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乱世持家日常》 1. 曹寅 《穿越乱世持家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三月春寒,天空是朦胧的白,冷风紧贴着皮肉,正蠢蠢欲动研磨人的骨缝。 曹家村去上林村的路上,套绳的骡板车缓缓行驶,车上坐着的是曹家老爷子和曹家大房三口人,外加一个姓王的媒婆。 曹老爷子年将七十但身体硬朗得很,此时坐在骡板车上身体端的板板正正,半点不惧冷风,反倒是旁边的大儿子曹文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像是半点见不得风,老爷子冷眼看着,心里恨铁不成钢。 等人左右顾涌一通结束,老爷子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焊在大儿子背上,冷声呵斥:“给我坐直了,藏头露尾像什么样子!” 好不容易聚起的热气被这一巴掌彻底散尽,曹文苦笑认命,一边揉了揉背,一边暗叹老爷子手劲不减当年。 旁边曹文的媳妇刘氏迅速翻个白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家男人。 她嫁进曹家二十多年,上至曹老爷子,下至最小的侄子,人均一副高大健壮的好身板,唯独她家男人,身为老爷子的长子,偏偏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行为处事磨磨唧唧,实在不像个爷们。 别说赶不上军户行伍二十多年的老爷子的风采,就连她刘淑敏怒斩三只鸡的风采都比不上。 一想到这,刘氏暗暗腹诽一句:哼,穷酸儒!整天净知道拦她做事,这不让,那不让的,害她这些年的威名毁于一旦。 刘氏暗声闷气,扭头正好看见独子在车头赶车,从后面看去,宽肩挺背,衣料绷得紧紧的,紧实的肌肉若影若现,即便是坐着也能隐隐感受到逼人的压迫感。 这下刘氏心情舒朗开来,心里直点头,庆幸她儿子还好随了曹家人的高大硬朗,身高足足九尺有余,光是站着不动就能吓跑一堆人,否则这乱世将起的世道,还不知道该怎么过呢。 又想到这趟出门要办的事,刘氏忍不住叫了声儿子,传授窍门,“阿寅,既是有了娶妻的心思,便嘴甜一些,才能讨得姑娘欢欣。” 他儿子曹寅都二十五了,再不成亲,她可有的闹。 “呵呵,就咱儿子这锯嘴的葫芦,你让他嘴甜还不如让他猎头大猫来得容易。”曹文在旁小声嘀咕,觉得自己媳妇心里有点没数,自家儿子什么性子,她能不知道? 刘氏一听,一路维持的笑脸彻底消失殆尽,狠狠咬牙挤出一句话:“你给我闭嘴。” 说完还不解气,直接伸手往曹文腰上拧了一大圈。 曹文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安慰自己好男不跟女斗。 而被提及的曹寅只是沉默驾车,看不出半点心思。 反倒是一路随行的王媒婆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富态的脸上堆满笑道:“哎呀,刘妹子,就凭你家大郎这身高和身手,甭管嘴甜不甜,我王婆子铁定给他说一桩婚事。” 刘氏听完眼睛一亮,当即从口袋里抓了把花生递给她:“若是真能成,妹子一定给您封个大红包,到时候再让大郎套只鸡给您送去!” “哈哈哈,客气了客气了~”一说到送鸡,王媒婆仿佛都闻到了鸡肉的香味,喉咙不受控制的咽了两口唾沫。 这年头,谁家都不好过,也就曹家男人多,还各个都是打猎的好手,才能三五不时地吃炖肉。 王媒婆心里惦记着吃肉,馋虫纷纷上涌,但很快,在用眼风扫过曹寅那张脸后,肚子里的馋虫直接变得半死不活。 她王桂香做媒这么多年,十里八方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说成的婚事就没有不好的。 但还是头一次在曹家这里有点不自信。 讲真心话,曹寅在男人中那是没得挑,无论是能力还是身板皆是上上等,就是这容貌上有些吃亏。 当然,这并不是说曹寅貌丑,搁几年前,曹寅可是曹家村最英俊的男人,高鼻梁,丹凤眼,大姑娘小媳妇路过谁不多看几眼都是损失。 奈何世事无常,听说几年前曹寅进山碰到两只熊瞎子,一番搏斗后,虽死里逃生,但也被抓伤了脸。 那伤疤,深可见骨,宽有指厚,哪怕再稍微上移一点儿,一只眼睛可就直接废了,这样严重的伤势,即便伤好,也难免会留下疤痕。 事后不出所料,一条肉粉的疤直接占据曹寅右眼角延伸至鼻梁骨的位置,这下算是实打实的破相。 此后这张脸上但凡做出点表情,都显得狰狞非常,能将先前偷看的大姑娘小媳妇吓一跳。 这也是曹寅年满二十五还未成亲的原因。 想到这里,王媒婆眼珠子一转,决定待会好好说和说和,可不能堕了她十里村第一媒婆的招牌。 * 另一边,宁溪今天也起了个大早,离开被窝的瞬间,鸡皮疙瘩直往身上贴,她快速穿好衣服,搓了搓手,一直等手心暖和几分,才去灶房给自己烧水洗脸。 灶房小小的一间,多站个人都转不过身,角落里堆满了猫冬过春的柴火。 宁溪大致一眼扫过,便径直奔着煮水的陶鬲而去。 当今时代,蒸煮器具多为鬲、甑,但凡烧个什么东西都慢得很,对此,宁溪穿越七年早已习惯,耐着性子慢慢等便是。 当然,能够快速加热的大铁锅也不是没出现,然而这年头凡事带铁的家伙什都价格死贵,普通小民想拿铁锅做饭,那是想都别想。 等水的过程中,宁溪不免思绪分散,想起自己穿越的始末。 她本来是A大的毕业生,一毕业就拿了大厂offer,正准备入职后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时,谁知睡前一闭眼,直接换个时空。 如此俗套的穿越,宁溪本不稀得说,无奈穿越大神实在不做人,穿的地方竟然是逃荒路上不说,还给她塞进一具十岁小女孩的身体里,记忆都是零散的,骨瘦如柴的样子,夜里能直接cos骷髅怪。 组合下来连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没法保障,可想而知,穿越后宁溪受了多大的罪。 好在一路上有宁父宁母的帮扶,才不至于让她一个小丫头直接埋骨道旁。 三人别看是一样的姓,其实宁父宁母和宁溪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不过是逃荒路上碰巧遇上,宁家父母看宁溪活的艰难,时不时会帮帮手。 当然,也可能是二人刚经历丧子之痛,产生了移情。 但不管怎么说,宁溪欠两人半条命是没错的,这种天大的恩情,宁溪又 2. 评价 《穿越乱世持家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远天泛着鱼肚白,太阳越过地平线,悄悄露出一抹耀人的晨光。 这晨光倾洒在宁溪身上,像是平白给人添了一抹温柔,配上宁溪本身杏眼桃腮,白皙水润的皮肤,即便是穿着洗到泛白的素青衣裙,也没有半点寒酸之意,仅是亭亭玉立地站在那,便给人一种清丽非常,赏心悦目的感觉。 看清之后,曹寅下意识眯起双眼,尤其在女人腰间的凹陷处略微停顿,后知后觉般舔了舔上颚,心下有些莫测。 宁溪无意中对上男人投过来的视线,竟有种被豺狼虎豹紧盯喉咙的感觉,极大的危机感让她心下一惊,只想移开目光,竟半点没曾注意男人脸上的疤。 “宁家丫头,洗衣服呐。”这十里八方就没有王媒婆不认识的人,此时看见宁溪也能精准叫出姓来,顺便随口问一句,“明天正好赶大集,宁丫头去不去啊?” 照王媒婆来说,这宁家的丫头也是个妙人,明明长得一副漂亮至极的好样貌,却偏偏喜欢躲在家里,便是赶集时偶尔遇见,也是摆着半点不愿与人交际的态度。 甚至每次出门都要围个围纱,任人怎么编排,也不曾摘下来过,要不是她王桂香自己眼尖,怕是今日连这姑娘姓什么都叫不出来。 “王婶。”宁溪笑着点头招呼,将散落的碎发拨至耳后,冰凉的手贴上侧脸,让她瞬间冷静下来,趁机转移和男人对视的目光,只专心回答王媒婆的话,“要去的。” 十七岁的少女,声音清脆如黄鹂鸟,咬文嚼字清晰可闻,好听得紧。 一时间让曹寅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 普通寒暄过后,两方不再没话找话,默契分别,宁溪继续锤洗衣服,王媒婆也跟着拐弯行驶的骡车,直至百米后停在一处农家院前,敲响大门。 