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白切黑表叔》 1. 第1章 《嫁给白切黑表叔》全本免费阅读 雪压冬云,白絮飞花, 庆元三十七年的隆冬,生机静默,万物潜伏。 山上风野,簌簌枯枝抖落如烟似的雪。 季云芙一路逆着风,从山脚登上山头的宝灵寺。 墨发拢在狐绒披风的兜帽下,唯有鬓角碎发凌乱地飘出几缕。 随着帽檐落下,细白指尖缠着发丝绕到耳后,倾泻的浮光勾勒出一双如水般的眼眸,长睫半掩,清凌凌的摄人心魄。 连下山的行人都不免以余光驻足,频频望了好几眼。 春闱在即,寺庙香火旺盛。 也不知第几次从路人口中听得“裴燃”名讳,谢挽月忍不住挤眉弄眼,用手扯了扯季云芙的衣袖。 旁人皆知裴燃乃皇商之子,满腹经纶,模样俊朗潇逸,有望连中三元,前程大好或可出将入相。不少达官显贵更是早已备好榜下捉婿,却鲜少有人知晓,这位少年郎有一未婚妻,两人乃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情谊。 这青梅便是季云芙。 “裴公子有望连中三元?那你日后岂不是要做状元夫人啦?”谢挽月说。 话音将落,眼见好奇的目光聚拢而来,季云芙连忙扣紧谢挽月的手腕,示意她噤声。 可仍旧有好事者将此话捕风捉影听了去,投来不屑的目光。 “裴公子已与人定下婚约了?” “京中期慕裴燃、想嫁他的女子不胜繁几,想必又是一个痴心妄想的!我还说我是谢指挥使未过门的夫人呢,你信么?” 哄笑声远去。 暗含讽刺的讥笑太过明目张胆,连一旁的谢挽月听了都不免面红耳赤。 她担忧地去窥季云芙的表情,却见少女脊背笔直,细长的脖颈未有丝毫弯折,仿佛绷着一股韧劲儿,不露半分怯。 谢挽月捏着季云芙手心,“她们那般说,你难道不生气?” 季云芙不解地侧目,“我连她们是谁都不知,何必置气。” 再者说,她与裴燃青梅竹马,彼此知晓对方心意就足够,无关紧要的人,她自是懒得多费唇舌。 单论辈分,季云芙应称谢挽月一声表姑,实际上谢挽月比季云芙还虚小两岁。 十五岁的年纪,有些话一时还听不太透彻。谢挽月不明所以,但仍附和着点了点头。 稍许,她忽地想起什么,话锋一转,“等等,方才那俩人是不是说到我兄长了?” “是。” 谢指挥使——可不就是谢挽月的兄长,季云芙敬称一句“表叔”的谢西泠。 “居然拿我兄长当谈资,真该告诉兄长,好将那些嚼舌根的长舌妇都抓进诏狱!” 季云芙闻言,难得皱眉,露出不认同的神色,“表叔平素公务繁忙,小事而已,何必叨了他的耳朵。” 谢挽月听后小声嘀咕道:“难怪兄长平日最疼你。” “什么?”季云芙没听清,认真的看向身旁。 谢挽月早便知晓,季云芙对自己的事未曾有多上心,但凡事只要涉及谢西泠,就格外仔细较真——谢西泠是她最敬重爱戴之人。 故而,她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紧接着道:“若是昨日换你去邀兄长来宝灵寺,许他今日就会辞了公务,陪你我二人一道上山来了。” 季云芙摇头,下意识维护起谢西泠形象,“表叔不是公私不分之人,他既婉拒,便是公务难辞。就算是我去,结果定然也一样。” 谢挽月噘着嘴,心说未必。 两人挽着手,一路走进宝灵寺。 寺庙依山而建,院内古树参天,平日来进香祈愿的多是京城的百姓人家,今日恰逢薄雪,人已是较寻常少了些许。 还因此趟入京的考生大多已于初入京时扎堆来过,是以今日于寺中祈愿金榜题名的人更是寥寥。 反倒是殿外右侧姻缘树前挤着乌泱泱一群贵女,将姻缘树围得水泄不通,令人咂舌。 季云芙无心在姻缘树上系红绳,便打算直奔正殿而去。 一旁的谢挽月看出她的意图,颇有些意兴阑珊。 “你想去看姻缘树?”季云芙猜出她的心思。 宝灵寺正殿旁的院内有一座舍利塔,传言道是曾有一对眷侣受神仙照拂,在此地被牵了红线。