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厂劳模每天都在抓鬼》 于道各努力 这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宛如墨水瓶中的墨水,没有任何晕染,看不见一丝光亮。 他又做噩梦了。 自从父母死后,诸伏高明便整宿整宿的做噩梦。 他犹记得那日看到的惨状,他从学校的夏令营归来,满心欢喜地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满地的血污与父母早已凉透的尸体。他的脚宛如灌了铅,又好像腐朽的枯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又一步走进房间,然后在柜子中找到了自己仅剩的亲人。 那日的警笛声好像响了很久,他紧紧地抱着他的弟弟,两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耳边是警察温柔的询问声。 真奇怪,明明才过去三日,诸伏高明竟已想不起当日警察询问了什么。 诸伏高明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什么。 满地的鲜血。 父母浑身血污的尸体。 持刀的令人看不清面容的歹徒。 这三日,夜夜如此。 可是很奇怪,这次梦境一直是漆黑的,它没有变成血红色,更没有出现那些诸伏高明所无法忍受无法直视的画面。 好黑,但是黑的令他安心。 这是父母出事以来他所遭遇的最温柔的一场噩梦。 他的身体仿佛飘起又落下,然后又一次飘起…… 他的身上好像遭受到了重击,却并不疼痛,只是一种感觉。 他看不见人,听不到声音,他的世界一片寂静。 他突然想起自己前段时间所看的有关开天辟地方面的杂书,此刻的他便仿佛身处混沌,一片虚无,仿佛充满着无边无际的悲凉与孤寂。 “幼苗计划”是黑衣组织五年前开始的计划,为了保证组织内成员的质量与忠诚,他们以各种手段从各个地方找来了资质不错的小孩,进行人才培养。 他们用拳头来教育。 他们用子弹来逼迫。 他们有的是残忍血腥的手段,没有任何人敢违抗他们的命令。 深夜时分,万籁寂静,基地的训练场却仍亮着灯。 黑泽阵已经浑身是汗,他用力地挥出一拳又一拳,沙袋摇晃出巨大的弧度,几乎要被打破。 可是并没有。 就在今天,即将解散休息的时候,灰雁教官对他下达了惩罚,让他必须将沙袋打破才能回去休息。 惩罚没有原因。黑泽阵清晰地感受到,灰雁教官非常不喜欢他,这样的刁难在这三个月里已经是司空见惯。 突然,黑泽阵感觉到一阵令人不适的被监视感。 ——从沙袋上传来。 黑泽阵皱紧眉头,仔细检查,却并没有找到监视或监听的小玩意儿。 黑泽阵几乎将自己的警惕性提到最高,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离奇地感受到,他面前的沙袋仿佛活了一般。 沙袋在注视着他! 他惊吓般朝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盯着沙袋。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九号。” 是一号。 黑泽阵没有回头,仍旧警惕地盯着沙袋。 “还没回去休息吗?”一号缓缓走到黑泽阵身边。 黑泽阵没有说话,眼神死死盯着沙袋。 一号深吸一口气,突然一拳狠狠地砸向沙袋。 “等……” “砰——” 被黑泽阵击打许久都不曾爆/裂的沙袋猛地爆/开,沙子流了一地。 那种感觉消失了。 黑泽阵迅速上前查看,甚至上手触摸,沙袋的确是死物,已没有刚刚那种鲜活的感觉。 是错觉吗?黑泽阵表情茫然,他刚刚明明感觉…… “回去休息吧。”一号淡淡说道。 “训练场有监控。” “教官问起来的话,全推到我身上来好了,他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黑泽阵看向一号,皱眉道:“你似乎很喜欢多管闲事。” “我只是不喜欢看人平白无故被刁难。”一号说完朝黑泽阵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琴酒又深深凝视了沙袋好一会儿,确定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完全消失,这才也转身离开训练场去休息。 与此同时,诸伏宅。 诸伏高明猛吸了一口气从噩梦中惊醒,清冷的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惨白的脸上冷汗津津。 旁边的小鼓包动了动,一只小手攀到了他的身上,那被子又动了动,突然从里面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月光的照耀下,他的弟弟眼神懵懂地看着他,眼底有恐惧也有担忧。 诸伏高明抬手轻轻抚摸弟弟的脑袋,柔软的头发扫过他的掌心,这才令他真切的感到了心安:“我没事。” 对方却没有松手,而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将头枕在了他的胸膛,整个人都朝他的怀里钻。 诸伏高明感动地抱紧自己的弟弟,轻声安慰:“让你担心了,小景。” 他这几日一直都在做噩梦,第一天的时候他还不懂伪装,就顶着一张苍白的脸色出门,跟随叔叔睡的小景看到后便住进了他的房间。 只是很可惜,哪怕是有了弟弟的陪伴,噩梦也并没有离他而去。 飘飘摇摇,黑漆漆的,然后……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被开膛破肚,之后便猛然惊醒。 很恐怖。 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恐怖。 诸伏高明下意识想摸摸自己的腹部,却摸到了诸伏景光冰冷的后背,他的弟弟正在瑟瑟发抖。 他愣住了。 是啊,他的弟弟才六岁。 一个六岁的孩子,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惨死,甚至差一点直面凶手…… 只是想到这一点,诸伏高明便打从心底里感到惶恐不安,他心惊肉跳地抱紧了自己的弟弟,感觉胸口一阵阵抽搐般得疼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望着弟弟眼底深处的惊惶,诸伏高明心底已有了决断。 次日,诸伏高明主动找上了从东京过来处理父母后事的叔叔。 他的叔叔诸伏瑾行原本在东京工作,这几天却在计划着搬到长野来,也方便照料他们,但这次诸伏高明找上他却提出了另一种建议。 “叔叔,我希望您能带小景回东京生活。”诸伏高明才12岁,却条理清晰地指出了弟弟不适合生活在长野的原因。 这是诸伏景光所熟悉的家园,却也是他的噩梦所在,他的弟弟因为父母的惨死患上了失语症,继续在这个噩梦般的地方居住下去,对他的心理健康没有任何好处。 更何况东京是大城市,他会在那里交到新的朋友,大城市的繁华对诸伏景光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这种新奇也会冲散他内心深处的阴霾。 “那高明也一起搬去东京吧。”诸伏瑾行自然不可能将诸伏高明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想留下来。” “你还小……” “叔叔,小景就拜托你了。”诸伏高明认真地注视着诸伏瑾行。 诸伏瑾行恍惚察觉,在“留下”这件事情上,他的侄子似乎并没有和他商议的意思。 傍晚,望着叔叔的车子驶远,诸伏高明的内心一片平静。 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他们终将再次相见。 你死定了 一连几日,诸伏高明都在做同一个梦。 同样的漆黑一片,同样的无声无息,仿佛被韧性十足的蛛网缠裹,令诸伏高明挣不开、逃不脱。 诸伏高明的精神越来越疲惫,以至于大和敢助来看望他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具尸体。 “高明!”大和敢助大踏步过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你好瘦!脸色好白!” “是吗?”诸伏高明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倒是并未察觉。 “你看看你的胳膊,比之前瘦多了。”大和敢助用两根手指拎起诸伏高明的胳膊夸张地叫着:“我们才一周没见,你是被吸血鬼吸干了吗?” 诸伏高明抽回自己的胳膊,疲倦地捏了捏眉心,道:“我没事。” “你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了?”大和敢助大嗓门地朝他吼。 “你带了便当来?”诸伏高明快速转移话题。 大和敢助立刻将手上拎着的便当递给他,说:“我妈听说我要来找你,特意让我带给你的。” “帮我谢谢伯母。”诸伏高明也没有客气,打开便当,是色香味儿俱全的鲷鱼烧。 “这几天你吃什么?” 诸伏高明指了指角落。 大和敢助看过去,是一箱泡面。 “你就吃这个?怪不得你瘦这么多。” 诸伏高明叹了口气,他瘦并不只是因为食物,最主要的还是那仿佛逃不开的噩梦。 “你请假回来处理……嗯,明天也该去学校了吧?”大和敢助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愿去提及好友父母的死亡。 诸伏高明却并不避讳,淡淡说道:“前几日父母的后事就已经处理完了,你当时也来了。” 前几日父母下葬的时候,长野附近的人几乎都来了,不过当时诸伏高明正处于极度的悲痛中,一切都由他的叔叔婶婶出面。 大和敢助便哽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诸伏高明看着他,喟叹一声:“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人生大抵都是如此,不过寻常。” 大和敢助满脸茫然。 诸伏高明这才反应过来,这些话并不是一个12岁的孩子该懂的,他会懂这些,还仰仗于他有一个当老师的父亲,而他的父亲常给他带各类杂书,倒让他的知识面远超同龄人。 但他今后再不能从父亲那里得到书籍了。 没有了父亲认真写下的批注,没有了父亲的精挑细选,他看不懂的时候也再找不到人去询问。 失去亲人的痛苦并不只是那一刹,而是在今后余生,甚至是点滴平日不曾在意的小事中,是每每想起便仿佛深入骨髓的心酸。 诸伏高明的手指微蜷了蜷,很快便继续吃饭,一言不发。 大和敢助也没有说话,只帮他倒了一杯水来,眼底充满担忧。 吃过饭后,诸伏高明收拾了碗筷,这才询问大和敢助:“今天要去哪里玩?” “今天不出去。” “以往你来找我,可都是要拉我出去玩的,就算我在读书你也……” 诸伏高明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被大和敢助推搡到了沙发上。 背靠柔软的沙发,诸伏高明仰躺着,向来平静的眼中也难□□露一抹讶色。 “好好睡一觉,高明。”大和敢助没有在和诸伏高明商量,认真地将抱枕放到他的脑袋下面。 “我回房间睡……” “好啊,我盯着你睡。” 诸伏高明叹了口气。 大和敢助有些生气:“你根本就不想睡!我把你送回房间,不盯着你的话,你根本就不会睡觉!” “我睡不着,敢助。”他不敢睡。 “所以我说了,我盯着你。”大和敢助扯过一把椅子,就坐在沙发边上认真地看着他,皱眉道:“你的精神真的很差,是有做噩梦吗?我就在边上守着你,你赶快睡一会儿。” 诸伏高明企图起身,却再一次被大和敢助给摁了回去。 大和敢助的力气很大,远不是喜爱读书的诸伏高明这小身板可比拟的。 “……敢助。” “你必须睡一觉,高明,你的眼圈黑得吓人,你的脸也白得吓人。”大和敢助坚持地看着诸伏高明,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诸伏高明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他真的不想睡觉。 每次睡觉他总会做噩梦,那种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任何人任何声音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很差,他也知道人不睡觉不行,但至少在白天他不想堕入黑暗。 恍恍惚惚的,诸伏高明还是睡过去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 勉强自己不去睡是不行的,哪怕他的心不想睡觉,他的身体却还在逼他入睡,身体上每一块酸软无力的肌肉都在向他表达着无声的抗议。 果然,又是如出一辙的黑暗。 诸伏高明等待着那种飘摇的感觉,仿佛被捶打、被高高抛起的感觉,这是死寂中唯一的“鲜活”。 但是,没有。 这一次,就连那种“鲜活”都消失了。 诸伏高明苦涩地想,这场梦境已经越来越恐怖了。 可是,很突然的,一股莫名的味道飘入了他的鼻孔…… 训练场上,午休时间。 吃过饭,黑泽阵的目光死死盯着再一次“鲜活”的沙袋,低头点上了一根香烟。 他已经习惯了。 这几日,沙袋总在他面前“活”过来,可除他之外其他人却没有任何发现。 他的精神大概是出问题了。这很正常,在这样一个充满压迫与暴力的环境,很难有人不出问题。 黑泽阵已不像第一日见到时那样惊慌,只不慌不忙站在一旁将之当个乐子看。 “大哥,要不要吃火腿肠?我早饭时省下来的。”172号是个有些憨的小胖子,跑到黑泽阵面前献宝一样掏出一根火腿肠。 “不用。” “那要鸡蛋吗?”小胖子又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鸡蛋。 “你挡到我了。”黑泽阵语气冷淡极了。 172号被吓了一跳,连忙走开两步,小声问:“大哥你在看什么?” 黑泽阵没有搭理他,沙袋在他的眼中就好像会呼吸一般,十分奇异。 “看沙袋吗?沙袋有什么好看的。”172号感到无语,却也不敢打扰黑泽阵,就在一旁跟着他一起看。 一根香烟燃尽,黑泽阵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 小胖子忍不住了,再次开口:“大哥……” “我不是你大哥。” 小胖子瞬间哭丧着脸,唉声叹气:“大哥你别不要我,我知道我很弱,但如果大哥你也不要我,我会死的。” 黑泽阵不置可否。 幼苗培育基地里,多得是拉帮结派,尤其是那些弱小的“素食者”,如果不依附什么人很难活得下来,小胖子就是其中的羊羔,但黑泽阵并没打算带个累赘。 “大哥,我把吃的都给你,你就帮帮我吧。”小胖子将吃饭时省下来的食物都放到了地上。 黑泽阵却看都不看。 “这个是我的了!”有人冲了过来,一把将地上的食物抓起就跑。 “你还给我!”小胖子立刻要追。 对方主动停了下来,朝他晃了晃拳头。 小胖子害怕地看着他,也不敢再去讨要自己的食物了。 “大哥……”小胖子期期艾艾地望着黑泽阵。 “你可以去找一号,他会庇护你。”黑泽阵有些不耐烦。 “一号庇护的人太多了,根本就看不到我,哪怕帮了我一次,下次也不一定能够看得到。像是我这样的弱者,永远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过去的话也是被人欺负。”小胖子怯懦说道。 接下来,小胖子继续说道:“十三号也很厉害,组织里现在就一号和十三号能站稳跟脚,可是十三号根本不庇护手底下的人,甚至任由他们自相残杀,我过去肯定会被欺负死的。整个组织里,目前只有一号和十三号有能力提供庇护,但是都不适合我。大哥,你就帮帮我吧。” 黑泽阵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大哥不怕一号也不怕十三号!” 黑泽阵的确不怕他们,但他也并不想带个拖后腿的废物。 “我可以给大哥提供很多情报!”小胖子生怕黑泽阵不带他,连忙说道。 “哦?”黑泽阵语气漫不经心。 “我父母以前都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我知道好多事!” 黑泽阵这才终于正眼去看他,也难怪这家伙这么胖,和基地的人格格不入,原来还是个黑二代。 “那你还害怕被欺负?” 小胖子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他们背叛组织,被处决了。” 黑泽阵:…… 他瞬间没了兴趣,继续盯着“会呼吸”的沙袋。 小胖子连忙凑过去,小声朝黑泽阵说道:“幼苗计划已经开展五年了,每年年底都会有考核,考核最末尾的五十人将会被淘汰。” 黑泽阵眸光微闪,在这种邪恶的组织,被淘汰的结果只有死亡。 小胖子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每一期的幼苗计划是一年,每年年底考核结束后将会补足三百人,想要离开基地就必须出师,出师的话,需要获得基地三名教官的认可。” 小胖子的话的确有用,但黑泽阵认为这并不够。 “一号和十三号都是第一批加入计划的,第一批加入的人编号是按照第一次考核成绩定的。”小胖子吞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压得极低:“一号是当时的最强,现在也肯定没人能打得过他,他一直都是最强。” 黑泽阵掐灭香烟,走向刚刚抢走小胖子食物的人。 “还给他。”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便怒了:“九号,你别多管闲事,我老大可是十三号!” 黑泽阵挥出一拳,狠狠砸在对方的腹部,然后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刚刚抢夺的食物顿时散落一地。 小胖子眼睛一亮,立刻跑过去将地上的食物捡了起来,又捧着食物献宝般递给黑泽阵。 黑泽阵仍旧没接,却默认了对方的追随。 突然,黑泽阵若有所感,抬头迎面撞上一道玩味儿的视线——是十三号。 两人隔空对视,谁都没有说一句话,漠然与兴味相撞,令基地周围的人纷纷投去视线,又恐惧地移开目光。 十三号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脖颈处做了个“杀头”的动作,比口型:你、死、定、了。 无声无息的恶意霎时间笼罩了黑泽阵,就连他身边的小胖子都感到惶恐。 黑泽阵却只是“嗤”了声,同样无声无息比了个口型:傻/逼。 线索 诸伏高明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被披了一张毛毯,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股散不去的味道。 “你醒了!”大和敢助兴奋地左看右看,最后满意地点头,道:“不错,精神好多了。” 诸伏高明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快便神情凝重地说道:“是香烟。” “什么?” “你刚刚有抽烟吗?” 大和敢助无语地看着他,说道:“我不抽烟的。” 诸伏高明掀开毯子下地,自言自语:“凶手或许有抽烟。” 大和敢助闻言表情也严肃了起来,问:“你说凶手?” 诸伏高明重重点头。 他不顾叔叔婶婶的反对留在长野,一是因为长野是他的家,二也是为了找出凶手。 留在凶案地点的话,有更大的机会可以找到杀死父母的凶手。 香烟…… 漆黑一片的梦中突然有了香烟的味道,这是不是一种潜意识的提示? 诸伏高明已有些忘了当日他回家时的情形,当时有烟味儿吗?或许有,也或许没有。 但如果梦境中的香烟味道真的是他潜意识的流露,那当日他回来的时候,应当是闻到过烟味儿的,只是因为当时心情太过杂乱所以没有注意到。 “我要知道他抽的是哪种烟。”诸伏高明抓上自己的外套便匆忙朝外走,虽然他不确定,但香烟已经是他目前能找到的唯一线索。 “等等我,高明!”大和敢助担心他出事,连忙也追了出去。 诸伏高明先去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商店,他带了钱,但商店是不会允许未成年买烟的。 “我的父母过世了,阿姨,我的叔叔已经回东京去了,我想买几包烟去祭拜父母。”面对售货员的质疑,诸伏高明眼眶通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诸伏高明的父亲是个老师,又是长野难得一见的凶杀案,周围人都有听说,售货员立刻流露同情与愧疚,不再多问便将香烟给了他。 整个商店里,诸伏高明见过的没见过的香烟他全都买了一包。 大和敢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等两人拎着东西回到家,他立刻关好房门。 “你不是要去祭拜吧?” 诸伏高明“嗯”了声,打开一盒香烟,然后点燃。 “喂,高明,你不能抽烟!” “咳咳!”诸伏高明被呛到了,他迅速掐灭,将之丢进了烟灰缸中。 不是这一种。 接着又拆开一包点上一支。 也不对,也不是这一种。 第三包、第四包、第五包…… 商店中的香烟有十几种,大和敢助最初还在拦,后来便只担忧在一旁看,直到最后一包香烟试完,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诸伏高明的眼睛红红的,是被呛的,也是因为内心的痛苦。 他颓然地垂下手,指尖的香烟掉落在地,大和敢助连忙用鞋子碾灭。 “高明,你还好吗?”大和敢助小心翼翼开口。 诸伏高明的身体在颤抖,他呆呆地看着被拆开的十几包香烟,整个人宛如易碎的瓷器,令人大气都不敢喘。 没有,全都没有。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线索,好不容易…… “真是可笑,梦怎么能相信呢?”诸伏高明突然笑了,眼底却仿佛噙着破碎的光,他努力稳定声线朝大和敢助说道:“天快黑了,你回家吧,不然伯父伯母会担心的。” “可是高明你……” “我明天会去上课的。” 大和敢助还想说些什么,但诸伏高明却显然不想交流,只能颓然离开。 也就在大和敢助离开后不久,诸伏宅中传出了低低的呜咽声,仿佛冬日的冰雨,令听者感到深入骨髓的疼痛。 次日,诸伏高明去上学了。 和以往一样,他背着书包,平静而沉稳,如果不看他此刻的瘦削,真仿佛父母的过世对他来说没任何影响。 “诸伏君,你还好吧?” “诸伏君,听说你家出事了……” “诸伏君……” 同学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关心,并无恶意,可每一句询问与关心都仿佛在诸伏高明的伤口上又划下一刀,血淋淋的。 诸伏高明向他们一一回应,但饶是诸伏高明,在此刻却也无法勉强挤出笑容来面对,就连语气都硬邦邦的。 “你们别再说了!”大和敢助连忙冲过来拦住人群。 “大和君,你怎么这么凶?” “我们只是担心诸伏君。” 听着一群人似乎对大和敢助有所不满,诸伏高明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礼貌地开口:“很感谢大家的关心。但非常抱歉,我的父母刚刚离世,大家对我的关心总让我想起他们,我很难过,所以能请大家不要再说了吗?” 一群人怔住,然后一个个露出愧疚的表情,纷纷道歉退开了。 大和敢助便又看向诸伏高明,轻声问:“你还好吧?” “没事。”诸伏高明摇了摇头。 父母双亡的诸伏高明好像一下子成了学校里的重点看护对象,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开始小心翼翼,就连老师和他说话的声音都温柔起来。 诸伏高明始终礼貌回应着,他感激大家的好意,但他也并非脆弱之人。 午休时间,所有人趴在课桌上休息。 诸伏高明放轻脚步去卫生间。 要离开的时候,诸伏高明突然嗅到了从隔间飘来的熟悉味道。 这是…… 诸伏高明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出去后轻轻敲了下隔间的门,问:“请问里面有人吗?” “啊,稍等一下!”隔间传出藤井老师匆忙的声音。 诸伏高明静静地等在外面,藤井老师也很快出来,隔间门开启的那一刻,那股味道更加浓郁了。 果然! “藤井老师,你刚刚是在抽烟吗?” 藤井老师被吓了一跳,连忙双手合十朝他拜托:“拜托你,千万不要举报我,我会丢掉工作的。” “我没想举报老师,老师可以告诉我你抽的是什么牌子的香烟吗?” “啊?”藤井老师愣了下,立刻严肃地说道:“你还是个学生,不能抽烟。” 诸伏高明只能故技重施,声音低落:“我想买一些香烟去祭拜父母,我刚刚闻到烟味儿,好像是父亲常抽的那一种,所以藤井老师可以告诉我是什么牌子吗?” “这样啊,对不起,提到你的伤心事了。”藤井老师立刻道歉,拿出一盒烟说道:“是JILOISES,不过这个牌子在长野挺难买的,只有一品商店有得卖。” “谢谢藤井老师,我下午想要请假。”诸伏高明目光澄澈地望着藤井老师,令人很难拒绝他的请求。 请假之后,诸伏高明立刻去了一品商店,这家商店距离学校并不远,他也成功在商店里找到了那款香烟。 只是,想要调查谁买了这款香烟,他却没办法糊弄过去了。 诸伏高明只能实话实说,店长听得云里雾里。 “你的意思是,你从梦里知道了凶手抽这款香烟?” “是的。” “多荒谬。客人的隐私必须要保密,抱歉,这个我不能说。” “老板,这对我很重要,拜托你……” “不行就是不行,你快走吧,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被赶出商店,诸伏高明失落极了,但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通了报警电话。 警察到来后,听说梦境这种事情,顿时也兴致缺缺,虽然明面上在安慰他,但却也在告诉他案件不是儿戏,一场梦境更不能当做是证据。 “喂,玄人,走了!”警察们要离开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 被喊的警察二十几岁,闻言笑着朝对方摆摆手,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再安慰安慰这孩子。” “那行吧。” 留下来的警察走到了诸伏高明身边。 诸伏高明低声说道:“不需要安慰我,我也明白这十分荒谬,给你们添麻烦了。”可他已经没有其他线索了。 死马当成活马医,大概就是诸伏高明此刻的心态吧。 “因为一个梦境就去调查,这不合规矩。”警察蹲下来,认真地看着诸伏高明的眼睛,说道:“但如果连调查都不调查一下,很可能会让犯人逃掉,也让受害者的亲属心寒。我叫甲斐玄人,我可以帮你问问看,当然,如果店长还是不说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没有正式的命令。” 诸伏高明的眼睛再次燃起光亮。 调查很顺利,尽管没有相应的命令,但面对一个警察和面对一个小孩,店长的态度大不一样,很快便将最近买过这款香烟的几名顾客交代了出来。 甲斐玄人并没有就此停止,而是骑着摩托载着诸伏高明前往那些人家,一个个询问他们当日的不在场证明,然后再一次次向他们道歉。 最终,两人无功而返。 “不是他们。”甲斐玄人将诸伏高明送回家,叹息道。 诸伏高明低低“嗯”了声,那些人要么就是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要么就是和自己的父母毫无瓜葛,不可能是那些人。 “你……道歉很熟练。” “是吗?” “你早就想好该如何道歉了吧?”诸伏高明愧疚地看着甲斐玄人,低声说:“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从这方面很难查到凶手。” “你观察得很仔细,若是当警察,一定也是个很厉害的警察。”甲斐玄人欣赏地赞扬。 “为什么?”诸伏高明不明白,明明已经知道希望渺茫,为什么还要陪着他四处奔走,说不定会得罪人,也说不定会被人举报。 甲斐玄人摸了摸诸伏高明的头,指着诸伏宅客厅的台阶说:“那天,你们就坐在那里。” 诸伏高明也怔怔地看向台阶。 “你抱着你的弟弟,虽然自己都在发着抖,却还在小声安慰着他。”甲斐玄人苦笑了一声,说道:“我是警察啊。警察的话,抓不到凶手本来就是我们的错,如果能有机会弥补错误,当然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这是对你也对其他民众的负责。” 诸伏高明又怔怔看向甲斐玄人,看到他脸上的苦涩与愧疚,有什么种子仿佛突然落入了他的心上,在他心尖尖上开始扎根、发芽,即将破土而出。 喜欢我送你的回礼吗? 他又做梦了。 仍旧是黑暗,和以往不同的是,他这次听到了声音——绵长而规律的呼吸声。 诸伏高明终于没再将这当做是凶手的线索,他想,凶手绝不会在他家里睡着,即便是潜意识也模拟不出这样离谱的事情。 那么,是什么呢?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场噩梦吗? 可JILOISES香烟是真实存在的,虽然不是凶手的线索,但不知道的东西不该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难道这不是梦吗? 诸伏高明说不出话,他想要醒来,或者惊醒其他什么人,可惜意识只能在黑暗中沉沦,绵长的呼吸声竟给他带来了极强的安全感,让他的挣扎也渐渐消停,反而更加专注地听起对方的呼吸声来。 7327下。 次日醒来,诸伏高明神清气爽。 他昨晚细数着对方的呼吸声,是7327下。 按理说,数了一晚上的呼吸声他该感到很疲惫才对,但他却像是久旱逢甘霖,比这几日休息得都要好。 那种呼吸声真的很让人安心,他莫名便将呼吸频率与对方保持一致,两人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互为陪伴。 如果每晚都是这样的梦境就好了。 基地的宿舍中,黑泽阵正死死盯着自己的枕头。 凌厉的目光仿佛突然失去了目标,变得茫然。 消失了。 那种“鲜活”的感觉出现在了他的枕头上,他醒来之后没多久却又消失了。 是鬼魂吧? 黑泽阵想,这个基地一定死过很多人,难免会怨气横生,有鬼魂不愿离开也很正常。 他最初以为鬼魂是附着在沙袋上的,打坏过几次沙袋并换过后,他便觉得鬼魂或许是在沙袋那块地上,然后……他就在自己的宿舍发现了对方的踪迹。 好恶心,竟然是可以附到他枕头上的吗?那床是不是也会有?被子是不是也可以附体? 黑泽阵烦躁地将被褥统统丢到地上,感觉所有的一切都不干净了。 “大哥,怎么了?”172号就睡在黑泽阵上铺,听到动静立刻下床,小胖子手脚麻利地将被褥捡起来叠好,一派狗腿模样。 “不要了。” “是要换床新的吗?”小胖子就要抱着去换。 “算了,就这套吧。”黑泽阵最终还是烦躁地指了指床上角落,示意他将东西放在那里。 换了又能有什么用?对方已经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只是换一床被褥肯定是无法防住他的。 鬼魂啊…… 如果敢对他不利的话,就算是鬼他也要杀掉。 宿舍是八人间,两人的举动惊醒了其他人,不过这会儿已经快集合了,倒是没人不满,更何况他们也打不过黑泽阵。 基地这种地方,拳头最大。 早饭之前集合,所有人先围着操场跑三圈算作热身。 操场是两千米的,从他们加入最初还只是一圈,几个月后的今天变成了三圈,开始跑圈半个小时后开饭,吃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若是在一个小时内跑不完早上就只能饿肚子了。 最初大家还怨声载道,但渐渐地,所有人便不再说什么了,只闷头朝前冲努力不饿肚子。 小胖子永远是最末尾的那波,大概要近五十分钟才能跑完,赶到食堂的时候狼吞虎咽,根本不敢多说话浪费时间。 一个人坐到了他们这桌。 小胖子看了一眼,受到惊吓般缩了缩脖子,将头埋得更深了。 “去其他桌吃。”黑泽阵说道。 小胖子如蒙大赦,抱着碗筷就跑隔壁桌去了。 “你不会真打算罩着他吧?”十三号不怀好意地目送小胖子离开。 “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你昨天还纵容172公然挑衅我。” 黑泽阵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闻言不屑地瞥了十三号一眼,先不说十三号以前从没管过手底下的人死活,昨天可是对方的人先不开眼的。 十三号兴致盎然地笑了,玩味儿地打量着黑泽阵说:“看来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 “哒”地一声,匕首狠狠戳在了桌子上,木质的桌子立刻被戳出一个窟窿。 黑泽阵的食指轻轻摁在匕首的柄端,眼神冷漠地盯着十三号。 十三号笑得更开心了,他的身材劲瘦有力,眼神阴鸷得宛如隐没在草丛中的毒蛇,令人看着很不舒服。 黑泽阵并不喜欢十三号,据说他最喜欢玩弄人,有不少人都被他玩弄死了。 黑泽阵虽不喜欢,倒也说不上讨厌,毕竟组织里好人根本活不下去。 “搏击课上见。”十三号笑着朝黑泽阵眨了眨眼睛,语气意味深长。 十三号一走,172号连忙又端着碗回来了,紧张地说道:“大哥,怎么办?他一定盯上你了。” 黑泽阵却不以为意,只用刀片划开火腿肠的肠衣,咬了一口。 补充体力,应对挑战,黑泽阵只是循环着自己该做的事。 搏击课上,分组练习。 黑泽阵想要找人组队的时候,周围的人却远远躲开了他,完全不想和他沾边。 黑泽阵又看向十三号,对方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无声对他发出邀请。 “大哥,我和你……”172号要来给他解围。 “172号,过来。”虎背熊腰的灰雁教官站在场边上,以往都是在旁看着的他此刻亲自下场,冷冷说道:“我来教教你。” 172号被吓白了脸色,几乎是一步一步艰难挪动了过去。 “除了我,你今天找不到对练搭档。”十三号纡尊降贵地走向黑泽阵,调笑了一声:“认个输的话,我就手下留情,如何?” 黑泽阵眸光微冷,没有回应。 在基地,教官与学员的实力差距过大,一般也不敢无缘无故地打死学员,否则肯定会被训斥,但学员之间的自相残杀向来是没人管的。 黑泽阵敢肯定,就算十三号在接下来的对练中杀了他,那个一向看他不顺眼的灰雁教官也根本不会阻止。 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黑泽阵深吸一口气,决定接受十三号的邀战,想对他出手至少也得脱层皮才行。 “九号,过来我们对练。”一号的声音传来。 黑泽阵一愣,然后也松了口气,大步朝一号走去。 十三号捏紧了拳头,却连看都没看一号一眼,随便抓了个人来对练。 一节课结束,黑泽阵在和一号的对练中受益匪浅,十三号抓得那个人却直接被打废了,估计要在医务室躺上几个月,就算能赶上年底的考核也肯定拿不到什么好成绩,大概率会被淘汰掉。 172号也被灰雁教官教训得一瘸一拐,但好在没有大碍,只是皮外伤。 午饭的时候,黑泽阵破天荒和一号一桌,他向来不喜欢依附势力,却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我开口前,你是准备和他硬碰硬的吧?”一号问。 黑泽阵咬了口寿司,说道:“是他找我的茬。” “他再找你的茬你就来找我,他只是暂时对你起了兴趣,过段时间就好了。” 黑泽阵抬头看了一号一眼,反问:“你的意思是,我只能避开他?” 一号看出了黑泽阵的不甘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我和他都是第一批加入的,我们在这里训练快五年了,你才训练半年不到。” 黑泽阵明白一号的意思,沉声说道:“有些时候越是不想惹事,事情就越是会找上门来。” “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一号言尽于此,拍了拍黑泽阵的肩膀。 一号离开了,黑泽阵端着饭碗,朝十三号的方向望了眼。 十三号似乎是故意坐在黑泽阵对面那桌吃饭的,立刻抬手和他无声打了个招呼,挑衅意味十足。 积蓄力量吗?黑泽阵眼底流露浓浓的叛逆,他不。 一连几日,诸伏高明都伴着黑泽阵的呼吸声入睡,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了。 忽然某日,在学校午休的时候,诸伏高明感觉自己换了地方,那种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少年音。 “喜欢我送你的回礼吗?十三号。” 他看到了 十三号再一次向黑泽阵挑衅的时候,黑泽阵拒绝了一号的帮助。 两人打了一场,然后双双住进了医务室。 “我有什么不喜欢的?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十三号就躺在隔壁床,闻言不屑地说道:“那些课程我已经上过很多遍了,倒是你,九号,一遍都没学全吧?等最终考核的时候……” “你说,如果最终考核的时候你受伤缺考,会不会直接被淘汰掉?”黑泽阵平静地发出警告。 十三号的脸色猛地变了。 “我无所谓,毕竟是你一直在针对我,我躲不开也不想躲,要死肯定会拉着你一起死。”黑泽阵漠然地看着十三号,语气间是对两人生命的漠不关心。 “你胆子真大,从来没人敢这样和我说话。” “天生的。” 是在吵架吗? 诸伏高明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却无法分辨谁是谁,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听声音,两人年龄应该并不大,但也无法确定,毕竟人的声音是多变的,多得是成年人却一副稚嫩的童声。 黑泽阵突然死死盯住了床头柜上的杯子。 “你在看哪里?”十三号很不满他的“心不在焉”。 黑泽阵没有回答,他很确定,那个杯子“活”了过来。 又来了,那个鬼魂。 “你没有发现吗?”黑泽阵突然说道。 “什么?” 黑泽阵仔细打量着十三号,确定对方是真的没有发现。 这就奇怪了,基地里多得是敏锐的人,十三号的能力不比他差,按理说自己能发现的东西对方也该能发现才对。 可是,没有。 不仅仅是十三号,一号甚至是灰雁教官也根本没有发现。 只有他,就只有他发现了鬼魂的存在。 果然是心理问题吧。 黑泽阵深呼吸,努力移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那个杯子。 “我承认,你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你取悦到我了。”十三号仍旧是宛如猫捉老鼠般戏谑。 黑泽阵没有说话,只活动着自己的手腕,突然猛地朝十三号蹿了过去。 霎时间,医务室乱作一团,等医生听到动静进来时两人早已鼻青脸肿。 医生将他们拉开的时候,黑泽阵浑身杀意凛然,十三号则在笑,“桀桀”的笑声恐怖极了。 黑泽阵却突然看向床头柜上的杯子,没有了,鬼魂已经离开了。 十三号注意到这一幕,猛地挣脱医生冲向床头柜,抓起杯子一把摔在了地上,玻璃的碎渣顿时溅了一地。 十三号又笑了起来,语气阴毒:“你在意这个杯子?没有了,它已经碎掉了。” “神经病。”黑泽阵却只淡淡回了一句,顺从医生的安排重新躺好。 十三号的笑声戛然而止,错愕地看看黑泽阵又看看杯子,表情茫然极了。 午休结束,诸伏高明被大和敢助喊醒。 “高明,你总算是醒了!”大和敢助见他醒来总算是松了口气,甚至都带了丝哭腔。 “怎么了?” “我刚刚怎么喊你你都不醒!”大和敢助急坏了,如果高明再不醒来,他甚至要让人去喊老师了。 诸伏高明捏了捏眉心,安抚道:“抱歉,我刚刚睡太死了。” “你没事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放心吧。”诸伏高明朝大和敢助笑笑。 诸伏高明的微笑冲散了大和敢助心头的阴霾,大和敢助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上课铃声响了。 坐在座位上,听着台上老师的讲课声,诸伏高明却少有的心不在焉。 不是噩梦,就在今天,就在刚刚,诸伏高明察觉到了这一点。 这不仅仅是噩梦,大概是……穿越? 不是身体的穿越,而是魂穿,在他睡熟的时候,他的灵魂穿越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不知道那是哪里,也不知道是否还是在这个世界上,诸伏高明一无所知。但这种未知却恰恰勾起了他的兴趣,让他很想去看一眼,窥见“梦境”的另一端。 回到家后,诸伏高明写好作业,走进书房去复盘梦境中的一切,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进入睡眠便会穿越。 穿越后,因为无法视物,所以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他听到了对方的对话,香烟、训练、最终考核。 以及…… 诸伏高明在本子上郑重其事落下了两个编号:九号,十三号。 然后在两者间画了个双向的箭头,在箭头上方写“对手、敌人”。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诸伏高明认真分析着,可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今天甚至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声音。 诸伏高明眸光一闪,再一次在本子上写下:时差不大。 他其实并非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声音,事实上,他已经连续很多个晚上听到对方的声音了,就是那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下穿越过去的时候,对方也在睡觉,均匀的呼吸声也由此而来。 只是每晚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根本得不到任何信息,可白天睡下的话说不得会惹人担忧,那如果他早一点睡觉呢?如果他能早一点睡觉,是不是就有可能撞见对方还没睡的时候? 诸伏高明的心情没来由得激动起来,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甚至短暂冲淡了父母死亡的哀伤。 接下来的日子里,诸伏高明每天都相当规律,白天好好学习,晚上则在完成作业后迅速入眠,比老年人还要养生。 终于,他等到了。 晚上八点刚过,诸伏高明便入睡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灯还亮着,诸伏高明这才恍惚察觉,前几日的黑暗或许只是因为对方已经熄了灯。 诸伏高明无法移动,只能看着自己正对着的小天地,灰色却保暖的被子,铁制的涂着简陋绿色油漆的床架,以及……一张猛然凑上来的脸。 那是一个少年,年龄应该与他相当,五官很精致,漂亮的银色头发已有些长了,却梳理得很柔顺,乍一看上去,很容易让人错以为他是个女孩子。只是那眼眸很冷,如狼一般的绿眼睛幽幽盯着他,竟让他有种自己彻底被看穿的无地自容感。 两人视线交汇,诸伏高明大气都不敢喘,他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可下一秒,少年便翻了个身,脑袋直直朝自己砸来。 诸伏高明吓得闭上了眼睛,有被撞击的感觉,却软绵绵并不觉得疼痛,他这才错愕察觉,自己或许是穿到了少年的枕头上。 “熄灯。” 一声之后,诸伏高明的视线再度陷入黑暗。 是九号,诸伏高明听出了少年的声音。 “怦”“怦”“怦” 诸伏高明的心跳得很快,今日可真是个大惊吓,刚刚被盯着的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已经被看穿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没人会觉得枕头上有什么东西,他又不是鬼魂。 黑泽阵的心情并不平静。 这几日,鬼魂来的越来越早了。 他最初在宿舍发现对方的时候是在早上,然后刻意留意过,对方总在晚上十一点以后过来,可这段时间,对方过来的时间变成了十点以前,今天更是八点多就到了。 真是奇怪,这家伙是盯上他了吗?一定要出现在他的身边? 在孤儿院的时候,黑泽阵听说过,如果遇到鬼魂之类的东西,最好不要表现出自己可以看得到鬼魂,否则对方就会缠上他。 可就在刚刚,他和鬼魂对视了。 黑泽阵心里一阵毛骨悚然,他倒是并不怕鬼,但这种隐私被侵扰的感觉让他感到非常不自在,今天他又和鬼魂对视,接下来鬼魂该不会更加缠着他吧?那可真是糟糕透顶。 也不知他刚刚装作没看到对方倒头就睡有没有骗过鬼魂。 “怦”“怦”“怦” 心跳声一下接一下。 黑泽阵努力稳下来的呼吸渐渐紊乱,双目空洞无神,他这是……听到了鬼魂的心跳声? 次日,黑泽阵醒来的时候,和以往很多次一样,鬼魂已经从他的枕头上离开了。 黑泽阵缓缓吐出一口气,却仍不敢放松地盯着整个宿舍检查了一圈,吓得舍友们纷纷逃走。 “大哥,怎么了?”小胖子小心翼翼地问,他缩着脖子,一副害怕挨打的模样。 “不关你事。”黑泽阵收回视线,确定鬼魂已经彻底离开了。 训练场上,十三号并没有再找麻烦。 上次两人双双躺进医务室,之后又在医务室打了几架,两人似乎也心照不宣地短暂休战了,毕竟没人真想被淘汰掉。 可是这次,十三号没找黑泽阵的麻烦,灰雁教官对他的恶意却再不掩饰。 “九号,你过来,我来当你的陪练对象。”灰雁伏特加脱掉外套,活动了活动手臂,露出坚实的肱二头肌。 这里是医务室 训练场上的人纷纷避让,给灰雁教官让出一条通道。 黑泽阵皱了皱眉,却也明白自己无法拒绝。 一声嗤笑从黑泽阵的斜后方传来。他回头,正对上十三号幸灾乐祸的眼神。 会是他吗?黑泽阵不清楚,但此刻已没有时间再找十三号的麻烦,他必须尽全力应对灰雁教官的发难。 在灰雁教官打出第一拳的时候,黑泽阵便明白此战不能善了,对方没有丝毫的留手,拳脚都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作为基地中负责培训近战能力的教官,灰雁伏特加的体术自然很强,而黑泽阵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训练满打满算也只有半年,因此当灰雁教官全力出手的时候,黑泽阵几乎全无还手之力。 一拳、一脚,硬生生挨了灰雁教官拳脚的黑泽阵再无力起身。 “起来!从地上爬起来!”灰雁教官恶狠狠地命令着。 黑泽阵努力想要起身,剧痛的身体却让他无法发力,几番尝试后又跌了回去。 灰雁教官将脚踩在了黑泽阵的背部,不屑又鄙夷:“你不是很能耐吗?现在就爬不起来了?给我爬起来,蠢货!” 见黑泽阵没有起身,灰雁教官一脚又一脚踩着黑泽阵,虽然不至于将他踩死,巨大的力道却还是让黑泽阵口吐鲜血。 “废物!蝼蚁!” “我一根手指头就可以碾死你!” “爬起来啊,你是狗吗!” 终于,在灰雁教官的踩踏中,黑泽阵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灰雁教官似乎还不打算放过他,又连续踩了好几下,直到发觉身边有人围了上来。 “你们做什么?造反吗?”灰雁教官拿出了手/枪。 围上来的人都停住了,然后人群分开,一号冷着脸走出人群。 “教官,他已经昏迷了。” “这就是个废物!”灰雁教官见是他,将脚从黑泽阵的背部移开。 立刻有人上前搀扶昏迷不醒的黑泽阵去了医务室。 一号活动手脚,对灰雁教官正色道:“教官,我还有一些没有学懂,能劳烦您亲自指教我一下吗?” 不知过了多久,黑泽阵从昏迷中醒来。 172号的小胖子哭哭啼啼在他边上守着,见他醒来连忙为他端了温水过来:“大哥,你喝水吗?” 黑泽阵嘴唇干裂,没有拒绝。 “大哥你脸色好白,和死人一样。” “闭嘴。”黑泽阵嫌弃地喝斥。 小胖子顿时捂住自己的嘴巴,过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抱怨:“灰雁教官太过分了,简直就是欺负人!” 黑泽阵闭了闭眼睛,他能够感觉出来,灰雁教官对他的厌恶越来越深重了,甚至已经忍不住亲自出手教训他。 可是黑泽阵明明从未得罪过教官。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被送来医务室后一号找灰雁教官打架了。”小胖子说起这件事终于一改之前的颓废与担忧,简直满面红光,甚至手舞足蹈起来:“他好厉害,他竟然能和灰雁教官打个不相上下,不愧是基地的King!” 黑泽阵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一号虽比他大上几岁,却同样是个未成年,可两人的差距就像是一条鸿沟,任由他怎么追赶好像都追赶不及。 能够和教官打成平手…… 这样的实力,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赶上? “扣扣”,有人敲门。 “请进。”小胖子大声朝外面喊。 一号推门而入。 黑泽阵挑眉,问:“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一号走到黑泽阵床前。 小胖子已经知趣地退到一旁,不敢有任何打扰。 “我听说你和教官打架了?” “是切磋。” “谢谢。”黑泽阵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一号静静地看着黑泽阵,半晌才开口,问:“你知道加入幼苗计划的教官永远不能脱离计划吗?” “什么?” 一号平静地叙述着:“我们组织有一个谨慎多疑的上位者,教官很容易获得学员的忠诚,所以教官永远都是教官,再没有往上爬的机会了。” 黑泽阵拧眉,“你的意思是,灰雁教官并不甘心?” “他野心甚大,当然不可能甘心,但是他毕竟人微言轻,不可能左右上面的心思。”一号看着黑泽阵的眼神复杂了些,说:“因为自己前途无望,所以他最讨厌前途无量的天才,越是厉害的人他就越是要折磨,最好将其折断在这里。所以他今天针对你并不是十三号做了什么,而是你之前和十三号打了一架,势均力敌。十三号在基地五年了,而你才来半年,未来不可限量。” “你在帮十三号解释?”黑泽阵语气怪异。 “实话实说罢了。” “我知道了。” 一号微点下头,又盯着黑泽阵看了一会儿,板寸头的少年突然无比真诚地发出邀请:“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大家抱团取暖的话,或许会比较容易生存下来。” “真的可以吗?”172号忍不住激动开口。 一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头。 “不用了。”黑泽阵却拒绝了。 “大哥!”172号难以置信。 “不如你仔细考虑一下……” “不必。”黑泽阵再一次拒绝,冷静地说道:“我目前没打算加入任何势力。” “我们这里很自由,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可以先试试看。”一号耐心地劝导着。 黑泽阵没有再拒绝,却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没有出师?” 一号眼神闪烁,没有回答。 黑泽阵死死盯着一号的眼睛,继续说道:“这五年间,难道没有人出师吗?如果五年都没有一个出师的人,幼苗计划也就用不着继续进行下去了。身为学员中公认的最强,别人可以出师,你不能?如果你可以回答我这个问题,或许我会重新考虑要不要加入。” 一号叹了口气,说道:“好好养伤,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一号离开了,172号立刻哀嚎着扑到黑泽阵床边。 “大哥,你为什么不答应他?有一号在,灰雁教官肯定就不敢对你太过分了!” “你喜欢可以自己加入。” “我不要!”172号立刻拒绝,他可不傻,拉上黑泽阵一起他还有人罩,但若是自己加入,一号庇护那么多人,可顾不到他一个废物小透明。 黑泽阵没有理会他,心渐渐沉了下去。 一号…… 没有出师,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要么他已经将这里的某个或全部教官彻底得罪了,所以对方愿意冒着极大的风险不给他通过,要么他就在筹划更大的阴谋。 黑泽阵在心底暗暗祈祷不要是后一种,他被抓来基地训练已经够艰难了,可不想再雪上加霜。 深夜,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 黑泽阵很清楚,鬼魂就在附近,而且就在……他的被子上。 而此刻,诸伏高明发现自己穿到了一床被子上,不像枕头会被黑泽阵压到脑袋下什么都看不到,这次倒是可以看个痛快。 咦?这里好像不是九号的宿舍。 九号呢?他在哪? 诸伏高明更加好奇地看来看去,直到一道声音响起。 “这里是医务室。” 黑泽阵终于决定和鬼魂谈谈。 哪怕自己不搭理他,鬼魂依旧死死缠着自己,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那种鲜活的感觉从被子上消失了。 黑泽阵捏着被角愣了很久,这才从口中发出一声低低地嘲讽:“胆小鬼。” 诸伏宅。 “啊!”诸伏高明猛然惊醒。 他抱紧了自己的被子,整个人如芒在背,胆战心惊。 太恐怖了,九号竟然在和他说话,九号竟然发现他了! 怎么会?!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能发现被子上附着了东西! 诸伏高明久久都回不过神来,刚刚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他抱着自己的被子,睁着眼睛,一直望着天花板发呆到天明。 新的教官 清晨,诸伏宅。 “高明,你脸色好差!”大和敢助来找诸伏高明结伴上学,见到他顿时惊呼出声。 “什么?” “黑眼圈,好重的黑眼圈!” 诸伏高明拿起桌上的镜子看了眼,他的黑眼圈的确很重,好像已经变成熊猫眼了。 “你昨晚没睡好吗?”大和敢助关心地问。 诸伏高明欲言又止,他不是没睡好,他根本就没有睡着,简直怎么都想不通九号为什么会突然对着被子说话。 “看起来不妙啊,你该不会是生病了吧?”大和敢助上前想摸摸他的额头。 诸伏高明拨开他的手,困倦地捏了捏眉心,回道:“没有,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睡眠不足。” “思考什么?” 诸伏高明思忖片刻,尽可能调整措辞道:“关于拐卖儿童案件的打击力度。” 大和敢助满脸茫然。 什、高明刚刚说了什么吗? “这也是书上说的?”因为高明经常看些课外书,大和敢助在很多时候倒真的是跟不上他的思路。 “是。”诸伏高明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直接承认。 “借我一本。” 诸伏高明表情微愕,以前大和敢助可从来不肯多看书的,更加不是擅长功课的人。 “总感觉再不看看书,就要和你的世界脱节了。”大和敢助由衷地感叹。 诸伏高明笑笑,回书房取了一本自己已经读过的书递给他,两人便一起出门上学了。 走在路上,诸伏高明却仍旧神思不属。 那个地方究竟在哪? 诸伏高明不确定那个基地是否在这个世界上,但可以确定的是,它并不符合这个世界的法律,如果能找到并举报就好了。 真头疼啊。诸伏高明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清醒,九号竟然突然和他说话了,当时是在和他说话吧?毕竟医务室里面没有其他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黑泽阵都没有和诸伏高明说过话,诸伏高明总算松了口气,认为当时或许是他想多了,九号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在和他说话。 终于,黑泽阵的伤养好了。 再次回到训练场,灰雁教官却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高高瘦瘦的教官,身材并不像灰雁教官那样魁梧,却精瘦有力,一身黑色的紧身衣熨帖在他的身体上,两条背带从他的身后交叉绑好,黑发黑眸,一双眼睛宛如鹰隼,看来冷漠又干练。 “我是高斯林,你们有关热/武器课程的教官。”高斯林冷冷说道,他的身旁摆放着五六个箱子,各种枪械分门别类地整齐摆放在里面。 黑泽阵注意到周围的安保力量也增加了,以前训练的时候周围大概只有四五个人盯着,如今却有几十个人,分别在场边持枪而立。 射/击啊…… 黑泽阵看着那一箱箱的热武器,对突增的安保力量也十分理解。 这次要练习的是手/枪。 高斯林拿出手/枪,在所有人面前简单介绍,又连续拆装了好几遍,之后便让人自行挑选适合自己的手/枪。 黑泽阵选择的是一把伯/莱/塔,不是因为其他,而是……鬼魂附在了这把伯/莱/塔上。 指腹轻轻摩挲着黑色的枪身,黑泽阵平静而认真地注视着自己选择的“伙伴”,眼神莫名有了几分温度。 黑泽阵深夜自然不总是醒着的,但每一个夜晚的相处,都让他莫名感觉对这个鬼魂更多了几分了解,一生一死,两个灵魂在这个人情冷漠的基地日日一起睡下,似乎也在冥冥中积攒了不少的战友情谊。 可是昨晚,鬼魂没有来。 黑泽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愿意承认,发现对方没有按往日的时间到来的时候,他心底竟然有些发慌。 或许他不会再来了,或许他已经消散了,毕竟他只是个鬼魂。 可是,就在今天上午,朗朗白日,鬼魂竟然到来了。 “到底……”短促的呢喃戛然而止,黑泽阵不愿在鬼魂的面前流露太多情感,冷漠地开始检查枪/支。 此时,熬了一整个晚上没有睡觉的诸伏高明既兴奋又紧张。 虽然可以提前睡觉来捕捉九号睡前的活动,但思来想去,怎么也不如白天过来。 就在昨晚,周六的晚上,诸伏高明突发奇想,决定在不上学的时间调整作息,将睡眠转移到白天,这样他就能观察九号在白天的活动了,或许还可以找到基地的位置,然后举报,然后捣毁,最后救出这些可怜的孩子。 在白天,他果然发现了新的秘密。 枪,他们竟然有/枪! 诸伏高明死死盯着其他人手上的枪/支狠狠吸了一口气,这个组织的危险程度狠狠拔高了。 身体被触摸,诸伏高明有些不自然地扭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等! 他穿越到了什么上面? 诸伏高明这才仔细观察起自己,惊讶地发现他竟然也穿越到了一把枪上,而琴酒正学着教官的样子给他涂油做保养。 身体被拆卸的感觉很奇怪,但或许是因为穿越到了本来便可以拆卸的枪/支上,诸伏高明竟没感到不适,枪油涂抹到身上的时候还有些舒服。 枪油布缓缓擦拭,让诸伏高明有种被按摩的舒适感,后背传来温柔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好舒服啊…… 枪/支被保养的时候原来是这个感觉吗?仿佛泡进了花瓣浴中,又好像在被人温柔踩背。 去年诸伏高明和父母去泡温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惬意舒服,水蒸气缓缓升腾,底部有气泡缓慢冲击着皮肤,是仿佛可以令人忘记一切烦恼的舒服。 “唔——” 黑泽阵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诸伏高明回过神来,茫然地睁开舒服到眯起的眼睛,懵懂看着黑泽阵无措的表情。 但很快,黑泽阵表情恢复如常,又开始温柔细致地保养起伯/莱/塔来。 诸伏高明于是又眯起了眼睛,尽情享受这一场按摩 “很好。”高斯林走到黑泽阵边上,欣赏地说道:“你学得很快。” “谢谢。”黑泽阵应了一声,双颊微微泛红。 不是因为夸奖,而是因为……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是很甜腻的、又很模糊的……惬意而舒适的呻/吟声? 假的吧?黑泽阵眼神放空,不可能,鬼魂绝不可能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黑泽阵又狐疑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枪,忍不住想,被保养难道真的那么舒服? 保养枪/支的课程持续了一上午,中午大家吃了些东西,下午就是真正的射/击练习了。 令黑泽阵感到惊讶的是,鬼魂竟然始终没有离开,甚至参与了下午的射/击课程。 理论知识听得再多也需要实战,好/枪/手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当然,天赋也很重要。 黑泽阵和诸伏高明磨合的时候,高斯林走到了一号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射/击。 五十米的靶子,一号从未脱靶,甚至十发有八发子/弹都钉在了靶心位置。 “很好。”高斯林称赞。 一号置若罔闻,只安静射/击。 “为什么不全都射/中/靶/心?你能做到。” “我也会累,累了自然就射不中了。”一号叹了口气,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 “你的体力不止如此。” “但前几天我和灰雁教官打了一架,他好像知道很快就要进行射/击课程,所以故意往我肩膀上打,甚至想废了我的肩膀。” 高斯林的脸色阴沉下来。 “你们打架的事情我听说了。”高斯林说着朝黑泽阵的方向看去,黑泽阵似乎是察觉到,也正朝他的方向望过来,见到是他后便很快又扭回头继续射/击。高斯林顿时欣赏地说道:“警惕性不错。” 观察了一会儿,高斯林的脸色微微变了,说:“射/击的天赋也不错,的确是个好苗子。” “可惜不懂得藏锋。”一号停止练习,表情凝重地看着高斯林。 “那的确很危险。” “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他有危险。” 高斯林猛地看向一号,一号也正平静地看着高斯林。 不远处,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两人同时望了过去,就见黑泽阵正不悦地看着手中的伯/莱/塔,甚至还有几分嫌弃。 鬼魂离开了。 来找我 “咕咕” 诸伏高明的肚子在叫了。 他是被饿醒的,毕竟这会儿已经下午三点,而他从昨晚开始便没有进食了。 诸伏高明深吸一口气,又饿又渴地从床上起身,先去煮了一壶水,然后便打开门将早上送来的牛奶拿进来,狠狠灌了一大口。 牛奶入喉,诸伏高明这才仿佛活了过来,整个人多了几分精气神。 他走进书房,拿出之前记录的笔记本,又将今天的内容简单记了上去。 一个有着那么多枪/械的组织,远不是他一个小孩子可以对付的,但若是就此置之不理,却也不是诸伏高明的作风。 诸伏高明活动着手指,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还远未够。 傍晚,所有学员去吃饭的时间,高斯林却走进了灰雁的办公室。 他敲了下门,没等对方回应便走了进去,目光如炬地盯在灰雁伏特加身上。 “你怎么来了?”灰雁很意外地看着他。 “你在看今天的射/击成绩?”高斯林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摁住了灰雁来不及收起的成绩单。 灰雁脸色一变,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说:“了解学员的成绩,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九号的成绩还不错吧?” 灰雁的脸色再次变了,他面目狰狞,看着高斯林的眼神宛如想撕了对方。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只是想告诉你,组织里一直有人盯着那些成绩优异者,如果九号因你的个人情绪而折损,上面不会放过你的。” 灰雁冷笑,问:“你会举报我?” “会。”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灰雁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果然和高斯林合不来,明明都是被抛弃在这里的人,明明这辈子的前途都被毁了,高斯林却始终摆出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忠心耿耿的嘴脸真是让他觉得恶心极了。 但他又不得不与高斯林虚与委蛇:“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针对他,毕竟他是你看中的人。” “希望你说到做到。”高斯林转身离开。 看着高斯林离开的背影,灰雁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简直恨不得活吃了对方。 他绝对……灰雁愤恨地想,他绝对要弄死九号,高斯林看重他又有什么用?他就要让高斯林眼睁睁看着九号死在他的手里! 枪/械训练,每日的30发子/弹是基础,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每个人至少都打了900发子/弹,如果不怕累的话,基地的子/弹是无限量供应的,足够训练出一个优秀的枪/手。 黑泽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都在揉发痛的手腕,伯/莱/塔的后坐力对他这样的少年来说实在很难承受,但为了自己的枪/法,他向来是会将自己逼到极点的。 “大哥,冷敷贴。”172号拿来冷敷贴给他。 黑泽阵接过贴上发涨的腕部,肌肉的刺痛也缓和了些。 “大哥,你枪/法已经够好了,用不着这样拼。”172号担忧地看着黑泽阵。 黑泽阵没有说话,他珍惜训练的每一分每一秒,这都会成为他未来生存的本钱。既然已经来到这样一个组织,他就不可能再去过从前平静的生活了。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很快大哥就不用这样累了。”172号小声说:“我听教官和一号聊天的时候说,很快要换课程了。” “是什么?” “炸/弹。” 黑泽阵狠狠拧眉,他对炸/弹一窍不通。 172号却开心起来,说话间神采奕奕:“我哥对炸/弹很有研究,我以前也接触过,所以这门课程我肯定不会拖大哥后腿!如果大哥有哪里不明白,我也可以告诉大哥哦。” 说到最后,172号偷偷去看黑泽阵,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打败他拜山头的大哥什么的,实在是太带感了! “说说流程。”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172号挠了挠头,小声说:“反正就是从最简单的炸/弹开始,只要懂得基础原理,很容易便可以学会,然后就是反复的练习组装与拆/弹,再之后就是研究更加复杂的线路,说不定还会学习设计炸/弹。总之怎么教学要看教官的意思,我这也只是猜测。” 黑泽阵点头,感觉172的猜测很可能是正确的。 组装与拆/弹吗?感觉不会太简单。 “要学的课程是不是太多了?”黑泽阵无法想象,若是真的学成出去,他们这些人将会成为一股怎样强大的力量。 “多也有好处嘛,能让我们变得更强。听说只要是从幼苗基地里走出去的人,都很容易拿到代号,基本上是一步登天了。”172号满脸憧憬,向往地说道:“虽然我其他方面很弱,但是我对炸/弹很了解,听说某方面格外突出的学员也可以申请以‘特长生’的方式出师,我觉得我可以试试。大哥,出师后你想做什么?” 黑泽阵默默吃着东西,没有回答这个充满希望的问题。 诸伏高明是在周六下午穿过来的,上午是组装课程,下午则是拆/弹的课程,他穿越过来的时候,黑泽阵正在他身上胡乱摸着。 没错,他是炸/弹。 一颗实装的、无比危险的炸/弹。 有关炸/弹的课程明显比其他课程要危险得多,短短几天便有三个人被炸/死,八个人被炸/残,组织里不讲温情,除了第一天,所有学员拿到手的炸/弹便都是实/弹并非模型,威力虽有削弱,但炸/死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所有人排布在训练场上进行拆/弹,虽然隔出了一定的距离,但也并非完全保险,黑泽阵在拆/弹的过程中不但要小心谨慎不要让手上的炸/弹/爆/炸,还要提防着四周的人是不是有倒霉蛋剪错线。 “嘭——” 角落里有炸/弹被触发了。 浑身是血的人被担架抬走,黑泽阵只看了一眼便回归自己手上的炸/弹,在拆/弹的过程中,哪怕是鬼魂的到来都没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有片刻放松。 终于…… “咔”,最后一剪刀下去,炸/弹的定时停住了。 黑泽阵抬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抓着已经被拆掉的炸/弹快速离场,以免被身边的倒霉鬼连累。 场边已经有几个人了,一号和十三号都在,172号也并没有说谎,他真的对炸/弹有些研究,竟然先黑泽阵一步拆完等在场边了。 “大哥,炸/弹放那里。”172号指了指边上的回收框。 黑泽阵当没听到,拿着炸/弹站到了172号边上。 “你这是拆出感情来了?还不舍得放下?”十三号冷嘲热讽。 黑泽阵根本没理会他,低头把玩着炸/弹。 诸伏高明四处看着,他的确不想被放进箱子去面对一堆炸/弹,对黑泽阵的行为颇为感激。 变成炸/弹的感觉很奇怪,有一种……随时都可以会爆/炸的感觉,尽管诸伏高明已经努力去控制了,却还是无法彻底控制。他能感觉到,如果刚刚黑泽阵剪错线,他一定会爆/炸,那是完全无法忍得住的。 唉,明明变成了炸/弹,却根本帮不上九号的忙。 “干什么不理人?不会是还在生气吧?气我当时针对你?”十三号朝黑泽阵走了两步。 诸伏高明皱起眉头,他不太喜欢这个十三号,总感觉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捅九号一刀。 “如果不是我比你来得早,真不会相信你是个新人,这些课程竟然全都跟得上。”十三号搂住一号的肩膀,故意说:“我记得你第一年的时候也有短板吧?拆/弹这方面好像一点都不擅长。” 一号活动了下肩膀,挣开了十三号的手臂。 “真冷淡。”十三号撇了撇嘴。 “晚上一起聚个餐?”一号邀请黑泽阵。 黑泽阵挑眉:“聚餐?在这?” “食堂。” “大家都吃食堂,有什么好聚的?” “就当交个朋友如何?你不用这么防备,大家都在这里了,我又能坑你什么?” 黑泽阵却又低头开始看炸/弹了,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诸伏高明也有些纠结该不该答应,一号在他看来倒是蛮靠谱的,而且也帮助过九号,但九号似乎对一号的势力一点兴趣都没有。 纠结来纠结去,诸伏高明索性不想了,反正一号也不是喊他聚餐,他的意见根本没用。 拆/弹全部完成之后,所有人将炸/弹放下去吃晚饭。 黑泽阵最后一个将炸/弹放进框里,眼神还有些恋恋不舍。 “来找我。”黑泽阵对炸/弹说。 第二次,这是诸伏高明第二次听到黑泽阵对他说话。 和上次不同,这一次他很确定,黑泽阵不是在自言自语,根本就是在和他说话。 啊…… 果然被发现了。 诸伏高明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上次的惊吓之后又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这次倒并没感到惊吓,却也还是心情复杂。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竟然能这么敏锐地察觉到他来了。 既然九号邀请他了,诸伏高明当然不能辜负对方,他努力想要醒来重新穿越,他已经意识到了,只要在睡前强烈地去想穿越到什么上面,他大概率就会穿越到上面,如果不去给自己暗示的话,他就会随机穿越到九号身边的物品上。 可他还没醒来,搬着箱子送去仓库的人却停下了。 “灰雁大人。”诸伏高明听到那个人说。 诸伏高明几乎是立刻提高了警惕,灰雁?这个人可是一直都在针对九号。 “这是他们用来训练的炸/弹?”灰雁问。 “是。” “明天还需要吗?” “需要的,这个型号的炸/弹他们大概还要训练几天巩固知识。” “知道了。”灰雁离开了。 诸伏高明却并没有放松警惕,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一时间没有离开,静静地被放在黑暗的仓库里。 果然,没过一会儿,仓库的门被打开了。 一双手伸进框内,翻来找去,最终将他给捧了起来——是灰雁伏特加。 遥控装置 诸伏高明被一路带到了灰雁的办公室,因为感觉对方不怀好意,他一直都没有强行醒来,只等着看灰雁有什么阴谋。 “009。”坐在办公桌上,灰雁看着炸/弹上的钢/印冷冷说道。 诸伏高明心中一沉,对方果然是冲着九号来的。 下一秒,灰雁拿出螺丝刀等一系列工具,将炸/弹拆卸,重新组装,并且在炸/弹中加装了一个遥控打火装置。 做完这一切后,灰雁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等明天拆/弹的时候,我就用遥控装置引/爆/炸/弹,到时候炸/弹已经爆/炸了,死无对证,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九号拆/弹失败,根本怀疑不到我的头上。”灰雁身子朝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眼神冷得吓人。 诸伏高明内心感到更不妙了,看着灰雁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杀人凶手。 太狠了。 他和九号明明无仇无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九号? 另一边,组织食堂里。 172号去了别的桌子,偷偷瞄了眼,一号正坐在九号身边,侧头朝他说着什么。 “如果你想平安,出师是最好的选择,但在出师之前你最好低调。” “我已经很低调了。” “你的成绩可不是这样说的。” 黑泽阵挑眉,反驳道:“已经走到了现在,就算我再如何收敛,他也绝不会放过我。” “我拜托了高斯林教官帮你……” “说出你的目的吧,一号。”黑泽阵早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白吃的午餐,他冷冷注视着一号,虽然对方表现得一直都很友好,但必定是对他有所图谋。 一号沉默了许久,时间长得黑泽阵都有些不耐烦,他这才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九号。” 黑泽阵眸光微凉,丝毫没有感到惊讶。 “虽然现在还不能说太多,但如果你答应帮助我,我也会在基地里给你便利……” “不需要再说了,我不做危险的事情。”黑泽阵冷淡地打断了一号的话。 一号欲言又止。 “如果你的帮助会让我陷入危险,那我拒绝接受你的帮助。”黑泽阵心中有种极为强烈的预感,和一号接触远比和灰雁教官交锋要麻烦得多,对方的东西他最好能不沾就不沾。 还有…… 黑泽阵抬头,远远眺望,正对上十三号的眼睛。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冷静得可怕:“十三号和你一样,都是第一批加入的,他没有出师也和你有关吧?你要对我做什么?强行留住我,也不让我出师吗?” 一号的脸色蓦然变了,立即反驳:“你怎么会这样想!九号,我没有那种权力,更不会做那种事情,十三号没有出师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吗?”黑泽阵低低地嘲笑一声,不再理会一号了。 “看来你对我有些误解,但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影响到你的成绩。”一号起身,眼神复杂地看了黑泽阵好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远远地看着一号坐到了十三号附近,黑泽阵的眼神更加嘲讽,又烦躁地把玩手上的刀叉。 鬼魂还没来,他怎么这么慢? 一整晚,鬼魂都没有再来到黑泽阵身边。 第二日上午,浑浑噩噩地到了训练场,专属于他们的炸/弹又被发了下来,只是修改了部分线路。 黑泽阵兴致缺缺,总感觉提不起精神,直到—— 他发现手中的炸/弹是鲜活的。 很鲜活,黑泽阵甚至出现了对方的心脏在跳动的错觉。 你一直在啊! 黑泽阵震惊地看着炸/弹,所以昨天鬼魂没有来是一直附着在炸/弹上?他是蠢货吗?为什么不换个地方附身! 黑泽阵拿着炸/弹狠狠磨牙,看情形简直恨不得要将炸/弹给瞬间拆散。 诸伏高明也相当无奈,他昨晚也是想去找九号的,但他现在的情况又没办法告密,思索良久终究还是决定晚上好好睡一觉,然后第二天早在一群人吃早饭的时候便穿到炸/弹上等着了。 他今天要做一件之前一直没成功的事情,他要控制炸/弹不要爆/炸! 他昨天尝试了好几次,但只要黑泽阵剪错线炸/弹肯定会爆/炸,可这次不一样,黑泽阵不会剪错线,而他也只需要控制遥控点火器不要被启动。 有门! 诸伏高明不去看黑泽阵,专心致志地开始控制,努力要让遥控失效。 黑泽阵皱了皱眉,他隐约感觉今天的鬼魂有点不太对劲儿,但这只是一种感觉,真说究竟哪里不对劲儿他却又完全说不出来。 灰雁伏特加来了。 作为这场游戏的主导者,他当然要亲眼来见证九号的死亡。 “你怎么来了?”高斯林不是很欢迎他。 “你的特训我不能看吗?”灰雁反问。 高斯林没有再说话,两人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楼训练场上的众人。 “听说今天换了线路?”灰雁没话找话:“教过没有?小心他们被炸/死。” “不懂得举一反三,只是死记硬背,根本不可能学会制作炸/弹。” “他们可都是组织的优秀人才,这是你说的。” 高斯林神情冷淡,“废物没有活下来的必要。” 灰雁突然高声大笑,看着高斯林的眼神玩味儿极了。 好,很好! 废物没有活下来的必要,他真要看看等九号被炸/死的时候,高斯林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那一定非常精彩。 灰雁视线扫过已经开始拆/弹的九号,笑声更甚,然后突然按下了衣服口袋里面的遥控器。 死吧! 下一秒,灰雁伏特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炸/弹没有爆/炸。 灰雁插兜的手再次按下引/爆/器,一下又一下,眼神却越来越阴郁。 还是没有爆/炸。 他昨晚亲手调整了线路,亲手加装了遥控打火装置,位置隐蔽,根本不可能被人察觉。 可是为什么没有爆/炸? 是零件故障了?还是真的被人发现了? 灰雁眼神阴狠,不信邪地再一次狠狠按下。 炸/弹当然不会爆/炸,不过诸伏高明也并不好受一样。 每当灰雁按下引/爆/器的时候,他便有种要引/爆自己的冲动,如果不是他身上有另一双手在摸索,诸伏高明恐怕会真的控制不住去引/爆。 不行啊! 再坚持一下! 这样引/爆的话,九号一定活不下来的。 快……快拆掉。 快点拆掉炸/弹啊,九号! 可或许是换了新线路的缘故,黑泽阵今天拆得要比往日慢上一些,终于,就在诸伏高明即将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炸/弹的危机被解除了。 诸伏高明狠狠松了口气。 可他很快又振作起来,努力想要操控炸/弹给黑泽阵一点启示,只要那么一点点的启示就好…… 炸/弹……动了。 黑泽阵猛然睁大了眼睛。 虽然只是一瞬,虽然并不明显,但黑泽阵就是可以确定,刚刚在他手中的炸弹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是鬼魂吧?黑泽阵震惊地想,这也是鬼魂的作用吗? 诸伏高明却已经筋疲力尽,明明只是那样轻微的震动,他却仿佛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宛如一条咸鱼瘫在地上。 没办法…… 诸伏高明十分苦恼,他恐怕没办法提醒九号了。 可下一秒,仿佛福至心灵般,黑泽阵手指快速地继续拆卸炸/弹,不只是断开引/爆/线,而是将整个炸/弹拆散成零件。 “叭”地一声,有什么掉到了地上。 黑泽阵碧绿的双瞳骤然收缩,突然一把抓起地上的遥控打火装置,怒气冲冲地走上二楼。 最重要的朋友 注意到这一幕的人都吃惊地望了过去。 一号、十三号和172号已经拆完了炸/弹,本来都等在场边,见到这一幕互相对视一眼,快速跟上了九号的脚步。 或许是因为黑泽阵的脸色太难看,身上的戾气太重,周围的保安想要上前阻拦,却全都被高斯林用眼神制止。 “你上来做什么?”灰雁愤怒地朝黑泽阵喝斥:“九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黑泽阵深深看了灰雁一眼,张开紧紧攥着的拳头,遥控打火装置应声而落。 完了! 灰雁眼神惊惧。 高斯林几乎是一步上前捡了起来,捏在手上脸色已然铁青。 他倏然转身,眼神凶如厉鬼。 “灰雁伏特加!” “喊我做什么?那又不是我放的。”灰雁当然不会承认。 “不是你?”高斯林怒极反笑:“真不是你的话,你今天会来看他们拆/弹?” “我只是来了解他们的能力。” “你太让我失望了。”高斯林看着灰雁的眼神失望极了:“你的行为越来越过分,不停对学员发难,如今更是想要炸/死学员,这件事情我会如实向先生汇报的。” 灰雁彻底慌了:“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没有!” 高斯林攥紧了遥控打火装置,握紧的拳突然朝灰雁打去,灰雁连忙闪避,高斯林却醉翁之意不在酒,另一只手五指呈爪状狠狠朝下一划,直接划开了灰雁裤子的口袋,引/爆器随之掉落。 糟了!灰雁伏特加瞬间面如死灰。 高斯林弯腰将引/爆/器捡了起来,冷冷问他:“你还要怎么狡辩?你以为我没发现吗?你刚刚一直都在插兜,是想要引/爆吧!” “我……” “留着你的说辞向先生解释吧。”带着证据,高斯林转身便走。 “等等,高斯林!”