他的脚下也是白茫茫一片。 陈慕生的脚底没有感觉到任何地面的实心感,却诡异的漂浮着。 “就算到你会有这一天。” 轻佻惬意的声音在陈慕生的耳边响起,陈慕生猛然朝着声源处望去,却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幻听? 陈慕生内心有一丝狐疑。 正当陈慕生低眸心中猜想的时候,他的视线中蓦然蹦出个毛茸茸圆眼睛的猴脸。 这一下子把陈慕生吓得连后退几步,方才看清这猴子穿着一件木兰色的通肩式袈裟。 咚。 陈慕生额头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闷响。 陈慕生都看不清是怎么挨的这一棍子,只得捂着自己的额头苦恼望着满脸惬意轻笑的猴子。 “你……” 陈慕生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双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再度传来一声闷响,这直接让陈慕生的额头高高肿起来一个大包。 “你什么你的,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猴子双腿一盘,身下出现一座莲台,他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打着哈欠望着陈慕生。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陈慕生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就杀了。” 忽然又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陈慕生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见那猴子左手向前一伸,一根乌铁的长棍出现在他的手心。 而与这乌铁长棍相交的是一柄刀尖泛着冷冽寒光的三尖两刃刀,而这三尖两刃刀的主人是一位相貌俊雅,身披黄衣的三眼年轻男子。 “别急,那你可还记得他?” 猴子见三眼年轻男子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这才眯着眼睛望着一脸惶恐惊诧的陈慕生轻笑问道。 “二……郎神。” 陈慕生有些结结巴巴道。 那猴人手上突然出现的乌铁长棍镌刻着的如意金箍棒五个字陈慕生可谓是看得真切。 而这年轻俊雅男子三只眼和那泛着寒光的三尖两刃刀更是让陈慕生丝毫不怀疑年轻俊雅男子的身份。 “还是把你打轻了,认得他,却认不得我。”猴子手掌一缩,那如意金箍棒也随之消失不见。 二郎神望着端坐莲台的孙悟空平静道“都是你使他心高气傲,竟敢直撞南天门。” “年轻人不心高气傲叫什么年轻人?更何况你当年做的事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吧?”孙悟空嘻笑看着二郎神问道。 二郎神眉头微皱。 孙悟空仰头一笑,“还在装模作样,你我都寄托神念于他身了,何必再吓唬他呢?” 二郎神平静瞥了一眼唯唯诺诺的陈慕生,“日后做事勿要随意听信他言,也勿用意气用事。” 陈慕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看见二郎神化作一缕清光钻入他的眉心。 “俺老孙讨厌说教,也不喜欢说教。”孙悟空挠了挠耳朵瞧着陈慕生,“只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这么多人帮你,可不是无缘无故的,不要再让他们失望了。” 孙悟空毛茸茸的手指轻弹。 陈慕生便感觉到胸口传来一股重力,整个人开始下坠。 “别丢了俺老孙的脸。” 虚幻的光芒与无边的白气散去,陈慕生视线中的虚幻光芒与茫茫白气渐渐散去。 黑暗的意识显露。 一缕清光穿透黑暗的意识,将陈慕生扯了出去。 第八十七章 离开 陈慕生颤巍巍睁开眼睛,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以及耳边呼啸的风声,勉强让陈慕生刺痛的脑袋有了一丝清醒。 “这……” 陈慕生刚张嘴便有一股鲜血从喉咙喷涌而出。 “我就说你迟早会把自己玩进去!那些家伙一个个都不插手,你自己非得要当这个出头鸟!” 离灵愤怒的声音在陈慕生耳边响起,陈慕生抬头望着把自己夹在腋下的离灵。 视线中疯涌的狂风以及倒退的白云说明离灵正带着陈慕生飞向天空。 “这次就算你不想走,我也得把你带走!” 离灵咬牙切齿望着奄奄一息的陈慕生,要不是青牛精伸手将陈慕生丢给自己,那金睛蓝面男子恐怕下一刀就会让陈慕生整个人一刀两断。 天空越近,云越深。 不知离灵携着陈慕生飞了多久,深云渐散,蔚蓝的天空亦是慢慢变得漆黑。 流光溢彩的屏障遍布整个漆黑的天空。 “这就是界壁。” 离灵轻呼一口气,她松手将腋下的陈慕生放开,陈慕生无力的身躯下泛起一圈水流,将陈慕生衬托而起。 离灵缓缓闭上眼睛。 她的双腿泛起一圈蔚蓝色的光芒,两腿交叉渐渐变成了一条蓝色鱼尾,鱼尾上的鳞片晶莹剔透,犹如闪亮的钻石。 “离开这里。” 离灵身上萦绕着浅浅蓝光,蓝光如梦如幻,当离灵的手指触碰到陈慕生的身体时候,陈慕生亦是被这抹如梦如幻的蓝光包裹。 陈慕生的气息渐渐变得模糊。 他整个人似乎存在于这个天地,又仿佛不存在于这个天地之中。 “你先走。” 正当离灵牵引着陈慕生往流光溢彩的界壁缓缓脱离时,陈慕生突然后退了一步,使离灵的手指离开自己的身体。 那将陈慕生身体包裹的如梦如幻的蓝光瞬间消散。 “你别解开你的本命神通,你的本命神通百年才能用一次。”陈慕生望着面容恼怒的离灵说道,“况且你是互氐族的公主,这里的事情不适合你参与太多。” 离灵本欲解散自己的本命神通,听到陈慕生提起互氐族时,她犹豫了一下。 “我知你当我是你朋友,但我你也是我朋友。”陈慕生抬眸平静看着离灵说道。 离灵望着陈慕生嘴巴一撇,“以前你忽悠我用本命神通带你上天入地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煽情,在这小洞天里转一圈性子就变了?!” 离灵面容依旧生气,可她身上如梦如幻的浅浅蓝光渐渐黯淡。 “你不能跟我一起出去,那样所有人都会注意到你,你氐互族的身份瞒不住,到时候氐互族也难以安宁。 能自由出入各种结界禁制,上天入地的本命神通,是那些外界修士垂涎三尺想要拥有的东西。” 陈慕生的手掌轻轻托起离灵从流光溢彩界壁下沉的后背。 离灵回头望着陈慕生的眼睛。 陈慕生眼眸依旧平静如水,只是水面似乎总会泛起一圈难言的波纹,使人难以看清水下究竟有什么。 “玄火仙鼎能让你找到残魂我能理解,你曾也经常在彤华宫玩耍,与火宿星官关系大多不错,就连火德星君也经常会给你几分薄面。 但我也没听闻你跟那奎木狼关系不错啊,而他手上那柄钢刀是把杀器,也容纳不了你的残魂啊?!” 离灵满脸困惑望着陈慕生,她能感觉到陈慕生体内的神魂又蓦然完整了许多,连同那虚构三分之二残魂的禁制也突兀消散不少。 但就在前不久,陈慕生可是神魂濒散,九死一生的情况。 陈慕生看着离灵轻轻一笑,“这是秘密。” “哼,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段,早知道当初不该答应那个傻大个的请求,进入洞天的。” 离灵身上黯淡的蓝光渐渐亮起,她清楚现在的陈慕生不需要自己帮上什么忙了。 “替我向他道谢,没水晶星官的话,在玄火仙鼎我也抗不了那么久,这具身体也抵不住那一刀。” 陈慕生望着再次从流光溢彩界壁脱离的离灵说道。 离灵回眸瞥了一眼陈慕生,“你自己去道谢吧,外面还有这么多家伙看着,我还得想办法怎么偷偷摸摸回去呢!” 蓝光忽闪。 离灵突然就消失在流光溢彩的界壁之中,仿佛一颗石子落入了无边大海,再难寻到一点踪迹。 陈慕生脚下水流散去。 但陈慕生并没有因此下坠,反而轻飘飘的悬浮在虚空之中,他静静仰头望着这横跨天地的流光溢彩界壁。 流光溢彩的界壁忽然垂下一缕缕彩光,犹如柳条。 陈慕生眼眸低垂。 “我虽然看不见你,但是我知道你在看我。”陈慕生轻声说道。 犹如彩光的柳条向着陈慕生缓缓汇聚,像是一只大手慢慢合上手掌,将陈慕生完完全全笼罩在一片流光溢彩的空间之中。 小乌的身形浮现在空间。 “你不是这个天地的人,也不是外面天地的人,你是哪里的人?” 小乌的语气很轻也很平静。 陈慕生没有回答小乌的问题,他看着小乌身上披着的那件乌金碧霞斗篷,“你应该是这方天地的主宰,你就这样看着他们在这方天地里为所欲为?” “他们纵然将这方天地毁灭,无非也是使一切再重归于虚无,再重新开始。”小乌望着陈慕生平静说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只要你还在,那么这天地依旧存在。”陈慕生轻笑一声,“可你这样显露在我面前,就不怕我把你掳走了?” “你很特殊,让我很好奇。”小乌平静的看着陈慕生,“你做的所有事情都让我意外,也让我猜不透你下一步想做什么,最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能在那座楼阁里看见我?” 小乌眼眸里浮现一丝疑惑。 这是依她而存在并且衍生的天地,无论是谁进来都会受天地的束缚,谁也不可能在未经她的允许下能看见她。 但是陈慕生可以。 这让小乌十分不解,也是小乌主动现身于陈慕生面前的一个关键理由之一。 陈慕生揉了揉额头,悠悠叹了口气,自嘲一笑道“或许是因为当年是我脑子一抽,把你从天上撞下来的原因?” 第八十八章 放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是自陈慕生入涅云山踏上修炼之途以来,同门师兄师姐以及长老师祖所告诉他的事情。 他等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故而天地不仁,他们要将这等不仁天地掀翻,从而还众生一个朗朗乾坤。 陈慕生虽说没有对于这件事嗤之以鼻,也没有对这件事太放在于心上。 他踏入修炼之途,起因便是觉得法术奇特,神通玄妙,从未有掀天覆地这等雄心壮举。 但直到有一天陈慕生见到传授自己功法长老渡劫升天之时,却忽然化作累累白骨从天上坠落下来。 陈慕生的心中悸动,他见到了这一幕也觉得天地黑暗,难寻光明。 自此一向闭关修炼不出的陈慕生也开始暗自巡游四海八荒,希望找到除修炼渡劫之外,还能找到其他登天的方法。 以登天之途,去推翻天界。 但四海宽广,八荒无尽,其中隐藏着不知修炼多少载的猛禽凶兽与存在许多纪元的诡异族群。 他的路途又岂会一帆风顺。 故而曾有一次陈慕生与修行界几位好友同行欲往东海寻仙山时,途中不幸惊醒了一头远古凶兽。 此远古凶兽动则地裂山崩,张口便是黄沙狂风。 陈慕生他们哪是这等远古凶兽的对手,所有的法术神通在此等凶兽面前都成了笑话。 如蚍蜉撼树。 陈慕生被凶兽一掌拍飞,连同好不容易顶上修炼出来的一花都被削掉,才堪堪保住一条性命。 但他也与那几位好友走散,阴差阳错的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此地奇峰异石,瀑布奔腾,溪水潺潺,猿啼鸟鸣。 陈慕生仰头一望更是心惊。 那丹崖上彩凤双鸣,峭壁前麒麟俯卧,石窟里更有龙虎出入,灵气氤氲成雾,着实是一处上好的洞天福地。 陈慕生望着密林深处走过来的猿猴,瞳孔微凝。 …… 陈慕生揉着额头看着一脸困惑的小乌,大圣给他恢复的记忆也就到此为止。 但也足以让陈慕生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撞天之事恐怕有蹊跷。 撞天之事的起因虽说是因为陈慕生在涅云山已经修至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金仙,再加上陈慕生也不知从哪得知了能从地面登上南天门的登天之途。 故而在修行界领头宗门的宗主长老的牵引下,陈慕生自己便与修行界各个宗门的天才组成了一个倾天小队前去南天门。 恰好那时白泽跟他在一起,便也被陈慕生喊上了。 这是陈慕生现在所能记起的全部记忆,其中事件大部分的细节对于陈慕生已经很模糊,唯有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十个字清晰印在他的脑海里。 仿佛被植入了某种执念, 至于陈慕生后续撞破南天门,在他脑海最后一个画面是破开的天门以及他向着云海不断下坠的身体。 更为蹊跷的是,陈慕生已经记不清当时在他身边的人,却能清晰记得对他出手的增长天王。 他很不想承认自己过往几千载的修行道路是错的,所做的撞天门之举也或许没有造福苍生,反而使得天地动荡不安。 陈慕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但他也清楚大圣决然不会做出篡改他记忆的事情,也不屑于用这等下作的手段。 “真是这个原因?” 小乌略有迷糊望着陈慕生,她是天上掉落的补天石,通灵智也是掉落之后的事情,故而陈慕生所言之事她并没有印象。 陈慕生放下揉着额头的手,他看着迷糊的小乌轻笑道“现在什么原因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是好奇你而已。”小乌摇摇头说道。 小乌的回答有些出乎陈慕生的意料,陈慕生皱眉看着小乌,“你难道不想让天地安宁,万物得到休养生息吗?” “天地安宁不是我说的算,而是万物说的算。”小乌的语气变得平静,“而现在的一切,本就是万物自行惹出的事情,与我何干?” “你有情感……并不是无情的天道,他们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也能算作是你的儿女……” “你没说错,我是有情感,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但同样也能感受到他们肆虐无穷的贪婪欲望。” 小乌打断了陈慕生的话语,将披在自己身上的乌金碧霞斗篷取下,露出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 “这是他们贪婪的欲望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也有那些家伙破坏了这方天地秩序从而留下的印记。 诚然,其中不乏有好人。 但坏的远远比好的更多,其中的差距也足以让我心存那抹善念湮灭。” 小乌手中取下的乌金碧霞斗篷渐渐化作一堆齑粉,消失在这流光溢彩的空间中。 陈慕生望着面容平静的小乌,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切是他们咎由自取,一切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流光溢彩的空间缓缓消散。 陈慕生望着小乌瞳孔一缩,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小乌会现身在自己的明白,因为她已经不打算再隐藏下去了。 “这方天地最强烈炽热的欲望本源是因我而起,既然如此,就看看你们谁能得到我。” 小乌葱白色弯角泛起七彩流光,她晶莹剔透的尾巴亦是光芒四射。 漆黑的天空突然泛起一道道裂缝,一股股凶悍的气息从裂缝之中飘逸而出。 “小子,没想到你还没走。” 金睛蓝面男子惊讶嗤笑的声音忽然从陈慕生的脚下响起,钢刀再度泛起冷冽的寒光出现在陈慕生的视线中。 与金睛蓝面男子同行的青牛却是直奔小乌而去。 “我没想到你还敢找我。” 这一次金睛蓝面男子的钢刀被陈慕生手中蓦然出现的金棍相抵。 陈慕生看着金睛蓝面男子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诧异,“不是每一次都能让你偷袭成功的。” “偷袭只是省力罢了,难不成你真以为是我敌手?” 金睛蓝面男子讥讽一笑,手中钢刀泛起的寒光如烈日般耀眼,照得陈慕生双眸忍不住一眯。 就在这刹那。 金睛蓝面男子的钢刀已经避开了陈慕生手中的金棍,刺穿了陈慕生的心口。 一击得手。 可金睛蓝面男子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欣喜之色,反而望着那徐徐飘落的一根黑色毛发略有凝重,“身外身法?那猴子怎么连这都传授给你了?!” 陈慕生身形骤然出现在金睛蓝面男子身后。 金棍高高抬起。 第八十九章 猖狂 “狂妄小儿,纵然是那猴子前来我也能与他交手几十回合不落下风,你这小小的障眼法还能诓骗到我不成?” 陈慕生一棒落下,并没有打到肉体的实感。 金睛蓝面男子的身躯在这一棒下烟消云散,可他讥讽的声音始终回荡在陈慕生的耳畔。 陈慕生脚尖微发力。 他的身形骤然横移,亦是直奔小乌的方向前去。 金睛蓝面男子有开口说话的功夫,却没有动手打杀自己,那便说明他只想将自己留在这里。 陈慕生几乎顷刻之间就猜透了金睛蓝面男子的想法。 而就在陈慕生与金睛蓝面男子短暂交手的刹那,青牛的大手也即将触碰到小乌泛着七彩流光的身躯。 砰。 金光闪烁,直接将青牛弹开。 青牛抬眸望着忽然出现在小乌头顶的怒目金刚。 “施主,勿急。” 一个慈眉善目的僧人自漆黑的虚空中缓缓踏步而出,他先是望着小乌低头轻笑,接着便将目光放在一脸凝重的青牛身上。 “臭和尚。” 青牛没有任何犹豫的显现出三头六臂神通,他知道在这里逗留越久,变数就会越多。 裂痕里的那些气息已经越来越近。 僧人看着持着点钢枪奔来的青牛,合十的手掌松开,一粒粒金砂从僧人掌缝里流出。 金砂看似流出虽慢,但却顷刻间将青牛的双脚困住。 “没有老君的金刚琢,施主该如何再收回这金砂丹呢?”僧人抬眸望着动弹不得的青牛问道。 青牛双眸凝神盯着面容祥和的僧人,“你是十八罗汉的哪一罗汉?” “重要吗?” 僧人不再理会对自己没有威胁的青牛,走向被怒目金刚所笼罩的小乌。 叮。 火光在漆黑的天空格外显眼。 “确实不重要。” 消失在陈慕生视线里的金睛蓝面男子已经出现在僧人的面前,他手中的钢刀已经重重劈向了僧人的脑袋。 僧人的脑袋流散金光,硬如玄铁。 金睛蓝面男子一向无往而不利的钢刀竟然只能在这僧人的脑袋上划出一连串的火星。 “你倒也是二十八宿的星员,天上的神将,出手狠辣不见半点仁心,你就不怕日后因果报应?” 僧人合十的双手向上抬起,竟硬生生将这金睛蓝面男子手中钢刀拨开,一双眼眸中的瞳孔梵文闪烁。 金睛蓝面男子狞笑一声,“不烦你西方教操心,大不了我再去兜率宫替老君烧火顶罪。” 奎木狼双手用力,手中钢刀蓦然再度下沉。 可让奎木狼稍感意外的是,自己手上这柄钢刀竟然在这僧人的双手没有讨上一丝好处,反而钢刀再次被僧人拨开。 僧人趁着这空隙,朝着奎木狼丢出一块石子。 奎木狼起初并没有在意这块石子,可就在石子飞向自己的途中时顷刻间变成了一座高山。 高山压顶。 唰。 冷冽的寒光闪过,这座高山被奎木狼一劈为二,他从裂缝中钻了出来,俯瞰着无动于衷的僧人。 “你果然还是受伤了。” 奎木狼突然朗声一笑,他注意到僧人的双手在微微颤抖,流散在肌肤表面的金光也略有黯淡。 僧人不语。 奎木狼却不想放过这难得机会,欺身再次上前时,却突然被陈慕生手中的金棍拦住。 “既然你执意寻死,那就怪不得我。” 奎木狼看着拦在自己面前不知死活的陈慕生,眼眸中闪过一丝凶戾,寒光遍布钢刀全身。 陈慕生手中金棍顿时土崩瓦解。 “我这刀连那猴子的棍子都能相抵,你这区区灵气凝结的兵器还妄图与我相争?!” 奎木狼青发飘扬,双眸桀骜。 他现在已经将这些人的真实实力试探出来,无一人会是他的对手,他现在也无须再继续试探下去了。 僧人也意识到不妙,双眸梵文闪动。 笼罩在小乌身上的怒目金刚,高举右手,降魔杵在怒目金刚手中凝聚成形,直接朝着奎木狼竖杵而下。 “法相?谁没有。” 奎木狼肆意狂笑,他的身后没有浮现出巨狼幻相,反而是浮现出一个丹色纱衣带剑男子。 “奎星神主,听吾号令,斩!” 奎木狼身散青光,身后丹色纱衣带剑男子顶天立地,剑如星光,直接将竖杵下来的降魔杵以及怒目金刚劈得一分为二。 僧人眼眸瞳孔梵光涣散。 “我者即是如来藏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义。” 僧人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漆黑天空骤然金光毕现,梵光飞舞,一本本佛籍显现,一道道梵文从佛籍中游荡而出,汇聚成一个个尊者,形成一尊尊罗汉。 奎木狼见状没有半点害怕,仍是大笑道“这种所谓的领域,你难不成以为我不会吗?!” 奎木狼持刀横立。 以他脚下为中心骤然形成了一扇星纹狼头府库大门。 “让我看看谁的领域强!” 奎木狼左脚一踏,他身后浮现的奎星神主法相亦是单手持剑挑开这扇星纹狼头府库大门。 一颗颗璀璨星辰从中飘出。 它们与那一道道梵文碰撞,星光与梵光缠绕交错,又相互抵消。 蓦然间,又有一个个披着霓裳羽衣的仙女从中游荡而出,她们绕着罗汉尊者飞舞低吟。 或有一个个仙女被佛光净化。 也或有一尊尊罗汉尊者被仙女星光消融沉寂。 “法术神通,领域法相,真以为我不用,便是我不会吗?!” 奎木狼双眸泛起星光,浑身青气萦绕,俯瞰着双手合十的僧人大笑质问道。 僧人肌肤皴裂,七窍流血。 “你为何能以真身降临此方天地?”僧人仰头望着奎木狼问道。 奎木狼嗤笑一声,目光看向一边神情凝重的陈慕生,“这个问题你要多谢他,是他将南天门撞破,使得我等有如此上好的机会再偷下凡间。” 陈慕生身子微颤。 僧人没有多言,他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睛。 他的这具身体虽也精修佛法百载有余,但也终究难以承担这种佛法金光。 一尊尊罗汉尊者如泡沫涣散。 僧人的身体犹如瓷器一般,开始寸寸断裂。 砰。 清脆的响声传来。 僧人化作万千碎片,消失在奎木狼与陈慕生的视线中,困住青牛的金砂丹也因此失效。 没有怒目金刚笼罩的小乌再次暴露出来。 第九十章 对付 “过来吧你。” 奎木狼朗声一笑,他身后的奎星神主伸出大手,刚欲将小乌揽在手中时,一抹清澈耀眼的光芒闪过,让奎木狼一哆嗦。 他身后浮现的奎星神主消散,身下的星纹狼头府库大门亦是湮灭。 奎木狼有转头就跑的打算。 “你我都清楚,此次下凡的神仙除了你我,并无其他人真身下凡,或是神念化形,或是仙识寄身,无须害怕。” 青牛手中攥着那几颗金砂丹,按住奎木狼的肩膀,望着那清澈耀眼渐渐消散的光芒。 顾云玄缓缓出现在其中。 只是顾云玄的状态颇为奇特,他双眼紧闭呈现昏迷状态,可额头却裂开第三只眼。 这第三只眼眼中无瞳仅有白光。 “你瞧真君连神念与仙识都未曾留下来,仅仅只是给了一缕真君仙气。” 青牛望着紧闭双眼的顾云玄说道。 仓惶的奎木狼这才冷静下来紧紧盯着顾云玄,刚才那清澈耀眼的光芒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确是如此……” 奎木狼缓缓低头,他的余光突然瞥见陈慕生猛然靠近顾云玄。 奎木狼下意识要阻止。 “无妨,且看看他还有什么手段。”青牛拦住了奎木狼,看着化作金光冲向顾云玄的陈慕生。 奎木狼眉头一皱,“青牛,这方天地可不仅仅只有我们,那些一道道空间裂痕里的气息你也感受到了,迟则生变。” “那些家伙进来的多是分身与识念,难不成你一个堂堂天庭神将还怕他们不成? 当初你在兜率宫烧火顶罪,在牛棚与我耳语密谋时可不是这般样子。” 青牛看着皱眉的奎木狼爽声笑道。 奎木狼冷声道“当初我怎知这洞天会出现如此多的变化,原以为只会引得些童子仙女下凡,哪曾想真君都会参与其中。” “这也不正好说明这颗补天珠的奇妙之处?” 青牛大手一挥,便有一件纳锦背心从他焦筋蓝靛手里飞出,直接硬生生套在浑身散发七彩流光的小乌身上。 小乌双手顿时被困在身后,动弹不得。 “你乃是天上的神将,奎宿的星官,我又是老君的坐骑,一同不知度过多少劫,又何惧这凡间的妖魔修士? 咱两下凡不就是为玩得尽兴,打得痛快?!” 青牛哈哈大笑道。 奎木狼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望着已经来到顾云玄身边的陈慕生喃喃自语,“我可不是为了这些下凡的。” 青牛并未注意到奎木狼的喃喃自语,他那双焦筋蓝靛手随意一划,那件纳锦背心便捆着小乌来到他的手心。 “打赢我,才能得到她。” 青牛掐着小乌的脖子,目光炯炯有神望着面色凝重的陈慕生说道。 陈慕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陈慕生先是不明白为何那位素来不苟言笑的清源妙道真君会在自己的神魂深处,现在见到顾云玄后他才明白。 “借真君神力一用。” 陈慕生左手按住顾云玄的泥丸宫处,右手掌心则是遮住顾云玄额前第三只眼,面色肃穆虔诚。 奎木狼注意到陈慕生阙庭出现裂痕,身上散发鹅黄光芒,神情忽变,“不好!这小子在引真君上身!” “刚好!我还没跟真君交手过呢!” 青牛双眸泛光,直接将手中小乌丢给奎木狼,手臂再一甩,那柄点钢枪出现在青牛的手心。 青牛一步跨出,出现在陈慕生的身前。 但是他却没有打断陈慕生。 奎木狼见青牛没有任何动作,他的鼻孔喘着粗气,手中攥着小乌不由得越发紧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被他捏得面露痛苦之色的小乌。 独自把她带走? 奎木狼低眸看着被自己提着脖子的小乌,小乌身上那件纳锦背心倒是不难除掉,只是他一个人未必能杀出去。 奎木狼侧眸看着终于从空间裂缝里逸散出来的气息,模糊的黑影已经从中走出。 