后人为此,特在那塔外树前立了一块碑,刻有“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字样。之后人们于寺中求姻缘,便将红绳系于石碑后的古树枝干上。经年累月,树上系满寄托爱愿的赤绳,因此得以闻名遐迩,被人称为“姻缘树”。 谢挽月先是一阵脸红,羞赧地吞吞吐吐不知所云,而后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就是有些好奇那树上怎能系下那么些红绳,才想去瞧上一眼......你别多想。” 季云芙原本没有多想,可她这最后一句,却又让人不得不多想,实在是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她浅笑不语,也不戳破。 “我上香应是比你要快些,待会儿等我出来,仍在此地等你。”季云芙道。 “我只远远看一眼,没说要去凑热闹。”谢挽月辩驳,“回府后你不许同旁人提起。” 季云芙点头,“若是要系红绳,还需顺着我们方才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谢挽月静默一瞬,抿唇道:“为何?” “我瞧见那卖红绳的摊子是摆在寺庙门口的。” 谢挽月咬了咬牙,“你不早说!”说罢,她转身朝着寺门外跑去。 这边谢挽月前脚刚走,季云芙余光一瞥,刚好撞见一道黑影闪躲避于远处的石墙后。 那处石墙偏僻,往来寥无人迹,独有一串诡谲的脚印,印在浅白的雪里。起初她还以为自己瞧花了眼,将路人错认为尾随她们的歹人,可细看之下疑窦顿生。 今日她与谢挽月来寺庙上香祭拜,特意做了清素的打扮,出行亦从简,除了山下候着的车夫,便只有随行的两个婢女。 寺里人多,不至于出乱子,可她还是警惕的留了个心眼。 她假装没注意到墙根后的古怪,转身继续往大殿走。 走了几步,余光往回看。 这次并未看到任何行迹古怪的人,方才落在身后的视线也消失了。 “姑娘在瞧什么?”身后的婢女绿岑注意到季云芙的神情,小声询问。 “没什么。”季云芙回:“应是我多心了。” 她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走进大殿,金佛闭目,圣洁慈悲相让人肃然生出一股谦卑的敬意。 身上披风落了雪,她将胸前细带解开,脱下披风坠于门外抖了抖,侧身递给绿岑。 绿岑想劝,落雪天寒,就算披着披风跪拜,想必佛祖也不会怪罪心不诚。 可当她看清姑娘虔诚清澈的眸子,又不觉将劝诫的话咽回腹中。 姑娘看着温软,就算平日里同下人说话也总是好声细气的,可她作为贴身婢女整日侍奉左右,最是知晓她骨子里的坚韧。 单薄的身影连刺骨的流言恶语都能一声不吭地挺过来,又何惧区区风雪。 季云芙走到大殿右侧,于桌案上取了一张用以纳福祈愿的红纸。 薄薄的纸,压在桌案上经风一吹,掀起边角。 她只得将手指抵上去,才能酝酿继续落笔。 身后的风吹得人想要瑟缩,季云芙咬牙忍住了,没让自己发抖,唯恐对佛祖不敬。 然而就在落笔的瞬间,原本寒风肆虐的殿前,忽地少了几分冷意。 她没回头,也就没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谢西泠,此刻正静默站在她身后几步开外的位置,墨色长袍后缀被吹得翻飞,恰好挡住了风口。 “大公子......”绿岑的呢喃还未出口。 谢西泠侧眸瞥去,前者顿时噤声,毕恭毕敬退居一旁。 显然是不欲任何人打扰季云芙。 几步外,季云芙弓身伏于案前,悬着细腕,姿态恭正地写下两行字。 不是闺中女子钟爱的簪花小楷,而是颇有几分劲骨的行书。 笔顿。 重新将笔杆挂回笔架上。 季云芙抖了抖红纸,确认字迹干透,将其小心翼翼折起来,合十印在掌心。 