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女配人设崩了》 2、第 2 章 猝不及防落水,慕天昭狠呛了口,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一脸茫然地游回水面。 刚冒出头,一股力道从头顶传来,将他重新按了回去,潭水冰冷刺骨,将慕天昭滚烫的血液冻僵。 他浑噩的意识逐渐清醒,拨开上方卯足力气摁他的手,披着湿发,从水面冒起头。 “你做什么,” 压着怒意,慕天昭抬眼,半蹲在岸边的女孩,一脸歉意:“我想帮师兄,潭水虽冷,却能助师兄压制体内合欢散的药性。” 她说得诚恳,语气充满忏悔懊恼,把慕天昭听愣住了。 寒潭确实有助于他挣脱合欢散的控制,但合欢散本就是路悠悠给他下的,她怎会这般好心。 “既然如此,为何解我衣服?” 路悠悠伸手试探性地拨了拨水,冷得直哆嗦,不由对仍泡在潭中的慕天昭产生同情,声音都软了些:“师兄的青云袍水火不侵,我要先帮师兄脱掉才行。” 腰封被解开,慕天昭衣襟沿两侧散开,潭水绕过青云袍,将里衣浸湿。 一切合情合理,毫无反驳的余地,半身浸没在寒潭里的慕天昭,陷入沉默。 说起来,路悠悠从进入石洞便一直说帮他解决合欢散,他以为路悠悠想乘虚而入,逼他欢好,没想到是打算利用寒潭。 原来,是他误会了吗? 慕天昭绑发的青带散开,披着湿发,水滴沿下颌线滑落,温润如玉的面容露出些许茫然,看起来有些怀疑人生。 路悠悠见状低头,作惭愧状:“我一时鬼迷心窍,让师兄受苦了!” 后面需要完成的女配剧情无比凶险,照着原剧情走,她会落得与路杳一模一样的下场,既然必须走完恶毒女配的剧情,路悠悠只能尽可能找补,谋个活路。 她一副知道错了,后悔莫及的模样,让慕天昭神色逐渐缓和。 他本就性情宽和,未多加责备,只道:“回去我会如实禀告宗主,由他处置。” 他说这话时,气息又不稳了。 慕天昭身体适应了寒潭温度,体内暂时冷却的燥热卷土重来,变本加厉。 好在没路悠悠刻意引诱,他凭意志与修为勉强能控制,不过担心自己又做出失控举动,他深吸口气,嗓音沉沉:“离我远些。” 路悠悠赶忙点头,正打算退到一旁,视线无意瞥见寒潭里游动的一抹影子,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没过多久,石洞弥漫起鱼肉香味。 潭边树下,路悠悠往火里堆了些树叶,望了眼哗啦啦从水里钻出来的慕天昭。 少年浑身冒着寒气,脸都冻白了,眸中一片清明,再不见半点情.欲。 原著里,便是慕天昭避开路杳,在寒潭压制了合欢散的药性,过程虽难熬,但幸好有惊无险。 “师兄,来吃鱼啊,”路悠悠转着火架上的烤鱼。 生长在寒潭里的鱼,不知哪来的,只有一条,悠悠眼尖看到,拿来填饱肚子。 她不会水,这鱼还是慕天昭给她抓来的,鱼烤得差不多了,念及能吃到鱼有慕天昭二分之一的功劳,她大方地递去:“师兄吃点暖暖身。” 慕天昭全身湿透,在火堆边坐下,调理气息:“不必了。” “那师妹就不客气。”悠悠嘴角微弯。 其实她也就客气一下,慕天昭不久前才中了路杳的招,哪会再吃她递去的东西,何况他们早已辟谷,吃不吃东西无关紧要。 悠悠咬了口鱼肉,不可思议,这充满灵气的世界,连鱼都鲜美成这样。 她正打算吃第二口,身后不远出的石壁,传来些许动静。 人面蛛的洞穴通道诸多,犹如迷宫。 一墙之隔,前来寻人的清筠宗弟子们走到绝路,本打算退回,偶然听到石壁另端隐隐约约,疑似路杳与慕天昭的声音,脸色齐齐一变。 “是慕师兄的声音!” 闻言,身着雪色长裙的少女,神色微变。 一直注意着她神色的黑衣少年,见状冷哼了声,腰间的龙纹玉佩微晃。 他把玩着手中的药瓶,意有所指道:“另个不会是路杳吧,这种程度的合欢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说不定......” 众人脸色难看起来。 这药瓶是他们半路捡到的,瓶身刻着个标志性的“路”字,里面装着少许的合欢散,结合路杳平日的行为,以及同时失踪的慕师兄,略一思忖,他们猜得八九不离十。 “不能等了,我们得去救慕师兄!” “竟然用如此下作手段,叫人不耻,传出去清筠宗的颜面都被路杳丢尽了。” “就算是宗主之女,此次回宗,也必须严惩不贷,否则我第一个不答应!” ...... 前方石壁是条死路,一群人着急,干脆抄起法器。 “砰——” 一声巨响后石壁坍塌,漫天尘埃,义愤填膺的清筠宗弟子涌入。 “慕师兄!我们来救你了!” “路杳,你竟然对慕师兄下合欢散,简直混账,还不快.....” 烟尘散去,洞内景象映入众人眼帘,斥责的声音一没。 与想象中的不同,洞内场面堪称和谐。 一男一女坐在火堆两边,以为惨遭合欢散祸害的慕天昭,除了衣衫微湿外,看起来并无他样,而大恶人路杳,正吃着烤鱼,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好似被突然闯入吓到了。 对比起来,他们不像来救人的,更像是来搞破坏的。 “......” 淡淡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路悠悠用袖子挡住扑向烤鱼的灰尘,好奇地望去,一眼看到被簇拥着的白裙少女,柔美白净的脸蛋,犹如出水芙蓉美丽。 白芙雪。 人如其名,应该就是女主了。 至于她身旁的黑衣少年,悠悠瞧了眼龙纹玉佩,肃然起敬。 龙纹玉佩,是大魔王顾赦! 身为男配,顾赦开挂得比男主慕天昭还厉害,原著里,他的血可震慑世间一切魔物,为人心狠手辣,后期达到弑神杀佛的境界,是个名副其实的大魔王。 不过,饶是这样的大魔王,也有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是女主。 他想要女主的心,可惜白芙雪的心是慕天昭的,于是乎,妒忌到发狂的大魔王,从男主手中夺走女主,囚禁女主...... 至于结局,原著还没到那时候,处于连载中。 悠悠怀疑自己的到来,正是因为剧情出了问题,所以系统让自己来纠正,在不违反恶毒女配剧情的情况下,阻止大魔王顾赦破坏男女主感情。 理清一切,路悠悠深深望了眼顾赦。 黑衣少年捏紧她的药瓶,好似在暗中恼怒什么,察觉她的注视,回瞪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随手一掷,带着“路”字的瓶身滚到悠悠脚边。 白芙雪目光一直落在慕天昭身上,黑衣少年见状,眼神阴鸷,嘲讽似地勾起嘴角。 “我就说吧,即使慕师兄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不必担心,这不,他与路师妹相处正欢,说不定,我们正好打扰了他们的好事。” 路悠悠用丝帕包起大半条鱼,微眯起眼。 大魔王这就忍不住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慕天昭与路杳有一腿,挑拨男女主,想破坏白芙雪心中慕天昭的形象。 原著里,顾赦在人面蛛这段剧情里,首次崭露锋芒,之前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外门弟子。 悠悠没想到,他在这时候,已经喜欢女主了。 情况比她想象中糟,好在剧情是站在她这边的,路悠悠目光饶白芙雪一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正琢磨哪里不对劲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通道深处传来。 破墙的动静太大了,招来了人面蛛。 庞大的阴影逼近,众人脸色一变。 “快逃!人面蛛追来了!” 他们是来除魔物的,但没料到,对方竟然是魔蛛中的王者,人面蛛。 人脸蛛身,刀枪不入,加上坚韧无比的蛛丝,粘上让人动弹不得,没有金丹期的修为,完全不是对手。 众人只能先撤,但这洞穴如迷宫般,进来容易出去难,光线昏暗的通道交错,难以找到出口。 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长节蛛腿探出,人面蛛追来。 “走这边,” 一人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小魔蛛从通道涌入,拖住了清筠宗弟子。 银白蛛丝从人面蛛嘴里吐出,宛如天罗地网,朝众人扑去。 “分开走,”慕天昭当机立断,手持君雪剑,拉住就近的白芙雪。 一束凌厉的剑光将通道中的小魔蛛除了个干净,他带着白芙雪一闪身,率先杀出一条路。 路悠悠混在人群中,本打算跟着男女主跑,谁知被顾赦捷足先登。 黑衣少年腰间龙纹玉佩轻晃,追了去。 路悠悠不假思索换了个方向,跟谁走都不能跟顾赦走。 按照剧情,顾赦一定会与人面蛛对上,顾赦可不是善茬,更不会有人面蛛追来,舍己为人挡在前方的觉悟,她若跟上去,多半会成为他的挡箭牌。 刚接手身体不久,悠悠连灵力都运转不出来,换方向逃时,在混乱中,被同门连撞了好几次。 她脚下踉跄,险些摔倒的时候,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扶住她。 “咳......小心,” 身后传来声音,悠悠回过头,看到个唇角咳出血的少年。 他穿着玄衣,衣上红线勾勒,头戴兜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的眉眼,让人瞧不真切。 少年皮肤近乎病态的白,似乎受伤了,咳了两声,唇角便染上血迹。 瞧着病病弱弱。 3、第 3 章 路悠悠注意到少年腰间挂着的玉佩,刻着“方”字,愣了下,恍然大悟。 难怪刚才总觉得不对劲,少了点什么,她没在白芙雪身边看到方辰。 一个合格万人迷的女主身边,最不能缺的就是男配,而方辰,就是白芙雪身边,从开篇到结尾都存在的常青树男配,不像其他男配,还会来了走,走了来。 原著里,方辰是富甲整个修仙界的方家少爷,身份显赫,不仅有保护白芙雪,免受路杳等恶毒配角欺负的作用,而且由于完全不是慕天昭的对手,还想与之抢白芙雪,所以每次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给男女主感情戏怒送助攻。 简而言之,就是没什么威胁的有钱福星。 路悠悠见他受伤了,心道难怪刚才没出现在白芙雪身边。 一转眼,周围的同门都撤得差不多了。 银白蛛丝从玄衣少年身后,破空而来,路悠悠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带人侧身闪到一旁。 无暇为自己的反应速度高兴,她拽着受伤的少年朝就近的洞口奔去。 身后轰隆作响。 这条道有人走过,地面都是小魔蛛的尸体,悠悠只需带着方辰一路狂奔。 到了分叉路口,她随意选了条道,一路弯弯绕绕不停歇,直到累得喘不上气,身后也安静下来,方停下脚步。 “呼——” 长呼口气,悠悠侧头看向脸色微白的方辰。 “你没事吧。” 石道光线昏暗,少年侧过脸,帽檐向上,露出一双仿佛能摄人心魄的英俊眉眼。 他狭长漆黑的眼眸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很是平静,染血的薄唇轻动,道:“无事。” 话落,少年眼帘微垂,看向还被悠悠抓着的手。 路悠悠回过神,莫名的心悸让她呼吸微微一窒,好在很快恢复如常。 她松开手,心底嘀咕起来。 与想象中的不一样,方辰的气势怎么这般强,连刚才的大魔王顾赦都没有给她如此大的冲击力。 疑惑之际,悠悠又瞄了眼。 少年垂眼咳嗽,病弱感再次溢了出来,仿佛寒剑入鞘,所有的锋芒消失殆尽。 恍然间,仿佛方才只是错觉。 “你嘴角流血了,擦一擦吧,”悠悠拿出丝帕。 “不必......”拒绝的话到一半,少年看到悠悠掀开丝帕一角,露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鱼肉。 意识到误会了什么,他把话咽了回去,掏出锦帕,将嘴边的血擦拭干净。 秉承着不能对不起小鱼牺牲的念头,悠悠继续品尝着鱼肉。 想问方辰要不要来一点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路杳时常欺负白芙雪,因此与保护白芙雪的方辰关系十分恶劣。 未免人设崩得太厉害,悠悠选择沉默,这时,地面忽地一阵颤动,前方传来打斗声。 悠悠朝前走去,不一会儿,出现在狭小的洞口。 前方豁然开朗,是片宽阔到令人震撼的洞穴。 银白蛛丝漫天,半空吊着一个又一个蛛丝绕成的人形茧,有几个陷入昏厥的清筠宗弟子,同样被吊在上面,只是尚未被蛛丝缠绕。 毫无疑问,这是人面蛛的老巢。 路悠悠所在的地方,是这洞穴通向外界的数十个通道之一,位于半空,她低下头,朝下方与魔蛛打斗的人望去。 看清是谁,她心下一喜。 是顾赦,没想到这么快就与人面蛛对上了。 有救了。 悠悠放下心,斜倚着石壁,不紧不慢咬了口鱼肉,准备观赏一场大战。 谁知她一口鱼肉刚咽下,就看到人面蛛打掉黑衣少年的剑,又轻而易举收缴了对方掷出的所有法器,灵符,两只骇人的蜘蛛腿将他凌空夹起。 少年痛苦地嚎叫了声,声音响彻洞穴。 他的骨头好似被夹断了,“噗”得吐了口血,奄奄一息,旋即不知道看到哪个通道有人,无比惊慌地哀求道:“救我!快救我!” 路悠悠嘴里的鱼肉突然没了滋味,有些疑惑。 顾赦是会向别人求救的人吗,面对凑近人脸的魔蛛,大魔王竟然吓得浑身哆嗦,脸色惨白。 看他惊恐的模样,就算下一刻吓尿了,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书里顾赦弱过被欺凌过,但从来没有被吓到过怂过。 路悠悠蹙眉,只有把这归结于顾赦也需要成长,或许正是此战,让顾赦突破了胆怯,得到了质的飞跃。 想明白了,她重新淡定地张嘴吃鱼。 玄衣少年在她身旁,注视着底下场景,修长手指拿起腰间的玉佩,把玩着,视线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意。 吃条鱼,一波三折。 路悠悠看着被人面蛛按在地上摩擦,毫无还手之力的大魔王,慢吞吞放下鱼肉。 她毫不怀疑,下一刻,或许顾赦就要一命呜呼了。 有这想法的不止路悠悠一个,藏在另个洞口的慕天昭,握紧泛着幽蓝光芒的君雪剑。 他已向宗门发了求助信号,本想着拖延时间,直到长老赶到,但现在同门危在旦夕,不能见死不救。 “不能再等了,”他回头对白芙雪以及其他弟子道,“我会尽力拖延一段时间,你们趁机往外逃。” “慕师兄,”白芙雪一脸担忧,拽着他衣袖,“你要小心。” 慕天昭微微颔首,拂去她的手,转身欲跃下洞穴救人,在他动作的前一瞬,对面斜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娇喝。 “别认输啊,这魔蛛不是你的对手!” 从洞口探出脑袋的红衣女孩,一手扶墙,面露急色地朝下方一动不动,显然放弃挣扎的黑衣少年喊道:“虽然没有武器,但你还有流着血的手,用它攻击人面蛛,哪怕只能糊它一脸血,你都有可能赢它的!” 路悠悠不断提到“血”字,提醒好似失忆的顾赦,赶紧用血镇压魔蛛。 他的血能震慑世间一切魔物,何况一个小小的人面蛛。 “喂,别昏死过去了,你可是要称霸修仙界的人!” 被人面蛛当玩具一样揉捏,大半条命都没有了的少年,听到声音,浑噩的意识勉强清醒了些。 有人在鼓励他,声音还有些耳熟。 他睁开眼,朝那方向望去,隐约看到身着红衣的纤瘦身影。 这女人在说什么,相信他能击败这恐怖的人面蛛?相信他以后是能称霸修仙界的人?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 他与路杳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分明上次,他还为了芙雪狠狠教训了她一顿...... 从未想到,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竟是路杳在给他打气,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位置,如此魔蛛杀了他,下一个就是她了...... 少年心情复杂至极,隔空深深望了眼路悠悠,随后看向面前狰狞的人面蛛。 “别放弃,你信我!哪怕用血糊它一脸,你都能喝退它!你就是修仙界未来的王啊!” 不知是走投无路,还是被路悠悠坚信不移的语气蛊惑到了,他脑海中不断回响悠悠的话。 把血糊在魔蛛脸上,就能战胜对方,因为你,是修仙界未来的王! 少年逐渐红了眼眸,燃起斗志。 死马当活马医,他且试试,但他被蜘蛛腿按在地上,四肢动弹不得,根本无法将血抹在对方脸上。 既然如此,只有......只有一个办法了! 少年在悠悠鼓励下,咬紧牙,带着满腔血腥味儿,张开嘴。 “tui——!” 视死如归地仰起头,少年朝人面蛛呸了口。 血和唾沫在半空划过一条流畅的弧度,溅在魔蛛狰狞的人脸上。 洞穴突然陷入死寂,一切仿佛凝滞了。 猝不及防被吐了一脸血沫星子的人面蛛,好似傻掉了,庞大身躯僵在了原地。 路悠悠默了两秒,竖起了大拇指。 虽然抹血的方式略有瑕疵,但不管怎样,人面蛛都正面被大魔王的血洗礼了遍,必然被其威慑折服。 刚完成人生一大壮举的黑衣少年,看着一动不动的人面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被他吓到了? 路杳所说竟然是真的! 哪怕他一口血喷在魔蛛脸上,都能吓倒对方! 少年脸上缓缓展开笑意,正要再来一口,迎面一张狰狞可怖的人脸凑来。 人面蛛无比愤怒“嗤”了下,吐出银白蛛丝将少年缠成蛹状,长腿一挥,将人吊在半空。 路悠悠:“?!!” 说、说好的血震世间一切魔物呢? 人面蛛余怒未消,朝路悠悠望去,接着沿石壁朝她所在的洞口爬去。 尚未想明白的路悠悠心底一凉,倒退两步,惨白着脸,朝身旁的玄衣少年道:“魔蛛来了,方辰,快逃吧,连累你了。” 任务还没开始,就失败了,她眼眸不自觉浮起水雾。 “反正我、我是逃不了了。” 玄衣少年默了一瞬,道:“我不叫方辰。” 悠悠:“?” 少年抬起黑眸,在人面蛛跃上洞口之际,一字一顿道:“我姓顾,顾赦。” 悠悠:“!!!” 4、第 4 章 突然贯入耳中的“顾赦”两个字,震得路悠悠瞪大眼睛。 面前的玄衣少年才是顾赦,那吊在半空拥有龙纹玉佩的是......常青树男配方辰?! 不怪悠悠认错,原著里,腰间悬挂的龙纹玉佩,是顾赦的标志物之一,故而看到这东西,她下意识以为对方是顾赦。 眼下情况,莫非是方辰见顾赦的玉佩独特,强行拿自己的与其换了? 如此,之前不合理的地方也顺了。 顾赦此时还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外门弟子,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不可能光明正大站在白芙雪身边,呛男主。 吐了人面蛛一脸血沫星子的是方辰,难怪半点用没有,反而被人面蛛血虐。 理清一切的路悠悠,在心里为被她鼓舞,以致热血上头激怒人面蛛的方辰,默默点了个蜡烛。 对不住,给了你不该有的自信。 现在让一切回归正轨,人面蛛堵住洞口,悠悠看向刚才她还让人赶紧逃的少年。 似乎受了伤的缘故,昏暗光线下,他皮肤呈现近乎苍白的颜色。 说完自己是顾赦,少年便控制不住咳了两声,长睫低垂,嘴角挂着点血,瞧着病态羸弱,没有半点狠戾大魔王的模样, 别说人面蛛,悠悠甚至有种膨胀的感觉。 顾赦不是她的对手。 淡淡的血腥味儿在空气中蔓延,原本凶神恶煞的人面蛛,似乎嗅到什么需要忌惮的东西,疑惑地歪了下头,堵在洞口暂时没有动作。 它有基本的灵智,面前两个人类,怎么看都没有任何威胁。 但不知为何,魔物的本能让它心底发怵。 人面蛛犹豫着,视线在悠悠与顾赦之间来回打转,趁着这空档,悠悠不假思索转身躲到顾赦身后。 她这动作,被人面蛛捕捉到,瞬间刺激到了对方,人面蛛朝两人扑来。 洞内狭窄,人面蛛庞大的身躯行动颇为不便,边作靠近,边吐出如冷刃般的银丝。 悠悠躲在顾赦身后,眼瞧前方银光闪烁,蛛丝袭来,然而顾赦身形微动,做出的躲避动作,把她看得心里一凉。 这么慢,不得被击中? 电光火石间,悠悠抓住顾赦衣袖,将人往旁侧一拽。 “砰!” 地面摇晃,石壁被银丝击破一个大洞,碎石铺地,悠悠与顾赦一起摔滚在地。 勉强躲过一击,转眼,纤细的蜘蛛腿如长矛般刺来。 悠悠瞥了眼旁侧,看起来比她还狼狈的‘战五渣’少年,咬了咬牙。 这狗魔王! 有旁人在,绝不暴露能力,即使是这般危险时刻。 别无他法,悠悠只能想办法晕过去,给顾赦腾地方,魔蛛再次袭来的危急时刻,她心一横将顾赦推开:“小心——” 蜘蛛腿转瞬而来,刺穿她肩膀,血花四溅,剧痛让悠悠脸色一白。 可惜没能成功晕过去,望了眼微怔看着她的黑眸,悠悠从善如流地闭上眼。 她忍着痛,装晕。 视线变得黑暗,悠悠心跳如擂鼓,念及被她推开救了后,明显怔愣了下的顾赦。 怎么样! 一定很感动吧,他此刻心里定然充满不解,迷茫,怔愣,心情复杂...... 肩膀疼得快流出泪的悠悠,苦中作乐。 殊不知,她舍身救下的少年,黑眸短暂怔了下,露出古怪之色后,冷漠地望了眼她,便没了下文。 在清筠宗臭名昭著的路杳,顾赦自然认得。 不仅知道,两人还有过交集。 路悠悠脑补完顾赦被自己舍己为人的精神感动不已后,才猛然想起。 路杳与顾赦有仇啊! 作为合格的恶毒女配,做的坏事岂能只针对男女主,任何一个男配都得对她厌恶至极才对。 按理顾赦只是个外门弟子,还未崭露头角,不可能引起路杳注意,也不可能与路杳有仇怨,然而,他们就是有仇。 事情是这样的。 路杳是宗主之女,小时候,同门师兄弟与她对战时都让着她,于是她真以为自己是天纵奇才,不需要修行也能横扫一大片的那种。 直到有天,她看到个小男孩在练剑,便去指点一二,说了一大堆,发现对方态度冷淡,被惹恼的路杳便动手教训他。 谁知,败的是她。 更可怕的是,对方只是个外门弟子,而她是苍越长老的亲传弟子,宗内人人夸赞的不出世天才。 巨大的打击让路杳病了三天三夜,小男孩虽然没被逐出清筠宗,但被外门长老打得遍体鳞伤,险些没了命,不仅如此,路杳醒来后,也没放过他。 这倒霉的小孩就是顾赦。 躺在地上装晕的悠悠,突然装不下去了。 她怀疑顾赦比起解决人面蛛,更乐意人面蛛先解决她,把她大快朵颐了。 悠悠忐忑之际,一阵凌厉的风刮过脸颊。 人面蛛见她晕厥,本能的不安感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浓郁,洞内好似始终有个危险的东西,就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它身上。 为了消除这抹不安,人面蛛声东击西,假意攻击悠悠,实则越过她朝被推到一旁的顾赦袭去。 轰——! 位于半空的壁洞里,尘土飞扬,人面蛛的身影没入其中。 里面情况不得而知,慕天昭趁机跃出,凌空用剑连斩数下,将被蛛丝悬在半空的同门救下,对其他人道:“先带他们走,我去救师妹。” “慕师兄,我与你一起,” 慕天昭回头,白芙雪修为不低,但人面蛛不可力敌,去与送死无异,他一个人拖延时间就够了。 “芙雪,你留下。” 这时,魔蛛刺耳的尖锐嘶吼传来,巨石滚落,堵住路悠悠所在的洞口。 铺天盖地的小魔蛛倾巢而出,将众人包围起来。 石洞内,一片动荡, 玄衣少年踏在人面蛛头上,一手握着被折断的蜘蛛腿,猛然自上而下贯穿魔蛛的脑袋,偏黑的鲜血溅出,几滴落在他线条冷峻的下巴。 滚烫的鲜血,刺激得少年黑眸越发深幽。 他伸手在人面蛛体内掏了掏,半晌,摸出一根细长红丝。 拿到想要之物,顾赦冷声:“滚。” 顷刻,匍伏在他脚下的人面蛛,颤颤巍巍地带着残肢爬走。 周围叮叮咚咚,悠悠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耳朵被人面蛛一声尖叫震得发疼。 她懵了半晌,回过神时四周已陷入宁静,片刻,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她很想睁眼看看,忍了忍,脖颈忽地被只冰凉的手捏住。 悠悠:“......” 若没猜错,人面蛛被赶走了,顾赦要收拾她了,悠悠开始估算此时睁眼面对顾赦,有几分胜算。 别说,还挺高。 顾赦天生大魔王,再厉害的魔物都能降服,但他自身修为不高,不然也不会在外门被欺凌了。 脖子凉飕飕的,悠悠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长睫轻颤,打算睁眼与之决一死战时,扼住她脖颈的手往下。 少年指节修长的手,扯开她的衣领。 悠悠:“?!” 什么情况,大魔王要趁人之危,在石洞对恶毒女配这样那样吗?! 想、想不到顾赦竟然对路杳藏有这心思。 一下吃了口大瓜,悠悠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在睁眼还是不睁之间挣扎时,顾赦手指勾住她脖颈系着的红线,往外轻拉。 一块莲花状的美玉从悠悠衣下钻出,在暗光中,散着瑰丽的红芒。 眼皮被红芒照耀,感觉到些许温暖,路悠悠愣了下,恍然大悟,顾赦在看她的玉。 这玉名为勾莲,是路杳宗主爹给她的护身玉。 悠悠忘了这茬,面对人面蛛她根本不用怕,这玉威力非凡,原著里,路杳四处作妖还能苟到大后期才完蛋,百分之□□十都是勾莲玉的功劳。 石头堵住的洞口传来敲击声。 顾赦松开勾莲玉,薄唇微微一抿,将悠悠从冰冷的地面打横抱起。 猝不及防被抱起,伤口被扯动,悠悠忍不出痛吟一声,长睫颤动。 他冷锐的目光投来。 悠悠状若疼到迷糊得哼哼两声,脑袋微偏了偏。 她失了血色的脸颊显得苍白,只有唇是红的,不见半点平日刁蛮跋扈的模样,轻轻蹙眉的模样,倒有几分惹人怜惜。 然而顾赦不会所动,垂眸望了眼后,冷漠地收回视线。 堵在洞口的巨石被灵力碾成粉末,一道身影闯入,高喊道:“路杳!” 收到求助消息赶来的长老,踏入洞内,嗅到浓郁的血腥气息,脸色一变。 看到抱着人走出的顾赦,他大步上前,察看悠悠情况:“怎么回事?” “回长老,”顾赦垂着眼帘,“人面蛛袭来,少宗主与之对战受伤时,身前玉佩光芒大作,击退了人面蛛。” 悠悠长睫微不可察抖了下。 好借口,以顾赦如今的修为,若能击退魔蛛,势必成为众矢之的。 “你们在此,我去追那魔物。”东凛捏诀设了个结界,将所有弟子笼罩起来,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顾赦往前伸的手臂一顿,收了回来。 长老走了,一群看着他的清筠宗弟子,显然没有任何人上前帮忙的意思,他只好继续抱着身形纤瘦的女孩。 路悠悠察觉到他的动作,想到少年此时的嫌弃与郁闷,她强憋着笑。 这一憋,肩膀的疼痛蔓延开来,悠悠轻咳了声,细长白皙的手指抓住顾赦衣襟。 少年低眸,她失去意识,这次是真疼晕了。 6、第 6 章 路悠悠绑起的头发散下,苍白着脸,左肩疼到微微蹙眉,那抹自然流露出的脆弱易碎感,把药堂内众弟子看得纷纷哑了声。 悠悠本人并无感觉,她只是取药路过大厅。 这地方没有剧情,但不能崩人设。 见众人看过来,她刻意看了眼慕天昭后,长睫一垂,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接着扭头快速消失在一众视线中。 大厅内静了片刻,有人嘀咕道:“什么意思啊,转、转性了,” 平日路杳瞧见慕天昭与白芙雪对视一眼,都嫉妒得发狂,此刻见到上药,竟然没闹事,撇头走了。 不是不喜欢慕天昭,不嫉妒白芙雪,那凝望慕天昭的一眼,分明还充满委屈难过。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这次,她选择把相思苦默默咽下来。 良善得可怕...... 路悠悠对旁人如何想她的并不在意,基本人设不崩就好。 苍越劝她避开,可避得了一次避不了两次,何况,她为何要躲。 悠悠照着药方,在一排排灵草中寻找药物,边寻边思忖出路,她的任务是在走完恶毒女配剧情的基础上,阻止顾赦破坏男女主之间的感情线。 老实说,难如登天。 原著路杳各种作死的剧情,她可能走到一半,人就没了,更别提阻止大魔王抢女主,拿头去阻止! 好在其他方面不受限制,她可以肆意修行,增强自身实力。 修仙界拳头最大,就像她现在的便宜爹路天沉,这任务对他而言,大概都不叫事。 修为高才是硬道理,悠悠打定主意,把修为提上去,再多攒几个保命的后手。 面前一排装着丹药的木盒,她沉思之际,随意瞥了眼,拿起贴着“形”字的丹药盒,往怀里一拢,走出了藏丹室。 悠悠带着灵药离开,路过大厅时,一群人还未离开,发现她的身影,再次不约而同噤了声,目光齐刷刷涌来。 悠悠继续一副被爱情伤透的模样,迈出门的时候,身后有人叫住她。 悠悠意外地回头。 白芙蓉唤了声“路杳”后,踌躇着向她走来。 原著描写女主肌肤赛雪,沉鱼落雁的容貌,一举一动充满柔美之姿,任谁瞧见,都忍不住心生好感与怜惜。 待她走近,悠悠瞧见果然如此。 若非顶着路杳的身份,换个地方遇见,她大概会对白芙雪友善一笑。 可惜。 悠悠睁大眼睛,使劲瞪了她一眼,扬起嗓音恶声恶气道:“干嘛。” 女孩受伤导致声音微哑,努力凶人,也透着股软绵绵的味道,别说凶神恶煞了,顶天也就是只装老虎的小猫。 因峰内白芙雪的缘故,时常与她打交道的明月峰弟子,头一次感觉到,路悠悠凶起来不仅不讨厌,还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好在历史遗留问题,她这一凶,还是成功惊到了原本就犹豫不敢上前的白芙雪。 “我......” 白芙雪看样子有些怕她,轻咬了咬唇,半晌从腰间摘下一个绣着樱花的灵宝袋,鼓起勇气走近了。 “抱着药草不方便,我这有个灵宝袋,新的,还没有装东西,你不嫌弃的话,拿去用吧。” 人美心善! 路悠悠脑海冒出这四字。 药堂里,明月、紫清两峰弟子,人均一脸无奈又心疼。 白芙雪做这种事不是一两回了,即便路杳那般欺负她,她始终念着同门之谊。 灵宝袋是稀有之物,去年宗门大比白芙雪进入八强获得的奖励,她很喜爱,至今没舍得用,只挂在腰间当装饰物,没想到她会给路杳拿去装东西。 心善得让人心疼。 路悠悠知晓灵宝袋的由来,说起来,又是路杳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故事。 去年大比,路杳这个宗主之女,苍越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倒在了十六进八的比武台,把她踢出局的就是白芙雪。 前八名的弟子都是储物袋作为奖励,而不是更好的灵宝袋。 但被白芙蓉打败受尽嘲笑的路杳,哪里气得过,当众把白芙雪的储物袋剪碎,引发众怒,一众长老也很不高兴,便给白芙雪补偿了个灵宝袋,让路杳弄都弄不坏。 路悠悠目光在灵宝袋上晃悠,若是路杳在,怕要气得把药草扔在白芙雪脸上,再把宝袋扔在地上踩两脚,要这玩意才怪。 但悠悠心动了。 她忘了拿装药草的东西,这般抱着,左肩疼得厉害。 想了想,悠悠拿走了白芙雪手中的袋子,在后者惊讶的神情中,冷“哼”了声:“这是清筠宗给你的,清筠宗姓‘路’,本就是我的,你这叫物归原主。” 白芙雪没想到她会拿走,愣了下,待反应过来,听到她傲然的话语,脸色微白。 有人见状怒斥。 “路杳你别得了便宜卖乖!” “把灵宝袋还给芙雪,你有脸收她的东西吗!” “没关系,”白芙雪神色很快恢复如初,露出真切的笑,如释重负般松口气,“肯收下我的东西就好,我还以为,会被路杳嫌弃不要呢。” “芙雪!你别让着她!”与她同峰的明月峰弟子,怒瞪悠悠,“把灵宝袋还回来,不许抢芙雪的东西!” 一下惹了众怒的悠悠,暗自嘀咕了句。 白芙雪主动给她的,怎么叫抢了,何况她又不是不还,借一下而已。 见众人嚷嚷得厉害,悠悠干脆把灵宝袋还她,自己找块布把药草包起来,谁知还没等她还,一声嘹亮的鸟鸣响起。 一只青鸟自天空飞来,笔直地朝悠悠而去。 悠悠看到青鸟的刹那,便知不妙,这鸟是白芙雪的守护灵,多半以为她欺负白芙雪,朝她袭来了。 路杳有个专门对付它的法器,金丝网,所以平日连人带鸟一起欺负。 悠悠出门没把金丝网带在身上,眼下青鸟袭来,还没来得及后退,一股厉风扑打在她身上,青鸟以极快的速度撞来。 悠悠心底一凉,怀疑受伤的肩骨会被撞得粉碎。 危机时刻,一把剑横在她与青鸟之间。 “铮——” 一声剑鸣。 君雪剑散出的剑气,让愤怒的灵兽堪堪停下,悠悠倒退两步,险些摔倒,药草和丹药盒落了一地。 “青尔,快退下,”白芙雪斥了声,慌忙上前,“路杳,你没事吧。” 她显得十分害怕,吓白了脸:“青尔只是个灵兽,一心护主,你别怪罪它,是我没有教好。” 悠悠脸色比她更白,左肩伤口裂开,疼得额头冷汗直冒。 她抬眸望了眼惊慌的众人,又看向收拢翅膀的青鸟。 这些弟子不慌是不可能的,虽然都不想承认,但路杳再怎么都是清筠宗的少宗主,被宗内弟子的灵兽伤了,这事可大可小。 路悠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可以就此发难,让一人一兽受点苦头。 因此不仅白芙蓉,其他人也大惊失色,担忧地看向白芙雪。 药堂静了下来,众人忐忑的视线凝聚在路悠悠身上,发现她一言不发注视着青鸟,所有人心沉到谷底。 殊不知,悠悠压根没想这些。 她一眨不眨盯着青鸟,心想这就是守护灵啊,原著里,守护灵相当于老天爷给了个外挂,是与生俱来的,旁人羡慕不来,也抢不走。 书里,白芙蓉的守护灵青鸟出现时,所有人为之震撼,青鸟绕着她飞舞。 那刻,白芙雪如天女一般。 然而,更为令人震撼的在后面,慕天昭的守护灵是清筠宗的圣兽,青龙。 因为是圣兽,老神在上,不会像青鸟一般随意出现。 除了两人有守护灵外,顾赦与路杳也有。 悠悠稍作回忆,这个时间点,顾赦的守护灵幽鬼冥蛟还未出现,至于路杳的...... 不想则已,一想悠悠就抑制不住好奇。 路杳的守护灵,严格意义上不能算与生俱来,那是路天沉给她选的。 一个圆滚滚的兽蛋。 悠悠看书时,一直好奇蛋里是什么灵兽,可惜直到结尾,路杳的守护灵都没觉醒,一直处于沉睡中。 肩膀传来的痛感让悠悠收回视线,她小心扶着左肩,打算捡起地面的药草,然后赶紧回去瞧瞧兽蛋。 一只手先她一步。 少年指节修长,弯腰拾起散落的药草丹盒,放进一个储物袋里。 “拿着,用我的装吧。”慕天昭将储物袋放在悠悠手里。 悠悠受宠若惊,握着储物袋,思索着以路杳身份该如何表示感激。 慕天昭目光在她脸颊随意一扫,不知看到什么,短暂地停留了下,旋即移开视线,将灵宝袋递给白芙雪。 “你收好。” 悠悠恍然大悟,在护妻呢。 还没察觉到喜欢,已经不自觉保护女主了。 悠悠顺水推舟,慢吞吞转身,挥挥衣袖,给众人留下一个失魂落魄的背影。 离开药堂,本以为离开了的发小苍柏,竟还在外面。 悠悠正好有事相问,扶肩过去,苍柏注意到她手中的储物袋,“天昭的?” 悠悠点头。 苍柏愕然,默了瞬:“怎么要来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悠悠懒得解释,含混地“嗯”了声,道:“你爷爷,也就是我师父,去哪了知道吗,怎么联系他。” 修仙界上层修士按实力划分,苍越长老稳站第二阶梯,这第二梯队听着差了点意思,可要知道,在第一阶梯站着的只有一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路悠悠现在的便宜爹,路天沉。 她要修行,总不能像无头苍蝇,现成的师父不要白不要,至于她为何不直接去寻路天沉,一来路天沉在闭关,二来,路杳已经把路堵死了。 苍柏:“你找祖父做什么,” 悠悠:“徒弟找师父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为了修行之事。” 苍柏摇扇的手一顿,眯起狐狸眼,俊逸的脸庞贴近悠悠,反复看了看她:“你该不会,被夺舍了吧。” 悠悠心头咯噔了下,在他的打量下,不动声色地捂着左肩,解释道:“此次出宗,历经生死,我突然悟了不少,下决心提升修为。” “原来如此,”苍柏直起身,“找我祖父不难,稍等。” 他从腰间储物袋摸出一个老者模样的纸人,放在掌中,另手捏诀,不一会儿,纸人站了起来,捋着胡子。 “何事?”洪亮的声音响起。 悠悠试探地喊了声:“师父?” 纸人明显顿了下,随后吹起胡子,哼哼道:“少宗主可别折煞老夫了,老夫担当不起这声‘师父’。” 苍越离宗游山玩水,一大半原因就是被路杳气的。 “师父说什么呢,一日是师父,终身是师父,” 悠悠轻轻捏住纸人的手,小心地摇了摇,“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宗内大比马上到了,别人都有师父指导,我只有自己琢磨。” 远在千里之外的苍越,低头看了看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丫头,你老实说,你出什么事了?!” “只是突然想努力修行了,”悠悠想起即将到来的宗内大比,有她与顾赦对战的重要剧情,顿了顿,心底凉飕飕的,给自己默默点了个蜡烛。 “弟子加紧修行,好在此次大比中,为师父争光!”放完虚假的豪言壮语,悠悠等着回应。 苍柏手掌中的纸人沉默良久,突然栩栩如生地呜哇起来,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你丫的终于知道要修行了!整天只知道跟着那臭小子屁股后面跑,我现在就启程回宗,臭丫头等师父回来!” 见他不由分说要回来,悠悠心中微暖,眉眼弯笑道:“嗯,师父。” “行了臭老头。”苍柏一脸嫌弃地按住还在哇哇哭的老纸人,一把塞回储物袋。 向苍柏道完谢,悠悠朝住处走去。 回到房间,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她把药草丹盒交给灵洛。 待人离开,路悠悠将所有房间翻山倒海找了一遍,终于在柜角寻到一个白色的兽蛋。 白芙雪和慕天昭的守护灵相继出现的那段时间,路杳对兽蛋很上心,用夜明珠整日照着它,寸步不离地守着,可是迟迟没有动静,后来她的耐心到了极限,把兽蛋随意扔在角落。 这兽蛋鞠球大小,圆滚滚的,摸起来手感极好,还散着温热气息,可以感觉到里面的东西是活的。 在柜角待了好几年,白壳铺满灰尘。 悠悠把它抱出来,用袖子擦了擦灰,室内光线偏暗,她正打算放在光亮处看看,白蛋忽然释放出一圈光晕。 悠悠将蛋放在地上,室内很快被白芒笼罩,兽蛋散出极热的温度。 隐约间,微弱的“咔嚓”声响起。 悠悠意识到什么,呼吸一窒,紧张地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浮现出点点裂缝的兽壳。 路杳的守护灵要觉醒了。 原著里没有出现的东西,在她到来后,竟然要出世了! 这意义不言而喻,悠悠心脏跳得厉害,直觉这是属于她的外挂,金手指,而不是原身路杳附带的。 “咔——” 一条裂缝从蛋壳顶端蔓延至下方,壳内传来些许动静。 悠悠忍不住屏住呼吸,思绪飞速转动着。 会是什么灵兽。 修仙界第一人路天沉亲手挑选的守护灵,绝不可能差。 原著里,路天沉得知圣兽青龙是慕天昭守护灵的时候,神色都毫无波澜,而这白色兽蛋,却是他亲自下场给路杳挑的。 路悠悠推测,这里面的灵兽绝不次于圣兽青龙,再不济,也与祥兽青鸟不相上下! 在她紧盯中,壳破开一个小洞,里面的灵兽力气不小。 一时间,无数个悠悠只在神话书里,看到过的上古灵兽的名字,在她脑海中纷纷打起转来。 凤凰,朱雀,烛龙,玄武,麒麟....... 会是哪一个? 悠悠轻咬指尖,紧张又兴奋。 在她屏息注视下,兽壳终于被从内打碎,一个全身雪白的灵兽滚了出来。 它四只毛绒小脚还站不稳,只能趴在地上。 刚出生的灵兽仰起头,乌黑眼睛看着面前少女,似乎意识到这是它要守护的人类,屁股后的小尾巴摇了起来。 路悠悠把知晓的所有灵兽特征,在它身上对了一遍。 遗憾的是,没能找出它的种类。 一人一兽对视半晌,悠悠看着它不断摇动的尾巴,心头浮起莫名的熟悉感。 突然觉得不妙,悠悠试探地开口。 “汪?” 灵兽小脑袋歪了下,似乎在表达疑惑,悠悠赶忙松口气,只是这气还没松完...... “汪汪——” 两道响亮的叫声在室内响起,回应着她。 大声叫完,白兽欢快地摇着尾巴,熟悉四肢后,它凑到悠悠身边挨蹭,不住地表达欢喜。 “呜汪~” “......” 悠悠陷入长久的沉默,怀疑起人生,等她再低头看脚边的灵兽,小奶狗已经无师自通地,开始舔她手指了。 有那么一瞬间,悠悠委屈到想“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说好的狂拽守护灵呢?! 所以她其实是,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舔嘛…… 7、第 7 章 按住像个雪团的小灵兽,路悠悠不甘心地左右察看,在它又摇尾“汪”了声后,才终于接受了事实。 察觉到她的情绪,守护灵兴奋的动作淡下,不明白为何悠悠不高兴,它歪了下头,脑袋拱了拱悠悠的手,柔软白绒在她掌心蹭动。 “呜~” 悠悠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罢了,开局一条狗就一条狗吧,她能感受到小家伙对她的喜欢,来到这世界,她许久没感受到这种善意了。 “以后就叫你坎坎,路坎坎。” 在床边给坎坎建了个窝,悠悠担心它不适应,把壳也放在了窝里。 一番折腾,临近傍晚。 悠悠在床上打坐,修仙界等级划分森严,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路杳此时筑基中期,而慕天昭、白芙雪等已达金丹期,与她有天壤之别。 再过半月,宗内大比要开始了。 悠悠加紧时间修行,但她对修行之事所知甚少,只会在体内运转灵力。 “呜~” 窝在床旁的坎坎,发现她在修行,乖乖地蹲坐起身。 它靠近耳朵的地方,白色绒毛下有两个不易察觉的小角,散出淡淡光晕,飘到悠悠身边将她包裹起来。 闭目后,眼前的黑暗忽然亮起温和的星光。 悠悠暗自称奇,这些星点全部朝她涌来,融入体内,一时间,她仿佛身处浩瀚无垠的暖洋,说不出的舒适,渐渐的,她开始学会自主吸取感知到的力量。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悠悠睁开眼。 打坐之后全身轻巧,她下了床,坎坎在呼呼大睡,悠悠打开门,迎面看到在走廊着急地踱来踱去的灵洛。 见她身影,灵洛忙上前打量:“路师姐感觉如何,突破了吗,都在房内修行一天一夜了。” 悠悠讶然,可算知道为何修仙界动辄闭关百十年了,打坐时,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悠悠揉了揉左肩,迟疑道:“好像突破了,灵力变强了。” “恭喜路师姐!”灵洛松口气,小心瞥了眼悠悠,“筑基后期,就离金丹境不远了,这次宗门大比路师姐一定能名列前茅。” 悠悠“嗯”了声:“借你吉言。” 名列前茅是不可能的,这次大比,按剧情发展,她不仅不会取得好成绩,而且会在预选中,上演一场震惊四座的爆冷出局。 所谓的预选,就是争夺大比的名额。 外门弟子有机会与内门弟子交战,若战胜对方,就能取代对方参加大比。 但预选建立至今,没有任何一个外门弟子成功过,无他,从入门“内”、“外”一字之分,便注定一个天一个地,内门弟子都是天资卓越之辈,加上受到宗门资源倾斜,远不是外门弟子可比的。 久而久之,预选就相当于走个过场,没人真觉得有哪个外门弟子能脱颖而出。 于是乎,当书内,身为长老亲传弟子的路杳,在预选,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外门弟子淘汰后,全宗掀起轩然大波。 就算是从来对修为高低不以为然的路杳,此战后,也受到莫大的打击,陷入长达半年的自闭,淘汰她的外门弟子,正是顾赦。 一场比武下来,顾赦从鲜有人知,变得在清筠宗,无人不知无人晓。 去年大比,给白芙雪做垫脚石,今年大比,给顾赦做垫脚石,虽然是自身不思进取的缘故,一番下来,悠悠都有些同情路杳了。 不过对于这段爆冷惨败的剧情,悠悠期待极了,想想还忍不住笑出声。 败就败吧。 她高兴的是,正好能利用这爆冷,补充自己空荡荡的小金库。 不一会儿,灵洛将熬好的药端来,这药的药效很好,喝了肩膀伤口都不疼了。 悠悠端过碗,正打算喝药,突然感觉到南方,涌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与此同时,房内累到呼呼大睡的坎坎,倏然睁开眼,警觉地仰起头。 “路师姐,药太烫了吗,”灵洛见悠悠不喝,神色微紧。 悠悠摇头,定了定神:“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灵洛茫然:“什么?” 那股慑人的气势一闪而逝,仿佛只是错觉,见灵洛没有半点反应,悠悠蹙眉喝完药,肩膀痛意淡了许多。 待灵洛离开,她在房间逗了会坎坎,听到它软绵绵的肚子里,发出“咕咕”声。 意识到小家伙饿了,悠悠出门给它寻东西吃。 今日天色昏暗,黑沉沉的乌云盘旋在清筠宗上空,悠悠走出屋檐,细细雨丝飘落在她白皙的脸颊。 灵洛见她出门,寻了把伞给她。 想起方才的心悸,悠悠朝南方望了眼,可惜高耸入云的主峰,遮住了她的视线。 辟谷的修士无需进食,宗内即使是外门弟子,也少有没辟谷的,宗内的膳食堂门可罗雀,凄凉得宛如一片荒地。 悠悠进去片刻,将仅剩的一个热腾腾馒头带出来,揣入怀里。 清筠宗有九大主峰,十三副峰,悠悠对这些地方尚不熟悉,回去的路上,特意绕了个远路。 途径外门弟子所在的卧龙峰,她意外看到个人。 是顾赦。 不知犯了什么错,他在思过碑前罚跪。 看样子已罚了许久,少年薄唇血色全无,秋末冰凉的雨丝,打湿他的长袍。 阴雨天,来往的弟子脚步匆匆,少有人关注他,不知是不是这缘故,他很快发现悠悠的注视,一双黑眸望了过去。 秋风拂过,宛如染血的枫叶铺了一地。 女孩穿着相衬的红衣,肤白如雪,静立在枫树下的场景,美得像一幅稀珍画卷,任谁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顾赦望了眼,淡漠地收回视线。 “芙雪,你怎么了,” 手持灵符的黄衣少女,一手撑着伞,遮在自己与白芙雪上方,发现她突然停住脚步,疑惑地问了句。 白芙雪视线落在枫树下,又顺着悠悠目光,看向思过碑前的少年。 她对顾赦有印象。 在人面蛛洞穴里,他们在结界内等长老回来的期间,少年一直抱着昏厥的路悠悠,抱了许久。 听到身旁问话,白芙雪回过神,摇摇头:“没事。” “那快走吧,还有好几座峰等着布灵符呢,”纪瑶着急道,“天黑之前必须得弄完,否则就糟了!” 白芙雪点头,刚走了两步,滴滴答答的雨点打在伞面,雨越下越大了。 她顿了顿:“等我片刻。” 悠悠被盯了眼,赶紧就溜走了,路上听到几个弟子交谈,才知道大概发生了何事。 顾赦修为低微,至今连辟谷都没成功,在弟子关系并不和睦的外门中,属于可以被随意欺负的那一类。 这类弟子,一般都得低调行事才行,但顾赦不是如此,或者说,低调不了。 修仙界不缺俊男靓女,但顾赦模样过于出众,站在一群男弟子中,犹如鹤立鸡群。 以至于即便修为不高,也惹得诸多女孩芳心暗许,导致看不惯他的‘情敌’多不胜数,隔三差五便要找他麻烦,总之,不会让他好过。 这次他刚历练归来,长途跋涉还没休息片刻,就被人构陷偷拿了一件宝物。 那弟子有些后台,外门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听顾赦解释,直接让他在思过碑前罚跪,跪到愿意交出东西为止。 悠悠算时间,顾赦已跪了快三天三夜了,难怪唇色惨白。 她摸了摸储物袋,踌躇片刻,折返回去,老老实实躲到树后静观。 没记错的话,这里是顾赦与白芙雪初次相遇剧情,用不着她做什么。 书内这段剧情,年少的魔王在雨中罚跪,周围来来往往的同门皆一脸漠然,唯有人美心善的女主正巧路过,赠与了他一把伞。 清筠宗作为第一仙宗,弟子多不胜数,外门弟子从来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寻常内门弟子,都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存在,更别提白芙雪这般的亲传弟子,说是天边皎月都不为过。 白芙雪这一送伞,犹如皎月下凡,可以照亮任何一个外门弟子的内心。 原著写道,在此之前,顾赦在清筠宗的记忆都是冰冷的,白芙雪赠给他的伞,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暖意。 看书时,悠悠喜欢这段剧情,但眼下,她苦恼地摇了摇头。 她要是顾赦,还在外门艰难沉浮之际,收到女主这般善意,也会对其好感剧增,好感增涨到一定程度,演变成喜欢。 既然喜欢,以顾赦以后的疯劲,不能两情相悦,强取豪夺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对要阻止他破坏男女主感情的悠悠而言,不是好消息。 悠悠边琢磨着该如何是好,边看着白芙雪朝顾赦微微颔首,在黄衣少女催促下离开。 顾赦垂眸,看了眼手里的油纸伞后,又望向离开的白芙雪。 待身影消失不见,他收回视线,眼角余光斜落在枫树,盯着那个一直若隐若现的身影,狭长的黑眸微眯起来。 悠悠躲在树后,由于书里没具体写顾赦动心点,她只能自己猜。 多半顾赦在这就动心了。 瞧他苍白修长的手,饥寒交迫了几天,应该没多少力气了,却仍紧紧握住了伞。 迄今为止,唯一感受到的温暖! 谁敢抢,定会被顾赦永远记恨在心。 悠悠揣摩着年少魔王的心思,心底暗笑了两声,正打算离开,脑海里“叮”的一声,系统发布任务:【请完成恶毒女配任务】 悠悠:“嗯?”这能有什么任务。 很快,她脑海中浮现出一段原著里的文字。 【顾赦手中的伞还没握暖,被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孩夺了去。 路杳朝陌生的少年冷笑两声,将油纸伞折断,扔在地上狠踩了两脚。 一个个小小的外门弟子,白芙雪都要拉拢讨好,师兄还不够,非要所有人都喜欢她是不是,到底谁才是少宗主!!】 悠悠:“......”突然笑不出来。 她仔细回忆,书里好像、依稀、似乎有这段小剧情。 恶毒女配嘛,总要不断作死才行,悠悠重新从树后探出脑袋,准备再瞅瞅此次的目标。 目光还没接触伞,她就被顾赦目光捕捉到了。 雨下得愈来愈大,少年衣袍几乎被雨淋得湿透了,深秋时节,在寒气横生的山峰口跪了一天一夜,让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透着股虚弱,很好欺负的模样。 但少年掀起眼皮,底下黑眸凝望而来,过于平静的眸光,让人不自觉心底发怵。 悠悠纤长的手指微蜷,回捏了捏袖口,按下紧张走到思过碑旁:“巧啊,又见面了。” 顾赦掀起眼皮,并没有回答,一言不发看着面前之人。 去而复返,躲躲藏藏。 到底想做什么。 伞在储物袋里放着,悠悠也没撑,对秋雨落在身上的冰冷滋味深有体会,不过她与顾赦不同,顾赦是有伞不能用。 白芙雪一片好心,可惜顾赦正在受罚,若被瞧见明目张胆地打伞,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空气中透着凉意,冷得厉害,悠悠决定速战速决。 罢了,不就是当恶霸抢伞嘛, 先抢了再找补。 她逐渐变得坚定的眼神,被顾赦察觉到。他也没错过,路悠悠徘徊在伞上的目光。 顾赦握伞的手浸在冰雨里,指骨冷得几乎冻僵。 他薄唇微抿了抿,似乎意识到什么,果然下秒,悠悠按住伞的另一端,一把夺了过去。 啪嗒—— 油纸伞被扔在地上,悠悠一脚踩了上去,在他的注视下,使劲碾了碾。 一气呵成地完成作死剧情,悠悠没敢看顾赦的神情,想到他此时的悲怆难过,会化作对她的仇怨,来日报复,悠悠心里凉飕飕的,迅速从储物袋拿出灵洛给的伞。 “是不是以为我欺负你,不不不,别误会!” 悠悠找补撑起伞,热情地将伞柄塞入顾赦空荡的手里,“拿着,这伞更大,” 她蹲在顾赦身旁,指尖拨动伞穗。 “而且你瞧,这上面有个‘路’字,用我这把伞,你可以肆无忌惮,就算被管事长老瞧见,他也不敢罚你,是不是特好?至于地面这个、这个......” 路悠悠轻咳了声,幽声道:“就忘了吧。” 不知顾赦是不是被她一通狂轰滥炸,没给喘息机会的举动弄懵了,路悠悠余光扫去,少年迟迟没说话,冻到通红的修长手指,仍保持着握住的姿势。 没扔掉她的伞就是成功。 悠悠小松口气,踌躇片刻,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东西。 做完坏事,她心虚地没敢看顾赦神情,脸颊一直朝着另边,也没察觉顾赦在打量她。 雨幕朦胧,红衣女孩蹲在伞下,离顾赦有些近。 衣摆被地面淌过的雨水打湿,她并未察觉,一手拨着伞穗,侧过脸,也不看他,就对着另边空气喋喋不休。 从顾赦的视角,看不到悠悠脸上神色,只能看到,她凝着雨珠的青丝间,藏着个泛红的耳朵。 顾赦指节僵硬地握着伞,暗自揣测路悠悠到底想做什么。 沉思间,一个暖呼呼的东西,塞到他手中,路悠悠终于鼓起勇气转回头。 雨点淅淅沥沥打在伞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悠悠看向同在伞下的顾赦,她左眼下的小红痣,被雪肤衬得醒目,漂亮得近乎惑人。 “给你,” 手里多了个热腾腾的东西,用层层油纸包裹着,顾赦不解抬眸,看到她眉眼堆着笑:“是馒头,你不是......” 话说到一半,悠悠后知后觉,猛然清醒过来。 她在做什么?! 给饿了几天几夜的同门递吃的,这是恶毒女配会做的事吗。 人设、她的人设呢! 悠悠赶忙闭了嘴,转而冷哼了声,补充道:“我在膳食堂拿了不少,坎坎吃不了那么多,分你一个,别多想啊。” 说完,悠悠做出要从伞下钻走的动作。 顾赦长睫微颤了颤,握紧手里冒着热气的馒头,苍白的薄唇微动:“坎坎是谁?” 除了他以外,宗门还有谁没辟谷嘛。 悠悠干咳了声:“狗、狗狗。” 顾赦:“.......” 狭窄的伞下空间,伴着少年的沉默,归于寂静。 8、第 8 章 回到居住的旭日峰,灵洛见她淋雨回来,吓了跳,撑伞迎来:“路师姐,怎么淋成这样了,伞呢。” “弄丢了,”悠悠打了个喷嚏,回房换掉湿漉漉的衣服。 灵洛给她煮了碗姜汤,悠悠道谢接过,边喝边道:“不用管我了,你去修行吧。” 灵洛还沉寂在悠悠向她说“谢谢”两字中,怔愣之际,下意识答道:“不行,木蓝长老让我守着路师姐。” 话落,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赶紧捂住嘴。 小姑娘吓得脸色一白,眼里满是慌张忐忑,悠悠早知道她是盯梢她的人,不以为然地笑了下,喝起姜汤。 等了半晌,灵洛见她没有大发雷霆,雪亮的眼睛眨了眨,两只手开心地握在身前。 路师姐这次历练回来,像变了个人一样,都不朝她发火了。 悠悠喝完,待身子暖和些,疑惑道:“宗内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她回来的路上,没瞧见多少弟子,纵使是下雨,也不该人影如此稀少。 偶尔看到的几个内门弟子,都面色紧绷,穿梭在各大山峰之间。 灵洛摇头:“不知道,只是木蓝长老,让我今日跟在路师姐左右。” 悠悠点了点头,从储物袋拿出趁雨摘的几个果子,走到床边,喂到坎坎嘴边。 好在坎坎不挑食了,两只毛茸爪子,扒着苹果咬了起来。 灵洛一脸惊奇地看着坎坎:“这是什么灵兽?” 悠悠摸了摸坎坎一身的软毛:“不是灵兽,是小狗。” 听到‘小狗’两字,坎坎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小脑袋往下垂了垂,委屈地“呜汪~”了声。 想它堂堂神兽,为了讨欢心,竟然还得装成条狗。 它一定是世上最可怜的神兽了。 给坎坎喂完果子,悠悠到床上打坐了小半时辰,刚仰头躺下,系统的声音响起。 【叮——警告!警告!】 接连两声警告吓得悠悠倏地坐起身,一段大字浮现在她脑海中。 【剧情发生偏差,没有人揭露你下药的行径,故而缺少戒律堂受罚的契机,请进行完善这段剧情,以免被天道察觉你的存在,将降下天雷。】 悠悠:“?!” 原著里,在人面蛛洞穴,路杳给慕天昭下药,奸计未遂,被一群同门看到,众人义愤填膺,一回宗,把这事捅到宇文长老那去了。 负责管理戒律堂的长老宇文离,人称冷阎王,他的为人,说轻些铁面无私,说夸张些是六亲不认,清筠宗行走的活宗规,人见人怕。 在宇文离的掌管下,戒律堂成为全宗上下都闻风丧胆的地方。 在他那,别说弟子了,各大长老触犯门规一样受罚,即便面对他的师兄路天沉,也不会徇私枉法。 就是有他的威慑,路杳虽然时常欺负白芙雪,却不敢太出格,目前为止,犯她过最大的错就是在人面蛛洞穴里,给慕天昭下药,想生米煮成熟饭。 宇文离听闻路杳在外做的“好事”,二话不说将人逮进戒律堂,路杳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头,出来后,老实了好长一段时间。 原著里,在戒律堂受罚的时候,路杳遇到被同样关进来的顾赦,受罚的两人,不仅没有惺惺相惜,反而在此结了大仇。 路悠悠若不入戒律堂的话,这段重要的剧情将不复存在,所以系统出声警告。 理清来龙去脉,悠悠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男主早把她举报了。 清筠少宗主给人下春.药,这事传出去,损得不仅路杳的清誉与名声,连带路天沉以及整个清筠宗都会丢脸。 慕天昭顾忌这些,虽然恼怒,在人面蛛洞穴里,还是当着众同门的面,帮她掩饰隐瞒了下来。 他为人宽容,不是纵容,向悠悠坦言过回宗会如实禀告。 但悠悠听系统的意思,慕天昭还未私下举报她,或者说,已打消了这念头,准备独自咽下这亏了。 他对下药之事闭口不谈,可如此一来,路悠悠就没有进戒律堂受罚的缘由了。 不去戒律堂,原著里,路杳与顾赦相处的剧情将消失。 出大问题了! 悠悠开始思忖,现在举报自己来不来得及。 可惜不行,路杳是恶毒不是呆傻,不可能做出自我检举这种事。 清筠宗不是外界,宗内卧虎藏龙,她若人设崩得厉害,一群仙道大佬发现端倪,以为路杳被邪物夺舍的话,她就凶多吉少了,只有另寻它法。 戒律堂是犯了大错才会被抓进去的地方,若想进入,不仅要闹事,还要闹得大点才行。 悠悠冥思苦想,忽而,灵光一现。 有了! 清筠宗内有座锁妖塔,塔内关押着穷凶极恶的世间大妖,避免他们为祸苍生。 因锁妖塔极为危险,那整片地都是宗内禁地,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若去禁地走一遭,势必被关入戒律堂,以儆效尤。 悠悠当即打定主意,夜闯锁妖塔。 下午时候,雨渐渐停了,空中的风却越来越猛烈。 悠悠在庭院内练习御剑术,她掌握了口诀,加上这身体会御剑的本能,没多久,就学会御剑飞行了。 她绕着居住的旭日峰转了好几圈,乘风飞行,过足了瘾,最后来自南面的一阵风大得快要将她吹到,才罢休了。 等到晚上,她喝完灵洛端来的药,合门离开了房间,御剑而去。 夜晚的清筠宗,比悠悠想象中的宁静,从高处俯瞰,只有卧龙峰亮起一片片灯光,其余各大山峰,少有灯火,显得尤为沉寂。 御剑越过明月峰、紫清峰,半个人影都未看到,白日也是,按理不该如此。 悠悠心底浮起些许异样。 离子时不远了,她来不及细想,直朝南边的锁妖塔而去。 锁妖塔在清筠宗最南边,共十七层,高耸入云,塔顶上方悬着镇妖珠,珠下一盏白灯,里面燃着一缕天火,用于威慑塔内蠢蠢欲动的大妖。 锁妖塔周围设有结界,一旦有人硬闯,会立即被发现。 悠悠已打算好了,御剑朝结界狠狠撞上去,把动静闹大,肯定惊动大批人。 最好宇文离能赶来,其他长老看到宗主的份上,或许犹豫从轻发落,但冷阎王不会,定以雷霆之怒将她逮到戒律堂去,如此就能完善剧情了。 远远看到锁妖塔,遮天蔽日的高大塔身沉浸在夜色里,塔顶亮着一盏孤灯,天火在灯内摇曳。 悠悠深吸口气,朝那方向猛冲了过去。 来吧结界! * “不能再等了,长老,”慕天昭拱手行礼,神情肃穆,“弟子请命去锁妖塔。” “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做这诱饵,”站在他身旁的素衣老者,拂袖拒绝,凝眉看向从塔内溢出的妖气。 今日午时,锁妖塔传来异动。 镇压在塔内第十六层的上古大妖冥蛟,不知为何,突然躁动起来,在短时间妖力大增,甚至穿过了天火的焚烧,蛟尾甩出将结界打碎。 此事发生得猝不及防,幸而冥蛟一击过后,没有下文,给了他们缓冲的余地。 宗主闭关,一切事宜由众长老商量,一旦冥蛟出塔,清筠宗必然死伤惨重,几个长老决定先用大阵将冥蛟困住。 他们守在塔外,派内门弟子在各大山峰放符布阵。 眼下阵法布好了,只差宇文离将阵眼星石放在锁妖塔顶,就能开启大阵。 但这举动会惊动冥蛟,它不会轻易让宇文离成功,且激怒了冥蛟,不再畏惧天火的它,可以直接窜逃出塔,后果不堪设想。 宇文离放下星石,到捏诀,里应外合开启大阵,其实只需要几秒,但就是这几秒,足有让冥蛟反应过来攻击。 故而,需要有人将冥蛟的注意力吸引开,给宇文离争取时间。 宗内此时只有五位长老,宇文离负责阵眼部分,剩下的长老正好分布四方,没有多余的人可用。 慕天昭知晓情况紧急,主动请缨担当诱饵,吸引冥蛟注意。 但此举危险至极,别说金丹期了,就是元婴境在冥蛟这种大妖面前,都挡不住它一击。 众长老全身心扑在大阵上,若冥蛟朝他攻击,根本来不及施救。 “再想想别的法子,你若出了意外,对宗门也是巨大的损失,” 慕天昭是被当作下任宗主培养的,素衣老者不假思索拒绝他的请求,脑袋扭到一旁,嘀咕道,“都是苍越那老家伙,去游山玩水,宗门出事都赶不出来。” 夜明子按住他道:“反正你不能去,换个人,换个弟子当诱饵。” “此事事关重大,不能有半分差池,身为清筠弟子,天昭责无旁贷,若惧死退缩,哪对得起师父多年栽培,” 青衣少年身姿挺拔,倔强地站在夜明子身前,气得他吹胡子瞪眼:“你这孩子——” “好,你与我同时行动,” 旁侧传来冷然的嗓音,说话的男子手握星石,面容冷峻,黑发用玉冠一丝不苟束着。 “面对上古大妖,即便有元婴修为,也会被威慑得动弹不得。在对方眼皮底下行动,需要莫大的勇气,你是师兄教出来的,我想会比其他人好些,最合适,旁人容易坏事。” 宇文离薄唇微动,一锤定音:“你从锁妖塔正面逼近,吸引冥蛟注意,我趁机在塔顶布置阵眼。” “不行,太危险了!简直是送死!”夜明子急得跳脚,“宇文离,他可是宗主唯一的徒弟,宗主出关发现人没了,你我如何交代?” “没了就没了,生死有命。” 说这话时,宇文离神色冷漠,没人知道他心底叹了声。 他何尝不知有多危险,被冥蛟注意到的那刻,慕天昭就离死期不远了,他能活下来的唯一条件是,冥蛟不发起攻击。 当这诱饵九死一生,不是谁都有这勇气及魄力完成的,诸多弟子中,慕天昭是他唯一觉得担当得起,能做到的。 宇文离一手按在少年肩膀:“走。” “等等、等等!”身后传来夜明子的声音。 三番四次阻止,宇文离也恼怒起来,回头厉声道:“夜明长老,你该落阵......” “不是,快看那!”夜明长老指向不远处的天空。 宇文离皱眉望去,破空声由远及近。 只见暗淡星光下,一道长虹穿云破雾而来。 无边夜色中,乘风御剑之人,在夜空划过一条流畅的线条,以势不可挡的狂傲姿态,直朝锁妖塔而去。 从正面! 剑指第十六层的冥蛟! 那不可一世的强大气场,连宇文离与夜明子两个化神境修士都惊到了,恍然间,以为宗主路天沉出关了。 不然天底下,谁面对冥蛟这种上古大妖,能做到如此淡然从容? 直到一眨眼,红衣身影掠过上方,众人捕捉到少女姣好的面容,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路杳啊....... 嗯? 等等! “——路杳!!” * 冷风像刀刃刮在脸颊,悠悠几乎睁不开眼。 好在锁妖塔顶亮起的天火,给她指引了方向,察觉到火光越发明亮,悠悠知道锁妖塔已近在咫尺。 她并不减速,力求用最大速度撞上结界,最好来个火星撞地球,惊动四方。 好来人把她逮个正着,关入戒律堂。 最后一程,悠悠索性闭上眼,等结界阻拦,呼呼的风在耳边吹,时间在她闭上眼后,仿佛过得尤其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还没撞上结界,悠悠忍不住睁开眼。 这一睁眼,她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离她不到十丈距离的塔层里,探出一个山丘大的黑蛟脑袋,两只灯笼大的血红眼睛望着她,口里发出诡异的吼叫。 悠悠急忙停住脚下的剑,愣了愣,倏然睁大眼睛。 这是上古大妖冥蛟吧!可怕!幸好被关在锁妖塔里出不来。 话说,结界呢?阻止旁人擅闯的结界呢?怎么直接冲到里面来了,路悠悠胆战心惊地拍拍胸口。 冷静下来后,她没急着转身离开。 既然都闯进来了,不如多看几眼,反正有天火的阻拦,他们出不来。 这可是冥蛟。 顾赦的守护灵幽鬼冥蛟,就是这大家伙蜕变而成的。 她慢悠悠打量冥蛟,这幕落在不远处众多视线中,一群人目瞪口呆,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在化神境都忌惮的冥蛟面前,红衣少女御剑而立,没有流露出半分怯懦,手负身后,神态自若地打量面前大妖。 仿佛此刻,一口呼气能把她吹得魂飞魄散的冥蛟,只是她在路上看到的小蚯蚓,不足为惧。 望着这幕的所有人,倒吸口凉气。 别的不说。 少女这份胆魄,恐怖如斯! 被她这份勇气感染,众人各司其职,出现在阵法之中,与此同时,站在锁妖塔顶端的宇文离,对着已经布好星石,捏诀打在上面。 而此时,冥蛟注意力还全在悠悠身上,它似乎嗅到什么气息,凶戾的眼神带着几分迟疑。 悠悠看够了,朝它摆摆手,准备御剑离开。 没等她运起灵力,肩膀一重,有人抓住她,下一瞬,她已远离了锁妖塔。 落地后,悠悠踉跄了两步,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耳边响起冷然的嗓音:“路杳。” 悠悠侧头,看向出声的冷峻男子。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按着她肩,深色长袍妥帖地穿在身上,找不到半点褶皱,发丝紧束在头冠里。 脸庞俊是俊,不过眉眼间的冷厉之意太浓,瞧着不苟言笑,看起来是个十分严苛的人。 悠悠懒散惯了,导致对这类人一向怕怕的。 对方叫她路杳,是认识她了,悠悠心头打鼓,顶着对方打量她的视线,努力找些线索。 忽然,她看到男子腰间的玉佩,是“宇文”两字。 悠悠愣了下,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正愁动静不够大,也许压根没人注意到她擅闯了禁地,没想到,宇文离就出现在她眼前了。 这下,一定看到她擅闯禁地了。 这个众弟子口中的冷阎王,清筠宗三千宗规化身,不会因为她是少宗主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太好了! 悠悠大松口气。 宇文离察觉到她放松下来,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原来也是怕的,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只不过是她在冥蛟面前、在他们所有人面前,强装镇定罢了。 老实说,他以前从未正眼瞧过路杳,一直不明白,为何师兄那般的人物,子嗣会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直到方才路悠悠与冥蛟对峙,他从她身上,恍然看到一点师兄的影子...... “路杳,你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吗?”宇文离沉声。 悠悠坦荡荡地点头,恨不得立马把两只手腕递去,让宇文离把她逮捕回戒律堂。 “不错,我是擅闯禁地了,”路悠悠迫不及待承认。 为了不崩人设,她微扬下巴,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死不悔改的模样。 “但我路杳,绝不不后悔!” 话音落下,悠悠还欲再发表几句作死的话,头顶忽然沉了沉。 宇文离修长的手落在她发顶,轻揉了揉:“你做的很好,路杳。” 一句温声细语,把悠悠听懵了。 蛤? 什么情况。 她一头雾水地看向宇文长老,这一眼,她看到书里,从来面容冷峻的冷阎王,竟朝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配上头顶传来的轻柔力道,悠悠原地傻掉。 是、是出现幻觉了吗。 “宇文长老,我刚才靠近锁妖塔,擅闯了禁地!” “嗯,你很勇敢。” 悠悠愕然。 某种程度上,这作死行为确实挺勇的,但...... “那里是禁地,我擅闯,不是触犯了宗规嘛。” 宇文离愣了下,露出无奈而宽和的笑,悠悠尚未明白这笑什么意思,一声苍老的高喝传来。 “路杳!干得漂亮!” 又是这句话,悠悠纳闷回头。 看到一个朝她兴奋奔来的素衣老者,老者身后,还有一群神情激动的弟子。 这些人不知从何处赶来的,一下将她簇拥起来,一双双眼睛发亮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救世英雄! “路杳!” “少宗主!” “误会解除,关键时刻,少宗主神威!” ...... 10、第 10 章 慕天昭站在习武场内,看向倒地石碑旁的纤瘦身影。 “这是做给你看的吧,”苍柏目光也在路悠悠身上。 他抱着折扇,打量几许,侧头笑着眯了眯眼,“她缠你快十年了吧,好像突然死心了,什么感想?” 慕天昭不作回答,只道:“你好像很高兴。” 他对路杳一向如此,不管对方做什么事,好的坏的,他都不作表态。 “是挺高兴的,”苍柏不加掩饰,“毕竟有小时候的情分在,她能回头是岸,我是高兴的,何况,这样你也解脱了,不是吗,” 慕天昭不置可否,视线中,路悠悠远远瞅了眼他后,赶紧把扭回头,像看到什么不想看的东西一样,抬手遮住眼睛。 看起来,确实放下了。 看他的眼神都与原来不同。 以前路杳视线总在他身上,许是如此,让他注意到那双眼睛,总是空洞洞的,如今倒鲜活明亮起来。 与路杳而言,总归不是坏事。 经路悠悠一闹,众人逐渐散去。 离开习武场的弟子,三五成群,几个明月峰弟子窃窃私语,议论着路悠悠方才震惊四座的举动。 “路杳竟然把她口中的‘情缘石’击碎,该不会真放下了吧?” “天大的好事,慕师兄可算摆脱她了,那婚约也不算数了吧!” “婚约是宗主定的,要退只有路杳向宗主提提看,不过我觉得她,不会退,今日多半是欲擒故纵,” “那不是又空欢喜了,唉......惨,还是慕师兄惨。” 慕天昭与路杳的婚约,是前两年的事,说起来,这是清筠宗大半弟子心里的痛。 路杳喜欢慕天昭早是人尽皆知之事,不过没人把她当回事,毕竟有个白芙雪作对比,大家都认为慕天昭眼瞎了才会喜欢她。 路杳说要与师兄定婚的时候,大家还把她当小丑, 谁知转眼,宗主金口一开,大伙儿才发现小丑竟是他们自己。 众人愤怒不已,又敢怒不敢言,只能看路杳嚣张得瑟。 因此事,不少人对宗主颇有埋怨,太惯着路杳了!竟然如此委屈慕师兄,这不是毁了他往后余生嘛! 最后慕天昭开口解释,路天沉问过他意见,他点头同意了。 并非路天沉强行安排,是自愿。 慕天昭不是会撒谎之人,众人虽不可置信,也只好接受这个结果,但时至今日,依旧没人认为他同意是因为喜欢路杳。 这太天方夜谭了。 “婚约不退,难不成等到慕师兄及冠,真要与路杳结为道侣?” 因峰内的白芙雪,常年与路杳打交道的几个明月峰弟子,满脸痛苦。 “唉,十之八九,真不明白他当初为何要同意,他不肯,宗主应该也不会强迫吧。” “这个我倒知晓一二,慕师兄多半是为了报答宗主的恩情,” 走在几人中间的女孩,环顾四周,小声道: “我听说,慕师兄小时候,一夜之间,家门被魔修屠尽,是宗主救下他,帮他报了仇,将他带回清筠宗。他那般敬仰宗主,会答应不足为奇,哪怕不喜欢路杳,也会看在宗主的份上,照顾她的。” “别说了,我有点酸,我也想有个宗主爹。”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路杳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她投胎有特别的技巧!” “哈哈哈,说的对。” ...... “啊楸~” 不知谁在背后嘀咕她,路悠悠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尖,仰头望天。 晌午了。 系统说按剧情,她最迟今夜子时出现在戒律堂,与顾赦身处同一空间,否者被维护秩序的天道发现不对劲,找到她的存在,谁都保不了她。 时间不多了。 无功而返地回到旭日峰,悠悠看着茂盛草木,蜿蜒的古栈道,亭台楼阁......陷入沉思。 要不放把火。 牢底坐穿总比在天雷下灰飞烟灭好。 可她路悠悠是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其他的人吗,这么美丽的山峰,她能忍心付之一炬? 嗯...... 她是!她能! 小命要紧的悠悠,坐在台阶上,朝火折子吹了口气。 倒不担心收不了场,她特意找了片空地,身旁放着唤雨符,而且除她外,全宗上下谁都会召水术,随便来个人都能将火灭了。 悠悠抓起一把枯草,打算干柴碰烈火,这时,枯草里传来“哎呦”的声音。 一个手指高的草人钻出草堆,吹胡子瞪眼。 “做什么呢,要弑师嘛,路丫头。” 本打算给徒弟惊喜的苍越长老,埋伏在草地半晌,眼看火折子凑来,终于憋不住了。 淡光散去,草人变成仙风道骨的老者,捋着白胡,笑眯眯看着路杳。 悠悠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法术,她以为用小纸人传音,已够神奇的了,竟然还有这种招数。 霎那间,她想到该如何混进戒律堂了。 戒律堂如铜墙铁壁,无法擅闯,但若是不过指高的小草人,再简单不过了,悠悠乐呵呵地看向救命稻草。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这招是什么,教我吧。” 苍越挑眉,心道徒弟真变勤苦了,他回宗有一会儿了,听闻路悠悠又是舍身做诱饵助阵,又是幡然醒悟毁掉石碑,他还觉得不可置信。 这还是他徒弟吗? 如今见到,心终于踏实了,是徒弟没错,与他想象中的徒弟一模一样! 瞧徒弟被他法术震惊到的表情,兴奋到放光的双眼,一脸掩盖不了的崇拜。 苍越心花怒放。 “咳,这招还没取名,只是个小法术而已,我还有更厉害的呢。”苍越一手负在身后,掩嘴咳了声,遮住笑意。 “你想学,我都可以教,就这招,保你十年内学会。” 十年? 悠悠心道,坟头草都要上天了。 “有没有简单些的?” 苍越就擅长弄这些花里胡俏的法术,开创了一箩筐,都不记得有哪些了,好在苍柏用卷轴帮他记着。 “想学哪个?” 悠悠打开卷轴,里面记载的法术,密密麻麻有数百个,每个法术都有详细的注解,她根据难易估算学会的时间,一番忖度,指向开篇第三个法术。 替身术——泥人。 捏个泥人,赋予活力,能施法代替自己四处走动,发动攻击等等。 她问了系统,如果泥人做替身,带着她的气息出现在戒律堂,可以瞒过天道,解决迫在眉睫的危机。 “师父,它得学多久?” 苍越今天听到的“师父”两字,比他以前十几年听过的都多,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要不了多久,唯一的难点在于控制泥人,苍柏花了三天,是我见过最快的,你的话,大概十天吧。” 他倒不是在炫耀孙子,举例是为了激励路悠悠,毕竟众所周知,她的天赋一言难尽,而且心思不在上面。 这法术苍柏学都要三天,她只需要十天而已,差距多小多棒啊。 不知自己的良苦用心,徒弟感受到了没,苍越望去,却瞧见悠悠蹙眉:“十日太久,我今夜就要学会。” 苍越愕然,认真的吗。 悠悠不管他信不信,催促着苍越教她。 半个时辰后,灵泥潭边,一个掌心大小的泥人迎风而立。 悠悠目光环视一周,没有缺胳膊少腿,四肢首脑都在,比例合适,已经是迄今为止,捏得最好的一个了。 “然后呢师父,” 苍越随手捏起一块泥,捏成青蛙模样,手指一点。 “呱呱呱,” 泥蛙蹦蹦跳跳,还能发出了声音。 悠悠看得心痒痒,这比她要学的难多了,苍越心神一动,就能随便控制泥物。 “可以开始练习了,”苍越指指眼睛,又指向悠悠捏的泥人,“练习方式很简单,盯着它,默念口诀,什么时候能与它产生联系,就成功了一半,让它动起来,就差不多了。” 悠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灵泥小人放在手中,开始尝试感应。 “学法术急不得......罢了,总是好事。” 见悠悠兴致勃勃,苍越劝说无果,留给她个纸人联系,拂袖而去。 他许久未回宗,回来只顾着徒弟了,还有些好友没见,不过不急。 一手泥,苍越迈起老大爷的步伐,悠哉洗掉,回房休息够了后,到院里桃花树下取出珍藏已久的桃花酿。 天色渐暗,他掀开盖子,一脸惬意地嗅嗅酒香。 “好香啊师父,能给我饮一点吗?”女孩悦耳的声音响起。 苍越愣了下,环顾四周,没有路悠悠的身影。 “师父——” 苍越顺着声音低下头,只见地面桃花朵朵,一个小泥人站在花堆上,举手挥舞:“师父,我在这。” 苍越惊愕地瞪大眼睛,手一抖,酒坛险些摔在地上。 “你你你你学会了?!” 悠悠在房内打坐,闭着眼,透过泥人的视线,仰头看向巨人般的苍越,聚精会神地操纵泥人。 苍越问完,小泥人一屁股坐下,托起腮,嘀咕道:“不知道这算不算学会了,所以才来请教师父。” 苍越看着泥人行如流水的动作,目瞪口呆,这已不是会不会的问题了。 个把时辰,能让泥人动起来不说,还能翻山越岭来寻他,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操控这些极费心神,苍柏当日学会,都只能让泥人活动在一丈之内,走远的话,精神力支撑不了,会头痛欲裂。 而他面前,这个跋山涉水找来的泥人,还活蹦乱跳地,说明操控它的人精神很好。 苍越激动得呼吸急促。 这不是天赋异禀的程度,堪称绝世之才! 悠悠见他神色,知道成了。 悬起的心放下,揉揉瞪泥人瞪到酸涩的眼睛,她操控泥人,慢吞吞走回去。 本打算直接去戒律堂,走到一半,悠悠感觉格外累,走进路边的草丛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在暮色中,继续朝戒律堂走去。 戒律堂戒备森严,足有九道门,占地面积极广,约有大半个山峰的范围。 在内插翅难逃,在外难攻这铜墙铁壁。 好在掌心大小的泥人,混在夜色里,实在让人难以察觉,只要不往守门人眼皮底下钻,就不会被发现。 悠悠进入第一扇门,门后左右两个通道,光线昏暗,冷风森然。 几个戒律堂弟子,迈着干净利落的脚步,匆匆走过,悠悠绕着通道走,朝一个又一个狭窄的审讯室瞧去。 最外层的地方,专门处理门内弟子事宜,按理顾赦就在其中,可绕了一圈,没看到顾赦的身影。 悠悠找到第二扇门,顺风顺水走了进去。 这里比最外层宽敞了许多,是平日处理宗外事端的地方,她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依旧没寻到顾赦,意识到时间不多了,她加快脚步。 第三扇门后,是一个个破旧的院落,少有人影,像块世人遗忘之地,充满年岁感,满地枯叶飘零。 夜空月光洒下,铺了层寂静的白霜。 门外传来阵阵响动,晚风从破门下的缝隙钻了进来,伴着几片碎叶。 衣着单薄的少年坐在蒲团上,神色晦暗。 这里是戒律堂关押长老级别的地方,不知他何等何能,有此殊荣关在此地。 顾赦黑眸透出淡淡嘲讽,都说戒律堂是最公正之地,一到他,也不过如此。 以戒律堂的能力,查出他是被污蔑的很简单,但他等了许久,等来的只是被关禁闭的惩罚。 今夜的风很大,他目光透过破烂的窗户,看向半空零散飘下的枯叶,月色环绕,落叶宛如点点银光洒下,美不胜收。 照亮落叶的那些月光,同时从窗洞,斜落在顾赦身上。 只见他冷白皮肤下,青色血管交错,一条条清晰可见,其中一条,在月光照耀下,渐渐呈现出诡异的绯色。 这是顾赦的灵脉。 他幼时中过奇毒,灵脉受损,导致提升修为难如登天,这些年无论如何苦修,都只有练气期的境界,连辟谷都无法成功。 好在快到头了。 被关在此地的唯一好处,就是没人会打扰他打通灵脉。 顾赦长睫微颤了颤,轻吐口气,运转灵力将毒性一点点推出灵脉。 逼毒的过程极其痛苦,如刀刃刮割灵脉,顾赦修行了小半时辰,唇色惨白,额头冒出涔涔冷汗。 他指节修长的手微颤,疼到失去知觉,不得不暂时停下。 外面月色正浓,临近子时,万籁俱寂之际,门外忽然传来窸窣响动。 若非四周太过安静,都难以察觉,顾赦眼神微变,黑沉的眸光望去。 没多久,一个顶着片桃花的小泥人,在他的注视下,从门缝底,艰难挤了进来。 “嘿咻~” 11、第 11 章 看到坐在蒲团上的少年,远在旭日峰的悠悠,感动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可算找到了! 挤入室内的泥人,由于她短暂的停止,保持着仰头看顾赦的姿态,神色看起来呆呆的。 修仙界山精野怪多不胜数,但会动会跳的小泥人,顾赦未曾听闻,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食指落在缠绕左腕的红色蛛丝。 这是从人面蛛体内挖出的,蕴含魔蛛百年修为,韧性十足,可随意变换长短模样,丝上还含有人面蛛的剧毒。 老实说,掌心大小的泥人,瞧着实在没什么威胁力。 不过顾赦自幼形成的习惯,让他第一时间将对方当作不速之客对待,做好最坏的打算。 悠悠敏锐地察觉到少年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她操纵泥人退了步,蹲在靠近门缝的地方,做好随时逃出去的准备。 室内陷入短暂的宁静,小泥人靠门,少年靠窗,两人对视僵持着。 外面风吹在门扉上,发出呼呼的响动。 子时到了。 悠悠胆战心惊,操纵泥人来到门角,歪着头听外面的声音,夜空没有传来雷鸣。 悠悠悬在心上的石头落下,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好似耗费了所有的精力,闭眼就能睡着。 她揉揉眼睛,勉强提起一点精神,操纵泥人离开,以免被顾赦逮住,惨遭毒手。 顾赦眉梢微动,发现门口小泥人举止怪异。 它仿佛喝醉了,脚步歪扭,慢吞吞地弯腰蹲下来,似乎想从门缝下出去,可没把握好高度,连撞了好几下门。 大概撞疼了,小泥人双手捂头,瞧着竟有几分可怜兮兮。 想起身后的视线,或许觉得丢人,泥人还偷偷回头瞅了眼他,接着卯足力气从门下挤了出去。 带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味道,消失在顾赦眼前。 月色从缝隙斜入,照在遗落在地面的桃花上,片刻,一只修长的手拾起,少年淡淡的眸光落在花瓣上。 这时节,人间桃花早已凋谢。 在清筠宗,盛放桃花的地方也屈指可数,只有几个长老居住的洞府有,泥人从戒律堂外来的,很可能是某个长老的灵物。 来此,也许是迷路了。 想通了的顾赦,回到蒲团打坐,继续逼出灵脉内的毒素,他被这毒困了多年,修行受阻,如今终于到了最后关头。 顾赦昼夜不息地运转灵力冲击灵脉,全身心扑在上面,没多久将泥人抛之脑后。 直到次日晚上,子时前,一个鬼鬼祟祟的小泥人,又从门缝钻了进来。 正在打坐的顾赦,睁开眼,冷寂的眸光注视着它。 悠悠被看得心里发怵,心道大魔王果然像原著里的那样,领地意识极强。 她硬着头皮抬起手,友好地朝顾赦招了招,然后操纵泥人蹲在房门角落,表示自己人畜无害。 平安无事地渡过子时后,悠悠头也不回地离开。 泥人回到旭日峰,悠悠将它妥帖地放在枕头边,安心入睡。 一觉睡到天亮,听到坎坎的叫声,悠悠起床,继续练习泥人术。 她虽然能操控泥人四处走动,但需要学的还有许多,按卷轴上的描述,泥人还能被赋予灵力,发动攻击,甚至御剑飞行...... 上午时候,悠悠在房间里,操控泥人翻箱倒柜,上蹿下跳,锻炼熟练度。 坎坎便跟在泥人后方,时不时用毛绒爪子刨一下,帮悠悠增加难度,学习闪躲技能。 “咚咚——” 敲门声响起,悠悠睁眼,将泥人放进被窝藏起来后,道了声“进”。 灵落端着糕点进来,雪亮的眼睛四处瞅了瞅:“路师姐,你在房内修习泥人术吗,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替身泥人呀。” 悠悠愣住:“你知道?”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在修习此术,特意把泥人藏起来,就是怕被发现,以免东窗事发,暴露是她用泥人术擅闯戒律堂。 “嗯,听苍越长老说的,” 悠悠松口气,灵落是旭日峰弟子,苍越可能随口向她提了一句。 她控制泥人从被子下出来,在灵落惊讶兴奋的目光中,跃到窗台坐着,两只小腿在半空晃动。 “这就是我的替身泥人,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告诉别人哦。” 闻言,灵落欣喜的表情一顿,看向悠悠,迟疑道:“可是路师姐,全宗上下都知道了。” 泥人晃动的小腿一顿。 “?!!” * “诶,等等,” 正前往习武场的几个弟子,在路口被叫住,回头一望,慌忙俯身行礼:“见过苍越长老。” 苍越随意地摆摆手,闲聊般道:“你们是哪座的峰?” “回长老,天雪峰。” “原来是木蓝丫头门下的,”苍越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木蓝长老是清筠宗唯一的女长老,修为高深,性情温婉,有闭月羞花之容,民间有个美人榜,她曾在榜上与妖族公主妖己并列第二。 天雪峰弟子见苍越说完,慢条斯理捋捋胡须,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中间一人再次行礼道:“不知苍越长老,有何交代。” “没有交代的,就是......”苍越眉梢微扬,话中带笑,“希望你们最近走路时小心点,多看着脚下,” 弟子们不明所以,往地面看了看,正要询问,听到苍越终于憋不出的得意笑声。 “哈哈,是这样的,我徒弟路杳花了半天时间,学会了一个替身术,” 苍越手指在掌心转了圈。 “她的替身是个这么大的泥人,走在路上,不易被发现,徒行千年师担忧,这不,我来提醒一下大家,最近走路注意些,别踩到她了,就这个。”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法术,就是苍柏那笨小子,都花了三天才学会,路杳只花了半天,还不错,你们觉得呢。” 几个弟子看着一脸笑意的苍越长老,面面相觑,蓦然想起来的路上,有同门提醒他们最近小心些,若是被某某长老逮住,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要点头附和。 千万不要发表不同意见,贬低某某爱徒,否者要被缠一整天,听某某爱徒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故事。 “是是,长老说得对!”异口同声。 “英雄所见略同,”苍越满意极了,摆手放人离开,目光一转,大步走向另一群路过的弟子。 “诶,等等,” * “苍越这老东西,脸都不要了!!!” 明月峰,同为三大长老的夜明长老,在今日第十八个门中弟子前来请教替身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骂出口,气得跳脚。 “老伙计,怎么这么大火气,” 骂声刚落,苍越拎着坛桃花酿,一脸笑意的出现,“莫恼了,来尝尝我珍藏千年的好酒。” 夜明子冷哼一声。 他与苍越师出同门,斗了大半辈子,比什么都难分胜负,都收了徒弟后,自然而然地开始比徒弟。 一个路杳,一个白芙雪。 夜明子因此耀武扬威了多年,去年弟子大比,白芙雪打败路杳,苍越被他嘲得连洞府都不敢出一下。 没想到有朝一日,苍越凭借路杳,在宗门招摇起来了。 “你来做什么,不去瞧瞧半天学会替身术的爱徒,哼。” “唉,”苍越将酒坛放在石桌上,叹口气,“那是对外的言辞,你真信?” 发现有转机,夜明子眉梢一扬,坐了下来:“你是说?” 苍越点头,抬起两指:“不错,她只用了两个时辰,才不是半天那么长。” 夜明长老:“......” 他起身要走,苍越赶忙拉住:“特意带来好酒,尝尝再说。” 夜明子瞥了眼:“这酒不是你的命根子,今日怎么舍得拿出来了,” 苍越无所谓地捋了捋白胡子:“它的使命已经完成。” 夜明子一愣:“什么意思?” “因为那日,我就是这样,” 苍越掀开酒坛,顺势在石桌洒下一把桃花,一个灵泥小人立在花堆上。 “师父~” “你瞧,当时就是这样的场景,我给你再现一遍。” “滚!!!” 怒吼声绕明月峰环绕良久,惊起一片鸟禽。 在半山亭赏景的白芙雪,听到声音,沏茶的手一顿。 是师父。 “青尔,怎么回事?” 立在她身旁的青鸟,耳目极好,能听到百里之内所有声音。 听到问话,青鸟发出声声鸣叫,旁人听不懂,但与它心意相通的白芙雪,能明白它在说什么。 待青鸟鸣声落下,白芙雪脸色微白,放下手中的茶盏。 眼前赏心悦目的秋景,一下失去的色彩。 她不知苍长老所说的替身术多难,但苍柏都需要三天才学会,路杳竟然只要半天。 若是真的,这天赋也太可怕了。 好端端的,路杳为何突然勤苦起来了,话说回来,最近她过得格外清闲,总是给她找事的路杳,为何消停了? 意识到有什么在悄然改变的白芙雪,越想越心慌,匆匆起身:“不行,我要去修行了,” 青鸟疑惑地看向她,叫了声,不是才结束一天的修行吗? “我知道,我也不想去修行,”白芙雪难过地抚着青鸟羽翼,长叹一声,姣好的脸蛋满是愁意,“但你不懂,青尔,我才不要被她比下去。” 她没有路杳那般的好心态,或者说脸皮。 想想去年弟子大比,若换作她被路杳淘汰,前八名都没进入,‘白芙雪’三字,清筠宗应该从此查无此人了。 太可怕了,简直是噩梦,她才不要啊! * 拜苍越所赐,天还没暗,路悠悠亲自带着替身泥人在戒律堂外守着,以免泥人走到半路被发现。 待夜幕降临,悠悠控制着泥人,小心谨慎地进入戒律堂,越过第三扇门,她才放松了些,朝偏僻破旧的房屋走去。 比平日来得找了些,悠悠在四周逛了圈,整个院子,只关着顾赦一人,其他房间都是空的。 说来奇怪,这几日她来回穿梭在戒律堂中,倒听闻了顾赦这事。 污蔑顾赦的弟子,开始死不承认,后来被铁证如山才服软求饶,不过为时已晚。 他被逐出师门,连带包庇他的管事,也受到了责罚,此事还是宇文离亲自解决的,但不知道为何,明知顾赦是无辜的,依旧关他禁闭以示惩戒。 悠悠想不明白,只能将其归结于,大魔王自带他人敌视光环。 离子时尚早,她在外面百无聊赖地徘徊。 门内很安静,仿佛没人存在,悠悠蹲下来,透过门缝朝室内好奇地望了眼,想看看顾赦是不是又在打坐。 出乎她意料,蒲团上没有少年的身影。 房间没有灯火,借着透窗照入的月光,悠悠看到了顾赦。 他坐在正对着窗的角落,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手垂在身侧握着,双目紧闭。 不知是不是光线太过昏暗的缘故,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浮现出苍白之色。 悠悠本以为他在小憩,盯了半晌,发现不对。 她从门下进去,走到顾赦身旁,仰头细看,少年倚着冰冷墙壁,长睫低垂,一双眉头紧缩,薄唇像是缺水般干裂。 悠悠摸了下他的手,灵泥自身就是冰凉的,但她透过泥人的触碰,从顾赦身上感受到更深一层的冷意。 “顾赦,醒醒。” 他没有醒来,一动不动地闭着眼。 悠悠心头咯噔了下,操控泥人爬上顾赦的肩膀,伸长胳膊在他鼻下探了片刻,收了回来。 还好有气。 不过情况不妙,气若游丝。 悠悠环顾四周,没看到半点饭菜和水的影子,心下微沉。 他们忘了。 顾赦还没辟谷。 关在这地方几天了,滴水未进,半点东西没吃,加上深秋夜晚,寒气源源不断地从地下蹿起,他衣着单薄,仅凭练气期那与凡人一样的体质,不生病才奇怪。 何况,还中着毒。 悠悠抿了抿唇,离子时还有些时间,她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少年,消失了在室内。 戒律堂外,悠悠将溜出来的泥人揣入怀里。 回到旭日峰,她拿起白日灵落端来的糕点,用空荡的丹药瓶盛了些水,再拿了枚治病的百草丹,最后用块布将这些东西包了起来。 包裹圆鼓鼓的,比泥人还大。 不仅如此,与小泥人而言,还很重,要悄无声息运入戒律堂太难了。 但此时别无他法,悠悠来到戒律堂外,找了个隐蔽地方坐下,闭目聚精会神地操控泥人。 夜色正浓,小泥人从草丛钻了出来。 它拖着沉重的包裹,贴着墙,小心朝第一道门走去。 * 顾赦浑身发冷,意识越发模糊。 他极力睁开眼,保持清醒,但眼皮像有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恍然间,仿佛有无数根水草,将他缠绕起来,拖向看不见的黑暗深渊。 顾赦呼吸渐弱,觉得自己快死了。 可他实在不甘。 他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将毒全部逼出灵脉,以后可以像正常人一般修行了,若死在这地方,又算什么。 顾赦薄唇翕动,意识在一片死寂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东西碰了下他的手。 是一种奇怪的,冰凉光滑的触感。 在他以为是错觉的时候,肩膀又微微一沉,过了会,又没了动静。 被这么一搅动,顾赦意识回拢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他长睫微颤了颤,头晕眼花地睁开眼,视线在房内绕了一圈,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抿抿干涩的嘴唇,目光朝门望去。 临近子时了。 这次,小泥人没有出现。 顾赦面色平静地收回目光,这时,窗外传来些许动静。 悠悠遇到了点麻烦。 门缝太小,拖着包裹的泥人进不去,除了门,要进去只有通过窗上的破洞,但窗户太高,周围没有攀爬之物。 一番思量,悠悠心道,是时候突破了! 她操控泥人捡起一片落叶,试了试。 片刻,泥人踩着枯叶飞了起来。 顾赦望着窗外一幕,恍然间,觉得自己在做梦。 眼熟的小泥人,踩着一片枯黄落叶,拖着沉甸甸的小包裹,从窗外半空,乘风破浪地朝室内飞来。 不知为何,他莫名有种预感,那小包裹里的东西,是对方想送给他的。 这种预感,以及过于奇妙的画面,让顾赦心中的不真实感越发浓郁。 他意识不清,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砰——”的一声。 御叶飞行,披星戴月的小身影,被股厉风猛然一吹,偏离了原来该进入的窗洞轨道,猝不及防撞上了窗格。 少年的救世主,被悠悠寄予厚望的小泥人,一下被撞扁了。 它倒在了窗前,随后“啪嗒”滑了下去。 12、第 12 章 明月高悬,厉风在院内呼啸。 窗外被撞扁在地的泥人,努力动了动小胳膊小腿,却再起不能。 戒律堂外,藏在隐蔽角落的悠悠,心里“哦豁”了声。 她透过泥人的视线,看到破旧的屋檐,卯足力气让它动起来,但时间一点点过去,遭受重击的小泥人,始终动弹不得。 悠悠一口老血涌上心头,正打算爬也爬到门缝边时,一根细如蛛丝的红线,忽然从窗洞探了出来。 红丝像活物般,挨窗落下,在附近的地面扫动,触碰到泥人和包裹后,卷起两物,从破烂的窗洞拽进室内。 悠悠视线一阵晃荡,待终于停下,她定了定神,还没弄清什么情况。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来。 顾赦抓住了她。 悠悠一惊,操控泥人挣扎无果,只好眼巴巴看向他。 做什么。 她可是给他来送吃食的,不能凉了好人心啊...... 顾赦垂眸,打量手中的东西。 小泥人原本圆润的身子,被撞成面饼状了,在他手里不安地扭动着。 不知是不是撞疼的缘故,泥人神色恹恹,没有之前活蹦乱跳的灵动模样。 被顾赦拿捏在手,用一双沉寂的黑眸盯着,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但悠悠此时如砧上之肉,只能任其宰割。 她感到惴惴不安,思忖着顾赦会如何对付她,漫长等待后,顾赦另只手伸来,按住泥人脑袋。 一瞬间,想到‘五马分尸’四个字的悠悠,瑟瑟发抖。 虽然泥人感觉不到疼痛。 但场面太血腥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解除法术,弃车保帅,这时,顾赦充满凉意的手指,捏了捏泥人。 他将那扁扁的泥脸,重新捏圆,变回原本腮帮鼓鼓的模样。 与泥人有所感应的悠悠,愣了愣,脸腮有点痒,像被少年指节轻轻刮过,冰冰凉凉的。 她眨了眨眼,意识到顾赦在做什么,老老实实待在对方手里。 不一会儿,被顾赦放回地面,她操控泥人伸展四肢,果然恢复如常了。 她高兴地仰头,看到顾赦面无血色。 他皮肤苍白,底下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一副病态羸弱的模样,仿佛做完这些,整个人已撑到了极限,下刻就会昏厥。 可他过于平静的眸光,又让人觉得,他能顽强地撑到天荒地老。 拽起一旁的包裹,悠悠拖到顾赦面前,里面的糕点摔碎了不少。 她有点儿心疼。 担心说话暴露身份,悠悠找到一截被风吹进来的树枝,蹲在包裹旁,低头写起字来。 外面不知何时风停了,顾赦垂眸望去,长睫微微一颤。 室内一片寂静,小泥人蹲着,在地面向他,歪歪扭扭写下两个字。 “给你——” * 子时末,泥人凯旋归来。 悠悠拿起它仔细瞅了瞅,几乎与原来一模一样,只是脸腮过于涨鼓,多了些憨态可掬。 解决完麻烦事,悠悠心情甚好地回到旭日峰。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以后再蹭地方,她不用担心被顾赦赶走了。 自此后,悠悠每晚都带上糕点零食前去。 直到一天深夜。 泥人轻车熟路来到关押顾赦的院落,它拎着塞满的小包裹,脚踩一片落叶,正要御叶起飞。 一张金网从天而降,将悠悠逮了个正着。 宇文离从树后走出,手负身后,垂眼看着在网里挣扎的泥人。 前日他令人来看望顾赦,听到回禀便觉得不对,少年面色很好,瞧着很精神,关禁闭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他觉得古怪,令人盯梢,才发现原来每夜都有个心善的小泥人,千里迢迢溜进戒律堂,投喂顾赦呢。 想起近日宗内流传的替身泥人,宇文离微眯起眼,缓缓吐出两字:“路杳,” “我、我不是路杳。”被网捕到的泥人,捂着脑袋小声道。 宇文离:“要我请苍越长老前来吗,” 悠悠:“......” 她干笑两声,操控泥人四下张望,小脸露出茫然无辜的表情。 “这是哪,” “哎呀,我好像迷路了,怎么走到这来了。” 面对装傻充愣的悠悠,宇文离揭起金网,解开她身旁的小包裹,指向铁证如山的干粮、水和丹药:“坦白从宽。” 小泥人一下蔫了。 * “你与顾赦何时这般熟络的,”戒律房,宇文离将泥人放在桌案上,皱起眉头。 真身来到戒律堂的悠悠,站在一旁,老老实实接受审问。 “不熟,见他快饿死了,才施以援手,都是清筠弟子,秉着同门之谊,不能见死不救,对吧长老。” “饿?”宇文离愣了两秒。 悠悠点头:“他还没辟谷。” 宇文离默了默,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你怎么知道?” 悠悠一噎,看原著知道的。 但她总不能如此回答,于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宇文离见状,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历练归来后,路杳就与以前有所不同。 历练途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只听闻,路杳与顾赦在一个洞口遇险,其余人在外,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最后是顾赦将路杳抱了出来。 此事本不起眼,但结合路杳击倒石碑,溜进戒律堂给顾赦送东西,还听闻,雨天她给对方送了把伞....... 宇文离心下一沉,神色微变。 路杳她......该不会在历练途中,被顾赦所救,从此移情别恋爱上顾赦了吧? 虽说往日,路杳纠缠慕天昭,做出了一系列无药可救的蠢事,让他们头疼,但若对象换成顾赦,那就不只是头疼的程度了。 悠悠见宇文离神情变幻莫测,心虚地眨了眨眼。 在想怎么处置她吗。 如果是关禁闭,希望把她关得离顾赦近些,泥人行不通的话,她只有亲身上阵了。 可悠悠没想到,宇文离将她扔进了诛心谷。 诛心谷,曾是用来提升弟子心境之地。 无论是谁,一旦踏入诛心谷,心底最害怕的东西就会浮现在眼前,形成十分真实的幻境,将人困在其中。 看到自己最害怕的场景出现,直面恐惧,这过程极其痛苦,因此几乎没人愿意前往,久而久之,那里变成戒律堂惩戒犯错之人的地方,是谓“诛心”。 原著里,路杳也曾踏入其中。 在幻境中,她看到慕天昭与白芙雪结为道侣,清筠宗上下庆贺欢呼,尊称白芙雪为“少宗主”,而她被晾在一旁,谁都不愿搭理她。 路杳被困在里面十天十夜,出来的时候,人都几乎奔溃了,对白芙雪的恨意达到前所未有的深。 悠悠没想到,自己也有踏入诛心谷的一天。 不过她不担心,这些能刺激到路杳的场景,与她而言,却是再美不过的风景。 得到消息的苍越,赶到戒律堂,怒不可遏:“你竟然将她丢去诛心谷,简直疯了,我要把她带回来!” 诛心谷是双刃剑,直面心底的恐惧,有的人能看透虚假,心境得到骤然提升,但更多的人,因参悟不透,深陷在诛心谷勾勒出的幻境中,继而诞生出心魔。 那地方,就算是他们,也不敢轻易涉足。 “你先冷静些,苍越长老,”宇文离手负身后,仰头看着半空中的玄镜,“看看再说。” 玄镜里,正是路悠悠此刻经历的幻境。 只见画面中,出现一个俊极雅极的青衣少年,以及美极柔极的白衣少女,两人站在花丛中,望着彼此。 晚风拂过,几片轻盈的花瓣飘飞。 “芙雪,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慕天昭眼神专注温柔。 白芙雪羞涩点头,两人在暮色下相拥,画面宁静美好。 见状,苍越心底长叹。 幻境由心中所惧演化而成,看来路丫头还是没放下,最害怕的还是她慕师兄与旁人定情。 不过想想很正常,毕竟爱慕那小子那么久。 苍越揪着白胡子,画面的两人越般配,他心里越难受。 “唉——” 他可怜的徒弟,此刻在幻境里,看到这幕不知该有多伤....... “咔嚓,” 一声瓜子壳崩开的脆响,从玄镜内传来,把正替徒悲伤的苍越听得一懵。 他定晴一瞧。 画面中,原来还有一人。 不远处的凉亭内,坐着个红衣女孩,她望着花间相拥的两人,不紧不慢地嗑着瓜子,一脸悠闲淡然。 仿佛在对幻境说:就这? 唯有祝福。 苍越心里的忧伤一默,化作狂喜。 看来路杳真放下了! 但凡她对慕天昭有一丝留念,也不可能如此无动于衷。 然而,不等苍越喜上眉梢,幻境里多出了一人。 满身戾气的玄衣少年靠近,将相拥的两人分开,他染着鲜血的手,一把将白芙雪拽到身旁。 按理一个外门弟子,身为长老的苍越不可能认识,但他一眼认出,神情因此变得微妙。 是顾赦。 怎么出现在路杳的幻境中?他来做什么? “她是我的,”少年冷声。 白芙雪娇美的脸蛋,顿时露出又恼又惧的表情,被顾赦紧紧抓住手腕,她挣扎无果,只好含泪道:“我跟你走,你不要伤害天昭。” 顾赦面无表情道:“可以。” 话落,他拉着女孩离开,慕天昭愤怒阻止,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把苍越看得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 苍越正不明所以,眸光一转,突然发现坐在凉亭的悠悠,不知何时停止了嗑瓜子。 她脸上悠闲的神态消失,像看到了极不能接受的一幕,脸色瞬白。 “不、不行!你们不能在一起,不要.......” 红衣女孩豁然起身,不要命地朝顾赦与白芙雪追了去。 画面一暗。 玄镜光芒散去,戒律房陷入一片死寂。 苍越张大了嘴,如遭雷劈。 他看到了什么? 路杳最担心害怕的竟然不是慕天昭与白芙雪喜结连理,而是、而是顾赦?!她喜欢的其实是他?! 这这这....... 苍越与宇文离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骇然。 出大问题了! 14、第 14 章 悠悠蜷在宽大的狐裘里,仰起仅露在的脑袋,离得近,她清晰地看到少年长睫下,不加掩饰的森然杀意。 室内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悠悠干巴巴眨着眼。 要不现在,她操控泥人跳支舞,缓解一下气氛? 悠悠指尖微动,正打算捏诀让泥人动起来,顾赦的手朝她伸来。 悠悠下意识往后退,后脑勺“砰”地撞上坚硬的墙壁,疼得她痛叫了声,双手捂头。 顾赦手一顿,垂眸看她。 片刻,他指尖继续往前,不由分说触上悠悠耳边发丝。 少年冷寂的气息席卷而来,耳畔传来细碎动静,悠悠摸着后脑勺,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就在她猜测这是什么攻击招式的时候,顾赦收回手。 修长的两指间,多了一只蜘蛛。 “有虫,”他淡声道。 蛤? 悠悠茫然地看着面前之人。 室内光线昏暗,顾赦睁着漆黑的眼睛,面色平静,之前浮现出的森冷杀意,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出现过。 说完顾赦便退开了。 他走到窗边将蜘蛛扔出房间,而后回到蒲团,好似从头到尾,只是为了帮悠悠拿掉发间的蜘蛛。 若非系统之前所说,悠悠都要信了。 她看着转瞬间,变得温良无害的顾赦,忍不住裹紧狐裘,浑身发冷。 可怕。 这就是蛰伏期大魔王的自我修养吗? 以为泥人被炼化成傀儡,他确实被激怒了,也的确起了杀心。 但这里是清筠宗,意识到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不可能动得了她,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将这些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全部埋藏到心底。 想明白的悠悠,瑟瑟发抖,这是要秋后算账。 犹豫了会,她把泥人揣回怀里。 还是不说了,不然前功尽弃。 债多不愁,就让顾赦小本本上,挤满她路悠悠的大名吧。 完成任务,悠悠打了个哈欠,靠着墙壁休息。 不一会儿,她睡着了。 坐在蒲团上的顾赦,缓缓睁开眼,阴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蜷缩在角落的少女,披着宽大的雪白狐裘,头向右歪着靠墙,她长睫垂着,吐息轻浅绵长,竟然真入睡了。 外面传来簌簌的落叶声,顾赦盯着她,发现女孩睡颜过于恬静了。 把一个小灵物炼成傀儡,不该梦魇缠身,梦中难安吗。 为何能睡得这般坦然。 恬静到,让人忍不住浮起想要毁掉的念头。 顾赦握紧一片枯萎的桃花,缠绕在手腕的蛛丝收紧,嵌入他的血肉,疼得他双眼泛红,心底涌起的戾气才微微扼住。 他吸了口夜里的凉气,冷静下来。 收回视线的时候,顾赦忽然想起刚才女孩被撞到后脑勺,吃痛捂头的动作。 他那时一顿,是恍然想起,小泥人有次从门缝钻下去,头被撞到了,也是匆匆用两手捂头,露出一副被撞疼,可怜兮兮的模样。 顾赦薄唇紧抿,盯着悠悠,眼神晦暗不明。 次日路悠悠醒来,待在角落打坐修行。 她与顾赦一句话未说,两人像陌生人般,连眸光都未相接。 从玄镜时刻关注动静的苍越,见效果甚好,喜上眉梢,本打算再关些时日,但离宗内大比没几天了,便决定解除禁闭。 午后,房门开了。 宇文离亲自来了,站在门口:“你们可以走了。” 悠悠抱着狐裘,率先大步迈出。 “等等,”宇文离叫住,把一张账单交给她,“记得明早之前把钱交来。” 悠悠愣了下,接过账单,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物品以及费用。 “这是?” 宇文离道:“你外出历练的账,该结清了。” 悠悠瞪大眼,还有这东西? 她仔细看了遍,账单上,小半是路杳在历练途中买的胭脂水粉服饰挂件,大半是赔偿,诸如砸坏的酒楼桌椅,被她打伤的修士,破坏的法器灵宝...... 悠悠视线一拉到底,写着共计:七万灵石。 “?!” 灵石不是银子,身为长老亲传弟子,一月也就得到宗门百块灵石,路杳虽有其他收入,但花钱如流水,如今全部家当,只有一千三百块灵石。 七万灵石,把她卖了都凑不够! “宇文叔,可以不还吗?” 宇文离是路天沉的师弟,这声叔没有任何问题。 宇文离眉梢微挑,还是头一次听路杳这般唤他,面前小姑娘露出甜美微笑,眼睛一眨一眨,满脸期盼地看着他。 宇文离原本冷厉的面色,变得柔和了些,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不可以,除非你还想待在戒律堂。” 悠悠:“.......” 哼。 回到旭日峰,悠悠把账单贴在额头,往床上一躺,先睡了小半时辰。 被她抱到床上一起睡的坎坎,毛绒脑袋嗅到她耳边,嗅了嗅她发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耳朵微动。 这抹气息,好像有些可怕...... 坎坎乌黑眼睛露出担忧,两只小角散出点点光亮,一齐涌到悠悠青丝间。 一觉醒来,所有疲倦消失,悠悠重新打起精神,掀开额头上的账单,下床穿好衣物。 路杳好东西不少,甚至很多法器有价无市,若拿去售卖,卖个七万灵石不成问题。 书里,路杳大概也是这样做的,但这些法器是能保命的,悠悠舍不得卖,她只把一些值钱的摆件东西,统统搬出了房间。 灵落正好赶来,见状茫然道:“路师姐,你要搬走吗?” 悠悠摇头:“我要把这些卖了。” 灵落不可思议,指着雕着紫荆花的小香炉:“这不是路师姐最喜欢的香炉吗,还有那指月簪,红玉手镯......” 悠悠并不解释,把账单递给她一看。 灵落一默:“路师姐,我来帮你。” 大家都是弟子,都穷,除非家里有钱接济,否则把自己卖了都凑不出七万灵石。 “不用,我都弄完......等等,帮我把窗前的松柏拿来。”悠悠拿起张布,回头道。 窗台摆置了诸多盆景,梅花,水仙花,紫竹......被挤到角落的小松柏,是最不起眼的。 灵落抱起它:“松柏有什么用?”卖的话,还不如其他盆景值钱。 悠悠眉梢微挑,神神秘秘道:“这是我的终极武器,最后的底牌。” 灵落看着平淡无奇的小松柏,困惑地“啊?”了声,这不就是普通的松柏嘛,武器?底牌?她不太明白...... 灵云峰有片专门供弟子买卖东西的地方,悠悠在灵落引路下来到这。 她找了个空地,将一大块布铺在地面,旋即把要卖的东西放在上面,搬来一个凳子。 刚坐下,悠悠头顶一片阴影洒落,她仰头望了眼,目瞪口呆。 只见一艘巨大的灵舟从上空飞过,舟身金碧辉煌,一支银线勾绣着“方”字的家旗,迎风飘扬,气势如虹。 “这是?” 灵落道:“方师兄的灵舟,听说他历练受伤,回家养了几天的伤,今日回宗。” 悠悠恍然大悟,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魔蛛洞穴中,勇敢向人面蛛吐口水的无畏少年。 原来是方辰,修仙界首富方家的少爷,果然壕无人性。 这种灵舟能轻松一日万里,御剑飞行的速度与它比,就像乌龟一样挪动,而且它不仅飞得快,还能抵御外来攻击,当护身法宝,更有厉害的,能主动发起攻击。 不过这灵舟在修仙界很少见,无他,太贵了。 悠悠算了算,七万灵石也就够买个车轱辘的样子。 收回视线,悠悠朝四周惊愕望着她的同门,微微一笑。 路悠悠的到来,让原本平静的灵云峰,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不出半个时辰,全宗上下都知道了。 “快去看,路杳在灵云峰卖东西!!” “不可能吧,那不是她最嫌弃的地方?以前路过都一脸轻蔑。” “她没钱吗?不会吧,她身上的宝物不少。” ...... 明月峰,白芙雪短暂地结束修行,正打算沏茶休息,听到消息,神情微微一变。 “不可能,她怎会?”她放下茶盏。 “我刚才去看了,是真的,芙雪你要不也去看看,” 白芙雪一言不发,将手帕紧紧捏住,拼命把快意的大笑憋了回去。 哈哈,路杳也有今天! 想当年,她还不是亲传弟子的时候,身上没多少钱,于是亲手做了些花篮、剑穗等小玩意,拿到灵云峰来卖。 她做的很精巧,不必外面卖的差,价格也便宜,大家都很高兴的来买。 可那时候,路杳来了。 路杳笑吟吟地说全都要了,她以为路杳真的喜欢,很高兴,但路杳买了后,把她熬夜做的这些小玩意,全部扔在地上踩碎。 “做的难看死了,还拿出来卖!就仗着大家喜欢你都会来买是不是,哼,你这与伸手乞讨有什么区别,那些灵石就当我赏你的。” “看什么看?觉得不够啊,那我再赏你些,” 路杳眼神轻蔑,将一把灵石砸在她身上,扑面而来的痛感与耻辱,让白芙雪至今记忆犹新。 今日,她也要路杳尝尝那滋味! 白芙雪脚步匆匆回了房,将腰间的灵宝袋取下,换成荷包,随即直接让青鸟带她前去。 她一定要赶上。 身为天之骄女,众星捧月长大的路杳,可从来瞧不起这些,摆摊卖东西,会比杀了她还难受。 白芙雪轻咬丹唇,迫不及待看路杳一脸羞耻难堪的模样。 哼,让她当年欺负她! 然而到了地方,白芙雪从青鸟背上跃下,眼前却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红衣女孩站在高凳上,周围聚着一群人。 她拿着紫荆香炉,身前摆着各式各样精美的物样,旁边地面,灵石已成堆了。 看样子,卖得风生水起。 白芙雪心头一梗,纤瘦身影摇摇欲坠。 怎么回事,大家不都讨厌路杳吗,为何还要买她的东西,不该在一旁嘲笑就好了吗。 “芙雪,你怎么来了?” 黄衣少女拿着一支刚买的笔,快步走来,“来得正好,瞧瞧我刚买的符笔。” 白芙雪勉强笑了下,看向好友纪瑶:“符笔不错,在、在路杳那买的吗?” “对啊,你知不知道这笔.......”纪瑶话音一顿,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望了眼她,“芙雪,你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白芙雪狠狠掐了下手,发出略显怪异的笑声。 “哈,哈哈,” 纪瑶沉浸在得到梦中情笔的喜悦中,没听出不对,喜笑颜开与她讲:“这是大符师曾用过的符笔,一万灵石,被我用全身家当抢到了!” 纪瑶是灵符师,大符师乃当今在符道造诣最高之人,是她从小到大仰慕的人。 白芙雪理解她为何如此高兴了,只是:“再好的符笔也就千百块灵石,你花这么钱,若买到真的倒好,可......路杳怎会有大符师的符笔?” 纪瑶一脸诧异,似乎在想她为何怀疑:“你不知道吗,大符师是宗主旧友,路杳有这笔再正常不过。” 白芙雪一噎,葱白的手指把手帕搅成一团:“原来是这样。” “哎,我头一次看路杳如此顺眼,她把笔给我的那刻,我觉得她简直是仙女,哪里是来卖东西的,分明是下凡来赐福的!” 想到是大符师曾用过的符笔,纪瑶对这笔爱不释手。 “不说了,我先回去试笔了,芙雪,你快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有的话快抢,等会就没了。” 白芙雪咬紧唇,轻“嗯”了声。 一群没立场的家伙! 平日骂路杳骂得那般厉害,关键时刻全部倒戈,她才不像他们。 不......她也要去买! 然后当着路杳的面,把那东西当垃圾毁掉,以报当年之恨! 东西所剩无几,悠悠身旁灵石堆成了小山丘。 她数了数。 两万灵石,还差得远。 幸而有纪瑶这个大符师的狂热粉在,不然差的更多。 在旁帮忙的灵落,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脸忧色:“怎么办路师姐,果然不可能卖得了那么多灵石,要不,我房里还有几柄灵剑,” 悠悠摆手,她拿来卖的是无用之物,都没舍得卖法器,怎么可能拿灵落的。 “谢谢,别担心,”悠悠指向藏在身后的一盆小松柏,“别忘了,我们还有这个。” 她其实不想的,但实在别无他法,只能拿出压箱底的办法了。 灵落抿唇,估量道:“这可能,最多卖一块灵石。” “不,它能卖到天价,”悠悠一脸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朝她招招手,“来,我们这样。” 不一会儿,灵落脸颊微红,局促道:“能行吗?” 悠悠:“当然能。” 灵落犹豫地轻咳了声,然后在悠悠把松柏从身后拿出来的时候,一手按住她,刻意扬起嗓音。 “路师姐,这可是宗主送你的生辰礼物,你真要卖吗?三思啊——” 悠悠身前东西所剩无几,临近尾声,无论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看热闹的,都陆陆续续要离开了。 但冷不丁听到“宗主”两字,众人离去的脚步一顿,目光齐刷刷望向悠悠手中的小松柏。 宗主送的礼物? 这么一瞧,小松柏确实长得眉清目秀,与其他松柏有所不同呢。 “其实我也舍不得,但没办法,” 红衣少女紧抱着盆景,轻咬了咬唇,满脸不舍。 “不过我想,就算爹爹出关得知,我把他亲手栽种的松柏卖了,他也不会怪我的。” 闻言,在场的全体清筠弟子脸色一变,死死盯着绿色小松柏。 竟是宗主亲手栽种?! 如此说来,细细一看—— 日暮下随风轻摇的松柏,竟透着金芒,该死的耀眼! “路、路师姐,多少灵石?”一师弟鼓起勇气,望着梦中情树,上前率先道。 悠悠面露迟疑之色:“我也不知该卖多少灵石,你看着给吧。” 那师弟一喜,涨红脸道:“我有一千灵石,可以吗?” 说着,他准备拿灵石,可手还没伸入荷包,就被旁边一人挤开了。 “一千灵石?你在侮辱宗主吗?!我出三千灵石!” “淦,我出五千灵石!” 这可是当世第一人,站在修仙界顶端的男人路天沉,亲手栽种的松柏,买回去供着绝对不亏! “一万!我王柳势在必得!” 灵落从未见过这阵仗,灵石都是几千几千的往上加,方才那符笔,也就一百一百的加,而且符笔,至少算是个法器,可松柏.......真只是个松柏....... 很快,价格来到三万。 到了这价格,能出得起的都是非富即贵,被迫退出竞争的弟子,气恼道:“你们疯了吧,虽然是宗主亲手栽种,但它只是个普通的松柏!抢什么抢!有钱没处花吗!” “不是吧,你真信宗主会送个普通的松柏给路杳?” “是也,以我看,这多半是仙柏。” “仙柏是什么?闻所未闻。” “就是传说中,在天界才有的神仙树,能开花结果,即使是凡人,吃下果子都能得道飞升!” “哗——”众人倒吸口凉气。 悠悠跟着吸了口凉气,别啊,这牛就吹大了。 小小松柏,承担不起这么大期望的。 还得道飞升呢,路天沉大乘境,都还没飞升,去哪寻这么厉害的仙柏,清醒一点! 然而,这事已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 “少宗主,是真的吗?”有人小心翼翼问。 悠悠必须谨慎回答。 一旦说不是,有了仙柏做对比,她手中的小松柏光环淡下,价格会直线下降。 可一旦说是,牛就吹大了。 一番斟酌,悠悠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这是爹爹送我的,不如等他出关,你们带上东西去问他?” 众人神情微变。 对啊,若能买下松柏,可以借着这东西,去找宗主。 若运气好,再能被宗主指点一二,那可是当世唯一的大乘境修士...... 简直是天大的造化! “五万灵石,我王柳要了!” “六万!” “七万!!” ....... “十二万!!!再说一遍,我王柳要了!” 灵落呆呆地侧过头:“路师姐,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这么多有钱的同门。” 悠悠纤长的手指拿起一块灵石,在手里把玩,眉眼弯笑:“都藏着掖着呢。” 清筠宗卧虎藏龙,从各种意义上,都是。 “可路师姐,”灵落小声道,“等宗主出关,真有人带着松柏去找他怎么办?” “你都说了,找宗主。” 悠悠眨了眨清澈的眼眸,甩锅甩地悄无声息。 “要被找的人,不是我啊。” 灵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细想,好像又哪里不对。 而此时,喊价已来到尾声。 十三万的天价,用来买一件上品法器,都绰绰有余,很多人虽想继续跟,却心有余而钱不足。 悠悠看向喊十三万的锦衣弟子。 王柳,她记住了。 很上道。 悠悠抱着突然金贵的小松柏起身,正打算过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远处,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二十万灵石。” 众人回头,腰间挂着“方”字玉佩的黑衣少年,不紧不慢地走来。 悠悠虽有在等,但人真的来了,她都不好意思起来。 第一次见面,她把人认成顾赦,坑得差点没命,第二次见面,她又坑对方一笔钱财。 弄得她在谋财害命一样。 多不好啊...... 悠悠在心里把自己狠狠谴责了一番,旋即把小松柏塞到方辰怀里。 “照顾好它,记得浇水。” 15、第 15 章 方辰会来,在悠悠意料之中。 书里他就是为了路天沉,而来清筠宗修行,因天赋不够,还年年都过不了入门试炼,颓废沮丧了许久,最后靠方家捐赠了一座凌霄宝殿,感动了宗门上下,大家一致欢迎他入宗。 仰慕路天沉的人多不胜数,但方辰,绝对是其中的领军人物。 甚至他讨厌路杳,除了路杳总欺负白芙雪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觉得路杳是路天沉唯一的污点,只会给宗主招惹是非。 此刻,松柏近在眼前,他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暮色洒落在小松柏上,给树影轮廓轻描淡写染了个金边,它在风中摇曳,耀眼非凡。 方辰小心抱着,回头让小厮把灵石交给悠悠。 小厮犹豫着没动,二十万灵石不是小数。 他瞥了眼路悠悠:“少爷,她若是骗你呢,谁知这松柏是不是路宗主亲手栽种,而且就算是,也不值这么多钱,什么仙柏,听都没听过。” 在旁的悠悠眉梢一挑:“不要啊,那还给我。” 她说着要把松柏拿回来,方辰急忙往后跳了步,护犊子地抱住盆景。 “谁说不要,不许反悔!” 他站稳身体,踹了脚小厮:“要你多嘴,笨蛋,我买的是松柏吗,我买的是与宗主一面之缘,你知不知道我爹见宗主一面都很难,少废话,把钱给她。” 大乘境修士,岂是想见能见的,拿再多灵石都没用。 但有这松柏,就完全不同了。 等宗主出关,他就能借着松柏的由头,前往拜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区区二十万,大不了他省吃俭用一个月。 被教训了顿的小厮,这下二话不说,把两个沉甸甸的储物袋递了去。 一个储物袋塞满,正好是十万灵石。 悠悠接过扫了眼,挂在腰间,见方辰如视珍宝地抱着松柏,她轻拍了拍对方肩膀。 “从现在起,你可以开始准备了,每天对着松柏,演练与宗主面对面交谈时,该说什么,做什么,高兴吗?” 与宗主面对面交谈,那场面,方辰想想就心跳如擂鼓,脸颊激动得通红:“自然高兴。” 悠悠放心了。 一场交易,方辰得到了快乐,她得到了灵石,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你高兴就好。” 方辰一顿,兴奋的神色淡去,目光深深地看着悠悠。 什么叫......他高兴就好。 在魔蜘洞的事,他可没忘。 方辰从小锦衣玉食、无灾无难,还是第一次经历生死关头。 他没想到,在他绝望到自我放弃的时候,竟然有人说相信他,让他鼓起勇气去战胜人面蛛......方辰当时的心情,实在难以描述。 尤其是那个人,是他讨厌的路杳时,心情就更复杂了。 两人之前水火不容,谁也瞧不起谁,方辰绞尽脑汁,想不通路杳为何如此做,竟然会为他站出来。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老实说,方辰当时真被感动到了,所以听信了那鬼话,做了毕生最勇敢的举动,结果...... 方辰醒来咬牙切齿,第一时间想找路杳算账。 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看他笑话,害他在芙雪还有众同门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 然而待方辰冷静下来,他又觉得不对劲,当时情况危机,路杳不至于为了让他闹笑话,以身试险。 思及此,方辰一时捉摸不定。 路杳到底是真情实感说出那些话,还是故意整他。 此刻听到路杳说出“你高兴就好”这样的话语,方辰原本一团乱的思绪,更乱了, 他心情复杂,想不到该以何种姿态面对路悠悠,索性若有若无地哼了声,转身离开。 不经意,他发现朝思暮想的倩影也在。 方辰目光瞬亮:“芙雪,你也在,” 白芙雪勉强地笑了下,她都站在那半天了。 摸了摸荷包,想起来此的目的,白芙雪朝他微微颔首,随后望向仅剩的几样东西。 那白玉发簪名叫“指月”,她记得路杳尤其喜欢,若能买下,虽然众目睽睽不便毁掉,以免报复手段太过明显,但私下,她能将发簪残骸给路杳看。 让她知道,心爱之物被毁掉的滋味。 不仅如此,她还要在给灵石时,“不经意”把灵石扔在地上,让路杳尴尬地去捡。 让她以前用灵石砸她! 白芙雪打定主意,目光紧锁指月簪,正要开口,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将发簪从地摊拿起。 “这个给你,”红衣女孩把发簪递给身旁小师妹。 “今日劳烦你了,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灵落愣了下,受宠若惊地摇头:“我不要,路师姐你留着吧。” 悠悠不由分说给她插在发髻上,端详片刻:“美极了,回去照铜镜瞧瞧,若是不喜欢,再扔掉好不好。” 她眉眼含笑,语气带着几分轻哄的意味。 灵落脸颊微红,两手局促地扭捏在一起,嗫嚅道:“哪能扔呀。” “那就收下,”悠悠轻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灵落比她小两岁,还是个小姑娘,虽然奉长老之名来监视她,不过没什么坏心思。 待灵落收下东西,悠悠收回视线,不经意与摊前的白衣少女对视了眼。 她眉梢微微一挑,正欲开口询问白芙雪是不是有什么想买的,话到嘴边还没出口,白芙雪受到惊吓般连退数步,脸色微白,惊魂不定地看她。 悠悠:“?” 白芙雪捏着手帕的指尖紧了紧。 被发现了。 准备买发簪的时候,路杳抢先一步送给灵落,她本以为是巧合,但刚才与其对视,路杳朝她意有所指地挑了下眉,唇角流露出淡淡笑意。 仿佛在说:你的小心思被我看穿了。 白芙雪心惊肉跳,想确认地再次瞅向路杳,发现对方也在看她,而且唇角笑意,变得更深了。 好像真被发现了....... 以为小心思被戳穿的白芙雪,在悠悠注视下,感觉无地自容,脸颊蹭得一下红了,又委屈又羞恼。 她剪水秋瞳变得水汪汪,堪堪忍住眼泪。 悠悠目瞪口呆。 她看着转眼红了眼眶的白芙雪。 啊喂! 苍天可见,她只露出点善意的微笑,什么坏事都没干,女主怎么就委屈地要哭了。 六月飞雪啊! “芙雪,你怎么了?”身为常青树男配的方辰,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样,上前安慰。 白芙雪哪里会说出原因,咬紧唇瓣,转身匆匆离开。 她跑得急,不想让人瞧见红着的眼睛,低着头没往前看,没发现前方有人,便一头撞上对方肩膀。 “小心。”清润的少年嗓音响起,扶住她摇晃的身形。 白芙雪一抬眸,是慕天昭。 “哇噢~” 看着相撞的少年少女,悠悠惊叹了声。 女主不合理的红眼终于有了解释,原来就是为了此刻这幕。 这个时间点,慕天昭出现在此地,是为了在宗内大比到来的前几日,进行一场苦修。 他苦修的地点,就在灵云峰顶。 那里有座小秘境。 路天沉很少有时间亲自指点慕天昭,故而在灵云峰建了座秘境,供徒弟自行修炼。 秘境四周有结界,只有慕天昭有进去的玉牌,那里是独属于他的地盘。 不过慕天照很少去秘境修行,只有修为达到瓶颈,抑或适逢宗内大比这样的日子,才会前往。 眼下,离宗内大比只有寥寥数日,所以慕天昭会出现在此。 正巧路上遇见白芙雪,不出所料,这一撞,两人感情要升温了。 悠悠轻“啧”了声,备感欣慰地收回视线。 换个时间,她会津津有味地看下去,但现在忙了一下午,她实在有些累,手脚酸疼,只想赶紧回去休息。 悠悠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然而,正当她把小山丘高的灵石,挨个丢进储物袋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响起。 【请完成书中,‘路杳梨花带雨,央求师兄带她前往秘境,惨遭拒绝’的情节。】 悠悠手一顿,捡灵石的美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要生气啦。 恶毒女配不需要休息的吗?! 好在,这段只是个小情节。 原著里,路杳从戒律堂出来后,精神萎靡,内心处于极度脆弱的状态,十分想念慕天昭。 她知道师兄每年这个时候,会前往灵云峰所在的秘境苦修,于是前去找他,想师兄带她一起进秘境。 然而,且不说秘境是路天沉所建,慕天昭很珍惜,至今没让别人进过秘境。 单是宗内大比在即,慕天昭一心修炼,哪有功夫搭理她,加上春.药之事,不假思索拒绝了她。 路杳不依不饶,只换来慕天昭前所未有的冷漠,最后,她看着青衣少年远去的身影,伤心欲绝地落下泪。 系统帮忙回忆完原著,悠悠总结了下,简单来讲,就是她现在要去胡搅蛮缠,让慕天昭捎上她一起去秘境,惨遭拒绝后,流下伤心的泪水。 难度不高,只是伤心的泪水有点难。 毕竟在她看来,只有脑袋坏掉才会想去秘境。 那地方危机四伏,书里,慕天昭每次安然无恙地进去,遍体鳞伤的出来,虽然能快速提升修为,但那代价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所以强如慕天昭,也只有特定时候才会前往。 “路师姐,你怎么了?” 灵落的手在眼前晃了晃,悠悠回过神,道:“等我一下,我与师兄说几句话就回来。” 临近傍晚,时间不早了,悠悠决定速战速决,快步走了过去。 “我没事,只是眼睛进了沙子,”女孩红着眼眶,如是道。 慕天昭默了默,意识到她不想说,没有追问,只温声道:“若有麻烦,可与我讲。” 白芙雪点头,总觉得身后,路杳在用看穿一切的目光注视着她,不安地想尽快离开此地,随口寒暄两句:“你去秘境修行吗?” 慕天昭轻“嗯”了声。 “师兄——” 女孩悦耳的嗓音,落入白芙雪耳中,原本稍稍平复的内心,再次波涛汹涌起来。 是路杳,可怕的声音。 啊啊啊啊,她至今想不通,路杳以前是怎么干坏事被揭穿,还一脸无所谓的! 为何她现在只想原地消失,丢死人了...... “你怎么在这,走开,不许靠近师兄!” 悠悠念着台词,快步靠近后,佯怒朝白衣少女推去。 按原著,白芙雪娇弱的身子被她一推,险些摔倒在地,幸而被慕天昭及时扶住腰身。 然而,悠悠这一推,不知为何白芙雪好似提前有准备,如惊弓之鸟躲开了。 悠悠手扑了个空,直直往前扑去。 眼瞧地面的距离在缩小,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抓住她胳膊,将她拽了回去。 红衣女孩脚下踉跄,堪堪稳住身形后,原本张牙舞爪的神色,荡然无存,她抬起白皙小脸,似乎想说什么,又仿佛尬住了,最后轻瘪了瘪嘴。 慕天昭视线落在她身上,想起苍越长老所言,心下微叹。 上次看见路杳,还是她击倒石碑的时候,几日不见,似乎清瘦了些,抓着的胳膊也没多少肉。 待她站稳,慕天昭慢慢收回手,道了声小心。 悠悠原本酝酿好的情绪,被这一绊,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看了看白芙雪,又看向慕天昭,没人说话,场面一时寂静起来。 这时,系统似乎看不下去了,悠悠脑海中浮现出原著片段—— 【“师兄,带我一起去秘境吧,”路杳红着眼,紧紧抓住青衣少年的衣袖。 慕天昭眉头紧皱:“那里很危险,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 “我知道危险,但有师兄在,我不怕,” 慕天昭揉着额角,眼帘下,已浮现出些许不耐:“我在里面都自顾不暇,没办法护你周全。” “那我也要去,”路杳不依不饶,甚至出声威胁道,“师兄,别忘了,那是我爹爹布设的秘境,你若不让我去,待爹爹出关,我就找他要玉牌去,哼。” 一瞬间,少年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冷漠,拂开她的手。 “随你。” 话落,慕天昭头也不回地离开。 路杳怔然,不敢相信方才师兄脸上的冰冷,她看着远去的一袭青衣,泪水夺眶而出。 “都是你!” 她回过头,姣好的容貌变得扭曲,死死盯着白芙雪。】 一目十行地看完,悠悠吸口气,纤长白皙的手抓住慕天昭衣袖,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中,渐渐红了眼眸。 “师兄,带我一起去秘境吧。” 慕天昭微微皱眉:“里面很危险。” “我知道危险,”悠悠衣摆在晚风中掀起涟漪。 她卷翘的长睫掀起,露出底下清澈漂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但有师兄在,我不怕,” 慕天昭一默,想起苍越长老所说,心情复杂:“你真的决定了?” 悠悠愣了下。 怎么和原著有些不一样。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点头,轻“嗯”了声。 在她点头后,慕天昭凝视她许久,末了,好似无奈地叹了声,妥协道: “好吧,我带你去。” 一阵秋风扑面而来,悠悠冷得哆嗦了下,愣了两秒,摸摸耳朵:“师兄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定定看着慕天昭。 少年看她怔然模样,俊润的眉眼露出一抹浅笑,将打开秘境的玉牌放在她手中。 旋即他抬起手,安抚似地,摸了摸女孩细软发丝。 “带你去秘境,走吧。” 悠悠:“......” 四周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在慕天昭注视下,方才生龙活虎的红衣女孩,缓缓蹲了下来。 她苍白着小脸,一副再起不能的模样。 “哎呀,师兄,我突然肚子疼。” 16、第 16 章 “我这有丹药。” 慕天昭蹲下来,拿出一枚百草丹喂给悠悠,“闭目运转灵力。” 百草丹治百病,悠悠前不久才给顾赦一枚,深知功效,淡淡清香弥漫在她齿间,丹药化作暖流融入体内,身体上的疲倦都一扫而空。 再继续装,就过于明显了。 “如何,还疼吗?”慕天昭一手扶着她肩。 悠悠抿唇,难过地摇摇头:“不疼了。” 慕天昭放下心,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秘境是师父所设,里面有许多要注意的地方,我在路上与你说。” 悠悠握紧手中的玉牌,还欲挣扎:“师兄,听说里面危险重重,你自顾不暇,还要护着我,太拖你后腿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慕天昭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听到路杳为他人着想的话,以前,从来只管自己快活。 “无妨,”他语气越发温和,“我会护你周全的,不过,该你的历练我不会插手,不然起不了提升修为的作用。” 秋风卷起落叶,从悠悠眼前刮过。 她心里凉飕飕的,跟在慕天昭身后,如赴刑场地朝灵云峰顶走去。 路上,系统提醒道:“只有‘叮——’的一声,任务才算完成。” “我知道,”悠悠愁着脸。 男女主都不配合,不按套路出牌,她能怎么办。 暗自惆怅了会,悠悠仰头望了眼天。 刚穿来的时候,系统就说过了,她有两大任务,一个是完成书里路杳所有情节,一个是阻止顾赦跟慕天昭抢白芙雪。 后者是她来此的主要目的,而前者,是为了自保。 ‘路杳’的命运,就是原著里的恶毒女配,注定要给白芙雪当踏脚石。 而她如今成了路杳,若擅自改变路杳的命运,会被天道发现异常,继而降下天雷将她这个外来者劈个灰飞烟灭,以维护世间秩序。 忐忑地看着几片乌云,悠悠幽声道:“我会被天雷劈死吗?” “还有救,”系统估摸道,“这只是个小情节,被发现的几率很小。” 悠悠眼睛一亮,看浮云飘在半空:“真的吗?” 系统肯定的“嗯”了声:“若换成重要剧情,天雷早已落下,你是无法再与我这般说话的。” ‘重要剧情’四个字有些微妙。 悠悠反复琢磨,原著有关路杳的剧情很多,“重要”与“不重要”之间没有清晰的界定。 意味着,她还是得勤勤恳恳完成路杳的戏份,否则一不小心,撞上“重要剧情”任务失败,被天道察觉她的存在,就一命呜呼了。 悠悠可惜命了。 她还等着完成所有任务,带着奖励回家呢。 抵达峰顶,秘境近在咫尺,原著写明,路杳被拒绝未曾进过秘境。 她若进去,很危。 事关小命,悠悠停在入口,拨动盛满灵石的储物袋:“师兄,我想起明日还要去戒律堂还灵石,秘境一开一闭,太麻烦了。” “你带着玉牌,可自由进出,”慕天昭解释完,沉默了会儿,“你是不是又不想进去了。” “未曾,只不过,”悠悠小声道,“我担心......” 她支吾半晌,抬起清澈明亮的眼睛,诚恳道:“我担心与师兄共处一地,控制不住爱慕之情,做出冒犯师兄的举动。” “师兄可能不知道,情到深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红衣少女抬起双手,细长白皙的十指半蜷,做出爪状,“就像这样,‘嗷——’地朝师兄扑了去,所以还是......” 悠悠讲着危险,话还没说完,面前少年忍俊不禁,低声笑了起来。 慕天昭平日总是温和浅笑,悠悠第一次瞧见他笑出声,看来确实被逗乐了。 演示豺狼虎豹的悠悠,默了默,举起的爪子放下,低头摸摸鼻尖。 好笑嘛。 她很严肃的啊...... 慕天昭看着埋头散出沮丧气息的女孩,掩嘴轻咳一声,敛去笑意:“我知道了,师妹说的有些道理。” 眼见峰回路转,悠悠抬头,手中的玉牌被拿走。 慕天昭进入秘境,想了想,又回头嘱咐道:“你想给师父一个惊喜,孝心可嘉,不过修行之事急不得,慢慢来知道吗,且勿操之过急。” 悠悠:“?” 她什么时候要给路天沉惊喜了。 没等她问出口,慕天昭身影消失在入口,悠悠纳闷离开,回去面对堆积如山的灵石,郁闷的心情才好了些。 夜凉如水,白芙雪回到明月峰,便进屋合上门。 她脸上羞恼未褪,脑袋晕乎乎的,闭上眼,都是红衣女孩挑眉的神色,用看穿一切的目光注视着她。 当年她被路杳欺辱,如今只不过想报复回来,却被路杳一个眼神吓得节节败退。 丢死人了! 白芙雪懊恼不已,来到桌边沏茶平复心境,一旁铜镜,倒映出她素白美丽的容颜。 她拿起铜镜,望着其中美貌女孩,指指点点道:“怕什么呀你,又没干坏事,只是让路杳尝尝自己受过的屈辱罢了,以后不许如此胆小怕事。” 她对着镜中女孩喋喋不休,烛台灯火在室内,无风摇曳了下。 对镜抚着脸蛋的少女,忽然噤声。 她卷翘长睫掀起,眉间一缕金印闪过,脸上羞恼如潮水般退去。 静了片刻,白芙雪脑海里浮现出在灵云峰,青衣少年将玉牌交与路杳的画面,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眸中浮现嫉妒之色,握紧手,指甲嵌入掌心,将肌肤划破都不知。 怎么回事。 那路杳,真是该死。 * 大比在即,宗内变得热闹起来,四处是脚步匆匆赶去修行的弟子。 一大早,悠悠将七万灵石交到戒律堂,御剑回来的途中,路过明月峰,意外看到两个身影。 白芙雪站在一颗桃树下,手持灵剑,对身前少年轻声说着什么,她头顶灼灼桃花,衬得面容越发美丽。 与她谈话的少年,穿着一袭玄衣,长身而立。 正是顾赦。 许是桃花颜色映衬的缘故,少年总苍白的脸色,浮现少见的红润,一手握着卷轴,朝白芙雪微微颔首,薄唇轻动。 不经意望见这幕,悠悠心头一咯噔,脚下灵剑猛停,险些从剑上摔下。 什么情况,他们为何在一起。 两人在说什么? 趁慕天昭去秘境闭关,顾赦想要做什么。 想偷家吗?! 瞬间高度警觉的悠悠,御剑落下,躲到一座假山后。 离得远,听不到两人在谈论什么,她拿出揣在怀里的泥人,手指掐诀。 片刻,一个小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桃树后,歪着头,听树下交谈声。 “我才得知,阿烛毁了你的灵剑,”白芙雪将手中的灵剑递去,柳眉微蹙,一脸歉意。 “我代他向你道歉,这是灵剑暮青,希望你能收下。” 听到‘阿烛’两字,悠悠眉梢微动。 不会是应烛吧。 原著里,优秀的男配多不胜数,为了争夺女主白芙雪的注意,他们各个身怀绝技,没点本事不敢出现,在男配界卷生卷死。 于是乎,在众多努力竞争的男配衬托下,前期奉行摆烂主义的应烛,就显得格外突出,引人注目了。 白芙雪入宗前,被修仙世家应家收为养女养着。 应烛是应家子弟,小她两岁。 两人以姐弟相称。 在白芙雪拜入清筠宗后,应烛也被送来,念及应家养育之恩,白芙雪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极好,然而叛逆的应烛,却不念着她的好,一点也不喜欢她。 不仅如此,他还有个喜欢的人。 好巧不巧,那人就是总欺负白芙雪的恶毒女配.......路杳! 以上种种,导致应烛前期被所有读者骂,给他打上“狼心狗肺”、“睁眼瞎”、“口味新奇”等标签,一出场,必然是在“去死吧”、“恶女瞎男锁死”、“滚”的呼声中。 因此,悠悠称他为摆烂型男配。 不过这只是前期而已,原文进行到一半,幡然醒悟的应烛,开始追姐火葬场,把追书的读者看得直呼爽。 虐得再狠一点,让他前期作! 然而,真到应烛为女主身陨的那刻,漫天血沫,龙鳞尽损....... 悠悠都红了眼眶。 太惨了也! 应烛风评登时反转,读者们直呼好大儿死得惨死得冤! 应烛有什么错,只不过是条没见过世面的小烛龙罢了,前期被路杳骗了心,错的不是他,是路杳!!! 悠悠回过神,控制泥人往树根边藏了藏,继续听前方动静。 听白芙雪的意思,顾赦灵剑被应烛弄坏了,所以她替应烛赔一把剑给他。 暮青是中品灵剑,与慕天昭的君雪剑对应,都是去年宗内大比得到的奖励。 白芙雪愿意将它拿出,可以说给足了诚意,没有因顾赦是个名不经传的外门弟子而敷衍怠懈。 悠悠暗自点头。 不错,是原著里认为众生平等的女主。 “只是一把普通灵剑,” 顾赦没接,眸光淡淡地在剑身一扫,“不值暮青剑珍贵,不必了,况且此事与白师姐无关。” 悠悠耳朵微动,暗自哼声。 险些忘了,顾赦进门较晚,确实该叫白芙雪师姐,既然如此,她也是顾赦师姐了。 同样是装人畜无害的模样,为何从未叫过她‘路师姐’? 丫的,还有两幅面孔呢! 悠悠操控躲在树根旁的泥人,握紧小手朝顾赦挥了挥,正隔空揍得起劲,头顶一沉。 一朵桃花从树枝落下,砸在头上,悠悠吓了跳,失去控制的泥人一屁股坐到地上。 树根边,掀起了点动静。 地面原本堆积了一层桃花,泥人有些小,蹲坐在花堆,几朵被风吹落的桃花从天而降,瞬间掩没了它的身影。 等悠悠手忙脚乱地让泥人钻出来,树下不见两人身影,看样子已离开了。 悠悠只好操控泥人回来。 然而刚走了两步,上方树梢发出响动,一道修长的身影落下。 少年弯腰,将地面的小泥人抓住。 “路杳,” 缓声吐出两字,顾赦眼睛微眯了眯。 他垂着睫毛,薄唇抿成一条冷线,一手将泥人小心捏了起来,另个握着记载‘傀儡术’卷轴的手,往背后藏了藏。 出了戒律堂,苍越那多得是灵泥,悠悠不怕被弄坏。 见被发现,她大大方方承认。 在顾赦手中的泥人仰起脑袋,露出散漫的神态,两只小泥手往前一摊。 “不好意思,打扰你和佳人幽会了。” 顾赦沉默了下,道:“应烛把我的灵剑折断,她约我来此,代应烛赔礼道歉。” 悠悠愕然。 为何要一本正经地向她解释,有这个必要吗? “我只有那一柄灵剑。”顾赦道。 “是、是吗,”见他一脸正色,悠悠也不由收起了散漫的神态,接话道,“那真可惜,他为何要毁你的灵剑,” “因为你啊。”顾赦低声,语气难得带了点儿笑。 他一双黑眸,却半点笑意不染,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悠悠:“???”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一定六月飞雪,悠悠是无辜的。 17、第 17 章 一阵秋风掠过,盛放的桃花簌簌落下。 不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整个清筠宗,能赏到灼灼桃花的地方,只有夜明长老的明月峰,木蓝长老的天雪峰,以及苍越长老的洞府。 顾赦垂眸看泥人,初见时,它头顶花瓣,只能来自这三个地方。 桃花,玉糕,灵泥潭......全与旭日峰有关。 路杳说将泥人做成傀儡,然而他翻看傀儡术相关的卷轴,无论多么完美的傀儡,行动都是十分迟钝,脸上也不会有任何神色。 面前泥人,一举一动流畅无比,神态栩栩如生。 没有半点傀儡的模样。 顾赦反复确认斟酌,排除所有可能,发现最后剩下的那个答案,过于不可思议。 “跟我有什么关系,”泥人嘀咕,仰起涨鼓鼓的脸蛋,瞅向他,“不能含血喷人啊。” 顾赦并不解释,握着它,从树下离开。 那日在思过碑前,路悠悠给他送了把伞,此事被刚回宗的应烛得知,所以找上门来了。 视线一摇一晃,见顾赦不说话,悠悠没追问,环顾四周。 “你带我的傀儡去哪。” 话音刚落,悠悠后背浮起莫名的感觉,好似有阴影洒落。 她真身待在假山角落处,怀疑有人来了,神识退出泥人,回头望去。 一袭玄衣站在她身后。 顾赦垂着眼,手中泥人在少女动作的瞬间,变得呆滞,他轻捏了捏泥人,将它还给悠悠。 “你的傀儡。” 这时,些许脚步声传来,几个明月峰弟子出现在路口。 悠悠起身接过,带上泥人,先御剑离开了。 一道长虹划过半空,那几个弟子吓了跳:“她怎么来了,芙雪呢,不会又来找麻烦吧。” 以往,路杳隔三差五会来明月峰闹事,峰内弟子看到她的影子,便风声鹤唳。 “我在这,”白芙雪换了柄灵剑回来。 听到几分交谈,她顺势望去,半空只剩一道红色残影。 白芙雪握剑柄的手微紧,额间淡淡金芒闪过,她回过头,朝假山旁的少年走去。 “路杳刚才来过,” 正打算离开的顾赦,停住脚步,朝她微微点头。 “她没冒犯你吧,”白芙雪轻咬丹唇,剪水秋瞳露出担忧之色。 “没有。” “那便好,”白芙雪松口气,神色露出几分无奈,“以前谁与我说话,就会被路杳厌恶针对,我还以为她看到你与我谈话,来警告你呢。” 这些事,顾赦在外门都有所耳闻。 “她只是路过。” “如此我就放心了,你应该知道,我与她关系并不融洽,她有时喜欢与我抢些东西,用尽手段,然后像个获胜者般来我面前炫耀,一股小孩心性。” 白芙雪指尖在剑柄轻敲,柳眉微蹙。 “听说路杳在我之后,也给你送了把伞,我还担心是不是她误会了什么,所以......缠上你。” 顾赦长睫微掀,神色淡漠:“白师姐多虑了。” “不是就好,”白芙雪温柔地笑笑,“以免因为我的缘故,让你招惹到路杳,遭受无妄之灾。” * 正半空御剑的悠悠,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她摸摸鼻尖,一脸莫名。 回到旭日峰,悠悠径自回了房间,离大比只剩两日,需做些准备。 原著里,路杳在预赛惨败于顾赦的剧情,十分重要。 一来,目中无人的恶毒女配尝到了苦果,丢尽颜面,二来,这是大反派顾赦崛起的信号,以路杳为踏脚石,进入众人视线,然后备受瞩目地在大比中,一路取胜,最后与男主慕天昭决战紫荆之巅。 不过后面的与悠悠无关,她只要负责当工具人,败给顾赦即可。 除此之外,还有个小情节,路杳在对战中,使用了暗器。 悠悠关上门,在室内找到暗红色的盒子,打开看了眼。 盒内放着三枚颜色各异的细针,一枚冰魄寒针,一枚浮炎焰针,最后一枚阎罗毒针。 这三枚均是有名的夺命针,出自天下第一暗器师之手,即便是元婴境修士,没有解药,也只有死。 路杳本不是为顾赦准备的,但比试中,眼瞧要落败,无法接受的她被愤怒冲红了眼,将夺命暗器袭向顾赦。 幸而她那时灵力不足,速度慢了许多,被顾赦发现躲开。 离这场比试没剩多少时间,悠悠从未用过暗器,不知准头如何,特意寻了一堆大小相同的针,在室内练习起来。 “汪~” 趴在窝里的坎坎,毛绒爪子按着灵果,边吃果肉边看她。 在坎坎相伴下,路悠悠一口气练了一天一夜。 再次踏出房门的那刻,晚风扑面而来,悠悠散落肩头的青丝,被风吹起,一片枫叶从眼前飘过。 她抬手抓住,随意掷出。 “咻”地一下。 秋雨过后的院内,从叶尖滑落的一滴雨水,在半空被枫叶截断,一分为二。 站在屋檐下的悠悠,挺直腰杆,感觉有点膨胀。 膨胀过后,她揉了揉手腕,离开院子。 坎坎的储备粮,今晚到底了,最近小家伙吃得愈来愈多,她出去给它寻些吃的回来。 之前灵落端来糕点,悠悠才知道,有专门提供长老膳食的地方,那里用珍贵食材做出来的东西,不仅味道极好,还有助修为,身为长老亲传弟子,她可以分一碗美羹。 明日便是预赛,一路上,悠悠遇见的外门弟子,基本都神色紧绷,预赛是难得能与内门弟子切磋的机会,他们都很重视。 天色昏暗,夜晚星色暗淡。 挑选完坎坎喜欢的糕点灵果,悠悠放进储物袋,准备御剑回去的时候,心神一震。 这感觉似曾相识。 悠悠朝南方望去,锁妖塔高耸入云,浸在微凉夜色中。 书里顾赦的守护灵出世,就是宗内大比这段时间。 怀疑是今夜,悠悠御剑而去。 顾赦的守护灵幽蛟,由上古大妖冥蛟蜕化而成,是顾赦成长变强,从外门小弟子走上弑神杀佛大魔王的道路中,非常重要的存在。 虽然一开始,记忆残缺的幽蛟,瞧着不太靠谱。 但等它觉醒力量,会成为十分恐怖的存在,尤其是,身为守护灵,它是顾赦最忠实的盟友,永不背叛,后期是顾赦身边最大的助力。 路悠悠绕锁妖塔转了圈,没发现异样。 怀疑自己多虑了,她正要离开,余光看到一道眼熟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眸光一凝,悠悠追了去。 树影幢幢,少年行走在夜色中,步伐很慢,他选了条偏僻小道,朝卧龙峰方向走去。 悠悠小心跟在后面,目光好奇地朝顾赦左腕望去,使劲瞅着。 刚出世的幽鬼冥蛟,还十分弱小,原著里,它一般缠绕在顾赦左腕,时常不安分地从袖口探出脑袋,像条黑色小蛇。 悠悠盯了袖口半晌,眼睛都看酸了,没瞧见幽蛟影子。 蜿蜒小路的尽头,就是卧龙峰山口,顾赦似乎格外悠闲,脚步缓慢地朝路口走去。 跟在后面的悠悠,揉了揉眼睛,打算就此作罢。 这时,前方顾赦脚步微顿,修长的身影晃了晃,一手撑在树干上,旋即在悠悠惊愕的目光中,摔倒在地。 悠悠身形一闪,出现在树旁。 穿着玄衣的少年,昏倒在树下,浓黑的长睫垂着,唇角紧抿,脸上不见半点血色。 悠悠伸手推了下他。 手指触碰到顾赦肩膀,他身上的寒气立即环绕上来,冷得悠悠一哆嗦。 无论怎么唤,顾赦都毫无反应,悠悠摸了摸他冰冷的额头,略一思忖,猜到大概。 是顾赦幼时中的毒。 之前潜伏在灵脉多年,阻挠他修炼,将其逼出来灵脉后,可以畅通无阻地修炼了,但这毒只是离开了灵脉,并未消失,仍在他的体内徘徊。 书里顾赦毒发时,整个人浑身发冷,如置冰窖,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白天一场雨,地面残留的雨水,很快打湿顾赦单薄的衣裳。 悠悠将他半扶起来,背靠着树。 毒发时旁人帮不上忙,只有靠顾赦自己熬过去。 悠悠蹲在树边,看他眉头皱紧,从储物袋里拿出雪白狐裘,给他严严实实裹上。 “撑住啊,”悠悠小声嘀咕,“你可不能有事,” 明天就是预赛,她还等着顾赦把她淘汰,来场震惊宗门上下的大败呢。 这是个重点情节,不能出岔子。 顾赦意识浑噩昏沉,眼前全是从锁妖塔内凝望他的赤红眼瞳, 隔着法阵,他清晰听到对方激动的声音。 “吾王,你终于来了。” 一瞬间,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吞没。 手腕被冰冷的东西缠上,顾赦头痛欲裂,勉强撑着口气离开锁妖塔,走到半路,终于撑不住到昏了过去。 四周冷得厉害,身体仿佛结了冰,顾赦呼吸微弱,残余的意识徘徊在脑海,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怎么都找不到方向。 这时候,一缕淡香环绕过来。 顾赦睫毛微动,恍然间,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落在他身上,耳边传来女孩担忧的声音。 “你可不能有事......” 顾赦只当是错觉,毕竟,没人谁会对他说这话。 但声音,有几分熟悉。 他迷迷糊糊的意识,不自觉思考是谁,不经意,一个名字在脑海冒了出来。 顾赦一愣,豁然睁开眼。 天边曙光初现,他靠树坐在林间,身旁空荡。 低头望了眼,他穿着玄衣,昨夜恍然拥有过的温暖衣物,果然不存在。 顾赦平静地起身,粘在肩头的一缕白绒,被晨风吹走。 他眸光微微一顿,伸手抓住柔软的狐绒。 昨夜。 确实有人来过。 白日,白芙雪话中之意,顾赦听明白了。 路杳以为白芙雪与他有何关系,抱着一贯与白芙雪争抢的心思,所以来靠近他。 如此倒说得通了。 否则,路杳这些异乎寻常的举动,作何解释。 顾赦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白绒。 他苍白的指尖掐着绒毛,眸色冰冷。 似乎察觉到少年的情绪,从昨夜起,一直缠绕在他左腕,如小黑蛇般的幽蛟苏醒。 它黑色的脑袋从袖口探出,看向白绒。 意识到少年烦乱的情绪来源于此,致力于为主排忧解难的守护灵,二话不说,立即张嘴吐了口火。 顾赦指尖的雪白绒毛,在火焰中,顷刻化作一缕清烟。 做完这一切的幽蛟,尾巴微动,高傲地仰起脑袋。 如何,它就是这般厉害。 牛刀小试,一定给顾赦留下极好的印象了吧。 然而它仰头才发现,少年盯着空荡荡的指尖,脸色一下黑了。 他目光一转,黑眸冰冷地看向它。 幽蛟:“......” 做、做的不对吗。 18、第 18 章 担心顾赦出问题,影响今日的剧情任务,路悠悠在他的身旁守了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顾赦浑身的冷意褪去,她才顶着眼底淡淡青晕离开。 回到房间,趴在床边窝里的坎坎,听到开门声,仰起毛绒脑袋,摇着身后小尾巴看她。 “汪~” 悠悠将糕点灵果放在它的蛋壳里,摸了坎坎两下后,打着哈欠上床睡觉了。 宗内大比前的预赛在下午,上午全宗弟子聚集在习武场,与以往一样,长老先讲振奋人心的激励话语,再展示此次大比的奖励,调动起弟子们参赛的热情。 此时,习武场已热闹非凡。 按理悠悠也该前去,但一夜未眠,她困得厉害,而且原身路杳从来不是遵守规矩的人。 故而,悠悠放宽心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已是午后,她脑海响起系统的声音: 【宗内大比开始,请前往习武场与顾赦对战,在对战中发现不敌,使用暗器,并败于顾赦之手。】 悠悠心道终于来了。 已许久没听到象征任务完成的“叮——”声,这次不能再出差错。 揉了揉眼,悠悠下床穿好衣物,用一条红锻绑起发丝,稍作整理,将至关重要的暗器藏在袖中后,踏出房门。 灵落正火急火燎地赶来:“路师姐,快到你......” 话未说完,脚步一顿,看到出门的红衣少女,微微睁大眼睛。 以往的路杳总是浓妆艳抹,胭脂水粉涂到极致,穿的衣物、戴的发饰极尽奢华,虽然一张脸底子很好,但这些夸张的打扮,给人一种过犹不及之感,反而拉低了美貌。 而自从历练归来,她仿佛一下变懒,别提胭脂水粉了,连头发都只用一根发缎松松束着,服饰更是简单,往日喜爱佩戴的铜铃都不见踪迹。 不过如此一来,反倒比之前顺眼漂亮,应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灵落本以为已够美,直到今日瞧见稍作打扮的少女,才后知后觉。 难怪曾听一些年长的师姐谈起,以前都是小女孩的时候,路师姐姿容与白师姐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只是后来,自己越作越扎眼。 * 习武场。 十座比武台上,比试正进行地如火如荼。 一袭淡色素衫的白芙雪,及腰长发用青缎束着,上台没多久,裙摆轻旋,一剑横在对手脖颈。 比武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喝彩。 “承认,”白芙雪收剑,从灵宝袋拿出一瓶丹药,递给对战的外门弟子,“抱歉,一时不察伤到你了。” 素衫少女声音细柔,听着如沐春风。 再瞧她如玉的手持药伸来,与她对战的外门弟子心乱如麻,手忙脚乱地把颈侧流血的地方一擦,涨红脸道:“白师姐说哪里的话,比试中岂能留手,这药我不能要!” 白芙雪温柔一笑,看着他:“收下吧,一点心意。” 被双剪水秋瞳注视,少年心里小鹿乱撞,话都说不清楚,磕磕绊绊地接过。 两人一起下台。 白芙雪道:“你的剑术极好,但出招时,需找准时机,不可盲目进攻。” 握着药瓶,如握至宝般的外门弟子,发现她在指点自己,激动地连连点头,再看向白芙雪,一双眼睛满是仰慕与萌生的少年情愫。 白芙雪朝他颔首告别,转身瞬间,知道少年还在后方痴望,她抑制住嘴角想要翘起的弧度。 环顾四周,众同门窃窃私语,话里话外都是对她容貌的惊叹,品行的赞美。 白芙雪昏沉好几天的精神,一下抖擞起来,瞬间神清气爽。 不枉她今日为了大比,特意早早起床梳妆打扮。 担心白衣穿久了,大家看得疲劳,她还换了件素衫,头发简单用根发缎绑着。 粗粗一看,她仿佛未专心打扮过,但细细一品,无论是发缎束成蝴蝶结样,还是素衫上绽放的芙蓉花朵,处处都是细节。 与路杳那一番操作猛如虎,一看装扮被丑哭的梳妆能力才不同。 她各种精心打扮,就是为了与路杳形成对比,在这种人多的大场合,把路杳衬得像丑小鸭。 让路杳以前嘲她是乡下来的野丫头! 白芙雪暗哼了声,表面端着最亲和柔美的笑,在习武场内走来走去,一路享受着诸多惊叹的目光。 等时候差不多了,她来到路杳该对战的比武台下,握着手帕,目光流转,望向等待上台的一群弟子们。 果然,路杳还没出现。 马上到她比试了,按理该在此等候,但路杳从来视规矩如无物,叫人气恼。 白芙雪揪着手帕,想起去年与路杳那一战。 比试前,她焦虑得彻夜难眠,担心败给路杳丢人,死命地修行,最后在比武台上堂堂正正赢了。 路杳输了后,却来找她麻烦,她差点被路杳用上品法器打伤,委屈又后怕地在房内大哭,出门还得装大度给路杳求情。 今年可不要再遇上...... 若是路杳现在输就好了,她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白芙雪,眸光慌乱地瞥了眼四周。 预赛是与外门弟子比,路杳怎么可能输。 白芙雪心道不可能,但念头一起,就遏制不住,她望向比武台边等待的玄衣少年。 是路杳的对手,顾赦。 玄色衣袍的少年站在一群同龄人中,犹如鹤立鸡群。 他身形瘦削,却比其他少年人还有高些,长身而立,头发乌黑,皮肤透着点病态的白,眉眼是标准的剑眉星目,出挑的俊气。 但因神色淡漠,给人一种阴郁之感。 前几日,她鬼使神差地约顾赦相见,差点把暮青剑赔给对方了。 可怕。 应烛干的坏事,她脑子坏了才会替他承担。 白芙雪思忖间,似是察觉她的视线,少年淡漠的眸光望来。 她心里一惊,急忙收回视线,蓦然想起应烛一脸躁意的说,他折了顾赦灵剑,顾赦亦将他匕首毁坏,他并没讨到多少好,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白芙雪以为应烛推卸责任才如此,此刻对视一眼,她莫名心惊。 瞧着确实不简单,要是真把路杳击败...... 她轻咬丹唇,忍不住幸灾乐祸。 那可太好了! “好多人,” 幽蛟脑袋从玄袖下探出,环顾之际,无意看到一个倩影,穿着素色衣衫,裙摆曳地,姣好容颜如出水芙蓉。 它愣了下,脱口而出道:“玲珑!” 顾赦顺它的视线望去,正巧看到白芙雪看向他。 “你认识,为何叫她玲珑。” 幽蛟被问得愣了下,茫然地摇摇头:“不认识,不知道。” 顾赦面无表情把它脑袋拍回袖中,幽蛟不甘心,过了会,又悄悄探出,听到长老叫顾赦的名字,它浑身一震。 “主上该你了,一定要赢,那块金乌石蕴含火灵,能抑制你体内的寒毒。” 上午长老展示奖励,此次宗内大比夺得榜首的人,会得到一块稀珍的金乌石。 台上长老叫完顾赦的名字,又唤“路杳”,四下张望,底下闹哄哄一片不见路杳,正头疼的时候,一个红衣身影踩着灵剑,落至比武台上。 喧闹的人群忽然静了静, 刚赶来的少女,绑起如墨发丝,红衣似火,长长的系带束着细腰。 几个小铜铃轻垂她腰畔,发出“叮——”的脆响。 女孩顺手挽了个剑花,将闪烁着银光的剑身送入鞘中,抬起精致眉眼,肤白如雪,美得不可方物。 台下一片寂静,白芙雪望着万众瞩目的红衣身影,死死捏住手帕,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露出气得抓狂的表情。 她闭上惊呆张大的嘴,如鲠在喉。 这还是路杳吗。 以前适逢宗内大比,逢年过节,她都是浓妆艳抹的。 今日为何不化浓妆了,那细长的襟带是怎么回事,为何风一吹就飞舞起来了,弄得仙气飘飘。 还有腰间的铃铛,以前不是硕大一个吗?为何现在变成可可爱爱的几个小铃铛了?! 意识到自己好像被比下去了,白芙雪如遭重击,捂住胸口。 旁边“咚——”的一声响。 白芙雪闻声望去,是之前与她比试的外门弟子,少年看着台上红衣身影,手里握着的丹药瓶掉了都不知道。 白芙雪:“......” 啊啊啊啊啊,她好像真被比下去了! 比武台上,悠悠将手中灵剑交给长老。 法器有品级,为了公平,比试中用的都是统一的法器,她到台边拿起普通的灵剑,在手中舞了两下,朝对面的顾赦望去。 持剑立在另边的少年,乌发红唇,气色比昨晚好了许多。 悠悠放心了。 看来状态很好,不枉她昨晚守了一夜。 比试即将开始,准备先把人激怒的悠悠,微微勾唇,开始大放厥词:“我来时遇到师兄,我与他说三招之类赢你,师兄不信,但我会证明给他看。” 言语间,满是对顾赦的轻蔑以及无比的自信。 幽蛟被气坏了。 竟然瞧不起它主上,练气期怎么了,这不是走错路了吗! 仙有仙途,魔有魔道,天生的大魔王,跑来修习仙道,能有天赋才奇怪...... 换成修魔道试试,几天把你们打趴下! “这女修太可恶了,主上别被她美色所惑,给她点厉害......” 顾赦冷声:“闭嘴。” 幽蛟把剩下的话咽了,盯着对面,恍然间,感觉悠悠若有若无地瞥了眼它,眉梢微微一挑。 它迟疑地,把脑袋缩回去。 嘲讽完人,发现顾赦眸色冷了些,悠悠暗喜,握剑的手一转,在钟声落下后,率先朝顾赦袭去。 比武台上,顿时一阵刀光剑影。 为了避免对战中释放的灵力伤及看众,比武台四周设有结界,将比试双方笼罩起来。 浮现出的结界灰蒙,外面的人朝内看,看得并不甚清晰,只能根据招式动作,判断里面的战况。 本以为这是场路杳单方面碾压的比试,没想到,随着时间流逝,底下看众惊奇的发现,比武台上,明显处于下风的是路杳。 众人不知不觉噤了声,屏息以待。 好像......要见证什么了。 台上,悠悠勉强挡过袭来的一剑,被强悍的力道震得脚步疾退,手指发麻。 她才来这世界没多久,半点法术和剑法都不会,能支撑到现在,纯靠比顾赦强大的灵力,但灵力有耗尽的时候。 不知不觉,她被逼到比武台边缘。 顾赦近身袭来,悠悠衣摆一旋,堪堪夺过急闪而来的剑光,还没来得及站稳,手中灵剑被挑飞。 没了法器,已相当于输了。 悠悠表面脸色一白,心中却暗喜。 时机到了! 原著里,路杳就是这般被逼到绝境,然后掷出暗器,被顾赦躲开后当众揭穿,结束比试。 悠悠悄无声息甩袖,一枚灼热的浮炎焰针落在她两指间。 “你好像,不能向你师兄证明了。”顾赦好整以暇地转着剑,淡声道。 悠悠心道还挺记仇。 她内心毫无波澜,表面却骤然红了眼眸,卷翘的长睫轻颤,死死咬住红唇,仿佛受到极大的屈辱。 “我是不会输的!” 少女带着一丝哭腔的颤音,落入顾赦耳中。 他微微一愣,接着脑海响起幽蛟的急声:“有暗器,主上小心!” 顾赦眼角余光,扫到一点红芒从悠悠指尖掠出。 他眸光骤冷,修长身影迅速一侧,两指截住半空的焰针,另手一把握住悠悠细腕,嗓音犹如凝了冰。 “就这么想赢。” 眼瞧被“人赃俱获”,离完成‘路杳惨败’的情节只差最后一步。 悠悠心头怒放了把烟花,表面如遭重击地轻晃身体,右腕被顾赦抓着,脸色苍白如纸。 “我才不会输给你!” 被逼到绝路的女孩,嗓音低颤,满脸倔强与不甘,一双湿红的漂亮眼眸,死死盯着面前少年。 顾赦抓着她的手腕,苍白的指尖紧了紧。 “你......” 没等他话出口,悠悠仿佛忍耐了许久的晶莹泪珠,夺眶而出,“啪嗒”砸落在他手背上。 顾赦垂眸,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他松开悠悠白皙的细腕。 猝不及防被放开,悠悠愣了愣,在等什么呢,快揭穿她使用暗器啊! “怎么回事?” 长老的声音从结界外传入,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 悠悠也想问怎么回事,顾赦在等什么,金乌石不要了吗。 无奈,她决定自力更生。 只见悠悠踉跄地退了步,仿佛受了极重的伤,一手从怀里摸出早已准备的白旗,红唇轻动,带着极度悔恨与撕心裂肺的不甘道:“我——” “我输了。”少年道。 悠悠差点出口的两字,猛地一噎,被迫堵在喉间。 她茫然地看向抢她台词的顾赦。 少年长睫低垂,看不出黑眸中的情绪,见悠悠呆愕,又淡声说了一遍。 “你赢了。” 这次,悠悠不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意识到了不妙! 十万火急的不妙!! 然而,没等她伸手拉住,顾赦在她无比惊恐的目光中,弃剑跃下比武台。 悠悠:“?!!” 第19章 第 19 章 比武台上,悠悠只抓到空气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凉飕飕的。 “胜者——” 撤去结界的长老,洪亮的声音响彻习武场。 “旭日峰路杳!!” 路悠悠浑身一激灵,急喝道:“慢着!” 长老出现在她身侧,见她脸色苍白,眼睛还红红的,语气温和道:“何事?。” “禀长老,我、我胜之不武,”努力拯救剧情的悠悠,抬头带着一脸愧疚与悔恨。 “我刚才在比试中使用了暗器,故意中伤顾师弟,这场比试是我输了!” 长老闻言神色一变,厉声道:“你说什么?” 宗内大比中,使用暗器是不被允许的,一旦被发现,不仅要被取消资格,还要受相应的责罚。 倘若路杳所说是真,必须秉公处理。 “主上,你为何要让她?”幽蛟心中满是郁结,用额头撞顾赦衣袖,思来想去,迟疑地问:“主上该不会喜欢她吧?” 它话音落下,脖子被少年手指掐住:“闭嘴。” 顾赦长睫下,目光冰冷。 他只是不想欠人情罢了,不管路杳抱着怎样的心思来接近他,那夜拎着包裹匆匆赶来的泥人,是真的,他今日放她一马,算扯平了。 被警告后的幽蛟,安静下来,心底却泪流满面。 金乌石,它的金乌石啊 “顾赦,” 长老身形一现,拦住离去的少年,“我且问你,刚才与路杳比试途中,她是否使用了暗器。” 顾赦停住脚步,脸上浮现些许诧异。 路杳使用暗器,被长老看到了吗。 玄袖下,原本垂头丧气的幽蛟立马扬起头,真是峰回路转啊,“用了用了,主上快说。” 顾赦沉吟片刻,望了眼紧随长老追来的悠悠,见她一脸紧张,薄唇微动:“没有,” 匆匆赶来的悠悠,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对上长老狐疑的目光,咬牙切齿道:“胡说,我分明对你用了焰针!若非你躲得快,已身受重伤!” 长老又看向顾赦:“可像路杳所说,倘若是真,你只管坦言,宗门会为你主持公道。” “没有,”少年淡声,一口咬定。 长老见状,朝还欲再说的悠悠摆手:“好了,别闹了。” 他本就觉得古怪,就算路杳当真使了暗器,也不会傻到自己揭穿自己。 说完,长老拂袖而去,准备下一场比试。 看着长老离去的背影,悠悠喉间猛地涌起一口血,使劲咳了两声。 她侧过头,清瘦身影摇摇欲坠,纤长白皙的手指,指向面前少年,微微发颤:“顾赦” 少年将焰针还给她,说:“以后两清了。” 两清? 悠悠气笑了。 她慢条斯理摇了摇头,眼尾还有些红,底下那颗红色小痣,漂亮得惹人。 顾赦顿了下,移开视线。 而他面前的红衣少女,唇角勾起黑化般的笑,眉眼冷意弥漫,一字一顿说:“顾赦,从今以后,我要与你不共戴天!” “轰——” 她话音落下,万里无云的晴空,响起一声惊天闷雷。 顾赦黑眸微眯起来,不知她为何说这般话,见悠悠认真,半晌,他眸色也冷了下去。 顾赦面无表情地一颔首,准备离开,衣袖却被一把拽住。 “想逃,”悠悠扯住他玄色的宽袖,盖在自己头上,眸光灼灼。 “与我同归于尽。” 顾赦:“?” 天空突如其来的闷雷,除了悠悠外,无人在意。 在修仙界,凡是突破都会面临雷劫,天雷降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大家都见怪不怪。 悠悠却如临大敌,小脸苍白,死死抓住顾赦这个罪魁祸首,不让他走。 她心道,死也要拖着顾赦一起。 然而她拉着顾赦不让走的场面,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另番景象了。 只见刚取胜的路杳,跟随长老急匆匆下台,拦住刚才与她对战的俊白少年,忐忑不安地说了什么,在长老离开后,便迫不及待地抓着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 少年垂散的玄袖,半掩住她绝美容颜。 两人面对面站着,少女那双眼尾微翘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身前少年,看起来专注极了,生怕对方消失在眼下。 望见这幕,众人神色瞬间微妙起来,窃窃私语。 “那人是谁,没怎么见过。” “好像是个外门弟子,才练气期。” “我知道,他叫顾赦,上次外出历练,还与慕师兄等人一起去了,听说在魔蛛洞穴遇险,是他将少宗主救下,前不久他雨天受罚,少宗主还专程去卧龙峰送伞呢。” “不可能吧,路杳可不是会好心送伞的人,她除了慕师兄谁都不理的,哪会搭理一个外门” 出声之人说着一顿,仿佛发现了惊人的秘密,压低声音。 “说起来,路杳历练回宗之后,变了许多,都不像往常一般缠着慕师兄了,想想飞升台旁倒塌的石碑路杳该不会” “你是说,路杳喜欢这个外门弟子?!” “荒谬,绝无可能,” 下意识如此认为的弟子,说完找证据似的,望向死死拉住少年的路杳,见她一副要与少年生死与共的模样,不由默了默。 “好像是这么回事” 悠悠拽住顾赦,在习武场视死如归等天雷的功夫,流言蜚语如插了翅膀,迅速传开。 大多清筠宗弟子,尤其是男修,虽表面对惹是生非的路杳十分厌恶,仿佛不想与其产生半点联系,但其实,一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 路杳只是性格恶劣,但容貌极美,而且是路天沉独女,清筠少宗主,谁要是与她结为道侣,那可是一步登天的事。 往日路杳心中只有慕天昭,即便有人心里有小九九,对她抱有心思,面对慕天昭也不由自惭形秽,只能打消念头。 但顾赦的出现,一个横空出世的外门弟子,与堂堂少宗主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就有些骇然听闻了。 消息一出,激起千层浪,不到傍晚便传遍宗门。 不少人半信半疑,路杳对慕天昭的心意,宗门上下都是见证人,差不多已经十年了,即便突然醒悟放弃,也不至于这么快另结新欢吧。 然而此后几日,发现路杳一直粘着顾赦,与他形影不离,这下,众人不信也信了。 旭日峰,一片乌云笼罩。 路悠悠抱手斜倚在树下,眉眼透着凉飕飕的味道,斜瞥打坐中的少年。 距那场比试已过三日了,好消息是她还活着,天雷尚未降临。 坏消息是,天空始终有片乌云跟着她。 她问系统自己是不是被天道察觉了,系统委婉道:“还有机会。” 言下之意,路杳本该在预赛惨败,如今命运发生改变的事,被天道察觉了。 天道在凝望,但尚未出手。 悠悠此刻头上,悬的不是乌云,是“危”字。 意识到这点,她缠上顾赦了,打算只要天雷落下,就抱住罪魁祸首一起死,权当为民除害! 幽蛟藏在顾赦袖下,一双眼睛凝视着悠悠,轻“啧”了声,无奈地摇摇头:“我就说不能包庇吧,这下好了,主上,她爱上你了,非与你寸步不离。” 顾赦掀起眼皮,望了眼树下的红衣身影,语气淡漠:“不是。” 路杳的眼神绝不是爱慕,反而透着隐隐杀气,仿佛他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报复回来。 苍越长老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自家徒弟斜倚在树下,卷翘长睫轻扇,一眨不眨地望着不远处打坐的少年,好似生怕对方丢了。 苍越如鲠在喉,想起最近宗内流传的风言风语,拂袖上前,气得吹胡子瞪眼:“明天宗内大比就正式开始了,路杳,你该去做准备,而不是在此浪费时间!” “今年第一关,比的是治灵术,别忘了,去年你险些过不了。” 清筠宗的宗内大比,与其他仙宗有所不同,弟子们不仅要比对战能力,还要比布法阵,画灵符,对治灵术掌握等其他能力。 这些关卡先淘汰一群人,全部合格留下的弟子,再进行后续的比武对战。 明日众人要比的治灵术,是灵药师日常修习的法术。 通过此术,修士可以将自身灵力转化为柔和的力量,运入受伤之物体内,让其痊愈。 修仙界所有灵药师,成为药师的第一步,就是学会它,从治疗灵植开始,到灵兽,再一步步到人。 大比中安排这一关卡,就是为了考验众弟子,有没有掌握同伴受伤时治疗对方的本领。 治灵术对灵草仙株一样有用,为了测试每个弟子对治灵术的掌握程度,比试中,会给他们每人发受伤程度相同的灵植,最后看谁的生长得最好。 路杳在去年大比中,险些败在这关。 其他人用治灵术救活的灵植,不仅长得生机勃勃,还有开花的,结果的,但她的灵植在生生死死之间徘徊,最后关头,长出了一个象征生机的花苞,才让她险险过关。 “明日就要比了,趁着今夜,你去找慕天昭请教,”苍越站在悠悠面前,挡住她望向顾赦的视线,“他精通这些,快去,” 悠悠摇头:“不。” 她现在头上悬着天雷,说不定什么时候落下,便不去祸害男主了,还是让大反派与她同甘共苦。 何况,按路杳在原著里的命运,此时正处在落魄的时候,她若在后面的大比中,大放光彩,不是明晃晃告诉天道,路杳换人了吗。 后续的比试,悠悠打算摆烂。 于是第二天,大比第一关开始了。 悠悠按时来到紫清峰,领取了一小截枯黄的藤蔓,随后与其他弟子来到一望无际的灵药园。 药园空旷,只有稀稀落落几株灵草。 “你们手中的藤蔓是地脉乌藤,濒临死亡的程度一样,给你们三个时辰救活,没能救活的人,淘汰。”长老交代完,拂袖离开。 长老走后,近千名弟子涌入药园, 悠悠在后方,望了眼头顶天空越来越大的乌云,幽叹口气,不紧不慢踏入其中。 她随意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先把乌藤半身埋了进去。 环顾四周,所有弟子面色严肃,将藤蔓底部埋入土壤后,盘腿坐下,捏诀聚拢灵气。 淡淡的光芒从他们指尖散出,没入乌藤中。 悠悠装模作样地学着他们的模样,实则闭目操控泥人,紧跟在顾赦身后,以免对方趁她来比试消失不见。 这些天,她唯一高兴的是,泥人头上也悬了片乌云。 她头顶这个远在高空之上,尚不明显,泥人的却不同,就悬在脑袋上,远远望去像撑了把小乌伞。 用泥人跟着顾赦,一旦天雷落下,她就操控泥人跳到顾赦肩头,照样同归于尽。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半个时辰过去,药园内,已有不少弟子身前的枯藤,浮现出绿意生机。 药园外,聚集了不少外门弟子,前来看热闹,混在其中的顾赦,望向闭目打坐的悠悠。 她面前半身入土的枯藤,没有半点回春的模样,看起来死透了。 “不行啊她,” 藏在玄袖下的幽蛟摇摇头,感叹道,“连个绿影都没有。” 顾赦心道当然没有。 路杳压根没用治灵术救枯藤,除非她能一心两用,在操控泥人的时候,还能做其他的。 眼帘一垂,顾赦望向宛如挂件般,坠在他衣摆上的小泥人。 察觉他的视线,头顶小片乌云的泥人,微扬下巴,若有若无地“哼”了声,死死抓着宽大的衣摆。 顾赦眉梢微挑,正打算收回视线,泥人突然僵住,从衣摆掉了下去。 药园内,悠悠发现有人靠近,神识退出泥人身体。 她睁开眼,看着面前青衣少年,愣了下:“师兄,” 慕天昭蹲下来,修长如玉的手指点了下悠悠面前的枯藤:“怎么还是死的。” 悠悠脸不红心不跳地叹了声:“师兄,我尽力了。” 慕天昭蹙眉。 过了会,他带着他生机勃勃的乌藤走了过来,在悠悠枯藤旁挖了个坑,将藤根埋入其中。 “地脉乌藤是能聚集灵气之物,我把已经活过来的乌藤靠着你的,能让四周灵气充沛些,或许能帮你救回枯藤。” 悠悠有点感动,虽然不知慕天昭为何帮她,这几日,还对她过分温柔,不过这份心意她领了。 尽管如此,悠悠还是要摆烂。 她在大比中走得越远,越偏离路杳原本的命运,头顶的乌云不是闹着玩的。 担心自己拿到的枯藤,真被慕天昭的乌藤救活,趁慕天昭离开,悠悠拿出匕首,在藤根处戳洞,以保证这枯藤完全没有被救活的希望。 戳了好几个洞后,悠悠正打算把烂掉的藤根重新埋进去,身后响起慕天昭的声音。 “路杳,该走了。” 子时到了,所有弟子都得离开药园,留下这些乌藤在此,明早长老们来检查。 悠悠听到慕天昭的声音,吓了跳,急忙毁尸灭迹的时候,食指不小心被匕首划破。 她指尖一疼,殷红的血珠溢出。 悠悠顾不得伤,赶忙把染了鲜血的藤根,重新埋入地里。 子时到,所有弟子离开。 白芙雪回头望了眼。 月色浓郁,药园内,已生长出诸多嫩绿藤蔓,其中,她的乌藤生长得最为朝气蓬勃,绿藤舒展开来,藤间还绽放了数个淡黄花朵。 去年比治灵术,她就是第一,救下的乌藤一夜之间,不仅开了花,还结出了一个藤果。 今年也不例外,而且她灵力远胜去年,到时候,就不止结一个乌藤果了,明早必然硕果累累。 白芙雪轻笑,目光又望向路悠悠的,忍不住咬唇憋住。 乌藤都软了。 看来死透了,比去年还差。 前几日预赛,被路杳比下去了,明日她一定要比回来。 带着这个念头,白芙雪回到明月峰,辗转反侧,一想到明日自己的乌藤上硕果累累,再对比路杳死透的枯藤,兴奋得睡不着。 次日天还没亮,她便起身赶往药园,见证自己压倒性的胜利。 紫清峰与明月峰很近,白芙雪徒步走去,一路上,看到不少弟子急匆匆朝药园方向赶去,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几个弟子路过,低声讨论着:“听说那地脉乌藤极大,看起来足有千年!” 白芙雪暗自轻笑,哪有那么多年。 治灵术能增加灵植生长速度,她估量被自己救活的乌藤,一夜之间,大概就成长到百年的地步。 “我还没见过那般高大的乌藤,她好厉害!就是木蓝长老这个天下第一的灵药师都做不到吧,一夜之间,不仅用治灵术救活死藤,还让藤蔓生长得如此之好。” 白芙雪摇头。 噫,说的太夸张了,她确实有做灵药师的天赋,但与木蓝长老相差甚远。 不过这些话,还是让她心花怒放。 这时,好友纪瑶从后方赶来,握着只符笔,神情很是兴奋:“芙雪,你也来看路杳救活的乌藤吗?” 白芙雪脚步一顿。 “路杳?” “是啊,听说千古奇观,长老们都惊动了!” 白芙雪:“???” 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些马不停蹄赶去的身影,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难不成其实这些人是赶去看路杳的乌藤,不是她的? 白芙雪被这想法吓得脑海“轰”得一下,细瘦身影摇摇欲坠。 她脚步踉跄地赶去,到达时,药园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白芙雪在人群中踮起脚,目光往药园内扫去,看到里面景象的瞬间,她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啊?!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女孩犹豫的嗓音传来:“师兄,” 正在室内打坐的慕天昭睁开眼,眉梢微动。 路杳以往经常来此,这还是第一次知道敲门。 他起身打开房门,门外红衣少女手负在身后,眼底带着淡淡青晕,仿佛一夜未眠,白皙小脸上,满是踌躇不安。 “师兄,对不起。” 慕天昭见她神色不对:“出什么事了?” “我”悠悠欲言又止,半晌苦着脸,把藏在身后的一截干枯藤蔓拿了出来。 “这是昨夜你种在我藤蔓旁的乌藤。” 慕天昭视线落在上面,根据枯藤的形状,还有几个点缀在上面的干花苞,他意识到,这确实是他昨夜救活的乌藤。 他伸手接过,语气平和:“怎么回事?” 悠悠一脸惭愧地低下头,两个食指尖对戳了戳:“是这样的,我那个乌藤长势有些好,还有点霸道,把你这个乌藤的生机夺走了,今早我赶去的时候,你的乌藤已经死、死了。” 慕天昭愕然。 地脉乌藤是地阶灵植,有一定的灵性,为了生存确实存在竞争,不过大多乌藤竞争的方式都很温婉,最多藤蔓之间碰撞一下。 直接把对方的生机夺走,这般霸道不讲礼的乌藤,慕天昭还是第一次见过。 而且,他的乌藤竟然没打过路杳的,变成这幅可怜的干枯模样。 想清前因后果,慕天昭有些哭笑不得。 他知道路杳刚才为何道歉了,这场比试中,他本该救活的乌藤变成这幅模样,等于直接淘汰了。 慕天昭一向在宗内大比当榜首,冷不丁被这样淘汰,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不过他不会因此怪罪路杳的,真要说,确实是他技不如人,而且昨天,是他主动把乌藤放置在路杳藤蔓旁的。 “无事,你不必自责,”慕天昭见她垂头丧气,一幅恹恹的模样,揉了揉她发顶,“我不会怪你的。” 悠悠面对如此宽容的男主,很是感动,但她神色依旧死灰般,一脸生无可恋。 慕天昭见状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悠悠默然,片刻两只玉白的手,无奈地往前一摊,语气艰涩道:“其实不只是师兄的,我的乌藤,把园内所有的藤蔓生机夺走了” 她话音落下,看到生性沉稳,泰山压顶都能面不改色的慕师兄,浅色眼眸中,瞳孔震动—— 全都夺走了?!! 紫清峰。 只见昨日众人离开时,地面诸多绿藤摇曳的药园,此时,仅生长着一个遮天蔽日的乌色藤蔓。 朝天扬起的藤蔓尖,悬挂着刻有“路悠悠”三个字的木牌,乌藤四周,全部是一截截干枯的藤蔓,被夺取生机后,脆弱得仿佛风一吹,便要碎成粉末。 日初之际,阳光洒落在地脉乌藤上,给那流畅漂亮的藤线勾了个金边。 蔓上藤叶随风摇曳,源源不断散出浓郁的灵气,充斥在这方天地间。 几个长老围绕着藤蔓打量,其余弟子在药园外观赏,神情难掩激动之色,对着初阳笼罩的乌藤连连惊叹。 “这地脉藤也太美了,乌金颜色,耀耀生辉。” “这真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东西吗,是不是路杳拿到的乌藤与我们不同,她拿到的藤王吧!” “有点可怕,把其他所有的藤蔓生机吸走,这是魔藤吗?” “胡说什么,没感觉到这里的灵气有多浓郁吗,它在释放灵气,哪里是魔藤,分明是仙藤!” “哈哈,这场比试,除了路杳,其他人的乌藤全军覆没,虽然我的也在其中,变成那般干枯模样,但莫名想笑,哈哈哈,打不过人家。” “谁说全军覆没了,芙雪的还在呢。” 站在白芙雪身旁的明月峰弟子,哼了声,“芙雪你看,就你的还活着,好像还结了个果子呢。” 白芙雪面色苍白,勉强地笑了下。 她宁愿自己的乌藤死了呢。 许是她乌藤离路杳藤蔓最远的缘故,还顽强活着。 不足手掌大的藤蔓,枯黄的叶间地坠个藤果,在远处路杳那个庞然大物的衬托下,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还不如死了算了。 周围尽是赞叹路杳的声音,白芙雪听得心一阵抽痛,满脸痛苦。 路杳到底怎么做到的。 难不成路杳真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医修天才?啊啊啊,那她这个千年一遇的医修天才算什么? 以前别人这样夸她的时候,路杳是不是在暗中嘲笑她 思及此,白芙雪脸色更白了,环顾四周,却没发现路杳的身影。 人呢? 悠悠人要没了。 与慕天昭分开后,她便感觉如坐针毡,无意识抬头一望,跟了她好几日的乌云之中,一双赤红的眼睛,从高处凝望着她。 悠悠心道:凉了。 看来那莫名其妙活过来,嚣张至极的藤蔓,就是最后一击。 这种时候,系统也安慰起来:“放心吧,会保你魂魄,送你回到原来的地方,不会让你死的。” 悠悠默默红了眼眶。 任务失败,意味着她的奖励没了,回去后又是孤零零一人,好不容易有机会 天空中的层层乌云越来越大,几乎笼罩整个清筠宗。 不少弟子议论纷纷,猜测是哪位长老要突破,这种黑云压城的窒息感,至少是化神境渡劫了。 悠悠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本打算拖顾赦一起死,但真到这种时候,想想还是罢了。 毕竟顾赦,也不知道这些。 她召回顾赦身旁的小泥人。 黑云之下,狂风呼啸,带着风雨欲来的味道。 幽蛟探出脑袋,望向黑沉的天空,心里惊了惊:“谁要渡劫,这雷劫的威力有些大啊,多半凶多吉少。” 顾赦没有理它,目光落在跟了他好几日的泥人身上。 泥人头顶的乌云变大了些,原本蹲坐在他身旁,忽然起身,迈起小步伐默默离开了。 它头顶黑云,背影孤零零的。 顾赦沉思片刻,追了去。 一片荒地里,悠悠蹲坐一块巨石后,闭目把泥人召回。 等泥人走到面前,她睁开眼,抬手拿起泥人的时候,身前阴影洒落。 悠悠抬眼,意外看到顾赦:“你怎么来了。” 晌午时候,天空却暗如黑夜,一阵阵令人心悸的闷雷响起。 顾赦垂着眼,看向蹲坐在石头后,仿佛想将自己藏起来的红衣女孩。 她膝盖屈起,耷拉着脑袋,如墨发丝随意披散着,小脸苍白,神色恹恹的。 浑身上下,唯一透出点活力的,就是头顶一缕睡翘的呆毛,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顾赦薄唇微抿,站了半晌,蹲下身问:“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悠悠心里就难受了,还有点莫名的委屈。 “你离我远些吧,”悠悠鼻音浓重,这次是真情实感带着哭腔,“我马上要陨了” 顾赦眉头一皱,不明白她何出此言,正要询问,天空“轰隆”一声巨响。 两人上空,电闪雷鸣。 铺天盖地的黑云压了下来,带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路悠悠见状,赶忙将顾赦推开,她用了灵力,直接将人推到数丈之外。 顾赦胸口一疼,摔倒在地。 他刚撑着身体起来,抬眸一望,瞳孔微缩。 只见一道巨蟒般粗壮的银色天雷,从天而降,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朝红衣少女劈去。 而那女孩,在惊雷劈来的瞬间,仿佛知道死期般,无奈地叹口气,继而微微一笑。 “轰——” 惊雷落下,天地陷入一片死寂。 在这片寂静中,时间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无限拉长,接着在某个临界点,被掌控天地的手骤然放开,一切恢复如常。 “咔嚓”一声脆响。 悠悠悬挂在颈间的勾莲玉碎了。 与此同时,劈向她的恐怖天雷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仅剩一道指尖大小的紫雷,闪了闪,不紧不慢击中她头顶呆毛。 将那缕发丝,一下劈成了麻花状。 “滋啦~” 第20章 第 20 章 昏暗的天空放晴,黑云散去,被遮挡的阳光洒落下来。 秋风拂过。 悠悠头顶一撮卷发随风摇摆,冒出小缕清烟。 她愣了许久,仰头望天,深秋暖阳高悬,万里无云。 悠悠心跳如擂鼓,从衣襟里摸出红色勾莲玉,之前完美无瑕的玉身,此刻浮现出一道碎裂的痕迹,放在手掌,比之前冰凉了许多。 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悠悠呆坐半晌,险些“呜哇”地哭出来。 她愿称路天沉为爹! 亲爹啊! “我现在安全了吗?”冷静下来,悠悠在脑海里问。 虽然天道似乎走了,但她有些后怕,假如天道卷土重来,勾莲玉撑得了下回吗。 系统沉默,仿佛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发生了,许久后,带着语气困惑道:“短时间来看,是的。” 悠悠悬着的心放下,把勾莲玉宝贝地亲了两口,小心揣回怀里。 路天沉给的护身玉,竟然能挡住天道一击,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原著里,路天沉确实很强,修仙界第一人绝非浪得虚名,但她没想到,路天沉强到能把她从天道眼皮底下救回来,系统都没办法 话说回来,系统真是半点用都没有!别说金手指了,铁手指都没有了! “我能听到你的心声。”系统道。 悠悠:“就是说给你听的。” 系统:“” 满血复活的悠悠起身,朝神色有些怔愣的顾赦走去。 刚才她出手急,用了体内的灵力,以为顾赦受伤,她凑近打量少年微白的脸色:“你怎么样了。” 顾赦长睫忽颤,回过神。 “无事,” 他没有询问刚才那惊雷是何回事,目光从悠悠颈间红绳扫过,睫羽垂下,将所有情绪敛于眼底。 只有长袖下,有些发颤的苍白指尖,透出他几分情绪。 “主上,你也会拥有那般强大力量的,”察觉到少年的渴望,幽蛟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近乎蛊惑的语气。 “等你的力量从沉睡中醒来,届时,没有任何人能挡你的路。” 安然无恙后,悠悠本打算回旭日峰,半路收到消息,长老让她去药园一趟。 悠悠到了紫清峰,尚未靠近药园,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引得体内的灵力蠢蠢欲动。 灵气于修士而已,是一切修炼的源头。 身处之地灵气越浓郁,修士修行速度越快,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地脉乌藤源源不断散出的灵气,形成肉眼可见的淡白灵雾,笼罩着药园,此时已有诸多弟子闻讯赶来,围绕四周打坐修行。 不知谁眼尖的看到悠悠,神情激动地喊了声:“少宗主!” 一瞬间,齐刷刷的目光扫来。 悠悠顿住脚步,望向她的众人脸上充满喜悦、激动、敬佩以前最常见的厌恶,轻蔑消失不见了。 她眉梢微动,不紧不慢地轻笑了下。 此起彼伏唤她“少宗主”的场面,一下安静了许久,红衣女孩绝艳的笑颜,让人看得失神,待她消失在眼前,众人才回过神来。 “以前路杳笑起来,怎么瞧都厌恶,如今竟觉得有些、有些漂亮。” “你以为呢,民间的美人榜上,当年宗主夫人可是第一,只可惜红颜薄命” “你们甚至不愿称路杳为少宗主。” 悠悠走进药园,只见醒目的乌藤旁,站着个窈窕身子的紫衣女修,青丝松挽。 她用匕首在藤蔓划了一刀,手指粘了些藤液,放在鼻下细嗅。 另边,苍越捋着白胡,对臭着脸的夜明长老哈哈大笑:“夜明老弟,你不知道我都愁死了,路丫头种的地脉乌藤把其他乌藤吸干了,这般蛮横霸道,大家不得说是我这个做师父的管教不严啊!” 比徒弟比了多年,头一次扬眉吐气的苍越,拍了拍好友肩膀。 “幸好没有伤着你爱徒的乌藤,我刚才看了,那乌藤还结了个藤果,你这个做师父的,马上可以拿到塞塞牙缝,哪像我,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尝到路丫头这乌藤结的果子,唉——” 夜明子脸黑成锅底,拂袖面带愠怒:“差不得了你!” 炫耀一上午了! 苍越长老乐呵呵还欲再说,抬眼发现自家徒弟来了,喜笑颜开:“路丫头过来,蓝长老有话问你。” 紫衣女修听到动静回头。 一张闭月羞花的容颜映入悠悠眸中,她心中惊叹了声,不愧是曾经美人榜第二。 她上前行礼。 木蓝长老凝视着她的脸颊,像追忆到什么,眼神尤其温柔:“路杳,找你来,是想问乌藤相关。” 这一夜之间长出的乌藤,与外界野生的千年乌藤相差无几,即便治灵术有加快灵植增长速度的能力,也过于骇人听闻。 此事需弄清楚。 “昨夜我拿到枯藤,将根埋在土里,然后施治灵术”悠悠半真半假地讲了遍,末了道,“或许我运气好,拿到的枯藤与众不同,” 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木蓝长老沉思片刻,莞尔一笑:“路杳,你可愿做灵药师。” 苍越双目一瞪,急急挡在悠悠身前:“蓝长老,她是我徒弟,你可不能抢!” 木蓝长老抿嘴轻笑:“苍越长老放心,我只是想说,路杳以后若想修习医术,可来找我请教。” 苍越这才放心,侧身把悠悠让了出来。 接着几个长老商议起来,按照比试规矩,在这一关,必须救回濒死的藤蔓才算合格,眼下特殊情况,弟子们几乎全军覆没,该如何判定。 一番讨论,几个都很怕麻烦的长老们,决定按规矩来,除悠悠与白芙雪外,其余弟子全部被淘汰。 此次宗内大比榜首,由她俩对战决出。 消息一出,大部分弟子坦然接受,忙着在乌藤旁修炼,些许弟子心中不忿,但想想慕天昭都未说什么,只好沉默。 决赛定在三日后。 悠悠掂量自己实力,一个筑基一个金丹,加上她对灵术剑法半点不知,除非奇迹降临,否则不可能是白芙雪的对手。 不过,她还是努力抱佛脚了,回到旭日峰,选了套剑法,便开始练习起来。 决赛前一日,她正练习剑法,被叫到飞升台。 飞升台中间桌案上,摆放着一块拳头大的乌金石头,乌金石两侧,摆放着相同的几样宝物,储物袋,灵剑,上品丹药。 分别是前八、四、二名弟子的奖励,只有她与白芙雪进决赛,因此长老们决定,让俩人平分了。 悠悠被这意外之喜砸中,上台领了自己的那份,打算离开的时候,迎面与姗姗来迟的白芙雪相撞。 白芙雪精神不振。 自从得知要与路杳对战,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担心再次取胜被路杳伺机报复,吓得几日都夜不能寐。 她顶着困倦的眼睛,看到悠悠正面走来的那刻,愣了下,睁大了眼睛。 红衣少女额前碎发湿润,吐息稳中带促,一手握着柄灵剑,像是练剑途中临时抽空赶来。 路杳在修炼? 她竟然在认真修行?! 意识到这件事,白芙雪心头一惊,蓦然发现一个更吓人的事。 她会不会输给路杳 来之前,她从未想过这问题,去年大比两人都是筑基期,所以她胆战心惊很久,担心输给路杳,今年她已金丹期,自然胜卷在握。 可此刻,看着女孩一幅苦练中的模样,她突然不确定了。 路杳会不会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就像治灵术一样,在她沾沾自喜的时候,给予她重重一击。 白芙雪愈来愈觉得可能,回头一望,红衣少女离去的背影,充满了自信。 白芙雪魂不守舍地拿了奖励,回明月峰的路上,她坐在青鸟背上,将脸埋进柔软的羽毛中,越想越胆战心惊。 路杳是不是在修炼什么厉害的功法,要在比武台上,当众击溃她,以报去年败于她的仇 极有可能! 想想地脉乌藤,此次宗内大比,路杳绝对有备而来。 突然好似发现真相的白芙雪,脸色惨白,在青鸟背上崩溃地滚了圈。 她不要输给路杳 她接受不了,啊啊啊啊啊,还不如让她去死! 领完奖励回到旭日峰,给坎坎喂了些糕点后,悠悠便马不停蹄赶到修炼之地。 是片寂静的竹林,她继续在里面修习剑术,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破晓之际,悠悠揉了揉手腕,打算回房稍作休息便赶往习武场,这时,灵落脚步匆匆赶来。 “路师姐,”她喘着气,“不用比了,刚才从明月峰传来消息,白师姐身体不适,这场比试弃权。” 悠悠:“蛤?” “真好,路师姐直接是榜首,宗内大比的第一呢,” 灵落一脸喜色,欢喜之际,发现悠悠好像没有想像中那般开心。 “路师姐?” 红衣少女微摇了摇头,将灵剑收入鞘中,转过身去,背影透着几分落寞。 “不战而胜,就这样得到榜首,真的会快乐吗。” 悠悠声音难得带着迷茫。 灵落一愣,羞愧起来。 路师姐不是冲着名利去的,而是想通过与他人对战来检验实力,如今白芙雪无法应战,路师姐心里一定难受极了。 “确实可惜,没能与白师姐畅快一战,不过路师姐切莫难过,以后还有机” “噗——” 没等她话未说完,路悠悠笑出来,转过身,笑嘻嘻地轻捏了下她的脸颊:“真被骗到了呀,傻姑娘,不战而胜当然快乐!还有奖励!” 悠悠搓手:“话说什么时候能去拿,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乌金石,大反派想要的东西,被她抢走。 想想还有点痛快。 宗内大比落下帷幕后,近半月,悠悠没有任务要完成,便整日待在旭日峰修习法术。 她的泥人术,突飞猛进。 “路师姐,我进来了,” 灵落在门口唤了声,不见回应,轻车熟路地推开门。 她将糕点放在桌上,侧眸望去, 红衣少女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目,她身前地面,两个掌心大的泥人正在打架,你“嘿咻”来,我“嘿咻”去,打得不亦乐乎。 灵落见怪不怪,抿唇笑了下,悄无声息离开房间。 在她走后,一个脸腮涨鼓的泥人从桌面跃下,落在两泥人之间,扬声道:“不许打了。” 它话说完,三个泥人保持着动作,一起僵住。 悠悠睁开眼,缓缓呼了口气。 经过一段时间修习,虽还有些生疏勉强,但她已经能同时操控三个泥人了。 不过同时搞定三个泥人,太耗费心神,悠悠练习了没多久,眉眼便浮现出倦意。 她揉了揉额角,躺在床上,休息了没多久,脑海响起系统久违的声音。 【今夜任务,请完成原著中“暖床”情节。】 悠悠听到“暖床”两字,愣了下,豁然坐起身。 原著是有这个剧情,路杳在预赛惨败后,沉寂了半月之余,终于在一个夜晚,忍不住去寻慕天昭。 待发现慕天昭不在房间后,她偷溜进去,躺在慕天昭床上。 慕天昭回来,发现她后,怒不可遏,路杳却不以为然,慢条斯理地问:“天寒地冻,我来给师兄暖床,师兄可欢喜?” 悠悠:“” 好狠的情节,她都要走投无路了呢。 是夜,明月高悬。 顾赦走在回卧龙峰的路上,途径红枫亭的时候,忽然听到亭边草丛传来窸窣动静。 他黑眸微眯起来,修长的身影一闪,跃上亭边枫树。 裹着凉意的夜风吹过,树影幢幢,红枫铺了一地。 顾赦往摇晃的草丛望去,不一会儿,几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拨开野草,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这是什么?” 幽蛟脑袋从袖下探出,惊奇地看着地面的小东西。 夜深人静。 月色如银纱披在大地上。 红枫亭边的青石板上,出现三个掌心大的泥人,它们慢悠悠走在夜色中,看起来模样都差不多。 只是走在最前端的领头小泥人,脸腮瞧着,比另两个涨鼓些,更为憨态可掬。 它走在前面,顺手拾起地面一片枫叶,摇晃两下,排练般喊起口号。 “天寒地冻,” 它身后,第二个小泥人紧接道:“我来给师兄暖床。” 第三个小泥人,换了个娇滴滴的声音。 “师兄可欢喜?” “哈哈哈哈哈——”幽蛟笑得前仰后俯。 “这是在哪成精的泥人,有趣有趣,笑死蛟了,你说是不是主上,” 它说完,四周冷飕飕的风刮过,一片寂静。 见顾赦没有回应,幽蛟不解回头,看到抱臂斜倚着树的少年,黑眸望着远去的三个小泥人。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浓的缘故,他目光有些黑沉。 第21章 第 21 章 悠悠待在房间,同时操控三个泥人,有条不紊地朝慕天昭所在的青云峰走去。 一路顺风顺水,除了路过红枫亭的时候。 走着走着,突然被东西绊了下,后面两个喊口号的泥人,一起摔倒在地,悠悠用领头泥人回头一瞧,是两块石头,不知是不是她没留意到的缘故。 悠悠操控两个小泥人慢吞吞站起来,继续行走,没多久又被绊倒。 夜深人静,风穿过树枝发出簌簌声响。 场面突然诡异起来。 悠悠盯着地面走,但时不时蹦出来的石头,还是把赶路的小泥人绊倒,连摔了好几跤。 赶到青云峰,除了手持枫叶的领头小泥人尚好,另两个灰头土脸,瞧着脏兮兮的,还有点儿可怜。 领头泥人放哨,另两个泥人互相帮助整理完后,三个小身影才趁着夜色,来到慕天昭的房间,从一扇半敞的窗户翻进室内。 慕天昭的房间一尘不染,陈设简单,书案上的卷轴、笔墨摆放得井井有条。 悠悠操控泥人绕过屏风,依次跃上床榻后,神识短暂退了出来,揉了揉透着倦意的眉眼。 比之前进步了许多,不过,时间久了依旧觉得疲倦。 闭目休息片刻,悠悠重新用神识控制泥人。 慕天昭的被子叠得很整洁,悠悠卯足力气,把被子弄乱,以免慕天昭发现不了她的存在,万事俱备后,她静静待在房内等待。 原著里,这几日正是慕天昭心情阴沉之际。 他幼时家中被魔修灭门的那天,就是十几年前的明日,那场灭门是困扰慕天昭多年的心魔。平日尚好,临近亲人的忌日,慕天昭心情低落到极致,总是修行到精疲力尽的深夜才回房。 这种时候,看到擅闯房间、卧在他床上喜笑颜开的路杳,怒意可想而知。 悠悠百无聊赖地托着脸腮,子时过了,慕天昭还未回来。 倦意席卷而来,悠悠让三个泥人挨在一起,努力打起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地一声开了。 慕天昭推开门,裹着浓郁的夜色踏入室内,房内光线昏暗,衬得他素来温润的脸庞,有些苍白阴郁。 他一手撑着门扉,浅色眼眸微微一闭,脑海中便浮现出刀光剑影,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与狰狞的笑声。 凡他肉眼所见的鲜活,皆被黑暗的魔气吞噬干净。 慕天昭打了个寒战,睁开眼,额头冷汗涔涔。 清醒过后,他长呼了口气,关门朝室内走去,忽而他神色一凝,手中君雪剑翻转。 剑身寒光闪烁,落在青竹图案的屏风上。 床上,有陌生的气息。 慕天昭眼眸微眯了眯,缓步靠近,修长身影绕过屏风时,他目光未至,剑已袭向床间。 然而这一剑,却扑了个空。 他的床上被子乱糟糟的,压根没有人,只有三个挨蹭在一起的小泥人。 它们蹲坐在床中央,看起来昏昏欲睡,一个个脑袋不住往下沉,又挣扎着努力抬起,在一片寂静中,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最后在慕天昭的注视下,东倒西歪,齐齐陷入柔软的被子里。 呼呼大睡。 慕天昭眉梢微挑,收了剑,目光打量着几个鸠占鹊巢的泥人。 苍越长老之前在宗内宣扬,路杳半天学会了泥人替身术,想来,就是面前几个小东西了。 瞧着模样相差无几,只是中间抱着片枫叶睡觉的那个,脸蛋更为圆润,腮帮涨鼓鼓的,一幅憨态可掬的模样。 它侧卧着,微蜷着小身子。 听闻灵泥极有弹性,慕天昭手指轻落在上面,发现确实如此。 迷迷糊糊感觉脸颊被戳了下,在自己房间,眼睛已半闭的悠悠,意识清醒了些。 顷刻,在慕天昭眼皮底下的泥人,微动了动,揉着眼起来,仰头看到他的那刻,室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我、我来给师兄暖床,师兄” 排练许久,关键时刻卡了壳。 尤其是,半梦半醒的悠悠,没法聚精会神操控其他两个泥人。 仅剩孤身一个战斗的红枫小泥人,在少年浅眸注视下,小声地说了句:“师兄欢喜吗。” 话落,担心被一巴掌拍扁的悠悠,控制泥人往后挪了步,小心翼翼看向床边。 慕天昭看着歪头瞅他的小泥人,不知不觉,眉间的阴郁消散开来。 青衣少年但笑不语。 悠悠忐忑起来,这时候,脑海中,系统敷衍地“叮”了声。 听到这声音,悠悠如释重负,整个人一下精神起来,另两个泥人也活了般,纷纷爬起来。 “师兄勤苦,修行到深夜才归,近日天冷,担心师兄回来床铺太冷,我特意过来帮师兄铺被子暖床,如今师兄回来,我便告辞了。”领头小泥人边说边朝床边走。 紧跟它身后的两个,应声附和。 “是啊是啊,” “师妹告辞了。” 它们热热闹闹地要走,可惜还没跳下床,就被拦住。 悠悠心里一咯噔,直呼不妙,表面稳着操控为首的泥人,仰起头,眨眼无辜道:“都是师兄妹,不必言” “谢”字没出口,它小脑袋被少年指尖轻弹了下,清润的嗓音响起。 “不可有下次。” 悠悠暗吐了吐舌头,操控泥人们捂着脑袋,飞快从床边跃下,灰溜溜地翻出窗。 待它们消失在窗前,室内突然变得过于宁静。 慕天昭收回视线,几许,从床间捻起一片被遗落的枫叶。 深红颜色映入少年浅眸,灯火照耀下,有些灼目。 他嘴角微弯了弯。 替身小泥人平安归来,悠悠将它们放好后,上床休息。 刚一闭眼,系统的声音响起。 悠悠:“”就是天大的任务,她也要睡了! 好在不是任务,系统提醒道:“情节发生改变,请尽快修补。” 原著里,顾赦在宗内大比中大放光彩,自然不会再屈居于一个外门弟子的头衔,大比结束后,就成为了苍越长老的亲传弟子。 不过苍越收他为徒,其实还是为了路杳。 路杳惨败于顾赦之手,苍越想通过收徒,让路杳整日面对给予她重击的顾赦,时时刻刻记住那份耻辱,从此奋发图强。 苍越算盘打得啪啪响,然而,路杳压根没被激励。 她因顾赦丢尽颜面,得知对方变成师弟的那刻,想的不是如何变强打败,而是往后顾赦在她眼皮底下,作为师姐,正好名正言顺收拾他。 事实上确实如此。 刚开始,路杳仗着少宗主与师姐的身份,对顾赦各种栽赃陷害,冷眼折磨,飞扬跋扈到极致。 等出宗后,才一下焉了。 悠悠闭目沉思,原著许多剧情,都以顾赦与路杳是师姐师弟关系为基础,若这前提发生改变,后面的情节就难了。 如今大比中,顾赦尚未展露实力便销声匿迹,至今仍是外门弟子,得让苍越收他为徒才行。 几经思索,想好对策后,悠悠进入梦乡。 再醒来时,已是晌午,悠悠起床整理了番,前往苍越住处。 苍越洞府外,立着一个新竖不久的石碑,上面刻着:“第一千零五届宗内大比榜首路杳之师,苍越府。” 悠悠站在碑前,沉默了半晌。 师父,大可不必。 临近冬日,天气越发冷,苍越洞府内却十分温暖,桃花灼灼,一幅春暖花开的景象。 苍越正收集桃花酿酒,听到动静,回头一脸稀罕。 这些天,路杳前所未有的勤苦,隔三差五,就派来小泥人向他请教法术相关,今天竟然真身来了。 “何事?” 悠悠蹲在地上,边帮他拾起桃花,边试探性道:“师父,你有没有再收一个徒弟的打算。” 苍越道:“以前有,不过自从” 自从摊上路杳,就再没有这方面的念头,一个徒弟够可怕了,再来一个不得要他老命? “好端端的,问这事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一人在旭日峰太孤零了,每日修行练习,连个对手都没有,想着要不” 悠悠眨了眨眼,“要不师父再收个徒弟。” 苍越不知想到什么,一下警觉起来,眯眼道:“那收谁呢?” “顾赦” “不行!”苍越吹胡子瞪眼,“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提他,那小子给你灌什么汤!不收!” 悠悠道:“师父收他做徒弟,不会后悔的。” 原著后期,修仙界与灵魔界大战,诸多大能者战死陨落,苍越却能每次安然无恙,就是顾赦念及当年一点师徒之情的缘故。 “不收不收,”苍越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他若搬来旭日峰,你正好与他卿卿我我!” 悠悠愕然:“师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能误会什么,你和他的事,整个宗门都传遍了!” 悠悠解释道:“师父确实误会了,我不喜欢顾赦,这次让师父收他为徒,也是因为” 顿了顿,悠悠摆出一脸的苦涩。 “因为想把他放在眼皮底下,来激励自己勿忘当日之耻。” 苍越皱眉:“怎么回事。” 悠悠将预赛时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在苍越惊愕的表情中,缓声道:“靠人相让才获胜,我哪里甘心,所以师父,你把他弄来放在我眼前,正好能刺激我奋发图强!” 苍越面色凝重,没想到顾赦练气期就有打败筑基期的力量,如此,确实不能将其放养在外门了。 收为徒弟,能管束一二也好。 心中有了思量,苍越确认道:“你真不喜欢他。” 悠悠举手:“天地可鉴。” 苍越沉思片刻,妥协地摆摆手:“行行,下午我去趟卧龙峰。” 路悠悠大喜过望:“师父真好。” 苍越笑着哼了声:“才知道。” 苍越说到做到,临近傍晚的时候,悠悠正吃着芙蓉糕,灵落急匆匆赶来,一脸惊奇道:“路师姐,你要有师弟了!” 悠悠端了杯茶,给气喘吁吁的灵落递去:“嗯,他来了吗?” 灵落见她一幅知道的模样,饮了口茶,平复完心情道:“已经搬来旭日峰了,在乾院。” 乾院与悠悠住的地方,隔了片竹林,那里有阵法凝聚灵气,林间灵气充裕,悠悠经常在里面修行。 将最后一块糕点吃完,悠悠擦拭手掌,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响起。 【今日任务,请完成对顾赦“威慑”的情节】 原著里,面对让自己丢尽颜面的顾赦,路杳在他来的第一天,就去找麻烦了。 回忆书内描写,悠悠眉梢微微一挑,待灵落走后,在室内桌柜下拿出一条紫光闪烁的长鞭。 书里对这段剧情并不详细,只写听闻顾赦到来,路杳拿上惊雷鞭赶去,朝人挥舞了几鞭,撂下警告话语。 与曾在戒律堂的任务一样,由于没细写,只要她人在,剩下的可自由发挥。 悠悠眼底浮现出笑意。 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这是乾院,你的住处,” 领路的弟子带顾赦来到一座院落,推门而入,语气懒洋洋的。 “旭日峰没什么规矩,一切随心,适合修炼的地方很多,都可前去。” 顾赦不紧不慢应了声,跟在后面,到了房间,将少得可怜的包裹放在桌上。 他实在没什么东西。 领路弟子又道:“等安顿下来,你可凭腰牌,前去领亲传弟子每月有的灵石,丹药还有法宝。” 顾赦点头道:“多谢殷师兄。” 姓殷的弟子诧异地望了眼他,少年乌发红唇,神态温和,仿佛没察觉到他的随意懈慢,向他道谢。 殷姓弟子神情复杂,稍稍收敛了散漫。 今日下午,顾赦从外门弟子,一跃成为苍越长老的亲传弟子,消息传出,别管内门还是外门,哪个弟子不心生妒意。 练气期修为,凭什么。 凭与路杳那些不清不楚的传闻吗? “来时经过的竹林另头,就是路杳住处。”多提了一句,殷姓弟子离开。 在他走后,幽蛟从顾赦袖下探出脑袋,环顾四周:“这地方可比之前的好多了。” 住在卧龙峰的外门弟子,大多几人一间房,顾赦所住的屋子,就住了十人,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幽蛟在里面连头都不敢探出。 眼下顾赦单独一人一个院子,感受到自由,幽蛟心情愉悦之际,好奇道:“那老头为何收主上为徒,难不成看出主上骨骼惊奇,绝非池中之物。” 顾赦未答,一手推开了沉寂已久的窗户。 外界冷风灌了进来,夹着冰凉雨丝,不远处,站在树上的乌鸦叫了声,察觉到窥探,并不怕生地扭头望来。 清筠宗甚少能见到乌鸦。 或者说,整个修仙界都很少能看到,在灵魔界,倒是随处可见。 顾赦在窗前伫立了许久,回过身,看到门口站了个红衣少女,握着雷光闪烁的鞭子,笑吟吟看着他,带着点来者不善的味道。 外面天已完全黑了,室内没点灯,显得有些昏暗,悠悠孤身一人,气势如虹走了进去。 “她来做什么,”幽蛟说完,被顾赦摁住脑袋按回玄袖下。 “少宗主,”顾赦眉眼平和地唤了声。 他话音刚落,一道紫光从眼前划过,劈了下来。 “砰——” 惊雷鞭是中品法器,这一下,抽在顾赦身旁的桌子上,直接让其四分五裂。 “怎么,难道我担不起你一声师姐吗。” 原著里,路杳一共向顾赦抽了三鞭,随意找了个理由发难,悠悠上前,先往他身旁抽了一鞭。 桌子碎裂迸开的木屑,从顾赦眼前划过。 他眸色微沉,眉眼间的柔和散了些,一言不发地看着悠悠。 “瞅什么,你不服吗?” 悠悠抬手又是一鞭子,擦着顾赦险险落下,抽在窗垣发出“啪——”地一声。 “这里是旭日峰,我的地盘,以后你也归我管,知道吗。” 幽蛟在袖下,看不到外面场景,只听一声声鞭打,气得浑身颤抖。 这女修欺人太甚! 着实可恶!! “主上,趁着月黑风高,四下无人,不如把她解决了,正好她有金乌石,两全其美!” 顾赦并不理它,不过幽蛟的话倒给了他些启发。 他一双黑眸盯着鞭法不太好的悠悠,缓步上前:“我知道了,师姐,” 他语气平静地问:“还有什么事嘛。” 悠悠被问得一下没了话,莫名其妙被人找茬,不该生气吗。 怎么就他顾赦脾气好。 悠悠握着惊雷鞭,绞尽脑汁找理由,再来最后一鞭。 吱唔了会儿,红衣女孩骤然冷哼了声,精致白皙的下颌微抬:“叫得这么不情不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叫魂呢!” 话落,原著里的第三鞭落下。 书里只写朝顾赦抽了三鞭,没写打在了他身上,悠悠钻了个空,朝顾赦身旁空气抽去。 不曾想,顾赦忽然抬手,苍白修长的手指握住长鞭,接住了一记鞭打。 悠悠微微睁大了眼。 怔愣间,一股强大的力道从惊雷鞭另端传来,将她骤然拽了过去。 悠悠脚下踉跄,埋头撞上少年肩膀。 猝不及防撞上,疼得她轻唔了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耳畔传来些许热气。 光线昏暗,看不清顾赦神色,他微低下头,薄唇几乎贴着她耳朵吐出两字:“师姐——” 悠悠耳朵一麻。 没有灯火的室内,寂静黑暗,少年低着嗓音,一声师姐夹杂着莫名的快意。 看到女孩白嫩耳垂红得滴血,他眸色微深,这点快意更浓了。 “满意了吗,师姐。” 悠悠耳朵烫得厉害,从未与顾赦站得如此之近,她才发现,少年比她高了不止一点。 他低头的时候,充满压迫感温热气息,能将人一下包裹起来。 “够、够了。”悠悠磕绊了下。 她说着,想把惊雷鞭抽回来,谁知鞭子另端一动不动,顾赦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悠悠暗自惊讶。 装了这么久的人畜无害,顾赦难道要现在与她撕破脸面吗,不怕被别人看到 悠悠一愣,忽然反应过来,目光朝左瞅了下,又朝右瞥了眼。 “” 糟了,她忘了带人来! 原著里,路杳每次都是带着一群人来。 眼下,这里只有她与顾赦,岂不是她被顾赦干掉都没人知道?! 意识到处境颇有不对,悠悠轻咳一声,边后退边道:“今日先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音落下,悠悠不假思索舍下惊雷鞭,转身要溜,悲伤的是没能成功。 她手腕一紧,被抓住了。 室内气氛忽然变得凝滞,悠悠身形微僵,片刻,摸了摸衣襟里的勾莲玉,鼓起勇气道:“还有什么事吗?” “该你了,”顾赦在她身后,不紧不慢道。 该她什么? 悠悠疑惑地“嗯”了声,回头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夜色从顾赦身后窗户,悄无声息透了进来。 他长身而立,扣住悠悠细白的手腕,看着她,低低说了句:“叫师弟。” 第22章 第 22 章 听到顾赦这般的要求,悠悠愣了下,紧绷心弦一下松了。 还以为什么呢。 睚眦必报的大反派。 “师弟师弟,” 室内响起悦耳的声音,悠悠不假思索地开口。 见她毫无负担的轻唤,顾赦薄唇微微一抿,有种抓错尾巴的感觉。 果不其然,被他扣着细腕的女孩,眉飞色舞,看起来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模样,反而兴致勃勃。 “师弟~”她娇声。 “师弟!”她冷喝。 “师弟吼——”她压低嗓音装粗旷男声。 顾赦:“” 满室的“师弟”充斥在耳边,与想象中的不一样,顾赦现在并不畅快,反而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叫“师兄”的时候,可不是这般随意散漫。 顾赦垂眼,松开细瘦的手腕:“好了。” 悠悠遗憾地“啊”了声,片刻,不放弃地两手挽花,惟妙惟肖地表演起来。 “其实我还会戏曲的。” “师——弟——呀~” 还没唱完,她胳膊一紧,被顾赦转瞬带到门外。 惊雷鞭被扔到她怀里,少年进屋,头也不回地合上门,发出“啪”地一声。 悠悠:“?” 她唱得不好吗?还是哪声师弟喊得不合他心意。 摇头感叹了句顾赦的喜怒无常,悠悠将惊雷鞭缠绕起来,完成任务后打道回府。 回到房间,她将长鞭放入红木柜里,拿起柜上的泥人,准备练会法术,这时,在窝里呼呼大睡的坎坎鼻尖轻嗅,倏地翻坐起来。 “汪!” 它嗅到奇怪的气息。 毛绒雪兽凑到悠悠身前,在她轻笑摸头的时候,细嗅了嗅皓腕。 是上次那抹气息,还夹杂着蛟族。 坎坎脑袋歪了下,沉思之际,被放下泥人的悠悠抱了起来。 “好像重了点,”悠悠掂了下它,自顾自地嘀咕了句。 坎坎不爱出门,整日就躺在小窝里吃东西睡觉,她抬了抬毛绒小兽脚,教训道:“不能一直待在房间。” 坎坎低“呜”了声,在养精蓄锐呢。 不过它不能告诉面前女孩,毕竟对方把它当成小狗了。 在悠悠看不到的地方,坎坎轻叹口气。 作守护灵真难。 深夜,在悠悠睡着后,坎坎用爪子刨开门,钻出房间。 穿过一片竹林,浑身雪白的灵兽停在乾院,藏在耳边绒毛里的小角,发出细碎光芒。 不一会儿,从顾赦房间半敞的窗户里,爬出一条状似黑蛇的小蛟龙。 感受到似曾相识的气息,幽蛟在窗台蜷着身体,伸长脖子,目光逡巡了圈。 “在这,往下看。”坎坎道。 幽蛟闻声低头,看到窗下毛绒绒的小白团,愣了两秒,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哈哈哈,你太小了,”幽蛟得意地甩起尾巴,“都不够我本体塞牙缝。” 它认得坎坎。 不管神兽还是魔兽,大家曾经都是兽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竟在此相遇,出乎幽蛟的意料,以致十分兴奋。 坎坎抬起爪子,不客气地一把将他拍倒在地:“嚣张什么,本体是本体,现在我一巴掌能摁住你。” 被按住的幽蛟目若喷火,虎落平阳被犬欺。 天性武力值不高的坎坎,本来,不可能打得过它。 坎坎威慑够了,松开道:“我来此,是向你请教件事。” 幽蛟冷哼:“六界五行之内,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裹着寒意的秋风吹过,坎坎浑身白色绒毛被吹得东倒西歪,它坐在地上,吱唔了会,边梳理毛绒边道。 “我现在与你一般,是幼年期,哪通晓天地万物,如今就有一两件事弄不清楚,所以前来请教。与你在一起的那人,什么来历,我通过小主人手腕,察觉到你和那人的气息了。” “小主人?”幽蛟惊愕,脱口而出道,“你主人不是、是” 名字就在嘴边,但幽蛟吐不出来,努力回忆,也都想不起是谁。 它记忆残缺,对许多事都只有模糊印象。 坎坎见它黝黑的脑袋摇摇晃晃,一幅困惑迷茫的模样,嫌弃地摇摇头:“我已经开始同情顾赦了。” 幽蛟听到“顾赦”两字,眼底迷茫散去,警惕地看向面前小圣兽。 “你既知道,为何问我。” 坎坎头疼道:“我只知道名字,其他都很模糊,所以觉得奇怪来问你。” 幽蛟恍然大悟,得意地笑起来:“厉害吧我主上,连你都不知道他,不过我才不告诉你他的来历。” 其实,它也不知道 意识到今夜白来了,坎坎抬起毛绒爪子,在半空挥了挥告辞:“既然如此,烦劳你和你的主上离我家小主人远些。” 幽蛟:“路杳?” 坎坎:“路悠悠。” 发现恶人先告状,幽蛟当即愤怒起来:“是她离我主上远些,总来找麻烦,可恶至极!