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三国演义:隋唐的诞生》 第一章 打砸抢烧事件 北魏首都,京城洛阳,张宅。 1火烧张宅 “给我滚出来,姓张的!” “对,滚出来!” 张宅门口已经围满了两千鲜卑羽林军,他们咬牙切齿,个个脸上青筋暴起,双手攥紧拳头。 为首的朝禁闭的大门喊道:“凭什么不让我们当兵的入朝为官?咱们鲜卑人在外面流血流汗,你们这些汉族官僚占居高位吃香喝辣的,老子忍你们很久了!滚出来!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出来,出来······”士兵们群情激奋,目眦尽裂。大门内,家丁们早就乱成一团,有用身体顶着房门的,有拿着棍棒颤抖着,征西将军张彝背着手在大堂内来回踱着步,长子张始均、次子张仲瑀不停地问父亲该如何是好。 “老爷,咱们出不去了,他们把前后门都堵死了。”一个下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对张彝说道。 这时候,砸门声越来越大了,不时还有士兵们扔进来的石头落在大堂内,险些砸到张彝。 张彝长叹一声,说:“如今只得听天由命。老二呀,当初是为父让你上奏天子,向朝廷建议排抑武人。看来现在是要还债了,我这把老骨头得丢在这里死不足惜。”他的白胡须随着几声咳嗽而抖动着。 张仲瑀义正辞严地说:“我不后悔,如今朝廷人满为患,咱们汉家大臣拖家带口那么多子弟都没有官职,那些粗鲁的鲜卑莽夫就是没资格当官,父亲,儿子不后悔!” “多说无益,你们赶紧翻墙逃跑吧!赶紧去报告给皇上。”张彝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对两个儿子挥手。 两个儿子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留下来陪父亲度过劫难,还是被下人强行拽到围墙边。 还没等张始均、张仲瑀和父亲道别,愤怒的士兵已经撞开了大门,并对家丁们拳打脚踢,操着石头和棍棒两步并作一步走,径直往大堂冲过去。 这时候老头子闭着眼睛,头朝着大堂正前方,家丁们战战兢兢地把张彝围在里面。 “兄弟们,断了我们前程的就是这个汉族老狗,给我打!”军头一声令下,士兵们如饿虎扑食一般飞过去,把张老爷子拖到堂下拳打脚踢,家丁们被痛打地不停哀嚎求饶。 此刻,张始均、张仲瑀两兄弟已经骑到墙上。看到父亲遭此羞辱,张始均抹着眼泪对张仲瑀说:“老二,你去尽忠,我来尽孝!” 不等张仲瑀答话,一把就他推向墙外,然后跳下墙来,怒喝道:“休得对我父无礼,你们有本事冲我来!” “哎哟,父子情深呀,我们正找你呢,狗东西!”士兵们看到回来的张始均就像鲨鱼闻到血腥味一样,丢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张彝,跑过来对着张始均就是木石俱下。 士兵们已经兽性大发,完全控制不住怒火,开始往房屋里扔火把,不一会儿,那火焰如无头苍蝇似的,不顾一切向天空窜去,只想把北魏的天空撕开一个口子,而那被夕阳烤得通红的天空正在流血。 张始均当场死亡,张彝倒在血泊中,士兵们像是开闸的洪水,尽情地洗劫着张家的财物和女人。 张宅外,早已聚集了许多百姓围观,他们议论纷纷。人群不远处,站立一位身材高挑、目光炯炯的男子,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嘴角有一丝轻微的血迹,一股藏不住的英雄气从双眼之间迸发出来,他叫高欢。 2破落贵族 这一年是公元519年,高欢23岁,他是一名快递小哥,负责怀朔镇到洛阳的公文专线,今天也是负责送信来到洛阳,刚办完差事,路过此地。 高欢出身渤海高氏,是世家大族,因祖父犯了罪被流放到怀朔镇守边,生活、语言、服饰等已经完全鲜卑化。 怀朔镇是北魏朝廷设置的六个军镇之一,是抵御北方少数民族南下的前沿阵地,以前是鲜卑军人的荣耀,自从孝文帝改革迁都洛阳以来,六镇地位直转急下,变成了蛮荒之地的代名词。 这次京城张宅的打砸抢烧事件,也是鲜卑军人不满自己身份下滑的一种表达。 高欢的父亲因为顶着罪犯家属的帽子,成天醉生梦死,家产完全耗尽,高欢算是从小康之家坠入了贫困,家境贫寒,龙入浅滩,从小由怀朔镇的狱警姐夫尉景一家带大,但家族曾经的辉煌让高欢骨子里依旧散发着高贵气。 高欢嘴角的血迹就来自上一次的公干。 在洛阳,每次负责和高欢碰头的令史麻翔,虽是芝麻小吏,但麻翔和其他官吏一样,从来不正眼瞧这些北方边境的鲜卑大兵。那次正值麻翔心情好,他一边啃着猪蹄一边扔了一块肉给高欢:“小高呀,今天辛苦了,来,爷赏你块肉吃。” 即便是破落贵族,高欢仍然对自己有礼节要求,他从不站着吃东西,觉得那样有伤体面,致谢后找了张桌子坐下,准备好刀具开始享用美味。正在用手胡乱擦嘴的麻翔看到了这一幕,勃然大怒:“混账东西,谁让你坐的?你有什么资格!” 高欢来不及任何回应,周围的人立刻围上来,麻翔随即抽出腰间的鞭子,暴风骤雨一样砸在高欢身上,对方人多,弓马娴熟的高欢只得忍气吞声。 “别以为穿了丝绸就真以为自己是贵族了,什么玩意儿!呸!”麻翔朝躺在地上的高欢吐了一口,正在滴油的嘴角朝门外努了努,示意属下把他抬出去,扔在大门外。高欢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握紧了拳头,眼神坚毅地朝着北方走去。 六年了,六年来日复一日地重复快递小哥的工作,每一次到首都都会受到这些底层汉族官吏的冷眼和奚落,那洛阳的繁华和奢靡似乎和他绝缘。他是强撑着身体骑马回到的怀朔,他不愿意在洛阳歇歇脚,仿佛那会正面他的软弱和妥协一般。 娄昭君一开门,高欢便倒在了她怀里。“啊,怎么了,高郎!”高欢没有力气回答,娄昭君赶紧叫人来把高欢搀扶进了屋。在妻子的悉心照料下,高欢逐渐恢复了意识,想到这些年妻子无微不至的关怀,自己却一事无成不禁悲从中来。 高欢正要开口对妻子说些什么,娄昭君却先开口了:“高郎,别说话,好好休息,你永远是我的骄傲。”高欢强忍着泪水,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直到现在此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妻子娄昭君。 3郎才女貌 他想起了相遇的那个下午。17岁的高欢已经是器宇轩昂,正和刘贵、侯景、韩轨、蔡俊、司马子如、可朱浑元、贾显度、孙腾等朋友一起打猎,哥们几个有说有笑的骑着马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老哥几个在一起难免聊聊女人的事儿。跛脚的侯景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欢哥,你和韩智辉发展的怎么样了?”“对呀,对呀,发展怎么样了?”大家开始起哄。 韩智辉是韩轨的妹妹,韩氏一家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高欢苦笑着开口了:“哎,我上次不是去老韩他们家了么,老头子把我给赶出来了。还骂我是穷小子!” 韩轨接话了:“欢哥,我可真做不了妹妹的主,家里都是我父亲说了算。哥们儿对不住你,改天给你物色一个更好的。”生性豪爽的蔡俊拍着高欢的肩膀说:“行吧,欢哥,咱有的是妹子,慢慢找。” 在这群热血青年谈论爱情的时候,不远处的高楼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早就被高欢不凡的气度吸引住了,她叫娄昭君,她家从祖父那辈就已经封侯拜相,家里牛羊无数,早已实现财务自由。 “他就是我的夫君!”娄昭君斩钉截铁地对婢女说道,眼里涌出强烈的归属感。娄昭君一直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女人,之前有好多当地的土豪来求婚都被拒绝了,因为她看不上那些酒囊饭袋。 这一次她选择了主动出击,第六感告诉她,高欢才是生命中的theone,她赶紧叫婢女下楼并带来一些礼物去传达爱意。 不一会儿,一个举止得体的女生就来到众人面前,面向高欢说:“嘿,那个白袍高个子哥哥,我家女主人想请你一叙,这是女主人的一点心意。”说完就把礼物递了过去,众兄弟好久才缓过神来,哈哈大笑。 高欢内心激动万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爱情,高欢硬生生地压住了内心的喜悦,他一直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掉价。司马子如早察觉到高欢的小心思,云淡风轻地对婢女说:“你回去吧,咱们兄弟几个正打猎呢,待会儿欢哥就来。” “可以呀,欢哥,刚刚咱们还在说,这桃花运就来了!”孙腾抚掌大笑道。“是呀是呀,我可了解他们家,他们家贼有钱。”可朱浑元胸有成竹地补充道,他的曾祖父担任过怀朔镇镇将,他对这些豪门如数家珍。刘贵等人也开始兴奋起来:“追她,追她!” “好啦,兄弟们,咱们猎完这一圈再说,行不?”高欢露出了那洁白的牙齿,散发出从容不迫的笑容,和大家一起走进了树林深处,他当然知道娄昭君这个人,他更知道和娄昭君谈恋爱意味着什么,那简直是人生的拐点。 哎,没办法,爱情来了,挡都挡不住。 在北魏那种注重身份地位的年代,阶层固化牢不可破,像高欢这种破落子弟想要翻身,必须抓住一切机会。他骑那匹打猎的马,还是贾显度送的,贾显度他爹是沃野镇的长史,而自己又是怀朔镇的别将。 在高欢这些朋友中,就高欢混得最差。羯人侯景、鲜卑人孙腾都是怀朔镇的公务员,匈奴人刘贵、皇族后裔司马子如、蔡俊三人家里世代为官。但高欢为人洒脱,喜欢交朋友,哪怕自己最穷也要摸出身上最后一个铜板给朋友应急。所以,大家都推他为大哥。 傍晚时分,高欢在婢女的指引下,在娄家大院见到了娄昭君。一个是英俊帅气,一个是温柔端庄;一个是豪气万丈,一个是落落大方。这是郎才女貌,二人一见如故。长此以往,情愫渐生。 每次约会完,娄昭君都会拿出许多财物给高欢,并嘱咐高欢道:“高郎,我知道你是虎落平阳,我一眼就看出你是能干大事的人,赶紧拿这些东西去向我爹提亲。”娄昭君每次都处理得极其自然,丝毫不敢让高欢觉得自己在吃软饭。 高欢拿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看着娄昭君:“君,从来没有一个女生这么看重我、肯定我,我一定要娶你······”还不等高欢说完,娄昭君的嘴唇就迎了上去,那种浪漫时分,高欢将铭记一辈子。 尽管岳父娄内干并瞧不起高欢,但无奈女儿就是看中了他,娄内干只得听从了掌上明珠的心意。 喜结连理后,高欢得到了娄家支助的百匹马,他才有了资格去求官,镇将段长看到前来拜访的高欢,一下子就被他的仪表迷住了,赞不绝口说他有出息,并任命他为队长,手下管理1余人。 高欢从此正式成为北魏边境的一名在编军官。后来段长又让他担任到洛阳的信使,这是个肥缺,而且能够有机会接触洛阳的达官贵人。 这一干就是六年,他不停穿梭于边境和帝都之间,饱尝风霜雨雪,虽然是吃穿不愁,但始终没有仕途上更大的长进。眼看自己都奔三的人了,却依然不得志。还好他有个知己一样的妻子,娄昭君总是任劳任怨,在背后默默鼓励他····· 高欢摸着嘴角的瘀血,想到了妻子那肯定的眼神,想到了麻翔的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又把视线转移到熊烟滚滚的张宅,尖刀一样的目光似乎要把北魏帝国这个大厦给刺穿一样。 在太平盛世里,高欢这样的枭雄是无法出头的,但亲历张彝事件之后,他知道,他的机会就快来了。 高欢的嘴角突然扬起了微笑,接着就远离了人群,朝驿站走去。他在等,他在等朝廷对这件事情的处理。 4处理意见 第二天,侥幸逃过一劫的张仲瑀把打砸抢烧事件向小皇帝元诩详细报告了,5岁的小皇帝眨巴着眼睛扭头看看身边的母亲,胡太后。 胡太后重重地拍了龙椅:“反了,简直是反了他们!”堂下的大臣也开始评头论足,开始骂那些鲜羽林军。 胡太后是孝文帝元宏的儿媳妇,宣武帝元恪的皇后。自从元恪死后,她在武将于忠、太监刘腾、大臣崔光以及皇族元雍等多方势力的博弈之下,被推出来执掌朝政。 这时,正在朝廷上的武卫将军于景(于忠之弟咳嗽了两声,似乎在向胡太后传递什么信号。 作为一个弱女子,胡太后要处理协调好鲜卑军人和汉族大臣之间的关系,这难度类似于在针尖上行走,动辄得咎,谁也得罪不起。一想到背后这些军政大佬,胡太后脸上的怒气即刻就消了。 “那好吧,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只追究首恶,其他士兵就不予追究了。厚葬张彝一家,相应爵位和官职由张仲瑀继承。”胡太后说完后,长出一口气,两眼快速扫向于景、崔光、刘腾、张仲瑀等人,似乎在等着他们点头认可。 于景等人只是默不作声,高声齐呼:“太后英明,圣上英明。” 高欢得知朝廷的最终处理办法后,在房间里仰天大笑,健步如飞地骑上了马往怀朔赶去,路上只留下了他坚如磐石的身影······ 第二章 帝国腐烂 高欢唱着歌,骑着马,不一会儿就奔驰到了怀朔镇。 1犀利的眼光 一到家,他便对妻子娄昭君说:“赶紧吩咐下去,大摆宴席,我要好好的请几位哥们儿喝一顿。” 娄昭君看到高欢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兴奋的问道:“高郎,何事如此开心?”“喜事,天大的喜事,待会你就知道啦。”看高欢成竹在胸,娄昭君也就没再问,她一直相信自己的夫君。 面对女婿的铺张浪费,娄内干看不下去了,借着婢女摔坏杯子的瞬间,忍不住在一旁指桑骂槐:“哼,蠢货!不知道这又要闹哪样,咱家的钱财迟早要被折腾完。” 岳父对高欢这几年的吃软饭行为一直很反感,总想找机会奚落他。高欢听了也不做声,他只是精神饱满地朝门外张望。 不一会儿,司马子如等老哥几个都到了娄家。“欢哥啥事儿呀,把弟兄们喊过来?”候景首先问道。 高欢给大伙儿斟满酒,等大家都落座了,才不紧不慢地说:“这次我进京送件,正好遇到鲜卑羽林军火烧张宅,我目睹了事件全过程,公然对朝廷命官进行打砸抢烧,这是什么性质的事件,各位?” “还有这种事?”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表示震惊不已。高欢喝了一口水,接着说:“这么严重的事件,朝廷只是惩罚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其他士兵既往不咎!” 娄内干也竖起了耳朵。“赏罚无度,这北魏帝国已经摇摇欲坠了,天下大乱是迟早的事情,弟兄们,这正是我辈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刘贵拍案而起:“大哥说得对,乱世才有咱们的机会。”“老刘说得对!”蔡俊向他投去了赞赏和肯定的目光。 “弟兄们,来,咱们喝一个。”高欢举杯朝向大家,尉景、娄内干也举杯,高欢对时局的判断和远见让他们叹服不已。 2饮鸩止渴 正如高欢所言,北魏已经进入了晚年,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 汉末天下只有十三州,而现在的北魏已经有4多个州,州下还有郡县二级行政单位,人口有3万左右,平均到一个州就是75万余人,75万人就能构成一个省级区划单位,就这么多的编制也无法满足官僚贵族的需求。 张彝父子并不是对鲜卑武人有偏见,因为僧多粥少,伸手向朝廷要官的人太多了。 在朝堂上,胡太后让大家就张彝事件后续进行讨论,希望大家拿出一个长久的方案。出身清河崔氏的吏部尚书崔亮向胡太后进言:“太后,微臣请奏停年格。” “哦?何为停年格,不妨一说。” “今后不论文武官职,不管贤愚一律根据年龄来安排升迁,以年龄为限制,此为停年格。”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外甥司空恣议刘景安连连摇头,他对崔亮说:“不管才能,仅凭年纪资历来任官,那天下还能出人才么?” 有识之士皆愤愤不平,表示抗议,但那帮不管怎么奋斗都久居人下的失意之人表示赞同。 “你说的我早就考虑过,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跟你一个想法,能者上不能就下。问题是你看看当今天下,谁能谁不能有什么标准?还不是咱们豪门说了算。最终只能导致裙带关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根据年龄来选官,虽然一刀切,但总是有一个客观可见的标准,这样谁也不能暗箱操作。” 鲜卑武人们对汉人世家大族一直把持官位痛恨已久,停年格虽然不利于选拔人才,但总能给他们这些武人一个盼头。刚被张彝事件惊吓到的大臣们,也有自己的盘算,反正咱们人多,家大业大,就算是论资排辈,咱也不见得吃亏。 就这样,大家都觉得似乎自己捡到了便宜,也就默认了崔亮的提议。 “好,准卿所奏。”小皇帝元诩看大家默不作声,在得到胡太后肯定的眼神后,批准了崔亮的停年格。 政治永远是妥协的艺术,各集团看似达成了和解,然而北魏官场从此却走向了死胡同,人才已经无法出头了。 3太后的心事 不过,这些都不是胡太后关心的。近来胡太后无精打采,一直提不起精神,因为她刚失恋。 对她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弱女子,是一个寡居而渴望爱情的女子。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妆容精致,眼角迷人,圆润饱满的脸庞,无一处不在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风味。 这一日在西林园中散步,正是暮春时节,清风徐来,杨柳依依,她不禁眼眶湿润起来,她想到了杨白花,她的前男友。因为人言可畏,这位高富帅官二代杨哥哥难逃到南梁去了,留下她一人承受着众人指手画脚,承受着暮色凄凉,承受着肝肠寸断。 情到深处,她立刻命宫女拿来纸和笔,一挥而就一首《杨白花歌》: “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 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落南家。 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华泪沾臆。 秋去春还双燕飞,愿衔杨花入窠里。” 胡太后心血来潮,让宫女谱曲吟唱,既然无法忘掉杨白花,那就不如痛痛快快思念一回。同时又举办宴会宴请尚书令李崇、章武王元融、侍中崔光等人,毕竟是站在权力的金字塔尖,胡太后不能过多流出内心的真实感情,于是让大家射箭比赛。 各位的表现都差强人意,这时,胡太后弯弓搭箭,眼睛盯着三十步之外的案几,大家以为她要射案几上的苹果,并没有太在意。只听嗖的一声,胡太后的箭落在了苹果一旁,直勾勾地扎进木桌里,侍女走近一看,箭头正中针孔。 4高层炫富 李崇等人看到胡太后的操作后,下巴差点掉地上,接着便是一阵叫好声。在众人的吹捧中,胡太后暂时忘却了失恋的痛苦,开始飘飘然起来。她突然对大家说道:“今日高兴,再玩个游戏,前面府库里有无数的绢帛,你们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李崇、元融二人一听白拿财物,就像苍蝇见到了有缝的蛋一样,腿已经不听使唤地冲到了最前面,其他人也争先恐后跟了上去。年近古稀的李崇因为抗的太多,腰扭伤了;元融跑得最快,不小心脚摔伤了,其他人也是丑态百出。引得胡太后哈哈大笑。 大臣并不都是贪财之辈,崔光两手拿着两匹绢帛就走了出来,胡太后问道:“崔侍中怎么只拿这么点?”崔光抖了抖自己的手,提高了嗓子,对太后说:“微臣的手只能拿这么多。” 李崇、元融其实都是巨富,但抵挡不住财物的诱惑。河间王元琛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了:“融哥,你还是格局太小了。” 元融曾经参观过元琛的住所,那里有三百名歌姬,喂马的食槽都是银制的,各种水晶杯、琉璃盏、绢帛更是仓库都装不下。“我不觉得石崇多么有钱,我只怕石崇见到我会羞愧。”元琛说完便扬长而去。石崇是西晋首富。 在北魏,王公贵族之间的炫富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家都端到台面上来说,大家你争我赶,唯恐因为财物太少被人笑话。元融自嘲地说道:“是是是,河间王确实有钱,我以为我是大魏首富,后面又出来个高阳王元雍,这下子又冒出个河间王元琛,哎,我只能排第三了。” 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在一旁的高阳王元雍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哪里哪里,咱们都能安享太平,拥有这些财富,全靠圣上所赐呀。”姜还是老的辣,元雍是孝文帝元宏的弟弟,是小皇帝元诩的爷爷辈。 听了元雍的话,众人纷纷向胡太后以及身边的小皇帝磕头谢恩。 太后是皇权的代言人,她当然也是巨富,这几年尊崇佛教没少烧钱,她让太监刘腾主持修建了永宁寺,其中永宁寺塔高九十丈,大概是27米,塔顶有23米高的金刹,京师方圆百里都能看见。里面有金身佛像3尊,金铃铛5多个,极尽奢华。 又开凿云冈石窟,更是耗资上亿。简而言之,北魏帝国的上层社会已经把下层压榨得喘不过气来,只差一根导火索。 西林园聚餐中,清河王元怿也在,不过他一匹绢帛也没拿,他只是在一旁静静站立,看着刘腾、元琛这些人大包小包的,面有不快之色,并自言自语道:“都是国家的财富,哎。” 那修长洁白的脸庞在阳光下更加轮廓分明,帅气迷人。胡太后早就对这位小叔子倾心了,她对元怿投去了爱慕而羞涩的目光。 这几年,胡太后基本上已经把政务托付给了元怿,元怿也不负众望,处理各项事务都是公正果决,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一边是自己的得力助手,一边又是那么的阳光帅气,一来二去,胡太后就上了元怿的床。 她才不管什么国家大事,天下安危与我一弱女子何干?我要的只不过是男人的陪伴罢了,只要对方温柔待我,我必爱得痴狂。 当然,胡太后的男朋友也不止小叔子元怿一个,还有自己的妹夫元叉。看到全身塞满绢帛又调戏宫女的元叉,元怿怒目而视,只因达官显贵都在场,不好发作。 5来自情敌的阴谋 元叉仗着太后的宠爱,也分享到了权力,常常和元怿政见相左,二人时有矛盾发生。 一方面是情敌,另一方面又是政敌,元叉对元怿的仇恨日积月累。在黑暗森林中,只有先下手为强,否则你不知道自己会被哪里射来的冷箭弄死。 正好元雍也瞧不上油盐不进自视清高的元怿,面对元叉的拉拢,元雍只是说:“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元叉又开始去找刘腾。 太监刘腾这几年为太后修建各种宫殿、桥梁、寺庙,自然捞了不少好处,洛阳的百姓怨声载道,也引起了清廉的元怿的不满,元怿经常当众责骂刘腾。 这一日,元叉上门来找刘腾,二人素有交情,刘腾命侍从设宴款待。元叉故意唉声叹气,说:“哎,可惜了这么好的美酒了。”刘腾放下了酒杯,紧皱眉头问:“哟,王爷这是怎么了?为何说这等话?” “刘公公有所不知,上次西林园集会,你也去了吧,清河王元怿可是一匹绢帛也没拿,而且还······” “还怎么了?”刘公公擦了擦嘴角的酒滴。 “还说,迟早要除掉刘公公您这样的蛀虫。”元叉勉为其难地说出来,这些话他自己都不信,然而那神态表情简直是表演艺术家级别的。 “岂有此理,清河王也太过分了。老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有此理!” 元叉看火候差不多了,再添了一把:“刘公公,可惜了这么好的美酒啦,我们且饮此杯,以后各自安好。” 刘腾举起酒杯,脸色转怒为笑:“王爷,您就别藏着掖着了,今天您来,不只是和我说这事儿的吧?”都是官场里混那么多年的老油条,刘腾慢慢就摸清了元叉的意图。 “自然是不瞒公公,如今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本王倒是有一对策可用除后患,而且还能让咱二人永保富贵,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愿闻其详。” 元叉在刘腾耳根前眉飞色舞,很快,一条毒计就定下来。刘腾拍手称好。 6宣光政变 次日,又到了饭点,侍从将御膳呈送到小皇帝面前,如往常一样,刘腾从侍从手中接过饭菜,检查无误后,准备端给皇帝。不过他突然将脚一歪,让那汤水飞洒出来,汤水到地上后,木质地板直接起了泡,滋滋作响。 “哎呀!”刘腾大叫一声。“陛下,这御膳有毒!”小皇帝也吃了一惊,赶紧叫来后厨。后厨跪下后,刘腾大声呵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不说清楚抄家灭族!” 这后厨本来就是刘腾的党羽,按照事前的剧本,他颤颤巍巍、吞吞吐吐地回复:“贱人该死,陛下,昨日,清河王给我们御膳房送来了一些药材,说是给陛下补身子用,我等见是陛下叔叔的嘱咐,也没敢多想,于是就炖了这汤······” “原来是清河王!”还没等后厨把话说完,刘腾便抢过话茬。“啊,怎么是清河王?”小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腾马上磕头,不停说自己该死,又添油加醋说了些清河王的种种奇怪行为,旁边的元叉也不停附和。 皇权是各方利益的汇集点,也是各方争夺的焦点,皇帝虽然才11岁,但权力斗争那一套,他从小就耳濡目染。他早就对叔叔和母亲之间的流言蜚语表示不满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道寒光从他眼中闪过。 元怿被紧急召入宫中,皇帝准备当场质问,而元叉根本不给元怿辩驳的机会,趁皇帝含糊其辞的时候,就命令左右把元怿退出去砍了。皇帝对元叉、刘腾的行为表示默许。 元怿死的时候34岁,其他大臣唏嘘不已。元叉赶紧和刘腾商议:“刘公公,事情还没处理好呢,先别急着高兴!” “怎么讲?”刘腾充满疑问。 “清河王和太后······”元叉故意欲言又止。“对,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刘腾恍然大悟。胡太后此时正在北宫休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要是得知自己的情郎死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刘腾立刻叫人去封锁了太后的北宫,自己亲自掌管钥匙,包括小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得见太后。太后得知消息后,长叹一声:“哎,我这是自己养了一只吃人的老虎呀!”一个情人杀死了自己的另一个情人,胡太后的内心不知是怎样的感受。 史称宣光政变。 元叉让小皇帝下旨,自己接替清河王的位置,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和刘腾一起接管了大权。对内杀死了公开反抗自己的奚康生,把政敌于景外放为怀荒镇镇将,又任命皇族元法僧为徐州刺史,遥相呼应,默默支持元叉的元雍也捞到了好处。从此,百官震服。 元叉面对这烂摊子,除了和刘腾一起收刮百姓之外,也别无他法,反正多捞一点是一点。 北魏帝国又将何去何从? 第三章 六镇起义 “报,柔然国主阿那瑰求见!” 听见小太监的一声长音,百无聊赖的元叉立刻打起精神,他暗自想到:“难道是我的威名已经远播到柔然了?” 小皇帝说道:“准奏。” 1柔然内乱 阿那瑰连滚带爬地进入了朝堂,一边匍匐前进,一边用哭腔对皇帝说:“天子救我!”元叉怒斥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张,在陛下面前失了体统!” 小皇帝看眼前这个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禁呵呵笑起来:“柔然国主,什么事呀? 阿那瑰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后,砸吧着嘴说道:“陛下,我哥哥狼子野心,夺了我的汗位,还把我一家老小都杀害了,陛下为我做主呀!” 阿那瑰将事情前后详细说了一遍,元叉知道后,嘴角恨不得咧到后脑门去,这不正是我立威的好机会么?正好借着这事儿堵一堵那些反对者的嘴,让他们瞧瞧我能当上执政,是靠实力说话的。 元叉向皇帝示意后,皇帝说了些安慰阿那瑰的话,并给予了一些赏赐,阿那瑰连忙扣头致谢。在洛阳住了三个月后,阿那瑰实在待不下去了,吃的喝的都不习惯,可是皇帝又迟迟不帮他解决问题。 在他焦虑万分之际,元叉安插来伺候他的人开口了:“可汗,您还是得找找骠骑大将军呀,何必在这里干等着?”阿那瑰狐疑地问:“骠骑大将军?”“对呀,其实你这事儿好办,还不是大将军一句话的事儿。” 阿那瑰这才搞明白大魏帝国如今的局势,于是赶紧拿出这次带来的珍珠玛瑙以及草原土特产给元叉送去,元叉一看阿那瑰这么懂事,很快就去请示皇帝安排阿那瑰的回国事宜。 朝堂上,小皇帝对着元叉早就给他准备好的稿纸就下达了命令:“令费穆为辅国将军,率步骑一万护送可汗北归;另,着杨钧及斛律金率偏师接应。”费穆是鲜卑族,出生官宦世家,是北魏帝国少有的猛将。 杨钧是新任的怀朔镇镇将,斛律金是敕勒族酋长,他的部落也在怀朔镇一带放牧。得知朝廷任务后,杨钧即刻派人联络了斛律金以及高欢团队。 杨钧自然懂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他知道高欢团队在怀朔镇的影响力,熟人好办事嘛。高欢正是广交豪杰的人生阶段,他听说杨钧要给自己分配任务的时候,十分激动对妻子说:“夫人,我建功立业的时机到。” “高郎,你去吧,家里有我呢!”娄昭君意志坚定地给高欢打气,她一直坚信自己的丈夫终有扬名立万那天。高欢给娄昭君一个温暖的拥抱后,便召集兄弟们去杨钧那里报到了。 那是高欢第一次看到斛律金,虽然之前听说过,但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正式会晤,眼前是一个英姿勃发、浓眉大眼的人,那身上散发出来的敦厚直率,让高欢觉得英雄相惜。高欢侧着对侯景低声道:“此人将来必定为我所用。” 斛律金也被高欢眉宇间的那股英雄气所吸引,二人相视而笑。 2斛律金登场 不日,费穆就带着部队以及阿那瑰到怀朔镇了。大伙召开军事会议,费穆首先开口了:“柔然部落一向是欺软怕硬,经常和我们躲猫猫,打不赢就跑,趁我们空虚就南下,如果我们不能一举击溃,我们恐怕得疲于奔命。” 斛律金和阿那瑰不由自主地鼓掌赞叹,对费穆老将军的判断心服口服,这正是他们游牧民族的作战风格。杨钧请教破敌之策,费穆起身说:“诱敌深入,示敌以弱。”高欢等人拍手称好。 随后,费穆对此次任务做了分工,让斛律金带着3骑兵埋伏在山谷之中,让杨钧及高欢以5老弱步兵去挑衅柔然大军,费穆自领主力7人在后方接应。 大嗓门的可朱浑元阵前叫骂,柔然军队果然上当,轻敌冒进,个个狂奔而来,等柔然骑兵拉开一字长蛇阵时,斛律金的骑兵突然从侧翼杀出,将敌军一分为二,斛律金一马当先,伸手摸出箭来,朝着百步开外的柔然首领射去,不偏不倚正中脑门,敌将应身而倒。 在费穆身旁观战的阿那瑰看呆了,高欢也惊呆了,他们的眼睛瞪得都快撑破了眼眶,高欢叹道:“壮哉!”费穆见状赶紧率大军掩杀,柔然主力被击溃。 经此一战,阿那瑰顺利回国继承汗位。走的时候,阿那瑰对费穆和斛律金二人敬畏不已,有这样英明的统帅、勇敢的将军,自己今后的南下之路注定不会太顺畅。 这倒不是阿那瑰没心没肺,靠天吃饭的游牧民族一遇天灾只能南下和农耕民族抢饭吃。 高欢带着胜利的喜悦回到家中,准备向娄昭君诉说自己的战场见闻,诉说自己的思念。没想到,一进门,便有婢女前来道喜:“恭喜姑爷贺喜姑爷,夫人生了一个公子!” 高欢听罢,还来不及狂喜,自己的脚已经不听使唤,冲向内室去,门槛把鞋都给搁下了。“夫人,快给我看看儿子。”高欢一把接过儿子抱在空中,用难以置信的口吻对娄昭君说:“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高欢回过神来,一边亲吻娄昭君的额头,一边责问侍女说:“怎么夫人产子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知我?”娄昭君轻声说道:“高郎,你就别责怪她们了,她们本来是要去通告你的,被我拦下了。” 在侍女搀扶下,娄昭君坐直了身子,继续说:“我的夫君在外征战,我也在家战斗,我不想让你分心。”高欢听后,不禁用更加深情的眼神看着娄昭君,看着这个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坚毅如铁的女人,他忍不住紧紧抱着娄昭君:“谢谢夫人,高欢无以为报。” 旁边的婢女看不下去了,赶紧扯开了话题:“姑爷,公子还没有名字呢,您给起一个吧?”高欢想了一下,站起身来在房里踱步:“如今天下不太平,我辈正应当努力,为国尽忠,澄清天下,不如取字为澄吧。” 于是,高澄就这样诞生了。 3引狼入室 阿那瑰回国后不久就遭遇天灾,不得已阿那瑰率众入塞求食,并上表给小皇帝希望得到救济。元叉派自己的宗族元孚为北道行台,前去慰问赈济柔然民众。元孚来到边境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是展开关市贸易,一会儿是送钱送粮。 在人群深处,一双阴冷的眼睛正盯着北魏帝国的这位行台大人,他就是阿那瑰。此时的阿那瑰已经今非昔比,他已坐稳了柔然汗位,追随的部众有3余万人,看到元孚这次带来的财物和粮食,他不禁产生了一个念头:“我全都要!” 都是从政变中爬出来的人,阿那瑰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命心腹前去下手,此时的元孚还正骑着高头大马,对柔然百姓进行亲切慰问,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连人带马得就被按倒在地上,等他意识恢复后,发现阿那瑰正在自己面前阴森森的笑。 “你要干什么?竟然绑架天朝的大臣?”元孚质问道。阿那瑰笑着说:“行台大人,你看我手底下有这么多等着吃饭的人,您带来的这点东西根本不够,所以只好委屈大人了。” 阿那瑰软禁元孚,带着部众朝着北魏旧都平城(山西大同杀去,阿那瑰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平城,将元孚释放回去通风报信。正如费穆所言,游牧民族的优势就是游击战,敌进我退,所以阿那瑰根本不把北魏朝廷放在眼里。 同时,阿那瑰让部众去骚然洗劫六镇的粮食。 听到元孚的哭诉后,小皇帝对阿那瑰吃里扒外的行为极其不满,元叉更是觉得脸上无光,威信大减。“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然这帮蛮夷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元叉叫嚣着。 随后,小皇帝任命69岁的李崇为北讨大都督,元纂为副手,魏兰根为长史,带领15万大军打算一举击溃柔然。临行前,费穆推荐斛律金为前锋,上次护送阿那瑰北归的时候,阿那瑰可是亲自见识过斛律金的本事,元叉立刻应允。 阿那瑰听说李崇出马,并没有放在眼里,反正洛阳到平城还远着呢,到时候再跑也来得及。于是,阿那瑰纵兵虐夺高陆,正当阿那瑰在帐中优哉游哉喝着庆功酒的时候,哨兵突然闯进来:“报告大汗,魏军已经杀到!” “什么?魏军?”阿那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个混账东西打扰本大汗的午餐时间?”阿那瑰骂骂咧咧地拿着弓箭和刀从帐中走出来。 还没等阿那瑰发作,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映入眼帘。“斛律金!怎么是他!”阿那瑰大吃一惊,喃喃自语道:“这家伙怎么总甘心做朝廷的走狗,该死,真倒霉!”斛律家族正如阿那瑰所言,一直对中原王朝忠心不二,他知道柔然部落打游击的特性。 斛律金可没工夫和老朋友叙叙旧,因为只是先头部队,只有骑兵两千人,根本无法对抗阿那瑰的大部队,只能以智取胜。斛律金安排手下在远处骑着马拖着树枝来回跑,阿那瑰看到远处一望无际的灰尘,以为魏军主力已经来了。 正当阿那瑰狐疑之际,斛律金带着5铁骑就朝着阿那瑰的中军大帐冲过来,看到斛律金弯弓搭箭的姿势,阿那瑰早就魂不附体,连忙大呼:“快撤,快撤!”斛律金在后面象征性地追击了一会就停了,毕竟自己的人马实在太少。 等李崇的大部队赶上来的时候,阿那瑰早就留下平城一座空城逃的无影无踪了。李崇不甘心,带着大军北上追击了3多里,可惜一无所获,士气低落。 李崇北伐时主要经过怀荒镇等地,士兵来源也是附近的军镇,六镇守边的士兵都传开了,原来朝廷的那帮统帅都是酒囊饭袋,一个曾经被我们六镇士兵按在脚底摩擦的柔然部落,现在竟然被人家玩的团团转。 “有功劳就是这些汉族大臣的,如果失败了,我们这些大兵就遭殃······”“是呀,是呀,咱们现在混得猪狗不如。”大家小声嘀咕着。看着六镇士兵怨声载道,魏兰根深感不安,他对李崇欲言又止。 “怎么了?魏长史有话但说无妨。”李崇问道。 魏兰根语重心长地说:“以前朝廷设置六镇,是为了对抗柔然等少数民族,那时候六镇军民的地位高,待遇丰厚;后来国家太平了,孝文皇帝迁都洛阳后,北方军镇不受重视,镇将们使唤军民就像使唤奴仆一样,大家已经丧失了从军入伍的荣誉感······” “魏长史有何良策?” “现在是时候改弦更张了,应当改镇立州,分置郡县,凡是府户,一律免作平民,按次序做官,一切照旧,文武兼用,恩威并施。此乃长久之计。”说完,魏兰根恳切地看着李崇。 “老夫必定全力劝谏圣上。”李崇算是给魏兰根吃了定心丸。 回到洛阳,李崇把魏兰根的建议仔仔细细向小皇帝报告了,结果,元叉脱口而出两个字:“不行!”“那怎么行,这些大兵是要造反么?还给朝廷提要求?让他们守边这是道武帝定下来的制度,不能更改!” “祖宗之法,改变谈何容易?”小皇帝元诩也认真起来。 “那祖宗还定都平城呢,怎么孝文皇帝还是迁都到洛阳了?”李崇心里反驳道,但他可不敢给皇帝说这个。 根本问题还是如张仲瑀上书那样,北魏帝国如今已是僧多粥少,目前的官位都满足不了这些王公贵族官僚了,如果把六镇变成州,那下岗的士兵怎么安置?这些人就是动乱的根源。与其让他们下岗搞事情,不如继续让他们没地位没尊严,至少他们还有饭吃。 两权相害取其轻,元叉只能选择饮鸩止渴。 4导火线 “报,六镇士兵造······造反了!”一个宦官上气不接下气,朝着大殿滚进来。“什么?”包括皇帝在内的人都愣在原地。 这次阿那瑰南下劫掠,算是开启了潘多拉的魔盒。 还得从怀荒镇说起。 于景因为站队胡太后,在宣光政变中被元叉外放到怀荒镇当镇将。昨天还在洛阳吃香喝辣,今天却在怀荒镇沐浴风霜刀剑,于景心里那个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阿那瑰的洗劫,让怀荒镇的军民已经食不果腹。他们中有几个胆子大的,就跑去向于景哭诉,要求开仓放粮。 “什么?要粮食?门儿都没有!”于景严词拒绝。老子被贬到这地方陪你们吹风已经很不爽了,你们居然张口要粮食? 被拒绝后,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没政治待遇也就算了,现在可好,连粮食都没有,还让不让人活了?”“是呀,活不下去了!” “反了!妈的,我们活不了,也别让于景那个孙子活!”胆儿大的一个大头兵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这话得到大家一致好评。“反了,反了!” 士兵们根本不需要组织,直接就是简单粗暴地冲向于景,还没等于景回过神来,他的脑袋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于景,这个祖上世代为高官显贵的人成功点燃了六镇起义,时间是523年6月。 怀荒镇士兵的壮举很快就得到了其他军镇的相应,大家纷纷矛头指向朝廷派来的镇将,全民都参与到打土豪、分田地的革命行动中。 元叉一心想安安稳稳地站在金字塔顶尖享受权利,却并没有做好承担义务的准备,六镇起义这么一闹,他威信扫地。 任何伟大的革命,都必须有领袖。这一时期最耀眼的主角当属最西边的沃野镇镇民破六韩拔陵······ 第四章 烈火燎原 沃野镇,艳阳天。 1公然决裂 “大王万岁!”在一片欢呼声中,匈奴人破六韩拔陵登上了象征着权力的宝座。他出身匈奴酋长家庭,和其他六镇士兵一样,这些年没少受到鲜卑贵族和汉族地主老爷的欺压。 豪气干云,在各个少数民族中有威望,外加身上流淌着匈奴单于的血,破六韩拔陵只差一个机会,便能展翅高飞。现在,他终于等来了机会。 听到怀荒镇于景被杀后,破六韩拔陵带领大家斩杀了沃野镇镇将。 “一定要让那些贵族老爷付出代价!”破六韩拔陵拍着胸脯对军民们大声说。“复仇!复仇!”大家的欢呼声、呐喊声汇合到一起,城墙上的砖块都在震动。 破六韩拔陵改年号为“真王”,正式宣布和北魏朝廷决裂,六镇军民看到了希望,纷纷归在他的旗帜下,破六韩拔陵拉起了一支十多万人的队伍。 面对破六韩拔陵的公然挑衅,刚刚给刘腾办完丧事的元叉陷入狂怒之中,整个北魏朝廷对元叉极其失望,但同时都表示要破六韩拔陵付出代价。平日里大家为了权力你争我斗,那毕竟是内部矛盾,现在破六韩拔陵搞事情,那显然是敌我矛盾。 这事儿没什么好商量的,大家意见统一,纷纷表示要坚决反击!小皇帝即刻令临淮王元彧领大军北上平叛。元彧是宗室,大帅哥一个,但从没领兵打过仗,这一次北上更像是去旅游的,一路上是优哉游哉。 破六韩拔陵是一个行动派,称王当天就开始安排了作战计划:“卫可孤,本王命你为大将军,即刻进攻附近的怀朔、武川二镇,去解放那里被压迫的军民。” 六镇的弟兄们名义上归附,谁又真的能接受推翻了贵族老爷又迎来一个破六韩拔陵老爷?乱世之中,只有自己靠得住。破六韩拔陵当然知道,只有拳头才能赢得尊敬的道理。 沃野镇是北魏边境最西边的一个军镇,地理位置优越,不用担心腹背受敌。一方面破六韩拔陵派卫可孤东进,另一方面派人南下去煽动关中的少数民族一块干革命。 不得不说,破六韩拔陵确实是高瞻远瞩,既实战又统战。 “大王,我必定不负所望,让贵族老爷们颤抖,打出我们的威风。”卫可孤接过军令,用势在必得的眼神望着他的大王。 卫可孤带着气势汹汹的大军朝着右边的怀朔镇杀来。 2武川登场 “快,召集本地豪杰前来商议。”杨钧早已得知卫可孤的行动,第一时间做出了回应。不一会儿,高欢团队以及窦泰家族前来报到。 窦泰出身鲜卑大族,世代为官,从小就学了一身善于骑射的本领。 高欢一进门,只见杨钧身边坐着一个体态安详的老者,老者背后立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威风凛凛。老者是窦乐,立着那位便是窦泰。 “这位便是我常给你提起的贺六浑。”杨钧指着高欢对窦乐说。窦乐一看高欢,脱口而出:“果然是气度不凡。久仰久仰。”高欢客套一番后,眼光落在了窦泰身上,二人都被彼此身上强大的气场所吸引,相互致意。 “如今,卫可孤气势正盛,我们怀朔这点兵力恐怕难以应付,朝廷的大军又迟迟未到。诸位有何高见?”杨钧直入主题。 高欢思索一番后,答道:“晚辈一直听说东边的武川贺拔家族个个能征惯战、威名远播,一直为朝廷倚重,不妨请他们帮忙如何?” “贺六浑之见,正合我意!”窦乐抚掌笑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杨钧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 “那么派谁去走一遭呢?贺拔家族可非一般人能请得动。” “杨将军放心,我们窦家虽不及贺拔家影响大,但老朽和贺拔度拔是多年好友,况且他们一家都是侠肝义胆之辈,必定前来救援。”窦乐的话让杨钧宽慰了不少。 窦乐对身旁的窦泰说道:“儿,你就替为父走一趟吧。”“父亲放心,一定完成任务。”窦泰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就像晒干的豌豆,一颗一颗地从豆荚里蹦出来那样。 武川镇,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将诞生西魏、北周、隋、唐四个朝代的开国元勋。 贺拔家族世代为武川镇的军主,敕勒族,贺拔度拔及其三个儿子贺拔允、贺拔胜、贺拔岳,都是闻名塞外的风云人物,个个都勇冠三军,尤其是贺拔胜、贺拔岳二人,可以骑在马上左右开弓。 宇文肱是鲜卑宇文氏的酋长,为人洒脱豪迈,长子宇文颢,次子宇文连,三次宇文洛生,四次宇文泰,没什么好说的,英雄人物都是自带光环,反正把侠肝义胆、乐善好施、武艺超群等褒义词用在四兄弟身上就对了。 独孤信来自鲜卑酋长家庭,这一年2岁,生得容貌俊俏风流倜傥,万人迷而且还精于骑射,稳稳当当的高富帅。大家都叫他独孤郎。 寇洛、念贤、若干惠三人祖上都是武川镇将领,当地世家大族。 还有李虎、杨忠、赵贵、侯莫陈崇、贺兰祥等日后叱咤风云的人物,不过现在他们只有十几岁,历史将等着他们书写。 看了这些人的家庭背景,不得不感叹一句:拼爹才是正道理。 治世也好,乱世也罢,哪儿来什么屌丝逆袭、白手起家,没有一定的背景,根本没有机会在史书中出头,更何况建功立业? 3贺拔岳的箭 天下大乱,武川镇的豪杰们也没闲着,这些天几大家族一直聚在一块商量防城事宜,畅谈时局。 正当大家指点江山之际,还没等传令兵通报,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就闯进房间,气喘吁吁的喊着:“还请贺拔公救救怀朔全镇军民!” 贺拔度拔朝着声音望去,笑着说:“原来是窦家少爷,来,先喝口水。” 只听咕噜咕噜几声,窦泰将一大壶水一饮而尽。喝完水,他看见宇文肱父子、独孤信以及念贤等大人物都在,这焦急的心也就落地了。 看到窦泰那着急忙慌的样子,大家也都猜出了一二。“说说吧,现在怀朔镇局势如何?”宇文洛生开口问道,他是个急性子的人。 窦泰简要说明了怀朔镇的防备以及卫可孤的军队推进情况。知道情况的严峻形势后,贺拔度拔当机立断:“怀朔与武川唇亡齿寒,怀朔一旦失陷,武川必定不能自保,以我之见,必须立刻派兵支援怀朔镇。” 宇文肱思索片刻,捋着胡须对贺拔度拔说:“贺拔公一家文韬武略,我看这事儿还必须得老兄你亲自走一趟。这武川镇也是我的故土,你放心去,我们宇文家和武川共存亡。” “好呀,父亲,咱们去给卫可孤一个下马威!”贺拔胜握紧了拳头,急切地说道。“对,父亲,咱们去吧!”老三贺拔岳也是激动万分,老大贺拔允也表示前往。 “好好好,不枉老夫平日里的教导,都是好孩子”,贺拔度拔将目光转向了独孤信,接着说:“嗯,老夫还想请独孤郎和我走一趟,不知意下如何?” “晚辈在所不辞!”独孤信脸上散发着自信的笑容。独孤信少年老成,智谋卓绝,多一个人就多一个点子。 贺拔度拔一伙人还是赶不上卫可孤的速度,当他们正在跋山涉水的时候,卫可孤已经兵临怀朔城下。杨钧赶紧召开军事会议,老将军窦乐主动请缨,杨钧让高欢负责督办粮草事宜。“卫可孤长途奔袭,以我之见,应当主动出击,挫其锐气。”窦乐向杨钧要了2骑兵便朝着城门走去。 卫可孤此时正在城下叫骂,不等答话,窦乐直接打开城门冲了出来,卫可孤的先头部队被打散。毕竟卫可孤的人马占据绝对优势,卫可孤怒喝道:“今天是第一战,如果失败了,我们还有脸回去么?” “没有!” 士兵们一致高呼。随后卫可孤集合士兵对窦乐军进行冲击,一举击溃窦乐军,窦乐死于乱箭之中。“弟兄们,破城就在今日!”卫可孤带着大家向城门冲去。 此刻,贺拔度拔小分队终于到达怀朔镇,而卫可孤已经在城西撕开了一个口子,准备进城。“那个人就是卫可孤!”窦泰朝着贺拔度拔说。 “已经危如累卵了,我只得勉强一试了。”贺拔岳说完便弯弓搭箭。窦泰吃惊地看着贺拔岳:“三爷,我没听错吧?这里到城西至少是三百步吧?” 贺拔岳没搭理窦泰,凝神屏息,只听嗖的一声,三百步开外的卫可孤大叫一声,从马上摔下来。原来此箭正中卫可孤的手臂。“好!三弟好箭法!”贺拔胜拍着贺拔岳的肩膀说。贺拔度拔、贺拔允以及独孤信也随即鼓掌表示肯定。只留下窦泰在一旁发呆,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 “就是现在,赶快进城!”贺拔度拔一声令下,他带领的几百人迅速跟上,一边冲锋一边大张旗鼓。城头的守军看到此景,大声说是援军来了。此时的卫可孤以为是北魏官军杀到,赶紧下令撤回,贺拔度拔一行人顺利进城。 4贺拔胜的胆 “贺拔公,你来得太及时了,挽救了我们怀朔镇”杨钧喜出望外,急忙向贺拔度拔行礼。 “国事为重,老夫怎能推辞。” “怎么不见我父亲?”窦泰问杨钧。杨钧脸色煞白,转喜为忧,低声不语。一旁的高欢摇了摇头。窦泰马上就懂了,当场晕过去。 处理好窦乐丧事后,大家再次召开军事会议。孤独信对大家说:“卫可孤人多势众,而且差点入城,士气旺盛,我看,我们还是得需要官兵的支援才行。” 众人一致同意。“嗯,派谁去呢?”杨钧看向众人。“我去,杨将军刚刚任命我为军主,也该我立功了。”贺拔胜拍案而起,胸中燃烧起热血。“老二呀,你走一趟吧,赶紧出发,听说临淮王元彧带着朝廷的大军已经北上了。”贺拔度拔嘱咐着贺拔胜。 贺拔胜对士兵们高声喊道:“现在情况危急,需要立刻去请求朝廷援军,有没有不怕死的弟兄跟我贺拔破胡走一趟!” “有!”士兵们看到是猛男贺拔胜打头阵,心中的热血都被他点燃了。贺拔胜精心挑选了十几个青年,准备晚上突围而出。 夜幕降临,城外卫可孤的营帐都点起了火,卫可孤安排了若干小分队轮番巡逻,一旦发现敌情立刻上报。贺拔胜悄悄打开城门,趁着小分队换岗的时候,带着大家往外走去。 虽然晚上大家精神都不好,可毕竟有那么几个熬夜修仙的高手,几个眼尖的士兵看见城门处人影闪过,赶紧报告给了上级。头目一边组织大家冲向城门,一边派人向卫可孤报告。 贺拔胜看行踪暴露,要想退回城门是不可能了,便朝着身边的小伙伴说:“你们怕不怕死?”“只要有贺拔破胡在,咱们就不怕死!”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好!弟兄们,跟我冲!”贺拔胜此刻没有什么奇思妙想,也没有什么锦囊妙计,他有的就是胆大如斗。 “贺拔破胡在此,不怕死的就来!”贺拔胜左右开弓,射死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敌军,大家跟着他一起冲锋呐喊,敌军一看自己阵营倒下了几个,都不敢前进。毕竟谁也不想白白送死,况且也看不清城里到底出来了多少人。 在敌军迟疑之际,贺拔胜等人突出了重围。 “报,贺拔胜求见。” 此时的元彧已经到达离怀朔不远的朔州,他正吃着火锅唱着歌。“贺拔胜?”元彧口中的酒还没吞下去,张开微醺的眼睛反问传令兵:“哪个贺拔胜,武川贺拔家那个?”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元彧才打起精神来:“他来干嘛?不好好守着武川。让他进来。” 贺拔胜见到元彧后,直入主题:“大王,如今怀朔镇就快沦陷,城中百姓都盼望您的救援,您却徘徊不前,如果怀朔失守,武川必定危急,到时候就算有韩信那样的名将也无济于事了,大王三思呀!” 元彧听了贺拔胜的真诚求救,又看了看他脸上急切的表情,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叫他先回去通风报信,自己随后就领大军支援。 5革命烈焰 贺拔胜领着那十几个小弟又连夜赶回了怀朔镇,到了城下,贺拔胜又是大声喊道:“我贺拔破胡带着官兵杀回来了!”巡逻的士兵信以为真,在被射死几个的情况下,赶紧让开了一条路。 贺拔胜把救兵情况告诉了父亲。贺拔度拔连连说好,但他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气。 “父亲这是怎么了?”贺拔胜问道。 贺拔岳接过话来:“二哥,你突围后,卫可孤带着一部分人杀向武川镇了。现在还不知武川镇情况如何。” 杨钧看贺拔胜全身而还,不禁暗自赞叹。“我还想麻烦二公子再走一趟武川,去打听打听情况,好让大伙放心。”杨钧望着贺拔胜。 贺拔胜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他疾驰在前往武川镇路上的时候,武川已经陷落了。 这段时间,卫可孤看怀朔镇捞不到便宜,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他想给武川来一个惊喜。带着两万人就向武川冲去。 宇文肱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狭路相逢勇者胜,正如曹刿所言:“夫战,勇气也。”宇文肱对此深信不疑,他吩咐士兵们主动迎击卫可孤。 宇文肱带着儿子们冲锋在前,与卫可孤在武川镇外的南河交战。宇文肱所向无前,战意正酣的时候,为了躲避流矢,从马上摔下来。