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仙》 第1章 血刀(先看简介提示) 十八年前,明月真人在死去孕妇的子宫里剖出一名男婴,给其取名清风。 此刻,清风正在山洞内修炼一门诡异的法术。 洞里的空间很大,上宽下窄,成倒梨形,底部是一座“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血池。翻涌而出的腥臭充斥每一个角落,附着在四周如同肉膜般的壁上。 清风光着身子盘坐于血池表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对这腥臭味习以为常。他左手在胸前掐诀,右手五指并拢伸直,掌心掌背都分布着不规则的血斑,整个右手看上去就像一把生了红锈的刀。 火把将山洞照得荧亮,他的影子投在洞内的“肉膜”上,如同一摊发黑的血迹沾在上面。倏然,影子旁边又多了一条扭曲的人影,而他的身侧,赫然出现一个人,一个由血凝成的人。 “狗崽子,别练了,你练不成的。”那血人讥讽道。 “你怎么还不明白?”又一血人从池里钻出,“不管你怎样练下去,最后的下场也只能和我们一样。你以为师父会对你有更多的耐心?别做梦了!等着吧,师父早晚会杀了你,让你化成这池子里的血。” “一个野小子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天才了?我们都练不成,你也休想!” 清风不去理会,这种情形时有发生,只是最近变得越来越频繁。 “干嘛非得想不开呢?”这回开口的是个女人,她与那些血人不同,身上有着细腻白嫩的皮肤,一双眼睛饱含情欲。 “听师姐一句劝,”女人跪下身子抱住清风的头,声音温柔,“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离开师父,有多远走多远。不过你这小子的模样倒是俊俏,你要是愿意,临走之前师姐可以让你好好舒服一番,怎么样?”说罢松开怀抱,张嘴轻啮清风掐诀的手指,右手摩挲其胸膛,一路向身下撩拨而去。 平时都是无端的谩骂,像今天这种赤裸的诱惑还是第一次。清风只觉心窝好似烧起了一团让人躁动的火,那火从胸口一直烧到小腹。他一个把持不住,竟是睁开了眼睛。 “他心动了,他心动了……”血人们大笑起来,“还以为能多有定力,结果就是一条发情的狗。” 女人眼睛一眯,起身向后退去,满脸鄙夷地道:“真以为本姑娘看上你了?不过是像逗狗一样耍耍你罢了。”搂住身旁一个血人,又道,“想和我亲热也不是不行,等你变成他们这样再说吧。”说着便和那血人拥吻起来。 清风发现自己被耍顿时恼羞成怒,他站起,挥动右掌就要去砍女人的脖子。 “徒儿。” 呼唤声传来,血人和女人顿时散成血融入血池,就像不曾出现过一般。清风也一下子坐回到血池之上,摆出之前打坐时的样子。 一名脸色皎白,身穿青色道袍的高挑女子走入洞中,她便是清风的师父——明月真人。 “给为师看看你的进展。” “是,师父。” 清风出了血池,穿上一件粗布道袍,紧接着掐起手诀,右掌顿时浮现出一块块血斑。 明月看后微微皱眉,显然是对这徒儿的修炼进度不大满意。 “今天就先练到这,回去吃饭。” 明月转身走出山洞,清风跟在后面,看着那高挑的背影,脸上满是惶恐。 饭桌上,二人默默吃着,清风忽地放下筷子。 “师……师父……” 明月见清风支支吾吾,便道:“有话你就直说,吞吞吐吐作甚?” “师父,”清风犹豫了一下,问道,“您之前真没有收过别的徒弟吗?” 明月听后没有直接回答,手中的筷子在桌上摔出响。她阴沉地看着清风,随即伸手摘下他嘴边的一粒米,放到自己嘴里慢慢嚼着,如同嚼肉一般。 清风胆战心惊地看着,不敢再说话。屋里只剩明月的咀嚼声,由响渐微,最后被咽进肚里。 “我不是早就与你说过,只收过你这一个弟子,怎么这会儿又来问?”