宁溪默默听着动静,回忆刚才一瞬间地对视,心里落下评价——好利的眼神。 凤眼淡淡扫过来,目中无物,如同带着凛冽的寒霜,铺天盖般让人呼吸一窒。 * 洗完衣服,天色已至辰时末,宁溪一换算,大概是早晨九点钟的样子,刚好能赶上朝食。 她垂头加快脚步,对身后隐约的响动毫不在意。 没多久,宁溪就回到自己家门前,还没伸手推,就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宁母略显沧桑的脸,这是逃荒四年遗留的痕迹,哪怕现在补上吃喝,也不能恢复如初。 倒是宁溪年轻恢复得快,不过三年就成了现在这幅好模样。 宁母心里慰藉,看着宁溪只觉无一处不好,接过她手里的木盆道:“朝食已经盛出来了,快去吃饭吧,这衣服娘来晒就行。” 宁溪也不和她抢,她娘身体不好,亏空得厉害,太劳心劳力的活不能做,只能做点这些洗洗晒晒的小活,正好可以活动活动身体。 但宁溪也没走,陪着人一起晒完后,母女两并肩进了堂屋。 宁家的堂屋比灶房大不了多少,还是从宁父宁母的房间隔出来的。 一眼望去,一张四角不齐的小方桌,三个膝盖高的凳子,加上墙角用来放置东西的木架,就是整个堂屋的全貌。 宁溪和宁母落座,习惯性晃了晃桌子,发现很平稳就没再管。 桌上的食物有三种,分别是粗粮做的窝窝头,黄米粥和一小碟野菜杆子。 这种伙食搁在现代那叫虐待,搁在如今只能叫正常。 宁溪拿起拳头大的窝窝头,先给宁父宁母各拿一个,随后才是自己。 一口咬下去,掺杂麦麸的粗粝感割的喉咙生痛,又喝了口稀溜溜的黄米粥,没有现代人形容的那种清香软糯,只有微微发苦,细糠一样的口感。 两相搭配,刚好凑成“生存”二字。 至于桌上的那道野菜杆子,宁溪都不用尝就知道是种反人类的稻草味。 多亏了这种逆天的“朴素”生活,天天吃,月月吃,才有宁溪现在吞咽时的面不改色,习以为常。 无他,唯嘴熟耳。 当然,若想做的好吃,也不是没有办法,宁溪在现代本身就是个吃货,她有一百种方法让这菜变得更美味,但那样就得舍得放油,放盐和各种调料,一顿饭下去,打底十天半个月的伙食费。 宁溪手中无钱,只能妥协,穿越七年,她总是无时无刻不再妥协。 一家三口,没一个会能说会道的,平常安安静静地吃完就继续做活,今天饭吃到一半,宁母却忽然略带好奇地询问:“隔壁来的什么人,怎么大清早的就赶车过来?” 宁母起床时找了宁溪一圈,后来发现家里浸泡的衣服没在原地,才想起自家闺女可能是去溪边洗衣服了。 宁母惯例开门眺望,寻常只有宁溪一人的溪边,今天却多了好几道人影,甚至还有一辆骡车停在那。 要知道,村里人家,凡是能用来干活的牲畜都是宝贝,既可以农忙时犁田耕种,又可以农闲时套上板车,接送村里人去赶集,收个进项。 像他们落户的上林村,村里上百口人,也只有里正家有辆牛车。 所以今早一开门,突然看见陌生的车和人,宁母便有些好奇。 农家人,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聊天再正常不过,宁溪咽下嘴里的食物,回答道:“不太清楚,我只认识一个王媒婆。” 宁溪不是宅女的性格,她在现代就挺爱出门的,奈何她穿越的是古代,还是正逢乱世末年,礼乐崩坏的古代。 她曾经亲眼看见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行走路途,只是眨眼间功夫,便没了踪影,一阵冷意当即便涌上心头,又惊又惧。 所以此后出门,宁溪要么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要么就只是在距家不远的四周活动,半点不敢乱跑,可以说将安全意识牢牢扎根在脑子里。 因此,除了盛名已久的王媒婆,宁溪还真不知道剩下的那几人是谁。 而宁父宁母一听王媒婆在场,当下便有些恍然,猜测是给林二家说媒来的。 林二家指的就是宁家百米外的邻居,这家人和宁家一样,同样只剩三口人,一个寡妇林氏带着她一双儿女生活。 如果说宁家的穷困是因为逃荒散尽家财,那林二一家就纯属是朝廷不给活路的范例。 林寡妇的男人是村头林老汉的二儿子,因为家里人多,又个个不省心,所以早早就分了家。 谁知分家后朝廷突然征兵,每户起码得出一个男人上战场,这样一来,刚分家成为户主的林二不去也得去。 但战场好上不好退,头两年还有点消息传来,等七八年一过,就只剩白纸黑底的讣告送回来,如此,林二媳妇直接成了寡妇。 都说男人是条汉子,但他媳妇也不差。 生生带着孩子熬过许多年都未改嫁,硬是靠着编箩筐的活计拉扯大一双儿女。 她家小子头两年成亲娶妇时,林寡妇看见宁溪路过,还给她拿了两颗糖。 剩下的一个闺女,如今想来也要好事将近。 想着想着,宁母就有些出神,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宁溪身上,犹豫一下还是问道:“小溪是不是也有十七了,要不娘请王媒婆来家里看看?” 看什么不言而喻,但宁溪可没有那个心思。 得益于她前世双双出轨的父母,宁溪早早就决定做个不婚主义者,到了古代后,她对男人更加没有信心,成亲什么的她想都不会想。 “不用,”宁溪断然拒绝,不给商量的余地,“我们一家三口就很好。” 看出宁溪抗拒,宁母本身也不是强硬的性子,便没再开口劝说,只想着宁溪还小,可以再等等,十八九嫁人的也不在少数。 一顿朝食吃完,宁母包圆了碗筷,宁父也搬了凳子,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在门口编草绳。 宁父早年从过军,不过只上了战场一年便负伤遣退,自此后便只能跛着腿,行走一直不太利索。 好不容易熬过逃荒,落户在此,他又不能下地,心里的焦虑一天天疯长,时常在心里怨怪自己拖累人,精神萎靡得厉害。 宁溪知道后,便让他编草绳去卖,这属于农家人都会的小手艺,虽然卖不上什么价钱,但能转移宁父的注意力就行,借此遏制一下宁父的精神内耗。 等编好后,宁溪拿到镇上一卖,二三十根草绳,居然也能卖十文钱,宁父知道后精神一振,便每日都要编一些攒着,等宁溪赶集的时候售卖出去。 长此以往,所得的钱财便成了宁家的院子和灶房,从外面看,和土生土长的上林村屋院也没差。 前面说过,宁家三个人都是下地的渣渣 3. 不满意 《穿越乱世持家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两村十多里的路程上,萦绕着死一般的沉默,一直到了曹家村村口,才被王媒婆干巴巴地告辞打破。 听名字就知道,整个曹家村以曹姓为主,而曹家在整个村子里无论是论资排辈还是能力来说,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所居住的位置也正好靠近村头这边。 一眼望去,高高的院墙围着七八间坐落有致的屋子,形成前后院的布局,院子里空地面积颇大,用以曹家人活动的主要范围。 毕竟曹家男人除了曹文稍微文弱些外,其他人都是高大健壮的体格,若是范围不大点,看着都有种逼仄挤人的感觉。 这厢一行人到家,曹寅去墙角的草棚停车,顺便给骡子喂食,而刘氏则转身就走,三两步进了大堂,气愤的声音如同惊雷般降落:“林家闺女欺人太甚!” 一想到刚才的相看,刘氏就一肚子火气,现在进了自家屋子也不需遮掩,直接将火气全部泄了出来,也让听见动静往这里聚拢的曹家人听个正着。 他们心下惊讶,大伯母平常虽说爱生气些,但通常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像今天这样大的火气可是好久没见了,上一次还是在十多年前。 “嫂子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火气?”夏氏脚赶脚的第一个到,才迈进门槛就迫不及待地询问。 曹老爷子共有三个儿子,大房的曹文,二房的曹武,以及三房的曹全,年龄都在四十岁上下。 眼下出声的正是二房曹武的媳妇夏氏。相比于曹武老实的性格,夏氏就显得太过“活泼”,村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别想瞒过她的耳朵,哪怕是扒着人家墙头也要搞清楚原委,以此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正如同此时,夏氏带着满脸惊奇,将两只耳朵竖得尖尖的,生怕漏听一点内容。 