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洛戈·拉撒路艾缪·亚哲代特Andlao》 时隔117天的上班 大家好,这里是Andlao,您117天没有更新的忠实朋友。 一晃余烬完结还在昨天,一睁眼一闭眼,这117天就这么见鬼地过去了,淦哦,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啊,我怎么感觉我假期才刚开始啊!怎么就又上班了啊!这不太对吧! 好吧,开个玩笑,人还是要上班的,更不要说我这种一天不从事生产工作,就浑身难受的人了。 先和大家汇报一下,我这117天做了些什么吧。 咳咳。 什么也没做。 我突然意识到,我乱七八糟的计划,一个都没有做成,每天无外乎,吃了睡,睡了吃,基本也不出屋,整个人就跟我养的仓鼠一样。 本来想看些文学作品,提升一下自己的素养,以免因为错字被室友唤作文盲,还常被训斥“你这种文盲真的是写小说的吗”?。 但遗憾的是,我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貌似一本书也没看,如果说非要看了啥的话,我倒是把《为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的小说看完了,有一说一,梅古米赢家通吃。 然后看了不少的漫画。 当然,漫画也是一些和写作无关的漫画,比如什么《更衣高达坠入格纳库》《愚蠢阿伟与杰哥的共舞》《就算这样,t34还是靠了过来》《酒精之海》等等。 总之,缺什么补什么,懂的都懂。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117天居然没有长胖,还瘦了几斤,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假期的时间里,其实也经历了一些事,就像做过山车一样,呼啸而过,又转瞬即逝,在这里就不多聊了,不如仔细地讲一下,接下来a某人连载的作品,以及一些心路历程。 其实本书早在余烬还在连载期间,便已经诞生了,根据作家后台的显示来看,2021年3月16号我便创建了本书,也就是距今快304天了。 余烬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一直处于一边胡诌一边写的状态,用最近看到的笑话来讲,我也就比各位读者,提前半个小时知道剧情而已。 所以为了避免新书出现这种情况,我尽可能地做出完善新颖的设定,以及一些剧情梗概。 如果说,余烬是穿个裤衩子,便空降到雨林里,进行野外生存的、倒霉大学生的话。 那么本书至少也算跟贝爷学了两年,熟读《赤脚医生》《生火、抓兔子、以及野外房屋搭建》、并且带了工具包的社畜。 求的一个字,稳! 当然,我尽量。 写书这种事,本就逆天而行,死在半路,也实属正常。 其实想聊的有很多,比如一些写本书时的想法,但聊到这些时,难免会剧透,所以这些话,就留到上架,或者卷末时聊吧。 不过倒可以聊聊本书的诞生,最开始有这个想法时,我是在看修仙小说,看着看着,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实际上绝大部分故事推进的理由只有一个,内卷。 你是金丹高手,那我也得是,斗宗强者恐怖如斯,那我也得整一个。 然后我就发现内卷这个驱动力,简直可以套在万物上。 在这里提一下,某个贯穿了我几乎所有作品的幽魂,就是早年间,那本审核没能通过的都市异能,只活在公众号里的冤鬼。 那本书的设定,被我拿来一部分,写成了余烬,现在我又挖了一大部分过来,写了这本书,加上都市异能的怨念,和之前提到的内卷,便促使我写了这么一个故事。 一个超能力者,互相内卷,互相斗争,为此愿意将灵魂卖给魔鬼,只为了将对方毁灭。 阴郁肃杀的城市之下,市民们过着习以为常的生活,却意识不到,距离他只有几步的阴暗小巷里,正进行着超能力者之间的秘密战争。 这座城市,是角色们生活的地方,也是一个斗兽场。 当然,以上只是防止剧透,被我阉割过的信息,作为一个喜欢诡计叙事以及悬疑的作者,本书我还是想了不少点子,让它的故事读起来,更加花里胡哨些。 写余烬时,我也意识到,比起更加广阔的世界,我更喜欢写一些狭窄的地方,比如一座城市。 所以本书的主要舞台,便是角色生活的城市,正常的世界和超凡的世界叠加在一起,构筑了这个城市的一切。 角色们和普通人一样,起床、洗脸、刷牙、穿着工整的制服,一起打着哈气挤地铁,然后走入各自的写字楼,亦或是斗兽场。 无论是正常世界,还是超凡世界都有其秩序,并且稳步运转着。 然后主题便是书名这样,债务,与其对应的便是魔鬼。 说来,我很喜欢魔鬼这个词,朋友在看过我最初的设定时,还建议我把魔鬼改成邪神。 不过我觉得邪神,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和人是不平等的,但魔鬼不同,它是个与人绝对平等的存在,但又充满了不详。 这种平等,有时候反而会令人不寒而战,所以我非常喜欢这样的角色。 然后聊聊本书为毛是这个分类吧。 我是个什么都想尝试一手的人,熟悉我的读者,应该知道,我之前还抽空,尝试写本科幻短篇,放假期间还搓了个克苏鲁短篇,但因为精力限制,写了一段剧情后,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我想什么风格类型都尝试一下,总写一个东西,大家不审美疲劳,我自己也会觉得倦了。 但考虑之下,又觉得,不能迈步太狠,扯到蛋,左右权衡下,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实际上,a某我啊,一直想写轻小说的啊!但朋友觉得,我写故事,写着写着总是有种厚重感,和轻小说的“轻”不太搭边,硬搞笑的话,就很割裂。 所以我最开始是没考虑轻小说的,是准备投都市的。 但准备寻思定分类那天,认真思考了一阵,具体理由就不提了,但回忆起之前就被都市干碎了一回,我就退而其次,左转右转,到了轻小说这。 毕竟轻小说是个筐,好像什么都能写,你甚至可以在轻小说这写《zbrush的实际应用与拖拉机维修艺术》。 芜湖! 于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彻底地投入了杜工的怀抱。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然后在这里感谢一下,在我筹备期,对我提出建议的朋友们,风月、墨墨、无语凝望、百目者,我的编辑蜻蜓,以及帮我审稿的运营官。 如有遗漏,还真是对不起了啊。 对了,再提一下。 我一直觉得,生活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就,谁也不清楚,接下来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就像你跟一年前毕业的我,说我会来写小说,我是肯定不信的,当时的我固执地和概念美术杠上了,并且以为这是我一生的事业。 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除了地铁老人手机外,我也露不出别的表情了。 本书的主角,伯洛戈·拉撒路。 在写余烬时,我就觉得,名字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能和故事的主题、设定等等,有所联系,才能令整本书,显得更加紧密些。 我为此思考了好一阵,这个倒霉鬼该叫什么名字。 这个名字的前半部分,是搓了我之前写的几本书主角的名字,其中包括一些黑历史,后半部分,则是高中时期,在看《寂静王冠》时,文中提到了一首歌,里面刚好有那么一段歌词。 “哦~拉撒路,你该如何偿还你的债务。” 就有种玄学的感觉,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很多年后,写这本书时,各种世界观设定,都写的差不多,该给主角一个名字时,我突然想到了这个,无论是名字还是其背后的意义,都极为贴合主角的设定与故事。 魔鬼、债务、死而复生的主角。 于是本书的主角,伯洛戈·拉撒路就这么诞生了。 所以我一直觉得,写书这东西,就像黑箱科技,非常玄学,生活也是如此,玄学就完事了。 然后,本书目前存稿很富裕,大概一天更新6000字左右吧。 出现意外,具体看情况,最终解释权于Andlao。 然后,上班啦! 土拨鼠,“啊!!!!” ps,本书原本是准备叫《与魔对弈》的,但太绕口,又有点第一眼看不懂,就改成了《无尽债务》,书封应该bug,还没刷新出来,大家凑合着看。 当然,我还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名字,比如什么《凝华者们》《以太誓约》《债务人:影逝二度》《魔鬼与电吉他操作指南》巴拉巴拉。 第一章 专家 莱茵历1244年,誓言城·欧泊斯。 伯洛戈坐在路边,嘴里叼着烟,面无表情。 “阿黛尔,我就快帮你复仇了。” 他喃喃自语着,随手将燃烧的烟蒂向前丢去,落下又弹起,带起星火,消失在了路旁流经的小河里。 河水湍急,自视野的另一端起始,匆匆地消失在了黑夜的另一端。 这样的河流在欧泊斯内有很多,它们的主干为一条沿着欧泊斯蜿蜒而过的大河,那条大河被称作莱茵河。 它流经诸国,据说其源头,在莱茵同盟的最深处,只可惜伯洛戈这辈子都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验证这一切。 望着远方犹如群山的楼群,凝视了好一阵后,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还在泛光的手掌,或者说血管。 病态惨白的掌心里,正时不时地闪过青色的光芒,那光芒源自血肉之中的血管,就像通电的电路,迸发出耀光的轨迹。 作为债务人的伯洛戈,实际上和恶魔有着一定相似的地方,就比如他的灵魂缺失了一角,暴露出了犹如深渊的空洞。 空洞会令人饥饿、扭曲、变成怪物般的恶魔,迫使恶魔渴求着他人灵魂,驱动债务人赎回自己的灵魂。 伯洛戈在黑牢里时,就为此困扰过,每当饥饿感来袭时,那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就像……就像身体的内部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黑洞,旋转吞食,它贪婪地咬食着周边的一切,将骨骼与血肉,一切的一切都要吞入其中般,物质相互挤压、崩塌,最后塞进那细小的孔洞之中、鲜血淋漓。 身体上的痛苦后,便是精神上的折磨,你会感到口渴、饥饿、困倦、疲惫等等负面情绪,你试着满足自己,试着饮水、进食、休眠,可遗憾的是,空洞永不满足,唯一能缓解它、填满它的、唯有灵魂。 躁噬症,黑牢里的人是这么称呼空洞躁动时的症状。 每当躁噬症发作时,伯洛戈都被折磨的直想啃墙皮,出狱后,他一度担心躁噬症的爆发,可在伯洛戈杀死第一头恶魔时,他发现了异常。 青色的光点。 凡是被伯洛戈杀死的恶魔,死后身上都会溢出青色的光点,他在战斗中对敌人套过几次话,最后得出结论,这样异常的光点只有自己能看到。 一开始伯洛戈不清楚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就当做自己“恩赐”启动时引发的异象,但很快他便注意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躁噬症的折磨了…… 在询问杰佛里相关的知识后之后,伯洛戈推断出了这些青色光点的本质。 灵魂的碎屑。 只要杀死恶魔,伯洛戈就能从它们的残骸上,吞食灵魂的碎屑。 他并不清楚这是从何得来的能力,只好归结于当初自己与魔鬼立下血契时,附带的能力。 比起自己的“恩赐”,伯洛戈更满意于这份能力,每次砍翻恶魔后,灵魂的碎屑都会被融入体内,去填补灵魂的缺口,令空洞得以宁静,以延缓躁噬症的爆发。 就像饱食一顿的恶鬼,“进食”之后伯洛戈都会有种极大的满足感,伯洛戈甚至怀疑,自己如果恶魔砍的足够多,会不会有一天,能将缺口完全填补,令自己的灵魂重新完整起来。 不过那种事情还是有些太遥远了,砍了一年的恶魔,也仅仅是让自己摆脱躁噬症的折磨而已。 可只要活的够久,砍的够多……或许,或许这并非不可能。 晚风有些寒冷,不自主地裹紧了衣服,可衣服破破烂烂的,被烧的到处都是窟窿。 回过头,教堂正处于烈火燃烧之中,伯洛戈注视着烧焦的废墟,在想要不要凑到大火旁取暖,但看到那些围在街道旁的人,想想又算了。 教堂崩塌于怒焰之中,其中埋葬着恶魔。 蛮诗意的一幕,但伯洛戈有些头疼,已经能想到老板对自己说的话了,“只是狩猎个恶魔而已,没必要把整个教堂都点了吧”诸如此类的抱怨话。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伯洛戈每次过分投入于“工作”后,都会忘记周遭的环境。 第三章 恶魔与折刀以及……摇滚乐【感谢新时代的睿智的盟主】 睁开眼,慵懒地从床上爬起来,伯洛戈打了个大大的哈气,看向窗外,依旧是那副熟悉的景色。 废弃的浓烟从工厂之上涌起,倒灌入天空之中,灰蒙蒙的、一丝一毫的光芒都难以穿透这阴云。 这就是欧泊斯的常态,工业水平的进步,工厂遍布这座城市,轰隆隆的钢铁声里,有毒的雾霾随处可见,与这座城市共生。 窗外尽是机械的喧闹声,隔壁响起了电视机的噪音,另一边则是情侣的吵架声,走廊传来砸门与争吵声,没完没了,日复一日。 这就是房租便宜的下场,但伯洛戈并不介意,和黑牢的哀嚎声相比,这些声音简直悦耳的不行,而且还颇具生活气息,有时候他甚至会靠在墙边,去听听这些人究竟在吵些什么。 起床、洗漱、穿衣。 伯洛戈的房间很整洁,没有太多杂物,唯一算得上特殊的东西,算是摆在客厅的沙盘,以及角落里的唱片机。 沙盘上摆满了棋子,模拟着军团的攻防,一旁还贴着几张贴纸,上面写满了文字,似乎是操盘手的心得。 卧室也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摆在窗台上的收音机。 这便是伯洛戈的家了,从阿黛尔家的沙发上离开后,他便一直住在这里,有时候会邀请杰佛里来家里喝两杯,又或者带他去阿黛尔家,吃阿黛尔做的曲奇。 她一直很担心自己,觉得刚出狱的自己,会因为前科找不到工作,为了让她安心,他让杰佛里装成自己的老板,这才打消了阿黛尔的疑虑,虽然说某种意义上,杰佛里真算是自己的老板。 杰佛里教了伯洛戈很多东西,有关魔鬼的知识便来自于他,因此伯洛戈总觉得杰佛里没那么简单,但怎么追问他都不说,无奈只能作罢。 “下一个会是谁呢?” 他嘟囔着,打开衣柜,里面整齐地挂满一模一样的白衬衫。 伯洛戈的“恩赐”赋予了他极强的恢复力,为此他在狩猎恶魔中,对于自身安危总是毫不在意,反正又死不掉。 血肉之躯不会死去,可他的衣服会破损,伯洛戈除了交房租外,最大的开支便是用来买备用的衣服,它们款式一致,被以便宜的批发价入手。 收拾好自己后,他坐在床上,正对着黑布蒙起来的墙壁。 打开昨晚买的啤酒罐,咬了一口面包,起身,一把掀开黑布,被遮掩起来的墙壁展露了出来。 墙壁上贴满了数不清的便签,还有诸多的黑白照片,以及一些剪切下来的报纸,它们被图钉固定,还被红色的丝线连接,相互纠缠着,犹如蛛网。 看向蛛网的一角,照片里的人很眼熟,伯洛戈轻声念叨着他的名字,拿起笔,将他照片画上红叉。 多伦·诺德。 这是名单上的最后一人了,在杰佛里发来新的情报前,伯洛戈无事可做。 坐回床上,望着这“赫赫战功”,伯洛戈的心情很平静,开始思考起了接下来的事情。 然后便是……实习期的结束。 伯洛戈不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走向,是被关回黑牢,还是成为杰佛里的一员,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能被关回黑牢。 弯下身体,双手拄着脸,一副沉思的样子。 黑牢那与世隔绝的生活,令伯洛戈与这个世界完全地落差开了,即使有了一年的缓冲,他依旧有些手足无措,在这座城市里,他没有什么朋友,亦或是熟悉的人,平常他会去看望阿黛尔,但随着阿黛尔的死,他最后的联系也消失了,孑然一身。 没有恶魔需要被狩猎,也没有亲友需要被看望,至于家人…… 伯洛戈没有继续想下去。 短暂的迷茫后,伯洛戈又返回了客厅,随手拿起一张唱片,放在唱片机上,不久后歌声响起。 大概是黑牢里的经历,伯洛戈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物欲很低,仅有的爱好便是音乐,和用沙盘复刻历史上的战役了。 升腾的歌声带着杂音与失真,但也没办法,这唱片机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二手货,它还能继续运行,就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哼着歌,伯洛戈思索着,这周末就是实习期的结束,决定他去留的时刻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紧张的,就连今天这难得自由的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果然啊,还是不能被关回去啊。” 短暂的思索后,伯洛戈发出这样的长叹声。 阿黛尔的仇恨,压制躁噬症,自己补全灵魂的可能……还有那些最为重要的。 伯洛戈究竟与魔鬼交易了什么? 他记不清了,那段记忆就像被刻意抹去了一样,伯洛戈甚至记不起那魔鬼的容貌、名字,只记得交易的存在,至于交易的内容他也不清楚。 根据回忆来看,当伯洛戈清醒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在那笔交易之中,伯洛戈失去了部分的灵魂,变成了如今的债务人。 至今他都不清楚,自己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真的只有这部分的灵魂吗?还是说……有着更多被自己遗忘掉的代价。 伯洛戈打了个冷颤,这感觉真的很糟糕,他连究竟背负了什么样的“债务”,都不清楚,只知晓自己灵魂的缺失。 至于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更是难以触及的谜团了。 “那么结果究竟如何呢?” 伯洛戈拿起折刀,随意地把玩了起来。 这种武器很有趣,没有展开时,便是一个较长的金属长柄,随着机械结构的转动,一侧的金属盖板会弹起,紧接着就像弹簧刀般,第二段的“刀身”会从内部弹出,第一段的盖板复位变成“握柄”,紧接着第三段锋利的“刀刃”,会在第二段的“刀身”中滑出。 冷彻的金属一节节地延长,摆在身前,带着沉重的杀意。 伯洛戈叹了口气,等待总是令人焦躁。 …… 夜幕降临,杰佛里站在天台上,从这里正好能看到隔壁楼,而那便是伯洛戈住的地方。 破旧的大楼,外壁上长满了苔藓与藤蔓,墙壁大多脱落碎裂,露出其上红色的砖石。 “伯洛戈·拉撒路能否被录用,就看今夜考核的结果了。” 声音从杰佛里身后响起,一个瘦高的男人慢步走来,和杰佛里站在一起,望着夜幕下孤零零的大楼。 “我觉得他无法通过考核,杰佛里。”男人说道。 “为什么呢?只因他是债务人吗?亚斯,”杰佛里看向亚斯,不解地问道,“他有多优秀,我记得我在电话里,和你提过了。” “我知道,但优秀是一回事,他身份又是一回事……我一开始就不赞同,雇佣债务人这个想法。”亚斯不善地说道。 杰佛里没有说什么,作为老同事,他能理解亚斯对于债务人的反感,或者说,对于一切与魔鬼有关事物的反感。 “可我们确实需要这样的人,这样超出常理的人。”杰佛里认真地说道。 亚斯没有反驳什么,或者说,已经到了这一步,反驳也没什么用了,只要静候结果的发生就好。 “‘垦室’已经完全覆盖了,现在那栋大楼已经成为了‘垦室’的一部分,接下来就看列比乌斯想怎么考了……说实话,比起债务人,我更讨厌列比乌斯些。”亚斯说道。 “该死的列比乌斯。” 杰佛里一样咒骂着,但也仅仅是咒骂了,如果这一切是那个“列比乌斯”做的,他没有权力干扰这一切。 “好了,一起静看表演吧。” 亚斯说着揽住了杰佛里的肩膀,随口道。 “我赌三百翁尔币,他会死在这考核里,那怪异的自愈能力,也救不了他。” 听到这,杰佛里眼中闪过奇异的光,缓缓地抬起头,脸上的压力荡然无存。 “我跟你赌,但我赌他会杀掉所有碍事的家伙,通过考核。” “嗯?你为什么对那个家伙这么自信?” 为什么这么自信? 杰佛里的脸上露出笑意,他反问道。 “你知道伯洛戈的‘恩赐’究竟是什么吗?” “自愈……” 亚斯的话说一半就停住了,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从不清楚伯洛戈的“恩赐”是什么,只是凭借着报告自以为是“自愈”。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杰佛里满意极了,“也是,对于我们而言,‘情报’是最为重要的东西,哪怕是你,也无权查看伯洛戈的档案吧。” “他的‘恩赐’是什么?”亚斯显得有些急躁。 杰佛里保持沉默,露出玩味的眼神。 “不过,即使没有所谓的‘恩赐’,我也觉得他能通过考核。”杰佛里说着,脑海里回想起不久之前的一幕。 那是阿黛尔死后不久发生的事情。 杰佛里突然接到通知,自己所监管的债务人出现了失控。 当时杰佛里已经做好了无力化伯洛戈,将他押回黑牢的准备,可当他来到失控地点时,一切都结束了。 偌大的仓库里碎尸遍地,还有几个倒霉鬼被吊死在了横梁上、死状惨烈,看样在死亡前遭受了不小的折磨。 杰佛里在仓库的角落里找到了伯洛戈,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大战,但能看得出来,他很疲惫,就连自愈的速度都开始减缓,仿佛真的要死去了。 “给。” 看到杰佛里,伯洛戈显得很高兴,洁白的牙齿配上他满脸的污血,有种说不上来的滑稽感。 他举起手,递给了杰佛里一张纸。 名单上的文字歪扭,饱含着痛苦与绝望,血迹将黑色的文字浸透,轻飘飘的、又沉甸甸的。 名单、恶魔们的名单。 伯洛戈用刀与血,在这些恶人的口中,所撬出的名单,每个名字都是一头潜在的恶魔,他们参与了走私哲人石的行动中。 摆脱回忆,杰佛里居然觉得自己有些激动。 “伯洛戈会通过的,只有重获自由,他才能继续前进,无论是为了阿黛尔复仇,还是说补全自己的灵魂。” 杰佛里喃喃道。 “不择手段,无论代价。” 远处“垦室”启动了,只见灰白的砖石开始移动,堵住了大楼所有的出入口,细密繁琐的纹路散发着微光,在大楼的墙壁上闪灭不断。 第四章 暴躁的法医 自阿黛尔死后,伯洛戈便觉得自己有些暴躁,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暴躁变得越发剧烈、炽热、难以忍耐。 这种感觉就像躁噬症,但伯洛戈明白,这种暴躁来自他的本心。奇快妏敩 每一次得到新的情报,惩戒那些该死的恶人时,伯洛戈都有种暴躁被释放的感觉,令自己获得短暂的平静,可无论他斩杀多少恶人,暴躁也仅仅是被缓解而已,没有被真的根除。 唯有结束这一切,伯洛戈才能得到解脱。他在一刻不停,寻找着阿黛尔的灵魂。 阿黛尔与伯洛戈不同,她是被人谋杀,强行进行了“凝华”,伯洛戈一路的追查下,始终没有找到阿黛尔的灵魂,也就是所谓的“哲人石”。 这是人类灵魂“凝华”为实体后的名字,一种晶莹剔透的红色结晶。 灵魂是与魔鬼交易的筹码,同样,这样的货币在人类之间也很流行。 哲人石之所以珍贵,不仅仅因为它是昂贵的炼金材料,更重要的是,它可以被恶魔食用,缓解空洞的饥饿,以抚平躁噬症的爆发。 欧泊斯内一部分的灰色生意便与这些有关,他们利用活人“凝华”出哲人石,再以高价卖给恶魔们,缓解躁噬症的症状,让他们维持人类的形态。 伯洛戈所找到的那份名单,便是出售哲人石的售卖记录,借此他也将名单上的恶魔,逐一斩杀。 “凝华”是无法完全束缚人类的灵魂,只有魔鬼的“血契”才能完全彻底地支配一个人的灵魂,所以阿黛尔的灵魂迟早会“消逝”,重归自由,剩下的无外乎是要用多久的时光,来彻底蒸发“消逝”了。 可在跟杰佛里共事这么久后,伯洛戈也知道了一些隐秘的知识,比如炼金术师们有很多手段,来延长哲人石的存在,令其减缓蒸发的速度。 阿黛尔的死已是定局,伯洛戈现在想做的,便是尽快找到她的哲人石,令她的灵魂重获自由。 每拖一天、一秒,都使伯洛戈焦虑万分,他开始变得暴躁、残忍、疯狂。 杰佛里常说,伯洛戈多少有些精神问题,每次都能成功地猎杀恶魔,但过程却糟糕的不行,记得之前两人间还聊过类似的笑话。 “你就像个杰出的医生。” 杰佛里夸奖道。 “但可惜是个法医。” 听起来怪怪的。 不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呢?这样不上不下,总能把事情办成,但又会出现些乱子。 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在魔鬼的血契下,签上自己的名字时?还是从黑牢里走出时? 还是说……阿黛尔死时? 伯洛戈懒得去想了,也没时间去想了。 身影疾走而过,掀起阵阵微风,吹起贴在墙上的广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伯洛戈一路奔袭,那股令人厌烦的味道越发浓重,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他现在的思维方式很简单,伯洛戈不在乎这些恶魔究竟是谁,从哪来,要到哪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嘶哑的低吼声从前方的拐角处传来,伯洛戈能嗅到恶魔的味道,恶魔也能嗅到灵魂的气息,虽然残缺,但也值得它们疯狂。 冲出拐角,正如预想中的那样,锐利的尖啸声响起,与折刀撞击在一起,擦出耀眼的火花。 两人身影紧贴着,互相角力。 对方的力量很大,伯洛戈步伐不稳,差一点被击倒,狠狠地撞向墙壁,转身脱离,紧接着墙壁的位置,便被锐利的镰刀命中,留下一道细长的凹痕。 “朋友,你看起来饿够呛了啊。” 伯洛戈撤步,对方也完全暴露在了视野之中,昏黄闪灭的灯光下,无比狰狞。 那是已经脱离人形态的恶魔了,在“空洞”的扭曲下,对方就像一只巨大的节肢类昆虫。 头颅扭曲成难以分辨出模样,下颚张开到几乎扭曲的角度,露出锋利密集、鲨鱼般的尖牙,牙齿间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 手臂完全畸形,小臂异化成了如螳螂般的镰刀状利刃,刚刚如果不是折刀挡住了攻势,说不定伯洛戈就会被拦腰斩断。 恶魔的身体弓起,如野兽般蓄势待发,掀起呼啸的狂风。 没有任何避让,就像对撞的骑兵,伯洛戈一刻不停。 刀光掠过,火花阵阵,接连的撞击下,持刀的手臂被震的发麻,并且伯洛戈的攻势被压制住了,对方的力量与速度都要强上不少,两把镰刀交错挥击,压得伯洛戈喘不上气来。 好在狭窄的走廊限制了恶魔的挥击,不然伯洛戈面临的压力,远比现在巨大。 又一记沉重的猛击后,伯洛戈身影后退,手中的折刀也不堪摧残,彻底破碎掉,碎片弹射,刮伤了伯洛戈,刺破了恶魔的皮肤。 掷出断裂的折刀,不出意外,被恶魔轻易地斩落,但在它斩落的瞬间,另一道刺目的白芒掠过,带起大抹的鲜血。 伯洛戈保持着挥刀的动作,新的折刀被抽出。 镰刀坚硬且锐利,但与血肉连接的部分,并非这样强大,依旧是血肉之躯,折刀可以将其斩开。 “来,近些,再近些。” 伯洛戈挑衅着,掀开外套,从背带上取出另一把折刀,反手握住。 两把折刀交错在一起,在身前构成十字的盾牌。 狭窄的长廊限制了恶魔,也保护了恶魔,伯洛戈无法绕到它身后的薄弱位置进攻,也无法与其周旋。 要么后退,要么前进。 “空洞”会扭曲恶魔的肉体,还有那可怜的心智,这头恶魔已经饥饿了太久,身体异化成了这般模样,想必心智也所剩无几。 就像一头野兽。 伯洛戈率先打破了僵局,他贸然挺身,挥起折刀,当头劈下。 如此轻率的一击,被恶魔轻易地挡住,凭借着本能,另一把镰刀荡起,趁着伯洛戈暴露出的破绽,挥砍向他的腰腹,伯洛戈只能提起被反握的折刀,勉强挡住这一击,可反握的折刀没有停下,反而继续向上挥起。 尖锐的鸣响切割着耳膜,刀刃之间相互摩擦着,镰刀被偏开,反握的折刀也腾起过头顶,甩出一圈刀花,被正握在手中。 这不是贸然的进攻,而是早有预谋的佯攻。 恶魔来不及回防了,半个身子都暴露在了伯洛戈的折刀下,紧接着它失去了半边身子的感知。 缓缓地挪过头,只见整个左侧的臂膀完全垮了下来,一把锋利的折刀深深地嵌入血肉,砍进了它的血肉,连带着肌肉与骨骼一同劈开,就像被雷霆命中的大树,身体断裂成两半,伤口一直延伸到了腰腹,隐约地能看到蠕动的内脏。 凄厉的嚎叫声响起,震得伯洛戈头晕目眩,恶魔试着抬起断裂的左镰,但折刀深深地嵌入其中,半点力气也无法释放。 它一头顶住伯洛戈,拖着他前进,一头将伯洛戈撞出了楼梯间,沿着螺旋折返的楼梯,自楼层间坠落下去。 一口咬住左肩的折刀,硬生生地将其拽出,鲜血喷涌而出,可它就像感受不到痛一样,猩红扭曲的目光探出楼层,搜寻着坠下的伯洛戈。 没有踪迹,伯洛戈消失了,可紧接着它意识到自己的视野里多了什么。 一个镜面,一个光滑的、出现在眼距之间的镜面。 很快猩红的鲜血涂满了镜面,滴答流下。 这不是镜面,而是银亮的刀锋。 伯洛戈一只手抓住栏杆的边缘,把自己吊在半空中,一只手握着折刀,在恶魔探出头的一瞬间,贯穿了它的头颅。 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扯下,些许残留的意识令恶魔做出反抗,可这也是无济于事,伯洛戈翻身骑在恶魔的身上,手中紧握着折刀,一刻也不松开,并且还试着用力,扩大伤口。 两者纠缠在了一起,在楼梯间相互撞击,最后摔在了一楼的正厅之中。 灰尘与碎屑扬起,一片模糊之中,伯洛戈走出了烟尘,手中提着恶魔的头颅。 长呼一口气,将头颅随意地丢在一旁,伯洛戈看向四周,寂静一片,紧接着呢喃细语打破了寂静,狰狞怪异的影子走出了黑暗。 恶魔,数不清的恶魔们,数量多到伯洛戈都懒得去数了。 腐臭的味道令人窒息,无一例外,这些恶魔都是衰败到了一定程度的了,意识与形态完全扭曲,只剩下了对灵魂的饥渴。 模样奇形怪状,什么都有,有的像病恹恹的普通人,有的像昆虫,有的像野兽,还有一些就像团肢体扭曲的结合体,伯洛戈甚至不清楚它的头在哪。 简直就是一场疯狂的畸形秀。 嘶哑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宛如音浪般盖在伯洛戈的身上,他神情没有丝毫恐惧的意思,但身体却在抖。 因兴奋而颤抖。 璀璨的青光从螳螂状恶魔的尸体上升起,融入了伯洛戈的体内,满足感充盈在心间,令躁动的空洞陷入安宁。 以正常人的思维,面对这些恶魔时,这样的处境下,似乎也只剩下了祈祷。 伯洛戈也确实在祈祷。 “感谢什么神,感谢什么天。” 他嘴里嘟囔着乱七八糟的话,脱掉外套,让身体尽情地舒展开,左手的折刀架在身前,右手的折刀则高高抬起,刀背紧贴着肩膀。 “实在是太感谢了。” 伯洛戈由衷地感谢着。 在他眼里这已经不是邪异的恶魔了,而是一群冒着香气的食物,只待伯洛戈大快朵颐。 可就在伯洛戈准备挥刀撕砍,将这些恶魔赶尽杀绝时,细微的金属声响起。 起初只是两块金属之间轻微地摩擦着,但很快,仿佛有万千的铁剑彼此摩擦着,在巨力的挥舞下相互剐蹭、此起彼伏,发出哗啦啦的、撕扯耳膜的、金属的蜂鸣声。 璀璨的冷芒一闪而过,下一刻将伯洛戈包围的恶魔纷纷倒了下去,就像被无形的刀刃劈开般,肢体从身子上垮塌下来,内脏落了一地,腥臭的血水混合着破碎的骨骼,如同菌毯般,均匀地铺满地面。 伯洛戈愣在了原地,微风拂过身体,带来阵阵阴寒,然后便是从黑暗里响起的脚步声。 声音来自一楼漆黑的长廊,水泥墙将所有的门窗都封死了,变成一道笔直的狭道。 庞大的压迫感从狭道之中溢出、铺天盖地。 绝对的死寂,没有丝毫的声响,就连呼吸都短暂地停滞了。 无声、无息、无形、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来自黑暗的、骇人惊惧的狰狞感,它们挥舞着刀枪剑戟冲杀而来。 “这些恶魔,已经不适合针对你的考核了,你杀光它们,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冷漠的声音自黑暗内响起,与声音一同起伏的,还有充满寒意的微光,借着微光伯洛戈看清了它的模样。 伯洛戈不清楚它究竟是人,还是恶魔,亦或是某种他也不清楚的怪物。 漆黑的钢铁塑造成了一具狼头的头盔,头盔缝隙下散发着阵阵幽蓝的光芒,仿佛其中寄宿着某种灵体,它如人类般站立着,身上长满了漆黑的鬃毛,可随着它的移动,那些鬃毛相互摩擦着,发出了伯洛戈刚刚听到的、钢铁的蜂鸣声。 那不是鬃毛,而是一根根锐利的刀片,它们重叠在了一起,披挂满了它的身体,化作剑刃包裹的恶狼。 “找到我,你就自由了。” 无情的目光凝视着伯洛戈,声音响起,然后再次陷入死寂。 漫长的宁静下,谁也没有轻举妄动,不安在内心里滋生着,直到阵阵歌声自顶楼传来。 “黑夜披挂在你的肩头,你的名字被黑暗铭记!” 歌声就像起跑的发令枪,紧绷的弓弦被释放。 伯洛戈挥起折刀,劈出一道银亮的光轨,而那刺耳的蜂鸣声扑面而来。 第五章 价值 有那么一瞬间,伯洛戈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场噩梦。 对,他还没有在午睡中醒来,被封闭的大楼、成群的恶魔,还有这个见鬼的、被利刃纠缠的身影,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梦的光怪陆离罢了……伯洛戈很想以此安慰自己,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金属的蜂鸣几乎夺去了伯洛戈的听力,闪回的刀光间,火花不断。 伯洛戈与恶狼周旋着,伴随着猛烈的斩击,挥刀的双臂开始发麻,乃至快要失去了知觉。 短暂的交锋后,伯洛戈便放弃了和这恶狼正面对抗的想法,交战的同时快速移动着,以免被这个家伙逼入死地。 一旦被那致命的利刃捕获,伯洛戈会在顷刻间,被绞杀成一地的碎肉,就像那些倒下的恶魔。 密闭的大楼内,掀起利刃的风暴,随着黑影的掠过,墙壁上多出了数不清的裂痕,陈旧的尘埃飘落个不停,就像纷纷扬扬的大雪。 伯洛戈快步逃窜着,时不时回过头,看到那狰狞可怖的身影,在朦胧的灰白间破障而来。 钢铁的铿锵声迸发,越来越近,越来越刺耳。 伯洛戈没遭遇过恶狼这样的敌人,它的身体上没有衰败的腐臭味,难以判断它是否为恶魔。 至于人类? 伯洛戈不觉得人类能做到这种程度,至少伯洛戈所了解的人类做不到的。 如此迅捷的速度,残酷且致命的力量…… 尖锐的蜂鸣声近在咫尺,他被追上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猛地转身、挥刀,两个身影撞在了一起,折刀斩入那密集的、犹如刀片的鬃毛之中。 刀片断裂,伯洛戈手中的折刀也布满了豁口,更多的刀片荡起,就像万千挥舞的利刃,亦或是旋转刮擦的绞肉机,将伯洛戈的手臂咬食的血肉模糊。 剧烈的痛楚从双臂上传来,伯洛戈咬着牙,用尽全力地挥起。 恶狼身披着铁甲,但它的重量比伯洛戈预想的要轻上不少,仿佛这甲胄之下,没有血肉,仅仅是空壳罢了。 两者碰撞,但又迅速地分离,伯洛戈以负伤为代价,成功将恶狼击退,再次拉开了距离。 远远地看向恶狼,它腾空旋转了几圈,轻盈地落在地上,狼头抬起,幽蓝的微光蒙上了一层尘埃,具有形体的气息从缝里地溢出。 它站了起来,漆黑的甲胄上泛起阵阵同样的微光,与此同时精致且华丽的花纹映照在钢铁上,一时间肃杀的气息不再,反而像极了某种大师雕刻的工艺品。 炼金矩阵。 注视着钢铁上的花纹,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汇,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升起。 这是半年前一次和杰佛里醉酒后,从他口中听到的词汇。 当时伯洛戈能明显地感受到,杰佛里产生了一种说错话的感觉,就连醉意都清醒了几分,而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提及过这些话题。 伯洛戈的反应很快,回忆着恶狼之前那模糊的语句,他很快便明了了一切。 “这是来自你们的考核,对吗?” 缓缓后退,灰白的水泥墙封死了所有的去路,而在这犹如迷宫的战场内,前方便是步步紧逼的恶狼。 这是考核,来自“那些人”的考核,作为真正处于超凡世界的组织,也只有他们拥有如此奇异的力量,令自己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坠入这封闭的牢笼之中,并投放进这数不清的恶魔,还有眼前的这头恶狼。 “我是表现的有些太好了吗?” 伯洛戈抱怨着,结合着恶狼之前的话,看样子它本不准备出手,只是自己面对恶魔,呈现了压倒性的压制力,为此它才决定步出黑暗。 第六章 死而复生 折刀如同啸浪,迎着刺耳的蜂鸣,劈向恶狼。 万千的利刃卷起,犹如绽放的花朵,擦伤了皮肤,贯穿了身体,它们试着阻碍伯洛戈的前进,可依旧无法抵御这舍命一击。 锐利的刀光降临恶狼的头顶,它全面抵挡,但身体内却传来一节节的震爆声,仿佛有虚无的锁链在一瞬间将它牢牢锁死,桎梏住了它所有的肢体,令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铡刀落下。 空中响起雷鸣般的爆炸声,气流四处翻涌,血雾暴涨,转眼便将两者覆盖,可很快血雾便因掀起的啸风被吹散,细密的血珠滴答滴答地拍在了四周。 盔甲、利刃、身体、地面、墙壁、天花板、灯光…… 视线内的一切都披挂上了一层猩红色,恍惚间,它们在蠕动,就像有了生命般,世界被拖入了某种巨物的胃袋中。 伯洛戈摔倒了下去,脸色苍白,肢体变得血肉模糊,整个人濒临破碎,就像从绞肉机里拖出来的,鲜血汩汩地溢出,他试着起身,可身体没有反应,伯洛戈的伤势实在是太严重了。 最致命的伤口来自脖颈处,一道细长的伤口切开了伯洛戈的喉咙,伴随着痛苦的呼吸,漆黑的伤口里传来夜枭般的啼鸣。 扰人的刺耳蜂鸣声,也逐渐停息了下来,恶狼挺立着身体,缓缓地转过头,不知为何,恶狼的动作有些僵硬,就像齿轮生锈的发条机器,躯壳下响起金属干涩的摩擦声。 甲胄缝隙间的幽光黯淡了不少,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 “这是早有预谋吗?” 恶狼问道。 它看向自己的双手,在伯洛戈的舍命一击中,它本能在伯洛戈挥出折刀前,将他碎尸万段才对,可那一刻它的手臂抬起到胸口后,便感到一阵阻碍感,正是阻碍感的影响,令恶狼迟缓了几秒,没能挡住这一击。 “以此……展现自己的价值。” 恶狼嘟囔着,一把又一把折断的刀头停留在它的甲胄内,犹如刺穿身体的长钉,在关键的时刻影响了甲胄的活动,硬生生地卡住了手臂关节的挥动,再敏捷的身体也迟缓了起来。 这还是恶狼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猎人反而被猎物咬伤。 恶狼发出了一阵低沉沙哑的笑声。 “我听杰佛里讲过你,他说你在黑牢待久了,疑似有些精神方面的问题,自恋又偏执,执着于所谓的善恶有报……你是把自己当做救世主了吗?为什么呢?” 恶狼回想着有关伯洛戈的信息,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 伯洛戈的声音呜咽,就像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惨白的脸上,笑容逐渐放肆了起来。 第八章 狩猎恶魔的恶魔 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伯洛戈的脸上,睁开眼,新的一天开始了。 起身,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发会呆,可这次伯洛戈意识清醒的要快上许多,不仅如此,他还觉得自己“健康”了不少。 这种感觉蛮模糊的,伯洛戈将其归结于考核中的“饱食”,杀掉了那么多的恶魔,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从未有过的充盈,并且这份充盈不仅填饱了空洞,还映射在了身体上。 灵魂决定肉体,灵魂强大,肉体也会强大,灵魂衰败,肉体也会扭曲成恶魔。 如果按照前世的游戏来算,伯洛戈觉得自己的经验值肯定长了一大条,但遗憾的是,至今他都只依靠着模糊的感受,来了解这些,无法直观地看清自己灵魂残缺的程度。 但这不是问题,伯洛戈猜秩序局会为自己解决这一烦恼,他开始期待能够直观,观测自己空洞的那一天了。 “新生活啊。” 伯洛戈感叹着,成功通过考核后,他有种解脱感,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他终于能继续设想未来的事情,而不是在黑牢里继续消磨着时光。 “灵魂……” 看着天花板,伯洛戈思绪游离着。 杰佛里像极了一位老师,在一年的实习期里,他教了伯洛戈不少东西,用他的话讲,这都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似乎从那时起,他便认定自己能加入秩序局了。 世间的万物都具备着灵魂,无论是钢铁岩石、阿猫阿狗,还是人类,他们都具备着灵魂,但又因智慧与意志的不同,灵魂有着一定的分化。 对于魔鬼而言,灵魂是具备“价值”的等价物,是恶魔唯一能缓解“饥饿”的药品,炼金术师们最为珍贵的炼金材料。 诸如钢铁岩石,这类“死物”的灵魂,是无意志的、“冷铁的灵魂”,它们的灵魂不会自主地“消逝”,可以被轻易地掠夺、束缚,并加以利用,这一点在炼金术中有着明显的体现。 动植物类的活物们,它们的灵魂有着一定的智慧与意志,是“芒银的灵魂”,因此它们在死去后,灵魂会缓慢地“消逝”,但其智慧与意志还是过于渺小,可以通过“凝华”的手段,将其完全地束缚住。 人类的灵魂是最为珍贵的,它具备健全的智慧与自由的意志,是“灿金的灵魂”,在躯壳死亡后,人类的灵魂无法被束缚,哪怕恶魔吞食,也只是短暂地将灵魂停留在空洞之中,从而缓和饥饿感。 利用“凝华”对“灿金的灵魂”进行束缚,将虚无的灵魂化为实体,也只是徒劳,被具现化的“灿金的灵魂”,会缓慢地蒸发,直到彻底“消逝”。 人类的灵魂是最为珍贵的、无法被束缚的、哪怕利用“凝华”去强行“滞留”灵魂,也只是在减缓其“消逝”的时间而已。 除了一个办法。 魔鬼的血契。 与魔鬼交易,在契约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献出自己的灵魂,从那一刻起,人类的灵魂便会被完全地束缚,完完整整地属于魔鬼,无法“消逝”,永远地成为魔鬼财产的一部分。 魔鬼的形态千变万化,谁也不清楚它究竟会以何种姿态找上你,可能是飞鸟,可能是书信,也可能是一段电话……在交易中被夺去全部“灿金的灵魂”的人,便会化作饥饿的恶魔。 如今伯洛戈也与诸多恶魔交手过,它们曾经都被魔鬼满足了“欲望”,但很快便陷入另一个更加疯狂深邃的旋涡之中。 其中更令人疑惑的便是,魔鬼对于“价值”的判断,对于人类而言,所有人的灵魂都是极为珍贵的“灿金的灵魂”,但在魔鬼的眼中,灵魂似乎也是有着“价值”的区分。 最为明显的体现,便是身为债务人的伯洛戈,以及那些被他斩杀的恶魔。 伯洛戈对于魔鬼而言,便是价值非凡的,仅靠着部分的灵魂,便获得了“恩赐”,而绝大部分恶魔,它们献出了自己全部的灵魂,却堕落为了怪物。 没人清楚这些魔鬼评判“价值”的标准,正如没有人清楚,这些神秘的存在,究竟抱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伯洛戈一部分的灵魂,现已永远地属于了魔鬼。 每每想到这,伯洛戈都一阵头疼,想着该如何赎回自己的灵魂。 但……好像也不必赎回。 除开以上的这些,灵魂还有着另一个特性,便是碎屑。 灵魂的诞生与消逝,亦或是被掠夺吞食,在载体的转移、及形态的变化中,灵魂难免会出现“损耗”,这些损耗的部分便被称作“碎屑”。 碎屑是灵魂,又不是灵魂。 关于这部分杰佛里也说不明白,目前还没有学者,能有效地观察到碎屑的存在,一切也仅仅是推断与理论。 恶魔掠食他人的灵魂,被掠夺的灵魂会有“损耗”的部分,而这部分不会消逝,也不会转移,而是留在恶魔的体内、积累,在其死后得到完全的释放。 碎屑不会像“灿金的灵魂”那般,无法被束缚、注定“消逝”,它能被伯洛戈吸取、吞食,并且能明显地抑制空洞的躁动,阻止躁噬症的爆发。 这倒形成了一个略显有趣的食物链,恶魔吞食人类的灵魂,伯洛戈则杀死恶魔,从它们的残躯上掠夺碎屑。 这么看来,伯洛戈倒更像恶魔些。 “狩猎恶魔的恶魔。” 伯洛戈自言自语,他喜欢这个说法,以后的工作里,他有的是机会收集碎屑,补全灵魂。 “我想注视着太阳,看着它被抹除~” 从卧室里走出,伯洛戈哼着小曲,他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了。 刷牙、洗脸,镜子中的自己,熟悉的脸庞上,皮肤带着不太健康的惨白。 黑牢是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因为太久没晒太阳,伯洛戈出狱时状态就像具凉透的尸体,本合计多在日光下躺一阵,让自己看起来健康些,可欧泊斯这个鬼地方,根本没有日光。 仰起头,有的只是厚重且压抑的、铅灰色的云层,有时候这些沉重的积云甚至会蔓延到地面,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有毒的雾霾中,为此防毒面具什么的,在欧泊斯很畅销,属于人手一件的那种。 伯洛戈曾仗着自己是不死之身,在“灰潮雾霾”时不带防毒面具就出门了,只身走入吞没城市的雾霾之中。 那真是糟糕透顶的回忆,感觉就像将破碎的玻璃吞咽了下来,不致死,可这痛苦如影随形,反复绞杀着你的呼吸道,乃至你的双肺。 自那之后,伯洛戈就老老实实地准备了些防毒面具在家里,还买了一抽屉的滤罐,这些东西在欧泊斯算得上必需品。 第九章 莱茵同盟秩序与安全局 “这是‘曲径之匙’,能通过一扇门,打开另一扇门,这把钥匙被铭刻的‘炼金矩阵’,它倾向于‘狭锐’,所以它只能打开固定的大门。” 杰佛里对伯洛戈解释着,看着伯洛戈那副茫然的样子,他笑了笑。 “信息量有些多,是吧,别担心,之后我会慢慢给你解释的。” 说完,他拉开了房门。 门后不是熟悉的客厅,而是一片纯粹的漆黑,吞灭了所有照进的光芒,在锁芯被打开的一瞬间,这扇门不再通往伯洛戈的家,而是某个未知的维度。奇快妏敩 “走吧,记得把门带上。” 杰佛里拔出所谓的“曲径之匙”,神秘一笑,直接迈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伯洛戈在原地驻足了好一阵,惊愕的脸上逐渐涌现兴奋的神情。 这扇门不再通往熟悉的房间,而是那未知的新世界。 他迈入黑暗,顺便把门带上。 黑暗将自己完全包裹,一种类似晕车的恶心感涌上心头,但这样的异感仅仅维持了几秒的时间,便消失不见。 伯洛戈漫步在无尽的昏暗里,柔和微弱的光芒从头顶洒下,能清晰地看到那飘荡于空中的颗粒。 四周安静的不行,维持着一种绝对的死寂,一时间,伯洛戈就连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都感受不到。 庞大的安静挤压着耳膜,宁静之下带来诡异的压力。 昏暗之中,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走动,它绕着自己缓慢地移动着,亦或是站在原地、观察着自己,可伯洛戈看不到它们,无论怎样凝神望去,有的只是一团犹如迷雾的黑暗,就像层朦胧的面纱,铺盖在了那些未知存在的脸上。 毛骨悚然。 未知与黑暗,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能唤醒人类内心最原始的恐惧了。 “伯洛戈!” 熟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它们碎裂成了万千的碎片。 伯洛戈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从压抑的情绪中脱出,长呼了一口气,看向旁边,杰佛里就站在那里。 “感觉很糟,是吧,我第一次被带到这里时,也是这副模样。” 杰佛里笑嘻嘻的,对于伯洛戈的反应,他看样子早有预料。 “这里是‘中转站’,由秩序局设立的缓冲区,以免我们的敌人拿到‘曲径之匙’后,直接畅通无阻地杀到我们的老巢里。” 杰佛里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伯洛戈回头看。 回过头,朦胧的黑暗里,伯洛戈能看到自己来时的房门,而房门的轮廓正在不断地消散,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你的‘门’没有被记录,所以关门后,‘中转站’会直接删掉你的‘门’,往旁边看看。” 听着杰佛里的声音,伯洛戈看向其他的方向。 从刚刚那股诡异的死寂感脱出后,他发觉自己的视线一时间清晰了不少,能看到黑暗里还有着数不清的门,一扇接着一扇,密密麻麻、成千上万,错乱地排布在黑暗之中,但它们却没有像自己的房门一样消散,而是永恒地伫立在这里。 “那些门是被记录过的?”伯洛戈问。 “嗯,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大树,数不清的门,便是延伸的枝芽,它们经过树干,也就是这里‘中转站’,最后抵达树根,而那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这些枝芽,这些门都通往哪里?”伯洛戈问。 “任何被记录的地方,有些是员工宿舍,有些是常去的任务地点,还有些酒吧之类的娱乐场所,”杰佛里笑了笑,“得承认,这东西确实很便利……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具体的你得问‘守门人’。” “走吧,观光还没结束呢。” 杰佛里说着继续向前走去。 中转站很大,因为黑暗笼罩的原因,伯洛戈也看不清这里具体的模样,只能隐隐地看到那数不清的、竖立起来的、样式各异的大门。 “‘曲径之匙’虽然便捷,但并不是每个人员工都有权利使用的,哪怕我今天使用,也是事先申请得到的。” 一路上杰佛里对伯洛戈解释着,打消了伯洛戈入职后也搞一把“曲径之匙”的想法。 走了大约十分钟,他们来到了中转站的尽头……如果这里算得上尽头的话。 一面巨大的黑墙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墙壁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光芒垂落下,映射出一种潮湿的冷峻感,从四周看去,黑墙一直延伸至了黑暗之中,看不到尽头,而在黑墙下则竖立着几扇大门。 正对着两人的是一扇沉重的铁门,上面布满了铆钉,门板上刻画着六把交叉的长剑,它们被锁链纠缠、束缚,构成了类似圆盾的形状。 大门之间的距离都很远,伯洛戈只能看清眼前这扇大门的样子,其它的大门都隐藏在朦胧的黑暗里。 “记住这个标志,这是我们的秩序局的象征。” 杰佛里敲了敲钢铁的浮雕。 伯洛戈看着秩序局的标志,锁链与剑,他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叫‘秩序与安全’?” 伯洛戈轻轻地抚摸着浮雕,其上传来金属的冰冷与坚硬。 “仅仅是字面意思吗?” 听到这,杰佛里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钥匙,没有立刻打开大门,而是沉思了几秒,对伯洛戈问道。 “你了解魔鬼吗?” 这话问住了伯洛戈,虽然他曾与魔鬼做过交易,但记忆完全遗失,根本记不起丝毫有用的事,可以说他和魔鬼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对于魔鬼,伯洛戈的认知一片空白。 “魔鬼是真实的,自古长存的。 它们拥有着难以理解的力量,好在这份力量似乎受到一定的限制,才得以让人类的世界继续延续。” 面对伯洛戈的沉默,杰佛里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他的声音回荡在寂寥昏暗的空间里,声音散去,没有回应。 “它们通常躲在黑暗里,用各种充满诱惑的愿望,来吸引凡人前往,再令凡人签下沉重的血契,献出珍贵的灵魂。 有趣的是,魔鬼是一群邪异狡诈、但又非常恪守规则的怪物们,它们会在自己的规则内,玩弄着凡人,看着凡人步入绝望,然后收割他们的灵魂。” 杰佛里说道这,声音顿了顿,然后接着说道。 “但也因这些家伙极度恪守规则,比起贪婪的恶魔,这些魔鬼反而可以‘沟通’,并且它们的规则,也不是绝对的完美,据说曾经就有人找到了规则的漏洞,反将了魔鬼一军。” “之后呢?” 伯洛戈问。 “之后?没有之后了,魔鬼是极度遵守规则的存在,哪怕被凡人阴了,它们也只能吃亏,承认这一切。” “听起来还算不错啊。” 这样守信的人可不多了,虽然它们是一群魔鬼。 “是不错,但别因此放松警惕了,很多人都是抱着赌徒的心理面对魔鬼,而魔鬼通常也不会撒谎,它们只会说一个又一个真实的真相,但这样的真相却会把你逐步引向更深的绝望。” 杰佛里对于魔鬼警惕性十足,哪怕是谈话,也能感受到他那股紧张感,好像这样的仇敌,就在身边。 “经过漫长的时光,我们摸清了魔鬼的一些特性,除了极为恪守规则外,它们也很少主动出手干扰这个世界,更多的是用糟糕的愿望来欺骗凡人,再经由凡人的手,来影响世界的进程。 也得益于这样的行为,魔鬼在历史上的记载非常稀少。” “但魔鬼又仿佛无处不在。” 伯洛戈鬼使神差地说道,说完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他也不明白是为什么,看向杰佛里,迎上的是同样森冷的目光。 “魔鬼在干预着人类历史的进程。” 杰佛里说。 “我们一度怀疑,历史上诸多的重大事件,其背后都有着魔鬼的身影,越是动荡血色的年代,似乎它们的‘许愿’买卖便越好做,会有更多的灵魂入账。 但我们至今也不清楚,魔鬼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干预历史的进程,真的仅仅是为了灵魂吗?如果是为了灵魂,它们需求那么多的灵魂,是为了什么,灵魂对于它们而言又算是什么。 食物?力量的来源?还是说更为神秘的意义? 没有人清楚。” 杰佛里的话语渐渐弱了下去,好像他自己也陷入了对魔鬼的思考中,可他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秩序局存在的意义,便是尽可能降低魔鬼对于人类历史进程的干扰,用便于理解的话讲就是,把与魔鬼有关的一切,都死死地挡在人类世界之外。 能杀掉的就杀掉,杀不掉的就关起来。” 杰佛里的话语里,罕见地吹起了阴冷的寒风,对此伯洛戈深有体会,他便曾是“杀不掉就关起来”的。 “维持超凡世界的秩序,保证人类世界的安全。” 杰佛里看向伯洛戈,眼神对视在了一起,这个和善的家伙,身上罕见地涌现了些许的威压,认真且严肃地对伯洛戈说道。 “这就是秩序局存在的意义,是它正执行着的,也是你今后要恪守的。” 第十章 列比乌斯·洛维萨 寂静幽深的黑暗里,伯洛戈和杰佛里伫立在锁链与剑的大门前,明明只是一段简单的谈话,但又好像古老骑士效忠的宣言,伯洛戈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自己,或许是某种被称作“职责”的东西。 为伯洛戈解释完这一切后,杰佛里将“曲径之匙”插入大门。 熟悉的一幕再次发生,幽蓝的光弧从锁芯延伸至正面大门,金属之间相互共鸣,发出了阵阵刺耳的蜂鸣。 这一次开门显然要比之前更加费力,杰佛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拧动钥匙,就像在推动一扇沉重的石门,缝隙里传来“咿呀”的声响,尘埃与碎石被碾成更为细腻的粉末。 光芒透过门缝洒下,而后彻底敞开。 “欢迎来到秩序局。” 杰佛里气喘吁吁,推动伯洛戈,将他推进了光芒之中。 越过“门”的异感再次出现,短暂的恶心头晕后,伯洛戈恢复了过来,视线也逐渐清晰,与此同时喧闹声打破了耳旁的寂静,如潮水般涌来,将伯洛戈完全吞没。 中庭,他出现在了一处庞大繁荣的中庭里。 视线内的建筑,绝大部分都是由洁白的砖石组成,每一块石头都十分巨大,没有任何切割、拼接的痕迹,其上有着浅浅的纹理,如果不仔细观察,难以发现其中的异常。 折叠延伸的楼梯位于四角,就像螺旋向上的高塔,直达伯洛戈观察不到的地方,中庭内人来人往,衣服的款式大致也能分为几类,这应该是根据部门不同,所制定的制服。 气动物流的铜制管道线路横跨头顶,它们密密麻麻的排列在一起,从中庭延伸至其它空间,时不时能听到从其中传来的沉闷之音,封闭的运输胶囊从中掠过,抵达至不同的部门。 更上方是被光芒包裹的穹顶,伯洛戈看不清它的样子,柔和的白光洒下,就像悬在头顶的太阳,可光芒落在皮肤上,伯洛戈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似乎在那发光的只是颗虚伪的日光。 伯洛戈回过头,来时的大门已经闭合,这座大门建立在中庭的梯台上,看样子这部分是专门为通往中转站设计的,在这扇大门旁,还有数扇挺立的大门,角落里还种植了很多绿植,绿植旁有着长椅用以给人休息。 与预想之中的神秘不同,秩序局比伯洛戈想的要现代化太多,如果忘掉自己之前知晓的信息,他会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庞大的企业之中。 两人的到来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或者说,这些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大家步伐匆忙,抱着沉重的文件,手里拿着咖啡,一边走一边交谈,有几个熟人路过时,冲杰佛里挥了挥手,打了声招呼。 “呦!杰佛里,这就是那个新人吗?” “让亚斯输掉三百翁尔币的新人?” “能让他吃瘪的人,可没多少啊。” 杰佛里笑着一一回应,然后挥手告别,看样子杰佛里的人缘不错,确实符合他老好人的样子。 “接下来呢?” 伯洛戈问,表面上一副淡然的样子,内心则充满了好奇,短短的几分钟内,他便觉得自己的认知被刷新了数次。 新的世界向伯洛戈敞开了大门,他就像新生的孩子,等不及要了解这一切的一切,将它们贪婪地咽入口中。 “入职文件什么的,你到时候签个名就行,最主要的是,先去见见你的老板。” 杰佛里拿出行程表,在上面写写画画,确定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列比乌斯·洛维萨。” 杰佛里冲伯洛戈挑了挑眉,“这是他的名字。” …… 秩序局很大,不愧是超凡组织的公司大楼,伯洛戈就像进了动物园,在导游杰佛里的带领下,一路观光,听着他的讲解。 第十二章 等价交换 推开门,伯洛戈和杰佛里走出了列比乌斯的办公室,门被关上,空旷的走廊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和开始时的不安不同,伯洛戈觉得自己逐渐融入了这里,至少这里对于自己而言,不再那么陌生了。 “‘鲁珀特之尾’特别行动组……” 伯洛戈看了眼掌心的徽章,嘴里小声道。 “说实话,我开始喜欢我这位新老板了。” 伯洛戈对杰佛里说道。 他喜欢这样的人,这样的聪明人,列比乌斯知道伯洛戈需要什么,并且不介意对伯洛戈伸以援手,比起言语的交谈,现在列比乌斯更渴望的是付诸行动。 省去了歪歪扭扭的客套话,两人就像冷漠的猎人,高效简短地互换着猎物的信息。 不需要认同什么理念,需要的只是大方向的一致。 只要伯洛戈愿意遵守他们的秩序,无论自己是债务人,还是更加阴暗的怪物,列比乌斯都无所谓。 伯洛戈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入职居然这么顺利,本以为还要签署诸多条款,再起誓宣言什么。 想完这些,拿起夹在腋下的文件,伯洛戈的眼神很快便阴郁了起来。 嗜人。 阿黛尔的死与“嗜人”有关,知道这样的情报对于伯洛戈而言就够了,现在他只需要带着武器去敲门就好,把那些家伙的骨骼,一根根地敲碎,拔光他们的牙齿,从呜咽的喘息中,撬出自己想要的。 “你们这算是臭味相投吗?” 杰佛里察觉到了伯洛戈的变化,他一早就觉得两人会合得来,但真看到这样的情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一个只在意结果,不在乎过程使用了什么手段的“负权者”,一个是满脑子复仇怒火的不死者,两个极为偏执的家伙凑在了一起,实在是难以令人放心。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造访一下那个倒霉鬼。” 杰佛里看了眼文件,这算得上伯洛戈入职之后的第一个任务。 “准备好了就去。” 伯洛戈说,内心的焦躁感一直在催促着他,满腔的怒火等待发泄。伯洛戈快等不及了。 “有些难以理解你这个家伙……不过也是,你是不死之身,我这一懦弱的凡躯,能理解就见鬼了。” 看着伯洛戈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杰佛里只能连连叹气。 “我当初就是受不了外勤的打打杀杀,所以才申请调去后勤的,”杰佛里回忆着,“你还真是热爱工作,伯洛戈。” 对此伯洛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热爱这份工作的原因有很多,为了阿黛尔复仇,了解超凡世界的真相,还有的就是,通过砍杀恶魔,他能积累灵魂的碎屑,说不定能以此补全自己缺失的灵魂。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下,你虽然自认为是专家,但实际上你仅仅是个入职一天的新人,你不懂其中的凶险。” 杰佛里正经了起来,十分严肃地说道。 “可再怎么凶险,我也不会死,不是吗?”伯洛戈说。 不死之身,目前伯洛戈最大的倚仗,无论是多么险恶的环境,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对此杰佛里只是无奈地叹气,他欲言又止,随后说道,“算了,之后有时间,再带你去见那些‘闲人’吧。” “谁?”伯洛戈问。 杰佛里没有继续说下去,解释口中的“闲人”是谁,而是说起了别的。 “既然如此,把一些相关的事情,跟你介绍一下,比如你接下来的这个任务,你面对的可能不止是恶魔。” 伯洛戈还有很多知识要学,但列比乌斯显然不适合当什么老师,这份工作最后还是需要由杰佛里来完成,因为做过很多次了,杰佛里早已得心应手。 “不止是恶魔……还有什么?” 话刚说出口,伯洛戈猛地想起了什么,怀着几分欣喜的神情看向杰佛里。 “凝华者。” 杰佛里说出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汇。 伯洛戈知晓“凝华”是什么,一种将灵魂凝聚为实体的手段,可他没听说过“凝华者”。 看着伯洛戈一脸困惑的模样,杰佛里推了推伯洛戈的身体,示意他前进。 “走吧,该吃饭了,到时候再说。” …… “他们走了?” 尤丽尔推开门,侧身探了进来,扫了眼室内,办公室内只剩下了列比乌斯,他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 “嗯。” 列比乌斯冷漠地回应着,都没有抬起目光去看尤丽尔,而是一直盯着文件,或者说文件上的名字。 伯洛戈·拉撒路。 “你看起来对于他真的很感兴趣啊。” 尤丽尔走到列比乌斯身旁,作为列比乌斯的副手,她很清楚列比乌斯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晓已经很久没有人,能令列比乌斯如此感兴趣了。 “不,我并不是对他感兴趣。” 列比乌斯否掉了尤丽尔的话,皱紧了眉头,就像在思考某种极其重要的事情。 尤丽尔保持着沉默,站在一旁静候着列比乌斯,她知道这种时候就不要打扰列比乌斯的思考了。 过了好几分钟,列比乌斯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将手中的文件放下,手拄着头,用力地揉着太阳穴。 几欲开口,列比乌斯都沉默了下去,最后他略显犹豫地问道。 “尤丽尔,你见过‘不死者俱乐部’的那些人吗?” 不死者俱乐部。 听到这个词汇,尤丽尔显得有些迷茫,但隐隐想起了些什么,目光里潜藏着警惕。 看着尤丽尔的反应,列比乌斯自嘲似地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 “是啊,你怎么能见过那些人呢?但你肯定也听说过他们吧。” 列比乌斯咬牙切齿,话语里充满了对那些人的厌恶。 “一群不知道活了多久,再无‘欲望’、内心冰冷的怪物们,为了能让自己死寂的情绪有所起伏,总会做一些疯狂的事情,来进行所谓的找乐子。” 列比乌斯十分讨厌那群不死者,他们算得上是欧泊斯内最闲的人,所以在秩序局内部,人们常用“闲人”来称呼那些家伙,很多时候秩序局的麻烦,都是这“闲人”找乐子带来的。 “我见过那些不死者们,他们和伯洛戈一样,从魔鬼的手中得到了不死的恩赐,但他们的不死是有缺陷的,是‘被扭曲的愿望’。” “你……想说什么?”尤丽尔不明白。 “等价交换。 与魔鬼所进行的所有交易,都是‘价值’与‘价值’之间,绝对等价的交换,哪怕是被魔鬼垂怜的债务人也是如此。” 列比乌斯回忆着,那些不死者都活的太久了、性格古怪,列比乌斯和他们打交道的次数很少。 “如果许愿者,无法支付许愿所需要的代价,交易就会失败……但交易也可以被强制执行,可强制执行的话,交易就会被‘修正’。” 尤丽尔的脸色微变,她知道关于“修正”的部分,或者说“被扭曲的愿望”。 “是啊,就像笔公平的交易,买家无法支付足够的价值,那么卖家所售卖的商品,也会有了相应的‘劣化’。” 列比乌斯低语着。 “那些‘闲人’支付不了那高昂的代价,他们的不死都是被扭曲过的,哪怕是‘维勒利斯家’的不死,也需要用家族无尽的未来去偿还。” 列比乌斯看向尤丽尔,他质问道。 “你还没有发现疑点所在吗?” 尤丽尔的目光僵硬,早在列比乌斯的讲述中,她便警觉地意识到了,只是这之后带来的信息实在是太过可怕。 “伯洛戈·拉撒路……他的愿望,他的不死没有被扭曲,近乎完美的‘不死之身’,”尤丽尔的眼瞳紧缩,话语颤抖,“他究竟支付了什么样的代价?” 伯洛戈·拉撒路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价值”,才换来了这样完美的“恩赐”呢? “不知道,恐怕就连伯洛戈自己也不知道,我甚至怀疑他真的有能力,支付这样的代价吗?” 列比乌斯沉思着,然后肯定地说道。 “我查了伯洛戈的资料,从他出生到被秩序局收容,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能力,支付那样高昂的代价。” “那你的意思是……”尤丽尔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问题不出在伯洛戈的身上,而是那个赐予他不死的家伙。” 这是个令人惶恐不安的结论,但也是目前推断下,唯一合理的结果。 列比乌斯尽可能平静地陈述着。 “十枚翁尔币,能换取价值十枚翁尔币的东西,但伯洛戈却以一枚翁尔币,换取了价值十枚、百枚翁尔币的东西…… 是魔鬼,那头与伯洛戈做了交易的魔鬼,是它赐予了伯洛戈‘不死之身’,也是它愿意做出了这样亏本的买卖。 那么为什么呢?” 列比乌斯喃喃自语着。 “为什么那头魔鬼,会做出这样的交易呢?” 他想不出,为什么魔鬼会做出这样的决断,它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沉吟许久之后,列比乌斯的眼神再度锐利了起来。 “我要和部长聊聊。” 第十四章 蔑视与凝视以及近视 结束午饭时光后,两人漫步在秩序局内。 “关于目标的情报,我想列比乌斯给予你的资料里,应该写的足够清晰了,”杰佛里说,“我这边的建议是,回去休整一番,在夜色下出发,比较好些。” 杰佛里说着眯起了眼,就像在回想什么,然后继续说道。 “而且……如果我预期的没错的话,我给你申请的装备,应该已经送到你家了。” “装备?什么装备?” 听到“装备”伯洛戈的眼睛亮了,从刚刚了解到炼金武装起,对于这些超凡武器,伯洛戈便抱起了极大的兴趣,如果当时在考核里,他有一把炼金武装,说不定他都不用以死亡一次为代价,便能将刃咬之狼砍碎。 “一些外勤职员的标配装备,毕竟你现在已经是正式员工了,总不能再让你拿着折刀砍来砍去了……话说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冷兵器呢?枪械要比那东西高效不少。” 杰佛里说着提起了衣摆,露出了插在腰间皮带上的手枪,样子朴素,但伯洛戈本能地觉得,这不会是什么普通的枪械。 “大概是心理阴影?”伯洛戈不确定地说着,“你也知道,在入狱前,我是名士兵,炮火连天的地方待久了,难免对这东西生厌。” “真的吗?”杰佛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伯洛戈话语一滞,犹豫了稍许,他摇摇头。 “假的,只是真实的理由,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 “哈?”杰佛里好奇道,“讲讲。” “你还记得刚出狱时,我向你申请的东西吗?”伯洛戈没有解释,反对杰佛里降下了疑问。 杰佛里很干脆地摇头,他记不清了。 “是眼镜,”伯洛戈说道,“大概是当兵时,遗留下来的伤势,我有些近视,太远了,视线就开始模糊,而且我的枪法还很烂。” “起初倒是戴过一阵眼镜,但毕竟是和恶魔作战,几乎每次战斗都会损坏一个,后来干脆我就不戴了,也就不怎么用枪了。” “近视很严重?”杰佛里问。 “不严重,其实想看清,也能做到,就是需要点时间,集中注意力。” 伯洛戈说着皱起了眉头、眯起了眼,面部肌肉用力,就像进入了另一种状态般,只是杰佛里看着伯洛戈此刻展露的表情,脸颊微微鼓起,就像忍不住要笑出来一样。 “笑吧,笑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伯洛戈保持“凝神”的状态,无奈地说道。 他此刻的表情非常有趣,紧皱的眉头配合着眯起来的眼睛,整个人摆起了一张臭脸,五官扭在一起,像极了一个“囧”字。 “居然是这样吗?”杰佛里笑的有些喘不上气了。 “是啊,而且我意识到,比起凝神开火,这段时间都够我冲过去,把对方砍成碎块了。” 伯洛戈的表情微微抽搐,这就是他不想把这一面展现给别人看的理由,冷血悍将不再,转而变成了一个急于下班的臭脸杀手。 “哈哈!” 杰佛里还笑个没完,不断感叹着。 “我的天,伯洛戈,真没想到啊,你还有这样的一面……你有考虑去表演喜剧吗?” 说实话,伯洛戈的反差属实是把杰佛里逗笑了,他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思绪也想起了最开始的模样。 “哇,所以最开始那一阵,你天天冷着个脸,只是单纯地有些看不清吗?” 记忆里与伯洛戈相遇时,伯洛戈远比现在还要冷漠,哪怕与其对视,在那青色的目光里,也丝毫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仿佛从一开始,杰佛里就没有走进伯洛戈的眼中,而伯洛戈也从未将自己正视。 伯洛戈公平地轻蔑地对待着所有人。 这感觉棒极了,就像从都市传说中走出的噩梦,冷酷、压抑、对于自身强大的绝对自信……可实际上他只是有些近视,懒得去看清其他人的模样而已。 “天啊,救命啊。” 杰佛里笑的快死了,引的一旁的职员纷纷侧目。 伯洛戈没有回应,对于这个事,他也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尴尬。 谁也想不到,死而复生的拉撒路还有着这样的一面,略显喜剧,但又少了一点的模糊,像极了一位有血有肉的活人,而不是毫无破绽的怪物。 “呼,说回正经的,在你们‘鲁珀特之尾’,正式投入运转后,列比乌斯应该会给你分配更为精良的装备,你可以先小小地期待一下。”杰佛里说。 “现在就已经够期待的了,如果你愿意,我都希望你能用‘曲径之匙’直接送我回家了。”伯洛戈说。 “那可不行,我还有工作要做,你就自己回去吧,顺便熟悉一下路线。” 听着他的话,想到返程的漫长,伯洛戈只感到一阵无言的疲惫。 誓言城·欧泊斯极为庞大,据说它目前是诸国之中最为宏伟的城市,并且这座城市还在急速的扩建中,新城区就像拱起的围墙般,在图纸上不断地被规划着。 交通便利,可无论是横跨裂隙的缆车、在地下飞奔的地铁、还是说在轨道上疾驰的电车,再便利的交通,在这复杂且庞大的城区下,都使距离变得遥远起来。 伯洛戈打定主意,他之后一定要搞一把“曲径之匙”,尽可能避免这该死的上班通勤。 “这算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要小心,对方说不定有凝华者的存在,”杰佛里还是有些不放心,“要知道,如果你被人无力化了,丢进大裂隙的深沟里,我可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把你救回来。” “听起来还不错,我说不定能亲身探测一下大裂隙是否有尽头了呢。” 伯洛戈一副毫无压力的模样,紧接着杰佛里又露出那极具压力的目光,盯着伯洛戈,他只能摆摆手、说道。 “开玩笑的,我会小心的,先观察一下情况,然后再行动。” 伯洛戈真的听取了杰佛里的建议,这令杰佛里非常欣慰。 “我也会成为凝华者,对吗?” 伯洛戈问询着,这样强大的力量,很难不让人心动。 “是的,我预计已经开始准备你的植入仪式了,说不定你这次任务结束后,便可以开始凝华者的晋升了,别心急,成为凝华者的前期准备可是很多的。” 杰佛里回忆着秩序局的流程,推测着时间节点。 “不过……让你成为凝华者,确实是一个令人压力极大的抉择。” “为什么这么说?”伯洛戈问。 “因为你是债务人,你身上的‘恩赐’是独立于‘秘能’与炼金武装的力量,在这样的猜拳游戏里,敌人猜透了你的‘秘能’,猜透了你炼金武装的力量,可无论如何他都猜不到你的‘恩赐’,不是吗?更不要说你的‘恩赐’还如此强大。 不死之身。 伯洛戈,我们都很期待你,不死之身是个很强大的力量,虽然说你有被无力化的可能,但多次的复生,能让你比其他人多出更多的机会……试错的机会。” 试错,凝华者之间的战斗,总是需要试错的,可一旦把控不住,试错便会迎来死亡,但伯洛戈不会,死亡对他而言只是重新开始,而知晓敌人“秘能”的他,将会成为最致命的利刃。 “又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伯洛戈轻声道。 “你需要利用你‘恩赐’,而不是陷入疯狂的砍杀,就比如你完全可以假死,在敌人放松防备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杰佛里建议道。 “听起来……还不错?” 伯洛戈幻想了一下那一幕,死去的尸体猛然弹起,刺出封喉一剑,想起来还真是阴险狡诈。 “但也要记得,尽可能不要让敌人意识到你的不死之身,哪怕对方意识到了,你也要保证一件事……”奇快妏敩 杰佛里没有继续说下去,等待着伯洛戈的接话。 第十五章 无限开垦之室 和内部颇具艺术设计风格不同,通往外界的大门很是朴素,朴素到很难将其与秩序局联系起来,走出建筑,阴郁的世界映入眼中。 街头的行人步伐匆忙,汽车缓缓驶过,带着浓重的尾气,一切都灰蒙蒙的,就像戴上了模糊的眼镜。 走出秩序局,伯洛戈来到了喧闹的街头,这感觉蛮奇妙的,只需要几步的距离,他就能从神秘的超凡机构,来到人潮涌的街头。 尘世与神秘紧贴着,两者互相纠缠,难分彼此。 走远了些,伯洛戈按捺住情绪……好像也不用什么按捺了,今天见过的奇异已经足够多了,他的心情可以说有些麻木了。 回过头,他想看看秩序局所处的、那神秘的建筑。 伯洛戈愣在了原地。 “没错,这就是秩序局,我第一次见时,表情和你差不多。”杰佛里站在伯洛戈身说道。 一栋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竖立在眼前,投下的阴影将伯洛戈完全覆盖。 它整体就像一个精致的几何体,建筑的表面没有任何窗户,甚至说内部与外部连通的“通道”都没有,仿佛是完全由混凝土浇筑出来的庞然大物,粗犷的灰色墙壁和雾蒙蒙融合在了一起,上方没于欧泊斯厚重的阴霾里,像是支撑起云海的石柱。 伯洛戈有些喘不上来气。 无言、无声,有的只是庞大巨物带来的肃杀压抑,与常理下诡异的惊诧感,仿佛这并非人造的建筑,而是在那神话时代,由诸神竖立起的墓碑,冷漠地注视着凡世的变迁、兴衰。 “我记忆里,这里可没有这样的建筑。” 强烈的视觉冲击下,伯洛戈的声音都失去了情感。 “简单的认知扭曲而已,这‘垦室’的诸多能力之一”杰佛里满怀自豪的感觉,“持有‘通行证’的人,才能观测到它的存在。” 伯洛戈望着宏伟的巨物,插在口袋里的手,轻轻地揉捏着“鲁珀特之尾”的徽章,这应该就是伯洛戈的“通行证”了。 “‘垦室’?” “对,这是它的名字。” 杰佛里望着这座如同堡垒般的建筑,缓缓说道。 “‘炼金矩阵’是个非常方便的工具,将它植入某个区域时,被‘炼金矩阵’大范围覆盖的区域,我们将其称作‘虚域’,而秩序局的大楼‘垦室’,就是一个可以不断拓展的‘虚域’。 ‘垦室’的‘秘能’之一就是开拓,可以将狭窄的内部空间,不断拓大、更改物理空间,但以此要消耗大量的物资……之所以说,你们特别行动组的活动室,还没有审批下来,其实就是‘垦室’还处于开拓中。” 杰佛里看向“垦室”想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这样神奇的造物时,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一旁的伯洛戈大概也是如此,他深深地凝望着“垦室”,能看到大门处的门牌上还挂着灵纳区117号。 “认知扭曲、开拓…… ‘垦室’是秩序局的基石,在漫长的时光里,我们对‘垦室’进行了诸多的加强,令它的‘炼金矩阵’变得越发复杂,还记得考核时的异常吗?那便是‘垦室’做的,是它的另一种能力‘封锁’,将自身的‘炼金矩阵’延展,短暂地令你所处的区域,变成‘垦室’的一部分,然后进行更迭。” 过往的一幕在眼前不断地闪回,伯洛戈还记得那灰白水泥将建筑完全封死的一幕。 “那么‘中转站’也是‘虚域’,对吗?”伯洛戈回忆起来时,见到的那些耸立于黑暗的大门。 杰佛里点点头,然后迈上了台阶,站在了高处。 “我就不送你了,愿你任务顺利,伯洛戈。” 杰佛里对伯洛戈告别道,伯洛戈在原地停顿了几秒,突然说道。 “谢谢你,杰佛里,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还有不费心力地,对我解释这一切。” 这是发自真心的,如果没有杰佛里的帮助,作为债务人的自己,这一年可没那么好过,更糟些,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重回黑牢了。 第十六章 彷徨岔路 誓言城·欧泊斯,大裂隙。 这是一道谁也说不上其来历的巨大裂谷,就像由天神劈砍出的伤疤,横跨在誓言城·欧泊斯之上,塌陷出深沟,将城市分成两大区域,两者之间除开接壤的地方外,只依靠着几道横跨裂隙的大桥相互沟通。 关于它的神秘传说有很多,但传说也仅仅是传说罢了,如今的大裂隙被各种公司占据,他们在延伸的裂谷之上建立诸多的采矿场,不断挖掘着大裂隙,令伤疤缓慢地扩大,复杂的矿洞与延展的裂隙,令大裂隙的内部环境变得越发危险与复杂。 比这更糟糕的是,他们还在向深不见底的裂隙深处,倾倒着各种工业废料,久而久之裂隙内弥漫起了有毒的灰雾,这些灰雾有时候会喷发出来,变成笼罩全城的灰潮,而那便是被称作“灰潮雾霾”的灾害。 这城市听起来糟糕透顶,但可能是夹在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原因,无论欧泊斯多么糟糕,它依旧稳定地运行着,直到今日。 伯洛戈走下电车,骤起眉头,凝神望向前方,在一旁的不远处竖立着警示牌,在警示牌后便是灰蒙蒙的世界,他已经临近了大裂隙。 “灰潮雾霾”爆发时,有毒的雾霾无孔不入,就像被狂风掀起的沙尘暴,将整座城市吞没,但欧泊斯的居民们早已习惯了这些,临靠近大裂隙的建筑,都有着附加的密封措施,亦或是避险用的防空洞,而且防毒面具什么的,也成了这座城市的日常用品。 当异常变成了日常,那么它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了。 狰狞的钢铁丛林近在咫尺,阵阵有毒的灰雾从地下被抛出,不久后消散于空气之中,融入阴郁的天空。 目前伯洛戈所处的位置,只是大裂隙的周边地区,这里被工业公司与贫民占据,一座又一座巨大的作业机械耸立,交叉的缆车横跨天空,就像金属构造的参天大树,在其下方则是数不清的破旧房屋,颜色诡异的液体在荒土上流淌,汇聚在一起,灌入下水道中,不知排向何处。 伯洛戈能看到很多贫民身上都穿戴着工人的服装,朝着通往搭建的缆车站走去,每个人的身影都很模糊,在朦胧的雾霾下,只留下浅浅的影子。 这种情景在大裂隙内很常见,穷苦的贫民只能居住在大裂隙旁,为了挣钱,他们大多会直接成为大裂隙的工人,相应的还有那些远道而来的异乡人,他们也纷纷投入其中,大裂隙环境险恶,但比起他们的故乡,这里能赚到的钱,无疑要多上太多。 伯洛戈在原地停留了一会,虽然是不死之身,可吸入毒气后,那种持续的烧灼感,实在让人难忍,他戴上了防毒面具,视线被厚重的镜片所遮掩。 大步向前,走向那雾蒙蒙的世界,和那些前行的身影汇聚在一起,没有人说话,四周安静的可怕,只剩下了呼吸阀里响起的深沉声,声音交叉在了一起,宛如一群从坟墓里爬起的幽魂。 目前的视野还算清晰,朦胧的灰色间,能看到许多颜色深浅不一的剪影,它们密密麻麻地沿着地平线而起,随着伯洛戈的靠近,一栋栋灰白的建筑出现在眼前,脚下的道路泥泞,混合着不知名的液体。 就像被废弃的死城,但这里仍有很多人活动,街头的每个人,都戴着和伯洛戈相似的防毒面具,大家沉默地前进,空气里只剩冷漠。 