明月冷眼瞪着清风,“你在怀疑为师?” “徒儿绝不敢怀疑师父!”清风赶忙道歉,随即又道,“徒儿修炼的时候,那些血人总在旁边吵闹,他们说得可真,一时把徒儿迷了。” 第2章 求子 清风所在的道观没有名字,里面也不供奉“三尊”,这里供奉的是一位名为姑获的仙。 传说中姑获喜爱小孩,所以总有夫妻来这观里上香,以求能为家里添个孩子,延续血脉。 神奇的是,凡是来这里上香的媳妇回去后,肚子都有了动静。姑获灵验是一方面,不过城里的人都知道,明月给的仙丹才是怀上孩子的关键。 上午,清风在院子里扫着落叶,一阵敲门声响起,他放下扫帚去开门。 来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妻子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似在怪丈夫让自己走了这么远的山路。 “小师父,”那丈夫对清风作揖,“请问明月真人在吗?” “你们是来拜姑获的吧?”清风道,“师父还在打坐,我去禀告一声,你们二位在这儿稍等片刻。” “有劳了,”丈夫说完从袖里摸出一张银票,又道,“多谢小师父。” 清风离开后,那小媳妇摇了摇丈夫的胳膊,道:“相公,我怎么觉得这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要不我们回去吧?” 那丈夫笑了笑,道:“大老远来的,总要有个结果,要不怎么和二老交代?听说这明月真人是修仙得道之人,跟咱们凡夫俗子不同,你觉得不自在也正常。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两人说话间,清风走了过来,道:“我师父让二位去殿内,你们随我进来。” “多谢,多谢。”那丈夫面露喜悦之色,领着媳妇跟清风走向大殿。 殿内的陈设很简单,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一尊姑获塑像,一张香案,案前铺着俩蒲团。 那塑像的模样是一位端坐着的女人,身上披着黑羽编织的衣服,看起来阴森诡异。 清风去城里的官庙瞧过,里面供奉的“三尊”塑像神圣而威严,使人不禁想要膜拜,而这殿里的姑获像却是让人亲近不起来,总觉得不像仙,而是某种邪物。 夫妻俩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磕着头。明月脸蒙白纱来到殿内,在一旁看着。除了和清风相处,她在外人跟前总是戴着面纱。 夫妻俩拜完了姑获,又起身对明月作揖,同道:“拜见明月真人。”那丈夫堆起笑脸,又要开口,明月却道:“不必多言。”说着从袖里拿出一只木盒,又道,“这里有我炼的一枚丹药,你们在行房之前服下,到时候定能怀上孩子。” 那丈夫先是迟疑,随即满心欢喜地接过木盒,嘴里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那媳妇却是没什么喜悦,好像对这木盒抱着怀疑和敌意。 丈夫将木盒收好,又掏出张银票要塞给明月。 明月没有接受,冷冷道:“你们快些离去,莫要在这儿打扰我清修。” 那丈夫又不停地谢了几遍后,才带媳妇退出大殿。清风送二人离开,临走之际那人把钱都给了他。 清风回到殿内,明月已经摘了面纱。 “师父,我……” “没少拿人家的钱吧?”明月看出清风心思,“去城里逛逛吧,最近总是逼你修炼,也该放松一下。想吃什么多买一些,不过别回来太晚。” “多谢师父。” 清风出了道观,向山下而去。 他和明月学过控制体内气血运行的方法,走起路来飞快,没一会儿就看到夫妻俩的背影。他放慢速度,跟在二人后面,悄无声息,如同孤魂野鬼。之前虽也总去城里,但都是吃吃喝喝,要不就去书坊里读些先贤着述,跟踪还是头一次。 三人一前一后下了山,进到城里。