我可一点不想主上靠近她,我更想主上靠近玲珑” 幽蛟说着,突然一顿,瞥向与他而言,有些高大魁梧的小圣兽。 “你知道玲珑吗?” 它看到白芙雪的第一眼,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冒出玲珑两字,心脏还砰砰直跳,感觉找到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坎坎不紧不慢道:“知晓,” 幽蛟大喜。 果然这家伙无所不知! “她是谁?为何我叫她玲珑,难道我与她前世有缘,”幽蛟纳闷道,“可我明明不喜欢跨蛟族找道侣。” 面对一连串问题,坎坎垂眼,云淡风轻地瞥了眼小蛟龙:“一脉相承,我小主人可恶,我也是。” 说罢,它扭身就走。 刚口不择言的幽蛟傻眼,赶忙追去。 “荒谬!谁说路杳可恶了,她分明是再人美心善的小仙女不过了!今日主上喜迁新居,她特意来贺喜,这份情意感天动地” 夜凉如水,伴着幽蛟对悠悠的吹捧,一兽一蛟在旭日峰追赶拉扯起来。 次日一早,悠悠醒来,照例去床边摸了会坎坎。 小家伙长肥了些,浑身软嘟嘟的,还很暖和,悠悠纤长如玉的手指埋入白绒,享受地摸了好一会儿,打算收手的时候,发现坎坎脚上的绒毛沾了点泥。 她眉梢微微一挑,欣慰起来。 昨日被她说只待在房间,晚上便偷偷出门溜达了。 “乖狗狗。”悠悠眉眼弯笑,给它端来一盘糕点奖励。 坎坎开口“汪”了声,尾巴微摇。 唉 它一定是最不容易的守护灵了。 喂完坎坎,悠悠踏出房门,外界天色极好,秋季少见的暖阳悬在天空。 宗门大比后,过不了多久就是仙门大会,诸多仙门弟子将一起去危机四伏的秘境历练,与在宗内小打小闹不同,会遇到真正的危险。 悠悠心中时刻敲着警钟,没有任务的时候,都在修习法术。 尚对所有法术一窍不通的悠悠,选了几个低阶法术,从唤雨术开始。 这种晴朗天气,最能看到效果。 竹林内灵气浓郁,独自待在里面的悠悠,嗅着淡淡竹香,开始练习法决与手势。 不知不觉到了晌午,清风拂过,翠绿的竹叶从半空洒落,林内一片幽静。 红衣少女倚着青竹,一手执卷,画面宁静而美好。 前来寻她一个小少年,望见这幕,眸光微亮,旋即悄无声息地躲到一块石头后,暗中注视着她, 几许,悠悠放下卷轴,打算试试法术。 听灵落说,像唤雨术这类的低阶法术,第一次施法,能召唤出一片乌云就算成功。 悠悠运起灵力,指尖捏诀。 不远处,发现她在施展唤雨术,躲在石头的小少年眼睛微亮,略一抬手。 “轰——” 一声惊雷响起,晴朗的天空暗下。 悠悠捏完决的手顿住,卷翘的长睫微掀,不可思议地仰头望天。 豆大的雨点,淅淅沥沥落下。 悠悠:“?” 难道藏不住了,她是万年一现天才的事? 第一次施唤雨术,就召唤出漫天大雨,一般人只能召唤出片乌云而已。 正当悠悠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不远处石头后,传来一声轻咳。 她侧头望去,看到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身着法衣,披着红色长发,从石后信步走出。 他抬手一挥,上方乌云消失殆尽,天空重新放晴。 悠悠反应过来,不知她捏诀召来雨,而是这人的本事,她看了看对方标志性的红发,心下了然。 原著前期因与众不同喜欢路杳,而被她唤作摆烂型男配的应烛。 书里,应烛表面是修仙界应家子弟,实则是烛龙族仅剩的独苗,别看人形是个少年了,换成龙族的年岁,也就三、四岁。 故而,不能以外貌对应的智商来要求他,他真的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烛龙。 喜欢路杳,也是因为路杳面容,刚好踩在他的审美上。 他天性喜欢。 “我厉害吗?”应烛走近,看着她,双眼发亮。 悠悠点头:“厉害。”才怪。 身为龙,连这点召雨的本事都没有,还叫龙吗? “那你与我结为道侣吧,我会保护你的,” 小少年骄傲地仰起头,献宝似的,摸出一枚红色鳞片,递给她。 “我想把你藏起来,然后每天可以看到你,” 悠悠看着红芒闪烁的龙鳞,陷入沉默。 这是应烛的本命鳞,汇聚龙气的珍贵之物,与龙而言,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原著里,他也傻愣地给路杳,不过路杳没认出来,以为是无聊的玩意儿,直接扔在地上。 悠悠揉了揉额角:“我不要,你放好,以后切莫再给旁人看了。” 应烛闻言收起,在喜欢的人面前,他总是十分乖顺听话。 妥帖地放好后,他道:“那我们何时结为道侣。” 悠悠不答,从储物袋翻出糖葫芦:“吃吗?” 应烛皱眉。 悠悠:“甜的。” 他接过:“谢谢。” 撕开糖纸,龙岁为三的少年叼着糖葫芦,含混不清道:“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的。” 悠悠:“我这还有糖人。” 应烛不高兴起来:“你把我当小孩吗?” 悠悠:“不是,它是真的甜。” 应烛:“那我尝尝。” 一手糖人一手糖葫芦,少年挨个尝了尝,被甜得眸光发亮。 随后他不动声色瞅了眼悠悠,之前总一脸凶他,现在竟然给他东西吃。 她真好。 许久不见,他发现女孩眼下,还多了颗红色小痣,应烛心痒痒,感觉这颗红痣长在他心头上了。 “你是我的朱砂痣。”他朗声道。 悠悠:“” 求求闭嘴,听得她头皮发麻。 见她不回应,露出一脸难色,应烛缓缓放下糖葫芦,哼了声,把头转向一旁。 随后不知看到什么,他眼眸一冷,语气正经地问道:“你是不是倾心于他啊,我都听说了。” 悠悠眨眼:“谁?” 说完她发现自己说了废话,能是谁,肯定问的慕天昭。 然而没等她回话,应烛一脸不忿道:“顾赦。” 悠悠一顿,继而哈哈大笑,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怎么可能,我喜欢坎坎都不会喜欢他。” 应烛不知坎坎是谁,但听到后面的已兴奋不已。 他朝站在碧竹下的少年,得意地仰起下巴,像个争风吃醋的小孩:“听到了吧,她才不喜欢你!” 正在大笑的悠悠一顿,僵着脖子扭头望去。 “” 应烛另边的修竹下,长身玉立的玄衣少年,不知来了多久,但想来,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顾赦注视着她,神色平静。 只是穿过他身旁的风,好似一下带了冰霜。 一旁死寂中,悠悠短暂沉默了下,继而仰起头,神色真诚道:“其实,坎坎长得眉清目秀,任何人与它相提并论,都不算被折辱,反而是种夸、夸赞” 四目相对。 看到顾赦越发凉飕的目光,悠悠默了默,如霜打茄子,恹恹地埋下头。 好吧,编不下去 第23章 第 23 章 藏在顾赦玄袖里的幽蛟,昨夜才与坎坎打了交道,从它得到振奋人心的信息。 隐约感受到顾赦冷飕飕的神色,它忍不住帮腔道:“主上,我觉得她说的有理,坎坎是数一数二的俊兽,主上是数一数二的俊人,她在夸你呢。” 话音落下,脖子有点凉,幽蛟往后缩了缩。 顾赦嗓音微冷:“它不是狗吗。” 幽蛟:“狗?” 静默了一瞬,它从袖下看向红衣少女,半晌,恍然大悟,“噗——”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竟然被当狗!当成狗了! “阿楸~”正躺在窝里吃糕点的坎坎,毛绒脑袋一侧,打了三个喷嚏。 末了,它轻耸鼻尖,闭目凝神片刻。 小主人说喜欢它,嘿。夸它眉清目秀,嘿嘿。 狗? 那人为何知道它? 被魔蛟知道了嘴里的糕点突然不香了。 离开竹林,悠悠蔫蔫地回到房间,看到同样蔫巴巴的坎坎。 对视一眼,悠悠从未有如此与守护灵心意相通的一刻,她抱起坎坎,上床掀被子睡觉。 不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 果不其然,等悠悠再醒来,选择性失忆后,她满血复活。 系统大概感受到她抖擞的精神,提前发布任务。 【请在明晚,完成‘路杳的嫉妒’这一情节】 悠悠脑海中浮现起这段情节。 原著里,在宗内大比到仙门大会期间,是男女主对彼此好感剧增的时候。 明晚,就是一个重要节点。 这些时日,慕天昭被当年灭门的梦魇困扰,于是下山买了些祭奠之物,准备祭拜亡魂。 这时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冷。 直到一袭白衣的倩影走来,与他相伴,女孩的温声细语,抚平了他所有烦躁不安的情绪。 书里一段描写—— 【月色皎皎,两人凑得极近,慕天昭侧过脸,发现白芙雪发间有片落花,抬手将其捻去。 本是随意一捻,指尖触碰到青丝的那刻,柔软的触感却让慕天昭心神微动。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怔愣了下。 少女双颊泛红,少年仓促地移开视线,极美的月色里,微妙的气氛笼罩着两人。 不远处,躲在树后的路杳,涂满蔻丹的指甲狠狠嵌入树皮里,嫉妒阴狠的目光落在白芙雪身上。 师兄是她的,谁抢都得死! 她目光流转,深深地望向青衣少年,一瞬间,仿佛有无数委屈,眼泪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 没有白芙雪之前,师兄对她是最好的。 都是白芙雪。 哭过后,路杳又笑了起来,嵌入树皮的指甲流着血,她死死盯着慕天昭的背影,心中有了伎俩。 师兄,是你逼我的 路杳志在必得地笑了声,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意外看到个身影。 她的‘好师弟’竟不知何时来了,望着并肩而坐的两人,少年神色间,透着若有若无的不悦。 路杳恍然大悟,嘴角弯了起来。 原来。 他也喜欢白芙雪】 悠悠垂眸,扫了眼自己微粉的指甲,坐在台阶上,托腮沉思。 这段情节与路杳角度而言,是重要的铺垫。 正是眼前那幕,让她嫉妒得发狂,知道自己再不做什么,师兄就要被白芙雪夺走了。 于是,诞生了她给慕天昭下情丝蛊的情节,关键是,蛊还下错了人 而眼下这个,悠悠嘀咕道:“若顾赦不来怎么办。” 因为主要任务是阻止顾赦从慕天昭手中夺走白芙雪,所以,她时刻注意着顾赦对白芙雪感情的变化。 一番观察下来,她发现目前顾赦对女主好像没有那方面心思。 既然如此,他若不来,她是不是又听不到“叮——”的悦耳提示音了。 除此之外,自从大比决赛,白芙雪身体不适弃权后,再没出过明月峰。 男女主的感情线,也毫无进展。 悠悠有点儿担忧,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下午,她找到应烛,将从一个话本递给他。 这话本是她专场下山,从书铺里精挑细选,传说中最能让万千少女情窦初开的神作。 “给你阿姐带去,让她打发时间的时候看,莫说是我给的。” “不是专场来找我的吗,” 原本兴高采烈的应烛,一下垮了脸。 “还有,她不是我阿姐。” 天空闷雷阵阵,仿佛在与应烛的心情相映,悠悠听到这种雷声,不由自主联想起天雷,头皮发麻。 应烛火红的长发散开,为了遮住头顶两个小龙角,发丝蓬松了起来。 悠悠抬手摸了摸他发顶:“其实我就是专程来找你的,让你送话本只是个幌子,你看,” 她摸出一串糖葫芦:“其实我是想把这个送给你,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让你帮我完成这事,好把它名正言顺给你。” 应烛愕然,呆呆地看着糖葫芦,旋即化作一阵红色小旋风消失不见。 “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天空重新放晴,悠悠不紧不慢点头:“嗯。”真好骗。 明月峰。 白芙雪坐在茶几前,玉手摇着茶壶,慢条斯理地沏茶。 这是她从小的习惯,只要心境一乱,就用沏茶来调整,自从弃赛后,这已是她沏茶的第十七天了。 青鸟在茶几另边,面前摆着精致茶杯。 它双目无神,看起来颇为麻木,直到茶杯再次被倒满,才委屈地鸣叫了声。 喝不下了。 都喝了大半月的茶了! 白芙雪见状,叹了声。 她装身体不适,总不能出门,被人发现她其实担心输给路杳,怯战了怎么办,只能待在房间。 可待在房间,除了沏茶她不知该做什么。 惆怅之际,白芙雪听到房门响起,外面响起少年无礼的喊叫:“喂,还活着吗?” 白芙雪听到声音,瞬间警觉,赶忙收拾好茶具,往脸上抹了点白色粉末。 应烛在门口等了半晌,眉眼露出不耐。 他想转身就走,但念及糖葫芦,忍了忍,里面的人终于出来了。 白芙雪长发散着,脸色惨白,浑身上下透着股虚弱至极的模样。 见她如此,应烛眼里的厌意淡去了些,望向她光洁的额头,心道竟然不画花钿了。 他把话本递去:“这个给你,养病的时候可以看。” 说完,他便脚步匆匆走了,留下怔愣的白芙雪。 应烛何时会体贴人了。 当年她在应家,谁都对她很和善,唯独这个名义上的阿弟,对她展现出强烈的敌意。 热脸贴了好几次冷屁股,白芙雪也怒了,内心已用小针扎了他无数回。 今日,竟收到这东西。 白芙雪从未看到话本,这种俗人之乐,如天边皎月一般的人儿,是不会看的。 不过她见青鸟实在不想饮茶,又闲来无事,只好翻看起来。 这一看,她抓耳挠腮。 一口气看到最后一页,白芙雪心头一梗。 只见最后一行写着:欲知《风花》后续详情,请看下本《雪月》。 没了? 这只是上篇! 白芙雪忍不住召来青鸟,去问应烛要下篇。 应烛房间堆满晶莹剔透的灵石,不仅白天闪亮,夜晚点了灯火,折射出的光芒更为耀眼。 深夜,他坐在一堆金银珠宝上,准备开始吃看了一下午的糖葫芦。 咚。 敲门声响起,伴着青鸟的鸣叫。 应烛沉下脸,小心放好糖葫芦后,起身打开房门。 青鸟立在他门外,嘴里叼着封信。 应烛打开,信纸上写满秀美小字,其中问候占了大半篇章,他目光直接掠到最后。 “话本是上篇,能否借下篇一阅?” 应烛:“” 他将信封揉碎,扔到地上:“这是悠悠给我的,担心她烦闷,给她解闷用,让我转交。” 悠悠是路杳的字,他一惯这般喊。 青鸟带话回去,意识到“悠悠”指的是谁后,白芙雪大惊失色,从榻上起身。 她赶忙放下手中话本,一脸惊魂未定。 路杳担心她烦闷,好心送来话本解闷,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话本多半有毒,抑或其他 白芙雪轻咬丹唇,一番思索。 对了! 路杳一定想要她沉迷话本,从此无心修行,日渐颓废。 她不会让她如意的。 白芙雪急急打坐,但片刻,忍不住睁开了眼。 《风花》结尾,花花刚发现自己其实是替身,还没做出反应,就在关键时候没了下文。还有风风郎君,到底知不知道,其实他已爱上身为替身的花花了,他们到底能不能解开误会。 意识到自己满脑子是这个,白芙雪心道不妙,她完完全全落入路杳奸计中了。 可是她真的想知道后续。 偶尔看看话本,竟比沏茶好玩多了。 白芙雪心里急得像有蚂蚁在爬:“青尔,明日我们去下山,去书铺买些回来。” 她自己去买,才不找路杳要,向其低头! 将话本重新拿到手中,白芙雪又翻看了遍,才有了睡意。 她迷迷糊糊中,思索着话本里的剧情,这时候,脑海里响起另个声音。 与她一模一样的声音。 女子冷斥道:“废物,” 白芙雪意识昏沉,仿佛溺水般,而与她几乎完全相同的面容,如九天玄女般的耀眼美丽,眼里带着倨傲。 次日一早,白芙雪门外,响起敲门声。 拿着《雪月》话本的小少年,立在门外。 应烛本不想搭理,但想到能名正言顺去寻悠悠,便天还没亮就去了。 回来的路上,顺手把话本给白芙雪。 这次,没让他等多久,门从里面打开了。 白衣一尘不染的少女,眉眼透着柔意,额头画着新的金色花钿。 “话本?”她嫣然一笑,推开道,“阿烛,我不想看了。” 应烛面色一冷。 烦死了。 三更半夜来要,这会又不要,把龙当猴耍呢。 他收回话本,一脸不高兴地离开。 在他走后,白芙雪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地召来青鸟,去的地方却不是昨夜说好的山下书铺。 顾赦领完宗内给予亲传弟子的东西,路过红枫亭的时候,看到前方走来的身影,脚步微停。 “玲珑——!” 看清是谁,袖下的幽蛟激动得浑身颤抖。 一袭白衣的少女迎面走来。 晴空之下,她衣带风中飘动,肌肤雪白,额头画着金色花钿,犹如下凡的九天玄女。 看到顾赦,白芙雪朝他微微颔首,温婉地笑了下,举手投足间,透出的柔美姿态,仿佛能触及人心底最软的地方。 “她真好看,”幽蛟感叹道,“不过主上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得到玲珑。” 顾赦眉眼淡漠,并不理它。 自从前夜见了坎坎一面,听它关于“玲珑”的三言两语,幽蛟茅塞顿开。 从昨儿一早,幽蛟就兴奋不已,带着邀功的语气对顾赦道:“我终于找到让主上力量恢复的办法了,玲珑,只要主上得到玲珑就可以!” 顾赦听完他说的方法,不置一词,并未表态,于是昨日一整天,幽蛟念叨了不下百遍。 “绝不能把玲珑让给别人,主上一定要得到她的心。” 这会,见到白芙雪,它又开始嚷嚷。 顾赦手指掐住它脑袋,无声警告,幽蛟才安静下来。 它缩着脖子,有点惆怅。 作守护灵真难。 顾赦朝对他轻笑的白芙雪微微颔首,收回视线,转而望向草丛里,鬼鬼祟祟的小泥人。 正在跟踪白芙雪的悠悠,见被他发现,不假思索地操控泥人转身跑了。 顾赦黑眸微眯起来。 今夜是男女主感情线的进展点,担心白芙雪依旧足不出户,悠悠派替身泥人去察看。 还没到明月峰,她就看到白芙雪身影,顺势跟了两步,没想到中途会撞见顾赦,还被发现了。 选择性失忆的悠悠,面对正主,记忆多少会浮现出来些。 想到竹林随口一言被听到,悠悠控制着小泥人,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回房。 下午她练习用泥人发动攻击,练到傍晚,她起身稍作整理,推门而去。 是夜。 秋风萧瑟,冷月高悬。 慕天昭带上香蜡,来到青云峰山底一片荒芜之地。 他蹲下来,点蜡焚香,浅色眼眸注视微弱的星火,四周一片寂静,直到雪白裙摆出现在他视线中。 慕天昭抬头,立在他身前的白衣女孩,额头画着漂亮的金色花钿。 慕天昭看到她额间金缕,有片刻的失神。 荒地斜上方,悠悠躲在一棵粗壮的松树后,望见这幕,特意染了蔻丹的指甲,装模作样地抓了抓树皮。 虽然细节不会考究,但她力求万无一失,以免天道再临。 望着并肩而坐的两人,悠悠摆出一脸的嫉妒,指甲用力划破树皮。 “她在做什么,给树挠痒痒吗?” 在袖下的幽蛟,远远看到树后红衣身影的动作,一脸疑惑。 随着顾赦的移动,它才看到悠悠脸上的神情,与平日完全不同,此时那精致白皙的脸颊,竟满是嫉妒,甚至带着几分狰狞。 幽蛟吓得吸了口凉气。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太沉不住气了,这般情绪外泄,是种十分不成熟的做法,得像他这样的,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才行。 幽蛟不甚赞同地摇摇头,伴着顾赦止步,目光随意一瞥。 只见斜下方的荒地,并肩坐着两个少年少女,其中一个,瞧着眼熟,是下午才见过的白芙雪 一瞬间,幽蛟仿佛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那男修是谁?!” 它迅速从顾赦手腕跃下,爬上树枝。 待目光望去,看到慕天昭帮白芙雪捻去发间桃花的时候,幽蛟尾巴甩在枝叶上,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 “主上,他一定想与你抢,你不能将玲珑让给他!” “主上!主” 一扭头,幽蛟发现少年朝树后的身影走了去。 月光如银色轻纱,柔和地落在慕天昭与白芙雪身上,他拂去她发间落花,再美好不过的画面。 悠悠望着这幕,知道时机来了。 她染了蔻丹的鲜红指甲,嵌入树皮,迎风睁眼酝酿出的泪珠,就要夺眶而出,完美地契合原著里的路杳。 这时,旁边一道目光扫来。 顾赦斜倚在树下,抱臂看着她。 少年平日淡漠的眉眼,不知是不是刻意地,竟透出几分饶有兴致。 仿佛在说: 你哭,我等着。 悠悠:“” 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悠悠,轻耸鼻尖,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憋得脸颊绯红,从怀里摸出圆润的小泥人。 片刻。 四个泥人拽住顾赦衣摆,仰起小脑袋,对上漆黑错愕的眼眸,腮帮微微鼓起,替她轻声抽泣起来。 “呜、呜哇。” “呜呜哇。” 想看? 看个够! 第24章 第 24 章 宽大的衣摆传来微弱坠力,顾赦垂着眼,几个泥人对着他呜呜咽咽。 他默了默:“走开。” 然而,并没有泥人理他。 其中腮帮最涨鼓的泥人,熟练地挂在他衣摆,荡来荡去,把圆润脸蛋埋入衣缎中,一幅埋头痛哭的模样。 一丈之外的悠悠,眼眸睁着,眉梢缓缓一挑。 以前闭目是为了凝神,免去外界打扰,将泥人术练到炉火纯青后,外界干扰对她效果微弱。 悠悠能一心两用,只是分了神,反应会慢许多。 她学顾赦之前的模样,抱臂斜倚着树,带着好整以暇的姿态。 顾赦黑眸微眯起来。 让泥人来烦他,是觉得他下不了手吗。 他垂手打算挥开身边的小身影,然而没等他动作,拽住衣摆的泥人们,纷纷撒手跑了,只剩下挂在衣摆上的小泥人。 它脸蛋圆润,瞧着憨态可掬。 这是在戒律堂,被窗撞扁后,经他之手捏成的。 顾赦认得出,悠悠知道,所以控制其他泥人都跑了,只留下它当挂件一般坠着。 “呜呜。” 仿佛受了极大委屈,它把脸蛋埋进顾赦衣摆里,哭得伤心极了。 顾赦凝视半晌,弯腰从衣摆摘下它,他苍白的指尖,捏住充满弹性的脸腮,拿捏起来。 “连滴泪都没有,” 他把泥人还给悠悠,看着她,冷飕飕地说了句。 悠悠收起泥人:“以后会有的。” 现在她学的是最基础的法术,等泥人进化,不仅能发动攻击,掉掉眼泪,流几滴血都能实现。 被顾赦一搅合,完美无缺的情节重现告吹,好在无伤大雅。 悠悠转身离开。 在她走后,顾赦视线落回荒地里的两人,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刚才红着眼眶,泫然欲泣的悠悠。 她盯着这幕,手紧紧抓着树,用力到指腹磨破都不知。 看起来,正吃着求而不得的苦。 眼瞧她泪珠要落下,顾赦心底冷然,鬼使神差地过去打断了。 顾赦低头看指尖,泥人的脸圆润涨鼓,触感极好。 若没看错的话,他捏上去的那刻,女孩卷长的睫毛微扇,白皙脸颊不自觉侧了侧,像在闪躲触碰般。 通感到这程度了么。 “主上!”幽蛟回来,“玲珑要被抢了,主上快去拆散他们。” “不去,走了。”顾赦淡声。 幽蛟一噎,头一次感受到皇帝不急太监急。 冷风从林间呼啸而过,少年玄袖翻飞,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一片荒地中,香蜡燃烧干净。 最后一缕烟消散,慕天昭温俊的眉眼,流露出几分黯然与惆怅,但他很快振作起来,朝身旁女孩浅笑。 “今夜多谢相伴,夜深,我送你回明月峰。” 白芙雪眉间花钿在月色下,耀着金辉,闻言脸颊微红,带着几分羞涩颔首应了。 待身影尽数消失,山底归于宁静。 夜色如墨。 悠悠回到房间,用火折点灯的时候,想起还未学习火术。 她坐在书案前,翻开记载火术的卷轴。 几个小泥人围坐在卷轴四周,手里开始比划,练习捏诀。 坎坎趴在窝里,一眨不眨地望着伏案身影,还有努力的泥人们,点点星光,从它藏在雪绒里的小角冒出,不动声色地将悠悠包裹起来。 悠悠修习一夜,不知不觉,窗外天亮了。 她竟半点不觉得累。 捏诀点燃烛台灯芯,将其又打灭,悠悠合上卷轴,回头望了眼。 坎坎蜷在窝里,睡得很沉,好似精疲力尽。 天气越发冷了,悠悠起身寻了个小绒毯,给它盖好后,带上灵剑出了门。 昨夜情节是铺垫。 原著里,目睹男女主关系越发亲密,路杳嫉妒得一夜未眠,不到天亮,便下山去暗市买了一物。 情丝蛊。 这蛊是情蛊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它与单纯要中蛊之人心生爱慕的情花蛊不同,中了情丝蛊的人,会陷入意识清醒而身体沉沦的状态。 通俗来讲,施蛊之人对中蛊之人而言,就是行走的春药。 看到对方,就遏制不住心底的。 然而避开对方,一旦蛊毒发作,没有对方的安抚,会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故而,用情丝蛊的人,多是对倾心之人带着怨意与报复的心思。 不是要对方单纯地爱上自己,而是,带着折磨的意味,让对方痛苦地沉沦,即便心里厌恶,也再离不开自己。 路杳此刻心里,已对慕天昭又爱又恨,故而选了情丝蛊。 当然,如此恐怖的蛊术,她自然没能成功。 一番阴差阳错,慕天昭躲过一劫,最后是个倒霉的内门弟子中了招。 书内,路杳发现慕天昭并无异样,气得跺脚,怒气冲冲回房的路上,被蛊毒发作的那弟子拦住,若非路杳修为高于对方,挣脱出来,当夜便清白受损。 事情败露,为了路杳的名誉,知晓此事的人被扼令闭嘴,不过依旧有风声流传出来。 而那倒霉的弟子被解蛊后,书内就再未给过笔墨,不知是不是作者偷懒,整段情节,他连个名字都没有。 不知对方是谁,悠悠只好将其称为:倒霉的路人。 情丝蛊发作无规律,且一次比一次难熬,有的人能凭修为与意志力,熬过第一次,以致于后面放松警惕,酿成恶果。 那个倒霉的路人,依原著来看,意志力尔尔,第一次便控制不住自己。 路杳修为高,能从对方手中挣脱,悠悠掂量自己的实力,决定到时候,还是多带些厉害的法器。 思忖间,悠悠来到路杳上次买合欢散的地方。 一进门,店家便认出她来,悠悠说明来意,那人效率极高地取来情丝蛊。 悠悠按他所说,划破指尖,凝了滴血,将原本沉眠的白蛊,唤醒成红蛊。 “接下来,姑娘可将情丝蛊混入吃食中,让那人吃下便可。” 悠悠将装着红蛊的盒子放入储物袋,转而道:“我还要一物,黑蛊。” 店家神色一变,眼睛微眯起来:“姑娘还是行家。” 悠悠微微颔首。 黑蛊之事,少有人知晓。 原著里,路杳以为没有解药,宗内长老出手,才知道,原来这些商家卖情丝蛊时,宣称没解药,其实背地是有的。 他们养每只白色情丝蛊的同时,会养只对应的黑蛊。 黑蛊又名杀蛊。 可以将中蛊之人体内蛊虫吞噬的同时,不伤害到对方,以此达到解蛊的效果。 这些店家准备黑蛊,是为了等中蛊之人来求解药,因为每个白蛊对应的黑蛊独一无二,所以,他们能狠敲一笔大的。 书里,长老将黑蛊买走,才解了倒霉路人的蛊毒。 但彼时,由于路杳的隐瞒,事情许久未败露,那路人弟子已蛊毒已发作了数次,人都半废了。 念及此,悠悠索性一起买了,等任务完成,就帮对方解蛊。 黑蛊价格比白蛊贵了十倍,悠悠肉疼地给了十万灵石,店家将一个完全封死的黑色盒子交给她。 悠悠带上东西回到清筠宗,等待时机。 几日后的清晨,悠悠被系统叫醒。 【请在今日论道会上,完成“下蛊”情节】 清筠宗每月都有长老进行论道,给弟子们解答修行上的困惑。 这月正好轮到苍越,论道地方在旭日峰。 与路杳而言,天时地利都在,只可惜缺了人和。 论道本身是件严肃之事,在长老阐道的时候,所有弟子应不苟言笑,洗耳恭听,但苍越不同,他不喜欢沉闷的气氛。 于是每次轮到他,不仅让大家随意,而且给每个弟子准备糕点茶水,仿佛在办宴席一般。 原著里,路杳在这次论道中,趁慕天昭不备,将情丝蛊放入他茶几上的糕点中。 看到慕天昭吃了块芙蓉糕,她兴奋不已,以为胜卷在握。 却不想,蛊虫其实早跑了 所以有人说,她又蠢又毒。 论道从午后开始,上午时候,陆陆续续有弟子赶到旭日峰,临近晌午,圆形的论道台下,已坐满了人。 亲传弟子在离道台最近的位置,往外是内门弟子,最外层是外门弟子。 悠悠到的时候,台下乌央央都是人,她钻入其中,一路走到台下,才有喘息的空间。 看到一袭青衣,悠悠不假思索,在挨着他的地方坐下。 “师兄,” 身旁响起清脆的铃铛声,慕天昭侧过头,看着眉眼精致的女孩,唇角微勾:“来得比以前早,很好。” 往日论道会,路杳甚少到场。 悠悠轻笑了下,目光落在他身前茶几上的芙蓉糕。 论道大会还未开始,不少人前来与慕天昭寒暄。 趁他扭头与其余弟子说话,悠悠红袖一挥,放蛊动作快如闪电,几乎无人看到。 “叮——”系统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悠悠如释重负,旋即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芙蓉糕,事实上,她十分好奇,蛊虫是怎么跑到的。 实在匪夷所思。 盯了半晌,没发现蛊虫的影子,悠悠收回视线,环顾四周,并没看到顾赦的身影。 他应当来了。 只不过,有人忘了他亲传弟子的身份,将他安置在了别处。 “对不住了,顾师弟,”前几日,曾带顾赦去乾院的殷师兄,一脸歉意,他是此次负责安排座位的人,一时疏忽,把顾赦这个刚晋升为亲传弟子的人忘了,“只能委屈你坐在内门弟子间内。” 顾赦神色平和:“无事,殷师兄不必挂在心上。” 他现在的位置,离亲传弟子所在处不远,一抬眸,正巧看到红衣身影不假思索坐到慕天昭身旁,随后目光时不时瞅向慕天昭身前的茶几。 顾赦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糕点茶水。 有什么好看的。 午后,苍越穿着法衣现身论道台,清了清嗓子。 原本闹哄哄的场地,一下安静了,不一会儿,苍越洪亮沉稳的嗓音响彻在这片天地。 及至暮色降临,他起身道:“到这了,散去吧。” 落日余晖洒下,众子弟陆陆续续离开,悠悠却不着急,怀里揣着黑色盒子,在场内四处走动。 目光所致,没有一个内门弟子面色异常。 没多久,论道台四周人影已所剩无几,悠悠只好先离开。 回房后,天色已暗了下去,悠悠提着灯笼,出门继续寻那倒霉路人。 她来到原著里,路杳与其相遇的避风亭,来回走动,却没发现任何诡异的身影。 又找了半个时辰,寻找无果,悠悠只好听天由命。 她提着橘色灯笼,往回走。 路过一片幽静的泊湖时,恍然间,她看到水里有个身影。 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浮着轻薄白雾,一个身量修长的少年,正半身浸没在冰凉的湖水里。 岸边,树影横斜。 少年倚着岸边石壁,苍白的指尖扶着额头,俊眉紧蹙。 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侧头望去。 四目相对。 悠悠讶然,提着灯笼大步走去。 这么冷的天,又是大半夜,顾赦泡在湖里做什么。 “你在这做什么,”悠悠蹲在岸边问。 没有回答。 在红衣少女凑近后,顾赦面色浮现出些许疑惑,旋即目光不受控制般,紧紧黏在她身上,喉咙微动了下。 “你怎么了?”悠悠发现不对,伸手摸了下他额头。 尚未摸出所以然,乌发红唇的少年,在她轻手触碰下,面色浮起不正常的红晕。 悠悠愣了两秒,心头涌起不详之感:“顾赦,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 没等她问完,顾赦长睫掀起,指节修长的手扣住她细腕。 他抓得紧紧的。 悠悠:“” 顾赦今夜心头热得厉害,像有团火在燃烧,待在冰凉的湖水里,才让他压下这股热意。 但红衣少女出现的那刻,一切好像失控了。 顾赦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只忍不住想把人搂到怀里,好像这样就会舒服起来。 他因这想法皱起眉头,本想把路悠悠拽下湖的手,转而抓住细腕。 顾赦已意识到自己不对,但不知缘由。 直到他听见悠悠心虚的声音:“你好像中了情丝蛊,不过别担心,我有解药。” 情丝蛊? 顾赦眸光一下冷了。 悠悠手腕被松开,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冰凉的眸光。 自知理亏的悠悠,赶忙将灯笼放在岸边,拿出黑色盒子:“黑蛊在这,我马上给你拿出来!” 顾赦眸色渐深,黑蛊 这东西都有,看来他中情丝蛊,与她脱不了干系。 意识到这点,顾赦眉间染上愠怒,但下一刻,他看着眉如墨画的悠悠,眼神瞬间又变得迷茫,透出几分缱绻。 他头晕目眩,好像只有靠近悠悠的时候,才能清醒片刻。 顾赦忍不住伸出手。 左手突然被握住,悠悠心头咯噔了下,垂眸看向顾赦,磕绊道:“冷、冷静点,我马上把黑蛊拿出来!” 女孩肌肤细腻的触感,在掌下炸裂。 顾赦漆黑狭长的眼眸,微眯起来,只感觉女孩裸露在外的每寸雪肤,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薄唇翕动,几乎说不出话来。 “再坚持下,”盒子外型有些复杂,悠悠急着打开,手忙脚乱,反而迟迟打开不了。 她把灯笼拿了过来,将黑盒放在灯下。 借着灯火,终于看到盒扣,悠悠大喜过望,正要打开。 这时,顾赦握着她的手一下紧了。 “师姐,黑蛊” 少年拉住她,嗓音带着浓郁的,低哑而克制地响起。 他似乎想说什么。 但悠悠听到他叫师姐,不知怎地,心头一乱,急道:“冷静,我马上就打开了!” 话落,在橘色灯火的照耀下,悠悠打开了盒子。 里面漆黑的蛊虫,暴露在灯火下。 她激动道:“来,快把解药” 悠悠话还没说完,视线中的黑蛊,在灯火照耀下,忽然浑身抽搐,化作了一缕清烟。 随后被夜风一吹,消散了。 场面寂静了瞬,悠悠伸手抓了抓,什么都没抓到后,侧脸看向顾赦。 夜色里,红衣女孩精致白皙的脸颊,带着错愕与迷茫,一双漂亮的眼眸里,还隐隐透着点儿委屈。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好似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呆呆的。 顾赦深吸口气。 他闭了闭目,复又睁开,才低着嗓音,微喘着说完刚才未尽之言。 “黑蛊,不能见光。” 悠悠愣住,看了看贴近的灯笼,又看向变空的盒子。 “” 第25章 第 25 章 顾赦未曾想到,一场论道大会,自己会中招。 他在外门被排挤多年,见过各种伎俩,躲过无数陷阱,没想过会因吃块糕点,阴沟翻船。 下午的论道会,顾赦坐下不久,藏在袖里的幽蛟发现茶几上的糕点。 “我要吃糕点,”它道,“主上喂我吧。” 幽蛟其实不想吃,对这些东西没兴致,只是心里有点酸。 得知坎坎被当成狗后,幽蛟特意去嘲笑,谁知被反杀了。 当时白绒小兽面色淡然,递给它一块糕点:“被误会是狗怎么了,这是小主人给我的,尝尝,你吃过吗。” 幽蛟一噎。 “不会没吃过吧,也是,看你瘦消的模样,多半从未被主人投喂过,”坎坎不紧不慢摇头,一脸‘羡慕’。 “真好,哪像我,每天被小主人喂得饱饱的,都重了不少。” “我才不在意呢!”幽蛟怒吼出来。 此刻看到一模一样的糕点,它在袖下哼哼半晌,说了句。 虽然理智告诉它,顾赦不可能喂,但幽蛟忍不住抱有期待,万一主上要惯着它呢。 幽蛟对自己,还是有点信心的。 在它期待之际,发现少年修长的手指拿起一块糕点。 幽蛟一愣,欣喜若狂,瞬间感觉蛟生值了。 它赶忙张开嘴,结果等了半晌,那糕点在它满眼期待中,落入少年自己嘴里。 顾赦尝了口似曾相识的糕点。 如美玉般的色泽,与在戒律堂时,泥人带来的一模一样。 不过味道没有那日的好,尽管那夜尝到的,都被摔碎了。 顾赦只尝了这一口,却没想到,就是这一口阴沟翻船了。 他吃下没多久,身体开始发热。 体内有寒性奇毒的缘故,顾赦浑身冰凉是常有的事,突然反其道地发热,毫无疑问,非常不对劲。 论道大会还在继续,顾赦调整吐息,用灵力压制体内泛起的燥热。 那股热意迅速消失,但没多久,又卷土重来。 与此同时,顾赦感觉心间空落落的,好似少了点什么,他环顾四周,目光缓缓落在前方红衣少女身上。 女孩侧着脸,卷翘长睫轻掀,天边余晖洒落,给她精致的侧脸轮廓,轻描淡写绘了个金边。 仿佛找到令人安心的东西,内心的燥意被抚平。 这感觉过于古怪,顾赦皱眉,收回视线。 论道结束,顾赦迅速回到房间,他知道自己多半中药了,不知何人所为,目的为何。 好在药性不强。 顾赦吞下解毒丹和清心丹后,打坐用灵力镇压药性,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身体的温度不降反升,愈来愈高。 这药与春药相似,又有些许区别。 顾赦意识清醒,燥热中诞生的那股冲动,并不强烈,但怎么都消不下去,宛如柔丝缠绕在心头,时不时挠他一下,让人心烦意乱,又找不到源头。 想起回来时路过的湖泊,顾赦出门,索性跳入湖中。 天边黑色浓郁,深秋夜里,冰凉的湖水将少年浸没,刺骨的寒意将他包裹起来。 顾赦神色好转了些,但这点好转,只维持了片刻。 没多久,他吐息沉沉,苍白修长的手扶着额头,体内的燥热源源不断涌出,又找不到发泄的出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没吃到玉糕生气睡觉的幽蛟,一觉醒来,发现出了大事。 它尾巴一甩,搭在顾赦脉上,察觉到某种悸动,惊声道:“主上,你怎么被人下蛊了?!” 顾赦眼神骤变,难怪吃解毒丹无用。 是蛊。 但论道会上,位置是他随机选的,坐下后,面前的糕点茶水无人动过。 哪来的蛊,难不成自己跑来了。 顾赦神色微沉,思忖会是什么蛊的时候,察觉到一缕格外清晰的目光。 他侧脸望去。 提着灯笼走来的红衣女孩,一张白皙脸颊浸在柔和灯色里,美得惊人,她腰身系着长长的衣带,在晚风中飘飞,底下坠着的几个小铃铛,在半空荡起弧度,发出清脆声响。 顾赦呼吸一顿,陡然错乱。 他看着走近的悠悠,仿佛等待已久的东西来了,体内原本只冒出苗头的冲动,一下挣脱了禁锢,翻涌而起,将顾赦清醒的意识瞬间瓦解。 红衣身影放下灯笼,伸手落在他额间。 一缕幽香从她身上飘来,宛如世间最令人着迷的味道,顾赦眸色暗了暗。 忍不住扣住悠悠手腕的那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糟。 但很快,顾赦发现还有更糟糕的。 黑蛊在他眼皮底下,灰飞烟灭了。 路悠悠手脚无措地拿着空盒,看向他,一双微红眼睛,充满茫然不解,还有十万灵石消散的,点点委屈。 顾赦深吸口气,闭紧双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湖边因此,陷入短暂的寂静。 意识到自己是罪魁祸首的悠悠,惴惴不安地握着空了的盒子。 每只情丝蛊对应的黑蛊,只有一个。 没了,就再无其他。 凉飕飕的夜风从湖面另边吹来,悠悠冷得一哆嗦,她怎么都没想到,中蛊的会是顾赦。 原著里,分明是个内门 电光火石间,悠悠愣了下,愈发心虚。 书里顾赦经过宗内大比,名声大噪,在清筠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场论道会,没人忘记他是亲传弟子,他本坐在路杳的身旁。 但现在蝴蝶效应,宗内很多人,还没有顾赦是亲传弟子这一概念,不小心把他遗漏,才让他坐在了内门弟子之中。 也许,他坐的地方,正好是属于那倒霉路人的位置。 如无意外,顾赦还吃了原著里,他本来碰都没碰的糕点 理清一切,发现自己罪加一等的悠悠,艰涩地眨了眨眼,扭头望向顾赦。 月色暗淡,落在水面泛起细碎光芒。 少年半阖着眼,一言不发地靠在湖边石壁,被扯松的衣襟半敞,任冷风灌入,一片冷白的皮肤浮现出红意。 待在冰凉的湖水里,他看起来却热得厉害,额前黑色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鸦羽般的长睫也透着湿意。 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顾赦下颌线绷紧,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悠悠记得原著里,中蛊的内门弟子,碰到路杳后,犹如中了最猛烈的春药,完全失去理智地向路杳扑去。 但顾赦,看起来情况还好,悠悠稍微安心了些:“你还好吗。” “不好。”他音色喑哑,诚实道。 悠悠默了默。 中了情丝蛊的人,蛊毒发作时,只有两条路。 一是靠自己顽强的毅力撑过去,不过因为情丝蛊发作一次比一次难熬,至今没有人通关过。二是靠施蛊之人安抚,帮其缓解痛苦,共享鱼水之欢 念及此,蹲在岸边的悠悠,踌躇道:“听说意志力强的人,可以独自撑过去。”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顾赦低哑的嗓音,染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混着夜间的冰冷:“你觉得我可以。” 悠悠不知道。 虽然原著里,顾赦被红莲业火烧了七天七夜,都没叫一声疼,但情丝蛊是操控人原始的东西,不是轻描淡写的‘忍耐’两字就能熬过去的。 悠悠迟疑道:“你现在什么感觉?” 当务之急是帮顾赦渡过这次的蛊毒发作,解蛊之法,只有以后在寻。 湖边水里,顾赦平日束紧的乌发,凌乱散开,一向苍白的面色透着少见的红晕。 他狭长的黑眸半垂,听到悠悠说话,深吸了口气。 什么感觉 欲火焚身,想把人拽到怀里啃吮撕咬,尽情发泄的感觉。 他仿佛走在悬崖边上,下一刻就要失去控制,变成沉迷的行尸走肉。 情丝蛊就是这样一种蛊,带着报复的意味,把中蛊之人变得面目全非,即便心里再多怨恨,身体却不受控沉沦其间,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下蛊之人与其而言,就是人形的春药,这话半点不假。 自从路悠悠出现,原本尚能控制的蛊毒,一下变得不可收拾,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人吞没。 但远离她 哗啦的水声响起,顾赦走远了些,在距离悠悠一丈之外,感受不到对方气息的时候,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捏住了般,几近窒息。 不仅如此,他眼中的清明消散,意识变得昏沉,恍然间,只有把红衣身影抓回来一个念头。 “顾赦?”悠悠见他远离岸边的背影僵住,叫了声。 听到她的声音,顾赦眸色一暗,本就涣散的意识,更加摇摇欲坠。 他深吸口气,胸膛起伏不定,汗珠从额角滑落,冷白皮肤下,浮起青色的血管。 顾赦回过头,狭长的黑眸半垂,静了几秒。 他开口,听到自己低哑得不像话的嗓音。 “你可以走了。” 话落,顾赦朝湖水深处走去,虽然有些痛苦,但还在能承受的范围内,熬过这次蛊毒发作,再去寻解蛊之法。 他不指望路悠悠帮他。 想起论道会上,路悠悠时不时朝慕天昭身前糕点望去的场景,情丝蛊的源头昭然若揭。 顾赦眉眼戾气横生。 终究是憎的。 不仅是今夜的无妄之灾,过往诸多坎坷划过眼前,令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怨念一下爆发出来,又悉数敛入眼底,化作最深邃幽冷的黑眸。 “顾赦——”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本该在岸边,不知为何,仿佛就在他身后。 顾赦回过身,冷戾的眸光一顿,看到近在咫尺的红衣女孩。 她站在湖里,似乎有些畏水,神情紧绷,卷翘的长睫轻轻颤抖,目光不安望了望水面,随后看向他。 围绕两人的湖面泛起阵阵波澜,波光粼粼。 悠悠的手从水里探出,凝着细碎的水珠,拉住他宽大的玄袖。 “我不走,” 顾赦长睫微颤了颤,敛着黑眸,目光落在袖间纤长白皙的五指,半晌,低哑的嗓音从喉间发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悠悠浸在冰凉的湖水里,冷得吸了口气,嗓音带着一点寒颤。 “嗯,”她微微点头,“我不能把你一人丢在这。” 此事因她而起,她不会当逃兵的。 她还准备了法器,局面真无法控制的时候,能将顾赦打晕带走,总不会把遭受无妄之灾的少年留在这,独自承受痛苦。 顾赦漆黑的眼眸,看着她。 悠悠待在过腰的湖水里,青丝散开,浑身湿漉漉的。 几滴水珠沿着她漂亮的颈线滑过,在雪白肌肤留下水痕后,缓缓没入红色衣裳里。 她卷翘的长睫轻掀,底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再往下,今夜浅淡的月光,仿佛皆凝在了那颗红痣上,衬得灼人眼球。 连风声都没有的寂静深夜里,顾赦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带着前所未有的炽烈。 让他全身上下,连血液都变得滚烫。 顾赦往前一步,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属于少年独特的气息席卷而来,悠悠心神微乱,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她虽不走,但不知顾赦此时是什么情况,心里慌慌的。 “你还有清醒吗?”悠悠确认道。 顾赦低低“嗯”了声,长眸漆黑,再次靠近了她。 悠悠悬着的心落下,发现不断靠近的人,心头打鼓,忍不住一退再退,直到撞上临岸的石壁。 她后腰被一块凸石抵到,疼地轻哼了声,还没来得及脱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摁住她。 一片阴影洒落在悠悠身上,顾赦另手撑在她身侧,将人圈在自己与石壁之间,充满侵略性的灼热气息,一下将女孩包裹起来。 悠悠心中的不安骤然放大,几乎下意识想要从狭窄的空间逃脱出来。 顾赦垂眸看她,嘴角往上弯起,却是少见的笑了。 “要逃吗。” 他音色喑哑,透着若有若无的喘息,听得悠悠一顿,磕绊道:“不、不逃。” 她背贴着石壁,抬眸问:“你现在难受吗?” 顾赦低“嗯”了声。 悠悠眨了眨眼,抬手落在他发顶,摸了摸:“那我这样安抚你一下,会不会好些。” 顾赦默了默:“我不是坎坎。” 悠悠一噎,悻悻地收回手:“那我怎么帮你。” 她见顾赦尚且清醒,没有被冲昏头脑的模样,想来还有得救。 “让我抱一下,”顾赦道。 他话语落下,没等悠悠回答,原本撑在石壁的手一转,落在女孩细软的腰肢。 悠悠浑身一颤,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到,起了起身。 趁着她后背与石壁分离的一瞬,顾赦手掌钻了进去,扶着悠悠被石头抵住的后腰,将人往自己身体一拢,紧紧扣到了怀里。 悠悠心跳吓得漏了拍,眨眼被他抱入怀里,浑身上下,连发丝都紧绷起来。 她不适地屏了屏呼吸,正想说话,顾赦不由分说箍紧了她的腰,紧接着低头,将脸庞埋进她颈窝处,带着近乎缠绵的意味,细嗅了嗅她颈间的气息。 悠悠身体僵住,站着宛如一块石头。 少年吐息混着体内的热意,喷洒在她颈侧,让大片白皙的肌肤浮起薄红。 “师姐,” 他哑着嗓音,低低说了句,“让我抱一会好吗。” 悠悠:“好。” 这一字吐出,满是悲怆。 都抱了才问她,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过中了情丝蛊,顾赦还能保持冷静,只乖乖抱着她,将头埋进她颈窝,其余什么都没做,一点不像传说中那些瞬间失去理智的人。 如此地忍耐克制,倒让悠悠心生了几分怜意。 她任由顾赦抱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某个时刻,悠悠忽然想起:“你会找我秋后算账吗。” 扣着她腰身的手微紧,下一刻,少年诚实道:“会。” 悠悠:“” 先前那点怜意,早知道喂坎坎了。 第26章 第 26 章 深夜,夜风拂过,湖边传来哗啦水声。 悠悠上了岸,用法术将身上的湿意除去,回头望了眼,在湖里泡了大半夜的顾赦,神色终于恢复如常。 情况比她想象中好得多,不过情丝蛊发作一次比一次厉害,如今没了黑蛊,以后愈发危险。 时间紧迫,悠悠带上顾赦,夜扣苍越洞府大门。 原著里,路杳下蛊之事败露,就是苍越长老随口一言,指出黑蛊可解,他未说这是唯一的解蛊之法,或许还有其他方法也不一定。 洞府内灯火通明,桃花簌簌飘落,香味弥漫在夜间微凉的空气中。 苍越尚未歇息,在树下与自己的分身对弈。 见到悠悠,他扬起笑容还没说话,发现她身后的少年,唇角笑意一顿。 深更半夜,他俩凑在一起做什么?! “你们怎么来了,”苍越拂袖,对面坐着的分身消散。 “师父,我是来领罚的,”悠悠指了指顾赦,又指向自己,“我不小心给师弟下了情丝蛊,现在” “情丝蛊!”苍越瞪圆双目,坐在树下的身影一闪,出现在顾赦与悠悠之间。 他护犊子地将悠悠撇到身后:“顾赦,你可清醒,你们没做什么吧。” 顾赦敛着黑眸,神色平静:“回师父,清醒,未曾。” 苍越松口气,随后怒而回头,让悠悠伸出手。 他袖袍一甩,拿出戒尺在她手掌敲了下:“竟然学人下蛊,走歪门邪道,使恶毒伎俩,看我今天不狠狠教训你!” “啪,啪,啪” 拍灰似地连打了三下,看到悠悠微红的掌心,苍越哼了声,收回戒尺。 “不过坦白从宽,没酿成大错就好,你在何处买的情丝蛊,我去要个黑蛊来。” 悠悠揉了揉有点麻,但不疼的手:“师父,黑蛊灰飞烟灭了。” 苍越:“?” “我顺手买下黑蛊,本打算给师弟用,谁知让它见了光,”悠悠低埋着头,“然后它就没了,所以想问师父,可知道其他解决之法,” “其他解决之法?”苍越轻声喃喃,“有啊,你们结成道侣就行。” 悠悠:“?!” 没等悠悠震惊完,苍越揪着长白胡子,冷笑一声,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 “以为我会这么说,好成全你们吗,做梦!” 苍越心道,谁知黑蛊是不是两人故意毁尸灭迹,好借情丝蛊,从此牢牢绑在一起。 “我去十万大山一趟,找位玩蛊的老朋友,”苍越手负身后,微眯起眼。 “在此之前,你们不许见面,就算蛊毒发作,路丫头,你也不许帮,要躲得远远的。” 悠悠还没答话,一旁顾赦颔首道:“弟子知晓分寸。” 苍越神色稍缓:“第一次蛊毒发作时,是何情况。” 顾赦一五一十说了,悠悠在旁补充,听完,苍越面露古怪:“你是不是买了假蛊?” 悠悠愕然:“不可能。” 虽然她很希望,但她跟着书里路杳买的,原著里,那倒霉路人可是吃够了情丝蛊的苦头。 她买的不会是假蛊。 苍越两指搭在顾赦脉上,愈发疑惑。 “太平静了,”他道,“我见过中情丝蛊的修士,还是化神境,蛊毒初发反应都无比强烈,按你们所说,只相拥了会儿,就按下情丝蛊的悸动,即便是初次,也根本不可能。” 顾赦:“确实比我想象中,要轻松些。” 苍越沉吟片刻,收回手,从袖内拿出一瓶丹药:“这是清净丹,在我回来之前,莫要轻易外出,更不能去寻你师姐,若有不适,吞下丹药。” 清净丹是上品丹药,能让顾赦在蛊毒发作时好受些。 算是给小徒弟的一点补偿。 顾赦接过道谢。 苍越回头又警告了悠悠一遍,直到她举手保证才作罢。 很快,苍越身影消失在原地,悠悠看着瞬间空落的地方,小声道了句:“师父一路小心。”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长辈的爱护,仿佛有什么事,都能给她挡下。 悠悠长睫微垂,将复杂的情绪敛尽眼底,随后与顾赦一同离开。 回旭日峰的路上,昏暗了一夜的天空,边角绽开光芒。 悠悠抬眼一望,听到顾赦问:“师姐为何要买黑蛊?” “说到这个,”悠悠作心痛状,“我花了十万灵石,小半家产没了。” 顾赦神色莫名,愿意花十万灵石买,买来也不是为了把解蛊的希望掐灭。保留黑蛊,若是为了给慕天昭下蛊后,留条后路,那下蛊这件事有何意义。 到了旭日峰,顾赦都没问出缘由,被悠悠打岔混过去了,两人在竹林前分道扬镳。 回到房间,悠悠抱着坎坎长叹一声。 血亏。 原著里象征性地交代,几日后,那倒霉的内门弟子被情丝蛊折磨得人已半废,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后半生基本断情绝欲了。 她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心痛,还是花钱买了,谁知钱打了水漂。 那店家见她知道黑蛊,多半把她当真行家了,连黑蛊不能见光都未与她讲。 “汪~” 待在她怀里的坎坎叫了声,用毛绒脑袋拱了拱她下巴,安慰似的。 悠悠心情瞬间好了些,揉了揉它雪白的绒毛。 抱着坎坎睡了一上午,醒来后,悠悠打开房门,看到握着灵剑离开的灵落。 “路师姐,”灵落穿着湛蓝长裙,一双雪亮眼睛望来,兴冲冲地举起灵剑,“我去朝阳峰修行了。” 朝阳峰与旭日峰隔空相望,在那修行的,都是灵落这类入门没多久的新弟子。 未曾去过朝阳峰的悠悠,闲来无事,抄着空手与灵落一起去了。 朝阳峰内,一眼望去,都是些年纪偏小的师弟师妹。 悠悠来到灵落经常习剑的地方,还未靠近,便听到一阵喧闹,夹着似曾相识的声音。 红发微蓬的小少年,坐在一个倒地的同龄弟子背上,手里握着块美玉,爱不释手地把玩。 他正被一群人围着:“应烛你太过分了!” “把玉换给他,竟然抢别人的东西?”“简直是强盗,我要告诉长老!” 面对众多指责,应烛一脸莫名。 他光明正大抢来的宝物,为何要斥责他,想不明白,应烛冷哼了声:“是他太弱了。” 悠悠望着这幕,心里有了大概。 应烛是烛龙族最后的独苗,从出生起,就没有族内长辈在旁教导,应家的人都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哪里想过教他,于是应烛行事,全凭本能与心情。 他不知仁义礼智信,保留着一些天然的野性。 看到喜欢的,会凭本能掠夺,带回自己的地盘,他不认为这有什么错,对方不是他的对手,就要臣服他,既然臣服做小弟,给他上贡就理所当然了,以致于发生眼前这幕。 他的模样实在嚣张。 抢了别人的东西,把人打倒在地,还坐在人家背上。 被周围的指责声闹烦了,他眼眸浮起阴翳,残留着稚气的脸颊露出凶戾神色,仿佛下刻就要化成原形,猛龙摆尾把他们全部撂倒。 灵落认得他,在悠悠耳边小声道:“应烛从来不修行,偏偏谁都不是他的对手,长老不在,就只能由他胡作非为了。” “想要拿回去,只管来打败我。”撂下话,应烛揣上精美的玉佩走了。 悠悠跟上去,见他来到峰顶的暸望台,手枕后颈,翘着腿躺在台沿上,透着暖意的阳光洒下,他闭目一脸惬意。 又懒又凶的小烛龙。 也不服教。 原著里,白芙雪经常耐着性子与他讲道理,结果都是对牛弹琴。 让他莫要夺人所好,他便说:“别人喜不喜欢与我何干,反正我见到喜欢的,就要拿到手。你没有喜欢的东西吗,既然有,难道不想要吗。既然想要,为何要忍着。” 让他勤苦修行,他便道:“我瞧那些人天天都在修行,没见得比我强,法术?我才不学,我一拳山崩地裂,你们天天修行,能做到吗,” 彻彻底底的摆烂型男配,直到原著的中后期,遭到社会铁拳制裁,他才学乖了。 应烛阖着眼眸,手里攥着玉,晒太阳之际,忽然嗅到一缕浅淡的气息。 他顺势坐起,双眼发亮地朝悠悠望去。 “这玉好看,给你。” 悠悠看着递来的美玉,默了片刻,扣住他的手腕到一旁坐下,严肃道:“你得把玉还给人家。” 应烛皱眉:“不要,它好看,我喜欢。” 知道与他讲道理无用,悠悠干脆吓唬道:“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必须还,不然也许今夜,你就要被剥皮抽筋了。” “剥皮抽筋?”应烛拔高嗓音,瞪圆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谁能这么做,为何要如此对我。” 悠悠朝他招手,示意耳朵凑来,给他讲了一个小故事。 故事讲完,夕阳西下,冷风从瞭望台穿过,刮得小烛龙脸色惨白,打了个寒颤。 “知道了吧,”红衣少女在他耳边,恶魔低语,“做坏事,修行懈怠的话,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应烛握紧玉,慌张起身:“我、我先走了。” 话落,他如阵旋风消失,悠悠迅速跟了上去,远远看到应烛把玉还给那弟子,满意地点点头。 涉世未深的小烛龙,说什么都会信,偶尔吓一吓,效果十分显著啊。 “对不起,我不该抢你的东西。”之前宛如恶霸般嚣张的红发少年,双手将玉递来。 被夺玉的弟子愕然,与身旁朋友面面相觑。 应烛竟然会道歉,还把抢走的东西还回来了,不可思议。 “以后我不会再做坏事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夺走别人的东西就是做坏事,但他以后不会了。 话落,应烛看着他们手中的剑,期待道:“以后能带我一起修行吗。” 其他人看到应烛,本以为他又来找麻烦,怒气冲冲走来,却听到这一句,集体傻了眼。 从不修行,但可以拳打筑基期,脚踢练气期的朝阳峰一霸。 竟然转性了? “应烛,你没事吧。”有人忍不住道。 小烛龙摇头,惨白着张脸:“我其实还好” 那就是有事了。 朝阳峰是一群差不多同时入宗的年轻弟子,都没什么坏心眼,见状将他围住,担忧地问起来。 应烛本不想说,被问急了,才道:“嘘,你们小声些,别被黑暗之神听到了。” 黑暗之神?? 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应烛见他们不明白,犹豫片刻,压低声音讲起来。 “你们不知道,太古洪荒时期,世间曾诞生了一个恐怖的黑暗之神,他是黑暗的支配者,无人可敌,他能六界吞没在黑暗中!那时天地昏暗,日月无光,到处是黑暗的火焰在燃烧,九天之上的众神都感到绝望!” “眼看世界就要毁灭,最后一位先天之神,在太幽之境与他大战七天七夜,最后同归于尽” “清筠宗,就是洪荒时期的太幽之境,”应烛指了指脚下,脸色苍白如纸。 “而黑暗之神的亡魂就在此徘徊,一旦发现做坏事之人,懒惰之人,就会在夜晚找到他——‘死亡吧,懒惰的烛龙不,人类!’” “哈哈哈,”认真听完,一人笑出声。 应烛侧头望去,惊愕道:“笑什么,你不怕吗?” 话落,他手忙脚乱地捂住那人的嘴:“不能笑,黑暗之神是能将天地吞没的存在,笑话他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旁边又有人大笑起来:“这是骗三岁小孩的,应烛你竟然信了,哪有什么黑暗之神,还要将世界吞没在黑暗中哈哈哈,” “才不是骗人的,”应烛见他们不信,涨红脸。 “悠悠说了,等血月之夜,阴冷的黑雾就会从地下升起,吞天噬地,它所过之处,灵植枯萎生灵尽灭,到时候,别说修仙界了,整个世界都将毁灭!” “我们只有不做坏事,努力修行,才能在恐怖的黑暗中,寻得一线生机!” 应烛攥紧手,冷汗涔涔,带着惧意努力强调完重要性,发现周围众人笑得前仰后俯。 “我是认真的!”小烛龙怒吼。 “哈哈哈哈,原来是少宗主说的,” “老实说,有点可怕,”年长点的弟子抬手,制止众人的笑声,沉吟道。 “没想到有黑暗之神在监督我们,那么从今天起,我们必须做好事,勤苦修炼,以免愤怒的黑暗之神降临,把世界毁噗哈哈哈。” 他没绷住,笑开花。 “我没开玩笑!”应烛气恼。 登时,众人笑得更欢了,在大片笑声中,不一会儿,恐怖的黑暗之神,传遍朝阳峰,又以燎原之势席卷全宗。 “听说了吗?太幽之境。” “你是说,黑暗之神?” “哈哈哈,黑暗的支配者,少宗主所言,细思极恐,让人害怕。” “嘘,你们不要命了,小心被恐怖的黑雾吞噬!” “哈哈哈哈哈——” 对此,一无所知的悠悠,离开朝阳峰后,去了趟苍越的洞府,见没人回来,又回到旭日峰。 情丝蛊发作没有规律,不知顾赦情况如何。 一番思量,悠悠用块布将大比得到的金乌石包裹起来,操控泥人拎起,朝顾赦居住的乾院走去。 她知道苍越的顾虑,不过泥人的话,总没问题。 金乌石有拳头大,拎起有些费力,悠悠耗了些时间才到,站在门口,咚咚咚地敲了三下。 敲门声响起。 未点灯火的室内,光线昏暗,打坐中的少年睁开眼,环绕在指尖的黑色冷雾消失。 他脸色微白,缠绕着左腕的幽蛟,感受到冰冷的寒气他皮肤下涌出,冷得抖了抖,却兴奋道:“果然如此,主上幼时中的奇毒,是有人用来压制主上体内魔气的,只要主上魔气足够强,此消彼长,就能反压住毒性!” 顾赦浑身发冷,长睫凝着冰霜:“足够强是多强,要花多久。” “根据我估算的那人修为来看,”幽蛟激动道,“大概只需要千百年,就能解毒了!” 顾赦一默,起身面无表情地拂袖,将身上的寒气,连带腕上的幽蛟一起抖掉。 他打开房门,月色斜落,走廊空无一人。 门槛处,倒是传来细弱的喘息。 顾赦垂眸,看到一个小泥人拖着沉甸甸的包裹,气喘吁吁。 它仰起脑袋:“我来看望你,还带了礼物。” 包裹被解开,露出一块乌色石头,石上金纹浮现,在夜里散出柔和而璀璨的光芒。 幽蛟从顾赦脚后探出脑袋,瞬间双眼发亮。 是那夜看到的泥人。 竟然把路杳的金乌石偷来了,可爱,甚得蛟心! 顾赦弯腰,将泥人与金乌石一起从地面拿起,合上门,进屋将泥人放在桌案上。 悠悠借泥人打量他,见面色不佳:“蛊毒发作了吗,” “没有,不过” 顾赦坐在桌前,眼帘半垂,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察觉不到施蛊之人的气息,会心烦意乱,难以打坐入定。严重些,会走火入魔。” 悠悠愕然,不发作时都这么严重。 走火入魔可不是小事,轻则修为受损,重则爆体而亡。 “那、那”悠悠踌躇片刻,“要不这个泥人留给你。” 替身泥人有她的气息存在,连天道都瞒过,何况一个小小的蛊虫,有泥人镇守,情丝蛊就不会时时躁动了。 顾赦伸出修长的手指,从泥人身旁擦过,拿起茶盏,淡声道:“好,只能如此了。” 于是悠悠操控泥人,在临窗桌角坐了下来,一副安静如鸡的模样,示意顾赦不必理会,随时修行。 顾赦看了眼她,回到蒲团打坐,室内归于宁静。 然而没过多久,悠悠就耐不住了。 她在自己房间,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连带泥人也做了哈欠动作。 她透过泥人环顾四周,顾赦在闭目打坐,转眼,悠悠看到桌上的果盘。 “嘿嘿咻,” 听到些许动静,顾赦掀起眼皮。 入目宽大的桌案上,一个苹果缓缓滚动起来。 苹果后方,小泥人用两只手推着,它憋着口气,用力到鼓起腮帮,推着苹果在桌上撒欢跑圈,自娱自乐。 “主上,我能现身与它玩吗,”幽蛟在袖下,期待道。 顾赦一言不发地将它探出的头按了回去,兀自盯了泥人半晌,重新合上双目。 等他再睁眼,桌案上,堆积了诸多果子,一帘灯火中,小泥人抱着串荔枝,歪着头,昏昏欲睡。 案边一道阴影洒落,顾赦指节修长的手探去,轻碰了碰它。 悠悠困倦之际,神识留了一部分在泥人身上,半梦半醒间,脸颊泛起点儿痒,她微动了动。 另边,小泥人随着她,无意识地在顾赦掌心蹭了蹭。 灯盏烛光闪烁,少年手指微僵,神色晦暗。 次日,悠悠一觉醒来,率先察看泥人情况。 晨风从半敞的窗户涌入,送来几缕花香。 顾赦一夜未眠,坐在案前,一手翻着卷轴,另手被小泥人紧紧挨着。 悠悠愣了两秒,昨夜睡的时候,泥人是抱着荔枝的,怎么一觉醒来挨顾赦去了。 难不成是顾赦搬的? 可他不像会做这种无聊事的人。 思来想去,悠悠怀疑自己落在泥人上的神识,大概觉得顾赦手暖和,迷迷糊糊凑了去。 泥人脸颊贴着顾赦手背,那抹温度,悠悠也能感知一二。 她脸颊微热,操控泥人起身走到桌角处。 顾赦整日修行,悠悠也没闲着,醒来后,在竹林练了一上午剑。 晌午她收剑回房,看到灵落在她门前晃悠。 见她回来,灵落先是一喜,旋即水汪汪的眼睛环顾四周,鬼鬼祟祟的模样。 “路师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悠悠:“?” 灵落小声吐出四字:“黑暗之神。” 悠悠一默,吓唬三岁小烛龙的,灵落怎么知道。 悠悠有点尴尬,轻咳一声,正要解释,灵落怯生生地拍了拍胸口:“今晚正好是红月之夜,他们邀我去看黑暗之神降临,我不敢答应,想来问师姐是不是真的,真的话,我就不去了。” 悠悠愕然。 红月?‘他们’又是谁?除了灵落,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灵落看出她的疑惑,道:“本来大家都不信的,但是夜明长老派人提醒,今夜红月当空,妖魔横行,要注意宗门戒备。所以朝阳峰大家都怀疑,黑暗之神是真的,今晚准备在瞭望台一探究竟。” 悠悠眨了眨眼:“你是说,朝阳峰的弟子都知道我给应烛讲的东西,还信了大半,今夜要看黑、黑暗之神?” “能把世界吞没的黑雾,”灵落露出怯意,轻轻点头,“宗门传遍了。” 悠悠:“” 悠悠当即决定去找应烛,没想到,半路遇到慕天昭。 慕天昭正与身旁之人交谈,望见她,朝那师弟说了句稍等,走了过来。 悠悠道:“师兄”。 慕天昭浅笑颔首:“仙门大会快到了,师妹可做好准备了。” 仙门大会,举行在各宗各派大比过后,所有在大比中夺得榜首的弟子,都将代表本宗派前去参加秘境,另外,她还能带上几个同门协助她,夺得秘境至宝。 悠悠点头:“准备好了。” 到时候带上男女主,大反派,她躺平当咸鱼就好。 慕天昭轻“嗯”了声,手负身后:“师妹近来可有认真修行。” 悠悠眨眼,心道怎么突然问起这来了。 “有。”她老实回答。 下一刻,面前少年轻笑一声,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她发顶:“有努力修行就好,免得今夜红月,师妹被黑暗之神抓走了。” 悠悠僵住,人麻了。 “它怎么了。” 幽蛟从袖下探出的脑袋歪了歪,望向桌案,一脸不解。 昨晚生龙活虎的小泥人,不知怎么了,今天蔫蔫的,蹲坐在临窗的桌角,手里握着个树杈,一言不发地在桌面画着圈圈。 已经一下午了,好像陷入了自闭。 顾赦看着桌角的小身影,临近傍晚,出了趟门,随后得知了沸沸扬扬的 “黑暗之神哈哈哈——”幽蛟在袖下笑得眼泪直流。 “黑暗的支配者,笑死蛟了,洪荒时期神魔大战,在传说中,那也是统领魔界的弑神与” 顿了顿,它茫然地摇摇脑袋,继而道:“不过太幽之境,这名字取得倒有模有样。” 顾赦修长的身影立在树上,底下两个赶去瞭望台的弟子,交谈着,匆匆走过。 想起缩在桌角的小泥人,神情恹恹的模样,顾赦薄唇微微一抿。 难怪 是夜,瞭望台上挤满了人。 天边一轮红月高悬,黑云半遮,比平日皎月,多了几分诡异之色。 冷风从山峰刮过,吹的呼啦作响。 一张张年轻面孔四下张望,看着峰底葱郁树木。 “别说,还真有些森冷。” “路师姐不会说的是真的吧,黑暗之神” “哈哈哈,你们还真信啊,不可能的,红月一定是巧合,子时呢,怎么还没到。” “嘘,快了——” 悠悠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瞥了眼瞭望台乌央央的人潮,一手捂脸,原地消失的念头越发强烈。 然而身旁,应烛正拽着她衣袖,青稚的脸颊,因变红的月亮吓得惨白:“不用管他们吗,黑雾等会把他们吞噬了怎么办。” 悠悠:“” 事实证明,吓唬小朋友是会遭报应的。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天空月色越发红了。 临近子时,坐在亭内的悠悠,看了眼瞭望台愈发兴奋的师弟师妹,又与亭内对面坐着的青衣少年对视一眼后,埋下头,玉白的双手紧捂住脸。 救命—— 慕天昭也来了。 微红的月色从窗外涌入,洒在桌角处的泥人身上。 悠悠已无暇控制它,泥人便在神识的作用下,自主做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动作。 案前翻阅卷轴的顾赦,长睫掀起,便看到蹲坐在角落的小泥人,低埋着脑袋,两手捂着圆润脸蛋,浑身上下散着‘我没了’的忧伤气息。 顾赦望向窗外,快到子时了。 他看了眼可怜巴巴的泥人,片刻修长的手指合上卷轴,起身离开房间。 朝阳峰,红月高悬。 喧闹之中,不知谁道了句“子时了”,瞭望台的众人顿了顿,脑袋齐齐朝峰底探去。 只见哗啦的冷风一阵阵吹过,树木摇曳,良久无事发生。 “能吞噬一切的黑雾呢?” “哈哈,果然是假的,只有应烛才会相信,” “哈哈哈,路师姐她等等,等等!那是什么?!” 一阵冷风吹过,猩红的月色下,朝阳峰周围的地面,忽然浮起大片黑色冷雾,沿着峰底攀升。 眨眼间,黑雾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大半个朝阳峰笼罩,随后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朝瞭望台涌去。 刹时,台上尖叫声此起彼伏,一张张年轻面孔写满惊恐,腿脚发软地跑开。 “黑雾来了!” “是黑暗的支配者,黑暗之神!” “快逃!快逃——” 凉亭内,悠悠放下捂脸的手,看了看浅笑想说什么的慕天昭,还有露出疑惑表情的应烛,正撑不住溜之大吉,身后突然传来慌乱的尖叫与呼喊声。 “路师姐!路师姐救命——” 一群人从瞭望台奔来,朝她崩溃喊道:“黑暗之神是真的!!” 悠悠:“??” 第27章 第 27 章 悠悠反应过来,身形一闪,出现在瞭望台边。 她探出头朝峰底望去,浓郁的黑雾自下而上涌来,形成腾起的黑色雾海,将底下一切吞噬其中。 在红月映衬下,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之气。 亲眼所见,悠悠目瞪口呆。 难不成真有黑暗之神? “小心。”紧随而来的慕天昭,一手拦在悠悠身前,另手握着剑身偏薄的君雪剑。 他眉头微蹙,目光朝下望去。 浅眸倒映出黑雾的那刻,慕天昭瞳孔微缩,如遭重创,手中握着的灵剑脱落,“哐——”地砸在地上。 底下的黑雾没有继续攀升,而是渐渐散去,悠悠望着恢复如常的峰底,朦胧月色笼罩下,一棵松树旁,隐约有个虚影,修长清瘦的身形有些熟悉。 她微微睁大眼睛,正要细看,身旁响起灵剑落下的声音。 悠悠侧过头,发现慕天昭面色苍白如纸,一双浅色眼眸,不知是不是红色月光照耀的缘故,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意。 剑落在地,他躲避什么似的,踉跄地退了步,身影摇摇欲坠。 “师兄?”悠悠心下一惊,伸手扶住他。 慕天昭摇摇头,眼眸清醒了些,拾起地上的灵剑,朝悠悠微微一笑:“我没事,师妹。” 这时,夜明长老出现在瞭望台,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几个弟子立马上前,告知事情来龙去脉。 听完,夜明子脸色有些难看,望了眼悠悠后,对所有弟子道:“尽快散去。” 话落,他急于什么似的离开,慕天昭脸色不佳,随之走了。 悠悠甩了甩衣袖,转身也打算离开。 “路师姐” 这时,一群面容未脱稚气的师弟师妹,堵在瞭望台前,深夜里,他们眼睛一个比一个闪亮,崇拜地看着她。 “黑暗之神真的存在,我们脚下就是太幽之境。” “路师姐,再给我们讲讲与他同归于尽的先天之神吧!” “路师姐,我、我最近在修行上懈怠了,黑暗之神会找上我吗,你看我还有救吗?” 悠悠:“” 等她打发完兴奋又害怕的师弟师妹们,回房天已经亮了。 躺在床上,悠悠闭上眼,下一刻在顾赦房间的泥人动了起来。 室内很安静,悠悠透过泥人看到伏在案边的少年。 他头枕着手臂,侧过脸,闭目像在休息。 清风从半敞的窗户闯入,带着些许凉意,吹动他黑色的头发,一片宁静而祥和的景象。 悠悠操控泥人小心翼翼靠了过去,站在顾赦手边,探头探脑地瞅向他神色。 许是旁边金乌石的暖意,少年气色不错,没了那种近乎病态的白,乌发红唇,只是眉眼浮现淡淡的倦意,似是有些累了。 悠悠眨了眨眼,正打算退回去,忽然察觉些许不对。 室内太静了,都没有顾赦的呼吸声。 片刻,小泥人蹑手蹑脚,翻过顾赦指节修长的手,靠近侧着的脸庞,接着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没有真的没有呼吸! 悠悠心里一惊,正操控泥人扭身去探顾赦脉搏,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开。 他看着近在咫尺,神色还带着慌乱的小泥人,若有若无地笑了声。 悠悠一顿,反应过来。 顾赦故意屏住呼吸,骗她呢。 释放魔气耗费了大量体力,顾赦休息片刻,发现泥人窸窸窣窣的靠近,不知怎得,就想屏住呼吸吓一吓对方。 效果不错。 顾赦揉了揉眉眼,敛去倦意,抬眸看到小泥人气呼呼地走远了,背对着他,蹲坐在桌角。 他不由勾起唇角。 悠悠被叫去戒律堂的时候,一头雾水。 很快,她被带入只点了盏油灯的戒律房,里面光线昏暗,宇文离坐在木桌对面,神色严厉。 悠悠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挪过桌边椅子打算坐下。 “站着。”宇文离指尖点桌。 悠悠只好把椅子推了回去,房内气氛凝重,仿佛她犯了极大的错误,悠悠左思右想,莫非下蛊之事被知道了。 谁知,宇文离问的是:“谁告诉你的太幽之境。” 悠悠愣了下:“随口编的。” 宇文离皱眉,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她,显然不信。 见他神色,悠悠心头莫名冒出个猜想,迟疑道:“难不成,真有这地方。” “你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太幽之境只有少数人知晓,宇文离只当路天沉告诉了她,让悠悠来一趟,是为了告诫她:“以后莫在人前提起,这是该缄口之事,懂了吗。” 懂了。 听懂了的悠悠,毛骨悚然。 苍天可鉴,她只是顺口一编,什么太古洪荒,大战,太幽之境都是说到哪编到哪,但听宇文离的意思,至少太幽之境真的存在,而且极大可能,就在她脚下的宗门。 难不成,是原主路杳在主导她的意识?这是原主知道的东西? 极有可能。 反正她对这些没有记忆! 悠悠脸色微白,难怪夜明长老来时,听闻黑雾之事,没有露出惊诧之色,也不作调查,只神色严肃,仿佛一早担心的事发生了。 她惊魂不定,戒律房符光一闪。 宇文离手握传音符,眉头微蹙,起身道:“慕天昭被梦魇困住了,我要去青云峰一趟,你可要同去。” 悠悠神色微变,想起昨夜慕天昭神色,点了点头。 慕天昭幼时目睹魔修灭门,那些血腥的画面如梦魇缠身,日积月累,成了心魔,至今未能放下。 书里这个时间点,他被心魔化成的梦魇困过一次,迟迟无法苏醒,最后是白芙雪冒着危险进入梦魇,将深陷其中的他救了回来。 经此一役,白芙雪走进了他的心,男女主感情大增。 悠悠随宇文离一同前往。 青云峰。 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眉头紧皱,额头冷汗涔涔,一张温润清俊的脸庞浮现出痛苦之意,正陷入恐怖的梦魇。 他紧握着手,看起来极力想苏醒,却寻不到睁眼的办法。 站在床边的夜明子神色凝重:“芙雪,你来时,他就已经如此模样了吗。” 白芙雪颔首,光洁的额头间点缀着金色花钿,她轻咬丹唇,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回师父,弟子来时,他倒在地上,唤着已无反应,将他扶到床上后,便向师父发了传音符。” 正巧宇文离到来,看到这幕:“纵使有心魔,以他的意志,不该陷得如此深,有些古怪。” 白芙雪宛如沾了灰的手指微紧,悄无声息蜷缩起来。 “许是昨夜被魔气刺激的缘故,”夜明子沉吟道,“当务之急,先把人唤醒。” 宇文离点头:“需要一人,把他从梦魇里带回来。” 说着,他回头看向身后的红衣身影。 悠悠察觉到目光,浑身一激灵,往后倒退了步。 看恶毒女配做什么,这是男女主加深感情的重要剧情,她才不掺合。 宇文离见她退步,冷厉神色间,透出点一言难尽,仿佛在说‘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宇文离一向不理睬小辈们的情情爱爱,但因与苍越达成共识,未免路悠悠在顾赦这条歪路上越走越远,有机会便撮合她与慕天昭,至少后者,他们完全放心。 念及是个好机会,宇文离不容置疑道:“你师兄有难,过来帮他。” 夜明子在旁没说话,白芙雪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瞥了眼宇文离后,一言不发地看着悠悠,透着灰色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 “不帮,”悠悠瞥了眼白衣身影,随后顶着宇文离冷锐的目光。 “有危险,我怕死。” 此言一出,大概觉得她坦诚得可怕,室内寂静了瞬,接着夜明长老大笑出声。 宇文离陷入沉默,原本想要把她拎过来的手放下,又隐隐抬起,像恨铁不成钢到想把她掐死算了。 这时候,白芙雪出声:“弟子愿意一试,” 宇文离手彻底放下,“嗯”了声,道:“闲杂人等,可以走了。” 被不点名赶走的悠悠,顺水推舟离开房间。 合上房门,她没急着离开,坐在廊边护栏上,观赏庭院的风景。 她倒不是真怕,只不过这剧情对男女主太重要了,她若擅改,把两人的姻缘破坏了怎么办。 悠悠倚着廊柱,回忆原著里,白芙雪进入困住慕天昭的梦魇,见到他幼时灭门的场景,心疼极了,将那个小孩带出心魔化成的梦魇。 此后,白芙雪成了唯一能化解慕天昭心魔的人。 多好的羁绊。 等了一个时辰,悠悠险些睡着了,秋风凉飕飕吹来,才清醒过来。 她揉了揉眼,从护栏跃下,房门仍紧闭着,从门缝间传来灵力波动,两位长老在里面施法。 又等了小半时辰,里面仍没动静,悠悠隐约察觉到不对。 按理,不需要如此之久。 施法时不易打扰,房门紧闭,悠悠摸出泥人,操控它去窗前瞅瞅里面什么情况。 泥人绕房间走了半圈,穿梭在草木中。 还没到窗处,泥人脚步一停,掀起身前一片草叶,发现底下燃着,半截指甲盖大小的香。 灰色,一点星火几不可闻。 悠悠沉默半晌,亲自走到墙边,一手收回泥人,一手运转灵力朝燃香伸去。 与此同时,室内,宇文离与夜明长老脸色皆有些难看。 事情有些不对,无论是床榻上的慕天昭,还是进入他梦魇的白芙雪,都迟迟没能醒来。 继续下去,两人都会有危险,他们正打算施法将白芙雪强行拉回来时,慕天昭手指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白芙雪紧随其后,醒后心有余悸般,轻抚胸口。 室外,悠悠带着熄灭的香,脸色微沉地离开。 回到房间,悠悠将小半截灰香放在桌面,反复打量其上的铭纹,确认无误后,神色越发古怪。 这是梦魇香,原著里出现过,是能让人深陷梦魇的东西。 出现在慕天昭靠床的墙外草丛里,显然有人故意让他被困心魔化成的梦魇之中。 正常的梦魇香,不是这般小,她手中这根只有指甲大小,应该被只巧手磨过,此番若非她恰巧用泥人走过草丛,根本没人会发现。 本该将此事告知长老,但悠悠没说。 之前在室内,她看到白芙雪指尖有点灰,本以为是灰尘,但如今回忆起来,事情有些微妙。 这不是女主会做的事。 或许是巧合,而且此事与白芙雪,又有何好处呢。 悠悠沉思间,左手泛疼。 她抬手看了眼,掌心一小块肉变灰了。 熄灭梦魇香并不容易,她耗费了不少灵力,最后强行将香熄灭,手不小心被烫到了。 悠悠轻吹了吹疼的地方。 与此同时,在顾赦桌案上的小泥人,学着她的模样,抬手吹吹。 悠悠的替身术已小有成就,如今替身泥人能反应出她原身状态,受伤时,泥人也跟着浮现伤口。 擦完药,伤口疼痛不减。 下午时候,悠悠一边翻阅梦魇香相关的卷轴,一边时不时吹下手。 桌角泥人吹了一下午的手,黄昏时候,顾赦摁住它,眸光落在左手掌心。 看清伤口痕迹时,他狭长眼眸微微眯起。 灰色的铭纹。 看其纹路,是梦魇香上所有。 悠悠感觉到泥人手被拉住,匆匆察看情况,透过泥人,抬眸便对上漆黑的眼睛。 她默了一默,眨眼道:“做什么。” 悠悠本想将手缩回来,担心一拉一扯,泥人手臂被扯坏,只好让顾赦两个手指捏着。 小泥手摊开,掌心的灰色伤口尤其明显。 顾赦看了半晌,放开它:“药物无用,” 悠悠心下一惊:“你认得?” “很奇怪?”顾赦重新坐回木椅上。 悠悠赶忙摇摇头,期待道:“你知道怎么疗伤吗?”她翻完卷轴,对梦魇香的记载极少,没写被烫伤该如何。 “谁点的梦魇香,谁的梦魇。” 悠悠目光闪躲:“与伤有关系吗。” “有,”顾赦一字一顿道,“已诞生的梦魇不会消失,但会转移。” 悠悠一愣,熟地瞪大眼睛。 半柱香后,秋风穿过竹林,在沉沉暮色中,掀起簌簌声响。 碧竹下,红衣女孩伸出手,小声道:“蛊毒如何了。” 少年打量她掌心的铭纹,淡淡道:“怕了。” “我怕什么,我叫你出来的,何况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悠悠见他神色如常,悬着的心放下,接着问,“这伤还有救吗,不会跟着我一辈子吧。” 顾赦凉飕飕道:“有可能。” 悠悠沮丧地埋下头。 她只知道点梦魇香很复杂,香上的铭纹便是中香之人的生辰八字,以及一些特殊的咒纹,不是随便就能点,就能让人中招的。 但她不知道,熄灭梦魇香也如此麻烦,还被缠上了。 “谁点的香,谁的梦魇,”顾赦又问了遍。 悠悠犹豫片刻:“师兄的梦唔,” 少年指腹在她掌心伤口按了下,悠悠一抬头,疼得泪花闪烁。 “你捏我做什么。” 顾赦:“试探伤口深度。” 悠悠:“”比破皮严重一点点的伤口,有什么深度可试的? 见她吃痛,顾赦似乎心情好了不少:“师姐先用药物擦着,这梦魇纹,一时半会除不了。” 悠悠愕然:“就这?” 是顾赦说他知道如何消除梦魇纹,她才邀他来竹林细谈,结果就这? 顾赦望了眼她掌心,正要解释,一声怒吼从天而降。 “凑这么近做什么!给我分开!” 悠悠一听声音,面露喜色地站起身:“师父。” 苍越现身,黑着脸把她撇到身后,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怎么答应我的,天都暗了,不回房来这” 悠悠果断低头认错:“师父,我错了。” 苍越剩下的话一噎,堵在喉间,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的大徒儿也太乖了,一点不像其他人的徒弟喜欢狡辩,老老实实就承认了错误,简直是神仙徒弟。 “咳罢了,无事就好。” 悠悠眨了眨眼:“师父,可找到解蛊之法了。” 苍越哼声,瞥了眼面前的两徒弟:“为师出马,哪有办不成的事。” 悠悠大松口气,喜笑颜开:“师父真厉害。” 苍越捋着胡子,得意地笑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 “黑蛊消失,解情丝蛊的方法确实没了,不过我那十万大山的老朋友,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告诉了我一个万能的解蛊之法。无论多厉害的蛊,把它从体内引出来,就不攻自破了。” “如何引?” “我答应了老朋友,不能告诉别人,”苍越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个晶莹剔透的糖块,“这是他养出的巫蛊,让中情丝蛊的顾赦滴血唤醒,路丫头你吞下就行,把蛊养一晚上,明日我用这蛊把顾赦体内的情丝蛊引出。” 悠悠“哦”了声,正要拿起,旁侧伸来只手按住她:“师父,这蛊的毒性是什么。” 悠悠愣了下。 拿着盒子的苍越,脸上露出意外之色,看着顾赦,几许轻笑了下。 “它是情丝蛊的翻版,不过蛊毒极浅,几乎不会有反应,”苍越转而看向悠悠,“放心吧,我来之前,先暗中让苍柏那小子吃下了一个,观察许久,他血气方刚的,半点反应都没有,这蛊的蛊毒很浅。” 悠悠愕然,默默为遭到无妄之灾的发小点了根蜡烛。 牺牲太大了,吾友苍柏。 苍越说着,摸出另个黑色盒子:“不过以防万一,这有黑蛊,若有不适你便吞下。” 悠悠点头,握着她细腕的手缓缓松开。 苍越让顾赦凝了滴血,沁入糖块中,唤醒其中巫蛊。 悠悠望着这幕,下意识张了张嘴,又想不到要说什么。 她莫名其妙地摇摇头,接着拿过当糖吃了,对上苍越一脸关切,眉眼弯笑:“无事。” “先观察会,今夜我便在此守着,以免出意外,”苍越说着,拢袖打算找地方坐下,这时候,一道冷光骤然朝他袭来。 “臭、老、头——” 竹声潇潇,腰间别着折扇的少年现身,狐狸眼睛微微眯起。 “你再说一遍,让我暗中吃了什么。” 苍越躲过一击,瞪圆双目:“你怎么听到的。” 说罢,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在身后一摸,一张纸片人不知何时贴在他背后。 苍越吹胡瞪眼:“你竟然监视祖父,没大没小。” 苍柏深吸口气。 这臭老头一回宗,一脸慈祥地找他,问东问西,一副关切孙儿的模样。 他就知道不对,往苍越身上贴了张纸片人,果然,竟然暗中给他下蛊当试验品。 “看来今日,苍家总得少一个。” 多少有点理亏,苍越轻咳了声:“一点小事而已,至于嘛。” 苍柏拿出折扇,在手中转了转,冷静过后,笑颜:“祖父说的不错,一点小事,正巧,孙儿有些口渴,那桃花树下的三坛酒酿,就不客气地收了。” 话落,他身形一闪,御剑而去。 苍越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在哪?站住!住手小混蛋!那是我最后的存货!” 他匆匆踏步,拂袖消失在原地。 吵闹的竹林,一下安静起来。 四目相对。 顾赦默了默:“在此等师父回来。” 悠悠赞同地“嗯”了声,拿出泥人,这才发现泥人掌心也有梦魇纹,她正想询问,忽然一抹酥麻之感弥漫全身。 她顿了顿,以为是错觉,下刻那感觉加倍地袭来。 悠悠握泥人的手有些发软,浑身一下热得厉害。 她忍不住丹唇微启,轻轻喘息起来,白皙的肌肤迅速浮起一层惹眼的薄红。 几乎霎那间,顾赦注意到她的异样。 女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浮起朦胧水雾,神色显得茫然与无措,好似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这蛊” 顾赦目光无意落在她泛红的眼尾,顿了顿,移开视线道。 “这蛊可能有问题。” 悠悠浑身热得厉害,头晕脑胀,她轻咬舌尖,才清醒了些,抱紧手中的黑盒子。 她是信苍越的,不过这蛊毒威力确实大了些。 苍越说要养一夜巫蛊才行,她现在用黑蛊解的话,等于白忙活了。 悠悠慢吞吞起身:“我回房。” 她先忍耐片刻,实在不行,再用黑蛊解。 顾赦明白了她的意思,薄唇紧抿,神情有些复杂,不过很快收敛干净。 “我送师姐回去。” 悠悠“嗯”了声,转身朝回房的路走去。 随着时间流逝,不止是手,她双腿也开始发软,步伐紊乱,险些跌倒的时候,被顾赦上前一把扶住。 顷刻,少年温热的气息席卷而来,仿佛是世间最令人舒坦的归处。 悠悠脸颊红了红,忍住往顾赦身上扑的念头,拂开他的手,望向前方住处,匆匆回了房。 房门合上的那刻,悠悠长松口气。 她撑着门,腿脚软得几乎站不稳,索性抱着盒子靠门坐下。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她轻喘的声音,悠悠努力保持清醒。 这蛊确实不对劲。 她脑海中回放着整个过程,之前在顾赦滴血时,她心头隐隐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不过没等她细思,就散去了。 如今回想,那时候顾赦滴血,她 等等 滴血,顾赦的血? 悠悠心头一咯噔,终于知道自己当时潜意识在想什么了。 大魔物的血是能震慑一切魔物的存在,与众不同,谁知对蛊有没有其他特别的作用 应当是有的,她现在就很不正常! “师姐,”门外忽然传来顾赦的声音。 他淡声道:“你把黑蛊吞了,别等了。” 悠悠十分同意。 原本她打算坚持会,但此刻,想到顾赦那非同一般的血,不假思索打开黑盒子。 不妙的是,她浑身发软,双手使不上力。 掀了半晌的盒扣,悠悠长睫微湿,头一次恼得没了脾气。 似有若无的轻喘,不断从门缝传来,站在门外的顾赦默了默,等了半晌,等到女孩一声急促难耐的轻哼。 他深吸了口气:“师姐,你吃下了吗。” “没有,” 门后传来细微动静,女孩绵软的嗓音响起,带着点儿委屈。 “我打不开盒子。” 大概觉得丢人,她极小声道:“没力气了。” 三言两语,顾赦心头像被什么挠了下,浮起一种陌生的感觉,有些痒,又混杂着兴奋的悸动 他眸色晦暗,定了定神:“师姐,把木盒给我。” 片刻,房门响起“吱”的一声。 在顾赦的注视下,从内探出一只纤细漂亮的手,握着的黑色木盒,将五根手指衬得越发白皙。 因巫毒的缘故,女孩透着粉色的指尖,泛起细颤。 顾赦眸色一暗,错开视线,接过木盒。 苍越为了避免黑蛊见光灰飞烟灭,除了盒子,还用糖纸将黑蛊严密裹着,看起来像块黑糖。 顾赦正要递回去,不知想到什么,动作一顿,眼神幽深地看着这个脆弱无比的黑蛊。 这解蛊之法,是唯一么 顾赦眼神微微一变,这时,门后响起悠悠轻颤的声音。 “师弟,你快点” 她像难受极了,嗓音透着十足的软意,只听声音,仿佛下刻就要哭出来。 顾赦尚未见光的恶念烟消云散,喉结上下滚了滚,觉得有些不妙。 “伸手。”他低哑着嗓音。 悠悠在门后,听到少年的嗓音,耳朵便一阵酥痒。 她忍住出门扑倒对方的冲动,咬了咬舌尖,赶忙伸出手。 她伸得匆忙,不小心与顾赦的手撞上,两手相触的那刻,时间静止了瞬,极妙的触感,在悠悠指尖绽开。 顾赦怔了怔:“师姐。” 这声让里面的悠悠清醒过来。 她缓缓拿走盒子,顾赦正打算收回手,女孩纤细的小指,在他温热的掌心,肆意地轻轻一勾。 荡起一片酥麻。 顾赦浑身一僵,门后响起低弱的声音,带着歉意。 “不好意思,没忍住,你的手摸着很舒服,它、它还勾我。” 顾赦:“” 到底谁勾谁。 第28章 第 28 章 傍晚天色昏暗,乌云之下,空中飘落起冰凉的雨丝。 苍越抱着从苍柏手中抢下的最后一坛酒,心疼地抹去坛边污渍,打算给酒坛重新找个容身之处。 寻风水宝地的途中,不仅意,他看到九曲桥上,两个少年少女缓步行着。 苍越脚步一顿,眯眼靠了过去。 慕天昭从梦魇中醒来已有数时辰,脸色早已恢复如常。 他撑着伞,挡下飘向身旁白芙雪的雨丝,一手负在身后,清润的嗓音在雨幕中响起。 “白日梦魇之事,劳烦了,天昭感激不尽。” 共撑一伞,距离难免有些近。 细肩不经意蹭到少年,白衣女孩脸颊泛红,额间花钿金芒微闪,敛去眼底的喜色。 “能帮到你就好,”白芙雪轻笑,暗中握紧垂在身侧的手。 她是如愿进入了慕天昭的梦魇,但不知为何,竟然无法将其带回,反而沉陷其中。 想到窗外点燃的梦魇香,白芙雪心有余悸,险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幸而危机关头,慕天昭自己醒来了。 虽然过程曲折,结局没有尽善尽美,不过经此一役,慕天昭对她亲近了许多,便是可喜的。 思及此,白芙雪斜望了眼,正巧与慕天昭一双浅眸对上。 她微愣了下。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刚才在慕天昭眼眸中,她竟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审视与冷色。 “怎么了,”慕天昭驻足。 他见她失神,神色温柔地问。 白芙雪恍然回过神,再望去,少年眉目柔和,浅眸透着令人舒适的笑意,哪有方才的疏离。 她轻扶额角:“许是被梦魇困久了,泛头晕,并无大碍。” “可是梦魇里,我吓到你了,”慕天昭侧脸看她。 白芙雪不知他为何如此问,摇了摇头。 梦魇是慕天昭心魔所化,她进去后,对于慕家那场灭门之灾,身临其境。 梦魇里,难以窥见光亮的黑夜,尚只有四五岁的慕天昭,缩在狭小阴暗的角落,无助地瑟缩着,只能透过木缝,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被魔修屠杀。 黑雾漫天,令人绝望的气息充斥在空气中。 “你哪会吓到我,是那些魔修,我看到你躲在角落我,”白芙雪眼睛微红,哽咽了下,“我只会觉得难过,” 慕天昭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望着白芙雪,正要说话,前方传来一声轻咳。 苍越拂袖立在桥头:“天昭,你过来。” 慕天昭道了声“是”,将伞递给白芙雪:“看来不能送你回明月峰了。” 白芙雪睫毛垂下,遮住对苍越这个不速之客的冷意,表面温和地笑笑:“无妨,长老应有要事交代。” 她抬起手,刚触碰到伞柄,突然想起什么,泛灰的手指慌忙蜷了蜷。 她紧张抬头,慕天昭刚朝从她手中错开视线。 白芙雪心跳如擂鼓,等了半晌,发现他神色淡然,没有任何反应,多半没看到,这才放心。 沉默地将伞给她后,慕天昭敛下眼底情绪,走到苍越面前行礼:“苍越长老。” 苍越上下打量他:“听闻你被梦魇困住,如何了?” “回长老,并无大碍。” 苍越不紧不慢地“嗯”了声,随口胡扯了两句,待白芙雪消影,脸上露出棒打鸳鸯的欢喜。 “好了,你走吧。” 说完,他留下愕然的慕天昭,拂袖离开。 找了个地方将酒坛藏下,苍越返回竹林。 “路丫头,为师回来了,”他现身林间,高喝一声。 一滴雨珠从叶尖砸落,四下无人。 之前路悠悠所在的地方,空空如也,苍越静了两秒,脸上一变,转眼出现在悠悠门前。 “你”他紧张地打量门口的顾赦,衣裳整齐,并无任何不妥的模样。 “怎么回事。”苍越松口气。 他话音刚落,门“吱”地一声开了,悠悠从屋内出来,揉了揉恢复力气的手,雪白肌肤残留着些许红意。 “师父,我把黑蛊吃了。” “可是你体内的蛊出问题了,解就解了,顾赦体内的情丝蛊再想办法,幸好,提前准备了黑蛊。” 苍越带着后怕,拍了拍胸口。 若为了解情丝蛊,把路杳搭进去,他是万万不许的。 “你现在感觉如何,” “不太好,”吞下黑蛊后,悠悠身上的热意已退去,但心头的燥热迟迟未消。 “师父,会不会有黑蛊被反杀的可能性。” “怎么可能,黑蛊是杀蛊,天生”苍越解释到一半,面色僵硬地看向她,“你该不会” 悠悠不确定道:“似乎是。” 苍越心间一梗,从怀里摸出张纸片人,匆匆离开。 片刻,他又回来了。 “还有救!” 十万大山的老朋友道,黑蛊被吞并不影响,他们的目的,本就是让两人体内的蛊虫感受到彼此的气息,互相靠近,最后被诱导脱离宿主。 “还是等天亮,路丫头体内的蛊虫成型后,让两个蛊虫互相勾引,”苍越说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堆草药,“帮我铺在地上,到时候需要。” 待天亮,算时间差不多了。 苍越让悠悠与顾赦坐在药草之中,一人喝了一碗刚煎好的药,而后划破两人的掌心,留了一模一样的伤口,作为蛊虫离开体内的地方。 他指尖捏诀,将两人手掌按在一起,让他们伤口贴合,鲜血交织。 “等半个时辰,在此之前,莫要分开手。”苍越撂下话,担心药效不够,出门继续熬药。 转瞬,室内只剩对坐的两人。 四目相对。 悠悠眨了眨眼,看到顾赦把眼闭上了。 刚喝了药,她齿间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舌头微涩,被周围刺鼻的草药熏得头晕眼花,原本泛起燥热的身体,也被药性冲击得平静下来,整个人,仿佛踏入了无欲无求的境界。 顾赦的手贴着她,掌心重叠。 不比不知道,他手掌比她大了不少,少年冷白皮肤下,修长清瘦的指骨轮廓清晰,紧挨着,能轻易感受到,凭肉眼永远无法察觉的力道。 窗外响起声声鸟鸣,晨风从门口吹入。 悠悠青丝散在肩头,被风吹动,荡起轻柔的涟漪,手臂悬空伸久了,涌起酸疼之感。 她正打算用左手托,手指忽然被扣住了。 顾赦刚被她打量的修长手指,缓缓蜷起,挤入她右手的指缝。 十指相扣。 清晰的硌人感从指间传来,顾赦握住她的手,力道忽轻忽重,像节奏乱成一片的心跳。 悠悠愣了下,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 他闭眼未睁开,鸦羽般的睫毛垂着,整个人不似初见时的病态羸弱,如今眉间的阴郁之色淡了,乌发红唇,气色好到出门逛一圈,能引得一群小姑娘脸红。 比起原著,日子过得舒坦多了。 不管怎么说,有她二分之一的功劳吧,至少她给的金乌石,能遏制他体内的奇毒。 悠悠暗自揽功,目光在顾赦脸上徘徊,甚是满意。 一只手任他扣着。 顾赦掌心温度烫人,闭目陷入一片黑暗,其余感知却增强了数倍。 他没想到贴紧的那只手,瞧着纤瘦漂亮,握起来却一点不硌人,反而透着柔软,不知是对方的温度还是他的,有些烫人。 时间缓缓流逝,五指扣下的那刻,顾赦怀疑自己中邪了。 扣完后,他估量自己中邪程度不浅,不然怎么迟迟没松开。 察觉到一缕目光在脸上徘徊,顾赦身体微僵,正打算松开,原本一动不动被他握着的手,突然蜷起指节,配合地与他十指相扣。 顾赦长睫微颤了颤,几乎控制不住要睁开眼。 搭在他手背的指尖,却突然灵活地点动起来,像跳舞般,把他的手背当踏板,点来点去。 “我在奏笛曲,要合奏一曲吗。” 顾赦:“”原来是这意思。 没多久,苍越端着药回来,给俩徒弟一人再灌了一碗。 半个时辰后,两人手掌分开,掌心伤口处,各出现一只蛊。 不同的是,悠悠掌心的蛊红艳如血,顾赦掌心的蛊,却几乎恢复了原本沉睡时的模样,只表面浮起微红。 苍越察觉到不对,正常的蛊都不是这样。 他把两个都不正常的蛊放进盒里,作为老朋友相助的报酬,把蛊给老朋友送去。 解决了一事,悠悠待在房间给右手伤口擦药,脑海中,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任务来了。 【请在今日下午,完成‘邀约白芙雪’的情节】 原著里,经梦魇一事,慕天昭与白芙雪感情大增,下蛊失败的路杳,忍无可忍,决定对白芙雪下死手,除掉她以绝后患。 她邀白芙雪前往落云亭,打算用三枚暗器置白芙雪于死地,她成功将第一枚冰魄寒针打入白芙雪体内,正打算掷第二枚时,被紫清峰弟子瞧见,一群人赶来救下白芙雪,将她击退。 路杳在围攻中,受了伤,狼狈地摔倒在地。 她气恼之际,发现慕天昭赶来,垂泪要师兄抱她,慕天昭却看都未看她一眼,越过她走向白芙雪,将受伤的白衣女孩小心抱了起来。 路杳见所有人都围着白芙雪,小心呵护着她,一时间,嫉妒得发狂。 她又感觉到格外丢脸,正此时,她看到一旁的玄衣少年。 “你过来!”路杳命令道,“过来抱我。” 少年没动,面无表情看向她。 路杳被他平静无波的眼神刺激到,大怒地抽出惊雷鞭,抽了几鞭子:“还看白芙雪呢,她有师兄了,有本事你把她从师兄手里抢过来,过来抱我离开,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回忆完剧情,悠悠揉了揉额角。 又抽鞭子。 她真想告诉路杳,别抽了,马上出宗历练,要风水轮流转了知不知道。 无奈地找到惊雷鞭,悠悠卷起挂在腰间,晌午时候,她用传音符邀约白芙雪前往落云亭。 换个正常人,是不可能受邀前来,但女主之所以是女主,就是因为永远有一颗不会拒绝她人的温柔心。 下午天空乌沉沉的,蕴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落云亭位置偏高,穿台的风呼呼作响。 悠悠踏入亭内,腰间挂着的铃铛被风吹得左摇右晃,发出轻脆响声。 以品茶为由邀白芙雪而来,她从储物袋里拿出沏茶所需的东西,还有一盘花生,摆在亭内石桌上。 没等多久,一道白衣身影缓步走来。 进入亭内的女孩,眉间点缀金钿,肤色白皙,神色温婉地看着悠悠。 悠悠微眯起眼,原著里,即便在路杳手中吃了许多苦头,白芙雪对其也没有半点戒心,总以最大的善意看待对方。 这才是女主的人设。 因而,悠悠发现是她点的梦魇香时,感到不可置信。 这还是书里人美心善的女主吗。 不会换人了吧? 白芙雪视线往亭内一扫,坐在石桌边的红衣女孩,一手捻起花生,见她来了,投来审视的目光。 白芙雪睫毛垂下,眼底划过一抹轻蔑。 品茶,这种笨拙的借口都想到了,这路杳多半是想害她,好蠢的招数,仗着自己是少宗主,就如此肆意妄为。 她只能说,井底之蛙。 不过正合她意。 她来之前,该做的准备都做了,此番前来,就是请君入翁。 “为何想起邀我品茶了。”白芙雪拂袖坐下。 说品茶,连杯热茶都没沏,怎么,还要她亲自动手吗。 可笑。 “品茶是假,”悠悠嚼着花生米,神色散漫。 白芙雪没想到她如此直白,愣了下,轻笑:“那是为何?” “我找你来,是为了”悠悠沉吟片刻,吐出三字。 “梦魇香,” 亭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了,白芙雪神色微凝,眉间的温婉之色消失殆尽,以一种冰凉的目光看向她。 仿佛在说:既然你知道了,就不装了。 悠悠见状,幽叹一声,对系统道:“你家女主都被人换了,还装死呢!” 一直沉默的系统,出声道:“你如何得知,因为与书里人设不符吗。” “不是人设,是她的习惯变了,” 悠悠继续吃花生米,表面似笑非笑地看着白芙雪,敌不动我不动。 脑海中,她迅速解释道:“你看桌上的茶具,她坐下这么久,看都没看一眼。” 原著里,女主白芙雪是个沏茶爱好者,从小养成的习惯,近乎强迫症,但面前这人坐下良久,目光碰都没碰茶具,显然是假的。 悠悠心道:要不她看了盗版,原著出现错误设定,白芙雪根本不喜欢沏茶。要不眼前这女子,不是书里的白芙雪。 就算真实的白芙雪,不是书里的那般真善美,人设不一样,但该有的习惯不会变。 系统听完她说的,陷入沉默,开始新一轮装死。 悠悠无言。 女主都被偷了,竟然这般云淡风轻,难不成跟面前这女子是一伙? 悠悠看向白芙雪,眼睛被那额间金钿,晃得眼花。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梦魇香,路杳,你莫要污蔑,”白芙雪起身,慢条斯理地看着洁白的手。 “不过你污蔑也无妨,反正,没人会相信你。” 她意有所指地冷笑了声。 悠悠吃下最后一粒花生,拍拍手起身:“我污蔑你做什么,这不是恶毒女配该做的事,” 白芙雪蹙眉,回头望去。 红衣女孩略一勾唇,笑得嚣张:“既然你来赴约,想必都做好准备了,我也不客气了。” 白芙雪脸色一变,尚未反应过来,一点寒芒从悠悠掌下掷出,朝她袭来。 “轰——” 落云亭在两股灵力交锋下,轰然坍塌。 两道身影在废墟间斗法。 白芙雪已是金丹期,凭灵力,只有筑基期的悠悠完全不是对手,好在她先发制人,将一枚冰魄寒针打入白芙雪体内。 原著里,路杳成功打入一枚寒针后,第二枚焰针产生偏差,没能成功。 悠悠来之前,本打算照书里演,但既然白芙雪也不是白芙雪,她倒不必留情了。 中了寒针的白芙雪,动作明显变慢,悠悠找准时机,一枚焰针朝她左肩掷去。 刹那,焰针宛如一串火焰穿破白芙雪的衣裳,埋入她体内。 白芙雪大抵没想到悠悠出手如此狠辣,超过她的预期。 她喷了大口血,无力地摔倒在地。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急喝:“芙雪!” 听到声音,悠悠轻“啧”了声,侧头望去。 要不要这么套路。 恰巧路过此地的一群紫清峰弟子,为首之人,也是急喝出声的人,是亲传弟子王叙,暗恋白芙雪已久,不过从未挑明,只默默守护在她身旁。 王叙转瞬而来,一边将从地上的白芙雪扶起,一边御剑将悠悠袭去。 看到心上人白衣染红,王叙急红了眼,带着杀意的剑法,如狂风骤雨朝悠悠袭去。 悠悠与白芙雪打,本就耗费了灵力,此刻,又遇到一个金丹期死命攻击,她不假思索急退而去。 然而王叙灵剑不依不饶,悠悠抽出腰侧挂着的紫色长鞭,凭法器之间的差距,堪堪躲过一招。 对方再御剑袭来,悠悠脚下一空,脚踝响起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疼得脸色瞬白,跌倒在亭台废墟中,这一跌倒,反而躲过了王叙愤怒的一击。 悠悠耳边,响起剑落下的炸裂声。 连续使出两个杀招之后,王叙也冷静下来,将灵剑收回。 悠悠松口气,下意识想起身,脚踝传来撕心裂肺的疼。 她面色苍白,无奈地坐回地面。 好吧。 至少比原著里的路杳伤得轻。 “芙雪,你怎么样,”白芙雪唇角染血,被王叙半抱着,看起来意识不清,受伤极重。 王叙见状,凶恶地瞪向悠悠:“路杳,你竟敢残害同门——” 他身旁的紫清峰弟子,也皆一脸怒视,路杳历练归来后,本以为她消停了,没想到,原来酝酿着一场大的。 斥责声不断响起,悠悠兀自揉着耳朵,这时,不知谁拔高嗓音道了声:“慕师兄!” 一袭青衣落地,看着面前一幕。 一片废墟中,王叙等人以保护的姿态围着里面的白芙雪,另边兀自坐着的红衣女孩,发现他来了,眉梢微微一挑,眼睛亮起。 “慕师兄,路杳用暗器打伤芙雪,想置她于死地!” 虽年纪相仿,但慕天昭是宗主路天沉的亲传弟子,地位极高,此刻长老不在,大家下意识都把他当主心骨。 见他来了,一群人赶忙告状。 慕天昭眉头微蹙,看向衣裙染血的白芙雪,又看向一脸无谓的悠悠。 他朝悠悠走去:“你用了什么暗器。”他知道,路悠悠有三枚夺命针。 蹲坐在废墟中的红衣女孩,闻眼仰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浮起些许水雾,仿佛没听见他的问题,只道:“我受伤了,脚疼得厉害,师兄抱我回去吧。” 慕天昭声音冷了些:“说话。” 似乎被他吓到,她撇嘴道:“是夺命针,谁让师兄与她亲近,不理我。” 慕天昭拧眉:“你可知道,残害同门有多严重吗。” 话落,他打算去看白芙雪,夺命针的威力非同凡响,虽然白芙雪有一件金丝软甲,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下。 悠悠见他离开,赶忙伸手抓住他的衣摆,念着原著里路杳的台词:“师兄,你看看我,我受伤了。” 她边说边撩起裙摆,露出的雪白脚踝,浮起青肿。 意识到白芙雪命在旦夕,慕天昭急于看望,本打算拂去悠悠的手,回头无意一望,忽而睁大眼睛。 他顿住脚步,朝悠悠掀裙摆的手望去,只见那翻转的左手,掌心被烫伤的地方,浮现出诡异的灰色铭纹。 慕天昭愣了愣,神色微变。 悠悠对此一无所知,她还在卖力表演,眼泪汪汪,一副即将惨遭抛弃的模样,撕心裂肺地抓着慕天昭衣摆。 “师兄,你不能弃我而去,我就要你抱我回去,你不要走,不要——” 悠悠悲怆的呼喊一顿,剩下的台词全部堵在喉间。 她不得不停下,因为她台词还没说完,身旁被她拽着衣摆,本该甩开她的青衣少年,忽地俯身。 一缕清浅的香味传来,悠悠腰侧多了只手。 她身下一空。 被打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悠悠本就苍白的脸,吓得越发面无血色。 她瞳孔震动,不可思议地对上近在咫尺的浅眸,像受到极大的惊吓,磕绊地道了声:“师、师兄,” 然后,她半晌说不出其他话,脑子一片混乱。 一旁,围着白芙雪的紫清峰弟子,更是齐齐惊呆在原地。 倒是奄奄一息的白芙雪,好似突然回光返照,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前方一幕。 “你在害怕?” 发现怀里的身影微颤,慕天昭略一思忖,无奈地笑了下。 “不会掉下去的。” 悠悠:“” 不是掉不掉下去的问题。 “我先带你回去,”慕天昭轻声,话落正要离开,脚步忽地一顿。 他抱着人,望向前方的身影。 悠悠视线一转,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不远处,袖袍在风中翻飞的玄衣少年。 “” 天空一阵电闪雷鸣,原本尚且明亮的天空骤暗,黑云席卷而来。 悠悠听着似曾相识的雷声,咽了咽口水,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她正想询问,系统仿佛听到她的心声,提前“嗯。”了声。 悠悠:“” 很好,这段剧情崩得面目全非,连天道都看不下去了。 男女主,大反派,天雷都到齐了。 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只有她,要被雷劈死了 第29章 第 29 章 盘旋在天空的黑云,越卷越大,遮住天光,透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悠悠按住衣襟里的勾莲玉,心跳如擂鼓,上次勾莲玉挡下天雷,裂了条缝,不过玉身未碎裂,不知这次还能不能扛住。 若扛不住,任务失败,原本系统说好的任务通关奖励就没了 悠悠有点难过。 “芙雪!”忽而,王叙一声惊呼。 被他半扶着的白芙雪,望着不远处抱起悠悠的青衣少年,面如白纸,表情从不可置信到狰狞,急火攻心般,“噗”地喷了口血在地上,晕了过去。 听到动静,慕天昭回身,眉头微皱了皱。 略一思忖,他低头道:“师妹等我片刻。” 本心如死灰的悠悠闻言,见峰回路转,绝境中浮现一线生机,顿时点头如捣蒜:“我等!我等!人命关天,师兄快把我放下,去看望她!” 大概没想到悠悠前一刻,委屈难过地嚷着受伤要他抱走,下一刻就如此善解人意,说出这番话。 慕天昭愣了愣,面带疑惑地看了眼悠悠后,环顾四周,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将她放下。 “没乱动,等我回来。” 他轻声,话落朝白芙雪走去。 随着慕天昭离开的动作,天空乌云渐渐停了聚集,不过未散开,仍盘旋在悠悠头顶。 悠悠见有戏,再接再厉地摸出紫色长鞭,朝站在风口处的少年,隔空抽了下。 “愣着干嘛,过来抱我!” 隔得有些远,她看不清顾赦脸上的神色,只感觉,这一鞭隔空“啪”得抽下后,一股擦过顾赦的冷风,吹过半空打在她身上,犹如夹着寒霜。 悠悠冷得一哆嗦,顿了顿,鼓起勇气又一鞭抽在地上。 “过来,”她命令道。 这声过后,顾赦走了来。 人真来了,悠悠反而有打退堂鼓的冲动,身前阴影洒落,她扼住想后退的念头,仰起头。 顾赦虽站在身前,却未看向她。 他一言不发垂着眼,眼底情绪被长睫严密地遮住。 他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收敛得极好,即便如此,悠悠还是感觉到他心头,酝着团火。 是了。 被这样呼来喝去,肯定不高兴。 而且原著里,不仅被呼来喝去,还惨遭嫌弃。 路杳先面目狰狞地威胁,让顾赦抱她,但一看到抱起白芙雪的慕天昭,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又一鞭打在顾赦手臂上。 “滚开,我要师兄!你把师兄给我叫来!” 少年自始至终,面色平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垂眼时,冷意才悄无声息露了出来。 思及此,悠悠心虚地捏了捏惊雷鞭。 她望了眼天空黑云,才重整旗鼓,握紧鞭子哼了声:“听不懂我说话吗,抱我起来,不然惊雷鞭不长眼,我还要” 顾赦忽而抬睫,冷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悠悠被看得一噎。 别看她吼得厉害,气势如虹,其实受脚踝疼痛的影响,一张小脸惨白,之前飙演技时,眼眸浮起的水雾未消,接连与两个金丹境动手,体内灵力耗尽,此刻执鞭抽下的动作都轻飘飘的,透着无力。 整个下来,除了叭叭叫嚣的嘴,从头到尾都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没有半点威慑力。 见他目光扫来,悠悠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还要告诉师父,没你好果子吃!” “可恶,竟然命令主上!” 沉寂已久的幽蛟,在顾赦袖下怒不可遏。 “主上莫理睬她,快去看望玲珑,已经被那青衣小子捷足先登了,玲珑不能死,死就出大事了!” 顾赦朝另边望去,一群人围着,看不清里面白芙雪的情形。 这时候,他脚边响起一道“啪”的鞭声。 “还看白芙雪呢,她有师兄了,有本事你把她从师兄手里抢过来,快点抱我离开,不然,”悠悠念着台词。 “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悠悠也粗扫了眼,白芙雪情况不妙。 三根夺命针连元婴期都不敢接,书里,白芙雪穿着金丝软甲,只中了一枚冰魄寒针,都危在旦夕,还是紫清峰的夙景长老出山将人救回。 这次,她多让白芙雪中了一枚焰针,情况只会更糟。 透过人群间的缝隙,她隐约看到慕天昭在点白芙雪穴位,下一步,就该将人迅速抱起离开。 见时机差不多了,悠悠按原著路杳那般,忽地态度一转,正要开口让顾赦走开,少年修长的身影倾斜过来,伸长手臂环过她腰身,将她半拢到怀里。 刚上过一次当的悠悠,瞬间警觉,当机立断地挣扎起来。 “走开,我不要你抱,你把师兄叫来。” 顾赦动作一顿。 她每说一句,他脸上的表情便淡上一分。 幽蛟在他袖下,已气到晕厥:“不不不识好歹!” 察觉到少年身形微僵,悠悠自知这些嫌弃的话过分了,但此时别无他法,只有继续道:“你走开,我不要你,我要师” 话未说完,顾赦指尖在她喉咙一点。 悠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发现中了禁言术,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顾赦按下她的挣扎,另只手从她的膝弯穿过,双臂稍一用力,女孩绣着红色花纹的裙摆垂下。 顾赦将人打横抱起。 他低头看她,竟露出一抹柔和温顺的笑:“师姐说什么,没听清。” “不如再说一遍,”他带着几分恶劣的意味,“或许师弟就听清了。” 被禁言了怎么说?! 不知如何解开法术的悠悠,一口血涌上喉间。 一番折腾,她实在没什么力气挣扎了,想着索性同归于尽。 不过奇迹般的,盘旋已久的天雷,最终没有落下,乌云渐渐散开。 悠悠望着放晴的天空,若有所思。 她平安渡过此劫,此事却无法善了。 原著里,路杳被抓去戒律堂领罚,喜欢抽鞭子的她,这次轮到自己被抽打了,尝到皮开肉绽的滋味。 悠悠脚踝肿的厉害,此后几天都在房间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事实上,她也只能如此,屋外都是戒律堂的人,应当是怕她逃走。 根据照顾她的灵落所说,外界情形与书里差不多,幸而白芙雪有金丝软甲,加上紫清峰的夙景长老亲自出手,将两枚夺命针对她的伤害降到最小。 原著里,路杳因此记恨上了夙景长老,从戒律堂出来后,立马干了件让全宗都愤怒不已的事。 几日后,悠悠听到白芙雪安然无恙的消息,便知道,离进戒律堂不远了。 不过她早有准备,买了软甲,挨几千鞭子都不疼。 养了几日伤,她勉强能在地上走动,不过不能用力。 悠悠下床短暂地活动了会,扶着桌边,边倒茶边对系统道:“我如此勤勤恳恳做任务,说好的任务通关奖励,别忘了,或者不如你先透露一点,反正你知道。” 系统:“提前说了,你还做任务吗。” 悠悠不确定道:“或许。” 系统:“那你觉得我会说吗。” 悠悠:“”小气。 喝完茶,慢吞吞回到床上,悠悠继续一边养伤,一边等着戒律堂的人来抓她。 万万没想到,等了好几日,灵落红着眼眶进来,哽咽道:“我就知道,路师姐不是那样的人,他们都冤枉路师姐了!” 悠悠愣了下。 冤枉?从何谈起。 灵落道:“白师姐醒来,说她当时走火入魔,多亏了路师姐及时施针相救,才让她清醒过来。” 当然这话除了她以外,几乎没人相信。 大家都认为白芙雪受了路杳的威胁,抑或其他原因才包庇她,白芙雪在师父夜明子反复问话下,依旧如此咬定,众人无奈,只能就此作罢。 围在悠悠屋外的戒律堂弟子都撤走了。 悠悠听完,一脸愕然。 想不通白芙雪此举目的,悠悠腿脚不便,打算用泥人赶去明月峰一探究竟。 是夜,月色微凉。 泥人踏着树叶,犹如一道长虹掠过地面,很快到了明月峰。 穿过几棵桃树,便是白芙雪居住之地。 悠悠操控泥人掠去,一朵桃花正巧落下,砸中脑袋,泥人不慎脚下一滑,连泥带叶滚到树根边。 熟悉的树根。 上次看到白芙雪赠顾赦灵剑,就是在此处偷听的。 泥人半身没入花堆,抖了抖身上的花叶,正打算重新起航。 宁静的夜里,响起木轮滚过地面的声音,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被身后的弟子推着路过此地。 悠悠动作一停,躲在树后,仰头投去目光。 只见坐在轮椅上的,是个银发青年,面容俊美,五官轮廓清晰柔和。 他修长莹白的手搭在椅把上,气色瞧着却不好,脸色苍白,眉间萦绕着消颓之意。 悠悠认出来,是紫清峰的夙景长老。 当年修仙界,无数人惊鸿一瞥的美男子,修为相貌品性俱佳,可惜在一场与灵魔界的大战中,腿脚落了伤,修为也半废,从此隐居在紫清峰,甚少出山。 在后方推着他的,正是那日急红眼的亲传弟子王叙。 王叙对他师父很是敬重,背负着剑,推椅的动作小心翼翼,迈出的每步都透着稳健。 悠悠悄无声息立在树后,待人走了,才探出身影。 不久后,她来到白芙雪屋外。 那房门紧闭,室内烛光透过半敞的窗户,洒在外面地面,悠悠操控泥人翻过窗户,小心摸了进去。 靠窗的桌案上,有本打开倒放着的书,泥人躲在书下,朝室内探去。 白衣女孩坐在茶几前,灯火照在她光洁的额头,那抹金色花钿消失了,她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透着弱柳扶风之感。 白芙雪沏着茶,幽叹口气。 前几日的回忆一直在脑海中浮现,她一闭眼,就是仿佛着了魔的自己,无论是点燃梦魇香,想利用慕天昭脆弱点施以作为,还是与路杳在落云亭对峙,那样的自己,都陌生的可怕。 她想起那夜看完话本,陷入沉睡前,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声音,感到害怕,端茶的手微微颤抖。 难道她身体里有另一人存在。 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偏偏她无法告诉别人,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 白芙雪心烦意乱,放下茶盏,撑着受伤的身体起来。 她走到书案旁,拿起倒盖着的话本《风花》,正打算重温,目光一垂,与躲在书下的泥人面面相觑。 小泥人俯在书下,扬起圆脸看她,眨巴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芙雪思绪一乱,不知道这可爱的小东西哪来的,担心会把对方吓走,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轻声道:“你要喝茶吗?” 悠悠看着她,捉摸不定道:“白芙雪?” 听到她的声音,白芙雪反应过来。 那段时间苍越长老整日炫耀徒弟的泥人术,她早有所闻,没想到,替身泥人长这模样。 怎么有点可爱呢她心道。 “你来做什么?”白芙雪露出警惕之色。 虽然路杳掷出的那两枚夺命针让她清醒过来,某种程度上救了她,她很感激,所以向长老直言免去路杳的责罚。 但她没笨到忘记,路杳那两针,也是真的要杀她。 白芙雪心情复杂,想起梦魇香,咬唇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故意的。” 她没提梦魇香,悠悠却猜到了。 她眨了眨眼:“我知道了。” 看来面前这个是真的白芙雪了,那之前的是谁,另个人格?一体双魂? 黑芙雪吗? 悠悠把好消息告诉系统,系统沉默半晌,坦言:“我只负责你的任务,其他与我无关。” 悠悠恍然大悟,都是打工人的意思,不愿多管闲事横生枝节。 此行目的达到,悠悠打算走的时候,突然被叫住。 “等等,我还有一事想问你。” 白芙雪脸颊微红,晃了晃手中的话本,嗫嚅道:“有下篇《雪月》吗” 悠悠:“有。” 她回到旭日峰,将话本下篇交给青鸟。 次日,悠悠脚伤好得差不多,已能随意活动。早上她醒来,正拿糕点喂坎坎,脑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 任务来了。 【仙门大会在即,请在晌午时候,完成宗门卷中最后一个情节‘报复毁药圃’】 悠悠揉了揉额角。 原著里,因夙景长老出手救活白芙雪,路杳从戒律堂出来后,把账算在了他身上。 夙景当年名望仅次于路天沉,大战后落了残,修为半废,无数人为之惋惜,身为本人的夙景,自是世间最难过之人。 他郁郁寡欢,甚至颓然堕落,自暴自弃起来。 身为宗主的路天沉,见状闯了趟禁地仙群山,给他摘来《奇花异草录》中排名第七的仙药,岸生花。 此花有逆天改命之效,不仅可以让他重新站起来,还能修为恢复如初,这让夙景看到希望。 然而这花被摘回来时,只是个花苞,要入药,得它盛开才行。 夙景便将此花种在紫清峰山顶,日日细心照料,想了无数方法让它盛开,然而多年过去,那花依旧没有盛开的迹象,反而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枯败。 夙景一次次期待落空,渐渐的,未曾再去,那岸生花便由紫清峰几个弟子,精心照料。 如今岸生花所在之地,正是紫清峰顶的药圃。 路杳不知道岸生花相关一切,只知道药圃对夙景,对整个紫清峰很重要,于是她便去毁了。 殊不知,毁了别人唯一的希望。 当然她后来知道,虽然心中害怕,却嘴硬不肯认错。最后是夙景看开了,或者说彻底放弃了,道了声“罢了”,绕过众人,推着轮椅独自离开。 此事之后,紫清峰所有弟子誓与路杳不共戴天,更有情绪激动者,暗中对路杳偷袭刺杀。 路杳虽然嘴硬,心中却知道闯大祸了,夙景饶过她后,她不敢再闹事,老老实实待在房间,直到仙门大会才出门。 今日,悠悠要去当这恶人了。 虽然原著有暗示,岸生花已在逐渐枯萎,即便路杳不毁,枯败也是迟早的事,她只是加快了进程。 饶是如此,悠悠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她想起书里,《奇花异草录》中排名第三的仙药,诸神黄昏,药效还在岸生花之上。 她知道在哪,如何夺得。 悠悠心中暗道,她今日迫于无奈毁掉岸生花,此次出宗,就为夙景长老摘来诸神黄昏。 打定主意,晌午时候,悠悠赶去紫清峰。 药圃坐落在高耸入云的峰顶,白雾环绕,午时暖阳光芒穿过薄云,洒向药圃中的花草。 这里不仅有岸生花,还有其他灵草,清风拂过,草木轻摇,一片欣欣向荣。 悠悠缓步踏入其中,书里写岸生花呈红色,颜色鲜丽。 她拨出灵剑,宛如拿着把镰刀,在药圃中挥动起来,专找鲜艳的花草。 她挥着挥着,忽然看到一块乌石下,水坑里生着一朵小莲花,尚未绽开的花苞,晶莹剔透,漂亮极了,可惜花身微微歪斜,已有几分枯萎。 一阵清风拂过,它随风摇曳,像在与她打招呼一般。 悠悠情不自禁蹲下来,摸了摸苞尖,手指抚上的那刻,她莫名感觉到,小莲花在诉苦般嘀嘀咕咕。 什么这里的水不好喝,这里的土壤不够肥,这里的灵气不够足 它好委屈。 悠悠以为是错觉,打算收回手,谁知花苞主动碰了碰她指尖。 一些心声再次涌上悠悠心里。 “你好呀。” 悠悠环顾四周,没有半个人影,书里发现路杳的那些紫清峰弟子,还未出现。 所以,她听到的声音,真是这花的了。 “是你在说话?” 花苞轻轻点头,看得悠悠瞠目结舌,消化了半晌后,小声地问:“你知道岸生花是哪个吗?” 这里颜色鲜艳的花草太多了,她不知任务目标在何处。 感受到灵剑的威慑,花苞静默片刻:“在你脚下。” 悠悠低头,脚下果然有朵不知名的红花,瞧着倒是普通,没想到竟是岸生花。 这时候,她又听到莲花苞道: “好难受,生病了。 可以给我一滴你的血嘛,我想开花了。” 悠悠不知自己的血有何用,不过还是咬破食指,凝了滴血在透明的花身上。 半晌,一阵冷风吹过,被染红的花苞随风摇摆,没有半点开花的迹象。 不仅如此,花苞也不说话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仿佛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悠悠有种上当的感觉。 花苞问她要血,她还以为自己有什么龙傲天身份,有点小激动呢 无事发生,悠悠起身继续挥剑斩灵草。 与此同时,无意路过此地的一群紫清峰弟子,发现结界被破,药圃里,一道红衣身影正在挥剑破坏灵草。 霎那间,所有人脑海中冒出“岸生花”三字,脸色齐齐一白。 为首的王叙更是目眦尽裂。 他持剑而去,就要杀了那胆大包天的路杳,身旁之人却一把拦住他。 “等等!” 王叙怒目而视,正余呵斥,余光扫到药圃中的一幕。 他微微一愣,脸上凶戾之色如潮水般褪去。 只见穿梭在药圃中的红衣少女,青丝被风吹得拂动,手握长剑轻舞,虽然舞剑动作十分诡异,毫无章法,但随着她每落下一剑,她身后的乌石下,光芒便艳红一分。 那块乌石下的东西,众人再熟悉不过。 “那是——” 王叙呼吸一窒,脸色绷得极紧,死死盯着舞剑的悠悠与她身后石下,越来越浓郁的红芒。 他身后,一群人不自觉低喃。 “她在舞剑做法嘛。” “不、不知,但岸生花好像动了,” “难怪木蓝长老所说,她有做灵药师的绝佳天赋,那地脉乌藤,至今还散发着浓郁的灵气,眼下这” 说话之人顿了顿,猛地屏住呼吸,只见随着药圃中的少女舞剑越急,她身后,红芒越盛,渐渐如烈焰般灼目。 在众人屏息以待中,终于一朵红莲从石下长出,绽开如火焰般的花瓣。 霎那间,紫清峰上方的天空都亮了几分。 目睹这一切的紫清峰弟子,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了做法的悠悠。 他们在不可置信的狂喜中,看着努力舞剑做法后,气喘吁吁的少女,齐齐露出悔恨愧疚之色。 先前看到路杳出现在药圃,还以为她是来毁岸生花报复,没想到 他们错怪她了! 不仅用一颗污浊丑陋的心,来看待路杳,甚至、甚至白芙雪说路杳是为了救走火入魔的她才掷出暗器,他们嗤之以鼻,嘲讽路杳绝无此善心 此刻,看着精疲力尽,还在努力舞剑让花绽放的悠悠,他们幡然醒悟,恨不得抽之前的自己几巴掌。 是多么愚蠢无知的人,才会不相信路杳已经改邪归正了。 瞒着所有人,偷偷赶来紫清峰做法让岸生花绽开的路杳,分明是仙女啊! 今日若不是他们碰巧看到,待岸生花开,路杳是不是就要功成身退地悄然离去?没有任何人知道,是她的功绩 她怎么能这般不求回报! 难不成以前也是如此?飞扬跋扈只是她的面具,其实面具下的路杳,一直默默做着好事,却从来无人知晓。 “少宗主”有人忍不住哽咽,泪如雨下。 “怎么这般傻。” 悠悠早发现他们的存在,因此,挥剑得越发厉害,将周身所有的灵草斩断,等着这些人愤怒上前。 却不想,那么人竟然呆呆望着她,也不动手,就干站着。 特别是为首的王叙,本以为他是第一个愤怒赶来,要与她不死不休,结果王叙只呆站着,脸上表情从震惊,到不可置信,到欣喜若狂,再到神情复杂,短短时间,跟她玩变脸似的。 悠悠不明所以。 愣着干嘛呢,你不是紫清峰的铁血战狼吗。 怎么变身哈士奇了。 悠悠特意朝对着他们方向的灵草斩,在这些紫清峰弟子眼皮底下,随意挥舞灵剑,极尽挑衅。 谁知她把身前可怜的灵草削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手都挥酸了,挥得筋疲力尽,这些人还傻站着,一个个面色紧张,生怕打扰到她似的。 看到有人望着她落泪的那刻,悠悠终于忍无可忍。 都气哭了还不冲上来阻止?怂什么?! 对得起勤勤恳恳做任务的她吗! 悠悠愤怒弃剑。 这动作,对其他人而言,俨然是做法完成的信号。 一群人当即要涌去,王叙神情复杂地抬手:“等等,容我先解决与她的恩怨。” 悠悠累得满头大汗,索性坐在石头上,揉着手腕,看向终于走上前的王叙,扯起嘴角笑了一声。 “怎么,又想杀我。” 王叙停住脚步。 刚舞剑做完法的红衣少女,灰头土脸坐在石上,勉强扯起一抹笑,嘲讽的话语中难掩难过。 “又想杀我。” 王叙心神剧震,想起那日救白芙雪时,向悠悠使出的杀招。 他竟险些毁灭师父重新站起来的希望。 少年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沉默半晌,脸色铁青地拔剑。 可算来了! 悠悠一手摸向腰侧挂着的惊雷鞭,打算与王叙对上几招,然后落败被捕,完美地完成这段剧情任务。 倒不完全为了完成任务,她想通过后面几个任务,试试天道的态度,是不是与她想的一样,一劳永逸,免得以后在雷区蹦跶。 悠悠算盘打得很好。 谁知,她鞭子还没抽出,眼前血光一闪。 王叙手掌翻转,竟将剑尖对准了自己,而后狠狠捅进腰间。 悠悠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倒退数步,看了看王叙,又望向站在药圃外,一脸欣慰支持他的紫清峰弟子。 干什么干什么? 碰瓷可耻啊!!! 眼看王叙捅完左边,拔出灵剑,趁还有力气,要朝自己右边再捅一刀,悠悠赶忙道:“我可没碰你!我筑基你金丹,你碰瓷也没人信的!” 鲜血染红大片衣裳的王叙,闻言脸上露出些许疑惑。 因被打断,没力气再捅自己一刀。 他将长剑插入地面,随即单膝跪在地上,朝面前女孩低头道:“这一剑,是我还那日对你使出的杀招,还有多谢多谢你救师父。” 话落,少年面无血色跌倒在地,昏厥的时候,嘴角还挂着虽死不悔的满意笑容。 悠悠惊呆了。 这是什么意思,谢她救夙景长老?她怎么救了?何时救了? “少宗主——” 方才看着她流泪的弟子也赶来,声泪俱下。 “多谢少宗主,少宗主大恩大德,我们全体紫清峰弟子没齿难忘!” 悠悠心中冒出无数问号,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因为无论如此,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某刻,她顺着一人视线,看向身后。 只见不远处,乌石下的小莲花,不知何时长得有膝盖高了。 原本晶莹剔透的花苞,完全绽开,变成一朵盛放的九瓣红莲。 如一团火焰,耀眼夺目。 “你好呀,” 红莲摇动花瓣,对她道,“对不起骗了你,其实我就是岸生花,” 悠悠:“??” 这年头,连花都如此狡猾了么,人与花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她那一滴血,终究是错付了 第30章 第 30 章 岸生花盛开的消息传开,宁静的宗门顿时如炸开了锅般沸腾。 夙景长老洞府外,收到传音符的守门弟子脚步匆匆,因过于激动摔了跤,衣袍沾灰,头发被风吹的散乱,竟半点不顾狼狈,步入洞府。 府内,清风徐徐,吹动树枝上早早盛开的红梅,一缕缕幽香弥漫在空中。 树下石桌旁,坐在轮椅上的银发青年,披着大氅,因常年的病痛,俊美的脸庞浮现苍白之色,清风拂过,几片红梅花瓣飘落,点缀在他银发间。 如红梅落雪,煞是好看。 他对面坐着的宇文离,神色少见的柔和:“我以为又要吃闭门羹。” 夙景是路天沉的义弟,他是路天沉的师弟,因这些关系,三人曾一起外出历练,关系颇好。 夙景受伤落疾后,因心中郁结不愿出门,常年闭门谢客,此次为白芙雪一事出峰,宇文离想到许久未见,趁此机会来见一面。 宇文离倒了杯热茶,放在他身前。 洞府内一年四季都是暖的,夙景却遍体寒冷,将大氅裹紧了些,止不住咳嗽:“闭关太久,偶尔也要出门走动,义兄呢,还在闭关吗。” 宇文离点头:“闭关。” 夙景将怀中的九尾琴放下,低头看向衣摆下的腿脚:“义兄替我摘来岸生花,可惜,终究天命难违。” 宇文离不善言辞,思来想去,找不到安慰之言,索性再倒了杯热茶,递到他面前。 夙景一哂,看着面前两杯热茶,低沉的心情倒好了些。 他伸手端起瓷白的茶盏,这时,一弟子慌忙跑来,连行礼都顾不得:“长老!” 夙景皱眉,正欲问为何如此冒失,那弟子喘了口气,激动地失声道: “长老!长老!岸生花开了——!” 宇文离神色一变,看向对面的夙景。 “砰!” 银发青年手中的茶盏坠地,白瓷碎裂。 宛如掉入平静水面的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愧是我的好徒儿,果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哈哈哈。” 得到消息赶来的苍越,开怀大笑,悠悠顺了顺被他揉乱的发顶,听他问:“不过你那舞剑做法,是什么招数?” 苍越赶到药圃的时候,一朵挨着乌石的九瓣重莲,如团火焰般,灼人眼球。 一群亲眼目睹花开的紫清峰弟子,正绘声绘色地讲路悠悠是如何舞剑做法,唤醒枯萎的岸生花,让其绽开花瓣。 舞剑做法,苍越倒不是没听过,只是他们都束手无措的岸生花,悠悠只舞了一剑就让其绽开,太匪夷所思了,灵药师木蓝长老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来话长,” 悠悠想起自己被骗走的一滴血,心凉飕飕的,不过此事不能告诉旁人。 她略一思忖:“爹爹教的。” “原来如此,是宗主,那便说得通了,”苍越恍然大悟,顿了顿,“宗主为何不早用此法。” 悠悠眨了眨眼:“因为爹爹说,我是独一无二的小天才,只有我能成功。” 夸起自己来,她绝不脸红。 苍越愣了下,哈哈大笑。 自地脉乌藤后,木蓝长老一直与他说,路杳有做灵药师的天赋,他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宗主真知灼见,早早看出路杳在这方面的天赋,连法术都传授了。 既然如此,他就不藏着掖着了。 苍越环顾四周,见左右无人,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摸出半张破旧的卷轴,塞给悠悠:“这是我早年抢到的上古秘术,虽然只有半卷,但珍贵非常,此术适合灵药师修炼,你拿着钻研。” 他不是灵药师,虽能看懂这类法术,但体内的灵力不听使唤,无法修炼,留着无用。 因为是上古秘术,费了好大功夫才得到,他舍不得给别人,便保留下来,没想到如今能派上用场。 悠悠一听‘上古’两字,不假思索收下:“谢谢师父!” 苍越笑着点头,提醒道:“再过三日就该出发去仙门大会了,你是此次大比的榜首,按规矩,有资格挑选四个同行之人,记得傍晚前,把名单交给为师。” 悠悠点头,待苍越离去,她回房写下四个名字。 今日岸生花开,清筠宗内如过节般,热闹非凡,得知是悠悠所为,门外围了不少人。 悠悠把大门关上,才清静了些,她坐在庭院间,仰头看漂浮着白云的天空。 晌午‘毁药圃’的任务失败,但她没瞧见天雷的影子,系统曾道她来此的主要任务,是为了阻止顾赦破坏男女主感情,而走原著里路杳的情节任务,是为了防止天道发现她,驱逐她这个外来者。 但自从大比中输给顾赦的任务失败,天道应当已发现了她。 当时降下的天雷被勾莲玉拦下,没把她从这世界赶走后,竟没了下文,像是不管了。 可要说不管,前几日落云亭,天雷又蠢蠢欲动。 难不成天道默认了她的存在,决定选择性眼瞎,遇到不在意的情节改变,诸如“毁药圃”,就放任她。遇到在意的情节,就降下天雷警告她,莫要改变原本的命数。 悠悠左思右想,困惑地揉了揉额角:“说句话。” 系统:“” 没得到回忆,悠悠知道它又在装死,无奈地拿起身旁的名单。 参加仙门大会的清筠宗弟子,共十六人,她作为大比榜首,可以挑选四人同行,剩下的人选由宗门决定。 悠悠坐在门外台阶上,目光扫向名单,拿起笔,在顾赦名字后写了个命,这是保命的,在方辰后面写了个财,这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加上男女主光环,简直无懈可击。 对名单十分满意的悠悠,看了几许,被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包裹得昏昏欲睡,她打了个哈欠,一手斜支起脸,眯了一会儿。 慕天昭来的时候,人已经睡着了。 斜照而来的阳光,只有少许暖意,洒落坐在台阶的女孩身上。 她纤长漂亮的手指,捻着张纸,束腰的系带,长长地垂在地面,一手撑脸,柔软的青丝散在身后,卷翘长睫安静垂着。 慕天昭走近,看到她手中的纸张有自己的名字,小心抽出名单。 纸上四个名字,顾赦在第一个,后面紧跟了个‘命’字。 想起宗内一些传闻,还有那日落云亭,没有等他,让顾赦抱走的悠悠,慕天昭暗自揣测道,这个“命”字,莫非就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意思。 思及此,慕天昭眉头微蹙。 老实说,这叫‘顾赦’的师弟他不太喜欢,至于为何,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不过这般带有偏见,是不对的。 慕天昭暗自反省,将名单叠好,用块石头压在悠悠身旁,目光随即落在她空了的左手掌心。 女孩的掌心白里透红,将那抹灰色铭纹,衬得格外明显。 他没看错,确实是梦魇香上的铭纹。 慕天昭心下微沉,当日他被梦魇所困,果然是受了外物影响,才深陷其中无法醒来。 白芙雪的手 慕天昭皱眉,打量了会铭纹。 梦魇香本是灵魔界之物,修仙界的人对其所知甚少,如今梦魇缠上悠悠,他不知该如何化解。 一阵冷风吹过,黄昏之际,天气渐凉。 慕天昭从储物袋中拿出雪白的大氅,披在悠悠身上后,缓步离开。 悠悠睡得有些沉,醒来发现身上盖着陌生的大氅,懵了会,低头嗅了嗅。 她心下一惊:“这气息是” 好吧。 其实闻不出来。 悠悠收好大氅,拾起旁侧叠好的名单,赶去苍越的洞府,交给了他。 回峰的路上,她瞅了瞅掌心的梦魇纹。 顾赦当时说一时半会解不了,还没解释为何,被苍越打断了。 悠悠幽叹了声。 说起来,她许久没看到顾赦了。 自从将她从落云亭抱回房间后,顾赦就再没出现过。 按理她的主要任务是阻止顾赦破坏男女主感情,但迄今为止,顾赦半点麻烦没给她找,顺心得可怕。 悠悠有点感动,回房后,几经犹豫,操控泥人前往顾赦的住处。 不曾想,她没寻到人。 顾赦不在房间,屋子里空荡荡的,像好几日没住人了。 日暮斜落,小泥人茫然地站在门口。 人呢? 不会因落云亭之事,一气之下走了吧。 原著里,可不是这般脆弱。 悠悠在旭日峰找了起来,半个时辰后,在一座水潭边寻到顾赦。 林间光线昏暗,少年盘膝坐在潭边,周身黑色冷雾环绕,一只乌鸦立在斜方树枝,“哇——哇——”地叫着。 敏锐地察觉到动静,顾赦睁开黑眸,目光笔直地扫向地面的一丛野草。 绿油油的草叶摇动,向左右两侧倒去。 很快,一个小泥人从里面冒出脑袋,看到他的那刻,圆润脸蛋露出惊喜之色。 看到人后,悠悠松口气,正打算扬手打招呼,少年长睫轻垂,错开视线,面无表情起身离开。 仿佛没看到她。 悠悠愣了下,发现他突破了,小声嘀咕了两句,操控泥人追去,这时,一道传音符浮现在半空。 晌午生机勃勃的岸生花,被摘走几片花瓣入药后,不知为何,出现了诡异的情况,已经奄奄一息了。 虽然目的达到,但如此稀珍的异花,就此枯败着实可惜,夙景长老请她前往药圃,看能否施救。 悠悠得到消息赶去。 药圃里,白天盛放的九瓣红莲,此刻只剩三片花瓣了。 那膝盖高的花茎,在半空弯成弓状,花蕊与仅剩的花瓣,则无力地垂在乌石下。 悠悠能感觉到,损失几片花瓣的岸生花,生机仍在,只不过,不知为何,整朵花被浓郁的悲伤笼罩了。 悠悠不明所以地靠近,正打算询问,便听到岸生花委屈的哭腔。 “嘤——” 它难过地弯腰,努力把花蕊和零丁几片花瓣往乌石下藏,轻声抽泣: “嘤嘤嘤,我秃了。” 悠悠脚步一顿,没忍住笑出声。 第31章 第 31 章 女孩悦耳的笑声,让蔫蔫的岸生花听到,如遭重击。 原本忍泪抽泣的岸生花,一下呜咽大哭起来,花蕊凝出一滴又一滴泪珠。 “你笑话我,呜呜,” 它伤心欲绝,纤柔的花身被夜风吹得左摇右摆,好不可怜。 悠悠想起此行目的,捂嘴眨了眨眼,强忍下笑意,托起它垂到乌石下的花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以后还会长出来的。” “几百年才长得出来,好丑,”它委屈道,“嘤嘤,我不活了。” 悠悠琢磨道:“再给你喂滴血,能长出来吗。” 岸生花抽泣的声音一顿,歪了下身子,像在斜眼瞅悠悠,带着欢喜:“真哒?” 那就是可以了。 悠悠眉梢一挑,微眯起眼,如此说来,这岸生花能反复利用。 忽然全身泛起凉意,岸生花抖了抖,茫然地看向悠悠。 后者朝它微微一笑。 待在药圃外的弟子,只见悠悠蹲在岸生花前,运功似地用手托起零丁花瓣,接着红芒将她的手包裹起来。 几片花瓣凋落,取而代之的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的娇艳花瓣。 一群人目瞪口呆,治灵术能加快灵植生长,本来紫清峰半山腰的地脉乌藤,已刷新了他们对治灵术的认识。 但说到底,地脉乌藤是地阶灵植,眼下这个,却是《奇花异草录》排第七的岸生花,远朝高阶灵植的存在,路悠悠也能让其起死回生。 这哪是治灵术,分明是仙术吧! 终于让岸生花消停了,悠悠捡起它落下的三片花瓣。 岸生花,是有价无市之物。 莫说花瓣了,一点花蕊放在市上,都是元婴境修士抢破头,化神境争红眼的存在。 这种宝物可遇不可求,悠悠估计,自己要是现在吞下一片花瓣,侥幸不爆体而亡的话,从筑基期飞升到元婴境不成问题。 上交宗门两片,留给自己一片。 不过分吧。 悠悠打着算盘,准备去向长老说,一转身,发现药圃外站着群神色激动的紫清峰弟子。 已经习惯了,她淡然地颔首,正要御剑离开,天空“轰隆”一声,惊雷四起。 无数银色雷电交织,形成网状,铺满昏暗的天空。 悠悠下意识以为是天道来劈她,吓得浑身一抖,呼啸冷风将她发丝吹得凌乱,一张小脸惨白。 突如其来的雷声,其他人也惊了惊,随后不知谁得到消息,兴奋高呼。 “夙景长老突破了!” 夙景多年前便迈入化神境,可惜受伤之后,别说突破了,修为都废了大半,陷入长久的凝滞状态。 此时突破的雷劫降临,毫无疑问,象征着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夙景长老的伤好了! 一时间,众人在化神境的雷劫中,忘乎所以地欢呼。 化神境的雷劫非同小可,其威力,将十座城池夷为平地不在话下。 宗内早有规定,元婴境及以上者不可在宗内渡劫,今日事发突然,其他长老反应过来,迅速将宗内弟子赶离紫清峰,好在雷劫酝酿了会,没立即落下。 夙景在第一道雷落下前,远离了清筠宗。 众人只瞧见一道长虹,转瞬而逝,消失在天边。 没想到有生之年看到这幕,紫清峰众弟子一个个热泪盈眶,想向救世主悠悠表达谢意,却发现身影已消失不见。 雷劫降临的那刻,顾赦推门的手,微微一顿。 他走到屋檐下,仰头望向夜空,无数银蟒般的雷电在乌云下闪烁,透着惊人的威压。 顾赦微眯起眼,厉风吹起他乌黑的头发。 这雷劫声势浩大,不过比起那日大比后击向路杳的天雷,威力还要小许多。 不知她如何招惹到 罢了。 与他何干。 顾赦拂袖转身,推门回到房间,幽蛟从他手腕跃下,张嘴打算往灯盏上喷火,点亮灯火。 “不必了,”顾赦按住它,“我要休息。” 他不眠不休修习了几日,突破至练气后期,此刻难免感到疲倦。 幽蛟见状蜷在桌面,窗外轰隆一声巨响,电闪雷鸣。 它瞅了眼窗外,无所畏惧地摇摇头,趴着脑袋看向床边脱去外衣的身影,正打算跟着入眠,发现解衣的少年停住动作,顿在了原地。 “主上?” 顾赦长睫微动,回过神,脸色有些难看。 他脱着外袍,手指划过略为粗糙的衣料,伴着窗外雷声,忽而想起,将路悠悠从落云亭抱回旭日峰的一路。 路悠悠的衣裳质地很好,服帖地穿在身上。 他手掌落在她腰侧,隔着上好的丝绸,女孩腰肢的柔软在掌心绽开,仿佛半点力都受不得。 他却刻意收紧手臂,紧紧勒住那细腰。 一心想把人勒疼,勒红双眼,勒得认错求饶。 要慕天昭不要他头上悬着乌云的时候,被他抱着,还不是吓得瑟缩,将脑袋往他颈间埋去。 那会倒是乖了。 头顶发丝在他下颌轻蹭,被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顾赦冷沉着脸,在床边站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将衣袍重新穿好,拎起桌面茫然的幽蛟出门。 “替我办件事。” 悠悠从紫清峰回来,一路狂奔,回到房间抱起坎坎,掀起被子钻进窝里,连头发丝都藏在了被子下。 太可怕了。 虽然知道不是冲她来的,悠悠还是心有余悸。 听着窗外雷鸣,她在被窝瑟瑟发抖。 坎坎被捂着差点喘不过气来,毛绒脑袋艰难地从悠悠怀里钻出来,看着乌漆麻黑的被下世界。 它略一闭眼,知晓了大概,有些生气。 臭东西,给他脸了!把小主人吓到有阴影了。 坎坎爪子微动,想刨勾莲玉安慰悠悠,爪子刚一抬起,便嗅到室内出现另抹气息。 是幽蛟。 没等坎坎脑袋从被子下探出,气息迅速远去了,幽蛟短暂来了悠悠房间一趟。 “主上,” 倚在房外的顾赦,闻言直起身,手腕一凉,幽蛟甩尾缠了上来。 他瞥了眼仍未消散的雷云:“如何。” “她躲在被窝发抖呢,”幽蛟十分畅快。 没想到小妖女怕雷,更没想到主上有这种趣味,大半夜,专门派它去察看小妖女的情况,想必心中也是恼怒至极,才会想用她此时的可怜样来缓解心中郁结。 哼。 让她有眼不识金镶玉! 听到幽蛟打探到的消息,顾赦眼睫淡淡垂下,似乎神色微松,随即又脸色难看地冷哼了声。 随着夙景离去,天空雷声渐消,黑夜重新恢复宁静。 他望了眼亮着灯火的房间,拂袖离开,一如来时,悄无声息没入夜色。 悠悠听着逐渐消失的雷声,心下微安,不过仍如惊弓之鸟,抱着坎坎躲在被子下,胆战心惊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次日,悠悠被阵琴声唤醒。 寻常被打扰睡眠,是件极为难受之事,但这琴声入耳,带来却不是被打扰的躁烦,而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让人感到所有的倦意一扫而空,精神抖擞到连发丝都能支棱起来。 悠悠躺在床上,惬意地眯起眼,围绕在耳边的琴音,化成柔和的力量将她包裹起来,她浑身轻快,仿佛置身云端般轻飘飘的,说不出舒适。 不仅如此,随着渐入佳境,悠悠体内的灵力不由自主运转起来。 才突破不久的悠悠,感到似曾相识的悸动,神色微紧,赶忙起身打坐。 好像又要突破了! 整个清晨,不仅是悠悠,清筠宗其他弟子也听到了悠扬的琴音,与她感知到的一模一样。 晌午时候,突破至金丹境的悠悠,神清气爽地走在路上。 听弟子们提起,她才得知怎么回事。 是渡劫回来的夙景长老,大赦天下,造福他们这些弟子来了。 悠悠知道夙景擅长音律,能以音驭物,攻击,疗伤但没想到,还能帮人提升修为,而且可怕的是,他帮的不止一人,而是全宗弟子。 悠悠心有点痒。 其实她从小喜欢曲乐,还偷学过吹笛子,虽然所学不多,但感觉自己在这方面,小有天赋。 “路师姐,这是属于你的部分。” 前往仙门大会的弟子,都有宗门资助的灵石法宝,悠悠前来领取。 接过包裹,她抬眸打算道谢,面前弟子忽地睁大眼睛,神情激动地看着她身后。 悠悠回头,她后方,不知何时站了个银发青年。 夙景眉间萦绕的颓气散去,目光明亮柔和,一头银发用玉冠束着,俊美脸庞带着笑意。 悠悠愣了愣,听到他语气轻柔的开口:“悠悠,可以这样叫你吗。” 悠悠回过神,赶忙点头行礼:“见过夙景长老。” “不必多礼,听闻还有三日,你要前往仙门大会,” 夙景手负身后,说明来意,“我来此,是想邀你到紫清峰小住几日。” 悠悠愕然,听他轻笑:“其实是想传授你些许音术,不知你可有兴致。” 夙景话音落下,看到面前小姑娘眼睛亮了,使劲地点头,仿佛期待已久,她就是为了此刻而生! 夙景悄然松口气,来之前,他久违地感到忐忑。 想了一上午,不知路悠悠喜欢什么,该送什么,思来想去,传授音术最有用,但他不知悠悠有没有兴趣,如今看来,一拍即合。 夙景将人带回紫清峰。 得知悠悠喜欢笛子,他让人取来一个紫檀长盒:“打开看看,不喜欢,再换其他。” 悠悠掀开木盒,微微张大嘴。 只见盒内横放着一支玉笛,赤与黑颜色交织,笛身精心打磨的十二个孔,每个孔,都与她的手指很相配。 悠悠刹那被吸引了。 见她爱不释手,夙景眉眼含笑,将一张卷轴交给她:“这三日,你便在此修习音术,能学多少是多少。” 悠悠握着微凉的玉笛,兴冲冲点头。 夙景见她迫不及待要打开卷轴,按住道:“先吹一首曲子,我看你音感如何。” 悠悠应了声,摆出标准姿势,丹唇贴近。 下一刻,红衣少女长睫微垂,慢条斯理地吹起笛子,她神情专注而认真,表情随着笛声时而欣喜,时而忧伤,完全沉醉其中。 一曲毕,虽然颇有自信,悠悠还是有些紧张。 “夙景长老,我如何?” 夙景收回布下结界的手,见她明亮清澈的眼睛,默了默,点评道: “不错,是难能一见的怪才,比那些天才还稀贵,只要稍加修习,定能在音术方面有一定的造诣,说不定,能开创一个新的音术门派。” 悠悠被夸得小脸微红,环顾四周,发现结界的存在。 夙景解释:“这是隔音的结界,未免外面的声音打扰到你。” 悠悠不疑有他,在夙景的指点下,开始修习音术。 三日后,夜间明月高悬,一艘灵舟停留在宽阔的习武场,前往仙门大会的弟子即将踏上旅程。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除了悠悠,其余参加大会的弟子都到齐了。 担心她迟到,宇文离问:“路杳在何处。” “回长老,在紫清峰的妙音阁修习音术。”一弟子回答,自告奋勇,“我去叫路师姐来。” 宇文离摆手:“罢了,我亲自去。” 其余人见状,也跟了去。 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妙音阁前方空地聚了不少弟子,这些弟子仰头向上看着,脸上露出惊艳之色。 顺着视线,只见立在阁檐上的女孩,红衣似火,长长的系带束着细腰,被风吹得轻舞,浓郁的月色洒落,如轻纱般披在她身上。 她两手执笛,纤长的手指在笛身灵活跃动,一张精致白皙的脸颊,美得惊心动魄。 不知不觉,底下聚集的弟子越来越多,皆是被悠悠吸引而来,见此一幕,无不愕然惊叹。 “少宗主倒、倒是越发顺眼了。” “岂止是顺眼!这身段,容貌,气派没有一样不称‘绝’!” “路师姐这般练习好几日了,可惜,被夙景长老的结界阻挡,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不知这笛声如何。” “这还用想,定然是悦耳至极,天上有,地上无。” 跟在宇文离来此的白芙雪,揪着手帕,听到周围皆是夸赞路杳的声音,心头微梗。 以前这些话都是夸她的。 难道大家忘了,她当年的惊鸿一曲吗? 早知道带把琴来了,白芙雪撇嘴扯起手帕,仰头望了眼,随即一阵沉默。 其实不带也挺好。 虽然没听到声音,但看路杳这惊人的气场,她似乎不是对手 这般一想,白芙雪松了松布满褶皱的手帕,有被安慰到。 这时候,宇文离见时间差不多了,不能让众人等路杳一个,他抬手撤下隔音结界,正要开口提醒,一道笛音率先传了出来。 闻声,底下众人皆是一愣。 所有人惊呆了。 会音术之人,诸如夙景长老,弹奏一曲让人感觉仿佛身处天上宫阙,飘然若仙,比吃了仙丹灵药还舒适惬意。 不会音术之人,一个凡间乐师,演奏一曲亦能让人心旷神怡,抑或闻曲落泪。 曲乐就是这么美好而奇妙的东西。 但此刻,吹笛的少女仿佛在告诉他们——曲乐并不是这样! 不能狭隘地只看到美好的一面,它还有糟糕的一面! 此刻传入耳中的笛声,就是证据。 那回荡在空中的笛声,粗粗一听,如鬼哭狼嚎,闭上眼,细细一品,则让人感觉一会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会在颠簸流离的马车里,眼前晃荡不定,胃里翻山倒海 小小一曲,竟恐怖如斯! 众人面面相觑,一切尽在不言中。 终于有人忍不住堵耳的时候,楼檐上的女孩转过身,表情明显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下方有这么多人看着她。 她少见的红了脸,随后垂下黑白分明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们。 似乎在等他们发表感言。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后,不知谁说了一句:“少宗主今夜就走了。” 不能让少宗主难过! 顿时,所有人如大梦初醒,马不停蹄称赞起来。 “少宗主这一曲,只因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不可思议的旋律,老实说,我生平数十年,未曾听过如此美妙悦耳的曲乐,简直简直是天籁之音!” “今夜听少宗主吹奏一曲,此生无憾,其他人的曲乐,与少宗主相比都是嘈嘈杂音!难登大雅之堂的小丑!” “容我大胆讲一句,就是夙景长老,也望尘莫及!” 一时间,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夸赞中,这方天地的空气,都洋溢着和谐快活的气息。 悠悠被夸得脸腮泛红,看着热情的同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 “既然如此,我再给大家献上一曲。” 底下热情的众人一默,宛如被按了暂停键,齐齐僵在原地。 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 第32章 第 32 章 玉笛在红衣少女指间翻转,将洒下的一帘月色,搅成点点碎光。 “多谢捧场。”悠悠握笛告别,转身踏上灵舟。 待她身影消失,连听三曲的清筠宗弟子们忍到极致,脸色发白地捂着嘴,狂奔离开。 “呕——” 不可思议,世上怎么会如此可怕的魔音。 不仅能摧残人的精神,还能造成对身体造成实质性地伤害,众人听完,全体冷汗直冒,嘴角发白,犹如虚脱了般。 其破坏力,恐怖如斯! 悠悠对此一无所知,被热情的同门夸得小脸发烫,依依不舍地告别大家。 登上灵舟后,她垂头抚了抚长笛,连着夙景长老交与她的卷轴,一齐小心收起。 环顾四周,这灵舟比那日方辰回宗的要小许多,舟前竖起一支旗帜,随风招展的旗面,用金线绣着“清筠”两字。 在灵石的作用下,灵舟趁风而起,一眨眼,下方的清筠宗已消失在黑夜中。 浮空的灵舟腾云驾雾,笔直地朝远方天空掠去。 仙门大会的举办,意在让修仙界各宗各派弟子交流切磋,见识更多同龄佼佼者,以免有弟子固步自封,沦为井底之蛙。 今年大会的举办地点在一座秘境,至于是何秘境,为了防止有人提前做准备,未曾透露地点。 只能从宗门派上灵舟这点,估计是极远之地。 载着清筠宗众人的灵舟虽小,却五脏俱全,每人还有单独的房间。 悠悠一手拎起包裹,照着门牌,找到自己的落榻之地。 她推门而入,里面空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床,窗外挂着的橘色灯笼摇动,一阵晚风吹过,室内桌面上的烛火随之摇曳,灯影闪烁。 悠悠打开包裹。 这是之前在宗内领的,里面放着一件宗服,木牌,灵石及几瓶常见的丹药。 此次参加大会,代表的是清筠宗,需统一着装。 清筠宗的宗服整体为白色,袖口、衣襟、衣摆用金线绣着精美的纹饰,淡雅不失贵气,十分赏心悦目。 悠悠换好衣服,拿起正面刻着“清筠宗”,反面刻着“路杳”的玉玦,指腹在玉身摩挲了下。 参加大会的弟子都会有一个玉玦,这是决定成绩最重要的东西,进入秘境后,所有弟子的核心目标六个字概括:保玉玦,抢玉玦。 一旦被人抢走玉玦,就代表被淘汰。 参加大会的弟子排名,就是按照身上玉玦的数量,越多排名越前。 穿戴整齐后,悠悠在房间打坐了半个时辰,再睁眼,目光朝窗外一扫,惊奇地发现下起了小雪。 她探出手,一片晶莹雪花落在她指尖,带着丝丝凉意,很快融化了。 悠悠甚少看到雪,走出门,打算去甲板观赏雪景,这时,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提醒她此处有个情节任务。 路杳欣喜地邀师兄赏雪,却被无情拒绝。 原著里,这是个小情节,悠悠估摸着,这任务就算不做,天道也不会对她怎样。 但许久没听到令人怀念的“叮——”声,她出门拐了个弯,走到慕天昭的房门前。 咚咚咚—— 门开了,却不是她面前的这扇。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走廊尽头处的那扇门走出。 少年一袭白衣,站在高挂的灯笼下,束着黑发,侧头朝她望来。 悠悠眨了眨眼。 原著里,顾赦基本没换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于他而言,玄衣是最方便适合的,因为这种颜色的衣裳能隐藏血迹,哪怕溅上大片鲜血,不仔细瞧也无法发现,如此,即便他不慎受伤,也不会被外人轻易发现,摸清自己的底细。 与之相反的,就是白衣,一点血迹染上,都十分明显。 故而他一向穿着玄衣,黑沉的颜色将整个人衬得低沉阴郁,那苍白的肤色,又透出几分病弱之态。 此刻被迫换了宗服,倒给人焕然一新之感。 他穿着白色的衣裳,衣间金丝绣成的大片卷云纹,在灯火下耀耀生辉,仿佛给他渡了层光,冲走了他身上超越年龄的沉郁气质。 那些被他刻意隐藏的少年青涩感,一下裸暴露出来。 像在提醒看着他的悠悠,大反派往后再厉害,现在也只是个很好欺负的师弟。 一个年纪比她还小、乌发红唇的好看少年。 悠悠正打算多瞄了几眼,面前的房门内,传来慕天昭的声音。 “何人?” “师兄,是我,” 一阵风穿过走廊,所过之处,悬挂的灯笼挨个掀起,摇摆起来。 顾赦立在走廊尽头,看向站在另个门外的身影。 她左眼尾端下,有一颗小红痣,穿着似火的红衣,最能展露那抹灼人眼球的明艳, 但此刻,换成素淡些的白衣,她站在橘色灯笼下,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竟透出少女的稚气,满是情窦初开的模样。 她道:“外面下雪了,我想邀师兄一起赏雪。” 三更半夜,来找心上人赏雪。 顾赦暗嗤了声,神情淡漠地垂下眼睫,转身退回房间,门“啪”地一下关了。 “赏雪” 慕天昭的声音从室内传来,带着歉意。 “抱歉师妹,下次吧。” 这回答在悠悠意料之中,慕天昭此刻在巩固灵力。 他快突破了,从金丹中期突破至后期,本来还要些时日,但受夙景琴声的影响,修为短时间内更上了层楼,提前突破了。 悠悠佯装遗憾地“哦”了声,脑海响起久别重逢的:“叮——” 悠悠心满意足,转身离开的时候,朝走廊尽头望了眼,顾赦身影已消失不见了。 悠悠独自去了甲板,甲板上空无一人。 仙门大会,大家都极为重视,这个时间点就在为大会准备。 灵舟浮于半空飞行,穿过一层层月色环绕的云雾,夜空星光稀疏,透着几分清冷。 悠悠站在舟边,朝下方望去,地面飞速掠过的城池,像一簇簇萤火虫,在黑夜里亮着光芒。 夜风拂面,一片片雪花安静地飘落。 多少有些冷,悠悠打了个喷嚏,正打算回房,无意间,余光扫到一个鸟禽划过的虚影。 浑身如墨,从黑暗之中飞向灵舟, 灵舟四周设有结界,能遮拦鸟兽,这东西却悄无声息进来了,犹如一缕黑气,进入灵舟末端的一间房里。 那是顾赦的房间。 悠悠微眯起眼,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是墨鸦。 灵魔界的东西。 她没想到刚一出清筠宗,灵魔界的人就找上顾赦了。 原著交代过,顾赦来自修仙界的死对头,灵魔界。 他的身份地位还不低,是曾经在三界掀起腥风血雨的魔君之子。 灵魔界的少主。 当年修仙界与灵魔界大战,魔君释九阴葬身于路天沉之手,随后登上魔君之位的,是他排行老三的儿子释净。 释净登上魔君之位后,荒淫无度,只知享乐,本就遭遇重创的灵魔界,在他的带领下越发落寞,天下魔修势微。 而且释净为巩固地位,还杀了其他的兄弟姐妹,侥幸活下来的,都是对他毫无威胁的废物。 当年魔君手下有十位魔使,大战后,只剩六位,他们是辅佐释净的人。 但这几个魔使,逐渐容忍不了释净了,想重立新王,找来找去,发现当年被路天沉带走的七少主,竟然还活着,就是清筠宗的外门弟子,顾赦。 清筠宗戒备森严,他们无法靠近,只有暗中筹备,待顾赦一出宗门,便见缝插针地来了。 悠悠估计,这不是第一次与顾赦联系了。 思忖片刻,她朝顾赦的房间走去。 窗外一道黑影飞来,带着阴冷之气。 顾赦斜眸望去,一只墨色乌鸦落在桌面,仰起头,用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顾赦冰冷的指尖,探向它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纸条。 片刻,纸条在苍白的手中化为灰烬,少年眼神淡漠,唇角勾起嘲讽的笑。 他幼时在乌霄殿,倒没听过少主这两字,如今释净要没了,想要新的傀儡嘛。 墨鸦一动不动站在桌面。 顾赦拿起烛台,将蜡油一滴滴倒在墨鸦身上,被炼制的傀儡乌鸦,漆黑的鸦羽瞬间褪去颜色。 在灯火下,灰飞烟灭。 凝望着这幕的顾赦,长睫微颤,察觉到体内突然升起的寒意,拿出金乌石。 金乌石是三足金乌陨落化成之物,如烈阳般灼热,不仅能散出暖意,神圣的光辉还能斥退一切魑魅魍魉,让阴诡之物无处遁形。 清筠宗将其作为大比榜首的奖励,是下了血本的。 顾赦没想过,路杳会把金乌石给他送来。 连幽蛟后来得知泥人是路杳在背后操控,都呐呐半晌,憋出一句:“她是不是傻,不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 顾赦觉得有些可笑。 金乌石能压制他体内的奇毒,减轻毒发时的痛苦,此事,路杳怎么知道。 他不相信巧合,路杳又不会中邪,无缘无故把金乌石给他。 他被路天沉带离灵魔界的时候,那时年幼,记不清楚,不过他隐约觉得,体内的毒是路天沉给他下的。 这父女俩一个下毒,一个帮他压毒,好人坏人都站齐了。 而且,路天沉知道他的身份。 一开始,他每天战战兢兢地待在清筠宗,不知这个修仙界第一人,带他来此做什么,但渐渐的,对方像把自己遗忘一样。 转眼,十多年过去。 毒发的时候,顾赦脸色发白,浑身的血液仿佛都结了冰,冷到难以流动。 他长睫凝着细霜,冰冷的手掌按在滚烫的金乌石上。 半柱香后,顾赦松开手,手掌被过高的温度烫得起了皮,他面无表情地撕掉表皮,底下血肉模糊,瞧着触目惊心。 仿佛不知疼痛,顾赦用锦帕稍作擦拭便置之不理了,随后从包裹里,拿出凉透了的饭团。 他还是没能辟谷成功。 体内的那毒,让他的体质如凡人一般,犹如诅咒,只要他一日解不了毒,即便修为再高,也如凡人般脆弱。 烛火照耀下,少年睫毛的冷霜融化,透着阴冷潮湿之气。 他吞下冰冷的饭团,嚼着一粒粒生硬的米。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师弟——” 顾赦缓缓眯起眼,放下吃到一半的饭团,用染了血的锦帕裹起来,塞到包裹后的角落里。 “她来做什么,”幽蛟出声。 身为守护灵,他清楚的感知到顾赦此时心情的低沉,加上嗅到若有若无的魔气,他机智的保持沉默,免得触霉头。 但眼下,路杳来了。 显然她来得不是时候。 思及对方是坎坎的小主人,若在顾赦这遭遇不测,坎坎鱼死网破的话,顾赦处境会变得不妙。 幽蛟勇敢地开口:“外面下雪了,她是不是来邀主上去赏雪的。” 它试图活跃气氛,谁知说完这话,就被冰冷的指尖扼住了脖颈,带着死亡警告捏了两下。 懵然的幽蛟,遍体生寒。 在被松开后,它抖了抖,道了声阿弥陀佛,再不敢乱动。 房门从内打开了。 “何事?”顾赦问。 悠悠看了眼他微白的脸色,目光流转,朝他后方望了望。 可惜少年比她高不少,基本挡住了她的视线。 就在悠悠心底微叹,以为要无功而返的时候,顾赦侧过身,眉眼柔和:“师姐要进来小坐片刻吗?” 悠悠意外地挑了下眉,略一思忖,放心大胆地迈入其中。 这里是灵舟。 有宇文离坐镇,还有诸多同门,顾赦就算不装温良,要露出隐藏的爪牙,也要有所顾及,难不成还能把她吃了。 悠悠大摇大摆地进入房间,然而她刚走进去,顾赦手臂一展,门在她身后,“啪——”地一下关了。 “你看到了,是吗。” 悠悠心下一惊,回过身。 少年眉间的柔和消失殆尽,阴鸷的眸光凝视着她,神色苍冷。 顾赦没错过悠悠方才打量室内的举动。 她想找什么。 墨鸦吗。 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声,桌上的烛火摇晃了两下。 逐步靠近的少年,眸光冷漠,带着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的神色,悠悠下意识退了两步,随后“砰”地一声,后腰撞上桌沿,才发现没路可退了。 顾赦站在她面前,伸出苍白修长的手,冰冷有力的指尖,掐住她的下巴。 他垂着的眼睛泛起血色,冷冷看着她,周身散出阴冷的黑雾。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说。” 烛火不知何时灭了,顾赦微眯起眼。 身前被他掐住下巴的女孩,因为头一次看到他这副凶戾的模样,微微睁大了眼睛,卷翘的长睫轻颤,小脸在昏暗光线中,浮现出苍白之色。 被吓得不轻。 “怕吗?”顾赦满意极了。 悠悠没说话,红唇哆嗦般翕动,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握了握,抬起又放下,纤瘦的身影仿佛忍着恐惧,微微颤抖。 顾赦见状,心道怕就对了。 不管路杳知道多少,想做什么,他都要路杳意识到一点——他就是这般阴戾可怖。 以后离他远些。 看着悠悠吓呆了般的模样,顾赦心满意足地松手,正打算退后,面前少女紧张握着的手,忽然抬起。 她带着暖意的指尖,在他唇角轻轻一点。 顾赦一怔,发现本该被他吓到的悠悠,“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 不知她在道歉什么,笑什么,总之笑得厉害,直到发现他愈来愈沉的脸色,才渐渐收起大笑。 轻咳一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揪住了他的尾巴般。 顾赦皱眉:“你笑什么。” 悠悠笑得眼角憋泪,随后在顾赦困惑的目光下,抬起刚触碰他嘴角的食指。 只见她透着粉色的指尖上,粘着一粒软白大米。 “哈哈哈哈哈——” 室内刚消停不久的大笑,再次肆无忌惮响了起来。 顾赦看着这粒米,神情短暂的迷茫了瞬,耳边响起悠悠那,宛如发现新大陆般激动的声音。 “顾赦,你知道吗?你嘴角粘了粒米!粘了粒米!” “你是小朋友吗,哈哈哈——” 伴着悠悠肆意的笑声,方才戾气横生的少年,身形陡地僵住,耳朵红得滴血。 第33章 第 33 章 悠悠笑完,瞅了眼顾赦红红的耳垂,越来越黑的脸色,在室内寂静到达某个临界点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门而出。 “啪——”房门合上,悠悠躲回房间。 顾赦桌面有滴落的蜡油。 墨鸦是如今六大魔使之一的血魔,炼制的傀儡鸦,不能见火见热,是灵魔界来信无疑了。 原著里,梦魇香的创造者,同为六大魔使的梦魇魔,混入了此次仙门大会的秘境中,给男女主造成了不小的危机,或许传信与此有关。 悠悠伸出食指,一帘烛火落下,那粒雪白的大米还黏在指尖。 顾赦还未辟谷 说来凄惨,书里呼风唤雨的大反派,前期最大的危机,竟是三番四次面临被饿死的困境。 悠悠嘴角轻抿了抿,想到刚才瞧见,顾赦另只垂在身侧,被烫伤了般,血肉模糊的手。 外界的风忽然变大许多,悠悠望了眼窗户,起身关窗,这时整艘灵舟颤抖起来,紧接着天旋地转。 “咚——” 一道钟声响起,传入悠悠耳中,她意识虽钟声蓦然一沉,昏厥过去。 再醒来,悠悠坐倚在大树下,身处一片幽静的密林,四下无人。 她的储物袋消失不见,腰间只有一块刻着名字的玉玦,手里握着张陌生的灵符。 悠悠盯着灵符,若有所思。 此处就是古原秘境了,原著里,那钟声是宇文离刻意让弟子们沉睡的,好将他们传送到秘境中。 她手中的是共音符。 各宗派弟子进入秘境前,都被拿走了法器,仅剩争抢的玉玦与共音符。 这次开局连坎坎都没了,装备要靠捡了。 悠悠将灵符贴在手背上,起身环顾四周,打算先做个像样的武器,这时,灵符光芒一闪,传出悦耳的女音。 “天剑宗萧町,淘汰飘渺宗张鹧,玉玦数:二,排名第一。” 悠悠目瞪口呆,有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萧町她是知道的,天生剑骨,被誉为千年一现的剑道奇才,一个从小立誓要重振剑道的少年。 就是这场大会,对女主白芙雪一见钟情,从此念念不忘。 应是张鹧运气不好,与萧町落在相近的位置,大家都想在仙门大会中拔得头筹,两人见面,半点道友情面不讲,直接开打。 张鹧不出所料落败,被淘汰了。 这残酷而真实的世界,真实让人瑟瑟发抖。 悠悠咬了口刚摘的果子,感叹之际,身形抖了抖,被酸得没了脾气。 古原秘境外,各宗派随行长老齐聚一堂,半空中,悬着四面玄镜,分别监视着秘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动静。 “路丫头呢,我路丫头呢?!”苍越气喘吁吁赶来,扫向玄镜。 原本安静的场面,瞬间被打破,众长老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宇文离皱眉:“苍越长老,你怎么来了。” 此行随行的长老是他,自从三年前苍越带队,被气倒后,宗内明令不许苍越再带队了。 “腿长我身上,怎么不能来,”苍越哼声,扫了眼诸多熟悉的面孔。 “今年路丫头在,我要来见证她压倒性的胜利,就算以少敌多输了,也输得光明磊落!” “看来苍越前辈还是耿耿于怀,”一紫衣女修转着手中摇铃,掩嘴轻笑,“大会并未规定各门派参加弟子的人数,贵宗只愿带十六人,怪不了我们。” 苍越忿忿。 心里很不高兴,但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清筠宗作为修仙界第一大宗,弟子资源很好,宗内弟子人才辈出,导致以往参加仙门大会,秘境内的宝物,以及最后排名前百,基本都落入清筠宗弟子囊中。 这大大打击了其他门派参加的热情,同时让清筠宗弟子有些骄傲,为了扭转这境况,他们宗主路天沉金口一开,以后清筠宗只派十六个弟子参加。 当时连宇文离都惊了,秘境内,虽名义上是个人战,但各门派弟子是可以抱团的。 其他宗门弟子百人起步,清筠宗十六人,难不成各个一打十吗? 然而,路天沉可不管这些。 “不能一打十虐人,被人十打一虐,也是不错的经历。” 改变规则的第一年,正好是苍越带队,进入秘境的清筠弟子,落单后被围攻得怀疑人生,全军覆没,在秘境外的苍越气得七窍生烟,在其他宗长老得意的炫耀中,大呼“卑鄙,胜之不武!”,碍于和气,没有动手,却把自己硬生生气倒了,卧病在床大半月。 一群人灰头土脸回宗。 不过有了第一年经验,第二年进入秘境的清筠宗弟子,学会了隐藏周旋反击,成绩渐渐好了起来。 去年慕天昭拿到榜首,其余弟子的成绩也名列前茅,颇有重回巅峰之势。 其他宗门见状,心里也憋着口气,以多打少,还让那些清筠宗弟子杀到前排,传出去颜面往哪搁,故而今年秘境内,各门派,面对清筠宗弟子时的火药味,毫无疑问会极其浓烈。 苍越后来理解了路天沉的用意。 往年清筠宗弟子碾压胜利,其实没得到多少历练,反而近两年,在秘境如履薄冰,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弟子们得到的提升更大。 可路杳很少参加大会,一想到小丫头被人围攻狠揍,苍越忍不住赶来了。 他在玄镜内找到路悠悠的身影,一瞧她身处之地,周围的身影,眼前一黑,回头看向宇文离。 “你就是这样随机传送的?为何慕天昭、白芙雪、顾赦都在南边,路杳一人在北边,天南地北,汇合都难。” 方才说话的紫衣女修,惊讶道:“那便是路宗主之女吗,长得倒是可人,” 齐倾看着镜面,砍下竹子的女孩:“她在做笛子,难不成也会音术,看她四周,有不少我上弦宗的弟子,不知道能不能逃过一劫。” “北边倒是热闹,萧町也在北边,” 天剑宗长老张启明,手负身后,仰头望着镜面里的少年,对于排名第一的萧町,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笑。 “那便是萧町了?”齐倾饶有兴致地扫了眼,“你们天剑宗把人藏着掖着多年,可算把他放出来,看来我上弦宗凶多吉少了。” “齐长老就别打趣了,不放他倒不是故意为之,而是这家伙” 张启明欲言又止,无奈地摇摇头,“他与一般的剑修不同。” 齐倾收回视线,随后不知看到什么,指向映照南面的玄境:“南边也不差,慕天昭快与小沙弥对上了。” 她侧头嫣然一笑,对一旁的聆音宗长老道:“听闻贵宗有个小小年纪,通读经书万卷的沙弥,可是他?” 面容和善的聆音宗长老,淡笑道:“传闻罢了,他姓牧,牧芥。这孩子对上慕天昭的话,恐怕凶多吉少,毕竟对方是路宗主的亲传弟子,不可小觑。” 秘境外长老们谈话间,秘境内各宗派弟子排名迅速变化着。 如今排名第一的,已变为上弦宗弟子,贺清淼。 短短时间,已有四块玉玦在身。 小姑娘在收下第四块玉玦时,悠悠正好撞见,不过不是她看到,而是她操控的小藕人看到了。 进入秘境的弟子,均被拿走了称手法器,大家在同一起点,但此后,若有弟子能凭借与法器之间的感应,强势地将法器从秘境外召唤而来。 这不算违规,反而值得称赞其本领高强。 待在秘境没多久,悠悠看到从远方天空掠来一柄柄灵剑,便知道: 是天剑宗那群剑修,召唤‘老婆’们了。 剑修剑修,以剑为修,除了他们能与自己的法器有这般强大的感应,其他宗弟子都做不到,因此,只能眼巴巴看着。 悠悠与被收走的灵剑、玉笛没有半点感应,若制作木剑做武器,别人一道灵力便碎了,思来想去,做了支竹笛,打算用夙景教她的音术自保。 揣上竹笛没多久,她察觉局势不对。 原著里,此次仙门大会清筠宗,短短两天就差点全军覆没,只有男女主、大反派三人苟活下来。 不错,就是苟活。 修仙界各大仙门一超多强,清筠宗之下,有上弦宗、天剑宗、聆音宗和飘渺宗四大仙宗,再往下,是多不胜数的中小门派。 往年秘境,各宗弟子抱团,清筠宗因人少所以吃亏。 但因其他宗门也互为敌人,所以尚有喘息周旋的余地,可谁都没想到,今年有宗门联手了。 最先提出合作,一起铲除清筠宗的,是天剑宗的天才剑修,身怀剑骨的萧町。 此人是个另类的剑修。 在他之前,众人都对剑修的印象都是,视剑如命,穷,正直,宁折不弯 在他之后,众人才知道,原来“剑”修,也可以是“贱”修,好个卑鄙无耻,这话倒并非完全贬义,甚至某些时候,称得上夸奖。 萧町带领天剑宗与上弦宗合作,两天之内,将心腹大患清筠宗解决得只剩寥寥数人。 悠悠微眯起眼,若没记错,两宗汇合的地方就在北边。 她支起下颌回忆,恍然发现,自己好像左边天剑宗,右边上弦宗,要被包围了 这片密林尚且安全,悠悠不急着出去,揣上笛子四处寻有用之物。 古原秘境是久负盛名的秘境,里面天材地宝诸多,谁有机缘拿到算谁的。 悠悠四处逛了逛,在密林找到两样最有用的东西。 一个是六百多年的灵藕,一个是幻形草。 她的泥人被归为法器,一并没收了,在危机四伏的秘境中,需要找个小替身放哨盯梢。 灵泥能做替身,其他有灵之物亦可,只不过外形不能随意揉捏。 悠悠从淤泥里挖出莲藕,在池边拼拼接接,捣鼓半晌,做出了一个与泥人大小相同的莲藕人。 她凝神几许,神识成功附在上面,很快,莲藕人白玉般的小胳膊动了动。 悠悠撕下小片荷叶,当帽子盖在莲藕人头顶,派它前去打探消息。 这一打探,悠悠目睹了明月峰的同门,被十来个身着统一服饰的修士围攻。 这些弟子人手一支长笛,不出片刻,便被夺走了那同门玉玦。 下刻,一道法术出现,带走了他。 与此同时,悠悠手背贴着的灵符光芒一闪,传出声音:“上弦宗贺清淼,淘汰清筠宗程篆,玉玦数:四,排名第一。” 上弦宗以乐器为法器,修行音术,夙景还与上弦宗主师出同门。 在失去称手武器的情况下,笛子是最容易做的乐器,上弦宗弟子醒来第一时间便制作笛子,凭笛声唤来同门,很快集结起来。 悠悠操控莲藕人卧倒在草丛,透过草缝打量。 为首持木笛的少女,腰间挂着四枚玉玦,是贺清淼,身旁模样与她模样相似的少年,依原著来看,是男配贺清山。 两人是兄妹,上弦宗的少宗主。 “先把人集齐,”贺清山将竹笛一转,悠扬悦耳的笛声回荡在林间,一行人朝前走去。 那前面,赫然是路悠悠所在的密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操控藕人的悠悠睁开眼,只见一个身着上弦宗服饰的少女路过,感知到远处的笛声,匆匆赶去。 悠悠盯着可改变容貌的幻形草,微眯起眼。 无人在意的角落,女孩身影消失在林中。 一阵笛声在林间作响,由远及近,贺清山一行上弦宗弟子赶来,听到不远处,有笛声短暂吹了两下。 一个身着天蓝色宗服的少女,手持竹笛,从石后走了出来。 她模样清秀,皮肤极白,黑发用一根细长蓝缎束起。 “贺师兄,贺师姐。” “你是?”贺清山停住脚步。 上弦宗此次来了上百名弟子,其中不乏有跟来长见识的师弟师妹,他并不全部认得,照例盘问。 “小竹峰弟子,林蓓。”悠悠根据原著对上弦宗的了解,说出新弟子所在的山峰。 贺清山看向她腰间,空无一物:“你的玉玦呢?” 悠悠:“藏起来了。” 她将叫林蓓的女孩打晕后,用幻形草变成与对方差不多的模样。 夺走玉玦,相当于淘汰对方,所有人通过共音符都会知道,于是,她只将林蓓连人带玉藏了起来。 贺清山皱眉。 玉玦允许离身,不过,少有人选择如此,各宗弟子中,不乏有人会用秘术感知附近玉玦的存在。 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随身携带才最安全。 他对悠悠的身份存疑,还欲说什么,身旁的贺清淼举笛,吹起上弦宗独有的音律试探。 悠悠眉梢微挑,不假思索地吹笛回应。 上弦宗主与夙景长老师出同门,传授之物大同小异,她听这些人一路的笛声,很快摸索到回应的方式。 少女吹出的音律,与贺清淼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这笛声过于嘲哳,听得上弦宗众人一阵沉默,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怜爱。 这就是音残志坚吧。 “清筠宗慕天昭,淘汰上弦宗曾堑、张奇、赵木,玉玦数:‘五’,排名第一。” 林间众人携带的灵符同一时刻响起声音,听到内容,大家脸上齐齐难看起来。 有人咬牙切齿道:“曾堑、张奇可是两个金丹期,这算什么,三个人被慕天昭包围了吗?” “又是慕天昭,去年若非他,榜首就是咱们贺师兄的了!听闻他已突破至金丹后期,不想办法除掉,只怕重蹈去年覆辙!” “要不同意与天剑宗联手,先除掉心腹大患。” 贺清山脸色铁青,忍着怒意道:“稍安勿躁,先把人找齐。” 悠悠跟着他们寻了一下午,傍晚时候,上弦宗已聚集五十多人。 火光自枯木堆间蹿起,在寒冷的夜间散出暖意,贺清山在地面铺开一张纸,纸上写着清筠宗参加大会的弟子名单。 悠悠扫了眼。 一天下来,清筠宗只剩八人了。 “此次大会,我们上弦宗要一雪前耻,他留到最后对付,” 贺清山拿着截树枝,点了点慕天昭的名字,随后一路划到末端,停在悠悠熟悉的名字上。 “现在首要目标是她——路杳!” 悠悠:“?” 贺清淼道:“兄长,为何先解决她。” 贺清山眼神轻蔑,回答朴实无华:“她是软柿子,最好捏。” 悠悠:“”你礼貌吗。 没人忘记,前年路杳参加仙门大会,被闯入的魔修抓到后,吓得跪地求饶,举手说代表清筠宗、代表路天沉向灵魔界投降。 那面对魔修毫无骨气的模样,丑陋至极。 别说各大长老,他们这些在远处看着的弟子,都恨不得一剑戳死她,以免给修仙界丢人现眼。 路杳的胆怯懦弱,出了名。 加上传出她在清筠宗飞扬跋扈,对慕天昭追求不成做出各种令人不齿之事,欺负宗内宛如天仙般的白芙雪此间种种,声名狼藉。 没人不讨厌。 “你瞧她迄今为止,连半个人都没淘汰过,指不定龟缩在何处,瑟瑟发抖,”贺清山笑里藏刀,伸直拇指顺脖颈划过,比了个‘杀’的动作。 “把她淘汰,再简单不过,而且” “而且她是清筠少宗主,顶着这层身份惨遭淘汰,再有意思不过了,还能拿着她的玉玦,去慕天昭等人面前晃悠,激怒对方,” 拿着竹笛的少女侧过头,唇角勾笑。 “我说的对吗,贺师兄。” 贺清山诧异地看了眼她:“对,林蓓师妹所言,与我如出一辙。” 悠悠下颌微点:“可我们不知她的行踪,如何能找到?” 贺清山正要说话,这方天地的灵符亮起,在黑夜里,传出一连串的声音。 “清筠宗顾赦,淘汰天剑宗程麒,孟余,刘襦景陌,玉玦数:九,排名第一。” 顾赦是谁? 一瞬间,众人感到骇然之际,不约而同冒出这疑惑,目光齐刷刷朝地面的名单扫去。 确实是清筠宗弟子,不过以前未曾听闻过。 有个慕天昭不够,横空出世的顾赦又是何方神圣? 怎么?就你们清筠宗弟子厉害?真要一打十了是不是?! 悠悠目光扫了圈,看着众人难看的脸色,呼之欲出的心声,暗自憋笑。 这时候,一道传音符到来。 “贺清山,你想明白了没有?要不要联手,一句话!” 少年嗓音低沉,压抑着火气。 “现在不止慕天昭,叫顾赦的也不好对付,再放任不管,你我两宗都要沦为笑柄!” 贺清山一咬牙,掷出传音符。 “联手!” 他们凭人多势众,并非不是慕天昭等人的对手,但对方不是傻子,站着让他们打。 去年慕天昭便是凭借出神入化的躲藏功夫,让他们追了三天三夜都没追到,追击途中,还时不时有弟子反被他淘汰了。天剑宗的萧町会秘术,可以感知到玉玦所在,若与他联手就能轻易找到慕天昭踪迹,一报去年之耻。 但贺清山有所犹豫,联手淘汰慕天昭固然吸引人,但上弦宗与天剑宗是敌对关系。 萧町完全有可能假意合作,实则 “贺师兄,” 贺清山思量之际,听到善解人意的林蓓师妹开口。 她一下点出关键:“萧町完全有可能假意联手,实则把我们上弦宗吞入囊中,不得不防,联手之事须三思啊,” 不想让两宗合作的悠悠,开始挑拨离间。 说完,她诚恳地看着贺清山,眨了眨眼:“师妹拙见,对吗?” “你说得很对,”贺清山扫了眼周围同门。 一个个稚气的脸上充满茫然,连他妹妹也是,似乎在说:“啊?大家一起除掉清筠宗不好吗,萧町为何想吞掉我们?不是说好了联手吗,” 贺清山无奈地摇摇头,随后看向悠悠,朝她露出欣赏的目光。 “本来我还有所犹豫,现在有你,我完全放心与天剑宗联手了!” 悠悠:“?” 贺清山二话不说,从怀里拿出幻形草,一个少女的画像。 “这是我们上午抓到的天剑宗弟子,名叫林喃,她连人带玉玦被我们藏起来了。” “你伪装成她,混入天剑宗,若萧町有异心,想一石二鸟,你便把消息传来,我们里应外合,击溃他们!” 熟悉的操纵,让悠悠眨了眨眼:“如此重任,恐怕师妹” “切莫推辞,林蓓师妹!你是唯一能担此重任之人!” 一柄灵剑,以及记载林喃些许信息的纸张,被贺清山一并交给了悠悠。 末了,他拍了拍悠悠的肩,带着满满的嘱托:“林蓓师妹,上弦宗此次大会的成绩,全压在你身上了,勇敢地去吧——!” 悠悠:“” 半炷香后,悠悠换上剑宗服饰,背负灵剑,在上弦宗弟子起身目送下,揣着传音符走了。 一个时辰后,她出现在一座山谷前。 “林喃师妹!”负责放哨的剑宗弟子,正好认识林喃,看到悠悠,立马匆匆赶来。 “你的玉玦呢?”发现悠悠腰间空荡,那弟子道。 悠悠:“藏起来了。”熟悉的借口。 那弟子不疑有他,迅速带着她进入谷中,路上小声道:“萧师兄正与大家商议对敌之事,你来得正是时候。” 剑宗凑齐的人数不多,现在只有二十来人,不过招来了自己的法器,战斗力不容小觑。 蹲在篝火旁的少年,面前地面上,用石头写着数个悠悠眼熟的名字。 他手持长剑,在“顾赦”名字后划了下:“是个劲敌,此人留到最后解决,当务之急先把她——路杳,解决掉!” 刚挤进去的悠悠:“” 路杳两字有这么扎眼吗,一个两个都想解决她,她的仇恨值竟这么高。 “为何优先她?” 一个抱剑而立的弟子,皱眉道,“她太弱了,提不起挑战的兴趣。” 悠悠:“” 礼貌:你吗? 持剑在地面比划的少年,正是萧町。 他似笑非笑,剑尖点着地面‘路杳’的名字:“我能感应到,刻着‘路杳’两字的玉玦,就在北边,离我们不远。” 悠悠心下一惊。 幸好,她把玉玦挂在莲藕人身上了,不然一来就要被发现。 “她离得最近,而且,” 萧町意味深长地弯起嘴角,“要想除掉慕天昭等人,必须有她的存在,缺她不可。” “什么意思?”方才说话的少年,不解道。 萧町有些破功了,忍无可忍:“这么简单都不懂吗,”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难道诸位同门真的只会练剑,除了耍剑外,其余一问三不知?” 围着他的众人一愣,不约而同抱紧怀里的灵剑。 “专心练剑不好吗?” “长老说了,两耳不问窗外事,一心只练手中剑,才能在剑道走得更远。” 感觉带不动这群呆剑修的萧町,深吸口气,抚了抚胸膛,用力挤出一抹微笑。 他正打算解释,旁边传来女孩悦耳的声音。 “路杳是清筠少宗主,身份高贵,若能抓住她,以她要挟,可以让慕天昭等人自投罗网,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清筠宗剩下的人一网打尽。” 萧町不可思议地望去。 剑宗 竟还存在有这等觉悟之人?! 没等他开口夸,周围年轻的剑修们,脸色齐齐一变。 发现出声的是小师妹,一群人只好扭头,对着萧町怒斥道:“好生卑鄙!” “我等宁死也不会做出这种卑劣之事!” “此举与魔修有何差别!” 萧町险些被唾沫星子淹没,心底火气也起来了,舌战群儒。 “演习就是实战!” “在秘境中,他们就是敌人,对待敌人不能心慈手软!” “我们此刻对清筠宗道友手下留情,来日魔修也会手下留情吗?到时候,魔修真绑了路杳威胁,他们该如何是好?我只是帮他们提前演习!谈何卑鄙?!” 众人被他说得一顿,感觉说不过,憋出一句:“歪理。” 萧町被气得险些吐血,索性不对牛弹琴了,转身走到悠悠面前,打量了番:“师妹贵姓?” “免贵姓林,林喃。” “林师妹真知灼见,不像其他人,朽木难雕,” 萧町长得清俊,扬起一张小白脸,对悠悠笑道。 “他们不肯便算了,我准备把路杳的行踪透露给贺清山,借他们之手抓到路杳,再请君入瓮。” 悠悠眨眼:“若慕天昭不来呢,他可讨厌路杳了。” “一定会来,”萧町笃定,“路杳可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师妹!是他师父的女儿!以慕天昭的为人,即便知道我们不会伤害路杳,收到路杳的求救,也会来救她。” 悠悠微笑:哇哦,你可是个卑鄙的小聪明鬼。 没等她感叹完,少年堪称阴险地笑笑:“而且我听说路杳还是顾赦的师姐,说不定,能一箭双雕。” 悠悠默了默。 兄弟,当真不怕引火吗? 难得找到同道之人,萧町说着自己的计划,末了,头疼地皱了皱眉。 “不过我有些顾虑。” 悠悠沉默,突然不想听。 然而这家伙自顾自地继续道:“与上弦宗合作,万一他们出卖我们怎么办,到时候,便损了夫人又折兵。” 悠悠抿唇不言,正打算往后挪一挪。 萧町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语气诚恳:“林师妹,我思来想去,其他人都靠不住,只有你能担此重任。” 听着熟悉的话,悠悠亦诚恳道:“萧师兄,我担不” 没等她说完,少年已经把熟悉的幻形草,熟悉的上弦宗服,熟悉的木笛摆在她身前地面,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林师妹,为了咱们剑宗,你去上弦宗做卧底吧!” 悠悠:“” 第34章 第 34 章 一阵冷风拂过,枯黄的叶片从树枝飘落,发出簌簌声响。 悠悠穿着再次换上的上弦宗服,盘腿坐在石头上,支着下颌,目光落在身前两叠传音符。 进入秘境前,灵符会被没收,这些灵符是各宗身为灵符师的弟子,在秘境内制出的,寻原材料十分麻烦,因此每张传音符都极其珍贵。 贺清山给了她一半的传音符用于通信,萧町亦是如此,看得出来,两人对她都寄予厚望,重视至极。 悠悠轻“啧”了声,把传音符揣入怀里,既然都把宝压在她身上,她就不客气全收了。 以贺清山为首的上弦宗,与以萧町为首的天剑宗,第一目标不约而同是她这个清筠少主。联手后,毫无疑问,第一件事就是抓捕同在北边的她。 萧町能用秘术感知到悠悠玉玦所在,幸而有莲藕替身,替她带着玉玦四处走动,一时半会,不用担心暴露身份。 悠悠思忖片刻,心中有了思量,握起木笛赶去与上弦宗弟子汇合。 夜间,贺清山等人没有休息,一边搜寻秘境宝物,一边寻找其他同门,现在已凑齐了八十余人。 他们刚遇到三个路过的缥缈宗弟子,这三人误入狼群,瞬间被淘汰。 “上弦宗贺清淼,击败缥缈宗王支,绮罗玉玦数:十三,排名第一。” 灵符传出声音的时候,悠悠现身,吹了下笛子。 突如其来的笛声,立即引起了众人注意。他们望去,走来的少女眉目温婉,肤白如雪,穿着天蓝色宗服,手握木笛。 火堆旁,贺清山与身旁的人商议着什么,手中树枝在地面比划,听到动静,扭头看来。 看到女孩的那刻,贺清山紧皱的眉头舒展,脸上露出少年人的欢喜。 “玥儿!” 他丢下枝叶,快步赶来。 贺清淼小姑娘也欢喜地靠过来:“玥姐姐!” 悠悠心里哦豁了声,看来萧町选错了人,她伪装的这个叫“孙玥儿”的女修,与贺家兄妹俩关系很好,若是知道,他把人家打晕藏起来 悠悠幸灾乐祸地笑了下,长笛在白皙的指尖转动,她吹起上弦宗弟子能懂的音律。 霎那间,嘲哳的笛声响起,断断续续,上蹿下跳地回荡在半空中,听得人恨不得耳朵消失。 美妙的笛声千篇一律,凄厉的笛声万里挑一。 路悠悠独特的音律让人听一遍,便此生难忘,贺家兄妹脚步齐齐一顿,迟疑地看着她:“你是” 悠悠点头:“是我,林蓓。” “林师妹?”贺清淼茫然,“你怎么变成玥姐姐的模样?” 本该去天剑宗卧底的林蓓回来,竟然变成孙玥儿的模样。 贺清山愣住,顿了顿,面露骇然之色:“难道玥儿在萧町手上,他让你伪装成玥儿来上弦宗卧底?!” 悠悠神情肃穆:“正是。” 贺清山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没想到萧町竟然来这手,与他想到一块去了! 他握紧拳,额角青筋凸起,抑制住心底的愤怒:“竟然对玥儿下手,不可原谅,我一定要萧町那厮付出代价!” 悠悠微眯起眼,心道很好,还没合作就有心生间隙了。 她表面劝道:“贺师兄,小不忍则乱大谋。” 心悦的女孩被人抓了,贺清山难免愤怒,不过他知道,秘境外有长老们都盯着,何况都是正派道友,孙玥儿落入萧町手里不会有危险。 听到悠悠的劝告,贺清山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后一阵庆幸。 幸好他先一步让林蓓师妹去剑宗打探消息,萧町眼光独到,竟然选林蓓师妹来他们上弦宗当卧底。 太巧了,简直是天助上弦。 此次仙门大会,上弦宗必拔得头筹! “萧町自诩聪明,殊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贺清山带着嘲讽的意味,摇了摇头。 “他万万不会想到,精挑细选派到上弦宗做卧底的林喃,本就是我上弦宗的弟子林蓓,是我派去的卧底!” “呵,这蠢货。” 一片火光映照中,运筹帷幄的少年,不屑地低嗤一声,浑身上下散出的自信,几乎快从玄镜内溢出来。 秘境外。 苍越捧腹大笑,一张脸笑得红光满面。 “哈哈哈哈哈,小伙子很自信啊!” 顾忌着上弦宗与天剑宗的长老在场,另些长老注视着玄镜,不似苍越那边大张旗鼓,只掩嘴轻咳,强忍笑意,目光时不时,朝齐倾长老与张启明长老瞥去。 察觉到视线,齐倾脸一阵青一阵红。 她望着玄镜内,自信微笑的门中弟子贺清山,心梗了半晌,一双纤白的手忍不住捂住脸颊,恨不得替少年找条地缝钻进去。 别嘲笑萧町了!你也不惶多让。 还你的卧底?你也被玩了啊笨蛋! 比起她,剑宗长老张启明看起来镇定许多,身姿站得笔直,任其他长老投来看好戏的目光,他自归然不动,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直到玄镜画面一转,来到剑宗驻扎的山谷。 只见萧町站在风口上,正讲着什么,底下一群背负长剑的年轻剑修,神色肃穆地看着他。 少年衣袍在冷风中猎猎作响,红着眼眶,几近哽咽。 “各位同门,如今林喃师妹为了咱们剑宗,去如虎穴狼巢的上弦宗做卧底,万死不辞,尔等怎能继续无动于衷。” “自古兵不厌诈,何来卑鄙之说,如今唯有抓住路杳,团灭清筠宗,才能不辜负林喃师妹一番苦心!” “你们且说,要不要相助我?相助林喃师妹?” 底下一片呼声:“岂能让小师妹一人承担,” “林喃师妹不负剑宗,我等也应如此!” 萧町轻耸鼻尖,看着情绪激昂的同门。 很好。 这些剑修,可算抛弃那点过于正直的执拗了。 他满意地振臂高呼:“与林喃师妹一起,重振我剑宗荣光!” 底下一呼百应,因林喃小师妹的勇敢冒险,所有剑宗弟子热血沸腾,对宗门的荣耀与归属感,在此刻达到顶峰。 注视着这幕的张启明:“” 他绷着的脸色逐渐瓦解,拂袖遮了遮脸,挡住苍越哈哈大笑中投来的目光。 倒不必如此感动,人家是清筠宗的人。 若是知道真相,他们剑宗这群傻小子傻姑娘那场面,只怕会比现在还要惨不忍睹。 古原秘境内。 在都有卧底为保障的情况下,很快,贺清山与萧町放心地汇合了,谈起联手之事。 汇合的地点,在一条山涧小溪旁。 萧町与贺清山身边都只带了少数几人,两宗其余弟子,身处在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月色朦胧,林间树影横斜,流水潺潺不绝于耳。 悠悠与另两个上弦宗弟子站在贺清山身后,听着他与萧町交谈,果不其然,联手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她。 “路杳在北边,与我们相隔不远,抓住路杳,用她引来清筠宗剩下的弟子,旁人我不知道,但慕天昭一定会来,到时候我们瓮中捉鳖,让他插翅难逃!” 贺清山点头:“可行。” “路杳具体的位置,我无法确定,”萧町沉吟道。 “需回去用秘术再探查一番,届时传音与你,共同前去。” 贺清山应声,两人再讨论了会细节,诸如得到玉玦如何分配,若慕天昭与顾赦都来了,谁负责捉拿谁。 商议了小半时辰,所有问题达成共识后,萧町起身:“既然如此,一切按计划进行。” 贺清山点头,随后意味不明地瞥了眼萧町,想到孙玥儿被他抓到,牙齿有些痒。 不过他把情绪掩藏的很好,想了想,回身温声细语地问道:“玥儿,你觉得如何。” “你说可行,我便觉得可行,”女孩嫣然一笑。 “我都听你的。” 贺清山心底直呼林蓓师妹厉害,回答得完美无缺,就算玥儿在场,恐怕也是这回答。 他接着故意道:“玥儿深得我心,有你在身旁,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言语间,满满的信任。 一直忍住没看向悠悠的萧町,闻言神色微变,云淡风轻地扫了眼悠悠后,在贺清山转身的那刻。 他袖袍微动,悄无声息地朝悠悠竖起拇指。 “厉害啊林喃师妹,竟然取得了贺清山的信任,听这语气,他把你当成知心人了!” 悠悠亦不动声色地抖抖衣袖,朝他回竖了个拇指。 “过奖,一切为了剑宗!” 萧町很是感动,睨了眼对悠悠驱寒问暖的贺清山,转过身的刹那,再抑制不住眼底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 可怜的山山。 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比信赖的孙玥儿是假的,是他派去的卧底!!! 然而心里狂笑不止的萧町,却不知道。 转过身的贺清山,手里其实拿着面铜镜,他对着后方轻轻一照。 看到萧町暗中竖起拇指,贺清山险些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 可怜的町町。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像个沙雕一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然而 在萧町与贺清山看不到的角落,被两人寄予厚望的悠悠,弯了弯嘴角。 溪水边,表面风平浪静转身散开的场面,内地却暗潮涌动,刀光剑影。 秘境外,原本对应东南西方向的三个玄镜,不知何时,镜面已全部聚焦在他们身上。 天边一缕光芒乍现。 清风徐徐,镜面中,三人转身的刹那,唇角不约而同,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 一眼望去,竟全是胜利者的姿态。 恐怖如斯! 第36章 第 36 章 在秘境北边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原本平静的南边,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白日得到联手的消息,南边的天剑与上弦两宗弟子,一开始半信半疑,相遇后,试探性地联手夺人玉玦,发现效果出奇的好。 一旦遭遇其他宗门人士,上弦弟子吹笛驭音,刹那间,就能将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趁此机会,同行的剑宗弟子袭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对方淘汰。 两宗的主力都在北边,南边一开始弟子便不多,加上被慕天昭、顾赦等人接二连三淘汰,很快就所剩无几。 好在传来联手的消息,及时止住了败势。 南边的上弦与剑宗弟子,剩下约十人,得到消息后聚集在一起行动,与缥缈宗与聆音宗的人数相比,显得势单力薄,但谁也没想到,他们联手后威胁力大增。 一整天,在南边如鱼得水,不仅淘汰了好几个清筠宗弟子,对上缥缈宗与聆音宗,也是摧枯拉朽之势。 到了傍晚,两宗弟子都收获颇丰,更令人欣喜的是,又找到两个清筠宗弟子的踪迹。 “我会保护你的,芙雪!” 暮色渐临之际,穿着清筠宗服的少年与少女,在落雪坡,被团团围住。 其中的少年束起高马尾,面对四周的劲敌,毫无惧色,眼神阴鸷地伸长手臂,将旁边女孩护在身后。 腰间刻着“方辰”两字的玉玦,在风中晃动。 被他手臂揽在后方的白芙雪,脸色微白,捂着受伤的手臂欲言又止。 并非第一次参加仙门大会,白芙雪经验十足,知道其他门派都会针对清筠宗,进入秘境后一直隐藏行踪,隐藏得很好。 直到半个时辰前,与方辰偶遇。 白芙雪咳嗽了声,唇角溢出血迹:“别管我了,你先逃吧。” “不,”方辰一脸坚毅。 “芙雪,我绝不会丢下你的!” 自打花了三十万灵石,从路悠悠那买到宗主种下的仙柏树,方辰在宗内,全身心扑在小松柏身上,去明月峰拜访白芙雪的次数都少了。 此次参加仙门大会,他见到人才恍然惊觉,深感悔恨,如今天公作美,白芙雪落难,正是他英雄救美的时刻。 方辰心道:他绝对要把握好机会,一举赢得佳人芳心。 思及此,他安抚似地,手臂用力将女孩再往后方挤了挤。 四面八方都站着敌人,要不手持灵剑,要不手持长笛,白芙雪扫视一圈,站在两人前方的剑宗弟子只有筑基初期,最好突围。 她铆足力气往前挤,却被方辰不由分说地按了回去。 他道:“躲我身后,我会保护你的!” 白芙雪咬紧贝齿,握剑的手气得微微颤抖。 到底是谁保护谁,刚才要不是方辰拖她后腿,她凭金丹中期的修为早逃走了,压根不会受伤。 她就盼着方辰赶紧离开,说不定她能独自逃生,可方辰死活不走,要与她共进退。 白芙雪心间微梗,心灰意冷。 天剑宗与上弦宗大都认得白芙雪,只有两个年轻的上弦弟子,瞧少女青丝披散,貌若天仙,看得愣在原地,吹起的笛声都停了。 方辰与路杳同为筑基期。 不过路杳常年不修行,导致修为停滞,而他则是努力修行了,天赋有限,至今仍在筑基中期。 围着两人的弟子中,不乏有金丹境,方辰完全没有胜算,但受伤的心上人在身后,他奋力一搏,袭向忘记吹笛的两个上弦弟子。 这时,一旁的笛声传来,落入方辰耳中的刹那。 他身形一顿,动弹不得,紧接着便是一柄长剑横在他脖颈。 “芙雪快逃!我给你争取时间!”他喝着。 在后方的白芙雪:“” 连一秒的时间都没争取到,她往哪逃啊。 何况要逃的话,她早就逃了,众目睽睽,长老外秘境外看着,她哪能弃同门于不顾。 与方辰一起淘汰,还能落个不抛弃同伴的好名声。 如今清筠宗弟子只剩寥寥数人。 白芙雪心道撑到此刻,半点不丢人,回宗后谁不得说她一句尽力了,毕竟比她成绩好的,只有慕天昭与顾赦,所以 诶,等等。 白芙雪数了数,忽然发现自己忘了什么。 路杳呢?为何还未听到路杳被淘汰的声音?难道路杳,撑到了现在吗?! 白芙雪倒吸口凉气,陡然意识到,此刻她被夺走玉玦的话,就比路杳先淘汰了。 这事犹如晴天霹雳,惊得白芙雪脸色惨白。 本放弃挣扎的白芙雪,一脚踢起地面的灵剑,将来摘取她玉玦的弟子斥退,纵身跃到一块石上。 她死也要死在路杳后面! 不然丢死人了。 白芙蓉金丹境的修为突然爆发出来,令四周上弦与剑宗的弟子,心下惊了惊。 不过也仅此而已。 任谁都看得出,白芙雪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强弩之末。 “天剑宗何逡,淘汰清筠宗方辰,” 何逡在剑宗的地位,仅次萧町。萧町不在,剑宗弟子都以他为主。 面色冷峻的少年摘掉方辰玉玦,抬眸望了眼,身形一闪,二话不说朝白芙雪袭去,两人交手数下,本就受伤的白芙雪摔倒在地,败下阵来。 何逡持剑,正要摘掉她腰间的玉玦,这时,一道强大的灵力袭来。 何逡侧身躲过,一道身影闪电般掠过,他稳住身形,目光垂下,地面白芙雪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其他人皆是一惊:“那是” 何逡微眯起眼:“慕天昭,” 他脸上的冰霜瓦解,露出兴奋之色:“他竟然现身了,追!” 把慕天昭淘汰,再将那阴了剑宗九人的顾赦解决,整个清筠就全军覆没了! “天昭?!”白芙雪欣喜不已。 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慕天昭救下了她,慕天昭已突破至金丹后期,跟在他左右,必然安全。 白芙雪松口气,转眼却发现少年脸色苍白,“噗”得吐了口血。 “你受伤了!”她心下一惊。 慕天昭嗓音低哑:“一点内伤,” 他来秘境没多久,就与聆音寺的一个小沙弥对上,对方招数奇怪,他一时不察,受了些内伤。 慕天昭擦掉嘴边血迹,脸色微沉。 比起这个,现在清筠宗情况很不妙,只剩四人。 天剑宗与上弦宗联手令人措手不及,来势汹汹,现在局势不对,此次仙门大会,清筠宗可能全军覆没。 救白芙雪是冒险的举动,暴露了他的行踪,之后很难甩开那群人。 但同门有难,不可能见死不救。 一道笛声从后方传来,慕天昭蹙眉:“快走,要追来了。” 他身影穿梭在林间,身后紧追不舍的曲声,在半空形成无形的网,将他笼罩起来。 因音术的干扰,慕天昭与白芙雪的速度比平日慢了许多,受伤之处还被勾起痛感,没多久,在林间被身后的上弦、剑宗弟子追上。 何逡持剑立在前方寒潭边,拦住他们。 “萧町说先抓路杳,再引你前去,如今看来,我可以直接淘汰你。” 慕天昭眉头微蹙,转了转手中从剑宗弟子那夺来的灵剑,只是一宗弟子尚有周旋的余地,可两宗联手,要同时躲避音术与剑术的攻击,难如登天。 他没有把握逃出去,今夜凶多吉少。 听何逡的意思,路杳多半与萧町等人在北边了,不知情况如何,没有消息倒是最好的消息。 上弦与剑宗追人时动静不小,知道在追赶慕天昭,引来不少人前来围观。 担心殃及池鱼,他们都藏在离寒潭不远处,一片草木葱郁的林间, 冷风拂过,一棵参天大树伫立在夜色中,树间交错的繁茂枝叶,被少年修长的手拨开。 寒潭水边,慕天昭已与何逡等人斗起法来。 顾赦斜倚着树,抱臂看了半晌的戏,眉梢微微一挑。 缠在他左腕的幽蛟,却没有看戏的心情,看着被围攻的白芙雪,心揪了起来,怒不可遏地嚷嚷。 “一群混蛋,小心别伤到玲珑,剑离玲珑远些!差一点戳到了!主上救命——” 幽蛟漆黑的脑袋,从袖下探出:“主上,你快去救玲珑!玲珑不能死啊!” “只是争夺玉玦,不会死。” “可主上若出现救下这女修,她定会对主上感倍增,” 幽蛟盘算着,“好感增到一定程度,就是喜欢,等她喜欢主上,咱们就能得到玲珑了!” 顾赦不置可否,只下颌微抬,示意它看向围攻白芙雪与慕天昭的那群人:“三个金丹,去是送死。” 话落,他朝夜空斜瞥了眼。 “北边的金丹境修士更多!!”发现少年往北方望了眼,幽蛟赶忙道。 顾赦顿了下,面色一冷:“谁说我要去北边找路杳了。” 他话音刚落,寒潭边剑芒一闪。 数道笛声围绕着慕天昭。 在音术的作用下,慕天昭出招接招的速度慢了近乎一半,他凭着强大的灵力撑着,但随着时间流逝,灵力也濒临枯竭。 传入耳中的笛声源源不断,扰乱慕天昭心神,让他一时不察,被何逡找到破绽。 一点寒芒转瞬而来。 耳边音术还在影响他,让他整个人变得迟钝,危急时刻,慕天昭脑海中浮现起一个手持长笛的红衣少女。 那夜他也在场。 女孩吹出的音调旋律,只能用“惊奇”两字来形容。 让听她笛声的人,身体产生本能的不适,整个人意识都陷入混沌,脑袋空空,通俗来讲,就是让听者有种恐惧,仿佛再听下去,自己就要失智变成傻子了。 那感觉可怕极了。 思及此,慕天昭突然发现,比起路师妹吹出的笛声,如今耳边响起的这个,似乎不过尔尔。 绝境之中,慕天昭寻到一丝生机,短暂地挣脱了音术的束缚,翻身跃起。 一柄灵剑从他身侧堪堪擦过。 围攻他的两宗弟子见状,脸色骤沉,担心会有变数,何逡直截了当道:“一起动手!” 话落,上弦弟子集体吹笛,与此同时,数把灵剑向慕天昭袭去。 形成天罗地网,让他无处可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明里暗地,聚集了南边大量仙门弟子的林间,所有人的共音符,突然亮起了光芒,符内飘出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 “天剑宗萧町,淘汰上弦宗贺清山,” “天剑宗木雪,淘汰上弦宗贺清淼,” “天剑宗赵生,淘汰上弦宗” 突如其来的声音,笼罩着整片林间,侧耳一听,竟全部是天剑宗弟子,淘汰上弦宗弟子。 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剑宗把上弦宗灭了!! 林间围绕慕天昭的数道笛声,不知何时停下了。 整个秘境内,仅剩的六个上弦宗弟子,垂下手中的长笛,面面相觑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以何逡为首,另外五个剑宗弟子。 合作?联手? 剑宗就这么背叛盟友?反手把他们上弦宗灭了?! 刹那间,六个上弦宗弟子的眼球,布满了狰狞的血丝,怒喝一声后,手中长笛一转,贴在唇边,对准剑宗另五人发起攻击。 不可思议的变故,何逡等剑宗弟子也没料到,北边的同门竟然把上弦宗灭了。 虽然心狠手辣了些,不过木已成舟,解决了清筠宗,再解决威胁最大的上弦,此处大会,他们剑宗就能一举称王了! 何逡与其他的剑宗弟子对视了眼,有了抉择。 “抱歉,” “不过仙门大会第一,我们剑宗拿下了!” 何逡等剑宗弟子手中灵剑一转,剑指上弦宗几人,正欲袭去,身上揣着的共音符,再次亮起光芒。 从灵符内飘出的声音,似乎先吸了口凉气,随后用不可思议的腔调道: “清筠宗路杳,淘汰天剑宗萧町——” “清筠宗路杳,淘汰天剑宗木雪——” “清筠宗路杳,淘汰天剑宗” 一阵阵冷风吹过林间,灵符光芒不灭,“清筠宗路杳淘汰”这几字在这方天地不断响起,一刻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从惊愕到麻木的表情中,终于来到尾末。 “清筠宗路杳,玉玦数:三百零六,排名第一。” 继而,天地寂静一瞬,那灵符里的声音,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秘境北边” “除路杳外,无人生还。” 本打算决一死战的剑宗与上弦宗弟子: “” “” 路杳,谁人不知。 路天沉独女,清筠臭名昭著的少宗主,浑身上下没有半个优点,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诱饵罢了。 得知她在北边,都已经默认她被抓到了,结果小丑竟是他们自己吗。 上弦与剑宗零丁几个独苗弟子,惊呆在原地。 不仅是他们,待灵符声音消失,这方天地,只剩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 仙门大会的成绩在这一刻,仿佛都不重要了,他们现在只迫切地想赶去北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竟然上演了一场除路杳外,无人生还的大戏! 上弦与剑宗联手,不是横扫北边,无敌了吗? 剑宗灭上弦。 路杳灭剑宗。 就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不能这般不讲道理,路杳只有一人,剑宗可是有近百个精英弟子! 进入秘境的各宗弟子,加起来才五百多人,路杳一人三百零六块,总揽了北边所有弟子的玉玦 她是魔鬼吗?! 第37章 第 37 章 回音谷。 夜色浓郁,轻薄的白雾浮在半空,冷风吹过,枯黄草尖在风中轻摇。 “为师兄师姐报仇!团灭剑宗!” 女孩含恨哽咽的嗓音从灵符传出,成了身陷重围的上弦弟子们,唯一的慰籍。 “剑宗不诚不仁,手段卑鄙,” 贺清山用最后一丝气,扬起沙哑的嗓音,对身后的同门道。 “但上弦还没败!护送林蓓师妹登上榜首!” 听到山谷外,剑宗众人大喝的“杀——”声,原本绝望的上弦弟子,闻言浑身一震,重新燃起斗志与希望。 萧町等剑宗弟子不仁不义,提出联手,利用他们扫平北边后,便图穷匕见,用下药这等卑劣的手段,行径令人发指! 好在有林蓓师妹。 他们此番被淘汰,虽遗憾,可想到剑宗众人会紧随其后,榜首仍是长弦门人,也算死得其所了。 “咻——” 尖锐的破空声传来,数十柄灵剑向谷内的上弦弟子们袭去。 剑芒照亮他们脸颊,一个个年轻的面孔上,满是无畏与傲然,似乎在告诉攻来的剑宗众人。 淘汰就淘汰,上弦弟子可不怕。 卑劣的剑宗人,我等在秘境外等你们! 然而他们这幅神色,落入怒红了眼的剑宗弟子眼中,则成了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说好的一起抓路杳,结果利用完萧町提供的路杳行踪,私下将路杳抓住不说,还企图利用路杳,引他们到回音谷一网打尽,着实可恶! 若非林喃师妹,面临淘汰的就是他们了。 想起林喃师妹,女孩气若游丝的声音还徘徊在耳边,不知她在上弦宗弟子手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歹毒的上弦人,现在就送你们离开秘境! “杀——” 上弦宗弟子,集体被药麻得连一丝气都吐不出来,失去了最重要的武器,完全不是剑宗的对手。 很快,剑宗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们的玉玦夺走。 一剑悬在贺清山脖颈,萧町冷着脸道:“林喃师妹在何处。” 没听到林喃被淘汰的消息,多半卧底身份暴露后,被贺清山心狠手辣地暗中解决,藏在了哪里。 萧町想问出下落施救,谁知面前的贺清山,听到‘林喃’两字,竟然笑了起来。 事实上,贺清山被药麻得面无表情,看不出有没有笑,但凭着对贺清山的几分了解,萧町能看出他在笑,一双眼睛在夜色中,还露出了诡异的光。 这便是不配合的意思了。 萧町微眯起眼,不客气地扯下他腰间的玉玦。 “天剑宗萧町,淘汰上弦宗贺清山,” 伴着共音符的声音响起,萧町哼笑,装模作样地拱手行礼:“恭送贺兄与各位上弦道友离开,诸位的玉玦,剑宗会好生珍惜的,就请在秘境外,欣赏我剑宗一举夺得榜首。” 说完,他勾唇冷笑,看着贺清山等人消失在原地。 清风拂过,玉玦落入他人之手的上弦宗弟子,全部被传送离开,回音谷变得空旷起来。 萧町在腰间挂好玉玦,回身正打算叫人在谷内搜寻,找到林喃。 这时,一道笛声从暗处传来。 萧町眉头一皱,尚未找到笛声源头,剑宗众人脚下,在地面横七竖八的长笛,全部光芒一闪,随之响起了声音。 伴着回音谷的作用,转眼,铺天盖地的笛声将他们包围起来。 仿佛有上千人围绕在四周,吹着笛声,用音术发起攻击。 谷内所有的剑宗弟子,只觉脑海中轰隆一声,全是响起的笛声,世界天地旋转,日月颠倒,眼前全是金色的星星。 灵剑落地,顷刻间,一个个身影倒在了地上,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萧町摔倒在地,意识陷入黑暗的那刻,想起贺清山诡异的眸光。 “” 竟然还留了后手,好卑鄙! 带着不可置信,萧町眼皮沉甸甸垂下。 眼睛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一个女孩的身影,衣摆轻摇,缓缓走来。 萧町觉得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 他昏厥过去。 “清筠宗路杳,淘汰天剑宗萧町” 伴着悠悠拿走他腰间的玉玦,揣着的灵符发出声音。 秘境外,一众仙门长老透过玄镜,看着这幕。 夜色笼罩的回音谷内,身着上弦宗服饰的少女,穿梭在昏倒在地的剑宗弟子之间,一手拖着麻袋,一手摘下他们的玉玦,利落地扔进袋中。 “唉。” 少女轻叹了声,嘀嘀咕咕。 “玉玦多到有点烦,还得自己编织麻袋装,不知道一个够不够。” 镜外上弦齐倾长老、剑宗张启明长老:“” 齐倾轻抚胸膛,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诸位先看着,我去阵法处瞧瞧。” 这群笨蛋,被淘汰了还以为林蓓师妹会代表上弦,登上榜首呢。 她得去让他们醒醒。 张启明望着镜内东倒西歪的剑宗弟子,一阵心梗,又心疼又好气又有点想笑。 “罢了,我去阵法等着。” 话落,两人逃也似地远离了玄镜,身后哈哈大笑的苍越,扬声道:“都是几百岁的人了,两位长老看开些,比赛第二,友谊第一!萧町与贺清山都是聪明的好孩子,莫要责怪他们呀!” 齐倾咬牙,匆匆赶到阵法。 贺清山等人被传送出秘境,一个个捏着喉咙,呼吸着新鲜空气,缓了半晌,陷入麻痹的喉咙才能说出话来。 看到紫衣女修的身影,一群弟子迎了上去,有的面带愠怒,有的红了眼眶,有的诡异一笑,似有千言万语要讲。 “齐长老你看到了吗!剑宗人卑鄙无” “耻”字没有吐出,发现张齐明的身影,说话的弟子闭嘴,一群上弦弟子哼哼唧唧地跟着齐倾离开。 在他们离开没多久,阵法光芒一闪,昏厥的剑宗弟子被传送出来。 张启明察看他们的情况,那如千军万马奔来的笛声,他在镜面外听着都浑身难受,何况这些身处其间的弟子。 估计都一时半会醒不来了,张启明有些心疼,将他们挨个放在舒适的草地上,随后摸出丹药,给萧町喂了下去。 迷迷糊糊间,萧町感觉喉间一凉,意识渐渐清醒。 “别装死啊,醒了就睁眼。”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长老。 张启明手负身后,边说边用脚踹了踹。 他心疼其他剑宗弟子,可一点不心疼萧町。 萧町天生剑骨,天赋高得无与伦比,千年一见,甚至更久的剑道天才。 可惜,是个狗东西。 从小没安分过,剑宗上下,从弟子到长老,无一没都被他捉弄过,不是被骗,就是在被骗的路上。 但这次,剑宗的小恶徒竟然被人耍了!还被耍得团团转! 张启明憋笑,迫不及待看萧町知道真相的模样。 片刻,少年睁眼坐起身,环顾四周,意识到被淘汰了。 张启明刻意沉着脸,道:“秘境之行,有何感想。” 萧町往年没参加过仙门大会,每次看到剑宗成绩落了下乘,心中都憋着火,这次终于放他来大会,离宗前,萧町便放出大话,有他在,必让剑宗得到仙宗第一的宝座。 他也机灵,敏锐地发现与上弦弟子合作,对剑宗弟子帮助最大。 两宗联手,能横扫秘境。 可惜碰上路杳,从那声“林喃师妹”开始,就错付了! 最后云里雾里,团灭上弦宗后,还没来得及高兴被淘汰,想必心情糟糕极了。 张启明问萧町感想,就是想戳他痛处,不厚道地伤口撒盐。 不是说要让剑宗第一吗? 带领同门全军覆没的感觉如何。 是不是很懊恼?是不是很悔恨?是不是很 “给林喃师妹报了仇,爽!” 没等张启明脑补完他的心情,少年一个“爽”字,击碎了张启明心中,他以为的,对方认真反思痛苦不已的沮丧模样。 “长老在外瞧见了吗?” 萧町纵身跃起,唇角难掩得意,“我亲手淘汰了贺清山,团灭了上弦!” 张启明嘴角微抽,提醒道:“剑宗也被灭了。” “是啊,贺清山竟然留了后手,不知是什么招数,我没料到,”萧町短暂地惆怅一瞬。 然而下一刻,他就抬起下颌。 “不过给林喃师妹报仇了,就算成功。长老可曾瞧见,我摘下贺清山玉玦时的英姿,对比贺清山那吃了屎般的表情,哈哈哈。” 张启明:“” 看来中毒不深。 他一招手,带萧町前往玄镜:“走,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另边,紫衣女修坐在石凳上,打量着蔻丹,慢条斯理问:“心情如何?” 贺清山低着头,简洁明了:“被淘汰了,难过。” 齐倾柳眉微挑,佯装惊讶:“难过什么,我们上弦不是还有一个希望的火种吗!” “长老别急,弟子还没说完,”贺清山抬头。 只见他脸上阴霾一扫,勾起唇角。 “被淘汰难过,但技高一筹,团灭剑宗。又有林蓓师妹代表上弦登上榜首,结果是一样的,所以心情很好!” “这样呀,”齐倾气笑了,起身走向玄镜,“那跟我去瞧瞧,林蓓师妹有没有不负众望。” 她带着贺清山走去,路上遇到张启明与萧町。 一看到萧町,贺清山便知道剑宗没了,他唇角忍不住扬起,满意地笑了笑。 却忍着没告诉萧町真相,而是等萧町到了玄镜前。 玄镜内。 穿着上弦宗服饰的少女,孤身待在回音谷内,数着麻袋中的玉玦。 “眼熟吗?”贺清山似笑非笑。 知道镜内女孩,就是贺清山留下的后手,萧町冷哼了声:“你上弦宗的弟子,我怎会眼熟。” 比起这人是谁,他更在意贺清山用了什么法术,竟然把所有人的长笛连接在一起,让那女孩的音术,如有神助。 若非如此,凭她一人单枪匹马,根本不可能淘汰他们! 萧町自认问题的关键在那法术身上,可他说完,贺清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 “真的不眼熟吗?要不再看看?” 见他接二连三的问,萧町心中隐隐浮起不妙之感,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林蓓模样,萧町当然认不出来。 意识到这点,贺清山笑够了,指向镜面的女孩。 “介绍一下,这是我上弦弟子林蓓,也是你以为的林喃师妹,萧町,你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派来的卧底林喃,其实是我们上弦宗的弟子——林蓓!” 话落,贺清山扭过头,看向如遭万千天雷击中,陡然呆在原地的少年。 给他总结道:“萧町,你被我耍了!从头到尾!” 正此时,玄镜内,数着玉玦的悠悠,数到刻有‘萧町’的玉玦。 她轻啧了声,朝玉玦竖起拇指,点了个赞。 好兄弟。 我夺得榜首,有你三分之一的功劳。 秘境外,看着熟悉的拇指暗号,陌生的女孩面容,萧町脑中“轰——”的一下,一片空白,不可思议地倒退了数步。 “哈哈哈哈——” 贺清山在旁笑得肚子疼,蹲下后,双手捶地。 “萧町啊萧町,你笑死人” 然而,没等他笑够,身旁的齐倾长老将他拽起来,柔声问:“好笑吗?” 贺清山一愣,反应过来。 都是道友,这么多长老看着,怎能如此嘲笑别人。 他轻咳一声,打算找补,脑袋被齐倾长老一掰,对准了玄境:“眼熟吗?” 这是他刚才问萧町的话,贺清山表情茫然,不知所以。 他正要问长老何意,转眼发现,镜面中的林蓓师妹,将所有玉玦放在麻袋里后,目光瞥向草丛。 片刻,草丛里钻出一个莲藕人,脖颈拐着刻有“路杳”的玉玦。 贺清山愣了下,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幕,尚未反应过来,下一刻,他就看到女孩将刻有“路杳”的玉玦取下,熟练地挂在腰间。 他眼中的林蓓师妹,一转身,模样发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 “哈哈哈,” 目睹全程的各宗长老,除了苍越笑得最欢快,就数缥缈宗赵意长老,笑得最大声。 “赵长老倒是高兴,如今上弦、剑宗皆已淘汰,缥缈宗要独占鳌头了。” 秘境里的较量还未结束。 按以往规矩,这些弟子要在秘境内待上七天,最后排名按照七天后,结束的那刻拥有的玉玦数来定。 路杳此刻拥有的玉玦数,骇人听闻,她虽凭一己之力,横扫北边,但南边仍有不少存活的弟子。 与他们而言,路杳俨然是最大的香饽饽,谁能从她手中抢走玉玦,谁就是无可比拟的第一了! 玄镜内,南边的众人已连夜,争先恐后地朝北边赶去。 缥缈宗弟子有宗内法术加持,除了御剑的几个剑宗弟子外,他们速度是最快的。 如今五大宗门。 清筠、剑宗、上弦都只剩寥寥数人,缥缈宗弟子还有五六十人,聆音宗的弟子虽与他们相差无几,但聆音宗向来佛系,并无争夺榜首的意愿。 故而,怎么瞧今年第一仙门的名头,都将落在他们缥缈宗头上! 缥缈宗数十名弟子,面带喜色,全力朝北边赶去。 虽不知剑宗怎么被路杳全灭的,但想必,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他们可不会如此不谨慎,重蹈剑宗覆辙。 今年仙门大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缥缈宗将是最后的赢家! “哪里,还得看后面呢,” 听到调侃,赵意长老也不否认,他目光落在镜面中,纷纷赶往秘境北边的弟子们,暗中点了点头。 倒是不蠢。 “赵长老,高兴得狐狸尾巴都要露出来了。”齐倾将自闭的贺清山拎走后,回到座位,掩嘴轻笑。 “不过,别高兴太早哦。” “什么意思?”赵意皱眉,盯了玄镜半晌。 镜面中,路杳仍在回音谷,背靠着一麻袋玉玦,手枕后颈,身旁放着长笛,闭目休息起来。 她似乎不打算走了。 谷内下着雨,是悠悠使用的召雨术。 豆大的雨点落入白雾中,与清风一起,将混入麻粉的雾气驱散开来。 赵意目光一转,落在女孩四周散落的长笛与灵剑。 顿了顿,他倏然睁大眼睛,反应过来,目光猛地看向另个玄镜内,笔直朝北边赶去的缥缈宗弟子。 不会吧 赵意突然明白了,之前齐倾与张启明的煎熬。 淦。 停下快停下,别去送死!