而漆黑天空下的云层也有诸多光芒上涌。 青牛虽蠢。 但也是一个难得的战斗,而且若是失败了还能分担些罪责。 奎木狼仰头望着泛着七彩流光的界壁,最重要的是现在外面的情况还未可知。 “好了吗?” 青牛看着慢慢睁眼的陈慕生笑问道。 青牛的表情极为兴奋。 陈慕生抬眸望着青牛以及不远处的奎木狼,他从未感觉过世间如此清晰,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放心吧,他们打扰不了我们的战斗。” 青牛翻手覆地。 虚空平地起红柱,红柱上一片片琉璃瓦覆盖,红柱下一块块白玉砖堆叠。 雕梁画栋。 一座楼阁就这样凭空出现在陈慕生的视线之中。 “把他放在一边,否则会影响你我二人的打斗。”青牛微微抬起下巴,看着陈慕生怀中软趴趴的顾云玄。 一座玉台自地面升起。 陈慕生看着青牛,缓缓将顾云玄放在玉台上。 玉台冲天而起。 陈慕生仰头望着悬浮在楼阁穹顶的玉台。 “你现如今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我也不欺你。”青牛大手一挥,点钢枪消失在他的手心,“让我试试你赤手空拳还有几分本领!” 青牛说罢,便已握拳上前。 好快! 陈慕生瞳孔一缩,他即便有天眼加持,青牛的速度依旧在他的视线里呈现残影状态。 “分神可不是个好习惯。” 陈慕生面对咄咄逼人的青牛,他伸出右手下意识再次凝气成金棍,可青牛拳势如山崩,直接将金棍轰散,来势不减直奔陈慕生心口而去。 咚。 空中泛起一圈圈波纹,波纹扩散之处裂痕骤起。 “爽快!” 青牛见到陈慕生双手拦住这一拳,仰头大笑的同时又是一记狠辣的鞭腿打向陈慕生。 陈慕生接下这一拳已经是吃力至极,自然也分不神来再躲开这一击鞭腿。 砰。 陈慕生倒飞出去,撞断许多红柱。 这座楼阁也算是奇特,纵然顶梁的红柱倾倒,楼阁仍是不歪不斜,没有半点倒塌的意思。 “想逃出我这座蜃楼,要么是我主动收法,要么就亲自把我打败。”青牛望着被淹没在断柱,久久未起身的陈慕生轻笑道。 陈慕生这才搬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断柱,艰难起身望着没有趁胜追击的青牛。 真难对付啊。 第九十一章 相斗 陈慕生自入修炼之途以来,便是数一数二的天才,诸多法术神通信手拈来,任何道藏古籍过目不忘。 路途坦荡,未见半点曲折。 虽说后续游历四海八荒之时,也曾在四海八荒里吃了些许苦头,但自他修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后便再难遇见这等事情。 他云游四方,寻友访客。 遇妖擒妖,见鬼抓鬼,也曾上天入地,遇牛头马面,见各部仙官。 除了最后撞南天门时与那增长天王相争时吃了苦头,陈慕生都快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这么狼狈了。 陈慕生现如今虽实力损耗,但也有大圣真君神力相助,可依旧不是这头青牛对手。 并且这头青牛精给他的压力未必比镇守南天门的增长天王小。 “宗门长老不都说天庭颓靡,那些高高在下神仙不及我等这些勤修苦炼的修士吗?现在看样子没有一个好对付的。” 陈慕生喃喃苦笑一声。 他的左手清气衍化成一柄三尖两刃刀,右手则是鹅黄萦绕凝结成一根金棍。 若是公平对决的话,陈慕生清楚自己决然没有半点希望会是青牛的对手。 “这两种武器你使得过来吗?”青牛望着陈慕生,双手负后,昂头问道。 陈慕生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认真看向青牛,他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嘴中蕴气轻轻一呼。 头发顷刻间变成陈慕生。 陈慕生将右手的金棍抛给另一个自己,“这样我就使得过来了。” “身外身法。” 青牛看着陈慕生唤出来的另一个自己,他脸上的表情略有些烦躁,似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过往。 呲。 火光乍现。 青牛刹那已经出现在陈慕生的面前,他右手握拳高高抬起,刚欲跟上次那般将陈慕生手中凝气而成金棍打散时,却突然发觉后脑一寒。 青牛侧身。 刀光划过,连同白玉地面都划出一道深深沟壑。 “现在可是有两个我。” 就在青牛侧身的时候,另一个手握金棍的陈慕生,金棍犹如蛟龙出海,直击青牛肋下。 咔。 青牛肋下猛然伸出一只手臂握住陈慕生的金棍。 “既然你也使了神通,那我也不客气了。” 青牛脖颈伸出两头,两个头颅分别望着两个陈慕生,而握住金棍的那只焦筋蓝靛手更是猛然发力,将金棍捏得黄光四散。 陈慕生连退几步,手中黄光凝聚再度形成金棍,“这可不公平。” 青牛听着陈慕生的话语,三个脑袋六双眼睛直勾勾望着陈慕生,“这有什么不公平?” “你的肉身强悍于我,法术神通也皆高于我。”陈慕生没有避开青牛的目光,毫不胆怯说道,“这场战斗毫无意义。” “那猴子身外身法本就不弱,你又有真君的神力相助,肉身亦是有八九玄功护体。”青牛摇摇头盯着陈慕生,“法术神通你我其实相当,只是你还不会用罢了。” 咚。 地面一震。 青牛这一次的身形更是在陈慕生视线里连残影都没有出现,而陈慕生最后的意识只能见到蓝靛色的光影。 呼。 陈慕生再度拔了一根头发,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 他望着出现在自己原来分身位置的青牛,“你觉得这场战斗还有必要继续战斗下去吗?” 陈慕生的分身连抗住一拳都做不到。 “看来是我对你期望太高了,我感觉不到你有半点战意。”青牛看着质问自己的陈慕生,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上次在浮石山前你还能与我交手十几回合,现在明明有真君神力相助,却显得更加胆怯了,看来猴子的眼光也不行。” 青牛右手寒光一闪,点钢枪出现在青牛的手心。 青牛也不再压抑自己的实力与气势,那滔天滚滚的妖气犹如海浪般一股又一股朝着陈慕生扑面而来。 这让陈慕生喘不过气来。 但陈慕生心中弥漫此刻的情绪却不是害怕与恐惧,反而有一丝说不出来的生气与愤怒。 噗。 陈慕生刚才幻化的另一个分身突然变成一根头发飘落在地。 “哦?” 青牛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可他的动作却声势如雷,只闻得炸裂的声响不见其形。 砰。 白玉地面赫然被青牛轰穿,清晰可见其底部漆黑的天空。 “一味的躲避,没有用。” 青牛抬头望着额头渗出汗水的陈慕生。 陈慕生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提前躲开了,青牛的这一拳自然毫无意外的落空了。 破裂的白玉地面缓缓痊愈。 而青牛的下一击在伴随他说话的功夫已经落在了陈慕生所站的位置,这一次不是青牛的拳头,是他手中如银龙探云般的点钢枪。 叮。 清脆的声响传来,让青牛感觉有些意外。 这一次他可没有收敛实力。 “原来你把真君的神力凝聚成了兵器,倒是有想法。”青牛转眼一想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但你别忘了我可不止一对手臂。” 呼。 青牛第四条手臂挥出的拳头蓦然落空,紧接着他的点钢枪被陈慕生手中金棍挑开,一棍直接重重敲在青牛面门上。 青牛吃痛,后退一步。 “没想到你连七十二般变化都学会了。”青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陈慕生挑开青牛的点钢枪已经费了诸多力气,余下的力气能让肉体强悍的青牛吃痛已是不易。 刚才那一瞬间,陈慕生骤然变成了一条细蛇,让青牛本势在必得的一拳落空。 如今精妙迅速的判断,就连青牛都不敢随意乱做。 因为就在陈慕生变蛇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亦是蛇般软弱。 若不是青牛没想到陈慕生会用这一招,他刚才那点钢枪稍微用力,用蛇尾缠绕金棍的陈慕生未必还能扛得住。 陈慕生也迅速与青牛拉开距离,他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就连他自己都听得清楚。 可惜没有一击毙命,连重伤青牛都没有做到。 陈慕生轻吐一口浊气。 这一招用了一次,那青牛下一次一定会防范。 可自己还有什么招式能对青牛造成伤害呢? 陈慕生心中虽在冥思苦想,但阙庭那只天眼却一直在全神贯注盯着青牛三头六臂的动向。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臂的动作都在陈慕生的天眼里格外清晰。 他虽看不清青牛动之后的身形,但他能根据青牛动之前的动作来进行预判。 “青牛速速出来助我!” 就在青牛手臂微动,陈慕生身体紧绷的时候,蜃楼外突然传来奎木狼的叫喊声。 第九十二章 认祖 “看来这次是没有机会了,下次有机会再交手。” 青牛虽说现在很想再试试陈慕生的手段,但他也清楚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更何况这一架也不只打一次。 青牛三个脑袋一晃,便已经收了三头六臂的神通,悬挂在楼阁穹顶的玉台也蓦然坠落在陈慕生的面前。 红柱消融,琉璃瓦碎。 蜃楼顷刻间化作一缕缕雾气消失在陈慕生的视线中。 青牛左脚一踏,化作一缕青光往奎木狼的方向而去。 陈慕生这才伸手将玉台里的顾云玄再度扶起,他昂头望了一眼远处奎木狼手心提着的小乌,又侧目看着将奎木狼包围的那几道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影子。 不是人影。 是一个个散发着凶悍气息的上古异兽。 在这些上古异兽的不远处,陈慕生还见到几道人影,这几道人影里还有一个让陈慕生颇为熟悉的身影。 妄坊的坊主之一。 冷弘。 陈慕生眼眸罕见浮现出了一丝情绪,又很快的收敛不见,他扶着顾云玄离开这片漆黑的天空。 流光溢彩的界壁越来越远。 漆黑的天空也渐渐出现了一缕缕色彩,一朵朵厚实的白云出现在陈慕生的四周,形成翻涌的云海。 云海之上。 亦是有诸多人影驻足观望头顶漆黑天空发生的一切。 所以当陈慕生扶着顾云玄下来之时,便自然而然受到了许多人的目光注视。 这些目光有好奇凝重,也有锐利疑惑等等情绪。 陈慕生并不意外。 但是接下来一句略显惊讶的声音却让陈慕生十分意外。 “师祖,你怎么在这里?” 陈慕生眉头紧皱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他环顾四周方才确定这个身绕清风来到自己面前的少女询问的人是自己。 “你认错人了吧?” 陈慕生望着这个腰间悬挂着青葫芦,穿着灰色衣裳的少女,少女的眼睛很明亮,像是两轮弯弯的月亮。 灰衣少女歪着头看着眉头紧皱的陈慕生,忽然朝着一侧高声喊道“师父,他说我认错人了!” 陈慕生顺着灰衣少女的目光望去。 陈慕生方才看清在云海的东南方向有一艘云船。 云船顶端站着一群人。 这群人中有一个驼背老头听见灰衣少女的叫喊,他脸上的疑惑神情变得异常尴尬,同时整个人开始向后缩躲。 “任老头子,你的小徒弟喊你呢。”站在云船船尖的锦衣男子回眸望着向后缩躲的驼背老头轻笑说道。 锦衣男子笑意多少带点讥讽。 驼背老头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尴尬一笑,“小孩子不懂事,我们悬壶斋的师祖不知仙逝多久了,哪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刚才可是你自己嘟囔着此人十分像是你悬壶斋的师祖。”锦衣男子不依不饶说道,“莫不是你堂堂一个号称悬壶济世的悬壶斋斋主在说谎不成?” 驼背老头轻咳一声没有回答锦衣男子的话语,连忙从云船跳下,一阵阵清风萦绕在驼背老头脚尖。 驼背老头脚尖轻点,清风承载着他来到灰衣少女的身前。 “前辈多有打扰。” 驼背老头先是对陈慕生微微低头道歉,随即便拽着灰衣少女想要回到云船上。 能从无空域下来的人都不会是他们悬壶斋能对付的人。 他们悬壶斋虽说在俗世里颇有名声声望,但在修行界而言却是一个小门派。 莫说那二殿五宗,连一个中等宗门都能随意拿捏他们。 谁让他们悬壶斋并不擅长打斗。 “你们的心法,我有些熟悉。”陈慕生望着想要匆忙离开的驼背老头忽然轻声说道,“你们的心法可是凌虚心法?” 陈慕生的这句轻问,顿时让驼背老头转头细细打量着陈慕生。 驼背老头之前在云船仰头观望陈慕生之时只是粗略一扫,发现陈慕生有些像师祖,也不由得念叨了两句。 哪想到自己身旁的小徒弟却听了进去。 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家伙竟然丝毫不惧那下来的男人会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还特意拦在陈慕生下落的道路上。 但驼背老头的瞳孔渐渐放大。 因为他发现面前此人竟然真的与悬壶斋正堂所挂的画像一模一样,除了身上的服饰与气质略有差距外,相貌居然没有一丝的不同。 “难不成我真没有看错吗?可是我们师祖早就于百年前坐化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驼背老头又没有忍住自言自语嘀咕道。 灰衣少女一听到驼背老头的嘀咕,她炽热的眼睛放光望着陈慕生,“你果然是师祖!师祖你是从天上回来了吗?天上好不好玩啊!” 陈慕生眉头轻挑。 这两人虽都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但他们身上运转的心法以及眼睛里闪动的激动情绪是清晰可见的。 不过陈慕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收过徒弟,并且还创过悬壶斋这种门派。 悬壶斋? 陈慕生突然记起有人提过悬壶斋是治病救人的门派。 “你们可以治好他吗?” 陈慕生将昏迷的顾云玄递到驼背老头和灰衣少女的面前。 驼背老头眼眸浮现些许犹豫道“他是神玄院的人,我们修士素来与神玄院的关系不好。” “师祖你都没有办法治好的人,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灰衣少女眼睛轻眨望着陈慕生问道。 陈慕生揉了揉额头,他现在确实脑子有些不太聪明了。 “看起来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气虚神弱,休养些时日,熬些补神足气的汤药,或是丹药就可以了。” 驼背老头小拇指轻弹,一缕白线不知何时缠绕在顾云玄的手腕上。 “此人在神玄院的身份也是不低,神玄院应当不缺这些丹药,老朽……我的建议是把他送还神玄院即可。” 白线倏忽解开,驼背老头望着揉额的陈慕生说道。 云船忽近。 “任公离,看样子他真是你们悬壶斋的师祖?我可没听说你们悬壶斋什么时候出了个能进无空域的厉害家伙。” 云船船尖的锦衣男子俯瞰着站在云海上的陈慕生讥笑说道。 第九十三章 占据 无空域。 是只有渡劫期境界的修士方能去往的地域,那里无光无气,无灵无物,只有流光溢彩的界壁。 在那里自身施展的所有的法术神通施展耗费的都是自身的灵气,得不到半点补充。 而悬壶斋虽有许多救人的医师修士,但是历来只有悬壶斋的斋主境界最高。 可也仅是合体期。 所以这次无空域乱本是没有悬壶斋在此云海观战的位置,悬壶斋也没有资格上天入云海。不过归藏宗以缺少医师为由,还是将悬壶斋的斋主带上了。 归藏宗作为五宗之一,虽说它是位居五宗末尾,但所做的决定亦是一言九鼎,不是其他宗门所能违背的,也决然不是悬壶斋这种小门派所能抵抗的。 任公离没有办法将斋内事务移交给了副斋主,便带着自己的小徒弟一同上了这艘云船。 任公离还未说话,陈慕生已经轻轻提着灰衣少女上了云船。 陈慕生这种不问上船的举动让锦衣男子眉头一皱,脸上的神情颇为不满意望着任公离,“纵然真是你悬壶斋的师祖,未免也太不礼貌了。” 锦衣男子是归藏宗华南峰的长老,也是一个刚刚渡劫的渡劫期修士。 对于归藏宗而言无空域并不陌生。 几乎每个刚刚渡劫的修士都会亲自跨入无空域一趟,仰头看着横跨苍穹的流光溢彩界壁,感受无空域的寂灭。 锦衣男子虽说看见陈慕生从无空域下来略有警惕,但他瞧见陈慕生手中所搀扶的人,那丝警惕已经变成了淡淡的厌恶。 那人锦衣男子并不陌生。 是神玄院的院使。 自从有传出神玄院可以让神灵寄身的消息,并且证实之后,神玄院每个院使的画像便传到了归藏宗每座山峰的长老手中。 任公离的腰下意识一弯,本就驼起来的后背更像是耸起来的山峰。 “抬起头。” 陈慕生平静的声音在任公离的耳边响起,任公离弯下去的腰稍微抬起来了一点,可又很快低了下去。 任公离并不清楚面前这位在悬壶斋正堂挂着的师祖是什么实力,可他清楚归藏宗是什么实力。 那可是堂堂五宗之一。 宗门内有境界最顶端的大乘修士,是他们所不能招惹的大人物。 况且他们悬壶斋的心法并不适合战斗,师祖哪怕是同一境界的修士,真要打起来也未必会是归藏宗的对手。 还有可能会被越境斩杀。 就在任公离低头沉思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后衣领一重,接着整个人悬空而起。 “阁下一而再,再而三,是否忘了这是我归藏宗的云船!” 锦衣男子冷哼一声。 云船船面顿时亮起一道道光怪陆离的纹路,每一道纹路交错汇聚都使这艘云船带来的威压更上一层。 “那又如何。” 陈慕生仍是不管不顾,他提着一脸惊愕慌张的任公离欲走进云船。 锦衣男子手臂一抬。 船身众多纹路的交汇处光芒汇聚,骤然轰向想上船的陈慕生。 翻涌的云海顿时被轰开了一片真空地带,其携带的余威更是让几个来不及躲开的散修魂飞魄散,连一缕轻烟都没有留下。 “不知死活。” 锦衣男子冷冷回头看着云船甲板上的灰衣少女与昏迷的顾云玄,“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把他从云船丢下去。” 灰衣少女愣愣望着还没完全散去的五彩光圈,仿佛没有听见锦衣男子说的话一样。 锦衣男子目光冷漠望着灰衣少女,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宋乾,你把他们丢下去。” 锦衣男子侧眸望着候立在自己旁边的紫袍束发男子说道。 紫袍束发男子微微低头。 他慢慢走到灰衣少女的面前,刚欲抓起灰衣少女的手腕时,却突然看见了一只断手掉了下来。 这只断手伤口鲜血淋漓,紫色的袖袍极为显眼。 紫袍束发男子低下头,当他看见自己失去的左臂时,也方才感受到了断手的疼痛。 紫袍束发男子一咬牙,身形化作一丝残影,逃回锦衣男子的身后。 “这艘船现在是我的。” 陈慕生提着任公离轻飘飘落在云船甲板上,他松开手望着站在云船船尖的锦衣男子一行人。 锦衣男子瞳孔一缩看着毫发无损的陈慕生。 刚才的光炮足以轰碎渡劫期的修士,纵然是他也没有自信硬抗那汇聚着五行灵气的光炮,此人竟然毫发无损?! “道友,欺负这些晚辈算不得什么本事。” 船舱的舱门被推开。 一个个穿着同样衣袍服侍的归藏宗弟子从内走了出来,他们排列成四队,分别站在陈慕生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最后方有一个手拿折扇,头发雪白的红衣老者走出舱门。 老者红衣绣凤。 虽未感觉到什么滔天气势,但也能察觉到紧张的压迫感。 “三。” 陈慕生没有理会这个从舱门走出来的红衣老者,他甚至连回头的动作都没有。 云船船尖的锦衣男子倒是十分恭敬的低头,“辛掌院。” 红衣老者见到陈慕生这般姿态,也是颇为不悦的合拢折扇,“道友,你莫是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二。” 陈慕生手中黄光汇聚,凝结成金棍模样。 陈慕生以手中金棍为笔,往任公离的脚下看似简简单单画了一道圆圈。 这道圆圈将灰衣少女和顾云玄都包裹了进去。 火凤燎原。 红衣老者身后顿时浮现一道火凤虚影扑向陈慕生。 而这也仿佛是一个信号,将陈慕生围住的那些归藏宗弟子也纷纷施展各种法术轰向陈慕生。 “一。” 未见陈慕生有什么动作,一条赤龙自他的天灵盖猛然窜出,直接将归藏宗弟子召唤出来的那些法术尽数吸纳,就连那红衣老者唤出来的火凤都如同鸡仔般,被赤龙吞噬。 “叫我道友,你还不够资格。”陈慕生缓缓回头望着面露惊恐的红衣老者。 赤龙悬在陈慕生的头顶。 赤龙盘踞的龙身犹如五行火道,让红衣老者惊恐的同时,心中更是忍不住心生向往。 那是清晰可见的大道。 第九十四章 血云 锦衣男子则更是惊恐。 当他看到宗门掌院长老召唤出来的火凤被那条赤龙轻易吞噬的时候,心中更是绝望。 怎么得罪了这样的大人物? 锦衣男子越想越害怕,他竟然开始向后一退,从云船的船尖跳了下去,哪还有刚才那般自傲冷漠的模样。 陈慕生也不在乎锦衣男子是何想法,他本意也没想伤人。 陈慕生先前抱灰衣少女上云船,是因为他发现灰衣少女的法力不足以支撑她继续御风。 强行再御风下去只会劳心伤神,于修行无益。 但陈慕生没想到那锦衣男子说话会如此难听,而锦衣男子对待那个称呼他为师祖的驼背老者态度甚不友善。 这让本就因为打不赢青牛,心中略有怨气的陈慕生找到了发泄口子。 “您是外面的仙人吧?” 红衣老者再次望着陈慕生头顶盘踞的赤龙,恭敬的对着陈慕生拱手问道。 红衣老者并不认为陈慕生是悬壶斋的什么老祖,能抬手挥袖间将他自身灵气凝聚的火凤轻易湮灭的人物,那便只有外面的仙人。 红衣老者是渡劫圆满的修士,他早就去过无空域,也见过流光溢彩的界壁,自是清楚这方天地不过是一处洞天。 天外有天。 “我算不得仙人。” 陈慕生见这红衣老者颇为识趣,那针锋相对的锦衣男子又已经跳下了云船,便将头顶的赤龙收起。 红衣老者挥手示意包围陈慕生的归藏宗弟子退下。 早有后退之意的归藏宗弟子看见掌院长老下了命令,立刻远离陈慕生,仿佛陈慕生是什么洪荒猛兽一样。 “您要算不得仙人,谁又算得了……” 红衣老者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一团血云朝着这边靠近,这让红衣老者眉头一皱。 他自然认得这血云的来历,是琢魂山血灵宗的血云。 但是血灵宗乃是一个区区中上宗门,怎么也敢这样不问自来?莫不是以为自己也有跟这个仙人的能力?! 红衣老者面色微冷,双袖一挥。 再有两条火凤昂首而起。 火凤凤尾携带起一片火浪,赤红的凤喙吐出阵阵烈焰,即将撞到血云的时候,血云之中蓦然伸出一只血手。 血手攥住火凤。 两条火凤通红的身体顿时遍布肮脏血污,凤尾更是变得腥红。 “算了。” 陈慕生忽然抬头平静喊道。 红衣老者轻哼一声,“既然仙人你说算了,那我便不与他们计较。” 但红衣老者忽然发现陈慕生的目光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那团靠近过来的血云。 红衣老者意识到不妙。 他感觉鼻尖有些清凉,伸手一抹却是猩红的鲜血。 无论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这让红衣老者心中一惊,他现在宁可忍受法术带来的反噬,也要强行中断自己的法术。 两条火凤化作漫天火焰。 血云里伸出的那只血手方才缩了回去,陈慕生侧眸望着胆战心惊的红衣老者,“血污缠身是很难祛除干净的。” 红衣老者鼻孔流出来的鲜血与他的红衣交融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他的鲜血更艳丽,还是红衣更显眼。 红衣老者尝试提气。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气息运转涩然,经脉之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塞了一样。 “咳。” 红衣老者吐出一滩鲜血。 这滩鲜血的血珠蠕动,像是密密麻麻的蛆虫。 一直靠近云船的血云也终于笼罩在云船上空,血云向下铺天盖地灌涌而来。 陈慕生微微仰头,没有任何反应。 红衣老者瞳孔瞪大,连忙想要激活云船的防御法阵,可是他的脑海猛然一阵眩晕。 他的身体踉跄一下,几乎摔倒在地。 而在甲板上的归藏宗弟子看见漫天血云下灌的这一幕,惊慌失措的向船舱内涌入。 各种遁法神速连忙施展出来。 就连红衣老者都不免被几个归藏宗弟子撞了几下。 在面临生死面前,这些修士跟他们所瞧不起的凡人并没有任何一丁点差别。 就在血云即将落在云船甲板上时,它忽然又聚拢起来,形成了一个红发年轻男子。 这年轻男子的头发艳红,多盯一眼就会觉得血液燥热。 而他身上的红袍更是使得周遭一切血糊糊,完全看不清红袍上的内容,也更加不敢多加观望。 陈慕生眼眸蕴光望着红袍年轻男子,“看来你的伤势已经好了。” “哪有这么快好,我又不比你,有这么多好友相助。”红袍年轻男子听见陈慕生的话语轻轻一笑,“十年前你跑来琢魂山的时候,我观你神魂有缺,现在看起来倒是好了许多。” 这个红袍年轻男子不是其他人,正是血灵宗的老祖。 “你素来做事小心谨慎,如今这样露面,想必也有些把握。”陈慕生看着血灵宗老祖平静说道。 血灵宗老祖听着陈慕生语气摇头笑道“你我也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何必这么生分?当初你撞南天门,也有我一份功劳,若不是我将天兵天将引开,你应当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见到增长天王。” 