“来呀,给我活捉宇文肱!”卫可孤看到这情况,立刻下令。 千钧一发之际,长子宇文颢带着几名骑兵就冲了过来:“休伤我父!”宇文颢一声怒吼,声贯长虹,手上长槊翻飞,身上的银色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天神下凡,宇文颢小分队在杀掉二三十人后,敌军纷纷退却。 宇文肱得以重新上马,突出重围。卫可孤大呼:“给我杀掉那小子!退却者斩!”说着话,卫可孤的大刀就砍掉了一个退下来的士兵。大家重新鼓起勇气,向宇文颢围了过去,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天神下凡也不好使。 宇文颢寡不敌众,被乱刀砍死。不远处的宇文肱失声痛哭,想要集合兵力再战。卫可孤的士兵一鼓作气,冲垮了宇文肱的部队,俘虏了宇文肱并进了武川镇。 贺拔胜一到城下才看到城上全是卫可孤的人,赶紧策马往怀朔镇赶。可是,让他更绝望的是,怀朔镇也被卫可孤的大军攻下了,镇将杨钧战死,贺拔度拔父子三人、孤独信等全部俘虏,窦泰和高欢在乱军之中不知所终。 正在贺拔胜如丧家之犬不知去哪儿的时候,卫可孤的士兵一鼓作气冲了上来,自己也成为了俘虏。卫可孤把他们统一囚禁在武川镇。 与此同时,朝廷大军大败的消息也传到了武川群雄的耳朵里。元彧北上救援的路上,被破六韩拔陵伏击,几万大军在五原全军覆没。破六韩拔陵迎来了革命以来的巅峰时刻,他的眼睛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这把火似乎要把北魏帝国给烧个精光······ 第五章 尔朱荣出场 朝廷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洛阳,小皇帝元诩急忙召开御前会议,商讨应敌之策。 1朝廷的逻辑 宗室广阳王元渊进谏:“陛下,以前定都平城的时候,六镇士兵的地位都很高,大家争先恐后应征入伍;迁都洛阳后,他们丧失了荣誉感,而且上次柔然南下,我们的十几万大军北伐一无所获,六镇士兵产生了轻视之心,因而叛乱。” 元叉冷笑道:“提到上次北伐柔然,我就来气,你李崇不是建议改镇为州么?就是因为这个建议,才助长了那帮士兵的嚣张气焰,让他们产生了非分之想!” 李崇听了元叉的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一心帮助朝廷缓和与六镇士兵的关系,反而自己成了引发六镇之乱的祸首。 李崇正要开口反驳,元叉不知哪儿来的无名火,对李崇旁边的魏兰根说:“都是你的馊主意!” 魏兰根低着头苦笑,尽量没让元叉看见。元叉对小皇帝耳语了几句后便得意地站到了一旁。 元诩说:“李崇将军,既然这事儿是你引起的,那么这次还劳烦你走一趟。朕命你为北讨大都督,费穆、崔暹、元渊、李神轨四人受你节度,即刻出征。” 李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再也不能退让了:“老臣当初考虑到六镇地方偏远,想改镇为州提高他们的地位,怎么敢引导他们作乱呢?老臣罪该万死,圣上能赦免我让我北伐,我感激不尽,但如今我已经七十了,垂垂老矣,确实难堪大任,还请圣上另请贤能。” 元诩根本不听李崇的理论,直接拒绝。李崇摇着头无奈地接受了任务。 2再次惨败 李崇带领大军来到了五原,上次元彧兵败的地方。崔暹出身博陵崔氏,世家大族,年轻气盛立功心切,他对李崇说道:“老将军,崔暹不才,愿意请战破贼!” 鉴于上次元彧北伐失败,又考虑到破六韩拔陵士气正旺,这次想打持久战,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拖死破六韩拔陵。“崔将军稍安勿躁,老夫自有破敌之策。”老将费穆也支持李崇。 本来也是一片忠心,却被李崇从头到脚一盆冷水泼下来,崔暹当场就下不来台,他眼里闪过刀锋一样的光,仿佛在暗自决定着什么。 崔暹打心里瞧不起李崇,认为他是老糊涂了。于是召集手下部众,向白道发起突袭,打算给破六韩拔陵来一个措手不及。可惜崔暹中了破六韩拔陵的埋伏,全军覆没,自己单骑逃回,不敢面对李崇。 “报,破六韩拔陵亲自带领大军朝我军杀来了。” 得知崔暹战败的消息,李崇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在儿子李神轨的安抚下才缓过来。 在军事会议上,元渊发言道:“五原是守不住了,我们只能守住要冲,和敌人打持久战。”李崇点头道:“云中扼守白道口,又是拱卫平城,咱们还是前往云中迎敌吧。”崔暹只是赞同,不敢有异议。 李崇前脚到云中,破六韩拔陵后脚就跟了上来。 “快,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准备迎敌。”李崇说罢便朝身旁的费穆、元渊、李神轨看去,他斩钉截铁道:“报国就在今日。” 云中城里粮食充足且地势险要,硬生生把敌军凶猛的攻势按了下去。这时候,军中长史祖莹打起了军粮的主意,暗中倒卖军粮,时间一长,军队的战斗力直线下降,李崇却不知道怎么回事。 祖莹出身官宦世家,三字经中的“莹八岁,能咏诗”就是说的祖莹,才华横溢,却难逃一个“钱”字。元渊平时深得士兵喜欢,早就有士兵将祖莹的事情报告给了他,想到双方僵持不下以及崔暹的战败,一条妙计从他心头涌起。 3元渊胜出 元渊道:“此次北伐因崔将军的擅自行动,已经失去了大好机会。为今之计,只得班师回朝,从长计议。” 李崇不想晚节不保,他认为及时止损才是最好的选择。他长叹一声后,对费穆说:“费将军,您是常胜将军了,之前就有过护送柔然阿那瑰北归的壮举,这云中城非阁下不能守住呀。” 费穆起身道:“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与云中的百姓军民共存亡。”给费穆留下一部分军队后,李崇带领剩下的军队朝着洛阳行进。 洛阳皇宫。 元叉冷嘲热讽地对李崇说:“李将军,此次出征可真是劳苦功高呀,辛苦了。”李崇老脸无光,似乎想争辩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元渊突然抽身前来,跪着对皇帝说:“陛下,元渊有要事启奏。”小皇帝打起精神来:“请讲。” “崔将军擅自行动,不听号令,因而白道惨败,其罪当诛!” 崔暹听完后,扑通跪下,一边向皇帝磕头,一边给元叉使眼色。原来,崔暹早就派人先回洛阳,说自己的战斗是如何英勇,敌人如何狡猾,自己又如何受李崇气压,同时又给元叉送上了金银财宝以及妹子和田宅。元叉看到了钱和妹子,自然就懂了。 元叉咳嗽了两声:“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崔将军确实有罪,但罪不至死,我看就暂时革职吧。” 虽然这不是元渊想要的结果,但至少把崔暹排挤出了军队的领导圈层。他接着说:“李将军账下长史祖莹在军中贪赃枉法、倒卖军粮,导致人心离散,因而大军无功而返。” “什么?还有这种事?”小皇帝质问李崇。李崇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楞在原地。 “陛下,这是祖莹发国难财的罪证。”元渊从容不迫地把早就收集好的证据递给皇帝看。查清事实后,皇帝同时将李崇和祖莹削职为民。 小皇帝对元诩说:“广阳王此次检举有功,那就认命你为北讨大都督吧,全权负责平叛。” 自己目的已经达到,元渊踌躇满志,欣然领命。李崇对元渊也恨不起来,毕竟他的检举是事实,反正也老骨头一把了,浑身是病,免职也就免职,自己本来就不想去。 “陛下,不好了,西边,西边······” 元叉听到宦官气喘吁吁跑进大殿,本来就很烦恼,于是嘴里蹦出这几个字来:“西边怎么了?要死不活的。” “敕勒人胡琛在高平称王造反了,羌族,羌族······” 小皇帝一听说有人造反,也召集了:“羌族什么?” “羌族人莫折大提杀了秦州刺史,称王造反了。” 小皇帝瘫在龙椅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4关陇起义 破六韩拔陵的统战工作相当成功,胡琛和莫折大提虽然不是边镇士兵,但身为少数民族酋长,难免受到北魏朝廷的压榨,加上破六韩拔陵派来的革命指导员能说会道,胡琛和莫折大提相继起义。 高平在宁夏固原,秦州是甘肃天水市。继六镇起义后,胡琛和莫折大提掀起了浩浩荡荡的关陇起义,名义上他们受破六韩拔陵的节制。 元叉很无奈,就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六神无主。当初搞了政变从胡太后、元怿手上强行接管了北魏政权,他哪儿知道这最高权力是烫手的山芋,如今只得活马当成死医,他让皇帝下召,分别派宗室元颢、元修义进攻胡琛、莫折大提。 元颢派卢祖迁快马加鞭赶去前线,自己集结大军跟进。元修义平时喜欢酗酒,常年累月下来,成了病秧子。皇命难为,他只得拖着病殃殃的身体上路了。 “将军,太好了,莫折大提病死了!”传令兵兴冲冲跑到元修义前邀功请赏。元修义听到消息后,将身体挺直了许多,正要给大兵赏赐,另一个传令兵打断了他的兴致:“将军,不好了,莫折大提之子莫折念生称天子了!” 元修义差点从马上滚下来:“什么,天······天子?” 相比于北边固守观望的胡琛,莫折念生更进了一步。 在父亲的葬礼上,弟弟莫折天生对他说:“如今天下大乱,破六韩拔陵、胡琛等人只是称王,他们的旗帜并不鲜明,受苦的百姓看不到希望,依我之见,大哥你不如直接称帝,封官许愿,早早拉拢民心。” 莫折念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葬礼变成了自己的加冕仪式。他设立年号为“天建”,立国号“大秦”,分封了跟着自己起事的各路豪杰,设置百官。 果然,不久莫折念生就收到了凉州“光复”的好消息。 凉州刺史宋颖这两年官运亨通,全靠巴结贿赂大宦官刘腾。羊毛出在羊身上,孝敬刘腾的钱只能从当地的土豪劣绅中出,至于谁是土豪劣绅,自然是宋颖说了算。 于是凉州城中的大族赵天安便遭了殃。不过现在,刘腾死了,莫折念生也称帝了,赵天安觉得翻身的机会来了,开始蠢蠢欲动。宋颖这几年没少得罪人,偏将于菩提就是其中之一。 赵天安找上门来:“于将军,如今的局势,我看要换天了;这些年您没少受宋刺史的气吧?”于菩提自然也是聪明人,马上就知道了赵天安的意图:“赵老爷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但说无妨。” “莫折念生已称天子,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这是众望所归,咱们不如早做打算,越早加入革命越早成为开国功臣!”大土豪赵天安把革命挂在嘴边,于菩提差点笑出声,但没有笑出声,他知道所谓的革命只是抢钱抢女人的幌子。 二人很快就商定了计策。于菩提设宴邀请宋颖去商讨平叛之事,宋颖毫无防备就去了。于菩提出其不意,轻松拿下宋颖并把他关押。同时派赵天安去向莫折念生上表称臣。 莫折念生声威大震,胡琛也扔掉了破六韩拔陵的旗帜,跑来向莫折念生表示臣服,毕竟秦州隔高平更近。 不久,莫折念生便迎来了称帝后的开门红。他的弟弟莫折天生带兵冲下陇山,大败陇口的元志,元志东逃岐州,可岐州的土豪们早就联络好了莫折天生,于是元志殉国。 各地刺史中也有明白事理的人,东益州刺史魏子建就是其中之一。下属看到莫折念生连连得手后,向魏子建建议:“岐州、凉州等地陷落,都是因为当地豪强有武器,不停使唤,我们最好是收缴了他们的武器,断了他们造反的念头。” 魏子建也是出身官宦之家,家族在朝廷有庞大关系网,他对土豪劣绅的墙头草行为看得十分透彻,魏兰根是他堂弟。 魏子建摇了摇头,他知道这天下是世家大族的天下,要想镇压革命,只能笼络当地的土豪劣绅。他笑道:“你们还是太年轻,这些豪强见惯了大场面,逼急了他们只会倒向叛军,安抚他们却能为我所用。” 果然,在魏子建的拉拢之下,城中没有一个投降派,魏子建的东益州遏制住了莫折念生的扩张。 5尔朱荣登场 看到北边的破六韩拔陵、西边的莫折念生革命搞得有声有色,秀荣人乞伏莫于、万于乞真也打算加入革命队伍,二人杀了当地的太守搞事。 可惜,他们的运气不如破六韩拔陵。因为秀荣川有一个大哥级别人物,叫尔朱荣。秀荣川在山西北部,为朔州市。尔朱荣是契胡人,祖上三代为当地的世袭首领,他们家的牛羊要用山谷来计算。 尔朱荣生下来就是咬着金钥匙的,而且皮肤白皙、容貌俊美,遇事沉稳果断,聪明机警。因为有钱,那自然会给执政送钱,所以他和元叉关系比较好。 有钱,人帅,有出身,有关系,老练,这简直是完美人设,这种人在乱世就是传说中的枭雄。 枭雄嘛自然是对时局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尔朱荣得知六镇起义后,把那些牛羊都卖了,暗中召集天下豪杰,买马买装备,训练了一只实力强悍而且忠心不二的契胡军队。 他的结识的天下豪杰中,心腹有慕容绍宗和元天穆二人。 慕容绍宗出身前燕皇族,身材魁梧,沉默寡言,胆略非凡。 元天穆是北魏宗室,此人是尔朱荣心腹中的心腹。 那是一个风清气爽的下午。元天穆跟着李崇、元渊大军北伐,他的使命去前线劳军,路过秀荣的时候,遇到了奉命带兵前来配合的尔朱荣,又同样是英俊潇洒、骑射一流、豪气干云,同样的秉性,同样的帅气,同样的贵族出身。二人在深情对视后,结交为了异性兄弟,元天穆年长,成了大哥。 元天穆完成使命回到洛阳后,主动请缨,表示要前往并州一线保家卫国,小皇帝乐得有人去前线主动当炮灰,很快就同意了请求,任命元天穆为并州刺史。秀荣川名义上属于并州辖区,二人经常一起讨论天下大事,慢慢的二人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 这种关系不是基于简单的金钱,而是找到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也就是惺惺相惜。 尔朱荣训练军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他把打猎当成训练,他经常对部下说:“遇到虎豹不得回避,否则就是死,你们是愿意被老虎咬死还是被我的大刀砍死,自己选。”元天穆得知后,替弟兄们劝谏:“荣弟,你对弟兄们也管得太严了吧,不就是打猎嘛。” 尔朱荣义正言辞地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哥,想要在乱世闯出一片天,咱们就得拿战斗力说话,军队的战斗力从何而来,只能靠一次又一次的训练。”元天穆听后,不由得抚掌赞叹:“好,不愧是贤弟,我心服口服。” 经过几年的韬光养晦,尔朱荣打造了一支铁军。 当尔朱荣听说自己眼皮底下的乞伏莫于、万于乞真起义后,派5个人就去灭了他们,没有任何计谋,直接就是硬碰硬,两个小时便结束了战斗。 尔朱荣牛刀小试,相继灭了并州其他反叛势力,被封为博陵郡公、安北将军,食邑一千五百户。这时候,云中传来了好消息,刺史费穆带着鲜卑大族厍狄干来投降了。 费穆抵挡不住破六韩拔陵的进攻,觉得回洛阳也是脸上无光,直接去投靠了地方军阀尔朱荣。 尔朱荣在并州的事业如火如荼,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他叫高欢。高欢自从卫可孤攻陷怀朔镇后,四处游走观望。直到尔朱荣的公司上市后,他才心有所动。 高欢召集团队,对大家说:“尔朱荣在并州一家独大,为人豪迈,有英雄之志,我看各位可以前去投靠。”他建议侯景、刘贵、司马子如、孙腾、窦泰、贾显度去投靠尔朱荣。 “欢哥,那你自己呢?”大家不解地问道。 “我嘛,我打算带其他兄弟另寻出路。”高欢云淡风轻地说。 其实高欢心里是崇拜尔朱荣的,他也想成为尔朱荣那样的人,正因为相当大哥,所以不愿意屈居人下。他的盘算是分头下注,让一部分兄弟去投靠尔朱荣,自己呢看看有没有机会单独创业。 自己如果败了,可以经过兄弟们介绍,再投靠尔朱荣不迟;如果成了,再把弟兄们拉回队伍。总之,这是最佳选择。 于是尔朱荣账下聚集了侯景、刘贵等高欢集团6人,高欢则带着蔡俊、段荣、尉景以及可朱浑元等人去别处创业。 尔朱荣军阀化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东北营州又传来就德兴称燕王造反的噩耗。 元叉和元诩二人彻底慌了。小皇帝元诩突然想起了李崇、魏兰根的建议,赶紧下召该镇为州,决定要提高六镇士兵的待遇,为了表示诚意,派出郦道元为特使,去安慰六镇士兵。 郦道元出身官宦世家,也就是写《水经注》那位。可惜元诩醒悟得有些晚,六镇已经成了一片火海,道路断绝,郦道元走到中途就折返了。 雪上加霜的消息从南边传来了。“报,陛下,南梁大军压境,寿阳告急!” 朝廷上一片哗然。 和北魏对峙的南梁趁着北方大乱来落井下石了······ 第六章 南梁故事 首都建康(南京,南梁宫殿。 “报,边境传来消息,北方六镇造反,天下大乱······” 还没等小宦官把军情叙述完,龙椅上的梁武帝萧衍已睁大了眼睛,眸子里射出了两道饥渴的金光。 “好!天助朕也!”萧衍抚掌而笑。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乃南北一统之兆!”中书舍人朱异赶紧小步上前,嘴角快咧到头顶,腰弯得完全和地面平行。 其他大臣见势也赶紧跟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元524年,萧衍已经是61岁的花甲老人,他脸上虽然布满了皱纹,而突出的颧骨却让他看起来依旧威严,稀稀落落的白发并没有稀释他的雄心壮志。 萧衍抬头看了看气势恢宏的大殿,这些年的丰功伟绩闪现在自己的脑海,眼神逐渐模糊起来······ 1全才皇帝 出身兰陵萧氏的萧衍,和前朝南齐皇帝是同宗。52年,39岁的萧衍,在沈约、范云等大族的支持下,接受了南齐末帝萧宝融的“禅让”,登基称帝。 萧衍可以说是典型的通才。 首先,萧衍是一名学者型皇帝,在经、史、诗词、佛学等方面都留下了丰厚的著作。 在经学方面,萧衍写有《周易讲疏》《春秋答问》《孔子正言》五经讲义等二百余卷,都已流失。 在史学方面,萧衍雄心勃勃,对《汉书》这种断代史不满意,他主持编纂了《通史》六百卷,不过到宋朝时流失。 在诗歌上,年轻时萧衍就凭借实力加入了一个叫“竟陵八友”的文学集团,他们分别是:萧衍、沈约、谢朓、王融、萧琛、范云、任昉、陆倕。没事儿大家就一起看看风景,吟诗作赋,是那个时代的偶像。他留下了8多首诗歌。 在佛学上,萧衍写了《大品》《净名》等几百卷佛学专著。 其次,萧衍对音乐绘画也有很深的造诣。他善于画花鸟走兽,经常和大画家张僧繇一起探讨艺术。张僧繇就是成语“画龙点睛”的主人公,每当萧衍想念各地当官的儿子的时候,每当萧衍建造寺庙佛塔的时候,都要找张僧繇画画。 第三,萧衍还是围棋高手,经常和朱异、韦黯、陈庆之等人通宵下棋,达到了痴迷的程度。 第四,萧衍是书法大家,他平时和“山中宰相”陶弘景一起讨论书法,二人对书法的见解被整理为《与梁武帝论书启》流传下来,他自己也单独写了四部书法专著。萧衍是第一个推崇王羲之书法的帝王,因为一直以来,王羲之的名气都被其子王献之盖过。 萧衍不只是一个文人骚客,在本职工作上也是一流。 作为皇帝,萧衍十分勤政,不论春夏秋冬,每天都是五更天(凌晨四点四十八分就起床批阅公文,手冻裂了也在所不惜。萧衍称帝的第一个年号“天监”意思是“上天的监督”,可见其对自我的高要求。 萧衍从善如流,为了广揽人才,他在宫门前设立了谤木函和肺石函两个盒子,前者是给被埋没的功臣和才子提意见用的,后者是给普通百姓提意见用的。 萧衍对官吏要求也比较高,朝中有“千万买邻”的吕僧珍、“只谈风月不论公事”的徐勉等清廉官吏。 作为个人,萧衍的品德无可挑剔。萧衍的节俭在帝王中是出了名的,一顶帽子可以戴三年,被子可以盖两年,衣服可以穿好几年,每天只吃一顿饭。 尊崇佛教是萧衍留给世人最著名的印象。 萧衍称帝第三年,就亲自带领文武大臣、僧人2万人前往“重云殿”向世人宣告,尊崇崇佛,以佛教为国教。 48岁的梁武帝亲自写下《断酒肉文》,规定从此开始,中国的和尚都不能吃肉喝酒,当然他自己也不吃;而且太医也不能把牲畜、虫子作为药引子。 55岁开始,正式受戒皈依佛教并开始兴建同泰寺,不再近女色,世人称之为“菩萨皇帝”。 他流放过和自己论战的范缜,因为他认为范缜的《神灭论》对佛教不敬。他也大力推崇写《诗品》的钟嵘,因为钟嵘大力赞成他的佛教事业。 回想起这些年,自己用国家机器来推广佛教,自己建造了无数寺庙和佛塔,自己首创了和尚不吃酒肉,自己在琴棋书画上的修养,他默念着:“我应该是功德圆满的吧,我来世必定不堕轮回吧!” 2萧衍八子 萧衍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们,不禁暗自赞叹,他觉得他的儿子们也个顶个的优秀。 太子萧统24岁,他主持编纂的《昭明文选》是现存最早的汉族诗文总集,它选录了先秦至南朝梁代八九百年间、1多个作者、7余篇各种体裁的文学作品。 次子豫章王萧综23岁,为南兖州刺史(江苏扬州,擅长写文章,有作品。 22岁的三子晋安王萧纲正担任雍州刺史(湖北襄阳,手下聚集了徐擒、张率、庾肩吾、王规、刘孝仪、刘孝威等文学家,形成一个有影响力的文人集团。萧纲本人不仅在文学上有造诣,在玄学和医学方面也有著作流传。 四子南康王萧绩2岁,在任江州刺史(江西九江,是一个出色的地方官,政绩突出,曾经受百姓联名上书请求连任。 五子庐陵王萧续2岁,在任西中郎将,英勇绝伦,被萧衍称作是曹彰一样的人物。 六子邵陵王萧纶18岁,在任南徐州刺史(江苏镇江,从小聪明,善写文章,尤其擅长尺牍。 17岁的七子湘东王萧绎,才华横溢,将来的文学成就非凡,和萧衍、萧统、萧纲并称“四萧”,和曹操、曹丕、曹植“三曹”齐名。 17岁的八子武陵王萧纪是萧衍的小儿子,从小勤学刻苦,有文韬武略,喜怒不形于色。 然而以上只是萧衍自己看到的功绩,历史还有另一面。萧衍毕竟是金字塔顶尖的男人,包装得再好也无法真的成为菩萨,贵族再礼贤下士、海纳百川也无法真的和平民打成一片。 萧衍本身就是大地主大贵族的带头大哥,他的屁股永远是坐在统治阶级这边,纵容宗室和贵族官僚是前所未有的。那些兄弟儿子们,个个都是他的心头肉。 3萧宏父子 六弟萧宏,长得英俊柔美,举止优雅,不过他的行为证明了他只是一个花瓶。 56年,萧宏被任命为北伐总司令,一到洛口(安徽怀远镇因天降狂风骤雨,萧宏不管部下的劝阻、抨击、嘲笑,不顾一切抛弃大军独自难逃,长得美胆子小,被北魏军称为“萧娘”。 这次的大溃败完全是因为主帅无能而导致的,萧宏只是被萧衍痛骂一番就不了了之,回朝后慢慢和自己的侄女,也就是萧衍的长女萧玉姚搞到了一起。 萧玉姚生来就是公主,就是萧衍的掌上明珠,萧玉姚被萧衍嫁给世家大族的殷家,丈夫殷均并不英俊,身材矮小,这让萧玉姚很不满,可她又无法对抗这种政治联姻。 皇家的奢靡生活早就让她眼界大开,男人见得多了,自然就不满意普通的男人,每次看到殷均就来气,每当殷均想要和她亲热的时候,殷均发现自家卧室墙壁上到处都是自己父亲的名字。 要知道,那时候同辈之间直呼其名是一种恶意,更何况直呼长辈的名字?殷均忍无可忍将此事上报后,萧衍亲自用如意打萧玉姚的背,如意都打断了,萧玉姚眼中却依然燃烧着怒火,因为她坚信自己一定要追求爱情! 一个是事业上肆意被人嘲笑的花花公子,一个是情感上空虚寂寞的白富美公主,萧宏和萧玉姚你来我往走到了一起。 侯门深似海,无聊可以让人发疯。萧宏和萧玉姚二人竟然产生了刺杀萧衍取而代之的想法,而且还想好了事成之后萧宏登基,萧玉姚封皇后等具体事宜。 不过二人策划的刺杀并不顺利,过程和他们的智商一样可笑,萧衍识破他们的阴谋后,只是悄悄诛杀了刺客本人,萧宏没有受到实质性惩罚。 萧宏嗜钱如命,金银珠宝堆满了几十间房屋。有人告他在屋子里私藏武器,萧衍高度重视,亲自去视察,结果打开才发现原来只是财物,萧衍立刻转怒为喜,并夸赞他善于理财。萧宏也莫名其妙,没想到这位老哥心肠这么好。 对此,二子萧综还专门写文章《钱愚论》来讽刺萧宏,萧宏不当回事,反正皇帝都没把他怎么样。 萧宏的儿子萧正德更是继承了父亲的一切“优良传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小就是个泼皮无赖,打砸抢烧的事没少干。萧衍没当皇帝前,一直没有儿子,萧衍便向萧宏要来萧正德当自己的儿子。不久萧统出生了,萧正德便被退回到了萧宏那里。 按理说这事儿就完了,很正常。可后面萧衍登基称帝,萧正德以为自己有当太子的命,可毕竟亲生的和过继的就是不一样,太子的名分自然落到了萧统头上,对此萧正德怀恨在心,一直希望天下大乱,好趁机搞事情。 五子萧续在萧衍面前很老实,私下里却大肆收刮,极其贪财好色,仓库都堆满了财物。 七子萧绎是独眼龙,这事儿还是拜通才萧衍所赐,本来萧绎生了一场小病,眼睛坏了,萧衍不放心专业医生的方法,亲自开刀治疗,最后把萧绎的眼睛治废了一个,萧绎从此就自卑,别人一提到“瞎”“独”等字眼就暴躁不已,他慢慢形成了残忍嗜杀的性格。 当然,萧衍本人不承认这些是纵容行为,他觉得这些是爱的表现,谁愿意去放大自己的短处,缩小自己的优点? 4出兵寿阳 想到自己的功德,再想到此次北方传来的好消息,萧衍满意地露出了笑容,眼神又再次聚焦到了朝堂之中。 看到皇帝脸上从容的笑容后,朱异把脸笑成了核桃:“陛下,北方的劳苦大众正等待着您去解脱他们呢。” 看着满朝文武都支持北伐,太子萧统面有苦色,他从小就充满慈悲之心,12岁观看审判犯人时,仔细研究了案情提出要为犯人重罪轻判,得到了萧衍的赞许。但萧统又极其孝顺,从来不敢扫父皇的兴致,本来想劝谏北伐,经过内心几番挣扎,最后还是作罢。 萧衍并没有注意到萧统的表情,因为他此刻正沉浸在千秋伟业的幻想之中。 萧衍注视着朱异,缓缓地点头,会心一笑,开口道:“知我者朱爱卿也。”朱异出身世家大族,朱异年少老成,对五经等有深入研究,正值萧衍广招天下贤才,萧衍有机会读到了朱异解说的《孝经》《周易》大为赞叹:“朱异实异!” 此后便召入宫中承担一些具体文书机要工作,朱异不仅才思敏捷对答如流,而且善于察言观色善解人意,在繁忙的工作中越是处理得有条不紊、从容不迫,这一点尤其受到以名士自居的萧衍的喜爱,二人的关系如胶似漆。 朱异已经成为了萧衍的传声筒和枕边人,自然朱异的建议是直接就说中了萧衍的心思。萧衍清了清嗓子,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发令道:“裴将军何在?” “老臣在此。”裴邃向前一步走来,单膝跪地,铁一般的眼神看着正前方。裴邃出身河东裴氏,是南梁的名将,即便垂垂老矣,一身戎装的他看起来始终是精气神十足。 “朕命你为大将军,都督北讨诸军事,先率3骑兵奇袭寿阳”,萧衍捋了捋胡须,接着说:“至于剩下的兵力嘛,随后朕再派人支援你。” 寿阳,今天的安徽寿县,位于淮河中游,是南北方政权争夺的焦点,公元383年的淝水之战就发生在这一带。寿阳就像是南梁打开北方大门的一把钥匙,可这把钥匙一直在北魏鲜卑人手中,八年前围绕寿阳争夺战,南梁吃尽了苦头。 516年,高5米、顶宽11米、长45米的浮山堰耗时两年修建成功,耗费了2万军民的心血。梁武帝动用全国之力修建的浮山堰,就是为了水攻寿阳,不过水是不认人的,这年8月淮河暴涨,浮山堰崩溃,淹死了几万人,十几万人无家可归。 “这次一定要一雪前耻!”萧衍紧紧握着龙椅,心里默默想着。裴邃的北伐军出发不久,萧衍还没来得及收到好消息,一个让他肺气炸的消息就传来了。 带来消息的南徐州的军司马崔会意,他算是皇帝安排在地方监督皇子的人,他进大殿后,吞吞吐吐地对皇帝萧衍说:“报,报告陛下,邵陵王在刺史任上······” 本来心情不错的萧衍,听到他六儿子萧纶的光辉事迹后,脸都绿了。 5叛逆萧纶 原来,萧纶刚去南徐州上任,觉得百无聊赖便叫几个随从出城游玩。有一天恰好遇到有家人正在出殡办丧事,萧纶觉得这个好玩儿,径自上前去夺过别人的丧服穿自己身上就开哭:“爹,你死得好惨呀。” “逆子!朕怎么生了这种东西!”萧衍暴跳如雷,他马上派了身边的亲信太监去责骂萧纶。萧纶反而恼怒:“老不死的东西,我不过就是玩玩而已么。” 萧纶就像叛逆期的孩子那样,开始对父亲有了意见。想着自己还没玩儿够丧事,这次他准备来个更大规模的。 萧纶叫手下人去物色了一个跟萧衍长得很像的人,给他穿上衮冕,让他坐在宝座上,对着他一会儿是跪拜,一会儿是喊冤,一会儿是哭泣。表演完后,突然把他拖下来暴揍一顿发泄怒火。 萧纶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了,原来是崔会意背着自己告黑状,他咬碎了牙,不知怎么报复这个父皇安排的教导主任。总有那么几个拍马屁的人看出了萧纶的心思,就为他献上一计,萧纶听罢连连点头。 萧纶叫来州司马崔会意,指着提前做好的一副棺材,笑嘻嘻地对他说:“崔司马,你躺下去吧,今天本王要给你发丧。” 崔会意还以为萧纶找他有什么正事商议,没想到是被找来羞辱的,心里极度不快却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皇子!崔会意只得哑巴吃黄连,面无表情地躺了下去。 萧纶命人把棺材抬到大街上,让很多下属一边哭一边洒纸钱,自己很投入得到丧礼中,他哭得很逼真,像是自己亲爹真的死了一样。 崔会意实在是憋不住了,直接从棺材里跳出来,骑马狂奔朝着建康跑去。这一下子可吓坏了路人,都以为诈尸了,路人们一哄而散,笑得萧纶前俯后仰。 崔会意带着哭腔,把事情前因后果向萧衍复述了一遍,朝上其他大臣听后一片哗然。萧衍正在堂上和萧统讨论《论语》,听到萧纶的事迹后,他差点从龙椅上摔下来,他发出了雷鸣一般的怒吼:“把这混账给我抓回来!” 萧纶被萧衍抓回后直接打入打牢,准备赐死。在一旁的萧统着急了:“父皇,六弟虽然行为乖张,然罪不至死,儿臣请求父皇宽恕六弟。”本来萧衍就疼爱自己的儿子们,他就等着萧统给自己一个台阶,看到萧统真心实意的劝谏后,暗自舒了一口气:“好吧,看在太子的面下,就将他免为庶人,留他一命。” 毕竟还是自己亲骨肉,不久后,萧纶就被萧衍重新启用为扬州刺史。 “报陛下,裴将军夜袭成功,寿阳外城已被我军拿下······”萧衍听到消息后,立刻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喜不自胜······ 第七章 局势恶化 南梁的裴邃进攻寿阳,北魏朝廷片刻也不敢耽搁,小皇帝元诩即刻派出将门世家的长孙稚前去迎敌,双方都知道寿阳的重要性,这一战注定是恶战。 1寿阳惨败 裴邃想趁着攻克外城寿春的时机,一举拿下寿阳;长孙稚的援军刚一到就投入了战斗,双方都是士气旺盛,一天之内交战了9次,战斗惨烈万分,彼此都没捞到好处。 长孙稚向来谨慎,他知道裴邃这三千骑兵只是先锋,这三千人都能和城中大军打个平手,足以知道裴邃的治军能力不一般。 长孙稚决定攻击裴邃的心理防线,在城头笑着对裴邃喊话:“裴老将军,回去吧,你的军粮快吃完了吧,回去吧,家里的亲人正等着你们回家呢。” “是呀,赶快回家吧。”旁边的士兵们跟着呐喊。 裴邃在城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了看左右那无精打采的士兵,他知道这种情况十分危急,绝对不能退缩,否则就是大溃败。裴邃喝了口水,大声朝着城头说:“多谢长孙将军关心,咱们的大军随后就到,目前的粮食也吃不完,就等着明日咱们一决雌雄呢,到时候您可别迟到哦。” 裴邃确实没说假话,他一直在等着皇帝萧衍派的援军。 可几天过去了,萧衍派出的援军迟迟不到,裴邃心里逐渐慌乱起来,但丝毫没有在士兵面前表现出来,他依然是精神饱满地对大家喊话:“壮士们,咱们的大军不日就到达,到时候咱们一起杀进城去开庆功宴!” 随后,有个士兵急匆匆地跑过来对裴邃低声说道:“裴将军不好了,援军迷失了道路,恐怕是不能及时赶到了。”裴邃听后不由得脸上失去了笑容,严肃起来。 原来萧衍派出的援军早就出发了,不过将领蔡秀成是个路痴,迷失了道路,迟迟找不到出路。得知援军无望后,裴邃决定和北魏军打持久战,他提高了嗓音,从容地说:“壮士们,咱们到外城先修养吧,朝廷对我们这次行动很重视,所以排了很多支援军来。等咱们吃好喝好,再取寿阳不迟。” 南梁的援军没来,而北魏的援军却来了。河间王元琛、行台郦道元、尚书李宪、临淮王元彧等带兵陆续赶到寿阳附近。裴邃得知消息后,即刻下令:“传令下去,让各队分别穿上不同的衣服,咱们准备迎敌。” 有几个小头领对裴邃的做法表示不解,私底下请教裴邃其中的奥秘。裴邃笑了笑,对各位说:“将军们有所不知,如今敌众我寡,只能智取不可冒进。老夫让大家穿上不同的服装,只是想让敌军产生我方来了许多支援军的假象。” 大家恍然大悟。裴邃让各分队前往进攻寿阳周边的各个据点,每次都偷袭得手,加上裴邃的安抚政策,各地响应的郡县很多。得知裴邃的威名后,元琛在城父一带停了下来,徘徊不敢前进。 小皇帝元诩派人持节前往元琛军中,使臣一边拿着刀一边宣布圣旨:“朕才给你恢复爵位,你就不思进取,你是想养寇自重么?如若再不行动,那朕只有赐刀了。” 元琛听后大惊失色,连忙磕头领命。之前元琛、元融等富豪因为胡太后被囚禁失去了靠山,贪污的事情被执政元叉给发现了,元诩将他们治罪剥夺一切爵位。不过乱世之中正是用人之际,皇帝只能相信这些品行不好但同宗的人,于是元琛等再次被启用。 元琛急忙带兵进入寿阳,和长孙稚兵合一处。元琛在皇帝那里吃了哑巴亏,就把气撒在长孙稚身上,他责问道:“长孙将军守城也大半年了,为何迟迟不主动进攻,龟缩城中?” 长孙稚恳切地说:“王爷,裴邃已是强弩之末,虚张声势而已;况且近来天天下雨,雨中行军作战不太方便,我们只需要一拖到底,敌军可以不战自溃。” 寿阳城外风雨飘摇了好几天了,大雨泥泞了道路。双方士兵士气都不怎么高昂。听了长孙稚的话,元琛冷笑道:“咱们作战不便,那对方作战就方便了?长孙将军,本王看你是畏战怯敌吧?如今正应该趁着下雨,出其不意,必定能一举击溃梁军。” 元琛可不管长孙稚的军事分析,他只知道自己再不行动,就得被皇帝的使者直接砍了。反正是皇帝的命令,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自己听话执行,至少自己没有什么责任。 李宪、元彧等人也表示支持元琛,他们名义上是来帮助长孙稚的,实际上是来监视长孙稚的,乱世之中,皇帝对独自在外掌军的将领都不放心。 看到元琛如此强硬,长孙稚叹了叹气,只得同意出城挑战。 “报告裴将军,魏军出城了!” “好,老夫正愁他们不出来呢!”裴邃眼睛一亮,笑着说:“如果今天都不成功,那肯定要被谢玄耻笑了!壮士们,老夫今日带你们破敌!” 谢玄曾经带领东晋军队打败前秦苻坚的百万大军。 裴邃随即将军队分为四支,埋伏在两侧,让直阁将军李祖怜从正面进攻。裴邃屏退左右后对李祖怜说:“李将军,此战成败全在你身上了。” “裴将军何出此言?”李祖怜疑惑地看着裴邃。 “呵呵,魏军现在急于求战,待会李将军示弱,魏军看我们人少必定追击。到时候······”没等裴邃说完,李祖怜马上就懂了,领命而出。 长孙稚、元琛带来的5万大军就出城了。双方在雨中决战,李祖怜看时机差不多了,着急忙慌地对大家喊道:“快撤快撤!”士兵们听到主帅的撤退令后,赶紧丢盔弃甲往回跑。 长孙稚一看敌军人少,而且确实是有溃败的痕迹,谨慎的心也放了下去,高喊道:“破敌就在今日!冲呀!”大家放开了手脚,潮流一般地向梁军涌来。 “就是现在!”裴邃早就在高处等候多时,看到长孙稚冲来后,他叫士兵举起了大旗释放信号。 两翼的四支军队见到信号立马冲杀出来,摇旗呐喊着将魏军截成几段。长孙稚大叫一声“不好”,魏军阵脚自乱,大家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恐惧这种情绪一旦传开,那是不堪设想的,元琛一看情况不对立马跑回城中。 裴邃的三千骑兵将长孙稚5万军队冲得七零八落,梁军斩首一万,长孙稚带着残兵赶紧回了寿阳,从此不出城,元琛等人见状也不好说什么。 2宋颖的苦恼 在接到寿阳被包围的坏消息同时,也有好消息放到了执政元叉的办公桌上,那就是凉州(甘肃武威又回到了中央政府的旗帜下。 这段时间里,宋颖在囚室里很不好受,自己堂堂一个州刺史,居然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城里的偏将于菩提和大土豪赵天安给玩儿得团团转。“真是乱了套了,这帮狗东西,平时对我殷勤万分,没想到国难当头竟然投靠叛贼!”宋颖紧紧握着铁栏杆,似乎要把栏杆捏断似的。 毕竟还是一州刺史,宋颖在当地为官多年,还是有影响力的。很快他就想出了办法,他想到了西边的吐谷浑,他暗中派了一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狱卒去吐谷浑求救兵。 吐谷浑和北魏都是鲜卑人,前者是鲜卑慕容氏,后者是鲜卑拓跋氏,虽然早就分了家,毕竟是流着一个民族的血。 在任的吐谷浑首领是伏连筹,他一向心高气傲,已经关起门来称天子了,当然名义上还是北魏的藩属国,一直保持着和北魏的往来,毕竟还得靠和中原王朝做生意才能活下去。 得知宋颖的求救后,伏连筹笑了,笑得很得意,他对部下说:“现在中原大乱,我们正好可以捞点好处,再也不用憋在这个地方自娱自乐了。出兵既可以显示我们的实力,打通商贸通道,又可以给宋刺史卖个人情。” 手下人也连连点头称是。伏连筹没有太多犹豫,即刻发兵救援凉州。于菩提正在庆功呢,根本没料到吐谷浑来搅浑水,很快就兵败被杀了。宋颖被伏连筹从监狱里放了出来,来迎接他出狱的除了吐谷浑武士,还有满脸堆笑的大土豪赵天安。 “恭迎宋刺史出狱!”赵天安带着春风一样的微笑,轻声对宋颖说道。 赵天安是凉州一带的地头蛇,对风向判断极准确,要不怎么在乱世中生存下去呢?看到宋颖请来了吐谷浑的国王,他立刻扔掉莫折念生的旗帜,马上穿上了北魏的马甲,表示坚决拥护中央政府。 宋颖拿他没有一点办法,人家有实力有背景,如果当场闹翻,那么自己不知道哪天会在城中“意外死亡”,宋颖恭敬的回礼:“谢谢赵公。” 宋颖重新掌权后,一边安排城防工作,一边派人去朝廷报喜。让小皇帝元诩、执政元叉同样高兴的是元颢发回来的好消息。 原来,高平称王的胡琛看到南边莫折念生革命事业滚滚向前后,也开始了行动,他派万俟丑奴、宿勤明达侵略豳、夏、北华三州之地,元颢、卢祖迁二人很快就顶住了胡琛的攻势,遏制了他进一步的行动。 莫折念生丝毫没有小富即安的想法,经过岐州一战,他看透了北魏帝国的脆弱,决定再扩大战果,亲自向凉州进攻。 这下宋颖是着了急,赶紧向朝廷的大军西道行台元修义求救。病恹恹的元修义听到莫折念生称帝的消息本来就如丧肝胆了,又听说莫折念生攻下岐州并且包围了凉州,直接就卧床不起了。 元修义申请回到了朝廷。元诩只能另派他人前往西北战场对抗莫折念生,正当元诩犹豫之际,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了。 “微臣愿与陛下分忧!” 元诩循着声音望去,一张熟悉而沧桑的脸庞呈现在他眼前。此人叫萧宝寅,是南齐末帝萧宝卷弟弟,他在萧衍搞政变建立南梁那一年逃到了北魏,那一年他16岁,带着国仇家恨就来到了北魏寄人篱下。 这二十几年来,没有一个能比萧宝寅更加痛恨南梁,所以朝廷特别信任他,让他参加了无数次南北战争,萧宝寅也在历次战争中千锤百炼,积累了大量军功和实战经验。 萧宝寅一直期待有一天能杀向建康,亲手把萧衍这个老和尚杀掉,以报国仇家恨,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象这一天的到来。然而六镇之乱打碎了他的梦想,北魏不但没有力气去帮他实现复仇计划,反而萧衍居然出兵北伐趁火打劫,想到这些,萧宝寅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如今他已背井离乡二十几年,复国无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乱世之中了。萧宝寅可是亲自看到了北魏宗室的无能,他在此刻提出出征西北,是再合适不过的。 “微臣愿一同前往!”说话的这位是崔延伯,出身博陵崔氏,世家大族,早年间在南齐为官,国亡后,他追随者萧宝寅一起投靠了北魏。萧宝寅看了看身边的崔延伯,朝他点了点头。 元诩眼中散发着纯真和期许,他高兴地说:“好,两位为国分忧,实在是忠勇可嘉······” 元诩侧着头看了看元叉,得到元叉许可后,接着说:“朕令萧宝寅为西道行台、大都督,全权负责关中一带平叛事宜;崔延伯为征西将军,跟随萧宝寅平叛;魏兰根为岐州刺史,跟随大军前往赴任。” 魏兰根自从上次向李崇建议将六镇改为州之后,受到元叉和元诩的厌恶,尽管后来他们不得不认为魏兰根是有远见的,可哪个领导会甘心承认自己不如部下?这次终于找到机会把他打发到地方上去。 萧宝寅正带领大军意气风发地朝着关中进发,宋颖已经等不及了。12月,面对莫折念生的咄咄逼人,赵天安再次把宋颖玩儿了一把,举城投降了莫折念生,宋颖只是在监狱里摇头叹息:“哎,时代变了,这是土豪们的天下。” 3武川豪杰走散 是的,宋颖的话并没错。524年底,历史聚光灯再次打向武川镇,打向那里的豪杰身上。 卫可孤拿下武川镇后,根据破六韩拔陵的最高指示,他想着要感化并改造当地的贵族老爷,让他们重新回到人民的怀抱中,所以他并没有杀掉贺拔父子、宇文父子等人。 卫可孤每天就是给这群人好吃好喝,并给他们宣讲破六韩拔陵的革命理论。贺拔度拔和宇文肱等人自然对革命理论不感兴趣,他们反而从卫可孤革命的不彻底性中找到了机会。 宇文肱对贺拔度拔说:“卫可孤既然已经抓住了我们,却迟迟不杀掉,还想妄想同化我们,可见其难成大事,我等岂可错失良机?” “那老哥你的意思是?”宇文肱的话正好像正中靶心的箭一样,射到了贺拔度拔的心里,贺拔度拔十分满意,但他想听听宇文肱的计划。 “我们的计划是联合武川各路豪强,趁其不备,做掉卫可孤!”独孤信没等宇文肱开口,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开头说道。 贺拔度拔、宇文肱等人拍手叫好:“不愧是独孤郎,不仅容貌俊美,谋略也是一流的,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独孤信带着大家的希望,私下里去联络念贤、若干惠、寇洛等豪强,大家异口同声答道:“咱们的武川,决不能轻易让给卫可孤这个叛贼。” 诛杀卫可孤的过程十分简单,因为卫可孤几乎没有防备,他以为自己已经打动了这些贵族老爷,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贵族和平民之间总是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那就像一道墙,是无法逾越的。 卫可孤就这么死了,破六韩拔陵如丧考妣,为他举办了隆重葬礼,同时安排敕勒人去复仇,因为他的大军正南下迎战元渊的朝廷中央军。 敕勒民众早就加入了破六韩拔陵的革命队伍,虽然贺拔一家也是敕勒人,不过他们是既得利益者,和一般的敕勒人没有什么来往,反而成了底层敕勒人心中刺。 卫可孤的死亡并没有让武川集团高兴几天,因为凶猛的敕勒人已经快速向武川逼近。贺拔度拔知道这些族人的厉害,一边派救火队长贺拔胜南下搬救兵,一边组织部队抵抗敕勒人。 贺拔胜一如既往的勇猛,不过这次的武川保卫战超出所有人的预料,贺拔胜在去找元渊的路上就得知消息,武川陷落了。 武川群雄在敕勒人的群殴之下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混战之中,贺拔度拔战死,贺拔岳、贺拔允、侯莫陈崇、李虎等人出逃,寇洛、若干惠等人不知去向,宇文父子、独孤信、赵贵等人逃亡中山避祸,武川团队走散,面对起义洪流,豪杰们仓皇四顾····· 第八章 重振旗鼓 五原城头,魏军大营。 “这可如何是好,贼军势大······”元渊看着士兵送来的军情,不停地摇头叹息。 北伐大军到五原便被破六韩拔陵困住了,正如他的前任李崇、元彧一样。 破六韩拔陵捋了捋胡须,低声笑道:“这魏国的公子哥们记吃不记打呀,怎么又驻扎在五原?看样子他们都喜欢这里作为自己的坟场。” “弟兄们,给我围攻五原活捉元渊,我们要给这些贵族老爷一个下马威!”破六韩拔陵很满意自己的战略计划。 城下,破六韩拔陵的军队正在朝着五原聚集。 1五原解围 一旁的参军于谨不紧不慢地说:“王爷,为今之计,只有去请贺拔兄弟了。”于谨,出身万纽于部落世袭首领,和于景、于忠等人是同宗。性情深沉有胆识,喜欢读《孙子兵法》,一直隐居。 之前有人劝他出来做官,于谨淡淡一笑:“州郡一级的官位,是古人所鄙视的;要做就做三公一级的大官,但这需要时机,我呀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这话很快就传到元渊耳中。 元渊听说过于谨,毕竟于家在朝廷中实力非凡,元渊在北伐之前专门去拜访过于谨,当他听到于谨对时局的分析后,忍不住拍案而起:“你将来一定是王佐之才!” 听到于谨的建议后,元渊突然站起身来:“对呀,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元渊赶紧派人去找贺拔兄弟。 正值武川危急,贺拔胜代表武川群雄南寻朝廷大军的支援,在五原城外不远处,元渊的使者碰到了贺拔胜,恰好贺拔允、贺拔岳二人也从武川赶来,给贺拔胜带来了武川陷落以及贺拔度拔战死的消息。 “父亲!”贺拔胜大叫一声,从马上摔下来。三兄弟围在一起抱头痛哭。使者说明来意后,贺拔岳抹去眼泪坚定地说:“二哥,咱们已无家可归,正好可以借助朝廷大军与贼军一决生死,报仇雪恨!” 贺拔允也点了点头。三兄弟带着手下仅存的两百余人朝着五原驰马而去。贺拔兄弟一行在革命军完全围城之前见到了元渊,元渊不禁赞叹道:“看到你们三兄弟,我就看到希望了。” 贺拔胜将桌上的水一饮而尽,对元渊说:“王爷,贼兵现在正合围五原,此地无险可守,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主动出击,如果此刻发起突袭贼兵必定大败。” 于谨抚掌而笑:“贺拔将军果然是不同凡响,此计甚妙。”贺拔胜看看了于谨,双方点头示意,众人也纷纷附和。 “那就还得烦请贺拔将军走一趟了。”元渊任命贺拔胜为军主,并准备拨给他5人出城迎战。 “不用那么多人,王爷,兵在精不在多,您这五千人在墙上为我摇旗呐喊即可。”贺拔胜说完便转身出门,向那从武川撤退出来的两百士兵吩咐作战行动,把元渊和于谨愣在原地。 贺拔允、贺拔岳二人一向信赖贺拔胜的作战能力,他们跟着贺拔胜来到城外。破六韩拔陵一看魏军带来这么一点儿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准备好好和贺拔胜聊聊,看看他是中了什么邪。 “对面的······” “就是现在!”还没等破六韩拔陵说完,贺拔胜把刀用力往下一划,他手下的二百勇士箭一般从东门射出来,城头的元渊早已埋伏好的五千人开始擂鼓呐喊并挥舞旗帜。 在呐喊声中,贺拔胜的小分队轮着大刀就朝革命军砍来。破六韩拔陵看懵了,他不知道城中有多少人,也不知道眼前这帮人是什么怪物,他的士兵们的腿不听使唤,一直哆嗦,被贺拔胜的部队砍翻一百余人后,破六韩拔陵才回过神来:“撤,赶紧撤退!” 贺拔胜在后面一边追一边狂吼,破六韩拔陵的军队跑了数十里,阵列早就散乱不堪。城头的于谨对元渊说:“王爷,五原是暂时解除了危急,但贼兵主力还没有聚集,到那时就算有十个贺拔胜也无济于事。” “那依于参军之见,我们应该如何?” “我们应当前往朔州,州府云中城高池深,可以长久作战。”于谨的意见得到元渊认可,元渊召回贺拔胜一行人,快速向云中开拔而去。 元渊一行在路上刚好遇到准备南下投靠尔朱荣的费穆,费穆并不敢说实话,他吞吞吐吐地说:“王爷,老臣打算回朝请救兵,朔州就交给您了。”元渊一脸茫然地望着身边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谨看出了费穆的心思,费穆一行人去的方向并不是洛阳,而是秀荣川。费穆宁愿投靠军阀尔朱荣也不相信朝廷大军,然而于谨没有拆穿费穆,乱世之中,有人摇摆意志不坚定也很正常,只要不把他推向对立面就行。 2西北大胜 西北战场,黑水(泾河支流)河畔,萧宝寅、崔延伯的5万大军和莫折天生的胜利之师隔河相对。 中军帐中,萧宝寅问计崔延伯:“崔公,我军刚到战场,而敌军以逸待劳,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是呀,崔公,您是常胜将军了,必有妙计。”魏兰根眼中充满了期待。 崔延伯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大都督请放心,我现在就亲自去试探敌情,倒要看看这帮贼寇有何本事。”崔延伯是出了名的硬汉,不论在南齐还是在北魏,都是以不怕死著称,这次出征,他被一致推举为萧宝寅的副手,众望所归。 崔延伯来到大军面前,高声喊道:“有不怕死的男人没有?”“有!”士兵们一听崔延伯的激将法,个个精神抖擞起来。 崔延伯从中选取了三千敢死队,对他们说:“今天,老夫将带领你们去练练胆子,有没有信心?”这三千人发出了雷鸣:“有!” 崔延伯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对萧宝寅说:“大都督,您就带着主力留在这里壮我声威,我将让这些造反的家伙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萧宝寅不知道崔延伯要干什么,尽管一脸疑惑,他还是同意了。 在后方大军的呐喊声中,崔延伯带着三千人渡过黑水,起义军军营里议论纷纷,不知道这魏军是要发动总攻还是干嘛。莫折天生此刻也拿不定主意,因为崔延伯的操作让他摸不着头脑,他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这老家伙怎么带着三千人就过河了?” 不一会儿这三千人来到了义军的万人大帐外,崔延伯骑在马头大声说:“来吧,勇士们,操练起来!”三千敢死队抡起大刀长矛,在烈烈炎日下一边喊着号子,一边演练。崔延伯可不只是来炫耀武力的,他暗中观察着起义军的各项部署。 莫折天生才反应过来,他感觉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他对帐中军官怒喝道:“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来呀,全军集合,立马给我进攻魏军!” 看到义军被激怒,崔延伯示意大家停下,然后有条不紊地朝着黑水东岸走去,没有一人乱了阵脚。 莫折天生指挥着十倍的军队快速接近魏军,崔延伯与十几个肌肉男调转马头,将长矛插在地上,崔延伯扯着嗓子:“我是博陵崔延伯,不怕死的就冲过来!” 崔延伯连续喊了三声,眼睛都快蹦了出来。按照预先的安排,此时萧宝寅吩咐下去,所有将士齐声呐喊:“英勇无敌崔将军!”莫折天生的大军被这气势给震住了,以为萧宝寅要下令总攻。 莫折天生正在犹豫的时候,崔延伯看那三千人已经安全渡河,自己才优哉游哉地渡过黑水。 莫折天生看自己这边士气全无,便吩咐大家退回营中。萧宝寅看到这一幕,不禁对身边的魏兰根激动地说:“崔公英勇,我看关羽、张飞也不过如此而已。今年必能讨平叛军!” 崔延伯拍马飞驰到中军帐下,还没等萧宝寅开口,崔延伯的话就倾泻而出:“叛军不是我的对手,明天,大都督看我明天破敌!”萧宝寅叫来手下,要给崔延伯敬酒。 崔延伯连忙摆手:“明日破贼之后再喝酒庆功不迟,今晚让士兵们吃饱休息好才是关键。”萧宝寅心中涌起了对崔延伯的无限敬意,他坚信明日一战必定大胜。 次日,崔延伯早早就全副武装在帐中闭幕眼神,等副官来报告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后,他不紧不慢睁开了眼睛:“灭贼就在今日。” 崔延伯身先士卒,带着部队朝着莫折天生冲去,萧宝寅留下少部分人看守大营,也随后上了战场。义军这边听到了魏军的进攻号角,莫折天生也召集了人马准备和魏军决战,他觉得自己更有胜算,毕竟自己有十多万人马。 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什么计谋可言,在这开阔的战场上,打的只是勇气。 最终,莫折天生的十余万部众被俘虏或斩杀,辎重被丢弃得漫山遍野,魏军第一次迎来这重大胜利,萧宝寅和崔延伯完全无法约束部队,大家都忙着去争抢财物。 莫折天生本来以为自己要死在乱军之中,没想到还能捡条命,抓紧时间叫剩下的人马上了陇山,给革命保留下了一丝火种。岐州等地也重新回归北魏怀抱。 在给崔延伯举办的庆功宴上,萧宝寅将俘虏来的十位美女赏赐给魏兰根,魏兰根义正辞严地对萧宝寅说:“大都督,这些人也是迫于生计不得已加入了造反军,如今我们天朝的军队得了胜利,正应该让她们回归故土,怎么能让她们做奴隶呢?” 魏兰根的一番话,情真意切,萧宝寅大为叹服。他拉着崔延伯、魏兰根的手说:“有勇冠三军的崔公,有清正廉明的魏公,咱们何愁不能早日成功?” 崔延伯没来及说什么感谢的客套话,他的心思一直都在战场上,他对萧宝寅分析道:“莫折念生的贼兵如今龟缩进了陇山,元气大伤,一时半会掀不起大风浪,当务之急还是得北上迎击胡琛、万俟丑奴的叛军。” 萧宝寅点头称是。随后,萧宝寅让魏兰根留任岐州,带着大军北上汇合元颢、卢祖迁的部队,两支部队加起来共有士兵十二万,战马八千匹,威震关陇。 3重见天日 在同一时间,北魏宫廷发生了政变。 