前方可是地狱啊!! 第38章 第 38 章 “寻到路杳了!” 浮在半空的传音符,飘出一个急促的声音。 “她在前方十里处的山谷中。” 一夜过去,终于赶到北边的数十个缥缈宗弟子,闻言精神一震,加速朝山谷掠去。 他们未曾来过北边,对北边地势并不清楚,路杳隐藏其中难以寻到踪迹,好在宗内有能通灵感的弟子,感知到前方山谷有大量玉玦存在。 “走!”为首的灰袍弟子,一招手,率先赶去。 得知北边只剩下路杳,南边浩浩荡荡的人群连夜赶来,他们缥缈宗的弟子凭借鬼魅般的身法,甩开其他门派一大截,连最开始领先的御剑修士,后期灵力不足也被他们追上。 黎明之际,一行人出现在回音谷外,谨慎地走入谷中。 雨水浸没过的山谷,空气中透着丝丝凉意,一滴雨珠从叶尖滑落,溅在水坑里。 众人穿过林间,抬头一片空地,身着白袍的少女坐在石上,头发用一根细长的青缎束着。 斜侧旭日东升,透红的阳光洒落女孩身上,眉如墨画,肌肤雪白,衣间金线绣成的卷云图案,泛起耀眼的颜色。 她在闭目打坐,身旁放着涨鼓鼓麻袋,依稀看出里面装着玉玦。 地面散落着长笛与灵剑,诸多杂乱无章的脚步,显然此处,经历过一场大战,应是上弦宗与天剑宗决战之地。 至于这坐在石上的清筠弟子。 是路杳吗? 看到路悠悠的那刻,一群人停下脚步,脑海中不约而同冒出这疑惑。 修仙界新生一代,路杳作为路宗主独女,自然最受瞩目,在各大仙门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以说,她是在万众瞩目间,活生生长歪的。 缥缈宗众人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前年仙门大会,路杳披头散发,被魔修逮住害怕求饶的瑟缩模样。 两年未见,少女容貌张开了些,与当年的气质神态完全判若两人。 缥缈宗内见过她的弟子,都面露迟疑,瞅了眼悠悠腰间的玉玦,才确认没错。 而那些没见过人的新弟子,看到身影的那刻,皆一脸错愕,愣在原地。 他们对路杳的认知全部来自传闻,只知她飞扬跋扈,在清筠宗做尽蠢事,对师兄慕天昭求而不得到走火入魔的境地,是一个仙门败类。 故而,自然而然以为路杳长得尖酸刻薄,一脸凶恶。 没想到这般漂亮。 似乎察觉到他们,白袍女孩睁开眼,清澈如水的眼眸望来。 那张精致的脸颊,露出短暂的茫然后,一只手紧张地握紧长笛,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吓到她了! 他们仿佛一群恶徒,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实在天理难容。 “路道友,交出玉玦吧,”为首弟子咳了声,停住前进的脚步,先礼后兵道,“保证不伤你分毫。” 悠悠眨眼。 等了一夜,总算来了。 她握着笛子,装成害怕瑟缩的模样:“玉玦是我的,不给。”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天空几道长虹掠来,是几个剑宗弟子,正御剑赶来,要为萧町等人报仇。 方才说话的缥缈宗弟子见状,无奈地摇头。 “既然如此,得罪了!” 欲速战速决,数十人朝悠悠袭去,他们身法鬼魅,脚踏地面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如阵清风拂过。 与此同时,悠悠将长笛放在唇边。 一道笛声响起。 秘境外,望着这幕的缥缈宗长老,心头一梗,面如死灰。 另边,知道悠悠会成为众矢之的,慕天昭身影穿梭在秘境中,拼尽全力赶去。 紧随其后的白芙雪,迎着冷风,咬了咬丹唇。 虽然不甘心,但好像找不到不赶去保护路杳的理由。 三百零六块玉玦,她身上的玉玦,只有路杳的一个零头,怎么比得上嘛。 另条朝北的路上,树叶轻摇,一道修长身影掠过。 冷风呼呼,不断从袖口灌入,幽蛟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用尾巴在顾赦袖口打了个卷,才稳住身形。 安稳了些,它黑色的脑袋藏在袖内,仍然感到不可思议。 坎坎的小主人,怎么这么猛。 一人单挑北边所有弟子,就是主上,也做不到吧。 就在落后于缥缈宗的众人,匆忙赶去的时候,共音符内传出声音, 慕天昭身形一顿,因受伤加连夜赶路,脸色微白。 已经淘汰了吗。 他心底叹口气,谁知下一刻,听到符内飘出声音: “清筠宗路杳,淘汰缥缈宗闻景,” “清筠宗路杳,淘汰缥缈宗” “玉玦数,三百九十六块,排名第一!” 正赶去回音谷的所有人,闻声骤然停下脚步,若非灵符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险些以为听错了。 不可思议。 抢在前面的缥缈宗弟子,竟然被全部淘汰了?! 慕天昭都愣住了,面露愕然之色,好半晌,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看来白担心了。 “全被灭了?!” 幽蛟声音从紧闭的袖口传出,它火急火燎探出脑袋。 “主上听到了吗,她好生厉害!” 那些气势汹汹赶去的缥缈宗弟子,竟一下被灭了。 坎坎的小主人,太猛了吧! 顾赦停下脚步,瞥了眼黑色的蛟头,正打算说话,眼角忽而一敛。 他侧头,眼神淡漠地朝林间深处望去,一缕黑雾浮现。 回音谷外,险些冲入其中的剑宗弟子,堪堪停住脚步。 众人眼中,愤怒的复仇火焰一暗,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缥缈宗也栽了! 仅剩的几个剑宗独苗,御剑凌空,小心谨慎地探出头,看到谷内一块石头上,慢条斯理数着玉玦的悠悠。 半晌,他们小心捂着自己的玉玦,退了回去。 此女不可力敌,须从长计议。 在缥缈宗被灭后,原本争先恐后赶来回音谷,想夺走悠悠手中玉玦的众人,集体被盆冷水浇醒。 上弦宗、剑宗、缥缈宗接二连三被灭,只听着回音谷里回荡着笛声,就仿佛有莫名的恐怖弥漫开来。 如今还在秘境存活的各宗派弟子,待在谷外,突然前所未有的团结。 几个上弦独苗,被剑宗弟子御剑带着打探完敌情,看到悠悠吹笛时,地面长笛发出声音,恍然大悟。 “是一呼百应之术!” “找到解决之法了,她吹笛之时,我们不能进入谷内,但可以做好准备,在笛声停下的刹那猛攻过去,击碎她手中的长笛,这样她便失去了所有依仗。” “现在耐心等,等路杳停下吹笛的那刻,我们便进攻,笛子吹久了她也会累的。” 众人觉得有理,将数柄灵剑自半空对准谷内的悠悠后,纷纷坐在谷外,等她停下笛声的那刻,就发起攻击。 不曾想。 这一等,就是三天三夜。 而谷内的笛声一刻未停,还在奏响! 从谷外远远望去,白袍少女持笛立在风口,衣带飘飞,月色照耀下,美得不可方物。 她精神抖擞,似乎还能吹个七天七夜。 之前出谋划策的几个上弦宗弟子,见状都沉默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热爱曲乐之人。” “是啊,就算让我等上弦弟子去吹笛,都坚持不了三天三夜,这不是实力问题,是热爱!” “你敢信,她五音不全,全凭一腔热血。” “老实说,修习音术的我,被路杳感动到了” 秘境外,众长老听笛声听了三天三夜,神色都略显麻木。 唯有紫衣女修,越看越起劲,最后起身拍手叫好。 “我说苍越长老,不如放路杳来我上弦吧!”齐倾娇美的容貌,露出激动之色。 “我细听了听,她正向天赋没有,但反向天赋无人能敌。音术分明音与暗音,路杳适合修习暗音之术,古往今来,精通暗音术的修士,一曲能斥退千军万马,修仙界,已数千年没人成功学会暗音术了!你把路杳让给我,我” 发现齐倾认真在提议,苍越原本听笛声听到晕乎的脑袋,豁然清醒。 “你想拐走路丫头,不行不行。” 想什么呢! 他虽听不懂什么明音暗音,但回头让夙景教便是,把路杳送到上弦去,把他清筠宗当傻子吗! 齐倾是真动了心思,可惜希望渺然,若路杳是个普通弟子,还有机会,可惜是清筠少宗主,只能想想了。 她无奈地叹口气,转而道:“秘境内继续这样僵持,没意义了,诸位长老以为呢?” 闻言,众长老一番商量后,决定提前结束。 往年仙门大会一共举行十天,前七天,各宗弟子们在秘境内较量,后三天,大家一起在秘境内寻找机缘。 如今虽才过了五天,但没有继续的必要了。谷内悠悠的笛声不停,在谷外蹲伏的弟子们不敢进去,只能盯着悠悠身旁,数百块玉玦干看着,提前结束,与他们而言也是种解脱。 悠悠听到结束的消息,放下竹笛,还有些念念不舍。 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悠悠赶到藏人的地方,将林蓓身上的绳索解开:“林蓓道友,多有得罪。” 林蓓摇头:“是我技不如人。” 走到半路被悠悠打晕,醒来她发现自己在山洞里,这一待,就是五天。 知道此刻被放出,多半玉玦之争已结束了,她好奇道:“上弦成绩如何,你们清筠呢。” 悠悠轻咳一声,总结道:“清筠第一,聆音宗第二,上弦与剑宗平手,缥缈宗次之” 听到上弦成绩不佳,林蓓脸上露出些许遗憾,不过她是个乐观的姑娘,很快心情便调节过来:“你们清筠宗第一,是慕天昭夺得榜首吗,去年就是他,最后快八十枚玉玦呢!” “这次不是师兄,”悠悠莞尔,朝她眨了下眼,“是我第一,三百多枚玉玦。” 林蓓脚步一顿,侧头瞪圆双眼。 “?!” 她被藏起来的这五天,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玦争斗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在秘境内寻宝物的时间,各宗弟子之间火药味也消减了。 是夜,各自寻宝前,众人短暂地聚集在一起。 身为此次大会榜首的悠悠,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了最中间。 她穿着清筠宗服,脚踏缥缈宗步云靴,背负剑宗清鸿剑,手持上弦宗水月箜篌,脖颈挂着聆音宗绝尘佛珠满身奖励,赚得盆满钵满。 “这是什么?路道友!” 悠悠四周,一群仙门弟子,好奇地盯着石头上的莲藕人。 原本深感被欺骗感情的上弦宗与剑宗弟子,想装大度又气不过,看到悠悠,哼哼唧唧拉不下脸。 直到瞥见她拿出立大功的莲藕人,才忍不住凑了过来,好奇不已。 “就是这小家伙,帮你把我们骗得团团转?” “它是什么,秘境内成精的莲藕吗?” “路道友如何说服它帮你的?” 见大家疑惑,悠悠操控起莲藕人:“这是我用六百年灵藕做的替身。” 话落,众人视线中,站在石头上的小藕人动了起来。 它只有掌心大小,本体莲藕的缘故,长得白白嫩嫩,头顶着片荷叶,两只手做个抱拳的动作,仰起头,用稚气的嗓音道。 “见过各位道友呀。” 霎那间,哗声一片。 一个个年轻的面孔,双眼放光地看着它,推推搡搡挤成一团。 “它好有礼貌!我原谅它的欺骗了!” “这是路道友的替身?我听过用纸片人操控别人,见过炼制傀儡,却从未见过这般活灵活现的小替身,它太灵了!” “就是这小东西欺骗我的感情,看来只有摸一下它,才能缓解我冲天的愤怒了!” 一群人热情如火,悠悠都招架不住了,找了个空隙,连人带藕一起逃了。 因提前两天结束玉玦之争,今年大会寻秘境宝物的时间,足有五天,有充足的时间寻到机缘。 悠悠独自找了幽静的地方,将得到的法宝放入储物袋。 此行收获颇丰。 原著里,因为男女主,大反派都在南面,主要写南边的争斗,在北面的路杳,完全是炮灰,只提过一句被剑宗与上弦宗俘虏。 故而在秘境内,她没有要走的剧情,可以随意发挥。 看了眼天色,悠悠估摸着,今夜便是原著里,梦魇魔将白芙雪困在梦境,慕天昭与顾赦前后进入梦境救她的剧情。 这情节很重要。 灵魔界魔使之一的梦魇魔,擅长让人沉眠于美梦中,然后在梦境中,悄无声息杀死对方。 原著里,白芙雪被困在自身的美梦中,越陷越深,危在旦夕。 慕天昭进去后,发现女孩梦中美好的未来,有自己的存在,这才意识到彼此的情愫。 继而,就是悠悠喜闻乐见的,两人捅破一层窗纸,私下定情。 不过今夜这段重要情节,与悠悠没什么关系,梦魇魔挑选下手的几人中,没有路杳。 她相安无事。 深夜林间,虫鸣鸟叫不断,悠悠纵身跃到一棵参天大树,她纤瘦的身影躺在粗壮的树干上,枕着后颈,闭目休息起来。 忙碌了几天,今夜剧情没她什么事,终于能休息会了。 然而,悠悠睡着没多久,她掌心被梦魇香烫伤的梦魇纹,在黑夜里,悄无声息闪了闪。 夜凉如水,一缕缕黑雾无声无息地穿梭在秘境中,所过之处,寻宝的众人皆沉沉睡去。 黑雾从地面腾起,缠绕在少年手腕上。 顾赦睁开眼,另手抓住环绕着右腕的黑雾,眼神冰冷:“你找死嘛。” 黑雾在他手中一散。 顾赦起身,左袖里的幽蛟正呼呼大睡,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笑得快裂开了。 顾赦身形消失在山洞内,不一会儿,出现在一片林间。 地面的枯枝落叶,被顾赦踩碎在脚底,他步入林间深处,一柄破旧的断剑旁,有只灰白的手。 那只手的手背上,有只狰狞的红色眼睛,它看着顾赦,眼球中渐渐浮起黑色的魔纹。 “九少主,终于寻到你了。” 那手发出声音,灰白的食中两指,朝顾赦交叠,行礼似地蜷了蜷。 “少主在修仙界受苦了,我来接你回灵魔界。” 顾赦神色漠然,并不相信:“你来此,究竟想做什么,” “我是来让少主认清这些人丑陋的嘴脸,好与我回灵魔界的,” 那只手坚持这套说辞,随即献宝似的,掌下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光团,将顾赦笼罩起来。 “这是他们给自己编织的美梦,少主可知,这些人的美梦中,对你是何态度?我相信少主看了后,就会想与我回灵魔界了。” 顾赦长睫低垂,目光落在飘到指尖的三个光团上,他盯着其中一个,半晌薄唇微抿,手放入其中。 悠悠睡了小半时辰,睁开眼,四周仍是一片寂静。 她估算时间,这个时候,男女主已经被困在梦魇中了,不需要她去救,两人能解决这次危机。 悠悠放心地跃下树,开始在秘境内寻找宝物。 不知不觉,到了子时,悠悠望了眼夜空的明月,心道这个时间点,男女主该醒来了。 她摘了个苹果,咬了口,正惦记着此事,前方一棵桃花树下,出现了两道身影。 月光穿过桃枝,洒落在少年少女身上,看到两人面容,悠悠心头一跳,赶紧躲到了身旁的枫树后面。 是白芙雪与慕天昭! 按原著,两人已经从梦魇中苏醒了,经此磨难,确定了对彼此的心意。 他们在桃花树前相遇,即将月下定情。 悠悠按捺下激动,小心地从树后探出脑袋。 只见四目相对。 少女双颊飞红,少年沉默一瞬,勇敢地拉起她的手:“雪儿。” “?!” 悠悠听到这称呼,一阵惊喜。 ‘雪儿’本是后期才会出现的称呼,但男女主感情线,进行得比她想象中还顺利,竟然刚定情,就叫起了爱称! 冷风吹过,一片红枫落在树后,鬼鬼祟祟躲着的女孩发间。 她睁着清澈眼睛,在暗中注视桃树下,互说情话的少年少女,一手拿着苹果,一手紧张地抓了抓树皮。 顾赦进入梦魇,看到的就是这幕。 女孩神情看起来过于激动,以至于让人看不出,她在难过,还是在欢喜。 顾赦目光一转,落在树下两人身上,表情有片刻的疑惑。 不是喜欢她的师兄吗。 既然如此,为何给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是慕天昭在与白芙雪定情,难道,她的美梦后续,是慕天昭移情别恋,又爱上了她。 多半如此。 顾赦低嗤了声,眉眼淡漠地等着后续。 等了半晌。 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片片桃花下,白芙雪已与慕天昭交换了定情信物。 悠悠躲在树后,欣慰至极。 男女主的感情线没问题,接下来,她只要阻止顾赦拆散这对小鸳鸯,就能完成任务,得到奖励了! 悠悠兴奋之际,忽然看到桃树对面,站着一个玄衣少年。 他站在雨幕里,看着相拥的男女主,手握成拳,眼神阴鸷,冷峻的脸庞全是近乎扭曲的嫉妒。 悠悠心头咯噔了下。 顾赦来了。 他看到白芙雪与别人定情,心里定然难过极了,若是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就糟了! 少年沉着脸转身离开,悠悠赶紧追了上去。 “师弟,等等我。” 画面一转,悠悠追到了顾赦。 少年盘腿坐在竹林间,手里握着匕首,脸色冷沉,漆黑狭长的眼眸,露出嗜血的光芒。 “师弟,” 悠悠忐忑地蹲在他身旁,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白芙雪虽美虽好,但名花有主了,”悠悠语重心长。 “强求只会灰飞烟灭,真正的喜欢,应该是在远处看着对方幸福!在心底默默祝福!而不是强取豪夺!懂吗师弟?” 事实上,顾赦不太懂。 他看着不断给梦魇中的‘他’,讲述情爱观的悠悠,心底疑惑愈发浓郁。 路悠悠心底的美梦,太奇怪了。 心爱的师兄与白芙雪定情,然后她撇下两人,跑来劝他想开些。 听她的意思,‘他’还深爱着白芙雪,那张熟悉的脸,露出嫉妒的模样,他看了都觉得滑稽。 他会嫉妒人? 可笑。 但路悠悠似乎深信不疑,还在劝‘他’放下白芙雪。 而伴着她的相劝,少年赤红的眼睛,渐渐恢复原样,脸上的神情从狰狞暴戾,变为颓然沮丧。 “我知道了,师姐。”他叹口气,妥协了般。 “其实看到刚才的那幕,我便知道,永远无法替代慕师兄在白师姐心中的地位,师姐放心吧。” 悠悠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不可思议地看着原著里,后期要把女主抢走的大反派。 若顾赦真的放下了对女主的执念,她阻止他破坏男女主感情线的任务就完成了。 简直像做梦一样! “你、你想通了,”悠悠小心翼翼地问,“当真要成全他们?” 面前的顾赦,如战败的公鸡,一脸颓意地点头。 悠悠狂喜。 一旁看着她露出喜色的真师弟,漆黑的眼睛微眯起来,拇指从蜷起的食指擦过,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 她在高兴什么,因为‘他’放弃白芙雪了吗。 然后呢,‘他’接下来做什么才会如她的愿,她的美梦尽头是什么 “师姐,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少年低头,解下腰间的玉玦。 悠悠:“你说?” 顾赦将玉玦递给她。 悠悠接过一看,只见原本刻着“清筠宗、顾赦”的玉玦,现在变成了“聆音宗、顾赦”。 聆音宗? 悠悠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顾赦:“就是师姐看到的那样,我已准备加入聆音宗了,” 悠悠顿了顿,倒吸了口凉气。 聆音宗不都是小沙弥?佛修吗?!顾赦难道要 悠悠不可置信,然而面前的少年已下定决心般。 他将绑着头发的发带扯下,乌黑的发丝垂散开来。 一阵清风拂过,挺拔修长的碧竹前,盘腿坐着的少年乌发披散,脸上毫无血色,黑夜里,冲她微微一笑。 “师姐,不必再劝,我已看破红尘。” “看到慕师兄与白师姐定情的那刻,我便心如死灰,决定连夜加入聆音宗,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了却红尘。” 悠悠捂着心口。 她一定在做梦!一定在做梦吧! 原本还担心顾赦会不会出尔反尔,今日说放下女主,明日就杀男主抢女主,结果顾赦要直接出家当和尚,完全断了红尘! “呜——” 看着面前少年拿起匕首,就要斩断乌发。 悠悠倏然红了眼眶,感动地快要落下泪来,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把抱住少年。 “呜呜,我的好师弟,” “我一定给你盖最大的寺庙!供奉最多的神佛!让你当人见人羡的住持!你就安心地出家吧!” 女孩的承诺,一字不漏落入顾赦耳中。 他站在原地,看着悠悠抱着‘他’,开心到手脚无措的模样,手中握着的红枫,顷刻“咔嚓”两声,被碾碎了。 所以她美梦的尽头,是他剃发出家 第40章 第 40 章 天旋地转,悠悠用仅剩的灵力放缓坠下的速度,摔落在崖底斜坡。 两人一路滚过落雪与荆棘,撞上一块石头,才停了下来。 “你怎么样?”悠悠听到小路杳着急稚气的嗓音。 男孩被她压在身下,身形瘦削,挨着骨头有些勒人。她赶忙爬起来,察看情况。 顾赦随之坐起,他穿着清筠宗服,一身白袍,衣上金线绣着卷云图案,此刻袖子被荆棘划破,斑驳的血在白衣绽开,腰间的龙纹玉佩沾染了灰。 悠悠看着玉佩,瞬间明白过来,细看了看面前小脸。 “对不起撞到你了,”悠悠听到自己说,“我刚学御剑术,没控制好。” 顾赦闻声抬眼,面前穿着粉色袄裙的女孩,长睫扑簌地扇动,腰间系挂的储物袋,绣着一片片红色的枫叶。 低头致歉的时候,她头上扎着的两个丸子,在半空抖了抖。 遭到这般飞来横祸,换个小孩,或许要大哭大闹,但顾赦面色平静,收回打量的视线,漆黑的眼眸,如夜空寒星,显得格外冷漠。 他冷静地捂着受伤的胳膊,站起身,就要离开。 路杳赶忙道:“等等,我这有药。” 这里是后山陡崖下,她此刻没有灵力,只能靠走,回到上面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受伤的地方不敷药,会越来越严重。 顾赦仿佛没听到她的话,闷头往前走,路杳急忙拦住,将人拽了回来。 这时的顾赦,力气还没她大,被强硬地拉回按坐在石头上。 顾赦大抵发现不是对手,于是老实地任她掀起衣袖。 他瘦弱的胳膊露了出来,冷白皮肤间,布着数道深浅不一的划痕,鲜血溢出,倍显狰狞。 路杳心底歉意更甚,从储物袋里摸出药瓶,将药粉倒在所有伤口上。 她抬眼,观察顾赦神色。 她修炼时磕磕绊绊是常有的事,师父便把这药给她,这药效果很好,但涂抹在伤口时极疼,她每次敷药都疼得嗷嗷直叫,故而后来,都小心谨慎地不让自己受伤了。 可面前的顾赦,小脸漠然,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 路杳一脸惊奇,往他的伤口多倒了点药,发现顾赦抿紧了唇,胳膊微颤,似乎想收回又忍住了。 路杳松口气,旋即朝他笑笑,原来是有知觉的。 顾赦手指不自觉攥紧。 她在笑什么。 来到清筠宗不足半月,顾赦身处在这个修仙界第一大宗,如惊弓之鸟,昼警夕惕。 他知道带他来的是谁,路天沉,在乌霄殿的时候,听说过就是此人,在修仙界与灵魔界大战中,将魔君杀掉,凭一己之力击退了万千魔军。 整个乌霄殿的人,无不对其恨之入骨。 他不知路天沉为何带他来此,但他知道,一场尸横遍野的大战,刚过了数年而已,自己是魔修,一旦在修仙界暴露身份,会引来无尽的祸端。 他虽厌恶在乌霄殿的日子,但在清筠宗,处境会更糟。 顾赦筹划着逃出仙宗,至少从路天沉的眼皮底下逃出去,今日就是来后山探路,万万没想到,会遭受无妄之灾。 他来此地,唯一接触的人,只有给他每日送饭的老伯伯。 其余人,他都绕道而行。 这次避无可避,顾赦忍着疼痛,视线落在路杳身上。 一起从陡崖摔下来,女孩情况不比他好多少,乌黑发丝变得散乱,头上扎着的丸子歪斜了,脸颊灰扑扑的,颈侧被碎石划破,一道血痕狰狞地落在雪肤间。 她给他敷药,难道察觉不到自己受伤了吗。 顾赦感到费解,在他的认知中,后不后人不一定,但一定先己,除非这药有毒。 顾赦打量她的目光变得冰冷,垂在身侧的手,掌下浮起黑色冷雾,就要袭去的时候,女孩忽然靠了过来,微嘟起嘴。 一丝凉气,如轻风拂过伤口。 顾赦微微一顿,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她,掌中黑雾消失。 路杳给他吹了口气,减缓疼痛,旋即给颈侧疼的地方抹了点药。 药粉落在颈侧,她疼得小脸皱成一团,一只手往伤口处扇着冷风。 顾赦瞥了眼她,起身又作离开,这次路杳没拦他,只抓紧时间追了上去。 后山地面积着雪,白茫茫一片,天色越黑越不好寻路。 两人年岁皆小,行步缓慢,一言不发地走到深夜,都气喘吁吁了。 天色昏暗,乌云遮着月亮,与一望无际的群山相接,后山鬼火狐鸣,远处传来几声狼嚎。 顾赦衣袖被拽住,喘着气回头。 “不用怕哦,我这有爹爹给的玉,”路杳摸出用红线系在脖颈的勾莲玉,给他瞧。 顾赦眉眼漠然,竟以为他会怕。 他欲甩开袖间的手,垂眼发现女孩手在发抖,目光一转,她小脸惨白,身后一点风吹草动,身影都紧绷几分。 原来是贼喊捉贼,顾赦冷冷地一抿唇。 仙修真胆小,几声狼嚎就吓成这样,也很娇气,擦点药就疼得眼眶泛红。 担心她哭起来,恼人,他让她拽着。 又走了小半时辰,夜色沉沉,两人精疲力尽,停在一棵大树旁。 “我们在这休息会吧,”路杳道。 话音刚落,一团雪从树梢落下,砸在她发顶。 路杳挥走落雪,本就凌乱的发丝更乱了,她索性解开发缎,头顶的小丸子没了,细软的发丝披散肩头。 “我叫悠悠。”说完,路杳递给顾赦一截树枝。 “你叫什么,写下来吧。” “顾赦,”他道。 路杳愕然:“原来你会说话,” 顾赦黑眸看了眼她,路杳心领神会,对方是不想理她,才一直沉默。 想来也是,若她被谁撞下山崖,起来得跟对方大战一番不可。 环顾四周,路杳瞥见一株紫色的药草,冰葵,只有寒冷之地才生长得出来。 她面色一喜,匆匆起身。 顾赦目光跟着她,看到路杳将药草摘了回来,冰葵紫叶外层凝着白霜,她在手中捂化了霜,欣喜地给他看。 “听说做错事后,有幸摘到冰葵,就代表诚诚恳恳的道歉,一定会能被原谅。” 听懂了暗示,顾赦面无表情。 穿着袄裙的女孩,见状用冰葵的紫色叶片,轻戳了戳他指尖:“这传说是真的吗。” 顾赦:“” 他抓了把雪吞下,看得路杳目瞪口呆。 “你做什么?” “渴了。” 路杳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渴了吞雪,细想也是,三更半夜,荒山野岭,去哪寻干净的水。 不过见他如此熟练,路杳还是感到惊讶,想了想,从腰间取下储物袋。 油纸打开,里面放着四块糯米糕。 她拿起其中一块,拉过顾赦的手,放了上去:“尝尝,这是师父给我的,可好吃了。” 顾赦没动,路杳以为他不好意思,抓了把雪吞下:“那我陪你吃雪,你陪我吃糯米糕。” 雪在嘴里融化,寒意一下从喉间蹿入胃里,路杳牙齿冷得咔咔响,感觉胃在抽搐,头也疼了起来,情不自禁皱起眉头。 吞雪的滋味,顾赦再熟悉不过,路杳还抓了一大把,他倒数着数,看她何时吐出来。 但他等了半晌。 “该你了。” 拿着糯米糕的女孩,艰难地将最后一丝吞下,冷得浑身哆嗦,掀起长睫,期待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乌黑明亮,离得近,顾赦甚至看到自己在明眸中,若隐若现的倒影。 顾赦侧过脸,错开视线。 他没见过这般明亮清澈的眼睛,坦荡的,没有半点阴暗污秽,被这双眼盯着,他有种无处遁形之感。 顾赦只好低头看糯米糕。 像长条玉块一般,雪白颜色,糕上印着桃花,精致极了。 他不会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以防有毒,然而,路杳似乎没懂他的意思。 “你吃啊,可好唔。”她话没说完,嘴里塞了块糯米糕。 路杳眨了眨眼,惊讶面前的小男孩竟然会喂她,咬了口后,眉眼弯笑:“谢谢。” 顾赦盯着她的笑颜,愚蠢,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他放心地咬了口剩下的糯米糕,丝丝甜味,在齿间扩散开来。 顾赦没吃过这么香甜的东西,带着软糯,透着清香,他几下便吃完了,末了吞口雪。 一旁路杳欲言又止,嘴里憋着口气,脸腮微红。 糯米糕不好掰断,她以为顾赦要把整块给她呢,结果她咬过了呀! “你饿的话,这个也给你,”路杳把手中的糯米糕,放回油纸里,连着剩下的一起推给他。 顾赦没有拒绝,全部收了起来,凭两人的速度,就是明天晚上都不一定走出后山。 短暂的休息了会,两人继续前行,这次走了一个多时辰,路杳昏昏欲睡,拽了下顾赦的衣袖:“睡会觉吧,说不定明早就有人找到我们了。” 他们停在一棵大榕树下,深夜透着寒意,从铺着雪的地面腾起。 顾赦不困,只是停步休息,他背靠树坐下,看到路杳从储物袋里拿出件大氅,装备很足。 他闭目调整吐息,没多久,耳畔传来窸窣动静,一个厚重的东西盖在了他身上。 顾赦感觉到毛绒暖意,愣了愣,睁开眼,小女孩挤了过来,挨着他。 “我储物袋里只有这件衣服了,好在够大,可以凑合。” 话落,路杳拉住顾赦没受伤的左胳膊,套进大氅的右边袖子,自己右手,则放入大氅的左袖。 这样一来,两人都在大氅里。 只是如此过于挤了,顾赦没与任何人有过如此近的距离,女孩被雪打湿的发丝散着,暖和的大氅下,仿佛都是她发丝间的香味。 像他刚吃过的糯米糕,清香中,透着一丝甜腻。 顾赦绷紧了脸,不习惯与人如此近,左手打算从袖内钻出,不曾想这时候,右肩一沉。 身旁小女孩睡着了。 安静垂着的长睫,轻浅均匀的呼吸,无一不在诉说她睡得有多香。 荒郊野岭,身旁一个陌生同伴,她竟直接睡着了。 顾赦不可思议,他从来只是浅眠,别说在清筠宗,哪怕曾经在乌霄殿,也不敢有一刻熟睡。 一旦睡沉了,对四周的感知会下降,敌人到眼前都反应不过来。 修仙界的人,都不怕这些吗。 顾赦百思不得其解。 悠悠眼前一片黑暗,枕着小肩膀,也是满心疑惑。 这是什么意思,小路杳的人设都崩了,还是说,她小时候没那么人见人厌,只是越长越歪。 既然她与顾赦有过这段过往,后来关系如何变恶的。 原著里,顾赦在外门受到的欺凌,一小半是因为修为低微,一大半是路杳的跟班们听她的吩咐在报复,两人的仇怨可大了。 揣摩不透,悠悠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次日一早,真如路杳所说,有人找到了他们。 前来寻路杳的师兄师姐,赶到时,看到大树下的两个小孩,在大氅里挤成一团,相互取暖。 两个挨在一起的小脑袋。 一夜后,堆满了雪花。 悠悠视线一晃,眼前风景变了模样。 是卧龙峰。 “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路杳把一柄灵剑亮给男孩看,这灵剑只有正常剑身的二分之一,正适合她这个年纪舞弄,是苍越特意让人给她打造的。 路杳一下要了两柄,兴致勃勃把其中一柄给顾赦拿来。 顾赦抿唇不言,正握着树枝练剑的手,折断了枝条。 自从那日摔下山崖后,这女孩时常来寻他,他连逃离清筠宗的路线都没时间规划了。 不仅如此,还时常送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法器来。 她到底想做什么。 顾赦近乎恼怒。 “又下雪了,看我堆的雪人,”顾赦被她拉着衣袖,走到片雪地,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哪有雪人。 “在这,”路杳指着他看。 只见雪地里,立着个手掌大小的雪人,手脚长短不一,鼻子眼睛扭成一团。 丑得惊奇。 小男孩难得勾起嘴角,似乎被丑笑了。 他脸色苍白,因这笑意,整个人气色一下好了许多。 路杳微眯起眼,佯怒道:“笑什么,嫌我堆得不好,那你堆一个给我看看。” 悠悠心道这激将法太明显了,就算是幼年的顾赦,应该也不会 她在这高估,另边小顾赦已撸起袖子,捏起了雪人。 悠悠:“” 原来,大反派也有如此天真好骗的时候。 悠悠想起戒律堂,给顾赦送东西的小泥人,被窗户撞扁后,他只一遍,便将泥人捏回原来的模样。 这方面,顾赦是有些天赋在的。 悠悠相信着,垂眼却看到,一个比小路杳刻意捏丑的雪人,还要丑的东西诞生了。 它歪着身子站在雪地里,轮廓模糊,四肢粗细长短,统统占齐了。 “哈哈哈,” 托腮蹲在一旁的女孩,笑出声。 大概没想到看着容易,亲手堆出的雪人,却如此难看。 顾赦耳根发红,垂着眼睫,将雪人捏碎。 “我来教你,其实很容易,”路杳靠了过来,握了一团白雪,然后拉住他的手,放在雪上堆了起来。 顾赦视线落在她白嫩的小手,带着他,灵巧地堆起雪人。 这次的雪人,出奇得漂亮。 他反应过来,女孩是刻意捏了个丑雪人。 “好看吗,”路杳蹲在他身前,抬起长睫。 顾赦顺着她的睫羽往下看,一双清澈的明眸,眼尾偏下的地方,有颗针尖大小的红痣。 这个冬日,大抵看够了雪色,这抹红意落入顾赦眼中,变得格外的醒目,灼人。 四周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不说话时,这片天地寂静极了。 路杳想说什么,但有几分迟疑,最后是顾赦开口,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何,总来找我。” 若是因那日将他撞下山崖愧疚,伤早就好了,整日被她送这送那,早该扯平了。 路杳没料到他如此直白的问,挠了挠头,看了眼他后,小心翼翼道:“顾赦,你是不是嫌烦了,” 顾赦薄唇一抿,手指无意识攥紧了些。 “哈哈,嫌烦也没关系,”女孩满不在意地一笑,旋即半是遗憾地叹口气,“明日起,估计就不怎么能来烦你了,” 堆雪人的后遗症仿佛来了,顾赦指尖有些凉,眸光也变冷了。 “为何?” “昨天晚上来个师兄,是爹爹的徒弟,”路杳解释道,“爹爹很忙,暂时把他放在旭日峰,跟着我师父修行,所以我管他叫师兄,” 顾赦一字一顿问:“所以呢。” 路杳眨了眨眼:“师兄刚来,对清筠宗不熟悉,爹爹和师父都让我多陪他,而且” 剩下的话路杳没说完,听师父说师兄身世可怜,被魔修灭门了,需要多加关照。 “哦——” 顾赦冷冷地弯了下唇。 “随你。” “那你答应我件事,好不好,”路杳道。 顾赦看着她,路杳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后,小声道:“你能不能不要去后山了。” 顾赦神色一变,在瞬间,有过无数猜想。 路杳知道他是灵魔界的人,知道他想逃走,知道 然而没等他想好所有对策,面前女孩担忧地握住他的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不开,要去跳崖,但以后可不能如此了。” 顾赦:“” 这些天,女孩总是来找他的原因出现了,她是觉得,那天他出现陡崖边,是为了跳下去。 她锲而不舍来,是抱着开解他的心思。 那日路杳回去后,左思右想,发现不对劲。 后山人迹罕至,一个外门的小弟子,怎会孤身出现在危险的陡崖边。 她不放心,去弟子名册查了顾赦,发现顾赦的资料少得可怜,只有年岁名字以及入宗时间等,简而言之,就是来路不明。 这种弟子,一般都是清筠宗做善事时收的,比如某某村被魔修屠杀,留下几个遗孤,某某前辈的后裔,孤苦伶仃。像昨夜来的慕师兄,就属于这一类。 这类弟子因受到极大的伤害,夜夜梦魇缠身,很容易想不开,寻短见。 故而,路杳不由连想到顾赦是去跳崖的。 她有灵力存在,能缓解坠崖的速度,顾赦灵力微弱,他若孤身跳下去,会摔得粉身碎骨。 身为少宗主,路杳从小有着保护清筠宗所有人的责任感。 于是这些天,她经常来看望顾赦,开解他。 “后山太危险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别去了好不好,”路杳期待地看着他。 顾赦:“我知道你的意思,不会。” 这几日,他想到件事。 路天沉将他扔进外门后,明面不管,谁知会不会暗中派人跟踪,他想得太简单了。 听到回答,路杳心满意足,起身离开,没一会她又折返回来,不放心地,伸出了小指。 顾赦冷绷着脸,小指头被硬生生勾住了。 拉了勾,路杳这才放心离去。 女孩穿着粉裙,消失在雪色间,遥遥传来一句:“我还会在找你来练剑的。” 顾赦伫足在原地良久,瞥向地面一起堆着的小雪人,捧起带回房间,过一会儿,又出来找了不少雪弄回去。 悠悠愈发不可思议。 这走向,再继续下去,总感觉原著岌岌可危。 许是听到她的心声,一转眼,顾赦在清筠宗待满了一个月,他放弃了逃走的念头,开始专注于修行,提高力量。 但顾赦很快发现不对劲,他似乎中了毒,灵力由一开始的运转缓慢,到最后,连在体内运转一周天都无法做到。 他摊开手,象征魔气的黑色冷雾,也淡了下去。 顾赦想到一人,路天沉。 与此同时,他远远看到许久未出现,一来卧龙峰后,便被众多弟子簇拥着女孩,他们叫她“少宗主。” 顾赦低低笑了,原来姓路。 悠悠,路悠悠。 “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她又来找他,手持熟悉的小灵剑,顾赦手中的那柄,只与她的剑柄颜色不同。 一红一黑。 “这套剑法是师父教我的,前天也教给师兄了,” 她一如既往地爱说话,念叨叨,“结果师兄才两天,就学到第七招了,马上就追上我了,他还说学完后可以教我,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学。” 这时候,七天过去,顾赦才学会第二招。 “是嘛,”他的语调微扬,透着几分怪异。 一缕黑雾,不受控制地从指尖溢出,顾赦掷剑,削铁如泥的灵剑,深深插入地面青石板中。 路杳没注意到,兴致勃勃道:“我们来切磋吧,” 其实这些天给师兄当陪练,她手臂又酸又疼,不过能与顾赦切磋,她是很高兴的。 想起那日看到,面无血色的小男孩,笑起的模样。 他眉间萦绕的阴郁散去,总是冷冷抿着的唇,弯起了弧度,透出了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 乌发红唇,真好看。 路杳朝他走去,下一刻,男孩身后浮起冰冷黑雾,将她笼罩。 顾赦的魔气,失控了。 路杳被外门弟子打伤的消息传遍宗门,事实上,她没有受伤,只是受到惊吓。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当夜回去后,她染了风寒,卧病在床。 顾赦被带入戒律堂,放出来的时候,已是三日后。 当夜,一个小身影悄无声息来到路杳房外,透着暖意的灯火,从半敞的窗户透了出来。 少宗主的房间,外门弟子自是没有资格进入的。 顾赦从旭日峰底来到这,都得避开了重重守卫。 他来到窗前,伸长手臂,连窗台都够不到,别说翻进去。若体内的灵力能够运转,他倒是能足尖一点,跃上窗台。 不过此刻,顾赦只能摸黑去花园里,搬来一块又一块石头,叠在一起。 他一身白袍脏兮兮的,布满灰尘,在窗外踩着石头,肩膀终于与窗台平齐。 摸了摸在怀里,冰霜融化的药草,顾赦正打算翻进去,这时候,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室内灯火明亮,躺在床上的女孩盖着被子,看不清身影,床边握着她手的男孩,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穿着青袍,发丝一丝不苟地束着,光明正大地坐在路杳床边,握着她露在被外的小手,另手抚了抚女孩的额头。 灯火摇曳,他神色轻柔,蹙着眉头:“怎么又烫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声音,榻上的女孩微动,小手主动地缠上他手指,哑着嗓音喃喃道:“师兄,你别走。” 慕天昭轻应一声,哄道:“好,不走。” 他道:“我都在这守了你三天了,哪里会走,” “师兄真好,”女孩似乎弯起嘴角,低哑的嗓音都透着甜。 “我是你师兄,自然会照顾好你,”床边的青袍男孩,说罢,食指在她额头轻轻一抵,“现在安心地闭目休息,等你醒来,睁眼还是能看到我。” “好。” 幽静的夜里,屋外风雪交加的寒意,涌不入窗内,正如室内灯火洋溢的暖意,传不到窗外。 一株治疗风寒的药草,被遗留在窗台上,几片雪花飘落,被药草上的余温融化,变成冰冷的水珠。 目睹完全程的悠悠,心道原来这就是原著一笔带过的剧情。 但以她所见,路杳不至于醒来报复顾赦。 她附在小路杳身体里,顾赦魔气不受控地释放后,路杳被黑色冷雾包裹,看到他赤红的眼睛,虽惊慌了片刻,但很快冷静下来。 倒是顾赦,等他清醒过来,收敛完魔气后,苍白着脸,神色惊慌地迅速消失了。 路杳心跳如擂鼓,在原地等了他许久,迟迟没到人。 许是夜里寒气重,从卧龙峰回旭日峰的路上,感染了风寒,才病了三天三夜。 顾赦在她病倒之后,被带入戒律堂,刚放出来。 悠悠想起原著里,路杳出来后,咽不下被打败的气,找人一起欺凌顾赦,她心想没道理。 然而,事实就是这般不讲理。 恢复如常的路杳,头一次件事便是带人找到顾赦。 彼时顾赦正从后山出来,拖着一捆比他人都高的紫色药草。 顾赦找了几天几夜,走遍了后山所有的角落,找到所有的冰葵,连指尖大的幼苗都没放过。 他走在积雪里,拖着身后宛如小山丘的冰葵,呼着冷气。 紫气东升,映入男孩漆黑的眼睛。 穿着粉裙的小女孩朝他走来,身后跟着一群人,顾赦想把冰葵给她,但被那些人按住手脚。 路杳手持红色剑柄的灵剑,刺穿他的胸口,带着杀意。 她附在他耳边,带着无比憎恶的语气道:“原来你是魔修。” 小男孩的神色,从心口一凉时的茫然无措,到听到这话,嘴唇惨白,似乎担忧许久,竭力想隐藏的事,被人从他心底,血淋淋地挑了出来。 “我” “我最讨厌魔修了,”路杳扬起下巴,眼神轻蔑,眼尾下光洁白皙。 她抽出灵剑,冷哼一声:“师兄就是被魔修灭门的,你与那些人一样,是卑鄙无耻的妖魔,无药可救的恶徒,肮脏不堪的怪物” 女孩吐出的话一一钻入耳中,顾赦浑身发冷,倒在雪地里。 鲜血流淌,蜿蜒没入一地散落的紫色叶片。 他还有活着,一丝气徘徊在鼻下,似乎觉得不过瘾,路杳踩在他冻红的手指上,狠狠碾着,带着快意弯了弯嘴角。 一缕黑雾,环绕着顾赦伤痕累累的手掌。 他抬起幽冷的眼瞳,与记忆中收敛魔气不同,这次浓黑的冷雾,拔地而起,吞噬掉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 凄厉的惨叫响起,断断续续拼接起来,像奏起令人心花怒放的曲子。 顾赦站起身,低低地笑。 梦境宛如镜面,在他笑声中一寸寸破碎。 悠悠睁开眼,从树干上坐起身。 四周树叶在风中,发出窸窣声响,熟悉的林间,悠悠低头看手,掌心一抹灰色的梦魇纹。 回来了,她身处古原秘境里。 梦魇纹在掌心微闪,悠悠若有所思,朝着它闪烁光芒最亮的方向赶去。 她踏着缥缈宗的步云靴,宛如阵风,顷刻来到一片幽林。 林间深处,漂浮着数个光团,操控这些光团的断手,此刻被用匕首扎在地上。 “凭你也敢窥我记忆,” 少年神色森冷,修长冰冷的两指,宛如尖刃,半没入手背上的血红眼睛,就要将其挖出来。 这时,一道冷冽的灵力骤然袭去。 “住手——” 悠悠一声急喝,看到顾赦要将梦魇魔血眼挖出的刹那,吓得浑身血液倒流。 这断手只是梦魇魔的一部分,但他此刻掌管着这些光团主人的梦境,他若被挖眼死去,在梦境里还未抽身的人,也会随之死亡。 顾赦看着灵力袭来,没躲,那灵力倒不是攻击性的,只带着定身术,将他定住。 悠悠靠了过去,趁顾赦被定住,将他手指从梦魇魔的眼睛里,拔了出来。 鲜血飞溅,悠悠指尖也染了点。 她用丝帕擦完指尖,旋即一脸嫌弃地握住少年手腕,帮他把两根淌血的手指擦拭了遍。 发现擦不干净,悠悠索性用唤雨术,招来一片巴掌大的乌云,悬在顾赦的手掌上方。 乌云滴滴答答下起小雨,将少年手指沾染的鲜血,冲洗得一干二净。 悠悠满意地放下,抬眸发现他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她。 顾赦收敛起,面对梦魇魔时的森然冷意,神色平静,漆黑如墨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 蓦然间,悠悠想到梦境里的小顾赦,被发现魔修身份后,惨绝人寰地,被路杳讨厌了。 她没想到顾赦与路杳还有这段过往。 更没想到,路杳是芥蒂他的魔修身份,才走上原著的内容。 不过小路杳病了三天,醒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现在顾赦对路杳抱着何种心态,悠悠琢磨不透,四目相对,她率先错开视线。 别看她, 她什么都不知道。 路杳以往的事,无论好坏,可与她路悠悠无关。 悬着的乌云散去,顾赦收回手:“我杀他,你阻止我做什么。” 悠悠指向光团:“他死了,这些人怎么办。” 男女主也在其中,时候还没到,两人死了,她任务也就失败了。 顾赦意味深长道:“你知道的不少。” 他暂时放下对梦魇魔的杀意,随手捏碎了一个光团。 悠悠一噎:“我爹教的。” 不能暴露原著,这话简直万能,因为谁听了都信。 顾赦抬手捏碎另个光团,眼瞧要捏到白芙雪与慕天昭融合在一起的大光团。 想起时间没到,得让男女主在美梦中增长感情,悠悠按住他手:“等等。” 顾赦看向她,唇角弯起凉飕飕的弧度,意思不言而喻。 不让他杀,不然他救,到底想干嘛。 悠悠眨了眨眼,找了借口:“我想去看其他人的美梦,” 顾赦听到‘美梦’两字,不知想到什么,沉了脸。 悠悠忐忑之际,抓住顾赦的手被带着,没入其中一个光团。 “走吧。”少年淡淡的嗓音传来。 眼前白光一闪,悠悠现身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玲珑!”她听到一个激动的声音。 悠悠朝声源望去,水花朵朵,殿内偌大的水池里,浮起一条黑色的蛟龙。 他仿佛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身影,激动地从水内腾起,落地的瞬间,化成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水滴沿着他脖颈朝下,沿着结实的肌肉蜿蜒 剩下的悠悠看不到了,少年的手挡在她眼前,指间细缝都找不到一丝。 “好看吗。” “身材不错,”悠悠轻咳一声,诚实作答。 后颈蹿起丝丝寒意,她摸了摸鼻尖,继续道:“不过在我眼里,不过尔尔,不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何况,这家伙是条蛟,别以为变成人形她就不认得了! 这里是顾赦的守护灵,幽蛟的美梦。 见幽蛟欢喜地叫着玲珑,悠悠好奇玲珑是何人,快步跟上,只见一帘纱幔被玉手掀起,女子抬眸,露出如出水芙蓉般的美丽脸蛋。 悠悠看着熟悉的面容,再看兴冲冲朝女子奔去的幽蛟,最后看向身旁的顾赦。 啊这 悠悠眼睛泛起绿光,风水轮流转,她抬手给顾赦遮住眼睛,以免他受不了这刺激。 没错,那女子正是长大了些的白芙雪,按理是顾赦想方设法要得到的人,而幽蛟!幽蛟!身为顾赦的守护灵,竟然在美梦中,对女主人抱有邪念。 实在罪大恶极,不可原谅! 呸,想不到它是这样的守护灵! 悠悠觉得此刻给顾赦遮住眼睛的自己,比幽蛟那货更像守护灵。 然而,顾赦似乎并不乐意。 他握住悠悠细腕,侧过头,从女孩莫名兴奋到发亮的眼眸中,似乎意识到什么,微眯起眼。 “你在想什么。” 悠悠目光飘上飘下:“没什么。” 话音落下,白芙雪的声音响起,带着幽怨,扑在幽蛟高大的身影上:“蛟蛟,你不要再把我推给顾赦了,人家很难过呐。” 悠悠感觉耳朵受到了污染,情不自禁瞅向顾赦,后者神色淡然,发现她时不时投去的诡异目光,表情才有片刻的狰狞。 似乎她正在他的雷区蹦迪。 “不,玲珑,”前一刻兴奋无比的幽蛟,冷静下来。 美人在怀,他却像个正人君子,一把推开她,正色道:“你只能爱上主上!至于你对我的爱,请容我拒绝!” 说罢,幽蛟转过身,留给女子残酷的背影。 竟有反转,悠悠不可思议,然而下一刻,她又见白芙雪拿出丝帕,抽泣道:“可是你比顾赦英俊潇洒,比顾赦魁梧高大,比顾赦聪明绝顶,比顾赦让人家怎能放下对你的爱!” 一想到这是幽蛟自己编织的美梦,幻想的台词,悠悠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她侧头见顾赦,发现他神色依旧,惊奇道:“你这都不生气?” “你觉得这很过分嘛,”顾赦语气莫名。 悠悠义愤填膺:“没有比这更过分了!” 不仅抢走了白月光,还被如此比较踩踏,有谁的美梦,还能比这更过分,就算是她 咳咳,那也是合理推动剧情。 顾赦冷冷地瞥了眼她。 这时,似乎被女子锲而不舍的真情打动,幽蛟苦恼地捂着额头。 “你这些坦诚的话语,切莫在主上面前说,不然,我有何颜面面对他。” 话落,幽蛟仰天长叹。 太受欢迎的蛟生,实在烦恼多多。 “罢了,待我去问坎坎,问完给你答复。” 悠悠听到‘坎坎’两字,惊愕地眨了眨眼,是她的那个坎坎吗。 梦境里,没有坎坎身影,幽蛟短暂消失了会儿,又回来了,他扶起哭到昏厥的女子,爱怜地抚上她脸颊。 “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幽蛟一脸的怜香惜玉。 “我问了坎坎,它道可以,玲珑,既然你无可救药的爱上我,木已成舟,我亦不会逼你去爱主上。毕竟有我在主上身旁,与任何人而言,移情别恋都是难如登天的事,我不为难你。” 话到此处,四目相对,万般情愫皆尽在不言中。 “该走了,”顾赦提醒道。 要救人,得赶在对方美梦彻底达成前,悠悠看眼前相拥的两人,默默给幽蛟竖起拇指。 牛。 下一秒,她被顾赦拽离了梦境。 而梦境中,幽蛟的美梦还在继续。 在顾赦捏碎它美梦的前一刻,幽蛟的手穿过白衣女子胸口。 它抓着颗鲜活的心脏,笑容依旧,与对女子说情话时的一模一样,只是在鲜血的映衬下,显得尤其诡谲。 梦境外,沉眠中的幽蛟,嘴角笑得裂开,嘟囔地道了声:“玲珑” 第41章 第 41 章 地面,小黑蛇状的幽蛟,尾巴卷着悠悠给它放的橘子。 它迷迷糊糊醒来,脑袋一转,蹭着橘子欢喜:“拿到玲珑了。” 蹭着蹭着,幽蛟察觉不对劲,睁开眼,是个小橘子被他尾巴卷着。 “醒啦,” 它闻声仰起头,眼熟的少女笑眯眯看着它,吃着橘瓣。 幽蛟四下张望,耳边响起恶魔低语:“你主上把你卖给我了。” 幽蛟:“?!” 什么意思,一觉醒来,主上把它卖了? 主上难道不知道,它若暴露魔蛟族身份,各界为了挣抢它,是会引发修仙界、灵魔界与妖界大战的!更有甚者,上面的那些人也会注意到。 它这么大个香饽饽,主上竟然把它卖了! “以后老老实实跟着我吧,”悠悠食指落在它头顶,摸了摸,“跟坎坎一起玩,如何?” “我是宁死不唔。”幽蛟怒吼到一半,嘴里多了瓣甜橘。 它咀嚼两口,伴着头顶传来的轻抚,一时沉默,倒不是这橘子多好吃,只不过还是头一次有人喂它吃东西。 还被摸摸头了。 可恶,它这种大魔蛟,一点都不稀罕这些! “我可是看在坎坎的份上,”尾巴一甩,幽蛟缠上伸来的细腕。 完全缠上去后,幽蛟眼睛发亮。 女孩手腕虽细,却不是瘦骨嶙峋的那种,雪肤下有些软肉,缠绕起来的感觉极好。 她肌肤细腻光滑,细嗅还透着香味,与顾赦清瘦,却充满力量感的少年手腕完全不一样,让幽蛟有种回到了安宁舒适的湖渊之中。 顾赦处理完梦魇魔回来,见悠悠捏碎了所有光团,坐在石头上吃橘子。 他扫了眼空地:“去哪了。” 悠悠伸长手臂,炫耀似的:“我逗了它一下,它就倒戈了。” 顾赦垂眸,一条小黑蛟绕着细白手腕,脑袋惬意地蹭了蹭她的腕骨。 他面色平静地伸出手,捏住那脑袋。 幽蛟正陶醉在湖渊般的温柔乡,猝不及防地痛“嗷”叫了声,头骨险些碎了。 顾赦拎着它,像拎着条死蛟。 悠悠揉了揉手腕,听幽蛟的意思,它认得坎坎,在美梦中要询问的对象就是坎坎。 幽蛟与坎坎竟私下有联系,狗与蛟之间,不会语言不通吗。 悠悠不解地摇摇头,摊开手,盯着掌心的梦魇纹,惆怅地叹口气。 梦魇香就是梦魇魔制造出来的东西,但连他都解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灭门之仇与慕天昭而言,不再是梦魇的时候,梦魇纹才会消失,不然,强行熄香的她,得继续担着这转移来的梦魇。 好在,对她没有其他影响。 悠悠起身,在秘境内继续寻找宝物。 捏碎两人合在一起的光团时,白芙雪与慕天昭已醒来了,秘境很大,她不知两人在何处,但看两人交织的美梦,最后临近透明,差点达成所愿,与原著里描写的一模一样。 想来进展得很顺利,男女主在彼此的美梦中,都看到了以后比翼连枝的场景,羞涩之余,确定了对彼此的感情。 特别是慕天昭,洞察到真正想要的,醒来后对白芙雪主动了不少,两人感情大增。 至于恶毒女配,这种男女主发糖的时候,就哪凉快哪待着。 悠悠乐得清闲,天亮的时候,在秘境内找到一株稀有的雪草。 雪草酷似蒲公英,散出的寒气能将周围的东西冻成冰块,这株百年雪草一丈内的土地,铺满了寒冰,灵植全部化作冰雕。 悠悠觉得有趣,打算将雪草连着周边的土壤一起挖走,带回清筠宗养。 挖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悠悠回头,是上弦宗贺家兄妹。 贺清山脚步一顿,看着破冰挖雪草的少女,手一下握成拳。 当日得知真相,他险些一口血喷出来,恨不得冲进秘境,与悠悠来场真人比武。 如今冷静了几日,再看到人,贺清山还是忍不住咬紧牙,想到身旁的妹妹,手才缓缓松开。 “路道友,”他抱拳道。 悠悠起身回礼,热络地走了过来:“巧啊,贺师兄贺师妹。” 听她仍是按照扮成林蓓时的称呼,贺清山心情复杂,本以为她会避而不谈,没想到直接拿到明面上了,倒真不怕尴尬。 贺清淼也向悠悠行了一礼:“路姐姐好。” 小姑娘长得清秀白净,有些呆呆的,天然藏不住事,望了眼悠悠后,就忍不住低下头,藏到了贺清山身后。 贺清山见状,犹豫片刻,摸了摸储物袋里诸多宝物,上前一步。 此次上弦宗给予榜首的奖励水月箜篌,是件水系法器,贺清淼修的是水系音术,各种音器中又最精通箜篌,这水月箜篌简直是为了她量身打造的法器。 因此此次仙门大会,他一直筹划着让贺清淼得到榜首之位,可惜没能如愿。 他能感觉到妹妹的失落,如今有缘见到路杳,他腆着脸皮也要一试,看能不能用其他法器,与悠悠交换。 贺清山耳后发红,咬牙道:“路道友,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吾妹缺一样法器,水月” “缺一样法器,太好了,”悠悠打断。 贺清山抬头,看到她将不知何时拿出的水月箜篌,塞给贺清淼:“我正愁该回什么礼。” 贺清山愣住,身旁贺清淼抱着梦寐以求的法器,涨红脸,就要还给悠悠:“我、我不要。” “别客气,”悠悠眉眼弯弯,伸手将箜篌牢牢按在她怀里。 “此次我夺得榜首,有两位三分之一的功劳,大恩不言谢,还望收下这一点心意。” 换个时候这话倒像在嘲讽,但此刻,却充满真情实意。 贺清山紧抿嘴角,盯了悠悠半晌,明白了她的意思,抬手按住推辞的贺清淼:“收下吧。” 他朝悠悠拱手,正色道:“以后路师妹若有兴致,可来上弦宗做客,贺某必招待周全。” 悠悠含笑应是,待兄妹俩离开,继续挖起雪草。 很遗憾,她虽对曲乐极有兴趣,却只会笛子,箜篌半点不会,水月箜篌在贺清淼手中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给她最好。 几日后,古原秘境关闭,各宗派弟子登上灵舟陆陆续续离开。 清筠宗这边,显得格外不同。 苍越斜倚在登舟的木梯旁,将众弟子拦住,手里拿着张信件。 “别急着,刚得到消息,最近有狐妖作乱,宗内打算派几个弟子前往捉妖,你们谁有意愿?” 悠悠心道来了。 原著里,秘境男女主定情之后,即将遭受九九八十一难。 这第一难,就是捉狐妖。 他们将去捉妖,谁知这狐妖身份不简单,与妖界九尾狐一族有关系。 女主在捉妖途中,因美貌出众惹来诸多觊觎,美人落难时常发生,不是被某个变态大魔修抓走,就是被小狐妖拐到妖界,而男主,时刻在英雄救美的路上,就这么来回折腾,男女主感情越来越深。 “苍越长老,弟子请命。”慕天昭开口。 白芙雪迟疑片刻,瞥了眼悠悠后,柔声道:“弟子也请命。” 她其实不想去除妖,但悠悠给她的话本已经看完了,就这么空手回宗,没有话本的日子,该多无聊。 “师父,弟子请命。”顾赦声音在后方响起。 在宗内能学到不多,而且身处一众长老眼皮底下,做任何事都被限制着,外出历练与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 悠悠暗中鼓掌。 很好,都就位了,男女主大反派即将开启伟大的冒险。 至于她,嘿嘿,这篇章没恶毒女配什么事,她就回宗晒晒太阳遛遛坎坎,歇息喽。 在这之后,陆续又有六个弟子报名。 方辰百般纠结,想回宗看松柏树,又想与白芙雪一同前往,思来想去,决定先回宗看松柏,再用自家灵舟赶去白芙雪身边。 苍越轻点人数,满意地点头:“十个人,足够多了,你们且去吧,剩下的人上舟。” 悠悠问言笑了声,大着胆子举手道:“是九个人,师父你数错了。” “没有错,加上你不就十个人,”苍越笑眯眯看着她,“刚才那声‘师父,弟子请命’,为师父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悠悠愕然,忙道:“师父听错了,那是师弟说的。” “你们俩都说过,为师难道还会听错吗,”苍越吹胡子瞪眼。 悠悠还欲解释,突然喉咙说不出话来,她明白过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面前苍越笑着摸了摸她发顶,随后将她推向慕天昭。 “天昭啊,照顾好你的师弟师妹,路上小心,这就启程吧。” 悠悠的咸鱼计划,就此搁浅,被迫踏上历练之路。 三日后,一座热闹非凡的城池里,出现数个手持灵剑的少年少女。 找了家客栈落榻,悠悠换了身衣物,出门与众人会合。 此处是轻水城,在修仙界的地域内,因濒临妖界,时常受到妖族的打扰,修仙界与妖界不似与灵魔界那般水火不容,妖族现身,一般不会引来针锋相对。 但此次出现的狐妖,是恶妖,已掳走多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相貌堂堂的男子。 它似乎男女不忌,抓人的唯一标准就是容貌,而且它喜欢在下手前,先做个标记。 “狐妖抓人前,会在其耳后,烙下一瓣桃花印,” 慕天昭将打探来的消息,告知众人。 “面对此妖,不可掉以轻心,有想得到妖丹的元婴境前辈,特意守在被烙下花印的女子身旁,结果,仍叫狐妖捉了人,还中伤了他。” 悠悠微微颔首。 她是知道的,原著里,白芙雪来轻水城的当夜,就被那小狐妖在耳后烙了一片桃花瓣。 慕天昭等人便守在她左右,谁知,还是让那小狐妖将白芙雪捉走了。 慕天昭拿出传音符与缚妖索,分给众人,随后将一个罗盘放在手中。 罗盘中央,有一小撮狐绒。 “这罗盘能感应到此妖,轻水城已失踪了百人,生死未卜,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捉拿狐妖。” 悠悠将传音符与缚妖索揣在怀里,跟着出了客栈。 夜里街道灯火阑珊,人来人往,虽说最近不太平,不过轻水城的人,曾经经历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风大浪,这作恶的狐妖,不会让他们感到多少恐慌。 慕天昭跟着罗盘指引的方向,走在最前方。 悠悠慢条斯理走在后面,身旁两个同门在交谈,声音压得极低,她只听到些许字眼。 什么“妖族公主,”、“一见钟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悠悠好奇地凑去:“你们在讲什么?” 看到她,两人皆是一顿,立马保持沉默,掩饰尴尬似地咳了声:“没什么,只是关于轻水城的一些无聊往事罢了。” 悠悠不解,这时候,前方慕天昭停下脚步,看了看罗盘后,语气莫名地说了句:“就在里面。” 众人抬头一瞧,不约而同沉默了。 慕天昭说的地方,是一个轻水城夜晚最为热闹的风月场所,摘月楼。 还没靠近,便听到里面嬉闹的声音,丝竹乱耳,从楼内飘出的幽香像是粘了美酒,几里之外闻着都醉人。 清筠宗光风霁月的弟子们,自幼苦修,何曾去过这种玩乐之地,只是对其有所耳闻。 一时间,不少人红了脸颊。 悠悠环顾了圈,发现为首的慕天昭都僵在原地,陷入踌躇。 她暗自发笑,目光一转,落在前方另个少年身上。 似乎察觉她的视线,顾赦回过头,见被发现,悠悠大方地朝他挑了下眉,弯起嘴角。 偷看被发现,半点不羞。 立在灯火下的女孩,挑眉浅笑,明艳得不可方物。 顾赦沉下脸,薄唇冷冷一抿,收回视线。 悠悠感觉到冷意,一脸莫名,难道是那粒米的怨气未消? 小气! 慕天昭一番思忖,收起罗盘:“留四人在外把守,剩下的与我” “慕师兄,我在外把守!”“我守!” “守在楼外以免狐妖逃走,师弟义不容辞!” “嗖”地一下,仿佛前方是龙潭虎穴,除了慕天昭与顾赦,其余所有男弟子退后,在后方的悠悠都成了前排。 慕天昭面露难色:“最好是各位师妹留在外面。” 众人明白过来,这种风月场所,怎么能让女孩进去。 “那这”一个小师弟,面红耳赤地上前,视死如归般,“我便去吧。” 悠悠看不下去了。 这要是进去,被一众漂亮姑娘包裹,只怕还没捉到狐妖,他们先给羞死了。 “我去吧,”悠悠道。 一旁,脸颊发烫的白芙雪,脚步正不动神色地往后挪,闻言一顿,抬眸发现大家都一脸钦佩地看着悠悠。 她心头一梗,咬牙道:“我也要去!” 闻言,一行另个女弟子也道:“我也可以。” 慕天昭却摇头:“摘月楼多半不让女子进去。” 悠悠道:“我有办法。” 不一会儿,她束起长发,穿着男装出来。 跟在她身后的师妹,踌躇道:“真的不会被看出来吗。” 悠悠笑而不言。 肯定会被看出来,只要对方不眼瞎,都知道在女扮男装。 留了四个弟子守在外,剩下的人来到门口。 一群人迎了上来,为首容貌妩媚的女子,笑道:“好俊的几位少侠,快请,可是第一次前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与姐姐说说。” 众人强装镇定,走了进去。 悠悠打算进去的时候,先前说话的女子,笑吟吟地阻拦道:“不好意思,奴家们不接女客。” 在悠悠身后的白芙雪和小师妹,神色慌乱,涨红了脸,正打算扭头走。 “别急,”悠悠回头,小声安慰了句。 话落,她接下腰间的荷包,递了去:“姐姐说笑了,哪有女客,要不再仔细看看。” 感受到荷包的重量,女子一愣,笑容瞬间灿烂了好几倍:“哎呀,几个小公子长得过于俊秀,奴家差点看错了,快请快请,” 她热络地将悠悠迎了进去,边入门边吆喝。 “姐妹们,贵客来了。” 悠悠回头,朝身后两女孩眨了下眼,白芙雪还没从女子瞬间变化的态度中醒来过,看到悠悠朝她眨眼,下意识回笑,脑海中冒出“可靠”两字。 等反应过来对方是路杳,白芙雪倏然一惊,咬紧了丹唇。 啊啊啊,她竟然觉得路杳厉害? 一定是四周香味太浓。 她中毒了! 摘月楼共有七层,一行人进入其中,便开始分散找狐妖。 悠悠原本在四楼找,中途忽然意识到什么,直接砸灵石,包了间上好的厢房,把摘月楼前十的姑娘全部请来了。 她差点忘了,那狐妖是个颜狗。 来摘月楼就是想寻好看的人儿,她把前十的美人全部请到房间,守株待兔。 那小狐妖连元婴修士在旁都敢下手,是个大肥胆,即便察觉清筠宗众人的存在,也不会胆怯,说不定还要感谢她帮它把美人聚在一起。 包间内,悠悠斜躺在美人榻上,把玩着手中的灵石。 一众美人进入室内。 大坻是她面前一堆灵石过于耀眼,虽然姑娘们眼尖地发现她是个女孩,仍装着睁眼瞎,热情地不行。 “这是摘月楼的花魁芷烟姑娘,”、“这是嗓子最妙的俪儿姑娘,”、“这是琴艺精妙的姬筱姑娘,” 悠悠一听擅琴,多看了姬筱几眼。 女子眉清目秀,身材高挑,穿着轻薄的青色纱裙,垂在身侧的手十分纤长,如玉白皙,很是赏心悦目。 只不过,她右手背有条一寸长的血痕,像刚受了伤。 房门被合上,只剩她与一众美人在房间,悠悠从榻上坐起身,一群莺莺燕燕暗送秋波,饶是她,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 悠悠起身,挨个打量,发现众人耳后都没有桃花印。 小狐妖还没下手。 她放心躺了回去,侧卧在榻,一手撑着脸颊望着她们,一手指向身前的灵石。 “诸位姐姐自行娱乐,我饱饱眼福就好,到了时间,这些灵石便是你们了。” 反正都看得出她在女扮男装,悠悠也不装了。 能拿灵石,还不用伺候人的事太过美妙,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后,决定还是做些什么,不然钱拿着心里不踏实。 “不如这样,我给小公子读话本,”“我给小公子捏肩,” “我给小公子跳舞,” 包厢内瞬间热闹起来,悠悠斜躺着,思索那狐妖会何时来。 原著里,狐妖无论是给人烙花印,还是捉人,都是在黑暗中进行,先将灯熄灭,再趁人惊慌时溜进来。 悠悠盯着灯火,沉思之际,嘴边多了颗葡萄。 她不假思索张嘴吞下,吃了后,才反应过来,望向蹲在榻前,捻着葡萄的姬筱姑娘。 悠悠眨了眨眼:“谢谢。” 说罢,她略一思忖,扫了眼四周后,见没人注意,她另摸出小袋灵石,偷偷摸摸塞给女子。 姬筱抬起美眸,略显诧异地看去。 榻上穿着男装的小姑娘,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的手受伤了,等会去买些药敷。” 会捣鼓乐器的手,伤了看着揪心。 姬筱饶有趣味地勾唇,捻起一颗葡萄又喂到她嘴里:“知道了,多谢小公子怜惜。” 她微微抬眸,眼中一点淡光,悄无声息划过。 悠悠只觉眼睛被闪了下,面前原本就容貌不俗的姑娘,此刻瞧着更顾盼生辉。 听到近在咫尺的温声细语,她耳朵不自觉红了,吃着葡萄,含混不清地“嗯”了声,见人端起桌上酒盏,忙道:“不必了,” 她对自己的酒量,十分有数。 “好,”姬筱笑了笑,放下酒盏,继续给她喂葡萄吃。 过了会儿,悠悠心中忽然微微一动,若有所感地望向窗口,那里一道黑影闪过。 她微眯起眼,全身警觉地盯着轩窗,榻边姬筱姑娘给她喂的什么,她都没注意,习惯性地张嘴,一口咽下,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美酒入喉,醇香中带着点儿微辣。 悠悠刹时有点上头,与此同时,烛台上的灯火熄灭了。 惊呼声响起,悠悠胸前的验妖符一热,有东西进来了,她正要掷出慕天昭给她的缚妖索,这房间的距离正好是妖索攻击的范围。 然而没等她掷出,室内灯火重新亮起,那小狐妖,仿佛察觉到室内有什么令人恐怖的东西,窗户响起“哐”一声。 它跑了。 慌乱之中,似乎还撞了下窗。 悠悠赶忙起身去追,下榻后脚下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旁边一只带伤的手,及时伸来,扶住她。 悠悠稳住身形,意识还很清晰,只不过目光有些飘忽,身形不稳。 那杯酒,有点上头。 她摸出灵符,给众同门报个方位后,朝门口走去。 注意到她脸颊浮起红晕,室内姑娘们纷纷涌来,驱寒问暖,扶着她的姬筱轻声解释。 得知她是一杯酒便如此,众人掩嘴笑个不停:“既然如此,奴家们扶小公子去休息,” 悠悠摇头:“不必了,我出去醒酒。” 一群人回头望了眼灵石,姬筱见状,温声道:“我扶小公子出门。” 众人赶忙应是,打开房门,让两人离开。 走出房门,悠悠本以为会阵冷风吹过,让她清醒,谁知扑来的是带着暖香的柔风。 悠悠原本清醒的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要不,我扶小公子四处走走,”穿着青纱裙的姬筱,看了眼女孩迷糊的视线。 大概没想到她真的一杯倒,忍俊不禁地提议道。 然而,悠悠却警惕十足地摇头拒绝,并抱住了走廊上的柱子,站在醒目的地方。 “不了,我在这,” 她红着脸,磕绊道:“就、就在这等。” 她给同门们发了传音符,应该很快会有人赶来。 姬筱道:“等谁呢?” 这话倒把悠悠问住了,迟钝的意识转了又转,脑海里迟迟冒不出一个名字。 她着急地思索之际,胳膊一紧,被人拽了下。 感觉到有人拉扯,悠悠下意识心中一紧,本能地抱紧柱子。 “你做什么,不要碰我!我现在脑子不清醒,可是、可是会揍人的!” 姬筱轻笑,仿佛几百年没看到这么有趣的事,对赶来的玄衣少年道:“她似乎不认得你呢。” 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酒香,顾赦看着背对他,死命抱着走廊柱子的少女,唇角弯起凉飕飕的弧度。 姬筱一只手还在悠悠胳膊上,力道很轻,半扶半捏。 顾赦道:“松开。” 姬筱眉梢微挑:“少侠,这位客人让你莫要碰她,可不是让我。” 似曾相识的声音传入耳中,悠悠慢吞吞扭过头,从莫名在摇摆的身影中,看到一丝熟悉,而且越看越眼熟。 她松开柱子,几乎同时,胳膊上的手被少年挥走。 悠悠手腕一紧,被股极大的力道拽了去,额头撞上结实的胸膛,原本晕乎的脑袋,更昏沉了。 她缓了好一会,长呼了口气:“是、是师弟啊,我头有点晕,你带我去外面吹冷风吧。” 顾赦一言不发,扶着她离开。 悠悠此刻只是反应慢了些,基本的意识还在,脚步虚浮地被搀扶走。 “那狐妖来了,不知道为何,又、又突然走了。”她说着。 身旁的人没回答,悠悠停下脚步,侧头问:“师弟你怎么怎么不说话。” “你喝了多少?”声音从顾赦袖下传来。 一个黑色的小脑袋探出,幽蛟忍不住问。 据它所知,修士喝酒都是如喝水般,不易醉的。 悠悠惊奇地看着幽蛟,在想这是什么东西,还没回答,肩膀忽地一紧。 她衣摆轻摇,视线晃荡之际,后背撞上了转角处的墙壁,四周灯火一下暗了。 “师妹——” 喧闹的场所里,她忽然听到个熟悉的声音,随即变得急促几分。 “路杳!” 悠悠下意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被身前的少年捂住嘴。 昏暗的光线下,她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他薄唇微动,冷声道:“不许应。” 悠悠一头雾水,想了想,乖乖地点了头。 顾赦微弯嘴角,似乎很是满意,正准备松手,眸光忽地一顿。 他掐住悠悠精致的下巴,微微一转,眸光扫去的刹时,变得冷沉。 只见女孩耳后一片雪白肌肤中,不知何时,多了个漂亮的桃花印记。 不是一片,而是整朵。 狐族最神秘的九尾一族,不知何时起,喜欢给看上的人耳后烙花印,表示将对方视为自己的了。 根据烙下的花瓣,可以看出修为高低。 今日要捉的狐妖,给人烙一片花瓣,显而易见,是个几百年的小狐妖, 至于能烙下整朵桃花的,相传在九尾狐族中,只有不到三人。 顾赦长睫轻垂,看不出脸上神色。 一片寂静中,悠悠茫然地眨了眨眼,被捏着下颌尤其不舒服。 她动了下,想挣扎。 掐着她下巴的冰冷手指,却骤然收紧了。 悠悠疼得“嘶”了声。 下一刻,面前的少年倾身,嗓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 “师姐,你真是好能耐。” 他似笑非笑,却让人听出了一点森冷的味道。 悠悠表情茫然。 她想了半晌,不确定地回了句。 “谢、谢谢夸奖?” 第42章 第 42 章 一阵风穿过走廊,之前充满香味的暖风,忽然变得有些冷。 悠悠轻耸鼻尖,一脸茫然地看着身前的少年,昏沉的意识迟缓地思考着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等她思考出结果,下颌被松开了。 顾赦垂眸,转角处的光线昏暗,衬着皮肤越白。 他手指松了力,女孩白皙精致的下颌间,两个红色的指印就格外明显了。 他这次用指尖,轻抚了抚:“刚才都与谁接触了。” 悠悠歪了下头,吱唔了会:“跳舞的,唱歌的,弹琴的” 说着,她长睫垂下,嘀咕道:“小狐妖跑了,本来我都要抓到了。” 顾赦微眯起眼,九尾狐当时多半就在房间内,小狐妖进来发现不对劲,才惊慌失措地跑了。 他想起悠悠身旁的女子:“扶你的是谁,” 悠悠认真回忆了会,摇摇头:“不知道。” 她脑袋里像是空荡荡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一番折腾,眼皮倒是沉重起来,有些困了。 顾赦看出她眉间倦意,手下用了点力,让纤瘦的身影远离了墙壁,半倚在他身上。 一缕令人微醺的酒香飘来,萦绕在鼻尖,顾赦指节修长的手,落在纤细的腰畔。 隔着层衣料,女孩腰肢的柔软传到掌心,不盈一握。 他指尖不自觉收紧,带着人走下楼,临近亥时,明亮的月光自夜空倾泻而下,笼罩着整个摘月楼。 楼内到处是寻欢作乐之人,一些端着酒盏跌跌撞撞,醉得不清,相比之下,路悠悠算得上老实。 但也只是比较而言。 她走路不稳,需要人扶却不自知,走到一半,不太高兴地抓了下腰侧的手,倒打一耙。 “师弟,你不要晃我,” 顾赦沉默。 见他不说话,悠悠歪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脸庞,发现仍看不清,凑近了些,温热的吐息洒在顾赦颈侧,细白的手抓住他腰带,试图让晃动的身体与视线都稳定下来。 顾赦陡然停住脚步,似乎意识到,继续这样下去不行。 五光十色的灯笼悬在枝头,在夜风中荡起,他将悠悠靠在梅树下,盯了人半晌,在储物袋寻到一颗万清丹。 这是能让人静心摒除杂念的丹药,虽不及标准的醒酒丹,却也有让人清醒过来的效用。 背靠着树的悠悠,嗅到浓烈的梅花香味,左右张望,仰头被各色灯笼迷了眼。 她揉揉眼睛,收回视线,打量面前在储物袋里拿东西的身影,几许抬起手,指尖沿少年俊眉轻轻一描。 拿丹盒的手微顿,顾赦听到一声轻笑:“好看。” 悠悠说着,指尖摇摇晃晃地要去触碰他的黑眸,一缕清新的气息,随风扑面而来。 顾赦捉住了她的手,将丹药喂到她嘴边:“给你个机会,吃下它。” 吃东西悠悠可不会拒绝。 她垂眼,凑近了顾赦指尖捏着的丹药。 丹药在夜色中散着青色光晕,淡淡清香传出,像是甜甜的糖豆,拿捏着它的手,苍白颜色,一根根指节修长。 悠悠视线恍惚,低头咬了下去。 食指泛起痛意的那刻,顾赦愣了下,面前低着的脑袋微动,一缕缕柔软的发丝从他手背掠过。 未察觉咬错地方的悠悠,发现咬住的东西,不似想象中的甜软,硬邦邦的,并不美味。 明明看起来味道不错,怀疑是吃的姿势不对,她贴着少年指节的柔软红唇,微微张开,迟疑地探出一点舌尖,舔了舔那被咬的地方。 丹药“啪”地落地。 顾赦触碰到湿软的手指,像被滚烫的水淋过,泛起扎眼的红。 “不好吃,”她蹙眉。 顾赦垂着眼睫,神色尚且平静,一言不发地收回手。 他从储物袋拿出仅剩的一枚丹药,在悠悠惊愕的目光下,自己吃了。 夜风拂过,幽香四溢的梅花飘落,顾赦拿出张灵符,传音后,弯腰将树下的身影打横抱起,赶回客栈。 待其他人赶回来,悠悠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室内,灯火明亮,众人盯着榻间脸颊过于红润的悠悠,短暂地错愕后,勉强消化了她喝醉的消息。 不怪他们惊讶,以修士的体制,该饮酒如饮水才对,各大丹药里,醒酒丹销量年年垫底,就是这个缘故, 没想到会有人喝醉,大家的储物袋里都没备醒酒丹,好在有人有能替代的丹药。 悠悠迷迷糊糊地张嘴,丹药入口即化,她抿了抿唇,隐约听见有人道:“我们守在楼外,还是让那狐妖逃了,不过我向它洒了追踪粉,寻着踪迹,定能找到它的狐狸洞。” 这时候,房门再次被打开。 散着一头青丝的白芙雪,脸色惨白,右手捂着耳后,仿佛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 “芙雪,你怎么了?” 几人上前,白芙雪红了眼眶,身旁跟着她的小师妹见状,叹气道:“白师姐耳后,不知何时被烙了片花瓣。” “什么?!”众人大惊。 白芙雪涨红脸撩起发丝,却见她耳后,有片粉色的花瓣印记。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时间,群情激愤。 “是那狐妖没错!” “竟然把主意打在白师姐身上了,我定不饶它!” “事不宜迟,等少宗主醒来我们便赶去狐狸洞。” 悠悠昏沉的意识,在吃下丹药后逐渐清晰,听到‘狐狸洞’,她身体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脑袋已下意识浮现出剧情。 原著里,狐妖把捉到的所有人藏在了狐狸洞中。 男女主前去解救,开局很顺利,中途却遇到危机,那狐妖年纪尚小,会些法术便乱用,导致发生了些喜闻乐见之事。 “诶?少宗主笑了!” 悠悠长睫微颤,还没睁开眼,冷不丁听到这句,扬起的嘴角尴尬地落下。 她扶额坐起身,脸颊红晕尚未褪去,端过不知谁递来的茶杯,饮了两口彻底清醒后,抬眸正欲道谢。 四目相对。 悠悠看着漆黑的眼眸,脑海忽然划过几个模糊画面,手微微一抖:“师弟” 顾赦接过茶盏,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他背对着室内灯火,眉眼却格外清晰,悠悠搭在被子上的手指,特别是食指,下意识动了动。 悠悠沉默了瞬。 她对之前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只是隐约感觉自己,摸过顾赦眉宇。 “”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在室内商议去狐狸洞的事,悠悠低埋着头,难得了安静许久。 “得派人时刻保护白师姐,她现在也被狐妖盯上了。”一师弟提议道。 白芙雪嘴唇惨白,早知该老老实实回宗,要是被狐妖捉走,她该如何是好。 她懊恼之际,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慕天昭身上。慕天昭修为最高,她自然想对方时刻保护她。 慕天昭眉眼柔和,朝她微微颔首:“我来。” 悠悠在旁,看得双眼发亮。 虽然这是徒劳无功,按照原著,白芙雪最终会被那小狐狸拐到妖界了,因此,慕天昭与顾赦都追去了,正巧妖界有个盛宴,大大小小的妖族男配出场,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女主争夺战。 悠悠心底直呼刺激。 救完狐狸洞的人,她就回清筠宗坐等男女主,大反派搅动妖界风云。 见慕天昭应下,白芙雪露出感激之色,松口气的时候,听到有人开口:“还有一事。” 是顾赦。 众人惊讶,寻常顾赦在这种时候,从来不开口的。 “何事?”慕天昭问。 悠悠也很好奇顾赦要说什么,撑着下颌,目光落在他身上,却不想顾赦看向了她。 “师姐耳后也有东西。” 悠悠愣了下,倏地睁大眼睛,心里浮起不妙之感。 慕天昭眉头一皱,抬手就要撩起身旁女孩的耳发,指尖触碰到细软发丝,才微微一顿,收回了手。 “师妹,你掀起发。” “那狐妖没有近过我的身,”悠悠嘀咕了句,撩起垂肩的发丝。 一缕风从窗外吹入,烛台灯火摇曳,照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只见一片雪白上,浮现了朵灼人眼球的桃花印,娇红艳丽,栩栩如生。 室内寂静了瞬。 慕天昭眸色一沉,温和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翻阅过诸多古籍,同顾赦一样,知道些传说,其余弟子却鲜有知晓,发现悠悠耳后与众不同的娇美花印,惊叹之余,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难不成那狐妖特别喜欢我们少宗主。” “或许它觉得少宗主最美,所以多烙了几片花瓣。” “哈哈,有眼光!” 白芙雪呆愕在一旁,指甲嵌入掌心,无比愤怒地捏了捏。 臭狐妖,竟然区别对待! 有本事来捉她,她定让它吃不了好果子,哼。 悠悠摸了摸耳后,表情呆滞。 原著里,因出现的小狐妖,简略地提到过九尾狐喜欢给人烙花印,根据花瓣的多少,还能猜测出对方的道行。 但纵观整本书,只有小狐妖干过这事。 其他道行高的九尾狐都神神秘秘,甚少出现,更别提给人烙花印了。 悠悠有些懵。 能烙整朵花印的,至少该是九尾狐族祖宗级别了,说不定是传说中有数万年道行的九尾天狐。 现身轻水城,或许是为了小狐妖,情有可原,可为何盯上了她。 悠悠很清醒,虽然对容貌小有自信,但也不会自信到一个九尾天狐,会对她一见钟情,立马给她烙桃花表示喜欢。 一定有其他原因。 “师妹,我已传音回宗。”慕天昭见她脸色微白,温声道。 悠悠投去感激的目光,继续回忆今夜遇到的所有人,没等她筛选出来。 一道传音符在半空浮现,里面飘出宇文离的声音。 “情况我已大致知晓,”他沉吟道。 “当年宗主师兄外出历练时,曾与一个九尾狐斗过法,或许是他,此事关系重大,我无法抉择,待我请教宗主师兄后再答复。” 路天沉在闭关,非必要宇文离不会去打扰。 上次锁妖塔异变都未告知,但此次不仅涉及路杳,更关系到传说中的妖狐,不得已使用秘法传音。 传音符消散了半晌,悠悠仍在咬牙切齿。 爹坑儿。 她就说不对劲,原来是路天沉的仇家! 待冷静下来,悠悠一阵疑惑。 那天狐如何得知她是路天沉之女的,她脸上又没写着。 脑海里,系统在熟练的装死,悠悠也不指望它了,等着灵符传来。 怎么说,路杳都是亲生的。 此事还是因路天沉而起,他不会不管吧。 她想法刚落,一道传音符急匆匆浮现,宇文离的声音飘了出来。 “宗主已回,让我转告路杳,” “倘若遇到,就与其斗智斗勇,只要不落了他的威名就好,没有别的要求。” 说罢,灵符没有半点留念的消失在半空。 悠悠:“???” 就这 让她拿什么去和大狐妖斗智斗勇,拿头吗,竟然还要求不能落了他的威名,路杳是亲生的吗?! 传音符消失后,室内寂静了良久,还是慕天昭打破沉静,他仿佛经历过深思熟虑,得出了结论。 “或许是师父相信师妹的实力,抑或是那狐妖的实力性情温和,不会对师妹做出危险举动。” 悠悠皮笑肉不笑:便宜爹,靠不住。 她摸了摸脖颈的勾莲玉,想想又觉得这般有点小没良心,惆怅地叹口气。 罢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悠悠打起精神,与众人一起赶往狐狸洞。 路上,她忽然想到件事,放慢脚步,靠近了顾赦:“师弟,你来接我的时候,可看出扶着我的姬筱姑娘有何异样?” 顾赦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此问,是有何怀疑的地方吗。” 悠悠点头:“我只与她贴近过,见她手背受伤,还塞了袋灵石给她。” “手背有伤?”顾赦皱起眉,嗓音冷了几分,“我没看到任何伤痕。” 悠悠瞪大眼睛,那么明显,血淋淋的伤口,顾赦竟然没注意到。 她心头咯噔了下,话说回来,房内其余姑娘也没反应,她以为众人关系不好,所以姬筱的手伤无人问津。 难不成,是那伤只有她能看到的缘故,是与路天沉当年斗法时留下的。 那伤口如新伤一般,不能痊愈,所以那九尾狐用了什么障眼法,但她是路天沉的子嗣,一眼看穿,在这暴露了身份,才被盯上了。 猜测了圈来龙去脉,悠悠心底凉飕飕的,六月飞雪。 身旁冷风拂过,一阵轻雾飘散,前方就是追踪粉的尽头,狐狸洞。 她放慢脚步。 这时候,顾赦忽然嗅到若有若无的桃花香,不由自主地,往女孩身旁靠了靠,道了声:“莫怕。” 悠悠愕然,未曾想有朝一日,会听到顾赦如此说,愣了半晌,莫名看了看他。 半晌才迟疑道:“我没事。” 路天沉都不担心路杳的小命没了,她怕什么,大不了收拾收拾走了。 何况,那九尾狐若真是姬筱,瞧着倒是和善,还给她喂葡萄吃,想来不会跟她一个小辈计较,要计较的话,她昨夜小命就没了。 思及此,悠悠心情好了不少。 狐狸洞里,弥漫的白雾内有令人神智不清的毒。 进去前,她看了眼顾赦,微微一笑,从储物袋里拿出丹药,打算提醒师弟记得吃解毒的丹药。 谁知刚摸出丹药,她怔愣了瞬,脑海闪过几个模糊片段。 悠悠逐渐不安起来,踌躇了会,将顾赦拉到一旁,小声道:“师弟,我醉酒后没欺负你吧,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顾赦本欲说没有,目光掠过她微紧的神色,不知为何,莫名地点了下头。 “确实受伤了,至今疼得厉害。” 悠悠心下一紧,顾赦在原著里,受了多大的伤都不会叫疼的。 “在哪,” 她嗓音微紧,摸出数个药瓶严阵以待。 下一刻,顾赦就把食指伸来,她紧张地盯了半晌,直到顾赦蜷了下手指,才让她瞧见两个浅浅的小窝。 悠悠:“哦。” 她明白的。 两个小牙印的威力,看起平平无奇,其实强到爆炸 师弟没被咬过,所以惊慌。 “别怕,师弟,”悠悠面无表情放下药瓶,“我多咬几口,习惯就好。” 见她做出要咬的举动,顾赦竟主动把食指伸来,似乎还有些期待。 “好,给你咬。” 悠悠一噎,古怪地看了眼顾赦。 师弟不会中邪了吧。 第43章 第 43 章 看着女孩故意露出的皓齿,顾赦鬼使神差地伸去手指,待回过神来,冷冷抿紧了唇。 “不咬就算了。”他垂下手。 莫名的,悠悠听出了点愠怒,懵然地眨眨眼。 真要她咬啊,不咬还生气了? 悠悠哼了哼,脾气这么糟,难怪抢不到女主。 狐狸洞从外面看,更像个窟。 一行人进去,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慕天昭走在最前方,手中灵剑亮着微弱光芒。 因方才的小插曲,悠悠耽搁片刻,走在最后方。 缓缓朝黑暗深处走去,她背后空荡荡的,有些发凉,好在身旁有顾赦这个大活人。 悠悠凝视着前方,一小阵风吹过指尖,她没留意。 直到下刻手被握住,才意识到什么。 离她颇近的少年伸来手,先以极轻的力道,充满试探地握了下,旋即一言不发地握紧了。 悠悠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试着抽手,结果被抓得更紧。 “?!” 不会真中邪了吧! “师弟?”她小声唤了句。 顾赦在黑暗中,下颌线绷紧了些:“幽蛟,怎么回事?” 他竟情不自禁去握悠悠的手,这动作,像没经过大脑思考一样,与刚才伸手指让悠悠咬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在他袖下的幽蛟,宛如死蛟般一动不动,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难得正经。 “有狐族大妖的气息,他或许认得我,我不能暴露,无法察看主上的情况,主上现在是哪里不适吗?” “没有不适,只不过身体不听使唤,从赶来狐狸洞的路上便是,做了些并非本意之事,手”顾赦沉下脸。 “自己去握人了。” 幽蛟:“蛤?” 它思忖片刻:“狐族秘术诸多,许是主上中招了,主上现在手能动吗?” 顾赦指尖微动:“可以。” “那简单,”幽蛟松口气,出谋划策。 “主上把手松开就行啦!” 顾赦欲松开:“那大妖在附近?” “对,一直在暗中盯看!”幽蛟恼怒。 阴差阳错遇到狐族大妖,不知对方会不会有所察觉,他只能敛去气息,以免节外生枝。 “主上一切小心,不过不必太过担忧,我瞧那狐妖,跟着的人是路杳,嘿嘿。” 顾赦微眯起眼,原本松了的手,又不受控地收紧了。 悠悠唤了声师弟,没得到答复,前方一声惊呼,有光亮传来,她只好咽下疑惑,快步赶去。 走过狭窄的石道,前方豁然开朗,俨然是大洞。 洞内琳琅满目,石壁上,挂着密密麻麻数百张画像,画像内是清一色的美人,男女皆有。半空中,悬垂五颜六色的葡萄,瞧着都十分新鲜。 方才的惊呼,来自一个被人抓住脚踝的弟子。 “救救命,” 倒在地面的轻水城人,面色枯黄,仿佛受到了惨无人道的虐待。 他发出痛苦哀嚎:“我、我不想再吃葡萄了!” 除他之外,地面七横竖八倒了不少人,细看这些人的容貌,在画像上都能找到。 他们都是被小狐妖掳来的,来到这洞内有些时候了,小狐妖担心他们饿死,便找了许多葡萄来。 这些人一日三餐都是葡萄,已经吃到濒临崩溃。 “先救人。”慕天招出声。 一剑落下,斩断他们手腕上的绳索。 这时,一个打着哈欠的白色狐狸,脖颈挂着宝镜,从另个藤蔓遮住的洞口钻出,嘴里叼着只画笔。 发现洞内突然多了不少人,它明显愣了下,歪头看了看地面掉落的绳索,又看向众人手里的灵剑,反应过来。 它吐掉画笔,气呼呼道:“你们做什么?” 不知是谁的灵剑,一把灵剑插在他脚边地面,感受到威胁的容辛,全身狐狸毛炸了起来。 它两只爪子在半空合拢,大喝了声:“碎。” 刹那间,整个狐狸洞剧烈摇晃起来,地面四分五裂,法阵光芒闪烁,众人脚下一空,猝不及防坠入底下大洞。 轰隆一声,狐狸洞塌了。 一阵天旋地转,不知被法阵扔去了哪,悠悠睁开眼,四周光线昏暗。 她撑着手臂起身,“嘭”地一下,仰起的头撞到上方石头,她头晕目眩地跌了回去,听到身下一声闷哼。 听到有些熟悉的嗓音,悠悠身形微僵,低头看向被她压在身下的少年。 “师、师弟。” 难怪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半点不疼,原来有肉垫。 从进洞后,顾赦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刚才一片昏暗,也没放开,所以两人才被法阵一起传到这。 悠悠眨了眨眼,小心地从他身上翻了下来,这地方虽然低矮,好在还能容纳两人。 “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躺在冰冷地面的悠悠,侧头问。 这地方太狭窄了,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像在棺材里。 不知哪的微弱光芒洒来,她一侧脸,就看到顾赦漆黑的眼睛。 他一言不发凝视着她,眼神深幽。 顾赦醒来比悠悠还要早些,睁开眼,女孩纤瘦的身体枕着他,在黑暗中,浅浅的呼吸全部喷在他的脖颈。 他喉结微动。 若有若无的桃花香自悠悠发间散出,让顾赦今夜本就古怪的心情,越发躁动起来。 “找出口,” 对上一双明眸,他凝视几许,错开视线,在四周石壁摸索起来。 这像是用来转方向的暗道,多半有机关。 顾赦思索间,摸过一处质感不同的石头:“找到了。” 悠悠一喜,半撑着起身体,探出手臂去摸:“在这吗。” 她话落,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手掌。 昏暗的光线,让其他感知变强了数倍,她微凉的指尖落在顾赦手背,掀起一丝近乎酥麻的痒意,随即像惊到了般,就要瑟缩回去。 然而,她却未能成功。 细腕忽然被反手扣住,窸窣的声音响起,顾赦靠近了。 醉人的桃花香味在扩散,悠悠睁大了眼,耳边传来低沉的吐息,顾赦似乎被什么吸引到了,鼻唇徘徊在她耳畔。 悠悠不知所措,想了半晌这里的剧情。 原著里,慕天昭察看白芙雪耳后的烙印时,曾用手触碰花印,因此中了九尾狐的桃花咒。 这桃花咒似乎会让人萌发爱意,对另个人黏黏糊糊。 悠悠干巴巴眨眼,想起自从她醉酒醒来,顾赦又是给她端茶倒水,又是让她莫怕,进洞还拉住她的手。 该不会,摸过 “师弟,你有摸过我耳后的印记吗?” 顾赦没有回答,不过这话倒像是提醒了什么。 他眼底浮起幽色,手指捏住悠悠白皙的下颌,缓缓凑了过去。 一片寂静中,悠悠不可置信地掀起长睫,底下瞳孔震动,一缕温热的呼吸洒在唇间,她全身轻颤起来,千钧一发之际,骤然侧过脸。 在离她咫尺的距离,顾赦僵住。 似乎清醒了过来,捏着她下颌的指尖变得冰凉。 “” 几许沉默,他低嗤了声,松开手,接着“轰隆”一声,一条通道被打开了。 顾赦率先走了出去。 悠悠心跳如擂鼓,半晌没回过神,等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她冷静下来后,赶忙去寻。 她知道这不是顾赦的本意,原著里,摸了女主耳后花印的男主,桃花咒发作的时候,还把女主按在树上亲呢!师弟情有可原。 出了狭窄暗道,外面宽阔了许多。 悠悠四处寻找,最后在一间狭窄的石室内找到人,少年半蹲在一丛杂草前,身着玄衣,背对着石室入口。 地面有条死去的小蛇,顾赦捂着右手,像被蛇咬了。 悠悠迟疑地凑近,顾赦不知道桃花咒这东西,现在一定很慌乱,懵然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 果不其然,少年脸色苍白,悠悠立即解释道:“师弟,你这是中了桃花咒,所以才想亲” 轻咳一声,她继续道:“想亲我,等你清醒过来就好了。” 捂着右手的顾赦,眉梢微微一挑,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下。 下一刻,他却垂了眼,淡声道:“师姐不必说了,我明白,” 悠悠心中一喜:“你明白就” “终究是我不配,”她还没说话,顾赦缓缓吐出这几字。 悠悠一噎。 此刻的顾赦,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沮丧,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般。 说完这话,他长睫颤了颤,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瞧着,竟有些小可怜。 “你没有不配,”悠悠不知该如何开导他,思来想去,愤怒道。 “都怪那可恶的狐妖!若非她在我耳后动作,你也不会中咒,以至于神智不清。” 顾赦忽而瞥了眼她,眸光幽幽。 悠悠没注意到,抬手落在他肩膀,轻拍了拍:“师弟,你莫要想太多,等你清醒后就不会有这种念头了。 “倘若还是有呢,”顾赦问。 这问题悠悠倒没想过,愣了半晌,少年见状,幽叹一声:“师姐不必再言,便让我一人在此自生自灭。” 悠悠头疼起来,怎么也没想到,顾赦的小心灵如此脆弱,她只不过下意识躲了下,顾赦已经上升到要‘自生自灭’的程度上。 “那、那到时候” 悠悠闭眼,脖子一梗,“大不了我不躲了!” 反正顾赦,不会失了智般再来一遍。 顾赦闻言,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这才罢休。 “你的手被蛇咬了,敷点药,”悠悠见他腰间连储物袋都不见踪迹,边拿出药瓶边问,“东西呢。” “不见了,”顾赦道。 悠悠不疑有他,洒下药粉在顾赦右手背,刚撕下块布给他包扎好,身后就响起阴测测的笑声。 “哼哼,落在我手上了吧!” 一只小狐狸骤然蹦了出来,朝悠悠袭去,但下刻,它瞳孔震动,接着四肢一软,“啪嗒”从半空落下,脸颊着地。 “舅、舅父?!” 起来后,容辛毛发竖起,正要逃跑。 想了想,硬着头皮回来了。 悠悠愕然地看向顾赦,又望了眼自己:“舅父,你在叫谁?” 容辛颤巍巍伸出爪子,摇摇晃晃,最终指向了悠悠。 悠悠:“?” “舅父,”容辛瘪了下嘴,垂着头道,“你别装了,我能察觉到、察觉到你的气息。” 悠悠一脸懵,这时候,顾赦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妖族对气息很敏锐,或许是那你耳后的花印,留有他舅父的气息,加上你穿着男装,所以他把你认错成他舅父了。” 悠悠讶然,还有这好事? 不过正好她有话问。 略一思忖,悠悠问道:“你为何在此。” 容辛小心瞅了瞅顾赦,又望向她,慢吞吞回道:“妹妹要化形了,我来人间给她寻好看的容貌,画成画像带回去,让她参考。” 狐族修成人身时,可自行决定容貌,他当年就是吃够了化形的苦,没人指点,导致人形容貌家族最丑 哀哉。 悠悠恍然大悟,难怪有那么多画像,她接着问道:“你可知,中了桃花咒的该如何解。” 容辛眼珠微转:“舅父问我这做什么。” 哼哼,这是家族秘辛,他才不答。 悠悠:“舅父考你。” 容辛一噎,发现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瞥了眼悠悠身后,吱唔道:“去妖界的龙泉池水,洗下眼睛就好啦。” 悠悠了然地点点头。 原著里,没写慕天昭如何解的桃花咒,导致她不知道方法。 容辛说完,脑袋歪了歪:“我这有传送阵,可以直接去妖界,舅父可要去?” 悠悠心道至少与师兄等人汇合,谁知顾赦直接道:“现在就去。” 悠悠:“不等其他人吗?” 顾赦脸色白了几分:“师姐,我恐怕撑不了那么久。” 悠悠:“?”这么严重。 传送阵就在洞内,到了地方,悠悠正打算进去,顾赦拉住她:“等等” “妖界不同于修仙界,仙修的身份会惹来麻烦,为了掩人耳目,需要变个模样。” 悠悠不接地眨了眨眼,下一刻,就看到顾赦乌发间,忽然冒出两个雪白的狐狸耳朵,毛绒绒的。 悠悠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法术! 少年乌发红唇,头顶两个狐狸耳朵,勾唇散漫一笑,充满了少年气。 悠悠看着他两只耳朵,心里被勾得直痒痒,忍不住抬手摸了下。 少年唇角笑意微顿,看向她的眼神多了点什么,半晌,他抬起修长的手。 悠悠仍是男装模样,头发绑着。 他便伸出手,捻起悠悠束发的长缎一端,修长的手指轻勾,女孩如墨的青丝倾泄而下,垂散了下来。 他的手,接着又在悠悠发间微微一碰。 “好了,”他满意地勾唇。 悠悠发现顾赦又笑了,难不成是中了桃花咒的缘故,变得格外爱笑。 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悠悠若有所感,发间好似多了点什么,正巧旁边有水潭,她凑了过去,低头一瞧。 见到水面倒影里,她发间冒出了两个狐狸耳朵。 悠悠心念一动,耳朵竟然还会跟着动,跟真的一样。 她抬手想摸摸狐狸耳朵,这时候,身后站着的少年,似乎早有所料,弯腰扣住了她的手,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师姐,最好不要随意摸耳朵。” 悠悠顿了顿,疑惑地“哦”了声,正要放下手,眼角余光忽地一凝。 水面倒影出的少年身影,一手受了伤,垂在身侧,另只抓着她的手腕。 角度问题,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袖下一片冷白肌肤,不知为何,平日常缠在左腕的幽蛟,竟然没了踪迹。 悠悠抿了抿唇,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说起来,她那夜看到姬筱姑娘,受伤的也是右手,顾赦会被小蛇咬伤,这事细想,似乎有些诡异。 还有那声舅父,该不会是 悠悠心跳如擂鼓,手腕挣扎了下。 “我知道了,你松开。” 少年却没急着放手,修长的手指沿着细腕,不紧不慢移到了胳膊,将悠悠从潭水边拉了起来。 这才松开。 “好了,走吧师姐,去妖界。” 悠悠眨了眨眼,突然痛吟了声:“呜,我肚子疼。” 另一边,清筠宗所有弟子聚齐了,只有路悠悠仍没踪迹。 众人在顾赦带领下,来到他与悠悠之前落下的地方,发现不见人影。 慕天昭握紧剑柄,语气微沉。 “顾师弟,之前师妹真与你在此处吗,” 顾赦所说,任谁听了都奇怪,既然一起掉落在此地,为何他要先走一步,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显而易见,落单是件很危险的事。 “我说了,就在这,不信便罢了。”顾赦眼神冰冷。 “别跟着我,自己去寻。” “这里大妖的气息太浓郁了,他来过此地,好像”幽蛟小心翼翼道,“坎坎小主人也来过。” 顾赦垂着眼,看着地面死去的小蛇,眉眼漠然。 听顾赦那番说,众弟子气得红脸,顾赦兀自拂袖离开,刚走到入口,一道急匆匆的身影撞到他身上。 冷不丁撞到人,悠悠抬头一看,险些感动得要哭出来。 醉人的桃花香袭来,顾赦眉间的冷意,瞬间被瓦解。 他垂着眼,忽然顿了顿。 女孩青丝间,不知为何,多了两只狐狸耳朵,将头埋在他颈间的时候,那浅白绒毛从他下颌掠过,泛起柔软挠人的痒意。 在后方,匆忙赶来的众人,脸上的喜色尚未流露出来,看到悠悠的那刻,齐齐顿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死死盯着她发间的耳朵。 一阵柔和的轻风吹过。 女孩雪绒绒的狐狸耳朵,还微动了动。 众人:“?!!” 第44章 第 44 章 石室内众人都惊呆了。 若非那张脸太过熟悉,他们还以为是哪的狐妖来了。 狐妖多是妖艳之容,路杳天生容貌透着抹艳丽,眼尾微挑,弯唇笑时璨得耀眼,因这缘故,那多出的狐狸耳朵,看起来半点不违和。 此时她像身处逃亡之中,额头冒着薄汗,红唇轻轻喘息,披着如墨青丝,两只竖起的狐朵在发间轻动。 察觉周围震惊的视线,她抬起明眸,茫然眨眼的模样,当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狐妖。 悠悠愣了两秒,反应了过来,站稳身体,动了下毛茸茸的耳朵,解释道:“这是法术,我遇到了点” 话未说完,悠悠声音一顿。 四周变得寂静,整个空间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所有人被定住了,只有她能动作。 悠悠心头一咯噔,背后蹿起了凉意,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告别完了吗,”那声音不紧不慢问,末了轻笑。 “师姐?” 悠悠明白过来。 她之前闹肚子疼要离开会儿,这假冒师弟的大狐妖一脸关切,竟然毫不怀疑让她离开了。 她还以为天上掉馅饼,听这意思,大狐妖是察觉到她的意图,故意让她回来告别的。 还挺贴心的啊,悠悠冷笑。 这般厉害的大妖,显然她不是对手。 悠悠抿了抿唇,见走投无路,打算回身与其拼了的时候,身前被定住的顾赦,手指忽地动了下。 他眉间戾气横生,似乎极不满什么,以极大的力道将她拽入怀里。 悠悠心头莫名一跳:“顾、顾赦。”不是被定住了吗。 少年没有回应她,低头下颌微枕着她肩,死死盯着她身后的身影。 “不错,竟然在我的法术里,有了本能意识。” 悠悠身后的青年,鼓着掌,感觉自己要成恶人了,于是道,“我并无恶意。” 话落,他不再多话。 扬手让一缕轻雾从悠悠眼前飘过,她视线一黑,昏睡过去。 她再醒来,正身处一间竹屋。 悠悠从榻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空中弥漫淡淡的清香。 屋内摆设简洁,只有桌椅床榻,此刻木桌旁正坐了个青年身影,如玉的长指摩挲着茶杯。 “我师弟呢?”悠悠脸色微沉。 “放心,他没事,”一阵清风从门外吹入,青年垂散的发丝微掀。 他侧过脸,似是弯唇笑了下。 听到没事,悠悠松口气,打量这人的面容,尚未看清,便一阵头晕目眩,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她撑着手臂,险些重新倒回榻上。 他起身放下茶盏,走了过来,悠悠扶额止住眩晕感,察觉到身影靠近,下意识又朝人望去。 这次她还什么都没看到,青年伸出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 悠悠听到他笑了声:“你修为太低,是看不清我真容的,继续看,只会得不偿失地晕过去。” 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周身自会散出威压,小姑娘与他的修为隔着天堑,是做不到直视他真容的。 悠悠恍然大悟,点头应了声。 青年放下手,见她面色平静,并无半点惧色,眉梢微挑了下:“不怕我?” 悠悠揉了揉眼睛,暗自嘀咕。 怕有用吗。 待目光清晰了些,悠悠盯着他的手背瞧。 “我爹爹一直说,在青丘有个好兄弟,那人性情温和,英俊潇洒,最不屑于欺负弱小,对晚辈爱护有加我瞧前辈十分有眼缘,莫非就是爹爹说的好兄弟?!” 青年见她扬起嗓音,露出一脸找到父辈故交的惊喜,似笑非笑。 “你爹爹的好兄弟恐怕不是我,我是涂山氏。” 悠悠愕然,原来是涂山的九尾狐。 她干笑两声:“我记错了,爹爹说的是涂山的兄弟。” “是吗,”青年压低声音,“刚才骗你的,其实我是青丘的。” 悠悠:“” “我与你爹,唯一一点交情,就在这,”青年抬起右手。 他手背上布着血淋淋的伤口,像是新伤,但其实,已过去了多年。 盯了伤口半晌,他将手伸向悠悠。 “当年我一时不察,被伤到了,这伤痕至今微消。你既是他女儿,父债女偿,先把伤口的血舔干净。” 悠悠:“?” 她又不是狐族,有舔舐伤口的习惯。 “前辈我牙尖,不适合,要不”悠悠迟疑道。 “留着让我爹爹来舔。” 青年一顿,大概在脑海里想象了下画面,默默收回了手。 “你倒是孝顺。” “那是,”悠悠轻笑。 孝出自信,孝出强大。 这时候,一根坠着紫葡萄的藤蔓从窗外钻了进来。 悠悠搭在被子上的手,被戳了戳。 是微微卷起的藤尖。 一串凝着水珠的葡萄在她眼前晃悠。 悠悠愣了愣,摇头谢绝,这大狐妖瞧着没什么敌意,暂且是安全的,她在思忖此处是何地,狐妖带她来的目的。 绞尽脑汁想不通,悠悠只好问道:“前辈” “我姓姬,” 他兀自折了串葡萄,微眯起眼,并不乐意喜欢前辈这称呼。 “姬元嚣,” 悠悠讶然,元宵? 她看着自报家门的大狐妖,想了想:“我姓路,路中秋。” “你的名字听着有点遗憾,”姬元嚣道了声,剥下葡萄皮的指尖,染了点紫汁,晶莹的果肉露了出来。 “知道我为何带你来此吗?” 悠悠目光朝他手背瞅了眼,正要说话,剥了皮的葡萄递到她面前。 悠悠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东西都递到嘴边了,不吃,岂不是不给对方面子。 她张嘴吃下。 姬元嚣却陡地笑了:“原来只吃喂的。” 悠悠一噎,抬眼望去,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她定了定神:“元嚣前辈究竟有何要事?” 既然不是来寻仇的,之前还想带她去妖界,多半有其他事。 “我不喜欢前辈这两字,换一个。”姬元嚣道。 悠悠琢磨了下,不喜欢被叫前辈,就是不喜欢别人觉得他年岁大了,既然如此。 “元嚣叔叔。”女孩甜声道。 没错过她眸中一闪而过的那点坏意,姬元嚣牙齿微痒,按天狐年岁,他风华正茂着呢。 他眯起狭长的眼眸。 “继续叫,小心等会一声也叫不出来。” 悠悠有被威胁到,捂着脖子,试探性地咳嗽了声。 还好,有声音。 见她老实了,姬元嚣才道:“我寻你来,确实有些事。容辛就是那只小狐妖,有个死劫,寻不到破解之法。” 悠悠恍然大悟,书里小狐妖把白芙雪掳到妖界后,没多久便被大妖抢走了白芙雪,随后在争抢途中,被大妖所杀。 可此事,寻她有何用:“你的法术该比我强才对。” “擅改命格,会被反噬,”姬元嚣解释道。 “死劫一旦出现,旁人插手,容易弄巧成拙,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悠悠:“既然如此,为何找我?” 姬元嚣:“我发现你是变数,或许能救下他。” 悠悠眨了眨眼,所以现在是姬元嚣有求于她了:“尽力一试。” 姬元嚣点头:“他死劫的地点,在妖界。” “既然知道在妖界,让他不去能阻止吗。” 悠悠记得原著里,小狐妖带白芙蓉去妖界,是为了什么三生石,姻缘树。 “可以短暂地避开,但死劫仍在,护得了他一时,又护不了一世”姬元嚣顿了顿,“好吧,也许能护得了,但他的命格已定,随意插手,即便帮他避开了死劫,他未来的命运,可能会走向比死更糟糕的境地。” 悠悠了然:“他这次为何去妖界?” “三生石在妖界,石头边,有棵姻缘树,每千年枝叶间会长出花苞,他是为了去摘一朵,给自己测姻缘。” 姬元嚣说着,掌心浮起淡红色,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这是小时候,阿娘带我去摘的,虽然我不信,毕竟” 他一顿,短暂地沉默后,带着莫名的恼怒。 “总之就是这东西,能看人姻缘。” 悠悠看着这花苞,欲言又止。 感觉它在说话。 悠悠想起宗内那朵爱“嘤嘤”的花,迟疑地摸了下这花苞,果然,听到了一个委屈的声音。 “呜呜,我也想开,但是他没有姻缘呀” 悠悠不厚道地笑出声,原来天煞孤星,要当一辈子单身狗。 “你笑什么,”姬元嚣狐疑地眯起眼。 “没有,只是觉得这花可爱,”悠悠收回手。 姬元嚣望了眼她的指尖,眉梢微挑:“怎么,想试试能不能让这花盛开。” 悠悠:“误会,叔” 话没说完,悠悠后颈一凉,及时刹住,姬元嚣将姻缘花收了起来。 这时,悠悠出声道:“桃花咒,” 按容辛所说,要解咒得去妖界龙泉池水洗眼,但回想当时在她身后的姬元嚣,谁知有没有骗她。 姬元嚣道:“放心,过段时间自然就消失了,不过,那小子倒是不错,我有些欣赏。” 能在他的法术下,察觉到不对劲,挣脱了瞬抱住这女孩,实在难得。 悠悠心道果然,小狐妖在骗人。 她想了想,撩起耳后发丝:“还有这个印记,得给我抹去,至于其他要求以后再说。” “好,依你。”姬元嚣爽快地伸手,指尖点在她耳后。 悠悠稍满意了些,起身打算离开:“我能走吗?这是哪。” “这里靠走是出不去的,”姬元嚣道。 “看着我,” 悠悠心道看了不就要晕吗,迟疑地抬眸,接着便被扣住了后脑勺,几根长指嵌入她发丝,周围一下暗了。 悠悠长睫掀起,看到一双瑰丽的紫色眼眸。 她晕了过去。 悠悠再睁眼,发现仍在石洞内,身前是清筠宗的同门, 一切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脚边多了只小狐狸,不情不愿地趴在地上。 她打量顾赦,他的手垂在身侧,面色如常,好像对之前的事没有记忆。 想到中了法术的少年,在完全静止中,凭着本能,将她拽到怀里,悠悠神色有些不自然。 众人还没从悠悠狐耳的震惊中走出,看到她脚边不知何时蹿出的狐狸,更懵了。 “是这样的,”悠悠拎起小狐妖,开始讲一个漫长而感人的故事。 “原来,它身世如此凄惨,一切都是为了找娘亲”小师妹红了眼眶。 有个师弟也感叹道:“小小年纪,就靠卖画攒钱去妖界,倒是不易,看在它没有伤人的份上,确实可以网开一面。” 大部分弟子都醒了,只有顾赦与慕天昭,显然半点不信这说辞。 不过慕天昭望了眼小狐妖,又看向悠悠,几许算是同意了,点点头。 顾赦眉眼淡漠,对此不置一词,在他袖下的幽蛟,长呼了口气:“可算走了。” 它若是全盛时期,倒与那狐妖有一战之力,但如今这个小模样,还是藏起来最好。 解救完被容辛掳来的人,任务算结束了,众人离开狐狸洞,正巧半空浮现出一张传音符。 是苍越。 “妖族盛宴,清筠宗要送去贺礼,正巧你们离得近,便顺道去趟妖界吧,还有,妖界很大,乘灵舟会快些,等等方辰,他带着贺礼应该快到了。” 悠悠正想着如何带白芙雪一起去妖界,要是小狐妖掳走白芙雪,她是管还是不管,若是阻止小狐妖,如何走原著的剧情。 没想到,清筠宗还有给妖族送贺礼之说。 半个时辰后,一艘扬着“方”字旗帜的灵舟,如乌云压城般,悬在轻水城上空。 众人踏上灵舟,前往妖界。 灵舟速度极快,天色微亮的时候,已深入妖界地域。 众人站在甲板上,好奇地大量下方景色,这时,半空忽然飞来了一只全身漆黑的妖鸦。 这妖鸦的速度,竟能与灵舟相媲美。 “你们好呀,”它热情地打招呼,“是修仙界的人吗?欢迎来妖界。” 一众面色紧绷的清筠弟子,本以为来者不善,没想到却是个好客的妖鸦。 见它速度虽快,渐渐也有些吃力,一个弟子道:“不如你站在灵舟上,可以省些力。” “没关系的,”妖鸦道。 “放心吧,我有翅膀,有我在,正好可以给你们引路,大家一起翱翔在妖界广阔的天空之上!” 微凉的晨风从悠悠脸颊吹过,她抓到几个熟悉的台词,看着妖鸦漆黑如墨的身影,愣了愣,忽然觉得不妙。 原著里,有只修炼成妖的乌鸦,因幼时机缘,有张别具一格的乌鸦嘴。 只要它一开口,那句“放心吧,有我在”的语式一出,它让放心的对象,必然遭殃,即便是化神境修士,都难逃一劫。 在书后期,它甚至成为妖界的鬼见愁,人见人怕,妖见妖慌。 但妖鸦本人对此,毫无察觉。 悠悠琢磨之际,妖鸦的话音落下,前方忽然一阵电闪雷鸣。 轰隆—— 乌云滚滚而来,前方雷霆万钧。 众人脸色一变,唯有方辰面不改色,对脸色微白的白芙雪道:“芙雪,不必担心,我这灵舟的防御力极强,小小雷劫不在话下。” “是呀,”妖鸦附和道。 “放心吧,这是有妖在渡劫,妖界天空时常出现雷劫,习惯就好,有我在,只要不是遇到六重雷劫,大家便能相安无事。” 妖鸦话音落下,“轰——”地一声,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没入乌云的灵舟,骤然被雷击中了。 “竟然是七重雷劫?!”妖鸦惊声。 前方渡劫的是大妖! “我竟然没察觉到大妖的气息,对不起,”妖鸦赶忙回头道歉,却发现大家随着被雷击落的灵舟,一起掉落在大荒山的地界内。 好在都有灵力护身,清筠宗众人稳稳地落在地面。 唯一糟糕的是,这灵舟落下的残骸,砸伤了一个少女。 悠悠稳住身形后,跟着众人,来到受伤的女孩身边,投去视线。 这一眼,她愣了愣。 只见少女一袭白衣,长发及腰,面容秀美,长得小家碧玉,是让人不自觉心生好感的容颜。 悠悠怔愣,却是因为从她容貌中,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 坠落的灵舟残骸没直接砸中女孩,但吓得她踉跄跌倒,以至于脚踝受了伤。 她身旁,还有一个竹篓,从里面洒出了不少药草。 “都是我不好,应该早点察觉前方有大妖渡劫的。”妖鸦惭愧地垂着头。 “小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孩看到一只如大鹏般的黑鸟在讲话,吓了跳,旋即冷静下来,柔声道:“没关系,只是受了些轻伤,你不要自责。” 妖鸦感动得热泪盈眶,多么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围着她的清筠宗弟子们,松口气的同时,也对其好感大增, 女孩被小心扶起,道了声谢后,开口说:“我叫离沫。” 听到这名字,悠悠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 合格的狗血文中,恶毒女配自然不能只有一个。 离沫,就是其中之一。 悠悠刚才感觉到一丝熟悉,便是因为,离沫与白芙雪有些像。 只不过,就像原著写的,白芙雪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是可望不可及的美,而离沫是入凡尘的美,让人觉得能触手可及,有将其拢入怀中的希望。 一个气质高不可攀,一个气质却平易近人,两者美貌又相差无几。 故而,离沫出现后,几乎没人不喜欢她,众人视线都落在她身上,一时间,女主的地位岌岌可危。 因为她,男女主之间还产生了诸多误会,开启狗血又虐心的剧情。 但悠悠记得,离沫是在后面的剧情才出现,现在因一些蝴蝶效应,提前与男女主相遇了,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后续。 “这位是?”不知何时,离沫站在她身前。 悠悠道:“路杳。” “那我便叫你路姐姐吧,”离沫从竹篓底下,摸出一个五颜六色的花环,“这是我用新鲜花儿编织的花环,原本想自己戴,没想到遇见了路姐姐,路姐姐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了,我可以把这花环送给你吗?” 女孩笑颜中带着几分羞涩,期待地看着她。 悠悠讶然,接过道了声谢,旁边投来一道火辣辣的视线。 白芙雪咬了咬唇瓣。 这女孩她一点都不喜欢,路杳怎么就最美了,她至少、至少能与路杳平分秋色吧,没眼光! 悠悠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有些讶然,没想到白芙雪会对离沫露出敌意。 这便是女主的直觉吗。 离沫确实不是善茬。 她是妖,却装成半点灵力没有的凡人,博得了所有人的怜惜爱护。 她最初接近主角团,是想将主角们的神魂勾走,喂养法器,但在这勾魂的过程,她似乎意外地发现了什么,失败后,随即开始攻略顾赦与慕天昭两人,尤其是顾赦。 最令人震惊的是,悠悠看原著这段时,发现一向只给予女主好脸色的大反派,与洁身自好的男主,竟然都对离沫的靠近,没有表露过排斥。 匪夷所思。 正因如此,男女之间才产生了诸多误会,直到离沫下线才和好如初。 且离沫下线其实有些莫名其妙,突然消失了,从此再无音信。 悠悠把玩着手中花环,望了眼顾赦。 她有点好奇。 “我在这座山待了快十年,虽然没什么自保能力,但好在周围安宁,没有危险,”离沫垂睫,轻咬丹唇。 “你们要去万妖城吗,可不可以带我一同前往。” 慕天昭道:“能知道原因吗?” 离沫眼眸微红:“我记得爹娘在万妖城,这些年,一直想去找他们,可是路途遥远,我不像诸位少侠这般本领高强,走不到万妖城。” “当然,我虽想去万妖城,但若这样会给诸位添麻烦的话,还是罢了,” 她擦了擦眼角泪珠,挤出脆弱的笑容,“我才十几岁,以后有的是机会去万妖城。” 凡人的一生,与修士而已,不过是弹指百年。 听她如此说,几个师弟心已经揪起来了:“哪里会添麻烦!切莫多想,我们御剑带你,一定为你找到爹娘。” “唔,她为何跟我一样。” 众人感动垂泪之际,挨着悠悠的容辛,好奇地问,“怎么都是去万妖城找爹娘。” 抹泪的离沫动作一顿,半晌,朝它露出温柔的笑。 “好巧。” 灵舟已不能再用,一行人打算朝万妖城的地方,御剑而去。 妖鸦因心中愧疚,邀所有人坐在背上,它身形巨大,犹如大鹏,完全可以载着众人前往。 到了夜间,因离沫凡人之身,长途跋涉需要休息,妖鸦找了片空地落下。 火堆在黑夜里,亮起灼热光芒。 众人绕着火堆围坐,离沫坐在慕天昭旁边,好奇道:“慕师兄,我还没去过修仙界,那里是什么模样。” 慕天昭将干净的水递给她,缓声讲了起来,从各大仙宗开始,耐心十足。 一旁的悠悠,撸着身旁睡着的小狐妖,一脸吃瓜表情,目光瞅向白芙雪。 白芙雪脸色比平日难看些,并非不为所动。 她意识到了,大家都在围绕这女孩转,而不是她,有人找吃的,有人找水,将其照顾得无微不至。 听得津津有味的离沫,过了许久,又起身将烤好的红薯,给了顾赦一个。 明亮的火光下,少女抹了抹脸上的灰,对少年笑道:“这是我烤的红薯,一起吃吧。” 悠悠微眯起眼,纤长白皙的手指嵌入狐狸皮毛里,微挠了挠。 只有两个红薯,这么多人,她独给了顾赦一个,显然注意到了顾赦没辟谷。 但此举太过明显了,与她的凡人身份不符,会被顾赦一眼看穿,拒绝 “多谢,”少年接过滚烫的红薯,点头道了声谢。 悠悠:“?!”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顾赦,没想到,他竟然没察觉到不对劲。 顾赦不紧不慢剥开红薯皮,正打算吃的时候,忽然一阵劲风吹过,地面沙砾被卷起扑来,手中黄灿灿的红薯被弄脏了。 顾赦垂着眼睫,道了声“可惜”。 他将红薯放在了一旁,察觉到另边的视线,四目相对,顾赦看到女孩眼底,透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笑。 悠悠很快把笑收敛了,低头摸着容辛。 “主上,那风是你召来的吗?”在袖下的幽蛟,感觉到顾赦在用灵力。 那劲风是他弄出来的。 “我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顾赦眼神淡漠,问,“你确定感知到的没错。” “不会错,”幽蛟道。 “我看到她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她身上的黄泉气息很浓郁,似乎藏着一件与忘川河有关的法器,主上准备何时动手,” 顾赦:“待她下手之时。” 是夜,众人闭目休息后,离沫悄无声息点燃了盏青灯。 在袖下默默注视她的幽蛟,激动道:“引魂灯!主上,是忘川河消失已久的引魂灯!这可是能照亮黄泉的好东西!” “想不到,小小的灵妖竟然炼化了引魂灯。难怪那些人如何都找不到。不过如此倒麻烦了,要将她与引魂灯分离,需要耗些时间。” 黑夜里,灯芯散出青色薄雾。 所有人在薄雾中陷入沉睡,离沫拿起引魂灯,下刻,手中的烛台变为青色灯笼。 她露出诡异的笑,从第一个弟子开始,将灯在其头顶轻晃,很快,一缕神魂从那弟子身体脱离,融入灯笼。 这些正义感十足的仙门弟子,当真好骗,正好拿来给她的引魂灯当灯油。 离沫慢条斯理吸着众人神魂,来到第五个身影,路悠悠身前时,离沫抬起灯笼,正打算在她头顶晃动,身前一道寒芒袭来。 离沫心下一惊,骤然收了引魂灯。 她收的匆忙,刚吸进去的神魂纷纷飘来了来。 离沫顾不得这些,除了身前的寒芒,半空竟还从三个方向涌来的灵力,接二连三向她袭来。 深夜,树林里发出沙沙的声响,妖鸦挂在树枝上,昏昏欲睡,忽而,前方清筠弟子们歇息的空地,传来“砰”地巨响。 它翅膀一展,飞了去,还没到便看见路悠悠手持灵剑,在追离沫。 “住手!”妖鸦大喝一声。 听到这声音,离沫心下一喜,故意跌倒在地,任悠悠一剑刺来。 在剑刃落向她的前一秒,妖鸦出现她身前,挡下这一剑。 “路道友,你做什么?” 悠悠见它相护,眉梢微挑:“她刚才想用盏灯夺走我神魂,” 妖鸦一惊,回头问:“真的吗?” “我没有,”离沫躲在它身后,像被吓到了,小脸惨白,哭得梨花带雨。 “什么没有,我可算逮到你的狐狸尾巴,”恼怒了一天的白芙雪,起身道。 “我看你点灯便察觉不对,一直注意着,发现那青雾散开,便一直屏住了呼吸,你万万想不到吧!” 妖鸦见状,收拢了庇护离沫的翅膀:“你真做坏事了。” “没有,”离沫流着清泪。 “我不知路姐姐为何如此冤枉我,难不成是因为,因为” 她被泪浸湿的小脸,从妖鸦身后探出,看向悠悠:“路姐姐莫非是因为今夜,我分给顾赦一个红薯而心里不悦,才如此冤枉我。” 悠悠:“?!” 白芙雪抬手掩嘴,惊诧地看向她,又看向刚站起身打算过来,闻言顿住脚步的少年。 原来 没等她惊讶完,只听离沫又道:“至于白姐姐,从我加入便不高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咬了咬唇。 “离沫只听说往日白姐姐最受大家欢迎了,今日我来了后,白姐姐身边倒是清冷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白姐姐觉得我抢了她什么,才与路姐姐一起污蔑我。” 白芙雪:“?!!” 她陡然气得涨红了脸:“我、我才没有!” 妖鸦见她一脸惊色,仿佛被戳中了什么,无奈地摇头:“白道友,就算你心中嫉妒,也不能污蔑人家啊,还有路道友也是。” 躲在它身后的离沫,抽泣着捂住小脸,嘴角缓缓勾起。 引魂灯虽厉害,可她不过是个小妖,根本不是这些仙门弟子的对手,好在她身前的妖鸦是千年大妖,那群仙门弟子也斗不过,瞧着也好哄骗。 既然如此,只要让妖鸦相信她是清白的就好。 反正引魂灯从她身上搜不出来,只要有合适的理由,就能说其他人都在污蔑她。 “路姐姐,白姐姐,我跟你们道歉行不行,”躲在妖鸦翅膀后,离沫楚楚可怜地探出头,“放过我吧,” 白芙雪气得不清,正要上前理论,被悠悠拉住。 这时,慕天昭上前道:“妖前辈,你误会了,你身后的” “师兄,”悠悠打断他,食指竖在唇间。 慕天昭顿了顿,虽然不知她想做什么,但保持了沉默。 悠悠握着灵剑上前,对离沫道:“你叫我放过你,不可能,我不仅不会放过你,还会把你的妖皮拔下来,点灯玩。” 离沫脸色一黑,躲在妖鸦身后,指尖微颤地抓着妖鸦。 “妖前辈,我好怕。” 妖鸦察觉到身后颤抖的身躯,愤怒不已:“路道友,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怎能如此对她!” “那又怎样,”悠悠眼神轻蔑,挽了个剑花,随后寒光一点。 “我今日,定取她命,谁都救不了她。” “太过分了!”妖鸦彻底怒了起来。 察觉身后,离沫越发瑟缩的身躯,它安慰道:“放心吧,” 接着,妖鸦展开双翼,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对悠悠怒不可遏道:“有我在,你们休想碰她一根头发!” 离沫躲在他身后,满意地勾起唇角,被这样的蠢大妖保护着,真是充满安全感。 想到此刻,路悠悠恨极了她,又奈何不了她的模样,离沫险些笑出声。 她努力侧过身子,迫不及待地看向悠悠,想欣赏对方精彩的表情。 却不想,一眼望去,持剑的女孩竟在弯唇轻笑,捕捉到她的目光,眉梢还微挑了下,带着淡淡嘲讽。 离沫冷哼,装什么淡然。 现在千年大妖站在她这边,给她撑腰,扬言不许他们动她一根头发,路悠悠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装给谁看。 离沫冷笑之际,一阵清风吹过,不知为何,头皮忽然有点凉。 她随手拢了下及腰长发,却不想,抓下了大把青丝。 她低头看地面落下的发丝,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头。 光洁一片 月色落在头顶,似乎还能反光。 “啊啊啊啊啊——” 听到崩溃至极的尖叫,悠悠多少露出了点同情之色,她虽有所预料,却也被惊到了。 ‘有我在,你们休想碰她一根头发!’ 这句话,好生恐怖 看似美好承诺,其实是乌鸦嘴在讲鬼故事,细思极恐。 第45章 第 45 章 妖鸦听到动静回头,看向突然没了头发的离沫,愣了片刻,不明所以地抖了抖翅膀。 离沫面无血色,神志恍惚,脑海中轰轰作响。 悠悠对妖鸦充满敬意的话传入离沫耳中,她回忆起妖鸦所言,目光流转,看了眼地面散落的发丝,又看向妖鸦的墨羽。 乌鸦 电光火石间,离沫突然意识到什么。 身后弱小的女孩蹲坐在地,无助地抱头痛哭,是如此的伤心。 妖鸦不由跟着难过起来,保护欲爆膨,安慰道:“放心吧,我是可靠的大妖,发誓一定会保护好你!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妖鸦说完,却发现面前女孩脸色惨白,无比惊恐地看着他。 妖鸦:“?” 不知是不是急火攻心,离沫喷了一地鲜血,倒地之际,手指颤巍巍指向妖鸦。 “噗,”她昏死过去。 妖鸦感觉到了浓烈的恨意,疑惑地歪了下头。 是错觉吧。 它抖抖翅膀,看着脸色惨白的离沫,心疼地打算将其圈起来保护,这时候,路道友又道:“死了没,没死的话我补一刀。” 妖鸦愤怒:“你太过分了,路道友!” 悠悠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等她死了,我便拿走她身上的宝物,杀人夺宝,是修仙界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何况,她先对我起了歹意。” “她只是个孤苦伶仃的可怜女娃,哪有什么宝物,事到如今,你还冤枉她,” 妖鸦蹲下身,更加爱怜地将翅膀垫在离沫身下,看她蹙紧的眉头,用一根墨羽刮了刮她柳眉。 “放心吧,沫沫,就算你真有宝物,有我在,不会让他们任何人抢走的!” 话音落下,妖鸦正打算让将离沫扔到背上,远离这是非之地,眼前忽然浮起薄雾。 一个莲花状的灯盏,忽然从离沫体内浮出。 薄雾将众人包裹起来,雾内,亮起一簇簇青色鬼火。 悠悠浑身泛起森冷之感,低头一看,不知名的冰凉河水从她脚下流过,河侧两岸,无叶之花盛放。 这方空间一片寂静,宛如置于天地之外。 “师妹——” 一道声音传入耳中,悠悠颤了下,手里提着青色灯笼,看向眉头微蹙的慕天昭。 方才薄雾散去鬼火消失,众人抬眼一瞧,许是悠悠离得近的缘故,青灯落在她身前,被握住变成了一个灯笼。 悠悠神色恍惚,被鬼气常绕,接着便一动不动了。 慕天昭唤了声,才将她惊醒。 悠悠拎起灯笼打量,这灯笼外形酷似宫灯,细木骨架,四方绘有鬼火河川图案,透着几分熟悉。 回忆几许,悠悠倏然睁大了眼。 这灯在原著后期出现过,有人借到此灯,到忘川接引一亡魂。 方才看离沫拎着,悠悠以为是其他法宝,没想到会是引魂灯。 这灯最初竟是离沫的。 想起原著里,离沫最后悄无声息消失,引魂灯再出现,也不在她手上,悠悠表情有点古怪。 她不动声色地望了眼慕天昭,又看了看顾赦。 “可恶啊!” 幽蛟眼红地看着引魂灯。 离沫将引魂灯炼化,与灯合二为一,要想分离,需要将其炼化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得到引魂灯。 就在刚才,幽蛟还在为顾赦罗列炼化需要的东西了,万万没想到,路悠悠利用妖鸦一开口,不费吹灰之力将引魂灯从离沫体内拔出。 “事已至此,为了得到引魂灯,” 幽蛟死死盯着悠悠,眼眸闪过残酷的光芒,漆黑的脑袋从顾赦袖下探出,掷地有声道。 “主上去色诱吧,” 顾赦垂眸,看向它。 幽蛟冷笑连连:“毕竟是坎坎的主人,杀她可能会惹来麻烦,但凭她看主上吃红薯都一脸醋意,主上去色诱一番,想必轻而易举就能” 幽蛟话没说完,敏锐地察觉到上方的目光变得幽冷,不由噎了噎。 “当然,主上若是不愿,”它找补地挺起胸脯,义正言辞。 “为了大业,幽蛟愿意舍身前” 不知想到什么,顾赦神色骤冷,冰凉指尖掐住它脖颈:“闭嘴。” 幽蛟被吓得安静下来。 悠悠走到昏死的离沫身旁,这次妖鸦没阻止,发现当真出现了灯,他意识到真相,羞愧地走到一旁,用翅膀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悠悠用青色灯笼在离沫头上晃了晃,一缕魂魄钻入灯内。 她伸手探离沫呼吸,没了气息。 引魂灯内还有诸多神魂,根据原著,引魂灯一般用于吸收和储存魂魄,将其引入黄泉,除此之外,还能召来鬼火,只不过点亮鬼火需要燃烧神魂。 悠悠刚得到这东西,只知道按离沫之前的动作吸魂,其余并不知晓。 离沫魂魄进入青灯后,身体变回原形,是只蝎子。 妖鸦越发无地自容,扭捏地把众人扔到背上,穿云破雾来到万妖城后,惭愧地就要离开。 众人本欲挽留,想起那夜离沫的惨样,齐齐停住,相送道:“多谢妖前辈相助,走好。” 妖鸦抖抖翅膀,就要离去,这时候,他却被悠悠叫住了。 悠悠拿出一叠传音符:“妖前辈,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妖界并不盛行灵符,妖鸦不认得,听悠悠所说才知道这能传音:“可我没有要联系的妖。” 它叹口气:“大家都不喜欢与我玩呢。” “妖前辈不嫌弃的话,以后可用这灵符与我联系,” 小姑娘眉眼弯笑,一脸真挚。 妖鸦感动地收起这些灵符:“好,我会记住你的,要是遇到危险就传音于我,放心吧,在妖界有我在,就” “妖前辈,”悠悠嗓音一紧,指向半空,“快下雨了,需快些上路才行。” 真是个贴心的小姑娘。 妖鸦心里感叹,展开翅膀,消失在云层之中。 妖族盛筵,在位于山海之巅的妖宫举办,还有几日,下午时候,一行人进入离山海之巅最近的万妖城。 近来万妖城四方来客,人流倍增,落榻的客栈都不好找。 好在城主得知他们是清筠宗弟子,让人安排了上好的房间,负责接待的小妖,走在前方道:“早备好了住处,只是前日等了一天,不见身影,还以为清筠宗各位不来了呢。” 慕天昭道:“路上出了些意外。” “原来如此,还以为路宗”小妖松口气,笑着推开大门,带着众人进入一座楼阁。 楼阁内,住的都是来参加盛筵的贵客,安顿好众人后,小妖道:“说来巧,诸位来的正是时候,今夜姻缘树就要花苞满枝了。” 容辛激动地冒出头,被悠悠按住脑袋。 “姻缘树是什么?”有人不解道。 小妖道:“姻缘树是背靠三生石长出的神树,花苞满枝千年一次,这时候把花苞摘下,滴上一滴精血,来日遇到命定之人,花苞便会绽放。” 一群弟子惊讶不已:“准吗?世间竟有这东西存在!” “自是准的,月老掌管人间姻缘,三生石却是连天上神仙的姻缘都能掌管,”小妖掩嘴轻笑。 “诸位道友若有兴致,今夜可要早些去碧玉楼,站到有利的位置,不然抢不到姻缘花的。” 清筠宗弟子们听她这般说,都起了兴致,没等晚上,便赶了去。 走在街上,容辛蹲在悠悠肩膀上,东瞅瞅西看看,显得比她还兴奋。 “你没来过妖界吗?”悠悠问。 容幸咬着刚买的肉铺,含混不清道:“我从小在涂山,没出过远门,这次是偷溜出来的。” 他说着,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睛发亮,用爪子挠了下悠悠衣服:“那有好漂亮的狐狸面具,快过去,我要一个。” 到了摊位,容辛拿起锦袋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没灵石了。 看着摊主抵来的面具,小狐狸脸颊发烫,窘迫道:“不、不要了。” 悠悠眉梢微挑了下,拿出灵石,将面具递给他。 小狐狸顿了顿,眨巴着眼看她。 悠悠给他挂在脖颈上,正要说话,前方传来同门的喊叫,都走远了。 悠悠赶忙追去。 碧玉楼依姻缘树而建,将树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从外看,足有百丈高。 夜幕尚未降临,楼内已亮起了灯火。 一眼望去,檐角悬着各色灯笼,在风中轻摇,楼宇金碧辉煌。 交纳了入楼费,众人踏入其中。 妖族对气息都格外敏感,几乎在一行人进入的瞬间,便注意到他们是人修,不少目光望来。 妖界与修仙界和平多年,并无多少争端,故而妖族对人修尚且友好,但正如有的人修想方设法夺得妖丹,妖修也对人修的灵核感兴趣,故而,人修来到妖界,遇到危险也是常有的事。 到妖界后,慕天昭便特意嘱咐众人,换上宗服,勿要单独请动。 他们穿着清筠宗服饰,又聚在一起,几乎不会有危险,毕竟都知道他们是清筠弟子,还敢把主意打在他们身上的话,就是想引发两界大战了。 悠悠没换宗服,她顶着两个狐狸耳朵,穿清筠服饰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进入人流拥挤的楼宇后,众人才发现,身处之地,还在碧玉楼外三层,站在楼层高的地方,才能窥见一点姻缘树的影子。 姻缘树千年能摘一次,欲抢夺者人山人海,离树越近,抢到的几率会更大。 碧玉楼正是利用这点,修建了里三层楼,那里是抢夺姻缘花的绝佳位置,要想进去,需要斥巨资。 有弟子问了价格,竟是一人一万灵石的天价,不少人踌躇了。 这时候,方辰大手一挥,扔去灵石:“还以为多少,我全包了,快些开门引路。” 有意中人的他,最是迫不及待。 到了里面,人流一下少了,这下,传说中的姻缘树终于露出全容。 只见立于楼宇中央的大树,流光溢彩,伸展着红色树枝,碧叶茂盛,枝叶间,点缀着数十个粉嫩花苞。 悠悠看了看,收回视线的时候,好奇地朝顾赦望去。 谁知他正巧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悠悠弯起嘴角:“师弟,要抢一朵吗?” “无聊,”少年眉眼淡漠。 这回答在悠悠意料之中,在顾赦眼里,这花应该半点用处都没有。 毕竟,他若喜欢谁,不会因姻缘不是对方而放手,不喜欢谁,即便是对方是姻缘,也不会给半点目光。 这点,悠悠也是。 不过她对姻缘花,还是很好奇的,摩拳擦掌道:“待我等会抢一朵,看看花儿会对谁开。” 顾赦眼神蔑然。 一行人登上二楼,这楼层是吃喝玩乐之地,熙熙攘攘尤为热闹。 大大小小的妖各坐一方,热络地交谈,一部分讨论盛筵之事,另部分讨论今日抢夺姻缘花。 “估计我等都要空手而归了,姻缘花今年只有三十六朵,而且已有十朵被预定了。” “什么意思?大家各凭本事,谁能预定!”一人怒道。 先前说话之人,坐在楼栏边,“嘘”了声,指向对面四楼紧闭的房间:“殿下来了。” 众人一默。 如今妖族的殿下只有一个,就是曾经的妖族公主,现在的妖后之子,妖盛星。 显而易见,他既然来了,必然要包揽一朵姻缘花。 “殿下竟然亲自来了!是要挑选妖妃了吗?” “不知谁有这福分,虽然以后还有其他殿下降生,但未来的妖王,多半是盛星殿下的,能让殿下姻缘花开的女妖,应该就是下任妖后了。” “殿下可以理解,剩下几个要包揽的是谁?”有妖不忿道。 “是狼族少主幽皓来了,带着一群狼族精锐,对姻缘花势在必得。” “狼族近来出了个渡七重雷劫的大妖,风头正盛,谁遇到了,都得暂避锋芒,看来姻缘花又少了一个。” “对了,听你们说,我倒记起来,幽少主的好兄弟,鲲鹏族的少主金辰也来了,今早到的万妖城,多半也是冲姻缘花而来。” “得咧,”众人一声哀嚎,“又少了一个,” 都是大妖族的少主,根本抢不过。 “别急叹气,还有朱雀族的小公主,我刚看到她去了四楼房间,” 四楼是观赏和抢夺姻缘花最佳的位置。 “要说实话吗,玄武族少主也来了,” 一番交谈,众妖发现花苞所剩无几,认清现实的妖已经开始买醉,乐观的妖却欣喜道: “还有十来个,都有机会!” “不不,之前可能还有,但就在刚才” 说话之人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清筠宗的人来了。” 众妖一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正吃着妖界美食的清筠众人:“” 不知是谁咳了声,他们才把视线挪开,这时候,一妖幽声道:“不知路宗主可安好。” 当年妖后还是公主的时候,在轻水城对清筠路宗主一见钟情,被拒之事,可是震惊妖界,惹怒了千千万万只妖。 彼时路天沉还不是路宗主,只是个少年,清筠也不是第一仙宗。 而他们妖族最尊贵美艳的公主,竟然被个名不经传的仙宗小子拒绝了,气得众妖杀去修仙界,打算将路天沉给公主抢来,而后 众妖陷入尴尬的回忆,一妖轻咳:“咳咳,往事如烟,都过去了。” “是啊是啊,如今妖后有了妖王,咱们殿下妖盛星都长成翩翩少年了,想必她早放下了。” “对呀,听闻路宗主也有一女,叫路杳,不知此次有没有随队而来。” 听到这,原本重新热闹的场面再次僵住。 坐在角落的清筠宗弟子,再次迎来了万千目光的洗礼,尤其是其中的女修,众妖仿佛想看出个花儿来。 “没有来,我看过画像,路杳不在其中。” 紧张的气氛顿时一缓。 “她肯定不能来啊,虽说妖后对路宗主放下了,但以妖后的性子,得知路杳来了,肯定要把她逮到妖宫揉捏,父债子偿,新仇旧恨一起算!” 离开了会座位,正端着盘糕点回来的悠悠,脚步一顿,远离了清筠宗众人的桌位。 她瞥了眼容辛拿在手中把玩的面具。 “借我戴一下。” 容辛很喜欢新面具,闻言心在滴血,想起是悠悠付的钱,才慢吞吞递给她。 悠悠即将触碰之际,容辛又收了回去。 他抱着面具,可怜兮兮地商量道:“不如我教你千面术吧,可以随意换脸,比面具还好用呢!” 他看向悠悠发间的狐狸耳朵,虽说千面术是狐族秘术,不能外传,但悠悠现在有狐耳,也、也算同族了吧。 白捡一个秘术,悠悠自然不会拒绝。 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得到口诀,再出门的时候,容貌变得平平无奇,扔进人群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 这秘术十分有用,她满意地去给容辛端葡萄。 谁知来碧玉楼的狐妖似乎极多,葡萄盘空了,还没有新的端来。 悠悠安慰地摸了摸容辛的脑袋,正打算离开,旁边传来清朗的声音:“我多拿了两盘,不嫌弃的话,收下吧。” 悠悠侧头,一盘葡萄递来。 说话是个少年,个子很高,身着海蓝色衣袍,长发用白缎束起,俊逸的脸颊朝她露出温和笑意。 看起来十分和善。 悠悠接过,道了声谢,少年轻笑颔首,转身离去的时候,远远走来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叫着“少主”。 应当是哪族的少主。 容辛吃着葡萄,心里却惦记着姻缘花:“芙雪姑娘长得真好看,等我摘到姻缘花,先靠近她。” 悠悠心道别想了,人家的姻缘早有主了,不过她嘴上道:“行,到时候我帮你。” 容辛羞涩地望了眼她:“谢谢,那到时候,就算花开了,我也在你身边试试。” 他挠了挠头:“你变成这平淡模样,我才察觉,原来你、你也很好看。” 悠悠微眯起眼:“没想到,你想当海王。” 容辛:“什么是海王。” 悠悠:“就是有一个姻缘不满足,想要很多姻缘的人。” 容辛感觉被内涵了,哼哼唧唧。 悠悠想到原著,容辛是身处四楼绝佳位置,才抢到的姻缘花,如今跟着她,倒是落寞到楼下了。 担心有影响,悠悠找到这里的管事,问了去四楼的条件。 简而言之,就是非富即贵。 “只剩一间了,姑娘可要?” 悠悠略一思忖,给众同门传音后,砸了灵石,带着容辛去了四楼的包间。 容辛感动得泪花闪烁,抱着悠悠的大腿:“等你来涂山,我一定带你去吃最美味的葡萄,看最美的风景。” 悠悠:谢谢,听起来并没有五万灵石吸引人。 不过单是刚才学到的千面术,就是无价的。 到了四楼包间,悠悠才发现何为绝佳位置。 她一开窗,一丈距离,正好有两朵粉红的花苞。 此时,离花苞离枝只剩小半时辰,原本喧闹的碧玉楼,已经逐渐变得安静,空中弥漫着凝重的气氛。 悠悠倚着窗饮茶,等只剩半柱香的时候,才放下茶盏。 姻缘树轻轻抖动的时候,整个楼宇静得落针可闻,悠悠却听到了长长的叹息。 仿佛来自姻缘树。 “唉,累死宝宝了,努力一千年,竟然只酝酿出这些个病恹恹的花骨朵,正是一代不如一代,唉,子孙们,你们自求多福吧,病了多喝热水,别太早萎了,不然我的老脸没处搁。” 悠悠:“??” 她在疑惑之际,整个碧玉楼却“轰”得沸腾了。 离悠悠最近的两个花苞,在落下的前一刻,被人掐点击下枝头,容辛如离弦之箭冲出,竟也扑了空。 整个场面瞬间混乱起来,堪称八仙过海,各展神通。 悠悠还是盯着那两落下的花苞,虽然被击中,但在坠下时,她仍是离其最近的人。 她身形一闪,放出灵力,加入争抢之中。 半个时辰后,楼内沸腾的气氛才逐渐冷却。 悠悠待在包间里,手中捻起花苞,眉梢微挑:“别哭了。” 混乱中,容辛不知去哪了,她独自待在四楼包间里,对着朵花苞说话,场面瞧着有几分诡异。 “呜呜,你不滴血,我是个被嫌弃的姻缘花,” 悠悠耳边,传来花苞的抽泣声。 “难道你看出我病了,就要枯萎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朵好的姻缘花呜。” 悠悠看花苞,确实有些萎蔫。 她滴了血落在花苞上,那花苞立即绽开花瓣,将血完全吞下。 悠悠:“你怎么开了?” 不是遇到姻缘才开吗。 姻缘花将花瓣重新合上,带着点没底气的委屈。 “人家想接住血,一点都不舍得浪费。这是特殊情况,以后就只会在姻缘出现时再开了,而且姻缘真来的时候,才不只是开花呢!” 悠悠把它揣到怀里,随手端起一盘糕点,起身出门,打算去寻走散的容辛还有同门们。 她行步走廊间,看姻缘树四周已是一片狼藉,碧玉楼的人流还未散去,楼内弥漫着抢夺姻缘花的余热。 悠悠看了半晌,正打算收回视线,忽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一闪而过的玄衣少年,似乎捏着朵花苞。 悠悠惊奇地朝栏边走去,打算细看,没注意一旁来人,不小心与之撞上。 哐当! 盛着糕点的玉盘,落在地面软毯,花状的糕点撒了一地。 “抱歉,” 悠悠打算道歉时,一个声音却抢先开口。 她抬眼一瞧,是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容貌俊美,发丝用珠玉长缎绑着。 少年道:“本殿一时不察,你可有受伤。” 悠悠一听,心道莫非这就是那些人所说的妖族殿下,妖盛星。 妖盛星确实是一时不察撞到了悠悠。 他刚才在走神。 妖族极其注重血脉,加上殿下身份,注定了妖盛星得找一个血脉强大的妖妃才行。 因此,他对姻缘花很重视。 若他命定的姻缘是血脉强大的妖,自然极好,对他成为妖王也有极大的助力。 可若是个血脉弱小的妖,就麻烦了,意味着他要登上妖王之位,会遭受重重阻碍,毕竟一个血脉卑贱的小妖,是不配成为妖后的。 妖盛星拿到花苞后,便有些紧张,遇到一个女妖,便忍不住瞅瞅姻缘花。 许是他看得太过仔细频繁,竟发现花苞有枯萎之象。 这可不是好兆头。 妖盛星眉头紧皱,心神微乱,没注意到前方有人,这才撞到了悠悠。 “无事,我也没注意到你。” 悠悠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掉落的糕点,蹲下来,打算将这些糕点捡回玉盘。 她刚捡起一个,隐约听到抽泣与呜呜声。 悠悠猜到是什么,没理会,直到那泣声越来越大,才忍不住抬眼。 但她还没看到那哭泣的花苞,站在她身前的少年,陡然惊慌地捏住一物,将手背到身后。 悠悠见状,低头继续捡地面剩下的糕点。 而惊魂未定的妖盛星,脸色已变得五彩缤纷。 他手中的花苞竟然开、开了,对着这狐族女妖,绽开了花瓣 这意外撞上的女妖,就是他命定的姻缘!! 在悠悠继续捡东西时,面前少年,神色已从不可思议,震惊呆滞,到满目无措,沮丧叹气 妖盛星垂眼看她,心里凉飕飕的。 妖修之间,是能感应到彼此血脉强弱的,血脉强大的妖,即便处于幼年期,凭着血脉的力量,也能威慑到强大的大妖。 而他在悠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妖力,显然对方是个血脉不起眼的小妖。 而且瞧她身着朴素,又端着糕点玉盘,多半是碧玉楼打杂的。 再看相貌,妖盛星越发失落。 狐族多出美人,很遗憾,面前女妖是他迄今为止,见过容貌最普通的狐妖。 “殿下——” 身后传来属下的声音,妖盛星慌里慌张地将盛开的姻缘花藏到袖中。 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姻缘花,对这女妖绽放了,堂堂妖族殿下,命定的姻缘竟如此寡淡无味。 届时,无论他如何做,都会被嘲笑,沦为笑柄的。 妖盛星心下有了抉择,正此时,悠悠端着糕点起身,打算离开。 “抱歉,”少年突然开口。 悠悠:“?” 不是道过歉了吗。 “是我负了你,” 妖盛星解下腰间美玉,在悠悠一脸懵然中,塞到她手中。 “你是个好姑娘,但我们之间不会有好结果,你另寻良妖,把我忘了吧。” 蛤? 悠悠一头雾水,这番负心汉的发言是怎么回事,妖族殿下是不是神智不清。 “我不要,” 她不收,少年却强硬地塞到她手中。 “你收下,以后遇到麻烦,便拿这玉来找我,无论何时我都会帮你的!” 妖盛星俊美的脸颊,露出羞愧之色,一字一顿道:“这是我欠你的。” 话落,他不等身后赶来的手下,狠下心,留下可怜兮兮的小狐妖,独自站在原地。 忍住回头的念头。 少年残忍地,只留给悠悠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第46章 第 46 章 少年身影逃也似的,步履匆匆,转眼消失不见。 悠悠站在原地懵了会,去追没找人,只能把玉先揣上,她下了楼,底下楼层热闹多了。 她站在楼梯口,扫了眼,看到落了单的白芙雪,正被一群妖围着。 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的面容,给白芙雪招来了狂蜂浪蝶,若非她穿着清筠宗服饰,估计早被哪只妖掳走了。 妖族民风开放,不似人修那般含蓄,他们见到喜欢的便要表达爱意,故而此时不少妖,被白芙雪容貌吸引,诉说着情话。 白芙雪身处其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 她虽喜欢吸引众人目光,但这些妖太直白鲁莽了,直勾勾地说想与她来段人妖恋。 想让这些妖滚蛋,但如此,她美好的形象就毁掉了,思及此,白芙雪努力挤出一抹笑,语气温柔地拒绝身边众妖。 但这些妖仿佛听不到拒绝,白芙雪暗恼之际,注意到楼梯边的身影。 女孩姿容平平,与路悠悠的衣着打扮一模一样,还有那两只毛茸茸的狐耳。 之前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收到过路悠悠的传音,听说用法术变了容貌,白芙蓉略一思忖,猜到是本人,她没想到,悠悠变成这幅普通的模样。 白芙雪急于从此地脱身,又不想向悠悠求救,发现悠悠看了眼她后,竟打算直接走了,才赶忙招了招手。 救、救救她呀。 悠悠眉梢微挑,走了过去。 “抱歉,我要与朋友离开了。”白芙雪对周围的妖小声道。 众人面对美人的离去,面露遗憾之色,却碍于清筠之名,不好阻拦。 白芙雪靠近了悠悠,跟在她左右,这时候,前方出现一道身影,拦住了她们。 “打扰了,” 挡在白芙雪身前的少年,穿着轻铠,束着银白发丝,腰侧悬挂着匕首。 “在下幽皓,不知姑娘芳名。” 悠悠发现这名字在哪听过,还没想起,人群中有人道了声:“是狼族少主!” 白芙雪踌躇道:“我叫白芙雪。” “我方才远远看了芙雪姑娘一眼,觉得在哪看过,” 幽皓勾起唇角,拿出一朵粉色花苞。 “冒昧前来,是想知道姑娘可是我命定的姻缘,下任狼后。” 悠悠暗啧了声。 别想了,你只是领着号码的男配。 略一回忆原著里幽皓的剧情,悠悠目光扫向他朝白芙雪递去的姻缘花。 却不想,看到花苞缓缓绽开了。 悠悠:“?” 她疑惑之际,那熟悉的哭泣声响起。 “呜呜,我病了,要枯萎了,可不可以给我滴血呀。” 悠悠:“” 原来这姻缘花绽开花瓣,也是向她讨要血呢。 但其他人却不知道,四周响起一片惊呼。 几个女妖咬牙切齿地看着白芙雪。 白芙雪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表情呆滞,而她身前的幽皓,也一脸愕然。 他是觉得白芙雪貌美,才前来结交,测姻缘只是找的借口罢了,不曾想,姻缘花真的开了。 惊愕过后,幽皓再次打量白芙雪,脸上渐渐露出喜色。 面前的人修女子,若真是他命定的姻缘,倒也不错。 “恭喜少主!贺喜少主!” 跟着他身后的狼族侍卫,齐声道。 妖族虽重视血脉,但如果对方是人修,标准便不一样了。他们会从其他方面考量,毫无疑问,面前的清筠宗女弟子,小小年纪,已达金丹期,天赋潜力满点,容貌清丽脱俗,倒也配得上他们少主。 妖群中,起哄声响起。 “狼少主与这女修好缘分,刚摘到姻缘花,便找到命定的姻缘。” “天生一对!” 悠悠手忽然被抓住了,诧异地投去视线,白芙雪抓着她,小脸惨白,仿佛下刻要晕过去。 悠悠想了想,安慰女主道:“别急,说不定是误会。” 白芙雪没想到会听到她的安慰,顿时像看到了亲人,眼里泪花闪烁。 “安静,莫要吵闹,” 幽皓担心妖群把白芙雪吓到,朗声制止,随后把将姻缘花朝她凑近了些。 “芙雪,你可有姻缘花,你看我的” 他话没说完,花瓣合拢,姻缘花忽然闭合了。 幽皓愣住,姻缘花竟然还能开了再闭,闻所未闻,这是何意,白芙雪到底是不是他的姻缘。 刚静下来的众妖,也一脸费解之色。 幽皓将花拿在手中晃了晃,陡然,那花开了一点,他若有所感地朝旁边方向移动,那花骨朵顿时又绽开了点。 不假思索地,他将姻缘花移到悠悠眼皮底下,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姻缘花,再次完全绽开了。 不仅如此,它还在清风中摇曳起了,像卯足力气吸引面前女孩的注意。 幽皓迟疑地抬眼,看着面前容貌普普通通,血脉普普通通的狐妖,陷入沉默。 身后的狼族侍卫,也安静下来。 围观群众反应过来,原来姻缘花是为了另一位所开,有人笑出声:“原来是这小狐妖。” “哈哈哈,想不到,幽少主的姻缘是这位。” “不怪幽少主认错,毕竟这狐妖不太起眼,谁能想到她才是幽少主的姻缘。” 幽皓听出嘲意,脸色有些难看。 他不甘心地将花在半空挪了一圈,最后认命地停在悠悠身前。 他深吸口气,再次看向悠悠,试图找到对方与他相配的地方,但怎么瞧,都难找到一点。 狐族出美人,这是他见过平凡的女狐。狐族有仙狐、九尾天狐的强大血脉,但这女狐血脉弱得他感受不到。 短短时间,从云端跌入谷底,幽皓难以接受,看了看悠悠,又看向手中的姻缘花,在带着嘲意的笑声中,陷入尴尬的境地。 他目光流转,绞尽脑汁想对策,余光忽而瞥见鲲鹏族的好友。 “阿辰!”他求救般唤了声。 从二楼上来的少年,听到声音,清澈目光扫了来。 “阿幽?” 他穿着海蓝色衣袍,身影比同龄人高了不少,看到幽皓后快步走去。 “你怎么在这,抢到姻缘花了吗,” 话音刚落,靠近的金辰,发现好友手中的姻缘花,绽开了花瓣。 “你竟然如此快找到姻缘了!” 金辰俊逸的脸颊,露出惊讶之色,见幽皓脸色难看,才意识到不对。 他抬眼看向悠悠,愣了下,轻笑道:“是你?” 悠悠记得他,之前让给她一盘葡萄的少年。 她莞尔一笑。 “你认识?”幽皓问。 “有过一面之缘。”金辰解释。 弄清这场面是何情况后,他看了眼悠悠,又看向把不高兴写在脸上的幽皓。 知道好友的脾气,他低声劝道:“这狐妖姑娘挺好的,姻缘花既然对她绽开,必然是因为你们有缘,你莫要嫌弃人家,说不定,这是你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幽皓咬牙切齿。 金辰无奈地摊开手,露出手里攥着的姻缘花:“我这不是姻缘没到吗,它要是开了” 话到一半,掌心泛起痒意。 金辰顿了顿,垂眸望去,目光刹时凝住。 一旁原本被忧伤笼罩的幽皓,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阿辰,你的姻缘花” 幽皓陡然梗住,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什么意思? 这狐妖还是金辰的姻缘?! 悠悠漫不经心地垂眼,两朵绽放的姻缘花,朝她呜呜咽咽求投喂。 她被抽泣闹得头疼,揉了揉额角,收回目光,看向面前两个呆若木鸡的少年。 悠悠犹豫要不要解释。 如果坦白,会暴露自己能与灵植交流,血还有奇效的事。 如果不坦白,怕是要误会了。 一番思量,悠悠决定先静观其变,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暴露。 围观众妖惊呆了。 姻缘花代表的姻缘,是命里正儿八经的姻缘,不是露水情缘,因此还从未出现过,两朵姻缘花朝一人绽放的情况。 千古奇观! 撞姻缘的还是狼族少主与鲲鹏族少主,小狐妖不能一分为二,这该如何是好 而且,两人可是妖界众所周知的好兄弟,这 众妖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三楼内弥漫的空气,近乎凝滞。 幽皓与金辰四目相对,同时移开视线。 他们小时候一同遇险,相互帮助才脱离险境,有过命的交情,多年来依旧交好,是对彼此熟悉至极的好兄弟。 这一对视,是他们认识以来最尴尬的。 错开视线后,幽皓握紧姻缘花。 一个小狐妖,比不得他与金辰多年轻易,反正他不喜欢,大不了让给金辰兄。 总之,他绝不会为了个狐妖与金辰反目成仇的! 幽皓嘴唇翕动,开口相让的前一刻,又忍不住打量悠悠。 这次细看,他发现悠悠虽然相貌不出众,皮肤却出奇的白皙,明亮的眼睛也可圈可点。 察觉他的注视,女孩目光流转,坦荡荡地毫不露怯,与抱有目的接近他的女妖,感觉完全不一样。 幽皓不由自主把嘴闭上,想到这是他的姻缘,心情微妙。 仔细一看,女孩做狼后的话,也不是不行。 至于好兄弟金辰,不是他不让,而是鲲鹏与狐狸并不般配,狐狸既不会游水,也没有翅膀在天空翱翔。 比起鲲鹏,显然狼与狐狸更配! 幽皓思忖再三,心中有了抉择,朝悠悠伸去手。 另边,金辰也在打量悠悠。 与幽皓的纠结不同,因为知道幽皓对样貌看得比血脉还重要,悠悠不会入他的眼,金辰第一时间排除了幽皓接受悠悠的可能性。 他对样貌看得较淡,而且女孩虽相貌平平,却出奇的顺眼,至于血脉,鲲鹏族自身就有强大的血脉,他再努力变强,就能弥补狐妖血脉的缺陷。 总之,既是他的姻缘,无论对方是何模样,他都会好好待她的。 思及此,金辰朝悠悠安抚似地笑了笑,伸出手。 “我叫金辰,姑娘” “我是幽皓,你叫” 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响起,发现彼此后,陡然止住话音。 从左右两边伸向悠悠的手,僵在了半空。 四目相对,俩少年看到彼此眼中的不可思议。 “阿幽,你?” “阿辰,你?” 四楼包间,妖盛星捻着盛开的花朵,瞧其蔫蔫的模样,抿紧了嘴角。 半晌,他收起姻缘花,忐忑地想:不知道被丢下的狐妖如何了。 从小母后便教导他,要做个有担当的男子,不能当负心汉。 他奉为圭臬,从不拈花惹草,不曾想,如今连个女妖手都没牵过的他,已成为薄情的负心汉了。 妖盛星面色沉重地叹口气。 思来想去,他起身出了门,正巧看到走廊两个属下,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笑得前仰后俯。 “你们在讲什么?” 两人慌忙止住笑意,行礼道:“回殿下,小人小人是听说狼少主与鲲鹏少主,撞姻缘了,他们的姻缘花对同一个女妖绽放了。” “竟有此事,”妖盛星讶然。 幽皓与金辰,这两人他是认识的。 “千真万确,而且这两少主要打起来了!” 妖盛星忍不住笑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姻缘没那么糟糕,至少没与旁人相撞。 笑归笑,狼族与鲲鹏族都是大妖族,他不能任由两者产生矛盾,坐视不管。 妖盛星让人引路,赶了去。 三楼,悠悠身前两只手,还在僵持着。 场面变得诡异凝重,把此事当乐子讨论的众妖,见状也纷纷闭嘴。 情况不对。 原本以为这两少主都会对狐妖嗤之以鼻,没想到,竟然都起了争夺的心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怕要引起狼族与鲲鹏族交恶,甚至开战! 周围一下安静了。 悠悠耳边却不断传来呜呜声,两朵姻缘花,已经开始吵架了。 “你走开,懂不懂先来后到,讨厌!”声音气呼呼。 “是你滚开,知不知道什么叫后来居上,哼!”另个声音不甘示弱。 “讨厌讨厌,该滚的是你!” 吵架的结果,就是悠悠面前的两朵姻缘花,争相斗艳。 一个温雅地摇曳生姿,另个就活泼地舞动青春,一个花瓣闭闭合合,另个就把花瓣当小陀螺转,吸引面前女孩的注意。 “这两姻缘花疯了吗?”围观众人忍不住道。 “怕是这姻缘好得不得了,姻缘花都兴奋成这模样了!” 闻言,众人看向悠悠的目光顿时变了。 狐不可貌相。 小小狐妖,竟有如此本事! 悠悠:“” 解释是不能解释的,当众坦言会惹火上身,只有私下告知两人,以免对方继续误会。 至于现在,悠悠眨了眨眼,摆出一脸无辜。 走一步算一步。 看到自己的姻缘花在摇摆,金辰率先收回手,但这举动,并非退让。 他转过身,俊逸脸庞露出严肃之色。 “阿幽,你想清楚,这不是儿戏,莫要因一时兴起,耽误人家姑娘一生。” 他说这番话,并无恶意,只是基于对幽皓的了解,知道这家伙从来不正经,喜欢想一出是一出,所以提醒好友认真抉择。 但幽皓一听,不乐意了。 “我怎么就要耽误人家,照你的意思,我是渣狼了?” “你误会了,”金辰皱眉,正色道,“我只是说你花心,毕竟你从小在家族里,就只喜欢跟女狼妖玩,不是吗。” 周围哗然声起,幽皓一噎,感觉遭到了背刺。 这方面,他确实不如金辰洁身自好,无话可说,但既然金辰不仁,他也不义了。 “哼,”幽皓冷笑。 “你说我花心,可你比我更糟糕!你从小不近女色,只与男鲲鹏玩,谁知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四周哗然更上层楼,众人意味不明地看向蓝袍少年。 “你、你胡说什么!”金辰涨红脸,少见的怒了。 他气到懒得与幽皓争辩,拉住悠悠胳膊:“别理他,我们走。” “凭什么跟你走,”幽皓赶忙拉住悠悠另条胳膊,“她是我的姻缘,休想带走。” “你松开点,”金辰语气不善,“别把人弄疼了,你个粗鲁的狼妖。” “你松开点才对,”幽皓毫不示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趁我松指的时候把人抢走,你个阴险的鲲鹏!” 围观群众,齐齐傻了眼。 看着两人你一个“粗鲁狼妖”、我一个“阴险鲲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有过命之交的好兄弟吗? 原来兄弟情是塑料做的,里面包裹的还全都是泡沫! 悠悠瞥了眼左胳膊,又望了眼右胳膊,见场面有些失控,出声道:“你们捏疼我了。” 两人一顿,松开了手。 悠悠趁这空荡,不假思索踏着步云靴逃了,身后惊呼声此起彼伏。 一群吃瓜群众朝她追去,比幽皓与金辰都积极。 “楼上发生了何事?” 头顶木板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在二楼的清筠宗弟子,仰头望去,满脸困惑。 他身旁的人,压低声音道:“听说是狼族少主与鲲鹏族少主,撞姻缘了,为了个女妖,打起来了!” “竟有此事,哈哈哈,撞姻缘可太刺激了。” 其余几个弟子,吃着瓜,大笑起来。 “奇女子啊,不如我们上去瞧瞧,说不定少宗主与白师姐在楼上。” 他们一行人已聚齐了,只剩路悠悠与白芙雪不见踪影。 “三楼已经没人了,那女妖跑了,所有人追了去。” “我们也去吧,说不定少宗主与白师姐在看热闹!” 顾赦脚边,滚来了一只小狐狸,它抹去鼻子间的血,用爪子拍了怕顾赦的衣摆。 “我们去找悠悠吧。”它抓着朵姻缘花,神色恹恹。 顾赦垂眼,看着总蹲在悠悠肩上的狐狸,眼神漠然:“自己去找。” 容辛吱唔起来。 舅父走前,告诉他若找不到悠悠,就想办法跟在顾赦左右,这样迟早能找到悠悠。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容辛牢记着。 为了争夺姻缘花,它鼻子受伤了,嗅不到悠悠气息,所以看到顾赦便扑了来。 可少年的神色,并不友好。 容辛毛绒爪子捂着疼痛的鼻子,眼珠转了转,压低声音道:“悠悠刚摘了朵姻缘花,让我告诉你去找她,说要给你惊喜。” 话落,它有点忐忑地仰头。 顾赦蹲下来,似笑非笑地问:“你觉得我会信?” 容辛吓得抖了抖,紧张地吞咽口水。 “真、真的!”它举起一只爪子,信誓旦旦。 接着又瞥了眼顾赦,嘀嘀咕咕:“当然你若不信的话,不去就算了,反正我把话传到了。” 身为狐族,容辛自带一点迷惑人的本领,冷静下来后,神态语言让人找不到破绽,分不清是真是假。 “糟糕了!”在袖下的幽蛟出声。 “主上,该不会路杳姻缘花开的对象,是你吧!” “那可怎么办?毕竟是坎坎的主人,主上去与路杳说清楚不!”幽蛟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双眼放光。 “主上还是先色诱,让她把引魂灯交出来,再” 话没说话,幽蛟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犯蠢有个度。” 容辛耸耸受伤的鼻尖,见顾赦不理他了,便忐忑地跟在身后,不确定少年会不会真去找悠悠。 好在不久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少宗主吗?” 收到悠悠传音,得知她变了模样的清筠宗弟子,脚步一顿,不确定的目光,落在远处飞速奔跑中的女孩身上。 “是悠悠!” 容辛一跃而起,兴奋地跳到顾赦肩膀,还没高兴完,被顾赦弹指击飞。 听到容辛的话,清筠宗众人才敢确认,急忙赶去。 悠悠本打算甩开这群人,用千面术换个容貌,谁知迟迟没甩掉。 她在碧玉楼内上蹿下跳,绕了好几圈,累得气喘吁吁,身后的人依旧穷追不舍。 离悠悠最近,其实早能追上她,却始终遵循她意愿保持着距离的金辰,嗓音微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跑慢些,别伤到了!” 悠悠忍不住回头道:“你们不追,我不就不跑” “小心——!”金辰一声急喝。 前方飞来一样法器,悠悠回头说话没注意,听到喝声,想也不想地急转了下身形。 “砰!”一个铁锤从她肩膀擦过,拐弯后,落在地面砸了个大坑。 悠悠虽躲过这击,身形却无法站稳,脚下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金辰急忙上前,但还没靠近,便被一声厉喝止住:“住手!” 一个带着愠怒的嗓音响起。 闹哄哄的众妖抬头,只见乌木楼栏前,立着个面容俊美的锦衣少年,手负身后,脸色微沉。 “参见殿下。”众妖一惊,行礼道。 妖盛星冷着脸,胸膛气得微微起伏。 没想到,一来就撞见这幕。 他有所亏欠的小狐妖,正被一群妖追杀欺负。 女孩狼狈地摔坐在地上,虽然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单薄的背影,但他能想象到,女孩此刻脸上,是多么的可怜无助! 妖盛星俯瞰下方,目光逡巡一圈。 发现幽皓与金辰两个熟悉面孔,更恼了,不去找你们的姻缘,跑来欺负小狐妖做什么! 虽然愤怒,但妖盛星很快冷静下来。 他不能表现得过于紧张在意小狐妖,不然,会引起别人怀疑。 妖盛星捏了捏袖内的姻缘花,面色变得平和,对两个领头人物道:“幽皓、金辰,你们追这小妖做什么。” “殿下,我们”幽皓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说。 总不能告诉妖盛星,他与金辰撞姻缘,为姻缘起了口舌之争,随后来追想逃走的姻缘吧。 “禀殿下,”在一旁的金辰,开口道。 “我们与这位姑娘有些误会,所以想追上解释。” 妖盛星:“什么误会。” “就是,就是些无伤大雅的误会,”金辰含糊了句,欲上去,“打扰殿下了,我们这就带她离开。” 妖盛星一眼便看出他们在说谎,脸色骤冷。 他握紧手,看向听完金辰所言,后方那群脸上散发着诡异笑容的妖,怎么瞧,都不怀好意。 若小狐妖被他们带走,不知会遭受怎样虐待。 妖盛星往前了步,一手搭在栏杆:“既然是无伤大雅的误会,就此作罢吧。” 金辰一愣:“殿下,这恐怕不行。” 幽皓也上前道:“对啊殿下,今日不弄清楚,是没法善罢甘休的。” 妖盛星手指扣栏,这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劝,他语气中已有了冷意:“你们想如何弄清楚。” 金辰与幽皓踌躇地对视一眼,又看了眼悠悠,皆道:“我们与她私下谈论就好。” 私下谈论? 瞧他们来势汹汹,谁知私下会把小狐妖欺负成什么样。 妖盛星气笑了:“行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但现在,都给我作罢,以后谁也不许动这狐妖了。” 此言一出,底下陷入一片沉默。 围观全程的众妖讶然,殿下这是为了不让狼族与鲲鹏族起干戈,警告幽皓与金辰,谁都不许与狐妖在一起,都要孤寡一辈子。 幽皓与金辰面面相觑,这话太过分了! 就算是妖族殿下,也不能管得这么宽,随意摆弄他们的姻缘。 两人决心违背,这时候,悠悠纤长手指掸了掸衣袍的灰尘,慢吞吞地起身。 他们见状,赶忙过去搀扶。 谁知这一动作,彻底惹怒了楼上看着的少年。 妖盛星手背青筋迸起,脸色难看到极致。 还在他眼皮底下呢,就如此猖狂地抓小狐妖,若他今日不管,以后小狐妖不知要遭受多少磨难。 “够了!” 他一声怒喝,跃下楼,震得众妖愣住,茫然地看向他。 挡在刚站起来的悠悠身前,妖盛星深吸口气,抬手将人护在身后,忍无可忍道: “这是本殿的姻缘,容不得你们欺负!” 悠悠:“” 幽皓与金辰:“” 刚赶来的清筠宗众弟子,及后方围观全程的众妖:“?!!!” 第49章 第 49 章 一片死寂中,悠悠将少年被揉乱的头发,一丝一缕地恢复原样。 她眨了眨眼,向上弯起嘴角:“原来是爹爹呀。” 慕天昭轻咳一声,上前行礼道:“师父是此处的阵灵吗。” 少年路天沉视线徘徊在悠悠身上,见女孩朝他笑得自然,笑得天真无邪,仿佛刚才发生了什么,原地失忆了。 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闻声打量起慕天昭。 看来他还收弟子了。 “这是我少时闯过此阵后,留下的一缕做阵灵的神魂。”他起身,手负身后,扫了眼妖族一行人,“你们想去哪,也是太微之境?” 千年来,每百年都有一群妖来挑战,他翘首以盼,等着有人过关,好离开此处,谁知愣是没有一人通过。 “是,”慕天昭道。 少年路天沉微微颔首,随手往后一指:“过我这关很简单,把门打开就行,到时候我送你们去太微之境。” 众人愕然,望向伫立在他身后的青铜大门。 竟如此简单,还以为是上刀山下火海的考验,青铜门虽重沉,他们是修士,力量却是够的。 众人不约而同朝悠悠望了眼,莫非是阵灵放水了,无论是不是,总归是喜事。 “走,”妖盛星一声令下,众妖率先来到青铜大门前。 他们身后,手掌卯足力气落在大门上。 “” 大门纹丝不动。 “再来,” 清筠宗弟子见状,赶去相助,众人一起运转灵力,大喝推门。 少年路天沉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倚着玉柱,抱臂看了会,眼帘低垂,兴致乏乏地收回视线。 “你们只有半个时辰,”他提醒了句,瞥向靠了过来的悠悠。 “你为何不去。” 悠悠低声道:“我已知道如何打开门了,不急。” “是么,”他语调微转,神色看不出信还是不信,“说说看。” 悠悠望了眼青铜大门。 门前众妖被逼急了,已显露出原形,玄武、朱雀、鲲鹏他们集聚在一起的冲击力,足有排山倒海之势,将青铜大门撞得发出沉闷声响,颇有成效。 但这力量持续不了多久,很快一群人精疲力尽了。 “以我看,打开此门很简单,” 在少年浮起几分期待的注视下,悠悠小声道,“他们不该向外推,应该往里拉。” 路天沉微微一顿,讶然:“你竟能猜到。” 女孩登时得意地微扬下颌,一幅胜卷在握的模样,路天沉狭长眼眸,露出几分戏谑:“既然如此,为何不去试试。” 悠悠挠了挠发丝,欲言又止:“我” 她脸腮微红,长睫轻轻颤动,清澈的眼眸飞快地望了眼他后,含羞地埋下头,几不可闻地细声道:“我想多陪爹爹一会。” 路天沉愣了愣,眼底的戏谑消失殆尽,沉默起来,一时间,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他只是一缕少年时的神魂,没体验过初为人父,有个女儿是何感受,但悠悠这句话,让他怔愣之际,心里情不自禁涌起点别的情绪。 他不确定,这不是传说中的慈爱。 少年有点郁闷,又有些苦恼,侧头望去,正好对上悠悠的眼眸。 女孩眸中,闪烁着明亮光泽,竟全是对他的崇拜之色:“爹爹好聪明,竟然猜到他们只会想着朝外推门,而不是往里拉。” 路天沉欲言又止。 他该如何告知天真无邪的女儿,她猜错了,这不是答案。 然而没等他想明白,右肩传来动静,悠悠歪着脑袋轻靠过来,他的手臂也被她抓住了,女孩满是依赖地靠着他。 路天沉身形微僵,还没与谁这般亲近过,下意识抬手将人推开,还没触碰到对方,就被一声软绵欣喜的“爹爹”震住。 他停在半空的手,不确定地抬起又放下,在要不要摸摸悠悠脑袋,以示父爱中徘徊。 路天沉万万没想到,未来的女儿,是个粘人的小糖豆。 还很自信,坚信把门拉开就是答案,若最后发现不是,该不会委屈哭吧。 少年:“” 算了,他可不娇惯她。 “杳杳三岁没了娘亲。” 路天沉正想着严父两字,耳边想起女孩微哽的嗓音, “爹爹找了个后娘,生了弟弟妹妹,再也不疼我了。” “爹爹抱着弟弟玩拨浪鼓,杳杳在旁玩泥巴。” “爹爹哄着妹妹入睡,杳杳怕黑,独自点灯烫伤了手。” 悠悠每说一句,少年神色凝重一份,眉头紧皱,陷入深深的怀疑自我中。 他竟是这样的人。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爹爹了!” 听到女孩傻傻的言论,少年路天沉心情跌倒谷底。 她,竟受了这么多委屈吗 这边父慈女孝,一片和谐,另边轰隆隆的砸门声作响。 时间一点点过去,某个时刻,悠悠松开了抱着的手臂,路天沉下意识看过去。 女孩握紧手,皮肤很白,眼睛红通通,像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她眼泪在眶里打转,满是不舍与难过。 “时间快到了,我得去帮他们,爹爹,待我拉开门后,你不会就消失了吧。” 路天沉:“不会消失。” 他会回归本体,新的阵灵由通过这关的人来当。 听他如此说,悠悠松口气,手握成拳,眉眼弯笑:“那我放心了,这就去帮他们打开!爹爹给的考验如此简单,他们却没能想到,我是在此唯一读懂爹爹心思的人,” 女孩骄傲之际,红着脸蛋,小声道:“只有我懂爹爹,真好。” 说罢,她眸光一闪一闪地,又崇拜地看去,仿佛把少年当作世上最厉害的人。 路天沉:“” 原本徘徊在齿间的话,更说不出了。 “你们弄错了,”悠悠扬声,走了过去,“不是用推的,往里拉就好。” 少年在她身后道:不,是你弄错了,他们就是单纯的实力不够。 而精疲力尽的众人一听,齐齐瞪大眼睛,竟忘了这茬。 是啊。 谁说打开门一定要向外推,还有往里拉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路杳,你竟想到这点,着实不凡!” “我们少宗主从小就冰雪聪明,深得宗主真传。” 路天沉:“” 他看着对路杳深信不疑的众人,还有在一众夸赞中,不好意思又有点骄傲的小女孩,唯有沉默。 要是待会发现这答案不对,拉也拉不动 少年倚着玉柱,头疼地揉揉额角。 眼看悠悠找不到门上可以拉拽的地方,在周围质疑的目光下,愈来愈红的脸颊,茫然无措的表情,可怜兮兮望来的眸光。 路天沉舌尖抵住上颚,微动了动。 啧,有点烦。 好半晌,悠悠锲而不舍在门上摸索的时候,掌心忽然有东西垫了下。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拉住门扣:“在这呢!” 众人当即涌来,妖盛星看着小门扣,愣了愣:“刚才我检查的时候,还没有。” “可能是你看错了,”悠悠道。 她说着,不忘回头朝少年爹露出求表扬的笑容,仿佛是个一无所知,以为真是自己聪明才智的傻白甜。 紧接着,“轰隆——”声响起,厚重的青铜大门缓缓开启,刺目的白光与雾气从门缝涌出。 一行人万分欣喜。 少年走了过去,直截了当道:“往前走就是太微之境,想要灵源是吧,会有很多等着你们。” 妖盛星等人大喜,迫不及待走了进去。 悠悠迟疑地走在最后面,少年挑了下俊眉:“走吧,等你回来还得留一缕神魂作阵灵。” 悠悠这才走向浓雾。 一片白雾中,她什么都看不到,忽然之间手掌里多了个什么。 轰—— 青铜门在她身后关上。 待白雾散去,四周已经变了模样,她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沉浸在夜色中的茂密树林。 她站在参天古树下,一阵清风吹过,泛着微蓝光芒的枝叶摇曳,窸窣作响。 悠悠短暂地看了眼四周,低头看向手里多出的东西。 竟是个小拨浪鼓。 她愣了下,手掌翻转,咚、咚、咚的声音响起。 悠悠长睫微垂,按下心底涌起的莫名情绪,玩了会,直到某个时刻,她豁然惊醒。 等路天沉少年神魂回归本体,发现她在胡诌卖惨 悠悠眨了眨眼,把拨浪鼓揣进兜里,罢了,能活一日是一日。 她摊开右手,望向掌心的阵纹。 路天沉给他们选的落地点,在太微之境一个秘境里,按他所说,没多少危险,到处都是灵源。 为了节省寻找灵源的时间,将他们分别放在秘境不同位置,等找够了,便聚集在一起,悠悠用灵力催动掌心的阵纹,众人便能回到通天阵内。 太简单了。 原著里,男女主虽是天胡开局,也遇到了不少困难,灵源身旁有黑妖在看守,他们苦战一番才取得灵源。 但听路天沉的意思,这片秘境鲜有人迹,只有两三个妖兽存在。 悠悠心下稍安,开始寻找灵源。 她走出树下,抬眼就发现参天古树上空,浮着淡蓝色的光团,仔细一看,如同泉眼般,翻滚的薄雾不断溢出。 悠悠深吸口气,从光团散出的灵气纷纷涌入她体内。 这是个百年灵源。 原著里,曾写妖族派小妖军团来寻,能找个百年灵源就算成功,如今,竟然抬眼就看到,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段。 悠悠拿出一颗蓝荧色的宝珠,将灵力输入其中。 这是能吸收灵源的元珠,灵源大小不一,不易从秘境带走,可用元珠将其吸入,回到妖宫再释放出来。 在灵力催动下,宝珠散出光芒,古树上的灵源被股力量拉扯,化作细流被吸入珠子。 待吸收完毕,悠悠收回宝珠,忽然想起原著里,有段顾赦受伤的情节。 原著里,白芙雪与慕天昭来此全身心都在寻找灵源。 顾赦则不是,他全程划水,在太微之境寻找天灵地宝,挑战妖兽,夺得兽核,才是他头等大事。 他在与妖兽打斗之际,受了伤,被白芙雪救了。 但如今这地方,妖兽只有几个,不知他会不会遇到。 悠悠在这边怀疑着,另边,顾赦已在与妖兽对战了。 落地后,顾赦发现幽蛟消失不见,知道它被传送到另个地方,并未在意,直到他正摘一株千年灵草时,身后响起呼天喊地的哭叫。 “救命啊,主上!” 一条小黑蛟从半空飞来,伴着身后穷追不舍的大蛇。 那大蛇身形庞大,高昂着九个狰狞的脑袋,不断朝幽蛟吐出毒液。 小小相柳竟想吃它,虎落平阳被犬欺! 幽蛟愤怒,却只有逃命的份,好在身为守护灵,它能感应到顾赦位置,一路狂奔而来。 看到少年身影的那刻,幽蛟激动地大叫起来,等叫完它才想起。 主上,是相柳的对手吗? 相柳看到顾赦身影的那刻,幽蛟成功地祸水东引了,比起条不够塞牙缝的小黑蛟,显然,相柳更喜欢吃修士的灵核。 砰——! 巨响在寂静的秘境里,震耳欲聋。 脚下地面颤动,悠悠用元珠吸收灵源的动作一顿,跃上古树。 只见远处漫天尘雾,树木倒了一片又一片,隐隐可见半空中扭动的数个黑影在攻击。 意识到有人运气不好遇到妖兽,悠悠迅速赶去。 等悠悠抵达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偌大一片茂密的树林,被夷为平地,相柳倒在血泊之中,九个脑袋被斩下五个,剩下的脑袋也气息全无。 它的每个头都有血窟窿,藏在里面的兽核被挖走了。 悠悠正猜测是谁动的手,忽然听到不远处的灌木后,传来隐隐约约的哽咽。 悠悠过去,看清里面的景象。 顾赦昏倒在地,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颈侧一条狰狞可怖的伤口,不断流出乌红的鲜血。 他身旁,幽蛟嗷嗷大哭,尾巴卷着不知名的灵草,在伤口处抹来抹去。 “狗日的相柳,打不过就喷毒” 没等哭嚎完,它听到身后动静,警觉回头。 看到熟悉的红衣身影,幽蛟先是一喜,赶忙丢下没什么用的灵草,接着不知想到什么,视死如归地挡在顾赦身前。 “你若是想伤害主上的话,先踏过我的尸” 吧唧。 悠悠踩扁了它:“好了,踏过你的尸体了。” 成全完幽蛟的忠心,悠悠走到顾赦身旁,打量他的伤势。 只有颈肩一处伤口,不过这处伤口沾染了毒,毒已浸入顾赦体内,得想办法把毒逼出来。 因为原著里,顾赦受伤陷入昏厥,被女主白芙雪救下,这段小情节,是用来增加反派对女主好感度的。 悠悠不确定是不是原著之力在发作。 这边动静很大,秘境内其他人应该也会很快赶来,白芙雪会在其中,她算半个灵药师,想必会有办法。 不过悠悠不打算等,人命关天,什么专属于反派与女主的小情节都滚吧,正好她学了回灵术。 悠悠想看清伤口,抬手扯开了他的衣襟,顾赦大半肩膀露了出来。 大片冷白肤色,晃了晃悠悠眼睛。 她轻眨了眨眼,看到伤口流血不止,伤势还在沿着肌肤不断蔓延。 悠悠清理了伤口,手掌落在顾赦灵核所在处,催动回灵术,将自己的灵力输入顾赦体内,逼出那些毒。 但她弄了半晌,只有一点点染毒的乌液,从顾赦颈侧伤口流出。 悠悠长叹一声,果然只靠这种花里胡哨的逼毒方式不行,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朴实无华的古老方法。 悠悠将伤口重新清洗了遍,一边手落在顾赦腹部灵核所在的地方,运转灵力逼毒,一边微低下头,将脸埋在顾赦颈侧。 不一会儿,她偏过头,吐出一口腥血。 顾赦颈肩原本狰狞的伤口,在毒素减少,悠悠运转回灵术的作用下,明显变小。 悠悠见状,再接再厉地埋下头。 幽蛟恢复原样,带着怒火朝人望去,下刻,却震惊地瞪大眼睛。 可、可恶的路杳。 竟乘人之危,在主上昏厥时,对他做这种事! 幽蛟脸颊发烫,就要去阻止这丧心病狂的一幕。 然而没等他冲上去,身后草木再次传来响动,“吧唧”一声,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小黑蛟,再次被人踩扁了。 “师妹——” 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众人陆陆续续赶来,慕天昭打量完相柳尸体,发现不远处的灌木后,传来窸窣动静。 他走过去,透过草叶看到熟悉的身影,一声“师妹”刚出口,声音骤然停住。 一群人见他停下脚步,身形显得僵硬,纷纷走了来,下刻,也齐齐惊得呆在原地。 灌木后,杂草丛生,一道清瘦熟悉的身影,伏在倒地的顾赦身上,头埋在他颈间,小幅度地动来动去。 女孩几缕细软的发丝,落在少年裸露的肩膀,随着疑似吻舐的动作,不断摩挲着冷白皮肤。 寂静夜色里,伴着她白皙的手落在少年腰腹,这番景象暧昧又撩人。 看不到女孩脸颊,但那一身似火红衣,再明显不过了。 一群人呆若木鸡。 这时候,被压着的顾赦似乎有些醒来了,察觉到脖颈间细微的动静,不知是疼得还是其他,眉头微蹙。 昏厥之际,少年没了平日的冷戾阴郁,此刻衣襟凌乱,脸上却不见血色,整个人显得苍白病弱。 他长睫微颤了颤,意识回拢之际,察觉了到什么,要将上方的人掀开。 顾赦身侧的手微微抬起,还没抓到人,就被悠悠警觉地扣住手腕,无比强硬地压回地面。 “老实点,”她含混不清地威胁。 “不然有你好受的。” 众人:“” 只剩最后一点毒,悠悠运转灵力打入顾赦体内,聚精会神地将那点毒逼到伤口处,终于将最后一丝毒吸出。 她擦擦嘴,一侧头,发现目瞪口呆的众人。 悠悠愣了愣,见大家表情怪异,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笑道:“别误会,师弟中毒,我帮他疗伤。” 说罢,悠悠指向顾赦的脖颈,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却凝住了。 回灵术太厉害了,她吸完毒,那狰狞的伤口便痊愈了。 此刻顾赦脖颈光洁,看不到半点伤痕。 “” 在一众诡异的视线中,悠悠沉默半晌,语气沉痛道:“就像你们看到的,我已经把师弟的伤治好了。” 话落,她眨了眨眼,期待地看着他们:“你们信吗?” 全体沉默: 悠悠: 第50章 第 50 章 距离最近的慕天昭,注意到顾赦身旁的草叶,粘着乌血。 他目光流转,落在悠悠泛红的唇角,心底有了大概,匪夷所思,他从听到动静赶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顾赦伤口却已经痊愈。 慕天昭有心询问,这时候,昏厥在地的身影睁开眼,顿时吸引了大片目光。 顾赦坐起身,还未完全清醒,神色少见的茫然。 一阵夜风吹过,察觉到颈肩凉意,顾赦抬手摸去,触碰到裸了大半的肩膀,顿时清醒过来。 他低头打量皱巴巴的衣襟,狭长眼眸微眯起来,看向红衣身影。 悠悠愣住。 为何师弟的眼神充满怀疑,农夫与蛇了解一下! “你刚才受伤了,”悠悠指向地面草叶沾染的血,“这是我为了救你,吸出的毒。” 话落,她死死盯着顾赦,仿佛敢说一句不是,就灭了他。 事实上,顾赦确实记不太清。 相柳虽然凶悍异常,但好在只有三百年的修为,打斗之中,他只没躲过一击,颈侧犹如被锋利的叶片割了下。 不过只有这点伤,已是意外之喜,顾赦并未在意,直到挖完兽核打算离开,伤口的毒突然发作,倒在了地上。 伤势在他昏倒后,才开始蔓延。 顾赦只记得,意识浑浑噩噩间,嗅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 他摸了摸颈侧,意味不明地看向悠悠。 女孩睁着清澈的明眸,似乎被气到了,嘴里憋气,雪白脸腮微微鼓了起来,一幅愤愤然,要给自己讨公道的模样。 顾赦视线落在她染血的红唇,恍然间,想起意识昏沉之际,颈侧传来的窸窣动静,犹如被轻羽挠了,不住泛起痒意。 他长睫微颤了颤,移开视线,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知道了。” 悠悠:“?” 她不是在向他解释,是让他给其他人解释! 怀疑顾赦的晕劲没缓过来,悠悠自己对神色各异的众人解释,但大家都是年轻子弟,脸皮都薄得厉害,凭那点误会,已经一个个面红耳赤了。 大概觉得误闯此地,打扰了他们,纷纷摆手告辞。 “既然无事,继续去寻灵源吧。”“对对,我刚寻到一个百年的呢!” “快走快走,玉简联系。” 一眨眼,大家都消失不见。 悠悠:“” 她看向唯一还在场的人。 慕天昭拿出一张锦帕,递给她:“嘴角有血。” 悠悠接过锦帕,像寒冬腊月接过一个小暖炉,眼里满是感动。 似乎被她过于明显的神情逗笑了,慕天昭弯起嘴角:“一些小误会,无伤大雅,师妹若真想对顾师弟做什么,也不会只如此程度。” 顾赦抬眸看了眼他。 此言粗粗一听,没什么毛病,细细一想 悠悠琢磨出不对,慕天昭在调侃她,若是看上谁,会有比这更猛的操作。 悠悠拿着手帕,很想反驳,思来想去,却只有把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以原身对慕天昭各种表白下药强婚来讲,慕天昭确实是世上最有资格说这话的。 她垂下头,发顶一小撮头发,却如心情一般忿忿翘起。 慕天昭不用想,都知道她脸上此刻表情,抬手将那桀骜不驯的发丝顺了顺,失笑道:“我开玩笑的,” 话落,他提醒道:“既然都无事,我便走了。” 悠悠此刻坐在地上,听罢,也起身离开:“师兄等我,我与你一” 话说到一半,悠悠手腕被捉住,一股极大的力道忽然传来,将她整个人拽了回去。 悠悠本半站起身了,此刻猝不及防被拉拽,直接身子一斜,歪坐到少年修长的腿上。 坐在草地间的顾赦,也没意料到这幕,但另只手下意识抬起,扶在她腰后。 悠悠一愣,发现几乎被他搂抱在怀里,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甚至来不及兴师问罪,急忙起身。 顾赦落在她后腰的手扣紧,低声道:“别动。” 路悠悠在脑海一片混乱的时候,比起平日,会下意识听话许多,闻言当真止住挣扎,只一脸懵然地看向他。 女孩明眸透着茫然,白皙脸颊泛起薄红,如小扇般的长睫轻轻颤动。 少见的安静与乖顺。 顾赦扣住她细腕的手,不自觉用了力,在雪白肌肤留下了红痕。 悠悠吃痛蹙眉,夜风穿过林间,掀起一片簌簌声响,忽而,她微微睁大了眼,唇角泛起一抹微末的冰凉。 少年冰冷的指腹摩挲,苍白的指尖被她唇边血迹染红。 顾赦见她震动的瞳孔,嘴角弯起弧度。 原来,也是会怕的。 “师姐为何一幅被吓到的模样。”他明知故问。 悠悠确实受了惊,以致于迟迟没做出反应,直到被慕天昭握住手臂:“师妹,” 师兄在旁边站着! 悠悠骤然惊醒,左腕从顾赦手里挣脱出来,从善如流地被慕天昭拉了起来,离开了少年圈起的空间。 顾赦脸色沉了下去,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黑眸看向慕天昭落在悠悠小臂上的手。 慕天昭眉头拧起,神色少见的严肃,他似乎想对顾赦说什么,但碍于一些同门之谊,忍住了。 “走了,师妹。”他只道了这一句,便将悠悠拉走了。 顾赦面色平静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待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他染血的手指抵着唇,眼帘低垂,遮住底下一片阴霾。 为了节省时间,这片秘境,一群人划分了各自负责搜寻灵源的区域。 悠悠被带回自己的区域,慕天昭对之前的事只字不谈,给她一些传音符,嘱咐有事便找他。 已经缓过神的悠悠,脸颊浮起的红晕散去,恢复如常,连连点头。 待慕天昭离开,她才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原著里,女主将人救了后,大反派对她可是感动极了,什么“微微一笑”,“语气格外的温柔”,“漆黑的眼眸只有她” 悠悠原本一边担心抢了女主戏份,会不会遭天雷击打,一边担心顾赦要是因此对她好感倍增,严重一点,喜欢上事实证明她想太多,惹了一身腥。 悠悠擦了擦嘴角,低头看柔软的锦帕。 还是男主好啊。 “系统,我什么时候有戏份,我要让师兄抱得女主归,忍不住了!” 许久未出声的系统,大概没想到她有主动做任务的一天,心情复杂:“回宗后,路杳就有戏份了。按计划,他们已互通心意,定情了,经历了波折,生死与共,感情更上层楼” 悠悠下意识忽略了计划两字,眼睛亮了起来,原来不知不觉,男女主已进展到这地步了。 她与他们在一起,竟完全没看出,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隐藏得真好。 系统洞察到她心中所想,凉飕飕地划重点:“那是计划,现在” 悠悠听它沉默,心头咯噔了下:“现在怎么了?” 系统欲言又止:“总之,别把心思只花在顾赦身上,有机会也要凑合他们。” 悠悠明白过来,系统要她做红娘:“这是附加任务,有奖励吗?” 系统幽声:“你刚才还说要助他抱得美人归。” 悠悠一噎,小声道:“我就问问。” 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悠悠从储物袋拿出妖后给的地图,用生火术点燃枯枝,在旁看了起来。 原著里,主角团来到太微之境,先落到离龙须秘境较近的林间。 他们在那找到几个百年灵源,但同时暴露了踪迹,被一群黑妖杀手追杀,成功逃脱后,赶到了龙须秘境。 这是太微境有名的秘境,里面天灵地宝诸多,甚至有化神境都眼红的存在,偏偏元婴境以下才能进入,所以对于金丹期及以下的修士而言,是最好的历练之地。 杀手们再次追来后,众人才走散。 白芙雪到了太微境唯一的城池,夜城,在此城处遇到了饕餮,也是后来追去妖宫找人,一掌将容辛拍死的凶兽。 悠悠视线落在地图上的城池,这片秘境的灵源最迟明早就能找完,到时候,她要去夜城一趟。 卷起地图,悠悠揣入怀中,继续寻找灵源。 找灵源如上山采蘑菇般,回归任务后,悠悠独自一人寻着,乐在其中。 到了后半夜,远处天空响起不知名的兽吼,嘹亮悠长,仿佛从远古时期传来,充满苍凉悲壮之感。 悠悠听着这声音,眉间染上倦意。 她揉了揉眼睛,在妖后的法宝里修行了半年之久,算起来,半年没未阖眼休息。 悠悠加快速度,身影在林间穿梭,不断用元珠吸收灵源,破晓之际,她这片区域已经搜寻完了。 灵力探入元珠,仅是她寻到的灵源,就足够妖界一千年灵气无忧。 原著里,男女主找到两个千年灵源,还是历经周折,如此对比,此行已收获颇丰。 悠悠放下心,趁还没集合,找地方歇息会儿。 秘境内到处是参天古树,枝叶粗壮,就是树皮过于硬了,躺在树上硌得慌。 悠悠在林内寻干草,准备垫在树间凑合片刻。 她抱着乱糟糟的干草,正打算跃上大树,余光忽然扫到不远处的水潭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顾赦在潭边打坐,破晓的光线穿过树叶洒下,细细描绘着他深邃的脸部轮廓。 他阖着一双狭长的眼眸,乌黑发丝束起,苍白修长的手,按在犹如小太阳般的乌金石上,才浮起红意。 悠悠眉梢微挑,顾赦负责寻找的区域本就与她相邻,会遇到不奇怪。 她看清人,转身走了。 “她竟走了!”幽蛟失声。 对昨夜的一脚之仇耿耿于怀,本想等悠悠走近,与她掰扯。 谁知悠悠竟扭头就走,幽蛟心里顿时觉得少了什么,空落落的,垂在石边的尾巴,茫然地摇了摇。 她以前都会过来打招呼的,今日怎么了? 顾赦睁开眼,一抹红影闪过,消失在林间。 幽蛟想起正事:“主上,阵纹在她手中,若她找完灵源便回去,夜城便去不了了。” “无妨,”顾赦低头,“太微之境与灵魔界有不小的牵连,我自有办法。” 他的手被乌金石烫得发红,石身散出的耀眼光芒,倒映在黑眸,犹如给其染了薄薄的金边。 “待我压退毒性,就去夜城。” 上午时候,众人将秘境内的灵源尽数寻完,零零总总加起来,灵源内的灵气足够妖族修行六千年了。 幽皓等人面带喜色,妖盛星脸上的神色却未有丝毫放松。 这次是因为破阵,路天沉给他们选择了个极好的落地点,没有危险,灵源还多,所以收获丰盛。 但下次,却未必有如此好运。 妖盛星有心让其他人先离开,自己留着,去其他地方寻灵源,但回去的阵纹在悠悠掌心。 不知时不时看出他心中所想,悠悠开口道:“好不容易来太微之境,就这么走了,着实可惜,我打算多留几日,谁要走的话,我先送你们回去。” 妖盛星愣了愣,嗓音忽然有些哑:“多谢。” 阵纹在悠悠身上,她若想回去,其他人不想走,只有自己想办法从遥远的太微赶回妖界。 清筠宗一行人都打算留下,寻找机缘,妖族等人听闻妖盛星要留下,纷纷请命同行,一起寻灵源。 最后妖盛星以殿下身份下令,才让众妖带着已经找到的灵源先回去。 他身边,只留下了玄武族少主和朱雀族小公主。 “诸位已对妖族仁至义尽,剩下的灵源,我们自己来寻,”妖盛星拿出一张地图。 “太微之境是四大凶兽的地盘,但他们常年不管事,所有事宜都交给了屠妖宫掌管。屠妖宫由一群早年被妖王流放的恶妖建立,因此对妖族恨之入骨,诸位清筠宗道友无辜,但或许会因为相助我等,被连累。” “不知屠妖宫用了什么方法,以往来太微之境寻找灵源的妖,不管隐藏得再好,都会被发现。所以,我们很可能已经被盯上了。”妖盛星皱眉。 “我准备去乱星秘境,那里灵源诸多,虽可能有屠妖宫的人把守,却值得一试。” 他道:“太幽之境广阔,不知诸位道友,想去何处。” “龙须秘境。”三个声音响起。 悠悠:“夜城。” 顾赦:“随意走走。” 要去夜城的悠悠愣了下,看向顾赦。 她自然不信顾赦的说辞,原著里,顾赦先与男女主、方辰一起去的龙须秘境,随后去了夜城。 去秘境是因为离得近,去夜城,则为了夺取一个大的机缘,而且他还会在夜城,与位重要的故人见面。 明确去向后,众人约定用传音符联系,到时候回到此地一切离开。 慕天昭临走前,将悠悠叫到一旁:“夜城鱼龙混杂,很危险。” 悠悠吱唔了声:“有要事,得去。” 慕天昭眉头微蹙:“不能等等,” “等什么?”悠悠疑惑的话刚出口,意识到什么,摇摇头。 “师兄不必管我。” 少年浅眸看着她,陷入沉思。 担心慕天昭责任心太重,改变主意与她去夜城,悠悠急忙道:“我会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不惹麻烦,夜城的人又不是疯子,总不至于逮着我咬,哪会有危险。” “而且就算遇到危险,大不了我亮出清筠少主的身份,他们抓我,也是活捉,还能用我威胁爹爹,从清筠宗捞到不少好处呢。” 慕天昭原本脸色微沉,闻言忍不住轻笑:“你倒是聪明。” 悠悠笑了下:“师兄放心吧。” 慕天昭“嗯”了声,抬手落在她发顶:“有事与我传音。” 来到这世界,隔三差五被摸下头,悠悠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这次慕天昭手落在上面,一动不动。 她掀起长睫,露出点纳闷。 见她疑惑,慕天昭指尖微动,长指捻下三截枯草:“你昨夜钻草洞了。” 悠悠:“?” 为何觉得她会去钻草洞。 “没有,只在树上铺了些干草睡。” 慕天昭默了瞬:“你倒是会照顾自己。” 悠悠难得有点小骄傲:“那是。” 她从小就自己照顾自己了,把自个养得白白净净。 看着女孩骄傲的模样,半点没听出他的意思,慕天昭无奈一笑,抬手抚了抚她发顶:“走了,遇到危险便与我传音。” 悠悠点头,揣上传音符,一转身,看到立在参天大树下的墨发少年。 不知来了多久,眉眼阴郁。 太微之境与灵魔界有些渊源,怀疑顾赦触景生情,回忆起儿时在乌霄殿的不快,心情糟糕。 悠悠礼貌性地颔首,不打扰地离开了。 “她、她又走了!”幽蛟惊声,看向另边离去的一袭青衣。 不好的回忆被唤醒,幽蛟前所未有的愤怒:“他故意与玲珑同行去秘境,想抢玲珑!这还不够,还要抢坎坎的主人,太邪恶了!” 话落,它语气蔫蔫的:“坎坎的主人,不会移情别恋了吧。” 顾赦将喋喋不休的蛟从袖下扔出。 “自己游动。” 幽蛟在半空翻转数圈,稳定身形后,一仰头,看到只银蝶落在顾赦袖上。 顾赦垂眸,不耐地将银蝶挥走:“你也滚。” 幽蛟只觉晴天霹雳,从半空啪嗒落在地上,这是什么?难道主上在外面有蝶了?!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秘境,悠悠没急着走,先去寻容辛。 她去夜城,就是为了去会一会原著里,将容辛一掌拍死的凶兽饕餮,在解决之前,她不打算带上容辛,准备让它留在安全的秘境里。 小白狐在秘境内玩得不亦乐乎,听完她的安排,顿时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将她带到一个土堆前。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话落,他爪子挖了个坑,朝里喊到:“快出来吧——” 没一会儿,从土堆里,钻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穿着翠绿的衣裳,青色发丝用藤叶绑着。 从它出现的那颗,悠悠便嗅到一股清香,像是丹药般,沁人心扉。 “我昨夜认识的,它是个萝卜精。” 容辛抓了下小孩的衣袖,对悠悠道:“它家在夜城,迷路来到这了,找不到回去的路,悠悠你带上它吧。” 不知为何,这话有点熟悉。 容辛低声道:“它很害羞,怕生人,还不会说人话,不能交流,不过它会遁地术,可以在土里随意走动,悠悠去夜城的时候,只要让它跟在后面就行了,求求啦。” 悠悠看着憨态白嫩的萝卜精,眉梢微挑,点头应了。 于是乎,离开秘境的时候,她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萝卜精却如容辛所言,一路上,只沉默地跟在悠悠身后的土里。 次日晌午,烈阳高照。 离夜城越来越近,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一切瞧着,与外界并无二样。 郊外路边有座茶肆,悠悠在里面歇息片刻,带上小斗笠,继续前行。 在悠悠离开之后,从茶肆后走出一个高瘦身影,手中拿着她的画像,手中的玉简光芒一闪。 “在城外埋伏好,鱼来了。” 距茶肆不远,前往夜城必经之地,一个天然的槽型地势间,埋伏着数十道身影。 黄沙漫天,身着黑衣的屠妖宫众人,趴伏在两侧高处,从上往下看,底下一条宽阔大道,此时没有半个人影。 “听说东元失败了,让那妖族殿下逃了,还有西净也失手了,也让清筠宗三人逃了!” “哈哈哈,两个没用的废物,空有元婴境修为,还不如我们,宫主都给出了行踪,竟然还被人逃了,笑死人!” “等着回去受罚吧,话说回来,我们千万不能失手,据说是这群人中,最弱的一个小狐妖,我们若没抓到” “想什么呢,”为首男子冷笑,打开卷轴。 “宫主说了,这狐妖修为平平,最多有几分小聪明,我们正面进攻都能抓住她,何况是率先埋伏,定然万无一失!” 话落,玉简光芒一闪,传出声音。 听到人快来了,众人安静下来,屏息以待。 他们从高处望去,不一会儿,大道间,远远走来一个纤瘦的红衣身影。 “师妹小心,我们遇到了一行人” “屠妖宫的大将东元、西净等都已经现身。悠悠,来寻你的多半是以南殒为首的杀手,他们实力一般,但极其善于隐匿身形,设下埋伏,最喜欢瓮中捉鳖,一定要小心” 离开茶肆没一会,悠悠收到来自慕天昭与妖盛星两人的传音。 她眉梢微挑,环顾四周,不像有埋伏的模样,不过小心为妙。 悠悠提高警惕,此处离夜城不远了,见四下无人,她想对萝卜精嘱咐两句。 不知对方叫什么,悠悠沉默一瞬,直接道: “出来吧。” 埋伏在暗处的杀手,一下傻了眼。 他们被发现了?? 不可思议,他们最擅长隐匿身形气息了,为首的南陨,在化神境的眼皮底下,都能瞒天过海! 这小狐妖怎么可能有如此本事,一定是巧合! 最擅长的东西被拿捏,众人只觉心惊肉跳,前所未有的惊慌,不过经验够老道,他们很快沉住气,继续埋伏。 在悠悠没注意到的角落,萝卜精听到声音,小心翼翼探出只手,摇了摇,示意它在此处。 阳光猛烈,它必须藏在土里,出来会被融化的。 悠悠没发现石头后的小手,见半晌没有出来,想起容辛说萝卜精怕生又害羞,于是再次开口。 面对只有她一人的大道,她语气带着点笑:“出来吧,别藏了。” 笑、笑了 知道他们的存在,女孩竟不屑地笑了?! 屠妖宫杀手们面面相觑,难道消息有误,这小狐妖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要不我们先撤吧。”有人建议道。 他们只擅长埋伏刺杀,正面打起来,实力并不强。 “没出息,”南殒恼怒。 他不相信自己天衣无缝的秘法,被个小姑娘破解了。 “一定是巧合!” 他语气坚定,但谁都看得出,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多虚。 等了会,发现还是没有人影,悠悠叹口气: “出来吧。” 这次她语气带着点无奈,落在暗处的杀手耳中,却听出了满满的不耐,仿佛在给他们下最后通牒。 一连三句,怎么都不可能是巧合了。 见真被发现,继续埋伏也没意义,深感被砸了招牌的南殒,脸上难看地抬手示意,率先站了起来。 “倒是小瞧阁下了,既然被发现,我们也不装了。” 斜上方忽然响起粗旷的嗓音,悠悠愣了愣。 她抬眼一瞧,瞬间瞪大眼睛。 只见大道两侧高处,忽然涌出密密麻麻的身影,他们身着统一服饰,手持寒光闪烁的弯刀,面色冷酷。 冷不丁看到这么多人,悠悠惊得呆在原地。 “???” 什么情况! 她吓得愣在原地,在高处的杀手,亦是胆战心惊。 从他们的角度,自上往下看。 红衣少女没有半点惧色,面对数十人的埋伏,一脸淡然地立在原地,逃也不逃,仿佛早预到一切。 屠妖宫杀手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果然,他们早被看穿了 第51章 第 51 章 小狐妖竟然能发现他们,有着暗影杀手之称的南殒,实在接受不了。 然而铁铮铮的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不信。 “既已暴露,我们便上吧。”一人手持弯刀,跃跃欲试。 南殒抬手拦住:“慢着,我要问个明白,她如何发现得我们,若有秘法,可有其他人知晓。” “不行,失败的杀手都是死于话多!有什么问题抓到再问。” “笨蛋,看家本领都被人识破了,”南殒怒声。 “我们就靠善于隐匿身影才在屠妖宫站稳脚步,若不止她一人能识破,我们就糟了!” 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比这次任务还重要,原本要动手的人退了回去。 两人旁若无人的争论,落入悠悠眸中,她耳朵微动,听到了些东西。 结合两人所说,悠悠回忆之前,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这些人为何蹿出了身影。 若非时机不对,悠悠险笑出声,冷静下来后,思忖着如何脱身。 上方的杀手,有的是妖有的是人,人修都是金丹期修为,硬来她不是对手。 她思忖之际,说通众人的南陨朗声,“敢问阁下,如何识破我等。” 悠悠手负身后,不动声色地摸出袖下三根夺命针,轻笑:“你们误会了,我没有识破你们,之所以发现,是猜到你们会在此处设下埋伏,所以提前” 话到此处,她发现好像暴露了什么,赶忙闭了嘴。 屠妖宫众人脸色一变,先是狂喜,接着惊慌地望着四周。 原来不是他们气息泄漏,而是对方预料到他们会来埋伏,所以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一时间,众杀手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我便说以我的身法,不可能被发现!” “该死,原来中埋伏的是我们!” “埋伏的人在哪,神不知鬼不觉,我们竟完全没察觉到!” 又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 擅长隐匿身影的人,同时也擅长反隐匿,而他们身陷重围,竟然浑然不知,察觉不到此地有其他人的气息。 “一定是她诓骗我等。”有杀手道,“此处绝对无人埋伏。” 闻言,众人惊恐地发现,一切回到了原点。 小狐妖若说谎,此地其实没有埋伏,那么她不可能提前猜到他们的存在,也就说,她是来到这地,才发现他们的行踪,他们依旧早被看穿了。 被迫左右横跳的南殒,陡然怒了:“不管了,先捉人,宫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落,他就要一跃而下,整个人在飞跃前,脚踝却忽然被拍打了下。 那力道极小,却令人毛骨悚然。 南殒脸色煞白,身旁杀手正要询问,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 “有埋伏,我的脚被打了!” “在哪在哪。” “糟糕,有利刃划破我的脚背,血流出来是绿、绿色的我中毒了啊!” 悠悠握着三根夺命针,运转灵力,本准备跑路了,两侧高处,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叫。 她一眼望去,面色冷酷的杀手,仿佛经历了她无法想象的灾难,慌不择路地撤退了。 “先退!我也中毒了,血是绿色的!” 南殒看着脚踝绿油油的血迹,出于对未知的惊慌,让他险些眼前一黑,率先离开了。 眨眼间,屠妖宫杀手溃不成军,消失不见。 悠悠若有所思:“是你做的吗?” 她说完,聚精会神环顾四方,忽然在块石头后的阴凉地方,看到只小手,朝她挥了挥。 悠悠走去,蹲下来:“你怎么不出来?” 萝卜精的小手指,在与阳光一线之隔的地方,轻戳了戳。 悠悠心领神会:“你怕太阳?” 小手指蜷了蜷,像在点头,悠悠拿出斗笠:“你带上这个,就不会晒到了。” 萝卜精头发碧绿色,太过显眼,入城后到处是人,在地下钻很容易走丢。 悠悠在半路买了个斗笠,想入城后,让小家伙戴在头顶遮住,拉着它走,没想到,此刻斗笠就派上用场。 萝卜精不会说话,但能听懂。 悠悠把斗笠放在地面,让它从下面钻出来,如此一点阳光都见不到。 萝卜精听懂后,白嫩的手指弯了弯,片刻,斗笠被下往上顶了起来,黑色轻纱垂下,将小家伙遮得严严实实。 发现真晒不到太阳,萝卜精惊喜地晃了晃脑袋。 悠悠让它背对着太阳,将纱幔从中掀起了些,一个雪白稚气的小脸蛋露了出来。 它似乎这斗笠爱不释手,从内戳着黑纱,眼睛亮晶晶的。 发现女孩掀起黑纱看它,萝卜精略显局促地红了脸,两只小手搓了搓圆润脸蛋。 悠悠以为惊扰了它,正打算放下纱幔,萝卜精摇摇头,接着小手又在脖颈搓了搓,玉藕似的胳膊搓了搓。 原材料就绪后,它两只小手熟练地搓起丸子。 悠悠干巴巴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不一会儿,萝卜精摊开小手,捧着颗如丹药大小的碧绿丸子,向她递来,沁人心脾的药草清香弥漫开来。 悠悠明白了,这是个知恩图报的萝卜精,就是这丸子 她沉默一秒,对上碧绿的瞳孔,眉眼弯笑地接过来:“好吧谢谢你,我会珍惜的。” 萝卜精高兴地转圈,绿色小裙摆摇动起来。 悠悠轻笑,找了个装丹药的盒子,将丸子放了进去:“你叫什么名字?” 萝卜精眨眼,摇摇头。 这是没有名字的意思了,悠悠略一思忖,本想叫丸子,想了想:“还是叫你团子吧,意思是青团不,是团团圆圆。” 萝卜精乖乖点头,记住了。 担心屠妖宫杀手卷土重来,悠悠带着青团迅速入了城。 太微之境位于修仙界、妖界与灵魔界之外,独立于世间,外部犹如铜墙铁壁,隔绝了一切想占领太微境的野心。 四大凶兽是这片地的主宰,不过他们各据一方,甚少现身,只在敌人出现时才会冒出身影,以无可匹敌的力量将敌人碾得粉碎。 所以无论是仙修、魔修还是妖修,只要稍厉害些,都不敢轻易涉足此地,以免被凶兽当成敌人撕杀。 至于小修士,就算走到凶兽眼前,他们眼皮也懒得抬一下,故而,能在太微之境生存下来的,都是修为在化神境以下。 原著里,女主惹来饕餮的觊觎,完全是无数巧合的叠加。 四大凶兽虽同处太微境,但都有各自的地盘,为了避免争端从不相见,绝不会跑到别人的领地。 夜城,是穷奇的地盘。 不可思议的是,白芙雪出现在城中的时候,竟然恰好有饕餮偷偷来了夜城,不仅如此,这饕餮还在万人之中一眼相中白芙雪,一见钟情! 甚至不惜坏了规矩,先在夜城大张旗鼓的现身,做出公然挑衅穷奇之事,又追到妖宫,把妖界祸祸得损失惨重,死伤无数。 容辛就是其中的炮灰。 悠悠算时间,原著里,白芙雪现身夜城是在明夜。 而那饕餮,彼时正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隐藏在人群中,是个身形高大,穿着赤色面具的青年男子。 悠悠沉思间,拉着的小手忽然动了动。 斗笠下的团下停下脚步,悠悠正要问怎么了,旁边传来一阵骂声:“让你偷吃!” 街边一个小面摊前,鸡飞狗跳。 老板娘拿着擀面杖,正在追一个瞧着五六岁的小孩。 那小孩像是乞儿,浑身衣裳破破烂烂,赤着双足,头发脏兮兮的仿佛数十年没洗。 他手里抓着冒着热气的面条,边跑边往嘴里扔,像是饿慌了。 “砰”地一声闷响,老板娘身形一闪,狠狠敲打在他脑袋上。 小乞儿倒地,发间溢出腥红的血。 “又是他,上次偷我家包子吃!” “我的栗饼也被这混账偷吃了十几个,昨夜才揍了他一顿!” “哪来的狗东西,人不像人,妖不像妖,干脆打死他算了!” 周围一阵附和,各摊主围上去拳打脚踢,路人在旁喝彩。 握着悠悠食指的小手紧了紧。 隔着斗笠,悠悠安抚地在它脑袋轻拍了拍,走过去。 “诸位且慢,”悠悠上前。 众人回头,见是个小姑娘,拉着个豆丁大的小孩,顿时露出几分不善。 “小姑娘,可有人告诉你,在夜城莫要多管闲事,而且这狗东西是贼,总偷我们东西。” “诸位误会了,”悠悠随口找了个理由。 “我家小孩缺个玩伴,这小乞儿看着结实,正好能任它玩闹,所以想请各位放他一马,别把人打死了。” “原来如此,嘻嘻,让他滚去坐最下等的奴仆,这倒令人爽快。” “小姑娘,你恐怕不能如愿,这狗东西是个傻子,只知道吃。” 悠悠愕然,看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孩,见他不知道反抗,确实有些古怪。 “无妨,反正给孩子玩,傻子更好,” 她拉着青团走到面摊前,伸出手,将小乞儿从地面拉了起来。 她这动作,外人看起来,满是对重伤之人的粗暴,其实她暗中用回灵术,给小孩疗伤。 昏死的小乞儿很快有了意识,他似乎低声说了什么。 悠悠细耳听,是“饿”。 想必太久没吃东西,悠悠索性拉着他在面摊前坐下,让老板娘上面。 午后时候,青团乖乖坐在悠悠身旁,与她一起看小孩吃面。 这一看,看了两个时辰。 “没面了,”精疲力尽的老板娘,手里的擀面杖再挥舞不起来。 悠悠所在的桌子,被堆积如山的空碗包围。 她望了眼小孩的肚子,略一沉默,把帐结了,准备带着两个小家伙离开,谁知路过包子铺,小乞儿又道了声“饿”。 悠悠:包子馒头饱腹,很好。 一大二小,转身拐进了包子铺。 个把时辰后,悠悠结完帐,从扫荡空的包子铺出来,路过挨着的糕点铺子,听到熟悉的“饿”。 悠悠:糕点吃多了腻,很好。 半个时辰后,悠悠拉着昏昏欲睡的青团从店铺出来,发现自己失算了。 这家伙吃得越饱,越有精神,速度越快,越能吃 简直是无限循环。 小乞儿:“饿。” 悠悠懵了。 以为她没听见,小乞儿歪了下头:“饿。” 悠悠:“” 她带着小饿鬼去了下家店。 这次,只要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面的饭菜便被横扫一空了。 一晚上,悠悠带他沿街逛遍所有吃食店铺,花了上千块灵石,走出最后一家小店。 外界已是黑夜,临近子时。 夜色微凉,将夜城一分为二的河水缓缓流淌,水面漂浮各色的莲花灯,随波远去。 终于没听到熟悉的“饿”字,悠悠松口气。 她知道辟谷后可以不吃,但不知修士若是要吃,能吃多少,不过看那些店铺掌柜都一幅震惊的模样,想来,他确实很能吃。 想到能吃两字,悠悠神色古怪,不由自主冒起一个想法。 饕餮也能吃,莫非他是个小饕餮。 悠悠蹲下来,正打算仔细察看,忽然一道寒芒闪烁,杀手弯刀远远折射出的光芒,落在她眼前。 屠妖宫的人追来了。 前方黑影现身,悠悠御出灵剑,准备带着两人遛。 谁知小乞儿踩在上面,她刚离地的灵剑便不堪重负,发出“咔”地一声,寿终正寝。 悠悠瞪大眼睛,这可是中品法器,竟然碎了。 大敌当前,她顾不得这些,就要一手领起一个,左边青团轻如鸿毛,右边、右边 悠悠拎了下,小乞儿纹丝不动,她手臂用力到发软。 “” 她想起来了,他吃了千斤粮食! 现在她要带走的不是小朋友,而是数千斤沉甸甸的粮食。 逃跑的机会转瞬即逝,南殒等人带着天罗地网扑来,悠悠准备一搏,这时候,左边的青团忽地转身,来到她与小孩之间,拉着他们的手。 地面微微一鼓,三人身影消失不见。 一群杀手惊呆了下巴。 太微境地下与别处不同,充斥了无数煞气,再厉害的遁地术,也无法在施展才对。 如何逃的?! 子时,幽蛟无聊地盘在桌面。 它尾巴一摇一摆,幽叹口气,它来夜城是想带主上去寻好东西。 谁知,主上先来与什么灵魔界大祭司见面了。 室内,响起老者嘶哑的嗓音:“少主,释净在位数年,已让先君大部分旧臣失望至极,起了另立新君之心,先君当年的子嗣,如今只剩你与他,倘若你回灵魔界,必然会” 烛台间,灯火摇曳。 逆着光影的少年,眉眼阴郁,苍白冰凉的指尖在桌面轻扣,打断他的话。 “还不到时候,此时回去,不过与释净一般做个傀儡,有何乐趣。” 老者披着黑色长袍,半遮面容,干涸的嘴唇微动:“我们已暗中筹备多年,不会” “傅老,”顾赦轻声打断,脸上露出笑意。 “你看我像魔修吗。” 傅老抬眸,少年皮肤近乎病态的白,背对着光,漆黑的眼睛如夜色般沉寂。 他收敛起眉间戾气,面色平静地品茶,唇角勾起浅浅笑意。 哪里像灵魔界的少主,分明是哪家的少爷。 老者沉默一瞬:“魔修,并非像与不像可以概括。” 闻言,顾赦手指抵唇,兀自低低笑了起来,随着他的笑声,黑色冷雾将身后烛火笼罩。 室内一下暗了。 从顾赦背后浮起的黑雾,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在半空形成了一张狰狞可怖的面目。 他放下手,薄唇被鲜血染红,眉间戾气横生。 “离灵魔界久了,都忘了当魔修的感觉,我会重新找回来,到灵魔界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但不是现在。” 老者神色一变:“是属下心急了!先君的死生棋还在释净手中,我们已查清,除了乌霄殿的十人,在修仙界还有剑宗一个、上弦宗两个长老,以及清筠宗三名弟子这些是明面上的,其他暗中被释净控制的人,还未一一找出,皆是变数,此时少主暴露身份,确实操之过急!” 顾赦弯起嘴角,露出宽和的笑。 “傅老为何如此急,不惜从灵魔界赶到此处见我,甚至损失了一个傀儡,这可不像你,莫非听到了什么。” 老者顿了顿,欲言又止。 “是梦魇魔使,说窥见了一点记忆,少主喜欢上一个修仙界姑娘,从小就情根深种。” 顾赦唇角的笑凝住,脸色一下沉了。 他冷着脸,几许在老者微凝的目光中,嗤笑了声,像是听到什么荒诞的笑话。 “假的。” 顾赦将一只干枯的左手,与灰白的眼睛扔到桌面。 “替我转告魇魔,再敢胡言乱语,到我面前惹事,他那双真正宝贝的眼睛,我会亲手挖出来。” 老者见状,松口气。 随即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先送少主离去。此地虽然隐蔽,但各方势力暗中盯着我的人诸多,为了以防万一,我现在施法送少主离开。” “今夜所谈,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尤其是死生棋” “嗝~” 一个响亮的饱嗝儿,从桌下传来,打断了老者的话。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室内陷入死寂。 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掀开桌帏。 顾赦漆黑的眼眸望去,看到穿着红衣的少女,还有挨着她的两个小东西。 蹲在桌底的女孩,一手捂住小孩咯噔的嘴,那双他异常熟悉的漂亮眼眸,努力眨了眨,试图蒙混过关。 “师弟,好巧嘿、” 剩下的“嘿”字,在少年黑眸注视下,悠悠吐不出来了。 她低埋着脑袋,语气难得带了点委屈。 “真的刚来,”她小声说话,几近嘀咕。 “什么都没听到,真的,最多听到……亿点点。” 第52章 第 52 章 傅老站在发出声响的桌前,五指往下一按,将红木圆桌碾得粉碎,让底下之人完全暴露出来。 看到不止一个身影,他心神俱震,后背蹿起凉意。 这几人来了多久,他竟然未有丝毫察觉。 红木桌化作的碎屑,从上方洒落,却未落在悠悠身上,一个淡青色的结界,将她与青团、小乞儿的身影笼罩,挡住了落下的木屑。 也是这结界,将他们之前的气息完全包裹起来,以致于顾赦与老者,甚至嗅觉敏锐的幽蛟都未察觉。 傅老盯着结界,眉头紧皱。 奇奇怪怪的三人组,一个青丝冒出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一个脏兮兮的男孩,还有个戴着斗笠的小孩。 他目光在他们间徘徊,看出谁是老大,布满褶皱的手掌翻转。 吊着骷髅头的拐杖浮现,在半空划过冷锐的弧度,伴着犹如厉鬼的呼啸,直朝中间的悠悠而去。 意料之中的血腥画面,却没有出现。 已张开血盆大口的骷髅,被只苍白修长的手按住,黑雾将骷髅头吞噬,运力推了回去。 傅老神色一变,惊魂不定:“少主?” 他原本听到女孩熟练的一声“师弟”,见少主神色,便觉得不妙,此刻少主相护的举动,更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他目光紧盯着悠悠,眉头紧锁。 很漂亮的女孩,难不成这就是梦魇魔所说的那小女孩。 魇魔虽喜欢添油加醋,却不是无事生非之人,他所言或许夸张,但多半清筠宗的小女孩,与少主有过一段往事。 不过,修仙界的人怎会是狐妖。 还是说,这是少主在妖界的红颜知己,清筠宗的情根另有他人。 悠悠来此地,有一会儿了,她藏在桌下,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吓了跳,本打算让青团换个地方。 但拖走数千斤的小乞儿,青团精疲力尽,脑袋一偏,枕着她的手臂睡着了。 悠悠只好小心蹲在桌底,看着少年黑色劲靴,裹着笔直修长的小腿,在她眼前时不时晃一下。 原著里,对这段情节只有寥寥数笔,她甚至不知顾赦见的是灵魔界大祭司傅擎,更别说两人之间的谈论。 她才知道,原来灵魔界的现任君主释净,利用死生棋,在各仙宗都设了眼暗,连清筠宗都有弟子中招,这还只是傅擎等人查到的,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 难怪原著里,后期修仙界有个风吹草动,顾赦都知晓,恐怕他做君主后,在各仙宗埋下的棋子,比释净的只多不少。 房窗紧闭,烛台上的灯火无风自动。 落在悠悠身上的阴影微晃,顾赦蹲下来,阴鸷的黑眸盯着她:“师姐知道搜魂术吗。” 悠悠:“嗯。” 搜魂术可以搜索识海里的记忆,然后把人变成白痴。 顾赦看着她微白的脸色,眉梢满意似地微挑:“那我问,便老实回答。” “嗯嗯。” 她配合得如此利落爽快,顾赦一时摸不准,她是被搜魂术吓到,还是心中打着其他算盘。 “如何来此地的,来这目的,” “拜托一个朋友将我送来的,至于为何来” 悠悠慢吞吞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裹的东西,递给他。 这动作,顾赦似曾相识。 他微眯起眼,下一秒,手掌被塞了个热腾腾的东西。 悠悠红唇微抿,小声道: “我在街上吃到好吃的包子,于是留了一个,想给师弟尝尝,正巧新认识的朋友,说能感觉到你的气息,便把我带来这了,没想到” 她低声懊恼:“来的不是时候。” 伸手不打送礼人。 当时看小乞儿吃播的时候,悠悠忍不住拿包子吃了起来,结果吃剩了一个,于是利用这个,编出了绝世暖心的理由。 师姐深夜造访,打断师弟密谈,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 “是么?” 悠悠还在佯装懊恼的时候,忽然听到意味不明的冷笑,下一刻,被咬走大半的包子出现在她眼下。 不知何时,顾赦已把油纸揭开。 “师姐的心意,真是令人感动,吃剩的还不忘千里迢迢给师弟送来。” 悠悠看着包子被咬过的痕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愣了两秒后,看向身旁的小乞儿。 付钱的时候,她将包子放在桌面,余光无意瞥见,小乞儿好似做了个缩手的动作,难不成,当时是咬了口又放了回去?! 悠悠拳头硬了。 救命包子陨落,令人暖心的背后原因没人听了 默了默,她硬着头皮,对上顾赦冰冷的眼眸,心里好似有阵秋风刮过,卷起几片枯叶。 “拿错了,误会。” 顾赦神色比之前冷些,扔掉手中包子,目光微微一转,掀开了青团戴着的斗笠,抓住它打量:“就是这东西带你来的。” 青色结界散去,半空中弥漫着丹药般的清香,沁人心脾。 一身碧绿衣裳的青团,昏昏欲睡,发现被逮住后,吓得小脸一白,怯生生地看着顾赦。 “它还只是个孩子!”悠悠抓住顾赦手腕。 “少主,这东西有古怪,”傅擎手持鬼杖,看着小孩绿色发丝。 幽蛟飞了过来,之前的睡意荡然无存,兴致勃勃地绕着青团转悠,随后不知嗅到什么,不确定地歪了下头。 “能吃的吗?” “吃!” 一直没有半点反应的小乞儿,忽然出声。 接着蓬头垢面地说:“饿。” “这个也不对劲,”傅擎伸手,准备一探虚实。 刚伸到一半,小乞儿牙齿咬的哐哐响,像在提前咀嚼他的骨头。 “退后。”顾赦道。 傅擎一顿,往后退去。 悠悠看了看右边张牙舞爪的小孩,又看向左边瑟瑟发抖的小青团,长叹口气。 她该怎么带着两个小家伙,逃出生天。 悠悠绞尽脑汁,忽而发现小青团恢复了些力气,于是道:“师弟,你放开它,我全交代如何?” 顾赦勾唇笑了,修长的指节扣得更紧:“看来就是它带你来的了,让我松开,好逃走吗。” 悠悠:“” 青团没挣脱掉顾赦的束缚,可怜兮兮地看向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悠悠心领神会,瞥了眼傅擎,骤然把小乞儿往怀里一捞,另手按在青团肩膀,运转回灵术。 “走,团子,带上人一起!” 铺满红木粉末的地面,顿时鼓了鼓,四人消失在原地。 半空游来游去的幽蛟,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该惊叹原地消失之术的厉害,还是该愤怒竟然把主上带走,却把他落下了! 月色笼罩的竹林,一阵夜风吹过,发出簌簌声响。 顾赦没想到青团如此厉害,连他一起带走了,出现在竹林后,短暂地愣了下,狭长眼眸微眯起来。 这种时候,悠悠可不怕他了。 之前是有能与化神境修士一战的大祭司在,她顾忌谨慎,眼下只有顾赦 悠悠哼声,将青团从他手下夺走。 