陈慕生听到血灵宗老祖提起南天门的事情,眼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你想干什么?”陈慕生望着血灵宗老祖问道。 血灵宗老祖低眸看着昏迷不醒的顾云玄,“你借用了真君的神力,可能将真君神力完全发挥的人也只有他。” 陈慕生低头望着顾云玄。 他明白血灵宗老祖说得没错,他借用的真君神力自己并不能完全发挥出来,恐怕只有能被寄身的人才能完全发挥出来。 “我并不想做什么,我只想离开这个天地,回到冥河,仅此而已。”血灵宗老祖抬眸望着陈慕生认真说道。 陈慕生眉头轻皱,“以你的实力离开这里不会很困难。” “我能离开这里,却很难离开外面。”血灵宗老祖摇摇头望着陈慕生。 “即便你帮了我,我也做不了什么。”陈慕生看着血灵宗老祖说道,“别忘了我是撞破天门的主凶,我出去后生死亦是未可知。” “不,只要你得到了补天石,你就能帮我。” 第九十五章 围观 “那为何你自己不得补天石呢?”陈慕生眉头一挑望着语气忽然坚定的血灵宗老祖问道。 “我?”血灵宗老祖嗤笑一声望着陈慕生,“我有资格吗?” 陈慕生看着嗤笑的血灵宗老祖平静问道“那我有资格吗?” “你没有?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血灵宗老祖自嘲一笑,“自从你十年前突然来到琢魂山,我便时刻在暗中注视你。” “哦?”陈慕生语气轻疑。 血灵宗老祖盯着陈慕生,“你明明撞了南天门,与增长天王争斗,却能安然无恙的落进这洞天之内。” “不是安然无恙,你自己也说过我神魂有缺。”陈慕生平静道。 血灵宗老祖哈哈一笑,“神魂有缺?比之魂飞魄散那又如何?!增长天王却只是让你神魂有缺!” “我已修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能伤我也不是一件易事。”陈慕生语气依旧平静。 血灵宗老祖笑声一停,他看着语气平静的陈慕生,“能飞升天庭之人,何人不是修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陈慕生望着血灵宗老祖。 “所有人都在帮你,天庭的人也在帮你,你完全有资格得到补天石。”血灵宗老祖看着陈慕生说道,“或者说有人特意设局,让你得到这颗补天石。” 陈慕生摇摇头,“你未免把我看得太重要了。” “白泽以你为友,又有大圣传你棍法,连炎帝后代的氐互族族人都与你关系甚密。”血灵宗老祖的目光闪烁,“最重要的是那些被天庭家伙寄身的人,没有一个主动找你麻烦,你不仅可以用火宿的神力,连真君的神力也能借用!而神灵的力量,没有他们的默许,其他人是无法借用的!” 血灵宗老祖的语气说到后面甚至已经有些激动起来。 陈慕生望着血灵宗老祖。 他也清楚血灵宗老祖说得没错,但他也清楚一件事血灵宗老祖说的话并不一定全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直到现在,陈慕生都不清楚血灵宗老祖目的是什么。 当初撞天之途,是他主动请缨加入了陈慕生的队伍,虽说陈慕生当时并不喜欢这个满身血气的家伙,但是其他人却说多一个人多一份战斗。 而且血灵宗老祖还主动承担起分散镇守南天门的天兵天将的作用。 可他这样做求的是什么? 咚。 一声闷响,无数道火球雷电从无空域坠落下来,穿透翻涌的云海向着地面坠去。 “可。” 陈慕生点头。 血灵宗老祖当即伸手,朦朦胧胧的血气顺着他的掌纹逸散而出,可刚飘到顾云玄周围的时候,却见金光一闪将血气隔绝在外。 “忘了。” 陈慕生手中金棍再度一划,围绕着顾云玄的圆线解开,他还将灰衣少女与任公离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陈慕生清楚血灵宗老祖的血气有多脏污,哪怕是他在面临这等血污时,也需要小心谨慎。 要是任公离或是灰衣少女不小心沾染一点,恐怕整个人就会化作一滩血污。 “画地为牢……没想到大圣将这也传给你了。” 血灵宗老祖眼睛盯着神情平静的陈慕生,眼眸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后,便专心操控着血气没入顾云玄的身体。 随着血气涌入顾云玄体内,顾云玄的肌肤开始凸起一根根血管,远远望去像是错根盘节的老树根须,但蠕动的样子又像是一条条狰狞的蜈蚣。 分外惊悚。 “师祖,他看样子可不像是个好人。”灰衣少女躲在陈慕生的身后小声嘀咕。 她现在已经默认陈慕生是自己的师祖。 任公离则是颇为心惊望着盘坐在船舱附近气喘吁吁的红衣老者,这可是归藏宗的掌院长老。 是那锦衣男子都要低头恭敬的存在,竟然也无法对付这血灵宗的老祖? 难不成这血灵宗老祖已经达到了大乘期? 只不过任公离心惊的同时却下意识忽略了自己这个师祖,对付这位归藏宗掌院长老的时候,却也是抬手间灭法。 “是不是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帮到我什么。” 陈慕生低眸望着胸膛起伏变得剧烈的顾云玄。 陈慕生阙庭强行开启的天眼已经闭合,只有一道血痂伤口。而顾云玄阙庭所开天眼依旧存在,只是天眼无瞳。 陈慕生所在的云船远处。 有一艘比这艘云船更大更大的云舟屹立在云海上。 坠落的火球雷电纷纷砸在云舟上空萦绕的天水碧颜色的圆弧屏障上,这些火球雷电没有让屏障的防御变弱,反而还使得越发坚韧。 沈子业站在云舟上眺望着归藏宗云船发生的一切,“师伯我们当真不用去管归藏宗?” “归藏宗自己都不管,又何必我们离尘宗去操心这种事情。”白发长髯老者沉声说道,“一个掌院长老加些宗门弟子就想浑水摸鱼?他齐泰未免将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可是我们来这么多人也做不了什么啊。”沈子业有些头疼。 整个离尘宗除了各峰长老外,连他这个离尘宗宗主都亲自来到了云海上。 白发长髯老者望着面露苦恼的沈子业,“什么都做不了总比什么都没做好。” 白发长髯老者的目光掠过沈子业,望向云海正南方的一座楼阁。 楼阁两侧有云翅扇动。 而楼阁最顶端的牌匾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太玄殿。 “二殿五宗,差不多都到齐了。”白发长髯老者声音低沉道。 沈子业环顾了下云海四周,“不止二殿五宗,还有不少散修与其他的宗门,看样子他们都想趁乱捞点好处。” “那些散修宗门不足为虑,我们要担心只有二殿以及其余四宗。”白发长髯老者摇头说道。 沈子业却忽然叹了口气,仰头望着从无空域不断坠落的火球与雷电,“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我们不是应该担心这座天地是否还会存在吗?” “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白发长髯老者沉声说道。 沈子业自嘲一笑,“连我们都不操心这件事,难道让那些散修和俗世的凡人操心?” 第九十六章 睁眼 还未待白衣长髯老者说话,沈子业又再自嘲仰头望着无空域,“在他们的眼中,我们是否又与凡人无异呢?” 白发长髯老者有些沉默。 “那白袍红发女子在外面也应是绝顶强者,子业你不要因为十年前的那件事坏了道心。” 白发长髯老者缓缓说道。 沈子业眼眸变得深邃,他仿佛能看到无空域里发生的战斗,“那白袍红发女子是绝顶强者,无空域内的其他人呢?我们连去战场中心的资格都没有。” 白发长髯老者听到沈子业的轻语,也终于变得沉默起来。 “这件事不足以坏我道心,我原以为天地的尽头只有如此。”沈子业的嘴角忽然勾起一道弧度,“现在方知天外有天,修行境界不再是一眼便可望见尽头,真是有趣。” 沉默的白发长髯老者望着轻笑的沈子业,“子业,你难道不怕吗?” “怕?”沈子业轻笑一声,“我等修炼不就是逆天而行?天都不怕,这些人又有何惧?我只会怕大道无路。” 白发长髯老者听见沈子业毫不畏惧的笑声,他昂头看着无空域清晰可见的裂缝,“我终于明白师兄为何会将掌门之位传给你。” 翻涌的云海不再平静。 而云海之下的地面却已经遭受天灾,那一颗颗穿透云海坠落地面的火球雷电犹如陨石坠地。 凡坠落之处有城池所在,皆是城毁人亡,寸草不生。 徒余深不见底的火坑。 没有什么临终前的哀嚎惨叫,只有雷电与火焰“滋滋”的声音,寂静的让人心底发寒。 整个大瑾七州若从万丈高空往下看,便能发现瑾国的版图现在像是个筛子,到处充斥着圆形漏孔,千疮百孔。 小乌被青牛已经关进了蜃楼中,她身上原先捆住自己的纳锦背心落在蜃楼地面。 她流光溢彩的身体如今也是流疮破洞。 小乌低眸。 她能看到大瑾寂静的地面上飘荡着一个个游魂,被不知从哪里出来的阴差拘走。 小乌抬眸。 她清澈深邃的眼眸仿佛能透过这座密封的蜃楼看到外面的景象,流光溢彩的界壁也被他们打得开始晃荡不止。 什么时候能终结这一切呢? 小乌慢慢闭上眼睛,她的耳边回荡着是那些将死之人的残念与叫声。 大地虽寂静沉寂,但她什么都能感受到。 嗯? 小乌睁开眼睛,眼眸微微低垂望向蜃楼地面,透过蜃楼地面刚好能看到陈慕生所在的云船。 还想挣扎吗?徒劳无功罢了。 小乌能清楚感受到陈慕生与奎木狼,青牛他们的差距,这不是短时间就能弥补的差距。 若不是青牛再三留手,陈慕生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云船上。 昏迷不醒的顾云玄突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随着他的咳嗽,肌肤上涌现的青筋渐渐平复下去。 “他现在应该没事了。” 血灵宗老祖的脸色略有苍白,望着陈慕生说道。 而就在血灵宗老祖刚刚开口说话,顾云玄的眼皮一阵颤抖,紧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里?” 顾云玄扶着头疼的脑袋,望着这艘云船,可很快他就被无空域不断坠落的火球雷电所吸引,他猛然环顾四周。 “是你?!我怎么会在这里。”顾云玄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陈慕生,“这看样子是在无空域下的云海,可之前我们不是在阳焦山脉吗?” “说来话长。” 陈慕生见顾云玄气息稳定,便忽然伸手触碰到顾云玄阙庭的那只天眼上。 顾云玄下意识后退。 陈慕生神情严肃的对着顾云玄摇摇头,顾云玄后退的脚步一顿,让陈慕生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阙庭。 陌生又熟悉的气流顺着陈慕生的指尖没入顾云玄的天眼。 那只无瞳的天眼竟然开始渐渐有了瞳孔的形状,顾云玄的身体也慢慢散发着鹅黄色的光芒。 反之陈慕生的气息有些衰弱,他阙庭上的血痂脱落,仅有一道裂痕。 陈慕生把真君神力还了回去,正要松手的时候,他的耳畔猛然传来一阵轰鸣雷声。 陈慕生的视线瞬间变得漆黑。 紧接着不断交错闪烁的紫色雷光在陈慕生漆黑的视线中浮现,寂灭的死亡气息在流淌。 陈慕生慢慢抬头看着紫色雷光深处悬浮在半空中的一团幽暗的人形光影。 这道幽暗人形光影全身都被缠绕着各种紫色耀眼的锁链,锁链每一根错节中都有电闪雷鸣。 “是你把我拉到这里来的吗?” 陈慕生目光收回,而是抬头看向这一切紫色雷光的来源处,一块闪烁无数暗紫色雷电的雷池。 在这座闪烁着紫暗色雷电的雷池边缘站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并不是人。 他虽然长着一张冷峻的面庞,但是他的身体却是一副紫龙身躯,他的紫色龙鳞每一寸都闪烁着暗紫色雷光。 并且他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无数雷电在交错闪烁,光是与他的眼睛对视,陈慕生都感觉到自己浑身发麻。 而他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我有想过你会是神霄玉清府的某个雷部帅将,又或者是某位雷君,可没想到是您。 不知那位天尊让您将我带到这里有何事?” 陈慕生呼吸略有些急促仰望着这人首龙身的男子说道。 这人首龙身的男子陈慕生其实有些陌生,但是他的脑海里却诡异浮现出了这个人首龙身男子的有关记忆。 他是居住这海外雷泽之中的雷神。 这位雷神并不居住于神霄玉清府,普通的诏命也难以将他从雷泽之中唤出来,唯有神霄玉清府的那位雷祖。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只有这位天尊的命令,雷神才会听从。 所以当陈慕生来到这个意识空间见到这人首龙身男子的意识残影时,便意识到了或许是那位天尊有些许吩咐。 “这件事你不应该问我,而且也未到你该来的时候。” 雷神漠然俯瞰着陈慕生,他没有给陈慕生半点说话的机会,那些在陈慕生漆黑视线纵横交错的紫色雷电,突然劈在了陈慕生的身上。 陈慕生浑身一颤,眼睛猛然睁开的时候,却只看到一脸奇怪望着他的顾云玄。 第九十七章 观望 “我刚才做了什么事?” 平复下来的陈慕生望着面露疑惑的顾云玄直接问道。 顾云玄看着陈慕生犹豫了一下,“你倒是没有做什么,只是你的手指一直悬空停在我的额头,而你整个人的气息刚才仿佛消失了,就像是不在这方天地。” 陈慕生的目光掠过顾云玄,望着一旁观望的血灵宗老祖。 血灵宗老祖脸上的神情虽有些惊讶,但不意外。 “你清楚我身体的变化?” 陈慕生皱眉看着血灵宗老祖脸上的表情,倘若顾云玄所说没有隐瞒的话,那自己的动作不至于让血灵宗老祖这么惊讶。 血灵宗老祖摇摇头,示意陈慕生抬头看天。 陈慕生仰头。 他赫然发现从无空域坠落下来的雷电居然纷纷四散开来,只有火球仍是不停撞击着云船的防御阵法。 “我不需要清楚你身体的变化,我能看到你身边发生的一切。”血灵宗老祖望着陈慕生平静说道。 陈慕生眉头一皱,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手指轻轻颤动。 颤动的指尖似是能感受到这些雷电流淌的气息,而自己仿佛能操控它们一样。 陈慕生指尖上抬。 自无空域坠落下来的雷电骤然一停,仿佛有什么人将这片空间的时间停滞了一样。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的瞳孔放大。 那些坠落的雷电竟然倒飞回无空域,将那途中下坠的火球撞得粉碎,也使得一向寂灭漆黑无空域泛起紫色的雷光。 犹如灿烂的紫色烟花。 “师父,师祖这用的是传说中的雷法吗?”灰衣少女眨眨眼睛看着倒飞回去的雷电,向着身旁的任公离问道。 任公离这才回过神来,他低下头望着灰衣少女,苍老的手掌拍了拍灰衣少女的脑袋苦笑摇头道“你师父只见过有人召唤雷电下来的雷法,可没有见过有人使雷电回到天上的雷法。” 顾云玄倒是首先反应过来,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望着陈慕生。 “这般本事也不足以对付上面的家伙。”陈慕生倒是很清楚顾云玄心中的想法,“我们还需再找些其他办法。” 顾云玄看着陈慕生,他与陈慕生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也清楚陈慕生没必要托辞。 “你用你的天眼看看便知。”陈慕生平静说道。 天眼? 顾云玄心中微疑。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伸手去摸向自己的额头,令顾云玄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赫然看见自己的手指出现在视线中。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不尘珠的事情吗?”陈慕生望着顾云玄平静说道,“如今你倒也算是半个清源妙道真君了。” 顾云玄瞳孔一缩,立刻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 可是他的手背上并无神玄院其他人手背上浮现的仙纹,就连他的意识也没有半点混乱的错觉。 “我……还是我?”顾云玄抬头看着陈慕生自我怀疑问道。 他现在的表现与神玄院中所说不尘珠使用过多,会造成意识被仙识吞没的现象不太一样。 “你不是你,那会是谁?”陈慕生看着顾云玄疑惑的双眼摇摇头自嘲笑了一声,“你难道真的以为那些神仙喜欢你们的身体吗?” 顾云玄眉头紧锁。 “况且他们真要占据你们的身体还容得你们能有反抗的机会吗?看看头顶的天空吧,位于那战场中央的两个。 一个是奎宿的星员,一个只是牛棚里的青牛。” 陈慕生仰头轻声说道。 顾云玄昂头望去,他阙庭的那只天眼散发金光,他的视线里漆黑的无空域渐渐有了轮廓。 流光溢彩的界壁下。 青牛显露出三头六臂的神通,增长百余丈的身体散发着恐怖威压,他手中攥着的点钢枪横栏住面前三只身长约有百丈的异兽。 每一只异兽带给顾云玄的压迫感觉,不亚于他见过的天之四灵,而且有过之犹不及。 另一边奎木狼手拿钢刀与立于无空域虚空的六人对峙。 这六人即便顾云玄用额头上的天眼也难以看清他们的相貌,只能望见各种绚烂的法术神通从他们的手中用出。 而后又被奎木狼用钢刀劈开,法术神通的余威落下变成了坠落下来的火球雷电。 奎木狼和青牛的两者中间,有一座楼阁耸立。 顾云玄正准备一探究竟的时候,三头六臂的青牛猛然调转一个头颅,头颅上那双泛光的眼睛与顾云玄视线对视。 顾云玄迅速收回视线。 陈慕生低眸看着惊魂未定的顾云玄,“当然他们在天庭里未必很弱,但算不上最强。” “那些异兽和人是谁?”顾云玄深吸一口气望着陈慕生问道。 陈慕生摇摇头,“我并不知道那些异兽是从何处而来,也不清脆那些人是谁。” “师祖,那个老爷爷看样子要不行了。” 顾云玄正要再开口说话的时候,站在陈慕生身后的灰衣少女忽然开口说道。 顾云玄转头望去。 他这才发现血灵宗老祖身后船舱门口甲板上打坐的红衣老者。 “南宫烨?归藏宗的掌院长老怎么在这里?”顾云玄眉头一皱,再次仔细看了一眼这艘云船,“你们怎么会在归藏宗的神凤云船上?” “这个说来……也话长。”陈慕生停顿了一下。 顾云玄的目光又放在血灵宗老祖身上,他能在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极为汹涌澎湃的血气。 此人的血气之旺连大乘期的修士都难以比拟,而从此人的服饰来看,像是血灵宗的人。 可血灵宗何时出了这等人物? 血灵宗老祖注意到顾云玄的目光,他轻轻一笑,“顾院使可能记不得我是谁,不过你应该有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字。” “许稽。” “不可能,许稽是血灵宗的老祖,他的实力也不过是合体期……”顾云玄下意识的反驳,而又仔细的望着血灵宗老祖,“你就是许稽?” 许稽点点头,“也正是我帮你清理了那头蛟龙临死前的血咒,让你能清醒过来。” “他也是你所为?”顾云玄看向南宫烨。 南宫烨脸色苍白,已经不止是鼻孔流血,就连耳眼嘴都开始往外渗血,头顶欲逃脱本身出来的元神都被蒙上了淡淡血色。 第九十八章 帮手 南宫烨虽说离许稽不过三步之远,但是许稽却连回头看了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他出手冒犯了我,自然需受些惩戒。” 他望着说话的顾云玄,脸上的表情风轻云淡,丝毫没有把南宫烨的生死放在心上。 顾云玄也知道自己的话对这个血灵宗老祖无用,他回眸看着陈慕生,“南宫烨虽有些自傲,但也曾救过不少人。” “救他。”陈慕生望向许稽。 许稽眉头微微一皱,若是顾云玄让他救人,他自会不屑一顾,说不定还会嘲弄一番。 但陈慕生有些不一样。 许稽没有过多言语,他看着陈慕生那平静坚定的目光,他回头瞥了一眼之前与自己交手时的南宫烨,“算你运气不错。” 许稽衣袍轻挥。 一直笼罩在南宫烨元神的蒙蒙血气退散,血流不止的七窍也终于不再往外渗血。 南宫烨苍白的脸色虽还未缓解,但那道弥留之际的乌泱泱死意已经消散。 “你该关心的不是这里的情况,现在的你应要去办正事了。”许稽看着陈慕生道。 陈慕生缓缓摇摇头,他抬头看了一眼无空域,“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需要再找一些人帮忙。” “你觉得神玄院的院使如何?他们身上也都是有神仙附体的。”顾云玄开口提醒道,“或许他们也能帮上不少忙。” 灰衣少女也开口喊道“师祖你缺人吗?!我们悬壶斋可有好多人!实在不行,我也能替师祖……呜呜呜!” 灰衣少女还没说完话就被任公离捂住了嘴巴,一脸赔笑望着陈慕生与顾云玄,“小孩子不懂事,诸位不要见怪。” “这些宗门可靠不住,一个个都想着浑水摸鱼。”许稽轻扫了一眼云海现状,“若是他们齐心,倒还是有些机会。” 云海上各宗门云船云舟,飞阁悬楼耸立。 但没有一处飞阁悬楼是挨在一起,没有一艘云船云船是靠近的。 全部都保持着距离。 “至于你口中神玄院的神仙,都是些童子仙女,他们寄身者本就只能发挥出原来的十分之一的实力,也没多大用。” 许稽回眸看着陈慕生与顾云玄。 “如今希望的,只有你们两个。” 顾云玄听到许稽的话,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他内视了一番自己的状况,随即又抬头看着陈慕生,“我记得你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女子的吗?” “她走了。”陈慕生平静道。 陈慕生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顾云玄陷入了沉默。 “其实事情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困难。” 许稽忽然又开口道。 顾云玄回头看着开口说话的许稽,他对于这位血灵宗的老祖并无多少好感。 血灵宗本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修炼的也尽是些血法邪术。 “这方天地虽也叫天地,但你我都清楚它不过是一处洞天。”许稽望着陈慕生轻轻一笑,“而洞天所能容纳的生灵是有限的,越强大的生灵所占据的资源空间就会越多。” 陈慕生静静看着许稽,他已经猜到了许稽说话的意思。 “这也是为什么外面的修士为何不一同进入这座洞天的原因。”许稽看着陈慕生,“稍有不慎,就会让这座洞天承受不了波动,从而湮灭,致使补天石有碎裂的可能。” 陈慕生平静望着许稽,“那奎木狼和青牛为何能进来?” “正是因为他们进来之后,才使得这方天地的压力陡然增大,故而那后续下来的仙神都只能以念识寄身。”许稽轻笑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第一个进来的?” “自是如此。”许稽点点头。 陈慕生望着点头的许稽平静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许稽没有回答,他仰头望着裂痕逐渐增大的无空域,“你尽管与我在这里废话连篇,这方天地毁或不毁我都无所谓。” “你难道不想离开外面了吗?”陈慕生问道。 许稽低头望着陈慕生嘲讽一笑,“你不会以为我只会与你做交易吧?光是用你身旁那氐互族人的消息当作条件,就足够让外面的修士放我一条生路。可自由出入禁制,上天的神通不知道多少修士梦寐以求。” “她已经出去了。”陈慕生平静的声音忽冷道。 许稽微微一笑,“我很清楚氐互族人的本命神通可不像一般神通等待自身灵力恢复就可再次使用,她能出这天地,可东海的结界禁制又怎么逃出去呢?” 陈慕生手臂低垂,掌心金棍凝聚。 “我要是你就不会把力气耗费在这里。”许稽侧眸看了一眼有所动作的顾云玄,“另外也别把我想着太蠢。” 顾云玄心口骤疼。 “我能将那条蛟龙留在你身上的血咒清除,自然也可以再布下一个更加隐蔽毒辣的血咒。” 许稽袍摆下血气凝聚成血云。 “我期待你们可以战胜无空域的那些家伙,作为你们的合作伙伴我还能再提供你们一个消息。 这方天地的主人终究只有一个。 青牛与奎木狼再强大,它们所能发挥的实力也要受天地的限制,能将这里的主人唤醒,并且让她与你们站在一起,你们的胜率将会无限大。” 许稽脚踏血云悬于云船上。 “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血云化作一缕血光消失在陈慕生与顾云玄的视线中。 琢魂山血灵宗。 许稽脚踏血云重新回到血灵宗的后山,他看着迎接过来的血灵宗长老与宗主,“从今以后,血灵宗封宗,所有宗门子弟一概不准外出。” 许稽没有留下任何理由,血光一闪,他便已经出现在后山深不见底的深渊底部。 血灵宗长老与宗主面面相觑。 最后由血灵宗宗主仰头看了眼已经有天倾模样的天空,“用血灵令将外面的宗门弟子都召唤回来吧。” “是,宗主。” 深渊底部两侧山壁血符闪烁不定,一条蜿蜒曲折的血河在深渊底部缓缓流淌。 许稽站在血河中央。 他轻呼一口血气,整个身体赫然开始消融瓦解,仅仅只剩一件红袍漂浮在血河河面。 “陈留仙,你可别让我失望。” 许稽的喃喃低语回荡在深渊。 第九十九章 议论 常星城。 赵行凌坐在庭院的石椅,独自一人沏着茶。 府邸内慌乱的脚步和院墙外惊慌的喊声,以及天空坠落如陨石般的火球,都没有让赵行凌的手指颤抖一下。 “无妄坊现应是空虚之时。” 赵行凌面前的空气一阵波动,那名佩戴青色龟甲面具,头发半黑半白的男子出现在赵行凌的面前。 一只乌鸦盘旋落在赵行凌身后的柳树枝条。 “顾院使被仙识操控已上天,神玄院与钦天监正忙着在预测天上火球的落点,疏散城中百姓人群。” 乌鸦漆黑的鸟羽脱落,双爪延伸成双脚,翅膀也变成了一双修长的手臂,一个黑衣年轻男子坐在枝头望着赵行凌。 