刘氏见此更加脸色一黑,阴云密布的样子颇为唬人。 曹武虽然为人老实,但不是个傻的,不至于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赶紧拉了拉自家媳妇,暗示她好歹收敛点,这看热闹的样子算什么回事,真惹怒了大嫂,有她吃不了兜着走的地方。 夏氏咳嗽两声,余光瞥见曹老爷子和大哥大侄儿快要进门后,决定给自家男人一个面子,当即缩回脖子,装出一脸正色。 进门的曹老爷子和曹文心情也好不到哪去,直到落座也都是冷着脸的模样,一时间让赶来的众人都有些怵得慌。 能让家里的大哥都沉着脸,看来这事不小啊。 三房曹全是个聪明的,他媳妇董氏也占了一半的心眼,两人一看老好人的大哥都这样不愉,相互默契对视一眼,打定主意不出声。 于是大堂气氛越渐凝重,一大家子围在一起,站的整整齐齐,没一个敢做出头的椽子。 以至于等曹寅喂完骡子踏进门的瞬间,几个做鹌鹑模样缩在父母身后的兄弟姐妹看他就像在看救命稻草,双眼皆是一亮。 曹寅脚步一顿,随后自然地挑了他娘旁边的位置坐下,有些事不关己地劝道:“娘消消气,仔细想来,林姑娘那些话也说的没错,怪不得人家。” 曹寅喝了口茶,舌尖敏锐地捕捉到回甘的清甜:“说到底还是儿子样貌不如人,才不讨人喜欢。” “胡说!”刘氏一拍桌子,茶杯都是一震,自曹寅破相后,她最见不得儿子自贬,当即气急道,“不过脸上一道疤而已,哪里就不讨喜了!论人品能力你样样不差,今日不成不过是林家闺女以貌取人,眼里无人,半点教养也无!” 曹寅垂着眸子不置可否,低头喝茶时脸部轮廓清晰分明,五官也格外优越,刘氏看着看着便有些替他委屈,满腔怒火都成了心疼。 比她儿子小的几个弟弟各个都娶了媳妇,二房兄弟两的孩子甚至都能下地满院跑,唯独她儿子,明明长在弟弟们前头,却拖到如今都没能成亲。 好不容易拖了王媒婆给儿子说亲,哪成想进门还谈得好好的,结果林家那姑娘出来一望眼,便满口不同意。 若是好好地否了,他们也不会那样生气,左不过再让王媒婆费点心,但那姑娘言辞尽是讥讽,揪着那道疤,跟逮着错似的,将他儿子贬的一无是处,这让他们怎能不气。 勉强维持着脸面没有当场发作,已经算刘氏教养过人。 一屋人听到这里,又想起今日是曹寅上女方家里相看的日子,便大致猜测出了什么。 能让刘氏这样大动肝火还直言那姑娘没有教养,想来当时的相看场面极其难堪。 当下曹家众人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心里怒火滋生,尤其是和曹寅同一辈的三个弟弟更是火大。 其中包括二叔家的双胞胎兄弟俩,曹辰和曹未,以及三房的曹申。 只见曹未皱着眉头,语气冷凝地讽刺:“若不是大哥脸上有疤,又哪里轮得到她,这林家姑娘如此不满意大哥的长相,莫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天仙?” 他向来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又非常崇拜曹寅,就更加厌屋及乌。 倒是曹辰想的更多一些,瞥了眼不动如钟的大哥,脸上带着点笑意安慰大伯娘:“两家没能结亲也好,那上林村距离我们曹家都十里地了,这么远的地方,大哥到时候陪嫂子回家都不好回。” “况且这菏泽镇里,村子大大小小足有十多个,哪里就非要系在一根绳上,实在不行就让月娥回我丈母娘家问问,看看他们村有没有合适的,总能找到一个胆子大不看脸的姑娘。” 周月娥听见自家男人提起自己,摸了摸已经显怀的肚子,也不推辞:“二郎说的对,明儿我就回趟村子,找我娘仔细问问。” 二侄媳这胎怀得不易,刘氏哪敢答应,只能摆摆手道:“你才刚显怀,哪里就这么急?” 经过众人一通安慰,刘氏怒火已经散了一半:“都等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这话说完,她瞥了眼三房沉默的一家人,以及侄子曹申深深低垂的脑袋和紧握拳头的手,将哽在喉咙里的埋怨咽回去,转头问曹老爷子:“爹,时候不早了,准备吃午食么?” “嗯,去吧。”曹老爷子环顾一周,眼神在曹申身上停顿片刻后又收回目光。 大孙子和四孙子之间的事不好说,但总归是一家兄弟,闹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午食被女人们摆上桌子,因为人多,还分了男女两桌才能完全坐下。 曹家条件不差,虽然人多就吃的多,但家里田产就有三十亩,口粮上还是不缺的,再加上男人们时不时就会上山打猎用以补贴,所以整体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起码不会在饭里掺糠,也是村里少有能维持一日三餐的人家。 甚至桌上吃的菜都有一盘是荤的,不是那种零星的肉沫,而是实打实的肉片。 奈何今天这事闹的实在影响心情,连带着桌上的气氛都有些凝滞,吃肉也不觉得香,一顿饭下来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连曹未刚会跑的儿子都没有哭闹,安静地被他娘钱氏搂在怀里。 饭后,曹老爷子回房午睡,其余众人则是该干嘛干嘛。 这时,曹寅和父母打过招呼,便径直来到后院库房,里面放的都是曹家人打猎用的工具。 他找出自己的弓,给上面松动的玄做收紧处理。曹寅手大,力气又足,二石的沉弓普通人拉都拉不起来,但在他手里跟没重量的玩具一样,不一会就做完了修复处理,然后随手拿了支箭搭在弓上,进行测试。 后院墙上挂了靶子,曹寅面无表情,身姿挺拔,两臂展开做射箭状,背后的肩胛骨先松后紧,随后眯起眼睛,瞄准目标就是一箭,举手投足间行云流水,再自然不过。 下一刻,只听“咻”的一声,箭矢急射出去,正中靶心! “啪啪啪!” 击掌声自身后传来,曹寅并不意外,他刚才搭箭的时候就感觉身后有人,只不过暂时不想理会。 现在射完一箭,倒是可以问问来意。 “来做什么?” 曹辰身后房门紧闭,自己靠在门框上啧啧有声,双臂环绕抱在胸前,语气调侃道:“被人家姑娘嫌弃悔亲,大哥怎么都不伤心?” 曹寅还在试箭,一心两用也不影响他的准度,听见曹辰地调侃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回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伤心?” 曹辰嗤笑一声,他大哥心思难测,表现出来的老实也只有长辈们会信,哦不对,还有曹申那个傻子也会信,真正的大哥是什么性格,他和曹未在第一天跟着他进山打猎时就看得透透的。 想到当时大哥抹人脖子如杀鸡的狠劲,曹辰后心微凉。 当下不再和他兜圈子,直接进入正题:“林家姑娘你不满意?” 曹寅看他一眼,薄唇突然勾起,带动脸上的肌肉和伤疤,宛如午后打盹的凶兽。 只见他轻笑一声,道:“什么我不满意?刚才没听见我娘的话?” 曹辰同样呵呵一笑,紧跟着翻个白眼:“你要是愿意,那姑娘就算不满意也不会那样言辞激烈,当场让两家人下不来台。” 必然是他大哥出手做了什么。 曹辰虽然不知道当时相看的具体情况,但他也是打听过那家人的。 据说林寡妇性格贞烈,含辛茹苦养大一双儿女,就算疼爱一些,也不至于不分场合,在相看时表现出那样的恶劣态度。 就他所知,林家兄妹俩平时在村子里也没什么不好的风评,甚至还多有夸赞,要不然,当初大伯娘也不会听了王媒婆的话就答应上门相看。 听出曹辰语气 4. 万山县 《穿越乱世持家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三月十五,赶大集。 这是菏泽镇每月中旬都有的一次大型集会。 宁溪照往常一样早起,啃了一块杂粮饼后,背着竹筐戴着围纱,在宁父宁母地注视下离开家门。 走在路上,宁溪深吸一口气,清新的空气透过脸上素纱涌入鼻腔,带着泥土的微腥和长于山野的草木味,不算好闻,但生机勃勃。 宁溪如今安家的地方,具体来说是燕国扬州的黔阳府,对比一下大概是在现代安省这位置,再具体点,便是黔阳府辖下的万山县菏泽镇。 正如万山县名字里的“万山”两字,这里群山连绵,且多为高山密林,里面的资源极其丰富,无论是猎物还是草药等等。 与之相对的,其中的危险性也不遑多让,若没点经验,进山太深,纯粹是找死行为。 