胡太后这几年很郁闷,天天生活在小黑屋中,没有机会处理政事,把时间贡献给佛教事业还是可以的,每天是吃斋念佛,但一直对元叉耿耿于怀。 在刘腾死后,元叉对胡太后的看管松懈了,自己带领的政府班子总是被起义军打脸,元叉也日渐沉沦,威信扫地。皇亲贵胄对元叉也失去了耐心,胡太后从中看到了机会,翻身重掌政权的机会。 这天,元叉出宫游玩,带走了大量随从,胡太后赶紧派人去找首富元雍。二人一拍即合,决定解除元叉兵权,小皇帝元诩自然是站在母亲这边,其他大臣也立刻和元叉划清界限。 等朝中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元叉带着亲信们醉醺醺地回到了大殿。他一进门就看到胡太后坐在小皇帝身边,立刻提高了警觉,酒醒了一半,他开口要说些什么,却被早已埋伏在两侧的侍卫拿下。 在太后和元雍的示意下,元诩不紧不慢地下了旨:“江阳王元叉把持朝政,执掌军权屡战屡败,朕念你辅政有功,暂且褫夺军权,免去侍中一职。”元叉被侍卫押着,双腿都在颤抖,他以为皇帝要杀他,听完后,连忙叩头谢恩,向水珠一样滚了出去。 元叉整天在家惴惴不安,他已经知道这是胡太后和元雍的意思,小皇帝自己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好你个元雍,当初支持我和刘腾一起囚禁了胡太后,如今却又联手她来对付我!真是个势利眼呀!”元叉一边喝着闷酒,一边怒骂着。 元叉的担心不是多余的,马上他就收到了胡太后送来的毒酒。胡太后经过这几年的软禁生活,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权力斗争中没有输赢,只有死活。 元叉借着酒意,一手端过毒酒,叹息道:“元叉呀元叉,你败就败在太过于仁慈,呵呵。”说完便一饮而尽,气绝身亡。 树倒猢狲散,很多大臣纷纷上奏,翻元叉和刘腾的旧账,他们积极主动向胡太后靠拢。这正是胡太后想要的结果,看到大家的奏折后,她眼中射出了一道寒光,吩咐下去:“将元叉废为庶人,剥夺一切官职;将刘腾开棺戮尸,没收全部家产。” 元叉和刘腾的党羽全部被诛杀,财产一律充公。 胡太后启用了一批新人,最引入注目的是两位,中书令郑俨和中书舍人徐纥。 郑俨出身荥阳郑氏,仪表出众,之前就是胡太后的男友之一,在胡太后被软禁这几年,郑俨没有放弃这只潜力股,多次来看望胡太后,胡太后经常对他神情地说:“郑郎,只有你是真心待我!” 元叉倒台后,胡太后每日以公务为由,把郑俨留在宫中,继续他们的爱情故事,但毕竟朝政大事需要人处理,胡太后的占有欲极强,郑俨很少有时间来处理政务,于是他向胡太后引荐了徐纥。 徐纥出身寒门,为了翻身改变命运,他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向了权力核心。察言观色、溜须拍马是徐纥步步高升的关键因素,但如果只靠谄媚就能进入权力中枢,那迟早有一天他会被更加谄媚的人替代。 徐纥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工作能力出众,孜孜不倦,而且懂得权变,做事滴水不漏。在处理公务上,皇帝太后满意,下面的大臣也心服口服。为了进一步得到胡太后的信任,徐纥在业余时间经常钻研佛学,还在沙门讲经。 胡太后在郑、徐二人的帮助下,迅速稳住了朝政。不过一个坏消息很快就传到她的耳朵里,徐州刺史元法僧造反称帝了······ 第九章 陈庆之出场 1公然决裂 徐州治所,彭城(江苏徐州。 元叉被杀的消息传到了徐州刺史元法僧耳朵里,他慌了神。元法僧深知一朝天子的道理,72岁高龄的他经历了好几任皇帝,依附过无数的权臣,就像一颗古树那样,在北魏的风霜雨雪中暗自生长,永不倒下。 可这一次的政权更迭不一样,天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元法僧认为这是人生中重要的转机,他从乱世中嗅出了干一番事业的机遇。 果然,胡太后开始反攻倒算了。胡太后重见天日后,随即派出了使臣张文伯,名义上是去徐州慰问安抚,实际上是去监视。 “见过特使大人”,鹤发鸡皮的元法僧虽然垂垂老矣,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他藏起内心的忧虑和谋划,挤出了一副让人难以拒绝的慈眉善目,“张大人到此地有何贵干呢?” 张文伯知道元法僧是元叉的党羽,面对元法僧这种官腔,他已经见怪不怪,撅了噘嘴,不露声色地答道:“好久不见刺史大人,特意来看看。” 见张文伯回答不卑不亢,元法僧打算动之以情,他咽了咽口水,叹道:“谢谢您的好意,老朽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哎。” “喔?刺史大人何出此言?”张文伯扬起了眉头。 “朝中流言蜚语,都说老朽是元叉的党羽,哎,老朽已是半截入土之人,死前也是晚节不保呀。”元法僧试图从眼角擦点泪出来,以表示自己的委屈。 张文伯低下头陷入了沉思,在他看来,元法僧已经皮包骨头了,确实掀不起什么风浪,他恳切地问元法僧:“都是老朋友了,您看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太后和陛下的?” 一听张文伯这样说,元法僧的小眼睛开始迅速转动起来,像是老鼠看到了奶酪,立马止住了哭腔,他小心翼翼地对张文伯说:“我打算带你一起去危就安,你能跟我避难么?” “去危就安?”张文伯立刻警觉起来,“怎么个去危就安?” “哈哈哈”,元法僧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如今太后淫乱,朝纲不振,叛军蜂起,流民四地,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你的意思就是要造反了?”张文伯冷冷地说着,瞪了元法僧一眼。 元法僧见话都说这份上,他也就不再遮掩:“张大人能与我一起共事么?” “不,我宁可去死,也不背弃忠义!”张文伯直接站了起来,嘴角都在颤抖。 “你个老东西,这么大岁数不想着保国安邦,还想着造反!”张文伯开始教训起来,像训儿子那样。 元法僧哪里受得了这个气,看样子这是谈不拢了,既然立场不同,只有撕破脸了。元法僧眼睛一闭,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士兵冲过来就把张文伯给宰了。 元法僧见张文伯血流满地,知道造反行动已经坐实了,他毕竟是宦海浮沉一路走过来的,立马就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干嘛。他吩咐左右去把徐州行台高谅找来商议大事。 高谅一到,看到地上躺着的张文伯,就猜出了事情的八九分。高谅出身渤海高氏,一个地地道道受过传统教育的汉人,从小就以忠孝闻名,元法僧找他商量大事是假,扫除障碍是真。 遭到坚决反对后,元法僧拿着那把鲜血淋漓的刀,顺手朝高谅捅了过去。元法僧在正月十五这一天公开称天子,定了国号为“宋”,同时派出儿子元景仲去出使南梁寻求支持。 元法僧另立山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北魏皇宫。 “反了反了,这老东西!”还没等元诩开口,胡太后先炸了锅。胡太后派出了安乐王元鉴带兵出征平叛,让在寿阳守城的李宪、郦道元二人前往彭城参与战斗。 李宪出身赵郡李氏,名门望族,他是元鉴的岳父。 正当元鉴大军气势汹汹向彭城靠拢的时候,萧衍也见到了元景仲。 2棋手岁月 元景仲见到萧老头就磕头:“陛下,胡太后陷害忠良,致使天下大乱,我父被迫在彭城起兵,试图以一隅之地对抗魏国的暴政;还请陛下开恩,救我父亲一救。” 萧衍可不管元法僧是造反还是起义,他只知道这是天上掉馅饼,为了掩饰内心的兴奋,他故意闭着眼睛不说话,大人物哪能轻易开口呢?一心向佛的皇帝怎么能对这些俗事感兴趣呢? 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朱异。朱异不失时机地开口了:“嘿嘿,恭喜皇上,去年裴将军寿阳大捷,今年又得到徐州归附的消息,此乃天意呀!” 朱异张着嘴,急切地看着萧衍,像是一个口渴的人等待着雨露一样。听到了朱异的话后,萧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叹道:“是时候去拯救徐州的黎民百姓了!” 随后,萧衍低下头陷入沉思:“朕派谁去接应元法僧好呢?” 作为一个名优秀的秘书,不能等领导需要的时候才想办法,而是要提前给领导拿出方案,朱异便是这么一位优秀的秘书。 “呵呵,陛下,微臣愿意举荐二人,必定马到成功。” “哦?朱爱卿说来听听。” 进入朱异推荐名单的是北魏宗室元略、元树二人。此二人在北魏的权力斗争中败下阵来,在魏国已经失去了生存空间,早年间投靠了南梁,得到菩萨皇帝萧衍的热情款待。 “此二人既是魏国宗室,和元法僧相识相亲,又对魏国朝廷有仇恨,他们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朱异自信满满,他觉得自己是最了解萧衍的人。 “好主意!”萧衍向朱异传去了赞许的目光。 萧衍正襟危坐,颁布了命令:“朕令元略为大都督,全权负责军务,元树全力辅佐;令朱异为特使,入彭城抚慰······” 元略、朱异等人都领命,萧衍很满意地向大殿扫去。在大柱下有个精神抖擞的中年人突然将胸膛挺得笔直,眼光等着萧衍,二人四目相对,萧衍点了点头,接着说:“令陈庆之为武卫将军,跟随大军接应元法僧。” 陈庆之字子云,今年已经42岁,他出身寒门,身材清瘦,眼角的黑眼圈也掩饰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蓬勃朝气。 陈庆之昨晚又陪萧衍下了一整夜的围棋,韦黯等人早就抵抗不住困意,唯独陈庆之一盘接着一盘陪着萧衍。 萧衍十分高兴,他以为自己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他差的就是这样一个棋逢对手的男人,他忍不住夸赞陈庆之:“子云呀,你的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朕看好你呀!” 陈庆之陪在萧衍身边已经二十余年,官居奉朝请。“奉朝请”其实并不是官职,而是一种政治待遇,就是有资格参加朝会的意思,其实是皇帝的近侍。二十余年来,陈庆之兢兢业业陪着萧衍,他的谨慎、沉默、忠诚一直是萧衍所喜爱的品质。 但陈庆之内心那个声音从未停歇,那就是上场杀敌报国!陈庆之曾经无数次在心里练习这句话:“陛下,微臣愿为国分忧,上阵杀敌!”然而他从来不主动开口,不想让皇帝觉得自己贪功、轻浮,他在等一个机会。 陈庆之觉得今晚正是机会,他在皇帝身边早就得知北方战场的形势,听到皇帝夸奖后,他发出了低沉的声音:“陛下,微臣有一事相求。”他郑重其事地跪了下去。 萧衍正在兴头上,这么多年他从没听陈庆之提过要求,他很好奇陈庆之要什么。 “子云,你可是从来不向朕提要求的,你说吧!”萧衍露出了微笑。 “微臣请求上阵杀敌,为陛下分忧。”这一句话箭一般从口中射出来,他说完便朝皇帝磕头。 “哦,就这事儿呀,朕还以为是什么别的事情。” 听到皇帝的反应后,陈庆之立马充满期待地昂起头看着皇帝。 萧衍拍着陈庆之的肩膀:“你是朕的心腹,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你的忠心日月可鉴;子云呀,如今北方大乱,正是你的机会。之前你一直没透露过自己的真实想法,朕都不知道你还有如此忠心!很好呀。” 陈庆之连忙继续磕头:“只要有需要,微臣愿为陛下血洒疆场!” 君臣二人继续下了几局,不知不觉东方发白了,早上的风是最风情的,然而陈庆之丝毫不觉得冷,他只感觉有一股热血在全身涌动。 听到皇帝的任命后,陈庆之连忙跪下领命谢恩。“四十有二了,陈庆之,如今也该你建功立业了。”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不停对自己说着这句话。 元略等人带着大军朝着彭城而去,北魏的出征大军还没有到,此时的彭城却引来了第一支作战部队,领头的是元显和。 3出手不凡 元显和是徐州的长史,也就是刺史的属官,他也是北魏宗室,辈分上来讲,元法僧是他的叔祖。元显和空有一番热情,打仗却不是好手,三下五除二就被元法僧擒获了。 看元显和是青年才俊,又是自己同宗,元法僧不禁亲热地拉住元显和的手:“你我本是一家人,你是年少有为,老夫看你将来必成大器,跟着我干吧。” 元显和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哼”字来,满脸不屑地说:“你我都是皇亲贵胄,如今却叛国投敌,你没有罪恶感么?”元法僧要继续示好,却被元显和打断:“我宁愿做忠义鬼,绝不做叛徒!” 说完,元显和就闭上了眼睛。元法僧知道他的意志是不可扭转的,叹了一声气就吩咐手下把他拉出去砍了。 这时,手下报告元法僧,说是南梁的援军来了。元法僧喜出望外,他内心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不过当他看到元略等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后,那块石头重新又悬在了胸口。 “啊?这是怎么回事呢?中山王。” 中山王是元略的封号。元法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元略身边就只有二三十个人。 “我们······我们在城南遭遇了元鉴的埋伏,军队被打散了。”看元略满脸的尴尬,他的副手元树先开了口。 “看来,我们只有从长计议了。”元法僧知道情况后,无奈地自言自语。 朱异陪着笑说道:“老将军别担心,陛下一定会再派援军来的。” “兵贵神速,我建议咱们发动突袭,出其不意!” 四人同时转向了说话的陈庆之,脸上都写满了问号,他们对这个战场新人一无所知,自然对他的话充满了不信任。 “哦,说话的这位是皇上钦点的武威将军陈子云。”元略朝着元法僧说着。 陈庆之握紧了身上的佩刀,他仔细给大家分析了元鉴等人的心理:“他们远道而来,刚刚打赢了我们,现在应该正在庆功,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杀回马枪。” 元法僧将信将疑地打量眼前这个一身白袍的年轻人,随后,传令兵就带来消息,说是魏军正在大摆宴席。 “好”,元法僧用拳头砸在案几上,他转向陈庆之:“那就劳烦陈将军走一趟了。” “来人呀,把酒斟满,老夫要为陈将军敬酒。” “不必了”,陈庆之连忙摇手,他继续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声音:“战机不容贻误,各位,我去去就回。” 陈庆之带了城中5壮士就出去了,元略、元树二人开始了议论。 “陈庆之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侍从罢了,这次随军出征,说不定就是来监视我们的······” “是呀,是呀,皇帝还是对我们不放心。” “可他怎么会主动要求去作战呢?还没有哪个监军是愿意主动去当炮灰的。” “嗯嗯,我也想不通,他确实让人费解······” 元法僧不了解陈庆之,只是在一旁喝着茶,和朱异先聊着徐州的风土人情。 “报,陈将军大胜而归!”二人的讨论被传令兵打断了。 元略、元树二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眼睛瞪得像死鱼一样,一动也不动。 不一会儿,陈庆之带着一身血迹推开大门,径直朝着大堂走来,他拱手道:“魏军已经大溃败,元鉴单骑逃走。” 元法僧连忙过来扶起陈庆之,关切地问道:“子云,你这满身血迹······” “哦,不用担心,这些都是敌军的鲜血。”陈庆之的表情依然是那么沉着冷静,元略二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给陈庆之喝彩。 “子云果然是出手不凡!”几人异口同声地说。 在宴席上,元法僧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如今魏军大败,他们必定再派大军前来,我这小小的徐州肯定不是对手······” 4元法僧南逃 大家都陷入了思索,没了主意。 朱异开了口:“依老将军之见,应当如何?” 元法僧马上转忧为喜,他自以为高明地说:“老夫想着入朝参见陛下,陛下另派皇族来镇守徐州,这才是两全其美之策。” 元略对元法僧的印象并不太好,虽然同为南梁的降臣,但他觉得元法僧毫无操守可言,自己刚称了帝,这会儿又要向萧衍称臣,就像称帝的事没发生一样。 可元略并不能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毕竟自己吃了败仗,只得同意。元法僧早就打听好了朱异和萧衍之间的关系,所以金银珠宝已经让朱异不停为元法僧说话。在朱异的坚持下,大家一致同意了元法僧的意见。 看到元法僧的上书后,萧衍频频点头,他觉得元法僧很懂事;当他看到陈庆之的表现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眼光。萧衍派人快马加鞭到徐州传达旨意:“令陈庆之护送元法僧回朝,元略等人戴罪立功暂时留守徐州,等待朝廷新任徐州刺史。” 元法僧到达建康后,萧衍十分高兴,他这些年接收了北魏大量的降臣,他相信迟早有一天,整个北魏也会被他收入囊中。 朱异在一旁不停夸奖元法僧如何如何忠心,听得萧衍连连点头。元法僧被封为开国公,食邑五千户,儿子元景仲被封广州刺史。 跟随陈庆之军队回来的,有一个特殊人物,他叫杨忠。父亲在中山战死后,自己流落到了泰山一带,他看到陈庆之的英勇后,仰慕不已,决心参军南下,谋求功业。 最让萧衍刮目相看的是陈庆之,陈庆之坚毅如铁的眼神给萧衍留下深刻印象,认为陈庆之心中还有无穷的力量,应该给他更大的平台、更多的机会。 “陈庆之应该继续去前线历练,他应该是护送新任徐州刺史的最佳人选。”萧衍心里默念着。 正当萧衍在考虑镇守徐州的人选之际,次子豫章王萧综站了出来,高声说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萧综的每个字都像钉子那样,准确无误地钉在了地板上,他是那样坚决,那样渴望上前线。萧衍从儿子的眼里看到了为国分忧的豪情壮志,而萧综眼里却是熊熊怒火,一把想把萧衍和他的帝国烧成灰的怒火······ 第十章 南北僵持 萧综的怒火,还得从母亲吴景晖说起。 1萧综的迷 萧衍的骨子里并不是什么菩萨皇帝,真的是菩萨,他一路上是怎么厮杀到底,登上权力之巅的? 每一个站在金字塔顶尖的男人,背后都是尸山血海,萧衍也是如此。萧衍不仅抢了南齐萧宝卷的皇位,还顺便抢了他的女人们,而吴景晖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的吴景晖已经怀胎三月,只是萧衍没有看出来,他忙着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懒得去在乎哪个女人的肚子大不大,只知道吴景晖身上有种成熟女人的味道,这让他十分着迷。 为了活命,吴景晖也就半推半就,从了萧衍。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经常自言自语道:“哎,女人就是男人的依附,跟着谁不是一样?”她摇着头叹息,以此来安慰自己的苟活,尽管她对萧宝卷情义不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七个月后,萧综就出生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皇子,是萧衍的儿子,是大梁的皇族,萧综跟其他兄弟一样,在萧衍的溺爱之下,连续升迁。但萧综在政务上是有实干能力的,平时沉默寡言,做事认真负责,低调谨慎,深受好评。 萧衍终究还是一个普通的男人。随着新鲜感过去,吴景晖颜色憔悴,已经被萧衍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萧衍名义上说是不近女色,实际上是早就另有新欢,吴景晖虽然是弱女子但并不蠢。 看着母亲被父亲冷落,萧综内心不是滋味,除了经常陪母亲聊天解闷,他什么也做不了。 萧综近来一直心绪不定,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让他呼吸困难。吴景晖看出来儿子的脸色不好,轻声问他哪里不舒服。 萧综皱了皱眉,说道:“儿子经常梦见一个壮硕的少年,他提着自己的脑袋看着我。”萧综接着把这个少年的模样仔细描述了一遍。 “是他!”吴景晖几乎要哭出来。 “是谁,母亲,这个少年是谁?”萧综赶紧追问。 “儿呀,如今你已成人,母亲也应该告诉你真相了。”吴景晖正襟危坐起来,屏退了左右侍女。 萧综眨了眨眼,竖起了耳朵。 “其实你的生父不是萧衍,当初我嫁给萧衍的时候,已经怀了你。是萧衍杀害了你的生父,抢了你生父的皇位还把他贬为东昏侯!” “什么?”萧综犹如听到了晴天霹雳,他张大了嘴巴。 事情来得太突然,萧综只能将信将疑,一边安慰母亲,一边打定主意要查明真相。 萧综偷偷挖开了东昏侯萧宝卷的坟墓,取出了萧宝卷的遗骨,把自己手臂割破,让血滴到遗骨上,看到血液渗入了遗骨里,他悲愤地怒吼着:“萧衍老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其实就算他把血滴在腐朽的猪骨头上也能渗透进去,到时候估计他得认一头猪当父亲,可萧综来不及想这些,他从此确信自己就是萧宝卷的儿子。 萧综年少老成,就像之前处理政务那样,他依旧喜怒不形于色,白天正常工作;晚上却嚎哭不已,为南齐建立七庙暗自祭祀。 为了砥砺心志,他在屋子里洒满了砂石,每天都要光脚在上面走来走去,用疼痛感来告诉自己,不能忘了国仇家恨。 萧综得知了叔叔萧宝寅在北魏,经常派人暗中去联络,想尽一切办法去北部边境“建功立业”,都被宠爱儿子的萧衍拒绝了。但这一次,面对萧综的坚决请战,萧衍同意了。 萧衍开口道:“难得我儿一片赤诚报国之心,父皇怎能不成全你?”他满意地朝着群臣看了看,向大家炫耀自己优秀的儿子。 “吾皇圣明,豫章王忠孝双全!”群臣齐声附和。 “令豫章王为徐州刺史,全权负责徐州军政事宜;令陈庆之为宣猛将军,领两千人护送豫章王北上彭城。” “谢陛下。”陈庆之暗自窃喜,他喜的是终于可以单独带兵出征;萧综暗自窃喜,他喜的是终于有机会可以脱离杀父仇人的控制。 2闪电战 几乎同一时间,北魏的两万平叛大军在安丰王元延明的带领下,也朝着彭城赶来。听说梁军的新任刺史正在北上,元延明派丘大千南下截击,自己则缓缓向彭城靠拢。 丘大千在浔梁筑好了堡垒,准备以逸待劳一举击溃梁军。萧综听说后,面露难色,他召来陈庆之商议:“陈将军,丘大千五千多人截住了去路,我们人少怎么办?” 陈庆之挺直了腰背,缓慢地对萧综分析道:“依在下愚见,丘大千仗着人多轻视我们,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他这一点,全力冲击,他的军队一乱便作鸟兽散。” 萧综只得将信将疑。 陈庆之对着两千人做了战前动员:“同胞们,我们只有两千人,而丘大千有五千人,他们的主帅元延明那里还有一万五千人,你们怕不怕?” 大家你看我,我看着你,不敢说不怕,也不好意思说怕。 “我怕!”陈庆之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士兵们,紧接着说:“怕是人之常情,我也怕,但怕死就不会死么?在战场上越怕死,死得就越快。那要怎么办呢?” “是呀,那怎么办呢?”一个胆子大的小校扯开了嗓门问陈庆之。 “你们想不想安全回家?想不想活命?” “想!”士兵们异口同声。 “那就只能一往无前,弟兄们,信得过我,那就跟我一起冲,咱们别想输赢,就想着自己是老虎,而对方是绵羊,咱们是要去吃羊的,只有这样咱们才有活的可能。” “我们听陈将军的!”大家三三两两地喊着:“冲!冲!”然后这个“冲”字汇成了一片,所有人都亢奋起来,陈庆之手握长槊,不住地点头。 陈庆之带领大家来到丘大千的堡垒之下,在一番叫骂之后,丘大千仗着自己人多出门迎战。 陈庆之屏住呼吸,直等对方五千人全部出城后,立刻挥着长槊就朝着敌军冲去,两千人也跟着冲,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一句话。 丘大千的五千人死的死,散的散,很快这个堡垒就被陈庆之占领。 萧综还没来及夸赞陈庆之,陈庆之反而先开口了:“王爷,现在我们要抢在元延明来之前,赶快进彭城,他那里可还有一万多人。” 萧综带着大军入了城。 元延明得知丘大千战败后,赶紧问李宪等人陈庆之是什么来头。李宪说:“这陈庆之是个无名小将,听说是萧老头身边的红人,不过他可是个厉害角色,上次偷袭安乐王(元鉴大军的就是他。” “哦,看来得小心了。”元延明转了转眼睛。 “哥,他不是猛么,咱们拖死他,反正咱人多。”临淮王元彧将双手抱在胸前,斜着嘴角朝元延明说着。 于是,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月,谁也没有动静。 3临阵投敌 萧综在这个月里,心神不定,对萧衍的圣旨总是气愤不平,暗中派人去魏军营里送礼物示好。元延明之前在徐州当过官,得到老百姓好评,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元延明打算策反萧综,虽然很难,但也值得尝试,毕竟不费一兵一卒。 此时,南梁的天文学家对萧衍说,天象不好,我军可能会遭遇失败,萧衍最是爱子心切的人,他赶紧给萧综写信:“老二呀,这样对峙下去不是办法,会被北魏军慢慢消耗掉的,你还是带着军队回朝吧。” 一旁的陈庆之也看到了内容。萧综可不想错过这次北逃的机会,他觉得不能再拖了。 于是,萧综对陈庆之说:“陈将军退下吧,本王要好好想想对策。”等陈庆之出去后,他直接把皇帝的亲笔信扔在地上,并且奋笔疾书,写了降书给元延明送去。 元延明拿到信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对元彧说:“弟,这是真的么?我的策反计划还没有开展呀?这萧综是真降还是诈降?”元彧摸着自己的脑袋,连连摇头。 “我愿前往打探实情”,说话的是元彧的监军鹿悆,出身官宦世家,“萧综如果是真投降,那咱们就签订盟约;如果是诈降,我甘愿赴死,对咱们大军也没有损失。” 元彧看看元延明,又看看鹿悆,射出了赞赏的目光:“那就劳烦阁下走一趟了。” 鹿悆秘密来到萧综营中,萧综拉着鹿悆的手把自己的身世详细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落泪。鹿悆这才搞清楚状况,对萧综低声说:“此事宜早不宜迟,王爷,咱们今晚就赶紧行动。” 萧综点了点头,带着自己几个亲信,连夜跑到元延明军中。第二天梁军满城找萧综却死活找不到,这个消息很快传到陈庆之耳中,陈庆之暗中猜想:“王爷难道自己丢下军队回建康了?” 正在狐疑之际,帐外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 “报告陈将军,魏军传来消息,说豫章王昨夜临阵投敌了。” “什么?”陈庆之大惊失色,还没等他理清头绪,元延明带人已经进攻彭城,城内许多豪强也开始响应。 慌乱之中,梁军损失了一千多人,陈庆之带着剩下的几百人突围回到了建康,他把萧综的情况报告给了萧衍。 “啊!”萧衍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他从龙椅上跳了起来,紧接着觉得一口气喘不过来,瘫在了龙椅上,太子萧统赶忙过来安慰父亲,朝臣也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来人呀,把吴淑媛给我废为庶人,剥夺这个逆子的皇族身份······”说完,萧衍摆了摆手表示散朝,他就像搁浅的鱼那样,快速张着口使劲呼吸。 北魏朝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好!此次出征,不仅收复了徐州,还得到了南梁的豫章王,真是大功一件!”胡太后十分满意地看着群臣。 随后,小皇帝元诩对元延明等人进行了封赏,萧综被封为丹阳王,食邑七千户。萧综并没有很高兴,反而是愁眉不展。 “丹阳王这是怎么了?”元诩问道。 “哎,陛下,我想为我的生父服丧,不知道······”萧综哽咽着说不出话。 “难得你如此有心,朕准了。”元诩也跟着悲伤起来。 随后,萧综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萧赞,以此表示和萧衍断绝关系,因为萧衍的儿子们的名字都有绞丝旁。紧接着萧综为东昏侯萧宝卷服丧,他在丧礼上哭得死去活来,胡太后以及大臣们都来吊唁。 十天过去后,萧衍又开始想起儿子来,他觉得萧综的行为都是受了吴景晖的挑唆,他坚信儿子是爱自己的,萧衍下令把吴景晖赐死,又恢复了萧综的一切爵位。 萧衍近来是心神不宁,不仅东路的萧综投敌让他耿耿于怀,西路、中路的战事都不怎么如意。 在陈庆之北上彭城的时候,萧衍下令让驻守益州的樊文炽出兵数万进攻剑阁,让曹义宗进攻北荆州的王罴。 4忠义胡小虎 樊文炽出身将门,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凭借人数优势,他很快俘虏了魏将胡小虎,但剑阁还是迟迟不投降,樊文炽想让胡小虎去劝降守城的和安。 “只要你劝降成功,我保证你升官发财。”樊文炽拍着胸脯说。 胡小虎假装答应了下来,把魏军的军力部署都记在了心中。 次日来到城下,胡小虎对着城头的和安大声说:“我没用,不小心被贼兵俘虏,但我看了他们的军队部署情况,不足为惧,弟兄们你们要坚守城池,咱们的援军就快到了······” 樊文炽恼羞成怒:“你怎么背信弃义,你不是答应我要劝降的么?” “我答应你是小信义,我保家卫国可是大信义,我怎么不讲诚信了?”胡小虎理直气壮地回答。 樊文炽不再说什么,命令手下人用刀背砸胡小虎,胡小虎一直骂,直到被砸死为止,剑阁城头的士兵们都哭了,他们被胡小虎的忠义感动。 北魏西北战场的军力都被萧宝寅、崔延伯带去打莫折念生、胡琛了,能帮上忙的只有东益州的魏子建。魏子建上次成功阻止莫折天生的东扩,算是北魏朝中少数有实战能力的将领之一。 魏子建听说剑阁危险,连忙派出淳于诞为先锋去救援。淳于诞是益州本地人,十分熟悉当地情况,他率急行军偷袭梁军成功,俘获了梁军将领萧世澄等十一人,樊文炽只身逃走。 魏子建到剑阁听说了胡小虎的壮举,感慨不已,提出要拿萧世澄等人来换取胡小虎的尸体,樊文炽虽然惨败,几万人被打垮了,但他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以此能减轻自己的罪过。 胡小虎被魏子建厚葬,樊文炽把失败的消息报告给了萧衍,萧综投敌都得到了原谅,就更不好意思惩罚樊文炽了,只是象征性地做了处罚。 5硬骨头王罴 曹义宗出身将门,围困了北荆州许久没有任何进展,因为他遇到了硬骨头。守城的王罴出身京兆王氏,世家大族,一直以刚正耿直著称,是典型的“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践行者。 正值北方大乱,王罴的荆州迟迟等不到朝廷的援军,也无所畏惧,他要利用一切资源守城,一边抚慰百姓,一边和士兵同甘共苦分粥喝。 不论曹义宗是水攻还是火攻,王罴总是冲锋在前而且不带盔甲。身边的侍卫看不下去了:“王将军,您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荆州可就丧失主心骨了······” 王罴睁圆了眼睛说道:“如果上天要让我死,那就让敌人的箭射中我的额头;否则,我一定要打败敌人!” 面对这种猛男,曹义宗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将消息报告给了萧衍。萧衍也听说过王罴的厉害,并没有苛责曹义宗,只是让他继续攻城,打持久战,希望用时间来困死王罴。 萧衍正黯然神伤的时候,又一个不幸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围攻寿阳的老将军裴邃在军中病死。 萧衍是真伤心了,自己明明是菩萨下凡,是来拯救黎民百姓的,可边境那些百姓为何没有揭竿而起响应他、归顺他,反而要让他一次次挫败? 就像一个赌徒,在赌桌上红了眼,必须下更大的赌注,这一次,萧衍派出了同样老资格的夏侯亶去寿阳前线替代裴邃,全权负责北伐事宜。 夏侯亶出身官宦世家,是萧衍建立南梁的开国功臣,老成持重,颇有文韬武略。 夏侯亶到寿阳前线,和城中的元琛交战几番后,在大雨淋漓中发现了机会,他上书萧衍,表示重启水攻计划,但这次的地点不是寿阳下游的浮山堰,而是在合肥驻堤坝。 合肥因南北淝水汇合而得名,淝水汇入寿阳,距离比较近,经过萧衍批准后,夏侯亶开始了他的水利工程······ 第十一章:降而复叛 云中,元渊军帐。 “老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元渊看着战略地图摇着头叹息。 “王爷,看样子咱们要和他们打硬仗了!”贺拔胜自信满满地看着元渊,贺拔允、贺拔岳二人也连连点头。 “对,有贺拔兄弟在,咱们不怕!硬碰硬!”各位将军起了哄,贺拔胜憨厚地向大家致意,背挺得更加直了一些。 1于谨出马 元渊看到大家热情高涨,自己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但右手边的于谨始终一言不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思敬呀,你在想什么呢?”元渊叫着于谨的字,大家把目光投向了于谨。 于谨慢慢开了口:“破六韩拔陵有二十余万人,在人数上有绝对优势,硬拼恐怕是不行的。” “那于参军有何高见?”贺拔岳拦住了要发作的贺拔胜,笑着问。 “如今生灵涂炭,流民蜂起,依在下之见,我们应当分化瓦解敌人,最好能把破六韩拔陵的盟友柔然人、铁勒人都招降过来,那么必能事半功倍,尽快结束战争。”于谨双手撑着案几,一边说一边环视大家。 像一道光射入了眼睛,元渊忍不住鼓掌:“好办法,不愧是思敬!” 贺拔胜听了也不由得从鄙夷转为佩服,他还是有点不服气,生怕别人说他有勇无谋,他反问于谨:“计策倒是好,敢问于参军,这计策谁去执行呢?况且柔然首领阿那瑰之前还恩将仇报,他会帮助我们?” “在下曾经和这些部落打过交道,也略懂他们的语言和风俗习惯,如果大家不嫌弃,本人愿意去走一趟”,于谨大义凛然地说,“阿那瑰不过是浑水摸鱼之辈,晓之以理即可。” 大伙也无话可说,一致同意于谨去开展外交活动。 在阴山以北,于谨让侍卫们留在原地,他带着贺拔胜进入了阿那瑰的大帐,阿那瑰本来是躺着的,他觉得和魏人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一看贺拔胜也来了,他立刻坐了起来,贺拔胜的威名他可是早就听说过。 “不知二位亲自拜访,有何贵干呀?”阿那瑰明知故问。 “我是来替你消除祸患的。”于谨镇定地说。 “祸患?我有什么祸患?哈哈哈哈······”阿那瑰差点没笑喷,帐中其他柔然贵族也开始大笑。 “哈哈哈······”于谨也开口笑了,随即便开门见山,“您上次恩将仇报,南侵大魏,这是不义;现在助纣为虐,跟着破六韩拔陵扰乱百姓,这是不仁。不仁不义,您觉得天下人怎么看您?您觉得破六韩拔陵还会信任您多长时间?” 于谨整个说话的过程,贺拔胜一直按着剑瞪着阿那瑰。 听于谨说完,阿那瑰等人阴沉着脸。 “如今天子圣明,西北胡琛、莫折念生已经陷入绝境,南方的梁国也被我们击退,只剩下破六韩拔陵和他手下那些无组织无纪律的流民,他们的失败是必然的,到时候朝廷大军所指,柔然又该何去何从?”于谨说的慷慨激昂,不知不觉都走到了阿那瑰面前。 阿那瑰不住地点头,他好像找到救命稻草那样,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于谨,心中暗自赞叹:“这魏国真是天命所在呀,国家危难之际,还有那么多仁人义士。” 在和其他柔然贵族协商一致后,阿那瑰决定出兵帮助北魏平叛。阿那瑰的十万大军朝着怀朔、武川两地席卷而去,破六韩拔陵只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人插了一根针进去似的,捉襟见肘。 他派人去辱骂阿那瑰,随后带着二十余万流民南下黄河避其锋芒。 离开阿那瑰军帐后,于谨故伎重演,又单枪匹马去说服了铁勒人首领也列河,也列河率领三万多户南归北魏。 2一举击溃 破六韩拔陵这次真发怒了:“阿那瑰那小子人多,咱们打不过也就算了;这铁勒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敢背弃盟约跟着魏国跑,真是无可救药!” “是的,大王。末将愿带领大军前去教训这些铁勒人,让他们感受到我们革命军的实力,叫他们知道咱们革命的坚定性!”说这话的是破六韩孔雀,他与卫可孤是破六韩拔陵的左膀右臂,如今他是破六韩拔陵最信任的人。 破六韩拔陵朝他点点头,派他去截击也列河。 于谨早就料到了破六韩拔陵的这一步。他从也列河帐中出来后,便对元渊说:“破六韩拔陵得知也列河来归附,他一定会来截击的,如果等他抢占险要地方,我们就很难再有机会,不如以也列河为诱饵,咱们伏击破六韩拔陵,定会大功告成。” 元渊、贺拔胜等人对于谨的分析心服口服。元渊率领大军在折敷岭等着也列河,等着破六韩拔陵。 不一会儿,也列河带着他的部众缓缓出现在元渊等人视线里,元渊心里想着:“对不起啦,为了彻底击溃贼兵,只能暂时委屈你们了。” 突然,就在铁勒人的身后扬起了尘土,破六韩孔雀带着几万骑兵,浩浩荡荡扑了过来。“不好!”也列河大叫一声,铁勒人也是乱作一团,他们拖家带口的,根本没有作战能力。 贺拔胜正跃跃欲试,于谨却按住了他:“贺拔将军再等一等,等贼兵乱了阵脚咱们再出手。” 不一会儿,破六韩孔雀的士兵就像蚊子吸血那样,不吸饱绝不松口,不把铁勒人洗劫空绝不松手,他们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就是现在!”于谨大声说道。 贺拔胜像被压制太久的弹簧,砰的一下就弹了起来:“兄弟们,跟我一起杀!” 魏军像潮水一般汹涌澎湃,朝着革命军席卷而去,革命军正忙着抢劫财物呢,根本没有丝毫准备,死伤无数,破六韩拔陵毫无招架之力,被贺拔胜的长矛刺死。 后续跟进的破六韩拔陵大军听说最能打的孔雀都阵亡了,陷入极度恐惧之中,任凭他们的大王怎么劝说,怎么宣传革命的坚决性都没用。 雪上加霜的是,元渊的北伐大军趁势全军出击,革命军立马表示投降,破六韩拔陵带着几十个人消失在草原深处······ 此刻是525年6月。元渊命贺拔胜三兄弟跟随元纂驻守平城(山西大同,自己和于谨带着也列河的部众回朝复命。 3婚外恋 首都洛阳,元诩为元渊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典礼,这是六镇起义两年来朝廷的巨大胜利,元渊一战封神,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在啦啦队人群中,有一个人阴沉着脸瞪着元渊,他是城阳王元徽。 元徽也是北魏宗室,他在权力斗争中选择了站位胡太后,和胡太后的情人郑俨走得比较近,因此官运亨通,一步步走上了尚书令的岗位,也就是北魏朝廷的总理。 元徽在权力场中上下奔走,他觉得官位才是一个男人成功的标配,日渐疏离了他的妻子于氏;而广阳王元渊是个情种,不仅人帅而且战功赫赫,元渊和于氏慢慢就走在了一起。 时间一长,元渊发现了这顶绿帽子。他在人群中咬着牙:“好你个广阳王,不仅给我戴绿帽子,现在还功高震主,看你这次死不死。” 元渊来到大殿中,和胡太后、元诩一番客套后,开始严肃起来:“微臣有事启奏。” 胡太后说:“广阳王请讲。” “破六韩拔陵不知所踪,六镇流民归附的有二十余万,如果这些人不处理好可能会继续作乱。”元渊恳切地说。 元徽抬起来他那张阴沉的脸,挤出一点笑意:“噢?那广阳王有什么好办法么?” 元渊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元徽,朝着皇帝、太后继续说道:“微臣建议在平城以北设立郡县,安置这些流民,朝廷派人去安抚救济,如此才是大魏长治久安之道。” 还没等胡太后发言,元徽像一只猫逮住了老鼠那样,居高临下地说:“听说广阳王在平城深得民心呀,还有贺拔三兄弟归附于你,就近安置流民,莫非广阳王想养寇自重?” 元渊感觉一盆冷水泼在了自己身上,完全没料到元徽会来这样一招,所谓做贼心虚,他立马想到了自己给元徽戴绿帽的事情,也不便再说什么。 乱世之中,皇权是最脆弱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胡太后自然是坚信自己的政治盟友元徽。 胡太后假笑着说:“广阳王劳苦功高,好不容易平息了暴乱,这次可不能纵容这些乱民了。黄门郎杨昱何在?” “臣在。” 杨昱出身弘农杨氏,世家大族。他之前跟随元颢出征关陇,是元颢的监军,这几天刚好回朝复命,因为工作勤恳认真,胡太后想起他来。 胡太后命杨昱为特使,让他去把六镇的流民们安排在河北的冀、定、瀛三州就食。 元渊得知朝廷的最终处理意见,他垂头丧气,写信告诉元纂:“远离故土,这二十万流民必定会再次作乱的。” 4二次革命 很快,魏国高层的决议就传到了六镇流民的耳朵里,一片哗然。在这二十万流民中,一个人看到了机会,他利用大家的不满,到处煽风点火,试图再次革命,他叫杜洛周。 杜洛周是柔玄镇的士兵,高车人,这两年也在革命军中,在破六韩拔陵团队中无法出头,但他早已被战火淬炼成了一名坚定的革命家。 八月的一天,杜洛周对着愤怒的流民们振臂一呼:“腐朽的魏国朝廷不把我们当人看,让我们远离故土谋生,我们还怎么活?” “不活了,咱们反了!” “对,造反!又不是没反过!” 流民们你一言我一语,个个怒气冲天,杜洛周毫不费力就被大家推举为革命领袖。 杜洛周豪情满怀,他握着拳头对大家说:“破六韩拔陵给不了你们的幸福生活,我杜洛周带你们实现!” 于是,杜洛周在上谷(北京延庆再次举起了“真王”的旗帜,宣布二次革命。 听说杜洛周闹革命了,胡太后、元徽等人很尴尬,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彰显自己的正确,必须把这事儿推在元渊身上,就跟上次李崇为破六韩拔陵起义背锅一样。 胡太后让元渊赋闲在家,用杨昱的叔叔杨津替代元渊一切职务,为北讨大都督、定州刺史,去河北一带抵抗义军。 不过杨津到了定州(河北定县就闭门观望了,没办法,他也不想去送死,杜洛周掀起的二次革命势头比破六韩拔陵还要猛。 杜洛周的部队很快就拿下了燕州(河北涿鹿县,元诩命令文学家常景为行台,去进攻杜洛周。 常景被屡次击败,范阳(北京城内的豪强学习了凉州的前辈赵天安,把幽州刺史王延年给玩儿了一把,抓住王延年、常景二人送给杜洛周,于是幽州(北京也为杜洛周占据。 斛律金这两年没有闲着,他在破六韩拔陵的逼迫之下,率领自己的敕勒部众南下归附北魏。 为了向朝廷表示衷心,给胡太后、元诩一个投名状,他打算教训下最近闹得正凶的杜洛周,然而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杜洛周的眼中钉。 黄瓜堆(山阴县、仁怀县交界处百草丰茂,斛律金正带着部众在此修养。 “报告酋长,我们的战马无故陷入暴躁之中,想要挣脱缰绳。” 听了下属的报告,斛律金疑虑起来,直觉告诉他,这肯定是有情况。于是,斛律金立刻匍匐在地上,似乎在听着什么,然后又站起来看看远方,旁边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不好,远方有大军朝我们赶来,不少于6万人!”斛律金对大家说。 正当大家表示怀疑之际,有人冲了进来:“报酋长,杜洛周带着6万人正气势汹汹地杀向黄瓜堆。” “酋长,您真是料事如神!”大家用惊讶的眼光打量着斛律金。 “敌人距离我们还有1里地,兵力远在我们之上,我们还是赶紧撤离吧。” 原来,斛律金打小就在草原上习得了这样的特异功能:看看远处的尘土、听听脚下的声音、闻闻味道,就能知道敌军的远近和数量。这种能力类似于现在的雷达。 斛律金赶紧召集族人,对大家说:“如今杜洛周气势正盛,打着革命的幌子无恶不作,朝廷的军队节节败退,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建议去投靠秀荣的尔朱荣。” “听从酋长安排。”斛律金的想法得到大家一致认可,河北山西一带,能对抗杜洛周的,也只有尔朱荣了。 听到斛律金率众撤退后,杜洛周哈哈大笑:“这斛律金也不过如此嘛。” 此时,另一个更加让他兴奋的消息传来:高欢等人来归附。 高欢自天下大乱以来,一直保持中立,像翱翔的老鹰那样,俯瞰着大地,他要寻找最佳的时机。 对破六韩拔陵这第一个干革命的人,他觉得要观望;对尔朱荣这个高富帅,他又觉得自己高攀不上;自己创业单干,可是这段时间以来迟迟没有成效。在乱局之中,高欢将眼光投向了杜洛周。 一个天生当大哥的人,自然不想跑去给杜洛周当小弟,高欢只想去窃取杜洛周的革命成果。 高欢带着蔡俊、段荣、尉景以及可朱浑元等人受到了杜洛周的隆重接见。杜洛周虽然喊着要革命,他当然知道所谓的革命不过是抢钱抢粮抢底盘,不可能真的去革官僚贵族的命,和官僚贵族一起瓜分权力和财富才是真正的目的。 高欢等人虽然不是身居要职,但他们都做过北魏基层公务员,而且出身名门望族,这就是杜洛周最好的笼络对象,他想借此建立最广泛的战线,以此来尽快掏空北魏政府。 在杜洛周军中,高欢结识了出身寒门的彭乐,彭乐憨厚可爱没心眼,作战勇猛无敌,给高欢留下深刻印象。 5河北大起义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杜洛周的带头下,出身怀朔镇的士兵、丁零族的鲜于修礼在定州左人城(河北唐县起事,但鲜于修礼似乎志向比杜洛周更大,他直接扔掉了破六韩拔陵的旗帜,改元“鲁兴”。 “革命不是单打独斗”,担任过怀朔镇将领的葛荣这样想着,他此刻也在鲜于修礼军中,他对鲜于修礼说:“革命刚开始,咱们最好还是保持和杜洛周的良好关系,毕竟魏国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鲜于修礼心里想,毕竟还是当过领导的人,想的确实不一样,随后他就派葛荣去联络杜洛周,双方建立起联盟关系。 随后鲜于修礼带着大军朝定州州城中山杀去,隐居于此的武川豪杰不得已卷入了战斗中,杨忠的父亲杨祯战死,宇文肱及次子宇文连战死,赵贵、宇文洛生、宇文泰等人加入鲜于修礼的大军,至于是否是被迫的,谁也不知道。 鲜于修礼很快汇聚了十万人马。面对定州的危机,刺史杨津束手无策,赶紧向洛阳求救······ 第十二章:西北大捷 鲜于修礼起兵的消息很快传到洛阳。 “这些乱贼,就不应该宽恕他们!”胡太后很生气,她很苦恼,为什么自己一心向善,花了那么多钱在佛教事业上,佛为何不保佑北魏。 中书令郑俨深情地望着太后,望着他的女朋友:“是的,太后,咱们应该将他们一网打尽,绝不姑息!” “对,一网打尽。”元徽、徐纥等人也跟着附和。 随后,胡太后下令,让寿阳前线的元琛、长孙稚、郦道元等人前去河北战场平叛,让李宪继续守寿阳。 “报!给陛下和太后报喜!”小宦官兴奋地跑进大殿,周围的空气都变甜起来。 元诩直勾勾地看着他:“何喜之有?快快道来。” “大都督萧宝寅大败叛军,莫折念生伏诛,其部队全部归降。” 听到这个消息,胡太后转忧为喜,把河北流民二次革命抛到九霄云外,她内心响起了一个声音:“看样子佛祖并没有辜负我。” 1猛将陨落 泾州州城安定(甘肃泾川北,黄河支流泾水绕城而过,萧宝寅、崔延伯的十二万大军驻扎此地,意图一口气吃掉胡琛的部队。 万俟丑奴是匈奴贵族,高平镇人(宁夏固原,他奉胡琛之命攻击泾州,此时他率领大军驻扎在附近的当原城。 “万俟将军,这崔延伯可是个人物,他刚击败莫折念生兄弟,士气正旺,怎么办呢?”宿勤明达皱着眉,两眼无光地看着万俟丑奴。 “不过是一介匹夫罢了,打仗不能全靠蛮力,必须智取。”万俟丑奴笑了笑,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宿勤明达眨了眨眼,急切地问:“噢?万俟将军可有良策?” “崔延伯勇猛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咱们正好利用他的高傲和自负,让他葬身战场!” 万俟丑奴低声向宿勤明达耳语了几句,商讨具体作战计划,听得宿勤明达连连点头。 这几天,万俟丑奴连续派出几只小分队,不停冲击泾州城,还没等萧宝寅等人采取行动,这些小分队就跑了。 萧宝寅早就看穿了敌军的把戏,他对崔延伯说:“这是想引诱我们出城作战,真是愚蠢。” 崔延伯摇了摇头,他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来:“大都督,他们这分明是挑衅我们,咱们有12万大军,还怕这帮毛贼不成?老夫不才,愿为先锋,挫其锐气!” 看到崔延伯这气势,萧宝寅不好打击他的信心,他想这比肩关张的勇将征战多年战无不胜,自然有其不败的道理,会不会是自己多虑了?于是答应了崔延伯的请求。 崔延伯下令砍伐木头,制造活动城墙,号称“排城”,里面有锁柱,可以放辎重,士兵扛着这排城冲锋,像一座移动堡垒,攻守兼备。 崔延伯叫着大家扛着这一座座排城进攻敌军,这时候突然从敌营来跑来几百个骑兵,说是来投降的,要上交革命军的花名册。 萧宝寅起了疑心:“这还没开战,怎么对方开始打退堂鼓了?” “哈哈哈,鼠辈必定是被老夫的排城给吓破了胆!”崔延伯对此并不意外,他认为打仗打的就是勇气,谁都怕死,提前投降也不是一种坏的选择。 正在二人讨论之际,突然宿勤明达从东北角带着人马呼啸而来,这几百个投降的骑兵也操起兵器向魏军冲锋。 “大都督快撤,老夫去会会这帮小毛贼。”崔延伯飞身上马,指挥这些扛着排城的特种兵以及骑兵展开反击,如猛虎下山,敌军很快被冲乱阵脚,崔延伯带着大家朝着敌营冲去。 毕竟是肉体凡胎,很快这些扛着排城的步兵就疲惫不堪,跑不动了,拖了全军的后腿。“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停下来了?”崔延伯怒喝道。 “实在跑不动了,崔将军。” 这边崔延伯骂骂咧咧,那边宿勤明达指挥军队趁虚而入,开始反攻。宿勤明达带的全部是轻骑兵,抬着排城的步兵全成了活靶子,结果可想而知,死伤2万多人后,崔延伯带着残兵回到了泾州。 萧宝寅看着满脸通红的崔延伯,拍着他的背安慰着:“没事,胜败兵家常事,崔将军别往心里去。” 崔延伯不知道说什么好,逃一样的离开了大帐,他知道只有胜利才能证明自己。崔延伯憋着怒火,命令大家修缮器械,同时优中选优,挑选了一大批肌肉男,他安排大家去敌营七里地开外的地方安营扎寨。 “耻辱!遭受到的耻辱,必须要用敌人的惨败来偿还!”崔延伯对正在忙碌的士兵高声喊道。 看大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他下了令:“弟兄们,现在饱餐一顿,吃完了跟我去破敌!” “老将军,不用禀报大都督么?”一个兵头小心翼翼地问着。 崔延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都督要的是胜利,而不是事事汇报!你质疑老夫的能力?” 兵头赶紧退了下去,一言不发。 万俟丑奴很快就得知了崔延伯的举动,他充满疑惑地对宿勤明达说:“这老东西是记吃不记打呀,怎么刚被我们偷袭就来送死?不要命了?” 宿勤明达摊了摊手,尴尬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崔延伯带领一万多人,直接向万俟丑奴的军营发起了冲锋。这次扔下排城的魏军,个个像脱缰野马,战斗力飙升,万俟丑奴的部队根本抵挡不住,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这才是老夫的部队,这才是我应有的胜利!”崔延伯骑在马上,对这一次冲锋十分满意。 大家看到这久违的胜利,全都得意忘形,开始疯抢战利品。 “就是现在!”万俟丑奴勒住了缰绳,大声对宿勤明达吼道。革命军的队伍不一会儿就重新集结完毕,朝着正在抢物资的魏军杀去。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飞箭向崔延伯胸口飞来,正在指挥大家分享胜利果实的崔延伯应声倒地,气绝身亡。崔延伯的一万多人全部阵亡,萧宝寅听说后,叹息自己丧失了左膀右臂,给崔延伯表功。 2革命叛徒 很快,胡琛大败魏军的消息传到了陇山上,秦州城内的莫折念生百感交集,自己明明是首先称帝的革命军,却被崔延伯打得龟缩不前,而胡琛的部下竟然弄死了崔延伯,那自己不就是胡琛的手下败将的手下败将? 尽管他们同为革命军,毕竟是单独创业的一方大佬,虽然有着革命联盟,但实际上也有明争暗斗。 莫折念生又转念一想,这次魏军大败,自己这个天子可以重新崛起了?在他犹豫是否要出兵趁火打劫的时候,一个噩耗传来:城中大族吕伯度叛逃到胡琛那里。 吕伯度是秦州的土豪,他和凉州的赵天安一样是骑墙派。