她不是魔物,不怕顾赦的血,靠原著还知道顾赦这阶段的底牌,所以半点不慌。 不过身为守护灵的幽蛟,能察觉到顾赦的位置,很快会带傅擎赶来,不能掉以轻心。 悠悠不打算多话,转身要走,顾赦指向青团:“把它留下。” 悠悠回头,看到深邃的黑眸,凝视着碧绿色身影,心头咯噔了下。 身为反派的顾赦,与男主慕天昭一样,对厉害的天材地宝有着敏锐的直觉。 此时的模样,竟与书里描述发现厉害法宝的神色一样。 青团可不是法宝,悠悠不假思索要拒绝。 但话到嘴边,她停了下,仿佛思索了一番:“行。” 悠悠握着青团的小手朝顾赦伸去,随后在他手掌探来的刹那,指尖凝血,一滴弹在顾赦苍白的手背。 “定。” 顾赦顿住,身体动不了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悠悠。 他在清筠宗多年,基本没学到几个法术,在外门无人教他,也不被允许去藏书阁,拜入苍越门下,时间短,对方也只传授了他两三个法术。 以致于,他只关注悠悠灵力没有运转,却没想到不用灵力,用血也能定住他。 “别急,很快就解开了,” 定住了人,悠悠不多话,迅速拉着两个小家伙走,走了两步,她忽然想起什么,折返回去。 对上顾赦阴沉冰冷的眸光,悠悠抬手落在他脸颊。 女孩的手柔软,在夜风中透着暖意,安抚似地摸了摸他的脸。 顾赦眸中的寒意微顿,近乎局促地想要移开脸颊,但身体完全不动了,只能看着悠悠凑近。 清辉洒落在少女白皙脸颊,给那张瑰丽的容貌,染上了一抹神圣清冷的味道。 顾赦眼神微变,忽然想起那日冰天雪地里,与他挤在一件大氅下的小女孩。 雪色倒映在她脸颊,仿佛镀了层圣白的光辉。 “别生气。” 她倾身靠近,眸光清澈明亮,语气温柔地像在哄人。 难以动弹的少年,染上热意的耳根,不由自主地浮起薄红。 他忍不住要移开视线,这时候,脸颊忽地一疼,仿佛被重重捏了下。 顾赦愣了愣。 夜色里,竹叶随风簌簌飘落。 悠悠纤长白皙的手指,捏住了少年反派的脸肉,对上他不可置信的神情,眉开眼笑地往外扯了扯。 “嘿嘿,别生气,因为生气也没用。” 女孩嗓音在竹林响起,高昂得意:“这就是不听师姐话的下场!” 第53章 第 53 章 夜深人静,从竹林出来的悠悠,爽过后,带着两个小家伙,迅速远离了此地。 他们身处的地方,仍在夜城内,只不过在河流的另一边。 不知源头的弥川,将偌大的夜城一分为二。西边是些小集市,悠悠下午身处之地,就在西边,河东则布满了鳞次栉比的酒楼茶馆,各大富丽堂皇的府邸,比西边繁华许多。 悠悠到商铺买了些小孩穿的衣物,找了家客栈落榻。 安顿下来后,她让客栈伙计打来热水,拧干帕子,给小乞儿擦了擦脸。 青团蹲在她身旁,发现盆里冒着热气,小食指戳了戳温热的水,像在试探有没有危险。 等悠悠把污黑的帕子放下去,青团嫩白的指尖立即缩了回去,凝眉看向变黑的水盆,表情懵然地看向稍白了些的小乞儿。 小乞儿像流浪了多年,浑身都脏兮兮的,悠悠搓了半个时辰的脸,才看清他的模样。 一张充满稚气,又老气横秋严肃板着的小脸。 被温热的帕子捂脸,他似乎不太高兴,眉头皱着,但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盯着面前的女孩,没有反抗。 悠悠边梳他杂草似的头发,边问:“你叫什么名字?有亲人吗。” 小孩歪头,一言不发。 想起他惊人的饭量,悠悠本想察看他是不是饕餮,可惜不知如何判别,除非对方现原形,她还要在夜城待两日,索性把人带在身边。 蓬松的发丝在悠悠手下,拢在一起,用银白发扣束起。 人靠衣装,小孩换了身锦衣,模样焕然一新。 悠悠满意地点点头,拿来铜镜,小孩望着境内的身影,抓过镜子,像是没见过这东西,张嘴就要咬上去。 悠悠只好给他拿走,小孩目光微斜,落在桌面的糕点。 他神色表情不像痴傻之人,但不管问什么,都不回答,只会说“饿”、“吃”。 悠悠略一思忖,把糯米糕端来,拿起一块:“名字,回答就给你吃。” 小孩嘴巴张了又闭,愣愣看着她,意识到不回答就没吃的,他垂涎三尺盯着糕点,双手捂着脑袋,使劲捂了会。 “姜”他努力回想, “姜政。” 悠悠愕然。 原著里,那个城墙上出现的饕餮也姓姜,不过叫姜荆。 姜姓就是饕餮族大部分人的姓氏,她多看了小姜政几眼,把糕点递给他。 一口吃掉白白糯糯的糕点,让姜政短暂的满足后,肚子空落落的,更饿了。 他看向盘里剩下的。 悠悠又拿起一个:“你是饕餮吗?” 姜政茫然,捂着脑袋想了许久,不明所以,仿佛不知道饕餮是什么。 “换个问题,”悠悠问,“你为何在此处?” 姜政眼巴巴看着糕点,发现失去了一次机会,这次卯足力气,捂着脑袋回忆,但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的小脸,甚至露出痛苦狰狞之色。 悠悠见状,正要开口叫停,他睁大眼睛:“雷,” 姜政往上望去,小手指了指:“雷,” 随后他红舌从嘴角吐出,一歪头,绘声绘色地表演:“死掉。” 悠悠心领神会,小姜政被雷劈了,差点死掉,不过没死成,醒来就变成现在这模样。 悠悠估计他失忆了,或者记忆模糊,所以回想起来才异常痛苦。 没有再逼他,悠悠递去剩下的糕点。 原著里,只出现过一个饕餮,就是那为非作歹的姜荆,大闹一通妖界后,被诛杀了。 书里隐约提过,姜荆现身夜城,是为了什么少族长。 但他半路对身为仙修的白芙雪动心,起了将人带回饕餮族圣地之心,白芙雪不肯,慌忙逃回妖界,他不惜破坏规矩,也追了去,引起动乱后,死无葬身之地。 姜政坐在一旁吃糕点,悠悠走到青团面前,它不知不喝,只抱着斗笠玩。 “记得家在哪吗,我送你回去。” 身为书里的大反派,能引起顾赦注意的,无一例外,全是能引起腥风血雨的东西。悠悠原来以为青团是萝卜精,此刻却不确定了。 小家伙很可爱,若真有其他身份,暴露后可能遇到危险。 悠悠思来想去,早些送它回家,总比跟着她安全。 青团捧着冒着热气的茶盏,埋头舔了舔,喝不惯茶水,一张脸都变绿了。 听到悠悠声音,它抬起小绿脸,点点头,从高凳跃下,握住悠悠纤长的食指。 刚吃完糕点的姜政,神色一变,扑过去抓住悠悠另只手。 三人消失在原地,片刻后,出现在荒郊野外。 青团茫然地看向四周,对上悠悠疑惑的表情,歪了歪头,带着他们再次消失。 天蒙蒙亮的时候,青团气喘吁吁,悠悠头晕眼花地坐在树下,姜政抱着小手臂,不知看到什么,衣袖擦了擦嘴角,走了去。 半个时辰,换了上百个地方,悠悠扶额缓了会儿。 青团迷路了,压根不知道家在哪 天边翻起鱼肚白,明亮的光线从树缝间洒落,迟迟找不到家,青团学着昨夜姜政回忆的模样,两只小手捂着脑袋。 半晌,发现仍是想不起回去的路,它蔫蔫的,如霜打茄子,沮丧地埋着头。 今日天色极好,再过一会,旭日该出来了。 清醒了些的悠悠,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会找到的。” 青团轻轻点头,抓住悠悠的手,亲昵地用圆润脸蛋贴贴。 悠悠轻笑,将黑色斗笠给它戴上。 斗笠下的身影捣鼓了会,小手拨开纱幔,又递给她一个碧绿的丸子。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沉闷的拖拽声。 悠悠望去,离开了会儿的姜政,拖着一条小山似的鱼,拽到她面前,分了巴掌大一块的鱼肉给她后,张开嘴,准备大快朵颐。 悠悠按住他:“要不我给你烤?” 生吃未免太血淋淋了。 姜政站在原地良久,一动不动,似在做艰难的决定,许久后,绷着小脸分给悠悠半条鱼尾巴。 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痛。 悠悠哭笑不得,他还挺有原则,帮烤鱼就给报酬。 悠悠在林间捡了许多枯枝,将从未见过的大鱼用树藤吊起,烤了起来。 过了会,肉香味飘了出来,在姜政翘首以盼中,慢慢熟了。 悠悠尝了些味道,忽而一阵厉风穿过树林,她斜后方,出现一群脚步匆匆的身影。 悠悠看到这群人腰间,都挂着“方”字令牌,心里有了大概。 是方辰家的人。 方家富可敌国,生意做遍修真界,连太微之境这种独立一方的存在,都有方家商会的存在。 书里,主角团在龙须秘境,遭遇屠妖宫杀手埋伏后,走散了,白芙雪与方辰逃到了夜城。 这些人应是得到方辰的消息,前去接应。 悠悠在此处等,果然没多久,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快!走快些!”有人催促着,“少爷受伤了!” “白姑娘,你如何了?” 悠悠抬眼望去,为首的领头人,背着个穿着清筠服饰的少年,他身旁的女修,则背着个女孩。 随着他们靠近,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浓。 方辰的手臂被人抬着,往伤口洒药:“少主莫急,属下检查过了,只有这一处伤口,也没毒。” “别废话,先把最好的药给我敷上,说不定有其他后遗症,” 方辰脸色惨白,有气无力道。 他从小锦衣玉食,没经历过多少磨难,头一次被冷酷无血的杀手追杀,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一路上,因白芙雪也在,他还得装作不怕的模样,免得被轻视。 幸好只受了皮外伤,白芙雪在他的保护下,也只受了轻伤。 在众人宽慰中,方辰脸上恢复了些血色,看向白芙雪,本打算闲谈几句,谁知少女竟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还是昏厥了。 他一脸纳闷,收回视线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参天古树下的红衣身影。 “路杳?!”他惊声。 众人脚步一顿,看向树下几个身影。 姜政擦擦嘴角,面前连个鱼骨头都不剩,悠悠带着两个小家伙走过去。 “他们是?”方辰愕然。 “两个小孩。”悠悠说了等于没说。 “少爷,此地不安全,”背着方辰的男子道,“不如回浮云阁再谈。” 方辰点头,悠悠与他们一起前往。 浮云阁是方家的地盘,安全不说,还能打听到些消息。 方辰的伤雷声大雨点小,擦完药,回到阁里便好了,倒是白芙雪,不知为何陷入昏迷。 她被放在软榻上,脸色微白,悠悠想到自己会回灵术,扣住她的手腕,探察了番,并未发现任何伤势,只好松开。 她放下白芙雪手腕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缕金色从眼前划过。 “灵药师呢,快些找来,”方辰催促。 下人们匆匆请来了一个,趁灵药师给白芙雪四处逛了起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 迎面走来两人,低声道:“今夜去闯道府吗?” “去啊,虽说是有缘之人才能进去,但我总得一试,不然哪里甘心。” 悠悠耳朵微动,道府是属于顾赦的机缘。 原著里,在太微之境,有个存在上万年的道府,相传里面的宝物堆积如山,什么束仙绫,降鬼令,伏魔珠全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宝物。 可惜,道府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千万年,众人摸索出的规律就是,元婴境以上被禁止进入,剩下修为低的有机会,但全凭缘分,有缘之人进,无缘之人被阻拦在外。 道府规矩实在恼人。 太微境的凶兽垂涎里面的法宝,哪里受得了,曾合力破府门,然而一个个有排山倒海之力的凶兽,却未能成功。 自此后,众人只能无奈地接受这规矩,指望族内小辈有缘进入,带回里面的法宝。 但小辈们,即便有缘进入道府,许多关卡也过不了,两手空空回来的多不胜数。 渐渐的,众人对道府的热情也就消退了。 这么大的香饽饽摆在眼前,却吃不到,实在恼人,好在大家一起恼,也就平衡了。 但这种平衡,在顾赦进入道府后,一下被破坏了。 顾赦拿走了道府最大的宝物,足以撼动整个太微之境的神物,四大凶兽都气疯了,合力找夺走宝物之人。 然而他们连是谁都不知道,人海茫茫,最终让顾赦逃走了。 悠悠算时间,顾赦夺得神物就在今夜。 原著里,今夜的道府格外热闹,白芙雪与方辰会去,即将在城墙上,对白芙雪一见钟情的姜荆也会去。 悠悠本想阻止姜荆与白芙雪相见,这与白芙雪而言,也是多烂桃花。 但她阻止得了一时,阻止不了一世。 姜荆私下来夜城,对道府也有兴致,想寻些机缘,开启的时候,他与白芙雪依旧有无数方法相遇。 悠悠决定暗中观察,回到房间,白芙雪已经醒来了。 白衣少女倚着床头,露出虚弱的笑容,一群人驱寒问暖。听到动静,她望向悠悠,额头金色花钿闪了闪,伪装出的眸光刹时冷了。 悠悠停住脚步,微眯起眼。 这是黑芙雪? 白芙雪目光流转,缓缓落在姜政身上,顿了顿,仿佛看出了什么,搭在被褥上的手握紧。 她又看向青团,这次表情有片刻的疑惑,捉摸不定地盯着斗笠下的身影。 “少宗主,今日天气闷热,”床上的女孩虚弱地咳一声,指向青团,善解人意道。 “小孩戴着斗笠,怕要热晕了,这里又无外人,把斗笠帮它摘了吧。” 众人一听,顿时觉得古怪,在外遮阳戴斗笠倒是正常,怎么在房间内也戴着,有什么见不得人吗。 方辰回头,倒没觉得什么,不过看着白芙雪咳嗽之际,无意识搭上他的手,他忍不住心猿意马,顺着白芙雪道:“是啊路杳,这里没有外人,你把” 他还没说完,悠悠笑了声:“不是外人,难道是内人。” 方辰一愣,看红衣少女微挑眉梢,似笑非笑看着他,忍不住恼红了脸:“你说什么呢!” 悠悠不甚在意地一耸肩:“既然你们无事,我先走了。” 方辰:“外面危险,你不待在浮云阁,去哪。” 悠悠转身,摆摆手:“随意走动,再会。” 她身后,一道半遮半掩的阴冷目光紧追不舍。 除了阁楼,悠悠摸着袖里的三根夺命针,上次她就是用这针重创了白芙雪,让她体内的女子消失。 悠悠琢磨着今夜去道府,找个机会再扎白芙雪一次。 青团跟在她左右,悠悠让她再试着找回家的路,白芙雪对青团也感兴趣,多半察觉到什么,她得尽快将青团送走。 一下午,三人像地鼠一般,四处乱蹿。 及至暮色降临,地面微微鼓起,三人在棵树后现身。 这次,青团若有所感地掀起纱幔,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浮现在半空。 府身华光环绕,千层白玉阶自上而下与地面相连,数不清的人影围聚在玉阶前,有的不费吹灰之力踩上玉阶,有的拼劲全力也难以靠近。 道府虽无情地拒绝万千人,里面的宝物,依旧让人纷至沓来。 悠悠一眼看到人群中,被方家侍卫护在中间的少年少女。 她望着白芙雪额间的金钿,估算着掷出夺命针命中的可能性。 就在她蠢蠢欲动的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眉尾有块小疤的青年男子,悄无声息地靠近白芙雪。 悠悠眉梢微挑,收回暗器。 是姜荆。 原著里,姜荆先在城墙处,看到白芙雪身影心生好感,没想到进入道府时再次看到她,不由心里微喜。 随后两人结识,同闯道府,他还为白芙雪夺得了人人眼红的束仙绫。 到了玉阶前,方家侍卫纷纷退去。 人流拥挤。 白芙雪不知被谁挤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一只从旁侧伸出的手扶住她。 白芙雪侧头,看向面容俊朗的男子,额间金钿微闪,意识到什么,她脸颊泛红地轻笑:“多谢。” 姜荆收回手,见女孩面容清丽,顾盼生辉,还在不停打量他,不由心里微痒。 “芙雪,到我们了。”方辰一只脚迈上玉阶,发现轻而易举,赶忙提醒身后的白芙雪。 白芙雪闻声上前,走到一半,又折了回去,偷偷塞给姜荆一把匕首。 “拿着防身用吧,是、是我不用的,”白衣女孩细声,旋即匆匆离去。 姜荆愣住,看了看手中的法器,又看向女孩身影,心里不由涌起暖流。 他隐藏了修为,所以她是觉得他没有修为,所以留了个法器给他防身。 就因为他随手扶了下。 姜荆握紧匕首,缓缓勾起唇角,快步追上白衣倩影。 远处望着这幕的悠悠轻叹,摇摇头。 完了。 这么快就陷入爱河,待进入道府,两人同行一起历经磨难,姜荆越陷越深,后面追去妖界也不足为奇。 想到原著里的描写,姜荆如山般巨大的饕餮原形,如杀人兵械,一掌下去死伤无数。 容辛在他掌中,被活生生捏死的,身体只剩血淋淋的狐皮,其他地方血肉模糊。 悠悠深吸口气,盯着姜荆消失的身影,面色凝重了些。 许是她在沉思之际,泄露了些许不安,身边两个小家伙敏锐地察觉到了。 被悠悠拉着手的青团,微掀起纱幔看她,另只小手伸来,轻轻覆盖在悠悠手背。 不肯被拉手的姜政,抱着手臂,顺悠悠的视线看向姜荆,脑海轰隆一下,被震了震。 察觉到同族的气息,姜政混沌的意识变得清晰了些。 另只手,忽地被握了下。 悠悠诧异望去,之前别扭不让她拉的姜政,板着小脸,一脸冷酷:“我保护你,” 悠悠愕然,尚未反应过来。 下一刻,小孩看了眼她,冷酷的脸颊变得红扑扑。 “你是饭桶,管饱所以我、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悠悠:“??” 什么饭桶,那叫金主!!! 发表完要保护饭桶的言论,姜政把手缩了回来,往后一退,背靠大树,酷酷地抱着手臂。 悠悠正打算给他纠正她的定位,身旁的青团拉了下她。 小青团拍拍胸膛,像在向她承诺什么,悠悠明白过来,摸了摸她脑袋:“好。” 话落,悠悠抬手准备去拉姜政,青团却迫不及待带她消失在原地。 姜政反应慢了一瞬,伸去的小手抓到空气。 他沉了脸,猛地一拳砸在树上。 砰! 参天大树四分五裂。 姜政愤怒地坐下来,从悠悠系在他腰间的储物袋里,摸出私藏的鱼尾巴,狠狠咬一口。 他生气啦。 “这是你家吗?”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悠悠一手拉着青团,不知道触碰到什么,周围亮起青色的纹路。 泛着青芒的线条,在黑暗中交织,汇成一幅宏大的画卷。 画上山川数之不尽,飞禽走兽一应俱全,日月同框,万物共生,一派和谐安宁之景。 画卷中央,是棵苍翠的参天古树,树身比山还有高大,粗壮的树根深深扎入地底,在画中甚至看不到尽头。 悠悠感到一抹熟悉,摸出太微境的地图,按着山川一一对照。 这画,竟是太微之境的全貌。 悠悠神色不定,看向身旁的青团,她在四周摸索起来,这里好像是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一片寂静。 道府内,法宝束仙绫所在地。 一群有幸进入道府的修士正在厮杀,遍地尸体。 其中一个青年男子,顷刻捏碎冲上来的修士脖颈,将白衣少女护在身后。 替她解决危机后,姜荆回头,见少女惊愕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会很厉害的。” “原来你这般厉害,我还以为”女孩垂下卷睫,红了脸。 姜荆心脏砰砰直跳:“还以为我修为低弱是吗,” 他语气温柔,大胆地拉住白芙雪手腕,“你想要束仙绫是吗,走,我给你拿。” 白芙雪羞涩地跟着走,路过一个分岔口时,忽然看到有些熟悉的身影。 但她还没看清,一袭玄衣便消失不见。 “主上,这次一定不会错!”幽蛟在空中游动。 苍天可见,他本仗着记忆中的道府地图,想带主上来夺取太微至宝,谁知,这地方弯弯绕绕,把他都绕晕了。 找了一下午的地方,眼见少年脸色愈来愈沉,幽蛟胆战心惊。 它唯一欣慰的是,这脸色,还不及昨夜它在竹林找到主上时的阴沉。 想到顾赦脸颊红的那一块,幽蛟的心沉了下去。 主上昨夜,怕是被强吻了。 难怪心情那般糟。 不难想象,路杳觊觎主上已久,趁夜黑风高将主上掳走,再趁其不配,在竹林狠狠亲了口。 幽蛟心里满是悔恨。 身为守护灵,它竟没保护好主上! 它若在场、若在场的话,定舍身取义,让路杳放开主上!大不了冲它来啊! 想到主上心里的痛,幽蛟打起精神。 它要助主上得到太微至宝,这样主上才能得到些许慰藉。 它可真是个贴心的守护灵。 幽蛟摇着尾巴,充满干劲,照着脑海中的地图,这次终于找到了至宝所在地。 “主上,就在这里面!就在这!” 幽蛟嗓音低颤,整个身体因过于激动颤抖起来。 一只修长的手落在石门上,顾赦推开沉重的门扉,入目空荡寂寥,只一幅人高的棺椁横在地面,布满尘埃。 “太微至宝,漫天华彩,举世无双,摄人心魄?” 一个淡淡的嗓音响起。 听着曾从它嘴里吐出的话,幽蛟干笑。 它一边怀疑是不是又走错了,一边眼巴巴看着棺椁:“主上,大道至简。” 顾赦手落在棺椁上,运起灵力,忽然间,从棺椁内传来巨大的灵力波动。 一道封印浮现,将他骤然斥退。 “就是这个!”幽蛟失声。 千万年,无数人从这棺椁前经过,虽然不知这里面藏着太微至宝,也不乏有人心动,想一探究竟,可无一例外,都被封印斥退。 “主上看这封印,可有解决之法?” 幽蛟焦急万分,它残缺的记忆中,没人能解开这上古封印,别说寻常修士,就是大罗神仙都无能为力。 可若解决不了封印,只有同其他人一样,与里面的至宝失之交臂。 赤红的封印映入顾赦眼帘,一刹那,黑眸好似染了血。 他盯看良久,道了声:“退开。” 顾赦拔剑。 锋利的剑刃划破掌心,鲜红的血滴落在地。 他以血为介,在左掌画下复杂的印纹,幽蛟分明睁大眼睛看,脑海却一片空白,怎么都记不住那印纹模样。 就在他还在迷蒙的时候,顾赦左掌落在棺椁上,半空赤红的封印骤然化作碎光。 与此同时,整个道府剧烈的颤抖起来。 太微至宝现世,天地颤动,日月无光。 “太微至宝,得之可得天下,获得无上力量的太微至宝!” 棺椁缓缓打开,从内散出柔和的青芒,幽蛟激动得近乎昏厥,随后突然想到什么,急忙提醒。 “主上快伸手进去,抓住它,这种等级的至宝都是有灵识的,别让它逃了!” 它在那边激动的鬼哭狼嚎。 棺椁前的顾赦,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直到苍白的手探入棺椁,黑眸才浮现些许期待。 幽蛟所说的太微至宝,究竟是什么,他很好奇。 修长的手探进去,顾赦抓了抓,随后不知道摸到了什么,神色有片刻的古怪。 “主上,怎么了?”幽蛟游了过来。 顾赦没说话,长指触碰到柔软毛绒触感,他愣了愣,再摸的时候,从棺椁里传出一声绵软的低吟。 顾赦浑身一僵。 从这音色里,竟听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下一刻,女孩从青芒流动的棺椁里,冒出了脑袋,乌发雪肤,头顶着他的手掌。 她一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被他揉捏着,白皙脸颊布满红意,整个人好似连呼吸在打颤。 看着熟悉至极的女孩,眼尾泛红,顾赦捉住狐耳的手指一软,思绪霎时乱了,神色由惊愕,到茫然,呆愣。 最后,他危险地看向幽蛟。 小黑蛟僵住。 “” 第55章 第 55 章 翻涌的海浪逐渐平息,黑暗中巨大的身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在枷锁中重新被海水淹没。 藏在罗纪体内的夜魔兽,噗了大口血,手里的铃铛掉落,被姜煌等人擒住。 托着悠悠的水柱落下。 她重新掌握身体控制权,凌空立在水面,带着轩辕弓打算离开,谁知体内的灵力消失殆尽,直接“噗通”落入海里。 悠悠不会水,身体在海水冲击中起起伏伏,拼命扑腾之际,不知抓到了什么。 她手脚并用,像八爪鱼缠了上去。 一只手顿了顿,落在她后腰,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被带着离开冥海,悠悠重获呼吸,这才逐渐冷静下来。 她看向被自己抱紧的人。 顾赦额发湿漉漉的,水珠从眉间流淌而下,漆黑的眸盯着她,薄唇抿成条线。 “在岸上了。”他提醒道。 腰后传来些许动静,那只手放开了。 悠悠也松开手臂,顾赦颈间冷白的皮肤,被勒红了圈。 她站稳身体:“谢、谢谢。” 海边风吹得极冷,打在湿透的身上,引起悠悠打起寒颤。 她长发湿润,苍白脸颊,一副被惊吓过度的模样,不知想到什么,顾赦语气微冷:“我很难辨认吗。” 悠悠正想从储物袋拿件衣服,闻言愣了下。 顾赦在说罗纪扮成他的事,想起上次,姬元嚣也变成顾赦的模样,把她骗到了。 这种事防不胜防。 没人喜欢别人假扮成自己的模样,招摇撞骗,想必顾赦心里十分恼火。 悠悠想了想,凑了过去。 顾赦身影有刹那的僵硬,颈间传来窸窣动静,悠悠埋头在他颈侧嗅了嗅,带着几分笑意: “那我记一下你的气息,下次就不会弄错了。” 顾赦手指蜷了蜷,半晌按在女孩凝着水珠的乌发上。 一股暖意将悠悠包裹起来,她浑身泛起热意,眨眼衣裳发丝都干了。 冥海边,诸多目光凝聚在悠悠身上,准备来讲,是她手中的轩辕弓。 其中一道视线,吸引了悠悠的注意。 她挑了下眉,朝视线主人的方向,指尖在弦上一搭,扣弦松开,做了个射箭的动作。 白芙雪娇美的脸蛋变得扭曲,指尖嵌入掌心,脸色难看至极。 偏偏这时候,识海里被束缚的身影,察觉到她心境波动,剧烈挣扎起来。 识海里。 她掐住少女的脖颈,忍无可忍:“你是我,该与我的思想一致,谁允许你肆意妄为生出另个意识的!” “谁是你,你走开!”白芙雪眼眶泛红。 “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我才是白芙雪。” “一个破名字,谁稀罕,”女子嗤笑了声。 她容貌与白芙雪一模一样,穿着炫目的霓裳羽衣,额间画着金钿,恍然若仙。 一双美丽的眼睛,满是轻蔑:“我是霓罗,你也该叫这名字,有我才有你,别本末倒置了。” 她纤长手指,深深嵌入白芙雪的喉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给你最好的命格,竟活成这幅窝囊样,让我该有的东西,快被路杳抢走了,真没用!” 白芙雪浑身冰冷,这时,霓罗察觉到什么,退出识海。 慕天昭赶来了。 他得知都在夜城,从屠妖宫杀手们手中逃脱后,便赶来汇合。 海边狂风大作,白衣女孩急急走去。 慕天昭御剑而来,远远视线略过众人,在悠悠身上稍稍一顿,视线落在她手中的轩辕弓,片刻,又缓缓看向白芙雪。 君雪剑在足下消失,青衣少年落地,带着几分风尘仆仆。 霓罗拥住他:“天昭,总算见到你了,你没事吧。” 慕天昭顿了下,手落在她后背轻抚了抚,唇角弯起笑意:“我无事,你有没有受伤。” 不远处,悠悠看着拥在一起的身影,嘴角微抿。 龙须秘境,本就是男女主感情大增的地方。 撞见这幕,若是平日她自然高兴,但眼前这个白芙雪,不知哪来的野魂,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你无需管这些,”察觉到她心里的些许想法,系统少见的出声。 悠悠惊了。 女主都换芯子了,系统无动于衷就算了,还阻止她动手。 原著不是篇狗血万人迷女主文吗? 系统:“你只要记住任务,盯紧顾赦便可,别让他从慕天昭手中抢走白芙雪。” 悠悠琢磨半晌,品出了点意思。 连女主体内的神魂是谁,系统都不在意,这不就是只馋女主身子的意思吗。 悠悠原本以为,系统是维护修补原著剧情之类的东西,男女主都是它的宝,现在看来,这家伙并不公正,似乎有站队的嫌疑。 “你到底是哪边的?” 系统:“什么?” 悠悠微眯起眼:“你是男主控?” 系统不想回答这问题,陷入一贯的装死,只不过在悠悠找法器的时候,诈尸了下。 “我劝你别动她。” 悠悠从储物袋找出把低品灵剑:“不行,她之前害我,我得以牙还牙。” 她指尖轻弹锋利的剑刃。 上次用暗器重创黑芙雪,才让白芙雪回来,这次悠悠打算给其一剑,报仇的同时,看白芙雪能不能回来。 她学了回灵术,倒不担心真把女主弄死了。 悠悠提着灵剑,大张旗鼓地走去。 这幅模样,惊到了众人。 慕天昭将怀里的女孩微微推开,正欲说什么,发现悠悠持剑走来,眉头微蹙:“师妹,你做什么。” “她助夜魔兽擒我,” 此言一出,原本看戏的众人,脸色瞬变。 “我没有,你、你胡说什么,”白衣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悠悠。 她看了眼慕天昭,又看向周围盯着她的人,发现一众怀疑的目光,逐渐红了眼眶,清丽脸颊浮起苍白之色。 “既然都不信,我便愿立誓以证清白。”女孩仿佛心如死灰地咬破食指,一滴血滴落,她举起手。 “我白芙雪在此立誓,若助过夜魔兽,必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众人哗然,修士不能随意立誓,举头三尺有神明,誓言会灵验的。 悠悠也惊到了。 原著里,就有立誓之人被反噬的例子。 她没想到这人如此肆无忌惮,仿佛天雷是她家的。 霓罗这一立誓,众人神色都有了变化,信了大半,好几人看着悠悠欲言又止,一副想要相劝的模样。 这时候,霓罗朝悠悠走去,露出宽容善意的微笑,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看得众人心里一软。 “路杳,我知道你看到我与天昭亲近所以不高” 话说到一半,霓罗心口一凉。 她睁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发难的悠悠。 路杳疯了吗?! 这么人看着,相信她的清白!她竟敢直接给她一剑! “你竟敢” “我有何不敢。”红衣女孩勾唇,笑得有几分恶劣。 “杀你就杀你,还看别人的脸色不成。” 鲜血染红霓罗雪白的衣裳。 一群人惊呆了。 “玲珑?!”幽蛟心脏骤停了下。 顾赦神色有微妙的变化。 身侧一阵风刮过,悠悠右腕被只手用力按住,腕骨险些被捏碎。 剑柄从她手中松开,耳边传来压抑着怒意的声音。 “师妹!” 慕天昭胸口起伏不定,死死盯着悠悠,似乎有话想说,最终没开口,松开了她。 他扶住倒地的霓罗,用灵力止住她伤口的鲜血,向来温润面容,眼睫垂下,显得有些阴沉。 霓罗虚弱地倒在他怀里,昏死过去。 悠悠第一次瞧见慕天昭如此动怒,换位思考,倒也能理解几分。 喜欢的姑娘被人在眼皮底下刺了一剑,慕天昭动怒实属正常。 悠悠眨了眨眼:“不会死的,一会就好了。” 她给了一剑后,运转回灵术,将灵力通过剑身传入白芙雪体内。 白芙雪每次受了重创,体内的神魂就会交换,现在昏死过去,多半醒来的时候,就是真正的白芙雪了。 慕天昭抿唇不言,盯着偏离女孩心脏一寸的伤痕,探察她的气息。 “主上,快去看看!玲珑可不能有事!”幽蛟有些急。 顾赦置若罔闻,黑眸盯着一袭红衣。 她垂在身侧的右腕,浮出红痕,不知道疼不疼,就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青衣少年,似乎想解释什么,最后只眨了眨眼,抛出一句“不会死的。” 顾赦冷冷地收回视线,正打算离开,无意瞥见不远处一道赤红的眼眸。 一道身影骤然向悠悠袭去,带着滔天巨怒。 悠悠发现动静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姜荆带着碎裂山河的力道,握拳袭向她。 “轰——”的一下。 冥海的水面荡起些许波澜。 “姜荆?!” 饕餮族长暴怒的声音响起,不假思索地将人按到在地,使劲踹了几脚,地动山摇。 “你疯了,老子打死你清理门户!” 姜荆硬挨了几下,“哇”地吐出鲜血。 “她伤害芙雪,可恶。” 饕餮族长这下明白了,气得跳脚,直接一拳把人砸得濒死,再也说不出话来。 “路小友,你可有事?” 悠悠从呆楞中惊醒,盯着在眼前垂下的玄袖,嗓音微紧:“师弟” 将人圈在怀里的顾赦,放下手,往后退了些。 揉了揉手臂,他抬起黑眸,望见女孩苍白的脸色,顿了顿。 “他只用了三四层力,吓唬你的。” 吓成这样,脸上都没了血色。 悠悠长睫微颤了颤,没说话,嘴唇也是白的。 顾赦皱起眉头,眼神不悦。 之前在桌底偷听被逮到,脸都没白成这样。 路杳在他面前,可从来胆大得很,这会不过被饕餮突然袭击了下,虽然确实有危险,但他给她挡了,竟还吓成这幅模样。 难道在她看来,姜荆比他还厉害吗,都没被他吓得白过脸。 顾赦莫名看不了她脸色惨白的模样。 想了想,他伸出左手,捏住了女孩柔软细腻的脸肉,往外扯了扯。 悠悠还在担心他挡下一击的手臂,脸色惨白,还没来得及询问伤势,猝不及防被揪住了脸。 她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顾赦竟然挑这种时候报复她。 有点卑鄙。 但这时候她没法还手,悠悠忍了忍。 顾赦见她动都不动,松开手,发现悠悠右脸恢复了些血色,他抬起另只手,揪了揪她左边脸颊。 悠悠额角青筋微动,握紧手,在少年不住的捏捏中,最后整个脸都红了。 一半是被捏的,一半是被气的。 第56章 第 56 章 心侧的剑伤,逐渐愈合。 白芙雪趁霓罗受到重创,重新夺得身体掌控权,睁开眼,发现被人半抱在怀里,愣了两秒。 她抬头,正巧对上少年一双浅眸。 眸光里,满是阴冷森然。 白芙雪惊了惊,再看时,那双眼眸恢复如常。 她松口气,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她与慕天昭相识多年,少年温润如玉,眉眼总是柔和的,平日连半点冷意都看不到,哪会露出那般可怕的眸光。 “你没事吧,”他轻声问。 白芙雪摇头,低头看向胸口的鲜血,回过神,眼眶有些红。 “路杳太过分了!”方辰赶来,怒不可遏。 “是、是路杳?”记忆逐渐恢复,白芙雪神色微变。 “是她!竟然无缘无故对你动手,芙雪,我给你报” 方辰话没说完,看到白衣女孩撑着手臂起身,急匆匆朝路杳走去。 方辰心里一紧,跟了上去:“你不是路杳的对手,小心” 话没说完,他心头一梗。 白芙雪扑到红衣女孩身上,抱着她,像受了委屈抱着唯一的亲人,哇哇大哭。 “路杳,我以前错怪你了。” “你竟然给我一剑,你太好了呜呜呜!” 女孩哭得梨花带雨,将头埋在悠悠颈间,不住哽咽。 方辰:“???” 围观众人,表情一下微妙起来。 这姑娘 别人给她一剑,伤害她,她怎么反而如此欢喜。 这是什么癖好。 悠悠衣襟被哭湿了,眼见白芙雪越哭越厉害,抬手抚了抚她后背,安慰道:“好啦,没事了,别怕昂。” 白芙雪一听,哭得越发厉害了。 “杳杳,你别对我这么好,我可坏了,经常诅咒你吃饭被噎着,走路被绊倒呢。” “结果你”想起神魂被锁在识海里,无助的景象,白芙雪一度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不计前嫌给我一剑,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呜呜。” 悠悠一哂:“都是往事,小问题。” 白芙雪脑袋埋在她颈间,逐渐止了哭腔,细肩一耸一耸的,只剩小声抽噎。 她手臂仍紧紧抱着悠悠,任谁都看得出,她是舍不得放开,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对其满满的依赖。 一群人傻了眼。 方辰呆若木鸡,难道他一直以来搞错了方向? 芙雪喜欢这样的,别人对她越不好,越伤害她,她反而越喜欢 垂死的姜荆,原本觉得给白芙雪报仇,被打死也值了,此刻却满是茫然。 他脑袋沉沉的,就要昏死过去。 冰冷的水打在他身上,将他意识拉了回来。 姜荆抬眸,是恢复原形的姜政。 小饕餮去海边含了口海水,走来喷在姜荆身上,将他淋醒,兽眼红红的,一巴掌呼打在他脸上。 啪! “这一巴掌,打你伤我的饭桶。” 啪! “这一巴掌,打你脑子不清醒,喜欢女孩能当饭吗,你是饕餮!最重要的是吃!发家的东西都忘了!” 啪! “这一巴掌,再打你伤我的饭桶。” 啪! “这一巴掌,还是打你伤我的饭桶” 旁边姜煌虽有意阻止,饕餮族本就人丁稀少,但瞧失而复得的小饕餮,他的眼里满是慈爱。 姜政揍完人,恢复人形,想去悠悠身旁,却被姜煌抓住拎了起来。 “政儿,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快给爹爹瞧瞧。” 姜政皱起小眉头,模糊的记忆告诉他,这是他爹。 他嫌弃地推开凑来的大脸:“走开,我要去找我的饭桶。” 姜煌:“饭桶是谁?” 姜政努了努嘴,姜煌顺他眼巴巴的视线望去,哈哈大笑。 “不可以这样叫路小友,是她捡到你的吗,我带你去道谢,然后回族里。” 姜政挣扎起来:“我要跟着她。” 姜煌皱眉:“不行。” “为什么,”姜政绷着脸,生气了。 姜煌:“太微之境才是适合饕餮生存的地方,若去修仙界,你现出原形,会引发恐慌。” “我、我可以不现原形,”姜政露出乖巧的模样,食指戳了下软乎乎的脸。 “这个样子,就不会引起恐慌了。” 姜煌失笑,知道小家伙真的想跟着路杳,无奈摇摇头。 “傻小子,你是凶兽,外界并不像你以为那般欢迎你,到时候暴露身份,会给路小友惹来麻烦。” 姜政抵着脸腮装乖的食指,缓缓放下,露出失落的表情。 姜煌:“要哭了?” “我才不会哭呢!”姜政冷哼,远远望着红衣身影。 半晌,他耷拉着小脑袋:“那让我与她道个别吧。” 悠悠安慰完哭红眼的白芙雪,低头看到姜政。 他小脸绷紧,拽了拽她衣摆,仰头嘱咐道:“你回去后,不许忘了我,等我长大了,会会出去检查的!” 悠悠蹲下来,摸了摸他发顶,心里也有几分不舍。 可惜她不能把小姜政带走,太微之境才是饕餮生活的乐土。 她点点头,随即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姜荆,心里估量他能爬起来追去妖界的可能性。 有所察觉的姜政,冷哼着扬扬下巴:“我会盯住他的。” 话落,他两只小手抬起,握住悠悠的手,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不必怕他,我是少族长,你是少族长的饭桶,就是整个饕餮族的饭” 悠悠捂住他的嘴:“是金主!” 臭小鬼。 强调过很多遍了,给饭的是金主爸爸,不是饭桶! 轩辕弓被悠悠收起来后,明里暗里,仍有无数徘徊在她身上的目光。 意识到太多人觊觎,甚至有凶兽蠢蠢欲动,姜煌与穷奇族长商议,将人尽快送离太微。 穷奇一展双翼,遮天蔽日。 一行人坐在它背上,犹如坐在大象背上的蚂蚁,空间广阔极了。 结界罩在周围,挡住了冷厉的风。 悠悠在储物袋里翻找药瓶,师弟说姜荆只用了三四层力,她是不信的。 虽然他一脸云淡风轻,还有闲情逸致捏她的脸报复,但悠悠感觉得到,姜荆那愤怒一击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不知顾赦手臂如何了,他也不给她看。 悠悠轻咬了咬唇,见姜荆袭来时,真以为自己要死在饕餮手中。 她此行是来给容辛化解死劫的,很有可能,死劫化解的方式,就是作为变数的她,挡下原本该落在容辛身上的一劫。 悠悠心有余悸,看了看盘腿坐着的少年,垂下眼,发现没有合适的草药,有的都是丹药。 这时候,一帘淡青衣摆出现在她眼前。 慕天昭蹲下来,将玉瓶放在她身前,目光落在悠悠还残留着红痕的手腕。 “还疼么” 悠悠摇头:“不疼了。” 他默了默,清润的嗓音,带着微叹:“抱歉师妹,我当时太着急了,伤到你了。” 悠悠不甚在意,注意力都在玉瓶上:“这是什么药?” 慕天昭:“清凝膏。” 悠悠眸光亮了,千金难买的好东西:“师兄还有吗?能卖给我一瓶吗?” 慕天昭打开玉瓶:“这是最后一瓶。” 悠悠面露遗憾之色,见他把药膏倒在自己手掌,赶忙主动接过来。 “我自己来就好。” 悠悠把药膏抹了些在手腕,原本泛疼的骨头,瞬间不疼了。 她惊奇道:“不疼了,果然厉害!” 慕天昭脸上的笑意一顿,盯着她的细腕没说话。 悠悠揉着手腕,随后摸出一个长长的小勺子,宽窄正合适,能伸入玉瓶。 “师兄,我能再要一勺吗。” 慕天昭:“本就是给你。” “太贵重了,我要一勺就够了,”悠悠将小勺子伸进去,搅了搅。 慕天昭眉梢微动,发现女孩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似的,小勺子伸出来后,把玉瓶还给他。 “谢谢师兄。” 慕天昭接过,玉瓶出奇的轻,垂眸一看,药膏见底了。 对上少年怔愣的表情,悠悠得意地笑了两声:“哈哈,这是法器。” 她念法诀。 小勺子瞬间变成巨勺。 慕天昭表情露出些许无奈,似有若无地叹了声:“师妹。” 悠悠笑得更欢了。 慕天昭看着她,眼眸深处,浮起一抹浅浅的笑。 这是法器。 他当然看得出。 “师妹不客气地收下了,师兄帮大忙了。”悠悠带着勺子起身,再次道,“谢谢师兄。” 慕天昭见她起身要走,愣了下。 他目光跟着,看着她一溜烟跑到玄衣少年身旁,蹲到他面前,挥着小勺子不知在说什么,眼睛亮晶晶的。 慕天昭如玉的手指握着玉瓶,脸上不知是何表情,看了半晌,起身离开。 “不要。”顾赦直截了当。 悠悠伸出右腕:“很好用的,你看我手腕都好了。” 顾赦垂眸,她撩起袖子露出雪白手腕,扎眼的红痕,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天昭之前使出的力道,绝对不小。 她倒是好哄。 一瓶药就够了,眉开眼笑的。 顾赦心底冷笑一声,充满嘲意。 他又忽然想到,若险些捏碎她腕骨是自己,路悠悠还会不会如此心宽,也这般‘体贴懂事’。 他设身处地想了想。 悠悠突然疑惑地“嗯”了声。 顾赦一顿,脸色微变,沉思之际,他竟不由自主问出来了。 少年沉了脸,俊脸露出莫名的恼怒。 不知在气什么。 发现悠悠迟迟不回答,他眸中的冷意更甚了:“怎么,很难回答吗。” 悠悠认真琢磨了会:“要听实话吗?” 顾赦冷声:“听假话。” “当然是原谅啦,”悠悠眉飞色舞,快乐吟唱。 “我的好师弟,我怎么会怪我的好师弟呢,他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一定可以被洗白的,我是不会怪他的” 女孩悦耳的嗓音,不断传入耳中。 顾赦心里不知何处来的愤懑,忽然像被阵清风吹走了,来得莫名其妙,消失时更是悄无声息。 他漆黑的眸盯着她,手指微蜷。 悠悠说了一长串,停下喘口气时,红唇忽地一凉。 她愣了愣,看着顾赦,他身后的第一缕阳光,划破云层洒落下来,照亮了天边,却没照亮他眼底的黑暗。 少年冰凉的指尖,落在她唇间,狭长黑眸看着她,喉结微动,带着莫名的渴求。 “以后只对我说假话,好不好。” 悠悠心头忽地一紧,有些说不出话来。 第59章 第 59 章 拳头大的石头悬在空中,一只金乌被包裹在内,绽放出刺目光芒。 灼热气浪散开。 靠在树下的素衣少年,阖着眸,周身环绕的湿气逐渐散去。 他还处在昏厥之中,肤色透着一抹病态的苍白,薄唇却泛红,在悠悠作恶指尖的压迫下,他鸦羽似的长睫翘了起来,显得分外精致。 悠悠心满意足地收回手,环顾四周,不见坎坎身影。 她本起身去寻,回头看了眼还未醒来的顾赦,想了想,在他身旁坐了下去。 背靠着树,悬在斜方的金乌石暖洋洋的,悠悠轻阖了阖眼,小憩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顾赦意识回拢,注意到旁侧动静,睁开眼便看了去。 一袭红衣的少女,头枕着树,像是睡着了,面容恬静,散落的一缕青丝被风吹得微微荡起。 金乌石失去灵力的催动,光芒淡了些。 顾赦嘴角微抿,瞥向两人间隔着青团,心里有了大概。 四周静谧,他漆黑的眼眸看了悠悠半响,手指蜷起,刚微微抬起,一片落叶划过他的指尖。 顾赦顿了顿,若有所感地向斜上方望去。 这树极大,树干数十人展臂都难以围住,虬枝盘曲,如片乌云笼罩在上方的树冠间,不知何时,倚着个身影。 他长指捻叶,眉宇透着散漫,对上少年的视线,似笑非笑道:“你长大了点,现在是魔修,还是仙修?” 顾赦眼神瞬变,没有回答,黑眸紧盯着他。 路天沉 一阵清风刮过,树间发出簌簌声响。 悠悠睁开眼,金乌石在头顶悬着,顾赦与青团的身影却消失不见,坎坎蹲守在旁边,见她醒了,用脑袋拱了拱她的手。 “汪汪汪~” 快抬头看看呀,小主人。 坎坎有些着急,甚至想吐出人言,担心吓到悠悠,只能脑袋向上拱暗示。 悠悠没能领会意思,摸了摸它的脑袋,将金乌石收起来后,看着石头皱了皱眉。 金乌石对顾赦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他要走,不会将其落下,除非走得很急,根本顾不上。 悠悠略一思忖,让坎坎在此等她片刻。 她回到旭日峰,本想去顾赦的房间看看,把金乌石给他,谁想御剑路过竹林的时候,看到林间一处角落,弥漫着黑色冷雾。 她心里一咯噔,御剑落下。 阴冷的魔气在碧竹间穿梭,少年乌发散落,苍白的手指嵌入竹内,冷白肌肤下青筋迸起。 他微低着头,脸色很是难看,努力平息着失控的魔气。 顾赦没想到,魔气在这时候失控了。 他不确定,是不是与路天沉有关,只能迅速离开那里。 幽蛟从袖下探出脑袋,瞳孔印出他的模样,不知看到什么,欣喜道:“主上,你的魔纹出现了!” 幽蛟很是兴奋。 魔纹是大魔才拥有的东西,代表在众魔之间绝对的地位。 然而它的喜悦没持续多久,注意到顾赦瞬白的脸色,愣了愣:“主上?” 顾赦指尖冰凉,刚被乌金石照暖的身体,如坠冰窟,心里涌起层层寒意。 魔纹 这两字,让他不受控制地勾起糟糕的回忆。 顾赦唇色发白,空中宛如有道利刃,将他的发带隔断。 待乌发垂散下来,他神色才稍安,站在原地半响,手微微松开修竹,抬头打算离开。 一道纤瘦的身影站在前方,握着金乌石,一动不动看着他。 “咔——”地脆响。 顾赦手中的长竹应声倒地。 悠悠愣在原地。 她知道顾赦有魔纹,但还是第一次看到。 少年下颌左边,浮现出了乌青痕迹,顺着脸侧一路蔓延至耳畔。 诡异的纹路,像一道深深的疤痕,透着森冷的气息。 悠悠瞳孔不自觉缩了缩,分明是第一次看到,却恍然间,仿佛在哪见过。 她脑海闪过一个模糊画面。 是个小孩。 漫天飞雪中,他周身散着黑色冷雾,朝她走来,黑雾将她包裹起来。 小孩脸颊浮起乌青魔纹,眸若染血,令人毛骨悚然。 她吓得呆在原地,没见过这模样,本心生怯意,结果没等她害怕,小孩似是清醒过来,脸色比她还白,看着她,随后仓皇无措地捂住左脸的魔纹。 像在遮不能见人的丑陋疤痕,踉跄地跑了。 悠悠认得那身影,是小顾赦。 在灵魔界,所有人以有魔纹为荣,这是魔修力量的象征,只有大魔才有的东西。 但在修仙界的人眼里,这是最狰狞可怖的东西。 “主上” 察觉到顾赦心境,幽蛟欲言又止,它虽疑惑不解,却忍不住担忧起来。 魔纹不是荣耀么,所有魔以它为荣,为何他感觉少年在厌恶难过 一切像在重演,顾赦手指蜷入掌心,除了脸色过于苍白,神色还算平静。 他看着在前方吓呆的女孩,换了个方向离开,这种时候,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路悠悠。 悠悠回过神,赶忙道:“别走!” 她身形一闪,上前抓住顾赦的衣袖:“师弟,” 顾赦眉头拧紧,近乎恼怒地甩开她,大步离开,可身后的人又追了来,他心神皆乱,拉扯之际,被悠悠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倒在地。 黑发从脸侧滑过,他脸上的魔纹,一下裸地暴露在女孩眸中。 她微微睁大了眼,盯着他的魔纹发愣,顾赦感到前所未有的恼怒难堪,恨不得戳瞎她的眼眸。 在悠悠意犹未尽地凑近脑袋,细看的时候,他甚至想杀了她。 顾赦眼神冰冷。 见她打量个不停,索性抬手扣住悠悠的后脑勺,迫使她弯下细腰,原本低着的头,与他更贴近了几分。 “好看吗,让你看个够。” 女孩细软的发丝垂落,在他脸侧轻晃,顾赦眉间戾气横生,黑眸浮起血色,里面像藏着看不到尽头的血海。 滔天的凶煞之气,将两人笼罩起来,一般人受不了这可怕的魔气。 女孩按在他肩膀的手,开始细细颤抖起来。 她小脸吓得惨白。 顾赦心里原本的愤怒,突然平息了,反而涌起莫名的快感,他充满恶意的想,把她吓傻算了,以后见到他就夹着尾巴逃的那种,去宗门告状,找人抓他也无所谓。 但悠悠经过短暂的呆楞,后脑勺微动,像是在他掌心蹭了蹭,竟又凑近了脸。 一瞬间环绕而来的香味,让顾赦有片刻的恍惚。 她在他耳边低低的笑,原本惨白的脸色,因这笑变得红润起来:“师弟,你不会觉得我会被吓到吧,虽然这魔纹确实吓人。” 顾赦脸一下黑了,阴冷的眸光盯着她,这时候,他左脸却传来温热软意。 悠悠抚上他的魔纹,盯着他布满血丝的红眸,收敛了笑意,神色前所未有的正经。 “骗你的,”她轻声道。 “不吓人,我半点都不怕。” 顾赦落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半响,他冷冷地弯起嘴角,将人掀翻在身下,一手掐住她的脖颈。 她青丝凌乱散在地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些许疑惑,被他掐住最脆弱的脖颈,奇怪的是,脸上竟然没有半点惧色。 顾赦垂眸打量许久,没发现想看到的东西,脸色变得阴沉。 为何不怕他,也没有厌恶之色。 为何不摆出当年那个厌恶的模样,给他一剑,让他清醒过来。 “快说你在骗我,”少年一双红眸盯着悠悠,恶狠狠地威胁。 “不然杀了你。” 悠悠懵然地眨眨眼,旋即自暴自弃般,闭上眼:“没骗你,就是不吓人,你杀了我吧。” 在顾赦冷冷的审视目光中,她纤长的睫毛轻颤,合上眼后,小嘴还在倔强地嘀咕:“哪有这样威逼的,本来就不吓人” 顾赦抚着细腻白皙的肌肤,指尖微颤,头一次意识到,面前女孩有多可怕。 好像只要她想,就能轻易哄好他。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闭目的悠悠,不知看了多久,眼底的血色散去。 数不尽的竹叶被风吹落,簌簌声响中,他突然难以抑制地,低头朝她凑近。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高喝:“这是什么,有魔气!快来人啊!” 悠悠闻声一惊,睁开了眼。 她看着凑近脸颊的顾赦,愣了下,担心他继续失控,手起掌落,击中他的后颈。 顾赦毫无防备,来不及反应,眼前一黑晕倒了。 悠悠不假思索:“团子,快逃到刚才的地方去!” 那里没人,安全。 黑雾中,浓郁的灵气释放出来,青团拽着两人消失。 参天古树下,被坎坎挖过的土壤微动。 悠悠将压在身上的少年推开,长松口气,起身将人再次扶起,坐靠着树。 她蹲在顾赦身前,打量他左脸的魔纹。 就像书里所写,魔纹本身狰狞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但落在顾赦左边脸侧,却不让人觉得可怕。 她记得,顾赦不同于其他魔修,尤其厌恶魔纹,觉得这格外丑陋,书里后期带着面具遮挡,这像是他心间的一道疤,不知被谁伤疼了,之后就知道要小心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 方才在竹林间,她瞧顾赦仓促离开,就知道他前所未有的在意,所以死命把人留下说清楚。 悠悠指尖落在乌青痕迹上,不知为何,这轮廓酷似疤痕的魔纹有些熟悉。 倒不是小时候见过,而是更久的时候。 她看着被打晕的少年,眼神复杂:“一点也不难看,也不会吓到谁,你怕什么” 坎坎待在树上,欲言又止地张张嘴,还没开口,被只指节分明的手按住。 树下两道身影,发丝间都掺着竹叶,像刚在竹林地里打过滚。 倚着树的少年,昏迷不醒。 红衣女孩的手指,落在他脸侧乌青痕迹,凝视半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贴了贴他的胸膛。 发现心脏在跳,松口气。 不到半个时辰,梅开二度。 树冠间的身影,早早闭了另只眼,手枕后颈倚着树,修长的双腿随意摆着,直到树下身影消失,才重新睁开眼。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坎,我在她这个年岁,连女孩指尖都羞于触碰。” 坎坎迟疑片刻:“主人,我知晓天下事的。” 身影静默一瞬:“不,倘若如此,你就不会说这句话了。” “坎坎。”不远处传来声音。 去而复返的悠悠,寻着坎坎的踪迹。 顾赦周身的魔气消散后,悠悠将人带回旭日峰。 他短时间不会醒来,悠悠不能一直守着他,她还有重要的事做,比如拜见出关的路天沉。 任务来了。 系统的声音,在悠悠脑海里响起。 【请前往筠梧殿拜见路天沉,被拒之门外后,恼羞成怒,摧毁路天沉悉心照料多年的花圃报复,致其愤怒。】 书里路天沉闭关前,路杳曾让其作主,给她与慕天昭定下婚约。 路天沉答应替她询问慕天昭的意见,不过,要她用少主令来换。 路杳从出生起,便配有专门给她制作的令牌,这是象征少宗主的身份与权利的东西,对于所有清筠门人,威慑力仅次于宗主令。 如此关键之物,路杳却觉得可有可无,在她看来,反正谁都知道她是少宗主,这只是个虚物罢了。 她不假思索答应。 谁知众弟子此次历练回宗后,不知哪来的传闻,说路天沉要把少主令交给白芙雪,收她做义女,让她成为清筠少宗主。 路杳听到这消息,眼前一黑,急忙跑去找路天沉。 谁知却被拦在殿外。 她没有少主令,要见宗主,得按普通弟子面见宗主的规矩来。 路杳哪受得了这待遇,越发觉得,传闻是真的,路天沉要把少主令给白芙雪,她在极度愤怒之时,遇到了潜入在宗内的魔修。 在魔修三言两语的挑拨下,开始作死惹怒路天沉。 悠悠回忆完原著剧情,回房休息片刻,趁时间还早,换了身衣裳,赶去路天沉所在的筠梧殿。 到了地方,悠悠不出所料被拦住了。 “路师妹抱歉,你不能进去。” 悠悠佯装愤怒:“为何?” 守在殿外的弟子,解释道:“路师妹现在没有少主令,一切待遇与寻常弟子相同。按规矩,见宗主需提交拜贴,待长老通过后,再交给宗主抉择要不要见。”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我见爹爹还用着这些,快些让开!” 悠悠说着要硬闯,却被师兄们拦住,善意提醒道:“路师妹三思后行,闯筠梧殿不是小事,会进戒律堂受重罚。” 闻言,悠悠从善如流地退下。 与原著情节一模一样,接下来,她只要假装愤怒,让暗中的魔修看到,对方就自然会来寻她,助她完成任务。 筠梧殿外广场,密密麻麻聚集了不少,除了本宗弟子,还有不少宗外人士。 路天沉出关,各方势力前来贺喜与拜见者多不胜数。 “路师姐别难过,宗主出关不久,日理万机,你们一行人回宗,他连慕师兄都没见,就见了一个弟子,”有人注意到悠悠,安慰道。 “还是与路师姐有关。” 自从悠悠在仙门大会夺得榜首的消息传回宗,得知她一人团灭剑宗、上弦等。宗内弟子们,快要将她奉上神坛了,尤其是年纪小的师弟师妹,瞧见她都是一脸崇拜。 此次路天沉出关,道明少主令之事,放在往日,他们必拍手称快,路杳德不配位,没资格做少宗主。 但如今,众人惋惜不已,都道她太傻太痴情了,为了与慕天昭订下婚约,竟放弃少主之位。 最近宗内流传的消息,白芙雪是下任少宗主,换作往常,众人自是喜闻乐见,可这个时间点,悠悠在古原秘境的事迹刚折服了大家,冷不丁听到这消息,一群人为她不平。 此刻见她被拒之殿外,一群人心生怜意。 “与我有关,是谁?”悠悠不解。 那师弟道:“方辰师兄。” 悠悠愣了下,听他道:“方师兄拿出从路师姐这买到的仙柏,成功吸引了宗主的注意,” 一旁师妹感叹道:“毕竟是宗主亲手种的,给路师姐的生辰礼物,想必再次看到,会心生诸多感慨,念及父女之情,很快就来见师姐了。” 悠悠心虚地眨眨眼,那棵卖了二十万的小松柏吗。 这时候,人群忽然传来阵骚动。 之前出声的师弟激动道:“是宗主!从房间出来了!” 悠悠张望半响,才看到他们说的宗主在哪。 筠梧殿内,有座专门议事的明轩阁,高耸入云,此时数十楼的廊栏前,出现数道身影。 离得远,她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袭墨绿长袍的身影,手负身后,周围几个身形轮廓倒有些眼熟,是宇文离等长老。 四周人群已经沸腾起来。 “宗主千年前就已大乘境后期了,此次出关,听说突破至大圆满了!再往前一步,就是飞升境了!” “不可能吧,都未见渡劫天雷。” “宗主闭关之地,向来神秘,纵使有天雷我们也瞧不见。” “我倒听闻宗主早该到飞升境了,只不过尘事未了,惦记着咱们清筠宗,算到修仙界有大难,所以迟迟没有离开!” “唉,宗主若得道飞升,虽是天大的喜事,但我们清筠宗该如何是好。” “怕什么,还有慕师兄路师姐他们!宗主就是在他们这个年纪,横空出世,那时什么七大仙宗,如日中天,咱们清筠宗只是个小宗门,去参加仙门大会,受尽欺凌。结果,宗主还不是把各大天之骄子按在脚下踩!这就是实力为尊,我们清筠宗无所畏惧!” “我听说以前的仙门大会,十分残酷,比武台见生死不论!” “当然,几千年前的修仙界可不像现在平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我突然想起一则传闻,说宗主当年被七大仙宗暗中追杀,眼瞧被上千人包围,众人以为他走投无路,要命丧黄泉,结果宗主用了三千化身,反围剿了他们,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宗主三千化身又不止出现过一次,当年七大仙门与宗主斗到最后,发现被寄予厚望的宗门后辈,竟然都是宗主的化身,他们直接断层绝后了!” “就像现在有人告诉我们,慕天昭,路杳,白芙雪其实是一个人,就是剑宗萧町!与那七大仙宗而言,就是这种感觉,而且更加夸张,毕竟那时宗主,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哈哈哈,恐怖如斯!” “那是相当恐怖,宗主的化身让人找不到半点破绽,就算此刻藏在我们之间,也没人认得出来。” 一片欢声笑语间,不知谁说了句“宗主朝这看过来了!” 悠悠正感叹视力真好,四周陡然拥挤推搡起来,一股力量从后方涌来,她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手臂一紧,不知谁扶了下她。 悠悠目光斜落,看向扶她的那只手,指节修长,握住她手臂的力道,不轻不重。 悠悠侧头看了眼。 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看衣着打扮,是宗内的师兄。 莫名的,看着他,悠悠心里浮起微妙的感觉。 她略一思忖,心里有了大概。 大家都在的路天沉,这青年师兄,却能在她摔倒的瞬间扶住她,显然一直在暗中看着她。 原著里,这段剧情有个蛊惑路杳的师兄存在,那人是魔修,灵魔界的卧底。 在暗中观察路杳的一举一动,察觉到路杳的愤怒,趁机挑拨父女之间的关系,利用路杳对付路天沉。 悠悠不动声色地道了谢,怀疑那魔修,就是这青年。 她眼神微变,决定刻意在其面前,表现出对路天沉的不满,抛出诱饵试试。 站稳身形后,红衣女孩抬头,望向明轩阁上的身影,手握成拳,脸上露出滔天愤怒。 “呵,把我的少主令收了给白芙雪,他到底是谁的爹!” “还不肯见我,难不成白芙雪真是他的私生女,我绝对不原谅他!” “还不肯见我,欲盖弥彰,可恶,我一定不让他好过!混蛋爹爹!” 站在悠悠身旁的青年,听到这低声怒斥,眉梢微挑,若有所思道:“这是传闻,路师妹担忧什么。我看路宗主对你有求必应,不如去求求他,说不定宗主就把少主令给你了。” 悠悠唇角不动声色地一勾,果然,这魔修耐不住试探起来。 “什么有求必应,都是假象罢了。” 女孩不知想到什么,红了眼眶,仿佛受了无数的委屈。 “师兄莫要为他说话,他其实表里不一,私底下对人又凶又恶,小时候我稍有不慎,惹怒他,他会气到把我手中饭碗都踹翻,不给饭吃。” “不可思议,”青年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点评道。 “丧心病狂。” 话落,他又带着几分怀疑。 “可我在筠梧殿做事数年,没发现宗主是会踹人饭碗的恶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悠悠耳朵微动。 这魔修还在试探,不仅如此,还向她抛出了诱饵,故意说“在筠梧殿做事”,好让她知道,他是路天沉身边做事的人,可以帮她接近路天沉。 悠悠再接再厉。 “什么误会,莫要在为他说话!”她低埋着头,几近哽咽。 “我在路天沉手中,十年饮冰,冷暖自知!其中的酸楚,师兄是理解的不了,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一定要报复他!” 青年好似被震撼到了,沉默了瞬,语气沉重。 “路师妹受苦了,想不到宗主是这种人,我瞧师妹脸白似雪,原来是饮冰十年冷的。” 他摸出手帕,递给快要落泪的女孩,听她欲展报复的言论,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微不可察地弯起。 “可惜,”他缓声道。 “我只是个看守花圃的小弟子,帮不了师妹什么。” 悠悠接过手帕,心道:来了! 果然触发了情节! 悠悠仰头,一双红眸看着对方。 “花圃?师兄竟是负责看守花圃的人。” 青年微微颔首:“大家都知道,宗主寝宫前有片花圃,他很看重,从不许任何人触碰,一直亲力亲为地照顾,有野草长出,都是亲手去除。” 全宗上下都知道这花圃,关于它的来历,众说纷纭,其中最靠谱的,是宗主为宗主夫人种下的。 因为宗主夫人是凡人,这花圃里又是凡间花。 凡花不及灵花生命力顽强,需要悉心照料,隔三差五,地里还会冒出野草。 路天沉不用法术,也不让别人帮忙,时常挽起袖子,亲自浇水除草,故而清筠所有人都知道,他极为看中了这花圃。 原著里,路杳被气昏了头,在魔修煽风点火下,拔了花圃里的一朵花,一下惹怒了路天沉。 路杳被罚,也不服,觉得在路天沉眼里,自己连多朵花都不如,于是愈发怨憎他。 父女俩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才有了后来的,路杳重伤路天沉。 悠悠眉梢微挑,这魔修把任务送到她面前,她哪有不接的道理。 许久没听到悦耳的“叮——”声了。 悠悠摩拳擦掌:“师兄如何称呼?” 那青年道:“尘。” “尘师兄,师妹想拜托你件事,”悠悠也不懒得装了,反正在原著魔修里,路杳就是个蠢货。 “我要去报复爹爹,毁掉他的花圃,正巧师兄是负责看守之人,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青年狭长眼眸微眯起来,推脱道:“不好吧,被发现我就完了。” 悠悠听着这假意推脱:“放心吧,我绝不会供出师兄。” 话落,她抓住青年衣袖,纤长的手指因愤怒,用力到泛白。 “他先不仁,要立白芙雪为少宗主,那我也不义,我倒要看看,难道在他心里,我连多花的地位都不如吗!” 似是感受到她的酸楚,青年想了想,下定决心般,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小铲子。 “既然如此,我帮师妹,宗主的花圃里,每一朵都是他的命根子。今夜,就让宗主感受到路师妹十年饮冰的痛楚!” 悠悠暗啧一声。 这魔修,想整路天沉的心思太明显了,幸而遇到的‘路杳’,换个人,谁不怀疑他的身份。 只有灵魔界的人才如此痛恨路天沉。 原著里,这段未详写,悠悠只知道路杳信了魔修的话,随后在对方的帮助下,成功折了圃里的花。 这尘师兄的心思呼之欲出,她却装傻充愣,假装信了。 两人约定夜晚见面的时间后,各自离开了。 远处一位面色冷酷的师兄,正要靠近悠悠,忽然发现人走了。 他愣了愣:“?” 是夜,月色浓郁。 青年悄无声息打开偏门,将悠悠放入筠梧殿。 “宗主在明轩阁与众长老议事,后半夜,还要与剑宗、上弦等几个宗主见面,今夜都不会回寝宫,路师妹不用着急,可慢慢折磨他心爱的花圃。” 悠悠暗自心惊,这魔修,竟对路天沉的动静了如指掌。 待她完成任务,就过河拆桥,顺藤摸瓜,解决掉这些灵魔界的卧底。 察觉到身后的杀意,在前面领路的青年,唇角弯起饶有兴致的笑。 快到地方,他脚步微停,低缓的嗓音在夜里响起:“路师妹,折一朵花有何乐趣,难得来此,不如要干就干大的。” 悠悠扬起小铲子:“我确实打算如此。” 这花圃的每朵花,对路天沉而言都很珍贵,她虽要完成任务,却不能真毁掉人家心爱之物。 悠悠早有计划,告知了对方,尘师兄表现得比她还高兴:“师妹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到了地方,他脚步一停,转身抬手在悠悠额间点了下。 正探出脑袋想看花圃的悠悠,不自觉眨了眨眼,感觉视线有片刻的模糊,但很快恢复如常。 尘师兄解释道:“有只飞虫。” 悠悠不疑有他,青年挡住她视线的身影移开。 月下,一大片花圃映入悠悠眼帘。 路天沉闭关数年,又不让旁人触碰,悠悠本以为,这地方会杂草丛生,只剩零丁花朵夹缝生存。 谁知,她一眼望去,五颜六色的花儿随风摇曳,夹缝生存的,只有几根可怜兮兮的野草。 悠悠暗自感叹,传闻都是假的。 外面一群人谈起路天沉亲手拔草,仿佛是件多么震撼,感人肺腑的事,但现在看来,他闭关数年,花圃里就长了这么点杂草,亲手除草倒不是什么难能可贵的事。 就这么几根,有何好歌颂的。 感叹完,悠悠翻进花圃,开始小心地用铲子,把这些花的花根挑了出来。 尘师兄说的不错,时间充足,要干就干大的。 为了让路天沉足够的愤怒,她打算把这里所有的花,全部移走,在路天沉暴怒,任务完成后,就拿出来还给他,毕竟是他心爱之物。 月色如轻纱洒落,夜深人静。 红衣女孩拿着小铲子,气喘吁吁,身影像勤劳的小蜜蜂般,忙碌地穿梭在花圃间。 在转角处望风的身影,斜倚着墙,神色不明地看着她,后半夜,也靠了过去。 悠悠小心挖出花朵之际,无意抬头望了眼。 天边明月清辉洒落,坐在廊栏上的青年,长腿懒懒散散交叠着,手枕后颈,背靠朱红柱子,一幅悠闲自得的模样。 这魔修,也太猖狂了。 悠悠微眯起眼,越发坚定地想,等完成任务,饶不了他。 花圃里的花太多了,悠悠铲了一夜。 次日早晨,天边绽开一丝光芒,被簇拥着的高大身影,不紧不慢地朝寝殿走去。 “宗主一夜未眠,不如休息片刻,再去修整花圃。” “无妨,好不容易得了空,要整理一番才行。” 说话的男子身着墨绿长袍,玉冠一丝不苟地束着发丝,行步间,修长的手微抬。 “我说的热汤备好了吗。” “备好了。”随行长老答道。 路天沉微微颔首:“闭关许久,想必杂草丛生。” “是啊,宗主亲力亲为,这次有的忙了。”夜明长老感叹。 “我之前来看过,” 拐了个弯,苍越长老抬头望向花圃,凉飕飕道。 “那草都长满了,我看的头皮发麻,宗主,我看你还是用法术吧,或者找个弟子帮” 话未说完,苍越陡地瞪大眼睛。 一群人停下脚步,看着偌大的花圃里,陷入愕然。 他们目光一转,看到个女孩,灰头土脸地倚着花圃旁的石头。 她一手握着小铲子,身上盖着件墨绿大氅,看样子,睡得正香。 一片沉默中,苍越心疼道:“我说吧宗主,你瞧路丫头现在变得多懂事,都知道替宗主分忧了!” 话落,他看向路天沉。 只见面容冷峻的宗主,目光注视着红衣少女,薄唇抿着,神色间,恍然也浮现出几分动容。 其他人也感动道: “少宗主,一片孝心啊!” “是啊,看样子,弄了一夜,想必累坏了。” 悠悠挖了一夜花,全身酸疼,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嗡嗡的声音。 她长睫微掀,揉了揉酸疼不已的胳膊,模糊的视线中,闯入宽大的墨绿衣摆。 悠悠愣了下,倏然惊醒。 对了,任务。 她把路天沉的花都给铲完了,要迎接路天沉的雷霆之怒了。 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悠悠长睫微颤,摸了摸腰间储物袋,打算等“叮——”的任务完成提示音响起,就把挖出的花朵还给路天沉。 她可不想真的受罚。 大不了,再给他种回去。 见来的人还不少,深吸口气,悠悠正要抬头念出路杳嚣张的台词,一只手落在她发顶。 “是你做的吗?” 居高临下传来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悠悠倚石坐在地上,有些担心他捏爆她的脑袋,偏了偏头,才哼声道:“是我做的,怎样,我知道你喜欢这圃里的花,我偏要” “很好,”一个声音打断她,带着些许欣慰。 “看来闭关几年,你确实乖了不少,都知道帮我除草了。我正苦恼,这么多杂草该如是好,你就帮我解决了麻烦。” 正打算迎接暴怒的悠悠:“?” 她不甚理解地仰起头,正巧对上一双狭长深眸。 女孩怔愣之际,路天沉微微俯身,手指在她眉间点了下,随后微扬下巴,示意她朝花圃望去。 悠悠回过神,下意识扭头望去。 只见一片花圃里,半根杂草不见,只有七朵欣欣向荣的花儿,沐浴在旭日光芒中。 她愣了瞬,正要揉揉眼睛看个清楚,手腕被路天沉扣住。 “全是土泥,”他将手帕递给她,“擦了再揉眼。” 悠悠看着这手帕,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莫名的,心里浮起不妙之感。 悠悠打开储物袋,拿出一捆昨夜连根带叶的花朵,却不想,入目是一捆杂草。 “???” 她明明挖的是花,留的是草! 悠悠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尚未反应过来,墨绿衣裳的男子蹲下来,抬起手,一人将盛着热汤的碗放在他掌心。 “喝点热汤。” 在众长老惊愕的目光下,路宗主将汤匙在玉碗轻搅,随后递到悠悠嘴边,亲自喂她。 一群人不由感慨,宗主还是疼路杳的啊。 少主令一事,不少人说宗主对她的耐心到了极限,眼下看来,纯粹是谣言。 一个帮爹爹除了一夜草,一个心疼女儿亲手喂汤,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造谣之人其心可诛! 悠悠确实又累又渴,一边迟疑地张嘴喝了口,一边长睫微掀,打量面前的身影。 她还在猜测之际,路天沉见她喝下热汤,薄唇勾起一抹浅笑。 “多喝点,”他语气低柔。 “毕竟饮冰十年,我真怕你被冻坏了。” 悠悠一呛,剧烈咳嗽起来。 第60章 第 60 章 电光火石间,真相浮出水面,悠悠心头一梗。 她被路天沉当免费劳动力了,给他的花圃除了一夜的草! 不知是气的,还是呛的,悠悠掩嘴咳了半响,路天沉耐心十足地等着,待人缓过气来,才将汤匙重新递去。 “慢点喝,”他嗓音低缓,提醒道。 若抛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悠悠可能真以为,他不知她为何会被呛到。 悠悠忿忿张嘴,把热汤喝下去,被呛到泛红的眼眸,紧紧盯着面前的身影。 在女孩长睫下,堪称凶恶的目光中,路天沉神色依旧,不紧不慢地问:“味道如何?” 悠悠嘴角扯起一抹笑:“暖暖的,很贴心。” 大概没想到她这般能‘忍辱负重’,路天沉略显诧异地挑了下眉,眼底浮起笑意。 “再来一碗?” 悠悠:“好啊。” 反正有人伺候,她喝死他,让他喂汤的手臂与她一样酸疼! 旭日东升,洒下的光辉照在两人身上,一袭墨绿衣裳的身影,耐心十足给女孩喂了一碗又一碗热汤。 这温暖和谐的画面,让后方长老们无不动容。 往日,宗主与路杳的关系实在冰冷。 宗主对她一向不管不问,没有要教导的意思,路杳之前无法无天的蛮横性子,很大原因就是这么养出来的,没人管她,她当然肆意妄为了。 宗主对她好像也没什么要求,活着就行。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从路宗主身上,看到对路杳的疼爱。 然而被疼爱的本人:“十碗热汤,冷暖自知。” 清晨微风吹过,寂静的庭院里。 坎坎吃着悠悠给它买的肉脯,吃的正香,毛茸茸的脑袋歪了歪。 它迟疑地看向肉脯。 小主人喝汤它吃肉,这样不好。 坎坎放弃肉脯,两只毛绒小脚按着苹果啃,啃了起来,门口忽然传来吱呀一声。 浑身白绒的小狐狸,叼着鸡腿,从门缝挤了进来。 四目相对,容辛嘴里的鸡腿落在地上。 圣兽?! 怀疑自己看错了,容辛纵身一跃,凑近坎坎,鼻尖轻耸像只小奶狗的圣兽。 “你是圣兽吗?” 坎坎微眯起眼,面对九尾狐族的小辈,装傻充愣:“汪。” 听到一声犬吠,容辛愣住,不可置信地又嗅了嗅。 这气息,是圣兽没错。 听不动犬语,容辛挠了挠脑袋上的绒毛,思忖半响,恍然大悟。 圣兽意外失忆,沦落成狗,忘记了昔日荣耀。 容辛怜爱地看了眼坎坎,打起小算盘,用爪子按了按它:“小白,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别学狗叫了,你是我涂山的,是我容辛的小弟,我来接你回去了。” 坎坎忍无可忍,拨开它的爪子:“走开,九尾小辈。” 容辛吓了跳,悻悻地收回爪子:“原来没失忆。” 坎坎冷哼,扭头离开,容辛却一下跳到它前方,好奇道:“你为何变成狗,待在这里,这不是悠悠的住处吗。” 坎坎:“她是我小主人。” 容辛愕然,费解地挠挠脑袋:“那、那你为何学狗叫。” 一朵蒲公英在风中轻摇,坎坎用爪子刨了刨:“小主人喜欢狗。” 它当日欢喜地睁开眼,女孩期待地看着它,朝它“汪”了声。 它不甚明白,想了想,这是犬的叫声,意识到小主人喜欢狗,它就学了声狗叫,果不其然被摸摸头了。 容辛深深地同情起来,族中长辈要见圣兽一面,请它解惑,都是件极难之事。 没想到堂堂圣兽,如今为了讨小主人欢心,还得伪装成狗。 见圣兽精神不振的模样,容辛一跃而起。 “罢了,我来陪你玩吧。” 悠悠回来的时候,庭院草地间,两个白影窜动。 大白团用脑袋将雪色小毛球拱翻,小毛球还没站稳身体,又被它从另个方向拱倒了。 容辛虽是小狐狸,对比坎坎幼小的身体,却称得上大了。 坎坎头晕眼花,气得一巴掌呼在容辛脑袋上,容辛还以为它在与他打闹,更高兴地拱了。 悠悠感受到坎坎的处境,赶忙上前。 这时候,一只带着伤痕的手拎起容辛后颈,身影浮现,道了声:“无礼。” 容辛兴奋的表情一变,蔫蔫道:“舅父。” 姬元嚣拎着他,看了看地面的坎坎,视线落在门口的身影上。 “换个地方说话吧,中秋。” 悠悠听到“中秋”两字,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想起是上次胡诌的名字,四周景象已经变了。 不是上次的竹林小屋,这次姬元嚣带她来的地方,是片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 一阵清风穿过,桃花簌簌落下。 “我这珍藏了不少美酒,可惜,”想起半杯酒后,女孩红扑扑的脸颊,姬元嚣嘴角勾笑。 他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放在悠悠面前,见她一直盯着他的衣袍看,眉梢微挑:“我的衣袍很奇怪吗?” 空气中弥漫着桃花香,悠悠揉了揉胳膊,端起茶盏:“看脸容易晕。” 姬元嚣曾言,这是两人之间修为差距太大的缘故,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旁人无法直视其容。 可她看路天沉却不会,按理路天沉是仙道第一人,又曾击败灵魔界的上任魔君,是三界最厉害的存在。 “你比我爹爹还厉害吗?” 姬元嚣愣了下,看出她心中所想:“不一样。” 他本欲解释,想了想,索性带着几分得意道:“那是必然,我要是来真的,轻而易举就打败他。” “既然如此,”悠悠瞥向他的手,“爹爹怎么打伤你的。” 姬元嚣顿住:“对吧,你也觉得奇怪,我更奇怪!” 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沉沉:“当年因为此事,我受不了打击,心境崩乱,心魔都出现了。” “不过,”姬元嚣话音一转,隐约可见的紫色眼眸,微眯起来。 “察觉到他不对劲,不同寻常,我就使劲挖,使劲挖,挖到最后” 悠悠乌发间的狐耳微动,正凑近脑袋细听,姬元嚣看了眼手背的伤口,抬指抵住她额头,笑容满脸。 “就释然了,往事不提也罢。” 悠悠:“” 她端起茶盏尝了口,听姬元嚣转移话题道:“容辛的死劫已经消失了,作为报酬,之前答应你的,你可想好了?我可是很厉害的,什么都能做到。” 悠悠意有所动:“你知道天道吗?” “我早已不受天道约束,怎么,你有麻烦?”姬元嚣露出意外之色。 悠悠点头:“总有天雷要劈我,可有规避之法。” 她方才任务就失败了,路天沉并未有被她惹怒,反而心情大好好在晴空万里,没有乌云袭来。 “这个简单,等我片刻,”姬元嚣盘腿坐着,一阵华光环绕在他周身。 片刻他睁开眼,面露遗憾之色:“没法帮你。” 悠悠目光幽幽:“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吗。” 姬元嚣一噎:“不是做不到,是不能做。” 他语重心长道:“我方才算了算,就跟容辛的死劫一样,我若插手,许多事就变了,你爹爹都睁只眼闭只眼,我轻举妄动,怕会铸成大错。” 悠悠摸了摸衣襟里的勾莲玉,若有所思地“哦”了声。 “反正就是不帮唔。” 姬元嚣剥了颗葡萄,塞到她嘴里:“要不你去问路宗主,天雷要劈你该如何,他渡了那么多次劫,想必很有经验。” 悠悠咬着果肉,心道有几分道理。 勾莲玉能挡下天雷,给路杳这玉的路天沉,应当也能做到。 可如此一来 “啧,九尾天狐,不过如此,”在姬元嚣惊愕的目光中,悠悠起身。 “送我回去吧,反正唉——” 姬元嚣:“?” 这蔑然的小眼神,是什么意思。 果然路天沉出关,有靠山了,对他态度都不一样,之前一口一个前辈呢! “激将法对我可不管用,不过,”姬元嚣起身折了一截桃枝,略一施法,插在悠悠发间。 “戴着吧,不是防不防天雷的问题,主要是戴着好看。” 得到想要的,悠悠心满意足。 回到庭院,容辛被姬元嚣拎走,她动了动狐耳,按姬元嚣所说,将两只毛绒耳朵收了起来。 悠悠身形一晃,变成只绒毛泛红的狐狸,半响,又恢复人形。 她虽感到新奇,但一番折腾,四肢更酸疼了。 拔了一夜的草,悠悠摸了摸坎坎,本打算抱它回去休息,忽然想到一夜过去了,不知顾赦醒了没。 昨夜有弟子发现魔气,吆喝后,旭日峰戒备森严了许多。 悠悠略一思忖,朝顾赦房间走去。 躺在床榻间的少年,仍是悠悠昨日离开的模样,不过此刻额头布满冷汗。 顾赦意识昏沉,脑海里的画面,一会是小女孩吓到血色全无的面容,将匕首刺入他胸口,说着“我最讨厌魔修了!”,一会是少女按住他肩膀,轻声细语:“不吓人。” 他藏到深处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有的回忆起来,是暖的。 曾有个小女孩,故意堆丑的雪人,激他动手一起堆,在他堆出四不像的雪人后,她软乎乎的手凑来,握住他的手教他。 冰天雪地里,女孩的手触碰了许久的雪,却是暖的。 他想回握,又怕自身的冰冷冻到她。 有的回忆起来,却是冷的。 他曾在深夜,踩着叠高的石头,从窗口,朝被狰狞魔纹吓坏的女孩房间,小心翼翼探去脑袋。 里面烛火明亮,一个瞧着比他稍微大些的男孩,穿着质地甚好的青衣,腰系美玉,她口中的师兄,路天沉的亲传弟子。 是个天赋异禀的仙修,可以不用像他这个小魔修一样,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绞尽脑汁躲过守卫才能来。 他光明正大坐在小女孩床边守着,握着她的手,肆无忌惮。 顾赦低头,摸出龙纹玉佩戴在腰间,又掸了掸被关在戒律堂三天三夜后,脏兮兮的衣裳。 他踩着石头踮起脚,两只小胳膊铆足力气,想要翻过高高的窗户,进入室内。 被他吓到的小女孩,该他亲自哄。 他要告诉她,自己脸上的魔纹已经消失了,别怕他 “师兄,”一个细弱沙哑的嗓音响起。 “你别离开,我好怕呀” 翻窗的小身影顿了顿,长睫垂落,将原本漆黑明亮的眼睛,遮得有些暗淡,他摸了摸左脸,良久,小心地将冰葵放在窗前,安静地离开了。 窗外雪地,留下的一串小脚印,很快被簌簌落下的大雪覆盖。 顾赦浑身发冷,分不清此刻身处何地,迷迷糊糊间,女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仿佛眼里只有他一人般。 “骗你的,不吓人。” “我叫悠悠,”把大氅另边分给他的女孩,像圣白的月色,干净的雪,眉眼弯笑,眼尾有一颗红色小痣。 那时候就有,但突然就没了 一杯凉水,猛地泼在昏睡的少年脸上,他长睫微动了动,幽蛟再接再厉,尾巴卷起茶盏又是一泼。 青团踩在椅子上,递给它茶盏:“唔?” 有用吗。 “有用,”幽蛟再次卷起茶盏。 “你瞧主上都没说胡话了,刚才还说什么不仅学会堆雪人,还会捏小泥人分明陷入梦魇了,这时候,得用冷水泼醒他才行。” 话落幽蛟又要动作,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抓住它,顾赦起身擦去脸上的水渍。 对上冰冷的眸光,幽蛟激动大叫:“主上醒了!” 它仿佛没意识到危机,扭头朝青团使劲眨眼。 小青团愣了下,反应过来,哇哇大哭起来。 “呜呜呜——” 幽蛟哥哥说了,这种时候,是在主人面前表示忠心的好机会,需要用大哭表达自己对主人的担忧。 一滴水珠,沿着顾赦绷紧的下颌线滑落。 他看了看呜咽起来的青团,又看向抽泣到快咽气的幽蛟。 半响,松开被捏住的黑蛟:“行了。” 幽蛟尾巴立即一摇,哽咽的青团收了哭泣。 这么快吗。 它以为要哭三天三夜呢。 顾赦换了身衣裳,打开房门,外面正值晌午时候。 竹林没有风吹过的时候,寂静无声,他不自觉走到熟悉的地方。 前方传来窸窣动静,他一抬头,揉着胳膊的纤瘦身影,闯入视线。 “师弟?” 悠悠正拖着酸疼的身体来看望人,半路抬眸,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穿着玄衣的少年,长身立在前方,轻风卷着竹叶,从他背后慢悠悠飘落。 他长睫微颤了颤,黑沉的眸光看着她。 已经醒了。 悠悠快步走去,上下打量后,松口气道:“不是故意打晕你的,没事了吧。” “你怎么了,”顾赦开口,嗓音还些沙哑。 他注意到女孩走来时,身形微颤,尤其是脚步变急时,走得格外不稳。 悠悠愣了下,揉了揉胳膊,忿忿道:“被阴了,我除了一夜的草,所以胳膊酸,腿也疼,走路都是抖的。” 不知想到什么,她眉眼弯笑。 “看师姐对你好吧,都这样了还赶来看你。” 悠悠随口一句,本以为顾赦会像往日垂睫抿唇,谁知他轻“嗯”了声:“是很好。” 悠悠愕然,又听他缓声吐出三字:“路悠悠,” 难得的称呼,让悠悠不自觉绷紧心弦,顾赦漆黑的眼眸盯着她,似乎在她脸颊寻着什么。 后来,少年忽而笑了,似是从寒冬腊月中醒来,眼前春暖花开。 他靠了过来。 悠悠茫然地立在原地,下一刻,腰肢被顾赦伸手环住,他另只手臂穿过她的膝盖弯。 清风拂过,他将女孩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悠悠下意识伸手攀住他的肩膀。 “师弟”她嗓音微紧,带着几分慌乱。 “你做什么?” 顾赦垂眸:“不是四肢酸疼吗,我抱师姐回去,” 离得近,悠悠感觉他就在耳边说话般,低沉温热的气息环绕而来,她耳根有些红,挣扎起来。 “不用了,我还没疼到走不动路。” 顾赦沉默一瞬:“师姐可是嫌我是魔修,才不肯。” “怎么会,”悠悠止住挣扎,见他神情低落,下意识安慰起来。 “魔修没什么的,你别在意,” 顾赦圈住细腰的手臂收紧,不动声色地将人往怀里拢近了些,随后神色黯然地“嗯”了声。 悠悠见他眉间难掩落寞之色,心跟着沉甸甸的,一路安慰。 直到快到门外,她才回过神,陡地止住话音。 “到了?!” 顾赦嘴角往上弯起,悠悠惊醒,想起灵落可能会在,赶忙道:“快把我放下来。” 顾赦俯身正打算将人放下,手指忽地一动,将怀里的身影扣紧了。 他抬起头,看向从旁侧路口走出的身影。 听到脚步声,悠悠心底悲叹了下,扭过头,正要叫灵落小姑娘不要误会,入目的却是个青衣少年。 他玉白的手握着瓷瓶,停住脚步,浅眸凝望而来。 悠悠如遭雷击,瞬间面红耳赤,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与之前腿脚受伤不同,这次她好胳膊好腿的,被师弟抱在怀里,本以为是灵落撞见,已经够糟糕了,谁知是慕天昭,更尴尬了。 “稀客,师、师兄怎么突然来了,”悠悠咬了下舌头。 边说边拍了拍顾赦,示意把她放下,但对方将她腰身搂得更紧了。 慕天昭眼帘微垂,温润如玉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仿佛没看到这幕。 他走了过来,把手中瓷瓶递给她:“我刚去见了师父,这是师父让我拿来给你的,止酸疼的药。” 正找地缝的悠悠一顿,她说慕天昭怎会来,原来是路天沉让他拿药来的。 好爹爹,这时候让人来送药。 系统呢。 任务!她要做任务! 第62章 第 62 章 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因突如其来的留影石,变得暗潮汹涌。 路天沉出关,一举一动都被各方势力密切关注着,带着“路宗主”三字的留影石,自然而然,吸引了无数目光。 配上“寂寞”两字,一石激起千层浪。 收到消息的各大家族,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路宗主哪会寂寞,他一招手,不得一群人涌上来!数千年前便站在了修仙界顶峰,身边从不缺爱慕之人。 眼下这来历不明的留影石,深夜放出这般微妙的消息,令人措手不及,不知是何居心。 就在得到消息的各方势力,琢磨不定的时候,红色灵符又是一闪。 【千真万确,路宗主又给自己算了卦】 世人上次知晓路天沉算卦,还是十几年前,路宗主离宗前说给自己算个卦,此行会带一位女子回来,让宗内长老多做准备。 十几年过去了,他竟再次算卦,莫非 联系‘寂寞’两字,意识到留影石的重要性,原本观望的大小势力,再也坐不住了。 “族长回信,不惜一切买下留影石!” “我蓬莱要了!”“我白玉京势在必得!” 一番热火朝天的报价争抢,五块留影石,被卖出了天价。 最后买到这些留影石的,都是几个赫赫有名,财大气粗的修仙世家。 方家办事效率极高,派出一日万里的小灵舟,没到半个时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将灵石与留影石安全地送到买卖双方手上。 出价最高的白玉京盛家,最先得到梦寐以求的留影石,家主融入灵力一瞧。 月色浓郁,一道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的墨色身影,坐在林间,斑驳的竹影洒落,他背对着留影石。 “寂寞吗”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不知是不是被无边夜色感染,充满寂寥之感。 “会,一直都是寂寞的,总想找个人” 众人哗然,激动得说不出来。 竟是真的,宗主竟真的寂寞了!如此,家族内那些美人或许有机会! 没等他们激动完,留影石的画面接着一转,路宗主嗓音低缓,像在与谁交谈。 “我给自己算了卦,会经历一场入赘,本以为还有些日子,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之快,明日,按理就是” 含混不清的声音停了停,像是有谁问他,待他回答时,再次变得清晰, “应当是凌家,对啊,凌家在哪呢,我不知道,说不定明天人就来了” 围着留影石的众人,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得知了什么迷辛。 【路宗主与神秘人深夜密谈,画面流出,坦言寂寞,或要给凌家当赘婿,就在明日!】 剩下的留影石陆陆续续抵达各大家族手中,看完留影石,其中瀛洲凌氏,几近疯狂。 “凌家、我们不就是凌家!是我们是我们吧!” 一向稳重的凌家主,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得头晕目眩,靠人扶着才勉强站稳。 “快!快备礼!我要连夜启程去清筠宗!务必明早抵达!还有封锁消息,勿让别的凌氏得知,捷足先登!” 深更半夜,瀛洲凌家瞬间沸腾起来,一边喊着封锁消息,一边派人准备厚礼。 然而虽只有五个大家族买下留影石,留影石里的内容,仍插了翅膀般,在深夜传遍了修真界。 一时间,莫说“凌”氏家族,但凡与“凌”字相关的姓氏,“灵”、“陵”、“宁”全部激动起来。 哪怕是个小家族,都勇敢地备上厚礼,连夜前往清筠宗。 路宗主都说了,不知是哪个“凌”家,说不定就是他们! 搏一搏,万一破艘变灵舟,一步登天不是梦! 即便不是凌氏,也蠢蠢欲动。 “其实祖上十八代,与凌家有些渊源,是时候认祖归宗了。” “什么你的凌氏,现在剥夺你的姓氏,是我的了!” 今夜,各大家族间风起云涌,无人入睡。 浩浩荡荡的各方凌氏族人,连夜赶路,热血沸腾地带着厚礼前往清筠宗,誓为家族千年兴荣搏上一搏! 此时的清筠宗,仍是一幅祥和安静的景象。 灯盏上的烛火摇曳,一群小泥人蹲在山丘般的灵石堆上,被耀眼光芒闪烁的几乎睁不开眼。 “哇,几百万灵石,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 “悠悠人间最强!生财有道!” “呜呜,我也想有个路宗主做爹爹,背靠大树好赚钱,一夜暴富不是梦!” 众泥人上蹿下跳。 悠悠一人分饰五角,操纵泥人活蹦乱跳,完美扮演围观群众,使得整个房间热闹极了。 任谁来,都会以为泥人成精,而不是由一人自编自演。 顾赦操控的泥人,也混在其中。 对比之下,他的泥人显得呆呆的,望着四周欢喜雀跃的小泥人,视线又落在坐在小凳子上的纤瘦身影。 女孩衣摆垂在地面,白皙的手数着灵石,一一放入储物袋。 灵石折射出的光芒落在她脸颊,乌发雪肤,眉眼如画,时不时抬头与闹腾的小泥人互动,笑靥如花。 远在竹林另端房间的顾赦,在昏暗光线中,睁开漆黑的眼眸。 太过热闹的场面,似乎容易让人忽略,那房间,其实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顾赦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陌生的情绪,他不确定这是什么,等反应过来,人却已经站在悠悠门前。 后半夜,穿过云雾的浅淡月光,落在少年身上,他束发的银扣,泛起冰冷的银白光泽。 他站在门外良久,听里面闹哄哄的声音,敲了敲门。 泥人雀跃的声音一停。 悠悠疑惑地打开门,站在门口的少年,拎起半梦半醒的小青团,塞到她怀里。 “它嚷着要来寻你。” 悠悠愕然,低头看翠绿小团子。 青团揉着眼睛,不明白睡得好好的,怎么被主人拎起来了。 它迷迷糊糊地仰头,嗅到花香气息,意识到是谁后,小手从善如流地抓住悠悠衣襟,挨蹭起来。 “唔。” 怎么来这了,不管了,抱住再说。 悠悠摸了摸它青色发丝,带着人进了房间:“师弟来的正好,我赚了许多灵石。” “方才你的泥人都看到了吧,” 悠悠眉飞色舞,下巴微抬,示意顾赦看满地的灵石。 “不过亲眼看,震撼度更大。” 若是有尾巴,她的尾巴该翘起来了。 尝试了一夜暴富的滋味,得意过后,悠悠不安地拿出十来个储物袋:“师弟,我存些灵石在你那行吗。” “她要把家当给你!她好信任” 脑海里响起幽蛟的声音,顾赦按住袖内的黑蛟。 “为何放我这。”他问。 “明天我要被逮入戒律堂了,”悠悠眨了眨眼。 “听说受重罚的弟子,全身家当都要上交宗门,以儆效尤,你帮我藏着些。” 顾赦提醒:“这是一百多万灵石。” 悠悠不明所以地点头:“是啊。” 沉默了瞬,顾赦修长的手落在储物袋上,收起来:“我知道了,给师姐存着。” 悠悠满意地继续捡地面灵石,顺口道:“你也可以用。” 话落,她握起一块灵石,不知想到什么,低声道:“师弟,你若看到白芙雪与师兄在一起,会生气吗。” “不会。”他回答的干净利落,仿佛不用思考。 悠悠面色一喜,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幽蛟黑色脑袋从顾赦袖下探出来:“不行!玲珑得是主上的!我们必抢!” 悠悠微眯起眼,扔下灵石,将它抓了过来。 “抢什么抢,不许抢。” 幽蛟难得一身傲骨,被她拿捏着,还倔强道:“就抢!才不让给别人!” 悠悠原本雀跃的心情,低沉下来。 可恶的黑蛟,摆明不让她轻松完成任务。 “汪~”坎坎凑来,把幽蛟叼走。 到了门外,它用毛绒爪子按住幽蛟:“你若真为你主上好,便别怂恿他去抢补药,老老实实地修行,否则以后有的是麻烦。” 幽蛟龇牙咧嘴,难得眼露凶色。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都向着那慕天昭,想把好东西给他,我才不上当!” 坎坎松开它,叹气道:“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只是迟早的事,”幽蛟冷哼,尾巴甩了甩。 “我主上的意识也在苏醒,等他反应过来,才不会如你们的愿!” 坎坎沉默片刻,道了句“这里是修仙界。” 它意有所指,随后扭头走了。 室内,地面所有的灵石装入袋中,悠悠抬眼看了下窗外。 不知不觉,天已经蒙蒙亮了。 算时间,一些人该到了。 天色微亮,清筠宗山门口。 守在山门处的两名弟子,正有一句每一句地交谈,忽然发现不远处竖起了一面旗帜。 迎风招展,旗面用耀眼的金线,勾勒出硕大醒目的一个“凌”字。 “是瀛洲凌家的家旗,” 站在左侧的弟子认出,露出疑惑表情。 宗主出关,来道贺的人不少,但这些在出发前都会提前知会,好让清筠有所准备。 这凌家突然来访不说,还大张旗鼓地带着家旗,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挑衅攻打清筠呢。 “怎么突然来了,这般声势浩大。” “别管了,”传音给长老后,右侧弟子拍了拍同门肩膀。 “先去迎接,不能失了礼数。” 方才那弟子点点头,两人正上前,不远处又是一面巨大的旗帜竖起,无独有偶,旗面亦是个“凌”字。 “白玉京凌氏” 两人面面相觑,白玉京有凌氏吗? 正当俩弟子压下疑惑,上前的时候,远远第三面凌氏旗帜竖起,不仅如此,一眼望去,后面竟是成群结队的凌氏旗帜。 两人:“?” 一大早,清筠宗不少人还在睡梦中,被大声唤醒。 “快!速去筠梧殿,出大事了!” 得到消息的众人纷纷赶去,还没到,远远望见筠梧殿外的广场上空,飘着数百面旗帜,旗面整齐划一地绣着“凌”字。 生怕旁人看不到般,‘凌’字一个比一个醒目,分别是瀛洲凌氏,白玉京凌氏,蓬莱凌氏 “盛老兄,何时改姓归顺我凌氏一族了?” “顺手买的旗帜而已,凌兄也来拜访路宗主,巧啊。” “让让,别挤在前面!江奇凌氏哪个穷乡僻壤来的,也好意思拜见路宗主?能不能滚!”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我江奇凌氏小!若路宗主入赘我凌家,定教你好看!” “哈哈哈哈,痴人说梦!” 筠梧大殿外,闹闹嚷嚷,场面混乱得可怕。 清筠宗众人短暂的震惊后,都打听了个大概,一群弟子看着浩浩荡荡的凌氏大军,瞠目结舌。 “不可能,留影石内宗主所说一定有误会!” “倒退十几年前,有人说,宗主会娶没有修为的凡间女子,你信吗?” “不信。” “那不就得了!凡人寿命短短百年,宗主算一卦,就出门把人找回来娶了,如今他又算一卦,发现自己要入赘,你觉得他做不出来这事吗?” “糟了,是宗主能做出的事!” 一群年轻弟子讨论完,吓得魂不守舍,悠悠混在其中。 她此刻矛盾极了,一边有些心虚,担心闹得这么大要被罚,一边心底某个角落,幸灾乐祸的小人笑个不停,迫不及待看路天沉出来后精彩的脸色。 “宗主出来了!” 不知谁说了句,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从殿内走出的墨衣身影,刹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瀛洲凌氏拜见路宗主!” “白玉京凌氏拜见,” “蓬莱凌氏” 震耳欲聋的声音此起彼伏,路天沉脚步微顿,挑了下眉:“怎么回事?” 面色凝重的苍越等长老,将刚得到的留影石递去。 路天沉手指放在留影石片刻,眼皮微撩,在人群中捕捉到红衣身影。 她赶忙埋下脑袋,就近往玄衣少年身后躲了躲。 “宗主,是、是假的吧。”夜明长老惴惴不安地问道。 路天沉没答,对上一个个家主炙热无比的目光,一眼望去,竟还有几个分外熟悉的面孔。 一袭紫衣的上弦宗主贺婉儿:“是这样的,我道侣姓凌,路宗主考虑的时候,莫忘了我这。” 剑宗主萧默:“我夫人姓凌,家中有一小妹,国色天香” “阿弥陀佛,” 身为佛修的聆音宗宗主,缓缓走来, “不错,我姓凌,”大师轻轻阖眼,复又睁开,从怀里摸出张女修手绢。 “我有个私生女。” 所有人惊呆了,这一刻,连路天沉都动容了。 顾赦衣袖微紧,从后方传来小股拽力,他垂眸望去,属于女孩纤白的手指蜷着,紧紧抓住他衣袖,像在害怕般。 顾赦回过身,正打算安慰。 谁知身后的女孩,并不是在怕,而是在低低发笑,仿佛乐坏了。 悠悠确实被逗乐了。 原著里,受骗赶来的红颜知己们,倒还含蓄,这群来搏一搏的家主族长宗主们,却生怕路天沉看不到他们般,一个个目光狂热,把“选我选我”写在了脸上。 路天沉此刻,已陷入与原著里一模一样的困境。 告知众人真相,说是自己在念话本《凌家赘婿》,眼前这些凌氏,势必认为自己被耍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老脸往哪搁。 这些势力不敢拿路天沉泄怒,但与清筠宗,定然老死不相往来,记恨起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路天沉不告知真相,把遭遇魔鬼剪辑的苦咽下去,他就得面临一群人激动的‘逼婚’,为了维护宗主金口玉言的形象,还得硬着头皮选一个凌氏。 但他真的要选,也不是简单的事。 他选这个凌氏,其他凌氏必然耿耿于怀,都是凌氏,谁比谁差,路宗主难道瞧不起他们。 如此,各方势力又回到了原著里的,与清筠宗再无交集,甚至反目成仇。 路天沉虽无需把这些放在眼里,但清筠宗在修仙界立足,作为众仙门的表率,四面楚歌,会元气大伤。 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这方天地寂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路天沉回复。 “如何了系统,”悠悠捂了捂脸,不忍直视墨衣身影。 “任务完成了吗,他现在是不是恼怒非常!” 系统沉默一瞬:“不,路宗主现在,心情出奇的好。” 本打算路天沉大怒,完成任务后,把一切推脱给那魔修师兄的悠悠,愣了下。 “为何?” 路天沉不该惨遭背叛,怒火中烧,在两难的境地内,愤怒地看向她吗?怎么反而心情好起来了。 悠悠正茫然不解,前方把玩着留影石的身影,短暂的沉默后,应了声:“是我说的不错入赘,倒是有几分意思。” 亲口听路天沉如此说,各凌氏一族,激动得快要疯了,满天凌氏旗帜摇动起来。 清筠宗众长老集体心头一梗,面如死灰。 不详的预感发生了,宗主偶尔任性起来,果然什么都做出来! 悠悠也惊呆了。 她本以为路天沉会同原著般,选择揭露残忍的真相,没想到,他竟然应了下来。 可他应下来了,面对更加激动的凌氏们,处境会更遭,毕竟选哪一个,都无可避免得罪剩下的,一个不选,就是得罪所有。 一想到路天沉此刻的处境,悠悠心情复杂,发现比起愧疚,心里竟是幸灾乐祸多一点。 没想到自己是这种人,悠悠难过地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候,她周身的灵气,忽然泛起颤动。 四周景象一变。 突然来到前方的悠悠,愣愣地看着面前狂热的家主们,还未反应过来,左肩被只修长的手扣住,防止她逃跑般。 路天沉将埋头闷笑的女孩,从人群中抓到身旁。 在对方懵然的表情中,他伸长手臂环住细肩,微微俯身,低缓的嗓音在其耳边响起。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在场所有人也能听到。 “悠悠,喜欢哪个凌家,说出来,爹爹带你一起入赘。” 悠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侧头望去。 路天沉唇角勾起微末弧度,堪称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紧不慢道:“我全听你的。” 悠悠:“?!!”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转移了,纷纷落在悠悠身上。 没想到,路宗主竟是个女儿奴,全听路杳的话,如此说来,只要被路杳选中,就能一步登天了! 众家主死死盯着悠悠,紧张地握紧了手,家族千年兴荣,全看这女孩的一句话了! 来此的女修们,心中更是小鹿乱撞,恨不得朝悠悠扑上去。 若能获得宗主夫人之位,别的不说,能与修为高深的路宗主双修,一夜飞升不是梦,谁不想轻而易举获得无上修为! 一时间,悠悠耳边响起无数的传音。 “路小友,我瀛洲地大物博!” “我白玉京遍地金银珠宝!” “路宝,娘亲在这!快看过来!” 悠悠:“” 面对一众狂热的视线,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突然意识到。 路天沉之前的困境,好像一下转移到她身上了 她无论选不选,选谁,似乎都要完蛋 第63章 第 63 章 无数的声音传来,闹哄哄的,悠悠听得头晕脑胀,肩头被路天沉轻拍了拍,那些传音才消失。 “别急,慢慢选。”他莞尔。 悠悠:“” 抬头对上诸多炙热的目光,悠悠发现,她现在的处境比路天沉之前难多了。 路天沉给出的答复,若令这各方势力不满,碍于对方高深的修为,他们会把不满转移给清筠宗。但她不一样,若她亲口摧毁了他们一步登天的机会,他们的失落愤然恼怒会直接落在她身上,路天沉与清筠宗倒能全身而退。 柿子挑软的捏。 满天挥舞的旗帜,怕要全部插在她身上。 悠悠恨不得随便指个,让路天沉入赘去,但她一指,别说其他势力不满,宗内死死盯着她的长老们,都会炸。 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她若谁都不选,在场所有凌氏也会把怒火落在她身上,认为路宗主卦都算了,她却违背宗主的天命,强行不让宗主入赘。 半响,左右为难的悠悠,重重咬字:“爹爹。” 前方众凌氏屏息以待,以为她有了决定,心提到嗓子眼了,然而,却听她道:“会不会你算错卦了。” 众人:“?” 别胡说,宗主哪会算错卦! 悠悠无法抉择,只能从源头把锅抛回去。 是你算错卦,你的锅! 路天沉侧过脸,没直接反驳,语调微扬地“嗯”了声,似乎有些诧异。 他迟迟没表态,直到袖间传来微弱坠力,才眉梢微挑道:“你如此一说,倒也有可能,或许是我领悟错了卦象。” 悠悠紧张地无意识抓了抓袖子,闻言亮起眼睛。 “对对,爹爹入赘一事,我本就觉得不可思议,一定是弄错了!” 路天沉面露沉吟之色:“如此说来,那卦象原本该是何意,我算的卦中,确实与赘婿有关,难不成”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身旁女孩,点到为止,陷入沉默。 悠悠敏锐地嗅到不对,她一直暗示是路天沉算错卦,路天沉却咬住是误会了卦象的意思。 赘婿还有什么其他解释吗。 对上路天沉意味深长的眼神,悠悠愣了下,看她做什么 数百面凌氏旗帜随风招展,底下各家主族长陷入短暂沉默,不约而同想到一点。 路宗主入赘之事,本就匪夷所思,他们是抱着万分之一,搏一搏的心态而来。 但此刻,路天沉看着路杳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提点了他们。 或许路宗主真误会了那卦象的意思,卦象显示“赘婿”,并不代表一定是路宗主入赘,他有个女儿,说不定是有人入赘路家,给路家当赘婿! 如此一来,‘赘婿’这事就不那么匪夷所思了,很合理。 电光火石间,真相浮出水面。 众人心思百转,望向被路宗主拢着细肩的女孩,看得出来,路宗主很疼爱路杳,方才连终身大事都交给她来抉择,是个女儿奴。 若自家子弟能与路杳喜结良缘,成为卦象中的凌氏赘婿带领家族一步登天不是梦,与之前好像没差! “路宗主的卦术好生厉害,” 众人思量之际,聆音宗凌宗主最先打破寂静,感叹了句。 他颈间的佛珠微动,摸出一柄小剑,带着几分怅然。 “是的,龙凤胎,我还有个私生子。” 众人:“?!!” 这就是一代宗师的魄力吗,太拼了! 吾辈楷模!! 其他人被刺激的,也不甘示弱起来。 筠梧殿外画风一转。 “路少宗主,我儿凌霄天纵之才,小小年纪已达金丹,不仅如此,我凌氏好儿郎,各种模样各种性格的都有,绝不会让少宗主失望,瀛洲大门时刻为少宗主敞开!” 悠悠:“?” “我族中小辈虽方满三岁,但少宗主只要耐心等上几年,他必成为一代枭雄!” 悠悠:“!” 一时间,各大家主族长集体化身媒婆,开始介绍自家优秀子弟,其中不乏有就在清筠宗的子弟,直接被拖了出来,灌输搏一搏的理念。 厚礼变聘礼,一一摆了出来。 悠悠后脑勺被抚了抚,身旁传来欣慰的声音:“路小朋友,原来这般受欢迎,很有福气。” 悠悠腮帮微鼓了鼓,里面全是气。 这福气不是你给的吗,还给你要不要! 眼看不少凌氏年轻弟子被逮到她面前,悠悠多少有些羞恼,咬牙切齿地躲到路天沉身后。 路天沉身影高大,她躲在后面,被遮得严严实实。 前面如豺狼虎豹,热情说谋的众人,一下瞧不见她了,只能把目光落向路天沉。 路天沉道:“私下谈。” 众家主恍然大悟。 女孩儿家,脸皮薄,当众谈亲事害羞了。 “失礼了!私下谈私下谈!” 悠悠手成爪状,隔空对着眼前宽大的墨色衣裳抓了抓。 可恶。 她从知事起,就没吃过这亏! 自那天起,悠悠收到的落款为凌某某的情书,堆积如山。 更可怕的是,动心的不止那些家族,清筠宗内,不少凌姓子弟蠢蠢欲动,谁不想平步青云,一步登天,放着捷径不走的才是傻瓜! 于是悠悠一出门,不少腰间挂着凌字玉佩的弟子,便有意无意地来她周围晃荡,短时间内,悠悠已对‘凌’字产生了应激症。 看到听到这字,便头皮发麻。 唯一高兴的是,本以为要浪费一朵桃花苞,谁知任务失败,天雷也安静如鸡。 这几日,清筠宗上空,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糟糕的是,她气不着路天沉,反而把自己气到待在房间陷入自闭。 系统都担忧起来:“路宗主心情愈发好了,闭关一事恐怕难了。” 悠悠坐在床榻撸坎坎,埋头蹭了蹭浑身雪绒的小家伙,找到些许安慰后,磨了磨牙。 原著里,路宗主便是被路杳的操作三番四次气到,最后干脆借着受伤的由头,眼不见为净,闭关去了。 正如系统所担忧,他不闭关,后面剧情就走不了了。 悠悠想了想:“还有时间,” 这还只是开始,书里路天沉也没那么快闭关,路杳受罚短暂安分一段时间后,还要借他,破坏男女主感情。 系统静默片刻,声音在悠悠脑海响起。 【请于今夜,完成‘路杳以死相逼,得偿所愿’的情节。】 原著里,路杳伪造路宗主书信,使得一众红颜知己误会,得知真相后,这些女修倍感羞愤,身后的势力因此仇视清筠宗。 她闯下大祸,被路天沉扔进戒律堂,受了十分严酷的惩戒,按宗规,她甚至要被废掉修为。 路杳哪受得了成为废人,走投无路之际,赌路天沉还是在意她的,于是以死相逼,不许宇文离废她修为。 这招倒真的有效,她被从戒律堂放了出来。 路杳受完苦楚回来,没人来看望她,只有慕天昭带着药来了。 路杳因此陷得更深,伤好些出门,看到慕天昭与白芙雪黏在一起的身影,她被刺激得面容扭曲。 这次她学聪明了点,没有直接上前阻止,而是请求路天沉趁难得有时间,将徒弟与女儿带去镜花水月,悉心教导。 她言语间,充满请求的同时,话里话外,都是‘放任我不管,我可能一时想不开,只有跟着爹爹和师兄,才能安然无恙’的意思。 路天沉最终同意了。 师父要传授法术,慕天昭求之不得,哪会拒绝,路杳有自己小心思,也乐在其中。 两人便被路天沉带去镜花水月,闭门教了段时间。 也是这段时间,在外的女主白芙雪,时不时收到路杳挑衅的传音符,传音的内容,都是与师兄彻夜长谈,与师兄累了共卧一榻等言论,导致男女主心生间隙,产生诸多误会。 这些误会在路天沉闭关后,才解除,男女主感情经此一劫,更上层楼。 悠悠望了眼窗外夜色。 她摘下桃花枝看了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做任务。 桃花苞只有三朵,不走任务万一天雷降下,用一朵少一朵,而且正是有书里路杳的助攻,才让慕天昭在路天沉那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短短的时间,修为精进得飞快。 她不能把男主增长修为的机会断了。 是夜,梅开二度。 悠悠操控小泥人溜进了筠梧殿,这次没等多久,路口出现熟悉的身影。 圆头圆脑的泥人,站在花圃边的石头上,小手招了招:“爹爹日理万机,忙完了吗。” 路天沉握着张纸,缓步走来:“忙不完,要来报名当赘婿的青年才俊太多了。” 悠悠一噎,自知理亏地搓搓手。 好在路天沉没有找她算账的意思,她操控泥人从石头蹦下来,抓了抓路天沉绣着卷浪图案的衣摆。 “我与爹爹商量件事,爹爹难得出关,既然化身诸多,不如派出一个,在镜花水月那般幽静之地,教我与师兄法术吧。” 路天沉拂袖:“原来还惦记着天昭,我还以为,你忘了与他有婚约。” 悠悠愣了下,还真忘了,路杳是与慕天昭有婚约在身的。 最近凌姓赘婿闹得沸沸扬扬,还好男主不介意,求之不得有人取代他,不然换个正常的未婚夫,可能得气死。 悠悠吱唔了声:“没忘。” “我闭关数年,确实未尽师责,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路天沉捻起泥人。 “就依你所言,明日来寻我。” 悠悠没想到如此顺利,正暗中欢喜,后脑勺传来些许触感。 路天沉指腹落在泥人脑袋,轻按了按,另手拿着的纸展开,放在她眼前:“这是这些天,宗门招待凌氏各族的费用。” 悠悠没想到,这也归她负责,不过此事因她而起,确实要承担责任。 而且,她现在有钱,嘿嘿。 悠悠不甚在意地看向账单,目光迅速落至末端。 下一秒,看到数字后,她瞪大了眼。 一百八十五万灵石?! 那些人是饕餮都吃不了这么多!这些钱不多不少,正好是她卖留影石赚到的。 悠悠正要怒斥有黑幕,上方响起路宗主的声音:“这些钱不必交去戒律堂,明早来寻我时,交给我就好。” 悠悠心头一梗,听明白了。 这是在暗示她,明早不把小金库上交,别想与慕天昭一起去镜花水月。 路天沉垂眸,看着埋头腮帮鼓鼓的泥人,指腹抚了抚它脑袋,唇角弯起微末弧度。 “不过看你最近这么乖,交一百八十万灵石就好了,剩下的五万,留着当私房钱。” 话音落下,他微低了低头,注视着小泥人,目光仿佛透过它,落在了房间里气呼呼的女孩身上:“这般待你如何?” 烛火摇曳,狂饮茶水冷静下来的悠悠,握紧拳头,一脸忍辱负重。 “爹爹待我很好,我很感动——” 墨衣身影失笑,半响,嗓音在夜色里低低地响起。 “乖。” 迟早都是你的。 第65章 第 65 章 幽都外,阴气浓郁异常。 夜晚的郊野,寒气从地底涌出,穿梭在林间的风,犹如厉鬼哭嚎。 灰扑扑的小狐狸,看起来还是幼崽,浑身浅灰绒毛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倒在地上小小一团,微微蜷缩身子,瞧着可怜极了。 但造成它重伤的少年,似乎是个毫无同理心的人,冷漠地看了眼,跨过它走了。 清筠宗其他人目瞪口呆。 未免太过分了,将狐崽一脚踢得前爪断折,竟然理都不理。 有人忍不住想谴责,但话到嘴边,思及本就与顾赦没什么交际,按过往对顾赦的印象,一个默默无闻,突然成为亲传弟子的外门人。 如此出身,毕竟与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内门弟子、亲传弟子的品性有所不同,倒不必对他抱有期待。 意识到顾赦离去,悠悠眼睛小心地睁开条缝。 顾赦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当事人自然知道她是碰瓷的,那吐舌头未免太明显了些。 众目睽睽下,这种情况有的人会默默把锅背好,给她疗伤,有的人脾气暴躁,说不定气不过要真踹她一脚。 好在顾赦两者都不是,知道她故意的,但他没有对弱小狐崽动手的兴趣,又不在意这些同门的看法,自然冷漠地走了。 这正中悠悠下怀,她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因他群情激愤的清筠众人。 顶着背后诸多视线的凝望,悠悠试图痛吟一声,但这狐声还未迈入修行之道,无法吐出人言。 不知狐狸如何叫的,她酝酿片刻,含蓄地发出表达痛苦的通用声。 “呜嗷、嗷呜。” 折了的前爪,也适当地抬了抬。 这幕落入涉世未深的仙门弟子眼里,孱弱的狐崽,在用细微的低呜声音向他们求救呢,被顾赦踢折的前爪,看样子疼到不行了。 “顾师弟不管,但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不知谁语气沉重地道了句,一群人快步赶来,打量她的伤势。 有人抬起了悠悠毛绒绒的爪子:“前爪折了,我这有药。” “我这有给灵兽吃的丹药,不知它能不能吃。” “林间阴气太重了,我给它贴张灵符。” 在一众嘘寒问暖中,悠悠缓缓睁开眼,动了动包扎好的前爪,吃掉递来的丹药,体内泛起一阵暖意。 化身不同于真身,真身修行需勤勤恳恳,能增长修为的丹药及灵草仙株不能多吃,以免拔苗助长,但化身不同,她无需顾忌,可以随意吃天灵地宝来增加修为。 见她吞下丹药,一群人露出担心之色,普通狐狸吃丹药,可能会爆体而亡,也可能会得到修仙机缘。 等了会,没发现异常,众人松口气。 这狐狸倒是有福。 在众人注视下,灰扑扑的狐崽歪了下头,一双红色幽光的眼眸眨了眨,毛绒绒的小耳朵微动,看得人手指发痒,想要撸撸柔软的绒毛。 “要不把它带上吧,”一直沉默的白衣女孩,提议道。 “不行,据说幽都都是魑魅魍魉,我等进去都自身难保,带它去就是送死!” 白芙雪面露遗憾之色,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握了握。 是小毛团。 她两只手就能把对方完全捂住,看得心都化了。 但那人说的有道理,白芙雪暗道可惜,留下几颗适合灵兽吃的丹药,其他人也纷纷慷慨地拿出东西。 不一会儿,悠悠身前堆满了个小山丘,一群弟子念念不舍地与她道别,前往各宗集合点。 悠悠先把所有丹药挑着吃了,待消化完毕,在上好丹药的作用下,她浑身充满力气,一跃能十丈不成问题,小爪子都变得锋利许多。 她抖落满身的灵符,一一叠好后,继续埋伏在灌木里。 前方是五宗弟子集合处,清筠宗是第二个来的,后面还有上弦宗,剑宗,聆音宗。 悠悠正打着算盘,不远处行来的一群身影。 为首弟子背负长剑,遗憾地摇摇头:“此次路杳没来,可惜了,我还想看看是怎样的女子,让你栽了那么大的跟头。” 他身后对话的少年,一副清秀小白脸的模样,闻言不知想到什么,咬了咬牙。 古原秘境已过去了许久,谈及此事,萧町仍耿耿于怀,听出调侃之意,黑着脸哼一声。 “师兄不必遗憾,她没什么好看的,就狡黠地像个狐狸,若是在此处,我定然” 话未说完,一小团身影在夜色中,蹭上他的小腿,旋即摔倒在他前方。 萧町脚步一顿,灰色的狐狸在他目光下,歪头昏厥了。 身前的师兄回头,意味不明地看来:“萧师弟,路过的狐狸,是无辜的。” 萧町:“” 他沉默一瞬,看向沾满灰尘的小狐狸:“不是我做的,没把它当路杳报复,路杳也没这么丑。” 悠悠眼皮跳了下。 很丑吗,这狐狸也就缺了个耳朵,折了个前爪,灰毛瞧着脏兮兮而已。 “虽然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但萧师弟,你不该如此迁怒,还把它的前爪踢折了,”师兄教训道,“先看它的伤势。” 萧町只能蹲下来,打量悠悠伤势,后方的剑宗弟子赶来,一群人围着遭受无妄之灾的小狐狸。 第二次驱寒问暖后,悠悠又收获了大堆东西,一柄独特的小灵剑。 她照例吃完大补的丹药,把灵符收好,继续埋伏。 上弦宗的音修们来了。 “碰。” 悠悠又吃了大量丹药,多了灵符,一个驱鬼的铃铛。 聆音宗的佛修们来了。 “碰。” 慈悲为怀的年轻佛修直呼罪过,被悠悠碰瓷的小沙弥,更是脸色苍白。 “牧芥,你险些杀生了。” “阿弥陀佛,是小和尚的错,”牧芥取下一串佛珠,给悠悠挂在脖子上。 这佛珠泛着润泽,是个法器。 一旁佛修道:“倒也不必如此。” 牧芥:“可它的眼神告诉我,它看上了佛珠。” “那也不能给。” “出家人慈悲为怀。” 一番争论,佛修安然无恙地挂在悠悠脖颈。 吃了四宗弟子给的丹药,近百颗,悠悠肚子热热的,趴在地上消化了会儿,起身找了片荷叶,将所有得到的东西包裹起来,随后用绿藤缠绕。 若无意外,在百颗灵丹的作用下,她很快能结出妖丹。 用妖丹修行,便有法力了,又有各种驱邪符在身,进了幽都,一般的鬼魅也不敢吃她,等再吃个化形果,她就能变回人形。 林间静悄悄的,整理完收获,悠悠看了看折瘸的爪子,幽叹口气。 开局一只狐,装备全靠碰。 她虽想找个大腿抱,但理智一点,没人想带个麻烦,无论是为她好还是为自己好。 好在这届仙门弟子,与她一样秉性纯良,大家都明白这点,所以心里过意不去地塞给她东西补偿,不然,她估计得放弃这化身了。 把之前抹掉的药,重新裹在折掉的前爪上,天空下起了雨,悠悠拖着比她还大的荷叶包裹,赶紧朝众人集合点走去。 但走到一半,她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小灰团在夜里泛起红芒。 这化身要结丹了。 没结过丹,悠悠不知该如何是好,本以为疼一会就过了,谁知持续了许久。 滴滴答答的雨珠落在身上,她疼得蜷缩起来,视线模糊,几近昏厥的时候,一股似曾相识的丹药清香袭来,窸窣动静响起,翠绿的衣摆在她眼前轻晃。 “唔?” 乌云笼罩上空,夜里细雨飘落。 离子时还有些时候,集合地点处,陆陆续续赶来五宗弟子,各自为伍,只偶尔有人蹿来蹿去。 清筠宗来得较早,占据了前排位置,一群人要不在盘膝打坐,要不在积极画符,为进入幽都做准备。 往日便少有人靠近的顾赦,因之前对小狐狸的冷漠,周围更清冷了。 他倒乐意如此,最厌有人打扰。 独坐一隅,顾赦在棵枫树下打坐,坠着雨珠的红枫,在冷风中从他眼前掉落。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神暗了暗,揉碎了刚接住的枫叶。 慕天昭也没来 “唔。” 以果子身出去溜达的青团回来了。 它变成人形,带着小斗篷,长长的黑纱将身子遮得严严实实。 顾赦察觉到它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侧头望去,尚未开口,怀里多了个热乎乎的小毛团。 顾赦认出来,是之前故意撞他腿的狐狸。 不过没了之前朝他吐舌头的嚣张劲,似乎刚在被雨浸湿的泥泞地滚过。 原本就灰扑扑的毛,变得脏兮兮,毛茸茸的小脑袋歪着,背着沉甸甸的东西,气若游丝,这次真蔫了。 青团:“主人救救。” 顾赦轻嗤了声,看向陷害他的坏崽,很想吐出“活该”两字。 话到嘴边,他瞥了眼小家伙背着的荷叶包,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了瞬。 曾经他被关在戒律堂的时候,有个小泥人,拖着沉甸甸的包裹,披星戴月地来找他。 师姐也有过狐耳,都是狐狸。 还都带着坏。 青团:“主人” 它虽能释放诸多灵气,却无法用灵力助狐崽稳固妖丹。 顾赦垂眸,半响,他一只手落在小狐狸软绵绵的肚子上,灵力探入其中。 悠悠模糊的意识,被体内突如其来的灵力唤醒,这股灵力蛮横霸道,让她本能瑟缩起来,可这灵力又没伤害她,只将散着赤芒的妖丹包裹起来。 痛感逐渐消失,悠悠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舒适。 紧绷的小灰团,在顾赦掌下放松起来,毛绒绒的爪子抱住他修长的手,柔软的绒毛在指间蹭动,像在撒娇一样。 顾赦神色漠然。 他不喜欢撒娇粘人的。 顾赦正打算抽回手,不远处传来“咦”的一声,路过的上弦宗弟子停住脚步。 “兄长,这不是你之前不小心踹到的狐狸吗?” 贺清淼指向红枫树下,被玄衣少年抱在怀里的小狐狸。 “不会是顾赦的灵宠吧。” 贺清山面露尴尬之色:“我真不是故意的,不过,既是顾道友的,该去与他说一声。” 兄妹俩过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呦,这不是慧眼识英雄的贺兄吗。” 贺清山听到这声音,脸一下垮了,不甘示弱地回头:“彼此彼此,萧兄的目光也很独到,就是害人不浅。” 萧町哼了声,还要再说,被同行凌师兄敲了下脑袋。 “没有礼数。” 萧町撇嘴,目光随意一扫,余光落在枫树下的少年身上。 “那是” 凌师兄也看去,叹了声:“去道歉吧,你把人家灵宠爪子都踢折了。” 萧町百口莫辩,带着满腔郁结过去,发现贺清山堵在前方:“别挡路。” 他抬眸,贺清山欲言又止:“你来的路上,踢到只狐狸?” 萧町脸色难看:“是不小心、不对,是狐狸自己撞上来的罢了,你们爱信不信。” 凌师兄:“这样狡辩,不好。” 后方剑宗弟子连连点头。 萧町长叹一声,几近绝望的时候,发现死对头贺清山道:“我信!” 他怔了下,看到贺清山说着同道中人才知道的苦,悲愤道:“我也被迫踢伤它了!” 上弦与剑宗两边弟子,齐齐一愣。 “诶?” “他们在做什么?” 位于最前方的缥缈宗弟子,回首发现,各宗弟子都聚在枫树叶。 “显而易见,我们被排挤了。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宗门,竟因为我们来得早,就心生嫉妒,哀哉。” 细雨渐歇,一阵冷风吹过,殷红的枫叶簌簌落下。 摊在少年腿间的小灰团,成功结丹后,毛绒绒的四肢伸展着,睡的正酣,对四周的视线一无所知。 “阿弥陀佛,这真不是顾道友的灵宠吗?” 面对突然围上来的众人,顾赦冷声:“不是。” 他说着,抬手捏住,准备将脏兮兮的狐崽放在地上,这时候,抓着他衣裳的毛绒爪子微动。 意识到有人捏她后,悠悠迷迷糊糊睁开眼,顾赦顺势松开她。 悠悠慢吞吞起身,不明所以时,捆在背后的荷叶包裹掉了,叮叮当当的东西落了满地。 灵符、小灵剑、铃铛、佛珠五花八门,集四大宗所长。 目睹这幕的各宗弟子,齐默了默。 全是他们给的,独独没了丹药。 之前还是个普通狐狸,现在却已经结丹了,毫无疑问,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少不了他们人人献出的一颗丹药,一份爱。 瞬间清醒过来的悠悠,也陷入沉默。 她短暂地环顾四周,搞清楚情况后,小爪子握紧,想了想,从顾赦怀里跳了下去。 结丹之后,她身轻如燕。 一块平地上,悠悠用爪子写道:“谢谢,你们是好人。” 众人愕然,一时不知该哭笑,还是该惊叹她竟会写字。 这不是结出妖丹就能会的,显然这狐崽非同一般,他们之前都看走眼了。 仙门弟子大都良善之辈,虽然会恼,却不会真对个狐狸幼崽做什么。 趁着人都在,悠悠微眯了眯眼,用爪子继续写道:“幽都,家,鬼狐。” 这下,大家的脸色微变,看向悠悠的目光顿时变得有所不同。 竟是幽都的鬼狐,如此说来,岂不是对幽都十分熟悉,他们正好要去幽都做任务,对里面一无所知,若有这鬼狐指引,能方便不少。 “咳,” 萧町蹲下来,朝小灰团伸去手,笑得纯然无害。 “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贺清山见被萧町抢前一步,暗道了声卑鄙,随后拉着妹妹过去:“小鬼狐,跟着仙修姐姐走,才更安全噢。” 萧町险些吐了:“还‘噢~’,骗小孩呢,要点脸吧!” 贺清山冷哼,抓着贺清淼细白的手递去:“要不要跟我们走?” 见事情进展得这般顺利,悠悠蠢蠢欲动,准备把爪子搭在贺清淼手上。 原著里,兄妹俩运气不错,比萧町好,跟着他们会安全些。 “阿弥陀佛,” 又一只手朝悠悠伸来。 牧芥白净的脸颊泛红,被师兄们压着递来手。 “相逢即是缘,鬼狐,跟着牧芥走,你若想超度哪个鬼同伴,我们义不容辞。” 悠悠小爪子转了转,心动了。 幽都是佛修们的主场,跟着天赋异禀的牧芥,更安全。 “顾师弟!” 眼见其他被鬼狐撞过的人,都在积极争取,顾赦却没有动作,清筠宗众人急了。 悠悠背对着顾赦的,听到有人唤他,不假思索摇了摇小脑袋。 不可以,绝对不行,跟谁都不跟顾赦。 他是要单挑幽都鬼王的人,她跟着他,估计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顾赦看着摇起来的小脑袋,眼睛微眯起来,原本不准备动作的手,伸了过去。 他苍白的指尖,轻碰小灰团后颈。 悠悠浑身一激灵,假装没感觉到,要把爪子搭在其他人手掌上敲定。 这时候,后颈又被轻碰了碰。 少年不啃声,悠悠却莫名被碰得心烦意乱,不回头,都知道对方幽深的眼眸正盯着她。 悠悠如坐针毡,看着面前几个手掌举棋不定,半响,她闷闷不乐地扭过身,毛绒绒的小爪子搭在顾赦掌心。 选你选你。 不许戳了。 第67章 第 67 章 萧町手指摁了摁不住叹气的哀魄,准备交给顾赦时,发现走来的凌师兄。 他掌上坐有个魄,左顾右盼,神色茫然,继而垂头丧气。 “凌师兄,这是什么魄?” 顾赦抬眸望了眼,是个背负长剑的青年,走近后,将手中的魄递来。 “欲魄。”他带着几分笑,“不过它的欲魄尚小,不知道要做什么,所以显得呆楞。” 七魄寻到了六魄,最后一魄,在白衣女孩手中。 白芙雪卯足了勇气,才从恶鬼嘴里抢到了一魄,本想揉揉小狐狸,谁知对方一点也不友好,朝她龇牙咧嘴,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意识到是恶魄,她长叹口气,运气不佳。 幽都之行就不该来,她本想待在宗内修习能压制霓罗意识的法术,可此行慕天昭不在,她修为是弟子中的佼佼者,前往幽都的弟子名单里,便早早有她的存在。 不过来之前,白芙雪便想通了,之前两次遇到受伤,霓罗便趁机出现。 倘若她在幽都这地方受伤,想必霓罗不会放过机会,既然如此,遇到大恶鬼她便主动退让,让霓罗来面对,最好与恶鬼两败俱伤,她再趁机夺回身体掌控权! “这是恶魄,”白芙雪将恶魄归还。 三魂七魄已聚,被一一按回狐狸化身中,半响,在众人注视下,小灰团摊平的身体微动,短短的后脚微蹬了蹬,一双泛红的眼睛睁开。 三魂七魄带着记忆回归,悠悠短暂的呆楞后,毛茸茸的前爪捂了捂嘴。 她撑起身体,给将魂魄捞回来的众人小小鞠了一躬道谢。 “嗷,” 堂堂鬼狐被鬼吓得魂飞魄散,担心身份被怀疑,悠悠用爪子在地面写道:“久未归家,见笑,朝夕阁,安全。” 方家生意遍布修真界,即便是鬼修所在的幽都也不例外,悠悠通过书里知晓,鬼城里方家朝夕阁的存在。 其他人却不知道这些,原本对她的怀疑,顿时减了不少。 过了黄泉河水,地面无数条蜿蜒小路指向中央的鬼城,众人赶去,路上两侧树林黑影蹿动,阴气滲人。 顾赦颈侧微痒。 蹲在他肩上的悠悠,担心再看到鬼怪,两只前爪紧紧捂住眼睛,小脑袋埋在他颈间,行路间,那些柔软蓬松的绒毛,不时蹭到他。 众目睽睽下,三魂七魄被吓得离体。 悠悠未曾如此丢人过,不幸中的万幸,没人知道是她。 视线一片黑暗,前方声音变得嘈杂,意识到鬼城快到了,悠悠努力回忆原著剧情。 她对许多剧情只记得大概,书里主角团到的第一夜,幽都六大鬼煞中,排名第三的鬼无忧,就盯上了他们,早早做了准备。 逐渐明亮的光芒,从爪缝间透来,察觉到集市的气息,悠悠将爪子移开了些,眼睛眯成条缝朝前方的望去。 一条繁华的街道,破开夜色映入眼帘。 鬼城到了。 街上热闹极了,来来往往的鬼修,如外界的修士并无不同。 有的在商铺里买胭脂水粉,有的向小贩买糖葫芦,还有迎亲队伍架着大红花轿从街中穿过只有满天飘落的冥币,提醒着外来者,这里是鬼修遍地的幽都。 不似依附黄泉河水才能生存的恶鬼,只有吓人的本领。在城内的鬼修,修为高了不少,都不屑用这等无用的手段,悠悠松口气,放下了遮眼的前爪。 一行人的到来,很快吸引了鬼修的注意,望向他们的目光好奇者诸多,不怀好意者亦不少。 众人腰间悬挂的铜铃,一路亮着红芒,暗处蠢蠢欲动的鬼修多不胜数,不过碍于弱肉强食的法则,没探清众人的底细,没有敢真正上前阻拦的。 贺清山手持乌色玉简,这是来幽都后,失去音信的上弦弟子的魂简。 魂简未碎,代表人还活着,倘若那人就在附近,魂简会泛起光亮。 贺清山时刻盯紧魂简。 对于悠悠提到的朝夕阁,是安全的落榻之地,众人半信半疑。 但找到地方后,方辰看着颇为熟悉的装潢,挠了挠头,后知后觉道:“似乎是我家开的。” 众人:“” 方辰拿出玉佩,率先进去找里面的管事,不一会儿,元婴境修为的赵阁主随他走了出来。 方辰一招手,待所有人进去,朝夕阁的大门紧紧合上,隔绝了外界窥探的视线。 厢房内,赵阁主展开卷轴道:“自从半月前,确实陆陆续续有上弦宗人来幽都。” 贺清山神色微紧:“敢问赵前辈,可知他们后来去了何处。” 赵阁主吐出三字:“鬼啸坊。” 贺清山一握灵剑,欲作起身,却被赵阁主按住:“稍安勿躁,鬼啸坊不是能擅闯之地,那是鬼无忧的地盘。” 听到‘鬼无忧’三字,众人神色皆变。 鬼无忧是幽都六大鬼煞之一,排名第三,擅长驱使毒蜮,手段狠辣,乃是个阴暗小人。 相传他最喜看和睦友善的一伙人,受毒蜮操控后,互相残杀的场面,比起诛人,他更喜欢诛心。 他成名之战便是用小小一只毒蜮,轻松灭掉一国,让蜮毒如瘟疫般一传十,十传千,以摧枯拉朽之势让整个国家覆灭。 “诸位要去寻人,最好等到白日,”赵阁主解释道。 “白日鬼修修为会大减,躲在暗处不敢出现。” 贺清山神色不定地点点头。 其余人皆面色微沉,若真是鬼煞无忧所为,事情就大了。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一人提议道。 “初来乍到,我们对一切尚不熟悉,小心为好,等天亮再去鬼啸坊如何。” 附和声诸多,贺清山略一思忖,点头道:“事关鬼煞,确实不可轻举妄动,明日再前往。” 短暂的商议后,众人约定明早天亮再行动。 跟着顾赦进入安排的房间,悠悠蹲在柔软的坐垫上,前爪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被她这幅‘人样’吸引注意,顾赦目光落在她身上。 知道他在打量,悠悠眨了眨眼,小心又倔强地再舔了几口,才把茶盏放下,从荷叶包里刨出个灵果。 她又饿了。 这化身不仅弱得令人发指,而且饿得快,困得多。 顾赦意味不明地收回视线,看了眼粘了泥的衣裳,带上储物袋,出门了。 悠悠打了个哈欠,用稚牙磨了磨果皮,果然咬不动,只留下浅浅的牙印。 恼怒用爪下肉垫摁住灵果,悠悠微眯起眼。 靠勤勤恳恳的修行,幻化成人行,不知要多久,这化身能靠吃天灵地宝增长修为,得用这方面入手。 但幽都极阴之地,难以诞生供她吞噬之物,原著里,这段剧情也没有出现过 等等。 悠悠想到一物,鬼无忧的圣蜮,为了主角团特意拿出来的圣蜮,与狐狸化身而言,是大补之物。 若是吃了,悠悠舔了舔唇,眼前的灵果一下不香了。 不香归不香,用爪子碾碎果肉后,悠悠还是大快朵颐了番。 末了她擦拭嘴角,房门传来“吱”的一声,出去片刻的顾赦回来了。 他换掉被悠悠裹上泥泞的衣袍,立在门外灯笼下,暖光倾泻,他一袭红衣,披散着乌发,带着湿意的长指推门而入。 夜风灌入室内,将烛台灯火吹得摇曳了下。 顾赦垂眸,看向坐垫间的小灰团,它埋在手帕里的脑袋,动了动,似乎在擦嘴。 听到动静扭过头,看到他,小狐狸短暂地愣了下,继续擦拭嘴边被果汁打湿的绒毛,余光却不住望他这边瞅,像在惊讶什么。 顾赦眼神微变,要说奇怪,只有这身衣物,是他没穿过的颜色。 刚才出门时,聆音宗弟子给的。 朝夕阁是卖东西的地方,见有不少衣裳,牧芥等佛修便抽空在这些衣裳上,印下驱邪的法咒,交给其他宗弟子。 一来避免邪气入体,二来面对鬼煞等大鬼修虽无用,但寻常恶鬼,是绝不敢近身的。 顾赦正好换衣物,便接过换上了,这小狐狸的反应却很奇怪,像是诧异什么。 顾赦指尖微动,沉寂许久的幽蛟,从他袖下飞出。 “吼——” 终于得到允许出来,幽蛟兴奋地叫了声,尾巴一甩,注意到坐垫上的狐狸幼崽,游了过去。 “哪来的小鬼狐,快叫蛟爷爷!” 前身幽冥鬼蛟的黑蛟,气势如虹地朝悠悠游去,张嘴吐出幽冥之火,吓唬道: “不然把你烧的灰飞烟” 啪。 话没说完,凑到悠悠眼前的幽蛟,被一爪子拍倒在地。 悠悠淡然地继续擦拭绒毛,幽蛟晕头转向地起来,看着她,呆若木鸡。 他现在实力弱小,他是知道的,但鬼狐应该能感受到他强大的幽冥鬼气,僵着身子,瑟瑟发抖才对!为何这鬼狐半点不怕他? 幽蛟难以置信,试图从小狐狸眼中找到一丝畏惧。 别的不说,突然有个黑蛟袭来,它该受到惊吓吧,之前受恶鬼惊吓都魂飞魄散了。 但幽蛟无论怎么寻,都没能看出小狐狸有一丝害怕。 他沉默着,怀疑起蛟生。 悠悠把来耀武扬威的幽蛟打倒,松软的尾巴微动,一跃到床榻上。 吃饱喝足,该睡觉了。 悠悠本打算把床让给顾赦,自己在坐垫睡一宿,但她忽然想到,顾赦才是需要坐垫的那个。 他在宗内夜间都很少睡觉,多把时间用在修行上,更不说来幽都这种危险地方,夜里定是要打坐的。 不出悠悠所料,她让出地方后,顾赦眼帘低垂,从善如流地盘腿坐在软垫上。 待顾赦闭目打坐,悠悠目光才大张旗鼓地落去。 红衣似血,衬得少年皮肤极白,一头微湿的乌发披散,在阴气环绕的幽都,粗粗一瞧,比起人,更像俊俏的鬼修。 悠悠打量之际,视线无意落在顾赦唇边。 她顿了顿,脑海不由自主浮起的画面,让她心头一梗,两只小爪子捂住嘴,埋头蜷缩在被窝里。 打死也不暴露身份。 爱魄所为,与她路悠悠无关。 带着这念头,悠悠沉沉睡去,养精蓄锐。 在她睡着后,室内的寂静持续半响,打坐的顾赦睁开眼,视线落在榻间。 他起身走近,修长身影背对着灯火,垂眸打量侧卧在被子上的小狐狸,眼神晦暗不明。 说起来,这狐理撞人挑选的对象,颇为讲究。 清筠宗的自己、剑宗的萧町、上弦宗的贺清山、还有聆音宗的牧芥,从众弟子中,挑选得如此精准,撞得如此巧妙,就像认得他们一样。 而且撞的人中,独独少了缥缈宗弟子,也是奇怪。 缥缈宗弟子最先到,若那时它还不在,错过了,倒是合理,如此的话,小狐狸是在清筠宗灵舟抵达前后,到的那片地方。 抑或它与灵舟同时抵达,更有甚者,乘坐清筠宗的灵舟而来 顾赦指尖微动,想起鬼狐把小爪子搭在他掌心,心跳莫名快了些。 它似乎认得他,也认得幽蛟,会不会 一片阴影洒落在小灰团身上,顾赦微俯了俯身,朝酣睡的狐崽低唤了声。 “师姐、” 悠悠毛茸茸的耳朵,微动了下。 不知何处吹来的细风,将她浑身灰色浅绒吹得打旋。 “师姐。” 寂静的室内,再次响起熟悉的嗓音,悠悠耳朵又动了动,小爪子微扬。 “嗷。” 迷迷糊糊应了下,发现出口的声音不对,悠悠睁开泛红的眼眸,茫然地看去。 愣了两秒,她听到顾赦的声音:“师姐,是你对吗。” 悠悠瞬间睡意全无,故作镇定地歪了下头,眨了眨眼,露出疑惑茫然的表情,假装听不明白。 见状,顾赦抿了抿唇,黑眸盯了她半响,道了声:“不是就好。” 躲过一劫,悠悠正松口气,身旁阴影压了下来。 少年衣袍未解,直接躺在床间,修长的手将小灰团一拢,捞到怀里。 “不是的话,我就放心了,小狐狸” 顾赦顿了顿,下颌被灰绒蹭得微痒,侧了侧脸,黑眸不知在看何处。 他长睫微垂,神色有几分不自然,片刻嗓音才低低响起,像是在告诉自己,又像在与悠悠说: “小狐狸适合暖床。” 悠悠:“?!” 谁说的!! 第68章 第 68 章 毛茸茸的小脑袋拱了半响,从顾赦颈间冒了出来。 悠悠长呼口气,明明在他怀里埋了没多久,浑身绒毛却热得发烫。 她仰起头,看到顾赦分外清晰的下颌线,不客气地掏出小爪子,透着粉色的肉垫“啪”地按了上去。 “嗷。” 可恶。 向来只有坎坎给她暖床的,没有她给别人暖的。 狐狸幼崽那点力气,与顾赦而言,像在用绒毛给他挠痒痒般。 他一动不动,任小身影闹腾。 悠悠使劲扭动了两下,就累的气喘吁吁,没入她灰色绒毛的几根长指,安抚似地揉了揉。 老实说,格外舒服,像在按摩一般。 悠悠微眯起眼,感受到舒适,挣扎的幅度小了些。 她没想到,顾赦也好这口。 悠悠想到远在清筠宗的坎坎,好几次抱其入睡,坎坎挣扎着钻出脑袋,总要感叹似地长吁口气,小模样充满了无奈。 此刻以己度人,她才知道坎坎原来是这种感受:想反抗没力气,被摸了摸绒毛又觉得挺舒服,只好半推半就地从了。 可她是有骨气的悠悠。 短暂的休息片刻,悠悠“嗷”了声,四肢用力,继续努力从顾赦怀里挣脱出来。 这时候,她嗅到一股清香。 顾赦一手拢着小灰团,另手解开储物袋,拿出丹药。 意识到什么,悠悠止住挣扎,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睛,看向泛着青晕的丹药,被少年苍白的指尖捏着。 是上好的丹药,一枚更比百枚强。 “尝尝。” 顾赦记得,那些人给的丹药,小狐狸都吃光了。 果不其然,他话语落下,就看到小狐狸不客气地凑了过来,细软蓬松的绒毛,划过他冰冷的手指。 顾赦指尖微暖。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间涌向妖丹,对这番投喂很满意的悠悠,从善如流地把小爪子从顾赦下颌收了回来。 太上道了,师弟! 脑袋重新埋到少年颈间,悠悠蜷着身体,惬意地闭眼,消化起丹药。 不是丹不丹药的问题,主要是狐狸绒毛暖和,适合暖床。 掌心贴着的小灰团,传来均匀轻浅的呼吸,顾赦松开了些,漆黑的眼眸看着她。 不知想到什么,他手指碰了碰唇边。 悠悠睡得沉,次日迷迷糊糊间,依稀感受到阳光洒落在身上。 温暖的气息,她微微睁开眼。 她趴在顾赦肩膀上,和煦的风吹过,后知后觉日上三竿了。 旭日东升,喧闹繁华的城池,一夜之间鬼去城空,幽都大门通向外界的大门已经合上。 昨夜街道五光十色的灯笼,被写着“奠”的白灯笼覆盖,街边小摊消失不见,各大店铺房门紧闭,地面洒落的冥纸,被风吹得卷来卷去。 路上零丁几人,皆是外界来的修士。 鬼修惧怕阳光,早早躲了起来,今日是艳阳天,更是连半个鬼影都看不到。 早在天亮时刻,各宗子弟便出发寻找线索了,悠悠此刻醒来,身边除了顾赦,已不见其他人影。 她揉了揉眼睛,见顾赦向右拐了个弯,朝一座破旧的大门走去。 歪倒的门匾上,隐约能看到个“赫”字。 悠悠睡意消散,这是修真界曾名声显赫的驱鬼世家,赫家的遗址。 数千年过去,即便有人用法术维护,赫家府邸也早已变得破旧不堪,不见半点昔日荣光,旁人只能透过其府邸占据四分之一鬼城地界的面积,窥探到些许曾经的繁荣。 眼前的赫家大门,只是个侧门,顾赦迈入其中,一股滲人的寒意扑面而来。 悠悠灰色的浅绒微微竖起,两只爪子蓄势以待,随时准备捂住眼睛,埋到顾赦颈间藏起来。 诞生了六大鬼煞的地方,阴气十足,即便阳光照在身上,都是冷的。 这地方极大,顾赦不紧不慢地在里面走动。 悠悠本以为他会去赫家正堂。 赫家覆灭后,觊觎赫家驱邪捉鬼之术、宝物者,多不胜数,尤其是传说中的神器,六道轮回镜,更是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因此这里早被翻了个底朝天,其中正堂,以及家主少爷等人的住处,毫不夸张地说,地下每寸土都被挖过。 稍有个好的宝贝,几千年前就被抢走了。 原著里,顾赦此行来幽都,就是为神器轮回镜而来,与其余人分开后,独自来到赫家遗址。 由于书里没写他在此处发现过什么,悠悠也一头雾水。 眼看顾赦若有所感地,缓步走到一间偏僻的小屋前,悠悠好奇地探去目光。 小屋看起来是间柴房,比起被破坏得不成模样的正堂等地方,这难以引人注目的柴房,竟是把曾经模样保留得最好的。 不知顾赦察觉到什么,才会前来,悠悠安静地蹲坐他肩膀上,两只爪子半遮眼。 顾赦推门,“吱呀”一声。 破烂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仿佛下刻就要倒塌。 外界的阳光被布满灰尘的屋檐遮挡,无法照入室内。 一股森然寒意从里面涌出,周围寂静得落针可闻,透着毛骨悚然的气息。 室内光线昏暗,堆积着的枯柴,几乎占据了房子的大半,这些干柴东倒西歪,不少倒在地上,显然有人来翻找过了。 悠悠环顾四周,没发现异样,直到顾赦打量片刻,停留在一个墙角。 他垂眸看着墙角的碎石,拾起在墙壁划了下,墙面厚重的灰尘掉落,隐约有字迹浮现。 顾赦将灰尘全部抹去,刹那间,拥挤的,密密麻麻的字落入悠悠视线中。 她细眼看去,写字顺序应由下而上。 最底端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初学写字的稚气小孩落笔,石块代笔,力气小,以至于落在墙面的划痕极轻,已经浅到快看不见了。 那小孩写的是:“不是我。” 透过轻浅的字迹,隐约能感受到落笔者的丝丝委屈。 仿佛曾有只小手紧紧抓着石块,没人诉苦,只能待在阴暗潮湿的柴房,对着墙面生疏地写下这三字。 接着往上一行,两行,三行也都是这三字。 “不是我!”那人恼怒起来。 “不是我!!”脾气越发暴躁。 之后墙面隔了一段空白,“不是我”三字又出现了。 笔者似乎长大了些,字迹变得端正,落字变得温柔起来。 “不是我。”像在对谁解释,带着无奈。 “不是我”这一次,落笔者透着几分无力,与别样的难过。 “不是我——”仿佛被阴霾笼罩,那人当时沉闷的心情,从落笔的力道里透了出来,带着躁意与不耐。 “不是我!!”最后入木三分的落笔,墙壁都产生了裂缝,三字末端沾染了乌红的印迹,像是手掌用力握紧石块,被划破皮肤滴落的鲜血。 此后墙面又空格了大段,仿佛过了很久很久,落笔者再次回来。 “是我,”“是我!”“是我!!” 流畅的字迹,与之前的压抑感截然不同。 再次归来,那人似乎把曾经的压抑完全释放出来了,带着怨憎,带着复仇的畅快,一气呵成地落笔。 而最顶端的一行,一切的结尾,是轻描淡写的两字。 “是我。” 刻字的力道出奇柔和,仿佛尘埃落定,所有事已成定局。 字迹干净利落,透出的平静,甚至能让人想到当时的画面。 那人手中拿着从小握到大的石头,游刃有余地在墙面刻下两字,唇角带着嘲讽,以及无与伦比的狂傲,像是即将登上王座,欣赏自己亲手编排的好戏,正无比期待这幕的到来。 悠悠侧头望了眼,顾赦盯着这些字迹,在沉思,察觉她的视线,沉寂的黑眸才泛起波澜。 看出她的疑惑,顾赦低声道: “有古籍记载,赫家覆灭时,那一代的赫家子弟,是有史以来最天赋异禀的,人才辈出。嫡系就有七个,其中三小姐天赋最高,上面两位大哥仅次与她,底下还有三个小弟。除了嫡系,庶出的子弟亦人才济济,导致赫家下任家主之位,迟迟无法定下。而且,相传赫家还有个养子。” “后来,赫家主病陨,家主之位由三小姐继承,其他人辅佐。赫三小姐登上家主之位后,遵循父命,要与一个大家族联姻,当时是一桩美谈,强强联姻,所有人都觉得赫家会借此再上层楼,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盛极则衰,” 对上漆黑的眼睛,意识到顾赦在与她说,悠悠竖了竖耳朵。 “赫家三小姐大喜之日,便是祸起之时,明月城一夜人空,尽变冤魂,没人知晓当夜发生了何事。曾以驱邪捉鬼为荣的赫家子弟,化身厉鬼厮杀,互相吞噬彼此,最后诞生出六大鬼煞,而赫家三小姐从头到尾不在其中,有人说她魂飞魄散,有人说她是唯一逃脱灾祸之人,众说纷纭,数千年过去,此事依旧没有定论。” 顿了顿,他道:“鬼煞无忧,就是曾经的赫家二少爷,赫无忧。” 悠悠“嗷”了声,表示明白了。 这些原著只交代的一点,她只知道鬼煞无忧是赫无忧,其余倒不甚清楚。 趴在顾赦肩上,悠悠浑身灰绒颤了颤。 之前听得入神没留意,听完发现外界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四周悄无声息地暗了下来。 悠悠背后发凉,总感觉有人在阴暗的柴堆里窥探一样。 再看墙面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在“不是”与“是”之间徘徊,落笔之人像透着病态,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个极端。 悠悠汗毛倒竖,爪子挠了挠顾赦衣袍,脑袋挨着他脖颈,使劲拱了拱。 “嗷。” 快走快走。 颈侧泛起柔软的痒意,顾赦身形微顿,不断拱动的小脑袋,像在向他撒娇一样。 他长指微蜷,唇角不受控制地弯起微末弧度,垂眸打量石块,不知想到什么,道:“落笔之人怨念极重,此处阴冷,或许是有怨鬼徘徊的缘故。” 肩膀上的抖动更厉害了。 顾赦长睫微垂,遮住深邃的黑眸:“小狐狸,你若害怕,我可以抱着你。” 他话语落下,试探性地抬手去,灰色小毛团瞬间扑来了。 毛茸茸的后脚踩在顾赦掌心,悠悠抓紧他的衣襟,紧闭双眼,抖着小身躯,使劲往少年怀里钻了钻。 好师弟,原来私下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 对只鬼狐都如此友好,这种时候太可靠了! 第70章 第 70 章 少年赏心悦目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在悠悠留了牙印后,多了好几处轻浅小窝。 不疼,就是泛痒。 顾赦垂眸望了眼,苍白指尖变得红润,原本的冰凉,也被小狐狸舔暖了。 她咬得很起劲。 身为当事人,他最能感受到她的努力。 凝视片刻,顾赦手指挪了下,逗人似的,让悠悠咬了个空。 登时引得恶狐嗷嗷咆哮,两只毛绒爪子按住,固定了继续啃咬。 旁若无人打闹的一幕,让鬼无忧的脸,更黑了。 他不是来看修士与灵宠打闹的。 鬼无忧目光阴沉,圣蜮在狐狸体内,短时间内无法取出,它咬不动人,与未开刃的刀剑没有区别。 但事已至此,只能将狐狸抓回去,等奶牙长大,足以咬人传递毒性,抑或圣蜮能与宿体分离时,取出圣蜮。 他冷着脸,一只惨白的手从地板伸出,抓向悠悠。 “小狐狐——危险!” 眼尖的萧町大喝一声。 沉迷撕咬的悠悠浑身一抖,不是被鬼手吓得,是被‘小狐狐’三字震的。 察觉到阴寒之气,她浑身灰绒微微竖起,有心躲开,但咬人的本能让她无法松开顾赦手指。 就在鬼无忧动手的同时,束缚顾赦手脚的鬼藤裂开一条条缝隙,阴煞之气被冷戾的魔气冲散。 在鬼手触碰到悠悠的前一刻,顾赦将她捞走。 啸坊内,望见这幕的众鬼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少年从鬼藤束缚中挣脱了。 但一转眼,又见大喝过后的萧町,闭目一瞬,周身凝出数十道剑气。 凛冽的剑光交错,将缠绕的鬼藤纷纷斩断。 众鬼瞠目结舌,这个竟然也逃脱了。 原来之前被擒都是装的,这些仙修的心真脏! 不过他们倒是误会了,鬼藤是首屈一指的捆人之物,连元婴境都难以挣脱,被擒住的仙门弟子,只有顾赦与萧町成功了。 鬼无忧捉人不成,见顾赦挣脱鬼藤,担心再生事端丢了圣蜮,直接身形一闪,朝顾赦袭去。 这时候,坊外忽然传来诵经声,四面八方金光大作,将鬼啸坊包围起来。 声音落入仙修耳中,自是舒服,鬼修们却一个个捂头痛苦起来,仿佛下刻要灰飞烟灭了。 将众人死死缠住的鬼藤,也如有灵智般,纷纷退去。 但这种程度的佛光对于鬼煞而言,并无作用,强大的鬼气朝顾赦袭去。 少年衣摆拂动,一手拢着小灰团,另手动作极快,持剑挡住扑来的鬼气。 灵剑顷刻碎裂,顾赦趁此间隙,从储物袋掏出一物。 宛如小太阳般的金乌石,从半空腾起。 霎那间,鬼气被一扫而空,坊内惨叫连连,诸鬼争相逃窜,躲得慢的已化作一缕轻烟。 鬼无忧疾退,用宽袖遮挡脸庞,第一时间避免了直接接触耀眼的光芒。 黑色的三足金乌在石内飞舞,散出的日光虽不及天空烈日,但对付一般的鬼修足以,即便是身为鬼煞的鬼无忧,修为也受到了压制,不得不暂避锋芒。 悠悠脑袋埋在顾赦颈间,隔着衣裳,小爪子搭在他肩膀啃咬。 知道机会难得,她压下只知道咬人的,仰头“嗷”了声。 霎时间,地底传来动静,鬼啸坊下还有一层毒尸活动之地。 听到圣蜮者召唤,轰隆一声地板裂开,数十道身影跃出,皆是如行尸走肉的毒尸,其中不乏有穿着上弦宗服饰的。 “师兄师姐!”贺清山欣喜。 他的师兄师姐却不认得他,变成毒尸后,这些人皆惨白着脸,双目空洞无神,只寻着本能咬人传递毒性。 受圣蜮的影响,他们听悠悠的驱使,全部朝鬼无忧袭去。 鬼无忧在佛经、金乌石、毒尸等多重攻击下,脸色格外难看,阴测测地望了眼悠悠后,退到暗处消失不见。 失去攻击目标,毒尸们停住动作,立在大堂中显得有些茫然,嗅到众人鲜活的气息才蠢蠢欲动。 贺清山等人忙找到绳索,将他们绑住。 鬼啸坊内不见半个鬼影,众人紧绷的心弦微松,目光朝小狐狸望去。 被一手托着的悠悠,脑袋埋在顾赦颈间,周身被温暖气息包裹,对着少年冷白皮肤,修长的颈线,凶恶地释放啃咬的。 这幕落在旁人眼中,却像她在撒娇一般,小脑袋拱来拱去,扒着顾赦不肯放开。 萧町过去伸出手指,啧啧称奇:“真的咬不动吗?” 悠悠听出笑意,想狠狠给他来一口,转转脑袋,却忽地被顾赦摁住。 “这些毒尸” 悠悠想起此事,探出爪子,朝贺清山摆动示意动手。 贺清山用匕首,在她爪子上划了条口,流出的几滴血混入符水里,略一搅拌,众人将水灌入龇牙咧嘴的毒尸嘴里。 划破的伤口不大,贺清淼还是给悠悠敷药,用块布包扎起来。 这伤无伤大雅,但悠悠有些难受,不是别的,是咬得牙酸了。 她抓了抓顾赦衣襟,发出嗷嗷叫声,试图传递消息。 “你怎么了呀?”刚给她敷完药的贺清淼,轻声道。 “贺清山下手没轻没重,多半给它弄疼了,”萧町轻啧一声,屈指弹了下悠悠爪子。 “好娇气的小狐狐。” 悠悠恨不得对着他脸挠一下。 她的幼牙没力气,爪子可不是吃素的! 发现没人明白意思,她闷闷不乐地嗷叫了声,嘴下却本能地继续咬着。 她浑身柔软的灰绒,沿着顾赦下颌线蹭来蹭去。 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顾赦略一沉吟,低声问:“咬累了吗。” 悠悠耳朵微动,赶忙嗷了声。 顾赦了然,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方形小木头,通体紫色,散着淡淡清香。 悠悠咬了上去。 这木头不软不硬,咬起来透着清甜气息,咬上去后,靠自己无法吐出,正好能止住她咬人的举动。 不过叼着方木,没有咬人舒服。 小灰团哼哼唧唧地,不安分地在少年怀里动来动去,一身绒毛蹭得有些凌乱。 鬼啸坊不是久留之地,众人达到目的,带着毒尸回到朝夕阁。 这些毒尸除了失去音信的上弦宗弟子,还包括了之前失踪的修士,奇怪的是他们掌心处,皆有条伤口。 悠悠被种下圣蜮后,血能解毒,这些变成毒尸的上弦宗弟子,被灌了解药后,比之前清醒了些。 但意识仍昏昏沉沉的,问及伤口,含混不清地吐出“仙体”两字。 鬼无忧抓修仙界的人,是为了仙体。 “得道飞升方是仙,鬼无忧要仙体,也不该在修仙界找。”贺清山皱眉。 “去修真界之外,传说中的仙境,有机缘的话或许能寻到一两个神仙,那才是正经的仙体。” 萧町哼笑一声:“修仙界万年才飞升零丁几人,得道成仙,他就是遇到了,也不是对手。” “阿弥陀佛,他要仙体作甚,罪过。” 悠悠眨了眨眼,想到留影石内,鬼无忧抓走的人皇尸体,心道:莫非与轮回镜有关。 原著里,鬼无忧只是表面的那个,藏在后面操控一切的是鬼王,神器轮回镜,在他手中。 书里鬼啸坊伤亡惨重后,众人走散,描写白芙雪逃窜中被鬼王抓走的字里行间中,提到过仙体两字。 “还有一事,今夜城门未开。”佛修道。 众人脸色一变。 消息无法传到外界,如今城门又合上了,事情比想象的严重得多,只怕此事不止涉及鬼无忧。 一片沉默中,剑宗凌师兄开口道:“与其在此惴惴不安,不如留部分人守夜,剩下的去休息,拖到天亮,再离开朝夕阁想办法。” 圣蜮在悠悠体内,鬼无忧定然不会放过她,轮流守夜,以免鬼修来袭。 众人纷纷点头,不约而同地朝悠悠投去担忧的目光。 却见浑身灰色绒毛的狐崽,叼着方木,追着少年修长的手,两只小爪子扑来扑去,试图按住对方。 瞧着精神抖擞,快乐极了,没有半点被鬼煞盯上的危机感。 有人忍不住笑了声,气氛一下松快了不少,顾赦、萧町等刚与鬼煞动手,被让先回房休息,恢复灵力。 方才嬉闹了会儿,悠悠有些累了,回到房间后,毛茸茸的四肢懒洋洋地伸展,摊在床上。 她叼着小方块,看了会打坐的顾赦,揉揉疲倦的眼睛。 昏昏欲睡之际,她灰色的绒毛泛起金芒,体内妖丹汲取着圣蜮的力量,源源不断散出暖意。 隐约感觉到什么,悠悠钻进被褥里,哼哼唧唧地滚来滚去。 圣蜮力量很强,她吸收了些,好像要化形了。 悠悠忽然想到化形后,身份就暴露了,要不要换个模样。 但妖兽化形,只有一次固定容貌的机会,容辛当日就是为了他妹妹化形一事而来。 悠悠摇摇脑袋,打定主意就用自己的,至于身份暴露罢了,被鬼吓到三魂七魄飞走之事,原地失忆就好。 躲在被褥下的黑暗中,悠悠眨了眨眼,心道等会化形后,叫声“师弟”狠狠地吓顾赦一跳。 她悄无声息地勾起嘴角,这时候,整个身体热了起来。 察觉到床间的动静,顾赦睁开漆黑的眼眸,起身过去。 他掀开被褥,看向底下小团身影,灰色绒毛变成淡金色,叼着方木,小爪子挠着被单,浑身不安地动来动去。 顾赦皱眉,抬手落在她身上,在半空游动的幽蛟,惊奇道:“它是不是要化形了!” 顾赦触碰柔软绒毛的指尖,微微一顿,烫到般收回手,将被褥放了下来。 化形 他抿了抿唇,将探头探脑的幽蛟抓住,按回袖内。 顾赦转过身,长睫微垂,解储物袋解了半响,才从里面拿出自己的衣裳。 显然不合身的。 只能让师姐将就一下,等她化形后稳定了,他再出门给她买衣物。 烛台灯火亮着暖光,床榻上的窸窣响动,在寂静的室内变得格外清晰。 立在床边的少年,神色还算平静,只是拿出玄色衣裳的指尖,难得透着红,仿佛被咬后还未缓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垂在身侧的衣袖,被轻轻拉了下。 顾赦长睫微颤,头也不回地将玄衣递去:“先穿我的衣物,稍后” “师弟” 一个糯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顾赦神色一顿,迟疑地看向拽着他衣袖的手,默了默,回头望去。 化形后的身影,只在被褥下鼓起了个小包,从里面探出的嫩白小手,拽住他的衣袖。 “师弟,我是你师姐。” 说着,她脑袋钻出被褥,仰起白皙粉嫩的小脸,眼眸乌亮,奶声奶气的嗓音响起。 “我好像不太会化形,这个模样可以吗,” 第71章 第 71 章 悠悠对妖兽化形之事所知甚少,事来得突然,只觉全身暖洋洋的。 再一睁眼,十根小手指攥着被单,她用力抓了抓,使不上力。 变成人形了,只是变小了。 悠悠伸出手,又探出脑袋,仰头望去,立在床边的少年身形,变得格外高大修长,朝着灯火,投落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 她抓住顾赦垂下的衣袖,问自己现在是何模样。 顾赦回头,唇角紧抿。 床榻间,一个瞧着三、四岁的小女孩,从被褥下钻出脑袋,仰起一张似曾相识的小脸。 她乌发雪肤,五官精致可人,带着点婴儿肥,说话时,还能隐约瞧见两个小梨涡。 “师弟。”她眨了眨眼,嗓音脆生生的。 顾赦恍然回神。 面对突如其来的小师姐,他神色微紧,递去玄衣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才将玄衣盖在被褥上,把悠悠的脑袋也遮住了。 “我去找衣物。” “等等!”一块方木被小手握住,递给顾赦。 顾赦垂眸,看到她带着软乎乎的气息道:“我要咬人了。” 体内的圣蜮短暂沉寂后,又躁动起来,悠悠抑制不住咬人的冲动。 她牙齿变厉害了,努努力,咬破人皮肤不成问题。 顾赦默了瞬,虽然没从她身上感觉到任何威胁,还是施法将方木变大了些。 悠悠咬上去,慢吞吞钻回被窝,含混不清地吱唔了声:“那我等你。” 顾赦拿出青果,将睡着的青团放在床头,让它守着悠悠,转身离开。 他走出朝夕阁大门时,被拦住。 “阿弥陀佛,”负责守在此处的牧芥道。 “顾道友,外面危机四伏,不妨等到天亮再出门。” 顾赦看了眼他:“有要事。” 牧芥双手合十,道了声“原来如此”,就要让开路来,但整个人还没移开脚步,就被按住肩膀,拍了拍。 “让你守门,不许进不许出,你就这么守。” 牧芥回头,欲言又止:“师兄,我看他的眼神,确实有要事。” 赶来的佛修无言,转而道:“顾道友,不知有何要事,可否告知一二。”放人出去容易,但谁知回来的是人是鬼。 顾赦:“买衣物。” 佛修松口气:“原来是衣物,朝夕阁就有。” 顾赦默了瞬:“有小孩穿的吗。” “当然”佛修一顿,露出怪异的眼光,“问问赵阁主吧。” 朝夕阁有。 顾赦从一堆衣物中,寻到所需的,正打算装入储物袋,周围一群探头探脑的年轻弟子,一个个眼睛瞪得极圆。 少年挑选的,都是小孩的衣物,其中一件粉色小袄裙,最为醒目。 闻声而来的方辰道:“顾赦,你要小孩衣裳做什么。” “等会就知道了,”顾赦没有直说,以免好奇心旺盛的众人,一窝蜂挤到房门去。 他将袄裙递给牧芥:“能否请牧道友,在这衣上施以驱邪法咒。” 牧芥愣了下,点点头接过。 这么小的衣裳,他还是头一次拿在手上,想不出谁要穿这么小的衣物。 牧芥白净脸颊微红,在衣裙落下法咒。 不一会儿,金光笼罩着袄裙。 待施法完毕,顾赦道了谢,带着衣物踏上楼梯,留下面面相觑的一群人。 “特意找牧道友施法,是有人要穿吧。” “他回房了,”一个面容清俊的缥缈宗,腰间坠着“魏”字玉佩的弟子道,“里面莫非藏着小姑娘?” “小姑娘!”有人失声。 他们此行带任务而来,危险重重,谁家纵使有弟妹,也不会选择让其跟着。 何况,一路也没瞧见顾赦带人了。 “不如跟上去,”方才说话的魏姓弟子建议道。 牧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样不好。” 佛修师兄笑眯眯道:“无妨,你要在此守门,又不用跟着。” 牧芥一顿,委屈地摸出木鱼。 师兄摸摸他光亮的脑袋,拂袖跟着其他人追去。 顾赦知晓一群人跟在他身后,到了房间,他迈入门槛,合上门,隔绝了外界探究的视线。 他带着衣物来到床边,被褥下的小身影起起伏伏,像睡着了。 顾赦等了会,她就动了。 悠悠困得厉害,小憩了会,可没睡多久,想要咬人的强烈将她唤醒。 她揉了揉眼睛,听到顾赦的声音:“师姐,衣服拿来了。” 悠悠打起了点精神,伸出小胳膊,抓住莫名暖洋洋的衣裳,拖进被窝。 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 门外,廊道灯笼随风摇曳。 顾赦朝外望了眼,走了过去,一群拥挤在门口的身影,在灯火照耀下,倒映在门扉上的阴影,宛如群魔乱舞。 悠悠穿好衣物,小胳膊小腿,比狐狸化身还让她不习惯,掀个被子起身的功夫,就累得气喘吁吁。 她想下床,平日一落脚轻松能勾到的地面,此刻变得与她格外遥远。 望了眼朝门走去的顾赦,打算自力更生的路悠悠,翻了身,胳膊枕在床边,想顺着床滑下去。 她两只小脚在半空扑腾了会,接着“扑通”一声,摔在坚硬的地板上。 顾赦听到动静回头,就看到床榻间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原本该待在上面的悠悠,出现在床边地面,她小手捂着脑袋,乌发乱乱的,一身粉色衣裳,像个掉落在地的粉色小团子。 顾赦身影一闪。 悠悠险些摔晕了,被紧紧握住小胳膊扶起来,懵了片刻,顾赦将她衣裳上的灰轻掸了掸。 “我没事。” 她缓过神,咬着方木含混说了句,随后下颌微抬,示意门外的身影,吱唔了声。 顾赦道:“他们好奇我房里藏了什么。” 悠悠眨着乌亮的眼眸,抓了下他的衣袖,摇摇头。 顾赦颔首:“我知道,不会让他们知道是师姐。” 悠悠心满意足,小脸蛋笑出两个梨涡,有师弟在太省心了,不说话,都能猜到她的意思。 这个化身相当于另条命,不到万不得已,悠悠不想暴露。 对徘徊在门外的一群人,便说是捡来的小孩,或者直接说鬼狐化形,都无伤大雅。 迟早要见面,悠悠准备出门。 顾赦长睫微垂:“我抱师姐出去。” 话落他手指微紧,直直地朝小女孩伸去。 悠悠赶忙摇头,咬着方木吐出两字:“自己。” 她不是真的小朋友,至少神识不是,怎么能让人抱着。 闻言,顾赦没有强求。 事实上,他没抱过小孩,方才扶人都不知用何力道,手心都冒出汗来。 他只会像拎小兽一样,将人拎起来。 顾赦起身,打算先把房门打开,知会众人一声。 可顾赦没走两步,便又听到“扑通”一声,他回过头,突如其来的平地摔,让悠悠再次扑倒在地。 这次摔疼了。 再次被扶起来的悠悠,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小声道:“刚才摔下床,膝盖摔疼了,走路没注意,才踉跄了。” 给自己挽回点颜面后,悠悠重新咬上方木,这时候,她衣袖被挽起,露出玉藕似的手臂。 顾赦一言不发地看向她擦伤的地方,破了些皮。 在顾赦不死就是轻伤的认知里,这点小伤,他甚至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可不知为何,这根本不算伤的破皮,落在小女孩手臂上,就格外严重了,白白嫩嫩的肌肤被擦破,隐隐有血滲开,醒目得可怕。 顾赦长睫低垂,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拿出膏药敷在伤口处。 敷完后,他放下悠悠袖子,低声道:“是我粗心了。” 悠悠咬着木头吱唔了声,摇摇脑袋,是她高估了自个。 顾赦道:“我抱师姐出去。” 悠悠望了眼高高的门槛,突然觉得前路无比坎坷,皱起小眉头,做出不符合外表的惆怅叹气。 她点了点头。 于是顾赦伸出手,捏住了她衣领。 悠悠:“?” 她仰头,想起被扶起时,短短几秒,一会极轻一会极重的力道,神色骤紧地看向顾赦。 做什么。 说好的抱,可不许像拎小兽一样拎她! “你若是不会抱小孩,我可以自己走的。” 顾赦对上她的眼眸一默,手指转落在她衣领皱巴的地方,理了理。 “师姐不必多言,我知道如何做。” 悠悠松口气,主动举起双臂。 下一瞬,她腰肢一紧,少年掐住她的腰,就要举起来。 悠悠:“我不想起飞。” 顾赦:“” 察觉到他的紧张与僵硬,悠悠长叹口气,决定自食其力。 在倔强的少年,还在努力证明自己有照顾小师姐的能力,绞尽脑汁地想姿势该如何,手掌是落在后腰还是后背的时候,悠悠主动凑了去。 她靠在顾赦温热的胸膛上,两只小胳膊环住他的脖颈,一下钻进少年怀里。 顾赦浑身僵硬。 因柔软娇嫩的小姑娘靠近,他心弦骤然拉紧,如临大敌般神色紧绷。 “抱这里,”悠悠摆弄他僵住的手,圈着自己。 兀自捣鼓起来。 门外,说好先去休息的萧町与贺清山等人闻讯而来。 “什么小孩衣服?”“听说顾道友金屋藏娇了?” “嘘,”耳朵贴着门扉的方辰道。 “小声点,听不到了。” “如此听不到什么,”缥缈宗魏姓弟子道,“若谁能透过门,看到里面的情形就好了,真相大白。” 佛修师兄一拍手,朝楼下守门的牧芥道了声:“快来!” 有人与牧芥换了位置。 见师兄面露急色,牧芥匆匆上楼,还没到,佛修师兄将他肩膀一揽:“把你的天眼开了,瞅瞅里面是何情形。” “天眼!”萧町在旁惊叹。 传闻能看穿一切魑魅魍魉的眼睛。 “还能隔空看物吗?” 牧芥不可思议:“天眼岂能用于做窥探之事,罪过罪过。” “无事,没人会知道的,” 师兄将他往门前推,牧芥不肯,这时候,不知谁推了两人一把。 他们撞上房门,一声惊呼,门被撞开了。 与此同时,顾赦一手抚在悠悠脑后,将小身影抱起。 跌入室内的佛修师兄弟,一仰头,就看到顾赦抱着个粉装玉琢的小姑娘,穿着他之前挑选的小袄裙,裙边绣着盛放的海棠花,漂亮极了。 她被少年抱着,小脑袋枕在他肩膀上,长睫像两把扇子,忽上忽下,眨着一双雪亮的眼睛,肌肤瓷白。 因为嘴里咬着东西,她雪白的脸腮涨鼓起来,带着点婴儿肥,像个软白团子。 众人看得呼吸一屏。 好精致漂亮的小女孩。 “这位妹妹我见过。”萧町微眯起眼。 悠悠:“” 贺清山听罢,赞同地点头:“我也觉得似曾相识,总觉得她的神韵,可爱中透着令人咬牙切齿的熟悉。” 一旁的清筠宗弟子,有人迟疑道:“她与少宗主小时候,有些像。” 白芙雪凑近:“是像,不过路杳小时候,瞧着比这可恶多了。” 方辰:“岂止是像,根本一模一样!” 听到这些言论,萧町脸上一变,几近失声道:“难怪有些眼熟,她像路杳!” 悠悠:哦豁。 她忘了清筠宗众人的存在,这些年轻弟子与路杳一起长大,认得她年幼时的模样。 顾赦道:“她是鬼狐,化形后变成的这样。” 众人一愣,看向悠悠含着的方木,恍然大悟。 但有人道:“不对,鬼狐去哪看路杳幼时的模样,若没见过路杳小时候,如何照着变。” “此言有理,说不通呀。” “可她叼着方木,确实是鬼狐所化不错!” “或许这鬼狐与路杳有所联系”魏姓弟子沉吟道。 悠悠目光落在他身上,狐疑地眯起眼,左边的小眉梢微挑了下。 “她与路杳能有什么联系,”贺清山不明所以。 “路宗主只有路杳一个独女,路杳又尚未婚配。” 一语惊醒梦中人! 萧町精神一震,上前俯身,盯着悠悠白皙小脸,微眯了眯眼。 “路杳是你的姐姐,还是你的娘亲。” “胡说什么呢!”清筠宗弟子怒道。 “莫要污蔑宗主清白!” “是啊,宗主不是那样的人!” 悠悠:“” 喂喂,她的清白怎么没人来维护一下。 “路杳才十五六岁,”不知是不是听到她的呼喊,白芙雪细声细气道。 “不可能是路杳的吧,总不能十二三岁就” 闻声,义愤填膺的清筠宗众弟子,回过神,纷纷点头:“对啊,少宗主十二三岁还在对慕师兄穷追不舍呢,哪有时间去找男狐狸!” 悠悠腰间微紧,趴在顾赦肩膀的脑袋动了动,静观其变。 萧町摊手:“既然如此,你们说这小孩哪来的。” 一片沉默,眼见走向死局,缥缈宗魏姓弟子沉思道:“妖族与人不同,年岁到了模样也不同,说不定她才三个月大。” 众人一听,好像是有这个说法。 既然如此,不能排除是路杳幼女的可能,事情一下变得扑朔迷离。 “不是师姐的,”顾赦忽地开口。 悠悠咬着方木,赞同地点点脑袋。 见顾赦排除一个答案,有清筠宗弟子道:“之前宗内有个传闻,说宗主有个私生女,不知大家可还记得。” “传闻是我,可吓人了,我一看就是假的,”白芙雪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了悠悠,“不会她才是真的,我是背黑锅的吧。” 三言两语,众人心中的天平倾斜,看来是宗主的私生女了。 方辰急了。 这消息若是做实,路宗主的名声势必受损。 他目光落在顾赦身上,猛地一拍手:“哈哈,顾赦你想瞒天过海,这是你与路杳的孩子吧!” 悠悠:“?!” 顾赦视线下意识落在悠悠的脸蛋上,不知想到什么,长睫微垂,神色不自然地收回视线。 他静静看着方辰,后者恍如包拯再世:“一切早有征兆,莫忘了,在妖宫的盛宴上,有只小狐狸叫路杳娘亲,而你当日亲口承认,是你的!” 众人哗然。 萧町等不知此事,如今听方辰所言,才惊觉错过了许多好事。 恍然大悟般的魏姓弟子,轻声道:“如此说来,难怪鬼狐当时选择了顾道友,原来是” 大家在幽都外,好几人向鬼狐抛出橄榄枝,她却选择了与顾赦走。 细思极恐。 众人看向顾赦的眼神,登时多了些意味深长的东西。 悠悠心中警觉,发现若不暴露化身的存在,今夜她和师弟两人的名声,路天沉的名声总得没一个。 几番衡量,悠悠决定献祭 就在众人准备给这事盖棺定论的时候,脆生生的嗓音响起:“不是的,路杳姐姐没有狐族血脉,我娘亲是狐族的。” 悠悠说完,咬了咬方木。 圣蜮的力量被不断吸收,对她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小了,不过咬人的冲动仍旧频繁。 “宗主夫人或许不是凡人,有狐族血脉。”方辰哼声。 “路杳去妖宫的时候,就有个狐狸耳朵。” 悠悠低估了方辰对路天沉的崇敬,眉梢微挑了下,乌亮的眼眸红了一圈。 “虽然不知在妖宫发生了什么,但你们一定上当了,路杳姐姐就是为了让你们认为我是她的女儿,才学法术变得狐耳,让族内的小狐狸叫她娘亲,她与顾哥哥串通好的,” 顾赦神色微动,侧过脸,看到小女孩委屈地埋下头,闷声道。 “这一切,都是路杳姐姐知道我的存在后为了替爹爹掩盖此事,未雨绸缪,路杳姐姐她真的很孝顺宗主爹爹呢。” 众人一愣,发现原本浮出水面的真相,又被罩了层迷雾。 方辰所说的东西,竟是路杳提前设的局? 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让萧町毛骨悚然,咬牙切齿道:“差点又上当了,路杳做的出这事!” 贺清山深有体会地颔首。 方辰没料到她如此说,想反驳,又一时想不到说什么。 这时候,旁边沉寂许久的魏姓弟子道:“即便同父,可异母的话,也不可能如此像,而你与路杳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若完全随路宗主,我瞧路宗主也不长这样。” 悠悠眯眼看着他,白皙腮帮鼓了鼓,里面全是气。 那弟子朝她挑眉,温和地笑了下:“我说的不对吗?” 方辰一拍手:“对!就是这个!即便是同父同母,也没这般像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众怀疑的视线再次袭来,悠悠冷静下来,故作沮丧地低下头。 “其实,”她长睫微垂。 “是我娘亲与宗主夫人长得像,所以我与路杳姐姐长得像。” 众人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悠悠对着那不断煽风点火的弟子,皮笑肉不笑地总结。 “很简单,白月光替身。” 这下,反应过来的众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好绝的解释。 这下说得通了! 不难想象,有个女狐与宗主夫人长得极像,路宗主偶然看到,将其当作宗主夫人的替身,与之有了这小姑娘,所以她才与路杳才如此像。 “这” 有人感叹了一字,不知该说什么了。 想了半响,不好评判路宗主所作所为,只能点评路杳。 “生女当如路杳啊。” “是啊,得知路宗主有个私生女的存在,她不吵不闹,一个人默默承担下来,不惜毁掉自己的名声,也要维护路宗主,这样懂事体贴的好女儿,提着灯笼也找不到。”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变成路杳夸夸会。 悠悠被夸得小脸微红,本想往顾赦颈间埋了埋,随后想到什么,先朝对面的魏姓弟子吐了吐小舌头。 想坑她。 收到挑衅的魏氏青年,长指握着折扇,似笑非笑道:“既然是路宗主血脉,为何变成幽都的鬼狐,我想,路宗主不至于对自己的血脉,不管不顾到这地步吧。” 清筠宗弟子们登时道:“对,宗主不是那样的人!” 之前小狐狸缺耳朵折腿的可怜模样,大家都还记得,就算是替身所生,也难以想象,路宗主会如此对待一个无辜小孩。 “爹爹之前不知道我的存在,”悠悠慢条斯理道。 一人愣了下:“你的意思是。” 悠悠吱唔了声:“狐族娘亲带球跑。” 哗然一片,众人惊奇地发现,又说得通了,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难怪宗主不管不顾,原来都不知私生女的存在! “至于我为何变成鬼狐,流落幽都,”悠悠可怜兮兮地吐出四字。 “真假千金。” 大家看向悠悠的眼神,不经多了同情。 可怜的小狐狸,都经历了什么啊。 方辰难以置信:“我还是不信,宗主为人他、他会卦术,替身有孩子不可能瞒过他的!” 悠悠抿唇,一下沉默了。 方辰立即如找到救命稻草般:“你看,你说的不通,根本不可能,宗主一定知道” 话音一顿,方辰捂住嘴,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在场临时组成的吃瓜群众,也纷纷闭口不谈。 只看向悠悠。 小女孩垂着眼睫,像是被人打破了最后一丝防御,乌黑的眼睛闪烁着泪花,又扁着嘴,倔犟地不肯让泪珠滚落。 “宗主爹爹才不知道呢,”她小声,带着泣音。 “他才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情此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大家万万没想到,路宗主原来真是这样的人,知道白月光替身带球跑,知道私生女的存在,却顺着替身的意思,假装不知晓,以此麻痹自己。 悠悠抬眸,室内此刻的气氛,竟比得知关闭幽都城门关闭时,还要沉重。 方辰还在挣扎:“宗主就算不承认替身与私生女,也不会任由旁人调换血脉的,至少、至少真假千金,他一定不知情!” “是、是啊,”清筠宗弟子纷纷道。 “别的不说,我们宗主从不允许谁在他眼皮底下撒野!此事,宗主绝不知晓!” 悠悠想了想,点头道:“宗主爹爹确实才知此事。” 她小手指戳了戳顾赦的肩膀,给宗主爹找补道:“他得知我被掉包后,立即让顾哥哥来幽都寻我了,让他带我回清筠宗。” 众清筠弟子的心,总算安了些。 “你被骗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把玩折扇的魏姓弟子道:“他既不承认你,怎会让你顾哥哥带你回清筠宗的。” “很简单啊” 悠悠挑了下小眉梢,嘴角弯了起来,一字一顿道: “宗主爹爹他,追妻火葬场了。” 魏姓弟子:“” 众人:“哗——”精彩! 第72章 第 72 章 寂静中,悠悠微眯起眼,望向沉默下来的魏姓弟子。 从陌生清俊的脸颊上,悠悠凭直觉捕捉到一丝熟悉气息,再瞧对方不动声色地煽风点火,心里有了大概。 想到对方是谁。 她仰了仰下颌,仿佛打了胜仗的小将军,志得意满。 顾赦侧过脸,看到她嘴角弯弯,抓住他衣襟的手,五根小手指蜷了蜷。 兴奋异常。 顾赦黑沉的眸光,望向混在众弟子间的魏姓弟子,若有所思。 “顾道友,既然你身兼重任,务必照顾好路二小姐,”年岁长些的剑宗凌师兄道。 “今夜朝夕阁的警戒便交由我等,你们且在房间休息。” 众人回过神,纷纷点头,陆陆续续地离开,缥缈宗的魏姓弟子却留下了。 他看着某个得意的小模样,眉梢微挑。 认出来了。 转眼室内只剩三人,悠悠嘴角的得意渐渐收敛,担心被揍,率先脆生生地道:“爹爹。” 她装乖,一脸欣喜:“爹爹怎么来了。” 路天沉手持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掌心:“你的化身已幻成人形,我来,自然是为了带你的化身回去,完成后续。” 悠悠险些忘了这茬。 她幻出来的化身趋于稳定,需接真身三血,施法加深两者之间的联系。 化身要靠一次次汲取真身精血,不断的修炼进化,才能如真身般随心应手。 “可是,城门现在打不开,出不去。” 担忧的话说完,悠悠才发现说了废话,将方木默默塞回嘴里。 虽不知幽都门关是何缘由,但显然,困不住修为高深莫测的路天沉。 悠悠面露迟疑之色。 她都打算好了,利用原著相助顾赦等人,以免这些仙门弟子像原著剧情的那样,死伤惨重。 鬼啸坊一劫过了,剩下的若她就此离开,这些人或许重蹈覆辙。 顾赦将她神色敛入眼底,手指微紧,将怀里软乎乎的小团子,递给路天沉。 “回宗。” 鬼城危机四伏,师姐体内有圣蜮,鬼无忧也不会善罢甘休。 路天沉既然来接她,回宗是最安全的。 悠悠愣了下,小手从顾赦衣襟滑落,想再抓的时候,对方已经退开了。 她够不着。 “好了,”路天沉出声,将她带走。 出门后,他似笑非笑道:“放心,化身承血稳定后,我会再把你丢回来的,到时候,哭着让我接你回宗,都没用。” 悠悠:“我才不会哭。” 发现与自己想的差不多,悠悠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心悬了起来。 路天沉不会出手干涉幽都之事,此行来,单纯为了接她的化身回去承血。 听他的意思,之后还要把她扔回幽都。 夜凉如水,发现只剩自个和路天沉,悠悠眨了眨眼。 担心路天沉提起方才之事,与她算账,悠悠主动取下方木,迅速找话题道:“爹爹,你当日为何要将师弟带回清筠宗。” 这也是原著未解之谜。 书内字里行间透出的蛛丝马迹,不足以让人猜到路天沉对顾赦的态度。 “顾赦,”路天沉略一沉吟。 “我见他是个有趣的小孩,就带回来了。” 悠悠耳朵微动,取下方木,正要说话。 路天沉抬手将一颗金色的珍珠,喂到悠悠嘴里:“含着珠子,不用咬木头了。” 悠悠试探性的等了会,发现牙齿微痒,想咬人的时候,一股凉意就会从珠子里涌出,冲散这。 悠悠将方木收了起来,又问道:“什么有趣?” 路天沉笑而不语。 十几年前,修仙界与灵魔界大战,魔君释九阴身陨后,魔修大军兵败如山倒。 乌霄殿内外,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他与宇文离察觉到非比寻常的魔气,前去搜寻,结果发现了顾赦。 黑夜中,一个三、四岁的瘦弱小孩,在死人堆翻找着什么,最后一点点地,拖出了个已经发烂发臭的尸身。 他挖了个坑,将其埋了。 寂寥夜色,枯黄的杏叶飘落在地,小孩找个块木板竖在土堆前,像模像样地建了座纹。 “你给过我一碗饭,我为你建一座坟。” 面色平静地说了句后,他独自坐在地上,沾满泥泞的小手摸出压扁的馒头,慢吞吞吃了起来。 灵魔界的夜空,完全是片黑幕,难见星月。 极黑的夜里,周围一片寂静,面朝着坟堆的瘦小背影,孤寂而坚韧。 路天沉突然觉得有意思,决定把人带走,不杀了。 宇文离极力反对,想到从顾赦身上感受到的魔修力量,坚持要除去小魔头,以免来日危害世间。 路天沉我行我素惯了,安慰地拍拍师弟肩膀,就不由分说地将小孩拎起。 于是顾赦,建座坟的功夫,就遭到了飞来横祸。 他在乌霄殿艰难沉浮,终于释九阴陨落,灵魔界各方势力大洗牌,即将迎来光明。 谁知,先被封印了与生俱来的力量,后中毒灵脉受损,体质弱如凡人,随后没有半点选择余地,被扔进了清筠宗。 “他很冷静,虽然怨恨我,但知道现在是以卵击石,所以藏得很好。” 悠悠心道:确实如此。 想到原著临近结局的剧情,悠悠神色微变,抓紧路天沉的衣襟。 这一抓,她才意识到,自己被路天沉抱在怀里的。 “?!” 两人之前交谈的功夫,已离开了幽都,来到清筠宗附近的小镇里。 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天蒙蒙亮,街道行人不多,商铺小贩却有不少。 “我要下来,”悠悠面红耳赤。 她虽一口一个爹爹,但纯粹碍于‘生存’两字,心里清楚着,路天沉是原身的爹,不是她的,对她偶尔的纵容,也是因原身有个女儿身份的缘故。 平日就算了,这会真像个被爹爹抱着的小女孩,悠悠难以忍受。 路天沉脚步微顿,将她放下:“既然如此,跟紧我。” 悠悠点头,但她很快发现难处。 路天沉走在前方,两条长腿不紧不慢走着,与她而言,却几乎得小跑才能跟得上。 不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 不知路天沉要买什么,迟迟不回宗,在街上闲逛,悠悠只能紧跟着。 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不知不觉,悠悠已落后一大截,越来越跟不上了,好在这时候,路天沉在个卖糖葫芦的地方停下。 悠悠喘息,加紧步伐,这时候,一条小狗从她身后蹿出,大摇大摆地走在她前面。 悠悠愣了下,被勾起不甚美好的回忆。 好像也是这么点大的时候,她饥肠辘辘,看到路边座椅下有人吃剩的东西,想去捡起来,谁知旁边蹿出条狗。 对方四只脚,如飞一般跑在她前头。 悠悠小胳膊小细腿,完全跑不过它,争抢中还摔了一跤,扑到水坑里。 泥水溅在她灰扑扑的小脸,乱乱的头发上,她手脚被石头硌得生疼,一仰头,眼睁睁看着野狗抢走吃食。 悠悠扁嘴,委屈地蓄起眼泪。 要是长大一点就好了,她能跑得快些,不会这般弱小。 悠悠不喜欢如今的模样,于她而言,变成小狐狸都比变成小孩舒适,至少小狐狸动作敏捷,抢吃的速度都快,安全感十足。 望着一溜烟,跑得极快的小狗,悠悠迈开小步子,跟它争了起来。 然而事实证明,两条腿跑不过四条的,小狗已从路天沉脚边路过,悠悠还在路上。 路上一块石头,悠悠跑红眼,未曾注意,踩在上面一个踉跄,直直朝地面摔去。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她,将她整个人抱起,悠悠贴着温热宽阔的胸膛,脑袋被只大手抚了抚,头顶传来含笑低声。 “急什么,差点摔了,” 悠悠埋头没吭声,被摸了摸后脑勺后,心里莫名一酸。 她情绪一下涌了上来,接着不受控制地,呜咽起来。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泪珠像断线掉落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润湿了她雪白的小脸,抽抽噎噎哭到停不下来。 “饭我、我连小狗都抢不过,” 没头没尾的一句,让路天沉眼神微沉。 他薄唇轻抿,默了瞬,长指抚上细软的头发,将小脑袋按到怀里:“以后不会了,有爹爹在。” 怀里的小身影也不知道听到没,脑袋埋在他颈间,细肩轻耸,不一会儿泪珠打湿了他的衣襟。 十根小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袍。 只不过没跑赢小狗,悠悠却好似从未这般委屈过,哭了个天昏地暗。 她两只小胳膊不知圈着谁的脖颈,迷迷糊糊间,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酸疼的眼皮垂了下来。 路天沉轻抚她后脑勺,将糖葫芦放在她怀里,长腿一迈,带人出现在镜花水月。 慕天昭抬眼,看到走廊另端走来的身影,正过去行礼,发现路天沉怀里抱着个小团子。 “师父,这是” 路天沉:“私生女。” 慕天昭倏地睁大了眼,骇然的目光落在枕着他肩睡着的小女孩。 乌黑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看不清全容,只看到她眼睛红了一圈,安静垂着的长睫,悬着细碎的泪珠,眉眼透着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悠悠隐约察觉到凝视,长睫微颤,隐隐约约看到少年温润面容。 她愣了下,意识完全清醒后,慢吞吞把眼睛闭上,扭头将小脸完全埋在路天沉颈间。 救命! 清醒过来的悠悠,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她竟抱着路天沉哭个不停 阴霾自此笼罩在悠悠心头,她陷入自闭。 路天沉将她带去真身所在的房间,手指点在悠悠真身额头,凝出三滴血,喂给闷闷不乐的小化身。 “没跑赢小狗,就哭鼻子?” 不知是不是消化精血的缘故,悠悠白皙小脸涨得绯红。 听到路天沉这般说,平日定要揭竿反驳,此刻她却默默把两只小手放在身前,低埋着脑袋,一声不吭。 路天沉眉梢微挑:“生闷气呢。” 他眼帘微垂,抬手落在她嘴边,轻笑:“来,弯起嘴角,让我看看模样还乖不乖。” 悠悠嘴角向下一弯,摆了个哭脸。 路天沉失笑。 他抚了抚她发顶,从房间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堆小玩意:“精血要消化些时间,晚上送你回幽都。” 悠悠瞅了眼面前堆成小山的东西,都是小孩玩的,她一手握着糖葫芦,怀疑路天沉真把她当三岁小孩了。 不过不知为何,这些东西,让悠悠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随手翻了翻,发现不止是玩的,还有诸多宝贝,金色软甲,可做长明灯的鲛油,小老虎形状的飞行器 每个小东西上,都标志性的,写了个小小的“路”字。 意识到这是路杳小时候的东西,悠悠轻啧一声,摸了摸透着稚气的“路”字。 这字迹,与她的倒是相像 悠悠长睫垂了垂,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吃起了糖葫芦。 下午时候,悠悠没有出门,守着自己的真身。 吞下精血的化身,体内热热的,悠悠吃了不少冰凉的果子,想到储物袋里有许多丹药,可以养化身。 她打开储物袋,又吃起了丹药。 惬意悠闲的过了一下午,临近傍晚,精血消化完毕的悠悠,感觉化身长大了些。 她托腮等着路天沉来,百无聊赖中,看向那堆小玩意里。 传说中点燃永不熄灭的鲛油。 悠悠做了盏小灯,放在门前,试试从幽都回来,灯还是不是亮着的。 慕天昭结束修行,休息回房之际,看到路悠悠的房门半敞着。 门外走廊间,放着一盏小桔灯,在夜里亮着柔和光芒。 慕天昭愣了愣,拾起似曾相识的小灯,修长如玉的手指握紧了它。 路天沉踏入虚空,一步来到幽都上方。 冷风阵阵,浓重的阴气在空中肆虐,他怀里抱着的小团子,被墨绿大氅裹得严严实实。 “到了。”他提醒道。 悠悠钻出脑袋,朝鬼城望了眼,忽然想到什么,她眨了眨眼:“爹爹,我怕鬼。” 路天沉垂眼,看到一双闪烁着期待光芒的乌眸。 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将卷轴交给她,告知了法术:“这是百鬼幡。” 悠悠按耐下兴奋,接过百鬼幡。 好爹爹! 悠悠就是想要这法宝,原著后期,有人曾向路天沉借过百鬼幡,这法宝内,封印着百个凶恶厉鬼,施法时,可借百鬼之力行事。 书里此法宝的威力,里面任何一个厉鬼,至少能与鬼煞打个平手。 有了它,就能在幽都叱咤风云了。 路天沉不会插手属于弟子们的历练,老实说,就算全军覆没,他也不会出手相救。 与姬元嚣明知容辛死劫,却不插手一个道理。 悠悠只能曲线救国,向路天沉讨要法宝对付那些鬼煞。 得到心仪之物,悠悠喜上眉梢,小嘴角弯着,看起来高兴极了。 路天沉笑而不语,抬手给她罩了层金色光圈,将人缓缓放到地上:“多寻些好东西,把化身养好,长大再回来。” 悠悠乖顺地点头,吃了一下午的丹药,她能感觉到变大了点。 这化身借助外力,能快速长大。 路天沉的修长身影,消失不见。 悠悠收回视线,朝前面望去,朝夕阁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她只离开了一天,鬼城却发生了剧变。 还是走向了原著,除了鬼无忧外,另五大鬼煞出手了,各宗弟子走散,在城门紧闭中的幽都,众人犹如瓮中之鳖,在鬼煞追杀中拼命逃窜。 悠悠稍作回忆,快步朝鬼城郊外一处密林走去。 “快逃!” 如银丝般的鬼气,将一群清筠宗弟子包围。 被鬼气粘着手脚的弟子,瞬间如傀儡般,四肢不受控制地,挥舞着灵剑朝同门斩去。 操控他们的鬼煞,立在半空,血红的十指不断跳动,从指尖溢出的鬼气如蛛丝般纤细,不过与蛛丝不同,鬼气是气体,灵剑无法斩断。 棘手极了。 白芙雪一剑挡住朝她袭来的同门攻势。 “快、快逃,”同门痛苦怒喝。 “别管我们!” 白芙雪有苦难言,她、她也想逃,这不是逃不掉吗! “运气真好,” 鬼煞无炎感叹了句,视线落在白衣身影上。 他食指微动,一缕鬼气化作的细丝朝白芙雪袭去,眼见要触碰到对方,却意外被拦截了。 黑色冷雾将鬼气笼罩起来。 是魔气。 鬼无炎抬眸,一个红衣少年站在参天大树上,不知看了多久的热闹,终于出手了。 他饶有兴致地舔舔惨白的唇。 魔修见过不少,但能遏制住他鬼气的魔气,这少年还是第一个。 “主上,鬼无炎实力非同小可,救下玲珑就跑!” 幽蛟从袖下探出脑袋,对于顾赦终于出手救玲珑,欢喜不已。 但下一刻,他见清筠宗被操控的弟子身上,那些鬼气也被魔气驱散了。 “主上,这样太耗体力了。” 昨夜天亮前一刻,朝夕阁受到袭击,顾赦刻意地与众人走散,他习惯独来独往,孤身一人更有利。 但他没料到,今夜会意外撞见看清筠宗弟子被鬼无炎追杀。 顾赦生性淡漠,本不打算出手,可要拂袖离去的时候,不自觉地想起一人。 想了想,顾赦还是出手了。 不过对方是有数千年道行的鬼煞,他没有把握,这些人也不值得他拼命。 顾赦只试一次,将众人身上的鬼气驱散,剩下的,这些人再逃不掉,就自求多福了。 尽完同门之谊,顾赦就要离去。 鬼无炎生性好战,从未见过这么有意思的魔气,哪会放他轻易离开,他指尖操控一条血丝将白衣身影捆住,朗声道:“站住,不说的话,别怪我对这小姑娘动手了。” 白芙雪呆若木鸡,她被当作人质了。 “你、你抓我没用!” 鬼无炎冷笑。 她哪里知道,他抓她是一箭双雕,既完成鬼王嘱托,又能威胁这小子。 “谁说没用,他不是” 顿了顿,鬼无炎发现红衣少年快没影了,脸色骤然冷了。 这时候,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仿佛天降正义。 手持卷轴的悠悠,浑身散着点点金芒,虽只有小小一团,却不容旁人忽视。 陷入困境的清筠众弟子,纷纷将目光望来。 “喂——” 悠悠含着珍珠,稚气的嗓音响起。 “你放开她,不然我不客气了!” 悠悠认出鬼无炎,原著里,同为鬼煞时,他是比鬼无忧讨喜的存在。 悠悠决定先礼后兵,但对方好像并不领情,哈哈大笑之后,身形一闪,带着白芙雪来到她面前。 鬼无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东西,你怎么不客气?” 见状悠悠不再多言,默念法决,手中的卷轴绽放出耀眼的白光。 天地色变。 黑夜在那瞬间亮如白昼,一面长幡在悠悠手中渐渐成形。 天空亮起的时候,鬼无炎有片刻的惧色,但随之恢复正常的天色,让他嗤笑一声看向悠悠。 小女孩手中拿着通体白色的旗幡,老实说,并未让他感觉到任何威胁,反而让他有种想融入进去的冲动。 “就这?”鬼无炎惨白着脸,轻嗤一声。 悠悠微眯起眼,将手中的百鬼幡一展,念出召唤幡鬼的口诀。 “受死。” 她稚喝一声。 阴冷的风吹过,将鬼无炎发丝吹动,接着,这方天地陷入短暂的寂静。 对上凉飕飕的视线,悠悠默了瞬,忽然察觉到些许不对,她看向旗幡正面。 一片雪白,比她的脸还干净。 “” 怎么回事? 原著里,这幡上画着满满当当的鬼,爹爹给她假货?! 悠悠不可置信,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一事。 百鬼幡出现在原著后期,幽都的剧情靠前,难不成这个时间点,路天沉还未往百鬼幡里装入厉鬼。 悠悠心里一咯噔,发间扎着的小丸子抖了抖。 既然是空的,路天沉为何要给她,难道想让她替他收服几个鬼煞装入其中? 天良丧尽! “怎么不说话了,” 鬼无炎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手中鬼气环绕。 “嗯?” 悠悠绷着小脸,被问得默了默,随后慢吞吞将长幡调转了下,变成白色旗帜。 “投、投降有用吗。” 走投无路,她挥动小白旗问。 第73章 第 73 章 月黑风高。 冷风穿过树林,掀起一片簌簌之声。 悠悠掂量敌我实力。 化身虽孜孜不倦地汲取圣蜮的力量,可一两天的功夫,现在顶多有筑基期的实力,而鬼无炎有数千年的道行,她若无百鬼幡相助,正面对敌无异于自寻死路。 挥白旗之际,悠悠用圣蜮感知这方天地的毒尸。 原著里,幽都作为鬼无忧的老巢,藏有可供他差遣的毒尸大军。 悠悠有圣蜮在体内,只要能感知到他们的存在,心念一动,便能将其召来当作保镖。 她边拖延时间,边向感知到的毒尸发去求救信息。 鬼无炎在她身前大笑,笑过后,盯着挥旗投降的小身影,一手按住白芙雪,另只惨白的手朝她探去,指甲极长,像是能穿破她的头颅。 他不带杀意,悠悠却更怕了。 鬼无炎不是嗜杀成性之人,对没有威胁力的小孩,出奇的包容。 但书里,他有次摸小孩脑袋,结果力道过大,直接一掌捏碎了对方头颅,场面血腥到令人作呕。 悠悠看到他锋利的指甲,想往后退,整个人却被不知何时缠上的鬼气包裹,动弹不得。 眼见鬼无炎像对待不听话的小朋友一般,手掌落下,要拍她的脑袋,一团黑色冷雾忽然挡在她身前。 束缚悠悠的鬼气被黑雾包裹,吞噬其中。 一个少年身影立在参天大树下,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他模糊轮廓。 红衣若枫,修长苍白的手垂在身侧。 待他走近,一张未褪去少年青涩的俊容逐渐清晰,他薄唇冷冷抿着,眉眼阴郁,看向鬼无炎的眼神冰冷。 悠悠腰间一紧,细长的蛛丝缠绕着她。 是千魔洞内,顾赦得到的魔蛛丝,逆着风,将悠悠骤然拉到树下。 顾赦俯身将她抱起,眉头微皱:“怎么回来了。” 这次他抱小团子的动作熟练了许多,像是私下练过,悠悠抓住他的衣襟,嗓音稚气。 “我还想问你呢。” 她来的时候,瞧见一闪而过的红衣身影,本以为人走远了,谁知又回来了。 悠悠有点感动。 师弟果然放不下白芙雪与清筠宗的大家。 顾赦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冷声道:“我最多能带你逃走。” 悠悠眨了眨眼,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拖延一会时间行不行,我的毒尸大军快来了。” 顾赦修为自然比不上数千年道行的鬼煞无炎,但他的魔气,某种程度能克制鬼无炎的鬼气。 顾赦耳朵微痒,对上乌润清澈的眼眸,半晌才道:“好。” 悠悠大喜过望,被放下后,赶紧召唤周围百里的毒尸。 另一边。 突然察觉到毒尸异动的鬼无忧,脸色难看至极,他忍了忍,立在原地没有去寻圣蜮。 在他前方,一缕轻烟从紫金香炉吐出,两侧红色帷幔掀起,露出一方血池。 血池内,披发坐在其中的男子,肤色苍白,红衣与血池颜色融为一体,怀里抱着个骷髅。 在他身后,摆放着一面三丈高的铜镜,镜面倒映出一烛幽色灯火。 铜镜四周,六个玉棺从外看颜色各异,其中大都封闭的严严实实,里面装着身影,只有正面一座金玉棺大敞,里面空荡荡的。 “你虽损失了圣蜮,阴差阳错,却让我寻到了仙体,是好事。” 男子握住骷髅纤细的手指,在手里把玩。 “去把仙体带回来,他们五鬼已经去了,我答应了,谁能将仙体带回,我便送他去轮回。” 鬼无忧神色一变,看向沉寂的铜镜,眼底带着几分渴望。 “我知道了,”他哑着嗓音,消失在原地。 鬼无忧走后,偌大的血池泛起波澜,男子抱着不知名的骷髅,下颌缓缓地,在对方脸骨亲昵地蹭了蹭。 “我快找到你,怕吗。” 无人回答,他低声笑了起来,嗓音透着滲人的愉悦与森然。 “怕也没用,你逃不掉的。” 鬼无忧离开房间后,迅速朝鬼城外一片密林赶去。 一路上,他看到精心制造的毒尸,动作敏捷地奔去同个方向,不由面若寒霜。 圣蜮对毒尸的控制远在他之上,如今,给他人做嫁衣了。 鬼无忧带着愤怒,化作黑烟,转眼出现在密林里。 这里一片混战,密密麻麻的毒尸将仙门弟子护在身后,围攻中间的鬼无炎。 “鬼无忧!” 没看到那只狐狸,鬼无忧身影刚落,准备寻找圣蜮宿体,一声怒喝响起。 鬼无炎身形一闪,躲开毒尸攻击,朝鬼无忧袭去。 “总算来了,卑鄙小人!” 六大鬼煞内部关系如履薄冰,鬼无炎本对仙体势在必得,结果被毒尸拦住。 毒尸听谁的指令,大家心知肚明。 鬼无炎不由大怒,这鬼无忧为了在鬼王面前请功,连脸都不要了,派毒尸缠住他,害得他一时不察让仙体跑了,这会鬼无忧还当着他的面,去抓仙体,欺人太甚! 鬼无忧挡住一击,脸色难看:“毒尸已不听我命令了,这群人里有我的圣蜮。” 鬼无炎不知当日之事,哪里信,冷笑一声,再攻过去:“休想如愿!” 两人缠斗内讧之际,底下清筠宗弟子趁机离开。 悠悠抵着顾赦肩膀,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心头微紧。 方才顾赦与鬼无炎斗法拖延时间,她全神贯注召来毒尸,没有余力注意两人对战。 悠悠在红衣上寻了寻,嗅着味儿,找到一处针尖大小的湿润红点。 她心下微沉。 鬼气化成的细丝穿过顾赦肩膀,阴气浸入,很快会蔓延至五脏六腑。 “你受伤了,” 顾赦垂眸,淡淡地“嗯”了声。 他面色平静,甚至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像极了原著里,只要不致命,就当作轻伤对待的态度。 悠悠嘴角向下弯了弯,却也知道,这不是因为顾赦天生抗打能力强,抑或感受不到疼痛,而是不显露于色,才能迷惑敌人,让人难以知道他现在情况。 眼下虽然暂时摆脱了两大鬼煞,但人在幽都,仍处于危险之中,他不能松懈,所以不会将伤势暴露出来。 悠悠抓着衣襟的手指紧了紧,片刻,朝少年肩膀受伤的红点处,轻轻吹了口气。 顾赦穿梭在林间,疾步中,呼啸冷风迎面扑来。 这一缕热乎乎的吐气,在风里,微弱到难以察觉,他只感觉到怀里的小脑袋动了下,以为被风吹冷了,将人抱紧了些,用衣袖遮得严严实实。 城门不开,便上下无路,整个幽都被无形的结界笼罩着。 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迟早鬼煞会追来,除非找到破解结界的办法。 悠悠回忆原著许久,倏地扬起脑袋:“圣坛!” 制造出这结界的法宝,在鬼城中心的圣坛洞里,名曰寂印。 书里便是顾赦寻到寂印,打开了结界,数千年前明月城一夜空城,北辰国被灭,里面天翻地覆,却未引起外界丝毫注意,便是因为有寂印的存在。 用寂印形成的结界世间最强,基本无法破解,结界内就算天崩地裂,也向外传不出半点动静。 若无此印,明月城与北辰国不至于一人也逃不出来,要想出去,必须去圣坛找到寂印打开结界。 听到“圣坛”两字,原本像无头苍蝇逃窜的众人,总算有了个方向。 圣坛洞在鬼城中心,曾是赫家用于请求神灵庇佑,诚心祈福之地。 那里戒备森严,重兵把守。 悠悠本以为要有场恶战,到了才发现,圣坛洞四周的鬼兵,早已如行尸走肉般,木楞地走来走去。 “巫术。”顾赦道。 悠悠恍然大悟,巫族一行人乘清筠宗灵舟而来,落地便消失不见,原来盯上了圣坛洞。 有巫族人士在前,众人未费吹灰之力进入圣坛洞,一路走到深处,前方隐约有声音传来。 顾赦走在前端,快步过去,一座高大的玉坛引入眼帘。 坛上摆放着悬在半空的寂印,寂印被幽火笼罩,四面石壁,镶嵌着夜明珠,在洞内散出莹白柔光。 庆乐等巫族人,手持罗盘,在玉坛四周来回走动,发现有人到来,先是露出警惕之色,见清筠众弟子,神色才放松了些,但脸色依旧莫名的难看。 庆乐抬眸,看到率先从通道走出的少年,红衣乌发,抱着个粉装玉琢的小孩,夜明珠光辉落在他身上,阴郁苍白。 庆乐认出是那夜冷漠的少年,冷哼一声:“来也没用,找不到宝库的。” 顾赦看了眼她,目光一转落在寂印上。 幽蛟从他袖间探出脑袋,吐出小团与笼罩寂印相同的火焰:“主上,是幽冥鬼火。” 它得意地吐出小火苗:“这火专克魑魅魍魉,世间鬼魂,我当年炼化了拳头的鬼火,可以无视鬼火伤害,这就为主上取来寂印。” 顾赦按住它:“勿躁。” 悠悠一来,目光便落在寂印上,听到庆乐所言,条件反射地歪了下头,看向她们手中的罗盘。 宝库 原著里只有一个宝库,天帝宝库! 在书的后期现世,原来这么早,巫族就知道宝库的存在了。 听庆乐的意思,莫非就在圣坛洞附近。 “你说的该不会是天帝宝库吧,”紧随其后的方辰,一脸莫名。 “那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 他打开赵阁主给的卷轴,里面记录了明月城相关秘辛,其中就提到了宝库的存在。 悠悠凑近脑袋,看向卷轴。 相传万年前,明月城所在的之地,阴雨绵绵,闷雷阵阵,夏天飘起雪花,天空异象持续了半月,直到一个深夜,漫天金光穿破了乌云,照亮了这方天地的上空。 刺目金光中,没人能看清是何物,只知有宝物降世,落在这片地上。 无数人纷至沓来,却一无所获。 赫家第一任家主也在其中,他是最先提出‘天帝宝库’四字的人群之一,虽未发现宝物,但遇到了其他机缘,于是在此地建立了明月城,发扬了捉鬼驱邪之术,成为远近闻名的修仙世家,明月赫家。 悠悠眨了眨眼,她只知道宝库后期在一座秘境现世,那秘境离幽都有十万八千里远。 不过这类天宝,不拘泥一地,沉寂太久挪地方也不足为奇。 宝库虽是天大的机缘,但眼下与众人而言,比不了玉坛上的寂印。 有人纵身一跃,来到玉坛之上,尚未触碰到寂印,便发出一声惨叫,玉坛上的幽冥鬼火将其笼罩。 那弟子翻身滚下玉阶,浑身冒出火焰,其余弟子赶紧上前相救,幽冥火对鬼魂有克制作用,对寻常修士,亦威力非凡。 一些人祭出法器试图击落寂印,这些法器也被燃了个干净。 “没用的,”庆乐道。 “这是幽冥鬼火,除非有谁炼化过,才能无视它的伤害。” 幽蛟跃跃欲试,恨不得立马飞过去,展示它的英勇,但众目睽睽,它逞一时之快,让人瞧见它的存在,后患无穷。 悠悠察觉到一人一蛟的心思。 原著里,当时来此地的只有顾赦,故而很容易拿走了寂印。 悠悠正琢磨如何把这些人赶走,好让幽蛟卷走寂印,夜明珠散出的莹光,忽然暗了些。 鬼无炎与鬼无忧追来了。 不仅如此,另四大鬼煞也来了。 半空浮现出的六道身影,出现的那刻,目光齐齐落在白衣身影上。 显而易见,他们得到了某种指令,短暂地达成了共识,捉走白芙雪。 气氛一下凝重到极致。 悠悠衣袖被拽了下,却见白芙雪吓得脸色惨白,颤声道:“快,给我一掌。” 悠悠心领神会,同时有些惊讶,白芙雪放着那么多人不开口,竟选择了自己化身,这就是女主的直觉吗。 她搓搓小手,这种时候也不废话,直接一掌打在白芙雪心口。 “噗——” 其他人只见白芙雪忽然凑近小女孩,接着狂吐一口血,晕倒在地。 “???” 六大鬼煞都惊了。 顾赦垂眸看向悠悠,袖下偷偷吐着火苗的幽蛟,吓得浑身一激灵。 悠悠后知后觉,当面攻击女主,她会不会被大反派投篮似地扔出去。 顿了顿,她朝顾赦无辜地眨了眨乌眸,抓紧了他的衣襟,紧张兮兮地绷着小脸。 顾赦神色还算平静,只是眸中多了几分打量,反应最大的方辰,两步上前,正要将人扶起来,一道从底下腾起的金光,将白衣身影笼罩起来,将方辰震开。 女子额间亮起金钿,睁开眼。 嘴里的血腥气息,让霓罗有片刻的茫然,她愣了瞬,捂着疼痛不已的胸口,缓缓站起身。 环顾四周,伴着脑海中的记忆,霓罗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该死。 想让她当替死鬼。 她冷冷地看向悠悠,立在半空的鬼无忧等,瞧见她周身的金光。 “果然是仙体!” 顿时,无数鬼手直接朝她袭去。 霓罗闪躲不能,气得急火攻心,吐了口血怒声道:“放肆!” 敢觊觎她的身体,大逆不道,不怕遭天谴! 但纵使她身份多高贵,此刻也不过是个修仙界的小弟子而已,鬼煞压根不会被她吓到。 走投无路之际,霓罗忽然注意到环绕她的金光,隐隐透着几分熟悉,她愣了瞬,娇柔的脸蛋露出喜色。 霓罗双手结印,所施展的法术并非出自清筠宗术,少有人能看懂,她那晦涩神秘的手印。 接着她手指按地,不知低声念了什么法决,整个圣坛洞剧烈颤抖起来,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地面四分五裂,从底下散出的刺目金光将白衣身影笼罩起来,将鬼手隔绝在外。 霓罗眼神轻蔑,正要出声时,一道幽火从地下钻了出来,在它冒头的那刻,灼热的温度便席卷了整个山洞。 半空一声惨叫。 跟随鬼煞而来的鬼兵,几乎瞬间灰飞烟灭,鬼无忧脸色骤变,不假思索地离开逃离此地。 幽冥鬼火! 圣坛下,竟埋着幽冥鬼火。 鬼无炎不以为然,直到发现不止一处冒出幽火,才意识到严重性。 这下方的幽冥火恐怕范围不小。 他看向玉坛上的寂印,心下微惊,莫非笼罩寂印的鬼火,就是鬼王从这地下取得的,他早知道幽冥鬼火的存在。 “无忧已经逃了,带走仙体,逃。”鬼煞无罗道。 霓罗周身的金光被幽火冲散,没了防御,直接被身形一闪的鬼无罗带走。 他是六鬼煞中,修为最强的。 饶是如此,手臂也在接触鬼火的刹那,被烧成一缕轻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混乱中有人道:“寂印!” 有人道:“快逃!” 整座圣坛洞摇摇欲坠,即将坍塌。 “快放我下来,去取寂印。”悠悠赶忙道。 此刻是取寂印的好时机,幽蛟虽然不惧幽冥火,但外面一层结界他破不了,需要顾赦相助。 抱着她,顾赦无法施法。 顾赦抿唇,对上乌润眼睛,点头将她放在通道处,这里离出口最近,幽火还未蔓延来。 “在这等我。” 他身形一闪,带着幽蛟出现在玉坛之上。 一道目光落在顾赦身上。 庆乐惊讶地睁大眼睛:“蓝姨你看” 身旁女子打断她,拽着她离开:“还看什么,快逃!” 但没走两步,之前逃走的一些人回来:“鬼煞把出口封了!” 被唤蓝姨的女子脸色难看,回头望了眼,前方被鬼煞封住,后方能落脚的地方,已变得寥寥无几,到处是蹿起的幽火。 女子一咬牙,从怀里拿出一物:“庆乐,你带着巫族的大家走!我用巫灵珠给你们照路!” 庆乐不假思索:“不行!” 巫灵珠是巫族秘宝,可自生一路,通天地阴阳,但这过程中施法不能断。 若蓝姨催动巫灵珠凝出一条生路,她们是能逃,可施法的蓝姨只能葬身在此处了。 庆乐哪里愿意。 她夺走巫灵珠,朝清筠众人喊道:“喂,你们想死还是想活!我这有法子救你们出去,但是你们得牺牲一人,成全大家。” 她一喊话,整个空间静了静。 庆乐见无人回应,撇嘴道:“不是吧,不是说清筠弟子各个根正苗红,原来也都是贪生怕” 她话未说完,数十道身影朝她掠来。 “我是师兄,理当我来!” “我修为最低,最划算,大家快逃!” “弟子大比不能逞威风,这种机会,就让我逞逞威风吧!” 庆乐愣了愣。 悠悠站在通道口,看着清筠众弟子你争我抢,原本躲得远远的方辰,都红着眼冲进去,又被无情地一脚踢出来。 “方辰,你不行,还指望你继承家产给清筠再捐几座灵霄宝殿!” 悠悠弯起嘴角,笑出声。 庆乐握紧巫灵珠,脸色阴晴不定,这时候,她腰间忽然一痒。 “哈哈,别挠” 突然被挠痒痒,她大笑两声,手忍不住松开,一只小手顺势握住了巫灵珠。 “唔。” 悠悠吞下巫灵珠。 整个空间寂静下来,众人不可思议地看向小身影。 宗主的私生女。 “小、小少主” 头顶的石头渐渐崩塌,悠悠咳了声,朝他们安抚似地摆摆手,看向呆住的庆乐。 “告诉我法决。” 庆乐回过神,第一反应是掐住小孩脖颈,让她把秘宝吐出来,但冷静下来,秘宝虽珍贵,却比不上命。 庆乐神情复杂地交代法诀。 她没想到,清筠宗一个三岁小孩,觉悟都如此之高,手段还如此狠绝,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直接吃掉,断了旁人替代她的可能。 事已至此,一群清筠宗弟子脸色煞白,如遭重击。 悠悠又咳了声,稚气的嗓音带着笑:“别说你们要陪我留在此处,做无谓的牺牲,那就太愚蠢了。” 话落,知道刻不容缓,她转过身,正打算朝背对着出口的地方施法,以免众人出去,遇到门口的鬼煞。 但她一转身,就对上幽深的黑眸。 顾赦不知何时从玉坛下来,立在她身后两步之遥,一手拿着寂印,另只手半抬着,似乎在伸向她。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微蜷,盯着她,眼眸如夜一般黑沉。 悠悠莫名有些心虚。 或许是察觉到少年平静面容下,涌起的怒意,悠悠挠了挠发丝,踮起脚,握住他僵在半空的手。 “我不会有事,你知道的呀。” 顾赦知道的,她这是化身,死了神识会受损,但终会回归真身。 又不是真的一命呜呼了。 话落,一串幽火从顾赦身后钻起,整个空间除了玉坛,只剩他们这一处落脚之地了。 悠悠赶紧朝一处石壁按去,如夜明珠一般的光辉,刹时在石壁亮了起来。 虚空之中,一条散着莹白光芒的通道亮起。 巫族一行人率先走了进去,庆乐离开时,不知看了悠悠一眼,还是看了她身旁的少年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悠悠催动体内的巫灵珠,对众清筠宗弟子道:“我灵力有限,最多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快走!” 众人面露迟疑之色,悠悠皱眉,稚气的嗓音带着肃然。 “快走!” 话落,她看向顾赦,正要出口,他轻嗤一声,语气冰冷。 “放心吧,少宗主如此大义凛然,舍己为人,我自然不会辜负少宗主美意。” 顾赦冷冷弯起嘴角,一步踏入光芒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悠悠愣了下,看着红衣身影消失在眼前,长睫微垂,腮帮鼓了鼓。 “快走吧。”她对其他人,小声道。 众人见状,只好紧跟着离开,待最后一人消失在眼前,悠悠又等了许久,待体内灵力所剩无几,才收回手。 石壁恢复如初,她轻咳了声,一缕乌黑发丝,被逼近的火焰烧得卷了起来。 这个地方只剩她一人,与翻涌的火海。 悠悠用最后一丝灵力,跃到玉坛上,虽然早晚都是个死,但她也想晚一点。 除了被封住的通道口,这片空间,只有玉坛未坠入火海。 她踩在玉坛上,脚底滚烫,豆大的汗滴不断顺着额角滑落,悠悠擦了擦汗,小身影蹲在坛边看向四周火焰。 不怕是不可能的。 且不提被幽冥鬼火灼烧的痛苦,谁知道这化身死了,真身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世上没有绝对的万无一失,也许哪出了差错,她就没了。 要是真的死了 悠悠眨了眨眼,眼眶有些红,又忍不住笑了笑。 好像也没有很遗憾的,至少在这边,她认识了不少朋友,想寻找的爹娘 悠悠想到墨绿身影,嘴角微抿。 不管了,她都叫爹爹了,就算是单方面的,路天沉也是她爹爹了。 虽有遗憾,但这种时候也不失为一朝圆梦。 玉坛一点点坍塌,悠悠发现等死的时候,时间过得仿佛格外慢。 她看了眼小手,又看向穿着的粉色袄裙,想起少年走时冰冷的眼神,闷闷不乐。 顾赦是唯一知道她身份的,知道她不会死的,可是说不定她真要陨在这了,虽然不知在生什么气。 好歹、好歹给她笑一个吧。 悠悠低埋着头,发现火焰蹿到她脚边了,脸色微白地往后挪了挪。 这一退,悠悠发现自己似乎要准备遗言了。 她朝底下无尽的火焰望了眼,脸色苍白地咽了咽口水。 “不怕不怕,”悠悠嘀嘀咕咕,安慰自己。 她嘴角硬扯起一抹笑,正打算吐一吐小舌头,抬眸视线落在被火焰包围的通道口,嘴角扯起的笑意忽顿。 一道熟悉的身影轮廓,闯入她视线中。 悠悠怀疑出现幻觉了,直到耳边响起幽蛟哭天喊地的声音。 “该死的鬼煞,设的什么准进不准出的禁制,不能完全隔断吗!呜哇~” 悠悠愣住。 隔着炙热的幽冥火海,黑眸看着她的少年,面色平静。 “我回来陪你。” 第74章 第 74 章 鬼火沿着玉阶攀爬上来,一缕火苗在悠悠眼前蹿起,她腰间一紧,被转瞬出现的身影抱起。 空气中弥漫的灼热气息,被阴冷黑雾短暂地冲散。 顾赦垂眼,看到苍白的脸蛋,心道,原来也是怕的。 他轻抚了抚女孩后背,转而看向嗷嗷直叫的幽蛟:“去火下察看。” 幽蛟炼化过幽冥鬼火,并不惧怕,他需要知道这火的尽头是什么,能否找到生路。 悠悠脑海一片混乱,嗅着熟悉的气息,呼吸微窒。 她小手抓紧顾赦的衣襟,面无血色,甚至无暇去问顾赦为何回来了,只能绞尽脑汁想让他离开此地的方法。 但她发现,好像真的走投无路了。巫灵珠催动一次需要大量的灵力,她没有灵力催动,六大鬼煞合力设下的禁制,若有足够的时间或许能破解,但此刻迫在眉睫,也无解决之法。 四周皆是火浪,悠悠却浑身发凉,小手翻转,凝练灵力试图催动巫灵珠,但此刻留下的灵力,并不足以打开条路。 她眼睛微红,稚气的嗓音发颤:“回来做什么” 顾赦不答,只抱紧了她。 他不会把是不是与她的最后一面,赌在化身术上。 卷起的火浪从四面八方涌来,玉坛上最后一处落脚点,即将消失殆尽。 火急火燎的幽蛟从底下钻出来,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主上,火海下方果然是空的,别有洞天,不过,十丈高的火层,足以将主上烧得灰飞烟灭。” 悠悠闻言想仰头,却被顾赦修长手指按住后脑勺,她被魔气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感受不到鬼火灼热的气息,只听到耳边响起低声。 “那就搏命了。” 话落,一袭红影抱着怀里的小团子,在黑雾环绕下,纵身跃下幽色火海。 他下落的速度极快,但鬼火更快地穿破层层魔气,幽蛟急得抓耳挠腮,这时候,一个青果从顾赦袖里滚了出来。 翠绿的树枝,从火焰下伸展出来,摇曳生姿。 万古青繁茂的枝叶将两人包裹,一并吞噬,沉入火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汹涌的火面逐渐恢复宁静。 幽冥鬼火底端。 一只抓着顾赦衣襟的小手微动,悠悠睁开眼,发现自己卧在顾赦胸膛上。 她耳朵赶忙贴了贴,听到了心跳的声音,从顾赦身上下来,仔细打量发现安然无恙后,松了口气。 她抹了把额头汗滴,打量四周。 一望无际的幽色火海,悬在上方,被无形的力量排斥在外。 地面铺着极好的白玉,前方一扇散着金辉的恢宏大门,门匾落着碧色的‘宝库’两字。 悠悠心下微惊,原来天帝宝库在幽冥鬼火底下,如此看来,冥火倒像是保护层一样,隔绝了外界众生对宝库的觊觎。 “唔。” 一旁的青团,眼睛水雾雾的,摸着半焦的绿色发丝,难过地扁嘴。 “团团丑、丑了。” 它已经学会说写简短的话了。 闻言,悠悠用发带给青团绑了两个小揪揪,把烧焦的部分藏起来。 “这样就好了。” 青团小脸满是惊奇,摸了摸左边揪揪,又摸向右边揪揪,立即抛去悲伤,好奇地玩起头发。 安慰完青团,悠悠视线落回顾赦身上。 他灵力耗尽,陷入昏厥之中,眉头微微皱着,肩头一缕卷起的黑色发丝,泛起焦味。 悠悠抬手落在发上,指尖微紧,乌黑眼眸盯了少年许久,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搭在细沙上的手微动。 顾赦缓缓睁开眼,视线还处在模糊中,薄唇翕动,下意识道:“师” 话未说完,一张雪白小脸便闯入视线。 待在旁边的小身影弯腰看他,乌眸润亮,笑吟吟道:“我在这呢。” 顾赦嘴角向上弯起,这时候,幽蛟一声惊呼:“天帝宝库!” 之前探查的时候,时间紧迫,他没能细看,此刻发现金碧辉煌的大殿,瞬间激动起来。 见他那般兴奋,青团蹑手蹑脚地过去,好奇地敲敲门。 “你、你好呀。” 顾赦起身后,环顾四周,熟练地抱着悠悠,朝大门走去。 “有人来过,”悠悠低头望了眼,开口道。 宝库大门半敞,门前细沙有脚印,看痕迹大小,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此处无风无浪,时间仿佛静止的,看不出何时留下的。 听闻有人来过,幽蛟一声悲怆,迅速游了进去。 宝库极大,里三层外三层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宝物,看得人目不暇接,每一样都是稀世珍宝,世间罕见。 处于正中的地方,圆台上空荡荡的,像是被人拿走了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些格子是空的。 幽蛟绕着圆台打转,嗅了嗅味道:“相传天帝宝库里,有神器六道轮回镜,看样子已经被拿走了。” 他道了声可惜,不过瞅四周其他宝物,亦满意地点点头。 富贵险中求,赚了赚了。 悠悠突然想到什么,让顾赦将她放下来,随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我去寻宝。” 在宝库存放仙药的地方,悠悠按原著里的记忆,挑挑选选,抱着瓶瓶罐罐找到顾赦。 她一抬眼,顾赦身前堆满了灵果,看其模样,最次也是五六千年的。 “没寻到丹药。”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个乌红果子,喂到她嘴边。 “这是万年炎果,师姐化身既然能靠吃天材地宝变强,就多吃些。” 悠悠怔了下,想到手里抱着药没法接过,从善如流地张嘴咬了口。 满满一口香甜的果肉,她腮帮鼓了鼓,边吃边将仙药一一摆在地上:“这是圣体髓液,能将凡胎,变得如先天圣体般厉害。” 顾赦体质如凡人般,最需要这东西了。 顾赦微愣,看到她献宝似的,眼睛亮晶晶的,一个又一个摆下瓶罐。 待她把东西都摆出来,介绍完,顾赦才继续喂去灵果。 万年灵果不愧是万年的,悠悠每吞下一点,体内的灵力便立即增强不少。 顾赦苍白的指尖染上乌红汁液,垂眸看她,小女孩穿着粉色袄裙,雪白脸颊,嘴唇红红的,介绍仙药的时候,神色认真到严肃,边咬灵果边含混不清地告诉他药效。 方才跑去寻宝,原来是给他寻药去了。 顾赦嘴角微弯,心底某处好似被人碰了下,变得柔软起来,就像许久以前,冰天雪地里,小女孩凑近了,把大氅分给他一半。 两人蹲在树下,挤在一件衣服里取暖,他侧过脸,看到地面雪色带来的光亮,落在她精致脸蛋上,眼睫纤长,唇红齿白。 女孩昏昏欲睡,小脑袋靠在他肩膀时,他呼吸都是紧的,一动不敢动,全身僵硬,听到漫天簌簌雪声中,轻轻浅浅的呼吸,心底又莫名发软。 悠悠吃完炎果,又咬了口补药灵芝,大快朵颐。 很快,她身旁堆了不少果核,和一只流着哈喇的小黑蛟。 悠悠打算给他几个,被顾赦按住:“千年的灵果都给他了,自己吃得快。” 话虽如此,许是念及幽蛟有功在身,顾赦还是大方地把果皮扔给了他。 “吃吧。” 话落,他把晶莹剔透的果肉,喂到悠悠嘴边:“师姐吃自己的。” 悠悠努力张大嘴,狠狠咬了口。 但她嘴巴小,一次只能咬一小块,吃完一个果子需要耗不少时间。 顾赦倒是有耐心,拿着果子,黑眸看着她一点点吃掉果肉,继续下一个。 不知不觉吃了半个时辰,悠悠看向小手:“师弟,我是不是变大了些。” 顾赦双手落在她腰间,往上轻掂了掂,斟酌道:“重了些。” 悠悠扬起稚气的嗓音:“长大了,才重了。” 话落,她发现自己又长大了点,不断消化灵果,化身成长速度飞快。 顾赦也察觉到了,指尖落在她软白的脸腮,婴儿肥快消失了。 顾赦从储物袋拿出件较大的衣服,在朝夕阁挑衣裙时,他顺手把阁内大半女孩穿的衣物都买了。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悠悠身上的袄裙已经小了。 她抱着衣裳,躲到了一扇屏风后,窸窣声音响起。 顾赦拎着幽蛟,远远地站在一面墙壁前,目光落在壁画上。 等到屏风后的动静消失,他黑眸望去,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从屏风后冒出脑袋,乌发垂肩,一身碧色衣裙,水灵灵的。 长高了些,悠悠心情甚好地走近,仰头看向顾赦身前高大的壁画。 只见画中日月隔海相望,苍穹之下,八个形状各异的神器,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其中一个,正是轩辕弓。 悠悠依次看去,视线落在前端两柄长剑上,一柄金光环绕,存着天地间最纯粹的浩然正气,一柄黑红色泽,散出阴冷黑雾。 是神剑与魔剑。 悠悠目光一转,不自觉落在顾赦身上。 原著后期,顾赦得到魔剑,如虎添翼,世间再难寻到敌手,那是他与灵魔界,最鼎盛无敌的时期。 顾赦之前看的却不是神器,而是壁画左侧,一行行似文字又似图案的东西。 悠悠看不懂,勉强识别出几个字,是“七”、“心”。 “写的是什么?” “记载了天地间除了神器,还存在的一些神物,奇花异草,仙果补药。” 悠悠恍然大悟,抬眼发现顾赦伸手来,赶忙摇摇头:“我能走稳了。” 顾赦沉默了瞬,收回手。 幽蛟在旁叹口气,怅然若失:“养女儿是这样的,长大了就不需要” 话未说完,顾赦冰凉的指尖摁住他脑袋,冷声道:“闭嘴。” 悠悠眨了眨眼,不确定地看了眼顾赦,师弟不会真把自己放在爹爹的位置上了吧。 并不想感受到师弟父爱的悠悠,警觉起来,赶紧捧着灵果啃了口。 那可不行! 她一边危机感十足地吃着灵果,一边在宝库里内外转悠。 原著里,天帝宝库周围没有了幽冥鬼火的环绕,进出很容易,但眼下,因四面鬼火的存在,他们被困在了宝库里。 “既然有人来过,拿走了宝物,一定有离开的方法。” 悠悠催动巫灵珠,路是有的,可惜幽火穿入其中,形成一条火路。 不解决幽冥鬼火,插翅难飞。 接下来的时间,悠悠寻路无果,只能先待在宝库里,吃着灵果长大。 半日的功夫,在诸多灵果的堆积下,她已快变成真身的模样,修为更是直接突破到元婴境。 悠悠感觉浑身都是劲,弹指能力破山河。 她抑制住兴奋,抬眼看向顾赦。 被困在此处,顾赦半点不急,甚至神色比在外悠闲许多。 他倚坐在玉柱下,只在她每次变大一点的时候,抬眸望来,嘴角微抿后,低下头,拿起天帝宝库里的卷轴,继续翻阅起来。 卷轴里记载的文字与悠悠而言,晦涩异常,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是文盲,好在幽蛟也一头雾水,看不懂还嘀咕起来。 “不过尔尔,天界就喜欢装高深,其实没有我大魔界厉害。” 看不懂,悠悠没有去打扰,自顾自地吃灵果,用最朴实无华的方法增强修为。 可吃到一半,悠悠突然想起一事。 她继续吃,会不会一直长大,变成十七、十八,乃至二十岁。 顿了顿,看了眼啃到一半的灵果,悠悠乌润的眼眸,倏地亮了起来。 还能这样?! 原本枯燥的吃果修行,一下变得刺激起来。 悠悠抱着一堆灵果,抱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气质,躲在了屏风后,默默啃起果子。 青团跟在她左右,欣喜地说着:“花花。” 顾赦眼皮微撩,远远望了眼屏风,放下卷轴,修长的手持笔,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幽蛟啧了声,吃着悠悠给他的灵果:“主上不用画啊,妖兽成年后,可以随便变大变小,变回原型都不在话下,你让坎坎小主人,到时候给你变就好了。” 沾墨的笔尖微顿,顾赦意味不明道:“成年?” 幽蛟琢磨道:“她吃了那么多天灵地宝,别说成年了,再吃下去,恐怕要原地飞升了。” 说到这,幽蛟心下微酸:“她竟没有天雷,竟没有天雷,我当年都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道渡劫天雷,才成为震慑古今的魔蛟,哼,她这样、这样投机取巧,是走不远” 顾赦:“是化身,无妨。” 幽蛟心里一噎,面前的灵果突然不香了。 “团团呢,” 他扭身去找青团,抬眼发现屏风后走出一道身影,他定晴一瞧,缓缓长大了嘴,尾巴卷着的灵果“啪”地落在画卷旁。 顾赦冷了脸,正要挥开他,忽然若有所感侧过脸。 一道倩影倒映在黑眸中,他愣了愣,不自觉屏住呼吸。 站在屏风前的红衣女子,乌发及腰,肤白胜雪,眉眼精致无双。 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完全长开的容颜美得摄人心魄,盛放在屏风上的红莲万千,不及她眉间半点瑰丽。 “好看吗?” 