灰雁连忙喊住他,语气窘迫又有几分哀求:“大家都是教官,没必要为了一两个学员闹不痛快,求你了,别告诉先生,我以后不会再做了。” “我不是冰锐,你的那番说辞对我没用。”高斯林语气冰冷,毫不留情地说道:“这件事,我会如实上报。” 高斯林离开了。 灰雁惊恐地站在原地,突然目光发狠地瞪向上楼来的黑泽阵。 一号一步踏出,瞬间挡在了黑泽阵身前,阻隔了灰雁的视线。 十三号虽然没动,却笑吟吟地说道:“灰雁教官,虽然我们这些学员人微言轻,但如果全部学员合力举报你,你应该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吧?” 灰雁脸色铁青,重重地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172号这会儿才敢上前,紧张地拉住黑泽阵的手问他:“大哥,你有没有怎么样?” “没事。” “太阴险了,竟然玩这招。”十三号看着黑泽阵的眼神也忍不住多了几分怜悯。 一号则冷冷说道:“这件事情被拆穿,上面肯定会给他惩罚。” “他会死吗?”黑泽阵问。 一号沉默了。 黑泽阵目光平静,语气也冷静得可怕:“他不会死,但下一次,他很可能会让我死。” 一号忍不住安慰他:“毕竟我们只是学员,他是已经拥有代号的高层,上面不太可能为了我们就杀了他,但有高斯林教官在,他不敢做的太过分。” 黑泽阵没有说话,他已经预想到了未来的麻烦不断。 十三号冷笑道:“既然早知道会有麻烦,为什么又要来举报?吞了这口气不就好了。” 黑泽阵冷冷看了十三号一眼,反问:“这个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十三号:…… 想起黑泽阵曾经和他“同归于尽”也要报复回来,十三号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敢嘲讽他,九号这家伙是真不怕死啊。 黑泽阵回到一楼拿起炸/弹的时候,眼神不由黯淡,消失了,鬼魂又一次消失了。 是他吧? 黑泽阵想,灰雁不可能不按下引/爆/器,但是炸/弹却一直都没有爆/炸,肯定是鬼魂动的手脚。 既然愿意帮助他,为什么又要离开? 黑泽阵眼眸深沉,他不喜欢四处乱跑的家伙。 和黑泽阵想象中不同,诸伏高明是被人用力摇醒的,大和敢助似乎是怕他死不了,力道大的简直要将他拆散架。 “高明,太好了,你没死!” “你再晃下去我才是要死了。”诸伏高明几乎要被晃得翻白眼了。 大和敢助连忙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喊你你都没醒,我还以为你死了。” 诸伏高明真的翻了个白眼,问:“去哪玩?” “说什么呢,我是来帮你做饭的。”大和敢助双手叉腰问:“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诸伏高明的视线不由飘向角落里的方便面。 “那种东西没营养的!反正今天不上课,我和老妈学了做饭,我来做给你吃怎么样?以后不上课的时候我都来做给你吃!”大和敢助做出了了不得的决定。 “啊……会不会太耽误你时间了?”诸伏高明其实有些不太情愿。 他虽然很感动大和敢助来为他做饭,但他周六周日一般都会穿到九号身边去,家里多一个人的话会很不方便的。 大和敢助却对高明的推拒丝毫没有察觉,得意洋洋道:“一点都不麻烦。你等着吧,看我给你做一顿美味佳肴!” 看着大和敢助兴奋地跑进厨房,诸伏高明轻轻叹了口气,真糟糕,该怎么拒绝敢助好呢? 等饭菜上桌之后,拒绝大和敢助似乎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毕竟…… 诸伏高明吃了一口,然后默默将筷子放下,无比真诚地表示:“说实话,能将饭菜做得这样难吃也是很需要天份的。” 大和敢助:…… 他愤恨地瞪了高明一眼,拿起筷子疯狂扒饭扒菜,然后又默默放下了。 果然……人……不能勉强…… 好难吃啊! 不是太咸了就是太淡了,大和敢助瞪大了眼睛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不是的,老妈做的时候分明不是这个味道! “你还好吧?”诸伏高明拍了拍大和敢助的肩膀。 大和敢助大受打击,一句话都不想说。 “没关系,其实你做的饭……”诸伏高明想安慰他一句,但想了想刚刚的饭菜,最终还是说不出违心的话。 “可恶!”大和敢助攥紧拳头站了起来,大声朝诸伏高明说道:“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能做出好吃的饭菜!” 诸伏高明沉默地看着他,敢助君,不要在这种地方执着啊。 “总之你等着吧,下次的饭菜一定会馋到你流口水!” 诸伏高明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默地注视着大和敢助。 “至于今天……今天……就吃泡面吧。”说到最后,大和敢助的脑袋耷拉了下来,整个人仿佛都灰暗了。 诸伏高明笑着朝大和敢助说道:“谢谢。” 大和敢助缓缓睁大了他的眼睛,“高明,你……” “敢助君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收到了。”诸伏高明将手抵在自己的胸口,温柔又感激地注视着大和敢助。 大和敢助有些不好意思的扭开头,渐渐羞红了脸,“没、没有啦,我做的饭不好吃。” “很多时候,心意远重于一切。我的父母过世,小景也去了东京,敢助君虽然看着粗糙,但内心却很细腻,你的照料与担忧我全都感受到了。”诸伏高明明白,大和敢助是担心他会感到寂寞才来陪他的。 大和敢助的脸越来越红了,他磕磕巴巴地说道:“干、干什么突然说这种……总之我们是朋友啦!” “嗯。”诸伏高明认真地注视着大和敢助,言辞诚恳:“敢助君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大和敢助整个人就好像煮熟的虾子一样,低着头,平日的粗嗓门也变得很小声:“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夜半袭击 夜渐渐深了。 黑泽阵躺在床上,久久都没有睡着。 鬼魂今晚没有来,以往这个时候他肯定已经到了。 黑泽阵对鬼魂的来去已经摸到些规律,对方如果白天来的话,晚上一般就不会过来了,可以往鬼魂白天来,基本上不是待满一整天也要待上大半天,今天鬼魂却只是上午待了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晚上怎么会也没来? 黑泽阵撇了撇嘴,鬼魂果然不靠谱,仗着自己来去无踪便四处跑,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疯了。 黑泽阵突然听到了些动静,有人在靠近。 他眼神骤冷,果然,灰雁教官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他没想到麻烦竟然来得这样快。 就在感受到对方已经到床边的时候,黑泽阵猛然起身,黑暗中几道影子也迅速朝他扑了过来。 霎时间,几人打成一团。 “怎么回事?”睡在黑泽阵上铺的172号声音发懵。 “开灯!”黑泽阵说道。 172号连忙去开灯,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将袭击黑泽阵的几个人照亮,除了黑泽阵和172号,其余六名舍友竟然都在。 “你们想对大哥做什么?”172号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吼:“你们不要乱来,我要去告诉教官!” “给我回来!”其中一人立刻拦住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便将小胖子压在身下一通拳头。 其余五个人也不是吃素的,同时朝黑泽阵发动袭击,就算是黑泽阵也一时应接不暇。 就在黑泽阵忙于应对袭击的时候,一个人却悄悄躲到了他的后面,并且拿出匕首狠狠朝黑泽阵的后心扎去。 就在此时,床上的被子竟然自己飞了起来,直接兜头猛下。 “该死,这是什么?”匕首划过寒光,袭击者却因为视线受挡刺偏了,只划伤了黑泽阵的手臂。 黑泽阵脸色剧变,狠狠一脚踹在对方身上,那人被被子蒙了头完全看不见,一时只能被黑泽阵摁着打。 “都别过来!”黑泽阵抓起匕首,横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对方也终于从被子中挣扎了出来,见到这一幕吓得一动都不敢再动。 黑泽阵的视线扫过被丢到地上的被子,用手上的人质威胁着其他人:“不想他死的话就都别动!”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然后全都又朝黑泽阵冲了过去,他们可从不在意同伴的死活。 “妈的!”黑泽阵骂了一句,直接打昏了手上的人质,抓起刀子狠狠刺向一人的胸口。 对方险险避开,然后也拿出了刀子。 “啊——”摁住小胖子爆锤的人突然惨叫了一声,捂着自己被咬伤的手臂,一时不察竟然被小胖子逃了。 “杀了他!”立刻有人喊。 “我知道。”那人快速追了出去,如果让小胖子成功找到教官,那今天可就弄不死九号了。 黑泽阵拼命应对着这些人,被丢在地上的“被子”焦急万分。 诸伏高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今天睡得稍晚了些,刚穿过来就看到有人拿着匕首刺向九号,吓得他立刻蒙住了对方的脑袋。经过白天一次次的控制炸/弹,控制物体虽然还是很吃力,但竭尽全力还是能够做到的。 可是现在不行了。 他的力气好像在刚刚那一刹全部耗光,这会儿只能心焦如焚地在地上看,祈求九号千万不要出事。 “砰——” 有人踹开了宿舍的门。 172号不是傻子,学员的宿舍和教官的宿舍有些距离,他索性一路跑一路喊,先去找了一号求援。 一号一马当先,一马当先,狠狠一脚踹开围住黑泽阵的几人,他带的人根本用不着一号发话,一拥而上将人全部摁住,五六个人围上一个便是拳打脚踢。 “九号,你怎么样?”一号快步到了黑泽阵身边,看着他受伤的手臂紧紧皱眉,说:“先去医务室。” 黑泽阵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地上的被子。 一号没有注意到,硬拉着黑泽阵离开宿舍前往医务室。 等包扎完伤口回到宿舍的时候,教官们都已经到了。 灰雁并不在,来的人是高斯林和另外一位女性教官,黑泽阵从没见过对方,十三号看起来倒是十分熟稔,他进入宿舍的时候十三号正和女性教官有说有笑。 “你们回来了。”女性教官收住话头,看向黑泽阵:“你就是九号对吧?” “是。” “我是冰锐,你们的教官之一,也是基地的管理者。”冰锐一头张扬的大波浪红发,说话间神采飞扬。 “教官好。” “我已经查清楚了,他们都是灰雁教唆的,灰雁那家伙答应了让他们在年底的考核后出师。”冰锐视线扫过跪在地上的六人,语气间带了几分嘲讽:“我倒不知道灰雁有这样的权力。我已经让人暂时将灰雁扣押,至于他们……” 六个人似乎都很害怕,但还是有人颤抖着声音说道:“冰锐教官,在基地,学员之间的内斗一般都是允许的。” 黑泽阵眼神一暗,的确是这样,哪怕搞出人命来,但只要都是学员之间自己的内斗,教官轻易不会插手。 这次大概也会轻飘飘放过这些人吧。 冰锐笑得玩味儿,朝那人微微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学员之间的内斗很少有人会追责,我不是容不下内斗,但六个人都没有搞定两个人,你们是废物吗?蚁多咬死象当然是有可能发生的,但基地容不下蝼蚁。” 下一秒,冰锐掏/枪,对准那人的头部直接扣下扳/机。 “砰——”一声枪响。 “砰——”紧接着又是一声。 剩下的四个人瞬间被吓破了胆,爬起来便想逃走,却一一被冰锐的枪/口阎王点名。 最后剩下的那人恐惧地朝后退着,惊恐大喊:“都是灰雁教官让我们做的!是他,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放心,他也会有惩罚的。”冰锐微笑着扣下了最后一下扳机。 六个人转眼变成了六具尸体,冰锐的脸上挂着兴味儿的笑容看向黑泽阵。 黑泽阵瞬间感受到了压力,却并没有退却。 他并不是蝼蚁。 冰锐顿时更满意了,收起手/枪朝黑泽阵走了过去,纤长的手指轻轻挑起黑泽阵的下巴,说道:“我并不像灰雁一样仇视天才,也不像高斯林一样喜欢天才,你的能力虽然出众,但是我并不看重。九号,请原谅我的肤浅,相比起其他,我更喜欢长相帅气的小帅哥。” 黑泽阵瞳孔地震,刚刚还面不改色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脚下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避开冰锐的手指。 望着自己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指,冰锐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说道:“我真的蛮喜欢你的,考虑一下?” 高斯林却在此时解围:“冰锐,别忘了还有灰雁那边。” “你不说我还忘了,小帅哥,有兴趣去看看灰雁的下场吗?”冰锐朝黑泽阵伸出了手,暧昧地眨了眨眼睛。 冰锐的教学 阴暗冰冷的地下,刑讯室内。 灰雁伏特加双手被粗麻绳捆住,上身□□的被吊了起来。 作为受害者,黑泽阵和172号自然来了,一号和十三号也跟了过来,四个人全都没有说话,只静默地立在一旁。 “灰雁,看看这些可爱的孩子们,你做的事情简直令人发指,我实在无法原谅你。”冰锐踩着黑色的高跟长靴,走过去抓起了架子上的皮鞭,皮鞭看来很有几分份量,鞭尾垂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冰锐,他们只是学员……” “我们虽然是教官,却并不是教他们通往死亡的。”冰锐甩了一下鞭子,“啪”地一声,鞭子在地上甩出沉重的声响。 灰雁的脸色变了,“你想怎么样?” “十鞭。”冰锐另一只手竖起食指,脸上的笑容收敛,突然狠狠朝灰雁甩去一鞭子。 毫不留情的一鞭,黑泽阵甚至可以看到血色蔓延上鞭子抽过的痕迹,起了一道高高的肉岗子。 鲜血滴落,灰雁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冰锐这才回头看向黑泽阵,她不笑的时候,给人的压力就更大了,“不要以为我是在包庇他,虽然只有十鞭,但你应该也看到了,换做普通人的话大概会死掉吧。” 当然,灰雁不会。 组织不会因为他针对一个学员便杀死他,冰锐虽然是基地的最高领导人,但也不会将灰雁的价值彻底抹杀。 十鞭子,已经足够灰雁牢牢记住这次教训了。 一鞭又一鞭,由冰锐亲手行刑,纵然灰雁是教官,纵然他身为组织的代号成员,到第八鞭的时候,也还是活活被打昏了过去。可冰锐并未停手,一直到十鞭抽完才放下鞭子,鞭子上已经全是鲜血,灰雁的身上也早已鲜血淋漓。 轻轻打了个响指,冰锐示意保安将灰雁送去医务室。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如何?”冰锐转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黑泽阵。 黑泽阵的喉咙有些嘶哑:“好。” “你呢?”冰锐又看向172号。 172号早已被吓得脸色惨白,听到问话连忙点头,小小声地说道:“我都听教官的。” “高斯林,送他们回去吧。”冰锐朝高斯林示意。 “是。”高斯林应声,带着几人回去了。 黑泽阵注意到,十三号故意慢了他们一步,最后甚至彻底停下脚步,竟然就那样留了下来。 他看向一号,一号却像是早已习惯,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宿舍的尸体已经被处理了,血液也被简单处理过,八人间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住,倒显得冷清许多。 黑泽阵注意到,他的被子或许是沾了血,竟然也已经被换掉了,一床新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他床的一端。 鬼魂不在。 黑泽阵抿紧了嘴唇,明白自己今晚或许是见不到鬼魂了。 “大哥,我有点害怕。”172号可怜兮兮地看着黑泽阵,问:“我今晚可以和你睡一起吗?就一晚。” 黑泽阵立刻便想拒绝,但想到刚刚若不是172号出去喊了人来,现在他未必还能好好站在这里,沉默了片刻说道:“这是单人床。” “我可以打地铺的!反正只要能靠大哥近一点就可以,求你了。”172号双手合十拜托。 “随你。”黑泽阵终究没说出拒绝的话。 172号一声“好耶”,连忙去抱了被褥下来,就挨着黑泽阵的床打起了地铺,睡觉的时候脑袋还拼命朝黑泽阵那边靠。 黑泽阵感觉别扭极了,除了鬼魂,他睡觉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和人挨得这么近。 ……172号甚至还在拽他的被子。 黑泽阵长长叹了口气,也没将被拽的被角扯回来,就这样别别扭扭地睡着了。 第二天照常上课,没什么特殊的,等吃午饭的时候,172号却神秘兮兮地和黑泽阵八卦。 “我听十三号宿舍的人说,十三号昨晚一整晚都没回宿舍。” 黑泽阵淡淡看了他一眼,警告他:“少八卦。” “不是啊,大哥!”172号有些急了,压低声音快速说道:“那个冰锐教官昨晚对大哥说那样的话,她都对十三号下手了,万一也对大哥见色起意……” “闭嘴。”黑泽阵喝止了他。 172号不敢再说了,黑泽阵的表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好看。 诸伏高明已经接连几天都心不在焉了。 他当然有好好听课,但下课或是休息的时候,却总容易出神,忍不住就去想基地里面的事情。 冰锐、高斯林、灰雁…… 那天晚上,那床旧被子被抱到了其他地方,诸伏高明和一堆垃圾堆在一起,等他强行让自己醒来再穿过去的时候,九号早就睡着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诸伏高明不清楚,但他的确看到了六具尸体和淋漓的鲜血。 冰锐当着他的面射/杀六人的时候,诸伏高明即便在被子上,也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都要跳出来了。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得面对过杀戮。 即便是父母……哪怕是家里的惨案,他都是等一切结束之后才看到的,所以那晚可以说是他第一次那样直面杀人。 那血淋淋的一幕,冰锐残忍又无情的扣下扳机……那晚的残像,始终在他脑海内回荡,从未消散。 “高明!”大和敢助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膀。 诸伏高明被吓了一跳,脸色也惨白起来。 大和敢助这次反倒被诸伏高明给吓到了,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啊……是敢助啊。”诸伏高明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大和敢助的眼神非常无奈。 “高明,你刚刚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事情。” 大和敢助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将一份便当放到了诸伏高明的课桌上,说:“我妈让我带给你的,你早上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诸伏君,来个橘子吗?”另一个同学也趁机丢给诸伏高明一颗橘子。 诸伏高明接住后礼貌道谢,这些天,他似乎一直在接受同学们的“救济”。 “快吃吧,一会儿上课了。”大和敢助催促。 诸伏高明点头,拆开便当,是鲑鱼子的饭团,连忙埋头开始扒饭。 大和敢助在一旁嘀咕:“等吃好后,一定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看起来真的很不对劲儿。” “啊……”诸伏高明十分无奈,他该怎么回答呢?说他期待下一次的假期吗? 等放假的时候,他便又可以到九号身边去了,那真的是一个让人感到担心的孩子。 终于,周六到了。 不同于工作日诸伏高明只能在晚上到来,周六的时候,诸伏高明上午便早早穿过去了。 九号是在……喝酒? 诸伏高明恍惚察觉,他好像穿到了九号的杯子上。 等等,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学喝酒啊?九号可还是个未成年! “身为一个情报人员,在获取情报的时候可能要经历各种不同的场合,你或许会是个服务员、魔术师甚至是教师,需要学习各种不同的技能,但有一种技能是通用的,那就是饮酒。”正在讲课的是冰锐。 冰锐穿了一身袒/胸/露背的暗红色吊带裙,和那晚杀人时肃杀冷漠不同,此刻的她热情似火,明艳动人。 “上我的课,对酒量可是有要求的。”冰锐笑着俯下身子,弯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黑泽阵,手指几乎点在了诸伏高明的脸上:“今天是第一天,大家就先浅酌一杯吧。” 诸伏高明环视自己,惊恐地看到了一个足可以盛半瓶酒的巨大身躯。 救命,用这东西喝伏特加会死的吧,绝对会死的吧! 他怎么可以不放手? 所有人开始动手,每人都在冰锐的命令下倒了满满的一杯酒,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黑泽阵同样如此,诸伏高明虽然很想将酒全部洒掉,但最终还是没那样做。 他帮不上黑泽阵的忙。 旁边有冰锐在盯着,诸伏高明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黑泽阵端起酒杯,眼神复杂地注视着自己的酒杯。 啊……鬼魂为什么要选在这种时候过来? 虽然很期待鬼魂的到来,但现在他要喝酒,可鬼魂就在他的酒杯上…… 诸伏高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呆呆地注视着黑泽阵,想要逃走,却又有种强烈的想要继续待下去的念头。 不等诸伏高明作出决定,黑泽阵已经先一步动了。 他喝了一口酒,与此同时,诸伏高明却感觉自己的额头被人轻轻亲吻。 嘴唇很软,动作很轻。 诸伏高明当然知道这不是真正的亲吻,最起码九号绝不会想和他亲吻,但他还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 而酒液……竟然开始升温。 黑泽阵:? 感受着酒水越来越高的温度,黑泽阵茫然地将杯子放下,又拿起,又放下。 他抿了一口,竟然有些烫嘴。 黑泽阵:??? 你在做什么啊! 黑泽阵懵了,这还是鬼魂第一次在他的课堂上捣乱。 黑泽阵又抿了口,温度似乎比刚刚更烫了,虽然不知道鬼魂为什么在捣乱,但他还是胜负欲极强地瞥了酒杯一眼,然后仰头将一整杯的伏特加全灌了下去。 随便好了! 趁着还不是烫到不能喝全喝下去,这样子就算鬼魂捣乱也没用了。 黑泽阵眼底生出几分得意,是他赢了! 诸伏高明呆住了,整个人仿佛被狠狠亲吻,亲得他头昏眼花。 一直观察着黑泽阵的冰锐也呆住了,这么喝酒绝对不行的吧! 那可是六十度的伏特加,六十度! 冰锐的酒量当然足够喝下那满满一杯,但也要慢饮轻酌,这样像是喝白开水一样灌下去,就算是再酒鬼的家伙都顶不住的。 事实也正如冰锐所想,黑泽阵眼底的得意根本没持续太久眼前便仿佛出现了红影,然后整个人兜头栽下。 冰锐迅速过去,问:“九号,还清醒吗?” 没有人回应,一个醉鬼当然没办法回应冰锐。 黑泽阵的“倒地”引起了周围人的主意,大家这会儿都在一点一点地和酒精做抗争,黑泽阵可以说是第一个倒地的。 “哇,他喝完了!” “假的吧?怎么会……” “九号的酒量这么好吗?” “酒量真好的话就不会醉倒了。” 一号和十三号也都看向黑泽阵的方向,172号更是急得不行,大哥不能喝不要逞能啊! “看样子他暂时是不行了。”冰锐轻笑了一声,一把将黑泽阵公主抱抱了起来,朝其他学员说道:“我先送他回宿舍,大家好好喝酒,别偷奸耍滑哦~” 周围那么多保安盯着,又有监控,自然不会有人偷奸耍滑,一个个目送冰锐抱着黑泽阵离开。 冰锐将黑泽阵放回他宿舍床上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上一直抓着那只酒杯,顿时有些好笑,伸手想要将酒杯拿走。 “不要……”黑泽阵立刻攥紧了酒杯,甚至宝贝一样将酒杯护到了自己的怀里。 “乖乖给我。”冰锐用手指敲了敲黑泽阵的脑袋。 黑泽阵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却还是转过身背对冰锐,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醉了都抱着酒杯不肯给我,看样子你是个天生的小醉鬼。”冰锐戏谑了声。 诸伏高明感受到危险,立刻在黑泽阵的怀里蛄蛹起来,喂,醒醒,不要在变态面前睡着啊,她可是喜欢小孩子的! 可惜黑泽阵太醉了,感受到怀里的移动也不肯醒来,甚至更加用力地抱紧了酒杯,禁锢得诸伏高明一动都不能动。 诸伏高明:…… 快放开他啊! 一个变态,一个很合变态胃口的已经喝醉了的人,这种情形用脑子想都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诸伏高明提高警惕,做足了准备,只要冰锐敢对九号下手,他拼尽全力也一定要跳出去狠狠砸对方的头。 可是出乎诸伏高明的预料,冰锐并未做出格的事情,只将被子抻开帮黑泽阵盖好。 “得罪了灰雁还能够活下来,真是生命力顽强。小家伙,努力地活到出师吧,我很期待。”冰锐站在床边满意地看了黑泽阵一会儿,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听着高跟鞋踏地的声音越来越远,被死死摁在黑泽阵怀中的诸伏高明甚至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会……她就这样走了吗? 诸伏高明抿紧了嘴唇,隐约察觉,冰锐和他想象中的似乎有很大区别。 “大哥!大哥!” “大哥,你清醒了吗?” “大哥,快醒醒啊,该吃晚饭了!” 172号的声音在耳畔不停响起。 很烦,就像是一只苍蝇,让黑泽阵本来就疼的头更加疼了。 “大哥,你……” “闭嘴。”黑泽阵烦躁地低吼。 172号顿时不敢说话,却只安静了不到半分钟便又小声说:“今天食堂提前开饭,特地煮了醒酒汤给我们,大哥快起来喝点吧。” 醒酒汤?黑泽阵的脑袋浑浑噩噩,但总算回过神来,哦,是的,今天冰锐请他们喝酒,然后……他喝多了。 嗯?他喝多了! 黑泽阵脸色剧变,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脑顿时因为这剧烈的动作一晕,他甚至感觉整个屋子都在自己眼前打转。 “大哥,动作不要那么猛,不然会晕的。”172号连忙说道。 “唔……”黑泽阵已经在晕了,忍不住伸手扶额。 “哒”地一声,怀里的酒杯随着他的动作应声而落。 172号惊讶地捡了起来,说:“大哥你回来还带着酒杯?” 黑泽阵也愣住了,他当然记得这个杯子,更记得……鬼魂。 他的表情变得怪极了,他回宿舍的时候就带着这个杯子?仔细回忆一下,他扶额之前手中好像一直在紧紧攥着这个杯子。 