还有些人不仅戴上了防毒面具,身上还披着防水服,这应该是深入裂隙工作的工人们,在裂隙深处不仅有着浓度极高的有毒灰雾,还有不知从何处滴下的工业废水,那些不明液体往往要比灰雾还要致命。 第十九章 恶人 “诺姆·沃德?” 听到这个名字,苍白的脸庞闪过了一丝异色,但很快男人便将其掩饰了起来,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双手拄在柜台上,皮肤就像薄膜包裹在了嶙峋的指骨上,手指细长,宛如一节节的树枝,不断地搓动着。 就像一只生活在下水道里,惨白且无毛的老鼠。 “他现在可不在啊。”男人回答道。 “他人呢?” “外出行医了。” 伯洛戈凝视着男人,借着防毒面具的遮掩,视线扫视向角落。 室内的光线很是昏暗,天花板上的扇叶不断地转动,发出一阵阵扰人的噪音,除开眼前的柜台,与男人身后的药柜,伯洛戈看不到太多有用的东西,但可以知道的是,这间诊所有些不对劲。 从长廊走向诊所的过程中,他便注意到这间诊所建筑的规模,就像一颗巨大的金属肉瘤,挂在了崖壁上,按理说内部空间应该很大,可现在伯洛戈所处的这里,实在是过于狭小了,有更多的空间隐藏在看不见的黑暗里。 “他什么时候回来?”伯洛戈问。 “我也不清楚,毕竟彷徨岔路这地方,总会有意外为伴,不是吗?” 男人笑了笑,脸庞带着些许扭曲的病态。 “您还有什么需要吗?如果是开药剂的话,您只需要付钱就好,”细长的手指抚过药柜上的瓶瓶罐罐,男人继续说道,“如果您是走错了地方,那么麻烦您尽快离开了。” 伯洛戈没有回话,依托着“隐匿者”的力量,他的身影十分朦胧,在昏暗的环境里,就像一团模糊的迷雾,当他沉默不语时,宛如无言的幽灵。 “好的,我知道,打扰了。” 伯洛戈说着,转过身朝着铁门走去。 可在走到门口时,伯洛戈又停了下来,就像一面墙,堵住了通往外界的通道,背对着所有人,混沌沙哑的声音从礼帽下的阴影响起。 “我一直想扮演一个这样的角色。” 柜台后男人的神情微变,手摸向了柜台下的刀柄,黑暗里也传来轻微的声响,就像有人从椅子上站起,摩拳擦掌。 “制裁者、施暴者、执行者……” 一个又一个的词汇被吐出,回荡在黑暗里,男人紧盯着伯洛戈的背影,恍惚间他看到伯洛戈转过了头,在深邃的阴影里,一双青色的眼瞳正注视着自己。 “惩戒者。” 铿锵如铁的声音,在男人的耳旁徘徊。 …… “算算时间,伯洛戈应该已经到彷徨岔路了吧。” 秩序局的食堂内,杰佛里叉起一块冒着热气的牛肉香肠,眼神望天,思索着执行任务的伯洛戈。 “差不多吧。” 亚斯坐在杰佛里的对面,两人共进着晚餐,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亚斯更希望是在家吃饭,而不是在秩序局内加班。 “这也算是另一种考核吧,没有任何老手带他,让他独自一人完成这样的任务……列比乌斯是还不够信任他?”亚斯想了想,说道。 秩序局的外勤行动向来充满危险,像伯洛戈这样入职的新人,按条例、执行任务时,至少有一名老手的陪同。 “伯洛戈四舍五入,也算是实习一年了,只是头一次面对潜在的凝华者而已,这不是什么问题,”杰佛里大口地咬下肉肠与面包,“而且,比起不信任,我倒觉得列比乌斯是想试探伯洛戈。” “试探?” “对,试探这个家伙,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毕竟考核和实战,终究是有些差别的。” 杰佛里停下了用餐,仔细地回想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脸上扯出怪异的笑容。 “亚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捕获那个目标。” “如果是我的话……勘测地形,然后想办法潜入,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亚斯说着甩了一下手,一把银亮的匕首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谁也看不清这把匕首是怎么出现的,手垂落下来,而那匕首也消失不见。 “是你的风格,那么你想想,伯洛戈会怎么做?”杰佛里问道。 “我想不到,可能和我一样,秘密潜入,然后捕获对方。”亚斯说,他和伯洛戈接触的并不多。 “嗯……不太行,这都是处于‘常理’的解决手段,太常理的话,反而会显得很无趣。”杰佛里说着亚斯听不懂的话。 “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亚斯问。 思考了两秒,杰佛里看向自己的餐盘,香肠被餐刀切的稀碎,酱汁就像血液般,包裹着散开的肉泥。 “比起回答这个问题,我倒想先说点别的事……” 杰佛里眉头拧在了一起,没有回答亚斯的问题,而是聊起了伯洛戈这个人本身的问题。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伯洛戈在黑牢里关的太久了,多多少少有些精神上的问题,更糟糕的是,我觉得阿黛尔的死,刺激到了他,让他这种病症加重。” “什么病症?” 亚斯放下了刀叉,他一直警惕着与魔鬼有关的存在,在秩序局他也是明确反对雇佣债务人的,伯洛戈有丝毫失控的可能,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角色扮演?” 杰佛里不确定地说道,这个词汇令人意外,不等亚斯追问什么,他继续着解释。 “伯洛戈·拉撒路……这个人有些偏执、自恋,极端奉行着他那所谓的‘公理铁律’,列比乌斯觉得,伯洛戈把自己想象成了‘救世主’,但比起‘救世主’,其实我觉得伯洛戈的想法会更简单些。” 杰佛里骤起眉头,回忆着。 “有一天伯洛戈突然跟我说,他说他明白了人生的真意,”杰佛里说,“那时阿黛尔刚去世,我以为他只是悲伤过度,开始疯言疯语罢了,但现在想想,他或许是认真的。” “他说了什么?”亚斯开始好奇了。 “他说,阿黛尔是个有信仰的人,早年前她便是一名军医,为了救人踏上了战场,退役后依旧选择行善,侍奉着她的神……她这样的人理应上天堂才对,享受着荣光与温暖…… 可她的神却给了她这样的结局。 伯洛戈觉得所谓的神不存在,也可能存在,但那也是一个极尽冷漠的神。” 杰佛里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笑意,他继续说道。 “伯洛戈经常用一些奇妙的比喻来形容一些事,还总说着诸多一听就有问题的歪理,但有一句话他没说错。 总要有人维持着那神圣的‘公理铁律’。 如果神不回应祂的信徒,那么就由伯洛戈来回应。” 杰佛里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由伯洛戈·拉撒路来矫正这一切。” “他要矫正什么?”亚斯说。 “公理铁律。 为好人致以祝福,为恶人降下烈火,这就是‘公理铁律’,”杰佛里说,“这就是他在‘角色扮演’的‘角色’。” “他说‘好人’‘救世主’‘英雄’……这些词汇对于他而言,还是太高尚了,他做不到如‘善人’那般伟大,他是卑劣的、低贱的,最擅长的还是杀人、以暴制暴。 所以他称自己为‘恶人’。” “恶人?” “没错,恶人。 如果神不愿去惩罚那些犯了错的人,那么就由伯洛戈·拉撒路,这个更大的恶人去惩戒、去行恶。” 杰佛里深呼吸,眯着眼,就像在讲述一个可怕的故事。 “彷徨岔路,誓言城·欧泊斯的阴影之地,那里遍布着肮脏与邪异,恶魔藏在每个目光难以企及的角落里……那里满是恶人。” 想到这里,杰佛里笑了笑,就像在为那些恶人担忧一样。 “现在,一个多少有些精神病症的、痴迷于角色扮演的不死者,他正哼着歌、全副武装地赶向那里。 伯洛戈不止是在发泄自己的怒火,他还要奉行自己的‘公理铁律’,他就是他自己的神,一个暴虐偏执的神。 总要有人为他朋友的死付出血债。” 亚斯明白了杰佛里的话,仅仅是幻想那一幕,他便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鼻尖仿佛嗅到了深沉的血气。 “一群恶人,面对另一个……更大、更残暴的恶人。”亚斯低语着。 杰佛里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试着让燥热的喉咙舒缓一些,他轻声道。 “说回之前的问题,伯洛戈会以什么手段杀进去,我想他的手段就是……没有手段。” 杰佛里紧盯着亚斯,问道。 “现在他可是代表圣裁的天使,手中的折刀便是熊熊燃烧的火剑……你觉得一位震怒的天使,会偷偷摸摸地溜进去搞暗杀吗? 不会的,亚斯,伯洛戈可不是那么温柔的人。 他只会暴躁地用剑敲开恶人们的门,在凄厉的哀嚎声中,对着他们大喊神的裁决。” 杰佛里笑了起来,就像在讲着一个糟糕的冷笑话。 “死刑,立刻执行。” …… 昏暗的诊所内,伯洛戈话语声落下,气氛完全凝固了起来,柜台后的男人握紧了刀柄,随时可以抽刀砍杀,而黑暗里潜在的家伙们,也纷纷准备好了战斗。 伯洛戈注意到了这些,但他没有摆起迎敌的架势,而是把开启了一角的铁门拉上,然后拉下一旁的防盗门栓,将它死死地扣紧。 注意到伯洛戈的动作,柜台后的男人愣了一秒,然后发出一阵嘲笑声,这样的嘲笑声在黑暗里泛起,能听到模糊的私语声,他们讨论着伯洛戈,议论着他的自寻死路。 “这可是新衣服啊……” 伯洛戈嘟囔着,脱下灰黑的风衣,露出白色的衬衫,以及身上挂载的那诸多利刃。 也是随着“隐匿者”庇护的消失,那股暴厌的戾气更加浓重了起来,明明伯洛戈看起来十分普通,但每个人都不由地感到了压力的存在。 没有人轻举妄动。 折叠好灰黑的风衣,将它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摘下礼帽,放在风衣上,伯洛戈慢悠悠地转过身,面对着黑暗里的诸多邪异,最后取下了防毒面具。 压抑的呼吸顺畅了起来,眨了眨眼,青色的微光在眼瞳里升起,用力地嗅闻一圈,伯洛戈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感,随意地说道。 “各位,你们难道不觉得,这里的味道有些太臭了吗?” 握住折刀,伯洛戈冷漠地注视着黑暗。 “有人想来个大扫除吗?” 话音未落,柜台后的男人抽出长刀,势要越过柜台砍向伯洛戈,但伯洛戈比他更快,清冽的钢铁之音奏鸣,锐利的折刀在手中延展,同时一把银亮的飞刀被掷出,带起刺耳的啸声。奇快妏敩 飞刀掠过男人持刀的手腕,精准地刮下大片的血肉,带起一大抹鲜血,钉入后方的柜台,击碎了瓶瓶罐罐。 剧痛令男人难以握住长刀,跌落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声响,他表情扭曲,飞刀切开了他的手腕,血流不止。 “杀了他!” 男人高呼着,其实用不上他发号施令,在伯洛戈掷出飞刀的那一刻,四周的黑暗便开始了蠕动,一个又一个狰狞的影子破影而出,挥舞着刀枪棍棒。 伯洛戈荡起折刀,甩起手臂,就像舞蹈般,一把把致命的飞刀脱手而出,宛如倾泻的暴雨,在空中留下一条条银亮的雨丝。 割开手臂、切开身体、抹过喉咙…… 痛苦的呜咽与惨叫不断,武器与尸体摔在地面,变成沉闷的鼓点,有人成功靠近了伯洛戈,却被当头劈下的折刀砍碎头颅。 折刀透过心脏,伯洛戈抱起尸体,带着它旋转腾跃,仿佛它就是自己的舞伴,与伯洛戈共进着双人舞。 枪声大作,一朵朵血花在舞伴的身上迸发,恶人们围堵了上来,刀剑相交,将舞伴的尸体砍得血肉模糊,伯洛戈则在舞步之中躲过了所有的攻击,仅仅是被鲜血染透了衣襟。 旋转之中,一张张面容在伯洛戈的眼前闪过,他们面目狰狞、贪婪至极,身上腐败的气息,哪怕是鲜血也难以遮掩。 舞步终止,伯洛戈扛起舞伴,猛砸向另一角,倒下的尸体压垮了几人,伯洛戈一脚踩在尸体之上,高高跃起,再带着雷霆般的刀锋落下,斜斩向一人的脖颈,头颅抛起。 回过头,昏暗的光线下,每个人都沐浴着鲜血,狰狞的脸庞上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异化。 恶魔,在座的各位都是恶魔,都是等待烈火审判的恶人们。 “太好了,这样砍起来才没有负担啊。” 伯洛戈脸上泛起笑意,鲜血将白衣完全染红,紧贴着身体,勾勒出衣襟下绷紧的肌肉。 大口地呼吸,恶魔的腐败之味混合着药剂与鲜血,构成一股难以形容,但足以令人呕吐生厌的浑噩之息,就像有头怪物的尸体倒在了泥沼之中,任由它衰败腐烂。 这是股糟糕的味道,可就像某种怪癖般,伯洛戈反而很喜欢这种气味,令他深深地陶醉着。 “知道吗?可能是在黑牢待的太久了,我一直觉得我有些精神方面的问题……有种想将一切碾成碎末,将自己炽热的狂怒全部倾泻的欲望。” 伯洛戈自言自语着,表情扭曲病态,鲜血滴落在惨白的脸庞上,犹如赤红的战妆。 “杰佛里也是这么觉得的,他一直建议我去看看医生,我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总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是吧?” 他说着恶魔们听不懂的话。 “但后来我意识到了你们,各位恶魔、各位大恶人的存在!” 伯洛戈说着放下了折刀,将它插在了尸体上,双手就像献花般,满怀欣喜地朝向恶魔们。 “这个世界上有恶魔,真的太棒了啊!” 他发自真心地说道。 “只要把这种扭曲的欲望,发泄在各位的身上,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毕竟各位可是吞食灵魂的恶魔啊,反正注定要被赶尽杀绝,为什么就不能由我来执行呢?” 伯洛戈的眼里闪着光。 屠杀恶魔,既能满足自己那扭曲的欲望,又能奉行自己的“公理铁律”,还算是完成了秩序局的职责,更重要的是,能从恶魔们的尸骸里汲取那灵魂的碎屑,以填补自己的空洞,抑制躁噬症的爆发。 伯洛戈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砍恶魔,更能令人愉悦的事了。 “真是太好了啊!” 伯洛戈双手空空,目光炽热地看向恶魔,摩拳擦掌,示意着它们。 短暂的沉默后,恶魔们明白了伯洛戈的意思,一时间有种莫大的羞辱感袭上心头,它们怒吼着挥起刀剑,砍向空手的伯洛戈。 来势汹汹,但在伯洛戈的眼里破绽百出,距离不断地缩小,直到面对面,明亮的刀光高高抬起。 伯洛戈侧身挺步,一头撞进了恶魔的怀里,肘部猛击胸口,骨骼碎裂的声响迸发。 高举的刀光因这一击迟缓了那么一秒,肘部迅速地抬起、砸下,一击撞在喉咙之上,然后再度抬起,顶砸着下巴。 收身、转体、挥拳,伯洛戈的拳头呼啸而过,朝着恶魔的头颅挥砸着,每一击后,恶魔的身体都剧烈颤抖着,向后退步,碎裂声不断,直到最后一拳砸下,恶魔就像被抽干了气力般,面容血肉模糊,僵直地倒了下去,而伯洛戈的拳头上也溢满了鲜血。 低头、躲过另一把砍来的剑刃,对方见识到伯洛戈的凶恶后,没有留手,一击未中,直接抽出了短匕,尝试继续刺击伯洛戈。 双手按住了对方的手腕,控制住了剑与短匕,这头恶魔的力气,比伯洛戈预想的要大上了不少,一时间他们居然僵持了起来,谁也制服不了谁。 恶魔怒吼地对伯洛戈施以头槌,砸得伯洛戈鼻血洒落,本以为伯洛戈会吃痛退缩,可他反在剧痛中大笑着。 脚步声逼近,另一头恶魔捡起染血的长刀,从背后砍向伯洛戈的头颅。 关键时刻,伯洛戈松手、错开短匕,恶魔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短匕顺势刺了下去,反而插进了自己的大腿,伯洛戈抬脚,朝着匕首便狠狠踹下,匕首贯通血肉,刀尖从大腿下刺出。 惨叫与鲜血,恶魔无力地跪了下去,伯洛戈趁机直接踩住它的大腿,另一只脚顺势踩在肩膀上,短暂的跃起,肘击自上而下,猛砸在恶魔的头顶。 眼瞳瞬间充血,碎裂声里,恶魔头颅明显瘪了几分,它的视线宛如被暴雪吞没般,只剩下了白茫茫的混沌。 长刀将至,带着呼啸的风声。 伯洛戈抱着昏死的恶魔朝着地面摔倒,躲过了从背后袭来的长刀,再狠狠地踹向昏死的恶魔,它的身体在染血的地面上滑行,一举撞倒了手持长刀的恶魔。 当它试着爬起时,一道黑影已经包裹住了它,经过短暂的助跑,伯洛戈一记飞膝砸垮了它的脸,紧接着两者翻滚在了一起,互相扭打着。 恶魔低吼着,它把伯洛戈压在了身下,顺势抽出手枪,准备了解伯洛戈的性命。 狭窄昏暗的室内限制了枪械的使用,但这种距离下,只要轻扣扳机,它就能杀死这个不速之客。 尖锐的剧痛从手肘处传来,伯洛戈抽出一把飞刀深深地刺入关节之中,不等恶魔哀嚎什么,令人牙酸的、骨头的摩擦声响起,伯洛戈扭断了它的手肘,进而抓住了那本该指向自己的手枪。 “笑一个,朋友。” 布满污血的脸庞下,是清澈的青芒。 枪声过后,伯洛戈一脚踹翻了这个只剩下了半个头颅的恶魔,慢悠悠地起身。 “黑如夜色,黑如煤炭。” 他哼着最爱的旋律,越过尸体,拔起插在其上的折刀,在每一具尸体的喉咙上,再度留下刀痕。 做完这一切,伯洛戈转而看向了这血泊间,唯一还在站立的恶魔。 和其它恶魔不同,它完全被伯洛戈的暴戾吓傻了,整个人呆滞在原地,至始至终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直到伯洛戈看向它,就像大梦初醒般,它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声,便朝着铁门处逃去。 逃,快逃。 它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想法了,可无论它怎么拉动着铁门,铁门都纹丝不动,然后它看到了被挂上了防盗门栓。 “该死的!该死的!” 它咒骂着,极度的恐惧令它的双手颤抖,明明如此简单的动作,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好,金属在手中发出一阵阵颤鸣的声响,就像在哭泣。 伯洛戈见此笑了出来,悠闲地举起染血的手枪,皱紧眉头,表情拧在了一起,略显模糊的视线清晰了起来,扣动扳机。 一声声枪鸣响起。 伯洛戈的枪法有足够烂的,子弹全部落在了铁门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凹痕。 “不是吧!”伯洛戈大声抱怨着。 恶魔没有理会这一切,枪声就像死亡的音节,极度的恐慌追逐着它。 脚步声靠近了。 它不敢回头,也没有机会回头了,一只手臂挽住了它的脖颈,死死地钳住了它。 “深呼吸,朋友。” 怪物的呢喃在耳旁响起,恶魔能感受到抚过皮肤的气流,温热又带着凝腥的气息,就像有头嗜血的野兽,在身后的黑暗里,对自己露出了獠牙。 “不……不……” 它拍打着手臂,但力量显得是如此地懦弱,根本不足以撼动这逐步勒紧的绞绳。 呼吸开始困难,胸口就像被巨石压迫着,不清楚是泪水还是鲜血,恶魔的视线模糊成灰白的虚无,直到某一刻,清晰的扭断声从血肉之下响起,恶魔的头颅歪扭着,脸庞带着铁青色。 伯洛戈松开了手,任由尸体倒在血泊之中,注视向自己染血的双手。 颤抖、兴奋地颤抖着,就像嗅到鲜血的巨鲨,那火苗已被燃起,不将黑暗烧的支离破碎,它难以熄灭。 “你在哪呢?” 伯洛戈故作姿态,在尸体之间问询着。 那老鼠般的男人消失了,在战斗打响的第一时间,这个家伙就逃窜进了黑暗里,伯洛戈正嗅闻着他的踪迹,他知道,这头老鼠会带他找到诺姆·沃德。 “诺姆,你在哪呢?” 伯洛戈走进了柜台,用折刀撬开了一处暗门,从那漆黑的深邃里,刮来充满冤魂的凛风。 “哦,你是在这吗?” 伯洛戈笑嘻嘻的。 隐约间能听到万千亡魂的哀嚎,但伯洛戈并不恐惧,他享受着恶魔们的苦痛,可眼下这一切还不够,还不够。 伯洛戈没有满足。 这就像一场献给未知存在的祭祀。 祂不需要恶人的迷途知返,亦或是发自真心的忏悔,祂需要的只是恶人们付出应当的代价。 恶人的血、恶人的肉、恶人的痛。 祂永不满足。 点点星光从倒下的尸骸里升起,它们汇聚成了一缕缕丝绸般的光带,纠缠在伯洛戈的身上,他大口大口地吞食着灵魂的碎屑,眼中的青芒变得越发炽烈。 “快跑啊!恶灵要追上你了!” 他大笑着。 噩梦从故事之中走出,步入更为深邃的黑暗,带着满身的暴虐,散播着直入骨髓的恐惧。 第二十章 受罚之时 里德缩回了柜台内,脱下了上衣,一圈圈地缠绕在手腕处,勉强地止血。 钢铁的撞击声不断,一股股浓稠的血气扑面而来,将室内完全填满。 里德已经不想去看外面的情景了,想必尽是些残忍的画面,抬起头,在柜台的下方有一个铜黄色的按钮,他想也不想地就按了下去,然后伸出手,费力地撬开木板,露出漆黑的暗道。 借着其他人拖住伯洛戈的时间,他狼狈地爬进暗道,在关上盖板前,更为凄厉的喊声响起,仿佛诊所内正在进行着一场屠杀。 这家伙究竟是谁? 疑问在里德的脑海里横冲直撞,但他可没有勇气去问伯洛戈,在交战的第一时间,里德凭借着多年生死之间的经验,便意识到伯洛戈可和普通人不同,已经不属于他们所能解决的了。 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力,恐惧但又极为熟悉。 在彷徨岔路混迹这么久,里德一瞬间便意识到了对方是谁。 大裂隙是处混乱之地,但混乱之中也有着基本的共识,亦或是说秩序。 这听起来有些可笑,混乱之地居然有着秩序,但现实就是这样,哪怕再混乱的“生态“,都会有一位绝对的强者,去制定应有的规则。 里德有向“僭主”纳税,通常来讲,彷徨岔路内便不会有人主动找他麻烦,那么伯洛戈极大的可能是来自外界。 但少有外面的人,会来这里执行正义,能这么有闲心的,还如此可怕的,恐怕也只有那些家伙了。 “秩序局的走狗。” 里德痛骂着,狭窄的暗道内,他紧贴着墙壁,踉踉跄跄地前行着。 “还是被注意到了吗?” 他喃喃自语着,作为这间诊所的一员,里德很清楚这里在进行着什么样的生意,他也有想过会被秩序局盯上,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样的噩梦变成现实时,还是令人惶恐不安。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里德可以处理的了,眼下也只有那个家伙能抵御一二了。 “开门!诺姆!秩序局的人来了!” 暗道抵达了尽头,拦住里德的是一扇沉重的特制铁门,一两秒后,铁门开启,一只粗壮的臂膀伸了出来,一把抓住里德,将他拖入其中。 “别喊了,我收到警报了。” 黑暗里响起这样的声响,在里德按动柜台下的报警器时,这里便已经收到了信号。 里德被摔在了地上,沉重的铁门再度关紧,几声清脆的鸣响后,数重锁扣紧紧地卡住,将铁门固化。 这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措施,经过特制加厚的铁门,足以承受大量的火力,而且本就狭窄的暗道,更能限制入侵者的施展。 哪怕是秩序局的家伙,想攻破这样的特制铁门,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诺姆,该逃了!”里德费力地站起来,气喘吁吁道。 秩序局,那犹如都市传说般的神秘组织,像彷徨岔路这样的阴影之地,根本难以与其比较,更不要说他们这一群、在阴影里苟且偷生的人了。 里德的第一想法就是逃跑,从未想过对抗什么,就连对抗的勇气都没有。 “逃?往哪逃?” 不屑的声音响起,里德看向声音的方向,只见诺姆从黑暗之中浮现。 就和照片上一样,诺姆是个光头的壮汉,裸露的皮肤上尽是复杂的刺青。 “对方有几个人?” “一个人,只有一个!”里德慌忙地回答着。 诺姆拖他向着黑暗的深处走去,到处都是垂落下的隔帘,一排排病床摆放在昏暗里,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些许衰败的腐臭。 “一个人?” 诺姆的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他继续追问着。 “他有什么异常吗?比如,他身上有泛着微光的纹路吗?” “那……那是什么?”里德听不懂。 “那就是没有了?”见里德这样的反应,诺姆直接说道,可很快他又犹豫了起来,喃喃道。 “说不定是那些家伙太弱了,根本没有逼迫他使出‘秘能’。” “‘秘能’?什么东西?” 里德听到了陌生的词汇,忍不住问道。 说到底里德只是诺姆的一名雇工,帮助诺姆维持表面的诊所生意,他知晓恶魔的存在,也清楚诺姆在做凝华哲人石的生意,但更多的情报里德便不知晓了,他对于超凡世界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诺姆,里德也并非恶魔,而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第二十二章 热爱工作 咆哮的烟尘过后,废墟般的昏暗内,只剩下了一个身影站立着,昭示着最终的胜者。 “咳咳……” 诺姆痛苦地喘息着,倒地上,在震锤的猛击下,他四周的地面都凹陷了不少,整个人就像被镶在了地面里。 感谢于“龙血”的强化,震锤这一击没能杀死他,但也将他彻底地无力化,胸口塌陷了下去,肋骨尽断,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刀刮擦般的痛楚,鲜血汩汩地溢出。 双臂完全弯折扭断,身上“炼金矩阵”的辉光也黯淡了下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哈……哈……” 诺姆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虽然如此凄惨,但他知道,伯洛戈肯定也不好过。 伯洛戈失去了左手,并且他砸烂自己胸膛的同时,自己剧毒的“龙血”,想必也溅射到了他的身上。 剧毒会侵染他的全身,最后伯洛戈会因心脏被麻痹,以及呼吸衰竭而死。 四周的烟尘逐渐地散去,幽魂般的身影出现在了诺姆身旁。 “啊……就这么结束了?总感觉有些意犹未尽啊。” 鬼魅般的声音响起,诺姆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走出烟尘的伯洛戈。 他低垂着头,恶魔的脸皮破破烂烂的,和他原本的容貌重叠在了一起。 邪异与真实互相交映着。 伯洛戈撕掉了脸上粘稠的脸皮,将恶魔的面容丢到一旁,露出了那布满污血且惨白的脸庞,青色的目光炽烈醒目。 “这……怎么可能?” 诺姆呼吸急促了起来,挣扎着想起身,可他根本做不到,很快身上的“炼金矩阵”也彻底黯淡了下去,躁动的“龙血”就此停歇。 “没什么不可能的,就像我也没想过,我会这么喜欢这份工作。” 伯洛戈自顾自地说着,抬起左手,累累白骨正迅速地构成,而后便是血管与肌肉,血肉不断地增生着,直到崭新的皮肤将它们重新包裹。 “就和新的一样!” 伯洛戈兴奋地摆摆手,让诺姆看着自己新生的手掌。 诺姆的眼瞳逐渐被惊恐覆盖。 “别担心,朋友,老板要活的,所以你不会死……至少不是死在这。” 伯洛戈亲切地安慰着诺姆。 将披挂在身上的褴褛撕掉,露出了其下的灰黑色风衣,在伯洛戈的精心保护下,他的新衣服没有沾染多少污血,只是在领口袖口的位置,有些鲜血的污渍。 他整理了一下绷紧的领带,让呼吸轻松一些,领带下则是完全被染红的衬衫。 伯洛戈耸了耸肩,即使在地狱里,也要保持应有的体面与优雅。 眼前的情景意外地和谐了起来,诺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伯洛戈则站在一旁整理着衣服,然后走到一边,提起手提箱。 打开箱子,不出所料,晶莹的红宝石塞在手提箱的角落里,另外的部分,则是诸多暗红色的药剂,没想到在剧烈的战斗中,这些药剂居然没有损坏。 “真美啊。” 伯洛戈随意地拿起一枚哲人石,虽然其中有着絮状的杂质,但它本身的晶莹与灵魂的美味,依旧足够令人痴狂。 就像凝固的鲜血。 “你可以带着这些东西走,没有人会拒绝这些的,无论是为了其中的灵魂,还是它自带的价值。” 第二十三章 恶灵 时间的变化在彷徨岔路内并不明显,阳光穿过大裂隙的雾霾,抵达裂谷之中的彷徨岔路时,虚弱不堪的光芒,仅能微微映亮昏暗而已,因此彷徨岔路内的照明灯,几乎是全天候常亮的,惨白的光芒透过迷雾,就像一颗颗怪物巨大的眼球,窥视着人来人往。 这里的时间仿佛是被定格的,无论是正午还是午夜,有的只是灰暗与惨白,将它映照成怪物的巢穴。 巢穴的深处,维卡在吧台后忙来忙去,看了眼时钟,已经快临近午夜了,每到这个时候,生意都忙的不行, 妖魔鬼怪们纷纷从彷徨岔路的阴影里走出,他们汇聚于此,有的人是饮酒作乐,有的人是交流隐秘的信息,然后朝着不同的目的前进。 歌声与酒精令人迷醉,几乎浸透了桌椅,吞没了每个人的心智。 望着这一切,维卡早已习以为常,醉酒的客人沿着吧台的边缘缓缓倒下,就像一具尸体,横在一边,而这样的尸体,在酒吧内还有很多。 维卡揉了揉眼睛,虽然说已经习惯了这些,但可能是上了年纪的原因,年轻时他还能跟着这些躁动的音乐起舞,现在只觉得这些东西吵闹。 调完新一批的酒,维卡示意其他人来顶替自己一会,他需要到后头休息一阵,走的时候还不忘拿走吧台下的小箱子,这是维卡的珍宝,无论去哪都要带上它,里面存放满了玛门币。 离开吧台,尚有意识的客人会举起酒杯,对维卡致以敬意,看样子大家都蛮尊敬这位酒保的。 步入自己的办公室内,关上大门,将噪音与迷醉的酒气隔绝,维卡终于觉得自己能轻松些了,在这个鬼地方,静谧都显得格外珍贵。 拿起一根烟,平静地抽起来,办公室内没有开灯,点点的火光映亮了模糊的轮廓。 维卡拉开了办公桌下的柜子,里面正摆着一个保险箱,已经不清楚开启过多少次了,维卡仅凭着触觉,便拧开了保险箱,然后将小箱子里的玛门币全部放了进去。 阴暗里只有着香烟为光源,这微光的光芒落在玛门币上,它们纷纷闪亮了起来。 依托着这仅有的光,灿金的色泽在玛门币的边缘流动着,就像哲人石般,泛起了某种未知的魔力,将维卡的眼瞳都映照成了金色,就像熔化的金漆。 维卡的目光平静,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正准备将保险箱关上,一枚玛门币却从其中滑落了出来,滚到维卡的脚下。 将其拾起,背面依旧是那拥抱黄金的玛门,正面却是咆哮的狼群。 看到这一幕,维卡的目光微微失神,然后念出那几乎要被他遗忘的名字。 “列比乌斯。” 维卡关上了保险箱,没有将这枚玛门币放回去,而是握在手中,用粗糙的手指,有力地揉搓着硬币的表面,感受着那凹凸的起伏,将它擦的锃亮。 “一晃七年了啊,我都快把你忘记了,为什么你又突然出现了呢?” 维卡深思着,他有些不安,这七年以来列比乌斯一直很低调,没有任何消息的传出,维卡一度以为他离开了欧泊斯,返回了莱茵同盟的故乡,过上了退休生活。 可现在他又出现了,还派来了他的使者。 脑海里回想起伯洛戈的模样,维卡皱紧了眉头。 他在彷徨岔路混迹已久,见过数不清的妖魔鬼怪,鼻子比伯洛戈还要灵敏,从伯洛戈的身上他能嗅到那股味道。 轻微的、衰败的腐臭味,仿佛这躯壳之下的灵魂,正在腐烂崩溃,可他的气味又没有恶魔那样强烈、明显。 就像介于延续与崩溃之间般的……挣扎着的灵魂。 “债务人……” 陈旧的词汇在脑海里升起,维卡目光凝重。 一时间呼吸都变得有些压抑,仿佛室内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有咆哮的风雨临近了彷徨岔路。 维卡很清楚,誓言城·欧泊斯远没有表面的这样简单。 他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暗流涌动,经过七年、乃至更漫长岁月的休养,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怪物已经重新积蓄起了力量,它们磨牙吮血,试图破影而出,继续那未完的战争。 内心涌现起了一股无奈与悲凉,维卡很清楚地知晓,这样安宁的生活并不会永久地持续下去,可当它真的要被打破时,他还是有些不忍,妄图继续延长这样的生活。 闭上眼,黑暗降临,思绪试着平静,但被急促的敲门声打破,维卡睁开眼,门被推开了一角,光芒落了进来,是内利。 “出事了。” 内利显得有些焦急。 “怎么了?有人踢场子?” 维卡起身,他能在彷徨岔路立足这么久,依靠的可不止是什么人脉与关系,他自身也有着足够武力,保护自己,威慑敌人。 “不,没那么糟,但也没那么简单。” 内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只能示意维卡赶紧过来。 走出办公室回到躁动的酒吧之中,维卡能明显地感受到气氛的变化,迷幻的欢愉消失了,一瞬间似乎所有人都酒醒了,在黑暗里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 “怎么回事?”维卡问。 “诺姆·沃德出事了。”另一个人走上前来,对维卡私语道。 维卡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对于这个情况,他并不感到意外。 他很清楚诺姆在做着什么样的生意,也知晓那所谓“嗜人”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他还知道伯洛戈代表着的是列比乌斯,是秩序局。 这两拨人遇上时,会发生什么,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诺姆死了吗?”维卡平静地问道。 “可能比那更糟,你要去看看吗?“ 那个人继续说道,这话引起了维卡的注意,他看了眼内利。 “这里先交给你了,我一会就回来。” “嗯。” 内利点头。 有些人和维卡一起离开了酒吧,他们成群结队,人烟稀少的街道罕见地拥挤了起来,一路上维卡注意到,还有些其他人朝着诺姆的诊所走去。 彷徨岔路已经安静太久了,很久没有发生什么轰动的事件了,还有的就是,诺姆经营的生意。 那些藏在彷徨岔路的恶魔们,都是诺姆的客户,他们心急地想知道诺姆的情况,并非关心诺姆,而是在意那些甜蜜的哲人石。 这些恶魔们徘徊在彷徨岔路之中,他们没有勇气离开这里,去面对铁血的秩序局,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寻求一丝一毫的灵魂的,来满足自己饥饿的空洞。 用不了多久,维卡来到了诺姆的诊所,这里已经围了一些人,大家远远地站在一旁,瞭望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维卡走上崎岖的小道,迈入诺姆的诊所之中。 一瞬间腥臭的血气扑面而来,几乎冲昏了维卡的意识,他凝神看去,地面上覆盖了一层早已凝固的鲜血,每迈一步都带来粘稠的阻塞感。 恶魔的尸体横倒在一边,面容上带着死前的惊恐,张着口,隐隐能听到那亡魂的哀嚎声。 “就像一场屠杀,这些人毫无还手之力。” 有人在一旁说道,对于恶魔他们早已习以为常,在彷徨岔路的深处,有着远比恶魔还要怪异的东西,因此真正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这些恶魔就这么轻易地死掉了。 就像羔羊一样,被轻易地宰杀。 “暗门在前头,但暗门尽头有道沉重的铁门,我们打不开它。” 那人继续说道。 维卡没有说话,而是走进漆黑的暗道内,铁门出现在了眼前,上面遍布着凹痕,看样子有人试着强行突破铁门,但最终失败了。 伸出手紧贴在铁门边框的边缘,维卡呼吸用力,一股奇异的力量涌动着,附着在他的身体上,双手猛击着框架,紧接着剧烈的震鸣声响起,灰尘与碎石落下,铁门颤抖了几下,然后向后倒去。 一阵金属的鸣音过后,门开了,更加血腥的地狱展现在了眼前。 “所以他是这么进来的吗?” 维拉仰起头,他看到了那由伯洛戈砸出来大洞,天花板一节节地坍塌,压垮了途径的一切。 “这是里德,他也死了。” 有人在角落里找到了里德的头颅,踢了几脚,惨白的面容暴露出来,和其它的尸体一样,脸上带着惊恐。 疑惑之后,人们开始好奇,他们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诺姆呢?有人看到诺姆了吗?” 维卡高声问道,他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是秩序局准备对“嗜人”动手了吗? 还是说……另一个庞然大物已经卷土重来,这只是他们重临的前兆? 维卡心里感到一阵寒意。 “没有,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他可能逃掉了。” 有人回应着,可维卡并不这么觉得,找上门的是秩序局,他们没那么善罢甘休。 其他人忙碌地搜寻着,他们和维卡的利益一致,虽然彷徨岔路是处混乱之地,但也是他们唯一的庇护所,他们不能容忍这最后的庇护所被摧残。 因此在这众多阴暗的愿望下,越来越多生活在彷徨岔路的阴影之人,开始信奉“僭主”之名。 “恶灵!” 凄厉的哀嚎声突然响起,维卡的视线猛地扫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只见垮塌的废墟里,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伸了出来,它的脸庞完全被灰白的尘埃所覆盖,就像凝固的雕塑。 它是唯一的幸存者,崩塌的碎石将它压的血肉模糊,这反而救了它一命,没有让它丧命于恶灵的利爪之下。 疯狂的躁噬症本该让它陷入彻底的疯狂,可野兽也是有着本能的,极致的恐惧下,它的本能唤回了些许的理智,就像癫狂的病人,它不断地哀嚎着。 “恶灵来了!它会吞食所有人!” 噩梦在它耳边缠绵,无尽的低语反复呢喃着,就像要撕裂它的耳膜,沿着耳道一路进军至大脑,直到令头骨之下的血肉完全沸腾。 维卡快步走了过去,试着将它从废墟里扒出来,可搬开了几块碎石,他看到的是被钢铁贯穿的躯体,鲜血和尘埃混合在了一起,变成了暗红色的结块。奇快妏敩 没救了。 维卡当即蹲下身,急切地问道。 “怎么回事?” “恶灵……青眼的恶灵。” 恶魔抓紧了维卡的衣领,惊恐的目光里倒映着维卡的脸庞,它反复低语着恶灵之名,凝腥的血气从它的喉咙里吐出,吹打在维卡的脸上。 “它来了,我们必死无疑。” 恐惧占据了它思绪的全部,就像机械般,不断诉说着这一切。 很快,它的身体便僵硬了起来,缓缓地松开了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目光彻底凝固了下来,就像浑浊的晶体,里面包裹着青色的魅影。 它死了。 “恶灵……” 维卡呢喃着,内心的不安感变得越发强烈,直到轰然的倒塌声响起。 在伯洛戈的暴力拆迁下,这里并不安全,建筑开裂摇摇欲坠。 此刻,头顶尚存的天花板,以那巨大的缺口为核心,继续坍塌着,砖石与钢铁落下,将鲜血与尸骸淹没。 崩塌没有持续太久,耳旁的轰鸣渐渐散去,维卡起身看向四周,浓重的尘埃间,其他人也站了起来,看样子大家都没有受伤。 更多的光芒洒了进来,照亮了这充满衰败的昏暗,维卡转过头,身体僵硬了起来,久久地伫立在原地,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的目光一直,望向角落。 那是一面藏在昏暗里的墙壁,随着天花板的坍塌,也令更多的人注意到了它的存在。 维卡迈过尸体与废墟,走向那面墙壁,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 手指沿着墙壁上用折刀劈砍出的刀痕前进,它和干涸的鲜血交织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副刀与血的壁画。 “恶灵,青眼的恶灵。” 维卡低语着,缓缓后退,这狰狞的画作也在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 犹如怪物曾朝着墙壁挥击,细长且可憎的划痕开裂蔓延,如同六束交叉划过天际的雷霆,而在这雷霆之下,则堆积着恶魔们的尸体,就像战利品般,被垒在了一起。 后来,彷徨岔路内流传起了这样的故事,在某个谁也不曾知晓的时刻,有头恶灵凭空出现在了欧泊斯之中,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又抱着何样的目的,唯一知晓的便是它在狩猎。 不断地狩猎着,永无休止。 第二十五章 高居于天空之上 “这便是超凡世界的阶梯,残忍的食物链,强权与强权,刀剑与刀剑。” 杰佛里松开手中的棋子,任由它跌落在棋盘上,翻腾、撞击,把棋盘弄的一团糟,棋子们横列竖倒,滚落的到处都是。 伯洛戈没说话,而是一直盯着棋盘,不清楚他究竟在想着什么,手中则攥着“兵”的棋子,手指用力地摩擦着,几乎要将它捏碎般。 棋子孤独地站在一方,然后奋进,没有回头路,要么死在路上,要么抵达底线,完成神圣的“升变”。 “伯洛戈,无论是有‘嗜人’的新消息,还是植入仪式的开始,我都会去通知你的。” 杰佛里安排着之后的事宜,他继续说道。 “眼下没有什么可给你的任务了,你倒不如回家休息休息,放松一下精神,让自己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这有助于提高植入仪式的成功率。” 伯洛戈抬起目光,看了一眼杰佛里,将手中的“兵”放下,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心急只会令人焦虑,我可能真的需要休息一阵。” 像诺姆·沃德这样的凝华者,只是这超凡阶梯的起步,最卑微、也是最低贱的一阶,而自己还尚未登上这超凡阶梯。 没有人知道在这欧泊斯的阴影里,究竟藏着些什么,伯洛戈还记得之前提过的,那些与秩序局的敌对势力,他们也有着凝华者,而伯洛戈在正式交手前,远无法知晓他们的阶位。 这个世界比想象的要大上千万倍,而伯洛戈此刻还很弱小。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杰佛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 “还记得,你之前问询我关于‘灵魂碎屑’的事情吗?之前你不清楚凝华者的存在,所以我没有多说,但现在看来,这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听到杰佛里这样说,伯洛戈仔细聆听了起来,“死而复生”是有明确来源的,唯独这神秘的吸取碎屑,伯洛戈还不清楚原理。 “你知道‘以太’吗?” 杰佛里吐露了那陌生的词汇。 伯洛戈摇了摇头,见此杰佛里继续说道。 “这是由炼金术师们提出的,起初、他们认为世间万物由四大元素构成,分别为地、水、风、火。 可后来,随着炼金学的演变,有人又提出了一个新的假想元素,认为除开四大元素外,应有一种高居于天空之上的元素。 这种高居于天空的元素,便被称作以太,而以太便被假想成了来自‘秘源’的力量。” “秘源……” 伯洛戈轻语着,神圣的“秘源”,一切神秘的力量的源头,真理所在的终点。 “以太是真实存在的,充盈在世间的未知力量,是驱动‘炼金矩阵’的能源,凝华者‘秘能’的释放,便需要这无处不在的以太,而有炼金术师们认为,构成灵魂的物质,便是以太。 灵魂是最为精纯的以太。” “灵魂碎屑是一种精纯的以太。”伯洛戈低声道。 “没错,但这些都是理论而已,灵魂神秘不可测,更不要说那更加难以观测的灵魂碎屑了。 目前这些知识,都来自一些炼金术师们的论文,事实如何,谁也不清楚。” 杰佛里解释着,“我是看你这么感兴趣,才注意了一些的,你要是还想知道的更多,可以去秩序局的图书馆借阅《灵魂学》和《以太论》,但我感觉你够呛能看得懂。” 以太。 伯洛戈回忆起了之前穿过利用“曲径之匙”时,那股未知的奇异感,还有震锤迸发力量,诺姆释放“秘能”…… 那些莫名的感觉,全部来自于以太的奔涌。 “以太是个十分方便的力量,有些凝华者能脱离‘秘能’之外,对以太进行操作,从而习得诸多被称作‘极技’的技巧。” 杰佛里期待地看着伯洛戈,“我觉得你小子就很有天赋,学习极技应该很快。” “极技?那又是什么?”伯洛戈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就快得到答案了。 “以太是种极为方便的力量,除开驱动‘秘能’外,有些人还能直接针对以太进行驱动。 比如令以太充盈着身体,增幅自己的力量,这一极技被叫做‘以太增幅’,‘以太增幅’外,还有很多极技,但每个极技学习起来,都十分困难,凝华者能掌握其中一个,都算得上是具有天赋了。” 杰佛里的话语一瞬间点破了伯洛戈的迷茫,他忍着激动的心情,令自己保持着平静。 “不过这些,对于还不是凝华者的你而言,有些为时尚早,之后你有的是时间了解这些。” 杰佛里没有继续详谈下去,至于剩下的极技都有些什么,没有完全讲出。 伯洛戈也点点头,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转而提起了别。 “不过……杰佛里,植入‘炼金矩阵’,应该是个相当复杂的技术,需要深厚的、知识的累积,以及庞大的资源供给,秩序局有这样的力量维持凝华者的诞生。 那么诺姆·沃德,一个在彷徨岔路舔血而活的人,他是从哪里得到的‘炼金矩阵’。” 伯洛戈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这项技术并非是被秩序局垄断的,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的,便是那些因知识而狂热的人,我猜这个家伙是受到‘真理修士会’的帮助,从而植入了‘炼金矩阵’。” “真理修士会?” 这是一个陌生的词汇,伯洛戈追问着。 “一个由……一群脑子多少有些问题的、炼金术师们所构成的组织,按理说大家都喜欢‘学者’,他们有着丰厚的知识与自己的见解,而真理修士会的炼金术师们则是完全极端化的一群人。 他们追求着‘秘源’的真理,把‘秘源’视作神明,将自己看做信徒,构成了犹如教派的组织。” 杰佛里讽刺道。 “本该是打破愚昧的学者,最后却因对真理的狂热,重新陷入愚昧。” “他们便是秩序局的敌对组织?”伯洛戈试探性地问道。 “还没到那种程度,在秩序局的定位里,这是一个中立组织,但有时候他们也会造成麻烦,进入暂时敌对的状态……是敌人,但还没有仇恨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甚至有些时候,我们会展开合作。” 杰佛里回忆着与真理修士会有关的事情,因为倾向于中立的原因,在他的外勤生涯里,和这些狂热者打交道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某种角度来看,杰佛里部分的麻烦,都是这群人弄出来的。 “这些家伙从不在乎什么规矩,只想着追求‘秘源’,为此只要有钱,他们便会为你植入‘炼金矩阵’,当然,那些‘炼金矩阵’大多是他们的实验品,”杰佛里咬牙切齿,“一边做实验,一边有钱赚,真是一笔好买卖。”. “可以说,绝大部分不被记入档案的凝华者,都是由这些神经病造出来的,就比如诺姆·沃德。” 杰佛里继续说着。 “不过,这些人最令人厌恶的,不止是肆意制造凝华者,令超凡世界混乱,更重要的是,他们那无底线地追求‘秘源’。 不择手段、不顾代价。 有很多人丧生在了他们的实验中,还有实验失控所掀起的超凡灾难,以及那些侥幸从实验里存活,但又变得如怪物般的,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存在……” “听起来真糟糕啊……” 伯洛戈嘟囔着,他的脑海里已经幻想出了那一幕,一群疯狂的学者,贪婪地对知识渴求着,这份贪婪乃至让他们丧失了人性。 “这是向真理挺进,探清‘秘源’的必要牺牲……那些人总会用这句话来为自己辩解。” 杰佛里的话语充满了厌恶与憎恨,像“真理修士会”这样的疯狂群体,天生就站在了秩序局的对立面。 “但秩序局没有根除他们。”伯洛戈说。 “因为……有时候得承认,这些疯子确实能为我们带来惊喜,所以秩序局与其达成了条约,维持着现状。” 杰佛里略显无奈地说道,他讨厌那群人,但有时候他们确实需要那群人,令人又爱又恨。 “当然,如果真理修士会出现失控的可能,我们下起手来,也会毫不犹豫,绝不留情。” 杰佛里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秩序局能容许“真理修士会”的存在,便因秩序局掌握着绝对的武力,绝对的武力带来强权,以及那绝对的自信与从容。 聊完这些,杰佛里突然紧盯着伯洛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伯洛戈被他瞅的有些发毛,正准备说什么,杰佛里开口道。 “伯洛戈,你这个人回去休息,也没什么事做吧?” “是啊,怎么了。” 确实如此,在不工作的情况下,伯洛戈的生活很简单,起床,摆弄一会战争沙盘,然后听自己喜欢的音乐。 伯洛戈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聊,但在之前的时光里,因为是实习期,有被遣返回黑牢的可能,他根本没有心思想这些事情,加上阿黛尔的离世,焦躁的内心更加难以安宁了。 “你应该找些爱好,或者养点宠物什么的,这样对你的心理健康有所帮助。”杰佛里说。 聊到这,伯洛戈停顿了一下,想起阿黛尔曾经也和他说过相似的话。 “宠物……” 伯洛戈低声嘟囔着,和蔼的声音透过记忆而来。 “伯洛戈,你有考虑过养个宠物什么的吗?” 记忆里,那是一个阴郁的午后,当时的伯洛戈还没有从阿黛尔家的沙发上搬走。 “宠物?没有考虑过。” 伯洛戈躺在沙发上,看着从厨房里走出的阿黛尔,她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但伯洛戈总是忘记她是个老年人,美好的时光仍驻留在她的身上。 “我觉得你可以养点什么。”阿黛尔坐在伯洛戈的身旁,轻轻地抚着他的头。 “无论是猫啊、狗啊,还是小老鼠什么的,总需要有些活物,让你死寂的生活有点生气,不是吗?” “我觉得我的生活还是蛮有生气的,我就是活生生的。”伯洛戈说。 “你这可不是,你一个人无论饥饿还是饱食,终究都是你一个人的事……你需要在意些什么,一些需要你照顾的小生命。” “需要照顾,需要在意……” 从回忆里走出,伯洛戈有些恍然,没想到过去了那么久,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他也记不清当时是什么和阿黛尔说的了,但印象里,那时伯洛戈还担心之后的起伏,也不清楚自己是继续保持着自由,还是被关回黑牢,所以对于宠物这个事,他也没怎么在意。 “我觉得我心理蛮健康的,不健康的话,早就在黑牢里疯掉了……至于宠物什么的,我会考虑的。” 伯洛戈觉得这不是问题。 杰佛里一时语塞,伯洛戈没有病吗?看起来确实没有,一个很正常的人,能够进行有效的沟通,可伯洛戈的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杰佛里对此抱有疑问。 就像在疯人院待久了,伯洛戈早已沾染了些许的疯嚣,可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将这种“异常”视为“平常”。 杰佛里在一年的相处里,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些,所以他总会有意无意地干扰伯洛戈,他不指望能令伯洛戈痊愈,但至少别再恶化,尽可能地像个人,无论是衣装,还是精神状态。 尴尬地咳了两声,杰佛里掏了掏口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张门票,递给了伯洛戈。 “你应该找点事做,见一见其他的活人……你觉得看场舞台剧如何?” 伯洛戈接过了门票,是剧院的门票,上面印着时间与地点,还有准备演出的节目。 “嗯……好的。” 伯洛戈没有拒绝杰佛里的好意,将门票收了起来。 实际上伯洛戈觉得自己不需要休息,死而复生的他,就像顽强的铁人,铁铸的身躯,铁铸的意志。 他觉得这样蛮棒的,但伯洛戈也明白,自己这样活跃,难免令杰佛里担心,不如听从他的话,适当地放松着,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令周围人放心。 “我蛮喜欢这个剧团的,要不是这几天加班,根本没有时间去,这才便宜了你。”杰佛里又说道。 “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回去吧!” 杰佛里打发起了伯洛戈,伯洛戈起身走到门旁,正准备推门离开,却又折返了回来。 “对了,杰佛里,我在捕获诺姆时,还拿到了一些未知药剂,以及哲人石,这些东西你们该怎么处理。”他问道。 杰佛里明白伯洛戈的意思,他回应着。 “药剂有专门的人来检验其成分,哲人石也是如此,我们将交给炼金术师们,由他们将哲人石还原回‘灿金的灵魂’,我会让他们注意分辨其中的灵魂,如果有阿黛尔的灵魂,我会告诉你的。” 听到这样的答复,伯洛戈点了点头,看了眼棋盘,拿起了黑方的“兵”,将它握在了手中。 “那我走了。” 伯洛戈说着,朝杰佛里挥手告别,不等杰佛里说什么,就直接离开。 返程的路略显漫长,没有“曲径之匙”,每次从秩序局返回自己的家中,都算得上一次漫长的旅途,伯洛戈打定主意,准备要么之后搞到一把“曲径之匙”,要么搬家到灵纳区,这该死的通勤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走在前往车站的街头,或许是将要步入冬季的原因,能明显地感到到夜晚的寒冷,干枯的树木上挂着几片枯萎的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伯洛戈的手插在口袋里,手心里依旧握着那枚“兵”的棋子,被紧紧地攥住。 他在想一些事,一些伯洛戈自己也不清楚该如何形容的事。 伯洛戈觉得用黑白棋来命名这超凡之力,并非是出于什么相似的理由,它应该有着更深一层的含义才对。 就像直觉一样。 无论是低贱的“凝华者”,还是崇高的“荣光者”,至始至终这些棋子都是棋盘上的一员…… 那么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在这广袤的棋盘外,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棋盘,它们是藏在暗处的执棋者,自千百年前,乃至更加古老的年代,便在执棋对弈,而这场纷争,至今没有终结。 伯洛戈的步伐停住了,一股由灵魂深处滋生的阴冷感爆发,从心脏扩散,沿着奔涌的血液,遍及了周身的一切。 深呼吸,吐出一股白雾,伯洛戈不再思考,径直地走向黑暗。 第二十八章 日升之屋【感谢爱的战士王尔德的盟主】 “我向部长申请了会面,但部长看样子很忙,他回绝了。” 尤丽尔推开门,对着办公室后的列比乌斯说道。 关于伯洛戈·拉撒路的“死而复生”,他们都很在意,谁也不清楚魔鬼究竟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列比乌斯放下了文件,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感到意外,秩序局要处理的事务比表面的还要复杂,忙碌是一种常态,更不要说像部长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了。 “不过,部长派人送来了这个,他说‘这个人可能会解开你的困惑’。” 尤丽尔说着取出了一个信封,放在了办公桌上,然后推向列比乌斯。 列比乌斯接过信封,拿起一旁的拆信刀,拆开信封后,从其中倒出一张便签,上面似乎是写着一行缭乱的文字,印着红色的印章。 “那是什么?” 尤丽尔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你先出去吧。” 列比乌斯将便签放在桌面上,然后用信封压住了它,遮住了尤丽尔的视线。 听到这,尤丽尔没有再多说什么,缓缓地后退,离开办公室,并把门带上。 秩序局实行着极为严苛的阶位制度,在你没有抵达那个位置,获得应有的权力前,有些信息是对你绝对封闭的。 尤丽尔很清楚这些,至今秩序局内仍有很大部分的区域拒绝对她敞开,随处可见那些挡住道路的洁白砖石,更不要说那些文档了。 所有的职员都身处于“垦室”之中,因此都要受到“垦室”规则的制约,在一些重要的文件上,甚至附带着认知扭曲,没有获得相应权限的职员,就连那些文件的字迹都难以辨认。 据说不同权限的职员眼中,“垦室”完全是不同的样子,尤丽尔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毕竟她没有那样的权限,而有那样权限的职员,也会遵守着规则,不透露半分。 秩序局就像严丝合缝的盾墙,精密运转的机械,高效且强大。 有些时候尤丽尔甚至怀疑,仍有些自己尚不知晓的“未知部门”,他们藏在秩序局的暗处,在“垦室”的最深处。 尤丽尔离开后,室内的氛围凝固了几秒,紧接着被沉重的喘息声打破,列比乌斯就像在承受着某种极大的压力,他缓缓地拿起信封,露出了其下的便签。 上面书写的并非一段潦草的文字,而是一幅可笑的简笔画。 一颗熊熊燃烧的烈日位于画面的中央,太阳的下方,则是一座孤立的小屋,它被烈日炙烤着。 画作简略,但在观察的一瞬间,脑海里便能升起瑰丽复杂的画面,乃至感受到那份炽热。 仿佛列比乌斯真的置身于那烈日之下,在荒凉枯萎的大地上,朝着那座孤立的小屋前进。 错乱的幻觉没有持续太久,细密的冷汗遍布列比乌斯的额头,他看向便签的角落,那里留有印章,印章的图案是秩序局的标志,锁链与剑。 通常来说,秩序局的标志是由六把剑刃穿插着锁链,但在区分职员的权限时,他们通过标志剑刃个数来进行区分。 由一把利剑到六把利剑,从一级权限划分到六级权限,现在那印章上所刻画的,便是惊人的锁链与五剑,这是除秩序局局长外的最高权限,五级权限。 印章上还有着一行签名。 耐萨尼尔·瓦奥莱。 签名和印章重叠在了一起,就此某种非凡的权柄,被暂时赋予在其上。 “你还真是信任我啊,部长。” 列比乌斯感叹着,脸色惨白。 耐萨尼尔·瓦奥莱,这是外勤部部长的名字,这个名字在秩序局里,还代表着另一个更被人熟悉的职位。 秩序局副局长。 列比乌斯犹豫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拾起了便签。 他能察觉的到,有什么力量施加了下来,是来自“垦室”的力量,如海潮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在列比乌斯的身上,令他喘不过气。 手中的便签开始变得炽热,而后微微的火苗从便签的一角燃起,它燃烧的速度很慢,慢到估计至少用上几个小时才能燃尽。 列比乌斯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来自外勤部部长、耐萨尼尔·瓦奥莱的馈赠,他将五级权限短暂地赋予给了列比乌斯,而期限便是这便签燃尽的时刻。他必须争分夺秒。 拿起拐杖,列比乌斯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步伐踉跄着,走出办公室。 目光阴冷,他尽可能不去看别的地方,只将自己的目光放在眼前的道路上,可视线的余光仍捕获到了那些以往他看不到的东西。 那是只有五级权限职员,才能察觉到的东西,除这个权限以外的职员,他们的认知都会被“垦室”干扰,无法窥见其形状。 列比乌斯好像撞到了什么。 人,一个穿着秩序局制服的人,无声无息,皮肤呈现一种灰白感,脸庞是同样平坦的灰白,没有五官。 第二十九章 希尔伯特的旅店 和那幽邃的阴冷不同,迈入木门后,列比乌斯感受到了一阵由内而外的温暖感,当他的视线恢复清晰时,他已站在一处走廊里,身后便是缓慢合上的木门。 门后的世界并非什么险恶的地狱,而是充满温暖日光的旅店,列比乌斯走过这熟悉的道路,正如记忆中的那样。 旅店的前台空无一人,只是摆着一台唱片机,黑胶唱片转动着,播放着那从不休止的歌声。 前台正对着的便是旅店的大门,那是双扇的玻璃大门,列比乌斯看不到门外的世界,有的只是无穷的、温馨的日光,它们透过大门而来,均匀地铺洒在身上,驱散寒意。 “母亲!告诫你的孩子,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空无一人的旅店内,响起这样的歌声,歌声的音量并不响亮,而是以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回荡在耳旁。 列比乌斯越过前台,朝着另一侧的走廊前进,走廊的两侧是一排排房间,房门被关紧,没有丝毫的缝隙。 角落里摆放着绿植,还有立起的拖把,拖把上湿漉漉的,好像保洁人员就在附近,没有走远。 一切都暖洋洋的,连带着空气都有了几分温馨感,透过光芒,甚至能看清那些飘荡着的尘埃。 踩着红毯,列比乌斯前进着,可长廊显得是如此地漫长,渐渐的、他的心里甚至升起了一种,他无法抵达尽头的错觉。 他的体力向来不错,哪怕拄着拐杖也是如此,可现在列比乌斯却觉得疲惫万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一路上他还能听到那些纷乱的声音,从那一间间关紧的房间里传出。 野兽的喘息声,怪物的咀嚼声,男男女女的私语,大声的咒骂,被交谈的阴谋,谋划着的未来…… 似乎这旅店里住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拥挤的不行。 列比乌斯知道这间旅店有多大,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就像数学悖论里希尔伯特的旅店,在这里总有空房间给新的客人。 没人知道这里究竟住了多少人,有的只是无限延伸下去的门牌号。 然后……在越过某间房间时,列比乌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只能这样……不择手段。” 话语声宛如恶毒的魔咒,传入了耳中。 一时间,仿佛有尖锐的骨钉贯穿了身体,将列比乌斯的关节完全钉死,他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眼瞳凝固着,然后就像逃离噩梦般,他固执地推动着拐杖,拖拽着如铁石般的下肢,强硬地前进着,一刻不停。 他不敢去听,更不敢去看那间房门,他只想着前进。 可那人继续着呢喃,声音清晰地透过房门,回荡在耳旁,他仿佛被永远地困在了这一天,被困在这房间里。 “不择手段……不择手段……” 声音敲击着列比乌斯的心灵,几乎要将其碾碎。 列比乌斯认得那声音,哪怕被烈火灼烧成灰烬,被洒进幽深冰冷的深海,他都不会忘记那个声音。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列比乌斯·洛维萨的声音…… 如幽魂般的歌声追逐着他。 那人唱道。 “我的一生充满了不幸与罪孽。” 对于列比乌斯而言,这温馨美好的旅店,便是一个疯狂的地狱。 不……对每个人而言,这里都是地狱,只是他们尚不知晓。 他如逃命般,来到了走廊的尽头,那是一道岔路,分叉开的走廊各自延伸至不可知的尽头,在两者之间则有着一扇白色的门,列比乌斯知道,他终究还是来到了这。 推开门,室内的光线很是昏暗,短暂的模糊后,列比乌斯看清了内部的样子。 这是一间电影院,巨大的幕布上正放映着一部电影,电影里的人相互交谈着,他们准备着枪械与弹药,要去打那最后一战。 一排排的座椅摆放在幕布下,可一名观众也没有,视线挪移到中段,这才有了些许的人影,那人坐在观众席之中,身后便是一台老式放映机,在过道上,摆满了暗盒,它们摞在一起,堆积的犹如小山。 列比乌斯拄着拐,迈过一盘盘散落着的暗盒,视线扫过它们,外壳上写着它们的名字。 那不是电影的名字,而是一个个的人名。 有些暗盒已经损坏,电影胶片就像内脏般散了出来,犹如滚动着的海草,微微摇晃。 向着四周看去,这时列比乌斯才意识到这间电影院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四周的黑暗几乎没有尽头,而这些堆积成山的暗盒也是如此,不断地隆起,升入黑暗。 “呦,列比乌斯,好久不见了啊。” 那人注意到了列比乌斯,转过头,兴奋地朝他挥手。 男人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睡衣,脸庞有些模糊,列比乌斯看不清他的样子,强行凝神看去,只会看到数不清的面孔在其上闪现,始终没有定型。 仿佛他有着千张面孔,也拥有着千个称谓。 男人在微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列比乌斯就是能察觉到,对方在冲自己微笑。 他身上没有丝毫的压迫感,就像个普通的电影爱好者,对着列比乌斯招手,一起欣赏电影。 列比乌斯来到他身旁,然后坐下,正准备说什么,男人却抢先道。 “是关于伯洛戈·拉撒路的事吗?” 列比乌斯有些意外,但很快他便想起了男人的力量,这些事情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秘密。 “我对这个家伙也很感兴趣,要不是你们选中了他,把他放了出来,我都没有注意到,你们秩序局里,还有这么一个有趣的家伙。” 男人挥了挥手,播放的电影终止了,画面定格在了一望无际的荒野之中。 “真有趣啊……” 他醉心于伯洛戈的谜团之中。 “我……”列比乌斯试着说些什么,可面对着如此平凡的男人,他只感到一股股袭来的压力。 “感觉不适吗?那这张面孔如何?你应该会比较习惯吧?” 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十分贴心,乃至友善,模糊的面容很快便清晰了起来,那是张熟悉的脸庞,杰佛里的脸庞。 顶着杰佛里的面容,他伸出手揽住列比乌斯的肩膀。 “这张脸如何?你们是好友,对吧,就像你我一样。” 他说着,看起来男人和列比乌斯也关系匪浅,亲密的就像好兄弟一样,可列比乌斯不这么觉得,男人的亲密直让他感到恶心。 “关于他的‘恩赐’……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那种完美的‘死而复生’,并非是他所能支付的代价。” 强忍着内心的厌恶,列比乌斯问道。 “这个……或许和他的‘价值’有关,”男人犹犹豫豫,“‘价值’换取‘价值’,绝对平等的交易,你应该明白这一点的吧。” “所以呢?” “我们是不会违反这个原则的,或许……” 男人拉长了声音,面带笑意地问道。 “或许,伯洛戈·拉撒路,真的有能力支付这样的代价。” “这怎么可能。” 列比乌斯的声音高了起来,他不相信这一点,“我见过‘不死者俱乐部’的那些人,他们身居高位,富可敌国,可依旧换不来那样完美的不死。” “可是,身居高位、富可敌国,对于我们而言,依旧是一文不值,不是吗?” 男人侧着身子,看着列比乌斯,因为身着睡衣,他的样子十分随意,可话语里的余音,却足以震撼每一个人。 “你不清楚我们评判‘价值’的方式,列比乌斯,再多的财富,再可怕的权力,只要无法打动我们,那么它就是一文不值。” 男人的表情逐渐诡异了起来,脑海里回想起了什么,连带着杰佛里的面容都变得扭曲可憎。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位伯洛戈·拉撒路,正被我某位兄弟眷顾着,他被打动了,因此他太喜爱伯洛戈·拉撒路了,认为他‘价值’非凡,以至于能赐予他这样的‘恩赐’。” “伯洛戈对于那头魔鬼而言,价值非凡,是吗?”列比乌斯说。 “大概……也可能是出于,我们自身的一些小癖好。” 男人又说道,随手拾起一个暗盒,念出其上的名字。 “比如他,斯科特·马丁,他是我最爱的凡人之一,你知道他是谁吧?” “历史上有名的探险家,据说就是他填补上了世界地图的空缺,令世人知晓这个世界的全貌。” 列比乌斯回答着,在课堂上,斯科特·马丁的名字,是所有学生都熟知的。 “对,我喜欢足不出户,便能窥视着这人世间,旁观着你们的人生……这就像一幕幕电影。” 男人痴迷地抚摸着暗盒,从缝隙里窥视着其中的电影胶片,这就是他的珍宝。 “所以我会分享你们的‘视线’,你们看到的,我也能看到,而那最精彩,最有趣的人生,其所拍出的电影,对我而言,最具‘价值’。” 他放下了暗盒,突然靠近了列比乌斯,几乎要额头对着额头,眼瞳对视在一起,列比乌斯从其中看到了不断吞食翻转的旋涡,仿佛男人的眼睛直通深渊。 “这样说,你能懂吗?” 男人缓缓地拉开了距离,他又靠回了椅子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价值’是最重要的,也是唯一评判的标准。 不过……我的兄弟们,大家的爱好都有些不同,就比如我的另一位兄弟,他对于‘价值’过于偏执,只要是‘价值’的东西,他就会接受,无论高贵卑贱。” 他随意地嘲讽着。 “我们习惯叫他垃圾佬,因为什么垃圾他都收。” 男人就像讲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他哈哈大笑着,笑声逐渐扭曲疯狂,连带着整间影院都在颤抖,暗盒相互碰撞着,鸣响出刺耳的低鸣,仿佛有被困在其中的灵魂,正大声哭泣着。 疯嚣之中,列比乌斯面无表情,他早已习惯了男人的疯言疯语。 “但还有一种可能,诸多因素之一,列比乌斯。” 男人停止了大笑,又想起了些有趣的事,他磨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什么?”列比乌斯问。 “我们无法直接干涉这个世界,所以债务人便是我们的触肢,我们设立于这个世界的代理人。” 他的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声音邪异且嘶哑。 “那个与伯洛戈·拉撒路做出交易的魔鬼……我的某位兄弟,他或许是需要伯洛戈·拉撒路替他做些什么……” 男人的声音逐渐低落了下去,转而变成了一阵模糊沙哑的呢喃之音。 “对,这也是可能之一,他需要伯洛戈·拉撒路做些什么,但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会是这个无名小卒呢? 做什么呢?” 男人困扰地揉着头,越发地用力,乃至他的头颅在指尖的摩擦下,开始流血,一个又一个凹陷的伤口出现,鲜血浸染了脸庞,将杰佛里的面容弄得扭曲破败。 “为什么呢?” 他不断地低语着。 “究竟是需要伯洛戈·拉撒路做什么呢?” 男人突然停止了动作,转而又扑向了列比乌斯,满是鲜血脸庞近在眼前,表情做作浮夸,就像用力过猛的演员。 第三十一章 面具 冷清的剧院内,伯洛戈站在舞台下,他试着看清柯德宁的面容,可柯德宁正坐在舞台上,背对着光线,脸上的彩妆难以辨识,就像戴上了阴暗的面具。 “我喜欢这个故事,这种在身份认同之间的混淆,边界开始变得模糊、混乱,随后带来冲突,在尖锐的矛盾间,一点点步入疯狂……的故事。” 伯洛戈靠着舞台,说出了他自己对故事的看法。 柯德宁略显意外,这位观众很自来熟,而且他说的话也蛮有趣的,赞美之词柯德宁已经听的够多了,像这样认同的剖析,还是比较少见。 这让他对伯洛戈有了更多的耐心。 “但我觉得,最棒的还是巴特自我忏悔的那一段。” 伯洛戈挑眉,他觉得来看这场演出,是近期他做过最棒的决定。 “你是指自我认同的那一段?”柯德宁说着便低语起了巴特的台词,“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不不,我是指前面的部分,”伯洛戈矫正道,“我们每个人,都有着三张面孔。” “一张存在于他人目光中的面孔,另一个是我们自以为的面孔,而后便是我们真的模样。” 伯洛戈抓住舞台的边缘,轻轻一跳,和柯德宁并坐在了一起。 “我非常赞同这句话,写的很不错。” 伯洛戈继续说道,阐述着他对于这些话的理解。 “和人有了交集,你在其他人的眼里,便会有一个逐渐具体的轮廓,然后便是贴在你身上的标签,比如温柔、凶恶、善良、亦或是邪恶。” 柯德宁没有打断伯洛戈的话,能感觉出来,这是个有些自我且自恋的观众,但他的话确实引起了柯德宁的注意。 “可这不是我们真正的模样,这是他人眼中的我们,存在于他人目光里的面孔。” 伯洛戈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我们眼中的自己,也会因他人的目光,产生些许的改变……就像被期待一样,你不想打破在他们眼里的形象,所以你也会逐渐趋近于他们眼里的模样,令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是啊,所以大家都戴着一张张面具,甚至说有些时候,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戴着面具。” 柯德宁说着摸了摸脸,面具贴的如此之紧,几乎和脸庞合二为一,融于血肉之中,不分彼此,“这一点在演员的身上更甚,我有千张面孔,千个名字。” “是啊,所以我倒能理解巴特,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人总要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活下去,是工人,还是盗贼,还是介于两者之间的。” 伯洛戈回忆着演出的内容。 “而这就是第三个自己了,真正的自己,不受外界干扰的,最初的、也是我们最原本的样子。” “原初的自己。”柯德宁低语着,看向伯洛戈。 “原初的自己吗?这个词不错。”伯洛戈点点头,然后带着几分期待感说道。 “这会是个悲剧,对吗?不同的身份束缚着巴特,他快找不到那模糊的边界了,只会在其中越陷越深,最终步入毁灭。” “不,我预想里,这会是个不错的结局,”柯德宁摇了摇头,幻想着结局时的那一幕,“生活已经够困苦的了,应该给观众们一个美好的结局。” “拉……拉撒路先生。”他试着念出伯洛戈的名字,但被伯洛戈打断。 “伯洛戈,叫我伯洛戈就好。” “那么,伯洛戈,你是有所共鸣吗?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差不多吧,”伯洛戈说,“我也有过那么一段……被不同身份差点压垮的经历。” 他继续说道。 “每个人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你亲密之人的眼中,你是个友善的、热爱生活的人,但私地下,你是个恶棍,每天你的拳头上都带着血,正常的生活和疯狂的生活开始重叠……这只会毁了这一切。” 直到阿黛尔去世,她也不知道伯洛戈从事的是什么样的工作。 其实伯洛戈觉得阿黛尔已经猜到了,只是她没有说,毕竟自己本身的存在,就已经足够令她惊讶了。 普通人的生活,债务人的职责。 “可总会有人接纳这样复杂的自我,就像我的妻子。”提到妻子,柯德宁脸上流露着淡淡的笑意。 “接纳吗……也不错。” 伯洛戈的心颤抖了一下。 他还记得自己出狱时,看到阿黛尔时的心情。 很久没见了,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阿黛尔,而阿黛尔也没有因自己的经历而恐惧,反而亲切地打着招呼,走了过来。 她和伯洛戈嘘寒问暖,聊伯洛戈这几年也没有什么变化,就是肤色白了些,嘱咐自己记得多出晒太阳,等等啰里啰嗦的话。 最后她给了伯洛戈一个大大的拥抱,问他如果没有地方住的话,可以去她家住一阵,但只有沙发。 伯洛戈愣了几秒,嘴角泛起和柯德宁相似的柔和,可紧接着这份柔和消失了,转而变成了阴冷与毒辣。 “如果是我来写《徘徊之鼠》的故事,我可能会比你更偏激些。” 伯洛戈没有继续聊下去,而是提起了自己的想法。 柯德宁示意他继续,他和伯洛戈算得上相谈甚欢,为了创造更好的故事,柯德宁喜欢和人交流想法,尤其是像伯洛戈这种能理解他故事的人。 “比如身份上的冲突还不够折磨巴特,我会选择让他在行窃的过程中逐渐堕落,比如……杀人。” 青色的眼里闪过冷芒,柯德宁的表情也凝固了下来,脑海里浮现了那肃杀的一幕。 “杀……人?” “对,一个糟糕的夜里,一个糟糕的时间,两个人糟糕地遇到了一起。” 伯洛戈在脑海里构思着那一幕。 “巴特的行窃终究是被发现了,他认识那个人,是他的同事,工厂里的老好人,对人友善,还极为正直,巴特知道自己完蛋了,这个家伙一定会继续执行他的正义。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他不断地劝说着巴特,说这是错的,希望巴特去自首。” 语速逐渐加快,将故事推向疯狂的彼岸。 “巴特也在犹豫,他在双重身份的生活下,已经倍感煎熬了,或许自首也不是不行,可一旦他自首了,本就不堪的家庭将会彻底破碎,他要为他的家人考量…… 该做出抉择了,你会怎么做呢?” 伯洛戈说着抬起了手,在空气之中掐到了什么,用尽力气,直到将那虚无之物扭断。 “巴特杀了他。 杀了这个老好人,老好人什么也没有做错,唯一错误的,只是他们在错误的时间,以及错误的地点相遇了。” 气氛显得凝重且压抑,伯洛戈最后说出了巴特的结局。 “那是一个糟糕的清晨,比以往的清晨都要糟糕百倍千倍,朦胧的晨雾间,巴特走向犹如群山的城市,灰白的建筑剪影宛如狰狞的丛林、怪物的尖牙与利爪。 没人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唯一知道的是,他正在朝着毁灭走去、狼狈不堪。” 故事结束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共同体会着故事结局的余音,直到伯洛戈打破了平静。 “只是故事而已,别担心,我没什么反社会人格……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觉着的。”伯洛戈怕吓到柯德宁。 柯德宁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连连说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觉得这个故事还不错。” 柯德宁看向伯洛戈,他觉得伯洛戈很奇特,一个有趣的人。 这是个糟糕且疯狂的故事,可伯洛戈的神情很平静,眼瞳里没有一丝的杂质,好像这对他而言只是平静的转述罢了,他似乎对于一切都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不在意柯德宁的看法……任何人的看法。 “遗憾的是,这是个喜剧,悲剧的结局可不行。”柯德宁说。 “嗯,我明白,我之所以这么想,主要是‘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伯洛戈想起了什么,他接着说道。 “我还一直想涉足一下喜剧表演、脱口秀之类的,你这里有开什么表演班吗?” 他想在工作之余,为自己找点事情做,伯洛戈还蛮喜欢喜剧的,幻想一下那样的一幕,在敌人的哀嚎声中,伯洛戈一边敲断他们的骨头,一边对他们讲冷笑话…… 伯洛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过了好一阵,他才清醒过来,略显尴尬地说道。 “没什么,你是专业的,这种事情要听‘专家’的。” 看着伯洛戈那副诚恳的态度,以及刚刚伯洛戈那奇特的反应,柯德宁的好奇心被完全地提起,停顿了几秒,声音再次响起。 “伯洛戈,你看起来活的很自由,一副不受束缚的样子……你又是用哪张面孔生活呢?” 目光注视着伯洛戈,从一开始柯德宁就在观察他,柯德宁经常这样做,坐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看着行人的模样,推测着他们的身份与经历。 伯洛戈没有丝毫的怯懦,他很自信,一股由内而外的自信,并且对于一切都有种满不在意的感觉,和他对视,会明确地感到一股轻蔑感。 可伯洛戈似乎没有轻蔑自己的意思,但那种高傲的感觉,犹如本能般随意溢散着,就连伯洛戈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就像在街角遇到的黑猫,孤高冷漠,前一秒它可能还在你的脚边徘徊,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宛如一场奇遇,一个不可知的谜团。 “我?大概介于第二张面孔,与第三张面孔之间吧。” 他坦诚地说道,伯洛戈觉得这种事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反正我也不认识他,就像你会在意一个路人,对你的评头论足吗?” 伯洛戈倒了下去,躺在舞台上,望着头顶的黑暗与灯光。 “至于我熟悉的人,他们很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更不用在意他们怎么看我。” “但第三张面孔,那原初的自己……认清自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柯德宁,非常困难,至少我现在还没做到。” 伯洛戈平静地诉说着。 自己内心的深处仍有诸多的谜团,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那被遗忘的交易,还有那头赐予给自己“死而复生”的魔鬼。 伯洛戈无法认清自己,至少在这些谜团解开前,他还做不到。 “听起来很不错啊,至少你在做真实的自己,不用任何隐藏。” 柯德宁也倒了下来,躺在舞台上,他突然惊觉这是他第一次倒在舞台上,之前他都扮演着主角,而主角从不会倒下。 这是种蛮新奇的感受。 伯洛戈侧过头看着柯德宁,两人相视一笑,伯洛戈慢悠悠地爬了起来,跳下舞台,走向一旁。 “这个我能拿走吗?” 伯洛戈说着取下了一张海报,那是《徘徊之鼠》结局的预告海报,上面刻画着工人与盗贼,夹在中间的是精神恍惚的巴特。 他正走向末路,可末路的尽头是模糊的迷雾,没有人知道它通往哪里。 “当然可以,对了,稍等一下。” 柯德宁说完便跑进了后台,不久后他拿着一支笔走了过来,在海报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不会介意吧?”柯德宁笑着问。 “怎么会,我会把它贴在我的卧室里。” 伯洛戈慎重地将海报卷起,然后他看到柯德宁手上还拿着什么,一把递给了自己。 那是一张门票,《徘徊之鼠》结局的预售门票。 “这……太感谢了!”伯洛戈感谢道。 “没什么,很久没有和人这样交谈了,我反而谢谢你。” 柯德宁回复着,他看了眼后台,“我该工作了。” “嗯,我也该走了。”伯洛戈挥了挥手,势做告别。 “你会来看结局吗?就在半个月后。” 看着伯洛戈离去的背影,柯德宁高声问道。 “会的。” 过了一会,伯洛戈的声音传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 他们 杰佛里一脸严肃地盯着桌面上的文件,时而拿起一页仔细端详着,时而看向房间的另一端,那单向玻璃后的审讯室。 压抑闭塞的审讯室内,一个凄惨的人形坐在椅子上,双手被绑在身后。 诺姆活过来了,虽然状态十分糟糕,仅仅是维持着一个“活着”的状态,但对于审讯而言,已经足够了。 