赵行凌从茶盘里拿出三个茶杯,分别放在自己的对面与左侧,将刚沏好的茶缓缓倒入茶杯中。 “不急。” 赵行凌现在完全不像是一个看重利益的商人。 赵行凌对面的青色龟甲面具男子并未坐下,而是连续后退了几步,直到退到庭院小溪边的碎石处,才停下来。 一圈圈涟漪在空中泛起,一道虚幻的大门缓缓浮现。 一个浅绿色长衫男子从大门中慢慢走出,他左手拿着白色手帕捂着嘴巴不停咳嗽,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 “现在……咳咳……目前得利的……咳咳……只有地府。” 浅绿色长衫男子坐在赵行凌的对面,他那双诡异的碎裂菱形瞳孔望着赵行凌说道。 “不知又会惹来多少业障。” 轻轻的微风伴随着轻轻的叹息,一个手持木杖,身穿百衲衣的老和尚已经坐在左侧的石椅上。 他面色悲苦。 “入了局便别说这些功德业障的话语,倘若你真的在意,就把裴启现在杀了,是一件泼天的大功德。” 赵行凌将左侧的茶杯轻轻推到老和尚的身前。 浅绿色长衫男子咳嗽稍缓,他望了一眼右侧的空位,“都快结束了,他还不来吗?” “他还在等。”赵行凌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说道。 “补天石现身了,奎木狼与青牛也现身了,无妄坊的人与兽也一同现身了,就连神玄院那些人也开始陆陆续续有了动静,他还在等什么?” 浅绿色长衫男子放下手帕,他饮了口茶,惨白的清秀脸庞终于有了些人气。 赵行凌抬眸望着浅绿色长衫男子,“你有些急了。” “我入局本就是求命。”浅绿色长衫男子碎裂的菱形瞳孔盯着赵行凌,“要不然傻子才会跟着你们去信奉凶神。”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我们能把你带进来,也能让你永远出不去。” 赵行凌的双眸浮现出冷冽的杀气丝毫不退让的盯着浅绿色长衫男子。 “两位施主莫要急躁……” “老和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过来是干什么的。”浅绿色长衫男子打断了老和尚的劝解,“你佛怕是又转世避劫了吧?” 老和尚双手合十,沉默不语。 坐在柳树树枝的黑衣男子突然感觉身体一阵发寒,还未等他查清是什么原因的时候,他坐下的树枝忽然断裂。 好在黑衣男子反应及时,脚尖踏空借力,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面。 黑衣男子瞳孔一缩。 他这才发现这座庭院里的花草树木尽皆枯萎,仿佛入了寒冬腊月。 柳树腐败。 浅绿色长衫男子的碎裂菱形瞳孔微动,一道道裂痕突兀出现在空中,凡处于裂痕之间的物品,皆是被斩成两半。 长廊廊柱,石桌桌面,乃至于地面都亦是如此。 “他在等陈留仙,陈留仙始终是个意外因素。” 赵行凌后退了一步,他将与石桌一同分裂开的茶盘拿开,再用只剩一半的茶壶给浅绿色长衫男子续上了茶。 茶壶虽只剩一半,但诡异的是茶水并未从裂口中泄露出来。 “当初就应该动手杀了他,如今让他神魂修复,恢复了记忆,再动手就不好对付。” 浅绿色长衫男子闭上眼睛,空中突兀出现的裂痕渐渐消散。 赵行凌轻轻一笑,再将右侧茶杯往老和尚面前推了一点,“当初动手杀了他,那补天石可不会这么如愿现身。” “你们不是早就抓到了她?” 浅绿色长衫男子睁开眼睛望着赵行凌问道。 赵行凌低眸望着茶杯里倒映的火光天空,“你现在看着她是我们所捕的那个女妖,但她也可以是其他人。” “此方天地是她的,她是万物,万物是她。” 老和尚合十的双手摊开。 令黑衣男子双眸震惊的是腐败的柳树开始发芽,那些枯萎的花草树木又重新有了生机。 “天地都这样了?她就不打算反抗一下?就这样等死?” 浅绿色长衫男子冷笑一声抬头望着满目疮痍的天空,他过来这一路可是见到不少足以称得上是人间惨剧的景象。 神玄院与钦天监顾着预测火球的落点和疏散人群。山上的宗门要么闭宗不出,要么飞升云海观望情况。 但那些妖魔鬼魅没那么多心思。 它们现在像是没有护栏拦住的野兽,遵循着原始的本能和欲望去寻找能让自己饱腹,变得更加强大的食物。 而人是最多也最易捕捉,且营养更充足的食物。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赵行凌感慨了一下,“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将生死放在心上的。” “哦?” 浅绿色长衫男子不屑冷哼。 赵行凌望了一眼流露出不屑表情的浅绿色长衫男子,“裴启,你觉得陈留仙在意生死吗?” “他当然……” 浅绿色长衫男子下意识应道,可他又侧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得大道,位金仙。”赵行凌慢慢端起茶杯,轻轻旋转,“上有星宿仙官为友,下有异族瑞兽为朋,若他不非要去撞那南天门,该有多自在快活?” “正因为如此,他才骄傲自满,做出了如此愚蠢的举动。”浅绿色长衫男子冷冷说道,“受那些宗门吹捧就不知道自己信什么了,也该落得如此下场。” “那么现在也是如此吗?” 赵行凌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 第一百章 紫天 天空坠落的火球仍然没有停止的趋势,好在那萦绕在火球表面充斥着毁灭气息的紫色雷电已经消失。 这让不少宗门的护山大阵得以护住山门。 砰。 一颗火球撞到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仅仅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火球如烟花般炸裂,碎裂的火焰向着四周迸射。 还未落在附近的山林时,半空中泛起淡淡的流水,将火焰湮灭。 而在这座云雾缭绕的山峰峰顶,有一座足足有三十三层楼高,紫色楼瓦堆砌而成的楼阁。 这便是紫天阁。 此刻紫天阁最高层有一白玉桌,白玉桌左右各放着两个太师椅,首尾也各有一个太师椅。 “咱们苦心积虑好不容易的推演谋划,结果陈留仙这小子硬生生是一步都不按照我们计划来啊?! 短短十年时间,他直接让这天地变成了这样?” 一位身穿紫袍,佩戴赤色玉牌的中年短髯男子站在栏杆处,仰头望着已经是千疮百孔的天空气呼呼道。 另一位身穿淡青色罗衣的束发男子坐在左侧太师椅上,揉了揉额头,“特意给他留的兵器还放在紫天神府里呢。” “现在给他送过去也行。” 白玉桌左侧另一个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容貌淡雅的女子,她穿着一件软烟色织锦氅衣淡淡说道。 白玉桌右侧太师椅的一个虬髯紫衫男子摇摇头,“现在给他送过去,无疑是把我们全暴露了。那样的话,我们又何必在这里隐藏如此之久?” “宋苑说得没错,我们在八荒不仅有宗门,更有亲朋好友。万一要是暴露了,且不说宗门会如何指责我们,光是陈留仙他所得罪的那些家伙都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右侧太师椅另一位披着莲青色羽衣,容貌娇媚的女子颦眉叹息说道。 软烟色织锦氅衣女子抬眸看着宋苑与另一名女子,“我们既没有打算帮他,又不能把兵器送给他,那我们进入这座南元洞天的意义何在?” “宋苑和百里澜的担忧没错。”坐在白玉桌上首太师椅的白袍男子闭眼轻声说道,“而苏沁说得也没错。” 苏沁侧眸看着闭眼的白袍男子,“陆景,凡事都有选择,你现在需要做出个选择。” 百里澜细眉紧缩,娇媚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陈留仙虽说也曾在我修炼之时助我不少,但要我为了他把命也搭进去……” 百里澜话未说完,宋苑便开口打断,“我们已经冒着非常大的风险进入到这座南元洞天,而且还在他昏迷失忆的这段时间守护他,已经是仁至义尽。” “宋苑你别忘了要是没有陈留仙,你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苏沁目光从陆景的身上移到宋苑的身上,声音微冷。 “呵,你别以为这样陈留仙就会喜欢你。”宋苑毫不退让的说道。 空气中忽然杀气弥漫。 苏沁目光渐渐冰冷,一缕缕冰霜从空气中显现,这寒冰刺骨的冰霜连面前这件原是不错的法宝白玉桌都冻出了裂痕。 楼阁紫光微动,激活了阵法。 宋苑双眼一瞪,不甘示弱的望着目光冰冷的苏沁,身上蓦然涌现出渗人的气势。 “能一起来这里的,不都是曾经被陈留仙或救过命,或帮过忙的人吗?怎么还能吵起来呢?”淡青色罗衣的束发男子看着这画面有些头疼,侧眸望着闭眸的白袍男子,“陆景出口劝劝吧,万一真打起来了,就成笑话了。” 陆景眼眸微睁,一抹冷光从他双眼一闪而过,他转头看着站在栏杆前的中年短髯男子,“这件事还是让留仙的师兄来说吧。” 中年短髯男子转过头,他浓密的眉头一皱,“闹笑话呢?咱们几个好歹也算是创立了这紫天阁的祖师,怎么一丁点城府都没有,说几句就要动手?!” 宋苑双眼一眯,身上涌现出的渗人气势烟消云散,他背靠太师椅,“青拓兄,可不是我要动手,是苏沁先要动手。” “苏沁,你好歹也是修得炼神返虚之境,岂因三言两语便乱了道心?”中年短髯男子望着苏沁说道。 苏沁闭上眼睛。 空气中弥漫的杀气退散,那一缕缕冰霜也皆变成碎冰掉落在地,激活的法阵重归平静。 “可惜了这玉晶宝桌。” 淡青色罗衣的束发男子瞧着面前出现裂痕的白玉桌小声嘀咕。 百里澜看着小声嘀咕的束发男子轻叹道“东方瑾,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样能窥上下百丈,周遭百里的宝物,那紫天神府里还有几件呢。” 东方瑾眨眨眼睛,抿嘴不语。 “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留仙的问题,还关乎我们的生死。”陆景望着于青拓说道。 于青拓摸着自己的短髯,脸上的表情也略显烦躁,“真武玄镜在叶司那小子身上,我也没什么办法。” 宋苑眯着的眼眸微微睁开,“十年前叶司说要去沧海里看一看陈留仙,结果一去就没有了任何消息。” “沧海是那头赤龙的地盘,有没有可能是赤龙的原因?”东方瑾又忍不住开口说话,“恰好之前陈留仙不也与那头赤龙交手过吗?” 百里澜看着东方瑾轻声问道“你觉得你是那头赤龙的对手吗?” “没交手过,不过从陈留仙与它交手的时候情况来看,那头赤龙会的法术神通不多,显露的真身也就几十丈,对付起来应该不麻烦。 唯一恼神的是它受香火敬仰,比较难杀。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它所能受的香火敬仰应该不多,依靠香火所能施展的能力也不会太强。” 东方瑾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百里澜又问道“那你会是叶司的对手吗?” “废话,那肯定不是。”东方瑾对着百里澜翻了个白眼,“他什么境界?我什么境界?陆景和于青拓还有可能。” 百里澜双手一摊。 东方瑾也懂百里澜的意思,他摸着下巴嘀咕,“那叶司怎么就不见了呢?难不成是那二殿五宗的祖师出手了?” “不用想太多,叶司有真武玄镜在,哪怕是奎木狼出手,他也能逃走。” 陆景摇摇头,眼眸深邃望着外面的天空。 “但就怕他逃走了,我们还留在这里。” 第一百零一章 悠闲 阳光刺眼,空气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沈颂安坐在门槛上,懒散靠在咯吱咯吱作响的木门旁,双眼朦胧看着远方被火球轰炸的青山绿水,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温暖和煦。 时间飞逝,转眼之间已是十年。 初次到这里的惊慌失措,到如今的泰然自若,倘若就这样平平静静死在这里,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沈颂安心中暗自想道。 “颂安,去倒杯茶。” 浑厚沧桑的声音从沈颂安身后传来。 沈颂安站起身,眉头微微皱起,疑惑看了一眼前方空旷的街道,目光放远至街道尽头拐角处都见不到半点人影。 这间杂货铺位置本就偏僻,几乎都可以说偏离京城城内,在城郊外的位置。并且杂货铺货架上什么物品都没有,比如油盐酱醋、针线、胭脂水粉、团扇、珍珠翡翠等杂用品见都见不到。 不进货,自然也不出货。 甚至这十年间进出杂货铺的客人,沈颂安都屈指可数,有时候沈颂安都在思考这间杂货铺开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这些事并不需要沈颂安担心,他在这里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月钱拿,虽说这些月钱沈颂安没处花,但也落得一个踏实。 说起这月钱,沈颂安拿出怀中的一枚水晶色的钱币,在阳光的映射下钱币反射出耀眼的七彩光芒,哪怕是最闪亮的晶石恐怕都不比这一枚水晶色的钱币耀眼。 可惜的是京城的商铺并不收这样的水晶钱币,他们只收银票与白银黄金。 “颂安。” 浑厚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 沈颂安收回这枚水晶色的钱币,转头走进屋内,刚踏进屋子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气息并不阴冷,反而使沈颂安晒得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我这就去。”沈颂安看着坐在柜台前的白发老人说道。 白发老人慈眉善目,长眉长须,毛发皆白,眼睛时常眯起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即便他坐着也能看得出一身纯白衣袍下隐藏的高大身材。 这位就是从深山老林里把沈颂安带回来的救命恩人,甚至于沈颂安现在的这个名字都是他取的。 沈是这位白发老人的姓。 颂安。 这两字或许是这位老人当初看到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吧。 沈颂安心中默默想道,人已经走到了后院之中,烧水沏茶。烟气从壶嘴中袅袅升起,柴火从炉子里烧得噼里啪啦,火焰偶有逸散出来。 “他就是您的第三位徒弟?”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沈颂安身后响起,这让思绪走神的沈颂安吓得一跳,猛然回头望见一位身材威武的中年男子目光如炬看着自己。 在这位中年男子的左下方还有一位模样清秀的孩童,缩在中年男子大腿身后,灵动的大眼睛好奇盯着沈颂安。 “不是。”白发老人慢悠悠从中年男子身后走出来,声音平静走到沈颂安的身边说道。 “既然不是,您为何不愿意收他,他既是通仙之体,也是您的那位朋友推荐而来。”中年男子将孩童从身后拉出来,颇为不理解的问道。 “除了这件事外,还有其他事情吗?”白发老人并未直面回答中年男子的话语,而是提起刚烧好的壶水,自顾往一旁的茶杯沏了一杯茶,热气升腾遮住了白发老人的神情。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说道“没有了。” “倒也不必这般失望,我把他送给你了。” 白发老人嘬了口热茶,推了推一脸茫然的沈颂安,直到沈颂安与中年男子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他这才反应过来。 “啊?我?这关我什么事情?”沈颂安惊讶问道,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被送出去了。 “现在跟你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以后就不清楚了。” 白发老人轻笑着将茶杯递给沈颂安,沈颂安下意识接过这杯茶,低头看着水面上漂浮的碧绿茶叶,不知为何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脑子也越来越昏沉。 啪。 从沈颂安手中掉落的茶水溅落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几片碧绿的茶叶点缀在其中,沈颂安的身体倒是并未重重摔倒在地面,而是悬浮在空中。 “许老,您将这人托付于我,恐怕我会辜负您的期待。”中年男子朝着白发老人微微拱手摇头说道。 “托付于你?你恐怕还不够格。”白发老人平静说道,他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封递给中年男子,他的语气在诉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一样。 “这是?”中年男子伸出双手恭敬接过这枚信封疑惑问道。 “交给顾老头子他自然会明白。”白发老人平静说道。 “您还是不愿回宫吗?”中年男子将信封放好,犹豫了一会望着白发老人问道。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白发老人摇摇头,低头看着双眼明亮的孩童,伸出自己的食指轻点孩童的眉心,一缕青芒自白发老人指尖没入孩童眉心,顺着百骸九窍直通脚底。 “明日你再来接他,我且与他说些话。”白发老人做完这件事后,左手轻点悬浮在空中的沈颂安,沈颂安便如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自动漂浮在白发老人身后。 清风徐来。 杂货铺后院恢复了平静。 沈颂安睁开眼睛,揉了揉有些头疼的脑袋,看着坐在椅子上望着自己的白发老人。 “我是睡着了吗?”沈颂安皱着眉头喃喃回想道。 “应该还是睡着的。”白发老人微笑着说道。 “我醒了啊。”沈颂安从床上起身,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肉,有些微疼,不太理解问着白发老人说道。 白发老人只是一笑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沈颂安许久,窗外月色轻移,终于白发老人说出了一句让沈颂安心神颤栗的话语。 “你对于这方天地的感觉怎么样?” 沈颂安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双手紧紧抓住床榻的边角想要努力维持着镇静,同时大脑飞快旋转思考着怎么面对这个问题答案。 “不用紧张,我从未见到一个外来者能安安心心陪我这老头子十年的人,所以有些好奇罢了。”白发老人摆摆手看着神情紧张的沈颂安平静说道。 第一百零二章 请求 “您早就知道了?”沈颂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轻声问道。 “早知道与晚知道有区别吗?这并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白发老人并没有正面回答沈颂安的话,而是轻笑着反问道。 沈颂安悬着的心有些松弛下来,他不太理解望着白发老人问道“那您为什么不揭穿我?” “为什么要揭穿呢?”白发老人再度反问道。 “因为……” 沈颂安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我不在意,并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所以出门之后能不暴露自己的来历,还是尽量不要暴露。” 白发老人并不在意沈颂安能说出什么,他宽大袖袍一抚,一枚白玉镯就已经出现在沈颂安的手掌之中。 “虽说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是你要做的事情应该对这方天地无害。”白发老人淡淡笑着说道。 沈颂安挠挠脸颊,没有说话。 还未等沈颂安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白发老人已经消失在他的面前。 沈颂安悠悠叹了口气,他低眸望着手心的白玉镯,之前那般紧张局促的表情只剩下平静。 夜幕之上,明月高悬。 璀璨的月光与倒映的火光照在流动河面上,波光粼粼,伴随着一缕缕清风拂过,河水泛起淡淡波纹,如同碎裂的白玉盘一样。 “你的身份快瞒不住了。” 坐在灰色石阶上低沉声音的中年男人看着水面缓缓说道。 “那就如实相告。” 沈颂安背靠着一棵大树,手中捏着一块碎瓦片,随意一抛,碎瓦片在河面上连弹三下,最后慢慢沉入河底。 “事情的结果我会被卸职关押,而你的身份也会再度被调查出来。”林辰轩望着面前这位神色如常的青色衣衫书生少年提醒说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调查出来应该也没事吧?” 沈颂安眉头一挑,侧头看着旁边的中年男人,他虽然穿着一身简便的服装,但他腰间的白玉腰带以及腰间悬挂的那枚暗玄色令牌,都代表着林辰轩的身份也并不简单。 而林辰轩的身份也确实不简单。 作为京都神玄总院的副院使,林辰轩好歹也是贵为从二品官员,虽称不上一人之下,但足以也是万人之上。 更何况还有林辰轩本身的实力。 “你要明白一点的是,你不是一般人。对于你这种不可控因素,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为朝效命,二是……销毁,绝无第三种可能。” 林辰轩停顿了一下说道。 “是威胁?”沈颂安眼睛微微眯起轻笑着问道。 “是请求。”林辰轩语气诚恳说道。 沈颂安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他看着语气诚恳的林辰轩说道“既然是请求,那我便好好思考一下。” “明日傍晚,京城南门口,拿着这枚神玄令,会有人来找你。”林辰轩见到沈颂安没有拒绝,语气稍显放松,取下腰间那枚暗玄色令牌递给沈颂安,嘱咐着说道。 “你不来?你来的话事情就更简单了。”沈颂安眉头一挑,接过这枚神玄玄令疑惑问道。 “我还有要事在身。”林辰轩摇摇头,语气变得沉重说道。 “什么要事说来听听?指不定我还能帮上一些忙......”沈颂安调侃的话语还没说完,就听见林辰轩分外沉重的声音打断。 “宫里的事情。” “保重。” 沈颂安一听到林辰轩说到宫里,他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望着林辰轩拱手说道。 他可不想染这种麻烦。 “宫里的事情也不都是大事,放心我死不了,等你回来后再带你去美怀楼饮酒。” 林辰轩哈哈一笑拍了拍沈颂安的肩膀,然后起身背对着沈颂安挥了挥手。 趁着月色,消失在黑暗之中。 沈颂安余光轻瞥林辰轩挥手的手指方向,神色如常从冰冷的地面站起身。 沈颂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绕着这河流找了个角度,低头看着这清澈明朗的河水,他的目光望着河水的倒影。 高耸的阁楼屋顶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沈颂安嘴角上扬,他是故意让这道黑影明白自己已经发现了,要不然鬼知道这黑影还要暗中跟踪他多久。 至于美怀楼,林辰轩可不好女色。 不过美怀楼听闻是二皇子门下门客所弄,林辰轩又怎么会临走时意有所指呢? 沈颂安脸上淡淡的笑意散去,顺着这河岸的边缘朝北而行数百步,耳旁的声音从寂静开始变得喧嚣。 沈颂安抬头便见到一座桥梁,桥梁下几艘流光溢彩的画舸穿梭而过,从靡靡之音里面传来,时不时还有几声女子的娇笑声音传来。 他往这画舸来时的方向望去,一座披红挂绿的酒楼矗立在岸边,还有几艘画舸停靠在水面,船头大多坐着形色各异的美人,或弹琴,或奏乐。 而这座五层楼高的酒楼正上方悬挂着一枚金丝牌匾。 美怀楼。 夜空空里持续坠落的火球丝毫没有影响这里的歌舞升平,楼里人声鼎沸的样子在沈颂安的眼中显得还是有些滑稽。 沈颂安倒也是也不是那种愤世嫉俗之人,他转过身沿着岸边开始往南而行。 他耳旁喧嚣的声音又开始逐渐变得寂静,没多久沈颂安便已经来到了那棵熟悉的大树旁。 “林辰轩找你所为何事?” 沈颂安望着站在大树下的人影,他站在树下,浑身笼罩在一片树冠阴影之中,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也无法照亮他身体上的任何一处。 很明显这是之前跟踪的那道黑影。 他也是果断,被发现之后却也是直接在这原地等着沈颂安。 “在下弘云书院的学生,受教于石竹先生门下。”沈颂安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着这个黑影低头拱手缓缓说道。 “书院书生?莫不是林辰轩还寄希望于你这种穷酸书生?可笑,不是所有书生都可以踏入圣人之道,浩然之气面对这种情况有什么用。” 这人影摇摇头轻蔑一笑,目光打量着沈颂安片刻,他的身影竟然开始如烟雾一样散开,烟雾散去之时,他的身影也不见了踪迹。 是钦天监的家伙?还是神玄总院里的那些院使?总不可能是山上的修士吧。 沈颂安眉头一挑。 第一百零三章 书院 奇怪。 林辰轩是不是还隐藏了什么事情没说? 沈颂安暗自轻叹一口气,果然林辰轩让他做的事情没有一件容易的事情,沈颂安还以为难得会有一件轻松的事情。 