活动了一下手指,酥麻酸痛的感觉告诉黑泽阵那并不是他的错觉,他刚刚的确一直紧紧攥着杯子。 霎时间,黑泽阵看着酒杯的眼神宛如看着洪水猛兽。 不可能,那绝不可能! 他当然知道自己握住的不是杯子,而是鬼魂,但他怎么可能这样死死抓着鬼魂呢? 这种无论如何也要死死攥住,这种不允许对方离开的行为…… 黑泽阵无法接受,他受鬼魂的影响似乎太大了,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将杯子丢掉。”看着那个已经没有了鬼魂的酒杯,黑泽阵的口吻厌恶至极。 “啊?” “摔碎!” 172号更加茫然,小胖子用眼神询问,得到更加厌恶的眼神后狠狠将杯子摔碎在地上,然后用簸箕收到了垃圾桶里。 清净了。 黑泽阵缓缓舒出一口气,他当然明白杯子并没有什么错误,甚至那个鬼魂也没有什么错,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死死抱着杯子—— 哪怕是陷入昏睡也不肯放手—— 这样——无比脆弱的自己! 你今晚怎么才来? 放假回来后,大和敢助感觉诸伏高明更加奇怪了,他发呆的时间更长,也更加心不在焉。 凑到诸伏高明身边,大和敢助担心会又吓到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高明,你在想什么?” “酒。” “啊?” “我在想,酒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好东西,能让人流连忘返,甚至舍不得放下酒杯。”诸伏高明长长叹了口气,喝醉了的九号眉眼似乎又映在他的眼前。 脸是红的,眉眼昏沉。 然后……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虽然醉了却还拿着酒杯,好像是拿着这个世间最后的珍宝,如乌鸦会将亮晶晶的东西藏进巢穴,九号也将杯子藏在了自己的怀里。 酒一定很好喝吧,所以才会让九号露出那样可爱的表情,又那样珍之重之。 “原来高明想喝酒啊。”大和敢助的眼睛转了下,偷偷对高明说:“等放学后你来我家,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啊?我不是……” “一定要来!”大和敢助一巴掌拍在诸伏高明的后背上。 被这样沉重的一拍,诸伏高明到嘴边的话都被拍散了,只能苦着脸揉了揉后背,朝大和敢助轻轻点头。 晚上放学后,大和敢助带着诸伏高明回了大和宅。 大和夫妇都是很好的人,对诸伏高明也很热情,大和夫人擅长厨艺,早早便去了厨房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来招待,大和先生则在抽空读今天的早报,他白天要工作,也只有晚上才有时间补一补缺失的信息。 大和敢助却没有将诸伏高明带去自己的卧室,而是拉着他的手偷偷溜进了大和先生的书房。 “敢助君,这不太好……” “没关系,进来啦!”大和敢助的力气很大,想要将止步不前的诸伏高明硬拉进书房。 “你们在做什么?”两人拉扯闹出了动静,惊动了客厅里看报的大和先生。 “没什么!我们在玩!”大和敢助大喊了一声。 诸伏高明也不敢再和大和敢助拉扯,跟着他走进了书房。 “给你看,这是我老爸常喝的酒!”大和敢助撅着屁股在柜子里翻腾了一会儿,很快便抱着一瓶清酒给然诸伏高明看。 “快放下。” “你不是要喝吗?”大和敢助想打开,却拧不开盖子,直接上嘴去咬。 “敢助君,别这样!”诸伏高明连忙阻拦,被大和叔叔知道敢助可是要挨揍的。 “咔”地一声,大和敢助“哎呦”地痛呼出声。 “我的牙!” “怎么样?”诸伏高明紧张地问。 大和敢助伸手摸了摸,有些酸疼的牙还好好长在牙龈上,顿时松了口气,“还好没掉。” 诸伏高明也松了口气。 “敢助,你一直在吵什么?”大和先生推开了门,一眼便看到自家坏小子正抱着他的清酒,酒的盖子上还有一圈清晰的牙齿印。 大和先生只感觉一股火气直涌上脑袋,撸起衣袖便气势汹汹朝儿子走去,“你这混小子,竟然敢来偷我的酒喝!” 大和敢助见要挨揍,连忙将酒瓶朝诸伏高明怀里一塞,“是我们两个一起偷的!” 诸伏高明愧疚地垂下头,道歉:“对不起,大和叔叔。” 大和先生看了诸伏高明好一会儿,突然一把摁住大和敢助将他的裤子给脱了,狠狠一巴掌便抽在了他的屁股上:“臭小子,你还敢把小高明带坏!” “啊!好痛,好痛!” “叔叔,你别打了,都怪我……”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啪”“啪” “呜呜呜!” …… 吃饭的时候,大和敢助捂着自己的屁股落座,愤恨地瞪了父亲一眼,故意将椅子朝远离老头子的方向拉了拉,和诸伏高明几乎挨在了一处。 诸伏高明已经在做反省了:“对不起,叔叔,婶婶,是我说好奇酒的味道,所以敢助才带我去偷酒的,不是他带坏了我。” “你只是好奇,没说要偷酒吧?偷老子的酒,这种混蛋事只有敢助才做得出来。”大和先生又狠狠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大和敢助愤愤然瞪了回去。 “好啦好啦,不要吵架哦。”大和夫人给两个孩子夹菜,温柔地说道:“小高明还太小,好奇酒的味道,至少也要等成年再说,知道吗?” “是,婶婶。”诸伏高明说着又愧疚地看了大和敢助一眼,都怪他敢助才会挨揍。 大和家没什么太大的规矩,除了大和敢助总要和大和先生憋气之外,饭桌上的氛围很好。 大和夫人一直在关心诸伏高明的生活,诸伏高明也一一说明,一个人生活虽然艰难了些,但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并没觉得活不下去。 大和敢助却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立刻帮高明叫屈:“高明可惨了,他家里放了好几箱泡面,每天只能吃泡面,你看他都饿瘦了!” “不,我只是……” “是这样吗?总吃泡面没营养的。”大和夫人温柔地看着诸伏高明,邀请:“以后小高明放学就跟着敢助来我家好了,晚上可以睡在敢助的房间,家里有多余的被褥。” “不用了,我还是……” “好耶!”大和敢助双手搂住诸伏高明的脖子,兴奋地说道:“那晚上我就可以和高明一起玩了!” “每天只知道玩,上次考试都不及格!”大和先生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大和敢助立刻不服气地嚷嚷起来:“是基因,这一定是学渣的遗传!” “我可没有你那么笨!”大和先生又怼了回去,朝诸伏高明说话的时候声音倒温和许多:“你也看到了,敢助他根本不喜欢学习,我都有些担心他能不能成功升学,不过还好他有你这个朋友,高明能不能在闲暇的时候多教教他?也让他的成绩不至于太难看。” 诸伏高明正襟危坐,认真说道:“我会的。” “还好有高明愿意教你,好好学,知道吗混球!”大和先生警醒自己的孩子。 大和敢助恹恹地说道:“只知道让我好好学习……” “不好好学习的话,你们以后升班都不会在一个班里!” 大和敢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说不定都考不进同一所学校。”大和先生凉凉说道。 “才不要!”大和敢助立刻惊恐地求助诸伏高明:“高明,我是要和你上同一所学校,我们还要在同一个班里!” “啊这……”诸伏高明不知该说什么,以他们之间的成绩差距,的确不是很容易考同一所学校。 “我懂了,我会好好学的!”大和敢助攥紧了拳头,一瞬间干劲满满:“总之高明,你要来教我,我们可是要一直在一起的!” 看着大和敢助眼底熊熊燃烧的火焰,诸伏高明不禁莞尔,重重点头道:“好,我会教你的,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 大和先生顿时满意了,这才对嘛,小混蛋有一个优秀的朋友,自己也肯定会变得优秀。 “小高明以后想做什么?” 听到大和先生的询问,诸伏高明仔细想了想,格外认真地回答:“未来的话……我或许会去当警察吧。” “警察啊,还不错,是怎么想当警察的?” “因为我想抓到害死我父母的凶手。” 此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沉重了许多。 两家孩子玩得好,两家大人的交情也非常深厚,大和先生重重叹了口气,大和夫人也怜爱地看着诸伏高明。 大和敢助一把搂住自己好兄弟的肩膀,咬牙切齿:“你放心,高明,我们肯定能抓住他的!” “我们?” “对,因为我以后也要当警察!”大和敢助的眼神里似乎闪着光,那个害死了高明一家的凶手,简直不可原谅! 诸伏高明顿时无措地看向大和夫妇。 大和夫人在微笑。 大和先生也不以为然,反倒鼓励:“理想很好嘛,但是要成为警察,至少要先将成绩搞上去,警校可不会收一个吊车尾。” “才不是吊车尾!”大和敢助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猫,朝着自己的父亲大声反驳,吃完饭便带着诸伏高明回房间学习去了,他要让那个老头子好好看看,他才不是什么吊车尾,他可是要和高明考同一所名校、一起去当警察的! 夜渐渐深了,因为要辅导大和敢助的功课,再加上和对方玩了一会儿,等他睡熟穿越到黑泽阵枕头上的时候,比往日迟了不少。 令诸伏高明感到惊讶的是,黑泽阵竟然还没有睡,他就那样抱着自己的枕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今晚怎么才来?” 幽怨的语气,瞬间让诸伏高明心情激荡。 他想要解释什么,可根本无法说话。 黑泽阵也很快将枕头放到脑后,直接枕了上去,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 他睡着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诸伏高明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睡着,他茫然地承载着黑泽阵的重量,许久之后才终于后知后觉:九号在等他。 最终考核 有没有一个人那样认真的等待过你?如尾生抱柱。 诸伏高明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都在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好像……被等待、被期待了。 吃过大和夫人精心烹饪的早餐,和大和敢助一同走出家门的时候,诸伏高明还在回想昨晚的事情。 犹豫许久,诸伏高明突然问大和敢助:“你说……有没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你?” “啊?”大和敢助本来在一旁没头脑地踢石子,听到这话顿时惊了,两只手抓住诸伏高明的肩膀猛烈摇晃:“高明,你不要想不开啊!” 诸伏高明表情茫然。 “叔叔阿姨肯定也不会希望你出事的,他们才不想等你!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叔叔阿姨肯定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大和敢助手足无措地劝着他。 诸伏高明总算是明白大和敢助误会了什么,叹息说道:“你放心,我没想寻死。” “那你……” “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诸伏高明不敢再和大和敢助多说,否则不知道这家伙又会想歪到哪里去,快速岔开话题:“我们是不是要迟到了?” “没有啊。” “那比一比看我们谁先到学校好了。”诸伏高明说着便跑了起来。 大和敢助虽然反应慢了些,但也还是很快攥紧拳头,朝着诸伏高明大吼了一声追了上去:“一定是我赢,我跑最快了!” 两人的脚步快得扬起尘沙,一路欢声笑语。 数月之后。 距离过年越来越近了,考核将在新年的前一周进行,大晦日公布结果。 年底考核结束后,最后五十名将会被淘汰、处决,所以年底考核虽然不是最后一次考核,但大多数人还是习惯称之为“最终考核”。 一般在这个时候,考核的内容和对所有人的基本审查已经很清楚了,教官们大概还会讨论一下年后出师的事情。 “今年的话,一号怎么说也该出师了。”三名教官汇聚在同一个办公室内,冰锐首先发言。 高斯林绷着一张脸拒绝:“我不认为他该出师。” “你还要留他?如果被上面的人察觉,你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冰锐提醒高斯林。 高斯林面无表情,令人看不出他心底在想什么。 灰雁冷笑了一声,虽然被冰锐惩罚,但他却也不敢找冰锐的麻烦,此刻找到机会立刻对着高斯林嘲讽:“一号你都看不上,我们基地怕是没有能出师的人了。” “九号和十三号。”高斯林给出两个名字。 “开什么玩笑!”灰雁立刻怒了,“九号才来第一年,你不要忘了,来第一年的人,我们的课程都教不完,你要让他出师?” “我们的课程他们本来就不用全部学会。”高斯林语气平静,若真全部学会、学透才能出师,每一个从基地走出去的人岂不都是全能天才了?出师的要求本来就没有那么高。 “总之我不赞成九号出师,倒是十三号,安排一下可以让他出师了。”灰雁坚决不肯放九号离开。 冰锐轻笑了一声,说:“我倒是蛮喜欢十三号的,暂时还不想放他离开。高斯林说的也有些道理,学员未必要将本事学全再离开,我认为经过一年的学习,九号已经有资格出师了。” “我不会让他出师的!” 三个人各执一词,最终也没能讨论出一个结果。 每年都是如此。 出师的考核非常重要,所以想要离开基地,学员必须要获得全部三名教官的认可才可以出师,缺一个都不行。 深夜,诸伏高明穿到了黑泽阵的水杯上。 水杯是玻璃的,晶莹剔透,被洗得很干净,里面没有装水,但每晚黑泽阵都会将杯子带回宿舍。 ……就像是养了一只小宠物。 总之,与其让鬼魂穿到被子、枕头、衣服上,还不如给鬼魂安排一个容身之地。 诸伏高明也乐得自在,现在基本上每次穿过来都会穿到黑泽阵的杯子上,然后躺在枕边陪他一起睡觉。 的确比以前远了点,但远的不明显。 黑泽阵叹了一口气,“酒杯事件”他还历历在目,他必须和鬼魂保持距离,只有这样才不会被鬼魂影响到,但是……几个月过来,他已经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非但没有摆脱鬼魂的影响,反倒是影响越来越深了。 水杯在他身边颤动了一下。 黑泽阵于是又叹了口气,在几个月的苦熬之后终于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将水杯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啊…… 这种安心的感觉。 黑泽阵嘴角浮现浅淡的笑意,很快便安然睡着了。 相比起黑泽阵的好睡眠,冰锐和十三号还没有睡着。 宿舍的灯开着,冰锐正坐在办公桌前看学员们的资料,十三号突然从身后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 “好姐姐,你该睡了。” 冰锐放下资料,转身捏了捏十三号的脸,十三号的脸蛋并不肉,捏起来手感其实不是很好,但看着这小子的脸被捏得微微变形也多少会让冰锐感到放松。 “今天大家又在提出师的事情了。” 十三号眸光一闪。 “我打算送九号出师。” 十三号顿时扁了扁嘴,抱怨着:“基地里谁不知道我和九号不对付,姐姐你这样做简直就是在打我的脸。” “那送你出师如何?” “不要!”十三号立刻拒绝,猫儿一样在冰锐的身上蹭着,黏糊糊地说:“外面的世界好危险啊,我才不想出去,在基地有姐姐护着我,我想一辈子都待在基地陪姐姐。” “真的是想陪着我?”冰锐白了他一眼,推开他:“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两个选择,要么你出师,要么九号出师,我不可能将你们两个全留在基地。” “我的好姐姐……”十三号习惯性撒娇,话说到一半却又止住了,因为冰锐的表情实在很严肃。 不行了吗?十三号有些不甘,他和一号等了那么长时间才又等来了一个九号,没想到冰锐竟然这么警惕,当年就要将人踢出局。 “我知道了。我当然还是要留在基地的,姐姐要送他出师就送他出师好了。”十三号表情落寞,可怜兮兮地望着冰锐,就好像大雨中无家可归的小狗,湿漉漉得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你,实在令人心疼。 冰锐却一点同情都没有,反而更加用力地在十三号的脸上捏了捏,警告:“少给我搞事,我可不是次次都会容忍你。睡了。” 冰锐放下资料上床休息,十三号则轻车熟路地帮自己铺好了地铺,两人就这样休息了。 最终考核开始,第一门考核是来自灰雁的考核,考核的项目非常简单,在灰雁的攻击下抗下三分钟,抗不下来的统统算不及格。 不只是有意为之还是如何,平日里臭着一张脸的灰雁教官开闸泄洪,肉眼可见地对经受考核的人放水。 很快,该黑泽阵接受考核了,在他之前,所有的人都通过了灰雁的考核,无一例外。 黑泽阵抬头看着灰雁伏特加,在开打之前突然平静地开口:“如果所有人都通过了你的考核,独独我一个没有通过,在最后评定的时候,我的成绩就会被大大拉低。你想让我成为后五十个被淘汰的人,对吧?” 一瞬间,仿佛整个训练场的空气都凝滞了。 烟火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明明知道灰雁的打算,所有人却都在配合他,毕竟没有人希望被淘汰掉。唯独黑泽阵,除了用自己的实力硬抗,他根本毫无办法。 太可恶了! 诸伏高明也在愤恨地瞪着灰雁,他是一早就过来的,今天的他穿到了黑泽阵胸前“009”的金属铭牌上,正为九号所面临的不公愤愤难平。 “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灰雁得意地笑了。 知道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乖乖受死。灰雁没办法暗中处理掉九号,索性就在最终考核上对他下手,到时他实力不济出局,总怪不到他这个教官的身上。 使出全力! 不但要逼对方出局,还要狠狠给他一顿教训! 黑泽阵深呼吸,活动手脚,说出了一句让灰雁没办法再笑下去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抗不住你三分钟?” 灰雁的笑猛然收敛,他眼神宛如毒蛇一般死死盯住了黑泽阵,冷道:“那就试试。” 两人几乎在瞬间拉开架势,速度疾如闪电,力道重如千钧。 “砰——” 拳头与肉/体对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与此同时—— “咣——”地一声,灰雁却感觉自己的拳头砸在了钢铁上。 事实也正是如此,就在灰雁拳头袭来的同时,黑泽阵身上的金属铭牌荡了起来,刚刚好荡到灰雁拳头的落点上。 灰雁指关节生疼,却强忍住了,面上没露丝毫破绽。 黑泽阵的拳头却实打实落在了灰雁的身上,不过他并没有趁势攻击,而是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铭牌。 ……是鬼魂。 黑泽阵抿紧嘴唇,鬼魂又一次帮了他。 刚刚灰雁的力道很重,鬼魂会不会已经受伤了? 黑泽阵突然伸手,一把将铭牌从自己身上扯下丢给了172号,“帮我拿着。” 笨蛋!诸伏高明在心中狂吼。 黑泽阵却没理会鬼魂,而是冷冷朝灰雁说道:“这样就公平了。” “只是我不小心罢了。”灰雁也没当回事,反而对黑泽阵的做派更加不爽,一个小孩子却摆出这样的姿态,真令人作呕。 “砰” “砰” 拳拳到肉。 令灰雁震惊也让其他人感到难以置信的是,黑泽阵竟然并不完全抵挡,他从一开始就摆出一副进攻的姿态,仿佛灰雁给他一拳,他也一定要还回去一拳才行。 “真是不肯服输。”冰锐过来参观考核了。 高斯林同样来了,立在一旁没有说话,眸光却沉了下来。 这样下去,九号会输。 不只是会输,他或许会受重伤。 组织可不会因为谁受了伤便安排补考,重伤缺考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我想保住他。”高斯林开口,身为教官,他现在想不顾规则去保住一个人。 冰锐却淡淡说道:“不值得。” “什么?” “如果他学不会暂时蛰伏,这样锋芒毕露,哪怕从基地出师也根本活不了多久。”冰锐很欣赏黑泽阵的能力,却并不欣赏他的性格。 黑泽阵是一把剑,一把没有剑鞘的剑。 他太锋利了,但过刚易折,这个世界上总要去面对一些需要低头的事情,学不会低头是不行的。 “可他有能力!” “组织从不缺有能力的人。” “可是他……” “一号,十三号,他们哪个没有能力?高斯林,你觉得他们能活得长吗?”冰锐反问。 高斯林愣住了,默默闭嘴。 两个教官的讨论并没有影响到战局,黑泽阵所表现出的要比两人想象中更有能力,三分钟已经到了,他非但没有败,甚至没有重伤。 实打实的对抗,没有退避,没有蛰伏,他竟然真的坚持了三分钟,远超同期新人的水平。 “教官,时间到了!”一号大声喊。 “灰雁教官,请停手吧。”172号虽然害怕,但还是喊了出来。 一时间,很多人都开始喊灰雁停手,原本灰雁也应该停手的,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他本来也没必要执着。 但是,灰雁很愤怒。 一号也就罢了,他至少也是在基地待了五年的老人,但九号又算什么? 一个新人,竟然敢这样挑衅他! 灰雁非但没有停手,攻势反而越来越猛了,似乎一定要将九号给打死在这里。 黑泽阵也已经越来越吃力,虽然三分钟看起来是势均力敌,但他自己却很清楚,真打起来他根本就不是灰雁的对手。 可是,灰雁不停手,他也已经停不了手了。 “砰——”一声枪响,所有的呼喊声都停了。 灰雁和黑泽阵也停了下来,都错愕地朝枪/声的方向投去目光。 枪是冰锐开的,她甚至还没有收起来,枪/口还朝着天花板的方向。 “你不是不看好他?”高斯林压低声音问。 冰锐语气如常:“只是按规矩办事罢了。” 两人没有过去,灰雁却已经不敢再乱来。 灰雁迅速宣布了九号及格,在短暂的休息后便进行下一场,一个一个对学员进行考核。 灰雁的考核进行了一周多,接下来高斯林的射/击考核就比较简单了,几人一组进行射/击,只用了一天便全部考核完毕。 至于冰锐,她的考核很特殊,比的是酒量。 考核用了半天,但醒酒却用了整整一天。 黑泽阵彻底清醒的时候,整个人感觉都虚了,不过他的成绩也相当不错,至少考进了前五十名。 “感觉什么都吃不下了。”食堂中,172号坐在黑泽阵对面,脑袋趴在饭桌上,整个人因为宿醉病恹恹的。 “清醒一点。” “想吐……”172号干呕了下,却什么都没能吐出来。 黑泽阵将酸梅汤推给他,问:“感觉如何?” “很难受。” “我指的是你的成绩。” 172号闻言更难受了:“就……就还行吧。” “淘汰不了?” “应该不会。” 黑泽阵皱眉,“应该”这两个字,感觉很不保险啊。 “成绩出来了!”有人风一样跑进食堂,手上抱着一叠成绩单。 小胖子已经难受得根本不想动弹,黑泽阵倒是走了过去,从对方手上拿过一张,没有具体的成绩,是一份排名表格。 他的成绩在第六,前五名都是基地里耳熟能详的几个风云人物,一号的发挥相当稳定,又是第一。 十三号是十一名,这个名次稍微有些低了,但每一次的考核内容以及每个人擅长的领域各有不同,一次的排名并不能说明什么。 至于小胖子…… 黑泽阵找到了他的名字,然后快步回去狠狠一巴掌抽在172号的脑袋上,冷道:“你出局了。” “啊?不可能吧?”172号也不难受了,爬起来就看成绩单,看到自己的排名后才松了口气,抱怨:“大哥,你怎么吓我啊?” “不是你先的?应该不会被淘汰?”黑泽阵冷笑。 小胖子的成绩在百名之内,这个成绩,他却来一句“应该”?而且看刚刚他的反应,之前分明就是故意逗他的。 “嘿嘿。”小胖子挠头傻乐,说:“打架我是真的不擅长,不过这次大家都及格了,没有好坏之分,所以我才能有这么高的名次。” 至于喝酒和射/击?射/击方面小胖子只能说中规中矩,不拖后腿,但是他的酒量是真的好,单论酒量的话,估计可以在基地排名前十了。 “不难受了就吃饭。” 这会儿小胖子也不再装了,“哐哐”朝嘴里扒饭,还提醒黑泽阵:“大哥,你今天可要多吃点,明天我们就要去荒岛了。” 黑泽阵愣住,“什么荒岛?” “这是每年的必备节目了,学员们要在年后第一天去荒岛求生,什么都没有,要足足待满半个月才能回来,每年都有不少人死在荒岛上。”172号迅速科普着。 黑泽阵看了看不远处的一号,对方身边正围着几个人讨论着什么,十三号那边同样如此,看样子他们已经在做去荒岛的准备了。 “大哥,我们要不要和一号一起……” “你想去自己过去,以后不要和我说这件事。”黑泽阵不会阻止172号去投奔谁,但他却绝不会和谁在一起。 “唉。”172号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留在了黑泽阵身边。 或许是临近过年的关系,黑泽阵发现鬼魂这几天都来的很少,尤其是今天,跨年之夜,对方就只在他吃晚饭的时候过来待了有半个小时,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大哥,外面开始放烟花了,一起出去看吧!”172号兴冲冲地跑来喊黑泽阵。 “好。”黑泽阵起身,大步朝外面走了出去,教官们已经吩咐着外围成员在点烟花了。 “嘭——” “嘭——” 五颜六色的烟火在天空中炸/开,冷冰冰的基地竟然也变得温馨许多,黑泽阵抬头望着天空,绿色的眼瞳闪烁过烟花的色彩。 这就是……过年啊。 跨年之夜,也不知鬼魂现在在何处,是否也见到了这样绚烂的烟火? 同一时间,大和宅。 “好漂亮!”大和敢助拉着诸伏高明上了屋顶,坐在屋顶上看天空绚烂的烟火,两只眼睛里都是喜色与激动:“高明,你看那里,好像星星啊!” 烟火满天星般绽放,诸伏高明的眼神也流露喜意,心中却也不由想到了九号。 新春佳节,他是否也有机会看到这样漂亮的烟火? 好大一只龟 “小高明,你弟弟的电话!” 烟花爆竹的声音太大,诸伏高明几乎听不清大和叔叔的喊话,但还是迅速跑了下去。 “别急,小心跌倒。”大和叔叔慈爱地看着他,将手中的座机递给了高明。 诸伏高明接过来,语调温柔间带了几分欣喜:“小景,新年快乐,在东京过得还好吗?” 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诸伏景光磕磕巴巴的声音:“……好,哥哥,新年……快乐。” 诸伏高明的眼中闪过担忧,弟弟的失语症还没有好起来。 “放……烟花,很美。”诸伏景光磕磕巴巴地继续说,似乎想要将自己看到的美景全分享给诸伏高明:“婶婶……做饭好吃!喜欢……鱼。” “小景喜欢就好,看烟花的时候要离得远些,出去玩的时候记得跟紧叔叔婶婶。” “嗯!” “我……等我完成学业,或许会去东京工作。” “真的吗?” “嗯,等再放长假的时候,我去东京看你。” “嗯!嗯!”诸伏景光连连应声,语气甚是欢喜。 诸伏高明又和景光聊了一会儿,紧接着便是叔叔接的,他分别向叔叔和婶婶问好,送上了新年祝福,又感谢他们照料自己的弟弟,表明自己一切都好。 挂断电话后,诸伏高明的眼底仍是掩不住的喜色。 “小景没事吧?”大和敢助也已经下楼来了,用肩膀轻轻碰了碰诸伏高明的肩膀。 诸伏高明笑着朝他摇头,说:“他的失语症虽然还没好,但叔叔婶婶将他照料得很好,我听得出,他现在很开心。” “那就好,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了。” 这次跨年,诸伏高明是被大和家特意邀请来的,毕竟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一家人担心他会感到寂寞。 