他的一旁放置着一个铁架,上面挂着诸多的吊瓶,输液针埋进静脉里,脸上包扎着绷带,目光混沌,意识处于清醒与模糊之间。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声音从广播里响起,在审讯室里还有一人,他一身漆黑的制服,站在奄奄一息的诺姆旁,整个人散发着森冷之意。 “伊凡,麻烦再检索一下他的意识,深挖一些,看看有没有更多的信息。” 杰佛里对着麦克风说道,声音回荡在审讯室内。 伊凡看向单向玻璃,点点头,抬起手。 干净的手掌上泛起微光的纹路,光芒倒映在诺姆的眼瞳里,宛如降临的死神。 诺姆突然清醒了起来,惊恐地呜咽着,但就是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他剧烈地挣扎着,可什么都改变不了。 手掌按在了诺姆的额头上,能清晰地看到微光的纹理在蔓延,就像拥有了生命般,从手掌上延伸到了诺姆的身上,刻满他的额头。 短暂的平静后,诺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宛如被电击般,目光陷入灰白的旋涡之中,因痛苦而握拳,指甲深深地刺入血肉之中,鲜血缓慢地滴落着。 在他的脑海里刮起了心灵的风暴,身负重伤的诺姆根本无力反抗,只能被一层层地剖开,任由他人挖掘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 杰佛里冷眼注视着,过了大约一分钟,诺姆的身体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歪扭着头,彻底昏死了过去,口水沿着嘴角滴落,就像个痴呆的病人。 “没有,看样子,这就是他知道的全部了。” 伊凡说着收回了手,戴上漆黑的皮手套。 “嗯,我知道了。” 杰佛里回复着,思绪陷入沉思。 这时伊凡走出了审讯室,站在门口,杰佛里对他道谢。 “谢谢了,伊凡,这次麻烦你了。”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反正最近‘鸦巢’并不是很忙。”伊凡说着走了过来,坐在一旁。 伊凡看向单向玻璃后的诺姆,随口提道。 “‘嗜人’,我对于这个团体有印象,怎么,他们也被提上日程了?”伊凡困惑着,“我记得,现在外勤部的首要任务,不是压制‘他们’吗?” 提到“他们”,伊凡冷峻的脸上泛起厌恶的情绪。 “只是一段小插曲,和外勤部的工作无关……至少现在无关。” 杰佛里想了想,特别行动组仍处于构建之中,还未正式列入序列,投入外勤部的工作中,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杰佛里紧接着赞叹起了伊凡。 “真是不错的‘秘能’啊,你们‘虚灵学派’的‘秘能’总是这么好用。” 伊凡没有在意杰佛里的赞美之词,作为“鸦巢”的“铁哨”他很敏锐,能精准地观察到他人的变化,这一点在审讯敌人时,非常好用。 “发生什么了。”伊凡直接问道。 杰佛里目光有些躲闪,无意间扫过桌面,刚想说什么解释的话,伊凡直接看向了桌面。 上面摆放着从诺姆口中得到的情报,散乱的纸张间,好像还压着什么。 “杰佛里。” 伊凡没有动手去拿,而是询问着杰佛里,他的这种敏锐感很适合伤敌,但他不想对朋友这样做。 “唉,算了,你看吧。” 对于这位老朋友,杰佛里知道隐瞒只是一时,挥了挥手,示意伊凡随便。 扒拉开盖在上面的纸张,下面是一份文件,伊凡读着其上的信息。 “受列比乌斯·洛维萨申请,今日起……” 阅读完文件,伊凡放下了文件,看着一脸苦笑的杰佛里,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被任职为了特别行动组的一员?” “准确说是负责联系特别行动组,和后勤部之间的专员,但你把我当做特别行动组的一员,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列比乌斯都把徽章发过来了。” 杰佛里说着丢出了一枚徽章,是“鲁珀特之尾”的徽章。 “列比乌斯知道你不想回到前线的。”伊凡的语气永远是那样的冷漠,不知道他是在正常说话,还是在抱怨着列比乌斯。 “他说我不必回到前线,只是负责后勤而已,处理所有的麻烦事,当个保姆……但这种事,谁说的准呢,说不定未来的某天,我们又会迎来后勤职员也要上战场的局面。” 杰佛里叹着气。 “我这身老筋骨,可太久没活动了,我都快忘了怎么启动‘秘能’了。” “他为什么会这样做,我记得列比乌斯很尊重你的选择。”伊凡说。 “不知道,但我听尤丽尔说,列比乌斯收到了来自副局长的信件,里面具体有什么,她也不清楚,在那之后列比乌斯消失了,当她发现列比乌斯时,他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 杰佛里拿起徽章,放在手中把玩着。 “直到昨天早上,他才出来了,阴沉不语,紧接着这份任职文件就送到我这了,我去问他……哇,他的脸色糟糕的吓人。” 回忆着列比乌斯的面容,杰佛里平静地说道。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列比乌斯那个样子了,那副模样就像……就像七年前。” 伊凡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列比乌斯没有解释什么,他只是说他需要我,”杰佛里无奈地摇着头,苦笑着看向伊凡,“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列比乌斯都这样说了。” “是啊,就连列比乌斯都开始‘求援’了,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伊凡喃喃自语着。 “你也小心点,列比乌斯在加快特别行动组的构建,听尤丽尔说,他也向‘决策室’申请,从你们‘鸦巢’里调人了,说不定那个倒霉鬼就是你了。” 杰佛里看着伊凡哈哈大笑了起来,伊凡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听不出来这有什么好笑的。 伊凡·克莱克斯,一身漆黑的制服,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记住的特征,除了他的黑色皮手套,在手套的手背上,刻画着一只衔着铁哨的乌鸦,这是“鸦巢”的标志。 鸦巢,秩序局“情报部门”的代称,负责渗透、情报收集等工作,任职的职员被称作“铁哨”,整个部门处于二级保密权限,不对一级权限职员开放。 突然门被推开,两人看向门口,只见亚斯从门后走来,当即说道。 “按照你说的,杰佛里,我去调查了一下那个‘基妮剧场’,我观察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恶魔的腐臭味。” 看着亚斯,伊凡略显惊讶,转而看向杰佛里,“为了‘嗜人’,你还叫上了亚斯?” “他欠我点钱,让他跑个腿而已。”杰佛里挑了挑眉。 亚斯看到伊凡,又看了看单向玻璃后,不知生死的诺姆,他大概明白杰佛里的情报是从何而来了。 “伯洛戈就这么值得你劳烦?” 亚斯搞不懂,这个案子交给伯洛戈自己查就好了,何必麻烦他们。 “伯洛戈是把不错的工具,但这种工具不能随便使用,如果我让他审讯,诺姆会被他打死,让他去调查现场,一旦发现了恶魔的踪迹,他是那种会当场大开杀戒的人,”杰佛里说,“那可是协定区,你也不想麻烦后勤部,来次大规模记忆清洗吧?” 杰佛里叹气着,别的事情还好说,可这个案件涉及了伯洛戈的复仇之路,鬼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这理由还不够充分,杰佛里,你调往了后勤部,不再接触这些疯狂的事情,如今你却自己主动回来了,这不够合理。” 从事情报工作的伊凡,明显地感到有些异常的所在。 “你们看看这个。” 被伊凡看破,他并不感到意外,杰佛里说着取出了一支药剂,将它静放在桌面,没有来自外部的干扰,可药剂内的液体却自主地翻滚着。 “这是从诺姆手中缴获的,连带着还有诸多的哲人石,我找人分析了一下,这药剂的构成里蕴含着被凝华的灵魂……这是流动的哲人石。” 杰佛里紧盯着暗红色的药剂,其他人的目光也落在了其上。 “根据‘升华炉芯’的人说,这药剂不仅能抑制躁噬症,按照分析来看,还有一定的强化能力……不,这就是强化药剂,抑制躁噬症只是顺带的。” “强化?”亚斯疑惑。 “‘灵魂’决定‘肉体’,充盈的灵魂足以增幅我们的‘秘能’,只是这违反‘伦理条例’,我们如今使用的哲人石,都是由动植物所提炼出的‘芒银的灵魂’,强度远不及这由人类凝华而出的‘灿金的灵魂’。” 越是往下深思,杰佛里越感到不安。 “这么昂贵的东西,贩卖给恶魔们来换取钱财?那些失去灵魂的可怜鬼,有那么多钱吗?更何况,有这东西,钱还重要吗?”他嘲笑道。 伊凡意识到了什么,他拿起桌面上诺姆的情报。 根据诺姆所说,这种炼制药剂的技术,是“嗜人”交给他们的,“嗜人”似乎把他们当做了代工厂,愿意以极为高昂的价格收购这种药剂,而售卖给恶魔,只是维持生意的烟雾弹。 “市面上流通着的药剂,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多,而这样的代工厂,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个。” 杰佛里冷着脸,他此刻有种熟悉的感觉,很多年前在外勤部工作的感觉。 “伊凡,你想到了什么吗?” 伊凡陷入了沉思,眼前的情报在脑海里交织着,逐渐勾勒出了一个狰狞的模样。 “七年前,我们和‘他们’开战,以极为惨淡的方式赢得了胜利,将他们赶出了欧泊斯,而在这七年后,这些家伙又卷土重来了。” 伊凡突然说起了别的,那盘旋在几人脑海里的阴影。 “我还记得当年开战时的情景,毫无预兆,就那么突兀地爆发了……可后来复盘这一切时,鸦巢发现,其实当时有着诸多隐秘的征兆,只是我们没有发觉。 现如今,‘他们’再次出现在了欧泊斯之中,向我们挑衅,吸引了外勤部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大家都很紧张,以为新一轮的战争近在咫尺,而暗地里随着战事的活跃,所谓的‘嗜人’也出现在了眼前,并且他们还制造着这样的药剂……” 伊凡说着最糟糕的猜想。 “‘嗜人’和‘他们’有关?”亚斯的脸色也阴沉了起来。 “嗯,至少列比乌斯是这样推断的,他怀疑两者之间有所联系。” 杰佛里说着,又追问道。 “亚斯,你的第六组,还有多余的人手吗?” “没有,全部派遣了出去。”亚斯说。 “如果没有伯洛戈的复仇,我们或许至今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家伙。” 杰佛里惊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外勤部在“他们”的压力下,根本没有闲心去管“嗜人”,这一次是因伯洛戈的复仇,秩序局才与“嗜人”有了接触,并且随着接触,深挖出了这么多东西。 “事情比我们看到的要复杂……我之后会向鸦巢报告的。”伊凡冷静地说道。 “外勤部也是如此,我会通知其他组的。”亚斯也点点头。 “列比乌斯那边就由我去说吧,他看样子心情不是很好。” 杰佛里说着把写满字迹的纸张,全部堆到了伊凡的眼前。 “情报专家,你再仔细看看,有什么可遵循的线索。” 伊凡扫过纸张,说道,“他提到的这个‘基妮剧场’是怎么回事?” “诺姆和‘嗜人’的联系并不多,唯一接触的时候,便是交接货物,而对方也是蒙着脸,交易完全在彷徨岔路进行,这是他某次交易时,听到对方提起的。” 杰佛里对于“基妮剧场”也有印象。 “这个剧院我去过很多次,我很喜欢他们最近演出的《徘徊之鼠》。” 想到这,杰佛里猛然想起,他还给了伯洛戈一张《徘徊之鼠》门票,印象里,演出就在今天。奇快妏敩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冷意爬过他的身体,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使然。 “受杰佛里的委托,我今天去探查了一番,没有什么异常。”亚斯说道。 伊凡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这些纸张,停顿了一阵后,将它们一把抓起。 “先把这个家伙留在这吧,关进黑牢里,就不太好捞出来了,”伊凡扫了一眼诺姆,接着说道,“我要回鸦巢一趟,有新消息,我会来找你的。” 杰佛里点点头,亚斯也跟着伊凡一起离开,走时和杰佛里告别着,“我去让我的组员留意些。” 最后只剩下了杰佛里,以及单向玻璃后的诺姆。 杰佛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要将自己的灵魂一同吐出般。 目光落在了诺姆身上,然后是自己的任职文件,暗红色的药剂……此刻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卷土重来的敌人,目的不明的“嗜人”…… 再想起列比乌斯那糟糕的脸色,以及某个在街头闲逛的“不死之身”。 杰佛里呼吸有些压抑,就像置身于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第三十七章 弃暗投明 “同事……搭档……” 伯洛戈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衣物,身上的装束一如既往。 折刀与飞刀插在背带上,穿上灰黑的风衣,将它们遮住,然后便是挂在腰间的钩索枪与震锤。 虽然还没有成为凝华者,但仅凭着“恩赐”与震锤,伯洛戈依旧有着十足的杀伤力,稍有不慎,哪怕是凝华者也会被他击杀。 脑海里回忆着杰佛里给出的地址,对于那个位置,伯洛戈还算熟悉。 申贝区是一处新建城区,整体还在不断地向着城市的边缘扩张,而在那边缘荒芜的区域,尽是堆满砖石的工地,以及不断生产材料的工厂。 黄土滔天,除了工人,几乎没有人去那里,而且绝大部分时候,那里都是一副荒无人烟的样子。 “希望这位帕尔默·克莱克斯,能多撑会吧。” 伯洛戈嘟囔着,推开门,快步离去。 团队协作很重要,伯洛戈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为了不与他人合作,他更希望能让自己变得更强些,强大到不需要任何援助。 强大到一人成军。 遗憾的是,他暂时做不到,只能被迫地和人为伍。 前进的路上,伯洛戈脑海里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如果这位新同事不好相处怎么办? 想到这,杰佛里最后的话语声响起,见鬼的“投敌”在伯洛戈的脑海里盘旋个没完。 “一个凝华者会笨成这样吗?” 伯洛戈抱怨着。 虽然还没见到这位新同事,但伯洛戈已经能隐隐察觉到,这位新同事的异常之处,他在想,如果自己接受不了这位新同事,要不要在一旁看会戏,等他被打死了,再回收他的尸体…… 不太行。 伯洛戈努力把这阴暗糟糕的想法赶出脑海,他承认自己精神有些问题,但基本的道义还是要遵守的。 干一行爱一行,这才是专家该有的模样。 然后…… 伴随着急切的呼声,和掀起的尘埃。 站在马路中间,伯洛戈望着逐渐远去的公交车,表情微微抽搐。 那么专家,你该怎么去目标地点。 虽然说就在申贝区,可实际上距离也不短,哪怕伯洛戈全速奔跑,也要用上一阵,到时候那位新同事说不定已经变尸体了。奇快妏敩 就在这时,刺耳的鸣笛声响起,还伴随着叫骂声。 “让路啊!不想活了啊!” 回过头,只见一辆嗡嗡作响的摩托停在身后不远处,骑手一副凶恶的样子,对挡路的伯洛戈破口大骂。 他身上穿着打着装饰铆钉的皮夹克,头戴着印有骷髅头的头巾,整个人造型浮夸,引人注目。 这样的人在欧泊斯的深夜里比较常见,他们带着扰人的噪音在街头掠过,跟治安官们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 伯洛戈就曾数次被吵醒,一度暴怒地操起折刀,想要出门砍人,但每当他追到街头,就只能看到摩托远去的背影。 “发什么呆呢!” 男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伯洛戈看了会他,又看了看他身下的摩托,转而又看了看男人。 伯洛戈脸上“噗呲”地露出了笑容。 “你笑什么?” 男人大喊着,他觉得伯洛戈脑子多半有些问题,在想要不要骂两句算了,可就在这时伯洛戈朝着他大步走来。 打架? 男人抬起了胳膊,上面的肌肉强健,力量感十足。 对此,伯洛戈掏了掏里怀,随手甩出了一把银亮的折刀,锃亮的刀面上,男人的脸庞从镇定逐渐转为了惊恐。 …… 尚未建设完的建筑内,到处都是灰白的混凝土,尘埃与杂物落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尘。 倒霉鬼坐在椅子上,双手被拷在了身后,他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头套,只在双眼处挖了一个小洞,得以令视线不被阻碍,身上穿着常见的职员服装,领带被扯开,白衬衫也布满了灰尘与血迹。 他叹着气,能清晰地看到,此刻他的四周站满了凶神恶煞的壮汉,他们手拿着钉满钉子的棒球棍,亦或是长刀与利剑。 还有几人拿着手枪,把控在一边,一人则举着枪,枪口从身后顶住自己的后脑,随时准备给脑子开个洞,通通风。 “真倒霉啊。” 帕尔默·克莱克斯在心里嘟囔着。 他这副打扮就像个临时起意的劫匪,可现在不仅钱没抢到,自己还被黑吃黑了。 或许是这样糟糕的情景经历多了,此刻帕尔默的心情很平静,甚至说有些想笑,脑海里回想着不久前的事,这种自嘲的笑意更深了不少。 帕尔默觉得自己的经历其实挺魔幻的,如果可以将这一切公之于众的话,帕尔默觉得自己一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喜剧编剧。 “把他的头套摘了。” 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壮汉走来,一把扯下帕尔默的头套。 闷热感被冷风吹拂着,这让他感觉舒服了不少,帕尔默痛苦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一口血沫,目光疲惫但脸上还强撑着微笑。 他的样子有些糟糕,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隐约地能看到其下的伤口,有些还在流血,有些已经结痂凝固了。 “所以,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声音响起,尤金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随手拖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帕尔默的身前。 帕尔默微微低着头,看似躲避着尤金的目光,但实际上却用视线的余光打量着尤金。 风吹日晒后,略显粗糙黝黑的脸庞,四肢没有明显的肌肉线条,但从不久前,对方猛揍自己的力度来看,他还是有着一定的力量。 帕尔默大吸一口气,痛苦地呛了几声,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他实际上是在努力地嗅闻,除了自己的血气与陈旧的空气外,他没有察觉到多少腐臭的气息。 不是恶魔。 回忆着对方身上泛起的微光,以及那股奇异的秘能,帕尔默的脑海里闪过了一阵扭曲的痛意。 对方是凝华者,但交战时间过短,帕尔默还没来得及摸清楚对方的秘能,便被其捕获了。 记忆里,只记得一阵阵发自脑海的阵痛,似乎对方的秘能是“虚灵学派”的,能直接对意识发动猛击,只是暂不清楚,这秘能释放的条件。 作为秩序局曾经的年度最佳新人员工,即使身处险境,也要想着反抗的机会。 数不清的计策在帕尔默的脑海里闪动,但其中一条计策却在闪闪发光,诱惑着帕尔默。 “我?我只是个烂尾楼受害者啊!”帕尔默哭丧着说道,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容易攒点钱,在申贝区这买了个房,可它建一半烂尾了,我……我只是想看看我这个遥不可及的家啊,谁知道你们在这啊,早知道,我肯定不敢靠近半分啊。” 帕尔默情到深处,闻者悲伤,看者落泪。 叮—— 清脆的鸣响打断了帕尔默的表演,尤金掏出一把弹簧刀,一脸的不明所以。 “你们秩序局的人,演技都这么差吗?” 尤金皱着眉头,搞不懂帕尔默刚刚在做什么,实际上所有人都搞不懂帕尔默在做什么。 他还记得一小时前,天亮前的朦胧夜色下,自己是怎么捕获这个倒霉鬼的。 过程非常简单,简单到让人难以相信。 当时尤金正在指挥着货物的运输,只听一声惨叫,这个家伙便从房顶脚滑摔了下来,更倒霉的是,帕尔默直接摔在了人堆里,当他迅速起身,准备作战时,数不清的枪口早已将帕尔默包围,要不是这个家伙双手举的够快够高,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 “啊……这样啊,这个……” 帕尔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露馅了,紧接着被人一把地薅住头发,提了起来。 “老大,不杀了这个家伙吗?他可是秩序局的人,很麻烦的吧。” 打手向着尤金咨询着意见。 “别等等!我投降,我有话要说!” 看到尤金把弄着弹簧刀,帕尔默连连喊道。 “投降?” 尤金一愣,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帕尔默,“他很值钱的,有人花了大价钱悬赏这些人,还有他们脑子里的情报。” 尤金挪着椅子,又靠近了帕尔默几分,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尖锐的弹簧刀慢慢地顶在帕尔默的咽喉处,微微用力,便有鲜血沿着刀尖溢出。 “别想着耍花招,朋友,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的。”尤金威胁着。 “我知道,我知道。” 帕尔默露出谄媚的笑,讨好地说道。 “我早就看不惯秩序局的行事了,一直想找个机会叛逃来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我就弃暗投明,是吧!” 帕尔默挤眉弄眼着,冷汗划过额头,蹭到伤口,带来一阵轻微的痛楚。 尤金没有说话,而是直直地看着他,不久后他的表情再也难以控制,他大笑着。 “弃暗投明?” “对,弃暗投明!” 帕尔默好像讲了个糟糕的笑话,尤金笑个不停。 第三十八章 灵活的忠诚底线 “帕尔默·克莱克斯。” 列比乌斯拿起“鸦巢”的文件,这是新组员的名字。 “出身于著名的凝华者家族,克莱克斯家。 作为家族的长子,从小便接受完善的精英教育,大学时就读于莱茵同盟军事学院。 帕尔默大学期间,表现惊异,无论是理论课,还是实际作战,以及体能训练等,都保持着极为优异的成绩,后以年级第一的成绩毕业。” 看到这,这份简历简直算得上“完美”,但列比乌斯很清楚,眼前的“完美”只是假象,要是帕尔默真的这般优秀,“鸦巢”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人了,伊凡也不会对自己这位侄子,家族未来的接班人这种态度了。 “因为克莱克斯家与秩序局保持着长期合作,他在大学毕业后便加入了秩序局,所有考核均以满分通过,第一年工作中,甚至一举夺下了年度最佳新人员工奖。” 列比乌斯的声音顿了顿。 “可在之后的工作中,帕尔默的劣性逐渐展现了出来,经过多次任务发现,帕尔默有着极为‘灵活’的忠诚底线,在必要时,他会选择出卖组织,但同样,在保证自身安全后,他又会选择继续执行任务,为组织效力。” 列比乌斯念叨的同时,目光扫向伊凡,冷峻的伊凡头一次显得有些羞愧,躲避着列比乌斯的目光。 作为最需要忠诚度的情报部门,结果招了这么人进来,算得上整个部门的耻辱,“鸦巢”之所以能这么痛快地放人,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在这之后,对帕尔默进行了数次忠诚测试,他都以合格表现过关,在后续的观察期,以及数次执行任务中,帕尔默也展现了他卓越的才能,当然,其中仍有数次投敌行为,他为此辩解为‘权宜之计’。” “别说了,他简直是克莱克斯家的耻辱,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选他,仅仅因为他是债务人的身份吗?” 伊凡实在忍不住了,冷漠的话语里也带上了怒气。 帕尔默·克莱克斯,克莱克斯家的光辉之星,未来的接班人,一切都是如此完美,可直到他投入工作,一切就都变了。 他终于褪去了好学生的伪装,变成了这般可耻的模样。 “不,其实他很优秀的,你还没发现吗?在这么多次危急的任务中,他都成功完成了任务,还保住了自己,虽然有着投敌行为,但最后也是他亲手处理掉了那些人。 帕尔默的忠诚度没有问题,不然秩序局也不会选择他,只是这个家伙太喜欢把投敌,当做应对的手段了吧?” 列比乌斯说着看向伊凡,停顿了几秒,伊凡无奈地说道。 “后来我们对他进行了一次极限测试,差点要了他的命,但也确实证明了他的忠诚度。 如你所说,他只是喜欢把投敌当做手段,用他的话讲,与其被严刑拷打,不如透露一些不必要的信息,免除一些皮肉之苦。”奇快妏敩 听到极限测试时,杰佛里和亚斯的表情都带上了些许的惊恐,他们很清楚那是什么,实际上伯洛戈也经历过极限测试,只是测试的方向不一样,可听完伊凡的后半段话,这几人都有些想笑。 “可极限测试是不对外公示的,帕尔默的行径众所周知,自那之后,大家都知道克莱克斯家出了这么一个谐星。” 这一回就连伊凡这样的冷漠的人,脸上都泛起了抱怨的情绪。 手指轻轻地抚过纸张,感受着其上的粗糙,列比乌斯说道。 “这是他的伪装,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这样的人……我能感觉出来。” 看着照片中,那副倒霉的脸庞,列比乌斯对于帕尔默有着很高的赞赏。 “我们需要的不是强者,而是适者。” “只有适者才能活下去,也只有适者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就像这样。” 列比乌斯看向资料的最后一段,念道。 “‘鸦巢’的一次错误判断,导致了帕尔默所在的铁哨小队,误入了邪恶的仪式现场,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他们本必死无疑,但帕尔默却拯救了小队所有人,还顺便解决了敌人。 他先是利用投敌,和敌人进行着没完没了的废话与周旋,拖延着时间,意识到即使投敌,也是要被当做祭品后,他干脆促成了仪式的进行,篡夺了仪式的力量。” 这行文字被划上了三条红线,只有三级权限的人,才能看到这些文字,低于这个权限的人,看到的只是模糊不清的字迹。 列比乌斯念道。 “那是个召唤魔鬼的仪式,帕尔默促成了仪式的完成,呼唤了魔鬼的到来,并与它做出了交易。” 看到接下来的文字,哪怕是列比乌斯,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帕尔默居然尝试戏耍魔鬼,他许了愿,却签下了别人的名字——他上司的名字。” 伊凡的脸黑了起来,不用列比乌斯说,其他人都知道帕尔默究竟签下了谁的名字。 “这把戏太简单了,简直就是在侮辱魔鬼的智商,魔鬼一眼便看破了,但它没有因此震怒,反而觉得帕尔默很有趣,赐予了他‘恩赐’,令他成为了债务人,也是依靠着那‘恩赐’,他带着小队成功地杀了出来。” 看着关于帕尔默“恩赐”的描述,列比乌斯抬起头看向伊凡。 “这才是你们‘鸦巢’想把他赶出去的原因吧,不是因为忠诚度测试,也不是他这个人随意的态度,只是因为这个要命的‘恩赐’?” 伊凡沉默了,最后无奈地叹息着。 “是的,就像你说的,帕尔默很优秀,他脑子灵活的简直就是个天生的情报人员,无论是什么复杂的局面,都能让这个家伙找到生机所在……当然绝大部分时候,他都会选择投敌,这种简单且高效的手段。 可情报工作需要的就是‘稳定’,绝对的‘稳定’,之前帕尔默的种种,我们都可以接受容忍,但他的‘恩赐’实在是太要命了,说不定某个碰撞在一起的巧合,便会引起一次灾难。” 随着话语的进行,伊凡整个人显得越发颓废了起来,侧面可见帕尔默给“鸦巢”带来的影响之大。 “不过……既然你这么想要,我们只能忍痛割爱了。” 最后,伊凡冲列比乌斯露出个糟糕的微笑。 …… “你想知道什么情报?” “秩序局的位置。”尤金问道。 第三十九章 同病相怜 “姓名?” “伊凡·克莱克斯。” “年龄?” “二十二岁。” “隶属部门?” “外勤部。” “……” 随着一声声问话,尤金的表情逐渐凝固,从对帕尔默的不屑,转变成了喜悦与激动。 他从这个叫做“伊凡·克莱克斯”口中挖出了诸多惊异的信息,这是以往他们绝对无法触及的。 从秩序局的具体位置,到具体的部门细分,全部展现在了眼前。 “对对对,就是这样,秩序局目前内部力量空虚,绝大部分的精锐,都被派遣出去执行任务了,不然也不会派我这种家伙,来这里刺探情报是吧。” 帕尔默的目光游离着,打手们将自己团团围住,挡住了绝大部分的视线,但仍能从缝隙间,看到些许的光景。 比如那些正在搬运货物的家伙,从昨晚他们就在运货,到现在也没有停下。 他们在运什么东西? “内部力量空虚吗?” 尤金低吟着,他看了眼狼狈不堪的帕尔默,他有些相信这些情报了。 这种堪称蠢蛋的家伙都被派了出来,或许秩序局真的没有多余的力量了? 尤金沉思着,他还记得那流传在灰色地带的消息,“他们”卷土重来了,在看不见的阴影里,已经和秩序局展开了数次交火。 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正在进行着。 自己现在拥有了秩序局的准确位置,以及他们内部力量空虚的情报,一旦这些信息被“他们”得知…… 那会是一大笔钱,足以令人疯狂的财富,或许尤金还能以此令自己晋升,成为那“祷信的骑士”。 作为游离在各大势力之外的凝华者,尤金想要进行晋升,只能去找“真理修士会”那群癫狂的炼金术师。 这些人收费贵不说,还有极大的可能是将自己当做实验品,指不定就会发生什么,可“他们”不同,那是能与秩序局对抗的庞然大物。 尤金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看着帕尔默,简直就像是在看待一份宝藏,只是这宝藏令人有些不安。 “好……不错的消息。” 尤金点点头,脸上一副友善的微笑,见此帕尔默也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我能活到现在,正因为我对所有的未知抱有敬意,对所有的机会抱有警惕,对所有的善意抱有怀疑。” 尤金说着,直接挥起了弹簧刀,仿佛要将帕尔默割喉般,帕尔默转笑为惊,尖叫着,刀尖停在了他的脖颈处。 看着帕尔默这副惊慌的样子,尤金狰狞的表情停滞了几秒,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打断他的四肢,但别弄死他。” 尤金吩咐着,四周的打手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帕尔默则大喊着。 “这不太对吧,我都告诉你这些了。” “背叛者是没有好下场的,在我们这里也是如此,”尤金狞笑着,“而且谁知道你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 道上混的,多多少少要讲些仁义道德,在尤金看来,帕尔默这种人再怎么唾弃也不足为过。 长刀拍击着手掌,打手站在帕尔默身前,冲着帕尔默微笑,抬起长刀,明晃晃的刀光映在脸上。 就在长刀抬起之刻,帕尔默咬牙准备做什么时,一阵暴躁轰鸣的引擎声响起,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引擎声是如此地清晰,并且越发地刺耳,仿佛有什么怪物乘着风雷而至。 有人将目光投向建筑外,在泥泞破旧的道路尽头,看到了那奔袭而来的身影。 摩托咆哮着,就像脱缰的战马,身后紧跟着漫天黄沙,卷起的烟尘将它大半的身影都吞没不见,就连骑手的模样也融入其中。 它保持着绝对的高速,就像一道闪电,当注意到它时,它已经逼近了建筑。 尤金愣了一秒,混迹于生死之间的本能,令他做出了判断,直接大步走向平台的边缘,拿过一把步枪便朝着摩托瞄准,扣动扳机。 枪声响彻。 枪声之后摩托开始剧烈地摇摆,那枚子弹射穿了轮胎,高速前进的摩托开始失控,最后撞向路边,带着阵阵巨响,弥漫的尘埃覆盖了视野的全部。 尤金吹着口哨,他的枪法还是这么准,这么致命…… 尖锐的啸风之音令他的思绪中断,弥漫的烟尘间,一道钩索破空而至,精准地钉入了一旁的承重柱上。 “砍断它!” 尤金大吼着,他果然还是大意了,帕尔默的废话只是拖延时间,扭头对着打手发出指令,“杀了他!” 尤金的命令很是果断,不然也没法在欧泊斯混迹如此之久。 打手挥起长刀,准备砍下帕尔默的头颅,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投敌”废话周旋,帕尔默的体力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冲着打手露出微笑,紧接着抬起脚猛踢。 任你金刚不坏,在这力度下,也是需要那么稍微弯一弯腰。 来自裆部的剧痛令打手一瞬间脱力,长刀脱手,紧接着整个人无力地跪下去。 就在这短暂的瞬间里,帕尔默双脚踏地,直接带着椅子空翻了起来,顺势撞倒身后那个一直拿枪顶着他的打手。 整个人带着椅子腾转,而后稳稳地砸在了跪下的打手身上。 帕尔默和他摔在了一起,浑身痛的不行,好在那一直束缚自己的椅子也被砸裂了,七零八碎下,帕尔默的身体获得了自由,只是双手还被拷在一起。 “该死的!” 被撞开的打手咒骂着,他抬起手枪便要扣动扳机,他和帕尔默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帕尔默根本没有躲开的余地。 这是个超凡的世界,但人类依旧是可怜的血肉之躯,哪怕是强大的凝华者,一枚贯穿头颅的弹丸,也能轻易地夺去他们的性命。 漆黑的枪口朝着自己,死亡将至,可帕尔默的脸上没有惧色,反而像是在期待什么一样,他的心跳加速,脸上泛起了赌徒的喜色。 某种力量在涌动,并非是秘能,而是更加诡异的,悄无声息的力量。 那由珍贵的灵魂,所换取的、来自魔鬼们的“恩赐”。 打手扣动扳机,干涩的声音从手中响起。 卡壳了。 打手懵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卡壳,他大声痛骂着。 “他妈的!狗屎运!” 帕尔默大笑着,一记猛踢踹在了枪手的脸上,力量之大,一脚将他踹出了平台,直接坠向楼下。 “呼……真是令人又爱又恨啊。” 帕尔默眉飞色舞,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在算计之中,转过头,他看向混乱的楼层间,只听呼啸的风声响起,在密集的枪声里,一个灰黑的身影破开烟尘,沿着钩索突入楼层。 宛如俯冲的猎隼,迅捷且致命。 就像一场演出,主角吊着威亚闪亮登场,只是这登场的时机,在帕尔默看来有些不对。 来者迎着弹雨,数枚子弹命中了他,在身上迸发出一抹抹的鲜血,可他没有止步,一把银亮的折刀出现在手中。 致命的刀光在枪手的眼中不断地扩大,微弱的风声掠过,纤细的伤口沿着喉咙裂开,枪手试着捂住被割开的喉咙,可折刀再度贯穿了他的心脏,来者将他像盾牌一样扛起。 伯洛戈是专家,专家就要利用战场上的一切。 他喜欢扛起敌人的尸体,以此抵挡着绝大部分的枪击,步伐迅捷,阵阵血雾在他的身前升起。 自始至终尤金都没有看清伯洛戈的样子,伯洛戈就像团不可知的黑雾,哪怕在这白天,依旧无法被人知晓。 血雾与烟尘围绕着他,将他的真容遮掩,勉强地能看到雾气间闪烁的青芒。 卸掉载满子弹的尸体,伯洛戈转而闪入另一侧的承重柱,枪声噼里啪啦,震的承重柱微微摇晃,不断的抖动间,尘埃飞扬。 身上传来一阵阵的痛楚,血肉相互纠缠着、挤压着,将一枚枚歪扭的弹头从身体里排出。 伯洛戈看了眼自己的身体,穿了没几天的风衣,此刻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了。 虽然这东西是免费提供的,但还是让他有些暴躁,转过头,看到了另一个滑稽的身影。 帕尔默蹲在地上,一点点地把拷在身后的双手转移过双脚,然后复位回了身前。用力地拉扯了几下,他依旧无法挣脱手铐。 “该死的。” 帕尔默觉得自己之后要多训练一下自己的“以太增幅”了,紧接着他的身上泛起微光,矩阵般的纹路在皮肤上游走、闪烁。 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断,好像有数不清的无形之刃敲击着手铐。 帕尔默有些焦躁,无形之刃胡乱地挥舞着,连带着手臂上也出现了些细长的伤口,好在伴随着手腕的用力,最后一声轻响中,帕尔默终于挣脱了手铐,击断了连接的锁链。 这是藏在视线之外的行动,可仍引起了尤金的注意,他的身上也泛起了微光的纹路。 在帕尔默挥起无形之刃的那一瞬间,他便感到了以太的涌动,就像水滴落在水面上般,泛起阵阵的涟漪。 第四十章 好运与厄运 走出了掩体,一瞬间枪声大作,数不清的子弹朝着帕尔默射来。 帕尔默就像在逛街一样,不躲避,也不格挡。 他迎着弹雨大步向前,这是送死,可他毫无惧色,脸上闪过亢奋的、微红的色泽,眼睛也布满了血丝。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新鲜的血带着新鲜的氧输送至全身,肺部被撑大,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全身变得炽热,就像完全启动的机器,高速运转。 危险刺激着帕尔默,带来令人疯狂的快感,这感觉就像在海上冲浪,他几乎要大笑出来了。 举起手枪的瞬间,脑海里响起那邪异鬼魅的声音。 “帕尔默·克莱克斯。” 混沌朦胧的灰白雾气里,不可知的存在,朝着自己伸出了数不清的手臂,将自己托起,直到面对那炽白的百眼千目。 “你是个剑走偏锋的赌徒,无论何种险境,你都想以那微薄的筹码,赢过赌桌的所有人。” 锐利的指尖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带来刺痛与深寒。 “你喜欢这种感觉,这种生死之间游离的感觉,对吗?” 那声音问询着,指尖微微用力,轻易地刺穿了皮肤,邪异轰鸣的声音在耳道里横冲直撞。 “和强敌、和邪恶、和死神……和魔鬼。 和我们谋易。” 阴冷与苦痛变得越发地清晰与剧烈。 轰鸣而至的枪声混乱奏鸣,仿佛帕尔默正置身于雷暴之中。 枪手们反复地扣动着扳机,将一枚又一枚的灼热的子弹扫向帕尔默,犹如万千的燃烧的火箭,只要触及,便能将帕尔默打成一团破碎的血肉。 回忆里的声音继续低语着。 “躲过死亡的镰刀与寒潮,喜悦与恐惧中,带着所有的筹码全身而退。 这就是你想要的,也是我要赐予你的……” 面对着飞驰而来的弹雨,帕尔默脸上露出了热诚的笑容。 他是帕尔默·克莱克斯,亡命的赌徒。 叮叮当当命中声不断,就像倾盆的暴雨,洗礼着大地,混凝土上被雕琢出一个又一个凹陷的孔洞,子弹撞击着,掀起一股股的黄烟,将视线完全吞没。 溢散的烟尘后浮现一个朦胧的身影,他大步走出,与此同时枪声再起。 就像被某种力量庇护一样。 帕尔默走出烟尘,所有的子弹都没能命中他,擦着他身体的边缘掠过,亦或是在途中与其它子弹撞击在了一起,就此弹开。 暴雨洗礼,而他躲过了所有的雨丝。 “真走运啊!” 帕尔默高声道,扣动扳机。 他在弹雨里连开五枪,打空了所有的子弹,他的枪法精湛,每一枚子弹都精准地命中了敌人的头颅,一团又一团的血雾炸开,枪手们逐一倒下。 射光了子弹,帕尔默直接丢掉了手枪,跑动了起来,子弹追逐着他,可总是慢上一步,只能击中帕尔默的影子。 一个翻滚捡起尸体上的步枪,滚进掩体里,帕尔默靠着承重柱,呼吸急促,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恐,反而兴奋的不行。 掩体之外,借着烟尘的遮掩,伯洛戈一路突进,手中的折刀被拉扯成了银白的刀光,宛如落入人群的雷霆,炽白的光芒闪过,灼热的鲜血如影随行。 冲入敌阵,借着一根根承重柱为掩体,获得喘息的时间,伯洛戈一举打乱了敌方的阵型,混乱的嘶喊声夹杂着枪击。 第四十二章 秘能学派 秩序局、外勤部的休息室内,伯洛戈和帕尔默一左一右,坐在杰佛里的两侧,此刻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亚斯因为事务原因,之前便离开了,伊凡则十分不想和帕尔默见面,知道他回来了,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两人的叔侄关系极为恶劣,从各种因素里,都能察觉一二。 “伯洛戈,这位是帕尔默·克莱克斯,”杰佛里介绍着,“然后,帕尔默,这位是……” “伯洛戈·拉撒路!久仰大名!” 不等杰佛里做出介绍,帕尔默直接抓起了伯洛戈的手,用力摇晃了起来,热情十足,就像个欢脱的狗子。 “你……你们之前认识?” 这副热情的模样,弄的杰佛里也有些迷茫了。 “没,今天才认识的,但这不妨碍我们结成深厚的革命友谊!” 帕尔默一脸正色,仿佛他和伯洛戈是多年好友一样。 伯洛戈则依旧冷着脸,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有些脱线的家伙。 实际上,对于这位债务人,伯洛戈也是充满好奇的,但看帕尔默这副样子,一旦自己开口,那必然是一段没完没了的废话,他决定暂时保持沉默。 “债务人啊,好久了,终于见到另一个倒霉蛋了。” 帕尔默声泪俱下。 伯洛戈皱起眉头,凝聚着目光看向帕尔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帕尔默被伯洛戈瞅的有些发毛,回想战斗时,伯洛戈那副狰狞的模样,被这种家伙紧盯着,实在是一种糟糕的体验。 他甚至已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在某个时候激怒了伯洛戈,比如……投敌? 然而帕尔默不清楚的是,伯洛戈仅仅是有些近视,只有这样他才能看清帕尔默的脸。 “咳咳。” 帕尔默重新整理了情绪,在伯洛戈严肃的目光下,十分正经地说道。 “鸦巢,帕尔默·克莱克斯。” 伯洛戈没有应声,依旧是那副令人窒息的目光,看着自己。 “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得先回鸦巢报告了。”帕尔默咽了咽口水。 他自认为是社交达人,可面对外勤部的神经病们,果然还是合不来。 “这个先不急,这份文件我希望你能先看一下。” 杰佛里说着把鸦巢的调职文件递给了帕尔默,在帕尔默阅读的时间里,他看向伯洛戈问道。 “事情处理的如何?” “很干净,对方里有一名凝华者,疑似‘虚灵学派’,”伯洛戈学着帕尔默的话,对杰佛里报告道,“不过他们都被我处理掉了。” “你是指你干掉了那名凝华者?” 杰佛里挑了挑眉,这些针对意识发起猛攻的“虚灵学派”,一个比一个麻烦,没想到就这么被伯洛戈轻易地解决了。 “你死了几次?” “一次没死……我觉得蛮简单的,他的猛击影响不到我的意志。”伯洛戈随意地回答着。 说实话,伯洛戈开始喜欢这一切了。 就像一场难度极高的游戏,伯洛戈试着一命通关。 杰佛里的表情有些僵硬,刚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 想想也是,某种意义上,伯洛戈也算是履历惊人,能在黑牢那个鬼地方活着回来,还保持理智,这已经比什么考核满分靠谱多了。 这么看来,“虚灵学派”影响不到伯洛戈,也合理了许多。 “不过,杰佛里,‘学派’是什么?” 伯洛戈突然问道。 之前的电话沟通里,伯洛戈便听到了杰佛里所说的“升躯学派”,现在他又遭遇了另一个“虚灵学派”,这看起来是秘能的一种分类。 听到这,杰佛里向后靠去,然后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个事,我本想是在植入仪式时,和你解释的,但现在提前也没什么问题。” 杰佛里思考了一下,整理着思绪,然后说道。 “首先,伯洛戈,你需要明白一件事,‘炼金矩阵’是一门‘技术’,由炼金术师们,在千百年里,研究‘秘源’所得出的知识,从而塑造的。 ‘秘能’则是由这门‘技术’,衍生而出的‘工具’。” 杰佛里为伯洛戈耐心地解释着。 “人力是有局限性的,炼金术师们也是如此,没有人能做到独立完成对‘秘源’的研究,因此他们细分出了不同的学派,专攻不同的方向,而从这不同方向衍生出的‘炼金矩阵’,便有了学派之分。 这所谓的学派,便是对于炼金矩阵,对于秘能的种种特征,进行的一个大概的分类。” 他拿伯洛戈刚刚遭遇的尤金,举起了例子。 “比如‘虚灵学派’,从这一学派衍生出的秘能,其效果大多是针对精神、创造幻觉类的。 我在电话里跟你提起的‘升躯学派’,这一学派的特点则是,所有的效果都是针对己身的,强化着自己,例如诺姆的‘龙血’。” 伯洛戈点点头,紧接着杰佛里继续补充道。 “但学派之分,也只是根据秘能的特征,进行大概的分类,让我们可以优先判断的标签,就像‘龙血’,脱离了身体,但它依旧存在着剧毒,令人防不胜防。 一切都在进步,无论是常态的世界,还是超凡的世界。 随着时间的推移,炼金术师们对于‘秘源’的了解,也越发地深入。 这就像现代技术一样,几百年前我们还在拿着刀与剑砍杀,如今却用上了飞机与大炮。 秘能也是如此,它在不断地进步,变得越发诡诈与复杂,也有着越来越多的学派被细分、出现。” 杰佛里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关于秘能的学派之分,他本想让升华炉芯那些炼金术师解释的。 “目前已知的学派为八种,分别是操控现实的‘统驭学派’,针对自身作用的‘升躯学派’,创造虚幻实体的‘幻造学派’,作用于精神、制造幻觉的‘虚灵学派’,还有操控纯粹的以太,进行作战的‘本源学派’,以及难以归类、较为复杂的‘诡构学派’。” “可这只有六种。” 伯洛戈质疑道。 “因为剩下的两种,你在执行任务中,极少遇到,它们并非具备战斗力的学派,而是倾向于科研一类的。”杰佛里这样解释道。 “关于详情,在你植入仪式完成后,升华炉芯应该会给你本手册,里面有更具体的记录。” 伯洛戈点点头,陷入思索之中。 八种学派,八种复杂诡诈的秘能,八种超凡之力,回忆着之前与杰佛里在棋盘上的对话,伯洛戈觉得秘能的复杂之处,不止如此。 “又比如你这位未来的搭档。”杰佛里突然说道。 伯洛戈看向一旁的帕尔默,这家伙阴沉着脸,盯着手中的文件,就像听不到自己和杰佛里的谈话般。 “根据文件所述,帕尔默的秘能为‘风源’,这可是克莱克斯家最为著名的秘能,其学派便是‘统驭学派’,能操控现实存在的气流,掀起狂风。” 杰佛里看了眼帕尔默举例道。 回忆着交战中,那些被气流裹挟着的飞刀,狂风本身难以对强敌造成伤害,但在帕尔默诡诈的操作下,掀起黄沙遮蔽视线,拖动着利刃,悄无声息地收割着生命。 如此简单的力量,却有着这样诡诈的方式,这令伯洛戈对于秘能的力量,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这样好吗?”听完杰佛里的讲述,伯洛戈意识到一个问题。 每个人的秘能都是极为重要的秘密,哪怕他和杰佛里如此熟悉了,至今伯洛戈依旧不清楚杰佛里的秘能是什么,甚至连杰佛里是什么阶位,他都不清楚。 可现在,帕尔默的秘能,就这样被杰佛里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有什么不好的,”杰佛里笑着说道,“之后你们可是亲密的组员、搭档,熟知对方的能力,也是重要的一环啊。” 伯洛戈不知道该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啊!” 就在这时,尖叫声响起,一旁的帕尔默几乎要跳了起来。 他手中抓着文件,目光在杰佛里和伯洛戈之间反复闪动着,语气颤抖。 “也……也就是说……我被鸦巢开除了?” 帕尔默的表情扭曲。 几天前收到文件时,杰佛里也和帕尔默有着一样的表情。 伸出手,拍了拍帕尔默的肩膀,杰佛里一副“我懂你”的样子,然后微笑道。 “别用‘开除’这么生硬的词汇,这叫做调职。” 看着表情狰狞的帕尔默,伯洛戈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说实话,那副严肃的表情,突然笑起来,只会让人生寒,就像一个杀人狂对你露出了微笑。 “伯洛戈·拉撒路。” 伯洛戈脸上带着坏笑,重新对帕尔默自我介绍道。 “欢迎加入外勤部,‘鲁珀特之尾’特别行动组。” 第四十六章 抉择 灿金的光芒犹如清晨的暖阳,轻拂着伯洛戈的脸庞,带来阵阵暖意。 眼前的男人犹如天神,却被囚禁在了这阴暗迷宫的深处。 伯洛戈的呼吸开始急促,连带着心跳也越发激烈了起来,他能感受到自己血液在奔涌,咆哮着奔走在全身的各处。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根本没有给人思考的时间。 无论是那国王秘剑执剑者的身份,还是说眼前这个男人、那名为“科加德尔”的姓氏,亦或是他所位于的阶位、被辉光与圣洁照耀的“荣光者”。 无论哪个身份单独放出来,都是令人震撼敬畏的存在,可现在这些身份重叠在了一起,在男人的身上化作一体。 早在杰佛里讲述凝华者的阶位时,伯洛戈就幻想过这么一天,随着他对超凡世界了解的深入,他终将迈上那宏伟的长阶。奇快妏敩 凝华者、祷信者……不断地向前,直到杀入敌军的底线,“升变”为那荣光的皇后,甚至说触及那虚无的冠冕。 可这一切只存在于遥远的设想之中,伯洛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尚未开始植入仪式,便见到了这传说中的存在。 荣光者。 只是令人稍感难过的是,他似乎是死了。 这样神圣的存在,就这样死掉了,像标本一样,被封存在容器之中,供后人观赏。 “七年前的秘密战争中,霸主锡林,带着国王秘剑杀入了‘垦室’,他们的攻势犹如闪电,打的我们措手不及。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彻底摧毁秩序局,将我们赶尽杀绝……但好在我们也没那么脆弱。” 敬畏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的恨意,杰佛里敬畏着“荣光者”,但他仍是秩序局的敌人。 “我们全力抵抗,争取了支援的时间,紧接着秩序局的‘荣光者’也出现了,他们与霸主锡林交手,战斗的波及下,摧毁了‘垦室’绝大部分区域,最终将霸主锡林于中庭斩杀。” 如今的“垦室”只是七年前战后的残骸,这么多年以来,它一直进行着自愈,将废墟重建,可那场战争摧毁了太多,一切显得如此遥遥无期。 “他太冒进了,” 伯洛戈评价道,这样深入敌军内部,哪怕是“荣光者”,迎来这样的结局,也不意外。 “不,你没经历那场秘密战争,你想象不到他的强大,伯洛戈,”杰佛里摇了摇头,叹息着,“我之前说过的,国王秘剑在秘能研究迭代方面,远比我们秩序局领先,而霸主锡林则是他们近十年来,塑造出的最为完美的兵器。” “他以一人之力突破了‘垦室’的重重防守,令数个部门陷入瘫痪,而与其交战的我方‘荣光者’,也被其重创,至于剩下死伤的,那更是不计其数。 他有着冒进的自信,甚至说我们得感谢他的冒进,如果他没有进行这样疯狂的攻势,而是选择稳扎稳打,战争的结局可能会被改写,或许那时候被驱逐的,反而是我们秩序局了。” 说到这,杰佛里的话音顿了顿,其实还有着更为糟糕的结局。 一旦一方的凝华者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打破了力量的天平,那么等待所有人的,便是另一场焦土之怒……有凝华者参与的、第二次焦土之怒。 伯洛戈缓慢地迈步,朝着容器走去,他伸出手,试着触及被封存的男人。 它的身体呈抱膝的动作,把头埋进怀中,随着身体上迸发的黄金脉络与辉光,伯洛戈有些看不清他的脸,隐约地能看到那紧闭的眼眸,眼皮的缝隙间滚动着流光。 不知为何,伯洛戈有种错觉。 这个男人……锡林,似乎并非死去,他只是……只是睡着了。 “止步。” 冰冷的声音响起,就像锐利的尖刀,刺痛了伯洛戈的神经。 只见四周的灰衣人们纷纷抬起了头,灰袍之下滚动着浓稠的黑暗,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可以肯定是,他们在注视着伯洛戈,所有的灰衣人在一瞬间,都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这时伯洛戈才惊觉另一件事,在这里封存的怪物不止是容器里的男人,还有这些看守容器的狱卒们。 “抱歉。” 伯洛戈说着收回了手,回忆着刚刚那股奇异的感觉,就像着魔般了…… “别担心,伯洛戈。” 杰佛里的声音响起,他就像知晓伯洛戈的所触所感一样。 “人类有种奇特的‘趋光性’,让我们不由地靠近那些高洁的灵魂,而这便是哲人石会影响我们的原因,那是‘灿金的灵魂’的实体,我们会不由地奢求这样的东西。” 注视着那金色的脉络,其中流动着黄金的河流。 “凝华者的晋升,则是自身灵魂不断壮大、固化的一个过程。 灵魂决定肉体。 在漫长的晋升之中,我们的灵魂会不断地成长,乃至远超常人灵魂的力量,以至于成为近似于活体的哲人石,充盈着超凡之力,与那辉光的诱惑力。” 伯洛戈聆听着,“荣光者”的灵魂已经强大到了一个难以莫测的级数,令肉体也具备了实体灵魂的特性。 “那么,我该怎么植入它?” 看着漂浮的尸体,伯洛戈心怀疑惑,但也明白植入仪式推迟的理由了,像这样伟大的存在,再怎么准备也不足为过。 伯洛戈有些欣喜,对于这能被唤作霸主的存在,难以想象他的力量会是何等的宏伟。 力量。 绝对的力量。 “我们在秘能的研究上,要逊色于王国秘剑,为了拉近与其的差距,我们研究起了他的尸体,尝试逆向他身上的炼金矩阵。” 杰佛里解释着,这也是之前电话里,如果帕尔默死了,让伯洛戈回收他尸体的目的。 “灵魂决定着肉体,炼金矩阵的脉络也会映射在肉体上,所以通过凝华者的尸体,我们可以逆向其身上的炼金矩阵。” “你们从他的尸体上,得到了他的炼金矩阵?”伯洛戈问。 “没错,他是国王秘剑几十年来研究技术的结晶,秘密战争时,他那可怕的力量有目共睹。 当时随着他的战死,国王秘剑的攻势应该放缓才对,但为了夺回他的尸体,他们后续又针对‘垦室’进行了数次的进攻。 甚至说不是为了夺回他的尸体,而是为了摧毁他的尸体,避免这份力量落入我们手中。” 杰佛里陈述着,紧接着脸上闪过了些许的阴郁。 “后续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秘密战争结束后,升华炉芯成功逆向了霸主之力,但遗憾的是,虽然成功逆向复刻了炼金矩阵,但数次的植入仪式都以失败告终。” 之前的闲聊中,杰佛里便对伯洛戈讲述过植入仪式的风险,那是一场精密的、针对灵魂的手术,稍有不慎,便会导致疯狂与死亡。 第四十七章 临至的冬季 “别担心,植入仪式绝大部分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更换一下植入的炼金矩阵而已。” 离开秩序局前,杰佛里这样对伯洛戈解释着。 “所以不会推迟太久,到时候我会电话通知你。” 了解这些后,伯洛戈点着头,告别了杰佛里,然后按照他的指示,填好表格后,便在后勤部里领到了一件新的风衣,听那些职员讲,这算是正常损耗,不会另收费,让伯洛戈着实感动。 各个部门都优先供应外勤部,除开那些复杂的炼金武装外,这样的制式装备,库存还有很多。 做好一切后,伯洛戈慢悠悠地走出了秩序局,站在灰白的巨型建筑之下。 仰起头,望着这座直入阴云的、宛如巨塔的建筑,看久了,伯洛戈甚至会感到些许的恐惧,就像巨物恐惧症一样,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东西,直挺挺地立于大地之上。 欧泊斯的市民们却完全无法察觉这一切,这种处于合理与虚幻间的错位感,确实很奇妙。 伯洛戈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对面的街角驻足了很久,望着“垦室”没入阴云的部分,伯洛戈好奇它究竟有多巨大,如果能爬上“垦室”的屋顶,俯视下来,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这时另一个身影引起了伯洛戈的注意,是帕尔默,他也走出了秩序局,脸上布满了苦涩。 伯洛戈不了解其他的部门,但从帕尔默这位老员工的反应来看,外勤部多少也算得上“恶名昭彰”了。 “呦!帕尔默。” 伯洛戈挥挥手,想和这位新同事、自己未来的搭档,打声招呼。 可帕尔默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只见他刚走出秩序局,便仰天长啸,整个人直接蹲了下来,抱做一团。 还是先别打扰他了。 经历了十分严苛的思想斗争后,帕尔默慢悠悠地起身,大概是接受了现实,他十分潇洒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头巾,系在脸上,挡住了口鼻,拿出车钥匙,直接跨上了路边一辆带着边斗的摩托。 轰隆隆的引擎声中,带着一阵黑烟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伯洛戈猜午夜飙车的机车党里,应该有帕尔默一个。 望着那潇洒离去的背影,伯洛戈突然想起今早自己劫持的那辆摩托,它现在应该变成了一团破铜烂铁,摔在路边。 想到这,伯洛戈心里一阵不好意思,然后他意识到,哪怕自己搞到了“曲径之匙”,也轻松不了多少,外勤部跑的就是个外勤,处理超凡事件的时候,还挤电车地铁什么的,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自己似乎也需要一个代步工具,回忆一下列的清单,伯洛戈想买的东西不少,但兜里的资金却少的可怜。 他开始想,要不要折返回去,问问杰佛里预支付工资的事,还有秩序局给不给外勤配车之类的。 不过……还是算了。 伯洛戈没有心情处理这些事了,至少暂时没有。 “锡林·科加德尔。” 伯洛戈念叨着那令人生畏的名字。 此刻他的心情完全被植入仪式勾住了,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着“霸主”的身影,就像噩梦般,徘徊在脑海之中。 不久之后,自己将篡夺他的力量,以他为基石,成为凝华者,踏入这疯嚣的超凡世界。 虽然有着种种未知的可能,但“死而复生”让自己拥有了无限的试错机会。 伯洛戈并不惧怕这些,黑牢里的经历当时或许残忍、令人疯狂,但随着与超凡世界的接触,伯洛戈倒开始感谢黑牢里的经历了。 没错,伯洛戈感谢那段经历。 这种想法如果让杰佛里知道,这个家伙说不定会被吓的喊出来,然后抓住自己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自己,说什么“快去看看医生吧”之类的话。 想到这,伯洛戈笑了笑。 比起被囚禁,黑牢里的经历,伯洛戈觉得更像是一场试炼,一场蜕变。 杀死懦弱的自己,令崭新的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完美,从而拥有如铁般坚硬且冰冷的意志。 也正因这样的意志,让伯洛戈轻易地承受了尤金的数次重击,如果换做帕尔默,那样的重击足以杀死他了,但作用在伯洛戈的身上,仅仅是令他难以前进罢了。 “呼……” 伯洛戈长呼着气,努力放空焦躁的脑子,随便做些什么事,打发着时间,等待植入仪式的到来。 短暂的迷茫后,他看向不远处的街道,阵阵香味传来,一个大大的招牌挂在街头,上面的霓虹灯闪烁。 朝着那里走了几步,路过街头的橱窗,里面摆放着电视机,上面恰好地播放着广告。 一个打扮滑稽的家伙出现在屏幕里,欢声大喊着。. “午后饿了吃什么?” 短暂的停顿后,孩子们从屏幕之外扑了进来,异口同声地大吼着。 “美味鲜虾脆饼!” 伯洛戈看着电视机里的广告,愣了两秒,表情失控地大笑了起来。 “搞什么啊?这杜德尔吧!绝对是杜德尔吧!” 他就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橱窗上,努力看清电视机里的画面。 杜德尔跳起了欢乐的舞蹈,配合着他故作冷漠的脸,就像一出见鬼的冷笑话,可看着这些,伯洛戈却笑个没完,哈哈个不停。 伯洛戈往橱窗旁看了一眼,里面支着一个广告牌,上面涂着五颜六色,还有着杜德尔的立牌,他穿着厨师的白衣,手里托举着一盘美味鲜虾脆饼。 上面写着一行大大的文字。 “著名电台主持人杜德尔倾心推荐,您午后时光最好的伴侣。” 伯洛戈读出了其上的文字,整个人都要笑出眼泪了。 “著名?电台主持人?” 作为杜德尔的忠实听众,伯洛戈很清楚,但凡杜德尔的节目收听率高,也不至于在那样的时间段播出了。 他之前还常听到杜德尔在工作之余抱怨,说大家不收听的话,他的节目就要被叫停了。 “虽然我只是失业而已了,可再也没有人给大家放音乐了,这真的好吗!” 当时的杜德尔在电台里声泪俱下道。 好在节目最后还是稳定了起来,一直活到了现在。 “哇,杜德尔这是接到广告了吗?” 伯洛戈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非常擅长控制表情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杜德尔的这副模样,听到他的声音,就像被戳中笑点一样,表情瞬间失控。 “有机会连电的时候,建议一下他吧。” 伯洛戈嘟囔着,他觉得杜德尔非常适合去做脱口秀之类的工作,然后看着立牌上的家伙,伯洛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推开了餐馆的门,伯洛戈直接走了进去。 “给我来一份美味鲜虾脆饼,对!就杜德尔手里的那个。” …… 吃饱喝足,伯洛戈看向窗外的街头,天空已经渐暗了下来,因为欧泊斯的阴霾,这里天黑的非常早。 美味鲜虾脆饼确实很美味,但和记忆中的美味,还是要稍差不少。 想到这,伯洛戈的表情有了那么一瞬的黯淡,然后他想起自己一直没有去看阿黛尔。 “得找个时间去一趟了啊。” 伯洛戈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略显寂寥地说道。 在阿黛尔死后不久,她的家人便为她举行了葬礼。 他们认为阿黛尔的死仅仅是意外,伯洛戈没法多说些什么,只能保持着沉默,好在他们允许自己参加了葬礼。 伯洛戈还记得那一天,他从杰佛里那里借了一套不合身的正装,在街头的花店买了一束鲜花。 葬礼时,他站的远远的,直到其他人都快离开了,伯洛戈才走了过去,为花团锦簇的墓碑,献上自己的鲜花。 阿黛尔被藏在远离欧泊斯的郊野,那是个不错的地方,很多信教的人都埋在了那里,十字架的墓碑林立着,就像野草般密密麻麻。 没有雾霾,也没有阴云,清晨的阳光能轻易地照在墓碑上,四周长满了清翠的草野与鲜花。守墓人是个不错的老大爷,他矜矜业业地维护着墓园。 自那葬礼之后,伯洛戈便开始了追猎,拉开了疯狂复仇的序幕。 他一刻不停,直到现在。 用力地摇摇头,把杂乱的思绪从脑海里摇出,伯洛戈决定推迟对阿黛尔的看望,他不想这么空着手去。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手染仇敌的鲜血,出现在阿黛尔的墓碑前。 这会是个不错的礼物。 结账、离开,温暖的氛围不再,转而是趋近黑夜的寒冷,时间已经来到了十月,冬季就快降临这座城市了,伯洛戈记得,自己一年前,便是在不久后的寒冬里出狱。 “真快啊,一晃都一年了。” 伯洛戈叹着气,崭新的生活,崭新的工作,崭新的未来。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可这还不够,伯洛戈还不能彻底地告别过去,至少,在他的仇敌身死前,他还做不到。 双手插进兜里,他低着头,混进匆忙的人群之中,变成茫茫的其一。 第四十九章 重在参与 伯洛戈放下了电话,面无表情地坐回沙发上,房间很安静,窗外的天空散发着朦胧的微光,收音机里,杜德尔的节目在几分钟前便已经结束。 一切都很安静,安静的只剩下伯洛戈平稳的呼吸声,这样的寂静持续了数秒,伯洛戈的表情迅速地化开,嘴角勉强地挑起,露出喜悦。 “终于……要开始了。” 伯洛戈长呼一口气,全身都松软了下来,均匀地瘫在沙发上。 他试着让自己放松些,肌肉可以松弛,但精神却难以自拔,越发强烈的情绪,在脑海里横冲直撞着,连带着身体也微微炽热起来。 伯洛戈觉得胸口有些闷,拉开衣领,让自己呼吸的更为顺畅些,然后他将目光投向眼前的沙盘。 那记录了圣城之陨的沙盘上,代表军团的旗子相互交错着,从四面八方而来,将所罗门王的神圣之城置于熊熊战火之中。 伯洛戈的内心就像被点燃了般,他有些忍耐不住了,站起身来,拉开衣柜,为自己换上衣服。 就像强迫症一样,每次出门前,伯洛戈都要把自己仔细打扮一番,并不是为了什么光鲜亮丽,而是尽可能地让自己趋近于人,一个体面的人。 白衬衫上系着黑色的领带,灰黑的大衣将致命的锐器遮住,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多余的头发被梳到脑后,扎成一个小辫,只有些许凌乱的碎发从头帘处落下。 伯洛戈盯着镜中的自己,青色的眼眸映衬下,他微微失神。 这是熟悉的脸庞,又是略显陌生的脸庞。 “伯洛戈,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声音从耳旁传来,那时阿黛尔是这样说道。 记忆里,那时的她从卧室里走出,看着站在镜子前的伯洛戈,苍老的脸上带着笑意。 “你之前可是个十分随性的人,有时候直接穿着睡衣与拖鞋出门,还说什么,自己不在乎世人的目光。”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呢?” 面对阿黛尔的疑问,伯洛戈愣了几秒,然后给出了一个完全不搭边的回应。 “我只是……有时候在想些事。” “什么事?”阿黛尔看出了伯洛戈眼中的愁容。 伯洛戈沉默了几秒,然后露出笑意,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些奇怪的烦恼而已。” 见此阿黛尔也不多问什么,只是慢步走了过来,伸出手要揉揉伯洛戈的头。 阿黛尔的个头要比伯洛戈矮不少,加上是个年迈的老太太了,腰还直不起来,伯洛戈只能苦笑着低下头,让她把梳好的头发弄乱。 她发出一阵哈哈的笑声,伯洛戈也不清楚她在笑什么,但他觉得倒也不错,脸上也泛起了笑意。 伯洛戈的思绪从回忆里走出,游离的目光再度凝实,然后看向镜中的自己。 自阿黛尔死后,伯洛戈总是忍不住地回忆与她有关的事,他的记忆力一直不错,但伯洛戈仍怕哪一天,自己把关于阿黛尔的事忘掉。这种可能让他感到一阵惶恐。 “我在想一些事,阿黛尔。” 空旷的房间内,伯洛戈自言自语着。 第五十章 拜莉·伊耶塔 这已经不是伯洛戈第一次使用“曲径之匙”了,但当真的抵达秩序局内时,心里那种诡异的翻涌感,还是无法休止。 脑海里不禁回忆起,自己拿到武器时那箱子上刻画的图案,那道藏有旋涡的神秘大门。 伯洛戈开始好奇,秩序局内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部门,还有的便是,自秘密战争以来,“垦室”一直在进行着自我的修复,到了今天依旧没有完全重建完毕,仍有绝大部分区域属于“废墟区”。 那么“垦室”的全貌,又是怎样的辉煌呢? “伯洛戈,帕尔默,在这。” 匆忙的中庭内,等待多时的杰佛里向着两人挥手。 “好了,接下来伯洛戈跟我走就行了,”看眼两人,杰佛里说着朝帕尔默伸出了手,“该把它还我了。” “什么?”帕尔默装了几秒的傻,但看着杰佛里那逐渐凌厉起来的眼神,他还是主动地交出了“曲径之匙”,“这东西借我用几天不行吗?” “你觉得这可能吗?”杰佛里毫不客气地说道,一把拿走了“曲径之匙”。 自秘密战争后,秩序局对于“曲径之匙”的把控极为严苛,以免再有人杀入这核心的“垦室”之中。 收走“曲径之匙”,杰佛里示意伯洛戈跟上,这时帕尔默问道。 “话说,你们去做什么啊?” “伯洛戈的植入仪式,剩下的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杰佛里简单地回应着。 帕尔默还想追问什么,但看到杰佛里那凶恶的目光,他把话咽了回去,摆了摆手,和几个人告别。 他和杰佛里不是很熟悉,但也隐约地记得这么一个老好人的存在,但怎么也没想到,有时候这老好人的目光居然这么锐利,就像有剑要破瞳而出,砍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弄的帕尔默浑身不适,但很快这个乐观的家伙,便把这些事忘掉了。 可能是因祸得福,特别行动组的工作意外地轻松,至少目前是这样,比起鸦巢简直不要舒服太多,伊凡那个该死的家伙,就像对自己有意见一样,不断地给自己派任务,从不给自己长期停留在鸦巢内的机会。 帕尔默继续着他的抱怨,但全然不知,伊凡为什么要这样做。 伯洛戈跟着杰佛里走入一道幽邃的长廊,在这里前进的只有他们两人,脚步声在四周的墙壁上来回撞击、回荡。 “关于霸主的部分,需要保密,是吗?”伯洛戈问道。 “没错,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杰佛里说,“哪怕帕尔默也不行,他可以知道你秘能的力量,但别让他知道你秘能是怎么来的。” “这件事只有我们这些参与者知道,毕竟这涉及一位‘荣光者’的权柄,更重要的是,这位‘荣光者’的名字是锡林·科加德尔。” 杰佛里带着伯洛戈走走绕绕,来到了另一处巨大的中庭之中,根据一旁的指示牌来看,这里是秩序局的二层,至于秩序局究竟有多少层,应该没有人清楚。 更为诡异的是,仰起头,依旧能看到那熟悉的穹顶,柔和的白光打下,体验不到丝毫的温暖。 二层的中庭布局和一层差不多,只是核心部位的建筑不一样,一层中庭的核心,是那一座座耸立起的大门,负责沟通通过“曲径之匙”抵达的职员们。 这里中庭的核心则是一座直抵穹顶的高塔,高塔的内则是一部又一部电梯,不断往返运输着。 “一层的中庭被我们称作‘曲径之庭’,二层的中庭则被叫做‘支柱之庭’。”杰佛里说道。 “有什么意义吗?”伯洛戈问。 “当然有,普通职员的一级权限,只能活动在‘曲径之庭’附近,而二级权限往上的各个部门,全部需要通过‘支柱之庭’的电梯抵达。” 杰佛里继续说道。 “外勤部由于其特殊的性质,只要拥有‘通行证’便能抵达,无论你身处哪个楼层,只要你能找到外勤部的‘门’。” 伯洛戈想起第一次抵达外勤部时,那被数不清立方体堆叠起来的长廊。 “当然,规矩也没有卡的那么死,更高权限的人,他们眼中的‘垦室’会变化,会有专门为其准备的移动电梯,就像我们上次去‘安全收容部’那样。” “垦室”是“活”的,一个不断生长蜿蜒的迷宫,常规的空间认知在这里没有用,一切倒更像是概念层面上的,从哪个门,能通向哪个地方…… “据说秩序局局长拥有着直接号令‘垦室’的能力,他想去哪,通往那里的大门,便会在他身前开启。” 两人迈上阶梯,步入开启的电梯之中,伯洛戈扫了一眼那一排排的按钮,上面并没有写具体的楼层,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的标识。 衔起铁哨的乌鸦,缠绕果实的毒蛇…… 因为临时权限的过期,伯洛戈没有看到“安全收容部”的标识,还有“旋涡之门”的标识。 “对了,你应该还没去过升华炉芯吧?”杰佛里问道。 “准确说,我哪里都没怎么去过。” 这是实话,伯洛戈每次来到秩序局,活动范围都只是在外勤部而已,在知晓“垦室”的诡异后,伯洛戈意识到,一旦在“垦室”里迷路,说不定会发生些很糟的情况。 在得知刚刚的情报后,迷路这个想法,在伯洛戈的心里再次加深了起来。 “嗯,不错,在熟悉‘垦室’前,你最好不要乱走,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倒霉鬼迷路,然后失踪。” 说什么来什么,听着杰佛里的话,伯洛戈的脸一下子黑了起来。 杰佛里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 “开玩笑的,没那么危险,目前‘垦室’比较危险的地方,也只是‘废墟区’而已,可那里都被‘安全收容部’管控着,除非你强行突入,不然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伯洛戈勉强信了杰佛里的话,紧接着杰佛里按下了升华炉芯的标识,短暂的停顿后,电梯微微摇晃,然后朝着上方升去。 当电梯门再次开启时,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能明显地感受到温度骤升了几度,金属的铿锵声不断,机械的噪音响彻耳旁。 首先入目的是一座极为巨大的反应炉,它的外形犹如高塔,金属的缝隙间闪耀着极为刺眼的红光,表面上则落满了红色的尘埃,在它巨大的底座下,有着数不清的线缆,以及从反应炉中延伸而出的动力管。 管道密密麻麻,宛如蛛网一般横跨在视线的每个角落里,隐约地能听到其中传出的轰隆声响。 技术员们穿着各种防护服行走在其间,手里提着沉重的工具箱,脸庞被防毒面具覆盖。 超凡的神秘不再,反而像极了某个大型工厂,伯洛戈和杰佛里这两个格格不入的家伙,则像极了来视察工厂车间的检查员。 伯洛戈深呼吸,热气滚入呼吸道,带来微微的刺痛。 这里便是升华炉芯了,又或者说“科研与装备部门”。 “呦!杰佛里,你们来了啊。” 呼喊声响起,一同袭来的还有阵阵的清香,就像凛冽的寒冬,让伯洛戈在燥热之中清醒了一瞬,紧接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家伙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个奇怪的家伙,她的衣着和其他防范严格的人截然不同。 金色的长发被系在脑后,留下一道长长的马尾辫,身上披着白大褂,里面是黑色的衣衫,胸前挂着摇晃的徽章,是代表升华炉芯的、被毒蛇缠绕的果实,下身是轻松的短裤,光滑的大腿直接露了出来,脚踩着凉鞋。 其他人都一副进行高危实验的紧张模样,巴不得身上多穿几件防护服,而她则像刚从某个沙滩派对上离开,手里还握着酒杯,问其他人要不要再来一场。 “我应该说过,作为部长,你应该做好领导模范,注意行为吧!快把防护服穿上!” 在女人的身后,一个身穿厚重防护服的家伙说道,从声音来判断,应该是一位男性。 “好了,好了,没什么事的,我相信各位技术员,”女人大声嚷嚷着,“今年升华炉芯可从未发生过事故,大家也会一直保持下去的,对吧!” 没有人回应,其他技术员直接无视了女人人的声音,就当做她不存在一样,继续着本职的工作,女人见此尴尬地笑了笑,为了缓解气氛,她直接朝着伯洛戈走来。 “伯洛戈·拉撒路,对吧,久仰大名啊,我之前在各种实验文件里,就看到过你的名字了。” 女人一脸欣喜地看着伯洛戈,那股冷彻的香气更加清晰了起来,在这犹如火山的升华炉芯内,女人好比一朵本应盛开在凛冬的花。 “活生生的不死者啊。” 她绕着伯洛戈打量着,时不时还伸出手抚摸伯洛戈,又或者拉扯一下他的头发,判断伯洛戈是一个真切的实体,而不是某种虚幻。 逐渐的,伯洛戈能明显地听到女人的声音喘息了起来,她眼睛冒光地看着自己,好像伯洛戈是什么绝世美男一样。 伯洛戈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就像遇到猎食者一样,身体的本能产生了反应。 “我说,事成之后,我们要不要做笔交易,你帮我测试点东西,当然,你也是有好处的。” 她突然贴近了伯洛戈,声音缠绕在耳边,开始诱惑起了自己,阵阵糟糕的低语声响起。 “不会死的小白鼠,先从哪里开始拆呢?内脏、肢体?对了,我们在‘废墟区’丢了点东西,刚好你不会死,要不要帮姐姐我取一下啊?” 女人的声音细碎诡异了起来,刚刚靓丽的大姐姐不再,转而变成了某种邪异的魔女,伯洛戈表情一瞬间僵住了,视线艰难地看向一旁的杰佛里,杰佛里则是和自己一样的表情,一片灰白。 “说说话啊!杰佛里!”伯洛戈的内心尖叫着。 杰佛里直接背过了身,跟别的技术员打起了招呼,哪怕是这个社交达人,也不想和这个女人有什么过多的牵扯。 等等,这些技术员都一个样子,你是怎么分辨的啊。 突然一阵微凉感从后颈传来,打断了伯洛戈所有的胡思乱想。 “我说,伯洛戈小哥。” 女人的手臂亲昵地搭在了伯洛戈的身上,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低声问询着自己。 “要不要跳槽来我这啊,升华炉芯的很安全的哦,没有打打杀杀,只是拧拧螺丝而已啦,而经费还多的不行,你想要什么,姐姐都可以给你搞到的,无论是炼金武装,还是更为诡异的‘契约物’,你想要都会有的哦。” 简直就是魔鬼的谗言! “我说!你正经点啊!” 声音响起,身穿防护服男人的直接抬脚猛踹着她,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女人没站稳,直接倒了下去,然后就像小鸡般,又被男人单手提了起来。 “我先替她说声对不起了。” 男人鞠躬的同时,还按着女人的头一起。 “你好,我是巴德尔·维利尔,是她的副手。” 巴德尔说完低声对女人说道,“快点自我介绍!” “哦哦哦,你好,你好。” 女人连忙抓起伯洛戈的手,用力摇晃的同时,还病态地抚摸着伯洛戈的手背,满眼全是伯洛戈。 “拜莉·伊耶塔,升华炉芯,也就是‘科研与装备部’部长。” 就这样,在女人荒唐的笑声中,伯洛戈第一次见到了秩序局的部长职位。 第五十一章 仪式之前 伯洛戈一直觉得,在秩序局能担任部长这样职位的人,哪怕不是凶神恶煞,至少也是生人勿近那种感觉,浑身充斥着神秘与强大,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仅仅是出现在你眼前,你便会感到安全感。 就比如列比乌斯,虽然这个家伙行走都需要拐杖,并且沉默寡言,但这不妨碍伯洛戈对于他强大的幻想。 可眼前的拜莉打破了这一固有印象,别说什么神秘与强大了,呆在她身边,伯洛戈有的只是不安感。 “永远不会死的小白鼠,没什么比这更棒了。” 走在升华炉芯内,伯洛戈隐约地听见,前方的拜莉这样说道。 救命啊。 这是种极为奇妙的感觉,伯洛戈哪怕面对恶魔时,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也是,那时只是仇敌见面的分外眼红,而现在是被另一个诡异变态盯上了,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 “这家伙靠谱吗?” 伯洛戈跟在拜莉与巴德尔身后,低声对旁边的杰佛里问道。 “不靠谱也没办法,除了她以外,目前升华炉芯内,没有人能操作那种精度的炼金矩阵。” 对于拜莉,杰佛里实在不想多说什么,术业有专攻,她看起来不靠谱,在这方面至少也是专业的。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剩下两个学派吗?拜莉就是其中之一,极为少见的‘秘启学派’,这个学派并不属于最初六大学派,而是新兴的学派,本身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主要的倾向是针对炼金矩阵的解析与科研。” 听着杰佛里的话,伯洛戈微微点头。 “普通的手术刀能切割肉体,而她的秘能可以令‘手术刀’切割灵魂,对炼金矩阵进行极其细微的干涉,这能极大地降低植入仪式中的风险,以及增加植入的稳定性。” “但只有我一个人还不够,毕竟我们接下来要处理的是霸主。” 拜莉听到了两人的窃窃私语,她回过头对杰佛里说道。 “还记得泰达吗?我把他也请回来了。” “泰达?” 听到这个名字,杰佛里的脸色微变,紧接着他问道。 “你是怎么把他请回来了?” “还能怎么办,我跟他说,我们要篡夺霸主之力,这个家伙听完就从彷徨岔路里赶了过来,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但我这位老师对于知识仍抱有极高的热情。” 聊到这些拜莉脸上一直弥漫的笑意停顿了几秒,然后无奈地叹息着,“只可惜他触及了禁忌。” “不过嘛,也感谢他触及了禁忌,不然我还当不上部长,”就像变脸一样,悲伤不再,拜莉没心没肺地大笑着,“那家伙身板硬的很,要是硬熬的话,我估计还得有个十年,才能坐上这个位置。” “好了,控制一下你自己,你已经有些欺师灭祖了!” 巴德尔说着又给了拜莉一脚,如果没有他的约束,谁也不清楚拜莉能疯成什么样子。 又一个陌生的名字,伯洛戈对杰佛里问道。 “泰达又是谁?” “泰达·亚哲代特,上一任升华炉芯的部长,因为他的研究触及了‘伦理条例’,加上他自身不愿妥协,后退出了秩序局,转而加入了更加自由的真理修士会。” 伯洛戈愣住了,一个部长就这么辞职了,还加入了另一个组织?这……不太对吧? 第五十二章 地狱 炼金矩阵。 伯洛戈将植入的,也是将伴随着他,直到他迈入生命尽头的东西。 关于这神秘之物,伯洛戈一切的认知都源于杰佛里,虽然他也为自己推荐了几本相关的书籍,但伯洛戈一直没有时间去看,但到了如今,他的内心对于这一切,也有了一个基本的认知框架。 伯洛戈回复道,“只了解个大概。” “嗯……好的。” 泰达沉吟稍许,他继续说道。 “用我的方式来给你解释的话,我想炼金矩阵是一颗种子,扎根于我们灵魂之中的种子,随着我们的晋升,这颗种子也会随着我们灵魂的更迭、强大,一同茁壮成长着,乃至化作参天的大树。” “锡林·科加德尔的炼金矩阵便是一颗参天大树,从‘凝华者’迈步到‘荣光者’,这颗大树枝叶繁茂,相应的,作为大树的基石,他的灵魂也极为强韧,才得以支撑这一切。” 拜莉挥起手,灿金的轨迹在她手中勾勒着,化作一把由轨迹铸就的手术刀。 她在黄金的空气里搅动着,一副巨作逐渐浮现了出来,垂直于伯洛戈的正上方。 那是霸主的炼金矩阵,金色的脉络肆意扩张着,犹如冰面崩塌的裂纹、蜿蜒盘踞,又好像由数不清匠人绘制的壁画,刻画着群山云林。 炼金术师们花费了多年的时间,才将它从霸主的身上复刻下来,展现在伯洛戈眼前。 “我们凝华者的晋升也是如此,不断地强化着自身的灵魂,令我们灵魂的‘容量’变大,令这基石变得越发坚韧,以此令炼金矩阵在这基石之上生长。 