她缓步移至佛前,在蒲团上跪下。细声低语念着裴燃的名字,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甜滋滋的弧度,末了敬着佛像垂眸拜了三拜。起身将手中的红纸收好,放进提前准备的荷包中。 谁料一转身,忽地撞入一道清冽如击玉的嗓音中。 “许的什么愿?” 随即,周身被一股暖意包裹,是她熟悉的气息。 “表叔?”季云芙惊讶地张了张唇,看着本不会出现此地的人。 愣然间,谢西泠已经有条不紊地将她身前披风的系带重新挽好结,然后收回手。 动作利索,行云流水。 多近一分则显逾矩,稍退一分又显疏离,而他拿捏的尺度却是恰到好处,不偏不倚。 恪守身为长辈的分寸,也不吝啬流露对晚辈的照拂。 “表叔怎么会在这里?”季云芙茫然地又问一遍。 话落 2. 第2章 《嫁给白切黑表叔》全本免费阅读 两人继续相顾无言,静静站了半炷香的功夫。 迎面忽然走来一位男子,内着贴里,外套一件搭护,贴里的褶子将外袍下摆微微撑开,显得沉稳且庄重。 “西泠。”来人唤道。 谢西泠下颌微动,低沉应声。 季云芙对来人有些印象,对方是谢西泠的友人庄玄,同在朝为官。 两人相识之初皆身处内阁,兼六部要职。后谢西泠因救架有功,以吏部右侍郎的身份改调去锦衣卫下北镇抚司,任镇抚使。自此才文武相去,隶属不同。 而如今谢西泠已升为锦衣卫指挥使,典诏狱,行巡查缉捕之责。 庄玄则依旧身处内阁,兼礼部侍郎之职。 季云芙向庄玄福身行礼,后者挑眉一笑,唤了句:“小阿云。” 季云芙身为谢西泠的表侄女,而谢西泠的友人多是与他同龄之人,比之季云芙也不过大上七八岁,庄玄更是与谢西泠一般大。 庄玄不好意思无亲无故也让人姑娘叫自己叔叔,况且他也叫不出“侄女”二字。 故而最终定下“小阿云”这一说法,多取一“小”字,既不落辈分,也不至于占人便宜。 寒暄过后,庄玄顺嘴提起最近考生中风头无两的“裴燃”。 季云芙原本在旁低着头,不敢多听两人谈话,此时乍然听闻熟悉的名字,不由抬眸一瞬。 而另两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变化,仍旧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谢西泠应的敷衍,像是对庄玄口中那位备受瞩目的考生并不感兴趣。 视线飘向远处,随意道:“究竟如何,殿试后方见分晓。” “自然,历来想通过科举入仕的考生如过江之鲫,此前也不乏空有虚名者,是不该早下决断,还需观望观望。”庄玄隶属礼部,统管考试事务,对此事上心再正常不过,只是...... 话音一转,他余光瞥了眼垂着头的季云芙,忍不住凑近谢西泠,小声询问道:“还有一事,倒也是真假难辨......" 谢西泠捏了捏泛凉的指骨。 “有传言说,姓裴的这位考生与你倒是有些关系...或该说与小阿云有些渊源?” 季云芙偷偷红了耳朵,心如擂鼓。 闻言,谢西泠淡淡嗯了声。 不置可否,却也无多余解释,显然不欲多言。 庄玄见状,稍作思量,转而又说起旁的事。他今日是打听过谢西泠踪迹,特来山上寻他的。 他要相告之事关乎朝政,此处人多耳杂,不宜透露,遂邀请谢西泠一道下山,打算在马车上再袒露原委。 谢西泠收回飘远的视线,回过神交待季云芙,“我还有公务需处理,谢九留给你。” 话落,将欲转身之际,他忽而又回头,看向季云芙,斟酌后开口道:“待会你可是同挽月直接回府?” 不怪谢西泠会突然有此问,连一旁的庄玄都留意到,谢家这位表侄女今日打扮不似寻常。衣裳虽素净,可面上却有粉黛之色。 难得,先前几次见她,分明都是素面朝天的模样。 今日竟仔细打扮起来,描了远山黛,唇珠饱满染着如桃花般的好颜色。 庄玄很有长辈的觉悟,打量过后,收回目光没有细看。 骤然被戳及心事,季云芙双颊发烫,视线垂落在足尖,手指不安地拧成结。 