沈颂安摇摇头开始往东走去,远离这条蜿蜒的河流,走过几道昏暗的街道,穿过几条小巷,沈颂安站在一处灰白的墙壁面前,掀开自己的长衫,纵身一跃翻进了这院子里。 砰。 沈颂安拨开面前的翠竹,走过草地,蹑手蹑脚穿过院子,走过一道曲折的长廊,终于回到了他单独的厢房之中。 “京城不宵禁,可书院宵禁啊。”沈颂安褪下衣衫,躺在床榻上,微微闭上眼睛。 清澈的月光从窗外溜进屋内,一缕缕月光宛如被某种不知名力量牵引一样,萦绕在沈颂安的身旁,伴随着沈颂安一呼一吸,没入他的体内。 读书一事对于沈颂安来说稍显困难。 比起其他弘云书院的学生而言,刚入书院的沈颂安没有读其他书卷,反而读起私塾幼学启蒙才学的《三字经》《千字文》,并且他的来历始终说不清楚。 这一件事致使沈颂安入石竹先生门下时,还闹了不小矛盾。 而沈颂安除了一身青色衣衫像书生以外,其他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像个正经书生,除了先生讲史他会来之外。 夫子讲经他不去。 净手写字他写得歪歪扭扭,比起八岁孩童还不如。至于吟诗作画等等那就更别提了,六艺之中唯一能令人称道的也就射可谓之强,几乎算得上百发百中。 所以也有人怀疑石竹先生收下沈颂安为弟子,不是为了教书育人,其实只是为了找一个随身护卫罢了。 可偏偏书院每年的考试他也能过,也没有借口将他开除书院,随着岁月流逝,也没有人再去计较什么。 十年的时间总能不知不觉磨平许多问题。 比如沈颂安是从何而来已经无人再去讨论,所有人几乎都知道沈颂安是弘云书院的学生,是石竹先生门下的弟子。 “沈师兄教我射箭!” 沈颂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眉头皱成一团,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眸,半靠在床头望着闯入他房间的身影。 书院里的人大多喊他学长,能叫他师兄的几乎没有人,而敢闯入他房间的那就没有人。 沐巧凡。 是那顾老头子最新收的一名女弟子,这也让顾老头子受了不少非议,说顾老头子为老不尊。 “不会。” 沈颂安揉了揉额头,他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谁撺掇着沐巧凡闯入他的房间,只有那顾老头子门下高足。 元涵。 是外界公认能接掌顾老头内阁大学士的不二之选。 “可大师兄说你好厉害!每次游学野外都是靠你打猎才不至于让他们饿死!!”沐巧凡甩着乌黑的马尾,睁着好奇灵动的眼睛趴在床榻上,看着沈颂安惊叹的说道。 “饿死?” 沈颂安嗤笑一声。 “那老头子跟他不过不想费劲,又想吃新鲜又不花钱的荤菜而已。”沈颂安对于自己的师兄与师长言语里没有丝毫尊重,而对于自家这个长得可爱小巧的师妹也没有一点怜惜。 “书院里有课自己去学,下次再私自闯我房间,你就别喊我师兄了。” 沈颂安从床榻上起身,直接提着沐巧凡后衣衣领,没有丝毫客气将她整个人凌空悬起丢到了门外。 “师兄教你第一课,男女授受不亲。” 沈颂安穿着白色内衬,俯瞰着坐在地面嘟囔着嘴眼眶含泪的沐巧凡,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没有任何犹豫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沈颂安穿起挂在木架上的青色衣衫,伸手探向怀中。 神玄令还在。 沈颂安打开房门,那坐在地面上的小丫头已经不在了,沈颂安心中松了一口气,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小麻烦。 呃…… 沈颂安眉头一挑,看着不远处院落拱门敞开的院门,昨夜他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忘记关门了。 “沈学长好。” “学长好。” …… 沈颂安走在曲折的长廊上,来往的学子路过都对沈颂安微微拱手打招呼,沈颂安回应的方式只是轻轻点头。 说实在点,要不是还要在这书院里呆着,恐怕沈颂安连点头的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这繁文缛节实在太烦人。 作为已经在弘云书院呆了六年之久的沈颂安来讲,他已经算得上一个资深老油条。而在书院里呆了六年通过了每年院考,却没有考上二次科举来说,沈颂安也时常是先生夫子讲经论史时的反面案例。 这个时候作为大师兄的元涵就会总被单独提出来讲,初次科举便是状元,一年便入翰林为学士,二年便是得陛下召见数次,对于时政了解透彻,剖析问题十分深刻。 倘若再有机会入内阁,便是史上最年轻的内阁大学士。 所以一对比,沈颂安便显得越发无用。 可他再无用也是石竹先生门下弟子,顾大学士的门生,学院里的人对他是能不招惹便不招惹,除非是与石竹先生相对的派系,同样想要争夺首辅之位的大学士。 “呦,这不是颂安兄?听说昨夜里你可不在书院里。” 沈颂安未走出长廊多远,迎面从鹅卵石路走来一位风度翩翩的俊朗书生拦住他去路,他身后跟着两三人,模样也皆是不错,手持摇扇,玉树临风,颇为潇洒。 “出去打架吧。” 沈颂安低头看着俊朗书生伸出拦住自己道路的手臂,微微侧头望着这个一个月总有几天挑衅他的李承明说道。 李承明他的父亲也是内阁大学士,可惜的是沈颂安今天心情不太好。 “作为一介儒生,总与那些莽夫一样动手动脚成何体统!!有违圣人脸面!!”李承明腰间玉佩晃荡,低声呵斥道。 “不出去,我就在这里打你,这种事我也不是没有做过。” 沈颂安双手环抱胸前,平静看着低声呵斥他的李承明,每次这人找些理由挑衅自己时总会或多或少备些手段,不知他今日的手段是什么? 若还是拿些大道理圣人之言压他的话,这李承明今日恐怕还是得挨一顿皮肉之苦了。 第一百零四章 见识 “我不与你这种粗鄙之辈计较。” 李承明放下手臂,侧开身子避开一条路恨恨的说道。 沈颂安眉头一挑,他没想到李承明这样轻易就松口了,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不过沈颂安也并把李承明未当回事,他的身形掠过李承明一行人离开了书院,脚步没有一点停顿,连头回头都没有回过。 “李公子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李承明身后站着的清秀书生略显不服气问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忍他一口气,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以后我有的是机会慢慢折磨他。”李承明眼皮低垂,一缕狠辣的阴霾在他眼睛里一闪而过。 “李少爷,那小姑娘已经找到了。” 李承明身后又有一人轻声说道。 “走,去看看那流言究竟是不是真的。”李承明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恨意说道。 而沈颂安并未把书院里的插曲放在心上。 对于他来讲书院里的那些人做得最多无非拿着笔杆子,用着嘴皮子来批判他,而这种事在刚开始的一两年沈颂安已经听得够多了。 一个外来无背景的学子,又不会读书识字,入这满是世家子弟的弘云学院,自然会受到许多针对。 不过呢,沈颂安脸皮够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逢人拦路就打,打完就关禁闭,禁闭出来再打。 一来二去也没多少人继续招惹沈颂安。 而随着沈颂安入了石竹先生门下,那就更加几乎相安无事了,没人想要得罪一个大学士,毕竟除了派系之内,相当于自己断了一条自己升官的道路。 并且现在已经出现天倾地塌的情况,沈颂安也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依旧执着于内斗。 沈颂安出了书院,往南行。 伴随着沈颂安一路慢悠悠经过几家包子铺,在勾栏里见了一场戏,在茶楼里听了一场评书,在人群里看了几眼漂亮姑娘,终于在傍晚天色渐黑的时候来到了京城南门。 铮铮铮。 沈颂安刚到南门附近怀中那枚神玄令就开始震动,沈颂安随意坐在城门最近的茶摊板凳上,开始打量着城门附近的人群。 但很快沈颂安发现他想多了。 在进进出出的百姓之中,有一行人实在引人瞩目,使人不得不多看几眼。 这行人统一穿着,月白色的长袍衣领边角绣着金线祥云花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脚下穿着一双黑色足履,看起来格外神秘优雅。 “你们都是神玄院的人?” 沈颂安拿着一碗茶走到这行人身边,茶水清澈漂浮着几片碧绿茶叶,茶碗口缺了一角。 “朝廷办事,闲人勿扰。” 只是还未等这行人回复沈颂安,守城的兵卫便早已经拿起长矛将沈颂云阻拦在外,声音低沉警告说道。 “自己人,自己人。”沈颂安将茶水饮尽,从怀中掏出那枚神玄令,微微一笑对着守城兵卫拱手说道。 “你就是林大人让我们等的人?” 守城兵卫还未来得及细看这令牌,手中的长矛就已经被那一行人的领头者拨开,领头男子外貌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 “在下沈颂安,字云归,石竹先生门下弟子。”沈颂安递上那枚妖玄令拱手说道。 “神玄院捉妖司,陌楚仁,。”俊美男子接过沈颂安递过来的神玄令平静说道。 “副院使让一个书院的书生来能办什么事?难不成指望着这个书生拿嘴巴吓死那只大妖吗?!” 一道抱怨的声音在陌楚仁身后传来,陌楚仁也没有阻拦那人说话的意思,他微微侧过身露出说话的人。 “神玄院捉妖司,秦流月。”抱怨这人是位漂亮女子,乌黑的长发在玉小银冠衬托下如绸缎一样顺滑。 “流月姐说话小声点,别人有耳朵听得见。”紧接着说话的是站在陌楚仁左侧的一位少年,目光清朗,身材高挑。“捉妖司,纪玉星。” “玉星不要怕,这书生又不是山上那些无礼的宗门子弟,哪怕当他面说又怎么样?一阶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最后说话的是站在陌楚仁右侧靠前的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的男人,凛冽桀骜的眼神,细细长长的单凤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瓣薄唇。 “你们的副院使林辰轩就这么教你们的?”沈颂安拱着的手松开,双手环抱于胸前,昂首低眉饶有兴趣望着这些对自己鄙夷的众人问道。 “子觉,林大人出门前有交代。”陌楚仁的目光从沈颂安身上移开,侧开的身子微微站直,看向右侧的冷漠男人说道。 “我不是不相信副统领,只是我很难相信一个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书生会带着我们处理那头受伤的大妖。”温子觉冷哼一声说道。 “大妖受伤了?”沈颂安眉头一挑语气奇怪的问道。 “受伤的大妖也很厉害的,也不是你可以对付的,反而你还可能会受伤……”纪玉星小声提醒说道,话说到一半后面有些支支吾吾。 秦流月声音清亮说道“反而你还会拖我们后腿。” “大妖怎么受伤的?”沈颂安侧头看着陌楚仁问道。 “不清楚。”陌楚仁平静说道。 沈颂安轻叹一口气,“走吧。” “我们可没有让你来的……” “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沈颂安,按照山上宗门的划分我应该是渡劫期的修为吧?” 温子觉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颂安接下来说的话噎回肚子里去。 沈颂安慢悠悠走出南门,他回头见自己身后没有跟上来的动静,平静看着以陌楚仁为首神情错愕的一行人,“我是个书生没错,但没说书生不能修行吧?” 一路无言。 有时候比起再多解释的话语,只有绝对的实力才是最能解释的方法。 沈颂安渡劫期的修为,足以让陌楚仁这一行人不再对他发表任何言论。 渡劫期无论是在宗门还是在朝堂上都算得上顶尖的高手。 “他会不会是骗我们的?”秦流月回头看着特意吊在她们身后的沈颂安,疑惑望着陌楚仁问道。 陌楚仁没有说话。 第一百零五章 雾獓 温子觉声音清冷,“他骗了我们害的也是他的命,最好他是有渡劫期的实力,否则到时候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走在最前面的纪星玉手中拿着一个古铜色罗盘。 罗盘的中央悬浮着一缕灰色毛发,他时不时看向城 郊外的密林,时不时低头看着罗盘。 “林大人说你脾气不好,看来林大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陌楚仁停下脚步,自然而然等到沈颂安并排而行,平静望着身边的沈颂安说道。 “哦。” 沈颂安打量着四周,漫不经心敷衍着陌楚仁的话语。 郊外的密林比起往常而言多了一些淡淡的雾气,密林里是不可能存在凶兽猛禽。 这里离百姓活动的范围太近,顶多就存在一些野兔野狐之类的禽兽。 不过这些野禽此刻也没了踪迹,密林里显得太安静了。 “不要太介意,他们说话大多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自我修行惯了,对于尘世琐事的人际关系处理不太好。” 陌楚仁低眸望着沈颂安解释说道。 “来了。” 沈颂安眉头一挑望着密林里忽然变得浓郁的雾气说道。 陌楚仁俊朗的脸庞神色一凛,他也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妖气,他右手虚握,一柄无形的金色长剑自他手心凝结而出。 同时,秦流月与温子觉两人立于纪玉星左右,双手掐诀,两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白气相融,形成一道圆弧,笼罩着三人。 而位于最中央的纪玉星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浅黄色挂袋,挂袋由镌刻着满是朱红符文的金穗所系,汗水从纪玉星额头滴落。 “凝气成兵,看来你虚报了实力。” 沈颂安撇了一眼陌楚仁手中的金色虚形长剑,漫不经心抬头看着已经把整座密林笼罩成白茫茫一片的雾气说道。 “你确定你什么都不做?” 陌楚仁眼眸低垂望着沈颂安,这个奇怪的书生至今还没有流露出一丝气息,陌楚仁也无法确认这个书生的根底。 “你们神玄院捉妖司的职责不就是捉妖?专业的事情自然要由专业的人来做。”沈颂安耸耸肩说道。 这一次沈颂安倒是不挑眉头了。 “楚仁无需理会他,我们本就没有指望他。让玉星将这乾妖袋解开,这大妖自然无处遁形,会被吸纳其中。”温子觉声音从不远处冷冷传来说道。 “神玄院捉妖司古玄宝之一乾妖袋……”沈颂安眼睛微微眯起说道。 “你竟也知道古玄宝?” 陌楚仁眉头皱起,这也是林大人告诉这位书生的吗?只是待陌楚仁低头看向沈颂安时,却发现沈颂安所在的地方只剩一团浓郁的雾气。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陌楚仁心头浮现。 “靠!我就知道这书生会拖后腿!楚仁你过来顶阵,我且去寻他!”温子觉也注意到沈颂安的气息蓦然消失不见,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说道。 “不,不用管他。”陌楚仁皱起的眉头久未松开,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他手中那柄金色无形长剑忽而消散成点点金光淹没在雾气之中。 浓郁的雾气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沈颂安眼眸深处泛起一缕淡淡月光,眼角逸散出缕缕白气,他双脚悬浮于地面一寸,落地无声,身形飘渺似鬼。 “喂,你在里面搞什么事情了?逼得他们拿出古玄宝来捉你。” 沈颂安不知走了多远,最终停留在一处低矮的灌木丛旁,环顾四周浓郁的雾气无奈叹气说道。 “他们要炼化我!” 雾气蓦然翻滚如奔腾的海浪,一道道诡异庞大的妖影在雾气里蓦然浮现,萦绕着沈颂安疯狂转圈。 “炼化?林辰轩可没有说这个事啊,你先别转圈了,我头昏。”沈颂安揉了揉额头,他感觉到这里的事似乎有些不太简单。 伴随着沈颂安这句话,这一道道诡异庞大的妖影融合成一起,奔腾的雾气也逐渐平息,雾气分开一道裂痕,一只毛绒绒的巨兽从中走了出来。 它浑身是灰白色的毛发,额头有两只黝黑弯曲的羊角,通红的眼珠里流露出一丝委屈,身形如牛,无尾无翅,四肢如狐,脚底还萦绕着淡淡雾气。 “雾獓小一点,别那么引人瞩目,虽说你没在郊外惹出什么大事,但是耐不住有心人想看这里的情况。” 沈颂安双手微微张开,十指掐诀,眼眸里逸散而出的缕缕白气与这雾气相融,雾气翻涌蓦然形成一道古钟形状,将沈颂安和雾獓笼罩在其中。 雾獓倒是很听沈颂安的话,它的身体骤然缩小如猫咪一般大小,随即跳到沈颂安的肩膀上,蹭了蹭沈颂安的脸庞。 “别蹭了,我可没吃的。当初我说让你跟我一起,你非得为了这张嘴巴跟着林辰轩跑,现在后悔了?” 沈颂安无奈摇头望着肩头的雾獓,当雾獓缩小后,它全身也被沈颂安打量的一清二楚。 它的后背上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除了这道新的伤痕,还有数道结疤的鞭痕。 “我饿了好久好久!!你再不来我就打算吃人了……” 雾獓委屈着说道。 “吃呗,我可没跟林辰轩一样束缚你什么,他都对你这样了,吃点人不过分。” 沈颂安语气淡淡说道。 “我身上的伤不是他弄的,是另一些人……”雾獓摇摇头说道。 “先等等再说吧,我有些低估他们了,古玄宝的封印这么快就解开了。”沈颂安微微眯起眼睛,淡淡月光渗出眼眸,雾气凝结的古钟蓦然缩小,缩小之时雾气也变得更加浓郁结实。 咚。 钟声传来,一缕缕声浪将附近的树木全部震垮。 “不太对!” 纪玉星吐出一口鲜血,左手紧紧握着镌刻着朱红符箓的金穗,右手手背泛白拿着浅黄色布袋,袋口已经张开,林中的雾气通通被吸纳入其中。 “是那大妖开始反抗了?”秦流月一只手搭在纪玉星肩头,她的身上涨起一圈乳白色光芒,灌入纪玉星的体内。 “不是,这古钟之声不像是那只大妖会使用的手段,是另有其人!” 温子觉眺望密林深处,没有了雾气的遮掩,温子觉能看的很远,但也只能看到那些被声浪震断的树木。 “雾气没有继续扩散趋势,那只大妖应该被高人带走了。玉星即便你是灵彻之体,经过这么多灵力灌输也是会伤根基的。” 陌楚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这三人跟前,拨开秦流月往纪玉星身上灌输的灵力。 他然后从纪玉星手中抽出那镌刻着朱红符箓的金穗,将其系上浅黄色布袋的袋口。 第一百零六章 对答 “古玄宝除了特殊体质之外,非合体期不可用。”秦流月惊讶打量着一脸平静的陌楚仁说道。 “你……已经到合体境界了?。”温子觉突然沉默说道。 “最近偶有感悟,更何况合体境也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陌楚仁平静说道。 “会不会是那个书生做的?”秦流月忽然想起了什么奇怪的问道。 “能悄无声息带走大妖,哪怕是渡劫期的修士也不能这么快办到的事情……”温子觉话说到一半突然停顿住,他看向陌楚仁,等阶都是由自己所报,陌楚仁可以隐瞒,那个书生也可以隐瞒。 只是陌楚仁是天才,那书生也是天才? 可这种绝世天才按道理来讲百年难出一个,更何况那书生如此年轻。 “什么会是我做的?”沈颂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秦流月没有任何犹豫流露出警惕的神色,她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枚古铜色镜子照向沈颂安,镜光反射之下,铜镜内倒映着的是沈颂安挂着轻笑的脸庞。 比起秦流月,温子觉的反应就有些颇大了,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沈颂安的背后,他的衣袖口流露出一柄锋利短刀,刀刃抵住沈颂安的脖子。 “我这才知道林大人为什么非要你来了。” 陌楚仁平静看着沈颂安说道。 “子觉松开,他是人,不是妖。” 秦流月见铜镜没有反应这才松了口气,这才对温子觉轻声低呵说道。 “你命挺大的。” 温子觉刀刃轻抵沈颂安脖子,见沈颂安没有任何反应,缓缓松开短刀,低声清冷对着沈颂安说道。 “为什么?”沈颂安只是侧头,脸上轻笑未散望着陌楚仁问道。 “天子脚下,所有的事情都是奉命行事,可我忘了有些人却没有这种担忧与束缚。”陌楚仁平静说道。 “你是谜语人?”沈颂安侧头轻笑看着陌楚仁问道。 “上次林大人去水华州时便擒来了这只大妖,不过京城里好像也因此多了一个奇怪的人。”陌楚仁抬头看着银光环绕的天空自言自语问道,“你是这事巧不巧?” “京城人来人往,每日进出之人多不胜数,别说多一个奇怪的人,多十个百个也不稀奇吧。”沈颂安脸上笑意散去说道。 “你说的对,是我想太多了。”陌楚仁低头看着沈颂安平静说道。 “楚仁,你要是对他有怀疑我们直接把他抓回捉妖司里审问。”温子觉清冷说道。 “抓人,克不属于我们捉妖司的职责。”陌楚仁摇摇头,他见秦流月扶起虚弱的纪玉星,又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沈颂安,这才缓缓往京城内走去。 “楚仁,我们怎么跟上面交代?这可是太玄殿千叮万嘱要求我们要抓回来的大妖……”秦流月的声音渐行渐远。 “如实相禀。” 陌楚仁离开树林。 沈颂安站在原地微微回头,他望着神玄院捉妖司一行人离开,他这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处,一只栩栩如生的雾獓形象从他的肌肤上浮现。 “聪明人不少啊。”沈颂安低头无奈轻叹说道。 “你要是很饿我也没办法,吸收一点我的灵力吧。”沈颂安微微抬头,即便在这偏僻的郊外,也能看到京城内城中那几座耸入云端的高楼大殿。 太玄殿上。 两排蜡烛陈列在大殿两旁,明亮的烛光但依旧无法完全照亮大殿,大殿的正上方一张鸦青色的座椅坐着一个人。 他的半张身子被烛光辉映,另外半张身子藏于黑暗之中,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出他身上天水碧绸缎丝滑的华丽长袍,以及一个扶在座椅把手上纤细修长苍白的手掌,在无名指处还有一枚缁色指环。 “有乾妖袋,为何那只大妖还是没有抓回来?” 他的声音也是十分清冷,比之温子觉清冷声音更加寒冷,如坠冰窟一般。 “不知在密林里被何人带走了,且还有一位奇怪的书生未修儒气反修灵气,听说是石竹先生门下学生,也是林副院使要求一定要带着的人。” 大殿下正跪着一人,低着头看不清面貌。 “石竹先生……那便是顾思墨的人,那就先不用管他。”大殿上的华服男子摩挲着指环冷冷说道。 “是。” 大殿下那人低声应许,缓缓退离了大殿。 华服男子静静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大殿两侧的蜡烛瞬间被冻成冰焰,接着伴随咔嚓一声碎裂开来,大殿重新陷入了黑暗。 夜色已深。 沈颂安自然不知太玄殿之事,现在他正在深呼吸一口气望着紧紧关上的城门,城墙上的兵卫举着火把正在来来回回巡逻。 明明就是一前一后,这么短的间隔时间,神玄院捉妖司的人进去了,他却被关在外面了。 沈颂安轻吐一口浊气,他可没想着自己会有很大的面子会让城门违反规定为他打开,看样子只能在这南门附近找一家客栈了。 沈颂安看了一眼四周,城外大多都是些走南闯北的商人,一脸懊恼望着关上的城门,牵着马匹带着货物准备寻找客栈歇脚。 也有一些人哆嗦着身子背着行囊,挑着货担,蜷缩在冰冷的城墙下,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等待着明天清晨鸡叫城门开启。 “听闻最近这南郊多雾是有妖怪……” “别瞎说,什么妖怪能在天子眼皮底下逞凶?真当陛下设神玄,立三司里的家伙尽是酒囊饭袋?那些人可都是修行之人。” “修行……老李,你说我们可不可以也修行?” “呸!万财你是被山涧野风糊了脑子吧?真当修玄是什么人都可以修的啊?没有好的根骨天赋贸然去修玄,你就等着入魔被神玄院镇魔司的人抓走吧!!” “不不不,老李我说的不是那些邪门歪道,最近坊间传闻有一种灵丹妙药,可通人百骸九窍,玄气贯体,走上修行之路……” “唉,万财你断了这心思吧!倘若真有这种灵丹妙药,京城这么多世家子弟,名门望族,又怎么会落到我们这商人手上呢?” “可万一……” 沈颂安默默走在官道的角落,听着马车上的对话,心中平静,眼皮微抬,眺望着远处昏黄灯笼摇晃着,旌旗飘扬的客栈。 第一百零七章 深夜 在这世间有形形色色千百种人,有人无病呻吟,有人苦中作乐,有人欢,有人悲,有人怒,有人喜,情绪千万种,自有千万种人。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不通,人与人之间的想法也不通,安居乐业没错,志向高远也没错。 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过。 还是看当下。 “小先生,您是进京求学的吧?” 正当沈颂安心中默默想着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身边,车头上一位慈祥的老者低头看着沈颂安问道。 “外出郊游误了时辰。” 