在乱世之中,口中有粮、手里有枪的才是真正的主角,跟着谁混还不都吃香喝辣? 8月,吕伯度听说胡琛大败魏军,毫不犹豫带着人力、物力、财力就投靠了过去。 胡琛感觉达到了人生的巅峰,自己作为老一辈革命家,今天终于享受到了革命成功带来的果实。他背着手望着天,喃喃自语着:“破六韩先驱,你可以安息了,你的革命事业后继有人了。” 随后,胡琛任命吕伯度为假秦王,让他带兵去进攻莫折念生。 吕伯度带着大军进攻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就仿佛自己回家找自己的宝贝一样,一打一个准,城中的其他大家族如杜粲、骆超等暗中和吕伯度眉来眼去,打算卖了莫折念生。 “这些人当初和我一起创业,一起杀掉秦州的刺史,哭着喊着让我当天子,如今我遇到挫折,全部落井下石,真不是东西!”莫折念生的牙咬得吱吱直响。 莫折天生急得跺脚:“哥,咋办呀?” “不能让秦州白白落在这些假革命的手里,与其让他们去投降,干脆我们主动投降,说不定还能绝处逢生。” 很快,莫折念生的降表就交道了萧宝寅的案几上,萧宝寅上表朝廷,元诩让他暂领秦州刺史安抚百姓。 萧宝寅一方面为莫折念生的投降感动欣慰,一方面又为胡琛的继续做大做强而忧虑。 “大都督,胡琛不足为惧,吕伯度可以投靠他,也可以投靠朝廷。” 萧宝寅循声望去,他看到了羊侃,仿佛一道光射入了幽暗的房间。 羊侃出身世家大族,是东汉南阳太守羊续(有悬鱼的典故的后代,这一年刚3岁,身长七尺,魁梧高大,熟读文史,早年间跟随父亲在汉中一带征战过,这次随军出征只是萧宝寅帐下一偏将。 萧宝寅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下:“羊将军打算怎么做?” 羊侃爽朗地笑了:“对这种人,只需要以利诱之即可,这有何难?” 萧宝寅派羊侃去执行策反任务。不出所料,在一番讲道理摆事实之下,吕伯度很快就归顺了魏军,得到了泾州刺史的头衔,羊侃让他继续以卧底的身份待在胡琛军中,为北魏效力。 一份工作,双倍工资,吕伯度觉得自己赚到了,什么莫折念生,什么胡琛,这些都是狗屁,自己才是关陇一带的王! 3胡琛之死 不久,一个好消息传到了萧宝寅军中,如日中天的胡琛被人暗杀了。杀胡琛的人名叫费律,是破六韩拔陵的心腹。 破六韩拔陵被元渊、于谨大败后,他开始总结了革命失败的原因,他想来想去,认为不团结是失败的根本原因。 破六韩拔陵觉得有必要教训一下不听话的胡琛,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革命元老。破六韩拔陵派出了费律去执行刺杀任务,然后找机会兼并胡琛的部众。 “去吧,咱们的革命火种是否能保存,全靠你了。”破六韩拔陵盯着费律,那眼神仿佛力重千钧,压得费律喘不过气来。 费律拍着胸脯,领命而去。 费律的到来,受到了胡琛的热烈欢迎。在胡琛看来,破六韩拔陵的时代已经落幕,现在不妨给他的特使一些面子,保持表面上的友好,让天下的革命者看到自己海纳百川的胸襟。 费律其实已经感觉到了,所谓的欢迎仪式不过是下马威而已。他在胡琛军中这几天,逐渐接触到了吕伯度,吕伯度需要胡琛的头给朝廷表功,费律需要胡琛的头向破六韩拔陵交差,二人一拍即合。 在一次宴席上,利用敬酒的机会,费律一刀刺死胡琛,就像杀鸡那么容易。随后,吕伯度战出来开始发表演讲,表示要接管胡琛的部队。 “大胆叛徒,休得放肆!”万俟丑奴拿起切肉的刀向吕伯度投去,吕伯度肩膀被扎伤。随后万俟丑奴的手下迅速行动,结果了吕伯度、费律以及他们的追随者。 自从吕伯度投降那一刻,万俟丑奴就耿耿于怀,他觉得自己是坚定的革命者,和吕伯度这种投机分子势不两立,他认为吕伯度迟早会毁了革命的前途。 在多次向胡琛进谏被拒绝后,万俟丑奴暗中拉拢队伍,积蓄力量,等来了费律的意外之举。 万俟丑奴的行动干脆果断,很快就稳住了局面,他高声对大家说:“胡王不幸被叛徒费律、吕伯度杀害,如今我们丧失了主心骨,大家认为谁能继续领导革命?” “非万俟将军不可!”万俟丑奴的嫡系马仔们带头呐喊着。 一切来得太突然,其他士兵们根本来不及想前因后果,他们看看躺在地上的胡琛,望望坚毅如铁的万俟丑奴,大概明白了事态走向。 “我愿意追随万俟将军!”宿勤明达带头表示支持,他和万俟丑奴一起战斗过,见识过万俟丑奴的智慧,他觉得万俟丑奴身上有领袖气质,是一个彻底的革命者。 “我等愿意追随!”看到和万俟丑奴平起平坐的宿勤明达都表态了,大家再无异议。 万俟丑奴一边给胡琛办丧事,一边派人去重新结交莫折念生。费律死后,破六韩拔陵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破六韩拔陵像是东汉末年的张角,虽然打着革命的幌子烧杀抢掠,但毕竟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他点燃了革命的火焰,是他唤醒了胡琛、莫折念生、万俟丑奴、杜洛周、鲜于修礼等一批革命者。 4一箭定陇山 胡琛被刺的消息传到秦州,莫折念生雄心再起。他认为自己是仅存的第一代革命领导人,这种时候不出头,那革命就没有了前途和希望,他走遍了秦州州城大街小巷,和每一个平头百姓诉说革命理想,描绘革命蓝图。 很快,在杜粲、骆超等土豪们的支持下,莫折念生再次反叛北魏,喊出了独立的口号。 莫折念生卷土重来后,气吞山河,各地纷纷响应。岐州刺史魏兰根被城中大族捉住献给了莫折念生,元颢的军队大败,逃回了洛阳,很快,华州、东秦州、泾州等地都挂上了莫折念生的旗帜。 萧宝寅退守长安,关陇一带只有长安所在的雍州还在北魏手中,萧宝寅被削职为民。朝廷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不久再次起用萧宝寅,让他戴罪立功。 革命形势一片大好,莫折天生携大胜之余威朝着长安杀来。 萧宝寅在帐中坐卧不安,他遭遇了平叛以来最大的失败,神情十分沮丧。羊侃气定神闲地站了出来:“大都督,不到最后一刻,胜负依然未可知。” 萧宝寅知道自己是军队的主心骨,再怎么慌乱,也不能在下属面前失了分寸:“嗯嗯,羊将军,咱们备战迎敌吧。” 萧宝寅觉叹了叹气,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报定了为国尽忠的决心。 魏军根本阻挡不住革命军的兵锋,莫折天生很快就进入了长安,他骑着高头大马,八面威风地指挥着战斗:“给我冲进大街小巷,一个活口都不留!” 此刻,一支冷箭已经瞄准了莫折天生的额头。在魏军的一处隐蔽的堡垒内部,羊侃正聚精会神地将弓拉满,旁边的士兵也不敢说话,只是看着这个爱读书的将军。 “再走近一点”,羊侃内用极低的声音对自己说,弓弦已经被勒到最紧,“一,二,三!” 只听“啊”一声惨叫,莫折天生摔下马来,当场毙命。 “敌军败了,冲呀!”羊侃一边高喊着,一边操起大刀带着人马杀了出去。 革命军看到主将阵亡,失去了领导核心,顿时乱成一团。本来是被追着跑的魏军,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听主将说敌军败了,立刻扭头朝着敌人奔去。 萧宝寅听说莫折天生被射死,赶紧召集部队向革命军发动总攻。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魏军转败为胜,彻底击溃了莫折天生的数万大军。 莫折天生兵败身亡的消息首先被秦州城中的杜粲、骆超等人知道了,他们相视一笑,又找到了方向。 杜粲带着亲信闯入莫折念生家中,将他全家杀死,宣布自己接管秦州一切事务。骆超看杜粲的领导班子中居然没自己的席位,发了怒,同样出身大家族,你可以,为何我不可以? 骆超找机会杀了杜粲,并带莫折念生的全部人马投靠了北魏。 洛阳的元诩得知捷报后,高兴得乐开了花,他已经很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被母亲及其男朋友们架空权力,他一直敢怒不敢言,但这一次他必须大笑,这毕竟是朝廷的辉煌胜利。 元诩加封萧宝寅为尚书令,封羊侃为征东将军、泰山太守,封骆超为秦州刺史。魏兰根也官复原职。 这一次,作为倒戈专家的赵天安不知怎么的,消息慢了半拍,反而是在监狱里的原凉州刺史宋颖抓住了先机。 “人不能再同一个地方跌倒三次,等我出去后,绝不手软!”他这一年多在监狱里反复对自己说这句话。 宋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他的卧底们第一时间将莫折念生被杀的消息告诉了他。他即刻联系吐谷浑以及附近的政府军,以摧古拉朽之势打败并杀死赵天安,重新掌握了凉州的实权。 不久,宋颖病死,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愿地下没有赵天安。” 放眼望去,关陇一带,只有高平的万俟丑奴还在苦苦支撑······ 第十三章:葛荣称帝 526年4月,河北战场,北伐军中。 得知自己给河间王元琛当副手,长孙稚一直闷闷不乐。他想到了一年前的寿阳惨败,是元琛硬逼着自己出城迎战裴邃,结果魏军战死了一万多人。 1致命搭档 “他是王爷,胜了,功劳是他的;败了,只有我去背锅。”长孙稚这样嘀咕着。 随军的长子长孙子裕看出了父亲的忧愁,他对此愤愤不平:“父亲,咱们长孙一家世代为将,战功赫赫,声誉可不能被一个不会打仗、只知道贪污炫富的公子哥给毁了呀!” 是呀,我可是跟着孝文皇帝南征北战过的!长孙稚仿佛从梦中惊醒了一般:“儿呀,你替为父走一趟吧,就算不能改变朝廷的意见,也要表明我的心意,我是万万不能和河间王继续搭档了。” 长孙子裕向元诩转告了父亲的话:“去年我与河间王一同防守寿阳,他不听正确意见而导致失败,反而却怪在我头上,我们之间便产生了嫌隙,如今我实在难以接受他的调遣,希望朝廷给予调节。” “嗯嗯,那个······”元诩刚开口要说些什么,却被胡太后打断了。胡太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长孙稚的想法:“别跟哀家讲条件,去年产生了误会,那今年就好好磨合。” 说到底,长孙稚在胡太后眼里还是外人,礼贤下士、刚正不阿正好就是长孙稚的罪过,她觉得像元琛这样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才是自己统一战线的,才是可亲可爱的。你不吃不拿,让我怎么放心你呢? 长孙稚的这次“小报告”不知怎的,被元琛发现了。 “这老东西还敢背地里说我坏话,有你受的。”元琛心里默默念叨,他觉得有必要给长孙稚一点颜色瞧瞧。 元琛叫来长孙稚,鼻孔朝着天,对他说:“长孙将军,赶紧进军吧,咱们还有皇命在身,要去剿灭定州的叛贼呢!” “我军长途跋涉,恐怕叛军偷袭······” “怎么?老将军是想违抗军令么?”元琛劈头盖脸就这么一句话,把长孙稚的分析给堵了回去。 长孙稚摇了摇头,带着大部队开始了急行军,元琛和剩下的士兵缓缓跟进。 长孙稚行进到了五鹿(河北大名,这里高山林立、地势险峻,鲜于修礼带着大军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弟兄们,这是和魏军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咱们必须打出威风,让这帮老爷知道咱们这些保家卫国的士兵不是破抹布,不是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的!”鲜于修礼开始了战前动员。 长孙稚看到这里的地形,就预感不妙。突然,他看到了山头隐约有旗帜飘逸,他大叫一声:“不好,有埋伏!”鲜于修礼没有给魏军撤退的机会,义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长孙稚带着大家且战且退,并叫人去找元琛支援。元琛得知后,命令后续部队原地待命,他恶狠狠地说:“看你这次死不死。” 很快,长孙稚的军队全军覆没,在几个亲兵拼死护卫下,长孙稚得以生还;义军乘胜追击把元琛的后续部队也击败了。 “3万军队,还不到两个月就被败光了!”元诩气得手直哆嗦,他极其不满地看着胡太后,胡太后也觉得脸上无光。 元诩将元琛、长孙稚二人同时免官。还没等具体惩罚下来,6月,陈双炽在蜀地造反的消息就传来了。 元诩本来就想保住和拉拢长孙稚以便对抗胡太后,这便找到了机会。他让长孙稚戴罪立功去讨伐陈双炽,另外派薛修义辅助他。 薛修义出身河东薛氏,世家大族。从小就轻财重义,结交天下豪杰,正值天下大乱,朝廷下令只要召集三千人马就给官儿做。薛修义很快就召集了七千人,朝廷封他为假安北将军。 但朝廷并没让薛修义参与实际战斗,谁也不知道他是想澄清天下还是想当草头王,乱世之中,这些大家族是最靠不住的。 被朝廷闲置一段时间后,终于等来了施展理想的机会,他主动申请要去平叛,理由是陈双炽是他老乡。元诩也没了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很快,在薛修义的劝说之下,陈双炽就归降了朝廷,长孙稚也官复原职。至于元琛,这段时间被派去镇压少数民族的起义,最终病死军中,在乱世这是最好的结局。 2于谨妙计 鲜于修礼的革命事业蒸蒸日上,令胡太后头疼不已。 “派谁去征讨合适呢?”胡太后向群臣问计,元徽低下了头,他认为自己是朝廷的脊梁,是万万不能离开权力中枢带兵打仗的。 郦道元站了出来:“老臣推荐广阳王元渊,是他打败了破六韩拔陵的军队,这是我们有目共睹的。” 元徽一听元渊二字,就像嘴里飞进苍蝇那样恶心,他露出了牙,狠狠瞪着郦道元。 胡太后看看元徽又看看元诩,彼此漠然相对,没办法,目前能带兵打仗的确实只有元渊了。 元渊被认命为骠骑大将军、大都督,北伐鲜于修礼,元融、裴衍受其节制,裴衍是南方投降来的将领,出身将门世家。 本次出征,元渊带着儿子元湛一同出征,打算让他去战场上历练,不过这一消息很快被元徽的特务们盯上了。 元徽慎重其事地对胡太后说:“我听说广阳王此次出征带着儿子,重兵在外又是携家带口的,恐怕······” 元徽故意欲言又止,露出一副关心国家大事的样子,胡太后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下令让元融、裴衍二人暗中监视元渊。二人素来敬仰元渊,便把胡太后的密令给元渊看了,元渊看罢直摇头:“如此怀疑我,何时才能剿灭叛乱?” 元融、裴衍二人表示要和元渊同心同德、共赴国难,元渊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一旁的于谨一直没说话,他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思索什么。 “思敬呀,你有何良策?”元渊注意到了这个智囊。 于谨说:“大都督,叛贼虽然人数众多,但鱼龙混杂,我觉得可以去做做文章。” “对呀,就像上次那样!”元渊拍着大腿,兴奋地看着于谨,他想起了上次于谨说服柔然、铁勒夹击破六韩拔陵的事迹来。 毫无意外,于谨是这个计划最合适的人选,他带着大家的期望,独自混入了义军。 形势并不乐观。早在鲜于修礼起兵之际,朔州、恒州的流民纷纷响应,尽管朔州的义军费也头目子很快被附近的尔朱荣镇压,但南下的鲜于阿胡很快便包围了旧都平城。 危急时刻,贺拔胜再次成为救火队长,他主动请缨去肆州(山西忻州搬救兵。不过,在平城土豪们的响应下,平城很快沦陷了,贺拔允、贺拔岳在城破之前投靠了尔朱荣。 尔朱荣早就听说贺拔兄弟的威名,十分欢迎他们的到来。尔朱荣这两年除了训练部队积蓄力量,就是剿灭朔州一带的各股小部队,他捞到了最大的好处。 听说贺拔胜去了肆州,正好自己韬光养晦了那么久,也该出去活动筋骨了,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就带着如狼似虎的军队朝肆州扑过去。 肆州刺史尉庆宾没有丝毫准备,很快城破被俘,一起被俘的还有贺拔胜。尔朱荣扶起贺拔胜,对着贺拔允、贺拔岳二人说:“得到了你们三兄弟,何愁天下不能平定?” 此时的尔朱荣是踌躇满志的,他手下聚集了大量人才,有老资历的费穆,有荆蛮首领樊子鹄,有敕勒酋长斛律金,有武川豪杰贺拔兄弟、寇洛、若干惠等,以及厍狄干、司马子如、刘贵、孙腾、侯景等等,这些人日后都有重头戏······ 3鲜于修礼被杀 被于谨选中的卧底叫元洪业,他是北魏的偏远宗室,算是贵族破落户,跟着鲜于修礼干革命,不过为了混一口饭吃,鲜于修礼手下人才济济,自然不缺元洪业这种混饭吃的人。 “咱们里应外合,王爷你设法除掉鲜于修礼,那么您就是最大的功臣,荣华富贵嘛······”于谨笑着看着元洪业。 一听自己这个破落户被于谨叫“王爷”,元洪业似乎也找到了皇族的自信,他决定要投靠朝廷,建功立业。 元洪业虽然穷破,但身上流着皇族的血夜,自然能给革命军镀金。瞧瞧,咱多牛?宗室都跟着我们一起干革命!鲜于修礼一直这样想着。 葛荣却一直对元洪业不冷不热,他总劝鲜于修礼不要和元洪业走太近,鲜于修礼却自信满满地说:“干大事嘛,咱们要胸怀天下!” 8月的一天,元洪业趁着鲜于修礼和自己单独商讨革命伟业之际,很轻松地一刀结果了这个革命领袖。 元洪业很兴奋,他觉得自己走向了人生巅峰,兴致勃勃地召集义军中高层将领开会,他高声说着:“我有皇帝密旨,诛杀叛贼鲜于修礼一人,其余人等朝廷既往不咎,皆有封赏······” 元洪业一边收买人心,一边联络于谨,希望让元渊赶紧派人来接管部队。 葛荣得知消息后,表面上对元洪业表示恭顺,暗地里召集自己心腹寻找应对之策。军中,比较敬重葛荣为人的有出身广宁石门(山西寿阳县的世家大族任祥、潘乐、韩显,这些人是高欢朋友蔡俊的老乡,还有来自武川镇的宇文洛生兄弟、独孤信以及赵贵等人。 任祥在众人中资历最老,年龄最大,他首先开了口:“将军,万不能让元洪业那小子窃取了革命果实,咱们应当做了他!”其他人纷纷附和。 葛荣还有一些疑虑,宇文洛生站了起来:“将军不必担忧,我们愿意追随您!” 看宇文洛生如此干脆利落,葛荣放下心来,他知道宇文洛生在武川一系中发挥着领导地位。 广宁、武川两派都支持自己,葛荣开始了斩首行动,就像元洪业干掉鲜于修礼那样简单,葛荣很轻松就杀掉了元洪业。 葛荣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弟兄们,咱们都是被朝廷扔掉的破抹布,都曾被贵族老爷踩在地上蹂躏,如今领袖被杀,就要轻易放弃革命立场么?我们手上早就沾染了魏军的血,他们会放过咱们么?” 在一连串的致命拷问下,这些鲜卑大兵们热血上涌,赌咒发誓表示自己要跟着葛荣将革命进行到底。 随后,除了留下一部分人继续围攻定州,葛荣带着大军朝着瀛洲(河北河间市扑去。 于谨把鲜于修礼被杀,革命军群龙无首的消息带了回来,元渊喜不自胜,赶紧让元融带兵快速前进,去接管大军。 9月15日,在白牛逻(河北蠡县),兴奋的元融遭到了宇文洛生的偷袭,全军覆灭。葛荣早就知道魏军的尾随行为,他对外说是要去瀛洲,实际上是声东击西,要给元渊来一个惊喜。 宇文洛生把元融押到葛荣跟前。葛荣笑了笑,恶狠狠地问他:“怎么样,元融你贪污残暴了一辈子,现在也差不多该还债了吧?” 帅哥元融尽管一辈子贪财吝啬,但一向豪气干云,他自然不肯向恶势力低头,他闭着眼,懒得跟葛荣多说一句废话。 葛荣和这种贵族老爷是势不两立的,轻轻一挥手,潘乐便把他拖下去砍了。就这样,北魏帝国富豪榜排名前三的元琛、元融相继死去,仅剩下首富元雍一人。 “弟兄们,又一个残酷剥削我们的贵族老爷被我们打倒了,魏国这座大厦又被我们抽掉了一块砖,总有一天,我要带领你们把这破房子掀个底朝天!” 士兵们欢呼不已,有几个胆大地高喊“万岁”,也就是叫葛荣称帝的意思。 葛荣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坐着,他一向比较冷静和理智,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 独孤信见状,已经看出了箭在弦上,他极其镇定地对葛荣说:“民心所向,葛王如果再不称帝,恐怕会寒了大家的心,只有竖起旗帜,大家才能看到您的决心,才能看到革命的前途。” 在这种形势下,广宁、武川两系的大佬纷纷站出来,一致劝进让葛荣当皇帝,葛荣这才答应下来。 葛荣自称天子,建国号为齐,改元广安。随后设立百官,将宇文洛生封为渔阳王,潘乐为京兆王,任祥、独孤信等都有封赏。 元渊知道元融兵败被杀,葛荣风头正盛,不敢前进,缓缓朝着定州州城中山进军,去和城中的杨津汇合。 4元渊陨落 元融被杀的消息传到了宫中,朝野震动。元徽像是逮住了出洞的老鼠那般激动,他对胡太后说:“如今章武王被杀,身为大都督的广阳王却按兵不动,反而退缩不前,恐怕有异心;他手下有个叫于谨的人,谋略过人,恐怕不是陛下的忠臣。” 胡太后坚信元徽的每一个字,因为他的男朋友郑俨是元徽的死党。爱屋及乌,自然元徽的话不会有错。胡太后不能公开对付元渊,毕竟没有铁证如山,只能采取旁敲侧击的办法。她下令在尚书省门外张贴告示,说抓住于谨有重赏。 于谨听说后,对元渊说:“现在女主临朝,信任小人,如果不能自证清白,只能等死,在下愿意回去诉说清白。”元渊无奈地笑笑,同意了他的想法。 于谨回到洛阳,揭下了告示,面对盛气凌人的胡太后,于谨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元渊徘徊不前的前因后果。“如果太后陛下不相信微臣所言,微臣情愿一死。”说完,于谨便毫不迟疑冲向身边的柱子。 元诩赶紧叫侍卫拦住了他。 “真是忠臣呀。”元诩这样想着,他高声说道:“朕恕你无罪。”胡太后看着情形,确实也抓不住于谨什么把柄,只能作罢。 不能再让于谨回到元渊身边了,必须把他打发到别处去,胡太后想到了折中的办法。她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来,对着皇帝说:“王罴不是苦守荆州么?正好需要于谨将军这样的人才去帮助。”元诩点了点头,听从了母亲的意见。 元渊失去了于谨这个主心骨,心情更加低落了。元徽也很失落,气愤自己没能一次整死元渊,很快杨津给他送来了好消息。 杨津所在的定州被围攻很久了,他就像快溺死的人,拼命寻找着能让自己浮起来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竹竿。 听说元渊迟迟不来就自己,他反而成了一个得不到就要毁灭的怨妇。“莫非广阳王真的有想法?”他这样问自己。 “对,他肯定对我取代他位置这件事耿耿于怀。”杨津决定先下手为强,一边派人去给元徽送消息,说元渊谋反,一边派人去截击元渊,阻止他进入中山。 元渊根本没想到杨津会来这一手,仅剩的军队被击溃,自己带着十几个人如狼奔豕突那样,赶紧往相反方向逃跑。 不幸的是,元渊被葛荣手下巡逻的士兵抓住了。元渊一来到葛荣军中,不少人议论纷纷,他们认识这个人,正是他建议朝廷采取安抚措施来对待这些六镇流民。 葛荣一看元渊如此深得军心民心,害怕革命遭受到影响,怕大家跟着元渊混,下令处死了元渊,果断是乱世枭雄必备的品质。 就这样,在自己人和义军的联合夹击之下,北魏朝廷最能打仗的广阳王元渊死了。 葛荣即刻下令去宣传杀死元渊这个头号敌人的重大意义,很快,各地的革命军归附的归附,响应的响应。 1月,营州称王的就德兴拿下了旁边的平州(河北卢龙,杀掉平州刺史响应葛荣。11月,北边的盟友杜洛周彻底占领幽州州城范阳。 葛荣声威大震,成为河北战场当之无愧的革命领袖。尔朱荣为了防止葛荣的偷袭,派贺拔胜去守住太行山的井陉口;寄居在杜洛周军中的高欢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十四章:拿下寿阳 杜洛周拿下幽州后,基本停止了业务扩张;而南边的葛荣称帝后,掀起了新一轮的革命高潮。 高欢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屋内,高欢召集了蔡俊、尉景、段荣、可朱浑元几个心腹弟兄。 1高欢的想法 “都知道葛荣的情况了吧?”高欢低声地问。 “贺六浑,你小子有啥想法?”姐夫尉景一向以高欢的恩人自居,毕竟自己是亲眼见过高欢尿床的人,说话不着边际。 段荣是高欢的连襟,虽然最年长,但他一直死心塌地追随高欢。段荣看了看尉景,朝他笑了笑,然后把目光转向了高欢。 “大哥,依我看,这是兼并杜洛周的最佳时机。”蔡俊露出了八颗牙,抢先打破了沉默,兴奋地看着高欢。 “对,咱们干吧,欢哥!”可朱浑元也喊了起来。 高欢连忙捂住两人的嘴:“你们小声点,此事不可声张。” 突然,门外有人影晃动,高欢立马警觉起来:“谁呀!” 彭乐扯开嗓门,嘿嘿一笑:“是我,彭乐。” 高欢知道,彭乐这家伙没什么心眼,但也没什么原则,倒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对象。 高欢让开了门。 “哥几个在讨论什么呀?”彭乐咧着嘴,笑嘻嘻地朝大家望去,就像小孩子渴望得到大人的表扬似的。 各位不好说什么,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高欢也不确定彭乐到底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讲话,只有尝试拉他下水。 彭乐才听了一半,立马跳了起来:“好呀,欢哥,这事儿值得一干!” 大伙这才放下心来,高欢让尉景严守着门,然后具体安排了斩首行动。 不知怎的,这事儿还是泄露了。 “好呀,贺六浑这小子居然想对付我?我早就看出来这小人不甘居人下!”杜洛周七窍生烟,像快要炸了的烟囱那样,直往外喷着气。 他立刻下令去逮捕高欢一伙。 所幸高欢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他对大家说:“现在必须要离开了。”可朱浑元第一个想到了葛荣。都是怀朔镇老乡,都当过怀朔镇的镇将,而且距离也近。 高欢当机立断:“好,就去葛荣那里,事不宜迟,立刻出发。” 段荣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辆马车过来:“上车吧,我早就准备好后手了,快。” 几人快速上了马车。逃命途中,高欢觉得人太多了,影响了马车的速度,眼看杜洛周的人就要追上来,他瞪着才六岁的高澄道:“对不起了,澄儿!”说罢,就一把抱起高澄扔下了车。 尉景等人像被人莫名其妙扇了嘴巴子那样,呆在了一旁。 高欢忍着痛说:“大业全靠兄弟们,只有放弃自家儿子了。”“你干什么呀?怎么能丢掉自己孩子?”段荣一边说,一边下车去抱高澄。 同一时间,可朱浑元和彭乐开始向追兵射箭,为段荣争取了时间。最终,他们逃离了追兵,投到了葛荣帐下。葛荣一看,都是老乡,而且又是能人,那个兴奋劲就别提了,他暗自对自己说:“看样子,攻取天下是指日可待了。” 2被废的太子? 萧衍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家里那点儿事把他折腾的够呛。 萧正德自从得知自己和太子之位擦肩而过后,日渐消沉放浪。“太子之位本就是我的!”他一边喝着酒,一边自言自语。看着哥哥痛苦,长乐公主时常陪他聊天解闷。 百无聊赖之中,他觉得亲妹妹长乐公主越发可爱起来,借着酒意,他对妹妹开始动手动脚进行试探。长乐公主早已嫁给了陈郡谢氏,对于这种政治联姻,她觉得没劲,夫妻之间也是例行公事,她受不了这种没有恋爱的婚姻。 因此,她不觉得哥哥的行为是非礼的,反而品味出来一种刺激和新鲜。 于是二人走到一起。萧正德为了能和妹妹长相厮守,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让一个婢女戴上妹妹的手镯,把她捆在妹妹的住宅,婢女还以为萧正德要和她玩点什么刺激的成人游戏。可惜,最后等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是的,萧正德让人把长乐公主的住宅一把火烧了,对着婢女的尸体放声大哭:“妹妹你死得好惨。”萧正德很满意自己的操作,最终把妹妹留在自己身边,二人你来我往,还生下了两个儿子。 萧正德越发肆无忌惮,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能弥补太子之位的损失。黄门郎张准养了一只很漂亮凶悍的雉媒,专门用来诱捕其他野鸡的鸡,萧正德觉得有趣,直接就抢了来。 张准早就知道萧正德乱伦的事情,但一直装着没看见没听见,侯门深似海嘛,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但他这次是忍无可忍了,因为牵涉到了自己的利益,他决定把天捅个窟窿。 在重云殿,萧衍召集了皇亲贵胄和朝廷重臣讲经念佛,张准像发疯了一样高声呼喊:“张准的雉媒不是长乐公主,不能随便抢走!”萧衍得知了实情,脸都气绿了,叫人去捉拿萧正德。 萧正德向来对伯父的佛教事业不感兴趣,他眼中只有女人和享乐。听说萧衍要来抓自己,他的酒立马醒了一半,赶紧打包就向北逃去。 萧正德见到元诩后,声情并茂地开始了哭诉:“我是被废掉的太子,如今我在南朝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还请陛下可怜我,给我一个容身之所。”他哭得死去活来,就像说的是真的那样。 元诩将信将疑,连忙写信去关陇前线,问问萧宝寅。萧宝寅得知后,哭笑不得:“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萧宝寅给元诩回信:“哪儿有伯父做天子、父亲做扬州刺史,而抛弃亲人远走他乡的?这种不仁不义的东西,不如杀掉!”元诩看着信,对着萧正德冷笑,然后随便给他找了个住所打发了事。 萧正德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和忠心,找了一个小孩杀死,说是自己的孩子,并把他埋在北魏,如此把北魏高层都瞒了过去。 同在北魏的萧综自然知道萧正德是什么货色,一直对他很鄙视,从来不在皇帝面前说他一句好话。时间长了,萧正德觉得自己既没有萧宝寅的国仇家恨,又没有萧综的悲惨身世,他决定回家。 南归之前,他写信给父亲萧宏,向他打探萧衍的口风。萧宏对萧衍了解十分透彻,他对儿子说:“回来吧,没事,老爹我曾经试图刺杀皇帝,结果皇帝还不是宽恕了我;萧综叛国投敌,还不是得到了原谅。你这都不算事儿。” 萧正德得到萧宏的肯定和鼓励后,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南梁。一进大殿,萧正德看到萧衍就磕头跪拜,又开始哭了起来。萧衍本来就溺爱宗室,一看萧正德认怂,马上就消了怒气,让萧正德官复原职。 得到萧衍原谅后,萧正德和父亲萧宏一起沉浸在酒色之中,庆祝自己的死里逃生。不过,老头子的身体确实不如儿子,不久,萧宏病重,萧衍亲自去看望,他完全忘了萧宏贪污受贿侵吞国家财产的事情,反而对他大肆封赏。 萧宏死后,萧正德更加肆无忌惮,***女、掠人财产,只要他想得到,他就去做。萧衍认为他是死了爹伤心过度,不加干预。萧衍觉得自己一心向佛,这样的好心肠,一定会最终感化萧正德的。 3萧统的孝心 另一件烦心事很快找上萧衍,不是别人,而是他真正优秀的儿子萧统。 526年11月,太子萧统的母亲病重了。萧统天天在伺候汤药,睡觉也没脱过衣服,只为了能随时起床伺候母亲,可惜母亲还是去世了。 萧统是儒家传统经典熏陶出来的孝子,对母亲的死,他是连续几天一口汤水都喝不下,每当痛哭的时候,撕心裂肺,直接晕过去。 萧衍听说了,赶紧派人去劝说:“居丧不能哀痛过度危及生命,这是圣人的规定,无力胜任丧事就等于不孝。有我在,哪能这样毁伤自己的身体!赶快勉强喝点儿稀粥。” 听了父亲的话,萧统勉强打起精神,每天只喝一升麦粥,日渐消瘦下去。萧衍看着面黄肌瘦的儿子,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听说你吃的过少,越来越瘦。我近来没有别的病,见你这样,我心里堵得慌,也犯了病。你应该勉强自己多吃点儿,别让我老替你担心。” 萧统为了让母亲得到安息,到处找人买风水宝地,这消息很快传到商人耳朵里,商人找到朱异去行贿,表示愿意卖地给太子。朱异请示萧衍,经过萧衍的同意,萧统买到了这块风水宝地。 正当萧统为买到此地而欣慰时,一个路过的道士摇了摇,叹道:“好地是好地,可惜······” “嘿,你个臭道士,敢在太子面前胡言乱语!”说这话的是萧统的贴身宦官鲍邈之,一边说着一边就去驱赶道士。 萧统劝阻了鲍邈之,向道士行了个礼,和声细语地说:“您看这块地有什么问题么?”道士掐指一算,然后慎重其事地回答:“此地对太子不利,如果是做个法事,祸患倒是可以消除。” 鲍邈之听后,便如临大敌:“殿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为了您的母亲,这法事还是应该做。” 萧统从来不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他对此将信将疑,鲍邈之开了口,说了很多宽慰太子的话,并表示自己愿意为太子效劳,于是萧统默许了。道士做了蜡鹅等其他东西放在墓穴中,以此来驱除妖邪,祈求平安,鲍邈之跑前跑后,甚是卖力,以讨太子欢心。 在给母亲守丧期间,宦官们也要轮流值班。这一夜正好轮着鲍邈之值班,他以为工作是要做给领导看的,既然领导不在,那何必傻里傻气地干?他跑去和宫女嬉戏打闹去了。 鲍邈之的脑子比较聪明,不过运气差了些,这一幕正好被萧统看见。鲍邈之无地自容,想要说些什么,又咽回了肚子里,萧统只是皱了皱眉,随后就原谅了他,萧统的眼里和心里,只有对母亲去世的悲伤。 鲍邈之见太子没有发作,他更加惶恐不安了:“莫非太子这是要对我下手?因为丧失而不便发作?”跟着萧统这么多年,鲍邈之却是最不了解萧统的人。一个人觉得领导要对自己下手,那么无论领导做什么,他觉得这都是一些暗示。 内心有鬼的鲍邈之咬了咬牙:“既然不让我活,那我先让你死!”他跑到萧衍跟前,神神秘秘地说:“陛下,您最近身体不舒服,是因为太子······” 萧衍看他扭扭捏捏,打起了精神:“太子怎么了?”鲍邈之颠倒黑白,说是太子做法事诅咒萧衍早死,以便提前接班。 在皇家,太子永远是最敏感的人,他是皇帝潜在的竞争者。尽管萧衍知道儿子仁孝,但他当了皇帝几十年,已经形成了职业病,他必须对威胁自己皇位的人严防死守,萧衍听完鲍邈之的话,立刻警觉起来。 他派人去墓地检查情况,果然发现了蜡鹅等东西,他想彻查此事,宰相徐勉提出了不同的意见:“皇上,恐怕此事另有隐情,太子乃国本,轻易动摇恐怕······”萧衍也知道兹事体大,最终他将那个道士杀掉了事。 此后,萧衍开始猜忌萧统,和他讲话开始冷言冷语,而萧统却对此毫不知情,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看到父亲对自己态度变了,萧统开始自责不已,情绪日渐低落,父子之间就像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墙。 4拿下寿阳 曹义宗围困荆州一年多了,始终没有进展,不断向萧衍请求增兵,萧衍觉得头疼。时年18的七子萧绎主动请缨:“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看自己宝贝儿子这么懂事,萧衍觉得总算心里有些安慰,萧绎已经这么大了,也该让他出去历练历练了,于是,封萧绎为荆州刺史、镇西将军,都督九州军事。 7月,北伐总司令夏侯亶送来的喜讯,堤坝筑成,大水已经围住了寿阳,拿下寿阳指日可待。 “好!”萧衍觉得这一次寿阳必定是囊中之物,他激动万分地看着群臣。首席秘书朱异不失时机地开了口:“恭喜陛下,此乃天意,此次出兵一定能拿下寿阳,荡平北朝!” 萧衍很满意,他下令元树为镇北将军,带陈庆之等人北伐。11月,元树与夏侯亶南北夹击寿阳,在陈庆之、韦放(韦黯大哥等将领英勇作战下,李宪城破被俘。 形势比人强,寿阳已经被水泡了快两年了,这一仗没什么悬念,梁军可以说是没有遇到什么顽强抵抗。12年前修筑那么庞大的浮山堰攻城劳民伤财,寿阳岿然不动;今年的寿阳却早已被北魏抛之脑后,李宪送上了七万多人以及两千石粮食,萧衍乐开了花。 夏侯亶被封为豫州刺史,镇守寿阳。于是,萧衍登基二十多年来,终于拿到了这把北进的钥匙。 “把李宪放回去吧!”萧衍十分自信,他觉得这是自己的礼佛行为感动了上天,那么就要优待俘虏。回到洛阳后,胡太后让李宪坐冷板凳,再也没有让他进入权力中枢。 次年2月,萧衍自我感觉良好,他打算再次对彭城下手,派出了成景俊、兰钦等人去进攻彭城。这二人都出身名门望族,兰钦在南梁也是响当当的猛男,此次围攻彭城虽然被崔孝芬、杨昱击退,兰钦大显身手,把彭州周围的各个据点打得没脾气。 萧衍觉得佛祖给自己指明了道路,为了报恩,他决定出家跟随佛祖······ 第十五章:佞佛真相 建康,南梁首都,527年。 “收复寿阳,那是佛祖的功劳”,萧衍双手合十,很虔诚的样子,对着茫然四顾的大臣接着说,“朕决定舍身同泰寺,为天下苍生祈福。”萧衍说罢,朝朱异看了看,朱异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啊?这······”萧衍的话仿佛一块扔进湖水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群臣像是失去了根的浮萍,被卷入旋涡之中,无法自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乱作一团。 参军郭祖深黑着脸,看左右的人只知道叹息却不敢说一句话,他站了出来:“臣有要事启奏”。 “郭爱卿,何事?”萧衍问道。 郭祖深打了个手势,让人抬了一口棺材进来,放在自己身边,大臣们的嘴巴长得很大,似乎能吞掉一整头猪那样。 萧衍阴沉着脸:“郭爱卿,这是?” 郭祖深跪了下去,扶着棺材,像背书那样,却又加了几分严肃: “臣听说民为国本,食为民天,《礼记》说没有六年的积蓄就不成为国家,农业为当务之急。然而各级官吏苛刻暴虐,不劝农耕。如今粮食丰收,百姓尚面有饥色,如果遇上水旱之灾,拿什么来赈济? “陛下往年崇尚儒学,设立学馆,全国上下洋溢着读书声。如今仰慕佛教,家家持斋受戒,不务农业,空谈佛理。仅建康一带就有寺庙五百余座,僧尼加起来超过十万人,资产丰厚,不缴纳赋税。僧尼吸纳的人口占了全国人口的一半,吃闲饭的越来越多,种地的越来越少。 “陛下如果广兴屯田,贱视金玉重视粮食,大规模整顿寺庙,四十岁以下僧尼全部强制还俗务农。这样数年以后,则家家富足,廉洁礼让便有了产生的条件。 “现在的官吏贪得无厌,为了完成任务,州郡一个比一个催得急,一同到县里催逼。县级长官多为庸才,上边有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行。于是就搜刮民财,逼人交重礼。因此到处都在随心所欲贪谋私利,欺上瞒下。 “谋臣良将哪个朝代没有?难得的是被任用罢了。臣如今直言冒犯了陛下,也得罪贵臣,必遭祸患。臣之所以不避死罪,知无不言,正因为以社稷为重。假使陛下能采纳臣的意见,臣死而无憾。” 郭祖深说完,缓缓脱下帽子和朝服,旁若无人地躺在了棺材里,因为说话太多太用力,他的胡须上泛了一层口水织成的泡沫,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萧衍的滔天怒火。 此时,朝堂上安静得有几分诡异,没有一个人敢喘气,仿佛都被定住了,他们个个后背发凉。 这几分钟里,萧衍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脸上写满了愤怒、焦虑、忧愁、不屑与惊讶,他的眉毛和嘴角像是飘荡在大海中的孤舟,一会儿上扬,一会儿落下,不知怎的是好。 看到了郭祖深的坚决,看到了群臣的悚惧,他最后竟然笑了,他也不知道为何要笑,难道是一心向佛,所以“慈悲”为怀? 萧衍平复了情绪,开了口:“你起来吧,朕不杀你。” 郭祖深慢慢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戴好了帽子,穿好了朝服,整个过程绷着脸,没有丝毫表情,然后杵在一边,低着头。群臣听了皇帝的话,都恢复了呼吸。 “众爱卿,郭爱卿是国之良臣呀!”萧衍这才露出了笑容。 朱异赶紧小步上前:“恭喜陛下,有郭参军这样的良臣在,何愁不能国泰民安?”朱异望着郭祖深笑了笑,郭祖深却用铁锈一般的脸怼了回去。 “今日就这样吧,散朝。”萧衍挥了挥手。至于郭祖深的意见嘛,他当然心里有数,只是不能公然表示采纳,自己一心向佛,怎么能公开表示伸手抢佛祖的东西?那不是啪啪打脸,导致全国信仰崩溃? 也不能公开表示拒绝,否则谁还敢直言不讳?真是全国人民都去佞佛去了,谁来生产,谁来养活这些贵族老爷? 萧衍是爬过尸山血海的男人,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得来天下的,他也知道帝国上下有多少寄生虫,他更知道是谁在养活这些皇亲贵胄,他并不愚蠢更不慈悲,这两种品质放在谁身上都可以,只有皇帝不行。 汉末开启的四百年乱世,让大家失去了精神信仰,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让大家把生命寄托在了来世,而佛教这种轮回转世的学说正好填补了底层人民的心理需求,也成为了官僚地主麻痹大众的精神鸦片。 上上下下崇尚佛教,到萧衍这会儿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与其说是萧衍大力倡导佛教,不如说是萧衍承认既成事实,肯定佛教的合法性,这天下都是他的,何况几个小小的寺庙?在中国,从来没有发生过宗教凌驾在皇权之上的事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中国人真正的信仰,只有一个,就是祖先。祭祖仪式就是我们真正的宗教仪式。我们的信仰是世俗的,关心的永远是现世的生活,所以我们至今见面第一句话往往还是“吃了没”,因为传统农耕社会靠天吃饭,饿怕了,穷怕了。 萧衍要对付寺庙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他为何不这样做?为何要任凭寺庙掏空他的帝国?全天下的财富都是皇帝的,当然包括寺庙的财富。 能合法的、底气十足地从寺庙要钱要地,为何要用武力去烧杀抢掠?萧衍崇佛,目的就是把自己打造为宗教领袖,领袖为了国家长治久安,要自己的信众拿出一点钱出来不为过吧?这才是萧衍佞佛的真相。 什么普渡众生,什么转世轮回都跟我萧衍没关系,我要的只是你们寺庙圈进来的财富。 萧衍看大家都走光了,把朱异叫到内室,商议舍身同泰寺的具体事宜。朱异就是萧衍肚子里的蛔虫,他知道萧衍的需求是什么。 朱异谈了谈全盘计划:“皇上,舍身同泰寺是好事,就去待几天,到时候朝中的权贵们必定着急,咱们再让寺庙放出风声,说是要大家掏钱出来才能将皇上赎回。那些钱全部都来自大臣们的私人腰包,这些钱是怎么来的,您能不知道?” 萧衍听得津津有味,摸着胡须:“接着说。” 朱异舔了舔嘴唇:“他们去盘剥的都是您的子民呀,但又没时间也没有那个实力去整顿全国各级官吏,通过上交一笔巨款来赎回陛下,这种方式合情合理,利国利民。钱到了寺庙,就相当于进了咱的私人小金库,国家打仗正在烧钱呀!” “妙,实在是妙!朱异呀,朕没有看错你!”萧衍抚掌大笑。 “吾皇英明!朱异全靠陛下栽培。”朱异说完就磕头谢恩。 萧衍作为地主官僚的代理人,他和底层老百姓自然是对立的,老百姓必须臣服于统治阶层;但作为皇权的代言人,他和地主官僚又是对立的,权贵们是他集权的障碍。 南梁要对外扩张,必须要烧钱,钱从哪里来?公开征税,底层老百姓不愿意;公开让大臣捐款,恐怕要捅破了天,这天下名义上是皇帝的,实际上是那些二代们的,是土豪们的,是世家大族们的 萧衍这种办法其实针对的是那些世家大族。早在523年,萧衍发现国家的铜钱已经出现紧缩了,因为大部分都被拿去寺庙铸了铜像,于是下令铸铁钱代替铜钱。 此后,南梁市场上流通的全部是铁钱。谁的损失最大?自然是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老百姓本来没几个钱。这些贵族被洗劫的钱,大部分被萧衍用在了全国各项开支上。 3月8日,萧衍神情肃穆地进驻了同泰寺,他对群臣们说:“回去吧,从今往后,朕就在此吃斋念佛了。”群臣哭着喊着:“陛下,您走了朝廷大事怎么办?百姓不能没有陛下呀!” 萧衍笑而不语,独自走进了同泰寺,留下大家摇头叹息。 第四天,朱异召集大家开了个会。 “国不可一日无君,说说看吧,诸位,该怎么办?”朱异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是呀,这可怎么办呢?”大臣们又摇头叹息起来。 “朱大人,您可是陛下的心腹,您说该怎么办好?”宰相徐勉颤颤巍巍地向前一步,代表百官问了朱异。 朱异故作高深地想了想,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嗯,我这几天跑前跑后,多次拜访同泰寺,寺庙方丈说是入了佛门便出不来,何况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 “那可不行呀!朱大人,你可得拿个主意。”萧统着了急。他因为上次蜡鹅事件和萧衍产生了隔阂,这种情况下,他成为了敏感人物,他坚决要求萧衍回朝主持大事。 朱异看太子的表情,心里差点没笑出来:“殿下,微臣听寺庙的人说······他们说······” “他们说什么?”萧统问。 “快说呀,他们说啥了?”群臣咽了咽口水。 “他们说帝王返俗只有一种情况,必须要臣子们上交一亿钱给帝王赎身,这样才能对得起佛祖。”朱异说完,摊了摊手,很遗憾地看着各位。 听到一亿钱,群臣欲言又止,这皇帝又不能不要,谁敢说不管皇帝让太子继位?那就是带头造反! 看大家失了魂,朱异做了表率,他让人带了一箱铁钱过来,打开了全部丢在地上。“这是我两年的俸禄,为了陛下,只能如此了。”朱异一边说,一边摸着那些铁。 陆陆续续地,大家都回去取钱,拿过来堆在地上,慢慢凑足了一亿钱。朱异派人赶着几辆马车,把这些钱给同泰寺送去,萧衍依依不舍地辞别了方丈,回了宫。 这三天,皇帝不在的三天,建康没有乱,南梁帝国没有乱,为何?萧衍根本就不是真的出家当和尚,他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朝中大事无论大小都是由朱异报告给他,他在寺庙之中处理的。 一个当了二十几年皇帝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让出手中的权力?皇帝这个职务是终身制,不存在什么休假或者轮岗,一旦松了手,等着皇帝的只有死。 萧衍可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人,皇帝这个职业让他只能拥有这些性格:多疑,冷酷,嗜杀,贪权,喜怒不形于色。这也是所有皇帝的共性。 大臣们未必不知道萧衍和寺庙有利益勾结,未必不知道萧衍拿这钱去打仗,知道了又如何?人家皇帝合情合理,为了天下苍生而舍身寺庙去祈福,又为了天下苍生还俗,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谁敢说半个不字? “只怕后人误解朕呀!”萧衍看着这笔钱,在内室对朱异说。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都是孤独的,陛下您是圣人,何必去管那些小人的看法?”朱异昂着头,颇有几分壮怀激烈的味道,萧衍朝他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小宦官前来报告,说是广州刺史元景仲有重要来信。萧衍挥了挥手:“念。” 元景仲在信中说,天竺高僧达摩已经达到了广州,慕名前来天朝交流学习佛学。 “达摩?”萧衍的目光转向了朱异,然后开口大笑,连声说“好”。 “想必是陛下的赤诚之心感动了佛祖,陛下的佛学修为出神入化,连天竺的高僧都慕名而来!”朱异这几句话,正好射中萧衍的心窝。 “快,把达摩高僧请到建康来!”萧衍激动万分。 1月1日,萧衍见到了鹤发鸡皮的达摩,二人迅速进入了哲学对话。 萧衍:朕继位以来,营造寺庙,编译佛经,善待僧尼,应该有很大功德吧? 达摩:没有功德。 萧衍:为什么? 达摩:这些只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然有,却不是实有。 萧衍:怎样才有功德? 达摩:清净智慧,圆融无碍,本体空寂,无法可寻。 萧衍:什么是圣谛第一义? 达摩:空寂无圣。 萧衍:和朕说话的是谁? 达摩说:不知道。 对话戛然而止。达摩对萧衍这种流于形式的佛教信徒表示鄙视,过了几天,就“一苇渡江”,去北魏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然后不知所踪。 萧衍也没留达摩,也不可能留达摩,萧衍对达摩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也表示鄙视。本来自己只是把佛教当成集资工具,当成揽权工具,你达摩当然不知道我作为皇帝面临的复杂问题。 皇帝作为金字塔顶尖的男人,他要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阶层关系、党派关系、利益集团关系、家庭关系,稍不注意就得死在皇位上,注定干这个职业只能是世俗的,是不可能觉悟的,更不可能成佛的。 如果萧衍礼遇尊崇达摩,把达摩捧到很高的位置,那请问谁是天朝的精神领袖?一山不容二虎,哪怕是宗教界,自己必须是领袖。自己的国土,不需要达摩这样一位超凡脱俗的高人,否则,朕的权威何在? “达摩还是太年轻,不懂权力的游戏呀!”萧衍默念着。他对群臣自然会说,达摩不过如此,佛学修为远不如自己。 萧衍是实干主义者,他知道他的帝国需要什么,他知道自己面临着怎样的挑战和困难,他知道自己是如何曲线救国,又是如何和寺庙明争暗斗,截取本来属于自己的财富。 很快,萧衍的良苦用心得到了福报,前线传来消息,涡阳大捷······ 第十六章:河北豪强 拿下寿阳后,梁军北伐的脚步并没有停止。 527年1月,陈庆之跟随曹仲宗包围了涡阳。接到前线告急,元诩赶紧派出宗室常山王元昭为征南将军,带领5万人去涡阳解围,费穆也在军中。 1两百猛男 费穆虽然投靠了尔朱荣,但名义上尔朱荣仍然是北魏臣子,费穆自然也是北魏的大臣。 “5万大军?”萧衍得知消息后,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他立刻派韦放为明威将军,带领2万人增援曹仲宗。 费穆第一时间得知了梁军的行动,他说:“常山王,如今魏军久攻涡阳不下,又派援军,老臣建议趁敌人的援军立足未闻,咱们出其不意,援军击退了,涡阳城下的敌人定不战而退。” 元昭同意了费穆的建议,派费穆前往阻击韦放,自己继续朝着涡阳前进。 韦放为了在魏军之前赶到涡阳前线,亲自带2人急行军,让大部队随后跟上。很快,费穆的几千人拦住了去路,他知道韦放的这2多敢死队是急于赶路,这一群人不好惹。 “那就让你的硬拳头打在软泥上!”费穆打定了主意,他下令大家放箭。你们不是不怕死么?好,那就来吧,反正我人多,我困死你们。 梁军中确实有不怕死的,韦洵是韦放的堂弟,他挥舞着盾牌和大刀朝着魏军冲来,手下也有几个胆大的,跟着韦洵一起冲锋。打仗打的就是勇气,横的怕不要命的,韦洵硬生生杀了一条血路出来,最后因战马被敌人刺伤,不得已才退下阵来。 混战之中,韦放的盔甲被飞箭三次射穿,看得部下心惊胆战。“哥,咱们突围吧!敌军人太多了。”韦洵捂着身上的伤口,朝着韦放喊着。 “不能撤退,军败如山倒,咱们先头部队一退,后续大军必定惊恐,那么败局已定。今天只有死在这里了!”韦放怒吼着,同时把被刺穿的盔甲脱下来狠狠砸在地上。大家一看主帅这么凶残,“嗷”的一声,全部像野兽出笼那样,朝着梁军扑去,展开肉搏。 不久,韦放的后续部队跟了上来,费穆看没捞到便宜,赶紧带着残兵去找元昭汇合,韦放前往涡阳找陈庆之汇合。 元昭的先锋数万人已经到了驼涧,距离涡阳四十里地。陈庆之向曹仲宗建议:“元昭刚来不久,我们应当主动攻击。”曹仲宗犹豫不决,他看了看韦放。 韦放指了指身上被射穿的盔甲,他对陈庆之说:“子云,我不久前和他们交过手,特别是那个费穆老头子,十分谨慎;况且他们的先锋必定是轻装而来,打胜了不算胜利,打败了对我们士气不利。” 陈庆之坚决如铁,他对韦放说:“元直此言差矣,他们最好的办法是突袭我们,而如今却在驼涧驻军,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等大军集结,不会想到我们会主动出击。如果我们夜间行动,必定能大获成功。” 曹仲宗、韦放二人相视无语,仍然表示反对。陈庆之又开口了:“如果二位不放心,我愿意以手下2骑兵进攻,赢了自然好,输了也不会伤筋动骨。” 曹仲宗勉强答应了下来:“子云,你切记小心,不可贪功。” 暮色降临,陈庆之带着2骑兵来到了驼涧魏军营地,在丛林中埋伏了下来。正值深秋季节,一阵晚风刮过,刀剑发出一道道寒光,映在大家脸上,他们在黑暗中盯着敌营,正如饿狼盯着羊群那般。 魏军的哨所松松垮垮站着几个站岗的士兵,营帐里的灯火逐渐熄灭,很快,人声消失。 陈庆之将2骑兵分成了两队,一队人马全力冲锋,另一队散在丛林中举起火把并且大声呐喊营造声势。