街上行人如织,清风融进人群中更是难以被那对夫妻察觉。他偷偷跟随二人来到住处,那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宅邸,大门上镶着黄铜兽头,兽嘴里衔着圆环,看起来狰狞无比。 “怪不得出手这么阔绰,”清风心道,“原来是大户人家。” 夫妻俩进了屋,清风则是翻墙而入。他之前并没有跟踪别人的癖好,现在同样没有。之所以此刻像个变态似的,是因为他对明月的猜疑愈发严重,他想弄明白,明月是否真的这么好心,送给别人吃了就能怀上小孩的仙丹。 夫妻二人跟双亲汇报了情况便回到屋中,丈夫迫不及待地将媳妇抱上了床。 清风躲在窗边,偷偷看向屋内,耳朵竖起,一边仔细听着里面的甜言蜜语,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心里既紧张又刺激。 “你坏死了,”屋内传来媳妇的娇嗔,“大白天的别这样,我们晚上再弄好不好?” “我等不及了,”丈夫道,“我现在就想看看这仙丹到底有没有用。” “什么仙丹,我看八成就是骗子。”媳妇不屑道,“再说了,就算有效果,也不可能……不可能做完就看出来。” “不会吧,”丈夫道,“要真是骗子,那明月真人怎会不要钱?再说了,别人不也都传真人的仙丹好使。” “她自己是没收钱,可这钱最后不还是进了她徒弟的兜里,又有什么分别?我看这师徒俩就是一唱一和,合起伙来坑钱,至于那些传言,也是他们两个搞的鬼。” “好了,别说这些了,你快把仙丹吃了。不管有用没用,我现在可是要好好疼疼我的小美妻。” 窗户里再没有对话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女人的各种哼哼唧唧,还有一些男人嘴里“猛不猛”“爽不爽”的问题。 清风正看得来劲儿,忽听不远处有仆人的脚步声,他立马躲了起来,再回到窗边时,只见那夫妻已经躺到床上休息。他意犹未尽,见那媳妇吃了明月的药也没什么异常,便要离开这府邸。 “相公!”窗内传来惊呼,清风又趴了回去。 “怎么了?”丈夫睁开眼睛,“好端端的,喊什么?” “你快看我的肚子!”媳妇道。 “肚子?”那丈夫起身,发现媳妇的肚子竟然在慢慢隆起,“这仙丹也太神了,怎么才完事就开始显怀了?” “什么显怀了?”媳妇神情痛苦地道,“我下面好难受,感觉小腹要胀开了。”话音刚落,那媳妇的肚子已经鼓起得如同怀胎十月,仿佛随时都要分娩。 惨叫声和血肉撕裂声同时响起,清风瞪大了双眼,赫然看见一只血淋淋的手从那媳妇鼓起的小腹里伸了出来。 第3章 灭门 丈夫似乎吓得连动都忘了动,那媳妇也不知所措,想跑,却不知该往哪跑才能逃离那只血手,因为那手是从她自己肚子伸出来的。 血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整条胳膊已经露了出来。倏然,那血淋淋的手掐住了丈夫的脖子,紧接着胳膊一扯,直接将那丈夫连脖子带脑袋拽进了媳妇的肚子中。 丈夫双手撑着媳妇的胸口和大腿,想要把自己的头拔出来,媳妇也用尽微弱的力气去推丈夫的肩膀。两人挣扎的过程中,骨碎的声音不时从宫腔传出,就像猪脆骨被后槽牙咀嚼的动静一样。 丈夫最终停了下来,媳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其一脚蹬开,发现他的脖子上竟已没了脑袋,颈动脉里喷出一杆子血,迷得她视线一片红。 清风在窗外看傻了眼,既觉残忍,又感到害怕,因为他想到师父既然能去害一对无冤无仇的夫妻,自然也能不顾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弄死自己。她对自己一定是没有感情的。 他现在明白了此时的处境,自己并非一个被人抚养长大的孤儿,而是更像一条被喂大的狗,随时可能让主人宰了吃掉。 