所以,即便宁溪再怎么缺钱,多次眼馋里面的好东西,也都没有上山过,顶多在山脚下挖点野菜,填填肚子。 而菏泽镇作为万山县辖下的第一大镇,地理位置自然也是背靠群山,由十多个村子组成,所以外人提起又会叫一句十里村,王媒婆头上“十里村第一媒婆”的名头便是这么来的。 这些村子中,曹家村是人口最多也是最富裕的村子,村里民风彪悍,不说男人各个勇武,在山里来去自如,便说村里的女子们也都会些拳交脚,不愁自保。 至于宁溪所在的上林村,只能说和曹家村截然相反,人口少,地理位置也不太优越,距离镇上更是有十多里远。 宁溪每次赶集,都得掏钱坐村里的牛车才行,不然光用脚走,磨上两个时辰都是白费。 这么一想,宁溪默默加快速度,今天是镇上的大集日,村里应该挺多人去,她得抢个好座位才行。 宁溪家距离村口有两盏茶的功夫,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到了村口。 宁溪一抬眼,便看见里正家的牛车正停在道旁,车上空间已被穿着整洁的妇人们占据大半,宁溪猜测,剩下的一些赶集人估计都还在路上。 她走到近前,秉着礼貌和众人打声招呼后,便熟练地交了两文钱,然后看准位置,背对着众人,坐在了车板外沿,不再言语。 车上的妇人们见她如此做态,又一眼瞥见她竹筐里装得快溢出来的野菜,不禁相互对视,眼色乱飞,最终推出一人和宁溪搭话。 “宁丫头这脸上的疹子怎么还没好?眼瞅着都快一年了。”说话的妇人在宁溪脸上的围纱上不断扫描,像是要看透底下被遮住的究竟是个什么长相。 每次赶集总要来这一出,宁溪已经习惯,借口也是张嘴就来:“是还没好呢,前两天明明都有好转的迹象了,哪知今天起来一看,不知道为什么又复发了。” 宁溪说得真情实感,语气颇为苦恼的样子一时引人侧目,让众人心里地猜疑下去大半。 “那这可难受,趁着今天去镇上要不找个大夫看看?”和妇人并坐的一个婶子嘴皮子一碰,提出建议。 宁溪眨了眨眼,开始诉苦:“婶子也知道,我家是逃荒来的,有幸落户到咱们村混口饭吃就已经不错了,又哪里来的闲钱去看大夫?” 这话说完,宁溪突然盯着对方看了片刻,眼睛随之一亮。 然后像是不好意思般,欲言又止一小会儿,最终小心翼翼道:“婶子这么关心我,要不您借我点……” 话听一半,对面婶子眼皮疯狂跳动,心里更是连连预警,逼得她不得不打断宁溪的话,不断点头附和:“是嘞是嘞,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婶子家里更是穷得很嘞。” 宁溪一听,将希望破碎的模样演得淋漓尽致:“这样啊……” 复又重重叹了口气,状似呢喃道:“我这脸估计难治,要是谁能借我点钱就好了……” 车上众人一听,在短暂地沉默后,再没人提她一句,甚至连屁股都挪移三寸,只为离宁溪远点。 宁溪见此,不由低头一笑,如愿落了个清净,而之后上车的人也都被其他人拉到一边,几番耳语后,同样不再搭理她。 笑完后,宁溪摸了摸脸上的围纱,心里沉思—— 事实上,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带着围纱出行,犹记她三年前初到这里的时候,也才十四岁。 一张脸没长开不说,还因为逃荒变得面黄肌瘦,头发也乱糟糟的,不仔细看,甚至认不出她是男是女。 谁承想这两年虽然仍旧吃不饱,更吃得不好,但这张脸却跟吸了谁的精魄般,越长越好看,一身肤色更是水润光滑,半点没有农家女的样子。 所以,当宁溪有所察觉时,就生怕因为这张脸惹出什么事来,立刻给自己做了个围纱,每次出门都随身戴着遮脸。 别人问起来,也只是借口脸上起了疹子,怕吓到人才不得不这样。 起初的时候,村里人都表示理解,但时间一长,宁溪又一年四季连脸都不漏一个,便有人心中狐疑,又在几次三番试探不成后,流言蜚语便渐渐多了起来。 久而久之,宁溪便直接成了村里人的谈资,言辞间说什么的都有,诸如貌丑,毁容这类更是主流,让人深信不疑。 因此,现在但凡有人遇见宁溪,便总要调侃奚落一番,或彰显对她的怜悯,或展现自身的优越感。 对此,宁溪一律不予理会,甚至巴不得他们再传的夸张点,毕竟,一个丑女和一个美女,对于她这种乱世浮萍来说,自然是前者更安全一些。 不过昨天…… 一想到昨天的事,宁溪不自觉皱起眉头,心下苦恼。 也是她大意,以为一大清早的,又是在家门口,洗衣服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偷懒没戴围纱。 谁曾想就那么巧撞上人,一张脸无遮无拦的全露了出去,被人看个正着。 听爹说那些人是去林婶家相看的,如此,应该不要紧吧…… 就在宁溪心神沉思之际,牛车一路摇摇晃晃,轧着时间来到了镇上。 满街的人声鼎沸瞬间扯回宁溪的思绪,让她满眼只剩喧闹的氛围和各式各样的人。 这时,赶车的阿叔在停车点看着牛车,让其他人去尽快去置办东西,等到约定的时辰,再一起回村。 于是车上众人或是结伴,或是独身,一个个像游进大海的鱼,热情四溢,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对他们来说,来镇上的每次赶集都是一种难得地放松,光是家里派谁来都要争论好几轮。 而宁溪每月都要来镇上一次,新鲜劲已经不如最初的时候,再加上本身要办的事也不多,所以便一个人慢吞吞地向着收络子的铺子走去,还非常有闲情逸致地观察一些集市上的吃食。 宁溪也不挑,看见不认识的都会问一问,认识的也要听听价钱,再仔细看清模样,就这样一路下来,宁溪对街上的吃食大多都有一些了解后,便开始琢磨自己能不能做出来,甚至能不能做得更胜一筹。 当 5. 南乱 《穿越乱世持家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深感“不经花”的宁溪买完该买的东西,正准备前往牛车的停靠地时,就被耳朵捕捉到的信息牵住了脚。 “听说南边……打起来……” “何止呢,几个府的……“ ”…都乱了……” “生意损失……不好做……” 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其中蕴藏的信息让宁溪很是在意。 她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发现是个茶馆。二楼处,两个中年男人临街对坐,穿着体面,时不时交谈一句,随后相互苦笑。 交谈还在继续,宁溪靠近几步,交谈变得清晰起来,她默默听了一会,随后开始整合信息,按头捋了一遍—— 这两人皆是行商,对外的主要地点便是南方那里,若宁溪没记错,那里应属于荆州之地。 燕国皇帝昏庸无道,沉迷炼丹,朝堂更是被阉人把持得密不透风,连带着地方不宁,形成藩镇割据的局面。 像她所在的扬州还好,因为地势险要,杨、吴二姓的大都督隔淮水相望,分据两地,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得谁,因此才能获得暂时的平静。 但南方那地方就混乱得多,天高皇帝远,本就管束不力,现今乱世当道,更是无所顾忌,几乎每天都会有起义军打着清君侧的名头乘势而起,真假不知道,反正这名头听着像那么回事。 如此几年下来,荆州偌大之地,现在已经被七方势力瓜分得一干二净。 因为隔得太远,具体势力宁溪不太清楚,但她清楚,一个地方被那么多人掌控觊觎,打起来已是必然。 就是不知道,那里的形势会不会对扬州这里产生影响…… 宁溪默默后退,扣在竹筐背带上的手紧了紧,她转过头,因此时心神还沉浸在刚才获知的信息中,一时间竟没看见身后站着个人,不出所料,宁溪一头撞进对方怀里。 额头撞上男人的胸膛,一时不知谁更硬实一些,反正宁溪的额头是红了一片。 男人身躯似乎异常高大,撞上的瞬间,宁溪整个人几乎是陷进去的姿态,对方身上干燥而清冽的气息密不漏风地包裹着她,不受控的丝丝缕缕钻进鼻腔,一时间让宁溪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不自在。 她赶紧退后一步,隐约感觉虚扶在腰间的手似乎收拢一瞬,随后很快放开,也因为实在太快,宁溪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对不起,我……”重新站直身体,宁溪抬起头,一眼望尽一双熟悉的凤眼,她有些意外,“是你?” 