跨年的晚上是不能睡觉的,四个人索性开始玩起了双六,一直到跨年的钟声响起。 “高明,新年快乐,以后也要一起跨年!”大和敢助朝诸伏高明举起了拳头。 诸伏高明的拳头与对方的拳头对了对,认真说道:“一定。新年快乐。” “铛——” “铛——” “铛——” 这里临近寺庙,空灵神圣的钟声一共响了108下,两个孩子已经困了,不多久便团在一处睡了过去,但还不到五点钟便又被喊了起来。 大年初一,所有人都要去神社祈福。 小辈并没有跟随大人一起,诸伏高明和大和敢助一人牵着小女孩的一只手,一路欢声笑语地朝附近的神社跑去。 小女孩是上原由衣,她和景光同年,扎着一对漂亮的丸子头,可可爱爱的。 快要到寺庙的时候,大和敢助已经手贱地将她其中一个“丸子”拆开,小姑娘嘴一撇,“哇”地一声就在寺庙门口哭了出来。 “啊,不要哭!” “由衣酱,别哭了!” 两个少年全都慌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哄着,手忙脚乱又将她的头发扎好,可惜他们不会扎丸子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边是精致的丸子头,另一边则是歪歪斜斜的羊角辫了。 不过小由衣显然没照镜子,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问题总算得到了解决,不再哭了,却还是狠狠踩了大和敢助的脚一下。 一点都不痛,大和敢助甚至朝她做了个鬼脸,小姑娘的力气还是太小了。 寺庙的主殿虽然很大,但此刻已经人挤人了,檀香的味道浓得呛鼻。 大和敢助几乎要打出喷嚏,连忙用手捂住才强行压了下去,努力肃穆了神色去参拜。 诸伏高明双手合十,双目微阖在心底虔诚许愿:一愿我的弟弟景光未来能一生顺遂,前程似锦;二愿那个邪恶的基地尽快被捣毁,被强行控制的人可以得到自由,平平安安;三愿杀害我父母的真凶可以尽快归案,也让父母可以瞑目。 三愿许完,诸伏高明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神像同样微阖着双目,神色悲天悯人,又有令人不敢僭越的神圣。 大概真的能如愿吧。 希望真的可以如愿。 三人又去抽了签,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都拿着“大吉”的签文朝诸伏高明炫耀,诸伏高明朝他们笑了笑,却并没有亮出自己所抽的签文。 【凶】 【登舟待便风,月色暗朦胧;欲辗香轮去,高山千万重。】 像风不吹船无法前进一样,无论思考怎样的手段,问题也还是难以解决。 趁着大和敢助拉着上原由衣去玩,诸伏高明将凶签拴在了寺庙的树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幼苗基地的人当然不可能去寺庙抽签,所有人已经被投放到了荒岛上,飞机再次起飞离开,只留下一行人默默注视。 踩在柔软的沙滩上,十三号打了个哈欠,已经开始安排人准备钓鱼的东西了,毫无工具与食物,想要在荒岛上熬半个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去打一点野味儿回来,你们需要吗?”一号询问黑泽阵。 “不用。”黑泽阵拒绝了,他当然也能自己生存。 这次的荒岛物资相比往期还算丰饶,172号捡了些皱巴巴的野果,黑泽阵则抓了几条蛇来烤,对他们两人来说第一天并不算难熬。 “我们是一群身披黑夜的乌鸦,一双眼睛闪露出残忍的光……”傍晚时分,有人开始在沙滩上唱歌了。 这是他们最耳熟能详的一首歌,基地里的人几乎人人都会,声音从零星的几个渐渐连成一片,黑泽阵虽然没唱,却不得不承认,听着这首歌竟然让他感到了一丝安心。 诸伏高明就是在这个时候穿过来的。 和以往截然不同,这一次,诸伏高明竟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便可以控制自己的动作,他破天荒地穿到了一个活物上。 是一只海龟。 海龟在水中扑腾着爪子,在海平面上浮浮沉沉,远远地便可以听到沙滩上的歌声。 今天好像没有在基地。 诸伏高明很意外,因为过年几天他穿来不多的原因,倒是并不知道一行人要来荒岛求生。 四肢迅速划水,诸伏高明很快控制了自己的身体,然后朝岸边急速游去、上岸。 “卧槽,好大一只王八!” 诸伏高明:? 下一秒,一颗石头狠狠砸了过来。 才踩上沙滩的诸伏高明吓了一大跳,连忙又缩回了水中。 “都怪你,它都跑了!” “你能不能准点啊?那么大一只海龟,够吃好几顿了!” “去你的,分一分还能有你的?” “快下水抓啊!” “要去你去,我可不想死!” 诸伏高明在水下听着,松了一口气,大晚上的又是深不见底不知有多少危险的大海,这些人果然不敢下水来抓他。 不过……九号在哪里? 偷偷将脑袋露出水面,诸伏高明看向岸边的篝火,但显然九号并不在。 “小龟,小龟,你快上来啊!”有人已经在沙滩上开始诱惑了。 看着对方木棍上插着的不知名肉类,诸伏高明掉头就走,又换了个位置上岸。 “它在这里!” 诸伏高明:……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啊! 诸伏高明只能又退回了海里,郁闷地看着岸边守着的人,还是完全找不到九号。 海边的声音惊动了靠里一些的黑泽阵,他皱了皱眉,问刚刚跑过去又跑回来的172号:“发生了什么?” “他们好像发现了一只海龟,好大,直径有一米多,上面都可以驮个人了,肯定有好多肉!” 黑泽阵完全不感兴趣,反正他今天是吃饱了。 “而且它看起来好厉害啊,和个人一样,竟然还会借助水和我们打游击……诶,大哥,你去哪?”172号说到一半愣住了,也连忙跟上黑泽阵的脚步。 黑泽阵步伐很快,听着小胖子的话他总有种预感,那个鬼魂……他该不会是附到海龟身上了吧? 事实就是如此。 才刚刚靠近海面,黑泽阵便感受到了在海水中的鬼魂,并且已经远远锁定了他的位置。 竟然还真的附身到海龟身上了! 与此同时,诸伏高明也发现了黑泽阵,迅速朝他的方向游来。 “来了来了,它又来了!” “快抓住它!” 眼看着一群人抓起石头就要砸,黑泽阵脸色一变,大喝:“住手!” 黑泽阵这段时间也算是基地的风云人物,所有人一时被唬住,诸伏高明也迅速上岸爬到了黑泽阵的脚边。 “九号,快抓住它。”有人压低了声音提醒黑泽阵,似乎害怕惊动到海龟。 黑泽阵没有说话,只是一翻身坐到了海龟身上。 的确能驮一个人。 它的龟壳足够大,爪子也足够有力,虽然坐起来湿漉漉又很坚硬,但并不影响黑泽阵的好心情。 “哇,九号抓到它了!” “快看啊,九号都坐上去了!” “所以我们能不能烤来吃?”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命令海龟朝前,远离这些饿狼。 有人着急地挡在海龟前面朝他喊:“等等,九号,大家都很饿,这么大一只海龟你也吃不完,不如……” “滚开!” 那人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避开了。 “你什么意思啊?你打算一个人独吞吗?” “见者有份,你怎么也得让我们吃一口!” 黑泽阵没有回应他们,完全漠视。 没有人上前攻击,毕竟大家都想在海岛上活下来,若是受伤就麻烦了。 正在此时,一号拦在了黑泽阵身前。 黑泽阵立刻目露凶光。 “别紧张,我不是来抢你食物的,需不需要我帮忙宰杀?”一号打量着这只巨大的海龟,说:“这么大的海龟不多见,万一你摁不住逃跑了也算是一种损失。” 诸伏高明眨了眨海龟的绿豆眼,宰杀?宰杀谁?他吗? 黑泽阵也沉默了,半晌才硬邦邦拒绝:“不需要。” “哦?” “这是我的宠物。”黑泽阵又解释了一句。 一号的表情有些茫然,但黑泽阵已经表明态度,他便也没有继续阻拦,任由黑泽阵坐着龟离开了。 猛虎 “大哥大哥,你太厉害了,这么大一只海龟都抓到了!” “大哥大哥,我们要不要把它宰了吃?” “闭嘴,滚开!”黑泽阵狠狠喝斥。 172号吓得不敢说了,站在一旁讷讷地看着黑泽阵和海龟,面露讶色,不会真的要当宠物养吧? 离开沙滩,前方是个林子。 黑泽阵并没有进入林子,而是在林子的边缘示意诸伏高明停下,下来靠在了一棵大树旁与诸伏高明四目相对。 “你……怎么跑到海龟身上去了?”黑泽阵迟疑地问。 诸伏高明眨了眨绿豆眼,确定了,黑泽阵果然知道是他。 他没办法回答,海龟也没办法写字,只能用脑袋蹭了蹭黑泽阵。 无毛生物蹭人并不会让人感到舒服,更何况海龟刚刚从海中上岸,脑袋上湿哒哒的,蹭得黑泽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别蹭了,湿。” 诸伏高明:…… 好讨厌。 “听说这是年后的固定节目,荒岛求生,要在荒岛上待满半个月。” 诸伏高明面露担忧,他们还是一群未成年,竟然就要荒岛求生了吗?搞不好会死人的。 “其实很简单。”黑泽阵看出了他的担心,随口说道:“只需要搞定食物和睡觉的事情,其余事情都不重要。” 诸伏高明并没有就此放心,反而更加忧虑。 荒岛上的夜风很凉,若是找不到避风的地方、找不到可以保暖的东西,他们或许会着凉。 林子边缘的食物始终有限,他们有二百多个人,吃完之后就只能深入林子,但是林子深处是否有什么危险还不知道。 还有就是淡水……不过看起来他们应该已经解决淡水问题了,否则现在九号的精神不可能这样好。 诸伏高明用脑袋拱了拱黑泽阵,想要问对方一些事情,却被黑泽阵用力抱住了脑袋。 诸伏高明没有动,就任由对方这样抱着他。 “该休息了。若是晚上休息不好,白天找不到食物,我才真的会有麻烦。”黑泽阵沉声说。 诸伏高明伸展四肢,就这样无视海龟的习性,滑稽地在黑泽阵怀里开始休息。 荒岛上没有可以遮风避雨的山洞,黑泽阵只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叶子,刚刚好将一人一海龟包住,就这样睡着了。 次日醒来,黑泽阵打着哈欠,发现鬼魂已经离开了。 172号饥肠辘辘,但还是拿着为数不多的几个果子来孝敬黑泽阵。 黑泽阵则狠狠用力,直接用胳膊扭断了海龟的脖子。 172号喜出望外:“大哥,你……” “来几个人过来搬,今天吃这个。”黑泽阵指了指地上已经死去的海龟,吩咐道。 172号惊喜地叫了一声,立刻回去找人了。 以往的荒岛求生,从来没人抓到过这么大的食物,每个人都尽可能自保,最多保一下自己小团队中的人。 可是这次,这只海龟却成了所有人的食物,见者有份。 当然,其他人也纷纷贡献出自己找到的食物,否则就算这只海龟再大也是不够吃的,不管怎么说,一行人算是吃了饱饱的一顿。 因为这顿海龟肉,以前很多看不惯黑泽阵的人都对他抱有感激,学员之间更加和谐了。 “我还以为你真要养宠物。”一号笑着朝黑泽阵打趣。 “你看我像是那么蠢的人吗?”黑泽阵反问,又道:“大晚上的不方便,不如白天处理。” “你说得对。”一号赞许地点头。 吃过这顿之后,大家仍是各自行动,进林子的进林子,垂钓的垂钓,蒸馏淡水的蒸馏淡水。 突然,有人惊恐万分地从林子里跑了出来,宛如见了鬼一样。 “救命!救命啊!”那人边跑边喊。 一号脸色一沉,他已经认了出来,对方是他小团队中的一员。 “怎么回事?”一号快步过去问。 黑泽阵也忍不住投去视线。 “老虎,林子里有老虎!”那人跌跌撞撞,几乎是吼出来的。 听到的人都是脸色大变,就连黑泽阵都快步过去。 “你说什么?”黑泽阵大声质问。 那人惊恐地看着黑泽阵,重复:“林子里有老虎!” “不可能吧,荒岛上怎么会有老虎?” “开什么玩笑,老虎是怎么上来的!” “你是不是看错了?” 那人当然没有看错,因为他的同伴已经被老虎扑杀了。 荒岛上当然也不会有老虎能凭空上来,一定是有人故意将老虎投放过来的! 黑泽阵同一号对视一眼,心底出现了同一个名字:灰雁。 这一定是灰雁伏特加做的!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是非要置九号于死地吗? “得尽快干掉老虎。现在是白天,一旦晚上老虎摸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一号大喊了一声:“谁愿意和我一起进林子?” 没有人回应,所有人都害怕地看着一号。 一号虽然强,但也只是相对于人的强,真对上老虎不一定能有胜算,更何况他们一点武器都没有。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打老虎?你以为老虎是什么?随随便便就可以干掉?想死也不要扯上别人!”十三号突然走了过来,开口便刺了一号一句。 “你以为放着不管我们就可以安枕无忧吗?老虎总会发现这里有人,我们在它眼里跟外卖也差不了多少,等它主动袭击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一号反驳。 “就算老虎来了,也是垃圾先死,关你什么事?” “荒岛求生,靠的是团结,九号都肯将肉分出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提前干掉老虎?” “这分明是两码事!” 两个人吵了起来。 他们很多时候意见都不相同,吵架的时候很多,让不了解他们的人会误以为他们是仇人,但黑泽阵现在却不会那样认为了。 果然,两人大吵了一架之后,最终的结果是一起进林子。 黑泽阵静静看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更没有跟进去的打算。 “你要不要一起?”一号问。 黑泽阵漠然摇头。 “那外面的人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一号又说道。 黑泽阵长叹了一口气,问:“一定要去?” 一号爽朗一笑,环视了一圈又将视线落在黑泽阵的身上,目光坚定:“一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送死。” 可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兄弟。黑泽阵想说,却觉得哪怕自己说了也无济于事,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 “拜托了!”一号拍了拍黑泽阵的肩膀,转身走了。 两人进林子之前准备了一些武器,无非是一些粗细合适的树枝截成的棍子,又努力将棍子的一端磨尖,但怎么看都有种螳臂当车的意味。 他们或许会一去不回,也可能根本找不到老虎。黑泽阵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进去,这场仗太难打赢,他们也根本没有牺牲的必要,他真的很看不懂一号。 一号似乎有着坚定得令人无法理解的信念,却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让人想要靠近,企图飞蛾扑火。 正因如此,黑泽阵才根本不想和一号扯上任何关系。 黑泽阵安排人一起制作了一些武器,他自然也拿了一些,不过他并没有拿那种用木头磨成的尖棍,而是拿了一支结实的棍子,在其中一端用树皮绑上了一块大石头。 老虎一只没有出来,一号和十三号也没有出来。 黑泽阵吃了些东西,和穿到棍子上的诸伏高明坐在大树的树干上聊了一夜,没有合眼。 次日清晨,一号和十三号出来了,两人并没有找到老虎,他们打算吃些东西,休息一下再次进林子。 一连两日,老虎仿佛消失了似的,没有再次出现。 夜渐渐深了,所有人都放松了,即便一号和十三号还没有回来,但已经有人开始烤火并烤肉。 黑泽阵坐在树干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冰冷而警惕。 “大哥,他们今天抓了螃蟹,我们要不要下去吃点?”172号都有些流口水了,他这几日都没怎么吃饱。 “要吃你去吃。” “我觉得老虎不会来的。”172号小声嘀咕,但还是没敢下去。 因为之前海龟的事情,黑泽阵和172号现在的人缘好了许多,甚至有人给他们送了螃蟹过来。 “九号,172号,接住了!”那人将一个螃蟹用力丢了上来。 “好嘞!”172号立刻接住。 “还有一个!” 172号连忙将手上这个递给黑泽阵,就要去接另一个。 却听黑泽阵突然大喝一声:“小心!” 一道黑影趁着夜色急速袭来,转瞬间已经到了树下那人的身前,竟是一头斑斓巨虎。 它身上的肌肉宛如砖头一样硬,虎头有两个人的脑袋一样大,爪子大如足球,好像一巴掌便可以将人扇飞出去。 地上的人也的确被扇飞了出去,鲜血挥洒在空中,那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见了上帝。 屠虎 “啊,是老虎!” “快到树上去!” “快拿火把,拿火把!” 哀嚎声响成一片,正在夜宵的一行人根本无力抵抗便被老虎一巴掌拍死,它的牙齿露了出来,轻而易举便穿透了一人的喉咙,坚硬的骨头在老虎的咀嚼下竟宛如鸡蛋壳一样脆。 “大大大、大哥!”172号已经被吓傻了,死死抱着树干担心会掉下去。 有人已经开始爬树避难,却被老虎一爪子抓了下来,老虎并不是不会爬树,只是没那么敏捷罢了,大树最多只能做一个缓冲,却无法让人逃出生天。 “别说话。”黑泽阵一把捂住小胖子的嘴,死死盯着下方的猛虎。 172号果然不敢说话,吓得牙齿都在打颤。 有人举起了火把,可惜完全没用,老虎赤红着双目,脚步没有片刻迟疑,直接将那人扑咬在地,顷刻便丧了命。 黑泽阵胸前的金属铭牌颤动了一下,是诸伏高明。 诸伏高明很焦急,迫切的希望黑泽阵藏好,只要藏好说不定可以逃离虎口。 可是黑泽阵却将铭牌摘了下来,直接丢给了小胖子。 这是第二次。 诸伏高明震惊地看着黑泽阵,这是九号第二次将他交给172号。 上一次黑泽阵将他丢出去,是豁出去了要和灰雁一较高下,而这一次呢? 等等,你要做什么?! 诸伏高明睚眦欲裂,因为黑泽阵已经跳下大树,手中挥舞着那根棍子在空中蓄力,狠狠将棍子上绑有石头的一端砸到了老虎的头上。 “吼——” 万兽之王怒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猛然转身,掉头便朝黑泽阵的身上扑去。 “快走!”黑泽阵大喝了一声。 刚刚被吓软了腿的人纷纷不要命搬逃奔起来,很多人都爬到了树上,但只要老虎不死,咬死那些人也只是早晚罢了。 要保住这些人。 黑泽阵攥紧了手上的棍子,动作敏捷地躲开巨虎的扑咬,对方却像是一道风般又一次朝自己扑咬而来。 黑泽阵险之又险地又躲了过去,心脏却几乎要被惊得骤停了。 好快的速度! 如果不是他有预判的躲闪,根本就避不开老虎的扑咬。 现在的情况比黑泽阵遇到的任何情况都要危险得多,可他已经退无可退,一号和十三号进林子之前让他护住这些人,他当然不可能护住全部,但也不能让他们两个出来面对一堆死尸吧。 他真是疯了! 黑泽阵狠狠咬牙,这样的事情他以前是从不会做的,可是那两个家伙……那两个该死的家伙!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进林?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保护这些人? 黑泽阵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就说不能和一号走得太近,和那家伙走太近活不长的! 黑泽阵忍不住朝树上看了眼,172号此刻正抓着他的铭牌死死抱着大树,可他的眼神却不禁黯淡。 离开了。 黑泽阵抿紧了嘴唇,在这种时候,鬼魂竟然离他而去了。 他抓紧自己胸前的衣服,一股窒息感笼罩了他,仿佛面前的猛虎都不再重要。 ……为什么? 明明他已经将铭牌抛出去了,明明他已经让鬼魂摆脱了危险,为什么却还是要离开?就连最后一刻都不愿陪他吗? 诸伏宅内。 诸伏高明猛然惊醒,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强行让自己醒来,他当然知道九号不可能是老虎的对手,他也知道,现在能救他的人或许只有自己了。 他必须穿越到老虎身上! 醒来,然后睡去,附身老虎! 他可以控制海龟的行动,就一定可以控制老虎的行动,只要成功,不管是九号还是其他人都不会再有危险。 诸伏高明已经将一切都打算好了,几乎是电光火石间想到了这个办法,可惜实行起来却遇到了一些麻烦。 他睡不着了。 刚刚清醒便要重新睡着,还经历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事情,诸伏高明的肾上腺素在疯狂飙升,全无睡意。 该怎么办? 不行,他必须尽快睡着,否则九号会有危险的! 诸伏高明越是焦急就越是睡意全无,他的精神反而越来越好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这会儿九号是不是已经遭到了毒手。 他仍记得对方一跃而下时的风采—— 他仍记得对方那双坚定的墨绿眼眸—— 若是九号因此而死,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心安。 突然,诸伏高明想到了什么,快速跑进了父母的房间,他的父亲是个老师,近年来做老师的压力很大,经常失眠,所以他记得自己父亲有买过安眠的药物。 很快,诸伏高明找到了安眠药,他又倒了一杯凉水,迅速吞了两片进肚。 成年人一次两片,可等待药效生效的时间太长了,诸伏高明咬了咬牙,又吞了两片进肚,躺在床上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睡!快睡过去啊! 只有睡过去才能救下九号,他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只要穿到老虎身上就行,只要穿到老虎身上…… 困意在药效的作用下汹涌袭来,诸伏高明终于得偿所愿,再次睁眼的时候已在空中,身下是错愕闪避的黑泽阵。 鬼魂! 九号! 两人视线相对,诸伏高明下意识偏移爪子,巨大的爪子带起凛然的风声,虽然没有拍在黑泽阵的脑袋上,却还是不慎划伤了他的手臂。 黑泽阵也连忙躲开,站在一旁确认老虎的状态。 真的是鬼魂?确定了这一点之后,黑泽阵猛然松了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袭来。 他看着老虎,嘴角不由上扬,原来鬼魂并不是离开了,而是想要用这种方法来救他。 仿佛被挖空的心脏一瞬便被重新补上,黑泽阵靠在树干上,手臂还在朝下滴着鲜血,他却已不再恐惧。 他知道,鬼魂绝不会伤害他。 见到他滴血的手臂,诸伏高明快速朝黑泽阵走了几步,一样东西却突然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并不疼,老虎的脑袋坚硬如铁,这种力道甚至连挠痒都算不上。 那是一块铭牌,是死死抱着树干的小胖子砸下来的。 “滚开,不要靠近大哥!”小胖子身体都在发抖,却还是在极度的恐惧中嘶吼出来。 诸伏高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不该靠近黑泽阵,于是僵立在了原地,抬头看着172号。 小胖子被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僵硬,几乎要抱不住树干。 完蛋了,他要死了!他要被老虎吃掉了! 小胖子眼泪都飚了出来,以为老虎这次肯定是盯上他了。 “嗖——” 一道破空声响起。 诸伏高明下意识偏头,躲开了疾/射/向他眼睛的木刺。 好险! 诸伏高明被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一号和十三号已经回来了。 一号还保持着投掷的动作,见到老虎退后连忙冲过去拉着黑泽阵后退,问:“还好吧?” “没事。” “你受伤了,朝后退。”一号提醒黑泽阵。 黑泽阵缓缓后退,用眼神示意鬼魂快离开。 诸伏高明却没走,虽然一号和十三号回来了,但这毕竟是一头老虎,这群少年未必能弄得死。 该怎么办呢? 诸伏高明四处看了一圈,他自然也不想暴露自己,索性盯上了树上的小胖子。 172号:? 下一刻,巨虎跃起,狠狠朝大树爬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172号疯狂大叫。 一号和十三号连忙抓了自制的武器想要攻击老虎,已经爬到一半路程的老虎却脚下一滑,“咚”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一号和十三号都愣住了。 老虎似乎被激怒了,也不再爬树,反而狠狠用脑袋开始撞起树来。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声音沉闷,令人心里头发慌。 “抱紧!”一号脸色大变,立刻朝树上的172号喊。 172号手脚并用,整个人攀在了树干上,吓得眼泪越来越多。 又撞了一会儿,老虎总算停了下来,诸伏高明已经感觉自己头昏眼花了。 啊…… 就算是一只老虎,这样撞树也还是有些遭不住了。 也还好这是一棵两人合抱的百年巨木,换一棵树用这样巨大的力道撞击,说不定已经被撞断了。 “它什么情况?”十三号感觉莫名其妙,他们还什么都没做,老虎怎么就开始东倒西歪了? “它吃了药。你们看它的眼睛,有人给这只老虎喂了药!”黑泽阵冷冷说道。 一号和十三号死死盯着老虎的眼睛,老虎虽然有些迷糊,但依稀可见眼眸中的赤红。 正因如此,它才如此凶悍,见人就咬,甚至连火把都不怕。 “灰雁简直想把我们全杀了!”十三号怒不可遏,本来就是一头体型庞大的巨虎,又喂了药,这是生怕它不能全灭吗? 一号没有说话,整个人朝老虎蹿了出去,手中的木刺狠狠刺向了老虎的咽喉。 他的力道实在很重,可惜老虎身上的皮毛之坚硬还是超出了一号的预料,这一下竟然没能扎进去。 一号脸色一变,完了! 可是吃痛的老虎却并没有攻击他,反而朝后跌了几步,面露痛色。 “小心!”十三号紧随其后,木刺狠狠刺向老虎的眼睛,那里是它的弱点。 “等等!”黑泽阵试图阻止,鬼魂还在! “噗呲”一声,木刺扎入了老虎的眼眶,直接刺穿了眼球。 “吼——” 巨虎吃痛,显然已心生退意。 一号和十三号当然不能让它离开,一号紧接着刺穿了老虎的另一只眼睛,整个人翻到了老虎身上,握紧木刺对着它的脑袋便是一顿乱捅。 看着这血腥的一幕,黑泽阵只感觉四肢发凉,鬼魂……他还在! 他没有离开! 此时此刻,他竟然还没有离开! ptsd 诸伏高明不是不想走,而是已经走不了了。 按照以前的情况,受到攻击后就算他不想走也一定会被惊醒,可这一次却不同,他和老虎同感,能够感受到老虎的痛苦,却根本无法醒来。 他想要强行让自己清醒,却同样无法做到。 是安眠药。 诸伏高明后知后觉,他服下了安眠药,所以现在不管经受什么,他都不可能轻易醒来。 诸伏高明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痛苦激发了他的凶性与暴戾,他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将身边烦人的苍蝇杀死、撕碎。 可是不行。 诸伏高明用尽所有的力气控制着自己,他不能伤害这些人,这些原本就是他想要保护的人。 “吼——” 老虎发出凶狠的吼声,想要逼迫两人停下。 一号没有停,十三号也没有停下。 两人的攻击毫不留情,眼睛、腹部、咽喉,全是朝着老虎的致命处去的。 “等……”黑泽阵下意识朝前迈了一步。 “九号,退后!”一号回头,警告黑泽阵不要上前,担心他会受到老虎的攻击。 可是…… 可是…… 黑泽阵的心在滴血,脸色比刚刚还要惨白,目眦欲裂。 不行! 不能再攻击了,鬼魂还在! 鬼魂还没有走,鬼魂很痛苦! 黑泽阵终于从麻木的状态回过神来,迅速朝老虎奔去,可一块巨大的石头却先他一步砸在了老虎的身上。 