由‘种子’,生长出‘主干’,随着未来‘晋升’的倾向,再决定‘枝条’的延伸,直到化作“大树”。 所以我们要为你植入的,并非是‘荣光者’的炼金矩阵,在复刻完霸主的炼金矩阵后,我们需要将这繁琐的矩阵,不断地修正、剔除。 将它降维。 从‘荣光者’的炼金矩阵,降维成‘凝华者’的炼金矩阵。 从参天大树,压缩回一颗种子。” 随着泰达言语的同时,拜莉也开始了行动,不知道她启动了什么,地面盘旋的灿金轨迹开始升起,它们盘旋在手术台的四周,不断地缠绕着,仿佛是黄金铸就的圆环,一重重地叠加在了其上。 以太的浓度骤升,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虚无的压力,越来越多的以太挤压在了这里,磅礴且沉重。 “天啊……” 杰佛里低语着,伸出手试着抓住那黄金的尘埃,它们在手心里凝实,紧接着又溢散开,全部涌向那一重重的黄金圆环之上。 这里的以太浓度已经抵达了一个可怕的数值,乃至这虚无的能量,已经可以以实体的方式出现。 灿金的尘埃四处飘荡,化作黄金的迷雾包裹了每一个人。 拜莉挥起手术刀,这个女疯子在专业的事上,难得正经了起来,她轻盈地切开了那黄金的脉络,繁琐的图画逐渐变得简约,被剔除的部分缓慢地飘落下来,垂落在伯洛戈的身上,就像尘埃般,一触即溃,散入虚无之中。 伯洛戈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这瑰丽神秘的景象可不常见,化作迷雾的以太,带着某种魔力,伯洛戈觉得自己的视线,都要被其完全吞没。 “可你不同,拉撒路先生,作为债务人的你,你的灵魂是残缺的,故此你灵魂的‘容量’,难以承受常规的炼金矩阵。” 泰达的话音一转,神情严肃道。 “所以呢?”伯洛戈问。 “像你这样的债务人,承受植入的话,会有极大的风险,导致灵魂崩溃,但好在你不会死……所以我也太清楚会出现什么情况,你这样复杂的案例,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泰达的身上也泛起了璀璨的光,黄金的雾气开始扭曲,些许绚烂的杂色出现在其中。 “灵魂是炼金矩阵的载体,凝华者失去灵魂变成恶魔后,他们的炼金矩阵会留滞在空洞之中,虽然他们仍能使用秘能,但因灵魂的缺失,这也导致了他们的炼金矩阵无法继续生长,就此再也不能晋升。 债务人则会因灵魂的缺失,导致晋升变得极具危险。” 泰达神情复杂地看着伯洛戈。 “你就像一个奇妙的悖论,一个矛盾的结合体,植入这极不稳定的炼金矩阵,你自己又是灵魂缺失的债务人,可你的‘恩赐’又使你不会死……” 他见鬼地笑出了声。 “我也开始好奇,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了。” 伯洛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说不愧是师徒吗,这两人的想法在有些时候,真是出奇的一致。 “我的秘能是‘幻造学派’的,这个学派的力量顾名思义‘幻想造物’,创造不存在的实体,这学派本不适用于科研,但奈何我的想象力足够丰富。”奇快妏敩 泰达笑道,手术台又响起了一阵阵金属音,镣铐弹起,将伯洛戈牢牢地束缚在了手术台上,紧接着几个支架升起,伯洛戈所躺平台的边缘,也逐一升起凸起,就像一个浴缸,将伯洛戈装入其中。 “所以呢?你这秘能有什么用?” 伯洛戈试着动弹一下,发现自己被完全地锁住了,仅能转动头部。 “我走的‘路径’是最老旧的古典路线,完全是‘幻造学派’字面意思的那样,‘秘能·幻想造物’。” 泰达继续说道,“为此我炼金矩阵的倾向为‘阔钝’,只要在我的领域范围内,我便能极大可能的幻想成真。” “也就是说,你只需要幻想‘仪式顺利’,我说不定就真的能成功植入?” 伯洛戈问,这可太见鬼了。 他搞不懂那所谓的“倾向”,之前记得杰佛里也提过什么“狭锐”,但对于“幻想造物”,他现在的认知还是比较清晰的。 “没错,就是这样。” 泰达露出诡异的笑容,这时一旁一直在对炼金矩阵进行修正的拜莉,则欢脱地唱了起来。 “植入顺利啊~植入顺利啊~” 在她的歌声下,泰达忙忙碌碌,嘴上也哼起了同样的调子。 “顺利啊~顺利啊~” 主治医师和护士载歌载舞着,病患则一脸的安详,伯洛戈觉得就这样去世,也未免不可。 怪唉,太怪了吧。 升华炉芯里的人都这样吗?这些人拿着秩序局的经费,每天都在干些什么啊? 伯洛戈想说什么控诉一下,可这时拜莉突然说道。 “好了,修正完了,可以开始植入了。” 一张姣好的脸庞出现在了眼前,她趴在手术台旁,看着伯洛戈,还伸手扒开伯洛戈的眼睛,好像要仔细看清他那青色的眼瞳。 “植入仪式需要将你的灵魂进行‘半凝华’,也就是从虚无中凝聚出实体、液化,从而进行干涉。” 扒开左眼后,她又扒开右眼,灿金的光芒下,她的脸庞朦胧,带着几分神圣的意味。 “一般我们会给你注射些麻药,毕竟灵魂凝华的过程非常痛。” 听到这,伯洛戈愣了一秒,神情冷漠了下来。 “但这次植入仪式充满了风险,我需要你保持清醒,以免意外,你可以吗?”拜莉问道。 “可以,我很擅长忍耐,尤其是痛苦。” 伯洛戈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拜莉看了一眼泰达,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流着,只听泰达说道,“开始。” 刹那间,万物凝滞。 伯洛戈看到了,那飘荡的黄金尘埃,数不清的颗粒都停止了运动,完全地凝滞在了空中,看向泰达与拜莉,两人的面容也隐藏在了灿金的朦胧之中。 仿佛世界在这一刻定格,时针转动的轮盘被寒霜冻结,随即崩塌来袭。 黄金尘埃相互卷动着,高浓度的以太结合到了一起,哗啦啦的流水声响起。 凝滞被打破了,黄金迷雾化作翻滚着雷霆的积云,其上迸发着耀眼的电流与火花,紧接着以太液化成了黄金的雨滴,倾盆而下,它们纷纷流进地面的凹槽之中,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阵纹。 流动的黄金奔涌着,全部涌向了核心的手术台,伯洛戈感到了一阵微凉,他所处的这个“浴缸”内倒灌进了这黄金的液态以太,转眼间这些液体便没到了脖颈处。 “开始凝华。” 液体淹没了伯洛戈,声音轰隆隆的,伯洛戈听不清是谁说的,他试着呼吸,液体灌满了他的双肺,但他却没有溺毙感。 “液化。” 有人叹息着。 伯洛戈看向上方,满眼的金色在下一秒转为了绝对的漆黑。 剧痛。 那是足以令人发疯的剧痛,犹如烈火灼烧,又好像置于冰窖,有咆哮的雷霆拷打着肉体,又有无穷的铁针贯穿着躯体。 伯洛戈痛苦地喘息,水泡哗啦啦地浮起,液体仿佛沸腾了般。 青色的眼眸开始泛白,狰狞恐惧的幻觉开始在眼前浮现,就像数不清奔腾的野马,接连地踏过伯洛戈的身体。 燃烧的的焦土、万千死去士兵的哀嚎、诡诈模糊的身影、富有诱惑力的低语呢喃…… 心脏被无形的大手抓住,它大力地按压着,这并非是要杀了伯洛戈,而是在强行令他的心跳迸发。 伯洛戈还不能死,他还要继续这尘世的苦行。 然后伯洛戈看到了。 无尽的黑暗,没有尽头的黑暗,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黑暗终于被光明取代。 有人向自己伸来了手,可后来她又死掉了,在阴暗的小巷里,冰冷的脸上还带着微笑…… 伯洛戈突然感受不到剧痛了,又或者说他对此已经感到了麻木,变得毫不在乎。 他想起那些文学作品中,很多作者都描写了人在死后步入天堂的情景,可少有人书写人是如何走入地狱的。 过往的一切在这濒死之际,不断地在眼前闪现着。 突然间伯洛戈想到了。 “啊……这就是地狱啊。” 他释然了。 第五十三章 强权 伯洛戈睁开眼,又是那副熟悉的光景,每次死后会看到的光景。 死去的太阳,死去的群星,死去的、无光的世界。 在这死去黯淡的星空下,还有一颗星体没有失去其光泽,上面飘荡着黯淡的火,焰火十分坚韧,不断地燃烧着,终有一天能再次将其引燃。 在这逐渐燃起的星体之外,还徘徊着数不清的破碎的岩石,伯洛戈远远地眺望着那一切,而他则位于一片灰白的土地上,因为自身的局限性,他也不清楚脚下的究竟是同样破碎的岩石,还是某颗黯淡的星辰。 走过令人难忍的灰白旷野,最后在这片荒凉之中,伯洛戈来到了一处露天影院中。 坐在一张小椅子上,他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一会电影开始了。 先是一阵激昂的音乐,然后是逐渐浮现的电影名,但伯洛戈看不清其上的字迹,就像被刻意模糊了一样。 首先浮现的是导演的名字。 “导演……” 导演的名字还是看不清。 “主演……伯洛戈·拉撒路?” 哦,终于有一个认识的了,这是自己的名字。 “配角,艾伯特·阿尔弗雷多。”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配角……” 然后尽是些看不清的文字了,直到电影开始。 炮火连天,硝烟弥漫,士兵们在焦土上前进,踏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但很快所有的士兵都倒下了,只剩下一个士兵孤零零地站在焦土之中。 逐渐的、四周的厮杀声也休止了下来,战争似乎是结束了,除了士兵外,无人生还。 士兵伫立了很久,然后他再次前进着。 隐约间,有些东西在尾随着他,那些死去的人们,数不清的灵魂没有消逝,而是跟在他的身后,它们成群结队…… 伯洛戈注视着荧幕,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脸。 一阵吞咽的声音响起,有人在大口大口吃着爆米花,还有些掉了出来,滚到了伯洛戈的脚边。 扭过头,空旷的露天电影院里,又多了一个观众,伯洛戈看不清他的脸,他抱着一大桶爆米花,脚边还放着一大杯的饮料。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电影结束,字幕滚动着。 “我之前一直对电影没什么兴趣的。” 观众突然说道。 “直到有一天,我那位懒惰的兄弟跟我讲,电影这种东西其实很棒的,它将一个人的一生记录下来,只要有观众在,那个人的人生便是永恒的。” “所以自那时起,我便萌生了一个想法。” 观众的语气兴奋了起来。 “我要拍一个电影,一个我的电影,一个我们的电影。” 不可知的混沌黑暗里,伯洛戈能感受到从其中投来的目光,观众正看着自己,他问道。 “这电影很棒,对吧?” 伯洛戈沉默,许久之后,僵硬地点着头回答道。 “我期待它上映的那一刻。” …… “灵魂已液化,开始植入炼金矩阵。” 拜莉挥起虚无的手术刀,切割着虚无的力量,视线的余光扫向身下的“浴缸”。 浴缸旁,架设起来的仪器发出没完没了的警报声,水面也沸腾个不停,但在沸腾一阵后,它便会平静下来,在短暂的延迟后,再次沸腾…… 拜莉猜这短暂的时间里,伯洛戈已经死掉很多次了。 伯洛戈仅有的灵魂被凝华了出来,液态的灵魂被液态的以太包裹着,就像有学者提出的那个理论一样,灵魂是最为精纯的以太,两者柔和地交杂在一起,保持着灵魂的稳定。奇快妏敩 “他看起来真能忍耐啊,这么快就稳定下来了。”拜莉嘟囔着。 “也有可能是死了,正在复活。” 泰达没有那么乐观,这仅仅是个开始,最为复杂的步骤还没有进行。 他挥起手,那漂浮在上空,由以太凝聚而成的炼金矩阵开始摇曳,它们收拢在了一起,汇聚成了一颗种子,伴随着泰达的手落下,种子也坠入平静的水面,落在伯洛戈的心脏上。 泰达闭上了眼。 秘能·幻想造物。 数不清的、虚幻的手掌被幻想了出来,它们轻轻地拨动着水面,金色的液体里蕴含着散发着微光的躯壳。 托举着种子,将种子送至那介于虚实之间的临界点,直到扎根于心脏。 短暂的延迟后,种子炸裂开来,宛如坠落的星火,迸发出灿烂辉光的群星之光。 它肆意生长着,散发出数不清的枝芽,以心脏为原点,向着全身蔓延,仿佛是光铸的骨骼,要撑起这脆弱的皮囊。 水面再次沸腾了起来,可这一次不是因伯洛戈的躁动,而是来自种子的生长,它消耗着大量的以太,似乎有烈火焚煮着大锅,就像炼金术师们用釜冶炼黄金那样。 灿金的液体逐渐澄清了起来,其中蕴含的力量全部化作了养料,被抽离干净,凝聚于这灿金的大树之中。 拜莉逐渐看清了水下伯洛戈的脸,他神情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而在他的体表,生长着诸多灿金的纹路,纹路并不复杂,甚至说有些简约,覆盖的面积也不大,和“荣光者”相比,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凝华者的弱小。 那便是被植入的炼金矩阵,奇妙的是它没有位于伯洛戈的身体上,而是漂浮于那被凝华出的、液化的、形似躯壳的灵魂上。 泰达长呼一口气,目前为止都还算顺利,炼金矩阵覆盖在了液化的灵魂之上,现在需要的便是令灵魂归复虚无,连带着炼金矩阵一起铭刻在伯洛戈的灵魂与肉体上。 对于老手而言,植入仪式并不复杂,甚至说有些简单,但泰达没有因此松懈,他很清楚,之后才是难关。 就像你用一堆破烂建造一台车很容易,麻烦的是得想办法让它安全又稳定地跑起来。 做完这些,他和拜莉都将视线投向了前方,看着容器里的霸主,植入的过程中,他们一直在以它身上的炼金矩阵为参考。 灰衣人们警惕地守在容器附近,根本没有在意植入仪式的异象。 “接着令他的灵魂复原吧。” 泰达的目光凝重了起来,这一步骤很简单,只要逆转凝华便可以完成,但同样,这也是植入仪式中,最容易出现问题的地方。 之前他们篡夺霸主之力,也都是在这一步失败的。 他和拜莉对视了一眼,不需多言,这是他们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前任升华炉芯的部长,与现任升华炉芯的部长,加上一个怎么玩也玩不坏的小白鼠,没有什么理由让他们失败。 “开始逆转。” 拜莉的声音响起。 短暂的停顿后,清水之中的耀光灵魂开始下沉,它带着炼金矩阵一同下沉着,直到和伯洛戈的身体重新重叠在了一起,灿烂的纹路沿着伯洛戈的体表刻印着。 灿金的光芒夹杂着青芒,宛如飘荡的丝绸,包裹着伯洛戈,就像缠绕幼虫的茧丝,他在其中蜕变着。 两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要灵魂重新归于虚无,只要……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将两人的幻想击碎。 “怎么回事?” 拜莉看向四周,这是“垦室”的安保警报。 有人入侵? 入侵这里?这升华炉芯的深处? 拜莉的思绪一时间僵住了,如果真的有人能入侵到这里,那么他得有多么强大,能一路突破秩序局的重重安保。 杰佛里第一时间行动了起来,在场的人只有他是善于作战的外勤职员,虽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上过战场了。 秘能爆发。 恍惚间,杰佛里褪去了平凡,目光如炬,手搭在了腰间的枪袋上,弓着身子,化作了头择人而食的狰狞恶虎, “不……等等,”泰达想到了另一件事,“还有一种情况,‘垦室’会发出警报。” 拜莉也想到了,她看着泰达,又看向清水下沉睡的脸庞。 “我就说这植入仪式应该在安全收容部进行!” 拜莉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了,紧接着呼啸的风将所有的声音掩盖,撕扯着每个人的耳膜。 整个实验室都在颤抖、摇晃,坚实的表面被撼动出数不清的裂纹,并且裂纹还在不断地扩大,碎石与尘土卷积着,撞向核心。 “小心!” 巴德尔高呼着,他飞奔过去,一把扑倒了拜莉,碎石与金属残片叮叮当当地打在了防护服上,如果没有巴德尔,现在的拜莉说不定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泰达保持着稳重,他甚至没有移开视线,继续施加力量,稳定着仪式的进行,狂风吹起他的白发,他就像头狰狞的老狮子。 年暮,但仍有力量。 虚无的以太蠕动着,凭空幻造出坚实的铁甲,甲片叠加在泰达的身上,转眼间便将他完全保护了起来。 灰衣人们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在他们的身边出现了一块真空地带,这疯狂的崩坏无法影响这片真空半分,而他们似乎也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在他们的眼里保护容器便是唯一。 毁灭仍在继续。 金属仿佛融化了般,拉扯出细长的尖刺,全部朝向了伯洛戈的方向,紧接着又变成细密的粉尘,消失不见。 这样的情景在正在四周不断地上演着,“垦室”在不断地崩塌,轰鸣的坍塌不断。 杰佛里此时也回过了神,他看向核心处沉睡的伯洛戈,微微抬头,便能看到其后容器中的霸主。 这种角度下两者呈现一种极为神圣的构图,锡林就像从天而降的神明,他微微张开手,要将死去的伯洛戈从尘世托起。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杰佛里低声道,他解除了秘能,抬起手,能明显地感受到以太正从指尖流逝。 还有一种情况会引起“垦室”的警报,那便是“垦室”自己遭到攻击时,如果“垦室”有神智,那么它一定会对此感到熟悉与怀念。 有位暴戾的君王,他残忍暴虐,他冷漠无情,他强征着所视之内的一切存在。 无论是士兵,还是孩童,无论是怒浪,还是狂风,无论是生命,还是死物,乃至是那虚无的以太与灵魂。 只要处于他的强权下,万物都将受到他的征招,成为他手中的利刃。 所以他被称作“霸主”。 “快走!泰达!” 杰佛里用尽全力地大吼着,此时泰达也明白了杰佛里的意思,他身上的铁甲在凋零,并非是泰达自己解除了护甲,而是支撑铁甲的以太正被抽离。 被另一个更加暴虐的强权征招。 整个“垦室”也是如此,作为“虚域”的“垦室”,本身便充盈着以太,现在所有的以太都在奔涌向核心,效忠着那暴虐的强权。 灰衣人们也在这一刻终于正视起了这一切,光芒从灰暗的衣袍下亮起,可为时已晚,真空地带也开始了溃败,细密的裂纹跨越了边界,一直蔓延到了容器之上,造就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容器之中的天神这一刻也彻底黯淡了下去,被剥夺走了全部的以太,归于阴影。 尘埃覆盖了视野的全部,泰达躲到了远处,心惊地看着这一切,随之而来的便是阵阵的惶恐。 被征招的不止是以太,还有那些死物的灵魂们。 冷铁的灵魂们。 这一幕在炼金术中很常见,杀死物质,提取其灵魂。 那些被杀死的、失去灵魂的物质,最后便是这般模样,湮灭成了无尽的尘埃。 “他的灵魂是残缺的,无法承载炼金矩阵……那么就征招灵魂,让自己重新完整,哪怕只是暂时的。” 拜莉明白了正在发生着的是什么,她被巴德尔压在身下,勉强地抬起头,固执地注视着这一切。 在植入成功与灵魂崩溃,那稳定与失控的一瞬,伯洛戈本能地发挥了霸主之力。 湮灭风暴的核心,那浴缸之中,清水早已化作了猩红,不知在这短暂的时光里,伯洛戈的肉体究竟崩溃了多少次,而他又重新活过来多少次。 尘埃间夹杂着金属的碎片,它们撞击在了浴缸上,令其变得破烂歪扭,就像数不清的箭羽,贯穿其中。 猩红之下逐渐闪烁起了青色光芒,炼金矩阵在体表蔓延着,可仍无法完全覆盖。 那些被征招的“冷铁的灵魂”还不够,还不够。 阵阵的青芒亮起,那些被伯洛戈收集的灵魂碎屑全部涌现了出来,就像被放飞的萤火虫群,它们融汇进炼金矩阵之中,令这休止的轨迹,再度向前、挺进。 直到紧握住这权柄,直到抵达尽头。 狂风裹挟着尘埃,它们在不断崩塌的“垦室”内横冲直撞,呼啸声就像万千嘶吼的幽魂,又好像管风琴鸣奏余音,唱诗班的孩童们纷纷发出稚嫩空灵的音色。 在祈祷与狂欢中,欢迎着祂的到来。 风止。 所有的尘埃都堆积在了浴缸下,将这残破的浴缸高高堆起,就像建立在灰烬之上的扭曲王座。 猩红之中的意志苏醒了,浴缸向前倾倒着,大量的血水溢出,在他的身前冲刷出了一道血色的长梯。 伯洛戈大口地咳嗽着,吐出大量的积液,浑身传来难以遏制的痛苦,就像整个人被抛进了绞肉机中,每一寸神经都在放声哀嚎。 他试着站起,却无力地倒下,狼狈地滚下王座,低声呜咽着。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沉重的震鸣声响起,拜莉抬起头,只见那道阻隔的大门也彻底垮塌掉了,在强权的征招下,它变得残破不堪,直到崩溃。 紧接着阵阵的爆炸声从门外传来,更多的警报声响起了,技术员们大喊着,乱作一团。 “看样子征招的范围不止是这里,连外界也被影响了。” 巴德尔扶着拜莉起身,外面也进行着诸多测试,在强权的征招下,附近的区域都出现了以太真空现象,引发了各种事故。 拜莉一副憔悴的模样,她成功了,现在应该高声欢呼才对,可听着那不断的爆炸声,俊美的脸扭成了一团。 “明明还有几天就是年终审阅了,明明今年升华炉芯一直没有出过事故的……” 她充满怨念地自言自语。 泰达脱力地坐在角落里,浑身的以太被抽空,这种感觉令他感觉很不适。 看向一旁,灰衣人还是那副样子,注意力全在容器,再看向那个在血泊里,挣扎着想站起来的家伙,泰达的脸上泛起一阵解脱的笑意。 他们做到了,篡夺霸主之力。 “真是熟悉的感觉啊,所有的以太都被抽空,这感觉就像‘本源学派’的‘以太禁绝’一样。” 声音从身后响起,杰佛里回过头,不知何时列比乌斯出现在了这里,拄着拐杖,望着这一切。 “凝华者就像鱼,以太便是包裹我们的海水,感知不到以太,总是令人感到不安,”杰佛里回应着,“你怎么来了?” “这种级别的骚动,很难不引起我的注意力。” “只有你吗?”杰佛里又问道。 “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列比乌斯平静地回应着,阴影里响起铁甲的轻鸣。 目光远眺,看向那在血泊中逐渐站起的身影,他身上闪烁着诡异的青芒,阵阵痛苦的喘息声传来。 “杰佛里,七年前,我们处决了一位霸主。” 伯洛戈终于站了起来,他的身影恰好地挡住了身后黯淡的光,将锡林的身影完全遮蔽在他那灰烬的王座后,头颅低垂着,但仍固执地挺立起腰板。 “七年后,我们迎来了另一位霸主。” 列比乌斯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的起伏,他既兴奋又惶恐。 “一位不会死的霸主。” 第五十四章 猎奇电影 视野内徘徊着混乱的画面,它们重叠在了一起,化作一部荒诞的猎奇电影。 先是一阵充满朝气与力量的歌声,紧接着便是大抹大抹的廉价血浆,涂满了视野内的每一个角落。 坏掉的布娃娃,棉絮从缝合线里滚出,夹杂着数不清的毒蛇,在女人临产的哭嚎声下,一辆红色的汽车撞开了墙壁。 灿烂的阳光透过撞开的裂口投入屋内,一时间充满力量的歌声微微失真,转而变成了万千的尖叫声,其中夹杂着暴躁的电吉他声,而后落下的阳光照亮了舞台。 一群身穿正装的狗熊正抓紧麦克风,大声歌唱着,歌声邪典且诡异,舞台下数不清的兔娃娃欢呼雀跃,将一颗又一颗带血的头颅丢上舞台。 狗熊们也朝观众们欢呼,然后鞠躬。 舞台归于黑暗,而后又泛起光明。 “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伯洛戈睁开了眼,视野短暂的模糊后,逐渐清晰了起来,剧痛从头颅之下升起,就像刚刚有人用电钻凿开了颅骨。 失神过后,首先入目的是灰色的天花板,然后是支起的铁架,上面挂着好几个吊瓶,有些瓶子空荡荡的,有些瓶子则装满了药液。 空气里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隐约地能看到在四周走动的白色身影,他们交谈着、窃窃私语着,好像是在议论着自己,又好像是别人。 自己看样子是在医院里,还真是好久没到医院了,自从获得“死而复生”后,伯洛戈便以为自己和医院绝缘了才对。 他试着坐起来,但浑身传来的针扎般的剧痛,好像关节里卡满了锐利的金属,稍有动弹,便会带来钻心的剧痛。 剧痛的同时,脑海里又想起刚刚那荒诞的梦境,隐约间伯洛戈觉得那支狗熊乐队就在自己的病床边,它们吹着小号弹着电吉他,扭动着笨重的身体,开始那见鬼的表演…… 伯洛戈怀疑是自己“前世”记忆的原因,让自己总是能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觉得如果去当猎奇片导演,自己一定很有前途。 短暂的休息后,伯洛戈重振力量,喉咙里响起阵阵低鸣,他挣扎着坐了起来。 左手感觉有些笨重,忍着酸胀与痛意,抬起手,发现手背上扎满了输液针,大概是自己不会死的原因,这些医生下手时,真是半点客气也没有。 扭头看向四周,他听见了一声惊喜的呼喊。 “伯洛戈小哥!” 伯洛戈在想,现在装死还来得及不。 在拜莉的一声吼下,转眼间伯洛戈的病床旁便围满了人……其实也没多少人。 先是把自己看做小白鼠的拜莉,她扒拉自己的眼皮,用手电筒照个没完,脸上飘忽着又爱又恨的情绪,然后是巴德尔,这家伙依旧是一身的防护服,总是伴拜莉左右,以免拜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接着是杰佛里,这家伙面带笑意,从他的表情来看,自己的植入仪式应该是成功了,不等他们说什么,一个略显冰冷的声音响起,轻微的碰撞声靠近了伯洛戈。 “恭喜你,伯洛戈·拉撒路。” 杰佛里让开了路,列比乌斯拄着拐杖站在了自己的病床前。 “你现在是凝华者的一员了。” “凝……凝华者。” 这词汇对于伯洛戈而言,应该也算熟悉了,可在真的触及时,伯洛戈的内心升起一阵难以言明的情绪。 第五十五章 征召之手 躁噬症。 自出狱、从恶魔的身上“汲取”到灵魂碎屑后,伯洛戈就再也没有犯病过了,甚至说因灵魂碎屑的充盈,令他提前掌握了“以太增幅”这种以太极技。 可随着植入仪式的成功,所有的灵魂碎屑都被消耗掉,以维持炼金矩阵的植入,好令他这贫瘠的灵魂,获得这超凡的权柄。 这也导致了本被填满的空洞,再次展露了出来,直接引发了躁噬症的爆发。 好在债务人不是恶魔,伯洛戈依旧有着些许自我的灵魂,仅仅会产生对灵魂的无穷饥饿感而已,加上伯洛戈他很擅长忍耐,尤其是痛苦,所以伯洛戈早已习得了一套应对躁噬症的办法。 把自己锁起来,只要忍过这段饥饿的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 饥饿感与痛苦再次折磨着伯洛戈这疲惫的心神,当他从清醒与昏迷间逐渐复苏时,伯洛戈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了不少。 睁开眼,又是灰白的天花板,一切就像时间重来一样。 不过这次伯洛戈没有起身,而是在病床上装睡着,现在他已经是凝华者了,能清晰地感受到以太的涌动,他需要思考着之后的事。 “汲取”是一个十分好用的能力,目前来看,它能吸收灵魂碎屑,填补空洞,抑制躁噬症,更重要的是,在之后的晋升中,伯洛戈似乎能以消耗灵魂碎屑的方式,来令炼金矩阵进行生长。 他不清楚具体的晋升方式,但目前来看,伯洛戈只要砍恶魔砍的够多,积累足够的灵魂碎屑,便能轻易地完成这一切。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一切好像都明朗了起来。 然后伯洛戈慢悠悠地坐了起来,一抬头,四周站着的还是那几位。 “我这次又昏迷了多久?”伯洛戈问。 “大概一个小时,”巴德尔说,“我们叫医生给你打了点镇定剂,让你稳定下来。” “这样吗?可为什么我觉得,我的头这么痛啊?” 伯洛戈抬起手,捂住脑袋,脑海里的阵痛更加剧烈了起来。 “啊……这个啊……” 拜莉的目光游离,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到底怎么回事?”伯洛戈紧盯着她。 “啊……因为你的躁动有些剧烈,我就叫医生稍微加大了剂量。”拜莉搓搓手,声音犹豫。 “所以呢?” “药物过量致死……” “……” 伯洛戈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医疗失误,完全是这个女人想拿自己做实验,哪怕这种时候也不放过自己。 他甚至怀疑,自己某天下班的路上,会不会被人敲闷棍,当自己醒来时,便在某个手术台上,四周响彻着这个女人的见鬼笑声。 伯洛戈暂时不想理这个家伙了,转而看向巴德尔。 “我可以离开了吗?” “暂时还不行,你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需要做。”巴德尔说。 “什么?”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你需要塑造你的秘能。” 这句话令伯洛戈惊醒。 秘能。 霸主的秘能。 看着病床旁的其他人,杰佛里和列比乌斯的眼中都藏在期待,难怪这些人一直守在自己的身边,比起自己的死活,这些人更在意的是霸主的力量。 虽然并非是“荣光者”时那全盛之力,但在自己的手中,多少也能窥见力量的一二。 “塑造……我该怎么塑造?” 伯洛戈问,他试着驱动炼金矩阵,能感受到以太正沿着炼金矩阵的轨迹奔涌,浑身充满了力量,但唯独没有那执掌超凡的权柄。 “凝华者的一生,都在不停地矫正与优化我们的炼金矩阵,以令其达到不同的效果,最为理想的效果。” 杰佛里在这时说道,“炼金矩阵是活的,随着凝华者的灵魂,一同成长的。” “你现在需要做的便是,矫正并优化你的炼金矩阵,令它取得你想要的力量,而在矫正与优化的过程,便是‘种子’发芽,决定‘主干’生长倾向的时候了。 我们就像园丁,修剪着生长的大树。” 倾向,伯洛戈不止一次地听到这个词汇了。 这时巴德尔接着杰佛里的话,继续解释道。 “秘能是有其倾向的,而这倾向被我们分化为‘狭锐’与‘阔钝’。 这两个词汇很好理解,一个是‘狭窄且锐利’,一个是‘宽广且愚钝’,这将决定我们秘能的‘锐化’与‘钝化’。 炼金矩阵就像是一个特定的许愿机,利用以太,来呼唤‘秘源’进行许愿,但愿望有简单有困难。奇快妏敩 ‘狭锐’这一倾向,其指令清晰且明确,有着诸多的附加条件,相应的,越是清晰明确的指令,越会得到‘秘源’明确的回复,并且生效快速,消耗的以太量也会减少。 就像邮一封信,明确的地址门牌号,便是它的‘限制’,相应的,也只需要一名邮差,而他会快速地、精准地将信件邮到。 快速、精准、狭窄且锐利。” 伯洛戈大概明白了巴德尔的意思,简单来说,“狭锐”便是为自己套上数不清的限制,越是严苛的限制,越会达到精准的效果,发动速度快速,并且消耗的以太量极少。 用尤金的秘能来解释,他为自己立下的限制,便是“视线”,只要被处于他的视线之中,便会遭到他的猛击。 “‘阔钝’便是另一个极端,指令并不明确,并且十分模糊,条件少之又少,秘能启动的速度会很慢,并且消耗巨量的以太。 还用邮差来举例的话,便是你邮一封信,而这封信只有一个粗略的地址,为此邮差需要为这粗略地址内的每一个住户送信,出动大量的邮差,耗费大量的时间,但也会令所有人都收到信。” 防护服下升起隐隐的微光,以太在巴德尔身边翻涌着,他抬起手,光芒在他的手心勾勒出尖锐的轨迹,伴随着阵阵铁鸣,一把铁剑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我和我的老师一样,都是‘幻造学派’,但不同的是,老师所走的‘路径’是极为古典的、纯粹的‘幻想造物’,其倾向便是‘阔钝’。 在老师的领域之中,他的秘能没有任何限制,只要他能理解并构想,便能轻易地创造出实体,但这启动需要极长的时间,并且消耗大量的以太。 而我则走的是‘狭锐’,我为我自己设下的限制是,我所理解并能构想的金属实体,所以我能在我的领域内消耗极少的以太,快速地生成各种金属制品。” 随着巴德尔的话语落下,伯洛戈的病床边已经堆满了各类金属武器,从长矛到战锤,从利剑到短匕,应有尽有。 “‘阔钝’便是不做限制,令秘能尽可能地广阔,可相应的,它也会变得笨拙愚钝。” 列比乌斯靠近了伯洛戈,他继续说道。 “伯洛戈,闭上眼,感受你的炼金矩阵,矫正并优化它,决定你的倾向,从而释放你的秘能。” 聆听着列比乌斯的话,伯洛戈慢慢地闭上了眼,他试着去感受炼金矩阵的存在,而后在一片黑暗之中,它看到那挤破土壤,生长出主干的、散发着青芒的树苗。 它扎根在自己的灵魂之上,等待着自己这位园丁为其修剪,决定它的未来。 那么该如何抉择呢? 伯洛戈思考着,他最需要优先思考的是,该如何令秘能配合自己的“汲取”与“死而复生”。 狭窄且锐利?还是宽广且愚钝? 他想到了。 是啊,那种蓄势一击的风格根本不适合自己,就像做梦时,梦到的那些猎奇片一样。 伯洛戈就是一辆燃着火的战车,上面载着一支暴躁的乐队,在嘶吼的歌声里,将途径的一切碾成碎片。 炼金矩阵生长着,被舍弃的部分凋零,被引导的部分开始延伸,就像一副由伯洛戈操手的画作,它逐渐变成了伯洛戈心目中的模样。 对,就是这样。 枝芽生长着,细长、扭曲、枝条犹如铁铸的利剑…… 伯洛戈睁开了眼,这一次他的眼底泛起刺眼的青芒。 大家都保持了沉默,就连拜莉也是如此,她仔细地盯着伯洛戈身上泛起的纹路,试图将眼前的一切牢牢地印在脑海之中。 伯洛戈起身,扯掉了身上的输液管,穿着白色的病服,摇摇晃晃地站在地面上。 伸出手,抓紧了一旁的金属支架,以太开始翻涌,缠绕在伯洛戈的手掌之中,在他的意志下支架开始扭曲、塑形。 它变成一团扭曲的钢铁,金属的表面流动着青芒与淡淡的红光,就像有工匠在挥起铁锤,凭空锤打着金属,令它延展化作一个粗糙的模样,一把利剑的模样。 伯洛戈仔细地盯着这把歪扭狰狞的铁剑,上面泛着同样的青色辉光,就像被凝固的皎洁月光。 “说来,你们对于这霸主之力了解不多,大概连秘能的名字也不清楚吧,”伯洛戈自顾自地说道,“那么我能为它取名吗?”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默认了这一点,伯洛戈的脸上泛起笑意,他扭头一拳砸在了墙壁上,下一秒坚不可摧的墙壁开始崩塌、溃败,化作一个巨大的半圆,而那些被移除的物质,则堆积在圆弧的边缘,延伸出一根又一根锐利的土刺。 “统驭学派。” 伯洛戈低语着,举起自己的手掌,上面遍布着繁琐的纹路,就像戴上了一双精致的手套,散发着阵阵耀眼的青芒。 这是伯洛戈为自己立下的限制,以手为发动的媒介,统驭所触及的固体,对它们进行更改、塑性。 狭窄且锐利,化作封喉的剑刃。 “秘能·征招之手。” 他这样称呼自己的秘能。 就像暴虐的君王,凡在领土之内,皆将被强权征招。 第五十六章 以太极技 “秘能·征招之手,归属于‘统驭学派’,其效果为,歪曲其被双手触及的固态实体,对其进行更改与塑性……” 空旷的实战室内,拜莉站在安全的高台上,一边观察着下方的伯洛戈,一边记录着他的秘能。 对于伯洛戈而言,这仅仅是成为了凝华者而已,但对于升华炉芯而言,这是他们的一次重大突破,这些疯狂的炼金术师们成功移植了霸主之力,并且随着伯洛戈的晋升,他们会越发地了解这股力量所隐藏的秘密。 至今秩序局在针对“秘源”的一系列研究上,都要逊色于国王秘剑,其中最明显的体现,便是双方秘能更迭的快慢与强度,有了这一次成功,秩序局有希望在短期内,尽可能拉近两者之间的差距。 “不过……这家伙适应的真快啊,”拜莉探出头,看向下方撒欢的伯洛戈,“每个凝华者都要适应好一阵,才能完善地运用秘能,可对于他而言,这力量仿佛是与生俱来一样。” “没什么,对于专家而言,是这样的。” 杰佛里站在身侧,他现在有着奇妙的感觉,就像养了个暴躁的恶犬,现在这头恶犬成年了,浑身充满力量,随意一口,便能咬下金属的车门。 一回想起,一年前伯洛戈出狱时的模样,杰佛里还真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阵阵颤抖与刺耳的摩擦声回荡,其中还夹杂着某个男人的狂笑。 整个实战室是一处巨大空旷的场地,就像斗兽场一样,安全的高台位于最上方,四周都是那洁白且巨大的砖石,下方则是根据需要所变化的场地,在“垦室”的力量下,修改地形这一点很容易便能做到。 一根又一根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构筑成了宛如石林的地形,伯洛戈在其中迅速地穿梭着,身上散发着青色的光芒。 他没有什么腾空的能力,但在征招之手的力量下,这一切都成为了可能。 跃向石柱的同时,伯洛戈尽可能地伸出手,随着手指触摸到石柱的表面,青色的电流沿着手臂涌动,在石柱的表面一闪而过,紧接着光滑的石柱表面立刻延伸出了一个可供落脚的凸起。 踩在凸起上,伯洛戈一刻不停,转而跃向边缘的墙壁,在短暂的触摸后,墙壁被秘能征招,一个又一个阶梯突兀地凸起,一节节地向上攀高,伯洛戈则在这生成的阶梯上一路狂奔,转眼便靠近了高台。 以太涌动,常伴拜莉左右的巴德尔在此时出手,一把又一把锐利的长剑,在以太的构筑下凭空出现。 握起利剑,明明身穿着那笨重的防护服,可巴德尔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笨拙,甚至说远超想象的迅速。 转身、挥剑、掷出。 金属撕破空气的啸声不断,转眼间他便朝着伯洛戈掷出了数把利剑,速度极快,就像一闪而过的流星。 青色的电流爆发、溢散,伯洛戈奔袭的同时,从墙壁上抽出一把石质的长剑,迎着落下的利剑,挥剑迎击。 “统驭学派”是针对现实进行影响,和“幻造学派”的幻想造物不同,它无法做到凭空造物,所以伯洛戈战斗需要“就地取材”,被抽出的石剑的位置,留下了一道圆形的凹陷,其中被移除的物质,便是化作了手中的石剑。 刺耳的撞击声响起,伯洛戈一剑斩落了袭来的利剑,可石头的强度终究没有钢铁那般坚韧,仅仅交战了一轮,石剑便布满了豁口,细密的裂纹蔓延的到处都是。 丢掉石剑,伯洛戈从墙壁上抽出一把又一把的石剑,他的速度要比巴德尔更快,迎击的速度逐渐压制住了巴德尔的挥剑,乃至伯洛戈甚至能在空隙,朝着巴德尔掷出石剑。 巴德尔侧身惊险地躲过袭来的石剑,可就在躲避的这一空荡里,伯洛戈的脚步声已经靠近,他高高地跃起,影子盖住了巴德尔。 秘能·铸铁之炉。 一瞬间轰鸣的锤打声不断,连带着四周的温度也骤升了起来,仿佛所有人置于一个无形的熔炉之中,万千的铁锤锻打着钢铁。 巴德尔朝着身前挥手,伯洛戈降落的轨迹上,一道又一道圆盾凭空出现,试着挡住伯洛戈的挺进,但伯洛戈身影起跃,他反而利用着半空中的圆盾为跳板,跃向了巴德尔的身后。 凭空握住钢铁,巴德尔转身的同时一把长枪在他的手中构筑着,当他完成转体的动作时,锐利的长枪也如闪电般,朝着身后刺去。 “怎么回事?” 疑惑声响起,伯洛戈侧着身躲过了刺击,同时一只手抓住了长枪,他看起来遇到了什么困惑的事,但这没有干扰伯洛戈太久,他直接快步近身,和巴德尔仅剩一步之遥。 四周的以太滚动着,那轰鸣的锻打声越发清晰了起来,不知道巴德尔在尝试铸就什么样的武器,但不管他做什么,伯洛戈都赢定了。 以太缠绕在身体之上,那是伯洛戈早已熟悉的技巧,在千百次对恶魔的屠杀中,在漫天灵魂碎屑下所掌握的以太极技。 以太增幅。 伯洛戈挥起迅捷的手刀,以太将肢体重重包裹,给与他更快的速度与力量。 凶狠地砸在了长枪的中段,坚韧的钢铁便这样被轻易地折断,而后伯洛戈握起断掉的枪头,猛刺向巴德尔。 “好了,可以了。” 杰佛里的声音响起,终止了这场实战,伯洛戈手中的枪头也就此停在了防护服的头盔下。 “该说不愧是专家吗?我觉得我在升华炉芯里,已经算是很能打的了,结果面对一个新人,真是完全不够看啊。” 锻打声消散了,巴德尔解除了自己的秘能,防护服下传来心惊的声音,大概是伯洛戈的攻势确实令他佩服,他也开始学杰佛里,用专家称呼伯洛戈了。 “没什么,我是外勤职员,而你是科研人员,本就没什么可比性。” 伯洛戈丢掉枪头,响起叮当的金属音,几秒后,金属枪头开始消散,重新化作以太。 “说来,刚刚那是‘以太增幅’吗?”杰佛里突然问道。 “大概吧,我也不太清楚,”伯洛戈握了握拳,那种感觉就像本能一样,“但我感觉是‘以太增幅’。” “刚成为凝华者便掌握了一项以太极技吗?” 一旁的拜莉说道,她眼中对伯洛戈的求知欲更热烈了几分。 “说不定我是天赋异禀呢?”伯洛戈自恋地回答着,“毕竟我是专家啊。” “天赋异禀吗?也不是没有可能,”杰佛里思考了几秒,说道,“也有很多凝华者,对于某一项以太极技极具天赋,几乎不需要学习,便能掌握,说不定你也是这样。” “不……肯定是这样,‘以太增幅’这种以太极技,这可太适合你了。” 在杰佛里眼里,伯洛戈就是个冷血暴躁的屠宰专家,没有什么比屠刀变得更加锋利,能更令屠夫感到高兴了。 “那么其它的以太极技呢?会很难学吗?” 伯洛戈问,“以太增幅”这种技巧非常实用,成为凝华者,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以太后,伯洛戈对于这项以太极技,才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 “这我没法给你答复,这种东西需要长期的练习,还有自身性格风格的干预。 像你这样进攻性极强的家伙,便容易掌握‘以太增幅’,帕尔默那样的情报人员,因为需要长时间隐匿自己的行动,所以他这样的人,更容易掌握‘以太遮蔽’与‘以太感知’…… 总之,这是个很复杂的东西,除了‘本源学派’以外,其它学派想掌握这些力量,都十分不易。” “为什么‘本源学派’能轻易地掌握这些?” 伯洛戈想起之前对学派的介绍,“本源学派”很特殊,和其它学派完全不同,它掌握的是纯粹的以太,伯洛戈一直不明白是这什么意思。 “因为‘本源学派’没有秘能,或者说,他们的秘能就是对以太的操控,而以太极技便是对以太更进一步的操控方式。”奇快妏敩 拜莉这时解释道。 “可以说,对于别的凝华者而言,这种需要专心学习训练的技巧,在‘本源学派’看来,只是最基本的能力而已。” 在升华炉芯内,也有大量的“本源学派”的炼金术师,得益于他们对以太的精密操作,很多复杂的实验都得以进行。 伯洛戈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惜亚斯出勤去了,在我认识‘本源学派’的人里,他以太极技操作的最为熟练,一手‘以太缄默’玩的非常好,必要时,他甚至还有‘以太禁绝’的能力。” 杰佛里回想起亚斯的能力,心里也不由地为之一颤,他开玩笑道。 “‘本源学派’不像其他学派那样,有着花里胡哨的能力,他们更像是一群身负重甲的骑士,平庸、沉默、但又带来令人压抑的窒息感。” “不过有一件事你要记得,伯洛戈,”杰佛里接着说道,“小心那些成群结队的‘本源学派’。” “那些人会是你的天敌。” 第五十八章 组员们 “伯洛戈·拉撒路…… 伯洛戈·拉撒路,伯洛戈·拉撒路……” 离开实战室的路上,拜莉一直嘟囔着伯洛戈的名字,微微仰头,目光在头顶不断地游离着。 “这样游戏才有趣。” 伯洛戈那番病态的发言,在脑海里不断地盘旋,其中富含着冷意与疯狂,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变成了这样。 “说来,巴德尔,我们有权力调阅伯洛戈的档案吗?” 拜莉突然想到这件事,虽然是升华炉芯的部长,但她对于伯洛戈的了解,也仅仅是名字以及“恩赐”,还有那些她仍是泰达学徒时,所看到的一些实验资料。 除此之外,她对于伯洛戈的了解也不多。 “没有,在植入仪式开始前,我便以你的名义申请过了,但很遗憾,‘决策室’拒绝了我的申请。” 巴德尔回应着,他就像一位敬业的秘书,把拜莉所有的事物,处理的极为完美。 在秩序局内常有人说,实际上升华炉芯的部长是两个人,负责技术的拜莉,以及负责行政的巴德尔,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才是权力的完整体现,因此两人向来形影不离。 “连我的五级权限也不行吗?”拜莉挑了挑眉,带着几分好奇道,“那你觉得列比乌斯和杰佛里知道吗?” “应该知道,毕竟伯洛戈便是为了特别行动组而来……但我想他们两人知道的情报,应该也是被‘决策室’阉割过的。”巴德尔叙述着。 “这样吗……” 拜莉渐渐地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她在思考些什么。 “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明白的吧,拜莉。” 巴德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他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沉着的模样,声音也没有多少起伏,平静、令人心安。 “没人知道‘垦室’究竟有多大,就像没有人知道秩序局究竟有着多少个部门。 在不同权限的人眼中,秩序局完全是不同的模样。” 他的声音顿了顿,出现了些许的起伏。 “你说会不会有些,哪怕五级权限也无法了解的部门呢?除了那些被刻意隐藏起来的部门外,秩序局又再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呢?。” 巴德尔说着摇了摇头,“我想除了局长外,没有人知道……甚至说局长可能也不清楚这一切。” “就像你真的了解安全收容部吗?那些成群结队的灰衣人,我至今也不清楚他们任何一人的名字,就连他们的脸庞也没有看清过。” 回忆里散发出一股阴寒,安全收容部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神秘太多,虽然是名义上的同事,但巴德尔对于那里有的只是不安。 “我明白的,知道太多,反而会不开心,”拜莉喃喃道,“就像当初得知老师在做什么一样。” 重返升华炉芯,因为以太真空导致了数起事故,很多实验被临时暂停,那永不休止的轰隆声都陷入了短暂的停滞,技术员们加紧维护着设备,处理着事故带来的影响,就连反应炉散发的热量也衰减了不少。 “哦……凉快了不少。” 回到了自己的老窝,拜莉显然舒畅了许多,用力地伸着懒腰,勾勒出优雅的曲线。 “真希望升华炉芯能一直保持这个温度。” 拜莉由衷地希望着,很少有人知道,这位靓丽的部长,之所以不爱穿防护服,仅仅是因为太热了。 转过头看向刚刚进行植入仪式的实验室,里面封存着的容器早已消失不见,也不清楚那些灰衣人是用什么手段带走的它,他们的行踪向来神秘。 被伯洛戈摧毁的区域也开始了缓慢的自愈,随着以太被重新注入,岩石就像有生命一样,上面闪烁着微光铸就的纹路,就像藏于岩石内部的血管,灰白的血肉不断地增生着,将被湮灭的部分一点点地填补。 注视着这一切,拜莉想到了什么,她开玩笑地说道。 “如果‘垦室’有心智的话,或许它才是知道最多的那一个。” 六十六年前,几大代表莱茵同盟的秘密结社,在这里建立起名为“秩序局”的超凡组织时,“垦室”便已在这片名为誓言城·欧泊斯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正如它那肃穆冷峻的漆黑外表一样,它如巨大的纪念方碑般,冷眼注视着秩序局的更迭、誓言城·欧泊斯的变迁,直到这一切迎来终局。 …… 返回列比乌斯的办公室中,伯洛戈坐在椅子上,身上还穿着之前的白色病服,身旁是杰佛里和帕尔默,在办公桌的对面则是列比乌斯,站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副手尤丽尔。 熟悉的脸庞聚集于此,在伯洛戈的认知里,这应该就是特别行动组的全部成员了,虽然列比乌斯之前说过,还有些成员正在外执行任务,但在那之后便没了下文。 “首先恭喜你,伯洛戈,你成为了凝华者,”列比乌斯说着客套话,走着流程,“我想我们可以步入正轨了。” 步入正轨,伯洛戈喜欢这个词。 “刚好帕尔默也在,就一起介绍一下吧。” 一旁的帕尔默点着头,这被临时拉过来的倒霉鬼,一直处于迷茫状态,虽然说这几天不用工作了,但对于未知的未来,他还是有些惶恐,再加上自己那见鬼的“恩赐”,这不安被无限地放大了。 和伯洛戈比,他才是实打实的新人,对于特别行动组的成员,以及职能完全不清楚。 “这位是尤丽尔·朱恩,我的副手,担任着我们特别行动组‘通讯官’的职务。” 尤丽尔微笑,紧接着从办公桌后走出,在伯洛戈和帕尔默一脸的迷茫中,她的身上闪耀起了炼金矩阵的辉光。 在杰佛里后续的讲解里,伯洛戈了解到,秘能启动时散发光芒与纹路这一现象,被他们称之为“始动”,会引发光耀以及以太的波动。 如果掌握了“以太遮蔽”,就能降低耀光的强度,甚至完全令其黯淡下来,还有隐匿以太的波动,大幅度地掩盖始动现象,从而令敌人无法察觉到自己。 就像藏匿于暗中的刺客,也因此,很多凝华者在遇袭后,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的普通人,是一群“本源学派”凝华者。 “稍微有些痛,两位。” 尤丽尔说着便朝着伯洛戈额头伸出手,轻轻地按压后,伯洛戈的额头传来一阵针刺的痛楚,紧接着便是帕尔默。 这应该是尤丽尔的秘能,但两人都没有反抗,而是平和地接受了这一切。 “好了。” 空灵的声音响起,伯洛戈看向尤丽尔,只见她冲自己微笑,但却没有张口。 “‘虚灵学派’吗?我记得这种秘能,鸦巢里也有这样的人。”帕尔默开口道。 “秘能·心灵之种,我能通过向你们注入以太,来种下信标,从此我可以从精神层面,直接与你们进行单向对话。” 尤丽尔的声音直接在脑海里响起。 “因为凝华者常会遇到一些突发情况,常规的通讯设备有很大的可能,会受到以太的干扰,从而中断联系,这时候就需要我来联系各位了。” 这是一个辅助向的秘能,在紧急情况下负责联系群体。 “这位是杰佛里·卡加,负责我们特别行动组的后勤工作,上到炼金武装的申请,下到个人住房补贴什么的,你们都可以在找他。” 列比乌斯轻描淡写地介绍了一下杰佛里。 “然后便是我,列比乌斯·洛维萨,特别行动组的负责人,按理说我应该是作为组长,亲自带你们行动的,但我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 列比乌斯说着举起了拐杖,“我行动不便,不适合外勤,所以目前的外勤主力,就看你们两位了。” 在座的各位,没有任何人信他的鬼话,包括新来的帕尔默。 伯洛戈和帕尔默对视了一眼,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还是十分正式地重新自我介绍道。 “伯洛戈·拉撒路,统驭学派、秘能·征招之手,可以操控触摸的固态实体,对其进行歪曲、塑性,‘恩赐’则是‘死而复生’,也就是不死之身。” 对于自己这位搭档,伯洛戈看着还蛮顺眼的,有时候帕尔默倒霉起来,他还觉得挺搞笑的,因此伯洛戈也不做什么隐瞒,直接说道。 “搭档好啊!不会死的搭档更好了!你说必要时,我能不能扛着你的尸体当挡箭牌啊!” 帕尔默远比伯洛戈兴奋,这可能是意识到,无法逃离外勤部后的自暴自弃。 “帕尔默·克莱克斯,也是统驭学派、秘能·风源,可以操控一定范围内的气流,至于‘恩赐’叫‘赌徒’,简单来点说,就是倒霉的时候会走运,走运的时候会倒霉。” 帕尔默说着便抬起了手,气流在他的手心汇聚,化作无形的旋风,迸发出刺耳的鸣响。 “说来,我们特别行动组应该还可以休息一阵吧?配套的设备,好像都没有备齐,我记得这些审批手续很麻烦的。” 帕尔默不怀好意地说道,只要不外出执勤,外勤部还是蛮轻松的,他也不知道这个假期会延续到什么时候。 “这一点不用担心,隔壁的休息室已经被更改成我们的活动室了,‘垦室’正在拓大内部空间,配套设备,这一回由升华炉芯直接赞助。” 杰佛里说着瞥了一眼伯洛戈,“那群吝啬的家伙,难得大方了一回。” 伯洛戈沉默不语,但冷漠的表情还是有些绷不住,用脚想都能明白,升华炉芯为什么那么大方。 “哈!”帕尔默则大叫着,“不太对吧!” “有什么不太对的,虽然不像其他行动组那么繁盛,但特别行动组也有了执行任务的能力了。”列比乌斯缓缓道。 “等一等!你接下来该不会直接说,有个要命的任务交给我们吧?” 帕尔默哭丧着脸。 “不是吧!我才上岗几天而已啊,我甚至连外勤部食堂怎么走都不知道啊!” “外勤部没有食堂,大家一般在后勤部的食堂吃饭。”尤丽尔小声提醒道。 “为了检验特别行动组的能力,目前有个难度适当的任务交给了我们,”列比乌斯直接无视了帕尔默的哭嚎,目光看向伯洛戈,“帕尔默之前调查的货运点,本是鸦巢针对国王秘剑的探查行动,结果这却和‘嗜人’联系了起来。” “目前我们可以肯定国王秘剑与‘嗜人’的合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紧密,而在后续鸦巢的侦查下,我们发现了一个可疑的集中点,或许‘嗜人’的货都囤积在了那,我需要你们去调查那里。” “这算是误打误撞吗?” 伯洛戈低语着,自己的复仇最后演变了这样,陷入了另一个更为庞大的阴谋之中。 “谁知道呢?”列比乌斯看着伯洛戈,“你不会拒绝的吧,伯洛戈。” “这正是你选择而来的纷争,不是吗?” 第五十九章 错乱的虚实 急促的电话铃,打破了午后的平静。 柯德宁从卧室里走出,接起了电话,熟悉的声音响起。 “一个坏消息,柯德宁。” 戴维的声音响起。 “尤金那边也出问题了,秩序局袭击了那里,他们动作迅速,人都死了,货物也没了。” 糟糕的消息便传入耳中。 “尤金呢?他也死了吗?”柯德宁问道。 “一样,也死了,而且他还死的比较惨,头颅像西瓜一样被砸碎,洒得到处都是,要不是我注意到了他的衣服,我都认不出来这是他。” 戴维开着玩笑,试图让事情没有那么严肃、那么糟。 “他可是凝华者。” 柯德宁不相信这个结果,在“嗜人”之中,尤金也算是一位极强的凝华者,他的秘能·震爆之视能轻易地无力化敌人。 “秩序局最不缺的就是凝华者了。”对于柯德宁的质疑,戴维补充道。 柯德宁沉默了下来,他看向室内,窗帘拉紧,朦胧的微光勉强映亮了一角,室内弥漫着呛人的熏香,卧室内传来女人平稳的呼吸声。 “秩序局应该是反应过来了,局势变得越来越糟,国王秘剑那边,要求我们快点将剩余的货物全部运出,毕竟欧泊斯实质上还处于秩序局的统治中,一旦暴露,我们积蓄的这些,将被完全摧毁。 最重要的是,一旦被秩序局察觉到什么……” 聆听着戴维的声音,柯德宁一声不吭,他拉开了抽屉,从其中取出了一枚硬币。 柯德宁深呼吸,缓缓地抬起手,他指尖正夹着一枚玛门币。 “按照原计划,你去尝试转移路线,我这边则加快生产,这些玛门币只能在欧泊斯范围内使用,一旦脱离了欧泊斯,就失去了其特性,我们需要用它制作更多的液灵药剂。” “嗜人”的存在便是为了所谓的液灵药剂,从国王秘剑给予的技术来看,这流通于彷徨岔路内的玛门币有着某种未知的力量,将其作为炼金原料,可以完美地将哲人石液化为液灵药剂。 液灵药剂的灵魂转换的效率极高,并且能做到进一步强化灵魂,从而大幅度强化秘能。 虽然说其蕴含的“灿金的灵魂”是无法被束缚的,强化效果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很快“灿金的灵魂”便会自行蒸发、消逝,但从实验结果来看,液灵药剂的强化能力,远超预计。 他们都很清楚这样的药剂将会被用来做什么,对于七年前的秘密战争,柯德宁也多少有所耳闻,眼下另一场战争近在咫尺。 柯德宁有些恐慌,但又没有什么办法。 他看向卧室内,内心被什么东西微微刺痛,从很多年前,从基妮向那些魔鬼许愿时起,他就已经身处旋涡之中了,如今他更是将自己绑在了国王秘剑的战车上,现在除了跟随他们前进外,他什么也做不到。 “‘食尸鬼’那边,有说什么吗?”戴维又问道。 “他会给予尽可能的援助,必要时,他甚至会亲自到场,”柯德宁说道,“当然,也只是‘必要时’。 据他所说,国王秘剑的佯攻有些过于逼真了,秩序局的反应很强烈,这么多天以来,他们也只是勉强活跃在欧泊斯的边缘。” 戴维沉默了几秒,乐观的语气头一次显得有些失落。 “我们算是被国王秘剑抛弃了吗?” “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我们还对他们有利用价值,在价值榨干前,他们不会放弃我们。”柯德宁回应着。 只要液灵药剂的货物还在手中,只要国王秘剑还需要这些药剂,那么他们便不会任由“嗜人”死去。 柯德宁的眉头扭在了一起,明明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在彷徨岔路收购玛门币,将其作为炼金原料,制成液灵药剂,再转移给国王秘剑。 按照清单上的需求,他们很快便会完成目标额度,但从诺姆失踪开始,就像噩梦的开端,一切都朝着毁灭的方向飞驰。 “柯德宁,实在不行,你先带着基妮走吧,我可以负责之后的事。” 戴维又一次提议道。 “你那里应该还有一些液灵药剂吧,而且你也是凝华者,离开了欧泊斯,你有的是办法为基妮搜寻灵魂,而不是和我一起陷入这纷争之中。” “不……” 沉吟了稍许,柯德宁再次拒绝着,“是我把你卷入了这场纷争里,我需要负责到底。” “无论是诺姆,还是尤金,他们都只是冰冷的合作伙伴而已,可戴维,你不一样,你是我的‘朋友’。”柯德宁强调着。 “好吧,好吧,”戴维知道柯德宁的固执,他接着说道,“那么你就继续扮演好你的角色,管理好你的剧场。” “你准备什么时候撤离?”柯德宁问。 “大概几天后,你《徘徊之鼠》结局之后,”戴维说道,“当夜我会带着货物离开,如果顺利的话,我会通知你的,你结束表演后,便可以在后半夜直接离开。” 听到这些,柯德宁的心神被微微触动,他问道,“你是为了我吗?” “如果我说明天就撤离的话,《徘徊之鼠》的结局恐怕就无法上演了,对吗?别担心,只要我们保持静默,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戴维的声音泛起了笑意与无奈。 “这毕竟是你的理想,柯德宁。 乡野间的穷小子,梦想在欧泊斯内闯出一片天……如今你已经站稳了脚跟,现在只差为你的作品划上句号,让所有人记住你,哦,不,是你们。 基妮与柯德宁。” 这是女人和男人的名字,也是剧场的名字。 “遗憾的是,这一切就像灿烂的烟火,转瞬即逝,之后等着我们的只剩逃亡了。”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可紧接着,戴维活跃的声音再次响起。 “至少你们做到了,与魔谋易,步入深渊,付出了这么多昂贵的代价,你们终于要做到了,在这种时候止步,可太令人难过了。” “谢谢……谢谢,戴维,我知道了。” 柯德宁除了感谢的话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客气,我一直蛮羡慕你们这些有梦想的人,我就比较庸俗,我做这一切,只是想搞钱而已。” 戴维笑呵呵的,他永远都这样乐观,听着这些,柯德宁也笑了起来,他还记得戴维的理想,在老家弄一套别墅,再娶一个老婆……奇快妏敩 “对了,还有一件我比较在意的事。” “什么?” “我去尤金遇袭的现场观察过了,秩序局处理的很干净,但建筑的损毁是没法遮挡的,我注意到现场有着和诺姆诊所一样的痕迹。 就像一柄重锤猛砸过,大地摇晃、砖石开裂。 这种痕迹在诺姆诊所里也有,重锤直接从屋顶凿穿了一个大洞,突入进了室内。” 戴维继续补充着。 “我猜尤金的死因,便是被那重锤直接命中导致的,坚硬的头颅轻易地碎成了一团血污。” “还有其它的踪迹吗?”柯德宁追问着。 “没有,当时我是依靠‘影兽’抵达的现场,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只是简单地观察了一圈,便离开了,秩序局出动的很快,我没有多少时间去检查现场。” “恶灵。” 突然,电话的另一端,响起了蕴含着寒意的词汇。 “什么?”柯德宁有些没听清。 “恶灵,最近彷徨岔路里流传起的故事,据说便是恶灵袭击了诺姆,现在这样的痕迹又出现在了尤金那里。” 电话里响起苦涩的笑声。 “看样子,我们被恶灵盯上了啊。” “恶灵……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是秩序局的人,做的的吧?”柯德宁不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传说。 “谁知道呢?彷徨岔路那些人,很喜欢相信这些传说,他们还收集那些诡异的玛门币,越是稀少的玛门币,越是珍贵……那里尽是一群怪人。” 戴维警告着。 “但还是小心为上,柯德宁,传说这种东西,确实只是传说,但当它们变成真实时,那便是越过虚幻的噩梦。” “嗯,我知道了。” “好,那你安心准备演出,然后……等我的消息。” 话止,戴维挂断了电话,一切又安宁了下来。 柯德宁沉默了一阵,筋疲力尽地靠向身后,长叹着气,目光看向窗帘的缝隙,那唯一一道光。 哗啦啦的金属音响起,女人不知何时从床上起来,她的脚间挂着镣铐。 “你怎么起来了,你需要休息。” 柯德宁急忙起身,来到女人的身旁,把她抱上了床。 “还好吧,我觉得我今天的精神还不错,蛮清醒的。” 女人咯咯地笑着,蜷缩在柯德宁的怀里,向着他的脖颈间吐着热气,“每天都处于昏睡中,这样的清醒可很难得啊。” “基妮,你需要休息,这是医生说的。”柯德宁强硬地说道。 “好吧,好吧。” 基妮无奈,她知道柯德宁的固执,重新躺回床上。 看到基妮的顺从,柯德宁的神情渐渐柔和了起来,靠在她的身旁,紧接着基妮又抱了过来,轻声道。 “柯德宁,我又做了那个梦。” “什么梦?” “我又梦见了那个男人,我向他许愿,然后他给了我想要的,紧接着我就变成了怪物,到处吃人。” 说到这,基妮的神情黯淡了起来。 “我会变成怪物吗?” “怎么会,这个世界上没有怪物,你也不会变成怪物,你……你只是病了,基妮。” 柯德宁轻轻地托起她的脸庞,极为认真地说道,仿佛他的话就是真理。 “你只是病了,医生说你精神出现了些问题,时常会看到幻觉。” “嗯。” 基妮点点头,然后抖了抖腿,响起哗啦啦的响声,然后她跟着响声一起笑。 “我知道的,在痊愈前,我都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她环视了一圈这温馨的小家。 “没错,但只要按时吃药,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柯德宁说着拉开了抽屉,从其中取出一支药剂,里面滚动着暗红色的液体,液灵药剂。 基妮十分配合地伸出了手,头则埋进了柯德宁的怀里,她的声音低沉。 “柯德宁,我还梦见,你说我们要离开这了。” 柯德宁的动作停滞了那么一秒。 “其实,我觉得也不错,只要我们在一起,去哪里都好,”基妮说着抬起头,眼里闪动着星光,“对了,你还说《徘徊之鼠》要结局了吗?” “嗯,没错,大家都很期待结局,我们还登上了报纸。” “真好啊。” 基妮由衷地感到高兴,然后她试探性地问道。 “我能去看吗?去现场,看这结局。” 柯德宁愣了两秒,失落地揉着基妮的头,安慰道。 “对不起,你知道的。” 基妮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但她没有过于难过,脸上浮现勉强的笑容,窝在柯德宁的怀里。 “没什么的,柯德宁,你为我做的够多了。” 第六十章 食尸鬼 誓言城·欧泊斯的规模很大,作为科加德尔帝国与莱茵同盟角力的战场,每年都有大量的资金被投入这座城市之中,相应的,数不清的异乡人远道而来,共同建设着这座疯狂的城市。 在六十六年的建立之中,欧泊斯不断地向外扩张,就像野蛮生长的狂野森林,分化出了诸多的城区。 沿着核心大裂隙而分布的城区,被统称为内欧泊斯,在其外沿的城区,便被唤作外欧泊斯,伯洛戈所住的新建城区、申贝区,便算得上外欧泊斯的一部分。 兰德令区也是外欧泊斯城区的一员,它位于欧泊斯的最边缘,那自莱茵同盟北方而起、蜿蜒于欧泊斯的莱茵大河,便是在这里脱离了欧泊斯,为此兰德令区有着欧泊斯内规模最大的码头,是欧泊斯河流运输的重要一环。 从码头离开,沿着莱茵河一路北上,能途径欧泊斯数个重要城区,往南下一路前进,便是出海口、自由港,从那里可以轻易地从海路抵达科加德尔帝国。 戴维挂断了柯德宁的电话,目光阴郁,看向身前巨大的落地窗。 作为欧泊斯的最边缘,这里的天空尚没有那么阴郁,能看到遥远地平线的余晖,灿金的光芒洒落过来,打在布满污渍的落地窗上,投射下来数不清破碎的阴影。 戴维点起一根烟,转过头走进工厂内部,内部一片繁忙的景色,到处都是搬运货物的工人,空气里弥漫着腥味,更糟的是其中还混合着一些衰败的臭味。 阵阵鞭打声响起,戴维沿着铁梯走下,只见男人被吊起,赤着上身,后背上尽是鞭打留下的血色疤痕,鲜血浸透了裤脚,滴答滴答地流下。 戴维皱起了眉头,大声问道。 “比尔,怎么回事?” “老板,他偷用货物。”手持鞭子的光头壮汉回答道。 “啊?” 戴维的眉头几乎要扭在一起了,他走下铁梯,来到比尔身边,然后仰起头看着被吊起来的男人。 “你就这么饿吗?”戴维质问着。 男人的表情扭曲着,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饥饿,眼中涌现大滴大滴的泪水。 “我……我忍不住。” “啊,这样啊。” 戴维点点头,走到一旁一个打开的木箱,里面堆满了稻草以及一些小箱子,小箱子里则是被精心保存的液灵药剂。 随便取出一支药剂,戴维对光头说道。 “把他放下来。” 比尔点点头,不质疑什么,松开绳索,男人一声惨叫,摔在了粘稠的污血里,痛苦地呜咽着。 “我是个很开明的老板,如果你们饿了,尽管说。” 戴维大声地说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看向这里。 “你很饿是吧,”戴维脸上露出微笑,看着不断点头的男人,“那么我让你吃个饱。” 他说着把手中的液灵药剂摔了下去,暗红色的药液和粘稠的污血混合在了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男人愣了两秒,全然不顾自身的疼痛,亦或是这恶心的现状,直接扑了上去,大口地舔舐着,哪怕被玻璃的碎片,割伤了舌头,也不停歇。 “我希望,我们大家尊重我们的合作,我出钱,各位出力,这样很棒,这年头,可没有几个老板,敢雇佣恶魔的,是吧!” 戴维绕着男人行走,随手提起一把立在旁边的撬棍,在手中把玩着。 “但是!合作是有前提的,就是我们之间,相互遵守规则,只要在规则之内,我很愿意与大家共赢的,但要是超出规则了……那么我只能说声抱歉了。” 戴维停下了脚步,下一秒猛地甩起撬棍,一击锤在了男人的头上。 一声闷响,男人的头颅直接瘪了下来,遭遇了这样的重击,他惊异地仍具备行动力,口中响起野兽的嘶吼声,可紧接着戴维的身上也泛起了诡异的弧光,又是一记猛击落下。 这一是力道比之前要大上数倍,男人直接没了声息,但这还不是结束,戴维就像泄愤一样,不断地痛殴着,直到男人变得血肉模糊,死的不能再彻底。 戴维喘着气,身上到处都是血点,提起染血的撬棍,光头适时地接过撬棍,紧接着戴维张开双手,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所以,就是这样!守规矩,大家都有的赚,不守规矩,那么我也只能这样了。” 没有人回应,大家都保持着沉默。 “那我就当各位默认了,然后……干活!抓紧干活!效率就是一切!” 戴维大喊着,就像按下机器的启动键般,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搬运着货物,将它们成批地装入箱中,再堆积进集装箱里。 “呼,这种使唤人的工作,还是得柯德宁来啊。” 戴维抱怨着,他还是怀念以前的工作,只要砍人就有钱赚,虽然说现在没那么危险,但戴维并不喜欢这样的现状。 安逸让他觉得十分不适。 这时比尔拍了拍戴维的肩膀,戴维一脸戾气地看向他,一副要挥拳打人的样子。 “老板,那里……” 光头连忙抬起手,指了指前方,戴维顺着看了过去,只见工厂的铁门的缝隙间,正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是注意到了戴维的目光,他还挥了挥手。 戴维眯起了眼,吐掉口中的烟,低声念叨着。 “稀客啊。” …… “所以现在是有什么新的命令了吗?” 工厂顶楼的办公室内,戴维背靠着巨大的落地窗,看着办公桌后的男人。 “也没什么命令,就是之前那样,尽可能地囤积货物,然后撤离,为了避免被秩序局察觉,撤离的当夜,我们会吸引秩序局注意力的,让你们顺利脱离欧泊斯。” 男人穿着一身漆黑的大衣,脸庞隐藏在礼帽的阴影下,“这么一大批的、蕴含灵魂的液灵药剂,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这么一大批货……说来,如果想要灵魂的话,直接用以哲人石的方式运输,不好吗?非要添加那什么奇怪的玛门币,还要提炼成液体,徒增运输成本啊。” 戴维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抱怨着麻烦。 “还是说那什么所谓的转换效率?液化的灵魂,能比固体的灵魂,起到更大的效果……还是那什么玛门币在作祟?” 玛门币似乎有着某种诡异的特性,一旦脱离欧泊斯,就会变成普通的金属,对其的加工,只能在欧泊斯内进行,只可惜戴维不是炼金术师,没法对其进行进一步的探查。 “你是在试探我吗?戴维。” 男人的声音冷了起来,散发着阵阵寒意。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毕竟你们卷土重来,又搞了这么多事……这东西可以用来军事,也可以饲养一大批的恶魔,我难免会好奇的嘛。” 戴维在男人眼前,像极了小弟,生怕引起男人的震怒。 “当然,不想说就算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种事我还是明白的。” 他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然后悄声问道。 “不过……剩下的钱,我什么时候能拿到。” 男人冷哼了一声,提起手提箱,摆在了办公桌面上。 “哇哦。” 戴维一阵欢声,抱起手提箱,仔细地抚摸着,正准备打开翻看一下,但他又停了下来,把手提箱放在脚下,满脸的笑意。 “你不打开看看吗?”男人问。 “我相信国王秘剑的信用,也相信您,‘食尸鬼’大人。” 戴维的脸上几乎要开出花了,他双手拄起下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和“食尸鬼”见面的次数并不多,知晓的情报也少的可怜,除了这个“食尸鬼”的代号,以及国王秘剑的身份外,他一无所知。 至于男人的面孔……戴维盯着男人,可男人的脸庞就像被团浮动的黑雾遮盖,根本无法窥视。 这是一种伪装手段,常见于那些超凡组织之中,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脸庞也被各式奇特的面具所遮蔽,戴维猜男人脸上的迷雾,也是“面具”的一种。 “话说,为什么您会亲自来找我呢?一般不是柯德宁与您联系吗?” 戴维问询着,“嗜人”的规模并不大,可以说正是为了国王秘剑的命令,而临时凑起来的雇佣兵组织,在他们之中,一直是以柯德宁为首,与国王秘剑的交流,也一直由柯德宁负责,可现在“食尸鬼”突然找上了自己。 他想到了一些糟糕的事,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对财富的喜色。 “戴维,你和柯德宁认识很久了,是吗?”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问起了他和柯德宁之间的关系。 “算是吧,”戴维回忆着,“大概……学生时代?总之太久了,你让我想,一时间还想不出来,怎么了?” “那么……戴维,你是一名雇佣兵,对吗?只要有适当的价格,你什么都能做。”男人又问道。 戴维愣了愣,脸庞冷了下来,语气里也没有了敬意。 “你是要处理掉柯德宁了吗?” “他不是名合格的雇佣兵,整天想着什么表演,还有一个女人为累赘,他做事确实很不错,但他也引起了太多人的注意……我要用他当诱饵,秩序局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总得给秩序局一个‘结局’,让他们安心。”奇快妏敩 男人翘起了腿,双手搭在膝盖上,语气冷漠。 “反正随着货物的运出,‘嗜人’的使命也到此终结……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戴维皱起了眉头,他一遇到烦心事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整张脸扭在了一起,苦恼着。 “啊……柯德宁要死了啊,我还挺喜欢他的,我常和他说,如果不干这一行的话,他说不定能成为个不错的艺术家。” 戴维纠结着。 “但你说的也对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毕竟我们是雇佣兵啊,不够专业就是会落得这个下场。” 戴维低着头,嘴里不断地嘟囔着,苦恼地抓着头,把头发抓得一团糟。 突然,他猛地抬起脸,愁苦不再,洋溢着笑意。 “少一个人分钱,我没什么意见。” 第六十二章 出生入死 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一路上,帕尔默不断地在自己耳旁念叨着。 眉飞色舞,表情做作,就像在进行某种催眠实验,要把“帕尔默是好兄弟”这个想法,深扎进自己的心里。 “我跟你讲,外勤部真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帕尔絮絮叨叨的,伯洛戈斜视着他,表情带着一丝古怪感。 在他的不断强调下,伯洛戈总觉得“好兄弟”这个词多多多少有些变味了,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也有些说不上来。 “啊……我突然好想回家啊,但一回家那些臭老头就会嘟囔我,不回家,就得在这工作。” 帕尔默有着严重的厌工倾向。 “说来,你这样消极怠工,不会被开除吗?”伯洛戈问。 “不会,消极怠工,也要把握消极怠工的‘度’。” “比如?” “比如处于一种,老板看了心烦,但真开除我,他还有点舍不得的这种情况,”帕尔默耸了耸肩,“但这是不可能的,我是克莱克斯家的人,我们家族是秩序局创始者之一,没我们家臭老头们的同意,秩序局开除不了我。” “作为宝贵继承人的你,一旦死在了任务中,你家的长辈不会震怒吗?” 伯洛戈对于神秘的克莱克斯家,还是有所敬意的,没有和帕尔默一样,用“臭老头”来形容。 “你以为我没和他们说过吗?”聊到这,帕尔默情绪一下子起来了,“他们给的说法是,如果我这么轻易地死了,只能说明他们看走眼了而已,再立一个继承人就好了。” “这就是大家族的残酷吗?” “是那些臭老头脑子有毛病!”帕尔默否决道。 “说来,我从小到大都是,被这些臭老头拉学那个学这个,上军校也是,来秩序局也是。” 帕尔默唠叨了几句,情绪平复了下来,看了眼伯洛戈,他说道,“别担心,我很乐观的,只是喜欢抱怨而已。” 看着他那副强颜欢笑的模样,伯洛戈想笑,又强忍住不去笑。 在帕尔默的口中,外勤部就像个狼巣虎穴,而他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性人物。 伯洛戈自认为自己是个有些心理疾病的病人,但在秩序局里,自己这样的人,好像还蛮常见的,先不说升华炉芯的那几位,光是自己的这位搭档,便有严重的精神问题。 虽然他满嘴的乐观,但想到帕尔默那要命的“恩赐”,实在让人难以用乐观来解释,感觉更多是苦中作乐。 当然,伯洛戈觉得自己对帕尔默的了解还不够深,谁也不清楚这个“幸运的倒霉鬼”,究竟怎么个模样的人。 说不定眼前的颓废与抱怨,都是他用来伪装的面具呢? 但说实在,帕尔默满嘴的抱怨,却被一群身居高位的人委以重任,明明是要命的生死决斗,他却打的像个动作喜剧片。 这样的人还真蛮稀有的,至少伯洛戈没遇过。 “说来,帕尔默,你总是在提我不会死,是为什么呢?你很在意这一点吗?”伯洛戈好奇道。 “怎么可能不在意啊!那是不死之身啊!”帕尔默语无伦次了起来,“我最多也是福大命大,可你是实打实的不会死啊!” “嗯……其实我觉得,还好,有时候我觉得我付出的代价不止是灵魂。” 伯洛戈就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叹息道。 “比如?”帕尔默问道。 “比如我这人也还蛮倒霉的,杰佛里也常这样说我,总是遇不上好事,即使遇上了好事,很快又会迎来糟糕的结局。” 仔细回顾一下自己的人生,这样理解,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为了生计去当兵,结果便遭遇了最为凶险的战事,向魔鬼出卖了灵魂,没几天便被抓了起来关进黑牢,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在阿黛尔的照顾下,感受到了些许的美好,结果又…… “啊?那我们算不算两个倒霉蛋凑一起了,以后一起行动不会出问题吧?” 伯洛戈意识到了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不会,不会,最多一个半,我还有一半幸运别忘了。” 帕尔默强调道,他能在接连的厄运下存活,全靠着那半点幸运吊着。 “不过啊,有个不会死的队友,也蛮不错的。” 帕尔默接着说道,眼神闪躲,就像在隐瞒着什么事情。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帕尔默用力地摇摇头。 “你最好说明白点,帕尔默。” 伯洛戈语气强硬了起来。 两人站在秩序局的门口,宽阔的街道两侧停满了车辆,行人忙忙碌碌,喧嚣声带来尘世的生气,在两人之间徘徊。 “这个嘛,你也知道,我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横遭厄运,可这厄运不止会影响到我自己,有时候可能会因为我的厄运,令队友也遭受其害。” 帕尔默聊到这,眼神望着远方的阴云,语气惆怅。 “讲个笑话,你来救我那次,我真的是因为脚滑摔下去的。” “真的?” “真的。” 伯洛戈一愣,“哈?真的?这也太蠢了吧。” “所以啊,就是这样啊!”帕尔默失声尖叫着,“总会有这种奇怪的事啊!” “我成为债务人后,又随队执行了几次任务,老是出现这种情况,不仅影响任务,还影响队友,迫于无奈,我转而变成单独行动了。” “所以你是庆幸,你的厄运害不死我?即使死了,我也能活过来。”伯洛戈问。 “差不多,至少我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担心自己下一秒会不会害死队友。” 帕尔默坦诚地说道,“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无情,把你像个不会损耗的工具一样对待……” “没什么无情的,”伯洛戈打断了帕尔默的话,他以一种极为认真的态度说道,“专家就是这样的,担忧可能的变数也是专家的职业素养之一。” 这回换帕尔默愣住了,回忆着之前伯洛戈那副高效且凶恶的姿态,以专家的角度来看伯洛戈,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一个处理麻烦事的专家。 仔细地盯着伯洛戈,在帕尔默说出自己糗事时,一抹笑意在伯洛戈的脸上一闪而过,紧接着又回归冷漠,看待自己的眼神,依旧是那副轻蔑的样子。 “说来,你为什么总是那样的眼神呢?搞得人很不安啊。”帕尔默小心翼翼地问道。 第六十三章 热情好客 最终,伯洛戈婉拒了帕尔默,让他留下处理事故,自己则以去医院处理伤口为理由,偷偷溜掉了。 留下混乱的现场与哭嚎的帕尔默,他一会对着自己喊“伯洛戈活下来”,一会抱着“莱卡”,嘴里叨咕着什么“莱卡你不要死”,整个人呈现一种精神分裂的趋势。 神情凄凉,动作入神,好像他抱着的不是摩托车,而是相恋的爱人…… 把克莱克斯家的未来交给这种人,真的可以吗?帕尔默的长辈们,绝对是看走眼了吧。 把撞凹的头盔丢进垃圾桶里,避开街头的视线,走进阴暗的小巷中,伯洛戈头上的伤口早已消失,只是脑海里还有着些许的痛楚。 他倒不担心刚刚的事故引起什么骚动,秩序局在处理这种事上有一手,后勤部的摆渡人们专职负责一切的善后,同时也附带着对外勤部没完没了的抱怨。 刚刚伯洛戈的行动也算迅速,在行人们还处于恐慌中,便快速离开了现场。 他已经逐步融入了秩序局的工作中,虽然身处常态的世界,但他要时刻为了应对超凡世界的危机而准备。 只是可惜了这身新衣服,伯洛戈低下头,衣服沾满了灰尘,还有破洞和血迹。 他有些烦躁,不久后长叹一口气。 伯洛戈开始习惯了,习惯是件好事……都是好事。 “啊……” 伯洛戈把头顶在墙边,悲愤地低鸣着。 他有想过帕尔默的厄运与好运,但没想到这两种东西结合起来,居然会变得如此扯淡,而且现在他也理解了,帕尔默知晓自己是不死之身时的欣喜了。 如果自己不是不死之身的话,帕尔默刚喜迎新搭档,就要为搭档处理后事了,也不知道他在葬礼上哭的时候,能否带有三分为“莱卡”哭泣的势头。 这可太怪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特别合得来,是‘好兄弟’的理由吗?” 回忆着秩序局里,帕尔默那没完没了的嘟囔,此刻伯洛戈才明白他的意思。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伯洛戈用力地拍拍脸,试着让自己清醒几分,看向脚下的水泊,里面倒映着狼狈的自己,好像每次都是这样,极尽体面的出门,然后狼狈不堪地回家,就像某种见鬼的诅咒,紧随着伯洛戈。 可这些倒霉事,没让伯洛戈的心情过于糟糕,因为他终于成为了凝华者,掌握了神秘的秘能,他觉得这个事情,至少能让自己高兴上一周的时间。 力量令人着迷,更不要说这是伯洛戈第一次拥有它,将它紧紧地握在手中,化作封喉的锐剑。 还有关于“汲取”的力量,灵魂碎屑是个万能的能源,从伯洛戈摸索的能力来看,这不仅能压制躁噬症,还能帮助自己晋升。 了解的越多,伯洛戈越是对于自己失去的记忆感到好奇,他当初究竟和魔鬼都交易了些什么……. 伯洛戈摇摇头,想那么多事,没什么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现在,以及未来。 就在这时,嚷嚷声从小巷的另一端响起,一群人正朝着这里走来,他们大声地开着玩笑,脸上洋溢着嚣张的笑容。 “你真该看看他当时的表情,我一刀下去,他完全傻住了啊。”为首的男人大笑道。 “对对对,他直接跪了下来,把钱都交了出来。”另一个人回应着,紧接着又引起了一片笑声。 伯洛戈看着这些人,微微失神,冷漠的脸上忍不住地泛起了些许的微笑。 他就像个准备约会的孩子,动作显得慌乱与匆忙,看向脚下的水泊,伯洛戈用力地把头发抓乱,领带也被扯开,把衣物上的血迹尽可能地蹭开。 掏了掏口袋,伯洛戈的衣物都在植入仪式时被毁了,此刻兜里一分钱都没有。 “糟了。” 伯洛戈暗骂了一声,但他很快便想到了一个新的对策。 然后…… …… 邓普罗洋洋得意对朋友吹嘘着自己的战绩,辍学的他很早便在街头厮混,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成为某个街区的老大。 如今他确实快要做到了,邓普罗在这一片算是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年轻有力,做事狠辣,很多帮派都注意到了他,有人想拉拢,有人想根除。 