话落,对面的曹寅没有说话,反倒是他旁边的女子回问出声。 “姑娘认识我大哥?”曹湉湉并不认识宁溪,不过她刚才可是看得清楚,人家姑娘后退的时候距离大哥可是还有一米远,真不想让人家撞上,以她大哥的身手怎么可能躲不开。 如此瞬间,曹湉湉像是窥探到什么秘密般,接话接得很是积极。 “姑娘叫什么?家住哪里?这是准备回去了么,要不要做我家的骡车?很方便!” 宁溪被问的有些懵,却还是下意识拒绝对方地提议:“不用了,我们村的牛车就停在镇口。” “哎呀,这不巧了么!”曹湉湉“啪”一声双手合十,高兴道,“我家的骡车也在那里停着,我们一起过去吧。” 这有什么巧的,赶来镇上的车不都一律要停在那吗… 但不等宁溪细想,对面的姑娘便热情地挎住她的右手,半推半拉地强行同行。 宁溪无法,只能跟着两人一起。 她和曹湉湉并肩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曹寅,对方的脚步声即使在喧闹的街上也被宁溪听得清清楚楚,轻重不一间总有种踩在她心上的错觉,让人心烦意乱。 再加上宁溪总有种对方视线正在牢牢盯着她的感觉,这种无法证实的猜疑一时间更让宁溪白皙的后颈有些应激,泛起细密的疙瘩。 莫名的预感阻拦着她回头去看,宁溪只下意识加快脚步,想摆脱这种错觉,就像被猛兽盯紧的兔子,在感知到危险的瞬间,身体的本能总会让它们在第一时间选择逃离。 曹湉湉不知她的感想,眼看宁溪走得急切,便跟着一起加快速度,顺便时不时聊上两句,以置换的方式,将她身上信息了解的七七八八。 “宁姐姐十七呀,我今年才十五,”交换过姓名,曹湉湉毫不见外地叫宁溪姐姐,而后悄摸摸地和她耳语,“姐姐定亲了没呀,我家里说过两年就会给我定亲呢。” 以交换秘密的方式拉近距离,曹湉湉为了自家大哥操碎了心。 “……”宁溪其实不太想说,但这种消息随便问个和她同村的人都知道,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没有。” “居然还没有么?”曹湉湉脸上装的惊讶,实际上心里窃喜,“宁姐姐和我大哥一样哎,他都二十五了还没成亲,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 宁溪心下莫名,对方不是昨天才去林寡妇家相看么…… 难道没成? 曹湉湉边说边观察宁溪的脸色,最后状似苦恼道:“其实我大哥真的很好,每次打猎都能打到很多,可惜他脸上的疤拖了后腿,好多人见了都害怕他。” 说完,曹湉湉话锋一转,玩笑似地询问宁溪:“宁姐姐觉得可怕么?” 宁溪沉默,曹湉湉这句话几乎相当于明示,她就是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片刻后:“还好。” 宁溪按照心里的想法如实回答。 她也确实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得益于现代发达的网络,各种千奇百怪的脸她见得多。 像曹寅这种,不过看着凶悍一些,猎奇些的,甚至会很喜欢,毕竟,对方整体来看是真的很有男人味。 且对方浑身隐隐透露出的压迫感,相处中总让人有种在生死边缘疯狂挑衅地刺激感,会让人不自觉地为之着迷。 不过—— 宁溪在心里调整措辞,委婉透露出拒绝:“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说是要给我招赘。” 宁溪说完想了想,又给自己加了层保险:“不过我脸上有瑕,一切都是说不定的事,一辈子独身也是有可能的。” 听到前半句,曹湉湉一时错愕,脚下不由一顿,视线也连连向后飘移,想看看自家大哥的脸色。 她大伯和大伯母只有她大哥这么一个儿子,是万不可能让他入赘到别人家去的。 再听清后半句话,曹湉湉将视线在宁溪脸上的围纱上转悠一圈,当即解开心里随行一路的困惑。< 6. 换水囊 《穿越乱世持家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车上,待宁溪坐稳后,骡车缓缓行驶,车轮压着马路,发出“骨碌碌”的声音。 宁溪被刘氏拉着手,闲聊似的说着家长里短。 曹家媳妇就没有蠢货,一旁的夏氏和董氏看着大嫂这么热情的态度,互相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其中,夏氏更是眼睛一亮,就差把耳朵凑在两人中间,好听个仔细。 身后,几个小辈也“不安分”,曹未扯了扯曹湉湉的袖口,向前方谈笑的几人努了努嘴,意思是:什么情况? 曹湉湉赶紧将自己袖口解救出来,轻哼一声,这衣服可是去年才做的春衣,扯什么扯,大男人就是粗鲁! 感受到三哥一而再再而三的戳戳后,曹湉湉挪了挪地,暗中翻个白眼,有没有礼貌,人家都还在车上呢,问什么问。 戳戳无效,曹未只能放弃,转而去骚扰自己亲哥,至于旁边的曹申,正在和媳妇说悄悄话,曹未只要没傻就不会去打扰人家。 曹辰倒是不嫌弃自家弟弟,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事,自然满足不了曹未的好奇心。 最终只能摊摊手,和兄弟玩大眼瞪小眼地游戏。 … 一路上,曹家三位婶娘东一句西一句,上一秒还在问宁溪家里田地都种些什么作物,下一秒就问宁溪有什么喜好。 一开始,宁溪还有几分提防,不准备透露太多,但耐不住对面三人跟唱戏搭台子似的,彼此配合默契,语速时快时慢,让宁溪不自觉就松懈心房,任凭对方给自己做了个背调。 以至于聊到最后,宁溪一脸麻木,口干舌燥,连自己究竟都回答过什么问题都记不清了,实在是问题太杂,范围还广,三问一答间,连她带来的水都只剩下一个底儿。 所幸,两村的交叉口终于近在眼前,等车子停稳当后,宁溪便迫不及待跳下车,然后将准备好的两文钱塞进曹湉湉怀里,转身一边挤进里正家的牛车,一边挥挥手算作告别。 于是等曹湉湉一脸懵地握着两文钱想还给宁溪时,就见上林村的牛车已经走远了。 “啊这……”顶着一车人地注视,曹湉湉欲哭无泪,这钱她也不想收啊! 另一边,宁溪坐着里正家的牛车,面对车上人对她怎么和曹家扯上关系地询问,能敷衍就敷衍,不能敷衍的一律以沉默应对,就这样乘着牛车晃悠完剩下的半段路。 等到了上林村村口后,一群人四散离去,各回各家,宁溪也不例外,再又一次忍不住舔舐唇瓣后,总算站在了自家门口。 她敲了敲门,里面立刻传来两道凌乱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等候已久的宁父宁母打开门,当即接过她背上的竹筐,将宁溪迎进家门,随后在看见她双唇泛白起皮的样子后,又赶紧给她递了杯水。 宁溪接过,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才总算缓解了嘴里的渴意,等她擦完嘴,接着又拿起桌上的饼吃起来。 一上午过去,耗时又耗力,她是真的有些饿。 真要论起来,其实现在还没到吃第二顿哺时的时候,但宁父宁母总会在她赶集的那天补上一顿午食,久而久之,宁溪便也习惯了。 饼拿起来的时候,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宁溪一口咬下去,并不是很干巴的口感,虽然味道还是差强人意,但对于她现在饥肠辘辘的肚子来说已经容不得挑剔。 一旁,宁母将买回来的东西挨个放置到合适的地点后,就问起宁溪这次赶集的经过。 这种赶集经历,宁溪将其称为宁家的“茶话会”,名不副实,徒有其名的那种。 但宁溪每次都不会拒绝讲述,宁父宁母一个因为跛腿,一个因为身体的缘故,都很少和她一起去镇上赶集,能通过她的嘴了解一些东西,宁溪乐见其成。 不过集上的东西也就那么多,宁溪每次赶集经历其实都大同小异,但宁父宁母每次也仍然听得津津有味,且随着宁溪地讲述,脸上的表情总是柔和而生动。 等宁溪讲述结束后。 宁母将注意到的事说出来:“这次给你带的水似乎有些不够喝,要不然下次给你换一个大些的水囊?” 宁溪神情一顿,不禁想起在车上将近半个时辰地问答,心有余悸下,还是拒绝了。 她都说得那么明显了,曹家那边应该不会和她再有交集了吧,这种水不够喝的情况仅此一次,只能算是特例。 …… 曹家村。 一行人回到家,该卸货的卸货,该八卦的八卦。 