黑夜之中,魏军不知道敌军来了多少人马,他们赶紧起床准备战斗。 梁军又是投掷火把,又是射箭,又是骑马横冲直撞,魏军的尖叫声、恐慌声、呼救声乱成一片,长官根本制止不住,士兵死伤数千人。 毕竟对方人多,陈庆之见好就收,带着大家完好无损地回到了涡阳城下。元昭的大军陆续集合完毕,期间,双方展开了多次小规模战斗,彼此都没捞到好处。 2涡阳大捷 战争进入了僵持阶段。知道了梁军的套路后,费穆对元昭说:“王爷,咱们人多,只要能稳住,耗死他们不在话下。” 元昭点了头,派人去梁军身后修筑营垒13座,打算慢慢困死梁军。 看到自己腹背受敌,曹仲宗陷入焦虑之中,他对陈庆之说:“如果敌人前后夹击,咱们的军队就会全军覆没,还是撤军吧。”其他将领纷纷表示同意,只有韦放低着头不说话。 陈庆之一听说要撤兵,马上皱紧了眉头,这段时间他也是精疲力尽,但他是铁浇灌的,即便再累,从不在士兵面前表现出来,他认为打仗就是全靠一口气,只要有一口气在,那就要竭尽全力。 陈庆之站起身来,紧紧握着身上的佩刀,仿佛要把它捏碎,他向帐中扫了过去:“各位出征到此已经一年了,耗费了大量补给,却士气低迷都想着逃跑,这是建功立业的勇士还是流寇?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若确实想要撤军,我另有密诏,今天有谁违抗的,就依密诏处置。” 曹仲宗一听,愣了一下,这小子有密诏?我是领军将领,我怎么不知道?皇帝让我出征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坚决呀?曹仲宗转念一想,陈庆之是皇帝身边的侍从,人家关系铁,没准儿还真有密诏。 曹仲宗勉强答应了下来,韦放向陈庆之投去赞同的目光。 随后,陈庆之故技重施,在夜间袭击魏军大营,韦放派赵伯超夹击,一番血战下来,魏军四座堡垒被攻破,涡阳城的将领王维听说后,完全失去了战意,献城投降。 韦放登上城顶,清点战利品,共收降四千二百人,缴获大量军械。对于此次胜利,曹仲宗对陈庆之大加赞赏:“不愧是子云,老夫佩服!” “敌军的营垒还有9座,曹将军,现在高兴还太早了。”陈庆之语重心长地说。 “子云,我倒是有个想法。”韦放眼前一亮,嘴角向上扬了扬。 韦放叫人押进来三十个俘虏的魏兵,高声对他们说:“现在,涡阳已经被我们占领,我军正从寿阳源源不断输送过来物资,你们再这样耗下去已经失去了意义,难道都想埋骨他乡么?” 魏兵个个灰头土脸,丧失了回答的勇气。 “你们走吧,我不杀你们,出城去告诉费穆等人,我们明天准备决战。”韦放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自信。 寿阳一线并没有送来物资,韦放这是心理战,只想击溃魏军的心理防线。人的意志一旦崩溃,再也无法重新恢复,败兵更是如此。 陈庆之立刻领会了韦放的意思,很快将这三十个人被放出了城。这些人将信将疑,鬼鬼祟祟地朝魏军军营跑去。突然,他们听到身后鼓声阵阵,这梁军是要干嘛?不是说好了要释放我们么? 他们极度恐慌,一边跑一边高声呐喊“敌军来了”,向剩下的九个堡垒传播涡阳投降的消息,并大肆宣传梁军的战斗力。很快,在陈庆之、韦放的凌厉攻势下,魏军边打边退,死伤万余人,涡水都断流了,其他没来及跑的3万人投降。 费穆的弟弟费超被活捉,和王维一同押送回建康。 萧衍听说涡阳大捷的消息后,亲自写信褒奖陈庆之:“本非将种,又非豪家,开朱门而待宾,扬声名于竹帛,岂非大丈夫哉!” 是的,陈庆之不是出自将门,也不是富二代,在那个年月,要想出人头地是难于登天的,但陈庆之做到了,凭的只是一身肝胆。 萧衍下令,以涡阳为中心设置西豫州。与此同时,东豫州的治所广陵(扬州在被夏侯夔(夏侯亶之弟、湛僧智(曾跟随夏侯亶攻克寿阳围困十个月后人困马乏,北魏宗室、东豫州刺史元庆和投降。 又是宗室元庆和投降,又是战略要地涡阳丢失,元诩、胡太后等人得知消息后,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似乎感觉梁军已经兵临洛阳城下了。 不过,元诩来不及去想南梁的事情,因为葛荣的威胁要远胜于萧衍,如果萧衍是一只南边射来的箭,那葛荣就是身后插入的刺刀。 3项羽再生 葛荣称帝后,兵锋所指,无不披靡。下一个目标,殷州(河北邢台。 河北一带有三大家族,分别是殷州赵郡(河北赵县李氏,冀州渤海(河北衡水冀州区高氏、封氏。这三大家族世代为官,相依相存,他们就是秩序本身,就是当地的意见领袖,在乱世尤其如此。 赵郡李氏李元忠,为人豪爽,不拘小节,乐善好施,平时爱好饮酒、骑射、弹琴,因为母亲多病,自学成才,颇通医术。李家经营多项业务,其中就有放贷,李元忠一继承家业,立马把那些欠款合同全部烧毁,免除了当地百姓的债务,大获人心。 大家都想来归顺他。清河县有5人刚戍边回来,听说了李元忠的为人,争相归附,不过乱世之中盗贼横行,阻隔了道路。李元忠知道后,大手一挥对仆人说:“你去做他们的向导,如果路上遇到强盗,你就说是我李元忠派来的。” 强盗们听说这些人是李元忠的马仔,纷纷退却,不敢动手,因为是地头蛇,朝廷封他为赵郡太守(地厅级高官。 渤海高氏除了自我标榜的高欢,那个祖先犯法被流放到怀朔的高欢,当地土生土长的有这么四位兄弟:高乾、高慎、高昂、高季式。 大哥高乾,字乾邕,美男子举止优雅,聪明机警,有才干,是个领袖式人物,和北魏高层关系一直比较好。 老二高慎,字仲密,喜欢文史,志向远大,最受父亲高翼喜欢。 老三高昂,字敖曹,长得龙眉豹颈,高大威武,人称“马槊绝世、项羽再生”,爱好就是散尽家产、招揽豪杰,舞枪弄棒、打砸抢烧,这是个猛男。 高翼为了管束他,让老师狠狠教训他。高昂经常和老师拍桌子瞪眼:“男子汉就要带兵横行天下,怎么能天天读死书老死乡里?”高翼听了哭笑不得:“老三这家伙要么让我们高家灭门,要么就让我们飞黄腾达。” 高昂和大哥高乾最聊得来,意气相投,经常一起打家劫舍,称雄州郡,不为别的,就为了秀秀自己的肌肉,释放多余的荷尔蒙。 高乾到了娶亲的年纪,他向博陵崔氏求婚,都是名门大族,加上自己又那么帅气,高乾以为志在必得,结果被拒绝了,理由就是崔家自认为门第比高家还牛。高乾气坏了,高昂听说后,一掌击碎了案几:“大哥,崔老头不给,那咱们就去抢!” 高乾看了三弟的肌肉,点了点头。来到崔家门外,高昂没等大哥吩咐,径直闯进了大门,马仔们看到这山一样的大汉,一边哆嗦一边质问:“你,你是谁······你要干嘛?” “给我起开!”高昂一只手提着一个家丁,就像提着一只小鸡,砰的一声扔在了地上,旁边的人一看全都跑得无影无踪。崔老头正在客厅和客人聊天,看到高昂进来半天说不出话,高昂只是朝着他“哼”了一声,就跑到了崔姑娘闺房里去。 高昂开门见山:“你喜欢我大哥不?” 崔姑娘吓得花枝乱颤,一看是自己心上人高乾的弟弟,慢慢沉下心来,羞涩地点了点头。得嘞,一看对方表示了同意,高昂二话不说,扛着崔姑娘就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瞪着那些操着棍棒追上来的家丁。始终没有一个敢近身。 高乾和崔姑娘一见,相视而笑。家丁们只敢追不敢打,哥俩也乐得和他们玩一玩有氧运动。“大哥,咱跑吧,他们追上来了”,看到高乾点头后,高昂继续扛着崔姑娘,“大嫂,对不住了。” 来到村外,高昂看已经安全了,他对正在喘着气的大哥和大嫂笑着说:“愣着干嘛,二位行夫妻之礼呀!”高乾的洞房花烛夜就是在野外搞定的。 回家后,高翼是好气又好笑,赶紧给崔家正式下了聘礼。这生米煮成了熟饭,崔老头也只得哑巴吃黄连,点了头。 老四高季式,比高昂小16岁,现在还是个小娃娃,这家伙也跟老三一样,勇猛无敌,日后再说。 高翼是渤海太守,既是当地土豪,又是当地父母官。 渤海封氏封隆之,性情宽和,度量深沉,这会儿已经四十出头,德高望重,官居河内太守、龙骧将军。 4殷州失陷 葛荣大军南下时,李元忠正和高氏兄弟、封隆之在家乡喝酒聊天。 “老李,你看这次葛荣造反,胜算如何?”高乾端着酒杯问道。 李元忠的脸泛着红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也算是个人物,这一次气势汹汹而来,我们三大家族要好好准备才行。” “怕他干甚?老弟我早就想活动活动筋骨了!”高昂一听说要打仗,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儒雅的封隆之按下了身旁的高昂,他用平和的语气说:“敖曹,哥几个都知道你勇猛无敌,但他们人多。依我看,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葛荣的前锋就快到赵郡了,各自回到乡里赶紧召集人马,互为犄角。” 李元忠转向封隆之:“在下早有准备,必定让葛荣那小子吃尽苦头。你们赶紧回去吧。”大家互相致意,挥手道别。 高、封走后,葛荣大军已经来到赵郡城下。李元忠一边从容指挥,一边在大树底下喝酒。看到有从前线败退回来的,他拿着大刀就砍去,怒喝着说:“你们跑一个,我就杀一个!” 李元忠看似大醉,实则清醒。士兵们先后败退下来3余人,毫无例外,全部被李元忠砍死。其余人一看这架势,宁愿作战而死,也不愿被酒疯子砍死,全部拿命去拼。 葛荣气坏了,他对高欢说:“朕从定州起兵以来,所向无敌,偏偏到了赵郡被这个李元忠连续打败,长此以往,难成大事!” 高欢听说过赵郡李氏,得知李元忠如此潇洒从容,惺惺相惜,他向葛荣建议:“李元忠不过是背城而战,咱们毕竟人多势众,不妨围而不攻,等到城中缺粮,阵脚自乱,我们全军出击,必能大胜,活捉李元忠。” 葛荣采纳了高欢的计策,果然,527年正月,赵郡城中弹尽粮绝,李元忠出城投降。 高欢劝葛荣善待李元忠,葛荣向对待贵族老爷那样对待李元忠,好吃好喝供着,没办法,葛荣的十万大军还不如这些名门望族的一句话,因为他们是地头蛇,他们在当地一呼百应。 很快,在李元忠的表率下,殷州其他郡县也投降,刺史崔楷被杀,殷州州城广阿(邢台隆尧县被葛荣收入囊中。 唱着凯歌,葛荣带着革命军朝着冀州州城信都(衡水冀州区杀去······ 第十七章:革命整合 3月,葛荣包围信都的消息传到了首都洛阳。 元诩、胡太后、元徽等人像待宰的羔羊,浑身直打哆嗦,脑子陷入一片空白。 1元鉴造反 “微臣请求破贼。” 元徽扭头向说话的人看去,他似乎找到了救世主:“呀,原来是源将军!皇上,救援冀州非源将军不可!” 源子雍,出身鲜卑将门世家,礼贤下士,待人文雅,曾经与破六韩拔陵、宿勤明达战斗过,屡立战功,他被封为散骑常侍、抚军将军。 皇帝点了点头,他下令:“源子雍为北讨都督,裴衍、李神轨协助,前往信都解围;相州刺史元鉴进攻信都。”李神轨是老将军李崇的儿子,李崇已经病故,他是胡太后新任男朋友,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胡太后急于让男朋友树立军功。 李神轨出发之前,胡太后私底下对他说:“李郎,此番出征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情况不对,就立马回朝,放心,一切有我呢。”李神轨握着胡太后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源子雍等人领命而去。 此时的冀州刺史是元孚,就是之前被朝廷派去柔然阿那瑰那位,善于处理政事,声名在外;再加上封隆之、高乾、高昂这些大人物在渤海郡镇守,牵制着敌军,信都城如铁通一般,葛荣捞不到半点好处。 不知不觉,双方已经僵持了几个月,尽管革命军没有进展,信都城却日益艰难。就像一桶水,每天被太阳暴晒,迟早有一天是要干涸的;信都城每天的补给只出不进,迟早会人亡城破。 葛荣顿兵坚城,对士气不利,又听说源子雍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他陷入了焦虑,他需要胜利来维持自己的帝王尊严。而独孤信给了他这样的机会:“陛下,信都已经危如累卵,咱们不妨给它来个釜底抽薪!” “噢?独孤郎有何计策?” “朝廷军,并不是铁板一块。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葛荣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努了努嘴:“你接着说。” 独孤信把手往地图上的相州(河南安阳、河北临漳一指:“这个安乐王元鉴,他可是我们争取的对象。” 元鉴自从上次救援彭城被陈庆之击败后,一直得不到朝廷重用,元徽又一直在皇帝面前说自己坏话,他觉得自己就是炮灰,哪里需要被派往哪里。看到信都被围那么久,自己这近在咫尺的邺城迟早也要沦陷,惶惶不可终日。 葛荣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独孤信。本来元鉴就惶恐不安,独孤信一到邺城就虚张声势,不怎么费力,元鉴就答应倒戈加入了革命军。 “给谁打工不是一样呢?为何不跟着葛荣?”元鉴心里这样想着,随后就扯开大旗公然和朝廷叫板。 胡太后听说元鉴反了,她立即下令源子雍等人去相州平叛,她愤怒的双眼扫到了一个人,李宪。李宪是元鉴的岳父,也是寿阳沦陷的主要负责人。同样是陈庆之的手下败将,胡太后怕李宪也跟着元鉴搞事情,于是逼令李宪自杀。 源子雍一行来到汤阴县,遭遇了元鉴之弟元斌之的伏击,不过在裴衍、李神轨的夹击之下,源子雍军队先败后胜,直奔邺城而来。 在相州行事李神(李崇之弟的暗中帮助下,源子雍很快攻下了邺城,元鉴被杀,元斌之投靠葛荣。 2围点打援 葛荣正是利用这个时间差,击垮了信都。 11月,葛荣帐下的怀朔高欢一系、广宁任祥一系以及武川宇文洛生一系全军出击,给信都城来了致命一击,元孚出城投降。葛荣为了发泄围城之苦,把城中的百姓全部赶出城,冻死过半。 元孚见状,对着葛荣大喊:“休伤我百姓,要杀就杀我!” 葛荣被元孚的气节所感动,他召集众将士决定元孚的生死,元孚以及哥哥元佑二人争相去死,都督潘绍等几百人看后,泪流满面向葛荣哭诉,表示愿意自己去死,以便饶恕元孚兄弟。 高欢等人看着葛荣,葛荣长叹一声:“这都是忠臣义士呀!”随即释放了元孚等五百余俘虏。 听说信都已经沦陷,胡太后急忙命令源子雍为冀州刺史,北上救援,令李神为相州刺史镇守邺城。 而此时的葛荣已经带着胜利的余威,把枪口对准了源子雍。 源子雍知道自己错过了最佳时机,去信都必定凶多吉少,他上书皇帝:“贼兵虽然大胜,粮食不够他们吃的,现在我们进兵,恐怕是羊遇饿虎;如果我们高垒深沟闭城固守,他们无处劫掠,必定无所作为,我们再伺机而动,方能大获全胜。” 朝廷最终讨论的意见是不同意。胡太后、元诩等人现在就是红了眼的赌徒,他们太渴望胜利了,只有胜利才能给他们重新带来权威,才能向天下人证明他们才是北魏帝国的统治者。 源子雍又提出让裴衍先带兵前进,自己随后进军互为犄角,毫无意外,仍被拒绝。无奈,源子雍、裴衍只得一道行动,北上进攻葛荣,李神轨以押运粮草的名义,带领后军跟进。 在阳平郡(山东莘县漳水曲,源子雍、裴衍遭受到葛荣十万大军包围,这一战没有悬念,也没有什么神奇的战术,以多打少,只需要碾压即可。12月,源子雍和裴衍殉国,李神轨见势不妙迅速撤离战场,逃回洛阳。 葛荣兵锋直指邺城······ 元诩的双眼已经失去了光泽,他顾不得源子雍的全军覆没,顾不得冀州丢失、相州告急,因为他刚得到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关中的萧宝寅造反称帝了。 3萧宝寅称帝 萧宝寅自从依靠羊侃的神射平定莫折念生后,进驻长安,成为关中地区实际上的领导。长年征战下来,士卒疲惫,在高平又有万俟丑奴虎视眈眈,关陇一带的义军全部聚集在他名下。 渐渐地,萧宝寅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北魏朝廷对萧宝寅自然不放心,乱世之中,北魏的宗室元法僧、元鉴都敢造反,更何况萧宝寅这个南齐的宗室? 胡太后决定要派个人去关中试探下萧宝寅。朝堂上,大家就这件事展开了讨论。这事儿危险系数都知道,名义上是代表朝廷去抚慰萧宝寅,实际上是去监视,万一萧宝寅真的要造反,那这个人去了正好是萧宝寅的投名状。 元徽的眼珠子转了一转,他想起来一个人,郦道元。郦道元上次替元渊说好话,元徽十分恼火,在他看来,帮自己情敌的男人不是什么好人,应该跟元渊一起死掉才好。 元徽对胡太后说:“太后,此行非郦善长不可。他有过前线作战的经历,又有文采善于辞令。” 元诩听后赶紧把话接过来,看着郦道元:“对呀,朕怎么没想到!之前郦爱卿去抚慰六镇的流民,因为道路断绝,没有成行。这次正好。” 郦道元朝皇帝行礼,并没说什么,但他心里知道前途凶险。 元诩可不知道元徽的毒计,他只觉得郦道元为官正派、踏实可靠,值得信赖。元诩下令,任命郦道元为关右大使,前往长安巡视。 萧宝寅一听郦道元要来,他心里七上八下:“有了我这个雍州刺史,还需要什么大使来安抚?这皇帝是不信任我了么?” 正当萧宝寅疑神疑鬼之际,元徽派亲信送信给萧宝寅,暗示他帮忙“好好招待”郦道元,萧宝寅瞬间就懂了。 萧宝寅想起了自己的悲惨身世。在北国飘荡了快三十年,背负着国仇家恨,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着一朝能复国么?难道真的是要为鲜卑人效力?乱世之中,有几个兵就可以称王称霸,为什么我萧宝寅不可以? 反正朝中有人盼着郦道元死,自己也可以趁此机会脱离北魏的控制。萧宝寅派郭子恢去迎接郦道元。 郦道元很快就被郭子恢的军队包围在山岗上,郦道元盛气凌人,质问道:“你是想造反吗?”郭子恢不回话。郦道元叫人在山岗上挖井取水,不过挖了十几米还是没有水,最后,全部人马因为口渴而奄奄一息。 郦道元被砍死前,不停痛骂郭子恢及萧宝寅。 萧宝寅为了配合元徽演戏,上书给皇帝,说郦道元被盗贼杀害。元徽看到目的得逞,还在皇帝面前说萧宝寅的好话。 4萧综的心思 不久,萧宝寅给元徽以及北魏高层重重一记耳光,他称帝了!建国号为齐,是的,他励志复兴南齐。河东的薛修义、薛凤显兄弟响应,从朝廷拉拢的大族摇身一变成为了义军。 大将军卢祖迁也支持卢祖迁。卢祖迁是元诩指派的最早前往关陇平叛的人,资历比萧宝寅还老,战功赫赫,他能臣服,只能说明萧宝寅具有一定的人格魅力。 萧宝寅搞革命,第一个阻力来自他的主簿韦子粲。韦子粲出身京兆韦氏,是长安本地士族,他严词拒绝萧宝寅的拉拢,并且还联络其他官员举兵反抗萧宝寅。不过很快,萧宝寅掌控了局势,杀了一批人,韦子粲只身逃走。 朝廷很快就得到了萧宝寅造反的消息,然而胡太后并不惊讶,这几年已经见怪不怪。胡太后第一个想到的平叛人选是长孙稚。 长孙稚近来状态不怎么好,从前线回来后,毒疮发作,在家养病。胡太后为了帝国能苟延残喘,她只得去请长孙稚出山。 “我本来想让你休息,可现在朝中四下无人,只能请承业出马。”胡太后挤出两滴泪来。 长孙稚也动了情:“我们长孙家世代一心为国,怎么能不尽力呢?”长孙稚叫长子长孙子彦去宫里,长孙子彦拄着拐杖拜谢皇帝,上次在战场上受伤还没好。 元诩看后,感慨不已。他瞪着群臣说:“咱们堂堂大魏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么?要一个受伤的老将军出兵,你们不惭愧么?” 堂下的元徽、元雍等王公大臣低着头不敢说话。 “微臣该死,请赐臣死罪!” 说话的人是萧综,他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对于叔叔萧宝寅的造反,他并不兴奋,更没有要去投靠萧宝寅的意思,反而十分恐惧,害怕惹祸上身。 萧综心心念叛逃北魏,一心要报国仇家恨,可惜来到北魏后,他就像离开了水的鱼,难以为继。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为的是什么?为了那三十年前的仇恨? 萧综最终才发现,带着仇恨的生活是痛苦的。他前几天刚写了一首《悲落叶》,表达自己对故土的怀念: 悲落叶,连翩下重叠。落且飞,纵横去不归。 悲落叶,落叶悲。人生譬如此,零落不可持。 悲落叶,落叶何时还?夙昔共根本,无复一相关。 萧综是真的想家了,死人不能复生,自己的选择真的对么?他开始后悔起来。 萧综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想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想到了南梁故土,想到了可能会被杀头,总之,他满脸充满绝望和悲哀。 元诩当场赦免了他:“朕知道,你和此事无关。”说完,元诩将他扶起身,并把姐姐寿阳公主许配给萧综。 5杨侃的眼光 长孙稚带着病体来到弘农(河南灵宝市,萧宝寅派出郭子恢攻打潼关,又派张始荣围困华州,双方对峙。 万俟丑奴开局的时候并不顺利,因为他遭到了原州高平李氏三兄弟的抵抗。李贤、李远、李穆,出身陇西成纪李氏,祖父是镇守高平的都督,三人是当地的官三代,当仁不让的地头蛇。 有这样的狠人在,胡琛、万俟丑奴一直不如南边的莫折念生、萧宝寅发展快。不过,随着时局发展,关中地区已经进入了淘汰赛,万俟丑奴最终赶走了李氏三兄弟,和萧宝寅二人进入决赛圈。 万俟丑奴是真正的革命者,他自然瞧不起萧宝寅这个混入革命队伍的皇亲贵胄,双方仅仅保持着表面的和平。 长孙稚向副手杨侃问策:“关中形势严峻,杨公有何高见?” 杨侃出身弘农杨氏,定州刺史杨津的侄子,他是弘农一带的名门望族,对自己老家自然十分清楚,长孙稚问对了人。 杨侃建议道:“以前,曹操和马腾、韩遂在潼关交战,东方僵持不下,不是因为马腾韩遂才能高过曹操,只是因为他们占据了天险。现在潼关、华州危急,如果沦陷,即便曹操再生,也望洋叹息。 “依我之见,长孙将军不如北上蒲阪,向西渡过黄河,深入敌人腹地,那么,华州潼关之围迎刃而解,长安也唾手可得。” 长孙稚若有所思,接着问:“你的计策倒是好,现在蒲阪一带有薛修义、薛凤贤等人围攻,如何是好?” “薛修义这种人我最了解,出身豪门的人最容易见风使舵,他们永远是地头蛇,造反只是投机而已,家里面坛坛罐罐太多,怎么可能放手一搏?”杨侃似乎看穿了薛修义的底裤。 长孙稚看杨侃成竹在胸,便问:“杨公可有良将推荐?” “我的司马韦孝宽可以一战。”杨侃斩钉截铁。韦孝宽出身京兆(西安韦氏,与韦子粲、韦黯等人是同宗,时年2岁,性格深沉谨慎,喜好经史。萧宝寅在长安称帝搞事情,作为本地人,韦孝宽早已燃起了保卫家乡建功立业的雄心。 长孙稚坐镇弘农指挥,派杨侃、韦孝宽救援蒲阪。 韦孝宽虽然年少,但极其有耐心,将蒲阪的防御工事布置得像铁桶一般,无论薛修义、薛凤贤二人怎么攻打都纹丝不动;同时,杨侃开始搞宣传工作,对薛氏兄弟进行安抚,对其族人进行拉拢。如杨侃所言,薛修义二人又换掉旗帜,归顺了北魏。 很快,韦孝宽、杨侃、薛氏兄弟等大家族合兵一处,浩浩荡荡朝着潼关杀来,郭子恢、张始荣觉得后背被人刺了一刀,从潼关、华州败下阵来。 “什么?豪门大联盟?”萧宝寅吃了一惊。他恨恨地说道:“薛修义这狗东西,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来跪拜我,下一秒就投靠了魏国。现在的这些官二代富二代都这么无耻么?” 此时的萧宝寅正在郊外祭天,也就是向上天宣告自己是关中一带的天子,希望得到上天的承认。不过,上天似乎不领情,更扫兴的消息便传来了:韦孝宽阵斩大将军卢祖迁。 6独霸关陇 “大将军牺牲了?”萧宝寅得知噩耗,六神无主,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再祭天了,草草了事,赶紧回城布防。 萧宝寅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征求大家的意见。侯终德站了出来:“微臣愿与陛下分忧!” 看到侯终德,萧宝寅即刻走下台阶,双手紧握着他,眼泪沾湿了眼眶:“患难见真情,侯将军,萧宝寅我必定牢记你的恩情!”萧宝寅没有自称“朕”,而是直呼自己的名字,以此来拉拢侯终德。 侯终德也是出身名门,带兵一出长安,就下令调头进攻。士兵们都呆了。 “什么?进攻长安?” “是的,你们没听错,朝廷大兵压境,萧宝寅已经没有希望了。弟兄们,跟着谁混都一样,何必去自寻死路呢?要跟我干的,就调头。”此言一出,士兵们迟疑片刻后,纷纷站在了侯终德这边,侯终德向长孙稚递交了降书。 在侯终德的带路下,萧宝寅根本来不及抵抗,长孙稚的大军已兵临长安。 萧宝寅看着妻子南阳公主一声长叹,没想过自己辛辛苦苦拼了三十年,过了这么几个月的皇帝梦,就彻底输了,他拉着妻子的手:“我不甘心!” 南阳公主抱着萧宝寅的头,让他尽情地在自己胸前哭泣:“萧郎,是死是活,是人是鬼,这辈子我没有后悔跟错人。” 看着妻子眼中的深情,萧宝寅强忍着泪水,他知道不能让这样深爱自己的女人受伤害,虽然万俟丑奴是竞争对象,但相比起势不两立的朝廷,万俟丑奴必定会收留自己。他很快下定了决心:投靠万俟丑奴。 如此,韦孝宽等人兵不血刃进入长安,被封为宣威将军、华阴太守。杨侃看上了韦孝宽的才能,把女儿也嫁给了他。 万俟丑奴得知萧宝寅来投,笑得都快化了。他拉着萧宝寅的手说:“有萧将军的加入,咱们的大业必成呀!”将萧宝寅封为太傅。 此刻的万俟丑奴已经今非昔比,他已在528年的7月称帝了。当时,正值波斯的使者带着雄狮进献给北魏朝廷,路过高平的时候被万俟丑奴给拦截下来。 他看到这雄狮,就想到了自己的辉煌革命历程。自己跟随领袖胡琛起义,杀死了革命叛徒吕伯度,又得到了曾经的死敌萧宝寅投靠,这正是万民归心、天下一统的好征兆,他找到了云端的感觉! 在众人的支持下,万俟丑奴设置百官,定年号为“神兽”,两月后,势如破竹拿下秦州,杀死刺史,兼并了原来莫折念生的地盘和人马,成为名副其实的关陇革命领袖,万俟丑奴在关陇争霸赛中胜出。 长安震动,洛阳恐慌。 元诩已经好几天吃不下饭了,因为除了万俟丑奴的崛起,他还听说了葛荣兼并杜洛周的消息,而且最近老是被胡太后霸凌,他似乎看到了大魏帝国的末路······ 第十八章:剑指洛阳 杜洛周本来想的是小富即安,但人就是这样,禁不住要攀比。他看到葛荣在南边吃香喝辣,自己却龟缩在幽州吹寒风,心中无名火起。 “这家伙,以为河北战场就他是领袖么?眼里还有没有本王了!”杜洛周喝着闷酒,心里嘀咕。 手下的人看到这里,立刻怂恿杜洛周南下跟葛荣抢地盘。 1兼并杜洛周 “大王,现在葛荣正顿兵坚城,咱们去了正好釜底抽薪······” 杜洛周听后,拍着大腿:“就这么干!”杜洛周带着几万人就朝着葛荣的老巢定州席卷而来,他给葛荣写了一封信:“老哥,我是来帮你打定州的,咱们革命队伍一家亲。” 定州刺史杨津一直被葛荣军队围困,却没有被打败,就像快死的人,被骨架强行支撑着身体,葛荣留下的军队只够让杨津喘气的,但杜洛周却是来索命的。 在绝对的数量优势面前,没有什么神机妙算可言,定州很快城破,杨津成了俘虏。杜洛周找到了成功的感觉,脑子一热,顺便把葛荣留下来看家和围攻定州的部队也兼并了。 他对葛荣的兵说:“本王和你们的领袖商量好了,经过协商,由本王负责领导你们继续干革命。”杜洛周打着葛荣的幌子,拿了他的兵。随后,杜洛周又朝着瀛洲(河北沧州河间市杀去,作为河北首举义旗的男人,他认为自己才是河北的唯一的王。 “什么玩意儿?杜洛周抄了朕的老窝!”葛荣的胡子都吹到了眼角,他难以置信杜洛周这家伙竟然在革命尚未成功的时候搞内斗。 葛荣本来是想趁着刚拿下冀州信都的威风,一鼓作气攻破相州邺城的,没想到在邺城,葛荣遭遇到了刺史李神的顽强抵抗。李神是李崇的弟弟,也是出身官宦之家。 高欢似乎嗅到了什么机会,见大军迟迟没有进展,他向葛荣建议道:“陛下,杜洛周来势汹汹,对我们后方造成了巨大压力,咱恐怕还是得调转枪口,解决燃眉之急。” 葛荣已经把杜洛周视为头号敌人,毕竟领袖只能有一个,他就差高欢这样的人给的一个台阶,很快,他决定向瀛洲进军,找杜洛周算账。 杜洛周占尽了地理优势。当天子葛荣还在风尘仆仆赶路的时候,瀛洲已经被杜洛周拿下。正如一根刺从葛荣的后背扎了进去,葛荣必须铲除杜洛周,否则他只有死。 葛荣以联盟的名义来到了瀛洲城下。葛荣、杜洛周展开了亲切的会谈,表示要勠力同心,铲除北魏余孽,让无产阶级接管天下。 正在双方微笑着握手,让小弟们拍照、呐喊、欢呼之际,只听到杜洛周尖叫一声,胸前有一只长矛的头带着鲜血露出来,随后他就倒在了血泊中。葛荣拿起布帛擦了擦手,然后将布帛扔在杜洛周的尸体上:“想和朕争夺天下,老杜呀,你还是差了一点。” 杜洛周满嘴鲜血瞪着葛荣,然后咽了气。 刺穿杜洛周胸口的人是武川宇文泰,时年22岁。他拿着鲜红的长矛,看着地上的尸体,缓慢地擦着长矛上的血迹,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脸色像烧黑的煤炭,怪不得他的字是黑獭。 葛荣看了看宇文泰:“辛苦了,宇文黑獭。”杜洛周的手下早已被葛荣的将领们控制住,他们看到自己老大横死,没有半点法子。 高欢全程目睹了宇文泰的斩首行动,对身边的尉景说:“这个黑獭真是沉着冷静,波澜不惊,有干大事的潜力,将来可能是咱们的有力对手。” 2四分北魏 葛荣发表了激情澎湃的演说:“同志们,杜洛周想谋害朕,暗中和魏国高层勾结,想颠覆革命成果,朕今日将其诛杀,其余人一概不追究。” 看到这一幕,士兵们像冻住的冰人,都失去了灵魂。葛荣接着说:“如今魏国已经大厦将倾,就差这么轻轻一推,我们就能砸断身上的铁链!同志们,要革命到底的,请站在左边。” 葛荣的群演们纷纷站在左边,并高呼万岁,杜洛周的士兵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不自主地都挪到了左边,表示服从葛荣领导。 紧接着,葛荣派自己的亲信,前往燕州、幽州、定州接管杜洛周的部队,3月,葛荣带着几十万人扑向沧州(河北盐山县,轻而易举拿下沧州。 现在,葛荣已经拥有燕州、幽州、定州、殷州、冀州、瀛州、沧州七州之地,马仔接近百万人,是当之无愧的河北王,调头继续围攻邺城。 整个北魏帝国,已经被分割为了四块,一块是关陇王万俟丑奴,一块是山西王尔朱荣,一块是河北王葛荣,最后才是洛阳的朝廷。 瀛洲一带的士族领袖邢杲为了躲避葛荣的革命军,带着十几万流民南下青州避祸,不隶属于任何一方。渤海郡的高氏、封氏据城自守,并随时和北魏朝廷保持联系。 葛荣走向了人生巅峰,高欢却产生了别的想法,他想离开。于是他又着急自己的铁杆兄弟开会。 “欢哥,咱们都听你的!” “对,欢哥要走,咱也不用问,那一定是对的。”尉景、蔡俊、可朱浑元、彭乐纷纷举手赞成。 高欢这次想投靠的人是尔朱荣。尔朱荣称霸河东大地(山西后,并不急于东扩或西进,而是一直将眼光放在北魏高层,他经常派樊子鹄、司马子如等来往于洛阳、晋阳(太原,争取皇帝元诩的支持。 正好,此时的元诩也需要尔朱荣这样的地方诸侯,以便牵制胡太后。为了双方的合作关系更加牢固,尔朱荣将自己的长女尔朱英娥嫁给了元诩,元诩也从宗室中找到一个美女封为北乡公主,嫁给尔朱荣。 通过樊子鹄等人的运作,元诩让尔朱荣的弟弟尔朱世隆担任直阁将军,也就是保卫皇帝的禁军头目,尔朱世隆成为了尔朱荣安插在朝廷的得力助手。 尔朱荣野心和格局比万俟丑奴、葛荣要大,他知道北魏朝廷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和朝廷公然决裂是最次的选择。 高欢用手指着地图,对大家说:“葛荣虽然席卷河北,但属于流寇作战,而且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只要遇到军事强人,必定崩溃;万俟丑奴虽然是占据险要,却不思进取,不敢一口气拿下长安,人穷志短;尔朱荣占据并州之地,表里山河,出身豪门,兵精粮足,有战略眼光,人才济济,前景可观。” 听了高欢的分析,资历最老的段荣也不禁点头称赞:“贺六浑洞见非凡!” “今晚就走,葛荣正开庆功宴,届时他酩酊大醉,正是我们出走的好机会。” 3枭雄会面 至于引荐人,高欢丝毫不担心,他的弟兄们早就在尔朱荣麾下担任要职。侯景一直是尔朱荣出征时的先锋,刘贵担任骑兵参军、第一酋长,窦泰是襄威将军、帐内都将,司马子如是中兵参军,贾氏兄弟都被授予将军头衔,孙腾也深受信任。 刘贵会来事儿,而且又是秀荣人,也就是尔朱荣的老乡,特别受尔朱荣信任。他经常在尔朱荣面前提到高欢:“老大,我有一朋友叫高欢,人帅出身高贵,而且志向远大,我想你们俩肯定聊得来。” 刘贵不仅天天在尔朱荣面前念高欢,而且还转交高欢送的礼物,尔朱荣心向往之。这次,高欢终于来了。但高欢来的有些狼狈,毕竟是向葛荣不辞而别,自然走的时候就十分慌张,深怕走漏消息。 高欢进门后,他擦着鼻涕和刘贵、侯景、斛律金、贺拔兄弟等老友纷纷点头示意。 尔朱荣满怀期待,一心想见见高欢这个大帅哥,结果看到的却是一个面容憔悴、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家伙,尔朱荣面无表情地说:“贺六浑呀,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高欢看看刘贵,刘贵看看尔朱荣,好尴尬。 “你给我推荐的是什么鬼,就这?”尔朱荣哭笑不得。 刘贵很快走出了尴尬,他拍着胸脯对尔朱荣说:“老大,别着急,我不敢在你面前说谎,你等着。” 说完,刘贵出门,拉着高欢的手,赶紧去别屋换了一套干净衣服,蔡俊等几个小弟帮忙打点上下,娄昭君拿出了自己最好的化妆技术,不一会儿,高欢就成了仙气飘飘的美男子。 尔朱荣正端着杯子喝茶,抬头一看刘贵身后的高欢,张大了嘴巴:“贺六浑速速请坐!”他差点喊出“哇塞”二字,最终还是忍住了,这完全和刚才就是两个人! 第一印象很重要,人都是这样,以貌取人虽然会导致误判,却是了解他人的捷径。 不仅尔朱荣要选择高欢,高欢也要选择尔朱荣。映入高欢眼中的是一个肤白貌美却充满阳刚之气的男子,他一看尔朱荣就觉得这人必成大事,这是一种英雄惜英雄的直觉。 这一年尔朱荣35岁,高欢32岁。同样的帅气,同样的年轻,同样的谈吐不凡,同样的志向远大,二人四目相对,深情相望。 在一旁的贺拔岳看不下去了,他打断了尔朱荣的陶醉,对尔朱荣低语:“将军,咱们团队不能只看外表吧,总得对新人进行考核,不然难以服众呀。” “是呀!”老三贺拔胜接过话茬。李虎、寇洛、若干惠等武川老乡也表示了不服气,纷纷附和贺拔岳。 贺拔岳本来和高欢等人收怀朔、武川的时候是战友,但作为武川一系的领袖,他必须维护自己小弟们在尔朱荣帐下的既得利益,怎么可能让高欢的怀朔派后来居上? 元天穆作为尔朱荣的结拜兄弟,代表的是体制内的一系,自然也对高欢的加入表示警惕,也是冷静地看着老大尔朱荣,看他怎么处理这事儿。 尔朱荣很快便明白了大家的意思,作为团队领袖,他虽然希望看到各派互相制衡,但他更愿意看到各派为己所用,他决定测试下高欢的创业实力。 4高欢的答卷 “贺六浑,我这里有一匹烈马,名叫云中狮,日行千里可惜性情暴躁,难以驯服,很难靠近,如今鬃毛垂地,还想请你帮我给它修剪下鬃毛。” 贺拔胜一听这题,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心里想:“这云中狮可真猛呀,我多次尝试都没能将它驯服,你高欢这样一个小白脸能做什么?”他轻蔑地扫向高欢及其的弟兄,又朝尔朱荣不断点头:“不愧是老大,真有办法。” 高欢听题后,拿起尔朱荣给的剪刀,引领着众人来到马厩,做了一个深呼吸,缓缓走到云中狮身旁。这是一匹全身黑的马,高大健硕,桀骜不驯,全身散发着山林气,那是一种对自由的向往,对野外的渴望。 高欢先是对着云中狮微笑,站着不动,仿佛在和它进行精神对话;接着便伸出左手开始抚摸它,从头一直抚摸到尾,云中狮像是身上很痒一样,伸着脖子舒展着全身让高欢慢慢挠痒。 高欢挥一挥手,让身旁给他准备缰绳和笼头等工具的人退下。“什么?这下子不要羁绊?”尔朱荣心里这样想着。 说时迟那时快,高欢操起右手的剪刀,眨眼之间,云中狮的鬃毛已经被剪下,没有听到一丝声响,云中狮长鸣了一声然后蹲在了高欢身下。 看到这一幕,贺拔岳等人像是看什么外星生物一样,看着高欢。只有尔朱荣微笑着抚弄胡须,不住点头。 “明公,对付恶人也得像对付这恶马一样。” 尔朱荣听出了话外音,他大笑着让大家散去,将这匹云中狮送给了高欢。让高欢到自己卧室详谈。 “听说明公在秀荣有12山谷的马,以颜色为区别,您将拿这些马匹干什么呢?” “哈哈哈,贺六浑对时局有何看法?”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必打哑谜了,尔朱荣开门见山地问。 “现在太后和皇帝争权,太后淫乱徐纥郑俨,宠信元徽、元雍、李神轨等权贵,朝政混乱,而葛荣、万俟丑奴二人却止步于地方的小打小闹,为今之计,明公应当抓住机会,以诛杀权臣徐纥、郑俨为名清君侧,挟天子令诸侯,效仿曹操故事,方成大业。” “好!正合我意”,尔朱荣从床边站了起来,拉着高欢的手,激动不已,“豪杰之中,唯有你贺六浑能看到这一步,助我成就大事的只有你!” 二人随后商议了具体的行动计划,从白天一直聊到深夜,相见恨晚。 第二天,尔朱荣召集众人,高声说道:“恭喜贺六浑加入我们的团队,今后希望大家勠力同心,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得有私心,否则又如此柱。”说完,尔朱荣拔刀击柱。 5机会来了 尔朱荣神色坚定,贺拔岳、元天穆等人不敢再有异议,高欢被认命为亲信都督。随后,根据高欢的建议,尔朱荣加派人手去黄河一线、太行山一线,分别防守万俟丑奴、葛荣,并派司马子如前往洛阳上书,表示要入朝拜见皇帝,要去讨伐葛荣,为国分忧。 “岂有此理!尔朱荣这狗东西,居然对我大魏的军政大事指指点点!”胡太后火冒三丈。 她把尔朱荣的书信给大臣们看,接着说:“你们瞧瞧,尔朱荣说要用他部下的三千人马去扫平河北的葛荣!” “三千人马?”众大臣先是惊讶,紧接着便是哄堂大笑。元颢也在耻笑尔朱荣之列,他站出来主动请缨:“太后、陛下,微臣愿意前往相州讨伐葛荣。” 元颢在关陇战场吃了败仗后,一直觉得脸上无光,总想找机会把面子挣回来,于是想去河北战场碰碰运气。胡太后很快就同意了元颢的请命,元颢带兵走后,胡太后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尔朱荣身上。 “这家伙怎么最近老想着入朝?”胡太后一边想着,一边又看着一旁的元诩。元诩一脸无辜地看着太后。 其实,元诩和胡太后之间的斗争已经白热化,元诩已经19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面对胡太后和郑俨、徐纥以及李神轨之间的爱情故事,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经常痛斥郑俨、徐纥二人,并且对自己周围的太监宫女说:“等朕执掌大权那一天,必定要诛杀二人。” 很快郑俨、徐纥通过地下工作人员得知了消息,他们知道,是时候选边站队了。他们不停地在胡太后枕边吹风,说元诩越来越不听话。 胡太后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总觉得这儿子老是和自己作对。她最近为了缓解财政吃紧问题,不顾儿子反对,不顾天下大旱,强行提前征收了六年的赋税,她觉得儿子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怒火。 疑心生暗鬼,胡太后把元诩身边亲近的人罗织罪名,一个一个慢慢杀掉。 在朝堂上,元诩总是一副天然无公害的样子。私底下却叫尔朱世隆送密诏去晋阳,让岳父尔朱荣起兵入朝。 胡太后也想到了尔朱世隆。尔朱世隆平时总表现得大公无私,经常给徐纥、郑俨送礼,胡太后从他身上看了机会,对他说:“尔朱将军,劳烦你去一趟晋阳,向你哥哥说明情况,哀家已派他人前往平叛葛荣,并州一带更需要你哥。” 尔朱世隆把太后的意思和皇帝的密诏同时带给了尔朱荣。尔朱荣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对元天穆、贺拔岳、高欢等人说:“机会来了。” 尔朱荣表示要留下弟弟尔朱世隆,好一起搞事情。尔朱世隆摇了摇头:“哥,现在胡太后就是因为怀疑你,才派我来监视你。咱们既然要起事,那就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还是得若无其事地回去复命,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尔朱荣恍然大悟:“你说的对,我差点误了大事。” 尔朱荣一边整军备战,一边准备等着胡太后犯错误。不久,尔朱荣听说女婿元诩被杀了,杀他的人竟然是亲生母亲胡太后,此时尔朱荣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 第十九章:河阴之变 胡太后感觉已经失去了对元诩的控制,在男朋友郑俨、徐纥等怂恿下,她准备和儿子摊牌。 最后,胡太后选择了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招,那就是毒死自己的亲儿子。 1为爱痴狂 在皇宫里,听过儿子杀老爸的,搞得好可以提前接班;听过父亲杀儿子的,这样可以消除对皇位的威胁,反正还有其他儿子;听过叔侄相杀的,反正都是一个姓。但像胡太后这样杀儿子皇帝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空前绝后。 因为自己权力的来源就是皇帝呀,没了儿子,作为一个女人除非登基称帝,怎么立足呢?女性称帝,谈何容易?从理智上来讲,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支持胡太后杀儿子的。因为她得不到半点好处,因为元诩是胡太后执掌大权的基础。 排除了一切利益动机,那么剩下的最不可思议的就是事实了:胡太后为爱痴狂,昏了头。 是的,胡太后觉得爱情至上,儿子成了爱情的绊脚石。去他的千秋伟业,去他的江山如画,去他的君临天下,我要的就是温言细语,就是缠绵悱恻,就是执手偕老。只要郑俨、徐纥愿意,舍掉天下又如何? 事实证明,胡太后杀儿子确实是一时冲动,并不是蓄谋已久。4月1日,胡太后居然宣布元诩唯一的女儿元姑娘为皇帝。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傻了。 “什么?女人当皇帝?没听过!” “什么女人,那只是刚满月的女婴!” 朝臣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觉得太后已经走火入魔了。胡太后似乎觉得也不妥,赶紧叫男朋友李神轨去物色了一名男性皇族元钊。此时的元钊才三岁。 “就他了吧。”胡太后看到李神轨六神无主,自己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郑俨、徐纥二人也未曾想过废立君主原来这么麻烦,背负这么大的压力。 大臣都是拿工资的,谁当皇帝也都一样,诧异一段时间后,自然都消停了。但尔朱荣可不会消停,他是军阀,是枭雄,是猫头鹰,是要捕食猎物的,是要追逐权力的。 女婿皇帝的死,恰好给了尔朱荣千载难逢的机会。 2名正言顺 “这下子,终于找到进军洛阳的机会了,问鼎中原,指日可待。”他激动得快要喊出来。 尔朱荣压抑着内心的狂喜,挤出了一丝悲痛,按着剑放声痛哭:“同志们,我们伟大的领袖死了,被朝中的乱臣贼子杀害了,我们应该怎么做?” “复仇!为皇帝报仇雪恨!”尔朱荣听到了山呼海啸,听到刀枪齐鸣,听到了荣誉的召唤。 元天穆向尔朱荣建议:“老大,名不正则言不顺,咱们急需要做的是重新立一个皇帝。” “那咱们那儿去找一个根正苗红的皇帝呢?” 这时,尔朱荣收到了尔朱世隆从洛阳送来的信,尔朱世隆推荐的人叫元子攸,比元诩大3岁,却是元诩叔叔辈,是孝文帝元宏的侄子,做过元诩的伴读,熟悉宫中的那些事。 尔朱荣当机立断,派尔朱天光、奚毅去洛阳和尔朱世隆秘密商议拥立元子攸事宜,元子攸很快答应了。 随后,尔朱荣找来侄子尔朱天光、尔朱兆商议进军事宜。尔朱天光、尔朱兆只比尔朱荣小4岁,是一起长大的,二人都骁勇果敢。 “二位,此次进军洛阳,我这大本营可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叔叔。” 尔朱荣让尔朱兆坐镇晋阳(太原守并州,让尔朱天光坐镇九原(忻州守肆州。他想起了樊子鹄,樊子鹄这些年奔走洛阳晋阳之间,是他最得力的帮手:“子鹄呀,劳烦你走一趟,拿下晋州(临汾,打通南下的障碍。” 樊子鹄领命而去,很快拿下了晋州,洛阳近在咫尺。 面对尔朱荣公然造反,胡太后没了主意,其他大臣也不吭声,他们不想跟这个为爱痴狂的女人玩儿了。 好男人不应该让心爱的女人受伤,徐纥看到女朋友忧心忡忡,他主动站了出来。徐纥说:“尔朱荣劳师袭远,补给线太长,咱们可以用重兵防守险要,让他有来无回。” 胡太后听后,稍微静下来心,她派郑俨的兄弟郑先护守河阳河桥(孟州市黄河段,让老将军费穆驻守小平津(孟津东北,认命李神轨为大都督主动出击尔朱荣。 尔朱荣这次南下洛阳,志在必得,因为他带上了这个时代最耀眼的明星们:元天穆、慕容绍宗以及贺拔团队、高欢团队。9日,尔朱世隆送来了元子攸。 尔朱荣看到元子攸就下跪痛哭:“微臣没有保护好皇帝(元诩,真是罪过。”元子攸知道尔朱荣的用意,叫他起了身,心里想着:“我一定要让大魏重振旗鼓,杀掉胡太后,夺回元氏江山。” 元子攸容貌俊美,内心坚韧,做事果断,这些年一直潜伏在宫中,他知道胡太后是怎样的跋扈嚣张,他知道元诩是怎样的委屈,他也知道尔朱荣是在利用他。但都不重要,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他有信心能够控制尔朱荣。 于是,在尔朱荣的顶礼膜拜下,在军营中,元子攸登基称帝,给元诩上了谥号为“明”,元诩为孝明帝。元子攸封尔朱荣为太原王,认命他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尚书令,相当于全国的军队总司令、总理兼皇帝私人首席秘书。 这一战没有悬念。费穆,早在破六韩拔陵起义初期就已经投靠了尔朱荣,然而胡太后一无所知;郑先护一直以来和元子攸的关系都很好,二人是发小,胡太后还是一无所知。所以,这二位一到前线直接就倒戈了尔朱荣。 李神轨已经无心恋战,也没有实力阻挡尔朱荣,在先锋侯景的进攻下,李神轨丢弃河阳,逃回首都。尔朱荣可以说是一路观光而来,他到洛阳来就是旅游的。 11日,尔朱荣渡过黄河。 3爱情结局 胡太后的男朋友郑俨、徐纥一看情况不对,转身就跑了。郑俨跑回荥阳老家藏起来,徐纥一口气跑到南梁投靠萧衍。徐纥能说会道,而且对佛学有比较深的造诣,萧衍对他赞不绝口。 胡太后还在宫中呼唤着郑俨、徐纥的昵称,可是这俩“亲爱的”却再也没有回复她,她这才认清了所谓的爱情不过是玩笑,她知道原来“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大难临头各自飞,她眼里填满了绝望。 她哭着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可是所有大臣全都支支吾吾,没有一个有什么办法,没有一个血性男子战出来说要和尔朱荣这个乱臣贼子血拼到底。他们的脸上、眼里、心间都写满了“投降”二字! 胡太后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投降尔朱荣,唯独她和小皇帝元钊不可能投降。没事儿的时候,北魏帝国可以被自己随意折腾,大家屁都不敢放一个,一旦大厦将倾,最终背锅的只能是自己。 一旦从权力的宝座上跌倒,等待着自己的只有死亡,没有第二条路。 胡太后偏偏要选择第二条路。她手起刀落,把自己的头发全部剃光,带着全部的宫女,跑到永宁寺去当了尼姑。 “我都已经不问世事了,尔朱荣应该会放过我了吧。”胡太后这样安慰自己,她开始战战兢兢地敲着木鱼。 12日,尔朱荣到达洛阳,文武百官个个笑脸相迎,就差没有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了。尔朱荣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只是用鼻子出气,质问道:“太后和皇帝呢?” 听说胡太后当了尼姑,尔朱荣又气又笑,他朝着元天穆说:“这个祸国殃民、弑君的凶手,居然拍拍屁股跑了?我不抓住这老娘们儿,还能给天下人交差?” 元天穆点头称是。很快,费穆把胡太后从永宁寺中揪出来了出来,也带来了小皇帝。尔朱荣和胡太后开始了一场辩论。 胡太后:“阿弥陀佛,太原王,我已经遁入空门,不知找我来所为何事?” 尔朱荣:“何事?哈哈哈,意思,你对你犯下的罪行撇得一干二净了?” 胡太后:“我只是一介女流,家里的男人没用,你要我一个女人来为整个帝国的兴衰荣辱背锅么?” 尔朱荣:“你一手把持朝政大权,请问,我不找你问罪我找谁?明帝难道不是你杀的?” 胡太后看到了尔朱荣脸上的不屑和愤怒,她知道自己辩不过,她开始了一哭二闹。尔朱荣哪儿管你这个,这次进军洛阳就是要给前任皇帝元诩报仇的,胡太后必须死才能保证他这次行动的合法性。 尔朱荣已经懒得搭理胡太后,只是轻轻挥一挥手,手下的几个壮汉提着胡太后以及这个“非法”的皇帝元钊,就扔进了黄河。 胡太后就这样退出了历史舞台。她的一生是多才多艺的,是柔情似水的,是多灾多难的,夹在皇帝和群臣之间,夹在元雍、于忠、崔亮、元叉、刘腾等权贵之中,有淫乱的一面,也有无奈的时候。 我们不应该让一个弱女子来承担帝国的兴衰,“红颜祸水”的论断没有丝毫意义;同时,作为皇权的代言人,胡太后对北魏的摧残却也难辞其咎。希望来生,胡太后投胎一个平凡人家,嫁一个爱她的、长命的男人。 4全部杀掉 看到尔朱荣的斩首行动,百官恐惧,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给胡太后以及元钊喊冤。 费穆走上前来:“太原王,老臣有要事要说。” “老将军请讲。” 费穆低声道:“现在您兵马不足万人,之所以能长驱直入洛阳,因为打着为先帝报仇的旗号,顺应了民心。但咱们没有打一次漂亮胜仗,时间久了,这洛阳的百官就知道了您的虚实,不如趁现在赶紧树立权威,大行诛罚,让天下人知道您的手段,除旧布新才是正道。” 尔朱荣点了点头,他转头问表弟慕容绍宗:“洛阳不是咱的势力范围,全部的皇亲贵胄、土豪劣绅都聚集在这里,如今天下都在搞无产阶级革命,咱们不如把这些贵族一锅端了,以顺应民心,可好?” 慕容绍宗很震惊,急忙劝阻:“太后荒淫、小人当道,咱们才起兵整肃超纲,现在如果不分忠奸全部杀掉,老百姓可能拍手叫好,但得罪了士大夫集团,以后的朝廷还怎么运转?毕竟这天下还是这些贵族的天下。” 尔朱荣当然知道这天下是二代的天下,根本轮不到无产阶级来接管。但他作为一个外来户,他实在没有精力和实力去处理洛阳利益集团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他必须要给这乱世来一剂猛药,让这些既得利益者去死,才能把蛋糕分配给自己的马仔,才能再造乾坤,才能开天辟地。 尔朱荣下定了决心,他准备干一票大的。 他笑着对元子攸说:“陛下,咱们还是得先祭天告慰列祖列宗,才能名正言顺呀。”看尔朱荣说得如此诚恳,元子攸答应了。 祭天,是皇帝才能干的事,是最盛大的礼仪,百官必须到场,见证这一辉煌时刻。尔朱荣就是想通过这一时刻,把那些贵族们一网打尽。 不一会儿,丞相高阳王元雍、中山王元略、冀州刺史封回(封隆之老爹、李神轨等两千多文武重臣来到了黄河南边。 尔朱荣等大家都到齐了,直接打断了元子攸的祭天仪式,突然变了脸色:“孝明帝暴崩,天下大乱,都是你们这些人导致的,欺君罔上、贪污暴虐,你们几个是干净的?” 元子攸和大臣们都愣在原地,没想过尔朱荣会来这么一出。尔朱荣把视线对准了为首的元雍:“高阳王,你带头炫富攀比,挥霍国家财产,私下里又对陛下不忠心,阴谋篡权,你该当何罪?” 元雍确实被质问住了。这些年,他经历过太多的政治变动,见过太多人世浮沉,他依然高高在上,像个不倒翁那样,在北魏政坛稳如泰山。 他参与了把胡太后推向台前,参与和元怿执政,也参与了“宣光政变”囚禁胡太后,也参与了废除元叉重新迎回胡太后,任凭你风云变幻,元雍始终屹立不倒。他觉得即便是尔朱荣这种狠人,也得给自己几分薄面。 可惜,元雍高估了自己的政治价值。像他这样呼风唤雨的人才是最危险的,这样的大贵族大富豪必须死,尔朱荣才能和这些贵族彻底决裂,才能得到新一届领导班子的认同,才能得到底层百姓的欢呼。 元雍羞愧难当,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他也没有了继续说话的机会。尔朱荣大手一挥,埋伏已久的侯景带着几千骑兵,将百官团团围住。 这是一场屠杀。一边是武装到牙齿的尔朱荣特种部队,另一边是毫无准备、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官二代,在嚎哭震天声中,二千余高官全部倒在血泊中,元子攸吓得瘫倒在地。 尔朱荣叫人把元子攸送到了河桥寝宫软禁起来。 这些尸体全部被抛入黄河,因为屠杀的地方在黄河南岸,史称“河阴之变”。 5飘飘欲仙 看到这一幕,尔朱荣豪情满怀,突然觉得天下唯我独尊,他仿佛找到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在一旁沉默已久的高欢突然开了口:“太原王,现在正是顺应民心、继承大统的好机会。” 高欢当然是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如果尔朱荣称帝成功,那么自己有劝进之功,自己好歹也是开国功勋;如果尔朱荣不称帝,至少自己表了忠心。