石头是早早被绳子绑好放到半空中的,是早已布置好的陷阱,巨石有五六个人那么大,又从那么高的位置砸下来,在重力的作用下狠狠砸碎了老虎的头颅,一击致命。 “噗——” 鲜血迸溅。 血液溅在了黑泽阵的脸上,他整个人仿佛被冻结了,两只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这畜生总算是死了。”石头下落前及时躲开的一号抹了把脸上的鲜血,松了口气。 十三号则朝着放下石头的人竖起大拇指,夸赞:“干得好!” “老虎死了!”有人兴奋地呐喊。 “死了,终于死了!” “那畜生死了!” 兴奋的呼喊声响成一团,黑泽阵却没有动作,他怔怔地立在石头的边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石头下面的老虎尸体。 有人兴奋地从他身边跑过,黑泽阵被撞得一个趔趄,几乎跌倒。 “没事吧?”一号搀扶住了他。 “没……你们在做什么?”黑泽阵突然大喊。 “将石头搬开,然后把老虎切了吃肉!”有人回应。 “别……” “怎么了?”一号狐疑地看着黑泽阵。 后面的话被黑泽阵硬生生吞下,他摇了摇头,几乎不忍去看。 一号将他搀扶到一旁,十三号已经在指挥众人切肉了,他们没有金属的刀子,木刺显然要比木刀好用一些,尖锐的木刺扎在老虎的尸体上,原始又粗暴地将老虎分/尸。 黑泽阵扭开了头,神色间充满惶恐,他能够感受得到,鬼魂根本就没有离开,哪怕被人杀死,哪怕被人分/尸,鬼魂也依旧没有离开。 为……为什么? 鬼魂能感受到痛苦吗? 鬼魂为什么不肯离开? 黑泽阵想不通,众人明明是在分解老虎的尸体,却让黑泽阵感到肝胆俱颤,冰冷僵硬的四肢几乎做不出任何动作。 他无法阻止这一切,就像他刚刚无法阻止一号和十三号杀死巨虎。 他有什么理由去阻止这些人分/食血肉呢?难道说上面依附了一个对他们毫无恶意的鬼魂吗?可这样的话谁会相信? 黑泽阵看着鬼魂,仿佛能够感受到他被分解的痛苦,眼前的一切好像在渐渐变得模糊、不受控制,直到他的世界彻底暗了下来。 在一片漆黑中,他听到了一号紧张的大吼声:“九号!” 已经中午了。 大和敢助敲了敲诸伏宅的门,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不得已,他只能拿出高明之前交给他的钥匙开门进去。 “高明,你在吗?”大和敢助一边进去一边喊着。 仍旧没有人回应。 大和敢助走进客厅,又去了高明的卧室,最后推开了诸伏父母的卧室。 床上,诸伏高明还在睡着,大和敢助笑着过去推了推他,大喊:“太阳要晒屁股咯,高明!” 床上的人却宛如死猪一样,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高明?”大和敢助察觉不对,连忙又用力推搡,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了床头柜上还未拧上的药盒,整个人悚然一惊,更加惊恐地大喊:“高明!高明,你快醒醒啊,高明!” 诸伏高明没有醒来,大和敢助几乎是哭着给父母打了电话:“老爸,你快来,高明他吃安眠药自杀了呜呜!” …… 大脑是木的,眼睛虽然睁开了,却根本没有聚焦。 诸伏高明明明已经醒来了,神志却完全没能回笼,浑噩得好像丢了魂。 有人去喊了医生,一通检查之后,医生已经确定诸伏高明没有了大碍。 身体没有问题,精神却未必。 诸伏高明那死寂一般的眼瞳,任由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已经没事了。 大和敢助的父母出去找医生问话,大和敢助则抱着诸伏高明嚎哭起来:“高明,对不起,我早该留意到的,我早就应该留意到的,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流淌到了诸伏高明的手臂上,诸伏高明浑身一颤,似乎被人从那场噩梦中猛地拉了出来,眼神终于有了聚焦。 “敢、敢助君。”诸伏高明喊出了他的名字。 大和敢助满脸泪水地抬起头,看着诸伏高明又忍不住流泪:“呜呜呜高明你总算是清醒了!” “我这是……” “你自杀被我发现了,我让老爸将你送来医院了。”大和敢助大声说道:“你怎么可以自杀!就算叔叔阿姨都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你,你也不该自杀啊!你不把我当你的朋友了吗?你不想和我上同一所学校了吗?还有景光,你忘记你还有弟弟了吗?” 自……杀? 诸伏高明的脑子有些卡壳。 “总之我不管,我不同意!”大和敢助大声拒绝着诸伏高明的自杀:“你不要去另一个世界好不好?都怪我没有考虑周到,你上次说他们在等你的时候我就该重视的,我以后每天都陪你玩,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不想你死!” “我没想自杀。” “你都吃安眠药了!” “我只是因为晚上睡不着觉。” “你吃了很多,瓶盖都没拧,我喊你你都没有醒!” 诸伏高明头疼极了,感觉怎么讲都讲不通。 “高明。” 诸伏高明看向门口,惊讶道:“叔叔。” 诸伏瑾行大步上前,大和敢助也被大和夫妇喊了出去,将时间暂时留给他们叔侄两个。 “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服药自杀,我怎么可能不过来。” 诸伏高明叹了口气,认真地否认:“是敢助大惊小怪,我只是晚上睡不着所以吃了两片安眠药。” 诸伏瑾行定定地看了诸伏高明许久,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你又何必要强求?” 诸伏高明心头一颤,连忙解释:“叔叔,我真的没想自杀,我只吃了四片,就是最近有些失眠。” 诸伏瑾行皱眉,问:“真的?” “是!”诸伏高明连忙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现在好些了吗?”诸伏瑾行皱紧的眉头缓缓松开。 “嗯。” “能下地的话,我带你去看看医生吧。” 诸伏高明的身体本来便没有大碍,连忙下地穿好鞋子,跟着诸伏瑾行走到了七楼的精神心理科。 诸伏高明看了看科室的门又看了看自己的叔叔,半晌后缓缓叹了口气,他明白,自己的话并没能让叔叔完全放心。 心理医生是个年轻的男人,戴着眼镜,声音温柔,一双眼睛中漾着温暖人心的笑意,令人不自觉便很想亲近。 问过诸伏瑾行几句话后,心理医生便让诸伏瑾行出去了。 病人面对医生总是会紧张的,尤其诸伏高明还只是个孩子。 他的确有些紧张,哪怕强行抑制自己,看着医生也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喝杯水吧。”医生递给诸伏高明一杯水,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工作牌说道:“你喊我旷野医生好了。” 诸伏高明也随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工作牌上写着医生的名字——旷野泉。 “旷野医生好。” “今年多大了?” “十三岁。” “是个大孩子了啊,学习压力会不会很大?” 诸伏高明有些疑惑,他相信旷野医生已经从他叔叔那里得到了他的信息,也该明白他父母双亡的事情,为什么却偏偏谈起学习? 他摇了摇头,心说旷野医生大概是接待了太多压力过大的学生,所以是个人都要问问这方面? “我也有个小侄子,他啊,特别不爱学习,不过他倒是有些画画的天份。对了,你会画画吗?” 诸伏高明迟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他过几天生日,你能帮我画幅画送给他吗?”旷野医生拿了画板和画笔出来,期待地看着诸伏高明说:“如果能收到同龄人的礼物,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诸伏高明完全没回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拿着画笔在画板上绘画了。 诸伏高明:?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我不是来看心理医生的吗?! 21、高烧 旷野医生真的是个很奇怪的医生。 诸伏高明帮他画了一幅画,又和他玩了拼图,两人天南地北地聊了很久,都是一些在高明看来和心理咨询毫不相关的事情。 然后,旷野医生就送他出去了……出去了? 站在门外,诸伏高明满脸茫然,而他的叔叔已经进门去了。 旷野医生关好门,确保外面的诸伏高明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叹了口气对诸伏瑾行说:“你的猜测没错,他的心理的确有些问题。” “是因为他的父母?” “目前不清楚。”旷野医生神情凝重:“他现在的情况有些危险,整个人仿佛绷紧了的弦,你必须让他放松下来。” “他看起来并不紧绷。” 旷野医生问:“你听说过微笑抑郁症吗?不管哪方面看起来都十分正常,表现得礼貌、乐观又令人放心,实际上心理饱受压抑。一直压抑着自己,最后只会走向自我毁灭。虽然诸伏高明并不是微笑抑郁症,但他的心底的确有很大的压力。” 诸伏瑾行认真听着,没有插话。 “你知道他未来想当警察吗?” 诸伏瑾行挑眉,高明倒是没有和他提起过。 “因为想要让凶手伏法,所以他想要成为一个警察。从这方面来看,他其实一直都没有放下。” 诸伏瑾行叹了口气,道:“事实上就连我都不能释怀,更何况是他,但我总觉得慢慢来就好,他迟早有一天会放下的。” “但究竟是会先放下还是会先毁灭自己,谁都无法保证。” 诸伏瑾行又一次叹息,他一直都觉得高明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强,却疏忽了他现在只是个孩子。 “就在最近,他又一次受到了打击。”拿着诸伏高明刚刚画的那幅画,旷野医生很肯定地说道:“虽然我还不清楚是怎样的打击,但这次的打击未必比上次的打击小。” “怎么会?”诸伏瑾行的脸色变了。 上一次打击是诸伏高明的父母双亡,不比上一次的打击小?可他分明没听说高明最近遭受了什么。 “他有没有说……” “没有,我没有问。” 诸伏瑾行立刻道:“您可以问问看。” “我是专门研究儿童心理的,我认为目前还是不要去问,他不会说的,而且很可能会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等以后事情慢慢沉淀了,再旁敲侧击去询问比较好。” 诸伏瑾行皱眉,问:“可现在我们不知道病因该怎么治疗?” “你可以去问问别人,看他最近遭遇了什么,只是尽量不要直接去询问他。” 诸伏瑾行点头。 “还有,你要注意他今后的行为,与打击相似的场景可能会触发他的ptsd。” 诸伏瑾行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看样子高明在他不在的时候的确遭遇了很糟糕的事情。 “如果让他换个地方生活呢?”诸伏瑾行问。 “我刚刚已经问过他了,他很喜欢在长野的生活,他对这里充满期待,不管是学校还是朋友。所以我建议,最好不要轻易让他搬家,熟悉的环境有利于让他的心理环境获得改善,当然,具体还要看他的病因是什么以及他自己的意愿。”旷野医生说道。 两人在病房里面谈了很久,久到天都黑了,诸伏高明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已经有些犯困。 大和一家几个小时前便离开了,大和敢助走的时候还来和他打过招呼,诸伏高明无聊地数着自己的手指,听到门开的声音后“蹭”一下便站了起来。 “叔叔,旷野医生。” “嗯,我也要下班了,小高明,以后见。”旷野医生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高明,似乎没将他当做一个孩子,而是当做一个和自己同龄的人,笑着说:“上面有地址,每个月的单日我调休,可以来找我玩。” “谢谢旷野医生,我会去拜访的。”诸伏高明也礼貌回应。 旷野医生离开了,诸伏高明坐上了诸伏瑾行的车。 “叔叔,医生是怎么说的?” 诸伏瑾行正在沉思,听到这话立刻笑着说道:“他说你可能太想念我们了,高明有没有想弟弟?” 诸伏高明连忙说道:“这件事情可不能告诉小景,他会担心的!” “嗯,他还不知道。” 诸伏高明松了一口气,很快便露出笑容,说:“没关系,我知道叔叔和婶婶一定会将小景照顾得很好,我并不担心他,等下次放假我会去找他玩的。” 诸伏瑾行沉默了。 诸伏瑾行当然将诸伏景光照顾得很好,可惜,他却有些疏忽了高明。如果他的大哥知道高明压力大到服药自杀,应该会很难过吧。 “高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到东京生活?” 诸伏高明几乎是立刻拒绝:“不用了,叔叔。我在这里挺好的,而且这里有我熟悉的同学,也有朋友在,我还是想留在长野。” 诸伏瑾行真的很想将诸伏高明带走,可又担心会让他的心理问题变得更加严重,只能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今天已经有些晚了,诸伏瑾行带了快餐回去,打算等明天好好做一桌饭菜给高明吃,听说他最近都在吃泡面,这孩子也真是辛苦了。 深夜,诸伏高明许久才睡下。 他又回到了那个荒岛、那片沙滩。 他静静地待在黑泽阵的铭牌上,海风微腥,吹得他越来越清醒。 “你来了。”轻轻抚摸着铭牌,黑泽阵松了口气,问:“没事吧?” 诸伏高明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因为心情的凌乱,他甚至没听出黑泽阵语气的虚弱。 诸伏高明仍记得昨晚的噩梦,他穿到了老虎的身上,被人攻击,被木刺戳眼,被巨石砸碎了脑袋……他共享着老虎的感受,这就是穿到活物上的危险,他太痛了,几乎疼得站不稳。 如果不是吃下了安眠药,他在第一根木刺刺到他眼睛之前大概就吓得离开了。 老虎死了,疼痛似乎也离他远去。 可是…… 接下来才是地狱的开始! 虽然感受不到疼痛,但他却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块块分割,老虎的身体被剖空,他便也仿佛被剖空一般,他的肠子流了出来,流得遍地都是…… 他的脑袋被石头硬生生磨了下来,那些人砸开他的脊髓,将他的肉放到火上去烤,然后一口一口地吃掉。 诸伏高明静静地看着,感同身受,自己便仿佛也被他们给一口口吃掉了。 那是令人想起便忍不住猛打寒颤的噩梦! 但是……没关系的。 诸伏高明在心底告诉自己,他们并不是在吃人,更没有将自己吃掉,他们杀掉的只是一头凶恶的猛虎,他们吃掉的只是一只野兽的肉。 他不该感到恐惧,更不该有那种感同身受的恶心与颤栗。 他明明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大哥,给你肉!”172号用树枝插着一块烤肉过来。 看着外焦里嫩正在流油的烤肉,诸伏高明却宛如看到了鬼,猛地便从铭牌上抽身而去了。 黑泽阵不由怔住。 “大哥,给你吃!”172号又将树枝朝黑泽阵递了递。 黑泽阵正靠在一块石头上,脸色苍白,四肢发软,却还是强打起精神一把将烤肉拍到地上。 “大哥?”172号错愕地看着黑泽阵。 “我不想吃。” “可是大哥你发烧了,必须多吃东西才能好起来,否则在荒岛上没有药物,很容易……” “我说我不想吃!”黑泽阵恶狠狠地朝172号咆哮。 172号被吓到了,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一号走了过来,丢给黑泽阵几颗果子,又朝172号说道:“生病的人看到大鱼大肉会觉得腻、倒胃口,你去找其他人要些野果过来,等不烧了就好了。” “哦!哦!”172号连忙跑去找别人要野果了,地上的肉都没有捡。 “别浪费了。”一号捡起肉,用手拍了拍沙土便咬了一口,朝黑泽阵说:“你突然发烧,我还以为是伤口发炎了,可看了看好像也不是。” 黑泽阵没有说话,当然不是伤口发炎,他只是……被吓到了。 真滑稽,他竟然会被吓到。 可当时看到鬼魂一直附在老虎身上,老虎又被那么残忍的拆分……黑泽阵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眼前一黑竟然就晕过去了,之后更是高烧不退。 “我找了点草药,退烧的。”一号又递给黑泽阵一把草药,教他嚼着吃。 “谢谢。”黑泽阵嚼在嘴里,草药很苦,却并不是不能忍受。 “你得赶紧好起来,你要是出了事,我得愧疚一辈子。” “愧疚?这可真稀奇。” “没什么好稀奇的,毕竟是我让你保护他们的,可我没想到你为了他们竟然能那么拼命。”一号看到的时候都惊呆了,他真没想到九号平时冷冰冰的,为了保护那些人竟然可以连命都不要。 黑泽阵却皱紧了眉头,都要吐了。 拼命?他怎么可能为了一群与自己不相干的人拼命! 说起来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当时的他肯定被猪油蒙了心,再来一次,他可不会从树上跳下去,那些人的死活关他屁事! 黑泽阵狠狠瞪了一号一眼,这都要怪他。 22、脱敏 “呕——” 诸伏高明猛然呕了出来。 “咳咳——呕——” 他在房间内大吐特吐,感觉就连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那块肉……那块肉是…… “呕——” “扣扣”,有人敲门。 “高明,怎么了吗?” “没……呕!” “我进来了。”诸伏瑾行推开了门,见到正在呕吐的诸伏高明吓了一跳,快步过去。 “高明,你这是怎么了?” 诸伏高明连连摆手,他现在根本不敢开口,生怕自己一开口便又吐出来。 “喝口水。”诸伏瑾行立刻倒了温水过来。 诸伏高明喝了口水,没一会儿却又吐了出来。 诸伏瑾行连夜送诸伏高明去了医院,可检查过后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诸伏高明自然是清楚的,他沉默地听着医生和叔叔交代事情,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片血色。 他又想呕吐了。 但这一次他倒是强行忍住了。 “叔叔,我没事。”将那种呕吐的感觉强压下去后,诸伏高明扯了扯诸伏瑾行的衣服,解释:“我没有吃坏肚子。” “那为什么会吐?” 诸伏高明垂下了头。 诸伏瑾行蹲了下来,抬头看着高明的眼睛,问:“不能告诉我吗?你看起来很不好。” “不,我只是……” “我希望你可以和我去东京居住。” 诸伏高明立刻拒绝:“我不想……” “可是我不放心。”诸伏瑾行打断了诸伏高明的话,认真地对他说:“如果我没有留下来,你是不是就要自己熬过去?你只是一个孩子,你可以不用活得这样坚强,作为你的长辈,我有义务照顾你。” 诸伏高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叔叔,却垂了垂眸子,眼底满是不愿。 “你的身体没有问题,是你的心理出现了问题,对吧?”诸伏瑾行问。 诸伏高明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诸伏瑾行继续说道:“事实上,旷野医生判断你或许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两次。一次是大哥他们的死,我知道你一直无法释怀,但是另一次是什么?旷野医生不想让我触及你的伤心处,但现在搞成这样,我实在不能不问,高明,这段时间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的。 诸伏高明垂着眼眸,没有人欺负他的。 他只是……遭遇了一些平常人这辈子都不会遭遇的事情,是说出来都像是在编故事的程度。 他不想说。 “梦中”所经历的一切,诸伏高明不愿告诉任何人。 “旷野医生说得对,你果然不会告诉我,问出来也只是平添伤痛。”诸伏瑾行又站了起来,说:“但我一定要带你离开。” “没有关系。”诸伏高明突然说。 “什么?” “我遭遇的一切和长野没有关系。”诸伏高明抬头眼神希冀地望着自己的叔叔,他不想离开长野。 “高明,你该知道,这不利于你的病情。” “所以叔叔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诸伏瑾行皱了皱眉,他承认,诸伏高明一直都是个很成熟很理智的孩子,但这样的孩子固执起来却更加难搞。 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没那么容易将高明带回东京。 “血,我只是害怕血。”诸伏高明说完便将嘴唇抿得发白。 鲜血吗?诸伏瑾行想,是因为那天吧……他一个人推开家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满地的鲜血和父母的尸体。 可是二次打击是什么? “不管你害怕的是什么,留在这里没人照顾你我不是很放心。” “我得尽快好起来。”诸伏高明喃喃。 诸伏瑾行很欣慰,当一个病人希望自己好起来,积极配合治疗,这样对病情肯定也会有好处。 诸伏高明的确不能接受现在的自己,现在的他非但没办法让叔叔安心,甚至连九号那里都去不得了,如果一遇到鲜血便要吓得缩回来,那他怎么跟着九号?未来又怎么能成为一个警察? 这不行,他必须尽快让自己适应。 “ptsd是可以脱敏的。药物再配上自主的脱敏训练,就可以早一点适应。”诸伏高明口中喃喃着。 “是。” “所以,叔叔您可以帮我买一条鱼吗?”诸伏高明问。 诸伏瑾行和旷野医生电话咨询之后同意了诸伏高明的请求,暂时将他带回了家。 “明天吧,明天我会帮你买,再好好休息一天,你可以多依赖大人一些。”诸伏瑾行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诸伏高明轻轻应了声,却已经在计划着让自己彻底脱敏了。 诸伏高明吃了些清淡的东西,晚上睡觉也睡不安稳,第二天,诸伏瑾行果然去附近的市场买了一条鱼回来给他。 看着手上鲜活的鱼,诸伏高明深吸了一口气,找诸伏瑾行要了刀过来。 “等等,你要做什么?”诸伏瑾行有些犹豫。 诸伏高明自己去拿了刀子过来,找准位置朝鱼腹部划去。 鲜血涌了出来,活鱼吃痛跳到了地上,诸伏高明也仿佛被冻在了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条鱼,呆滞的眼神与同样呆滞的鱼目好像融为了一体。 诸伏瑾行快速上前将刀子夺了过来,大声呵斥:“太勉强了,高明!” 他买一条鱼回来,虽然已经猜到诸伏高明想要做什么,却没想到诸伏高明的行为这样大胆。 “这条鱼我来杀,我可以给你看看它沾血的鱼鳞。”诸伏瑾行又扶着诸伏高明上前,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回到客厅,手被冲洗干净,诸伏高明的身体也仿佛在渐渐回暖,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不,我想亲手来。” “这对现在的你来说太刺激了。” “可是我想亲手……” “你到底在急什么?”诸伏瑾行有些生气,板着脸教育他:“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论语》你该看过才对,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诸伏高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已经干净了,衣服上却还有血点,让他看了便感觉心跳加速,有种被僵化的感觉。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他等不了。 一点点来的话,究竟还需要多长时间才可以完全适应?九号还在荒岛上,他的叔叔也是请了假回来照顾他,他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诸伏高明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对着自己的叔叔深鞠躬。 “你这是做什么?” “叔叔,拜托你了,趁你还在这里,我可能要通过比较过激的方式让自己迅速适应,希望你不要阻止我。我相信,有你在我身边,我一定不会出事。” “我可以一直留下来陪你。”诸伏瑾行立刻说道。 “不,我还是希望能尽快。” 诸伏瑾行感到了头疼,一直都感觉高明蛮成熟的,但成熟的人一意孤行起来,真让人难以阻止。 第一天的杀鱼自然是失败了,晚上穿过去的时候,黑泽阵小心翼翼没有让诸伏高明接触到血腥,他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又一次杀鱼。 诸伏高明握着刀子,努力想要克服这个麻烦,但还是只杀到一半便扛不住了。 他的冷汗冒了出来,整个人如坠冰窟,诸伏瑾行抱住他的时候甚至感觉自己抱住了一块寒冰。 第三天,第四天…… 一直到第五天,诸伏高明第一次处理好了一条鱼。 鱼已经死了,只是一条鱼,他却足足杀了两个多小时。 诸伏高明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血点崩的到处都是,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手一抹便成了一张大花脸。 这真的是个不小的突破,诸伏瑾行高兴地将那条鱼处理了,吃的时候诸伏高明倒是反应平平,看起来已经适应了。 “你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诸伏瑾行帮诸伏高明又盛了一碗鱼汤,高兴地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恐怕根本没办法这么快适应。” “我也没有完全适应,毕竟那只是一条鱼。”诸伏高明微笑,在心底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头老虎。 那晚,所有人杀死的只是一头老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老虎。 仿佛终于活了过来,诸伏高明总算是缓了一口气,开始询问自己弟弟的事情:“叔叔这几天都没回去,小景会不会起疑?” “没有,我和他说我有事要出差。”诸伏瑾行当然不可能告诉诸伏景光发生了什么,那只能让对方平添担忧。 “他的失语症有没有好起来?” “暂时不见好转,我打算给他转个学。” 诸伏高明错愕,很快便严肃地板起了脸,问:“他被欺负了?” 诸伏瑾行没有回答,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一个突然转学过去的学生,又是个“小哑巴”,在一所没有人认识他的学校怎么可能不受欺负? 诸伏高明很是担忧,只要小景的失语症没有好起来,恐怕转学之后还是会受到冷待。 “明天的话,要不要试试其他?”诸伏瑾行强行转移了话题,不想让高明过多担忧,一个孩子不该是另一个孩子的责任。 “那叔叔能买一只鸡回来吗?”诸伏高明装作没看懂叔叔的意思,笑着问。 “好,一定。” 饭桌上没能再转回的话题,到了晚上却让诸伏高明辗转难眠。 ……小景。 他的弟弟,或许正在经历一场霸/凌,可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23、他在笑 鸡被顺利宰杀了。 