清风倒吸一口凉气,继续看着屋内的情况。 媳妇用手揉着眼睛,红色褪去,视线变得清楚起来。她已感受不到小腹处的疼痛,只觉得自己肚子里有个会动的东西,那感觉类似于用一只正常的手去摸另一只睡觉时被压麻的手。 她从床上爬起,又翻滚到地上,刚喊了一声救命,嘴就被一只手捂住。她的肚子整个裂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从里面拱了出来。 那是一个畸形的类人怪物,没有皮,只有肉,如同一个侏儒,但一条手臂却是成人大小。 媳妇断了气,那怪物张开姑且像人的嘴,对着尸体啃了下去。 清风一下子吐了出来,顿觉头晕目眩,仿佛随时要晕过去一般。当他镇定下来时,那怪物已经走出了房间,体形也大了一圈;清风看向窗内,发现那对夫妻已被啃食干净,只剩下带血的碎骨散落一地。 “呀”的一声惊叫响起,清风回头,发现那怪物正站在一名丫鬟的面前,丫鬟的喊叫引来更多的人,更多的人看到怪物后又发出更吵闹的惊叫。 第4章 刀成 “狗崽子,你说谁是废物?”女人上前,低头俯视着打坐的清风,“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话甫落,血池上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泡,紧接着血液喷涌,凝成一个个血人,将清风与女人围住。 “滚一边去,”清风不耐烦道,“别耽误我修炼。” 女人听后不怒反笑,抬起左脚,对着清风的脸便要踩下去。 清风见状左手保持掐诀的姿势,右掌对其脚心一挥,那长满血斑的手竟是直接切掉了女人的半只脚掌,“啪嗒”一声,那只断脚掉在池面上,散成了一摊血融进池中。 女人先是一惊,随即阴冷道:“你以为这样有用?我们都是怨念聚血成人,就算你把我大卸八块,也能恢复过来。”说着晃了晃自己那正滴血的半只脚,却发现断口处没能长出新的骨肉。 “不……这不可能,”女人一脸惊慌,声音颤抖,“不过是半成的‘血刀’,怎能连怨念都斩伤?” 她盯着清风的右掌,想要向后退去,却忘了自己左脚已残,直接一个踉跄跌坐在血池上。 “大家快一起上!”女人嘶吼道,“趁他‘血刀’还未完全练成,先宰了他,不能再让他继续练下去!” 此话一出,血人们身上开始长出皮肉,恢复生前的模样,他们个个都是面露嫉恨,准备扑向清风,将其生吞活剥。 清风瞪着女人,骂道:“妈的,就你嘴欠!”起身上前,一脚踩在女人肚子上,弯下腰,右掌对着女人的脸就要捅下去。 “求……”没等女人求饶的话说完,清风的手掌已捅进女人的脸中。他拔出手,带出一串血,女人的身体崩解,重新化为血池的一部分,她的怨念也完全消逝;与此同时,周围的人已扑到清风身上,如见了腐尸的疯狗一般,对着清风的皮肉又扯又咬。 “操你们妈的!”清风骂了一句,顶着剧痛连续挥刀,一颗颗脑袋被脖子喷出的血柱顶起,一具具尸体也随之崩解成血。 清风砍退众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有些地方已经露出骨头。他痛得浑身打颤,左手掐诀,伤口处开始长出细小的红色触须,如针线一般将裂开的皮肉缝合。 那群目眦尽裂的人此时已不敢靠近,“血刀”能够斩灭怨念,他们不想连这最后一点东西都失去。 “妈的,接着上啊!”清风再使“血刀”,此时右掌上已不是一块块的血斑,而是整个都快要变成红色。 “狗崽子,你别得意!”一人道,“只要不是完全练成,到时候师父照样会放干你的血,要了你的狗命!” 清风没有接话,脸上露出癫狂之色,似咬牙也似在笑。体内气血加速运行,不待那人反应过来便飞掠至其近前,右手一刀攮进心口,那人瞪大了双眼,在清风面前塌成血。 “不对劲,这狗崽子快成了!”有人发现端倪,吼道,“看他练成‘血刀’比我死了都难受,有胆的跟我一起上!”