曹辰和曹未两兄弟就属于卸货的劳力,他们眼见着女人们拉着大哥全往屋里走,一时间手上卸货地速度都加快了几倍,和以往慢吞吞的样子截然相反。 一旁正准备上手的曹申看地傻眼,不明白两个哥哥怎么突然变了性子,还是妻子赵青青看不过眼,轻推自家男人一把,催促道:“快点搬。” 她也想现场看大哥地热闹。 三个男人力气没一个小的,货物自然很快搬完,四人紧随女人们地步伐,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跨进屋内。 曹家前一天还气氛凝重的大堂屋内,今天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不说欢声笑语,那也是轻松调侃居多。 只不过被调侃的对象任由他们怎么说,也仍是巍然不动的态度。 曹家人早已习惯曹寅的不露声色,但此刻好不容易逮着调侃他的机会,自然要可着劲地霍霍。 “大哥可主动了,宁姐姐都没看见他,他自己就跟上去了!”曹湉湉当时还不觉得,现在一想,越想越觉得是大哥是看见宁溪在茶楼底下站着,才会带着她也往那走。 至于主动一说……宁溪后退大哥连躲都不躲,这还不主动什么叫主动! 看见曹湉湉颠倒是非,添油加醋的模样,曹寅也不阻拦,只在心里默默给妹妹多添了一倍功课。 “大侄儿这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那姑娘不是上林村的么?”夏氏疑惑,对于自己错过第一手瓜有些在意,“我记得你也没去过几次?难道是昨儿个顺便瞧上的?” 准确地说,还真只有昨天这么一次去过上林村。 夏氏这么一想, 7. 野猪痕迹 《穿越乱世持家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断掉不必要的人际往来后,上林村的日子稳定又平淡。 宁溪在家的工作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编络子,有时候无聊了,她也会在屋后山体的外沿转转。 正值春季复苏,各种野菜疯狂生长,宁溪随便转一圈都能给宁家朝食和哺时的饭桌上添上一道菜。 其中,宁溪最爱的要属长在丰润泥滩处的水芹,绿油油的一片,在春风的吹拂下泛起涟漪摇曳生姿时,非常符合宁溪脑海中对春天的具象。 再加上水芹本身鲜嫩多汁,稍微加点油盐便能成为一道不错的美味,大大缓解了宁溪饱受折磨的胃后,宁溪就将它的喜爱程度拔升到心头第一,每年这个时候必定要来辣手折芹,使劲嚯嚯一番。 除此之外,藏在小道旁边野草丛里的藠头也是宁溪的心头宝。 “藠头”这种东西,别看在古代叫得复杂,其实在现代,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藠头”即为“野葱”,细细的巴掌大的一根,成堆成堆地聚拢在一起,毫不起眼,让第一次路过的宁溪差点将其错过。 要知道,整个燕国内,调味料这东西是极少见的。 其原因有两种,一是某些调料还没被发现,如此自然没得用,二是已经被发现,但天杀的,发现它们的人压根没往做菜调味上想,反而将其当做罕见的香料和用来调和茶水的噱头,专门上贡给燕国的士大夫,美其名曰“调饮茶”! 而这种在宁溪看来堪称昏头地行为,居然颇为受人追捧,以至于那些调料的价格节节攀升,一般人想买都买不起,也让穷困潦倒的宁溪几度扼腕。 所以,可想而知,当看见这些野葱宛如杂草般在路上野蛮生长时,宁溪心里究竟有多高兴,穿越好几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能去腥的东西。 以宁家这种脱贫无望地生活,他们一般是吃不起肉的,但三五月一次还是有的。 最开始吃的时候,宁溪心里的馋虫直接被钓成翘嘴,然而等吃过后,宁溪发出第n次生无可恋地感慨,这日子真难过,要不还是死一死投胎去吧! 谁懂啊,这肉腥臊的口感,像隔夜几天的涮锅水! 如今发现藠头这种去腥的好东西,宁溪总算能告别涮锅水般的食肉生涯! … 时光如白驹过隙,十来天不过晃眼的功夫,正当宁溪逐渐沉迷这种在山上寻宝挖宝的过程中不可自拔时,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这天,宁溪照常上山,因为心里惦记着昨天标记后未挖的野葱,所以脚下迈步极快。 然而等她到了地方后,看见的并不是如昨日般挤挤挨挨的野葱丛,而是不知名动物凌乱的蹄印和被狠狠践踏后、东倒西歪的野葱残叶。 地上,青绿的汁液斑斑点点,不禁让唯一的观光客紧皱眉头。 一时间,视野范围内,宁溪望之惊心。 过了一会儿,宁溪弯腰将野葱扶正,又仔细分辨了四周的蹄印,其后端宽,前端较尖,外围还有一定弧度,且两只后蹄相距较近的模样,宁溪只一眼便和记忆中的野猪对上号。 这种发现实在不太令人愉快,最起码宁溪的脸上唯有凝重。 此前宁溪之所以会选择这里挖野菜,便是这地方距离宁家很近,她不光来回方便,还因为这里地处偏僻,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人活动的痕迹,让宁溪省了很多不必要地麻烦。 但眼下出现这种情况,就有点外患将至的意味,毕竟,宁家和此地距离实在太近,如此一来,方便的就不只是宁溪,还有獠牙锋利的野猪。 且这野猪随时都有下山的可能,到时候首当其中,必定是距此最近的宁家。 雪上加霜的是,这里蹄印如此之多,野猪恐怕不止一头。 想通这点,宁溪整颗心都泡在焦灼之中,她不敢想,若是宁家真被这群野猪盯上,那他们一家人究竟怎样才能死里逃生。 宁溪忧心忡忡,本还为春天野菜繁多不愁菜吃而惊喜的心情,现在直接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深深地担忧。 担忧之余,宁溪同时懊恼,她怎么就忘了,春季萌芽,万物复苏,这种复苏可不是只有各种野菜,还有深山里已经饥饿整个冬天的野兽。 归根结底,还是前两年的平安无事造就了她如今地松懈。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为了阻止事态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宁溪转身撒腿就跑。 虽然不想让宁父宁母跟着优心,但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宁溪不可能再瞒着两人。 一路急跑,宁溪匆匆回家,散落的碎发被细密的汗珠浸湿,显出几分狼狈。 宁父宁母见此,让她“慢点”的话还未至嘴边,就被宁溪率先说出的噩耗堵住。 一番交流后,做好的朝食再无人有心情去吃。 一家三口坐在堂屋,冷凝的气氛即便敞着大门,也泄不出去分毫。 … “咱们家根基浅,如果为了躲避野兽舍了这三间房,又能去哪里呢?”宁母一脸愁容,对好不容易才还清债务得来的房子,满是不舍。 “不走的话,等野猪来了用命去填么?”事态危急,连不常说话的宁父都开了腔,他手上编草绳地动作磕磕绊绊,远没有平常地流畅。 宁溪作为带回消息的人,此刻听见宁父宁母对话,只默默低头沉思。 她很清楚,以现在家里赤贫的财政和宁父宁母身体有恙的情况,走,是走不成的。 且他们一家逃荒而来,无亲无故,平时又和上林村的人交情浅淡,这样一来,连借住的可能都被堵死。 为今之计,他们能做的似乎只有固守阵地,加牢防御,再时刻留意山上的动静。 想到防御,宁溪脑海中灵光一闪,像触发什么关键词一般,曾经和云九娘闲聊谈时的对话突然浮现—— “这万山环绕的,一到季节便常有蛇虫扰我,好在平安医馆的药粉是真真好用,才能保我……” 未等回忆完整,宁溪便被“平安医馆”四个字牢牢吸引住心神。 她双眼随之倏地一亮,内心惊喜交加。 稳定情绪后,宁溪立刻和宁父宁母分享这个好消息,两人听完后,惊喜不提,只宁母口中连连催促,让她赶紧去镇上买药粉。 但,虽然有平安医馆这个好消息在,但宁溪并不会把希望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所以,她在去镇上前,便让宁父宁母从今天开始实行轮班盯梢,务必要时刻注意山上的风吹草动。 一通叮嘱完毕,宁溪望了望天色,这才着急忙慌地往镇上去。 到镇上后,宁溪一路摸到医馆,坐堂的大夫正有空闲,听完宁溪地诉求,便推荐了好几种有效的药粉,宁溪大喜之下,干脆将听过的没听过的都抓了一些。 