她不好意思开口,也不懂得如何骗人,何况对方还是她最敬重的表叔。 犹豫之下,选择小声承认:“不直接回府。” 谢西泠神色淡薄,无声等着她的下文。 “打算去一趟远山书院。”她下意识摸了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着为竹马裴燃祈福的红纸。 “好,路上小心。” 幸而表叔并未多问,季云芙松了一口气。 * 两人离开,季云芙又在原地等了会儿。 远远地,就看见谢挽月一路小跑回来。披风凌乱地堪堪挂在肩头,鬓角发丝也有些散,或许是跑得太过匆忙,发间的钗子都少了一支,不知丢去了哪里。 庆元三十七年,时下京中的贵女们皆以瘦为美,仿佛越是弱柳扶风,越惹人怜爱。 季云芙因幼时体弱,被灌了不少汤药,快及笄那两年病是好了,但祖母唯恐她旧疾复发,一直食补帮她调养身子。 故而在旁的姑娘开始抽条出玲珑曼妙身姿之时,季云芙尚且顶着一张圆润的脸,腰身也同她的脸一般无二。 三年前入京,食补方中断,而后她的身形便慢慢有了变化,不再是过往那般圆润。然时至今日,也依旧不似京中女子所追求的那般纤细就是。 再看谢挽月,她如今的身形倒是同季云芙十四岁那时差不离。圆润可爱,发了汗的脸颊红润透亮,呼气时饱满的红唇微张,带了几分娇俏。 季云芙不觉得圆润些有什么不好,反倒瞧着格外讨喜。 她捏了捏对方软糯的脸颊,替她整了整衣襟,“你一直回头看什么?难不成是有鬼在追你?” “呸呸呸,庙里哪有小鬼!”谢挽月胆子小,不由得一哆嗦。 “那你方才跑什么?” 谢挽月四下张望一眼,神神叨叨地,“阿云,好像有人在跟踪我。” 季云芙听的一怔。 “是不是连你也不信我的话?”谢挽月将她的表情纳入眼底,以为季云芙怀疑自己。 “不是。”季云芙摇头,将方才在石墙后看到鬼祟人影的事说了出来。 “我就说有人尾随!”谢挽月一边气得跺脚,一边从袖子里滑出方才掉落的发簪。 季云芙接过她递来的簪子,横进她发间,“好了。” 谢挽月道了谢,余光一扫,注意到季云芙身后的人,“谢九?你怎么在这里?” 说着,她的目光绕过谢九,自他身后环顾起四周,“我兄长呢?” 谢九乃是 3. 第3章 《嫁给白切黑表叔》全本免费阅读 裴燃轻轻扫掉季云芙身上的雪,攥着袖口抬起她的胳膊,仔仔细细打量一圈。 “方才是不是摔疼了?” 明明是他垫在最下方,此刻却只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少年落在季云芙腕骨间的力量滚烫,烫得她眼角都晕了泪。 “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疼了也闷着不说,只知道红着眼睛哭鼻子。”裴燃嘴上笑她,语气却十分温柔,“就是吃的不如以前好了。”瘦的他险些认错人。 听他提起“小时候”,不知为何,季云芙的心更难受了。她急忙岔开话题,不敢触碰往昔,“你呢,方才不还说腿都要被压折了?” “没有。”裴燃杨唇散漫一笑,摸了摸鼻尖道:“我以为那是你......方才是故意想逗你才那般说的。我皮糙肉厚,不过是摔一跤而已,还是在雪里,能有什么事?” 季云芙还想说什么,忽听身侧传来一阵轻咳声。 谢挽月:“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叙旧,就是眼瞧着雪越下越大,我们要不要先下山再说?” 季云芙听出她言语间明晃晃的打趣,脸登时羞红。 裴燃笑着替季云芙拉上兜帽,盖住她红彤彤的脸,转身朝谢挽月行礼致歉,“在下裴燃,方才情急,得罪姑娘了,若有失礼,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好说。”