悠悠束紧腰间长长的系带,好奇地捏了捏自己的脸,抬眸看向师弟。 没能找到铜镜,她只能透过顾赦反应判断以后长大的模样。 对上漂亮的眼眸,顾赦长睫微颤,近乎仓促地移开视线,将宣纸收起。 片刻,他才嗓音微紧道:“好看。” 悠悠眉开眼笑,她埋头一番苦吃,就长大成这模样了。 可惜,再吃就不顶用了。 稀奇地看了看纤长手指,不知想到什么,她瞅了眼还是少年的顾赦,快步过去。 对着少年刻意摆出的淡漠神色,悠悠白皙下颌微扬,语气带着莫名的得意。 “现在我是大师姐了。” 这几日小孩模样,悠悠近乎时刻与顾赦挨着,变大后也习惯性地靠近。 她蹲在顾赦身前,长发垂散,不由自主地凑近时,几缕发丝凌乱地落在少年衣服上,肆意挨蹭着。 顾赦目光落在上面,扣住卷轴的手指微蜷了蜷。 他喉结微动,嗓音低低道:“师姐,头发散了。” 悠悠不以为然,歪了下头想看他垂着的眼睛,不经意,瞥见了少年微红的耳梢。 悠悠微微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后,笑得只偷了腥的猫。 师弟羞赧了。 换位思考,若是顾赦变成青年模样悠悠想起原著里阴郁冷漠的青年,摇摇头,罢了,师弟现在就很好。 她在思忖间,一朵红色的纸花浮现在眼前。 “送你。”黑蛟叼着花,仰起脑袋。 “坎坎的小主人,你比花儿还好看。” 悠悠震惊,看向一旁地面的碎纸,这花竟是幽蛟亲自折的。 他用的是尾巴卷,还是脑袋拱? 幽蛟见美人惊讶,得意地摇头晃脑,正打算传授秘诀,冰冷的指尖降临。 他被捏得喷出幽冥火,纸花瞬间化作一缕轻烟。 幽蛟正要愤怒地嘀咕两句,回头对上顾赦阴冷的眸光,浑身一寒,怯生生地缩起脑袋。 他蔫了许久,直到听见悠悠说要一直这模样了,才豁然打起精神:“我教你怎么变回原形。” 他是妖兽,对变形之事再了解不过了。 瞅了眼顾赦,见他神色没有异常,幽蛟甩着尾巴,游到悠悠身前传授起来。 接下来几日,仍没找到出口的悠悠,试图炼化幽冥鬼火,结果差点引火烧身,幸好顾赦及时赶来,将她从鬼火包围中捞了出来。 悠悠安分些时间,老老实实待在宝库里,增强修为,修习法术。 宝库内卷轴有数百张,顾赦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翻阅卷轴上,起初悠悠没打扰,后来她待烦了,只能去时不时拨弄一下。 困在宝库内的第五日,修行完后,悠悠百无聊赖地折起纸玩意。 顾赦身旁堆积了小山丘似的卷轴,手中执卷,学习秘术时,一只纸制的青蛙落在卷轴上。 他习以为常地施法,捻起小青蛙放在地上,让它跳回去,这时,小青蛙活灵活现地发出“呱呱”两声。 顾赦勾唇,不一会儿,一个纸质的小飞船在卷轴上降落。 他握住飞船,放在身边地面。 片刻一只千纸鹤,又挥舞翅膀飞了来。 被三番四次打扰,顾赦也不恼,将千纸鹤放在身旁,和小青蛙、飞船待在一起。 于是一会的功夫,他身边堆积了许多纸玩意。 派去捣乱的小兵全军覆没,悠悠只能亲自上阵。 顾赦余光扫到个小身影,慢吞吞朝他走来,愣了下,佯装没发现。 很快,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拽住他的衣摆,奶声奶气的嗓音响起。 “顾赦哥哥,” 顾赦心头微痒,像被这四字挠了下,尚来不及说什么,一转眼,她又变成他最熟悉的少女模样。 “师弟呀。” 顿了顿,她又变成年轻女子的模样,笑靥如花地喊着“小师弟,” 最后,悠悠甚至变成小灰狐,见顾赦不说话,于是捣乱用毛绒小脑袋拱了拱:“嗷~” 闹完后,她想问师弟喜欢哪样的,还没开口,顾赦不知是被烦的还是什么,按住了灰扑扑的小毛团。 修行时最忌有人打扰,悠悠以为他忍到极限,仰起头,悻悻地想要辩解两句。 顾赦却微微低头,在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吻了下,嗓音低低地响起,透着点无奈的笑。 “别闹了,师姐。” 悠悠陡然僵住,半响,小脑袋往爪下粉色肉垫埋了埋。 师弟,喜欢毛茸茸吧。 第75章 第 75 章 自从隔着绒毛被亲了下后,悠悠前所未有的安分起来。 两日后。 小灰团趴在顾赦左肩上,埋着脸,不知睡了多久,四肢懒洋洋地伸了伸。 换了个姿势,她继续酣睡。 顾赦合上卷轴,宝库内记载法术秘幸的卷轴已被翻阅完了。 他反手落在悠悠耳边,指尖轻拨绒毛,落下隔音术后,朝叠着纸花、摇头晃脑的黑蛟望去。 幽蛟欢快地模样一顿,黝黑的眼睛谨慎地回望。 “我看的卷轴里有记载,幽冥鬼火的火灵随天帝宝库一起降世,如今鬼火在外,火灵多半就藏在附近,” 顾赦问道。 “将火灵找到,驱赶过来,你能做到吗。” 像幽冥火这类的异火,早已诞生出灵智,火灵便是他们的灵智所在。 幽蛟瞪圆了眼,明白过来:“主上想收服火灵?” 收服火灵不同于炼化鬼火。 火灵是活的,鬼火是死的,前者比后者难上不知多少倍,当然,好处亦是无穷。 炼化鬼火,是炼化了多少,能用多少,幽蛟炼化了拳头大的鬼火,人前虽时不时喷出火苗,暗地里,却对鬼火节俭着呢。 收服火灵,则意味着来日有无穷无尽的幽冥鬼火供其驱使,无论是谁,只要能成功,修为将能暴涨。 但从古至今,鲜有人能成功收服火灵,更何况,幽冥鬼火是在异火榜排名前几的火种。 不过 幽蛟浑身一震,激动地蹿了起来。 若顾赦收服火灵,就等于他收服火灵,往后有无穷无尽的鬼火吐了。 原本的担忧被兴奋取代,幽蛟摇着尾巴,游出宝库,一头钻进火海寻找。 悠悠睡得迷迷糊糊,发现周围安静极了,茫然地睁开眼,耳朵被摸了下后,才听到了声音。 她听到的第一声,便是从门外涌来的尖叫。 “主上,救命啊——火灵来了!!!” 悠悠睡意全无,仰头看到一条小黑蛟飞快游了进来,在他身后,拳头大的东西,浑身冒着紫幽色火焰,紧紧追赶。 半个时辰前,幽蛟成功寻到火灵。 可惜,对方并不理他,悬在火海中一动不动,幽蛟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让它动一动,更不提将它引到顾赦面前。 别无他法的时候,幽蛟想起在千魔蛛洞曾望见的一幕。 于是他酝酿几许,朝不理人的火灵“tui——”了一脸唾沫。 再然后,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幽冥鬼火本就是异火中数一数二的狂暴,处于沉眠状态,所以才懒洋洋地不愿理幽蛟挑衅。 但被吐唾沫,火灵可忍不了,失去理智地从老巢奔出,要将幽蛟烧个灰飞烟灭。 寻常幽冥鬼火,伤不到炼化过它的幽蛟,但火灵身上纯正的本源之火,能将他瞬间吞噬。 狂奔回来的幽蛟,眼看要被身后火灵追上吞没,他尾巴一卷及时躲过,俯身猛冲藏到顾赦背后的青团身后。 悠悠在幽蛟冲进大门的时候,就被顾赦交给青团。 她及时变成人身,本欲上前相助,却被青团拉住。 “不,不怕。” 青团顶着两个小揪揪,变成原形,苍翠繁茂的枝叶,将悠悠与幽蛟一并包裹起来。 与此同时,迟迟追不上的幽蛟的火灵,暴怒中,爆发出席卷整个宝库的幽紫色火焰,正中顾赦下怀。 遭到攻击的天帝宝库,瞬间绽放出刺目金光,顾赦长指结印,借用宝库的力量,凝成一个从天而降的金色牢笼,将拳头大的火灵囚住。 待火焰消失不见,宝库内诸多东西化作一缕轻烟,尽数被鬼火吞噬。 顾赦抹去嘴角一丝殷红,咳了声,周身魔气散去,衣袍被烧得破破烂烂。 火灵在囚笼中挣扎,这牢笼最多困它三日。 事不宜迟,顾赦望了眼树枝合拢的万古青,盘腿坐在地上,双掌上下覆盖变小的牢笼,闭目将灵力推入。 被万古青包裹着,悠悠只能透过枝叶间隙看到外界。 想到方才外界碰撞的两股力量,悠悠心有余悸,见顾赦背对着坐下,不知他可有受伤,她道:“团团,放我出去。” 幽蛟脑袋微动,咬住悠悠衣袖:“主上让我告诉你,在他成功收服火灵前,莫要出去,火灵随时会暴走,里面安全。” 悠悠拧眉,凑近叶缝盯看少年背影,半响,点了点头。 放弃了出去,她仍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情况,幽蛟倒在一片叶子上睡觉,看起来半点不担心。 思及他是顾赦的守护灵,倘若顾赦有事,他能第一时间感觉到,不可能这幅悠闲做派,悠悠放心了些。 过了两三日,原本呼呼大睡的幽蛟,忽然蹦了起来。 “糟了!” 悠悠脸色一变,捏住他脖颈拎了过来,还未询问,幽蛟长呼口气:“做了个噩梦。” 悠悠手指捏了捏,想掐死他。 这时候,四周的枝叶散开,察觉到没有危险,万古青撤下防御。 悠悠拎着幽蛟,快步走到顾赦身前。 他脸色极白,额头满是冷汗,双目紧闭,额间一缕火焰形状,浮现出幽紫色的痕迹。 金色的牢笼与火灵一并消失不见。 “成功了!”幽蛟欢呼雀跃。 他尾巴一扫,正要钻进顾赦的衣袖,忽然顿了下,大呼道:“糟了!” 悠悠冷眼望去。 幽蛟尾巴碰了碰顾赦手背,失声道:“这次真糟了,我察觉不到主上的神识!” 收服异火的过程极其痛苦,无人能忍受,故而施法者,通常会选择封闭六感,将神识藏在识海之中,仅凭身体本能与异火缠斗。 古往今来无数人缠斗失败,无声无息间,连自己都未察觉到,就已经烈火焚身而亡。 顾赦虽成功收服了火灵,但他待在识海里的神识,尚未发现这一切,所以无法醒来。 “需要有人进入主上的识海,将他的神识带出来,” 识海是一名修士最私密的地方,里面储存着大量的记忆,只有在对方完全信任,允许的情况才能进入。 擅闯进去的神识,在对方主宰的识海里,会被撕碎。 环顾四周,幽蛟挺了挺小胸脯。 这种时候,当然只有备受信任的守护灵,才不会被主上排斥。 他掷地有声道:“身为守护灵,我义不容辞!” 悠悠覆上顾赦的手,不像平时的冰凉,变得滚烫异常。 她蹙眉道:“既然如此,你快些。” 幽蛟不再废话,黑色小脑袋抵着顾赦额头。 可一炷香时间过去,他蛟尾在动,小半时辰过去,他蛟尾还在动。 悠悠虽对这些所知甚少,却也知道,神识离体,身体没了控制该一动不动才对。 幽蛟显然没能成功进去,还在死命挣扎呢。 她将幽蛟抓了回来,还没说话,小黑蛟“呜哇”嗷了起来:“是人蛟识海有璧的缘故,才不是我被主上排斥在外了!” 悠悠给足颜面:“知道知道。” 幽蛟这才止住哀嚎,瞅了眼她:“你来试试吧。” 悠悠不是没想过自己来,但进入识海的条件苛刻,守护灵都没能进去,她哪来的本事,而且,她不知如何进入识海。 “此处就你一个是人,你试吧,”幽蛟微扬尾巴。 “抵着额头,聚拢神识向接触的地方靠近,在心里叫主上就好。” 明明死马当活马医,不抱几分期待,与少年额头相抵的那刻,悠悠心跳却莫名快了几分,浓密的长睫微颤,缓缓闭上清澈的眼眸。 她聚拢神识,一点点向顾赦挪去,心里正要唤他的名字,前方好似有股极强的吸引力,将她猛地拽了进去。 悠悠睁眼。 天空乌沉沉的,冷风阵阵,数不尽的晶莹雪花,从半空簌簌飘落。 这里是顾赦的识海,所有的东西都是根据他潜意识创建出来的,悠悠好奇张望,下一刻,一道身影蹿到她身前。 她定晴一瞧,目瞪口呆。 进入识海,悠悠便变成了三、四岁的小模样,而突然来到她面前的身影,比她稍微高了点,面容熟悉至极。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瞅了眼悠悠,接着就走了。 悠悠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懵了懵,四下无人,她只有跟着她。 不知走了多久,悠悠仰头一瞧,前方竟有一群‘她’。 小家伙们都穿得很厚实,叽叽喳喳,交头接耳,在冰天雪地里排队。 而队伍最前端,正面朝着她们的小男孩,穿着单薄衣裳,眼眸漆黑,身旁放着一大捆冰葵。 他小手握住其中一株,放在女孩摊开的掌心上。 得到冰葵的女孩走了,后面排着的继续上前,他分着铺满寒霜的冰葵,两只小手冻得通红。 悠悠沉默。 顾赦的神识不出去,原来是藏在识海里,忙着给她批发冰葵呢。 悠悠快步上前,要将沉迷分葵的顾赦神识唤醒,可她还没靠近,就被‘路悠悠’拦住。 “不可以插队。”她充满正义道。 悠悠默了瞬,面对四面八方的凝视,老老实实站到了队伍末端。 这队伍很长,悠悠以为要排很久,谁知不一会儿就到她了。 小顾赦递来冰葵时,她上前,一把抓住他瘦弱的手臂:“师弟醒醒!这里是识海,该出去了!” 他疑惑地看着她,像是在思索话中意思,片刻,将冰葵再次递来。 “给你。” 悠悠抿唇,意识到当年路杳没能收下冰葵,成为顾赦多年的遗憾,所以潜意识在识海里,进行着自我修补安慰,才会冒出那么多的“她”。 思及此,悠悠迟疑地接过,看着漂亮的花朵,默了默,眉眼微弯。 “知道了,没有生气。” 她话音落下,看到顾赦黑眸亮起,勾了勾嘴角,一副心愿达成的模样。 周围的‘路悠悠’全部消失不见,整个雪地里,只剩她与顾赦。 悠悠成全完,想带着他离开,谁知他还是不肯。 顾赦神识化作的小男孩,看着她,目光沉沉。 “你还想做什么吗?”悠悠不解。 顾赦不答,黑眸盯着她。 片刻,他两只冰凉的小手,捧住她的脸蛋,微微低下头。 悠悠愣了愣,眼尾小红痣所在的地方,传来些许痒意。 有薄唇凑了来,轻轻吻在她的小红痣上。 “师姐,我还想这样。” 第78章 第 78 章 上元节。 夜晚放完花灯,两人回到赫府,迎面走来一个熟悉身影。 季深顿住脚步,眼神瞬变。 化身赫灵爻,拉着他小手的悠悠,眨眨眼,看着与她个子差不多的季朝木,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这小孩竟与师兄长得有七分像! 季朝木穿着锦袍,蓝扣束发,背负长剑,瞧着清隽疏朗。 望着回府的姐弟俩,季朝木短暂地怔愣后,通过俩人腰间悬着的玉佩认出身份,行礼道:“在下林城季家子弟,季朝木,见过赫家妹妹和小弟。” 今日他随季家主前来拜访。 悠悠反应过来,这位就是鬼王之前假扮的季家弟子,险些与赫灵爻成亲那位。 不明白为何此人与慕天昭相像,她与顾赦是因为在轮回道中,化身为赫灵爻与季深的缘故,季朝木又是为何。 悠悠在梦魇中见过慕天昭小时候,眼前的季朝木与他模样相似,不过细看,还是分辨得出。 慕天昭自幼经历过灭门之痛,嘴角虽总噙着浅笑,但整个人像被沉甸甸的山压着,从未有过喘息。 他眸色虽浅,却让人看不到尽头。 此刻的季朝木却不同,眉目清隽明亮,看起来没有半份压抑之感。 悠悠回礼,侧头看向季深。 顶着赫无荆的壳子,季朝木认不出这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季深,季深却认得他。 季深长睫垂下,握紧她的手:“阿姐,走了。” 季家与赫家往日并无交情,赫家主向季家要来季深后,逐渐开始有了交集,越走越近。 上元佳节,季家主带着季朝木前来拜访。 赫家主原本有些担忧,季深如今因万鬼咒变得痴傻,整日被关在柴房中,若季家主反悔要带走季深,上哪赔一个季深给他。 好在,季道鸿并无此意,单纯来拜访后便携子离去了。 送走季道鸿,赫立山来到房门紧锁的柴屋外,多少有些良心不安,嘱咐下人道:“今日佳节,给他准备些好吃的,屋子也打扫干净。” 他倒不是故意让季深住在简陋的柴房,而是这块地,处在极阴之处,最易滋养出阴魂,方便万鬼咒发作时,他施展换魂之术。 季深留在赫无荆身上的两缕魂,已经歇息了。 季深从房屋角落起身,目光透过窗户,看到夜空烟火漫天,热闹非凡。 一个倩影在烟花消散之际,翻窗而入。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赫灵爻从储物袋里,拿出油纸包裹的鸡腿,热腾腾的板栗,芙蓉糕摆在茶几上。 她环顾四周,爹爹总算肯让人整理这屋子了。 柴房里多了桌椅床榻。 为了降低赫家主的警惕心,季深真身一向以痴傻面容示人,对赫灵爻也是。 他呆坐在地上,静静看着面前东西,没有要吃的意思。 赫灵爻习以为常,将鸡腿肉分成小块小块的,用玉著喂给他。 她弟弟多,府内虽有下人伺候,她闲暇时间也会照顾,因此对待与四弟弟差不多大的季深,也得心应手。 季深长睫微颤了颤,吃了大口,脸腮涨的鼓了起来。 他目光落在对面,女孩斜支着脸,浅笑嫣然,比外面绽放的烟花还漂亮。 万鬼咒并非永久的诅咒,有消失的一天。 季深知晓,若他不在赫无荆身上的万鬼咒消失前,让被关在柴房的真身逃离赫家,他将被赫立山灭口。 赫家主不可能让这等事流传出去。 寻常的法术救不了他,无法让他短短几年,变得足以与世家抗衡。 只有禁术,能救他。 他从赫家宗祠盗走的禁术,是鬼术,极其凶恶。 赫家的驱鬼术,便是为了对抗它诞生。 以赫无荆的身份修习鬼术容易被发现,季深用真身修习。 偏僻的柴房,少人来打扰,为他形成天然的保护层。 春去秋来,几度轮回,季深逐渐成长为翩翩少年。 他仍想像往日一般粘着赫灵爻,可惜赫灵爻在府内的时间,愈来愈少,她总外出历练。 这几年,季家与赫家来往密切,关系甚好。 “季朝木”三字,季深从赫灵爻与赫家之人嘴中听到的次数,变得愈来愈多。 两边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近些年的密切走动,外界众说纷纭,流传最广的,是季赫两家有婚约之说。 季家嫡子季朝木,拜于第一仙宗门下,是修仙界年轻一辈的翘楚,备受瞩目的天之骄子。 而赫家三小姐,更不必说,花容月貌,小小年纪驱鬼之术直追赫家主。 两人称得上门当户对,男才女貌。 季深每每听到这番言论,心情便跌到谷底,更让他不悦的是,赫家不少人竟也信了。 有的人心胸开阔,海纳百川,装着黎民百姓天下苍生。 有的人心里却只有块小地方,只装得下寥寥数人。 在数不清多少次的万鬼咒折磨下,季深心里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只装得下,他唤做‘阿姐’的赫灵爻。 其余众生,与他无关。 也因此,他愈来愈无法容忍,赫灵爻身旁有其他人的存在,无论是谁占据了赫灵爻的视线,季深将其毁掉的念头,便如潮水般涌来。 好几次险些付之行动,好在他控制住了自己。 迄今为止,他仍是阿姐最亲近的存在。 白日,他在赫灵爻面前扮演乖巧的四弟弟赫无荆,夜间,他扮演赫家可怜的呆傻养子。 赫灵爻每个在赫家府邸的深夜,一如当年,会偷溜到柴房来看望他。 今夜亦是。 悠悠熟练地翻窗,落入昏暗的房间。 在轮回镜中,化身赫灵爻久了,长年累月,体验赫灵爻的喜怒哀乐,悠悠意识变得模糊,身为路悠悠的记忆被淡化了,变得真如赫灵爻一般。 她一双泛着紫眸的天眼,越发厉害,任何人的魂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眸。 “我明日要去历练,不能来看你了。” 穿着一袭白衣,襟带深红的少女,蹲在季深身前,拿起布老虎在他眼前晃了晃。 知道小老虎对季深的重要性,她极为爱护,用法器给它铺了个干净的小窝,以免受潮生霉,但质地不好的布老虎过了多年,饱经风霜,不少地方破烂了,里面的白絮露了出来, 悠悠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针线,将破烂的地方缝补了番,又塞还给季深。 不知不觉,八年过去。 当年送她海棠花环的小孩,变成与四弟弟一般的小少年。 可惜他的双目依旧无神,无论她如何做,对方始终不肯多做出半点表情。 修行了整日,悠悠眉间染上倦意,坐在茶几前,斜支脑袋小憩了会。 室内寂静半晌,坐在对面的少年,一手抚上她微凉的脸颊,低唤了声:“师姐。” 顾赦抿紧唇角,在轮回镜待久了,师姐快以为自己是赫灵爻了。 这不同寻常。 有人在刻意淡化她作为路杳的记忆,才会如此。 至于这人是谁,显而易见。 鬼王送他与师姐入轮回镜,不单要他替他找到正确答案,还存在着其他想法。 不过,正合他意。 顾赦拨开悠悠额前碎发,眼神晦暗。 他不仅要得到轮回镜,还想要得到,师姐一缕情思。 次日,悠悠离开了赫家,前去古灵渊历练。 此行她是受季师兄的邀请,季师兄便是季朝木。 几年前,她拜入仙宗。 小几岁的四弟弟嚷着要一起,可他从小病弱,比同龄人孱弱些,随悠悠去仙宗后,时不时被同门欺负。 担心被她发现,会不让他继续待在仙宗,赫无荆便忍着疼痛,谁也不说。 后来悠悠无意发现他身上的伤,怒不可遏,将欺负过季深的弟子全部教训了顿,上告宗门,宗门意思是各打五十大板,因为季深也有不对之处。 悠悠一言不发,看着遍体鳞伤的季深,连夜带他离开了仙宗。 那宗门,正是季朝木的师门,他入宗早,辈分高些,虽与悠悠年岁相差无几,悠悠也唤他一声“师兄”。 到了约定的地方,悠悠看到一群曾经有过半月同门之情的仙门弟子。 为首少年背负长剑,容貌温润俊逸,看到她,弯唇浅笑,起身将她迎了过去。 悠悠坐下,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一群仙门弟子都神色萎靡,闷闷不乐,她看向季朝木,他眼底带着青晕,仿佛许久未睡好了。 察觉到她的疑惑,季朝木轻声道:“别介意,此次仙门大会,大家都未表现好。” 悠悠恍然大悟,前几日仙门大会闹得沸沸扬扬,据说各大仙宗的天之骄子们,被个名不经传的小仙宗弟子一一击败,让人在头顶上夺得了榜首。 那小仙宗弟子,似乎姓路。 悠悠记得大会前,季朝木是最被看好夺得榜首的弟子之一,没想到,早早遇到路姓弟子,出局了。 看出季朝木眼底的灰败,悠悠想了想,安慰道:“那姓路的,一听就不是好人。” 季朝木失笑,眉眼间的颓意淡了些,摸向储物袋:“我上次去妖界,带回些” 顿了顿,他收回手:“罢了,待回去后给你。” 悠悠不明所以,百无聊赖地摸了摸挂在脖颈上的灵珠。 这是四弟弟送她的,每次她外出历练,他都嚷着要她戴上,说这样,就像他跟在她左右般。 想到赫无荆,悠悠有些头疼。 从小就像小尾巴跟着她,现在都不改,她做什么,哪都有他,像块年糕一样,又甜又粘人。 她抚摸灵珠之际,珠身悄无声息地闪了闪,里面有个小纸人形状的身影。 休息片刻,悠悠随众人一起前往古灵渊。 三日后,远在千里之外的赫家府邸。 一缕若有若无的笛声,回荡在空中。 明月高悬,坐在飞檐之上的少年,一袭红衣,修长的手指握着短笛,皮肤苍白,仿佛从未见过乌阳般。 几个纸人向他弯腰行礼,嘀嘀咕咕禀报着什么。 皎洁的月光洒落,清风拂面,季深看向其中一个纸人。 “古灵渊,危险危险。” 安排跟随阿姐的纸人着急禀告。 季深抚着短笛,俊美的眉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古灵渊曾是上古神灵陨落之地,灵渊底下,埋葬阴魂无数,历经千万年间,早已化作恶鬼。 他让阿姐莫要前往,她坚持。 古灵渊最近不太平,不少恶鬼从深不见底的渊底爬了出来,为祸四方,她无法坐视不管。 而那群邀她前往的仙门弟子,初出茅庐,妄想还古灵渊四周小镇一个太平,季深心道,有这个功夫,不如花些钱财,劝小镇百姓搬离灵渊。 不过他们可能不愿。 前不久仙门大会,被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宗门弟子击败,他们就指望阴灵渊之行,捍卫宗门地位,扬名立万。 季深拂袖,所有叽叽喳喳的纸人消失不见,独留跟去古灵渊的那个。 他捏住纸人,坐在泛着凉意屋脊上,左腿支起,借着月光打量纸人许久,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阴郁。 “让你与他同行,遇到危险,看谁救你。” 对付恶鬼,与对付修士不同,季朝木等仙宗弟子或许实力非凡,但面对恶鬼,少有经验,到时候只会拖阿姐的后腿。 季深虽想同行,但以病弱的赫无荆身体前往,帮不了阿姐,以真身前往 他看向月光中,苍白皮肤下泛青的血管。 修习鬼术后,他开始惧怕阳光,白日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寂静的黑夜,才敢光明正大的走出房门。 而这些,不能被阿姐发现。 冷风吹过,纸人忽然扭动起来,在季深眼皮底下,化作一团轻烟,灰飞烟灭。 季深愣了愣,眼神顺变。 一袭鬼魅般的修长红影,消失在皎白的月色下。 狂风呼啸,犹如刀刃刮在身上。 悠悠不断下坠,被一股恐怖力量拖入深不见底的阴灵渊。 头顶光亮愈来愈小,隐约可听到几声焦急的“灵爻!”、“赫灵爻!” 古灵渊的鬼物非比寻常,就在方才,她帮一群人挡下鬼物袭击,自己却不慎被抓住。 渊下,鬼哭狼嚎。 黑暗的深处,无数只饮血茹毛的鬼物涌来,要将悠悠瞬间吞没。 灵渊边上,一群仙门弟子脸色大变,季朝木看着掉落下去的身影,素来稳重温润的面容浮现出惊慌之色。 “灵爻!”他大喝一声,就要跃下。 旁边同门死死拉住他:“季师兄,冷静些!” 千百年,掉入古灵渊的人都无一生还,尸骨无存,赫灵爻为救大家已经牺牲了,他们不能让季朝木跟着送死。 “从长计议!” 密密麻麻的鬼物涌来,悠悠受伤过重,视线一片模糊,浑浑噩噩地阖上眼。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唤着她熟悉的称呼。 “阿姐。” 在鬼哭狼嚎中,这清晰的两字落入悠悠脑海中,如一滴水珠坠入平静的湖面,掀起涟漪。 悠悠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有千斤重。 她颈间挂着的灵珠一闪,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将坠落的身影揽腰抱起。 渊中扑来的鬼物,看着突然出现的身影,有片刻的迟疑,但很快,又兴奋地扑了上去。 季深洒下一堆纸人。 这些纸人手持刀剑,变大环绕在四周,与扑来的鬼物死斗。 不知过了多久,季深抱着怀里的女孩落在渊底,纸人阴兵快用完了,渊内的鬼物却层出不穷。 他抿了抿唇,这时候,地面颤动起来。 包围他的鬼物纷纷散开,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 在灵渊底下,吸收了千万年阴气的怪物,足有十丈高,三头六臂,粗壮的手脚布满猩红的眼睛,随手一扫,将就近的鬼物吞入喉中。 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它背上多了只眼,这鬼物靠吞噬同类变强, 渊底骷髅满地,常年与死尸鬼物相伴,对于突然出现的两个鲜活气息,怪物兴奋起来,一拳朝季深袭去。 光线昏暗的渊底,陷入一片混乱。 鬼物嚎叫声此起彼伏,许久之后才消失,动荡不安的古灵渊底,逐渐恢复宁静。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息。 一条藏在草间的小蛇,警觉地缩起身体。 乌靴从它上方跨过,季深满身血污,踩着遍地鬼物的残肢,背着昏厥的女孩离开。 他衣袍都是血,好在穿着红衣,看不真切。 常年被关在柴房,季深未曾见过天日的皮肤极白,红衣雪肤,眼眸透着近乎妖冶的红。 他落在地面的染血脚印,深浅不一,身形摇摇欲坠,全身都是伤,最严重的一处在胸膛。 那里有个血淋淋的窟窿,被怪物的手穿破,差三寸直取心脏。 季深环顾四周,渊内生长了一种名为死生藤的东西,藤上长满刺,靠吸食阴气而生,能长到万丈高。 他体内灵力空空如也,将赫灵爻绑在背上,一手抓住死生藤,借此藤朝上方渊口爬去。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有一缕明亮的光线出现,临近渊口了。 季深精疲力尽,走不动了。 外界似乎是白日,有猛烈的阳光从渊口照入。 鬼物都畏惧猛烈的阳光,季深以人身修鬼术,也是怕的。 临近渊口的地方,有个石洞。 他将赫灵爻靠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阳光落在她身上,那面无血色的脸颊,变得红润了些, 被放下时,赫灵爻若有所感,搭在季深肩膀的手微动,摸到陌生的花纹。 她湿润的长睫微颤,沾染了血渍。 季深伸手,欲抹去那碍眼的猩红。 毫无防备地,他的手暴露在烈阳下,原本被死生藤上尖刺扎得血淋淋的手,冒起焦烟。 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传来,比胸膛被贯穿的地方都疼。 季深苍白的手指蜷起,狼狈地收回。 阳光洒下的面积变大了些,季深不得不整个人缩到昏暗狭窄的洞内。 赫灵爻被他放在洞口有光的地方。 他躲在与她光影一线之隔的地方,脸色煞白,静静看着她,威慑暗处觊觎女孩鲜活气息的鬼物。 这时候,上方传来动静。 一道身影借助死生藤,不断下落。 又一鲜活的气息传来,原本在暗处,被季深威慑的鬼物,不假思索朝来人扑去。 季朝木挥动赤剑,一一斩杀。 季朝木本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谁知垂眸便看到,唯一日光笼罩的地方,纤瘦的身影浮现。 他大喜过望。 灵爻运气很好,竟落在了凸石上,阳光猛烈,这些鬼物也不敢轻易靠近她。 季朝木迅速落下,打量赫灵爻伤势后,给她喂下丹药。 此地不宜久留,他迅速将赫灵爻背了起来。 悠悠意识昏沉地醒来,手指落在他衣裳,触碰到肩膀上的叶纹,浑噩的意识有些茫然,分不清在梦境还是现实。 丹药在她体内发挥作用,她微动了动。 “灵爻,” 察觉到背上的动静,季朝木微紧的嗓音响起。 悠悠纤长的手指微蜷了蜷,沉沉的眼皮虽无法掀起,却听出了是谁。 是季朝木的声音。 隐隐感觉到有阳光落在身上,格外的温暖。 悠悠垂睫,昏睡过去。 在无人注意到的阴暗角落,红衣少年捂着心下三寸之处,也撑到极致,面色苍白而不甘,倚着石壁倒了下去。 再睁眼时,悠悠已身处赫府。 此时正值深夜,烛灯静静燃烧着,她掀起长睫,抬眸便对上一双浅眸。 悠悠有瞬间茫然,记忆里,好像有个相似的面容。 想不起来,她摇了摇头,被侍女搀扶坐起身。 悠悠靠在床头,看到侍女端来的药碗,不习惯旁人喂,她欲伸手接,一只手拦在她前面。 “我来吧,”侍女一愣,抿唇轻笑地交给季朝木。 “不用了,”她唇色苍白。 季朝木浅笑:“别与我客气。” 汤药递到眼前,她只好张嘴喝下,润润嗓子后,朝季朝木道谢。 “季师兄舍命相救,灵爻不甚感激。” 季朝木摇头:“是你运气好,没有落到渊底。” 她没说话,看向他缠着药布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季朝木抓着死生藤下来寻她,持剑的双手被刺扎伤,若非她落在凸起的石壁上,季朝木此行,怕也有去无回,这份情谊,未免太重了些。 她一声不吭地喝着药,长睫微颤,看了看季朝木的肩膀,又看向自己的手。 她那时意识不清,摸到的肩上绣纹,最初似乎是花纹。 还有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叫她“阿姐”。 “阿弟呢?”悠悠忽然道。 三小姐虽有好几个弟弟,却只唤赫无荆‘阿弟’,侍女心领神会,道:“四公子昨日患疾,在房内休息。” 四弟弟身子骨弱,时常闭门养病。 悠悠不疑有他,思忖间,低头又喝了勺药,结果咬到了块糖。 喂她糖的少年轻笑。 她眨了眨眼,也弯唇笑了下。 嚷嚷闹闹闯入室内的几个弟弟,瞧见这幕,一个个睁圆了眼。 来看望女儿的赵夫人,见他们一脸八卦的模样,没好气地将小儿子们轰出去。 赫无鸠是赫灵爻最小的弟弟,赫家七公子,被赶出房门后,还探头探脑地趴在门前,与五哥六哥道:“他是不是喜欢三姐姐。” “不知道,”赫家六公子摇摇脑袋。 年满十岁的赫家五公子,略一思忖,神神秘秘地朝两个弟弟招手:“我有办法知道。” 悠悠在床上躺了几日,终于养好了身体。 得知赫无荆还在昏睡中,能下床后,她去看望。 少年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盖着厚重的被褥,手脚却冰凉至极。 守在一旁的赵夫人,说起他病倒时,不住抹泪。 “晌午阳光正好,他在院里的花树下,正拾起几朵海棠,突然吐了口血,昏倒在地,之后一病不起,请来的医药师也寻不到缘由,只说可能是神魂受到了惊吓伤害。” 悠悠皱眉,手抚上赫无荆的额头,想起落入灵渊时,隐约听到“阿姐”两字。 不是赫无荆的声音,她回忆着音色,不自觉想到季深。 离开赫无荆房间后,悠悠本欲去柴房,出门便遇到即将离去的季朝木。 赫无荆院子里,种了好几棵海棠树。 晚风吹过,花并着叶子簌簌飘落,季朝木站在树下,前来告别。 悠悠走过去道:“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启程。” 季朝木摇头:“家母来信,有要事。” 几个躲在暗处的小身影,瞬间激动起来。 “五哥,真的有用吗。”赫无鸠睁着圆溜的眼睛。 赫家五公子拿出刚让季朝木吃过的糖:“当然有用,这加了诱情散,但凡他对三姐姐有一丝情意,都逃不过,且看着吧。” 季朝木从储物袋拿出一个檀木盒子。 “这是我去妖界时,摘到的姻缘花,此花遇到命定的姻缘,才会绽放,我觉得有趣,便多摘了几朵,送给你。” 悠悠对姻缘花有所耳闻,将盒内一个粉色的花苞拿了出来。 “多谢。” “需要滴血,”季朝木提醒道。 他将盒内另朵取出,率先凝了滴血在上面。 悠悠见状,好奇地跟着凝了滴血,她正怀疑是不是真的,就发现季朝木手中的姻缘花,在夜色中,绽开娇艳的花瓣。 季朝木愣住,握住姻缘花的手指微紧,心脏忽地跳快了许多。 是她。 真的是她。 他近乎痴迷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不受控制地靠了过去,做出平日绝对不会做的逾礼举动。 “阿姐呢,” 室内,真身还在古灵渊的季深,在赫无荆体内的碎魂终于清醒过来。 他哑着嗓音,又问了遍:“阿姐呢。” 侍女忙道:“三小姐刚来过,才离开不久。” 知晓她无事,季深松口气,得知才走不久,起身披了件厚重的裘衣, 他在下人簇拥中,走出房门,廊道悬灯风中摇曳, 季深抬眼,停下脚步。 他看到院子里,亲手种的海棠树下,白衣少女斜靠着树干上,身前少年俯身吻了她。 两人手中,各拿着朵盛放的姻缘花。 季深脑海一片空白,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静静站在原地,眼眸深处的歇斯底里,没有任何人察觉,直到唇间鲜血溢出,“噗”地吐了口血,昏倒在地。 另边,忽然被按在树上,面对凑近的温润面容,悠悠险些吓呆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骤然侧过脸,左脸与对方嘴唇堪堪擦过。 她推开季朝木,惊呼声在走廊响起。 “四公子!” 悠悠侧头望去,看到倒地的赫无荆,顾不得其他,赶忙过去。 身前一下变得空落,季朝木有片刻的失神,望着手中的姻缘花,脸上露出落寞之色。 这时候,草木后钻出数道身影。 几个赫家少爷摸着脑袋,尴尬地看了看他,随后掩饰什么似的,火急火燎地朝走廊奔去,嘴里唤着“四哥哥”。 季府。 近几年,季家蒸蒸日上,季道鸿身上威压渐深,眉眼间多了几分傲慢。 走出书房,他抬眼看到曾经的挚爱,浓妆艳抹的女子。 季道鸿皱眉,忍无可忍道:“够了,你还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他想不明白,当年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子,才短短数年,为何变成与季深的母亲一样。 “不过多了个妾室而已,威胁不到你,你如今是家主夫人,还有何不满足的。” 徐夫人面色扭曲。 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才过了多久,他就厌倦起来。 别以为她不知晓,在外的不止这一个狐狸媚子,这些年,她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但即将入季家的这个,肚子里有个孩子了。 这私生子,说不定会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她岂能容忍。 季道鸿拂袖而去,却不理她。 季朝木收到徐夫人的传信,急赶回去,得知季家从近来刚出世的仙府中,得到了上古秘卷。 “东西放在你爹的秘格中,我偷听他与心腹聊天,这法术是上古秘术,非同小可,学了之后无人能敌,这种好东西,你爹却舍不得交给你。” 徐夫人拉住他的手,拿出一枚银钥。 “好在我趁他不备,偷拿到了锁钥,此刻他在书房议事,你快去拿出秘卷。” 季朝木蹙眉:“娘,你说什么呢。” “朝木,你还小不明白,你爹在外有人了,要迎进季家,还有个私生子!”徐夫人浓妆艳抹的脸颊,神色变得狠厉。 “他不给你,多半想留给外面的贱种!” 她紧紧握住季朝木的手:“娘知道你需要这秘术,若能修习此术,你在仙门大会,岂会惨败给那姓路的小子!你难道不想一雪前耻!” 季朝木脸色难看。 他想到比武台上前所未有的挫败,想到古灵渊边,眼睁睁看着赫灵要落入渊底,束手无策。 半晌,他握紧了锁钥。 季朝木打开秘格,将秘卷取出,粗粗一阅,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邪术。 若是修习,修为必然大增,可自古修习邪术者,都为世间不容,没有好下场。 季朝木赶紧将卷轴放了回去,秘格合上的刹那,他又迟疑了。 若能修习此处,他修为能翻几倍,说起来,这法术没有那么大的副作用,只要他能控制住自己。 就在季朝木内心挣扎之际,一个鬼纸人,悄无声息来到他身后。 与此同时,一道红影从古灵渊跃出,眼眸猩红。 悠悠在府内,照顾了几日赫无荆,终于得了空闲,打算去看望季深时,一则消息连夜传来。 季家被灭门了。 季家主与夫人,连带季家百余人都死于非命,凶手是季朝木。 季灵爻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如此认为的,不止是她。 她与众人匆匆赶去,看到才分开不久的季朝木,跪在血泊中,痛苦至极地捂着脑袋。 季家主与夫人的尸体横在他身前。 “季师兄” 听到她的声音,季朝木抬头,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双目通红。 “不,不是我” 他哑着嗓音,神色浮现出极度的痛楚与无助,仿佛身处在地狱里。 季深握着糖葫芦,慢条斯理地咬了口红通通的裹糖山楂。 赫无荆容貌与他真身不同,生得白净,脸颊有些肉,瞧着颇具憨态,没有任何侵略感,亲和力十足。 以至于他在惨案现场,吃糖葫芦吃的咔咔响,与沉重气氛格格不入的模样,也没人指责他对死者不敬。 他尝着甜味儿,看向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季道鸿。 父子一场,季深蹲身,抬手温柔地将他眼睛合上,却发现,对方不肯配合。 “不闭上,就挖眼了。” 受到恐吓,那双死目突然诡异地闭上了。 季深心满意足地勾唇,尽完孝道,环顾四周,看到季灵爻靠近了季朝木。 她抬手覆在季朝木冰凉的手背上,听他低喃不是自己,轻声安抚道:“我知道,季师兄,你没理由,也不会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季深静静看着这幕,唇角的笑意凝住。 察觉到季朝木浓郁的不安,赫灵爻道:“我信你,我爹爹来了,也是信你的,没有人怀疑你,你别怕,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有了赫灵爻的靠近,原本不敢上前的众人,也纷纷过去询问起来。 季深神色逐渐茫然。 他看向手染鲜血的季朝木,又看了看围在季朝木周围,小心翼翼问着话的赫灵爻,与对季朝木驱寒温暖的众人。 府内所有人皆死于季朝木之手,不是吗? 为何大家反而可怜起季朝木,将他当作易碎的宝物一样小心对待,季府上下死去的人不可怜么,为何没人想着替他们报仇。 眼前的场景,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季深前所未有的困惑,叫了声:“阿姐。” 阿姐没理他,在轻声安慰季朝木。 季深更惑然了。 是不是有的人,天生招人喜欢,即使犯了再大的错,也有人前仆后继替他辩解。 而有的人,犯一点过错就会被口诛笔伐,划分为十恶不赦的一类。 没等季深想明白,麻烦就落在他身上。 主动调查季家灭门之事的赫立山,在季朝木身上发现了鬼纸人的存在,一瞬间,想到了几年前被盗的禁术。 他用灵线束缚着纸人,第一时间怀疑是季深,此子怨恨季家。 他之前以为季深早已痴傻,放松警惕,可前几日,季深悄无声息地从赫府消失了,这个关口,季家灭门,多半就是此人用的鬼术。 但赫立山不解的是,就算这些年季深在装傻,他也无法盗走禁术。 宗祠只有赫家后人能进入其中,盗走禁术的不可能是他,除非有赫家人与他合作。 赫家认识季深的人寥寥无几,谁会帮他,百思不得其解,赫立山心下愈发不安。 被带回赫府的季朝木,得知鬼纸人的存在,灰暗的眸光一下有了光彩:“是它是它附在我身上!是它在操控我!” 赫立山按住他肩膀,轻拍了拍:“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幕后凶手,为季兄报仇。” 突然得知季深是林城季家子弟的悠悠,愣了许久,回到赫府后,她推开柴房木门,里面空无一人。 悠悠蹲身,拿出放在法器中的布老虎,指尖微紧,神情复杂地叹口气:“这就是你一直装傻充愣的原因吗。” 站在她身后的‘赫无荆’,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她知道 她怎么,知道的。 季深不解,直到看到她泛紫的眼眸。 他忘记了。 她有双天眼,能看到人的魂魄,这些年,他真身虽表面装得像痴傻之人,但魂魄真实的反应瞒不过她。 季深手指微蜷了蜷。 她假装不知,数年如一日来看望他,是在,等他愿意卸下伪装的那天吗。 悠悠握紧小老虎,想起赫立山所说的鬼纸人,她回过头,意味不明地看向少年。 “阿弟,当年在宗祠,是你盗走了禁术对吗,”她对上季深平静的面容。 “你与季深什么关系,他威胁你了么。” 季深不答,忽然朝她出手。 悠悠早有防备,不仅躲过一击,反手击中他。 赫无荆的修为不高,季深不是她对手,额角撞上地面的石头,鲜血直流。 他站起身,指尖落在额角,道:“阿姐,好疼啊。” 悠悠盯着他被染红的额角,有瞬间的怔然,下一秒,她后颈遭到击打,眼前陷入黑暗。 一袭红衣接住悠悠,将她打横抱起。 悠悠后颈泛起疼意,醒来时,听到细碎的声音。 仿佛一阵风穿过,悬在屋檐下的铜铃,发出脆响,窗外鸟叫虫鸣,伴着簌簌的落叶声。 她睁开眼,坐在床边的锦衣少年,一只冰凉的手落在她脸颊,眉目明亮,灿若星辰。 他弯唇道:“阿姐。” 他额角有道伤,滲出殷红的血,看起来是新伤。 悠悠头晕目眩,抬眼就看到这道碍眼的伤痕,几乎下意识道:“谁欺负你了。” 季深愣了愣。 那年,他在仙宗受了欺负,阿姐连夜带他离开了仙宗,之后,她每次瞧见季深哪有伤了,总免不得问一句,谁欺负他了。 季深的手微顿,眼神变得温柔。 其实他不是打不过那些人,他故意不还手。 那段时间,阿姐初入仙宗,身边围了一群有一群的人,师尊师叔,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千百位同门。 季朝木也在其中。 季深发现他的身影,快这些人被淹没了。 阿姐要看不到他了。 季深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虑,故意挑衅一些同门,然后不还手,只挨打。 他想要阿姐多看看他,想要 第80章 第 80 章 目不能视,悠悠对声音变得极为敏感。 那人低声轻语,应是个青年男子,气息犹如飘渺轻烟般难以捉摸,修为高深莫测。 街上人来人往,她回头看不到对方,闻“素昧平生”之言,只当刹那间的心悸是错觉。 想到前方还有人在等,悠悠只能作罢,略一颔首。 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季深神色平静,与无数次深夜里设想的重逢一样,他很冷静,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 不知目的,跟着她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直到一个青年身影出现,季深才停住脚步。 烟雨朦胧,那人一袭天青色衣袍,背负长剑,一手拎着干灵草和蜜饯,另手撑着伞,站在街口等她。 待悠悠走近,两人并肩而行,低声说着什么。 她嘴角弯起,温柔地点了点头。 除了眼盲外,她看起来过得很好,云游四方,驱鬼除邪,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 如今,看样子是实现了,还有个道侣相伴。 以为自己早已放下的季深,陡然发现,原来他并非能做到心无波澜。 他看向路边小摊,摊上悬挂着的永夜鬼王面具,青面獠牙,在浓郁的夜色里,那般丑陋滲人,狰狞可怖。 他现在的神情,与这面具一样的扭曲。 季深的手指按在心下三寸。 为何感到痛楚的只有他一人。 夜晚,雨下的越来越大。 季朝木将伞往对身旁女子倾斜了些,温声道:“回去后,我给你加些糖,把这些干灵草熬了。” 悠悠道:“无需劳烦,我自己来就好。” 季朝木神色露出几分无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客气。” 她离开赫家已许久了,四处云游,没人知道她的踪迹。 季朝木昨日发现她的踪迹,匆匆寻来,正巧中元节,陪她下山驱邪以免邪灵作祟,路上买了些补药。 季朝木视线落在她被青纱遮挡的眉眼,片刻,又看向悠悠戴着的手链。 链子细长,其上有九朵莲花点缀,系在她细白的手腕上,其中六朵闪着金色碎光,漂亮极了。 季家当年虽遭重创,但家大业大,奇珍异宝之多仅此与方家,季朝木自幼见多识广,许多稀珍之物,旁人不知,他却能一眼道出何物。 这是功德链。 季朝木握伞的手微紧,正欲询问,听她道:“季师兄如今是一宗之主,又要掌管偌大的季家,想来日理万机,” 季朝木不置可否,只轻笑一声。 悠悠说:“笑什么?” “笑自然是因为高兴,”季朝木温润的嗓音,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 “时间过了太久,我来之前,总担心被你忘记了。现在我知道,你没有。我继承宗主之位,不足半月,你在千里之外就已知晓,我自是高兴。” 悠悠莞尔:“我周游四方,又不是闭关修行,自然会听到你的消息。” 见她没有听出半点意思,季朝木无奈,两人一路交谈,在大雨将歇的时候,来到群山环绕的一座小院落。 悠悠推开门,到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一盏铺满灰尘的火烛。 “我在一个地方不会待太久,这是暂时的容身之地,室内简陋,见笑了。” 灯火照亮室内,屋子里陈设简单,看起来空荡荡的,只有书案满满当当,笔墨纸砚皆有,画好的符纸整齐地叠放在上面。 趁悠悠沏茶的功夫,季朝木在院内熬着补药。 夜风拂过,屋檐下悬挂的风铃发出声声脆响,季朝木不时朝门内望一眼,看到纤瘦的身影,眸光柔和。 他摊开手,一朵盛放多年的姻缘花浮在半空。 当年海棠树下,他赠赫灵爻一朵姻缘花,两人的姻缘花都开了,此次重逢,也是有姻缘花的指引才寻到她。 他与赫灵爻有着天定的姻缘,这次,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了。 季朝木小心地收好花朵,一阵夜风吹过,落叶簌簌,药炉下柴木燃烧的火焰,忽然暗了几分。 季朝木骤然警觉,手落在赤剑上,抬眸看向不速之客。 狂风卷起枯叶,漫天纷飞。 在门口现身的青年,皮肤煞白,红唇如血,犹如地狱来的恶鬼。 “别来无恙,”季深想了想,话中带笑。 “兄长。” 他从未叫同父异母的季朝木兄长,如今道出这声,不过是表明身份而已。 季朝木看着似曾相识的面容,原本尚在猜疑,闻言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季深 竟然没死?! 不,不对,他是死后变成恶鬼! 季朝木心生寒意,不假思索拔剑,朝季深刺去。 季深漫不经心地一躲,抬手掷出寂印,这法器形成的结界,将两人笼罩起来,把所有动静藏在结界内。 保证室内的人察觉不到这里的动静,季深才收敛起懒散的神色。 他掀起眼皮,目光刹那变得冰冷。 悠悠孤身一人多年,也没有饮茶的喜好,许久未沏过茶,如今又看不见,慢吞吞捣鼓了半晌才弄好。 发现外面一片寂静,她走出房门,一手落在门框上:“季师兄?” 结界内,本就落于下风的季朝木,闻言神色微变,被季深毫不留情的一掌击碎了灵核。 在悠悠又道了声“季师兄”后,冷光闪过,一条舌头被割落在地。 季朝木嘴里溢出满口鲜血,痛苦地呜呜直叫,跌倒在地,季深不紧不慢地用捆仙绳,将他绑在就近的桃花树下。 “为何不使用邪术,我本想领教几招呢,”季深居高临下看着他。 “莫非这么多年,你不曾修习过?真以为不修习,就能抹去自己当年一念之差犯下的过错吗。” 季朝木双目猩红,剧烈挣扎起来。 季深端详他的模样,发现谈及此事,他用仇人的目光看着他,不由哂笑。 “时至今日,你竟还以为自己是被鬼纸人操控,才杀了季家上下几百人,骗完别人,连自己也骗,真是怯懦得,令人作呕。” 季深看向掉落在地的姻缘花,它染着血,沾染了灰尘,盛放得更漂亮了。 季深冷漠地踩过,走出寂印结界。 来到院中的悠悠,在离季深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去:“季师兄,发生了什么事吗。” 想了想,季深悄无声息勾起唇角,变换了嗓音,用季朝木的声音道:“方才有鬼物袭来。” 他弹指释放的鬼气,在院里徘徊,让悠悠不疑有他。 季深瞥了眼结界内的身影,将烫药倒在碗里,碗旁摆放着一堆干果。 担心她喝药怕苦,季朝木贴心地准备了不少甜蜜饯,还有一瞧就是附赠的几片酸梅干。 可他不知道,赫灵爻不怕药苦,喜欢吃酸的,并不喜欢甜的。 季深拂袖将酸梅干扫到地上,捻起大片蜜饯,一股脑倒在碗内,递给她,温声细语:“药好了。” 悠悠端过碗,一口尝下许多,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好甜,甜得腻人。 她欲言又止,耳边传来‘季朝木’期待的话语:“我特意加了点蜜饯,好喝吗?” 悠悠蒙眼的青布下,眉头微蹙,不再像刚才那样大口喝,而是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她埋着头,含混不清地“嗯”了声。 季深险笑出声,笑意淡去后,眼底的寒意却挥之不去。 她对他,好生容忍。 咬牙喝完甜水一般的药汁,悠悠放下碗,估摸天色,踌躇道:“进屋喝点茶吧,我再练会符,就休息了。” 不知‘季朝木’听明白意思没有,只听他轻应一声,悠悠转身回房,刚走两步,被不知哪来的石头绊倒。 她向前倾倒之际,一只修长的手臂环住她,不由分说将她揽腰抱起。 “我抱你回去。” 灯火摇曳,悠悠被放在床上,身形有些僵硬。 不知是分别太久,季朝木变了还是其他缘由,今夜的季朝木,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同。 略一思忖,悠悠道:“帮我把桌面的灵符拿来好吗,” 季深视线落在桌面的驱鬼符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有所怀疑,想用验鬼符试探他,可惜这些灵符与他无用。 季深将灵符递给她,悠悠摸着完整无缺的灵符。 不是鬼物,她多虑了。 季深打量她的床榻,只有一个枕头,他眉梢微挑,透过窗户,看向结界内昏死过去的季朝木。 本以为两人早已同榻而眠,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季深勾起唇角,高看了季朝木。 他真是个废物。 悠悠放下灵符,打消了疑虑,她心里仍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仿佛被人用阴暗的眼神盯着。 她想了想:“喝茶吗。” 季深:“不喝。” 话落,室内陷入寂静,悠悠散着乌发,坐在床边,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腕上闪着金色碎光的花链。 季深看到了莲花手链,目光却被她床柜上的摆件吸引。 几个淡紫色的灵炉,掌心大小。 在赫家待过多年,他对这东西不陌生,这是安魂炉,用来封锁恶鬼生前的煞戾之气,爱恨怨憎。 借着烛火光亮,季深在安魂炉上,看到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季深眼眸微眯起来,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的眼神变得危险,凶恶的目光死死盯着白衣女子,修长的指骨蜷起。 难怪 他逐渐淡忘前尘,甚至提不起报仇的念头。 他以为自己是看淡了,心境提升,原来是人间有个大师让他修身养性,消减了他的怨憎。 今日再见故人,季深心底的怨念被唤醒,安魂炉出现了条裂缝。 悠悠却不知晓。 季深眼底浮现出戾气,不受控制地要打碎这些安魂炉。 他冰冷的手伸去,被悠悠察觉到了,及时拦住。 “别碰。”她嗓音发紧,用灵力将他的手推走。 季深手指蜷了蜷,赫灵爻从小一惯沉着冷静,能让她紧张的东西不多。 发现这与他相关的东西,能让她这般紧张,季深歪了下头,无不嘲意的想:她这般在意,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发现自己反应有些大,悠悠回过神,道了声抱歉。 “这是安魂炉,”她解释,“给” 念及提及季深,季朝木会想起季家灭门之祸,悠悠沉默了下,‘季朝木’却主动道:“是给季深的。” “当年多亏了你看穿他的命脉,不然,放任他在世间作恶,不知要残害多少无辜。” 季深走到桌边,将茶水倒在杯中,他浓密纤长的眼睫垂着,遮住眼底情绪,不紧不慢地细数罪恶。 他背对着悠悠,身后响起她的声音:“那不是他的命脉。” 季深倒茶的手微顿,外界的风顺门吹入,带着丝丝凉气拂过他的脸颊。 听到她清越的嗓音响起,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道:“他没有命脉,心下三寸,只不过是他受了重伤,未能痊愈的地方。” 季深嗓音莫名:“是吗,他运气真不好。” “是我运气不佳,”她轻声道。 “若非我掉下古灵渊,他不会为了救我,受此致命伤。” 灯火被风吹的摇曳了下,季深端着茶盏,漫不经心道:“原来如此。” 他将茶盏递给悠悠,想了想,估计季朝木得知此事的反应,宽慰道:“不必介怀,你做的很对。” “他擅修鬼术,当日心智被杀戮之念蒙蔽,”悠悠握着茶盏。 她眉眼被青布遮住,白皙精致的下半张脸,浮现出少见的淡漠之色。 “已无药可救,我不曾后悔。” 室内灯火倏然熄灭,阴冷的风灌入室内。 无边的黑暗中,有那么瞬间,季深想要抬手,扼住她漂亮纤长的脖子,啖其肉嗜其血,将满腔怨憎尽数发泄在她身上。 让她后悔,让她痛苦,让她知晓他没了爱之后,恨意有多可怕! 但最后,季深只无声地笑了。 他垂下青筋迸起的手,嘴角往上弯起,眼中却酝着暴虐的情绪。 “时间不早了,”他温声道,“好生休息。” 悠悠点头,门阖上的声音响起,察觉到人离开了,她紧握住茶盏的手,才缓缓松开。 她指尖发白,嘴角紧抿。 季深没有走远,出了院落,修长的身影倚在院外的大树下。 一个嗓音响起,手持折扇的男子现身道:“怎么,舍不得走了,不回鬼界了。” “不走了,” 一片落叶飘下,落在季深掌心,他垂眸,漠然碾碎。 “我要在人间玩玩。” 君烬莞尔。 他额角一朵莲花,被夜色染黑,瞧着诡异而阴沉。 “别把自己玩进去了,”他忠告。 季深侧头看向小院:“放心,我只是,要毁掉她而已。” 不曾后悔好啊,既然如此,他便让她瞧瞧,何为真正的恶鬼。 劝告完,君烬转身离开,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少年,回头望了眼,低声道:“兄长,为何总对永夜鬼王多加照顾。” “呦,吃醋了。”君烬摸了摸少年脑袋。 少年脸色刷的黑了,拍开他的手,叫嚷着:“我认真的!” 君烬神色散漫,点了点额角鬼纹莲花:“因为他最干净了,都是鬼王了,连个鬼纹都没有。” 少年懵懵懂懂,掀起衣袖:“是这个吗?” 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青纹,宛如厚重的枷锁,将他束缚着。 君烬唇角笑意淡了些,抚着他后脑勺:“是这个。” 少年恍然大悟,想了想,又道:“那眼盲的女修,兄长说我打不过她,是不是她身上有厉害的法器,我之前靠近,手臂疼得厉害。” 君烬道:“不是法器,那是女修身上的功德之力,莫说你,我靠近都会受到影响。” 少年不可思议:“她不就是个人间的修士吗!修为都没到化神境,能影响到兄长?” 君烬失笑,折扇敲他脑袋。 “这女修身上积攒的功德非比寻常,你可知鬼界的往生池,像你我这般罪孽深重者,落入其中会灰飞烟灭,可那些功德加身者,甚至能原地飞升都有。” “这女修如今的功德,落下去,能诞生出六品莲花。这等级别,她若想突破,渡劫时雷劫都会为她让步,天道不会为难她,她若继续积累功德,得道飞升只是迟早的事。” 少年恍然大悟:“多行善事。” 君烬:“道不同,你我已坠阎罗,用不着。” 少年“哦”了声,忽而道:“永夜鬼王与我们一样,为何他不怕她身上的功德之力。” “所以说他干净,”君烬再次点了点额角,感慨不已的声音消散在夜风中,“鬼界的人谁没这个,真是个令人羡慕的家伙。” 悠悠歇息了一夜,次日醒来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她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懵了会,起身下床。 好在她平日出门时,也是夜间,因为恶鬼只会在夜间出来作祟。 悠悠揣上昨夜画好的灵符,出门时,听到院里一声轻笑:“我与你一起去。” 悠悠推辞不过,只能由他跟着。 两人离开院子时,季深斜睨了眼被结界笼罩,昏死过去的季朝木。 换做旁人,悠悠不可能让其跟着,但季深不同,从小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她,他最知道,如何能说动她。 趁着夜色,两人来到一座府邸,这地方有邪气。 一个邪灵附在女子身上作恶,悠悠不费吹灰之力,将邪灵铲除,随后未作停留,前往另个邪祟作恶之地。 季深跟在她左右,见她马不停蹄,整个夜晚都在奔波,重复着枯燥无味的驱邪任务,不知疲倦。 黎明来临,她才停下,摸着手腕上闪着细碎光芒的花链。 “这是什么?”季深问。 “功德链,”她微扬下巴,头一次露出点笑。 季深明白过来,看着手链上,点缀的六朵金光环绕的莲花,这般彻夜不歇,是在积攒功德。 他冷冷地想,自己也是她功德之一。 既然如此,他帮她多积攒些。 季深随意抓了个人,凝血让其吞下。 承了他血的人,会失去理智,化为嗜杀成性的鬼物,以活人为食,犹如地狱出来的怪物。 没多久,悠悠便与他饲养的鬼物相遇了。 那人正在啃噬活人,被悠悠逮住,他足以与元婴境修士匹敌,在悠悠面前却不堪一击。 弥留之际,他意识逐渐清晰,脸上露出迷茫而胆怯的表情。 不知自己为何变成了嗜血的怪物,那人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悠悠,向她求救,可她看不到。 看到也无用,赫家人对作恶的鬼物,无论有何苦衷,从不手下留情。 悠悠熟练地将灵符贴在对方身上,抬指灭其生机,季深在她身后,眼神晦暗,他开始制造更多的鬼物。 刚随悠悠解决了一个变成炼狱的小城镇,季深看着遍地的鬼物尸体,蠢蠢欲动,这些嗜血食人的鬼物,作了恶,可也是身不由己的无辜之人!阿姐会不会因这点无辜,对这些已无药可救的鬼物,多几分怜悯,会不会后悔杀了他们,还是觉得死不足惜。这些人同曾经的他一样,变成她的功德,她若得知,会是何心情,季深迫不及待想知道。 他的手却被握住,悠悠从怀里摸出药瓶,把药倒在他伤口处,撕下一块布,将他受伤的手腕包扎起来。 这是方才,有鬼物突袭,他抬手替她挡下落的伤。 季深垂眼,一言不发,之前内心叫嚣的东西,忽然沉寂下来,像滩死水。 他心想来日方长,再等等好了。 “对付鬼怪,寻常法术没用的,”悠悠道,“我教你一些驱鬼术吧。” 赫家法术季深学过,他都会,不过他不能用。 如今他是鬼,用驱鬼术会反噬。 于是之后悠悠兴致勃勃地教,季深总故意学不会。 昨夜教过的咒语,今早问,季深就忘了。 悠悠茫然地歪了下头,表情懵然,天纵之才的她,想不明白为何有人学不会。 季深还时不时问:“我是不是太蠢了。” “不蠢,”她迟疑着,想安慰词。 “只是没开窍。” 季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笑得开怀,半个月过去,他仍未学会任何法咒,也未画出一张符。 再一次画灵符失败后,悠悠面露沮丧。 季深看着她低埋脑袋,鬼使神差道:“再来一次。” 悠悠便摸索着,轻轻握住他的手,教他用符笔在纸上勾勒,这次落笔后,悠悠感受到符纸的灵力,弯唇笑了。 “你成功了。” 风吹过她温柔的发丝,唇角少见的笑,季深忽然想起,那双令他憎恶的紫眸。 他曾无数次,想要将那罪魁祸首的天眼剜掉。 可此刻,他却不由自主地怀念起来,若那双紫眸还在,此刻一定亮晶晶的,漂亮极了。 是谁,伤了她 在悠悠为季深画出驱鬼符而高兴时,季深手背一片皮肤,被符纸之力反噬,像是受到灼烧般,烫起了层皮。 皮肉绽开,烧焦了。 悠悠嗅到味儿:“什么焦了?” 季深捂着手,语气带着点笑:“粥焦了。” 悠悠在院子里煮了粥,闻言,她眼睛突然像能看到了般,急匆匆出门,将火堆熄灭。 她搅动着锅里的粥:“怎么样?” 季深捻出一块黑炭似的东西,放入口中,嚼了嚼:“锅巴很香。” 悠悠:“” 季深捻起一块,喂到她嘴里。 苦涩的味道在悠悠齿间绽开,抛开苦味,她在粥里放着的青菜、胡萝卜,还有肉末,其实焦了的味道也不错。 悠悠盛了碗,递给季深:“给它吃吧。” 她煮粥是为了给院子里的那条狗吃的。 昨夜她听到些许动静,季深说有条流浪狗来了,讨要吃的,他便将其拴在了桃树下。 这狗还有些可怜,被人拔去了舌头。 悠悠小时候被狗咬过,至今都有阴影,不敢靠近,听季深说对方龇牙咧嘴,是个恶犬,更不敢靠近了。 她只将煮好的粥递给季深,让他给对方。 季深从善如流地接过,蹲在被困结界中的季朝木身前,想到昨夜险些让人用秘术知会悠悠。 他将粥倒在地上,眼神冰冷。 “老实些,不然我不介意,提前送你下地狱。” 几个月后,两道身影在暮色中,并肩前行。 悠悠道:“你用驱鬼术,越发厉害了。” 她身旁的红衣青年,双手没一块好肉,全是被法术反噬的伤口,他唇角却不自觉扬起,轻笑着。 事实上,失去了喜魄,季深感受不到喜悦。 但他嘴角却不受抑制弯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 时光清浅,季深逐渐变得惜血。 他不再饲养鬼物,只随与悠悠四处驱邪,一路上,不乏有人将他们当作道侣。 每当这时候,悠悠脸颊便泛着红,匆忙解释道:“是师兄。” 她每声季师兄,都如警钟敲响,惊醒日渐沉溺其中的季深。 可时间一久,警钟也没用了。 这日两人驱邪回来,天已经亮了,谈及昨夜偶遇的一对有趣的师徒,季深有意逗她:“我瞧那对师徒,徒弟帮忙驱鬼,师父还给他灵石作为报酬。” 听出了点弦外之音,悠悠摸了摸扁扁的储物袋。 她离开赫家多年,又乐善好施,身上灵石所剩无几,囊中羞涩,寻了半晌,才摸出一块灵石。 悠悠默默把灵石塞回去。 季深轻笑,当没看见她的小动作,推开窗户,外界的清风闯入室内, “那师徒是一对,我瞧见,她亲了徒弟一下,然后趁机把灵石抢走了,”他回过身。 “那徒弟发现被我看到了,过来惆怅地问,自己是亏了还是赚了,我哪里知道,我连个灵石都没有。” 季深不知道,他说的这些话,半点不像季朝木,而像曾经伪装的赫无荆,吃了其他几个弟弟的醋后,向阿姐嘟囔着不在意。 他自以为伪装得极好,实则那些幼稚的掩饰,早把他的心思暴露了出来,让悠悠感到无奈又好笑。 季深站在窗前,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些,说给对方听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正说着的时候,肩膀忽地被按了下。 一阵花香袭来,窗外的桃花盛开得艳丽,季深脸颊微微一热,被柔软的唇轻触了下,清风变得柔和,搭在他肩上的指尖细颤。 “现在你也有,”季深手掌又多了块灵石。 “给你。” 季深愣住。 他握着唯一的灵石,好半晌,另手冰凉的指尖,才敢碰一碰脸颊,他修长的身影呆倚在窗边,从天亮到天黑,一动不动。 他漆黑的眼眸看着熟睡的身影,看了一夜,黎明之际,低哑的嗓音才响起。 “阿姐” “当日你持剑穿过我心下时,可曾有过犹豫。” 没人回答,室内一片寂静。 春去秋来,不知不觉七年过去,悠悠手腕上的功德链,坠满了金光闪闪的莲花。 与季深同为鬼王的君烬,来过一趟。 “你心软了,你爱上她了。” 季深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我的爱魄早就没了,不知爱为何物。” 君烬问:“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季深不以为然:“我在等个好时机,告诉她,她这些年积累的功德都沾染了无辜的血,这些人本不该死的,若非她当年费尽心力,将我痴傻的意识唤醒,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养出了个恶鬼,这恶鬼回来了。” 君烬:“何时是好时机。” 季深侧过脸,看室内的身影,低声道:“再等等。” 君烬手指穿过寂印的结界,将姻缘花拾起,瞥了眼被捆仙绳拴住的季朝木,又看了看变幻嗓音,在女子面前伪装成对方的季深。 他失笑,额角莲纹如墨,提醒道:“季深,不是你幻化成这人,就能与她有姻缘的。” 季深神色莫名,认真道:“你想多了。” 君烬耸肩:“自欺欺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自己心中也坚信不疑,但往往,身不由心。” 当局者迷,多说无用,君烬将姻缘花塞到他手中,不知想到什么,淡声道:“最后给你个忠告,若她命里的姻缘是这人,莫要让她为你动情,否则她不会有好结果。” 季深神色骤冷,将属于季朝木的姻缘花碾碎。 他不信神佛,更不信这些。 什么命里的姻缘,他不信,何况就算两人有姻缘又如何,如此更好。 他便要强求。 季朝木一直被困在结界里,被捆仙绳绑在树下,他灵核碎了,每日在树下,看着季深与悠悠来来往往。 面对没有洞察季深身份的悠悠,他无能为力,不知该如何救她。 季深曾问他为何不用邪术,季朝木只觉荒诞,他何时修过邪术,当年他就是被季深的鬼纸人操控,才酿成大祸。 若是他真修过那邪术,也不会落在这境地。 季朝木死死盯着回到房间的季深,他只能寄希望于赫家,赫家不会让她继续在外漂泊,要不了多久,就会接她回赫家。 谁来都行,告诉她,这人是季深。 在赫家找来前,他只能盼着她安好。 但一个深夜,季朝木发现,两人回来的时间比平日早了许多。 远远看到季深抱着纤瘦身影,季朝木心中一紧。 她受伤了吗。 季朝木挣扎起来,待季深走入院子,才发现一丝不对劲。 悠悠脑袋埋在季深颈窝,素白的手紧紧抓着季深衣襟,乌发凌乱。 路过桃花树时,季深看了眼他,抱紧怀中的女子,笑了。 他这笑让季朝木心里涌起不详之感,这时候,一声若有若无的低吟,从他怀中溢出。 那道白衣若雪的身影,红唇微启,隐约溢出难以忍耐的泣音,在夜里散开。 她指尖泛着不正常的红。 季朝木陡然心生寒意,意识到什么,拼命挣扎起来。 放开她! 快放开她!! 但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恶鬼将白衣身影抱进房内。 门在季深身后缓缓合上,没多久,里面的灯火熄灭。 悠悠意识不清,全身上下都热得厉害,不知抓了谁的衣襟,只觉熟悉至极,用不着防备。 对方身上冰凉,贴着舒服极了。 “知道我是谁吗?”那人在她耳边低声,哑着嗓音问。 悠悠茫然摇头,想不起来。 “是师弟。”他道。 这称呼陌生又熟悉,悠悠只觉好似唤过很多遍,又好似从未唤过,她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任何能领走‘师弟’这称谓的面容。 她意识朦朦胧胧的,被哄着唤了对方两声‘师弟’,之后那人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月色被浮云遮住,只有轻薄的月光透了出来。 季深手指穿过赫灵爻乌发,托起后脑勺,在她的唇间细细啃噬着。 什么命定的姻缘,天作之合。 无关爱恨,她是他的,生生世世都是他的。 她乌发被汗润湿,如瀑布般散开,凌乱地铺散在床榻间,雪肤乌发黑白分明,刺激着他的眼球。 季深难以自持,眼眸染上浓郁的欲色,狭长眼眸露出妖冶的猩红。 要疯了。 他实在温柔不起来。 她在他身下,哭湿了精致白皙的脸颊。 “记得我是谁吗?”传入耳中的嗓音,又在问她。 悠悠意识混沌,不知道,也不记得。 见她不说话,对方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低声,一遍又一遍,像要在她心头也烙下印记般。 悠悠脑海中模糊的身影,在他锲而不舍的描述中,终于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她被逼得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如他所愿,颤声道:“师弟” 一声落,悠悠倏然睁开眼。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悠悠在良久的呆滞后,不知身在何处,四周一片白雾朦胧,身前只有面镜子。 准确来讲,是个长着手脚的镜宝宝。 它说自己是轮回镜。 悠悠可不管它是什么镜,兀自蹲在角落,低埋着头,手指在地面画着圈,陷入了怀疑人生的境地。 清醒后,化身赫灵爻的经历,与她而言,仿佛做了漫长的梦,梦里一举一动有些模糊。 不过再模糊,她也记得,梦见的结尾有个小春梦。 她好像与师弟神交了 她与顾赦白纸般纯净的同门之情,烟消云散,连点纸屑都没留下。 呜哇,悲怆! 一夜过去,天边翻起鱼肚白。 紧闭许久的房门,忽然开了,从内走出的恶鬼,穿着松垮的红衣,衣襟不甚在意地半敞着,神情透着餍足。 他掀起眼帘,看到双目血红的季朝木,也不恼,斜倚着门,半阖着眼眸。 半月后,季深将大把糖撒在季朝木面前,他带阿姐回了赫家,季朝木仍被困在小院里。 “这是喜糖,阿姐是我的,我要娶她。” 红衣青年神色得意,却没敢说出口,请帖上,是赫灵爻与季朝木的名字。 但那又如何,季深不在意。 赫灵爻的嫁衣是他亲自挑的,即将戴着的大红盖头,盖头四角,都有他私心绣的小老虎。 他去四海仙境采了好看的仙花,编成花环,也要给她戴上。 不过他做这一切,不是因为爱她。 他只是要让她知晓真相的那日,痛不欲生。 至于何时让她知晓。 再等等。 等她与他百年千年万年后,他再告诉她真相。 让她这一生都留在他身边,困在他的恨意中。 但季深没料到,在他无比期待的大婚前夕,阿姐得知了他是谁。 季深不明白她如何得知的,只不过,碰了下他左手食指一个旧伤罢了。 不过知道也无妨。 他甚至有些高兴,可以亲口问:“阿姐,你持剑穿过我心下时,可曾有片刻的犹豫。” 赫灵爻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曾,”她道,“你当日入了魔,你不死,会死更多无辜的人。” “可是阿姐,”季深握着她的手,落在自己脸颊,像小时候放了错,向赫灵爻撒娇一样。 “他们并不无辜,” 他有许多话要说,可阿姐轻声击碎了他的幻想。 “我知道。” 季深嗓音微哑:“知道什么。” 赫灵爻:“万鬼咒。” 季深身陨时,出现了与万鬼咒相关的阴阳门,赫灵爻追查,很快从她父亲赫家主那里,得知了真相。 季深浑身冰凉,原本被满府邸的喜庆红绸冲昏的脑袋,如大梦初醒。 “阿姐如今知道,仍觉得该死的是我。” “当日你不死,会死更多的人,”赫灵爻重复着这句,神色平静到近乎淡漠。 季深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她被布遮住的眉眼,庆幸她看不见,不然看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不知会怎样嘲笑他。 时间一点点流逝,赫灵爻蜷缩在掌心,握紧的苍白指尖,逐渐松开。 “你何时,变成的季师兄。” 季深好似终于找回了点颜面:“中元节。” 发现赫灵爻脸色微白,季深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功德链:“说起来,阿姐修的功德里,有我些许的功劳。” 赫灵爻摸着功德链,唇角微抿:“你行善事,是好事,功德不会在我这,在你自身。” “不,阿姐误会我的意思了。”季深淡声道。 赫灵爻不甚明白,直到眼前无边黑暗中,响起季深冷漠的嗓音。 “为了帮阿姐多积攒些功德,我散血养了点儿鬼物。反正与阿姐而言,只要是沾了人血的鬼物,无论缘由,都该死不是吗,阿姐对我就是如此。” 赫灵爻脸色瞬白,难以置信地握着功德链,季深在她耳边,充满怨憎的呢喃:“他们一个个罪恶滔天,才能像曾经的我一样,为阿姐的功德肝脑涂地啊。” 镇压着季深怨憎的安魂炉,彻底碎裂,他紧紧拥住面无血色的女子。 “阿姐 第81章 第 81 章 整片天地白雾环绕,灵气充沛。 悠悠蹲坐在陌生的地方,在地面画完第一百个圈后,脸颊烫意逐渐散去。 她恢复冷静,小心翼翼摸了摸眼睛。 还在! 想到赫灵爻一双紫眸天眼,悠悠轻叹口气。 当日鬼王季深身陨,阴阳门的出现让赫灵爻意识到不对,她勉强护住季深在赫无荆体内的几缕碎魂,阻止碎魂进入门后。 失去主魂的碎魂,没有任何意识,原本要消散了。季深反噬了那些恶鬼,主魂活了下来,那几缕碎魂才得以保留。 随后季深入鬼界成了鬼王,赫灵爻不知这些,以为他入了森罗地狱。以季深的业障,难入六道轮回,就算能入,也会坠入三恶道,她只有将季深的几缕碎魂,放在安魂炉中,消除他的怨念。 得知万鬼咒之事,赫灵爻虽不认同爹娘的行为,但木已成舟,身为人女,她亦无法指责两人所为,只能离开赫家,四处驱邪行善,为他积攒功德。 也是万鬼咒之后,许多事浮出了水面。 得知季深是相伴已久的四弟弟,赫灵爻回想起古灵渊,陌生又熟悉的一声“阿姐”,当时她身受重伤,迷迷糊糊间摸到少年衣上的绣纹,最初隐约是花纹,不是季朝木衣上的叶纹。 她重回古灵渊,顺着布满荆棘的死生藤滑下,在季朝木寻到她的地方,发现山洞阴暗的石壁上,有大片陈旧的血迹。 赫灵爻手指触上血迹,站在石壁前许久,恍然明白了什么。 是季深背着她,离开了黑暗的古灵渊底。 她用天眼看到的,他心下三寸的弱点,不是命脉,而是他为了救她时留下的伤。 赫灵爻将季深生前的东西,小老虎,还有干枯的海棠花环,放在了棺椁里,在她给季深建的坟前,剜了一双看穿他弱点的眼眸赔给他,余生积攒功德,替他背了那些罪孽。 她依旧不后悔,当日取他性命。 那时季深已经杀疯了,鬼术是禁术,反噬起来他控制不了自己,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心智被杀欲以及常年积累的怨念蒙蔽,继续下去,他会变成只知道杀人的怪物。 但她有憾 想起化身赫灵爻时,数十年没见过光亮,眼前完全被黑暗笼罩的日子,悠悠珍惜地摸摸眼睛,四处张望。 这一瞧,她看到面前歪着头,好奇盯着她的小孩。 这小孩瞧着与青团差不多大,一丝不苟穿地着道服,乌黑发丝用发扣紧紧束起,发扣是个铜钱大小的黑白八卦,脖颈挂着缩小版的轮回镜。 它右额角红通通的,布满蛛丝网般的裂缝,溢着血。 悠悠想到原著里,对轮回镜的描述,略一沉吟:“你是轮回镜灵?” 轮回镜是上古神器,八大神器中历史最久远的神器,从未有主,属于六界共有之物,早早诞生出镜灵。 镜灵颔首:“这地方是轮回镜内景,外人无法闯入,你为何能到此处?” 悠悠挑了下眉,入轮回镜后,她化身赫灵爻的那些时日就像做了场梦,梦醒,就在此处。 就在她自己也疑惑之际,地面朦朦薄雾间,一枚青色果子滚到悠悠脚边,转了两下。 悠悠嗅到清新的嫩叶气息,一低头。 是小青团! 那青果在她眼皮底下,幻化成人形,翠绿衣摆摇了摇,白白胖胖的小身体挨蹭着她。 “是主人让我抓到它,还有,” 它白嫩的小手指,指了指镜灵,又点了点悠悠。 “带你来。” 终于看到熟悉的东西,悠悠感动地将小团子抱到怀里,揉了揉它细长的青色发丝。 太亲切了。 镜灵在青团一出现,便露出警惕之色,用挂在颈间的小轮回镜照去。 只见镜面,倒映出一棵苍翠的参天古树,在神秘的太微之境,这苍树身姿比山峰高大,粗壮的树根扎在深不见底的地下。 镜灵呆楞在原地,虽与青团差不多高,却用一种仰视的姿态看着它。 原来是太微至宝,万古青啊。 青团想起正事,趁镜灵不备,拔下一根青色发丝变长,将自己肉乎乎的手臂,与镜灵缠绕起来,绑在一起。 “不许再逃了。”它嘱咐道。 镜灵躲在内景,旁人寻不到,青团随顾赦入轮回道,按顾赦所言,找了许久,才找到镜灵所在,完成任务。 悠悠一听顾赦相关,浑身警觉起来,环顾四周,小声道:“师弟现在何处?” 青团吱唔了声:“还、还在轮回道中,本来花花也在。” 话落,它鼓起腮帮,生气地看向镜灵:“不许害花花,不然揍你!” 悠悠发现青团头顶一撮发丝,长出了小叶片,正惊奇,听闻此言,知道它指的是自己,不由看向轮回镜灵。 害她? 在旁的镜灵,见青团与悠悠这般亲昵,面露疑惑。 万古青是上古神树,万灵之源,世间灵气最初的来源,怎会与一个凡人这般亲昵。 镜灵正要悄悄用小轮回镜照悠悠,还没照到,猝不及防被威胁了,手一抖,冷哼撇过头。 “我没有。” 要害她的不是它,是使用它的人。 “骗人!”青团气呼呼。 万古青是最和善的神物,但小团子少见的生气,它倏然挣脱悠悠怀抱,一巴掌呼在镜灵额角流着血的地方。 两个小身影,瞬间扭打在一起。 悠悠过去阻止,才将一边倒的战斗结束。 轮回镜竟不是万古青的对手。 镜灵被青团按在地上锤打,被悠悠从树枝里捞出后,它扁扁嘴,眼里蓄着泪珠,原本伤痕累累的额角,裂缝更大,更严重了。 悠悠扯下块布,将它额头包扎起来。 揍完人,青团乖乖坐在悠悠身旁,斜靠着她,不知哪弄来的嫩绿小树梢,扫动地面的薄雾。 镜灵的黑白八卦发扣也歪了,悠悠理正:“你之前如何受伤的?” 镜灵摸着额角的布,看向她,沉吟一瞬:“轮回镜开启太过频繁所致。” 悠悠若有所思,进入天帝宝库,拿走轮回镜的就是鬼王季深。 那宝库四周,天克鬼物的鬼火,竟没将其烧得灰飞烟灭,听镜灵的意思,季深得到轮回镜后,数千年来,开启了很多遍。 但悠悠记得,开启六道轮回镜需要凑齐六道之物,如人皇,仙体等。 白芙雪是季深找的仙体,此次来幽都才被抓住,在此之前,季深如何开启的轮回镜。 悠悠问起,镜灵道:“寻常开启不需要六道物献祭,要将人从原来的时空带过来,才需献祭这些。” 悠悠恍然大悟。鬼王发现回到过去,无论如何改变,依旧改变不了现状,想把赫灵爻直接从轮回镜中带出来。 这种逆天之举,怎会成功。 悠悠虽对世间法则所知甚少,却也知道,鬼王这想法是不可能的。 回到过去将曾经的赫灵爻带到现在的时空,过往的赫灵爻就消失了,相当于没有这人的存在,总不可能有两个赫灵爻。 思及此,悠悠顿了顿,电光火石间,嗅到了点危险的气息。 没等她想明白,倚着她的软糯团子动了动,摊开手掌露出叶片,左右摇晃:“在这里,主人。” 悠悠心头一咯噔,耳根泛起不正常的红意,有些发烫。 她环顾四周,感觉亟需缝隙钻进去。 * 顾赦在悠悠走不久,也离开了轮回。 他入鬼王的轮回道,是为了让青团也进入,找到镜灵,如今达成所愿。而且他也找到了,季深不能改变结局的原因。 他不是救不了赫灵爻,而是不愿。 季深入轮回,早早就发现,唯一能救下赫灵爻的方法,就是放弃鬼道,不修那禁术,与她一般走入正道。可如此,无论他如何努力,最后都如姻缘花预言的那般,赫灵爻与季朝木会结为道侣,共度一生。 季深哪里肯,他不愿,最终无一例外,他再次坠入鬼道,与原本的结局一样。 这是死局。 季深的爱魄早已消散,数千年,支撑他寻求复活赫灵爻的,依旧是他的不甘,怨憎。 赫灵爻落入往生池消散后,季深去了她给他立的坟墓,在棺椁里,看到了海棠花环,缝缝补补的布老虎,还有个紫木盒子。 他打开,里面是双紫眸。 与记忆中的美丽不一样,血淋淋的,眸上鲜血未干,却奇怪的,没有半点滲人之感,亦没有半点怨气,那染血的眼珠像珠宝,甚至透着几分温柔。 季深抱着紫木盒子大笑。 原来他的阿姐不仅对他狠,对自己也半点不留情。 宁愿承受剜眼之痛,也不愿意、也不愿留出一丝温情,不愿改变当初的选择。 当日赫家主带领众人来袭,不是他死,就是这些人亡,修真界弱肉强食向来如此,阿姐不过是舍弃了他,选择站在了他的对立面,选择让他死。 她因这些对他愧疚,可即便再来无数次,她依旧会如此选择。 可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愧疚。 他不要她的眼眸,即便这双天眼是害他身殒的罪魁祸首,他也不要她积攒的功德,习惯了阴暗的角落,他早忘了行走在乌阳之下是何感觉,纵使与记忆中的温暖如出一辙,他也不要。 他只要她只要她 后悔吗。 要她后悔曾经杀了他,还是,要她像两人结伴驱鬼除邪的那段时光一样,偶尔再主动亲他一下,他其实,可以为了那片刻的温存与爱意去死。 可失去了爱魄,季深只固执地,坚定地,认为是前者。 他入轮回千万遍,依旧救不了赫灵爻。 长时间往返轮回,他也到极限了,顾赦是他最后的尝试,倘若不行,他也留了后手,就是同入轮回道的路悠悠。 用她替代赫灵爻。 在路悠悠之前,季深也尝试过其他人,但无一成功。 或许就像他在顾赦身上,看到了点儿曾经的影子,阿姐也从路悠悠身上看到了什么,她没有排斥她,才让路悠悠在轮回道中成功化身为她。 季深刻意淡化悠悠的记忆,让她逐渐以为自己就是赫灵爻,就是为了让她替代赫灵爻,永久地留在轮回中,再把真正的赫灵爻带出轮回镜。 但季深没料到,被顾赦察觉到了。 不仅如此,他还把路悠悠唤醒了,更令季深恼怒的是,路悠悠明明已对自己就是赫灵爻深信不疑,在这种情况下,依旧相信了顾赦所言。 她潜意识信任着顾赦。他的阿姐,却不信他 即便到死的那刻,依旧觉得季家灭门之祸,是他用鬼纸人操控季朝木所为!在阿姐心里,与世人一样认为,修习鬼术的他,就是那般恶人,季朝木这般光风霁月的仙门弟子,绝不可能做出那等恶事! 可又与世人不同,即便在阿姐看来,他是这般坏事做尽,为世间不容的恶鬼。她还是想将他引回正途,在这方面,她从未放弃过他。她固执地,想要找回初见时,一脸羞赧送她花环的小男孩,认为他只是被逼着不小心走错了路,想带他走回正途。 可她不知道,他早已回不去了。 * 顾赦握着青叶,进入轮回镜内景时,悠悠已在等待中睡着了。 她坐在起伏的白雾中,低着头,睫毛轻垂,怀里的小团子歪着头,窝在她怀里呼呼大睡。 头上包着圈布的镜灵,也斜靠着她,霸占了左边的位置。 两个小东西与女孩依偎着一起睡觉,场面瞧着竟有些和谐,顾赦神色微动。 镜灵是上古神器的灵智所化,神器都有自个的脾气,不会与凡人亲近,但师姐,好像向来招这些开了灵智的神物喜欢。 顾赦来到悠悠右边,曲腿蹲下来,端详着她恬静的睡颜。 他伸手,小心触上悠悠眼眸。 那浓黑的长睫微颤,仿佛下刻就要掀起。 隔着薄薄一层眼皮,感受到里面的眼珠,顾赦心下微松,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鬼王淡化悠悠的记忆,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在青团抓到镜灵前,他无法带师姐离开,多次尝试唤醒师姐的意识无果,提起往事她总面色茫然。 好在最后或许刺激够大,成功唤醒她的记忆。 内景一片白雾环绕,寂静中,不知想到什么,顾赦修长的手指蜷了蜷,少年向来苍白的指尖,微红。 他一开始只是想趁此机会,让犹如草木般的师姐,萌发一缕情思,莫总把他当小师弟,这认知不好,谁知后来 顾赦收回手,坐在悠悠身旁。 在轮回道待久了,极耗神识,她睡得很沉,低垂着头,暴露在外的白皙脖颈,弯着漂亮流畅的颈线。 这般姿势,等醒来时,脖颈酸疼在所难免。顾赦轻手将人拢了过来。 他五指埋在乌发里,小心让悠悠脑袋歪到自己肩膀,完成一切后,静了会儿,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 顾赦整个人放松下来,阖上眸。 不出所料的话,鬼王很快会赶来。不过对方强大的修为,在数千年间频繁使用轮回镜中,早已遭受反噬,虽然与其之间仍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但不至于绝望。 顾赦神识在长久的轮回中,也有了倦意。他小憩了会,朦朦胧胧间,右侧传来窸窣动静,几缕细软的发丝在他颈间蹭了蹭。 他轻扶着悠悠的手不觉收紧,下一刻,手中却空了。 顾赦睁开眼,一只浑身灰色绒毛的小狐狸,落在白雾缭绕的地面,两只爪子蒙着脑袋。 哼哼唧唧,埋头不起。 悠悠没想到一醒来,枕着顾赦在睡觉。 他长睫垂下,轮廓分明的侧脸熟悉之极,悠悠思绪一乱,不假思索变成了狐狸模样,努力缩小存在感。 她变得匆忙,落在地上,不小心被冰凉的薄雾呛了口,担心咳嗽把人吵醒,悠悠硬憋咳意,这才哼哼唧唧地扭来扭去。 没等她把咳意压下去,头顶传来一声“师姐”,悠悠动作一顿,呛呛咳嗽起来。 有指尖落在她背后,轻顺了顺。悠悠身体骤然绷紧,过了会才渐渐放松下来。 她仰起头,对上顾赦漆黑的眼睛。 四目相对,她耳朵浅灰绒毛不自觉泛红,想了想,眨眼道:“出轮回道后,我化身赫灵爻的记忆好像消失了,只记得” 她扬起爪子,努力握了握,把底下粉色肉垫挤成条缝。 “只记得这么一点了,” 顾赦默了瞬,面对一张小狐狸脸,难以看出神色,窥探出蛛丝马迹。 他不知悠悠说的是真是假,倘若是真的,轮回道一行,本以为多少能在对方心头留下点痕迹可惜。不过,不记得也好,看不到光亮的日子,师姐一定难熬极了。 顾赦薄唇紧抿,片刻,唇角微勾了下:“师姐不记得也好。” 悠悠肯定地点头,一转眼,就瞧见少年英俊的眉眼间,难掩落寞。 他勾着唇,鸦黑的长睫却垂着,修长的手指反复蜷起,像在估量那条细缝般的一点是多少。 悠悠迟疑片刻,往后退了两步。 目光从握手细缝移开后,担心鬼王追来,顾赦正要带将人出去,一抬眼,眸中倒映出的小灰团,把两只握紧的爪子放在眼前,从肉垫细缝里看他。 女孩笑吟吟的嗓音响起。 “不是还记得一点嘛,师弟在里面呀。” 顾赦愣了愣,半响,低低笑了起来。 “笑什么?”悠悠放下爪子。 “没什么,只是觉得,师姐与旁人不同。” 悠悠耳朵微动,正要问哪里不同,少年黑眸注视着她,压着嗓音,带着别样的缱绻,一字一顿道: “师姐,特别好。” 好到,他不愿旁人染指分毫。 . 第82章 第 82 章 站在往生池旁的身影,修长身形摇摇欲坠。 长期驱使轮回镜,季深的真身早已不堪重负,手探入池水中,苍白的皮肤开始龟裂,疼痛难忍。 他唇角却勾起笑,看起来高兴极了。 路杳是他见过唯一能替代赫灵爻的人,虽然这次被破坏了,但是无妨,再来一次便是,把路杳神魂送入轮回道里,就能把阿姐带出来。 罪孽深重者坠入往生池,会神魂俱灭,不存于六界。他耗费数千年的时间,终于找到办法。 季深注视着池水中血肉模糊的手,几许,挖出埋在池底功德链。 手链上九朵莲花坠不似当年的金光闪闪,变得灰暗,仿佛铺满尘埃,他轻抚坠子,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总不如你愿,不差这一回。” 戴上功德链,季深仰头望向永无白昼的鬼界上空,鬼界有无数的阴气供他驱使,修仙界没有,他的修为因此受到限制,如今那点修为已不足以支撑开启轮回镜。只有打破结界,让源源不断的鬼气涌入修仙界,才能发挥全部力量。 而幽都,正处在鬼界与修仙界交汇点。 季深神情难见喜怒,笼罩周身的鬼气,却以雷霆之势骤然扩散开来。 “这个小东西是六道轮回镜灵?怎么可能!我可是见过镜灵的,分明是个白胡子老头!” 尾巴一甩,幽蛟游到镜灵头上,低头打量。 眼前小孩一丝不苟穿着道袍,严肃地绷着张小脸,束发的黑白扣格外别致。黑白两色,乃传闻中的八卦扣,是六道轮回镜不错。 幽蛟愕然。 他对过往的记忆虽模模糊糊,却也记得,曾见过轮回镜镜灵。那是个威仪万千的白胡子老头,身着道袍,白发用八卦扣束起,满脸肃穆。 六道轮回镜与其他神器不一样,既不像弑神诛魔两剑主攻,也不像玄武甲那般主防,它却最为重要,掌管世间所有生灵的轮回,无论神魔仙鬼人妖,无一能避开,它乃六界共有之物。 作为轮回镜的镜灵,自然非同小可,怎么可能是面前这个与青团差不多高的奶娃。 可那道袍与八卦扣假不了。 幽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只凑到镜灵面前,幸灾乐祸。 “我记得你们是道行越高,年岁越大。上次见你白发苍苍,道威惊人,如今再相见,却越长越回去了,变得如此羸弱,该不会犯了什么大错,道行消散,被制裁成这模样了吧哈哈......” 看了看突然蹿出来,摇头摆脑嘲笑它的黑蛟,小镜灵摸摸额角伤口,扭头将脸转到一旁。 它是神器,才不会被这般低劣的嘲弄戳到心扉。 “呜哇~” 一发不可收拾的哭声,回荡在整个轮回镜内景,它哭声虽小,在内景却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令人听着头晕目眩。 幻化成小狐狸模样的悠悠,被四面八方的泣声包裹,震得险些从顾赦肩膀摔下去。 她稳了稳身体,正要抬起爪子,两只毛绒耳朵连带小脑袋被顾赦修长的手捂住,隔绝了嚎哭。 “先离开此处。” 顾赦另手抓住得瑟的幽蛟,朝青团望了眼。 轮回镜具有灵识,不认主,随时能消失离开。不知鬼王如何束缚住镜灵,将轮回镜归为己用,但好不容易抓到镜灵,以防万一,他让万古青盯着镜灵,以免对方逃走销声匿迹。 一身翠绿衣裳的小青团,懵懵懂懂地点头,扭头看哭个不停的镜灵,摸摸它的脑袋。 “不哭呀,” “哭也没用哦,你挣脱不了我的束缚。” 稚气而真诚的安慰在身后消失,周围灵气一变,悠悠睁开眼,环顾四下。 这里是鬼王的地宫,三丈高的轮回镜伫立在身后,镜面光芒消失,围绕镜身的六座玉棺发出轰隆响动。 “醒醒,” 一群仙门弟子横七竖八倒在祭台上,悠悠纵身一跃,用爪子挨个拍了拍。 脸上顶着红通通的爪垫印,方辰捂额坐起身,清醒过来后,下意识看向一座玉棺。 “啊!”一声悲鸣,萧町也睁开了眼。 在轮回镜光芒笼罩下,他刚梦到自己一剑破苍穹,帅到掉渣,就要得道飞升的时候,一只狐狸爪从天而降,将他拍醒。 “喂!你.......” 愤怒的话在嘴边,萧町发现身旁的灰狐,爪垫在他衣袖上反复摩擦,一脸苦恼。 “你怎么了?” “中招了,”悠悠声音包含痛苦。 萧町神色微凝,正要询问,一阵清风吹过,他湿润润的脸颊泛起凉意。 若有所感后,萧町食指竖在嘴前,“嘘——”字还未出声,听到悠悠边擦爪子边大声呼救:“救命啊,这人口水都流到脸上了!” 萧町:“......” 这狐狸与路杳一样,属狗的吧! 属于萧町的配剑察觉主人心情,发出鸣声,悠悠火速扭身跳回顾赦肩上,朝人吐了吐舌头,看他气得不清才乐呵呵转过头。 顾赦视线落在六座玉棺上,他袖间的幽蛟探出脑袋,恨不得化作离弦之箭,救出其中的白衣身影。 悠悠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眼下鬼王不见身影,是救人的好时机,但守在玉棺左右的鬼无忧等人不可小觑。一个鬼使倒也罢了,这里有六个,且各个实力远超化神境。 在修仙界中,只有五大仙宗的宗主来,才有一战之力,原著里,除了绝境中爆发的剑宗奇才萧町能与之交手外,其余仙门弟子皆不是对手。 追书时,悠悠还为真情实感为如何解决这些鬼使着急了下,好在顾赦单挑完鬼王后,鬼无忧等人便回归鬼界了。 鬼王季深实力还在这些鬼使之上,原著里,尚且年少的顾赦能将其击退,很大部分原因便是季深真身遭轮回镜反噬,早已难以支撑,且修仙界不同于鬼界,季深身在修仙界修为被压制了的。 还有部分原因,便是顾赦使用了魔威。也是此因,彻底暴露了他魔族的身份,他也从善如流地离开了清筠宗,他与季深一样,都是无法在修仙界立足的人,这里都不是他们该待的地方。 但眼下,情节已脱离了原著。 悠悠心虚地挠了挠绒毛,扭过头,顾赦修长的颈线引入眼帘,冷白皮肤,在阴气浓重的地宫中,浮起一层淡淡青色。 像是被冷到的。 如一团浅灰毛球的悠悠,下意识往右挪了挪。 “完了完了,我感觉玲珑没气了!”幽蛟一声悲鸣。 被他寄予厚望的玲珑没了! 顾赦望向玉棺旁的六名鬼使,沉思间,一缕细绒挨上他的脖颈,在阴湿的地下宫殿里,传来热乎乎的气息。 一时间,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 顾赦长睫微垂,唇角勾起微末弧度,这时,地宫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地面开始裂开一条条裂缝。 黑冷的阴气从缝间蹿出,仿佛张牙舞爪的鬼手,与此同时,轰隆巨响从上方传来。 察觉到某种疾速而来的危险气息,顾赦眉头一皱,悲嚎中的幽蛟哭腔顿住,难以置信地仰起头。 “这是......” 轰——! 幽都漆黑的苍穹,突然泛起红光,仿佛被一把刀刃划过,天穹被生生撕裂开一条口子。 无数碎光飘落,属于鬼界的气息扩散开来,以雷霆之势席卷了幽都方圆数千里的夜空。 一时间,八方震动。 鬼界与修仙界之间的虚空界破了! 刚从地宫内脱身的各宗弟子,抬头看到夜空被撕裂的口子,面露骇然之色。 这是何等的力量! 在众人震惊之际,混在人群中的顾赦,额角滑过一滴冷汗,令人窒息的威压落在他身上,在他难以动弹之际,蹲坐在肩上的小灰团,悄无声息消失了。 顾赦垂着眸,握紧的指节发白。 幽蛟察觉到不对,之前的不妙感在此刻变成现实,他屏了屏呼吸,暴跳如雷。 这不是该在修仙界出现的力量! 六界有个约定成俗的规矩,不管修为多高,身处在何界,就得遵循那地界的规矩。别说鬼界的鬼王,就是神魔界的那些人物来修仙界,也得将修为压到修仙界能承受的范围,否则修仙界早乱成一团,被超越界内能承受的力量摧毁得支离破碎。 故而一开始看到季深,知晓他是鬼界四大鬼王之一,幽蛟并不慌张,毕竟他知道,对方不可能使出全部修为。 可眼下,为了修为不受限制,季深竟然把鬼界与修仙界之间的结界打破,连接了两界虚空,让鬼气涌入修仙界,助他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 幽蛟难以置信,这已经不是不要命的程度了,季深简直是疯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仿佛被只无形的手捏住,下一瞬,被扔在了地上,悠悠摔得头晕眼花,恢复成人身。 模糊的视线中,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居高临下看着她。 是鬼王季深。 他面色惨白,唇色泛青,周身环绕着阴冷森寒之气,一双阴鸷的眼眸让人不寒而栗,但不知是不是受赫灵爻的影响,悠悠倒没那么怕他。 她只环顾四周,想着如何逃离,突然听他道:“季家灭门之祸,你觉得是谁?” 季深问的不是阿姐,而是她。悠悠迟疑片刻,在她拥有的赫灵爻记忆中,并未亲眼看到季深灭门,不知是谁。 “我觉得,是不是你动的手不重要,”悠悠嘀咕道,“重要的是,你确实有那心。” 季深脸上的笑意顿住,指腹摩挲着紫木盒子,静了许久。 不错。 他是打算,不过晚了一步。 季深眼神浮现些许迷惘,阿姐会不会也像这小姑娘说的那样,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认定他有了那心思。 “可我没错。” 但迷惘一闪而逝,冷漠重新回到季深脸上。 “她也没错。”悠悠帮腔。 季深敛着眸子,忽而露出玩味的笑:“若你那小情郎,你会杀了他吗?“ 悠悠暗戳戳施法的动作一顿。 小情郎? 她哪有小情郎! “那是我师弟,不过,”悠悠心头微痛,惆怅起来。 拜这鬼王所赐,在轮回镜里,她与师弟实在算不上清白了。 呜哇,悲! 罪魁祸首冷声:“回答我就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悠悠,撇撇嘴,随即欲言又止地回答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打不过他呢?” 空气突然陷入诡谲的寂静。 季深沉默了,悠悠愤愤然,喋喋不休起来:“他修为不高,可是你很快就会明白,有些人的修为不讲道理,尤其是......” 显然,季深并不想听到这些,他兀自打开紫木盒子。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悠悠心生不妙,下一刻,她便瞧见季深剜下自己的双眼,血淋淋的眼珠被他随手扔在地上。 一双保存得极好的紫色眼眸,被他小心握住。 悠悠瞳孔微缩。 她在轮回道里化身赫灵爻时,便是这双紫眸,赫灵爻的天眼,可窥天机,直视神魂,一切魑魅魍魉在天眼下,无处遁形。 悠悠自知不妙欲作逃离,可强大的威压从季深身上散出,让她几近窒息,别说逃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季深眼角滲着血,瞧着有些狰狞,他蹲下来,食中两指并着朝悠悠额头点去,悠声道:“虽然我想温柔些,但可惜,做不到,就幸苦你了。” 他话语落下,冰冷的触感落在悠悠额心,直击神魂,悠悠脑海“轰”得下,陷入一片空白。 季深一双染血的紫眸中,倒映出她体内神魂的模样。 人死魂在,就可借尸还魂,神魂是承载着一切的根源。他要用路杳的神魂替换赫灵爻,必须先用净魂术洗去她神魂关于过往的记忆,让神魂宛如一片白纸。 到时候,在纸上书写任何东西,路杳都不会有所怀疑。 季深要让她坚信自己就是赫灵爻,如此才能通过轮回镜,用她将过去时空中的赫灵爻神魂替换过来。 神魂不由自主脱离了倒地的身体,悠悠坐起来,茫然地看向地上的‘自己’,还没弄清是何情况,一缕缕魂力化作囚笼将她笼罩起来,刹那间,撕裂般的疼痛遍布全身。 宛如有尖刀从她神魂一寸寸刮过,痛不欲生,不止是疼,在记忆不断消散过程中,悠悠心底无端涌起恐惧。 这抹不知从何来,却透着丝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惧意,让她神魂止不住颤抖起来。 施法的季深,很快察觉到不对。 女孩缩在魂笼角落的神魂,蜷着身躯,在净魂术的作用下,单薄苍白得好似风一吹便要消散。 季深紫眸盯着她,神色露出些许意外。 “难怪......” 数千年间,他寻了无数人替代赫灵爻,都未能成功,独独路杳可以。 他原以为路杳与赫灵爻的命格相符,才在轮回道里,成功融合了赫灵爻的记忆,如今看来,不是两人命格相符,而是路杳......压根没有命格,或者命格被人剥夺了。 女孩神魂在净魂术下,白得近乎透明,细看出现了丝丝裂缝。 这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季深眼眸微敛,一边施法,一边将自身魂力渡去相助,净魂术对神魂损伤极大,却不至于如此,除非不是第一次受此术。 季深眼底露出似嘲讽,又似怜悯的幽色,不过掌下法术,却未有丝毫停顿。 时间缓缓流逝,悠悠躺在地上的灵身,气息全无,眼尾一点朱红小痣,逐渐暗淡,如一缕风中烛火。 顾赦仍被死死定在原地,直到无计可施的幽蛟,颤巍巍咬了他一口。 鲜血溢出,化作红色雾霭将顾赦包围起来,无形中,魔气与鬼气对抗起来,顾赦借此得以喘息。 他抬手落在肩头,指尖的空荡让他眼神骤沉。 “快看,那是什么?!” 一声惊叫,顾赦望向天边。 只见苍穹之上的冷月,忽而幻作了六道轮回镜的模样,与此同时,六座装着‘祭祀物’的玉棺,迸发强烈的金光,冲天而起,形成的阵法将轮回镜奉至中央。 刹那间,无可比拟的神器之威爆发开来,凡月光所至之地,众人仰头,入目皆为轮回之镜。 远在万里之外的清筠宗,平静的夜色,也被这瞬息转变的天象惊动。 一众长老现身,站在山门口,脸色剧变。 身在清筠宗都感受到浓郁的鬼气,难以想象,此刻幽都的情形,还有夜空上的轮回镜,让人不安到极致。 “速去禀报宗主!” 除清筠宗外,各仙宗也纷纷察觉,自修仙界与灵魔界大战结束后,各大仙宗再未有过如此紧张的气氛,四处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而诸方目光聚来的幽都,此刻,身处其间的一众仙门弟子,虽是各宗佼佼者,说到底,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都被眼前景象震得不轻,不知该作何因对。 唯一的好消息是,笼罩幽都的结界消失了。 “先行离去,将消息传回宗门!” 一人大喝,周围阴鬼对他们虎视眈眈,天裂处,更是有令人头皮发麻的鬼物从鬼界涌出,显而易见,这种情形不是他们能左右的,只有等各大宗主们前来,不然只是无谓牺牲。 众人闻声纷纷朝幽都城门撤去,混乱拥挤中,萧町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握紧悬在腰间配剑,勉强站稳身形,正欲随同门离去,余光注意到一道残影,逆着人流,朝玉棺形成的阵法快速掠去。 “喂!那个——” 有瞬间忘了那位清筠宗朋友的名字,他还酝酿中,后脑勺被狠敲了下:“还不快跑,发什么呆!” 同门魏师兄拽着他,御剑离去。 “宗主等人已经赶来了,等他们到了再行商议。” 萧町张嘴灌了口风:“那轮回镜怎么办?” “轮回镜主掌六道轮回,它是保证万物轮回秩序的存在,并非邪物,虽不知这鬼王想做什么,但左右不会对世间的生灵造成危害。” 魏师兄回头望了眼,皱起眉头,“比起轮回镜,更让人担忧的是结界碎裂。” “师兄你知晓的可真多!”萧町头一次用膜拜的语气道。 魏师兄呵呵:“这都是《上古神器录》里记载的,但凡你平日多用功......” 话未说完,他手中一空,萧町落地摆手,头也不回地朝来时地奔去:“既如此,我便不逃了。” 魏师兄额角青筋蹦出,他知晓萧町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爱凑热闹,却没想到,连这种热闹都敢往前冲。 与此同时,幽蛟也急得小黑筋一条条蹦出。 “主上你要做什么!” 笼罩在顾赦身上的威压已然消失,他来到开启六道轮回镜的阵法之外,穿过刺目的金光,顾赦隐约看到阵中一道红影。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紫眸遥遥望来,勾唇轻声宣告着什么。 “主上可千万要冷静!” 眼尖的幽蛟,一眼看到季深身旁,倒着个熟悉的女孩身影,下意识拔高嗓音。 “这会季深可不比之前,他是鬼王,背靠鬼界,有得天独厚的力量,轮回镜的开启也比之前强大千百倍,不可能打断的!” 作为守护灵,能察觉到少年心情的幽蛟,心悬到嗓子眼了,生怕对方做出危险的举动。 此刻,饶是他一千个一万个担心玉棺里,被当作仙物祭祀的玲珑,也不会傻到让顾赦破坏大阵救人。 之前顾赦一同进入轮回镜,将悠悠意识唤醒,又有青团抓住镜灵,两人才成功离开。如今大阵汇聚了六道之力,季深坐镇阵眼,身披鬼界之力,别说顾赦了,就是大乘境修士,甚至天界诸仙下凡都难以破阵,阻止不了。 阵法形成的光圈,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顾赦抬手落在上面,运转灵力的刹那,便被震开数十里,勉强稳住身形后,“噗”得吐了口鲜血,他的灵力与其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 “诶,顾道友你没事吧!” 半路总算想起对方的名字,萧町刚赶来,瞧见顾赦嘴角溢血,脚下地面鬼裂,吓了跳。 以为对方同他一般,不畏生死来看神器之威,他欲上前结伴,却见少年侧头,露出阴鸷冰冷的眼眸。 萧町下意识顿住脚步,堪称危险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腰间佩剑上。 “借剑。” 萧町下意识捂住佩剑。 身为剑宗弟子,剑在人在是最基本的礼节,而且他可宝贝这剑了,虽只是其貌不扬的低品灵剑,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赠给他的,陪他从小长到大,情深义厚,连名字都是他取的,斩灭。 方才逃跑,他都不像同门师兄弟们那样御剑飞行,就是舍不得踩,平日摸都不给人摸。 拒绝的话到嘴边,瞥见顾赦衣间的血色,萧町拧眉一瞬。 湛蓝的剑穗轻摇,他转手将灵剑掷去:“罢了,虽然不知你想做什么,但斩灭认主,就看你能用出它几成了。” 剩下的话萧町没说,那就是,用出百分百剑力也没用,低品灵剑能承载的灵力有限。 顾赦一言不发,划过他长指的剑穗,被风吹得微微荡起。 宝贝剑在顾赦手上,萧町紧盯着他,全神贯注到身旁有人靠近都没注意,直到对方一声“阿弥陀佛”,才蓦然惊醒。 他侧头一看,是聆音宗的小沙弥,据说幼时便能诵万卷佛经的天才佛修,牧芥。 “你怎么也在这?!” 牧芥双手合十,夜色里泛着淡紫的眼眸,望了望取代冷月的轮回镜,又看向阵中的身影。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轻叹了声。 “阿弥陀佛,小和尚一直在此处,看到有人进入镜中,现在,又有人要走出镜中了。” 六座玉棺形成的大阵中心,躺在地上的女孩,白皙的手指忽地动了下。 蹲在她身侧的季深,呼吸一窒,整个人都不自觉紧绷起来。 倒映在紫眸中的神魂逐渐清晰,他一动不敢动地守着,直到女子神魂在轮回镜的照耀下,完全归位。 “阿姐......” “什么进入出来?” 牧芥的话,萧町听得云里雾里。 这时候,一片叶子从轮回镜内探出,像在察看外面情形,动来动去。 幽蛟一眼认出是青团,以为顾赦在让青团阻止:“行不通的主上,大阵开启,镜灵也只是按规则形势,就算青团抓着它也......主上?!” 话未说完,幽蛟一声惊呼,吓得几近失声。 不知何时,斩灭剑出鞘。 顾赦右手握住剑柄,阴沉目光盯着轮回镜,另只手抓住剑刃,殷红鲜血,刹时染满了剑身。 幽蛟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他是魔蛟,顾赦的血与他而言既具威慑力,又因守护灵的缘故,极具吸引力。 “主上,”体内的魔性沸腾起来,幽蛟使劲摇摇头,尽力保持清醒。 “这大阵破......” 不及说完,幽蛟忽然发现,顾赦望向的不是大阵,而是苍穹之上,如冷月高悬的轮回镜。 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他吓得浑身血液倒流。 该不会,见破不了大阵,主上要一剑毁了轮回镜吧。 “万万不可!!!” 此事要是做了,后果比季深打破两界虚空还可怕!那可是六道轮回镜,掌管万物轮回的东西,有半分差池,六界生死轮回都要大乱! 幽蛟毫不犹豫甩开尾巴,要缠住顾赦的手腕,一条长着嫩叶的枝条,抢先一步。 察觉到顾赦的杀意,原本在轮回镜内景的小青团,立马钻了出来,千钧一发之际,万古青坚韧的藤蔓束缚住顾赦的动作。 “主人,不可以。” 顾赦垂眸看它:“你想找死吗。” 青团小脸一白,这种举动已是叛主了,可它是神物,即便顶着叛主的反噬之痛,也要维护世间安稳。 顾赦语气漠然:“看来你我情份,今日到了尽头。” 青团神色露出无措,缠在顾赦手腕上的枝条,却未曾松开,它虽对一切事物处在懵懂阶段,却本能的,知道轮回镜重要性,必须保护。 “主人......” 它声音极小,苍白地试图挽救什么,可顾赦已不再看它。 “你呢。” 黝黑的小尾巴抖了下,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回荡在都城上空,刹时山摇地动。 幽蛟:“吼——” 它自然无论何时都站在主上身边的!它可是最忠实的小黑蛟! 一条巨大的黑蛟凭空出现在顾赦左右,激起尘土漫天。 不远处的萧町目瞪口呆,看着缠绕在顾赦手腕上的藤枝,化作断枝残叶,纷纷飘落,斩灭剑在他手中,泛起冷锐光泽。 被森冷鬼气层层笼罩的幽都,突然间,一股强大的魔气冲天而起。 清筠宗。 明月阁空旷的高处,一袭墨绿长袍负手而立,眸如夜色般沉寂。 “宗主!” 一众长老匆忙赶来,望着廊栏前的身影,欲作禀报,话刚到嘴边,远处传来碎裂响动,他们抬头望去,下一秒,难以置信地望着苍穹上的轮回镜。 一柄染血的长剑,竟斜斜插入镜面! 众人惊得愣在原地。 刹那间,整个天地仿佛沉寂下来,只有湛蓝的剑穗在风中摇晃。 “你是......阿弟么,” 许久未见光亮,睁眼看到一袭红衣的紫眸男子,屈膝半跪在她身旁。 这人呆呆看着她,脸部轮廓透着几分熟悉,与记忆中一个少年身影颇为相似。 附在悠悠灵身上的神魂,记忆停留在跳下往生池的时候,不知眼前是何情形,她带着几分迟疑开口。 对方不言,她又轻道了声:“阿弟?” 季深仿佛如梦初醒,薄唇翕动,微微颤抖的手朝她伸去,但下一刻,头顶上空发出碎响。 “咔嚓——” 镜面碎裂的声音,响彻夜空,笼罩着女子神魂的轮回镜芒,骤然暗下。 季深愣了瞬,双目充血。 不行!还差一点!阿姐神魂还没完全与路杳灵身融合! 他张皇失措地想拥住神魂,手掌却穿过了对方。 赫灵爻的神魂脱离了悠悠灵身,轮回大阵被强行中断,神魂从何处来自会归向何处。 “不......阿姐!阿姐!” 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着赫灵爻,仿佛要将她从这个时空强行抽离。 赫灵爻浑浑噩噩地张望四周,一片宛如末世之景,鬼物从天裂处爬出,带着鬼界的阴冷气息,被长剑击碎的轮回镜,还有陌生又熟悉的城池...... 她愣了愣,最终看向面前的身影。 她已经听不到季深的声音,视线也变得模糊,只能看到他拼命朝她抓来,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喊着什么。 戴在他手腕上的功德链,曾经遍布金芒,如今已变得灰暗。 赫灵爻定定看着季深,半晌,无奈地叹了声。 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她曾想守护的人间,变得满目苍夷,她从小看到大的阿弟,看起来......还是那般的痛苦。 或许天命不可违,赫灵爻眼神流露出悲伤,神情有些沮丧与释然。 神魂濒临透明。 弥留之际,赫灵爻缓缓伸去了手。 原本几近癫狂的红衣鬼王,骤然安静下来,一只透明而白皙的玉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脸庞。 “也许不该丢下你,天命终究难违,”她温声道。 “来往生池吧,与我一起灰飞烟灭,阿弟......” 功德链灰暗,她曾给季深留下的万千功德,已被耗费干净,如今他再一次业障满身,再入往生池,会如她一般再无轮回,永远沉寂在往生池底,如阵清风拂过,消失在世间。 镜面四分五裂。 夜空摇摇欲坠的轮回镜,最终随着长剑一起坠落,被遮挡在镜后的月光重新洒向人间。 目睹神器坠落的清筠宗长老们,齐齐皱起眉头,面露忧色。 路天沉拂袖,负手立在前方,一缕乌黑的血顺着他指尖,滴落在地。 站在后方的众人注意到,大惊失色,上次见宗主受伤,还是他诛杀魔君释九阴的时候。 “宗主?!”“怎么回事?!” 众人惊慌失措,比看到轮回镜碎裂还要慌乱几分,唯一猜到一二的宇文离拧眉,脸色难看极了。 寻常灵剑岂能伤到神器,想到那笼罩剑身环绕的魔气,还有此刻身在幽都的顾赦,一抹不详之感,涌上宇文离心头。 莫非咒禁被冲破了...... 宇文离担忧地看向滴落的乌血,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路天沉拿出锦帕,随意擦拭两下:“我一人前往,你们留在宗内镇守,以免灵魔界的人趁机来袭。” 话落,他掷下乌红的锦帕,修长身影消失在原地。 “怎么回事?!!” 逃至城门的魏师兄,发现击碎神器的灵剑异常熟悉,细看那飘动的剑穗,湛蓝细长,像极了萧町的佩剑斩灭。 他吓得眼前一黑,匆忙折返回去。 找到人时,萧町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魏师兄狠拽了他两下,暴怒道:“萧町你闯大祸,你的灵剑.....” 话到一半,魏师兄忽然止住,顺萧町的目光望去。 开启轮回镜的大阵余威散去,处于阵心的地方,已是一片废墟。 轮回镜碎片散落,斜插在地的斩灭剑,是被个玄衣少年握住的。 鲜血沿顾赦手指滴落,他半跪在地,面色苍白,借剑之力勉强撑着摇摇欲坠的清瘦身形。 在他身前,静静躺着一袭红衣。 “噗——” 喉间血腥狂涌出来,顾赦视线变得昏暗,他半垂着眼,松开了斩灭,将地上的身影抱到了怀里。 “师姐?” 轮回大阵被破坏了,按理神魂该归位了,可人迟迟没有醒来。 顾赦视线愈来愈模糊,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看清了悠悠的脸颊。 这一眼,他愣住了。 不知是不是流血太多,顾赦有些冷。 额角鲜血没入他的眼睛,眼前一切变得猩红,怀疑是这缘故,才忽略了某个小红痣的存在,顾赦用手狠狠抹了两下眼。 他再次看向那张白净恬静的脸,随后,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走了......她走了...... 天裂处,从鬼界探出脑袋的鬼物,嗅着修仙界内浓郁的活人气息,垂涎三尺,为首鬼物裂开血盆大口,正欲跳入幽都,底下突然传来轰隆巨响。 一股震慑天地的力量爆发开来,以摧枯拉朽之势,让屹立千年的鬼城轰然倒塌。 顾赦体内无法抑制的暴虐魔气纵横开来,伴着幽冥鬼火,将幽都内外顷刻化作一片焦土。 夜空,星辰尽暗。 悠悠意识模糊,整个人仿佛浸入水中,缓缓沉入暗不见底的深处。 四周没有光亮,声音,她像来到死亡的尽头,朦朦胧胧间,忽然她听到一个苦恼急切的机械音。 “该死!被横插一脚,全盘乱了,别走!任务还没完成,别走啊——” 悠悠意识回拢了些,这种时候,系统的声音都变得亲切起来,她试图抓到这根救命稻草,但系统声音离她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无边无际的寂灭再次笼罩而来。 悠悠心里充满恐惧。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没有记忆,漫无目的地在陌生地方流浪,世间热闹得纷纷嚷嚷,好像只有她,被遗留在这不知名的角落。 “......师姐......” 在悠悠最后一点意识消散之际,一个沙哑的少年嗓音传来,带着近乎乞求的低腔。 “别走,求你......别走......” 悠悠在这刻有些茫然。 她已不记得这声音是谁,仅存的一点意识慢吞吞思索着,这人是谁,还有......要消失的人是她,为何这人声音听起来如此得难过,好像......比她还痛苦。 “......” 顾赦。 你是在害怕么。 第83章 第 83 章 悠悠指尖微动,长睫向上缓掀,守在床边的慕天昭察觉到,嗓音微紧。 “师妹。” 悠悠试图说话,但嗓子疼得厉害,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将目光望了去。 一袭青衣的少年站在床边,神情透着忧色,两根长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见目光涣散,不由皱起了眉头。 是慕天昭。 原身的师兄,原著男主...... 记忆逐渐恢复的悠悠,头痛欲裂。 浑浑噩噩想到,刚来这世界的时候,第一个见到也是这位师兄,还是对方把自己从寒潭里捞出来的。 慕天昭拿出一枚淡青色的丹药,丹身浮现出细密金纹。 这是养魂丹。 师父交代,路杳醒后喂其吃下。 温热的丹药在齿间融化,药草清香袭来,悠悠脑袋在枕上动了动,试图起身,可惜睁眼没几秒,连句话都未挤出来,在丹药作用下又沉沉睡去。 见人重新阖眸,慕天昭托住那斜歪的脑袋,手掌微动,将其掰回枕间。 几张传音符在他手中消失。 将醒来的消息传出去,慕天昭坐在床边,静静等着灵药长老等人前来。 室内一片寂静,他浅眸落在女孩苍白的面容。 这场景,倒有几分熟悉。 路杳幼时生了场大病,也是如此,他在床边守了几个日夜,不过那时,是路杳一直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她仿佛陷入梦魇,在宗主长老等人来看望的时候,迷迷糊糊叫着“师兄”,宗主因此古怪地瞥了眼他,似是诧异,带他来清筠才短短半月,怎么路杳与他这般熟了,半梦半醒唤得不是爹爹,而是师兄。 慕天昭也不甚明白。 他思来想去,或许是因为,发现小师妹昏倒在地的第一个人是他。 当日情形他记得尤为清楚,天色灰蒙,白雪纷纷,路杳提着小木剑,一大早离开了旭日峰,走时还与他招手,说去卧龙峰找位朋友。 卧龙峰是外门弟子居住之地,她身为少宗主,时常混迹此峰,似是去寻一个叫顾赦的外门弟子,慕天昭有所耳闻。 他点点头,给了她一把伞遮雪,可到了夜间,路杳迟迟未归。 慕天昭不放心去寻,最后在一座神像旁,看到快被大雪完全埋没的小身影。 他跑过去将雪拨开,把她挖了出来,路杳一张小脸苍白,气息微弱,却还有几分意识,伸手紧紧抓住他衣袖,唤了声“师兄”,似乎想说什么。 可惜后面的话还未出口,袖间的小手滑落,路杳昏厥过去。 他匆忙将人背起,中途一个嗓音柔柔响起。 “我来帮你。” 慕天昭侧眸,才注意到神像后的白衣女孩,一张容颜最是雪白无垢,嘴角挂着的笑,让人莫名的心中一动。 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 “我徒儿醒了?!甚好,可惜老夫现在无法抽身,这些该死的鬼物可恼人了,路丫头就交与你照料了!” 一道传音符亮起,从内飘出的声音打断慕天昭回忆,他揉了揉额角,眸底透着淡淡青晕。 幽都惊变已过七日,天下大乱。 先有结界崩塌,鬼界阴物自天裂涌出,生灵涂炭,三界难安,后有神器碎裂,生死轮回陷入凝滞,天道紊乱,六界震动。 如今修仙界五大宗主齐聚幽都,修补结界,阻止更多鬼物闯入,各宗长老亦出动了大半,合力剿灭为祸人间的鬼物,而破碎的轮回镜...... 悠悠再醒来,疼痛消减了许多,她扶额抬眸,开口嗓音沙哑极了。 “师弟呢?” 慕天昭将养魂丹递给她,闻言默了瞬:“如果你说的师弟是顾赦,那他在戒律堂。” 悠悠接过丹药的手微顿,眼底的疑惑尚未浮现,听到慕天昭下一句。 “他在戒律堂,天诛阵。” 悠悠手中的丹药,“啪”地落在地上。 戒律堂共有九扇门,顾赦曾因涉及一名弟子身殒,而被关在第三扇门后,那座破败的院落,是关押门内犯事长老的地方,与他而言已属重罚。 而天诛阵更在第九扇门后,那里是戒律堂,乃至整个清筠宗最核心的地方。 自建立以来,只关押过一人:灵魔界大荒之主释九阴,那个曾在修仙界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魔君。 “师弟犯了何错?!” 悠悠仓促下床,落地瞬间险些摔倒,慕天昭扶住她,眉头紧皱。 “他打碎轮回镜,闯下弥天大祸,师父到现在还在幽都用自身修为修补轮回镜!” 悠悠抿唇不言,指尖发白地捡起丹药吃下,体内灵力恢复后,便甩开了人朝戒律堂赶去。 一路上,她发现不仅有清筠弟子在巡逻,身着上弦、剑宗等服饰的弟子也在其中,各个神色肃然。 越靠近戒律堂,巡逻的弟子越多。 远远看到庄严的大门,还未上前,悠悠便被拦在外面,“没有长老之令,不得靠近。” 守在大门外的皆是修为已达元婴的弟子,悠悠一眼望去,都是模样陌生的师兄师姐,这些弟子平日都在外历练,收到急召才会赶回宗门。 悠悠负在身后的手微动,几个小影子从袖下掉落,迅速没入草丛。 她朝人微微颔首,望了眼沉沉夜幕中的大门,嘴唇紧抿,转身退去。 戒备森严的戒律堂中心,一座占地十里的大阵里,用九道玄铁链囚着个唇色苍白的少年。 宇文离负手立在阵前,身为戒律堂长老,他是唯一一个能到此处来的人。 “再问你一遍,为何要毁神器。” 无人作答。 宇文离习以为常,目光落向阵中的少年身影。 他伏跪在地,背脊却十分笔挺,即便气若游丝也未曾低过头。 宇文离看了良久,不知想到什么,淡声道:“你父君便是在此处身陨,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你了。” 粗壮的玄铁链泛起响动,顾赦抬眸,睫毛残留着冷风吹干后的血迹。 “就是这个眼神,与释九阴一样让人讨厌。”宇文离皱眉。 顾赦:“你说这话,也让人讨厌。” 他与释九阴实在没有所谓的父子之情,或许幼时曾对其有过一点憧憬,但这份憧憬很快被碾碎。 被人说像释九阴,饶是顾赦心境超脱,也十分接受不了。 “事实证明,师兄仁心留你一命,带你回宗是个错误的决定,” 宇文离出声,打断少年思绪。 “即便他用咒禁封印你的魔性,为你改名,让世间再没有大荒魔君的九子释玄,只有清筠弟子顾赦,可惜,你体内终究流淌着魔族血脉,生而为魔,免不了要掀风起浪。” 时至今日,顾赦终于知晓为何从小灵脉受损,即便付出比旁人百倍的勤苦,修为也难以精进,原来不是中毒,而是被路天沉施以咒禁。 咒禁,世间最神秘莫测的法术。 “要我感恩他的大德吗。”他垂眼嘲道。 “无需。”宇文离拂袖离去。 “你只是师兄残留的几分天真,便留在天诛阵中,等待判决吧。” 九扇门在身后一一合上,宇文离走出戒律堂,与看守大门的弟子嘱咐了几句。 远处树林草丛里,几双眼睛望着这幕,待其走后,一堆泥人开始用金色小铲子,挖起坑来。 远在旭日峰的悠悠,盘膝坐在榻上,操控着小泥人挖掘通向戒律堂核心之地。 不同于上次顾赦被关,她用泥人遛进去,这次看守森严,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地上无门,上天更是无路,悠悠想去看望顾赦,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抄起路天沉曾给她用来铲草的金铲,挖地道。 她不知能否成功,只能尽力一试。 于是戒律堂外树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 宇文离走后,天诛阵内恢复宁静,四周雷光环绕,顾赦轻咳一声,点点血迹染红苍白唇色。 被关了七天七夜,加上神器反噬,身体早已支撑不住。 顾赦闭了闭眸,想起上次尝到大限将至的滋味时,也是在戒律堂,那时候,有个小泥人脚踏落叶,拖着沉甸甸的包裹来了。 无边寂静中,顾赦忍不住弯起嘴角。 不知苏醒没有。 最好没醒,如今的境况,他实在不希望师姐过早醒来。 顾赦敛下眼底情绪,思绪万千之际,充斥在阵内,细若游丝的雷光忽地泛起异动,聚集在一个角落上方,蠢蠢欲动。 “嘿咻~嘿咻~” 隐约间,一个熟悉的嗓音从地下传出,顾赦皱眉,怀疑出现了幻听。 但他的视线中,却有一层地面裂开,紧接着满头土灰的小泥人,钻出身来,手里拿着金光闪闪的铲子。 看到少年的瞬间,悠悠双眼放光,但“师弟”两字还未出口,头顶上空的雷光狠狠闪烁两下。 “滋啦。” 勇敢的小泥人被劈成了焦土。 第85章 第 85 章 修仙界南边偏远地带,终年不见人迹的连绵群山,傍晚时候,“砰”的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耗尽所有力气的幽蛟,化作蚯蚓大小,气若游丝,悠悠将它放入玉盒里休养。 阴冷潮湿的山洞内,火焰噼啪作响,悠悠让顾赦半靠着自己,给他喂了许多丹药,但效果甚微。 顾赦的灵力在消散,落在他脸上的火光都显得苍白。 “系统,系统!”察觉到顾赦身体愈来愈冷,悠悠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慌张,“他气息越来越弱了。” “比我想象中严重,”系统一声长叹。 “神器反噬,加上咒禁发作,他体内的灵核已碎,无回天之力了。” 它自是不希望顾赦现在死的,与它而言,顾赦身陨不代表终结,多年后,他还是会重临于世,或许会变得更加棘手,到时候,可能连身负天命的慕天昭都不是对手了。 系统长吁短叹,沮丧起来。 悠悠无暇听它哀叹,紧咬着牙,将体内灵力源源不断渡给顾赦,直到顾赦指尖微动,反握住她的手。 “师姐,” 顾赦低唤了声,掀起眼睫看到女孩脸上前所未有的慌乱,他眉宇透着倦意,似乎累极了,嘴角却扯出一抹笑来。 “别担心,我没事。” 话落他右手微转,幽紫色的火焰纹在掌心浮现,在悠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幽冥鬼火的火灵顺着顾赦指尖,没入她的手腕。 悠悠察觉识海里多了簇幽紫色的火苗,脸色一变,顾赦扣着她的手腕,安抚似地摩挲了下。 “听我说师姐,”他唇色苍白,嗓音在昏暗的山洞里低低响起。 “万古青与我的灵契已经解了,我将它困在幽蛟体内,等幽蛟醒来,让他将万古青吐给你,还有......幽蛟虽有些蠢,但皮糙肉厚,值得留在师姐左右,遇到危险可让他......” 顾赦话音一顿,手背上滚过一抹温热,他愣了愣,听到悠悠低声道:“你别跟我说这些好不好,” 她嗓音轻颤,混着不曾有过的委屈与无助。 “我害怕......” 临死前,顾赦体验到了何为剜心之痛,他长睫微颤,抬手想帮女孩拭泪,一只发簪从袖中掉落。 火光照耀中,簪上流苏泛起柔和的浅蓝光晕,顾赦微微睁大了眼睛。 母妃...... 不是,早就身殒了么。 “血魔给你的,”悠悠嗓音沙哑地解释,将簪子捡起放入顾赦手中。 依靠原著,她知道顾赦母妃没死,知道两人有团圆的一天,虽然结局不是想象中的完美,但终究弥补了顾赦幼时的遗憾,可他如今要死了,等不到那天了。 悠悠眼底泪珠突然像断了线的珍珠,抑制不住地落下。 若是没有她的存在,一切会像原著那样,顾赦能安然无恙地回到灵魔界,成为荒域的魔君,一步步登上九域之巅,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很长很长的岁月,去完成万千魔灵的夙愿,去征服六界......而不是在这狭窄阴暗的山洞里,结束短短一生。 “对不......” 顾赦指尖抵上悠悠的唇,止了她的话,轻声道:“我很高兴,” 与他一起淋雪白过头的小女孩,曾是除母妃以外,唯一真心待他的人。 他一直以为对方受他脸上魔纹惊吓的缘故,才遭遇意外,神魂缺失,直到轮回镜的出现,他发现了另种可能。 “我很庆幸,不是我伤害了你。” 顾赦拿出一块染血的龙纹玉佩,他曾经无比厌恶魔修这身份,也厌恶这块象征他身份的玉佩,上面刻着他都快陌生的名字“释玄”。 “赦”有宽恕之意,他不知路天沉为何给他取此名,他不认为自己有何需要被宽恕的地方,也并不喜欢这名字,直到冒出个像甜糕般粘人的小女孩,虽然他从不回应,她还是每天笑吟吟对着他唤“顾赦”。 这名字在对方绵软嗓音下,出奇的好听,像是裹了糖一样。 最后是他败下阵来。 她已经认定他是顾赦,若再换名字,担心她会不记得,忘了他是谁。 “师姐.......路杳,” 悠悠听到后两字微愣,朦胧泪眼望着顾赦,他漆黑的眼眸,变得深邃而灰暗。 “我死后,别相信任何人,轮回镜已废,没有任何人能将你带走......去寻路宗主,跟在他左右修行,但要记着......终有一天他也会离去,在此之前,师姐......你要强到能保护自己......” 悠悠手中多了枚玉佩。 “龙玉里凝有我一滴精血,法决幽蛟知晓......带上它,魔物不敢伤害你,就像我在......” 一阵凉风从洞口灌入,山洞内忽然安静下来,悠悠耳边一下静得可怕,她屏着呼吸,探向顾赦垂落的手腕,小心翼翼道:“师弟,” 无人回应,就像指腹感受到的脉搏一样,陷入死寂。 悠悠脸上失了血色,脑海一片空白地抱住顾赦:“没事,我带你去幽都找爹爹,他一定有办法......对了,还有轮回镜.....我可以用轮回镜将你带回来。” 悠悠近乎魔怔地低喃,恍然间系统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踉跄地将顾赦扶起来,要将人带走。 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按住她。 “我有办法救他。” 手的主人一身黑袍,带着玄色面具,不知何时出现在山洞中,他气息敛得严严实实,在系统难以置信的惊呼声中,摊开了手,露出两枚棋子。 一枚黑,一枚白。 “苍生棋?!!” 系统的声音将悠悠彻底惊醒,她心脏跳得极快,死死盯着来人手中两枚棋子,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不知这棋子如何救顾赦,但苍生棋的大名她知晓,原著里最神秘描写最少的神器,苍生棋。曾为释九阴所用,威名响彻三界的生死棋,便是苍生主棋麾下的副棋之一。 相传苍生棋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黑白两色对应阴阳、正邪、日月...... “请、请前辈赐教。”悠悠嗓音发紧。 黑袍人淡声道:“你可以选一枚,打入他体内替代破碎的灵核,棋子与苍生连联,他可借苍生之力续命,不过......” 悠悠心下微紧,抬眸无意对上来人的眼睛,尚未窥见眸色,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涌来,险些让她晕过去。 那人微微一顿,继续道:“这只是保他性命的权宜之计,与棋子融合代价很大,只要棋子在他体内一日,他就会受其影响,这影响也许是记忆,也许是性情,也许是修为......而且,这些与你的选择有关。” 他将黑白两棋递给悠悠:“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话落,神秘人走出山洞,悠悠似懂非懂地望着手中两棋,脑海中,系统陷入前所未有的情绪波动,即便它拼命掩饰,悠悠还是感觉到了。 它近乎颤声道:“选白棋!白棋!” 悠悠:“为何?” “白棋为正,你让顾赦与白棋融合,他的魔......魔性将彻底消失,摆脱真魔血脉,从此一心向善,”系统激动不已,“原著里的那些将不会发生,他不会攻打修仙界,不会威慑六界安宁,世间不会再有腥风血雨,天下太平!” 悠悠心中微动,望着白棋:“可是,如此不就与原著不一样了吗。” “谁还管......”系统无意识拔高嗓音,顿了顿,轻声细语地解释,“无妨,无妨,比起原著虚无缥缈的情节,眼下他的性命更重要。” 悠悠眸光微闪,一言不发。 她不认为系统如此看重顾赦,系统在意的是师兄慕天昭,让她来此的目的,也是阻止顾赦挡慕天昭的道。 悠悠没听过系统这般迫切的语气。 系统察觉她的迟疑,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只能继续劝道:“我向诸天神灵起誓,绝无半句虚言,这白棋会唤起顾赦良善的一面,等他醒来,他会变得像你,像慕天昭,像所有的仙修一样,以守护苍生为己任。” “他不会再陷入被修门追杀的境地,往后能与你一起留在修仙界,留在清筠宗,”系统道,“就像路宗主为他设想的那样,所有人都期盼的那样,不好吗。” 悠悠轻抿了抿唇,这样自是很好。 顾赦,本就是很好的人。 察觉到她心动,系统轻声道:“别等了,把白棋打入他体内,他就能醒来了。” 但悠悠迟迟没动,目光反而落在了黑棋上,系统瞬间警觉起来。 “你要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悠悠蹲在顾赦身前,凝望着少年苍白的面容,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她缓缓攥紧手中两枚棋子。 系统无法理解,它察觉到悠悠想选白棋,但不知她在犹豫什么,担心出差错,它道:“若你仍无法抉择,我便让你见识一下。” 它话音落下,悠悠视线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身处在潮湿的地牢里。 四周昏暗,空中弥漫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息,悠悠茫然之际,一阵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响起,由远及近。 不一会儿,淡淡幽光停留在门前。 铁链摩擦声响起,玄铁制成的牢门被打开,一个银发青年走入,头上戴着黑色抹额,袖间蝶纹涌动,长靴裹着劲瘦的小腿,冷漠地瞥了眼她。 “君上有令,带走。” 三个身着铁制铠甲的男子应声上前,悠悠几乎被拖着出了地牢。 许久是太没见过明亮的光线,离开地牢后,悠悠眼睛被外界的光刺得生疼,她忍着痛环顾四周,一道抱剑的身影率先映入眼帘。 那人立在空旷处,衣着简朴,背影如松柏挺立,冷风刮起,拂起的落叶与他衣摆一起微微摆动。 悠悠眼神微动,从这人身上,察觉到一点似曾相识之感。 像萧町一般的剑修。 不过萧町修为,显然与其不在一个等级,悠悠虽看不穿,通过周围侍卫看到对方的敬畏,却能估量一二。 “走吧,时间到了。” 剑修没有回头,待银发男子上前,两人一同朝远处宫门走去。 悠悠被迫跟在后方,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动,一个银发蝶纹,一个布衣剑修...... 蓦然间,她瞪大了眼。 这是原著中后期出现的人物,顾赦的左膀右臂! “快走!”押送她的侍卫警告道。 “两位大人亲自护送你,劝路少宗主收起那些小心思。” 悠悠一言不发跟上,斜瞄了眼,果不其然在侍卫手腕间看到了佩戴的银镯,镯上赫然有个“释”字。 悠悠微眯了眯眼,原本的猜疑得到证实。 不知系统搞了什么鬼,她身处在灵魔界,更准确的说,在顾赦的地盘里,押送她的都是顾赦的人,他们唤她路少宗主,显然知道她的身份。 要带她去哪? 还是顾赦身边两名大将亲自押送。 原著里,这两人一个负责顾赦的安危,在顾赦初回灵魔界,无数人想取他性命行刺杀之事时,都被这一人一剑其阻拦在外。另一个在暗处掀着腥风血雨甚少露面,却操纵着灵魔界人人闻之丧胆的存在。 顾赦登上魔君之位后,便有两人一明一暗辅佐,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同时出现只为押送一个人,太过大材小用,匪夷所思了,就算是原著里...... 悠悠顿了顿,嘴角艰难扯起一抹笑。 书里确实有这么一段剧情,灵魔界与修仙界关系微妙,剑拔弩张之际,恶毒女配路杳落入大反派顾赦手中。 彼时路杳已臭名昭著,得知她被抓的消息,修仙界内叫好者无数,没人想救她。但慕天昭不得不救,路杳终究是他师父路天沉的血脉,若让其葬身魔修之手,来日他无颜面见。 这个时间点,慕天昭已统领了清筠宗,其余仙宗也以他为中心,尽管众人阻止,他还是以身涉险来了灵魔界,不惜一切救走路杳。 可顾赦开出的条件,他无法接受。 “想要路杳,拿白芙雪来换。” 慕天昭自然不愿,但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不得不做出抉择,路杳也从永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出来了,押送她的,正是顾赦两大的心腹,以免被人中途劫走。 以往看到书里这段时,悠悠直呼二选一刺激,没想到有天会身临其境。 她不知系统想做什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天空乌云密布,及至城墙,排列整齐的侍卫长长展开,面色肃穆,一身铁甲在冷风中岿然不动,目送两位大人押送悠悠走出城门。 城外一片辽阔的空旷之地,站着数道身影。 悠悠远远眺望,为首之人一袭长衫,面如冠玉,浅眸薄唇,立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气质比少年时更超凡脱俗,少了青稚,眉宇多了几分沉稳。 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女子,则如不染尘埃的高山雪莲,透着柔美之色。 慕天昭与白芙雪,长大后的男女主,确实如书中所言一俊一美,赏心悦目。 知道是系统的手段,悠悠并无惧意,打量完主角团,乖乖走出数里,在城门与慕天昭等人中间距离处停下。 城外冷冽的风吹来,夹杂着轻细的雨丝,悠悠打了个寒栗。 离得近了,她一眼望去,以慕天昭为首的仙门人士,并未把目光多停留在她身上一秒,而是神色紧绷地望着她后方庄严宏伟的城楼。 城墙内外,万千穿着铁甲的侍卫肃然陈列,威势逼人,站在城楼上的便是他们效忠的年轻君主。 悠悠若有所感地回头。 一道身影独自站在巍峨城墙上,身边并无近侍,他逆着光,穿着与少年打扮截然不同的白衣,颀长身形孤高而清冷。一眼望去,宛如从画中走出的白衣贵公子,任谁都难以将其与象征着杀戮的“魔君”两字联系在一起。 可在他出现后,周遭一切喧嚣都归于了沉寂,光影在他长袍暗纹间流动。 似是察觉到悠悠的视线,顾赦擦拭箭矢的动作微顿,狭长黑眸含笑朝她望去,清风穿过,他肩前发丝拂动的弧度,竟流露出几分温柔。 悠悠愣在原地。 她所熟悉的顾赦,仅限于十五岁的少年,彼时他只是清筠宗的一名弟子,而非高大城楼上,已登上魔君之位的身影,尽管仍保留着几分年少时的轮廓,能一眼认出,与她而言仍是无比陌生。 至少青年含笑望来的黑眸,深得她完全看不透。 四目相对。 视线交织的刹那,时间的流逝仿佛都变得缓慢起来,隐约间,她听见顾赦轻笑道:“你期待的师兄,好像舍弃你了。” 此言一出,悠悠心底无端涌起愤懑,不知体内哪涌来的灵力,她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出现的地方,只离慕天昭咫尺之间。 突如其来的变故,无人反应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路杳,慕天昭几乎下意识朝她伸出手。 “师妹,” 悠悠亦抬手,但触碰到慕天昭手掌的刹那,心口一凉。 她微微睁大眼睛,一支冷箭从她身体穿过,染血的箭矢随即没入慕天昭体内。 尖叫四起。 一群人朝慕天昭涌去,悠悠愣在原地,恍然明白了什么。 原著里,慕天昭身上有一片神鳞,无论什么神兵利器,都无法伤其分毫。 顾赦在她身上下了咒禁,在她碰到慕天昭的刹那,咒禁发作,让神鳞有片刻的瓦解,顾赦利用这转瞬间隙,一箭穿心。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交换。 诚然,倘若慕天昭身死,交不交换已无关紧要了。 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悠悠,她逐渐涣散的目光,朝城墙高处望去,与此同时,脑海响起系统的声音。 “看到了吗,” 孤身站在城楼上的青年手握长弓,含笑的黑眸深处,冷得滲人。 陌生得,让人不寒而栗。 如噩梦惊醒,只不过眨眼间,悠悠额头布满了冷汗。 她回过神,手里还握着两枚棋子。 “看到了吗,他会杀了你!还会杀更多的人!别忘了是谁下令屠了剑宗让修仙界血流成河,你爹爹又是因何葬身雷劫之下!三界因谁而乱,因谁覆灭!”系统警告道。 “这还只是原著里的顾赦,若你将黑棋与他融合,黑棋为恶,为邪,受黑棋影响,他会更加变本加厉,意图伐天本就最无可恕,若不思悔改,他将万劫不复,但是......” 系统话音一转,轻声道:“眼下你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既可以救他,又可以为他逆天改命。” 悠悠心跳如擂鼓,握紧白棋朝顾赦伸去,系统说的不错,原著里成为魔君的顾赦太可怕了,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永无止境的野心与杀戮。魔尊的威名,是尸山血海换来的,他走的是条不归路。 如今,她可以在一切没发生前,进行挽救。 在一炷香时间到来的前刻,悠悠深吸口气,有了抉择,她取下颈间的勾莲玉,挂在少年修长的脖颈上,随即在系统愕然暴怒声中,将黑棋一掌打入顾赦体内。 “你疯了?疯了!!” 霎那间,系统愤怒到歇斯底里。 “你明明想选白棋,竟然最后用了黑棋!为何?究竟是为何!” “其实我也不知该选哪个,不过,”悠悠托着腮,眼神有些冷。 “我只知道,不能选你想要的那个,因为你的选择里不会对他有利,哪怕一点点。” 系统怒不可遏,声音像是诅咒般在悠悠脑海中回响。 “你会后悔的路杳!你会后悔的!!” 悠悠长睫微垂,遮住灰蒙蒙的眼眸。 或许吧...... 不过这种事要留到以后才知晓,至少现在,她认为是正确的。 夜晚的天幕如裹了墨般,黑沉沉望不到尽头,位于修仙界与灵魔界之间的亡灵海,在夜幕笼罩中,宁静的海面缓缓掀起风浪。 这片吞噬过无数神魔仙骨的海域,在风云诡谲的深夜,突然暗流涌动起来。 第86章 第 86 章 时值秋日。 秋高气爽,丹桂飘香,修仙界大小仙门开始招收新弟子。 其中以清筠宗为首备受瞩目的五大仙宗,今年广受门徒,仅是初试便举办得声势浩大,五宗合力在天华大山设下十八道关卡作为试题,吸引着五湖四海的年轻子弟前来拜入仙门。 十日为限,通过全部关卡抵达第九峰峰顶青云台,方才算过了初试。 此时已是第九日,在天华大山的试炼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到了最激烈的时刻,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焦灼的气息。 晌午时候,天华山划过数道长虹,其中一道剑气逼人,足下铮亮的剑身与日光交汇,折射出的光亮恍若一闪而过的流星,刹时吸引了山内无数人仰慕的目光。 “是剑宗子弟!” “中间那人就是剑宗的萧町,听闻前几日从望月洲回来了,他脚下便是新得的灵剑,名为曳影,名剑榜前五呢!” “萧师兄年少有为,已达元婴境,如今也是剑宗的领军人物了。” “哈哈哈,要点脸,还没入剑宗呢,师兄先叫上了。” 第九峰最后一道关卡前,临时组成破关小队的一行人,嘻嘻闹闹,气氛好不欢快,与其他小队显得格格不入。 混迹其中的悠悠,扫了眼远去的残影,轻“啧”一声,继续嗑瓜子。 什么新剑,两年前就到手了,只不过藏着掖着不肯将“老婆”展露出来,这会肯拿出来飞过天华山,无外乎是向来参加试炼的少年少女们,展示剑修英姿,给自家剑宗拉人。 事实证明效果极佳,她身边一群人和一只乌鸦都露出了艳羡之意。 “嘎嘎嘎——” 自从清筠宗有教无类广受弟子,众仙门效仿,一些妖兽精怪前来参加试炼已不足为奇,小乌鸦全身羽毛漆黑,只有头顶处有撮彩绒。 涉世未深的小乌鸦,只觉御剑帅得掉渣,兴奋地扑棱着翅膀。 “比我飞得都快,悠悠,嗷嗷......大家,要不一起加入剑宗吧!” “说了多少遍,叫傲天哥哥,”在树下睡觉的青年,懒洋洋翻了个身,“还有,我只入清筠。” 悠悠投去赞赏的目光,很有眼光。 “谁不想入清筠呢,但谈何容易,”一人感叹。明日抵达青云台,他们便要分道扬镳了,去各自选择的宗门参加入宗试炼,通过后才能正式成为仙门弟子,清筠宗作为仙门之首,入宗试炼的难度可想而知。 “哎呀,我忘了,爹爹嘱咐过要加入清筠,”小乌鸦用翅尖摸了摸受过伤的脑袋。 “我得在清筠宗藏好才行,爹爹说了,先活着,才能为鸦族复仇。” “你们鸦族发生了何事?” “记不清了,”小乌鸦往悠悠衣袖下钻了钻,耷拉着脑袋,“只记得爹爹和族人都被抓走了,那些人说‘奉血魔大人之命’,” 众人脸色大变,再看向小乌鸦的眼神充满同情。 灵魔界的血魔使喜爱炼制墨鸦傀儡,多半因此,鸦族遭到灭门之祸。 “这些魔修欺人太甚!”一人愤然,“手都伸到妖界鸦族了,惨无人道!” “唉,若是其他大魔倒也罢了,血魔在魔修中都是闻风丧胆的存在,出了名的残暴。别忘了,三年前便是他联合另几个魔使,将现任魔君顾赦救走,血魔使历经荒域三代魔君,连其他魔使都得让他几分。” “说到灵魔界,听闻前日出了件大事,与荒域有关。” 悠悠耳朵微动,看向给她分享瓜子的人,那人低声道,“与荒泽同为九域之一的天墓惹上大事了!” “我也听说了,” 说话之人也下意识压低声音,仿佛怕被远在万里之外的魔修听到,“听说前几日天墓魔君生辰,多方来贺,荒泽派去贺喜的魔修却死在了天墓!” “当真?!”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即便他们对灵魔界了解不多,也知晓,九域中以荒域实力最为强大,其他八域无不忌惮。 “天墓本就九域之末,竟然惹上这等祸事,只怕此事不能善了了。” 悠悠旁边的赠瓜人道:“当然!荒泽魔君可不是善茬,这几日,大批荒域魔军已聚集在两域交界处,稍有不慎,恐怕要引发域战。” “至于吗?只不过死了一个送贺礼的魔修罢了,”有人忍不住道。 “话不能这么说,那魔修是代表荒泽去的,无端身死,荒泽必然要向天墓要交代,天墓若给不出满意的答案,凶多吉少。这几日荒泽大军压境,天墓上至魔君下至寻常百姓,没有不在担惊受怕的,听说给荒泽魔君送去的信件及宝物都堆积如山了。可惜,顾赦不是释净,送再多奇珍异宝倾城美人都无用。” “顾赦......谁能想到,如今权势滔天的大荒君主,竟然曾是清筠宗一名小弟子,在清筠蛰伏多年,竟无人发现他的身份......好不容易暴露,竟也让他逃了!” “唉,没办法,当时荒域最强的战力赶来救人了,何况路宗主也不在,时也命也。”说话之人感叹了句,见气氛有些凝重,转而道,“便让荒泽与天墓相斗,灵魔界最好大乱,鹬蚌相争,我们好渔翁得利。” “哈哈,此言甚妙,” 众人神色恢复如常,其中一人看向小乌鸦:“乌乌啊,你就躲在清筠宗吧,以免被血魔盯上。” 乌乌漆黑的眼睛不安地望向悠悠,悠悠抬手摸了摸它。 “这里很安全,别怕。” 小乌鸦似懂非懂地点头,依偎着她。 悠悠心底轻叹,小乌鸦口中的爹爹就是当年在妖界遇到的妖鸦前辈,前不久,她收到对方的传音符,妖鸦族除了这只小乌鸦逃出来外,全部死的死,被抓的被抓。 她受其所托,找到了落难的乌乌,带它来参加入宗试炼。 不过她除了这目的,还有一个,那便是藏在天华山中的灵矿。 悠悠嘴角微弯,在没人知道的角落,她派出的小石头人们已经勤勤恳恳挖了九天了! 多亏坎坎,这次收获颇丰。 悠悠抓了把瓜子,继续磕了起来,坐在她对面那人沉吟道:“说到三年前,先有幽都鬼城之危,后有荒域魔使来袭,如今想来都令人后怕。” “可不是嘛,修仙界多少年没如此动荡过了,这两件大事之后,五大仙宗宗主就退了三个,更别提各宗隐退的长老了,据我说知,清筠宗各峰长老已全部换人了,还有......”接话之人顿了顿,低声道。 “路宗主解决幽都之危后,再未现身过,如今宗内一切事宜,都是亲传弟子慕天昭代为处理,不知路宗主可安好。”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起来。 虽说慕天昭会成为清筠下任宗主,是所有人都预料到的事,但这份交接背后传递出的信号,实在令人惴惴不安。 悠悠嗑瓜子的动作微顿,闭目略一感应真身所在。 连绵的大山深处,瀑布之下。 她的真身:“定——” 飞流的瀑布停顿一秒,接着从悠悠头顶灌了下来,将她再次淋成落汤鸡。 趴在岸边等待的坎坎,心疼地叹口气,好可怜的小主人,“定”字吼了三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悠悠远在天华山的化身一口咬碎瓜子壳,咽了下去。 饮冰三年,她迟早报复回去的! “依我看,诸位不必担忧,”见气氛低沉,一人道,“慕天昭师从路宗主,不到及冠之年已半步化神,修为精进之快,纵观千万年,仅次路宗主,宗主也算后继有人了。” “那倒是,”与悠悠一同嗑着瓜子的散修道,“幸好清筠还有代宗主慕天昭,若是指望路杳,清筠就没了。” 悠悠眉梢微挑,想了想,对方说的有道理。 “三年前就被逐出宗门的人,还想当宗主,想的美,”旁边一人冷哼,“她的所作所为,换个人,岂是单单逐出宗门,希望她识点好歹,莫要再回清筠惹是生非。” “她都三年没有消息了,以她的惹事能力,要我说,多半死在了何处,不然怎么可能安安静静的。” 悠悠打了个喷嚏,不是她要安静。 原著里,受魔修蛊惑对路天沉下手失败后,路杳就被逐出了师门,随后三年一笔带过,没有她的戏份。 “此言有理,”悠悠嗑瓜子的同盟道。 “若她在世,怎会容忍慕宗主与白姑娘这一对璧人,怕是早杀回来了,别忘了,她与慕宗主还有婚约呢,以她的性情,只怕早跳出来了,要对慕宗主霸王硬上弓!生米煮熟饭!” 悠悠瞪圆眼睛,过分了,岂能这样污人清白! 尤其是......还说对了。 悠悠嘴里的瓜仁突然不香了,原著里,在外流落三年的路杳确实又回到了清筠,继续作妖,把恶毒女配的身份进行到底。 逍遥了三年,好日子到头咯,悠悠仰头望天,生出几分惆怅。 恼怒了三年,不久前终于与悠悠和解的系统,冷飕飕道:“还把勾莲玉给他,现在好了,只剩最后一个能抵天雷的花苞,被天道捕捉到气息的话,看你怎么办。” 悠悠:要你寡。 系统深吸口气,假装听不到她心中碎念。 该死的,要不是轮回镜出了问题,骑虎难下,它一定将路悠悠悄无声息丢回去,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另找人来! “时候差不多了,”众人谈论之际,原本在树下睡觉的傲天起身,望向前方关卡,提醒道。 “该破阵了。” 悠悠收起瓜子,多看了他几眼。 此人修为几乎为零,但这一路如有神助,过每道关卡的时机、方式都选得非常正确,仿佛能未卜先知。 她是因为有原著伴身,这人是因为什么。 最后一关尤其艰难,傍晚时候,众人才闯了过去,一群人气喘吁吁地躺在河岸边,许久才缓过来。 “真是多亏了傲天兄,”一人红着脸拱手道。 “说来惭愧,听闻傲天兄来自北辰国是个凡人时,在下起了轻视之心,实在羞愧。” 修仙界、灵魔界与妖界统称修真界,三界之下便是凡间,凡间大大小小的国家多不胜数,修士之间的斗争,通常不会波及凡人,一是有违天道,二是含着几分高傲的不屑。 凡人寿命有限,百年便会生老病死,没人不想修仙,求得长生不老,但从凡间到修仙界的路途艰险无比,鲜有人成功,更不提来参加五大仙宗的试炼了。 “傲天兄真是令人敬佩。” “谬赞了,”傲天随口答了句,便神情恹恹地阖眼休息了。 这几日,大家习惯了他一副永远打不起精神的模样,笑了笑,便不作打扰。 初试已过,众人皆松口气,接下来便是明日挑选宗门,参加下一个试炼了,但选哪个宗门,是件需要万分谨慎的事。一旦入宗试炼淘汰,也来不及参加另四个仙宗试炼,意味着与五大仙宗无缘了。 “我打算去飘渺宗,把握大些。” “我要去清筠搏一搏!” “剑宗剑宗,萧师兄都喊上了......”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半晌,见眉清目秀的女孩少有的沉默,似在沉思什么。 一路过关斩将,大家有了深厚的友情,见状关切地问:“悠悠,想好去哪个宗门参加试炼了吗。” 悠悠抿唇,她此行不为加入宗门,原本打算带乌乌过了初试就走。 但此刻,被问得有些心动。 她摸出珍藏许久的长笛,片刻,下定决心般:“上弦宗!” 她想好了,机不可失,不能让自己在音道的天赋被埋没:“我要去上弦宗证道!” 深夜,女孩铿锵有力的话语,眼里闪烁的光芒,让众人为之一振,沸腾地讨论起来,为她出谋划策。 “上弦修的是音术,门槛极高,入宗试炼是五宗中最简单明了,但也是最残酷的。” “对,听闻就是选乐器演奏,将灵力混入音声中,悠悠你可学过音术?” 悠悠点头:“学过。” 随后她有些羞赧道:“曾经有个厉害的大音师,夸我天赋异禀,我还用音术击败过很多人。” 众人为她松口气,如此说来,问题不大,一旁磨爪子的小乌鸦,也仰头道:“我听过悠悠的笛声,可好听啦。” 话说到这份上,在大家无比期待的目光下,悠悠感觉不吹一曲对不起这气氛。 “既然如此,献丑了,” 悠悠谦虚了句,端起漂亮的红笛,纤长手指在笛身跃动。 笛声缓缓飘出。 这一听,众人惊呆了,全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唯有小乌鸦摇头晃脑沉醉其中。 一曲毕,悠悠放下笛声,见大家都沉醉过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如何,许久没吹笛了。” 众人望着那闪亮期待的眼眸,锐评的话语哽咽在喉,正要规劝要不换个宗门,旁边飘来了一句:“卧槽——!” 原本在睡梦中的傲天惊坐而起。 他兴奋地四下张望,寻着什么,俊逸脸庞露出前所未有的激动之色。 “是哪的拖拉机在响?!!” 悠悠:......? 第87章 第 87 章 “拖拉机是何物?” 听着傲天嘴里蹦出的陌生词汇,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环顾四周不见熟悉的身影,傲天表情从激动变为疑惑,当扫到悠悠手中长笛时,他顿了顿,惊愕地望向微眯起眼的女孩。 意识到是误会,他半晌才憋出解释的话来:“拖拉机,就是能发出轻缓悦耳声音的......乐器。” “原来如此,哈哈,傲天兄在夸悠悠呢。” 气氛重新变得欢快。 傲天眼底落寞一闪而过,正打算继续睡觉,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他疑惑地望向悠悠,后者皮笑肉不笑地弯唇:“龙兄谬赞了。” “客气,”傲天随口答道。 他重新躺下,但刚一阖眼,便倏地坐起了身。 未曾透露过姓氏,她如何知晓是龙?! “你——” 傲天话未出口,天华大山上空传来龙吟,响彻云霄。 众人抬头,只见两条腾云驾雾的龙穿梭在黑夜中,一白一红,交缠在一起似在打架,其中白龙身量较大,另个红龙偏小,但红龙显然气势更强,锋利的龙爪撕下了白龙大片护鳞,两龙相争,接着以迅雷之势一同摔下天华山。 “轰”得巨响后,拥有九座山峰的天华大山被砸出巨坑。 悠悠神色一变,险些泪崩。 努力给她挖矿的小石头人全部被埋了,应烛、应烛......可恶啊! 她的悲伤没人能理解,前来参加入宗试炼的都是些涉世未深的年轻子弟,哪里见过龙族厮杀这等场面,一个个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回过神。 “听闻今年有北海龙族小辈来拜入清筠,莫非就是那条白龙?”一人吸了口凉气。 “是他!”悠悠磕瓜盟友信誓旦旦道。 “我那日远远瞧见,好几个清筠长老都亲自出来迎接了,前呼后拥可气派了!” “那小红龙又是谁?竟然敢打他,北海龙族可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可是能上达天界的存在!”两龙坠落之地,转眼已聚集了大量修士,离得远只能远观,有人忍不住为小红龙捏把汗。 “他瞧着虽小,凶狠却远胜白龙,想必也是来历不凡。” “岂止是不凡。”傲天少见地加入议论,充满感叹地摇摇头。 若他猜得不错,那小红龙是名为“应烛”的烛龙了,全修真界最后一条烛龙,其祖辈是参加过先天神战的存在,什么水龙火龙,在拥有先天神脉的烛龙面前都黯然失色,以他所见,就是九天之上的仙灵都得敬其几分。 听闻应烛好战,桀骜不驯极了,如今看来当真如此,不过这些与他没什么关系。 傲天视线落回悠悠身上,心情忐忑地上上下下,直到她也朝他望来,眉梢微挑。 有那么刹那,他从这个平平无奇的姑娘眸中,感受到令他心跳加快的东西。 “姑娘......为何称呼我龙兄?”他主动凑了过去。 悠悠其实也有些激动,但碍于拖拉机在先,加上系统时不时会来监视,为了对方安全着想,她神情颇为冷淡。 思来想去,她低声道:“对个号吧。” 她话音落下,龙傲天的眼睛在黑夜中发光,激动地仿佛下刻要扑过来。 悠悠想了想,用经典暗号:“奇变偶不变,” 话落,她含着几分期待看着傲天,但对方脸上的兴奋凝住了,神色变得茫然。 悠悠:“?” 她重复了遍,视线中,龙傲天无比困惑地低下头,像是怀疑起人生,就在悠悠忍不住再开口时,他忽然一拍双手,激动道:“看线线!” 悠悠:“??” “奇现偶不现,就要看线线,”回忆起来的傲天大松口气。 “可能每个地方教的不一样,我们是奇现偶不现,差点忘了。” 悠悠瞪圆双眼,好半晌,指着天空的明月:“我寄愁心与明月。” 傲天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奈何明月照沟沟?” 悠悠轻嘶了声,险些战术性后仰:“苟富贵?” 傲天拍胸:“就相忘。” 悠悠陷入了沉默,看着一脸真挚的傲天兄,逐渐释然了。 罢了,参差才是世间的常态,就这么一个老乡,还能嫌弃不成。 “我姓路,路悠悠,”她伸出友好的手,“龙兄贵姓?” 两人欢快地握爪,后者也不装了:“免贵苍舒,苍舒孑。” 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人,苍舒孑叽里呱啦说了起来,全然不见之前的没精打采。 “我三年前流落到此的,那夜鬼使神差地看月亮,结果月亮变成了六边形的镜面,再睁眼就来到了这鬼地方。” 悠悠眼神微变,听他语气含着几分愤懑,心虚地眨眨眼。 三年前,不就是幽都轮回镜那事吗,如此说来,他是无妄之灾了。 “你何时来的?”苍舒孑问。 悠悠冷静道:“也是三年前。”没骗人,只是比他早了一丢丢。 苍舒孑抛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以己度人,坚信悠悠与他一样思乡情切,他安慰道:“别担心,我已经摸清了这世界的大概,迟早回去。” 他又瞧悠悠纤瘦身形,容貌在全是俊男美女的修真界只能算平平,修为还低低的,不难想象,在这残酷的修真界,小姑娘在三年间吃了多少苦头。 轻拍了拍悠悠细肩,苍舒孑道:“以后跟着我吧,我会照顾你的。” 悠悠有点感动,虽说苍舒兄像九漏鱼,而且是条咸鱼的样子,但很有义气了。 她正感动开口,苍舒孑笑着竖起大拇指:“不过你也很聪明,竟然想到用吹出拖拉机声音的方式来传递信号,实在聪慧过人呐。” 悠悠默了默:“那是广陵散,你没听过吗?” “当然听过,但是你那......”苍舒孑笑容一顿,发现女孩是认真的,想了想,温柔道,“抱歉,是我五音不全。” 悠悠表示理解。 “你们在谈什么,”同行几人见他们窃窃私语,上前提醒道。 “该上山了,再过一会天就亮了。” 破晓之际,通过初试的众人陆陆续续抵达天华山顶,悠悠一行人抵达时,山顶已是十分热闹,一部分人手中拿着宗牌,剩下的则还在犹豫中。 “听说了吗,昨夜两龙砸出了个灵矿!” “还是个大灵矿,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听说抓到罪魁祸首了,是石头精。” “哪来的石头精好大的担子,天华山可是五宗公有的地界,太岁头上动土!” 悠悠朝领取宗牌的地方走去,路上听人谈论,想起被俘虏的小石头人们,心如刀割。 那些石头人,是她废了好大力气才做好的,可惜只能弃车保帅了。 “悠悠啊,要不......” 到了分道扬镳之时,一群人看着悠悠拿起上弦宗的牌子,欲言又止。 “要不你还是算了吧。” 小乌鸦仰头,悠悠又拿起清筠宗牌给它挂在脖子上,闻言轻笑:“我也很舍不得大家,不过我的天赋在那里,不去的话终身遗憾。” 见她都终身遗憾了,大家视线交错,陷入要不要坦言的纠结之中。 苍舒孑晃着手中清筠宗牌,决定曲线救国,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修真界未来的局势,我偷偷告诉你,这世界的天命之人是.....” 他话未说完,视线中悠悠忽然神色一变,手掩着脸,整个人往下蹲了蹲,似在躲藏什么。 “你做什么?” 苍舒孑不解,前方人群泛起一阵骚动,他顺众人视线望去,就看到高台上站着好几个仙气凌然的修士。 为首那人身量修长,穿着苍青色衣袍,腰间质地古朴的佩玉透着浅光,一手握着疑似石头的东西,微微侧首,听着身旁之人谈及什么,他神态谦和,分明是耐心安静地听人说话,却给人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苍舒孑隐隐猜到是谁。 他将其称为位面之子,天命之人的慕天昭。 一副俊雅温润的面容,眸光浅然,薄唇轻红,虽是如清风般随和的气质,却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分不清是内冷还是高深修为附带的气场压迫。 苍舒孑微眯了眯眼,不得不说慕天昭让人嫉妒的点太多了,尤其同为男性,在其面前很容易自惭形秽。 幸而他不会。 因为他是个只想回归故里的咸鱼。 在众人还在兴致勃勃的张望时,苍舒孑淡然收回视线,却发现,慕天昭望向了这片区域,眸光有意无意从他身上掠过。 苍舒孑瞬间警觉起来。 难道慕天昭发现了他外来者的身份,位面之子竟恐怖如斯?! “你在看什么?” 代表剑宗姗姗来迟的萧町,本上前与慕天昭寒暄,见他听完飘渺宗主谈及抓到的石头怪后,神色微凝,扫了眼手里的小石头人,目光朝新生弟子们望去。 萧町顺他视线看去,一群陌生的年轻面孔。有个倒是模样颇俊,在那人身后,还有个躲躲藏藏的可疑身影。 萧町定眼一瞧,是个勉强称得上小有姿色的姑娘,皮肤倒是白皙,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反正扎在人堆里,他是一时半会找不出来的。 “认识?”萧町问道,转眼却发现慕天昭已不见踪迹。 与此同时,喧闹的人群忽地安静下来。 苍舒孑看着转瞬而至的身影,如临大敌,一手探入袖中已打算殊死一搏,对方却越过他,站在了努力埋着头的女孩身前。 悠悠挡着脸,余光瞥见近在咫尺的古质玉佩,知道还是被师兄发现了,心底悲嚎了声。 不想被当众拆穿,她先发制人,用蚊子大的声音道:“慕宗主好。” 慕天昭眉头微微一皱,意识到四周的目光,于是颔了颔首,随后目光落在了一块刻着“上弦”两字的宗牌。 悠悠心生不妙,正打算把宗牌往后藏一藏,骨节颀长的手伸来,将上弦宗牌无情抽走。 在一众目光下,他又将“清筠”宗牌轻轻塞到她手中。 “你来清筠,更好。” 远处观望的上弦宗主:? 苍舒孑:? 聚集天华山头的新弟子及围观群众:? 清筠代宗主公开抢人了! 她似乎不是地里黄的小白菜 五大仙宗看似同气连枝,实则已生间隙,清筠宗主当众打脸上弦,暗示上弦宗狗都不去! 在一片沉寂中,唯有悠悠默默垂泪。 她的儿音梦...... 呜啊。 第88章 第 88 章 被慕天昭在山顶一逮捕,悠悠梦碎当场。 她老老实实揣上清筠宗牌,在一众诡异的目光下,走入参加清筠入宗试炼的大部队。 由于目睹者众多,不过片刻,传闻已满天飞了,关于慕宗主与神秘女子的关系众说纷纭。小乌鸦最喜欢听这些,侧着耳朵听完一圈,就站在悠悠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说悠悠是慕宗主失散多年的妹妹呢。” “说慕宗主对悠悠一见钟情了呢。” “说悠悠是路宗主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呢。” ....... 悠悠左耳进右耳出,念念不舍地收起长笛,惆怅叹息还未叹完,抬眸对上目光灼灼的同行伙伴们。 她默了默:“传闻是真的。” 她回答得模凌两可,因为传闻多不胜数,甚至千奇百怪,但同行的各位显然都有各自的理解,闻言皆陷入‘不可思议’的震惊中。 苍舒孑忍了一路,跟随大部队抵达清筠后,终于找到机会,将悠悠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一阵轻风吹过,透着清香的竹叶飘落。 苍舒孑蹲在墙角,叼着片叶子,直勾勾的眼神不言而喻:“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虽是阔别三年,但再回来,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变,悠悠嗅着空气中的清香,拾起竹枝在地面戳了戳。 “其实我还有个名字,” 苍舒孑:“什么名儿?” “......路杳。” 苍舒孑嘴里的叶子一顿,颤着尖掉落在地。 “?!!” 明月峰。 半山腰,一行弟子脚步匆匆,低声窃窃私语。 其中一人道:“去瞧瞧就知道了,听闻那女子小有姿色,说不定真跟慕宗主......” “谣言止于智者,”另人嗤笑。 “还一见钟情,别说小有姿色,就是倾国倾城,能比得上芙雪峰主半分动人么,我看你们......峰主?!” 几人脸色一变,抬头望去,前方路口站着个窈窕身影,雪衣乌发,一张如出水芙蓉般的清丽面容,额间点着金钿,神色柔和地看着他们。 正是夜明长老退隐后,掌管明月峰的白芙雪。 “峰主好。”弟子们赶忙行礼。 “晌午正热,修行虽要勤苦,但也要适当休息。”她开口,声音如阵柔风拂过心头。 一行人不由羞红了脸,芙雪峰主如此关心他们,殊不知,他们行色匆匆是为了去凑热闹。 待白衣身影离开,几人松口气。 “惭愧,幸而没被峰主听到那些话,” “芙雪峰主真好,对我们这些弟子都如此温柔,也只有她配得上慕宗主了。” “唉,希望峰主再无波难了,三年前从幽都被救回来后,不仅失了忆,还落了病根,这几年,多亏了慕宗主给她寻药补身体。” “嘿嘿,那是,慕宗主对咱们峰主可好了!” ...... 一行人渐行渐远,没人察觉到,远去背对着他们的白衣身影,娇美的脸蛋早就黑了。 “他们说的是谁,怎么回事?” 金簪在她发间散着微光,里面飘出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安抚她道:“仙主息怒,是谁都不重要,仙主才是慕宗主的姻缘,他只会对仙主心生情愫。” “这事我比你早知晓,但......”霓罗脸色阴晴不定。 虽说慕天昭对她很好,但她还是觉得哪都不如人意,尤其是慕天昭跟随路天沉修行了两年,听闻路杳也在,谁知路杳有没有使什么手段,两人有没有日久生情。 霓罗沉着脸:“还有她能拉开轩辕弓的事,至今都没查清楚,还是大司命呢,半点用都没有!早知道我选少司,想来比你有用。” 簪上金光微闪,对方声音也冷了几分:“有件事,君上让小人提醒仙主。” “行了,我知道,那条烛龙是不是,”霓罗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 “你们说的轻巧,自己来试试,一条没教养的臭龙,对它再好都没用,整天蹬鼻子上脸,烦死了。” 大司轻叹,霓罗瞬间尖声道:“你竟在想白芙雪!” “仙主误会了,小人只是觉得仙主如今戾气太重,因果报应,不如放出......” “什么报应,我看你是疯了!”霓罗无比愤怒。 “有人来了。”大司提醒。 一阵交谈声飘来,霓罗强忍怒气,挤出一贯温和笑容,拂袖离开此地。 待她离去,林间一棵参天大树上,缓缓冒出两个身影。 “虽然模样很美,”苍舒孑斜躺在树干上,若有所思地抽出咀嚼半天的灵草,点了点脑袋。 “但她是不是有毛病啊。” 苍舒孑听不到交谈声,霓罗也未张开过嘴,他只看到雪衣女子站在原地,一会黑脸一会竖眉,宛如在唱独角戏。 悠悠盘膝坐在树上,托着腮:“满足了吗。” “看到美人很满足,不过让我再躺会,”苍舒孑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阳光穿过繁密的枝叶洒下,他微眯了眯眼,手枕脑后道。 “你的情敌很厉害啊,我看你要不算了吧。” “都说了不是情敌,”悠悠道,“何况不是我说了算,我还有任务,被天道捕捉到气息,还要被雷劈呢。” 得知系统与天雷存在的苍舒孑:“这些东西太过分了!” 悠悠:“是吧,还是你自在。” “欺人太甚,竟然让你做撮合慕天昭和白芙雪的任务,”苍舒孑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他捏紧拳头,义愤填膺坐起来。 “你受委屈了,居然让单身狗当红娘,妈的,丧尽天良!” 悠悠感动的表情一顿,苍舒孑拍了拍胸膛:“迟早打爆它们,给你报仇!” 悠悠:“谢谢哦。” 苍舒孑:“不客气。” 为悠悠鸣不平后,苍舒孑重新躺好:“话说,你可找到解决天雷之法,总不能一直受人挟制,如果任务失败,这世界偏离了原先的轨迹,到时候天道捕捉到你的气息,你逃得了吗。” 悠悠:“学了个法术,不过未曾实践。” 苍舒孑轻笑:“那我就放心了。” 他话音落下,闭眼看起来准备睡觉了,悠悠忍不住道:“你不去修行?” 清筠入宗试炼明天就开始了,以两两对战的形势,输了直接淘汰,十分残酷,此刻除了她二人,其余人都在临阵磨枪,准备明日的对战。 悠悠难以理解,她可以悠哉悠哉,苍舒孑凭什么? 她上看下看,他浑身灵力凝聚起来还没她弹指间的灵力多,勉强有个炼气一层的水平,妥妥的战五渣,上比武台是个人都能秒他。 “不用担心,”苍舒孑扬起嘴角,从储物袋摸出床被子盖上。 “反正我谁也打不过,不如躺好。” 悠悠:“......不入清筠了?” 苍舒孑神秘地笑笑:“到时候就知道了,反正我一定能留下来。” 悠悠估摸他有自己的手段,不再询问,见他闭眼躺得安详,提步离开了,她打算去找乌乌,给小乌鸦来场特训。 半路,几个身影迎面而来,与她擦肩而过。 悠悠脚步微顿,待一行人走远,她摸了摸胸口,神色不定地回头望了眼。 那行人里有魔修的存在,不止一个,且修为高深。 悠悠沉思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幸灾乐祸地笑了,她知道这些人是谁,有何目的了。 原著里,荒域大军压境,急得焦头烂额的天墓魔君,想尽一切办法,不知从何处打听到荒泽魔君少时流落清筠宗,有个白月光,于是动用了安插在修仙界的所有力量,将女主白芙雪抓了去,准备用其讨好,必要时,也可以用其威胁。 悠悠掩嘴轻笑,说起来,天墓能成功还有路杳的鼎力相助。 想到霓罗即将落入魔修,饱经一番风霜,悠悠突然觉得任务美妙了起来,当个恶毒女配也没什么不好。 她抄着手,迈着愉悦的步子溜达走了。 乌乌正与一人练手,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妖鸦战斗,吸引了一堆人围观。 悠悠赶到时,对战正激烈,一人一鸦打得如火如荼。 悠悠在树下阴凉处等。 这一等,堪称焦灼的战斗把她等得都睡着了。 待她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变得十分安静,白天在此练习的诸多身影一个都不剩。 “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 悠悠裹了裹披在身上的大氅,扭过头,一声不吭。 慕天昭失笑,看着把后脑勺对着他的人:“你是清筠少宗主,加入上弦宗,被发现会说偷师的。” 悠悠两边嘴角往下弯。 道理她都懂,可她不会被发现的,而且那可能是她此生仅有的证道机会了...... 唉。 罢了,不圆满的才是人生。 悠悠蔫蔫地侧回脑袋,准备问慕天昭最近可还安好,毕竟两人也有许久没见了,但她还没开口,眼皮底冒出一堆小石头人。 “把这些给你要回来了,当赔礼好不好,” 悠悠难以置信,本以为幸苦造出的石人军团,随她挖了无数灵矿,为她立下汗马功劳的石头崽们,从此死生不见了,万万没想到,慕天昭把这些被俘虏的崽们要回来了。 悠悠眼里泪花闪烁:“师兄,我的好师兄!我命运般的师兄!我......” 慕天昭抬手打住,眉目含着浅笑:“好了,还没问你,师父可安好。” “不知道,”悠悠后槽牙紧了紧,“我真不知道。” 见她神色不对,慕天昭略一思忖,脸上露出少见的错愕:“你的真身......” 两年前,他与悠悠都跟在师父身边修行,不过与他不一样,悠悠的真身被困在了瀑布下,练习定术,一年前他离开了那里,本以为悠悠早脱困了,但看她神情...... “还在那?” 悠悠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是啊,她真身还在瀑布下没日没夜喝“定——”字呢,幸而她能分些神识在化身上,用化身溜达,不然早就憋死了。 至于路天沉安不安好,她不知道,毕竟看不着人,只隔三差五嗅到从山谷上方飘来的烤鱼香,想来过得很惬意,毕竟胃口那么好。 “想来师父有他的深意,”慕天昭安慰。 “放心吧师兄,”闭眼感受完瀑布洗礼的悠悠,手握成拳。 “我能明白爹爹的苦心。” 她道:“还有一事要拜托师兄。” 明日她想与乌乌对战,她不可能真与那些想拜入宗的人对战,把人淘汰,索性让乌乌打败她,名正言顺地被淘汰,也不会惹人生疑。 慕天昭道:“好。” “多谢师兄,” 慕天昭代为执掌清筠后少有空闲,见天色不早,悠悠收拾起石头人,与其道别。 慕天昭看她身影消失在夜色后,也消失在原地。 安顿好石头崽们,悠悠心情甚好地回住处,路上,却再次察觉到魔修的存在,她摸了摸胸口微热的玉佩,长睫微垂。 那日将苍生棋打入顾赦丹田后,她感受到顾赦重新跳动的心脏,回拢的气息,但顾赦随后就被带走了。 那黑袍人说既然选择暗棋,他就不适合待在这里。 她没再见过顾赦,除了在梦里。 好在虽然离得很远,她还是能依稀感应到勾莲玉的存在,虽然这抹感应微乎其微,有时更像错觉...... 秋风刮过,卷起几片地面落叶,悠悠抬头望向夜空。 灵魔界阴阳颠倒,修仙界夜幕浓黑之际,那里却是白日当空。 荒域,碧水山庄。 今日是荒域少有的好天气,晴空万里,白云飘浮在辽阔蔚蓝的天空上。 山庄里,一群新来的侍女端着茶盏,穿梭在游廊间,外界阳光明媚,长风吹过,一缕幽香弥漫在空气中。 中间身着鹅黄衣裙的侍女也道:“从未没闻过这种香味,是什么花。” “是巫花,”年长些的侍女解释。 “巫族养育的稀有灵花,原本只生长于十万大山里,君上特意命人给夫人挖来的,连着息壤一起。” “君上担心夫人思乡吧,对夫人可真好,”面容稚气的侍女眼睛发亮,想起那些传闻。 “庄主夫人也算苦尽甘来了,如今有君上庇护,连带山庄上下都能高枕无忧。” “那是自然,”年长侍女言谈间,带着几分难以掩藏的骄傲。 “夫人是君上的母妃,他可敬重夫人了,时常来看望,碧水山庄一应物样,都足以与乌霄殿媲美。” 众侍女无不露出惊叹之色,谈话间,来到座庭院外。 “前面就有树巫花。” 一经提醒,众人忙朝里望去,入眼宽阔的庭院中间,有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巫树,其间绽放着状若桃花的花朵,花瓣乌红,幽香阵阵。 树下还立有一人,身着白衣,衣间繁复的暗纹在光下浮动,时值初春,巫花开了七分满,青年修长身影在大片乌红灿然中,却透着孤高冷淡。 在他不远处,一群人恭敬地候着,噤若寒蝉。 过于安静的庭院,充斥着不同寻常的气氛,鹅黄衣裙侍女同其他初来庄里的人一样,正好奇青年是谁,方才说话的年长侍女脸色大变,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哆嗦道:“君、君上......” 刹时,庭院门口“哐当”声响了一地。 年轻侍女们吓得手指发软,端着的茶盏掉落在地,脸色惨白地又是跪又是收拾地面碎物,神情惊慌仓皇到极致。 赶来的管事姑姑见状,强忍怒意,压低声音冷斥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打扰了君上,不快退下!” 侍女们如获大赦,赶忙收拾地面碎物,低头离去,鹅黄衣裙的侍女站在最后,临走前,壮着胆子回头望了眼。 树下身影似乎并未被这边动静惊扰,立在树荫之下,折枝在手,那抹乌红的映衬中,他肤色愈白,倒映花影的黑眸也愈深。 这便是他们荒域年轻的魔君,释玄。侍女不由想到庄里的少庄主。 比魔君小六岁,虽都是庄主夫人所生,同母异父,两人瞧着却是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天差地别。不仅是继承的王族血脉,这位年轻魔君身上还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冷蔑,即便站在烈日下,垂眸轻笑,他唇角弯起的弧度也令人颤栗。 就像在昭告世人,他的血是冷的。 “拜见君上,” 夫人身边跟随多年的贴身侍女,庄里的管事姑姑,在离魔君十步之遥行跪礼道。 “看来本君来得不是时候,”顾赦回过身。 他语气温和,管事姑姑额头却冒出层冷汗,伏跪在地道:“回君上,公子昨日身体抱恙,夫人照顾了一宿,方才睡下,小人这就差人去禀报。” “既如此,让母妃好生休息,”顾赦拂袖坐下,随手捻起石桌上的白棋。 斑驳树影洒落,光影勾勒着英俊深邃的五官,他漫不经心道,“退下吧,待母妃醒来再作禀报。” 管事姑姑发白的手指紧了紧,道了声“是”,起身欲退,这时,一股暗力不知从何处袭来,直朝棋桌旁的身影而去。 “铮——” 兵器相撞的声音在半空响起,在管事姑姑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声又急又怒的娇喝匆忙响起。 “是我!” 她身旁摔下个纤瘦身影。 看清是谁,管事姑姑近乎恼怒地呵斥道:“圣女!” 冰冷的剑鞘横在灰裙女子颈侧,剑未出鞘,透出的剑气却已在其白皙的皮肤落下血痕,再深片寸,已然性命不保。 女子脸色本能的白了白,待回过神,看着立在她身前的持剑之人,捂了捂脖颈,难以置信地控诉道:“你差点杀了我!” 她顿时红了眼,不由自主地朝顾赦望去,发现青年看着棋盘,从始至终连长睫都未掀起过,她咬了咬唇,又看向面前的布衣剑修。 “喂,你怎么这么凶,我不信以你的修为不知道是我。” 剑修面无表情道:“倘若不知是庆乐姑娘,姑娘已经死了。” 庆乐哼声,不满道:“既然知晓,还下手这般重。” 剑修眉头紧锁:“庆乐姑娘,你方才举动已涉及君上安危,换个人,已身首异处。” 庆乐瞥了眼顾赦,声音小了几分:“我这不是试试嘛,看是不是真有人在暗中保护,都说没人能靠近十步之内......” “没有下次。”剑修收回剑。 庆乐还欲争辩,管事姑姑寒着脸道:“圣女!别再胡闹了!” 庆乐撇嘴,只好作罢,她从地上起身,发间的流苏长簪,随着她的动作在阳光下闪烁着浅蓝光亮。 察觉一缕目光掠来,庆乐摸了摸发簪,挑眉道:“姨娘给我的。” 她话音落下,发现顾赦已收回视线,不由咬唇哼了哼。 她很早就见过顾赦,那时在清筠宗,她还不知对方与姨娘的关系,彼时顾赦就一脸淡漠,现如今还是这态度,当真气死人了。 他们巫族世代深居十万大山里,虽非正非邪,却也不得不与外界诸多势力打好关系。 当年她姨娘便是大族长为了求得荒域庇护,让其成为释九阴的魔妃,她另个圣女姑姑,心悦路宗主,大族长也是极力戳合,可惜路宗主有眼无珠,白费了她圣女姑姑一番痴心,最后竟然还娶了个凡人。 她从小为姑姑不平,几年前去清筠,就是想瞧瞧路天沉究竟是何模样,人没见着,倒见到了路杳。 想到路杳,庆乐不自然地看向顾赦,他摆弄棋子,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庆乐被管事侍女强行拉走,庭院重新安静下来。 “还未领教过先生棋艺,”装黑子的棋盒被放在对面,顾赦捻着白棋,“陪本君下会棋,如何。” 萧善木收剑,点头。 两人在树下对弈,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庭院内,点着盏盏星灯,子落棋盘的脆响,在宁静的夜里不急不缓地进行。 这份寂静持续良久,终于响起另个声音,伴着扣棋声,“过几日要去趟天墓,让他们早做准备。” 萧善木神色微变:“君上亲自去。” “不亲自去,怎么彰显本君的诚意。”顾赦打量棋盘。 萧善木皱眉道:“时佬性子执拗,恐怕不会轻易相见。” 顾赦笑而不言,看着胜负已分的棋局,兴致乏乏道:“先生棋艺高超,本君自愧不如,就到这吧。” “是君上心不在棋中。”萧善木道。 “不必宽慰了,”顾赦不甚在意,“三年来,本君就没赢过一局,已经不记得赢棋的滋味了。” 夜已深。 从下棋到现在,已过了四个时辰。 萧善木不善言辞,看着对面神情淡然的青年,不知该如何宽慰,想了许久才道:“昨夜少庄主遇刺,险些身亡,或许庄主夫人误会是君上才......” 剩下的话,萧善木有些说不出口。 冷风拂过,染了夜色的花香都透着凉意,顾赦把玩着棋子。 月色在他脸庞投下浓密的树影,他面色平静,许久,薄唇勾起一抹不知是何滋味的笑。 “母妃巫族出身,相传巫女可通天地,父君纳她为妃便是为此,可惜他失望了,母妃天资不算高,否则不会连圣女之位都拱手让人。” “她不得父君恩宠,在乌霄殿的日子本就艰难,有本君之后,更是雪上加霜。本君记得她很怕父君,远远拜见都瑟缩地发抖,但这种时候,她都是将本君紧紧护在怀里,她还喜欢哼曲哄本君睡觉,可惜不记得是什么曲了,那时没人与本君玩,她驱使蛊虫做本君玩伴,黑蛊,白蛊,花色蛊......后来,她被带走,本君在殿门处等了很久很久,也是这般,从天亮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天亮,最后,有人告诉本君,她死了。” 冷风吹过,庭院灯火熄灭,完全被夜色笼罩,顾赦低缓的声音停下。 许久他道: “一片黑暗啊。” 修仙界,日上三竿。 清筠宗为入宗试炼准备的比试场地,一大早,便人山人海。 除了参战者,毫不相干的人士反而更多,穿着清筠服饰的弟子一群一群的扎堆,窃窃私语。 “昨夜有人瞧见了,慕宗主跟那女子在树下幽会!” “嘶——难道传闻是真的?” “原本我是不信,但你往那瞧,看站在那的是谁。”说话弟子目光所至,好几道身影站在空旷的高处,“宗主来了,看来兄妹、爱慕、私生女......总有一个是真的。” “不急不急,等人拜入清筠,迟早弄清楚。” “倘若她被淘汰了呢?”话音落下,说话之人迎来一众看白痴的目光。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那弟子有些委屈地说:“我听闻妖鸦族非等闲之辈,可变大红眼,使出幻术迷惑,说不定她就被淘汰了。” 众人一听,倒也有几分道理。 “先别猜了,”一人提醒道,“比试要开始了,瞧瞧她有何过人之处。” “这么多人看着,你们能行吗,”苍舒孑扫了眼其他对战台,战斗之惨烈,场面之血腥。 “别被人看出你们打假赛,会惹众怒的。” “放心吧,”悠悠自信一笑。 “昨晚与乌乌排练过,只能说,北影上戏馋哭了。” “馋哭啦。”乌乌兴奋展翅。 不远处,来凑热闹的萧町,见一人一鸦登上比试台:“你在意的那姑娘能赢吗。” 慕天昭:“不能。” 见他不假思索,萧町有些惊讶,正要说话,比试开始了。 他目光望去,战斗场面异常火爆,只见那妖鸦低鸣一声,如离弦之箭朝女孩掠去,眨眼横跨了大半个比试台,接着它的速度诡异地放缓,再放缓......最后以龟速抵达女孩面前,用那黝黑的小脑袋,轻轻撞上女孩白皙额头。 “啾——” 然而,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击,却如同有星辰相撞的威力。 一片死寂中,还响起了她不甘悲愤的声音。 “好厉害的一击,可恶,我、我输了......” 与此同时,小乌鸦迎着朝阳,骄傲地扬起脑袋:“哇——哇——哇——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萧町:..... 台下众人:...... 苍舒孑也沉默了。 他望着台上半眯着眼装死的悠悠,视线交错的刹那,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苍舒孑想了想,缓缓点头。 嗯,比博燃。 第89章 第 89 章 对战一结束,全场寂静许久,最后负责裁决的弟子轻咳。 “比试结束,妖乌乌胜。” 悠悠一把抓过还在得瑟的小乌鸦,在一众核善的目光注视下,光速下台,头也不回飞奔离开。 “还是不错的,”苍舒孑感叹道。 “谢谢你俩,让我看了一场卧龙凤雏的激战,还让我瞧见了清筠弟子的素养,竟让你俩活着出了比试场。” 乌乌害羞地埋起小脑袋:方才迎风展翅的它,真的像小凤凰嘛。 一口气跑离众人视线的悠悠,扶着树长呼口气:“澄清一下,我是为了配合乌乌,” 小妖鸦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死都不肯攻击她,演练了一晚上,用小脑袋撞她已经是乌乌最大的让步了。 本来她血浆都准备好了,结果一吐,乌乌哭得昏天黑地,自责得哇哇大哭,为了保护小家伙幼小的心灵,悠悠只好把吐血环节去掉,后来越减越少,最终只能上演了一场把围观群众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的对战。 这是悠悠演技史上不堪回首的泥石流,乌乌却很兴奋,在枝头欢喜地飞来飞去。 “卧龙凤雏,卧龙凤雏。” 听了她的解释,苍舒孑露出包容一笑:“好啦,我都懂,没说你演的不好。” 他可不是那种喜欢苛责别人,人菜就不让人玩的人。 悠悠还欲维护自个惊为天人的演技,忽然注意到,苍舒孑身上多了件东西。 一阵风吹过,他背后的披风飘了起来。 苍舒孑拂袖转身,他个子很高,宽肩窄腰,披风随着他的动作,乘风而起,一时间,竟生出几分非同一般的气势。 “帅吧,专为这场对战买的。” “你这是......” 法宝两字悠悠尚未吐出,苍舒孑解下帅气的大披风,塞到她怀里。 “等会就到我比试了,你在下面帮我拿着。” 悠悠愕然:“我拿着做什么。” “打球赛上场前,都要脱外套让女生抱着的,” “说来惭愧,我以前扔校服外套都是要被疯抢的,”他嘴角上扬,随后感叹似地摇摇头,额前碎发跟着扭了扭。 “如今落寞了,不过仪式还是要有的,光荣的校服任务就交给你了。” 悠悠恍然大悟,看着朝她露出俊朗灿笑的人,十分理解地握紧披风,给他来了个暴扣。 “惯你。” 苍舒孑:“......” 半柱香后。 “傲天对战林霄!” 被叫到名字的苍舒孑,一瘸一拐地登上比试台,在他对面,叫林霄的少年气势逼人,一瞧便不是等闲之辈。 “这两人对战有什么好看的吗,”站在远处高台上的萧町不解道。 慕天昭未答,望着台上一脸高深莫测的苍舒孑,皱了皱眉。 萧町不明所以地捏了捏下巴,那叫林霄的少年修为不错,是个好苗子,但也不至于慕天昭亲自来观战,而那叫傲天的人,更平平无奇了,唯一值得说道的点,就是他来自凡间,修仙界许久没有凡人能踏入仙道了,但他天资不高,显然走不远。 萧町左思右想,忽而注意到台下角落处的身影,恍然大悟,是为了来看那姑娘吧。 怕被认出,在角落观站的悠悠,心里满是担忧与自责。 她没想到苍舒孑是个脆皮,让披风一砸就倒地骨折了,修为本就低得可怕,现在胜算更低了。 然而在她沉浸自责中时,台上比试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苍舒孑轻描淡写地卷起白旗,揣回怀里,在对手惊愕的表情下,转身一瘸一拐地下场。 “我还会回来的。”他放话。 “跟你没关系,” 苍舒孑擦着药,边疼得龇牙咧嘴边道。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 他五灵根,别说踏入修道的时间短,就是再努力个五百年,也不会是那些双灵根三灵根的对手。 悠悠叹气。 “那你如何拜入清筠。” 苍舒孑把药还给她,起身踢了踢腿后,回头一脸高深莫测:“别急,不是还能再住一晚吗,反正我肯定能留下来。” 悠悠见他胜卷在握的模样,微点了点头。 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让乌乌修炼,偶尔指点一二,教它应对之后的比试。 傍晚时候,消失许久的苍舒孑,悠哉悠哉地回来,食指转着块木牌,挑起的眉角透着难以掩饰的得意。 但他靠近才发现,悠悠在树下睡着了。 苍舒孑正打算也躺下,乌乌叼着盛水的叶子焦急飞来,停在悠悠上方将水从头淋下。 苍舒孑眼疾手却不快,阻止的手才伸到半空,呼啦啦的水就淋在女孩乌黑的发丝上,他突然意识到不对。 被浇了水的悠悠没有醒来,仅长睫微微一颤。 “醒不来,醒不来,”乌乌着急地叼起叶子,又朝远处飞去。 “悠,醒醒,”苍舒孑手落在细肩上,使劲摇了摇,正要去探悠悠鼻息,眼角余光一凝。 女孩乌发间,冒出了两只毛绒绒的狐狸耳朵,浅灰色,打湿的细绒凝着晶莹水珠。 苍舒孑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片刻,他捡起地面一片落叶,用叶尖试探性地戳了戳。 这一戳,狐狸耳朵本能动了动。 苍舒孑惊呆在原地。 一阵风吹来,伴着交错的脚步声,苍舒孑回过神,赶忙捡起两个小树梢,一左一右盖住狐耳。 几名路过的弟子发现树下身影,投去视线。 “看什么看,”树下神神秘秘的青年,凶神恶煞道。 路过弟子:“......” 另一边,轰隆隆的瀑布声从上方传来,震耳欲聋。 悠悠全部神识回归了真身,倒不是她想,而是神魂遭轮回镜重创后,无法支撑长期游离在外。 往常悠悠通过给化身吃养魂丹,维持魂力,但近来忙于挖矿参加入宗试炼,忘了吃养魂丹,故而神魂毫无预兆地回到了真身修养。 短时间回不去,悠悠听着呼啦啦的水声,深吸口气,仰头施法低喝:“定——” 刹那间,飞流直下的瀑布陷入凝滞状态,时间仿佛静止了般,几条顺着水流落下的鱼儿,也停滞在半空。 一片寂静中,一个金灿灿的鱼钩忽然自上落下,从悠悠眼前一荡,勾起了停在半空的鱼儿。 “不错,有点用处了。” 不见人影,一个声音却飘了过来,话落,鱼钩挂着鱼儿不紧不慢离去。 悠悠看得心头一梗,轰隆声再次响起,瀑布劈头盖脸淋了她一身。 岸边的坎坎站起身,一个星光点点的光圈从它两角散出,飘到灵力几乎耗尽的悠悠身边。 “只差一点了,小主人。” 灵力重新回到体内,悠悠咬牙抹去一脸水,平复心境后,再次施法。 “定——” 这次不仅是瀑布,整片天地都陷入停滞,待在悠悠脚边的肥蛟,刚吐出的泡泡都凝在了嘴边。 垂落的鱼钩也被定了般,一动不动。 盯着僵住的鱼钩,悠悠难以置信,兴奋的表情刚浮上脸颊,下一刻,那鱼钩一动,随着细线摇摆起来。 “好可怕,要被定住了。” 悠悠险些一口血喷出来,气到极致,伸长手臂去抓钩子,试图用物理攻击。 路天沉低笑声传来,鱼钩也消失不见。 “你可以走了。”他忽然道。 正打算拼命的悠悠一顿,瀑布四周的结界在天边余晖照耀下,如初雪消融,消失不见。 “我......那我走了,”悠悠环顾四周。 “嗯。” 没了下文,悠悠埋头走了两步,忍不住又回了回头。 待了三年的地方十分辽阔,青山绿水,风景独好,她一直被瀑布下修行,未曾熟悉过,也不知路天沉身在何处。 他不现身,她是找不到他的。 似乎发现她的犹豫,熟悉的声音飘来,含着点似笑非笑:“你若想继续留,我是不介意的。” 悠悠一手拎起肥了不止一圈的黑蛟,另手抱起坎坎,脚步如飞。 “爹爹保重!我会想你的——” 苍舒孑有些急了。 虽然呼吸平稳,但人迟迟未醒,眼看夜色渐深,苍舒孑决定带人去找慕天昭。 好歹师兄妹,不至于见死不救。 打定主意,苍舒孑蹲下来,将昏睡中的悠悠背到背上,正要起身,整个身影忽地顿了顿。 夜幕沉沉,他表情有些严肃,深吸口气后,一手用力撑在地上。 背个人而已。 “一,二,三起......哎呦,” 真身在路上的悠悠,恢复些的神识回到化身上,刚一睁眼,耳边传来低语。 “一、二......” 没等悠悠反应过来,她整个人便跟着面前的人一起倒在地上。 “不行......不行了,”面朝黄土的青年,气喘吁吁,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悠悠望着底下的肉垫,茫然地眨眨眼:“你在做什么?” 苍舒孑一顿。 “哟,醒啦,”他抹了把额头冷汗,努力笑得云淡风轻,“刚才在玩呢。” 悠悠耳朵微动,察觉到什么,摸向发间插着的两簇小树梢:“这是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 悠悠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神识飘走了,没法控制这身体。” 她解释的模糊,苍舒孑也没细问的意思,躺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抬起手,一块木牌在掌下晃动。 悠悠定晴一看,木牌上刻有“南峰”两字,是清筠宗南峰弟子才有的身份牌。 除了通过入宗试炼,还有个办法能加入清筠宗,便是让长老收徒,但后者显然比前者难上百倍,悠悠没想到苍舒孑还有这手段。 “可以呀,”她接过牌子打量,“这么厉害。” 苍舒孑坐起身,哼笑道:“还行吧。” “别谦虚,”悠悠竖起拇指,“能让南峰长老收为亲传弟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苍舒孑眨了眨眼:“什么亲传弟子。” 悠悠:“嗯?” 苍舒孑将木牌挂到腰间,随后掏出一把大扫帚:“我是负责这个的。” 悠悠一噎。 苍舒孑眯起眼:“怎么,瞧不起光荣的劳动者。” 悠悠摇头,追加了一个大拇指:“没有,我觉得特棒。” 苍舒孑满意地收起扫帚,说起他如何力战群雄,从激烈的竞争中夺得扫地这一重任,在他绘声绘色的讲述中,悠悠听得昏昏欲睡。 不管怎样,苍舒孑成功在清筠宗留了下来,倒是悠悠,次日便要随其他被淘汰的人一样,离开清筠。 目送悠悠离去,清筠上下还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么走了?真走了? 但没多久,他们便顾不得挖掘神秘女子的真面目了,因为消失三年的清筠少宗主路杳,回来了! 悠悠现身的下一秒,消息便像插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宗门。 南峰山入口。 抱着扫帚在树下小憩的苍舒孑,微风吹过,几片枫叶飘落,一副岁月静好。 “看你过得不错呀。”女孩熟悉的声音传来。 知道是秽生转生回来的悠悠,苍舒孑懒散地掀起眼皮,张了张嘴,下刻一堆话堵在了嘴里。 落叶声簌簌,宁静闲适的午后,一片秋日下飘过的红枫,并着闯入视线的红衣女子,险些迷花了他的眼。 “......” 见人一言不发,悠悠眨了眨眼:“?” 苍舒孑亦:“?” 不怪他惊讶,习惯了悠悠之前只能勉强算眉清目秀的面容,猝不及防地闯入一个容貌昳丽,眉目如画的姑娘,能保持镇定才奇怪。 苍舒孑暗瞅了许久,终于适应了女孩绝美姿容。 “我说,路杳长得挺漂亮的啊,”他顿了顿,“不过你原来的模样,也还不错。” 悠悠听出了点安慰的语气,明白过来,捏着下巴道:“我本来也长这样。” 苍舒孑愕然:“身穿?” 悠悠摇头:“与你一样。” 苍舒孑难以置信,看着她的脸,半晌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 “你之后作何打算?”悠悠问。 她有任务在身,还有天道盯着,不像苍舒孑那般自在。 苍舒孑轻笑,重新靠在树下,双手枕着颈后:“我嘛,当然是先在清筠安顿下来,再继续找回去的方法。” 悠悠想了想:“那你最近得小心,” 她的任务快来了,倘若失败,天道将捕捉到她的气息,降下天雷,同为异界之魂的苍舒孑,或许被牵连。 看着表面人高马大,实则格外不经风霜的苍舒孑,悠悠嘱咐道:“到时候,你离我远些。” 苍舒孑明白了她的意思,略一思忖:“是白芙雪要被抓到天墓了。” 悠悠:“差不多就在这几日。” 苍舒孑垂眸思索,随手接抓一片飘过的枫叶,叼在嘴里咬了咬:“这么说,清筠现在有许多魔修了。” 悠悠点头,苍舒孑眼睛亮了起来:“我还没见过魔修,走,去瞧瞧。” 事实上,天墓安排在修仙界扎根的势力,早已伪装得天衣无缝,完全让人察觉不到他们是魔修,收到任务后,这些时日,他们滲入清筠宗也是滲入得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不对。 唯有悠悠靠着玉佩能识别出来。 见苍舒孑一脸期待,当夜,悠悠带着他埋伏在魔修交流信息的据点。 月黑风高,一片寂静的竹林里,浮现出数道身影。 “如何,查清是谁了吗。”问话男子穿着宗服,手持镰刀状法器,背对着赶来的手下。 “查、查清了,”一人压着嗓音,带着几分忐忑道。 “好像,好像是......路杳。” 路杳两字一出,原本低着头的众魔修,不约而同朝说话之人望去,一脸惊色。 暗处的悠悠表情凝固,苍舒孑疑惑地瞥了眼她,正打算问什么是她,就听到那魔修欲言又止道:“据属下近日调查,是那路杳与大荒魔君有过一段情,想来,她就是梦魇使说的魔君心上人了!” 苍舒孑瞪大眼睛。 悠悠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比口型道:误会,误会。 苍舒孑勉强冷静下来,聚集在竹林的魔修们,却冷静不下来了,一时间,除了为首魔修镇定外,其余人都陷入了惊慌。 他们抓人是为了解天域之危,但若把路天沉之女路杳抓走,确定不是加速天墓灭亡吗。 “你确定是她?”为首魔修握紧镰器,心情也不似表面的宁静。 方才说话之人,浑身冷汗道:“十之八九,因为,因为听闻当年大荒魔君被困时,路杳曾相助荒域魔使救他,至于那白芙雪,没听说与大荒魔君有何关系。” 话音落下,整座竹林安静下来,没人吱声,气氛变得僵硬而焦灼。 所有魔修都意识到,多日的精心准备,周密的抓人计划,可能就要夭折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最后是悠悠坐不住了,她操纵化身打晕一个赶来的魔修,伪装成对方后,身影没入竹林。 “属下有不同的见解,”她扬起粗里粗气的声音,恶狠狠地瞪了眼那魔修,开口道,“据属下多年见闻,梦魇使说的是白芙雪。” “为何,快说。”为首魔修转身,露出阴鸷的双眼。 林间其余魔修,如抓到救命稻草般看了过去,悠悠轻咳一声。 “大人只管去打听,别说清筠上下,就是修仙界诸多男修,哪个不将白芙雪当作梦中情人,那顾......大荒魔君想来也不能幸免,而且白芙雪出了名的温柔善良。大人细想,当年流落仙门,无人搭理的魔君小可怜,遇上人美心善的同门白师姐,一来二去,多番关照,对其动心再正常不过。” 方才喊出‘路杳’的魔修道:“可是......” “没有可是,”悠悠掷地有声,“真正的喜欢,可不是浮于表面的。” 那魔修再道:“可是路杳救......” 悠悠撇嘴,被迫咳了声:“什么救不救,说不定单相思。” 魔修沉默了会,发现好像有些道理。 其余人也赞同地点点头,虽然恨不得杀了荒域魔君,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有副极好的皮囊,想来少年时在清筠宗,也掳获了不少姑娘芳心。 “可是我听闻,路杳爱慕的是她师兄。” 悠悠“啧”了声:“那你告诉我,她为何要帮荒域救人。” 那人被问话一堵,败下阵来。 为首魔修没有表态,许久握着魔镰,冷声道:“再给你们一日的时间,明夜我要准备的答案。” 众魔修噤声,畏惧地看了看镰器,离开后,便马不停蹄地继续调查。 这一次,却收获满满。 他们找到了一条扎根清筠多年的神秘肥蛟,看到同为魔的份上,魔蛟前辈点拨说:“玲珑!抓玲珑!本蛟保证,你把白芙雪抓去献给荒域魔君,对方会很欣慰,而且不止他,倘若献给其他魔君,但凡有点眼光与志向的,都会很高兴。” 不仅有魔蛟提点,众魔修还发现了一些白芙雪的画像,署名处,虽是无名,却烙有一个龙纹玉佩的印记。 众所周知,荒域王族都会拥有一块象征身份的玉佩,至此,真相水落石出。 没了顾忌,众魔修决定速战速决。 是夜,平静的清筠宗掀起波澜,在宗内上下还无人察觉时,悠悠与苍舒孑早早躲在暗处看热闹。 “他们能成功吗,”苍舒孑遥望明月峰亭台间的白衣身影。 “我记得,清筠宗有守山大阵,一开启,没人能逃出去。” 悠悠一哂:“你以为恶毒女配是干什么用的。” 大阵已经被她关了,原著里,就是路杳暗中相助,才让天墓魔修得手后成功逃走。 苍舒孑哑然,目光所至,忽然发现亭台边还有一个身影。 他瞪大双眼,看了看那眉清目秀的身影,又看了看悠悠:“你......她......” “是我的化身,”悠悠叹气。 没办法,她得露面,不然任务不算完成。 原著里描写道,白芙雪被金丝困龙网罩住,难以挣脱,即将陷入昏厥之际,看到了魔修冰冷的目光,还有暗处一张,阴笑着的熟悉脸庞。 ——是路杳。 悠悠担心任务失败,被雷捉到,特意留了个后手,让化身前往明月峰。 此时的明月峰,琴声已停。 霓罗放下抚琴玉手,低声问:“大司,你说昭哥哥听......” 她话说到一半,清筠宗上空忽然传来声巨响,霓罗下意识望去,下一刻,一张金光闪闪的魔网从她背后袭来。 霓罗有所察觉,却来不及了,身后响起魔修阴沉沉的笑,与此同时,她瞧见了前方从树下走出的身影。 悠悠朝人微微一笑,正打算变成原本的模样,完成剧情,视线中,扑向霓罗的金网,忽然拐了个弯朝她盖来。 下一刻,悠悠被漫天金光包围,双眼直冒金星。 远处的悠悠豁然起身,看着被网住的化身:“?!” 她第一反应是被骗了,那些魔修察觉她抛出的障眼法,将计就计,表面是抓白芙雪,实则是引蛇出洞抓她。 但悠悠很快发现,那抛出困龙网的四个魔修表情比她还震惊,脸色惨白,一副搞砸了大事不知所措的模样。 “走——” 远处声东击西的大部队,远远瞧见收网了,立马喝道。 “快走,来不及了!” 负责抓人的四个魔修陷入冥想状态,因为金丝困龙网开合并不是随心所欲能操控的,而白芙雪已有准备,再出手来不及,就算来得及,赶来的慕天昭与长老也不会放过他们。 一人咬牙:“先走。” 话落,他背起浑身金光闪闪,仿佛披了层金衣的陌生女子。 四人很快与大部队汇合。 “得手了?”手持魔镰的魔修,望向满身金光,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四人面面相觑,在魔镰威慑下硬着头皮点头:“金丝困龙网名副其实,确实威力非凡。” 只是,它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其他魔修闻言,立即露出激动之色,太好了,天墓有救了。 为首魔修当即道:“走,所有人护送她离开。” 而此时,数道长虹已向他们追来,慕天昭随众长老转瞬而至,手持大镰刀的魔修应战,但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 事实上,他们不得不停下。 清筠上空忽然乌云密布,风云色变,一股令人窒息的天威,伴着粗壮的紫雷从天而降,直奔逃走的魔修而去。 远处的悠悠真身与苍舒孑,不约而同缩了缩脑袋。 但事关化身安危,悠悠强忍着惧意望去,只见惊雷之下,一些修为低的魔修,在雷威下猝不及防地被劈飞数十里。 化身失去意识,身处一片雷光中,不知是何情形。 待天雷余光散去,悠悠已做好了化身变成焦尸的准备,却不想,一眼望去,她的化身竟被一把巨大的镰刀笼罩保护着。 悠悠震惊不已。 任务失败,天道察觉她的气息降下天雷,完全是冲她而去,那惊天之威她见识过,这个魔修修为纵使高深,也没到能抗下的地步。 天道放水了,还是魔修有特殊的避雷技巧? 悠悠思索之际,那持镰魔修吐了口血,显然也受到重创,他收回魔镰,正低喝“快走”,天空轰隆一声,一道惊雷竟再次落下。 这次,天雷似乎被激怒了,越发声势浩大,带着不将人诛灭不罢休的气势。 悠悠愤怒不已。 以前只劈一下,现在竟劈上瘾了。 她看着一众被天雷威慑吓到的魔修,咬牙切齿。 这都能抓错,这下一起完蛋了。 头顶满天雷光的天墓魔修,表情陷入了呆滞,眼看天雷再次劈来,急忙召出法器对抗。 这次有了准备,众人情况好些,试图远离雷心。 再次替悠悠挡下天雷的魔修,身形摇摇欲坠,已到了极限,他脸色苍白地收回伤痕累累的魔镰,又看了眼安然无恙的‘白芙雪’,正如释重负松口气,头顶上空又是一声闷响。 持镰魔修脸色一变,望向天雷动向,又看了看悠悠,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突然暴怒,持刀向天。 “贼老天,竟然要灭了我天墓最后一丝生机,好生卑鄙啊!” 此言一出,数百位魔修如醍醐灌顶,明白过来。 天道在阻止他们带走能拯救天墓的火种,试图抹灭天墓的生机! 醒悟过来的天墓众人,刹时群情激愤,一个比一个愤怒,纷纷奔回雷心。 “欺人太甚!怕不知道天墓为何叫天墓吧!” “妈的,阻止我们的竟然不是清筠修士,而是这贼老天,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兄弟们,今日就是死也要带人走,咱们跟这狗天雷拼了!” 一时间,团结一心的众魔修,一起掠到悠悠化身上空,形成一道严丝合缝的人墙。 轰隆—— 一声巨响,雷光闪过后,不少魔修从半空坠落,但紧接着,其他魔修立马填补了漏洞,前仆后继地挡在悠悠上空,一边抵御天雷,一边朝远处掠去。 因天雷威压无法靠近的清筠众人,远远望着这幕,无不露出震惊之色。 悠悠也惊呆了。 魔修们悲愤激昂的遗言,伴着满天雷声传来,尽洒沸腾热血。 “天要亡我天墓,我们今日便要逆了这天——!” 苍舒孑满脸惊叹地鼓了鼓掌:“果然,我还是喜欢他们,魔修自古以来就桀骜不驯,逆天而为,瞧瞧不管修为高低,每个都想逆天。” 夜幕沉沉,不断闪烁的雷光中,一个又一个天墓勇士坠落,上前挡雷的身影,朝远处掠去的脚步却不曾停歇。 这番众魔陨落的悲壮惨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围观仙修看了都沉默。 悠悠目送渐行渐远,被魔修们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自己。 她内心有点感动。 还有点麻。 这能抓错,还不被发现,麾下有如此多做事缜密的能人志士,看来...... 天墓药丸啊。 第90章 第 90 章 “此次损失惨重.....” 逃离天雷追击的天墓众人,一口气掠过清筠地界来到接应点,终于得以喘息。 他们像一团黑炭瘫在地上,伤势严重者浑身布满血丝,已失去意识,伤势轻者,亦浑身寻不到一块好肉。 一人撕下手臂被烧焦的皮肉,见士气低落,鼓舞道:“但是我们胜利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啊,”众人精神一震,目光朝浑身冒着金光的女子望去。 抚着大镰刀的魔修,看着刺目光芒,皱眉道:“把困龙网撤了,太显眼。” 几个受伤较轻的魔修上前,小心地解开网子,望着豁出命守护的女孩,众人神色激动,唯有四个魔修神色与周围格格不入,不约而同往后缩了缩。 金光散去,负责解网的魔修打量道:“大家放心,她气息很稳,安然无......” 话说到一半,他望着陌生的面容,搓了搓眼睛,随后把困龙网盖了回去:“或许打开的方式不对,再来一次。” 他深吸口气,再次掀网:“......” 众魔修:“......” “禀宗主,清筠上下无人失踪,” 乌云散去,夜空仍是一片漆黑,慕天昭负手立在明月峰顶,眉头微皱。 无人失踪,那金光附体的是谁。 他回过头,正欲问一脸心有余悸的白芙雪,忽然想起什么,浅眸微微睁大了。 旭日峰。 “呜啊——” 半张脸埋进灵兽白绒里的悠悠,委屈地快要哭出来,坎坎拱了拱脑袋。 “小主人不急,还能救回来。” 悠悠扁了扁嘴,想起那张拐弯的金网:“为何它朝我扑来了。” “金丝困龙网是件没有器灵存在的法宝,完全由修士操控,”坎坎兽角散着浅浅星芒,“不是魔修有意为之,便是有人暗中使绊。” 悠悠回忆道:“当时没有其他灵力的存在,” 倘若有人施法,即便藏匿得再好,落在困龙网上的灵力也会被她察觉。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坎坎歪头。 “神器。” 悠悠愕然,听它解释道:“有神器存在的地方,灵器会受到影响,不过今夜之事不像巧合,或许有人借助神器,才让小主人察觉不到。” 悠悠微眯了眯眼,整个清筠宗,她只知道轩辕弓的存在,难不成谁还藏了神器。 悠悠思忖之际,屋外传来一声“师妹”,她从榻上坐起来,疾扣两声的房门开了。 微凉的夜风闯过,灯影闪烁,一袭苍青长袍的慕天昭走入室内:“师妹,你的化身......” 没等他说完,悠悠举起坎坎前爪:“嗯,被抓了。” 慕天昭眉头一皱,审问完抓到的几个魔修,这些人的来历目的他大概知晓,阴差阳错抓错了吗。 “化身可苏醒了?现在何处,”他问。 被抓的魔修供出了好几个接应点,却也不知是哪个,来旭日峰的路上他已派人前去,但多半来不及了,这些魔修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亡灵海,海域广阔,一旦踏入其中再难寻觅踪迹,要赶在之前截住。 悠悠摇头:“没醒。” 其实已经醒了,不仅醒了,她化身还在儒雅随和地鼓动一众魔修卷土重来。 见慕天昭沉思,悠悠开口:“不必兴师动众,师兄放心吧,我能逃出来。” 慕天昭看着她的脸,半晌,似有若无地叹口气:“你先休息,化身醒来告诉我。” 悠悠心虚地点点头,待人离去,藏在被下的幽蛟探出脑袋,尾巴卷了卷布满齿印的灵果,长叹口气:“竟然让玲珑逃了。” “无妨,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悠悠笑着眯了眯眼,目光落在黑蛟身上。 当初顾赦将幽蛟托付给她时,这家伙虚弱到像条小蚯蚓,如今看这个蛟又大又圆又壮又粗,身形胖得像个水桶。 悠悠很满意,是她养得好啊,毕竟没少给幽蛟吃好东西。 “你现在怎么不嚷着找师弟了。” 幽蛟咬灵果的嘴一顿,瞅了瞅自己臃肿的身形,它可不能让主上瞧见它这堕落的模样。 悠悠笑嘻嘻地捏了捏它胖嘟嘟的肉,幽蛟烦躁地扭过头,咬牙切齿地甩去尾巴,含泪道: “这里肉多。” 唉,蛟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天知道它这三年过得多么惊心胆俱,那可是在路天沉眼皮底下,它只能假装自己是条没用的饭桶蛟。 呜,好想主上。 幽蛟的苦,悠悠难以感同身受,乐呵呵捏够了,她起身出门。 坎坎提醒道:“小主人,莫忘了买养魂丹。” 悠悠摸了摸储物袋,肉疼地颔首,养魂丹极其珍贵,在修真界常常有价无市,她每次能吃上热乎的养魂丹,还是靠方辰提前给她拦下丹源。 这些年为了买养魂丹养自己,悠悠四处挖灵矿,还穷得叮当响。 方辰近日回了方家,不在宗内,悠悠传了封信后,见四下无人,身影迅速没入黑暗中。 没错,她又要去关守山大阵了。 “当时守着阵法的弟子皆被击晕,那人似乎对清筠很熟悉,宗主,我怀疑......” 慕天昭抬手,制止了长老说下去:“我知道了。” 长老不再多言,行礼退下。 临近破晓,黑沉沉的天边亮起微光,昨夜掀起的波澜逐渐恢复宁静,宗内一切像往常一样,不少弟子行步各峰之间,前往修行之地。 慕天昭站在一座避风亭内,垂眸望向扫着台阶落叶的青年。 他凝视良久,拂袖走去。 清理完最后一片落叶,苍舒孑长吁口气,正丢开扫帚坐到台阶上,眼前阴影洒落。 他微微一顿,掀起眼皮,对上居高临下望向他的身影。 “有事?” “傲天,”慕天昭轻声吐出两字,意味不明道,“从北辰国到清筠,想来一路很艰辛,千里迢迢来此,就为了当个打杂弟子。” “宗主哪里的话,我也想当正式弟子,”苍舒孑摊手。 “这不没办法,天资不够吗,只好先当个打杂弟子,努力修行,说不定以后能成为正式弟子,不是吗,” “恐怕不行,”慕天昭道。 苍舒孑:“为何。” 慕天昭垂眸打量着他,缓声道:“你命不久矣了吧。” 苍舒孑眼角微敛。 片刻,他起身掸了掸衣上灰尘,状似无奈地叹口气:“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宗主慧眼,我此番来仙宗,就是为了寻救命之法。” “凡胎肉.体,灵基不够,修仙界的灵药对你无用,吃了只会爆体而亡,” 清风拂过,慕天昭腰间玉佩微微晃动,他目光掠过苍舒孑,落在远处寂静无比的北峰。 北峰终年无人,只屹立着大大小小,或新或旧的墓碑,无数仙门前辈长眠墓中,其中有几座墓,便是三年前幽都之变后修建的。 “我想你来,不是为了灵丹妙药,修仙界的东西救不了你。” 苍舒孑失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南峰位置不错,一眼能看到对面,”慕天昭视线重新落回他脸上,语气平静,“三年前,师父从幽都带回来了数座玉棺,其中一座是用于开启轮回大阵的人皇,这位倒与你的故国有些渊源,两千年多年前,北辰一任国君,死于恶鬼之手。” 苍舒孑面露讶然之色:“竟有此事。” 他感叹道:“凡人百年即生老病死,两千年太久,我在北辰国时,竟未曾听过此事。” 慕天昭:“不曾听闻?” “自然,倘若知晓,我便捎些北辰国土来了,”苍舒孑望向北峰,惆怅道,“相比那国君,也很怀念故土。” 慕天昭神色微动,许久从袖中拿出一簇灵草。 “如此最好,”他道,“灵药虽不能吃,但熬些温和灵草饮下,对身体无害,虽无法根治,延年益寿或许可行。” 苍舒孑有些意外。 他接过,看了看温润如玉的青年,心中百感交集。 主角这么光风霁月可不是好事,不是所有人都会感恩戴德的,有时候,充满善意的土壤里也会滋生出恶花,不是它本性恶,而是以恶为食。 “多谢宗主。”苍舒孑行礼离去。 身影消失后,慕天昭目光斜落在一堆落叶中:“出来吧,别藏了。” 窸窣声响起,一个小泥人慢吞吞探出脑袋,小声道了句“师兄”。 悠悠派泥人跟踪慕天昭,本意是为了帮卷土重来的魔修盯梢,万万没想到,听到他与苍舒孑的对话。 她心情一下沉重起来。 听慕天昭的意思,苍舒孑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难怪整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她不会医术,连搭脉都不会,迟迟未察觉到苍舒孑境况。 悠悠心事重重,准备回旭日峰问坎坎,转头却发现不知不觉来到了个陌生地方。 一片幽静的清湖。 水质清澈,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岸边杨柳随着晨风,细枝飞舞。 这里风景优越,悠悠却不知为何有种窒息之感,她喘了喘气,打算离开时,忽然瞥见湖边一块陈旧的石头。 悠悠不自觉停下脚步,走了过去。 旧石旁的地面落了许多灰,她蹲身,纤白长指抚过灰尘,这块地方的石板比周围的凹了不少,像是曾经承载过重物。 是什么。 悠悠眉头紧锁,脑海闪过一片皑皑雪景,她努力回忆时,视线中出现一抹白影。 悠悠抬头,犹若仙姿的女子望着她,笑了笑,那张端丽到宛若精心雕刻出来的面容,在后方氤氲着白雾的湖面映衬中,透出一抹滲人的味道。 悠悠瞳孔微缩了缩,视线恍惚,有些分不清在梦境还是现实,直到霓罗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了,那人是你吧,”她轻扶发间金簪。 “竟然想联合魔人害我,哼,不自量力。” 悠悠回过神,起身擦了擦手,神色恢复如常。 昨夜化身尚未在霓罗面前露出真容,此刻她便猜出来了,发现人比想象中更不好对付,悠悠惆怅地叹口气。 “好聪明,那不如再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霓罗微眯起眼,脑海响起大司的声音:“有魔修来了,是昨夜那四个。” 它话音落下,一张金网从天而降,四个魔修从暗处现身。 霓罗眼底露出不屑。 一群低贱的魔人,以为她会上第二次当吗。 早有准备的霓罗,不紧不慢地施法掠出困龙网,这时候,她耳边突然传入一声:“定——”。 随着这字落下,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将她笼罩起来,竟压得她动弹不得了。 “怎么回事?!” 霓罗脸色大变,下一刻,尚未听到大司回答便被满天金光包围,她脑袋一沉,直接晕了过去。 “得手了!” 打算殊死一搏的四个魔修欣喜若狂。 但他们很快冷静下来,目光警惕地朝悠悠望去,后者捂着眼,摆了摆手。 早有耳闻,路杳与白芙雪不对付,没想到已是见死不救的地步,天墓魔修自是喜闻乐见,其中一人扛起金光闪闪的身影,便准备离开。 “慢着。”悠悠突然道。 四人脚步一停,抬眼见她面露无奈之色,指向另一头:“走这边。” 她都给这些人画好路线了,还能记错。 几人迟疑地摸出被汗打湿的图纸,发现真走反了,若非路杳提醒,他们就要走到清筠宗主所在的青云峰了。 一身冷汗的天墓魔修,赶忙换了个方向,临行前,前来戴罪立功的一人忍不住回头望了眼。 一袭红衣的姑娘立在杨柳下,肤白如雪,两只纤白的手紧紧捂住眼睛,一副我没什么都没看到的乖模样,瞧着竟有几分...... “糟了,我竟觉路杳有几分可爱。” “醒醒,别忘了她是大魔头路天沉的女儿!” “妈的,别说废话快逃啊!!” ...... 白芙雪失踪之事,午后才被察觉。 慕天沉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一众长老垂着头,不敢出声。 光天化日,魔修在宗内来去自如,还能悄无声息地将一峰之主绑走,此事传出去,恐被天下耻笑。 一片死寂中,早前禀报过的长老,硬着头皮上前:“负责看守大阵的弟子,虽有防备,却仍中了计,那人......伪装成路少宗主,才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此言一出,众长老眼神皆变。 伪装? 怕这才是真相吧。 路杳不仅有少宗主的名头,手里还有少主令,权限极大,宗内设下的诸多大阵暗道,手持少主令便可掌控,倘若有其相助,确实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宗主,我看......” “查清前,我不希望在宗内听到任何流言蜚语,”慕天昭沉声打断,指尖叩在桌面,“另准备灵舟,让在天墓的人做好接应。” 发现迟了,再追上天墓魔修几乎不可能,要救人只能前往灵魔界。 待长老散去,慕天昭走出明轩楼,准备去趟旭日峰,抬眸看到抱剑倚着柱子的人。 “你们好像遇到麻烦,可要帮忙。”萧町笑吟吟道。 他已经在清筠待了好几日,此刻还热情地相助,慕天昭道:“若有要事,但说无妨。” “瞒不过你,”萧町站直身,收敛了笑意,神色正经起来。 “我想问你,有关天碑之事。” 慕天昭眼角微敛,半晌没说话。 萧町抿唇:“所以是真的。” 这两年他也参与打理过剑宗,知晓了些大陆秘辛,天碑便是其中之一,传闻天碑是记载天地之史的东西,从创世之初便存在,后分裂为三块,分别记载了神魔仙三道传承。 其中一块,据说在清筠。 “我能......” “不能。”慕天昭。 萧町哑然:“我还没说完。” “总之不能,”慕天昭直截了当道。 师父曾带他去看过天碑的冰山一角,正如师父所言,并不适合任何修士观阅,抛开其他不言,道心不坚者,很容易走火入魔,陷入永恒的折磨之中。 天碑被封印之地,除了师父外,只有他知晓,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允许任何人解开封印。 萧町见他神色肃穆,只好打消念头:“好吧好吧,我也是问问,小时候有个很重要的人牵扯其中,我想知道发生了何事......对了,你要去灵魔界吧,带上我如何?” 慕天昭没出声,萧町以为他不肯,正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忽然发现四周灵气在不断收紧。 他神色一变,有些惊慌道:“你要突破了?!” 慕天昭已是半步化神,再突破便是正经的化神境了,但灵级越往上,突破越难,在大乘境修士凤毛麟角的修仙界,突破至化神境已要面对最强的雷劫。 不一会儿,清筠宗被大片大片乌云笼罩。 悠悠对天雷来临极为敏锐,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她走出房门,本以为朝自己来的,一抬头,听到系统惊喜的声音。 “要突破到化神境!” 悠悠恍然想起,原著里,白芙雪被抓走时,正巧是慕天昭濒临突破之际,因渡劫耗费了些时日,才赶去灵魔界救人。 慕天昭此刻离开了宗门,悠悠望着远处黑压压的天空:“师兄能渡劫成功吧。” “那当然,”系统道,“突破至化神境后,他便能拿到神麟了。” 悠悠放下心来,转身回房,打算筹划前往灵魔界之事,半路她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环顾四周。 乌乌...... 乌乌呢?! 飞了快一天一夜,小乌鸦寻着气息终于追上了魔修。 它来到一片幽暗的海域,趁着众人不注意,钻进了即将起航的魔舟,在舟内找到了悠悠的化身。 “啾啾,” 悠悠化身双手被绑在背后,意识到乌乌不见后,便在寻找小身影,冷不丁听到一声熟悉的鸣叫,她又惊又喜,接着掌心便被小脑袋拱了拱。 “我来救你啦。” 悠悠有些感动,没想到小乌鸦昨夜便追来了,但这艘魔舟是天墓魔修用来跨越亡灵海,回到灵魔界的,途中凶险异常,何况灵魔界还有喜爱炼制墨鸦的血魔使存在,她不能让乌乌跟着。 “你快回去,别管我,”悠悠低声道。 “我要去趟灵魔界。” 乌乌啄了啄捆着悠悠手腕的细绳,闻言歪了歪头,似乎不理解她为何要去那种恐怖的地方。 它想了想:“乌乌也要去。” 悠悠正要说话,乌乌道:“想爹爹......乌乌也想救爹爹。” 