诸伏高明彻底松了口气,鲜血对他的影响不能说没有,但他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恐惧与厌恶。 “你可真是……”诸伏瑾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这一周诸伏高明所表现出的坚强与韧性超出了他的想象,很多成年人做的都没有他好。 “叔叔,我已经完全可以了。”诸伏高明笑容自信而开朗,他已经彻底摆脱了ptsd,未来也能够一个人生活。 “明天我们去看医生。” “好。” 次日,医院,旷野医生再次接待了他们。 心理方面的事情是很复杂的,旷野医生虽然是儿童心理方面的专家,但也还是不能彻底剖析一个人的心。 比如诸伏高明,旷野医生就不能完全看懂。 诸伏高明在面对旷野医生的时候表现得理智而成熟,但行为却多少有些过激了,他用小刀划伤了自己的手指,以此来证明自己已经摆脱了ptsd。 这样做的时候,诸伏瑾行就在一旁错愕地看着他。 旷野医生和诸伏瑾行对视了一眼,开口:“他的心理好像有更大的问题。” 诸伏高明愣住,有些无措,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手指会疼吗?”旷野医生找来了创口贴帮他贴好。 “还好,我划的口子很小……” “但一个正常的孩子,是不会这样平静将自己手指划伤的。”旷野医生凝视着诸伏高明,说:“你简直不像是一个孩子。” “请放心,我不会伤害自己,我只是想证明我已经没事了。” “但证明自己不该想到用这种方法。”旷野医生见过很多类似的孩子,他们不承认自己的心理有问题,而心理层面的问题本来便不是那样容易断定的。 “医生,他的情况很严重吗?”诸伏瑾行问。 诸伏高明想说自己没事,但看着叔叔和旷野医生严肃的表情又将话吞咽了回去。 “我看过他的检查报告了,激/素的分泌暂时还是正常的。但这并不能证明他没有问题,你应该也能感觉到吧?” 诸伏瑾行心情沉重地点头。 “旷野医生,我……” “高明君,可以出去一下吗?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叔叔说。” 诸伏高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走出去关好了门。 诸伏高明离开后,旷野医生的神情更加凝重了,问:“他当时直面了父母的死亡?” “事件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在场,但是事后他见到了父母的尸体,也是他报的警。” “他弟弟景光的问题呢?” “失语症。” “那他呢?” “他一直都表现得很正常,处理完他父母的后事没几天,他便请求我将景光带回去照料,而他则决定留在长野。” 旷野医生沉默了,问题相当大啊。 父母惨死,弟弟离开,自己孤身一人留在曾经发生过凶案的家中,偏偏却能表现得成熟又稳重。 他好像一刻都没有为自己的父母伤心,这太可怕了。 “相比起他弟弟是失语症,他的情况或许更加危险。失语症至少是外在的表现,高明君却将一切都自己忍着,强行压抑自己,无法发泄,未来说不定会出现自毁倾向。”旷野医生语气担忧。 “所以他服用安眠药真的是为了自杀?”诸伏瑾行的脸色变了。 旷野医生却又摇了摇头,说:“我对他进行了测试,虽然他有那种倾向,事实上自毁倾向目前还不算严重,绝不到自杀的程度,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失眠造成的意外。” “那以后他会不会自杀?” “说不准,但及时进行心理干预的话,应该可以恢复,他本身也对改变自己很积极不是吗?” 诸伏瑾行松了口气,已经在心底下了决心,就算高明反对,他也必须将高明带去东京,不能让他继续一个人生活了。 “这个是我的资料,昨晚听说你今天预约提前准备的,有些仓促,还请不要介意。”旷野医生突然将一张纸递给了诸伏瑾行,很单薄的一页纸,上面却密密麻麻都是他的成果。 有出版的书籍,有获得荣誉证书,还有他曾经作为组长进行过的各种小组实验。 每一项都只有寥寥几语,并未详细介绍,但诸伏瑾行还是明白了这页纸的含金量有多高。 诸伏瑾行错愕地看着旷野医生,钦佩的同时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 “旷野医生突然准备这个,是想要对高明做什么吗?”他的语气已不像之前和善,冷淡了许多。 旷野医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说:“我的老师是业内有名的心理学专家巴罗夫,还请放心,我不会伤害我的患者。我只是对高明君的情况很感兴趣,希望他可以加入我最近的研究,这样也能更好的对他进行心理干预,因为他还未成年,所以只能征求你的意见了。” “容我拒绝!”诸伏瑾行的语气彻底冷淡,甚至带了几分怒气。 旷野医生也不生气,解释:“我承认,我的话可能让你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感想,我不会让他去什么实验室,他不是我的实验品,我们只需要没事的时候聊聊天,交个朋友就好。” 诸伏瑾行后退了一步,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我没有恶意的。” “不管你有没有恶意,我是他的叔叔,我绝对不会将那孩子交给你的。谢谢旷野医生的治疗,我先回去了。”诸伏瑾行转身出门。 “等等,诸伏先生……”旷野医生追了出去,却只看到诸伏瑾行抓起了诸伏高明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坐在车子上,诸伏高明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叔叔。 “叔叔心情不好?” “没有。” “叔叔在说谎。”诸伏高明的语气十分笃定。 诸伏瑾行知道自己的情绪太外露了,索性认真地警告诸伏高明:“那个旷野泉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一定要离他远点。” “他对叔叔说了什么吧?”诸伏高明却突然笑了,说:“他的老师是巴罗夫,我上网查过了,旷野医生其实很有名气,算是儿童心理学方面的权威。” 诸伏瑾行语气不善:“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只提过他的老师,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对我说。” 诸伏瑾行神色稍缓,还算对方有点职业素养,没有对一个孩子说那么奇怪的话。 “但是叔叔,我猜他一定对你说了什么吧?是关于免费治疗方面的事情吗?”诸伏高明委婉地问。 “你不用管。” 诸伏高明叹息,突然转移了话题:“昨天晚上敢助君打电话过来,邀请我去他家玩,我可以去敢助家住几天吗?” 诸伏瑾行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叔叔也该回去了吧,不然公司那边交代不过去的。” 诸伏瑾行瞬间明白了高明的意思,看着他的眼神生出了几分怜爱。 “长野的风光真的很美。”诸伏高明憧憬地望着窗外的风景:“风景好,人也好,我喜欢和大和敢助一起玩,也喜欢由衣酱。同学们都很照顾我,我有没有提起过大家送我各种食物?他们好像把我当孩子一样宠。” “你本来就是个孩子。” “如果换一个地方生活,我未必能遇到比他们更好的人,景光也一样,如果在新的学校还是受欺负该怎么办?难道继续换学校吗?” 诸伏瑾行突然沉默了。 回到家后,诸伏瑾行为高明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下午便将人送去大和家了,之后便独自开车回东京,绝口不提带高明去东京定居的事情,好像两个人都忘了。 深夜,诸伏高明睡熟后再一次穿越到了黑泽阵身边。 “你来了。今晚还走吗?”黑泽阵已经习惯了诸伏高明这几日时不时的离开,只平淡地拿着自己的铭牌问了句。 铭牌在黑泽阵的手中轻轻颤动了下。 黑泽阵松开手指,将铭牌托在手心中,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铭牌更加剧烈的颤动,再颤动,竟然突然从黑泽阵的手心中立了起来,圆形的铭牌迅速滚向黑泽阵的方向。 恍惚中,黑泽阵好像看到有什么人朝自己飞扑而来。 铭牌落在了他的脸颊上,轻轻的、温温的。 像是拥抱,又好像亲吻。 黑泽阵仿佛听到了一声轻笑,极轻,就好像是他的幻觉。 脚步声传来,黑泽阵也迅速用双手抓紧了自己的铭牌,铭牌也不再颤动,老老实实待在他的掌心。 “大哥,遇到什么好事了吗?你好像很开心。”是172号。 “开心?” “对,你在笑啊!” 黑泽阵一愣,抬手抚摸自己的嘴角,嘴角的确是上扬的。 他……在笑? ……因为鬼魂的“拥抱”而在微笑。 黑泽阵反应过来后连忙肃正了自己的神色,硬邦邦地说:“没有。你看错了。” 24、全是疯子 诸伏高明前几日断断续续的缺席了黑泽阵的生活,还总是被“吓”走,这次回来却是待了一整个晚上。 夜晚的风很凉,黑泽阵的眼睛却很亮。 他们没有回到遮风避雨的“房子”里,而是坐在露天的火堆前烤火,精力旺盛得好像高烧也已经不药而愈。 “你今天精神很好。”黑泽阵说。 虽然之前鬼魂也有陪他整晚的时候,但黑泽阵却看得出来,鬼魂一直都萎靡不振的,今天的精神状态就大不一样了。 诸伏高明笑了笑,他的确精神很好,他克服了障碍,克服了自己的心,他又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在黑泽阵身边了。 “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诸伏高明无法回答,他不是死在基地的鬼魂。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不慎也死在了基地,是不是会变成和你一样的地缚灵。” 铭牌震了震,拒绝黑泽阵的想法。 不要死啊。 诸伏高明想,基地里所有人都拼了命的想活下来,可没有人会抱有这样滑稽的想法,况且死了就是死了,地缚灵什么的,就只是骗小孩子的谎话罢了。 他不是地缚灵,他只是一个不知为何会穿越到黑泽阵身边的普通人。 这或许就是缘分。 “一号说,这次回去之后会有出师考核,是自愿报名的。如果我没有发烧,说不定会报名。” 铭牌突然跳了起来,贴上了黑泽阵的额头。 黑泽阵连忙抓住,诸伏高明却已经摸到了他的体温。 很烫,的确是生病了。 诸伏高明很是紧张,怎么办?是不是要吃药?可是这里是荒岛,没有药物更没有医生,一直发烧说不定会烧坏脑子。 “别乱动,你……” “草药。”一号走了过来,将用凹凸不平石头盛着的药汤递给他。 “谢谢。”黑泽阵不再和铭牌说话。 “你的精神好了不少。” “因为心情很好。” “你看起来很宝贝那块铭牌。” 黑泽阵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铭牌,他的手经过一年的打磨粗糙了许多,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的手。 一号叹了口气,在黑泽阵身边坐下,看着面前的火堆说:“发烧了不要来吹风。冷的话,你可以在屋子里生个火堆。” 一号口中所说的屋子,是几块石头格挡出来的小隔间,上面用木棍支上,盖了一些烂树叶。很简陋,却至少比露天要好得多。 黑泽阵看着一号,问:“年后打算出师吗?” “不想。” “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出师后的危险吧?” “或许是呢。” 黑泽阵嗤之以鼻。 出师之后,他们这些学员就要去接任务了,几次任务之后就可以顺利拿到代号,从小培养的人不需要什么忠诚考核,比一般人拿代号要简单。机遇与风险并存,当学员自然要安全许多,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号绝不是因为危险才不出师的。 总感觉一号要做的事情比出师后还要危险得多。 “我们也算是共患难过了吧?”一号笑着问他。 黑泽阵朝旁边挪了挪,稍稍远离了一号。 一号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这样的态度,可真让我感到伤心。” 黑泽阵则很平静,一点愧疚的表情都没有。 四周无人,大家都回去休息了。 一号将双手撑在身后的地面上,整个人半躺下来,用手臂撑着自己的身体,仰头看着天空中的繁星。 很漂亮,大自然本就是最精妙绝伦的一副画作,令人打从心底里去赞美与震撼。 “知道吗?基地只管训练,不管背调,基地虽然大多数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但也有一小部分是被拐卖来的。”一号轻笑,眼神有些嘲讽:“他们像是驯养野兽一样驯养我们,弱肉强食,让我们互相竞争,甚至自相残杀。你不是从第一年过来的,知道吗?虽然按规定只是淘汰最后五十名,但第一年到最终考核结束,真正剩下的就只有三十几人。” 训练当然会有折损,比如那些死在炸/弹课程上的人,但怎么也不至于只剩下三十几个。 一号是从第一年走过来的,短短五年,他却仿佛已经经历了很多人的一生。 忠厚老实的人总是活不长的,背后捅刀子的奸滑之辈也会被更奸猾的人弄死,一号纵然有实力成为学员中的最强,但也还是在第三年的时候才堪堪稳住自己的地位。 他创建自己的势力,和十三号一边分庭相抗一边却又默契扶持,他们都是从第一年走过来的人,有仇恨,是最大的对手,但更多则是惺惺相惜。 “登岛之前,我们有二百多个人。”一号笑容欣慰。 “为什么?” “因为我们整顿了基地,没有人再像以前那样勾心斗角背地里耍阴招,所有人都靠自己的实力说话,自然大大减少了折损。” 黑泽阵却盯着一号,继续问:“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没义务做这些。” “啊……这个啊。”一号眸光闪烁,没有回答。 “你也是被拐卖来的人吧?被拐卖来,就更加希望能尽快出去回到父母身边,你却根本不想出师。”黑泽阵问他:“你难道想一直压着这群人?” “现在基地能稳定,靠的是我压倒性的实力。一旦我出师离开,基地瞬间就会变成第一年时的样子。” “那又怎样?” “那会增加很多无意义的牺牲。” “那又怎样?”黑泽阵重复。旁人的事情又关他什么事?为了稳定基地不惜留在这里一年又一年被磋磨,他真的很不理解一号的心理。 诸伏高明却钦佩地看着一号,一号实在是很厉害,没想到即便自己身陷囹圄,也能够做出这样波澜壮阔的事情。 “既然你来找我聊,那不如一次性说完,荒岛上至少比基地安全得多。”黑泽阵一仰头喝掉汤药,静静地等着一号继续说下去。 他的来意,他的目的。 黑泽阵不相信对方过来就只是为了炫耀他的能力。 一号眸光微沉,死死盯着黑泽阵,问:“我可以信任你吗?” 黑泽阵起身作势要离开。 “等等!”一号连忙拉住了他,将他拉回火堆前坐好。 黑泽阵的身体靠在石头上,静静等着,他不去表态,一切都由一号自己判断。 他是否可信?一号是否要相信他?一号是否要将事情和盘托出?这一切,黑泽阵仿佛都不在乎。 诸伏高明却很期待,他已经意识到了,一号所要做的事情肯定比他刚刚讲述的事情要更加波澜壮阔,也要更加危险。 终于,一号开口了,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开口便是一句炸/雷:“你不觉得,这个基地根本不应该存在吗?” 轰—— 宛如被一道惊雷当头劈中,黑泽阵霎时间感觉头皮发麻,几乎又要站起来离开。 可一号却伸手摁住了他,目光灼灼,继续说道:“我不是全无准备。我和十三号的抗衡其实只是做给上面人看的,有必要的话,我们双方立刻就可以联合。” 这是当然的,因为一号和十三号本来就是患难与共的朋友。 他们一起走过来,一起在生死里打拼了五年,感情已不言而喻。 一号继续说:“我们两个加起来,手底下至少有基地三分之二的学员。” 虽然每年都会有旧人离开,新人加入,但每年他们也都会吸收新鲜血液。 “如果我们一起动手……” “够了!”黑泽阵一把将一号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扯了下来,他的脸色已经变了,变得铁青。他霍然起身,压低了声音喝道:“这件事情我全当没听到,你以后不必来找我。” “九号,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我们不是。朋友是不会拖着人一起去死的。”黑泽阵语气坚决,转身就走。 这一次,一号并没有阻拦他,他长长叹了口气,继续靠坐在石头上烤火。 十三号施施然走了过来,刚刚他一直在附近望风。 “失败了?” 一号没有回答,只是又叹了口气。 “你太心急了,明明可以多观察一段时间。” 一号抬手捏了捏眉心,说:“没时间了,等离开荒岛就要进行出师考核,九号说不定会离开。” “他现在那副模样,你觉得他还有力气出师?”十三号冷笑,刚刚黑泽阵离开时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他不出师,你怎么和冰锐教官交代?” 十三号轻笑了声,突然抓起地上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狠狠照着自己的腿就砸了下去,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他的眼底却尽是疯狂与嘲讽。 九号不出师,他当然更不会出师。 回到简陋的屋子里,黑泽阵麻木地在地上生起火堆。 铭牌动了动,诸伏高明很紧张,九号到底是怎么想的? 黑泽阵好像刚刚才想到鬼魂,低头看着自己的铭牌说道:“太危险了。” 他不能加入,他们简直就是疯了! 一道又一道的密码锁,基地到处都是的保安,一号竟然觉得控制了三分之二的学员就可以掀翻整个基地?开什么玩笑! “全是一群疯子!”黑泽阵低低爆了句粗口,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对那两人敬而远之。 那两个家伙,真的是挨得近了都担心会有祸事临头。 25、去看弟弟 为期半个月的荒岛求生结束了。 当三名教官坐着飞机重新来到荒岛的时候,脸好像一下子绿了。 短短半个月,荒岛上竟然多出了几十具尸体,甚至还有些尸体残缺不全。 一号的身上带了伤,九号看起来病恹恹的,十三号的腿已经断了,简单接骨后撑着一根棍子一瘸一拐走来。 其他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要么就是精神萎靡不振,总之看起来状态都相当不好。 当然,这并不是三名教官脸色难看的原因,毕竟每年荒岛求生后他们的精神都不会太好,也都会有伤亡。 令三人脸色难看的原因是那张虎皮! 这个荒岛虽然没人精心勘探,却也绝不可能有老虎! “这是怎么回事?”冰锐勃然大怒,指着那张虎皮质问一号。 一号冷冰冰地看着她,语气硬邦邦地:“这件事你不该问我,我可没这么大本事将一只老虎运到岛上来。” 冰锐当然明白这件事,每年荒岛求生,荒岛都是登岛几天前临时决定的,能够提前知道的就只有几名教官,而老虎却能够被精准投放过来,因此做这件事情的也只可能是几名教官! 会是谁? 几乎不用多想,冰锐凌厉的眼神立刻盯在了灰雁伏特加身上。 “你看我做什么?”灰雁骇然退了一步,立刻否认:“不是我!” 高斯林朝旁走了两步,与灰雁拉开距离。 灰雁咬牙,再次说道:“你们没有证据。” 的确,证据。 灰雁伏特加怎么说都是拥有代号的成员,没有证据的话,这点事情是不足以让组织惩罚他的,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灰雁做的。 黑泽阵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狠狠一拳砸在了灰雁的脸上。 灰雁根本没有防备,他怎么都想不到黑泽阵竟然敢在另外两人面前对自己发起攻击,几乎是瞬间就要拔/枪。 一号却猛然朝前,死死摁住了他拔/枪的手。 “你们要做什么?”灰雁目眦欲裂。 一号没有回答。 黑泽阵已经又抡起拳头,狠狠朝着灰雁的脸上砸去。 灰雁只能伸手去挡,一号则趁着这个空档将灰雁的枪抢在手中,不过他并没有用,而是丢到地上,狠狠一脚踢远。 他们不能拿枪。 握住枪他们也杀不了灰雁,也不能杀灰雁,只能让另外两人插手这件事。 可现在—— 一号看向冰锐和高斯林,两人在一旁笔挺的站着,眼神空无一物,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面前的闹剧。 黑泽阵到底还在发烧,很快便被灰雁给摁住了,他这一下可算是犯了众怒,先不说他弄老虎登岛差点害死所有学员,如今活下来的学员哪个没接受过黑泽阵的好意?见状顿时不干了,一个个朝灰雁冲了过去。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混蛋,找死吗?” 灰雁最初还在叫嚣、威胁,但他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所有人一拥而上,哪怕个个不如他,加起来却也足够将灰雁摁到地上打。 灰雁很快撑不住了,朝着冰锐和高斯林求救:“你们就在一旁看着吗?” 没有人回应,冰锐和高斯林也没有插手。 渐渐地,灰雁的声音越来越小了,高斯林掏出枪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所有人愣住,然后齐齐退开,露出已经被打倒在地的灰雁。 灰雁鼻青脸肿,瘫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了,但看得出他并没有受致命的一击,毕竟这些人只想发泄情绪,没人想为了灰雁搭上自己的性命。 “还能起来吗?能起来的话不要装死。”冰锐走上前用脚踢了灰雁一下。 灰雁一声呻/吟,身体扭曲着挣扎了下,却没能站起来。 高斯林吩咐从基地跟来的人搀扶灰雁上了飞机,便开始校检学员,点数后同样让他们上了飞机。 飞机来了好几个,足够容纳这些人,黑泽阵和一号、十三号、172号在同一个机舱内,此刻正在咳血,他刚刚攻击灰雁,灰雁当然也不会对他留情,两人各有损伤。 “你太冲动了。”一号并不赞成黑泽阵的做法。 “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是铁做的吧?前几天高烧那么大阵仗,现在病还没彻底好起来,你怎么敢对灰雁动手的?你本来也打不过他。”十三号冷嘲热讽。 172号顿时对十三号怒目相向:“不准你说大哥!” “你吼我?”十三号难以置信,紧接着勃然大怒:“是不是想找死啊!” 172号怂怂地缩了缩脑袋,却还是不服气:“总之你不能那么说大哥,灰雁那么可恶,难道你就不想揍他一顿吗?” 黑泽阵和一号无视两人的争执,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众学员伤亡惨重,再加上灰雁被打伤了,一时间无力起身,今年年后的出师环节竟然就这样被跳过去了。 今年,无人出师。 对于这件事情,有人欢喜有人忧。 基地的深夜,黑泽阵吃过医生开的药,再一次抱起自己的水杯,半月以来第一次睡得这样安稳。 新的学员到来了,新鲜血液补足了之前的残缺,基地的学员队伍再一次到达了三百人。 这三百人,要么死在基地,要么总会成为组织的重要分子,为组织效力终生。 或许出师,也只是换个地方做牛马罢了。 一个月后,灰雁重新回到训练场。 三个月后,高斯林的课程也开始了,而诸伏高明放了长假,按照约定到了东京。 诸伏景光说话虽然还不利索,但眼睛看起来却亮晶晶的,一下便扑到了他的怀里。 “哥、哥哥!” 宛如在外的小鸟终于归巢,诸伏景光眼神中的幸福让诸伏高明的心底泛起淡淡的酸涩。 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和弟弟分离,可现在他根本没有照顾弟弟的能力。 诸伏高明将景光抱了起来,也露出笑容:“小景好像比之前重了一些。” 诸伏景光惊讶又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力、力气、好大!” “因为我一直都在锻炼。”诸伏高明抱着他,又对叔叔婶婶打招呼:“叔叔,婶婶,谢谢你们照顾小景。” “说什么呢,景光很乖,还会帮我择菜呢。”婶婶笑着说。 诸伏瑾行则打量着诸伏高明,问:“最近过得还好吗?” “很好。” “有做噩梦吗?” “已经没关系了,叔叔。”诸伏高明垂眸,掩饰了一些细节。 事实上,他这几个月还在和旷野医生联系,对方真的是个很好的心理医生,肯倾听他的话,也肯帮他做心理疏导。 他信任自己的叔叔,但关心则乱,冷静下来去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旷野医生并不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实验狂魔。 诸伏高明第一次来东京,诸伏景光虽然年龄小,但对东京已经很熟悉了,出去玩的时候自告奋勇地抓住哥哥的手要在前面带路。 诸伏瑾行和诸伏椿走得很慢,孩子们渐渐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诸伏高明已经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了,他松开弟弟的手,忽而在前忽而在后的轻轻蹦跳着,口中哼着《笼中鸟》的童谣:“围起来!围起来!笼中的鸟儿,何时才会飞出来?” 他绕着自己的弟弟转圈,诸伏景光也在“咯咯”地笑,总转着圈的去看高明。 “快天亮的时候,白鹤和乌龟滑倒了,在你后面的人是——”诸伏高明再一次转到了诸伏景光身后,才要拍他的肩膀,自己的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 “谁——”有人唱出了最后的歌词。 诸伏高明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转身就看到是一个和善的大叔正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们。 有陌生人参与进来,诸伏景光立刻害羞地躲到了自己哥哥身后。 大叔却笑得很爽朗,说:“抱歉抱歉,有吓到你们吗?看你们玩得正开心,实在也忍不住想要参与进来。” “没有的,叔叔。”诸伏高明礼貌朝对方说。 “看到你们这么开心,让我不禁想到了我的女儿,她也很喜欢和人玩丢手绢。”大叔将目光落到诸伏景光身上,笑呵呵地说:“我女儿和你弟弟一样大。” “是吗?那一定很可爱。” “可惜她不见了。”大叔嘴角的笑容被抿平了。 诸伏高明惊讶地看着他,问:“不见了?” “是啊,她不见了,她失踪了。”大叔的眼神变得怪异极了,尤其是盯着诸伏景光的时候,嘴里继续说道:“我知道,她一定是被人给藏起来了,我会找到她的,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才能找到她了!” 诸伏高明下意识挡在自己弟弟身前,认真地说道:“如果还是找不到,叔叔你要不要试试报警?” “报警?” “对,警察会帮你找到她的。” “哈哈哈!”大叔笑了,笑声很大,却并不是开心的笑,他的笑声凄凉而疯狂,却又在下一瞬彻底止住。然后,大叔一步步朝两个孩子逼近了过去,冷冷说道:“不用了,有比报警更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