反正,不论结果如何,对自己都是百利无一害。 贺拔岳看穿了高欢的阴谋,他大声劝阻:“万万不可呀,太原王,咱们是来匡扶社稷的,如果称帝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贺六浑这小子居心叵测,请求让我诛杀他,以谢天下。” 说完,贺拔岳恶狠狠地瞪着高欢,高欢一脸无辜地转向尔朱荣:“太原王,如果我有半点私心,那我请求自裁。”说完,他就拿起身上佩剑朝着自己脖子抹去,高欢的演技是满分。 尔朱荣见状,连忙夺下了高欢的剑。对他来说,现在还不是让马仔内斗的时候,他不轻信任何一方,他有自己的判断,他觉得自己可以尝试一下,试试又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一会儿,那些迟到祭天仪式的大臣来到了现场,包括大才子温子升和魏收。这二人都是出身显贵,魏收是西北战场功勋魏子建的儿子。还有范阳卢氏卢道虔以及御史赵元则等。 经过尔朱荣的授意,元天穆开了口:“谁能替太原王写受禅诏书的免死。”迟到的大官里滚出来一个人,他叫赵元则,他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禅位诏书,表示支持尔朱荣当皇帝。 在元天穆的眼神示意下,赵元则开始喊了起来:“元氏当灭,尔朱氏兴!”士兵们纷纷高呼“万岁”,温子升、魏收、卢道虔等人也跟着一起喊,不喊就得死。 尔朱荣只是静静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切。晚上,他带着十几个猛男,就朝着元子攸的寝宫杀了过去,当着元子攸的面,杀了他的两个亲弟弟。尔朱荣情深意切地说:“两位王爷图谋不轨,微臣不得已先斩后奏。” 亲眼目睹了白天的恐怕片,现在尔朱荣又给他整了一出丧尸片,元子攸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大魏失德,乾坤混乱,得力于太原王,我才能进入洛阳。如果您觉得我不行,那就换掉我,没必要来吓唬我。” 说完后,元子攸慢慢脱掉龙袍和冠冕,闭上眼睛,等着尔朱荣的大刀。尔朱荣一看这皇帝居然这么硬气,一时失去了主意。 这皇帝谁不想当?已经到了这一步,还用你小子教我做事?尔朱荣安慰了元子攸几句,退出来就开始谋划称帝的事情。 称帝总要搞一些祥瑞,以证明自己天命所归。尔朱荣命令手下给自己造铜像,连续造了四次都失败了,他请来了当时的算命大师刘灵助,刘灵助掐指一算,很遗憾地摇摇头:“天命不可违,大王,天命还是在元子攸身上呀!” 刘灵助当然不是什么大师,他只是个政治投机分子,他早就看出来洛阳城中没有几个实力派是支持尔朱荣的,强行称帝对尔朱荣没有半点好处。 司马子如也极力反对,不赞同称帝。 尔朱荣对他说:“我已经干了大逆不道的事情,现在你让我怎么下台呢?”司马子如一听,知道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他说:“现在还来得及,皇帝不是还没死么?咱们把他放出来,继续尊奉他就行了。” 尔朱荣重新前来拜见元子攸,痛哭流涕,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皇帝陛下······ 第二十章:控制朝政 亲眼看到自己的两个弟弟被尔朱荣砍死,元子攸才意识到这尔朱荣并不是救世主,而是董卓再生,但他不愿意做任人摆布的汉献帝。 1拔掉爪牙 元子攸为了自保,必须拉拢一批人,其中一个就是元徽。 元徽就是那个间接弄死元渊、郦道元,陷害于谨的人,是胡太后的亲密战友。这家伙身居高位却在河阴之变中逃过一劫。 估计尔朱荣觉得他是帝国忠臣的收割机,正好可以利用;加上元徽能说会道,而且和元子攸是旧相识,尔朱荣放过了他。 尔朱荣一看,当皇帝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退而求其次,他准备控制北魏政权,控制皇帝。 第一件事是追封那些被他杀掉的高官,以此释放与权贵和解的信号,但并没有人买账,这种做法里外不是人。 第二件事是为自己的小弟们加官晋爵,比如樊子鹄被封晋州刺史,元天穆、贺拔岳等人均有封赏。 第三件事是继续杀戮。那个逃回老家的郑俨并没有好下场,在尔朱荣的威慑下,家乡那些想升官发财的人把郑俨卖给了尔朱荣,为了“清君侧”的坚定性,郑俨必须死,他被斩首于洛阳。 第四件事,维稳。尔朱荣这个狠人进入洛阳,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他服服帖帖,还有更猛的人叫嚣着效忠北魏朝廷。 其中一个是河东土豪薛修义,他一直在起义军和朝廷军之间来回摇摆,属于典型的投机分子,而且家族势力庞大。 一看尔朱荣杀进洛阳,薛修义瞬间正义感爆发:“尔朱荣这个乱臣贼子,弟兄们,咱们薛家世代忠良,要保护皇帝的跟我干!”不一会儿又聚集了万余人。 对于这种地头蛇,尔朱荣暂时还不能杀掉他,刚得罪了朝廷的达官显贵,又和地方实力派闹翻不是最佳选择,尔朱荣以进京商议大事的名义,把薛修义骗到洛阳软禁到了驼牛署。 另一个猛男是高昂。渤海高氏兄弟一直和皇家保持亲密关系,元子攸和他们关系不错,正想利用他们来牵制尔朱荣,不过尔朱荣对此了然于胸。 对于高昂这种战神级猛男,尔朱荣自然也得骗。你不是猛么,我打不过你,还阴不死你?当时的冀州刺史元仲宗在葛荣和尔朱荣之间,选择了站队尔朱荣。 领导的心腹之患就是马仔的燃眉之急,元仲宗自然懂这一点。元仲宗写信给高昂说:“尔朱逆贼冒天下大不韪,人人得而诛之,我想兴兵讨伐,还请阁下前来一叙。” 高昂就这么被元仲宗阴了一把,送去了洛阳。 尔朱荣也不敢杀他,高乾、高慎这些人都拥兵自重,杀了高昂就是和地方土豪公然叫板,而且渤海郡属于冀州,靠近葛荣,说什么尔朱荣也不会逼着这些实力派投靠葛荣。 尔朱荣最终决定把高昂和薛修义一起关在驼牛署,一方面敲打元子攸,另一方面给高乾下马威。 2皇帝反抗 “哼,朕不是汉献帝!”元子攸咬着牙对自己说。尽管被尔朱荣处处提防,但他依然想尽办法找“自己人”。 第一个浮现在元子攸脑海的是萧综。萧综虽然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南齐皇族,但毕竟是他姐夫。萧综和寿阳公主感情很好,没办法,国破家亡,漂泊异乡,只能在妻子那里寻找一丝温存。 元子攸多次邀请萧综,表示拉拢,萧综也知道这个皇帝的盘算,可他一直对元子攸不冷不热,保持适当的距离。面对自己叔父萧宝夤的拉拢,他都选择了沉默,更何况是这个半路认的皇帝亲戚? 萧综的心已经死了,他只想做个平凡人。寿阳公主在家宴上替夫君表了态:“弟,你还是另选他人吧,萧郎他整天愁眉苦脸,一心想着回家。” 随后,元子攸又看上了医生徐之才。徐之才的父祖辈都是医生,是南齐皇室的御医,当初萧综北逃,徐之才在混战中被魏军俘虏,到了北魏后被萧综请求留在身边。 在家族的培养下,在实战中,徐之才逐渐成为了医学天才,一次次治好了萧综的病,声名鹊起,徐之才多次被召入宫中,给元子攸看病,也顺便被留了下来。 面对皇帝的拉拢,徐之才多次表示自己只能看病,政治斗争之类的确实是外行,元子攸只得放弃。 绝望的元子攸又将眼光投向了塞外。 听说洛阳发生了变故,柔然可汗阿那瑰第一时间跑洛阳朝贡,名义上是朝贡,实际上是来捞好处。任凭你风云变幻,阿那瑰这种边缘势力,随时可以秀秀肌肉,成为被拉拢的一方。 元子攸看到阿那瑰,就像看到了救星。可阿那瑰最多只是来刷存在感的,本国人都靠不住,更何况异族?尔朱荣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阿那瑰拿到一些赏赐后就回到了草原。 元子攸的统战工作还是有效果的,尔朱荣不可能杀掉北魏国土上的一切权贵,也不可能让所有人对他心服口服。 温子升、元徽等人就暗中元子攸表衷心,温子升因为有才被任命写起居注,另外两个才子邢邵(字子才,出身世家大族、魏收也都被拉拢。 尔朱荣看穿了元子攸的心思,产生了迁都晋阳的想法,他想完全控制皇帝:“陛下,如今洛阳破败,不是帝王基业所在,依微臣之见,只有迁都才是万全之策。” 元子攸面对尔朱荣笑里藏刀的要求,他有点语无伦次:“这……迁都大事,容朕思考片刻……” 人群中响起了一个掷地有声的声音:“我不同意!都城不能迁!”尔朱荣、元子攸等人把脸齐刷刷地转向了这个说话的人。 说话的是宗室元谌。 3迁都风波 尔朱荣以为没有人敢反对他,至少不敢当面反对他。尔朱荣像被点燃的炸药:“关你屁事,你是没见识过河阴往事?” 元子攸低着头没说话,没想到自己宗室里还有这样的硬骨头,一方面是激动,另一方面又替元谌担忧,毕竟他可是亲眼目睹过尔朱荣的厉害。 元谌哈哈大笑起来:“你少拿河阴故事来糊弄我,大不了今天我元谌就是肝脑涂地而已,活着没啥用不能为国分忧,死了有什么可惜?” 尔朱荣想不到,还真有人不怕死,他脸涨得通红,抽出了刀准备砍死元谌,这时,尔朱世隆赶紧上前拦住了尔朱荣,并对他朝着屋内递眼色。 尔朱荣跟着世隆来到内屋。 “你拦着我干嘛?” “哥,你想过没,元谌为何敢公然反对你?” 尔朱荣若有所思。 “元谌的意见绝对不是孤立的,刚才在外面,我仔细观察了,那些新近投靠咱们的官吏表面默不作声,实际上都在用沉默表示反对迁都。” 尔朱荣豁然开朗,他摇头叹息道:“看样子,仅仅靠杀戮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是的,哥。” 不一会儿,尔朱荣和颜悦色地走了出来,他对元谌说:“哈哈,我刚才只是试探试探你,看来你果然是国家的忠臣哇。” 元子攸替元谌捏了一把汗。尔朱荣无奈只得让皇帝回到洛阳定都。 这一天,尔朱荣陪同皇帝来到洛阳城郊外一处高地,二人登高眺望,只见皇宫金碧辉煌、雄壮威武,尔朱荣对皇帝感慨道:“这才是帝王之都哇,我之前格局小了。”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尔朱荣当天晚上,和女婿元子攸把酒言欢,畅谈未来,一喝多就醉在宫中。 温子升看着睡着的尔朱荣,向皇帝递了个眼神,用手划自己的脖子。元子攸也是恨恨地看着躺下的尔朱荣,然后对温子升摇头。 皇帝知道,虽然现在尔朱荣没有丝毫反抗能力,但宫门外全是他的人,杀了他自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杀一个人很容易,红刀子进白刀子出,问题是杀了人还屁事没有,这个不容易。 尔朱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5月4日的早晨,元天穆急冲冲跑来找他:“老大,你怎么能夜宿宫中,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呀!” 是呀,皇帝再是傀儡,但皇帝还是宫中名义上的主人,万一元子攸有什么大胆的想法……尔朱荣想着后怕起来,跟元天穆吩咐几句后,带着骨干就回了晋阳大本营。 4遥控朝政 北归之前,尔朱荣在洛阳做了重要人事安排。 孝明帝元诩死后,尔朱英娥守了寡,天天在父亲尔朱荣跟前哭诉。正好,现在他拥立了元子攸,这不现成的新女婿么?元子攸只好接手过来这个侄媳妇。 尔朱英娥成为了尔朱荣监控皇帝的棋子。 仅仅有监控器还不够,必须要配安保力量。 尔朱荣向皇帝“请示”,要求封元天穆为京畿大都督兼领军将军,全权负责洛阳一带的军政事务,至于宫内外的重要武装力量,自然都被替换成了自己人。 仅仅暴力威慑是无法长久控制朝政的,必须要有拿的出手的政绩或者军功。费穆表现得尤为积极,因为河阴之变就是他建议的,他只能死心塌地跟着尔朱荣,回头就是一个死。 费穆早就得知了南边荆州战场的进展情况,王罴这头坚强的野兽,快把曹义宗给整疯了,拖了南梁整整三年!这样的军功触手可得,只要往骆驼背上放一根稻草即可。 为了树立权威,尔朱荣临走之前,派费穆去支援镇守荆州的王罴,尔朱荣一到晋阳便收到了好消息。 老成持重的费穆,加上硬汉王罴,再加智谋超群的于谨,三管齐下,围困荆州的曹义宗被活捉,王罴因为坚守荆州三年最终击败敌人,名声大震。 北海王元颢还没走到相州,就得知了河阴之变的噩耗。洛阳肯定是不能回去了,朝廷已经变了天,那增援相州的任务还继续么? 名义上北魏皇帝还是姓元,元颢还得听从朝廷的,但实际上这个朝廷姓尔朱,他元颢如果继续东进,那就是给尔朱荣打工,那个他曾经瞧不起的尔朱荣。 葛荣称霸河北大地,元颢知道去了也是凶多吉少,他进退失据,停在了汲郡。 躲过河阴之变的还有汝南王元悦、临淮王元彧,这两人逃出洛阳后,不约而同做出了决定,去投靠带着2万军队的元颢。 元彧建议道:“哥,邺城咱是绝对不能去的,回头又不可能,依我看,你不防派个亲信带着部分军队去邺城静观其变,大部队留在汲郡一带坐收渔利。这样一来,如果邺城能守住,咱们尽了救援的责任;如果守不住,咱们又可以保存实力。” 元悦也在一旁点头。 “好,此计甚妙。”元颢很快拿定了主意。他派自己的亲舅舅范遵代替自己去救援相州,帮助李神守邺城。 范遵打着中央军的旗号很快进入邺城,不过他没能掩饰住内心的真实想法,总是对邺城的城防指手画脚,并且把李神晾在一边,时不时派人去给元颢通风报信。 范遵的这些异常举动被相州行台甄密给发现了,行台也就是中央特派员的意思。甄密就像他名字一样心思缜密,他截获了范遵和元颢之间的秘密通信,后背发凉。 “国难当头,身为皇亲国戚居然投机倒把!实在是可耻!”甄密愤愤不平地对着李神说。随后二人谋划杀掉范遵,兼并其部众。 甄密派小分队前往范遵卧室开展斩首行动,范遵手臂受了伤,带着几个贴身护卫连滚带爬地回到了汲郡。 元颢得知自己阴谋失败,他在北魏已经彻底失去了立足之地,只能南下投靠萧衍了。当然,那些鲜卑大兵是不可能跟着他投敌的,他也没有指望大兵们,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带着心腹一路向南。 5元颢南逃 萧衍在建康热情接待了元颢一行。 “陛下!还望陛下为我们做主!” “快快请起,北海王。” 元颢挺直了腰板,慷慨激昂起来:“尔朱荣在洛阳作乱,生灵涂炭,山河破碎,天子蒙尘,如今我是有家不能回。我和尔朱逆胡势不两立,还请陛下出兵北伐,助我魏国重振河山。元颢必将感激涕零,与陛下永结同心。” 说完,元颢不禁潸然泪下,元悦、元彧等人也涕泗横流。 萧衍一向对北魏南逃的宗室来者不拒,何况这一次性来了三个?他又眉开眼笑起来,他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这是佛祖的指引。 一听说河阴之变,萧衍眼睛亮了起来,他摸着自己的白发说道:“这是尔朱荣公然向世家大族叫板呀!这一定会激起周边贵族子弟的强烈不满……” 安西将军元树看到自己的宗室来了梁国,十分激动,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多亲戚了,他毕竟是率领大军拿下寿阳重镇的男人,他觉得杀回北方的机会来了。 “微臣请求协助北海王北伐!”元树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看到自己老上级带了头,沉默寡言的陈庆之也燃起了激情,他向前一步:“末将愿一同前往!” 萧衍哈哈大笑,他看到手下这些精神矍铄的臣子,忍不住感叹:“我大梁真是英雄辈出之地,朕很欣慰!” “陛下,尔朱荣狼子野心,他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河北的葛荣,这两人的战争一定是一场恶战,咱们只要等二荣相争,只需要几千精兵,便可以进入中原,在贵族中间一呼百应……” 朱异的分析说到了萧衍心坎里,萧衍很满意,心里很舒服。他转头安慰了元颢,封元颢为魏王,他说:“魏王别急,此事朕一定放在心上,正如朱爱卿所言,咱们只需要静观其变,然后趁机北上,才能事半功倍!” 正说着,宦官从门口跑了进来:“陛下,北魏殷州(湖北钟祥市刺史元愿达举城投降。” “好!”萧衍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真是形势一片大好!“安西将军,你就走一趟,替朕将元愿达迎接回朝。” 看到又一个宗室要来,元颢等人相视而笑,对着皇帝说:“恭喜陛下,大事指日可待!” 没多久,北方传来了尔朱荣大战葛荣的消息,随后又是山东的邢杲、幽州的韩楼搞事情……尔朱荣忙的不可开交。 “机会来了!”萧衍豪情万丈…… 第二十一章:大败葛荣 杀了一批权贵,控制了洛阳,尔朱荣要向葛荣亮剑了。 一个是拥兵百万的革命领袖,一个是如狼似虎的世袭贵族,这注定是一场载入史册的战争,谁胜出谁就是北方的统治者。 到底是无产阶级革命能胜利,还是官二代富二代能笑到最后? 1布局下套 6月,顿兵坚城的葛荣派部将韩楼南下劫掠补充军粮,没办法,这一年时间里,邺城快把葛荣给榨干了。 尔朱荣得知情报后,立刻上书皇帝元子攸:“逆贼葛荣已经山穷水尽,微臣以为现在是进攻他的最好时机!” 元子攸除了同意,没有任何意见。尔朱荣派把兄弟元天穆为大都督,带领于谨、贺拔胜、奚毅等人去进攻韩楼。 面对尔朱荣的宣战,葛荣十分重视,他以前打的都是压榨老百姓的各级官僚贵族,但从没有和尔朱荣这种世袭大贵族打过。 “而且,这家伙还把洛阳的高层贵族杀了个精光,这难道是在讨好底层民众?”葛荣越想越害怕,他不得不防。葛荣率主力退守相州之北。 整得葛荣紧张兮兮地,韩楼并没等来元天穆的进攻,葛荣也没等来尔朱荣的主力。他只是听说高欢那个投机分子来招降了自己的几个王爷。 “呵呵,尔朱荣不过如此,雷声大,雨点小。”葛荣笑了。 这一切正在尔朱荣的掌控之中,他就是想先给葛荣来一次心理战,尔朱荣不想打没有把握的战争。 7月,尔朱荣展开战前会议,他说:“葛荣两年来打遍河北无敌手,手下流民、士兵几十万,咱们不能轻视他。决战之前必须得去试探试探他的实力。” 高欢自告奋勇对尔朱荣说:“小弟曾经投靠过葛荣,进入过他们高层,和那几个王爷有一些交情,我看可以从这里打开缺口。” “很好,贺六浑,此行非你莫属。” 高欢带着自己的小分队兄弟几个就来到了葛荣军中,对那几个王爷说:“现在天下局势很明朗了,两荣相争必有一胜。葛荣虽然号称百万,实际上很多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他们只是讨口饭吃而已,葛荣是流寇作战,家底哪儿有尔朱荣厚?只要一次失败,葛荣的部队必定溃败,你们跟着他玩命儿,还不如跟着尔朱荣吃香喝辣?天下是大贵族的,你们真以为韭菜能翻身做主?” 这些王爷听了高欢的分析,都带着马仔投靠了尔朱荣,总共有七个王爷,一万多人马。 其中,不包括宇文兄弟、赵贵、独孤信等武川派。这些人本来就瞧不起高欢这种破落贵族,也对他的政治投机主义表示鄙视。 “你那套东西哄哄平民还行,咱们跟着葛荣吃香喝辣,位高权重,为什么要跑去给尔朱荣当马仔?”宇文洛生这样想着,这两年他已经成为了葛荣军中武川派的领袖。 当然,尔朱荣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高欢的招降之上,能招降过来的都是葛荣不待见的人,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只有靠实力才能击败葛荣。 这次招降表明,葛荣的革命军并不是铁板一块,那百万大军只是虚张声势,尔朱荣慢慢成竹在胸。 “就这?给我弄走几个王爷?弄走一万人?”葛荣不屑一顾,宇文洛生、韩楼等人也不以为然。 葛荣开始找到了感觉,他豪情满怀:“战争要靠实力说话,在实力的绝对碾压之下,你整那些什么阴谋诡计都不好使。” 看到两个月以来尔朱荣没有实质性行动,葛荣放开了手脚。8月,他又率领大军包围了邺城,疯狂进攻。 葛荣对尔朱荣没有做什么防备,没派一兵一卒去堵住太行山的关口。河东之地与河北大地之间的太行山,是二人势力范围的交界之处。 太行山有八个关口,你葛荣怎么知道敌人从哪个口子进攻?全面防守就等于没有防守。就像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样,章邯怎么知道你韩信从哪个地方出来? 葛荣想和尔朱荣来一次正面决战,他对各级将领说:“让他们来,这次正好可以一网打尽,要是他们一直龟缩在太行山以西,朕还不知道怎么消灭他们呢。” “陛下说的对,咱们这里地势平坦开阔,正好可以利用人数优势包围尔朱荣,让他有来无回。”宇文洛生拍着胸脯,慷慨激昂。 尔朱荣特别重视这一次战争,他是长途奔袭,客场作战,必须把一切安排妥当。 出发之前,他找来了侄子尔朱天光:“我出门,只有你在才放心。”尔朱天光上次守肆州九原(忻州的表现,让尔朱荣十分满意。 这一次尔朱荣让尔朱天光去和尔朱兆一起守大本营晋阳。他又说出了自己的忧虑:“这邺城恐怕难以为继了,咱们大军估计来不及杀到邺城就……” “太原王,在下愿意先行一步,前往邺城稳住军心。”说话的人是司马子如。 司马子如的能说会道是出了名的,尔朱荣一听他开了口,很快就答应下来。果然,司马子如快马加鞭到达邺城见到李神,将朝廷大军即将来救援的消息传播开来,守军士气大振。 2七千猛男 9月,晾了葛荣三个月的尔朱荣决定收网了,他让元天穆向邺城挺进,元天穆驻扎朝歌(淇县南。自己则亲自带七千骑兵,一个人两匹马,倍道兼行,兵出太行山滏口,以候景为前锋。 “什么?七千人!”葛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转念一想,尔朱荣这家伙真是脑子进水了吧,看样子自己确实是天命所归,原来尔朱荣这么穷。 “你们到时候人手一根绳子,他们来一个给朕捆一个!对了,特别是尔朱荣这家伙,要准备一根粗一点的绳子。” 葛荣说完,诸位将领忍不住哈哈大笑。 行军到襄垣县,尔朱荣展开了一次战前动员,也就是打猎行动,这是尔朱荣训练军队的一贯做法。只见丛林中窜出一只兔子,尔朱荣弯弓搭箭,对士兵们说说:“要是能射中,那咱们这次必定大破葛荣!” 结果还用说吗?尔朱荣都不知道射中过几百几千只兔子了,从小射到大。士兵们欢呼雀跃,纷纷认为这是天助我也,个个信心百倍,精神抖擞。 这一边,葛荣已经将百万大军一字排开,延长十里地,像簸箕一样朝着西边的尔朱荣围了过去。看到自己气势如虹的军队,他雄心勃勃,登高远眺,胸膛里不断翻滚着热血。 尔朱荣看到前方尘烟滚滚,知道敌人来了。 “斛律金何在?” “末将在此!”魁梧的斛律金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出来。 “你看对方有多少人?” 斛律金望着前方,仔细观察后说:“葛荣号称的百万大军,实际上投入战斗的不过3万人。” “嗯嗯,很好。”尔朱荣很满意斛律金的特异功能。 “三十万人?”大家开始惊讶起来。 “兵在精不在多,呵呵。”尔朱荣淡淡一笑,似乎根本不把这三十万人放在眼里。 尔朱荣颁布了三道军令:1自己和斛律金带着主力埋伏在山谷之中;2费穆、慕容绍宗等将领带着几个小分队,分散在树林中,每个小分队带着三百骑兵摇旗呐喊、扬尘鼓噪;3候景带着侯莫陈崇、厍狄干、彭乐等猛男正面冲锋。 “大家近战的时候把刀剑换成棍棒。” “棍棒?”候景等人疑惑地看着尔朱荣。 “对方人多势众,咱们如果把时间花费在砍杀上,根本没有胜算的机会。这次战斗不是歼灭战,而是击溃战,把对方打疼打散就行。所以,不以斩首数量论功,而是以最后的胜败论功。”尔朱荣侃侃而谈。 高欢等人听后,不住赞叹,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这一次确实彻底服了。 等葛荣逼近后,候景带着大家扛着盾牌冲锋,抵抗住敌人的箭雨后,候景令大家投掷长矛,战场喊声震天。 “就这点人,不怕死就能胜?”葛荣看着候景等人冲锋,摇了摇头。 突然,元天穆的南路军从葛荣的侧后方杀来了,他打败韩楼后,一路急行军在规定时间加入了战斗。 “就是现在!” 尔朱荣亲自带着斛律金、高欢等人从山谷中冲了出来,犹如一把刀扎进人的后背…… 树林中的费穆和慕容绍宗带头擂鼓,士兵们摇着树枝,喊杀声此起彼伏。 此时的葛荣慌了神,他不知道尔朱荣到底有多少军队,七千人怎么可能有这阵势!一定是自己的情报出了问题。 杀到跟前的时候,尔朱荣军齐刷刷从马背上掏出了棍棒,见人就乱棍打去。没有什么技法,更没有什么武功,真实的战场不是武侠小说。 面对这种棍棒操作,葛荣的大军已经出现了溃散,个个抱头鼠窜,有的抱着断腿呼天抢地,有的被砸得天旋地转。 兵败如山倒,人越多,恐慌的情绪就越严重。韩楼看情况不对,立刻带着自己的部队撤离战场,朝着北方的幽州跑去。 宇文洛生等武川一系却苦苦支撑,他们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葛荣稍微安心了一些,可他又看到了更多人开始逃命。 葛荣没法止住部下,他的军队本来就是由六镇士兵、流民组成的,这几年东奔西走,没有稳定的根据地,不断吸纳底层饥寒交迫的百姓,打土豪分田地没问题,但尔朱荣的军队可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很快,那个六神无主的葛荣映入候景的眼帘。候景猛的抽了战马一鞭,径直朝着葛荣奔去,他高呼:“葛荣小贼,你候景爷爷来了!” 只听“嗡”的一生,葛荣只觉得头上被什么东西砸中,连人带马摔倒在地,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押倒了尔朱荣跟前,尔朱荣的军队高声齐呼。 看到老大被活捉,三十万马仔纷纷投降尔朱荣。 候景得意洋洋朝着尔朱荣:“太原王,这就是葛荣!”说着,他就狠狠踹了葛荣一脚,葛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旁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人按着他。 这是两位大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葛荣,你妄称天子,煽动叛乱,如今有何遗言?”尔朱荣正襟危坐着。 葛荣披着银盔银甲,脸上的尘土并没有遮挡住他的骄傲,对尔朱荣的质问,他没有答复一个字,只是鼻孔朝天,发出了一声“哼”。 在葛荣看来,你尔朱荣是胜利者,我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你这个革命果实的窃取者,今后历史只会称赞你尔朱荣这个大贵族如何英雄无敌,却会把我这无产阶级革命领袖遗忘掉,这就是成王败寇! 看葛荣这态度,尔朱荣也没什么好说的,派人把他押送到洛阳献给皇帝元子攸。 元子攸得知尔朱荣大胜,心里又惊又喜,喜的是葛荣这个造反头子终于被拿下,惊的是尔朱荣居然没有和葛荣两败俱伤,他以后恐怕要继续看尔朱荣的脸色了。 葛荣被元子攸下令在闹市斩首,死之前他被群众们扔了很多石头土块,他没有骂骂咧咧,他的眼神依然冷如冰。 3善后工作 面对那三十万降兵,除了葛荣手下的干将宇文洛生、宇文泰、赵贵、独孤信等有名望有实力的人,尔朱荣大手一挥:“葛荣已经伏诛,你们是被迫造反的,都散了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欢呼雀跃,赶紧跑路去了。贺拔胜不知道尔朱荣这一出是闹哪样,他低声问:“老大,你这是干嘛?怎么都放了?” 尔朱荣哈哈一笑:“降兵太多了,我们是一口气消化不了的,与其把他们强行收编,不如让他们自己选择去留,最终留下来的,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人。” 果然,三十万大军中,那些流民很快就无影无踪了,还剩下几万职业鲜卑士兵没有跑路。尔朱荣从他们之中优中选优,收编进了自己的队伍。 高欢、贺拔岳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在他们看来,自己真没跟错人,尔朱荣不仅是军事天才,还是一个有眼光有魄力的领导。 在庆功宴上,尔朱荣看着宇文洛生四人,开始沉思起来。怎么办呢? 贺拔岳三兄弟、若干惠和宇文洛生等人是旧相识,当年贺拔度拔、宇文肱、独孤信、若干惠等人联合对付卫可孤的经历,大家都记得,既是世代相交的老乡,又是战友,再见自然是十分亲切。 贺拔岳端着酒杯,在尔朱荣面前极力推荐宇文洛生,说他器宇轩昂,战斗力强,名望很高,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听到这样的评价,宇文洛生眉开眼笑,和老友们一起把酒言欢,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尔朱荣重用。在人群中间,宇文洛生很自然地成了焦点,所有人都看着他,他犹如鹤立鸡群,谈笑之间英气勃发。 尔朱荣皱起了眉头。 “不行,老大,宇文洛生不能留。”元天穆凑过来,对尔朱荣耳语着。 尔朱荣见过太多的豪杰,元天穆的忠心不二,斛律金的敦厚直率,于谨的谋略超群,贺拔岳的文武双全,贺拔胜的英勇无敌,候景的彪悍豪爽,慕容绍宗的老成,高欢的睿智深沉……但他没见过宇文洛生这样的。 宇文洛生霸气逼人,锋芒毕露,豪气干云人缘好,是天生的大哥级人物,这样的人尔朱荣觉得不好控制。 看到宇文洛生举着酒杯来敬酒,尔朱荣突然脸色大变,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进来!” 贺拔胜已经带着一队人从幕后冲了近来,刹那间把宇文洛生给团团围住,宇文泰、赵贵、独孤信一看,急忙站了起来,随即就被贺拔胜的小分队按倒在地。 没有等宇文洛生说一句话,只听尔朱荣猛挥手,贺拔胜手起刀落。 看到宇文洛生的人头滚在地上,高欢等人目瞪口呆,宇文泰泣不成声,贺拔胜面无表情,尔朱荣呡着酒,贺拔岳朝着贺拔胜点头。 贺拔岳表面上给宇文洛生说好话,实际上是想除掉他。武川一系,只能有一个老大,只能是他,而不是宇文洛生。他们已经不再是坐镇武川时候的关系了。 尔朱荣必须给新近投降的将领一个下马威,恩威并用才能树立威信,没办法,宇文洛生太耀眼了,太出众了,不死自己睡不着。 随后,赵贵、独孤信二人被封为将军,宇文泰在贺拔岳的劝说下,被尔朱荣放过一马,贺拔岳只想领导武川一系,并不想希望宇文家绝后。 之前投降葛荣的朝廷要员如杨津、元斌之等人投靠了尔朱荣,葛荣手下的任祥、韩贤、潘乐也都在尔朱荣帐下任职。 可以说,尔朱荣手下汇聚了那个时代的全部明星。 为什么葛荣会失败?原因是多方面的。 仅仅是说葛荣军事能力不如尔朱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如果葛荣胜利了,那史书里就会写:尔朱荣不自量力,愚不可及,自寻死路,蚍蜉撼树…… 说葛荣领袖魅力不如尔朱荣也不成立,宇文洛生、独孤信等大佬死心塌地跟着葛荣是有原因的,百万马仔跟着葛荣是有原因的。 那为何尔朱荣的七千能打败葛荣的三十万人?葛荣其实自己说出了答案:河阴之变。 哪有什么神功无敌,哪有什么以少胜多,在求它条件对等的情况下,七千人和七万人对砍试试?好虎架不住群狼。尔朱荣军事能力非凡,但政治能力更是高超。 河阴之变,并不是大家想的什么“丧失民心”“与天下为敌”,尔朱荣杀的只是大贵族,恰恰是这事儿给河北的广大流民、底层士兵释放了信号:我把你们讨厌的贵族官僚一锅端了,我和你们是一家人。 所以,三十万人一看尔朱荣是自己人,哪儿还有什么斗志呢?跟着葛荣这个冒牌天子,还不如跟着尔朱荣回到北魏的怀抱做良民。 河阴之变根本没有给尔朱荣带来什么名誉损害,更没有对他的事业造成不利影响,相反,尔朱荣在河阴之变后,他一路高歌猛进…… 第二十二章:剿灭邢杲 滏口之战,葛荣殒命,狭义的六镇起义就算结束了,但天下大乱的局面并没有结束,尔朱荣虽然摆平了六镇士兵,但那广大的饥民、难民是鞭长莫及的。 1邢杲称王 除掉了葛荣,并不等于尔朱荣可以对河北大地进行有效的管辖。幽州城下还有虎视眈眈的韩楼,韩楼以葛荣继任者自居,号召那些在起义中的既得利益者继续革命。 另外,青州一带还有邢杲的十万大军,邢杲被葛荣挤压到青州一带求食,却被当地的土豪劣绅欺压。 想想也是,你一个外来户带着十几万张嘴跑到我们这里来抢饭碗,凭什么?因为邢杲是出身士族地主,在群众中有很高威望,自然被大家推举为领袖。 这里的群众指的是河北一带地主们的部曲、宗族、乡党,他们正是葛荣革命的对象,老家被葛荣一窝端了,他们也就成为了难民、饥民、流民。乱世之中,落魄的地主也和底层的穷人走到了一起,反正大家目前的处境都一样,没饭吃。 “妈的,朝廷不管我们,这些官僚地主又容不下我们,干脆反了!”手下人这样向邢杲建议着。 6月,葛荣围攻邺城那会儿,尔朱荣对葛荣宣战的消息就传到了邢杲耳中,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邢杲在大伙的支持下,在青州北海(山东潍坊市公然扯旗反了,自封为汉王。 很快,邢杲控制了青州全境。 尔朱荣正全力以赴对付葛荣,听说青州的邢杲搞事情,就派李叔仁去平叛。李叔仁虽然不如尔朱荣手下那些武川、怀朔猛男知名,但也是来自官宦世家,出身陇西李氏,之前配合过李崇、元渊平定破六韩拔陵起义。 李叔仁在前线和邢杲僵持不下,始终捞不到便宜。7月,泰山太守羊侃听说邢杲反了,他也跟着反了。 2羊侃起事 羊侃不是之前一箭射死莫折天生,力挽狂澜,帮助北魏朝廷平定关陇起义么?怎么会突然造反呢? 还得从徐纥说起。徐纥作为尔朱荣“清君侧”的主要敌人,因为腿长跑得快,在投靠萧衍之前,一路向东逃到泰山投靠了羊侃。 羊侃的祖父本来在南朝为官,后因刘裕北伐,深陷战阵,被俘虏,被迫留在了北方。 后来,羊侃即便出身在北魏,但父亲一直告诉他,他是南朝的人,不应该久居异国他乡。羊侃作为传统汉族士大夫,他对鲜卑人政权确实也没有认同感。加上河阴之变以及葛荣大军的逼迫,羊侃内心燃烧起了熊熊烈焰。 这一切都被徐纥看在眼里。徐纥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要不怎么能成为胡太后的亲密爱人呢? 徐纥盘算着,不能直接去投靠南梁,要纳投名状,要立功才能让萧衍高看一眼。怎么立功,那就依靠羊侃,只有羊侃反了,和尔朱荣划清界限,他徐纥也就暂时有了依靠。 “羊将军,反了吧。尔朱荣这乱臣贼子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可是不知道他在河阴之地是怎么对待那些贵族官员的;就算尔朱荣无暇顾及你,葛荣的百万流民恐怕迟早也会劫掠到这里。”徐纥一脸认真地劝说。 羊侃皱了皱眉,既不反对,也没有立刻答应。 徐纥一看有戏,他接着说:“将军不必担心,我们和邢杲互为犄角,尔朱荣军队鞭长莫及;另外,这里距离南梁较近,我们还可以同时去归附萧衍呢。” 羊侃皱着的眉头松懈了,徐纥的话正中下怀,羊侃这才义无反顾跟着邢杲造反起来;羊侃派人去向南梁求救,萧衍派羊鸦仁率军救援。羊鸦仁也出身泰山羊氏,和羊侃同宗,他在六镇起义开头几年就南下投靠了萧衍。 3拉拢失败 尔朱荣着急了,如徐纥所言,他确实无暇东顾。他上书皇帝元子攸,希望能通过政治手段解决羊侃。元子攸尽管对权臣尔朱荣不满,但他对公然造反的人更加不满,他急忙派人去招降羊侃。 元子攸封羊侃为骠骑大将军、泰山公,一个异族人被北魏皇室封为公爵,这不常见。羊侃对这种拉拢丝毫不动心,直接挥手看了皇帝的使者,是的,这是他一贯做事风格,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再回头,哪怕粉身碎骨。 “岂有此理,竟然敢杀害朕的使节!”元子攸怒吼道。 “陛下息怒,既然羊侃无法招降,咱们可以试试邢杲,在下不才,愿用三寸不烂之舌去拉拢邢杲。”一旁的温子升开口说道。温子升作为御用文人,是元子攸能够相信并重用的少数人之一。 元子攸只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派温子升为使节,去招降邢杲。温子升很快来到了青州地界,叫李叔仁暂停进攻,派人传话邢杲:“邢将军,陛下知道您是一时糊涂,被手下挟持才走上了造反之路;咱们都是一家人,大家都是贵族阶层,何必刀兵相见······” 还没听完温子升的理论宣讲,邢杲就点头同意了。什么?邢杲作为十几万人的领袖,这么容易就投降了?说好的与北魏势不两立呢?说好的创业干大事呢?其实,邢杲只是诈降。 一介书生温子升,相信了邢杲的投降,他拿着邢杲的降书兴冲冲地回到了洛阳。温子升前脚一走,邢杲趁魏军不备,对李叔仁发动突袭,李叔仁被斩于阵前,邢杲声威大震。 “想让我投降?笑话,我稀罕你给的那个小官?我全都要!我的地盘我做主,好好的大哥不当,我跑去洛阳当你小弟?”邢杲心里明镜一样清楚。 此时,葛荣已经被斩首洛阳,而邢杲并没有趁滏口之战的时候扩大战果。很快,邢杲得知尔朱荣派大军朝着青州杀来了。 “邢杲这小子,终究是个暴发户,呵呵,不趁我病要我命,等我缓过劲来,你就没机会了。”尔朱荣自信地笑着说。 该派谁去呢?现在的尔朱荣如日中天,派谁去,谁就大概率能立功。贺拔胜、高欢、宇文泰、斛律金、侯景等等翘首期盼,希望这个功劳落在自己身上。 “于晖将军,你走一趟吧。”尔朱荣话音一落,大家面面相觑。于晖是于谨的同宗,于谨作为家族首领,最近两年并没有得到尔朱荣的重用,实属无奈,谁叫尔朱荣手下群星荟萃,能人太多了。 宇文泰一系又是刚加入的新人,尔朱荣不可能委以重任;把兄弟元天穆又在别的战场忙碌;至于其他人,刚刚在灭葛荣的行动中立了大功。尔朱荣只能启用那些被他雪藏的老人,而于晖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既照顾了于谨的面子,又能平衡各派的势力。 4徐纥南逃 于晖带着几万人就奔赴青州而去,现在的尔朱荣根本不缺人,高欢、彭乐、孙腾、窦泰、高隆之等人跟随,高隆之出身渤海高氏,是高欢同宗。路上,于晖征求大家意见,该怎样对付邢杲。 “依我之见,应该从易到难,咱们可以先拔掉羊侃这颗钉子。”高欢说道。于晖也是这样想的,听到高欢的建议后,他非常满意。“对呀!欢哥真聪明!将军,小弟不才,请求为先锋。”彭乐咧着嘴,兴冲冲地说。 于晖同意了彭乐的请求,让他带着两千骑兵先行进攻羊侃,高欢带两万人紧随其后。 羊侃得知了北魏派出大军来征讨,他知道自己这点人马是根本守不住泰山郡这巴掌大的地方的,南梁的羊鸦仁迟迟不来,他心急如焚;邢杲根本不把羊侃当一回事儿,也不救援羊侃。 徐纥表面上十分镇定,心里已经产生了别的盘算,他对羊侃说:“将军,看来这事儿得鄙人亲自去一趟了,我别的本事没有,耍耍嘴皮子还是行的。” “那样也好,还请你速去速回。”羊侃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徐纥像奔命一样,来到了建康,见到了萧衍。徐纥开口哭诉着:“陛下,尔朱荣逆臣残害忠良,污蔑微臣祸乱朝纲,微臣日思夜想要归附圣朝,所以一路颠沛流离南下,今日有幸得以目睹天颜,还请陛下收留。” 徐纥“呜呜”地哭了起来。一旁的朱异似乎收到了某种信号,开始帮徐纥说起好话。徐纥在路上就打听到了朱异在萧衍心中的地位,早就把土特产给他送了过去。 听朱异说徐纥对佛学也有研究,萧衍眼睛亮了起来,不知怎的,他觉得徐纥就是那个懂他的男人。不出意外,徐纥被留下来了。 徐纥趁机进言:“陛下,现在是进军北伐的最佳时机,尔朱荣四面征战,洛阳空虚······” “对,陛下,不能再等了。”说这话的是萧衍新封的魏王元颢,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元树、元法僧、元悦等一批北魏宗室都纷纷表示同仇敌忾要北伐,至于他们究竟是想帮助萧衍北伐,还是想趁机回到北魏,谁也不知道。 平时沉默寡言的陈庆之也站了出来:“末将愿尽绵薄之力。”陈庆之一向对时局有深刻洞察,他知道什么时候出兵才能用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收益,而现在就是最佳时机。 萧衍在前几个月元颢来投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这事儿了,他觉得确实不能再拖了。看皇帝龙颜大悦,徐纥又顺带着说了羊侃守泰山郡的事情。 “泰山郡?”萧衍皱了皱眉,他对徐纥说:“泰山郡孤悬敌后,太远了。”萧衍虽然贪恋北方的土地,但并不傻,他的国土根本和泰山郡不接壤,中间隔着老远。羊侃忠心可嘉,但实在没有必要冒险去隔空支援一块非地。 徐纥无所谓,羊侃只是他暂时的保护伞,羊侃的死活与他没什么关系,现在他已经抱上了萧衍这条粗腿,已经安全着陆,他还怕什么?很快就把热锅上的羊侃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5七千白袍 萧衍的心思在洛阳。派谁去呢?毫无疑问,人选是陈庆之。陈庆之不仅在身边陪自己下了一二十年的棋,而且还在彭城、涡阳等地立了赫赫战功,忠心和实力都是可靠的。 派多少人去呢?西线蜀地的攻势没捞到好处;中线的荆州,曹义宗这家伙三年来损失了几万人不说,自己也搭了进去。加上自己推崇佛教也砸了不少钱,手下那些官僚地主们大肆敛财,他一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时半会儿没那个人力物力财力搞大规模北伐,只能去投机了。 “子云呐,朕给你七千精兵护卫魏王北伐,可好?”萧衍思索一阵后,终于开了口。 “微臣必将竭尽所能,不辜负陛下期望。”陈庆之内心波涛汹涌,表面上依然平静如水。“七千人?”魏王元颢、太子萧统等人都目瞪口呆,他们在想,这萧衍是不是老糊涂了,七千人就想进入别人的首都? 只有陈庆之向皇帝投去了敬佩的目光。萧衍脑子并没有进水。 第一,他目前确实很难凑齐几万人的军队;第二,尔朱荣正在对付邢杲、韩楼、万俟丑奴等,洛阳必定空虚;第三,如果兵在精不在多;第四,如果南梁倾全国之力北伐,派出了几万,几十万的部队,那恐怕尔朱荣要和邢杲等人都要联合了。 七千人正好,因为人不多,根本不会引起北魏朝廷的重视和恐慌。陈庆之此行的目的,萧衍很清楚,只是去投机的,他并不指望这七千人能一口气吞掉北魏,荡平天下,他并不傻。 而陈庆之最擅长的就是闪电战,这七千人交给他,最合适不过,即便不能拿下洛阳,也一定能大捞一票。 “七千人?”尔朱荣听说南边的战报后,不屑一顾,相比于南梁七千敌人,邢杲、韩楼、羊侃这些造反头子才是他应该关注的重点。 528年1月,陈庆之带着七千人开始了冒险之旅,他也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他只知道,这又是一次带兵出征的机会,不论结果如何,他总是兴致勃勃、意气风发。陈庆之作战喜欢身穿白袍,这一次他让所有士兵也都穿上了白袍。 这七千人中,有一人比较特殊,他叫杨忠。自从父亲在河北战死后,他流落到了齐鲁一带,恰逢陈庆之护送萧综北上彭城,杨忠被梁军俘虏,从此一直在陈庆之军中,是一名普通士兵。 几年来,杨忠亲眼目睹了陈庆之的英勇无畏,尽管他没有机会和陈庆之直接对话,他对这个白袍将军钦佩不已,默默地辛苦训练,期望有机会回到北方故土。这一次,他主动应征入伍。 没办法,历史是属于胜利者的,这个杨忠必须单独一提,因为他的儿子是杨坚,那个结束后三国纷争的男人,一统天下的男人,缔造隋唐盛世的男人。 羊侃迟迟等不来南梁的救兵,在高欢、彭乐的围攻下,弹尽粮绝,不得已放弃泰山郡,开始突围南下。本来彭乐想要一口气吞掉羊侃,高欢向于晖建议道:“羊侃一心要南逃,不足为患,邢杲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他死守青州不知进取,我们进攻羊侃又不去救援,现在是趁机拿下他的最佳时机。” 于晖张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他想不到高欢有如此见解,处处都说到他心里,他命令彭乐停止追击,转攻邢杲。 羊侃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建康。羊侃见到萧衍后,哭出了声:“陛下,今夕何夕,得以见到陛下!”是呀,想想自己祖孙三代人都想南归,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自己又是九死一生逃过追兵才回到这里。 萧衍封羊侃为安北将军、徐州刺史。羊侃谢恩后,扭头看到了笑嘻嘻的徐纥,眼睛瞪得快跳出了眼眶。 不过,羊侃并不用担心自己以后会和徐纥同朝为官,因为不久徐纥就自然死亡了。在乱世之中,这是一个佞臣最好的结局。 6邢杲覆灭 就在于晖准备全力进攻邢杲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传来:葛荣的马仔韩楼已经攻陷了幽州,聚众数万人! “报!”传令兵失魂落魄地跑进中军大帐。 “咋了?”于晖不耐烦地呵斥道。 “报告主帅,彭乐将军叛逃幽州了。” “什么!”于晖吃了一惊,转头看向高欢。高欢摇了摇头:“彭乐这小子,当初在杜洛周帐下和我共事的时候,就摇摆不定,没什么头脑,跟着我投靠了葛荣,后面又归降太原王,我以为他认清了形势,想不到居然跑去归顺了韩楼!” 这就是彭乐,战场上骁勇无敌,但对天下形势的判断基本像是无头苍蝇,往往是基于一时兴起,他看到韩楼几万大军响应邢杲,就以为革命军要再次崛起,二话不说带着部队就投靠了韩楼。 彭乐在讨伐羊侃时立了头功,在军中有很高威信,虽然只带走了两千心腹,但对魏军的士气造成了巨大影响。于晖不得已下令暂停攻击邢杲,邢杲趁机出兵攻占了济南,大有席卷整个山东半岛之势。 尔朱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派贺拔胜北上中山防备韩楼,并派出嫡系元天穆增援于晖。经过一番艰苦攻城战,次年四月,济南城破,邢杲被斩首洛阳。 高欢按功劳被封为晋州刺史(前任刺史樊子鹄已到洛阳任职,高欢创业这么久,这终于有了根据地。 治理晋州(临汾期间,高欢从尔朱荣手里要来了孙腾做长史(刺史秘书长,要来高隆之为治中(刺史副手,要来窦泰做都督(晋州防城司令,窦泰性情豪爽又是怀朔老乡,高欢把妹妹嫁给了他。 妹夫窦泰又推荐了莫多娄贷文给高欢,莫多娄贷文出身鲜卑武将世家,作战勇猛。好友蔡俊把之前在葛荣账下的广宁(晋中市老乡韩显、潘乐、任祥等人也介绍给了高欢,此时的高欢周围聚集了一大批人才,这些人都是他以后发展的得力助手。 高欢知道这份基业来之不易,他不停通过刘贵给尔朱荣送礼,保持良好关系,表示自己只是尔朱荣的一个忠实马仔。看到高欢在晋州搞得有声有色,尔朱荣倒是无所谓,因为他自信完全可以驾驭高欢,自己侄儿汾州(山西汾阳刺史尔朱兆就在北方不远处监视着他。 尔朱荣十分欣赏帅才高欢,他曾经对尔朱兆说:“我死之后,恐怕只有高欢能统领我的部众,你还差得远呢。” 当然,此时的高欢还不是尔朱荣应该关注的人,死灰复燃的韩楼也不是。这一阶段,中原大地上最耀眼的明星是陈庆之。正当尔朱荣在晋阳消化葛荣的六镇士兵、元天穆率大军进攻邢杲之时,陈庆之的七千白袍兵已经逼近了洛阳······ 第二十三章 白袍将军 陈庆之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528年1月率军出发,半年内一直停留在北魏边境,直到次年4月。杨忠着急了,一直英勇无敌的偶像这下怎么不动了?他跑去问陈庆之:“将军为何迟迟不出兵?”他现在已经是陈庆之的帐下护卫。 陈庆之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身材魁梧、胡须漂亮的年轻人,回答道:“打仗不只是用蛮力,更需要时机。你下去吧。” 这一天,朝廷派元天穆带几十万大军围剿青州邢杲的消息传来,陈庆之立刻走出中军大帐,号召大家全速向北推进。 1势如破竹 第一站是重镇睢阳(河南商丘。防守睢阳的是丘大千,五年前陈庆之的手下败将,据说他手下现在有七万人,实际上能打的也就一万多而已。因此,丘大千并没有出兵攻击,而是一口气筑了九个堡垒死守。 得知守城的是丘大千,陈庆之抚掌大笑:“手下败将,来呀,取我长矛,今日我要亲自为你们破敌。”在主将带头冲锋下,一天之内,丘大千的三座堡垒陷落。 丘大千远远望见那位被血染红的白袍将军,啧啧称奇,不禁在城头喊话:“将军如此英雄,敢问姓名?” 陈庆之手持长矛,勒紧缰绳,朝城头吼着:“我乃国山陈子云!”陈庆之来自义兴郡国山县(江苏省宜兴市。 “什么?陈庆之!”丘大千定睛一看,才认清了这个曾经击败过自己的男人。他下令死守城池,千万不能出城迎战。部将们一看他这个六神无主的样子,士气全无。 剩下的堡垒不战而降,睢阳城破,丘大千也被俘虏,被带到元颢跟前。“我愿追随魏王。”丘大千抓住时机,表示了归顺的意愿。 面对这七万人,元颢不可能把他们都杀了,他是来光复魏国的,不是来屠杀的,只能接受丘大千的投降,至于是否真的能消化这七万人,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七万人一天之内束手就擒?”元子攸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他瘫软在龙椅上。来不及痛骂丘大千,他立刻下令,让宗室元晖业带着两万羽林军阻击梁军。 “不可,羽林军可是用来保卫陛下的,怎么能上前线杀敌呢?”元晖业哭着劝谏。 “国将不国,朕要这羽林军有何用?”元子攸深深知道,他这个皇帝能控制能指望的就这有河南这么一小片地方了,他必须要捍卫住这地盘,才有能力和大佬尔朱荣对抗。 “你不去,朕就砍了你!”元子攸开始咆哮了。元晖业含着泪,领命而去。 面对首战告捷,元颢大为惊叹,他还在北魏为官的时候,就听宗室元延明说过陈庆之的战力,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陈庆之真的这么猛,他找到了安全感。于是,元颢第二天就宣布称帝,表示不承认元子攸的政权,要和尔朱荣公开叫板。 元颢封陈庆之为卫将军、徐州刺史。 陈庆之顾不得领赏,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这七千人要想搞出名堂来,必须要打闪电战,要趁士气旺盛、魏军主力不在的时候迅速推进。 “陛下,咱们得赶紧备战,魏军的增援部队恐怕已经在路上了。”陈庆之忧心忡忡。元颢此刻对陈庆之言听计从,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很快,魏军救援部队就来了,元晖业在考城(河南民权东北驻扎下来,这里地势险要,四面环水。 元晖业之所以哭,并不是他爱惜皇帝,而是哭羽林军。羽林军名义上是守护皇帝的,实际上没有战斗力,待在深宫之中,哪里有机会去实战? 陈庆之带着大胜之余威,将考城团团围住,命令手下筑堡垒。堡垒一高过考城,立刻朝城中射箭,陈庆之亲自擂鼓,地面部队发动猛攻,很快,2万羽林军一哄而散,元晖业投降。 2血战荥阳 元子攸当然没有把希望放在那2万羽林军身上,元晖业一离开洛阳,他就召集大臣商议对策。 “微臣愿意散尽家财,招募士卒替陛下分忧解难。”说这话的是杨昱。 杨昱在河阴之变后,主动选择了站队皇帝,是的,他们弘农杨氏这样的大家族是绝对不会与尔朱荣为伍的,保住皇帝就是保住自己的家族,他看得很清楚。堂弟杨侃向他投去了赞同的目光。 长孙稚等大臣也纷纷附和。 “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爱卿,你的心意朕领了。”元子攸眼里含满了泪水。大臣的客套话自然不能当真,况且军队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放心。 元子攸开始砸锅卖铁,自掏腰包召集军队,他心想:“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求助尔朱荣那个逆贼。”他让杨昱负责召军具体事宜。 在元子攸的带头下,皇室成员以及后宫妃子捐了大量的钱,最终召集了七万士兵。元子攸让杨昱带领7万人去守荥阳。 杨昱临走前,元子攸握着他的手说:“杨将军,朕就把一切交给你了。”杨昱老泪纵横,不停磕头表示要与荥阳共存亡。 梁军风尘仆仆来到荥阳城下,城头的杨昱信心满满。老将军杨昱严防死守,陈庆之的冲锋没有半点成效,反而损失了五百人,双方开始了对峙,白袍军士气低落。 元颢看出了陈庆之的忧虑,对他说:“子云莫急,朕以前在关陇平叛的时候,这个杨昱曾是朕的下属,朕要派人招降他。”陈庆之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从。 听使者表明来意后,杨昱破口大骂:“乱臣贼子,称帝造反还有理有据了?”杨昱下令斩杀来使,元颢特别尴尬,无奈地看着陈庆之。 此刻,一个让陈庆之更加忧虑的消息传来,元天穆的三十万大军正在朝河南一带聚集,先锋尔朱兆的五千人马、鲁安的九千人马已经距离荥阳五十里开外;尔朱世隆、王罴带着一万人火速赶往虎牢关增援。 七千白袍兵齐刷刷望着陈庆之,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惶恐不安。只见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卸下马鞍,从容不迫地给白马喂草料,突然,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咱们一路上攻城掠地杀人放火,杀了魏国不少男人,抢了他们的女人,已经和敌人结下了血海深仇。