悠悠眉头紧锁,外界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赶忙把小乌鸦握在手中,藏了起来。 手持魔镰的男子走入舱内,视线掠过她,落在一旁昏迷不醒的白衣女子身上,皱了皱眉。 他手指探了探霓罗的鼻息:“怎么还不醒。” 担心出了问题,男子很快离开,找人来看究竟,他走后,霓罗却熟地睁开了眼,发间金簪在昏暗的舱内闪烁不定。 “路、杳、”她近乎咬牙切齿地看着悠悠。 悠悠眨了眨眼:“什么路杳,我不知道。” 见她装傻充愣,霓罗目若喷火,被绑在身后的手使劲挣扎起来,她环顾四周,知晓身处何等境界后,脸色难看至极,一时间,也顾不得找悠悠算账。 “快想办法救我。”霓罗在心底默道。 她可不想去灵魔界那种地方,魔气肆虐,半点灵气都没有,损害她的仙体不说,灵魔界虽是下界,却也是仙家不愿轻易涉足之地,她若在那里遇险,恐怕没人能及时救她。 霓罗有些着急,附有大司神念的金簪散着微光。 “仙主莫急,小人已在凝聚力量,魔舟是魔修专为穿梭亡灵海制造出来的东西,运气好借助一道暗潮,甚至半日便可抵达灵魔界,眼下舟已起航,整片海域最安全的便是舟内,此刻若出去,孤身在亡灵海,只有死路一条。” 霓罗:“你是说,只有等到了灵魔界再想办法。” “正是,”大司道,“等舟靠岸之时,小人助仙主脱困,先从这些魔人手中逃出去。” 霓罗脸色难看,知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忍耐。 负责看守的是个好脾气的魔修,大抵怕人半路没了,前功尽弃,隔半个时辰便要问了几句,“可要吃什么,喝什么,” 霓罗一脸厌恶,扭头不语,倒是悠悠会回答,还会问些天墓之事。 看守的魔修显然对悠悠这个遭受无妄之灾,还以德报怨立大功的仙门弟子,多几分和善,一路与悠悠讲了许多。 “我们天墓可曾是九域最强,最大的一脉魔族,可惜后来落寞了,倒是处在最荒芜穷困之地的荒泽,成了九域第一,现如今骑到我们头上了,实在可恶!” 他满脸愤然,随后有些怀念道。 “我有十年没回过天墓了,这次回去后,我要先去苍山拜见时佬。” 悠悠耳朵微动:“时佬?” 见她好奇,魔修带着几分得意道:“时佬可是整个灵魔界德高望重的人物,万年高寿,就是各域魔君见了,都要行礼以示敬重。” 修魔之人与循序渐进的仙修不同,魔修能在短时间获得极强的力量,但随后便会陷入不进则退的困境,故而,不少魔修百年便会陨落,即便是大魔也少有能熬过千年。 如时佬一般万年不死者,在灵魔界已是传奇的存在。 悠悠回忆原著,这个时间点,顾赦应当在拜访这位时佬了,不过这段书里写的模糊,不知顾赦所为何事。 提及时佬,魔修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道:“你可知释九阴?” 悠悠颔首,他压低声音道:“传闻释魔君进攻修仙界前,曾去拜访过时佬,之后界战开启,时佬因此郁郁寡欢许久,闭门谢客多年,直到前不久才终于像往年一样,给前来拜访的魔修解惑。” 悠悠若有所思,那魔修还欲说什么,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天墓到了! 魔修所说的苍山处,登顶的漫长阶梯间,散布着来自各地拜访时佬的魔修。 坐落苍山之颠的宫观内,晨风吹过,修竹掀起阵阵碧潮,响彻大山的钟声余音绕梁,悠远绵长。 一青衣小童跪坐在焚香室内,像往常读着刚收集到的惑问,旁边放着笔墨,准备待时佬解答后,将回复告知拜访者。 读到其中一个时,盘膝打坐的老者变了神色,睁开浑浊的双眼。 “再说一遍。” 小童愣了下,重复道:“一位姓凌的公子问,为何被灵气抛弃的地方,却要叫灵魔界。” 时佬手中转动的念珠停下。 室内一片寂静,许久后,他苍老嗓音夹着一抹低叹道:“请这位公子到挽风庭稍坐,老夫随后就到。” 小童讶然。 时佬可从未在挽风庭招待过人,天墓君主前些时候登门拜访,都只在焚香室内见了一面。 他下意识确认了一遍:“挽风庭?” “去吧,”时佬垂下眼皮,整个人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 “切莫怠慢。” 与此同时,承载着天墓希望的魔舟终于抵达了岸边,这时候,却异变突生。 前来接应的天墓众人,只见魔舟刚停下,便轰隆一声巨响。 魔舟四分五裂,一道白衣身影掠出,手持金簪,御风朝远处飞去,眨眼便要没了踪迹。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舟内传来急喝:“快追!她便是君上要的人!” 众人脸色齐变,立即追去,但女子速度出奇得快,眼见被不断拉开差距,忽而一道更快的身影如闪电般,从他们身旁掠过。 “交给我。”她掷地有声。 紧追不舍的魔修愣住,发现她使用的是灵力,同是修仙界的人,不由一头雾水。 随后只见说‘交给她’的女修,当真没有骗人,迅速追上白衣修士后,两仙修一前一后,掠过天墓上空,宛如神仙打架般在半空斗起法来。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迟迟没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 在他们呆楞之际,手持大镰刀的魔修迅速越过上方,嫌弃地瞥了眼底下同行们,握紧魔镰追了去。 这都看不明白。 不过是她逃,她追,她们都插翅难飞。 附在悠悠背后,给她添了两个小翅膀加速的乌乌:“?” 糟糕,它暴露了。 第91章 第 91 章 霓罗突然施法逃脱,悠悠早有准备。 倒不是她未卜先知,而是系统察觉到霓罗身上的气息,提前告知了她。 一向寡言的系统,主动助她擒住霓罗,悠悠有些惊讶,随后从善如流追了去,打算追回逃脱的霓罗。 化身斗法之际,悠悠真身也没闲着,已经乘坐灵舟扬帆起航了。 前日慕天昭因突如其来的雷劫,不得不停下所有事宜,找宁静之地安心渡劫,但他一走,宗内群龙无首,寻常几位长老尚可共同商议抉择,但如今势力微妙。 这抹微妙来自灵魔界荒泽与天墓之间,值此之际,清筠作为仙门之首,做任何抉择都需谨慎。 众长老找上门时,悠悠已做好被兴师问罪的准备,万万没想到,长老们是来请少宗主主持大局的。 悠悠目瞪口呆。 三年前幽都之变后,她的师父苍越长老,明月峰的夜明长老等全部退隐,眼下这些中年面孔,她没几个认识的。 “慕宗主走时,交代他不在期间,宗内事宜由路少宗主抉择,”一长老将卷轴递去,“这是近来各界近况,请少宗主过目。” 悠悠:“......” 她硬着头皮接过,展开的卷轴比她都高,一眼扫去,密密麻麻堆满了字, 她扫了眼其余等候一旁的长老,各个手持卷轴。 悠悠头皮发麻:“想必师兄过不了几日便能渡劫成功,眼下,只把最要紧、最十万火急的事交给我过目即可,其余的待师兄处理。” 最要紧的事?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大概就是被抓走的白峰主,但这事本就与少宗主有关,如何谈之。 略一思忖,一长老上前道:“慕宗主之前安排的灵舟,已在准备中,今夜便能抵达清筠,天墓那边的人也收到消息,做好接应的准备。” 悠悠微微颔首,峰主被抓,清筠必定要派人去救。 在她与众长老商议前往人选时,一张绝密的传音符出现在半空。 悠悠接过,一个微哑的嗓音传来,伴着此起彼伏的雷鸣。 这张传音符是慕天昭渡劫之时传来的,只有她一人能听到,涉及了清筠在天墓的最高机密。 传音符在半空闪烁不定,悠悠在长老们的注视下,眉头微皱。 有个糟糕的消息。 天墓的一个大魔使处境危险。 在灵魔界各域,魔使的地位仅次于魔君,是十分位高权重的存在,处境不妙的这位大魔使,对清筠很重要,关于他的身份都只有宗主知晓,眼下对方有危险,师兄交代她想办法相助。 传音符化作一缕轻烟消失,悠悠略一思忖:“我要亲自去天墓,还会挑选几人跟随,剩下的人选你们定。” 众长老脸色微变:“少宗主怎可亲自前往。” 倘若被擒,可不是小事。 “我意已决,退下吧。”悠悠挥手,抬眸看了看面露犹豫之色的长老们。 “罢了,还是我走。” 她利落地走开了。 “路少宗主,有模有样啊,”悠悠离开不久,迎面走来一个持剑青年。 悠悠:“彼此彼此。” 来者正是萧町,三年间,悠悠没少与其一起历练,两人十分熟络,萧町手中灵剑曳影便是与她一起夺得的。 “来的正好,”悠悠道。 “我要去天墓,可要同行。” 萧町脚步一顿,看着眉眼轻笑的女孩,恨不得上前揉揉她脑袋。 “我说你怎么越长大越讨人喜欢,完全看不出当年仙门大会的可恶样。” 修仙界与灵魔界之间隔着幽暗的亡灵海,传闻中的神魔禁地,要穿过亡灵海抵达灵魔界并非易事,即便化神境也不敢随意穿过,寻常人更不必说,要去一趟少不了大动干戈。 萧町虽一直想去,碍于剑宗不许,没有宗门支持前往只有葬身亡灵海的份。 悠悠知晓这些,才邀他一同前往。 悠悠见他面露兴奋之色,怀中佩剑感应到主人心情都闪了闪,不由道:“这么想去灵魔界做什么。” 萧町激动的神情褪了些,好半晌,瞥了眼悠悠。 “说起来,还与顾赦有关,我以前的佩剑名叫‘斩灭’,就是被顾赦拿去把轮回镜一剑断成两半的那个,” 他叹口气,抚着曳影。 “那是我小时候,一位义兄送给我的,后来义兄突然没了消息,宗内亦无人谈及他,若非斩灭真实存在,我都怀疑是不是有过这么一个人,直到三年前。” 萧町抿唇,一贯嬉笑着的脸庞没有笑意,他抬头,澄澈眼眸看着悠悠。 当年众魔前来救顾赦时,他也身在清筠,从赶来的魔修中,意外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我好像看到了他,”萧町皱眉,摇了一下头,“但时间太久,小时候的记忆也模糊,无法肯定。” 悠悠恍然大悟,想起原著中后期,出现在顾赦身边的剑修。 “既如此,去一趟比较好,”她道,“今夜出发,还有数个时辰,可以做些准备。” 萧町颔首离开,悠悠回到旭日峰,她没什么可准备的,带上坎坎与幽蛟,还有小泥人便够了。 这几年,她的泥人军团日渐壮大,自己都记不清捏了多少个。 悠悠召回散落在清筠各角落的泥人,不一会儿,一个个小身影在她的操控下,回到了旭日峰,其中一个路过南峰时,微微停下脚步。 当个打杂弟子并不容易,尤其是苍舒孑这种,扫地一炷香,休息两时辰的人来说。 清理落叶这事,他能从早忙到完。 念及师兄与苍舒孑之前的谈话,悠悠操控小泥人俯卧在树根后,暗中观察了许久。 苍舒孑没有任何异样,除了懒懒散散扫地外,只中途还了一位女弟子的储物袋。 那女弟子的储物袋显然不是今日掉的,本以为丢失的法器灵石失而复得,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向苍舒孑道谢后,带着几分困惑道:“你如何知晓是我的掉呢。” 他垂眸轻笑:“来来往往这么多弟子中,只有姑娘的手最纤细白皙,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女修微微红了脸,被其目光掠过的手像被烫到般,雪肤泛起红意。 她将储物袋系上后,小声道:“我叫古麟儿,谢谢你。” “不客气,”苍舒孑不甚在意地转身,捡起扫帚继续扫着地。 古麟儿却没立即离去,在原地踌躇了会,从袖里摸出张绣着绿眼小兔子的手帕,红着脸递给他后,脚步匆匆地离开。 苍舒孑站在原地,好似发起呆。 躲在树根后的小泥人,轻“啧”了声,摇摇脑袋。 最后一个小泥人钻进储物袋里,悠悠将袋子系在腰间,想了想,去了趟紫清峰。 “嘤嘤嘤,” 乌石旁,随风摇曳着九片花瓣的岸生花,一瞧见她来了,便嘤嘤叫了起来。 悠悠蹲下来:“我有事问你。” 岸生花在《奇花异草录》排名第七,非凡尘之物,是路天沉当年闯禁地仙群山,为夙景长老摘来疗伤了,可惜一直未开花,后来骗取她一滴血后,盛开了,自此后,一直觊觎着再来几滴。 “什么事呀,”岸生花期待。 悠悠:“你们仙群山可有供凡人续命之物。” 她问过坎坎,坎坎说仙群山自古盛产仙株,那里得天庇佑,外界难以窥探,一些隐匿其中的稀世仙药,就是它也不能探清,仙群山出身的岸生花可能更为清楚。 “供凡人续命......”岸生花合了合叶子,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它被抓到这仙气缺失之地,若非尝了悠悠一滴血,早郁郁寡欢枯败了,如此可怜,怎能出卖朋友们。 “抱歉,我不能背叛花友,”它斩钉截铁。 悠悠:“给你一滴血。” 岸生花顿了顿,坚定摇头:“不行。” “两滴。” “......不要。” 悠悠:“十滴。” 岸生花:“......”告知好像也无伤大雅,毕竟花友在仙群山,这些人也闯不进去。 悠悠:“一碗。” 岸生花:“?!!”花友之间的事,能叫背叛吗! “什么一碗?” 声音从后方冒了出来,悠悠吓了跳,回头看到苍舒孑咬着根狗尾草,一脸古怪,“你对着朵花嘀咕什么呢。” 苍舒孑扫完地来寻悠悠,老远看到她蹲在朵花面前,对着花嘀嘀咕咕。 “没什么,”悠悠眨了眨眼,站起身。 “你化身可还安然。”他问。 悠悠点头:“我今夜要启程去灵魔界。” 苍舒孑面露讶然之色,想了想:“魔修的地界,可比修仙界危险许多,既如此,我推荐你俩人。” 悠悠挑眉,听他道:“不对,应该是一条龙。” 悠悠心领神会:“我正有此意。” 师兄不在的话,若在灵魔界遇险,凭她的修为难以与大魔修对抗,得带个能打的。 “还有一个呢?”猜不出来,她期待道。 苍舒孑微笑,指向自己:“我。” 悠悠:“......” 她为难道:“若遇到危险,我不一定能保住你。” “无妨,”苍舒孑一脸洒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悠悠最终点了点头,随后去了戒律堂,应烛因与北海水龙斗殴,将其打成重伤,被罚禁闭了。 悠悠透过铁窗望去,一张简朴的床上,蜷缩着个红发少年。 倒不是他吓得蜷缩,而是远超同龄人的高大身形,要想躺在床上,不得不曲起一双长腿,少年背对窗户,睡在逼仄坚硬的石床上,孤零零的身影无端生出几分萧瑟。 但他一出声,萧瑟感瞬无。 “我不会认错的,一山不容两龙,”听到脚步,应烛举起拳头。 “下次见了还要打。” 以为是来教训他的长老,少年一脸戾气说完,发现没人说教,他疑惑翻了个身。 铁窗外,许久未见的红衣女子朝他招手。 “你能出来了。” 应烛一愣,坐起身,困惑地看了看左右,最后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我吗。” 悠悠:“嗯。” 应烛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跃而起。 悠悠拿着钥匙走向门口,却不想下刻,坚固无比的玄铁大门,发出“砰”的巨响,瞬间化为粉末。 烟尘散去,披着一头红发的少年收腿,看着她,愤懑的神情中夹着一抹委屈。 “你们终于肯放我出来了,”应烛垂着脑袋,难掩沮丧。 “我还以为不认错要被关一辈子。” 悠悠默默收起钥匙,所谓画地为牢,大概就是这样吧。 一切准备妥当后,登上灵舟前夕,悠悠收到萧町的传音符:“我已牺牲。” 悠悠:“......”明白了。 他被剑宗长老逮回去了。 趁着夜色,灵舟没入幽色浓郁的亡灵海,而此时春日当头的灵魔界,悠悠化身正与霓罗斗得如火如荼。 霓罗所用招式她从未见过,好在系统相助,才能成功拖住对方。 反应过来的天墓众魔迅速追来,霓罗气急,眼瞧金簪光芒越来越弱,索性不逃了,反身朝悠悠袭去,带着同归于尽之势。 悠悠却是不怕一起落入魔修手中。 这是她的化身,怀里揣着顾赦给她的玉佩,魔修也是魔。 没一会,灵力耗尽的两人被赶来的魔修再次抓住,悠悠瞥了眼气急败坏的白衣身影,霓罗白净脸颊不知是累得还是气得,涨得绯红,清眸泛起水雾,像是受到了莫大委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将她映衬得仿佛是个恶霸。 悠悠稍微反思了下:“系统,你未免太过分了,她是女主欸。” “......”系统道,“成大事,不拘小节。” 悠悠若有所思地挑眉,大抵知晓它为何不让霓罗逃走,原著里,慕天昭在救女主过程中,有个转危为安的奇遇,倘若此刻霓罗逃出生天,慕天昭便没有来灵魔界的必要,那份机缘只有拱手让人了。 思及此,悠悠忍不住道:“你真是维护原著的系统吗。” “当然,”系统仿佛人间正道的化身,“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六界安稳,世界和平。” 悠悠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她与霓罗从亡灵海岸一路掠了数百里,围观者众多,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传了出去,动静之大,远在苍山都能察觉到些许。 此时的苍山,登峰长阶上的身影络绎不绝,行至峰顶,宫门却不像往常一般大开,俩小童站在门外谢客。 宫观内。 一青衫小童端着茗茶,走入挽风庭中。 庭内十分宽阔,亭台水榭,枫叶在微风中摇曳,清澈的池水里盛放着数株红莲,水面倒映着莲瓣嫣红,靠岸处,还有一抹颀长倒影。 是个站在岸边的年轻男子,着竹青色长袍,身姿挺拔,束发的缕空银扣精致非凡,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仅能窥见露在外的唇薄红,黑眸狭长。 他目光正望向池面,分不清在看水面红莲还是水底游过的灵鱼。 收起眼底的好奇,小童放下茶盏,轻手轻脚退去,在他离去后不久,一道步履缓慢的苍老身影迈入庭中。 “凌公子久等了。”沙哑的嗓音响起。 “算不上久,何况,” 立在池边的身影未动,薄唇浅勾,“能得前辈一见,等再久也是值得。” “公子盛赞了,”时佬低咳一声,“老夫受不起。” “前辈莫要自谦,隐居苍山,仍心怀天下为众生解惑,实在是灵魔界之福,”顾赦视线落在泛起涟漪的水面,话音轻转。 “不过前辈既知苍生苦,却不为苍生谋,未免让人觉得......” 他哂笑道:“沽名钓誉。” 时佬布满褶皱的脸庞,不见半分怒意,只轻咳道:“大动干戈带来的只有毁灭,届时世道更乱,苍生更苦。” 阴沉的天空下起细雨,风过莲池,水面浮起轻薄雨雾,顾赦衣袍沾了些许湿意。 他拂袖负手道:“毁灭也是新生的开始。” 时佬眉头紧锁:“当年有人如此,便输了。” 曾几何时,释九阴也是人人盛誉满身的魔君,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九域中最为艰难穷苦的荒泽,但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只落得“暴虐”二字。 “此言差矣,”顾赦不以为然地笑了声。 “倘若那人赢了,今日又是另番风景,结果是留给世人评说的,不是事情本身对错与否。” 时佬长叹:“凌公子涉险来此,并不值得。” “值不值,全在前辈一念之间,”顾赦目光掠过池面,望向对岸飘落的红枫,“风雨即来,前辈若想独善起身,今日也不会相见,不是吗。” 时佬沉默良久,最后在簌簌雨声中,行礼道:“拜见荒主。” 岸边青年终于回身,一片朦胧雨幕中,揭面浅声:“时佬,” “释玄有礼了。”他淡声道。 临近夜幕,两道身影沿苍山长阶而下。 其中一人撑着伞道:“时佬竟然倾囊相授,和盘托出,君上如何做到的。” “因为本君很有礼数。”青年回答。 萧善木:“当真如此。” 顾赦一哂,摇了下头:“好吧,其实是我告诉他,天墓君主昏庸无道,本君不介意救天墓百姓于水火之中。” 萧善木默了默:“君上英明。” “奉承话听了太多,但从先生嘴里听到,还是令本君有些受宠若惊,”顾赦凝望远处被雨雾笼罩的群山,似笑非笑,“先生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善木神色微顿,片刻颔首道:“今日天北传来些许风声,天墓从清筠宗抓来了一位君上的故人,说是......君上年少时喜欢的姑娘。” “是吗,” 顾赦俊眉微微一挑,脚下未作丝毫停顿。 “哪位。”他问道。 “不知抓来的是谁,”萧善木迟疑道,“不过如此说,多半是清筠少宗主,路杳了。” 顾赦笑而不言。 萧善木知他在修仙界的记忆模糊,以为他不信,解释道:“当年将君上从天诛阵中救走的姑娘,就是路杳。” “先生误会了,本君并非怀疑先生所言,”顾赦道,“但天墓抓来的人,不会是她。” 萧善木蹙眉:“为何?” “路杳,路天沉之女,清筠少宗主,”顾赦淡声道。 “天墓若真拿她来威胁,本君倒要对他们刮目相看了。” 萧善木抿唇,沉默了会。 “倘若真是她呢。” 话音落下,萧善木带着少有的好奇,看向顾赦脸庞,试图从对方神情中窥探一二。 但他失望了。 青年并未回答,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抵达苍山底下,行人多了起来,顾赦抬手指向一个走过的路人。 “先生看那位姑娘。” 萧善木望去,不解之际,听到顾赦淡漠嗓音:“倘若本君告诉先生,那人曾舍命救过先生,先生会如何?” 萧善木眉头微蹙,看向渐行渐远的人影,稍作想象,发现面对女子全然陌生的身影,即便知晓对方有过恩情,内心也难以掀起任何波澜。 他想了想:“既舍命相救,便是大恩,倘若她有何要求,我定不予余力达成。” “先生一贯心善,” 顾赦垂着眼,雨珠凝在他苍白指尖,透着冰凉。 他面无表情拭去:“但本君不是。” “啊楸~” 连打了三个喷嚏的悠悠,裹紧身上的被子,目光透过木窗,看向一望无际的亡灵海。 海域深处是死一般的寂静,却不似想象中的幽暗,海面上漂浮着星辰颜色的火焰,宛如幽灵充斥其间。但这番平静的场景持续了没多久,行于海域的灵舟遭到巨大危机。 修仙界对于亡灵海的了解,远不及灵魔界,灵舟亦比不上专为穿越亡灵海制造的魔舟。 悠悠化身乘坐魔舟时,不到一日便抵达天墓,一路风平浪静,此刻真身所乘的灵舟,却陷入了风暴之中。 巨大的风浪间,透着令人窒息的狂暴力量,仿佛无形之中有两股神魔之力在对抗,灵舟正巧夹在中间,顷刻便会被碾得粉碎。 灵舟危在旦夕之时,舟上有两个非人之物却异常兴奋。 幽蛟望向波涛汹涌的海域,眼里闪烁着游子归乡般的近乡情怯,仿佛下刻就要哭出来。 应烛则兴奋得上蹿下跳,血脉犹如被激活了般,若非被拦着,早已化出真身没入辽阔的海域。 眼见灵舟遭受危机,一龙一蛟对视了眼,“扑通”“扑通”两声后,两个庞然大物在狂风骤雨中,一前一后推拉着灵舟穿梭在海域中。 悠悠在舟内,在翻山倒海的力量中撞晕过去,再醒来时风平浪静,灵舟已抵达天墓,除了幽蛟与应烛外,所有人安然无恙。 “小主人不用担心,”甩了甩湿漉漉的脑袋,坎坎咳了声。 “幽冥鬼蛟本就诞生于亡灵海,烛龙更不必说,亡灵海是先天神魔大战遗留之地,深不见底的海下危险与机缘共存,他们去寻想要的东西了。” 悠悠松口气,听坎坎嗓音细哑,伸手摸了摸,掌心一片滚烫。 “你生病了。” 坎坎不知该如何解释,想了许久,哑声道:“水土不服。” 它有些蔫地靠着悠悠:“休息一会就好了。” 这片魔土自古以来就是仙家禁地,如今虽落寞了,余威依旧慑人,它是圣兽,难免也受影响。 悠悠将坎坎白绒擦干后,抱了起来,跟随前来接应的修士到了住处,换好衣物后,才终于从眩晕中缓了过来。 她没闲着,按慕天昭的交代,直接前往了一座酒楼。 酒楼位于天墓主城之中,她要在楼内,与那位大魔使派来的人碰头,随她同行的苍舒孑等人却不知这些,只以为她迫不及待要尝天墓美食。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悠悠换上了素净衣裳,在晌午客流最多时,带人混入其中。 “味道不错,” 苍舒孑摘下面具,品着美酒佳肴,发现整张桌子除了他以外,无人动筷。 其他人倒也罢了:“悠悠,你怎么不吃?” 悠悠:“我不饿。” 其实她是戴着面具没法吃,这特质的银白面具就是她与接头魔修的暗号,不能摘下来。 苍舒孑不明所以,望向同桌的师兄师姐们,没等他问,众人严肃的表情透过面具都传了出来。 “不饿。” 苍舒孑默默摇头,随后忽然察觉到什么,疑惑地朝楼上一处雅间望去,从这角度,只能看到一扇半敞的窗户。 迟疑片刻,他继续夹起菜来,在灵魔界戴面具并不少见,他们一行人的到来,按理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多半是错觉。 与此同时,楼上雅间内。 一只飞舞的银蝶缓缓落在佩剑上,萧善木凝视片刻,抬眸看向窗边品茶,一袭竹青长袍的身影。 “清筠的人到天墓了,有路杳,还有圣兽白泽与几名弟子,他们现在就身处在这座酒楼中。” 顾赦不紧不慢“嗯”了声。 见他神色淡然,得知消息也不感兴趣的模样,萧善木欲言又止,待银蝶飞走,他到窗边朝楼下望去,雅间位置极好,底楼情形一览无遗。 逡巡一圈,萧善木视线锁定在一桌身影上。 他们隐藏得很好,周身还环绕着魔气,寻常魔修不会察觉异常,但对于他这个曾是仙修的人而言,一眼便能看穿他们体内蕴含的灵力。 除了一个面容俊逸的陌生青年摘下面具外,其余人都戴着形色各异的面具,萧善木凭着脑海中的一点记忆,几个来回后,从众人中寻到了曾有一面之缘的悠悠。 女孩坐在角落处,穿着不起眼的素衣,戴着面具,把浑身气息收敛得极好,全然不见当年红衣持弓的气势。 “君......凌公子,”萧善木收回视线。 “路杳就在其中,公子可觉眼熟,看出什么。” 顾赦眼帘半掀,反问道:“一袭素衣,银面遮容,先生以为仅凭这些,我能看出什么,忆起什么。” 萧善木愣了愣,视线落回女孩身上,默了一瞬后,低声道:“我还未告诉公子哪个是路杳,公子不是......不记得了吗。” 顾赦摩挲茶盏的动作微微一顿。 片刻,他漫不经心地侧过脸:“先生今日话好像有些多。” “该走了。”他道。 楼下。 对身份已经暴露一无所知的悠悠,成功与大魔使派来的人碰头,在无人察觉的瞬间,交换了信物。 放下心来的悠悠,摘了面具加入苍舒孑的干饭行列中,边动筷边听酒楼里的动静。 酒楼茶馆,一向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但近来天墓局势紧张,连酒楼内的气氛都有些凝重,来此的客人大多愁眉苦脸,沉默寡言,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悠悠只听邻桌魔修谈了几句。 “到底是何人杀了荒域礼者,这么久还没查清,早点把凶手找出给荒域一个交代不好吗,弄得整日人心惶惶。” 其中一人握拳,愤慨道:“要我说,多半是其他几域下的手,想借荒泽的刀杀天墓!” 他身旁之人压低声音:“我倒听闻,与寒魔使有关。” “别胡说,”有人轻喝制止,“寒陵大人与天墓鞠躬尽瘁,怎会做出这等恶事,要我说,指不定是荒泽自导自演,借此伐我天墓。” “唉,无论真相如何,此事不能再拖了,”最先说话之人,长叹口气。 “荒域魔君已经派魇魔使来了。” 闻言,几人齐齐一默。 虽然各域都有魔使,但荒泽的四大魔使在灵魔界都是久负盛名,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尤其是血魔与魇魔两位,更是九域数一数二,传说级别的大魔。 冷不丁听梦魇魔被派来,一群人半晌说不出话来,背后有些发凉。 悠悠眼角微敛,若有所思。 这些人口中的寒魔大人,正是对清筠很重要的那位魔使,殷寒陵。 牵扯到荒域礼者身死之事,看来处境确实不妙,悠悠眨了眨眼,不会背了黑锅要被天墓拿出去献祭吧。 事实上,悠悠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的信物抵达殷寒陵手中时,身着锦袍的冷面男子沉默了许久。 “见过殷大人,” 有模有样行礼的小泥人,踩着他掌心,抬起圆脸。 “大人叫我悠悠就好。” 殷寒陵是不是叹了声气,悠悠不知道,反正下一瞬,她便被其塞到衣袖里。 脚步声传来。 门外有人低声道:“大人,君上让您去一趟魔宫。” 尽管殷寒陵走路很稳,藏在袖中的悠悠还是被晃得头晕,等她缓和些,就听到殷寒陵沉声道:“拜见君上。” 天墓魔君?! 悠悠神色一紧,竖起耳朵,她透过袖口的目光,随殷寒陵行礼动作,正巧掠过了坐在高位上的天墓魔君。 小泥人眨了眨眼。 原来不是所有魔君都生得好看,这位天墓魔君倒是......长得很有福气,富态有余,看来日子过得很滋润。 “你来得正好,” 一份卷轴扔砸在殷寒陵脚边,天墓魔君含怒的声音响起。 “看看里面是什么!” 殷寒陵俯身捡起,藏在袖中的悠悠像是荡秋千般,摇摇晃晃,待她抓紧,听到殷寒陵沉声道:“君上明鉴,有人枉造事实,行栽赃嫁祸之事。” 悠悠感觉他侧了下头,就听到殿内另一个冷冰冰的嗓音响起。 “寒魔大人既喊冤枉,向君上自证清白即可,看我做甚,难不成见东窗事发,想找人泄愤,”声音不紧不慢道,“那大人可就找错人了。” “魔炎,是不是你所为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知寒魔使再说什么,不过如今证据确凿,”魔炎淡声道,“君上,以我所见,应立即将寒魔使交给荒泽,平荒泽之怒,解天墓之危。” 魔君看了眼殷寒陵,握紧扶手,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就在这时,一个阴气十足的怪异嗓音从门口传来:“都在啊,正好本魔懒得一个个去找。” 悠悠听这声音总觉在哪听过,还未回忆起来,殿内高处传来动静。 天墓魔君从宝座起身,脸上堆满笑意:“魇魔使怎么亲自来了,可是府里下人照顾不周。” 悠悠听到一声冷哼:“再不来,我怕诸位都忘了,荒泽还有一位惨死在君宴上的礼魔。” “魇魔使哪里的话,”天墓魔君走下玉阶,上前笑迎道,“如今天墓上下,日夜不歇地查出真凶,还礼魔一个公道。” 梦魇魔瞥了眼魔君一脸热络伸开的手,拂袖抵住。 这堪称十分无礼的动作,让殿内一下安静了几分,殷寒陵与魔炎脸色齐沉,天墓魔君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有些难以支撑。 “依我看,再查下去也没必要了,”梦魇魔仿佛没看到众人难看的脸色,兀自拨开魔君的手,“我还是回荒域,如实禀报吾君比较好。” 话落,他转身欲走,天墓魔君急道:“魇魔大人且慢,本君已查清,是寒魔使所为!便将他交给荒泽处置!” 殷寒陵握紧手,未发辩解之言,倒是梦魇魔嗤笑了声:“天墓莫非以为荒泽如此好搪塞,随意找人顶罪,何况,他是天墓魔使,做出此等事,天墓难道脱得了干系。” 魔君欲开口辩解,被魔炎冷声打断:“既如此,魇魔大人以为该如何,” “依我看......”梦魇魔目光落在魔君身上,笑着眯了眯眼,“不如就由墓主押着寒魔,带上赔礼去一趟荒域,拜见吾君,亲自向他解释,以示诚意。” “绝无可能!”殷寒陵厉声,“君上万金之躯岂能亲身去荒域!” 魔炎亦道:“同为域主,哪有拜见之说。” 魔君面露挣扎之色,半晌下决定道:“倘若如此能让荒域与天墓解开误会,重归于好,本君亲行一趟也无妨,不知魇魔使以为多少赔礼足够诚意。” “不用多少,一个就够了,”梦魇魔勾唇,把玩着手中幽珠。 “墓主只要带上域鼎,便足够......” “欺人太甚!!” 听到域鼎两字,天墓众人脸色齐变,其中一直未开口的魔使忍无可忍道。 “天鼎乃镇域之宝,你荒域怎么不拿出......” 没等说完,一道残影穿破他丹田。 梦魇魔手中多了个染血的幽珠,细看,那岂是幽珠,分明是每个魔修体内都有的魔丹。 方才说话的魔使脸上带着残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一阵风灌过丹田,才发现那里空荡荡的,他愣了愣,瞪大的眼睛再也合不上,跌倒在地没了气息。 魔君吓得倒退数步:“你......你......” “大殿之上如此喧哗,实在很失礼,”梦魇魔抬脚踩在死去的魔使胸膛上,玩闹似地碾了碾,让鲜血染红了大殿地板。 “若在乌霄殿,可无人敢如此,这样无用无礼之人我帮墓主解决了,免得脏了墓主的手。” 话落,他收回腿,似笑非笑地望向魔君。 “墓主好像受到惊吓了,还是回寝宫休息吧,等休息好了再答复,吾君一向宽容,为了两域之谊,愿意再多等几日,希望墓主不要让吾君失望。” 大殿一片死寂,梦魇魔染血的长靴踩在地面,留下深深浅浅的血印,一路延至殿门。 躲在袖中的小泥人,默默收回脑袋。 同为魔修,为何荒域的这么像恶霸,悠悠突然忐忑起来,她的师弟岂不是恶霸头头,三年不见,说不定已经...... 带着担忧,夜幕低垂之际,悠悠孤身来到一座镜花楼。 她站在楼外,看着硕大一个“方”字,不得不再次感叹方辰家遍布修真界的生意,哪都有他们的商会,实在太强大了。 方家今夜在楼内举办一场盛大的拍卖会,原著里,顾赦会在楼中现身,买下一样东西。 悠悠没有邀请函,好在有方辰给的一块玉佩,被放行后,她戴着玉佩正踏入楼中,一声“悠悠”响起。 她回头,看到飞奔而来的苍舒孑。 “一起的。”他对门口修士道。 悠悠见状点头,拽着他的袖子将人拉了进来:“你怎么也来了。” 苍舒孑老实道:“好奇。” “那你小心些,这里到处是魔修,跟紧我,”悠悠嘱咐。 镜花楼高耸入云,里面结构复杂,稍有不慎便要迷失方向,拍卖会在九楼举办,悠悠顺曲折的台阶而上,九楼入口处是面透亮的水镜。 悠悠直直迈入镜中,苍舒孑一把拉住她,“别乱来,什么都没打听便往里面闯,真不怕死啊。” 悠悠挑眉:“嗯?” 苍舒孑叹气摇头,拿起镜旁妆盒,打开盒盖,里面充盈着像雾一般的东西:“拍卖会这种地方,没人想被知晓身份,用这种灵雾覆在脸上,便没人能看清你的面容了。” 他率先抹了些在脸上,悠悠一瞅,大呼神奇,苍舒孑的脸完全被白雾笼罩,一双眼都变得模糊不清,怎么瞧都是隔雾看花。 她学着苍舒孑抹了大把在脸上,随即走入镜内。 越过水镜时,仿佛浑身被净洗了番,尤其是脸颊处凉快极了,就是眼睛有些难受。 悠悠揉着眼睛,扫了眼镜后情形。 里面一片寂静,实际已来了不少人,有的坐在靠窗处,有的坐在凭栏处,所有人脸上都浮着朦胧白雾。 悠悠闭目感应了会,凭着勾莲玉微末的气息,很快锁定了一片区域。 她缓步来到靠后的位置,坐在靠栏的一方,试图寻找身影。 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些时间,此次方家拍卖的东西都是至宝,受到邀请者,无一不是灵魔界名声显赫之辈,凭这些人的华服衣冠,都能窥出一二底蕴。 “凌公子,”萧善木出声提醒了句。 其实无需他提醒,在悠悠迈入水镜的刹那,顾赦便注意到了。 事实上,不仅他与萧善木,在场许多魔修都注意到,但女孩本身似乎并未察觉到,她脸上的面雾没有魔气覆盖,早就散开了,仅存的一点在眼眸。 她同行之人亦是如此,两人颇有掩耳盗铃之势。 不过明里暗里投去的目光,倒不是因为两人不会使用面雾,而是女孩没了薄雾遮面后,裸露在外近乎妖冶的面容,美目盼兮,乌发红唇,明艳得不可方物。 魔修大多喜好惹眼华美之物,一时间,窥视者愈来愈多。 顾赦垂着长睫,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从后方窗户吹入的夜风,透着抹凉意,微微拂起他肩头发丝。 萧善木见女孩目光朝这方向望来,掠来掠去,一脸期盼地寻着什么。 “她似乎是来寻公子的。” 顾赦微眯起狭长黑眸,眼神有些危险。 “你觉得她知道我在这。” “或许不是公子行踪暴露,她只不过,能凭直觉认出公子来,”萧善木想了想。 “就像公子在酒楼一眼认出她。” “说了是巧合,”顾赦神色淡漠。 他并不相信萧善木所言,隔着面雾,路杳能认出他。 但女孩目光确实朝这边望来了,由一开始的试探逐渐变为坚定,还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到处是满脸雾,你真认得出来吗。”苍舒孑怀疑道。 看到青年身影,悠悠心里一下变得抓耳挠腮,听到质疑,立马道:“瞧不起谁呢,我已经发现师弟了!” 她扬扬下巴,目光朝斜对面后排靠窗处望去。 苍舒孑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窗边的白衣身影:“别说,那人也在看你。” 悠悠眉眼含笑:“我知道。” 苍舒孑目光掠过窗边身影,正欲说话,冷不丁发现除了那人以外,还有许多视线在盯看悠悠。 他察觉到不对,伸手欲拦,但悠悠已起身走了。 “她过来了。” 萧善木低声,下意识握紧佩剑。 顾赦行踪若暴露,会引来极大的危险,他必须赶在悠悠出声前击晕她,不仅如此,倘若女孩透出一丝杀意,他也会毫不犹豫将其斩杀。 对比萧善木如临大敌的神情,顾赦从容多了,神情甚至没有多少变化。 他黑眸淡淡地望着疾步走来的女孩,在对方贴近的那刻,苍白指尖漫不经心擦过杯口。 一缕暗香涌动,女孩细长的衣带被风吹起,不经意从他手背擦过。 顾赦有刹那的失神。 随后目光注视着那衣带远去,坚定地扑向了他的后方。 “——师弟!!!” 她欢喜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 悠悠也是有严谨的识人方式,俗话说,后排靠窗,王的故乡,她第一时间锁定了尾末位置的窗边,果然有个白衣身影,顾赦在原著里,有白衣魔君的称号,时常着一袭白衣。 再加上那人时不时朝她望来,即便没有眼神交流,她也能感受到对方迫切想要过来与她交谈的心思,除了阔别三年的师弟,还能有谁。 隔着面雾,师弟都能把她认出来......就像她能认出师弟一样! 还能说明什么, 她与师弟双向奔赴啊! 第92章 第 92 章 “姑娘,” 一阵风从窗外吹过,白衣身影带着惊喜的嗓音响起。 面对热情扑来的女孩,他雾面下的脸已发起热来,有些憨羞道:“在下白默默,不叫师弟,不知姑娘芳名。” 悠悠兴奋的表情顿住,抓着对方衣袖的手往回缩了缩。 一阵凉飕飕的夜风中,她小声再确认了遍:“师弟?” 白衣人耐心纠正:“默默。” 霎那间,如遭雷击的悠悠僵在了原地,许久她收回手,环顾四周一堆面雾,咬牙切齿地迁怒道:“既然又不认识,你老看我做什么?!” 见偷看被察觉,白衣身影咬了下唇,诚实道:“因为姑娘好看。” 悠悠:“......” 她倒退着,从哪来回哪去了。 已发现端倪的苍舒孑,在悠悠回来后,摸出了面具给她戴上:“没关系,以后不用这些花里胡俏的魔物,我们老老实实戴这个。” 悠悠一言不发。 她耷拉着脑袋,浑身弥漫着低落的气息,仿佛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折。 苍舒孑想起她方才认出人的兴奋劲,咬牙忍笑。 “要不,我们先走,今夜就算了。” 悠悠听出话中笑音,歪头瞅了眼,看到苍舒孑快笑裂的嘴。 “想笑就笑,憋着对身体不好。” 她磨着刀。 “......” 苍舒孑轻咳了声,环顾四周,拍卖会快开始了,第一样宝物已放置在高台。 “不是说会买下神秘银盒嘛,等会就知道谁是了。” 悠悠闷声,头也不抬道:“用不着,我知道他在哪了。” 苍舒孑显然不太相信,悠悠没有解释,低头撇着嘴,耳边不断传来竞价宝物的声音,直到拍卖一株镇魂草时,她才抬起头,朝斜对面买下镇魂草的身影望去。 对方敏锐地察觉到,微微侧脸。 拍卖会开始后,整个场地光线便暗了下来,悠悠顺着他侧去的目光,就看到隐在幽光中的身影,白雾遮面,青年搁在桌面的手十分修长,骨节分明,曲起的食指轻轻扣在桌面上。 待银盒也被其收入囊中后,悠悠心底“哦豁”了声。 她默默端起茶盏,呷了两口,发现剑修朝她望来,意有所指地低声说了什么后,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好像认出她了....... 要不原地失忆,当之前的事没发生....... 在悠悠拼命为认错人找理由时,萧善木起身,余光扫了眼桌面碎成两半的茶盏,握剑跟上离开的顾赦。 抬眼发现人走了过来,悠悠端坐在椅子上,握着茶杯的双手有些僵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杯里打旋的茶叶。 在对方临近的刹那,她吸了口气,还没出声,一阵青年走过附带的轻风掠过,缓缓掀起她乌黑发丝。 待她回过神,杯面茶水泛起涟漪,与她擦肩而过的身影已经走了。 “他......” 悠悠静默良久,扭头道:“他可能没认出我。” 苍舒孑瞥了眼快要裂开的杯子,将她握紧茶杯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完全理解,”他道,“毕竟三年了,你长高了,又出落得越发.漂亮,没认出实属正常。” 悠悠默了默:“其实我是故意认错的,以免他身份暴露。” “完全相信,”苍舒孑给她打湿的手里塞了张丝帕。 “说不定他也是怕你身份暴露,才忍着不说,你们这种为对方着想的师门姐弟情,再令人感动不过了,这才是真正的双向奔赴。” “可是......‘师姐’两字暴露不了什么,” “不不,”苍舒孑坚定摇头。 “别忘了,有个叫魔陵的黑暗组织,藏匿于九域中,这里到处是他们的眼线,说不定凭着蛛丝马迹就挖出了你的身份,他在灵魔界多年,与魔陵交手只怕不在少数,更深知其危险,才这般小心谨慎,以免置你与险地。” 悠悠嘴角扯起一抹笑:“你真会安慰人。” 苍舒孑一哂,摇摇头:“这算什么安慰。” “我要是真心安慰人,可不会口头上说这么多,”他张开双臂,露出宽阔的胸膛,“我只会给对方一个温暖的抱抱。” 悠悠失笑,用丝帕将指间水渍擦拭干净,擦到一半,她看到帕角绣着的小白兔。 “这不是......” 苍舒孑顺她视线望去,看到绿眼小兔子,不明所以:“怎么。” 悠悠想起含羞送出手帕的小姑娘,欲言又止,不过她不能暴露泥人在暗中看到的事,只好轻咳一声:“这帕子挺好看的,” “一位绣功很好的姑娘送的,”苍舒孑随意道。 “你要是喜欢,可以拿去。” 悠悠愣了愣,目光落在苍舒孑脸上,头一次从他懒散的神态中发现了几分淡漠。 “走了,” 见悠悠怔愣,苍舒孑拽着她离去。 另一边,受真身情绪影响,附着悠悠些许神识的小泥人,也蔫蔫的。 “要喝茶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丧气。 冒着热气的茶杯被推到面前,悠悠晃了晃脑袋,重新打起精神。 “大人可知是谁对荒域礼魔动的手。”泥人仰头,看向坐在桌案边的殷寒陵。 灵魔界并非全是好战,对修仙界抱有疯狂敌意的魔修,也有不少爱好安宁,希望三界相安无事的魔修,殷寒陵便是后者,加上机缘巧合受过清筠宗恩惠,多年来,一直与清筠保持着联系。 他是一域魔使,在天墓位高权重,又与清筠交好,很大程度上方便了清筠在天墓的行动,倘若失去这一助力,清筠在天墓的所有安排都会变得举步维艰,故而慕天昭交代悠悠,不余遗力保住他。 眼下殷寒陵遭人污蔑,当务之急便是打消魔君对他的猜忌。 室内门窗紧闭,殷寒陵望着烛火,眉头紧锁:“是魔陵的人。但魔陵有何目的,不得而知。” 魔陵背后是谁,也没人知晓。 “或许是古域从中作祟。” 悠悠托着腮,若有所思,古域是九域之一,又名太古,在灵魔界的势力仅次于荒泽。 “古域与天墓早年恩怨极多,老魔君将陨之际,古域那些蠢蠢欲动的殿下,恐怕有人想借此事既让荒泽大动干戈,又让天墓深陷危难,一石二鸟,好向老魔君邀功。” 殷寒陵沉吟道。 “魔陵背后若是古域,如此倒说得通,不过......关于魔陵还有个传闻,” 烛火无风摇曳了下,殷寒陵嗓音沉了几分。 “有人说,它背后的主人是荒泽的血魔使。” 悠悠神色微变,想起当年前来救顾赦的血衣魔修,当时她手持神器轩辕弓,都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压迫力,那是所有魔修里最强的,即便是梦魇魔也逊其几分。 “血魔野心很大,魔陵主人若是他也不足为奇,他门下的魔徒便多不胜数,”殷寒陵道。 “炎魔便是其中之一,” 悠悠讶然,回忆起白日大殿上处处针对殷寒陵的魔使:“天墓魔君似乎很青睐他。” “他深受君上信任,在天墓一手遮天,倘若我再失势,只怕天墓要完全落入他的掌控了。” 念及天墓内忧外患,殷寒陵满面愁容。 “如今荒泽对天鼎虎视眈眈,魇魔今日大殿之上,装都不装了,想必是背后魔君授意。但域鼎,天墓是不可能交出去的,除非天墓亡了,荒域魔君必然知晓这些,仍派魇魔来此,一定有其他缘由。” 悠悠操控着泥人,将茶杯推了过去。 “大人当务之急,是洗脱冤屈。” 殷寒陵垂眸,看了眼推下茶就气喘吁吁的泥人,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解铃还须系铃人。” 悠悠:“嗯?” 殷寒陵放下茶杯:“无论是解天墓之危,解我之危,关键都在荒泽。” “荒域虽强,却并非没有破绽,”他低声道,“荒域已与三年前释净在位时的情形不同,从修仙界回来的魔君释玄,显然不愿像释净一样做个傀儡,如今荒域,多方势力博弈,明争暗斗,为首便是魔君释玄与血魔使白辛。” 悠悠皱起小泥脸。 她差点忘了,顾赦在荒泽的处境也并不安稳,原著里,对顾赦如何扳倒血魔等人,只一笔带过,但要对付这些曾随释九阴征战四方,扎根在荒泽千年有余的大魔们,其中艰难危险可想而知。 悠悠陷入沉默,顾赦如今处境,只怕比之前初归荒泽更艰难。 除荒泽以外,另八域势力必然想方设法致他于死地,灭了荒域王族魔脉,没了上古魔族后裔坐镇,即便有血魔等大魔坐镇,也阻止不了荒域大乱,分崩离析的局面。 三年前,面对八域不怀好意的窥视刺杀,血魔等魔使必定全力保护顾赦,但如今,面对日益强大,威胁到己身的魔君,这些魔使心思自然变得复杂起来。 一时间,小泥人神色变得比殷寒陵更忧心忡忡。 顾赦在天墓的消息一旦泄露,只怕不出片刻,另八域铺天盖地的暗杀便来了,近水楼台的天墓,更是会殊死一搏。 悠悠回忆原著,从里得到的有用消息却极少,她甚至不知顾赦来天墓所为何事,专程去拍卖会买下的银盒里装着什么,原著毕竟围绕男女主展开,关于他的单独描写并不多。 “被抓来的两个姑娘,现关在地牢里,” 殷寒陵见她一脸愁容,以为担忧两人安危,“我可以带你去探望。” 远在落榻之地的悠悠真身,心不在焉地操控泥人点头。 她从镜花楼回到住处,与苍舒孑告别后关上房门,盯着室内摇曳的灯火,许久,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小泥人。 这个小泥人细看之下,模样与其他泥人有细微差别,它脸蛋要更圆润些,腮帮鼓鼓,瞧着多了几分憨态。 这是她最早的泥人。 当年顾赦被关在戒律堂,便是这个被她寄予众望的小泥人,拖着包裹,给少年送去糕点丹药,后来不小心撞窗变成面饼,便是顾赦重新给她捏好的。 那个深夜里,少年垂眸,泛着凉意的手指捏着扁扁的泥身,在窗外簌簌落叶声中,将小泥人重新捏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神色透着温柔。 悠悠指尖落在泥人头顶,轻按了按,有些出神。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与顾赦分开的时间,比在一起的时间都长得多,许多东西或许改变了。拍卖会上,顾赦从身旁走过的时候,她便察觉到了——完全陌生的气息。 这股陌生来自顾赦本身,他似乎......不认得她了。 悠悠想起曾经打入顾赦体内的黑棋,心头一梗,抱头在床上翻来滚去。 可恶! 苍生棋......! 待发泄完悲愤,悠悠重整旗鼓坐起身,神识附在泥人身上,决定一探究竟。 小身影在她的操控下,很快没入夜色中。 萧善木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准确来讲,对方或许不是跟踪,只是碰巧在他踏入山庄时,也抵达了这里。 对方气息隐藏得很好,仿佛一块没有生机的石头,枯木,泥泞......若非天生敏锐的感知力,连他都无法察觉那树下细微的动静,也就不会发现,被一个小泥团尾随了。 倘若在路上,萧善木会一剑了结它,但对方已抵达庄门,说明行踪已经暴露,只能静观其变,挖出泥团庐山真面目。 他佯装不知,握剑迈入山庄。 躲在树根后的悠悠,捡起一簇足以遮挡身形的树梢,小心跟了上去。 “公子,” 廊檐下,萧善木握剑的手抬起,向站在廊间的青年行礼。 在顾赦开口前夕,他侧了侧佩剑,拇指拨鞘,铮亮的剑身无声亮出了小半截。 顾赦微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寒剑上倒映出的景象。 夜色浓郁,一个昏暗的墙角,悄无声息藏着个掌心大小的身影。 是个泥人,浑身圆滚滚的。 它似乎不知道已经被发现了,紧张兮兮地蹲在墙角,偶尔探出小脑袋,朝这边望来,身旁放着与它差不多大的树梢。 大概是听到两人的交谈声,小泥人抬起脸,露出的腮帮涨鼓鼓,仿佛含着糖块,在角落探头探脑,格外憨态可掬。 灵魔界从不缺诞生出灵识的魔物,但这样灵动的泥物,还是头一个。 萧善木不动声色地合上剑鞘。 不知已被剑光捕捉到的悠悠,耐心地躲在角落,待远处廊下没了动静,才举起小树梢跟了过去。 她寻到书房。 室内明亮的灯火透过房门,在地板洒下一片光亮,门虽开着,悠悠却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进去。 万籁俱寂的深夜,风都静了下来。 一片幽静中,悠悠躲在廊柱下,听到室内传来笔纸摩挲声,良久不歇。 她眨了眨眼,估摸顾赦在处理奏书,耐心地等了起来。 这一等,她昏昏欲睡,不知道过了多久,脑袋小鸡啄米似地点了下,才恍然醒来。 书房的灯已经熄了。 悠悠松开树梢,寻了许久,找到了顾赦的卧房。 房门紧闭,从窗户透出的烛光昏黄,渲染着夜间幽静。 室内许久没有动静,估摸顾赦已经睡下,悠悠操控泥人拾起一片落叶,踏叶从窗口悄悄飞了进去。 进入房内,一缕暗香扑面而来,悠悠嗅到的瞬间神识有些恍惚,险些从半空摔下来。 她定了定神,昏沉沉的脑袋才缓和了些。 室内连枝状的烛台上,燃着九盏幽火,一片寂静暗光里,不见任何身影。 略一犹豫。 踩着落叶的泥人慢吞吞朝床边飞去。 墨色帘帐垂落,将床内光景遮得严严实实,悠悠缓缓掀起帐角。 叶片飘落在地,小身影钻了进去。 趁人睡着,瞅一眼。 她就瞅一眼。 但顾赦不在,宽敞的大床上不见身影。 悠悠操控泥人踩着柔软被褥,小脑袋贴了贴枕头,试图探查有没有余温。 这时候,她发现枕下有株灵草。 是拍卖会上的镇魂草,纯黑叶片,草尖有一抹醒目的红,悠悠进屋嗅到的香味便是它散出的。 泥人五感微弱,都能嗅到暗香,可见香味之浓郁。 悠悠皱起眉头,拿出镇魂草细嗅了嗅,伴着眩晕感袭来,她心下微沉。 这似乎是有强烈安魂效用的灵草。 顾赦难以入眠吗,要买下这种东西放在枕边。 悠悠心事重重。 半晌。 靠坐枕边,背朝着床外的小泥人,使劲摘下一片黑叶,张开嘴巴,努力咬下一点叶尖,在嘴里嚼了嚼。 悠悠快被苦麻了。 但没等她呸呸,忽然察觉到背后异样。 她慢吞吞扭过身:“......” 床外,幽然灯火间,穿着银白里衣的顾赦面无表情地掀起墨帐,垂着眼。 “好吃吗。”他问。 第93章 第 93 章 悠悠怀里缺了尖的叶片,无风颤了颤。 站在床边的青年身形高大挺拔,少年时过于瘦削,苍白到近乎病态的模样,已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痕迹。 他穿着白色里衣,墨底腰封上绣着暗金卷纹,背对着灯火,五官轮廓清晰英俊,眉眼更为锋利,却不似少年时的阴郁冷漠,即使在幽光之下,眸色也十分平静。 悠悠愣愣抬着脑袋,有些失神。 眼前的顾赦掀起帘帐,漫不经心垂下眸,浑身透着一股疏离清贵。 这是悠悠印象中,少年顾赦在清筠怎么都不会有的,唯有尊为荒域君主,举荒泽全域之力才能养出的高贵王气。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在悠悠怔愣间,顾赦再次开口,声音仿佛一字字扣在她的心弦上。 “味道好吗,” 悠悠咂巴了下嘴,摇摇小脑袋。 “不好。” 站在后方的萧善木,闻言若有所思。 会说话,能准确地回答问题,看来不是炼制的傀儡。 “那么,”顾赦另手捻着落叶,淡淡地看着泥人,“你是何物。” 虽然早有准备,悠悠还是难以置信,起身朝顾赦走去。 “你不记得我了吗。” 神识大乱,悠悠操控小泥人走路都走得不顺畅,在柔软的被褥上没走两步,便摔倒了。 小泥人重新坐起来,整个人好像被摔得有些蒙。 “你不认识我了吗。” 顾赦注视着眼皮底下的动静:“我应该认识吗。” 悠悠半晌没说出话来,小泥人腮帮鼓了鼓,仿佛憋着气,眼睛一眨一眨的。 西湖水~泥人泪~~ 悠悠心底拉起了忧伤的二胡。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顾赦小泥人是她,但理智拉住了这股冲动。 悠悠想起拍卖会上的擦肩而过,顾赦既然不记得泥人,多半也不记得她,如今对她是何印象尚不明确,贸然暴露身份,凭清筠少宗主这身份就会招来祸端。 何况...... 悠悠抬眼,迎上顾赦的目光。 他垂着的眸,很深。 悠悠想到三年前,在山洞里的时候。 她紧紧抱住顾赦,少年倚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冷,黑眸被灰色笼罩,最后完全暗下,生机尽灭。 将苍生棋打入顾赦体内,并不轻松,她亲手挖出他的灵核,这是顾赦在修仙界沉浮十年,以魔族之身修仙的所有努力。 在破碎的灵核里,还有一枚小小的魔丹。 停留在他幼年时,被带到修仙界前的那刻,魔丹也碎了。 他的丹田里,最终什么都没留下,只有她打入的一枚苍生棋,蕴含着众生之力的黑棋。 苍生棋是众神器中最神秘的一个,三年里,悠悠找遍了所有关于苍生棋的记载,对其的了解也仅浮于表面。 苍生棋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黑白代表了世间万物,两棋是相对的,倘若以白为善,黑便为恶,以白棋为修仙界,黑棋便是灵魔界...... 当日,她打入顾赦体内的是黑棋。 ‘借黑棋里的苍生之力死而复生,这苍生便是灵魔界众魔,从此,便要承担为魔族众生立命之责,这是活下来的代价。’ 悠悠听坎坎谈及这些时,不能完全明其意,但隐隐知晓,顾赦会站在修仙界的对立面,也是系统一直极力避免,甚至畏惧的局面。 悠悠派泥人来前,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眼前情形比最坏打算已好上许多,但她仍有些忧伤。 这抹忧伤笼罩着小泥人。 却传达不到注视着她的青年眼底。 泥人被逮住,放在了书案上,面前坐着好整以暇的顾赦,身后站着抱剑在手的萧善木。 “你如何找到这里的,” 顾赦手搁在案上,指尖轻扣桌面。 “说。” 沉默许久的悠悠,敏锐地嗅到一抹危险,如坐针毡。 显而易见,这问题倘若没回答好,前有狼后有虎,泥人今夜就要交代在这了。 换个泥人,悠悠神识或许就溜了,但这个小泥人,她舍不得。 略一思忖,悠悠抬头,明亮的烛火间,小泥人忽然眼泪巴巴。 “我是你捏的,能感应到你,才找到这来的。” 她努力哽咽:“我费劲千幸万苦,从修仙界漂洋过海来看你,你、你不能欺负我啊。” 顾赦没说话,萧善木冷峻脸庞露出几分惊讶。 “公子在清筠时的故物。” “我这里还有证据,”悠悠嘟囔了句。 她操控泥人转了个身,露出圆圆的后脑勺,“这里还有、有你的指纹呢。” 可赖不掉。 顾赦盯着圆润的小脑袋:“我怎么不知,我有让泥物成精的本事。” “那是因为,”悠悠眨了眨眼,试探性地抛出自己。 “我虽然是你捏成形的,灵识的诞生,却是清筠少主路杳赋予的,我咬了她一滴血,继承了她的意识。” 话落,悠悠紧张地看着顾赦,试图从他脸上神情看出一二。 但她失望了。 顾赦似乎还洞察她的意图,斜支着头,一张淌着烛光的英俊脸庞任她审视,毫不避讳地四目相对。 悠悠看来看去,只从那深不见底的黑眸窥见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戏谑似嘲弄。 悠悠暗吐了吐舌,无奈地率先移开视线。 要是说少年时的顾赦,还能被人从神色探出一二心思,眼前这个,便是半点让人揣测不了。 悠悠不知这番说辞对方信了没,反正她暂时安全了,只不过,被关在了一个金色的小笼子里,变成了金丝泥,被留在卧房桌案上。 门外。 夜风拂过,顾赦立在檐下,披身的外袍长袖翻飞。 “先生以为,它所言有几分可信。” “我未从泥人身上感觉到敌意,” 萧善木抱剑站在一旁,略一停顿,“或许是真的。” 顾赦捻着落叶:“这泥人,确实是我捏的。” 萧善木一愣:“公子有记忆了。” 三年前,他在灵魔界见到顾赦时,顾赦已经没了在修仙界的记忆,只记得幼时在乌霄殿的时候。 顾赦视线落在叶片上。 他不是失忆,只是在修仙界的记忆被冲散了,在无数苍生之念冲击下,过往记忆变得极为模糊。 他半垂眼帘,低沉嗓音徘徊在夜里。 “隐约有画面,窗户,落叶,缠着红线的泥人.......” “红线,”萧善木心里浮起一个念头。 “泥身出自公子之手,灵识来自路姑娘,莫非......它是定情信物。” 顾赦不自觉用了力,手里落叶碎成两半。 他盯着从指尖飘落碎叶,片刻,凉飕飕的嗓音响起:“据我所知,习剑之人多一心钻研剑术,行如苦僧不通情窍,先生是三界剑修中佼佼者,还是莫要妄言。” 一个赋予灵躯,一个赋予灵识,小泥人还曾系着红线。 萧善木觉得大有可能是两人定情信物,但因拍卖会上,他试图让顾赦相信的东西,随着路杳认错人变成了泡沫,虽说白默默因仰慕一向喜欢模仿顾赦,但顾赦平日打扮,远在修仙界的路杳如何知晓,说到底,还是他理亏。 萧善木只好沉默。 两人在外的谈论,悠悠并不知晓,她打了个哈欠,迟迟没见到人影,索性躺在笼子里睡觉。 分出神识让真身、化身、泥人们同时行动,极耗精神,来灵魔界的路上,悠悠已经吃下了养魂丹,但神魂也经不起如此折腾,魂上承载的神识随之感到疲倦。 她附在泥人身上的神识陷入安眠,另一头,跟在殷寒陵左右的泥人,终于打起点精神。 殷寒陵来到关押她化身与白芙雪的地牢里。 泥人躲在袖中。 在他之前,同为天墓魔使的炎魔重焱,先来到了地牢。 一簇幽火照耀中,身着深红长袍的重焱,弯腰扼起白芙雪下巴,端详过后,眼睛微眯了眯。 “姿色果然上乘,看得我都心动了,想必荒泽那位会喜欢,” 他松开长指,边用丝帕擦手,边漫不经心地瞥向一旁的悠悠。 “她又是谁?” 将大魔镰负在背后的魔修道:“是一个与白姑娘有过节的清筠小弟子,此番能顺利捉到人,还多亏了她。” “是吗。”重焱看了眼,发现相貌平平,便没了兴致。 “先一起关着吧。” 火光闪烁,用完的丝帕在重焱手中燃烧殆尽,他拂袖欲离开,忽然脚步一顿。 重焱脸上闪烁一抹疑惑,回过头,看向倚墙的悠悠真身, 他指尖微动,正要施展火术,外面传来脚步声。 殷寒陵带着袖里的泥人赶来,视线掠过牢内两个昏睡中的身影,落在重焱身上。 “君上下令严加看管的人,炎魔使私自打开牢门,恐怕不妥吧。” 重焱走了出去,抬起头,额角对称的乌红魔纹,衬得肤色近乎惨白,他不甚在意地笑笑:“要说不妥,从踏入地牢的那刻,寒魔使不也一样。” 他似笑非笑道:“我要去面见君上了,不知道今夜之后,寒魔使还有没有闲心来看望美人,不,说不定隔壁那个空牢,就是为寒魔使准备的。” 殷寒陵平静道:“不劳炎魔使费心。” 见他如此淡然,重焱表情有些惊讶,随后身影远去。 悠悠听出重焱话外之音,‘铁证如山’,只怕他要向魔君要捉拿殷寒陵的旨意,以免夜长梦多。 离开地牢的路上,面对悠悠的担忧,殷寒陵表现得尤为平静。 “放心吧,君上绝不会近日动我的。” 殷寒陵所言不错,没多久,他收到了入宫的旨意。 比起白日的厉色,天墓君主此刻表现得尤为热络,一口一个寒使、爱卿。 悠悠藏在袖下听了会,弄清了来龙去脉。 荒泽大军压境,天墓上下都在想方设法解天墓之危,抓传说中,顾赦年少时的白月光是种手段,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准备。 天墓魔君听殷寒陵谏言,从顾赦母妃,碧水山庄的徐夫人入手。 听闻徐夫人爱子遭人行刺,危在旦夕,天墓送去疗伤治病的至宝,东西送去,一直石沉大海,直到今日,终于传来消息。 “她差人回话,会替天墓美言一二,但身微力薄,恐怕没有效用。” 天墓魔君大喜过望后,冷静了些,迟疑道,“虽说释荒主一向对生母庆氏敬重有加,但这等大事上,真会顾忌一二?寒使以为,此举真有用吗。” “有没有用,总要一试,” 殷寒陵安慰道,“君上安心,愿意传信,为天墓美言总是好的。” 躲在袖中的悠悠,皱起泥脸。 真的有用吗。 其实她不信顾赦会因谁的话动摇,即便对方是他少有在意的人,这份不信,不是因为她有多了解顾赦,而是她以为,但凡知道顾赦不是昏庸愚孝的魔君,都该明白,这方法行不通。 倘若这方法是天墓魔君想出来的,悠悠倒觉得合理,偏偏是殷寒陵提出。 据她观察,殷寒陵不是破罐破摔,死马当活马医的人,把一域安危寄托在徐夫人美言上,对他而言太奇怪了。 悠悠忍不住探出脑袋,瞅瞅殷寒陵到底怎么想的。 透过泥人的目光,她正巧看到殷寒陵垂眸时,一闪而过的晦暗眼神。 悠悠皱起眉头,忽然有些不安。 她凝了凝神,附在金丝笼里泥人身上的神识缓缓苏醒,但没等她睁开眼,耳边便传来“砰——!”得巨响,震耳欲聋。 充斥着寒霜之气的刺目光芒,在泥人半睁的眼前炸开。 能十里地夷为平地的爆.炸威力中,悠悠透过泥人,只看到动荡厉光中,笼前一闪而过的银袖,接着附在泥人的神识便失去了意识。 悠悠真身从床间坐起,脸上刹时没了血色。 半炷香前。 意外收到信件的萧善木,带着信步入书房:“是庄主夫人传来的,” 很少有人能不经暗部之手,直接传信给顾赦,徐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萧善木将信递给顾赦,发现书桌上的金色笼子里,小泥人倒着一动不动:“它......公子把它弄死了吗。” 顾赦拆信,抽空抬眸看了眼他,神色似有几分无言。 “睡着了。” 萧善木默了默,看着胸口毫无起伏的泥人,得知是睡着了,一时间,倒有几分肃然起敬。 能在魔君眼皮底下酣睡,不失为一种高超的本领。 房内安静几许,微风拂过,摇曳的灯火洒落在伏案身影上。 过了会,顾赦面无表情地合起信,放在烛火上:“前面一大篇幅问候的话,想必母妃写时,踌躇了许久,难为她了,不过若是没有后面的话,我看了会更高兴些。” 萧善木道:“少庄主病危,天墓找个好时机。” 他试图说些宽慰之言,但其实也不甚明白,倘若徐夫人真缺那些救命之物,为何不直接向顾赦要。 天墓有的东西,荒泽难道会拿不出吗。 萧善木看着信纸在顾赦手中,被火焰吞噬,心底微叹。 虽不善言辞,他还是欲再说几句,这时候,却听顾赦用莫名的语气道:“走吧。” 顾赦黑眸倒映出最后一点灰烬,抖了抖指尖。 “有人要来了。”他道。 萧善木反应过来,脸色一变,顾赦瞥了眼笼中侧卧的小身影,离去前,将小笼子拎了起来。 几乎在两人离开山庄的下一秒,山庄被炸成一片废墟。 爆发出的寒霜之气涌向四方,余威虽对远去的两人难以造成威胁,与金笼与泥人却是灭顶之灾。 顾赦眉头不经意皱了下,厉风中,袖袍翻飞。 小半时辰后。 萧善木迈入茶香四溢的房间,换了只手握剑道:“天墓的寒魔使最先带人赶到。” 顾赦指尖擦过茶盏:“知道了。” 萧善木拧眉道:“君上行踪已经暴露了。” “倘若暴露,现在天墓到处是找我的魔兵,不会如此平静,”顾赦倒着茶,不紧不慢道。 “殷寒陵自己都不确定,只是尽力一试罢了,猜中最好,错了也无伤大雅,若有万全把握,不会只有方才那一次袭击,虽然那一次足够我葬身冰墓了。” 如此的暗袭,两人早已司空见惯。 但此次有些不同,萧善木想起那封信,心下微沉:“庄主夫人......” “她不会蠢到与人合谋害我,我死了,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窗外红艳的桃花飘落,顾赦侧过脸望去,淡淡道。 “她素来拿不定主意,信里前半篇的问候都满是踌躇,后面替天墓求情的话倒是一气呵成,想必有人指点了一二,既然有旁人在场,在信上做些不易察觉的手段,并不难。” 萧善木松口气,总算不至于太糟。 徐夫人性情温婉,大概是早年背井离乡来到灵魔界,历尽艰难的缘故,她比常人多了份胆怯,或许是这份胆怯,让她对已位极魔君的顾赦有些畏惧,但抛开这些,她往日对顾赦的关切也不是假的,被有心之人利用,倒是正常。 “仅靠着蛛丝马迹,便直接动手,这寒魔倒是果断。”萧善木道。 “果断?”顾赦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嘴角冷挑。 “或许吧,有他这个魔使,是天墓之幸,但身在天墓,会是他的不幸,” 知道顾赦动了微怒,萧善木沉默了会,视线落在昏睡的泥人身上,迟疑片刻:“还有一人,紧随寒魔赶来了。” 他道:“是路姑娘。” 顾赦摩挲杯盏的指尖微顿,听萧善木低声道:“我看到路姑娘,在山庄的废墟里,挖着破碎瓦砾,似乎急着寻找什么,” “她脸色苍白,手指被磨出了血,看起来......” 萧善木轻声。 “要哭了。” 顾赦长睫微微一颤,片刻,他放下茶盏,修长白皙的手落在桌上。 他指尖在桌面轻轻一扣,发出低响。 “有趣,” 青年眉眼平静:“看来这泥人与路杳的关联比想象中还要深,这边刚出事,她便察觉赶来了。” “不仅如此,依你所言,殷寒陵在场,对她的到来却并未做出任何表示,看来,天墓这位忠心耿耿的寒魔使,并非表面的忠廉,暗中与清筠交往甚密啊。” “还有一点,或许殷寒陵......” 话音微微一顿,顾赦看向萧善木:“先生为何如此表情,本君有说错吗。” 萧善木脸色有些难看,抿了抿唇,开口道:“君上看得透彻,但我以为,君上还能看到出些其他东西。” 顾赦神色晦暗:“先生不妨直言。” 萧善木:“路姑娘......” “够了,”顾赦突然出声打断,眉眼露出慑人的厉色。 他扣在桌面的指尖发白,颀长的指骨绷紧,整个人变得阴鸷,充满攻击性的危险模样,与平日截然不同。 萧善木一默:“是属下逾越了。” 顾赦不再开口,双眸透着如黑棋般的暗幽。 良久的寂静后,萧善木行礼离去,在他跨过门槛时,身后响起顾赦低沉的声音。 “先生之意,本君明白,”他似乎恢复了平静,“但是先生,本君已身处如履薄冰之境,一步都不能错。” “先生一夜未眠幸苦了,早些歇息。” 萧善木心底叹口气。 一夜未眠......他这个不到十九岁的魔君,不同样如此,而且不是一夜,恐怕是夜夜难眠。 自从三年前寻到顾赦,他跟随左右,亲眼见证了顾赦从瘦削苍白的少年,成长如今的模样,看着他一步步在九域巨大的漩涡之中,从毫无立足之地,到如今搅动风云。其中艰难困苦,他再知晓不过。 来自各个角落的觊觎、暗杀,在顾赦身上从未断绝过。 三年来,他随顾赦逃过无数次追杀,看到过少年从堆积如山的腐尸里爬出来,从万古魔物的血盆大口中挣脱,很多次,他都以为没救了,顾赦已经死了,但少年都奇迹地活了下来,最糟糕的一次,顾赦中了一百零八枚毒针,针针入骨,养了大半年的伤才能下榻。 也就近年,情况才好些。 他哪里不知顾赦的处境,但凡少年不像今日这般思绪万全,思虑少一点,亲信旁人多一点,早已坠入地狱不知多少回了,岂能活到今日。 位极则孤,再是不过。 但正因知晓顾赦的处境,他才希望,对方莫要对谁都如此充满戒心,对谁都无心。 三年情义,他多少在君臣之谊外,希望少年在吃够苍生苦后,能尝到一点作为褒奖的甜。 窗外清晨的风,将顾赦肩头发丝吹的微微拂起。 萧善木走后,他眸光静静落在泥人身上,金牢笼已经坏了,小泥人也受了伤,身子扁扁的,有些地方裂开了,或许因此才未醒来。 不知看了多久,顾赦拨开小牢门,拿出雕着繁复花纹的银盒。 窗外枝头桃花,随风飘落。 一阵花香中,茶桌上的小泥人缓缓睁开眼。 看到青年的刹那,它似乎愣住了,随后一眨不眨地盯着。 顾赦看着仿佛傻掉的泥人,嘴角勾起饶有兴致的笑,正欲拨弄,伸去的手陡然僵住了。 小泥人低呜了声,抱住了他的手。 它圆润的脸蛋在他的掌心贴了贴,就像......在主动蹭他的手掌一样。 柔柔软软,带着莫名的甜腻。 顾赦掌心发烫。 苍白指尖被恼人的红意吞没,泛起不知所措的轻颤,与兴奋。 险些哇一声哭出来的悠悠,冷静过后,紧张的心弦放松下来,贴着顾赦手掌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是她想睡,实在神识累极了,唯一保持清醒的,只有真身。 悠悠真身从变成废墟的山庄回到住处,正好起床的苍舒孑看到她,吓得惊呼了声:“你干嘛去了?!” 他抬起悠悠沾满土灰的手,看到纤长十指残留着干涸血迹,指甲盖里满是土泥碎砾。 悠悠:“没事,虚惊一场。” 苍舒孑看她笑嘻嘻的模样,只想当头给她一棒,他拿出膏药,想了想:“好像你身上的药比我的好。” 悠悠诚实点头,找了盆干净的水洗完手,将药抹在手上。 苍舒孑看她磨出血的地方,轻“嘶”了声,象征性地远远吹了口气。 “疼不疼?” 悠悠摇头。 与修士而已这算什么伤,压根没感觉。 雨过天晴,她心情甚好,眉眼弯笑地扬扬下巴,带着几分得意道:“要是我记得用灵力护体,能叫那些破瓦弄伤了?” 苍舒孑见她装起来了,很配合地:“哎呀失敬失敬,了不起,真了不起!” 悠悠笑得开怀,但突然,她的笑意止住了,神色一下收敛了。 “怎么了?”苍舒孑疑惑。 悠悠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刚敷完药的手上,眉梢不确定地挑了下,欲言又止。 她的小泥手好像被握住了...... 有人揉了揉。 第94章 第 94 章 过了许久,悠悠终于能重新操控泥人。 午后一片寂静,侧卧在书案角落的小泥人,怀里抱着株不知名的灵草。 清风拂过,几片花瓣从窗前飘落,淡淡的花香伴着草药香在空气中弥漫,泥人两只小手微动,慢吞吞坐起来。 四周不见顾赦身影的悠悠,低头看怀里叶片轻摇的灵草,疑惑地嗅了嗅。 这是干嘛。 草株透着股香甜气息,倒是好闻。 陌生的书房内空无一人,她放下灵草,操控泥人翻出轩窗,落在一片松软草地上。 这里是座极大的府邸,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蜿蜒长廊穿插其间,入目雕栏玉砌,赏不完的四季美景。 悠悠走了许久,却没看到任何人,富丽堂皇的府邸十分宁静,最后,在座水榭间看到了顾赦。 天色灰蒙,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站在栏前的顾赦,手里握着枚坠着明亮珠玉的域令。 萧善木握剑站在斜后方,低声说着什么。 瞥见水池边探头探脑的小泥人,萧善木微止了止声,继续道:“公子是说把消息放出去,再让阿尘来一趟天墓。” 顾赦指腹摩挲着域令上的“荒”字,淡应了声。 “殷寒陵与清筠的关系,查清了吗。” 萧善木低声:“难以查到蛛丝马迹,或许只能从他身上知晓一二。” “直接动手,” 顾赦余光扫过池边踮脚够莲子的小身影,眼神莫名。 “对了,让人多准备几间空房。” 萧善木愣了愣:“公子是说......” “扑通——” 一道落水声打断萧善木。 靠近池边的水面泛起点点涟漪,小泥人在水中起起伏伏,拼命扑腾着。 “先生救我——!” 它呛着水,朝这边使劲吆喝了声。 萧善木握紧剑,欲言又止地望向前方,见顾赦头也不回道:“先生看我做什么,它叫的,可是先生。” 萧善木不再犹豫,身形一闪下刻已站在岸边,将湿答答的小泥人放在地上。 一片乌云飘过,凉飕飕的雨滴划过。 悠悠咳了两声,心有余悸地吐出点水来,小泥手里捏着两颗碧绿的莲子。 差点“死”掉。 泥人终究只是灵泥捏成的,怕水这个习性改不了,她甚至来不及操控,浸了水的泥人便沉甸甸地往水底落去,危机时刻,还好她及时向萧善木求救了。 滚圆的小泥人抖了抖,试图把水珠甩干净,一边抖一边脆生生道谢。 “多谢先生,” 萧善木微微颔首,见水凝在泥上难以弄干,俯身递去一张方帕。 “为何是向我求助。” 悠悠从善如流地蹭了蹭手帕,闻言瞅了眼只剩一道残影的顾赦,诚实道:“我以为,先生救我的几率大些。” 她没把握顾赦会施以援手,但萧善木不一样,有原著伴身,她知道对方品性,而且见面之后,她就从萧善木身上感受到一种与师兄相像的气质,那是唯有从小被精心栽培,根正苗红的仙门子弟才有的仁厚温良。 萧善木哑然,见顾赦已离去,索性蹲下来帮她将水渍擦拭干净。 “你这信物倒是......” 想了想,他道:“聪慧。” “嘿嘿,”悠悠得意地笑了两声,随后反应过来。 “什么信物?” 萧善木垂眸:“公子与路姑娘的定情信物,你不是吗。” 悠悠在帕上翻滚的动作一顿。 “欸???” 午后,一道与圣墟有关的消息,犹如插了翅膀,飞快传遍九域,引得各方蠢蠢欲动。 原本处境堪忧的天墓,刹时雪上加霜。 “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谁?谁!”大殿中,回响着天墓魔君怒吼。 灵魔界九域,太古与天墓所处之地最为优越,不似荒泽曾经那般,只有一片贫瘠荒凉之地,他们两域所在,曾是上古魔族聚集之地,域内多是大能者遗留下的宝地与传承。 圣墟便是位于天墓域内,其中一个从上古流传至今的遗址。 前不久,圣墟有异动,魔君派人前去查看后得知,竟是失传近万年的至宝魔鳞。 他第一时间派人封锁了消息,准备待魔鳞出世后,悄无声息收入囊中,谁知不到一下午的时间,整个灵魔界都知道了。 气急败坏的魔君,从高座起身,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君上息怒,” 站在大殿前列的炎魔使重焱,缓缓开口。 “既然消息已经泄露,当务之急是想对策,魔鳞非同一般,另八域必派人来争夺,眼下又值荒域兵临城下,需万事小心。” 魔君稍作冷静,想起午时边城来报,荒域大军有异动,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如今大军压境,魔鳞又现世在即,诸位魔使如何看。” 魔鳞这个传说级别的魔族至宝,他早已垂涎许久,偏偏这个时间现世,倘若在平日,东西在天墓,他多派些人去守便能收入囊中,任凭其他魔域来多少人,难道敌得过他的大军。 但眼下,有荒域大军威胁,天墓一大半魔兵都赶赴边境,主城的防卫本就缺乏人手,腾不出过多的人来争夺魔鳞。 重焱身后的魔使,出列答道:“君上若不想将魔鳞拱手让人,不如将看守天鼎的......” “谬言!”未等他说完,一直未出声的殷寒陵,厉喝打断。 “天鼎乃镇域之物,不能有半点差池,必须重兵把守,莫忘了,魇魔在大殿上的放肆之言。” “寒魔使说得不错,看来荒泽又是大军压境,又是派魇魔挑衅,表面为域鼎,实为魔鳞啊,” 重焱长叹了声。 “可惜了,传闻那魔鳞内有上古大能者留下的传承,想必释荒主也对其有所觊觎,午时荒域大军在边境的动静,就是他对魔鳞势在必得之心,君上就打消念想吧。” 天墓魔君迟迟没说话,眼神闪烁不定。 魔鳞内有万古传承,这诱惑就太大了,倘若他能得到,修为必能大增,说不定还能多活个几百上千年。 “本君实在不舍,诸位魔使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重焱摇头:“哪有多出来的魔兵,天墓只有这些人,又不似古域,得先祖庇佑拥有强大的魔物镇守边域,天墓什么都没有。” “慢着,”魔君微抬起手,电光火石间,脸上露出喜色。 “焱使倒是提醒了本君,天墓也有祖辈传承之物!魔俑,看守禁地的魔俑!那般强大,定能助本君夺得魔鳞!” 殷寒陵脸色一变,天墓有片自古以来的禁地,如傀儡般的魔俑守了数十万年,不许任何人涉足。 “君上万万不可,倘若魔俑被召走,禁地该......” “你给本君住嘴!”魔君忍无可忍, “看守禁地的魔俑有千百余,本君调走些许,有何不可。何况那禁地就是一片废土,半点用都没有,若真有稀贵之物,为何荒泽、太古、沧海......都派人来夺魔鳞,而不是去闯禁地,孰轻孰重都分不清,蠢钝如猪!” 殷寒陵还欲再劝,魔君不容置喙道:“就这么定了!” 魔君拂袖离去,大殿众人散去,殷寒陵站在门口待重焱走过,脸色沉沉:“你故意激君上。” “寒使所言,我听不明白,”重焱瞥了眼他,笑意不达眼底。 “今日天未亮,城外一处山庄被寒使暗法夷平,我还未禀报君上,寒使若以为我所言不妥,向君上解释此事时再作劝告吧,” 话落,重焱冷笑离去。 另一边,悠悠也得到魔鳞出世的消息。 世有神鳞,亦有魔鳞,两者虽都是上古遗留之物,用处却截然不同。 神鳞有护身之用,魔鳞虽不失为杀器,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其中包含的万古传承。 悠悠得到消息,心情平淡如水。 魔鳞为魔族至宝,正如魔修难以使用灵器,仙修也无法驱使沾染魔气的东西,此等传承有再大的造化,与仙修有无关,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坐等九域众魔齐聚圣墟,斗个你死我活。 但这抹悠然没多久,就被万里加急的传信打断。 是慕天昭。 悠悠收到法轴,一边打开一边感叹师兄是多不放心她办事,竟然在渡化神劫时,一心两用交代事宜。 打开卷轴,入目一道雷击的痕迹,左下角残留着几点血。 悠悠神色微变,指腹落在血迹上。 慕天昭渡劫似乎并不顺利。 悠悠视线落在左掌,掌心处有抹宛如烟灰粘上的灰痕,这是当年她强行灭掉梦魇香,将慕天昭从梦魇中拉出来时留下的痕迹。 近日掌心微烫,不知是不是与慕天昭渡劫有关。 慕天昭修为足够抵抗雷劫,但对于修士,越往上,最难渡的反而是心劫。 悠悠抿了抿唇,眉间浮现一缕忧色。 慕天昭入清筠前,幼时曾遭魔修灭门之祸,亲眼目睹亲人变成魔修刀下亡魂,心魔本就比常人重,化神劫中的心魔劫于他而言,必然极其难熬。 倘若没能渡过,渡劫失败,后果难以想象。 “师兄渡劫没问题吧。”悠悠忍不住问了句。 她知道系统一直向着师兄,谈及师兄,十之八九都会回应,之前便是系统信誓旦旦说师兄渡劫肯定成功。 “他、他当然,” 不像之前的自信,似乎察觉到渡劫的情形,系统有些磕绊道。 “应该......反正最后......应该没问题。” 悠悠听到它紧张的语气,心下微沉,果然不乐观。 但她此刻人在灵魔界,何况就算在修仙界,也帮不了慕天昭什么,只能按下担忧,低头看卷轴。 慕天昭抗着雷威,给她传来的信里提及了两样事。 第一件便是魔鳞,其他仙宗主传信告知了他魔鳞出世的消息。 上古时候能保存至今的传承,在整个三界都是凤毛麟角,非同小可,一旦魔鳞内的传承被魔修拿到,世间恐再出一个如释九阴般的大魔,修仙界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几大仙宗决定派人来破坏,但赶来还需要些时日,不知能否赶在魔鳞出世前抵达。 故而,阻止魔族夺得传承的重任,暂时落在了悠悠身上。 悠悠轻嘶了声,继续往下看,另一件是关于殷寒陵,师兄嘱咐她鼎力相助,力保对方在天墓的地位,但...... 剩下的话,慕天昭说得极为隐晦。 灵魔界不乏有会搜魂邪术的魔修,倘若无力回天,救不了人,便在殷寒陵落入他人之手被搜魂前,让其解脱,不能让他有关清筠的记忆被旁人得去。 收起卷轴,悠悠有些头痛。 原著虽未详写九域众魔夺魔鳞的盛况,但以魔鳞现世的轰动程度,抢夺之激烈可想而知,据她所知,荒泽、古域、沧海......为首几域都派了人来,对传承势在必得。 她就算抢到魔鳞,魔鳞也不会任她一个仙修把控,更别提里面的传承。 悠悠苦想对策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懒懒散散的脚步声。 苍舒孑叼着根灵草,本是路过,见她愁眉苦脸,凑近好奇道:“干嘛这副表情。” 悠悠叹口气:“魔鳞。” 苍舒孑露出惊讶表情,随即兴冲冲地用胳膊肘杵了下她:“野心不小嘛,还以为你像我一样咸鱼,” 悠悠瞥了眼他,没说话,苍舒孑已开始飞快地替她分析起来。 “有点难啊,据我所知,无论哪一域的人你都不是对手。太古来人最多,不仅魔使,还来个殿下,就是以后要继承古域魔君的那个,沧海也不容小觑,连与天墓常年争倒一倒二的银夜,都会派不少人来。” 话音落下,见悠悠一脸苦恼,苍舒孑又笑盈盈道:“不过别灰心,获得传承又不是谁强谁行。” 悠悠:“什么意思?” 原著对魔鳞描写的太少,她知道的实在不多。 “你不知道吗,”苍舒孑讶然,解释道。 “魔族可是最注重血脉传承的,魔鳞内的传承,来自上古魔族内的大能者,这些人不可能让传承落入非魔族后裔之手。别看来这么多魔修抢,真正有资格获得传承的,只有九域王脉。其余非真魔者,要想得到魔鳞认可几乎是不可能的。” 悠悠哑然,那她不是更没戏了。 苍舒孑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感叹地摇摇头:“没做过弊吗,那大能者再厉害,也不过是早已陨落的存在,魔鳞作为能打开传承的大门,毕竟是无灵识的存在,你要是真想得到传承,只要伪装成魔族后裔,骗过魔鳞便是。” 悠悠恍然大悟:“你是说......” 苍舒孑点头,伸出食指尖:“你以为魔鳞靠什么识别魔族人,是血,” 他勾唇一笑:“只要你拿到魔族后裔的血,往上一滴,不就行了!” 悠悠眉头舒展开来。 有道理。 她沉思之际,苍舒孑忽然想到什么,提醒道:“九域魔脉也分强弱,一般觉醒魔脉者获得的力量越强大,获得魔鳞认可的几率也更大。”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瞥了眼悠悠。 “至于当今谁魔脉最强,你应该知道,你要是能把那人的魔血要过来,我想收服个魔鳞不是啥问题。” 悠悠沉默。 苍舒孑隐隐发笑:“你不是说与他同门情深吗,找人要几滴魔血,不难吧。” 悠悠瞪了他一眼,好半晌,咬牙切齿道:“那是以前了。” 她现在也摸不清顾赦,贸然找其要血,怕不是自寻死路,要一域之主放血,哪是这么轻巧容易的事。 苍舒孑幸灾乐祸笑了两声,随后正经道:“我也觉得莫要找他要比较好,要魔血,可以就近找天墓王族中人。” 事实上,九域除了荒泽一脉,因释净那疯子杀了个精光导致孤苦伶仃只剩顾赦以外,其余各域的真魔后裔都人丁旺盛,抓几个拿点血不难。 悠悠沉吟片刻,若要得魔鳞认可,当然还是顾赦觉醒过的魔血最有把握,其他人的,血脉里魔性不够强大的话,拿到也无用,魔鳞照样不会吐出传承。 好半晌,悠悠皱了皱脸。 “我且试试。” 先用泥人在顾赦那搏一搏,实在不行,再抓天墓王族的人。 打定主意,悠悠附在小泥人上的神识重新活跃起来。 细雨绵绵,来到书房外的泥人,踌躇良久,将‘我不是定情信物’的小纸条揉碎,站在门口朝内望了眼。 天色较暗,室内灯火却是明亮。 顾赦坐在靠窗的宽大书案前,一袭绛紫华服,面前铺着奏章,骨节颀长的手搁在案上,触手可及的地方,摆放着一个沉甸甸的魔印。 虽未窥见,但悠悠知道印下是个“荒”字。 大荒魔印。 唯荒域历代魔君才能持有之物。 悠悠眨了眨眼,迈开泥腿走了进去。 “我帮你磨墨。” 她跳到书案上,在顾赦注视下,两只小泥手抱起墨条,绕着砚台顺时针转起圈来。 面对突然殷勤的泥人,顾赦俊眉斜挑了下,允道:“既如此,交给你了。” “没问题,”悠悠转着圈。 “我可不是只会吃喝玩乐的废泥!” 顾赦眼神似笑非笑,视线重新落在奏章上,悠悠一边磨墨一边暗中打量。 越打量,她心中越没底。 近在咫尺的身影气质清贵,言行举止透着雅态,总一副慢条斯理的悠然模样,好似天塌下来,也是面不改色,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他的眉眼比少年时更锋利,却不见曾经的冷戾,透着浮华褪去后的平和。 若非身居高位久了,眉宇凝着一抹自然而然的冷蔑,足以将人斥离千里之外,眼前的顾赦,尤其是轻笑时,简直比邻家哥哥瞧着还具有亲和力,仿佛是个脾气甚好,可以由你胡闹的存在。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把“亲和”两字与顾赦联系起来的悠悠,几乎快怀疑人生。 少年时的顾赦,虽然眉宇充斥着戾气,浑身一副‘近我者死’的冷漠,但她能看穿他的情绪、心思,知道少年只是表面冷冰冰,其实脾气不仅不糟糕,反而出奇得好,哪怕被她气到黑了脸,也未曾报复过她。 但如今的顾赦,即使重逢以来从未见他冷过脸,动过怒,看起来脾气好极了,悠悠却觉得棘手极了。 观之不透,最可怕。 即使近在眼前,她也琢磨不透顾赦的心思。 连对方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想达成所愿,简直痴人说梦,毕竟顾赦只是不记得了,不是傻了,哪会给她魔血。 悠悠绞尽脑汁,只能用泥人冲锋陷阵,看能不能从顾赦手中弄到一滴血。 略一思忖,心中已有计划的悠悠,先是按兵不动,整日在顾赦眼皮底下转悠。 但细心的人会发现,小泥人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好巧不巧,府邸仅有的两人都是心细如发之辈。 艳阳高照,萧善木捞起平地摔后,一动不动的小泥人。 “你怎么了?” 蔫儿吧唧的悠悠:“我、我没事。” 见她眼神闪烁,显然不愿坦言,萧善木只好放下她,拎着她重新站起来。 萧善木注意到的,顾赦自然也发现了,不过他对于越发虚弱的小泥人,没有任何关切问话。 悠悠只能慢慢与他耗,幸而离魔鳞出世还有些时候。 但在此期间,发生了件糟糕的事。 殷寒陵被抓了,悠悠的泥人当时不在场,抵达时感觉到一股炎热的气息。 她怀疑是魔焱,且对方不是奉魔君之命,而是私下抓的人。 因山庄之事,悠悠对殷寒陵虽满怀芥蒂,但她知道对方的重要性,当即派人去查殷寒陵被困何处,要将人救出来。 就算救不了,也要按师兄所言提前让其死个痛快,不能让人搜魂暴露秘辛。 没多久,悠悠得知了殷寒陵身处之地,殷寒陵心腹查到,他被关在一座废弃山庄的地牢里。 未免打草惊蛇,不能轻易进去察看。 悠悠派出一堆泥人,趁着夜色摸入山庄,探清地势。 泥人还找到了地牢所在,连钥匙在何处都摸清了,但山庄内外都有看守,地牢内更多,想悄无声息将人救走,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硬闯。 因殷寒陵的失踪,原本动荡不安的天墓主城,变得愈发混乱,近来不少九域魔修涌入主城,欲加入魔鳞的争夺中。 随着魔鳞出世异象显化得愈明显,城内气氛愈发紧张。 在这种风雨欲来的局势下,顾赦依旧安然待在府邸内,每日看看奏章,下棋赏花,估计是值此时刻,九域魔君中过得最悠闲的一位了。 眼见距魔鳞出世的时日不多,悠悠决定放手一搏。 是夜。 春深时候,晚间依旧透着几分寒意。 顾赦躺在宽大的榻间,穿着银白里衣,勾着金线的腰封,未盖锦被,四周长帘垂落,将烛火幽光挡在外面。 深夜的幽静中,忽然他睁开黑眸。 眼底一片清明。 床边帘幔微动了动,几许,在顾赦的注视下,一个小身影背着包裹,气喘吁吁翻上了床。 看到他侧卧睁着眼,小泥人似乎吓了一跳,随后精疲力尽地坐下来。 它瞅了眼他。 眼神里,透着呼之欲出的哀伤。 顾赦眉梢向上微挑,紧接着就看到泥人将背着荷叶包裹取下来,腮帮微微鼓起。 “我、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 顾赦嗅到一股从荷叶包裹里散出的清香。 眼皮底下,小泥人埋头捣鼓,没等它完全打开胀鼓鼓的包裹,一颗饱满青润的莲子率先滚了出来。 跌跌撞撞,一抹冰凉触上他指尖。 “这是我摘的,送给你。”悠悠细声细气。 她将包裹打开,满满一堆青莲子引入顾赦眼帘,整个榻间,弥漫着荷叶清新的味道。 顾赦捻起一颗莲子,想起近日,风吹日晒都在池里摘莲子的泥人。 还以为它想吃,竟然都攒起来了。 “为何给我。” 悠悠没回答,先操控泥人小身体倾斜,倒在了柔软的榻上,像是失了力般,一动不动。 这是她近日来,屡次做出的虚弱动作。 “其实......” 泥眼眨巴着,她带着几分不舍道。 “我快要死了。” 顾赦长眸微微一敛,盯着她没说话。 趴伏在榻上的泥人,似乎很冷,轻轻颤抖着小身体,随后有气无力地侧过圆润脸蛋,仿佛下刻就再也睁不开的眼睛,耷拉着,一眨不眨望着他。 “其实我不仅是你捏的,还是吸收你与杳杳两人之血成精的灵泥,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以为我是吸血的小怪物。” 悠悠努力耸耸鼻尖,泥眼浮起提前准备好的水雾:“你不记得了吗。” 顾赦把玩着莲子的长指微顿,看到泥人期待又小心翼翼的神情。 “我是你们一起养育的泥娃娃啊!只有靠你们的血维持生命,之前你离开清筠前,给我留了一个血坠子,可是......” 小泥人一顿,沮丧地埋了埋脸。 “来这里的路上,血坠子被弄丢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血了,马上就要变回一摊死泥了。” 顾赦眸光晦暗不明,没等他开口,小泥人重新侧过脸蛋,期盼地望着他。 “我死了之后,你和杳杳会想我吗。” 顾赦没有说话,悠悠暗咬咬牙,让泥人表情由满脸期待,到低落。 它默默埋起头,像是一下失去了所有欢乐,最后小声道:“我好困,想睡觉了,明日......明日要是醒不来,可以把我找个干净的地方埋了吗。” 一阵从轩窗穿入的风,将床边薄帘吹得泛起涟漪,灯火透过帘缝,落在顾赦英俊深邃的五官。 他敛着眸,面色平静地听着遗言,仿佛在思忖什么,直到有只小泥手,轻轻搭在他右手尾指。 顾赦长睫微微一颤,指尖不受控地紧了紧。 “虽然你没有舍不得我,” 泥人凑近小脑袋,近乎亲昵地轻贴了贴他手背,几不可闻道。 “不过我还是会舍不得你的。” 顾赦:“......” 窗外夜色浓郁,落在枝头桃花上的月光,微风中,透着几分柔和。 一觉醒来,发现怀里塞着盛血的玉坠,悠悠附在泥人身上的神识,感动得快要落下泪来。 原来三年后,归来仍是她的好师弟!还是这般纯良! 按捺住激动的心,出门不见人影,悠悠操控小泥人带着血坠子回到住处。 成功交接后,她亲笔写下一封忏悔信,让泥人带回府邸,待时机成熟交给顾赦,毕竟虽出于无奈,但她趁师弟失忆,伪造过往欺骗了师弟单纯善良的心,实在罪过。 悠悠良心不安了一炷香,开始准备夜晚的劫牢计划。 另一边,安全抵达府邸的泥人,刚藏好忏悔信,见顾赦一袭白衣,戴着银面走出书房,萧善木手握长剑门外等着。 许久没见两人出门,悠悠有些惊讶,在转角处探着脑袋,目送两人离去。 走廊间。 萧善木视线落在顾赦指尖,他对血腥味极为敏锐,哪怕只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味道。 “公子受伤了。” 顾赦走在前方,唇角勾起带着莫名的笑,却不想提此事。 “他何时赶到。” “明日,”萧善木答了句,继续道,“有不少仙门人士赶来了。” 顾赦余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指尖:“无妨,都是为魔鳞而来,让他们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悠悠注视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收回视线。 虽好奇两人去哪,但她真身今日正忙,需要操控多个小泥人,他们不在府中,正好剩下这缕神识,专心救人。 夜幕渐临之际,悠悠真身带着几个机灵点的弟子,守在废弃山庄外接应。 重焱此刻正在魔宫与魔君商议,纵使赶来,也要些时候,她真身与剩下的弟子在山庄外接应放哨。 苍舒孑盯着手中小泥人,捏了捏那脸后,啧声道:“可爱是可爱,但真的能行吗?” 悠悠“嘘”了声:“别让我分神。” 泥人只要藏在暗处,不让对方瞧见,纵使有人神识扫来,也只把其当作路边石头,枯木一般的存在,故而极适合做悄无声息之事。 地牢内,一片宁静,灯光昏暗,潜入地牢的一共六个泥人。 悠悠操控其中一个泥人拿走钥匙后,让另个泥人在地牢尽头制造响动,趁负责看守的众魔修赶去察看时,三个泥人钻进关押殷寒陵的牢房中。 “快!” 门外踩着落叶的泥人,边放哨边指挥。 沉闷的铁链摩擦声响起,三个小泥人手忙脚乱地用钥匙解开殷寒陵的枷锁。 与此同时,被调虎离山的众魔修反应过来,飞奔回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玄铁链掉落在地的那刻,一股寒气从殷寒陵体内爆发开来,瞬间将所有魔修冻成冰块。 地面凝了层厚重的寒冰,悠悠踩着落叶的泥人,冷得一哆嗦。 殷寒陵踏出牢房,道:“多谢。” 悠悠扬起泥手,正说不客气先走,忽然察觉一股泠冽的剑气,干净利落地从地牢入口处袭来。 感受到这股剑气有些熟悉,悠悠脑袋一懵,想到个令她浑身一颤的东西。 莫非,抓殷寒陵的不是重焱,而是......?! 电光火石间,悠悠连倒地重伤的殷寒陵都顾不得了,操控泥人踩着落叶,不假思索地往外逃。 但她贴着地刚一转弯,便闷头撞上个白影。 刹时,小泥人滚落在地。 身上挂着的钥匙,随着落地,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动。 收剑走来的萧善木,看到地上熟悉的小身影,神色露出几分愕然。 没等他想明白,忽然注意到,房门大敞的牢狱里,还有三个鬼鬼祟祟挪动的小身影。 萧善木难以置信,少有的睁大了眼睛,视线在几个一模一样的小泥人身上打转,好半晌,才欲言又止地看向前面顾赦。 虽然料到路姑娘会来救人,但谁能想到,竟是派了这么多泥人来。 原来...... 小泥人,不是君上独有。 萧善木嘴唇紧抿,安静地站在后方,整个地牢都静的落针可闻。 一片死寂中,悠悠默默将钥匙往后藏了藏,微抬起头,瞅了眼顾赦近在咫尺的银白衣摆,试图拯救一下自己。 但没等她开口,后方重伤垂死的殷寒陵,强撑着口气道:“别伤害无辜,它们只是我养的小灵宠。” “......你养的,灵宠,” 一直沉默的青年终于开口,略一重复,似有若无地笑了声, “想必是路少宗主所赠。” 殷寒陵一愣,脸上神情昭然若揭:“你如何知道?” “因为正巧,我家中也有一个,” 地牢火焰亮起的微光,落在顾赦身上,他黑眸凝视着面前的小泥人,低着嗓音一字一顿道。 “承蒙路少宗主,抬、爱、了。” 悠悠:....... 不客气。 身为师姐,给师弟送去聊表关爱的小泥人,应该的。 喜欢、喜欢就好。 第96章 第 96 章 此时的悠悠,不知外界情形。 她身在心魔劫,站在一片血泊中,眼神流露出些许哀伤。 不远处,一群面容狰狞的魔修大笑声中,青衣小孩脸色煞白,双手不受控制地拿起染血的长刀,朝前方一众被捆住,动弹不得的熟悉面孔走去。 一步步,像是走向了地狱。 “不、不要......” 年仅六岁的慕天昭,颤抖着布满伤痕的小手,拼命摆脱魔修控制,但他幼小的力量,在这些魔修面前羸弱得不堪一击。 “方才不察,竟让个小娃伤到了!混账,我倒要看看他还有多少能耐!” “大人莫恼,杀了他没意思,不如让其为大人表演一场乐子。” “哈哈哈,他好像要哭了,可怜得我都不忍心了,快点让他动手!” ...... 源源不断的狞笑传入耳中,年幼的慕天昭,脑海一片空白。 长刀很重很大,他两只小手都握不稳,柔嫩的指甲被刀柄磨得血红,但不知哪来得力量,助他托起刀,而更红的血色近在咫尺,慕府上下百余人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长刀,有惊恐、有悲愤、有哀痛...... 他如被控制的傀儡,走到他们面前,被迫高举血淋淋的长刀,又落下。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爱笑眯眯给他讲故事的管家爷爷,会招鸟雀与他玩的侍女姐姐、快要嫁人的阿姐、比他还小三岁的幼弟...... 很快,全部倒在他的脚边。 滚烫的鲜血,一遍又一遍溅在他身上,直到染了他满身血污。 他们睁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就这么......死死看着他。 全都,死不瞑目。 “我一定是在做梦,醒来就好了。”小慕天昭心想。 不知杀了多少人,到最后,他浅眸蒙了层血,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像个刽子手,麻木地举起红刀,砍向最后一个人。 但对方微笑着,用极为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温柔的,像要哭泣。 “不是你的错,昭儿,答应娘亲闭上眼好不好。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到这样的伤害,娘亲很抱歉......对不起......以后要留你一个人了,别怕好吗,其实娘亲和大家只是换了个方式,继续陪在昭儿身边,往后明亮星辰,轻柔晚风,四季繁花......都是我们,会陪昭儿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或许是对方的眼神太过温柔,慕天昭最后闭上眼了,沉沉地闭上,尽管手依旧被控制着。 虽然早已失去知觉,他两只小手,依旧像被刀割般疼得厉害...... 悠悠抿唇,眼前一幕幕景象如镜面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青衣的慕天昭。 他手持长剑,在天道设下的幻境里回到了过去,从弱小无助的自己手中,救下了曾经的故人。 幻境里,青年温润如玉的脸上,露出悠悠未曾见过的笑,那般开心。 他浅眸中闪着细碎光泽,像是突然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难以置信中带着几分忐忑与小心翼翼,生怕这只是梦境。 然而,这一切本是假的。 悠悠叹口气,在慕天昭又一次挥剑斩杀魔修时,她走了过去,将他的剑夺走。 “够了,师兄。”她轻声道。 “该醒来了。” 慕天昭不知她是谁,只知她在阻止他救人。 他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怒意,甩开悠悠,双目赤红地朝狰狞大笑的魔修、朝缓缓举起长刀的青衣小孩走去。 但他没走两步,又被悠悠拽住。 慕天昭真的怒了,带着杀意与她打斗起来,试图挣脱束缚,但对方出奇得厉害,简直像八爪鱼一样怎么都甩不开。 眼见小孩高举长刀,朝第一个人斩下,慕天昭瞳孔微缩了缩,拼了命地赶去,但他脚下踉跄,被悠悠绊倒后死死按在地上。 “不、不要......住手!快住手啊!” 听到慕天昭张皇失措的低哑嘶吼,悠悠咬牙,一条胳膊死死扼住他的脖颈,另手紧紧捂住那双瞳孔骤缩的浅眸。 这时候,她的衣袖忽然被拽住。 似乎意识到什么的慕天昭,抓住悠悠衣袖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整个人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近乎哀求道:“求求你,让我过去吧,求你了,别阻止我。” 他知道是假的,都是假的! 但他就再救一次,再尽力救他们一次!那都是惨死在他手下的家人啊! 悠悠双目发红,手指颤抖得厉害,但仍是归然不动地按住慕天昭。 四周魔修愈发猖狂的笑声,伴着长刀一声声沉闷的低鸣,清晰地灌入两人耳中,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温柔的“昭儿”响起。 原本沉寂的慕天昭骤然被惊醒,这次他奋力挣脱了悠悠,一片血红的视线中,跌跌撞撞地朝幻境中的女子赶去。 但他快抵达的时候,后方有人闷头一击,慕天昭脑袋一懵,再次狼狈地摔在地上。 眼前血光闪过,他颤抖的指尖最终没能触碰到记忆中的温柔。 慕天昭痛苦地张开嘴,想要大声哭喊,嚎啕大哭,但他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张着嘴无声悲恸。 有人遮了他的眼。 他却忍不住满心怨恨,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死死咬住对方的手臂,仿佛要咬下一块肉来,才能发泄出心中的怨憎。 对方竟也任由他咬,好似不知疼痛般,只在他耳边一遍遍轻声道:“都过去了,你现在是仙门宗主,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更多的人,不要留念于过往的遗憾,清筠,修仙界,三界,六界众生,天下清明都在等你呢,师兄......” 手臂间的疼痛渐渐消减,悠悠眨了眨眼,看到慕天昭的身影逐渐消失。 她脸上露出喜色,却没注意到,对方消失的刹那,周围骤然变化的景象。 浓黑的乌云,悄无声息地笼罩在悠悠头顶,在她龇牙咧嘴揉着手臂时,上方无数雷光汇成一条粗壮的惊雷,带着令人战栗的天威涌下,直朝孤坐在原地的女孩劈去。 一刹那,四周变得明亮。 陡然察觉到什么的悠悠,抬起头,只看到漫天闪烁的雷光,壮观到令人窒息,生不出一点反抗之心。 刺目雷光下,她的眼睛忽然被只手捂住。 悠悠虚弱得近乎透明的神魂,在天雷威慑下,意识变得模糊。 视线被遮挡后,仿佛有人从后面拥住她,一面极尽温柔地将她搂到怀里,一面附在她耳畔,嗓音结了冰般寒冷。 “我要杀了你。”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过后,天地化作一片虚无。 “君上!” 原本被喝令在房外等候,听到动静的萧善木推门而入。 室内,灯火明暗不定。 立在床边,一袭白衣的身影摇摇欲坠,他面色雪白,唇间溢出大口鲜血,眉眼阴沉得有些可怕。 “君上......” “我无恙,”顾赦拭去嘴角鲜血。 室内气氛因他神色变得压抑凝重,所有人噤若寒蝉。 一片死寂中,顾赦垂着眼,接过萧善木递来的锦帕,将长指沾染的血迹拭了个干净,最后才看向榻上的女孩。 “把她给本君扔出去。” 悠悠长睫微颤,刚睁眼便听到这句。 “......?” 她神魂尚未归位,意识浑噩,等彻底清醒时,已经被人“咚”地扔进地牢里。 那人下手留了点情义,至少她落下的地方垫有草垛,没有直接摔在坚硬的地上,饶是如此,悠悠也头晕眼花了许久。 她扶额定了定神,回忆之前在心魔劫中,末了隐约有雷光还有谁在说话似的。 “师兄走后,发生了何事?” 系统沉默一瞬。 “什么都没有。” 他道:“你受心魔劫影响,产生了点幻觉罢了,听到的声音或许是我告诉你该走了。” 那声音在雷声笼罩中十分模糊,她实在分不清是谁,虚弱的神魂经此一番折腾,也变得疲倦无比。 她强打起精神:“师兄如何了?” 系统嗓音带着喜悦:“渡劫成功了!” 悠悠松口气,紧绷的心弦放松后,才感觉不仅神魂充满倦意,全身也疼得厉害。 她看了眼左手,掌心的梦魇纹已经消失了,悠悠顺势躺在草垛上,揉了揉酸疼的手臂,揉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撩起袖子瞅了眼。 “......” 这疑似咬痕的红印是怎么回事?! 系统:“放心吧,你神魂是受了点伤,但不至于化作魂印,过不了几日就自动消失了。” 悠悠长叹口气,垂下手闭了闭眼,本想入睡,脑海中却回响起顾赦那句把她扔出去的命令。 她神魂离体前在地牢里,醒来时却在卧榻上。 悠悠忍不住想:是师弟抱她去卧房休息的吗,既如此,为何又要把她丢出来,难道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 悠悠躺在乱糟糟的草垛上,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铁链摩擦声。 铁牢的房门打开了。 悠悠眯着惺忪睡眼,对上萧善木垂落的目光。 “公子病了,”他道。 “现在很不好。” 悠悠豁然坐起来,睡意全无。 外界天已经完全黑了,被一望无际的夜幕笼罩,萧善木替悠悠推开门,随后持剑守在了门口。 转角黑暗处,抱臂倚墙的君夜尘,侧过脸,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不该让人去打扰他,这种时候需要静养。” 萧善木不置可否:“或许吧。” “不过,”他回头朝室内望了眼,“也许就是沉寂太久了,也说不一定。” 自三年前他醒来后,便时不时听到众生苦念。 “为何人要活着......” “我病了,病痛缠身,不如死了......” “原来我也会老,魔修为何不能像仙修一样,只有短短岁月,真不公平!” “我快陨落了,可我想活,谁来救救我......” 在这世间,有人苦生老病死,有人苦爱别离,有人苦怨憎求不得,有人苦五阴炽盛......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的八苦,将顾赦层层围住。 仿佛他天生该代苍生受过般,只要世间有人感受到痛楚,这抹苦痛便会涌入他的识海,清晰地烙在记忆深处,与他融为一体,犹如他亲身经历,以至于,有时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 众生的苦念,宛如悬在顾赦头顶的警钟,只有他稍作松懈,便会被铺天盖地的怨念围剿。 明众生苦,解苍生怨,为灵魔界这片落寞已久的辽阔土地带来新的辉煌,背负无数魔族先辈的夙愿重振上古魔威,仿佛是他唯一解脱的方式。 三年来,顾赦不曾有过一日安眠,闭上眼,便被苍生苦念包围了。 他只能昼夜不歇地盘算、筹谋,将灵魔界曾经断层的历史,一点点挖掘出来,在一片混沌中找到出路。 他已经许久没有像今夜这般,识海一片混乱,到处是充满怨念的陌生声音了。 识海里太多嘈杂的声音,顾赦自身意识不得不在无边苦海沉浮,几乎快被淹没。换作往日,他此刻多半已神志不清,变成了六亲不认的疯子。 但今日,天雷击在神魂上的真切痛感,倒让他保持着一丝理智。 可这份理智并不让人愉快。 他难以遏制地想到心魔劫内所见场景。 一袭红衣的女孩,红着眼眶,双手紧紧抱着她的师兄,任由对方咬她,竟也一声不吭,眉宇间流露出的温情,让他只想撕碎这个‘他疼她也疼,郎情妾意’的画面。 顾赦往常只尝过旁人的怨憎,从来是心静如水,头一次,自己内心被阴霾笼罩。 无处排解的愤懑,让顾赦本该被掩埋的意识,一次次破土而出,仿佛不得到解决,天王老子的八苦来了,都得在旁等着。 浑浑噩噩间,顾赦感觉到一抹冰凉落在眉间,轻轻划过。 待意识到不是错觉,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眉眼如画的瑰丽容貌,女孩发丝还有些凌乱,斜插着几根枯草。 “......” 他扣住纤瘦皓腕,用尽力气狠狠甩开。 “别碰本君。” 悠悠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原本看顾赦躺在榻间,一脸陷入梦魇的痛苦样子,眉头紧锁,她想着帮他舒展眉头,指尖刚在俊眉摸了摸,手腕就被捉住了。 顾赦半睁开黑眸,没等她惊喜,就被他丢开了手。 再苍白的脸色,也妨碍不了他凶神恶煞。 看着手腕留下的浅红指印,悠悠心情复杂。 一是感到震惊。 她没想到之前还好好的师弟,对她的态度一下三百六十度大反转,仿佛给她贴上了不可饶恕的标签。 二是感到有些好笑,因为青年方才铆足全力使出的劲,跟给她挠痒痒差不多。 不知是不是哪受伤了,反正显而易见,他此刻处在极度虚弱中,还想试图凶吓她。 悠悠微挑了下眉,视线落在顾赦重新阖上的眼眸。 顾赦闭上眼,在识海一片嗡嗡嗡的嘈杂怨念中,试图找到一片净地,平复今日格外浮躁的心境。 但没等他寻到,眉心再次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带着微末痒意。 顾赦长睫微颤。 提前预判的悠悠,及时缩回手,却低估了顾赦速度,还是被捉住了细腕。 幽然灯火下,他眼底浮现出愠怒,拇指摩挲着她的腕骨,想要碾碎般,收紧了颀长苍白的五指。 “本君再说一遍,滚——” 手又被丢开了。 悠悠眨了眨眼,看到原本平躺着的顾赦,改成侧卧,将宽阔的后背对着她。 他穿着妥帖的银白里衣,即使躺在榻上许久,也难在衣上找到半点皱褶,勾勒着暗金绣案的墨底腰封,一丝不苟地束着腰身,就像时刻绷紧着神经。 看着将背影甩给她的青年,悠悠莫名发笑。 虽不知顾赦在恼怒什么,不过比起之前,犹如隔了层厚重面具与她讲话,令她完全捉摸不透,眼前的师弟,至少能让她清晰地捕捉到他的情绪。 虽然三番五次被推开,她也有些怒了。 悠悠微眯了眯眼,安静了片刻,悄无声息地凑去脸。 顾赦终于得到片刻安宁。 这些年他身为魔君,不管底下那群人有多大的狼子野心,至少明面上,无人敢明目张胆忤逆他。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了。 意识到面对路杳,自己过于激烈的情绪,顾赦调整吐息,缓缓将心境归于死水般的沉寂。 识海里四面八方涌来的苍生苦念,虽难熬,他却已经习惯了。 无论塞给他那些人多痛苦的记忆,他都担得起,只要撑到这些怨念喧嚣消失便可。 没多久,顾赦识海中的这些声音确实消失了,如潮水般退去。 只不过,不是主动散去的。 因为一抹悠悠的低声细语,在那刹那,取代了它们所有的喧嚣,以王者之姿占据了顾赦识海每个角落,成为他深深铭记的东西。 灯火昏黄,床边垂帘泛起涟漪,暗香随风涌动。 一缕柔软的乌发,擦过顾赦脸侧。 女孩贴近,轻轻浅浅的呼吸掠过他耳畔,顾赦长睫忍不住颤了下,就在他微微睁开眼时,耳边传来一声清越的:“我就不滚,” 她道:“有本事你跳起来,咬我呀!” 顾赦:...... 他要杀了这个女人。 第97章 第 97 章 “公子精神了许多。” 眉飞色舞的悠悠被带回去后,萧善木进屋打量道。 支起上半身的顾赦,倚靠在榻上,苍白脸色多了些生气,最重要的是,眼睛黑白分明,看得出神志十分清晰。 顾赦掀起眼皮,看了眼他,似乎有话想说,但忍了忍最终没开口。 “重焱来了,”萧善木道。 “说有要事面见公子。” 他话音落下,一个裹着黑袍,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影,跟在君夜尘身后,进入室内。 “拜见君、公子,”重焱嗓音微哑。 他行礼后,掀开兜帽,露出鼻青脸肿的模样。 萧善木惊讶:“焱使这是......” 重焱垮着脸,交代了来龙去脉。 “那姑娘手持龙玉,” 龙纹玉佩是荒泽“释”氏一族身份的证明,玉内凝有释家子弟诞生之初的精血,每块玉都独一无二。 他瞅了眼床上的身影:“属下看到,玉上刻的是公子名讳。” 他到底是魔修,遇到魔血,修为难免受到压制,那女子修为本就不低,将他揍了顿后逃之夭夭了。 萧善木蹙眉:“一位清筠宗的姑娘?” 倘若路杳当时不在地牢里,他定以为是她,可不是,那又是谁? “与白姑娘一起抓来的,身怀幽冥鬼火,模样......”重焱略一回忆,竟有些记不得了,毕竟是一张扎进人堆就找不到的路人脸。 “模样平淡无奇,没什么特点。” 萧善木目光落在顾赦身上,毕竟除了他,没人还会知晓女子身份。 “能得公子玉佩,连使用法决都知晓,或许是重要的故人,公子可有印象。” 顾赦面无表情道:“没有。” 萧善木:“那就有些糟了,” 不知对方是敌是友,龙玉上有货真价实的‘释玄’两字,倘若那人以顾赦的名义胡作非为,不知会惹出多少事端。 “我让人去清筠一查便知,”君夜尘将抹额往上提了提。 “兄长说,男子汉大丈夫,身边若连几朵桃花都没有,愧于天地,想必是公子哪朵桃花。” 他抬指,立在指尖的红蝶,在灯下薄如蝉翼。 顾赦眉眼淡淡道:“不必了,把你本命收起来吧,还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做。” “公子放心,”重焱出声道。 “我已在那女子身上洒了浮幽散,很快就能找到她。” 浮幽散是灵魔界最强的追踪香,一旦被中招,想摆脱追踪难如登天。 躲在床柜底下的泥人悠:“......” 正此时,山摇地动。 外界皓月当空,沉寂的夜色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打破,整个天墓都抖了抖。 所有人第一反应是备受瞩目的魔鳞出世,但天幕不见异象,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时候的嘹亮龙吟,响彻云霄。 在外的悠悠化身,迅速朝声源处赶去。 是之前与幽蛟一起遁入亡灵海的应烛。 平静的海域,忽然掀起惊涛骇浪,一条赤龙背着好几个宝箱钻出海面,朝被夜色笼罩的天墓掠去。 它身影所过之处,洒下一片如山般的庞大阴影,目睹者无不瞠目结舌,震撼于这非同一般的龙威。 一时间,无数目光涌向烛龙,各怀心思,但它很快消失踪迹。 与此同时,浑身湿答答的红发少年,扛着六个大宝箱出现在悠悠面前。 “都是我在海下找到的,”少年脸上带着得意。 箱子打开,悠悠眼睛险些被闪瞎,里面全是些亮晶晶的东西,金银珠宝、灵石魔晶,一个比一个耀眼。 应烛拿起拳头大的夜明珠,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我最喜欢这个,是蛟哥找到的,我用一面海底捡到的黑白古镜向他换的。” 蛟哥? 悠悠嘴角微抽。 幽蛟搁那装大哥呢,也就欺负应烛这条九天十地,世间最后一条烛龙孤苦伶仃,没有族人引导了,还是条未成年,什么都不懂的小龙。 换个称霸太古鸿荒时代的烛龙,还管条蛟叫哥,不给它把屎都打出来。 “等等,”悠悠看着夜明珠,忽然想起什么。 “你说用什么换的?” “一面镜子,”应烛回忆。 “黑白两色,镜身刻有九个太阳,都生锈了。我求了蛟哥好久,它才忍痛答应我用古镜交换。” 悠悠:......太阳神镜。 她瞅了瞅应烛手里拳头大的夜明珠。 忍痛。 没有一口答应,幽蛟确实是沉住气,忍痛了好久。 悠悠这下真有些心疼了,近乎爱怜地摸了摸应烛湿漉漉的红发。 说起来,按龙族的年岁,别说成年了,他怕是还没渡过幼年期。 “幽蛟呢,” 这也下得了手,强烈谴责! “蛟哥找到族人了,它舍不得,要再留几日。”应烛眼底流露出几分落寞。 亡灵海域底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渊里,封印着近千条黑蛟,虽然封印它们的力量很可怕,但总有重见天日的可能。 不像他...... 悠悠察觉到他瞬间低落的情绪,抿了抿唇,原著里的设定,应烛就是世间最后一条烛龙,至于为何,却未说明。 知道勾起了对方的孤独感,她转移话题道:“这些东西好漂亮。” 应烛眼睛立马重新亮了起来,将珠宝挨个拿出来,兴致勃勃地讲起寻宝过程。 悠悠拽着苍舒孑一起听,边颔首回应烛龙,边低声道:“这里要交给你了,化身中了浮幽散,我得走了,不然有人会找来。” 要是化身也被逮住,她就彻底凉凉了。 苍舒孑露出为难之色。 “我不会带孩子。” 虽然应烛强得离谱,是个非常好的保护伞,但惹事能力也不小,何况他不认为对方会听他的话,烛龙一族,怎么可能有乖宝宝。 悠悠还欲再劝他担起重任,苍舒孑微眯了眯眼,忽而指着她,一脸悲痛地对烛龙道:“应烛,少宗主真身被恶徒关起来了!正遭受着非人折磨,你能去救她吗?” 悠悠瞪大眼睛,立马伸手捂他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恶徒太强了!打遍天下无敌手!我们都不是对手.......唔唔。” 苍舒孑在悠悠手中挣扎。 悠悠捂住他,抬头看向停止把玩珠宝,骤然严肃起来的红发少年:“别听他说,那人......” 顾赦本就受伤了,身边又只有萧善木守护,虽然萧善木很强,但原著里,无论群殴单挑,身为烛龙后裔的应烛就没败过。 在他渡过对女主白芙雪所谓的叛逆期后,加入了主角团后,更是成为绝对实力的象征,后期颇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无敌势头。 虽然现在,应烛还未到自己的巅峰期,但未与萧善木动手前,鹿死谁手谁也不知,何况事情闹大了,顾赦身在天墓的消息定然瞒不住,会掀起惊涛骇浪的。 悠悠试图阻止应烛,但夜明珠的光芒在半空一闪,少年“咻”地一下没影了。 救人。 敌人,强...... 苍舒孑所言,完美踩中烛龙好战、征服四海的霸主天性。 在修仙界,虽然强者很多,但应烛从小被宗门管教不能随意挑衅打斗,眼下,却是师出有名,不仅能打架还能得到赞扬,对其而言,简直是再美妙不过的事了。 眼见烛龙已经没影了,悠悠心弦骤紧,神识落在唯一能自由行动的泥人身上。 她操控泥人推开沉甸甸的包裹,从床头柜下钻出来,出门寻顾赦身影。 顾赦正在一座楼台上。 自重焱掌心涌出的九天玄火,笼罩着他。 九天玄火乃三大地狱炎之一,为死亡中诞生的生命之火,能用于疗伤。 夜风拂过,顾赦睁开眼,苍白面色稍有缓解。 天边皎色淡去,隐隐透着一抹血色。 “时候要到了。”他道。 萧善木握剑站在一旁,露出些许忧色:“公子受伤颇重,不如养一日。” “无妨,” 顾赦端起茶盏,眼神晦暗不明。 “之前那股动静查清了吗,确定是烛龙。” 萧善木正要说话,眉头忽然一皱。 一阵呼啸的狂风吹过,大片树叶飘落,发出令人不安的簌簌声响。 萧善木握紧长剑,面色凝重地朝侧面望去。 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立在高台玉栏上,浑身环绕着湿气,一头赤发风中飞舞,眉眼透着桀骜。 “我来救路杳。” 他冷声,目光从手里的夜明珠瞥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这股蓬勃的杀意让萧善木立马意识到,此事不可能善了。 他脸色渐沉,扣着剑柄的拇指微动,打算先下手的时候,身后响起一声近乎突兀的—— “要夜明珠吗。” 应烛愣了下,看向问他要不要发光珠的青年:“你有吗。” “当然,” 顾赦视线淡淡地从少年发间,两个小龙角扫过。 发现是幼龙,他转了转储物戒,一颗鞠球大的夜明珠落在掌心,在夜里散发着璀璨光芒。 “还比你手中的大。” 应烛难以置信,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夜明珠,再瞅了瞅对方的,如遭雷击。 “要吗?”顾赦低声问。 应烛:“可以吗?” 顾赦:“当然。” 应烛兴奋地走了过去,接过大夜明珠后,坐在了顾赦对面。 一旁如临大敌的萧善木愣住,与迅速赶来的君夜尘对视了眼,发现情况与想象中不一样,便安静地站到了顾赦身后。 “吃东西吗,”顾赦将一盘软玉似的糕点放在应烛面前。 应烛满眼都是大夜明珠,闻言正要摇头,嗅到一股甜腻的香味。 顾赦:“是奶糕。” 应烛吃了块。 真香。 与此同时,气喘吁吁赶来的小泥人,仰头看到抱着颗硕大夜明珠,吃得正欢的红发少年。 悠悠:“?” 怎么还吃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烛龙的,”应烛吃着奶糕,嗡声嗡起的问。 顾赦拂袖,半空浮现出一副画卷。 应烛无意抬头望去,下一秒,骤然被吸引了视线,他怔愣起身,连夜明珠都顾不得了,凑近观看。 只见画卷里,绘着辽阔的四海之上,万龙腾飞的场景,而众多龙中,最醒目耀眼的便是几个赤红龙身,龙角纹路与他一模一样的巨龙。 他们虽数量最少,却居于众龙正中心,威严的目光透过画卷,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震撼,横扫一切的狂傲霸气。 应烛定定看着画卷,入了神,耳边响起顾赦低沉嗓音。 “这是你的祖辈,曾征服四海,在太古鸿荒时期称霸的龙族。” 应烛着急道:“那他们后来去哪了。” “据我所知,大都陨落于一场先天神战,” 顾赦起身,带着几分惋惜道。 “倘若还在,我想烛龙族不会落寞至此。” “落寞......” 应烛心里一下变得酸酸的,难受了起来。 烛龙族只剩他一人,而且他还得隐姓埋名,之前打了那条挑衅的小白龙,还要被关起来,确实落寞得让人心酸了。 以往从没人与应烛说这些。 他清筠宗是个特殊的存在,同辈弟子都对他唯恐不及,唯一总来亲近他的白芙雪,他又不喜欢。 他看着画卷中莫名感到亲切的众多身影:“可以把画给我吗。” “可以,”顾赦收起画卷。 应烛欣喜不已,伸手握住画卷,卷轴的另一端,对方修长有力的手却没有松开。 他疑惑抬头,对上漆黑狭长的眼眸:“倘若你愿意,往后可跟着我。” 应烛愕然,还没反应过来,卷轴另端被松开。 视线中,年轻男子松开手,似笑非笑:“你在画卷中看到的众龙,如今,青龙被尊为圣兽,顺天承运受万世敬仰,白龙居于北海执掌一方,奉为北海之神,火龙手握无边炎疆,盘踞之地无人敢涉足......” “曾经远古霸主烛龙,却只留下了几个虚无缥缈的传说,逐渐被六界淡忘。” 恍然间,懵懵懂懂的应烛明白了什么,握卷轴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朝顾赦望去。 黎明之际,天边隐隐透出光亮。 青年颀长的身影站在玉栏前,穿着乌金丝袍,眉眼淡然。 “像烛龙族这般的远古霸主,逐渐被人遗忘了,本君实在为之可惜,” 应烛张了张嘴,还未说话,眼前一阵柔和的清风拂过。 顾赦伸出手,修长如玉的手指上落叶飘过,带着相邀之态,对他道:“烛龙一族,不该被埋没。” “跟着我,让烛龙一族的威名重震四海。” 天边升起的旭日,在青年指尖洒下点点金芒。 璀璨又耀眼。 被其深深震撼到的应烛,在原地呆了半晌,缓过神后,立马将小夜明珠放在了顾赦手中。 嗯嗯。 他要重振烛龙族的威名,什么修仙界,早就不想待了! 躲在暗处的悠悠:......? 这、这就被拐走了?!! 第98章 第 98 章 “哐当——” 地牢大门被打开,神采飞扬的红发少年出现在悠悠真身面前。 没一会儿的功夫,少年已换了身装扮,从原来简朴的打扮变得华贵起来,一袭浅金丝袍,紫金发扣束着发丝,腰间坠着块美玉,浑身上下写满华丽两字。 “君上答应放你,”烛龙欢快道。 “他真是个好人。” 悠悠:...... 以往都是她对旁人说顾赦很好,头一次有人在她面前如此说,心情复杂。 牢门被打开,自由的气息近在咫尺,悠悠却觉亏大了。 以她的了解,应烛虽桀骜不驯,本质却是个很乖的小龙,至少绝对说一不二,守承诺,不可能假意归顺顾赦。 而且糟糕的是,顾赦在他心底埋了野心,一个在修仙界被束缚,无法实现的蓬勃野心。 意识到能把应烛带回清筠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悠悠有些心痛。 人是她从宗内带走的,现在带不回去了,如何向宗门交代。 她试着挣扎,语重心长道:“应烛呀......” “不是应烛,”少年给她看腰间玉上刻着的字。 “我改叫释烛了。” 悠悠:......寄了。 新名字、新身份都出现了,这是让小烛龙与过去彻底告别。 顾赦好快的手段。 应烛......不,释烛见悠悠脸色不好,以为她舍不得自己,拉着她手腕走出地牢。 “待我征服四海,完成霸业后,会回宗门看望你,还有戒律堂老头。” 虽然他不喜欢清筠宗的规矩,但到底是在那长大的,多少有些留念,而宗内他最喜欢的就是悠悠,原因简单,他看悠悠,就跟看喜欢的珠宝夜明珠一般,就是看着莫名顺眼和喜欢。 除悠悠外,他还惦记的只有老管教惩戒他,但会给他喂吃喂喝的戒律堂老头。 听到释烛的承诺,悠悠一边欣慰,一边心里凉飕飕的。 血亏。 脑海中的系统有些着急,满是恼意道:“是修仙界养育了他,他如此,便是背信弃义!” 悠悠眨了眨眼:“你这一急,不知为何,我心里就舒坦多了。” 她虽觉得小烛龙被拐走,亏大发了,但对应、释烛而言,做任何选择该是自由的,不该被束缚和谴责,毕竟在原著里,留在修仙界,也意味着他曾经的桀骜不驯,满身棱角被磨的差不多了。 而且据她所知,释烛在清筠宗的这些年,大多时间都处在无聊至极的状态,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的路上,连三年前那场动荡,他都雷打不动的在后山呼呼大睡。 没有族内先辈指引,跟着顾赦,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系统有些被悠悠激怒,气急败坏道:“你就看着释玄身边力量愈来愈强吧,等他踏平修仙界,你就知道后悔了!” 这话悠悠已听了成千上百遍:“你为何笃定他一定会进攻修仙界。” 虽说修仙界与灵魔界自古便对立,水火不容,但隔着危机四伏的亡灵海,大部分时间都是相安无事,近万年最大的战事就是释九阴掀起的界战,其余都是些不大不小的摩擦而已。 “因为......”系统默了默,半晌冷哼。 “那你以为释九阴为何,魔族本就喜怒无常,生性暴虐,三界都装不下他们的野心!” 悠悠挑了下眉,不再出声。 走出昏暗的地牢,外界旭日光芒落在眼前,悠悠揉了揉眼睛,被释烛拽着往外走。 朝大门走去的路上,她脚步微顿,若有所感地回头,朝不远处宽阔的高台望去。 孤身站在栏前的身影,乌金丝袍在阳光照耀下,有些亮眼。 悠悠只知道对方在看她,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色。 顾赦视线却极为清晰,女孩走了走回首,白皙脸颊迎着阳光,墨发红衣,明艳得不可方物。 悠悠收回视线走了两步,又停下,张了张嘴。 “......我给你留了封信。” 顾赦微抿了抿唇,在身影彻底消失的前一刻,转身离开。 东西很快被搜到。 沉甸甸的包裹,一动不动捏着小手的泥人,还有封信。 一般要交给顾赦的东西,都要先过手,检查是否有对其不利的暗法,萧善木没动信,连着将检查过的包裹呈了去。 “是些疗伤的药,治内伤外伤的都有,还有,” 萧善木打开盒子,三枚丹药亮着金色光晕,一瞧便非凡品。 “是养魂丹。想来路姑娘察觉到公子受伤了,又不知伤到何处,索性每样药都留了点。” 临窗书案前,顾赦漠然地将信封撇到一旁,拿起本古籍,头也不抬道:“天墓派了多少魔俑前往圣墟。” “三十七个,”萧善木面露疑惑之色。 “阿尘之前禀报过了。” 顾赦微顿,几片落叶从窗外飘过,他淡声道:“午后去禁地,让其他人在圣墟闹大点。” 这是公子昨夜已经交代过的,萧善木欲言又止。 发现不对劲,他视线落在挨着顾赦食指的信封,又看了看镇定自若翻着书页,无意识在找话的人。 片刻斟酌道:“路姑娘留下的信中,想必有许多当面羞于吐露的话,不如公子先看信。” 顾赦瞥了眼‘师弟亲启’四个娟秀小字,似有若无地哼了声。 “先生以为她会留下什么正经的话,多半是戏弄人,我懒得浪费时间。” 萧善木见状不再相劝,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窗外清风吹过,书房内响起安静的纸页摩挲声,没过多久,一本古籍快被翻完了。 顾赦望了眼外界天色,意识到该走了,目光才落在手旁的信封。 路杳...... 萧善木是被她的假象蒙蔽了双眼,才会在他面前,话里话外偏帮,却不知其玩性,指望她在信里写下肺腑之言,痴人说梦。 从拍卖会开始,他唯一看到路杳露出的一点正经真情,就是心魔劫内,助她的师兄渡劫,倘若这封信是给她那师兄的,他倒相信其中会有几分正色。 给他的,多半写了些...... 顾赦冷着眸光盯了许久,最后,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是拆开信封,取出一张薄薄的纸。 信纸上的东西,倒看得出,她十分认真了。 认真地画个栩栩如生的东西,并在旁备注了句话,一眼望去,写信时的本人神态快要从信里蹦出来。 顾赦垂眼,信上—— 铁窗泪的小泥人吐舌头:“略略略~” 顾赦黑眸如结了冰,收紧的长指险些捏碎信纸,近乎懊恼地将薄纸塞回信封,扔到案角,用古籍压在下面。 很好...... 最好别得到魔鳞,别再落到他手中。 “阿楸~”悠悠打了个喷嚏。 “浮幽散需在赤水中洗涤,才能除去暗香。” 待在她化身怀里的雪白灵兽,挤着眼睛,精神萎靡极了。 “荒域与沧海之间,就有条赤川。” 悠悠摸了摸坎坎脑袋:“知道了,休息吧。” 坎坎毛茸茸的脑袋往她臂弯埋了埋。 事不宜迟,悠悠化身赶去了赤水。 她带上了乌乌,赤水就在荒域边界,倘若有机会找到被血魔从妖界带走的妖鸦一族,再好不过。 悠悠真身则留在了天墓,争夺魔鳞。 魔鳞出世在即,还未与任何赶来的仙门弟子取得联系,悠悠已决定自力更生,好在有苍舒孑相助,帮她为前往圣墟夺得传承做了些准备。 午后,两人一起去了方家商阁,定制了一艘特别的小舟。 再走出商阁,已是傍晚。 悠悠摸了摸扁了不少的储物袋,惆怅地叹口气。 这要是没抢到,血本无归。 苍舒孑勾唇道:“放心吧,到时候就知道了,车技再好也怕堵车。” 天边渐渐升起的月亮,呈现出一抹诡异的暗红,苍舒孑望了眼,眸光闪烁不定。 “对了,我还有点事,就不与你同行了。” 从九域魔修手中夺得魔鳞,本就凶险,苍舒孑没必要以身犯险与她同行,悠悠没有多想,微微颔首看他朝血月升起的方向走去。 收回视线,悠悠换上银夜此行的服饰,一袭紫衣,腰悬“夜域”两字的令牌。 改头换面后,她赶赴圣墟。 圣墟是片辽阔的魔族遗址,四周设有用于保护的结界,天墓未打开结界前,所有人只能聚集在遗址外。 悠悠赶到后,悄无声息没入银夜的队伍。 之前在街上见到的兄妹二人,毫无殿下架子的与手下们坐在一起,左顾右盼,环视四周各域来人,脸上难掩兴奋。 “这次属太古机会最大,除了古魔和庄隗少殿,竟然又来个魔使,他们人数也是最多的!” 古域黑压压一群人,站在最靠近结界的地方,压迫感十足。 悠悠随意瞅了眼,视线忽然被柄剑吸引住。 那剑被布包得严严实实,只有湛蓝色的剑穗露在外,夜风中轻摇。 悠悠心跳快了几分,悄无声息走了过去。 “我已牺牲,”她凑近低语。 混在古域魔修中的萧町,侧头震惊地看向陌生的女孩,半晌,吸了吸凉气。 >确认过眼神,两人躲到巨石背后。 悠悠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还有其他人吗?” 萧町长叹口气:“半个时辰前。” 他们一行人乘坐灵舟刚抵达,就得到魔修已齐聚圣墟外的消息,马不停蹄赶来,半点准备都没有,只能潜伏在各域魔修中,见机行事。 倘若能捡漏,再好不过,他特意选了把握最大的古域。 “我和牧芥混入的古域魔修,贺清山那货和清淼混入了沧海,还有些人混在其他魔域。” 悠悠一听都是老朋友,欣喜地从石后探出脑袋,试图寻到大家踪迹。 “牧芥在哪?怎么没瞧见。” 萧町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 悠悠顺着望去,看到一个长发及腰的身影,坐在石头上,低埋着脑袋,白白净净的脸颊肉眼可见的发红,周围一群狂蜂浪蝶。 “......?” “佛修光着脑袋太显眼,我就给他戴上了假发,谁知这家伙眉清目秀的,都以为他女扮男装,”萧町无奈摊手。 “这下比之前还招摇,我只能走远些,弃车保帅。” 悠悠轻啧了声,思忖道:“你换身银夜的衣裳,过来帮我。” 萧町对九域不甚熟悉,朝悠悠下巴微扬的方向望去,看到一群紫衣魔修,对比其他几域人数少的可怜。 “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不赞同地摇头。 魔鳞内万古传承的消息传到修仙界,在各仙宗内部掀起轩然大波,纷纷派门内人士前来阻止魔修得到传承,对此事重视非常,不然剑宗那群老家伙可不会放他来灵魔界。 “九域魔修势必为魔鳞陷入混战,硬抢咱们双拳难敌四手,捡漏才是王道。” “我们来的路上还打赌,哪个仙修谁能捡到漏,得到万古传承的话,九域魔修鼻子都得气歪,那要一战成名,名享灵魔界了!对了,” 萧町一下笑出声。 “我压的你,大家都压的路少宗主哈哈。” 被寄予厚望的悠悠:...... 笑不出来。 她手指刨了下,将人拽近低声道:“听我说......” 半炷香后,被说服的萧町换上了银夜服饰,两人一迈入大部队,就察觉到非比寻常的凝重气息。 “据可靠消息,有仙门人士混了进来!” 为首身为银夜大殿下的敖奇,一脸严肃。 悠悠和萧町坐下的动作,不约而同一僵,好在没人注意他们。 “他们好大的胆量,”敖倩儿摸了摸额头银坠,蹙起柳眉。 “传承给任何一个魔修都可以,但绝不能落到仙修手中!” 周围一阵附和。 “既然修仙界的人插手,就不单是灵魔界内部的事了,九域要团结起来!” “是啊,我听说那小魔头路杳也来了,想必是为了传承,绝不能让其如愿,否则我灵魔界不得被修仙界笑话死!” “两位殿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把仙门人士揪出来!” ...... 悠悠与萧町对视一眼,对众魔修的义愤填膺倒不意外。 角色互换,他们仙门人士也会一致对外。 敖奇欣慰地看了看大家,抬手道:“稍安勿躁,就在方才,各域带队人士已聚集在一起商议了此事,约定了,都把阻止仙门人士夺得传承放在第一位。” “当真如此吗殿下,”随行魔使皱眉,看向荒域人群。 “据我所知,荒泽向来孤高,不与旁域合作,怎会答应。” 悠悠深表赞同地点点头。 荒泽在灵魔界独树一帜,域内魔修对另八域都颇带敌意,不屑与之为伍,毕竟当年释九阴率众攻占修仙界时,另八域趁机在后方,捅了荒泽不知多少刀子,那时荒泽腹背受敌,都记着仇呢。 “我之前也有所担忧,但荒泽魔使答应的比想象中容易,”敖奇回头望了眼,看向荒泽人群的眸光发亮。 “荒泽为了灵魔界愿意摒弃前嫌,当真有王者风范,” 在旁端坐的萧町,没放弃把希望寄托在‘大树’上,忍不住道:“古域少君下了死令要夺得魔鳞,恐不会像说得那般好听,银夜需做多准备。” 敖奇一哂,掏出卷轴。 其中有九个印记,为首便是古印。 “放心吧,古域虽素爱出尔反尔,但纵使是他们,也不希望传承落在仙修手中,”他瞥了眼萧町,包容一笑。 “方才召集大家紧急商议对策的,就是庄隗,在对待修仙界这事上,太古很有大域气度。” 灵魔界九域自古纷争不断,从未联手过,头一次看到九印落在一张纸上,众魔修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连沧海也......” 当年荒泽与修仙界大战,大败的消息传回,传闻沧海魔君连给路宗主的归降书都写好了。 此事被另八域魔修嘲讽至今,一致认为沧海是灵魔界叛徒,修仙界走狗。 “别这么说,”敖奇竖起拇指。 “现在的沧海可是一片魔心!” 悠悠瞅了眼卷轴上的九印,忐忑起来。 九域若都以灵魔界大局为重,宁愿把传承让给另八域,也不让仙修夺得的话,她的计划就要夭折了,危矣。 悠悠担忧之际,子时,一望无垠的黑沉夜空,血月高悬。 忽而一阵冷风刮过,被淡红月光笼罩的圣墟,云雾散去,结界层层消散,一眼望去尽是高低起伏的山脉,重岩叠嶂。 其中一处秘境,潮水般的黑气源源不断涌出,在众人屏息以待中,浮现出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峰顶光芒乍现,金碧辉煌的宫殿坐落之上,宫殿上方,血月笼罩中,一片黑鳞散出冰冷泠冽的紫芒。 “紫、紫圣魔宫,是阿落!”有人惊声。 阿落是上万年前,魔族最后一位大能者,自他之后,魔族再未有过登峰造极可与神明比肩之辈,即便是强如释九阴,也未曾达到过大能者的境地。 “是阿落魔尊的传承——!!” 刹那间,所有魔修沸腾了。 本以为是某个大魔的传承,万万没想到,竟是紫圣魔尊阿落,传说中可与天神媲美的大魔尊。 以荒泽、古域为首的几域魔使,发现魔鳞内的传承比预料的还要重要百倍,不约而同变了脸色,暗悔该再多带些人来,此刻找增援已经来不及了。 占主场优势的天墓众魔面露喜色,为首重焱一招手,控制身后数十个魔俑,率先朝紫圣宫掠去,其余几域紧随其后。 没多久,众人拉开了差距。 为首荒域与太古争锋,一个幻化出黑翼大鹏,速度惊人,另个召唤出八头翼蛇,不甘示弱。 后方沧海虽慢了半步,却不让他们好过,黑白魔使凝出魔丝朝大鹏和翼蛇袭去,拖慢双方脚步。 眨眼间,浩浩荡荡的九域魔修,陷入混战中。 对比前方斗得如火如荼,后面处在尾巴末端的银夜,心有余而力不足。 敖奇与敖倩朴实无华地祭出各自的魔器,气喘吁吁追着,麾下魔修亦是如此,导致很快连前方天墓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强行压制修为配合银夜众人的萧町,心头犹如万千蚂蚁在爬,恨不得“咻——”地一下甩开他们。 “别急,”悠悠凑近小声道,“让他们先跑,反正等会都得停下!” 她与苍舒孑对过了,绝对没问题。 萧町深吸口气冷静下来,朝她微微颔首。 铆足力抵达高峰的银夜众人,赶到时,只瞧满是狼藉,地面散布着破损的法器,草木染血,没有气息的死尸还残留着余温,显然此地刚经过一场恶战。 “恐怖如斯,幸而来得晚。”敖奇道。 跟在他身后的魔使叹口气,朝峰顶的紫圣宫望去:“可惜,想必已有人抵达了,魔尊的传承呐......” 众人一听,脸上皆流露出失落之色,垂头丧气地朝宫殿过去。 却不想,前方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弱水——?!” 早已抵达的众魔,站在紫圣宫对岸,却难以前进半步。 一条闭环流动的银川,横在了中间,导致他们与魔宫的距离看起来那么近,又那么远。 敖奇一脸惊讶地上前,见一众熟悉的面孔,脸色都极为难看,被银色的河流阻拦在岸边。 是弱水!竟然出现在这! 能融万物,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弱水。 古往今来,唯有特制的魔舟能在水上横行。 弱水的出现,一下打破了规则,让原本最有机会夺得魔鳞的太古,优势荡然无存。 眼下都被困在弱水前,就不是实力的问题了,而是谁家的魔舟最先到,谁就能抢得先机,率先抵达圣宫。 太古少君庄隗捏紧魔丹,沉声道:“一旦商阁做出魔舟,就杀了那些人,不许让旁人再得到魔舟!” 他身旁的古魔颔首,正要亲自去督办此事,余光扫过水上一物,登时一愣,难以置信地望去。 “那是——?!” 不止古魔使,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血月银川之间,一叶扁舟出现在弱水之上,悠哉悠哉地朝另岸游去。 舟上两个摇桨的身影,一男一女,笑容满面。 “嘿嘿,” 事实证明,掌握路况才是王道! 第101章 第 101 章 海风袭过,在悠悠耳边呼呼作响,吹散了本就低不可闻的声音。 “师兄说什么?” 她侧了侧耳朵,脑袋往前倾,几缕乌发沿着细肩散开,伴着肆乱的风,在背着她的青年修长颈线蹭了蹭。 掀起点痒。 慕天昭神色微顿,脑海中的思绪一哄而散,不自然地朝另个方向侧过脸。 “没什么。”他轻声。 悠悠不解地“哦”了声,收回前探的脑袋,挣扎了两下。 “伤好的差不多了,师兄放我下来吧。” 不远处,沉寂在夜色里的灵舟在水面起起伏伏,亮着微弱光芒,舟上隐约几道身影走动。 慕天昭道:“快到了。” 悠悠微窘,就是快到了才要下来,又不是重伤垂死,哪有趴在别人身上的道理。 何况,她还不准备回修仙界。 “师兄,”她嘀咕了声。 听出几分欲言又止,慕天昭停下脚步,还是将人放了下来。 海域边的地面铺满碎石,直硌脚。 悠悠落地没注意,冷不丁重重一踩,足下本来微末的痛感,一路牵扯到肩处伤口,皮肉撕扯般的疼痛立马涌来。 在慕天昭浅眸注视下,她把“嘶”气声咽了回去,挤出点笑。 “能走,没问题。” 慕天昭没说话,看着她把披着的大氅递来,站在冷风中,脸颊残留着苍白之色,少了许多过往的生气。 “这是什么?” 悠悠发现手臂上绑了条青缎,拨了下,感觉像标记一样。 “师兄给我系的吗。” 慕天昭长睫遮了眸色:“随手系的,” 悠悠“哦”了声,摸出魔鳞:“我还要事,不能就这样回去。” 鳞上一缕浅淡的血迹,落在悠悠眼底,勾起的回忆有些触目惊心。 她当时被迷了心智,要杀顾赦,幸而他及时躲开了,但还是受了伤。魔鳞伤到的地方,用再好的药都无法愈合,只有用鳞片本身的细粉涂抹上去,才能痊愈。 想起顾赦当时的神情,悠悠握魔鳞的手骤紧。 完了完了。 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这下雪上加霜。 悠悠想着弥补之法,也没留神,一双浅眸安静看着。 见她一会眉头微动,一会腮帮微鼓,时而露出纠结之色,时而露出懊恼之情。 同小时候有些像,把一些情绪写在了脸上。 “如果要事是与荒域魔君有关,”慕天昭出声,正色道。 “师妹,我可能会忍不住找人押着你回清筠。” 悠悠一噎。 慕天昭嗓音浅浅,说着好似威胁的话,却又带着留有余地的商量语气,望着她的柔和眸光,混着些许无奈。 仿佛在说: 师妹,别做傻事逼我。 悠悠:“......” 她知道慕天昭的顾虑,诚然,顾赦现在是魔君,她单是清筠少宗主的身份,就足够危险,何况屈指可数的见面次数,都被她搞砸了。 她若是顾赦,对她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师兄放心,我是为了继承魔尊的传承!” 悠悠倒没说谎,之前时间紧迫,在众魔虎视眈眈下,她只囫囵吞枣学了些浅毛,剩下的搁置了。 万年前叱咤风云的魔尊留下的传承,天大的机缘,之前她未将其看的太重要,但恢复记忆后,她迫切的需要提升修为。 “师兄也还有要事,”悠悠抬头,语气莫名。 “白芙雪还在魔修手中,不是吗,” 慕天昭沉默了瞬,微微颔首。 此番他前来,除了处理清筠在天墓这边的势力,还有件重要的事。 白芙雪......霓罗的族人来寻她了,她不能落在魔修手中,否则牵连甚广。 他得救人。 此事刻不容缓,拖延越久越危险。 海域边,风过无痕。 短暂的寂静中,悠悠嘴角悄无声息地往下撇了点。 突然恢复的记忆,让她思绪有些乱,尚未理清一切,但毫无疑问,那些事与霓罗脱不了干系。 系统曾让她以为的原著,或许是谁编织的美梦,抑或从天机窥见的未来,里面身为男主的慕天昭,千里迢迢来救女主白芙雪,这事没得商量。但现实,至少她现在看来,师兄并未与白芙雪有过多牵连。 既然如此,不一定非要救。 不是吗。 可是师兄神色,似乎有不得不救的理由。 悠悠心底微叹,望了眼海域深处,若有所感后,低声道:“她被关在天墓魔宫地牢里,那里戒备森严,师兄万事小心。” 话落,她急匆匆要走,手臂被一把抓住。 隔着衣料,慕天昭落在她胳膊的修长手指,几经犹豫,最后还是松开了。 “等我救到人就去找你,灵魔界不比修仙界,遇到危险,莫要逞能,用古灵玉通知我。” 悠悠应了声,化作道流光朝远处掠去。 慕天昭站在原地,待人完全离开视线,瞥了眼腰间古玉后,也消失在原地。 悠悠听到幽蛟的吼叫。 她在另片亡灵海域边,找到了刚上岸的幽蛟。 阔别半月的幽蛟,从肥嘟嘟的模样,变回了曾经小黑蛇,瞧见她,尾巴下意识摇了两下后,恼羞成怒般哼了哼。 “我要去找主上了。”它道。 悠悠:“正好,你帮我带样东西给师弟。” 她到底惜命,决定用泥人当前锋。 幽蛟瞅了瞅古怪的泥人,卷起后,一脸孤傲:“若无其他,本蛟走了。” 悠悠摆手:“去吧。” 完成后面的传承前,她还有地方要去。 幽蛟:“我真走了。” 悠悠:“听到了。” 咬咬牙,幽蛟扭头就走。 游了两下,它又忿忿回头,将尾巴尖挂着的一面黑白古镜,放在悠悠掌中。 “给你......这几年,承蒙关照。” 悠悠愣了愣,看黝黑身影话落,闷着头飞快消失,嘴角不经弯了下。 她收起太阳神镜,转身朝天墓主城赶去。 “多谢魔友一路相助,” 苍舒孑从大鹏鸟背上跳下,朝热心的散修拱手道别。 “天墓近来可不太平,”散修提醒道。 “魔尊传承风波未止,各域不会轻易打消对魔鳞的想法,身处漩涡中的天墓主城,仍是众矢之的,你当真留在这?” 苍舒孑点头,赶往与悠悠约定的地方。 他不确定悠悠会不会来,毕竟此刻,到处是追查她的魔修,但分开时,担心他修为低弱,在灵魔界寸步难行,悠悠让他在此地等候,待她夺得魔鳞就来汇合,好将他带回宗门。 两人约定之地,在城外十里一座隐蔽的林间。 告别了散修,苍舒孑孤身赶到。 溪水静流,清澈见底的水里,几条鱼儿慢悠悠游过,其中一个咬上诱饵,被拉杆钓起。 清晨,一缕轻烟伴着烤鱼的香味,在林间弥漫开来。 听到身后动静,苍舒孑回头难以置信:“你恰点来的?” “我不饿,” 悠悠心道自己还没沦落到与一个没辟谷的人抢东西吃。 可她瞅了眼,这鱼烤的精细,用于切割的刀痕像大厨手笔,还洒了香料葱花。 想了想,她补充道:“但能吃,而且我不怕刺。” 苍舒孑一默:“......好吧,正担心你嫌刺多,如此正好。” 悠悠笑吟吟坐下,接过半条烤鱼道:“等你吃饱,我送你去乘回清筠的灵舟,我还要些时日才回去。” “小心烫啊,”苍舒孑提醒了句,又道。 “行,免得我在此拖累你,不如回去寻找轮回镜的线索,早日回我们那。” 苍舒孑说完,发现悠悠一声不吭,耷拉着脑袋。 他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只见纤长浓密的眼睫忽扇,嘴里包着块鱼肉,雪白脸腮鼓了鼓,像是只顾专心吃鱼般,也不说话。 苍舒孑心头咯噔了下,拿出把玉扇。 一阵轻柔细风,扑到悠悠脸颊上,她疑惑抬头,看到大松口气的苍舒孑。 “我还以为你哭了呢,” 苍舒孑细瞅了瞅悠悠眼眸,没发现红意,倒是她白皙的额头处,红了点,像被蚊虫叮咬了般。 “你那怎么了。” 悠悠摸了摸额心:“无碍。” “这也给你好了,”苍舒孑把另半条烤鱼塞给她。 “你要去完成传承吧,阿落作为魔史上最后一位尊主,象征魔族最后一点昔日光辉的人,要得到他的传承可不容易,多吃点,这鱼当作给你践行了。” 悠悠欲言又止:“你知道的好像比我多。” “这不显而易见吗,”苍舒孑一脸莫名,食指微动,指着她。 “而且你有系统束缚,要做任务,我可是孑然一身。” 悠悠抿唇:“一直没问,你也是从书里得知了这世界吗。” 被系统带到这世界前,悠悠本以为是机缘巧合看到的书,如今才明白,系统先选定了她,才让她有了这份‘机缘巧合’。 而据苍舒孑所言,他是三年前被轮回镜带来的,纯属无妄之灾,既如此,他如何得知慕天昭、白芙雪...... “我不是,”苍舒孑直截了当。 “我是来到这里后,阴差阳错,运气好参悟了些东西,” 他用玉扇敲了敲手背,神态散漫,又带着些许得意:“倘若把来到这位面看作游戏开端,那我应该算是,从开局就知道了通关秘诀。” 悠悠:“什么秘诀?” 苍舒孑本想开讲自己非同一般的游戏天赋,见悠悠神情严肃,只好眨了眨眼,摆出同样的正经之色。 “就是这位面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他低声。 悠悠本想细问,苍舒孑不知想到什么,惆怅地叹口气。 “我一来,是在人界的北辰国。那里都是些凡人,会生老病死,就像我们以前那样,但与我们那里不一样,这里存在修仙者,而这些修士,就因为存在灵根,可以修仙,就自以为高人一等,视凡人如蝼蚁草芥,悠悠,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悠悠愣了下,看到他眼尾微敛了敛,泛起暗芒。 “你一来就处在修仙界顶端,感受不到人间的水深火热,同为一个位面的生灵,就因为有无灵根,划分为三六九等,本身就是扭曲不公的。不止人界,修仙界同样如此,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感受到的。” 苍舒孑视线落在流动的小溪,即兴起意般:“给你讲个故事。” “很久以前,一群狐狸为了防止野狼袭击,在彼此的地盘间,挖出一条河流。他们在河里养鱼,靠这些鱼吸引来无数小猫,吃了鱼的小猫,能长大变强,化身猛虎,如此野狼若要袭来,就有数不尽的猛虎挡在他们前面了。” “但此举,不能让那些狐狸高枕无忧。” “他们担心猛虎也会威胁到自己,于是河流里的鱼,变得有限,只有少数小猫能捉到鱼,但饶是如此,还是抵不住威胁性十足的猛虎出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又不得不考虑杀掉猛虎......” 悠悠盯着手里的烤鱼,微微失神。 一把展开的玉扇,在她眼皮底下晃了晃,扇画有些眼熟。 “讲完了,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见悠悠神色凝重,苍舒孑摇晃折扇,扇了点舒适的轻风给她。 “怕什么,异世再乱,有我与你相依为命,我可不是会抛弃战友的人,别担心,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的。” 悠悠嘴角紧抿,抬眸看向懒散笑着的人,默了片刻,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血坠子。 “这个给你,”悠悠摸了摸发红的额头。 这是混有她魂力的额心血,能让尝血之人,短暂的像她一样,听到些花草的声音。 世事无常,悠悠担心还没回去,从岸生花那问出能为凡人续命的仙花,自己先没了,给苍舒孑留了个自力更生的后手。 但苍舒孑不接。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血红吊坠,脸色莫名白了些,全身都在抗拒地后仰。 “不,不必了。” 悠悠不知他在别扭什么,利落地靠过去,伸长双臂将吊坠挂在他脖颈上。 “好了,你把它收好,回宗就去找岸生花。” 一阵穿林的清风吹过,被血坠贴上胸膛的苍舒孑,在那刻,整个人好似被封印了般,脸色雪白,身形变得僵硬。 无法抑制的眩晕感涌来。 他头晕目眩,模糊的视线只剩乌发红唇的女孩凑近,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对他说什么。 他心脏跳的厉害,旋即像停止了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刚给他系上吊坠的悠悠:? 苍舒孑再醒来时,已是午后,他倚靠在阴凉的树下,睁眼便瞧见抿唇轻笑的悠悠。 “原来你晕血。” 苍舒孑:“......” 嘘。 他就这一个弱点。 “我给你用布包裹起来了,会不会好些。”悠悠一指他脖颈。 苍舒孑脸色一白,低头看去。 吊坠被块布包裹起来,原本鲜红的颜色,被遮得严严实实。 看不到猩红,他神色稍缓:“这到底是什么。” 悠悠:“对你无害的。” 修仙界没有能与仙草灵花交流的法术,她多少不想让人知道她能与岸生花交流,还能滴血助其生长。 “你既晕血,来日便找个信得过的人,代你尝尝。” 苍舒孑见她坚持,惆怅地叹口气收下。 “好好,还有,麻烦您忘掉我晕血这事。” 悠悠笑着点点头,随后带人赶到昨夜靠岸的灵舟。 仙门人士陆陆续续到齐了,贺清山等人都在,只少了萧町。 >灵舟已停留许久,继续等待容易暴露,趁着午后,扬帆起航了。 送走苍舒孑,了却一事的悠悠,按魔鳞的指使来到一处空旷荒芜之地。 她放出紫圣魔宫,身影没入其中。 熟悉宫殿之际,悠悠神色微变,干巴巴眨了眨眼。 在万里之外的荒域边境。 天空蒙着灰雾,午后冰凉的雨滴落下,淅淅沥沥。 顾赦回荒域的路上,并不太平,负责他安危的主要人萧善木,过得更不安生。 这份不安生倒不是各域派来的暗杀阻挠,这些早已司空见惯,他棘手的是,一行人身后始终跟着个尾巴,甩也甩不掉。 萧善木扣着剑鞘的拇指微紧,朝倚坐在魔辇内的身影望了眼。 从天墓回来的路上,顾赦变得沉默寡言,眼帘垂着,周身散着令人退避三舍的冷意。 他跟在顾赦身边已久,在他看来,顾赦绝不是性格暴戾的人,很多时候,甚至称得上宽仁,即便是伪装的,也伪装得令人挑不出暇疵,以至于,他还从未看过,顾赦神色如此阴沉。 萧善木眸光扫过他颈侧的那道伤口,不深不浅,仍是一缕新鲜的血痕,再好的药都没法让其愈合。 这伤绝不是顾赦受过最重的,但看起来,似乎是最令他恼怒的。 虽然不合时宜,萧善木还是走了过去,打算谈谈某个不怕死,还在穷追不舍的年轻剑修。 他靠近时,一声欢快的吼叫从天边传来。 萧善木拇指半拨剑鞘,侧首望去,看到一条黝黑的大蛟朝这边游来。 “哇呜,主上——!” 晃着腿的释烛眼睛一亮,从石上一跃而起,跟着“吼”了声。 是蛟哥啊! 久别重逢,但幽蛟激动不已的心,在看到魔辇内,青年朝它露出陌生的眼神时,陡地僵住了。 幽蛟难以置信,顾赦竟然不记得它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认亲’。 守在魔辇外的萧善木,不知这条幽冥鬼蛟在里面喋喋不休说了什么。 没多久,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掀起墨帘。 顾赦拨出幽蛟,淡声道:“告诉天墓,把人送来。” 萧善木略一思忖,颔首道是。 说的是那位清筠人士,白芙雪了。 离开天墓前,魔君欲以此人相送,被顾赦拒绝,不知为何转变了心意。 他领命准备离开,忽而瞥见幽蛟尾巴微动,从头颅挂着的布袋里,卷出一个泥人。 似曾相识的小泥人,浑身滚圆,背负一捆长短整齐的荆条,右手拖着个包裹,踩着幽蛟尾巴靠近魔辇。 在辇内身影眼皮底下,它伸出小食指,将包裹慢吞吞往墨帘内推了推。 “我是来负荆请罪的,”泥人极小声。 “这是魔鳞粉,抹上伤口才能愈合,” 话音落下,悠悠透过泥人的视线,忐忑地看去。 恍然间,她透过墨帘对上顾赦阴鸷冷眸,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罩了下来,视线陷入黑暗。 远在紫圣宫的悠悠,发现感应不到泥人,默了默。 好像被按扁了...... 悠悠在心里,为壮烈牺牲的小泥人点了根蜡烛。 长路漫漫,看来只有隔。 然而虽心念如此,悠悠还是免不了与之相见。 她真身在紫圣宫打坐修行,化身却不得不潜入荒泽圣殿,名响九域的乌霄殿。 用赤水洗净浮幽散,甩脱追踪后,悠悠化身带着乌乌追查妖鸦前辈的下落。 妖鸦族被血魔白辛所猎,按理该在血魔洞府,不知为何,乌乌感应到的爹爹却是在乌霄殿中。 乌霄殿在魔宫正中位置,莫说摸入殿内,魔宫戒备森严,想躲过暗哨悄无声息混入宫内,都几乎是不可能的。 悠悠只能借用身份光明正大进入。 正巧宫内近来不知有何喜事,要大摆宴席,准备期间,来来往往进出宫门的人很多。 悠悠花了些功夫,混入一群负责入宫演奏的乐姬中。 真身短暂的安定下来,悠悠将神识多分了些在化身上,那张陌生秀气的脸蛋,总算一扫恹恹神情。 青色长笛在纤白的手中翻转,悠悠四下张望。 她在一座大堂内,周围一群相貌不俗,身材姣好的女子,或携琴,或带琵琶,抑或与她一样手持长笛......一眼望去,各种乐器应有尽有。 这群姑娘有的来自知名乐坊,有的来自风月花楼,皆是纤纤玉指,容貌出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姿亦是曼妙多姿,任何一个,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 相比之下,悠悠好不容易给化身捏的明净脸蛋,变得黯然失色。 好在她们是入宫奏乐的,不是选美的。 对于自身在音术上的造诣,悠悠还是很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今夜便是入宫的时间。 除了她,大堂内还有八人,剩下一位姗姗来迟的抱琴女子,一来就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被围在了中间。 悠悠因前几日精神不振,整个人看着爱搭不理,导致没融进去。 她在一旁安静地转着长笛,看她们热热闹闹。 最后赶来的女子一袭轻纱长裙,肌肤雪白,一张娇艳迷人的脸蛋。 即便在诸多花容月貌间,也是出类拔萃。 “思婉姐姐还是这般漂亮,莫非寻常男子,就是君上见着,想必也会动心,”林悦贴上去,笑吟吟打趣道。 曼思婉斜睨了眼,眼底露出淡淡不善。 她哪里听不出对方满嘴好话中,藏着的别的意思。 众所周知,她们荒域这任魔君释玄,后宫空无一人,莫非魔后了,连个妃子都没有,与上任沉溺花天酒地的魔君释净,简直是两个极端。 以前释净在位时,域内姿色不凡者,皆是提心吊胆,生怕被魔君看上抓入宫内。 释净不留子嗣,导致每个侍奉过他的人下场都很凄惨。 而新任的年轻魔君,俊美非凡,虽短短三年,但显然是个明主,还不沉溺美色,他那空荡荡的后宫,难免引得域内莺莺燕燕觊觎。 若能入魔君的眼,多半就是三千宠爱于一身了,何等的殊荣。 谁不想一步登天,成为荒泽、乃至九域最尊贵的女子。 但所有人又知道,这很难,否则魔君身边不会至今空无一人,连与他有瓜葛的女子都少之又少。 正是知道这些,林悦才会一边吹捧,一边给她挖陷阱。 只等她没入君上眼后,好落井下石的嘲讽。 曼思婉看穿小把戏,漫不经心地抚着指甲:“悦妹妹清纯可人,说不定,君上更喜欢妹妹这样的呢。” 她话音落下,果然看到林悦露出遮不住的欣喜,嘴上则羞涩地谦卑道:“怎么可能,连血魔大人的千金白芍,那般仰慕君上,都未得回应,我只不过会抚琴,哪里比得上她,何况还有个巫族圣女,她可是君上生母身边的人,听闻徐夫人一直有意凑合。” 在悠悠手中翻转的青笛,微停了停。 她记得庆乐,以前还来过清筠宗,鬼城惊变后没了音信,原来人在荒域。 巫族一向中立,与修仙界灵魔界都有牵扯,顾赦生母,释九阴的魔妃庆柔,本就是巫族之人,以前世人都以为她身死了,三年前才被发现还活着,隐姓埋名为徐柔,嫁给了一个庄主,成了庄主夫人。 她是已身为魔君的顾赦生母,巫族得知此事,自然派人前来关照。 庆乐出现在此,倒在情理之中。 悠悠斜支着脑袋,发现林悦话落后,整座大堂安静了几分,不少娇美的脸蛋露出忿色。 仿佛林悦话中,有东西成功戳中了所有人的不悦。 “一个小圣女,就仗着徐夫人宠爱,不然一个外人哪能见到君上。” “此次宴席,徐夫人多半会带着她,君上一向对徐夫人敬重有加,说不定真如了那巫女所愿!” “以我看未必,论样貌才情身份,白芍小姐可是半点不输她。”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悠悠在旁抚着笛子,无声地眨了眨眼。 她目光轻晃,无意看到斜对面的立镜后,停顿下来,镜内倒映出的面容清秀白净,凑近细看,眼尾有一颗朱红小痣。 悠悠眨眼,摸了摸朱砂小痣。 上次参加入宗测试,被师兄当众逮捕后,她特意请教,才发现无论如何变幻容貌,眼尾这颗小红痣,始终跟随着她,就像烙在魂上的印记般。 悠悠犹豫片刻,不确定顾赦会不会凭这小痣将她认出。 介于此刻两人冰冻三尺的关系,保险起见,她端起镜旁的妆盒,捻了点白色粉末往眼尾抹了抹。 这动作不知被谁注意到了,忍不住一声嘲笑。 “还以为有多与众不同,原来也藏着小心思,可惜再梳妆打扮,也是庸脂俗粉。” 她的话吸引了其他姑娘的注意,众人视线望来,看到往脸上擦粉的悠悠,无论带着善意还是恶意,都笑了。 因为悠悠的姿色,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 “想必姑娘笛子吹得极好。”一人委婉道。 悠悠原本内心无言,听到这句话后,变得心花怒放。 “谬赞了。”她开朗地笑笑。 说这话的女子,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到了启程的时间,一行人赶赴魔宫,路上,之前无意哄到悠悠的女子,凑上前,主动与悠悠说起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解释。 悠悠:“我都懂。” 女子愈发有种被戳破脸皮的感觉,岔开话道:“听说君上傍晚时候回宫了。” 悠悠意外地看了眼她。 算时间,顾赦差不多就是黄昏时候回来的,天色暗下才不过半个时辰,远在魔宫百里之外的一个乐姬,竟然就知道了。 悠悠从善如流地笑了下,看对方腰牌,叫赵伊人。 她抚着长笛,寒暄了几句。 临近亥时,一行人抵达魔宫,从西侧一扇偏门进入。 悠悠抬头望了眼,前面刚走过一群婀娜多姿的舞姬,穿着轻纱薄裙,长长的襟带在夜风中飘飞,裸露在外的肌肤雪白,各个亦是绝美容颜。 悠悠轻啧了声,怀疑整个九域的美人都来了:“到底什么喜事。” 赵伊人讶然:“是君上的生辰,快到了,你不知道吗。” 悠悠呆住。 过了宫门,负责拿乐器的仆人不能进入。 赵伊人接过自己的琵琶,白皙脸颊微红,眼眸含着几分羞涩道:“君上年纪尚轻,方过十九的生辰,还要两年才及冠呢。” 与修士而言,除了到特定的年岁会举办生辰宴外,其余时候大都不甚在意生辰。 逢魔君生辰,今年也是像往年一般,在魔宫内办个类似家宴的小宴席罢了,但饶是如此,也免不了兴师动众,无人敢怠慢。 “去年我没能选入,今年得贵人相助才有幸来魔宫,” 赵伊人轻声说着,抬头发现不过与悠悠说了两句,就落了后。 十人呈两排站着,她们站到了队伍的末端,为首是玉手抱琴的曼思婉与林悦。 她咬了咬唇,神色浮现出几分气恼,瞥了眼身旁的女孩,见她握住青色长笛,垂着长睫,不知在思索什么。 十九...... 悠悠回想‘原著’里的东西,顾赦十九生辰日似乎发生了什么。 由于一笔带过,她记不清了。 问系统,它肯定不说。 魔宫极大,负责引路的宫人提着夜灯,带一行人前往落榻之地。 悠悠在后面心不在焉地跟着,不知走了多久,没等她忆起顾赦生辰日发生了何事,手里的笛子被碰了下。 “快、快看。”赵伊人低声。 血月过后,恢复柔白颜色的圆月悬在夜空,在湖面洒下一片清辉。 夜风拂过,湖心亭四面波光粼粼。 侍奉的宫人们安静地立在外面,宽旷的亭内只有两道身影。 灯火阑珊处,倚坐在长椅上的白衣青年,把玩着块朗玉,五官英俊,轮廓分外清晰,神态有些漫不经心。 悠悠只瞅了一眼,目光从顾赦颈侧一处红痕划过后,便垂下了头。 想起生死不知的小泥人,她心虚地握紧笛子。 不能被发现,否则要落得跟泥人一个下场。 路过湖畔的宫人不少,几个乐姬不足以引起亭内的注意。 悠悠低着头,随众人一起安静行礼,就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琴声响起,打破了这方天地的寂静。 琴声来自前方。 曼思婉自知闯了大祸般,慌张地放下琴弦。 察觉亭内投来的视线,她紧张之际,心中暗喜,随后颤巍巍地朝亭内方向,抬起娇艳美丽的脸颊,朝分外英俊的年轻魔君望去。 一双美眸,泫之若泣。 “君上息怒。” 据她所知,释玄魔君并非暴虐之人,像这般紧张之下犯的小错,不至于定罪。 果不其然,她未听到任何苛责之言,但对方目光淡淡扫过,便不做理会地收了回去,让她十分失落。 引路的宫人脸色难看极了,低声呵斥:“毛手毛脚的,惊扰了君上,还不快拿琴起来,快走快走。” 曼思婉抱起琴,涂着蔻丹的指甲不甘地收紧,咬唇正要起身。 “慢着。” 一个声音从亭间传来,令她心头一跳,险些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顾赦盯着乐姬中某个纤细的身影,狭长眼眸微眯起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朗玉,不知在想什么。 “抬起头来。” 曼思婉脸颊泛红,忙不迭地抬起头,却发现黑沉眼眸盯着的不是她。 “后面那个,”他开始点名。 身处后方的悠悠心里一咯噔,抱着点希翼,将脑袋越埋越低,俨然化身只小鹌鹑。 她顺势用笛子,轻戳了下身旁的赵伊人。 “君上让你抬......” 悠悠还没说完,一个低沉的嗓音打断她的话,浇灭了她最后的希望火苗。 “拿青色长笛的。” 顾赦敛着黑眸,一字一顿:“抬头。” 悠悠:...... 第102章 第 102 章 月光倾洒在湖畔,身处末尾的悠悠,身影被前方的人遮了大半。 从顾赦视角,只能看到她低埋的脑袋,还有缝隙间,轻轻戳向旁边的青色长笛。 发现从她身上,看出了点某人的影子,顾赦握着白玉的长指收紧,眼神晦暗不明。 他出声后,许是知道躲不了了,对方收敛了满身的抗拒,缓缓抬起头。 一张陌生白净的小脸,浮现在月色中。 似是因为畏惧,女孩浓密的长睫不安颤着,杏眼小心翼翼朝他望来,仿佛初次见面,带着几分探索,还有点儿羞怯。 “君上~” 羞哒哒的嗓音,她欲语还休。 顾赦一下沉默了。 半晌没说话。 低沉的气氛笼罩着这方天地,不知过了多久,他失去兴趣般移开视线。 “退下吧。”他道。 悠悠握住长笛的手松了松,起身与众人离开时,朝灯火明亮的湖心亭瞅了眼。 顾赦起身,将玉递给亭中另一人,神色淡淡地嘱咐着什么,颈侧红痕淡了些,应当擦过泥人送来的鳞粉了。 似是发现她的窥探,黑眸忽然望来,吓得悠悠赶忙收回视线,匆匆跟上大部队。 有没有暴露,悠悠心头打鼓,有些不确定。 她无暇多想,因为麻烦接踵而来。 到了暂时的安身之处,悠悠发现自己被排挤了,同行的乐姬目光不善,引路的宫人离去时,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古怪。 好在她不在意这些,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闭目养神。 宫内不能随意走动,来这的路上,悠悠偷偷放出几个泥人,藏匿在角落。 趁着夜黑,她聚精会神地操控泥人,朝乌霄殿方向走去,谁知有人找上门来了。 是荒泽的大祭司,傅老。 在太微之境,悠悠与其有过一面之缘。 身为大祭司的傅老擅占卜,通玄术,许是早早窥出天机,在顾赦还是清筠宗一个小弟子时,他便暗中相助筹谋,绞尽脑汁让顾赦回灵魔界,重振荒域。 傅老身后还跟着数人。 清一色苍老面容,身着黑袍,目光炯炯有神。 这群长年累月居于乌霄殿的老者,是最忠于荒域的人,不在意谁当魔君,只要对方是个明君,让荒域欣欣向荣即可。 顾赦显然符合,但他们并不完全满意。 悠悠回想原著,无论前魔君释净,还是顾赦,与这群乌霄殿的老家伙关系都不好,似是因为...... 电光火石间,忽然意识到他们找她所为何事,悠悠上前的脚步一停,就要转身逃跑。 但来不及了。 不知这些人使了什么手段,她额头一疼,仿佛被针扎了下,接着眼前一片黑暗,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悠悠躺在宽敞柔软的大床上,浑身发热。 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幽香,从高处垂下的纱幔半环着床,在微风中,淡红色的轻纱起起伏伏。 悠悠意识昏昏沉沉,费力地支起上身,视线一片模糊。 意识到中招了,她晃了晃头,轻喘了口气后,挣扎着从床榻下来。 双足落地。 她提不起力气的腿脚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 悠悠深吸口气,把到嘴边的秽语咽了下去,尝试运转灵力,将体内那股涌动的燥热压下去,但她浑身无力,连走路都成问题,何况操控灵力。 令人心神放松的幽香,充斥在各角落。 悠悠上身伏在床边,白皙脸颊埋进臂弯,露在外的后颈泛起薄红,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起身朝外走去。 这座陌生的寝殿极大,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找到紧闭的殿门。 悠悠头晕目眩,纤细的长指落在沉甸甸的门扉上,费尽力气,大门纹丝不动,仿佛被人施了从里打不开的法术。 她浮起红意的指尖轻颤,半靠着门,意识越发迷糊。 打不开...... 临近子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 手掌落在门上的那刻,顾赦眼角微敛,意识到什么,余光扫向殿外暗处,随后面无表情步入寝殿。 夜风拂过,乌云遮了明月。 大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乌霄殿那群老家伙,唯恐荒域王脉断绝,为此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对于寝殿内突然出现女子的事,顾赦司空见惯,这已是那帮人最温和的手段,不过自从他势力渐大后,这类事越来越少,顾赦已不记得上次给他塞人时,是什么时候了。 今夜他们冒着风险再犯,是扑风捉影到什么了。 顾赦稍一思忖便明白过来,漫不经心地进入殿内。 熟悉的香味从紫金小炉里吐出。 一点幽香,让人安神沉眠的东西,对旁人可能太过浓郁,对他正好。 顾赦揉着额角,不紧不慢朝床榻走去。 他视线越过轻垂的薄纱,床上铺着的被褥有些凌乱,人不在里面。 大概是手下留情了,还能让人走动。 顾赦回身,视线扫过灯火明亮的寝殿,意外的发现,捕捉不到对方具体方位。 她藏的很好。 把气息敛得干干净净。 顾赦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耐心十足地寻找起来,最后,在一个桌案前停下。 他蹲下来。 在桌案下发现了人。 藏在桌子角落的女孩,努力蜷缩着身子,一头墨发披散,白净小脸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似乎有些恍惚。 察觉有人到来,她掐了下掌心,难以聚焦的视线才落在他脸上。 好似看清了是谁,她眉眼间的警觉散去,一双犹如蒙了层水雾的杏眼,定定看着他,表情有些懵。 悠悠咽了下口水。 突然出现在她视线中的青年,穿着单衣,浑身透着浴后的湿意,清晰深邃的五官轮廓,在洒落的灯火间,映入她的眼帘。 他蹲在桌外,勾引人似的,微侧了下头,露出分外优越的修长颈线。 悠悠一默,忍住靠近的冲动。 她挪开目光,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不知那些人给她下了什么药,顾赦一出现,像块冰般,立马驱散了她浑身的热意,让人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顾赦身上的气息与室内幽香有些相似,不过要淡一些,沐浴后,掺杂着湿润的清香。 悠悠化身最初形态是只小狐狸,对嗅觉的依赖敏感,甚至超过了用眼睛辨别事物。 从浓郁的幽香里,不经意捕捉到一抹湿漉漉的清香,悠悠心头顿时像被羽毛挠了下般,险些忍不住抬脸轻嗅。 好在为数不多的理智拉住了她。 悠悠狠揪了下掌心肉,往后退了些,错乱的呼吸时深时浅,定了定神,才抬眸看向桌边的人。 不料对方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 被对方狭长黑眸注视的悠悠,呼吸微窒,感觉撑到了极限,不由伸去了手。 她的衣袖回落。 一双柔白如玉的手腕,明晃晃出现在顾赦眼前。 “要不把我绑了吧,”她开口,欲言又止。 “不然我怕......会对你做点什么。” 悠悠没开玩笑,摇摇欲坠的理智,快要遏制不住朝顾赦扑上去的冲动了,思来想去,只能如此了。 她认真地说完,发现周围比之前更安静了。 一道带着莫名意味的视线,从她脸颊缓缓滑过,像在细嚼慢咽般,审视打量着她。 被这般直勾勾凝视,悠悠多少紧张起来,眼睫轻颤了颤,之前宛如赴死般探去的手,瑟缩着想要缩回来。 “怕对我、做点什么,” 顾赦咬着几字,眼神有些沉。 他是没想到,身处这种境地,在对方判断出的局势里,他竟才是要有危险的那个。 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顾赦舌尖抵了下牙,捉住纤细的手腕,拇指沿着她腕骨摩挲了下,近乎冷笑道:“来吧,让我瞧瞧你能做点什么。” 悠悠难以置信,下一刻,被腕间传来的力道拉离了桌下。 一帘烛火摇曳,她身形不稳,直接跌进了顾赦的怀里,被对方另手扶住,将她半拢在怀里。 悠悠心跳落了拍。 骤然的贴近,让她全身细细颤抖起来,指尖下意识地回抓顾赦衣襟,发烫的脸颊,不受控地往他颈处埋了埋,细嗅近在咫尺的气息。 ......舒服。 她近乎惬意地眯了眯眼,头顶发丝,都在顾赦下颌线挨蹭起来。 顾赦眼帘低垂,被女孩细软发丝扫过的地方,泛起陌生的痒,意外的不讨厌。 未曾与人如此亲密的接触,他本打算松手推开,鬼使神差地任她抱了一会,直到对方吐出的呼气,浅浅掠过他颈侧,均匀平稳,俨然要睡着了。 顾赦盯看了几许,不知想到什么,余光忽而扫向烛火。 灯灭。 他将人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寝殿大门外,藏匿在暗处的数道身影,发现门内光线忽然暗下,全体一默,难以置信地呆在原地半晌,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难以自持。 “灯、灯灭了......!” 被放在床上的时候,昏昏欲睡的悠悠清醒了几分。 没了肌肤相亲,她再次热得厉害,顾赦像炎炎夏日摆在眼前的一块冰,她实在熬不过,在对方躺下后,一只手凑了过去。 顾赦侧卧在榻,眼底一片清明。 他眉眼平静地看着个后脑勺。 她背对着他,掩在被子下的身体蜷缩起来,脑袋不时动一下,带着铺散在枕间的长发微颤,似在压抑着什么。 大抵摸不清他对她的态度,祭司等人做得小心翼翼,并未下重药,饶是如此,她此刻应该也很渴望靠近他。 顾赦好整以暇地等待,果然没等多久,对方终于被折磨的受不了了般,窸窸窣窣动了起来。 顾赦眉梢微动,正要看有多如狼似虎,食指尖被股热气微碰了下。 紧接着,她尾指勾了上来,将两人指腹小心地贴在一起。 一点肌肤相亲,都能让她感到愉悦。 顾赦眼神晦暗不明,视线落在被墨发半遮的耳朵,隐约可见,女孩原本白嫩的耳垂,红的想要滴血般。 没察觉到这点小动静般,顾赦一动不动。 发现他没反应,那尾指又轻轻摩挲了下,做贼似的,紧张不已地试探,稍有风吹草动就要龟缩回去。 顾赦带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态,耐心地等待,直到对方勾着他的手指,许久没动静,才发现人睡着了。 他心底嗤了声。 嘴上倒是厉害,动起手来,像只小鹌鹑。 顾赦甚少有睡意,即便躺在床榻阖着眼,意识也是清醒的,习惯性地伴着思索,静静等待天亮。 过往一片空白的人。 心都是空的。 他唯一能抓到的过去,是幼时在乌霄殿的日子,那段艰难困苦的时间里,只有母妃与他相依为命,后来母妃没了音信,就只剩他了。 有时他也会好奇,在修仙界的日子是何样,迫切地想要找回曾经的记忆。 那段记忆,似乎格外的......美好。 好到他想要藏起来,以免被人窥探,毁了他珍惜的。 室内安魂香弥漫。 一片宁静中,不知是不是被熟睡的人影响,顾赦竟感受到些许困倦。 他长睫低垂,打算浅眠片刻的时候,食指突然被松开。 顾赦微睁开眼,悬在心口的勾莲玉忽而被轻轻抵住,翻身凑来的悠悠,带着热乎乎的香软气息,钻进他怀里。 似乎把他当作什么了,她的手在他身上扒拉了下,发现没法抱到怀里,梦呓般吱唔了两声。 “坎、坎坎......” 顾赦微眯了眯眼,腰腹传来细微动静,落在他腰封处的细指,仿佛察觉到触感不对劲,疑惑地摸索起来。 顾赦扣出不要命的手,准备将人连被扔下去,到地上去找她的坎坎。 但他还没动手,下颌便被绒毛似的东西,蜻蜓点水般轻轻扫过,泛起细痒。 她浅灰色的狐狸耳朵,露了出来。 顾赦:“......” 半梦半醒间,悠悠体内仍有些难受,呼着热气,无意识朝让她舒适的东西凑去。 坎坎浑身软毛,抱着尤其享受,但凡有机会,悠悠都是抱着它睡觉的。 习惯性地以为是坎坎,隐约察觉不对后,意识迷迷糊糊的悠悠,本能地行动起来。 顾赦以为人要醒了。 埋在他颈窝的脑袋微侧,露出小半白皙脸颊,他视线刚落在上面,一丝热气就呼洒在脖颈。 顾赦垂着眼,看到悠悠下颌微抬,带着越凑越近的趋势,红唇停留离在他颈间毫厘之处。 时间在这刻,仿佛被无限拉长了,一片寂静中,女孩呼吸短暂地停止,鼻尖在他颈间轻碰了碰,随后心满意足般,将脑袋重新埋了下去。 顾赦喉结滚了下,险些没反应过来。 她在嗅他的气息...... 凭嗅觉识人,确认气息的结果对方似乎是满意的,那抵在他颌下的狐耳,轻颤了颤,细绒耸动的弧度都透着抹愉悦。 顾赦眸光暗下,冷静了许久。 到底是冷静不下来。 他侧过身,低了低头,咬牙附在悠悠的耳畔,混着点儿哑意的嗓音在夜里沉沉响起:“闻出来了吗,” 没得到回应。 一片昏暗光线中,他低着嗓音追问。 “是谁?” 110-120 第111章 [VIP] 第 111 章 为什么追她?! 形如灵魄的悠悠, 一路脚不沾地,向南狂飘,白辛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救命!她不是他?师父啊! 悠悠想停下来, 身体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拉着,朝远处掠去,一路牵引魇住了似的白辛。 她看不到,是顾赦在她身边,拉着她。 他?们?此时?是白辛在梦魇中,诞生的心魔,外人瞧不见, 只有白辛能看到。 四周景象在不断变幻,朝着极南之?地, 不知飘了多久,天空越来越暗, 也?愈来愈冷, 悠悠停下来的时?候,前方?一片被黑雾笼罩的森林, 望不到底。 阴沉沉的,偌大的森林,安静的像是片死地。 黑雾林。 灵魔界最可怕的禁地,万岭的最南边。 追来的白辛, 此时?眼里?已不再是她,黑眸盯着林中深处,没有一丝犹豫闯了进去。 知道危险性的悠悠, 看着熟悉的身影没入黑雾, 恍然?间,忘了对?方?现?在是白辛, 眼神一变,想要将他?抓回来,手却被人按住,怎么都抬不起来,她开口,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顾赦’消失在林中,神色惊慌。 顾赦察觉悠悠的急迫,低眸看到她被黑雾拢住的眼,心下一沉。 她也?被苍生棋影响了。 悠悠望着白辛消失的方?向,拼命挣扎起来,想要过去,顾赦制住她的动作,将人一下抱到怀里?,手掌落在女孩脑后。 “没事,我在这我在这。” 发紧的嗓音落在悠悠耳边,带着安抚的味道,一遍遍道,“我在这” 脑海中,只有青年身影没入黑雾中的悠悠,过了好?久,才听到一点低缓的声音,她渐渐平静下来,随后不自?觉耸了耸鼻尖。 “呜。” 刚得到师弟安好?的消息,以为又要没了。 悠悠一阵后怕,浑浑噩噩间,埋头眼泪啪嗒啪嗒滚了出来。 灵魄的泪,像世间最润白的珍珠,一颗颗落下,没入顾赦颈窝,柔和温热,与他?灵魄融在一起。 顾赦落在她后脑勺的指尖发紧,将人牢牢拢在怀里?,乌黑的睫毛低颤,“对?不起。” 他?不知道,不知道她会这么害怕。 不归川河畔。 守着两人的幽蛟,百无聊赖地摇着尾巴,时?不时?吐出幽冥鬼火,坏心眼的吓唬周遭魂魄。 一群魂魄瑟瑟发抖,还有小孩魂魄被吓得哇哇大哭。 幽蛟吐着巨舌,像恶霸一般嘎嘎直笑。 察觉顾赦快醒来了,恶蛟才立马收敛,庞大的身形一缩,恢复成小蛇似的模样,藏到袖下。 顾赦一睁眼,就看到白皙纤细的脖颈。 他?顿了顿,发现?两人倒在河畔,压倒了一片彼岸花。 他?借用释元的小孩身体,被女孩抱着的,一缕柔软的青丝散在眼前,她还未醒来,眼尾有一点水渍,湿润润的,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在细风微颤。 不知是彼岸花的味道,还是其他?。 一抹浅浅的幽香缠绕在鼻尖,顾赦盯着悠悠脖颈,注视着那小片细腻雪肤,眼神微暗,神色不自?然?地侧过脸。 他?从?悠悠怀里?挣脱出来,伸手拭去她眼尾一点水渍。 指尖临近那颗朱砂小痣,他?看了良久,手指微蜷,视线转落在悠悠紧握的右手,和倒在她指边的小泥人。 顾赦扶起摔倒的泥人。 她还没醒。 那张纸条被她握在手里?。 意识到这点,顾赦眼神有些?微妙。 打算睡觉的幽蛟,心底忽然?涌现?出一丝紧张,他?愣了两秒,迟疑地从?袖下探出脑袋。 蹲在小恶主身边的男孩,琥珀色的眼睛,瞄了眼熟睡的女孩,做贼似的,朝她紧握的右手伸去,小心掰着对?方?纤长的手指。 纸条一角映入眼帘。 掰开食中两指,纸条已露出大半,男孩抿紧嘴角,朝悠悠紧阖的眼眸又瞅了眼,才小心翼翼地继续。 只剩尾指压着的时?候,他?松口气,正要将纸条捻出来。 袖下微动。 幽蛟莫名用尾巴点了下他?。 在顾赦没注意到的时?候,醒来的悠悠,正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默默注视着他?的动作,“?” * 千鹫山。 云雾缭绕的峰顶,九彩凤翎悬在空中,形成一层坚不可摧的结界。 界内,被悠悠借凤翎困住的萧町,头一次看到九彩凤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据他?所知,龙族尚存于世,凤族却早已绝迹,如今只存在于古籍中,在古籍里?,也?只有七彩凤凰的传说,九彩,听都没听过。 “路杳在哪得到的这宝物?,” 凤羽赋予结界的彩光,让人仿佛置身仙界,漂亮的如梦似幻。 萧町一阵惊叹,“慕兄,你可知晓?” 同为仙门子弟,萧町从?小就听过慕天昭的大名,路宗主的徒弟,如今又执掌清筠宗,以至于在他?的印象里?,下意识觉得对?方?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知道的比他?多,习惯性要答案。 事实证明,对?方?确实比他?博学。 “我所知不多,”凭受伤之?躯,无法破开结界的青年,盘膝打坐,闻言掀起眼皮,眸光浅浅地看了眼凤翎。 “相传万年前,灵魔界有一神凤现?世,带来满天九彩祥瑞。” 萧町惊讶:“神凤怎么来灵魔界,后来呢。” 慕天昭摇头:“不知。” 萧町啧了声,抚了抚曳影剑,忽然?想到什么, 为了不让魔尊的传承落入当?世魔修手中,他?来了灵魔界,对?修仙界的消息,有些?迟缓。 仙人下凡,莅临清筠宗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他?有所耳闻,却以为是假的,直到前几日,看到一群人争抢白芙雪的混战,才知当?真有天人下界。 仙人与魔修没有关系,但与他?们?仙修而言,比老?祖宗活了都要令人震撼。 想起仙人施救时?,慕天昭也?身处其间,萧町忍不住抛出十万个为什么:“真是上界仙人吗,下界做什么,我那日瞧,他?们?想救白芙雪,白芙雪跟仙人有关吗,我听说她、咳咳,我绝不是对?路宗主不敬,只是听说,听说啊,她是路宗主的私生女,小时?候被路宗主带回来的,莫非是真” “还有那三个仙人,怎么不是白辛的对?手,我不是瞧不起血魔,不知天高地厚啊,只是奇怪,血魔虽然?厉害,但来自?咱们?修仙界上头,上界的仙人,不该比他?强吗,还是三对?一,我那日瞧,还没有你能抗白辛的招不,嗯慕兄,你知道的,我绝无贬低你的意思。” 说了一连串,话落,萧町才意识到,自?己到底问了多少问题。 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没刹住,我话痨。” 话落,他?看了眼慕天昭,发现?青年冠玉般的面容,没有露出不耐,浅眸轻闪,整个人似乎有些?失神。 被吵了许久的耳朵,清静了些?,一种久违之?感浮上心头。 慕天昭想起少时?修行,一直在旁边,叽叽咕咕闹个不停的女孩,她总要他?陪她,不许他?练剑,也?不许他?修行法术。 其他?的,他?都能纵容,唯独修行不可以。 于是她闹的越发厉害。 隔三差五,就要把他?的剑扔掉,捣毁他?的修行之?地,后来他?忍无可忍,将人关在了一间阁楼里?,关禁闭。 关是关了,但他?多少有些?不放心,于是在抬头就能看到阁楼的地方?修行。 阁楼窗户开着,女孩脑袋时?不时?探出来,因为很高,没有灵剑她也?不敢跳,只能远远看着他?。 到了傍晚,他?才去放人。 他?本以为,要被对?方?冷眼怒视,狠狠推搡几下发泄怨气,谁知打开门,女孩眉眼弯笑,守在门的另边乖乖等着他?来,看起来心情很好?。 他?不解。 她数着手指头,满心欢喜:“师兄今天一直在看我,一整天,看了我好?多次,我在窗前看到了。” 慕天昭愣在原地:“为什么要我看着你。” 她睁着双漂亮又有些?空洞的眼睛,不假思索道:“因为我喜欢师兄,想要师兄多看看我,只看我。” 慕天昭抿了抿唇,看着雀跃数着手指的师妹,心底发软,摸了摸她发顶:“那你乖一点。” 她答应,但第二天就变了。 路杳总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他?与旁人说句,她都不悦的要挤到两人之?间,对?上同门的白芙雪,更是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他?因此,跟踪调查过白芙雪一段时?间,想知道师妹为何面对?她时?,反应如此激烈,就算她对?白芙雪的身世,因愧疚不敢面对?,转为排斥对?方?,也?不该如此应激,但没等他?发现?什么,就被师妹发现?了。 那是路杳第一次,连他?的话也?不听。 众目睽睽之?下,她执剑去砍白芙雪,所有人惊呆了,有人想阻止,却被她手中那把路宗主的剑吓退。 危急时?候,他?替白芙雪挡了一剑。 鲜血从?他?肩膀溢出。 他?看到路杳红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白衣女孩,最后勾唇笑了,指尖发着颤,却是又快又狠,将剑又往他?骨肉送入了些?。 “这么护着她,那你陪她去死吧。” “师兄,我也?快要讨厌你了” 慕天昭脸色白了几分,思绪从?回忆中抽出,看了眼天色。 还未天亮时?,路杳醒来困住他?们?就走了,此时?已是晌午,她从?小就是这样,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拦住了,也?要付出代价。 萧町还眼巴巴等着回应,慕天昭略一思忖,简洁的回答了几个问题。 “是仙人,下界为救白芙雪,她和上界有关,但与师父无关,师父只有师妹一女,当?年,也?不是师父将她带回宗门的。” 白芙雪是路宗主带回宗的这个传闻,不知何时?起,被深信不疑。 或许是因为,白芙雪入宗与路杳有关,她在外惹了事,导致白芙雪失了父母,变成孤女,宗内长老?才将白芙雪接入清筠,代为照料。 路杳因此,被重罚了。 想起当?时?的情形,慕天昭垂眸,眼神暗了几分。 她大大方?方?承认了,害了性命,却不以为然?,一副无法无天的二世祖模样,路宗主不在,其他?长老?虽然?生气,却不知如何处置她,碰巧执法长老?宇文离回宗。 宇文离可不顾及她少宗主的身份,而且正因路杳的身份,师兄路天沉不在,他?见她不知悔改,罚的更重。 路杳那时?很小,其实还是怕的,但红着眼,硬是不认错。 打死不投降。 最后在戒律堂受罚,挨了皮.肉之?苦,他?去看她的时?候,她趴在被窝里?,奄奄一息,只有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以为她在哭,谁知她在被子里?画圈,满脸怨气的诅咒宇文长老?。 路杳自?幼就长得水灵,粉雕玉琢,不知为何戾气慢慢变得那么重,生生毁了那副唇红齿白的脸蛋,让人靠近,都感到压抑。 但发现?他?的到来,还带了她喜欢吃的大青枣,她便笑的很甜。 她想钻出被窝,不小心扯动伤口,疼的龇牙咧嘴,然?后拉了拉他?衣袖,拜托他?去一棵树下,照着她的圈圈画一遍,再往旁边插一枝小松柏,帮她诅咒宇文离:“那棵树很灵的,我许的愿望都能实现?!师兄,我只与你说,那树在哪里?。” 他?自?然?不能帮她诅咒长老?,但他?替她去看了看那棵树。 是很大的苍松,郁郁青青。 他?去的时?候,松下倚着个身影。 是师父。 师父回宗,不知多久了,也?不知为何,没有去看望路杳。 发现?他?的到来,路天沉掀起眼皮,瞥了眼他?。 他?天生直觉很准,察觉对?方?心情不佳,眉眼有少见的不耐,这不耐并?非针对?他?,但他?知道,不能打扰,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艹,路杳!” 一声惊呼打断慕天昭思绪。 萧町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路口走来的身影,今天是顾赦头七,路杳不肯放弃,要去不归川寻人,他?本以为,至少得等子时?过了,路杳才会回来。 谁知不过午时?,她就出现?了。 且不是他?想象中的心如死灰,她精气神十足,还拽着个八九岁的小朋友。 “得罪了,萧兄,”路杳收了凤翎,心情很好?的客套了下,拍拍萧町肩膀,道出顾赦安然?无恙的事,随后视线落到慕天昭身上,眨了眨眼,声音放小了点。 “冒犯了师兄,” 她醒来的时?候,太急了,跟师兄动了手,又用凤翎把他?关了起来。 师兄本来就受伤了。 偷拿纸条被抓包的顾赦,一路抿着唇,悠悠每乐呵呵摸他?脑袋一下,眼底的阴郁便多一层。 察觉悠悠对?慕天昭说话时?,拉着他?的手紧了紧,似乎有些?紧张,他?看了眼慕天昭,眼神莫名。 慕天昭也?注意到他?。 望着陌生的墨衣男孩,慕天昭眉头微皱:“他?是谁。” 见人并?未生怒,悠悠放下心,道:“他?” 恍然?想起,她还不知这小孩名字,悠悠俯身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朋友不想承认她是在叫他?,但还是回答了她:“不记得。” “他?叫不记得,”悠悠立马道,“就是什么都不记得,我看他?可怜,就带上了,准备送他?回家。” 慕天昭打量着顾赦衣上精细的绣纹,正想细看,南边天空,一阵剧烈波动的传来。 那方?向,是万岭。 再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敢涉足的禁地,因称霸这片魔土数十万年的魔物?万骨枯们?,在那居住,顾赦,将白芙雪放置在了那。 顾赦眉梢挑了下,慕天昭皱起眉头。 与师兄、萧町分别道别,分道扬镳后,悠悠拿着凤翎,直奔为了魔尊传承,被困在紫圣宫的真身。 她已不能像往日,同时?操纵真身和化身,所有神识只能待在一个身体。 比起化身,还是真身更好?用些?。 去救真身的路上,悠悠再次问起顾赦的名字,这次对?方?沉默了瞬,吐出两字:“阿玄。” 悠悠立马道:“小玄。” “阿玄。”顾赦重复了遍。 悠悠拉着他?,来到路边卖糖人的小摊:“小玄,要不要吃。” “阿玄。” “小玄。” 他?们?一个坚持的叫,一个执着的纠正,在摊前僵持几个回合,最后在顾赦又一次张嘴时?,“阿”字刚出来,悠悠将糖人塞到他?嘴里?。 丝丝缕缕的清甜,在唇间绽开。 顾赦掀起眼帘,她弯腰拿着兔子状的糖人,将小兔子耳朵放到他?嘴里?,笑吟吟道:“小玄,甜不甜。” 顾赦沉默半晌。 “勉强,可尝。” 本为他?默认‘小玄’这名字心满意足的悠悠,瞪圆了眼,还没说话,顾赦接过她手中的兔子糖,转身头也?不回地,朝摊子某个角落指了下。 “如果是那个的话,可能更甜些?。” 摊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糖人,悠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只小狐狸。 她愣了秒,望着小孩离去的背影,啧了声。 眼光还挺高。 她本来想自?己吃的,虎毒不食子,才犹豫了。 顾赦走了很慢,悠悠没两步便追上来,哼哼唧唧,给了他?一只小狐狸状的糖人。 “轻点咬。” 男孩没咬,将小狐狸收了起来,肚子咕咕叫时?,都舍不得吃。 释元尚幼,灵身需要五谷杂粮支撑,不仅如此,一有情绪,容易上脸。 肚子猝不及防的一叫,被悠悠乐呵呵拽去酒楼的时?候,顾赦脸颊发红,无地自?容到有些?抓狂。 他?开始后悔。 为了那张纸条,一直跟在女孩身边。 悠悠开始在笑,后来见男孩脸红彤彤的,闷闷的,有些?阴郁的模样,眨了眨眼。 这么害羞吗。 为了缓解对?方?情绪,她咳了声,夹菜道:“肚子饿很正常,我跟你讲,有个哥哥在比你还大的年纪,也?要乖乖吃东西的,你还小,更应该吃饱才对?。” 顾赦将碗里?多出来的菜吃掉,理?智的没问那人是谁。 但对?面坐着的女孩,似乎打开了话匝:“他?还会自?己备干粮,捏饭团,可厉害了。” 话落,突然?想到什么,悠悠从?一开始的咬咬唇掩笑,到后来捂嘴忍笑,最后实在没忍住,埋头闷笑,手指在桌边扣了扣,身子笑的一抽一抽。 顾赦将茶盏放到她面前,一点也?不想问她在笑什么。 等悠悠笑够了,食指缓缓竖起,她红润的指尖上,粘着一粒饱满白润的大米。 悠悠食指微动,带着白米粒在顾赦眼前一晃一晃。 顾赦:“” 他?就知道了。 记忆在逐渐恢复,虽然?只有零丁片段,如果可以,他?宁愿这段记忆还在沉封中。 悠悠瞅着米粒,想起少年嘴角粘着米,试图吓唬她的模样,独自?乐了会。 乐过后,她又沉默了。 不是吃饭的时?间,酒楼人不多,只有淅淅沥沥的几桌客人。 悠悠摸出皱巴巴的纸条,看向自?她安静后,一直看着她的小孩,或许是对?方?有些?许像顾赦的眉宇和神态,又不是顾赦,她在他?面前,有些?放松:“你想看这个。” 顾赦抿唇,没有看纸条。 他?目光落在悠悠突然?暗淡,暗到浮现?出几分难过的眉眼。 “你怎么,不笑了。” 悠悠愣住,半晌弯唇:“没有,只是笑累了。” 她又晃了晃纸条:“我可以告诉你哦,里?面写着什么。” 那是鬼城之?变后,时?隔三年,她再次看到顾赦,其实里?面没写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她就是写了 “我很想你。” 顾赦身形一顿,对?面的女孩,似乎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额角,低声说:“我就写了——” 顾赦。 这三年,我很想你。 第112章 [VIP] 第 112 章 话落, 悠悠多少有?点羞赧,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抬眸看向对面。 男孩两只?小手捧着茶, 低头盯着茶杯,原本白白的耳梢比她还红,望着泛起涟漪的水面,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良久,指尖紧扣了茶杯。 “他应该,也?很想念你, ”他低声问,“三?年那么久, 为何不去找他。” 悠悠沉默了会?,睫毛轻颤, 尽量让语气显得没那么低落, “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 不去找他。” 顾赦愕然,抬眸看到女孩勉强扯出一?抹笑,挠了挠发丝,似乎有?些局促和无奈。 “那人说, 不想重蹈覆辙的话” 重蹈覆辙什么,神秘人没说,但彼时, 她看着方恢复一?丝生机的少年, 不得不怕。 顾赦因她,沦落到这境地。 他身为魔族, 修行与?之相驳的仙法,自幼自幼克服那么多艰难,才努力?修炼出的灵核,被她亲手挖出来了还有?一?枚幼小的魔丹,都血淋淋摆在她眼前。 少年过往一?切付之东流,什么都没了。 她不敢冒险,隔着亡灵海域,能得知顾赦在灵魔界安然无恙,已经足够了,偶尔运气好?,还能感应到少年挂在胸口处的勾莲玉,似乎被抚摸着。 而且 “我?偷偷告诉你,虽然没去找他,但他住的地方,有?我?宗门的内应,”顾赦微愣,看到忧郁结束的女孩,眨了眨眼,指指自己,有?点儿得意。 “我?,少宗主,能以权谋私,让他们用留影石” 话到一?半,悠悠反应过来,这样会?教坏小朋友。 “我?说笑的,以权谋私可不好?,用留影石偷偷监视别人,更?不好?,小玄,你可别学。” “嗯。” 稚气柔软的嗓音响起。 男孩似乎心情很好?,乖乖答应。 “多吃点,”悠悠给他夹菜,他也?吃了个干净,顾赦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一?个不速之客出现。 悬在梁木上的傀儡蛇,望着悠悠,眼神阴冷。 悠悠并未察觉,楼下?有?说书先生,她捧着把瓜子,边嗑边听。 说书人讲的是灵魔界历史上,诞生出的历代大魔,时间来到万年前,‘酆昱’两字出现时,她见?说书人和周遭人群反应都很兴奋的模样,正?好?奇是何方神圣,被放下?碗筷的男孩拉住。 “吃好?了,走吧。” 悠悠想等等,继续听下?去,但精神有?些不济,只?能遗憾地走了。 “是魔尊,” 跨出酒楼大门的时候,顾赦开口。 悠悠面露诧异,不是阿落魔尊么,她以为对方叫阿落。 可恶, 原来叫酆昱! 想到被困住的真身,悠悠心头默默落泪。 她被对方阴惨了。 “阿落、魔尊。”顾赦帮她区分。 意识到是两个人,悠悠恍然大悟,反手握住原本拉着她的小手,消失在酒楼前。 被顾赦刻意落下?的幽蛟,尾巴一?甩,碾碎了傀儡蛇。 远在幽暗之地的庄隗,弯唇轻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本他一?边寻路杳踪迹,一?边找九彩凤翎,没想到,凌晨时候感应到凤翎的气息。 有?人动用了凤翎,他寻着气息追去,就?看到了酒楼的这幕。 女修和凤翎都在。 庄隗闭目,操控附近的傀儡全?力?寻找。 紫圣宫。 悠悠在魔尊洞府的真身,盘膝坐在玉台上,整个人被头顶的魔鳞暗芒笼罩,动弹不得。 说到真身被困,悠悠只?觉六月飞雪,比窦娥还冤。 她凭顾赦魔血拿到魔鳞认可后,得到了魔尊一?部分力?量,借此逼退了穷追不舍的魔修,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算专心接受传承,拿到剩下?的力?量。 在修仙界,所谓传承,是前辈们不舍自身功法销声匿迹,所以留给有?缘人的,希望传承者发扬光大,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谁知灵魔界不是这规矩,要不就?是这魔尊蛮不讲理。 强买强卖。 她被魔鳞认可了,只?有?两条路,完成魔尊考验得到完整的传承,或者,死。 “” 这考验比登天还难,要她给他抓凤凰。 举世皆知,凤族早已灭绝,她上哪抓,但不抓也?是死,悠悠便好?声好?气的说:行,她去给他抓凤凰,不过要抓,至少把她放了吧。 那时候,悠悠才意识到,上当了。 那一?缕魔尊残留的神念,漠然拒绝:“你当人质,让你小男友抓来给我?,我?放你。” “?”悠悠都不知道自己有?小男友。 她还没开口,魔尊的神念道:“给你魔血的魔族后辈。” 悠悠愣了愣,反应过来,一?股热气从胸口蹭的直冲天灵盖,她涨红脸:“那那是我?师弟,而且血是我?骗来的。” 话落,悠悠意识到对方早就?看穿她非魔族,选她作传承人,是因为她确实有?用,或者说,那滴魔血的主人确实符合他的心意。 魔尊没理她。 “血是我?骗来的,”悠悠重复了遍,“你误会?了,我?当人质没用,这威胁对他无效,你让我?自力?更?生行不行。” 要不怎么说,魔族蛮不讲理。 不管她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魔尊都无动于衷,不近人情,只?对她重复一?句:“让你小男友来救你。” 悠悠也?生气了,真身跟对方僵持起来,化身在外逍遥。 但她还是舍不得真身的。 又不可能真找顾赦,让对方帮她抓凤凰,在外的化身,只?能边逍遥边垂泪找凤凰踪迹。 顾赦将九彩凤翎交给她,多半这凤翎能助她脱困。 悠悠化身站在宫门,望着掌心轻柔凤羽,绚烂漂亮的颜色,虽然不合事宜,但她忍不住想,顾赦能算到了这些,不会?连被误会?成她小男友的事都知道吧。 若是真的,悠悠能买块豆腐垫着,一?头撞死在这宫门前。 顾赦自然不会?连这些都知晓。 倘若知晓,哪会?安分的坐在宫门外。 他攥着被揉成一?团的小纸条,琥珀色的眼睛,有?些亮。 悠悠化身进去,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幽蛟追来后,顾赦留了封信,将幽蛟留在暗处守着。 他得去,拿回自己的真身了。 圣宫里。 悠悠发现阴险狡诈的魔尊,在凤翎出现后,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变得格外好?说话。 他让步了。 悠悠真身被放了出来。 但要得到完整的传承,还是得抓到凤凰,不然也?是个死字。 神识无法两用,悠悠将化身放在紫圣宫里,这里最安全?,在门外,她看到小玄留下?的信。 他走了。 悠悠有?些遗憾。 出现在不归川,还是个孩子,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是普通人,不过她未曾试探,她只?要知道,他给她带来过最好?的消息,是个乖小孩就?行了,就?是好?奇心有?些重。 看了眼歪歪斜斜的孩童字迹,悠悠收起信,道了声‘有?缘再见?’。 她提步离开,没察觉,身后跟了个黝黑的小尾巴。 幽蛟也?没察觉,身后还跟了个比他还小的尾巴。 藏匿在暗处的傀儡蛇,吐着蛇芯。 古域地界。 身为灵魔界九域之一?,域如其名,太古。 这片辽阔的魔土上,历史最渊长?,惊天动地的古迹最多,也?是九域中,地理位置最优渥的地方。 自有?记载来,古域一?直在灵魔界称王称霸,从未落寞,尤其是万年前,魔尊酆昱统治的时代,更?是空前盛况,大半个灵魔界都属于太古,即便魔尊陨落,福泽也?延续了万年。若非两千年前,释九阴横空出世,将也?是域如其名的荒泽,原本贫瘠的大荒之地,一?手壮大到当世最强大的荒域,古域还能继续稳坐域首。 即便如此,这些年,太古仍是仅次荒泽的大域,实力?强劲,域内,更?是坐拥一?众能人异士,魑魅魍魉。 界内最有?名的画骨师,便身处其中。 合上窗,繁闹的市集之景被隔绝在外,画骨师拈着缝皮的针线,恭敬地朝一?个身影行礼。 “三?殿下?,有?何交代。” 庄隗拎出一?个炼制人傀,扔到对方面前,连着一?副画像:“把他画成这人的模样。” 画骨师瞧了眼画像,青年狭眸薄唇,一?袭白衣。 “呦,还真俊,奴家画骨画了这么久,没见?过这么俊的人,殿下?把画像给小生留着吧,以后有?人找奴家修改皮囊,照着他画,生意一?定不得了!” 画骨师不识性别,时雄时雌可男可女,一?会?奴家,一?会?小生,还尽说废话。 “你和那些人不想死的话,尽管尝试,”庄隗不耐。 “要多久。” “子时前,”画骨师道,“小生斗胆,殿下?用来做什么。” 庄隗乌黑的指甲,在桌面点了点:“惑人。” 画骨师眼睛亮了,捏了捏傀儡,又瞅了眼画像:“殿下?放心,奴家一?定尽全?力?!”既惑人,还要稍作装扮 寂静的室内,幽幽烛光洒向的墙面,一?只?手拈针拉着长?线,在人傀皮.肉间穿梭。 庄隗微眯着眼,端坐在一?旁等候。 他要得到传承,已经被魔鳞选中的那女修,就?必须得死,她死了,魔鳞还会?找新的传承人,但凤翎在对方手上,魔鳞里寄附着魔尊的意志,一?定不会?轻易让她死。 要一?劳永逸,必须引对方到一?个必死之地,魔鳞都救不了她。 * 悠悠本想寻凤凰踪迹,无奈神识实在疲倦,找了个客栈睡了觉。 从午后,迷迷糊糊睡到子时。 幽蛟看她睡的香,也?趴在床底下?打盹。 醒来时,悠悠头晕目眩,缓了许久才下?床,窗外夜空一?片漆黑。 冷风扑面而来,她意识清醒了些,摸出地图,往一?处地名上,她白天画的凤凰和蛟龙打叉。 都不在。 换个地方。 悠悠笔尖在蛟龙身上点了点,没看到人,她心里还是不安,能找到幽蛟就?好?了。 床底打盹的幽蛟,察觉上方动静,知道悠悠醒了。 睡意朦胧,他半阖着眼,瞅了眼窗前的女孩,想继续睡,想起顾赦的叮嘱,只?好?用尾巴抹抹眼睛,继续盯梢。 但就?抹眼睛的功夫,他再从床底钻出脑袋,窗前已经空空如也?。 幽蛟一?愣,如离弓之弦蹿了出去。 小恶主? 人呢! 就?在方才,悠悠正?收起地图,余光一?扫,身体僵住了。 院里,一?道熟悉的人影浮现。 立在桃树下?的青年,身形颀长?,乌发红衣,长?眸在夜色晕染下?,漆黑明亮,勾唇笑时,比树上桃花还粲然好?看。 悠悠脑袋懵了下?,一?时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人,不可能是白辛,是师弟么。 怎么笑的这么这么好?看。 不对,是诡异。 悠悠摇了摇脑袋,是幻觉吧。 不然大半夜,久别重逢的师弟,怎么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衣,乌发披散,衣襟低低的,半阖的长?眸看着她,隔着浓郁夜色,眼神隐隐透着旖.旎的味道。 在勾、勾引她似的。 一?定是幻觉。 悠悠琢磨不定,又忍不住瞄了眼。 第113章 [VIP] 第 113 章 黑雾林。 古木参天, 随风流动的浓雾,如漆黑的潮水涌动,吞噬着林间的一?切。 顾赦立在盘枝虬结的树木上, 朝遗失古地望去?,身处其间的白辛,黑眸盯着半空虚无的地方?,一?动不动。 古地天圆地方?,四周石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骇人的雷痕,仿佛遭受过无数次雷霆万钧, 原本刻在石壁的魔族古字,被毁的七七八八, 面目全非。 剩下的部分,古字晦涩难懂, 当世也?少?有人能?看懂。 顾赦发现此地时, 研究许久,才得到一?点信息, 此处乃困天之地,不知哪位上古哪位大魔,试图行这般不逆之举,引来天罚。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 顾赦注视着魇住的白辛,微眯了眯眼。 “师父,” 心境里, 白辛终于?追到人。 他蹲下.身, 望着坐在石上轻轻看着他的女?修,小心握了握她的手。 温热的。 是真的 白辛指尖微颤, 喉间一?时无比艰涩:“对不起师父,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 “你知道?错在哪吗。”白越水问他。 白辛被问的一?愣。 他不知。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错了,不然?师父怎么会死?,还是死?在他亲手炼制的碎魂匕首上。 白越水叹口气,似乎有些失望:“如果再来一?次,你会改吗。” 白辛盯着记忆深处的身影,沉默良久。 “不改,” 岁月匆匆,两千年过去?,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偏执的少?年,一?意孤行,不可理喻。 “我还是要救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但他会万般小心,不让她重蹈覆辙。 “为何。”她不明白。 白辛黑眸明亮,倒映着如月一?般的白衣身影,轻轻道?:“因为,我见过的第一?缕阳光,是你。” 所以?,即便后来见过人间再多风景,他最想看到的,最想念的还是她。 从她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她就是他眼中,美好的一?切。 “那?你知道?吗,”白越水微微低头,盯着弯唇沉浸在回忆中的青年,一?字一?顿道?。 “你是我的噩梦,是我一?生不幸的开端、终止。” 白辛脸色白了,望着弥漫着冰冷恨意的女?修,浑身血液倒流。 “再来一?次,我绝不会向你伸手,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救,就该永远被关在黑暗的牢笼里。” “不、不是的,师父,别说这种话,”白辛心口像在滴血,覆在白越水指上的手发颤,想紧紧握住她,却被狠狠甩开。 她站起身,垂下的目光那?么漠然?。 “白辛,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带你走出洞外。” “不你胡说!你不是白越水!”心底最深的恐惧被揭开,白辛陡然?暴怒。 师父不会放弃他的。 他知道?,他知道?的,师父就算再气他恼他,都不会不管他的! “你是假的!假的!”白辛眸若充血,宛如魔怔般,抬手掐住女?修脖颈,青筋暴突,带着要将人掐死?的力道?。 但下一?秒,他对上女?修清澈的眼眸,整个人如遭重击。 他松开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手掌,又看了看师父脖颈的指痕。 白辛踉跄地退了步,摔倒在地,神情仓惶无措,他蜷缩起来,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分不清周遭的一?切是现实还是幻境,脸上满是难以?言喻的恐惧。 不是的。 他怎么会想杀了她。 不对、不对 一?声脆响。 枝头,凝望许久的男孩,不耐地打了个响指。 白辛惊醒,四面如火。 一?缕至阴至冷的火焰,从天而降,带着焚烧天地的力量。 整个南面天空暗了暗,如万古前的一?场黑夜降临。 * 完啦—— 吾命休矣! 凭着空气中的气息,好不容易发现悠悠的幽蛟,还没?欣喜,远远看到她身在何处,两眼一?黑,险些直接晕了过去?。 魔渊, 她在魔渊边上! 灵魔界的禁地万岭,以?魔物万骨枯栖息闻名,但即便是这些魔物,也?有不敢去?的地方?,那?就是魔渊。 魔渊深不可测,掉下去?,莫说见底,瞬息之间便会被渊内无形的力量撕碎,就是大罗神仙都逃不了。 更可怕的是,魔渊犹如活物,行踪诡秘,可能?出现在万岭任何地方?。 所过之处,万物退让。 他万万没?想到,有人能?找到魔渊,还把悠悠引了去?。 他想去?救悠悠,把人拽回来,但魔渊对魔物影响太大了,他还没?靠近,从渊下溢出的恐怖气息,就让他尾巴发软,被威慑的动都动不了。 眼看悠悠离渊口愈来愈近,无计可施的幽蛟,只能?透过灵契,努力扯起嗓子呼救。 “不好了主上、主上——” 黑雾林,青年一?晃神。 一?滴浓稠的血从他指下掠过,逃出禁锢,眨眼消失在林中。 顾赦收手,眉头微皱 还是让白辛逃了。 白辛能?化己为血,上万滴,只要一?血尚存,就死?不了,也?这是他为何引白辛来此地的缘由,没?想到,还是让对方?逃了。 空气中弥漫着毁灭的气息,顾赦揉揉眉心,方?夺回真身,本欲检查真身稍作休整,失神感再次涌来。 他面露疑惑,下一?秒,脑海隐隐响起一?个嗓音。 嗓子都喊劈叉了:“主上,不好了!” 顾赦脸色一?变。 “师姐” 魔渊边,红衣青年立在渊口,明眸弯唇,朝女?孩伸出手。 悠悠意识在一?声声师姐中,有些迷糊,不自觉朝对方?靠近:“那?里危险,你快过来。” 青年不答,半身立在魔渊边上,背后渊口,像是吞噬黑暗的巨兽,看的人心惊胆战。 他又退了半步,脚下石块滚入深渊,还未消失在半空,便被渊中力量撕碎,悠悠望着被风吹起的粉末,心惊肉跳。 这是什么地方?,要是掉下去?,恐怕神仙都救不了。 悠悠咽了咽口水:“你过来,太危” “师姐,”她声音被轻轻打断。 过于?熟悉的声音,让悠悠微愣,抬眸看去?。 长身立在渊前的青年,黑眸望着她,半空中,一?直没?得到她回应的手,仍固执地伸着。 “要是我落下去?,你愿意陪我吗。” 悠悠愣住。 冷风穿过身畔呼呼作响。 顾赦眼神不再似昨夜,那?般幽然?,带着诡异的妖色。 他沉默望着她。 身上红衣像是浸满了鲜血,透着惊心动魄的味道?。 悠悠神智恍惚。 远处难以?靠近的幽蛟,睁着硕大眼睛,远远看到站在原地半晌的悠悠,抬起长指,缓缓朝‘主上’的手伸去?。 他又是震惊,又是心急如焚。 正快要狗急跳墙时,四周寒风一?紧,他立马惊喜道?:“主上,你终于?来了!” 幽蛟神情激动,尾巴朝魔渊方?向用力一?甩,一?把鼻涕一?把泪。 “快看啊主上,小恶主竟然?要跟你殉情!” “她真的,我哭” ‘死?’字还没?蹦出来,幽蛟朦胧的泪眼一?顿。 视线中,方?伸出手,像是做出一?生承诺的女?孩,还没?搭上青年的手,便掌风一?转,旋身直接攻击,动作快的不可思议,将还没?反应过来的‘主上’,一?脚踹进了魔渊。 “白痴呀,真以?为我会信!” ‘白痴一?号’幽蛟,话音一?顿,瞥了眼千里迢迢赶来,身形微僵的青年,默默打了个颤嗝,干巴巴道?:“小恶主她真的、真的是个小机灵鬼。” 渊口处的机灵鬼,捂了捂胸膛,感受到狂跳的心脏,一?阵后怕。 她方?才真的差点以?为 太像了。 神态,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悠悠一?身冷汗,幸好她伸手的时候,风很大,将‘顾赦’原本敞敞的衣襟,吹的越发裸露,大半结实的胸膛都露了出来。 晃的她浑身不自在,想给他合上,这才蓦然?惊醒。 她师弟可不是这么放荡,不好好穿衣服的人! 环顾四周,想起一?开始跟来的目的,悠悠眼神微冷:“别躲了,拿师弟引我来此,你有何目的。” 庄隗从怪石后走出,遗憾的拍了拍手:“可惜,差点成功了。” “是你,”抢魔尊传承时,悠悠见过他,知道?他是谁,意识到对方?为传承而来,悠悠眼神微变,“你是来道?谢的吗,这可不是道?谢的方?式。” 庄隗语气怪异:“道?谢?” “当然?,”悠悠振振有词,“换你,就算被魔鳞认可,也?完成不了魔尊的考验,最后只有死?路一?条,我帮你挡了一?灾。” 她没?说假话。 原著里,那?场争斗,魔鳞最终被庄隗拿到手了。 但自此后,他整个人便销声匿迹,再没?了消息。庄隗夺传承,就是为得到古域魔君之位,后来魔君易主,他都没?出现,只有一?种可能?,他没?有完成考验,被杀了。 魔尊显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完成不了考验,被他视为无用的传承者?,必须死?。 死?了,魔鳞才会去?寻下一?个传承人。 悠悠猜的八九不离十,某种意义上,她确实救了他,但被救之人没?开天眼,哪里知道?,何况就算知道?,也?不会改变杀她夺宝的想法。 面对低估贬低他,还向他邀功的人,庄隗眼神冰冷:“脸皮真厚,” “厚脸皮说谁。” “说你,” 悠悠耸肩:“好吧,你说的对。” 庄隗心底一?声冷哼,乌指动了动,四周地面泛起异动,一?道?道?黑影破土而出。 他留了后手。 魔渊,他也?不能?靠的太近,但傀儡不一?样。 一?群傀儡人尸钻了出来,向渊口逼近,悠悠瞪圆了眼,眼瞧傀儡一?步步靠近,她扫视着一?个个狰狞的面孔,正要说话,尸傀们脚步齐齐停住。 庄隗脑海回放女?孩耸肩时的神态,眼神似乎有一?丝戏谑。 落在他眼中,那?是扎眼的嘲讽,觉得有些古怪,庄隗默了几?秒,脸色一?沉,反应过来:“你耍我!” 悠悠:“我不否认。” “你找死?!” 悠悠以?身涉险,不是没?有准备,换做以?前,她不会知道?陷阱还跟来,还差点翻车。但这两天,悠悠感受着体内浑厚强大,属于?万年前魔尊的力量,有点膨胀。 她不想这么目中无人,但她就是要无敌了! 悠悠手掌翻转,一?团烟雾似的黑影浮现,下刻随着她掌力一?扫,逼近的尸隗们,哗啦啦倒了一?地。 一?阵烟硝过后,悠悠望了眼摔飞数里,张嘴吐了大口血的庄隗,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下手有点重。” 她尚不习惯这股力量,出手无法控制力道?,说这话,倒有几?分真心。 这话落在庄隗耳中,当真是嘲讽到极致,他没?忍住又吐了口血,看着满地残藉,精心炼制的尸隗们被轻易摧毁,双目发红。 他当然?分辨的出,这不是悠悠自身的力量。 他死?死?盯着悠悠:“你怎么可能?用我魔族的力量,” 神魔有别,仙魔更是,她不是像他、像顾赦一?样的魔族后裔,只是个修习仙道?的灵修,承自仙族,体内根本容纳不了魔族的力量。两力相汇,别说她肉.体凡胎,就是仙体神躯,也?要爆体而亡。 悠悠一?愣,看着庄隗不可置信的表情,瞅了瞅掌心烟雾。 魔尊把力量借给她,她就用了,不很正常吗。 “难怪” 庄隗反应过来,眼神阴狠。 他就说,顾赦怎么不拦她,原来早就知道?,她能?接纳魔族的力量了。 远处观看的顾赦,眼神暗了暗。 他的确知晓,很早便试探过,路杳可以?,但他还没?弄清,她为何能? 悠悠吸了口气,稳了稳体内涌动的力量,朝挣扎坐起的人走去?。 “我问你,引我的那?傀儡也?是你在操纵吗,” 庄隗一?脸阴霾。 想起在渊口,差点被‘顾赦’骗到的瞬间,悠悠皱眉:“你开始破绽百出,最后,怎么模仿那?么像的。” 就像真的师弟 庄隗眼神微变,不知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想知道?,你过来。” 悠悠犹豫一?瞬,靠近了些。 庄隗按在地面的乌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再近点。” 悠悠没?动,庄隗看出她心中的犹豫,淡声道?:“我见过他那?副模样,模仿起来自然?容易” 悠悠心神俱震,身体下意识往前倾了倾,想听?他后面说的话,几?乎同时,庄隗施法召出一?个傀儡。 一?股凌驾灵力之上的仙力,瞬间将她罩住,悠悠被刺目的金光一?闪,眼前一?花,让她体内灵力混乱,难以?招架的仙力扑面而来。 悠悠呼吸一?滞,动弹不得的时候,视线身影闪过。 仙力带来的压迫感,瞬间一?扫而空,她腰身一?紧,被人从后方?拥住,执起右手与傀儡对掌。 刹时,轰的一?下,地面掌力之间生生裂开一?条沟壑。 待恢复宁静,躲在仙隗后的庄隗,眼神阴郁,死?死?盯着拥住女?孩的人:“你没?死?。” 悠悠没?回头,后背贴着温热起伏着的胸膛,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意识一?片紊乱。 是、是顾赦真身。 她长睫轻颤,心脏跳的厉害。 方?才电光火石,过于?紧迫,顾赦冷静下来,意识到一?手还落在女?孩细腰上,隔着衣料,掌心碰到的地方?,软的厉害。 他眼神微变,手指发紧将人松开。 他缓缓站到悠悠身前,望向庄隗身边的傀儡,是那?日见过的三仙之一?,自称来救白芙雪的上仙,温南。 当日,察觉有些不敌白辛,叫吾凌风的率先?逃了,留下的一?男一?女?意识到不对,却难脱身。 温南为了救妹妹温悦,选择断后,被白辛重伤之后,最后虽侥幸逃走,但受了重伤,随后被尾随的庄隗捡漏带走,趁他病要他命,直接做成了仙隗。 他还有几?分意识,因此尤其愤怒,但不得不受庄隗操控。 是他大意了。 想起下界时,天君的叮嘱,温南悔恨不已。 上三界与下三界有璧,下界后,他和妹妹的力量受限,难以?全力施展,身为上仙,还没?有吾凌风这个下界飞升来的下仙厉害。到这片魔土上,他们受到的压制更为可怕,更低估了魔族对仙族的压制力,连还不是魔裔的血魔都不敌,如今更沦为傀儡,奇耻大辱。 不是魔人们的对手就算了。 方?才对掌,他竟连个下界的仙修都打不过,温南心头郁结,“噗”地吐了口血。 庄隗本就受了伤,见挡在前面的仙隗也?撑不住,如今顾赦又来了,还安然?无恙,知道?大势已去?,不加犹豫,当即向远处掠去?。 顾赦站在原地没?动,不知何时,指尖取了一?滴血。 他掐了掐指,下瞬,眨眼掠至远处的庄隗,面色一?白,直接从高空重重摔下。 砰的巨响。 这是白辛的法术。 意识到什么,庄隗眼底又妒又恨。 顾赦第一?次用,见效果不错,眉梢微扬,正打算再接再厉,他喉咙微动了下,眼神变了变。 “你怎么了?”悠悠发现顾赦身形像凝住了,顿在了原地。 “没?事,”顾赦嘴唇突然?干的厉害,察觉到什么,眼底一?片阴霾。 他来魔渊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检查真身,此刻才发现,白辛逃走前,似乎也?给他留了份大礼,顾赦深吸口气,让幽蛟去?追,拿出手帕,将指尖的血擦拭干净。 “走,” 悠悠还没?反应过来,被拉住手,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另个地方?。 山林幽静。 树木茂盛,郁郁青青,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 顾赦想去?的地方?显然?不是这里,但他不得不停下,松开纤细的手腕。 “你先?走。” 他嗓音低哑,似乎压抑着什么,悠悠察觉不对,上前拉住背对着她离开的人,“你怎么了,哪里不” ‘适’字堵在了喉间,悠悠错愕地看着顾赦,他眼尾发红,薄唇干的裂血,仿佛处在极渴的状态,脖侧处的青筋,在冷白皮肤下若隐若现。 正面看到她,顾赦喉咙情不自禁地动了下,原本恍惚不定?的眸光,变得有些深。 那?种深,她在哪见过。 蓦然?想起在哪,悠悠睁大了眼,浑身血液倒流,如置冰窖。 是在魔宫的时候,白辛抓了血衣人,将人血吸干后,半敛眸子望来的眼神。 充满了嗜血欲。 顾赦竭力压制着嗜血的欲望,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他动荡不安的视线被层血色覆盖,眼前一?片鲜红,只有一?处地方?—— 女?孩纤细的脖颈间,那?片薄薄的雪肤,白的晃眼。 诱人极了。 顾赦牙尖微痒,浑身血液像被火灼烧着,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 第114章 [VIP] 第 114 章 察觉徘徊在颈间?的视线, 悠悠脖子一凉,想起被白辛吸完血的干尸,下意识想跑, 抬脚又顿了顿。 把顾赦丢在这荒郊野岭,他神智不清,不知会?怎样。 电光火石间?,悠悠决定将顾赦打晕带走,但她估算错了,她不知顾赦实力如何,但近距离下, 不动魔尊的力量,她显然不是对?方对?手。 雨后林间?空气湿润, 参天古树受到冲击,颤了颤, 洒落大片叶子。 悠悠后背撞上树干,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片浓重的阴影。 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 顾赦拦在她身?前,黑眸染红,像盯猎物一般盯着她,眼神弥漫着危险的味道。 见状, 悠悠也不敢藏着掖着了,右手一转,黑雾浮现, 就要袭去, 但体内翻涌的强大力量,她还不能控制力道, 悠悠出手的刹那,有?瞬间?的犹豫,便?是这一瞬的犹豫,错失了先机。 一股极阴的力量顺着她被擒住的手腕,闯入体内,悠悠身?形一颤,浑身?犹如脱了力般,险些直接摔倒在地。 顾赦眼底猩红,意识浑噩,本能把试图逃走的女孩抓回来,圈在自己与树干狭窄的空间?里。 他盯着纤细白皙的脖颈,心脏剧烈跳着,浑身?血液翻涌,有?些迫不及待咬上去,吸食那腥甜诱人的味道,但不知道哪来的耐心,察觉怀里的战栗,他手掌抚着她后脑勺,揉了揉散下的发丝,低哑着嗓音:“别动。” 安抚似乎不起半点作用,她短暂的停了下,挣扎的更厉害了。 顾赦耐心也到了极致。 他制住她的挣扎,扶着细腰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人按在粗壮的树干上,俯身?贴近她脆弱的脖颈。 悠悠呼吸一窒,感觉到抚着脑后的长?指,往她发丝深处埋了埋,与此同?时,青年薄唇,试探性的,轻碰了碰她颈处的肌肤。 灼热的吐息洒在颈侧,悠悠浑身?一颤,下瞬便?察觉一点尖锐,抵在那片泛起薄红的肌肤。 她惊慌地睁大眸子:“顾、顾赦呜。” 