说着率先出手,同样使出了不完全的“血刀”。他和清风互砍,几刀下去,两人身上都被切出又深又长的口子,又一刀过后,他身首分离。 众人看着清风滴血的伤口,先前的畏缩犹豫变成孤注一掷,反正大家不过是一缕怨念依托血池苟存于世,若是让清风完全练成“血刀”,到时候明月定会让其将整座血池都接收,最后还是要毁在他手里。与其这般下场,还不如现在拼命杀掉清风。 几十号人一拥而上,他们没有配合,出手野蛮而残忍,血池上登时乱作一团。 有人用“血刀”剖开清风肚子,立刻就有人把手伸进去扯出肠子,或是顺着他的伤口,拽下一大块皮。 清风将一人劈成两半后跳出战圈,迅速把晃荡在身前的肠子塞回腹中,紧接着使出“血须”将肚皮缝合,没等他喘两口气,剩下的人已拥上来,新一轮搏命开始。 动脉里喷出的血散成雾将山洞塞满,几十人变成十几人。清风此刻杀意滔天,疼痛化作亢奋,每一次挥刀都痛快无比。他忽然有了一种感觉:哪怕是明月站在面前,都有把握将其砍死。割掉她的头,剁了她的四肢,拆开肋骨,掏出心脏,看看是不是黑的。 他愈加癫狂,只知道对着人劈砍,右手在无数次挥刀间已完全变成血红色,既腥又艳,这是‘血刀’练成的标志。 头颅身躯、残肢断臂、心肝脾肺俱化成血,叫嚣着宰了清风的人尽数被“血刀”斩灭,只剩下三个不曾出手的在远处观望。 “你练成了?”一人咬牙切齿地问道。 清风癫笑起来,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子,“没错,我成了。”说着向那人逼近,“是不是觉得不甘心?” “你……你别过来。”那人主动解除人形,刚褪去皮,“血刀”就斩了上去。 手掌从血液中穿过,清风知道自己砍中了那缕怨念。 他扭头,微笑看向仅剩的两个女人。 “留下我们吧,”那两个女人跪了下来,“你何必把事做绝?” “留你们有何用?”清风缓步走向她俩。 “只要你喜欢,”两人摆出魅惑之态,“我们姐妹二人可以任你淫乐。” “谁稀罕你们。”清风道,“我‘血刀’已成,就算是明月那个女魔头,也得对我恭恭敬敬。” “你……你才是真魔头……”那两人边说边融入血池之中,想要以此躲开清风的斩杀。 清风一头扎进血池,挥出两刀后,探出了脑袋,一双眼睛映着红光,仿佛要滴出血。 另一边,明月不知何时进到了先前那夫妻二人的房间,捡起几块地上的碎骨后出了屋。偌大的宅邸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具高大的人形怪物站在院子中。 明月左手掐诀,右手掌心伸出一条指头粗的血须,那血须刺进人形怪物的胸口,一胀一缩地吸着。怪物肉眼可见地变小,没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明月收回血须,脸上一副满足的表情,接着大袖一挥,一团暗红的肉掉在地上。那肉团蠕动着分裂成两块,明月随即扔出捡来的碎骨,暗红肉块将碎骨吞裹,紧接着迅速生长起来。两团肉渐渐长成人形,如同从胚胎迅速变成了大人。凹凸不平的表面生出人皮,而面容竟是与那对夫妻一模一样,只不过神情呆滞,好似行尸走肉。 这便是明月杀了那么多人却没有造成轰动的原因:用傀儡替代死去的人,掩人耳目的同时还能借傀儡之口宣传自己的灵丹妙药。 明月做完这一切离了宅邸,直奔品香斋而去。 她点了桂花糕还有荷花酥,掌柜的告诉她今天根本就没做荷花酥。 明月笑了,买了一斤桂花糕回到观里。 第7章 娼蛇 寅时,明月叫醒还在熟睡的清风,二人披星出了道观,沿山向北而去。 师徒俩翻山越岭,从天亮走到天黑,到了第二日的辰时,天空刚亮透的时候,二人停下了脚步。 清风站在山头向下看去,只见一片暗红色的云雾将山下谷地遮住,如同一片纱铺在上面。 “师父,”清风道,“这下面是哪里?” “这就是你以后要修炼的地方,”明月道,“久远之前我与一妖魔赌斗,它不敌我,被我囚禁在此。” “妖魔?”