这一切邓普罗都知道,但他没有恐慌与不安,反而有种自己成为大人物的感觉,他喜欢这种感觉。 “唉,这家伙是刚被人揍过吗?” 邓普罗注意到了迎面走来的男人,他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捂着胸,衣服上全是灰土与破洞,还有暗红色的血迹。 “这个倒霉鬼是刚被人洗劫过吗?”邓普罗哈哈大笑着。 对于这种倒霉鬼,邓普罗很清楚没什么油水可榨,只是简单地嘲笑了两句。 可在嘲笑声后,这个倒霉鬼居然抬起头看了眼自己,什么也没说,青色的眼睛里流露着厌恶与不屑。 邓普罗见过这种眼神,很多人都冲他流露出过那种眼神,无论是父母,还是周围人。 笑声僵了几秒,邓普罗脸上泛起了不善的意味。 倒霉鬼一边走,一边发出了阵阵痛苦的呻吟,小巷很狭窄,他只能紧贴着邓普罗的身旁走过,就在这时,邓普罗问道。 “你那是什么眼神。” 倒霉鬼的步伐停顿了一秒,什么也没说,继续向前走去。 “你他妈的,我问你话呢!” 邓普罗一瞬间就暴躁了起来,在这还没有人敢以这种态度对他,他挥起拳头便砸向倒霉鬼,可预想中的哀嚎与求饶没有发生,他的拳头僵在了半空,被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 “是你……先动手的,对吧?” 伯洛戈转过头,杂乱的黑发间,冷漠的脸上露出难以遏制的喜色。 其实杰佛利对伯洛戈的了解还是不够多,人是复杂的,难以被概况的,因此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些阴暗的、难以被讲述出来的小爱好,恰好伯洛戈也有着这样的爱好。 他把这项爱好称为“钓鱼”。 “什么?” 正在邓普罗疑惑,搞不懂究竟发生什么事时,伯洛戈的手腕用力,邓普罗感觉就像有铁钳夹住了自己的胳膊,阵阵剧痛袭来。 “啊!该死的!” 邓普罗见挣脱无望,抬脚便要踹翻伯洛戈,可伯洛戈比他更快,一记直拳砸在了邓普罗的膈膜上。 整个人的身体开始向后仰,剧痛几乎令邓普罗昏厥,随之而来的便是翻滚的腹部,一股异感沿着喉咙而上,他痛苦地干呕着。 “老大!” 其他小弟见老大遇袭,二话不说便抽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刀,准备乱刀砍死伯洛戈,可他们还是太慢了。 伯洛戈不想过于欺负他们,根本没有使出全力,但这些街头混混相较于伯洛戈这位专家,即使这样还是要差上不少。 一把抽起堆在小巷里的杂物,伯洛戈挥起木板,几把短刀都刺入了木板之中,当他们试着拔出短刀时,伯洛戈已经松开了木板,朝着几人的腹部便是一拳。 每一拳后都有一个人捂着肚子倒下,身体弓起,不断地抽搐着。 另一把短刀袭来,伯洛戈侧头躲过,手刀砍在男人的肩膀上,同时抬脚钩住男人的右脚,往后一拉,男人失去平衡向前倒了过来,伯洛戈一把拖住他的后脑,顺势将他的头撞在了墙上。 低吼声响起,邓普罗挣扎着站了起来,该说不愧是这几人的老大,他比这些小弟扛揍多了,抬起拳头便要还击。 可结局还是那样,伯洛戈轻易地躲过拳击,邓普罗就连伯洛戈的衣襟都摸不到,直到伯洛戈有些玩腻了,抬脚再次将邓普罗踹翻,整个人倒进杂物里,被倒塌的东西重重堆了起来。 “你还要来吗?” 看向小巷的另一端,唯一一个还在站着的男人,伯洛戈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与头发,对他问道。 “我……我……” 男人颤抖地丢下短刀,伴随着一阵惨叫声逃走了。 就此,一片狼藉。 伯洛戈迈过一个又一个倒下呻吟的家伙,正准备离开,他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随便地拖起一个人。 “不要啊,不要啊……”那人泪流满脸,哭唧唧的。 伯洛戈确确实实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心理阴影,这些天真的小混混,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装成这种样子,来欺骗他们,而且伯洛戈还这么强,这感觉就像大人欺负小孩一样。 有苦说不出,他们还打不过。 “好了,别叫了。” 这声音弄得伯洛戈有些烦躁,他掏了掏男人的口袋,从里面取出了几枚纸钞与硬币。 “借我点路费。” 伯洛戈说着挥了挥手。 “各位,有机会再见。” 一片痛苦的呻吟声中,伯洛戈走出了小巷,抬起头,阴郁的天空一时间也晴朗了起来。 “啊……真解压啊。” 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心情止不住地愉悦了起来,用力地伸个懒腰,活动活动身体,伯洛戈望着车水马龙的城市,由衷地感叹道。 “欧泊斯真是个好地方啊。” 这是座阳光明媚的城市,这里的人热情好客。 第六十四章 技艺 “灰雾!工业!还有……美味鲜虾脆饼!” 雾蒙蒙的清晨里,略显繁忙的街道旁,响起杜德尔那充满活力的声音,他的声音好像永远都是这样,精力十足。 “呦!老板,你也听这个啊。” 伯洛戈在落满灰尘的货架上翻来翻去,听着电台里杜德尔标志性的开场白,对老板问道。 “当然啊,欧泊斯的音乐电台可没几个。” 老板站在柜台后,拨动着收音机,让杜德尔的声音清晰些。 “要知道,我年轻时,还是个乐队的吉他手呢。” 他炫耀似般,让开了身位,露出了摆在柜台后的吉他,那把吉他和这间旧货店格格不入,其它的东西都沾染着尘埃,只有它被擦的锃亮。. “看起来不错,能让我摸摸吗?”伯洛戈问。 “不可能,这是非卖品,看看就好了。”老板笑呵呵地拒绝了伯洛戈。 伯洛戈无奈地看着老板,抱怨了两句,扭头继续翻找着货架上的杂物,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一起,时不时扬起尘埃。 这是间名为“查理之家”的旧货店,店名直接用了老板的名字,这里也是伯洛戈最常来的地方之一,家里的战争沙盘、唱片机、以及老旧唱片们,都是从这里搞到的。 对于伯洛戈而言,这里就是个奇妙的垃圾场,总会淘到些有趣的东西,所以他定期就会来一趟,以免错过。 “老板,最近有收什么唱片之类的东西吗?” “收了几件,但不多,现在大家都在用磁带了,那东西比唱片更方便,而且耐磨损。”查理随意地拿起一件摆饰,用抹布擦拭了起来。 “这样啊……” 伯洛戈寻觅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拿下几张包装破旧的唱片,放到了柜台上。 “清仓啊?我这点东西都被你买走了。” 查理看了眼伯洛戈挑选的这些东西,笑着结起了账。 “没办法啊,我暂时也就消费的起这样的旧货了,等有钱了,再弄些好东西。” 伯洛戈叹气道,他脑子里还在想预支付工资的事。 “到时候记得来我这啊,我这里有些成色很棒的,只是有些磨损而已,价格也十分不错,肯定比你直接去买新的便宜。” 查理不断地叨叨着,旧货店的利润可不大,像伯洛戈这种老客户,他可要死死地抓住。 “好的,好的。” 伯洛戈拎起查理装好的袋子,敷衍道。 “到时候我肯定会来给你送钱的。” “到时候见!伯洛戈!” 查理热情地挥手,注视着伯洛戈离开旧货店。 来到街头,四周是一片熟悉的光景,“查理之家”就在伯洛戈家附近,这也是伯洛戈常来这里的原因。 闲暇时,伯洛戈便在申贝区里闲逛,对于这里他十分熟悉,“查理之家”便是一次闲逛中发现的。 街头行走着沉默的行人,时不时响起伯洛戈听不懂的语言,还有些陌生的面孔,在这里生活的,绝大部分都是从远方赶来的异乡人,某种意义上,这个城区也算是生机勃勃。 第六十五章 训练 推开门,杰佛里打着哈气,一脸困倦地走进办公室。 “早上好,列比乌斯。” 杰佛利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对早已在办公桌后的列比乌斯打着招呼。 这个家伙永远是第一个出现在办公室里的人,因为他就住在秩序局里,将一切献给工作,没有丝毫的私生活,有时候杰佛利都不知道是该敬佩列比乌斯,还是可怜他。 “嗯?” 不等说什么,杰佛里很快便注意到,办公室内还有另一个人,一个身穿厚重防护服的人。 “巴德尔?” 杰佛利试探性地问道。 “早上好,杰佛里。” 巴德尔转过头,沉闷的声音从呼吸阀下响起,杰佛里没想到巴德尔一大早会来到这,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个家伙即使离开升华炉芯,依旧固执地穿着防护服。 等一下……记忆里巴德尔好像一直是这副模样,仔细地回忆着,杰佛里居然记不起巴德尔的样子,好像自认识他起,他便被锁在了沉重的防护服下。 “一大早,有什么事吗?” 杰佛里坐在了一旁,他可深知拜莉对伯洛戈的喜爱之心,本以为她会安分几天,没想到巴德尔这么快,就被派了过来。 “伯洛戈选好自己的‘面具’了吗?”巴德尔反问道。 “嗯?所以你是为了这种事吗?”杰佛里点点头,并回答道,“没有,他还在实战室,这两天他直接住在了实战室里,昼夜不眠地训练秘能。” 对,除了列比乌斯这个工作狂外,现在伯洛戈也是了,他好像是在家里尝试秘能时,把家里搞的一团糟,之后便来到了实战室,一头扎了进来,乐于其中。 “如果伯洛戈没有选好自己的‘面具’,升华炉芯倒为他准备了一个,当做为拜莉道歉的礼物。”巴德尔说。 “道歉的礼物吗?我怎么感觉,倒是你们诱惑伯洛戈的第一步呢?”杰佛里笑了笑,然后他说道,“随便了,如果伯洛戈喜欢,接受你们的礼物,也不是不行。” “之后呢?之后这样的‘礼物’还有吗?” 杰佛里又问道,眼神蕴含着深意地看着巴德尔,就像只老狐狸。 “当然,部长这个人很难控制住自己,我想她还会做下更多冒犯的事,到时候我们还需赔礼。”巴德尔很上道。 “这可太好了,太好了。”杰佛里嘿嘿地笑着,转手间,便把伯洛戈卖了。 “但这真的可以吗?” 巴德尔这一次没有询问杰佛里,而是看向了列比乌斯,虽然很多事情都是由杰佛里出面解决,但列比乌斯才是这的老大,一切都要经过他的默许。 “如果这样能获得升华炉芯的全面支持,我没有什么意见。” 列比乌斯头也不抬地说道。 “成交。” 杰佛里笑着握住巴德尔的手,用力地摇晃了几下。 “那麻烦你带我去见一下他吧,刚好把这件礼物交给他。” 巴德尔说着提起了脚边的手提箱,之前它一直被巴德尔的身影所遮挡,直到现在杰佛里才注意到它,紧接着他看到了其上的标识。奇快妏敩 那是一把被荆棘缠绕的利剑,想要握持利剑,势必要被荆棘割伤。 “你们准备交给他一件‘契约物’?”老狐狸的笑容不见,杰佛里严肃了起来。 “别担心,这是精挑细选过的契约物,我们觉得这和伯洛戈很契合。”巴德尔解释道。 第六十六章 骇魂之容 “早上好,杰佛里。” 伯洛戈试着平稳自己的呼吸,对杰佛里打着招呼,看到杰佛里身后的身影,他又说道。 “那是巴德尔吧?” 升华炉芯的防护服都一个模样,这些人不主动和自己说话,伯洛戈真的很难分清他们。 “是我,早上好,伯洛戈。”巴德尔走上前,微微点头。 “我猜你是受拜莉之命而来?别想了,我肯定不会去的。” 伯洛戈弯下身,轻触地面,两个圆柱拔地而起,伯洛戈直接坐下,另一个则顶到了帕尔默的腰,一阵惨叫传来。 “不,这次只是来送一件礼物,作为歉意。” 巴德尔说着拎起了手提箱,就像故意展示给伯洛戈一样,他刻意地露出了那荆棘之剑的标识。 伯洛戈本想拒绝,打发走巴德尔,可在见到这个陌生的标识后,得承认巴德尔做对了,他成功地吸引起了伯洛戈的注意力。 “里面是什么?”伯洛戈问。 “面具,每个外勤部职员都需要的面具。”巴德尔说。 “啊?面具,”伯洛戈转而看向杰佛里,疑惑道,“有这件事吗?没人和我说过啊。” “我准备之后跟你说的”杰佛里解释着。 “你也知道,我们在城市里生活,在城市里作战,个人隐私这种问题,还蛮重要的,所以行动时,大家都会戴上面具,来遮掩自己的身份,久而久之也就成为了一种传统。” “外勤部的职员都有着自己的面具,我也是如此,帕尔默也是如此。” “那你的面具是什么样的?”伯洛戈突然好奇道。 “我?我很多年没出外勤了,面具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杰佛里敷衍道。 见杰佛里这样,伯洛戈也知道追问无望,他转而看向了帕尔默。 “你才加入外勤部,就有了自己的面具?”伯洛戈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我?我一直都有啊,虽然鸦巢不是外勤部,但多少也算是一个经常出外勤的部门,这种传统也蔓延到了我们那。” 帕尔默晃晃悠悠地坐在圆柱上,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团皱皱巴巴的黑色布料,直接套在了脑袋上,将面容完全遮掩,只留下了两个洞,将眼睛露了出来。 就像个准备抢劫的悍匪。 “就这样?” “不然呢?” 帕尔默的态度很随意,他非常喜欢自己的面具,夸耀道。 “面具而已啦,讲究个便捷且实用,必要时我还用过丝袜当面具,直接套在脑袋上方便极了。” 伯洛戈无视了帕尔默的声音,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这算是一种传统,不止是保护我们自身的面貌,更重要的是,这也是我们展现给敌人的姿态,”杰佛里在这时补充道,“敌人会记住我们的面具,所以选择面具这件事,还蛮有仪式感的。” “他们会根据我们的面具,为我们起一些奇怪的代号,就比如早年间,我被人称作‘虎眼’。”杰佛里罕见地透露了自己的过去。 “这样吗?听起来还不错。” 伯洛戈看向标有荆棘之剑的手提箱,而后再看向巴德尔,他很清楚升华炉芯的目的,他笑道。 “所以这算是你们诱惑我的第一步吗?” “只是友好的交流而已,当然,在这之后,你愿意与我们更深入的交流,那更好了。”巴德尔回应着。 伯洛戈深呼一口气,眯起了眼。 阳谋,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阳谋,果然那个疯女人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自己,更糟糕的是,伯洛戈现在真的有些被诱惑了,面对这未知的标识,一时间他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拜莉究竟会用什么东西打动自己呢? “打开看看吧,看看你们的礼物是否有诚意,”伯洛戈刚说完,又紧急叫停了,“但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这个标识所代表的,又是什么呢?” 在秩序局内,每个标识都有其相对的意义,这一点伯洛戈十分清楚。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伯洛戈,你的‘恩赐’便好比一种无法理解的炼金矩阵,同样的,也会有那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炼金武装,不是吗?” 杰佛里的话语,带着另一层的深意,伯洛戈很快便明了了。 “你是指……”伯洛戈想说什么,但因对其认知的匮乏,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阐明自己的意图。 “与魔鬼的交易中,交易者有时候会获得一些具有神秘力量的物件,用这些物件来满足自身的愿望。 比如一位作家,他希望自己能写出畅销的故事,那么魔鬼便赐予他一台打字机,只要是由它写出的故事,都会令人痴迷。 这类东西,我们统称为契约物,因与魔鬼的血契,从而诞生的超凡实体。” 杰佛里望着荆棘之剑的标识,内心涌现些许的寒意。 “可魔鬼向来没有那么好心,不是吗?契约物是一把双刃剑。 作家能写出令人痴迷疯狂的故事,可这样的故事,同样也令他着魔,他会不分昼夜地敲打着文章,直到指甲碎裂,鲜血浸透机器,直到自己累死在打字机前。 契约物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它能带来力量,可也有着相应的代价。 其本身也是复杂的,一些契约物带不来太大的危害,并且对我们有利,便会被我们使用起来,一些契约物则有着极强的危险性,那么它们便会被安全收容部所收容。” 随着杰佛里话语声的落下,巴德尔提起手提箱,接着讲道。 “关于危害性,还请不要担心,就像我说的那样,这是我们精挑细选过的,一份你绝对会喜欢的礼物。” 巴德尔说着,打开了手提箱,伯洛戈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随着手提箱的开启,里面的东西也暴露于了眼中。 没有什么惊奇的异常发生,黑色的海绵块里,摆放着一张面具,以伯洛戈的认知来看,这应该是给精神病人所戴的禁食面具。 面具的主体为黑色的皮革,和常规的面具不同,它只包裹住了口鼻,表面的皮革微微开裂,左半部分有着一道裂口,但被弯曲的铁丝重新缠绕了起来,整体的表面有着诸多暗色的污渍,好像鲜血干涸后遗留下来的痕迹。 在口鼻的部位是一个空洞,里面竖着、穿插着一根根斑驳的铆钉,它们交错、贯穿,还有些铆钉微微弯曲,就像一头野兽张开了锋利的獠牙。 伯洛戈伸出手将它取了出来,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但要硬说有什么古怪之处的话,那么便是面具上散发着浓重的血气,能感觉的出来,有人曾尝试洗去暗色的血迹,可无论多少次的冲刷,浓重的血气仿佛完全浸透了面具,和其融为一体。 仅仅是嗅闻着这样的味道,便能隐约地聆听到鲜血滴落的声响。 这种东西起初是给野兽用的,防止它们撕咬人类,可如今它又被用在了人类自己身上……如同野兽般的人类。 “这东西名为‘骇魂之容’,是从一名精神病人身上回收到的,他和魔鬼做了交易,希望魔鬼能帮自己逃出精神病院,魔鬼则为他的面具赋予力量,每个直视面具的人,都会感受到骇然的恐惧。 他便依靠着这份力量,杀出了精神病院,可契约物是有代价的,它能令直视者感到恐惧,同样的,携带着也会感受到相同的恐惧。 而他便在无止境的恐惧里,陷入了彻底的疯狂与暴戾,被饥饿与疯狂驱动……” 讲到这,巴德尔停了下来,转而说道,“总之,这就是这张面具的故事,我们觉得它的力量很适合你,哪怕代价也是如此。” “这东西听起来,可不是一般的糟糕啊。”帕尔默嘟囔着。 在场没有人比帕尔默更清楚力量与代价了,他被好运与厄运纠缠着,每当溺死之时,总会获得那么短暂的喘息之机,继续着那未完的折磨。 “你要试试吗?伯洛戈。”杰佛里遵从着伯洛戈的想法,向他问道。 “恐惧?携带者以及直视者,都会感受到散发的恐惧吗?” 伯洛戈触摸着面罩,皮革的表面有股奇异的黏腻感,就像在不断地渗出油脂,并且还能感受到些许的温度,仿佛这面具是活的。 “没错,根据安全收容部的测试来看,这种恐惧效果会随着以太的注入,不断地加剧,同样反噬也会加剧。”巴德尔说道。 “在强度最猛烈时,它甚至会勾起你内心最深的恐惧。” 伯洛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任何预兆,他直接戴上了面具,皮革和皮肤贴合的那一瞬间,诡异的黏腻感再次出现,一瞬间面具仿佛活了过来,和伯洛戈的皮肤粘连在了一起。 “伯洛戈!” 杰佛里惊呼,谁也没想到伯洛戈如此果断,根本不给人准备的时间。 阵阵深沉的呼吸声响起,微弱的气流从交叉染血的铆钉间溢出,带来凝腥的气息。 三人都不由地注视着伯洛戈,也是在这一瞬间,在他们的视野中,伯洛戈变了。 熟悉的面容不再,转而是某种邪异的、难以描述的憎恶存在,不需要任何理由,所有人本能地产生了惊恐与厌恶。 扭曲尖啸的迷雾包裹着伯洛戈的脸庞,迷雾间呈现着混乱繁杂的狰狞之容,如同幻觉般,每个人都在迷雾看到了不同的惊骇之物。 好在凝华者们并非那般脆弱,这样的异感只存在了一瞬,他们的心神便再次稳定了下来,但那惊骇之意仍徘徊在心神之间。. 呼吸声渐起,宛如那渴血的野兽。 “我喜欢这个礼物。” 浑噩的声音响起,伯洛戈仿佛是恐惧在人世间实体的化身,眼中迸发出深寒的青芒,化作了从故事里走出的恶灵。 第六十七章 交涉手段 契约物,力量与代价并存的武器。 戴上面具的那一刻,伯洛戈便感受到了其中的力量,那不断溢散的、如同雾气般升腾的恐惧,就像某种“虚灵学派”的秘能般,持续不断地影响着所有注视伯洛戈的人。 骇然与惊惧在他们心底的深处生根发芽,不断地疯长着,直到撑破躯体、鲜血淋漓。 所谓的代价也与力量并行着,戴上面具的那一刻,伯洛戈的眼前便闪现起了诡异的幻觉,数不清的、邪异的面容在注视着自己,阵阵晦涩怪异的低语声在耳旁呢喃。 面对着这一切,伯洛戈面无表情,对于一位不死者而言,恐惧与邪异对于他的影响力,早已大打折扣了,更不要说伯洛戈还有着那段糟糕的黑牢经历。 他亲身经历过疯嚣与癫狂,当你直面地狱后,所谓的幻觉也只是虚妄罢了。 可……真的如此吗? 为了试探这契约物的极限,伯洛戈驱动着以太,将它们源源不断地注入面具之中,那朦胧虚幻的迷雾也开始逐渐扩散了起来。 起初只是遮蔽住了伯洛戈的面容,将他扭曲成了邪异憎恶的模样,但很快这种雾气便逐渐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伯洛戈……停一停!伯洛戈!” 杰佛里注视着这一切,随着雾气的覆盖,伯洛戈的形态也变得越发狰狞了起来,幻化成可憎的姿态,披挂着破旧的褴褛,被铁丝缠绕的躯干,还有那邪笑与滴血的鸣响…… 巴德尔身穿防护服的原因,他的表情被遮掩了起来,但也是从刚刚起,他再无声息。 帕尔默的脸色惨白,在骇魂之容的影响下,他本能地想要出手,解决这一危险的目标。 抬起的手轻微地颤抖着,秘能随时处于释放的阶段。 周遭人都遭遇到这样的影响,直接受到契约物反噬的伯洛戈,他更不好过,数不清的画面在他眼前飞逝,就像植入仪式时所感受到的痛楚般。 呢喃与尖啸都消失了,诡异压抑的寂静下,伯洛戈看到了一片荒凉的焦土,焦土与实战室重叠在了一起,画面破碎,令人分不清虚实。 这一刻伯洛戈的呼吸终于有所紊乱,急促了起来。 硝烟遮天蔽日,燃烧的焦土上,数不清的士兵倒下,血流成河,无尽的哀嚎声汇聚在了一起,变成一首凄厉的悲歌。 青色的眼瞳颤抖着,这是伯洛戈原以为自己忘记的过去,如今它被“骇魂之容”从记忆的深处拖出,暴露在阳光之下。 你真的是无所畏惧的吗?伯洛戈·拉撒路。 似乎有声音这样质问着自己。 伯洛戈没有回应,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喉咙吞咽着口水,但除了口水之外,还有着某种腥臭的东西,就像炽热的鲜血,里面夹杂着碎肉与骨渣,还有那更加珍贵的,被称作灵魂的东西,它们一同被吞咽着,咽入腹中。 明明是虚幻的感觉,但仿佛这一切真的发生过般,胃液翻滚着,喉咙里响起呜咽的声响。 真糟糕啊…… 伯洛戈向来讨厌自己从军的那段记忆,尤其是这段记忆,他以为自己忘记了,谁曾想它只是被埋葬了起来,埋的很深,深到再度见到它时,伯洛戈心里有的只是惊慌与陌生。 伯洛戈感叹着、又怀念着。 那片荒凉的焦土啊……真是好久不见…… 就是在这无数的死尸与焦土上,自己向魔鬼立下了血契,就此欠下沉重的债务。 那是伯洛戈一生都逃不掉的梦魇。 “怎么回事?” 另一个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弥漫的疯嚣。 对方很果断,没有半分的犹豫,虚无的意志一瞬间支配了四周的以太,在他的号令下,躁动的以太全部停滞了下来,万物静默,强行打断了骇魂之容的效果。 以太缄默。 亚斯举起手,手臂上闪耀着滚烫的纹路,朝着这里大步而来。 四周的以太全部陷入了静默,就像有大手扼住了喉咙,带来一阵压抑的窒息感,也感谢于这一瞬间的窒息,伯洛戈从混乱的幻觉中挣脱,一把扯下了面具。 就此那朦胧的邪异感得到了彻底的终结。 得到解脱的不止是伯洛戈,还有周遭的三人,每个人都一副脱力的模样,大口地喘着气,汗水划过脸颊。 “来的真是时候啊,亚斯,”杰佛里赞赏着,看了眼气冲冲的亚斯,转而又看向脸色同样惨白的伯洛戈,“你要是不出手的话,我都准备用些暴力手段,让伯洛戈停下来了。” 听到杰佛里这样说,其他人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杰佛里已经将手放在了枪袋上,就像蓄势待发的枪手,随时准备将敌人射成筛子。 “神……神经病啊!” 帕尔默缓过了劲,破口大骂着,骇魂之容的力量,不足以击溃这些凝华者,但无论是谁,突然被拖进惊惧的幻觉里,都会感到一阵惶恐不安。 “怎么回事?” 亚斯走了过来,随着几人从幻觉里脱出,盘旋在亚斯手臂上的光耀也衰落了下去,他眼神警惕地看着伯洛戈,就像随时准备镇压他一样。 这一点不是开玩笑,擅长“以太缄默”与“以太禁绝”的亚斯,最常做的工作,便是镇压并无力化敌人。 “没什么,只是在测试一件契约物,而伯洛戈显然有些过于自信了,险些失控。”巴德尔在这时缓缓说道,声音微微颤抖,看样子他受到的影响也不小。 如此近的距离,毫无预兆的爆发,任谁都难以反应过来。 “你们升华炉芯,把这种东西拿出来做什么?” 亚斯冷酷地问道,除了镇压并无力化敌人,亚斯另一件经常从事的工作,便是配合安全收容部,收容那些危险的契约物。 “是部长的意思,她想把这东西送给伯洛戈。” 巴德尔说完,又对伯洛戈问道。 “你觉得这件礼物如何?” 伯洛戈坐在凸起的圆柱上,头颅低垂着,手中拿着那张面具,起初他还干呕了几声,吐了一地的口水,现在则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伯洛戈,你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杰佛里这时问道,“虽然你有些疯疯癫癫的,但我知道,你还是有理智的,你做这些,应该不止是什么一时兴趣吧?” “这家伙绝对是一时兴起啊!”帕尔默在一旁惨叫着,“我看到我家的那些臭老头,围着我念叨个没完,还有几个站在河的另一端,朝我招手,叫我过去!这也太骇人了!” 大家都默认地屏蔽掉了帕尔默的话,只有伯洛戈抬起惨白的脸庞,笑着回应自己的搭档。 “也就是说,你内心最深的恐惧,居然是你家的那些老头吗?” 伯洛戈实在是被帕尔默的反应逗笑了,言语也没带上之前的敬意。 咳嗽了两声,伯洛戈凝了凝神,终于从这糟糕的感觉里缓和了过来,他对杰佛里说道。 “我只是很好奇,我内心最为恐惧的事物是什么。” “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确实很糟糕。” 伯洛戈一反之前的活跃,神情肃穆、带着些许的悲伤。 “有兴趣讲讲吗?我还蛮好奇,能让你这种家伙为之恐惧的,究竟会是什么东西呢?”杰佛里没有斥责伯洛戈的莽撞,反而关心道。 “没什么,只是我从军的那段记忆而已,在疯狂的战场上,每时每刻都在死人,炮火洗礼着大地,鲜血渗透了土壤。” 伯洛戈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摸起来大地就像是活的,温热的,带着血的…… 虽然我记不清我和魔鬼的交易具体是什么,但我大概能想到,我当初是为了什么而交易的。” 伯洛戈仰起头,略显惆怅地叹息着。 “那是地狱般的战场,我想要活下去,所以它便赐予了我不死之身。” 喉咙间再次涌现了那股吞咽感,不止是吞咽着血肉,还有吞食那名为灵魂的感觉,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恶心,伯洛戈排斥着,弓起身子想要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啊……糟糕透顶的回忆啊。” 伯洛戈难过地笑了笑,随后目光看向巴德尔,一手举起面具。 “至于这个礼物……我非常喜欢。” 恐惧,直入人心的恐惧,无法抗拒的恐惧。 粗暴地将你内心深处,最为脆弱的东西拖出来,将它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阳光下、伤痕累累。 伯洛戈再次戴上了面具,只是这一次恐惧得到了约束,它将伯洛戈再度化作恶灵,青色的眼瞳打量着其他人。 “我从军时,我的长官曾和我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战争实际上是一种外交手段。” 伯洛戈站了起来,恐惧的迷雾在他身上盘旋,仿佛有尖针般,轻扎着每个人的皮肤,但疼痛很轻,不至于让他们惊恐地吼叫。 “所以……我想恐惧也是如此。” 伯洛戈能感受到他人的惧怕,就像某种鲜甜的气息般,在鼻尖萦绕着。 “恐惧也是一种手段。” 面具下的脸庞露出狞笑。 “一种人与人之间交涉的手段。” 第六十八章 达成交易 “这个礼物我收下了,巴德尔。” 伯洛戈摘下面具,凶煞的气息消散,一切归于平常。 他喜欢这个礼物,用恐惧作为交涉手段,这才是惩戒恶人该有的姿态。 “好的,这对于我们而言,是个不错的开端。” 巴德尔的防护服下响起笑声,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伯洛戈喜欢这件契约物,虽然嘴上尽是厌恶的词句,但在真正的力量前,少有人能拒绝这一切。 不,准确说,少有人像伯洛戈一样,执着于这样邪异的东西。 在场除了巴德尔很高兴外,杰佛里也蛮高兴的,他对着巴德尔低声道。 “那么关于物资的清单……” “我们本就是秩序局的一部分,是同事,同事之间相互帮助,不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吗?”巴德尔说着客套话。 杰佛里这只老狐狸得到巴德尔的肯定,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虽然说一切部门都是为了外勤部服务,但很多协助都是在条例内进行着,就像杰佛里没办法向升华炉芯,申请那些超规格的装备,即使申请了,也需要重重审批。 但在和拜莉狼狈为奸后,这一切倒轻松了起来,只要在可承受范围内,升华炉芯不介意为自己友好的朋友,提供一些条例外的帮助。 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人,伯洛戈叹着气,从他接受这件礼物起,也算是默许了这些,回想起拜莉那个糟糕的女人,他就一阵头疼,但在见识到升华炉芯的力量后,伯洛戈还是忍不住地与其合作。 这只是个开始,伯洛戈很想知道,拜莉还藏了些什么好东西,用来诱惑自己。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亚斯一头雾水,他本是来找杰佛里的,在实战室外感受到了那骇然的恐惧,才急忙地赶了进来。 结果便是刚刚发生的这些,随着以太的沉默,骇然的雾气消散了,紧接着便是这几人的勾肩搭背、狼狈为奸,变化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在庆祝,我们与升华炉芯的深厚友谊。”杰佛里眉飞色舞着,能和这些神经病搞好关系,可太不容易了。 亚斯的脸上闪过些许的厌恶,升华炉芯究竟什么样他很清楚,之前泰达在任时,勉强还算好些,自从那个拜莉上任后,这个部门就越发惹人厌了起来。 “那么我就回去汇报这一喜讯了,至于具体的合作,后续会有人来负责这些。” 巴德尔朝几人告别,离开了实战室。 “所以发生了什么?” 帕尔默也很迷茫,他没有参与伯洛戈的植入仪式,根本不清楚这几天伯洛戈和升华炉芯的关系,更不清楚拜莉对伯洛戈的垂涎。 “没什么,只是拜莉很喜欢伯洛戈,想请他去升华炉芯坐几天,而这东西只是个让伯洛戈放心的见面礼。”杰佛里大力地拍着伯洛戈的肩膀。 帕尔默看了看伯洛戈和杰佛里,又看了看伯洛戈手中的面具,他好像懂了什么。 “说来,这样的小礼物,之后还会有吗?”他问道。 第六十九章 重归 其他的……不死者。 早在很久之前,伯洛戈便听闻了其他不死者的存在,可伯洛戈觉得他们应该极尽神秘才对,就像杰佛里口中那些古老的秘密结社一样,躲在深山老林里,不见日光。 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突然,自己就要去见他们了,心情一时间有些忐忑。 “这么突然吗?”伯洛戈说。 “本就是准备在你植入仪式后,带你去见他们的,只是那些人都有些不靠谱,隔了好几天才回了我消息。” 列比乌斯抱怨着,如果不是为了伯洛戈,他真的不想和那些不死者扯上关系。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最近他们在庆祝‘隔着五米的距离成功将铅笔穿过圆环投进了杯子里’,所以酗酒大醉了好几天。” 列比乌斯一本正经地说着极为扯淡的话。 “这是什么见鬼的庆祝理由?”伯洛戈露出迷惑的表情。 “习惯就好,那些不死者总会用以各种奇怪的理由来庆祝……其实他们只是想喝一顿而已。” 列比乌斯说着,脸上浮现了无奈的笑意,接着对伯洛戈问道,“怎么,觉得这不死者,和自己所想象的,有些不同?” 伯洛戈轻微地点点头,“是的,这怎么听起来都不像不死者,而是一群嗜酒如命的废人。” 能昼夜不眠地喝上好几天,是该佩服这些不死者,有着一个结实的好身体吗? 一旁的帕尔默也点点头,他说道,“不死者不应该是那种古老贵族的吗?阴暗的古堡里,升腾的烛火中,一身的华贵,在长桌的尽头谋划着什么阴谋……” “所以,这是你们印象里的不死者吗?神秘、尊贵、古老且强大。” 列比乌斯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好像帕尔默讲了个什么有趣的笑话。 “难道不是这样吗?”帕尔默反问着,一想到不死者,大家最直观的感受应该都是这样。 “啊……没什么,这种事情,得让你们亲眼看看,才有更直观的体会,我说什么,你们只会觉得我在讲笑话而已。” 列比乌斯说着按住了桌面上的钥匙,将它推向伯洛戈。 “带他俩去吧,杰佛里,剩下的麻烦事,我和亚斯处理就好。” 杰佛里犹豫了一下,接着点点头,他还记得路上亚斯所说的麻烦事,联想到之前亚斯的出勤,也不清楚他带来了什么糟糕的消息。 但有列比乌斯在,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先交给他就好,自己回来只要听从命令就行。 拿起钥匙,杰佛里嘴上说道,“其实,我还挺喜欢那群不死者的,有时候他们真的还蛮有趣的。” “当然,”话音一转,杰佛里的声音又严厉了起来,“如果他们愿意老老实实呆在俱乐部里,那就更好了。” “走吧。” 杰佛里示意伯洛戈和帕尔默,这时帕尔默大概明白之前亚斯的犹豫了,他问道。 “我不是不死者,可以去吗?” “你是伯洛戈的搭档,迟早会和那些人接触的……更何况那些人不排外,恰恰相反,他们很喜欢‘新朋友’。” 杰佛里朝帕尔默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听他这么说,帕尔默放轻松了不少,紧接着杰佛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他们对待‘新朋友’总是过于热情,因此很少有人能和他们做朋友,但我想帕尔默你肯定可以的,毕竟你是这样的好运,不是吗?” “哈?等一下!你说的热情是什么意思!” 帕尔默意识到了不妙,可为时已晚,杰佛里将“曲径之匙”插入办公室的房门中,随着微光的闪动,一片漆黑的混沌出现在了门后。 “别想跑!” 伯洛戈还记得帕尔默之前的谗言,一脚踹在了帕尔默的腰上,伴随着一声惨叫,将他踹进了门中,而后伯洛戈紧跟了进去。 不清楚那些不死者究竟是何样的姿态,至少伯洛戈知道,他们是不死者,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见证历史变迁的古老者,他们就像一个个活化石,记录世界的史书,或许能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些有关自己与魔鬼交易的情报。 “那我先走了。” 杰佛里最后走进门中。 随着三人的离开,办公室内只剩下了列比乌斯与亚斯,碍事的家伙不在,刚刚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气氛,再度严肃了起来,两人脸上的微笑,也被冷酷所取代。 “情况如何?亚斯。”列比乌斯问道。 “不太乐观,国王秘剑应该是在谋划着什么,最近他们的行事越来越嚣张了,冲突不断地加剧,为此我都需要亲自下场了。” 亚斯讲述了这几天的出勤,原本第六组可以胜任工作的,但随着冲突的加剧,亚斯不得不和组员一起行动,以免事件失控。 “伊凡那边还在调查相关的事,但他怀疑国王秘剑不应该如此贸然行动,他们眼下就像是在佯攻,为另一个更大的阴谋做掩护。” “佯攻吗?” 列比乌斯脑海里已经想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反问着亚斯。 “你想到了什么?” “除了‘嗜人’还能有什么?伊凡的报告你也看了,就像有人在大规模地收集灵魂……我猜这幕后的操手应该便是国王秘剑,他们这种行为可不得不让人警惕啊,仿佛是在筹备战争一样。”奇快妏敩 聊到这,亚斯想起了伯洛戈,语气又惊又怕。 “不得不说,这里还真得感谢伯洛戈,如果没有他的偏执与疯狂,我们可能还没有注意到这些,由复仇演变而成的阴谋。” 亚斯接着分析道,“‘嗜人’应该收集了不少的灵魂,我猜他们的佯攻是为了掩护‘嗜人’转移这些物资。” “遗憾的是,关于‘嗜人’我们目前的情报并不多,这些人隐藏的很好,除了最近推断出的那个货运的集中点外,没有别的情报了。”列比乌斯说着拿起另一份文件,上面所记录的便是关于货运集中点的信息。 列比乌斯本想让伯洛戈去处理这件事,但由于他才刚成为凝华者,便宽限了他几天,先熟悉一下秘能,至于货运集中点则被铁哨们紧盯着,试着挖出更多的信息。 “麻烦就在这,你我都清楚国王秘剑是什么一群人,说不定接下来的佯攻,便会变成真正的进攻。” 这才是亚斯的担忧所在,他们明知道“嗜人”的阴谋,但又被国王秘剑的佯攻牵扯着,一旦有所疏忽,对方便会放弃“嗜人”,直接展开进攻。 “你希望我怎么做?亚斯。” 列比乌斯直接开口问道。 “各个行动组目前都有任务需要执行,而伯洛戈也需要继续追查‘嗜人’,更何况他还是个新人,直接面对国王秘剑,对他而言压力还是有些大。 我知道这个请求可能有些过分,但我希望必要时,你和杰佛里能协助一下,不需要你们主动出手,只要在事态失控前,阻止这一切就好。” 亚斯诚恳道,他知道列比乌斯与杰佛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外出执行过任务了,他们两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理由,远离着战场,一直维持至今。 一位变成了朋友诸多的老好人,另一个则缩在办公室里,不知道谋划着什么。 “就这样吗?谨防着国王秘剑的佯攻转突袭。” 列比乌斯沉吟了几秒,皱起眉头。 “如果不行的话,也不必勉强,我只是有些担忧这样的可能而已。”亚斯又说道,正如他所言,目前这一切也只是亚斯的猜想,但多年的从业经验,让他不得不重视每一种可能。 “别着急下定论,亚斯,我不是还没拒绝吗?” 列比乌斯舒展着眉头,微笑道。 “你是说……”亚斯眼里亮起了光,神情充满了意外。 “只是协助而已,更何况这也仅仅是你的猜想,也不一定真的发生……我们可是多年的朋友啊,帮朋友这点小忙又有何难。” 列比乌斯说着伸了伸胳膊,骨骼间响起一节节的轻响,他舒展着筋骨,就像出鞘的利剑。 “更主要的是,‘鲁珀特之尾’就要投入正式运转了,我也该出门转转了。” “真的可以吗?你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战场了。” 亚斯担忧道,他知道列比乌斯很强,但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战斗过了,更何况他的右脚也落下了残疾,在转瞬即逝的生死间,这会是他一大弱点。 但眼下也只有列比乌斯和杰佛里还闲置着,也只有他们两个能让亚斯放心地将事情托付。 这令亚斯的内心矛盾纠结着。 “战场?我就从未离开过战场啊,亚斯。” 列比乌斯发出了阵阵笑声。 没有任何征兆,耀眼繁琐的阵列在体表突兀地泛起,它们蜿蜒扭曲,遍及了皮肤的每一处,紧接着炽热的光芒闪动着,逐渐黯淡了下去,但似乎只要列比乌斯想,它随时可以再度燃起,正如它从未熄灭过一样。 以太的强度在瞬息间升腾至顶峰,仿佛有滔天的巨浪砸向亚斯,但在将要把亚斯拍的粉碎时,它又散作了数不清的泡沫,轻柔地拂过脸颊。 第七十章 恶作剧 以太的狂涌消失不见,没有丝毫的痕迹,就像幻觉般。 抬目光,看着微笑的老友,这一刻亚斯才想起,很久之前列比乌斯便是他们之中,最为怪异的家伙了。 少有人知道列比乌斯在想什么,他也很少把心事说出来,只是将这一切藏在心底,不断地酝酿着。 比起活生生的人,有时候列比乌斯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把冷冰冰的铁剑。 沉默、冰冷、无情、锐利且致命。 列比乌斯从不会废话什么,他只会收起自己所有的情绪,然后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沉默地执行着自己的意愿。 “真是个惊喜啊,列比乌斯。” 亚斯幽幽道。 他并非第一次见到列比乌斯的炼金矩阵,真正令他感到惊异的是,直到这始动现象的出现,他才察觉到那游离在列比乌斯身旁的以太,仿佛它们一直缠绕着他,保持着炼金矩阵的燃烧。 这并非秘能被启动,而是它一直处于启动之中,只是在刚刚那一瞬间,列比乌斯放弃了隐藏,将始动现象暴露了出来。 “你真的没有察觉到吗?”列比乌斯问询着。 亚斯僵硬地摇了摇头,见此列比乌斯表情自豪道,“看样子我‘以太遮蔽’掌握的很不错啊,就连‘本源学派’的你,也没有发现。” 以太遮蔽。 这一以太极技可以极大程度地降低自身的以太波动、遏制始动现象,从而悄无声息地释放秘能,其他凝华者根本难以察觉到释放者的存在。 “你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吗?”亚斯的声音沙哑了起来,“一直保持着秘能,保持着‘以太遮蔽’。” “差不多吧,在办公室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训练一下这些极技。” 列比乌斯微笑,只是这微笑如今看来格外的深邃,就像漆黑死寂的深海。 “你这样多久了?” “蛮久的,我也记不太清了,”列比乌斯平静地说道,“大概从我七年前坐进办公室时,就这样了吧。” 亚斯沉默,然后反复地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他摸了摸脸,手心里全是汗水。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我是该庆幸你是我朋友吗?” “谁知道呢?” 列比乌斯很满意亚斯的反应,仿佛这就是场恶作剧,而列比乌斯为了整蛊亚斯,为此无聊地准备了很多年。 这个整蛊很成功,成功的让亚斯久违地感到了恐惧。 亚斯并不是个弱者,作为第六组的负责人,他在“本源学派”上的造诣极深,哪怕“以太缄默”与“以太禁绝”这两种极为困难的以太极技,也早已被他掌握。 可即便是这样的他,在与列比乌斯的朝夕相处中,全然不知列比乌斯的力量。 他一直在磨砺着自己,让自己变得越发锋利……在这七年里,列比乌斯真的只是在训练“以太遮蔽”吗?其它的以太极技呢?此刻的列比乌斯,究竟拥有着什么样的力量呢? 亚斯停止了思考,喃喃道,“我在想要不要为我们的敌人祈祷。” “为他们祈祷什么?” “祈祷他们老实些,这样他们就遇不上你了,不是吗?” 这是个蛮冷的笑话,说完亚斯哈哈地笑了两声,但笑容很快便消失了,他阴沉着脸看着列比乌斯,嘴里反复地嘟囔着。 “列比乌斯……群狼的列比乌斯……” 到最后亚斯再次大笑了出来,起身说道。 “那么这一切就交给你了,列比乌斯。” 除了些许的震惊与惶恐,亚斯的心情此刻意外地顺畅。 推开门,正欲离开,亚斯扭过头又问道。 “你不是故意暴露给我看的,对吗?你回来了,群狼的列比乌斯回来了。” 列比乌斯笑而不语,亚斯见此关上房门,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隐约地听见门后响起的笑声。 等一切安静下来后,列比乌斯依旧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这一次他不是在假笑,他是真的很开心。 “重返战场吗?” 列比乌斯低语着,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他伸手触摸到了什么,上面满是尘埃,凹凸不平的触感勾勒出一张狰狞的面容。 …… 每次使用“曲径之匙”后,伯洛戈都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而这次晕眩感更加剧烈了起来,就像整个人被巨人拎起了腿,在空中狠狠地抡了几圈。 好在这巨人比较温柔,没有把自己猛砸在地上,所以除了意识的晕眩外,伯洛戈没有其它的异感。 奇怪的是,明明之前使用“曲径之匙”异感都没有这样强烈,捂着头、待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伯洛戈才发现自己没有出现在“中转站”,而是另一处未知的地方。 “呕……” 呕吐声响起,帕尔默扶着墙壁大口地吐了起来,这家伙反应比伯洛戈还要剧烈,吐了两声后,整个人目光呆滞,然后再次弓起身子,大口地吐了起来。 “各位还好吗?短期内多次使用‘曲径之匙’是这样的,正常反应,不要担心。” 杰佛里的声音响起,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脸色也泛起了些许的惨白。 “啊……我感觉我的肠子扭在了一起,”帕尔默虚弱道,他走了两步,步伐踉跄,失去了平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我是要死了吗?” “没有,你只是有些晕车。” 伯洛戈伸出手,将帕尔默一把拉起。 “晕车?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骑车了啊?”帕尔默迷迷糊糊地说道。 “骑车我倒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你脑子多少是被晕出问题了。” “啊?挺好,挺好,还能骑车。” 伯洛戈表情复杂,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和帕尔默这种二货计较。 “我们这是到哪了,杰佛里。”伯洛戈问道。 “往前走就知道了,对了,帕尔默一会记得清理一下你的呕吐物,”杰佛里嘱咐道,“这可不是秩序局的地盘,那些家伙喜怒无常,说不定就留你下来当服务员了。” “哈?骑车不需要服务员。” 帕尔默一只手搭在了伯洛戈的肩头,这家伙脑子还没清醒过来。 “算了,别管他了。” 见此杰佛里也是一阵无奈,转身朝着前方走去。 脚下是深色的木质地板,四周静谧,隐约地听到些许的歌声传来,但声音过于微弱,难以分辨。 伯洛戈嗅闻了一下,到处都是清澈的酒香,但除了酒香外,便是弥漫着尘埃的陈旧气息,以及些许的腐臭,好像有只老鼠死在了角落里,尸体衰败、上面布满蛆虫。 “酒窖吗?这里总是这样,指不定‘门’就在哪开启了。” 杰佛里看着身边,数不清的橡木酒桶排列在两边,阵阵酒香就是从其中传出的,酒桶上还挂着铁质的铭牌,上面记录着封存的时间。 伯洛戈简单地扫了一眼,上面标注的时间,距今至少有着几十年,不远处还有着一排排的酒架,上面摆满了酒瓶。 “好东西啊!” 呆傻的帕尔默闻到酒香突然清醒了过来,整个人趴在了酒桶旁,打量着这些被尘封的宝贝。 “好东西啊,在秩序局可喝不到这些东西,味道这么香,这是添了什么炼金材料吧?真奢侈,我喜欢。” “这些酒很贵吗?”伯洛戈不懂这些。 “当然,至少我目前的薪资喝不起……但之前在家时,我倒没少喝,”帕尔默聊起了自己的辉煌过去,“我的房间有着一条密道,它直通酒窖,很长时间里我都算是‘酒水自由’,直到臭老头们发现了这条密道。” “该死的臭老头们。” 聊到这,帕尔默不忘咒骂着他的长辈,骂之后又一脸的喜色。 “不行,我一定得弄点,太久没喝,嘴都淡了!” 伯洛戈已经习惯帕尔默这样了,但看着他这副眼睛闪光的模样,伯洛戈才想起来,帕尔默的另一重身份、克莱克斯家的继承人。 克莱克斯家。 占据风源高地的超凡家族,秩序局创始者之一,掌握着庞大的财富与权力,以及神秘的超凡之力,而帕尔默则是这个超凡家族的指定继承人。 帕尔默已经算不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了,简直就咬着哲人石出生,从小到大,他的一切都被家族安排的极为细致,将这一切整理好书写下来,书名都可以直接起为《成功人士的一生》。 至于什么奢侈的饰品,昂贵的酒水……这一切对于帕尔默而言,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已,根本没什么好重视的,就像伯洛戈每天喝的灌装啤酒、二手唱片…… 伯洛戈和帕尔默比起来,把伯洛戈称作土狗,都算是抬举伯洛戈了。 超凡世界的闪耀之星,克莱克斯家的指定继承人,被荣誉与权势加身的帕尔默·克莱克斯,这样的人应该如故事中那般,高贵、典雅、神秘,就像段不可知的传说。 可他刚刚吐的像条食物中毒的狗子。 “帕尔默,你的人生究竟出了什么差错啊……” 伯洛戈看着到处找杯子的帕尔默,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呦!杰佛里·卡加!” 充满激情的喊声响起,顺着声音看去,酒窖的长梯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他穿着一袭尊贵的黑色礼服,就像百年前的贵族们,英俊的脸庞十分白皙,缺乏着血色。 他看向了伯洛戈,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一双红色的眼瞳倒映在伯洛戈的眼里。 那抹红色是如此地纯粹,如此地鲜艳,仿佛是有鲜血凝固在了眼瞳之中。 “这位便是伯洛戈·拉撒路先生吗?” 男人问道。 “对,伯洛戈·拉撒路。” 杰佛里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然后又指了指僵住不动的帕尔默。 从见到男人起,帕尔默的表情便严肃了起来,如临大敌,只是他这副蹲伏在酒桶旁,准备拧开水龙头用嘴接酒的动作,实在是有些滑稽。 “这位是他的搭档,帕尔默·克莱克斯,之后也得有所接触,我就带他一起来了,希望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我喜欢新朋友,更不要说克莱克斯家的小子了,”男人冲着帕尔默露出微笑,“你家的那些老头还好吗?没死吧。” “嗯,身体硬朗的很,到现在还能追着我打,”帕尔默回应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其他的不死者……我早该想到的,不死者里肯定也有‘维勒利斯家’的成员。” “你认识我?”听到维勒利斯家,男人问道。 “不认识,但我认得那双眼睛。” 早在帕尔默还是孩童时,他便在家族的书籍里,见过这双不详的眼睛,在那些臭老头们的身上,抚摸到维勒利斯家留下的伤疤。 “哦?这样吗?我一向不喜欢我这双眼睛,所以别太担心,我和维勒利斯家的人不一样……虽然我也姓维勒利斯。” 男人的微笑亲切了起来,敞开双手高声道。 “你们可以称呼我为瑟雷·维勒利斯。” “然后……” 他让开了身位,做出邀请的动作。 “欢迎各位新朋友,来到‘不死者俱乐部’。” 第七十一章 不死者俱乐部 “不死者……俱乐部。” 伯洛戈低语着这个神秘的词汇。 他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 低着头,坐在吧台前,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的酒水,然后又看了看身旁。 在伯洛戈右手边的是杰佛里,他抽着烟、喝着酒,一副快活的模样,在杰佛里的更右边则是一个一个人高的石像,石像的雕工还算精致,能勉强地分辨出是一个男人的模样。 酒保似乎把石像当做了人,在它身上洒了酒水,好像石像能以此喝酒一样,在石像的更右边,是一只猫咪,它全身漆黑,脖子上戴着红色的项圈,猫头扎进酒杯里,发出人类一样满足的感叹声。 伯洛戈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再来!再来!” 坐在左手边的帕尔默发出一阵欢呼,他脸色潮红,不断地拍打着桌面,高举着酒杯。 在帕尔默的更左边,坐着一个“骨骼惊奇”的骷髅人,呼啸的声音从它嶙峋的骨头间传出,和帕尔默一起欢呼着,然后把酒杯倒入口中,只见酒水见鬼地从它空荡荡的肋骨间洒了一地。 “九月的欢舞~金色灿烂的梦境~” 欢乐的歌声回荡在四周,动感激情,让人忍不住地扭动身姿,跟着歌声一起宣泄快乐。 “吧哩啦~吧哩啦~” 酒保在吧台后跟着音乐哼着歌,惨白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酒杯在他的手中来回碰撞着,和醉醺醺的酒客们一同共舞着。 伯洛戈觉得,如果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什么差错的话,这位酒保应该是瑟雷·维勒利斯。 对,那位神秘且高贵的瑟雷·维勒利斯。 此刻瑟雷脱去了那身尊贵神秘的黑色礼服,露出了花格子衬衫,衣扣零零散散的,露出了性感的胸肌沟,以那呼之欲出的肌肉量来看,瑟雷这家伙壮的像头公牛。 “呦!克莱克斯家的小子,酒量不错啊!” “那是自然!” 瑟雷又为醉醺醺的帕尔默满满地倒上了一杯,刚刚帕尔默还和瑟雷如仇敌般,但几杯酒下肚,帕尔默转眼间便把什么国仇家恨全部抛到脑后。 两人互诉衷肠、饮酒作乐,帕尔默还时不时起身跳上那么几步,跟着歌声载歌载舞,然后一头摔在地上,吐的稀里哗啦。 “加油啊!酒水管够,克莱克斯家的小子!你马上就要破‘新朋友记录’了!” 瑟雷起身一脚踩在了吧台上,探出头指着一旁的黑板,上面用白粉笔写着些歪歪扭扭的人名,后面紧跟着的是杯数。 “破纪录!” 那只黑猫把猫头从酒杯里拔了出来,一同欢呼道 “呜呜!” 帕尔默已经说不出人话了。 “你还记得吗?” 瑟雷拿起酒瓶,把它当做麦克风大唱了起来,紧接着他一转身,伸手指向坐在伯洛戈身旁的杰佛里。 “那不曾阴霾的日子里!” 杰佛里的脸上也泛起了微红,他接着瑟雷的歌大声唱道。 “吧哩啦!” 瑟雷开心极了,头顶的灯球旋转着,散发着五彩的光芒,落在瑟雷那宛如石膏般精致的身体上。 他身材好的就像一件艺术品,可现在这件艺术品置身于奇怪的夜场中,伴随着歌声抵达终曲,这件艺术品大力摇晃着酒瓶,把昂贵的美酒当礼花般射了出去,哗啦啦的泡沫与酒滴洒的到处都是。 伯洛戈浑身湿漉漉的,他就坐在瑟雷下头,不明液体流个没完,头发耷拉着,酒水沿着黑发滴入酒杯里。 他面无表情,就像妥协了般,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欢迎!新朋友们!” 瑟雷大声高呼着,不知道他从哪拿出来一副墨镜戴上,下身穿着豹纹裤子,压低着身体,从吧台后一跃而出。 伯洛戈转过头看着瑟雷,带着铁块的舞鞋敲击着地面,伴随着瑟雷的踢踏舞,发出了一阵有节奏的声响。 瑟雷转体、立正,清脆的余音过后,头顶的五彩灯球熄灭,转而是更多明朗的灯光亮起,照亮了昏暗,礼花筒炸开,五彩的纸片与亮晶晶的亮片如大雨般落下。 哗啦啦的、淋了伯洛戈一身,粘在了湿漉漉的头发上,被酒水浸透的衣服上。伯洛戈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刚沾完糖霜的甜甜圈。 天啊……救命啊…… “再次欢迎!伯洛戈·拉撒路!” 瑟雷大声喊道,更多的光芒落下,照亮了瑟雷身后的黑暗,一同被照亮的,还有那挂在瑟雷身后的巨大横幅。 热烈庆祝不死者俱乐部新会员伯洛戈·拉撒路先生。 横幅上写着这样的字样。 “欢迎!欢迎!” 骷髅人和黑猫一同大叫着,同时还有着几声犬吠,在伯洛戈没注意的角落里,一只“比格犬”跃了出来,发出阵阵吠声。 “它”很高兴新朋友的到来,一举扑在了伯洛戈的身上,张嘴就要舔伯洛戈的脸,也是在这一瞬间,伯洛戈的表情完全失控,自以为强大的心理防线,在这些神经病的载歌载舞下彻底土崩瓦解。 “等一下!” 伯洛戈一脚踹开了那个扑上来的“比格犬”,准确说,是一个穿着比格犬外套的男人。 他一身比格犬的动物装扮,脸上戴着狗狗面具,大大的耳朵垂落下来,面具的孔洞下,能看到一双有神的眼睛。 到这一切还算正常,让伯洛戈无法忍受的是,这家伙张着嘴,像狗一样喘气,舌头吐出,一副要用唾液给伯洛戈洗脸的样子。 被伯洛戈踹倒后,他匍匐在地上,对伯洛戈吠叫着,似乎不理解伯洛戈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明他只是一只友善的比格犬。 “停一停!停一停!” 伯洛戈受不了了,他站起身大声尖叫着。 眼下一切就像场荒唐的噩梦,从跟着瑟雷走进这里起,伯洛戈就被卷进了这见鬼的无序之中,他就像置身于一个马戏团,观看着莫名奇妙的畸形秀,奇形怪状的东西在自己的身边手拉着手,一副好朋友一起走的模样。 最糟糕的是,杰佛里和帕尔默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这一切,好像眼下不正常的,只有伯洛戈自己一样。 说实话,比较之下,伯洛戈之前做的狗熊乐队的猎奇梦,都要比眼下的现实有逻辑些。 “啊?伯洛戈,不要坏气氛啊……” 帕尔默勉强地抬起头,奄奄一息道。 “你清醒一点啊!” 伯洛戈用力地摇了摇帕尔默。 堂堂克莱克斯家继承人,不要这么弱智好吗?你刚刚的深仇大恨呢?超凡贵族应有的矜持与礼仪呢?你现在醉的就像个酒精中毒的流浪汉啊! 帕尔默没有反应,他两眼一白,身体一软,直接滑到了吧台底下。 被伯洛戈踹开的比格犬这时候走了过来,在伯洛戈近乎惊恐的目光中,他舔了舔帕尔默,然后朝着帕尔默抬起了后脚…… 在伯洛戈一脸的绝望中,潺潺的水声响起。 “说过多少次了!上厕所去外头上!” 关键时刻瑟雷暴起,一脚踹在了比格犬的身上,力度之大一脚把比格犬踹飞了好远,比格犬在地上滑行着,一路上还留下一道潮湿的痕迹。 “见笑了,我一直想好好训练赛宗定点上厕所的。” 听瑟雷讲,这只比格犬叫赛宗。 看着爬进黑暗里的比格犬,伯洛戈整个人快麻木了,僵硬地点点头,被迫地接受这一切。 “赛宗不好,薇儿好!” 女声响起,紧接着那只黑猫蹦了过来,尖锐的爪子钩住伯洛戈的衣服,在他的身上爬上爬下,时不时还嗅闻着,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了舔伯洛戈的脸颊。 感受着那微微的刺痛,可能是对方是一只猫的形态,也可能是接连的冲击,让伯洛戈有些反应不过来,被薇儿舔了好几口,伯洛戈才从冲击里清醒了过来。 伯洛戈是专家,专家应当适应一切紧急情况。奇快妏敩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调整着呼吸,控制着心情。 “啊……你好。” 伯洛戈转过头,薇儿坐在他的肩头,伸出手抓住猫爪,轻轻地摇晃几下,当做握手。 “哦?这家伙接受速度还蛮快的啊。” 看着伯洛戈这副镇定的模样,薇儿惊奇道,然后它直接爬到了伯洛戈的头顶,就像皮帽一样,盖在了伯洛戈的头上。 浑身的毛黑漆漆的,恰好和伯洛戈的发色重叠在了一起,它一动不动时,还真的难以发现它的存在。 “薇儿,女孩子不能这样啊。”瑟雷大叫着。 “要你管。” 薇儿在伯洛戈头顶,又抓又蹭着。 至于伯洛戈,他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又险些崩塌,这群家伙怎么回事啊?把猫当人,把人当狗是吧? “博德,去看看赛宗,别让他又乱跑了,伤了路人就不好了。”瑟雷又说道。 “哦,知道了。” 只见骷髅人又倒空了一杯酒,转身拎起外套,便朝着赛宗离开的黑暗走去,走前还不忘跟伯洛戈打招呼。 “新朋友,祝你玩的开心。” “伯洛戈呀~伯洛戈~” 瑟雷眉飞色舞着,他把横幅扯了下来,卷一卷披在了伯洛戈的身上,就像授勋仪式的缎带。 “怎么样,感觉如何?大家是不是都很热情?” 瑟雷一屁股坐在了吧台上,大力地拍着伯洛戈的肩膀,还顺势把伯洛戈搂了过来,各种乱七八的味道冲入鼻腔,深邃且见鬼的胸沟近在咫尺,好像在邀请伯洛戈探索一番。 “最近这一百年都是由我管理俱乐部,有什么需要直说,到这了大家就都是好兄弟了。” 短短几天,好兄弟这个词在伯洛戈这里完全变了味。 伯洛戈动作僵硬地看向瑟雷,瑟雷用手沾了沾酒杯里的酒水,用力地抹在头发,把垂落的金发大力地梳了回去。 “怎么?是太感动了,一时间说不出话了吗?”沉默了稍许,瑟雷问道。 “不……”伯洛戈摇了摇头,回想着刚刚荒诞的一切,他茫然地说道,“只是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视线扫过的每一处,都堪称地狱的绝景。 这里就像个弱智的泥潭,伯洛戈越是挣扎,他便陷的越深,反而像帕尔默这种一开始就自暴自弃的家伙,在这里却如鱼得水。 “总之……这就是不死者俱乐部吗?” “没错!” 瑟雷拍了拍他那健硕的胸脯。 “这就是不死者俱乐部。” 第七十二章 夜族 “不死者俱乐部,顾名思义,就是一群不死者所成立的俱乐部,没有什么主要目的,也没有什么需要承担的职责,只是一个大家寻欢作乐的地方,怎么开心怎么来。” 弱智们的狂欢终于消停了下来,瑟雷打开了所有的灯光,让阴暗的酒吧明亮了许多。 “非要说有什么目的的话,你可以把这里视作一个不死者互助会,就像什么老兵战后创伤会一样。” 瑟雷坐在帕尔默的位置上和伯洛戈闲聊着,帕尔默完全失去了意识,被杰佛里抬到了一边,就像具发臭的尸体一样,杰佛里坐在另一边,聆听着两人的谈话。 “在这里注册的会员们,都算是不死者中的异类,我们不像守旧派那样,固执地坚守着什么旧日荣光,也不像激进派那样,总想着挑起什么纷争……当然,现在也没有多少激进派了。” 瑟雷点燃了一根雪茄,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举止间带着高贵感,但要命的是酒水浸透了他的格子衫,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体上,隐约地能看到其下的肉色,其上还有着彩纸与亮片作为装饰。 瑟雷就像个刚下班的夜店舞男,在这里和伯洛戈聊着人生与哲学。 “我……” 伯洛戈的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来,不知道自己满肚子的疑问该从何说起。 “继续摸,不要停。” 刚有些思路,一阵猫叫响起,催促着自己。 “哦哦哦。” 伯洛戈就像小弟一样,不断地抚摸着怀里这只名叫“薇儿”的黑猫,薇儿在伯洛戈的怀里扭来扭去,一副享受的样子。 “薇儿!矜持点!”瑟雷见此训诫道。 “对,就这,多搓搓!” 薇儿根本不在意瑟雷,它露出肚子,让伯洛戈搓个没完。 触感蛮舒服的,就像摸某种昂贵的丝绸,阵阵呼噜声响起。伯洛戈意识到了自己不适感源自于哪。 失控,眼下的一切都处于他的控制之外。 伯洛戈是个专家,专家就要牢牢地将一切控制在手中,可面对这些神经病一样的不死者,伯洛戈根本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对,面对拜莉时也是这种感觉,你永远不知道这个女流氓,接下来是会先扒你裤子,还是扒你衣服,也可能是两者一起进行。 在这不死者俱乐部里也是,你永远搞不懂这些不死者会做出什么事。 伯洛戈本以为这会是一次古老仪式般的见面,一群人在烛火的环绕下,起誓、然后加入这个神秘的俱乐部,入会仪式说不定还是自杀一次,以证明你是个不死者,并且加入了也不能掉以轻心,从帕尔默的反应来看,这其中藏着更深的阴谋诡计。 可实际呢? 进门的一瞬间,瑟雷就像跳水运动员般,一把扯掉身上的礼服,跃入吧台之后,歌声响起,五彩的灯球转个没完。 “我……有些意外。”伯洛戈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意外什么?我们这些不死者这么平易近人吗?” “大……大概吧。” “哈哈。” 瑟雷笑的人仰马翻,随手又拿了瓶酒过来,用尖锐的牙齿一口咬开瓶盖,大口地喝了几口。 “你觉得不死者是什么样子的?伯洛戈。”他带着酒气问道。奇快妏敩 “越古老、越神秘、越尊贵。” “嗯,你这描述很符合守旧派那些人,但也不是全部,”瑟雷说,“不死者都是活了几百年、几千年的老怪物,他们的观念大多被那旧时代所限制的,被旧时光束缚着,所以固执地遵从着什么古老的礼仪,但礼仪无法遮蔽他们丑陋的内心。” “神秘与尊贵只是伪装而已,正确答案是,越古老、越麻木、越疯狂。” 瑟雷的话语狠狠地敲在了伯洛戈的心房上。 “想一想,一群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家伙们,除了死亡外,他们体会了人生该体会的一切喜怒哀乐、荣华富贵,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撼动这些老家伙的心神了,就此连炽热的心也麻木了下来,再无起伏。” “你觉得他们是活着?还是死去了?”瑟雷又问道,但他没等伯洛戈的回答,直接给出了答案,“活着的尸体,每个不死者都是活着的尸体。” “可我不这么觉得,我还是活生生的。”伯洛戈说。 “是啊,因为你还年轻,一位年轻的不死者,你的心里还有着‘欲望’,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到。” 瑟雷突然低下身,紧盯着青色的眼眸。 “真是不错的眼神啊,充斥着欲望、怒火、仇恨……但当你所有的‘欲望’都被满足时呢? 那才是你绝望的开端。” 瑟雷笑的阳光灿烂,可话语却冷冰冰的,可能真如他所说,每个不死者都是喜怒无常的怪物,上一秒他还是个舞男,此刻又冷峻的像块坚实的铁。 “不对不对,这是高兴的日子,不该聊这种事。”瑟雷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子,然后又笑嘻嘻了起来。 “杰佛里,钥匙呢?” 瑟雷拍了拍杰佛里,这家伙也一脸的红意,但比帕尔默那种酒精中毒的饮酒方式相比,杰佛里还是控制了不少,整个人保持着清醒。 “给,伯洛戈,以后你可以用这个来不死者俱乐部,”杰佛里把来时的“曲径之匙”递给了伯洛戈,用力地揉了揉脸,眼神清澈了些许,接着说道,“伯洛戈,你有什么关于不死者的疑问,都可以问瑟雷,这家伙还不错,是少有的能正常沟通的维勒利斯家的人。” “维勒利斯家?”伯洛戈沉吟了几秒,他没有问瑟雷,而是问向杰佛里。 “我加入这里,到底是有什么需要呢?只是和这些酒鬼寻欢作乐吗?” “一个友好的合作,你成为了他们的一员,也相当于秩序局与这些酒鬼关系的拉近,虽然瑟雷这些人是群扰人的闲人,总会以各种找乐子的名义,给我们添麻烦,但从整个不死者群体来看,他们却是最好相处的。 只要喝酒,就能和他们做朋友。” 杰佛里逐渐清醒了过来,要了一杯清水,清了请嗓子,继续说道。 “越古老,知道的越多,懂的越多,有时候我们还会从这些人的嘴里,得到一些隐秘的情报……你不是一直好奇自己与魔鬼的交易吗?说不定瑟雷能给你一些解释。” 听摆,瑟雷一脸期待地看着伯洛戈,一副等着伯洛戈问他的样子。这令伯洛戈有些不爽,但还是无奈地开口。 “维勒利斯家是什么?” 伯洛戈问出了个意外的问题,青色的眼睛对上了那双猩红之眼,越古老、越疯狂,眼前这个神经病般的瑟雷,是真正的瑟雷吗?面具之下,他又是何样的面貌呢? “哇哦,一开口就正中靶心啊!” 薇儿在伯洛戈的怀里喊道,伯洛戈摸了摸它的头,别说,这黑猫揉起来还蛮上瘾的。 伯洛戈的脑海里有个糟糕的想法。 “呼……好问题,是因为克莱克斯家的小子吗?” 瑟雷又吐出一口烟圈,看向不远处如死狗一样的帕尔默。 “虽然他有些不靠谱,但关心一下搭档,还是很有必要的……有兴趣讲讲吗?” “嗯?当然可以,毕竟我们是‘好兄弟’。” 瑟雷着重强调了这一点,从伯洛戈陷入这弱智的泥潭起,瑟雷便对伯洛戈展现了足够的热情,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人又好像当了很多年朋友一样。 伯洛戈不觉得有突如其来的善意,但在瑟雷这过度的热情下,他还真没有拒绝的权力。 “不死者俱乐部守则之一,会员之间都是好兄弟,好兄弟不分彼此,无所隐藏。” 薇儿说道,伯洛戈低下头,迎上了那双湛蓝的猫眼,就像蓝宝石般晶莹剔透。这时杰佛里又说道。 “瑟雷,伯洛戈他失忆了,忘记了与魔鬼交易的记忆,他醒来便变成了不死者,而且……我之前在电话里应该跟你提过了吧,关于他的‘死而复生’。” “我记得,极为完美的‘死而复生’,说实话,我当时都有些羡慕了。”瑟雷说。 “他有很多疑问,你可以顺便为他解释一下不死者的知识,也介绍一下这些会员们。” 杰佛里扫了一眼,骷髅人和比格犬跑了出去,在这里只有瑟雷、薇儿还有那个犹如装饰品般的石像。 “至少你们几个我还是挺喜欢的,该说不愧是不死者中的异类吗?”杰佛里嘟囔着。 薇儿喵喵叫了起来,好像是在笑,“我们只是比较安分而已啦。” “你这家伙不安分的话,怎么?还想试一试在海上游个三年?”瑟雷对着薇儿说道。 “还不是怪你!” 薇儿一瞬间炸毛,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挠花瑟雷的脸,好在伯洛戈一把按住了它,用力地揉揉揉,让薇儿发出一阵咕噜声。 “比起你们之间的旧事,不如先聊聊现在这些吧?我还是比较赶时间的。” 伯洛戈说道,他现在只想知晓自己需要的情报,然后逃离这个见鬼的地方。 “好好好。” 瑟雷一饮而尽,一副潇洒的姿态,猩红的眼睛直视着伯洛戈,他说道。 “要讲我们维勒利斯家的话,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个词汇了。 你听说过‘夜族’吗?” 气氛凝重了起来,肃杀中带着些许的寒意,瑟雷微笑露出尖锐的牙齿,然后……伯洛戈摇了摇头。 “我一年前才出狱,几天前才成为凝华者,你指望我知道点什么?” 伯洛戈揉着薇儿的下巴,毫不客气地说道。 “别废话了,赶紧的。” 第七十三章 破晓战争 伯洛戈意识到,这些不死者确实很平易近人,平易到这里就像个马戏团,伯洛戈则是个暴躁的观众,得对他们施加点压力、挥起鞭子,才能让这些家伙老老实实去跳火圈。 “杰佛利在电话里说了,你不记得交易的内容,很好奇自己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获得了这样完美的‘死而复生’。” 瑟雷正经起来还真像那回事,神态带着庄重与尊贵……如果他能好好穿衣服的话。 “魔鬼并不仁慈,也毫无怜悯,它们只是一群冰冷的商人,忠于‘价值’与‘价值’的交易,它们或许会与你表现的极为亲昵,甚至说给予你诸多的帮助,但实际上这一切也只是为了它们最终的目的罢了。” 瑟雷抱歉地摇摇头,坦然道。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毕竟每个人的‘价值’都不同,交易也是不同的,但我想我可以给你讲几个故事,这些故事或许会给你一些启示。” “启示吗……” 伯洛戈点点头,瑟雷说的很诚恳,他认真聆听着瑟雷接下来的话。 他大口地吸烟,吐出浓雾。 “维勒利斯家是一个……债务人家族,因为我们的历史过于悠久,规模也蛮大的,久而久之,我们有了另一个称呼,夜族。” 瑟雷讲起了自己的家族史,听到债务人家族时,属实把伯洛戈吓了一跳,他没想过债务人还能以家族的形式出现,但他没有打断瑟雷的话,而是静静地聆听着。 伯洛戈盯着瑟雷的脸,从见面的第一眼时起,他便察觉到了瑟雷的异常之处,那双如血般猩红的眼睛,惨白病态的肌肤,还有唇间锐利的牙齿…… “这个故事得从很久之前讲起了,具体有多久,我也记不太清了,毕竟对于不死者而言,我们的世界里没有‘时间’这一概念。 总之,最初有个人与魔鬼做了笔交易,他是个胆小鬼,惧怕着死亡,为此他希望自己能得到不死之身,逃脱死神的镰刀。 可这不行啊,那家伙是个普通人,无权无势,一点价值都没有,魔鬼直接拒绝了他,但他不甘心,他知道自己现有的价值,无法换取不死的愿望,所以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一个令魔鬼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说到这,瑟雷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眼中升起了些许的恨意。伯洛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向魔鬼许诺,愿意用他血脉的无限未来,来换取这份‘恩赐’。” “血脉……无限的未来?”伯洛戈本能地感到寒意,“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瑟雷轻蔑地说道,“那个胆小鬼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还有他所有后代的灵魂。” “魔鬼许诺了他不死的愿望,但代价是,以他血液延续的后代们,都会在成为夜族的那一瞬间,向魔鬼献出自己的灵魂,成为债务人。 他用家族无限的未来,奢求了不死的愿望。” 在以血液延续的那一刻,血契便已达成。 伯洛戈知道这样的事,魔鬼的形态千变万化,交易的方式也是如此,根据秩序局的记录来看,有时候它们会亲身前往,与你签订血契,有时候又只需要你在电话里的一声同意。 血契达成的“方式”与“介质”都是不固定的,以血液延续,实际上是可行的。 “可这只是取巧,取巧的‘代价’,获得了不完美的‘愿望’,残缺的不死之身。” 瑟雷说着,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把银质的餐刀,直接朝着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 “那个胆小鬼获得了不死之身,他不再畏惧死亡,从此所向无敌,他被称作夜王,夜族之血的源头,将这禁忌的不死之血延续到了如今。 据说,夜王在与魔鬼签下血契时,是在一个无光的黑夜里,他用银质的餐刀划伤了手指,用鲜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自那之后,即便夜王是不死之身,但银质的武器依旧能伤害他。” 银质的餐刀轻易地划开了惨白的皮肤,鲜血流了出来,触及到银质的那一瞬间,血液就像化作了强酸般,沸腾尖叫了起来。 被餐刀切开的伤口呈现一种烧焦感,好像被高温的利刃所掠过,周围的血肉都纷纷坏死枯萎了下去。 “胆小鬼在无光之夜里,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此后胆小鬼死去了,夜王生于黑夜……所以他终生都将被阳光追逐着,每个人都习以为常的阳光,会轻易地将他的不死之身烧成灰烬。” 瑟雷说道这尴尬地笑了笑,“阳光这部分,我就不给你掩饰了,那东西是真的能烧死夜族。” 这时伯洛戈才注意到,整个酒吧没有窗户,即使是大门也被牢牢地封死,为了安全起见,它还挂上了一层黑布。 “这便是维勒利斯家、也就是夜族的起源与不死,至于克莱克斯家的小子,他这么警惕我,是不久之前我们夜族和这些秘密结社们展开过一回大战。” 瑟雷随意地说道。 “大概……一百年前?应该是一百年前,那时候秩序局与国王秘剑都没成立,那些秘密结社是以联军的形式,向我们夜族开战的。” 听着瑟雷口中的“一百年前”,伯洛戈再次感叹于不死者们的时间观念。 “和躁噬症不同,折磨我们夜族的,是另一个更加残酷的诅咒,我们称作‘渴血症’。 我们需要汲取鲜血,才能满足饥饿的空洞,但后来经过研究,我们发现实际上,我们汲取鲜血的过程,便是在对被汲血者凝进行华,将它们的灵魂凝华成液体,和鲜血一起吞入口中。” 伯洛戈的心弦被触动,他想起了那些蕴含着灵魂的暗红色药剂。 “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汲取人血?” 伯洛戈目光不善了起来,如果瑟雷与“嗜人”有关的话,他不介意在这里动手。 “怎么会,我都说了,我是维勒利斯家的异类,更何况,在百年前的战争中,我们已经输掉了一切,现在只能活在各位的‘条条框框’下。” 第七十八章 超越一切的力量 “所以你的点子就是带我去协定区,你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 伯洛戈最后还是被帕尔默拖上了车,两人在欧泊斯的街道飞驰,朝着协定区一路前进。 “你看到文件底下的名字了吗?那个叫做丘奇·波顿的家伙。”帕尔默说。 “怎么了?” 伯洛戈记得那个名字,秩序局的每份报告的最底下,都有报告者的名字。 “说来你可能不信,这家伙是我的前任搭档,我和他当时可是部门里的双子星,每次都是完美完成任务,要不是我这该死的‘恩赐’,我早就升职加薪了。” 帕尔默讲起前任搭档的故事。 “这个家伙有个毛病,他非常喜欢和目标聊天,就是字面意思的聊天,他的秘能很有趣,可以轻易地渗透进敌人的内部,大概是艺高人胆大,他就特别喜欢更深入地挖掘目标,比如了解目标的想法、性格、过去。” 帕尔默大声嚷嚷着。 “就像电影里常演的那种变态杀手,猎杀目标前,还要详细地了解一个人的生平,毕竟这个人的人生是由他终结。” “说来,你们这些情报人员,和刺客又有什么区别呢?” 伯洛戈突然意识到这件事,这些擅长渗透的铁哨们,就像一条条致命的毒蛇。 “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无非是任务中,是否被赋予了开火的权力而已,但通常我们都把开火的工作交给外勤部,术业有专攻,对吧。 说回我这位搭档,他被称作‘无面人’。 他和敌人谈天说地的行为,都是被条例禁止的,在行动中做出这种行为,无疑是增加任务风险,鸦巢和外勤部不同,我们这种掌管重要情报的部门,规矩都严厉的不行。” “和敌人谈笑风生吗?听起来确实很糟。”伯洛戈说。 “是相当的糟糕,所以我猜,这家伙一定在那个仓库里逛了好几圈,说不定还认识了几位新朋友……但他不能把这些写在报告上,写出来会被要求写检讨的。”帕尔默解释着。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见他,把他知道的事挖出来?”伯洛戈说。 “没错,不用担心这个家伙不开口,作为他的前任搭档,我手里可有他不少黑历史,他会乖乖听话的。” 帕尔默嘿嘿地笑了起来,和他口中的“无面人”相比,此刻的他才更像变态,还是那种下流的变态。 “他可是你的搭档啊!你就这么对待他?”伯洛戈吃惊。 “准确说是前任搭档,你才是现任搭档,”帕尔默的车速飞快,越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反正都是前任搭档了,倒不如压榨一下剩余价值。” 伯洛戈看待帕尔默的眼神怪异了起来,帕尔默这个王八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恶劣,保不住这家伙也会暗暗收集自己的黑历史,虽然伯洛戈觉得自己没有那种东西。 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活的够光明磊落,并且保证下手没有活口,伯洛戈就不会因什么黑历史而烦恼。 所谓活的坦荡荡,大概如此。 “莱卡”在协定区的街头缓缓停下,伯洛戈看了眼路牌,发现这里距离柯德宁的剧场不是很远,走一会就能到,他在想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如果没有帕尔默的折腾,伯洛戈本就想去见一眼柯德宁,跟他说自己无法来观看演出。 可能是对于柯德宁演出的喜爱,也可能是对于《徘徊之鼠》的感触,有时候伯洛戈会觉得,自己把柯德宁当做了朋友,虽然两人只见过一面。 和帕尔默这个乐观,但有些消极的人不同,伯洛戈是个乐观且积极的人,正如他在不死者俱乐部里,和瑟雷说的那样,他不会因不死者的身份,而抗拒着什么,他更愿意去享受现在,因为当初阿黛尔便是这样教自己的。 与其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灰暗的未来,倒不如将一切献给现在。 不得不说,阿黛尔对伯洛戈的影响真的很大,就像某种精神导师一样,她没有教伯洛戈什么远大的理想、神圣的理念,只是告诫伯洛戈该怎么样生活而已。 因此阿黛尔的影子充斥在伯洛戈的生活中,就像一位老师、母亲、友人…… “看到那家花店了吗?”帕尔默指了指街角的花店。 “嗯,然后呢?” “花店里有个叫阿菲娅的女孩,我的那位搭档正暗恋着那个姑娘,”帕尔默抬起手,看了眼手表,“刚刚好,每周这个时候他都会来买一束花。” “你……是在跟踪他吗?” “怎么会,别把我说的像个变态好吧,”帕尔默连忙辩解着,“你以为你现在戴的头盔是谁的,之前都我拉他来这花店的。” 帕尔默接着抱怨着,“后来因为我的‘恩赐’,我们在停车的时候被人追尾了,他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自那之后他就再也不坐我车了。” “有你这样的搭档,还真是他的不幸啊。”伯洛戈在心里说道,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无面人”,他深感同情。 “我想他应该就在里头,你在外头等我会。” 帕尔默说着便朝着花店内走去,伯洛戈也没有闲着,他从边斗里走下,站在花店门口,等待着帕尔默的消息。 几分钟后花店的门被推开,但从其中走出的,却是一个伯洛戈怎么都没想到的家伙。 男人手捧着鲜艳的花朵,脸上带着笑意,能感受到,数不清美好的幻想在他脑海里上演着。今夜他有个美妙的约会。 伯洛戈看着抱着鲜花的柯德宁,倍感意外。 柯德宁没有注意到伯洛戈,低头嗅闻着手里的鲜花,走了两步,敏锐地感受到了伯洛戈的目光,他转过头,两人对视在了一起。 “伯……伯洛戈?”柯德宁回忆了几秒。 “我以为你这样的名人,是记不住我的。”被柯德宁叫出了名字,伯洛戈更意外了。 “不会的,我记得每个支持我的观众。”柯德宁说。 “真敬业啊。” 伯洛戈感叹,他喜欢敬业的人,专家就该是这样的人。 “有个约会?”看眼他手中的鲜花,伯洛戈问。 “嗯,给我妻子带的,她很喜欢花,”聊到妻子,柯德宁眼里满是温柔,“明晚便是《徘徊之鼠》的结局,我和她要好好庆祝一下。” “说来,你有时间来看吗?” 