林间?寂静,偶尔几?片落叶随风飘落,树下,一声微弱的哽咽颤音溢出。 颈处薄嫩的肌肤,被一点点深入咬破,悠悠没忍住低呜了声,本能地挣扎起来,但很快被身?前的人压制了。 像是渴死之际,尝到世间?最清冽的甘泉,顾赦漆黑的眼眸,泛起一片贪欲。 他喉结滚了滚,修长?有?力的手指扣紧女孩轻颤的细腰,用力抵在树上,吐息沉沉,直到完全咬破细腻白皙的肌肤,心底不安躁动的渴望,才有?所缓解,他长?眸惬意地眯了眯。 好甜。 悠悠浑身?颤抖,不全是疼的,除去一开始的刺痛,被咬的地方,更多的是酸麻的感觉。 还有?微末的痒意。 她有?些受不了,咬唇抓了抓身?前人的衣袖,泛白的指尖颤了许久,意识都变得迷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她感觉耳边低沉的吐息,逐渐平静,四?周有?片刻的宁静,半晌,她颈侧似乎被清醒过来的人,用薄唇轻柔地碰了碰。 悠悠本能瑟缩了下,对?方微微一顿,视线从她不安颤着的长?睫划过,将她拉到怀里。 “没事了。” 带着安抚的低缓嗓音响起,悠悠浑身?无力,被熟悉的气息笼罩着,意识渐沉。 顾赦看着怀里昏睡过去的人,眼神暗了暗,她侧头靠着他肩,睫毛有?些湿润,纤细白皙的手抓着他的宽袖,裸露在外的雪白脖颈,布着暗红的痕迹。 牙印,咬痕 还有?他后来清醒,又忍不住扣着她落下的吻痕。 顾赦舔了舔牙尖,好不容易平复的燥动,又涌了上来,他克制着冲动,脱下宽大的外袍,将衣襟有?些凌乱的女孩裹住抱起,快步离开。 幽蛟在顾赦回宫的路上,追了上来。 “没抓到活的,”奉命抓一个受伤的庄隗,结果两手空空回来,幽蛟尴尬地甩甩尾巴,找补道, “但他被我逼得跳进尸谷,一定死无全尸了!” 话落,他看被顾赦打横抱着的悠悠,立马急急转移话题。 “小恶主怎么了,受伤了吗。” 这话也有?几?分真心,他甩尾凑近,伸长?脑袋想看看,还没瞅见悠悠的脸,便?被弹开。 幽蛟在半空稳住身?体,迟疑地看了看远去的顾赦,又想起被宽袍裹的严严实实的悠悠,一点都看不到。 疑惑半晌,他想起追庄隗时,隐隐感受到的悸动,倏地瞪圆了蛟眼。 莫非、莫非 幽蛟用尾巴遮了遮眼,就地翻滚两圈,随后想起什么,瞅了眼消失的身?影,埋头鬼鬼祟祟地算了算时辰。 从他离开到回来,差不多两个时辰 幽蛟眼珠微转,逐渐膨胀。 他们蛟族天赋异禀,看来就算主上人中?之龙,也比不过。 膨胀之余,幽蛟琢磨着,要备份礼才行,他一转身?,消失了踪迹。 等他赶回魔宫,天已经黑了。 * 夜幕下的山庄,一片寂静,下人们行步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室内休息的人。 近来,庄主夫人神思不定,夜夜惊醒,请了许多名医都无用。 也不知怎么了。 “母妃,母妃”稚气的嗓音响起。 庆柔又做起噩梦。 记忆中?,她在乌霄殿受尽凄冷,长?老将她送给释九阴,是为了寻求荒域庇护,同?时也是巫族安插在魔君身?边的眼线,要她搜集些有?用的信息。 但面对?释九阴,她哪里敢。 唯一一次偷看释九阴奏章,刚翻开一页,便?被抓包了。 她吓得脸都白了,释九阴拿起另本奏章晃了晃:“你手里的是请安帖,这才是你们长?老要的。” 他什么都知道。 庆柔感觉到深深的恐惧,吓得脑海一片空白。 释九阴没罚她,只让她下去了,她后来才明白,他不是宽容,而是不在意,这个少时就是魔君的男人,心头很早就有?团名为夙愿的火,不为任何人燃烧,因而也格外冷漠无情。 只要不威胁到他,他是不管的。 她在乌霄殿的日?子,很清冷,后来机缘巧合有?了顾赦,那时候,她才有?了依托。 顾赦一出生,不知哪来的传言,说他是第九子,冲撞了与释九阴名讳,与他相克,那段时间?,她每天胆战心惊,一度十分害怕。 后来释九阴回宫,隔着长?长?的走廊,远远望了眼她和怀里的小婴儿,命人将属于顾赦的魔玉给她后,拂袖走了。 他压根不在意那么传闻。 但乌霄殿其他人却在意极了,总觉得要打压她和顾赦,才算对?魔君表衷心。 不过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开始时,那些下人只敢私吞俸禄,魔妃和殿下们落井下石,时常嘲讽,但她性子软,导致这些人变本加厉,顾赦三岁的时候,他们已过的尤其艰难了,吃的都要自己去膳房拿,还不一定拿到,饱一顿饿一顿。 顾赦性子与她截然不同?,受了欺负,一定要报复回去的。 但她怕惹事,把事闹大惹来更多麻烦,总忍不住拉住劝阻他,于是顾赦每次被其他殿下欺负,只能捏着小拳头不吭声,她心里难受极了,夜里拿草药给他敷伤的时候,眼泪止不住掉。 她也想他像其他小孩一样,肆无忌惮,但她是巫族人,在荒泽势单力薄,长?老嫌她无用也不理?她了,其他魔妃都有?或大或小的家族势力,她怕闹大了,她护不住顾赦。 她以?为顾赦会?怪她。 但顾赦从小就很懂事,自己挨了疼,还要安慰她。 他觉得因为自己的出生,才让她受了父君的冷落和那些魔妃的欺负,一直很自责。 别的兄弟姐妹,身?在学宫里,还玩天玩地的时候,他靠着在窗外偷听偷学,开始努力苦修了。 他刚满四?岁,便?修炼出魔丹,那天欣喜若狂地摊开小手,给她看掌心凝出的魔气,庆柔至今记得,小孩那双明亮清澈的黑眸,望着她。 “母妃再等等我,”他说很快,“我就能保护母妃了。” 她知道他可以?,他会?的。 但她没等到,那天她收到长?老时隔多年的密信,出了宫,走前她让顾赦在宫里乖乖等他,她去给他买他喜欢的栗子糕,中?午就回来,本来只要半天,结果中?途出了意外。 她被徐独道救了,昏迷了大半年,等醒来,外界已经天翻地覆。 她以?为顾赦死了,直到三年前才知道他还活着,她才知道,他独自一人受了那么多苦。 她曾经那么期盼,期盼他从修仙界安然回来,她想弥补他,可当顾赦真的回来,她才发现,十年太久了,记忆中?的小孩消失不见,回来的少年只让她觉得陌生和愧疚,他看起来那么厉害,可靠,不再需要她的庇护,也不需要任何弥补。 最令她难以?接受的,少年眉眼,透着几?分与释九阴当年,如出一辙的冷戾。 看起来那么无情,凉薄。 她不想怕顾赦,但一看到他,她便?忍不住想起释九阴,想起曾经对?其的恐惧与不安。 魔族王室都心狠手辣的很,眼里也容不得沙子,释净就杀尽了兄弟姐妹,顾赦,也流着和他们一样冷的血 他若像大祭司那些人一样,为了释九阴尊誉,眼里容不得徐念玄,也是有?可能的 她感觉的到,他不喜欢这个胞弟。 “就为了这些吗,母妃,”庆柔嘴唇翕动,视线中?,已是孤魂野鬼的顾赦望着她,满脸是血的一边又一边质问,为什么不救他。 她无力回答,从噩梦中?醒来,满脸是泪。 她后悔了。 她下床翻找魂灯,却怎么都找不到。 动静引来了徐念玄。 “母亲,你在这啊,”他拿着封信,兴奋道,“兄长?刚回宫,听说你这几?日?身?体不适,方派人送了些药过来,又给你写?了问安贴。” 庆柔愕然:“什么问安贴。” 徐念玄无奈:“母亲忘了么,昨夜下了大雨,电闪雷鸣。” 庆柔愣住。 她一直怕打雷,以?前在乌霄殿的时候,每到打雷下雨的时候,她锁紧门窗躲在被窝里,一听轰隆巨雷,便?忍不住哆嗦。 被顾赦发现后,每逢雷雨天,他便?端着小凳子坐在床边,伴着一盏豆大的灯火,陪着她。 这几?年,每逢雷雨天,她也会?收到顾赦问安贴,他一直记得。 庆柔红了眼眶,拿过帖子看上面的字迹,嗓音发紧:“是、是才写?的。” 徐念玄道:“当然了。” 庆柔眼泪顿时落了下来,一时心头酸涩不已。 魔宫。 “禀魔君,信和补药已送到了,” 顾赦斜支着头,手指沿着魂灯转了转,半晌,神色平静地将魂灯扔到角落,孤零落灰。 母妃怕他,并非没有?道理?。 他确实,不似孩时,也永远不会?像她期盼的那样,良善,宽容,没有?任何阴暗 冷风在窗外呼呼作响,室内寂静几?许,一点动静从内室传来。 顾赦神色微变,长?指蜷了蜷。 她醒了。 悠悠醒来,愣了两秒,一下从床榻坐了起来。 她先瞅了瞅手,见有?皮有?肉不是干尸状,又摸了摸脖颈,发现还在,这才松口气,浑身?上下,除了颈处有?微末的酸疼感,一切如常。 顾赦进来的时候,悠悠正扭扭脖子,检查能不能动,看到他的身?影,眼珠顿时睁大了些。 她赶忙捂了捂脖子。 顾赦站在门处,没有?进去,悠悠见他眼睛漆黑,神色如常,才放下手:“你没事了。” “嗯。” 悠悠悬着心的放下,顿了顿:“你站那么远干嘛。” 顾赦嘴角抿了抿,没说话。 室内烛火昏暗,悠悠眨了眨眼,从她的视角,立在门口的青年,长?睫低垂,神色似乎有?些暗然。 她愣了下:“你不会?以?为我怕你,所以?不过来吧。” 顾赦眼神变得微妙。 他也不知是何心情,“嗯”了声,把头都低了低。 悠悠愕然,看着低落到,把头都埋起来的顾赦,“我、我没怕你” 为了证明似的,她下床两三步走到门口,边靠近边说道:“你别在意,会?咬人,也也挺厉害的。” “可我当时一定很可怕,吓到你了,”顾赦低声。 悠悠使劲摇摇头:“你咬人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一点也不狰狞,咬的时候也轻轻的,吸血也只浅尝了一点,就算神智不清,也很克制,一点都不吓人。” 顾赦听着她为他辩解的话,垂眸看向主动握住他的手,沉默半晌,“以?后别这样。” 悠悠一愣:“什么,” “有?的不能纵容,”他嗓音低沉,“容易让人上.瘾,得寸进尺的。” 悠悠茫然,还没想明白,顾赦倾了倾身?,半拢着她轻声道:“你误会?了,我是怕离得太近,我控制不住,” 靠近的刹那,嗅着女孩丝丝甜腻,犹如花开的味道,顾赦嗓音便?低哑的厉害。 “师姐,你的血太甜了。” 第115章 [VIP] 第 115 章 “你叫我什么, ”悠悠心头一跳,又惊又喜。 “你恢复记忆了?!” 顾赦睫毛微垂,视线从雪白脖颈转到她欣喜的面色, 唇角弯了下:“恢复了些?,我知道,你是师姐。” 其实他还不记得,他们何时成了同?门,师父是谁,但零碎的记忆里,他叫‘师姐’的时候, 她总是弯弯嘴角很高兴,就像此时一样。 这声师姐, 落到悠悠耳中,俨然是希望的火苗。 既然能恢复, 迟早都?能记起来, 悠悠被惊喜冲昏头脑,掀起长睫, 发?现顾赦望着她的眸子有?点红,顿了顿。 等等。 他方才说什么,她的血很甜?! 悠悠瞪圆了眼,想退后, 却发?现手不知何时,被顾赦反握住了,她心头一咯噔, 胳膊往后拽着挣扎道:“你一定是产生幻觉了, 血是腥的。” 她见过?白辛吸血进食,直接把人吸成干尸, 比起他,顾赦实在算克制的了,估摸就浅尝了几滴,但她不可能傻愣愣的任由他咬,谁知道胃口会不会变大,何况 她颈处,有?些?受不了被咬 一个劲的想把手从顾赦指间挣脱出来,悠悠就差没嚎几嗓子了:“我的血真不甜,不甜,你就算夸我,我也不会任你宰割的。” 她瞧着精神极了,顾赦眼底不自觉露出几分柔和:“我说的是实话,我闻的到。” 他话音落下,挣扎中的悠悠停住:“真的,每个人的血味道不一样?” “嗯,”顾赦低声。 他试过?了,与人靠近就能嗅到血液的味道,但准确来讲,一般人都?只有?细微的差别,可她不一样,体内流淌的鲜血像溢出的花汁,散着丝丝缕缕的清香,在人心头缠绕,挥之不去。 顾赦眼神晦暗,目光不自觉又落在悠悠白皙的颈侧。 她看不到。 那些?痕迹还没消失。 顾赦原本玩闹般抓着悠悠的长指,紧了紧。 “那不是,像狗狗一样,”女孩嗓音忽地响起,顾赦一梗,看到她也不往后挣扎了,似乎觉得有?些?逗,边笑边摸出储物袋,从里面摸出一块方木。 这是在鬼城的时候,她的狐狸化身中招也想吸食人血,那段时间就叼着这块神木。 “你把这个叼不,咬着。” 顾赦:“” 她掌心的神木,只有?丁点大,且不说不够他咬,就算咬着,他神识不清控制不了嗜血欲的时候,不会傻到口里有?东西,都?不知道吐出来。 不过?神木上,残留着奇怪的小牙印,顾赦默了瞬,垂下长睫接了过?来。 他回?宫,是为抓到白辛,弄清在他体内潜伏的血种?。 白辛给他埋了个血种?,不加控制,嗜血欲会像颗种?子,生根发?芽,逐渐完全控人心智,让人沦为嗜血的怪物。 顾赦眼底冷意浮现。 白越水的灵身还在魔宫,他不信,白辛不来。 再未完全弄清血种?前,真如他所言,他确实有?些?怕靠近悠悠,她身上的气息对他吸引力太大了,他无法保证能控制住自己,他不敢拿她冒险。 趁还能克制,顾赦眼神微暗地松开了悠悠,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此时已是深夜,悠悠刚醒睡不着,身子从内室往外探了探,看到孤坐在宽大紫檀书案前的身影,伴着灯火,不知在看奏章还是书籍。 她想了想,让他丢给她些?笔墨纸砚。 她不能在这逗留太久,坎坎不在,之前钻进她脑海里的神识泡泡也消失了,她得去找它,身为白泽,坎坎或许知道怎么消减顾赦的嗜血欲,说不定,也知道在哪能找到凤凰。 悠悠执笔在墨砚点了点,决定趁还在宫里,给顾赦讲点他们以前的事。 说不定,对他恢复记忆有?帮助。 于是乎,没一会,顾赦便收到用法术从内室传来的纸信。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小,在清筠宗,跟我一起从后山陡崖摔了下去。后山很大,夜里,我们行走?在雪地间,暗处传来鬼哭狼嚎之声,你那时候胆小,怕鬼,害怕极了,紧紧抓着我的衣袖,小脸惨白,瑟瑟发?抖】 【我、你的好师姐,很勇敢的把你护在了身后,拉着你,带你走?出了雪地,记得吗?】 顾赦眼睛微眯起来 哦。 原来他小时候怕鬼,还喜欢抓别人衣袖。 【后来我经常去看你,】她似乎回?忆的津津有?味,从纸信转为纸条,一张接着一张。 【有?次我带你去钓鱼,结果你扑通掉到水池里去,我把你捞起来的,你当?时怕水,吓坏了,抱着我呜呜大哭,你小时候,可爱哭了,记得吗?】 顾赦长睫低低垂着,抿了抿唇。 她难道不明白,他是记不清,不是脑子不清。 内室,悠悠沉浸在编撰九成真的小故事里,不亦乐乎,看着一张张青年回?复给她的信里,写着:“嗯师姐真好。” “知道了,师姐好生厉害,” “不曾想,我年幼时如此胆小,又爱惹事,又体弱多病,幸而?得师姐不辞辛劳,关?怀备至” 最后,望着满满一堆夸赞,悠悠都?快不好意思了,师弟也太好骗了。 她摸了摸鼻尖,正想找补挽救一下,已经被她塑造成柔弱不能自理的小顾赦形象,她腰间的古玉闪了下,光芒一下暗了。 悠悠停笔,脸色一变。 师兄出事了。 这古玉,能和慕天昭佩玉相互感应,玉色暗下,一定是他那边,遭受了强大难以抵挡的袭击。 顾赦支着下颌,将奏章扔到一旁,注视着一张张任其发?挥的小纸条,不自觉勾着唇,但他眼底柔和的笑意没持续多久,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急迫的“师兄。” 书房明亮的烛火暗了暗。 周身气压像被骤然拉紧了,顾赦长睫低垂,在眼下投落小片阴影。 他回?过?头,她急匆匆走?了出来,握着块玉,朝玉又喊了几声师兄后,发?现没得到回?应,眉头紧皱。 察觉顾赦的视线,悠悠愣了下,抬头道:“师兄好像出事了,我得去找他。” 顾赦眼底一片阴霾。 “他在万岭,魔物万骨枯纵横的地方,你去找他,是去找死。” 他身为魔族,体内流淌着魔血,进去尚好,像白天运气好没有?遇到魔物,就能安然无恙的离开,但无论那些?仙人,还是慕天昭,路杳他们这些?仙修进去,立马会被方圆百里的魔物察觉,赶来碾碎。 悠悠脸色微变,想起千鹫峰分别时,慕天昭赶去的方向,正是灵魔界禁地万岭。 她朝顾赦感激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话落,她就要离开,下秒室内烛火一闪,悠悠眼前覆上一层阴影。 顾赦抓住她的手腕:“你还要去救他?” 悠悠愕然,顾赦盯着她一副不加犹豫的模样,眼眸像被深深刺到了,涌起暗色:“你知不知道,他去万岭,是为了救另个女人。” 悠悠反应过?来,师兄是去救霓罗。 她略一皱眉,旋即面色平静地应了声,顾赦见她没有?丝毫打消念头,怒极反笑:“知道还以身涉险,你就” 他咬了咬牙,心头涌起的戾气,让他眼底泛起森冷寒意。 他不明白,为何她能无动于衷。 喜欢的师兄去救另个女人,她还想着去救他,已经喜欢慕天昭,喜欢到这种?地步了吗。 悠悠的确真不在意。 在她心里,慕天昭救霓罗,一定有?他的缘由,他救他的,与她无关?。 她不会阻止他,因与霓罗的仇怨忘了自幼的情分,迁怒他,但她也不会改变对霓罗的想法,若真到了最糟糕的境地,慕天昭执意为了霓罗与她为敌,兵戎相见,她虽不愿,但也绝不会退步 但眼下还不到那时候,此行她是去救自己的师兄,又不是救霓罗。 何况,能找到霓罗最好。 霓罗和大司命、还有?背后那些?人来自仙界,她作?为修仙人士,怎么都?不是对方对手,要对付,只能依靠魔族的力量。 悠悠瞅了眼掌心黑雾,眼底看不出喜怒。 顾赦望着一帘烛光下,那张精致白皙的脸颊,带着的一意孤行,自不归川后,好似被填满的心间,突然像结了冰,凉的厉害。 他忽然发?现,原来他不是特别的那个。 她对谁都?那么好。 至少对慕天昭,就是这样。 悠悠愣了下,发?现背对着烛光的顾赦松了手,垂着眸,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好,我不拦你,你走?吧。” 悠悠犹豫一瞬,看了眼腰间颤抖的古玉,最后轻声道:“我很快回?来。” “不用回?来了,”她刚走?了两步,身后响起阴沉的嗓音。 “走?了就别再来。” 悠悠愕然,察觉这话有?几分赌气的味道,更?像在说‘别走?’。 默了默。 回?头望了眼,悠悠商量道:“那师弟,你来找我。” 话落,她不敢再耽误,身影消失在书房。 室内寂静几许,“砰”的一声巨响,宽大的紫檀木案四分五裂,烟硝中,纸条落了一地。 顾赦盯着她消失的方向,双目发?红。 他才不会去找她! * 万岭。 深夜正是魔物们肆虐的时候。 悠悠顺着古玉指引的方向,一路寻找,但还没找到慕天昭,就遇到了麻烦。 在灵魔界这些?时日,她已对魔物已有?所了解,万骨枯是大魔物的统称,毫不夸张的说,倘若这类大魔物有?灵识,倾巢而?出,不止灵魔界,修仙界与妖界也能轻易踏平。 万骨枯的力量足以撼动天地,而?且皮糙肉厚,再厉害的修士在其面前,都?脆得如一张薄纸。 来万岭后,遇到试图袭击她的小魔物,都?被她释放出的魔尊力量吓退,在威压下瑟瑟发?抖,但没多久,大魔物却受了刺激般,齐齐朝这方向赶来。 没一会,地动山摇。 很快,悠悠便意识到严重性,她被几个强大的万骨枯包围了。 往左,一条吞天巨蟒扬长脖颈,遮天蔽日,所过?之处,森林倾倒被碾得粉碎,往右,状若乌龟的魔物,甩着七个脑袋,撞碎山头而?来。 身后极远的地方,还响起“桀、桀——”的怪叫。 意识到危险,悠悠想迅速离开,但她动作?再快,也跨越不了巨蟒甩尾能横扫的范围。 “砰——” 高山崩顶,铺天盖地的碎石朝她袭来。 漫天硝烟过?后,两块相抵的巨石之下,悠悠在里面躲了起来。 前方庞大的阴影洒落,一个巨大的乌龟脑袋冒了出来,鼻子贴着地面闻嗅,另边巨蟒摇头晃脑,寻她似的,将落地的巨石一块块碾碎。 悠悠看的心头一梗,赶忙敛了气息。 两魔物仍在不断逼近,其中龟状魔物歪着的脑袋,突然注意到这边,嘴里列出滲人的诡笑。 它爬了过?来,口吐人言:“找到啦找到啦,吃掉。” 如孩童般稚嫩的嗓音传入耳中,带着天真的残忍,悠悠浑身寒毛倒竖,嗅到魔物逼近的气息,一阵头晕目眩,心里浮起难以抑制的恶心之感。 “张嘴,” 低沉透着戾气的嗓音响起。 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悠悠身形顿住,脑海一片空白他什么时候在的,难道一直跟着她的。 悠悠睫毛颤了颤,还没回?头,身后的人便靠了过?来。 下一刻,顾赦的长指抵上她的唇,指尖凝着一抹温热。 嗅到一缕血腥气息,悠悠本想闪躲,脑海中的眩晕感,却在这血气中得到了缓解。 顾赦在给她喂血,魔血或许能减轻魔物带来的不适。 隐隐明白了顾赦的意思,悠悠微低下头,舌尖在他食指小心地舔了下。 顾赦指尖一颤。 他本只打算将魔血染在悠悠唇上,猝不及防被柔软的舌尖碰了下,原本满脸的阴霾,被冲击的烟消云散。 他抿紧嘴角,感受到指尖淡淡湿意,全身紧绷,还没缓过?神来,许是见他一动不动,前方会错意的人嘀咕了声,半点不浪费地,又轻轻舔了下。 再次触上的湿软,在顾赦泛红的指尖蔓延。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心口像要炸开,盯着纤细的身影,‘新?仇旧恨’在脑海交织,又气又恼,耳根还不受控制地浮起薄红,他恨不得将她抓住关?起来。 悠悠见嘴边的长指还不动,借着透入石缝的微光,细瞅了瞅。 没流血了啊。 悠悠心生疑惑,本想询问,巨蟒受龟物启发?,意识到他们藏在此处,摇着尾巴扭来。 眼见方位暴露,两物逼近,悠悠凝聚体内灵魔两力,打算殊死一搏。 这时,她又看到个赶来的魔物。 这魔物,比巨蟒和七头龟更?为狰狞可怖。 它身形看起来是个鸟兽,浑身千疮百孔,透着腐烂的味道,灰色的断翼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孔洞,宛如长了无数眼睛,看的人心里发?怵。 它佝偻着庞大的身躯,挥动断翼,拖着两只巨爪在地面留下深深的裂缝。 “桀、桀——” 这怪鸟转眼追上六头龟,带着铺天盖地令人作?呕的腥臭。 悠悠嗅到这味,脸色发?青,恨不得把顾赦指尖再咬两下,但来不及了,她紧盯着鸟龟,一手往后探了探,想带顾赦趁机逃走?。 不曾想,情况突变。 怪鸟与六头龟率先打起来。 悠悠头一次看到凶名?远扬的万骨枯打架,准确来讲,是厮杀,终于知道何为毁天灭地的力量。 天空下起血雨。 怪鸟利爪硬生生撕下两个脑袋,变成四头龟的万骨枯不甘示弱,四条脖颈如伸缩绳般变长,将怪鸟缠绕,死死勒住,张嘴咬住怪鸟的羽翼,撕下它一块血肉,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同?为魔物,吞掉对方能增强自身。 怪鸟发?出凄厉惨叫,悠悠本以为它要输了,谁知下一秒,怪鸟周身散出赤红火焰,四头龟被灼伤松开,怪鸟找准时机,凶恶地摘掉它剩下的脑袋。 “砰——” 如小山般的魔龟倒下,惊起漫天尘埃,怪鸟叼着血淋淋的龟脑,庆贺胜利般,挥动残翼绕着死尸转了三圈。 悠悠倒吸口凉气,若非她有?小部分魔尊的力量,恐怕连这些?魔物的皮毛都?伤不到,难怪历来只有?灵魔界进攻修仙界、妖界,没有?旁界主动攻打它的,有?这些?万骨枯在这片大地上,谁敢来袭。 “嘶。” 趁怪鸟与六头龟殊死相搏,吞天巨蟒已逼近两人藏身之地。 它吐出大量毒液。 凡触及液体的树木,尽数枯萎。 从悠悠视角,毒液如洪水般沿着前方地面涌来,即便施展结界,也抵御不了,她下意识握住顾赦的手,准备破石而?出,带着人能逃多远逃多远。 就在这时,热浪袭来。 一道火墙拦住奔涌的毒液。 悠悠透过?前方烈焰,隐约看到怪鸟身形与巨蟒缠斗起来。 经过?方才一战,怪鸟已然重伤,不是巨蟒对手,但它拼命的攻击,让巨蟒也够呛。 悠悠心道,这怪鸟好生凶猛,吃掉他们的信念太强大了,重伤之躯还要来战。 这场厮杀,最终以巨蟒的退让终结,扭动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远去。 在它走?后,怪鸟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形,浑身流血地朝远处走?去。 竟未来袭。 悠悠露出错愕之色。 “桀——桀——” 安静了许久,让人都?快忘记的怪叫响起,一道黑影从云端蹿出,直奔两块相抵的巨石。 灵魔界上万年没出现的魔尊级法力,吸引了周围数千里的万骨枯,比起寻常魔物的畏惧,它们更?多是觊觎,垂涎三尺。 黑影袭来,怪鸟回?头,愤怒地大叫了声。 它折返,与同?为魔鸟的万骨枯大战。 悠悠终于确认,这怪鸟与其他魔物不一样,不是想吞掉他们,而?是想保护他们。 “你认识它吗?”她下意识以为,是身为魔族的顾赦与之有?何渊源。 顾赦视线从她紧握着他的手上收回?:“不是我,” 悠悠不解,那这怪鸟为何救他们。 外界两鸟还在厮杀,精疲力尽的怪鸟被独爪魔鸟抓起,远离地面后又重重摔下,它嘴里鲜血直流,发?出凄厉的低鸣。 如此数次,怪鸟五脏六腑都?摔得粉碎,挣扎着再也爬不起来。 悠悠不忍,准备出去救它,却被顾赦一把按住,“等等。” 悠悠蹙眉,回?头看到怪鸟艰难地翻了个身,背朝着他们方向,极力遮掩着什么似的,随后咔嚓咔擦的咀嚼声响起。 它在食六头龟的残肢。 这是最快恢复力量的办法。 一场拉锯战持续到半夜才结束,怪鸟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喘气,旁边是被大卸八块的黑鸟尸体。 空气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地面绯红,雨后泥泞夹杂着鲜血。 悠悠快步朝怪鸟赶去,顾赦这次没阻止她。 趴伏在地的怪鸟,察觉到身后逼近一缕的魔气,陡然变得激动起来。 它发?出凄厉叫声,想斥退悠悠的靠近。 散着腥臭的庞大身躯站不起来,怪鸟两只爪子便拼命蹬地,背上歪斜的残翼也扑腾起来,朝与悠悠相反的方向爬行。 它发?出的凄鸣,染上几分哀求。 本想给怪鸟疗伤的悠悠,察觉到它极力的抗拒,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退走?,有?所察觉的怪鸟,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它好像不想见我,”悠悠挠了挠发?丝。 顾赦倚在石上,垂眼看回?来的悠悠干巴巴笑了下,抱着给怪鸟准备的药草,神色难掩低落。 他微叹口气:“我有?个猜测。” * 是夜,怪鸟拖着疲累的身躯,准备朝远处走?去。 电光火石间,一个血丝凝成的牢笼从天而?降,将它牢牢罩住,怪鸟察觉到什么,急切地挣扎起来。 悠悠欲上前,被顾赦一把握住手腕:“再等等。” 怪鸟拼命撞着牢笼,试图逃脱,但悬在上空的魔鳞归然不动,散出的光华前所未有?的柔和,将它笼罩着。 怪鸟哀鸣渐弱,庞大的身躯渐渐变小,最后化作?巴掌大的模样。 即便如此,它在悠悠靠近时,仍怒力埋着脑袋,试图掩盖面容,嘴里发?出可怜细弱的“啾、啾——”声。 悠悠收了魔鳞,心情难以平复。 她方才用的那招,是魔尊传授给她,用来替他抓凤凰的。 眼前这个如臭水沟爬出来的怪鸟,竟然就是魔尊要找的凤凰,传说中翱翔九天的神鸟凤凰。 机缘巧合完成了任务,魔鳞内剩余的传承一下释放出来。 大量的记忆涌入,悠悠脑海闪过?一个个画面。 她神识恍惚,不自觉在小怪鸟身前蹲下来,小心地探去手。 刚一触碰,一滴泪砸在她指尖。 是血红的凤凰泪。 * 万年前。 古域,一座高大山岭内。 尚是少年的魔尊酆昱,在泥泞间,捡到一只受伤的小灰鸟。 缩成毛球状的小鸟,在他掌心瑟瑟发?抖。 “啾”不要杀我啊。 凤落落快哭了。 难以置信,她一个天界的小凤凰,竟然掉到下界,还是连先祖们都?不敢踏入的灵魔界。 传闻灵魔界是无间地狱,住在这片大地上,是比恶鬼还可怕的魔,魔人生性残暴,落入他们手中,会被连皮带骨吃掉,连根羽毛都?不剩下。 脑海充斥着无数恐怖故事的落落,害怕极了。 她修为低微,又受了伤,没办法自行回?到仙界,只有?等族人来寻,在此之前,她不能暴露自己是凤凰。 凤凰有?浴火重生真血。 族内祖婆婆说,若非隔着亡灵海域与修仙界,贪婪的魔人,早已对凤族下手夺取真血了,他们凤族如今凋零,便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落落虽年幼,却是族内公认的小美人。 她与孪生妹妹,拥有?最漂亮的彩色凤羽,这曾让她引以为傲,但眼下,过?于明显的凤族标志,让她不得不狠下心,找来草浆涂满全身,又在泥潭滚了圈,把所有?美丽遮掩起来。 她在泥潭努力翻滚,但没想到,刚变成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鸟,就被逮住了。 是传闻中面目狰狞的魔人,从后面偷袭抓住了她。 挣扎无果,落落一动不动,软倒在对方手掌中,双眼闭的紧紧,歪着头,试图装死骗过?魔人。 她不知道自己发?抖的小身躯,早已暴露得彻底,仍在坚持死遁,直到一个陌生懒散的嗓音响起。 “好丑的鸟。” “?!”小凤凰如遭重击。 她跳起来:“啾啾。” 你才丑。 她是世间最美的凤鸟。 啾完的落落,听到头顶一声低笑。 发?现中计了,她仰起脏兮兮的小脑袋,愤怒地朝狡诈的魔人望去。 入目,却是个皮囊极好的墨衣少年。 少年魔人个子很高,一双浅灰色的眼眸,眼皮薄薄的,清隽的线条很好看,嘴唇润泽,半勾着散淡的笑。 他垂着眼,和煦日光下,浓黑纤长的睫毛清晰可见。 本以为会看到青面獠牙的落落,愣了愣,把啾啾音咽下,头一次对仙族传闻产生了怀疑。 魔人不都?是狰狞可怖吗。 这个少年瞧着,为何比她见过?的人都?好看,难道不是魔人。 但落落很快清醒过?来,她能感应到少年身上流动的魔血,来自曾经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邪恶魔族,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 被其握在手中,落落害怕极了,不知对方想做什么。 林间泉水叮咚作?响,酆昱将泥鸟放在石板上,修长的手没入水流,洗去指间染上的污泥。 以为要被抓去洗澡,落落赶忙逃走?,刚走?两步便被少年按住。 “发?什么抖,以为我要给你洗?”他道。 “别想了,这么丑的羽毛,洗干净我也懒得看。” 知道不会带她洗,落落松口气,随后气鼓鼓地磨起喙。 哼。 她的羽毛才不丑。 不过?当?务之急,是从少年手中逃出去。 “咕~” 肚子不赞同?地叫起来。 饿了好几日的落落,在少年垂下的视线中,掩饰性地,抖了抖脏兮兮的羽毛,羞恼地扭过?脑袋。 天色渐暗,酆昱摘了许多的果子。 随口吃了几个,他倚坐在树下,半阖着长眸,一手搭在曲起的右膝上,另条长腿懒散随意地伸展开来,像是睡着了。 树下一片寂静,凤落落瞅了眼大堆灵果,又瞅了瞅闭目的少年,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走?了过?去,轻啄起一个雾果。 吃一个不会被发?现。 “啾啾。”真好吃。 她吃得欢快,欣喜的摇头晃脑,全然没注意到头顶上方一双似笑非笑的灰眸。 很快吃饱的小凤凰,不仅掩埋了果核毁尸灭迹,还报复性地在少年垂落的墨袖上,擦了擦喙。 她的羽毛才不丑。 少年来这林间,是为了躲避追杀,尽管他看上去不慌不忙。 他带着她,似乎是为了解闷。 堂堂神鸟,岂能沦落到当?魔人玩物,凤落落哪里能忍,找了许久机会,终于在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成功逃了。 但她还没欢喜多久,就被一只浑身坑坑洼洼的魔蛙按住,对方吐出长卷的舌头,不住舔她的羽毛,流着黏糊糊的腥臭口水。 要被吃掉了。 落落前所未有?的害怕。 眼见血盆大口张开,她发?出“啾”的一声垂死哀鸣。 刚啾完,身上倏然一松,魔蛙歪着身体倒下。 落落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眼前被一片阴影笼罩,酆昱居高临下望着她,拔出染血的匕首,灰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知为何,此刻看到他,落落心里孤苦伶仃感达到极致。 她眨巴着眼,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她好想妹妹,还有?族人们。 凤族神脉凋零,她是与族人一起来找神脉的,返程中,不知怎的掉入灵魔界了。 她从小没落过?泪,冷不丁一发?泄,哭得忘情,哭到小身躯一抽一抽的,完全收不住。 酆昱静静等她哭完,才眉梢一挑伸出手:“要不要过?来。” 宛如团小毛球的落落,头一次主动跳到他掌心。 好像,魔人也没那么坏。 但落落很快发?现,不是所有?魔人都?如酆昱般,有?许多半魔人既不好看还是坏蛋,一直追杀着少年。 她不理解,身为正统魔族的少年,怎会被似魔非魔的人追杀。 那可是曾与神族并列的魔族,他们强大可怕的力量呢? 落落不理解,但少年确实不敌那些?人,在围攻中受了很重的伤。 大雨倾盆,酆昱意识不清地倒在地面,墨袍上的斑驳血迹,被雨水冲刷出来,沿着地面蜿蜒流淌。 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但落落鬼使?神差的,半点没想起逃离大计。 她翅膀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咬住酆昱衣袍,努力扇动湿漉漉的翅膀,想将他拖到树下躲雨。 但少年与还是幼鸟的她来说,太沉了。 落落只好去摘大片叶子。 细密的雨点落在酆昱脸颊,如同?万千银针,冰凉刺骨。他浑身发?冷,想起身,但意识昏昏沉沉,好似在水里沉浮。 不知何时,迷迷糊糊间,好似有?个柔软温热的小东西,像毛球般,挨上他的脸颊。 打在脸上的冰雨消失了。 他半睁开眼,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一片大荷叶,盎然生机在风雨间摇曳。 叶根处一只小凤鸟,挨着他,努力撑着‘伞’。 “” 伤不是好了吗,怎么还不逃。 待雨停后,小凤鸟发?现酆昱昏睡过?去,额头滚烫。 她抖抖翅膀上的水,在林间四处寻找,终于找到可用的灵草,但还没来及高兴,就被一张金丝网罩住了。 几个人高马大的魔修现身,欣喜若狂,为首男子一把捏住她,力道大的让她快窒息了。 雨水将落落身上的污渍冲洗干净,露出惹眼的绚丽彩羽。 “真是凤鸟!” “神鸟竟然会出现在此处!” “传闻饮了凤凰血,修为能增强百倍,还有?不老?不死之效!” 酆昱醒来时,头晕目眩,他撑着手臂起身,转了转苍白脸颊,没看到任何小身影。 他身旁,只有?片孤零零的荷叶。 走?了。 酆昱低咳一声,本想离开,想起上次连魔蛙打不过?的小泥鸟,又回?头在附近找了找。 他寻了没多久,就在不远处铺满植被的斜坡上,看到一片羽毛。 羽毛旁,掉落着一株药草,周围地面,脚步凌乱。 酆昱脸色一沉。 * 夜幕低垂。 火架旁,被倒吊起来的小凤凰,宛如具死尸一动不动,鲜血从她颈处刀伤溢出,润湿细绒,从半空滴落到下方接着的碗里。 “先说好,一会每人尝几滴,谁都?不许抢。” 一群魔修商量着分配。 一阵冷风袭来,枯木上的火焰忽然暗下。 众人望去,不知何时立在暗处的少年,手持短刀,眼皮要掀不掀,冰冷的眸光从他们脸上挨个掠过?。 一声声惨叫响起,枝头被惊扰的乌鸦,四处逃窜。 失血过?多的落落,身体如置冰窟,冷的失去了知觉,在她迷迷糊糊快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落在一个温热熟悉的掌心。 她愣了半晌,眼睛湿湿的,旋即动了动脑袋,松开了紧握的小爪子。 一片散着药香的草叶,落在酆昱掌心。 少年昏睡时,一直对她说着‘别走?’,看起来,难过?极了。 “啾~” 她去采药了,没有?走?哦。 酆昱愣住,灰眸盯着药草许久,食指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笨蛋。 第116章 [VIP] 第 116 章 意识到凤族身份暴露, 凤落落醒来后,有点紧张不安,又?有几分?期待。 但酆昱仿佛仍未意识到她是?凤凰, 如往常一般待她,给她摘些?果?子,用叶子盛些?水喂她喝。 好?像一点也?不觊觎凤血。 “啾。”她忍无可忍,轻啄了下?他指尖。 小凤凰仰头,刻意地抖了抖身子,浑身散开的彩羽在阳光下?,透着炫目柔和的七彩色泽, 漂亮极了。 她不是?小丑鸟。 她很漂亮哒。 但少年像没明白她的意思,灰眸只泛起微末的波澜, 淡笑了声,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想吃果?子了。” 小凤凰气鼓鼓。 追杀酆昱的人依旧存在, 不仅如此, 关于凤凰的消息不胫而走,在秘境内扩散开来。 落落尽管努力掩饰光彩, 那精致的身形,别致的凤尾还是?让有心人一眼认出。 这是?片有结界笼罩的古迹秘境,她取代了秘宝,成了境内的香饽饽。 而此后, 无论遇到谁,即便对手?再强少年也?没逃过,他知道, 必须让有关凤凰出世的消息, 封锁在秘境内,外界无需知晓。 最终, 待秘境再开启时,只有酆昱一人走了出来。 等在外面的古域魔修一阵欢呼,没人注意到,少年腰间胀鼓鼓的袋子里,藏了只小毛团。 离开秘境后,落落才知道酆昱的身份,他是?古域的殿下?,与她和妹妹羽柔在凤族的身份差不多,不过他不像她会?想家,他不想回魔宫,孤身在外历练。 春去秋来,她跟着酆昱四处游历,见识了这片魔土的辽阔壮美,天界所?没有的风景,最令她兴奋的是?,她看到了雪。 那日她蹲在酆昱肩膀,路过一处山,看到山顶白茫茫一片。 小凤凰惊喜地睁大眼睛。 是?雪! 凤族所?在的仙境,从未下?过雪,她只在话本里看过。 落落眨了眨眼,看到一片片雪花晶莹剔透,从天空飘落,遍地是?洁白的雪。 她前所?未有的欢喜,但很快,便感?到了不适。 呼啸冷风将她吹得东倒西歪。 雪是?冰冷的。 她天生畏寒,一点冷都受不得,只不过用爪子踩了踩雪,就病倒了。 之后很长时间,整只凤病怏怏的。 酆昱再不去冷处历练,只寻春暖花开之地。 落落对雪景念念不舍,但知道身怀天凤之火的自己,不适合靠近寒冷之地,只好?时不时对着白色的东西“啾”一声,过过干瘾。 “要是?有温暖的雪就好?了。”她忍不住嘟囔。 * 又?一年春去秋来,凤落落长大了点。 从掌心大小的毛球,变得有巴掌大了。 她身上的凤凰痕迹越发明显,酆昱用了各种方法帮她遮掩。 落落有些?发愁。 她只有渡劫化成人形,觉醒真凤之血,才有回到仙境的希望,但神鸟化形不是?件易事,惊天动?地是?少不了了。 她目睹过族内一位姐姐化形,凤舞九天,百鸟前来朝拜,漫天跳跃着绯红的火焰,若在灵魔界如此,会?被坏魔人盯上的。 落落有些?怕,但她离化形还早得很,没有千万年的修行是?不可能的。 酆昱最近时常看古籍。 落落不识魔族古文,只看到书页上有凤凰族人,她兴奋地啾了啾。 翻完古籍,他浅灰色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似乎在思忖着什么,随后停止了在外的历练。 少年回了魔宫。 回去的那日,天色阴沉,下?着雨。 四处湿答答的,落落不喜欢潮湿的气息,窝在酆昱暖和的大氅里,只肯探出个?脑袋。 她睁着琉璃似的眼眸,隔着雨雾,看到期待已久的古域魔宫。 魔宫很大,宫门庄严宏大,一砖一瓦透着富丽堂皇的味道,但落落觉得有些?寒碜。 她小时候看过的书籍里,记载的魔宫,凌驾九重天之上,与神族居住的神界毗邻,拔地而起的宫殿,涉万丈白玉长阶,两侧共九十?九座恢弘大殿,玉阶尽头,便是?魔族最强者居住之地,屹立天地之外的万古魔殿。 看来魔族确实没落了。 凤落落暗自嘀咕,侧侧脑袋,往少年温热的胸膛贴了贴,待到了少年住处,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不该嫌宫门寒碜,因为酆昱住的地方更?小更?破旧。 “啾啾,”被酆昱放在给她搭的草窝里,落落跳来跳去。 不过,她不嫌弃他哦。 刚开始,回宫的一人一凤过得尤其艰难,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 但没多久,酆昱的住处愈来愈大,后来,变成府邸,再后来,变成了极大的宫殿,落落听到那些?人开始恭敬地唤他“魔君”。 少年魔君不知从何处找来了文玉树。 散着五彩光芒的玉树,甚是?美丽,落落很喜欢这树,时常在玉树上栖息。 当然,她的凤羽,比这玉树还漂亮。 落落还是?天天跟在酆昱身边,但少年逐渐到了及冠年纪,英俊的面容,吸引了许多许多女子,其中不乏倾国之色。 在酆昱喂她灵果?的时候,已会?人言的落落,嘀咕道:“我幻成人形,也?会?很漂亮,比、比她们还好?看。” 酆昱灰眸微动?,不以为然地笑了声。 小凤凰:“真的!” 酆昱灰眸浮现出笑意,对她争论漂不漂亮这回事,仍是?不以为然。 小凤凰以为他不信,于是?努力修行,加上酆昱每天给她的天灵地宝,比她在族内都吃得好?。 以为她日日夜夜勤苦修行,打着瞌睡都想着化形,是?为了早日回到天界,回到凤族,酆昱摸了摸小凤凰脑袋,冒险去了亡灵海域,给她弄到了曾经陨落在这片海域的上古凤灵。 凤落落修为暴涨。 本以为还遥遥无期的化形,突然降临了。 那日古域上空百鸟朝凤的美景,目睹之人只觉永生难以忘记,底下?无数的画师写手?,将这幕记载于册。 从未有过神鸟降临的灵魔界,漫天华彩,展翅的凤凰翩翩起舞,浑身羽毛从七彩化成九彩,在一片耀光下?浮现出凤身轮廓,如仙神下?凡,华光万丈。 但落落在整个?化形过程中,漫长而凶险。 往常族人在仙境化形,都有几位族长护法,还有失败的可能。 她如今身在灵魔界,更?是?凶险。 但她不怕,她知道酆昱在外守着。 酆昱一直将落落神凤身份隐藏的很好?,但化形,是?瞒不住的,不过他很早就为这天,准备好?了一切。 九域势力最强的太古,所?有重兵把守在幽山附近,但他没料到,落落直接觉醒了凤族最强的上古血脉。 七彩凤羽进化为九彩,不止灵魔界,各界都浮现出异样,上三界都感?觉到了,觊觎的目光太多了。 凤落落对此一无所?知,觉醒凤脉的过程尤为艰难,她险些?筋脉尽断,好?在有酆昱给她准备的上古凤灵。 她借此机缘,不仅成功觉醒,还成功觉醒了最强凤脉。 渡劫成功后,她失去所?有的力气。 周身环绕的彩光还未散去,酆昱如承诺的那样,出现在她面前。 不知外界过了多少时日,落落琉璃似的眸子,轻眨了眨,发现酆昱脸色莫名苍白,她本想询问,酆昱看到她的那刻,灰眸微微睁大了眼,旋即躲避似的,侧过脸,落落还没开口,凉飕飕的身躯被大氅裹住。 “你受伤了吗?”落落闻到血腥味。 酆昱默了瞬:“没有,” 落落没有力气多问,浑身无力,酆昱将她打横抱起,身形一闪便出现在魔宫,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寝宫走去。 留下?身后一群被喝令不许抬头的宫人,一脸茫然。 方变成人形,还有些?不习惯,落落轻轻摆动?着腿脚,裸白细长的双腿,盈盈一握的雪足,从裹着的大氅里探出,晃来晃去。 她脑袋微动?,乌发间插着一支九彩凤翎,抬起绝美白皙的小脸。 不知想到什么,她小声问:“我是?不是?比,比她们还好?看。” 酆昱唇色很红,仿佛被血染过一般。 他低眸看她,皱眉道:“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落落听不太明白:“那到底是?不是?比那些?女子都好?看。” 酆昱沉默半晌,似是?无奈地叹口气,灰眸映入女孩绝美容颜,低“嗯”了声,“你比任何人都好?看。” 嗓音低缓轻柔。 落落感?觉他声音仿佛融了糖,她听了心头酣甜,前所?未有的欢喜,觉醒上古凤脉都没这句话让她开心。 落落本以为,渡过此劫后,她能与酆昱继续在一起。 可是?,酆昱一句话让她如之冰窟:“你的族人应该很快会?来找你,你该回去了。” 落落愣住。 朝思暮想的愿望能实现的时候,她却犹豫了,而自从渡劫回来后,她便甚少能看到酆昱了,她每次去找他,都被侍卫拦在殿门外。 落落以为是?化成人形不方便的缘故,她化成小鸟,像往常一样飞入大殿,却被一层无形结界拦住,弹了回去。 落落如今修为大涨,毁掉这结界不成问题,但她不想惹酆昱生气,于是?乖乖守在殿外,可是?,每日形形色色进出大殿的人有不少,唯独不见他。 他一直待在殿内一间阁楼里。 一天,她终于被允许踏入阁楼。 落落欢喜地踏入,看到的一幕,却让她停下?脚步,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 酆昱并非她以为的身体不适,面色很好?,他倚在床头,衣襟松垮,露出大半紧实的胸膛,曲起一条长腿,怀里正抱着个?白衣女子。 “找我何事?”他语气淡漠。 落落张了张嘴:“我” 她眼眶发红,感?觉一瞬间呼吸被剥夺了,几近窒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脑海一片空白的看着他。 那女子玉白的手?在他胸口抚摸,撩火似的,嗓音娇媚:“君上。” 酆昱捉住她的手?,好?似轻柔地抚摸了下?,随机冷漠地侧过脸:“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退下?。” 落落死死咬了下?唇,不肯离去。 酆昱似乎也?懒得与她多言:“既然不走,就在此处看着。” 床幔轻摇,女子娇弱地惊呼了声,被酆昱翻身压在床上。 她衣衫半截,露出莹白的肩头,酆昱将头埋在她颈部,修长的手?落在她细长的腰带,没什么耐心似的,骨节分?明的长指直接撕烂了对方衣衫。 女子一下?娇喘起来:“啊,君、君上,慢点” 落落浑身血液倒流。 她再也?看不下?去,也?忘了自己是?如何转身,一步步走出房间,等她回过神,已经离开了阁楼。 她摸了摸脸,又?望了眼天空。 没下?雨,怎么都湿了。 另边内室,酆昱拢了拢衣襟,抹去嘴角一缕血迹,“滚——” 被挥落在地的灵楠,娇媚的脸蛋露出怨毒与不甘:“你还真是?怜惜她,这种时候,还有演戏给她看,对我们倒是?利用完就扔,” 酆昱冷眸望去:“你可以拒绝。” 灵楠恨恨咬牙,眼底的恶毒一闪而过,她穿上衣服,离开阁楼内,略一思忖追上了落落。 * 浑浑噩噩走出阁楼后,凤落落眼里噙着包泪打旋,低埋着头不知该去哪。 就在这时,天边一道火凤幻影飞来,携着家族的书信。 她觉醒成九彩神凤的事,惊动?了上界,族内终于发现失踪多年的她在灵魔界,派凤影传来消息。 托她的福,她的孪生妹妹羽柔也?幻成人形了,亦是?九彩神凤,原本死气沉沉的凤族一下?双喜临门,天君都派人前来祝贺。 另外,族人让她速归,灵魔界不是?久居之地。 凤落落望了眼漆黑的苍穹,觉醒血脉后,她已能突破下?界的结界,回到原本的仙域。 多年夙愿近在咫尺,她心中欢喜。 可是?,落落回头看向灯火辉煌的阁楼,眼眶发红。 她舍不得他。 但他赶她走,一定是?不喜欢她了。 落落眼泪啪嗒啪嗒直落,在凛冽的风中,弯腰蹲缩在角落,感?觉难过的快要死掉了一样。 就在这时,灵楠找到了她。 落落不喜欢她,抿着嘴想走,但灵楠一句话让她止步,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快死了。” 凤落落脑海一片空白。 “你渡劫化形了整整半月,你知道有多人想要你的命吗,你这半月的安宁,是?他来命换的,你知道为了助你化形,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灵楠满怀妒恨地盯着她。 落落耳边一阵轰鸣,渐渐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只牢牢记住了一个?东西。 鼎毒。 不过十?日,酆昱五脏六腑已被鼎毒侵蚀,魔丹也?在迅速融化。 鼎毒是?他用太古域宝古鼎的反噬,无药可医,若非换做旁人,早在被反噬的第一天便身殒了。 他撑了十?天,也?到极限了。 酆昱站在阁楼高处,俯瞰空旷的地面,那夜后,阿落没有再出现在阁楼外,应当回去了。 酆昱咳着血,总算放心了些?。 三日后,弥留之际,他轻轻攥了攥手?中的凤翎,落在上面的视线渐渐模糊,恍然间,仿佛又?看到那张玉白美丽的脸,贴在他手?背,轻蹭了蹭。 “啾,” “啾啾,” 酆昱没死,犹如神迹般活了过来,。 不仅如此,他修为更?进了一步,迈入所?有魔修梦寐以求的至尊境。 他睁开眼的时候,守在床边的女子,憔悴苍白,发现他醒来,眼眶里的泪顷刻落了下?来。 灵楠说是?灵家秘术救了他,为他换了全身的血,鼎毒随血液一并离开了他的身体。 酆昱检查身体,确如灵楠所?言,他指尖溢出的血,不似过去的猩红,而是?透着柔和的浅红。 他与灵楠也?曾是?青梅竹马,幼时见她哭,他总会?有所?触动?,后来她因他无心魔君之位,舍他选择了旁人,他离开了魔宫,再回宫时,倒心无波澜了。而如今,无论对方为他欢喜还是?担忧而落泪,只会?让他有些?厌烦。 不过她和灵家到底帮了他。 他问她,想要什么。 灵楠看他的眼神充满爱恋与欢喜,一字一顿:“魔后。” 这是?她的野心,从小想要的东西。 酆昱听着意料之中的回答,看着她:“如你所?愿。” 自一场神魔大战,定下?六界格局后,世间再未出现过踏入至尊境的魔。 酆昱的突破,与上三界而言,比九彩神凤造成的轰动?更?大,尤其是?仙界,心有不安的天君,派仙将密切关注着酆昱的动?向。 成为魔尊,酆昱逐渐发现以前看不到的天地,弄清了各界局势。 他所?处的灵魔界,与修仙界、妖界为下?三界,统称修真界,而传说中的天界、鬼界是?真实存在的,为上界。 鬼界局势未定,一片混乱,只有一个?鬼王君烬统领着。 九重天上的天界,又?分?为神界与仙界,神界最为神秘,屹立于九天之巅的恢弘神殿,是?酆昱目前唯一无法用神识窥探的地方,仙界则十?分?广阔,有十?八仙域。 其中,就有凤族栖息之地。 突破到至尊境尚没多久,酆昱无法亲身临至,只能用神识窥望这片凤域。 他在凤域,看到了一棵古老的梧桐树,比魔宫那棵,他曾为小凤凰找的文玉树,大上数十?倍,栖息在树间的那只凤凰,有着独一无二的九彩羽毛,日暮金辉中,漂亮的不可方物。 那神凤跃下?树时,落足幻化成人形,一张他见过最美的容颜,笑得那般欢喜。 她终于回家了。 在族内众星捧月,像公?主一样。 酆昱本以为无处着落的心会?就此放下?,但许是?离得太远,他发现回到族内的落落,不再有在他身边时的熟悉模样。 日复一日,他变得莫名烦躁。 仙界的人发现他神识的窥探,似乎很紧张和忌惮,加派了很多人盯梢他,满是?敌意。 但他对他们没兴趣。 酆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她过得很好? 好?丑啊—— 一座荒芜山岭里,凤落落注视着溪面倒映出的自己。 她与酆昱换了血,把酆昱体内的鼎毒吸走了,这布满魔气的鼎毒着实厉害,在她体内肆虐,她虽没有死,却被毒气侵蚀的不成模样。 她以前漂亮的彩羽变得灰暗,全身溃烂,看起来血肉模糊,这些?伤口即便好?了,也?无法恢复到从前,在她真身形成密密麻麻的黑色窟窿,难看极了。 从外形上,已看不出是?凤凰了,像只丑陋至极的怪鸟。 她嗓音也?变得粗哑,开口像鬼叫般凄厉滲人,再发不出凤鸣,连“啾啾”的咿呀声都无法做到。 更?糟糕的是?,她开始向魔物进化,身形在毒素影响下?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饿。 不知为何,她还想食人。 翱翔九天的凤凰,是?给世人带来祥瑞的,怎么能吃人。 落落害怕极了。 她躲到了不见人烟的深山老林里,饿了就使劲往嘴里塞树果?吃,拼命地抑制这股恶念,但她身形越变越大,大到一般山林,掩藏不了她,体内的毒也?越发厉害。 人们发现了她。 叫嚷着魔物,吓坏了似的疯狂攻击她。 他们不强,一群连魔修都不是?的村民,她一口气就能吹倒,朝她掷来的武器是?些?锄头镰刀,连她皮毛都伤不到。 但她还是?被砸的有些?疼。 因为所?有人都打她,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落落只好?四处逃窜,但每到一处地方,都要受到驱除,渐渐的,在灵魔界与妖界毗邻的边缘一带,关于魔鸟的传说铺散开来。 一些?自诩不凡的魔修前来,想要捉住她, 落落没有容身之处了。 她很饿,还很累,一群在她眼里,如同诱人食物的魔修一直围剿她,她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按住那些?魔修吃掉,幸而每次都在对方惊恐尖叫声中清醒过来,然后逃也?似的,拖着巨大的身体离开。 食人魔鸟的传闻,愈演愈烈。 围剿落落的人越发多了,后来一日,她从那些?魔修交谈中得知,古域魔君要娶魔后了。 落落脑海一片空白。 古域本就是?九域第一,酆昱又?突破至魔尊,再也?无人可撼动?地位,古域一时风头无两,另八域都识时务的暂避锋芒,俯首称臣。 古域魔君迎娶魔后这等大事,自然八方来贺,连修仙界各大仙门都送来贺礼聊表心意。 大婚当日,普天同庆,远在灵魔界边域的城池都张灯结彩,为这场三界瞩目的盛世婚礼添砖加瓦。 躲在崖底下?的落落,在潮湿阴暗的山洞里蜷着溃烂的身体,浑身血迹斑斑。 不知为何,心口疼的厉害,眼泪止不住落下?。 她好?想见他,就算以这般丑丑的样子,就算被嫌弃讨厌,她也?想见他,好?想好?想。 落落残翼撑着石壁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快看,找到了!” 前来狩猎怪鸟的一群魔修,欣喜若狂, “桀——” 浑浑噩噩的落落吓得往后一缩,竭力遏制心底恐怖的欲望,大叫了声,想把这些?人吓走。 走开,快走开! 她不想吃他们,她要去找酆昱。 她好?想他啊 这么大的魔鸟,体内的兽丹该有多大。 众人露出兴奋之色,祭出法器发动?攻击,但没多久,他们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原本一直瑟缩畏惧他们的怪鸟,在某个?刹那,一双灯笼大的眼睛,忽然诡异地望着他们,眼底一片猩红。 落落被魔性笼罩的意识,一片昏沉,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感?觉眼前一片血色,耳边充斥着绝望惊恐的尖叫。 “救命、救救我——” “快、快逃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吵的她心烦意乱,抑制不住心底的暴虐戾气。 不知过了多久,恐惧的尖叫偃旗息鼓,落落浑浑噩噩的意识清醒过来,一座变成废墟的城镇映入眼帘。 她不知在洞穴里么,怎么来这了 “杀了它,” 半空,赶来支援的魔将下?令。 “封锁消息,今日是?魔君大喜之日,不能让任何人扰了魔君魔后的兴致。” 话音落下?,魔将正要动?手?,却看到眼前的怪鸟突然疯了似的,凄厉的惨叫起来,浑身颤抖的不成样。 她一双布满黑窟窿的染血翅膀,遮在头顶,看到脚边遍地残骨的那刻,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拼命地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 半空响起的叫声,仿佛是?垂死哀鸣,充满无助绝望,决定诛杀它的魔将们都愣住。 “它、它怎么了” 落落逃了。 彻底远离了古域。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去找他了。 * 古域魔宫。 酆昱倚靠在文玉树下?,盯着掌心凤翎,有些?失神。 他身处的这片天地很宁静,没人敢打扰他,直到一个?身着喜红嫁衣的女子闯了进来,声嘶力竭。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酆昱灰眸流露出淡淡不耐:“你要当魔后,我成全你了。” 灵楠怒极反笑。 是?啊,她是?成了魔后,但魔君已经不是?酆昱了,他禅让给了他弟弟!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酆昱眼神冰冷:“我已经做到承诺的,你不要可以走。” 灵楠面色一僵,成为太古最尊贵的女人,是?她从小的愿望,纵使脱下?这嫁衣,酆昱也?不会?给她丝毫眼神,她便一无所?有了。 “酆昱你好?狠的心。”对上那双无情的眼眸,她眼泪夺眶而出,最后带着怨毒的目光,盯着酆昱大笑起来。 “你还在想她,哈哈、哈哈哈” 酆昱看着陡然笑得像疯癫了般的女子,本有些?不耐,不知为何,在对方怨毒的眼神中,心底不安逐渐不断放大。 他握紧凤翎,当夜不再用神识,而是?强行用一缕元神去了趟仙界。 天界,仙王宫。 自神魔大战,定下?六界格局后九万余年,世间诸魔再未有突破至魔尊位者。 酆昱的出现,比九彩神凤更?令仙域轰动?。 身为天君的钟离道一,察觉酆昱已能做到元神出窍,进步之神速,背脊一阵发凉。 仙王宫。 钟离道一脸色难看。 “魔尊虎视眈眈,本君只怕过不了多久,他真身便能来临。” 仙族与魔族不共戴天,绝不能放任自由,但以仙族之力,魔尊已超出他们能掌控的范围,下?界那些?仙修亦不是?对手?,不知不觉,冒出了个?大麻烦。 他更?担心,酆昱是?上古魔族落寞数十?万年后,即将苏醒的象征,人皇预言之人。 倘若如此,与仙族而言是?灭顶之灾。 察觉到天君忧思,身为仙族太子的钟离道竹上前:“父君,儿?臣有一计,可解眼前之危。” 钟离道一:“速言。” 钟离道竹将这些?日子的发现道出,酆昱神识一直密切关注着凤族公?主凤羽柔,结合灵魔界出现的九彩神凤,当即道:“儿?臣以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早布局,请君入瓮。” 天君微眯起眼:“你是?说” 隔日,钟离道一在仙王宫大殿召见了凤族族长,商议起为仙族太子纳妃一事, 凤族神脉渐没,不复上古辉煌,亟需仙族相助。 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凤族族长暗叹口气。 神魔大战后,魔族落寞降界、神族避世不出,原本在这两族之下?,尤为暗淡的仙族横发逆起,成了神魔大战中最大的赢家,凤羽柔若非托落落的福,觉醒了上古凤脉,甚至没资格成为太子正妃,未来的天后。 没有其他退路,族长只能答应此事。 “对了,”天君淡声道,“还有一事,需要未来的天后相助。” 钟离道一秘密召见了凤羽柔。 以往,酆昱神识扫去,偶尔会?发现阿落蹙着眉,忧虑着什么,待他元神能越界,终于知道她在为何烦恼。 凤族神脉凋零,若无新?的神脉出现,他们一族会?走向灭亡,就像上古时期,那些?曾经辉煌到称霸鸿荒的诸先?天神一般,消失在天碑记载的历史河流中。 酆昱心道,他会?帮她找到神脉的,不过他还没来及说,她就出事了。 不知她犯了什么错,被仙族抓到陨星台,受九重雷罚。 酆昱元神并不能时时离体,发现此事的时候,九彩凤已在陨星台,受了第一道雷劫,遍体鳞伤。 赶来的魔族老者,没能阻止酆昱。 凭一缕元神的力量不足以救人,酆昱用真身强行打破了结界,闯入仙域,把女孩从陨星台救了下?来。 一路仙将死伤无数,直到南天门,天君率领十?八位仙域主将他拦住。 “酆昱,你当真来了,”天君望着满地仙尸,意识到酆昱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脑海深处对魔族的恐惧重新?浮现,他一面压下?心惊,一面杀意更?盛。 “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 绝不可留此祸患。 意识到仙族是?冲自己来的,落落是?无妄之灾,酆昱冷下?脸,一手?将小凤凰护在身后。 来此之前,酆昱尚疑惑仙族为何对他抱有敌意,直到此刻,与天君面对面,他忽然发现了个?秘密,灰眸微眯。 “我说,你这个?仙族的君王,以前该不会?是?我魔族的” “住口——!” 钟离道一陡然暴怒,直接召出本命仙剑,不顾一切斩向酆昱,“来人!给本君杀了他!杀了他!” 登时,十?八仙域主和埋伏在暗处的一百零八位上仙,一起袭去。 酆昱刚突破至尊位不久,修为尚不稳固,即便如此,他还是?能一面护着小凤凰,一面迎敌。 站在一旁观战的钟离道竹,越看越心惊,他终于明白父君为何如此忌惮下?界魔族了,一个?魔尊而已,就如此难对付,当年拥有数以千计魔尊的魔族到底有多凶猛,统领这些?魔尊的魔神,又?有多可怕,还有 钟离道竹回头,望向九重天之巅的神殿,眸光发颤。 难以想象,可与之一战的神族有多厉害,能将恐怖如斯的魔神诛杀在太微之境的神帝,又?有多强大。 难怪一场神魔大战,将天地搅成一团浑水,成为自先?天神战后最可怕,对后世影响最深远的大战。 与上古神魔相比,仙族确实还差了些?东西。 不过,再辉煌也?是?过去了。 钟离道竹视线落回,冷眸朝酆昱瞥去,要将他诛杀在此的信念更?加强烈。 混战之中,酆昱听到身后一声痛苦低吟,他稍一分?神,被金仙击中,护着小凤凰退到南天门处。 “你怎么样?”酆昱身后,轻颤的声音响起。 她似乎怕极了,微微贴上他的背后。 小凤凰还是?小肥啾的时候,就很胆小,每次他受伤,她都要瑟缩红眼许久,眼下?估计被吓坏了。 酆昱咽下?喉间腥甜,稍一回头,轻声安慰道:“别怕,我” 剩下?的话,他尚未出口,一把仙匕从后方穿过他魔丹。 酆昱微微睁大了眼,那匕首飞快抽走,握着匕首的主人也?迅速退了步。 他回过头,看到女孩强忍紧张,一脸镇定地微扬下?巴:“我可是?神凤,怎么可能跟你一个?下?界魔人离开。” 凤羽柔说完,发现天君和仙族太子都露出赞赏的目光,不由得意地扬起嘴角,但下?一刻,她脖颈便被只大手?死死掐住。 凤羽柔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满脸暴戾的男人。 他盯着她,双目赤红:“你不是?阿落,你是?谁!” 他的阿落,绝对不可能伤他。 仙匕哐当落在地下?,凤羽柔何曾见过这般凶恶的人,被掐住的脖子像要断掉,意识到对方真想要她的命,她吓得脸色惨白。 好?在这时,一道仙力袭来,迫使酆昱松开她。 仙匕重创了酆昱,众仙趁机杀去。 酆昱眼底一片血色。 这个?、这个?女人,不是?阿落,那他的阿落去哪了?! 想起灵楠诅咒般的大笑,蓦然间,无以名状的恐惧笼上酆昱心头,他心头戾气翻涌,将所?有挡在眼前的东西杀了个?干净。 那日血染南天门,上仙死伤无数,魔尊再次掐住了凤羽柔的脖子,如地狱来的修罗。 “她在哪,” 凤羽柔浑身战栗:“我、我不知道姐姐在哪,她没有回来过,你别杀我,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都是?他们逼我的!”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凤羽柔顶着和凤落落一样的面容,哀求道:“你放过我,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是?她的亲妹妹,你杀了我,姐姐一定会?伤心的!” 酆昱指腹在她脆弱的脖颈摩挲了下?,灰眸微闪:“对,以她的性子,一定会?难过。” 见有转机,凤羽柔心头一喜,但笑容还没浮现嘴角,死亡的恐惧感?便随青年指节力道袭来。 她难以置信地对上男人猩红的眼眸。 “可本座眼里,只容得下?她一只神凤,你还是?去死吧。” 不可理喻的疯子 * 灵楠想过这天会?来,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更?没想到,他会?如此薄凉与疯狂,她终于感?到害怕,交代了所?有。 换血哪里对鼎毒有效,那日,是?凤落落与他换了血后,用身上最珍贵,凝聚所?有涅槃之力的一滴凤凰血,放入他魔丹内,才让他活了下?来。 她坦白了,他依然没有放过她,怎么都找不到阿落后,愈发疯狂。 她终于意识到,他是?想拖着她、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灵楠最终崩溃了,大笑诅咒他:“你的小凤凰,变成了世上最丑陋、最恶心的魔物,酆昱,你永远也?找不到她,永远也?找不到了哈哈哈” 她已经疯了。 酆昱最终杀了她。 因为魔丹受到的致命一击,让他也?命不久矣。 他拖着重伤之躯,在世间寻着阿落的身影,可惜直到生命的尽头,都没能找到。 他最终,倒在了一个?午后。 阳光明艳,酆昱躺在石峰上,眼眸倒映出的苍穹,却是?一片灰暗。 那只小笨鸟,竟然怕他嫌弃她变成魔物,藏起来不见他 她不知道,他生来,看到的一切都是?灰色的,直到秘境遇到她。 小凤凰裹着草浆和泥泞,可头顶一点细绒还泛着彩色,那点彩色,在旁人眼里实在难以被发现,但落在他眼里,却似暗夜里的一点星火,醒目极了。 他的世界,第一次除了灰色,还有其他颜色闯了进来。 从初遇的那刻起,她就成了他眼中最美好?的事物,世界里唯一的色彩,那般明艳动?人的小凤凰啊。 魔尊陨落天道峰的那日,天生异象。 整个?灵魔界的上空,飘起了雪,久久不绝。 只剩生存本能的小凤鸟,在幽暗潮湿的林间,犹如傀儡般吃着魔物,吃完,她忍不住呕出,魔物本能却让她继续进食。 反反复复的折磨中,天空忽然下?起了雪。 世间白茫茫一片。 雪花柔软,落在她的眼睛里,竟一点不冰,暖热的,仿佛带着熟悉的温热气息 她好?像忘了什么。 小凤鸟愣了愣,呆呆站在温暖的雪地里。 不知为何,心好?疼。 第117章 [VIP] 第 117 章 缩在悠悠掌心的凤鸟, 小毛球似的,浑身彩绒在风中拂动,泛起九彩颜色。 似乎发现身体的变化, 凤鸟原本逃避似埋起的脑袋,终于缓缓抬起,看到?悠悠面容的那刻,小凤鸟愣了?愣,又看向女孩身边的玄袍青年。 “啾、” 她环顾四周,神色茫然:“啾啾”。 顾赦修长的手伸向她。 悠悠看了?眼他,在凤鸟微微闪躲中, 顾赦垂着眼帘,似乎觉得有趣, 勾唇半强迫地摸了?摸那小脑袋。 悠悠没有他的闲情逸致,她望着不住左右张望, 啾啾叫着的小凤鸟, 心里沉甸甸的。 小凤鸟尚意识不清,但多半是在寻魔尊。 她之前用了?魔尊的力?量, 让小凤鸟误以为是魔尊来了?,所以一边拼命保护她,一边逃也似的埋着脑袋,死也不想让她瞧见她变成魔物的模样。 小凤鸟还不知道, 魔尊早就身殒了?。 在万年前就死了?。 悠悠抿唇,望了?眼将凤鸟体内的毒性吸走?,在半空暗光一闪, 化成粉末的魔麟。 夙愿得以实现, 继承魔尊意志的魔麟消失了?。 悠悠望着掌心柔软的小毛球,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放出紫圣宫,进去看看那缕将她困住的魔尊残影还在不在,但没等她动作?,不知名的浑厚力?量涌入体内,与此同时,她眼前一黑,意识瞬间被阴暗的气息笼罩。 林间,捧着小凤鸟的女孩,身形一晃,清澈的眼眸变得幽暗至极。 酆昱睁开眼。 他望着视线中的小凤凰,心脏剧烈跳了?起来,苍白的指尖发着颤,正小心翼翼朝阿落伸去,一个散淡的嗓音在旁侧响起。 “真是卑鄙啊。” 酆昱眼神一变,侧过脸,这才注意到?身旁站着个人。 青年身形高大修长,一袭玄袍,深邃英俊的五官被林间暗光笼罩,像铺了?层阴霾,眼眸狭长,正一眨不眨盯着他,眼神阴鸷至极。 “久仰大名,酆昱魔尊,”叫着魔尊,他神色倒看不出一点恭敬。 酆昱反应过来,这是那滴魔血的主人。 “你早就知道。” “没那么早,”顾赦嗓音沉沉,竭力?压制心底涌起的戾气。 他在看到?凤鸟恢复真身,安然无?恙的那刻,才意识到?悠悠可能有危险,如果再早一点察觉,他不会让酆昱有机会。 万年前,酆昱陨落是真的,留下一缕不甘的残念也是真的。 传承却是假的,待有人继承他全部生前的力?量再用残念夺舍,才是真的。又或许,传承是真的,只不过酆昱死灰一般的残念,在触碰到?凤鸟时,忍不住复燃了?,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也不甘心就此消弭。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抑止不了?顾赦现在想要将其碎尸万段的心。 看了?看顾赦,意识到?魔族出了?位不错的后辈,酆昱眼神露出几分欣赏,不过,仅此而已。 他将还在本能寻着他的阿落拢到?怀里,捂了?捂小凤凰的耳朵后,嗓音变得冰冷,“同为魔族,你既能猜到?我的心思,当?知道,已经?晚了?,虽然可惜这位小友,但我不可能放弃。” “你若与我为敌,”伴着酆昱这话?落下,林间寒风呼啸,空气忽然冷下几分。 “你既不是我的对手,也舍不得伤这副灵身,只会自寻死路。” 换做旁人,酆昱不会如此废话?。 但他体内流淌着魔族的血,去过天界,接触过一些秘幸后,他对眼前难得的年轻后辈,还是起了?些爱护之心。 倘若能说服对方?最好,他甚至可以亲自教导他,培养出另一个魔尊,或者更?高 但酆昱话?音落下,便发现顾赦低声笑了?。 “这话?,我原封不动还你,” 酆昱觉得可笑。 这小辈当?真狂妄,他虽无?法达到?生前巅峰状态,但对付他足以。 他一眼能看穿他所有的修为,或许是那颗嗜血珠和万年妖力?给了?他信心,这些东西对付其他人足以,但在他面前,却远远不够。 酆昱耐心也到?了?尽头:“你若执迷不悟,本座” 他抬指瞬间,四周空气一凝。 幽冷的林间,忽然被黑暗死亡的气息笼罩,连带万岭上空,都暗了?暗,充斥着肃杀阴冷的气息。 酆昱剩余的话?堵在了?喉间。 他眸中倒映着顾赦指尖一缕火焰,呼吸一滞,瞳孔骤缩了?缩。 这是 世间能知晓这火,认出这火的人不多,好巧不巧,他是其中之一。 万年前他历练时,机缘巧合,曾在一处上古遗迹,看到?过有关?一种?魔火的记载,那是上古时候,可焚天地,将世间一切化作?虚无?的灭世魔火。 ——太阴真火。 “你怎么会” 酆昱顿在原地良久,在后背不自觉浮起的凉意中,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顾赦。 他终于知道,他方?才的话?不是虚言。 “啾” 小凤凰察觉到?可怕的气息,在他怀里发起抖。 酆昱面色一变,从难以言喻的震撼中回过神,他眸光晦暗不定,半晌冷声道:“你若用这火对付我,是要我与这女孩玉石俱焚了?。” 没有东西,能在太阴真火的焚烧下存活。 至少他没有一点把握。 但顾赦若用这火对付他,他夺舍的这灵身也必然损伤。 “不,我不打算对付你,” 听到?顾赦淡淡的嗓音,酆昱没有松口气,心头反而涌起不详之感,他眉头微皱,下一秒,便看到?顾赦望向他怀里发着抖的阿落,嗤笑了?声。 “方?才,我替你摸了?摸她的羽毛。” 酆昱望着顾赦微晃的食指,忽然意识到?什?么,浑身血液倒流。 他在她体内埋了?太阴真火。 “” 酆昱终于意识到?,之前有多低估面前的人,他沉默许久,敛去所有轻慢:“你若执意伤害阿落,你小女友的灵身,我也会拖着一起毁灭,但我不想与你两败俱伤,你和阿落本没有仇怨,你放过她,我消失,让你的小女友回来。” 顾赦指尖火焰闪了?闪。 他冰冷的神色从听到?酆昱说‘小女友’开始,便愣住了?,最后,意识到?对方?误会了?什?么,他嘴角抿了?抿,收起太阴真火:“前辈误会了?,我没有要你消失的意思。” 酆昱微眯起眼,望着脸色放缓的顾赦:“那你想要什?么。” “做个交易,我帮你拿到?生前的魔身,助你残念不消,作?为交换,”顾赦敛着长眸,一字一顿道。 “我要你当?她的魔灵。” 酆昱倏地睁大了?眼。 寒风吹过,掀起一地落叶。 风过林间沉寂许久,酆昱望着怀里的小凤凰,最终低笑了?声。 “可以。” 他愿意舍了?万世自由,成为这小姑娘的魔灵,用毕生之力?生生世世守护她。 只要他还有意识,能看到?他的阿落就可以了?。 悠悠醒来时,小凤鸟已经?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不知发生了?何事,仍打算放出识海的紫圣宫,去瞅瞅魔尊残念还在不在。 她刚一施法,顾赦按住她的手。 悠悠面露疑惑,他望向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无?奈:“你别?总想着助人为乐,对魔族,你要多一些戒心,尤其是大魔,魔族修行方?式与你们不同,能成为大魔的,不可能有善茬。” 悠悠愣了?愣:“方?才发生了?什?么吗?” “酆昱想夺舍你,不过,后来放弃了?。” 悠悠微微睁大了?眼,背脊发凉,心里涌起一阵后怕,伸手在脸色莫名发白的顾赦手腕摸了?摸,探着他的脉搏:“你有没有事,” 顾赦默了?瞬,唇角轻弯:“我没事。” 没发现他有哪受伤了?,悠悠松口气,转而忿忿撇嘴,又看了?看熟睡的小凤鸟,无?奈地叹口气。 就算舍不得小凤鸟,能不能讲一点点道德。 顾赦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忍不住笑了?声,他拾起一截树枝,在地面画了?个圈。 悠悠眼睛一亮:“你要替我诅咒他吗。” 顾赦长指顿了?顿,勾唇道:“好,诅咒他当?你的魔灵。” 悠悠正想问什?么是魔灵,眼皮底下,顾赦拿枝丫在圈内点了?点。 “你看,如果这是一个人的心,有的人心很大,圈里装着世间万物,天地法则有的人心很小,装着鸡零狗碎,几块银两但如果他是一个魔,他越强,他的心会愈小,小到?没有常规之识,所以你不要指望跟魔族讲道义。” 意识到?顾赦在开解她,悠悠眨了?眨眼:“为何?” “因为心很小,只装的了?一个人,一样东西,为了?守住这寸地,什?么品行道义,正邪善恶,都可以抛之脑后的,”顾赦缓声道。 “酆昱心里就只有小凤凰,所以会不惜一切代价,别?说忘恩负义夺舍你,就算把世间所有人夺舍一遍都无?所谓,因为你们不在他心里,他是不在意的。” 身为仙门子弟的悠悠,能理解,但有点难以接受。 “这不对,”她忍不住道。 “是不对,但是师姐,”悠悠长睫微掀,听到?顾赦如此唤她,便不自觉提起精神,专注起来。 她望着顾赦漆黑的眼眸,正想回应,耳边响起青年低沉含笑的嗓音。 “当?人心里有穷其一生都想得到?的东西时放得下的,是神,放不下的,是魔。” “神之所以是神,是因为面对心中所求,能坦然放下,释然放手,而魔之所以是魔,就是因为执迷不悟不肯放下,一意孤行,至死不渝” 顾赦不放心,向悠悠解释叮嘱道,“越强的魔族,越说明他心里有偏执放不下的东西,反之亦然,所以师姐以后遇到?了?大魔,一定要小心,他们骨子里,没有良善之说,只有心里那点东西,为之会不折手段的。” 顾赦说完,正打算扔掉树枝,就听到?一声轻问:“那你呢。” 顾赦一愣,抬眸对上清澈的眼睛。 悠悠望着他,忍不住问道: “那你呢,顾赦。” 你算不算大魔,你心里装着的 又是什?么。 第118章 [VIP] 第 118 章 一阵轻风吹过, 零丁树叶簌簌落下,悠悠等了半晌,听到顾赦低声说了两字。 “——野心。” 悠悠微微睁大了眼?, 心头不自觉敲起警钟,他说他心里装着野心, 原著里,顾赦可是先一统了灵魔界,后攻打修仙界、妖界将世间搅的天翻地覆,生灵涂炭的大魔头,要说野心, 恐怕世间没人比他的更大了,虽然她觉得自己?认识的师弟, 不是这样的人,但 “什么野心。”悠悠小心翼翼问。 顾赦一言不发, 只?黑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悠悠更加紧觉,换个问法:“那?你?的野心大吗。” 顾赦望着紧张兮兮的纤细身影, 看了半晌,轻声道:“不大,” 悠悠松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嘴角微弯道:“那?有困难的话,我帮你?。” 顾赦掀了掀眼?帘:“你?是说,会成全我吗。” 悠悠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是说帮他, 怎么扯到成全上了。 没立即回答,悠悠吱唔了声, 还在思索这话中什么意思,耳边就传来?低低的嗓音,“师姐,” 思绪被一打断,悠悠嘟囔道:“好吧。” 她点头:“如果可以?,我会的。” 顾赦弯起嘴角,拂过他肩头的冷风都变得温和了些:“我记住了,师姐也要记得今日?所言。” 悠悠眼?珠微转:“我今天说的太多了,你?指的哪句。” 话落,她便看到顾赦一脸错愕,似是完全没料到她如此耍赖,黑眸微动,带着难以?置信。 悠悠没忍住笑出声:“好了,不就是唔。” 耳垂忽然被捏住,悠悠瞪圆了眼?。 顾赦指尖落在柔软白嫩的耳垂,轻捏了捏:“听说这样会记牢些,” 在风中透着凉意的耳朵,冷不丁,被温热气息环绕,悠悠神色有些不自然,尤其是顾赦这动作,让她意识到两人距离有些近了。 她一抬眸,便能看到青年漆黑的眼?睛,嗅到对方身上松雪似的清香。 耳朵还被轻轻捏住了。 悠悠下意识想往后退点,顾赦似乎看穿她的想法,眼?帘一垂,手顺势松开了。 “抱歉,”他低声道,“是不是冒犯师姐了。” 悠悠往挪的脚后跟一顿,看着垂下长睫,神色有些低落的青年,面露哑然之色:“没有,你?误会了。” 话落,她踌躇道:“那?、那?你?捏吧,轻轻的。” 簌簌风声中,女孩犹豫的嗓音发软,话落,还往他这边靠了些。 顾赦舔了舔发痒的牙尖。 比起牙尖更痒的,是他难耐的心头。 他早发现了,好像他一服软,装装可怜,她就容易对他心软,变得格外包容,甚至带着纵容的味道。 他提醒过了,她这样心软让步,会让人食髓知味,贪得无厌想要更多的 她还是没明白。 顾赦长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暗色,指尖落在悠悠雪白的耳垂,用温热的指腹摩挲了下。 耳边传来?想听的承诺,顾赦却有些听不清了。 女孩耳垂的软肉实在娇嫩,被他轻轻一碰,便泛起薄红。 他像烫到似的缩回手,心乱如麻。 悠悠察觉顾赦气息紊乱,疑惑地眨了眨眼?,正想出声,腰间玉佩光芒一闪,迅速暗下。 她脸色一变。 * 万岭北边,湖泊旁。 远看湖上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 走近才发现,哪里是什么乌云,湖泊上,密密麻麻都是扇着翅膀的魔蜂。 这些魔蜂围聚一起,不要命地朝结界撞去,撞的鲜血染红结界,支撑结界的人身形摇摇欲坠。 结界内其他年轻面孔,不少面露畏色,第一次瞧见如此可怕的魔物?,形似蜜蜂,力?量却与蜜蜂天差地别,啃食人血,皮糙肉厚,他们都是仙门弟子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却连一只?魔蜂的毛羽都伤不到,只?能靠躲在慕天昭的结界,才免于落入这些魔物?口?腹。 慕天昭一袭苍青长袍,面色苍白,纤长睫毛下的视线有些恍惚,身形摇摇欲坠。 身为此处最手无寸铁之力?的苍舒孑,躲在了慕天昭身旁,看着满天吃人的魔蜂,几欲垂泪。 真是多灾多难。 他都有自知之明,放弃从?慕天昭和顾赦两人手中抢女娲石了,乘着仙门弟子回宗的灵舟,一路摇摇晃晃,想回修仙界,谁知半路撞上三个赶来?灵魔界救白芙雪的仙人,还险些暴露身份,被那?仙狗吾凌风察觉装进塔里,一路又带回灵魔界。 最可恨的是,这姓吾的狗东西来?万岭救人,遇万骨枯,为了自保把他们塔里的人放了出来?断后,自己?趁机逃走。 若非遇到慕天昭,这群仙门子弟要全军覆没了。 眼?下,也危在旦夕。 凭慕天昭修为,尚能从?这些魔蜂中逃走,带上一众仙门道友却绝无可能,只?能用结界挡住魔蜂攻击。 垂涎三尺的魔蜂越聚越多,不停撞击着结界,他也快撑到极限了。 一旦结界碎裂,里面所有人将被顷刻瓜分而食。 “阿弥陀佛,小和尚”牧芥敲木鱼的动作一顿,环绕结界的金光散去,沮丧道, “小和尚也没灵力?了。” 他苍白着脸,望了眼?慕天昭,满脸自责。 作为此地唯一能帮到慕天昭一二的人,他若退下,当?真只?剩慕天昭孤木支撑了,他咬咬牙,正要再试试,木鱼一下被夺了去。 是人缘很好的苍舒施主。 但这施主性情古怪:“别帮了,不到绝境怎么爆发小宇宙。” 苍舒孑抱走木鱼,不让牧芥帮忙,一双桃花望着慕天昭眯了眯,青年本就受过伤,没了牧芥佛力?相助,果然脸色愈白,低咳了声吐出大口?血,半空的结界令人心惊肉跳的闪了闪。 眼?下是绝境,只?能赌了。 赌慕天昭不可能死在这里,赌他伴身的气运能将一切化险为夷! 咔嚓—— 结界发出碎裂之声,摇摇欲坠。 苍舒孑屏住呼吸,在周遭一声声惊慌呼声中,死死盯着青衣身影。 赌输了、赌输了的话 他就逃! 反正他会移形换物?大法嘿嘿。 “砰!” 在众蜂又一次撞击中,支撑近一夜的结界彻底碎裂,慕天昭耗尽最后一点灵力?,眼?前一黑,双膝一软直接朝地面摔去。 “师兄!” 一道急促清亮的嗓音落下。 慕天昭睫毛颤了下,单膝跪地,俯身吐了口?血,苍青长袍染了大片暗红血迹。 他面如白纸,飘忽的视线朝疾速奔来?的红衣身影望去,指尖微动。 下一瞬,视线被一片阴影覆盖。 顾赦看着迅速从?身旁掠去的悠悠,眸色沉沉,正忍不住要将人拉住,眼?神忽地一变,眯起了眼?。 转眼?已到慕天昭身前的悠悠,正要将人扶起,“师” “呜啊——” 一个身影抢先一步,挤到悠悠和慕天昭中间,给悠悠来?个激动的拥抱。 “悠、我的悠啊!”苍舒孑难以?自持的扯起嗓子。 “你?来?救我啦,我可太害怕,救命啊。” 一时?间,所有目光齐刷刷涌来?,苍舒孑毫不理会,甚至在察觉到身后飘忽顿住和远处凉飕的两道视线夹击下,将女孩抱的更紧了。 没人理解他的心情。 他看到了,在这异界唯一的亲人啊! “冷静点,”悠悠拍了拍这个仿佛身在他乡,受了委屈,看到亲人就控制不住哇哇大叫诉苦的人。 “你?毫发无伤呢。”快不行?的那?个好像是她师兄。 苍舒孑默了默:“刚才是,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突然有点受伤。” 盘旋在半空的魔蜂隔着结界虎视眈眈,悠悠提醒道:“你?再不松手,会更受伤。” 苍舒孑望着已经朝这边走来?的身影,恢复理智,一下松了手。 “好像是的。” 眼?下只?有魔蜂,倘若感知到魔尊法力?,会引来?更多的万骨枯,悠悠用自身灵力?布了层结界。 慕天昭受伤很重?,只?差没晕过去,其余人灵力?也已耗尽,悠悠皱眉望着遮天蔽日?的魔蜂,结界撑不了多久,在此之前,要想到对策才行?。 “慕道友打伤过好几只?,但这些魔蜂能立马恢复,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牧芥提醒道。 悠悠略一思忖,冒险用魔尊的力?量试了下。 一道黑刃般残影划过,两只?偌大的魔蜂坠落在地,目睹这幕的众人愕然,不可思议地望向悠悠,这些魔蜂,他们用尽全力?也难以?伤其半分。 悠悠望着倒地的魔蜂,果不其然,魔蜂受伤的地方迅速恢复。 铺天盖地的魔蜂攻击中,半空结界微闪。 悠悠咬了咬唇,捏紧纤细白皙的长指。 顾赦站在远处看着她,视线从?她微颤的睫梢划过,半晌消失在原地。 嗡嗡嗡嘈杂的蜂鸣声中,牧芥看向脸色微白的悠悠。 “路道友,不必强撑,留些灵力?带上慕道友逃走,此事本就与你?们无关。” 悠悠喉间涌起一抹腥甜,勉强咽了下去,正要说话,四周空气骤然一凝。 结界外。 数以?千计的魔蜂,忽然被不知名的火焰笼罩,在所有人惊愕骇然的目光下,顷刻化为了灰烬。 没人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眨眼?间,天地一片寂静。 空气中,只?残留了一抹极阴极冷的气息。 待气息消失,一缕月光穿过结界,落在愣住的悠悠眼?睫。她睫毛轻颤,听到被锁在识海里的系统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少司命怀疑自己?看错了,但那?火焰带来?的湮灭感,世间诸火加起来?都望尘莫及,假不了。 早在数十万年前,他便亲眼?目睹过这火焚烧天地,造成万灵尽陨的绝望之景。 更可怕的是,这火曾经的主人 少司浑身血液倒流,心底深处涌起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尽管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但经历过那?场神魔大战的,应该没人会忘记,太阴真火,是那?个人的本命火 那?个人上古魔族,玄都周氏——周迦南。 魔神周迦南。 少司脑海一片空白。 世间的太阴真火随周迦南陨落后,便销声匿迹了,怎么都寻不到一缕,没想到沉寂了数十万年,竟然重?见天日?了。 是周迦南复活了,还是 少司神思不定?,周身环绕的神灵蓝焰时?明时?暗,在悠悠制造的牢笼里,止不住战栗起来?。 “你?认识这火?虚隐。”悠悠问。 虚隐是坎坎在上次逼问少司时?,吐出的名字,据说是对方成仙界司命前的族名,他不喜欢别人如此叫,悠悠一听,当?即改口?。 没有回应,悠悠收紧识海里的牢笼,威胁道:“快说,虚隐。” “别这么叫我,”少司脸色难看,也顾不得与她争辩,“你?快放开我,我得回仙界一趟,出大事了。” 悠悠:“快说,” 少司薄怒,正要说话,忽然意识到什么。 “顾赦呢?” 悠悠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何?时?,青年不见了踪迹。 距湖泊百里,一座孤峰间。 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巨大的蜂巢前,肃冷的月色下,暗中给所有魔蜂提供力?量的蜂王,挣扎的庞大身影在火焰包围下化为一缕轻烟。 顾赦捏指,收了太阴真火,脸色发白。 他手臂撑在树干上,微垂着头,黑色的额发被冷汗润湿,长眸在树梢阴影笼罩下,暗如黑棋。 周身十里,被湮灭阴冷之气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色才稍缓,抿了抿苍白的唇,看向蜂巢。 * “尝尝,” 被喂了口?清甜的蜂蜜,悠悠懵了懵,察觉顾赦的手十分冰凉。 “你?去哪了。” 顾赦将盛满蜂蜜的玉瓶,放在他掌心:“偷家。我看它们倾巢出动,就去附近找了找,果然寻到了。” 悠悠见他脸色如常,只?是手有些冷。 她不太放心地用指尖探了探,没发现顾赦有受伤的痕迹,才松了口?气。 想起虚隐之前突如其来?的问话,悠悠迟疑道:“方才有很厉害的火,一瞬间将魔蜂都烧没了,你?有没有” 识海里的少司心里一紧,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点,却听到悠悠顿了顿,问:“你?有没有受伤。” 虚隐一默,气的撞上牢笼,使劲晃了晃。 “问点有用的,是他!一定?是他!他在哪寻到的魔火,怎么得到的,得到了多少” 悠悠自动屏蔽了识海的气急败坏,抿了抿唇间甜味,忽然察觉体内的灵力?不知何?时?恢复过来?。 她愣了下,看向手中的玉瓶,意识到这东西有恢复法力?的作用。 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有用。 顾赦眼?帘微垂:“可以?给他们吃。” 这片地,有太阴真火焚烧过的气息,短时?间不会有不长眼?的魔物?来?,但万岭危机四伏,他可不想她带着一群拖油瓶。 就是这蜂王浆,便宜他们了。 顾赦说完,体内之前压下去的暗涌重?新浮现,他捏紧手,抑止住眼?底的戾气,正想要找个地方休息,衣袖被轻轻拉住。 “先给你?尝。” 悠悠指尖在他薄唇点了点,带着丝丝清甜。 顾赦长睫颤了颤,体内埋着血种,除了血,他其实尝不出什么味道,但还是像被甜了下,心底涌起的戾气忽然变得平和,连带识海里,接连放出太阴真火的剧痛,都减轻了。 顾赦抿了抿被轻触的薄唇,眼?神晦暗。 她总知道,怎么让他甘之如饴。 悠悠将蜂王浆每人分了一两滴,分的时?候,总要宣言一下师弟的丰功伟绩。 与救命稻草一般的蜂王浆,顿时?让所有人对顾赦心怀感激,但所有感激在望向顾赦的那?刻,又瑟瑟缩了回去。 是魔修啊。 他们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 背倚着树干的玄衣青年,眉目如墨,浑身映着斑驳的树影,半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但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他越发浓重?的戾气,让人如坐针毡。 莫说过去道谢了,就是坐在他的视线中,背后都直冒冷汗,整个人仿佛被对方周身无形的领域笼罩,稍有不慎,就会惨遭碾碎。 牧芥挣扎了下,敲起木鱼,试着缓解明明该洋溢绝处逢生的喜悦,却比之前还死寂的气氛。 但敲了没两下,他掌心湿润,也收手了。 坐立不安的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低声好奇起顾赦身份。 灵魔界九域中,年轻一辈出类拔萃者?不少,不知是哪位。 苍舒孑凡胎肉.体,没灵力?恢复,也吃不了蜂王浆,边将裹住蜂浆的叶子折起揣入怀中,边打断他们揣测:“信我,你?们不会想知道。” 若是知道远处的青年,不是某域年轻子弟,而是一域魔君,气氛只?会比现在更窒息。 悠悠在储物?袋摸了半晌,找到个汤匙,挖了些蜂王浆,喂到已经晕过去的慕天昭嘴里,又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唇角血迹。 慕天昭伤的太重?了,纵使灵力?恢复,身上的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悠悠收起手帕,看了看慕天昭温润苍白的面容,昏睡都透着倦色的眉眼?,染血的衣袍,长叹口?气。 她爹爹当?甩手掌柜后,清筠宗便是师兄在管。 她这几年能四处逍遥,也多亏了师兄,什么事都是他扛着,她只?需要顶着少宗主的名头就行?了。 看到慕天昭伤痕累累的模样,她心里实在难受极了。 悠悠从?储物?袋找出些疗伤的药,刚拿出一瓶,看到药瓶上的字迹。 她愣了愣,半晌眼?睛微酸。 以?前在清筠宗,她每次外出历练,师兄都要往她储物?袋里放些疗伤的药,各式各样,担心她不知道怎么用,把每种药的药效都写在了瓶身上。 悠悠喉间微哽,望着昏迷不醒的慕天昭,忍不住红了红眼?眶。 师兄、师兄真的 在她心里,就跟半个爹一样呜。 第119章 [VIP] 第 119 章 顾赦远远看着篝火边, 盯了慕天昭半晌,轻耸鼻尖一脸要落泪模样的女孩,面色被阴霾笼罩, 指间一截枯枝被倏地折断。 断枝在冰凉的指尖下,微微一颤,险些被他控制不住释放出的真火吞没。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背朝着那方向的仙门弟子,嗫嚅道。 “不、不太好吧,”一人犹豫道。 “会不会显得我们仙们中人忘恩负义,排挤人家。” 方才说?话的弟子心道好吧, 那他换个位置。 他正换了方向,便瞧见远处树影下的青年, 直起身,似乎听到这边窃窃私语, 走?到苍树背后去了, 身影完全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一群仙门弟子一默,面面相觑, 看到彼此脸上的怔愕和?愧疚。 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午夜梦后,难道良心能安吗。 就在众人决定抽签,谁去把那位魔修请过来时,路过的悠悠疑惑地瞅了眼?, 顺手捻起根签走?了。 是下下签。 悠悠扁嘴,早知?道不抽了。 她绕过粗壮的树干,刚看到树后的身影, 手腕一紧, 被对方拽了过去。 悠悠长睫慌地颤了颤,待身子站稳, 整个人已经被顾赦圈入怀抱里,她有些不知?所?措,正想开口,面前的人倾了倾身,低头?将?脸埋进她颈窝,不知?是何意味的蹭了蹭。 树后一片寂静,悠悠在颈间这细碎的动静中,心跳如擂鼓。 她脸颊发?热,整个人有些懵,好半晌,才小声道:“你怎么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顾赦睁开眼?。 眼?神暴戾又压抑。 接连使用太阴真火,加上血种作怪,他快控制不住体内的戾气和?喉间嗜血的冲动,尤其看到慕天昭出现的时候。 顾赦眼?底一片阴霾,扶着悠悠后腰的手忍不住收紧,将?人牢牢圈在怀里,竭力?遏制着心头?涌起的暴戾。 他意识有些浑噩不清,低埋着头?,本能在女孩白?皙的脖颈嗅了嗅,感知?到那抹熟悉的香甜味道,心间的戾气才稍稍缓解。 时间在静谧的树下缓缓流逝,被抱住的悠悠,脸逐渐红的厉害。 察觉顾赦情绪不对,悠悠起初以为他是想吸血,都准备视死?如归让他咬一口,结果?对方就俯身抱着她,在她颈间轻嗅。 悠悠颈处小片白?皙的软肉,被低沉的吐息一遍遍掠过。 掀起痒意。 半身都酥麻了,她有些受不了地抓了抓顾赦衣袖。 “师弟” 顾赦眼?神微暗,他已经冷静下来了,识海一片清明,却格外舍不得怀里的温软,沉默半晌,才微抬起头?,下颌轻轻搭在悠悠颈处。 “我要回魔宫了,”他低声道,“让我再抱会吧,师姐。” 悠悠脸颊被他一缕发?丝蹭到,忍住心里的异样,干巴巴道:“那好、好吧。” 她神色不自然地被顾赦拢在怀里,整个人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不知?是不是神识又疲倦了,脑海昏沉沉的,有些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放开。 天边翻起鱼肚白?,些许微光落在林间,清晨的空气比夜间还要冰凉。 悠悠被顾赦的大氅裹了起来,隔绝了林间的冷气。 她眨了眨眼?,收到半张地图。 万岭广袤无际,居住在此地的魔物虽多,却也有密集和?分散的区域。 “此处万骨枯不多,统治这里的魔蜂死?后,短时间不会有危险,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整一两日,万骨枯聚集的危险地方不要去,还有,”顾赦指着地图上标黑的地方,“一定要远离这些区域,魔渊、雾林、尸谷” 悠悠点了点头?,收起地图。 这地图虽未绘制万岭全貌,但覆盖很广,其中有好几个出口。 白?辛受到重?创,就算滴血夺舍,也要一两日才能缓过气,待他恢复过来,定然第一时间返回魔宫,察看白?越水灵身安危。 顾赦算着时间,在此之前赶回魔宫。 嗜血欲涌来,他能控制一次两次,却无法保证每次都能克制,继续待在悠悠身边,着实危险,他得找到挖出血种的方法。 他正打算离开,悠悠从怀里摸出勾莲玉,连着红线放在他手心,认真道:“这次别?再弄掉了。” 顾赦心底一软,弯唇:“好” 待顾赦走?后,悠悠从树后探头?望了眼?仙门道友。 不少人睡着了,只有小半负责放哨的保持情绪,还有一个,苍舒孑。 不知?是不是一直朝这边望着,悠悠一露头?,就被逮住了。 四目相对。 苍舒孑瞪圆了眼?,先是疑惑,又察觉什么似的眯了眯眼?。 “?” 悠悠:“?” 苍舒孑:“” * 顾赦回宫没多久。 碧水山庄,一道穿着灰色长裙,戴着面纱,发?间一支湛蓝发?簪的窈窕身影,迈入了大门。 侍奉在庆柔身边的侍女见到,忙道了声:“见过圣女。” 前不久,回了趟巫族的庆乐,手持大长老的密信:“姑姑在何处,” 侍女道:“夫人打算进宫看望魔君,在备东西?呢。” 室内。 庆柔从密格里拿出福袋,系在了腰间。 这是她每次去魔宫,都要带上的东西?,里面装着两张古符。 是顾赦给她的,她不知?这符有多厉害,但每次带上,在宫里遇到乌霄殿那些旧人,尤其是大祭司傅老他们,都要退避三舍,不敢再明目张胆招惹她。 “姑姑,” 知?道是庆乐回来了,她朝推门进来的女孩微微一笑,待看到对方手中的密信,笑意才凝了凝。 看完信,庆柔神思不定,看了看面前好奇不已的庆乐,“姑姑,大长老写了什么。” 庆柔视线掠过庆乐发?间,是她送给庆乐的湛蓝发?簪。 这三年,庆乐一直陪在她左右。 她挺喜欢这孩子,她知?道大长老的意思,恐怕当初让庆乐过来照顾她,便有此意,但是玄儿 庆柔有些犹豫。 她眸光落在面前的庆乐身上。 女孩穿着她熟悉的灰裙,面纱下的脸颊娇艳漂亮,一支蓝色的流苏簪子在发?间轻摇慢晃,恍然间,让她想起她被大长老送来荒域的时候。 忽然想到什么,庆柔神色有些黯然,又看了看手中密信。 犹豫不决。 * 万岭。 湖泊旁,悠悠正襟危坐,在对面青年浅眸注视下,挣扎了许久,最后自暴自弃地把手伸了过去。 醒来的慕天昭,俊容还残留着几分苍白?,望着女孩伸来的掌心。 他长指扣上她手腕,传入了些灵力?。 下一刻,在悠悠闪躲的目光中,她掌心浮起黑雾,四周空气一凝,被惊人的魔气笼罩。 慕天昭面色一沉。 他知?道悠悠从魔修手中夺走?了魔鳞,但他没想过,悠悠真去炼化了魔鳞,还得到了魔尊的传承,如今体内的魔气浑厚,惊人的强大。 “你” 悠悠缩了缩手,一脸知?道错了的模样。 慕天昭剩下的话堵在了唇间,过激的情绪,令喉间一阵腥甜,他低咳了声,面色发?白?,薄唇被泣出的血溅红。 悠悠忙道:“师兄消消气!我好着呢。” 慕天昭将?唇间的血擦拭干净,吐息沉沉,过了半晌,才睁着浅浅的眸子,望向面前女孩。 她不知?这多危险。 更没想过,一旦被人发?现,她体内有魔气,回到修仙界会陷入何种境地。 但一句责备的话,慕天昭也说?不出。 如果?不是他来灵魔界后,一直忙着白?芙雪的事,留路杳一人在这危机四伏的灵魔界,她也不会走?投无路到借用魔族的力?量。 “抱歉,” 听到传入耳中的歉意,悠悠紧张的神情一顿,茫然抬头?,慕天昭修长的手在她发?顶摸了摸。 “不怪你,等回去,我会亲自向师父请罪。” 悠悠抿唇,脑袋一下耷拉下来:“跟师兄没关系,何况,我不觉得修魔有什么不对,只要心正,修仙修魔没有不同,都是修行,我想爹爹也不会责备我,他一直对魔修没有偏见,” 顿了顿,意识到说?错话,悠悠恨不得拍拍嘴巴,“对不起师兄,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慕天昭长睫微颤。 偏见么 他确实对魔修有偏见,师父说?的心怀众生,魔修也是众生之一,他是做不到的。 慕天昭无奈地笑了声:“不用道歉,本就是我境界不够。” 悠悠摇摇头?,心里有些难受:“师兄已经很好了。” 慕天昭与她不同,孩时被魔修灭了满门,还是他被那些面目狰狞的魔修控制着,亲手杀害了所?有亲人,心里受过严重?创伤,连突破到化神境,渡雷劫时,心魔劫都是梦魇般的那日。 她怎么可能慷他人之慨,让慕天昭像她一样对魔修没有芥蒂。 想起当日的心魔劫,悠悠不自觉捏了捏手臂。 她那有道痕迹,很浅,但一直没消。 “走?吧,你能控制体内的力?量就好,但如果?有失控的迹象,一定要与我说?。”慕天昭将?悠悠拉起身,嘱咐道。 悠悠点头?,见慕天昭在储物袋寻着什么,“师兄找何物。” “棺椁。” 悠悠愕然,看到她怔愣的模样,慕天昭浅笑了声,旋即敛了笑意。 他望向不远处的仙门子弟,低声道:“我赶到的时候有些晚,带队的长老和?好些弟子都死?了,我想去找回他们尸骨,就算没法带回修仙界,找个地方安葬,总比暴尸荒野,让魔物瓜分食了尸骨无存好。” 悠悠看了看慕天昭纤长眼?睫下,一尘不染的眸子。 嘴角微弯。 她就说?,师兄很好。 * 魔宫。 收到信笺,赶到乌霄殿的萧善木,看到久违的身影。 见他站着不动,坐在亭内的顾赦,捻着枚白?棋似笑非笑:“先生怪我?” 萧善木摇头?:“是庆幸。” 他当真以为顾赦被白?辛夺舍了,魂飞魄散,如今人在眼?前,倒让他如释重?负。 至于顾赦未将?对策提前告知?,让他们误以为他真的死?了,无论出于何种考虑,都是顾赦的事,倘若以为一域魔君会对谁推心置腹,毫无保留,未免太过愚蠢。 “如此我就放心了,”顾赦捻起散乱的棋子,放入棋盒。 “先生可有闲情,对弈一局。” 萧善木行完礼,将?剑放在棋桌旁,在对面坐下,他正要接过盛着黑子的棋盒,忽然发?现顾赦选了黑子,把白?棋留给了他。 萧善木有些诧异。 以往对弈,顾赦每次都选的白?子,他曾问为何,顾赦当时的回答是,黑棋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下棋的人,而是盘上的棋子,那感觉令他生厌。 萧善木不甚明白?,更不懂为何下棋时,顾赦每次都输。 分明棋艺不差,不仅不差,两三下便能料到他后面所?有落棋点后,还能操纵着全局拐着弯让自己输。 他虽奇怪,却不多言,今天却不同。 落下一子后,萧善木看向对面,顾赦一贯穿雅致白?袍,看着清冷,现在一反常态,穿了件颀长玄衣,与如墨眉目映衬,多了份沉韵。 束发?的银扣也变了。 “看来君上心情不错。” 顾赦弯唇也不掩饰,正打算说?话,一阵脚步声传来。 能在他下棋时候来打扰的,不多。 “徐夫人来了,还给君上送了件衣裳,” 顾赦下棋的手微顿,侧头?看向宫人捧着的浅白?衣裳,衣上绣着状若桃瓣似的巫花。 绣的很细致,是出自母妃之手。 顾赦垂了垂眸,片刻放下棋子,接了过来。 他记得孩时,母妃绣工起初很不好,只是在乌霄殿的冷殿中,没人管他们,衣裳破了都得她亲手缝补,被细针扎指,扎的次数多了,绣工也就好了。 顾赦将?左袖微掀,看到内侧,默默绣下的‘安康如意’四个字。 望着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绣字,顾赦默了会,问:“母妃现在何处。” “回君上,浮华亭。” 庆柔没料到,她方离开亭子不久,就遇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望着黑着脸的大祭司,她脚步一顿,玉指捏紧了手帕,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 她曾是释九阴的魔妃,见到这些曾效忠过释九阴的前朝旧臣,总免不了心生惧意,尤其是面对傅老这种乌霄殿的老人,对荒泽王室血脉和?颜面极为看重?,身为魔妃再嫁他人,在他们眼?里无疑是罪无可恕,该被灭庄的。 庆柔下意识将?徐念玄往后拉了拉,细声细气地问了声好。 “傅老,” “母亲!”徐念玄不高兴的喊了声。 给这老东西?什么好脸色,难不成还敢对他们怎么样,他魔君兄长还在呢。 傅老望着面前的女子,身着长裙,腰间挂着个福袋,挽着青丝,气质如兰,一眼?望去,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如月光般柔和?的温婉美人。 如当年一般,性子也是。 不过身份倒是完全不一样了。 “庆妃,”他眼?神冷下,“不,该叫徐夫人了,” 他阴冷地看了眼?徐念玄,视线又落在庆柔腰间坠着的福袋。 他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两张魔符,一张主?护身,一张主?杀伐,多盯看几眼?,都令人头?晕目眩,尤其是杀符,符纸上的血气让他只是靠近,便感觉毛骨悚然。 这是上古魔符,虽有残缺,威力?仍强到能轻易诛杀魔使的程度,哪个大魔瞧见,都得退避三舍。 前年魔君得到此二符,给了其母妃。 傅老心生忌惮,没有再言,从鼻子里哼了声,扭头?走?了。 庆柔松口气,拉着徐念玄,紧张地问他有没有事,正此时,她贴身侍女急匆匆走?来。 “不好了,夫人,圣女在浮华亭” 庆柔脸色一变。 浮华亭。 落英缤纷,一袭雪白?长裙的庆乐坐在树下长椅,手持花枝,笑盈盈盯着正吞噬花瓣的蛊虫。 隐约有脚步声传来,庆乐回头?,看到身形颀长的青年。 她愣了秒,低头?看向自己衣裙。 这是庆柔姑姑早上送她的,衣纹为姑姑亲手所?绣,漂亮极了,裙间半树巫花,栩栩如生,在风中飘落数片花瓣。 而此刻出现的顾赦,衣袍上的纹路,与她有异曲同工之秒,也是半树巫花。 稍一细看,便能洞察到些许真相。 两人分明是一株树,只不过各自一半,一左一右,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细节,随风飘落的花瓣都朝着同一方向。 显然,庆柔姑姑不是单觉得这衣裳好看,才让她穿的。 领悟到对方意思,庆乐羞恼之际,咬了下唇。 多管闲事,她才没那意思呢。 不过庆柔会做出这事,倒让她倍感惊讶,对其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在她的印象中,庆柔不会做这种明目张胆的事,最多暗示一二,诸如送她发?簪这般模棱两可,仿佛如此别?人就察觉不到她的心思,察觉了也有否认的余地,安全十足。 当年,庆柔该是她们巫族上任圣女,无奈天资不够,加上软懦不敢与人争的性子,各长老都不甚喜欢她,最后在继承圣女的前夕,被她妹妹庆礼夺了位置。 对巫族而言,变得没什么用处的她,自然被派到魔君释九阴身边,做起了魔妃。 大长老本意让她做眼?线,负责向族内汇报释九阴的动向,灵魔界的局势消息,最好还能得宠,借释九阴壮大巫族。 谁知?身在乌霄殿的庆柔,什么都不敢透露,回信总是支支吾吾,畏头?畏尾地找各种理由,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传回,更是连枕边风都不敢吹。 族人都对她失望至极,待顾赦降生,因与释九阴命格相克的传闻,导致她也受到连累,长老们对她的期待彻底消磨殆尽,她成了个被遗弃的棋子,后来听闻她死?了。 族内仿佛没有她这个人,也没人提及,直到三年前得知?她还活着,更重?要的是,现任魔君顾赦竟是当年的小孩释玄,大长老当即派她前来。 来了后,庆乐发?现,难怪会被礼姑姑夺了圣女之位,她这位柔姑姑,像一朵羸弱的花,只适合依附大树生存,美丽怯懦,又易受蛊惑。 老实说?,她不喜欢这姑姑,为己,被人夺走?最重?要的圣女之位,半句话不敢说?,为巫族,身为巫女,在灵魔界多年,还是在如日中天的释九阴身边,多好的机会,竟未给巫族带来半点好处,于夫君释九阴,从头?到尾她只是众多魔妃之一,与其他女人没什么区别?,换做她 庆乐轻咬唇瓣,瞄了眼?对面俊美贵气的身影,心底哼了声。 换做她,才不会只甘心做魔妃,要做就做魔后。 见顾赦站在原地,庆乐压下些许紧张,犹豫半晌,主?动靠了过去,见四下无人,眉开眼?笑道:“顾赦,好久不见。” 按规矩,她该唤魔君,但早年与少年在清筠宗、鬼城相识,有过交际,眼?下身处灵魔界,此事与她而言,就像两人之间的小秘密般。 她与顾赦身边的魔修不一样,与那些唤他魔君的人都不一样,她见过少年时的他,见过还只是个清筠小弟子的他。 她当是特别?的。 离近后,庆乐发?现只有抬起头?,才能看到顾赦的脸颊。 她脸颊不自觉红了。 她从未与顾赦离得如此近,对方比她高了许多,离得越近,越能感觉到对方高大挺拔身影带来的压迫感。 庆乐心跳落了拍,正想再开口,被顾赦抬指打断。 他没有对她说?话,只是侧过脸,对出现在身边的黑影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让大祭司来,亲自告诉圣女,魔族的规矩。” 庆乐不解,抬起下巴看去,下一刻便对上一双眼?眸。 青年眼?尾狭长内敛,漆黑眸色,十分好看。 只是此刻那双黑眸里,布满了漠然冰冷,仿佛凝起刺骨的寒冰。 庆乐下意识退了步。 庆柔赶到时,只看到穿着她精心绣制衣裙的庆乐跪在亭中,红着眼?眶,双手抓紧衣裙,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屈辱与愤怒。 庆柔吓得赶忙过去,扶着她道:“发?生了何事?” “走?开,”庆乐挥开她,一脸愤恨。 “小瞧你了,是不是故意害我,还是想害我巫族,我真以为你对巫族一片赤子之心,对往事没有芥蒂,原来深藏不露,真是想不到。” “你在说?什么,”庆柔慌乱。 “是玄儿让你在此罚跪的,你别?怕,你先起来。” “明知?故问,”庆乐拔下湛蓝色的发?簪,拍开庆柔的手,将?发?簪恶狠狠地扔在她身上。 “不必装好人了!走?开!我庆乐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都是拜你所?赐!” 庆柔见她情绪激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能先行离开。 犹豫再三,她找到顾赦。 “你罚庆乐,可是因那身衣服的缘故,玄儿,你、你误会了,那只不过,”庆柔顿了顿,磕绊道,“只不过,那是我给你做衣裳时,随手给庆乐做的一件,没有别?的意思。” 话落,她一脸忐忑与惧意,看向面前一袭玄衣的顾赦。 在顾赦面前,她有些怕的,怕他身上与释九阴些许相似的魔君气质。 那种冷血无情,仿佛任何人在他眼?底,都留不下一丝痕迹,都是他眼?中的蝼蚁。 她实在怕释九阴,尽管对方并不是残暴的人,但也不曾对她温柔过,或者说?,不曾对任何人温柔过。 顾赦眉眼?平静,与平日见她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少了笑意:“我并未误会过母妃,倒是母妃误会了,只让圣女罚跪,已是仁慈,母妃久离乌霄殿,可能忘了规矩,与魔君服饰相同,哪怕是相似,都是大不敬,往小的说?,她冒犯君威,大了说?,” 顾赦把玩着一枚骨戒,脸上看不出喜怒:“她是巫族圣女,代表着巫族,我也可以认为,是整个巫族在向我挑衅,蔑视荒域。” 庆柔脸色煞白?,慌忙道:“不不,绝无此意,这衣裳是我给她的,她不知?情,也不知?道你穿着与她” 顿了顿,庆柔捏紧手帕的指尖发?白?,眸光轻颤,微微红了眼?。 “玄儿,母妃只是看庆乐这孩子很好,希望” “母妃,”顾赦淡声打断。 他视线终于从骨戒转落在她脸上。 “我不是父君,庆乐不是你,你在父君那没得到的,她在我这,更不可能得到。” 他知?道 庆柔愣住,眼?泪顷刻涌了出来,一时像失去所?有力?气,跌坐在地。 对 她一生什么都不争,但对释九阴,终是不甘的。 当年她从巫族,孤身远赴灵魔界,她曾对释九阴抱过期待,那是她的夫君,她从未见过那般英俊的男子,也未见过那般冷酷无情的人。 无论是谁,在男人眼?底都掀不起任何涟漪。 无论对谁,他心底都半点不在意。 让人不甘又绝望。 所?以她看到庆乐,才那么想,想庆乐能得到她以前没得到的东西?,也算了了她的不甘。 “母妃,” 一声低唤,庆柔抬头?,看到青年蹲身,将?绣着巫花的衣裳递给她。 “绣了很久吧,”他轻声,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是提前给我备好的大婚礼物,这么珍贵的东西?,为何为何别?人一蛊惑,便轻易拿了出来,明明那么用心做的,最后却只为了场试探,母妃若能换个方式给我,多好。” 庆柔泪珠滚了下来,抱紧叠好的衣裳,望着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红着眼?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很聪明,从小就是。 只是看穿太多,不知?心里又是何滋味 离开大殿后,顾赦站在长阶上,顿了顿步,半晌长睫微垂。 他没有再回棋局,直接去了放置白?越水灵身的偏殿,在浮华亭的时候,他察觉到一抹在暗中窥探的视线。 白?辛到了。 宫里人很多,他夺舍哪一个都有可能,但无论夺舍谁,都一定会去偏殿带走?白?越水。 * 万岭。 悠悠拖着棺椁,随慕天昭在仙门弟子一路逃离的方向,寻着尸身。 他本不让她来,这里离湖泊较远,说?不定会遇到魔物,很危险,悠悠什么都没说?,老实点头?。 但慕天昭一看她斜瞥的视线,便知?道在打什么算盘,多半是等他走?了,再偷偷跟上来。 慕天昭无奈,只能让她跟着。 一些尸骨虽然残缺,却不难被发?现,慕天昭对照名册,很快只差两个。 其中一个找了许久,发?现尸身在池沼里,颇为麻烦。 悠悠待在岸上,吃着青枣,托腮看着慕天昭将?碎裂的尸骨在池沼里一点点找出来。 师兄不让她碰这些,找了块石头?,用袖子擦了擦后让她坐在上面,又拿出几个青枣让她解乏吃。 悠悠无奈地叹口气。 她又不是小孩,不过这大青枣真甜。 悠悠眯了眯眼?,刚打算吃掉最后一个,一道快得不可思议的黑影从她身旁掠过。 顺手牵羊,捞走?她的大青枣跑了。 悠悠瞪圆了眼?,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跟师兄说?了声,当即闪身追去,那黑影速度极快,她追了半天才追上。 “砰!” 山谷间一声巨响。 一只龇牙咧嘴的猴子,摔落在地。 悠悠看清盗贼的庐山真面目,是只三眼?魔猴。 魔猴大概也没想到,为了个枣,有人竟然追了它?近千里,而且还把它?追上了。 意识到对方实力?在它?之上,魔猴叼着青枣,举手投降,随即从石缝里,摸出一只小猴子,泪眼?朦胧。 “吱吱呜,” 悠悠一阵沉默。 真猴精,还会编感人小故事。 那小猴子睡的真香,醒来发?现被它?拎着,分明瞪大眼?,吓得全身毛都竖了起来,一副‘谁呀这是,妈妈救我’的模样。 悠悠无言。 为了个枣,她倒真不会把对方怎样,只是好奇究竟何方神圣罢了。 谷内阴风阵阵,吹得人毛骨悚然,悠悠没有多留,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才发?现腰间的古玉不见了。 意识到那猴子还会声东击西?,悠悠咬着牙,回到山谷,魔猴身影却早消失不见了,只有从石缝探出脑袋的小猴子,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悠悠吸了口气,打算回去用师兄的玉找她的那块,她刚一提步,小猴子叫了声。 余晖下,一只高大的两尾猴从谷里拖出个尸体,朝这边走?来。 悠悠怀疑是名册里最后一个尸身,倘若是,她得夺走?,她走?近定睛一瞧,发?现那尸体面目全非,胸膛却微微起伏着。 还活着。 第120章 [VIP] 第 120 章 在小猴子愤怒的吱吱和两尾猴呜呜声中, 悠悠把人抢了过来。 那人当真与尸体一模一样?,还是?死去许久的尸体,浑身散着腐烂的气息, 面目全非,看?不清模样?,连是?男是?女都?快分不清了。 但挺高?的,悠悠估摸是?个男子。 她忍着刺鼻的味道,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醒醒。” 那人还有些意识,微睁开眼,但还没彻底睁开便又闭上了, 随即再没了动静。 悠悠:“” 这人全身还黏糊糊的,像尸浆, 看?着惨不忍睹,悠悠把人拖到树下, 寻了些干净的水, 掰开他的嘴,用叶子灌了进去。 那人喉咙微动。 他整个人像发?臭腐烂的尸体, 全身看?不出哪受伤,也看?不出哪没受伤,悠悠不敢盲目给他用药,只?用了些效果柔和的丹药, 混着水喂下。 这人尸求生欲倒强,喂东西的时?候十分配合,不喂的时?候, 也张嘴等着。 丹药和水作用下, 没多久,人尸睁开了半只?眼。 他透过半遮的视线中, 看?到女孩纤细白皙的手,还有原本干净的红衣,不少地?方被他身上的腐物染脏。 明明那么脏臭,她竟不嫌恶,兀自掰开他的嘴,又往里放了颗丹药。 她收回手的时?候,一截衣袖从他鼻尖掠过。 在一堆令人作呕的味道中,诡异的,他嗅到淡淡幽香。 悠悠又等了会?,琢磨着人尸该醒了,这时?候,一声巨嚎从谷内传来,人尸攥紧了手。 悠悠望去,是?只?八眼巨猿,魔物万骨枯。 身形高?大,动作却?快到不可思议,嗅到活人的气息,立马朝这边奔来。 “砰——” 巨猿落地?,直接砸了个深坑。 悠悠猝不及防被震飞数里,抬眸一瞧,巨猿似乎对谷内人尸的消失十分生气,暴怒的握紧拳头,直接朝人尸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悠悠直接用三眼魔猴的招式,以最快的速度掠过,顺手牵羊。 巨猿动作很快,但不及三眼魔猴,自然也赶不到悠悠,她将人尸往棺椁里一扔,在巨猿暴怒追赶中,拖着棺椁飞快消失在森林里。 棺椁里的人尸,只?听到外界砰砰咚咚的声音,在剧烈颠簸中,头晕目眩。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一片安静。 棺盖动了。 一片黑暗中,人尸睁开眼。 外界天已黑了,没有月色,星辰倒是?很多,在他头顶棺盖打开的瞬间,随着张精致白皙的脸,一并倾泻了进来。 人尸愣了愣。 今夜漫天的星光,一刹那,好?似都?降落了。 悠悠本来准备把人捞出来,见他醒来,伸去手:“你还好?吗,能不能说话。” 庄隗躺在棺椁里,盯着那只?手,没动。 他有些想?笑。 要是?让顾赦知道,他落下尸谷都?没死,还被他要命护着的女修救了,不知是?何表情。 庄隗抿了抿唇,抬指正要搭上悠悠的手,她缩了回去。 庄隗目光骤然变得阴沉。 险些忘了,说不定对方不是?那最后?一个仙门弟子。 悠悠瞅了眼看?不清人样?的庄隗,将棺材板“啪”地?一盖,用灵符贴住,“不好?意思道友,先委屈你了,等我确认身份,再放你出来。” 女孩清越的嗓音从棺外传来,庄隗黑着脸,推了推棺盖。 纹丝不动。 外面有十二道灵符。 跑的不知道方向,悠悠拿出地?图,一路拖着棺椁,飞快往标记着魔蜂位置的地?方赶去。 半个时?辰后?,悠悠在座孤峰里,找到巨大的蜂巢。 知道离湖泊不远了,她松口气,想?起棺椁里还有个人,一路颠簸不知如何了。 她掀开灵符,里面的人尸气若游丝,被颠簸的更?不成人样?了。 悠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估摸了下对方威胁力,便将人尸倒了出来,担心?对方直接死了,悠悠走到蜂巢最深处,用叶片刮了半晌,刮下剩余的一点点蜂浆,塞到人尸嘴里。 对上人尸睁开的眼,悠悠道:“不用感谢我,其实我有个师弟,都?是?他的功劳。” 庄隗心?底冷笑。 悠悠看?了眼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又在蜂巢刮了半晌,最后?将米粒大小的蜂王浆塞到庄隗嘴里。 “蚊子腿也是?肉,你多吃点,起死回生的话,也算功德一件,” 竟然信功德,还想?着下辈子投个好?胎呢。 庄隗心?底冷哼,刚吃下蜂王浆,便听到一声嘀咕:“不用算我头上,算师弟头上就行。” 庄隗愣了下,眼神骤变,恨不得把融在口里的蜂王浆吐出来。 他忍不住嗤了声。 疯了。 给顾赦攥功德,真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与顾赦也算从小相识。 在他如同质子,被古域扔到乌霄殿的时?候,他就认识顾赦。 荒泽殿下不少,顾赦是?地?位最差的那个,因这与他有些相似的处境,让他记住了他,但没多久,他便意识到他们不一样?。 他记得有次,庆妃簪子被另个妃子拿走。 那簪子似乎很重要,庆妃脸色雪白,却?不敢多言,只?死死拽住捏紧拳头的顾赦。 簪子被那妃子扔了,不知道扔哪去了。 但顾赦似乎猜到了。 当晚,他便看?到顾赦在魔宫一处莲花池里,摸寻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庆妃醒来,多半是?没看?到顾赦的身影,匆匆寻来,顾赦浑身湿漉漉的,正蹲在池边洗簪子。 庆妃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好?把簪上泥泞洗干净。 庆妃红了眼,抱着他止不住低泣:“簪子对母妃是?很重要,但你更?重要,以后?不要再干这做事?了,这么冷的天,感染风寒了怎么办。” 他在那时?候就意识到,顾赦与他不一样?。 顾赦有个爱他的母妃。 他没有。 他的母妃,古域第一美人,家?世显赫,位高?权重,但她不爱他,甚至以他为耻,恨不得他去死。 因为他是?她喝了很多药,才?强行生下来的。 那些药副作用很大。 他出生时?,脸上就有道狰狞猩红的胎记,左手还是?六根手指,宫里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认为他受了诅咒,因此失宠的母妃,更?是?多次想?掐死他,后?来再不想?看?他一眼,怕脏了眼。 顾赦却?有个好?母妃。 让他嫉妒不已。 后?来,庆妃离宫再没有回来,他站在暗处,看?着顾赦在宫门等了一天又一天,忍不住发?笑。 但没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 释九阴回宫了。 那个男人实在可怕,阴鸷冰冷的眼神,即便不是?看?向他,都?吓得暗处的他忍不住退了步。 但顾赦,却?拦在了释九阴面前。 在一群魔臣惊愕的视线下,他走过去,站在释九阴前面,问:“母妃呢。” 释九阴看?了眼顾赦,隔着很远,他都?感受到释九阴的威压。 像被人掐住了脖子,难以呼吸。 他不知顾赦如何撑住的,直到他看?到顾赦脸颊,浮现出魔纹。 那是?大魔才?有的东西,他嫉妒的红了眼。 但魔纹的出现,让释九阴的脸色冷了下去,像看?到世间最丑陋的东西般,冷声道:“你脸上的东西真恶心?,你不会?还引以为傲吧。” 察觉魔君的怒意,四周魔臣和宫人跪了一地?。 上个在九阴魔君面前,露出魔纹的,已经被他让人用刀把那块皮.肉都?刮了。 他以为顾赦也要跪,或者求饶,但顾赦没有,他察觉到释九阴对魔纹的厌恶,抿了抿嘴角后?,走到一个魔臣前。 “铮——” 匕首拔出的声音清脆极了。 所有人以为顾赦疯了,要去刺杀魔君,但那只?小手,最后?刺向的是?自己脸。 一刀落在魔纹上,顾赦半张脸,瞬间被鲜血覆盖。 猩红狰狞的颜色,覆盖了浮现出的魔纹,所有人望着那张血淋淋的小脸,都?惊呆了。 “这样?可以吗。”顾赦问。 释九阴低眸看?着他,片刻勾起嘴角,大笑起来。 “很好?,”他道,“你很好?,” “母妃呢。”顾赦又问了遍。 这次,释九阴看?向一个魔臣,那魔臣迅速起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释九阴听完,给顾赦吐出了两字。 “死了,” 他语气凉薄,脸上没有一点波澜,俯身抽走顾赦手里的匕首,随后?扔掉后?,派人找药师给他治疗脸上的伤口,不要留下疤痕。 “这样?是?能掩盖丑陋的痕迹,不过有天,本君希望,这些东西能以另种方式消失。” 话落,释九阴带着众臣离开,留下等到答案的顾赦孤身在宫门处,脸上还淌着血。 顾赦在原地?站了很久,许是?意识到以后?只?有自己一人了,最后?用衣袖擦擦小脸上的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也离开了。 待宫门口一个人也不剩的时?候,在暗处的他,好?似才?回过神。 或许是?当时?,这个同龄小孩带来的冲击太太,他走了出来,头一次正眼看?向自己左手多出来的一截手指。 他捡起那把匕首,将那手指剁下,剁的粉碎,差人送给了他的外祖父,母妃生父,庄家?掌门人。 没多久,他被接回了古域。 是?外祖父的手笔。 古域局势复杂,庄家?并非一家?独大,母妃只?有他一个孩子,那根断指让他外祖父意识到,他或许还有救,是?个可塑之才?,能扶持他成为魔君。 之后?他的路平顺起来,脸上的胎记也渐渐消失。 他在古域,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顺风顺水,直到顾赦回到灵魔界。 一出现,便轻而易举得到了他费尽心?思还没到手的魔君之位。 偏偏还是?他,一手策划的释净暴毙,给了顾赦机会?。 顾赦总是?运气那么好?,好?的让人妒忌。 不过顾赦处境比他还难,有个血魔盯着,让他放宽心?了不少,还有其他八域那么多想?要他死的人。 他是?恨不得顾赦死的,不过他们还合作过,也是?那时?候,他发?现顾赦有个深的心?魔,深到他都?觉得可怕。 表面的和平一直维持到,魔尊传承出了意外。 他原是?不信的,后?来不得不信,顾赦的弱点竟然这么明显,为了个仙修,理智都?抛到九霄云后?去了。 他本以为顾赦会?像释九阴一样?,有着吞没三界的勃勃野心?,因此发?现顾赦为了个女修,连命都?不要的时?候,一度觉得顾赦得了失心?疯,失望至极。 直到此刻,他才?隐隐明白,何故如此。 他知道他现在有多难堪,从尸谷堆积如山的尸体里爬出来,浑身有多恶臭,所以不明白。 他小时?候,脸上一道胎记,都?把那些人吓得远远的,只?在远处朝他投来鄙夷嫌恶的目光,为何现在浑身脏兮兮的,像块烂尸,还有人会?不躲,不离得远远的,反而靠近了他。 巨猿袭来的时?候,是?砸向的他,已经被震到安全之地?的人,怎么还会?跑过来送死。 要是?再慢一点,她就要与他一起变成肉泥了。 他没法理解,只?是?隐隐意识到,在黑暗的地?方待久了,原来有星光照进来的时?候,是?忍不住握紧的。 也许顾赦就是?因为这样?。 但他不会?。 庄隗嗤笑了声。 这个蠢仙修,还惦记着给顾赦攒功德,等他恢复,就趁她不备杀了她 不,还是?留一缕魂,炼成傀儡好?了,还能用她对付顾赦。 在庄隗筹划后?事?之际,他没注意到,那声低嗤被听到了。 悠悠危险的眯起了眼。 她说她师弟,他低嗤什么。 认识?仇人?在万岭 “庄隗!” 悠悠道出她唯一知道的人。 下一秒,她就看?到人尸面色一变,半晌冷哼了声:“你倒是?聪明。” 悠悠:“” 庄隗见身份暴露,直接出手,悠悠有所防备,疾身后?退,站稳身形正要回击,却?看?到庄隗愣住似的,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后?方 是?魔灵。 庄隗望着浮现在悠悠身后?半空的魔袍身影,看?清是?谁后?,险些吐出一口血。 酆昱魔尊。 他们古域万年前的魔君,他的老祖宗! 他也可以叫酆隗 已化身魔灵的酆昱,盘膝悬在半空,支颐睁着半只?眼看?他,似乎发?现他是?酆氏血脉,默了默,嫌弃地?皱了下眉。 不肖子孙。 庄隗看?出他心?中所想?,喉间一甜,没忍住直接吐出口血。 悠悠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有机可乘,直接将人打晕,一掌拍回棺椁。 她略一思忖,看?了眼地?图,不辞万里,把人打哪来扔回哪去。 巨猿在身后?长鸣,悠悠拍了拍手,将棺椁扔回山谷直接走了,她可没忘记,他为了魔尊传承,三番四次取她性命的事?。 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仙修是?这样?的,睚眦必报。 悠悠赶回去的路上,趁着月光,在一条溪流边洗了洗手。 又用法术将全身弄干净,换了身衣裳,将脏兮兮的红衣扔掉,才?脚步轻快的回去。 她回去,师兄却?又不见了。 慕天昭去寻她了,照着古玉感应的方向。 悠悠:“” 估摸慕天昭寻不到她会?回来,悠悠不敢再乱跑,老老实实和众人待在一起。 她坐在原地?没多久,心?神忽然一紧。 悠悠神色微变。 是?勾莲玉。 130-140 第131章 [VIP] 第 131 章 仙界。 一声惊呼响起:“仙君!” 司命吐了口血, 身形摇摇欲坠,抓住前?来搀扶的仙侍,哑着嗓音道:“别?管我, 把虚岚印拿来。” 虚岚印乃是虚氏一族族宝,仙侍大惊,却不敢多言,迅速将岚印取来。 司命滴血在印中,下一刻,一道玄光闪过?。 “虚影,你在何处。” 自从?被悠悠用魔尊力量困在识海, 与世隔绝的少司命,头一次听到外界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激动,脸色便是一黑。 晦气?。 他道是谁。 虽不愿搭理, 但眼下只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 他必须把魔神本命火复苏的消息传出去。 “出事了!”少司命虚影,“太阴真火现世了!” “出事了!”大司命虚渡, “钟离霓罗被抓了!” “”虚影道,“我这关系重大,六界安危。” “知道了,”虚渡道, “我这十万火急,无法下界,我不管你在做什么, 想办法把钟离霓罗从?那魔族手中救走。” 虚影冷嗤, 他现在自身难保,还管什么钟离霓罗。 “活该, 还不是你们做的丑事,夺人?命格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真是丢尽我们虚族的脸,害得我也被迁怒。” “你懂什么,我是为了神石!”虚渡厉声。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六界,眼下却无动于?衷,别?忘了,神石是封印何物的东西,倘若被魔族夺走,后果如何。” 虚影浑身蓝炎闪了闪。 女娲石作为世间唯一的先天?神物,数十万年前?,被神帝用来封印魔界大门?,大门?后具体是何物,无人?知晓,只知是与周迦南有关的灭世之物。 想到上古人?皇的预言,虚影气?焰弱了些。 他不知外界情形:“被谁抓了。” “荒域魔君,释玄。” “”虚影道,“抓了就抓了,钟离霓罗有神石护体,只要不是自愿,谁能把神石掏出来不成。” 若非如此,他哪会?大费周章,趁霓罗在下界渡劫时,绞尽脑汁撮合慕天?昭和白芙雪,剧本都给他们写好了。不管中途怎么折腾,结局两人?一对,慕天?昭得到神石,打败大魔头顾赦化?解灭世之劫,成神重塑六界,成为天?地间新一任掌权者 完美的剧本,可惜从?他把路杳本杳从?异界带回来的那刻,就错付了。 想到此事,虚影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偶尔想想如鲠在喉。 异界那么多人?,他怎么就刚好找上路杳本尊的,他点就那么背吗!还是与虚渡天?生犯冲,虚渡千辛万苦把人?弄走,他不辞辛劳把人?弄回来,两番折腾,还都他妈是输家 “我正要与你说?此事,”虚渡语气?严肃,“那释玄,是当年的魔君释九阴之子吧。” 释九阴曾掀起的腥风血雨,虽未波及仙界,却令仙界上层惴惴不安了许久。 与万年前?冲动闯入仙界的酆昱魔尊不同,释九阴看?不出弱点,而且极具身为魔族的使命感,在天?墓看?过?魔碑后,选择率一众魔兵跨越亡灵海域,踏平修仙界。 鲜有人?知晓,有扇天?界大门?隐匿在修仙界中,释九阴却好似知情,攻打修仙界便是冲这天?门?而来,当时修仙界大半沦陷,天?君与仙域主?们甚至做好修仙界被攻破,天?界大门?被打开的准备。 不过?天?意眷顾仙族,名为路天?沉的一个仙修,与释九阴一战后,平息了风波。 后来天?君包括他们关注了路天?沉很久,什么都没发?现,唯一的发?现是对方很有天?缘,天?君很高?兴,这意味着,仙界很快会?迎来一位得力仙君。 天?界九重天?,渡劫飞升者不管在下界多厉害,那些修为在上界都不值一提,撑死了是个下仙,不济的话,只能做个小仙侍。 天?君看?中的也不是修为,而是天?缘,不少仙域主?也道,说?不定路天?沉能直接飞升成中仙。起点如此高?,假以时日?,突破到上仙、乃至金仙、仙域主?都有可能。 下界飞升与他们天?生仙族不一样,想突破难上加难,若真能如此,与整个仙界都是喜事。 毕竟天?生神格的慕天?昭,到底仙神有别?,很难为他们所用。 天?君更怕养虎为患。 “他透过?金簪直接伤了我的本体,”虚渡抹了抹嘴边血迹。 虚影想了想:“活该?” 与常年在下界穿梭的虚影不同,除了十几年前?,为给霓罗寻命格下界过?,虚渡一直在仙界养尊处优,直到前?不久,霓罗用来渡上仙劫的人?间体白芙雪出现问题,他才凝了一缕神识在金簪上,故而对下界之事全然不及虚影。 “我断定的灭世之主?,能伤你本体不很正常,”虚影冷哼,“人?家还不过?二十栽,我当年就说?了,你不是不以为然。” “我还是那句话,”虚渡沉声。 “你的推演从?一开始就断定神石会?落入魔族之手,浩劫会?降临,所以只顾着想浩劫来临后该如何,怎么创造一个救世主?,从?头就错了。而我是从?根本上阻断浩劫的来临,只要神石无恙,就不会?有所谓的浩劫” “放屁!”虚影勃然大怒。 “你才推演错了!别?为自己投奔仙族美名,还从?根本上阻断我呸!你怎么不说?去神殿求求那位神帝,把神石收回去,将你的霓罗仙主?带回神殿护着,不就一了百了,免得你整日?提心?吊胆,运气?好,你再求个神官当当。” “够了,”虚渡也怒了。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幼稚,如此不可理喻!你怎么不去求求神帝,让他把灭世之主?收了,再把你看?中的神格带在身边护着,直接培养成下任神帝,免得你劳心?劳苦。” 怒喝过?后,两人?不约而同一默。 都知道不可能。 他们那位九天?之上的神帝,早就超脱六界之外,不问世事,若说?有垂怜众生之心?,自然是有,否则不会?为了阻止周迦南,不惜一场神魔大战,自身都险些神殒,可若有说?他却又无情的很,当年的人?皇都能见死不救,若非如此,魔神也不会?与之决裂,千万年后,以毁世报复。 天?界诸多仙族后辈,都将神帝视作心?软的神主?,天?界的守护神,认定倘若仙族有难,势必会?得到庇护。 只有他们这些对过?往之事知晓一二的人?,才不会?如此天?真。 上古时期,人?神魔三族,人?族和神族关系最为密切,彼时的人?皇苍舒桑英,还与神帝年少相识,神帝都不施以援手,任由人?皇殒命,人?族落寞,何况只是后起之秀的仙族,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恐怕还没魔族重要。 没人?知道神帝在意什么,只知道,倘若是他不在意的,无论如何祈求,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两人?同时冷静下来。 虚渡咯了口血,声音嘶哑:“我不惜动用族印找你,是想告诉你,神石有危险。” 虚影皱眉。 神石能有什么危险,世间还有能破坏先天?神物的东西? “那魔族有当年魔神的本命火。” “我比你早知道,”虚影面无表情,“你说?的危险就是这个?当年魔神太阴真火通天?,都没烧毁神石,慌什么。” 虚渡低咳了声:“倘若如此,我不会?来找你。” 虚影眉头一皱,正要问还有什么,远在仙界的虚渡压下嗓音,宛如在他耳边低语般,一字一顿:“虚影,我还在他内景里察觉到另一味火” 随着虚渡低语,虚影浑身蓝焰颤了颤,缓缓睁大了眼,惊声道:“怎么可能?!” “那不是借魔神的本命火,而是他的本命火,”虚渡嗓音愈发?虚弱,“他虽尚未修炼大成,不过?若两火融合,先天?神物也难以阻挡,何况神石当年已经受损!” 虚渡咬牙道:“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不惜一切,哪怕是窃取天?机,做出夺人?命格的恶事,也要助钟离霓罗渡上仙劫,我是想修补神石那缕缺损!” 虚影神色大变,他一直认为,虚渡是对仙族趋炎附势,为了天?界仙官之位才如此。 一时分不清虚渡说?的是真是假,虚影神思不定,半晌冷静道:“纵使顾赦能毁神石,他没有理由,得到一个先天?神物比毁了更好,何况,神石能打开魔界大门?,对魔族尤为重要,他疯了才” “魔族有几个不疯的!”虚渡打断,想起青年那瞬间爆发?的戾气?,闷声咳了半晌。 “他似乎很生气?,为了除掉钟离霓罗,不惜催毁神石。” 虚影愕然,良久蹙了蹙眉:“先天?神物若被毁,为暴殄天?物,当遗臭万年,不过?倘若真毁了,魔界大门?的封印从?此再也解不开了,未必是坏事啊。” 虚渡气?极:“你当真蠢钝,神石被烧毁,没了神石压制,你以为魔界大门?的封印还有多牢固?!” 虚影默了默,那要他如何。 他现在被关在悠悠神识里,除了能与悠悠说?话以外,若非虚岚印,连虚渡都无法与他联系。 虚渡道:“拖延时间,保住神石,保住钟离霓罗的命。” 下界飞升要付出极大的艰幸,上界到下界更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若非渡仙劫者,其?余仙人?要下界几乎九死一生,但事到如今,无论多大的代价,他们都要一试。 虚影斟酌良久,使劲的摇了摇牢笼,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 悠悠正逗着幽蛟,在小黑蛟幽幽怨怨的眼神中吃着糖,方醒来不久,尚有些头晕目眩,冷不丁听到一阵惨叫,吓得手中碎糖落了一地。 幽蛟狂喜。 悠悠闭了闭眸,进入识海,浑身冒着蓝焰的神灵小人?,见她来了,眯眼露出近乎谄媚的笑。 悠悠:“” 关太久,得病了吗? 虚影的手探了出来,朝她晃了晃:“我来投诚。” 悠悠狐疑地眯起眼。 虚影道:“真的,投诚。” “你的诚在哪。”悠悠左右看?了看?。 虚影已决定弃车保帅,当下道:“你要钟离霓罗的命很难,纵使成功,我保证,这代价你也不愿。她为渡上仙劫夺你命格,一报还一报,我教你如何夺她仙格,剃她仙骨。” 与仙而言,没有比变成手无寸铁的凡人?更痛苦的事了! 不觉得虚影如此好心?,悠悠单手捏了捏脸,想了半晌:“你是说?,我其?实?能在她有神石的时候,弄死她?” 虚影一噎,这人?怎么乱抓重点! 悠悠:“看?你表情,是真的。” 虚影顿时急了:“可以的不是你,付出代价的也不是你,而我敢以先灵起誓,这代价你绝对不舍得他付!” 悠悠脑海浮现出一闪而过?的身影,眼神微变,许久低声道:“成交。” 从?识海退出来,悠悠望了望还在卷糖吃的幽蛟,虚影似乎笃定霓罗在她手上,莫非 外界天?蒙蒙亮,悠悠掀起被褥正打算下床,室内空气?一凝,顾赦抱着一大捆糖葫芦回来了。 悠悠皱巴巴地眨了眨眼。 她是说?挺好吃的,可是未免太多了。 悠悠将大捆糖葫芦放入储物袋,在顾赦准备给她第二捆的时候,将人?按住夸张道:“够了,碾碎了吃,能甜你一辈子了。” 顾赦愣了愣,把剩下九捆收入囊中。 那他得再备点,甜师姐生生世世才行。 在顾赦一丝不苟将满城糖葫芦往储物戒装的时候,悠悠道:“是不是找到霓罗了。” 顾赦眼神变了变。 他暂时不想让悠悠看?到钟离霓罗,尤其?在她神魂疲累的时候,但她猜到,他只能道:“师姐要去吗。” 悠悠点头。 霓罗就关在府邸地牢里,牢内昏暗,她在昏厥中,额头浮现的金钿暗淡无关,脸色惨白,呼吸断断续续。 悠悠看?到人?,脑海天?女石像一闪而过?,脸色不比霓罗好多少。 她一靠近,霓罗便动了动,似乎体内有东西唤醒了她。 被梦魇入侵过?的识海一片混乱,霓罗脑袋昏沉沉的,看?清悠悠的面容,一句下意识的“下界人?,”还没出口,便被扼住了下巴。 昏暗光线下,天?女石像几乎与面前?的娇容重合,悠悠指尖发?颤,额头不自觉冒出冷汗。 孩时石像扭头,居高?临下投来诡异目光的时刻,是她神魂最深处的恐惧,也是她曾经最无助的时候。 感受到神魂的战栗,悠悠近乎窒息,缩着瞳孔硬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黑夜翻过?,天?空完全亮起的时候,她睫毛才颤了颤,长呼口气?,恐惧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顾赦守在地牢外,修长身形倚着大门?,眼底一片阴霾,直到门?后传来动静,才敛了黑眸里所有阴暗。 “师姐?” 从?门?后探出脑袋的悠悠,先朝他眉眼轻弯,道了声“我没事。” 随后她踌躇道:“我发?现了一样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悠悠探出手,掌心?浮现的碎物里,有一缕晶莹剔透的细丝,外面被冰封着。 她照虚影所说?的方法,施法从?霓罗眉心?取出了仙格,一个晕着淡雾的菱状东西,充满了仙气?。 霓罗是天?生仙族,不过?仅是下仙,仙格比中仙、上仙颜色浅许多。 她在霓罗歇斯底里的尖叫中,碾碎了她的仙格,断了她的仙根,学着对方当年居高?临下的模样,微微一笑,满意地看?到霓罗眼中,与她当年相比过?犹不及的恐惧。 碾死仙格很难,她用了魔尊全力才将其?在手中握得粉碎。 然后这细丝便飘了出来。 她本来辣手摧花,打算什么都不给霓罗留下,可是细丝轻轻落在她掌心?,凝着冰,有丝丝凉意,出奇的柔软。 透着某种她有些熟悉的温和气?息。 悠悠捉摸不定,便出来问问:“藏在霓罗仙格里的,这是什么东西?” 顾赦看?清悠悠掌心?之物的刹那,眼神瞬变,骤然捏紧了指骨修长的手。 他几乎毫不犹豫的将细丝从?悠悠手中拿走,眸光阴冷,带着挫骨扬灰的力道,捏住了冰封的细丝。 悠悠未见过?顾赦如此阴沉的面色,愣了愣:“是危险的东西吗。” 顾赦薄唇抿的发?白,垂眸死死盯着那缕细丝。 危险。 却不是她的危险。 这是情丝。 藏在霓罗仙格里,从?路杳命格里抢来,属于?慕天?昭此生的情丝。 不知为何被冰封了,否则有这缕情丝存在,他早就爱上白芙雪了。 顾赦双目隐隐发?红,难以遏制地想起姻缘花。 如果、如果不是霓罗等人?从?中作梗,夺了路杳的造化?,她不会?和慕天?昭错过?多年,在她只剩恶魂百般纠缠的那些时间,本该是他们最好的时候 没了那些年,她都待她师兄如此好,如此亲近。 “是的,你本来就没有一点机会?,”心?魔在顾赦耳边低语,“若非慕天?昭情丝被封,没有爱欲之识,你觉得轮得到你。” ——“师姐对你说?过?喜欢吗,但你猜,她从?小对慕天?昭说?过?多少遍。” ——“你尽管毁了这情丝,但情丝是会?再生的,如今仙格已毁,它会?回到原来的位置,让一切回到正轨,待慕天?昭恢复爱欲,世事无常,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从?他手中抢走他的天?定姻缘。你又有几分把握,能让师姐为你舍弃一切,你当真觉得,你在她心?中的重要超过?了所有人?么” —— “你信不信,你若做危害苍生的事,她第一个杀你证道,”心?魔低声,似笑非笑。 “顾赦,三年前?你就看?到过?的结局,却还是走上这条路,为何一意孤行,不信天?命呢。” 顾赦“噗”地吐了口血,脸色煞白, 悠悠神色一变,伸去的手却被躲开了,她一时愣住,顾赦抬起眸,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她,薄唇晕着鲜红的血迹,在她伸手触碰的那刻,好似看?到恐怖的东西,几乎踉跄的倒退了步。 悠悠愣住,顾赦望着她,眼底深处充斥着近乎绝望的东西。 悠悠的手僵在半空,仓皇无措:“顾赦” 顾赦晕了过?去,失去意识的前?夕,苍白长指捏紧了那缕情丝。 一缕至阳之火将情丝包裹起来。 不过?清晨,苍穹却骤然像烈日?当空,异常明亮。 火焰将情丝烧的一干二净,也灼伤了顾赦的手,直到悠悠红眸握住的时候,才偃旗息鼓。 察觉天?地异变的女娲石,在霓罗体内闪了闪,散发?出浑澈的气?息。 情丝被毁的刹那,方至城外的青衣身影,神情有些恍惚。 随风拂动的青襟长带缓缓垂落,慕天?昭驻足在城门?,皱了皱眉,不明所以地望向城中某个方向,正疑惑时,神石的气?息传来。 慕天?昭面色一变,闪身消失在原地。 到了地方,慕天?昭却愣住了 他很久没看?到路杳哭了,其?实?也不久,上次在不归川,女孩提着青行灯寻人?的时候,眼睛就很红,湿漉漉的好似哭过?。 不过?这般泪珠盈满眼眶,控制不住地大颗大颗掉落,还从?未见过?。 他看?不得路杳哭。 因为孩时初入清筠宗,看?到路杳的第一眼,她是眉眼弯笑的。 彼时修仙界和灵魔界大战刚结束不久,外界遍地荒瘠,他看?倦了破败荒凉之景,也以为整个人?间都是如此,直到他在旭日?峰,看?到了粉装玉琢的小女孩,穿着袄裙,立在白雪间,像一朵娇嫩的花朵。 外界的纷争战火,好似与她无关。 她被路宗主?保护的很好,好到成了布满苦难令人?绝望的土地上,唯一与众不同,盛开的颜色。 那般不可思议,在他眼里,犹如神迹 现在—— 谁把他的神迹弄哭了。 悠悠指尖发?颤,带着说?不出的恐慌,擦拭着顾赦嘴边血迹,直到手腕被紧紧握住,动弹不得,才微微回过?神。 一双熟悉的清澈眼眸望着她:“师妹,你哭什么。” 悠悠手指粘着猩红,脑海一片空白,她嘴唇翕动,想说?话,喉间却像哽住般,艰难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慕天?昭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了晕倒的顾赦。 他明明早就看?到了,意识却像才注意到,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慕天?昭喉咙动了动,摸了摸悠悠发?顶。 “没事,只是暂时晕了过?去。” 察觉她心?底的害怕,慕天?昭浅眸颤了颤,又看?了眼顾赦。 悠悠止了止泪,嗓音还在打颤:“可是、可是师兄,他刚刚” 她不知如何向慕天?昭解释,顾赦掌中方才那抹从?未见过?的火焰,像烧的是他的命。 火焰亮起时,他浑身透着死气?。 “师妹,”慕天?昭沉声。 悠悠脸颊被微微掰了过?去,对上浅淡的眸色。 “冷静点,他气?息很稳,没有任何事,我保证。” 悠悠神色间的惶然半天?才散去,随后脱力般,眼前?一黑朝地面跌去。 慕天?昭将人?接住,看?了看?苍白如纸的面容,拧起眉,视线又转向地面的身影。 就因如此,他才实?在不喜欢顾赦。 在小时候,还素未蒙面,只在路杳口中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就不喜欢。 倒不是因为路杳总去找对方玩,而是顾赦乃外门?弟子,身处的卧龙峰与旭日?峰离得很远,走路至少要半个时辰,那时路杳御剑术尚生疏的很,大多时候都是走路去的,经常回来天?都黑了。 好几次,路上遇到下雨,回来浑身都湿漉漉的。 如果用御剑术,就更糟糕了,路上一个不察,回来身上便是青一块紫一块,要不撞树,要不跌下山坡,要不扑通落水。 饶是如此,她还是兴致勃勃,每天?不亦乐乎的扛着剑去找那外门?弟子。 不知对方到底有什么吸引她的。 他劝不了,也不想看?路杳整天?磕磕绊绊,药膏都用了好几瓶,后来借师父之口,将人?留下陪他练剑。 路杳开始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他会?找她切磋修行,一脸惊喜,后来时间久了,变得心?神不宁,时不时朝卧龙峰方向望去,不过?她答应了陪他练完一套剑法再走。 那时,整个清筠宗都知道,路小少主?是个小骗子,惯会?哄人?,嘴甜起来不要命。 可转头就吐吐舌头忘了,倘若答应过?什么,别?人?问起,多半就会?听到装傻充愣的:“有吗,没说?过?啊。” 气?的人?咬牙切齿,以至于?大家都知道,路宗主?一言九鼎,路小少主?一言九匹马都追不上,听听就得了。 但那次,路杳却是老老实?实?的待在旭日?峰里,待在他身边,直到他将那套剑法修成。 足足半月。 他都没想到路杳会?坚持这么久,后面都蔫了,一个人?的时候,就托着腮坐在石墩上,皱巴巴着小脸,但看?到他,又强装着扯起一抹笑,很高?兴的样子。 其?实?那剑法很简单,他三天?就能修成,可他忍不住拖了很久,对小师妹说?了一遍又一遍:“学不会?,还差一点,” 路杳以为是自己教的有问题,就继续陪他练。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撒谎,像做贼一样,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可紧张忐忑之后,第二天?如愿看?到人?出现在眼前?,就像真的偷到了颗糖。 后来他到底舍不得,看?她半夜皱着小眉头,神思不定。 他放路杳走了。 她果然马不停蹄地去找那外门?弟子,然后就出事了。 慕天?昭记得那夜天?很黑,他等了很久都不见路杳回来,出门?又找了许久,寻到人?的时候,小女孩浑身冰凉的埋在雪里,几近气?绝,怎么都叫不醒。 他背着她在夜里狂奔,只感受到背上的温度越来越低,低的好似在背着一团没有生机的雪。 长老看?到路杳的模样,都吓坏了,没人?知道她发?生了何事,只道若是晚了一步,她最后一缕气?就没了。 少宗主?出事,必定要查清缘由。 长老问起路杳踪迹的时候,慕天?昭头一次难以冷静的,没有证据便要给人?定罪,斩钉截铁的吐出“顾赦”两字。 说?完慕天?昭有些后悔,近乎污蔑的枉言实?在可耻,他张嘴想辩解一二,一些长老听到这名字却瞬间变了脸色,面面相觑讳莫如深。 他开始确定,师妹变成那样子与顾赦有关。 后来,路杳昏迷了多久,他就照顾了多久,顾赦也被关在了戒律堂多久。 慕天?昭不知道顾赦何时被放出来的,只知道一个深夜,师妹窗口突然多了株冰葵。 他发?现时,草株上已经覆满了雪,结了冰。 他没有扔掉,也没有拿给师妹看?,次日?一早,负责打扫的杂役弟子走后,窗口就干净了,连片雪花都没留下。 昨夜窗外雪地里,男孩深深浅浅的脚印也早就消失不见,没能余下一点痕迹,仿佛不曾来过?。 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外门?弟子,但他知道,师妹喜欢。 可是后来,师妹就不喜欢了,也不再理对方,变成喜欢他了,眼里心?里都是他他却不知何时开始,对师妹的记忆变得模糊,脑海中只剩下她不可理喻、歇斯底里的模样。 她明明那么乖。 慕天?昭唇色苍白,抚了抚悠悠冰凉的脸颊,眸光闪烁不定。 许久,无奈似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不知对悠悠是何情感,若是男女之情,似乎不是,在发?现对方姻缘花因他盛开之后,他独自思索了很久,最后觉得,既然不是喜欢,那大概 师妹没有兄长。 他是她师兄,也算她半个兄长 慕天?昭轻摸了摸悠悠发?丝,正打算将人?抱起,动作忽地一顿。 * 悠悠意识回拢时,神魂像被撕裂了般疼的厉害。 她忍着疼,费力睁开眼的时候,依稀察觉身旁还躺着一人?。 悠悠睫梢微颤,终于?掀起眼皮望去,躺在她身侧不远的顾赦,面如白纸,薄唇还残留着殷红血迹,看?不出有任何生机。 忆起昏厥前?的事,悠悠神色一变,想探察顾赦的脉搏。 她意识却昏昏沉沉,倦的只想睡觉,连指尖都抬不起来,悠悠心?急如焚之际,忽然灵机一动,将神识附在随身揣着的东西身上。 “嘿咻——” 小泥人?费力的拱了拱,从?被子下钻了出来。 悠悠操纵泥人?,马不停蹄地跑到顾赦脸边,伸出小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顾赦呼吸浅浅,虽然虚弱却不曾消失。 悠悠悬着的心?放下,又看?了看?两只小手,操纵泥人?,比真身省力多了,头不疼觉也不困,发?现偷懒秘诀的悠悠,兴奋地抖了抖小身躯,一仰头,看?向了放大的面颊。 顾赦阖着双眸。 他睫毛浓长,像小扇子似的,在烛火照耀中洒下一片阴影,面色苍白,被血沾染的唇却红的厉害。 悠悠担忧地叹口气?,扯来布帛,擦起顾赦嘴唇上的血迹。 好半天?,她操纵小泥人?终于?将血迹擦拭干净后,喘了喘气?,正要坐下休息,视线忽然一顿。 顾赦薄唇还是红红的。 立在枕边的小泥人?,不自觉鼓了鼓腮帮。 室内一片寂静,良久之后,小泥人?身体微动,走到熟睡的青年脸边,踮了踮脚,在对方红润薄唇亲了下。 嘿。 要点报酬。 悠悠心?满意足,抄起丝帕正要打道回府,身形忽地一顿。 不知何时,一道阴影被烛光投落在床上,泥人?身的悠悠僵了僵,朝床边颀长的身影望去。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才响起一个稚气?而僵硬的嗓音。 “啊、啊咧咧,”小泥人?涨红脸,磕绊起来。 “师兄怎么在这呀。” 第132章 [VIP] 第 132 章 慕天昭伸手?, 两指捏住捧着丝帕的小?泥人,放在掌心带走。 外界天灰蒙蒙的,不见日月。 慕天昭行步很稳, 悠悠待在他手?心却如坐针毡,心虚地眨着眼,没多久,被?放在一块玉石上。 她本试图背对,整个泥身?被?慕天昭两指捏着,换了个正面相对的方向?。 慕天昭递给她一颗金芒芒的丹药。 是养魂丹。 阔别许久的清香气息飘来?,即便?只是闻闻, 也令悠悠精神为?之一振。 丹药吃多了效用会递减,故而养魂丹多在慕天昭身?上, 给悠悠的很少,已避免她食用过于频繁。 “灵泥所需的神识少, 这期间?, 正好养魂,困倦的时候, 闻嗅几口足以。” 悠悠两手?抱着丹药,有些着迷的低头嗅嗅,整个人放松下?来?,问言点点头, 慕天昭嗓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欲言又止:“你刚才” 慕天昭顿了顿,眉头皱着, 没有继续说下?去, 转而用食指轻点了点小?泥人脑袋:“我会请示师父,不帮你瞒着。” 悠悠一噎, 忸怩起来?。 她是打算回修仙界再告诉宗主爹爹的,不过早晚都一样,以她所见,路天沉一向?开明,她想不出?会被?棒打鸳鸯的可能。 想了想,悠悠吱唔道:“师兄说的时候,替我美化一二。” 慕天昭:“?” 泥人嘟了嘟嘴,心虚道:“就是这个,我可没有乘人之危啊。” 慕天昭一愣,片刻浅浅一笑,伸手?摸了摸软绵绵的小?脑袋:“知道了。” 悠悠放下?心来?,忽然想起一事,环顾四?周:“这是哪,霓罗呢。” 慕天昭动作微顿:“在君烬手?中。” 昨日他正准备抱起悠悠,酆隗带人闯入顾赦的府邸,这里是古域地界,源源不断的兵将赶来?,他无暇保护人的同时与之交手?,何况霓罗还在地牢里,幸而君烬赶来?,化解了危机。 酆隗还将一个仙人制成?了仙傀,也被?君烬救出?。 顾赦被?发现,荒域魔君现身?古域的消息立马传了出?去,他本打算不管顾赦的,不过看了看怀里女孩湿漉漉的睫梢,还是将人一并带走。 这里是慕天昭好不容易找的偏僻之地,很安静,没有多余的床,才将两人放在一张床上,不过现在 慕天昭回到房间?,就在小?泥人圆溜眼睛注视下?,把躺在床上的女孩抱走了。 悠悠眼睁睁看着自己真?身?被?带走,伸了个欲言又止的尔康手?,阖门声响起,室内归于宁静,她只好一屁股坐下?,抱着圆滚丹药长呼口气。 罢了。 悠悠眯眼笑笑。 还以为?师兄会因顾赦魔族的身?份极力制止,没想到只是向?爹爹禀报。 悠悠埋下?脸,贴了贴蕴着柔和金芒的养魂丹,正打算倒在被?褥上,贴着她后背的长指微蜷了蜷。 以为?顾赦醒了,悠悠扭头望去,却看到尚在昏睡中的人唇色惨白,乌睫翕动,额头布满冷汗,仿佛陷入了幽深的梦魇中。 “顾赦——” 此时的顾赦,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呼吸急促,神色近乎惶然地望着破碎落下?的轮回镜。 三年前 他将轮回镜击碎时,看到过什么。 一道细碎的光划过他的眼睛,顾赦双目生疼,逆光望去。 是轮回镜灵。 镜灵吐着血,脖颈挂着的小?镜子“碰”地也碎了。 破碎的镜片坠落,其中一个倒映着悠悠身?影的镜面,缓缓泛起波澜,浮现出?一朵红色莲花。 画面里,一汪清水中的红莲,身?畔七彩华石,随着轻风,娇嫩的花尖在水面轻点,似乎在玩水,独自一朵也能找到乐子,浑身?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当年看到这幕的少年,不自觉弯起嘴角。 可是此刻的顾赦,却如置冰窖,浑身?血液倒流。 “神魔大战后,神路被?断,此后整整七十六万年,世间?无新神诞生,先天神石是世间?最后一缕成?神契机。”一个声音在顾赦身?后响起,不紧不慢道,“霓罗得到神石时,里面已经没有那抹神契,否则她渡的不是仙劫,而是神劫了。” 心魔斜支着颐,似乎看热闹般,语气含笑:“你猜,那神契在谁身?上,现在普天之下?,是谁在渡神劫。” 顾赦脑海一片紊乱。 他怀疑过,尤其在得知悠悠能听到花声的时候,可他的师姐,的的确确是人,这铁铮铮的事实消除了他的疑惑,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 “草木无情,不识七情六欲,天生没有情丝。渡神劫,渡的便?是情劫,用来?生出?情丝的,”心魔望着顾赦轻颤的指尖,似笑非笑,“与她没有姻缘的人,可没法让她生出?情丝。” 顾赦黑眸望着镜面红影,心头好似有刀剜,疼的浑身?颤抖,耳边不断传来?心魔幽然发笑的嗓音。 “情劫一过,倘若没有情丝诞生,需要我告诉你,渡劫失败的后果吗。” 顾赦呼吸一窒。 “明白了吗,”心魔一字一顿,话语犹如雷霆万钧。 “——顾赦,你只是她渡情劫路上的绊脚石,一块阻碍她,会致她于死地的绊脚石!” 顾赦如砸重击地倒退数步。 他面颊苍白,神色浮现出?小?孩似的茫然无措。 不 他不是 “你尽管纠缠,因为?你本就是天道为?她在情劫中设的险境,过不了你这关,她也到尽头了,”心魔出?现在顾赦眼前,望着人,敛眸幽声。 “三年前你洞察到,选择放手?,现在呢,你还舍得吗,不知对你来?说,是求而不得苦,还是得到又失去难。” 顾赦薄唇颤抖,曾经稳固的心境支离破碎,识海里一片灰暗。 心魔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打开手?掌,望着掌心一颗萌发出?黑暗的魔种,弯起嘴角。 很好。 好极了。 “顾赦”担忧的嗓音不住响起。 躺在床上的顾赦睁开眼,好似没听到,神色怔然,许久才坐起身?,他长睫低颤,双目发红,直到视线中冒出?个泥人,才微微回神。 小?泥人站到他眼皮底下?,用力挥着手?,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师弟,师弟,看看我。” 悠悠嗓音急迫,直到顾赦凝起涣散的眸光,黑眸朝她望来?,悬着的心才放下?,但看清青年神色的那刻,她心头一颤。 顾赦面如白纸,紧抿的嘴角微微颤栗,望向?她的时候,眼眸红的厉害,似乎都快落泪了。 悠悠何时见过顾赦这幅模样,当下?神魂一震,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下?,止不住的疼,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涌上心头,她有些怔愣,半晌才回过神凑近,小?泥手?轻抓了抓顾赦冰凉的长指。 “你怎么了师弟,” 为?什么这么难过。 灵泥细腻柔软,捏成?的泥人更是如此,顾赦只觉指尖被?软软的东西贴着,像是贴在他心口一般。 心魔的话回荡在耳边,顾赦黑眸对上担忧的圆眼,眸光微颤。 她不识七情六欲,连男女之情是哪种喜欢都分不清,只是舍不得看他难过,才接受他的。 他早就发现了,不过他不在意。 是喜欢也好,因为?心软也好,只要她点头,他就可以将她留在身?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可他从未想过,原来?他一直渴求的,是对她来?说最危险的东西 顾赦浑身?发冷,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寒意,阴暗的情绪如潮水般翻涌,几乎将他吞没。 他不知该愤恨谁,只能躲开悠悠的视线,竭力控制着情绪。 藏匿在苍生棋的身?影,望着不断生长的魔种,心情颇好。 不过还不够。 “一意孤行也没关系,古往今来?,渡神劫失败神魂俱灭者,不差她一个,”他对顾赦道,“毕竟我们魔族自诞生以来?,万万年中,唯一学不会的就是放手?二字。” 顾赦双目赤红,像一下?找到发泄口,神识透过识海,死死盯着对方。 他想问这个殒了数十万年的魔神,还想装成?他心魔多久,可他喉间?泣血,半句话也说不出?。 “怒了?”心魔察觉他的心境,拂了拂透着古韵的宽袖,语气平静。 “我说的是事实。” 话落,他眯了下?眼,嗓音拐了个弯,低缓中带着蛊惑的意味:“不过,我可以教你第三条路——重塑天道。” “只要取代天道,成?为?这世界的主宰,到时候世间?的一切都能按自己的意志进行,别说修改小?小?姻缘,就是灭绝万物,崩碎天地也在一念之间?。” 自阅过魔碑后,猜到心魔真?正身?份的顾赦,一直揣摩着对方找上他的目的。 他曾经嗤之以鼻,想着无论对方想做什么,他都不会有所动摇,但此刻,他却无可抑制的心动了。 “师弟、师弟” 苍白冰凉的手?指被?轻晃了晃,顾赦回过神,嗓音恢复如常,只是听起来?微哑。 “我没事。” 悠悠扁嘴,正想说话,顾赦将她放在掌心,往高处托了些,低声道:“对不起师姐,让你担心了。” 他晕过去前,依稀看到女孩骤缩的瞳孔,在他本命火失控溢出?的时候,忍着灼火,按住了他的手?。 闻言,悠悠嘴扁的更厉害了,皱起小?泥脸。 若非现在是泥身?,她都要狠狠轻轻敲顾赦脑袋。 竟然敢说没事,还有道歉做什么,吐血晕过去的是他,怎么醒来?只顾着惦记她。 泥人脸腮鼓了鼓,一脸严肃:“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顾赦眼神微暗,望着近在咫尺的小?泥人,好半晌点了点头,眉眼轻笑:“有。” 他似乎随口一说,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想师姐喜欢我,就像我喜欢师姐那样。” “我当然——”悠悠顿了顿,羞赧似的挠挠后脑勺。 几天前,她还把顾赦当师弟,这么快变成?男朋友,着实有些刺激,大概是因为?还没转变过来?,每到这种时候,她对上师弟就羞的厉害,吱唔着说不出?喜欢两字。 不过她一定是喜欢的。 不然怎么总想亲近他,方才还一个没把持住,偷偷亲人了。 没等?到回应的顾赦,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难过。 他望着吱唔说不出?话来?的小?泥人,心口好似被?割开了条口子,不住淌血,他幼时孤苦,少时坎坷,却从未怨过天道不公。 可他今日,恨极了天道。 慕天昭曾经听厌的喜欢,他这里,却怎么都求不到。 更可恨的是,不是他的师姐不愿意给,是她没有,而能让她有的人,也不是他。 吱唔半晌,好似毕生羞涩都堆积在嘴边的悠悠,思?来?想去,觉得说得多不如做得多,勾勾泥手?:“师弟,你低低头。” 顾赦不解,却垂眸照做了。 几乎在他伸展修长颈线的同时,悠悠动了动。 顾赦低头,下?一瞬,整个人微微凝住。 一股微弱的气流拂过他唇边。 是踩在他掌心的小?泥人,努力踮了踮脚,在他苍白薄唇亲了下?。 软软的。 充满甜腻亲昵的味道。 “嘿~”,一声轻笑,小?泥人像偷了腥的猫似的笑起来?,抬头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顾赦怔住。 他感?觉到了 女孩在用力所能及的方式,努力表达对他的喜欢。 顾赦陡地红了眼。 第133章 [VIP] 第 133 章 青年掌心格外温暖, 踩着舒服极了,悠悠亲完退了两步,想起顾赦昏厥之前的事, 心有余悸。 那掌心阳炎冒出时,青年周身环绕着死气?,她一只小泥手赶忙在顾赦掌心点了点:“这个火,不要轻易用了。” 顾赦纤长睫毛微动,看?着埋着头的泥人,几不可闻地嘀咕道:“你伤到自己了。” 顾赦这才发现泥人轻轻点的地方,有块米粒大小的灼烧痕迹, 他?愣了愣,抿唇轻笑:“好。”他?尚无法掌控本命火, 才会伤到己身,以后断不会如此。 悠悠想了想:“你还吐血了。” 顾赦解释:“走火入魔, 急火攻心。” 悠悠默了默, 抬眸仔细端详着面前的脸庞:“师弟,你心魔到底是什么。” 总有源头, 才会诞生心魔。 顾赦眼神晦暗不明,避开她的视线:“不是心魔,是另个魔惯会挑拨离间罢了。” 他?低声道:“师姐放心,只要我不信, 他?也奈何不了什么。” 顾赦压下紊乱的心绪,魔神找上他?的目的他?终于知晓了,他?不会如对方所愿, 顾赦拇指划过被悠悠触碰的薄唇, 乌黑的睫梢轻垂了垂。 他?能感?觉到,师姐是喜欢他?的, 既如此,他?哪条路都不选。 他?不信天命,他?会让师姐因他?诞生出情丝,渡劫化神,届时一切都迎刃而?解会的。 在此之前,他?要不惜一切,拖延神劫期限。 顾赦有了抉择,轻轻握住悠悠的泥身,环顾四下:“师姐真?身在何处,为何是这形态。” “在师兄那,至于为何这样嘛,”悠悠语气?轻松含笑。 “因为这样好玩些。” 她不想让顾赦知道她是神魂薄脆,魂力虚弱,致使神识困乏难以支撑操控真?身,只有附在泥人这样的小灵物上才能保持清醒。 但她面对的人,一点也不好骗。 顾赦稍一思忖,心便沉到谷底,他?不敢想,等悠悠魂力被消耗殆尽,还没渡劫成功的后果。他?眼神暗了暗,没有揭穿,将笑容自带憨态的小泥人拢到怀里,下了榻。 猜到顾赦要去寻师兄,悠悠从怀里钻了出来,三两下跳到顾赦兜帽里。 她趴在宽松的帽子?里,视野被遮了大半,本欲闭眼休息会,青年如墨泼下的发丝被风吹动,擦得泥人脸腮痒痒的。 悠悠绽开一只小泥手,抓了抓,嗅到点松雪草木的味道。 她闻着颇为舒适,抓着抓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声音。 此地是城外一座偏僻宅子?,花城作为古域大城,清筠宗在城内布有眼线,这宅子?便是危急时候,接头碰面的地方。 昨日顾赦府邸被酆隗寻到后,慕天昭便带两人到了此地,没有离开,对城内的情形都是靠眼线得知。 有鬼王坐镇,他?倒不担心神石安危。 鬼界之人行踪诡秘,一旦躲起来,他?难以寻到,故而?才用鬼令找来君烬,将他?烦人的弟弟君夜尘带走,鬼界之人来修真?界,本就乱了界规。 但君烬的到来,效果比他?想象中好,他?似乎也不愿神石落入魔族手中,不仅将白芙雪从顾赦府邸地牢救了出来,还制住了欲抢夺的酆隗,把被制成傀儡的仙人温南也一并救出。 将悠悠真?身带到另个房间安顿好后,慕天昭往盘膝坐着的悠悠身上披了件大氅,凝视片刻,低头看?了看?手掌,眸光变得颇为暗淡。 他?还是太弱了,君烬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他?这么久都没做到的事。 年轻的清筠宗主叹口气?,窗外几片竹叶飘过,无人窥见的寂静中,青年清隽的面容,浮现出少见的脆弱低落。 不过没多久,慕天昭便抬起眸,俊白如玉的面颊流露出柔和?之色,摸了摸悠悠发顶。 他?的小师妹,倒是一直很相信他?。 可惜 可惜什么,慕天昭也说不上来,他?摸出一道能联系路天沉的灵符,迟疑不定。 路杳从小随心而?为,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她会喜欢顾赦,他?其实早有预感?,不过他?并不看?好,路杳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做事不顾后果,没想过以她和?顾赦的身份,倘若传出风声,在修仙界和?灵魔界会掀起多大波澜。 她爹爹不是旁人,是路天沉,一己之力拦下如日中天的九阴魔君,结束两界大战,修仙界人人敬仰的清筠宗主。 与万千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仙修而?言,路天沉就是活着的信仰,若得知她和?魔君释九阴之子?在一起了,以后悠悠莫说回修仙界,满身污名,遗臭万年是逃不了了。 顾赦这边也好不到哪去,九域魔修没有一个恨不得拿路天沉祭天,尤其是释九阴一手壮大的荒域,若是得知顾赦与悠悠的牵连,底下上至魔臣,下至平民百姓,血海深仇不可能受得了。身为他?们?眼中钉肉中刺的悠悠,恐怕时刻处在暗杀中,灵魔界也没有她立足之地。 慕天昭握紧灵符,望着面前精致白皙的脸颊,眸光微沉。 她或许不在意,可是,被人百般唾弃的滋味,她已经?从小尝到大了 慕天昭难得心烦意乱,半晌,还是把难题抛给路天沉,他?催动灵符,开口唤了声“师父”,就如实交代了。 灵符悬在半天,里面飘出一个闲散的声音。 “我要渡飞升劫了,”路天沉道,“压不住多久了。” 慕天昭神色一变,渡劫飞升面前,什么事都是小事,他?正要说话,听到路天沉接着道:“万事随她。不过记得提醒她,你与她还有一纸婚书,她曾经?千辛万苦求来的,倘若不要,记得撕毁,莫要耽误。” 慕天昭默了瞬,符光微闪,里面路天沉嗓音低了些:“天昭,此事由你亲自与她说。” 话落灵符飘下,散作点点星光消失在半空。 慕天昭眼帘垂了垂,他?记得那纸婚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见证的不是天地,是一棵高大的松树。 当时路杳一脸欢喜地拉着他?,来到那棵从小就能实现愿望的松下,眉眼弯笑:“我要和?师兄在一起一辈子?!” 她在许愿。 可是不知有意无意,她没有插小松柏。 他?记得,这是她的神秘仪式 门外传来动静,慕天昭眸光微变,转头看?向抬指落在门扉,扣下一声低响的顾赦。 他?道:“师姐的真?身,还我。” 悠悠窝在兜帽里,睡得真?香,忽然察觉周围气?压变低,隐隐有凉飕飕的风袭来,她揉眼吱唔了声,滚圆的泥身在帽里翻了翻。 慕天昭面无表情望着门口身影,对方略一知会后,不请自来地进?了房间。 他?是不愿顾赦将悠悠带走的,但对方给他?的理由,他?没法拒绝。 灵魔界九域各有一宝鼎,荒泽的是魂鼎,他?有所耳闻,悠悠魂力弱的吓人,养魂丹治标不治本,不是长久之计,她若能在魂鼎之力修养,再?好不过,但他?记得 在顾赦抱着人踏出房门的那刻,慕天昭提醒道:“你们?各域魔族不是有祖训,不到灭域之时,不可动用域鼎,否则会招来毁灭的祸端。” 顾赦脚步顿了顿,随即黑色的额发轻晃,一言不发地走了。 会不会招来祸端他?不知晓,但再?不动魂鼎,眼看?着悠悠魂力不断消减,他?就快灭了。 悠悠昏沉沉睡了很久,中途神魂被迫动了动,似乎换了个栖息之地,她仍是没醒,只依稀感?觉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 顾赦垂眸,发现抱在怀里的女?孩脑袋微侧,无意识在他?颈处蹭了蹭,他?嘴角不自觉弯起,将人抱的更?紧了些。 顾赦将悠悠面容遮了遮,他?在古域花城的消息已经?传出,不便久留,离开之前还要见一人。 九域最久负盛名的画骨师。 暗影将人带来,刀斧加身,画骨师倒也不怕,纤细的食指挑着下颚打量只在画中见过的青年。 暗影厉声:“放肆!你知道你在看?谁么!”直视君颜乃大不敬。 “我不知道,”画骨师直白道,仍是上下打量,随后笑着眯了眯眼,“不过小生看?阁下骨相,总有一天,世间应该没人不知道。” 暗影见画骨师仍无礼的肆无忌惮,一脸寒意,正打算给对方点苦头,顾赦出声:“听闻你很会塑人。” “凡吾之手,真?假难辨,”想起城内与画像六七像的人,画骨师掩嘴笑道,“除非刻意为之。” “很好,”顾赦狭长眼眸微眯起来,“替我做一个。” 被酆隗警告过故而?蹑手蹑脚,只敢弄个几分像的画骨师,闻言兴奋的摩拳擦掌,不过身为被请求者,是要报酬的。 “上次三殿下,给了奴家花城城主之位,阁下” 顾赦:“你的手,够不够。” 是手不是命。 画骨师望着笑意不达眼底的人,意识到对方没在说笑,脸色一变退了步。 顾赦掀起眼帘,语气?淡漠:“你做的那些脸,让我很不高兴,我不是在与你商量,是在给你赎罪的机会。” 画骨师脸色难看?,畏惧地将宝贝双手缩了缩,意识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是不甘,却也只能认了,画骨师正要咬牙应下,耳边又传来青年散漫的嗓音。 “跟我提条件可以,下次吧,”顾赦似笑非笑,“我能给你最想要的,你想想,能回报我什么。” 画骨师神色一变,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却只看?到顾赦离开的身影,待室内寂静良久,画骨师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被定住了般。 荒域魔君被困花城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各地,另八域蠢蠢欲动,如今荒泽血魔使白辛消失踪迹,倘若魔君再?出事,偌大的荒泽必分崩离析,千载难逢的机会,诸域不假思索,派了大量人马赶至花城行刺杀之事。 幽蛟方从亡灵海域钻出,尾巴卷着块小圆石,冷不丁听到顾赦被围堵在花城的消息,吓得蛟容失色。 这才离开多久就出事了! 好在他?很快凭灵契感?应到顾赦方位实在荒域,幽蛟松口气?,这才摇着尾巴慢悠悠回荒泽,路上途径花城的时候,远远一望,尾巴卷着的圆石顿时险些惊掉了。 只见前两日灯火阑珊的花城,此刻被密密麻麻犹如藤蔓般的鬼气?覆盖,不见天日。 花城中心,一个鬼气?凝成的黑暗高塔拔地而?起,足足十八层,遮天蔽日,随着地面鬼藤的增强变得愈发高大,仿佛再?过不久,便能捅破苍穹。 不知城内发生了何事,幽蛟靠近再?观察一二,但稍稍凑近城内上空,便察觉到那些鬼藤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是个屁的鬼藤,那是业障枷锁! 只要身负业障者靠近,就会被枷锁束缚吞入其中,幽蛟一边逃一边倒吸凉气?。 难怪那塔越堆越高,这里是魔域,没几人没有身负业障,叠加起来,放出业障枷锁的人,将得到无穷无尽磅礴的力量。 普天之下,只有鬼王君烬会此招。 幽蛟一口气?奔到几乎看?不见花城的地方才停下来,他?扭头望向仍旧高耸的业障塔,一脸惊瑟。 君烬如此大张旗鼓不计后果,生生建了座鬼狱,不知什么值得他?如此做。 “阿楸~” 业障塔底层。 森森鬼气?间,裹着厚毯御寒还打了个喷嚏的苍舒孑,一脸生无可恋,在他?前方,坐着个好整以暇的持扇男子?,神态邪气?,嘴角似笑非笑。 “还是不肯吗。”身为鬼界四大鬼王之首的君烬问。 苍舒孑长呼口气?,纠正道:“是不会!不会!要不你教?我怎么做。” 君烬摩挲着茶盏,瞥了眼榻上伤痕累累的钟离霓罗:“我又不是人皇,哪里知道如何取出神石。” 人皇两字,苍舒孑起初装傻弄愣,死也不承认,无奈君烬曾是天界之人,和?下界来的仙人一样,能察觉玄黄之气?,且比那些仙人更?敏锐,牧芥小和?尚给他?戴的掩藏气?息的佛珠都瞒不过对方。 被抓住的时候,苍舒孑离大哭只差一步。 君烬原本打算将霓罗救出送回天界,苍舒孑的存在让他?直接改变了想法,这座鬼狱,便是他?为苍舒孑建的。 苍舒孑已经?被困三日,除了他?之外,其余人分布在其他?狱层。 君烬将所有来花城的人都视为阻碍他?的人,无差别关?在鬼狱中,俨然丧心病狂了。不过他?对苍舒孑很有耐心,没有严刑逼供,苍舒孑脆弱的肉.体凡胎,也经?不起任何严刑拷打,故而?这几日,除了失去自由外,苍舒孑都被好吃好喝的待着。 “你身负玄黄之气?,为人皇,”君烬不紧不慢道,“普天之下,除霓罗外,只有你能将神石完好无损的从她体内取出,你骗不了我。” 苍舒孑咬牙切齿,君烬身份非同一般,原是神殿的人,知晓秘幸极多,连他?能无视霓罗意愿取出女?娲石都知晓。 但他?此刻只能装死。 倒不是不能或不会,而?是交给君烬,对方一定会带女?娲石回神殿赎罪,当年他?便是因看?守女?娲石不力,让钟离霓罗盗走酿成大祸,自认有罪才甘愿降下鬼界,受万世业障之苦,若有能将女?娲石从霓罗那夺回的机会,他?灰飞烟灭也不会放过。 “我也想帮你,可我真?不知道啊!”在君烬耐心耗尽前,苍舒孑装傻充愣到底,摊开手抓了下。 “要不你告诉我怎么把化成七窍玲珑心的女?娲石弄出来,直接对霓罗来一招黑虎掏心?!要是错了,我被女?娲石反噬之力弄死,你于心何忍,你都说了我是世间仅有的人皇,一命呜呼,这罪责谁能承担。” 苍舒孑就差没有声泪俱下,表示自己的无辜,君烬一时也摸不清他?是真?不知还是装的。 除了两千年前一闪而?过便被设计扼杀的凡国人皇雏形,上个人皇,还是上古时期最后一任人皇桑英,断代千百万年,他?也不知苍舒孑继承了多少,也许对方真?是一片白纸。 “无妨,既然不知,你便在此好生休息,”君烬起身道,“我去天界查神籍,总能寻到蛛丝马迹。” 苍舒孑连连点头,朝霓罗靠近了些:“放心,在你离开期间,我一定努力研究怎么掏出女?娲石。” 君烬瞥了眼他?,勾唇笑了:“你不会以为我真?身去吧,元神抵达即可,我真?身还是在这,看?着你。” “” 苍舒转身找了个榻躺下,认命地闭上眼,脑海中立马响起低沉阴冷的声音。 【神石绝不能落回帝休手中】 苍舒孑无言。 那你丫的,倒是想想办法啊! 叹口气?,苍舒孑从颈间摸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血滴子?,眼底泪花闪烁。 呜——哇! 他?想悠悠老乡了。 对于花城情形,悠悠一无所知。 她真?身在魂鼎边打坐,被鼎环环绕,整个人沐浴在格外柔和?的光泽中。 打坐了三日,悠悠短暂地脱离了魂鼎,神清气?爽,比之前操纵小泥人还舒服,她负着手在荒泽魔宫闲逛,无意间看?到个似曾相识的小孩。 悠悠赶忙招手喊了声:“小玄!” 是她在不归川遇到的神秘小孩,才八九岁,就是他?将顾赦安好的消息告诉了她,眉眼与顾赦小时候有些像,只不过眼眸是琥珀色,后来不告而?别了。 释元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一脸惊喜的悠悠。 意识到对方在叫他?后,释元琥珀眸色中疑惑一闪而?过,随后了然似地朝人颔首微微一笑,消失在走廊尽头。 发现那是顾赦书房的方向,悠悠眨了眨眼。 “?” 书房内,顾赦翻着暗影刚带回来的奏报,君烬突然变卦在所有人预料之外,就是用鬼令招他?前来的慕天昭都未意料到,眼下,慕天昭也被业障枷锁所困,囚禁在鬼狱中。 花城乃古域重?地,如此被君烬控制,古域不可能善罢甘休,各域派去刺杀‘他?’的人没了消息,尽数被业障枷锁吞噬,也不会咬牙咽下,要不了几日,花城会更?热闹。 顾赦指尖在奏报上扣了扣。 非他?离开的早,此刻也会业障枷锁所困,怕吸收业障的鬼狱塔高度都要翻一翻,情况会更?糟。 不过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君烬为何如此。 纵使君烬对钟离霓罗恨之入骨,顾念神石,也会不余遗力救下,把人安然送回天界,突然转变态度,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多半与神石有关?。 顾赦眼神微变,正此时,释元在门外求见。 “我来的时候,被看?到了,”释元望向紫檀木案前的青年身影。 他?爹是前魔君释净,按血缘,顾赦是他?的九叔,不过两人年岁相差不多,十岁。 “她叫我小玄,是九叔叔借我之身时给她的称呼?” 意识到悠悠醒了,顾赦掀起眼帘,将奏报随手扔到一旁,径自起了身:“她若如此唤,你便应下。” 想起悠悠当时翻出小纸条,轻声说这三年很想他?的羞赧神情,顾赦身形顿了顿,嘴角微弯地嘱咐:“别让她发现,” 释元颔首,顾赦挑了些琐碎事让他?记住,以免露馅。 释元眼看?他?交代完准备离开,忙道:“找到碧水山庄徐庄主了,九叔叔打算如何处置。” 顾赦长眸一敛,脸色冷了几分。 释元虽年幼,却极为聪慧,顾赦不在荒泽的几日,将域内诸多事交给了他?处理练手。徐独道在白辛教?唆下用上古魔符打伤顾赦后,趁混乱逃了,释元一直派人寻其踪迹,方落网。 以谋害魔君的罪名,当诛九族,莫说徐独道本人,碧水山庄乃至任何与他?有牵连的,都逃不了一死。 但山庄内有顾赦生母庆柔,又有胞弟徐念玄,顾赦没开口,没确定他?的态度前,莫说动这两人,释元对派去抓徐独道的魔兵都叮嘱了要小心,一定要抓活的,不然徐独道早被抓了。 他?试探性问道:“九叔叔打算如何处置。” “送他?上路,”顾赦嗓音冰冷,顿了顿抿唇道,“剩下的暂且不动。” 释元眸光微闪,徐独道这些年也有不少心腹,扎根碧水山庄中,谁都不动表面是风平浪静了,但会埋下祸患。 他?不信九叔叔会放过那些人,多半是还没想好要动哪些人,动到什么程度,毕竟都是庆柔朝夕相处十余年的身边人,恐怕会受不了,何况,还有个徐念玄。 释元道了声是,看?了看?顾赦微沉的眸色,又扬起稚气?的嗓音道:“还有件事。” 他?笑着露出两只虎牙,告诉顾赦他?的发现:“九叔叔方才说路少主当时不肯叫‘阿玄’,坚持叫小玄,是不是因为九叔叔释玄的名讳,想把这两字留给你。” 顾赦一愣,露出的神态近乎错愕。 就在这时,明敞的窗台上探出个泥人脑袋,头顶一片绿叶,转着黑溜溜的眼睛,鬼鬼祟祟的。 悠悠虽鬼鬼祟祟,却没打算掩饰身形,不知顾赦和?小玄有何关?系,她光明正大地派去小泥人想要听到一二,谁知刚跃上窗台,两人就散场了,她只听到个“留给你。” 什么留给他?。 小泥人歪了歪头,下一秒,视线便被捂住。 * “师姐答应过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一心两用,神识分离附在两物上,” 被顾赦握在手中逮了个正着的小泥人,和?坐在闲亭饮茶的悠悠真?身,同时心虚地眨眨眼。 “嗡” 一人一泥发出蚊叮声响,企图蒙混过关?。 “师姐——” 被鼎环沐浴几日,感?觉自己又行了的悠悠,闻声腮帮鼓了鼓,神识退出小泥身,嘀咕道:“知道了,这次是迫不得已,不会有下次。” 她接过小泥人,转移话题道:“你和?那小孩什么关?系。” 顾赦:“他?就是释净遗落在外的子?嗣。” 悠悠恍然大悟,随后略微反应过来,恐怕顾赦早就掌握了对方行踪,在白辛夺舍之事上并非被动,那 陡然想起给释元讲的小纸条,悠悠瞪大双目:“他?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顾赦眉眼含笑。 悠悠松口气?,偷瞄了瞄顾赦勾起的嘴角,心里又有些发虚,正此时,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呼哈呼哈——” 被业障枷锁吓到的幽蛟,尾巴卷着小圆石,一路狂奔回魔宫,看?到顾赦和?悠悠的那刻,宛如闪电般游了过去。 “太可怕了呼,”幽蛟大喘了口气?,“主上你知不知道花城” 话没说完,幽蛟看?到顾赦冷厉的视线,凭灵契感?应,他?心头一颤,把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花城发生了什么事吗,”悠悠下意识看?向腰间悬挂的古玉。 没有一点动静,师兄那边应该很顺利才对。 意识到顾赦让他?闭嘴,面对悠悠的疑惑,幽蛟尾巴在半空紧张甩了甩,吞吞吐吐憋不出个字来,直到顾赦视线落在他?带回来的圆石,长眸敛了敛:“这是什么。” 幽蛟精神一震,和?悠悠的注意力同时被转移了。 他?得意洋洋地把尾巴甩到两人面前,献宝似的摇着石头,这就是他?给主上和?小恶主精心准备的贺礼。 为了这东西?,他?甚至做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在亡灵海域三进?三出,才把这石头从幽冥鬼蛟族的秘宝地捞了出来。 幽蛟把不起眼的小圆石放在玉桌上,咧嘴一笑:“这是三生石,虽然只有一小块,但货真?价实。” 幽蛟说着,不知从哪变出根红线,演示道:“把石头绑在中间,红线两端系上你们?手腕,只要不断,就代表是被上天祝福的情缘,可灵了。” 在幽蛟心里,他?主上和?小恶主的红线不可能断,故而?这是他?给他?们?的祝福,所以当他?兴高采烈地给两人绑上却被拒绝的时候,整只蛟是懵的。 幽蛟看?向好似被踩了尾巴炸毛的悠悠,难以置信地卷着红线,又靠近了些:“你怕什么??” 悠悠被吓得一闪身躲到了顾赦背后,两手抓着他?,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绑不绑。” 顾赦腰身一紧,望向攥着他?衣物的白皙手指,乌黑的睫毛低垂了垂。 三生石 比姻缘花更?代表天命之物,他?无法容忍红线在眼皮底下断掉,所以不会和?师姐绑试,但师姐竟表现的比他?还抗拒。 为何。 “师姐不愿,”顾赦微微侧头。 悠悠看?幽蛟的眼神,仿佛对方是洪水猛兽,闻言干巴巴笑了声。 想起在《小寡妇上坟》拉唱中失去梦想的姻缘花,悠悠踌躇半晌,一脸忧伤地看?向顾赦。 噢! 她该怎么告诉她亲爱的师弟,其实,可能,也许她和?幽蛟才是天生一对! 第134章 [VIP] 第 134 章 悠悠对姻缘花的忧伤, 没能传达给顾赦,而是传给了小黑蛟。 被拒绝的幽蛟受伤到极致,他记忆残缺, 对这块石头倒留有些许记忆。 三生石乃上天之物,自?古完好无损,会有碎石落入鬼蛟一族,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他年幼之时无意得到,觉得是个宝贝卷回了族内。后鬼蛟一族被封印在亡灵海域深处,只有他逃了出来, 那里?冰渊万里?,不可能踏入。 他废了好大力气, 钻了许久的冰窟,才把三生石给两?人带了出来。 竟然惨遭嫌弃。 幽蛟悲愤至极, 一连半个时辰, 独自?卷着尾巴在树下一声?不吭。 悠悠只有半天的闲暇,又要回鼎边打坐养魂, 趁阳光明媚,在水榭边晒了会太阳,晒的有些无聊,顾赦又不在, 便抓幽蛟和她?一起下棋。 悠悠唤了声?,对方却不理。 她?便折了小树梢,在蛟龙黝黑的头顶挠了挠。 幽蛟被挠的有些舒服, 下意识伸伸脖颈, 想起在生气又扭头哼了声?。 悠悠被逗笑了,左右看了眼?:“你的宝贝石头呢。” 幽蛟下意识道:“被主上拿走?了。” 想起自?己的姻缘花, 悠悠心里?泛起嘀咕,不自?觉道:“要那破石头做什么。” 幽蛟心头一梗:“那不是破石头,是受命于?天,喜结世间情缘的三生石!可宝贝了!” “好好,”悠悠不与他争辩,转头摸出一盘棋,“过来,陪我下棋。” 幽蛟一边靠近一边道:“主上就很有眼?光,知道三生石的珍贵,还夸我了。” 悠悠惊讶:“是吗,什么时候夸的。” 幽蛟:“在心里?夸的。” “噢,”悠悠学?到了,“其?实?我也在心里?夸你了。” 幽蛟一愣,片刻哼哼唧唧卷起棋子,陪悠悠下起五子棋。 他跟在悠悠身边那三年,经常被拉着下五子棋,小恶主的名头便是下棋得来了。 因为他屡战屡败,每次都被悠悠抢先五子连珠,惨遭嘲笑,他不下还不可以,蛮横的小恶主,就这样以践踏他的智商为乐,实?在可恶! 不过幽蛟这次信心满满,只是没多久,他便在悠悠挑眉得意的笑容中,对着棋盘眼?泪汪汪。 呜。 只差一颗棋,他就赢了。 悠悠棋艺也不精,只是幽蛟在棋局上实?在简单的可怕,连几岁小朋友都比不过,柿子挑软的捏,所以那三年间,她?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去找爹爹、师兄和坎坎,只找幽蛟,把快乐留给自?己,悲伤留给小黑蛟。 “来,再来一局!” 另边,顾赦打量着到手不久的圆石。 三生石抚之如玉润泽,内蕴天纹,为传说之物,他没想到幽蛟竟有碎块,与他而言确有大用。 顾赦亲身去了趟器库,从内挑了个上好的匕首,与库内其?他法器不同,这匕首一瞧是仙家法宝,边嵌蓝玉内雕龙纹,散着温润柔和的光泽,却不失冷锐锋利。 魔器大多戾气深重?,不适合雕石刻镯,顾赦寻到称手的匕首,回了书房,埋头雕起世间仅有一块的三生石。 夜幕渐临,天已经完全黑了。 悠悠一下午没瞧见顾赦的身影,想到又要回鼎边养魂,一养至少三四天,她?溜溜达达走?到顾赦书房外,本想进去,略一思忖,绕到窗边偷摸摸瞅了眼?。 灯影一片,青年身影伏在案前,伴着盏灯火捣鼓什么,悠悠视线被书案高高堆积的奏章遮住,只听到一下一下宛如刻石的声?音。 那石头似乎还很硬,她?瞧见顾赦周身都浮起了玄气,每声?沉沉的划响,他长长的睫毛都要颤一下,显然铆足了力气。 甚少见到顾赦这般专心致志的模样,连有人偷看都没发现,悠悠眨眨眼?没有打扰,在窗外待了会,将来时折的一束海棠花放在窗台上,轻手轻脚地走?了。 魂鼎存放之地,除历代魔君外任何人不得靠近,有着宛如与世隔绝的宁静。 悠悠在一片沉寂中打坐,一闭眼?,神?魂来到另个空间。 悠悠一愣,上次她?合眼?便是一片漆黑,这次视线中却出现了广阔天地。 眼?前山川相连万里?绵绵不绝,龙飞凤舞,一面云顶金宫,一面赤月墨殿,中间一片祥和之景。 荒鼎幻化之景,宛若世外桃源。 悠悠看得入神?,全然没留意时间的流逝。 “域鼎事关重?大,为一域根本!魔君一意孤行擅自?开启,此举” “如何。”顾赦反问,面色看不出喜怒。 以大祭司为首的乌霄殿老臣们齐齐一默,不再开口,但他们垂头站在阶下,摆出一副死谏的模样。 灵魔界不似修仙界,拥有诸多古老的仙器法宝,还有神?器出世坐镇。九域各存一个的宝鼎,是魔族唯一从上古流传至今,且最为强大的法器,传闻能与神?器抗衡,为立域之基,与他们脚下的魔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九域各鼎用途不同,荒域宝鼎又曰魂鼎。 个人魂力有限,消减后没有任何方法恢复,只有如白幸般夺他人魂源填补己身,荒鼎亦有此作用,能为之填补,不过略有不同。 从荒鼎得到魂力,实?为借,有还的一天。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一借一还,定有东西要作为利息,大祭司等?人反对,便是为此。 前车之鉴,天域一任魔君曾动?用过域鼎,造成天域动?荡百年,期间域内广阔的魔土坍陷大半,水患祸端不断,民不聊生,直接从数一数二的大域,变成末数,千万年难以恢复元气,那任魔君最后自?刎谢罪,以警示天下。 担心荒域重?蹈覆辙,大祭司等?人哪敢任由顾赦任意妄为,但九域修为最强的血魔大人都退出了荒域的舞台,如今荒泽彻底成了顾赦的一言堂,他们除了劝谏,别无他法。 顾赦对开启荒鼎一事自?有打算,但他一生行事,何曾有向旁人交代的习惯,睨了眼?下方人群,拂袖而去。 释元看了看离去的身影,又看向底下难以置信,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的大祭司等?人,踌躇了瞬,扬起尚且稚气的嗓音替九叔叔安抚道:“诸位莫急,域鼎有不得不开启的缘由,至于?尔等?担心之事,绝不会发生,魔君有应对之策” 启用荒鼎的理由,这群人不知道,顾赦将悠悠藏的很严,释元随便编个对荒域危在旦夕的缘由,便名正?言顺了,至于?应对之策,他心里?也没底,不过不妨碍他笑着露出小虎牙,开始胡诌。 * 悠悠身在域鼎幻景中,不知外界情形,再睁开眼?已是四日后。 魔宫内一片平静,来接她?的幽蛟在半空打着圈:“主上出宫,酉时方回。” 悠悠揉了揉太阳穴,脑海还留存着在幻景画面,她?饮了盏茶,坐在长椅养神?休息,不知是不是看久了的原因,幻景内部分地势有些熟悉,但她?一时没想起是哪。 思忖片刻,悠悠寻来笔墨,靠着椅背画了起来。 画完将纸叠放在一旁,不知花城情形如何,悠悠握住古玉,输入灵力后试探性道:“师兄?” 玉内一片沉寂,在悠悠皱眉之际,才微闪了闪,传出慕天昭的声?音:“师妹,你醒了。” 悠悠心里?嘀咕道,都离开花城七八天了,她?自?然早醒了。 师兄这是问的什么话。 “我这边一切安好,”慕天昭道,“师妹,你就在荒泽待着,待我处理好所有事,就来接你回修仙界。” 悠悠指尖扣了扣玉佩:“好。” 她?来灵魔界许久,也该回去一趟了,师兄有灵符可联系爹爹,她?倒是没有,本来坎坎能帮她?传话,不过最近坎坎不知去了何处,许久未见。 慕天昭语气如常,悠悠不疑有他,放下古玉,抓来幽蛟一起下棋。 没几局,幽蛟输的嗷嗷直叫,声?音响彻魔宫上方。 天快彻底暗下的时候,还没看到顾赦身影,悠悠在幽蛟这赢麻了,赢到最后有些困倦。 她?把棋盘留给幽蛟研究,揣上画准备找个房间睡一觉。 幽蛟结束了又爱又恨的折磨,咬牙切齿地将悠悠引到顾赦寝殿后,本打算甩尾巴走?人,想了想,嘟嘟囔囔地吐了口火,帮女孩点了香炉。 殿门被轻轻合上。 悠悠躺在宽大的床榻上,辗转反侧,半晌没睡着,耳朵倒是红了起来。 香炉里?飘出的味道,透着淡淡草木香,与顾赦身上的松雪气息有些像,卧榻之地,更?透着主人的味道,她?蜷在被褥里?,捂暖和了,好似被熟悉的温热气息包裹着。 悠悠不自?在地翻了翻身,半天鼓着红腮坐起身,长呼口气。 还是换个地睡吧。 悠悠掀起被褥,正?要下床,殿门外传来动?静,她?下榻的脚咻地收了回来,以迅雷之势裹住被子一倒。 顾赦走?近,就看到只露了个脑袋在被子外的女孩,神?态堪称安详的躺在榻上,白皙脸颊微红,她?闭着眼?,看起来睡的很香,若不是乌睫扇动?频率过高的话。 一片黑暗中,悠悠听到似有若无的笑,紧接着被角掀了掀,她?藏在被下的手被握住,牵引了出去。 顾赦刚从外面回来,指尖好似侵染着微凉的夜色,骨节分明的手抚过她?手腕。 悠悠睫毛颤了颤,不知顾赦想做什么,踌躇着要不要睁只眼?瞅瞅时,一串镶玉手链戴在了她?细白的手腕。 顾赦晃了晃袖下一模一样的手链。 这是他亲手打造的一对手链,手链中央处,是三生石雕琢的莲花,外镶红玉,瞧着像朵红莲。 “唔” 察觉手腕多了东西的悠悠,按耐不住好奇,装模作样的吱唔了声?,仿佛刚醒来,双眸茫然地看了眼?顾赦后,便望向手腕。 入目,却是一条极为漂亮精致的手链。 栩栩如生的小红莲居中,两?边玉珠金丝点缀,在灯火下,整条手链闪烁着细碎明亮的光泽,漂亮极了。 “师姐喜欢吗。”顾赦轻声?道。 “当然喜欢,很好看,”悠悠眉眼?弯笑,坐起身细细打量,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 顾赦悬着的心放下,勾唇卷起左袖,给悠悠看自?己的。 两?人的本是一模一样,但悠悠很快发现细微差别。 她?手链上的莲花内核,有缕细丝,散着柔和红光,将原料玉石变得红润极了,与镶边的红玉相映,形成了鲜活的小红莲。 顾赦却不同。 他手链上的莲花内核,空荡荡的,没有细丝,也没有散出任何光亮,对比她?的,原料玉石显得格外暗淡,戴在手腕上,有种无端的落寞之感。 “师弟,你的玉石怎么是暗的。” 悠悠不知这是三生石所刻,只以为是某种玉石所制,顾赦却是一清二楚。 他默了瞬,轻笑道:“因为我在师姐的手链上注入了眉心血,师姐的,还没给我。” 悠悠当即两?指点在眉心,酝酿半晌,凝出了一滴殷红的鲜血。 她?抓过顾赦微凉的手,亲自?将眉心血滴在莲心上。 血色缓缓浸入石间,顾赦手链上的小莲花短暂的闪了闪,很快恢复宁静。 悠悠等?了半晌,不见石莲再有其?他动?静,没有如她?的小石莲一般,有散着红光的细丝出现,她?心里?茫然,抬头想问,却无意看到顾赦脸色发白,嘴角抿得很紧。 愣了愣,悠悠踌躇道:“是不是血不够。” 她?欲再取一滴,手腕被骨节分明的长指握住,顾赦语气试着轻松些:“师姐误会了,不是血的缘故。” “迟早会出现的,”他黑眸望着她?,带着孤注一掷的偏执笃定,“只是需要些时间。” 悠悠恍然大悟,原来有延迟。 顾赦神?色恢复如常,将左袖放下,掩住手链,轻揉了揉悠悠发红的眉心:“眉心血连魂系魄,蕴含命理,非同一般,无论何时,师姐都要慎取之,” “知道,”悠悠睫毛扇了扇,“可我又不需要对你谨慎。” 顾赦指尖一顿,看着悠悠对他弯唇轻笑。 女孩眼?眸清澈,宛若明镜相照,让人生不出一点阴暗,即便有,也忍不住在其?面前深藏起来,以免无处遁行。 他的师姐,确实?从未对他谨慎、有所防范过。 不过,不单是对他如此。 顾赦想到慕天昭去救霓罗的时候,悠悠竟然对其?这行为没有半点不悦,坚信慕天昭救人有他的缘由,也不怨怪,划分的清清楚楚。 她?对慕天昭的信任,已经到无需言语的地步了么 顾赦视线忍不住落在左袖微微凸起的地方。 殿内灯火摇曳,忽地暗了暗。 悠悠端详着石莲里?的细丝,饶有兴致地用指尖在外碰了碰,耳边忽而传来顾赦的声?音,“师姐,你知不知道花城” ——已经沦为地狱了。 * 花城。 幽蛟几日前路过看到的业障枷锁,铺满了整座城,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 凡靠近者,但有业障在身,皆毫无抵抗之力的被吞入其?中。而耸立城间的鬼塔,在诸多魔修业障叠加中,已达千丈高,十?八层遮天蔽日,从外看不得里?面情形,只听得声?声?哀嚎,君烬借诸魔修业障,在灵魔界生生造了个人间炼狱。 塔内。 被鬼王如此大费周章‘保护’起来的苍舒孑,在得知寄予厚望的慕天昭,被困在业障第九层的时候,面色一白,彻底失去了梦想。 他没想到,慕天昭竟还有业障在身。 他以为,慕天昭会满身功德,不被业障枷锁困缚,自?由行动?。 苍舒孑担忧起来。 君烬元神?去了天界,翻阅神?籍,倘若正?被其?知晓,身为人皇其?实?只要动?动?手,念念诀,就能把女娲石从霓罗体内引出来,他前功尽弃不说,人皇的身份暴露,他就要倒大霉了。 别界不说,在仙界,恐怕他会直接取代女娲石,成为新的香饽饽,还没有后台庇护的那种。 苍舒孑打了个寒栗,裹着厚毯,在森森鬼气的房间里?焦灼的转来转去,绞尽脑汁想着逃走?的法子。 忽地,他灵光一闪。 * 花城之事传遍各界,诸方瞩目。 身在漩涡中心的古域,魔君病入膏肓,下任君位未定,诸子明争暗斗,本就动?荡之际,此番更?受了重?创,域内人人自?危,花城周围百里?城池一扫而空,城民百姓纷纷逃离,余下都是各方势力派来探查之人。 荒域上下,亦对此事议论纷纷,魔宫内也不例外,只有悠悠身处之处,人少话也少,仿佛独立于?世的净土。 顾赦话落,这一片净土也没了。 “现在任何人去了都是送死,即便是一生行善,功德在身的仙门正?道之士,与诸魔叠加的业障相比,也如蜉蝣与大树之别,解救不了塔内任何人,逃不了被吞没的命运,”顾赦微微俯身,注视着榻上悠悠惊愕的面容,“而我们这些魔族,靠得越近,越助长业障之威,所以师姐,幸而你不在里?面,否则这次我都要束手无策了。” 他最后说这句话时,勾唇缓笑,似乎十?分庆幸。 悠悠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的懵了懵,下意识道:“可是师兄说花城一切正?”常。 顾赦唇边笑意凝住,不过仅是一瞬,便恢复如常,悠悠话落也反应过来,看向腰间的古玉,意识到慕天昭是怕她?知晓涉险。 悠悠想了想,皱起眉头:“个人功德有限,难以匹敌,倘若如业障一般叠加起来呢,可有办法。” “这里?是魔土,遍地开着业障之花,迄今为止,仅有的几个无惧枷锁的功德之人,还是你们仙门几名子弟,但很可惜,即便像他们这样的人成千上万,也不够,”顾赦道。 “除非让修仙界所有正?道之士赶来,恐怕才能与业障塔较量一二,但师姐知道,这不可能。” 灵魔界与修仙界隔着血海深仇,仙修怎敢侵巢而出,来此魔地。 即便是当年两?界大战,释九阴败了,魔兵匆匆逃回灵魔界,仙门人士也没敢乘胜追击,追杀到这片魔土上,何况, “且不说修仙界内,听闻此事会不会幸灾乐祸,即便众仙门之士都来了,师姐莫忘了,现在业障塔只是一座城和些外来魔修增叠的而已,业障枷锁还能不断向外蔓延。” 悠悠听得心底发凉,如此君烬岂不是无敌了。 顾赦看出她?心中所想,似笑非笑道:“君烬选对了地方,他借业障枷锁,在这片魔土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可以肆无忌惮。” 彼时他在城内看到从高楼涌出的鬼气,便是想起君烬此招,有所忌惮,但他没料到,对方真会不计后果的用。 一定是抓到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而那东西,就在鬼塔内。 “身在业障塔内会如何,”悠悠问。 “要看是何因果,受其?所困,遭其?反噬程度不同。” 慕天昭竟会被业障所困,悠悠实?在费解,片刻她?隐隐想到什么,心头不安,清润的眼?珠微转了转,抬颚正?要说话,顾赦道:“不行。” 悠悠:“” 她?话堵在喉间哽住,白皙细指揪了揪被子,难以置信道:“我还什么都没说。” 顾赦道:“你想去救人,都写在脸上了。” 悠悠干笑了声?,动?动?唇还没出声?,顾赦在床边坐下,两?人距离拉的近了些,他递给她?一块留影石。 悠悠好奇望去,下瞬睁大了眼?。 石内记录的画面,正?是如今的花城,只见蒙蒙鬼气森然,形如藤蔓的业障枷锁盘根错节,不断蠕动?,有的穿墙过瓦,有的悬在空中,本该生长藤叶的地方,悬吊着死尸般的人影,重?重?叠叠一片死寂。 屹立在城中的鬼塔,塔顶入云难见尽头,塔身各处严丝合缝,遮挡了外界一切视线,从外,只能听到哀嚎哭叫,不知里?面的人遭受了何种折磨。 悠悠听的冷汗直冒。 顾赦收起留影石,轻轻握住悠悠的手,触碰到脉搏的指尖,察觉到悠悠跳动?过快的心脉,他嘴角微弯:“我没有骗师姐吧,花城已沦为人间炼狱,塔内更?危险重?重?,只见进不见出,连我都不知道里?面是何情形,所以师姐,你” “我更?得去了!” 顾赦话音一顿,手掌被反抓住,悠悠凝眉,神?色肃穆:“情况比我想象中更?遭,我得进塔。” 顾赦唇边笑意散了:“那里?人人避之不及,有去无回,师姐还要去。” 悠悠摘下古玉给他看:“我与师兄联系的时候,他那边听不出异样。” 慕天昭越是如此,越说明他此时陷入了十?分糟糕危险的境地,危险到他不想让她?察觉到一点异样,以身涉险。 顾赦明白了她?的意思,面无表情道:“他担心师姐舍生忘死相救,倒是很了解师姐对他的情谊,担心的甚有道理,既然如此,师姐遂了他的愿才是。” 悠悠发现顾赦看都没看古玉,从头到尾眼?神?都没施舍一个,又听到这话,第一时间虽没听出什么,但敏锐地嗅到些许异样,她?眨眨眼?琢磨半晌,长睫忽地掀了掀,清眸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人。 “顾赦” 难得唤的是大名,顾赦下意识看去,视线中,悠悠白皙精致的面颊凑近,他不自?觉睁大了眼?,下一瞬,耳边传来笑吟吟的声?音。 “顾赦,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 室内静了几秒。 顾赦抿唇不言,眸光避开凑近看他神?色的悠悠,乌黑长睫要掀不掀。 意识到猜中了,悠悠倍感惊奇地瞪圆眼?,她?从未想过顾赦会吃醋,还是因为师兄,她?觉得不敢相信到有些好笑,但见顾赦一言不发,十?分认真的模样,悠悠不由收起了玩闹之心,半晌挠了挠发丝,腮帮微鼓:“我和师兄又不可能有什么,我又不喜欢他,他也不” 蓦然想到什么,悠悠话音一停,惊愕地捂住了嘴。 救命。 她?忘了,那些年的黑历史! 莫说顾赦曾是清筠宗弟子,哪怕全修仙界,都知道她?对师兄死缠烂打,为了得到人,各种龌蹉手段都用过,别的不说,她?给师兄写的一箩筐情书,都还在顾赦书房里?摆着。 悠悠愕然,一口老血梗在喉间,头一次感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好在顾赦这时候开口:“师姐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悠悠松了口气,不假思索道:“当然,我能感觉到。” “师姐的感觉,”顾赦默了瞬,不知是何意味的笑了,“倘若准,为何没发现我。” 悠悠被问得一默,食指尖挠了挠额角碎发,片刻几不可闻道:“你不一样。” 顾赦没想到她?会如此说,略微一愣:“我有何不一样。” 悠悠从豆丁大的时候就认识顾赦,在她?看来,顾赦就是与旁人不同,但她?又说不上来哪不同,只好吱唔道:“我真分得清,” 她?给顾赦打了个比方:“倘若这次是我困在塔内,师兄亦会不余遗力相救,所以我不能置之不顾。” 悠悠试着解释,全然不知,这与顾赦而言,犹如拿了根刺在心头扎。 他知道她?对慕天昭无意,但他最怕的,就是他们牵扯太深。 顾赦睫毛低垂,遮住了所有情绪:“我说过,那里?很危险,可能有去无回。” 悠悠想了想:“我不怕。” 顾赦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拇指抚过皓腕上的手链:“那师姐明不明白,我不能靠近枷锁,否则情况会更?糟,此次你若去,只能你独行。” 悠悠抿了抿唇,点头道:“我明白。” 顾赦陡地笑了:“师姐明白什么。” 悠悠有一瞬茫然,还没说话,便看到顾赦抬起毫无笑意的黑眸。 他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不能同行的意思是,我只能在外面,看着你闯入一个我无法左右的危险之地,独自?在外等?,提心吊胆的,数着一时一刻,一昼一夜的等?,等?你安全回来,或者等?着给你收尸。” 悠悠愣住。 顾赦扣紧她?的手腕,几乎咬着牙说:“师姐现在所求,就是置我于?如此煎熬境地。” 悠悠心神?一震,察觉到顾赦心底些许情绪,红唇颤了颤:“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顾赦紧抿着嘴角,看了她?许久,最后几近软声?道:“那师姐还要去嘛,” 殿内一阵沉默。 顾赦握着细腕的手不曾放开,许久,他听到悠悠道:“我还是会去。” 顾赦指尖在漫长的等?待中变得冰凉,甚至有些僵硬。他竭力维持着面色的冷静,听着悠悠下文:“我知道你的担心,但若我因此退缩,置师兄不顾,于?心何安,万万不能。何况,即便没有他,塔内还困了那么多人,无论仙修还是魔修,都是活生生的性命,我身为仙门子弟,既在此,责无旁贷。” “万万不能” “责无旁贷” 顾赦念着这几字,在齿间反复咀嚼,半晌低低笑了,“师姐说的有理。” 他掩下眸中阴郁,松开握了许久的手腕:“倒是我错了,师姐若真因为我舍弃这些,师姐就不是师姐了。” 悠悠轻声?道:“你也没错,你担心我,我很高兴的。” 顾赦不置可否地笑笑,看起来已经想通了,悠悠心里?松口气,再接再厉道:“我跟你保证,我会安然无恙回来。” 她?想了想,摸出小泥人放在他掌心:“我用这个与你联系,随时告诉你我的动?向好不好。” 顾赦颔首,把小泥人揣在怀里?,悠悠见状准备下榻,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但下一刻,悠悠就被按住细肩,动?弹不得,“师姐做什么。” 悠悠茫然:“去花城啊。” 顾赦:“不许。” 悠悠:“?” 本来以为已经说服了对方,谁知忙活半天,白商量了,悠悠瞪圆眸子,一言不发地盯着顾赦。 顾赦却心情很好似的,抬手摸了摸她?后脑软发:“师姐就在这里?休息,哪都别去。” 换个人,悠悠都要龇牙咧嘴了,她?冷静的吸口气,鼓鼓腮帮,还是好声?好气道:“总要有人去探清塔内情况,不可能任由鬼王作恶,我不受业障所困,来去自?如,最合适了。” “不合适,”顾赦出声?,苍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拨弄悠悠手链上的红色小石莲, “师姐无法来去自?如,恐怕连这座寝殿都出不去。” 悠悠一愣,后知后觉放出神?识察看。 这一看,她?发现寝殿四周不知何时设下了结界,意识到自?己被软禁起来了,悠悠一脸难以置信。 她?没说话。 一片沉寂中,顾赦指尖微顿,蜷了蜷,还是有些不安的抬眸。 他做好了看到悠悠冷下脸的准备,但映入眼?帘的精致面颊,依旧那般眉眼?带笑,半点不见愠色。 顾赦顿了顿:“师姐不生气。” “我为何生气,”悠悠轻笑道,“你是担心我安危,不想我涉险才如此,我又不傻。” 顾赦沉默,半晌无奈地勾唇:“师姐看的确实?透彻,” 他早该发现,她?对慕天昭救霓罗之事便是如此,把一件事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却让他半点脾气都没有,想借题发挥的念头也被掐灭得干干净净。 “不过,你都对我这样了,我也不对你来软的了,”悠悠思忖了下,伸出小指勾了勾顾赦尾指,“来,拉个勾,” 顾赦挑眉,看到她?煞有其?事道:“你要是发现我突然不见了,也不许生气,怪我不辞而别,是你逼我的噢。” 顾赦莞尔:“好,只要师姐能逃出去。” 悠悠笑而不语。 可怜的师弟,怕忘了她?有秘密武器金铲铲,只要在地面,天罗地网都拦不住她?!神?农铲之威,凡触及大地所向披靡,区区一个结界,她?一会就能挖个洞! 悠悠想着,往腰间摸了摸,手指却抓了把空气。 欸——? 她?储物袋呢。 悠悠愣住,低头发现原本该挂着储物袋的地方,空荡荡的。 似乎打算今夜剩下的时间,亲自?盯着她?,顾赦也上了榻,盘膝坐在对面。 见悠悠动?作,他斜支着颐,一帘灯火下,好看的黑眸眨了眨:“师姐在找什么。” 悠悠绷着小脸有些紧张,没吭声?,怀疑储物袋掉在床上了,明明睡觉的时候还挂在腰间。 她?伸手,在被窝里?四处摸了摸,寻了半晌不见踪迹,她?默了默,目光在对面坐着的顾赦周身转了圈。 他是解了外袍上榻的,此刻只着了件雪色单衣,散着乌发,神?态比平日多了抹松散。 察觉她?的视线,青年略含懒倦地挑了下眉。 悠悠抿唇,视线转了转,缓缓落在顾赦斜后边那小片,诡异鼓起的衣角。 好似不经意盖住了什么东西。 悠悠心头一跳。 略一踌躇,她?往顾赦身旁挪了挪,凑近了些。 顷刻间,一抹花开似的幽香,随着女孩的靠近,丝丝缕缕贴了过来,顾赦眼?神?暗了暗:“师姐这是做什么,” 悠悠被问的动?作一顿,半晌,慢吞吞地坚持凑了凑,停在了对鼓包衣角触手可及的地方。 瞥了眼?,她?心虚道:“师弟,你闭上眼?,我给你个惊喜。” 顾赦一愣,当真闭上了眼?。 在那刹那,望着乖乖阖眸的师弟,悠悠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但她?的爪子,却不带半点犹豫地没入他的衣角。 陡然握住一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出来。 成功了! 她?的储物 悠悠正?要高兴,一个憨态可掬的小泥人,映入眼?帘。 只见她?才交给顾赦不久的泥人,圆鼓鼓的肚子被她?捏得微扁,瞧着有些可怜巴巴。 “” “好了么,师姐。”期待的嗓音传来。 悠悠一噎,有种损了夫人又折兵之感,将泥人匆匆捏好放到安全地方后,望着顾赦不知如何是好。 “师姐?”在又一次倍感疑惑的低唤中,悠悠捉急的吱唔道:“等?等?,再等?会。” 顾赦在视线一片黑暗中,察觉衣角掀动?的动?静,唇角勾起微末弧度。 储物袋确实?就落在他坐的地方,他发现悠悠摸腰侧时,就上榻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还放了个泥人伪装,不曾想,悠悠真上当了。 顾赦确实?忘了神?农铲的存在,不过现在,他大抵知道储物袋里?有什么了。 他好整以暇地等?着‘惊喜’,身侧却陡地没了动?静,顾赦睫毛微颤,还是舍不得让她?说空话,正?打算睁眼?岔开,一缕幽香贴近。 他肩膀被细指轻按了按,有人借势侧头。 顾赦薄唇一软。 被人蜻蜓点水般吻了下。 顾赦身形僵了僵,耳边传来踌躇紧张的声?音:“师弟不会、不会觉得很敷衍吧。” 悠悠心虚地嘀咕了声?,正?打算松开顾赦肩膀,腰身一紧,眼?前画面天旋地转,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青年抓着腰,压进了被褥里?。 床间气息骤然变得凌乱。 悠悠一头墨发散在枕间,被顾赦托着后脑,红唇有些发麻的被迫张着,吻的喘不过气来。 到底不是第一次亲,感觉快窒息的时候,悠悠学?着呼吸,但鼻尖稍吸点气,就被顾赦在唇舌间抢走?了般,她?涨红脸,有些气急败坏地想咬他。 顾赦似乎察觉到,眸光微暗,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腰间捏了下。 悠悠浑身一软,顿时没了抵抗的力气,整个人被炙热的气息包裹着,亲的晕晕乎乎,脑海一片空白。 被微微松开的时候,她?雪白脸颊泛起薄红,长睫轻颤了颤,望向顾赦的眸光甚至透着茫然,有些不知东西南北。 顾赦喉结一紧,眼?底蕴着浓郁暗色。 “师姐——” 悠悠听的迷糊,意识回拢之际,不明所以道:“怎么唔啊。” 颈间猝不及防一疼,悠悠眼?眶一热,睫毛湿润润的。 顾赦低头埋进她?颈畔,寻了小片软肉咬了下。 有了前几次被吸血的经历,悠悠几乎本能地在他怀里?颤了颤,绷紧纤细的身子,指尖发白地抓紧对方衣裳。 待她?回过神?,视线被顾赦抬手遮住,一片黑暗里?,只有青年落在她?耳畔的灼热吐息。 “储物袋确实?在我这,”低哑的嗓音缓缓响起,透着不知是蛊惑还是祈求的味道, “师姐多敷衍我几次吧,说不定师弟就乖乖交给你了。” 第135章 [VIP] 第 135 章 悠悠神智迷糊, 后知后觉顾赦在说什么,面红耳赤起?来。 不?过她这人,是真受不?了?激将法的?。 悠悠瞪圆眼爪子一伸, 往顾赦腰部?摸了?摸,想寻她的?储物袋。 顾赦没料到她敢直接上手,当下?感受到柔软的?掌心,隔着层衣料在他腰腹摸索。 顾赦浑身僵了?僵,凌厉的?下?颚线刹时?绷紧,难以?忍受地捉住在腰边作恶的?手,十指交缠着, 强硬地压回被褥之?中。 悠悠下?意?识挣脱,却被骨节分明的?长指以?更大的?力道, 牢牢困在下?方。 “别?动——” 顾赦低沉的?嗓音,染上几分急促和警告。 悠悠正想问怎么了?, 就察觉到拂过颈畔的?吐息沉了?许多, 透着紊乱,对方身体灼热的?温度, 顺着两人相贴的?每寸地方,严丝合缝地传了?过来。 悠悠愣了?愣,随后忽地意?识到什么,眸子慌乱的?转了?转, 憋着气,脸红的?像要滴血。 她没敢再动,老老实实的?。 寂静的?烛光透过纱幔, 在床榻间洒下?昏暗光亮。许久, 悠悠耳边一声低笑,顾赦扬起?微微沙哑的?嗓音, 似乎有些意?外,“原来师姐也有这么乖的?时?候。” 悠悠眼睛瞪得圆溜:“还不?是” 顿了?顿,她想先从顾赦怀里出来,刚一动作,便被对方捉着腰,捞了?回去。 “师姐再让我抱一会吧,”他低声道。 悠悠眨了?眨眼,略一思忖,商量道:“那你把储呜。” 她话没说完,耳垂被报复似的?咬了?下?。 顾赦在软白的?耳垂烙下?咬痕,听到吃痛轻哽,眼神微暗,薄唇又在迅速染红的?耳垂边亲了?亲。 他亲的?力道很轻,连呼吸都透着温柔。 莫名被咬了?下?,悠悠下?意?识想报复咬回去,下?一秒,耳垂又被对方薄唇安抚似的?,轻轻舐了?下?。 悠悠身体微僵,半身都被这一下?亲的?有些酥麻,一种手脚无措感油然而生,她涨红脸,腮帮鼓了?鼓,半晌连半句话都说不?出。 她睫毛微颤,只?好?干巴巴睁着眼,看得顾赦喉结发紧,抬手把那双水润眸子又遮了?。 “师姐别?这样看着我,” 顾赦心口像有团火在烧,浑身血液都喧嚣起?来。 他才发现,师姐连亲都能被亲迷糊,平时?那般灵敏,这种时?候,却只?剩下?有些呆的?生涩紧张,稍一过火,便丢盔弃甲了?般,露出任人采撷的?柔软模样。 她似乎又本能的?想抗拒,但不?知如何做,只?好?有点无助地红着脸,长睫簌簌颤着,看得人心生怜意?。 可她不?知道,这幅模样落在男人眼里,比起?那点怜惜,更多的?是涌起?的?恶欲,想将她狠狠压在身下?欺负,红着眼哭出来的?恶劣。 心底叫嚣的?占有欲,几乎要命。 顾赦克制地收紧指尖,压抑着眼底涌起?的?欲望,没敢继续下?去。 他很快穿上外袍离开了?寝殿。 悠悠在人走后,将红通通的?脸也埋进了?被褥。 她忽然想到,既然在一起?了?,岂不?是以?后也要和师弟行床笫之?事 悠悠在被窝里吱唔了?声,雪白的?腮帮都泛起?红意?,整个人像被绑在火架上烤般,辗转反侧许久,才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东西赶走,惦记起?她的?储物袋。 她该怎么从顾赦那拿回来。 直到天亮,悠悠都没想到法子,干脆起?身察看结界。 结界笼罩着顾赦整座寝殿,这座宫殿很大,前后都有园林和空旷地方,自?打?她来了?,殿内宫人都撤了?,单成了?她在魔宫的?活动区域,除幽蛟和偶尔出现的?释元,没有旁人出没。 敲了?敲结界,无形的?壁障泛起?法力波动,感受到其内蕴含的?强大力量,悠悠吸了?口凉气。 这结界,下?血本了?。 “还真是半点不?留情。”悠悠嘀咕道。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结界外,顾赦一袭偏闲散的?灰紫长袍,握了?份卷轴,腰间挂着熟悉的?储物袋,朝这边走来。 抬眸看到她,他唇角不?觉勾起?弧度。 悠悠难以?置信,如此大张旗鼓的?带着‘赃物’,简直是勾着她去抢。 顾赦正是此意?,不?然不?会主动踏入结界里。 他下?颌微抬,示意?悠悠一旁幽静的?茶室,就带着卷轴走了?过去。 感觉受到挑衅的?悠悠,危险的?眯起?了?眼。 园林假山上,幽蛟研究了?一上午的?棋谱,重拾自?信后,卷起?棋盘去找悠悠。 他寻着气息,一路朝茶室方向赶去,还没靠近,就听到室内一阵砰砰咚咚,好?似茶盏玉壶滚了?一地。 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幽蛟下?意?识闯进去,临近门口,忽然察觉另抹熟悉至极的?危险气息。 硬生生止住撞门的?脑袋,幽蛟顿了?顿,迟疑地绕到窗边,透过细缝朝室内望去。 这一眼,黑溜的?眼睛瞪的?像铜铃。 只?见挂着‘禅’字的?茶室里,一片狼藉,歪倒的?宽椅边,两个身影在铺着软毯的?地板上纠缠。 准确来讲,是小恶主如狼似虎的?压着他主上,上下?其手。 “” 幽蛟看得尾巴一抖,棋盘落地,发出“啪”的?一声,他不?敢再看,逃也似的?转身跑了?。 悠悠听到窗外动静,却无暇顾及。 她在茶室待了?一上午,先礼后兵,软硬并施,也没把顾赦挂在腰间的?储物袋拿回。 对比她的?气喘吁吁,顾赦还能好?好?坐到茶案前,翻看卷轴。 别?无他法,悠悠只?好?大道至简,直接朝人扑去,重心不?稳一起?滚到地上。 茶室内铺着毯子,顾赦还是怕人摔到,摔下?去的?时?候,捞过女孩的?腰扯到怀里,身体在下?面给她垫着。 一番天旋地转,悠悠顾不?了?其他,只?盯着储物袋抢,却不?想顾赦一手扶着她的?腰,另手不?忘按着储物袋,悠悠抓向袋子的?瞬间,已经与其之?间隔了?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 悠悠使?劲拽了?拽,那只?手纹丝不?动, 悠悠气的?心头一梗,咬牙切齿地望向垫在身下?的?顾赦。 后者唇角挂着明显笑意?,注视着她气急败坏的?神色,长睫微动,忽地出声道:“师姐真好?。” 他道:“一上午,连灵力都没对我用?过,明明很想抢回去。” 悠悠撇嘴,忿忿的?哼了?声。 她不?是不?想用?,而是以?她现在的?修为,一旦动手,稍控制不?好?,没法保证强大的?灵力不?会伤到顾赦。 而顾赦 她怀疑她给他一刀,他都不?躲,更别?提拿出他的?力量跟她打?。 “松开,快点,”悠悠拍了?拍他手背,郑重其事的?警告道,“我真急了?,没法保证急起?来会发生什么事。” 顾赦就地躺在柔软的?毯子上,见她不?肯轻易从他身上起?来,微微舒展了?颀长的?身形。 听到威胁,他俊眉略微一动,按着储物袋的?指尖却没抬一下?。 被悠悠几经扒拉折腾,顾赦衣着有些凌乱,灰色外袍从腰侧散开,内里淡紫色的?长衫更是皱了?皱,悠悠半跌在他身上,从她轻垂的?视角,能清晰的?看到青年凌厉的?下?颌线,修长脖颈,还有分外松散的?衣领。 见撂下?话后,他仍是无动于?衷,那只?手像磐石一样按着储物袋,悠悠气急,又不?愿用?灵力对付,最后像只?惹急了?咬人的?兔子,埋头在他颈侧啃了?口。 顾赦被颈部?突如其来的?动静,扰的?拧起?眉。 他喉咙微滚了?滚,回过神,才意?识到悠悠在做什么,眼神瞬暗,整个人欲言又止。 悠悠将脸埋在颈窝,青丝倾洒下?来覆在他肩头,似乎发了?狠的?想叫他吃吃痛,牙尖用?了?点力,死死咬着小片颈肉。 但她咬上的?地方,离他喉结不?远。 顾赦神色泛起?异样,属于?另一个人的?浅浅呼气,在他颈部?徘徊,宛如轻羽,时?不?时?拂过他喉结,像在撩人情.欲似的?。 顾赦长睫扇动,感觉颈畔被咬的?微微湿热。 悠悠牙尖的?力道,只?差没咬破皮,她想等顾赦求饶,再不?济吃痛叫两声,谁知等了?半天,对方吭都没吭一声,只?是扶着她腰身的?手力道紧了?些。 踌躇半晌,悠悠最终没有继续加重力道。 她觉得顾赦真是难对付极了?。 她在他面前,像极了?‘正人君子’,什么阴诈狠辣的?手段,都不?忍心对他用?,咬人都要掂量力道,担心真给人咬伤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知道他是不?想她涉险,她可以?不?顾他的?担忧离开,但她不?能不?小心对待这份情意?,以?免伤到对方。 可她继续‘正人君子’下?去,哪里拿的?回储物袋。 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两难,寻不?到两全之?法的?悠悠,有点丧地松了?松微酸的?牙齿。 她正打?算起?身,微抬的?脑袋被按了?回去,落在她后腰的?手掌也添了?力。 悠悠腰身一软,整个人被迫塌下?,跌入宽阔的?怀里。 一道道沉稳跳动的?心脏声,隔着松皱的?衣襟传来,悠悠睫毛颤了?颤,被压着的?脑袋埋在温热的?颈畔,鼻尖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松雪草木味道。 “师姐,”微哑的?嗓音响起?,语气莫名。 “你最好?不?是故意?的?。” 悠悠一愣,不?明所以?的?想起?身,却被紧紧抱在怀中。 她看不?到脸,不?知顾赦此刻是何神情,只?感觉到对方扣着她后脑的?手指,穿过那些发丝,不?知是何意?味的?紧抓了?抓,指腹隐隐发烫。 “要是师姐为了?救旁人,故意?这样”他低声喃喃,好?似自?言自?语, “我得要那人的?命才行。” 悠悠没听清楚,但她忽然发现一件事,对方一只?手落在她腰后,另只?手压着她脑袋。 储物袋——?! 悠悠细指赶忙往顾赦腰侧一扒拉,当真握住了?袋子。 悠悠难以?置信,之?前的?闷闷不?乐一扫而光,激动起?来:“好?师弟,我就知道你会还我。” 顾赦抿了?抿唇,女孩脑袋在他颈畔欢喜的?拱了?拱,细软发丝沿着他下?颌轻蹭,酥酥痒痒的?。 顾赦眼神晦暗不?明,忽地道:“塔内危机四伏,直面鬼王,师姐当真觉得,为慕天昭如此涉险值得吗。” “当然,”悠悠不?假思索,想了?想,又补充道,“鬼塔内关了?太多人,就算师兄不?在其中,我也会尽力解救,” 顾赦不?置可否,随后意?味不?明道:“师姐认为值得就好?。” 储物袋归来,悠悠本以?为师弟终于?想通,谁知他还是不?愿意?撤下?结界,像是最后的?倔强,非逼着她自?力更生。 悠悠拿出神农铲,挨着结界挖洞的?时?候,知道顾赦站在远处楼台上, 他没阻拦,只?远远看着她。 悠悠心里怪怪的?,不?过还是坚定?的?挖起?来。 神农铲触地所向披靡,挖土如挖豆腐似的?,没多久,悠悠就沿着地底挖通了?结界,在结界外冒了?头。 “没关系吗,”同在楼台上的?释元开口,提醒道。 “九叔叔,那可是鬼王。” 顾赦拇指抚过卷轴。 这是君夜尘清晨传来的?,他人在鬼塔内,详细讲了?塔内情形,里面提到一个名字,被他兄长重点关照的?凡人——苍舒孑。 凡人。 是个凡人 听到释元的?话,顾赦敛了?思绪,淡声道:“没关系,他们或许还认识,至少,君烬应该认得出她。” 鬼界的?大鬼王,原本就是神殿中人,负责看守女娲石的?神使?,既如此,伴女娲石而长的?小红莲,他不?该不?认得才对。 顾赦摸了?摸左腕手链,仅凭轮回镜所显的?一幕,魔神所言,不?足以?让他完全相信一切。 他要确认,也想确认 顾赦远远望向在结界外冒了?头的?人影,他若真要拦,就不?会亲口告诉她花城危境了?。 他心里其实很高兴,即便她得知慕天昭身处险境,那么急迫去营救,也从始至终没对他动过法力,恼到极致,竟也只?气到咬了?咬他。 但她还是离开了?。 站在过高的?楼台,风冷冷吹过,刮的?顾赦脸颊生疼。 他极力看清悠悠的?神情,想知道这人是抱什么心态,在他注视下?打?算离开他的?。 倘若她不?假思索地走了?,他倒想得开。 也许她没想过此行的?危险,没想过她要是一去不?返,他会如何,所以?才选择离开。 可她偏偏是在结界边,踌躇了?许久,最后望了?望他才走的?。 这让他连理由都没法给她找。 她明明知道危险,知道最糟糕的?后果,知道她这番冒险可能让他失去她,却还是走了?。她原来不?是没有顾虑,只?是为了?心中认为更重要的?事,选择抛下?这些顾虑,也把他抛在了?身后 阴暗的?情绪,在心间无声发酵,顾赦忍不?住的?想。 这让他如何能忍。 另边,悠悠走到楼台视野触及不?到的?地方,才停了?步伐,回头空落落的?望了?