谢挽月摆着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我知道你是谁,不必如此见外。” 说着,她又三言两句道了自己的名姓。 在听闻对方乃是同谢西泠一辈后,裴燃眨眼看了看季云芙。 后者点头,轻声道:“挽月......算是我的姑姑辈。”她也很无奈,虽年纪比对方虚长两岁,可按照辈分,谢挽月乃是谢西泠的妹妹,她的确得尊称一声“表姑姑”。不过两位姑娘私下玩儿的好,如闺中密友一般,平日里并不会那样拘谨的按照辈分称对方,大多是直来直去唤闺名。 谁知,裴燃听后,竟丝毫不觉不好意思便直接朝着谢挽月唤了一声“小姑姑”。 季云芙耳根都红透了。 一旁的谢挽月则是笑得乐不可支,几度笑弯了腰,揉着笑得发酸的肚子,同裴燃道:“不必不必,等你日后迎娶我们阿云,再改口也不迟。” “我在家中姊妹间行三,你还是唤我谢三姑娘就是。”说着,谢挽月朝着季云芙所在的方向挑了挑眉,“否则阿云就要羞死了。” 几人没再继续客套,趁着暴雪降临前,动身往山下赶。 路上,季云芙问起裴燃怎得会突然出现在寺里,才知对方是打听过她今日要来上香,专门从书院溜出来见她的。 言语间隐隐有委屈之意,“否则我再不主动来见阿云,怕你都要将我忘在脑后了。” 季云芙不像裴燃那般,与任何人的相处皆自然随性。最初重逢的惊喜过后,她稍稍有些不自在起来。 毕竟是三年未见,面对面说话远没有纸上交谈来得轻松。 裴燃看出她的不自在,隔着兜帽揉了揉她的发顶,感叹道:“我们云朵三年不见,当真是长大了,同我说话都害羞了。” 云朵...... 这世上如今也只有裴燃会这么唤她了。 幼时季云芙生得白皙,身形圆润,好似白团子一般。祖母因此常喜欢叫她小云朵,后来被裴燃听了去,他也便学着祖母的腔调,柔柔唤她小云朵。 季云芙心防松动,微垂着脑袋,“没有将你忘在脑后。” 这是反驳他先前的话。 裴燃笑得勾起眼尾,兜帽遮住了少女大半张脸,从他的角度,仅能看到饱满的红唇微微张合。 似乎还涂了薄薄一层口脂。 不仅对他害羞,还学会了打扮。 “没有么?”裴燃弯腰,想从兜帽的遮挡下仔细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没有!”季云芙坚持道。自得知他入京那一日起,她便等不及想见他,时时想起他,近来更是常常忆起两人在江南时的日子。 可表叔说入京的考生大多都在远山书院备考,书院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不允许考生私自外出。 且她也怕打扰他温书,才一直没有去见他。 直到前些日子听闻书院管制并非如她想象中那般苛刻,还是偶尔能出来的,这才想着替他求一道高中状元的福纸,打算今日去书院走一遭,将东西稍给他。 谁曾想,他居然一早就从书院溜了出来,两人还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 季云芙摸着腰间的荷包,指尖颤了颤。 半晌,皓齿轻咬唇畔,将荷包塞进他怀中。 “这是何物?” “怎么这么笨,连荷包都认不出来了?” 不是他认不出来,而是完全没想过,季云芙会塞给他一个荷包。 “我当然识得这是什么。”家中兄长便常常佩戴着,据说是他嫂嫂亲手缝的,那这个...... “那你还问。” “你亲手绣的?” “嗯。”季云芙低声道:“里面装了祈福的红纸。” 音落,裴燃眼睛一亮,便想要拽着拉绳打开荷包去看里面的红纸究竟写了什么。 季云芙眼疾手快拦住他,目光不敢同他对视,“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 裴燃犹豫一瞬,重新将绳子收紧,嘴角笑意更盛,“好,我不看,我贴身戴着。” 说着,他就将荷包挂在腰间,同他那块家传的玉佩一起。 * 杏花微雨,转眼已至春闱放榜之日。 