买完药粉,宁溪接着往家赶,因为不集不会,一路上连辆车的影子都没见一个,宁溪只能用脚赶路,走到脚底冒烟,硬生生将四个时辰的路程缩短为三个时辰后,总算踩着哺时的点回到了家。 宁溪进门的第一时间就去看宁父宁母,两人沉默着对她摇了摇头,意思是山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动静。 见此,宁溪不喜反愁,现在地情况有动静比没动静好,白天有又比晚上有强,这样好歹能知道一些野猪的信息。 若是整个山不声不响,那她们一家整天都得提心吊胆,这样的话,不出三天,他们在精气神上必定会出现大幅度地萎靡,这时候野猪若是现身,她们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宁溪一时气馁,但很快又打起精神,现在放弃还太早了点,等她把药撒上,先看看效果再说。 接着,宁溪行动起来,将抓来的药按照大夫地嘱咐重新分配比例,和宁父宁母一起围绕着整个屋院撒了一圈。 撒完后,宁溪看着一地的白黄药粉,心尖隐隐作痛,这药也太贵了,这三年攒下来的钱直接去了一半。 心痛之际,宁溪又看了看剩下的药粉,秉着不浪费,苟命要紧地想法,便将留底的药粉给提到了山脚处,在那里又撒了薄薄的一圈。 撒完后,宁溪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拍拍沾满药粉的手,转身回家。 该做的都做了,究竟能不能防御成功就看实际情况 8. 出事 《穿越乱世持家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三月底最后一日,是距离宁溪发现野猪痕迹的第五天。 期间,在宁家人严防死守下,野猪下山一事宛若遥遥无期。 三人神色疲惫,眼底乌黑一片。 颠倒的作息更是让宁溪和宁父心神衰弱,困顿不堪,连编织手工的活都匀不出精力继续。 以至于某天宁溪拿出木匣一看,里面打好的络子竟然只浅浅铺上一个底儿。 宁溪认命般收了木匣,这个月预计要打的络子眼看是要完不成了,只希望到时候她给云老板赔罪时,对方能看在她事出有因的份上,别太怪罪才是。 此时正值青天白日,宁父盯梢半夜,正在屋里补觉,门口唯有宁溪和宁母二人。 他们照往常一样紧盯着山上,并没有因为野猪迟迟未到而放松分毫。 但村头突然响起地喧闹,却不受限制地钻进宁溪耳朵里,让她直接分神片刻。 她扭头眺望声音来源,只见视线范围内,男女老少十多人围成半圈,而圈内是两人抬着竹木担架的模样,担架上,隐隐有人在痛苦哀嚎,嚎叫声震天般响,犹如夏季暴雨前夕的惊雷,搅得人仰马翻。 宁溪看得清楚,这些人自北面山脚处而来,现在正朝着村里的居住点蜂拥而去,同时嘴里还心有余悸地嚷嚷着—— “真有……居然真的来了……” “林老酒怎么办……猪……村里就没几个好手能对付……” “林老酒挨那一下算是废了……” “也是活该,让他瞎咧咧……非觉得人家是丫头片子,说话不能信……还喝酒昏了头,睁着眼看那野猪吭哧吭哧地撞过来都不跑……” “嗨!还叫什么老酒,我看他迟早要成为死酒!” 听到这里,宁溪整个人一怔,心里犹如预言家成功预言了世界末日般的复杂。 但很快她便将眉头一挑,抛却不必要地同情,在和宁母打过招呼后,慢条斯理地跟上这些人。 万山环抱下,整个县镇就不是平整开阔的地形,上林村自然也是如此,但村里人都习惯于寻找平坦的地方建房,因此,这些百来户的房子,便皆以三五成群又各自分散的方式散落在整个东村头。 林老酒家的房子自然也不例外。 门前,十几人将担架上的林老酒一摆,随后左右对视一番,默契推出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让他去敲门。 男人虽然无奈,但并没有拒绝,于是他抬起手:“砰砰砰——砰砰—!” 几声之后,院内传来脚步声和紧随而来的刻薄话—— “来了来了,拍什么拍,惊着我孙子的魂,没个八九十两银子就别想走!” 敲门的男人明显对林老酒的老娘是什么性子清楚得很,所以此刻听了对方讹人的话也没有多生气,只沉默无声退后一步,将躺在担架上的林老酒露出全貌,力求待会门一开,就能让门里的妇人看见自己儿子的现状。 不出男人所料,门被打开后,对面的瘦小妇人一眼便看见自家儿子的惨状,反而将拍门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我的儿哟!是哪个该死的鳖孙打了你,让你伤的这样重!”瘦小妇人满头银丝,面容是远超同龄人的苍老,哭天抢地下,脸上褶皱堆积,更显苦相,此时看着自家儿子腿骨分离的模样,不敢置信。 “啊!娘啊!快去请大夫看看我的腿,我的腿快要断了!!娘!”林老酒神情痛苦,酒意不醒自散,腿上割肉般强烈的疼痛分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要不然也不会认不清形式,说话都糊涂了。 事实上,他的腿哪是“快要断了”,这是已经断了好么。 像个透明人一般默默尾随大部队的宁溪只瞅了一眼,如是判断。 顺便,她还颇有闲情逸致地给林老酒下达“死刑”,毕竟,对方这腿,现代骨科圣手来了都得犹豫一下,更别说这里还是医药不丰的古代。 林老酒事至如今,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成为一个残废! 分析完毕,宁溪继续瞧着这出热闹—— “好好好,娘这就去请大夫,大宝你先忍忍,”为了不耽误儿子的腿,瘦小妇人让众人将林老酒太近屋内,自己则是一溜烟地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眼泪就往村里赤脚大夫那赶。 屋内的哀嚎还在继续,但聚众的十几人已经等的耐心散尽,陆陆续续走了许多。 宁溪见此,如同来时的沉默,跟在几个妇人身后也走了。 路上,几个妇人用激动又带着忧愁的语气谈论刚才发生的事—— “还真叫宁家那丫头说对了,这山上真的藏着一群野猪嘞!” “娘嘞!这野猪下山也忒吓人了,地里的庄稼被糟蹋坏尽不说,居然还见人就顶,谢老酒这下断了腿可怎么是好哦!” “瞎!这有什么,到时候让他娘再给娶个媳妇,只要他自己控着点脾气,不要像前头那个似的把人打跑,还愁没人伺候他吗?” “倒是这么个理。”一个妇人琢磨一下,忍不住点头赞同,这年头谁家男人不打媳妇,现在谢老酒若是真能控住脾气少打点人,想来娶个媳妇不是难事。 “哎呀,说起来也是喝酒误事,若不是林老酒自己醉了脑袋,这野猪也不能那么轻易地撞上他。”妇人感慨,“林老九真不愧是林老酒!” 两名字虽说念法一样,但其中含义可是大为不同。 林老九是指他们那辈人中,他的排行第九,而林老酒,则是因为他嗜酒如命,甚至在没钱的时候哪怕赊账、卖田也要买酒喝。 久而久之,“林老九”就成了“林老酒”。 紧跟一路的宁溪将几人谈话尽收耳中,将想要的信息也收集的差不多后,便脚步一拐,顺势脱离了队伍,准备回家。 行至半路,宁溪突然浅浅一笑,想来,如今她这个丫头片子的话到底能不能信,众人应该都很清楚了才是。 一边想,宁溪一边回到家。 随后一直等临近未时过半,她才趁着宁父也补足了觉,一家人齐聚一堂后,将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听完后,两人稍微放松,像是卸下了什么胆子一样,垮了下肩颈。 宁母语气略带庆幸道:“还好还好,这野猪不是从咱们家这里下山的。” 宁父刚醒不久,正大口吃着宁母给他留下的朝食,说话时难免有些含糊:“应是抓的药粉起了效果,这才没从咱家这里过。” 宁溪和宁父有些同样的猜测,心里连连庆幸,云九娘的“管用”诚不欺她! 总之,多抓点药粉总没错。 想到这里,宁溪当即趁着天色未晚,拿出家里仅剩的积蓄,又去了趟镇上。 这次半道上遇见了牛车,宁溪花了两文钱,轻松地到了目的地。 她一回生,二回熟地摸到医馆,又找大夫给她抓了和上次相同的药粉。 里面的大夫也还记得宁溪,毕竟像宁溪这样出门围纱的农家女子算是少数,更何况距离这位姑娘上次抓药的时间才过去不久。 尽管认识,但大夫也没有多做寒暄,只尽职尽责地抓药。春季山里野兽性躁,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药铺里的药粉总是卖得极好,价格自然也不便宜。 