眼,摸了?摸手链上蕴着红芒的?小石莲。 离开结界的?时?候,她有点心虚,没敢朝那双黑眸看去。 悠悠心里无奈,她知道顾赦担心,看到她走了?一定?很难过,但现在情况危急,听说不?止师兄,后来萧町和小和尚牧芥等人得知,也赶了?去,试图以?自?身功德消弭那些业障,但君烬叠加起?来的?业障滔天,他们不?敌也被困住了?。 同是仙门中人,她既得知,同样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管。 * 黄昏时?候,悠悠赶到了?花城,城中与顾赦给她看的?留影石内情形一模一样,甚至过了?一夜,更为严峻。 踏入城内的?那刻,业障枷锁向悠悠缠绕而去。 悠悠心里有一瞬的?慌乱,仔细回顾了?过往岁月,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最后,她带着点忐忑,想起?了?神魂游离在另个世界的?时?候,揍过一条小狗。 准确来说,是互殴。 她那时?五六岁,过往记忆一片空白,仅凭生存本能,靠捡垃圾养活自?己,有次蹲守在垃圾桶边的?时?候,遇到条灰不?溜秋,龇牙咧嘴的?狗子。 当时?年幼,她小短腿跑不?过四条腿的?狗,捡剩饭都捡不?到热乎的?。 饿了?几顿,她被逼急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那狗睡觉,来了?个偷袭,打?了?一架。 她赢了?。 战败的?狗子呜呜嗷嗷,后来见到她就躲,把地盘让给她了?。 想到此,悠悠心底泛起?嘀咕,这不?算恃强凌弱吧,而且后来她和狗子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她还给它取名叫‘旺仔’,她在那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悠悠心中的?忐忑在枷锁靠近时?,烟消云散。 她周身泛起?了?淡淡金光,所有逼近的?业障枷锁碰到,如被阳光照耀的?冰雪,瞬间消融。 意?识到这金光就是功德,悠悠睁大了?眼,空前膨胀。 她一生行善,就是为了?此刻! 悠悠来时?做过功课,功德越多,金光越盛,笼罩的?范围越广。 她周身环绕的?功德金光,虽然没有非常明亮,但足够将她裹的?严严实实,不?受业障束缚。 悠悠畅通无阻的?进了?塔内,这一进,情况截然不?同了?。 一阵森林阴风吹过,伴着鬼哭狼嚎,悠悠来不?及察看里面情形,周身金光便如风中残烛,咻的?熄灭,整个人瞬间被黑暗吞没。 * 丫的?。 终于?逃出了?底层。 苍舒孑从十八层蹿到十七层,长呼口气。 鬼塔内,业障之?花如一双双眼睛,凝视着塔内所用?动静,苍舒孑一路避开这些君烬的?眼线,在十七层摸索了?会,找到通向十六层的?通道。 这座业障形成的?鬼塔,结构如十八层地狱相似。 君烬将他困在了?最底层,也是最与世隔绝,犹如铜墙铁壁的?地方,十八层到十三层,都是空荡荡,没有谁的?业障达到被困在此处的?地步。 十二层,也只?有零丁几人。 其中一个,苍舒孑觉得眼熟,略一回忆,朝快被业障包成蝉蛹的?酆隗摆摆手,幸灾乐祸的?比了?个再见手势。 后者没注意?到他。 被业障束缚之?人,轻则受些皮肉之?苦,重则被业障反噬索命,注意?到也没闲工夫理他。 十层九层的?人数,一下?多了?起?来,密密麻麻,均被业障牢笼困住。 惨叫声听的?苍舒孑一身冷汗,路过一个刀疤男子身旁时?,还亲眼目睹,对方被业障形成的?一双手挖出了?眼睛。 因果报应。 有业障不?可怕,可怕的?是偿还时?刻。 苍舒孑没敢逗留,顺着出口一路狂奔。 八层到六层之?间是联通的?,身处其间的?,都是些业障较轻者,即便如此,到处也是哭天喊地的?惨叫,仿佛此地是人间炼狱。 这三个连层宛如迷宫,苍舒孑在里面来回寻路,不?少人发现他的?存在,立马叫嚷起?来。 “毯子小哥!救救我!” “这小兄弟,周身怎么冒着黄光而非金光,” “道友,救命啊道友!过来帮我把这业障消弭了?吧!” 苍舒孑见没法堵住这些人的?嘴,抬手道:“谁告诉我通向第五层的?路口,我就放他出来。” 喧闹昏暗的?地界,瞬间鸦雀无声。 半晌一个声音道:“鬼知道咧。” 他们从被枷锁拖进塔内,就各困在了?一丈之?地,逃脱不?得。 苍舒孑一脸失望,叹口气准备继续寻路时?,听到一人嘀咕道:“倒是见鬼了?,一个寻往九层走的?路,一个往五层走的?路,见面交流一下?不?就行了?。” 苍舒孑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竟然还有往底层走的?? 谁啊,毛病吧。 不?过对方应该知道五层的?通道,苍舒孑当即道:“那人在哪。” “方才路过这呢,往东边去了?,一个红衣姑娘,” “对,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是个仙修吧,带着功德金光,闪闪的?,听说是来救人的?” 众人七嘴八舌,而剩下?的?话,苍舒孑已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猜到是悠悠,整个人愣在原地,接着飞快地朝东边跑去。 东边临近梯口之?处。 身后亮起?一个闪闪金团的?悠悠,左右望了?望。 说来奇怪,她进塔后,周身的?金光瞬间被浓郁的?业障吞没,但下?一秒,周身泛起?了?更浓郁的?金芒,这些金芒汇成光团,像个小太阳似的?悬在她身后。 没在途径的?塔层看到慕天昭的?影子,悠悠用?小泥人给顾赦报了?个平安后,打?算继续往下?,去更深的?塔层。 她正寻着路,阶梯转角处,骤然冒出个身影,悠悠险些一掌劈去,看到清俊的?熟悉面孔,才止住动作。 没想到在这地方会遇到苍舒孑,悠悠正想问他怎么在这,还没开口,肩膀被重重拍了?下?。 “啪!” 一声闷响。 悠悠被这猝不?及防的?重手,拍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挨了?苍舒孑两下?,不?过力道轻了?很多。 苍舒孑一边拍她,一边咬牙切齿的?斥喝道:“你丫的?,疯了?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只?有想往外逃的?,没有想往里闯的?,你不?要命了??!” 悠悠先是挨了?几下?,后被劈头盖脸一顿唾沫喷,面对发疯一样情绪激动的?苍舒孑,一脸莫名。 她正扬起?巴掌,给人亲切地拍回去,苍舒孑深深看了?眼她,而后眼睛一红,一把抱住了?她。 “你傻不?傻啊!” 来了?个大大拥抱后,苍舒孑再也忍不?住,抱着悠悠满脸动容道。 “这可是鬼王的?业障塔!为了?救我,你竟连命都不?要!来这种危险之?地” 悠悠扬起?的?巴掌一顿。 “??” 天知道,听到那些魔修说有个红衣姑娘来救人的?时?候,苍舒孑有多震撼。 他难以?置信。 一想到悠悠为了?救他,不?要命的?,孤身闯入这鬼气森森的?吃人地方,他几乎哽咽的?说不?出来了?。 “悠啊,你、你真的?” 苍舒孑泪湿沾襟,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真的? 他哭死! 第136章 [VIP] 第 136 章 意识到苍舒孑误会了什么, 悠悠张了张嘴:“那个,其实” 她是来救师兄的,不知道他在?业障塔内。 “对了, ”已?是一脸感动的苍舒孑,想起什么,打断提醒道。 “慕天昭在?第?九层,你要不要顺道去救他。” 悠悠眨眨眼,到嘴边的话一转:“原来如此,那我?就顺道救下师兄好了。” 苍舒孑以凡躯入塔,身上没有?功德附体, 也没有?业障束缚,他打量悠悠背后与众不同的金芒。 旁人功德金光, 以覆盖全身的形式。 悠悠的,是个在?背后照耀的圆形, 小太阳似的。 鬼塔内漫天业障, 竟未能将其吞噬致暗。 这些金光源源不断的笼罩着悠悠,不生事端, 散出过于刺目的光芒,只?安静的笼罩着她,保佑她不受业障所害。 苍舒孑暗自称奇。 悠悠扭头,悬在?身后的金环随之转动:“我?入塔后, 周身覆盖的功德光就灭了,然?后冒出了这东西。” 她感叹道:“大概是我?前世也行善积德” 苍舒孑挑眉哼道:“我?还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呢,你这是祖上积德, 背靠大树好乘凉。” 他看出些端倪, 凑近算了算金团距悠悠的位置:“八卦六亲,此为乾卦, 乾卦为父,这是路宗主功德无量,在?庇护你呢!” 悠悠一愣,抬起手。 四周阴冷昏暗,这方天地?唯一的光芒从后方照来,落在?她掌心,覆下一片金灿温暖。 原来是爹爹。 两人顺阶梯朝九层走去,快到出口的时候,迎面一朵业障花,直勾勾对着他们。 苍舒孑看得心脏骤停,惊慌失措的用袖子捂住脸。 鬼藤间的业障花都是君烬眼线,他摸清了那些花的位置,一路躲着逃走。 没曾想,还有?会游走的。 苍舒孑正心道完了,身侧的悠悠,抬手摸了摸业障花的花瓣:“嘘,别告诉鬼王。” 苍舒孑:“你、你疯了?”对着朵花说话。 悠悠没解释,拽着人迅速到了第?九层。 悠悠至今没想明白,慕天昭怎会被业障困住,她不信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一定有?古怪。 到了地?方,悠悠定睛一瞧,果然?,困住师兄的东西与旁人不同。 慕天昭浅眸闭着,一袭青衣,处在?昏睡之中,温润如玉的脸庞沉浸在?暗光中,缠绕他周身的鬼藤呈茧状。 一朵与众不同的业障花,绯红到透着妖异,被慕天昭清瘦修长的手掌握着。 此花松开便能醒来。 是他不肯放下,自认这是他的业障,作茧自缚。 悠悠拧紧了眉,目光划过落在?地?面的古玉,上前抓了抓慕天昭冰冷的手,想要把人叫醒:“师兄。” 到底是什么,让他自认己罪,不肯松开 慕天昭意识是清醒的,只?不过,游离在?另个过往的世界。 他望着那朵浮现出小师妹身影的业障花,终究没忍住,握住了对方。 他睁开眼,眼前的世界陌生,四周形形色色的人,穿着打扮十分?古怪。 慕天昭抬手,发现是只?毛爪子。 他用一秒消化了自己附身在?狗身的事实。 天色渐暗,慕天昭寻了很久,终于找到唯一熟悉的身影。 小女孩瞧着五六岁,灰扑扑的脸蛋,遮住了原本粉雕玉琢的模样,察觉他的视线,警觉的退了退。 这狗子老是和她抢东西吃,凶神恶煞。 悠悠忍无可忍,昨晚抄起石头偷袭了狗子,打赢了,对方呜呜嗷嗷的把地?盘让给她跑了,今天怎么又?回来了。 察觉到她的害怕,流浪狗停在?榕树下,只?用黑润的眼睛,远远望着她。 即便是如此,小悠悠仍是充满警觉。 后来狗狗似乎察觉到,扭头走了,她这才松口气, 这里是座被遗弃的公园,有?果树,饿了能爬上去摘,悠悠很喜欢这地?方。她坐在?树下,吃了些果子,晚上昏昏欲睡。 快到除夕了,悠悠餐餐能吃饱,就是很冷,尤其是夜间,即便她捡了些厚衣裳裹着,仍难抵御寒风。 半夜下起了雪,蹲坐在?树下的女孩蜷了蜷小身影,被风吹的东倒西歪,乌发堆起了雪花。 悠悠冷的厉害,半梦半醒之际,身体突然?暖和了些。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脸颊边毛绒绒的。 是那条跟她斗了很久的流浪狗。 它凑近悠悠,用身躯挡住了朝她吹来的冷风,浑身散着热乎乎的气息。 悠悠愣了愣,伸出细瘦的小胳膊抱住了它:“你也冷吗。” 记忆一片空白的悠悠,自从有?了狗狗相伴,整个人精神了起来,她对这世界没有?那么害怕了,发现人的身影,不会像往常逃也似的跑掉。 除夕夜,街上店面都关门?了,路上不见几个人。 但悠悠捡到好多好东西,收获满满,她拎着包裹,往公园的方向走,路上捡到半截烟花,好奇的在?手中晃了晃,迎面撞上个人。 那人东倒西歪,醉醺醺的,低头一瞧,借着路灯看清撞到的是个小女孩,眼睛雪亮,灰头土脸都难掩盖那份精致白皙。 “长得这么乖,哪来的,”男人笑嘻嘻的弯腰,抓住悠悠肩膀,伸手想摸她脸。 悠悠看着高大的身影,在?瞬间涌现无边恐惧,拼命挣扎起来,但她如今不过是个普通小孩,哪里是成年?男子的对手。 对方的手掐了掐她脸蛋,似乎觉得好玩,还想动手,不远处传来一声凶戾的:“汪——” 男人一抬头,看到只?凶神恶煞的狗跑来,眼神里的凶恶想要把他撕碎。 担心是条疯狗,男人心头发怵,松开悠悠跌跌撞撞的跑了。 悠悠浑身颤抖地?捡起包裹,带着狗狗跑回了公园,来了熟悉的地?方,她才觉得安全,终于忍不住掉泪, “我?”豆大泪珠从眼眶落下,她哽咽着,“我?好想害怕呀。” 悠悠无助的抱住唯一能说话的狗朋友,整个人抖如筛糠。 她滚烫的泪珠,润湿了流浪狗的绒毛,也像把尖刀,在?慕天昭心头划了条口子,带来痛楚。 “我?好害怕呀师兄,” 他记得一个除夕夜,宗门?上下最热闹的时候,他独自打坐修行,门?外传来急迫的敲门?声。 “有?人欺负我?,我?害怕师兄,你开开门?,我?害怕。” 她是清筠少主,这里是清筠宗,谁敢欺负她。 这几日,师妹总用各种法子骗他,就为了粘着他。 慕天昭才得以喘息不久,又?在?突破的关键时候,闭目感受到门?外的女孩气息稳定,并?无异样,便没有?理会她的大喊大叫。 许久之后,他结束了修行。 开门?一瞧,穿着绯红衣袍的小身影,竟然?还没走,她蹲坐在?他门?边,脑袋微微歪着,直接等睡着了。 宗里正热闹,到处是喜庆的烟花,同龄小孩都在?玩,慕天昭没想到她竟然?没走,一直待在?他这冷清之地?。 外面天寒地?冻,他急忙脱下外袍给她裹上。 廊间灯笼,在?黑暗中洒下橘黄色的光芒,落在?女孩粉雕玉琢的脸蛋上,她睫毛轻轻颤动。 许久没看到这么安静的师妹,慕天昭不忍心把人叫醒,但外面太冷了,他轻推了推她:“师妹,别在?这睡。” 被叫醒的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他的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用有?些空洞的眼神望着他,愣了瞬,露出怨恨的表情?,厉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开门?。” 慕天昭一愣:“对不起,我?” “我?问你为什么不理我?!”路杳尖声打断。 她脸上不见睡觉时的恬静,充满了戾气,她显得有?些不可理喻,不给人解释的机会,情?绪愈来愈激动,只?一个劲的问。 “我?来找你,你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回应我?!为什么!” 慕天昭见状想安抚她,却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 两人都愣了。 悠悠呆呆望着手,又?看了看师兄,他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孩,面容稚气。 被打了一巴掌的脸颊,红红的,看起来很疼。 悠悠冷静了下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推开他跑了。 慕天昭呆愣在?原地?,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他没想到,师妹如此生气。 他更没想到,多年?后,他才明白为何她情?绪当时那般崩溃。 是主魂在?害怕,残魂才如此急迫的找他 慕天昭面色雪白,死死攥紧了业障花,越陷越深。 绯红花瓣溢出像血一般的颜色,染红他如玉长指,逐渐形成业障枷锁, 悠悠抓住他的手,泛红的业障枷锁碰到她指尖时,如冰雪消融。 意识到与自己有?关,悠悠惊愕,她没有?迟疑,另手落在?慕天昭眉心,设法进入识海。 每个人识海内景不一样。 慕天昭的识海,向下清澈如洗的水面,向上是蔚蓝色的苍穹,水天一色,透着宁静祥和的气息,没有?半点藏污纳垢。 悠悠闯入的神识,在?水边一片业障形成花丛里,找到人。 是孩童时候的师兄,蹲身躲在?一块石头后,低埋着头,情?绪看起来尤为低落。 悠悠上前,轻拍小师兄肩膀:“怎么了。” 慕天昭抬过头,露出稚气的面容。 与悠悠记忆中的一样,慕天昭小时候,面容就十分?清俊,万里挑一,可惜眉宇总萦绕着淡淡的沉郁。 不过因他总会勾唇露出温和笑容,这份沉郁并?不扎眼伤人,只?在?不经意的垂眸时,才会显露些许忧伤。 悠悠见人第?一眼就发现了,彼时她不明白,对方在?难过什么。 后来,她发现这新来的师兄衣袖下,细瘦的手腕和胳膊,时常会出现新旧不一的伤痕。 师父不在?,旭日峰只?有?他们,她是不可能欺负师兄的。 所以,这伤痕只?可能来源他自己。 悠悠年?幼,不知该如何是好。 初入宗,长老们就对慕天昭给予厚望,直觉告诉悠悠,对方不想被任何人知晓此事, 悠悠没法告诉其他人,只?有?揣着药,深夜趁人睡着的时候,偷偷翻窗进入,给师兄自伤的地?方抹些药膏,再偷摸摸离去。 这样持续一段时间后,不知是不是药效很好,师兄那些藏在?袖下的伤痕渐渐好了,也没有?添新伤。 悠悠很欢喜,可惜她主魂对师兄幼时的记忆,只?有?那小段时间。 后来恶魂带着这些年?的记忆回归,她发现记忆中,师兄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宽容温和,即便面对她濒临疯魔的死缠烂打,不可言喻的做派,也未曾抛下过她,一直尽师兄之责照顾她。 悠悠不明白。 怎么想都是她欠师兄的,为何师兄反而对她心有?愧歉,自认业障被困住了。 她要带慕天昭神识离开,否则他会被一直困在?此处。 见对方抬起头不答,悠悠耐着性子,温声细语道:“你在?难过什么啊,” 没吭声的小师兄,好半晌,抿紧微微发颤的嘴角,清澈稚气的眼睛染了层红意。 他微耸鼻尖,眼框盈着闪烁的泪珠,哽咽道:“师妹,师妹走丢了。” 悠悠一愣。 躲在?业障花里的小孩,低埋着头,身躯细细颤抖着,带着压抑沉闷的稚气哭腔,自责道: “她等了我?好久,可是,我?没把她带回来” 悠悠喉咙微动,一股浓郁的酸涩涌上心头。 她伸出手,抚了抚他发顶:“不怪你的。” 慕天昭当时也不过六七岁,即便心智比其他小孩成熟些,也不可能想到她被人夺走命格,主魂扔到另个世界的荒谬之事。 即便早早发现她的异样,又?能做什么。 何况她被霓罗夺取命格时,若不是师兄赶到,她连一缕恶魂都不会存留在?这世界,这世界的她,已?经死了。 悠悠嗓音微哑:“师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回归的恶魂记忆里,爹爹和师父时常不在?,她在?这个世界的真身,几乎是这个只?比她年?长一两岁的师兄带大的。 生病卧床,彻夜守在?床边照顾她的是师兄,逢年?过节,生辰华诞,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形形色色,只?有?师兄一直在?,永远在?,还会带她出去玩。 即便她留在?这世界的恶魂小疯子,变本加厉,愈发不可理喻。 即便两人渐渐长大,男女有?别,比以往生疏了些,慕天昭对她仍是尽心尽责。 她甚至怀疑,慕天昭性情?这般温润和善,脾气这般好,是不是被她恶魂磨出来的,换个人,估计早被逼疯了,要不早就避而远之了。 “你特别好的,”悠悠轻笑,用袖子将小孩脸蛋泪珠擦了擦。 “世上不会有?比你更好的师兄了。” 慕天昭愣愣看着她,似乎知道她是谁了,悠悠握住他的手,他没挣脱。 被困的神识苏醒,慕天昭睁开眼,看到悠悠蹲在?他身侧。 女孩精致熟悉的面容,被镀了层柔和光泽,朝他眉开眼笑,比背后悬着金团还明亮温暖。 “师兄识海干净无尘,不该有?这种东西存在?,”绯红的业障花,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掌消散。 慕天昭看着她笑,却微微红了眼。 * 荒域魔宫。 顾赦闭目小憩了会,被噩梦惊醒。 正巧来觐见的梦魇,颤巍巍跪在?地?上,带着一脸无妄之灾的苦相:“君上,我?可什么都没做!” 顾赦视线划过手中紧握的小泥人,黑眸中,残留着梦中的狂风骤雨。 没有?理梦魇,他摊开手,掌中泛起的淡淡碎光,逐渐汇成一条细细情?丝。 慕天昭在?他花城被亲手捏碎的情?丝,重新长出来了 识海里,悬在?苍生棋上的身影道:“我?说过,情?丝是能再长出来的,无论你如何摧毁。” 慕天昭情?丝在?顾赦掌中挣扎,想要挣脱,回到属于它本来的地?方。 顾赦眼底泛起阴霾,五指合拢,将其再次碾碎。 那声音再次道:“你既然?猜到我?的身份,为何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是你自欺欺人,接受不了你那师姐情?缘是旁人,慕天昭才是助她渡情?劫的人,而你,是天道为她情?劫的绊脚石。” 狂躁的魔气充斥在?大殿中,跪在?殿下的梦魇额头布满冷汗,忐忑抬起头,看到一缕泛着碎光的细丝浮现,倚坐在?王座上的身影,握着修长有?力的手指,将其无情?揉碎。 但细丝并?未就此消散,而是在?摧毁中,一遍遍的焕发生机,甚至比最初明亮了许多。 识海里,数十万年?前便陨落的魔神,望着埋在?顾赦心中的魔种,见魔种不断汲取力量,弯唇笑了。 “顾赦,你可要想好。能得到女娲石内成神的契机,是多大的机缘。她还是草木,草木无情?,情?劫是她最难渡的神劫,你若强行绊住她,渡劫期限一到,她还没有?诞生出情?丝,会在?劫下魂飞魄散的。” 空气中的魔气愈发暴虐。 梦魇心惊胆战,看到顾赦狭长眼眸,渐渐染了血,发了疯似的一遍又?一遍摧毁细丝,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魔、魔君” 最后,顾赦整个人化作黑雾消散在?原地?,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放置在?王座旁的戮仙弩。 第137章 [VIP] 第 137 章 花城, 业障塔。 悠悠在第?一?层,寻到被困的萧町和牧芥,用身后的功德金团将?业障枷锁逼退, 救下两人。 两人与她最初一?般,功德金光覆体,进塔后,金光不敌塔内无边业障,如风中残烛熄灭,只能任人宰割。 “你的怎么不灭,”萧町好奇地碰了碰悠悠背后光团。 发现她的金团在业障不断吞噬中, 源源不断涌出?了新的光芒,这才一?直维持着光亮, 惊讶道:“你哪来的这么多功德。” “阿弥陀佛,”牧芥视线落在苍舒孑身上。 “苍舒施主?, 又见?面了。” 苍舒孑认出?是在灵舟上, 给自己佛珠掩盖玄黄之气的小和尚,热络地回了声?招呼。 见?该救的都救了, 他催促几人道:“快走,等鬼王发现就走不了了。” 他说完,没有一?个人动。 慕天昭和悠悠,一?路上已经放出?了诸多被业障所?困之人, 但比起塔内被困者,杯水车薪,鬼塔仍在攀升, 不断地叠加业障之力。 “君烬是我用鬼令召来, 此番祸端因我而起,”慕天昭看向出?口?。 “你们先走。” 自三年前鬼城剧变, 路天沉修补鬼界与修真界破裂的结界后,君烬也不可随意踏入修真界境内。 君夜尘受顾赦之命,将?拥有女娲石的白芙雪抓走,鬼术诡谲,慕天昭为?了将?其制服,用鬼令召来君烬,本意让君烬把他这个不该出?现在修真界的胞弟带走,谁知,君烬会突然大动干戈,闹出?这么大动静。 慕天昭招来天宸剑,右手一?转,长剑连带周身泛起淡淡金芒。 没了业障之花束缚,他是塔内除悠悠外,唯一?功德金光未被消磨殆尽的,“我去摘鬼王身上的鬼令。” 鬼令消失,没了这媒介,君烬身为?上界之人,无法留在属于下界的修真界。 悠悠颔首:“我也去,” 她此行不单为?了救人,萧町牧芥等人来此亦是。 君烬此招对魔修,尤其是厉害的魔修,战无不利,要破此塔,唯有他们几个仙门人士,有些机会。 眼看一?群仙门子弟达成共识。 “那个”苍舒孑举手,弱弱道,“能先把我送走吗。” 话落,他抓住悠悠手臂,示意地往自己这边拽了下。 悠悠还没说话,慕天昭抬剑斩断前方?鬼藤,通向塔外的门口?露了出?来。 “师妹,你们先离开?。” 苍舒孑喜笑颜开?,拽着悠悠就打算离开?,忽然一?阵似曾相识的阴风拂过,他头皮发麻。 “来者是客,几位小友不辞而别,莫非是君烬招待不周,” 众人神色一?变。 声?源处,一?个白衣身影斜倚在塔门边,抱着手臂,腰侧别了把折扇,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 外界的光透入,落在来人身上。 出?乎意料的,身为?四大鬼王之首,君烬瞧着浑身没有半点鬼气,面容非但不狰狞,反而透着和善,像某个好说话的邻家大哥。 若非他衣襟有张明晃晃的鬼令,慕天昭都要怀疑,面前是不是君烬本人。 苍舒孑咬牙切齿的往悠悠身后一?躲,挨着金团,恨不得融入其中。 君烬到来后,察觉到隐隐威胁,他看过去,悠悠背后的金团明亮异常,君烬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金光笼罩之中,浮现出?一?个纤瘦的身影轮廓。 他半眯起眼,不紧不慢地微扬下颚:“小道友,福泽不浅。” 悠悠所?占一?寸之地,业障枷锁尽数退避三舍,整个空间的鬼气被横扫一?空。 业障难以奈何她,君烬却不止这一?招。 他堂堂鬼王,道行与这几个年轻仙修,有着天壤之别,随手一?点,都能让他们小命呜呼。 不动手,不过不想徒增杀孽罢了。 “把他留下,你们走。” 被点明的苍舒孑,脖子缩了缩,可怜巴巴地从后面拽了拽悠悠衣袖,想了想,他另手还扯住慕天昭的袖子。 不是位面之子,天道宠儿,未来神君么,快救救! 慕天昭站的离悠悠颇近,察觉袖袍被拉了拉,下意识以为?是她,侧过脸看清是谁后,表情?有一?刹的微妙。 他把袖子从苍舒孑手中,硬邦邦扯了出?来。 苍舒孑:“?” “抱歉,”慕天昭低声?解释,“我被人拽衣袖时,会分心。” 苍舒孑恍然大悟,赶忙把悠悠袖子也松开?了,大敌当?前,他就靠这俩人了。 悠悠对袖间的动静压根没察觉。 她紧盯着君烬,眉头微蹙,不解道:“你要苍舒留下做什么。” 君烬笑而不答:“最后问一?遍,走不走。” 悠悠摇头:“我要带人一?起走。” 君烬莞尔,倚靠在门边身形立直了,折扇在他指间转了圈,他斜眸一?睨,整个人气势瞬变:“既如此,都长眠在这吧。” 肃杀之意弥漫开?来,塔门应声?关闭。 电光火石间,悠悠凝眉吐出?一?字:“定——” 那一?刹那,君烬和他身旁本阖的门凝住了,悠悠一?手抓住苍舒孑,慕天昭知道此招,反应极快地抓住萧町和牧芥,几道身影顿时穿过塔门。 外界冷风扑面而来,悠悠还没来得及呼吸新鲜空气,浑身一?颤。 她左肩搭了只手,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不咸不淡的响起:“不错,谁教?你的法术,能把我都定住。” 悠悠虽眼疾手快地把苍舒孑推到慕天昭身边,自己却被抓住了。 她肩膀骤疼,耳边乍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四肢冰凉,君烬站在她身侧,带着令人窒息的森冷气息,悠悠面色一?白,险些被这威压镇的跪倒在地。 君烬似笑非笑地斜过头,望向被他逮住的女孩。 透过有些扎眼的金光,这次,对方?面容映入他的眸中:“小道友,你” 威胁十足的话未说完,君烬嘴边泛冷的笑意一?顿。 他看清悠悠脸颊的瞬间,心神一?震,手中折扇“啪”的落到地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 悠悠被抓住的左肩疼得打颤,浑身冒起了冷汗,痛叫了声?,君烬神色一?变,立即松开?了手。 慕天昭趁机将?悠悠救走,君烬没有追,立在原地,惊魂不定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吹过,花城上空电闪雷鸣,苍穹浮现出?巨大的阵法,乌云层之间,逐渐显化出?十三个金光绕环的仙影。 君烬迟疑不定的视线从悠悠身上收回,瞥向天界献祭式,降下十二金仙的阵法。 天界等级森严,穿梭各界的界规更?是严苛,越是道行高深的仙人下界,越艰难。 金仙在仙界的地位,仅次于仙君和仙域主?,一?下降临十来人,代价不可能小,多半是天君被惹急了。 君烬回头看了眼高耸的业障塔,弯腰拾起落地的折扇,身影一?闪,踩在业障枷锁形成高台上。 “君烬,你可知罪,”为?首仙人身披金甲,一?脸肃穆。 “还不快把霓罗放了。” 君烬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目光有意识无意识地朝几个仙门弟子的方?向瞥去,他思?绪乱的厉害,不想与这些仙人纠缠。 但对方?嗡嗡嗡叫个不停,君烬脸上笑意逐渐淡了些。 “君烬神使,”一?道倩影从诸金仙后方?走出?,露出?与霓罗十分相似的面容,皓腕间,环绕着法器银绫。 她先款款行了礼,才抬眸温声?道:“此番霓裳下界,是为?带霓罗姐姐回仙界受罚。姐姐私自下界,犯下诸多大错,父君得知亦是震怒,特派我和众伯伯压她回仙界,她在凡间种种,仙界定会主?持公道,望神使让行,我们定会给你和这些下界修士一?个交代。” “仙主?唤错了,本王早不是什么神使了,”君烬下颚微抬,示意遮天蔽日的鬼塔,“人在里面,去救吧。” 霓裳身旁的金仙,嗔怒道:“你不撤去这些业障,我们如何能踏入。” 鬼塔吸收了太多罪业,即便是他们,涉足其中也会深陷泥潭,君烬摆明不愿放人,刁难他们。 霓裳双手一?直捏着仙诀,注意到君烬衣襟的鬼令。 她传音给众仙后,轻声?道:“冒犯了,神使。” 君烬挑眉,面对十二金仙围剿,周身泛起森冷鬼气,城内业障枷锁随之腾起,朝众人袭去。 苍穹泛着金光的阵法之下,刹时一?片混战。 躲至一?旁的悠悠等人,隔岸观火。 悠悠边揉着泛疼的肩膀,边闭眸操控留在顾赦身边的泥人,想报个平安。 小泥人动动,周围一?片黑暗,悠悠正疑惑不解,真身听到慕天昭压低的声?音:“苍舒孑呢。” 悠悠抽回神识,往左边一?抓。 “” 刚才还在她身边的人,不见?了。 *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 趁诸仙下界,无人注意之际,苍舒孑折回了鬼塔。 塔外。 悠悠环顾四周,不见?人影,本想起身去寻,一?抹危险感袭来。 与君烬交手的一?位金仙施法,整座城池剧烈晃动起来,半空浮现出?无数风刃,威压令人呼吸一?滞。 这些风刃无差别攻击,有道在悠悠闪躲中,堪堪擦过身侧,削破了她的衣角,在地面留下可怖的深痕。 慕天昭抓住悠悠手腕,将?人拽到身后,一?剑挡住另个袭来的风刃。 铮! 一?声?尖锐碰撞声?响起。 金仙法术非比寻常,慕天昭只接住这一?刃,面色便是微白,另边萧町一?声?悲嗥。 他的曳影剑,承受不了风刃的冲击,竟然“咔嚓”一?下直接裂开?了。 萧町双目发红的捡着地面碎片,心如刀割,对于剑修而言,这比自己被杀了还难受,牧芥一?道佛光罩在他身上,才化解了风刃剩下的余威。 周围还有数不清的风刃,纵使想离开?,也难如登天。 使出?风刃的金仙,无意针对他们,但实力悬殊过大,即便是金仙对付君烬法招的余威,都把他们逼的只能躲在角落,艰难抵抗飞来的风刃。 鬼塔四周,许多被业障枷锁捆缚住的魔修,动弹不得,直接被风刃斩成两半,血流成河。 被十二金仙围攻的君烬,余光扫向冒着小金光的身影,原本游刃有余的身形微顿,下意识施法落去一?层护罩。 待他反应过来,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该死。 果然下一?刻,注意到他举动的金仙,心中虽然疑惑,为?何护几个下界的凡修,动作却是半点不慢,身形一?闪朝悠悠等人袭去,围魏救赵。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悠悠几人如被捆缚手脚,面对袭来的金仙,根本无法动弹。 仙刃刹至,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戮仙箭破空而来。 金仙本不在意,直到察觉箭身毛骨悚然的陨仙煞气,神色一?变。 电光火石间,他纵身疾退,长箭擦肩而过,鲜血从金仙划破的手臂出?,染红了法衣。 一?支乌色箭矢斜插在地面,泛起惊人的魔气。 与此同时,笼罩花城的业障枷锁,忽然从沉眠中苏醒了般,涌动起来。 君烬和与他围斗的众仙一?顿,齐齐朝城门上空望去。 天命城高墙上,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出?现,银扣束发,好整以暇地望着这方?向。 离得很远,众人看不清他神色,只看到他又持起戮仙弩,这次指的方?向—— 悠悠等人放在所?站之地,在金仙法力压迫下四分五裂,被迫分散开?来, 悠悠死里逃生,看到城墙熟悉的身影,还没来得及高兴,她顺着顾赦弩箭所?指方?向,看到了一?袭青衣的慕天昭。 悠悠呼吸一?滞。 城内昏天黑地,他们离得很远,中间还有从地面爆发式腾起的业障枷锁遮挡,她看不清顾赦神情?,只看到对方?长指,在泛着乌红颜色的魔弩映衬下,透着森冷杀意。 弩箭袭来的刹那,悠悠脑海中嗡了一?下。 戮仙弩是灵魔界失踪数万年的上古魔弩,弩下仙魂无数,就是金仙方?才也是急切避退,不敢正面迎箭。 倘若慕天昭中此箭,必死无疑。 顾赦是想杀了他 悠悠来不及去想顾赦为?何如此,凝神道了声?“定——”后,在这方?天地静止的霎那,朝慕天昭扑去,将?人往旁侧一?拽。 她一?连反应已是极快,但仍是来不及。 箭矢穿过,悠悠后背一?凉,被她扑压在下方?的慕天昭面色刹白。 “我没事,”悠悠道了声?,愣愣的坐了起来。 不是真箭,是雾气所?化的长箭,没有任何杀伤力。 薄雾在悠悠周身环绕,触碰到小片白皙皮肤,带来丝丝凉意,她茫然地朝顾赦望去。 城墙上的身影一?动不动,望着这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你看,她有多在意那人,不惜以命相救,”魔神在顾赦识海里低声?道。 “她没有情?丝,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与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分不清男女之情?,和同门之谊罢了。她舍不得看你伤心,才答应你的,顾赦,你心里明白不是吗,如果你不曾告诉她你的心意,她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要和你在一?起。” “你只是运气好,赶在了慕天昭前面,倘若他的情?丝没有被霓罗据为?己有,没有被冰封,他早意识到心意,和路杳修成正果了,他们还有婚约。” 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魔种,魔神狭长眼眸微眯起来。 “世事无常,顾赦,你既不想放手,又不想她死在神劫下的话,只有一?个选择——夺女娲石,打开?魔界大门,重塑天道。” 顾赦长指微颤,冰凉的手掌险些握不稳魔弩。 倘若他用的戮仙箭,他这个为?了救慕天昭的师姐,此刻已经死在箭下了, 和慕天昭 他们一?起,死在他箭下。 顾赦心底发笑,想勾唇却又笑不出?来,城内业障枷锁,宛如万箭齐发朝他扑来。 顾赦双目赤红。 * “快退,”一?个金仙急喝。 同悠悠蒙父功德一?样,顾赦因其父君释九阴,身负业障滔天。 即便他站的已经够远,众业障枷锁也因他的到来,注入了新的生机。鬼塔疯涨,城内业障枷锁腾飞,众仙原本所?站之地,被乌黑繁复的枷锁吞噬。 他们持有功德,联合起来能保护一?寸之地。 如今,暴涨的业障之力让这一?寸之地都难以留存。 视线被漫天枷锁遮挡,悠悠神色一?变,起身想朝城口?方?向赶,却被穿斜而过的枷锁拦住。 惨叫声?四起。 眨眼间,这方?天地只有她背后金团亮着光芒,未被业障吞噬,即便是十二金仙四周,也愈来愈暗,即便被黑雾般的业障完全覆盖。 昏暗中,她甚至看不到萧町和牧芥,连近在咫尺的慕天昭,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无边黑暗中,悠悠察觉四面从地狱吹来的阴风,心口?剧烈跳动起来。 “别动——” 忽而,她听到一?个低缓沉稳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又相隔甚远。 伴着对方?话音落下,天昏地暗之际,此地唯一?亮起的金团中,虚影浮现。 是一?双结印的手。 指骨修长清晰,在捏诀手势不断变幻中,萦绕悠悠的阴冷鬼气一?散。 与此同时,她背后原本鞠球大的金团,散出?刺目耀眼的金芒。 一?股清圣之气从悠悠周身散开?,刹时冲散了城间鬼气,象征着功德的金光普照,所?过之处,业障枷锁如日照消融的冰雪,十八层高耸的鬼塔倾塌消弭。 转眼间,整座城池的业障之气被一?扫而空,消失殆尽。 一?束阳光穿破云层,落了下来,照向这座许久不见?天日的城池。 被业障枷锁束缚的众人,蓦然见?了光亮,半晌没反应过来,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有凌空而立的少许人,朝悠悠投去了目光。 君烬眸光闪烁不定。 众仙面色凝重,好几个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天地一?片寂静。 悠悠鼓了鼓腮帮,听慕天昭问:“是师父吗。”他离悠悠最近,看到了部分虚影。 论及当?今谁功德最高,也只有他师父路天沉了。 两千年的功德,不说早年挑灭了在修仙界根深蒂固的七大宗,重塑仙门正气,让整个修仙界焕然一?新,有如今的面貌。单是阻止过释九阴生灵涂炭,以一?己之力结束了修仙界与灵魔界的大战,就已功德无量,积攒下来,确实连那些仙人都比不上。 悠悠点头应了声?,朝城门望去。 顾赦站在那没动。 见?人没事,悠悠松口?气,发现他仍紧握着戮仙弩。 悠悠微皱了皱眉,想过去,身侧慕天昭道:“师妹,你看那。” 因鬼塔消失,塔内景象完全露了出?来。 一?手悬在霓罗胸口?上空,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苍舒孑,面对四面八方?的凝视,陷入了沉默。 当?事人,现在就是想哭。 “是霓罗姐姐,”被十二金仙护在中间的钟离霓裳,面露喜色,腕间银绫向苍舒孑缠绕而去。 “哪来的贼人,敢图谋不轨。” 银绫尚在半路,被一?道冷冽的鬼气打了回去。 见?众仙还没意识到苍舒孑人皇身份,君烬望了眼他颈间的佛珠,身形一?闪,落在苍舒孑身后,一?手按住他肩膀。 指尖触碰的刹那,君烬神色一?变,表情?微妙的瞥了眼苍舒孑。 他没有再管昏厥的钟离霓罗,环顾四周,视线不经意望了望悠悠后,略一?思?忖,他勾了勾唇。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 悠悠尚在思?索苍舒孑奇怪举动,怎么把人从鬼王手中救出?来,下刻眼前一?黑。 一?层鬼气包裹着她,直接送到君烬身侧。 君烬抓住悠悠的胳膊,下瞬,带着她和苍舒孑直奔云霄。 刚因找到霓罗欣喜若狂的众仙,还未反应过来,连接天界与灵魔界的阵法闪烁起来,三个身影随之消失。 阵法暗下,他们的回程路被君烬抢了! “???” 混账! 第138章 [VIP] 第 138 章 天界极大, 在九重天之上,又分神、仙两界。 仙界广阔,有十八仙域, 大阵落脚点?便?在其中?一域。 君烬现身没有迟疑,“唰”地带悠悠和苍舒孑两人化作流光,留下等待下界同僚回来的?众仙瞪大眼睛,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君烬没有停留,一路直奔位于仙界之上的?神界。 到?了神界,君烬望着远处云霞华光, 位于九重天之颠的?恢弘神殿,一贯随性的?神态, 露出几分落寞。 他侧脸看了看身边的?悠悠,略一犹豫, 带人朝另个方向?走去。 “到?了, ”他把两人放开。 悠悠举目一望,周围白茫茫一片, 除此之外,远处有座荒凉古亭和一块石碑。 苍舒孑如惊弓之鸟:“这是哪?” “天界,”君烬道,“准确说来, 是神界,神族旧址。” 悠悠被这话呛的?剧烈咳嗽起?来。 作为一个仙修,一辈子勤勤恳恳修行, 就是为了梦寐以求的?得道飞升, 这下倒好,直接被君烬抓来了天界。 这是她回去, 能和修仙界小伙伴们吹半辈子的?事。 当然,前提是她能平安回去。 悠悠心情微妙,瞥向?一身白衣的?君烬,有鬼城那位前车之鉴,她对鬼王两字自带阴影:“鬼王带我们来此所谓何事。” “不用这么?生疏,此地并无旁人,”君烬抬手,薅了薅悠悠头发,笑得一脸随和。 “叫我烬哥哥吧,” 悠悠:“??” 君烬这带着些亲切的?动作和语气,把苍舒孑看得瞠目结舌。 他目光在君烬和悠悠之间?转了好几圈,本以为死到?临头,突然嗅到?一股生还的?气息。 “烬哥哥,”苍舒干脆道。 “”君烬沉默半晌,看着脸不红心不跳的?苍舒孑,好似重新认识了这位人皇,许久笑了。 “人皇如此,会令我折寿的?。” 悠悠:“?”什么?人皇? 收到?悠悠死亡凝视的?苍舒孑,表情颇为僵硬,视线飘忽的?左右晃着,朝远处一指:“那石碑上好像有字,” “无字,”君烬直接拆穿他谎言。 “上面只?有三道族徽,是” 君烬话没说完,望着石碑低声道:“去看看吧。” 古亭外,堆砌着几块饱经风霜的?石头。 石碑伫立在旁,碑面有三个不同法力刻下的?族徽。 君烬站在三步之遥,规矩的?行了一礼,悠悠察觉石碑上,那股古老肃穆的?气息,踌躇着也行了一礼。 礼毕,她抬头凝望碑面,隐隐发现其中?一个族徽在哪见过,她回忆半晌,神色微变。 是在荒域魔宫,域鼎上见过——上古魔族的?族徽。 魔族族徽怎会出现在神界旧址,那另两个是 君烬见她面露异色,惊喜道:“你还认得神徽?” 悠悠挑了挑眉,指向?入石三分的?玄色徽印:“不,我是认得这个魔徽。” 君烬:“” 他转而按住苍舒孑肩膀,不紧不慢地拍了拍,带着无声的?威胁。 “你呢。” 苍舒孑嘴角微抽,指向?雪白色的?族徽:“我认得这个,人族徽印。” 君烬心满意足地放开他,苍舒孑一手捂着胸膛,往悠悠身后躲了躲,目光闪烁不定。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响起?。 【带上女娲石,速逃】 苍舒孑:“” 他也想逃,问?题是往哪逃。 石碑上三个徽印,深浅不一,透出的?气息也不相同。 金色神徽,玄色魔徽和人族雪色徽印。 她蹲在碑前,好奇道:“刻徽印的?,不是一个人吧。” 君烬对她倒是和颜悦色,解释道:“此碑存了百万年,刻下这些徽印的?三人,是彼时的?神皇玄昊、魔皇周迦南和人皇苍舒桑英。” 悠悠对这几个陌生名字,不明觉厉。 “那是很久以前了,天地秩序尚不明朗,世间?只?有人神魔三族,没有现在这么?多族类,什么?飞禽走兽,统统没有,也没有六界之说。” 君烬从?袖袍中?摸出干净的?锦帕,小心地擦拭起?碑面石灰。 “神皇魔皇和人皇就是三族领主。” 悠悠看着碑面虽成三足鼎立,刻下时,位置却离得很近的?族徽:“他们关系应该不错。” “是啊,”君烬笑道。 “他们还未成为各族领主,尚且年少时,都曾在三圣宫学习,还经常一起?剿灭先天神战后,残留在世间?的?凶灵邪神。” 大概是躲在悠悠身后,多了几分安全?感,苍舒孑凉飕飕的?泼起?鬼王冷水。 “据我所知,三人同行,必有一个被冷落,关系迟早破裂” 悠悠回头拍了他一下,低声道:“安静,不要命了你。” 方才笑着的?君烬沉下脸,望向?苍舒孑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显然对他这番不敬言词尤为不满。 半晌,君烬还是收回目光:“你姓苍舒,当真一点?也配不上这姓氏。” 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苍舒孑不甚在意的?耸肩:“我并无冒犯之意,但?无论是谁,都会有七情六欲,既如此,有些事便?在所难免,据我所知” 他顿了顿,绕到?悠悠另边,离君烬最远的?地方,指向?石碑的?神徽和魔徽。 “据我所知,这两个就是后来的?神帝和魔神,神魔大战领头的?两位。” 自混沌初开,世间?共有两场惊世骇俗的?大战,先天神战和神魔大战,每场都死伤无数,终结了一个时代。 君烬沉默许久:“你说不错。” 悠悠瞪圆双目,无声地转了转眼珠,她对这些所知甚少:“那人皇呢。” 君烬擦拭石碑的?动作一顿,有些遗憾的?叹口气:“陨了,她是上古最后一任人皇。” 悠悠哑然,君烬解释道:“人皇陨后,人族降界远离了神魔,身为万灵之长?,在荒芜大地上播种百物?,繁衍生息,后逐渐有了百兽诞生,妖族和仙族这些也都出现了,人间?变得繁华起?来,只?是人族再没有道法,也没有了永恒的?寿命,百年已是长?寿。” 悠悠只?在传闻中?听过神魔大战,据说那战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世间?生灵险些尽陨,那场大战中?活下来的?不过万分之一。 人皇既能与主宰这场大战的?神帝魔神齐名,法力定然不差,为何早早陨了。 “没人知道人皇因何而殒,当时只?有神帝和魔神在场,”君烬看出她的?疑惑,将锦帕揣回怀里,起?身道。 “他们那时也尚年少,没有后来执掌天地的?能力,许是都无能为力。不过自此后,魔神就与神帝决裂了,后一意孤行,开启毁天灭地的?神魔大战,神魔二族两败俱伤。” 君烬起?身环顾四周:“几十万年以前,这里很热闹,是片美不胜收的?神境,可惜大战之后,神族死伤太多,无人照料,逐渐变成遗址。” 闲谈几句,悠悠没察觉到?君烬的?恶意,神色放松了些,见他知晓甚多,略一思忖道:“那你知道,苍生棋吗。” 君烬一顿,将折扇在掌中?合拢,上下打量她,不放心地把手落在悠悠细肩,感应了片刻。 没察觉苍生棋的?存在,他松口气:“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见过。” 悠悠赶忙摇头:“听过,好奇。” “苍生棋是映照天地之物?,分黑煞和白寂两枚,”君烬神色恢复如常,绕过古亭顺阶走去。 “黑煞聚集天地戾气,至阴至邪,持棋者心智受其影响,一点?恶念都会被无限放大,最终走火入魔,难以控制己身,沦为戾气驱使下的?行尸走肉,但?同时,他能拥有极强的?力量,剥夺苍生之力。” 想起?什么?,君烬道:“黑煞上一任主人,就是周迦南。他之所以从?魔皇变成了魔神,炼化黑煞这件事,功不可没。” 悠悠想起?三年前给她苍生棋的?神秘人,嘴唇微颤:“要是黑煞入体?,会怎样。” 君烬脚步停下,思忖片刻:“两种结局,一个是炼化黑煞,像魔神一样成为苍生棋的?主人,另个是被黑煞操控,沦为苍生棋的?傀儡,等哪日被遗弃,黑煞自动离体?,余下的?傀儡会随之消殒。” 他琢磨道:“白寂汇聚天地正气,持棋者受其影响会向?大道靠拢,以守护苍生为己任。不过结局会和黑煞拥有者殊途同归,当他没有价值的?时候,会被遗弃消陨。而且与黑煞不同,即便?炼化了白寂,成了白寂主人,最终也会失去自我意识,逐渐灭绝七情六欲,成为” 君烬讳莫如深的?朝天指了下:“大概会变成和天道一般的?存在。” 悠悠脸色微白:“魔神陨后,黑煞去了何处。” “不知,也许逃了吧,”君烬停在瑶池前,望着乳白色的?池水。 “毕竟除了神帝,没人知道魔神是不是真的?陨了,或许逃出了一缕元神,就藏在黑煞里也说不一定。” 悠悠如遭重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在失神中?,没注意到?君烬打量她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一股力道倏地拍在左肩,悠悠站在池边猝不及防,“扑通”落在水中?,她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在瑶池拼命挣扎扑腾起?来。 “救、救命,”她惊慌失措道,“我不会水。” 原本躲在旁侧的?苍舒孑,就要跳下去救人,可他被君烬按住,动弹不得。 苍舒孑登时大怒:“我艹,你” 下一刻,他骂人的?话堵在了喉间?,呆呆望着泛起?波澜的?瑶池。 被水彻底淹没的?悠悠,窒息感从?四面八方传来,她浑身发冷,意识浑噩的?时候,隐隐听到?从?池岸传来的?声音。 “你会水,你该是最熟悉水的?,不可能怕。” 她是鱼么?。 话咽在了肚子里,悠悠神魂仿佛被只?无形的?手捏住,强行扯入另个空间?,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她惊奇的?发现自己还在水中?,不过四周换了个天地。 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悠悠像朵浪花在水面起?起?伏伏,周围枯败的?草木飘来荡去。 “快逃快逃!魔神来了!” “救命啊,太阴真火要来了!” “连我们太微之境都不放过,他太丧心病狂了!大家快藏起?来!” 耳边闹哄哄的?,悠悠疑惑地环顾四周,这片天地分明半个人都没有,只?有些花草,一片肃静。 那些惊慌失措的?声音,面对宛如末日时的?无力哀嚎,何处来的?。 悠悠正不解,一阵泠冽的?狂风吹来,险些把她吹飞了。 她半身没入水中?,借着风浪踮了踮身子,眺望远处,目光所至残垣断壁,草木倾到?,空气中?无端弥漫起?一股令人胆寒的?力量。 没多久,席卷了天幕的?黑云,伴着那股恐怖的?力量朝地面压来。 分不清昼夜的?天,似要塌了。 悠悠在这股压迫感下,几乎喘不过气来,使劲扑了扑水,像要窒息了般。 她的?四周,惨叫声此起?彼伏。 “啊——” 曾经世间?最祥和之地,在冰冷的?火焰包裹下,变成了炼狱。 从?天而降的?太阴真火焚尽了一切,眨眼间?,传入悠悠耳中?的?所有喧嚣归于沉寂。 它们全?都死了,这仅是开始。 不可思议的?,悠悠还有意识,她随风在水面摆了摆,模糊的?视线内,看到?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穿着一袭古老王袍,周身太阴真火环绕,阴沉沉的?天空雷光闪烁,他披散的?墨发在狂风中?飞舞。 无可比拟的?威压散开,恍若灭世之神。 此地,却不止他一人。 另道颀长?身影挡在了他前方,白袍金冠,周身有着如星辰般的?碎光环绕。 悠悠望着那人背影,尚未看清—— 两人动手,刹时天崩地裂,整个世界陷入混沌之中?。 悠悠意识被水浪吞没,浑浑噩噩,直到?嗅到?一缕花香,被这似曾相识的?香味牵引,才逐渐清醒过来,脱离了末日之景。 悠悠嗅到?了槐花的?味道。 这香味很熟悉,在她和师兄跟在爹爹路天沉身边修行的?那三年,她修行的?瀑布旁,有颗巨大的?槐树,花开了满树。 清风吹过的?时候,空气中?充满了槐花的?味道。 悠悠睁开眼,发现身处在幻境中?般,前方,轰隆作响的?瀑布,如银河坠落。 她在一块河石上,水流哗啦啦地从?两侧淌过。 微风拂过,夹杂着槐花的?雪白花瓣,洋洋洒洒落在水面,四周充斥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清甜味道。 一系墨绿长?袍的?身影,在她前方,玉冠束发,姿态略随意的?坐在河石上,指节修长?的?手里拿着根钓竿。 “爹爹” 听到?声音,那人回头看她,五官像覆了层薄雾,有些模糊,唯有深邃的?眉目清晰些。 他看着她,似乎笑了下:“过来。” 悠悠看了看自己在光晕中?,有些透明的?手,越发觉得这是幻境。 她按下疑惑走过去,在对方身旁坐下。 悠悠坐下发现,身旁有根小钓竿,比路天沉手中?的?短小了一大截,竿头有个歪歪扭扭的?“杳”字。 悠悠拇指抚过刻字,认出这根钓竿来。 小时候,她见爹爹闲来无事的?时候,总去垂钓,她也要,于是他给她做了一个钓竿。 悠悠可宝贝了,还给钓竿刻了字,仿佛这样就不会弄丢了。 后来丢是没丢,就是被没收了。 这事,还得从?她自认学到?了路天沉精湛的?钓鱼技术说起?。 当时年幼,她得意洋洋的?扛着鱼竿,拉着顾赦到?莲花池边表演,结果一扔一拽,把池中?央那朵红红火火的?小莲花钓起?来了。 知道是爹爹养了上百年的?花,悠悠心里有点?慌慌的?,但?当着顾赦的?面,她打肿脸充胖子,一脸淡然的?说,自己就是要钓起?那朵最好看的?花。 她还把小红莲作为战利品送给了顾赦。 后来,路天沉回来,看到?莲花池中?间?空荡荡的?,得知来龙去脉,修长?身影站在池畔,站了半晌,蹙了蹙眉,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悠悠藏在石缝中?,鼓着腮帮子,手里握着刚买的?一颗莲花种子,有一点?点?歉疚。 但?这歉疚没多久就消失了,路天沉转头把她从?两块石头缝隙间?拎了回来。 他不仅顺手拿走了莲花种子,还没收了她的?钓竿,罚她照顾莲花池,喂鱼除草清理杂物?好几月。 “池里那么?多东西你不选,非要钓中?间?那个送人。” 悠悠把玩着失而复得的?小钓竿,闻声嘟囔道:“真的?是不小心。” 路天沉略一挑眉:“不是嚷嚷着垂钓技术在我之上,超过我了。” 悠悠暗吐了吐舌。 吹牛谁不会,何况是小时候。 清晰的?记得自己在天界,被君烬推入水里,眨眼来到?这,悠悠怀疑自己中?幻术了,说不定面前这爹爹就是假的?。 悠悠侧过头,紧紧盯着身旁人的?侧脸,试图透过薄雾看清对方的?五官轮廓。 但?刚看了两眼,后脑就被对方修长?有力的?手掌扣着,转了过去。 墨绿身影面朝河岸方向?,低声道:“别盯着看。” 悠悠“哦”了声,握着小钓竿,迟疑道:“你真是爹爹吗。” 悬在河面上的?长?竿微动,对方似笑非笑:“除了我,你还有其他爹爹吗。” 悠悠觉得有道理,老老实实握起?钓竿,鱼钩入水她便?察觉有坠力,兴奋的?拉起?来一瞧,是根水草。 旁边一声低低的?笑。 悠悠暗暗磨牙,把水草从?钩上取走,重新抛钩入水。 “你这样就很好了,”他忽然道。 悠悠一愣,墨绿身影也没侧脸看她,还是朝河面垂钓的?姿势,单抬起?只?手,在她发顶揉了揉。 “就在神界待着,别下来了。” 这话让悠悠心里涌起?一抹不安,她张了张嘴想说话,眼前所有景象幻灭,如潮水般退去。 第139章 [VIP] 第 139 章 悠悠低咳了?声?, 睁眼看到?坐在床前,昏昏欲睡的一张脸。 听到?响动,苍舒孑睁开眼, 看到?人醒了?,激动的嗷嗷叫:“你终于醒了?!”他一个人在这,太可怕了?。 悠悠坐起?身,扶着有些晕眩的头,环顾四周。 一个陌生的房间,门外传来脆响,似有檐下铜铃在风中摇动。 “小主人, ”一声?清越稚气的嗓音,唤回悠悠神智。 悠悠望去, 一只绒毛雪白的灵兽趴在枕边,叼着槐花枝头, 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悠悠愣了?愣:“坎坎, ” 室内空气中没有灵气,却充斥着比灵气还浓郁纯澈的气息, 这里还是天界。 悠悠抬手,摸了?摸许久未见的坎坎。 它?长大了?些,头顶冒出两?只小角,瞧着更有圣兽白泽的模样了?。 “你怎么在这。” “我是圣兽, 能穿梭各界,不在界规束缚范围内。”坎坎道,“我发现小主人在这, 就跟来了?。” 坎坎说这, 低头把槐花放在她手中。 清甜淡雅的香味袭来,悠悠掌心冰冰凉凉的, 这串槐花很新鲜,像刚摘的,花叶间还夹杂着雨丝。 “我之前,去见路主了?,”坎坎扬起?略显稚气的嗓音。 “赶来的时候,路主让我顺道捎来,给小主人。” 悠悠摘了?朵槐花放在嘴里。 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样,丝丝清甜,她想起?仿佛幻境中的景象,嗓音微紧:“爹爹怎么样了?。” 坎坎略一踌躇,颔首道:“路主很好?,” 悠悠拧起?眉,想问路天沉是不是飞升劫快到?了?。 吱呀—— 房门开了?,阵阵风铃声?中,君烬走了?进来。 见床榻上的人醒了?,他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露出点笑:“抱歉,让你受惊了?。” 悠悠掀起?被子想下榻,动作匆匆,视线一恍惚,险些晕过去,苍舒孑赶忙按住她:“静一会,躺了?半月呢。” 半月?! 悠悠心头一惊,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她神色微变:“下界怎么样。” “是发生了?些动乱,不过无?碍,”苍舒孑摸出一面?窥天镜,望着镜内景象。 “前不久,荒泽域鼎产生了?动荡,顾赦借机将古域、天域这些一起?拉下水,此刻灵魔界八域,处在混战之中。” 悠悠神色微变:“顾赦” “他是魔族,又?是荒域魔君,”君烬视线落在她腕间的手链,望了?望那块三生石雕琢的莲花,拧起?眉头,“这场混战就是他掀起?的,你不必担心他。” “是啊,”苍舒孑想了?想又?道。 “不过估计他现在”心里不太好?受。 话没说完,苍舒孑手中的能看到?下界的窥天镜被拿走了?,君烬道:“一时半会我无?法送你们回去,这里很安全,就在这待着吧。” 苍舒孑眼神莫名地看了?眼他,对方回视,苍舒孑轻耸了?耸肩。 好?吧。 他本来想告诉悠悠,不久前发生的丧事——顾赦的生母庆柔,自绝了?。 * 灵魔界。 倾盆大雨已经落了?好?几日。 灵魔界实力最强大的两?域,荒泽与太古兵刃相见了?几日,整个灵魔界都弥漫着凝重?肃杀的气息。 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对顾赦行刺。 魔宫众将本以为是其他域派来的杀手,谁知查到?源头,是碧水山庄庄主徐独道的心腹。 徐独道当日在白辛蛊惑下,从庆柔那骗来了?上古魔符,主杀符后,偷袭顾赦险些得逞了?。 他失败逃走被擒,顾赦直接命人处死?,让其魂飞魄散。 徐独道死?讯并未传出,即便有少?许风声?,也未传入碧水山庄。 直到?昨夜,消息不胫而?走,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下,徐独道在庄里的旧部借庆柔之名到?了?魔宫,对顾赦行刺。 今日下午,碧水山庄。 天色暗沉,乌云如泼墨散开,大雨下了?一天一夜。 色泽艳丽的巫花,在风雨中落了?满地,空气中弥漫的花香,逐渐被浓郁的铁锈味笼罩。 混着鲜血的雨水,从庄内地面?一直蜿蜒流到?山庄大门。 派人清理完山庄残余的暗卫长,向望着门匾,不知在想什么的魔君复命。 雨势很大,即便有伞,也拦不住雨丝朝一袭白衣的青年扑去。 站在伞下的顾赦,用锦帕将指尖湿润拭干,淡声?道:“走吧,已经送他们团聚了?。” 刻着“碧水山庄”的大门匾,钉着数个身影。 皆是与行刺有关的庄内人士。 他们中间,夹杂着一个面?目全非,气绝多?日的尸体。 没人认得出,那就是碧水山庄庄主。 唰唰雨声?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顾赦长睫微掀,侧首朝赶来的灰裙女人望去。 还未靠近,远远看到?门匾上一排尸体,庆柔吓得腿一软,跪坐在地。 顾赦将锦帕扔在地上:“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 “是属下办事不力,君上恕罪,”暗卫长瞥了?眼庆柔身后,急匆匆追来的两?个暗卫,脸色难看。 混在雨里流淌的鲜血,很快把落地的手帕染红,顾赦拿过暗卫手中的伞,朝被吓坏的身影走去。 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庆柔浑身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冷风刮过,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令她作呕,庆柔脑海一片空白,直到?头顶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 庆柔抬头。 顾赦撑在手中的伞,挡住了?砸向她的雨,他蹲了?下来,一如既往地唤了?声?:“母妃。” 庆柔脸色惨白。 今日这场景,在她脑海里上演过无?数次。 自从三年前顾赦回来,她终于与之相见后,庆柔就觉得这天迟早会来。 因为她记忆中的顾赦,是个乖顺良善的小孩,不是不该是有着与释九阴相似气质的少?年魔君。 释九阴骨子里有多?无?情,多?可怕,她再知道不过。 事实证明,她没预料错。 顾赦果然不肯放过山庄,不肯放过她夫君,不肯她的二子。 庆柔想大声?质问,但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顾赦一声?母妃,倒让她终于鼓起?些勇气,嗓音打着颤道: “为、为何,家?夫,还有庄里的人,何罪之有。” 顾赦垂地的衣摆被雨润湿,将残损的符纸递去。 庆柔看清符纸,磕绊道:“这是我给他的,护、护身符。” 这古符她再熟悉不够,是顾赦给她的,据说是威力惊人的上古魔符,虽有残缺,瑕不掩瑜。 共两?张,一张主杀伐,一张主护身。 顾赦看着她:“母妃不识符印,他骗你,他拿走的是这张主杀符,” 庆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用这符来杀我,所以我要他的命,”顾赦平静道,“这个理由够吗,母妃。” 当日徐独道掷符所向,若不是他藏有苍生棋的丹田,而?是其他地方,这张强大的魔符足以让他不死?也残。 庆柔脸色一白,得知真相,心惊肉跳地打量顾赦,下意识想问他有没有受伤。 但张嘴的瞬间,庆柔清醒了?过来。 顾赦能好?端端站在这,自然安然无?恙,他早已不是需要她担心的小孩了?。 现在有危险的,不是顾赦 “对不起?玄儿,母妃不知道他会拿符对付你,”庆柔颤着声?,泪不由自主地滚落。 “是母妃的错,但母妃真的不知道,你信吗。” 顾赦:“我知道。” 庆柔松口?气,随后往庄内望了?眼:“庄内其他人是无?辜的,他们” “母妃,”顾赦淡声?打断,“庄内已经没人了?。” 庆柔骤然松开手,不可置信地望着顾赦,整个人惊恐地往后退了?退。 “你说什么,” 顾赦面?色平静的看着她:“袭君之罪,诛三族都是仁慈的,不然何以威慑余下蠢蠢欲动的人,斩草不除根,不是给自己留麻烦吗。” 庆柔想起?庄内的侍女、管家?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她抬手颤巍巍指着顾赦,几近失声?道:“你” 总是徐独道犯了?错,可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不该被株连。 他怎么能如此冷血残忍! “母亲。” 一个略显青稚的颤声?传来,庆柔如遭重?击。 她朝赶来的徐念玄看去,脑海一片空白。 雨声?潇潇,庆柔仓皇爬起?身,脚下险些踉跄,她余光扫到?,顾赦似乎伸手想扶她。 但庆柔此刻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本能地跑到?徐念玄身边。 诛三族,斩草除根,她最最害怕的事来了?。 顾赦、还有乌霄殿那些释九阴的旧臣,是容不得徐念玄这般存在的。 庆柔紧紧抱住徐念玄,遮住他的眼睛,不叫少?年看血淋淋的庄门,如念咒般,语无?伦次道:“快走快走,什么都别看,快跟母亲走。” 庆柔带着徐念玄走了?半天,发现身后没有追来的脚步声?,颤栗的心稍安了?些。 快到?路口?转角处的时候,她回头望了?眼。 顾赦撑伞站在原地,他身后那些侍卫也没有动静,庆柔松口?气。 她紧紧牵着徐念玄,望向顾赦和他身后那些人的眸光,仍带着恐惧和警惕,像在看一群嗜杀的筷子手。 顾赦远远望着庆柔护着徐念玄的姿态。 恍然想起?,小时候在乌霄殿,遇到?危险的时候,母妃也是这样把他护在身后的,即便她自己也害怕的发抖。 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今她看向他的眼里,只有恐惧。 “不杀么,”顾赦识海,从苍生棋内传出的声?音带着几分嘲弄。 “这少?年目睹你屠他满门,来日必成祸患,你母妃还要庇护他,完全不顾你,给你埋祸根呢。斩草不除根是大忌,你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 顾赦不说话,目送庆柔和徐念玄消失在雨幕中。 他回了?魔宫。 当夜,收到?了?庆柔自绝的消息。 天空如泼了?墨般黑沉。 乌霄殿门前,顾赦坐在空旷的玉阶上,手里捏着封信,一个字一个字读完。 这是他母妃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她在信里说,当年为了?巫族联系出宫,是她此生最后悔的事。 如果她没有离开魔宫,就不会遇袭受伤,就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乌霄殿,让他那么小,就得学会孤零零的生存,后来还被抓去修仙界,胆颤心惊的过了?那些年。 她还说,徐念玄是无?辜的,尚且年幼,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她求他放过他,以后作为兄长照顾好?他,保其一生无?恙 她道。 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顾赦捏着信角的指尖发白,在玉阶上坐了?很久。 他记忆的母妃,温柔怯弱,胆小怕事,很怕疼,见到?血会吓的浑身哆嗦,如今为了?保护徐念玄,竟然能狠下心,用最决然的方式对待自己,对待他。 最后的心愿, 顾赦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他有那么可怕吗,可怕到?生他的母妃,觉得只有这种方式,他才会饶徐念玄一命。 为何如此怕他,他明明,从来没有想过伤害她。 顾赦看了?许久,松了?信封,倒不是不能去找回对方魂魄,但既是她所愿,他不会强求。 他成全她,他们这一世母子缘分也到?了?尽头。 带着冷意的风打在身上,顾赦余光落在腕间手链,想起?箭指慕天昭时,悠悠面?色的惊愕。 隔着业障枷锁,他没能看清她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也怕他了?。 顾赦长睫低垂,从怀里摸出圆滚滚的小泥人。 君烬原是神殿的使?者,负责看守女娲石的人,他看到?悠悠的反应,已经证明了?许多?。 他当年从轮回镜内看到?悠悠的倒影,就是一朵生长在女娲石旁的小红莲。 附在苍生棋里的魔神说的不错,女娲石蕴含的一缕成神契机,就在悠悠身上,她与世间其他人不一样,她在渡神劫,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让她情缘花盛开的是慕天昭,能让她诞出情丝的也是慕天昭,不是他。 渡情劫,倘若连情丝都未长出,谈何渡劫成功,魔神说他是她成神路上的绊脚石,倒是半点没错。 顾赦望着憨态可掬的泥人,骨节泛白的手指紧了?紧。 可成全 恐怕他死?都做不到?。 “别天真了?,世间最可怕的一句话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它?是在告诉你,天道定下的东西?,不是人力能改变和阻止的,”周迦南一手握着魔种,另手支颐道,“不信我们打赌,我堵你腕链那块三生石,永远没有情丝出现,永远灰暗。” 顾赦紧抿了?抿唇,漆黑的眼眸,几乎混入了?如墨夜色。 细细雨丝划过,他用衣袖遮住小泥人,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知道魔神想诱导他做什么,但他不想。 旁人如何看他,他不在意,可是师姐不一样,他不愿让她瞧见,他双手染血的样子。 她从未觉得他是邪魔外道,危祸苍生的人,他不会如魔神所愿,替他打开魔界大门。 识海中的周迦南,望着掌心魔种,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 他分明察觉顾赦心中极度不安,可他表现的冷静得很,似乎并未被黑煞中的阴暗戾气影响。 半月前在花城便是如此,他分明察觉到?顾赦心底的杀意,一度以为,顾赦会用戮仙弩杀了?慕天昭,没想到?最后,他还是按下了?杀意。 周迦南想了?许久,意识到?青年为了?那朵小花,在心里刻了?条清晰的底线,所以无?论怎么失控,都保留着一丝理智和清醒。 “那我再告诉你件事吧,”周迦南斜支着头,似笑非笑的弯了?下唇,“就算她渡了?情劫也没用,还是会陨——” 一声?惊雷在天空作响,闪烁的雷光,照亮顾赦微缩的漆黑瞳孔。 “不止她,那个天生神格的慕天昭也一样,”周迦南声?音在雷鸣下响起?。 “神路早就断了?,我轻手断的,以六道神树为劫,所以数十万年来没有新神诞生,再有机缘者,最后都逃不过,成了?神树下一缕亡魂。” “被女娲石封印在魔界大门后的,就是六道神树,”周迦南幽声?道。 “顾赦,你确定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避免所谓的灭世浩劫,不让神树重?见天日,修补神路之缺,为你师姐铺一条灿然神路么。” 顾赦:“” 第140章 [VIP] 第 140 章 夜色如铺开的浓墨, 一片漆黑。 乌霄殿宫墙外。 一个身着巫族灰色长裙的身影,被守卫拦着:“圣女,魔君说过此刻不?想见任何人。” 庆乐脸色难看?。 自从上次因服饰被罚了后, 她再不?想踏入魔宫,可今日事发突然,庆柔姑姑死?了。 没了庆柔,巫族和顾赦之间的牵连就算断了。 荒泽这棵大树,巫族说什?么?都不?能?丢掉,大长老连夜传信,问她与荒域魔君的事。 庆乐想起顾赦上次冰冷淡漠的眼神, 咬牙攥着信,恼恨许久才?来了魔宫。 她看?得出, 顾赦不?喜欢她,而且他不?像他父君释九阴, 对枕边人是谁半点不?在意, 只要对成就王权霸业有用的,别说一个圣女, 十个都能?娶回乌霄殿。 她庆乐生来,还未受过那么?大屈辱。 不?过穿了件与顾赦看?似是一对道侣的衣袍罢了,就被他派来的长老骂不?守魔宫规矩,蔑视君威, 还要牵连他们巫族,着实?可恨。 一些臭规矩而已,他们也算年少相识了, 顾赦竟对她半点不?宽容。 今夜也是一样。 庆乐冷冷注视着乌霄殿的方向, 什?么?谁都不?想见, 要是那清筠宗少主在, 会被他这样拦着。 庆乐握紧手中湛蓝色的簪子?,一把捏碎,亏她不?计前嫌,还找来庆柔姑姑的簪子?想安慰他。 他眼瞎。 她堂堂巫族圣女,巫灵可通天地,哪里比不?上一个修仙界小宗门的少主了。 庆乐咬唇离开,从怀里摸出一个刻有“酆”字的玉简。 她给他机会了。 既然如此对她,就别怪她受邀为荒泽另立新主。 * 亡灵海域一角。 无边幽寂的海面之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岛屿。 数道金影落入其中一个。 被诸仙追杀多?日的酆隗,躲在暗处,红眸掐住用上仙温越制成的仙傀,冷笑道:“都是来救你的,看?来你在仙界的地位不?低。” 温越几近窒息,被傀儡术控制的身体动弹不?得。 他身份确实?不?低,在仙界仅次于霓罗和霓裳这些天君子?嗣,他是仙域少主,不?过就算他身份低微,此番下界的金仙也会施以援手。何况,他们在酆隗身上发现?了魔神的本命火,太阴真火。 一个低贱的魔族,敢把仙族制成傀儡,与他同?族的金仙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酆隗已逃亡多?日,遍体鳞伤,甚至被逼到茫茫的海岛上,诸仙还不?肯放过他。 察觉金仙再次逼近的气息,本该走投无路的酆隗,脸上却没了半点惧色,神色晦暗地看?向身旁一副宽大的棺椁。 “呵。” 天不?绝他。 * 两日后。 一则消息如平地惊雷,将?整个修真界炸开了花—— 释九阴复活了。 故栖岛。 四面环海的岛上,六个身环飘渺云雾的金仙,面色凝重的望着凌空之人。 男子?一袭染血君袍,五官深刻,眉眼俊美冷厉,浑身死?气还未消散。 酆隗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勾唇浅笑。 他被这些仙人追到这无根之岛,没曾想天无绝人之路,他在岛上发现?了释九阴的尸身。 恐怕修真界无人想到,释九阴死?后,路天沉竟然让他留了全尸,还带到亡灵海域,寻了座岛屿安葬了。 路宗主宅心仁厚,倒是便宜他了。 金仙们对视一眼。 自万年前,魔尊酆昱闯入仙界,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仙界这些年,一直关注着灵魔界的动向。 释九阴一度让天君和众仙域主觉得比酆昱更可怕,因为此人,看?过记载了百万年前魔族盛况的魔碑,知晓神魔大战后发生了何事,且与酆昱不?同?,他身边没有能?牵制他的‘凤鸟’,难以寻到弱点。 更糟糕的是,他要攻打修仙界。 下界人以为他野心勃勃,想称霸修真界,只有天君和少数人知晓,他是想找到藏匿在修仙界内的天门。 他想打开天门,带魔兵闯入仙界,他真正?想攻打的是天界,那段时间,仙界气氛凝重,好在释九阴最后失败了,葬身清筠宗。 酆隗满意的看?着自己杰作:“去,杀了他们。” 他的傀儡术和巫术一起复活了释九阴,如今,这么?强大的力量能?为自己所用。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人却没有动。 酆隗皱眉,转身还未说话,脖颈被只有力的手掌掐住。 释九阴将?人单手拎了起来,眉眼冷峻,面色透着淡漠与不?屑:“一个小小傀儡术,你觉得能?束缚本君。” 他没有杀了酆隗,把人随手扔下。 “砰——” 地面多?了个巨坑,酆隗全身骨头被砸的粉碎,噗的出了口污血。 释九阴转了转腕骨,咔嚓咔嚓的骨节碰撞声响起,他活动着僵硬的魔身,打量起几个陌生的面容。 “上界仙人怎么?来我魔族地界了,”释九阴翻手,一柄长剑凭空出现?。 “正?好本君想找扇门,就由诸位为本君引路吧。” 一道惊天闪雷划破苍穹,狂风骤雨并着黑压压的魔气,笼罩了整个故栖岛。 与此同?时—— 修仙界,一处群山环抱之地,闪烁的天雷比故栖岛更凶猛百倍。 短暂发酵后,雷云如泼墨在天空渲染开来。 修仙界众人还未从释九阴复活的震惊中回过神,一道与他们而言,更为炸裂的消息传来—— 路宗主飞升劫到了。 这曾是万千仙修翘首以待的雷劫,路天沉如定海神针般,守护修仙界两千余年,倘若没有释九阴复活的消息,所有仙修都会为之振奋激动。 可此时,众人只有仓皇不?安。 路天沉渡劫无暇顾及其他,释九阴来袭,何人能?阻拦。 “别急,还有仙人呢!” “是啊,前几日清筠宗又来了数位仙人,据说比之前下界的仙人还厉害!” 清筠宗。 十二金仙余下六人,在吾凌风带领下,来了清筠放置轩辕弓的地方。 他们虽出身上界,根正?苗红的仙族,却从未接触过神器。 怀中抱着拂尘的金仙双目发亮,感受到轩辕弓中蕴含的浑厚力量,忍不?住伸手触碰。 “别动,”为首金仙提醒,“小心被神器反噬。” 轩辕弓与其他神器不?同?,从诞生之初就是神族的东西,乃神族至宝,只有神族能?驱使?,其余人若想拉开此弓,唯有找神血抹上去,才?能?唤醒神弓。 “这等?至宝竟在下界,可惜了。”一个望着轩辕弓垂涎三尺的金仙,不?甘叹道。 手臂带伤的金仙冷声:“待天门大开,带回仙界便是,比起这个,被君烬带走的人皇才?是重中之重。” 众人眼神一下微妙起来。 当日君烬带人离开后,他们才?发现?,霓罗体内的女娲石不?见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霓罗自愿献出那颗女娲石所化的七窍玲珑心,否则神仙也难取出。 除非,人皇出手 提及人皇,室内逐渐沉寂,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就在为首金仙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窗外一道雷光闪烁。 紧接着,外界天空似乎从白昼转为黑夜,没有灯烛照亮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一时暗的可怕。 直到窗外雷光闪烁时,才?照亮了室内,围在轩辕弓身边的众仙齐齐变了脸色,不?约而同?察觉到一抹窒息的心悸感。 六人夺门而出,外界天空雷云铺天盖地,隐隐透着猩红颜色。 众仙惊的说不?出话。 这是雷劫? 何人 凡修渡劫的威力竟这般大,比仙劫还恐怖! 涌着红光的雷劫中心,盘膝坐在孤峰上的身影,穿着一袭墨绿长袍,五官深邃端正?,眉宇俊极。 身影半蜷着修长的食指,抵在下颌,安静的望着周围一个个化身,在雷劫下挨个陨落。 也不?抵抗。 这些化身陨落后,通过天雷释放出了修行多?年的浑厚灵力,诸多?灵力随后在半空凝成千丝万缕,源源不?断,汇入了无边辽阔的地脉,为这片大地注入了新的生机。 忽然发现?了什?么?,他朝亡灵海域方向望去,长眸微敛。 * 天界。 斜倚在长座上的悠悠,从噩梦中惊醒,在苍舒孑惊愕的视线中,朝院外跑去。 苍舒孑眼疾手快的拉住她:“你怎么?了。” 悠悠回过神,惊魂不?定道:“一定出事了,我得回去。” 苍舒孑无奈的指着笼罩这方天地的结界,君烬开始还客气,后来直接不?装了,把他们囚禁在这片神族旧址里。 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有,就是不?准离开。 窥天镜也没收了。 悠悠不?想再坐以待毙,她闭目进入识海。 “虚影,少司!” 被悠悠关在识海里的虚影,听到许久没听到的人声,不?管是谁,都激动的快要落泪了。 “我现?在在天界,被鬼王结界困住,你是仙界的少司命,可知破解结界的办法,让我回下修真界。” 太久没外界消息,虚影一头雾水,不?知道好端端的,君烬将?悠悠抓来天界做什?么?。 他听出悠悠语气中的急迫,此刻也无暇多?问,直截了当道:“你放我出去,我想办法带你离开!” 他说着急问道:“女娲石呢!别落在魔族手中。” 悠悠看?向苍舒孑:“在君烬手中。” 虚影愕然:“霓罗怎么?可能?” 悠悠没有过多?解释,她看?到君烬按住苍舒孑,从对方衣兜里摸出一块用布裹着,依旧难掩圣洁光辉的神石时,整个人也是蒙的。 她问过苍舒孑,为何他能?不?顾霓罗意愿,直接取出,女娲石竟也不?反抗。 感觉打了白工的苍舒孑,当时正?悲痛欲绝,也不?知是不?是在胡诌:“因为是女娲石,女娲娘娘是人族之母,我又是人皇,四舍五入,算得上女娲娘娘亲儿子?,女娲石对我偏爱一点,很奇怪吗。” 识海里,虚影思来想去,陡然睁大了眼,浑身蓝色火炎闪了闪。 他猜到了,是人皇。 虚影按下惊讶,神思不?定,总归是好事,君烬大是大非分的清楚,定会将?女娲石放回神殿。 可他仍不?敢掉以轻心,魔神的本命火现?世,绝对是不?祥之兆:“我没法助你破开结界,你先离开此处,我才?有办法送你回去。” 悠悠用所有法力击向结界,如石沉大海,掀不?起半点风浪。 就在这时,她听到耳边一道声音:“我可以帮你。” 苍舒孑目瞪口呆的看?着悠悠身后,浮现?出一个魔气冲天的虚影。 “咔嚓”一声。 结界在魔尊掌下碎裂。 酆昱没有多?做停留,迅速消失,他曾经大闹过仙界,倘若天君等?人发现?他的存在,悠悠会惹祸上身。 “走,”悠悠抓住苍舒孑,带人离开。 苍舒孑脑海中的声音道:【不?能?走,把女娲石拿回来!】 苍舒孑:“打不?过。” 他哪是君烬的对手,何况,君烬现?在将?女娲石带回神殿了。 【那就去杀了帝休,你不?是也想得到他的力量,】 苍舒孑:“我拿头杀,” 那是高居九天之上的神帝,他确实?觊觎对方强大的力量,毕竟一旦得到,他不?仅能?直接脱离这位面,回到原来的世界,还能?肆意穿梭在大千世界,比得到什?么?神器至宝都有用,谁不?心动。 可他不?傻,一直以来都是准备借魔族东风捡漏,没想过正?面找死?。 苍舒孑不?由道:“神魔大战,你当年不?都败在他手上了吗,还指望我” 【不?许你侮没吾】低沉的声音骤冷。 【不?然杀了你。】 苍舒孑没料到堂堂魔神,竟然会对事实?如此恼羞成怒,接受不?了,暗自惊讶。 那声音道:【是他用卑鄙手段】 苍舒孑愕然,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泼脏水的意思,眼珠转了转,头一次对以魔神自居的声音主人产生了怀疑。 难道不?是周迦南残留的一缕元神? 可不?是他,还能?是谁。 此人可是什?么?都知道,对百万年前,三皇时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苍舒孑心生疑惑,脚步未停,被悠悠拽着逃离了神族旧址。 神殿。 君烬叩拜在紧闭的殿门外,捧着装有女娲石的宝盒,抿了抿嘴,正?打算扬声,忽然察觉结界破开。 他眉头一皱,化作流光追了去。 * 破旧的仙台前。 君烬赶到,看?到站在焚仙台边的悠悠,浑身血液差点凉了。 想起她不?是仙,才?稍恢复了些理智,想上前拦住她和苍舒孑,晚了一步,眼看?两人“咻”的跳下没影了,仙台四周有虚族法术的气息。 君烬身形一闪追了去。 “救命啊——” 苍舒孑死?死?抱住悠悠,落地了还扯着喉咙拼命嘶嚎。 悠悠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对方将?她松开。 修仙界的天空,弥漫着诡异的气息,悠悠抬头,目光所至皆雷云压地,不?见天日的苍穹,隐隐透着猩红颜色。 是飞升劫。 不?祥之感涌上心头,悠悠着急寻找雷劫中心,赶来的君烬一把抓住她。 “别轻举妄动。” 君烬在窥天镜内看?过这景象,但身临其境,又是一番滋味,他竟从这雷劫中感受到心悸。 君烬皱眉,想起三年前修补修仙界与鬼界结界的仙修。 他只从鬼界内远远一观,未曾看?到对方,只觉是个厉害的修士,如今看?来,似乎对方比他想象中还厉害了。 悠悠被沉闷诡异的天象,压的快喘不?过气来,陡然想起君烬的宝物,如抓到救命稻草般。 “烦请鬼王,帮我看?看?爹爹在哪。” “你爹爹,”君烬语气怪异。 他没想到那人是悠悠在人间的爹爹。 君烬不?想悠悠回来,是想断了她与下界的牵连,尤其是与顾赦的,他看?到女孩腕间的三生石链了,非祥兆。 如今知道她为何如此急迫,君烬将?窥天镜递去。 窥天镜悬浮在半空,镜面在法术下白光闪烁,浮现?出一个穿着墨绿长袍的身影。 三人望去,只见本该渡劫的人,此刻却不?在修仙界。 连见多?识广的君烬都睁大了眼。 亡灵海域。 在赶来的路天沉与释九阴对战时,险些被擒的六位金仙,趁乱逃了。 他们本欲逃远,其中一个注意到路天沉头顶上空聚拢的乌红雷云,叫住了其余人。 “是飞升劫。” 众人难以置信,渡劫时无论身在何处,雷劫都会紧随。 真身在此,主雷劫却不?在,只有片雷云跟随,他是如何做到的。 远在修仙界的主雷劫下,路天沉还剩千余的化身,扛着雷劫,为真身拖延着时间。 释九阴看?出端倪,英俊阴鸷的面容露出几分冷笑:“为了救这些仙族,这种险都冒。” “不?是救他们,是不?让你找到天门,” 释九阴刹时冷了脸:“我说过,我所求不?为征服修仙界,只为找到天门,去天界找仙族算账罢了,这是仙魔两族的恩怨,尔等?何必掺一脚,直接让道不?行吗。” 路天沉淡淡道:“你这么?想,你麾下的魔兵可不?会如此,当年来修仙界都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释九阴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我不?在意。” 路天沉:“我在意。” 意识到仍谈不?拢,释九阴冷嗤了声,望向路天沉后方变了眼神的金仙。 “你要不?要回头看?看?,他们对你可是虎视眈眈,意有所图。” 被点破的金仙面色微变,同?时移开了目光。 他们看?到了路天沉雷劫中的乌红,此种雷色非比寻常,意味着一旦渡劫成功,凝成的仙核品级一定不?会低。 说不?定飞升后能?直接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更高。 更重要的是,倘若对方渡劫失败,未成形状的仙核将?化成仙髓。 仙髓与仙族而言,比凡修相对于灵根还重要。 凡修无力取髓,只能?让这等?令人眼红的仙髓消散,他们可不?一样,要是、要是这凡修渡劫失败,不?知会有多?好的仙髓出现? 路天沉没有回头,直截了当道:“我时间不?多?了,要尽快解决你。” 释九阴眼神阴鸷,道了声找死?,手掌翻转直接袭去。 轰—— 两人所站之地,海域仿佛被一刀切成两半,中间露出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风暴以故栖岛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开,引得整片海域动荡起来。 另一头,原本在清筠宗观摩轩辕弓的六位金仙,隐了气息靠近主雷劫,窥见路天沉三千化身在雷劫下,一一神形俱灭。 他似乎有意为之,这些化身殒于雷劫后,体内拥有的强大灵力全部流入了地脉。 地脉得到新的生机,会释放出更多?灵气,修仙界的灵气充裕,于修士福泽万年。 几个金仙注意力,却只短暂停留在大地上,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主雷云,猩红似血的雷云中,每陨落一个化身,便凝成一滴仙髓。 众人恍然意识到,这里每个化身都达到了渡劫期的境界。 更令他们不?可思议的是,那些仙髓是金色。 在仙界。 只有天君的仙髓能?达到淡金颜色。 几个金仙目瞪口呆的望着随着化身不?断陨落,逐渐将?雷云染成金色的仙髓,双目渐渐红了,浮现?出贪婪之色。 没人能?抵挡得了这诱惑。 倘若能?将?这些仙髓收入囊中,莫说仙域主,天君之位都要易主,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几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下眼神。 * 悠悠一手握着窥天镜,往亡灵海域疾赶。 她对仙髓这些一概不?知,只紧张的盯着海域间缠斗的身影,君烬却是一清二楚,瞬间意识到这几个仙族打的什?么?算盘。 释九阴复苏不?久,魔身还带着旧伤,没多?久便落了下风。 一炷香的时候后,看?到路天沉将?其击溃,悠悠指尖紧张的掐着掌心,才?稍松了些力。 君烬却抿唇道:“他得小心点。” 悠悠以为他说的是后面的雷劫,转眼一看?,双目瞬间红了。 “虽然此举略显卑鄙,但怨不?得我们,” 海域上空。 刚与释九阴血战后的修长身影,衣襟染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数道带着杀意的凛冽法力从身后袭来。 与此同?时,主雷劫六道冷光乍现?,袭向那些化身。 与魔族不?同?,仙修与仙人之间有着铁森森的阶级,至今修仙界所有法术,都是仙术的低劣版。 一个正?统仙族,或许会怕弱小的魔族,却不?会怕强大的仙修。 无眠之夜。 灵魔界众人还未从释九阴复活中回过神,不?到半个时辰,一则令所有魔修沸腾的消息传遍九域。 修仙界那位路宗主,重伤落入阎罗山,生死?不?明。 离阎罗山最近的魔修已经杀了去,趁其病,要其命,若能?取得路天沉首级,以对方在修真界的威望,何止扬名立万,能?直接青史留名,成为灵魔界不?朽的传说。 一时间,所有魔修都疯狂了,杀向了阎罗山。 悠悠已经拿不?稳窥天镜了,浑身颤抖着,脑海一片空白的往灵魔界赶去。 刚经历过了一场大战洗礼的亡灵海域,如一头吃人的魔兽,可怕的海域风暴席卷了各个角落,即便是君烬也难以靠近。 他不?怕这些风暴,但亡灵海域曾是神魔大战的主战场,海底埋葬了无数魔灵,他身处其间会被压制。 亡灵海域边,悠悠靠近了无数次,又被无形的力量推了回来。 衣衫被风刃划得破破烂烂,带着斑驳血迹——这还是君烬替她挡了大部分后受的伤。 君烬活了几十万年,早已看?穿了生离死?别,但他知道,悠悠现?阶段不?可看?穿,恐怕会撕心裂肺。 君烬拉住脸色惨白的人:“冷静点,还活着,雷劫还在活跃。” 如刀子?般的冷风打在脸上,悠悠面无血色,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现?在没法立即赶去,灵魔界、灵魔界 顾赦。 想起还有个泥人在顾赦身边,悠悠拼命的凝聚神识。 隔着整片海域,她只能?与那泥人产生一丝微弱的联系,附在泥人上的微末神识,没法睁眼,没法说话,唯一感觉到的就是无边黑暗中的猎猎风声。 顾赦甚至无法发现?此刻的小泥人,是附有她神识的。 就在悠悠绝望到极致的时候,她那抹微弱的神识,感觉到被温热的气息包裹起来。 悠悠一愣,额头好似被吻了下,青年低低的嗓音被那点神识捕捉到:“别担心师姐,我不?会让路宗主有事,我一定带着他活着来见你。” 悠悠真身眼睛刹时红了,忍了许久的泪珠,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顾赦小心翼翼把泥人揣在怀里。 他一直关注着故栖岛动静,察觉不?对后,第一时间赶到了阎罗山。 在他之后,才?有周围数不?清的魔修蜂拥而至。 悬坐在黑煞棋上的周迦南,隐隐发现?了什?么?,表情很冷:“他死?了比较好。” 顾赦并不?理会他,兀自将?重伤昏厥的墨绿身影背了起来。 天空还有赤雷劈下,他一边躲着可怕的雷劫,一边对抗扑过来想要杀掉路天沉的魔修。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人潮涌来。 顾赦背着人,面对围剿无法抽身离开,杀了一批又一批,也没能?阻止后面接踵而至的疯狂。 月色下,阎罗山血流成河。 所有人杀疯了。 周迦南感知着外界情况,垂下黑沉阴寒的眼眸,催动着掌心的魔种。 “我说过,他该死?——!” 君烬手执窥天镜,想察看?阎罗山的情况,却在法术输入镜内的瞬间,察觉到一股令他都感到毛骨悚然的气息。 咔嚓一声。 窥天镜被无形的力量搅碎了。 君烬神色一变,衣襟处的鬼令随之飘落,没了鬼令做媒介,他难以待在下界。 不?知下次见面是何时,最后关头,君烬看?向悠悠腕间的手链,一道攻击落在三生石上。 蕴含着顾赦情丝的小石莲瞬间裂开一条缝隙,摇摇欲坠。 “切记,别和旁人纠缠,我送你去慕天昭身边。” 慕天昭并不?在灵魔界,而在妖界。 修仙界与妖界没有亡灵海域相阻,君烬施法将?悠悠送走,下一刻,便消失在原地。 慕天昭在悠悠被君烬带走后,回了清筠宗。 不?久前,他也试图像悠悠一般,穿过亡灵海域,无果后,去了妖界。 他们当年在妖界历练时,见识过一个大阵,可将?人传送到六界各个角落。 如今的乾位阵魂,是妖族殿下妖盛星,路天沉有恩于妖族,乾位还是妖盛星从他手中接过的。 慕天昭找到人后,知道事态紧急,妖盛星直接催动通天阵,也是这时候,悠悠身形一闪出现?在阵法内。 慕天昭见她身上血迹,脸色一变,伸手扶住她:“师妹,” 跟随他而来的清筠宗长老们,神色也是微变,纷纷关切道:“少宗主。” 悠悠摇头,磕绊说着:“阎、阎罗山” 通天大阵瞬间亮起白芒,将?他们笼罩起来。 下一刻,阎罗山外的阵法浮现?,光芒还未散去,里面的身影已经奔了出来。 此时的阎罗山,一片诡异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两股火焰残留的气息,一个至冷至阴,另个则透着如烈日般至阳之气。 无论是哪个,都令阎罗山方圆百里,无一活物残留。 阵法内一群人的到来,才?令这片死?寂的天地,重新有了响动。 悠悠无暇注意到这些,拼命的朝阎罗山跑去,她在最前段,也是第一个赶到,看?到沉沉天色之间,宛如地狱中的一幕—— 血色将?天边满月渡了层红,照在谷内堆积成山的尸体上。 尸山顶端。 一把短刀被人握着,穿过了墨绿身影的丹田,修士破碎的灵核散出源源不?断的力量,被短刀尽数吸入。 握着短刀的那只手腕间,戴着条她熟悉至极的手链。 三生石链,在月色下闪烁着冰冷碎光。 悠悠脑海轰的一下,像是失去了所有意识,可她又格外清醒着,眼前一幕所有景象都清晰的印在了她脑海中。 “” 悠悠浑身力气像被抽走了,她想走过去,却狼狈的摔倒在地。 身后那些“师父”“宗主”的悲恸声音远去,悠悠逐渐模糊的视线,只剩下路天沉的鲜血,溅在了那条手链上,染红了那颗怎么?都亮不?起红光的石莲。 “爹爹——”血色染红了她的眼睛。 她的声音极小,在诸多?崩溃的哭喊声中,几不?可闻。 手持短刀的人却像是听到了,身形僵住。 顾赦侧过头,看?到倒地身影的那刻,脸上尚未褪去的错愕凝住,漆黑的瞳孔骤缩了缩。 刹那间,他整个人如坠深渊。 【完结】 第141章 [VIP] 第 141 章 清筠宗。 身着缟衣的弟子穿梭在宗内, 面容肃穆。 宗主陨落的第七日,众人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弟子们一如既往, 按部就班的修炼,唯一的改变便是,他们暗中?拿出了积攒很久,用?来买药草法宝的灵石,将灵舟购了一批又?一批。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宗主,死于荒域魔君释玄之?手。 释玄曾是清筠弟子, 名?为顾赦,如今宗主不在了, 他们力虽薄弱,也要为清筠清理门户。 远在灵魔界又?如何, 他们一定会乘灵舟杀过去, 不报此血海深仇,誓不为人。 清筠宗之?外, 过往再繁闹的城池,最近也是一片沉寂。 大街上?,来往十之?八九,都是穿着素白缟衣的修士, 各地?商阁灵舟空空如也。 及至晚间,传出些风声。 上?弦宗、剑宗和天音宗等仙门宗主,将联手伐魔, 诛杀荒域魔君。 “不可, 凭你们杀不了他的,”得了自由的虚影, 拦住几人道。 “此魔凶恶,只要有一息尚存,那片魔土会给予他源源不断的力量。要想伏魔永绝后?患,只有请君入瓮,等他来修仙界才有机会。” 剑宗冷着脸将桌案一把拍碎:“仙使话说的好听,他现在在修仙界人人得而?诛之?,所有人都想杀他,你是他,你会蠢到来送死么!” 虚影并不动怒,淡然而?笃定道:“不,等他醒来一定会来的。” 现在,只需要在修仙界布下天罗地?网就够了。 一旦顾赦现身,他以司命之?名?起?誓,定叫其有来无?回,为六界除了这魔害。 路天沉灵柩前,安静跪着一个苍白纤瘦的身影。 “师妹,”慕天昭蹲在旁侧,看着不吃不喝不说话,整整七日的人,低声道。 “休息一会吧,倘若师父看到你如此,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心?。” 他知道这是句废话,因为他师父是死在魔刀和雷劫下。 神魂俱灭,尸体带回来不久都被化成了灰烬,真正的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灵柩里?,都是空的 “师兄,”沙哑的声音响起?,这是悠悠回来后?第一次开口。 她?侧过头,眸子看着他:“师兄是这些天,唯一一个,没在我耳边提醒我,是顾赦杀了爹爹的人。” 慕天昭喉间微梗,像堵住了般。 他比那些人更恨顾赦,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但?他不会在悠悠面前提及,他知道,她?才是最悲痛煎熬的那个。 “你没有做错什么,”慕天昭轻声道。 悠悠纤细的睫毛颤了颤,看向她?亲手放在贡品位置的东西。 一把轩辕弓,一柄吸走路天沉所有灵力的魔刀,还有九个泛着金光的菱形仙核。 “师兄,那天我晕了,你看到天门在哪吗。” 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慕天昭毫不犹豫道:“不行。” 悠悠那日回修仙界后?,拿起?轩辕弓,发了疯似的射杀了九个金仙,还有三个危急时刻,趁悠悠吐血倒地?,找到了钟离霓裳和天门,逃回了天界。 慕天昭想起?那日悠悠射杀金仙的情形,一阵后?怕。 悠悠虽能拉开轩辕弓,但?毕竟是神器,她?如当年催动轮回镜的鬼王般,需要以身体承接神器之?力。 他当时赶到,悠悠化身已经变成碎影消散在半空,持弓的真身,脸色白的吓人,手掌鲜血染红了弓弦,追杀着第八个金仙。 待第九个金仙在神弓下魂飞魄散,她?真身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浮现出血丝,神魂更是羸弱到如风中?残烛,整个人倚在树下,意识浑噩昏沉,若非如此,悠悠死也不会让剩下三人逃了。 “圣兽说了,你不能再碰神器,连普通的灵器都不能碰,否则撑到极限的神魂和真身,会顷刻瓦碎,连命都没师妹!” 悠悠握住还沾有血迹的短刀,在慕天昭发红的眼睛下晃了晃:“你看,我没事?。” 慕天昭把短刀夺走,一言不发的抬手,擦拭她?嘴边顷刻溢出的鲜血。 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你一定要如此吗。” “师兄,如果我不杀了他们,我死都不会瞑目。” 慕天昭握紧手:“我们可以等飞升后?” “不,我等不了,”悠悠摇头,眼里?泪珠和血丝混在了一起?,“我要他们陪葬,一个都逃不了。” 慕天昭沉默了良久:“那顾赦,你打算如何。” 悠悠一默,看向了染血的魔刀。 夜间,悠悠一袭缟衣坐在长廊间,怀里?抱着轩辕弓。 “我想,其中?有误会,”酆昱在她?耳边道,“绝非他本意。” 用?神器接连弑仙后?,悠悠身体已极度虚弱,一点微风都能让她?脸色惨白。 听到酆昱的话,悠悠睫毛微微颤着,眼尾发红,一声不吭的抱紧轩辕弓,整个人蜷缩起?来。 她?知道 纵使顾赦有一万个杀爹爹的理由,也不会这样对她?。 所以她?只能把恨意放在那些仙人身上?,他们同时毁了她?心?中?两个最重要的人。 她?要他们一个也逃不了,全部陪葬。 “噗,”悠悠无?端吐了口血。 污血里?,混着遭神器反噬的脏腑碎片,她?握着轩辕弓的指尖发颤,苍白的近乎透明?。 怀疑真身撑不了几日,悠悠目光瞥向放置在一旁的短刀。 她?不能再留着这里?了。 她?要去天界,杀了剩下的三人。就算再也回来,不能落叶归根魂归故里?,她?也要去。 * 荒域魔宫。 幽蛟红着眼睛,守在床榻上?重伤昏厥了七天七夜,还未脱离危险的身影。 顾赦身上?,刀砍剑斩箭刺这些密集的外伤,虽十分骇人,却不致命,可是他动用?了本命火。 在尚未掌控本命火的情况下,强行驱使炎火,等于在以自己性命为祭。 身为守护灵,能察觉到顾赦些许心?境的幽蛟,恨不得嚎啕大哭。 他主上?,是打算与谁同归于尽的。 差点就死了。 现在的顾赦,虚弱到即便是个凡人,都拿把刀能取他性命。 幽蛟不敢让旁人靠近,自己守在床边,接连守了七日,到了第八日傍晚的时候,他终于看到床上?的人动了下。 幽蛟欣喜若狂:“主上?主上??!” 后?一声不再是惊喜,幽蛟看着刚苏醒的顾赦,仅是睁眼的刹那,是平静的,接着他便跌撞的下了榻。 不过几许动作?,顾赦吐了大口血,半跪在地?,几乎要重新晕过去。 “主上?别乱动,先躺回去。”幽蛟惊声,想去搀扶却被挥开。 顾赦咽下一口血腥,抬起?没有半点血色的苍白脸颊,挣扎着站起?来。 他要去修仙界, 他要去跟师姐解释, 他没有,他真的没有 “顾赦,” 忽地?,他怀里?的泥人动了,里?面传出一个平静的声音。 “再来一趟阎罗山吧。” 察觉到不善,幽蛟怒喝:“主上?快死了去不了!” 可惜泥人话落瞬间没了动静,根本听不到他的愤怒。 “主上?别去,以后?再” 幽蛟话没说完,顾赦染血的食指落在他额头。 来自灵主的魔血让幽蛟瞬间没了抵抗之?力,他视线的最后?,是一双布满血丝,几近崩溃的漆黑眼眸。 他没见过这样的主上?。 * 阎罗山。 足足八日,空气中?仍弥漫着那日双火碰撞的恐怖余威,方圆百里?没有半个生灵靠近,像是陷入了永恒的死寂。 顾赦赶到时,已经耗费了所有力气。 重新裂开的伤口,鲜血溢出,染湿了他的衣襟。 天边月亮褪去了那夜的猩红,铺上?了层清冷,顾赦抬眸看到站在山石边的消瘦身影,他跌跌撞撞跑去:“师姐,你听我解释,我” “我不想听,”悠悠语气冷漠。 顾赦愣住,抬眸看到月辉覆盖下的面颊,露出前所未有的冰冷。 “你在这杀了我爹爹,”她?抬起?那把还染着血迹的短刀,给他看。 “用?的这把刀,” 顾赦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那刀尖刺来,插在他心?口处。 不深,不致命,甚至比不上?别处伤口严重。 可他疼的失去了所有知觉,全身动弹不得。 看到鲜血从刀下浮现的那刻,悠悠握着刀柄的手颤抖的厉害,喉间涌起?一抹腥甜。 她?没敢看顾赦的眼睛,也没有力气再往深处刺。 她?如木头人似的,僵硬的拔出短刀,扔在了地?上?:“我不会再来这里?,你也不必去修仙界找我。我要去天界了。” 话落,悠悠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吐血的声音,她?身形一僵,看到脚边地?面顾赦摇摇欲坠的影子,似乎无?力支撑了,跪俯在地?。 “别去,”他喑哑的嗓音响起?,悠悠衣角被极其微弱的力道拉住。 “师姐,别去” 悠悠手指将掌心?软肉掐的死紧,好似快窒息了般,颤抖的吸了一口又?一口气,才从喉间挤出冰冷的嗓音。 “今晚就走,你不必挂念,也不必白费功夫去修仙界,我再也不会出现在那了。” 话落,悠悠想走,却怎么都迈不开步。 她?拼命的遏制想回头看顾赦的冲突,他是不是伤的很重,怎么抓她?衣角的力气都好像没有了。 她?又?不敢,死死遏制着,她?怕一回头,就真走不了了。 爹爹的仇还没报,她?被神器反噬,也活不了几日了,黄泉路上?没有那些人同行,她?死也不瞑目。她?不把顾赦伤狠些,他会追来修仙界,那里?全是想杀他的人。 远处望着这一幕的青衣身影走了过来。 悠悠脸色微变,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衣角从指尖划过,没有一点余力挽留的顾赦双目猩红,噗的吐了口血,视线一片昏暗。 慕天昭目光越过悠悠,落在她?有意无?意挡在后?面的身影,他眼中?的杀意闪了又?闪,最后?在悠悠紧盯中?平静下来。 “师妹,该走了。”他垂眸,朝她?伸去手。 悠悠手指微颤地?搭上?去,借力迈开了步。 顾赦模糊的视线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挣扎站了起?来,想追上?去,没几步又?跌倒在地?。 “师姐等等我” 没有任何回应。 顾赦怎么都追不上?,眼睁睁看着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歇斯底里?喊着: “师姐!师姐!师” 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从暗处蹿出的身影,拾起?地?面的短刀,恶狠狠的捅入顾赦腹部。 森冷的月光照在酆隗脸上?,他带着狰狞痛快的笑,拔出了那把短刀,看着手无?寸铁之?力的顾赦,又?一次将锋利的刀刃插进他腹部。 顾赦所有表情凝固在脸上?,往地?面倒去。 酆隗却未就此停手,笑着按住他的肩,另手将血淋淋的魔刀,再次捅入青年腰腹。 一刀, 又?一刀, “顾赦,你也有今天。” * 山外,悠悠猛地?停住脚步。 她?松开抓着慕天昭衣袖的手,声音微颤:“我要回去,顾赦好像伤的很重。” 她?转身往回头,这时,一条黝黑的身影穿过云雾,落在了山里?。 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喊喝。 “主上?!主上?——” 幽蛟似乎哭了,哭得很伤心?。 悠悠停在了原地?,幽蛟是这世上?,唯一不会伤害顾赦的人了 山石前。 幽蛟望着浑身是血的顾赦,无?力阻止他的气息一点点消散,绝望得嚎啕大哭。 “哭有什么用?,” 一个纤细的灰裙身影,不知何时出现的。 她?走来,将手指搭在顾赦血淋淋的胸口,护住了他最后?一丝心?脉。 “带他走吧,还有救,” 幽蛟找到了救命稻草,感激万分的点头,化成人形哭着将顾赦背了起?来。 他余光扫到那柄血红的短刀,眼底发红。 路杳,路杳她?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他主上?。 * 天边下起?了细雨,悠悠朝来时路走去。 慕天昭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颊,将人往身边拢了些,撑伞挡住飘向她?的雨。 悠悠面无?表情的走,走了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声音颤着要哭出来。 她?道:“师兄,顾赦没带伞,他会淋雨的” 慕天昭看着悠悠滚落的泪珠,心?也跟着下起?雨来,他勉强扯起?一抹温和的笑,抬手想摸摸对方发顶,出声安慰。 可他还没碰到她?,纤瘦苍白的身影便噗的吐了口血,软软的倒了下去。 “师妹——” 第142章 [VIP] 第 142 章 七年后。 妖界, 通天大阵再次运转起来。 传闻中可?抵达六界任何地方的阵法内,身姿挺拔的青年,背负长剑, 伴随着刺目的阵芒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九重天上,一道菱形阵法闪烁。 刚从屋内出来的悠悠,被院内过甚的阵法光芒刺得抬袖遮了遮眼。 待院内阵芒消失,悠悠视线一片花白,还没缓过来,一声惊喜的“路杳!”响起。 负在后背上, 修补好的曳影剑摇摇晃晃,萧町三步并两步, 从院子里蹿到悠悠身前,恨不得来个熊抱。 自修仙界一别?, 两人再未见过。 七年时间与修士而言, 实在算不得长,但世事无常, 其间发生的事太多,如?今天下动?荡,各界面临处在改天换地的微妙时刻。 这局面下,能再次相见, 实在是来之?不易的惊喜。 悠悠一动?不动?站在檐下, 待萧町凑近,她?才彻底看清了那张白白俊俊的脸庞, 认出是谁, 懵了会,难以置信道: “你飞升了。” 萧町扬扬下巴:“厉害吧。” 悠悠露出惊讶之?色, 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就被萧町用剑柄轻敲了下脑袋。 “我说你在天界待了几年怎么变傻了,这也信,二十来岁就得道飞升,你当?我是万古奇才呢,就算是当?年的路宗主” 话音一顿。 路宗主当?年身殒,对整个修仙界都?是沉重的打击,大家都?很伤心?,而最难过的莫过于路杳了。 萧町暗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他定晴一瞧,悠悠听到这话后,神色没有半点改变,嘴角勾着浅笑,仿佛早就从悲伤中走出来了。 萧町松口气,继续道:“我是闯了通天阵让妖盛星送我来的,他现在是乾字阵魂嘛,说点好话,放水走个后门还是不难。”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 妖盛星成为阵魂不过数年,尚未完全掌握大阵,要送人到上界着实为难他了,好在有慕天昭相助。 也是慕天昭,要他来天界看望悠悠的。 “我不放心?,” 来之?前,在下界,无暇抽身回去的慕天昭对他说。 “你去天界陪师妹,看到你,师妹应该会高兴些。” 虽然萧町十分乐意看到悠悠,但现在,下三界局势紧张。 灵魔界虎视眈眈,修仙界正处在风雨摇曳中。稍有不慎,他再回修仙界,说不定剑宗就没了,萧町自然想守护宗门到最后一刻。 慕天昭在这个节骨眼,点名?要他来天界,多少有点以权谋私了。 不过慕天昭现在身份非凡,上界神君,又是清筠宗主,萧町与剑宗都?没法拒绝。而且,他也挺想念悠悠,不知这位年少相识的小伙伴在天界过得如?何。 此番看到人,萧町才明白了点慕天昭的意思。 为何对方不放心?。 萧町望着与记忆中,气质完全不一样的消瘦身影。 女孩一袭素衣,面色透着好似常年累月积攒下的苍白,乌发用一截青缎松松束着。 听他叽里呱啦说着,被他用剑敲头,只浅浅笑着,从始至终都?没有其他动?作?和表情,一派恬静温和。 换个人,萧町倒不觉得奇怪。 可?她?是路杳,他记忆中那个明艳的少女,别?的不说,被敲脑袋,怎么也要‘龇牙咧嘴’地敲回来,半点不肯吃亏才对。 现在 他竟然从路杳身上,感觉到一股暮气沉沉,宛如?走向凋零的草木般。 “你在天界过得不好吗,”萧町不解。 这是他们?所有仙修梦寐以求,也是穷其一生难以登及的天界仙域。萧町一来,吸收了远在灵气之?上的仙气,修为蹭蹭涨,若非提早吃了慕天昭给他的固灵丹,萧町甚至怀疑自己会突破到大乘境了。 数十年苦修,不及在天界待上半日,与天下修士而言,这里简直是梦幻般的圣地。 “挺好的,”悠悠莞尔。 是挺好,至少还活着,本来七年前,她?就该没命了。 当?年她?追到天界,用轩辕弓射杀了剩下三个逃到天宫的金仙。 悠悠追来,没想过活着离开。 数次驱使神器遭到的反噬,将她?体?内灵核震得稀碎,两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 九重天上,目睹了三位仙友陨落的众仙,也万万不会放过她?一个下界小仙修。 尤其她?那一箭,还把天宫门匾穿破了,惹得天君勃然大怒。 以为必死?无疑,但悠悠还是再次睁开了眼。 慕天昭救回了她?,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天君对她?既往不咎,之?后她?就留在了天界。 也只能留在天界。 神器反噬之?力太过恐怖,即便悠悠活下来,也是修为尽失,病体?支离,莫说穿过界门回修仙界了,连多行几步路,都?头晕眼花。 七年间,她?一直待在这座院落养伤。 清风吹过,几片红枫飘入亭内,悠悠坐下,沏了杯茶递给萧町。 两人闲谈了会儿?,萧町说了许多关?于修仙界的事,都?是远在天界的悠悠不知道的,她?听得认真。 谈及这七年发生的大事,怎么都?绕不开灵魔界,和那个人。 萧町好几次脱口要把‘顾赦’两字吐出来,念及来时慕天昭的嘱咐,只好止住,以免路杳徒增愁虑。 他是极力避免了,话题到了尾声,一抬眸,对面坐着的悠悠一眨不眨看着他,神态专注,好似还在等什么。 萧町抿了抿唇,假装看不懂准备起身,悠悠微微握紧茶盏。 “等等,”她?睫毛忍不住颤了下。 “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吗?” 知道指的是谁,萧町暗叹了声,还是没逃过。 他揉着额角,尽量一脸轻松:“应该过得不错,可?威风了,在灵魔界叱咤风云,荒域已经吞噬了其他八域,顾赦一统了灵魔界,现在没人能忤逆他了。” 悠悠眼帘低垂,默了许久,嗓音才轻轻响起,透着微哑。 “那就好。” 一阵清风徐徐穿过,悠悠肩前发丝被吹动?,她?侧头看向亭外枫树,如?一片片红色云雾的枝叶在风中摇曳。 七年,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 悠悠寻常是不出门的,外面的美?景于她?而言,还没有院子里的小鹿草吸引人。 但萧町千里迢迢来到上界,无论如?何,她?要带对方,在天界观赏一番才行。 幕院独居一隅,寻常无人靠近,过一道天桥才是仙界之?地。 “听闻天界有个宝库,里面有神兵问天。” 与剑修而言,没有比一柄剑器更吸引人的宝物了。 萧町对问天剑早有耳闻,作?为九天十地唯一诞生出剑灵的神剑,被其认主,无异是对一个剑修最大的认可?。 “你想去看吗,有些难,”悠悠稍做思索道。 “但” 她?话没说完,不远处一群仙侍走过,注意到这边,神色各异。 天界的仙侍大都?容貌不俗,整齐的侍女服,行步在铺了层飘渺白雾的地面,衣袂飘飞。 萧町抬眸一瞧,露出几分好奇与慕色,只是这抹看仙人的热乎劲刚起来,就被耳朵捕捉到的话语冲凉了。 “是她?,还活着呢。” “若非神君心?慈,容得了她?一个凡修在咱们?天界待着。” “真不要脸,要不是她?仗着有婚约,死?皮赖脸纠缠神君,装可?怜装柔弱,神君早就娶霓裳仙主了,” “可?不是嘛,真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野鸡变凤凰,为所欲为了,说到底,不过是神君在下界的一个师妹罢了,哪及咱们?仙主半分尊贵。” 一阵讥笑灌入耳中,萧町愣了秒,反应过来这些侍女指的是谁后,刹时冷下脸。 他就要上前理论,被悠悠伸手拉住, 在此地动?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萧町望着一群满带嘲讽的娇容,胸膛剧烈起伏着,挂在背后的曳影剑感知到主人心?情,颤动?着发出警告低鸣。 悠悠将出鞘的曳影按了回去。 她?对这些司空见惯,并不在意,但见萧町怒红的眼睛,心?中微暖。 “别?理她?们?,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拉着萧町欲走,另边,为首仙娥却不想就此罢休,瞄了眼悠悠眼眸,不知想到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 一块顽石无端出现在悠悠落脚之?地, 仙娥嘴角微弯,只待这半瞎之?人被绊倒出糗,徘徊在嘴边的“瞎子”两字时刻准备吐出。 但没等到开口,电光火石间,她?身体?被股力量牵引。 “啊!”一声惨叫响起。 悠悠低头,看向突然扑倒在脚边的仙娥,偏了偏头。 她?足下动?了动?,仙娥立即又大叫了声,被踩着的手夹在悠悠脚和石块之?间,疼得她?眼泪直冒。 “松开,快松开!” 方才的距离,悠悠难以看清对方面容,此刻发现仙娥颇为眼熟,稍一回忆,似乎是钟离霓裳身边的侍女。 她?神色淡淡地移开脚。 悠悠鞋底干净,在仙娥手背没有留下痕迹,只红了一片。 但仙娥紧贴石头的掌心?却没那么轻巧,被石棱划破了皮肤,鲜血直流。 仙娥捂着手,察觉近在咫尺的气息,不敢发作?,强撑着笑,向缓步走来的男子行礼。 “见过狐主。” 被她?唤狐主的男子,一袭紫袍,浑身散着股桃花香味,折扇在手掌敲了敲,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不愧是跟在霓裳仙主身边的近侍,好生懂事,知道路姑娘眼神不好,用手垫着路石,以免人家行步硌到脚,真给仙主长脸。” 萧町微微睁大眼,认出来人。 是姬元嚣。 妖界九尾天狐一族的老祖宗,地位甚高。 手掌被划破的地方疼得厉害,仙娥一直跟随霓裳,在天族颇有地位,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但姬元嚣出身涂山,且不说狐帝尚在,单是姬元嚣本身,几万年前就迈入堪比仙域主的行列,身份尊贵,是她?冒犯不得的。 涂山九尾一族与天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甚来往。 今日不知吹了什么风,把姬元嚣吹来了。 吹来不说,还多管闲事,帮起了路杳这个凡修女子。 仙娥脸色难看,却不敢多言,咬牙把委屈咽了下去,捂着流血的手行礼退去。 “你怎么来了?”悠悠问。 “当?然是来看我” 念及悠悠身旁还有一人,姬元嚣顿了顿,以萧町从未听过一种?的奇怪腔道哼唱。 “她?大舅她?二舅都?是她?舅,” 悠悠:“” 苍舒孑去神殿前,时常去涂山,那段时间不知教了些什么东西。 “涂山仙桃熟了,给你摘了个来,”姬元嚣抬手,一截长枝挂着个桃,桃皮呈现金色。 “万年才长了俩,族里抢疯了,我趁乱给你偷来的。” 姬元嚣说着,目光从自己手背伤痕刮过,眼神意味不明。 他当?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路杳还有渊源。 这渊源说深也深,凉薄些说浅也浅,主要是尝扯到神殿那位,非同小可?,揣测不到那位神帝的态度,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姬元嚣揉了揉额角,敛起思绪。 见悠悠不肯接过,道:“放心?,万年桃不一样,你能尝。” 一般的仙药灵果,以悠悠如?今的体?质无法吸收,百害无一利。 这些年,天界但凡有能给她?尝的东西,否管药草还是仙果,都?被慕天昭拿走了。 上次慕天昭拜访涂山,要走了水葡萄后,盯着快成熟的万年桃看了好几眼。大坻见偌大的树只有俩桃,实在少得可?怜,保留的一丝底线,让他最终没有把主意打在上面。 一向温润沉稳的年轻神君,在这方面,稀罕的像个土匪。 涂山消息一向灵通,下三界的动?荡传来,得知慕天昭不在,担忧路杳在天界的处境,姬元嚣才来走一遭。 见悠悠身边跟着仙修,安心?不少,送完桃交谈了几句,挥挥袖离开了。 仅此一役,仙界再美?的景色,萧町都?失了兴致。 修道之?人其心?需坚,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无论修仙尽头光明还是黑暗,在与之?隔着巨大鸿沟的当?前,心?境容易受其影响,一旦对修道产生怀疑,道心?受损,修为将止步不前。 回小院的路上,悠悠斟酌道:“仙界的人也不都?是这样的,有些仙人很好,就像在修仙界时,我们?想象的仙人那样,一派正气,仙风道骨。” 萧町明白了她?的意思,扬起初见时,指点江山的笑。 “放心?,我得道飞升的意志可?不会变,”他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不如?己愿,那就改变它,方吾辈之?志。” 悠悠悬着的心?放下,一路浅谈,回了小院。 仙界没有四季变幻,白天黑夜却是存在,萧町来仙界的第一日,宁静的夜晚就被打碎了。 是夜—— 以灵魔界为中心?,突然复苏的上古魔气横扫开来,令整个六界陷入巨大动?荡。 沉寂数十万年,传说中的魔界重现于世,在九重天上的仙界,都?受到剧烈的冲击。 令人颤栗的魔气,带着远古的气息,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个仙界。 众仙惊慌出门,发现原本布满星辰的苍穹被黑雾笼罩,乌沉沉一片,空气中蕴含的魔气,将他们?仙力瓦解,站都?站不稳。 轰隆声不绝于耳,到处是坍塌的宫殿玉阶,宛如?末世降临。 “快看,九霄云殿!” 众仙望去,只见屹立九彩祥云之?上,象征仙域最尊贵的九霄云殿,“轰”的一下,被无形的力量撕裂成两半。 身处仙界,萧町本就警醒,察觉不对第一时间出了门。 见漫天魔气犹如?泼墨席卷天穹,他心?下骤沉,知道慕天昭等人阻止顾赦的行动?,多半失败了。 按下担忧,萧町去了悠悠房间。 时间紧迫,他大喝支会了声,闭眼闯了进去,谁知里面空空如?也。 深夜难眠,悠悠提着盏灯出了门。 她?手中的灯盏,盏内放置的不是明烛,而是一颗明珠。 她?居住的院落,夜晚也没有灯,全靠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比起外面的璀璨,显得有些暗淡,不过于她?而言,却是正好。 在仙界的这几年,悠悠甚少出门。 倒不是因为外面都?是些对她?充满敌意嘲讽的仙人,而是她?离开院子,也不知该去何处,她?只想回下界,可?怎么都?回不去。 黑夜笼罩的仙域,没有白日的喧嚣,安静了许多,悠悠漫无目的地走动?。 天地忽然变了颜色,惊呼四起。 不知悠悠去了何处,萧町出门寻找,外面一阵兵荒马乱。 养尊处优数十万年的仙界中人,何时见过这等场面,没几个能维持镇定,一个比一个神色惊慌。 “发生了什么!” “快逃,去九霄云殿,天君那最安全!” “九霄云殿已经塌了!” 不知所措的众人,齐齐往九霄云殿赶去,中途得知噩耗还不敢相信,直到亲眼看见巍峨仙宫摇摇欲坠,才眼前一黑,感受到近乎绝望的气息。 一片混乱中,青龙玄武护送天君出来。 天君身后,还跟着霓裳和一群仙域主,见到他们?,众人神色才缓和了些。 天君脸色不比他们?的好看多少,一手握着碎裂的仙玺,在魔气肆虐的空间,连身形都?难以站稳。 十八仙域的人都?朝这边赶来,转眼已聚集大半,乌泱泱一片,嗡嗡闹闹议论着。 “怎会有如?此强大的魔气!” “下界发生了何事?!” 如?墨般浓黑的魔气充斥着这片天地,把所有人吞入其中,身处其间,犹如?被阴冷暗潮包裹,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有神铠护体?的天君都?难以幸免,整个人脸色发白。 “天君,先去神殿躲躲吧!”老仙域主道。 天君反应过来,颔首道:“走!” 眼下除了神殿,没有其余地方能挡住这滔天魔气了。 迟迟没找到悠悠,萧町心?急如?焚,随手抓了个急匆匆掠过的小仙问。 小仙喘着气:“我哪知道你说的人在何处,不过都?去神殿了吧。” 萧町:“神殿在哪,什么地方。” 小仙难以置信,哪个仙域的,神殿都?不知道:“快跟我来吧。” 这片剧烈动?荡中,唯一归然不动?的,只有九重天之?巅,屹立在万丈玉阶之?上,清圣庄严的宫殿。 神殿金色圣辉所到之?处,魔气如?冰雪初融,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天君来到宫外的众仙,站在阶间,被清圣之?气包裹的那刻,摸了把冷汗,如?获重生的松口气。 “神帝、神帝庇佑!” 天君与老域主对视一眼,天君独自上前,对紧闭的宫门行礼道:“天界蒙难,我等不得已来此叨扰,望神帝莫怪。” 话落,天君立在大门前半晌,见宫门虽然没有打开的意思,但好在也没有驱逐他们?,微松了口气,行了一礼退去。 至少暂时有个栖息之?地。 “天君,不好了!”朱雀现身,将一面棱镜献上。 天君接过棱镜,随仙臣一齐望去,众人视线落在镜面的刹那,脸色一变。皆露出惊骇的表情。 是灵魔界 那片世间最广袤无际的魔土,此刻竟整片拔地而起,合为一体?的九域魔鼎悬在空中。 整个灵魔界天翻地覆,阴阳颠倒,在无与伦比的恐怖力量下,界面直接翻转了过来,露出埋藏在万丈地底之?下,传说中一夜消失,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辉煌魔界。 九十九座鳞次栉比的魔殿,腾空而起,底下随之?上升的黑陨石,星罗棋布,形成天然的阵法,在刺目的玄光中直冲云霄。 “咔嚓!” 棱镜发出一声碎响。 天界苍穹翻涌的黑雾,好似被刀刃劈成两半,在结界破碎声中,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而转眼,遥不可?及的天壑另端,隐隐浮现出九十九座庄严的宫殿轮廓,高耸云端,从九重天之?颠,与神殿遥遥相望,甚至居高临下地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天君脸色一白,望着似曾相识的巍峨魔殿,手掌失力,棱镜落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 那个叫顾赦的魔族,聚齐九鼎,以一人之?力,带领整个灵魔界飞升成上界。 世间再也没有灵魔界了,只有传说中,与神界媲美?的魔界。 还是没能阻止成功魔族回来了。 “天君,”老域主一声低喝,“众仙都?看着呢。” 天君回过神,意识到在众仙面前失了态,握拳敛去惧意。 他拾起棱镜,看向镜内驱使着九州鼎,受底下万魔朝拜的身影,一袭繁复玄袍,身形高大修长。 似是发现窥视,那人回头,露出一张俊挺淡漠的脸庞。 他狭长眼眸,透着深不见底的黑,漫不经心?睨来的一眼,压迫感足以让人隔着镜面都?感到窒息。 “咔嚓”一声,棱镜彻底四分五裂。 天君与老域主面面相觑,看到彼此眼底浮出的恐惧。 他们?方才,竟从这年轻的魔族身上,看到几分魔神周迦南的影子,只不过,周迦南当?年,都?比顾赦眼神更柔和些。 毛骨悚然。 “天君,眼下如?何是好。” “人皇当?年预言过,灭世浩劫要来了!” 目睹一切的众仙慌了神,议论纷纷,天君勉强稳住神色,将破碎的棱镜换给朱雀,看向青龙:“慕天昭还在下界,” 青龙颔首,天君道:“让他速归!” 他声音急迫,有些失态。 “天君别?急,还没绝望的时候,”一个仙官上前宽慰,目光看向神殿。 “神帝还在,” “是啊是啊,当?年恐怖如?魔神,都?不是神帝对手,最后还不是葬身太微之?境,在神魔大战输的一无所有!” 众仙纷纷附和,言辞间透着无上崇敬。 天君难看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缓解,抬头望了眼殿门。 这些仙族后辈,太不了解帝休了,若真如?他们?想象中那么美?好,神殿大门不会紧闭了。 那位九天之?主可?是真正的神,还是世间最淡漠无情的神。 谁的生死?都?不会放在眼底,就是他们?仙族在他眼皮底下灭了族,对方神色也不会半点波澜,何况 想到什么,天君脸一阵青一阵白,眸光闪烁不定,带着几分心?虚与后怕。 霓罗已经被处死?了,不知他装作?不知情,来不来得及。 * 察觉到空中肆虐的魔气,悠悠放下灯,伸出玉白的双手触碰。 魔气如?万千利刃,刮的她?每寸皮肤都?发疼。 从里面察觉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悠悠没舍得收回去,在如?黑雾翻涌的魔气中,将手掌完全伸展开。 “怎么傻站着,”一个路过的仙娥,好心?提醒道。 “快走,大家都?去神殿避难了!” 悠悠睫毛微垂:“谢谢,我不去。” 仙娥还有再说,被身旁人一拉:“别?管她?了,赶紧走吧!这里马上要塌了!” 悠悠看向俩人来时的路,宫殿已尽数倒塌,在黑雾吞噬下化成废墟,到处是昏暗动?荡的光景。 想到萧町还在,她?揉了揉眼往院落方向走,刚走了两步,斜上方发出“砰咚”巨响。 悠悠站不稳,踉跄着朝地面跌去,倾斜的宫殿倒来—— 她?没有摔在地上,砸向她?的巨石也没有落下。 一只手握住悠悠手臂,将她?扶稳了。 这片动?荡的天地同时平静了下来,空中肆虐的魔气被一扫而尽,轰隆声戛然而止。 一片阴影覆在悠悠眼前。 她?神色微顿,视线划过握住手臂的长指,看到绣有金叶纹的宽袖轻垂,无风自动?,泛起淡淡光晕。 意识到是谁,悠悠长睫微垂,站稳身体?面无表情的道了声谢。 本打算去神殿的萧町,中途遇到两位仙娥,得知悠悠踪迹急忙赶去。 还没靠近,他便察觉一股强大到无与伦比的力量充斥在前方,隔绝了狂戾的魔气。 前方天地,在动?乱的仙域中平稳到格格不入。 萧町站在高处,透过烟硝一眼看到了悠悠,正要赶去,落在她?身前那人的目光一顿。 对方身形高大颀长,穿着银白长袍,衣摆袖口绣有金叶纹。 萧町视线落在那人脸庞,没等看清,一阵头晕目眩,似有神威乍现,震的他腿脚一软险些跪伏在地。 萧町心?头一惊,退了步不敢再直视对方真容,离其很近的悠悠,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惊魂不定的视线在那人身上徘徊,萧町表情逐渐古怪。 那身形轮廓似曾相识,竟有几分像 路宗主。 远处声音隐隐传来。 “还在怨我,” “不敢。” 悠悠神情冷淡疏离,帝休盯了她?许久,深眸一垂,不置可?否道:“我只能解释一件事,你叫我爹爹,是没错的。” 悠悠似有若无的勾唇,九天神帝,她?可?高攀不起。 悠悠不想与其争辩什么,得知真相后,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她?以为的爹爹,就只是神帝在下界的一缕化身,而最令她?难以接受的,对方和那些仙人没什么两样,布局那么久,就是为了利用她?对付顾赦,激发顾赦体?内的魔性。 当?年在山洞里出现,给她?苍生棋的神秘人,就是神帝。 顾赦受黑煞影响,会变得比常人暴戾,但他一直在竭力压制,与苍生棋内的魔神对抗,直到改变一切的契机出现—— 她?亲眼目睹他杀了她?爹爹。 她?为了来天界给爹爹报仇,不惜丢下他,伤害他 悠悠不明白帝休为何如?此,为何同黑煞里的魔神一样,把顾赦往死?里逼,都?想让他成为灭世大魔头。 事到如?今,他们?快如?愿了。 她?是刽子手,是帮凶。 悠悠没有后悔当?年的选择,爹爹就是爹爹,她?不会放过伤害爹爹的人,可?她?永远不会将面前这人,当?作?凡间的爹爹。 * 苍舒孑后悔到极致。 他当?年不知道,帝休是悠悠在修仙界的爹爹路天沉,对着悠悠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猜测之?言。 什么帝休和周迦南目的一样,都?为了开启灭世大劫,好复活人皇桑英。 什么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不然以他的力量,为何不直接毁掉周迦南在黑煞中的元神,为何不直接毁掉魔界大门,为何不 等他说完猜测,看到悠悠煞白的脸,才意识到不对。 回过头发现真相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试着找补,却无济于事。 帝休找上他的时候,苍舒孑以为自己要完蛋了,谁知对方看穿一切似的,对着他脑海里的身影,道了声:“原来是你,阿离。” 苍舒孑意识到脑海那声音不是周迦南。 后来阿离被抓走了,竟是个四不像的魔兽,苍舒也被带走了,在神殿修行。 他时刻惦记着在外的悠悠,可?他尚未完成修行。 人皇有封神之?能。 而悠悠也会需要这股力量,于是他老老实实在神殿修行了这么多年。 偶尔拿出窥天镜看,未曾间悠悠笑过,她?时常一人待在院里,浑身没有半点过往朝气,死?气沉沉的。 苍舒叹口气。 * 动?荡过了三日方才平息,慕天昭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群受伤的仙将。 他们?在回上界的途中受到伏击。 萧町出门,碰巧得知消息,立即赶去南天门。 慕天昭没有受伤,穿着鸦青长袍走在前面,玉冠束发,与七年前差不多,面色温润沉稳,眉眼清隽,只是眼神变深了很多。 萧町急切询问修仙界情形,快步上前,可?还没靠近,便被推到后方。 一群仙人将慕天昭围了起来,一口一个神君,一面驱寒问暖一面问起下界局势。 萧町挤不进去,心?急如?焚地骂了声,正打算御剑踏过这些人脑袋算了,慕天昭隔着人缝看到他,推开那些人过来了。 “修仙界,”萧町刚起了个头。 “暂时安然,等会与你细说,”慕天昭看他左右,眼神微变,“师妹呢。” 魔界重现于世,六界全乱了套,他在下界维持安稳,耽搁了些时日。 萧町:“在院子里,她?没事。” 慕天昭神色微松,虽然知道萧町在,会保护悠悠,何况还有神帝在,即便天界塌了,她?也不会有什么事,可?看不到人,他心?里始终不安。 “走吧,回去说。” 天界宫墙倾倒万千,没几个宫殿幸免于难。 悠悠居住的小院落奇迹般的存活下来,一砖一瓦都?未掉落,仅是亭边枫树掉了不少叶子,洒了一地嫣红。 鲜有人来,这片天地一直很幽静。 慕天昭站在院外,正要推开大门,就听到里面一阵熙熙攘攘。 “红萝卜蹲~” “白萝卜蹲~” “花萝卜蹲~” 猜到里面是何情形,慕天昭浅眸露出点笑,立在门外听了会,才推开。 枫树下,悠悠坐在一堆落叶上,身前三个圆头圆脑的小泥人围成一圈,嘿咻嘿咻地蹲来蹲去。 听到大门处的动?静,以为是萧町,悠悠还在操控着小泥人,扭头发现师兄,欢快叫嚷的泥人们?一顿。 当?年她?被神器反噬,是师兄用一半神格救了她?。 她?虽死?里逃生,可?本就脆弱的神魂,雪上加霜,连带神识薄弱,这些年,她?时刻感觉疲倦,一天大多时候都?在睡觉中渡过,有时要睡十个时辰,清醒的时候很少,和当?年一样。 操纵灵物极其耗费神识,故而,慕天昭很少让她?碰这些。 但有时实在无聊,她?便趁对方不在,将偷藏起来的泥人弄到院子里,自娱自乐。 此刻被逮了个正着,担心?最后三个小泥人被没收了,悠悠抿唇把它们?往后方拨了拨,抓了把叶子埋起来。 慕天昭配合的当?没看到,过去将悠悠拉起来,捻走她?发间一片叶子,随后将满满一袋糖炒栗子放在她?手中。 悠悠掌心?一暖,栗子还是热的。 慕天昭每次下界都?会给她?带东西回来,什么都?带,街边糖葫芦糕点话本画册的小东西、清筠宗的竹叶、山间的野果子有次还捎了一捧雪。 这次轮到板栗了:“谢谢师兄。” 慕天昭浅浅一笑,摸了摸她?发顶。 刚吃了两粒香甜的栗子,苦药就准时准点的来了,悠悠眉头皱起,视死?如?归地捧起药碗。 慕天昭看她?一幅咬碎牙硬喝的模样:“我不在的时候,药都?倒了。” 悠悠一磕绊:“怎,怎么可?能,我都?老老实实喝了。” 慕天昭抿唇不言,悠悠对上那双清浅眸子,默了两秒,皱起脸道:“晚上的会喝,” 这是滋养神魂的仙药,每次喝了她?神魂的不适都?会缓和很多,但早中晚各一碗,喝了七年,她?真要喝吐了。 “真不想喝了。”悠悠小声,埋头嘴唇碰上碗边,刚张张嘴,手里的碗药被端走了。 “不想喝就不喝吧。” 悠悠难以置信,一双眼眸睁大了,反复打量着面前的人。 慕天昭望着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眸。 女孩眼睛,不再似曾经的黑白分明,清澈明亮,即便是在白日,眼眸也像蒙了层灰雾,瞧着暗淡无光。 慕天昭放下散出酸涩到刺鼻味道的药碗,低声道:“对不起。” 六年前,悠悠遭人设计受了伤。 当?时他在下界,上界虽有人及时赶到救下她?,但悠悠的眼睛还是受了影响,自此强光之?下,眼睛会如?受到针扎般疼,视线一片白芒,什么都?看不到。 若是光线稍暗,视线则一片黑暗,黄昏于她?而言,其实已是黑夜了。 “是我没照顾好你,”如?果他当?时再强一些 悠悠一愣,摇摇头:“师兄已经做的很好了,要不是师兄,我七年前就死?了,何况论起来,也是我拖累了师兄,” 若不是因为她?,慕天昭不必受人辖制,困于仙族之?中。 枫叶在枝头摇曳,悠悠凝眉片刻,端来药碗咕噜咕噜的喝了,喝完吐了吐被涩到的舌头,朝对座着的慕天昭眉眼弯了下,朗声道:“师兄放心?,我不会有事。” 轻快的声音传入耳中,慕天昭放在石桌上的手收紧,纤长的睫毛轻颤了颤。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开心?。 七年里,被迫困在这一隅之?地,身边都?是不善的仙人,曾经唯一能随时伴她?左右的白泽,在她?得知神帝是谁后,也被她?赶走。 她?身边就只剩他了。 那段时间,悠悠其实连他也不理的。 披着乌发,抱膝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角,受伤的眼眸不知在看何处,空洞无神,除了睫毛偶尔动?一下,就像木头人一样,从早到晚不吃不喝。 就这么持续了半月,一天清晨,她?终于扭头看向他:“师兄如?果是报答爹爹当?年恩情,已经足够了,报答的对象也不该是我,该是神殿里的那位。” “你误会了,不是因为师父。” “那是因为什么?” 慕天昭没说话,抬手摸了摸她?发顶。 慕天昭没能在院里待多久,天君派人找他前去议事。 人很多,还有悠悠熟悉的面孔,少司命虚影。 天界古时的神灵分了两派,一派是效力于仙族,另派致力开创新局面,少司便是后者。 他认定慕天昭是能整改六界秩序的人,所以只听命他,也只为他筹划。 天界临时议事处。 慕天昭到的时候,里面一阵喧哗吵闹。 “怕什么,又不是巅峰时期的魔族,大不了一战,结局未可?知!” “说得轻巧!你可?知那魔帝将埋于亡灵海域的远古魔躯体?都?挖出来了,做成傀儡,那可?都?是与神族媲美?的魔将,所向披靡!” “既不是魔傀对手,把操纵魔傀的人杀了便是,他再厉害,终究只是个二十来岁的魔裔,我们?可?是修为数万年的仙族,难道对付不了他!” “你且试试,估计还没近身就被魔傀大卸八块了!” 慕天昭踱步进去,听到一人道:“不如?求和吧,井水不犯河水。” “绝无可?能!”一直未发话的天君眼神一厉,沉声道,“魔帝野心?勃勃,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直指天界,必须早做打算,诸卿可?有办法引他出来,在浅水滩上的蛟龙,总在海里的好对付。” 他想用当?年对付魔尊酆昱的办法,对付顾赦。 “难,”老域主皱眉道,“我想他不傻,万金之?躯怎会离开魔界,给我等机会。” “是啊,恐怕就算舍神器当?诱饵,他也不会冒这趟险。” 沉闷的气氛在空中弥漫,众人垂头丧气。 想起在下界对顾赦的了解,少司命眯起眼,露出胜卷在握的表情:“我倒知道一个法子,他一定会来,不仅如?此,这还是他的命脉。” 天君脸色一变:“什么?” 发现只有他知道顾赦动?过情,曾经不惜一切也要喜欢守护的人就在天界,少司命得意洋洋,正要说话,一道浅眸落在他身上。 慕天昭面无表情盯着他,眼底蕴着阴沉的警告。 少司命背后一凉,在天君等人的注视下,吞吞吐吐半天道:“我开玩笑的,他可?是能逼死?生母,屠遍下界仙门也不眨眼的魔帝,暴戾冷酷,嗜杀成性,哪有什么命脉,也就天性邪恶的魔族才会奉这样的人为王。” 天君皱眉,怀疑道:“少司,你是能窥到天机的人,如?今仙族有难,若有解困之?法,希望你知无不言。” 少司命拱手道:“天君明鉴,解困之?法我早已告知,至今犹豫的是天君。” 天君神色微变,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少司,又看了看慕天昭。 不仅少司,仙族众星官也早已言明,仙族有场劫难,甚至不止仙族,六界都?有浩劫。 正如?上古人皇留下的预言一样。 如?今一个横空出世的魔族后裔,短短七年一统分裂数十万年的魔土,聚九鼎让魔界重临人世,简直势不可?挡。 魔族上一个让世间有如?此压迫感的,还是给仙族带来无数梦魇的魔神,周迦南。 顾赦,一定留不得。 但如?今,连他派去的域主都?败于其手,唯一能与其过上几招的,只有慕天昭。 天君希望慕天昭能与霓裳成婚,最好能留下子嗣,如?此能将慕天昭与仙族牢牢绑在一起。 但七年来,无论他如?何施压都?未能如?愿。 天君自认不会看错,慕天昭并非将男女之?情看得极重的人,娶了霓裳,他们?仙族必助他成神。 如?今,六界也亟需有人站出来对抗顾赦。 以慕天昭的理智和深明大义,应该明白这是再合算的买卖不过了,他不该拒绝。 可?出乎意料的,慕天昭不肯松口。 忆起一事,待所有人离开后,天君留下慕天昭,失笑道:“路姑娘受伤的事,你还在误会霓裳。” 慕天昭勾唇,笑意不达眼底:“天君多虑了。” * 任务完成,萧町惦记剑宗,连夜回到了下界,悠悠在南天门送完人,独自回去。 天界苍穹灰暗,盘旋的黑雾仍未散开。 到处是破败之?景,悠悠拎着灯,穿梭在坍塌的宫殿中,一群巡逻的天将远远注意到,手持兵戟闪身而至。 “什么人!” 长戟直指额头,带着肃杀的气息,悠悠面色微白。 没等她?反应过来,仙将身穿的银铠折射出的光落在双目,悠悠双眼一疼,倒退了步,视线白茫茫一片。 “好像是幕院的那位。”其中一人认出她?。 知道是误会,为首仙将却未放下兵戟,长戟指着悠悠额头转了圈,冷哼道:“姑娘来自下界,身娇体?弱,还是少出门的好,不然误伤了,神君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当?年她?受伤,为了平复神君怒火,牵扯到这事的所有人都?受了重罚,包括一些仙将,众人不忿,至今耿耿于怀。 冷瞥了眼悠悠,仙将带队离开。 悠悠站在原地半晌,视线还是模糊不清,不过依稀能看到些轮廓了。 天边吹来的风有些冷,周围静悄悄的,灯笼落地,里面的夜明珠暗了许多。 她?忍着眼睛的刺痛,拾起灯,刚走了两步,埋头撞上一人。 悠悠微抬了抬头,看不清是谁,只知道是个身形高大的玄袍男子,道了声“抱歉”后,她?绕着人离开。 对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直到擦肩而过的那刻,拽住了她?的胳膊。 他指间的力道,像要将她?的骨肉捏碎。 空中呼啸的冷风,不知何时停下,黑云笼罩的这片天地安静下来。 悠悠微微一顿,透过青年修长指骨的力道,忽然察觉到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 “师姐,”似曾相识的嗓音在悠悠耳边响起。 那人低声道:“别?来无恙,” 悠悠手中灯笼,啪的掉落在地。 是顾赦 悠悠整个人像被钉子钉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顾赦目光掠过悠悠微颤的长睫,意味不明道:“七年不见,师姐有想过我吗,” 悠悠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受伤的眼睛疼的厉害,视线被白光笼罩,几乎抑制不住眼里涌动?的酸涩湿意。 没敢抬头,悠悠垂着眸,朝地面掉落的灯笼望去,看到一缕朦朦胧胧的微光。 见她?不说话,顾赦松了手,慢条斯理地弯腰拾起灯笼:“也对,当?年我那样求你,你甚至没回头看我一眼来了高高在上的天界,哪会想我,不过,我倒是很想你。” 悠悠错愕,正要抬眸看去。 顾赦拉过她?僵硬的手,将灯提放在上面。下一刻,青年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拽到怀里死?死?箍紧。 灼热的吐息洒在颈畔,悠悠浑身僵硬,感受到顾赦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低低呼着气,就这么用力抱着她?,过了许久,又亲昵的贴近她?耳侧,低声补充道:“有多想你,就有多恨你。” 悠悠瞳孔微缩,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说着这话的玄袍身影,双目赤红。 无数念头在顾赦脑海浮现,爱恨憎怨,可?到最后,他抱着怀里的人,只想到一件事—— 她?消瘦了。 第142章 [VIP] 第 142 章 七年后。 妖界, 通天大阵再次运转起来。 传闻中可?抵达六界任何地方的阵法内,身姿挺拔的青年,背负长剑, 伴随着刺目的阵芒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九重天上,一道菱形阵法闪烁。 刚从屋内出来的悠悠,被院内过甚的阵法光芒刺得抬袖遮了遮眼。 待院内阵芒消失,悠悠视线一片花白,还没缓过来,一声惊喜的“路杳!”响起。 负在后背上, 修补好的曳影剑摇摇晃晃,萧町三步并两步, 从院子里蹿到悠悠身前,恨不得来个熊抱。 自修仙界一别?, 两人再未见过。 七年时间与修士而言, 实在算不得长,但世事无常, 其间发生的事太多,如?今天下动?荡,各界面临处在改天换地的微妙时刻。 这局面下,能再次相见, 实在是来之?不易的惊喜。 悠悠一动?不动?站在檐下, 待萧町凑近,她?才彻底看清了那张白白俊俊的脸庞, 认出是谁, 懵了会,难以置信道: “你飞升了。” 萧町扬扬下巴:“厉害吧。” 悠悠露出惊讶之?色, 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就被萧町用剑柄轻敲了下脑袋。 “我说你在天界待了几年怎么变傻了,这也信,二十来岁就得道飞升,你当?我是万古奇才呢,就算是当?年的路宗主” 话音一顿。 路宗主当?年身殒,对整个修仙界都?是沉重的打击,大家都?很伤心?,而最难过的莫过于路杳了。 萧町暗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他定晴一瞧,悠悠听到这话后,神色没有半点改变,嘴角勾着浅笑,仿佛早就从悲伤中走出来了。 萧町松口气,继续道:“我是闯了通天阵让妖盛星送我来的,他现在是乾字阵魂嘛,说点好话,放水走个后门还是不难。”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 妖盛星成为阵魂不过数年,尚未完全掌握大阵,要送人到上界着实为难他了,好在有慕天昭相助。 也是慕天昭,要他来天界看望悠悠的。 “我不放心?,” 来之?前,在下界,无暇抽身回去的慕天昭对他说。 “你去天界陪师妹,看到你,师妹应该会高兴些。” 虽然萧町十分乐意看到悠悠,但现在,下三界局势紧张。 灵魔界虎视眈眈,修仙界正处在风雨摇曳中。稍有不慎,他再回修仙界,说不定剑宗就没了,萧町自然想守护宗门到最后一刻。 慕天昭在这个节骨眼,点名?要他来天界,多少有点以权谋私了。 不过慕天昭现在身份非凡,上界神君,又是清筠宗主,萧町与剑宗都?没法拒绝。而且,他也挺想念悠悠,不知这位年少相识的小伙伴在天界过得如?何。 此番看到人,萧町才明白了点慕天昭的意思。 为何对方不放心?。 萧町望着与记忆中,气质完全不一样的消瘦身影。 女孩一袭素衣,面色透着好似常年累月积攒下的苍白,乌发用一截青缎松松束着。 听他叽里呱啦说着,被他用剑敲头,只浅浅笑着,从始至终都?没有其他动?作?和表情,一派恬静温和。 换个人,萧町倒不觉得奇怪。 可?她?是路杳,他记忆中那个明艳的少女,别?的不说,被敲脑袋,怎么也要‘龇牙咧嘴’地敲回来,半点不肯吃亏才对。 现在 他竟然从路杳身上,感觉到一股暮气沉沉,宛如?走向凋零的草木般。 “你在天界过得不好吗,”萧町不解。 这是他们?所有仙修梦寐以求,也是穷其一生难以登及的天界仙域。萧町一来,吸收了远在灵气之?上的仙气,修为蹭蹭涨,若非提早吃了慕天昭给他的固灵丹,萧町甚至怀疑自己会突破到大乘境了。 数十年苦修,不及在天界待上半日,与天下修士而言,这里简直是梦幻般的圣地。 “挺好的,”悠悠莞尔。 是挺好,至少还活着,本来七年前,她?就该没命了。 当?年她?追到天界,用轩辕弓射杀了剩下三个逃到天宫的金仙。 悠悠追来,没想过活着离开。 数次驱使神器遭到的反噬,将她?体?内灵核震得稀碎,两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 九重天上,目睹了三位仙友陨落的众仙,也万万不会放过她?一个下界小仙修。 尤其她?那一箭,还把天宫门匾穿破了,惹得天君勃然大怒。 以为必死?无疑,但悠悠还是再次睁开了眼。 慕天昭救回了她?,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天君对她?既往不咎,之?后她?就留在了天界。 也只能留在天界。 神器反噬之?力太过恐怖,即便悠悠活下来,也是修为尽失,病体?支离,莫说穿过界门回修仙界了,连多行几步路,都?头晕眼花。 七年间,她?一直待在这座院落养伤。 清风吹过,几片红枫飘入亭内,悠悠坐下,沏了杯茶递给萧町。 两人闲谈了会儿?,萧町说了许多关?于修仙界的事,都?是远在天界的悠悠不知道的,她?听得认真。 谈及这七年发生的大事,怎么都?绕不开灵魔界,和那个人。 萧町好几次脱口要把‘顾赦’两字吐出来,念及来时慕天昭的嘱咐,只好止住,以免路杳徒增愁虑。 他是极力避免了,话题到了尾声,一抬眸,对面坐着的悠悠一眨不眨看着他,神态专注,好似还在等什么。 萧町抿了抿唇,假装看不懂准备起身,悠悠微微握紧茶盏。 “等等,”她?睫毛忍不住颤了下。 “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吗?” 知道指的是谁,萧町暗叹了声,还是没逃过。 他揉着额角,尽量一脸轻松:“应该过得不错,可?威风了,在灵魔界叱咤风云,荒域已经吞噬了其他八域,顾赦一统了灵魔界,现在没人能忤逆他了。” 悠悠眼帘低垂,默了许久,嗓音才轻轻响起,透着微哑。 “那就好。” 一阵清风徐徐穿过,悠悠肩前发丝被吹动?,她?侧头看向亭外枫树,如?一片片红色云雾的枝叶在风中摇曳。 七年,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 悠悠寻常是不出门的,外面的美?景于她?而言,还没有院子里的小鹿草吸引人。 但萧町千里迢迢来到上界,无论如?何,她?要带对方,在天界观赏一番才行。 幕院独居一隅,寻常无人靠近,过一道天桥才是仙界之?地。 “听闻天界有个宝库,里面有神兵问天。” 与剑修而言,没有比一柄剑器更吸引人的宝物了。 萧町对问天剑早有耳闻,作?为九天十地唯一诞生出剑灵的神剑,被其认主,无异是对一个剑修最大的认可?。 “你想去看吗,有些难,”悠悠稍做思索道。 “但” 她?话没说完,不远处一群仙侍走过,注意到这边,神色各异。 天界的仙侍大都?容貌不俗,整齐的侍女服,行步在铺了层飘渺白雾的地面,衣袂飘飞。 萧町抬眸一瞧,露出几分好奇与慕色,只是这抹看仙人的热乎劲刚起来,就被耳朵捕捉到的话语冲凉了。 “是她?,还活着呢。” “若非神君心?慈,容得了她?一个凡修在咱们?天界待着。” “真不要脸,要不是她?仗着有婚约,死?皮赖脸纠缠神君,装可?怜装柔弱,神君早就娶霓裳仙主了,” “可?不是嘛,真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野鸡变凤凰,为所欲为了,说到底,不过是神君在下界的一个师妹罢了,哪及咱们?仙主半分尊贵。” 一阵讥笑灌入耳中,萧町愣了秒,反应过来这些侍女指的是谁后,刹时冷下脸。 他就要上前理论,被悠悠伸手拉住, 在此地动?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萧町望着一群满带嘲讽的娇容,胸膛剧烈起伏着,挂在背后的曳影剑感知到主人心?情,颤动?着发出警告低鸣。 悠悠将出鞘的曳影按了回去。 她?对这些司空见惯,并不在意,但见萧町怒红的眼睛,心?中微暖。 “别?理她?们?,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拉着萧町欲走,另边,为首仙娥却不想就此罢休,瞄了眼悠悠眼眸,不知想到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 一块顽石无端出现在悠悠落脚之?地, 仙娥嘴角微弯,只待这半瞎之?人被绊倒出糗,徘徊在嘴边的“瞎子”两字时刻准备吐出。 但没等到开口,电光火石间,她?身体?被股力量牵引。 “啊!”一声惨叫响起。 悠悠低头,看向突然扑倒在脚边的仙娥,偏了偏头。 她?足下动?了动?,仙娥立即又大叫了声,被踩着的手夹在悠悠脚和石块之?间,疼得她?眼泪直冒。 “松开,快松开!” 方才的距离,悠悠难以看清对方面容,此刻发现仙娥颇为眼熟,稍一回忆,似乎是钟离霓裳身边的侍女。 她?神色淡淡地移开脚。 悠悠鞋底干净,在仙娥手背没有留下痕迹,只红了一片。 但仙娥紧贴石头的掌心?却没那么轻巧,被石棱划破了皮肤,鲜血直流。 仙娥捂着手,察觉近在咫尺的气息,不敢发作?,强撑着笑,向缓步走来的男子行礼。 “见过狐主。” 被她?唤狐主的男子,一袭紫袍,浑身散着股桃花香味,折扇在手掌敲了敲,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不愧是跟在霓裳仙主身边的近侍,好生懂事,知道路姑娘眼神不好,用手垫着路石,以免人家行步硌到脚,真给仙主长脸。” 萧町微微睁大眼,认出来人。 是姬元嚣。 妖界九尾天狐一族的老祖宗,地位甚高。 手掌被划破的地方疼得厉害,仙娥一直跟随霓裳,在天族颇有地位,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但姬元嚣出身涂山,且不说狐帝尚在,单是姬元嚣本身,几万年前就迈入堪比仙域主的行列,身份尊贵,是她?冒犯不得的。 涂山九尾一族与天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甚来往。 今日不知吹了什么风,把姬元嚣吹来了。 吹来不说,还多管闲事,帮起了路杳这个凡修女子。 仙娥脸色难看,却不敢多言,咬牙把委屈咽了下去,捂着流血的手行礼退去。 “你怎么来了?”悠悠问。 “当?然是来看我” 念及悠悠身旁还有一人,姬元嚣顿了顿,以萧町从未听过一种?的奇怪腔道哼唱。 “她?大舅她?二舅都?是她?舅,” 悠悠:“” 苍舒孑去神殿前,时常去涂山,那段时间不知教了些什么东西。 “涂山仙桃熟了,给你摘了个来,”姬元嚣抬手,一截长枝挂着个桃,桃皮呈现金色。 “万年才长了俩,族里抢疯了,我趁乱给你偷来的。” 姬元嚣说着,目光从自己手背伤痕刮过,眼神意味不明。 他当?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路杳还有渊源。 这渊源说深也深,凉薄些说浅也浅,主要是尝扯到神殿那位,非同小可?,揣测不到那位神帝的态度,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姬元嚣揉了揉额角,敛起思绪。 见悠悠不肯接过,道:“放心?,万年桃不一样,你能尝。” 一般的仙药灵果,以悠悠如?今的体?质无法吸收,百害无一利。 这些年,天界但凡有能给她?尝的东西,否管药草还是仙果,都?被慕天昭拿走了。 上次慕天昭拜访涂山,要走了水葡萄后,盯着快成熟的万年桃看了好几眼。大坻见偌大的树只有俩桃,实在少得可?怜,保留的一丝底线,让他最终没有把主意打在上面。 一向温润沉稳的年轻神君,在这方面,稀罕的像个土匪。 涂山消息一向灵通,下三界的动?荡传来,得知慕天昭不在,担忧路杳在天界的处境,姬元嚣才来走一遭。 见悠悠身边跟着仙修,安心?不少,送完桃交谈了几句,挥挥袖离开了。 仅此一役,仙界再美?的景色,萧町都?失了兴致。 修道之?人其心?需坚,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无论修仙尽头光明还是黑暗,在与之?隔着巨大鸿沟的当?前,心?境容易受其影响,一旦对修道产生怀疑,道心?受损,修为将止步不前。 回小院的路上,悠悠斟酌道:“仙界的人也不都?是这样的,有些仙人很好,就像在修仙界时,我们?想象的仙人那样,一派正气,仙风道骨。” 萧町明白了她?的意思,扬起初见时,指点江山的笑。 “放心?,我得道飞升的意志可?不会变,”他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不如?己愿,那就改变它,方吾辈之?志。” 悠悠悬着的心?放下,一路浅谈,回了小院。 仙界没有四季变幻,白天黑夜却是存在,萧町来仙界的第一日,宁静的夜晚就被打碎了。 是夜—— 以灵魔界为中心?,突然复苏的上古魔气横扫开来,令整个六界陷入巨大动?荡。 沉寂数十万年,传说中的魔界重现于世,在九重天上的仙界,都?受到剧烈的冲击。 令人颤栗的魔气,带着远古的气息,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个仙界。 众仙惊慌出门,发现原本布满星辰的苍穹被黑雾笼罩,乌沉沉一片,空气中蕴含的魔气,将他们?仙力瓦解,站都?站不稳。 轰隆声不绝于耳,到处是坍塌的宫殿玉阶,宛如?末世降临。 “快看,九霄云殿!” 众仙望去,只见屹立九彩祥云之?上,象征仙域最尊贵的九霄云殿,“轰”的一下,被无形的力量撕裂成两半。 身处仙界,萧町本就警醒,察觉不对第一时间出了门。 见漫天魔气犹如?泼墨席卷天穹,他心?下骤沉,知道慕天昭等人阻止顾赦的行动?,多半失败了。 按下担忧,萧町去了悠悠房间。 时间紧迫,他大喝支会了声,闭眼闯了进去,谁知里面空空如?也。 深夜难眠,悠悠提着盏灯出了门。 她?手中的灯盏,盏内放置的不是明烛,而是一颗明珠。 她?居住的院落,夜晚也没有灯,全靠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比起外面的璀璨,显得有些暗淡,不过于她?而言,却是正好。 在仙界的这几年,悠悠甚少出门。 倒不是因为外面都?是些对她?充满敌意嘲讽的仙人,而是她?离开院子,也不知该去何处,她?只想回下界,可?怎么都?回不去。 黑夜笼罩的仙域,没有白日的喧嚣,安静了许多,悠悠漫无目的地走动?。 天地忽然变了颜色,惊呼四起。 不知悠悠去了何处,萧町出门寻找,外面一阵兵荒马乱。 养尊处优数十万年的仙界中人,何时见过这等场面,没几个能维持镇定,一个比一个神色惊慌。 “发生了什么!” “快逃,去九霄云殿,天君那最安全!” “九霄云殿已经塌了!” 不知所措的众人,齐齐往九霄云殿赶去,中途得知噩耗还不敢相信,直到亲眼看见巍峨仙宫摇摇欲坠,才眼前一黑,感受到近乎绝望的气息。 一片混乱中,青龙玄武护送天君出来。 天君身后,还跟着霓裳和一群仙域主,见到他们?,众人神色才缓和了些。 天君脸色不比他们?的好看多少,一手握着碎裂的仙玺,在魔气肆虐的空间,连身形都?难以站稳。 十八仙域的人都?朝这边赶来,转眼已聚集大半,乌泱泱一片,嗡嗡闹闹议论着。 “怎会有如?此强大的魔气!” “下界发生了何事?!” 如?墨般浓黑的魔气充斥着这片天地,把所有人吞入其中,身处其间,犹如?被阴冷暗潮包裹,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有神铠护体?的天君都?难以幸免,整个人脸色发白。 “天君,先去神殿躲躲吧!”老仙域主道。 天君反应过来,颔首道:“走!” 眼下除了神殿,没有其余地方能挡住这滔天魔气了。 迟迟没找到悠悠,萧町心?急如?焚,随手抓了个急匆匆掠过的小仙问。 小仙喘着气:“我哪知道你说的人在何处,不过都?去神殿了吧。” 萧町:“神殿在哪,什么地方。” 小仙难以置信,哪个仙域的,神殿都?不知道:“快跟我来吧。” 这片剧烈动?荡中,唯一归然不动?的,只有九重天之?巅,屹立在万丈玉阶之?上,清圣庄严的宫殿。 神殿金色圣辉所到之?处,魔气如?冰雪初融,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天君来到宫外的众仙,站在阶间,被清圣之?气包裹的那刻,摸了把冷汗,如?获重生的松口气。 “神帝、神帝庇佑!” 天君与老域主对视一眼,天君独自上前,对紧闭的宫门行礼道:“天界蒙难,我等不得已来此叨扰,望神帝莫怪。” 话落,天君立在大门前半晌,见宫门虽然没有打开的意思,但好在也没有驱逐他们?,微松了口气,行了一礼退去。 至少暂时有个栖息之?地。 “天君,不好了!”朱雀现身,将一面棱镜献上。 天君接过棱镜,随仙臣一齐望去,众人视线落在镜面的刹那,脸色一变。皆露出惊骇的表情。 是灵魔界 那片世间最广袤无际的魔土,此刻竟整片拔地而起,合为一体?的九域魔鼎悬在空中。 整个灵魔界天翻地覆,阴阳颠倒,在无与伦比的恐怖力量下,界面直接翻转了过来,露出埋藏在万丈地底之?下,传说中一夜消失,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辉煌魔界。 九十九座鳞次栉比的魔殿,腾空而起,底下随之?上升的黑陨石,星罗棋布,形成天然的阵法,在刺目的玄光中直冲云霄。 “咔嚓!” 棱镜发出一声碎响。 天界苍穹翻涌的黑雾,好似被刀刃劈成两半,在结界破碎声中,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而转眼,遥不可?及的天壑另端,隐隐浮现出九十九座庄严的宫殿轮廓,高耸云端,从九重天之?颠,与神殿遥遥相望,甚至居高临下地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天君脸色一白,望着似曾相识的巍峨魔殿,手掌失力,棱镜落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 那个叫顾赦的魔族,聚齐九鼎,以一人之?力,带领整个灵魔界飞升成上界。 世间再也没有灵魔界了,只有传说中,与神界媲美?的魔界。 还是没能阻止成功魔族回来了。 “天君,”老域主一声低喝,“众仙都?看着呢。” 天君回过神,意识到在众仙面前失了态,握拳敛去惧意。 他拾起棱镜,看向镜内驱使着九州鼎,受底下万魔朝拜的身影,一袭繁复玄袍,身形高大修长。 似是发现窥视,那人回头,露出一张俊挺淡漠的脸庞。 他狭长眼眸,透着深不见底的黑,漫不经心?睨来的一眼,压迫感足以让人隔着镜面都?感到窒息。 “咔嚓”一声,棱镜彻底四分五裂。 天君与老域主面面相觑,看到彼此眼底浮出的恐惧。 他们?方才,竟从这年轻的魔族身上,看到几分魔神周迦南的影子,只不过,周迦南当?年,都?比顾赦眼神更柔和些。 毛骨悚然。 “天君,眼下如?何是好。” “人皇当?年预言过,灭世浩劫要来了!” 目睹一切的众仙慌了神,议论纷纷,天君勉强稳住神色,将破碎的棱镜换给朱雀,看向青龙:“慕天昭还在下界,” 青龙颔首,天君道:“让他速归!” 他声音急迫,有些失态。 “天君别?急,还没绝望的时候,”一个仙官上前宽慰,目光看向神殿。 “神帝还在,” “是啊是啊,当?年恐怖如?魔神,都?不是神帝对手,最后还不是葬身太微之?境,在神魔大战输的一无所有!” 众仙纷纷附和,言辞间透着无上崇敬。 天君难看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缓解,抬头望了眼殿门。 这些仙族后辈,太不了解帝休了,若真如?他们?想象中那么美?好,神殿大门不会紧闭了。 那位九天之?主可?是真正的神,还是世间最淡漠无情的神。 谁的生死?都?不会放在眼底,就是他们?仙族在他眼皮底下灭了族,对方神色也不会半点波澜,何况 想到什么,天君脸一阵青一阵白,眸光闪烁不定,带着几分心?虚与后怕。 霓罗已经被处死?了,不知他装作?不知情,来不来得及。 * 察觉到空中肆虐的魔气,悠悠放下灯,伸出玉白的双手触碰。 魔气如?万千利刃,刮的她?每寸皮肤都?发疼。 从里面察觉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悠悠没舍得收回去,在如?黑雾翻涌的魔气中,将手掌完全伸展开。 “怎么傻站着,”一个路过的仙娥,好心?提醒道。 “快走,大家都?去神殿避难了!” 悠悠睫毛微垂:“谢谢,我不去。” 仙娥还有再说,被身旁人一拉:“别?管她?了,赶紧走吧!这里马上要塌了!” 悠悠看向俩人来时的路,宫殿已尽数倒塌,在黑雾吞噬下化成废墟,到处是昏暗动?荡的光景。 想到萧町还在,她?揉了揉眼往院落方向走,刚走了两步,斜上方发出“砰咚”巨响。 悠悠站不稳,踉跄着朝地面跌去,倾斜的宫殿倒来—— 她?没有摔在地上,砸向她?的巨石也没有落下。 一只手握住悠悠手臂,将她?扶稳了。 这片动?荡的天地同时平静了下来,空中肆虐的魔气被一扫而尽,轰隆声戛然而止。 一片阴影覆在悠悠眼前。 她?神色微顿,视线划过握住手臂的长指,看到绣有金叶纹的宽袖轻垂,无风自动?,泛起淡淡光晕。 意识到是谁,悠悠长睫微垂,站稳身体?面无表情的道了声谢。 本打算去神殿的萧町,中途遇到两位仙娥,得知悠悠踪迹急忙赶去。 还没靠近,他便察觉一股强大到无与伦比的力量充斥在前方,隔绝了狂戾的魔气。 前方天地,在动?乱的仙域中平稳到格格不入。 萧町站在高处,透过烟硝一眼看到了悠悠,正要赶去,落在她?身前那人的目光一顿。 对方身形高大颀长,穿着银白长袍,衣摆袖口绣有金叶纹。 萧町视线落在那人脸庞,没等看清,一阵头晕目眩,似有神威乍现,震的他腿脚一软险些跪伏在地。 萧町心?头一惊,退了步不敢再直视对方真容,离其很近的悠悠,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惊魂不定的视线在那人身上徘徊,萧町表情逐渐古怪。 那身形轮廓似曾相识,竟有几分像 路宗主。 远处声音隐隐传来。 “还在怨我,” “不敢。” 悠悠神情冷淡疏离,帝休盯了她?许久,深眸一垂,不置可?否道:“我只能解释一件事,你叫我爹爹,是没错的。” 悠悠似有若无的勾唇,九天神帝,她?可?高攀不起。 悠悠不想与其争辩什么,得知真相后,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她?以为的爹爹,就只是神帝在下界的一缕化身,而最令她?难以接受的,对方和那些仙人没什么两样,布局那么久,就是为了利用她?对付顾赦,激发顾赦体?内的魔性。 当?年在山洞里出现,给她?苍生棋的神秘人,就是神帝。 顾赦受黑煞影响,会变得比常人暴戾,但他一直在竭力压制,与苍生棋内的魔神对抗,直到改变一切的契机出现—— 她?亲眼目睹他杀了她?爹爹。 她?为了来天界给爹爹报仇,不惜丢下他,伤害他 悠悠不明白帝休为何如?此,为何同黑煞里的魔神一样,把顾赦往死?里逼,都?想让他成为灭世大魔头。 事到如?今,他们?快如?愿了。 她?是刽子手,是帮凶。 悠悠没有后悔当?年的选择,爹爹就是爹爹,她?不会放过伤害爹爹的人,可?她?永远不会将面前这人,当?作?凡间的爹爹。 * 苍舒孑后悔到极致。 他当?年不知道,帝休是悠悠在修仙界的爹爹路天沉,对着悠悠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猜测之?言。 什么帝休和周迦南目的一样,都?为了开启灭世大劫,好复活人皇桑英。 什么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不然以他的力量,为何不直接毁掉周迦南在黑煞中的元神,为何不直接毁掉魔界大门,为何不 等他说完猜测,看到悠悠煞白的脸,才意识到不对。 回过头发现真相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试着找补,却无济于事。 帝休找上他的时候,苍舒孑以为自己要完蛋了,谁知对方看穿一切似的,对着他脑海里的身影,道了声:“原来是你,阿离。” 苍舒孑意识到脑海那声音不是周迦南。 后来阿离被抓走了,竟是个四不像的魔兽,苍舒也被带走了,在神殿修行。 他时刻惦记着在外的悠悠,可?他尚未完成修行。 人皇有封神之?能。 而悠悠也会需要这股力量,于是他老老实实在神殿修行了这么多年。 偶尔拿出窥天镜看,未曾间悠悠笑过,她?时常一人待在院里,浑身没有半点过往朝气,死?气沉沉的。 苍舒叹口气。 * 动?荡过了三日方才平息,慕天昭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群受伤的仙将。 他们?在回上界的途中受到伏击。 萧町出门,碰巧得知消息,立即赶去南天门。 慕天昭没有受伤,穿着鸦青长袍走在前面,玉冠束发,与七年前差不多,面色温润沉稳,眉眼清隽,只是眼神变深了很多。 萧町急切询问修仙界情形,快步上前,可?还没靠近,便被推到后方。 一群仙人将慕天昭围了起来,一口一个神君,一面驱寒问暖一面问起下界局势。 萧町挤不进去,心?急如?焚地骂了声,正打算御剑踏过这些人脑袋算了,慕天昭隔着人缝看到他,推开那些人过来了。 “修仙界,”萧町刚起了个头。 “暂时安然,等会与你细说,”慕天昭看他左右,眼神微变,“师妹呢。” 魔界重现于世,六界全乱了套,他在下界维持安稳,耽搁了些时日。 萧町:“在院子里,她?没事。” 慕天昭神色微松,虽然知道萧町在,会保护悠悠,何况还有神帝在,即便天界塌了,她?也不会有什么事,可?看不到人,他心?里始终不安。 “走吧,回去说。” 天界宫墙倾倒万千,没几个宫殿幸免于难。 悠悠居住的小院落奇迹般的存活下来,一砖一瓦都?未掉落,仅是亭边枫树掉了不少叶子,洒了一地嫣红。 鲜有人来,这片天地一直很幽静。 慕天昭站在院外,正要推开大门,就听到里面一阵熙熙攘攘。 “红萝卜蹲~” “白萝卜蹲~” “花萝卜蹲~” 猜到里面是何情形,慕天昭浅眸露出点笑,立在门外听了会,才推开。 枫树下,悠悠坐在一堆落叶上,身前三个圆头圆脑的小泥人围成一圈,嘿咻嘿咻地蹲来蹲去。 听到大门处的动?静,以为是萧町,悠悠还在操控着小泥人,扭头发现师兄,欢快叫嚷的泥人们?一顿。 当?年她?被神器反噬,是师兄用一半神格救了她?。 她?虽死?里逃生,可?本就脆弱的神魂,雪上加霜,连带神识薄弱,这些年,她?时刻感觉疲倦,一天大多时候都?在睡觉中渡过,有时要睡十个时辰,清醒的时候很少,和当?年一样。 操纵灵物极其耗费神识,故而,慕天昭很少让她?碰这些。 但有时实在无聊,她?便趁对方不在,将偷藏起来的泥人弄到院子里,自娱自乐。 此刻被逮了个正着,担心?最后三个小泥人被没收了,悠悠抿唇把它们?往后方拨了拨,抓了把叶子埋起来。 慕天昭配合的当?没看到,过去将悠悠拉起来,捻走她?发间一片叶子,随后将满满一袋糖炒栗子放在她?手中。 悠悠掌心?一暖,栗子还是热的。 慕天昭每次下界都?会给她?带东西回来,什么都?带,街边糖葫芦糕点话本画册的小东西、清筠宗的竹叶、山间的野果子有次还捎了一捧雪。 这次轮到板栗了:“谢谢师兄。” 慕天昭浅浅一笑,摸了摸她?发顶。 刚吃了两粒香甜的栗子,苦药就准时准点的来了,悠悠眉头皱起,视死?如?归地捧起药碗。 慕天昭看她?一幅咬碎牙硬喝的模样:“我不在的时候,药都?倒了。” 悠悠一磕绊:“怎,怎么可?能,我都?老老实实喝了。” 慕天昭抿唇不言,悠悠对上那双清浅眸子,默了两秒,皱起脸道:“晚上的会喝,” 这是滋养神魂的仙药,每次喝了她?神魂的不适都?会缓和很多,但早中晚各一碗,喝了七年,她?真要喝吐了。 “真不想喝了。”悠悠小声,埋头嘴唇碰上碗边,刚张张嘴,手里的碗药被端走了。 “不想喝就不喝吧。” 悠悠难以置信,一双眼眸睁大了,反复打量着面前的人。 慕天昭望着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眸。 女孩眼睛,不再似曾经的黑白分明,清澈明亮,即便是在白日,眼眸也像蒙了层灰雾,瞧着暗淡无光。 慕天昭放下散出酸涩到刺鼻味道的药碗,低声道:“对不起。” 六年前,悠悠遭人设计受了伤。 当?时他在下界,上界虽有人及时赶到救下她?,但悠悠的眼睛还是受了影响,自此强光之?下,眼睛会如?受到针扎般疼,视线一片白芒,什么都?看不到。 若是光线稍暗,视线则一片黑暗,黄昏于她?而言,其实已是黑夜了。 “是我没照顾好你,”如?果他当?时再强一些 悠悠一愣,摇摇头:“师兄已经做的很好了,要不是师兄,我七年前就死?了,何况论起来,也是我拖累了师兄,” 若不是因为她?,慕天昭不必受人辖制,困于仙族之?中。 枫叶在枝头摇曳,悠悠凝眉片刻,端来药碗咕噜咕噜的喝了,喝完吐了吐被涩到的舌头,朝对座着的慕天昭眉眼弯了下,朗声道:“师兄放心?,我不会有事。” 轻快的声音传入耳中,慕天昭放在石桌上的手收紧,纤长的睫毛轻颤了颤。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开心?。 七年里,被迫困在这一隅之?地,身边都?是不善的仙人,曾经唯一能随时伴她?左右的白泽,在她?得知神帝是谁后,也被她?赶走。 她?身边就只剩他了。 那段时间,悠悠其实连他也不理的。 披着乌发,抱膝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角,受伤的眼眸不知在看何处,空洞无神,除了睫毛偶尔动?一下,就像木头人一样,从早到晚不吃不喝。 就这么持续了半月,一天清晨,她?终于扭头看向他:“师兄如?果是报答爹爹当?年恩情,已经足够了,报答的对象也不该是我,该是神殿里的那位。” “你误会了,不是因为师父。” “那是因为什么?” 慕天昭没说话,抬手摸了摸她?发顶。 慕天昭没能在院里待多久,天君派人找他前去议事。 人很多,还有悠悠熟悉的面孔,少司命虚影。 天界古时的神灵分了两派,一派是效力于仙族,另派致力开创新局面,少司便是后者。 他认定慕天昭是能整改六界秩序的人,所以只听命他,也只为他筹划。 天界临时议事处。 慕天昭到的时候,里面一阵喧哗吵闹。 “怕什么,又不是巅峰时期的魔族,大不了一战,结局未可?知!” “说得轻巧!你可?知那魔帝将埋于亡灵海域的远古魔躯体?都?挖出来了,做成傀儡,那可?都?是与神族媲美?的魔将,所向披靡!” “既不是魔傀对手,把操纵魔傀的人杀了便是,他再厉害,终究只是个二十来岁的魔裔,我们?可?是修为数万年的仙族,难道对付不了他!” “你且试试,估计还没近身就被魔傀大卸八块了!” 慕天昭踱步进去,听到一人道:“不如?求和吧,井水不犯河水。” “绝无可?能!”一直未发话的天君眼神一厉,沉声道,“魔帝野心?勃勃,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直指天界,必须早做打算,诸卿可?有办法引他出来,在浅水滩上的蛟龙,总在海里的好对付。” 他想用当?年对付魔尊酆昱的办法,对付顾赦。 “难,”老域主皱眉道,“我想他不傻,万金之?躯怎会离开魔界,给我等机会。” “是啊,恐怕就算舍神器当?诱饵,他也不会冒这趟险。” 沉闷的气氛在空中弥漫,众人垂头丧气。 想起在下界对顾赦的了解,少司命眯起眼,露出胜卷在握的表情:“我倒知道一个法子,他一定会来,不仅如?此,这还是他的命脉。” 天君脸色一变:“什么?” 发现只有他知道顾赦动?过情,曾经不惜一切也要喜欢守护的人就在天界,少司命得意洋洋,正要说话,一道浅眸落在他身上。 慕天昭面无表情盯着他,眼底蕴着阴沉的警告。 少司命背后一凉,在天君等人的注视下,吞吞吐吐半天道:“我开玩笑的,他可?是能逼死?生母,屠遍下界仙门也不眨眼的魔帝,暴戾冷酷,嗜杀成性,哪有什么命脉,也就天性邪恶的魔族才会奉这样的人为王。” 天君皱眉,怀疑道:“少司,你是能窥到天机的人,如?今仙族有难,若有解困之?法,希望你知无不言。” 少司命拱手道:“天君明鉴,解困之?法我早已告知,至今犹豫的是天君。” 天君神色微变,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少司,又看了看慕天昭。 不仅少司,仙族众星官也早已言明,仙族有场劫难,甚至不止仙族,六界都?有浩劫。 正如?上古人皇留下的预言一样。 如?今一个横空出世的魔族后裔,短短七年一统分裂数十万年的魔土,聚九鼎让魔界重临人世,简直势不可?挡。 魔族上一个让世间有如?此压迫感的,还是给仙族带来无数梦魇的魔神,周迦南。 顾赦,一定留不得。 但如?今,连他派去的域主都?败于其手,唯一能与其过上几招的,只有慕天昭。 天君希望慕天昭能与霓裳成婚,最好能留下子嗣,如?此能将慕天昭与仙族牢牢绑在一起。 但七年来,无论他如?何施压都?未能如?愿。 天君自认不会看错,慕天昭并非将男女之?情看得极重的人,娶了霓裳,他们?仙族必助他成神。 如?今,六界也亟需有人站出来对抗顾赦。 以慕天昭的理智和深明大义,应该明白这是再合算的买卖不过了,他不该拒绝。 可?出乎意料的,慕天昭不肯松口。 忆起一事,待所有人离开后,天君留下慕天昭,失笑道:“路姑娘受伤的事,你还在误会霓裳。” 慕天昭勾唇,笑意不达眼底:“天君多虑了。” * 任务完成,萧町惦记剑宗,连夜回到了下界,悠悠在南天门送完人,独自回去。 天界苍穹灰暗,盘旋的黑雾仍未散开。 到处是破败之?景,悠悠拎着灯,穿梭在坍塌的宫殿中,一群巡逻的天将远远注意到,手持兵戟闪身而至。 “什么人!” 长戟直指额头,带着肃杀的气息,悠悠面色微白。 没等她?反应过来,仙将身穿的银铠折射出的光落在双目,悠悠双眼一疼,倒退了步,视线白茫茫一片。 “好像是幕院的那位。”其中一人认出她?。 知道是误会,为首仙将却未放下兵戟,长戟指着悠悠额头转了圈,冷哼道:“姑娘来自下界,身娇体?弱,还是少出门的好,不然误伤了,神君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当?年她?受伤,为了平复神君怒火,牵扯到这事的所有人都?受了重罚,包括一些仙将,众人不忿,至今耿耿于怀。 冷瞥了眼悠悠,仙将带队离开。 悠悠站在原地半晌,视线还是模糊不清,不过依稀能看到些轮廓了。 天边吹来的风有些冷,周围静悄悄的,灯笼落地,里面的夜明珠暗了许多。 她?忍着眼睛的刺痛,拾起灯,刚走了两步,埋头撞上一人。 悠悠微抬了抬头,看不清是谁,只知道是个身形高大的玄袍男子,道了声“抱歉”后,她?绕着人离开。 对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直到擦肩而过的那刻,拽住了她?的胳膊。 他指间的力道,像要将她?的骨肉捏碎。 空中呼啸的冷风,不知何时停下,黑云笼罩的这片天地安静下来。 悠悠微微一顿,透过青年修长指骨的力道,忽然察觉到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 “师姐,”似曾相识的嗓音在悠悠耳边响起。 那人低声道:“别?来无恙,” 悠悠手中灯笼,啪的掉落在地。 是顾赦 悠悠整个人像被钉子钉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顾赦目光掠过悠悠微颤的长睫,意味不明道:“七年不见,师姐有想过我吗,” 悠悠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受伤的眼睛疼的厉害,视线被白光笼罩,几乎抑制不住眼里涌动?的酸涩湿意。 没敢抬头,悠悠垂着眸,朝地面掉落的灯笼望去,看到一缕朦朦胧胧的微光。 见她?不说话,顾赦松了手,慢条斯理地弯腰拾起灯笼:“也对,当?年我那样求你,你甚至没回头看我一眼来了高高在上的天界,哪会想我,不过,我倒是很想你。” 悠悠错愕,正要抬眸看去。 顾赦拉过她?僵硬的手,将灯提放在上面。下一刻,青年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拽到怀里死?死?箍紧。 灼热的吐息洒在颈畔,悠悠浑身僵硬,感受到顾赦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低低呼着气,就这么用力抱着她?,过了许久,又亲昵的贴近她?耳侧,低声补充道:“有多想你,就有多恨你。” 悠悠瞳孔微缩,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说着这话的玄袍身影,双目赤红。 无数念头在顾赦脑海浮现,爱恨憎怨,可?到最后,他抱着怀里的人,只想到一件事—— 她?消瘦了。 第144章 [VIP] 第 144 章 顾赦心?突然慌乱起来, 看到树下身影吐了口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在悠悠落地的前一刻将?人接住,手掌微颤的落在她冰凉脸颊:“你怎么了, 师姐,” 她像是听?不到他说话?,发白的手指紧紧抓着?他衣袖,颤声道:“对不起” 她不知道酆隗躲在暗处,不知道当时顾赦在她身后,被人伤了那么多下,也?不知道那时候他真的差点?死了。 腥甜不断从悠悠喉间涌出。 鲜血染红了她白皙的下颌, 她在顾赦惊恐的眼神中,气若游丝, 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直到声音越来越弱, 最后被微风一吹, 再没了声息。 顾赦抱起晕过去的人,仓皇惊慌的叫来宫医。 他怎么会怪她。 她那刀插的那么浅, 手还在打颤,他知道她是信他的。 他不过是气恼自己,无力阻止她去天界,去与死神擦肩而过罢了。 * 黄昏。 顾赦寝殿内, 跪了一地宫医。 “陛、陛下,路姑娘是急火攻心?,但是” 说话?之?人不敢继续下去, 宫医们埋着?头对视, 看到彼此?脸上的苦涩,最后为首宫医颤巍巍道:“陛下息怒, 路姑娘灵身受过神器反噬,能活下来已是奇迹,但常年忧思过甚,郁郁寡欢,生?念不高,加上后来又受过重创,灵身早如走向凋零草木,无力回天,恐怕、恐怕时日无” “砰”的一声,顾赦将?其一掌拍飞撞在殿门,连带殿内所有人,都被暴虐的魔气压迫的跪倒在地,脸色惨白。 “这种话?孤不想再听?第二?次,救人,”顾赦面若寒霜,“救不了你们全部陪葬。” 剩下的宫医忙爬起来道:“是!是!” 待殿内恢复宁静,顾赦握起细白的手,放在自己脸庞,想暖一暖她冰凉的气息。 这些宫医,是不认得她才会如此?说。 他的师姐,可是全修真界最明?艳鲜活的存在,何为生?欲不高,是说她不想活了吗。 胡说什么。 顾赦凝望着?苍白如纸的面容,恍然想起,好久没看到悠悠笑了。 “师姐,是我让你感到痛苦了吗。” 没有人回应顾赦的低语。 殿内一片寂静,没人看到的地方,年轻的魔帝蹲在床边,像小孩似的抓着?悠悠冰凉的手,贴紧自己的脸,黑眸一眨不眨的看着?昏睡的人,末了将?一缕散乱的青丝别?到她耳后。 天色彻底暗下的时候,顾赦起身,离开了寝殿。 他下了令。 这夜,魔界兵将?尽出,六界无人安眠。 * 悠悠苏醒不久,发现了件事。 她的五感在逐渐消退,如果不是离得很近,她既看不清,也?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喝药的时候也?察觉不到一点?味道。 意识到什么,她握着?被顾赦扔在角落的古佩,有些歉疚。 师兄当年用一半神格,为她强行续命,却被她如此?糟蹋了。 可是,她已经尽力了 悠悠抱膝蜷缩在床角,模糊不清的视线落在腕间手链,望着?那块修好后,再也?没有泛起光亮的三生?石。 她当年,亲手杀了那个最爱她的人。 顾赦如今,对她只有恨,再无一点?爱意。 人间爹爹不复存在,也?不想继续拖累师兄,悠悠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她想用最后一点?时间,让顾赦心?底的怨憎少一点?。 至少,别?因为对她的恨意走到极端,用生?灵涂炭的方式来报复她。 可是顾赦不喜欢与她讲外界情形,谈及时,总要岔开。 悠悠意识到自己的劝说改变不了什么,后来渐渐沉默了,不再提及这些。 她知道外界可能战火纷飞,一片混乱,六界无辜的黎明?百姓可能在受苦,可她奇怪的,变得越来越冷漠,甚至麻木,如同无情的草木般,很少有东西能让她心?境泛起波澜了。 何况,这些也?轮不到她操心?。 万人敬仰,无所不能的神帝还在呢。 悠悠自顾自地待在这座寝殿内,以前是不能出去,现在是不想出去。 她像很多年前那样,重新变得嗜睡起来。 一天多半时间在浅眠,偶尔半梦半醒,感觉被谁紧紧抱着?。 抱着?她的人,似乎格外不安。 有时轻轻拥着?她,小心?翼翼地和她额头贴一贴,怕打扰到她似的。有时对方将?脸埋在她后颈,低沉沉的呼吸掠过她耳发,搂着?她的手臂收的很紧,力道大的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悠悠昏沉的意识,想不起对方是谁,只依稀感觉对方在难过,在害怕似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怀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感受到对方浓烈的不安,悠悠迷迷糊糊地动?动?手指,轻握了握那人骨节清晰的手。 低声说着?:“别?难过了” 等她醒来,身边却是空荡荡的。 一连睡了好几日后,悠悠扶额下榻,忍着?眩晕感走出多日未离开的寝殿。 清风迎面而来,门外阳光温热和煦,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淡淡的药草味道,充满宁静祥和的气氛。 悠悠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任何侍卫,只有一道身影站在远处一角。 悠悠看了许久,认出是释元,察觉到了古怪。 释元常年跟在顾赦左右,顾赦也?有意培养他,他是顾赦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大抵也?是现在唯一信任的人。 出现在此?,一定是顾赦授意。 这个时节点?,多半是外界发生?了何事。 悠悠没有问,兀自回了寝殿,几日后,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一声轻微的脆响。 似乎什么东西裂开了。 她摸索了很久,摸到了断成?两半的古玉。 * 魔寂海。 波涛汹涌,狂风暴浪三日不绝的海面,随着?一道青影坠入其中,被黑潮淹没,海域逐渐归于宁静。 远在魔殿的顾赦,抬手悠然地将?奏章放在灯盏上,一双漆黑的眼眸,淡淡地望着?火焰吞噬纸角,直至燃烧殆尽。 没了慕天昭,九重天上的那位神帝不会出手,也?不能出手,没人再能阻止他了。 魔界大门很快能打开,今夜能睡个好觉。 顾赦早早回了寝殿,路上看到红梅开了,一缕缕幽香在黑夜里?绽放。 他停在树下,折了一枝。 悬在宽大卧榻前的纱帐,随着?推门而入的风,泛起些许涟漪。 顾赦还未走近,便看到难得是清醒状态的人,半倚在床头,呆呆望着?手里?碎成?两半的古玉,她看的愣神,都没察觉他的到来。 顾赦负在身后的手收紧,几朵梅花落在地上。 夜间的风大了几许,在门窗外呼呼作响。 悠悠回过神,余光扫到不远处的地板,烛火下,似乎依稀有道影子。 她下意识攥紧了玉,掩藏到衣下,乌睫颤颤地望去。 眼底的愉悦消失殆尽,顾赦唇角还是勾了勾,装作没看到,他走到床边,将?还残留着?数朵红梅的花枝递去:“亭边的梅花开了,很香,师姐闻闻。” 悠悠逐渐褪去的五感,无论是颜色还是味道,都只能识别?到浓郁的东西。 她望着?视线中浅浅的红色,迟疑了瞬,小心?翼翼的低头,在顾赦执起的花枝间轻嗅了下。 微末的香味沁入心?间。 发现还能嗅到味道,悠悠目光亮了亮,忍不住又嗅的时候,想起顾赦还在盯看。 担心?五感损灭被发现,她掩下欣喜,淡淡的“嗯”了声,收回脑袋。 顾赦唇角笑意不觉淡了些,眼帘低垂,将?花轻轻放在床柜上。 悠悠嗅着?丝丝缕缕的幽香,逐渐困意来袭,压在腰下的碎玉却让她难以入眠。 她的古玉与师兄所配之?玉的同根同源,互有感应。 古玉无端碎裂,一定是师兄出事了。 其余人她可以不在意,但师兄,她欠他太?多,无法坐视不管。 顾赦忙了许多天,今日却比以往回来的还早,无法得知外界情形,问顾赦只会适得其反,仅靠些蛛丝马迹猜测,悠悠辗转反侧。 少见的,顾赦比她先入睡。 悠悠侧着?身,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容。 她消退的视觉下,看到的所有颜色会变浅,但顾赦眉眼本就?深郁如墨,薄唇透着?红,落在她眸中甚至比往常更清晰。 他阖着?眸,浓黑的睫毛长长的,仍透着?少年时乌发红唇的模样,只不过比那时下颌线更凌厉,压迫感更强。 他看起来并不安稳,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蹙着?不曾放开,整个人好似拉到极致的弦,绷的极紧。 悠悠有些难受,抬手轻抚青年皱起的眉头。 他到底在不安什么。 * 魔界大门,最终被打开了。 顾赦看到了门后的虚无空间,一棵处在混沌之?中的六道神树。 几日后,他将?纤瘦的身影抱到树下,又将?从魔寂海捞出来的青衣身影,扔在了另边。 神树光辉之?下,两人面色都好了起来。 慕天昭最先苏醒,看着?如梦似幻的神树,后知后觉这就?是魔门后,传说中的灭世之?物,默了默,看向顾赦:“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赦把?一张山河图扔给他:“没死,都在里?面。除了孤讨厌的。” 一片似曾相识的神叶落在悠悠发间。 她像做了很长的梦。 梦中她诞生?之?初,在一片虚无空间,身旁有棵遮风挡雨的树。 后来,她好奇外界的世界,离开了,正巧遇到两个神魔大打出手,太?微之?境所有生?灵灭绝,只有她活到了最后,看到了这场大战的尾声。 魔族先陨了,神族的白袍身影还留着?口气,她迟疑的靠近,用叶尖碰了碰对方。 似乎没想到这片寂静之?地,还有生?机勃勃的东西,神族睁眼看着?她。 后来她被带到一个小水潭中,除了她之?外,潭水里?还有些其他奇花,小红莲生?来顽劣,大大方方的绽开漂亮的花瓣,每天摇来摇去,把?其他花花草草霸道的挤开了。 白衣神族每次来,都看到小红莲摇头摆尾,用叶尖拨动?水花,自娱自乐的。 有次,他站在水潭边良久,伸手碰了碰花,已经颇具神智的小红莲,趁机吸了他一滴血。 神血入体,小红莲幻化出人形,白白嫩嫩的抱住白衣神族的大腿,感受到体内流淌着?相似的血,欢喜的挨挨蹭蹭:“爹爹~” 在神使目瞪口呆中,神帝喜当爹。 清冷的神殿自此?每天都很热闹,直到女娲石被盗,小红莲应劫下界 神树下,悠悠醒来,眼底一片清明?。 她看向自己腕间系着?根施了情咒的红线,红线另端,是师兄的手腕。 这是顾赦亲手系的。 他开启神路,想让她和师兄携手同渡神劫,在渡劫的时候,有这缕情咒相助,她能对本命情缘长出情丝。 终于知道顾赦夜夜不安着?什么的悠悠,看着?红线默了默。 笨蛋。 * 魔殿。 宏伟的殿门大敞着?,顾赦斥退了所有人,孤身坐在空旷的殿外。 他周围一片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了,伴着?他的,只有一盏枝丫状的灯火。 灯晕落在顾赦脸颊,他浓长的睫毛垂着?,在眼底洒下小片阴影。 远处天边,泛起一轮淡红颜色,还有祥瑞无比的金光升起。 这是有人在渡神劫的象征。 顾赦心?想,等师姐渡完神劫,他就?拖着?周迦南一起陨落。 周迦南想借六道神树,开启灭世大劫,他才不帮他,他的师姐好不容易成?神,他怎么舍得把?这人世毁了。 到时候,他用本命火将?黑煞烧的一干二?净,永除后患。 顾赦又忍不住想,到时候成?神的师姐,是记得他,却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好,还是直接忘了他的好。 比较半晌,顾赦心?想,还是前者好吧。 至少师姐还记得他,他的存在,不会被诞生?出的情丝抹去。 顾赦摩挲着?腕间绯红的手链,视线落在有着?一条深刻裂缝的三生?石上。 石莲内,那缕泛红的细丝在夜色中亮着?碎光。 碎的再烂,修好了还能亮起来。 烛光落在顾赦长睫,他有些无奈的弯唇,指尖落在三生?石上:“你到底为何呢,蠢不蠢。” “是啊,师弟,你蠢不蠢。”一个声音落入耳中。 顾赦心?道,他怎么不仅有幻觉,还会幻听?了。 这时候,师姐正在六道神树下成?神呢,就?算免去万劫,也?不可能这么快走完神路。 何况,等她成?神悟了大道,就?会明?白,他只是她情劫上的一难,神路上的绊脚石,纵使不舍,世间万事总有取舍。 顾赦说服着?自己,可他抬头,就?看到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那么真实。 悠悠在他身前蹲下来,歪了歪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不认得我了。” 她的手覆在他冰冷的手背。 肌肤相贴,属于另个人的温度传来。 意识到不是幻觉,顾赦整个人僵住,所有念头散去,本能急切的拉住悠悠,要带她回到神树边。 下一刻,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薄唇被吻了下。 顾赦愣住,睁着?漆黑的眼睛看着?悠悠。 “顾赦,”她轻声道: “此?生?我不渡情劫,我渡你。” 第145章 [VIP] 第 145 章 世人都把顾赦当作洪水猛兽般的存在?。 好似所有人都认为, 这个年轻的魔帝恐怖得无?敌,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可是悠悠却?觉得,他好对付极了。 即便在?他双目发红, 发了疯地?要带她回六道神树的时候,她一吻他,青年还?是会微微僵住。 太年轻的魔帝,甚至没发现,这亲吻带着毒,直到他握住悠悠的手没了力气。 悠悠将动弹不得的人带回寝殿。 她在?床间捧着顾赦的脸,弯腰低头, 与他额头亲密的抵着。 两人近的睫毛都要交织在?一起。 悠悠似清澈如水的眼眸,望进黑眸深处:“师弟, 你?不会对我?有戒心的是吗。” 隐隐意识到她想做什么,顾赦脸色煞白, 挣扎着想要推开悠悠, 可是他方中了悠悠暗招,此刻动弹不得。 悠悠闯入了顾赦的识海。 一路果然?畅通无?阻, 即便是藏着对方最大秘密的识海深处,她也来去自如。 她看到了久违的苍生?棋,还?有悬在?棋上的魔神身影。 周迦南懒懒掀起长睫:“想杀了我?帮你?师弟解脱,恐怕你?不够格。” 悠悠抬手摊开五指, 一朵灵花在?掌心浮现:“不试试怎么做知道,” 周迦南不以为然?,他灵象乃六道神树, 一朵小花妄图 视线凝住。 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 周迦南愣住,看着悠悠掌心缓缓绽开的花象。 恍然?想起很多年前, 他感应六道神树的时候,发现树边多了一个小东西。 他看着不知名的种子破土,萌法生?机,最后,在?他眼皮底下,一朵红色的小莲花生?长出来。 “是你?”周迦南神情复杂起来,深深的看了看悠悠。 悠悠无?暇顾及对方在?想什么,她放弃渡神劫,很快会陨落,时间不多只能尽力一搏。 周迦南握住飘来的漂亮花灵,无?声的叹了口气。 小花树,老老实实成神不好吗。 * 顾赦像是做了场梦,清醒时,身边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还?是孤身坐在?空旷的殿外。 天边金光乍现,象征神临的祥瑞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苍穹。 怀疑师姐回来是产生?的幻觉,他指尖碰了碰嘴唇。 也是这时候,顾赦发现识海内的苍生?棋变了。 悬在?黑煞上的,不再是那个魔神,取而代之的是朵晶莹剔透的红莲,重?重?花瓣绽开,在?他识海里散着柔和?光泽,安静的驱散着所有戾气。 顾赦脑海“嗡”的下,一片空白。 不是梦 * 修仙界。 屹立在?清筠宗废墟上的苍天大树,在?金芒照耀下,散着宁静祥和?的气息。 已经?成神的慕天昭,安静的蹲在?一个纤瘦身影边,他颤抖的指尖想触碰的时候,对方在?他煞白脸色下,化成了灰烬。 与此同时,赶来的玄衣青年停住脚步,黑眸绝望的看着树底,萌生?出一朵小红莲。 只是,小红莲是枯萎的,似乎风一吹就碎了 它已经?死了。 * “天道定下的情缘,你?想横刀夺爱,想和?天道斗,你?赢了,就意味着,为了成神要与它斗的小树花输了,” 周迦南身影凭空出现在?树下,望向顾赦那张年轻绝望的面孔,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天道就是这么不讲理?的存在?,它或许没赢,但永远不会输。” 周迦南抬手,将魔种从顾赦体内取出:“我?不会惯着它,它早该死了。” 神树底下的枯叶,随着周迦南施法,一片片由黄变绿,缓缓从地?面升起,依次回到枝头,再由舒展的叶片变为卷芽。 神树开始倒生?长。 慕天昭察觉时间在?回溯,神色一变。 他环顾四周,发现天空日月反交替,地?面桑田变沧海,世间的一切都在?逆转。 慕天昭心神俱震,意识到周迦南想做什么。 周迦南想把整个位面的时间、空间倒退到百万年前。他们这些不属于那个时空里的人和?事,都会消失,不复存在?。这就是灭世浩劫。 “住手!”慕天昭大喝,试图打断周迦南施法,可仅凭他一人之力不够。 慕天昭看向一旁:“顾赦。” 青年握着朵枯花,像是没听?到。 他已经?对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并不帮忙周迦南,也不阻止,只在?时空逆转到某个时间点,忽地?掀起眼皮。 周迦南没有管他,兀自施法,直到远处天边,一座圣光环绕的山峰出现,整个人才微微颤抖起来。 是百万年前的伏羲山。 * 百万年前。 先天神战,上古诸神陨落,天地?混乱千万年后,最终在?人、神、魔三?族合力下恢复秩序。 三?族鼎立,各以人皇,神皇、魔皇为首,致力消除肆虐人间的洪荒巨兽。 而历代诸皇,少时多在?伏羲山修行,伏羲山顶有一学宫,久而久之,变成了专门培养三?族圣皇之地?,世人谓之三?圣宫。 三?圣宫传至第十九代,盛名天下。 人族、神族和?魔族的年轻小辈,都在?宫内修行,克己复礼,勤苦修炼,立志脱颖而出,成为下一任圣皇。 这日清风万里,难得一见的阳光从云端铺洒下来,温暖又明亮。 学堂内座无?虚席,聚集了三?族年轻子弟,还?未上课时,沸反盈天,直到老圣师踱步进来,才偃旗息鼓。 “今日,老夫教你?们开内景。” 下面一片喧哗。 内景,是将自身在?世间能感应到的东西显化出来,显化出来的事物越厉害,越宏大,代表天资越高。 “听?说你?们魔族上任魔皇,内景是片先天战场,还?显化了陨落的先天神烛龙,是不是真的?” “确有此事,后来吾皇机缘巧合寻到了龙骨和?龙筋,龙骨安葬,龙筋则制成陨神鞭,一鞭下去,洪荒巨兽都被劈成两半!” “嘶,好生?威猛!” “哎,我?也不指望能感应到像吾皇那般强大的存在?,能显化出一片汪洋大海,证明我?心胸开阔,怀有百川,足以。”魔族少年感叹。 “想的美,内景显化之物,又不是你?想就能搬来的,首先你?得感应无?量大海,其次,大海愿意回应你?才行。”旁边神族少年哼声。 “依我?看,你?凭本事,能显化伏羲山边那条小溪就不错了,那就是你?最大的造化!” “哈哈哈——”周围一阵笑声。 山边小溪宽不达一丈,比起溪流,更像条沟渠。 “倘若在?浩瀚天地?间,只能感应到这片浮游之景,”被贬低的魔族少年,嗤了声,“那我?不如一头栽在?溪里淹死算了。” “肃静。”老圣师戒尺敲下,传授打开内景之法,给了小半时辰让众人领悟。 “从你?开始,”老圣师随意点了个神族少女。 少女颔首,坐在?蒲团间闭上双目,片刻,身后浮现出一只凤凰。 “不错,”老圣师淡声点评,戒尺轻挥,打了个哈欠示意下一个。 他教过?数代圣皇,见过?天资卓绝者多不胜数,能得一句不错便是当真不错,少女微喜,回到自己的座位。 众人依次上前,内景显化之物各有千秋。 “到你?了。”魔族子弟落座的地?方,一个坐在?后排角落的少年,椅子被踹了踹。 “还?没学会呢,这么简单的法诀,我?看一遍就会,真是够笨的。” 少年低埋着头,细瘦的手指生?疏地?捏诀,闻声局促地?放下手,在?同辈一片奚落笑声中,起身走向蒲团。 “你?们笑什么,他谁啊,”人族少年问。 “周迦南,”一人冷嗤,语气不屑,“一个没用的废物。” “何出此言?”人族少年不解。 “你?知道,我?们族每年会在?远古森林举行一次大狩猎,年满十三?岁就能参加了,”那人满脸嫌恶,解释道, “前月狩猎期间,我?们都在?骁勇猎兽,结果这怯战的废物,一只兽尸都没带回来,还?偷偷摸摸救了一窝小兽崽。” “狩猎结束,手干净的跟白纸一样,半点血没沾,问他为什么,他竟然?说不忍,还?央求魔尊放过?那群被发现的兽崽啊呸!” “别提了,这家伙吾辈之耻,丢死魔脸了,”另个魔族子弟忍不住附和?。 他们魔族,有着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想要将这股力量激发出来,需要一次次厮杀,手染鲜血,脚踏尸骨不说魔尊,想达到魔君的境界都要踏过?堆积如山的尸骨才行。 悲天悯人是神族有的东西,不是他们魔族。 像周迦南这种连只灵兽都不忍杀害,心慈手软的奇葩,他们甚至不愿意承认他流着魔族的血。 狩猎结束后,年仅十三?的周迦南一夜成名,成了全族嘲笑的对象,不少人劝他滚去神族,当捍卫天道的乖宝宝算了。 他们魔族,从诞生?之日起,就是挑战天权的叛逆者。 三?族理?念不同,尤其是神魔两族,关系早变得微妙紧张,人族则相对中立。 人族少年虽不理?解他们断定废物的标准,还?是包容地?点点头,表示认可,转头看向周迦南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但这份同情没多久,变成忍俊不禁的大笑。 在?族内一众不善的目光中,周迦南沉默地?坐上团蒲,他凝了凝神,照着老圣师讲解之法,闭目捏诀。 他意识散开,试图感应外界的一切。 但意识无?论朝哪个方向走去,心眼看到的皆是一片黑暗。 他感应不到世间任何东西,亦没有灵物愿意回应他,周迦南嘴角紧抿了抿,心情从一开始的期待,变得低落。 他不死心地?继续逡巡,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微凝,心眼看到了一点亮光。 周迦南像抓着救命稻草,意识拢了过?去。 清风徐徐,学堂内一片宁静。 众人注视着周迦南身后,等了半晌,发现还?是一片空白。 “嗯?”显化的东西呢。 “是不是弄错法诀。” “先把人叫醒吧,别直接睡着了。”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全无?形象侧躺在?长椅上的老圣师,掀了掀耷拉的眼皮:“仔细点看,内景已经?显化一物了。” 学生?们愕然?,前排几?人揉揉眼睛,还?是没看到周迦南背后有什么。 老圣师只好将手中戒尺变长,在?周迦南垂地?的衣摆处点了点:“在?这。” 众人一愣,朝戒尺点的地?方望去。 入目。 一颗刚发芽的树种。 不知何时出现在?周迦南身前,因豆子大小,他们甚至没注意到。 “” 一阵沉默后,哄堂大笑。 意识凑近光点,小心将其拢住后,周迦南缓缓睁开眼,迫不及待地?看向自己身后,想知道唯一回应他的光点是何物。 后方一片空白,他愣了两秒,在?诸多笑声指点中,视线移到前方。 一颗羸弱的树种映入眼帘。 “哈哈哈救命!救命!”靠近察看的一伙人,笑得直打滚。 “连仙株都不是,就是个山野间的树种子,竟然?还?有人内景显化出这东西来,” “森罗万象的浩瀚天地?里,竟然?只有颗树种子愿意回应你?,你?是天道遗弃之子吗哈哈,” 一片嘲笑声中,周迦南盯着发芽的树种,稚气细瘦的手指蜷了蜷。 “我?觉得很好啊。” 一个女孩声音忽地?响起,在?嘲笑声中显得格格不入。 周迦南愣了愣,朝声源处看去。 人族子弟里,坐在?窗边的少女起身走了过?来。 她白皙的手指虚虚摸了下树苗,眉眼微弯,仰头对周艰迦南轻笑道:“这树种孕育着生?机,迟早有天,会长成参天大树的。老师说过?,乾坤虽大,尤怜草木,别理?他们,我?就很喜欢你?感应到的东西。” 老圣师掀起眼皮:“说的不错,桑英。” 苍舒桑英微微颔首,朝周迦南伸手,轻笑道:“走吧。” 周迦南望着朝自己伸来的手,小心的握了上去。 他像握到了自己的月亮。 周迦南回到座位,仍忍不住朝对方望去,盯的久了,他就发现女孩时常有意无?意地?,扫向神族子弟间一个位置。 也是这时候,老圣师侧躺着的一把懒骨头,半坐起来,稍稍认真了些。 “玄昊,你?来试试。” 听?到这名字,嗡嗡闹闹的神族子弟们,不自觉收敛了些。 老圣师话音落下,周迦南看到,一个身着白袍,头发用金丝绦绑着的少年站了起来。 各族都有统一的校服,比起繁复华贵的魔族服饰、素雅不失精致的人族服饰,神族一袭白袍,只有简单点缀的服饰,显得最枯燥无?味。 叫玄昊的少年,也许是凭着张极俊的面容,把平平无?奇的服饰衬得熠熠生?辉。 点缀在?他衣角、袖间的金叶纹,好似比旁人的神服要明亮醒目些。 少玄昊兀自步入台上,神态沉稳平静,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施法动作极快,众人只看到手势残影,下一刻,四周已是换了天地?。 惊愕同时浮现在?所有人脸上。 他们在?少玄昊内景里,看到了日月山川,云风草木,神族、魔族、人族世间万物无?论黑白,都显化其中,可谓森罗万象。 少年心里,装着世间的一切。 更不可思?议的,世间的万物,也回应了他。 感觉到自己也在?其中,没有被神族少年待有任何偏见排斥,魔族众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一时间,所有人沉默了。 谁都意识到,神族恐怕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少年神明。 室内所有的目光都落向了少玄昊,只有角落的周迦南,看向了窗边微微红着脸的人族女孩。 魔族天生?拥有极强的力量,由于后天激发的程度不同,才有强弱之分?。 当心里装了想守护的东西时,他们可以抛弃一切,不惜所有变得强大。 多年后,提及周迦南,已经?没有了嘲笑的声音。 “三?族关系不如过?往了,到了我?们这一代,约定好,一定要消除隔阂,永远不要掀起纷争。” 女孩声音落在?耳边,周迦南笑着颔首,用法力跟着往石碑上刻了魔徽。 倚在?古亭边的白衣青年,看着他们,却?没有过?来印下神徽的意思?。 “玄昊,你?为何不刻。” 少玄昊抬起深邃的眉眼:“桑英,万物自有演化的规律,包括人神魔三?族,你?不必执着于三?族平和?。” 周迦南抱着手,眯眼看向他:“我?们魔族只知道,有绝对的力量,可以掌控一切。” 桑英迟疑道:“我?们人族也有句话,叫人定胜天。” 少玄昊沉默了瞬:“好吧。” 他们在?石碑正面刻下三?族徽印,而就在?刻下徽印不久,一个极其平常的一天,风和?日丽,成为人皇不过?半月的苍舒桑英,毫无?征兆的陨了。 所有人都察觉到天地?间,消散的那抹玄黄之气。 周迦南发了疯的赶去,到的时候,看到将前一步赶来的少玄昊蹲在?树下,将人半抱着,神色沉默。 周迦南顿在?原地?,察觉到林间有一抹异常的气息。 像风般,看不到摸不着,却?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他将其视作,天道。 苍舒桑英还?有些意识,他半跪在?她身边,颤着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别怕,桑英,我?会救你?的。” 他红着眼看向抱着桑英的人:“玄昊,只要你?我?联手,可以逆天改” “人族的时间到了,” 周迦南一愣,看到少玄昊垂眸掩下些许伤怀,语气平静道:“接受现实吧,周迦南。” 周迦南瞬间暴怒,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襟,双目赤红,想把面前这个云淡风轻说出此话的神族撕碎。 他不知道少玄昊在?说什么风凉话。 他不明白,从年少时,他们三?人一起在?圣宫求学,一起外出历练,一起出生?入死对付鸿荒凶兽,同生?共死那么多次,少玄昊是怎么平静的说出这等无?情之词,打算见死不救的。 何苦,他还?是当着桑英的面! 这个神族从不回头看,他却?看得一清二楚,桑英从年少时就默默注视着他,她那么仰慕和?喜欢他!他怎么对她如此残忍无?情! 周迦南想杀了少玄昊,可桑英用最后一点力气,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朝他摇了摇头:“阿南,别怪玄昊,其实他说的是对的” 什么对错。 周迦南根本不想听?! 他只想救她,想要阻止她周身消散的玄黄之气。 可凭他的力量不够,他没法对抗天道之力,而能和?他一起联手的人,眼睁睁看着桑英在?怀里没了气息,除了紧抿的嘴角,显得那么无?动于衷。 周迦南夺走了桑英的尸体。 可那尸体没多久,也在?残留的天道之力消弭了,他在?世间再也找不到桑英的存在?。 从那时起,他在?这世间有两个最恨的,一个是天道,一个是少玄昊。 后来,人族降位在?大地?扎了根,世间从三?族鼎力变为神魔相争,三?圣宫也消失了。 他成了世人闻风丧胆的魔神,而少玄昊,成了九天十地?的神主,世人还?喜欢叫他另一个名字,神主帝休。 在?这期间,周迦南用过?无?数此轮回镜,回到过?去,想要改变桑英陨落的事实,可是无?论如何,当他回到现实,一切仍旧没有丝毫改变, 他开始意识到,何为过?去无?可改变。 只要时间在?流逝,万物就一定会朝着固有的规律演化,结局是注定的。 周迦南没有再执着回到过?去,他安静的积攒力量,等到有搏杀天道的力量,他便要取而代之,回到过?去改天换地?,让那时空的日月永恒不换,时间空间永远停滞不前。 如此,苍舒桑英会永远活在?世间。 几?十万年前,帝休带领神族阻止了他,无?所谓,他知道自己只要耐心等待,迟早会成功的。 神族也会凋零,帝休亦是。 纵使他举世无?敌,成为超脱天道的存在?,也有做不到的事。 神力过?于强大,莫说真身去下三?界,就是落至仙界,过?于强大的神力也会让仙界瞬间四分?五裂。 所以说他愚不可及,至今不离开这个位面,生?生?把自己束缚在?神殿数十万年,就为了阻拦他,阻拦这场桑英说过?的灭世浩劫。 可是,他阻止的了一次,能阻止第二次吗。 周迦南冷冰冰的想,他甚至可以继续藏着,与帝休僵持下去。 等不了的不是他。 再不离开这位面,要神陨的也不是他。 不过?,他从来不会避战,想阻止就来试试。 事实证明,这次是他赢了。 周迦南化身天道,让整个世界回溯到百万年前,回到桑英还?在?的日子。 他一念之间可以倾覆天地?,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拦他。 周迦南从虚无?之中,注视着三?圣宫,注视着这时候的自己、桑英、少玄昊 为了避免时间流逝,重?蹈覆辙,周迦南定住了日月,让这个时空,处在?无?限停滞之中。 他做的悄无?声息,这个时空,却?还?是有人察觉到不对。 “玄昊,你?有没有发现,不太对劲。”桑英望着正常运转的日月,柳眉微蹙。 少玄昊“嗯”了声,将画在?掌心的图案给她看。 是个闭环。 桑英愣了下,脸色微变。 他是暗指,他们现在?处在?某个无?限循环的时空中。 少玄昊道:“我?在?找元凶。” 意识到天地?错乱的严重?性,桑英颔首:“我?帮你?。” 少玄昊沉默了瞬:“我?是内景与现实不一样才发现了端倪,桑英,你?如何察觉到的。” 桑英迟疑道:“我?感觉时不时有道无?形的目光,跟随着我?,导致我?对天地?的感知力增强了,” 少玄昊皱眉,他尚不能完全渗透,不放心的嘱咐道:“桑英,近来别单独行动,如果外出,跟在?我?左右,别走远了。” 桑英浅笑颔首。 过?了些时日,桑英炼了一枚能延年益寿的丹药,想起周迦南小时候拼命救下的那只兽崽,阿离,到了年迈垂死之际,近来他整个人都郁郁寡欢的。 桑英揣上丹药,犹豫了瞬,没有支会打扰玄昊,兀自离开了修行之地?。 路上,她穿过?林间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 她怎么到这来雾林来了! 她怎么能来这! 看着桑英踏入她曾经?身殒的林间,化身天道的周迦南,刹时乱了气息。 他匆匆施法,想要把桑英逼退,远离这个噩梦之地?。 他甚至不惜在?桑英面前现身,也要把人逼走:“回去,桑英!” 苍舒桑英惊愕的望着面前之人,她看着另个模样的周迦南站在?自己面前,周身环绕浓烈的天道之气。 不仅如此,她还?看到了周迦南背后显化的尸山血海,来自百万年后,荒芜苍夷的人世。 桑英何其聪慧,意识到眼前的周迦南,来自若干年的另个时空,她几?乎瞬间把这些时日感知到的怪异联系起来。 “阿南,你?做了什么,” “你?别管,我?只要你?活着,”周迦南红了眼,抬手将桑英逼退。 可他用的天道之力,在?刹那,只是轻轻一挥便将桑英重?创。 周迦南吓了跳,慌张地?看着自己的手,想过?去看桑英,又不敢带着周身的天道之气靠近。 他隐隐察觉到什么,心底涌起无?限的恐惧,整个人僵硬的站在?树下,不敢有半点动作。 桑英吐了口血,看着脸色煞白的青年,走了过?去:“阿南” “你?别过?来!”怕她过?来被伤到,周迦南急喝。 可他忘了他是天道。 天道一点轻微动静,都能在?掌管的世界掀起惊涛骇浪。 桑英脸色一变,立即施法定住周迦南,阻止他周身暴虐的天道之力将位面摧毁。 她定住的是天道,即便周迦南乖乖任她宰杀,她此逆天之举,也会遭到巨大的反噬。 桑英阻止了这场无?声的灾祸后,在?周迦南呆滞绝望的目光中,从半空摔落在?地?。 玄黄之气开始消散。 桑英嘴角淌着血,忍着剧痛,看向树下崩溃得好似要嚎啕大哭的青年。 她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 周迦南所有的信念,在?这一刻崩塌了,世界天昏地?暗,他崩溃的抱头蜷缩在?树底。 原来是他, 害死桑英的天道就是他。 “阿南,”无?形的天道之力,划伤了女孩白皙的手。 桑英置若罔闻,执着地?抚上周迦南脸颊,帮青年擦了擦滑落的血泪,哑声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别难过?了好不好,我?给你?的兽崽阿离炼了枚永生?丹,这样它、它就能永远陪着你?了,你?一贯见不得生?离死别了。” 血雾蒙住了周迦南的眼。 “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会怪你?的,”桑英柔声,低咯了口血。 “我?看到,你?的树苗长成参天大树了,还?是六道神树,真好。还?有那是很多年后的人世吗,多了好多现在?没有的生?灵,很美好。阿南,别毁了后世” 桑英帮周迦南拭泪的手,逐渐无?力,说话虚弱了起来。 她嗓音沙哑到极致,断断续续道:“不要、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为了跟玄昊比勉强自己,弄得满身伤,你?不需要跟任何人比。” 周迦南无?声的张了张嘴,眼里一片血色,看到桑英扬起苍白如纸的面容,努力勾起唇,一如当年在?三?圣宫,初见时对他轻笑的模样。 她柔声道:“在?我?心里,你?一直、一直都很好,不比任何人差” 苍舒桑英每说一个字,就像一把刀,刻在?周迦南心头。 他心在?淌血,痛的快要窒息死掉。 他张嘴无?声的呐喊着:来人救救她,救救她 一袭白衣的少玄昊赶来了,他察觉天道之力的危害,将还?身处其间的桑英抱走。 桑英身负的玄黄之气已经?开始涣散,少玄昊施法想要制止,却?无?济于事。 他冷眸瞥向树下被血泪模糊了面颊的身影, 发现对方有几?分?熟悉,少玄昊一边凝眉细看,一遍施法袭去,却?被桑英拉住手腕:“别伤他” 少玄昊沉默了瞬:“他是何人所化的天道。” 桑英摇了摇头,缄口不言。 这时,一道墨袍青年跌跌撞撞的奔来,与此同时,树下那个现身的天道消失不见。 周迦南依旧在?这林间,只是变换了身形,他看着‘自己’抓着少玄昊暴怒,看着桑英竭力安抚他的模样。 到最后,他看着噩梦重?演,桑英死在?了眼前 * “你?是不是早猜到是我?,” 周迦南在?虚无?之中,对现身的人道。 六界已经?崩塌,毁于一旦,帝休不用顾忌神力对各界的冲击,可以肆意现身了。 帝休负手立在?六道树下,一袭长袍,眉眼平静:“在?你?妄图对天道取而代之后确定。” 周迦南:“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不会信,即便信了,也要尝试。” 周迦南僵硬的勾了勾唇:“你?说的对,你?好像永远都是对的。” 帝休默了瞬:“我?也有意料不到的,也有做不到的。” 周迦南倚坐在?神树下,一手搭在?屈膝上:“我?已经?没有力气,将一切拨回正轨了。” 帝休:“我?来。” “这就是你?自缚数十万年,迟迟不离开这位面的缘由,”周迦南看向他,“少玄昊,百万年的业力,你?没有六道神树支撑,会陨的。” 帝休拾起一片枯败的叶子,嗓音沉稳:“无?碍。” 周迦南看着他,沉默了良久:“那个魔族后辈也跟来了,不在?这个时空,把他也带回去吧,还?有小树花魂飞魄散时,我?用神树护下了她一缕魂魄,告诉他耐心等等,会等到小树花回来,别强行待在?不属于他的时空。” 帝休指腹摩挲着枯叶纹路,低声道:“我?知道,谢谢。” 周迦南微微愣住,心情复杂,半晌见枯叶在?对方修长的手掌中,重?新焕发出生?机,他不再多言。 周迦南仰头靠在?年少时,世间唯一回应他召唤的神树,缓缓合上眼。 “我?也该走了,说不定” 他想说或许桑英在?他不知道的哪个世界等他,可他想了想,自己罪孽深重?,恐怕即便有那样的世界,他也没有资格去。 “祝你?顺遂。”帝休低缓的嗓音响起,似是听?到了他未尽之言。 周迦南闭合的睫毛颤了颤,薄唇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帮我?和?小树花说声抱歉,要让她第二次失去爹爹了” 话音落下,周迦南渐渐没了生?气,化作天道之力,归于虚无?。 帝休望着空荡荡的树底,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良久,弯腰将手中生?机勃勃的碧叶,放在?周迦南之前坐着的地?方。 “没关系,她已经?不拿我?当爹爹了。” 不会伤心。 * 世人记忆中,人皇预言的灭世浩劫未曾降临,只是擦肩而过?。 而整个位面自此,如枯叶掉落,生?出新芽。 过?往灵魔界、修仙界、妖界六界渐渐都不复存在?,余下的,是天界、魔界和?人界。 在?后世流传下来的传说里,天帝炼化了名为白寂的苍生?棋,与手持黑煞的魔帝联手,制定新的天地?法则,予苍生?福泽,万世无?忧。 之后魔帝便消失了踪迹,天帝则继续守着海晏河清的世间。 * 若干年后。 “当年,只有我?从始至终相信主上,”一条黝黑的蛟龙,甩着尾巴,在?从封印中苏醒的族人面前,骄傲的挺起胸膛。 “主上虽是魔族,却?不是毁天灭地?的大魔头,他心地?可好了!” 一排专心致志听?他谈及的蛟族小辈,激动道:“还?好幽蛟哥哥慧眼识主,不然?那魔主大人,哪会有闲情为我?们解开封印。” 幽蛟尾巴挠挠脑袋。 倒不是他慧眼,而是他在?很早以前,就遇到了顾赦。 那是神魔大战的时候,他受伤奄奄一息的逃到陌生?的地?方,在?那里,看到了个守着一朵红莲的修长身影。 对方看到他,黑眸微动了动,替他解决了追兵,又帮他把伤治好了。 他眼泪哗哗的说族人快死光了,青年给红莲罩了层结界后,与他去了亡灵海域,帮他把活着的族人全部封印在?海域深处,避免了那场生?灵尽陨的大战。 从那时候,他就发誓要追随对方了。 “幽蛟哥哥真的很厉害!”一个激动得吐水泡泡的小辈,双目放光,“我?上次出去,看到外面供奉魔主大人的魔像旁,都有一条小黑蛟,就是幽蛟哥哥!” 其他小辈闻言,满脸惊叹崇拜之色。 那可是万年前,一统分?裂的魔族各脉,只手复苏魔界,重?振上古魔族之威,又和?天帝一起创下新天道的魔主,能跟着对方一起被世人传颂,是多大的殊荣! “那幽蛟哥哥,魔主大人现在?去了哪里。” 他们读史书,只知道浩劫过?后没几?年,魔主大人便把魔界交给了现任魔帝释元,随后消失在?世人眼中,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幽蛟一默,不知想到什么,蔫蔫的垂下脑袋:“他去找小恶主了。” “小恶主是谁,”“他找到了吗。” 幽蛟目光朝远处望去:“无?数次踏遍全世界想找到的人,最后,一定会找到吧。” * 天界。 新上任的少司命,咬着根笔,抬头看到一袭白袍的天帝,站在?天池边,望着其中深红莲花似乎有些失神。 少司命正记载世人命格,一时好奇:“陛下,可有过?喜欢的人。” 心间的白寂棋涌动, “不曾。” 天帝侧过?脸,露出温润沉稳的玉容,半晌又像想起什么,微微勾唇。 “不过?很久以前” 他有个师妹。 * 苍舒孑双手托腮的待在?神殿,泪眼朦胧。 悠啊,什么时候回来。 他还?等着她一起回去。 苍舒孑长叹口气后,开启了每日卜算,这次,他望着截然?不同的卦象,微微睁大了眼。 太好了,有动静! 不太好的还?早得很。 *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天界,魔界,人界顾赦孤身走了一遍又遍,寻找熟悉的身影。 他修为越来越高,有了当年神帝的麻烦,为了不破坏各界平衡,他让魔身不断在?年少时段循环,以此消弱威压对天地?的影响。 又是万年过?去。 某日,一片枫林间,走入一个乌发红衣的少年。 少年修长的手指拾起一片红叶,垂眸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林间一片寂静,风刮起地?面落叶。 沙沙声中,忽地?响起个窸窣动静。 林间不乏有虫蚁鸟兽,有些响动很正常,少年却?不知为何,黑眸直直地?朝那堆落叶望去。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小泥人从落叶堆里“蹦”了出来。 察觉到凝在?了身上的目光,拾起一片红叶在?手中玩的悠悠僵住。 她望向树下的不速之客,圆脸呆呆的。 待反应过?来,她像只被外来入侵者抢占了领地?,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把拎起荷叶制成的小包裹,“咻”的下,躲到了一块石头后。 藏起来后,悠悠抱着充满荷叶香味的小包裹,紧张了许久。 发现对方再没了动静,悠悠才小心地?透过?石缝,瞅向林间身影。 林间红枫似火。 少年站在?不远处,似乎怕吓到她,没有再靠近,只是双目发红地?死死望着这方向,担心她原地?消失般。 悠悠望着那双似曾相识的黑眸,不明白为何对方看到她的瞬间红了眼。 从有意识起,悠悠一直在?这片宁静的深山福地?里,没见过?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需不需要吃东西,吃什么,每天的任务就是寻些灵草野果饱肚子。 怀疑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个无?家可归的小灵物。 不然?为何如此难过?。 悠悠犹豫了瞬,打开了自己满满当当的荷叶包裹。 顾赦颤抖的指尖死死嵌入掌心,竭力遏制着上前握住小泥人的冲动。 他张了张嘴,想叫她别怕,可是喉咙如被堵住了般,一个字都吐不出,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如喉间泣血般挤出几?字。 “师、师姐” 似是听?到这声,躲在?石块后的小身影探了出来。 小泥人风餐露宿,四海为家,细看有些灰头土脸,荷叶包裹也破了个洞,像刚捡完垃圾回来。 她一手拖着包裹,另手负在?身后,蹑手蹑脚的靠近了顾赦。 几?步的距离,累的呼了呼气,深吸口气后,悠悠站在?顾赦身前,负在?背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 她的小泥手里,捏着朵花。 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就是路边的小野花,花心似太阳,花瓣像软白的云朵,在?风中轻摇。 “别难过?了,”她递给他一朵小花花。 “呐,以后我?养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