礼部西院内,晨曦初露,微光渐起时,学子已比肩继踵,等待多时。 车马喧喧,季云芙掀开帘子往远处瞧,正听有人高声贺道:“会元!当真是裴燃!” 淡金浓墨的榜文下人头攒动,季云芙四下张望了好一阵,唯独不见裴燃身影。 婢女打听回来,才知今日裴燃并未早早来蹲榜。 绿岑纳闷:“这裴公子也忒不上心了。” 季云芙坐在马车里,默默听着,也不知想起什么,忽而失笑。 直到榜下学子散去不少,众人口中的裴会元才姗姗来迟。 揉着一双惺忪的睡眼,被身后好友推挤到人群最前端,语气似有无奈,“这榜是能跑了不成,也不知你们急什么,还非要拽我一起。” “得得得,倒是我们的过错了。”话虽如此,不过是几人斗斗嘴皮子,并无真的怨怼之意。 裴燃平日与人为善,才学兼备却毫无自视甚高之傲气,常与大家讨论学问,若遇到同学有不解之处相问,也不吝啬替其解惑。书院中的学子,大多与其相交甚欢。 “速速看完,还能赶上回去睡个回笼觉。”裴燃随性道。 友人无奈摇头,而方才还睡眼惺忪的人,此刻已翩然行至金榜最左侧。 裴燃仰着头从上往下看,待看清第一行的名字,张扬地舒展眉尾。 然后,他又顺着榜头往下看,继续寻找两位友人的名字,待确认二者皆榜上有名,回身挑眉,语气散漫,“同喜了。” 其中一人还没找到自己的名字,闻言惊喜交加,急急拦住裴燃,“我在哪儿?你可是看到我的名字了?” 裴燃抬手,朝着某处一指。 对方盯着榜上的字,下一秒喜笑颜开。 “走了。”裴燃拍拍他的肩膀。 “你当真要回去睡‘回笼觉’?”友人似觉得难以置信,中会元如此激动人心之事,裴燃竟还能睡得着?难道不应该去天香楼,把酒言欢,好好庆祝一日? “不然?”裴燃眨眼,话音刚落,余光注意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人影。 “我改主意了,先不回书院了。”撂下这句话,也顾不上解释,便不由加快脚步,朝对面走去。 “诶?” “这就走了?方才不是说要回去补觉么?” * 季云芙同婢女站在对街树下。 边上另一驾马车旁,两个女子正在悄声嬉笑。 “你瞧,裴公子方才是不是朝我笑了?” “他......是往我们这边来了?” “他与兄长在书院也算熟识,许是瞧见我兄长中榜,特来道喜的。” 话落,那女子转身唤了句正在同人交谈的兄长,“大哥。” “何事?” “好像是裴公子......”女子红着脸低声道。 被称为“兄长”的人定睛一看,见正欲穿街而过之人果真是裴燃,便同其挥手道:“裴兄!” 裴燃闻声,脚下步伐一顿,只得无奈转身先向着另一侧走去。 “周公子。”对方姓周,名子舒,乃兵部侍郎的嫡长子。裴燃同他见礼,语气不卑不亢,并无谄媚之意。 稍许,他注意到周子舒身后的姑娘,微微颔首,算作招呼。 周子瑜见状,主动福身,“小女周子瑜,见过裴公子。” 一旁的周子舒眼观鼻鼻观心,笑着解释了句,“舍妹。” 而后两人互道恭喜,又寒暄了一阵,裴燃才以“有事在身”先行拜别,转身朝着另一辆停于树下的马车疾步走去。 远远瞧去,裴燃解了身上披风,意欲递给对面少女,后者摆手谢过,却没有接。 “大哥,你可知道那女子是谁?”周子瑜的视线一路追随裴燃,自然注意到了避于树荫下的季云芙。 等看清对方的眉眼后,不由掐紧了手心。 潋潋春光下,少女容色似花树堆雪,环姿艳逸。顾盼之际,眸色滟然。连向来自诩京中贵女典范、容貌无双的周子瑜都不免自惭形秽,生出一股妒忌。 周子舒答“不知”,后又道:“但那女子所乘乃是谢家马车,想必应是谢家人。” “谢家。”周子瑜的心又冷了冷,连她引以为傲的家世都比不过了么...... 她深深向远处望了一眼,不甘地钻进自家马车。 另一边,裴燃收回刚刚卸下的披风,也没有再披,而是随意地搭在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