沈颂安摇摇头拱手说道。 按照平日里沈颂安的性格,他是不会搭理这些商人的,只是不知为何这马车上两人对话莫名勾动了沈颂安心境变化,也让沈颂安突然顿悟了一刻。 于是沈颂安也能耐下性子安稳回答。 虽说他说的尽是谎话。 这些年在书院里读书识字,其实对于沈颂安来讲其实受益匪浅,有些时候往往想不通的事情,却突然会被脑海里偶尔浮现的句子点透。 而这也是让沈颂安修玄以来从未遇到什么心魔瓶颈,破境如履平地的原因。 “不知小先生出自哪家书院?” 老者蓦然一惊,本已经驼下的腰再度下弯,恭恭敬敬问道。 “弘云书院。” 沈颂安拱手说道,面对这些人还是不要讲出顾老头子名号,免得他们受得刺激更大了。 “在下孟万财,假如小先生不嫌弃的话,今夜的住宿吃饭费用便由孟某包了吧。” 另一道深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来,伴随着车厢里铜器碰撞晃荡的声音,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快步从马车上走下来对着沈颂安说道。 除开修玄之人,百姓之中士农工商,读书人还是素来受人追捧,更何况还是在古京书院中进学的读书人,十个有八个都是有世家背景,另外两个也是极具才华才能立于古京之地。 所以能讨好一位读书人,孟万财是绝不吝啬钱财的,因为他作为一个商人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有一个读书人入朝为官,那么他的铜器生意就会更加好做。 比如他这辆马车里的大部分铜器都是礼器是由太常寺所采购,采购的原因便是因为他早年供了一位读书人,如今这位读书人成了太常寺的钟律令。 沈颂安微微抬眸,他眼瞳深处泛起一圈白光望着这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假如不出意外的话这衣着奢华打扮的中年男子应该活不过三天。 印堂的死气已经呼之欲出。 “不必。” 沈颂安淡淡说道,他目光掠过中年男子,看向中年男子身后的马车车厢。 车厢上一道身形虚幻的鬼魂正坐在车厢顶部。 按理来讲,京城下龙气震荡,寻常鬼魂根本难以接近这座城池。这道鬼魂不仅神色如常,还能堂而皇之吸收着中年男子身上残余不多的精气。 这说明世道已乱。 “有些来历不明的铜器最好还是丢掉。” 沈颂安看着孟万财提醒说道。 “……小先生说笑了!孟某这铜器皆是自家所铸,哪有来历不明之说。” 孟万财尴尬一笑,拍了拍胸脯缓缓说道。 沈颂安本就是看在顿悟的份上提点了一句,见孟万财如此嘴硬,他也懒得再多说什么,沈颂安瞟了一眼目光看向自己的女鬼,率先走进了客栈之中。 “万财……你要不然听这小先生一言?” 老者犹豫了一会说道。 “老李你也不相信我?” 孟万财咧嘴笑说道。 “不是不相信……你我本就是老乡,大家都知根知底,你哪来那么多铜矿铸铜……反倒是最近几座山的山头接连有古坟被人挖开……” 老者轻声一叹说道。 “太常寺年年要礼器,可你也清楚我那小矿脉哪有那么多铜,假如有也不是我能守住的。” 孟万财忽然平静说道。 老者看着自己多年的老友,觉得有几分陌生,只得悠悠一叹,孟万财却接着继续开口说话了。 “你行商入行比我早,一辈子老实本分勤勤恳恳,身体落下不少暗疾。可结果呢?这个年龄还要出来跑商贩货。没有我的接济,你家里恐怕早就过不下去了吧。” 孟万财看了老者一眼,没有回头也走进去了客栈之中。 老者一时语塞。 客栈内。 沈颂安看了一眼空荡的大堂,受郊外妖影传言影响,客栈内的人并不多,稀稀落落的人坐在几张木桌前,桌上散发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安排一间厢房。” 沈颂安从袖口掏出一块银两对着柜台前的掌柜说道。 “弘云书院的书生?最近郊外不太平,夜里听到什么动静最好还是不要打开房门出来。” 掌柜看了一眼沈颂安身上的青色衣衫,衣衫的胸口纹绣着一朵祥云图案,再加上沈颂安袖口独特的绣边,掌柜很快辨别出了沈颂安的来历。 沈颂安点点头。 “客官这边请!” 肩头披着白巾的小二走到沈颂安身前弯腰笑说道。 沈颂安跟着小二引路,走过旋梯来到二楼左侧尽头的一处房间,房间的位置不错,虽说是夜晚,但窗外刚好能看到一些绿树植被的踪影。 在月色的笼罩下,绿树月影倒也有几分意境。 “客官要点些什么?” 小二弯腰摩挲着手掌笑问道。 “不要让人来打扰我就行了。” 沈颂安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古京,但也懂得人情世故,随手再拿出一些碎银打发着小二平静说道。 对于沈颂安而言这些钱财跟路边石头一样屁用没有,毕竟蕴含着玄力的玄石才是他所需要的。 可对于小二来讲,面前这客官出手阔气,随意打发的赏钱足以让他这个月活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 “客官放心,直至您退房,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您,就连咱家掌柜的都不能打扰您!” 小二连忙点头,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并且轻轻带上了房门。 沈颂安盘坐在床榻前,闭上眼睛,敞开的窗户前有月光流淌,伴随着沈颂安一呼一吸,汇入到沈颂安的身体之中,沈颂安手腕处雾獓的身影再度浮现,它的身体四周萦绕着淡淡白光。 夜色渐深。 第一百零八章 强行 客栈的大门已经关闭,门外悬挂的灯笼还在散发着昏暗的光线,照亮着黑暗的道路。 咚咚。 沈颂安突然睁开眼睛,望着倒挂在他面前的女鬼。 女鬼容貌姣好,肤色雪白,她的小嘴轻张,一缕缕白气从沈颂安身上飞出,吸入她的体内。 在京城中待了太久,沈颂安还是忘了一件事,他的吐纳之术本就是强取豪夺之术。 故而他所在之处基本是月华浓郁之地,能吸引不少阴属污秽之物。 书院有圣人之言,城中有皇气之威,两者掩盖之下沈颂安也不引人注目,更加不会有什么阴属污秽之物。 可在郊外却不一样了。 但那声宛如踩在他心上的咚咚两声,并不是面前这只女鬼所弄。 沈颂安没有任何犹豫,他已经伸出左手掐住这只女鬼的脖子,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用力向下一扯。 还未等这只女鬼反应过来,沈颂安的左手蓦然冒起一圈灰白毛发,手腕雾獓的身形已经是张开大口,露出两颗锋利修长的犬齿。 一缕轻烟升腾。 没有任何话语对话,女鬼已经灰飞烟灭。 沈颂安眼眸已经是变得通红,额头上更是冒起如同雾獓一样的弯角,他静静看着自己房门外,一道黑影驻足在他的房门前。 正是这道黑影的走路声,敲击着沈颂安的心脏。 沈颂安此刻不像是一个书生,倒像是一个凶气滔天的妖怪,房间内除了流淌的月光外,更是弥漫着淡淡的雾气,雾气之中杀意盎然。 也许门外的黑影感受到了其中的杀意,也许是因为感觉沈颂安并不好对付,总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黑影逐渐在沈颂安的房门外远去。 沈颂安额头上的弯角褪去留下两道黑点,眼眸通红的颜色也已经尽数散去,房间内雾气消散,留下淡淡的湿气。 沈颂安轻吐一口浊气,压迫他心脏的那道感觉已经消失了。 门外那道不知名黑影绝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沈颂安深吸一口气,这种压迫感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上一次还是他初入京城见到神玄院的院守大人的时候。 “不是神玄院的人,我在神玄院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气息。” 雾獓的声音在沈颂安脑海里回荡,沈颂安扶着额头,闭眸不语。 对于这个世间他太陌生了。 即便他听过那么多先生讲史,可史书中所论的不过也只是冰山一角,更何况史书里记载皆是人之一事。 “要不我们跑吧?” 雾獓仿佛感受到了沈颂安的情绪,声音继续在沈颂安脑海里响起说道。 “跑不至于跑。” 沈颂安轻吐一口浊气,嘴巴微张,一道极为绚丽耀眼的白色菱形晶石自他口中缓缓脱颖而出,晶石宛如月色般纯粹明亮,其中里面还有一个与沈颂安一模一样的小人蜷缩屏息。 “你的元神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雾獓惊讶的声音响起。 “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 沈颂安脸色有些苍白虚弱,他望着这枚缓缓旋转悬浮在半空的晶石,这是他全身所有力量凝结而成。 “帮个忙。”沈颂安平静说道,接着只见他双腿盘坐,右手两根手指贴住左手手腕向上一捏,雾獓便被他抽离体外。“鬼气,妖气,月华,试一试能不能将这晶石破碎,把我的元神释放出来。” 沈颂安声音微轻,他的眼神却看向屋外,即便他在屋内这么大动静,那道恐怖的黑影还是没有再寻过来的意思。 那么能确定一件事不是散魅野妖,而且沈颂安还能确定一件事那道恐怖黑影绝不是人。 因为沈颂安天生敏锐,他能辨别出妖鬼人魔之间的气息,无论如何幻形变化。 只要自身气息不改变,沈颂安是一定能辨别出来的。 所以当初沈颂安初入京城时第一选择并不是去书院,而是去往神玄院,经神玄院所择,分配神玄院三司。 但很可惜的是不知出于某种原因沈颂安并没有被认可。 在京城郊外游荡着这么一个恐怖的存在,而且神玄院三司仿佛没有人知道一样,那么其中蕴含的信息就很恐怖了。 这也是沈颂安打算冒险破开这晶石的原因之一,原本沈颂安以为时间足够充裕,但现在看来已经不多了。 现如今存在的变数太多了。 “这样混杂的气息你确定不会先让你破体而亡?” 雾獓的声音陡然从低沉变得惊讶,沈颂安这种方法它可是闻所未闻。 “试一试才能知道。” “你胆子也太大了!” 雾獓灰白色的毛发涨开,雾气顺着毛发之间的缝隙逸散开来,伴随着雾气逸散,雾獓口中喷射的黑色鬼气汇聚成一缕锋利的黑柱,悬停在半空中等待着命令。 “最坏的结果无非从头再来。” 沈颂安口中说着莫名的话语,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窗外,另外四根手指骤然攥紧,本是虚幻无形的月华蓦然形成一丝丝淡淡白线,顺着沈颂安手指牵引包裹住悬浮在半空中的玄晶。 “彩云易散,皓月难圆。” 沈颂安突然神色庄重,正襟危坐轻声说道。 这时,沈颂安就像一个寒窗苦读十年的书生,口中所念书中警言,又是一抹淡淡截然不同的白光与月华相融。 “你怎么这么奇怪!!” 雾獓瞪大了通红的眼睛,哪怕它再不了解人,也清楚一个人身上不可能同时兼修两种能力,玄力属性可以相融,但儒气与玄力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并且沈颂安还能利用它的能力进行妖化!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沈颂安轻声一笑,伴随着沈颂安这一笑仿佛点燃了某种信号一样,雾獓身上逸散的雾气与悬停的黑柱骤然往玄晶收拢刺去,包裹玄晶表面的白丝更是如同天罗地网一般猛然收拢。 咔嚓。 清脆的响声传来。 沈颂安脸色却更加苍白,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 “蛮力不行吧。” 雾獓担忧望着嘴角流淌着血迹的沈颂安说道。 “还活着,继续。” 沈颂安嘴角牵扯着,他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反而来势更加凶猛。 第一百零九章 回忆 “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如饥得食,如旱得云。” 沈颂安闭上眼睛轻声念叨着,整个房间更是直接被月光映耀着如同白天一样,而雾獓仿佛也察觉到什么,它身上雾气留于房间,整个身体却从窗外纵跃出去,消失在了林中。 风声呼啸,树叶瑟瑟。 本是宁静的夜晚突然多了些许躁动的声音,这些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窸窸窣窣的响声断断续续,偶尔还伴随着低沉的吼声。 沈颂安脸色越来越苍白,鲜血已经染红了青色衣衫与床榻,而悬浮在半空中的玄晶也布满了裂痕。 “由死向生……” 沈颂安猛然睁开眼,嘴巴微张射出一道金光,而这金光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玄晶碎裂,散落成满天星点。 还未等这满天星点落地,那玄晶中的小人微微睁开眼睛,注视着坐在床榻上的沈颂安。 星点汇聚于一身。 小人蓦然钻进沈颂安的体内。 “太冒险了!!!” 雾獓舔舐着自己脏乱的灰白色毛发,它的身上还多了几道新鲜的伤痕,不过看它嘴角残留的渣碎,想必也是饱餐了一顿。 “冒险的不是这里。” 沈颂安有些虚弱依靠在窗前,他微微探出头感受着夜里的凉风,目光看向京城城内的方向。 危险的从来不是那些可以看得到的东西,而是那些所看不到的。 “会被发现吗?” 雾獓注意到了沈颂安的目光,它也突然想到了问道。 “不会,区区气息波动而已,这里短暂的波动不足以让京城里那些人的目光看向这里。” 沈颂安伸出左手手腕淡淡说道。 雾獓心有所感,身形化作一道雾气灌入沈颂安的手腕之中,淡淡的雾獓纹身出现在沈颂安手腕上。 那道恐怖黑影究竟是什么? 沈颂安看着客栈下面,昏黄的灯光外是一片黑暗,那道恐怖的黑影仿佛只是沈颂安的错觉一样,它的来临也恍惚没有任何意义。 不为何而来,也不为何而去。 算了,这件事轮不到他操心。 沈颂安关上一直敞开的窗户,看着衣衫与地面的血迹,还有满房间残留的湿气,十指合拢掐诀。 只见沈颂安袖口处蓦然升腾,淡淡白气逸散而出,待到白气消散时,整间房屋内再无半点异样。 一夜寂静。 沈颂安微微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顺着窗户的形状在地面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房间外传来细微的走动声,楼下还有阵阵马蹄声。 很虚弱。 沈颂安闭上眼睛,他的意识开始沉入身体,在他的体内有一片浅浅的白色湖泊,湖泊之上他的小人漂浮着。 沈颂安依稀能从这片浅浅的白色湖泊中感受到了力量的源泉。 只是沈颂安刚才的那种方式却是太冒险。 他的这种方式不仅仅代表着全身力量有可能消散一空,更有可能会伤到其中的小人,也是灵魂本源。 这种伤是极难愈合且伴随一生的。 并且沈颂安现在的后果显然易见。 现如今体内残存的力量只有这浅浅的湖泊,自己现在的力量恐怕比昨夜的他还不如。 所以没有人能理解沈颂安的想法,就连雾獓也无法理解。 “容器终于大了。” 沈颂安轻声感慨着,照在他身上刺目的阳光变得有些虚幻,浅浅的湖泊开始流淌,水面之上淡淡的光影浮现。 沈颂安低下头,现在的他微微抬起自己的指尖,在他的指尖处有一缕炽热的金光涌现。 属性相克,能量相冲这种东西在他的身上并不存在。 妖气,五行之气,阴阳之气他皆能容纳于身,且还能完美运用,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甚至于沈颂安心中还隐隐能知道还未尝试的鬼气与魔气恐怕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海纳百川的熔炉。 没有心魔,没有阻碍,神玄院设立的境界的提升对于沈颂安而言,唯一的要求就是吸收的力量是否达标。 从某种意义来讲只要给沈颂安足够的时间,他能把这世间所有的能量吸纳一空。 而那自他苏醒就回响在他空荡脑海的吐纳之法。 空劫。 究竟是谁传授给他的? “让我醒过来是为了什么呢?” 沈颂安轻声念叨着,他双手握拳,指尖的金光消散,平静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困惑。 沈颂安十年前苏醒的时候是在一个干燥的草席上。 当时他的眼皮低垂,布满蜘蛛网充斥着厚厚灰尘的祭台下一具尸体静静横在沈颂安的面前。 他死了。 或者说他已经死了。 尸体的相貌沈颂安很熟悉,因为这具尸体本来就是他自己。 而沈颂安空荡荡的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只有一串关于吐纳之法的话语,除了这个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具空壳。 阳光透过破瓦横梁照在沈颂安的身上,斑驳的光影映耀在沈颂安平静的面容上,同时也照在祭台下的那具尸体身上。 一缕淡淡的轻灰忽然飘荡在阳光之中。 沈颂安微微抬头,那具尸体开始慢慢消融,一缕缕轻灰从尸体上飘出,化作这漫天的尘埃,飘荡在阳光之中,不留下半点痕迹。 布满蜘蛛网的祭台下除了倒塌的香炉外,已经没有了那具尸体,仿佛刚才一切都是沈颂安的错觉一样。 “这里还有人?” 低沉的声音从沈颂安身后传来,沈颂安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的地看着那具已经消失的尸体待着的地方,他空洞的眼神里也没有半点波动。 “我叫林辰轩,是神玄院捉妖司的人。” 说话那人低沉的声音再度说道,接着他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到沈颂安身边。 他仰头望着祭台上残破的塑像,塑像残破到半边身体都已经塌陷,已经看不清原本的相貌。 沈颂安没有说话,他微微侧头看着身旁的男人。 这男子面容硬朗,身材高大,一袭灰衣,右边腰间悬着一柄长刀,左边腰间挂着一枚暗玄色令牌。 “可惜了,这里的神像也都塌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不见 当时还算年轻的林辰轩环顾了一眼四周,四周充斥着呛鼻的灰尘气息,墙壁上的壁画色彩早已经斑驳掉漆,昏暗的破庙里连一柱烛火都看不到。 所以林辰轩的目光再度放在了这个不知名少年身上。 沈颂安的目光与林辰轩的目光对视,比起沈颂空洞的眼神而言,这林辰轩的明亮目光倒是如同朝阳一般。 “这里的妖怪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 林辰轩右手搭在刀柄上,他看着淡淡的雾气在破庙里升腾,空气中的湿气开始加重。 这间破庙,破庙前院阳光突然熄灭,只有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 沈颂安望着那阴影笼罩之处,是一双亮丽泛着雾气的灰白色毛发,这毛发的主人微微低头,勉强够到庙门的顶部,殷红色的眼珠里倒映出沈颂安的样子。 朴素麻衣,蓬头垢面,以及沈颂安的身姿。 他年轻了。 沈颂安的脑海里又浮现了一个念头。 打斗声开始在沈颂安耳旁回荡,沈颂安回过头,又微微闭上眼睛,念头消散,空荡荡的脑海里又只剩下一句话。 他已经死了。 所以又为什么活过来了? 沈颂安睁开眼睛,他从草席上站起来,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坐着就能思考出来的。 于是沈颂安走到这间破庙门口,望着前院的杂草,杂草丛生,已经长得与他腰间一齐高。 还有在前院里打斗正欢的妖怪与林辰轩。 他们的打斗很激烈,沈颂安却感觉很安静。 横梁与祭台上布满蜘蛛网,但没有蜘蛛行走的痕迹,破瓦与碎砖之中也没有虫子蠕动的踪迹,前院的杂草丛中也听不到半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安静。 安静的让人心中渗得慌。 阳光照在沈颂安的身体上很温暖,清风吹过沈颂安的脸颊很温柔,地上杂草微微摇晃,远方的树木绿叶轻轻摇摆,一切似乎都显得生机勃勃。 “为什么呢?” 沈颂安抬起手臂,伸出双手,张开十指,望着指尖缝隙中流露出的阳光,肌肤的纹理清晰可见。 死去的人活了过来。 这是一件违背常理现实的事情。 沈颂安的内心很平静,死亡是他的归宿,他脑海里没有固执的执念,也没有任何欲望。 沈颂安十指闭拢,阳光消失在他眼前。 清风渐停。 沈颂安低下头望着身下的杂草,杂草保持着弯曲的姿势,不远处树木上飘落的树叶停滞在半空中。 呲牙的妖怪飞舞在半空中,雾气萦绕在它的四肢,林辰轩手中持着锋利长刀正准备跳砍在它的额头上。 只是此刻这一妖一人的身体都诡异的定格住。 沈颂安收回双手,微微弯下身子。 “咳。” 沈颂安轻咳一声,猩红的鲜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溅落在地面,停滞在半空中的树叶开始缓缓飘落,杂草扭动着身姿,轻风吹动着沈颂安的衣角。 妖怪身上萦绕的雾气散去,林辰轩手中的长刀也不对向这只妖怪,而是微微刀尖前倾对着沈颂安。 “你很奇怪。” 那个妖怪望着沈颂安口吐人言说道,而林辰轩也沉默看着沈颂安,在刚才的一瞬间,这片空间静止了。 京城里很热闹,市坊内叫卖的商贩,街道侧传来的香气,行走的路人与行驶的马车。 沈颂安脑海里纷乱的想法丝毫不会对这世间造成一丁点影响。 昨夜对于沈颂安是惊心的,但对于其他人来讲不过是众多平凡夜晚中的一个而已。 沈颂安还未走到书院口,便见到书院门前站着一位书童,书童脸上的神色很慌张,当他看见沈颂安时,眼里浮现一丝希望,快步走到沈颂安身边。 “沐小姐不见了!” 书童的语气慌乱且大声,原本双手拢在袖中,眯着眼睛的沈颂安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书童。 “他干嘛去了?” 沈颂安说的话很奇怪,书童却早已经摸清面前人说话的习惯。 “翰林院昨天起不知为何多了些杂事……” “修书撰史,起草诏书这等杂事这难不倒他。” 书童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颂安打断说道。 “最主要的是少爷被陛下召见了……” 书童声音骤小。 “老头子知道这件事吗?” 沈颂安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 “顾老让我来找你,说你自会有办法的。” 书童轻声说道。 “还真是会推麻烦……” 沈颂安揉了揉额头没有搭理书童,径直往书院里走去。 “上云你愣着干嘛?把我那小师妹的信息说一说,我好知道她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才好知道源头。” 沈颂安走到书院门口,回头看着不知所措的书童,有些无奈的说道。 “答应了?” 书童眼睛一亮说道。 “无论怎么着,她也算是我师妹,虽然昨天是第一次见。” 沈颂安眉头一挑说道。 “少爷还说你脾气不好,让我多担待点,我看少爷还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书童喜笑颜开走到书院门口说道。 “这种话可以多说一点。” 沈颂安淡淡说道,随着书童逐渐说出自己小师妹的信息,沈颂安这才了解到沐巧凡的全部背景。 沐巧凡,字昭灵。 不是京城本地人,是天陇州虞城人氏,出生没有任何高贵之处,唯一能跟顾老头子搭上背景的是,以前顾老头子被贬天陇州时,曾游荡山水,落于虞城借了一口饭吃。 便是这一口饭,使顾老头子与沐巧凡一家结缘。 但顾老头子不修道不信佛,缘字跟顾老头子并不沾边,而且顾老头子被贬时结识的天陇州的百姓并不少。 而收取沐巧凡为弟子一事,也如当年收取沈颂安为弟子一样,没有给出任何理由与解释,再加上是一名女弟子。 使得顾老头子的名声越发低下,朝堂上隐隐已经有让顾老头子离开内阁,以肃风气的声音了。 “老头子就一点也没说为什么收她为徒的理由吗?” 沈颂安已经回到自己厢房内,看着站在身侧的书童无奈问道。 “有教无类。” 书童犹豫了一下说道。 “这不是跟当年收我为弟子的时候说的话一模一样吗?” 沈颂安扶额无奈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显魔 沈颂安看向房门外,最后一次见面就是他把沐巧凡提着衣领放在房门口。 院落的大门是开的,院落内的花草也没有凌乱拖拽的痕迹,说明她应该是自己离开的。 沐巧凡找他是来学射箭的,那么她有可能去学了射礼,接着他出门走到长廊上遇见了书院学生。 学生的穿着打扮看样子是去听夫子讲经,再然后就是碰到了李承明…… 李承明? 沈颂安眉头一挑。 不过碰到李承明并不是一件罕见的事情,他找自己麻烦的次数并不少,虽然这次他没有找自己麻烦。 沈颂安眼睛微微眯起。 “你应该问过书院先生了吧?” 沈颂安平静问道。 “问过了,先生们都说昨日未曾见过沐小姐。” 书童叹了口气说道。 “原来世上真有这么蠢笨的人。” 沈颂安揉了揉额头轻声说道,他有想过其他人,可无论怎么想昨日那李承明的嫌疑实在太大。 但这样也说明这李承明也太蠢了。 没有人会想不到不是他。 嗯? 沈颂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又被套路了。” 沈颂安轻叹说道。 “沈公子怎么了?” 书童好奇问道。 “你家少爷应该跟你讲了那位承明公子可能在什么地方吧?” 沈颂安望着元涵的伴读书童上云问道。 “诶?沈公子你怎么知道?少爷还真跟我讲过几个承明公子爱去的地方。” 上云眼睛蓦然睁大,惊讶望着沈颂安说道。 “说说吧。” 沈颂安走出房门外,语气平淡说道,他已经习惯了。 京城外城市坊一处偏僻的房屋内。 “这显魔珠真的有用?” 李承明皱着眉头望着面前的灰衣人手上透明圆珠,再看着昏迷在角落的沐巧凡,有些不太相信问道。 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久时间,再耽误下去,恐怕就瞒不住了。 “自然有用,你们读书人不懂法宝之妙用,而且我这枚显魔珠乃是古法宝。” 灰衣人转动着手中透明圆珠颇为自得说道。 “古法宝……跟一般法宝有什么区别吗?它能鉴别出她的身份吧?” 李承明对于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皱着眉头问道。 “这古法宝传言上古乃是神魔临地,玄力滔天,一物一器,一草一木都蕴含着惊人之威势……” 灰衣人脸上浮现颇为自得的笑意正要继续解释手中古法宝的来历时,李承明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我只想知道她是不是魔属而已,我对于你手中的什么古法宝一点兴趣都没有,收钱办事,你已经在这里拖延了将近半天时间。” 李承明的声音有些冰冷说道。 “呵,你们读书人果然都是些呆子。” 灰衣人脸色不悦,当看到李承明身边的人时,后面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快点。” 李承明不耐烦的催促道。 “真急的话昨夜怎么不见你过来……” 灰衣人小声嘟囔着说道。 “皇子的事情自然比……” 李承明皱着眉头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打断。 “不该问的别问,你办好你的事情。” 说话这人穿着一身惨白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最让人惊讶的是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 他说的话不是冲着李承明,而是对着那灰衣人,李承明却很识趣闭上了嘴巴,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 灰衣人见这人说话,身体也是一个哆嗦,将手中透明圆珠放在昏迷在墙角的沐巧凡身上。 只是还未等灰衣人靠近,这透明圆珠主动吸附在沐巧凡胸口,并且透明的圆珠瞬间染得漆黑一片,还有外渗的趋势。 灰衣人眼睛蓦然瞪大,像是察觉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慌不择路往门外跑去。 就连他这个颇为自得的显魔珠都没有想要的意思。 轰。 灰衣人倒飞重重撞到墙壁上,墙壁上瞬间裂开如同蛛网般的裂痕,木门碎屑与灰尘满天飞舞。 “沈颂安?” 李承明蓦然一惊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影。 但惨白罗衣男子反应却是更快,在木门碎开的一瞬间,他的袖口瞬间掉下四枚彩旗,分别飞向这间房屋的东西南北四处,最后他头上的竹簪落下,位于四枚彩旗的正中央。 “引魔入京,顾阁老好大的本事。” 罗衣男子眼眸里冰蓝色的目光注视着眨眼就被黑气笼罩的沐巧凡,淡淡看着门口的沈颂安说道。 砰。 沈颂安没有说话,回答的只有他的拳头,以及他极快留下残影的速度。 罗衣男子脸上浮现一丝怒气看着身后同样被打倒在地抽搐的李承明,他不是没想着阻拦。 而是他没有能力阻拦。 “别以为你是顾阁老的门生我便不敢动你。” 罗衣男子身上梅花香气渐浓,本是昏暗的房间瞬间明亮,一片雪地与一株梅花平白浮现在其中。 雪花缓落,梅花飘散。 看似颇有意境的画面落在沈颂安身上时,却是步步杀机,他的身上眨眼之间就被割开无数道细微的口子,血雾在他的身体上绽放。 “你真想死不成?!!” 罗衣男子本以为这能阻止沈颂安的举动,但没想到沈颂安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把目光放在罗衣男子的身上。 “把人给我交出来。” 沈颂安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他看着这雪地,明白了他踏入了一个困境之中。 这面前罗衣男子挥旗成阵的本领算得上是一位天赋异禀的阵法师。 “在阵法之中,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罗衣男子讥讽一笑,在沈颂安身上渗出的血雾蓦然之间又化作一朵朵梅花,血梅如刀,再次凌迟着沈颂安的身体。 “要不是看在顾阁老的份上,你早就已经死了,区区一个贫民,读了几年书,就能长了几分脾气?” 罗衣男子的声音骤冷,双手负在身后,冰蓝色的眼眸居高临下望着无动于衷的沈颂安,雪地之上寒气彻骨,将沈颂安的伤口冻得紫青一片。 沈颂安看着罗衣男子没有说话。 “你不会以为我会自报家门吧?放心我跟李承明没有关系,跟李家也更没有关系,你是不可能通过大理寺寻到我的蛛丝马迹。” 罗衣男子见沈颂安沉默不语,自以为猜透了这个读书人心思,他轻笑着嘲讽说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任务 “那就好。” 沈颂安突然侧头,咧嘴一笑说道。 罗衣男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他看到了骇人一幕,面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书生突然身上涌现出灰白色的毛发。 困阵之中一缕完全不属于他掌控的雾气浮现出来。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沈颂安的两颗眼珠,一颗骤然变得通红嗜血,另一颗变得纯白清冷。 妖气与玄气交错融合自沈颂安的体内浮现,他受伤的身体也在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快速愈合。 “你也是怪物!” 罗衣男子顿时感受到这本毫无气势的书生身后涌现出来的恐怖威势,没有半点犹豫想要撤开阵法。 比起暴露自己的行踪,罗衣男子还是觉得自己性命最为重要。 因为罗衣男子还在沈颂安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极其细微浓郁的杀气。 阵法中央的竹簪刚要松动,罗衣男子赫然发现沈颂安已经贴近自己的身体,他的拳头再度挥舞了过来。 “雪梅。” 罗衣男子低呵。 一片片雪花落下,一朵朵梅花绽放,但无论落下多少片雪花,绽放多少朵梅花,都在沈颂安笼罩着雾气的一拳之下,皆数碾碎干净。 并且不可再度重生! 罗衣男子心中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只是这一退,便再是一拳轰了过来,罗衣男子不得已双手护住身前,他完全弄不懂这书生的战斗方式。 纯粹的武夫打法。 砰砰砰。 罗衣男子已经数不清自己的双臂挨了多少拳,他只知道自己的双臂骨头早已经被打断,困阵中的幻境更加无法持续。 在地面上抽搐的李承明望着这一幕压根就不敢起身,他看到沈颂安此刻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他拳拳带着残影,带着雾气,猛烈捶打着那个自命不凡的罗衣男子。 这可是皇子门客。 但这怎么在沈颂安的拳头下跟以往挨打的他没有半点区别? 罗衣男子自是有苦说不出,他体内的玄力完全被沈颂安拳头自带诡异的雾气干扰,并且每次当他想要控制阵法时,沈颂安都会恰好挥拳打断,让罗衣男子不得不护住自己的身体,以免被殴打致死。 “累了。” 沈颂安突然停下拳头,看着罗衣男子平静说道。 “我乃是天罗山阵法师吴……” 罗衣男子这才勉强松了口气,双手软弱垂落下来,咬牙看着沈颂安说道。 只是他的一句话连自己的姓名还没说完,只见沈颂安摊开自己的左手手腕。 雾獓从他的手腕里浮现,张开它的血盆大口,没有丝毫犹豫客气将罗衣男子一口吞了下去。 雾气凝结成一道古钟笼罩着房间。 “这个能吃吗?” 雾獓看着地面上眼睛疯狂颤抖的李承明问道。 沈颂安没有回答雾獓的问题,他一挥手地面上的竹簪与四枚阵旗飞回他的掌心。 “告诉我,她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低下头看着浑身因为恐惧颤抖的李承明问道。 “有……人说她是魔属……我就……想看看……这个传言是不是真的……” 李承明疯狂转动着脑子,嘴唇已经被他咬出血迹,他清楚这个时候还保持不了清醒,那么等待着也是与那个罗衣男子一样的结局。 被沈颂安旁边的妖怪吞噬掉。 “是魔气。” 雾獓看着蜷缩在墙角被黑气笼罩的沐巧凡嫌弃的说道,雾气更是远离了这黑气几分。 “她身上黑气什么缘故?” 沈颂安平静走到沐巧凡身边,他看着被黑气笼罩的沐巧凡,双手正要放在沐巧凡身上。 “解除一下妖化,我不想被魔气侵蚀。” 雾獓厌恶的说道。 “我现在的玄力不足以维持禁钟。” 沈颂安摇摇头说道,他现在体内的灵力太少了,大范围吸取动静又太大,所以不得不借助雾獓的妖气来施展术法。 当然他解决那个阵法师有更简单的办法,召唤雾獓,或是用几个禁咒术法都行。 只是没有什么比单纯的拳脚,更能让人释放情绪了。 这便是阵法师的弊端所在,虽说阵法之中阵法师可称无敌,但越厉害的阵法便需要越珍惜的材料或是强大的灵力,以及足够的时间布置。 这阵法师挥手成阵的天赋异禀,可惜的是他保命的本领并不强。不过这也怪不得这位阵法师,谁也没想到会有人真敢在京城里杀人。 “我……我或许可以……能帮忙解决。” 这个时候,唯唯诺诺带着一丝颤栗的声音在布满蛛网裂痕墙壁下响起。 “只要您能饶我一命……” 灰衣人跪在地上一脸惊慌望着看向他的沈颂安小心翼翼说道。 都说京畿之地卧虎藏龙,可怎么没有人说京城里也危机四伏啊?! 灰衣人现在心里只想回到自己的老家,离这该死的京城远远的,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踏进这京城半步。 “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沈颂安淡淡望着这个灰衣人说道。 “你只有一个选择去掉这些黑气,剩下的不用你去多想。” 沈颂安站起身,让出一个位置俯瞰着这跪在地上的灰衣人说道。 胡怜生完全都不敢抬头看沈颂安,他跑出门那抬腿一脚将他重重撞到墙壁上,他的后背与胸前现在还在作痛,不用想骨头一定是断了几根。 本是出生水华州村镇的他在误入魔坠之地寻到了一些宝物,并且偶然获得机缘打通了百骸九窍。 他又得了本名为《银光自在幽功》残本,学得吸取灵力之法,从而踏上了修炼之途。 他一踏上修炼之途便就跟普通人截然不同。 他的一招一式,一拳一脚,身形所动皆有玄力增幅,搬巨石擒猛虎寻常人所不敢想之事,胡怜生都能做到,并且还在村镇里小有名气。 因此他很快被一个宗门看上了。 这次他来帮助李承明也是宗门的任务,看起来帮一个书生证明他人魔属是一件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而且报酬也是高的离谱。 所以胡怜生自然第一时间接取了这个任务。 高报酬低风险,谁不接谁傻子。 可怎么就这样了呢? 胡怜生心中沮丧忍住胸背疼痛来到沐巧凡身边,望着沐巧凡身上弥漫的黑气,以及那颗他颇为自得显魔珠,心中还是不免泛起一丝寒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魔 显魔珠。 其实是胡怜生杜撰的名字,这颗珠子也是他从遗迹中得到的,具体有什么作用胡怜生并不知道,但他很清楚一件事是这珠子附近堆满了尸骸。 尸骸上散着一缕缕黑气被这枚透明的珠子里吸纳,无论吸多少黑气这珠子始终是透明的。 但今天,这珠子却是蓦然漆黑。 这是胡怜生自从得到这个珠子从未见到过的画面,他用来检测魔属的时候顶多也就一两缕黑气而已。 “不行可以说不行。” 沈颂安望着动作定格的胡怜生平静说道。 “能!能行!” 胡怜生深呼吸一口气,一咬牙双手猛然攥住那充斥着黑气圆珠,运转起自己的《银光自在幽功》。 一刹那,弥漫在沐巧凡身上的黑气瞬间往胡怜生体内涌去,胡怜生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脸庞青筋爆起狰狞,如一只只蠕动的蜈蚣,分外恐怖。 “他在吸收魔气。” 雾獓惊奇看着脸色痛苦的胡怜生说道。 “不,是它在吸收他。” 沈颂安眉头一挑侧头看了一眼雾獓说道。 “别,我不想像它这样,这个魔气侵蚀的速度太快了,你扛不住的话,我们俩都要没了。” 雾獓看着侧头的沈颂安,它意识到了什么,慌乱摆头没有等沈颂安主动收回,它一头钻进沈颂安的手腕里。 “这是我的身体,不是你躲着就没事了。” 沈颂安轻笑一声,然后脸色平静看着胡怜生与沐巧凡。 胡怜生的生死,他不在意。 但沐巧凡的生死他不会不管。 这家伙不仅没把魔气吸收掉,反而用自身血肉玄力滋养了这些魔气,促使沐巧凡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郁,不易祛除。 但说实在的,沈颂安没有吸收过魔气,他也不知道最终会有什么后果,是好还是坏,都是未知。 阴冷。 沈颂安双手搭在胡怜生的背后,这是他接触到黑气的第一感受,然后便是如溪水般沁凉。 阴冷仿佛是沈颂安的错觉一样。 沈颂安闭上眼睛,他能感受到这些黑气顺着他的经脉流经丹田,丹田里那浅浅的湖泊眨眼之间就被染成漆黑一片。 “杀了他。” 声音,诡异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像是疯子的癫狂呓语,也像是某种不可明说的存在流出的不可抗拒指令。 时而遥远如天际,时而近在心中。 “不要去运转你的功法了!” 沈颂安猛然睁开眼,呵斥说道。 “我……无法控制!” 胡怜生全身用力抽搐着,他的《银光自在幽功》不知为什么完全不受他的控制,那一缕缕魔气完全按照它的想法在胡怜生全身上下流窜着。 “该死!” 沈颂安不知心中从何冒出一股怒火说道。 “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紧接着,沈颂安又默念道,一瞬间沈颂安又恢复了平静,可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却始终难以在心底寻到踪迹。 黑水翻涌。 沈颂安望着沐巧凡身上没有半点收敛意思的浓郁黑气,以及脸色狰狞苍白的胡怜生,他双手张开为十指,贴在胡怜生背脊处。 念之所至。 沈颂安顷刻间就清楚了胡怜生体内功法运行轨迹。 “魔气不同于其他,你还没发现它的侵蚀同化能力吗?!!” 雾獓低沉的吼声在沈颂安脑海里响起。 “那又怎么样?” 沈颂安突然轻蔑一笑,他没想到第一个难关,竟然会是在这座小小的偏僻屋内。 “那时候你已经不是你!会成为魔属,躯体成为魔临的祭坛!!” 雾獓焦急在沈颂安体内乱窜,但由于沈颂安身上魔气已经太过浓郁,雾獓不敢再继续深入沈颂安心湖之处。 “魔属?魔临?我挺想感受感受,究竟是魔唤我,还是我唤魔。” 沈颂安脸上浮现癫狂的笑意,他体内突然开始按照某种功法运转起来,这一运转速度完全不是胡怜生所能比拟,外界的魔气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开始消退。 “你已经疯了!” 雾獓低沉的吼声变成狂躁的怒吼。 “不,我没有,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我。” 沈颂安十指从胡怜生的背脊处抽离,张开双臂,那枚显魔珠从沐巧凡身上悬浮飘在沈颂安身前,黑气涌入,这一刻沈颂安明白了这显魔珠的名字。 没有显字,是为魔珠。 沈颂安张开口,将这魔珠吞了进去,在进嘴的一瞬间,沈颂安视线之中光影虚幻,不知是在过去亦是在未来,沈颂安看到了一个顶天立地的黑影。 黑影回过头,轻声所念。 “你躲不掉的。” 当沈颂安睁开眼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血腥残暴的景象。 满屋都是飞溅的鲜血与污秽的臭气,而在沈颂安面前的是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 这具尸体全身干瘪,身下的血液早已经干涸,他的躯体四肢以诡异的方式折叠成圆球状。 而李承明已经倒在地上,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沐巧凡蜷缩在墙角,双手护住膝盖,明亮的眼眸有些暗淡。 “你先走,门外有书童在,他会带你去找合适的地方。” 沈颂安低头看着左手手腕,雾獓的踪影已经寻觅不到,他眼皮微抬看着沐巧凡说道。 “这……是不是师兄做的。” 沐巧凡有些艰难开口说道,完全不似沈颂安第一次见到沐巧凡那样灵动俏皮的模样。 沐巧凡眼前的画面仿佛把她拉入了某种不愿意回想的场景之中。 “是我做的。” 沈颂安平静说道,他说话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 “可……” “没有什么可不可,我说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哪怕是你做的,也只会是我做的,你是我师妹,我是你师兄。” 沈颂安摇摇头,没有理会蜷缩在墙角不动的沐巧凡,独自一人走出了门外。 片刻后,书童上云跟着沈颂安身后进来,一进来他就捂着嘴巴。 “怎么闹成这样?” 上云慌忙跑到昏迷的李承明身旁,伸出手指探着李承明的鼻息,万幸的是李承明还有呼吸。 “带她走之后,顺便去京城衙门报案。” 沈颂安看着上云平静说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想起 “不行,公子你带她走,你不能出事,我留在这里。”上云深吸一口气,果断摇头目光坚定看着沈颂安说道。 “你是元涵的书童,你也算他的门面,如今正值他升官之时,你还是不要去背这口锅了。” 沈颂安摇摇头,见上云还想继续说道,便接着说。 “李承明已认得我,哪怕你留在这里,无非大牢里多关一人。不用担心,这案件也算是大案,京城衙门的府尹关不了我,还需大理寺点头。” 上云见沈颂安这样说道,他这才犹豫扶起沐巧凡,急忙离开了这里。 他明白现在多耽搁一分,沈颂安的处境就会越危险。 京城杀人案,还是弘云书院的书生,顾阁老的门生杀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小事情。 沈颂安见上云带着沐巧凡离开,他的身体微微有些松懈,依靠在墙边,低头看着地面上的血迹与胡怜生的尸体。 阳光照在门外,沈颂安站在黑暗之中。 此刻他的脑海里还残留着那个顶天立地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影残影,以及他开口说的那句话。 是你。 是我? 他认识我?他又是从哪里认识我的? 即便沈颂安一直都避免去思考过他的来历,但有些时候总是不得不再去回想这些事情。 心湖已成黑海,黑海之上魔珠如赤阳高悬。 沈颂安闭眼内视,修炼多载的灵力仅仅只是这片刻功夫已经化为了魔气,无论他再往外吸纳什么灵气,只要落入他的体内,通通都会被侵蚀成魔气。 还有一件最恐怖的事情,他的所有禁咒术法现在统统无法施展,仿佛被不知名力量禁锢了一样。 但沈颂安清楚是因为什么缘故,他的禁咒术法源泉也已经被魔气侵蚀,无法再按照原来的方式施展。 根源已经毁坏。 “你不可能掌握所有的力量,大道只有一条。” 雾獓的声音从沈颂安脑海响起,只是它的声音有些虚弱与低沉,沈颂安无法再通过这声音寻到雾獓的踪迹,他已经不知道雾獓藏在他的身体何处。 “但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吗?” 沈颂安无奈轻笑一声道。 他无法再唤出雾獓,可雾獓其实能主动现身,如今这样便是雾獓不想见他而已。 “你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雾獓说道。 “不是我贪心,是因为有些时候不得不选。” 沈颂安低头轻笑说道。 “你可以不管他们。”雾獓说道。 “要是我还是最初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可以不管他们,我无牵无挂,但现在不行了。” 沈颂安脸上笑意散去,闭上眼睛缓缓说道。 “不过区区十年而已。” 雾獓语气微重说道。 “对于你来说不过区区十年,对于我来说是从虚十年已经够久了。” 沈颂安语气平静说道。 “你就不怕他们是在利用你吗?你对于他们来说太危险了。” 雾獓低吼说道。 “你就不怕我是在利用你吗?也不怕林辰轩是在欺骗你吗?” 沈颂安忽然反问道。 雾獓的声音突然沉默。 “有时候信任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一旦相信,后背受了再多伤,也会毫不犹豫再把后背敞给他不是吗?” 沈颂安感慨的说道。 沈颂安的脑海里蓦然闪过一个画面。 一柄锋利的长剑刺穿他的胸口,他低头望去见到的不是长剑剑柄,而是长剑剑尖,这柄长剑是从他背后刺穿,沾满了猩红血迹。 沈颂安眉头紧皱,他的额头有些泛疼,这种疼痛让一向能忍痛的沈颂安蹲下身子,双手揉着额头。 很痛。 “神玄院镇魔司办案。” 清冷的声音在沈颂安耳旁响起,但沈颂安已经无暇再抬头看着身旁的人是谁,他额头的疼痛越发剧烈,几乎要裂开一样。 “两个弘云书院书生,还有一个不尘楼的人,这个不尘楼的人身上有魔气残留,死相的样子看起来是魔气反噬。” 又是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都带走吧。” 清冷的声音说道。 “大理寺查案,闲杂人等退散。” 又是一道浑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房间在这一刻似乎陷入了寂静。 “带走。” 清冷的声音说道。 “这里发生了命案,谁都不能带走,你们也不能离开!仵作去查看死者死因,剩下的人把这里围起来,不准进不准出!” 浑厚的声音低呵一声说道。 接着便是一阵密密麻麻脚步声,然后沈颂安额头的疼痛已经难以忍受,即便他控制着不发出声音,但这疼痛超越了他的生理,硬生生让他疼昏了过去,昏过去他依稀听到两个声音。 “把他带走!” “先救人!” 这是哪里? 沈颂安皱着眉头行走在这黑暗的空间之中,不见日月,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仿佛是在黑暗的虚无之中。 是他的体内? 还是在梦境之中? 没有等沈颂安多想,他看到了这黑暗空间的尽头出现了一缕光,出于本能沈颂安朝着这缕光亮的方向走去。 光亮的尽头是一面镜子。 镜子下端是五色灵龟,上端蟠蛇环绕,镜内倒映的人正是沈颂安自己。 “这十年过得爽不爽?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该干什么事情了?”沈颂安还没开口说话,镜内的自己倒是主动望着自己开口叹气问道。 沈颂安眉头一皱。 镜内的沈颂安摇摇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蠢吃掉那颗魔珠,让那个天魔留在你体内的魔气暴涨,差一点就把你变成了它的魔属。” “你是谁?”沈颂安盯着镜内自言自语的沈颂安问道。 镜内沈颂安昂起头望着沈颂安,他没有回答沈颂安的话语,而是从镜面伸出手触碰着镜子下端的五色灵龟。 “叶司啊,还好这件事陈留仙不知道,否则又要不知被他取笑多少年了。”镜内沈颂安摇摇头。 五色灵龟骤然迸发出五色灵光,镜子上端的蟠蛇游动将这虚无的黑暗驱散得一干二净。 黑暗的空间渐渐有了色彩,沈颂安的记忆也慢慢清晰起来。 他不叫沈颂安。 他是叶司。 第一百一十五章 牢房 叶司睁开眼睛。 他面前是铺满杂草的牢房和昏黄的火光,老鼠窸窸窣窣窜动的声音和碎瓦碰撞声音极为刺耳。 “被关起来了吗?” 叶司双腿盘坐着,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牢房的栅栏,这种木制栅栏对于叶司来说如同虚设。 他脑海里十年前的记忆与这十年的记忆渐渐融合交汇。 “谁能想到这座洞天里还有域外天魔混进来了呢?”叶司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所以这也不应该怪我,不是吗?” “可它们不是被西方佛镇守在吗?是怎么逃脱进来的?” 叶司眉头紧皱。 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正如现在这座混乱的洞天一样,天崩地塌的情况下,这座城池里依旧在搞着那些无聊的政治斗争。 “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找人问问吧。” 叶司站起身。 在他昏迷前那短暂的记忆里,除了他以外,应该还有一个人也被关进了牢房。 叶司双眸泛起微光,昏暗的牢房并不能阻碍住他的视线,他走到墙边,伸手轻轻触碰这块潮湿的墙壁。 墙壁泛起一圈圈涟漪。 叶司整个人没入墙壁之中,来到了另一间牢房。 李承明揉着昏沉的脑袋蜷缩在墙角,他还处在“沈颂安”虐杀那个阵法师和不尘楼的家伙震撼之中。 他余光瞥见墙边缓缓出现一道身影,待到这身影走进的时候,李承明赫然发现是“沈颂安”。 “你!