现在元天穆的三十万大军正朝着我们集结,我们没有退路,撤退就是死亡·······” “将军,给我们指条活路!”宋景休、马佛念、鱼天愍等裨将纷纷请求着。 陈庆之看看了他们,接着说:“我们这点人无法和他们在平原上争锋,必须要在他们来临之前攻破眼前这座坚城,齐心协力才有活的可能。” “将军说得对!咱们就这么干!”一旁的杨忠热血上涌,他决定跟着陈庆之血战到底,其他将士也表示要去拼命。 看到大家士气高涨,陈庆之让大家大吃大喝一顿,然后亲自擂鼓,白袍兵开始不要命地冲向荥阳城头。跑在最前面的是杨忠,他肩膀上已经中了两箭,额头上也躺着血,是被魏军石块砸伤的,要不是有头盔,恐怕他早已毙命。 “弟兄们,杀呀!”杨忠一边爬云梯,一边怒吼着。宋景休等勇士紧随其后,七千多人里没有一个退后,陈庆之眼神坚定地看着大家,他的鼓声更大了。 很快,杨忠第一个爬上了城头。脸上的鲜血已经横七竖八,他越加兴奋,哇哇大叫,拿着大刀带着宋景休、马佛念、鱼天愍等猛男就朝魏兵砍来,魏军一看这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心里直哆嗦。 战场上就是这样,你越不怕死,你就越是不会死。 白袍兵们纷纷登上了城头,开展了报复性进攻,个个杀红了眼,很快他们活捉了杨昱,荥阳城被拿下。 3高歌猛进 陈庆之把杨昱带到了元颢面前,旁边的士兵们齐声高呼“杀”,以表示胜利的喜悦和对之前损失的五百兄弟的痛心。 元颢赶紧走上前去,将杨昱扶起来,拿出了皇帝的威严:“大家冷静点,杨将军是国之栋梁,不得已才跟随了元子攸的伪政权,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朕还请大家放过他。” 元颢说完又示意陈庆之,陈庆之上前来,元颢对他耳语:“杨昱出身弘农杨氏,是北方士族大家族的代表,如果他们能支持我们,咱们在北方就能快速打开局面。子云呀,你出身寒微,一路厮杀过来不容易,但你知道的,这是豪门贵族的天下。” 陈庆之不得不承认元颢说的对,但他用手指着那群狂怒的白袍兵,对元颢说:“既然杨将军是国之栋梁,自然可以留下来,但我们的血不能白流,必须要拿一些敌人的高层将领来开刀,才能平息大家的怒火。” 元颢看已经保住杨昱,他心里的石头就放下了,至于其他人的死活,有什么要紧的?他点头同意了陈庆之的要求。白袍兵先后拉出来魏军中37位将官,把他们剖腹挖心,分而食之,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陈庆之随即又陷入了一如既往的冷静之中,他对大家说:“现在尔朱兆、鲁安等人的先头部队已经近在咫尺,他们远道而来,我们应该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能真正在荥阳站住脚跟。” 元颢一听陈庆之的讲话,佩服不已,他也发出了号召:“弟兄们,等你们击败了城下的魏军,朕亲自给你们斟酒庆功。” 很快,陈庆之带着三千骑兵埋伏起来。等鲁安、尔朱兆的部队出现在视野中,只听一声“杀”,三千伏兵一起冲出,很快将敌军冲垮。鲁安被俘虏,尔朱兆等人单骑逃走,先锋战败的消息传来,三十万大军一片恐慌,元天穆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陈庆之缴获了无数战利品,他们在荥阳城里展开了短暂的狂欢。元颢豪气冲天,他端着酒杯:“弟兄们,干了这杯酒,咱们洛阳见!”大家齐声说好,一路开挂走来,不由得他们不相信“制霸洛阳”不是梦! 次日,5月23日,白袍兵兵峰直指虎牢,这是洛阳最后的屏障。荥阳城破、元天穆先锋被挫败的消息一传到尔朱世隆耳中,他就慌了神,荥阳这座让项羽都叫苦不迭的坚城居然让陈庆之给攻破了,援军也被击败了,这不是人能干的事儿! 自己只是来虎牢做象征性抵抗工作的,要是真的上战场,那还了得?他顾不得收拾家当,也没给王罴、辛纂等守城将领打个招呼就跑了。辛纂出身官宦世家,之前和王罴一起死守过荆州。二位猛男决心战斗到底,保卫国土。 很快,尔朱世隆把荥阳城破、虎牢危急的消息带回了洛阳,元子攸急的都快跳起来。他召开了紧急会议,商量何去何从。 “陛下,咱们去长安吧,那里地势险要,可以有效阻挡梁军。”城阳王元徽说,他现在已经是侍中、大司马,凭借着自己的能说会道,成为了元子攸的头号亲信,被委任总理朝政。 “说道地形险要,难道虎牢的地形不如长安么?长安久经战乱,早已破败不堪。元颢之所以能屡屡得手,正是趁我们大军在外,现在最好的办法只能传檄天下,让太原王(尔朱荣和大将军(元天穆前来勤王了。” 说这话的是高道穆,出身渤海高氏,和高乾、高欢等同宗,曾经在萧宝寅的西北军中掌管过机要,他和高乾一样是元子攸的好朋友。元子攸听后,点头表示赞同,尽管他实在不想求助尔朱荣。 元子攸一行来到了河内郡(河南沁阳,一边让高道穆发檄文,一边让杨檦准备渡河的船只。杨檦出身正平郡(山西新绛县杨氏,靠近河内郡。之前元徽在河阴之变中曾经得到他的庇护,元徽向元子攸推荐了这个好人。 杨檦确实是一个豪侠之士,愿意为朋友慷慨解囊,更何况是皇帝?一听到皇帝的召唤,二话不说就开始召集乡党准备船只。不过还没等杨檦见到皇帝,皇帝已经用破木筏北渡太行山了,去到了上党(山西长治。 元子攸等不及了,因为元颢已经进入洛阳,而且对他发布了通缉令,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两个皇帝? 本来王罴、辛纂二位是打算死守虎牢的,可皇帝一离开洛阳,战士们斗志全无,自己是为何而战?皇帝都跑了,难道是为你王罴而战么?在陈庆之的猛攻下,王罴、辛纂只得投降元颢。 4入主洛阳 5月25日,元颢入主洛阳,宗室元延明、元彧等人纷纷拥护他,元子攸之前的那些大臣们也改弦易辙,表示大魏合法的皇帝只有元颢一个。元颢改元大赦天下,认命陈庆之为车骑大将军,杨忠为直阁将军。 此刻的尔朱荣在干嘛?元子攸的使者杨侃、高道穆先后去晋阳找他,让他发兵救援,但尔朱荣面露难色,以兵力不足等各种理由搪塞。这个曾经以七千骑兵击破葛荣百万雄狮的男人,当然不是惧怕陈庆之。 尔朱荣只有一个盘算,他希望元子攸这一次彻底服软,跟着他一起迁都晋阳,完完全全成为自己的傀儡。当然,这种事情端不上台面,为了保证元子攸的合法性,维护自己在北魏的第一执政官的权威,他还是下令让元天穆向洛阳进军。 自从白袍兵从荥阳西进后,元天穆就一直尾随而来,他派崔孝芬、费穆等人进攻大梁(开封、睢阳、虎牢等地,当地刚投降元颢的伪军,纷纷又换旗帜投降了元天穆。 这就要说到伪军的问题了。陈庆之一路高歌猛进,为什么军队没有越打越多,怎么还是那七千人?因为你这七千人名义上是来解放他们的,实际上就是外敌入侵。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南北分裂太久,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在陈庆之眼里,北方人都是蛮夷,在高度汉化的鲜卑人眼里,南梁才是未开化的国度。 也就是说,沦陷区的魏军他们对元颢这个暴发户并没有骨子里的认同感,他们只是暂时屈服于你的暴力之下,那些所谓的投降的几万、十几万人,元颢敢信任么?敢重用么?等政权稳定后,时间一长是可以消化的,但现在不行。 元颢在洛阳并没有闲着,他兵分两路,一路让元彧带队北上追击元子攸,一路让陈庆之东进去对抗元天穆。 北上的元彧遭到晋州刺史高欢的抵抗,尔朱荣很快得知了战报,他很气愤:“元颢这小子欺人太甚了,你以为本王真怕你?”他帐下那些豪杰纷纷请战,尔朱荣这次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最帅气的男人,独孤信。 独孤信带着那战斗力彪悍的契胡骑兵,很快就将元彧击退,元彧退回洛阳,元子攸这下才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尔朱荣将元子攸迎接到河内郡。元子攸哭着对尔朱荣说:“太原王,再晚一步,朕再也见不到你了。”两人哭成一团。 东路的陈庆之又是势如破竹,一路上收复失地,他的闪电战炉火纯青,打得元天穆带着十几个人北逃了。 陈庆之再次收复了大梁、睢阳等地,夺回虎牢的费穆一看领导元天穆都跑了,没有了战斗的意志,最后投降了梁军。陈庆之等人这才算在洛阳站稳了脚跟。 费穆被陈庆之押到元颢面前。元颢对眼前这个人咬牙切齿:“你还有什么脸面来投降于朕?你忘记了河阴之变?朕没有忘记!”元延明、元彧等人也对费穆喊打喊杀。 洛阳那些存活下来的宗室、贵族、官僚没有忘记,就是这个费穆向尔朱荣建议,才有了河阴惨案。元颢在大家的支持下,将费穆斩首。 此刻,黄河以南大部分地方都承认了元颢的政权。洛阳城中传开了一首童谣: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萧衍得知消息后,眉开眼笑,他自己也没想过这次出兵居然能获得如此大的战果,他兴奋地让史官记下:庆之以数千之众,自发铚县至于洛阳,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无前······ 白袍将军陈庆之的神话就这么在南梁的官方宣传下流传开来,七千人不远千里攻破敌国首都,何其壮哉! 这只是表面现象。 陈庆之的成功,离不开三个条件:1尔朱荣的主力野战部队不在洛阳附近;2河南一带的世家大族在元子攸和元颢之间保持观望态度,谁拳头大,他们就选择谁;3洛阳是四战之地,易攻难守。 陈庆之并不会降龙十八掌、乾坤大挪移等武功,也不存在以一敌百的能力,要是真那么神奇,萧衍勒紧裤腰带也要给他七万人、七十万人,那必定能一统天下。 陈庆之攻占洛阳,实际上没有什么军事意义,更重要的是政治意义,也就是南梁刷存在感,捡个漏,告诉北方的这些蛮夷:咱们大梁才是华夏正统。 陈庆之的神话是一种狭隘的民族主义观,是一场汉族人的造神运动,是一种带有自卑底色的傲慢,就跟推崇杀人魔王冉闵一样。当然,陈庆之的闪电战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仅凭这一点,他足以青史留名。 而这一切在元子攸看来,你元颢就是个卖国求荣的家伙;在尔朱荣看来,我就是打了个盹,你陈庆之就趁人之危,没什么了不起,洛阳给你用几天,我倒要看看你能蹦跶多久。 陈庆之与尔朱荣,两虎相争,必有一败······ 第二十四章 击退南梁 白袍军入了洛阳,北魏变了天,各地的大小军阀、义军、流寇、国军、伪军都采取了行动。 国军也就是北魏的中央军,尔朱荣的部队在名义上就属于国军,他们现在正在黄河北岸集结。 军阀就是趁机搞独立闹分裂的势力,北魏巴州刺史严始欣直接向南梁投降,萧衍派宗室萧玩去接应。 义军也就是在沦陷区国军撤退或投降后,人们自发组织对抗梁军的势力。流寇,到处打砸抢烧的强盗。这两股势力是梁军、魏军都无法控制的,乱世才是他们的天下。 伪军,也就是为敌寇做事的军队,打着元颢的旗帜的原北魏士兵,帮助南梁去统治河南一带。丘大千、元晖业、杨昱、王罴等投降者的军队就属于这一类。总之,他们的部队只是暂时屈服白袍兵的武力而已,元颢不敢也不能信任他们,只能让他们去干那些杀烧抢掠等见不得人的活。 即便尔朱荣的中央军最后杀回来,这些军阀、义军、流寇、伪军能有多大的责任?尔朱荣敢事后清算他们么?不能。他们一定会说:“国军走了,不管我们,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只能武装自保,只能暂时委曲求全曲线救国······” 此外,还有坚持在敌后作战的中央军,比如齐州(济南刺史元欣。 1元颢的困局 元颢派使者去招降元欣,元欣对部下说:“元颢和元子攸都是北魏皇族,政权也没落入外人之手,咱们不妨投降了元颢。” 齐州司马崔光韶极力劝阻:“元颢是萧衍扶持的傀儡政权,他带着敌国的士兵入侵自己的故土,这种乱臣贼子,老臣不敢奉召!”崔光韶出身清河崔氏,他看得很清楚,无论你元颢怎么拉拢当地的世家大族,怎么论证自己抢班夺权的合法性,你就是一个外来户。 崔光韶的观点绝对不是孤立的,元欣只好听从,杀了使者,表示了不合作。 一方面,独孤信打破了元颢追杀元子攸的计划;另一方面,崔光韶这类大族又旗帜鲜明表示抗议,元颢这下才明白一个道理:打进别国首都很容易,征服人心,征服那数十万、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才是真正的难题。 元颢发了愁,开始酗酒。同样的问题也在困扰陈庆之。 这一天,张景仁宴请各位显贵吃饭,张景仁是南方人,当初跟随萧宝寅一起北上。大家喝高兴了,陈庆之洋洋得意地说:“魏国虽然繁华,但毕竟是五胡之地,要说道华夏正统,还是在我大梁。” 出身北方士族的杨元慎听了很不开心,他站起来反唇相讥:“南朝偏安一隅,与荆蛮、山越杂处,而且还有山阴公主乱伦、皇子刘邵弑父等禽兽行为,怎么是华夏正统呢?我大魏从孝文改革以来,汉族、鲜卑相处融洽,以礼乐治国,入主中原,祭祀孔庙,处处繁华景象,这才是正朔所在。” 陈庆之听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本来想给南梁找一些优越感,但这种廉价的优越感很快就被击破。元颢听了也是一脸尴尬,他看到北方士族如此拥护北魏政权,他这个外来户极力想撇清和南梁的关系,想巴结这些豪门贵族,以此表示自己不是“魏奸”。 萧综也在宴席上。 他看场面失控,他赶紧岔开话题,他对陈庆之说:“将军,我想回家,我想父皇,我实在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洛阳虽好,但毕竟不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我错了,我不应该一时冲动······”说着说着,他开始哽咽起来,眼眶里的泪珠像是花瓣上的露水,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 大家听萧综的深情倾诉,都忘了自己的国籍和民族,正统之争、华夷之别早就被普世的父子亲情、思乡之情所覆盖,都不禁拂袖而泣。 陈庆之感动不已,当场就答应要给萧衍写信,传达萧综的悔过之意和念父之情,并且在信中写了请求救兵的意思,他知道,这七千人的红利已经到头了,是不可能长久抵抗尔朱荣的大军的。 陈庆之随即汇报了要向萧衍请求援兵的建议。一旁的元延明向元颢递了眼色,元颢借口去上厕所,把元延明叫了出去。 2萧衍的盘算 元延明说:“陛下,千万不能让陈庆之请求救兵呀,他凭借七千人已经取得这样的战绩了,如果萧衍再派援军,那咱们魏国还能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么?还不得全听萧老头的?就算陈庆之不听萧衍的,咱们能控制得了陈庆之么?他就不会成为下一个尔朱荣么?” 元颢听得背脊发凉,心惊胆战,对,绝对不能再让萧衍发援兵过来,自己绝对不是“魏奸”,要想在洛阳站住脚跟,必须摆脱萧衍的控制,谋求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 萧衍现在在干嘛呢?他已经再次舍身同泰寺,在寺庙里向朝臣、和尚们讲《涅槃经》呢。 对萧衍来说,自己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陈庆之北伐取得了辉煌战果,超额完成任务,他觉得这是佛祖的庇佑,一定要亲自去感谢佛祖!于是向大家宣布自己要出家,朝臣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知道萧衍的把戏,只是都不拆穿。 正是在这次舍身中,他提出了“三教同源”学说,也就是儒道释三教本来是一家,这在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是萧衍的首创。 “什么?儒家思想和佛教竟然是同一个起源?”各位大臣面面相觑,和尚们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菩萨皇帝要干什么。既然干不掉你,只能加入你,这是萧衍自以为的一流智慧。 是的,佛教对国家的危害,他心里一清二楚。他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总代理人,他不可能自我革命,他只能在这破烂的帝国大厦上小修小补,耍一些把戏,暂时平衡各方势力,强行掩盖内部矛盾。 最后,在朱异的暗示下,各位大臣纷纷掏腰包,又是捐钱一个亿,才把国家伟大领袖萧衍从寺庙里请了出来。一回宫,萧衍先后收到陈庆之和元颢的信。 萧衍是皱着眉看完了陈庆之请求发兵的内容,又眉开眼笑地看完了元颢的信件:陛下,我们在洛阳好着呢,不用派一兵一卒,凭着您的威名,黄河以南传檄而定,不必劳神费心······ 什么狗屁的北伐大业,什么一统天下,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政治宣传,是转移国内矛盾的精神鸦片,喊喊口号还行,那可真不能当真。 洛阳那种地方无险可守,就是一个无底洞,不断的投资却不一定能见到回报,除非萧衍拥有对北方的压倒性优势,比如全国大小贵族都支持他,都不间断给他输送人和钱,可是,凭什么?这些贵族老爷之间就不是铁板一块,更何况他们和皇帝之间? 对于儿子萧综要回国这件事,他高兴万分。这一年,他的四子萧绩病死了,对萧衍这么一个花甲老人来说,天伦之乐才是最要紧的,一辈子折腾那么久,不就是图个儿孙满堂么? 萧衍赶紧找了一些萧综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玩过的玩具,打包给萧综寄过去,表示对这个儿子回国的热切期待,他才不管萧综究竟是不是前朝萧宝卷的儿子,这不重要,只要他萧衍承认,萧综就是他的儿子。 不过,萧衍萧综的父子深情最终还是被搁浅了,因为尔朱荣来了。尔朱荣这半年来一直在晋阳休养生息,任凭白袍兵一路高歌猛进。 3尔朱荣的心思 直到529年6月,尔朱荣已经充满了电。 尔朱荣召回镇守中山的贺拔胜,留下了副将侯渊继续防备韩楼。侯渊出身武川豪强,跟随大舅哥、武川大佬念贤投靠尔朱荣,而且现在已经是尔朱荣的女婿,深受器重。 老样子,尔朱荣还是让侄儿尔朱天光守大本营晋阳,等把兄弟元天穆前来汇合,用了十天的时间准备好了各种战备物资。随后,尔朱荣的几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南下黄河。 此刻的陈庆之焦急万分,内部面对元颢的猜忌,外部又是尔朱荣的反攻,他对副将马佛念说:“没有援军,魏王元颢又猜忌我,我们是无力抵抗尔朱荣的。” “将军,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请讲。” “反正北方士族都知道元颢是大梁的傀儡,干脆咱们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直接做掉元颢占据洛阳,整合所有汉人的力量,一起对抗尔朱荣······”马佛念说的热血沸腾。 “不可,马将军,你可能太高估咱们梁国的号召力了,现在很多士族领袖都尊奉魏国为正朔;况且,我深受陛下(萧衍信任,万万不可擅作主张。此事休提。”陈庆之毫无犹豫地拒绝了马佛念。 一旁的杨忠说道:“既然洛阳守不住,又不能取元颢而代之,那陈将军不如远离祸患,功成身退。” 陈庆之眼前一亮,如梦初醒:“对呀,你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我可以去徐州呀,元颢不是封我为徐州刺史么,我可以趁机远离这是非之地,去徐州立足。” 下定决心后,陈庆之找到了元颢表明心迹,元颢还来不及思考,直接就拒绝了:“子云,朕不能没有你,一路北上,朕全靠你才有今天,你走了,谁来守卫朕的大魏江山;况且主上(萧衍把这洛阳的大事都交给你了,你忍心跑去徐州自取富贵?” 元颢对陈庆之其实是一种利用的心态,虽然要防着他,但更要依靠他。无奈,陈庆之只能留下。 面对咄咄逼人的尔朱荣,元颢第一时间将陈庆之派到了河阳(河南孟州市前线。河阳这个地方是战略要地,是河内郡南下洛阳的必经之地,在黄河北岸设有北城,南岸有南城,黄河中心小岛设有中潬城,河阳三城通过浮桥连接。 理论上来说,只要元颢守住了河阳三城,尔朱荣就很难过河。 现在,陈庆之驻守北城,元延明驻守中潬城,元颢的儿子元冠受驻守南城。尔朱荣一开始打算强攻,但陈庆之占据了地理优势,三天之内双方进行了十一场战斗,陈庆之都取得了胜利。 天气逐渐闷热起来,尔朱荣开始动了心思,他对元子攸说:“陛下,咱们还是撤军北归吧,梁军太厉害了,他们死守河桥,咱们又没有船渡河,长此以往,我们士气低落,恐遭大败!” “看你这次跟我去不去晋阳。”尔朱荣默念着,心里乐开了花。 元子攸最怕的就是听到尔朱荣说北归晋阳,在洛阳那段时间,虽然周围到处是尔朱荣的鹰犬,但毕竟自己还有一定的私密空间,可以搞些小动作;要是去了晋阳,那完完全全就任凭尔朱荣摆布了。 领导有需要,好的下属不用等领导开口。杨侃、高道穆就是这样的好下属,他们主动站出来,义正言辞据理力争,说什么洛阳是魏国的象征,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咱们不能怂之类的。元徽、温子升、魏收等皇帝这一边的人都坚决表示要打过黄河去,解放大魏国。 杨檦不失时机地站了出来:“启禀陛下,之前逆贼元颢进攻虎牢时,您让微臣准备的船只,微臣早已备好,陛下巡幸河北后,微臣将船只藏匿起来,没有落入梁军之手,今天正可派上用场。” 说完,杨檦也顺便向尔朱荣作揖。这下子,渡船问题也解决了,尔朱荣总找不到借口了吧? 面对元子攸一系的强烈反对,尔朱荣犯了难,毕竟现在还不是皇帝撕破脸的时候。元天穆看出了老大的心思,上前来耳语道:“老大,现在这形势,如果执意迁都晋阳恐怕会尽失天下人心,咱们还是先击退梁军再考虑这事吧。” 既然好兄弟元天穆都给了自己台阶,尔朱荣很快就恢复了理智,他也怕萧衍真的增兵,怕萧衍再过一段时间消化整合了河南的军政资源。 4击破神话 尔朱荣找来了算命大师刘灵助,让他算卦,看看此次南下洛阳吉凶祸福如何。刘大仙之所以能混入尔朱荣的领导层,自然是先会算人心,再会算时运,不然怎么跟领导混? 刘灵助看穿了尔朱荣的心思,他夜观星象,然后喃喃自语,念着口诀,对尔朱荣慎重其事地说:“不出十日,河南大定。” “嗯,很好,既然天意不可违,那本王也无话可说了。”尔朱荣找来贺拔胜和尔朱兆,对他们说:“我给你们八百精兵,今天晚上务必趁着夜色,绕过河桥,直接在南城登陆。” 贺拔胜、尔朱兆领命而去,贺拔胜特别兴奋,他把老乡李虎、侯莫陈崇等都带上了,他决定让梁军见识见识自己这个威名远扬的贺拔破胡。 夜幕降临后,贺拔胜一行开始了渡船行动,几百人陆陆续续朝着南岸集结。不过,还是被陈庆之的巡逻部队发现了。 “将军,不好了,魏军已经在不远处偷偷渡河了。” “快,赶紧增援南城。”陈庆之来不及犹豫,他吩咐杨忠、马佛念、宋景休等人前往南城增援。但杨忠等人还是慢了一步,贺拔胜已经安全靠岸,元冠受还在睡梦中,而敌人已经杀来了。 慌乱之中,元冠受被活捉,杨忠等人赶来后立刻投入战斗,马佛念、宋景休等力战而死。正当魏军包围杨忠的时候,只听得有人哈哈大笑:“杨将军,元颢大势已去,何不早早弃暗投明?” 说话的是李虎,武川老乡。杨忠一看是老朋友,自己这边已经溃不成军,也就扔了兵器,投降了魏军。贺拔胜、侯莫陈崇等也过来打了招呼:“老杨,欢迎回归组织。” 兵败如山倒,即便是被神话的陈庆之。陈庆之第一时间得知了杨忠战败的消息,赶紧带着手下剩下的三四千人撤出了北城,中潬城的元延明更是早就朝着南方奔去。 尔朱荣乘势率大军渡过黄河,洛阳的伪军们立刻更换旗帜表示坚决拥护中央,这个中央当然是元子攸了。元颢在逃跑路上被追兵抓住并砍死。贺拔胜跟着陈庆之的白袍军紧追不舍,一路跟到嵩山。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值盛夏,暴雨来袭,山洪爆发,陈庆之的白袍军全部被洪水吞没,陈庆之流着泪,化装成了一个和尚,赶紧向南逃去。 萧衍早就收到了陈庆之在南逃路上的来信。“子云是我的心腹,又是得力干将,他必须活着回来!”萧衍对归附不久的羊侃大声说,并紧紧握着他的手。 羊侃随即领命而去,率轻骑兵一路北上迎接陈庆之。 最终,陈庆之平安回到了建康。萧衍十分欣慰:“子云呀,见到你平安归来,朕就放心了,那洛阳丢就丢了,而你陈子云胜过十万大军!”萧衍没有一点责怪陈庆之的意思,本来就是去北方风投的,对南梁来说,此次北伐已经赚了。 朱异问道:“陈将军,此次北伐,有什么收获么?” 陈庆之先向皇帝鞠躬,又转向朱异说:“哎,末将以为北方尚未开化,一到洛阳才发现,衣冠士族,并在中原。” 萧衍和朱异相互看了看,都陷入了沉思之中。萧衍升陈庆之为右卫将军,永兴侯,封邑一千五百户。 一个很不愉快的消息又传到了萧衍耳朵里,西线前不久投降的巴州刺史严史欣,以及前去接应的宗室萧玩被北魏贺拔岳斩杀,上万人被俘虏。 在追击梁军的过程中,尔朱荣对着元天穆信心满满地说:“兄弟,明年,咱们明年就整顿大军朝南杀去,灭了萧衍!”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很快,元子攸重新进驻洛阳,之前投降元颢的那些官员、地主、乡绅、伪军等等实力,全部又表示对元子攸的拥护。尽管元子攸对尔朱荣没什么好感,但没有这个人,他就无法再次进入洛阳。 在元天穆、尔朱世隆、樊子鹄等人的暗示下,元子攸封尔朱荣为“天柱大将军”,食邑二十万户! 此时的尔朱荣36岁,人帅钱多地位高,他并不满足,并没止步。很快,尔朱荣将目光投向了幽州的韩楼以及关陇的万俟丑奴······ 第二十五章 巧破韩楼 韩楼并不会坐以待毙。 1七百壮士 正当尔朱荣和陈庆之在河阳大战时,韩楼的大军就开始向中山集结,侯渊独自承受着一切。 等尔朱荣打败陈庆之后,他才想起侯渊的处境,若无其事地说:“那就给侯渊增派七百骑兵吧!” 贺拔胜十分震惊,独孤信也坐不住了:“七百人也太少了吧,侯渊再勇猛,也不能以一敌百哇!” “我的女婿我了解,侯渊善于权变,给他人马多了反而不知道怎么办”,尔朱荣看了看独孤信,接着说,“独孤郎,就你带着七百骑兵去吧,有你去帮他,我也放心。” 说完,尔朱荣把刘灵助、窦炽等人也派去了前线。刘灵助本来就是幽州人,是当地大族,而且和范阳(河北涿州卢氏有交情。范阳卢文伟是刘灵助的老乡,刘灵助在河阴之变中曾经救过他的命,自然他也就打着尔朱荣的旗号,和韩楼对着干。 侯渊看到独孤信及其带来的七百骑兵,并不感到意外,他自信满满:“彪悍的七百骑兵,加上我中山留守的几千人,灭韩楼足够了。” 很快,侯渊就进入了战备状态。他对独孤信说:“咱们得主动进攻,才能逆转局势。听说韩楼的部将陈周带着一万人正朝着我们这里杀来,这正是截击他们的最好时机!” 独孤信不得不佩服侯渊的决断力。侯渊带着七百骑兵埋伏在道路两旁,让独孤信带着城中几千人去正面截击陈周。陈周的部队被侯渊背后偷袭,死伤无数,乱作一团。 2五千俘虏 此战,侯渊俘获了五千人。陈周等人大喊着:“搞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老子不服!” “不服?好,你们回去吧。”侯渊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侯将军,这是为何?”独孤信惊呆了。 “你也不敢相信对吧!我认为韩楼得知这些俘虏被释放回去,他肯定也不相信,不相信就对了,这样才能离间他们。”侯渊悄悄对独孤信说。 独孤信忍不住拍手称赞,他确实是低估了眼前这个人,他更加钦佩尔朱荣的识人用人眼光。 侯渊扶起陈周说:“我向来以德服人,既然你说我搞偷袭,行,这些物资装备悉数奉还,我等你回去准备好之后再来一战!” 幸福来得太突然,陈周有点懵,但来不及多想,既然侯渊脑子抽风,那就赶紧跑。 陈周带着五千人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蓟城(天津蓟州区,幽州州城所在,一路上,他为自己捡了一条命而庆幸。 3内忧外患 韩楼这段时间也很苦恼,他打着革命的旗号到处杀人放火,却遭到卢文伟的坚决抵抗。 就算没有河阴之变这一档子事儿,卢文伟也要干韩楼,大地主怎么可能向造反头子韩楼低头呢? 卢文伟一方面是在忠于朝廷,另一方面是在保卫家乡,保卫自己的财产。很快,刘灵助就通过老乡卢文伟得知了韩楼的处境,并约定好了一起进攻韩楼的时间。 听了刘灵助的报告后,侯渊对幽州境内各方势力了然于胸,陈周一走,侯渊对独孤信说:“独孤郎,跟我一起去接管蓟城吧。” 侯渊派人去幽州地界散布消息,说什么“陈周将军为何还不动手”之类的。很快,韩楼起了疑心,他越想越怕:“陈周这小子明明被俘虏了,却又带着五千装备齐全的人回来了,原来他早就勾结好了侯渊!” 韩楼当机立断,把陈周的家属全杀了,并通缉他本人。陈周百口莫辩,为了活命只能和韩楼开战,蓟城乱成一锅粥,卢文伟带着族人又加紧了反击。 一看情况不对,防守城门的彭乐,决定立刻反戈一击,重新投降北魏。 夜幕降临的时候,彭乐带着少数几个人来到侯渊军中,咧着大嘴笑嘻嘻地说:“嘿嘿,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末将愿意归降,继续追随天柱大将军。”在彭乐心中,情况不对就赶紧选边站队呀,这又有什么关系,他才不管世俗的眼光,什么仁义道德,什么从一而终,那些都和我彭乐无关。 面对彭乐來降,侯渊百感交集,这个家伙当初是杜洛周的马仔,后面又投靠了葛荣,随后跟着高欢投靠尔朱荣,在出征邢杲的时候,他又投靠了韩楼,现在他又想回归尔朱荣的怀抱。 独孤信战出来打消了侯渊的疑虑:“侯将军,战乱年月,就别用常礼去要求英雄豪杰了,既往不咎、海纳百川才能成就大业。”彭乐扭过头对独孤信笑了笑,他吃定了侯渊一定会接纳自己。 独孤信自己也是当初坚决跟着葛荣闹革命,后面葛荣倒台了,才加入的尔朱荣团队,而且还得到了重用。天下大乱的时候,谁输谁赢天知道!谁知道葛荣就不能成佛作祖呢?独孤信他的亲身经历告诉自己,彭乐的选择无所谓是非善恶,只是顺应形势而已。 如果独孤信不替彭乐说话,那自己的黑历史算怎么回事?侯渊想着孤独信的话,最后还是同意彭乐入伙。彭乐趁着夜色悄悄回到蓟城,让自己手下开启城门。 侯渊趁势全力进攻蓟城,七百骑兵杀入城中,独孤信阵前生擒韩楼的渔阳王袁肆周,彭乐作向导,带着魏军就朝着韩楼大本营杀去。 4韩楼兵败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传来,韩楼绝望了,他在中军大帐把彭乐、卢文伟、陈周等人都骂了个遍。他朝着天大喊着:“葛王,在下无能,没有能继续壮大您的革命伟业!” 在陈周、卢文伟、侯渊、彭乐等人夹击下,韩楼最终束手就擒,被斩首于洛阳,死前,他眼里散发着和葛荣一样不屈的寒光。 到此,广义上的六镇起义算是真正结束了。幽州一带大局已定,之前占据平州、营州的大地主就德兴赶紧宣布归顺朝廷,整个河北、东北地区就此平定。 当然,就德兴这种骑墙派在这个时候算是走到了尽头,因为尔朱荣已经把整个河北、东北都强势统一了,就德兴已经失去了左右摇摆的资格,他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的部队被强行接管,曾经称过燕王的他被留了一命,召回洛阳用高官厚禄养着,最后老死,这算是军阀最好的结局了。 侯渊被尔朱荣封为平州刺史,坐镇范阳;刘灵助被封幽州等四州行台,坐镇蓟城;独孤信被封荆州新野镇将兼郡守,有了自己单独的地盘。 独孤信此后几年一直在这里经营,政绩良好,并且结交了在析阳任郡守的韦孝宽,二人同样出身世家大族,同样的帅气,同样的政绩好,被当地人称为“联壁”。 此时的万俟丑奴已经占据了泾水、渭水流域所有地盘,整个西北战场,只剩下以长安为中心的一块狭小的地盘。萧宝寅不禁感慨:“还是万俟丑奴有本事,自己没干成的事情,看样子要在他手上干成了。” 放眼整个北魏帝国,只有西北的万俟丑奴还在坚持和中央对抗着,万俟丑奴自然也成了尔朱荣下一个目标。 5剑指关陇 谁才是出征万俟丑奴的最佳人选呢? 尔朱荣首先看中的人是武川贺拔岳,他虽然是贺拔兄弟中的老三,但文武双全,很有领袖魅力,是实际上的武川派老大。尔朱荣拍着贺拔岳的肩膀说:“阿斗泥,当今天下,只有你有独挑大梁的能力,万俟丑奴交给你去平定,我放心。” 随后,尔朱荣派给了贺拔岳一千骑兵。是的,他要让贺拔岳的一千人去攻打万俟丑奴的十几万人。尔朱荣并没疯,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之前的滏口之战,七千人打葛荣三十万;幽州之战,七百人打韩楼几万人。 尔朱荣始终认为,战斗并不是简单的数字对比,还要考虑政治环境、人心向背、权力制衡、将帅能力、天时地利等各方面的实际情况,这是一个复杂的网络系统。 再怎么牛,这一千人听起来也太少了,太不可思议了。其实,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尔朱荣并不真的信任贺拔岳。贺拔岳不是尔朱荣的嫡系,父子兄弟之间为了权力都会你死我活,更何况一个陌生人? 信任的基础并不是血缘关系,而是利益分配、权力制衡。为了一统天下,尔朱荣不得不重用武川派的这些军政大佬,但为了防止尾大不掉,只能少给他们一些人马,留一手。 尔朱荣手下,有以贺拔岳为首的武川派,包括宇文泰、孤独信(已经被封在荆州新野郡守、赵贵、侯莫陈崇、李虎、赫连达、达奚武、寇洛、王雄等等;有以高欢(已经被封晋州刺史为首的怀朔派,包括刘贵、蔡俊、侯景、尉景、窦泰、司马子如、孙腾等等;还有元天穆、尔朱兆、尔朱天光等自家人,还有厍狄干、斛律金、樊子鹄、叱列延庆、斛斯椿等各部落首领。 这些人,都是执掌一方军政资源的大佬,他们因为共同的利益而聚集在尔朱荣帐下,他们之间是互相竞争、互相合作的关系。此外,尔朱荣还得照顾元子攸的马仔元徽、杨侃、高道穆、长孙稚、温子升、魏收、邢邵等人的利益。 所以,尔朱荣最多只是北魏帝国的盟主,他谁也不信,只能通过利益来收买、制衡这些大佬。 贺拔岳早就看出了尔朱荣的心思,他对二哥贺拔胜说:“万俟丑奴不容小觑,如果我失败了,那么必死无疑;如果我成功了,那也会面对流言蜚语。” 贺拔胜摸了摸自己的头,转动大眼睛:“老三,那咋办?” “让尔朱家的人来当这个主帅,我做副帅就行了!”贺拔岳如释重负地回答。 “妙呀!老三,你真是个人才!怪不得咱们武川人都以你为老大!这事儿交给二哥去办!”贺拔胜眉飞色舞,对老三的智慧心服口服。 这话让贺拔胜来说,是再恰当不过的,他就是那种让陌生人一看就没什么心机的人,更何况尔朱荣。尔朱荣听说后十分高兴:“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贺拔兄弟,很懂事。” 尔朱荣即将开启统一北方的伟业······ 第二十六章 荡平关陇 1梦幻团队 53年春,尔朱荣任命尔朱天光为使持节,都督雍、岐二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贺拔岳和侯莫陈悦为副手,协助他一同出征关陇。侯莫陈悦也来自武川豪族,祖上世代为官,鲜卑族,和侯莫陈崇没有什么关系。 从尔朱荣的任命就可以知道,侯莫陈悦在他心中是和贺拔岳平起平坐的大佬级人物。尔朱天光对能成为这次剿匪的一把手,并不意外,他常年替叔叔镇守大本营,劳苦功高,有能独当一面的能力和气魄。 “一千骑兵?”尔朱天光对这个数量很是不满。 贺拔岳为了行动的胜利,他几乎把所有的武川豪杰都召集到了这只队伍里,除了镇守新野的独孤信和不久前北归的杨忠,除了大哥贺拔允、二哥贺拔胜,这两人在尔朱荣身边当人质。 此外,还有几个人也在西征队伍中。 王佐之才于谨;辽东人李弼,家里世代为官,是侯莫陈悦的姨父,他有一个曾孙叫李密,隋末瓦岗寨的老大;可朱浑元,他是高欢的好友,算是尔朱荣为了平衡高欢一系而布的局;王雄,出身太原王氏,高大威武;达奚武,出身怀荒镇镇将世家,贺拔岳的老熟人;刘亮,河间大族,祖上世代为官;怡峰,辽西人,出身官宦世家;赫连达,匈奴族,胡夏皇帝赫连勃勃的后人。 宇文泰、赵贵、寇洛、王雄、李虎、李弼、侯莫陈崇、于谨、达奚武、梁御、赫连达、若干惠、刘亮、怡峰······这只梦幻队伍注定名留青史,因为日后,他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关陇贵族集团。 这个贵族军事集团,相继缔造了西魏、北周、隋、唐四个国度。 尔朱天光带着这一千骑兵不情不愿的上路了,自己好歹也是去给大魏帝国平叛,就这么一千人,要是敌人知道了还不被笑死?叔叔在想些什么?好歹也多给点人装潢门面呀!真丢人。 元子攸虽然不满尔朱荣,但人家毕竟在名义上是为自己的帝国在做事,万俟丑奴现在是自己和尔朱荣的共同敌人。所以,他下令让洛阳以西的地头蛇给中央军捐献一些战马出来。 很快,皇帝的特使杨侃就去前线做思想工作,对那些流寇、义军说:“你们不是名义上归顺朝廷么?这是一次机会,证明你们确实真的归顺了朝廷,彻底和万俟丑奴这种逆贼划清了界限······” 这些义军、流寇根本不搭理杨侃,自己辛辛苦苦东偷西摸积累来的财富,就凭你们碰碰嘴皮子就要征收过去,这不是欺负人么?他们得知向自己收保护费的中央军居然只有一千人,纷纷鼓足勇气,开始耀武扬威,对着一千人虎视眈眈。 见此情况,杨侃灰头土脸地回洛阳复命去了。 尔朱天光直接就停了下来,并不是害怕,而是他想以此为借口,好让尔朱荣再派点兵马来。尔朱天光可以耗,因为他有叔叔,但他贺拔岳不能耗,他必须要有战功才能在魏国站稳脚跟。 贺拔岳急了,他对尔朱天光说:“不过就是一群草寇而已,主帅如此犹豫不决,如果是大敌当前,又当如何?”尔朱天光知道,这绝不是贺拔岳一个人的意思,他手下那帮如狼似虎的武川豪杰都是这样想的,于是他掩盖了真实意图,回道:“那就请贺拔将军为我破敌了!” 贺拔岳轻装上阵,带着弟兄们把这些流寇狠狠揍了一顿,缴获了两千匹马。很快,杨侃把远征军在路上逗留的事情告诉皇帝和尔朱荣,尔朱荣表示很生气。 毕竟是侄子朝自己要东西,那总得意思意思,于是他派特使刘贵带着两千骑兵赶往前线。刘贵一见到尔朱天光,就下令把他打了一百军棍,众人都目瞪口呆,尔朱天光呼天抢地。 “抱歉了,这是天柱大将军的军令,在下不得不从。”刘贵一边说,一边去掺扶尔朱天光。说完后,刘贵笑着把那两千骑兵交给了尔朱天光。摸着自己淌着血的屁股,又看到这两千生力军,尔朱天光明白过来,原来叔叔还是爱自己的,这顿打值! 2计取菩萨 尔朱天光一行不断向关中挺进,万俟丑奴却不当回事,他对部下说:“就这三四千人,就想来消灭朕?真是笑话!”大家也都跟着笑起来。 随后,万俟丑奴自己亲自围攻岐州(陕西凤翔,派尉迟普萨从武功南下渭水劫掠。这正是尔朱荣的高明之处,如果是给尔朱天光十万人,那此时的万俟丑奴还会如此轻视么?他恐怕得发动倾国之兵来应对了。 人数少,才能不那么引人注目,才可能在非凡的将帅领导下创造奇迹,将敌人各个击破。 尔朱天光得知后,让贺拔岳带领一千骑兵为先锋,前往救援。远水解不了近渴,等贺拔岳赶到后,尉迟普萨的两万人已经满载而归。 贺拔岳当机立断,他举起弓箭就射向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很快,这些归降万俟丑奴的百姓抱头鼠窜,纷纷前来告状:“呜呜,这魏国的军队真不是人,皇上呀,你要替我们做主呀!” “岂有此理,老百姓都不放过!”尉迟普萨目眦尽裂。 万俟丑奴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说:“朕早就说过,魏国的这些贵族老爷欺压百姓、无恶不作,要不然咱们为何举兵革命?为的就是要推翻这些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的寄生虫!” “万岁!”听了皇帝的演讲,官吏们开始兴奋起来。得到皇帝授意后,尉迟普萨带着两万人,嗷嗷直叫,疯狂朝敌人追击而去,贺拔岳撤到了渭水南岸,双方隔水对峙。 这正是贺拔岳想要的结果。魏军远道而来,自然希望找到敌人的主力,一击而溃,速战速决,他箭射百姓,就是故意要激怒尉迟普萨。 但万俟丑奴及其革命队伍并不是弱智,否则也不会发展壮大,不会进入决赛圈,尉迟普萨并没有血气上涌就和贺拔岳血拼,他的战术还是以多欺少,困死对方。 反正,咱人多势众,补给充足,耗得起,可贺拔岳耗不起。贺拔岳带着侯莫陈崇等十几个武川兄弟在渭河南岸喊话:“对面的听着,赶紧投降大魏才是你们最终的出路,葛荣、邢杲、韩楼、陈庆之哪个不是牛气冲天,结果还不是被我大魏给收拾掉了,你们现在的实力能比得上葛荣么?” “对,赶紧投降吧,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宇文泰等随声附和着。 尉迟普萨很不耐烦,根本没心思搭理这群乱哄哄的苍蝇:“不就是想逼我出战么?那点小把戏我懒得理你,我就要拖死你们。”说完,他随随便便叫了一个士兵去河边应付贺拔岳一伙。 “咱们主帅说了,投降是不可能的,要打就打,没心思听你们在那里嗡嗡乱叫。”士兵原封不动地传达了菩萨的意思。 看见对面只是随便派了一个无名之辈前来搭话,贺拔岳立刻就怒了:“我跟你们老大尉迟普萨说话,你算什么东西!”说完,贺拔岳开始弯弓搭箭。 “哟呵,渭河这么宽,即便还没有到汛期,少说也得有五六十米,你还想射我·······” 该士兵话还没说完,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哈哈哈,真该死!还居然敢挑衅我们贺拔将军!”赵贵拍手称快,其他兄弟也跟着起哄。北岸的敌军一看自家的使者被射死了,吓得夺命而逃,贺拔岳高声说:“我不杀你们,赶紧回去告诉尉迟普萨,明日决战!” “岂有此理,贺拔岳这么嚣张,还杀死了我的使者。”尉迟普萨觉得太窝囊了,他觉得也该给魏军一些颜色,免得影响自己这一方的士气。 晚上,贺拔岳召开军事会议,他向大家询问明天的对策,侯莫陈崇、可朱浑元、王雄、达奚武等人纷纷表示:“这还要什么好商量的,老大,明天咱们直接杀过渭河去,决一死战就完了,尉迟普萨这怂货有啥可怕的。” 于谨半天没说话,只是思索着。贺拔岳注意到了他:“思敬兄,你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在下只是认为咱们毕竟人少,而且尉迟普萨很谨慎,只可计取,不可力敌······” “我同意思敬的说法,依我看,最好示敌以弱,务必要一战击溃尉迟普萨。”宇文泰没等于谨说完,就发表了意见。 “好,二位的意见,也正合我意。”贺拔岳早就在心里有了自己的盘算,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他开始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大家伙各自带5名骑兵,在渭河南岸的丘陵依次埋伏起来,等我把尉迟普萨引来,大家再一起出动。” 各位大佬纷纷领命,带着5人去指定的地方埋伏起来,有十几只骑兵队。 次日,贺拔岳带着两百骑兵在南岸又开始叫骂起来,尉迟普萨自从使者被射死后,更加谨慎,他对大家说:“让他去骂,咱们保存体力,离河岸远一点,看看他能拿我们怎么办!” 这时候,贺拔岳停止了人身攻击,开始整齐划一地朝着渭河东边缓缓走去。这个操作让尉迟普萨产生了兴趣,他命令大部队跟上,他要看看这贺拔岳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走到一处丘陵,之前埋伏好的五十骑兵小分队,加入了贺拔岳的阵营;继续走到下一处,贺拔岳的阵营又加入了五十骑兵,接二连三,贺拔岳的队伍逐渐庞大起来。尉迟普萨困惑不已:“这贺拔岳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我就知道有鬼,他怎么可能只带一千人来,魏国政府肯定给他派了很多兵马,全军戒备。” 尉迟普萨已经跟着贺拔岳朝东走了好几百米了,他从最开始的雷打不动,转变为了十分好奇。这正是贺拔岳要的效果。来到一处浅滩,水大概到马肚子的位置,这时候十几个小分队也都到齐了,贺拔岳使劲拍马狂奔,所有人都拍马跟进。 “呀,我知道了!他们这是虚张声势,害怕我渡河追击,这是要逃跑呀!”尉迟普萨一拍脑门,看着这浅滩像是发现了宝贝。他立刻下令步兵停止前进,三千骑兵赶紧随他渡河,前去追击贺拔岳。 就怕你不渡河,一旦渡河开始,这战争的主动权就转到了贺拔岳手中。得知菩萨开始渡河后,按照昨晚的计划,贺拔岳带领大家到横岗埋伏起来。只等到敌人一半兵马渡过渭河后,贺拔岳拔剑高喊:“兄弟们,跟我一起冲!” 形势逆转,追兵突然变成了逃兵,砍人的突然变成了被砍的,尉迟普萨的军队陷入恐慌之中。“下马者不杀!”魏军高呼。 菩萨的骑兵们一听说下马不杀,不由自主地都停下逃亡的步伐,纷纷下马请降,三千骑兵全被俘虏,尉迟普萨也被活捉。 贺拔胜押着尉迟普萨,渡过渭河来到北岸,北岸的步兵一看自己老大都被捉了,纷纷丧失斗志,全部投降。就这样,尉迟普萨的两万兵马被贺拔岳兼并。 3生擒丑奴 尉迟普萨兵败的消息很快传来,万俟丑奴非常意外,赶紧撤离了包围岐州的部队,前往泾州州城安定(甘肃泾川,建栅栏防守魏军。尔朱天光的主力此刻也紧随其后,和贺拔岳在岐州汇合。 “现在丑奴采取龟缩战术,奈何?”尔朱天光望着贺拔岳。 “那就只有让敌人放松警惕了,这一招百试不爽。”贺拔岳信心百倍,之前就是这么打败警惕的尉迟普萨的。 在一次军事会议上,他故意唉声叹气地说:“现在都四月了,天气开始热起来,主帅,依我之见,咱们不妨在岐州好好休整,等天气转凉再进攻吧。” “是呀,真是热的要老命,我赞同老大的看法。”达奚武咧着大嘴,擦着脸上的汗。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只有尔朱天光朝贺拔岳看了一眼,憋住了没笑。 除了尔朱天光、贺拔岳,其他人都蒙在鼓里。这时候魏军中的俘虏,瞅准了机会悄悄溜了出去,一逃出来就奔着万俟丑奴大帐跑去,当然,这是魏军故意放跑的。 俘虏把事情一说,万俟丑奴眼睛不停地转动,自言自语地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呢?贺拔岳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陛下,依我看,可以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当它是真的,咱们可以抓紧时间去耕种麦子;另一方面当它是假的,我本人带着精锐防守险要,两全其美。”说话的是大将侯伏侯元进。 “好,这应该是万全之策。”万俟丑奴很快做出了决策,他让主力部队全部解甲归田,热火朝天地加入到大生产运动中;给侯元进五千兵马,分几处防守要塞。 初夏的泾渭流域,一望无际的郁郁葱葱,看到自己的军士们放马南山,精耕细作起来,万俟丑奴不禁对左右的人感叹道:“这才是生活呀,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 “是的,陛下。愿陛下早日平定天下,安享太平。吾皇万岁万万岁······” 得知万俟丑奴的大军已经开始搞起了农业生产,贺拔岳立刻召集了众将,让大家准备投入战斗。“老大,不是说等秋天再打仗么,怎么这么突然?”可朱浑元摸着自己的头,一脸疑惑。 贺拔岳笑了:“你也不敢相信吧,我认为万俟丑奴也不敢相信我们会这个时候进攻他,所以,胜利才会属于我们。”大家点头称是。 面对侯元进分散开的五千兵马,魏军不费力就各个击破了,没有什么悬念,一切太突然。贺拔岳抓住侯元进后,又把俘虏的士兵全部放回去,制造一种恐怖的情绪。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心理战的冲击力不容小觑。万俟丑奴对魏军的偷袭感受到了恐惧,自己的农业生产行动被打断,军粮也没有了保障,军营里处处传播着魏军可怕战斗力的故事,到底应该何去何从,他丧失了理性思考能力······ 雪上加霜的消息传来,自己的泾州刺史听说贺拔岳要来进攻,还没有战斗就直接投降了魏军。那还等什么?自己依托的安定城都没了,赶紧跑回首都高平吧!万俟丑奴下令,全线撤退,朝着高平跑去。 丑奴的士兵已经成为了惊弓之鸟,这哪里是撤退,分明是溃散。贺拔胜的轻骑兵在后面紧紧追赶,在平凉市追赶上了丑奴的部队。丑奴的军队散乱不堪,他正着急忙慌指挥大家列阵迎敌,可惜已经没有了机会。 丑奴只觉得一阵凉风袭来,只听一声战马嘶鸣,紧接着一句“过来吧你”,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横躺在了侯莫陈崇的战马上。这一年,侯莫陈崇17岁。 真实的战斗中,武将单挑是极为罕见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那更是评书演义,而侯莫陈崇却真的上演了传奇。敌军个个目瞪口呆,被侯莫陈崇震慑住了;魏军里,李虎、王雄等人也张着大嘴巴。 “你们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冲锋!”贺拔岳打断了大家的梦幻,带着各位全力进攻,敌军大部分溃散,只剩六千人在万俟道洛的率领下跑回了原州高平城,萧宝寅知道丑奴被俘,内心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的失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尔朱天光继续朝高平进兵。此时的高平城人心惶惶,当地的大地主陇西李氏三兄弟李贤、李远、李穆,找到了报效祖国的机会,老大李贤很快派人去联络尔朱天光。在内外夹击之下,尔朱天光的大军很快攻陷了高平。 4天下无贼? 李贤兄弟的经历正如营州的就德兴,范阳的卢文伟,凉州的赵天安,天下是贵族老爷、地主乡绅的天下,他们的翻云覆雨就牵涉到一方的政权归属和人心向背,他们才是这个时代真正主角。 万俟道洛出逃,前去联络王庆云、宿勤明达等将领,开展复国运动;萧宝寅却正襟危坐,他拉着夫人南阳公主的手,迎接魏军的审判,他已经看透了,厌烦了,他只求一死。 三十年来,国破家亡,漂泊异乡,为的是什么?创业了,又失败了,他已经满足了。现在,萧宝寅的眼里只有南阳公主,这是他在这世界唯一还留念的人。 尔朱天光把万俟丑奴、萧宝寅等俘虏打包送回洛阳,他带着贺拔岳、侯莫陈悦继续平叛。万俟丑奴是贼首,元子攸二话没说将他斩首,这个最后的革命领袖带着遗憾结束了壮烈的一生。 萧宝寅并没有被立刻杀死,毕竟在北魏朝廷里做官多年,而且战功无数。杨侃、高道穆等人都替他求情,特别是侄子萧综更是跑前跑后,多次向元子攸求情。萧综最是理解萧宝寅,他们都经历了大起大落,酸甜苦辣都尝过了,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元子攸最终还是决定赐死萧宝寅。死前,老朋友们纷纷来送行,萧宝寅谈笑自若,表示自己没有什么遗憾,只有当南阳公主前来送别的时候,他落下了泪。 8月,尔朱天光荡平关陇,万俟丑奴的余党万俟道洛、王庆云、宿勤明达等人纷纷战败被杀的消息传到晋阳、洛阳。 六镇起义以来,天下大乱,缔造了破六韩拔陵、杜洛周、鲜于修礼、葛荣、韩楼、邢杲、莫折念生、万俟丑奴等英雄豪杰,不过他们都没有笑到最后,站在这些巨人肩膀上的,只有一人,他叫尔朱荣。 历史只偏爱胜利者。37岁的尔朱荣此刻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巅峰,是他一手终结了乱世,是他重整北魏河山,他产生了一些大胆的想法。 元子攸得知捷报后,手舞足蹈,他给尔朱天光、贺拔岳等人加官进爵后,高兴地对元徽、元彧等人说:“即今天下,便是无贼?” 朝臣们都狂拍马屁,歌颂太平盛世的到来。元彧却陷入忧虑,他摇着头对皇帝说:“陛下,恐怕忧虑的还在后面。”他指的是尔朱荣。 元子攸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咬着牙,心里痛恨着这个权臣。 突然,小宦官进来报告:“启禀陛下,天柱大将军尔朱荣,以皇后产子为由,要进京朝拜,现在已经从晋阳出发。”正想着尔朱荣,尔朱荣就采取动作了。 杨侃自顾自地说:“他来干嘛?他一共就来过两次,除了为孝明帝报仇进军洛阳以及击退元颢夺回洛阳,他来干嘛?” 元子攸也在琢磨这事儿,在这天下一统的时分尔朱荣来京城,莫非要取代自己?想到这里,元子攸后背发凉······ 第二十七章 喋血宫廷 当造反实力派一个个被清理出局,皇帝和权臣之间就要撕破脸了。 尔朱荣很清楚地知道,一个权臣的最终结局,要么是死,要么就是取代皇帝。他的目标当然是当皇帝,早在河阴之变后,他就产生了这个想法,只是当时反对的人太多,他只能作罢。别说当皇帝,就连迁都都做不到。 那时候的尔朱荣只是拳头硬,而且帝国上下还有葛荣、万俟丑奴、邢杲、陈庆之等对手。现在呢?尔朱荣觉得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将对手各个击破,他已经站在了金字塔顶尖,他觉得可以再试一次。 1明争暗斗 早在尔朱天光出征关陇的时候,尔朱荣就已经开始布局。 尔朱荣不断给皇帝上书,插手北魏从中央到地方各级人事安排,他吃定了元子攸是一个怂货,迫于自己的权势,一定全部照办。可惜元子攸很有自己的想法,他任用吏部尚书李神俊进行官吏考核,拒绝裙带关系、以权谋私,坚持以能力和品德说话。 