清风道,“那妖魔长什么样子?” “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明月道,“保证让你大开眼界。”说着先一步向山下走去,清风跟在后面,既好奇又忐忑不安。 二人穿过半山腰的红雾下到山脚,一股阴寒之气席遍清风全身。放眼看去,四下都被蒙上红色,看起来就和他修炼的山洞差不多。 “明月,你是良心发现怕我饿着,所以这么早便来给我送血食吗?”红雾之中传来女人的问话,语气酥软,麻人骨髓。清风心想这到底是哪路妖魔,声音还怪媚的。 “不过你就带了这么一个小崽子过来,还不够我塞牙缝的。”酥软的声音这回却是让清风听得起了鸡皮疙瘩,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成了妖魔口中的血食。 清风看向明月,明月微微一笑,道:“放心,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让你被吃掉。”说罢又对红雾深处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徒弟清风,接下来的两年,你就陪他好好练练。” “徒弟?你竟然领徒弟过来?”女人语气惊疑,又像是如释重负,激动道,“快千年了,你终于有徒弟练成‘血刀’了?” “没错,”明月道,“你我等这一天都等了太久,你不过来看看我的徒儿吗?” 话音刚落,清风只听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巨大的身影在红雾中若隐若现。随着身影的接近,它的轮廓也显露出来,那是一种又长又粗的生物,看不清具体模样,直觉上像一条能将整个山谷填满的参天巨蟒。 明月对着前方吹出一口气,雾气升起,融入高空中的血云,巨蟒清晰地出现在二人面前。 第8章 蛇母 “我一定……”清风还想解释,却被娼蛇中的一个女人捂住了嘴。他现在口不能言,四体难伸,只能任由女人们将自己拖进娼蛇嘴里。 胳膊和腿上传来撕裂的痛感,清风的喉咙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感觉手脚快被扯断,他加快体内气血运行的速度,开始猛烈挣扎起来。 “这小子倒是跟明月学了些法术,力气不小。”“咱们先把他的关节咬开,这样再卸他的胳膊腿就轻松多了。” 女人们商量了一阵,只见娼蛇嘴里又伸出七八个脑袋,她们张嘴咬住清风的肩膀和髋部,同时撕扯四肢的人也使足了劲。 清风的皮肤裂开,女人们见血更加疯魔。危急关头,清风的心脏开始狂跳,“怦怦”声仿佛要透体而出,血管里的血涌若激流,四肢向腰腹收拢,女人们没能扯下他的四肢,反倒是让他挣脱出来,跌到娼蛇下颚上。 几只手从底下伸出抓住清风的脚,口腔顶部探出十多具丰满的身子,张牙舞爪地扑向他,似要将其生吞活剥。 清风见状,掐诀使出“血刀”,对着扑来的女人们一挥,两颗脑袋掉落,喷出的血溅了自己一脸,紧接着又“噗呲噗呲”连捅数刀,将几名女人的胸口捅穿,黄色的脂肪混着血一起流出,同时还有惨烈的呻吟声响起;两颗脑袋掉落后便被底下钻出的手接住,随即诡异的一幕发生,接住脑袋的人竟然开始对其啃食起来。漂亮的脸蛋被咬碎,噬脑吸髓之后,只剩下骨头和凌乱的头发,然后被丢出蛇口。 清风看得头皮发麻,终于知道了这娼蛇中的女子为何不再是人而是妖魔。 他挥刀疯砍,一颗颗脑袋掉落,内脏如雨般倾泻。对他来说,这一次的厮杀跟在血池中完全不同,因为血池中的人是怨念所化,是虚幻的身体,而这娼蛇中的女人则是实打实的皮肉骨,“血刀”砍入时的触感完全不同。 随着女人们不断被砍杀、吞噬,清风挥刀的手越来越熟练,有时不用眼睛去看,便可以对准脖颈,直接将脑袋削下。