你别过来!!!” 李承明歇斯底里的叫喊,希望有狱卒发现这里的动静,同时整个人不断往墙角缩去。 可惜除了不断剥落的墙皮,他并没有远离叶司一步。 而李承明更加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声音并不能引起狱卒的注意,只会让这间昏暗牢房的空中出现一缕缕一闪即逝的浅青色纹路。 “很抱歉我因为被魔气污染后,所做的一系列的事情吓到了你。” 叶司俯身望着满脸惊恐的李承明遗憾说道。 “但你也要清楚一件事情,是你将那颗魔珠带过来的。” 叶司脸上的遗憾神情顿时一闪而过,他起身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李承明。 李承明害怕的结结巴巴道,“你是顾阁老的……门生,你……不能随便杀人。” 叶司手指轻划。 李承明脸颊感觉到一股凉意,接着便是一缕鬓发飘进他的脖颈,那微微瘙痒的感觉带来的很多是惊惧。 “我已经杀了人不是吗?”叶司嘴角上扬,“你不想死的话,接下来的问题你只能选择回答,不能提问。” 李承明慌忙点头。 点头速度之快都罕见出现了几丝残影。 “那颗魔珠你是怎么得到的?”叶司问道。 李承明咽了咽紧张的口水,张嘴小声道“那颗显……魔珠是不尘楼的家伙带过来的,听说是可以让魔人显露魔气,暴露真身。” 不尘楼? 他来到洞天这么久,还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尘楼这个宗门组织,但对于他而言没听说也正常。 毕竟他一直都在关注陈留仙的事情。 像什么悬壶斋这类跟陈留仙有关的宗门他就耳熟能详,甚至还知道斋主的名字叫任公离。 现在也不知道陈留仙被沧海里的那些鲛人带到哪里去了。 叶司心中轻叹一声。 十年前他本来在观望陈留仙与那头自傲不凡的赤龙争斗,结果那几个鲛人突然将陈留仙使得叶司心中惊疑。 这让叶司去沧海寻陈留仙的途中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域外天魔偷袭,致使自己遭受了重伤,不得不将残存的意识藏进真武玄镜。 叶司本以为醒来后见到的会是自己肉身尽毁的一幕,却没想到一切如故,脑海里还额外多了十年的记忆。 原本叶司都做好了重修鬼仙的准备。 可叶司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他可不认为一个偷袭自己的域外天魔会良心发现突然停手。 更何况域外天魔本就没有什么良心,它们本就是一切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是狂暴与毁灭的象征。 哪怕地府里的阿修罗在它们面前都像个乖宝宝。 虽然直到现在叶司都想不通这个域外天魔是怎么穿过大天地的隔阂,突破西方佛教的镇压,再来到这座小洞天的。 “你……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李承明看着沉思的叶司问道。 叶司抬眸望着胆颤缩成一团的李承明,刚想开口再问话,耳朵微动听到一阵响声。 “等会再来问。” 叶司指尖如弹奏古筝般在空中轻点,一缕缕浅青色的纹路浮现,继而化作青色的烟尘消散在空中。 叶司退回到墙壁。 “我希望等会你不会乱说话。” 叶司半个身子没入墙壁,紧接着整个人穿了过去,回到了自己的牢房。 叶司坐在地面的茅草上。 以他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直接离开这座监狱。 但叶司并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而且他也不确定能不能对付接下来的追捕。 这座洞天的修士倒还好。 只是神玄院的那些家伙比较烦人,特别他们身上都有天庭神仙的残念。 这相当于让叶司跟曾经每一个飞升天庭的祖师交手过招。 叶司可没有陈留仙那么自信。 当初叶司得知陈留仙要去撞南天门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陈留仙修炼修傻了,第二反应是这家伙在开玩笑。 无论是什么反应,叶司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那天。 南天坠下七彩蕴光,喷薄的仙气如泉涌般洒向大地。 叶司才知道这是真的。 陈留仙这傻小子居然真的把南天门撞破了。 噔噔噔。 叶司抬头看着牢房过道的狱卒,狱卒腰间的武器和铁索哐当作响。 一个身穿浅色长衫的男人跟在狱卒的身后。 叶司眉头微皱。 就在叶司眉头微皱的同时,浅色长衫男人也侧眸看了一眼叶司牢房所在的位置。 好敏锐的感知。 叶司神色如常望着牢房外,心中默然想道。 浅色长衫男人目光从叶司的身上收回,他继续跟着狱卒前行来到叶司隔壁的牢房。 也是关押李承明的牢房。 咯吱。 这是牢门开锁的声音,然后是几声踩到茅草的脚步声。 叶司侧耳倾听。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灭口 隔壁牢房久久没有传来对话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细微动作的声音。 叶司有些疑惑。 难不成那两人进到牢房里互相对望不成? 沙沙。 细微踩草声音让叶司的耳朵微微竖起,接着便是离开牢房的脚步声,过了一会狱卒带着浅色长衫男子出现在牢房的过道里。 叶司望着浅色长衫男子毫无表情的侧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眯着眼睛听着脚步声远去。 “杀人灭口也不至于要这么快吧?希望没有把他的魂魄也顺带消灭掉。” 叶司一边嘟囔着一边再度穿过墙壁。 李承明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叶司走到李承明的身边,伸手将李承明的眼皮向上一扒,无神论瞳孔说明李承明已经死了。 “魂归来兮……” 叶司倒不意外李承明的死亡,他掐手捻诀,口中念念有词。 现在的关键是要抢在那些地府阴差来之前,将李承明散去的魂魄重新凝聚在他的体内。 从而让他死而复生。 李承明的牢房渐渐变得阴冷起来,茅草开始四处乱飞,呼啸回荡在牢房里的尖锐风声像是婴儿的啼哭。 “定!”叶司低喝一声。 他捻诀的手指蓦然松开,指尖伸出鲜血在李承明的额头以半息的时间迅速画出了一道血符。 李承明涣散的瞳孔浮现神采。 而牢房里回荡的风声渐渐平息,阴冷的空气也恢复正常。 “你……你怎么会在这?” 李承明瞪大眼睛望着自己面前的叶司,他探头向着叶司身后张望,却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人影。 叶司轻吐一口浊气。 还好李承明不懂得修炼之法,要不然换个修士的魂魄可就没法这么好凝聚,并且轻易的在阴差手底下夺人了。 “你好好想一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叶司平静的看着李承明说道。 李承明的三魂七魄并没有缺失,他的记忆也不会出现偏差。 李承明眉头紧皱。 他回想起那个浅色长衫男人走进了牢房,望着自己的那双黑色眼睛,像是一口古井。 古井里有水,倒映着自己。 接着他便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轻,整个人能飞起来一样。 然后他便听到迷迷糊糊的亲切声音,他顺着声音的源头寻找,最后便醒了过来。 这声音似乎跟“沈颂安”的声音一样…… “难道……我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吗?” 李承明震惊的望着叶司。 他对于那些修士的手段略有听闻,可他还是不敢相信会有人在大牢里杀他。 他可是二皇子的人。 “看来你不是很蠢,知道了自己已经死了一次。”叶司看着李承明轻轻一笑,“看在我救你的份上,告诉我是谁让你带着那颗魔珠去找沐巧凡的?” “是……” 李承明刚刚开口,叶司猛然回身,他身上囚服抖动,铺在地面上的茅草顷刻间形成了一个茅草人,抵挡住了那道火系法术。 茅草人火焰滚滚,烟气缭绕。 “在衙门大牢你都敢出手,你就不怕神玄院的人追捕你吗?!”叶司冷声望着与自己隔着牢房栅栏相望的浅色长衫男人。 浅色长衫男人看着叶司嘲讽一笑,转身离开。 叶司正想去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李承明。 李承明已经没了呼吸。 他的眉间则是被一根细长的尖针穿透。 叶司故技重施,欲再想将李承明散去的魂魄收拢回来时,却赫然发现已经追寻不到李承明魂魄的迹象。 李承明已经魂飞魄散。 “搭上这样一根毁人魂魄的银针,也要杀人灭口吗?”叶司低头望着李承明眉间那根散发着渗人寒光的银针喃喃自语。 他有些不太理解。 李承明哪怕他有什么背景,也无非是凡间的身份,一个凡人而已。 “我命你马上离开他身边!” 叶司听着身后的怒吼声,转头望着拔出腰间武器的狱卒,“我记得你,你是带那个人进来的。” 狱卒还没反应过来,叶司却已经飘然而至到狱卒的身前。 “你的魂魄不稳,被人用了失魂术类似的手段啊。” 叶司的掌心轻轻覆盖在狱卒的天灵盖处,他望着牢房左右过道听到声音围拢过来的其他狱卒。 “留了这么多活口,却只杀了他一个,看来不是滥杀之人。”叶司略有苦恼揉了揉额头。 “我说里面的人不是我杀的,你们信吗?” 叶司看着左右拔出武器,严阵以待的狱卒们,松开覆盖在面前狱卒的手掌。 哧。 面前狱卒已经把刀尖刺入了叶司的腹部。 叶司轻叹气,“看来不信。” 还没等这些狱卒反应过来的时候,所有的牢房的牢门突然被打开,接着过道上的火把瞬间全部熄灭。 嘈杂的叫喊声与混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叶司瞳孔泛着微光看向面前的狱卒,“倒是一个好手段,假装中了魂魄相关的术法,失了记忆,其实你本就是跟他们一伙的。” 狱卒低头看着叶司毫发无伤的腹部,愤怒的脸庞渐渐平息,坚定的死意浮上了他的眼眸。 “我可不会杀你的。”叶司望着狱卒嗤笑一声,“杀死一个凡人可是会让我的那些朋友耻笑的,我宁愿死在某头洪荒猛兽的口中,也不会对于你们这些凡人出手的。” 叶司撇断狱卒的刀刃。 他双手负后,慢悠悠的往监狱外走去。 拥挤的过道没有一个人能触碰到叶司的身体,每个人即将碰到叶司的时候,都会诡异的自行避开。 哪怕避开的那个角度已经站着三五个人。 叶司走上那狭窄低矮的楼梯,走出了阴暗潮湿的监狱。 “还装死呢?” 叶司并不急着呼吸监狱外清新的空气,他仰头望着头顶千疮百孔的天空以及云海中偶尔转瞬即逝的恐怖虚影。 “难道你以为我现在找不出来你在哪吗?” 叶司眯着眼睛说道。 叶司的手腕蓦然出现雾獓的虚影,一缕缕雾气萦绕而起,雾獓与叶司保持着一段距离。 “还真是这座洞天诞生的妖怪,不是外面的妖族。” 叶司望着警惕的雾獓轻笑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泄露 雾獓沉默不语。 监狱大门外的官兵仿佛没有看见站在监狱大门口的雾獓和叶司一样。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叶司看着沉默不语的雾獓轻笑问道。 雾獓依旧沉默。 叶司没有继续逼问雾獓,而是离开监狱大门,拐进一旁人烟稀少的小巷,低眸看着自己手腕处的印记。 “十年前我醒来看到的除了你和林辰轩外,你知道我还看到了什么吗?” 叶司自言自语轻笑道。 雾獓本想逃跑,可是它已经进入了叶司的体内,再加上吸收了不少叶司体内充盈的灵气。 这导致雾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已经相当于叶司身体的一部分。 它现在离开叶司的身体并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一具我自己的尸体。”叶司回头望着始终与自己保持距离的雾獓,“你跟我离开太远的话,我并不能保证我的法术能完全掩盖你的行踪。” 雾獓飘得离叶司稍近一些。 “当然我并不会以为这是自己已经斩三尸遗留的躯壳,毕竟我连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金仙还未修成。” 叶司自嘲一笑。 雾獓也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说的这些是什么?” “境界,类似于这座洞天所谓的金丹,元婴这类的境界。不过在外面并没有这种境界,只修得是大道。”叶司看着开口说话的雾獓轻轻一笑,“你也不用懂这些,我只想知道十年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间破庙外?” “我闻到了气息。”雾獓盯着叶司说道。 叶司侧头看着雾獓笑问道“什么气息?” “一种能让我蜕变的气息,所以我才赶到那间破庙。”雾獓沉默了一会说道,“不止是我,近乎方圆千里的妖怪都去了。但是最开始的时候破庙外有结界,我们无法进去,后面……” “后面神玄院的人就过来了。”叶司轻笑接话道。 雾獓抬头看着这十年间对待自己都称得上不错的人类,它不知为何现在看见这个人类脸上的笑意会觉得有些害怕。 “你身体的那些魔气……怎么不见了?”雾獓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道。 雾獓寄居在叶司的体内,它自然清楚叶司体内的情况。 可当时雾獓都要以为叶司会被魔气沾染,成为那被神玄院渲染得极为恐怖魔属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叶司体内的魔气荡然一空。 叶司淡淡一笑,“秘密。” 叶司不紧不慢的跨出脚步,他的身形几乎是一步十米的在这座京城里行走。 未至片刻,叶司已经走到了城郊。 杂货铺依旧耸立在这座人烟稀少的城郊外。 叶司眯着眼睛,以他现在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这间杂货铺四周有阵法铺叠。 原先看似祥和的杂货铺,现在却显得有些危机四伏。 叶司稍有些不太敢贸然踏入。 叶司并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特别是他操控真武玄镜将体内的魔气吸纳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 而且他现在的实力也约莫只有原本的十分之四。 这间杂货铺的主人白发老者在叶司的记忆力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压迫感,更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和蔼老者。 也就他离开杂货铺时,白发老者交代的话语时让叶司的心神晃动了一下。 除此以外,再无异样。 但叶司非常清楚没有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 “现在对我这个老头子感到害怕了?” 叶司没有进门。 可杂货铺的大门却已经打开了,那白发老者站在门口望着叶司,他苍老的脸庞上依旧是那和蔼的表情。 叶司看着白发老者微微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就是神玄院的院首吧?” “老朽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紫天阁的那六位神秘的阁主之一吧?” 白发老者不再自称我,他望着叶司同样和蔼笑问道。 叶司嗤笑一声,“很遗憾的是,你猜错了。” 白发老者倒是不介意叶司的撒谎,他看着嗤笑的叶司,“看来老朽与你还差点距离,不过你也没有完全猜对。” 叶司眉头一挑。 “老朽并不是神玄院的院首。”白发老者停顿了一下,“而是神玄院的建立者,许希云。” 叶司看着白发老者轻笑道“都差不多一个意思,既然你能查出我的身份,那么十年前的那件事你也清楚?” “连你们天外之人都不清楚,老朽这等洞天内的愚笨之人又怎么会知道呢?”白发老者微笑问道。 叶司望着微笑的白发老者,脸上笑意微微收敛,“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 “你说的没错。”白发老者看着叶司轻叹一口气,“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叶司意识到不妙,刚准备退走,却突然感受到手腕一阵剧痛。 叶司低头,却发现不是雾獓钻入手腕的那只手,而是另一只佩戴着白玉佩的手腕。 叶司抬头,神情微冷的看着白发老者。 什么话没说。 却又像是什么话都说了。 “你当街杀人,又贸然强出监牢。”白发老者望着叶司叹气道,“你若是不来此地,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见到。”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叶司冷笑一声。 可叶司突然发现杂货铺四周的铺叠的阵法蓦然就到了他的脚下,一座不知从哪飞来的高山悬停在他的头顶。 “挪移,搬山。” 叶司盯着神情遗憾的白发老者说道。 “你居然能修成人仙?” 白发老者望着叶司,“我知道你并不惧这些手段,但我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太大。你我斗法起来,伤得终究是这些无辜百姓。” “你用这白玉镯锁住了我的修为,又用这铺叠的阵法隔绝了外界。”叶司看着白发老者,“以你人仙的实力,诛杀我并不会费太大的劲。” “我清楚你并不仅仅只有修为,还有其他的手段。”白发老者望着叶司,“特别你还有五个跟你同样境界的人。” “回去吧,在牢房里待一会,你会没事的。”白发老者看着叶司轻声说道,“你不惧这些,总要在乎你的老师顾思墨吧。” 叶司望着白发老者讥讽笑道“你我都是修行之人,还会在意这些红尘杂事?” “无红尘,哪来仙?”白发老者看着叶司轻声问道。雾獓沉默不语。 监狱大门外的官兵仿佛没有看见站在监狱大门口的雾獓和叶司一样。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叶司看着沉默不语的雾獓轻笑问道。 雾獓依旧沉默。 叶司没有继续逼问雾獓,而是离开监狱大门,拐进一旁人烟稀少的小巷,低眸看着自己手腕处的印记。 “十年前我醒来看到的除了你和林辰轩外,你知道我还看到了什么吗?” 叶司自言自语轻笑道。 雾獓本想逃跑,可是它已经进入了叶司的体内,再加上吸收了不少叶司体内充盈的灵气。 这导致雾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已经相当于叶司身体的一部分。 它现在离开叶司的身体并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一具我自己的尸体。”叶司回头望着始终与自己保持距离的雾獓,“你跟我离开太远的话,我并不能保证我的法术能完全掩盖你的行踪。” 雾獓飘得离叶司稍近一些。 “当然我并不会以为这是自己已经斩三尸遗留的躯壳,毕竟我连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金仙还未修成。” 叶司自嘲一笑。 雾獓也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说的这些是什么?” “境界,类似于这座洞天所谓的金丹,元婴这类的境界。不过在外面并没有这种境界,只修得是大道。”叶司看着开口说话的雾獓轻轻一笑,“你也不用懂这些,我只想知道十年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间破庙外?” “我闻到了气息。”雾獓盯着叶司说道。 叶司侧头看着雾獓笑问道“什么气息?” “一种能让我蜕变的气息,所以我才赶到那间破庙。”雾獓沉默了一会说道,“不止是我,近乎方圆千里的妖怪都去了。但是最开始的时候破庙外有结界,我们无法进去,后面……” “后面神玄院的人就过来了。”叶司轻笑接话道。 雾獓抬头看着这十年间对待自己都称得上不错的人类,它不知为何现在看见这个人类脸上的笑意会觉得有些害怕。 “你身体的那些魔气……怎么不见了?”雾獓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道。 雾獓寄居在叶司的体内,它自然清楚叶司体内的情况。 可当时雾獓都要以为叶司会被魔气沾染,成为那被神玄院渲染得极为恐怖魔属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叶司体内的魔气荡然一空。 叶司淡淡一笑,“秘密。” 叶司不紧不慢的跨出脚步,他的身形几乎是一步十米的在这座京城里行走。 未至片刻,叶司已经走到了城郊。 杂货铺依旧耸立在这座人烟稀少的城郊外。 叶司眯着眼睛,以他现在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这间杂货铺四周有阵法铺叠。 原先看似祥和的杂货铺,现在却显得有些危机四伏。 叶司稍有些不太敢贸然踏入。 叶司并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特别是他操控真武玄镜将体内的魔气吸纳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 而且他现在的实力也约莫只有原本的十分之四。 这间杂货铺的主人白发老者在叶司的记忆力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压迫感,更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和蔼老者。 也就他离开杂货铺时,白发老者交代的话语时让叶司的心神晃动了一下。 除此以外,再无异样。 但叶司非常清楚没有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 “现在对我这个老头子感到害怕了?” 叶司没有进门。 可杂货铺的大门却已经打开了,那白发老者站在门口望着叶司,他苍老的脸庞上依旧是那和蔼的表情。 叶司看着白发老者微微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就是神玄院的院首吧?” “老朽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紫天阁的那六位神秘的阁主之一吧?” 白发老者不再自称我,他望着叶司同样和蔼笑问道。 叶司嗤笑一声,“很遗憾的是,你猜错了。” 白发老者倒是不介意叶司的撒谎,他看着嗤笑的叶司,“看来老朽与你还差点距离,不过你也没有完全猜对。” 叶司眉头一挑。 “老朽并不是神玄院的院首。”白发老者停顿了一下,“而是神玄院的建立者,许希云。” 叶司看着白发老者轻笑道“都差不多一个意思,既然你能查出我的身份,那么十年前的那件事你也清楚?” “连你们天外之人都不清楚,老朽这等洞天内的愚笨之人又怎么会知道呢?”白发老者微笑问道。 叶司望着微笑的白发老者,脸上笑意微微收敛,“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 “你说的没错。”白发老者看着叶司轻叹一口气,“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叶司意识到不妙,刚准备退走,却突然感受到手腕一阵剧痛。 叶司低头,却发现不是雾獓钻入手腕的那只手,而是另一只佩戴着白玉佩的手腕。 叶司抬头,神情微冷的看着白发老者。 什么话没说。 却又像是什么话都说了。 “你当街杀人,又贸然强出监牢。”白发老者望着叶司叹气道,“你若是不来此地,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见到。”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叶司冷笑一声。 可叶司突然发现杂货铺四周的铺叠的阵法蓦然就到了他的脚下,一座不知从哪飞来的高山悬停在他的头顶。 “挪移,搬山。” 叶司盯着神情遗憾的白发老者说道。 “你居然能修成人仙?” 白发老者望着叶司,“我知道你并不惧这些手段,但我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太大。你我斗法起来,伤得终究是这些无辜百姓。” “你用这白玉镯锁住了我的修为,又用这铺叠的阵法隔绝了外界。”叶司看着白发老者,“以你人仙的实力,诛杀我并不会费太大的劲。” “我清楚你并不仅仅只有修为,还有其他的手段。”白发老者望着叶司,“特别你还有五个跟你同样境界的人。” “回去吧,在牢房里待一会,你会没事的。”白发老者看着叶司轻声说道,“你不惧这些,总要在乎你的老师顾思墨吧。” 叶司望着白发老者讥讽笑道“你我都是修行之人,还会在意这些红尘杂事?” “无红尘,哪来仙?”白发老者看着叶司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