柯德宁还记得那场愉快的聊天,他看向伯洛戈的眼睛。 “抱歉,我得失约了。” 伯洛戈很坦诚,看了眼一旁的长椅,又看了眼花店,他问道,“有时间坐会吗?” 柯德宁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点头道。 “当然。” …… 也不知道帕尔默在花店里做什么,他迟迟没有出来,伯洛戈意外地闲了下来,和柯德宁坐在长椅上,闲聊着。 “我的工作……你可以理解为私家侦探这样,受人雇佣,然后去查清一些案件。” 伯洛戈随口说道,他觉得自己这不算是撒谎,只是在正确的事实上,做了些许的修改。这是帕尔默教他的。 “私家侦探吗?看样子你接手过不少离奇的案件,有时间真想和你好好聊聊。”柯德宁目光闪亮几分。 “这算是你们创作者口中的‘外出取材’吗?” “差不多,幻想是基于现实的,我们没法完美地空想出一个故事,”柯德宁讲述道,“哪怕《徘徊之鼠》的故事,也是基于我自己的经历而来,不是吗?” “确实如此。”伯洛戈点点头。 “所以……你明晚是要处理什么重要的案件吗?”柯德宁问。 “差不多,一个非常重要的案件。” 聊到这,伯洛戈的语气明显沉重了几分。 柯德宁看眼手表,“我的时间还算充裕,有兴趣讲讲吗?” 伯洛戈沉默了稍许,内心的焦躁如影随形,他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个宣泄口。 “我的朋友去世了。”伯洛戈冷不丁地说道。 柯德宁脸的笑意随之凝固了起来,街头车水马龙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好像两人被与世隔绝。 “她是被人谋杀的,我一直在追查凶手的下落,明晚我将突袭一个疑似凶手的住处……就这样。” 话到嘴边,伯洛戈才发现自己语句的苍白,倒不是愿回忆这噩梦般的一切,伯洛戈只没有力气去讲述,这太沉重了。 “抱歉。” “你没什么好抱歉的,该抱歉的是凶手,”伯洛戈说着看了眼柯德宁手中的鲜花,“她也很喜欢花。” “她对你很重要。” “非常重要,我曾经有着些许的心理疾病……大概算是心理疾病吧,她帮助我走出了阴霾,”伯洛戈回忆起了美好的事,“她是个非常好的人,有着虔诚的信仰,一生都在帮助她人。” “我不信什么神,但在她的影响下,有时候我居然都对所谓的神,有了些许的期待。” 伯洛戈说着笑了起来,冷漠不再,他是发自真心的。 “但我有时候觉得,她根本不信神。” 突然,伯洛戈又说了这么一句完全矛盾的话。 “为什么?”柯德宁问。 “很简单,因为神不存在,对于她而言,神更像是一种符号,一种精神寄托。 她和我聊过这些,她一直觉得这世界上有着一种超越一切的力量,超越生死,超越地狱与天堂。 这种力量会公平地惩罚每个犯了错的人,而她便信仰着这股力量。” 伯洛戈摇摇头。 “我不信这些,如果真的有这种力量,那这应该是个善恶有报的世界,不需要什么法官与行刑队,当你犯了错时,自然有雷霆划过天空,将你烧成一具空壳。” 伯洛戈转过头,看着柯德宁,神情带着向往,“后来我看到她,看到她行善时脸上露出的微笑,一瞬间我躁动的内心平静了下来,我想我理解了。”奇快妏敩 “这种力量或许不存在,但我能理解她为什么相信这些了,因为这能令她的内心平静,能令那些相信如此的人,感到难得的安宁。” “就像……某种束缚,它约束着我们。”柯德宁说。 “不,是警告,是高悬于头顶的利剑,”伯洛戈否定道,“神在注视着每个人,因此当你行恶时,你便因那不可知的惩罚,从而约束着自己。” 伯洛戈的声音有些绝望。 “遗憾的是神不存在,所以恶行不会受罚,善行也没有回报。” 第七十九章 末路的安宁 “惩罚与安宁……” 柯德宁沉思着,脸上泛起了忧愁。 伯洛戈的话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那时的“嗜人”刚刚成立,他与戴维游走于阴暗的小巷里,掠夺着一个又一个的灵魂。 柯德宁每天都会洗手,不断地洗手,直到搓红了手,他也不停,明明已经够干净了,他还是觉得很脏,指甲里藏着污血,哪怕拔掉指甲也难以剔除。 “我想……我也能理解。” 他是认真的,柯德宁还记得那灰暗的日子,每天他都会因噩梦惊醒,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街头的行人,他总觉得神的使者就在其中、注视着自己,随时准备为自己降下惩罚。 柯德宁活在不安的恐惧里,但时间久了,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还是对惩罚的恐惧感到了麻木。 惩罚没有降临,“嗜人”的规模也越来越大,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哲人石流通着。 柯德宁还和戴维开玩笑说,“神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不存在。” 戴维没那么多心理负担,他是个纯粹的雇佣兵,他说,“那我更喜欢神死掉的世界。” “为什么是死掉的?”柯德宁问。 “这样祂至少存在过。” 柯德宁摇摇头,把那些糟糕的回忆抛到脑后,他喃喃道。 “我的妻子有些精神疾病,她常做出一些伤人的事,每当清醒时,她就很痛苦、很自责,为此她的心情总是低落的,还一度想过自杀。” 柯德宁没有撒谎,这是实话,被歪曲的实话。 “有时候我在想,她应该也在想,只要自己死了,就不会有人受伤,她也不必每日谴责着自己的心灵,在惶恐中度日了。” “你的……妻子?”伯洛戈说。 “没错,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一次意外,让她患上了这样的疾病,好在基妮还是很坚强的,她一直坚持着,”柯德宁说,“剧院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你很爱她。” “当然,为了她我愿意弄脏双手。” 柯德宁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话。 “那你听起来还蛮幸福的,”伯洛戈羡慕道,“而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倒霉鬼了。” “我朋友的善行没能得到回报,反而死于了一场谋杀……柯德宁,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世界的该死之处,便在于这里。” 伯洛戈低声咒骂着。 “其实生活的不幸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你在不断地行善,真诚地对待着每个人,热爱着生活里的一切……但你没有得到任何的肯定与回报。 如果你是个恶人,烧杀抢掠做了个遍,这样当你受罚时,你或许还会松了口气,嘴里说着‘这是我罪有应得’之类的话。 但你一直心怀着善意,但却横遭命运的不幸,把你砸的头破血流。 这种事难免会让人迷茫,让人弄不清自己存在的意义,连自己执着的东西也显得不再可靠。” “这听起来糟透了。”柯德宁说。 “是啊,糟透了,所以我时常暴躁,满腔愤怒。” 伯洛戈看着匆忙的街头,阿黛尔常说自己有种扭曲的正义感,看起来像是为了执行正义,但这正义也算不上正义,更像是个人的泄愤。 她常调侃伯洛戈,如果伯洛戈是神派来的天使,想必也是个恶棍天使。 恶棍天使,伯洛戈觉得这个词很酷。 这就是结果,伯洛戈在遭遇了这一切后的结果,他对一切都感到愤愤不平,固执地用拳头砸开一扇又一扇的门。 第八十章 筹备计划 “突袭?” 丘奇笑了,不解地看着帕尔默。 “你在说什么呢?执行的工作都是由外勤部负责的,这和鸦巢无关。” “那你的消息还真是有些不灵通啊,丘奇,一个情报人员可不该这样。” 帕尔默把特别行动组的徽章亮了出来,丘奇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如你所见,我被调到了外勤部……就是最近的事。”收起徽章,帕尔默无奈地说道。 “特别行动组……” 丘奇记得这个特殊的行动组,虽然流传出来的情报并不多,但每个人都知道,负责这个行动组的是列比乌斯,群狼的列比乌斯。 大家都期待着这个行动组投入行动的那一天,但有了传闻后,特别行动组便进入了漫长的构建,丘奇都快忘了这个行动组的存在。 “我以为这个行动组被取消掉了。”丘奇说。 “没有,只是招人有些费劲,最近才有了初步行动的能力,也就是我俩。” 帕尔默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债务人可不那么多见,更不要说能被秩序局接受的了,他接着对丘奇继续诉苦着。 “这位拉撒路先生,几天前才成为凝华者,而我是个前情报人员,再过不到48小时,我们就要突袭一个防守严备的敌营。” 帕尔默的声音里充斥着压力,和伯洛戈以为的不同,帕尔默对待这次任务极为认真。 “等待我们的可能是一群普通的黑帮,也可能是一大群的凝华者,说不定还是国王秘剑的凝华者,他们正在里面开会,研究该怎么突袭‘垦室’,结果两个倒霉鬼突然闯了进来。” “以你的运气来看,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后者。”丘奇说。 “是啊,所以我需要更多详细的情报,那些你不能汇报上去的情报……反正也不是些什么重要的事,不是吗?只是一些闲言碎语而已。” 帕尔默盯着丘奇,紧接着笑了起来,“但我猜,那里应该没我想的那么糟吧?至少没有国王秘剑的影子。” “为什么?” “如果有国王秘剑的话,你在报告里就不会那么写了,而是直接要求外勤部进行围剿了。现在国王秘剑的优先级,可比‘嗜人’高出太多了。” “你知道还这样说?” “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嘛。” 帕尔默笑嘻嘻地回忆着报告。 “你在报告里说,那里有着大量的恶魔。”一直沉默的伯洛戈问道。 “嗯,有非常浓烈的腐臭味,他们试着用码头的鱼腥味掩盖,但在专业人士的鼻子下,这种气味很好分辨。” 丘奇多看了几眼伯洛戈,男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森冷的寒意,与那青眼对视时,总有着奇怪的恍惚感,仿佛这凡人的躯壳下,藏着什么东西……某种更加阴暗的东西。 “‘嗜人’利用哲人石来控制这些恶魔,令它们为其工作。”伯洛戈说。 “我想也是这样,”丘奇赞同道,然后他又说道,“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 “报告里便是我探查下来的所有情报,除开恶魔外,具体的凝华者数量我不清楚,在那里我没有察觉到以太波动,根本无从判断……至于需要注意的,便是那个名为戴维的家伙,他是那里的老大。 他的相关情报,鸦巢挖出来的并不多,只是知道他是名雇佣兵,在数年前抵达欧泊斯,如果其中要是有凝华者的话,戴维最有可能是凝华者。” “你难道没有和那个戴维聊一聊吗?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这样吗?”帕尔默说。 “我都说了,这报告里便是我探查到的全部,至于你说的那个小爱好,我已经成功地克制住了,也就是说……你白来一趟了,帕尔默。” 丘奇摆了摆手,帕尔默则一脸的不敢相信。 “真的?”他怀疑道。 “真的,即使我想和戴维聊什么,我也做不到,他通常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并不露面,而那些恶魔,我和它们没什么好聊的。”丘奇说。 “不不不,我问的不是戴维,我问的是你,丘奇,你真的克制住了你的小爱好?” 帕尔默不敢相信,他是了解丘奇的,这家伙非常乐于挖掘敌人的想法,有时候甚至会以他们至亲之人的样子,去接近他们,寻找着他们内心的弱点。 但现在,这么一个有些畸形的小爱好,居然被丘奇说克制了就克制了,这就像一个酗酒多年的老酒鬼,一日开悟,直接丢掉酒瓶,化身戒酒大使一样离奇。 丘奇满不在意地回答着,“你还记得我们散伙时,你对我说的话吗?” “我不记得了,你知道,我是个话很多的人,我哪记得清那么多的话。”帕尔默有着自知之明。 “你对我说,我这样就是在玩火,总有一天会被烧死,所以我听从了你的建议,自那之后我便不再搞什么小爱好,而是完全遵守鸦巢的条例行事。” “真的这样吗?没想到有一天,我帕尔默·克莱克斯的话,对你居然这么有影响力。” 帕尔默诚惶诚恐。 “那么就是这样,祝你好运,帕尔默。” 丘奇不再多留,起身就要离开,走时还不忘看一眼伯洛戈,感叹道,“跟他做搭档,可不轻松。” “替我跟阿菲亚带好!” 帕尔默大力地挥着手。 …… “也就是说,我是白来一趟了?”伯洛戈问,“他不会骗我们吧?” “不会的,我们做情报的,向来遵守两个原则,一是欺骗敌人,二是对队友诚实,情报对于凝华者而言非常重要,如果丘奇说他不知道,那么他就是不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帕尔默拿起薯条,沾着番茄酱往嘴里塞。 “所以确实是白来一趟了……但也还好,伯洛戈,干我们这行总会经历些数不清的生死,看到一些老朋友还活着,总是令人安心。” 帕尔默说到一半斜视了伯洛戈一眼,接着说道,“但作为不死者的你,好像没法体会这种感觉。” 伯洛戈没有说话,有时候他也隐隐感到了这样的差异,他不在意自己的死亡,更多的时候,死亡反而会是伯洛戈作战的工具。 两人都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什么,反正这种事情也说不明白。 “对了,你刚刚是在和谁说话,”帕尔默想起柯德宁的身影,“你的朋友?” “算是吧,他是位演员,记得我说的《徘徊之鼠》吗?那便是他的作品。”伯洛戈说。 “《徘徊之鼠》?”奇快妏敩 帕尔默眉头拧在了一起,对于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但也只是有些了。 但他没有在这里纠结什么,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私生活,哪怕是伯洛戈这样的神经病。 帕尔默敞开衣服,从衣服的里怀里掏出一份皱皱巴巴的文件,直接铺在了桌子上。 “这样好吗?” 伯洛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上一秒还在吃饭,下一秒帕尔默突然就进入工作状态了。 “没什么,你要习惯这些,伯洛戈,除了我们工作的性质有些神秘外,我们和普通职员有什么区别呢?”帕尔默抬头看了眼附近,大家穿着制服,嘴里抱怨着工作,“听起来有些怪,可确实如此,我们是群神秘的凝华者,我们也确确实实地生活在普通的世界里。” 帕尔默挠了挠头,他没从事过外勤工作,只能根据之前的经验,来处理眼下的问题。 “既然丘奇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们只能从报告上入手了,来制定些计划了。” “我以为列比乌斯会负责计划。”伯洛戈说。 “兵对兵,王对王,这种小任务得我们自己来,但出现需要列比乌斯的任务时,那就该换列比乌斯玩命了,而不是我们。” 帕尔默在报告上扫来扫去,他看过很多遍了,都快将其完全记在了心里。 伯洛戈点点头,同意帕尔默的话。 咬起吸管,喝着橙汁,帕尔默不断地翻着报告,伯洛戈则难得地发着呆。 就像帕尔默说的那样,如果别人不事先知道的话,只会把他们两个当做可怜的公司职员,哪怕是休息时间,也要处理着公务。 想到这,伯洛戈自顾自地笑了笑,这倒把帕尔默吓的不轻。 伯洛戈总是这样,他思考时面无表情,就像个冷峻的杀手,回忆到一些有趣的事时,伯洛戈会露出微笑,但在他人看来,这画面就带着几分惊悚感了。 一个冷酷的杀人狂突然笑了出来,他不是想好了今晚的目标是谁,就是想好了该怎么料理目标。 实际上伯洛戈只是在回忆而已,就像存在于脑海的日记般,回忆着过去,有时候他在想关于阿黛尔的事,有时候在想自己的事,然后是接下来的任务以及复仇。 伯洛戈觉得自己有所成长了,现在的他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被复仇的怒火支配。 这并不是伯洛戈不再愤怒,而是他收敛起了愤怒,就像熔炉之下的烈火,他随时准备爆发,只是时机未到。 “术业有专攻,专家,你看看?” 帕尔默把报告递给伯洛戈,“报告里的信息,无外乎是建筑内的布局、人员数量以及潜在的风险而已,我能想到的计划,是从楼顶突袭,直接闯入戴维的办公室,在他反应过来前杀掉他。” “嗯,直接斩首,不错的计划,可一旦我们没能第一时间杀掉戴维,便会陷入苦战。” 伯洛戈接过报告,仔细地审阅着、分析着。 “更重要的是,如果戴维是凝华者的话,我们不清楚他的秘能是什么,这一点很致命。” 伯洛戈展现出了足够的专家姿态,很快一行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八十一章 退休生活 欧泊斯,兰德令区,码头。 办公室内闭着灯,模糊的黑暗里,戴维坐在躺椅中,双脚搭在办公桌上。 “嗯哼嗯~” 戴维哼着歌,他很喜欢身处于黑暗之中的感觉,就像毒蛇藏于密林里,这能为戴维带来不少的安全感。 阴影中,他一副惬意的模样。 偏过头,目光看向落地窗外,天色已步入了黑夜,但窗外依旧灯火通明,楼群间闪烁着光芒,将沿途的河流映照得熠熠生辉。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光头的壮汉站在门口,他手中拿着手电,照亮了办公室内的戴维。 “太亮了,太亮了,比尔。” 被光芒照到的一瞬间,戴维便不耐烦地喊道。 比尔早已习惯了这些,在用手电确认了戴维后,他便熄灭了光芒,四周又陷入了漆黑之中。 “老板,你就像只阴暗的老鼠。”比尔说道。 他们明明可以打开工厂的照明,但因为戴维的怪癖,却只能用手电来照明,漆黑的工厂内闪动着光束,数不清的身影在昏暗里巡逻,与脚步声一同鸣响的,还有贪婪的喘息声。 每一个密封的箱子里,都存储着大量的哲人石与液灵药剂,恶魔们强忍住内心的贪欲,咽着口水,克制着自己。 它们时不时将目光投向工厂的上方,窥视着那巨大玻璃窗,在那之后便是戴维的办公室,回想起戴维那和谐笑容下的残暴,所有人都将不该有的心思收敛了起来。 “小心我扣你钱啊,比尔,我只是……很喜欢黑暗而已。” 模糊的轮廓下,响起戴维的声音。 “而且黑暗有助于我掌控这一切。” 戴维又补充道,随即比尔看到了,光芒在戴维的眼里盘旋,他就像头复苏的恶鬼。 能清晰地感受到,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它窥视着比尔,迈着轻快的步伐,很快便消失不见。 比尔挑了挑眉,他习惯了戴维的怪癖,但那股阴冷的寒意,他还是很难接受,就像有条无形的毒蛇,锐利的蛇眼紧盯着你的喉咙。 “今天是柯德宁表演的日子?”比尔问。 “嗯哼,他还邀请我去看来的,但得有人看着这里的货。” “那么他应该也快死了吧?这会是他最后的表演?” 比尔又问道,他还记得那天的不速之客,那个被称作“食尸鬼”的男人,虽然不清楚他和戴维究竟都聊了什么,但在那谈话之后,戴维便和比尔聊了关于放弃柯德宁的事。 “大概吧,反正柯德宁是快死了,就看国王秘剑们,什么时候把他的情报全部抛出来了,而后秩序局就会像嗅到血的狼群,把他咬成碎片。” 戴维叹着气,一副可惜柯德宁的模样。 “可怜的柯德宁……但往好了想,我们会安全不少,还少了个人分钱。” 伤感了不到几秒的时间,戴维的声音里又泛起了笑意。 “听起来真冷血啊。” “我只是分的比较明确而已,私生活归私生活,工作归工作。” 戴维挥起手,比着动作,但黑暗环绕下,比尔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 “但说真的,一想到柯德宁要死了,我确实有些难过。”戴维诚恳道。 比尔从黑暗里搬来了一把椅子坐下,聆听着戴维的话语。 “我和柯德宁是大学同学,这家伙那时起便很喜欢表演,而且天赋极高……他的演技太棒了,经常把老师们骗的团团转,我们曾经逃课了大半个学期,我以为我们会被退学,结果却被柯德宁糊弄了过去。 他跟老师说我们两个是贫苦出身,为了学费与生活而奔波,因为打工太累了,所以经常迟到,错过很多的课,但我们没有因此荒废学业,老师教的我们都会。 然后老师便考了一些问题给柯德宁,结果这家伙见鬼地全答上来了,更要命的是,他还真把老师们感动了,后来我们居然还获得了些助学金。” 戴维聊起了过去,对柯德宁满是敬佩。 “那时我就意识到,这些会表演的家伙,各个都是技艺精湛的骗子,就像每个作家,都善于谎话连篇一样。” 过往的岁月,泛着美好的金黄,对于戴维而言,那是段不错的时光。 “说来,你和柯德宁是怎么干上这行的呢?” 比尔好奇道,他是一名雇佣兵,受戴维的雇佣,每当看到戴维与柯德宁这两人,比尔便感到未知与怪异。 “老板你还蛮好理解的,大家都一样,成为雇佣兵只是为了赚钱,可柯德宁呢?这家伙看起来完全不是为了钱的样子,如果是为了他的表演,他应该趁早脱身才对。” 虽然柯德宁已经无法脱身了,比尔在心里低语着。 “这个啊,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被柯德宁带入的行。” 聊到这,戴维无可奈何地笑了出来。 “柯德宁的理由,就比较私人了,我不好回答,虽然他就要死了,但多少也是我的朋友,对吧,比尔,至于我的理由,就像你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搞钱而已。” 令人意外,到了这种时候,戴维还在乎起了些守秘,这让比尔觉得很怪。 对于这位老板,比尔一直是带着几分敬意与警惕的,在他眼里戴维就像一条狡猾的毒蛇。 这倒不是什么贬义,反而是一种夸赞,作为一名雇佣兵,戴维非常的专业。 残酷、冷血,不被任何东西束缚着,有的只是完成工作的目的,哪怕这会害死他的好友。 柯德宁则有些不够专业,他总在想着些其他的事,比如他那要命的表演,比如照顾他的妻子。 人需要关心的事一旦多了起来,思绪就会变得臃肿,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个刀口舔血的工作,不够专业就会死亡,所以柯德宁就要死了,这很正常。 “我的梦想就是四十岁左右,带着大把大把的钞票退休,我都想好退休的地方,你知道风源高地吗?那是个蛮不错的地方,据说那里常年都刮着大风,绿草如麦子般成片成片地倒下,最后变成一望无际的绿野。” 戴维说着幻想了起来。 “那地方可比欧泊斯好太多了。” “听起来还不错。”比尔说。 “是相当的不错。”戴维强调道。 两人的谈话陷入了宁静,黑暗里只剩下了平缓的呼吸声,目光扫向黑暗,却没有回应。 这样的宁静持续了几分钟,直到戴维开口,将其打破。 “你是感到不安了吗?比尔。” “嗯。”比尔没有否认。 “你在害怕,你会变成下一个‘柯德宁’?” “大概吧。” 比尔注视着眼前的黑暗,他能感到视线的存在,戴维正盯着自己,他猜这头狡猾的毒蛇正泛着微笑,就像他每次暴起伤人时,都会带上的那种微笑。 “比尔,别想那些多余的事,做好你分内的事,这是专业人士应有的素养。” 戴维摆了摆手,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所以去做你该做的,只要有‘价值’,就不会被放弃。” “好,我知道了。” 比尔不再多言什么,起身离开,走到门前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黑暗。 “风源高地,听起来蛮不错的,你到时候需要个司机什么的吗?” “这种事等我们活到那时候再聊吧。” 戴维不确定地说着。 等比尔离开,办公室内又只剩下他一人了,戴维闭上了眼,眼前闪现起工厂各处画面,就像有另一个戴维在工厂里狂奔,将一切收拢于眼中。 “真遗憾啊……” 戴维缓缓地睁开眼,叹息着,看向办公桌上的电话,犹豫了几秒,戴维拨起了号码,接通了电话。 “喂,请问是大表演家柯德宁·西泽先生吗?” 忧郁不再,戴维满心欢喜地问道。 短暂的停顿后,柯德宁的声音响起。 “别戏弄我了,戴维。” “哈哈哈哈,不是戏弄,是实话,今夜过后你就是协定区冉冉升起的新星啊。” 戴维赞美着,谁也不知道这头毒蛇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又关心地问道。 “表演就要开始了吧?” “嗯,还有半个来小时,观众们已经在排队入场了,后台在做最后的调整。” 戴维能清晰地感受到柯德宁语气的激动,他试着平复自己的心情,但那波动还是太过于明显了。 “你很紧张吗?” “当然,感觉整个人的肺都要被压扁了,我现在的手都在抖。” 柯德宁毫不掩饰地说道。 “我能理解,这是你追逐至今的愿望……我真想也在场,见证这一刻。”戴维说。 “这是没办法的事,但至少今夜过后,一切就要结束了,”柯德宁幻想着未来,“等我们离开了欧泊斯,到了风源高地,我们可以做邻居,到时候我每天都会表演,你有的是机会来看。” “那好,我等着那一刻,基妮怎么样了。” “还不错,最近很稳定,其实今夜她也想来的,但被我劝阻了,她不适合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停顿了几秒,然后柯德宁的声音里泛起了些许的忧伤。 “想想,确实有些难过,这么美好的时刻,你们都无法到场。” “别那么悲观,至少你会独享这完美的时光,不是吗?”戴维说。 “比起独享,我更想把这分享给你们。” 戴维眯起了眼,叼起一根香烟,将其点燃,黑暗之中亮起一点火光,他吞云吐雾着。 “做你该做的,柯德宁,剩下的由我来。” 戴维深呼一口气,说着只有他自己能懂的话。 “准备好你的谢幕吧。” 他这样告别道。 挂断电话,戴维的眼里盘旋着思绪,正如比尔所感觉的那样,戴维总是带着友善的微笑,但微笑之下,回荡的是扭曲诡异的思绪,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每当有人问起这些时,戴维又会开玩笑地说,作为一名雇佣兵,他不能让人猜到自己真实的想法。 大口大口地吸烟,升腾的烟云将戴维遮掩。奇快妏敩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走动,它们成群结队。 第八十二章 善恶徘徊 挂断电话,柯德宁抬起头,看着化妆镜中的自己。 他身上穿着精致的戏服,神情从放松变得严肃起来,就像准备奔赴战场的骑士,将厚重的甲胄披挂在身上。 正如电话里所说的那样,今夜的演出对柯德宁而言极为重要,他付出了那么多,就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刻。 心情激动的不行,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脸颊发热,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要脱离肉体……这让柯德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他与戴维才刚到欧泊斯不久,为了各自的目的,为了那些残忍的愿望,所以作出残忍的事。 柯德宁很感谢戴维,没有这位朋友的存在,柯德宁觉得自己的生活会更加艰难。 或许是艺术家的那部分在影响着自己,柯德宁常被善与恶困扰着,而当他无法做出抉择时,戴维往往会选择弄脏自己的手,来结束这一切。 就像他第一次杀人。 柯德宁还记得那人的模样,他浑身是血地倒在阴暗的小巷里,捂着喉咙处的伤口,满眼的泪水与痛苦。 自己手握着尖刀,只要照着他的心脏再来一下,便能终结男人的生命,但无论如何,柯德宁就是下不去手。 “那就由我来吧。” 记忆里,戴维推开了自己,没有丝毫的怜悯,给予了男人最后一击。 看得出来,戴维是新手,鲜血弄了他一身,而他居然还能说着玩笑话,和自己聊着完全无关的事。 “总得这么做,不是吗?基妮需要这些灵魂。” 戴维总这样说。 起初柯德宁还很恐惧,惶惶不可终日,但很快、就像麻木了般,渐渐的他也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的面妆没有画完,一半是疲惫苦痛,一半浓妆艳抹,就像两个身影重叠着,一个是作为“嗜人”的自己,一个是作为演员的自己。 两幅面容相互怒吼着,嘶哑间将一切砸成碎片。 柯德宁觉得有些头疼,他需要照顾基妮还有剧场,钻研表演的同时,还要管理“嗜人”。 可能是将精力分散在了太多的地方,柯德宁近期总觉得头疼,再加上秩序局与国王秘剑的冲突,诺姆与尤金的事件……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摧残着柯德宁的心智,最近他一直失眠,神经紧绷着,他一度觉得自己会不会有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奇快妏敩 有时候倒蛮羡慕戴维的,这家伙一向心大,脑子里有的只是退休,以及退休后的美好生活。 “我算了一下,我正常工作的话,我得干到八十岁才能在风源高地买栋别墅,我可等不了。” 戴维常这么说,他便是为了美好的退休生活,才干上这一行的。 那自己呢? 柯德宁叹息,他有种奇妙的追逐感,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沿着鲜血的气息,一刻不停地追击着自己。 自己则像阴沟里的老鼠,只能一刻不停地逃亡,当自己止步的那一天,便是被人咬穿喉咙的那一天。 “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如果您在注视着我的话,那么您最后会对我作出什么样的裁决呢?” 柯德宁喃喃自语着。 他想起了与伯洛戈在花店前的闲聊,通过伯洛戈的讲述,柯德宁大概明白了伯洛戈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像当初伯洛戈和自己讲的故事一样,在那一版《徘徊之鼠》的结局中,伯洛戈大概便是那个坚持自己正义的人吧,哪怕前方有着群山,他也会毫不顾虑地一头撞过去,哪怕头破血流。 也不知道伯洛戈知道自己的秘密后,会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自己呢? 柯德宁笑了一下,他知道,两人不会再见面了。 今天是柯德宁最耀眼的时刻,也是他辉光转瞬即逝的一夜。 在今夜的表演之后,他便会带着基妮准备撤离的事,“嗜人”会完全隐藏起来,带着国王秘剑需要的货离开欧泊斯,之后便是自由的日子了。 在那之后,更后的事…… 柯德宁没有再想下去,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没必要想这些事,来让自己烦心。 和戴维的通话,让柯德宁感觉轻松了不少,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演出才开始,时间还很充裕,他继续画起了面妆。 五彩斑斓的颜色一点点地盖过柯德宁的面容,就像戴上了另一张面具。 面目全非。 “柯德宁,最后一段的剧本呢?” 敲门声响起,布雷探出头,手里拿着一叠剧本,对柯德宁问道。 “你不会还没写出来吧?马上就要开演了。” 布雷抱怨着,他觉得这些艺术家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比如柯德宁,为了《徘徊之鼠》的完美谢幕,柯德宁始终没有写完最后一段剧情,直到马上开演了,他依旧没有给出消息。 面对一个未知的结局,这让大家都感觉不安。 “我写出来了。” 柯德宁回答道。 “啊?那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需要看看剧本啊。”布雷一愣,然后再次问道。 “不必了,最后一段会是我的独白,不需要其他人参与,”柯德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而我是刚想出来的,还没写出来,多半也没时间写了。” “你……” 布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此柯德宁则笑道。 “就当做一个惊喜吧,不止是给观众们的惊喜,还有你们的惊喜。” “听……听起来还不错。” 布雷也很好奇故事的结局,巴特最终走向何方,见柯德宁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追问什么,最主要的是,马上就开演了,他追问也毫无意义。 “那倾向呢?最后结局的倾向呢?我们这可是个喜剧啊,你要记住啊。”布雷又问道。 这些艺术家都是特立独行的神经病,保不准他们会在舞台上做出什么。 “还记得我之前任职的那个剧场吗?”布雷说,“在一次演出中,有个神经病说要为了艺术献身,结果枪击的剧情,他拿了把真枪出来。” “然后呢?” “然后?虽然没打中人,但把观众们都吓的够呛,他挥舞着手枪,念着台词,还大喊着‘所有人都认真听’,”那是段糟糕的回忆,他说,“根本没人敢动,我们就那么听他念完了台词,至于剧情?没人在乎剧情,大家只希望那把该死的枪不要指向自己。” 第八十三章 五金侠 女孩擦拭着酒杯,将它们一个接一个的挂在头顶的杯架上,目光里带着几分忧愁,脸庞上刻画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惫。 这是她加班的第四天了,任谁像阿菲亚这样忙碌,表情都不会太高兴。 白天阿菲亚通常在家里的花店工作,但最近花店的生意并不好,加上协定区的租金贵的可怕,为了补贴家用,最近她会在花店关门后,来这间酒吧工作。 酒吧的经理是个很友善的人,他通常只给阿菲亚排午后到晚上的班,这段时间里没有多少客人,也没有多少麻烦的家伙,对此阿菲亚很感谢他。 经理对此点点头说,他有个女儿,年纪和阿菲亚差不多大,他还说努力生活的人,值得受到友善的关照。 上司这么好,薪资也不错,这让阿菲亚更努力工作了。 擦拭完酒杯,阿菲亚看了眼酒吧内,还未到深夜,酒吧里基本没有多少客人。 一切和平常差不多,但……也有着稍许的不同。 阿菲亚将目光投向了吧台旁,那里坐着一位奇怪的客人,用“奇怪”这个词来形容,阿菲亚觉得可能有些不礼貌,但在她短暂的从业生涯里,这样的客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左右的年轻男性,一头黑发被扎在了脑后,些许的发丝落下来,遮在青色的眼眸间,肤色有些不健康的白皙,穿着工整的黑色衣装,座椅旁放着一只公文包。 因为酒吧临近码头的原因,来这里饮酒作乐的人,通常都是码头人的工人,一天的疲惫后,他们穿着汗水浸透的衣服,身上散发着些许的鱼腥味。 满脸的横肉与胡茬,开着糟糕的玩笑,经理只让自己在人少的时间段上班,也是为了保护阿菲亚。 这样的体面人,在酒吧里阿菲亚还没见过几个,而且从男人的举止来看,他也不像是来饮酒作乐的,更像是在等人。 阿菲亚用视线的余光继续打量着男人,真正令阿菲亚对男人感到好奇的,不止是他那格格不入的气质,还有那种神秘的感觉。 上一个给她这种感觉的人叫丘奇,是个常来花店光顾的客人,丘奇很健谈,经常和自己聊一些趣事,但聊的越多,阿菲亚反而觉得自己越不了解丘奇,好像丘奇就像远在天边的云彩,你能看到他,却无法触摸真实的他。 眼前的男人也给她一种和丘奇相似的感觉,而且绝大部分时候,丘奇也和男人一样,穿着一身黑,就像要融入阴影里。 有那么一瞬间阿菲亚甚至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伯洛戈注意到了女孩的目光,那一天他在外头跟柯德宁谈话,根本没有进花店中,自然也不认识阿菲亚。 青色的目光茫然了几秒,很快伯洛戈意识到了什么,对阿菲亚说道。 “麻烦给我来杯橙汁。” 他以为是自己干坐着不消费,引起了女孩的不满。 “哦,好的。” 看了眼时间,阿菲亚就快下班了,她都准备解围裙了。 “我以为你会点酒类的饮品。” 忙碌之后,阿菲亚向着伯洛戈推来一杯橙汁。 从她的感受来看,她觉得男人更适合沉默地饮酒,伯洛戈喝起橙汁的感觉,就像一个壮汉进了餐厅,选了一份儿童套餐。 “我不喜欢在工作时间饮酒。”伯洛戈说。 “工作时间?你是在上班吗?” 阿菲亚有些意外,这个时间段,大家应该都下班了才对。 “准确说是一会上班,”伯洛戈抬头看了眼时钟,“工作是这样的,什么时候有麻烦事了,你就得什么时候到。” “听起来蛮糟糕的,大家通常会用酒精放松自己。”阿菲亚说。 “但酒精会令人反应迟钝,虽然只有一点点,甚至说完全没有影响……但专业人士,不能允许任何风险的存在。”伯洛戈一本正经地说道。 “听起来真敬业啊。”阿菲亚不明觉厉。 “干一行,爱一行。”伯洛戈对阿菲亚举杯。 酒吧的门被撞开,几个人走了进来,他们大声嚷嚷着,经过一天的疲惫,每个人都满身的汗味,阿菲亚暗道一声不妙,平常这群人下班没这么早的。 “呦!阿菲亚!” 为首的男人看到了吧台后的阿菲亚,兴奋地喊道。 “今天是你当班吗?” “不,我马上就下班了。”阿菲亚说,她非常不擅长应付这些人。 “别啊,每次都这么急匆匆地走,为何不多陪陪我们呢?” 男人坐在吧台前,双手拄着下巴,一脸痴迷地盯着阿菲亚。 阿菲亚的外貌并不算惊艳,但她身上常带着一股鲜花的芳香,仅仅是在她身旁都会感到一股温暖的柔和,让人不由地沉醉其中。 阿菲亚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孩可不多见,大家喜欢开着糟糕的玩笑,然后看着阿菲亚一脸嫌恶与羞红地离开。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天之中为数不多的乐趣时光。 其他人也依次落座了过来,就像一堵人墙,将吧台包围住了,伯洛戈坐在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他倒没有在意这些人,反而是看着阿菲亚,感到有些意外。 如果没有什么重名的话,这个阿菲亚应该和花店的阿菲亚是同一个人,伯洛戈不禁摇摇头,有时候他觉得欧泊斯大的离谱,有时候又觉得欧泊斯很小,经常遇到熟人。 之前帕尔默就说,丘奇之所以被阿菲亚吸引,就是一次进花店时,他在花丛中看到了正在浇花的阿菲亚。 午后的光芒透过玻璃窗柔和地落在她的身上,她就像误入尘世的花精灵,就这么轻易地征服了冷漠阴暗的丘奇。 “各位安静些,别吵到阿菲亚了。” 年轻的声音响起,又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 “瞧瞧这位体面人,你是来错地方了吗?” 他注意到了伯洛戈,兴奋地大喊着,挥起手,用力地拍在伯洛戈的身上,其他人发出一阵哈哈的大笑声。 他们早就注意到了伯洛戈,在这里他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伯洛戈转过头,拍在伯洛戈身上的手掌僵硬了起来,年轻的男人……又或者说邓普罗愣住了。 他不认识伯洛戈的脸,那天在阴暗的小巷里,这家伙根本没有给他们正视自己的机会,但邓普罗记得这双眼睛,冰冷无情的眼睛。 “哦,是你啊,我记得你。” 看到邓普罗后,伯洛戈感到更意外了,欧泊斯这城市还真小啊。 “你是换地盘了吗?还是工作?想想也是,街头的生活并不好过,哪怕混混也是需要工作维生的。” 伯洛戈自顾自地掏了掏口袋,取出了几张钞票,递给了邓普罗。 笑声停住了,其他人的目光都有些迷惑,搞不懂伯洛戈在做什么。 结合这上下话的语句,更像是伯洛戈在施舍邓普罗,每个人的眼中都升起了些许的怒意。 “你……在做什么?” 其他人不懂伯洛戈的凶狠,但邓普罗可知道眼前这家伙的邪恶,眼下的瘦弱都是他伪装的,只等有人挥出第一拳。 “那天揍的人应该都是你朋友吧?我管其中一人借了些钱,麻烦你还给他。”伯洛戈面无表情地说道。 “就这样?” “不然呢?我那天只是正当防卫,不是抢劫。” 伯洛戈为自己辩解着。 邓普罗一怔,好像……好像还真是这样。 手微微颤抖着,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很清楚如果接下这些钱,便是认输,不接的话…… 脑海里闪过伯洛戈挥拳的动作,邓普罗犹豫了几秒。 被伯洛戈揍了一顿后,邓普罗醒悟了,但他醒悟的方向不太对,他意识到自己当个混混终究是没有出头之日的,自己需要另一个更大的舞台。 另一个更大的舞台便是这了,兰德令区的码头涉及大量的灰色生意,邓普罗一度觉得自己能就此蜕变,一点点地混成老大。 他做的很不错,仅有的几天的时间,便和这些人混成了朋友,还了解了诸多的内幕,他甚至有种成为大人物的错觉。 “先生您先离开吧。” 阿菲亚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劝说道。 “没什么,反正一会就要工作了,不如先热热身。” 伯洛戈一副满不在意的姿态,他现在心情还不错,没必要找这些麻烦,但在见到阿菲亚就不同了。 他还记得丘奇与阿菲亚的关系,虽然只见过一丘奇一面,但两人多多少少也算得上同事了。 随手帮一把同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更不要说这位同事,还是自己的搭档的前任搭档。 “橙汁?你是孩子吗?”另一个人嘲笑道。 伯洛戈没有理他,而是对阿菲亚说道,“麻烦报警吧。” 阿菲亚点点头,在酒吧工作经常遇到这种事,更不要说兰德令区的治安也不算太好,这看起来是最佳的答案。 但接下来伯洛戈的话,弄得阿菲亚有些不知所措。 “麻烦对警察说,大概是钝器伤,还有些脑震荡之类的。” “什么?” 阿菲亚听不明白,接下来伯洛戈用行动解释了这一切。 他抓起公文包用力地甩了起来,只听一声闷响,为首的男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应,伯洛戈操起沉重的公文包挨个砸了过去,惨叫声与撞击声不断,与此同时门外还响起了摩托车的鸣笛声。 邓普罗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没有出手,伯洛戈也没有揍他,他就像个观众一样,旁观着这一切。 不到几分钟,一切便都结束了。 他们被伯洛戈砸的人仰马翻,伯洛戈则一副淡然的模样,甚至没有流汗。 转过头看了一眼阿菲亚,伯洛戈从公文包里掏了掏,随手拿出一把羊角锤。 “给,留着防身吧。” 伯洛戈把羊角锤放在吧台上,阿菲亚整个人已经完全傻掉了。 “哦……好的,谢谢。” “不客气,替我向丘奇问好。” 伯洛戈说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名字,阿菲亚有些恍惚,她意识到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伯洛戈和丘奇是认识的,他们身上有着相同的神秘感。 当阿菲亚还想追问什么时,伯洛戈已经离开了,酒吧内只剩下倒地呻吟的人群,还有沉默伫立的邓普罗。 两人对视在了一起,沉默了几秒,邓普罗骂道。 “那个家伙。” 伯洛戈没有对他动手,就像没看见他一样,没有肉体的疼痛,但却带来了巨大的羞辱感。 “觉得被羞辱了?”阿菲亚察觉到了邓普罗的情绪。 不等邓普罗说什么,阿菲亚示威式地举起羊角锤,抱怨着。 “你们这些人怎么就学不会尊重别人呢?这种玩笑难道很有趣吗?还是说觉得这种威风凛凛的感觉很帅?” 邓普罗不再说话,躲避着阿菲亚的视线。 …… 走出酒吧,一辆边斗摩托停在路边,帕尔默注意到了伯洛戈,朝他挥手。. “我以为你会把那些人都杀了。” 帕尔默显然意识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说道。 “只是维护治安而已,又不是执行正义,我可不是什么杀人狂。”伯洛戈坐进边斗,解释道。 “我可不是什么杀人狂~” 帕尔默摆出鬼脸,用着怪异的语气重复。 伯洛戈白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说来,这就是专家吗?你还真会挑地方汇合啊。”帕尔默说。 伯洛戈抬起头看向道路的前方,沿着这条道路笔直前进,便是今夜任务的目标地点。 “东西你都带了吗?”伯洛戈问。 “带了带了,”帕尔默拍了拍包,“毕竟是专家的意思啊,我特意回了一趟秩序局,去取这些东西。” “对了,包里的是什么东西,没见你拿过啊。” 帕尔默好奇道,伯洛戈出门好像从不拎包,这还是帕尔默第一次见这样的。 伯洛戈打开公文包,里面装的不是文件,而是一把又一把羊角锤、锥子、扳手还有一条团在一起的锁链,最为奇怪的是,这些东西完全是由金属铸就,沉重无比。 “你是要开五金店吗?还是说当什么……五金侠!” 帕尔默怪叫道。 难怪这公文包能轻易地砸倒男人们,这鬼东西在伯洛戈的手中,跟一块铁砖没啥区别。 “‘统驭学派’只能对现有的物质操作,以防万一,我就随身携带一些了。” 伯洛戈解释着,在征召之手的驱动下,这些东西不再是工具,而是随时可以被塑造成剑刃的原材料,他就像名铸剑师,随身还带着铸剑的钢材。 “必要时,我可以伪装成一个修理工。” 伯洛戈一本正经。 帕尔默哑口无言,不得不敬佩,这就是专家吗?还真是面面俱到啊。 “哦,对了,我还在里头遇到阿菲亚了,花店的那个阿菲亚。”伯洛戈说。 帕尔默挑了挑眉,“欧泊斯还真小啊,等会,你见过阿菲亚吗?” “没有,但我想应该不会重名那么巧。” “嗯?听起来还不错,说不定接下来还会遇到熟人。”帕尔默说。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伯洛戈摇了摇头。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不希望熟人出现在接下来的行动里。” 多余的话,伯洛戈没有说,接下来他们就要展开突袭了,突袭中所遭遇的熟人,无疑都是敌人。 “那么走吧,专家。” 帕尔默拿出黑色头套,戴在了头上,就像一个准备抢劫的悍匪,伯洛戈也戴上了那狰狞的面罩,淡淡的雾气溢散着,传来惊悚的寒意。 摩托车启动,他们沿着道路前进,尽头便是敌人所在。 第八十四章 秘能路径 天空彻底阴暗了下去,路灯纷纷亮起,码头现在依旧繁忙,工人们两班倒,令河道不断运行,伯洛戈远远地看着这一切,数不清的灯光亮起,照亮了河面,起重机吊起货厢,刺耳的噪音不断。 收回目光,今夜他们的目标不是那里,而是藏在码头深处的工厂,那里装满了染血的货物。 “还记得我说的吗?帕尔默,按照计划行事。” 马上就要到预计的位置了,声音从伯洛戈那狰狞的面罩下响起。 此刻的两人像极了准备抢银行的悍匪,只是这个时间,银行早就下班了。 “我懂的,我懂的……但分头行动真的可以吗?我总感觉你是怕我带着你一起倒霉呢?”帕尔默问道。 伯洛戈的计划很不错,但一想到自己需要和伯洛戈保持距离,帕尔默就觉得是伯洛戈在嫌弃自己。 反正伯洛戈又不会死,倒霉又能怎么样。 “没有,工作的事,我不会开玩笑的。”伯洛戈认真地回答。 伯洛戈发现,可能是自己向来认真的专家态度,只要自己在说一些谎话时,保持着绝对认真的态度,就会轻易地骗过别人,比如现在。 一部分是计划需要,一部分是伯洛戈真的不想和帕尔默一起行动,倒不是怕死什么的,只一想到一脚一个坑,整个人的心态就会糟糕起来。 工作时的心态很重要。 “好吧,好吧。” 帕尔默将边斗摩托停下,他们已经到位置了,两人离工厂就隔着一条街道,接下来步行过去就好,帕尔默可不希望自己心爱的摩托被卷入战火里。 “第一次外勤行动,说实话我的心情有些激动。” 帕尔默走下摩托,这是这位情报人员第一次执行外勤,心情略显忐忑。 和伯洛戈一样,帕尔默手里也提着一个公文包,里面装着在伯洛戈的嘱咐下,他特意返回秩序局取来的东西。 帕尔默不清楚这东西在今夜是否会起效,但伯洛戈强烈要求带上它,就当做是多做一层准备。 他有些难以理解专家的想法,但从之前的事件来看,跟着伯洛戈走准没错,在这方面他非常可靠。 “还好,无非是一次正式的、需要审批的行动而已,我觉得没什么。” 伯洛戈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如果他之前狩猎恶魔算是外勤任务的话,伯洛戈已经算得上是一名老手了,可他没有因此放松警惕,毕竟今夜他将要面对的不止是恶魔,还有潜在的凝华者们。 “话说这‘哨讯’怎么用?贴上就可以了吗?” 伯洛戈拿起一枚银色的贴片,这是执行任务时需要佩戴的通讯设备,被称作“哨讯”。 虽然说是通讯设备,但和伯洛戈熟悉的通讯器不同,这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铁质贴片,上面浮动着黯淡的光芒,表示这是一件炼金武装。 伯洛戈和帕尔默将哨讯贴在耳朵上,站在街头的阴影之中,做着最后的准备。 脑海里传来一阵刺痛,微弱的声音响起。 “哨讯已连接。” 秩序局指挥室内,尤丽尔站在了仪式台上,伴随着秘能·心灵之网的启动,尤丽尔之前植入在两人脑海内的信标被诱发,无形的连接就此建立,但这种沟通只是单向的,接下来尤丽尔需要身下仪式台的协助,来令这种单向的沟通变为双向。 璀璨的纹路在尤丽尔的身上泛起,辉光之中,仪式台外围的圆环纷纷浮起、旋转,电流在金属的表面转瞬即逝,化作数个光环,急速旋转,将尤丽尔包裹在其中。 尤丽尔的秘能倾向于功能性,仅仅是为了“通讯”而生,像她这样的功能性凝华者,在秩序局内占据了绝大部分。 以太激荡延展,化作无形的线延伸出去,将散落的信标联系在了一起。 秘能·心灵之网的沟通并不稳定,但在炼金武装·哨讯的加持下,连接变得紧密且稳定起来。 “秘枢之仪已启动,心枢之网架构中……” 尤丽尔轻语着,身下的“秘枢之仪”迸发着辉光,与此同时,她的声音在所有佩戴了哨讯之人的脑海中响起。 列比乌斯、杰佛里、伯洛戈、帕尔默…… 一个无形的心灵网络,在秘能与炼金武装的协助下,将所有人联系在了一起,本是单向的心灵沟通,也在光环的转动下,变成双向的交流,乃至构建为一个可以交流的心灵网络。 “帕尔默·克莱克斯已连接。” “伯洛戈·拉撒路已连接。” 尤丽尔面无表情,变成了无意识的工具,此刻她就是活体的心灵枢纽。 远在兰德令区的伯洛戈与帕尔默都聆听到了声音,他们互相对视着,没有开口,声音却直接在脑海里响起。 “这是‘心枢之网’,秩序局特有的通讯方式,比起什么无线电通讯,这个高效且便捷,最重要的是,还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杰佛里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唯一的缺点是,它需要一位通讯员为枢纽,并且需要秘枢之仪的配合,无法全天候运行。” 就此伯洛戈才真的明白,尤丽尔在特别行动组里的定位,他一直以为她只是列比乌斯的助手,负责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此刻尤丽尔的重要性才完全地体现了出来。 “这就是尤丽尔晋升的路径吗?”伯洛戈问。 凝华者的炼金矩阵,就像一颗扎根于灵魂的大树,随着凝华者的晋升,它会根据所需的方向进行生长,而生长的方向便被称作“路径”。 比如伯洛戈,在他晋升后,晋升会强化自身秘能,逐步令“狭锐”的限制解除。 秘能·征召之手不再需要触摸来发动秘能,又或者说,它可以征召的物质,不再局限于固体。 随着晋升,“狭锐”倾向的秘能会被解除部分的限制,“阔钝”则在本身的基础上,变得更加强大。 除此之外,晋升也会令秘能朝着某个方向进行畸变,用便于理解的话说,伯洛戈的主学派为‘统驭学派’,在晋升后,他可以令自身的秘能朝着另一个学派进行畸变,从而衍生出副学派。 好比巴德尔那样,他的主学派为“幻造学派”,凭空幻造出钢铁物质,副学派则为“统驭学派”,可以令巴德尔操控他所创造的“幻想造物”。 正如当时伯洛戈与巴德尔试手的那样,他凭空创造出一面面圆盾,并操控着它们在空中滞留,亦或是猛击。 为此每个凝华者的“路径”都在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排列组合,从其中诞生的秘能也千奇百怪、诡异莫测。 杰佛里很期待伯洛戈最后会把霸主之力玩成什么模样。 实际上伯洛戈也很好奇,从种子发芽,生长为巨木的树干,再从无数分支的枝条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路,直到抵达树冠。 “不,尤丽尔还没有‘路径’,她只是个普通的一阶段凝华者。”杰佛里说。 一阶段的凝华者,还处于树干的阶段,没有进行枝条的分化。 “晋升对于很多功能性凝华者而言,是不必要的,只有像外勤部这样需要在一线作战的凝华者,才需要晋升来不断地提升战力,对于功能性凝华者而言,只要到达使用标准,就足够了。”杰佛里解释着。 伯洛戈点点头,虽然他和杰佛里相距甚远,但在“心枢之网”的影响下,仿佛杰佛里就在自己身边与自己对话。 “秘能是工具,工具够用就行。”伯洛戈低语着。 短暂的思绪后,伯洛戈与帕尔默都做好了准备,两人全副武装。 “说来,这算是什么命运使然吗?”帕尔默低声嘟囔着。 “怎么了?”伯洛戈问。 “最开始我家里人就想让我来外勤部的,我好说歹说才把我换到了鸦巢……如今还是回到了这,这感觉真糟糕啊。” 帕尔默检查着手中的枪械,除了伯洛戈这样的不死者外,枪械对于绝大部分凝华者而言,都很具备杀伤力。 “你以为你自己逃掉了,结果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帕尔默脸上闪过一抹忧伤,这种喜剧角色正经起来,剧烈的反差真是令人迷茫。 好在这样的忧伤并没有持续多久,准确说一闪而过,帕尔默的眼神转而升起了满满的兴奋。 与危险同行,这种事总是令人又怕又兴奋。 伯洛戈觉得帕尔默也是这样,无论帕尔默这家伙有多么扯,但归根结底,他还是克莱克斯家的人,身体里流着超凡贵族的血。 帕尔默并不是个胆小鬼、废材。 伯洛戈可不觉得什么怕死的胆小鬼,会迎着枪林弹雨,去赌一赌那玄之又玄的“恩赐”。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个喜爱追逐危险的冒险者,只是每次追逐完后,这家伙都后怕与后悔的不行,缓了几天后,整个人又难以忍耐,陷入奇怪的循环之中。 “需要什么行动前的演讲吗?”帕尔默好奇道,“我看很多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开始行动。” 列比乌斯冷峻的声音响起,把帕尔默的胡思乱想全部打破。 第一百零二章 指令 等待,无止境的等待。 伯洛戈本以为黑牢的经历,让自己学会了耐心与等待,可当仇敌近在眼前,又将消失远去时,伯洛戈才惊觉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法平息自己的怒火,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度过的这一天,只是记得不断地握拳,松开、再度握紧。 进一步的行动需要鸦巢的情报,也就说今天外勤部没有什么工作交给自己,迟到的帕尔默倒是很开心,这代表他又能歇一天了,确定没有什么事后,这家伙下午就离开了外勤部,不知道去了哪里。 对此列比乌斯和杰佛里都没说什么,这算是外勤部的默认规则,在完成一次任务后,如果没有紧急情况,这些外勤部职员是可以进行短暂地休假。 伯洛戈没心情休假。 他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天,一直保持着沉默,每个毛孔里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尤丽尔曾觉得列比乌斯是个很难相处的人,直到今天,她发现这种状态下的伯洛戈,远比列比乌斯还要难以相处,现在的他就像座易怒的火山,或许一秒就会爆发。 “伯洛戈,回家吧,别想太多,我们会抓住他的。” 杰佛里叹了口气,对伯洛戈劝说道。 伯洛戈自出狱起,便是由杰佛里在带,他很清楚伯洛戈的性格,也知道这件事对他的重要性。 不清楚伯洛戈和柯德宁之间的关系,但杰佛里很清楚,伯洛戈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在他眼里一切分的都很明白。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相信伯洛戈会做出正确的抉择,这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现在让杰佛里苦恼的是,伯洛戈躁动的内心。 这些该死的恶人就要逃出这座城市了,伯洛戈这头追逐仇敌的恶狼,却只能在这里无休止的等待。 对于崇尚行动的伯洛戈而言,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一旦这种焦躁抵达了阈值,谁也不清楚伯洛戈会做出什么事,虽然说他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凝华者,但杰佛里总觉得,伯洛戈是个充满奇迹色彩的人,指不定就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 “也就是说,今天应该很难有什么新消息了吗?”伯洛戈问。 “或许吧。” 杰佛里摆了摆手,秩序局掌控着欧泊斯,但国王秘剑不主动暴露出来的话,他们也是很难将这些凝华者从人群里挖出来。 欧泊斯太大,也太复杂了,这里就像洋流们的汇聚地,数不清的妖魔鬼怪都沿着流向,从不同的海域涌向这里,卷入这名为欧泊斯的旋涡之中。 伯洛戈抬头看了眼时间,反复地呼吸,让躁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很快他便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将自己从尘世里剥离出去,毫无感觉,从而规避那些扰人的烦恼。 “那明天见。” 伯洛戈平静地说道,转身便离开了办公室。 他步伐急促,几乎要跑了起来,伯洛戈想去追猎敌人,可当他迈步狂奔时,他却连朝那个方向前进都不清楚。 最后伯洛戈停了下来,靠在墙壁思考着内心。 伯洛戈以为自己习惯了这种焦躁感,但不知为何,在今日得到这些情报后,以往这些可以被轻易控制的情绪,变得越发失控。 是因为他们要逃掉了吗? 之前伯洛戈也有过这样的猜想,怀疑这些人早已逃离欧泊斯,可当时没有确切的消息能证明这一切,但今天不一样了,事实就摆在眼前,伯洛戈由衷地感到了一阵惶恐感。 这些人就要逃掉了,逃向那重重人海之中,隐姓埋名。 “该死的!” 伯洛戈挥拳猛砸着墙壁,坚实洁白的砖石上没有半点痕迹,倒是伯洛戈的手上被砸出了血迹。 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 “你要去哪” 列比乌斯抬头看了一眼杰佛里,这家伙正穿上外套,准备出门离开。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伯洛戈,我总感觉这家伙说不定会做出些出格的事,比如去彷徨岔路当个变态杀人狂,发泄一番之类的。” 杰佛里对伯洛戈的精神状态,向来充满了担忧,他没事就会建议伯洛戈去看看心理医生。 “不用担心他,今天你还有事情要做,”列比乌斯说,“面具你带来了吗?” “带了,今天早上回家现拿的……说来,你这么急着让我拿它做什么。” 杰佛里看向沙发上的手提箱问道。 很多年没使用秘能了,昨天杰佛里在实战室呆到深夜,不断地训练着自己,好在很多年没用了,但经验还在,不用一会,他便重新熟悉起了这股力量。 训练之后已经很疲惫了,他便在休息室睡一宿,可一大早醒来便被列比乌斯催促着,回家去拿面具。 他搞不懂列比乌斯要做什么,列比乌斯也从来不解释什么。 杰佛里觉得这就是列比乌斯很讨人厌的一点,他只会提出要求,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你,无论你问什么他也不回答,直到你听从他们的命令,执行这一切,他才会将视线移开。 “你觉得我叫你拿面具要做什么?”列比乌斯反问着。 杰佛里愣了几秒,紧接着他的表情有些失控。 “不是吧!” 在外勤部,当一个外勤职员戴上面具时,往往只代表着一件事,他们将要出勤执行任务。 就在今天,好多年没出过外勤任务的杰佛里,重拾了他的面具。 短暂的震惊后,杰佛里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是昨天,也不是明天,偏偏是今天,鸦巢带来情报的这一天。 仿佛有张无形的大网圈住了所有人,每个人都在网中无力地挣扎着,只有列比乌斯是唯一清醒之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列比乌斯。” 列比乌斯沉默了几秒,说道。 “没什么,只是有所预感,之前我们与国王秘剑的纷争,都发生在欧泊斯的边缘,但就从柯德宁被放弃这一情报来看,说不定已经有少量的国王秘剑,已经渗透到了欧泊斯的市内。 这几天欧泊斯会很不太平,晚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倒不如出去巡逻,说不定会抓到一些老鼠。” 杰佛里紧盯着列比乌斯,长久的对视下,列比乌斯的眼瞳平静,没有丝毫的涟漪。 无奈的叹息声响起。 杰佛里坐回了沙发上,拿起手提箱,将其打开,从其中取出一张面具。 面具沉甸甸的,表面带着金属的冷意,涂装的颜色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黯淡,在一些角落里还有些破损与裂痕。 可这依旧无法掩盖面具的狰狞,隆起的花纹相互纠缠汇聚,毛发拧做一团,就像狰狞的犄角,它们排布在一起,化作咆哮的波涛。 这东西对杰佛里而言算得上是老朋友了,本以为会像装饰画一样,在墙上挂一辈子,但在很多年后的今天,它又被取了下来。 重拾面具的感觉对杰佛里而言很不错,有种重归战场的兴奋感,不过比起重归战场,更令杰佛里感到兴奋的是,每当看到它是,杰佛里都有种年轻感。 重获青春。 对于一个中年人而言,好像没什么比这更有诱惑力的了,连带着体内的血与肉,都发出了阵阵的高呼。 “列比乌斯,我们之间也好歹搭档了这么多年,有些话你能骗一骗亚斯、伊凡,但骗不了我。” 杰佛里轻拂着面具的表面,拭去角落里的尘埃,因为情况太急了,他根本来不及好好清理这张面具。 “你这家伙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今夜真的是要巡逻吗?还是说有一些你不能对我明言的话,就只能用巡逻来当借口?” 杰佛里很了解这位老朋友,两人默契十足。 现在回想起昨夜的一切,好像一开始杰佛里就陷入了列比乌斯的计划中,这家伙在暗地里谋划好了所有,至于他的目的,没人清楚。 列比乌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拿起了一份文件,将它的正面朝向杰佛里。 上面刻画着一把杖剑,在杖剑之下便是锁链与剑的标识,而这一次有五把利剑穿插在锁链之上。 五级权限,这是杰佛里与列比乌斯都无法触及的权限。 “现在我们要做的,不再是亚斯的委托,而是直接来自‘决策室’的指令。” 列比乌斯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来自“决策室”的直接命令,杰佛里完全愣住了,他倒是接受过“决策室”的命令,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五权限的命令,就这么直接发布给了这个新建的行动组。 以杰佛里之前的经验来看,涉及到五级权限的命令,往往都关系着惊天的事件。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卷入了旋涡里。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杰佛里很快便想到了。 “这与伯洛戈有关吗?” 这个被释放的不死者,被篡夺的霸主之力,好像在某個时刻起,所有人都加入了一场盛大的演出,而这故事的缘由,至今无人知晓。 “我无法向你透过过多的信息。” “那个换个提问的方式。” 杰佛里犹豫了一下,再次问道。 “伯洛戈会杀光他的仇敌,对吧?” 列比乌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这一次他那冷漠的脸上,突然挑起了些许的微笑。 这笑容是如此地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第一百零四章 阿黛尔·多维兰 四周静悄悄的,好像从某个时刻起,伯洛戈所处的房间被从尘世里剥离了出去,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只有他,还有他眼前的这些日记,它们静静地诉说着过去。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中,如同有温热的清水浸过伯洛戈的身体,他的每一寸神经都在放松,连带着紧绷的肌肉也舒展了起来。 不知何时起,躁动的内心也久违地平静了下来。 一切都陷入安宁中。 伯洛戈一直觉得阿黛尔有种魔力,她为人是如此地亲和友善,仅仅是在她身边,都能感受到那如同阳光照耀的温暖感。 在阿黛尔去世后,伯洛戈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触了,有时候伯洛戈会想,自己这样固执地追逐恶人,是否也只是为了内心的安宁呢? 伯洛戈无力、也没有资格去成为像阿黛尔那样的人,那样的人太耀眼了,阿黛尔身上总是有股救世感,以凡人之力拯救更多陷入苦难中的人们。 有时候伯洛戈还会开玩笑地说,圣母救世的雕像,是不是按照阿黛尔的模样雕刻的。 阿黛尔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她严肃地对自己说,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其一,这并不是固定不变的。 她是个老家伙了,也变得有些固执与死板,可岁月没有更改她内心的美好,伯洛戈觉得在阿黛尔眼里,自己可能也是一只迷途的羔羊,等待着她去拯救。 伯洛戈做不到如她那般高尚,他能做的只能是惩罚那些带来苦难的人,将所有的恶人赶尽杀绝。 他只擅长暴力,却无法学会阿黛尔的温和。 有时候伯洛戈还真蛮崇拜阿黛尔的,好像她一伸手,罪大恶极的犯人也会在她面前真诚地忏悔。 “可我们也不能过分仁慈,伯洛戈。” 阿黛尔的声音响起,伯洛戈抱着日记躺在了沙发上。 回忆与文字交杂在一起,编织成了一段迷离的幻境。 伯洛戈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但还隐约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就像现在躺在沙发上一样,那时的他也是这副样子躺在病床上,胸口绑着一条又一条的绷带。 城市的嘈杂消失,转而是四周传来剧烈的炮响声,还有怒吼与枪声。 敌人在夜里突袭了营地,战斗爆发在每个角落。 大火燃起,营帐里的伯洛戈能透过火光看到那些身影,它们就像扭曲的妖魔,挥舞着尖牙与利爪,如同末日的狂欢。 阿黛尔就在自己身边,她说这句话的同时,还在为手中的枪械上弹,在伯洛戈的眼里,她一直是个文弱的军医,结果这时候她身上散发的凌冽之气,锐利的如同刀枪剑戟。 “我以为你不喜欢武器的,这是夺人性命的凶器。” 伯洛戈喘息道,每一次说话胸口都会传来剧痛,就像有刀片卡在了其中。 “首先你需要手握利剑,其次你才能心平气和地和人谈什么仁爱与宽恕。” 阿黛尔朝着伯洛戈丢了把枪过来。 “没有武力的善意,只会任人欺凌。” 那时伯洛戈觉得自己就像重新认识了阿黛尔一样。 “我之前还和莫尔聊,真遇到战事时,你会不会一边尖叫,一边跳进我们怀里,寻求我们的保护。” 伯洛戈咬牙翻过身,抓起了阿黛尔丢来的枪械。 第一百零五章 受祝福的、被爱的 和其它的日记比起来,这本日记简直就和新的一样,看得出来阿黛尔也很爱护这些记忆,经过这么多年,这些日记被保存的非常好。 翻开第一页,上面的日期就在一年前,这是阿黛尔人生中的最后一本日记了,它伴随着阿黛尔走向了终点。 迈入暮年后,阿黛尔显然没有什么精力再写日记了,她基本是隔几天才记录一次,生活也变得单调与平静。 “我突然意识到,这样单调的生活已经重复了好一阵,没有任何起伏,就像平静的海面,沉寂着、直到死去。” 阿黛尔在日记里这样写道,她的生活失去了情绪,逐渐的、生活更像是在苟延残喘。 “我觉得我就像在等死……想想也是,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做的也都做了,现在就应该躺在床上,静候死亡的到来才对。” 写到这几页时,阿黛尔时常提起死亡,但伯洛戈从其上的文字里,并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是一种释然感。 阿黛尔就像名战士,她打完了这美好的仗,是时候让死亡来审视评断她的一生了。 “我有时候常会思考,我究竟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生活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此,你沉浸其中,浑然不知,当你回过头时,你才惊觉地发现,你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即使年老,阿黛尔的字迹依旧工整,她的思绪清晰,不曾混乱。 “我想这大概源于我的父母,如今我已经记不起他们的模样了,但奇怪的是,我仍记得那最后一幕。 我记得医生拉起床帘,朦胧的白纱将我们隔开,我只能看到他们那被病痛折磨的佝偻身影,他们一边哭泣一边对我道歉。 我当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哭泣,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对我道歉,但很快,他们都去世了。 我好像明白了。 我讨厌苦难,也憎恨着苦难,但我无力阻止苦难,但我想我能帮到其他人,帮他们从苦难之中走出。 正如那些修女帮助我那样,她们常说我是吃着圣餐长大的孩子,我是被神祝福着的,而我也理应将祝福散播给饱受苦难的他人。” 她没有怀疑过自己,阿黛尔从一开始就不曾迷茫,现在的她只是在人生的终点,去回顾她这一生的传奇而已。 “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成为了我想成为的人,我有了很多的孩子,他们也会将我的祝福传递下去。 我想我是幸福的。” 这一页后,阿黛尔很长时间里都没有再写日记,她看样子真的准备迎接死亡了,这些话只是她人生中最后的告解。 以这样的语句,为她这漫长的自传作为结尾,伯洛戈觉得倒也不错。 他继续翻页,根据日期来看,过了一个月阿黛尔重新提笔,写下了新的一页。 “神啊,你绝对不敢相信,我遇到了谁。” 阿黛尔的文字罕见出现了失控,字迹就像有灵魂了般,在纸张上尖叫着。 “我见到了他,伯洛戈·拉撒路,正如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的那样。 天啊,我究竟在想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还把他带回了家。” 一瞬间阿黛尔好像又年轻了起来,就站在伯洛戈对面,她双手抱头蹲在墙角,大声苦恼着。 伯洛戈的表情有些复杂,嘴角忍不住地露出笑意,最后笑出了声。 出狱后和阿黛尔见面时,伯洛戈的心情忐忑极了,生怕自己带来的冲击会吓坏这个老太太,结果她居然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 伯洛戈本以为是信徒的身份,让阿黛尔能从容地接纳每个人,当时他还对这样的阿黛尔深感敬畏,实际上只是这个家伙太老了,神经迟钝的连表情都做不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黛尔写日记的频率多了起来,也不提什么死亡与安宁,反而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自己就像个鲶鱼,钻进了沙丁鱼群中,把阿黛尔的生活搅的波涛不止,也打破了这充满死意的平静。 “亲爱的伯洛戈·拉撒路。” 突然,这一页以伯洛戈的名字为开头,好像这不再是日记,而是给伯洛戈的一封信。 “如你所见,这便是我阿黛尔·多维兰的一生。” 某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伯洛戈也说不清这种感觉,他想移开视线,但这文字就像有魔力般,牢牢地束缚住了他的视线,让他无从逃避。 “在这里,我向你展现我的所有。 善良的、冷漠的、仁爱的、麻木的、天真的、自由的、悲怜的以及那充满爱的,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 仿佛有双温柔的大手捧起了自己的脑袋,他无力挣扎,只能颤抖着目光,继续沿着文字的轨迹看下去。 “伯洛戈,有时候我在想,修女说的是真的吗?她们说我吃着圣餐长大,是被神祝福的孩子,可回想起我所经历的一切,我又觉得我并非受到了祝福,有时候这更像是诅咒。 我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苦难,我用尽全力将人们从泥沼中拉出,可紧接着我便看到更多陷入泥沼之中的人。 仿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之举,无论我怎么努力,我依旧无法将苦难从这个世界上根除,每到深夜,我常因这样的痛苦无法入眠,但我所做的努力,又是真真实实的,确实有一个又一个的人被我拯救。 夹在彷徨之中,不上不下。 渐渐的,我不再想那么遥远的事了,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眼前,去帮助那些我能触及到的人,他们便是我的延伸,哪怕我无力,亦或是死去,总会有人将这一切继续下去。” 阿黛尔坐在伯洛戈的身旁,对他轻声讲述着,就像在诵读一个古老的故事。 “伯洛戈,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成为我的想成为的人,我度过了幸福的一生。 在这之后,我想我准备好了迎接死亡的到来,坦然地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不再期待第二天阳光的降临。 可每一天、每一夜,我总会醒来,有时候我也会抱怨,神为什么不愿意让我死去呢?我已经这么老了,意识昏昏沉沉,骨骼脆弱不堪,有时候就连生活也不能自理。 为什么我还要继续这尘世的苦行,而不是步入天国呢? 我时常这样怀疑着,直到那一天,当我知道了你还活着的消息,当我在欧泊斯的街头……看到你时。” 阿黛尔的声音又惊又喜,但还是那么的温柔。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仿佛岁月凝固、逆转,一切正如我们当初分别时的那样。 我看见你迷茫地站在街头,眼里尽是疲惫与阴暗,似乎有個邪恶的意志,将所有的苦难施加在了你的身上,它想扭曲你的心智,将你变成一头嗜血的怪物。 可你经历了这一切,依旧没有妥协,徘徊在人性的边缘,但我知道,你要撑不住了,深渊就在你的身后,稍有后退便会万劫不复。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伯洛戈。 我明白神为什么要让我如此狼狈地活到现在,我也意识到,我这一生所有的磨难与坎坷都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你。 为了将你这只迷途的羔羊,从苦难中拯救。” 伯洛戈沉默地看着日记上的文字,内心一片空白,好像所有的思绪都被清空了,只剩下了呆滞与麻木。 “我觉得我就像个老师,我教会你我知道的一切,当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时候,也就是你我分别的时刻。 这没什么,老师的命运就是被学生不再需要。 我不清楚你过去发生了什么,那毕竟是过去了,你只需要着眼于现在就好,但我也能感觉出来,你一定比我活的更久,说不定你这家伙还是不死的。 啊……真想问问你,这些年你都经历些什么,但想想就知道,应该都是些令人难过的事吧。 不死…… 这听起来蛮糟的,当我寿命终结的时刻,我终于能享受那彻底旳安宁,而这样的安宁对你而言并不存在,但幸运的是,你能一直行走在这世间,做你想做的,直到一切如你所愿。 所以……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誓言节快乐,伯洛戈·拉撒路。” 看到这最后一行字,伯洛戈明白劳森为什么说这是礼物了,这是阿黛尔为自己准备的誓言节礼物,只是她再也没法亲手交给自己了。 伯洛戈慌张地翻页,内心不断地祈祷着,他不希望这是故事的结局,哪怕一切在很久之前就结束了。 翻到下一页,上面有阿黛尔所写的日期,是誓言节后的第二天,日期下还有一行字。 “你是受祝福的、被爱的。” 这就是阿黛尔为伯洛戈准备的礼物,一本等他续写的日记。 伯洛戈将日记放到了一旁,看向了那件没织完的毛衣,脱光上衣,将毛衣穿在身上。 因为没织完,它只遮了到了伯洛戈的胸下,肚脐完全露了出来,配上那花花绿绿的颜色,就像个可笑的露脐装。 可伯洛戈笑不出来。 浑身失去力气,伯洛戈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人抽干了,毛衣带来的暖意就像火烧般,烫灼着他的身体,让人想起百年前处死犯人的火刑。 突然间伯洛戈觉得很难过,他本以为在阿黛尔的葬礼上,自己已经够难过了,可现在就像有支冷箭,它穿透了时间与空间,一箭贯穿了自己的心脏,钉死在墙上。 海潮般的悲怆将伯洛戈吞没。 第一百零六章 无法忍受 看着那厚厚的、一本又一本的日记,里面承载着太多太多的东西,在伯洛戈追猎杀戮时,它们就这样安静地沉睡在这座城市之中,一直等待着。 隔壁响起男人与女人的争吵声,即使隔着墙壁,声音依旧清晰地穿透了过来,另一边则是音量过大的电视机声,暴躁的音乐里,主持人没完没了地讲着话。 这世界是如此喧嚣,如此地广阔,但唯独和伯洛戈没有半点关系,他就像藏进了世界的阴影里,谁也看不到他的模样,仿佛不曾存在过。 就像团慢慢腐烂的尸体,发霉的尸体上长满了奇形怪状的东西,蛆虫们爬来爬去,产下密密麻麻的虫卵,粘稠的液体从伤口间溢出,淌的满地都是…… 伯洛戈不知道自己这样躺了多久,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不去想,仿佛躯壳之下的内脏、血肉、灵魂,所有的所有都被掏空了。 就像一具空壳。 这感觉蛮熟悉的,好像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监牢里。 那时的自己也是如此,就这么躺下去,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起来过,就像被这个疯嚣的世界彻底打败了般,倒下去便再也站不起来。 那么……要认输了吗?伯洛戈·拉撒路。 “不。” 嘶哑的声音从利齿之间挤出,伯洛戈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如同一个失去所有力气的病人。 眼瞳里布满了血丝,脸上带着病态的惨白。 伯洛戈狼狈地走到镜子前,双手扶在墙上,努力不让自己倒下,抬起头,盯着镜中狰狞的自己。 黑色的头发胡乱地落下,将青色的眼眸切割成了数不清的碎片,他伸出手试着触及镜面,却摸到一股冰冷的寒意。 突然间伯洛戈笑了出来,他笑个不停,如同个精神病患般,癫狂的笑意撞击着身体,他弓起身子大声咳嗽着,最后就像在呕吐般,喉咙间传来不断的低吼声。 “哈……哈……” 痛苦的喘息声后,伯洛戈努力地站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收敛起来,麻木至极。 视线的余光观察到了窗外,天空已一片漆黑,黑的如此深邃,仿佛全世界的光都在今夜被夺去,只剩下不可知的黑暗吞食着人们残存的心智。 “这不太对吧?伯洛戈。” 有声音在脑海里徘徊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诡谲细碎的呢喃不断,仿佛有看不见的幽魂缠绕在伯洛戈的身上,它们靠在伯洛戈的耳边,朝他倾诉那令人不安的音节。 伯洛戈面无表情,下一刻狰狞满目,抽出腰间的折刀,锋利的寒芒一节节地延伸,直指镜中的自己。 “我找到你了,混账,你死定了。” 他发出了阵阵沙哑的笑声,可镜中的恶鬼也狂笑相视着。 伯洛戈的笑容凝固住了,失魂落魄地收起折刀,紧接着再度挥出利刃,当头劈向镜中的自己。 “哈哈!你在这啊!” 癫狂的声中镜子被撕裂,仿佛这把折刀要穿过虚实,斩杀那潜藏的恶鬼。 恶鬼的面容炸裂成了万千的碎屑,纷飞之中落满了一地,迸发出阵阵清脆的鸣响。 低下头,就像万花筒般,伯洛戈的身影被分割成数不清的碎片,万千的身影挪移转动,如同数不清的分支,每一个分支都是一个不曾被窥探的人生。 燃烧的火逐渐衰弱了下去。 神情漠然,伯洛戈恢复了冷静,仿佛刚刚作出这神经质举动的人并非是他自己。 脱下这身滑稽的毛衣,伯洛戈将它工整地叠好,和整理好的日记放在一起,看着那些泛黄的合影照,手指在一张张面孔上轻轻拂过,回忆如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的身体。 最后伯洛戈拿起阿黛尔的项链,犹豫了稍许,但他还是将这条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伯洛戈并不信神,但他愿意相信阿黛尔,这位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给予了他温暖的人。 拉开衣柜,伯洛戈没有取出那件他常穿的衣服,而是一件黑色的工装,这也是秩序局发放的制服之一,只是看起来不够体面优雅,伯洛戈基本没穿过它。 这种时候不必在乎那些了。 “阿黛尔,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无力拯救所有人,我也是如此,我们都是可悲的凡人,我们的力量是有极限的,无法触及那么遥远的地方。” 伯洛戈轻语着穿上了漆黑的工装,一把又一把的折刀被插入口袋之中,左臂穿上适应之臂,勒紧绑带,将它与肌肤完全地贴合在一起。 “可无力触及,不代表不去做。” 他这样肯定道,同时将一块又一块的钢板插进工装的凹槽里。这些钢板本是伯洛戈在家用来练习秘能的材料。 “先打倒我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之后再慢慢打,反正我有着近乎无限的时光。” 坐下来,伯洛戈整理着自己的下身,锐利的飞刀被插进小腿外侧,插紧卡扣,将它们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伯洛戈全副武装、端坐了起来。 “我知道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了,阿黛尔。” 他对着虚无自述,又像是告解。 “我要让他们一想到与我同处一座城市,便会惶恐不安、惊惧不已,我要所有犯下恶行的人,都会心怀畏惧地拒绝我的到来。 他们听到我的声音就会哭嚎,看到我的身影便会颤抖,当我临近时,他们只会祈求着我的怜悯。” 伯洛戈再度站了起来,声音下潜藏着暴怒之意。 “你渴望那超越一切,向所有人降下的公正的力量,遗憾的那力量并不存在,但我想,我可以成为它,哪怕只是笨拙模仿的虚影,哪怕这力量仅仅能影响这座城市。 哪怕如此渺小,但它也将是真真实实地存在了。” 手伸进了口袋里,感受着那金属冰冷的寒意,伯洛戈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我要走了,阿黛尔。” 伯洛戈做着告别。 “做我该做的事,成为我该成为的人。” …… 急促的敲击声吵醒了文森,老家伙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警惕地抓起了床头的手枪。 申贝区的治安并不好,更不要说文森这个营业到深夜的小商铺了,总会有些不要命的家伙,试图在晚上撬开他的房门,狠狠地赚上一笔外快。 文森走到铁栏门前,拉开小窗,透过缝隙他看清了来者。 “伯洛戈?”见到熟悉的面孔,文森松了一口气,把手枪放到了一边,转过头便朝着货架走去,“老样子是吧,说来你怎么又这么晚下班,是加班了吗?” 就和往常一样,文森与伯洛戈闲聊着,只是这次伯洛戈迟迟没有回应,文森警惕地看向伯洛戈,却看到一张糟糕的脸庞。 “发生什么了,伯洛戈。”文森疑惑道。 “没什么,文森,我今天不是来买这些东西的,”伯洛戈低下身,“我想要些‘非卖品’。” 听到“非卖品”,文森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语气沉重,“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伯洛戈没有回答。 “不……不行,伯洛戈,听我的,去报警,别想着自己解决,这只会害了你自己。” 文森快步走到小窗旁,对伯洛戈劝说着。 伯洛戈则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抱歉,我之前对你撒谎了,其实我的新工作……” 伯洛戈没有继续说下去,很多事情没必要说的那么明白,更何况他面对的是文森,这个老狐狸很容易猜到是怎么回事。 “这让我有些失望了。”文森语气冷漠了起来。 “文森,还记得我常和你提的那个人吗?那个叫阿黛尔的人,”伯洛戈没有理文森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说着,“其实她几个月就死了,是谋杀,我一直在追查凶手的身份。” 青色的目光透过小窗看向文森,伯洛戈继续说道。 “现在我知道他是谁了,我今夜就要去杀了他。” 文森沉默,他没想到伯洛戈会给出这么個理由,过了许久,他幽幽地叹气着。 小窗被关上,铁栏门后响起阵阵的金属音,文森伸手把铁栏门拉开,侧着身让开路。 “我只破例这一次。” 文森不知何时叼起了一根烟,目光阴郁。 “谢谢。”伯洛戈感谢道。 文森锁紧了铁栏门,关掉了灯光,从街头看去,这里也融入了夜幕的阴暗中。 老家伙走在前方,越过重重的货架,带着伯洛戈走进了地下室,很少有客人能进到这里来,文森这个独居的老家伙很讨厌客人。 伯洛戈站在门口等待着,文森伸手打开了数个柜子,拉动着里面的伸缩架子,令它们伸展开,连同架子上的东西,也一同展露出来。 老男人背对着拉伸的架子,就像展翼的恶棍天使,只是羽翼上并非是洁白旳羽毛,而是不同类型的枪械与冷兵器。 他咳嗽了几声,文森的肺并不适合抽烟。 “你需要什么呢?” 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家伙,文森不清楚伯洛戈究竟经历些什么,但他此刻知道一件事。 这个男人站了起来,他再也无法忍受了。 第一百零八章 魔鬼们的猎场 “灵魂?” 伯洛戈好像讲了个笑话,僭主大笑了起来。 地动山摇,整个昏暗的空间都在剧烈地颤抖着,连带着堆积成山的玛门币也开始坍塌。 伴随着灿金硬币的翻滚,伯洛戈看到在那黑暗之中掀起的金色浪潮,它们高高涌起,又如浪涛般拍下,无数的灿金化作大雨落下,哗啦啦地散落满地。 倒塌,又再次隆起,反复不断,塑成高塔。 缠绕在头颅上的群蛇们开始蠕动,交叉的缝隙间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猩红的凸起从缝里里探出,随后破裂成猩红的眼瞳。 惨白的眼白里翻出血色的瞳孔,密密麻麻的百眼从群蛇之间裂开,急速旋转着观察四周,随后一同停下,全部看向伯洛戈。 寂冷的寒意掠过伯洛戈的体表,而他不为所动,青色的目光紧盯猩红的百眼千目。 “灵魂吗?还真是诱人的提议啊,拉撒路先生。” 僭主的声音里带着贪婪的意味,每一颗眼瞳都仿佛要张开大口,将伯洛戈吞食下去。 “那你是被打动了吗?”伯洛戈问。 这算得上他第一次有意识地与魔鬼谋易,谁也不清楚这些狡诈邪异的家伙,究竟会做出什么事。。 伯洛戈是在与狼共舞,换做以往他还会犹豫不决,但今夜不一样了,哪怕是与死神对弈,伯洛戈也不会退缩。 只要有人能伸出援手,伯洛戈不在乎对方是神明还是魔鬼。 对于专家而言,这是非理性的行动,但人生尽是理性的选择,也未免有些过于无聊了,如果是为了夺回阿黛尔的灵魂,伯洛戈不介意疯狂一次。 “我确实被打动了,可惜的是,你今夜要许的‘愿望’,还远用不到用灵魂作为‘代价’。” 僭主强忍住内心的贪欲,对伯洛戈真诚道。 “我没听错吧?贪婪的魔鬼也会有拒绝灵魂的一天?”僭主的话令伯洛戈倍感意外。 “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拉撒路先生,”僭主解释着,“价值与‘价值’之间,绝对公平的交易。” “我确实痴迷于你的灵魂,但也没有下作到,需要用抢夺来获得这一切。” “对,你们只会说出一个又一个真实的谎言,看着我们一步步走向深渊。”伯洛戈说。 “但你们从一开始就有拒绝的权力,”僭主一副无辜的态度,“是你们甘愿走向深渊,我们我们只不过是在背后,稍微地助力一下。” 他双手做出前推的动作,随即发出一阵骇人的笑声。 “这算是辩解吗?” “只是发自真心的实话。” 僭主依旧保持着他那真诚的态度,至少他自己觉得,自己是真诚的。 正如杰佛里当初和自己讲述的那样,这便是魔鬼的姿态,忠诚于价值,恪守着规则,可这看似绝对的秩序下,却潜藏着疯狂与混乱。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伯洛戈问。 “当然。” 僭主拿起一张空白的纸页,又握起钢笔,在其上写下一行又一行的名字,书写的沙沙声不断。 “正如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那样,不是吗?” 锐痛袭来,犹如针扎般在伯洛戈的手臂上蔓延着,伯洛戈打了个寒颤,那一夜他本该丢掉那枚玛门币的,但却鬼使神差地将它留了下来… 第一百零九章 传奇 伯洛戈翻看过很多与超凡有关的书籍,例如《以太论》《灵魂学》之类的,这些书籍无一例外, 或多或少都提及了同一个名字。 所罗门王。 那是个被誉为最接近“秘源”的男人,几乎要触及真理的学者,他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建立了神圣之城,数不清的学者如朝拜般来到这里,只为加入这针对“秘源”的追求之中。 为此神圣之城又被称作学者之城,可在六十六年前的战火中,神圣之城就此陨落,而那位最了解这个世界真相的男人,也死在了他的黄金宫中。 在这片荒芜的废墟上,誓言城·欧泊斯就此诞生。 可伯洛戈心里一直有种怀疑感,为什么是这里呢?为什么又是这里呢? 这里是莱茵同盟与科加德尔帝国纷争的终止,又是如今这群魔奔袭的中心,仿佛这里是大海洋流的汇聚地,所有的邪异与灰暗,最终都将涌向这里。 在见到僭主的那一刻,伯洛戈有想过魔鬼与这座城市之间的联系,他想或许这一切的纷争,正因这些魔鬼的存在所导致的。 以欲望为食的魔鬼们,潜伏在这城市之中,肆意操控着可悲的人类。 现在伯洛戈意识到这是错的,这座城市的诡异并非因这些魔鬼,而是因这座城市的谜团,所以群魔降临。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你就在这谜团之中,并且在这谜团里生活着,你与它交融在一起,但又永远无法触及那真实的一面。 “这座城市并非因你们而如此诡异…你们也是被某种东西吸引而来,对吗?” 伯洛戈注视着眼前这位扭曲的存在,开口道。。 “这种事,谁又知道呢?” 这是僭主第一次给出这样不明确的回答,百臂将伯洛戈放了下来,令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而那怪异的躯骸同时也低了下来,头颅如蟒蛇般延伸着,落在伯洛戈的身前。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拉撒路先生,从六十六年前就在找一个人。” 你身上的味道不对,你不是他,但义很像:六”一一一一手臂从四面八方落下,亲手丈量着伯洛戈的身体。 “算了,我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我不介意再多等待一阵,反正你我的交易已经达成,联系已确立。” 另一只歪扭的手臂伸来,细长的指甲间夹着一张名单。 伯洛戈伸出手去接,但在触及的一瞬间,名单便熊熊燃烧了起来,烫灼着伯洛戈的手掌,待焰火散去,一个又一個的名字如纹身般被刻在其中。 穿透血肉,深入骨髓。 “天亮之前,它都会指引你。” 所有的手臂都收回了黑暗中,那弓起扭曲的人形,也恢复常态,男人优雅地站在伯洛戈的面前,仿佛刚刚邪异憎恶的一幕,仅仅是虚妄的幻觉。 “那么,去追猎吧,拉撒路先生,你的时间不多了。” 指针的滴答声在黑暗里蠢蠢欲动,午夜临至,这将会是黑暗最为深邃的时刻。 “你认识与我交易的魔鬼吗?”伯洛戈没有立刻离去,看了眼手心的名字,他握紧了拳头。 男人没有回应,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从那蠕动扭曲群蛇里,伯洛戈能感受到一股嘲弄的视线。 “算了,如果你认识它的话,告诉它,”伯洛戈转过身,话语冰冷,“我总有一天,会把这一切都拿回来的。” 身影走在如血的红毯上,迈过一束束的灯光,在伯洛戈几乎要融入黑暗里、步入红色的电话亭中时,男人开口了。 “真可悲啊,拉撒路先生。” 他的声音满是怜悯,但在伯洛戈的耳中,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嘲笑。 “在你们人类之中,有着这样的信仰不是吗? 好人荣升天国,恶人坠入地狱。” 男人迈步向前,好像在追逐伯洛戈的步伐,宛如噩梦般紧随着伯洛戈的心智。 “拉撒路先生,你已经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好不容易从泥沼中脱身,可如今又重新步入其中。 再次……与魔谋易。 难道你不害怕自己的灵魂,彻底堕入那地狱中吗?” 猩红的百眼窥探着凡人的心灵,男人很想知道伯洛戈真的如他表现的这样坚强,还是说他只是在强撑着呢? 作为魔鬼,男人很擅长这样的攻势,找到凡人内心的缺陷,只要稍适猛攻,他们就会溃不成军, 第一百一十章 灰姑娘 霰弹枪反复地开火,将一具又一具的躯体打穿,破碎的肉泥与鲜血均匀地涂在墙上。 伯洛戈哼着奇怪的旋律,脸上挣扎的面具仿佛活了过来,尖牙与怒目,完全地覆盖在了伯洛戈的脸上,将他化作活的鬼神。 惊骇之意转瞬间吞食了守卫们,极度的惊恐中他们四散而逃,但这是一个狂欢之夜,天亮之前,恶灵不允许任何人从派对中离开。 “这个男人站起来了!” 伯洛戈举枪欢呼着。 魔鬼赐予的力量正徘徊在他的体内,手心传来灼烧的痛感,同时伯洛戈的眼中多了数不清的光柱,它们在漆黑的夜下升起。 每个光柱都代表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伯洛戈开火碾碎一个人的生命时,灿烂的光柱也会就此黯淡破碎。 这让伯洛戈想起了“前世”的游戏,光柱之下都是需要被击杀的任务目标,在魔鬼的力量下,他们无处躲藏。 “他再也无法忍受了!” 伯洛戈打空了弹药,迈过一地的尸骸,他紧追着残余的守卫,惊恐之中守卫们躲进了建筑里,死死地关紧房门,以为这能阻止伯洛戈。 “该死的,这家伙究竟是哪来的!” 建筑内的黑暗里,守卫们惊恐地大叫着。 他们搞不懂,也没人搞的懂,他们只是一群普普通通的黑帮成员而已,虽然说打打杀杀在黑帮里很常见,可今天他们被人单枪匹马杀上门,也未免太奇怪了。 黑帮的首领也搞不明白这一切,他在办公室内收拾着钱财,准备逃跑。。 最近帮派一直很安分,应该没惹上什么人才对,怎么就横遭攻击了呢?首领试着和伯洛戈沟通,他拿起麦克风,通过广播呼喊着。 可伯洛戈没有半点反应,他只是哼着歌,反复地扣动扳机,如果子弹打空了,他就会抽出羊角锤与折刀,继续碾压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沉默、无言,他宛如袭来的死神,拒绝的一切的沟通,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这么对比起来,黑帮都比伯洛戈讲道理。 守卫们抬起枪口,警惕地盯着前方的大门,他们将恶灵关在了门外,但几秒之后剧烈的撞击声从门后传来,羊角锤反复猛砸着门锁。 “开火!” 守卫们大喊着,枪火闪灭,子弹反复地贯穿着大门,在钢铁上凿出一個又一个孔洞, 昏暗的光芒透过孔洞落入室内,犹如贯穿钢铁的光矛。 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在守卫们看来这密集的弹雨足以杀死任何人了,那震撼的锤击声也消失了,大家心怀期待地看着大门。 下一刻黑影从地上爬了起来,遮住了所有的孔洞,也遮住了所有的光。 “开火!” 守卫们再次大吼着,他們已经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面对的是什么了。 子弹反复地贯穿着大门,可那锤击声却未停止,大门开始凹陷,直到凶猛的一击砸碎了门锁,大门轰然倒塌。 “他要站起来!站起来对抗这些邪恶了!” 欢呼声中,袭来的飞斧直接劈开了一人的头颅,鲜血洒在怀特的脸上,巨大的恐惧击穿了他的心智,他甚至连扣动扳机的力气都没有。 贫苦出身的怀特很小便加入了帮派,但也一直是处于街头混混的状态,最近他好不容易加入了这个强大的帮派,还被分到了枪械,他以为自己的传奇人生就要开始,可今夜的噩梦扼杀了所有。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恶灵般的身姿杀了进来,拖起倒塌的门板,挡住了几发枪击,紧接着他大步向前,用羊角锤敲碎了几人的头颅,有人试着挥起短刀,却在将要靠近他时, 被短柄霰弹枪击穿。 那已经算不上射击了,恶灵直接将枪口顶在男人的胸口,然后扣动扳机,男人的身体就像被重锤猛击一样,后退中喷洒鲜血。 死亡、鲜血、悲痛,但唯独不需要忏悔。 伯洛戈此刻的感觉棒极了,一根又一根的光柱湮灭,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被从名单上划掉。 将斧头从尸体的头颅上取下,一旁的怀特颤抖着哀嚎了起来,死亡将至,伯洛戈却没有挥斧砍下他的头颅。 怪异生长的面具令伯洛戈的面容犹如恶灵,青色的眼眸紧盯着怀特,随即带着几分癫狂的声音响起。 “你不在名单上。” 伯洛戈没有杀了怀特,可极寒的恐惧仍从面具上释放,冲击怀特的心智,他看到了远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光景。 恶灵发出阵阵笑声,用鲜血在怀特那惨白的脸上画着涂鸦,随后他朝着建筑的深处走去,留下怀特一人,在尸山血海里陷入崩溃疯狂,疯嚣的呢喃在耳旁不断地回荡,将怀特拖入幻想的地狱中。 “该死的,这个神经病是怎么回事?” 狭窄昏暗的密道内,首领对着副手低声道。 一个莫名奇妙的时间,遇到一个莫名奇妙的杀人狂,他甚至连个理由也不给,就这么让一个又一个的人丢了性命。 首领觉得人生的最后,最糟糕的事也莫过于此了,你就连自己是怎么死的,也搞不明白,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死掉了。 你以为对方和你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但实际上,对方只是显得没事想碾蚂蚁,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玩。 “会不会是之前的事?”副手想到了什么,“之前我们帮那些人,拐卖了不少的人口”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可” 副手还想说什么,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锐利的刀刃洞穿了密道的隔板,切开了他的喉咙。 首领还没察觉到这些,密道内的光线昏暗且狭窄,他根本看不清这一切,可紧接着爆裂声响起、尘埃飞扬。 伯洛戈盯着一侧的墙壁,两根光柱正从墙壁内升起,随着他的一刀刺入,其中一根光柱逐渐黯淡了下去,与此同时有鲜血沿着折刀流下。 “密道吗?” 伯洛戈就像发现了隐藏物品一样,挥起羊角锤猛砸着墙壁,就像装修工人一样,轻易地将其砸开,断面并非是严实的混凝土,而是木板与少量的泥石。 伸出手,一把将首领从其中拖出。 “头奖啊!” 伯洛戈看清了那张惊慌的脸庞,一行泛光的名字浮现在男人的身旁。魔鬼还贴心地为每个人标注了名字,伯洛戈居然有点喜欢这个僭主了。 盯着那张惊骇的面具,成吨的恐惧被灌入首领的脑中,宛如一场精神的酷刑,他哭嚎着。 “为什么,至少告诉我为什么?” 至始至终,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这么莫名奇妙地横遭厄运,就这么莫名奇妙地死掉。 首领觉得,无论如何…至少要给他一个死亡的理由。 伯洛戈看了眼他的领带,笑着说。 “我不喜欢你的领带。” 羊角锤砸下,哀嚎声就此休止。 走出屠宰厂般建筑,伯洛戈看了眼一旁的尸堆,抬起霰弹枪,对着尸体堆便扣动扳机。 血肉炸裂,其中一道黯淡的光柱,就此彻底熄灭了下去。 环顾四周,这里的光柱都消失了,被伯洛戈清除干净,就像打游戏,好不容易把一个地区的问号都清理千净了。 坐回车里,发动引擎,碾过围栏,继续在欧泊斯的街头狂奔。 今夜很短暂,但伯洛戈还有很多人要杀,为此油门就没松过,像极了名赶时间的亡命之徒。 摇下了车窗,晚风涌入车内,吹散那炽热的血腥味,伯洛戈突然想起了之前读到的童话故事。 灰姑娘受到女巫的帮助,获得了一套漂亮的衣服与水晶鞋,老鼠变成了车夫,南瓜变成了马车,就此丑小鸭般的女孩,变成了美丽的白天鹅,遗憾的是这一切只能维持到午夜。 伯洛戈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灰姑娘,准确说是一个误入血腥动作片的灰姑娘。 现在插满了武器的工装,就是他的裙子,身下这个坑坑洼洼、咆哮不断的钢铁巨兽, 就是他的南瓜马车。 这么类比的话,伯洛戈觉得活在电台里的杜德尔就是自己的马车夫,只是这个电台主持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电台里不断地欢呼雀跃。 鬼知道这家伙今夜为什么这么开心…其实伯洛戈也挺开心的,说不定这真的是个狂欢之夜。 至于水晶鞋,它就在伯洛戈的眼中,燃烧的名单指明了每个人的方位,伯洛戈正穿着它,奔赴每个人的葬礼。 令人更加欣喜的是,午夜时分灰姑娘便会失去她的一切,而午夜对伯洛戈而言只是个开始。 “听起来就像个杀戮童话。” 伯洛戈喜欢自己的奇思妙想,有机会的话,他还蛮像把这一切拍成电影。 童话归童话,电影归电影,今夜在街头奔走的不是什么坠入爱河的灰姑娘,而是渴望恶人痛楚的恶灵。 夜里响起刺耳的刹车声,伯洛戈不等车停下,便推开了车门,一手拖着霰弹枪,一手握着用来敲门的羊角锤。 砸开男人的房门,在他的尖叫声中打断他的双膝,扯下电线,一圈圈地缠绕在他的脖子上,在他无力的挣扎中,一脚将他踹出窗户外。 “你是要钱吗?我把钱都给你!” 转过身,另一个男人惨叫着。 “抱歉,我不是为了钱。”伯洛戈居然还有心情和男人闲聊着。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我都给你!” 窗外传来另一个人的哀嚎声,声音刺激着男人,他语无伦次道。 “啊…我想要爱与和平!”伯洛戈道。 男人一怔,伯洛戈这副血迹斑斑的模样,怎么想都和所谓的“爱与和平”不搭边,但伯洛戈说起这些时,语气又极为诚恳,这家伙是认真的。. “没办法,为了爱与和平,只能委屈一下你了。” 伯洛戈无奈道,一锤子敲碎了他的膝盖,然后将他溺死在了马桶里。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伯洛戈看了眼时间,夸赞自己真不愧是专家,效率越来越高了。 走到楼下,银白的汽车忠诚地等待在原地,在伯洛戈的暴力驱动下,车体上遍布着污渍与伤痕,充满了暴力与野性。 “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 伯洛戈高呼着踩下油门,杀向今夜的另一个猎场,身后的高楼上,男人也不再挣扎, 被彻底吊死在了外墙上,短暂的停歇后,电线崩断,尸体在地面上砸得四分五裂。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私人恩怨 这一路的厮杀中,伯洛戈一直在想自己见到柯德宁后,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大声嚷嚷着柯德宁的罪行,一边欢呼一边砍下他的头颅?又或者把柯德宁打得半死,一脸帅气地说着台词,然后一枪打穿柯德宁的心脏? 伯洛戈想了很多,但真的走到这一步时,他倒感到一股难言的怒火,在这怒火的驱动下,一切的言语都显得累赘。 只要行动就好。 就像电影里那样,刀与剑撞击在了一起,势必要分个胜负。 可现实终究不是电影,更何况伯洛戈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人,只是恶人与另一个更大的恶人。 架起折刀与羊角锤,伯洛戈像个真正的战士那样,准备痛快地大战一番,然后在大战中将所有的怒火宣泄干净。 柯德宁站在雨幕的另一端,他一脸的冷意,下定了决心般,手中握着手枪与短剑,直挺挺地站立着,没有摆出任何架势,但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 柯德宁很清楚,这是他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一战,如果他死在了这,基妮也必然死去,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着。 两人像极了走到末路的亡命之徒,只有一人能活下去。 然后要说些什么吗? 柯德宁想了想,将话语咽回了口中,现在什么言语都不需要了。 对方也抱有和柯德宁相同的想法,雨幕滴答的沉默中,伯洛戈大步向前,用尽全力地朝着柯德宁掷出羊角锤。 破空之音袭来,柯德宁试着侧身躲过,但在羊角锤掠过身体的一瞬,细长的伤口沿着手臂裂开,这时柯德宁才惊觉那被投掷而来的根本不是羊角锤,而是一把歪扭的利刃。 伯洛戈在投掷前切换了武器?不,自己一直紧盯着他,他根本没有时间做到这些。 戴维最后的嘱咐在脑海里响起,柯德宁对着伯洛戈大吼着。 “是你吗?不死者!” 戴维说过,有名不死者拥有着修改物质的力量,在羊角锤脱手的那一刻,伯洛戈将它塑造成了歪扭的利刃掷出。 伯洛戈没有回应,也没有掩饰自己秘能的意思。 掷出利刃、柯德宁进行躲避后,伯洛戈顺势突进,同时取出背在身后的霰弹枪。 自己双手握持着近战武器,将柯德宁误导,令其以为自己擅长近战,实际上这都是伪装。 专家从不会让某种风格限制自己。 扣动扳机,爆裂的枪声响起,柯德宁不愧是凝华者,在伯洛戈抬起枪口的一瞬间,他便意识到自己中计了,转而逃向了车站内的柱子后。 子弹落下,砸出了坑坑洼洼的凹痕,伯洛戈没有停手,继续压制开火,并迈步靠近着柯德宁,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打空子弹的前一刻,挥起拳头猛地捶地。 秘能·征召之手。 以太狂涌,注入大地,青色的光轨在地面一闪而过,不到一秒的延迟后,伯洛戈脚下的大地以扇形朝着前方崩毁、四分五裂。 砖石碎裂,坚实的泥土翻出地表,其上布满了繁琐的纹路,破碎的同时又被塑造着,宛如有双无形的手,将其如黏土般把弄着。 一根又一根尖锐的、石制的长戟破开土地,密密麻麻地刺向前方,化作密集的戟林,连同石柱一同摧毁。 伯洛戈摸出腰间的飞刀,他不觉得仅靠这一击能杀死柯德宁,更不要说柯德宁还没有释放他的秘能。 他在等待着,随即迅捷的身影从崩塌的石柱后跃出。 第一百一十四章 保持本色 “知道吗?戴维跟我说,死后的世界里没有天国、也没有地狱。” “那人死后会去哪?” “哪也不去,仅仅是呆在原地,然后陷入永恒的梦境。” 记得那是个雷雨的午后,大雨瓢泼反复地冲刷着玻璃,从室内看去,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拖入了大海里。 柯德宁喜欢这样的午后,窗户外越是寒冷,越是能体现出窗户内的温暖,让人珍惜眼下所拥有的一切。 基妮和他窝在沙发上,屋子安静的可怕,两人窃窃私语着。 “梦里有什么呢?”柯德宁问。 “有我们最想要的,最渴望的,我们会在其中陷入永恒的满足与安宁。”基妮小声道。 “戴维还说,要是这梦境真的存在的话,他的梦应该就是窝在大房子里,看着窗外被风吹倒的绿草。” “听起来是戴维想要的,”柯德宁低语着,“最渴望的……”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基妮。 “这样的话,”柯德宁说,“那对于我们而言,现在就像梦境一样啊。” “是啊,真希望是这样……” 基妮回应着,抱紧了柯德宁。 …… “哈……哈……” 虚幻的画面被击碎,柯德宁大口地喘息,梦中惊醒般,冷汗划过额头,剧痛随之而来。 他努力咬牙坚持着,稳住了自己摇晃的身影,鲜血从弹孔里溢出个不停,连带着体温与生命一同脱离。 “太糟了啊……” 柯德宁低声道,他怎么也没想到,伯洛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察觉到这一切,并且做出陷阱袭杀自己。 自己并非不死之身,他无法像伯洛戈那样不在意自身的伤势,不幸中的万幸是,弹丸是从侧面命中了自己的身体,主要器官并没有受伤,这让柯德宁还有一战之力。 “顺便提一句。” 伯洛戈用力地揉了揉脑袋,努力将那种浑噩感驱逐,青色的眼瞳清澈了起来,他甩出一把折刀,锋利的刀面倒映着柯德宁的身影。 “这是私人恩怨,所以我不需要俘虏。” 伯洛戈缓缓地低下身,摆出了助跑的动作,双脚撑地弯曲,积蓄着力量,一只手触摸着大地,支撑身体的同时,也随时准备征召,另一只手则反手握起折刀,将冰冷的刀刃藏在身后。 以太迸发。 辉光闪耀的瞬间,地面上闪过青色的轨迹。 从这短暂的交手里,柯德宁大概摸清楚了伯洛戈秘能发动的征兆,青色的光轨覆盖完将要征召的物质后,对现实的歪曲才会发动,也就是说从伯洛戈释放秘能,到秘能生效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哪怕这时间极为短暂。 在青色的光轨出现的瞬间,柯德宁就要进行规避,但他不清楚伯洛戈会对现实进行怎样的歪曲,是令大地生长出密集的长戟?还是升起墙壁? 不同的抉择会引发不同的情况,而这主动权在伯洛戈的手中,他只能疲于应对,更不要说此刻身上还带着伤,剧痛干扰着柯德宁的判断。奇快妏敩 “昏厥吧!” 柯德宁大吼着,举起手枪开火,并对伯洛戈施加以秘能。 秘能·徘徊。 正如伯洛戈所猜的那样,这是“虚灵学派”的秘能,效果为影响感官,令方向感错乱,从而使敌人的动作、意图尽数被扭曲。 向上的挥剑会转变为向下的挥剑,向后的躲避可能变成了贸然的挺进,完全打乱感官下,就像刚刚伯洛戈所经历的那样,就连最基本的站立也做不到。 浑噩感袭上脑海,伯洛戈的动作僵硬了起来,但这时征召已经完成,一面墙壁拔地而起,将伯洛戈与柯德宁隔绝。 就在这隔绝的瞬间,伯洛戈清晰地察觉到,脑海里的浑噩感迅速地消退,直到身体重归意识的掌控。 “果然是视线吗……” 伯洛戈低语着,向着另一侧移动,同时连绵的墙壁紧随着自己,挡住自己的身影。 这不是伯洛戈第一次面对“虚灵学派”的凝华者了,之前被他杀掉的尤金便是其一。 作为专家,猎杀完尤金后,伯洛戈仔细回忆了自己的作战时的经历,并将经验总结,写在手册上。 在秩序局内这是很常见的一件事,外勤职员们把自己作战的经验整合,然后相互交流。 秘能被学派做出分化的同时,分化也限制了秘能本身,就比如“统驭学派”依靠现实物质,“幻造学派”需要大量的以太,所以凝华者在晋升后,会衍生出副学派,来令凝华者的秘能复杂化,减少限制。 有趣的是,这些限制同时又是区分秘能学派最好的特征,例如“虚灵学派”。 这是伯洛戈自己摸索出的一套规则,也不知道有没有前人提及过,“虚灵学派”是个很有趣的学派,它本身只作用于精神心灵,为此它几乎不会对现实产生影响。 把“虚灵学派”的秘能,套进伯洛戈猎杀尤金时的“枪械理论”,会发现重要的一点。 秘能需要目标来发动。 伯洛戈又想起当初和杰佛里的谈话。 “假如我的秘能是使与我对视的人无法动弹呢?” 为什么又是视线呢? 是啊,视线是个很便捷的媒介,如“虚灵学派”本身一样,无形无质并且诡诈邪异,只要对视便会遭到秘能的冲击。 伯洛戈判断,对于‘虚灵学派’而言,视线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毕竟这种秘能只针对精神心灵,而精神心灵这种虚无的概念是很难判断的,所以他们需要通过视线来确定一个明确的目标来进行释放。 “如果你遇到了‘虚灵学派’的凝华者,不妨躲避他的视线试试。” 伯洛戈在自己的手册上写到,但这只是写在纸上的理论,伯洛戈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能将其实践。 要是以后有机会把它编写出版,伯洛戈在考虑要不要将它命名为《专家的自我修养与摇滚乐鉴赏》。 这名字听起来蛮怪,但伯洛戈还挺喜欢的。 “守则一!保持本色!” 欢呼声中,一面又一面的墙壁升起,将伯洛戈的身影完全遮掩,正如他喊的那样,保持本色,专家作风! 一瞬间柯德宁压力徒增,他根本看不到伯洛戈,更不要说对其释放秘能了。 秘能需要目标释放,伯洛戈的目标就是脚下的大地,他伸手便可以触及,柯德宁的目标是伯洛戈,但在无法观测到伯洛戈的情况下,秘能就像找不到靶子的箭矢,根本无从释放。 柯德宁之前想过,如果自己能晋升为祷信者,衍生出了自己的副学派,他准备走的就是“幻造学派”,幻想造物出大片的迷雾,以迷雾为媒介,影响所有触及了迷雾的人,对他们施加秘能·徘徊。 可惜他不是,现在的他只是一阶段的凝华者,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束手无策。 手中的“芒光刃”过于消耗以太,他不能频繁使用,枪械也难以杀伤伯洛戈,更不要说伤势还在影响着自己。 至于伯洛戈,这个见鬼的不死者根本不在乎伤势,并且他的本身便是“狭锐”倾向的“统驭学派”凝华者,他自身以太的消耗量并不大,更不要说伯洛戈还有着灵魂碎屑为备用能源。 在伯洛戈的剧本里,他杀掉柯德宁仅仅是时间问题。 或许……自己真的要死在这了。 这样的想法在柯德宁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绝望在他的心底蔓延。 呼啸的风声骤起,伯洛戈穿行的同时挥出一道又一道的石矛,他的步伐飞快,柯德宁看到自己并发动秘能是需要时间的,柯德宁的秘能还来不及发动,伯洛戈的身影便会迅速地逃离。 伯洛戈也不觉得石矛会杀死柯德宁,他对以太增幅的掌握要比自己精妙,那飞快旳速度可以轻易地躲过石矛。 来杀柯德宁之前,伯洛戈还担心柯德宁会不会逃掉,毕竟一个凝华者真准备全力逃亡的话,伯洛戈也会很头疼,但见到基妮的那一刻他意识到,柯德宁已经无处可逃了。 “真是糟糕的苦情剧啊。” 伯洛戈嘴上这么说,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怜悯。 隆起的墙壁纷纷崩塌扬起尘埃,整个站台都被滚动的烟尘所包裹,尘土之中柯德宁搜寻着伯洛戈的身影,随时准备予以重击,可无论哪个方向,他都看不到那被光芒笼罩的身影。 糟了。 柯德宁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伯洛戈解除了秘能,身上的始动现象消失了,可自己没有,自身的炼金矩阵仍在燃烧,迸发着辉光,在这重重烟尘里,柯德宁的身影毫无遮掩。 尖刀破尘而至,呼啸的杀意刺痛了每一根的神经。 握紧芒光刃,滚烫的以太缠绕在短剑上,化作锐利的以太剑,柯德宁转身斩去,轻易而举地切断了袭来的折刀,但随即另一抹光芒将他笼罩。 秘能·征召之手。 青色的轨迹如同蛛网般生长的血管,遍布着折刀,虽然被斩断了刀刃,但被伯洛戈握紧的刀柄,则在秘能的驱动下,扭曲为了锐利的拳刃,朝着柯德宁的胸口砸下。 两人短暂的对视,伯洛戈挥出重拳,这一击甚至带上了以太增幅,以柯德宁的血肉之躯一旦被命中,他必死无疑。 柯德宁的眼瞳宛如燃烧了般,磅礴的以太驱动着秘能,试图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干扰伯洛戈的动作。 身影几乎重叠在了一起,随即被以太彻底引爆、分散。 伯洛戈一拳砸碎了地面,力量之大,连带着自身的肌肉也因此拉伤,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开,溢出鲜血。 柯德宁重重地向后跌去,他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他还活着,最后时刻他成功影响了伯洛戈,但两人靠的还是太近了,近到即便影响了伯洛戈,他的腹部还是被拳刃擦伤,大抹大抹的鲜血染红了衣服。 “这一次真的要死了啊……” 柯德宁望着天,伯洛戈击碎了遮雨棚,漆黑的雨夜映入眼中,雨水落下,将身上的污血冲刷。 他无数次想过这样的时刻,面对着死亡,柯德宁的心里总有种难得的安宁。 就这样结束也蛮不错的。 疲惫地转过头,他看到了在长椅上熟睡的女人,眼瞳微微失神,随后再次坚定了起来。 柯德宁狼狈地爬起身,双手拄着地面,撑住身体,忍住剧痛的猛击。 “我……我还不能死。” 身下的雨水与鲜血混合在了一起,化作一面暗色的镜子,其中倒映着柯德宁的脸庞,他盯着水面下的自己,眼瞳里升起熊熊的火光。 “我还不能死。” 他说道。 另一個扭曲憎恶的身影在水面下浮现,巴特微笑地看着柯德宁。 “对,你还不能死,柯德宁·西泽。” 当柯德宁再度站起来时,他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变节者 阴郁的云层将城市完全盖住,雷霆在其中翻滚,随后宛如有湖泊被从天空倾倒下来,浇在了城市上。 雨水撞击着屋檐,被凹槽引流,汇聚在一起,在街头奔涌,有的扑进湍急的莱茵河中,有的朝着低处流去,灌入不可知的大裂隙的浓浓雾海里。. 雨势逐渐大了起来,在地表掀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雾气涌动,为城市带来了几分不真切感,就像迷幻的梦境。 幽蓝的色调里,漆黑的身影逐渐浮现,如同不可触及的幽魂,站在高处,俯视着这座城市。 格雷也位于其中,他略显紧张地看着四周静悄悄的街道。 目前欧泊斯还处于秩序局的控制中,他们可以在城市的边缘肆无忌惮地骚扰,但真的置身于这座城市之中时,暗处隐藏的威胁还是令他感到不安。 现在格雷只想赶快完成任务,离开这座城市。 其他人保持着沉默,大家身上都披着灰色的雨衣,就像雕塑般林立于雨幕中,目光互相对视、交错,时不时地投向最前方的男人,等待着他的命令。 等待总是令人感觉厌烦,更不要说还在这种环境下的等待。 突然间,格雷打了个寒颤,不清楚是因这阴冷的大雨,还是说这座令人觉得并不友善的城市。 他内心的不安感变得越发强烈。 格雷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焦躁的心情,作为国王秘剑的一员,一位迈入超凡世界的凝华者,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脆弱。 “每次来到这座城市,我总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并不是因为秩序局在这里,仅仅是单纯的,对于这座城市的恐惧。” 同僚的声音响起,米兰莎走到格雷的身旁,脸上露出微笑。 雨水浇在她的身上,将雨衣紧贴着身体,就像被打湿了般,即便光线昏暗,但格雷还是能清晰地看到身体的曲线。 棕色的短发微微探出,精致的脸庞近在咫尺,格雷觉得自己心跳快了几分,忍不住后退拉开距离。 “你还好吗?格雷。”米兰莎问。 听着她的话,格雷将目光投向远方,大裂隙内的光辉依旧,在重重的水汽下,光芒被晕染开,向上升腾。 “我还好,”格雷咽了咽口水,喃喃道,“我有时也这样,搞不懂为什么执着于这座城市,为此打的头破血流。” 格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轻松些,米兰莎则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紧张,我第一次出任务时,状态也和你差不多,放松些。” 米兰莎对格雷露出微笑,这样的笑容在雨夜里,显得是如此温暖与亲切,让格雷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不少。 他也回以微笑,呼吸渐渐轻松了起来。 在这支小队里,格雷算是个新人,虽然成为凝华者有段时间了,但他执行的都是一些并不危险的任务,他本以为自己会循序渐进,逐渐成为一名合格的国王秘剑,可突然他就被调到了这里,渗透进欧泊斯之中,在秩序局的眼皮下行动。 这感觉就像你刚掌握了剑术,然后老师就找来一名剑术大师,命令你想办法战胜他。 小队里其他人都有着丰富的经验,格雷这个新人自然而然感到压力巨大与紧张,好在有米兰莎照顾着自己,和其他人的冷漠不同,对于自己这个新人,米兰莎很是热情。 和秩序局的权限等级一样,国王秘剑中也有着明显的阶级区分,最为显著的就是“受认可”。 虽然都被冠以国王秘剑之名,可只有那些“受认可”的人,才能拥有名为“秘剑”的佩剑,而这便成为了国王秘剑中身份的象征。 小队内受到认可的只有队长与副队长米兰莎,队长总是一脸的冷漠,从不在意队员们的想法,米兰莎却不一样,她地位高于格雷,却从未表露出什么高傲感,反而像个姐姐一样,指导着自己。 格雷时不时偷看着米兰莎,得承认,他对于自己这位副队长,有着被藏起来的好感。 “这是在工作,格雷,工作时间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对于这样的情绪,格雷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嘟囔,控制自己的思绪。 “食尸鬼成功搭上火车了,没有异常。” 声音从身后响起,另一个人走了过来,对着最前方的男人说道。 “这样吗?”队长转过头,看着队员们,“那进行下一步吧。” “下一步?”米兰莎不明白,“什么下一步。” 以米兰莎了解到的任务来看,当食尸鬼成功撤离时,她们只要撤离就好,没有下一步才对。 “米兰莎副队长……好吧,”队长的脸隐藏在了雨衣下的昏暗里,话语停顿了一下,随后轻快了起来,“没什么,准备撤离,各位,我们的任务结束了。” 队长的话让格雷长呼了一口气,他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他现在只想回家好好休息,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邀请米兰莎共进晚餐,不知道这位副队长会不会接受自己的好感。 米兰莎的神情有些凝重,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看了眼队员们,她又把这些杂乱的思绪抛到的脑后,将一切的异常归结于任务带来的压力。 一切都是如此突然,这支长剑小队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员们都不怎么熟悉对方,就被派遣来执行这样重要的任务,并且这任务本身也谜团重重。 他们要舍出性命去掩护一个名为食尸鬼的家伙,至于他在运的是什么货,米兰莎也一概不知。 和格雷一样,她也有着深深的不安感,但作为副队长,她必须藏好这样的情绪,不能影响到队员。 不过……终于可以离开了。 米兰莎也不由地叹气,感受一阵轻松,这座城市总给人带来深沉的压抑感。 “可以回家了,格雷。” 米兰莎转过头,对格雷说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格雷看待自己的目光逐渐惊恐了起来,就像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随后一股剧痛从腹部袭来。 米兰莎低下头,一把锐利的短剑从后破开了自己的腹部,随着用力地拧动剑柄,露出来的剑尖缓缓转动,将内脏搅成血污。 “米兰莎!” 格雷大吼抽出短刀,繁琐的光轨在他的身上绽放,转瞬即逝,但从体表仍能看到某种力量涌动的痕迹。 “你……背叛了我们吗?第六席的猜测是对的” 米兰莎缓缓地转过头,视线的余光看向了队长,但他的脸仍藏在黑暗里,不可窥视。 “并没有,从一开始我们效忠的就是不同的君主,又何谈背叛呢?” 队长冷漠地说道,同时攥紧了手中的短剑,他试着横斩,将米兰莎的身体彻底切开,但米兰莎一只手握住了短剑,辉光缠绕着,力量之大队长一时间居然无法撼动分毫。 “你在做什么!” 格雷挥起短刀砍向队长,黯淡的轨迹缠绕在手握上,以太增幅在顷刻间抵达了峰值。 枪声响起,子弹贯穿了格雷挥刀的手臂,紧接着更多的子弹命中,打穿了他的小腿。 格雷目光不解地看向其他人,之前还并肩作战的队友们,纷纷亮出了剑与枪,面庞隐藏在黑暗里,如同雨夜下游荡的幽魂。 “为什么?” 格雷不解地问道,不清楚是泪水还是雨水,充盈了他的眼眶。 “你们这些家伙……” 米兰莎愤怒地低吼着,挥起拳头猛砸刺穿身体的剑刃,只听刺耳的金属音后,短剑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被米兰莎砸断,断裂的金属留在了体内。 可这不是结束,队长转而拔出了所佩戴的秘剑,与此同时米兰莎伸出手试着抓住队长,但队长的身影急速后撤,不给她任何机会。 “想办法把她解决掉。” 队长下令,作为副队长,米兰莎还是很强大的,即便先手偷袭了她,这家伙也是没那么容易杀死的。 “‘升躯学派’的家伙真是麻烦。”队长握着秘剑,抱怨道。 “升躯学派”的凝华者,秘能都是针对着己身,这导致只要一息尚存,针对他们的刺杀,就很难成功,即便成功了,他们也有着一定的反抗能力。 比如现在。 米兰莎咳出大抹的鲜血,转眼间队友们全部变成了仇敌,她意识到从组队开始,她就步入了阴谋之中,而这阴谋看起来不是针对自己的,自己只是误入其中的倒霉鬼。 倒霉鬼并不只有自己一个。 格雷倒在地上,弹孔内涌出鲜血,他只是个一阶段的凝华者,子弹对他极为致命,而且他还不是米兰莎那样的“升躯学派”凝华者,他的血肉之躯脆弱不堪。 抬起手,他还想为米兰莎做些什么,但又一声枪响,血花在胸口炸开。 “格雷!” 米兰莎震声大吼的同时,一拳砸向了地面,下一刻地面四分五裂,整座建筑都在她的猛击下开始了崩毁、坍塌。 其他人们纷纷跳离这座建筑,有的人还在尝试击杀米兰莎,队长眼中闪过一抹阴郁,他本想安静地解决掉这两人,结果还是引起了这么大旳动静,也不知道秩序局的外勤职员什么时候会到。 荡起的尘埃遮掩了视线。 彻骨的寒意袭上了格雷的身体,他觉得自己要死了,意识将要陷入昏沉之际,些许的刺痛从胸口传来,他睁开了眼。 “米兰莎?” 格雷的话就像睡梦的呢喃。 他只能勉强地看清米兰莎的面容,她脸色惨白,自己好像被她抱在怀里,胸口插着一针药剂。 “别死了,格雷。” 米兰莎低下头对自己说道,明明她腹部有着那么致命的伤口,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对自己笑出来。 随后格雷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视线陷入了昏暗。 四周传来阵阵恶臭的气息,污秽遍布在身上,他努力地抬起头,意识到自己好像正躺在垃圾桶里,盖板微微撬开,能让自己勉强地看到外面的世界。 剧烈的以太波动不断,震动声响彻,好像有怪物在摧毁着街道,砸碎路面,将路灯当做长棍猛击着。 “别死了,格雷。” 话语声在耳旁回荡,格雷咬破了舌头,剧痛让他提起了精神,黯淡的轨迹缠绕着身体,滚动的以太令受伤的身体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大雨将血迹冲刷干净,他努力地压低呼吸,直到自己就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一样,以太遮蔽包裹了他的身体。 很快,外界的躁动也停歇了。 失血与剧痛让格雷的意识有些模糊,他隐约地看到一朵洁白的鲜花被大雨打散,花瓣纷落,被雨水冲入黑暗,残存的枝条落在水泊里。 雷霆划过,洁白颜色泛起了阵阵光晕。 臆想的画面被粗暴的声音击碎,身影狠狠地砸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连带着幻想的花朵一起破碎成粉碎。 她身体歪扭着,身上带着数不清的伤口,数把剑刃插入身体,将她牢牢地钉死在了地面,头颅偏了过来,惨白的脸庞上,那清澈的目光看向自己,好像在对自己说什么。 格雷瞪大了眼睛,血丝遍布着眼白,死亡的昏沉一扫而空,他几乎要怒吼出来,但理智又牢牢地束缚着自己,令所有的话语被扼死在喉咙处。 “米兰莎……”他颤抖地呻吟着,痛苦万分。 “真是麻烦的家伙……格雷呢?”队长的声音在雨夜下响起。 “没找到,他是‘本源学派’凝华者,本身还掌握着以太遮蔽,如果他想逃,我们短时间是找不到他的。” “该死的,反正这家伙也身受重伤,他活不长的,任务要紧。” 队长犹豫了几秒,吩咐道,几人不再多做停留,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夜里。 格雷有没妄动,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他快支撑不住时,他才解除了秘能,狼狈地从垃圾箱里爬了出来。 他站不起身,就这么在积水之中爬行,不知道用了多久,格雷来到了米兰莎的尸体旁。 “米兰莎……” 格雷颤抖地抱起尸体,声音听不出悲喜。 第一百一十八章 群狼 小队在雨夜下奔袭,灰色的雨衣令他们融入灰黑的色调,藏入朦胧的雨雾之中,脚步声也被雨声遮掩,如同无形的幽魂。 “队长,我们现在要去哪?”一位队员问道,他们都不清楚任务的全貌,唯一知晓的只有他们的队长贾蒙。 “大裂隙,我们得在这潜伏很长时间,也只有那里能躲过秩序局的视线。” 贾蒙对着队员解释道,把米兰莎与格雷这两个碍事的家伙解决后,他终于能尽情地伸展拳脚了。 “第六席已经怀疑到我们这了,不然也不会把这两个倒霉鬼硬加进我们队里。”贾蒙低声冷笑道。 其他人也发出相似的嘲笑声,米兰莎确实很强大,非常适合用来制衡贾蒙,但她终究还是过于天真了,把一切想的那么美好,从未想过贾蒙会在这种关键时刻背刺自己。 至于格雷,那个新人没什么好在意的,要不是米兰莎一直警惕着贾蒙,在行动的路上,贾蒙就有数次机会,把格雷置于死地。 “各位应该都将通讯设备丢弃干净了吧?”贾蒙转头问道。 “在米兰莎死后,我们就已经清除干净了,包括代表我们身份的纹章,现在长剑小队已经进入失联状态了。” 哈金斯跟在贾蒙左右,在米兰莎被调来前,他本是这支小队的副队长,“在欧泊斯这个鬼地方,整支小队横遭意外,全部失联很正常,第六席除了怀疑外,什么都做不到。” 贾蒙点点头,从现在起他们算是和国王秘剑彻底撇清了关系,在米兰莎看来这是背叛,但贾蒙却从不这么觉得。 “吾王,我们就要来您身边了。” 贾蒙低声念叨着,这对他而言就像信仰一样。 想到这,贾蒙觉得自己的血都热了起来,神情亢奋的不行。 从行动开始,第六席的注意力便全放在了食尸鬼那里,即便对自己有所怀疑,也只是派遣了米兰莎与格雷监视自己。 等待了这么多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没理由放弃。 “把伪王扯下王座,那里属于真正的国王。” 哈金斯幽幽道,他的眼中有着和贾蒙同样的欣喜,其他队员也是如此。长剑小队的背叛蓄谋已久。 越过无人的街道,他们在小巷内穿行,幽暗庇护着他们的身影,抬起头,大裂隙近在咫尺。 即便雨势如此之大,依旧无法驱逐掉那徘徊在大裂隙上方的雾霾,水雾混合在了一起,裂隙内涌起一抹弧光,将水雾也映亮了起来,在夜空中扭曲成好似极光的光带。 小队的步伐逐渐慢了下来,大雨之下,城市陷入了寂静,但大裂隙不同,它有着和欧泊斯完全不同的生态,他们需要警惕前进。 将武器藏入宽大的雨衣下,脸庞被阴影覆盖,他们就像普通的路人一样,尽可能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朝着大裂隙的重重雾气走去。 惨白的光芒从两侧的路灯上溢散着,在滚动的水雾下,光芒也带上了几分迷离的色彩,铺盖在地面的水泊上。 脚步落下,将水泊上的光芒踩的粉碎。 贾蒙突然抬起了手,止住了小队的步伐,目光警惕地看向前方。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虎眼 哈金斯的尸体倒在了雨夜里,和波利一样,被刃咬之狼轻易地斩成碎片,有人怀疑那剑刃的锐利,它是如此地锋利,简直就像受到秘能的影响一样。 将秘能覆盖在物质上很是常见,贾蒙就遇过几个类似的例子,他们为子弹赋予绝对的“贯穿”,从而可以击穿所有的阻碍,刺杀目标。 可贾蒙明白,这并非是秘能,而是以太极技,这些刃咬之狼是列比乌斯的支配物,它们身上不仅覆盖着可以掩盖踪迹与波动的以太遮蔽,还时刻维系着强大的以太增幅,将急速与巨力赋予给钢铁。 哈金斯与波利之所以死的这么干脆,毫无抵抗之力,仅仅是刃咬之狼的剑太快,也太过于有力了,别说是血肉之躯,哪怕是钢铁也会在剑刃下分崩离析。 从和刃咬之狼的短暂交手里,贾蒙就能清晰地感受到,如果自己手中的武器不是秘剑,换做任何普通的金属武器,刃咬之狼早已连同武器将自己一同斩断了。 “真见鬼啊……” 贾蒙感叹着,他甚至觉得发现在眼前的事,已经有些超出常理了。 按理说,秩序局的高阶位凝华者们都被任命了固定的事务,除开这些,也是处理那些更加棘手麻烦的任务,他们不会派这么一个强大的凝华者,去承担这种夜里巡逻的任务才对。 兵对兵,王对王,本该是这样的,可贾蒙就像倒霉了般,在这里偶遇了这么一个强敌。 这家伙是饿了,出来吃夜宵?怎么可能呢?那他们之间的相遇也有些太巧了吧。 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贾蒙可以对付的了,交手的短暂瞬间里,他所展现出的力量便已令贾蒙感到窒息。 难以想象列比乌斯对于以太极技掌握到了何种程度,他时刻维系着两种以太极技的发动,并且还覆盖在了这么多头刃咬之狼的身上。 他一个人即是狼群。 付出了两条人命,现在了解到的也仅仅是以太极技而已,列比乌斯秘能的效果,贾蒙一无所知。 这已经不是出师不利了,更像是从一开始他们就在秩序局的监视下,直到这一刻大网收起,将所有人困在其中。 “队长,我们该怎么办?” 另一个队员声音颤抖地问道,对于使命的狂热,已被残酷的现实浇灭,他们现在只想活下去。 该怎么办? 贾蒙环视四周,狼群将他们团团包围,小巷、街道、楼顶,都能看到那些狰狞锐利的身影,冷彻的铁甲之下升腾着幽幽的蓝光。 “全力突击,杀了那个凝华者,”贾蒙沉声道,“狼群虽然包围了我们,但它们都离凝华者太远了,他的身旁只有两头在保护他而已。” 一旦包围网收缩,贾蒙要面对的就是群狼的混战,他不觉得自己能从其中杀出,可将目标放在列比乌斯的身上,他们用尽全力,在群狼赶来之前,说不定能有一丝胜算。 在包围圈中,列比乌斯所处的位置,无疑是最薄弱的,即便杀不了他,也能借此突围。 至于陷阱,没时间想陷阱什么的了,待在原地只会被赶尽杀绝。 投降? 贾蒙没想过投降,队员们也是,他们很清楚自身的使命,即便是死,他们也要将秘密带进坟墓里。 没有任何征兆,狂暴的以太反应率先出现在了贾蒙的身上,紧接着其余队员的炼金矩阵也燃烧了起来。 留给他们的行动时间并不多,狼群的移动速度也很快,贾蒙的机会只有一瞬间,只要他们的袭杀能比狼群快上一步,那么他们的胜算就会大大增加。 “杀了他!” 第一百二十二章 水银之鬼 大雨将车顶浇的光滑潮湿,高速的行进下,狂风迎面而来,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根本站不住,伯洛戈却如磐石一样稳稳地站立。 握起最后一根铁矛,致密的花纹从手掌蔓延到了钢铁上,仿佛有无形的熔炉在冶炼着金属,歪扭的铁矛在右手中化作一把短剑,多余的钢铁则沿着手臂爬行,铸造为粗糙的臂甲。 光柱就在前方,但此刻伯洛戈的注意力却不在桑代克的身上,他快步狂奔了起来,如猎犬般在各个车厢之间飞奔,越过桑代克所处的车厢时,他也不做停留,直奔着列车头而去。 杀死桑代克是次要目标,现在的首要目标是让列车停下来,把运输的货物留在这里。 帕尔默的欢呼声不断,这家伙宛如一个真正的劫匪般,拿着冲锋枪对着列车扫射。 不清楚帕尔默是从哪拿出这把冲锋枪的,也不知道这家伙晚上出来骑车,为什么还要带把冲锋枪。 总之,帕尔默一个人居然打出了一支军队的气势,子弹的倾泻下,他把所有人打的都不敢露头。 但很快,车厢内的士兵们便反应了过来,他们开火还击,密集的子弹在雨幕之下穿行不断,幽蓝狂涌的雨雾中,残留的枪火闪灭不停。 帕尔默有些坚持不住了,列车的两侧是荒凉的旷野,这家伙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的掩体,更不要说他还要骑车紧跟列车。 万一这家伙的“恩赐”发作,说不定下一秒,帕尔默就会连人带车化作一团火球。 伯洛戈当即做出了判断,他挥拳重击着身下的车顶,金属结构瞬间破裂,车厢内的士兵们还来不及反应,伯洛戈便从天而降,出现在了他们之中。 寒风顺着伯洛戈砸开的大洞涌入,阵阵阴寒下,骇魂之容释放着令人惊惧的杀意。 “有人要下车吗?” 声音透过面具,被扭曲成沙哑低沉的音调。 “敌袭” 士兵们注意到了伯洛戈,有人还在朝着荒野上的帕尔默射击,有的人则抽出短刀,准备割开伯洛戈的喉咙。 “看来是没有人想下车了。” 伯洛戈自顾自地说道,扭头掀起了鲜血的风暴。 狭窄的车厢与密集的士兵限制了枪械的使用,伯洛戈喜欢在这有限的环境下作战,这里就像擂台,伯洛戈在打的则是一场无规则的擂台战。 短刀朝着伯洛戈砍下,却被臂甲挡住,金属发出切割的锐鸣声,随后伯洛戈一手抓住了士兵那只握持短刀的手臂,将其高抬了起来,与此同时士兵的腋下直接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杀意沸腾,一脚踹在了士兵的小腿上,他忍痛跪下,伯洛戈刺出短剑,沿着被抬起的左腋刺下,从侧面贯穿了心脏。 松开死去的尸体,伯洛戈伸手按在车厢上,青色的光轨在车厢内一闪而过。 朝着伯洛戈靠拢过来的士兵根本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还妄想着乱刀将伯洛戈剁成碎肉,可下一秒钢铁发出了阵阵悲鸣。 秘能·征召之手。 无形的大手撕扯着车厢,将金属结构破碎扭曲,化作一根根粗糙的矛斧,将车厢的内部贯穿切碎。 士兵们瞬间被斩裂成了数不清的碎块,尸体从车厢破碎的缺口抛下,与鲜血一同融入了大雨中。 伯洛戈的眼中没有怜悯,他甚至没有多留意那么一眼。 他张开双手,抚摸着途径的钢铁,青色的光轨如同阴冷的毒蛇般爬满了车厢,林立染血的矛斧随着伯洛戈的靠近,也纷纷崩塌、歪扭,宛如为君王让行的卫士。 第一百二十三章 鬼影重重 如同恐怖电影的拍摄现场,死掉的士兵们再度站了起来,化作惊悚故事里的食尸鬼,它们渴望新鲜的血与新鲜的肉,故此朝着伯洛戈伸出尖牙与利爪。 按理说,电影进行到了这一步,就该主角们发出阵阵惨叫,然后在食尸鬼的追逐下逃命,不过这样的电影还是有些过于俗套了,伯洛戈已经审美疲劳了。 如果伯洛戈是导演,他更想拍一个黑吃黑的恐怖电影,比如妖魔鬼怪遇到了电锯杀人狂。 遗憾的是,伯洛戈不是导演,他也不会拍电影,但幸运的是,比起作为观众旁观着故事的发生,现在伯洛戈就置身于故事之中。 廉价的血浆与暴躁的音乐,再度爬起的食尸鬼们,以及充满施暴欲的不死者。 这电影噱头十足。 战斗一触即发,伯洛戈挥起卫士斧,将爬出来的食尸鬼砸了个稀烂。 它们前仆后继,伯洛戈抡动卫士斧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这样沉重的武器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掌握的。 直到食尸鬼们堆积在了一起,将伯洛戈牢牢束缚,随即刺耳的切割声响起,甲胄上的铁羽泛着青芒,它们纷纷延伸,如同立起的剑林,将靠近的食尸鬼搅得粉碎。 伯洛戈以双手为原点,操控整具甲胄,他随时能将自己变成背负矛林的豪猪。 在伯洛戈解决这些食尸鬼的同时,两道鬼影迅捷地移动了起来,它们的速度飞快,并且凭借着自身漆黑的色泽,轻易地便躲入了暴雨中。 伯洛戈目光凝重,在鬼影行动的同时,以太的辉光便在它们身上黯淡了下去,它们似乎在车厢的两侧快速爬行,用利剑刺穿隔板,除了能勉强听到这些声音外,伯洛戈无从搜寻它们的身影。 这些鬼影都是凝华者的支配物,并且和刃咬之狼一样,它们身上也披挂着铁甲,只是那铁甲为黑色的奇异材质,连卫士斧的斩击也难以将其突破。 支配物与支配者是凝华者中,极为常见的一种关系,而且它并不局限于某个学派,很多学派的秘能都可以做到这样的效果。 形成了这种关系后,会发现,实际上支配物就像另一个支配者,一个不会死的支配者。 更重要的是,支配者可以躲在安全的地带,将最危险的战斗交给支配物,但相应的,这也代表支配者本身并不强大,一旦被找到真身,战斗就会变得很被动。 这些信息都是伯洛戈第一次与列比乌斯交手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他还记得考核测试的那一夜,如果自己直奔卧室,在刃咬之狼赶到前,列比乌斯都将处于极为危险的境地。 同样的,支配者们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支配者的晋升中,他们所选的衍生学派,往往都是‘本源学派’,加强自身对以太的感知与操控。 在掌握了各种以太极技后,即使没有支配物在身边,支配者仍有一战之力,更重要的是,支配物本质也是秘能发动后产生的效果,也就是说,支配者所释放的以太极技,都可以覆盖在支配物的身上。 伯洛戈眼神凝重了起来,调动全身的肌肉,警惕着四周。 这代表伯洛戈不止是在与一名凝华者作战,而是很多个、全副武装、拥有以太极技、不会死的凝华者作战。 好消息是,想要控制多个支配物进行激烈的战斗,对于支配者本身的以太,会是极大的消耗。 坏消息是,疾行的列车上载满了液灵药剂,每支都能补充巨量的以太。 冰冷的雨水透过甲胄的缝隙灌入内部,寒冷令伯洛戈燥热的神经平复了许多,挥起卫士斧砸烂一头又一头妄图靠近的食尸鬼后,伯洛戈意识到今夜的战斗,将是他目前为止经历过最为严峻的一场。 伯洛戈并没有掌握以太感知,无法察觉到那些低微的以太波动,但凭借着凝华者本身的力量,他依旧能感受到少量以太活跃的痕迹。 可现在,随着鬼影融入雨夜,之前伯洛戈还能在它们身上感受到以太的波动,如今却全部消失,以太保持绝对的静默,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以太遮蔽。 他正在与幽魂们作战。 令伯洛戈感到严峻的还不止如此,列车上载满了灵魂,从这人数众多的士兵们就能看出来它的重要性,那么守卫这里的敌人,真的仅仅是一阶段的凝华者吗?还是说更进一步的祷信者? 作为专家,伯洛戈从不轻敌,他直接将桑代克视为了祷信者,那么按照鬼影的反应,以及自己的判断,伯洛戈猜测桑代克的衍生副学派,应该便是“本源学派”了。 是啊,如果鬼影是桑代克的支配物,那么这些变成食尸鬼的士兵们又该怎么解释呢?另一个凝华者?这不太可能,眼下名单上只剩下两个名字,其中一个便是桑代克,至于另一個名字…… 回忆着那个不详的名字,伯洛戈认为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果然还是祷信者吗?” 伯洛戈低语着,也只有祷信者能令自身的秘能复杂化,创造出眼下这种诡异的情景。 越来越多的食尸鬼爬上了车顶,从远处看去,这里好像增生了一个巨大的肉瘤,上面爬满了畸形的怪物。 这已经不是一阶段凝华者能引发的异常了,更不要说还有那迅捷的鬼影在暗处窥视。 伯洛戈犹豫了一瞬,他直接放弃了与食尸鬼们的搏杀,这些家伙多如蚁群,哪怕是伯洛戈挨个砍,也要花费上一定的时间,他扭头继续朝着列车头狂奔。 身后也布满了食尸鬼,它们试着拦住伯洛戈,却被重甲轻易地撞开,呜咽的哀嚎声里,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被撞下列车。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死境狂奔 短暂的滑行后,列车彻底停了下来,雨水冲净了甲胄上的血迹,倒映着惨白的雷光。 为了确保将所有的货物留下,伯洛戈没有选择直接切断某一车厢,让部分列车停下来,而是选择直接切断列车头与车厢们的连接,将整列列车全部拦在此地。 伯洛戈回过头,只见一辆摩托车撒欢地开了过来,刹车声后,帕尔默停在了列车旁,抬起头看着自己。 “哇哦,秘能还能这么用啊。” 帕尔默也被伯洛戈这一身甲胄吓到了,这年头大家都用上了枪械与火炮,这种陈旧的东西实在少见,哪怕是帕尔默也只是在家里的收藏室里,仔细地见过类似的甲胄。 但现在,这么一具沉重的甲胄出现在了这里,感觉时代都交错、混乱了起来。 “别被想法束缚住了。” 伯洛戈抬起手敲了敲头盔,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成为凝华者后,伯洛戈最常做的事,便是拿着一块铁锭,使用征召之手对其扭曲。 在特别行动组的活动室内,常能看到伯洛戈一边看书,一边把弄着手中的金属,训练自己一心两用的同时,对秘能进行精密操作。 现在的伯洛戈已经能做到看一眼钥匙,便能复制出相同的一把,杰佛里开玩笑说,伯洛戈可以去给人配钥匙。 作为霸主之力的完美复刻,伯洛戈一直在尝试挖掘征召之手的潜能,从目前的成果来看,这秘能仍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了列车的末尾,经过了这么激烈的战斗,列车几乎没有一扇完好的车窗,绝大部分车厢也熄灭了下来,毫无光亮。 令人感到诡异的是,在列车停下后,所有的车厢都也寂静了下来,除了雨声外,四周静悄悄的,车厢内的士兵也没有冲出来开火,就连痛苦的呻吟声也没有。 仿佛在某个瞬间里,列车上的所有人都死了,只留沉默的尸体待在原地。 伯洛戈想到那些食尸鬼,紧接着饥饿的哀嚎声响彻,数不清的手掌从车窗内伸出,它们狂舞手臂,哪怕被玻璃割伤也不觉得痛。 整个列车好像变成了钢铁与血肉的巨型蜈蚣,伸展的手臂便是那密密麻麻排列的触肢,它们用力挣扎,连带着列车也在微微摇晃。 一股恶寒与愤怒从心底涌起,食尸鬼们相互挤压着,争前恐后地爬出车厢,踩着积水步伐狼狈,朝着伯洛戈与帕尔默涌来。 它们的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多,很快便汇聚成了黑压压的潮水,扑面而来。 “这种规模……对方是祷信者。”帕尔默注视着死亡的洪流,凭借经验判断道。 “真麻烦啊。” 伯洛戈低语,伸手按动身下的金属,抽出又一把长斧,左手的长斧垂落,右手的长斧搭在肩膀上。 帕尔默没有受到僭主的影响,所以他看不到那道光柱,但这在伯洛戈的眼中清晰可见。 代表桑代克的光柱位于后方的车厢里,从食尸鬼潮涌起时,他就没有转移过位置。 支配者常躲在安全的地带,将战斗交给支配物,但桑代克怎么也想不到,今夜追杀他的人,正受到魔鬼的祝福,伯洛戈便是来自地狱的灰姑娘,来参加这场鲜血的盛宴。 “无论他属于那种学派,仅凭祷信者这种阶位,应该无法准确地控制这么多食尸鬼吧?” 伯洛戈问询道,支配者的支配物通常不会太多,越多的支配物消耗的以太便越多,并且操控起来,也会变得复杂臃肿。 “我想也是,但它们应该被下达了某些模糊的指令,就比如杀了你我,这一点还是蛮容易的。”帕尔默回答。 “这是佯攻。” 伯洛戈想起那些鬼影,他不清楚这样的东西还有多少,说不定桑代克准备了一大批的备用品,伯洛戈杀死了一头鬼影,随后就替换新的鬼影登上战场。 在这混乱的食尸鬼群里,这些阴险的刺客藏在其中,随时准备袭杀二人。 “要来一波精湛的配合吗?” 面对如此恶劣的局势,帕尔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伯洛戈从这家伙眼中,看到了追逐危险的刺激感。 不愧是克莱克斯家的继承人! “不了,把他交给我。” 伯洛戈否决道,也不等帕尔默的回应,直接在车顶上狂奔了起来,朝着桑代克所处的车厢飞驰而去。 对付这样的局面,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对支配者施加压力,桑代克为了保全自己,必然会将那些鬼影尽数召集回来。 随着伯洛戈的突袭,下方的食尸鬼潮骚乱了几秒,它们就像在犹豫追击哪个目标一样,很显然,即便是祷信者也很难操控这么一大群的支配物。 短暂的躁动后,食尸鬼潮继续向前,在帕尔默的惊声尖叫里,黑压压的身影遮天盖地。 伯洛戈没有回头,他相信帕尔默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想到这,他居然有些理解帕尔默的长辈们了,如果帕尔默会倒霉地丧生在食尸鬼潮里,只能说他确实不配克莱克斯家之名。 如果帕尔默现在知道伯洛戈的想法,一定会破口大骂,嘴上什么共同奋战,又或是跃跃欲试,只是帕尔默觉得这样很帅。 故事里常有这样的剧情不是吗?主角们面对死境,坦然自若,帕尔默觉得这帅爆了,所以自顾自地融入气氛里,可他真没想到伯洛戈居然就这么舍他而去了,一副“我知道你一个人能行”的感觉。 哇,你真是太信任你的搭档了,有些信任的过分了吧! 脸上的帅气感不再,转而是要命的惊慌。 “好兄弟,帮到这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吧!”帕尔默说着便拧动了油门。 他并不具备直接杀伤敌人的能力,狂风的割伤与窒息,对于这些食尸鬼作用不大,即便是致命伤也难以影响它们,唯有像伯洛戈那样,将它们砍成碎片,才能有效地无力化它们。 第一百二十五章 嗜人之夜 剧烈的震动中,车厢内就像引发了一起爆炸,有数个电焊工在暴雨下加班作业,金属的框架扭曲碎裂,铁渣混合着火花涌现。 桑代克的身影从破碎的车厢内高高跃起,几个灵巧的转身,平稳地落在了车顶,手握秘剑架在身前,幽邃的光芒从他身上泛起。 他身上映亮的炼金矩阵,远要比伯洛戈的繁琐不少,这也进一步证明了他祷信者的身份。 可即便阶位高出伯洛戈一级,但桑代克眼里完全没有什么轻松的意思,恰恰相反,他感到压力从未有过的巨大。 从伯洛戈那果断的袭击下,他隐隐能判断出,伯洛戈似乎有着找到自己的办法。 以太感知吗? 这种以太极技能加强凝华者对以太的感应力,与常规状态下、察觉到以太波动不同,以太感知能察觉到更加微小且复杂的以太波动。 据说有些掌握这种以太极技的凝华者,甚至可以在对手调动以太前,抢先察觉到这一征兆,并做出反制,在这些人眼中,以太并非是虚无的,而是可视的、宛如气流的。 最令桑代克感到不安的是,以太感知恰好地克制了以太遮蔽,又或者说两者相互克制着。 如果桑代克的以太遮蔽,掌握的要比对方的以太感知更加深入,那么伯洛戈就无法察觉到桑代克的以太波动,反之亦然。 就像猫捉老鼠的游戏。 实际上伯洛戈并没有掌握这样的力量,他能找到桑代克完全依赖着僭主的祝福,在这暴风雨里,桑代克在伯洛戈眼中简直闪闪发亮。 伯洛戈蹲在了残破的车顶上,昏暗间嶙峋的甲胄宛如某种怪物的骸骨,手中的巨剑有些过于沉重了,他干脆将巨剑扛在了肩上,沉默的冷铁下,一双青色的眼眸注视着桑代克。 “桑代克·德维特……” 桑代克低语,他可以确信,刚刚的袭杀中,伯洛戈清晰地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情势变得有些过于复杂了,他一直以“食尸鬼”的身份活跃在欧泊斯中,桑代克可以肯定,自己的行踪极为隐秘,哪怕是与自己联系最为紧密的嗜人,也仅仅知晓自己是国王秘剑的一员。 之前失联的长剑小队?桑代克觉得这更不可能了,他与小队失联不到一个小时,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秩序局便能拷问出自己的情报吗?更不要说长剑小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撤退路线。 这趟列车是秘密行进的,没有乘客,有的只是荷枪实弹的士兵,与堆积成山的哲人石以及液灵药剂。 数不清的思绪交错,桑代克很快便放弃了思考这些,这种境地下这些事情反而变得次要了。 行动走向了失控,列车也停在了这个该死的地方上,伯洛戈那一斧没有摧毁列车头,仅仅是打断了车钩,现在列车头早已消失在了雨雾里,这些千疮百孔的车厢如巨鲸般,尽数搁浅在了石桥上。 桑代克不得不承认,行动失败了,处心积虑这么久,明明都离开欧泊斯了,可眼前这该死的铁骑从天而降,把一切砸的稀巴烂。 他搞不懂哪里出错了,但实际上桑代克做的很完美,如果今夜没有魔鬼搅局的话。 “别想着逃了,即便你能活着回去,恐怕也会生不如死吧。” 冰冷的声音从车顶上传来,有雷霆划过,投下狰狞的影子。 伯洛戈看向后方的货箱,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钓上了一条大鱼,说不定把国王秘剑好几年的积蓄都拦在了这。 在两人的身下,石桥沉默地伫立于深谷之上,作为专家伯洛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伯洛戈计算着高度,在他的某个计划里,他准备利用秘能·征召之手摧毁石桥,令这些满载的灵魂全部跌入谷底。 不过现在一切都进行的都蛮顺利,伯洛戈成功将桑代克钉死在了这里,剩下的只需要分个生死就好。 “你觉得你能拦住我?” 桑代克冷声道,比起思考什么行动失败的处罚,他更在意的是眼前的事件,谁也不清楚秩序局的后援会在什么时候赶来,他必须在那之前撤离此地。 “你可以试试。” 伯洛戈摆出架势,从他的动作语言就能看出来,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桑代克。 桑代克握紧了手中的秘剑,他开始察觉到眼前敌人的难缠。 不再需要什么言语了,伯洛戈蹲起的双腿猛地释放,连带着身下的车厢也剧烈摇晃了起来,巨剑泛着森冷的寒意,劈开了暴雨狂风。 粗暴的攻势砸开了地面的积水,桑代克的身姿比伯洛戈预想的还要灵敏,不过也是,对方是高出自己一个阶位的祷信者,一切仍在预计之内。 巨剑如同墓碑般斜插进了地面,伯洛戈双手握紧剑柄,蹲伏在了倾斜粗糙的剑刃上,青色的光轨一闪而过,随即金属的矛斧从巨剑上刺出,化作银蛇追击桑代克。 秘剑闪动,将矛斧纷纷斩落,与柯德宁那样半吊子的剑术选手不同,桑代克的剑术十分精湛,更不要说他握持的还是秘剑,普通的金属根本抵挡不住他的斩击。 拉开了安全距离的同时,雨雾里模糊的身影跃向了伯洛戈,它们无声无息。 伯洛戈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直到鬼影挥起锐利的剑刃,在甲胄上留下一道道伤痕时,伯洛戈才发现这些棘手的东西卷土重来了。 他察觉不到? 桑代克也注意到了这些,他的奇袭居然成功了,看样子伯洛戈的以太感知,并不能察觉到自己的以太遮蔽。 一时间桑代克的胜算大大增加,以太遮蔽持续发动,他身上闪耀的始动现象也逐渐黯淡了下去,直到再无辉光,如同一个普通人。 伯洛戈被鬼影们纠缠住了,四头鬼影从雨雾里杀出,它们一早就埋伏在了一边。 好在伯洛戈浑身遍布的铁甲,并在秘能的作用下,他可以随时调控自身的甲胄,很多次鬼影以为自己的利剑就要刺穿甲胄时,刺击部位的护甲却突然加厚了数厘米,将剑刃阻击。. 巨剑荡起,拍飞一头又一头的鬼影,这武器过于巨大且沉重了,伯洛戈挥舞起来显得笨拙缓慢,可每当鬼影以为有机可乘时,缓慢的巨剑却突然加速,重击着坚韧的身体。 桑代克分析伯洛戈的同时,伯洛戈也观察着桑代克,作为一名祷信者,他确实要比伯洛戈强大,但也没有强大到令人绝望的程度。 从这黑压压的食尸鬼潮来看,这是他秘能的效果,但想要影响这么大的一片目标群体,想必以太的损耗量也十分惊人,还有这些支配物。 支配物越多,越消耗以太,并且越需要支配者对以太操控的精密。 就像控偶师操控一个木偶,与同时操控十个木偶那样的区别。 食尸鬼潮只被下达了模糊的指令,而这些鬼影则是被精心操控着的,伯洛戈计算袭来的鬼影,现在来看桑代克只能同时精密操控四個鬼影。 这是他的极限吗?还是麻痹自己做出的伪装,实际上在角落里还藏着第五头鬼影。 又或者说,桑代克这家伙会不会在车厢里还存放几个备用的鬼影,只要自己解决掉一个,立刻有下一个补充上来。 两人都杀了红了眼,但理智却没有被怒火吞没。 经过这一夜的追杀,哪怕伯洛戈再怎么控制,此刻他的以太量也趋近于底,不清楚还能支撑多久。 体力也大大损耗,他不是铁人,身体也快达到了血肉之躯的极限,疲惫感不断地涌上心头。 最重要的是,在以太枯竭的情况下,伯洛戈不清楚自己的“恩赐”能发动几次,又需要多长的时间完成发动。 一切都是未知数。 鬼影再度奔袭而至,这些细长漆黑的鬼影,四肢上都携带着锐利旳剑刃,如同没有骨头一样,可以轻易地做出常人难以企及的动作。 数不清的划痕遍布甲胄之上,为节省以太,伯洛戈这次没有修复破损的甲胄,而是找准时机,一剑斩落鬼影。 预想中的击飞没有发生,巨剑命中鬼影的一瞬间,粗糙的剑刃便“融化”了,金属破裂成数不清的荆棘,将鬼影一重重地缠住。 伯洛戈抓住了一头鬼影,从巨大的剑身上抽出一把锐利的穿甲剑。 伯洛戈很清楚,秘能是诡诈且神秘的,唯一限制的它的并非是什么“阔钝”与“狭锐”,真正限制的它的是凝华者自身的想法。 除了借阅《灵魂学》与《以太论》外,伯洛戈还看了不少冷兵器图解类的书籍,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轻易征召出不同冷兵器。 如同巴德尔的秘能·铸铁之炉,塑造一个东西的前提,是你足够了解它。 这种穿甲剑狭窄且细长,表面为三棱的横截面,如同一把放大化的锥子,完全不具备劈砍的能力,但它却可以轻易地刺穿甲胄。 青色的光芒在穿甲剑上泛起,以太增幅的驱动下,它宛如被释放的长矛。 鬼影体表的炼金材质难以抵挡这集中一点的刺击,握持穿甲剑的手腕感到一阵阻塞感,很快阻力便消失,锋利的剑尖刺穿了鬼影的头颅。 钢铁在鬼影的体内蠕动,转而变成一把斩剑,伯洛戈用力地拉扯,从内部将鬼影的头颅斩开。 腐败陈旧的血气弥漫,破碎的头颅里,伯洛戈看到了食尸鬼那衰败狰狞的面容。 第一百二十六章 雾隐群魔 桑代克也想不到,伯洛戈会如此迅速地找到突破的办法。看着漆黑外壳下的扭曲血肉,伯洛戈心底的一个猜想被进一步证实。 祷信者与凝华者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晋升为祷信者后,他们能强化主学派的力量,并且衍生出副学派,来令秘能进一步变得复杂化。 可无论怎么晋升,作为一阶段凝华者时,所打下的基石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化,毕竟那是大树的根基,即便树枝生长的再怎么怪异,根茎始终扎于大地之下。 从数不清的食尸鬼出现时,伯洛戈就在猜测,说不定这些鬼影也是食尸鬼,但和普通食尸鬼不同的是,这些鬼影是被桑代克精心武装过的。 腐烂溢散的血肉证明了这一点,与伯洛戈作战的漆黑外壳下,包裹的是一头又一头的食尸鬼。 无头的鬼影身体用力地向后仰,腰部弯曲成诡异的角度,仰着身体四肢着地,如同生长着利剑的四足蜘蛛。 从之前士兵的身上能得到验证,简单的致命伤杀不掉这些食尸鬼,至少把它们五马分尸才行,先前伯洛戈没有办法,但现在他的攻势起效了。 宛如墓碑般的巨剑便是伯洛戈源源不断的铁矿,他一手握着斩剑,一手从巨剑上再度抽出一把穿甲剑。 “来猜猜看,桑代克,究竟是穿甲剑,还是斩剑呢?” 伯洛戈背靠着厚重的巨剑,用它挡住空白的后背,穿甲剑与斩剑交替挡在身前,在秘能·征召之手的驱动下,武器的形态随时可以改变。 桑代克冷视着伯洛戈,眼前这位凝华者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为了令自己的支配物不那么容易被击溃,他特意花了重金,使用昂贵的炼金材料厌铁漆来武装它们。 厌铁漆是种奇特的炼金材料,常规状态下它如水银一样,为流动的液态,但在附着在其它物体上后,它们会迅速凝固并紧紧地贴附在物体表面,同时具有着极强的韧性与延展性,可以抵挡绝大部分冷兵器的攻击。 先前的战斗中,伯洛戈的攻势都被厌铁漆阻挡,即便他的蛮力能透过厌铁漆命中内部的血肉,但不将食尸鬼分尸切碎,这种程度的攻击毫无意义。 厌铁漆与食尸鬼的特性重叠在一起,令这些鬼影极难杀死,可在伯洛戈这诡诈的秘能的下,他居然找到了击溃的办法。 穿甲剑细而锐利,不具备任何劈砍能力,完全为了刺穿而存在,斩剑的剑头圆钝,剑身薄而宽阔,一切为了劈砍设计。 这两把武器都走上了极端之路,别说是现在,哪怕是几百年前的冷兵器时代,也少有人用,但见鬼的是,眼前就有这么一位身负甲胄的骑士,仿佛穿越岁月而来。 桑代克没有应答,无论是自身以太的消耗,还是眼前的情况,都不允许他与伯洛戈相互试探、打什么消耗战了。 速战速决。 桑代克不再有所保留,以太注入手中的秘剑,泛光的花纹遍布着剑身,幽蓝的雾气从冰冷的剑身上渗出,如同泄露的干冰般,浓重的雾气转眼间便铺满了地面,并且还在继续升腾。 转眼间幽蓝的雾气便将他与伯洛戈包裹了起来,遍及了半座石桥,诡异的是,无论是狂风还是暴雨,都无法撼动这雾气丝毫,它始终是那样平缓地弥漫着。 很快桑代克的身影消失了,连同所有的鬼影一起消失,被重重的大雾吞没。 炼金武装·雾隐秘剑。 以太遮蔽?伯洛戈不清楚,他警惕地看着四周,随着秘剑被触发,伯洛戈眼中闪耀的光柱也消失了,他彻底失去了桑代克的踪影。 刹那间锋利的剑刃从天而降。 当伯洛戈意识到攻势时,他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只能勉强地侧身,但剑刃还是沿着他的胸口一路劈下,几乎切开了整面胸甲。 金属与金属的火花间,鬼影就这么凭空出现了,因以太遮蔽的存在,它身上没有丝毫的以太波动,至于那漆黑的身影…… 一击过后,鬼影迅速地拉开距离,雾气的包裹下,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明,宛如融入了雾气之中。 这就是秘剑的能力吗? 作为秩序局的头号竞争对手,伯洛戈对于国王秘剑有着深刻的了解,虽然被称作国王秘剑,但在他们之中,只有受到赐予配剑的人,才能真正意义上的被叫做秘剑,而这些秘剑无一例外,都是极为强大的炼金武装。 桑代克与鬼影只要身处迷雾之中,在发动攻击前,他们都是隐形的,即便是以太波动,也因以太遮蔽的存在,根本无从察觉。 就像厌铁漆与食尸鬼的配合,秘剑与以太遮蔽的配合,创造了一个必杀的环境。 伯洛戈靠着巨剑,松开手中的斩剑,将它插在地面,空出来的手按压着身后的巨剑,巨剑裂开,锻打成粗糙的盾牌遮蔽了伯洛戈大半的身影,紧接着鬼影们纷纷浮现,剑刃反复刮擦,迸发出闪耀的火光。 密集的斩击声混合成了刺耳的风暴,伯洛戈仿佛置身于被风暴摧残的小屋里,它摇摇欲坠,一道又一道剑痕的缝隙出现在四周,这些鬼影急不可耐地想要冲进来,将伯洛戈撕的粉碎。 换做常人面临这种绝境,恐怕已经深陷绝望,但伯洛戈依旧保持着冷静,青色的眼瞳不曾有过一丝的慌乱。 骇魂之容、全面爆发。 剑刃需要目标去斩击,但骇魂之容不需要,这极寒的恐惧会无差别地吞食周遭所有人,无论桑代克藏在何处,他都将受到冲击。 伯洛戈也不指望这股惧意能撼动桑代克,他毕竟是祷信者,但只要为自己争取一瞬的机会就好。 果然,骇魂的波动扩散后,四周鬼影的动作纷纷迟疑了一瞬,伯洛戈则趁着这个机会撕开了盾墙。 伸手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头鬼影,在桑代克被影响的期间,这些鬼影的行动明显迟钝了起来。 