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若是练成‘血刀’之后能先来这里磨练一番,那先前与明月的那次搏命说不定结果会完全反转过来。 清风砍上了瘾,之前还觉得这些女人可怜,现在则是没了一点怜悯。他有足够的理由宽慰自己,同情心仿佛也成了他的敌人,在一次次挥刀中被斩了个干净。 女人被轮番砍杀,然后再被姐妹们敲骨吸髓,吃饱喝足的人接替而上,与清风狠斗,被砍死之后同样是沦为血食的命运。如此循环往复,竟有种生生不息的意味。 娼蛇口中渐渐暗了下来,口腔之外是一片泛红的黄昏,地上则是散落的白骨。 清风身上挂满了黏稠的血,每一次呼吸都会喷出一口白烟,挥刀时的疯癫归于冷静,他现在开始担心起来——娼蛇中的女人不计其数,而自己则是孤身一人,若这么耗下去,自己早晚得累死。 想到这里,他不再与女人们纠缠,转头就走,向娼蛇嘴边跑去。两名女人从娼蛇上牙膛倒吊而下挡住他的去路,清风信手挥刀,直接将二女拦腰斩断。与此同时,又有几十只手一同伸出来抓,清风将“血刀”在周身舞出刀网,抓来的手一碰到刀网便被切下,下饺子似的掉了一地。 “让他出去。”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女人们顿时老实起来,谁也不敢再出手阻拦。 清风从娼蛇嘴里逃出,跳到地上,新鲜的空气如冰水般清洗着他的肺,他双腿一软躺倒在地。 维持强力心跳的肾阳血气褪去,先前厮杀时积攒的疲倦便在肌肉与骨缝间四散开来。清风此刻累得连动都懒得动,身上被撕扯开的伤口也无精力去缝合,若是娼蛇此刻袭击,他必被吃干抹净,成为地上散落白骨中的一堆。 娼蛇俯视着死狗一般的清风,张开巨口,口中出现一名身穿红色婚服的女人。娼蛇吐出由女人肉身组成的信子,那红衣女子踩着信子款步走到清风面前。 “母亲……”娼蛇中的女人们齐声恭敬地叫着红衣女子。 清风早就猜到,这由数不清的女人组成的怪物能够上下一心,定不是因为她们团结,而是有一个核心在控制她们,显然这被称为母亲的红衣女子便是核心。 “清风,”红衣女子道,“姑娘们不懂事,刚刚不过是与你玩耍而已。明月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练成‘血刀’的徒弟,嘴上虽说不管你的死活,可你若真死在这,我们也得跟着陪葬。不如这样,就像最初约定好的,姑娘们陪你练刀,保证不害你性命,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清风心里清楚,“血刀”虽利,却不可能将这娼蛇身上的所有女人都砍死。此刻这红衣女子主动示好,自己倒可以利用这机会磨练刀术。待时机成熟,无论是逃出这里还是再次面对明月,总该都能保住性命。当然,还有一个选择,那便是杀了眼前这红衣女子,核心一死,娼蛇定然随之溃散,他这么想着。 “小子,你该不会是琢磨着要杀了我吧?”红衣女子打量清风,“我主动与你交好不过是想结个善缘,你莫要以为我是在低三下四求你。你若一刀杀了我,我的姑娘们可就再无约束,到时你的下场也是死路一条。” “不敢,不敢,”清风从地上坐起,“前辈,不知你口中的条件是什么?” “算你小子识相,”红衣女子笑了笑,“我的条件也简单,若是哪天我遇到性命之忧,你需设法救我一救。”说着薅下一根头发,蹲到清风身前,又道,“把手给我。” 清风伸出手,红衣女子把那根头发系在清风左手腕上,清风忽觉自己她之间有了某种联系。 “若前辈有难,晚辈自当相救。”清风语气认真,犹如山盟海誓,“不过,若是师父哪天把我搞死了,和前辈这约定怕是履行不得了。”说着目光诚恳地看向女子,问道,“前辈,我师父她到底想拿我做什么?你若知道其中缘由,可否告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