接药给钱,这一趟宁溪算是散尽家底,等重新回到家,按照流程地撒了遍药粉后,她心里的肉痛才稍稍有所缓解。 处理正事时,时间总是过得极快,一晃又是夜色渐深之际。 这时段正是宁溪守夜,毕竟,就算野猪从北面下了山,也不能保证宁家这里不会出现一两头漏网之猪,所以,宁溪和家人商量过后,一致决定再轮守几天。 当下,宁溪坐在院门前,身上是用来过冬的棉袄裹。春深露重,山里一旦入夜,堪比寒冬。 宁溪静坐着消磨时光,心里纠结着另一件事。 为了买药粉,家里积蓄被消耗一光,她到底要不要做点其他的东西拿去卖呢? 吃食这东西不像打络子,只要自己不说,那别人发现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五,但吃食不同,一旦开始买卖,不论是进货还是售卖,必定惹人眼,如此,上林村的人也会很快知道。 到时候,他们若是…… 想到关键处,宁溪被突如其来的灯光一闪,且这光还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她眯起双眼,站直身体,隐隐觉得来者不善。 很快,随着来人越来越近,宁溪也将对方给认了出来:里正家的二儿子,林大拴。也就是上次宁溪赶大集坐车时的赶车人。 “大拴叔怎么来了?可是有事?”被围纱挡了半边面庞的宁溪双眼带笑,言辞客气。 对面,林大拴摸了摸头,行为举止皆是踌躇:“我和你婶子是来问问你要不要和村里人明天一起上山。” 话落,林大栓似乎自己也觉得糊里糊涂,便又仔细解释道:“今天你老酒叔被闯下山的野猪拱去半条命,村里人地里的庄稼也被毁得干净,所以我爹…里正,准备组织些人手去山上看看情况……” 说到这里,林大拴搓了搓手,心里尴尬:“之前听林寡妇说过,这野猪的痕迹是宁丫头你一早发现的,叔想着你应该是个有成算的,所以就想问问你,要不要明天和村里人一起上山?到时候若是猎了野猪,便只管挑着好肉选。” 宁溪听完心里好笑,但面上不显半分,只蹙紧眉头,露出为难道:“大拴叔,不是我不愿意跟你们一起去,实在是我当初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才发现附近有野猪群的痕迹,你这让我一起跟着去,别到时候我一害怕尖叫出声,再误了事。” “那…… 9. 堵门 《穿越乱世持家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宁溪自问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却不想,第二日,林大拴和妇人再次上门,且身后还带着一群上林村的村民。 这些人个个一脸不善,有的人手上还拿着手臂粗的棍子。 宁家三人屋门紧闭,只觉得满心愤怒,宁溪闭了闭眼,手心被略长的指甲刻下一排月牙,泛着丝丝血红。 “宁家丫头,快给我开门,又不是让你去做杀人砍头的坏事,做什么不愿意答应!” “就是,村里因为野猪这事都伤了四五个人了,你这样眼睁睁看着不管,还有没有良心,别忘当初你们流落过来,还是我们上林村的人发了善心收留你们。” “说来这野猪群还是她最先发现的,搞不好都是因为他身上带了什么,才会把野猪招过来!” “说不定真是这样,我看宁家老两口没一个身体好的,指不定就是让这丫头给克的!” “扫把星,快出来,今天你要是不去曹家村请人,老子就把你家这门给拆了!” 屋内,宁母双眸湿润,宁父双唇颤抖,在听到门外众人说他们身体不好都是被宁溪给克的时候,两人再也忍不住,冲到门前就想把门打开,秉着拼了这条命地想法,也要让这群人把嘴闭上。 当今世道,本就朝不保夕,生死有命,说一个姑娘家克父克母,和逼着人去死有什么区别。 “不准开!”看见宁父宁母地动作,宁溪当即呵道,“让他们骂!” “我到要看看他们还能再说出什么荒唐的话!” 宁溪这话说得大声,外面的人无疑也听见了。 也正是因为听得清楚,所以就更加气愤宁家三口躲在屋内不出来地行为。 “你个臭*子,小心老子把你打个半残,让你和你那瘸子爹作伴!”男人嘴里不干不净,恶意地视线像是下一刻就会破门而入,再按照自己嘴里的话一直实施。 实施言语恐吓的男人旁边站着的正是林大拴,对于侄子地做法他无声点了点头,又对里面不愿做声的人道:“宁丫头,你再考虑考虑,叔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但村里现在出这么大事,你总不能和个没事人一样躲在家里,好歹你也是住在这村的人不是?总要为以后的日子考虑的。” “滚!”宁溪气的两眼通红。 就算在前世父母将她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也没有此刻让她来得屈辱:“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就是死在这也不会去曹家村请人!” 林大拴状似无奈,叹了口气后,仍然装模作样,苦口婆心地改劝宁父:“宁老哥也劝劝你闺女,一个姑娘家家的,可别让意气用事冲昏了头。” 接着又假意赔罪道:“今天这么多人上门,实属无奈,还请你们勿怪。” 说了许多,门内依旧不闻声响,衬得林大拴宛如在自言自语:“村里伤了这么多人,这野猪还天天下山撒欢,他们也只是太生气,并不是真的针对你们。” 最后,林大拴满脸苦涩,像是被逼到绝路的求生者,唯有宁家这一个希望般:“阿叔带着他们先走了,还请宁丫头再仔细考虑一下,毕竟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整个村子好,大拴叔也实在没办法啊!” 对方说得真情意切,但宁溪一个字都不相信。 她撒在屋檐院外的药粉只要长眼睛的人就能看到,她就不信村里人都集体瞎了眼。 不去买药粉反而来逼迫她,还不是因为他们需要撒药粉的范围太大,舍不得钱?这点小心思,跟谁看不穿似的,呸!装这大义凛然的样子给谁看? 再加上她若是真去曹家村请来人,那么人到了之后,野猪被击杀,村里人怎么也能分到肉吃,这种不用出力又能拿好处的事,谁都不是傻子,自然更愿意上门逼迫她。 毕竟,他们家势力单薄,如何能跟一整个村子的人相抗衡。 只要逼迫一个小丫头点头,便能家家户户得到好处,但凡不是傻子,谁都会在算完这笔账后,加入逼迫她的队伍。 现在林大拴在这掉两滴鳄鱼的眼泪,也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 宁溪有理由相信,若是她迟迟没有动身地迹象,不出三天,这些人必定会再次登门。 “小溪,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宁母实在是怕了,她从未见过这样不讲理的村子。 “走不了的。”宁父一针见血。 他平时虽然不爱说话,但现在形势如何,他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些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在没有拿到好处的时候怎么可能让他们一家离开村子。 “那该怎么办?” 一家人愁眉苦脸,心情低落。 宁溪不经想,要是当初没遇见曹家人就好了,这样也不会…… 想到一半,宁溪摇了摇头,也不对,这事根本原因不在曹家,归根结底不过是人性贪婪而已。 上林村因为长年累月的穷困变得极端,贪婪和没有底线,外人或许不知,但宁家落户三年,已经对此深有体会。 这边,宁家人愁眉不展,另一边,恶徒们在做了坏事后犹不满足。 “大拴叔,要是那臭丫头死活不肯去,到时候我们怎么办?”恐吓男人手里仍然拿着棍子,此刻随意挥武两下,隐隐的破空声听的人胆颤心惊。 “先看看情况,总归他们还要在我们村生活,一直僵着也不好,”林大拴低头看路,随口道,“找个人盯着,别让人半路跑了。第一天没动静就算,第二天还没动静……” 他说着停住脚,回头望向宁家门口的半亩地,沉下声道:“……那就先拿那块地探探底儿。” “好嘞,”得到确切回答,男人心满意足,轻蔑地撇着嘴抱怨,“老子看那一家子不爽很久了,他娘的,什么玩意,住在咱们村三年跟个隐身虫一样,八成没憋什么好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