以太增幅下的穿甲剑轻易地刺穿了它的心脏,松开手、适应之臂上的钩索释放,抓住了另一头鬼影,伯洛戈将它用力地拉扯过来,穿甲剑顺势贯穿了第二头鬼影。 这时桑代克已经从恐惧里挣脱,穿甲剑上的鬼影们纷纷躁动了起来,疯狂挥舞着利爪,切割着甲胄,本就伤痕累累的护甲难以为继,有几把利刃甚至划伤了伯洛戈,但这都不重要了。 厌铁漆一旦被刺穿,防御力会大大折扣,穿甲剑在鬼影的体内搅动为斩剑,伯洛戈抬手横砍,将它们拦腰斩断。 腐烂衰败的血气被冷雨冲散,另一头鬼影在这时袭来,正是之前被伯洛戈切开头颅的那个。 它体表的防御已经被伯洛戈打开了缺口,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斩剑猛劈,沿着头颅的断面向下,将鬼影劈成了两半。 瞬息的交手下,伯洛戈宰杀了三头鬼影,以太进一步消耗,快要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他必须节省着使用了。 可在这时那些本该死去的鬼影们,又再次躁动了起来,残存的肢体抓挠着地面,仿佛不甘死去。 以太遮蔽消散了,伯洛戈清晰地察觉到海量的以太正在四周奔腾着,幽蓝的雾气里一个又一个身影毫无遮掩地出现。 数不清的食尸鬼将伯洛戈包围,它们都是被伯洛戈斩杀过的,身体破破烂烂、缺胳膊少腿,简直就是一团会移动的烂肉,可现在它们再次行动了起来,汇聚在了一起。 伯洛戈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以为桑代克的主学派为“统驭学派”,操控着这些食尸鬼,衍生副学派为“本源学派”,从而掌握了以太遮蔽。 可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食尸鬼,食尸鬼这一存在是桑代克以尸体为媒介,幻想造物创造出来旳,如今他正幻造着更加可怕的怪异。 转过头,伯洛戈察觉到了另一个强大的以太波动,他也清楚自己难以遮掩这样的力量,干脆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桑代克站在打开的车厢旁,动手将一支针剂扎入大腿,暗红色的液灵药剂灌入体内,带来海潮般的以太。 “抱歉,我有些不耐烦了。” 桑代克眼里滚动着刺眼的光芒,之前消耗的以太,通过这些液灵药剂得到了补充,随后他的身影开始模糊、消散,同时威严的权柄被释放。 秘能·腐肉之令。 实际上桑代克的主学派为“统驭学派”,能操控死去的尸体,将它们作为支配物作战,衍生副学派为“幻造学派”,以这些尸体为媒介,将其幻造为难以杀死的食尸鬼。. 以太遮蔽是是桑代克自行掌握的以太极技,毕竟他是受到了国王的认可,从而被赋予了秘剑,他本身对于以太的掌握便不逊色于任何人。 食尸鬼们纷纷捡起鬼影的残肢,然后将肢体插入自己身体的伤口之中,污血与碎肉,阵阵令人作呕的腥气后,食尸鬼们居然和残肢融合在了一起,并且这样的融合还在不断地发生着。 幻想造物配合着统驭的力量,一头又一头无比狰狞丑恶的怪物从虚假的幻想里走出,有的如婴儿般瘦小,有的如小山般巨大,每头都带着憎恶的戾气,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的灾孽。 幽蓝的雾气升腾,转眼间这些狰狞的怪异们,又尽数被雾气隐去了身形、消失不见,可伯洛戈能清晰地听见那无穷无尽的嘶吼声,仿佛他正置身于万魔殿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公理铁律 这是伯洛戈第一次面对祷信者,对于这样高于自己的存在,他做足了准备,自己能有所底牌,对方也一定有,并且在阶位的差距下,谁也不清楚战况会变成什么样。 因此从一开始伯洛戈就知道,自己只有一次的机会,要么重伤乃至杀死桑代克,要么就把锋芒藏起来,绝对不能引起他的警惕。 腐肉之令是个麻烦的秘能,桑代克简直就像拥有着一支食尸鬼军队,在雾隐秘剑创造的迷雾下,这些缝合肢体的食尸鬼宛如禁卫一样保护着他。 如果换做柯德宁在这里,他的秘能毫无用处,柯德宁的视线根本察觉不到桑代克,可他手中的芒光刃不同。 成为凝华者以来,这是伯洛戈遇到杀伤能力最强的炼金武装了,其以太消耗量也极为惊人。 在凝华者与祷信者的战斗中,芒光刃是唯一一件能起到关键性作用的炼金武器,只要命中恰当的部位,哪怕是祷信者也会被其杀死。 他与桑代克之间有着阶位差距,但这并非无法弥补。 滚滚的流光自手中释放,桑代克以为那银狮子的猛扑便是最后一击了,可实际上是佯攻,眼下的以太剑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燃烧了灵魂碎屑的舍命一击。 纯粹的以太冲击厌铁漆,漆黑的物质在暴虐的以太下开始消融,桑代克挥动秘剑,可秘剑的剑刃早已被伯洛戈死死抓住,哪怕这割伤了他的手掌,切入骨头。 死亡的恐惧冲击着桑代克,他已经很久没有面临如此之近的恐惧了,以往他只要躲在暗处,静候鬼影们结束战斗就好,可今天死亡终于从阴影里找到了他。 他学过如何处理对方抓剑的招式,但恐惧与慌乱在心底横冲直撞,直到这时桑代克才明白伯洛戈话语里的意思。 桑代克没有那样的心,直面死亡的心。 惧怕死亡的胆小鬼,又怎么能战胜亡命徒呢? “你这个疯子!” 桑代克怒吼道,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以太剑,哪怕暴虐的以太将他的手掌撕扯得血肉模糊。 伯洛戈大笑着回应,桑代克的心神完全放在了眼前,他甚至没有余力去操控支配物们,它们就像观众般,伫立于大雨中,冷眼旁观着这最后的死斗。 仅有的以太被烧干了,以太剑的辉光消散,重新变作了短剑,但那厌铁漆上早已被灼烧出了一个孔洞,其下有着鲜红的血肉。 桑代克的手进而抓住了短剑,他与伯洛戈角力,剑尖沿着孔洞微微没入身体里。 伯洛戈在这时突然大吼,他就像感受不到痛苦般,秘剑的剑尖穿透了手掌,伯洛戈硬是将桑代克顶着跑了起来。 鬼知道这个家伙究竟还有着多少的体力,更让桑代克搞不懂的是,秩序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成功地拦住了货物,又为什么要和自己较劲呢? 捕获自己?那也是建立在己方存活的情况下,现在伯洛戈是铁了心要和自己分出一个生死,他甚至搞不懂这个该死的亡命徒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后背狠狠地撞在了石桥的护栏上,桑代克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下方便是幽深的谷底。 伯洛戈松开了秘剑,鲜血淋漓的手掌握拳,如铁锤般猛砸着握持短剑的手,试着将短剑砸进桑代克的身体。 每一击过后栏杆都在凹陷、颤抖,仿佛下一击后便会彻底崩溃,令两人坠入谷底。 “我们都会死的!” 桑代克尖叫,胡乱地挥起剑刃,可两人靠的太近了,秘剑只能不断地斩击伯洛戈的后背,划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每个人都会死,无非是什么时候而已。” 伯洛戈高呼了起来,就像名抑郁的哲学家。 最后一拳落下,短剑噗呲地刺进了桑代克的身体里,他还死死地抓着短剑,以为自己能挡住,随后伯洛戈松开了手,放开了桑代克。 桑代克靠着栏杆、拄着秘剑,努力不让自己倒下,他觉得伯洛戈一定也是彻底力竭了,而且这短剑在争斗中刺错了方向,没能刺穿自己的心脏。 聆听着退去的脚步声,他想、这家伙也意识到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桑代克正想嘲笑伯洛戈那股虚假的狠劲,可退去的脚步声变得急促起来,并且越来越近。 伯洛戈助跑、飞踢,一记猛踹命中了裸露在外的剑柄,整个剑柄完全没入了躯体内,胸口被伯洛戈踹凹,锋利的剑尖从后背刺出,死死地钉入背后的栏杆里。 桑代克呕出大口的鲜血,而那个猛踹的身影则一副脱力的模样,在湿滑的地面上滑稽地摔倒。 “为什么?你这个疯子,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呢?” 桑代克咳着血,他搞不懂伯洛戈哪来的动力,以及那股不死不休的狠劲。 一切都是如此莫名其妙,就像你走在路上突然被狗咬了一样,并且这头该死的恶犬意外地执着,他不仅想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还想顺势咬穿你的喉咙。 宛如某种突然降临的惩罚,他就这么荒唐地来了,无论你问什么,他都沉默不语,只是冰冷地予以你裁决。 “你都说我是疯子了,疯子做什么事,还需要理由吗?” 伯洛戈狼狈地从积水里爬了起来,步伐踉踉跄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以太烧尽了,灵魂碎屑也释放光了,浑身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每一步都是如此艰难。 现在他觉得自己就像块柴薪,不断地燃烧、不断地燃烧,终要熄灭时,又用力地引燃那些许的星火,如同对自己催眠一样,你还能再烧一阵…… 越阶作战比伯洛戈想象的要难,也可能是他今夜杀了太多人,他从午夜钟响时便开始作战,一直砍到了几近破晓的时分,也算是从欧泊斯的东路一直砍刀西路了,尊称一句欧泊斯砍王也不足为过。 想到这,伯洛戈还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如果自己是以全盛状态面对桑代克,说不定几個回合就能宰了他……算了,反正现在宰了他也没差多少。 伯洛戈一步步地靠近,桑代克看着这具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死去,但他又充满了力量,随时能给予自己死亡。 强大与脆弱,两个矛盾的词汇就这么并存在了伯洛戈的身上。 桑代克试着调动秘能,可剧痛、疲惫、恐惧,数不清的负面情绪侵扰着他,更不要说他也被伯洛戈消耗的够呛。 腐肉之令的倾向为“阔钝”,他能驱动数不清的食尸鬼,为此也要承担巨量的以太消耗。 四周的食尸鬼与鬼影开始了缓慢的移动,重伤之下桑代克的操控也迟钝了许多。 只要抢在伯洛戈之前,只要抢在他之前…… 桑代克挣扎着站了起来,短剑这时完全贯穿了他的胸口,他只能捂住伤口朝着食尸鬼们逃去。 突然的剧痛重击了桑代克的脚踝,使他摔进了水泊里,一把羊角锤随后落在身旁,回头看去,伯洛戈保持着投掷的动作,然后大步而来。 当桑代克拄着剑站起来时,漆黑的身影遮住了桑代克,他抬起头,阴影中只看到一双青色的眼眸。 伯洛戈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电影,现在的剧情和电影里演的蛮像的,一个杀手杀死另一个杀手。 终于要结束了,但伯洛戈总感觉差些什么……对了。 一段残酷的、冷血的宣言,法庭处死犯人时都是这样的,高声朗读他的罪行,然后扣动扳机。 “当我执行那公义之举时,我便是她口中的天使。” 伯洛戈说着扯下了脖子上的项链,他将十字架握在手心,项链一圈圈地缠绕在指背上,宛如一把指虎。 “我手中的……便是那火剑。” 伯洛戈觉得自己的拳头都要燃烧起来,惩戒的火剑就在手中,伯洛戈只要挥动就好。 四周传来靠近的脚步声,食尸鬼们伸出尖牙利爪,遗憾的是,判决已下,没有人能更改他的意志,所以伯洛戈怒吼着挥起重拳。 “我是公理!” 桑代克挥剑砍向伯洛戈,但眼下并非剑术对决,而是街头的肉搏,伯洛戈突进了桑代克的里怀,迅捷的一拳砸在了肘关节上。 “我是铁律!” 剧痛中秘剑脱手,伯洛戈抬脚便猛踹桑代克的膝盖,将他踹倒的同时,骨骼传来一阵牙酸声,反曲成诡异的角度,鬼影们刺出利剑,贯穿了伯洛戈的身体,可这已经无法阻止他了。 嘴上说着愤怒的狠话,但伯洛戈的行径却像个街头的恶棍,对,这么想也没错,现在他就是故事里所说的恶棍天使,他不断挥舞的拳头里,握着十字的火剑。 伯洛戈一拳接着一拳,先是砸断眉骨,然后是敲碎鼻梁,鲜血覆盖满了桑代克的视线,很快眼球也在重拳下凹瘪了下去。 桑代克还试着反抗,举起双拳还击,但伯洛戈比他快、更比他狠,明明手掌都被剑贯穿了,但他仍能握紧如铁块。 不断地猛砸,如同举起大石,砸下、抬起、砸下、抬起……不存在什么优雅与体面,有旳只是最原始、最血腥的暴力,也只有这样才能发泄那最深与最炽热的怒火。 极怒之后伯洛戈居然大笑了起来,过往的回忆伴随着狂风暴雨擦肩而过。 “你为什么一高兴就在喊什么……哈利路亚?这是什么意思?”躺在阴森的密林里,伯洛戈对着身旁的阿黛尔问道。 阿黛尔跪在伯洛戈身旁,为伤口换药的同时,她解释道。 “这是赞美的意思,当你高兴时就可以喊这句话,赞美那些令你高兴的事,赞美这个美好的世界。” 她说着伸出手替伯洛戈擦拭掉头上的冷汗,她温柔道,“比如现在,我们还活着,这时候就很适合说些赞美的话了。” “哈利路亚?” “对,哈利路亚!”阿黛尔语气惊喜,“我们还活着!哈利路亚!” 伯洛戈学着那时阿黛尔的话,双手抓起桑代克的头颅,对着血肉模糊的脸庞大笑道。 “朋友!笑一笑!这是个值得欢呼的时刻!” “哈利路亚!” 伯洛戈大声赞美着,拳与血的交融中,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狂风暴雨在四周咆哮,仿佛群魔怒吼,但其中又带来空灵的音色,好像唱诗班在轻声吟唱。 “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 每一声赞美都是一记重拳,每一记重拳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苦痛,打碎锁骨,击断脖颈,砸烂脸庞,乃至将整个胸腔都砸塌下去。 将所有的仇怨愤怒砸个粉碎! 直到再无声息! 伯洛戈不知道自己究竟挥出了多少拳,又痛殴了多长时间,当他停下时桑代克的头颅已经瘪掉了,鲜血汩汩地溢出,和模糊的血肉混合在了一起。 抓起衣领,伯洛戈对着那扭曲的脸庞怒吼着,仿佛要将自己心底所有积压的怒火倾泻而空,现在的他宛如一头真正的狮子,它咆哮震怒,浴满鲜血。 吼声之后,万物都宁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伯洛戈才扶着栏杆,疲惫不堪地从那团难以辨认的尸体上站起,浑身冒着升腾的热气。 推开那些停滞的鬼影,将贯穿身体的利剑拔出,回过头迷雾已经消散,奇形怪状的食尸鬼们就倒在自己身边,它们差一点就把自己搅成肉泥了。 无力地靠在栏杆上,伯洛戈的视线有些模糊,转过头,他看到不远处的帕尔默正向自己招手。 他和自己一样,靠着栏杆休息,在帕尔默的身前,尸体堆积成山,有雨水冲刷过,汇聚成暗红的小溪流下。 松开手,伯洛戈将那满是污血的十字架项链戴回脖子上,一瞬间从未有过的安宁包裹了他仅有的灵魂。 “感觉如何?伯洛戈,你现在看起来像个颇具悲剧色彩、被乱石砸死的哲学家。”帕尔默走了过来,看着满脸污血的伯洛戈说道。 “为什么是悲剧的哲学家?” “嗯?就感觉你现在这副臭脸很适合出现在油画里,”帕尔默思考道,“我家里有很多这样的油画,画里的那些家伙表情都和你差不多。” “怎么说呢?有种大事已了,接下来就是身死的感觉了……好在你这家伙不会死。” 听着帕尔默的话,伯洛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种既认真、又有几分烂话的语气,在现在听来真是有种活见鬼的感觉。 “那么拉撒路先生,事已至此,有什么感想吗?”帕尔默踢了踢桑代克的尸体,头颅凹陷血肉模糊,这样看来,他才是被乱石砸死的那个。 伯洛戈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我现在想去喝一杯” “不不不,我不是问你接下来要干嘛,我是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帕尔默现在就像一名记者,不断地采访着伯洛戈,他非常好奇自己这个搭档的精神状态。 “我现在在想,一会我要去不死者俱乐部好好地喝上一杯。” 伯洛戈坚定地重复道,他看着帕尔默。 “所以,一起么?”奇快妏敩 地平线的尽头升起柔和的辉光,映亮了伤痕累累的石桥与那堆积成山的死尸,肆虐的暴风雨逐渐衰退了下去,变为淅淅沥沥的雨滴,清洗着布满血迹的大地。 朦胧的晨光将两人包裹,潺潺的水声中,污血混合着雨水、裹挟着死尸,坠入幽深的谷底,消失不见。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重出江湖 “好吧,好吧,实际情况是。在你昏睡期间,列比乌斯来了一趟。” 帕尔默坐在轮椅上,伯洛戈在他后头推着他走。 和复活就完全自愈的伯洛戈不同,帕尔默身上还带着伤,即便有着炼金药剂的治疗,也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 听他讲,在自己和桑代克死斗的时候,帕尔默正被一群食尸鬼追着打,为了干掉这些食尸鬼,他也差点把自己的以太榨干。 本来一番鏖战下来,帕尔默奇迹般的只是受个轻伤,但在伯洛戈昏死过去时,为了防止自己摔下谷底,他用力地拉住了自己……顺便扭伤了脚腕。 这就是帕尔默整场战斗下来,受到最为严重的伤。 “你受治疗的时候,我就一边挂着吊瓶,享受着护士们的上药,然后被列比乌斯审讯。” 其实只是汇报行动,但任谁被列比乌斯盯着,都有种被审讯的感觉。 “汇报行动?” 伯洛戈疑惑,这是私人恩怨,他完全没有跟列比乌斯提及过。 醒来时,伯洛戈最大的疑惑其实是自己为什么会在疗养院里,在他看来,自己那一夜的行动,不知道违反了外勤部的多少条例,他以为自己会在监狱苏醒,待一番审讯后,被送进黑牢里。 “对,汇报行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好像我们那一夜的战斗,被划定为了特别行动组的行动,”帕尔默想了想,“说不定是为了包庇我们吧。” 包庇? 列比乌斯会做出这样的事吗?伯洛戈不清楚,其实他也不怎么了解列比乌斯。。 了解一个人这种事,总是困难的,谁也不清楚他的面具下是什么……或许会是另一张面具。 两人在花园的一角停下,伯洛戈坐在长椅上,把帕尔默自己转动着轮椅,和伯洛戈正对而坐。 “谁知道是包庇,还是什么呢?反正他当着我面拿出了一沓的文件、手续齐全……我怀疑这家伙是蓄谋已久,就像猜到你会自己报仇。” 想到这,帕尔默对列比乌斯只有敬仰之心了,不愧是自己的老板。 “那你是怎么报告的?” 伯洛戈看了看四周的花花草草,在阴郁的欧泊斯待久了,看到这些鲜艳的颜色,总是令人感到安心。 “实话实说咯。” 帕尔默摆了摆手。 “我把我知道都说了出来,从在路上偶遇你,然后被你指引去追列车,”聊到这,帕尔默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疑点,“等会,你是怎么明确地知道列车的位置?这是连鸦巢都没调查出来的。” 伯洛戈昏死后,帕尔默还踉跄着在现场闲逛了一会。 他看到了那些狰狞怪异的食尸鬼,也看到了被伯洛戈活活砸死的桑代克,那家伙被砸的血肉模糊,帕尔默也看不清他的脸,可不久后,帕尔默看到了落在一旁的秘剑。 在秩序局内,秘剑不仅是敌人身份的象征,更是重要的战利品,直到那时帕尔默才意识到两人面对的居然是一个持有秘剑的祷信者……好吧,其实只有伯洛戈一个人面对了。 冷风吹过,帕尔默感到一阵寒冷与后怕,但在给了桑代克的尸体几脚后,他的后怕又荡然无存了。 帕尔默拉开了车厢。 望着那堆积成山的哲人石与液灵药剂,帕尔默反复拉开、关上车厢门,几番确认这不是幻觉后,他又看了看后方长长的车厢。 这……这是把国王秘剑的家抄了? 那一瞬间,哪怕出身超凡贵族的帕尔默,也体验到了什么叫所谓的暴发户。 “我自有我的办法,别小瞧专家。” 伯洛戈不打算把僭主的事告诉帕尔默, 债务人与魔鬼之间保持着某种模糊的联系,一旦帕尔默知晓了僭主的存在,说不定他也会步入那真实的谎言所构架的陷阱中。 “好吧,毕竟你是专家。” 帕尔默没有继续问下去,每个人总得有些秘密,如果伯洛戈不愿意说,自己也没必要硬是追着问。 反正一切都结束了,就像老套的故事,他们干掉了仇敌,还全身而退,在边陲疗养院的这段时间,还算得上是放假,没有什么比这更棒的了。 “哇哦,这里真不错,到处都是漂亮的姑娘,仅仅是远远地看着,都令人感到满足。” 帕尔默四下张望着,他捂着胸口,“感觉心灵都被治愈了。” 伯洛戈也看向四周,他倒没有帕尔默那么激动,但伯洛戈也确确实实地感到了宁静与祥和,紧接着就是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 自己名为伯洛戈·拉撒路,生活在誓言城·欧泊斯申贝区,供职于莱茵同盟秩序与安全局外勤部特别行动组,每天的工作为砍砍人、杀杀恶魔,维系世界和平之类的,不怎么抽烟,也不怎么酗酒,爱好是音乐和电影,每天起床时会收听杜德尔主持的《灰雾、工业与美味鲜虾脆饼》节目。 伯洛戈觉得自己很正常……正常個屁啊。 这种见鬼的生活过久了,连自己也被骗了过去,现在彻底放松了下来,不需要砍人,也不用担心被人砍,伯洛戈在享受安宁的同时居然还有些害怕。 害怕自己沉沦其中……但有时候就这样稍适休息也不错。 想到这,伯洛戈摸了摸胸口,十字的项链还在,带来一阵安心感。 他学着帕尔默,目光游离着,落在不远处一个女孩身上。 谷灉 那是个引人瞩目的女孩,一头白金色的长发在脑后盘成发髻,脖颈雪白如天鹅般,站在阳光下,她仿佛也在闪闪发光。 她背对着伯洛戈,伯洛戈看不到她的脸,一身墨绿色的斗篷风衣,这衣服看起来有些不太合身,对于女孩而言它显得有些太大了,她就像衣架般勉强撑起这件衣服,挡住身材。. 有那么一瞬间,伯洛戈有个奇怪的猜想,说不定女孩是从密林而来的精灵,她需要穿上宽大的衣服,把自己隐藏在人类的世界里。 抬起手,露出的的手臂也隐藏在黑色的冰袖与手套下,看向下方,斗篷大衣下露出的脚踝也是同样的黑色,好像穿上的丝袜。 伯洛戈悠闲的目光逐渐凝重了起来。 “伯洛戈!” 低沉的喊声打断了伯洛戈的思绪,帕尔默伸出手硬生生地把他的头掰了回来,令视线落在帕尔默脸上。 “你在干什么啊!伯洛戈!” 帕尔默一脸的紧张,伯洛戈搞不懂怎么回事。 “欣赏,你懂什么叫欣赏吗?你那目光已经有些下流了吧!” 帕尔默语气已经开始扭曲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冷酷的杀手搭档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虽然说大家都喜欢漂亮女孩,但也要遵守底线啊,影响她人可不好啊。 帕尔默平常总是很扯淡,但毕竟出生克莱克斯家,这家伙很重视这些,他常说,虽然时代 第一百三十二章 拥王者 “虽然说,时隔多年碾碎国王秘剑的感觉很爽,但这越来越多的公务是怎么回事?” 杰佛里阴沉着脸,在办公室内翻看着没完没了的文件,通常来讲处理文件这种事是由列比乌斯解决的,可眼下这些文件实在太多了,哪怕杰佛里也得上阵帮忙。 “就像你说的,部长是个喜欢用人用到死的家伙,我们重新编入序列,想必有一大批麻烦事等着我们吧。” 列比乌斯在办公桌后说道,声音依旧冷漠,但这次的冷漠,完全是因为这繁重的工作,已经把他的精神弄的有些麻木了。 暴风雨夜后,列比乌斯从疗养院听帕尔默汇报完行动,一回到办公室,等待他的就是堆积成山的文件,并且尤丽尔还在走廊里小跑,把更多的文件从别的部门转移过来。 秩序局分工明确等级森严,之前两人只是担任着后勤的职能,可随着踏上战场,列比乌斯与杰佛里不再是负责特别行动组运行的指挥与后勤了,而是两个实打实的可以正面作战的负权者。 身份的差异,所得到的情报与权限是完全不同的。 负权者在秩序局内算不上顶尖战力,可也是极为重要的中坚力量,海量的情报向两人开放,同时一个又一个待执行的文件被下发。 杰佛里开玩笑地说,特别行动组一夜之间,从一个边缘行动组,直接荣升为了中坚力量,可这个笑话实在让人有些笑不出来。 拿起一份文件,杰佛里的目光凝重了起来。 “下面已经恶劣成这个样子了吗?记得七年前我调走时,那里还处于控制中呢?” “是在三年前转为失控地带的,一群‘猩腐教派’的信徒潜入了进去,他们以自身血肉把那个东西唤醒了,这些年它一直在进食,万幸的那里除了岩石外,没有什么东西能供它吞食,只有一些掉下去的倒霉鬼,能让它短暂地填饱肚子。” 列比乌斯丢来另一份文件,这是相关事件的后续。 “见鬼,这个又是怎么回事?‘欢乐园’这东西,不是很多年前就解决掉了吗?”杰佛里看到另一份文件,尖叫道,“它怎么又出现了。” “目前推测是,我们当时没能完全摧毁它,经过多年的沉寂,它再次归来,不过别担心,这算是异常虚域事件,目前由第三组负责,暂时和我们无关。” 列比乌斯语气麻木,七年过去了,外勤部部长还是那副熟悉的姿态,蛮不讲理地把所有工作推给你。 敲门声响起,尤丽尔推开门,手中抱着一大叠的文件,她累的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汗水。 “这又是哪个部门发来的。” 杰佛里回过头,看尤丽尔就跟看怪物一样。 “升华炉芯的,是一些炼金武装的清单,需要我们确认。”尤丽尔说。 “哦?这个听起来还不错。” 这個消息让杰佛里高兴了几分,也不知道是拜莉真的这么执着于伯洛戈,还是她行动效率本就这么高,没几天第一批炼金武装就要发放过来了。 不需要繁琐的手续审批,也不用和那些家伙打交道,就跟在无人的超市购物一样,想要什么拿什么,唯一的代价,就是要稍微委屈一下伯洛戈了。 尤丽尔从厚厚的文件上,取出第一份交给列比乌斯。 “这是报表,剩下的是鸦巢发来的,他们说是相关任务的情报。” 除了第一份文件外,剩下的都是。 杰佛里深呼吸,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休息了这么多年,重新忙碌起来的感觉确实很不错,可现在有些太忙了,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过劳死。 “放心,凝华者本身被以太加护着,自然猝死是几乎不可能的。”很多年前,外勤部部长笑着拍杰佛里的肩膀,对他说道。 “好吧,好吧,先放在那里吧。”杰佛里无奈地摆摆手。 “我说,你不觉得累吗?”看眼还在忙碌的列比乌斯,这家伙简直就是工作狂,杰佛里不得不心生敬佩。 “我们需要快点熟悉现在的环境,了解这座城市、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什么样的事。” 和疲惫的杰佛里不同,列比乌斯越是看这些文件,越感到一阵无言的压力。 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可真的重回岗位时,列比乌斯才发现世界已经大变样了。 “是啊,我说行动组怎么都分不出人手,这样的麻烦事一个接一个啊,相比之下国王秘剑都算不上什么了。” 杰佛里随手拿起一份文件,上面就记录着一件件糟糕的事。 “那些商人也把手伸到这了。” “不止是商人,近些年‘诸秘之团’也有意将手伸进欧泊斯里。”列比乌斯说。 杰佛里对于这些词汇并不陌生,七年前他就在和这些家伙打交道,七年后这些家伙仍然存在。 这种感觉蛮奇妙的,既有老对手仍存于世的奇妙宿命感,又有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家伙怎么还是死不净的抱怨。 “对了,伯洛戈的事你究竟是想怎么处理呢?” 抛掉这些扰人的烦恼,杰佛里注视着眼下发生的事。 “虽然你提前做了准备,把这伪装成了一次突袭行动,可你我都知道,这不是什么突袭行动,完全是伯洛戈自己的一意孤行,不清楚他是怎么找到的那列列车……可这一定没那么简单吧?” 杰佛里的目光锐利了起来,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自那天列比乌斯拿出“决策室”的指令后,他感觉被某种阴谋覆盖着。 若有若无的阴冷感徘徊在自身左右,难以挥散。 “根据后勤部的报告,他的战斗横跨了数个城区,突袭了诸多黑帮,而且死伤无数,最要命的是,伯洛戈的打击十分精确,甚至说没有多少误伤。” 现在办公室内只有他和列比乌斯两人,杰佛里想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他不仅找到了柯德宁,还宰了他,然后偶遇帕尔默,一路追上了列车,杀了一个携带秘剑的祷信者,还有满车的食尸鬼,把国王秘剑收集的哲人石与药剂全部截停……” 这些事情单拎出来都很扯,更不要说它们凑在了一起,并且压缩在了一个夜晚里了。 仿佛有位神秘的存在,为伯洛戈列出了份写满罪人名字的名单,并且为他安排了严苛的时间表,从午夜到天亮,伯洛戈一分钟也没浪费。 可真的有这样的存在吗?哪怕是鸦巢收集整理出这样的名单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更不要说伯洛戈了。 一定有什么超出自己想象的事发生了,而自己现在对此浑然不知。 “是你吗?你帮了他。”杰佛里问。 “没有,其实我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你准备那么齐全,一次有意的突袭行动,别人搞不明白,但我是你的搭档,那一夜你我都在一起。”杰佛里质问道。 列比乌斯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他好像在思考如何回答杰佛里,短暂的沉默里,杰佛里又问道。 “这和‘决策室’的命令有关吗?” “没有太大关系……至少命令里,确实没有伯洛戈突袭列车这件事。” 列比乌斯一副诚恳的态度,他接着说。 “关于突袭的手续,我很早就准备好了,从嗜人的线索断掉起。” “你早就想到伯洛戈会做出这种事?”杰佛里问。 “那一天你也在,你也看到当时伯洛戈的表情了。” 列比乌斯回忆着,他虽沉默,可观察的目光从未停下,在所有人都在等待鸦巢的进一步消息时,只有他一直在盯着伯洛戈,看着他眼中那翻滚的恶意野蛮生长。 “其实我觉得人类和恶魔、债务人都差不多,大家都需要些东西满足我们内心的‘空洞’。 伯洛戈是个一无所有的家伙,他在乎的东西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一点点,为了这一点点的东西,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更不要说他是不死者,天生的亡命徒。 现在你告诉他,找不到仇人的踪迹了,说不定他们还会就此销声匿迹……” 列比乌斯摇摇头,这种事想想就觉得一阵头疼。 “人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更不要说像伯洛戈这种人了。” 杰佛里没有继续说什么,他和伯洛戈接触的时间最长,他多少也了解伯洛戈这个家伙,外表看这是个被理性束缚的专家,可人越是理性,彻底抛弃束缚时,越会变得疯狂。 “我不清楚伯洛戈会以什么样的‘过程’完成复仇,但我清楚地知道,他会完成复仇这个‘结果’,仅此而已。” “我们那一夜的行动呢?那支小队,这种事应该不会是巧合吧?”杰佛里又问。 “这确实不是巧合,是来自‘决策室’的指令,命令我们去捕杀这些人。” “他们有什么重要的吗?需要两个负权者去解决。” “很重要,据目前的情报来看,他们之前很有可能存在着变节者。”列比乌斯说。 “变节者?” “没错,变节者,而这也是我们接下来主要负责的行动,其它的麻烦有别的行动组在负责。” 列比乌斯将桌前的文件全部搬开,只留下一份文件放在中央,上面刻画着锁链与五把利剑。 “杰佛里,很多事我无法和你明说,但就像我们之前那样,无条件信任我就好。 关于伯洛戈的事,已经有另外一批人去处理了,他的命运将由那个人决定。” 想起那个人,列比乌斯的情绪很是复杂,那个人本身就像谜团的化身,看向他的双眼,你只会看到绝对的漆黑与深邃,仿佛在直视着深渊。 列比乌斯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判断,不再思考这些,转而和杰佛里说道。 “根据可靠情报,国王秘剑的内部出现了分裂。” “他们在拥护新的国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妄想家 公司长年开垦着大裂隙,令裂谷内的土质结构脆弱不堪,暴风雨夜后,大量的积水灌入大裂隙内,岩石在激流的冲刷中纷纷崩塌,混合着泥水哗啦啦地落下。 常有人说,大裂隙是与欧泊斯共生的,欧泊斯越是扩张,大裂隙也会随之崩塌出新的裂谷,就像扎根于大地的脓疮。 这么看来,这种说法也不无道理,欧泊斯宛如一头巨兽,大裂隙便是它所孕育的子嗣,可在这幽深的雾霾与不见底的深邃下,谁也不清楚究竟在孕育着什么样的东西。 大裂隙的内沿,锈迹斑斑的走廊备受摧残,在脆弱的咿呀声中纷纷断裂,坠入下方的迷雾,工人们扛来新的铁板,在脱落的位置架设新的长廊,机械吊臂反复不断,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令它们停下运作。 每到这种时候,位于大裂隙上段区域的彷徨岔路,就仿佛迎来了末日般,潮湿与寒冷充盈在每个角落里,雨水反复地浇下,无情地冲击这座位于裂谷崖壁上的畸形建筑群。 这诡异怪诞的建筑群,每个第一眼见到它的人,都会将其视作邪异艺术的奇观,在赞叹这野蛮生长的建筑群后,他们又会感叹这座建筑群的宿命,这样的建筑终有一天会崩塌。 可生活在彷徨岔路的人们却不这么觉得,连绵的暴雨下建筑群摇晃不断,四周的崖壁变得越发陡峭,可无论怎么崩塌,人们都坚信,这样的毁灭不会降临此地。 “僭主,伟大的僭主……” 暴雨之后,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对着朦胧的雾气赞美,然后大家纷纷挥手,将数不清的玛门币投入迷雾中。 这是片被祝福的土地,只有这里的阴影,愿意接受他们这样的老鼠,它来者不拒,只要你能创造出相应的价值。 蛛网酒吧的大门被用力推开,一个狼狈的身影湿漉漉地走了进来,他的脸庞因失血而惨白,疲惫不堪。 没有人在意这个身影,也没人担心这个男人会引起什么骚乱,在彷徨岔路这样的人很常见,大家在外头打的死去活来,可进了酒吧都会收起武器。奇快妏敩 这算是一种默认的规则,没有人会在蛛网酒吧里动手,而蛛网酒吧就像一个服务中心,需要武器便售卖武器,需要情报就给予情报,需要医生就帮你找个医生。 “我需要位医生……” 格雷来到吧台前,强撑着自己的身体。 在抵达欧泊斯前,他对于大裂隙做了足够多的了解,一旦被秩序局发现,大裂隙是唯一能庇护他的地方,为此彷徨岔路的这些规则,他早已熟记于心,只有这里能找到救命的医生。 维卡打量着格雷,目光向下,看到了冷峻的钢铁。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这样的客人了,”维卡放下了擦拭的酒杯,声音温和,“但请放心,彷徨岔路不拒绝任何客人。” “别废话了。” 格雷从口袋里取出几枚染血的玛门币,拍在了吧台上。 不知为何,此刻的玛门币上的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辉光,这是格雷没见过的,随后他想起那些关于玛门币的情报。 国王秘剑的炼金术师对玛门币进行了很多研究,处于欧泊斯内时,这些硬币便会被赋予些奇异莫测的力量,可当离开欧泊斯后,它又会变回普通的金属。 第一百三十四章 《魔鬼与电吉他操作指南》 一觉醒来,又是熟悉的挑高天花板,拉开窗帘,又是熟悉的绿野阳光。 伯洛戈穿着病服站在落地窗前,在阴郁灰暗的地方待久了,眼前这抹鲜艳的光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是伯洛戈在边陲疗养院住的第七天了,按理说自己这种不死之身,应该与医院绝缘才对,但康复后瑞秋拒绝了自己的出院申请,她也没给出一个明确的理由,只是每天固定对自己进行一些检测与抽血。 伯洛戈觉得这应该是外勤部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在暴风雨夜做的事,也实在是太扯淡了,根除了一波影响欧泊斯治安的黑帮,又砸死了一位持有秘剑的祷信者,把堆积成山的哲人石拦下…… 以秩序局的行事风格,等待自己的可能是没有尽头的审问,而自己与僭主做了交易这件事,也一定瞒不住。 与魔谋易,这应该是秩序局最不能接受的一条,想到这伯洛戈就有些苦恼地摇摇头。 可奇怪的是,在这住了七天,秩序局的审问团一直没有来,一切都是副安宁的模样,每天都有护士送来三餐、嘘寒问暖,除了不能离开边陲疗养院外,伯洛戈感觉自己就像在度假。 这是软禁,伯洛戈明白的。 伯洛戈现在的心态蛮不错的,就像帕尔默说的那样,自己一觉醒来后,整个人不知道开朗了多少。 为了不浪费修养的时间,伯洛戈还委托护士们帮自己借阅一些书籍,护士们的工作效率也很高,上午提出需求,下午就把书送到了伯洛戈手中。 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伯洛戈随手翻了翻这些厚重的书籍,一个又一个令人头疼的名字在眼前闪过。 “《炼金金属与热处理》、《以太与升华》、《黄金论述》……” 伯洛戈轻声念出书籍的名字,他曾尝试看懂书中的内容,但即便伯洛戈再怎么好学,书中那晦涩难懂的文字,还是在半小时内击溃了他的信心。 从书籍的内页里能看到编写者的名字以及所属部门,它们是由升华炉芯的炼金术师们整合出来的,是升华炉芯内部的教学材料。 伯洛戈不是炼金术师,对于这些知识的了解少之又少,看不明白也属正常。 秩序局很多书籍都是由职员们自行编写的,比如外勤部内流通的《秘能学派特征与区分》,无数前人的经验总结在了一起,给后来者铺出道路。 伯洛戈还记得之前自己去借阅书籍时,那个老朽的图书管理员,他给自己递来书籍的同时还说。 “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活在了好时代啊,换做我那个年代,知识就是黄金,没有人会告诉你这些事,大家都需要自己摸索……现在倒好了,你只要看看书,就能把那些昂贵的知识灌入脑中。” 对于老者的话,伯洛戈深有感触,秩序局建立了一个非常完善的体系,从其中可以轻易地找到自己所需。 这感觉就像在上“凝华者大学”,只是这个学校,在你一边学习的时候,你还要出去实习。 拿起另一本书,书名是《基本炼金材料图鉴》,这本书详细描写了一些常见的炼金材料,从内页的注释来看,这是升华炉芯写给其他部门的科普读物。 从这本书里,伯洛戈找到了一种名为厌铁漆的炼金材料,猜的没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桑代克当时使用的。 想到这,伯洛戈便想起了那个金闪闪的女孩,遗憾的是这几天他都没有见到她,好像她只是个幻觉。 伯洛戈没有想太多,放下《基本炼金材料图鉴》,他拿起了另一本书。 书籍的封面为漆黑的牛皮,书封的八角上装有铜黄色的金属保护角,和其它书籍相比,这本书明显贵重了许多。 伯洛戈记得自己没有借阅这本书,但护士就这么把它送过来了,伯洛戈以为她们送错了,但护士们却一口咬定自己没送错。 这让伯洛戈感觉有些疑惑,秩序局图书馆也执行着严格的权限制,没有一定的权限无法借阅某些书籍。 可眼下倒不是伯洛戈权限不够的是,而是这本书籍上根本没有标注所需的权限,这明显是违反条例的,在秩序局内,他们甚至连食堂的菜单也标志了权限等级,帕尔默一直觉得可能是权限高的人吃的好,他还在食堂嚷嚷这是歧视。 目光有些犹豫,伯洛戈不清楚触及这样的未知的书籍是否会违反什么条例,但想到自己都和僭主做交易了,罪加一等什么的,他也就无所谓了。 书名是烫金的,配合整体如此严肃的风格,这本书仿佛是某种秘典,可看向书名,伯洛戈的心情一时间有些难以形容。 “《魔鬼与电吉他操作指南》。” 没错,这就是这本书的名字,伯洛戈记得书籍的编写者有权力给书籍冠名,但大家的名字都学术的不行,可到了这画风突变。 伯洛戈心想这书籍的编写者,一定是个有趣的家伙,出于对书名上魔鬼的好奇,伯洛戈翻开这本书。 “耐萨尼尔·瓦奥莱。” 伯洛戈低语,这是书籍作者的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伯洛戈记不清是谁了。 书籍的内容就和书名一样,里面讲述了诸多与魔鬼交易的例子,例如恶魔的诞生、债务人的诡异、以及棘手的契约物。 其中居然还有真有一部分电吉他操作指南,最扯淡的是,这家伙居然还弄了几页谱子上去。 这导致伯洛戈的阅读感很荒谬,好不容易认真读进去了,紧接着便是一段莫名奇妙的谱子。 不过里面所讲述的内容,确实超过伯洛戈的认知,一個又一个血淋淋的例子下,令他对魔鬼的认知又深入了几分。 目前为止,伯洛戈对于魔鬼的认知基本来自于自己入职时,杰佛里对自己讲的那些,但在本书中,作者将那些内容扩展开了。 “魔鬼们似乎被自身的规则束缚着,我将其归类为三定律。” 每到与魔鬼有关的情报与事件,都会引起伯洛戈警惕与注意,他还记得僭主当时说的话。 在这座满是欲望与疯嚣的大都会中,远不止一位像他这样的存在。 这句话很好理解,不止一头魔鬼存在于欧泊斯之中,一想到这里伯洛戈就感到刺骨的寒意,他和魔鬼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没人知道魔鬼究竟会以什么样的形态出现,说不定自己早上出门时偶遇的一位路人,就是一位闲逛的魔鬼呢? 邪异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第一,魔鬼们遵从价值间绝对平等的交易。” 这个伯洛戈很清楚,僭主见到自己时,直接大大方方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而在他所庇护的彷徨岔路里,那里的人们也遵从这样的规则。 “第二,魔鬼们不会直接干涉这个世界。” 读到这句时,伯洛戈想起瑟雷对自己说的话,债务人与恶魔不同,恶魔是被榨干了价值的废料,而债务人则是魔鬼的触肢。 每个债务人好像都有着模糊的使命,等待与其交易的魔鬼,再次找上他们时,成为魔鬼的爪牙,去影响世界的进程 “第三,魔鬼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伯洛戈目光停滞住了,前两个定律他都所有了解,这第三条定律,还是他第一次知道。 编写者斩钉截铁地写下这三定律,在他看来这应该是绝对正确的真理,不过这第三条定律让伯洛戈若有所思了起来。 在伯洛戈的认知里,魔鬼是无所不能的,自己、还有那一窝的不死者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魔鬼做不到的,无论是催山裂石,还是移海造陆,如果有足够的价值,哪怕令群星凝滞也不是不可能。 伯洛戈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他突然愣住了,反复低语着。 “足够旳价值……” 极为可怕的猜想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升起,一时间他甚至放下了书籍,坐在椅子上目光茫然。 魔鬼无法直接干涉这个世界,其实换个说法来讲,如果没有人向他许愿的话,他会不会什么都做不了呢? 这个想法一旦升起,便如野火般在伯洛戈的脑海里燃烧。 在伯洛戈的认知下,他将魔鬼的力量拆解开,抛开种种诡异与阴谋,他惊奇地发现,魔鬼其实就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许愿机。 人们向魔鬼们许愿,魔鬼们做出回应,因此才能挥动那骇世的力量,可无人需要魔鬼们时,魔鬼们便只能缩在阴影里,等待下一个奢求愿望的人。 拥有力量却被力量束缚的憎恶存在。 是啊……所以魔鬼才如此诡诈邪异,说不定有时候人们的愿望被扭曲、走向歧路,并非是愿望会变成这样,而是魔鬼们在力量的束缚下,在严苛的规则下找到空隙,故意这样做的,将事情导向魔鬼们渴望的方向。 那么债务人受到魔鬼们的恩赐,也很好理解了,债务人是唯一能绕开规则,替魔鬼行事、直接干扰这世间的存在。 魔鬼是被囚禁的囚徒,债务人则是监牢外的代行者。 伯洛戈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仿佛自己触及了某种不该知晓的隐秘,眼前合上的书籍,那漆黑的牛皮书封,一时间也在扭曲蠕动着。 黑色的书封如同一扇黑色的小窗,其中涌出更加漆黑的焦油,它们爬行四溢,就像拥有着生命一样,伯洛戈想起身移动,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这是一场阴谋,自己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猜想到了这些,这一切的契机正因这本书,这本根本不在自己借阅名单中,仿佛是被命运送来的书籍。 剧烈的阴寒几乎要将伯洛戈的血与骨都完全冻结,就连心跳也开始逐渐衰弱了下来,伯洛戈是不死者,可这一瞬间他居然觉得自己会真的死去,不再醒来。 “伯洛戈?” 突然的喊声击碎了桎梏住的世界,阴寒与死亡也如潮水般退去。 伯洛戈的目光有些茫然,他试着移动手指,发现自己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刚刚诡谲的一切似乎只是自己的幻觉。 “帕……帕尔默?” 转过头,帕尔默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伸手挠着肚皮。 “你醒的好早啊,吃早饭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周五热线 帕尔默作为自己那一夜的共犯,他也被软禁在了这,不过这个家伙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帕尔默还以为列比乌斯终于良心发现,给自己放长假了。 “这么看来,我们的老板也不是那么无情死板的人啊。”帕尔默还这样评价列比乌斯。 伯洛戈不忍心打破这个倒霉鬼的幻想,和他说这根本不是放假而是软禁,说不定明天你我就一起进黑牢了。 这一阵帕尔默吃的多睡的多,快活的不行,伯洛戈也勉强算得上是他的室友,这样二十四小时接触下来,伯洛戈发现帕尔默是实打实的心大,大到伯洛戈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智力上的问题。 “喂?傻愣着什么呢?”帕尔默皱起眉头,“一大早就看书,你可太好学了吧。” “没……没什么。” 伯洛戈把书籍都收了起来,黑色的书籍被压在最下头,帕尔默心大的不行,但这黑色的书籍仿佛携带着诅咒般,谁也不清楚帕尔默看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诡异的阴冷与压抑消失了,仿佛刚刚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更令伯洛戈感到意外的是,把自己救出来的居然是帕尔默。 “我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吃吧,”伯洛戈说着抱起了这一堆书籍,“我去外头散散步。” “哦。” 帕尔默点点头,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边陲疗养院主要收治那些在行动中受伤的职员,但又不是每天都有要命的工作,也并不是每天都有人受伤。 所以边陲疗养院内的病人很少,更多的时候,它所承担的职能是进行医疗方面的研究。 帕尔默拄着拐杖,路过一间又一间的病房,里面都空荡荡的,没有人在,听护士讲这栋楼里算上自己与伯洛戈,总共也不超过十个病人。 他们在这些病人在护士的眼里跟珍惜动物一样,有时候大家投来的目光令人感到不安,但更多的时候反而是超棒的待遇。. “呦!各位!早上好。” 走进白色礼堂,帕尔默挥手高呼。 这里是医疗部的食堂,巨大的白色礼堂能容纳几百人同时进餐,一般情况下,很多活动也在这里举行,不过这些都是听那些护士说的,具体是什么情况,帕尔默也不知道。 “昨晚睡的如何?” “今天的早餐有这些。” “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与伯洛戈相比,帕尔默在护士们中很受欢迎,这家伙总是一脸的笑意,还能一边单腿蹦,一边和各位讲冷笑话,把所有人都逗的很开心。 至于伯洛戈,哪怕这家伙开朗了不少,但神情依旧是阴沉的,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块冰冷的铁,搞的护士们都不怎么敢和他说话。 帕尔默也和伯洛戈提过几次,但伯洛戈满不在乎这些事,他总是独立于环境之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囚徒们 和煦的阳光洒下,温暖充盈在伯洛戈皮肤的每一寸,太久没晒太阳了,每次置身于阳光下时,伯洛戈都会感到有些陌生感,甚至说抗拒。 很明显,伯洛戈是个夜行生物,虽然有着良好的作息、早睡早起,但在黑牢里待了那么久,他早已与黑暗融为一体,与光芒决裂。 这样的日光浴很难得,但如今的伯洛戈在享受完这辉光后,他还是更喜欢欧泊斯一些,那里的阴郁与寒冷才是属于伯洛戈的领土。 端坐在长椅上,四周空无一人,在边陲疗养院的这几天里,和混吃混喝的帕尔默不同,在允许范围内,伯洛戈把自己能去的区域都逛了一遍,然后找到了这个位置。 这里位于花园的角落,来这里的小路被生长的灌木遮盖,如果不靠近的话,很难会发现这条路。 角落显得有些荒凉,铺盖在地面的砖石带着裂痕,绿茵茵的小草在裂隙里生长,灌木也没有人修剪,一副野蛮生长的模样。伯洛戈猜这和角落之后的区域有关。 想到这,他回过头,在另一重灌木与树荫后,他能看到巨大的白色石柱,它们大多残缺,布满豁口,有的甚至断裂,仿佛这里是某种宏伟建筑的废墟,废墟中则林立着数不清的墓碑,样式各异。 伯洛戈看了眼手中的书籍,他把其它的书籍留在了屋内,但唯独带走了它,这本《魔鬼与电吉他指南》。 起初伯洛戈还认为这本书的编写者是个不错的人,可从刚刚那诡异的幻觉来看,他反而觉得书籍的编写者是个如魔鬼般恶趣味的家伙,若有若无的诅咒爬行在每个文字上。 抱起书籍,伯洛戈转而越过重重灌木,朝着墓地前进,路过这里很多次了,但伯洛戈还没进过墓地,不知为何,今天他想去看看,看看这里都埋葬了什么样的人。 前进的同时,脑子里还不断徘徊着那浑噩的想法,伯洛戈不清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但仅仅是一个虚幻的假设,也足以令人他感到惶恐不安。 作为不死者,伯洛戈不再畏惧肉体层面的毁灭,但他又发现很多恐惧是超越死亡的。 未知。 一团你无法确认、无法概括、无法用任何人类可以理解的方式去形容的存在,一段或许涉及这世界真相、来自最底层规则的一角…… 未知就像黑暗,幼童缩在角落里,能保护他的只有手中的烛火,黑暗侵袭着四周,正因其未知,所以它多变诡诈。 黑暗里藏着的可能是嗜血的狼群,也可能是寻找孩子的母亲,但在黑暗将你包裹之前,无论它有多少种可能,你都无法知晓。 可当你黑暗完全侵袭你时,一切又为时已晚。 伯洛戈觉得自己应该找人聊聊,列比乌斯又或者是这本书的作者,他不清楚那股诡异的诅咒感因何而来,但伯洛戈相信一个奇怪的歪理。 人们常说,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时,阴影里已经藏了一群蟑螂,这么换算下来,伯洛戈总觉得,当你发现一个秘密时,说不定已经有很多人先你一步知晓了这些。 这听起来有些怪,但确实是个道理。 “真广阔啊……” 伯洛戈看向远方,墓地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很多,林立的墓碑密密麻麻,一直蔓延到了视野的尽头,谁也不清楚这里究竟埋葬了多少人。 墓地的四周被灌木与树林包围,它们就像迷宫一样,将墓地困在其中,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的存在,恐怕很多人走上一个月都发现不了这里。 伯洛戈努力转换一下心情,阳光沐浴下,浑身的阴冷感都被驱散了不少。 扫了一眼四周的墓碑,看样子这是秩序局的专属墓地,墓碑上都写有死者的名字、所属部门、死亡日期,以及一段墓志铭。 “尽我所能。” 伯洛戈低声道,这是其中一人的墓志铭,根据墓碑上的记录,他生前是外勤部的一员。 墓志铭简短,可充满了力量。 “下班了!” 伯洛戈还沉浸于前者尽职尽责的使命感时,一行见鬼的墓志铭出现在伯洛戈眼前,把伯洛戈的感动与敬意砸了个粉碎。 这墓志铭怎么看都像是帕尔默写出来的,可帕尔默还没死啊。 看着这行字,伯洛戈笑着摇了摇头,秩序局这么大,难免出几個奇葩。 他还记得图书管理员的抱怨,因为编写者有权力为自己的书命名,所以藏馆内出现了很多奇葩命名的书籍。 有本书叫《欧泊斯紧急能量补充点分布详解》,听起来是个很重要很紧急的避难所分布位置介绍,但实际上这是本欧泊斯美食餐厅介绍,编写者还贴心地标注了不同餐厅的营业时间,以及不同季节的特色产品。 这本书本该被扫出图书馆的,但在秩序局里意外地受欢迎,大家还为餐厅打分,为此它变成了一个常驻书籍,在很多休息区的书架上都有摆放。 看样子严肃的秩序局里,还是有那么一群有趣的人。 “我不想和瓦特做邻居。” 又一行墓志铭出现在眼前,墓主人是个叫乔治的人。 伯洛戈搞不懂这行墓志铭的意思,然后他看到了乔治墓碑旁的那座墓碑,上面写着。 “呦!早上好!乔治!” 这座墓碑的主人便叫瓦特,伯洛戈愣了两秒,然后读懂了其上的意思,哈哈笑了起来。 他逛了很久,在墓地内也有着供人休息的长椅,伯洛戈坐在其上,仰望着天。 墓地总是让人感到不安,但伯洛戈身处在这里却意外地安心,可能是这里埋葬了很多有趣的灵魂。 远处传来阵阵的脚步声,伯洛戈以为是守墓人,目光投了过去,来者却不像是守墓人。 他身材高大,浑厚的肌肉将衣服完全撑了起来,明明只是黑色的大衣,却被他穿的却像身坚韧的盔甲。 伯洛戈有些难以判断他的年龄,男人的脸上带着岁月的褶皱,胡子与发丝布满了银白,鼻梁间架着金框的眼睛,镜面下的眼瞳没有丝毫的浑浊,反而有股锋利感。 伯洛戈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何难以判断他的年龄了,他看起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可老去的只是他的肉体,他的灵魂依旧年轻,火热且充满生机。 不……甚至这个家伙的肉体也没老去多少,从那健壮的手臂来看,他一拳砸碎墓碑根本不是问题。 “早上好,拉撒路先生。” 男人冲伯洛戈打招呼,他知道自己的名字,还顺势递来了自己的名片。 伯洛戈被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可看到名片上的名字后,他的眼瞳一瞬间凝固住了,连带着四周的阳光也失去了温度。 “不介意我坐在你旁边吧?”男人问询着。 “不介意。” 听到伯洛戈的回应,男人露出微笑,原本宽大的长椅随着男人的坐下,一时间变得狭小了起来,男人掏了掏衣服的里怀,拿出一盒香烟。 “要来一根吗?”男人问。 “不了。” 伯洛戈拒绝了男人的好意。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会喜欢抽烟的,想一想,一脸深沉中,烟雾将自己的脸庞笼罩……蛮酷的。”男人笑道。 “不,我只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抽烟。”伯洛戈说。 “比如?” “比如砍死某个该死的家伙,我就会坐在他的尸体旁,抽上那么一根,又或者压力很大时,释放一下压力……这东西就像酒精,在某些时候协助我们放松神经,但作为专家,也不能过于放松了。” 伯洛戈买了一盒烟,抽了几个月都没抽完。 “听起来还不错,呼……真畅快。” 男人呼出一大口的烟雾,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从正面看,他就像把伯洛戈搂住了一样。 “这本书你应该看过了吧?有什么感想吗?”烟雾环绕间,男人的脸庞也模糊了起来,他又补充道,“我不是指什么电吉他方面的感想,是更深入一些的,比如……魔鬼之类的?” “是你把这本书交给我的。” 听到男人的话,事件被串联了起来,伯洛戈警惕地看着男人。 “怎么?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本书的。” 男人依旧是带着那股该死的笑意,他接着说道。 “知道吗?拉撒路先生,债务人与魔鬼之间,那股模糊旳联系,是真实存在的,是可以被利用的。” 男人拿过伯洛戈膝盖上的书籍,随意地翻动了起来,页码迅速转动,但就像逐帧飞逝的电影胶带般。. 伯洛戈不清楚是幻觉还是书籍本就是这样设计的,他看到一只蝴蝶在页码的转动中翩翩起舞。 “这股联系能让债务人了解到一些被魔鬼刻意隐藏起来的东西,因为你们本身就是和魔鬼共通的,你们是魔鬼们的使者,”男人翻到一页,读着上面的文字,“灵媒、灵视又或者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总之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吧?债务人能看到本该只有魔鬼才能看到的东西。” 伯洛戈没有回应,男人注视着他的双眼,脸上浮现满意的神情。 “看样子你已经经历过了啊,没想到你与魔鬼的联系这么深,”男人接着鼓励道,“别有什么压力,你也感觉出来,秩序局风格很严肃,但员工们可以很幽默,我没传闻中的那么死板。” “勇敢些,把你看到的、知晓到的说出来。” 他说着还拍了拍伯洛戈的后背,举起手臂摆出握拳的动作,自信十足。 “放心,我不敢说天下无敌吧,但在欧泊斯这里,还是没多少人能打过我的,即便是魔鬼来我也能打上几个回合。” 伯洛戈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想到刚刚那些墓碑,还有眼前这个看似严肃又不怎么严肃的男人,他居然有些想笑。 至于男人刚刚所说的豪言……伯洛戈没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魔鬼们是力量的囚徒,而债务人便是监牢外的代行者。” “没错,发散一下你的专家思维,接下来的事应该很好猜到了吧?” 男人继续鼓励着伯洛戈,可在伯洛戈说出这些时,他已经察觉到了那涌动的异感,那种诡异扭曲的阴寒再次袭来,伯洛戈看不见、也摸不着,但他能明确地感知到邪异的来袭。 刹那间异感被击溃,另一股力量降临于此,伯洛戈转过头,只见男人仍在微笑地看着自己,只是这一次他眼底多出了些许灿金色的光芒。 “魔鬼们收集着灵魂、无穷无尽的灵魂。” 伯洛戈想起当初杰佛里的疑问,灵魂对于魔鬼而言究竟是什么呢?力量?粮食?还是说仅仅是某种收集癖? 现在伯洛戈意识到了,无论灵魂对于魔鬼而言是什么,能令一名囚徒如此疯狂执着的,也只有这么一个答案了。 “魔鬼们收集灵魂、契约了债务人、不断在暗中影响世界的进程。” 伯洛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令自己保持着冷静。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逃出某座牢笼……一座亘古至今,仍在囚禁魔鬼们的监牢。” “推测正确!” 秩序局副局长、外勤部部长耐萨尼尔·瓦奥莱对伯洛戈比出大拇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影王 对于一些人而言,誓言城·欧泊斯分为了两个区域,协定区与其它城区,但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城市的划分而是欧泊斯与大裂隙。 大裂隙。 对于绝大部分市民而言,他们一生都不会与其有什么接触,毕竟报刊上每天都在报道大裂隙内的死亡事件,对于很多人而言,大裂隙就像近在咫尺的死地,好在它被数不清的警戒线与铁丝网封锁,只存在于那升腾的雾霾里。 久而久之,很多人眼中的大裂隙只是个环境恶劣的险地而已,可在那些真正清楚大裂隙构成的人眼中,大裂隙完全是不同的模样,为此他们将大裂隙从纵深方面分为了三个区域,上段区、中段区、下段区。 公司的矿场、彷徨岔路、秋伤镇等便位于上段区,中段区在它们的下方,但少有人能在那里建立稳定的据点,仅仅是有人活跃的踪迹而已,至于下段区,那里便是被浓雾覆盖的地方,虽然确立了区域,却很少有人能成功探索那里。 人们主要活动于大裂隙的上段区,并以此延伸到各个分叉裂谷中,在大裂隙这复杂的地势结构下,它有足够的阴影去庇护那些亡命之徒。 贾蒙捂着身上的伤口,在锈迹斑斑的长廊上缓慢前进,不曾想,如今他也是亡命之徒的一员。 按原计划,他应该带领一整支长剑小队抵达这里的,可在秩序局的搅局下,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而且这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浑身都不断地传来虚弱感,佩在腰间的秘剑散发着阵阵凝腥的气息。 这把秘剑名为“血移之剑”,与常规的炼金武装不同,这是一把契约物,其需要消耗大量的鲜血,来进行曲径穿梭。 它并不具备强大的杀伤力,反而发动时还需要来杀伤自己,但贾蒙很喜欢这把秘剑,依靠着它的血移之力,这把秘剑不知道救了自己多少回。 就比如这次。 贾蒙不怕死亡,他更害怕的是脑海里的秘密被人发现,和小队的其他成员不同,出于安全考虑,早在很久之前小队的成员便接受了记忆切割,他们都不记得详细的情况,但清晰地记得自己效忠的人是谁。 可贾蒙没有进行记忆切割,毕竟总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去带领他们。 发生了种种意外,但幸运的是自己逃了出来,更幸运的是自己已经成功抵达了大裂隙。 贾蒙沿着长廊前进,这样架设在崖壁上的长廊在大裂隙内随处可见,基本没有人来维护这些东西,所以每一步都需要小心。 幽蓝的雾气在四周滚动着,有时候贾蒙会觉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只能看到从头顶落下朦胧的光芒,却看不到天空所在,就连那阴郁的云层也难以瞥见,向下看去,依旧是滚动沉积的雾气,它们映射着些许的光芒,遮住了大裂隙下的深渊。 有时候贾蒙想将这里形容为地底的世界,但他觉得这并不准确。 这是一个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夹在两者之间的间隙之地。 有微风拂过吹动着雾气,仿佛是有无形的幽魂与自己擦肩而过,能清晰看到雾气被扰乱了形态,随后有阵阵空灵诡异的声音回荡。 第一百三十九章 瑟雷的爱情故事 暗淡的光芒透过玻璃落下,将遮掩的窗帘映照成一抹浅蓝色,伯洛戈慢悠悠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脑海里传来些许的晕眩,看样子昨夜还是有些喝多了。 往一旁的床头桌看去,上面堆满了各式文件,无一例外,都标有特别行动组的标志,那滴被扭曲的鲁珀特之泪。 昨天他和帕尔默的度假结束了,两人离开边陲疗养院后,先回秩序局报告了一下情况。 有秩序局副局长、外勤部部长耐萨尼尔为自己背书,回去时列比乌斯什么都没有问,看样子暴风雨夜的突袭就这么过去了,所有的文件封档入库。 在关心完两人的身体与精神状态后,列比乌斯看了看日期,在耐萨尼尔的延长假期下,算上今天,两人还有两天假期可歇,随后他就拿来了一连串的工作文件。 伯洛戈与帕尔默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们确确实实可以独当一面了,加上列比乌斯与杰佛里的回归,特别行动组完全运作了起来,繁多的工作需要他们完成。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负责区域的划分,在外勤部内,并不是每天都有要命的任务需要执行,没有任务执行的日子里,外勤部也不会养着这批闲人,为此每个外勤职员都有其固定的负责区域。 在没有任务需要执行的情况下,外勤职员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自己负责的区域内巡逻,警惕潜在的超凡犯罪,抓捕隐藏在人群中的恶魔等等,其实就像一个超凡版的治安官。 在看到自己区域的划分时,伯洛戈才明白耐萨尼尔所说的“待打的仗”是什么,他觉得有些意外,想起耐萨尼尔的话,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可帕尔默就不这么想了。 “我们可是立了大功啊!”帕尔默在办公室里尖叫着,“不说升职加薪吧!但也不能这么对待我们吧!” “正是因为你们出色的工作能力,所以组织才放心委以你们重任啊。”杰佛里的口才十足,辩得帕尔默一时间有些还不了口。 “薅到一个好用的,就用到死吧!” “你猜对了,这就是外勤部的优良传统。” 听到这,杰佛里也不装了,直接摊牌。 这就是在耐萨尼尔带领下,外勤部所拥有的优良传统,列比乌斯与杰佛里都经历过,当时两人还有着些许的使命感,觉得是组织对自己的信任,如今回头看,更像是黑心公司对员工的极致压迫。 让杰佛里意外的是,帕尔默这家伙居然没那么好骗,该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机灵了不少吗? 帕尔默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了,就坐在一旁怀疑人生,伯洛戈则在此时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片区域根本不需要维护治安,那我们到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伯洛戈,混乱之地之所以混乱,是因没有人愿意来救赎此地,我们派你去,正是希望你能拯救这些人啊!”杰佛里说着胡话。 “在混乱中建立秩序吗?秩序局控制着欧泊斯,但它却一直处于控制之外。” 伯洛戈知道更深层的意义,那里藏着妖魔鬼怪,还有图谋不轨的魔鬼,想要进军这样邪异混乱之地,介于黑与白之间的债务人,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第一百四十章 初封之王 “伯洛戈,这种事你早晚也会遇到,大家都是不死者,没有人能陪我们走到最后,到最后只有我们自己。” 瑟雷低落的情绪没有持续太久,这位不死者在漫长的时光里,早已学会了如何调节自己的情绪,所以他总是一副过度欢乐的模样,生怕悲伤追上自己。 看了眼伯洛戈,瑟雷把话题转移到了伯洛戈身上。 “你呢?成为不死者也有段时间了,感觉如何?” “我还好……至少我现在觉得自己蛮幸福的。”伯洛戈说。 “你这话说的,就像一个乞丐得到了些许的吃的,便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瑟雷一眼看透了伯洛戈,“如果有人爱你,那她应该希望你会更幸福一些。” 更幸福? 伯洛戈有些茫然,以他的经历来看,这种事对于伯洛戈而言确实太遥远了、太陌生了。 一年前才出狱,过了一段勉强安宁的生活,然后便踏上了复仇之路,直到这一刻伯洛戈才能歇歇脚,来这里喝上一杯放松心情。 仔细想想伯洛戈的生活还蛮繁忙的,几乎没怎么歇息过,即便有闲暇时刻,他也只是在家里躺着,听音乐、看书,在这座阴郁的城市里,伯洛戈的朋友并不多。 见伯洛戈也搞不懂自己,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瑟雷便没有继续在这话题上纠缠,而是说回了之前的。 “但是啊,不死者中也有些例外,比如有另一位不死者,愿意与我们走到最后呢?” “你想找个不死者妻子?”伯洛戈这时才意识到他的意图。 “这种事只是想想了啊,毕竟两者相爱是很难的事,更不要说还是不死者之间的了,大家都是活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心境早就不一样了。” 瑟雷嘴上这么说,但伯洛戈相信这家伙肯定付诸过行动,结果也显而易见,他现在只能在这个弱智乐园抱团取暖了。 伯洛戈还蛮想听一听这段故事的。 “老妖怪们没法坦诚自己那糟糕的内心,但做朋友,一起搭伙过日子还是不错的。”瑟雷总结道。 酒局又进行了一段时间,伯洛戈没有喝太多,他这人即便是庆祝也不会过度放纵自己,喝了几杯感受到醉意后就停下了,倒是帕尔默又以一副酒精中毒的方式倒下了。 到了晚上,瑟雷带着一身酒气去兼职跳钢管舞了,伯洛戈不知道帕尔默家在哪,但他和这些不死者相处还蛮融洽的,伯洛戈就找了一间客房把帕尔默丢了进去,自己回了家。 时间回到现在,伯洛戈洗了把脸,清醒之后穿好衣服,看了眼日历,今天便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就要重返岗位,所有事情最好都在今天解决。 伯洛戈没有立刻出门,而是打开收音机,听着杜德尔熟悉的声音,以及阵阵乐曲,他坐到了桌子前,然后拿起阿黛尔送给他的日记。 或许是把日记当做自己与阿黛尔之间的联系,伯洛戈写起日记来,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片。 看着日记,伯洛戈想起了什么,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在伯洛戈看来这里算是他的纪念品收藏柜。 复仇期间没抽完的半盒香烟,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的羊角锤,这东西上头还带着干涸的血迹,还有……还有一张门票。 《徘徊之鼠》的门票。 伯洛戈到现在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到底算不算是故事的结局,但无论如何一切都结束了。 想到这,伯洛戈由衷地感谢后勤部。 暴风雨夜下,伯洛戈砍了个痛快,但却留下了遍地的狼藉与堆积成山的尸体,等天亮雨停,这势必会引起全城的恐慌,好在一大早这些就被摆渡人们收拾干净,他们还编写了新闻,声明这是多个帮派之间的冲突。 但无论怎么掩饰,终究还是死了这么多人,市民们对着报纸评价来评价去,有人觉得死了这么多人很悲伤,有人觉得死的都是坏人,欧泊斯的治安要变好了,诸如此类的话源源不断。 伯洛戈估摸着有人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可在秩序局的管控下,这种真相也只能在大裂隙内流通。 相比这些的新闻,柯德宁的死倒不是那么引人注意了,只有少部分人注意到了他的死,在摆渡人的处理下,他的死因被归于意外,大雨冲倒了年久失修的雨棚,在等车的途中他和他的妻子都死在了乱石下。 伯洛戈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几天之后柯德宁的新闻又迎来了一次高峰,随着他的死,《徘徊之鼠》这一次真的成了绝唱,那些亲眼目睹过最后一幕的评论员们,纷纷在报刊上夸耀作品的杰出,将他称作绝世的奇才,遗憾的奇才已经死了。 也不知道柯德宁知道这些,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将崭新的门票夹在日记里,伯洛戈没有继续关注评论员们的话,他很清楚,有些事没必要究其真相,最好就让它这么消失在大雨里。 伯洛戈收拾好了自己,穿上了一身正装,头发也被梳的整齐,一丝不苟。 这身衣服是杰佛里给自己买的,他说自己以后总会参加一些重要场合,不能总去借别人的衣服穿,那不仅很麻烦,还很不合身。 将十字的项链塞进衣领内,伯洛戈取出“曲径之匙”,拉开一道前往不死者俱乐部的门。 …… 伯洛戈推开白色的木门,随后清脆的铃声响起,一阵芳香扑面而来。 这还是伯洛戈第一次走进花店内,墙壁被粉刷成白色,木质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女孩听到了门铃的声音,如精灵般从花丛里探出头,在看到伯洛戈的脸庞时,阿菲亚显得有些惊喜与意外。 “早上好!阿菲亚。” 爽朗的声音响起,帕尔默一只手搭着伯洛戈的肩膀,从他身后钻了出来。 一夜的宿醉后,帕尔默本想一觉睡到下午,但一大早就被伯洛戈破门而入,然后拖到了这里,即便心里一千个不情愿,但面对自己这位行动力爆表的搭档,帕尔默还实在没什么办法。 “帕尔默?”阿菲亚更惊讶了。 在伯洛戈来之前,帕尔默的搭档是丘奇,丘奇显然对阿菲亚有所好感,每周都要和帕尔默过来买花套近乎,久而久之,他们几人就这么熟悉起来了,但在帕尔默成为债务人后,他就和丘奇散伙了,除了上次来找丘奇外,帕尔默几乎不怎么来这了。. “你们……认识?” 阿菲亚看着伯洛戈和帕尔默,她又想起之前常和帕尔默一起来的丘奇,阿菲亚意识到自己在酒吧的猜想是正确的。 “差不多,都是同事,”伯洛戈说着伸出手,介绍道,“伯洛戈·拉撒路。” “你好你好,叫我阿菲亚就好了。” 阿菲亚介绍自己的同时还不忘对伯洛戈道谢,“在酒吧时真的谢谢你了。” “没什么,我自身的恪守的底线,不允许我坐视这种事情的发生。”伯洛戈开朗了不少,居然还有那么几分健谈的意味。 可一旁的帕尔默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他在心里嘟囔着,“幸好那些人只是混混啊,如果他们想要做更恶劣的事,姑娘你就有幸见到他们血溅当场了。” “你们需要什么?”阿菲亚问。 “我想去悼念一位朋友……我不太懂花,你能帮我挑挑吗?”伯洛戈请求道。 “好的,稍等一下。” 终幕 与魔谋易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蔚蓝的幕布罩住大地,温度恰到好处,不冷也不热,微风拂过,路边的野草与野花纷纷摇曳。 石板搭建的小路上,一辆摩托车慢悠悠地驶了过来,帕尔默和伯洛戈一前一后坐在一起,两人还特别遵守交通规则,头上带着摩托车头盔。 暴风雨夜的追杀中,为了减少阻力加快速度,以及朝列车发动攻势,伯洛戈利用征召之手把摩托车的边斗拆了,好在边斗坏过很多次了,帕尔默也不心疼,新的边斗还没有买,伯洛戈只能和他挤在一起了。 摩托车在路边停下,伯洛戈摘下头盔,阳光有些刺眼,他只能眯着眼看向前方。 “是这吗?”帕尔默问道。 “是这,我来过一次。”伯洛戈说。. 帕尔默的视线从上到下打量了伯洛戈一番,这家伙一身整洁的正装,头发被仔细地梳起,脸上也毫无瑕疵,手上拿着一捧鲜花。 如果不是两人身处墓地的话,帕尔默都会以为伯洛戈是来参加一场约会。 视线看向远方林立的墓碑,帕尔默在心里嘀咕着,“来墓地约会?” 以伯洛戈这家伙的性格,倒也不是做不出来。 “这是什么花?” 帕尔默注意到伯洛戈手中的鲜花,这是阿菲亚和伯洛戈讨论用途后,阿菲亚亲自为伯洛戈挑选的。 “好像是叫勿忘我,意思是永不遗忘,”伯洛戈说着怀疑道,“你当时没听阿菲亚的话吗?” 当时阿菲亚还专心致志,为两人解释了不同的花以及其代表的花语,伯洛戈并不想拒绝这份好意,便耐心地听完了。 “我对于这样的知识不是很感兴趣。”帕尔默耸耸肩。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伯洛戈觉得自己就像朝圣的信徒,此刻他的心情格外的平静,几乎没有了情绪上的起伏。 “需要我在这等你吗?” 帕尔默问,他看得出来,今天对伯洛戈的重要性,这个体面人已经把仪式感拉满了,自己就不去打扰这神圣的时刻了。 “没什么,一起来吧。”伯洛戈邀请道。 两人步入墓地中,这里位于欧泊斯的郊野,和城市的阴云密布不同,这里绿意盎然,充满生机。 伯洛戈挥了挥手,远远地和守墓人打了个招呼。 边陲疗养院的墓地就像一片与世隔绝的秘境,将所有的使命与荣光静滞隐藏起来,而这里给伯洛戈的感觉,比起隐秘,他感到了些许的生机。 能看到今天不止伯洛戈一行来悼念,远处也有些人影在走动,路过一些墓碑时,上面还摆有鲜花。 伯洛戈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了一块十字墓碑前,上面刻有阿黛尔的名字。 将鲜花摆在墓碑前,伯洛戈蹲下身,仔细地清理起了周边的杂草,将它们从砖缝间拔除。 “她便是阿黛尔吗?”帕尔默问道。 两人在边陲疗养院度假的时间里,伯洛戈和帕尔默讲起了自己复仇的理由,作为自己暴风雨夜的可靠司机,伯洛戈觉得帕尔默有权力知道这些。 所以帕尔默也得知了阿黛尔的存在,明白了伯洛戈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地追上列车,还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嗯。” 尾声 莱茵历1243年,秩序局。 金属干涩的摩擦声若隐若现,简陋的升降机在黑暗幽邃的垂直井内缓缓下降,好像是在探索一座古老的墓穴,空气里尽是弥漫的尘埃。 男人靠在阴暗的角落里,用力地咳嗽了几声,他总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久了,说不定会得什么呼吸道疾病。 可即便这么想,他还是叼起一根香烟,引燃的火光微微照亮了他那坚毅的脸庞,他大口地抽吸着,弥漫的烟雾和尘埃混合在了一起。 地面上散落着数个烟蒂,这已经不是男人抽的第一根烟了,不知道是这架升降机太古老了,导致运行效率慢的不行,还是说自己要去的地方位于深渊之底。 男人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上有几个小时了,可下降仍未停止。 秩序局内部是十分现代化的,有些风格都可以说前卫,但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仍有些区域依旧保持着几百年前的古老风格,新旧交替在了一起。 布满潮湿苔藓的石壁,落满灰尘的烛台,升降机上锈迹斑斑,脚下的木板也摇摇欲坠,男人感觉自己稍微用力,说不定就会踏破地面坠入黑暗。 好在这些陈旧的区域,都处于普通职员无法接触的地方,整个秩序局内,也只有寥寥数人能步入其中,男人恰好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最有权势的那种。 又抽完一根香烟,男人的心情有些焦躁,他摸了摸里怀,却发现刚刚那支烟,是烟盒里的最后一支了。 “啊……该死的。” 男人抱怨着,然后想起女人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该戒烟了。” “怎么了?凝华者可不会得肺癌,更不要说我这种阶位的凝华者了。”男人挑眉回应。 “我只是不喜欢烟味而已。” 女人说着走了过来,掐掉了自己的香烟,她可能是想吻自己,但捏了捏鼻子,皱眉说道。 “好臭。” 想到这些,男人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将烟盒捏成一团,随意地朝着黑暗丢去。 突然升降机剧烈地晃动了起来,男人一脸的惊愕,他想这里再怎么古老破旧,也不会因自己乱丢垃圾停摆吧。 但很快震动便停了下来,铁栏门拉开,黯淡的光芒从前方亮起,一名灰衣人手持着烛台等待着他。 不是升降机出问题了,而是男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呼,这鬼地方来一次难受一次。” 男人从升降机里走出,他尽情伸展着自己的身体,这时才能注意到,他身材是如此地高大,简直就像头健壮的公牛。 “耐萨尼尔副局长。” 灰衣人冲耐萨尼尔点头,他称呼的不是外勤部部长,而是秩序局副局长。 “早上好,典狱长,你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耐萨尼尔拍了拍灰衣人的后背,看着衣袍下那团不可知的黑暗,满口胡言道。 黑暗与灰衣遮蔽了典狱长的全身,可这不妨碍他发出不悦的情绪,但不悦归不悦,典狱长很清楚,这个男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想法,他一向这样我行我素。 典狱长很讨厌身体上的接触,但这个老男孩每次来时,还是不长记性地拍自己,自己发怒斥责,他则会说,“你这家伙在黑暗里待太久了,你需要一些生机,朋友。” 耐萨尼尔觉得自己生机十足,这一点不可否认,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都这副年纪了,心理还跟年轻人一样。 “带路吧,我感觉无论我来这多少次,我都记不清路,这里太黑了……你们就不考虑多装些灯吗?”. 耐萨尼尔絮絮叨叨的,典狱长干脆地无视了他的话。 四周徘徊的不止是黑暗,还有某种吞食光线的迷雾,无论什么样的光源都无法在这里长存,只有典狱长手中的烛台能稍微地映亮四周,但也仅仅是四周了。 离开升降机后,典狱长便带耐萨尼尔走上了一条狭路,它沿着陡峭的悬崖而建,视线受阻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的位置,更不要说那些隐藏起来的狭路。 除开视线外,这里还处于以太真空的状态,耐萨尼尔试着释放些许的以太,很快这些飘荡的以太,便被来自黑暗的东西蚕食殆尽,它们不仅吞食着光芒,还咬食着以太。 这些动作瞒不过典狱长,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就当做副局长来视察黑牢的安保能力了。 “和我聊一聊吧,典狱长。” 这里太安静了,耐萨尼尔都能隐约地听到,自己心脏榨取血液的声音,他需要说些话,打破这该死的静谧。 “聊什么?” “聊一聊关于他的事,”耐萨尼尔说,“能这么被局长期待,我真的很好奇。” 典狱长沉默了稍许,嘶哑的声音传来,仿佛是干尸在说话。 “那是六十六年前的事了,他由艾伯特·阿尔弗雷多从战场上发现,”典狱长回忆着当初的情景,“当时想不发现他都难,所罗门王的光灼将所有人烧毁成了耸立的盐柱,飘荡硫磺与焰火的地狱里,只有他一个活人在痛苦地挣扎。” “在那之后艾伯特·阿尔佛雷多成为了第一任秩序局局长,他也变成了黑牢的第一位囚徒。” 说到这典狱长的语气犹豫了一下,然后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