李神骏出身陇西李氏,家里世代为官,很受元子攸器重。元子攸还在朝堂亲自设立法庭审理案件,他要把司法权、人事权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有一次尔朱荣要推荐自己的亲信做县令,李神骏按照规章制度办事情,说这个亲信能力不足,难当大任,硬生生给尔朱荣顶回去。 这引起了尔朱荣的不满,他对元天穆说:“这小娃娃,还想翻天不成?”他给皇帝上书,说李神骏结党营私、排挤忠良;然后,他让尔朱世隆找了一帮小弟,天天围在李神骏的门外耀武扬威,李神骏慌了,自己主动辞职隐居起来。 元子攸对此没有办法,只得任命尔朱世隆为吏部尚书主管人事。“呵呵,你还嫩着呢,跟我斗!”尔朱荣随后把手深入了禁军之中。 本来洛阳之前的禁军首脑就是尔朱世隆,但尔朱世隆在陈庆之北伐的时候,丢了虎牢关跑路,威信尽失,皇帝抓住了机会任命杨津为禁军领军将军。不过,北魏的禁军在和元颢的战争中已经被消磨殆尽,杨津实际上只有五百士兵。 尔朱荣为了反击,他在领军将军下面设置了三个将领,分别是左卫将军郑先护,这是河阴之变前就投靠尔朱荣的;右卫将军叱列平,是叱列延庆的侄子,尔朱荣心腹;武卫将军奚毅,他是尔朱荣重点培养的卧底和间谍。 元子攸像是被逼到绝路的兔子,他愤愤不平地对元徽说:“尔朱荣占据的关中、河东、河北还不够,现在又把手伸进洛阳了,想要控制河南之地,那朕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义?” “陛下,咱们不能让步,只有保住洛阳及周边地区,咱们才有和他抗衡的可能。”元徽斩钉截铁地说,元彧等人也表示支持。慢慢的,杨侃、杨津、高道穆、温子升、元晖业、鲁安、李彧等人聚集在皇帝周围,形成了一个反抗权臣工作小组。李彧也来自陇西李氏,是元子攸的表哥兼姐夫。 皇帝的工作小组有一些异常情况被卧底奚毅发现了。但奚毅主动选择了不怎么占优势的皇帝。他时常在私底下对元子攸说:“陛下,如果天下有变,微臣愿意为陛下死节,不愿意侍奉契胡。” 对这位尔朱荣安排在自己身边的间谍,元子攸不敢轻易相信,他淡定的说:“你在说什么?天柱大将军是忠臣,当然,你的心思我也了解。” 有了这些权贵的支持,本就雄心勃勃的元子攸更加理直气壮,他多次直接拒绝尔朱荣的人事任命。尔朱荣气不过,派好兄弟上党王元天穆去给皇帝施加压力。 对元天穆,元子攸很是痛心,明明大家都姓元,都是魏国宗室,为何他吃里扒外,这么死心塌地跟着尔朱荣?元子攸据理力争,打死也不让步。 元天穆对元子攸已经失去了耐心:“天柱大将军对大魏有再造之攻,就算他要更换天下所有官吏,陛下你又能怎么办?为啥只是推荐几个州官,陛下都要拒绝?” 元子攸胸中火起,他一下从龙椅上跳了起来:“尔朱荣要是不想当臣子,那他就把朕取代了;要是想当臣子,那州官的事情就让他少操心。”场面差点失控,尔朱世隆、奚毅等人纷纷出来和稀泥。 很快,皇帝的话就传到了尔朱荣耳朵里。尔朱荣勃然大怒:“天子是谁拥立的!反了这兔崽子,竟然不听我的话!” “老大消消气,这个皇帝恐怕不那么好对付,咱们不妨试探试探他。”元天穆随后在尔朱荣耳边轻声了几句,尔朱荣这才转怒为喜。 2迫在眉睫 过几天,元子攸收到了尔朱荣的奏书:“陛下,我有个下属昨天说我应该取得九锡之礼,我当场就痛骂了他。” “你们看看,这个尔朱荣,现在想要九锡之礼了!”元子攸一边冷冷地说,一边把奏书给他的小团队看。 元彧愤愤不平:“九锡之礼,这可是董卓、曹操、司马昭、刘裕等乱臣贼子篡逆之前的政治待遇呀,陛下!” “岂有此理,尔朱荣之心路人皆知!”杨侃看完就把奏书扔在了地上。 元徽大声说道:“陛下,咱们不能再忍了,必须主动出击!”元子攸挥了挥手,对大家说:“此事从长计议,朕累了,明天再议吧。” 拖着一身的疲惫,元子攸回到了后宫中。一进门他就听到了妃嫔们哭泣的声音,花瓶摔碎的声音,元子攸立刻忐忑不安起来,走近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正是皇后尔朱英娥在训斥大骂他的爱妃们。 只听尔朱英娥高声呵斥着:“天子都是我们家立的,你们几个还敢跟我作对,竟然背着我和陛下走那么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们!”随后,尔朱英娥就开始朝着妃嫔的肚子上踢去。 元子攸真的哭了,他痛恨尔朱荣,更加痛恨这被绑架的政治婚姻,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当什么皇帝!“住手!”他终于冲了进去,一把将已经怀孕八月的尔朱英娥推倒在地,恶狠狠地说:“这是朕的江山,她们是朕的女人!” 尔朱英娥一看情况不对,赶紧磕头认错,然后抱着自己的肚子娇滴滴说:“陛下,咱们的孩子······”元子攸举起的右手慢慢放了下去,他转过身去:“你还不走?” 尔朱英娥灰头土脸地朝着自己卧室走去,她心里想着:“这事我一定要告诉父亲,让你知道你的皇帝宝座是谁给的。” 第二天尔朱英娥找到了叔叔尔朱世隆,把元子攸的话转告给了他。尔朱世隆在朝堂上试图想劝和皇帝皇后的关系,不过元子攸根本不领情,还把尔朱世隆冷嘲热讽了一通。 尔朱世隆摇了摇头,他觉得必须要给元子攸一点颜色瞧瞧。他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他伪造了一封匿名信,内容是:高道穆、杨侃等人和天子密谋,要杀天柱大将军。 尔朱世隆假装截住了这封密信,火速派人送到晋阳,劝尔朱荣要提防皇帝。尔朱荣看完信后,哈哈大笑,并把密信给元天穆看:“世隆胆子太小了,当今天下谁敢打我的主意?” 元天穆建议道:“老大,小心为妙,咱们还是该给皇帝一点教训了。” “好兄弟,还是你懂我呀。我准备以看望怀孕女儿为由,再次进京,咱们这次去洛阳,直接把皇帝请到晋阳,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蹦跶!” 晚上,尔朱荣心不在焉地把要进京的事情给北乡公主说了,夫人听后惴惴不安:“夫君,世隆的话不能不放在心上呀。”“放心吧,夫人,小皇帝没那个胆子!” 第二天,尔朱荣亲点了五千骑兵,让他们全副武装准备进入洛阳。夜里,尔朱荣看到了彗星,他问身边的天文学家高荣,高荣神秘兮兮地说:“大将军,这是除旧布新的迹象。”尔朱荣心想,这一定是自己要取代元氏的好兆头,十分开心,也就没有追问高荣。 很快,尔朱荣进京的消息就传遍了洛阳。洛阳城中风言风语,传言尔朱荣这次来就是收拾并取代皇帝的,才子邢邵等人听说后,他对皇帝没有信心,他找到好朋友杨愔,说要一起去避乱。 杨愔风度翩翩,举止高雅,出身弘农杨氏,对时局有洞察力。他去找父亲杨津、堂哥杨侃讨论此事,并发表自己的看法:“如今局势不定,皇帝和尔朱荣不知谁胜谁负,父亲、哥哥,我想和邢子才一起去乡野避难。” “也好,万一我们杨家出了差错,也不会被连根拔起,去吧,为父支持你。”杨津同意了儿子的想法。告别父兄后,杨愔和邢邵一起逃离了洛阳。 在路上,尔朱荣给文武百官写信表示拉拢和慰问,表达自己对国事的关心。奚毅和温子升都收到了这封信,奚毅随即把信件的内容给皇帝看,并说:“陛下,尔朱荣这是障眼法,根据内部消息,他这次来就是想胁迫您迁都的。” 元子攸这下算是对奚毅完全卸下了防备,听完奚毅的话,一种巨大的无助感袭来,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头顶,他茫然四顾:“现在该怎么办?” “只有用计干掉他!陛下,咱不能再犹豫了!”元徽特别积极,作为胡太后手下的权臣,他也想揽权,可尔朱荣成为了他揽权路上最大障碍。 李彧拍着胸脯说:“陛下,微臣悄悄训练了一批死士,他们只忠于大魏,忠于皇上。”“依老臣看,就趁尔朱荣入朝拜见陛下的时候,用这批死士将他刺杀。”杨侃抢过话来。 元晖业比较谨慎,他对皇帝说:“陛下,刺杀一事弄不好,咱们全部都得死,况且尔朱荣此次进京带了五千契胡骑兵,那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恐怕还得从长计议才是。”元彧、高道穆等人也都发表了意见建议。 意见不统一,最终也没有拿出一个方案。 3千钧一发 9月,尔朱荣及其部队来到洛阳。尔朱荣见到皇帝,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陛下,听说您要杀了我?”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是一种傲慢和不屑。 元子攸脸上有一些惊讶,随后就沉着下来,拉着尔朱荣的手,笑着对他说:“朕也听说天柱大将军要杀了朕,朕应该相信他们么?”元子攸眼睛盯着尔朱荣,尔朱荣没想过这皇帝竟然如此老练,二人随即放声大笑,以此来缓解尴尬。 为了显示自己对皇帝的信任,也为了彰显自己对局势的掌控力,尔朱荣每次进宫,随从只有二三十人,而且都赤手空拳不带武器。元徽向元子攸递了个眼神,元子攸对他说:“元天穆还在并州,必须要把他一块弄洛阳来,要杀就得一起杀。” 过两天,元子攸对尔朱荣说:“天柱大将军,上党王征战多年颇为辛苦,朕想将他召入京城,让他在洛阳好好休整一段时间,您觉得如何?”尔朱荣对此并没有一点怀疑,他心里有自己的盘算:也好,多个心腹弟兄在身边,洛阳有什么动静也多一个人商量。尔朱荣欣然答应。 不久,元天穆也来到了洛阳。果然,尔朱荣第一时间派元天穆去检阅皇帝的羽林军,并上书皇帝说:“经过我们的检验,这些士兵都疏于练武,那还怎么做好皇宫的保卫工作?陛下,微臣建议过几天咱们带着这五百羽林军一起出去打猎,增强体质、锻炼身体。” 元子攸含糊其辞,他不敢马上答应,他第一时间叫来了奚毅这个双面间谍。皇帝问:“尔朱荣什么意思?” “陛下,他们这是要武力胁迫迁都,您一旦出去打猎就回不来了,陛下!”奚毅言辞恳切,都快流出泪来。 元子攸将他扶起来,眼里充满了信任,他忽然对元徽说:“朕昨天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把十个手指头都砍了。” 元徽转了转眼睛:“这是吉兆,陛下,蝮蛇螫手壮士断腕,砍掉手指头就如砍掉手腕,舍小取大,这是胜利的征兆。”元子攸若有所思,现在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他不相信迷信,他要的只是加油打气,他要的只是信心和决心。 元子攸看了看温子升,深呼吸了一口:“朕打算下手了,爱卿,你给朕讲讲当年汉献帝诛杀董卓的故事吧。”在元子攸心中,尔朱荣就是董卓一样的人物,尽管尔朱荣的功劳是董卓无法比拟的。 温子升博古通今,他每写一篇文章,大江南北到处转发点赞,享誉中外,萧衍说他是曹植、陆机重生。温子升详细介绍了汉献帝联手王允诛杀董卓的过程,元子攸大为感慨:“王允最终失败,就是因为他没有宽恕李傕郭汜等人呀。咱们要吸取教训,到时候把尔朱荣的党羽全部赦免了。” “陛下,此时非同小可,微臣怕你没有决心呀。” “朕宁愿像曹髦那样英勇地死,也不愿意像曹奂那样偷生!何况还不一定死呢!”元子攸眼里闪烁着火花,他的决心已经不可动摇。元徽、杨侃、高道穆等人纷纷赞同。 随后,众人商讨了具体事宜。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元彧说:“咱们以宴请的名义让他们二人入宫。” 杨侃:“老臣请求带刀斧手埋伏在厢房,等他们酒酣耳热之际,壮士们立刻冲进去······” “还请陛下随身带着匕首,以防意外。”元晖业补充道。 大家激动万分,讨论到半夜才散去,这些人出宫门的时候,被尔朱世隆看在眼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好事。他立刻告诉了尔朱荣。 尔朱荣想了想:“老弟,别急嘛,明天我就亲自去会会皇帝,我要去看看他能玩什么花招。”他对皇帝并不是没有任何防备。 9月18日,尔朱荣、元天穆如期而至。从进门到入座,从上菜再到举杯,整个过程元子攸的心都在颤抖,尽管表面上风轻云淡,他的一些肢体动作还是不那么协调。 尔朱荣端着酒,和皇帝嘻嘻哈哈应付着,私下用眼睛静静扫描着周围的一切。“大将军,我想起来了,咱们还有要事没办,走吧!”元天穆一把抓住尔朱荣的手,语气很坚决。“陛下,我们就先告退了,改日再来。”尔朱荣很快领会了兄弟的意思,站起来就往外走去,留皇帝一个人在那里不知所措。 元子攸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他心里想着:“难道是暴露了,他们看出什么来了?”等他定神后,尔朱荣他们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你也感受到异常了?”尔朱荣问元天穆。 “嗯,这次吃饭有些尴尬,皇帝有些怪怪的,说不上来哪里怪,只是一种直觉。”元天穆说着。 杨侃、李彧久久没有听到皇帝的信号,这才过来,发现皇帝一个人孤零零的。尔朱荣的潇洒离去,给大家蒙上一层阴影,各位开始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各种猜忌、恐惧、担忧像万马奔腾,乱成一团。 4枭雄毙命 元子攸在煎熬中度过了两天,第四天,尔朱荣入宫了,不过只是匆匆见一面,就说自己有病,要回住处养病,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等待死神的来临,又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元子攸一伙高度神经紧张,再也藏不住了,几乎就把“我们要杀尔朱荣”几个字给写脸上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朝野上下已经传开了,还把怎么刺杀,何时刺杀都传的有鼻子有眼。卧底和线人不断捕风捉影,把这些事情告诉尔朱荣,尔朱荣并不傻,他这几天以退为进,故意和皇帝保持距离,试探他,顺便也抓紧谋划,怎么把皇帝一党一网打尽。 已经不允许元子攸再等了,否则他就得死,可是最近尔朱荣就是不进攻,空有一些死士也没用呀!“我有办法了,陛下!”元徽兴奋地跳起来,大家纷纷将目光转向他。 “咱们就通知尔朱荣,说皇后生了皇子,他必定会来!” “皇子?这不妥吧,皇后才怀孕九个月。”元晖业反对。高道穆、奚毅等人也摇头。 “这有什么奇怪的?皇后就不能早产么?早个十几二十天,不行么?”元徽向大家摊了摊手。 “对呀,朕怎么没想到!”元子攸仿佛在黑夜里看到了星光,兴奋不已。 “就这么办,不能再拖了,我去通知尔朱荣。剩下的事情,还请陛下安排。”元徽说完就走了,元子攸找来李彧和鲁安,让他们带着5名勇士在明光殿帘幕后面埋伏起来。 又叫温子升写诏书,内容是赦免尔朱荣的亲信党羽如贺拔胜、樊子鹄、斛斯椿等,尔朱世隆等亲戚也在赦免之列。安排妥当后,元子攸在龙椅上坐着等待尔朱荣的到来。 等待,这可能改变自己命运以及大魏帝国命运的等待,压得元子攸喘不过气来,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仿佛刚刚从鬼门关回来一样。 温子升对他说:“陛下,您脸色不对,这样可不行呀。”元子攸捏了捏手心的汗,然后叫左右拿酒来,元子攸将一坛子酒全灌下去,瞬间胆大起来。本来元子攸就是有魄力有勇力的美男子,更何况烈酒能壮胆! 温子升看了看皇帝,点了点头:“现在好多了。”此刻的他,已经将赦免诏书写完了,洋洋洒洒,脱口而出,即便自己内心也惊恐,但文思依旧如泉涌。 元徽不愧是表演艺术家。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尔朱荣的府邸,尔朱荣和元天穆正在玩赌博游戏,一看道东倒西歪的元徽,他觉得很滑稽:“城阳王这是何事呀,怎么如此丑态百出?” 元徽嬉笑着爬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跑到尔朱荣面前一把扯下尔朱荣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开始跳舞。这是鲜卑族宣告喜讯时的一种礼节。 元徽跳完后,开心地说:“恭喜大将军,皇后生了皇子了!” “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旁边一同前来的宦官也满脸堆笑。 “哎呀,我要当外公啦!兄弟!”尔朱荣一把拉住元天穆,他也跳起舞来。还有什么比新生命的诞生更让人快乐呢?再理智的人,听了这么温馨的消息,还能不放下戒备么? 元天穆也没有怀疑,他也向老大贺喜。 25日,在元徽的指引下,尔朱荣带着儿子尔朱菩提、兄弟元天穆以及三十名保镖就朝着皇宫明光殿走去。 此刻的温子升正拿着赦书往外走,他迎头撞上了尔朱荣。尔朱荣微笑着说:“你拿的是什么?”温子升十分坦然,用及其平淡的口吻说:“哦,报告大将军,这是赦文。” 尔朱荣并没有继续追问这是什么赦文,也没有抢过来看个究竟。他只想看看自己那刚出生的外孙。 “天柱大将军觐见。”小宦官老远看到尔朱荣就开始高声嚷着。元子攸心头一紧,他摸了摸自己衣袖中的那把匕首,看了看帘幕后的李彧等人,他们互相点了点头。 像往常一样,尔朱荣将儿子以及保镖们留在门口,他和元天穆走进去,因为他没有获取九锡之礼,所以不能带着武器进入宫殿。 元徽走在最前面,他带着尔朱荣二人走了一段距离后,他开始弯腰拜皇帝,这便是行动暗号。尔朱荣正要开口问:“我外孙在哪儿呢······” 只听得轰隆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李彧、鲁安等全副武装的五十名勇士冲了出来。元天穆高呼:“不好。”尔朱荣心头一惊,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挟持皇帝,要是皇帝这个人质在手,一切都没问题。 “你这狗皇帝,竟然想害我。”尔朱荣恶狠狠地扑了上去。看到尔朱荣扑了上来,元子攸也露出了凶狠的表情,随即从衣袖之中拿出匕首,寒光一闪,这把匕首直接插在了尔朱荣胸口。 李彧等人此时已经砍死了元天穆,看到尔朱荣受了伤,赶紧冲上来乱刀齐下,尔朱荣当场毙命。随后,李彧等人又将门口慌作一团的尔朱菩提以及三十名保镖全部砍死。 元子攸喜极而泣,大声叫好,诛杀尔朱荣工作小组成员也高呼万岁。 就这样,再造北魏江山的尔朱荣莫名其妙的死了。六镇起义以来,天下大乱,尔朱荣凭借强悍的军事能力、完美的组织能力,在短短三年时间里灭葛荣,擒韩楼,诛邢杲,退南梁,斩丑奴,强行将四分五裂的魏国缝补起来,他的能力和功绩都远远超过了曹操。 可是,尔朱荣竟然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那他在历史上注定成为笑柄,成为乱臣贼子,而不是某朝太祖。 正因为尔朱荣的成功来的太顺利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整合战争带来的红利,他没有充分的时间去消化帝国的军政资源,他最终还是没有拥有曹操的地位,最多只是各路军阀、贵族、官僚、士族、乡绅的盟主。 尔朱荣死得太仓促了,拥有乱臣贼子的实力,却连董卓的荣誉都没有,剑履上殿、加九锡这些基本的权臣规格都没有达到。 然而,元子攸是胜利者么?尔朱荣的党羽们真的会与皇帝和解么?历史发展进程中总是意外和惊喜,尔朱荣殒命,历史再次走向转折点,被强行缝补起来的北魏帝国再次陷入分裂之中······ 第二十八章 反攻洛阳 元子攸让温子升将赦文印发数千份,在洛阳城中到处张贴,他想靠这些纸就稳住大局。尔朱荣被刺杀的消息很快传遍洛阳,一石激起千层浪。 1子如妙计 很快,尔朱荣团队里出现了各种声音。樊子鹄即刻投靠了皇帝,斛斯椿觉得天下要大乱,他跑到南梁去投靠了萧衍。 “太好了!”萧衍又激动了起来。自从上次陈庆之败回建康,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北魏的局势。萧衍立刻做出行动,他认命元悦为魏王,派陈庆之、范遵为大将和斛斯椿一起护送元悦北上,给了他们五千人,想重新复制元颢入洛的辉煌。 尔朱荣的亲信田怡第一时间就采取行动,拿着刀叫上人准备杀向皇宫,遇上了贺拔胜。 贺拔胜听尔朱荣死了,他对这帮怒气冲冲的契胡士兵说:“既然是皇帝精心策划杀了大将军,恐怕他们早有防备,现在冲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咱们还是先回府上,听听北乡公主的安排吧。” 田怡觉得他说的对,便和他一起回到了天柱大将军府邸,把消息告诉了尔朱荣的夫人北乡公主。自己男人以及儿子都被宰了,北乡公主失声痛哭,呼天抢地。这时候,尔朱世隆、叱列平、司马子如等都来到了府邸,他们极力安慰北乡公主。 很快,北乡公主下令把西阳门烧了防止皇帝派人追击,然后带领大家到河阴集合,共商大事。 尔朱世隆第一个念头就是跑,跑回大本营晋阳,却遭到了司马子如的反对:“咱们不能主动认怂,现在撒腿就跑,天下人会认为我们虚弱不堪;兵不厌诈,最好是趁其不备,反攻京城,让天下人知道咱们的实力。” 北乡公主觉得有道理,她心里只想给丈夫、儿子报仇,充满期待地看着司马子如。尔朱世隆为了挽回尴尬,他反问司马子如:“那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办?” “皇帝手下无兵可派,咱们现在应立刻占据河桥险要,进可攻击洛阳,退可通过河桥北撤也来得及。” “我看可行。”田怡首先表示赞同,他本来就是主战派,因为贺拔胜才被劝下来。尔朱世隆心服口服,于是召集了一千骑兵,准备进攻河桥。镇守河桥的奚毅根本没料到尔朱世隆等人会反应这么迅速,他认为天下已经太平,没有做防备,很快就被契胡骑兵杀死,河桥陷落。 不过此时的贺拔胜另有想法,出身豪门且武艺超群,他一直自视甚高,觉得尔朱荣死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压得住他们贺拔家族,何必在一棵快到下的树上吊死呢? 贺拔允看出来了二弟的想法,悄悄对他说:“老二,你去投靠皇帝,我呢还是继续站在尔朱家族这边,不论谁胜谁败,咱们都不怕,不是还有三弟在关陇么?” “大哥,你可真是人精。哈哈。”贺拔胜默默离开了尔朱家,很快回到了洛阳。贺拔胜把尔朱世隆要反攻洛阳的消息告诉了元子攸,元子攸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这个威震塞北的贺拔胜居然来投靠他,他感动不已;惊的是尔朱余党竟然要造反。 2李苗死战 “陛下别急,不是说了要宽恕尔朱荣余党么?他们估计还不了解朝廷的政策,咱们应该派人去契胡军中安抚,让他们就地遣散。”元徽在尔朱荣死后,如愿以偿走上了执政的岗位,此时他对安抚工作信心满满。 元子攸勉强镇定了下来。忽然,元彧急冲冲跑进门来:“陛下,尔朱世隆带着一千骑兵包围了京城。” “快,温爱卿,你赶紧去做安抚工作。”元子攸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温子升以及他的那封赦文上。 温子升来到城头,宣读了皇帝的赦文,还诚意满满地拿出了免死铁券给大家看。司马子如给尔朱世隆递了眼色,尔朱世隆心领神会,大吼道:“哼!天柱大将军对朝廷有再造之恩,这么大的功劳都被皇帝杀了,这些破铁劵有什么用?” “我们要替天柱大将军复仇!”叱列平带头喊了起来。 “复仇!复仇!”所有的士兵都气势汹汹,城头的温子升傻了眼。 “叫皇帝出来,亲手把天柱大将军的尸体送还给我们,并给我们一个说法,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尔朱世隆大喊着。 温子升敷衍两句后,就跑回宫中,元子攸如惊弓之鸟,已经失去了扑腾翅膀的能力,他现在明白,没有绝对的武力作保障,任何宽容的政策都是苍白无力的。 元徽也是一言不发,十分尴尬地到处张望,杨侃、高道穆等都长吁短叹。 “朝廷危急,正是我辈忠臣志士尽节之时,老臣主动请缨,为陛下分忧。”说话的是李苗,出身官僚世家,他曾经是南梁的大臣,因父亲被萧衍杀害,选择了投靠北魏,多次参与魏子建、淳于诞对南梁的军事行动,有一定的作战能力。 元子攸听后,感动不已。李苗对元徽等人把持朝政却无所作为很是不满,这话其实就是讽刺他的,接着说:“陛下,现在只有散尽府库财产,招募洛阳城中百姓入伍,一部分留下来保卫洛阳,微臣亲自带领一部分前往河桥偷袭叛军,断其归路!” “好呀,好呀,老将军出马,一定能成功。”城阳王元徽举手称赞,反正不是他去前线。 “李将军,朕就把此事交给你了。”元子攸哽咽地说。 有钱能使鬼推磨,很快,元子攸变卖了宫中的金银,召集来一万多士兵,这些人中除少部分有参军经历,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李苗建议让大部分的平民来守卫洛阳,自己带有战斗力的士兵去偷袭河桥。 “陛下务必珍重,老臣可能一去不复返了。”李苗哭了,他下定了决心舍生取义。“李将军,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元子攸也抹着眼泪。 李苗想了想,放低了声音对皇帝说:“城阳王蜂目豺声,难以信任,陛下要留意几分。”元子攸也没多想,只是点头答应,目送他带着敢死队偷偷出走洛阳。 很快,李苗的一百敢死队来到了河桥,迅速开展打砸抢烧活动,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烧掉河桥,断绝叛军的归路。尔朱世隆听说后,大惊失色,他知道河桥意味着什么,连夜带着一千骑兵火速救援河桥。 尔朱世隆到的时候,李苗已经在带人顺着河水放火烧船了,燃着的船飘到河桥下,点燃了河桥。因为是深冬季节,河水很浅,契胡骑兵淌水过河,以绝对的优势兵力碾压敢死队。 李苗一直期待朝廷派援军来,可城中的那些百姓根本没上过战场,能保家卫国守住洛阳已经是大幸。很快,尔朱世隆的军队全都渡过了河桥,李苗看大势已去,高呼“臣不负陛下,不负国家”,然后投水而死,一百敢死队全军覆灭。 3寻找帮手 此时的尔朱世隆已经失去了攻破洛阳的最佳时机,他决定北上汇合尔朱兆。汾州刺史尔朱兆听说叔叔死了,第一时间北上占领了晋阳,迅速控制大本营,以尔朱荣的继承人自居,并昭告天下尔朱家族的人,要兴兵讨伐洛阳。 徐州刺史尔朱仲远是尔朱荣的堂弟,第一个举兵西进洛阳;尔朱荣堂弟尔朱度律、尔朱彦伯很快与尔朱世隆汇合。 尔朱世隆北退后,洛阳城中一片欢呼,只有元子攸高兴不起来。 整个北魏帝国,谁都可以及时行乐,只有他不行,他是帝国最高负责人,他是尔朱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其他人任凭你时代风云变幻,照样有机会吃香喝辣,只有元子攸不行。 仅凭自己那点人是无法和尔朱家对抗的,必须要有帮手,有外援。灵光一现,他有了主意,他将目光锁定在了驼牛署。驼牛署是帝国的高级监狱,里面关的都是猛人。 现在里面有薛修义、高昂。河东大族薛修义之前就不服尔朱荣,所以才被关起来,虽然之前没什么来往,但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元子攸很快把薛修义放了,让他回河东去召集人马骚扰尔朱荣的大本营。 元子攸又把高昂放出来,此时,他的好朋友高乾也在洛阳。在黄河边,元子攸拉着两兄弟的手,眼含热泪:“你们高氏一家忠君爱国,现在朝廷危难就在旦夕之间,希望你们能报效国家。” 高乾擦干了眼泪,对皇帝说:“陛下放心,我们一定要兴兵讨伐尔朱乱党!”随后,元子攸叫来酒菜,和两兄弟痛饮。 “微臣请为陛下舞剑。” “好,敖曹,你的盖世武功加上这滚滚河水,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高昂说罢就拔剑起舞,被关了两年,剑术丝毫没有遗忘,反而像是脱笼之鹄,越发雄健有力,滔滔黄河,凌凌寒冬,剑光和着酒气迎风翻飞。元子攸不禁感慨:“古有太子丹易水送荆轲,现在朕要在河水边送高敖曹。” 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切记,勿忘了朕,勿忘了大魏。”高乾、高昂二人也挥泪举杯。高乾被封为河北大使,高昂被封为直阁将军,二人转身朝着老家渤海郡走去。 目送完高氏兄弟的背影,元子攸很快镇定下来。他又写信给河西的鲜卑酋长纥豆陵步蕃:“尔朱荣叛乱已被朕诛杀,朕命你进攻其巢穴秀容郡,剿灭其党羽。” 纥豆陵步蕃之前就属于半独立的军阀,游猎在秀容郡边缘地带,和尔朱荣经常有冲突。现在一听皇帝下令允许他合法抢劫了,而且抢的还是自己老对手尔朱荣的老家,他激动万分,准备东进秀荣。 尔朱荣的女婿侯渊也成了元子攸的统战对象,他派魏兰根为特使去河北相机行事,如果侯渊愿意归顺朝廷那就好好安慰,如果有异志,那就抓住机会联络当地土豪夺他兵权。 元子攸还主动派特使去联络尔朱天光,他希望能分化瓦解尔朱家。尔朱天光同时收到了尔朱兆、元子攸的拉拢,第一时间找来贺拔岳商议。贺拔岳出发前问宇文泰:“黑獭,你说尔朱天光找我商议啥呢?他叔叔被皇帝杀掉了,他不去报仇,有啥好商量的呢?” 宇文泰笑着说:“老大,你也觉得奇怪吧。因为他根本不想去报仇,所以才找你商量呢,他想观望。”“哈哈,知我者黑獭!”贺拔岳这下心中有底了。 尔朱天光试探贺拔岳:“贺拔将军,我叔父被皇帝杀了,我要兴军讨伐,想让你帮我拿个主意。” “大都督,依在下之见,现在尔朱兆和元子攸之间势必有一场恶战,不知胜负,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关陇一带可是大好河山呀!”贺拔岳故意欲言又止。 “嘿嘿,贺拔将军,你真是人杰!我知道怎么做了。” 英雄过招,点到为止。尔朱天光对皇帝的使者说:“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辅佐王室。”等使者笑容满面住回招待所后,尔朱天光指使侯莫陈悦散布消息说:“尔朱天光心怀异志,只有给封王才能满足他的野心。” 使者回到洛阳后,元子攸也不管尔朱天光怎么想的,直接就给他封为广宗王。尔朱天光心满意足,对尔朱兆的邀请表示了委婉的拒绝:“老哥,关陇一带还有匪患,我怕我一走,他们又闹事了。所以对不住呀。你先去,我处理完这些叛贼就来。” 和尔朱天光有相同想法的还有高欢。 面对尔朱兆的邀请,高欢派孙腾去回应:“我们高刺史说了,最近工作实在是忙,要不您先去,我们后面跟进。” 尔朱兆心里开始骂: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叔父一死,你们就给我装。但他又不能公开和高欢撕破脸,他让孙腾带个话:“我昨晚做了个梦,这次进兵洛阳一定能大胜!” “哼,这个乱臣贼子,造反就是造反,还跟我解梦?”高欢根本不搭理尔朱兆。他可算等到机会了,这几年一直被尔朱荣压制在晋州这个山沟里面,周围全是他尔朱家的实力派,如果尔朱荣不死,他高欢的人生一眼可以望到头,这辈子别想有更大的作为。 “哼,不需要你们,我也能成功!”尔朱兆恨恨的说。 4四面楚歌 很快,尔朱兆集结了数万军队,为了名正言顺,他拥立北魏宗室元晔为帝,元晔加封他为大将军,并封王。 总理朝政的元徽一个办法也拿不出来,只是天天摸鱼,元子攸叹息道:“城阳王,你怂恿朕杀尔朱荣的时候那么积极,如今国难当头怎么不管不顾了?”元徽顾左右而言他。 “陛下,微臣请求破贼。” 元子攸循声望去,他看到了源子恭。源子恭是源子雍的弟弟,源子雍在和葛荣作战之中壮烈牺牲。元子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让源子雍带着几百人去守太行山,堵住尔朱兆的出口。 一旦有人带头,那就会产生示范和激励作用。郑先护也要求带兵防御徐州来的尔朱仲远,元子攸望着这个曾经迎接自己进入洛阳的好朋友,他觉得郑先护应该是政治过关的,可靠的。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元子攸让贺拔胜作郑先护的副手,一同进攻尔朱仲远。“什么?我堂堂贺拔胜,你居然让我去给一个不会打仗的官二代当副手!”贺拔胜心里不是滋味。 看皇帝的安排,我们可以知道,元子攸其实是不信任贺拔胜的,没办法,乱世之中,贺拔胜这种独当一面的军政大佬,元子攸确实没有那个信心可以驾驭他。郑先护自然明白领导的意图,所以处处和贺拔胜作对。 郑先护不让贺拔胜住在大营之中,有事情只能站在门外向自己汇报,英雄无敌的贺拔胜哪儿受过这种窝囊气?贺拔胜拍着桌子,自言自语道:“可恶,我绝不受制于这种无名之辈!” 正好,尔朱仲远节节胜利,已经杀了过来。一不做二不休,贺拔胜带着人马做了象征性抵抗后,就投降了尔朱仲远,他最终还是把宝压在了尔朱家,郑先护大败,不知所踪。 贺拔胜倒戈一击的消息传来,源子雍士气大减,他手底下本来就没什么兵,这下更是惶恐不安。很快,尔朱兆凭着绝对的数量优势,轻容击溃源子雍,并推进到黄河岸边。 洛阳孤立无援,让元子攸更加绝望的是,薛修义一回到河东便跟从前一样,他宣布独立了,既不打尔朱兆也不进京勤王;河北的魏兰根也在半路上被侯渊偷袭击败。 原来,范阳卢文伟听说尔朱荣死后,便产生了大胆的想法。他本来也是迫于形势才联合侯渊平定的韩楼,现在大佬都倒下了,我一方土豪还听你侯渊这个外来户的话?我认得你,我的小弟可认不得你。 卢文伟派人去约侯渊打猎,侯渊没有在意,一出门,卢文伟就带着马仔占领了范阳城。侯渊叫破了喉咙也没用,只好带着自己的几十个亲兵去投靠尔朱荣。 侯渊在路上遇到了魏兰根,正在气头上,一看到皇帝的使者,以为是要来收编自己,还没等魏兰根开口,便伏击了魏兰根。 5大难临头 元徽听说魏兰根、源子雍、郑先护等人的败绩,已经对元子攸失去信心,他开始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了。想想这些年,自己弄死了煊赫一时的元渊,又熬死了胡太后,又躲过河阴之变,还成功谋杀了枭雄尔朱荣,一路走来笑傲江湖。 元徽觉得这次也不例外,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撇下皇帝自寻出路了。他安慰元子攸:“陛下放心,尔朱兆的军队过不了黄河,咱们不用设防,下令大家守好洛阳城就行。” 元子攸没想到元徽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他也很无奈,因为已经无兵可派了,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黄河上。可惜,元子攸忘了现在已经是12月,正值黄河枯水期。 黄河岸边,尔朱兆看着手下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信心百倍。 “大将军,末将发现河桥附近河水很浅,还没淹过马肚子,咱们赶紧杀过去,捉拿皇帝!”斛律羌举向尔朱兆指了指战马以及自己湿漉漉的下身,以验证刚才说的话。 斛律羌举是鲜卑贵族,父辈做过武川镇将。尔朱兆听后,哈哈大笑:“此乃天助我也,大事必成!”就这样,在没有桥没有船的情况下,尔朱兆的大军全部骑马过河。 正值西北寒风肆虐之时,洛阳城外黄沙漫天。这种天气正好给尔朱荣的大军做了掩护,很快,他们就杀进了洛阳城中。 城中的王公贵族、宫女宦官以及老百姓都争相逃命去了,一片混乱。任凭元子攸怎么呼喊,都没有人理他,此刻,他仿佛是这世界上最不起眼的人。一切发生的太快,纥豆陵步蕃还没准备好,而高氏兄弟还在招兵买马中。 忽然,他看到一人骑着马从自己面前飞驰而过,那人正是城阳王元徽!“城阳王,城阳王救救朕!”元子攸在后面拼命的追,元徽像是聋哑人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直接带着金银财宝趁乱逃离了洛阳,留下皇帝一人孤零零地看着自己的背影。 “哎,还是李苗说得对,没想到元徽这个家伙真的是蜂目豺声,无情无义之辈!”正当元子攸悔恨不已的时候,他已经被尔朱兆的骑兵包围了。 尔朱兆骑着马趾高气昂地看着他,大喝一声:“来,把他给我绑了。” “大胆逆贼,休得对天子无礼!”元彧从人群里窜出来,用身体护着元子攸。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元子攸感动不已,只是默默流泪。 “你算什么东西?你要逞英雄是吧,来,给我打!” 尔朱兆一声令下,契胡武士一哄而上,对元彧拳打脚踢,大帅哥元彧口中流着鲜血还在不停痛骂尔朱兆,直到被活活打死。泣不成声的元子攸被尔朱兆像提一只鸡那样提起来,被关进了永宁寺。 元徽的结局如何?元子攸会死么?尔朱兆又会怎么处置那些参与杀害尔朱荣的官僚?尔朱兆站在洛阳城头,仿佛天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第二十九章 影帝高欢 1元徽托梦 “说什么皇权富贵,关我屁事,只有我这1两黄金、5匹马才是真真切切的!”元徽一边唱着歌,一边逃出了洛阳城。 应该何去何从呢?先到哪儿去找个避难所呢?元徽首先想到了前洛阳市长寇弥。寇弥在元徽当政期间多次给他送钱送美女,一步一步爬到了洛阳市长的位置。“现在就是这小子报恩的时候。”元徽对此很有把握。 寇弥看到灰头土脸的元徽很快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又看到他随身携带的马匹和金子,很快就产生了一些邪恶的念头:“嗯嗯,城阳王放心,一切有我呢。”说完后,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那是一种掩饰不住的贪欲。 元徽一看,这还了得,这小子绝对有坏心思。“老寇,那个,本王还有些事儿,就先走了。”说完,元徽就收拾好家当,朝门外走去。 走掉的不是元徽,而是金子!杀了元徽不仅有尔朱兆的赏赐,还有元徽的财产,寇弥一拍脑门,计上心头。他叫几个马仔快马加鞭到元徽远去的路上,假装强盗把元徽给宰了,顺便把所有金子和马匹笑纳了。 寇弥望着元徽的尸体,笑嘻嘻地说:“城阳王,你生平那么照顾我提拔我,这一次就好事做到底吧!”随后,拿着他的尸体去找尔朱兆。 尔朱兆很高兴,他朝着尸体说:“哈哈,你也有今天,你不是唆使皇帝杀我叔叔么?今天老子让你好看。”尔朱兆下令把元徽的尸体剁成肉酱。 寇弥拿着赏金高高兴兴回家了。带着报复的快感,尔朱兆直接进驻了皇宫,第一时间把尔朱英娥生的那个皇子给摔死了,他才不管堂姐哭得死去活来,手中有刀,他现在就是王法,就是皇帝! “当初叔叔就是太心软,不敢越雷池一步,今天,我要替叔叔完成未尽的事业。”说完,他就冲向了那些宫女,他准备一人单挑一百个!傀儡皇帝元晔屁都不敢放一个,随便尔朱兆怎么折腾。 一个传令兵走了进来:“报告大将军,元子攸说······” “他说什么?”尔朱兆极其不耐烦。 “他说永宁寺太冷了,能不能给他一块头巾御寒?” “什么狗东西,冻不死他!要头巾没有,叫他老实待着!”尔朱兆恨死了元子攸,拒绝了他的全部要求。 夜幕降临,尔朱兆带着疲倦的身躯进入梦乡。恍惚之中,他看到了一个人,正是满身是血的元徽。 “你,你找我干嘛!是寇弥杀的你!” “我知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出城的时候有2两黄金和1匹马,寇弥全部据为己有了,我不甘心。” “哦,这事儿呀,我懂了,好办。” 第二天,尔朱兆叫来了寇弥。“是不是尔朱兆觉得赏赐我太少了?嘻嘻。”寇弥心里美滋滋的,正在期待领取更多的赏赐。 “拿出来吧,你从元徽那里霸占来的赃款,拿出来上交国库。”尔朱荣自顾自地挖着鼻孔,看也没看寇弥一眼。寇弥的脸刷一下红了,心里想:“他怎么知道元徽的财产被我给占据了,真邪门,哎,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 看尔朱兆的架势,要是不交出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嘿嘿,我本来昨天就打算向您汇报的,看你公务繁忙,就没有打扰;这不,今天我们才把元徽的赃款点清楚,请您过目。” “数目不对呀。”尔朱兆点了点,只发现5匹马和1两黄金。 “啊?对的呀,鄙人从元徽那里没收来的财产全部都在这里!一个没动!”寇弥擦着汗,急的快哭了。 “看样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据我调查,元徽贪污的公款是2两黄金和1匹马。要是不交出来,国法从事!”尔朱兆拔出了佩刀砍到桌子上,旁边两个士兵恶狠狠地走到他面前。 寇弥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仿佛要吞掉一整只猪,他两腿发软,说道:“大将军饶命,是小人糊涂了,我这就回去重新清点,马上给您送来。” 寇弥唉声叹气地回到家中,把家里的财产全部变卖干净,勉勉强强凑足了1两金子和5匹马,给尔朱兆送去。 “这还差不多,狗东西,你滚吧。” 转眼之间,寇弥从大发横财的土豪变成了一无所有的流浪汉,消失在了洛阳街头。 2杀人立威 要在洛阳站住脚跟,就必须杀人立威,尔朱兆此行就是来给尔朱荣报仇的。他派人找出了元子攸的同伙鲁安、高道穆、李彧等人,将他们全部就地正法,把杨侃、杨津、杨昱等弘农杨氏全部屠杀。杨家只有和邢邵一起避难的杨愔逃过一劫。 当屠刀要砍到温子升、魏收等人头上时,元晔壮起了胆子:“大将军,此二人皆是文人,才华横溢,他们应该是被杨侃等小人蛊惑,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朕以为······” 尔朱兆眼前一亮,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些文人来装潢门面,才子嘛,哪儿都需要。他清了清嗓子:“嗯嗯,陛下所言极是,那就放过他们吧。”魏收、温子升二人留在了宫中写起居注,也就是给皇帝写日记。 尔朱兆杀红了眼,他找到了说一不二的感觉,他转过头来看着尔朱世隆,大声喝道:“叔叔你在朝中为官,耳目众多,怎么无所作为,让天柱大将军蒙受灾祸!”一边说,他一边握着宝剑怒目而视。 尔朱世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责,毫无准备:“啊,这,因为,额······”在这种情况下,人往往会失去理智语无伦次。尔朱兆看他那副样子,哈哈大笑。 臭小子,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叔叔,居然这样跟我说话!尔朱世隆面红耳赤,气得嘴角抽搐,他心想总有一天要给这个狂妄的侄子一点教训。 听说洛阳已经被尔朱兆攻破,北上的元悦在南梁边境上停了下来,陈庆之、范遵等人知道已经失去了最佳机会,于是带着部队回到了建康,斛斯椿第一时间跑到洛阳投靠了尔朱兆。 “微臣早就料定大王您能完成大事,为天柱大将军报仇雪耻。”斛斯椿深情地看着尔朱兆,恨不得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 对斛斯椿这种投机主义者,尔朱兆自然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但还是接受了他的投靠,谁不想被拍马屁呢?爽了再说。 终于,纥豆陵步蕃行动了。就在尔朱兆在洛阳只手遮天的时候,纥豆陵步蕃带人袭击了秀荣川。 “好!干得漂亮!”元子攸瑟瑟发抖,但他依然大声叫好,反正自己是要死的,但死前还能听到有人给尔朱兆找麻烦,他开心。 老巢一丢,尔朱兆就什么也没了,他当务之急就是去救援晋阳,可是,元子攸怎么办?这家伙必须带在身边,免得再出什么差错。于是,尔朱兆留下尔朱世隆等人守住洛阳,自己押着元子攸朝晋阳奔赴而去。 尉景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告诉了高欢。“想不到尔朱兆竟然成功地打进了首都。”高欢暗想着。他之前不愿意出兵,是因为并不看好尔朱兆,想浑水摸鱼,没想到尔朱兆还真走运,看来尔朱家的实力不容小觑。 高欢对孙腾说:“哎,元子攸竟然在他手上,这个蠢货,挟天子令诸侯他不懂?” 孙腾说:“欢哥,咱们不妨去劝一劝尔朱兆,让他别杀元子攸,听不听是他的事,但咱一定会落下好名声。”高欢也觉得有道理,就把这差事交给孙腾了,并嘱咐他:“你暗地里去打听元子攸关在何处,如果咱们去把他截下来,就可以号令天下了。” “还是欢哥有远见。”孙腾领命而去。 尔朱兆远道而来,兵马疲惫,一接触就被纥豆陵步蕃打败,只能龟缩回晋阳。元子攸在晋阳监狱里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笑的是尔朱荣狼狈不堪,哭的是自己的大好江山。 但元子攸已经准备好殉国了,于是要来纸笔写下《临终诗》: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 “好诗!好诗!短短人生,能亲手杀死国贼,虽然身陷囹圄,但朕死而无憾。”元子攸说完又念了念这首诗,安然等着死亡的来临。 果然,该来的来了。尔朱兆因为出师不利恼羞成怒,他害怕有人会利用元子攸做文章,于是派人来勒死元子攸。元子攸死的时候没有反抗,他只是瞪着大眼睛,看着这北魏帝国,直到最后一刻。 元子攸谥号为孝庄帝。可以说,孝庄帝这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抗争的一生,一个傀儡皇帝还能亲手手刃权臣,历史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即便最后身死国灭,依然是值得尊敬的。 就这样,孙腾还是来晚了。 3雪中送炭 “你来得正好,孙长史。”尔朱兆立刻将愤怒的脸色换成了期待,接着说,“我最近要讨伐逆贼纥豆陵步蕃,如今遇到了一些小小的困难,还请孙长史给高刺史带个话,让他出兵协助我,共同剿灭匪患。” 尔朱兆原本是看不起高欢的,他一直记得叔叔尔朱荣曾经对他说过,他只能统率三千兵马,而高欢却可以统领尔朱荣所有的部队,他心里有恨。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只有高欢离晋阳最近,能帮上忙的也只有他。 “好,我知道了,等我去准备兵马。” “欢哥,你真的要救尔朱兆?”孙腾表示疑惑。 “救,当然要救,你不想想,他手底下还有当年尔朱荣收编的数万六镇士兵,他有这么好的资源却不懂得利用,岂不可惜?”葛荣革命失败后,他手下数万六镇士兵被尔朱荣收编,在尔朱荣强大的威慑力下,算是比较老实。 但他们并没有真正被驯服过,一旦天下有变,生活得不到保障,这些大兵身体里的革命基因就会被唤醒。 “只不过,咱们得慢慢地去救。”说罢,高欢向孙腾狡猾一笑。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公然和尔朱兆唱反调的时候,又不想替尔朱兆打工,他只想单干。 既然尔朱兆有求于自己,那这次出手相救就一定要让对方记忆深刻,能感恩戴德最好!雪中送炭才能捞取最大的名声和利益,高欢太清楚其中的奥妙了。 尔朱兆被纥豆陵步蕃追着打,一败涂地,他不停叫刘贵去督促高欢发兵。高欢派孙腾来汇报,“就差粮草了”,“粮草齐了,但遇到暴雨大军被阻挡了”,“雨停了,路中遭遇到匪徒”······ 为了表演得不露痕迹,高欢还让孙腾描述的时候不妨哽咽,如有必要,还要特意做些小动作,比如扯扯自己那和匪徒战斗时被划破的衣服。 “高刺史一心一意要来救援大王您,每次听说您陷入绝境,他都捶胸顿足饱含热泪,哎······”孙腾将眼泪抑制住,把它们平铺在眼眶中。尔朱兆好不容易找到救命稻草,自然只能相信:“高刺史辛苦了,我真希望他可以马上来救我,以后就是我的大恩人了。” 高欢一看戏演的差不多了,终于在关键时刻出现在了战场。在高欢的偷袭下,纥豆陵步蕃兵败被杀,尔朱兆看到高欢,就像初恋的少女看到心动男生那样激动,又像快饿死的人见到了香喷喷的大米饭。 4欲擒故纵 当夜,尔朱兆宴请高欢。尔朱兆拉着高欢的手,深情地说:“欢哥,今后你就是我哥,今天,咱们结拜为异性兄弟,患难与共!”说完后,他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好,咱们一起举杯,祝大王匡扶王室,早日平定天下。”高欢只是在一旁附和着,他知道,猎物已经上钩,pua的第一步已经得手。 “哎,欢哥笑话我呢,还平定天下,我拿什么去平定?”尔朱兆眉头一紧,思绪万千。这一切被高欢看在眼里,听在心里,是时候进一步推动剧情发展了。 “大王,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还能有啥事,还不是那帮六镇大兵。他们动不动就要革命,我都杀鸡儆猴好几次了,依然没用。哎,头都大了,不知怎么办。”六镇士兵被强行分派到并州、肆州二地给契胡士兵使唤,积怨已久,尔朱荣一死,他们已经参与搞事情二十几次了。 尔朱兆说的忧心忡忡,高欢听的是心里痒痒,几万六镇精锐呀,乱世之中,这简直就是一笔横财,是干事创业的本钱。本来就出身六镇士兵,他自信能够整合尔朱荣的军事遗产,想着想着他眼睛都红了。但他不能表现出丝毫贪欲,他是一个表情管理大师,他觉得是时候把剧情推向高潮了。 “大王,这么多人,哪儿能都杀了呀,您应该选择一个信得过的人,把这些六镇军人严格管理起来,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如果再有差错,那您就惩罚这个管理者。”高欢一脸为兄弟分忧解难的样子,让尔朱兆心里很是舒服。 “高兄,那你觉得谁比较合适呢?”尔朱兆早有此意,他一直想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就是贺六浑呀,除了他没人有这个能力!”贺拔允迷迷糊糊地从酒桌上站了起来,脱口而出。 只听“啪”的一声,贺拔岳只感觉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有一颗门牙从也蹦了出来,他嘴里鲜血直流。 高欢冲着贺拔允大骂:“呸!阿泥你说什么呢?天柱大将军在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唯命是从,现在天柱大将军不幸牺牲了,一切大事都有大王安排,哪儿轮得到你说话!”阿泥是贺拔允的字。 尔朱兆惊呆了,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高欢转过头来拱手说:“大王,我请求杀掉贺拔允这个无礼的家伙,以正军法。” 尔朱兆这才反应过来,哦,原来高欢这人对我这么忠心,你看看,好家伙,他这一拳把贺拔允给打的,都找不着北了。尔朱兆已经完全被高欢征服了,他觉得高欢刚才的表现好有男子气概,好喜欢:“欢哥,你这是干嘛,阿泥人家也是一番好心。” 说罢,尔朱兆把贺拔允扶起来,接着说:“对了,就你了欢哥,这六镇的士兵就拜托给你了。来来来,咱接着喝酒!”大家又举杯痛饮。 高欢听了尔朱兆的话,内心狂喜万分,他看了看满嘴是血的贺拔允,心里想着:“老哥,对不住了,我会记得你的贡献。”贺拔允其实早就暗中和高欢来往了,两人早就认识了。 特别是这次出手打败纥豆陵步蕃的行动,高欢身上散发出来的领导力、执行力让贺拔岳佩服不已,尽管贺拔岳还在尔朱兆帐下服务,但他也进入了高欢的朋友圈。 为了防止尔朱兆酒醒后悔,高欢借口出去上厕所,来到帐外对那些士兵说:“大王已经将你们分配给我指挥了,大家听我号令,马上到汾水东面集合。” 大家一听自己要跟着高欢这个怀朔镇出身的人,万分高兴,他们觉得高欢一定是自己的利益代言人,总比天天被尔朱家族的契胡士兵欺负好。 听说尔朱兆把那些骄兵悍将交给了高欢,慕容绍宗着急了:“大王,你怎么能把六镇旧部交给高欢!” 尔朱兆觉得无所谓:“给了就给了呗,那帮专门给我惹是生非的鲜卑兵,他高欢能治得了治不了还是一个问题呢。” 高欢想尽快离开尔朱兆的势力范围,拿着这几万大军去闯出一片新天地。第二天,他找到好朋友刘贵,让他去说情:“老刘,这次还是拜托你了。我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刘贵会心一笑,这么几年来,他一直都是高欢在尔朱家高层的卧底。 刘贵向尔朱兆转述高欢的话:“现在河北一带有刘灵助、崔祖螭、封隆之、高乾等人造反,我想带着六镇旧部去为大王平定叛乱,顺便试试他们的战斗力;如今并州、肆州一带饥荒,去了河北也好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一举两得。” “好呀,欢哥办事我放心。”尔朱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少女一旦陷入爱情,是无法自拔的。所以,慕容绍宗来拔了。“大王,你怎能让他去河北,他这一去就是蛟龙入海呀!”慕容绍宗摇头叹息。 “你放心吧,我和高欢是结义兄弟,咱们感情好着呢。”尔朱兆有点不耐烦了。 “结义兄弟?呵呵,亲兄弟都靠不住,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都血雨腥风,更何况结义兄弟?”慕容绍宗急了眼,冷嘲热讽。 “你······”尔朱兆气不打一处来。 “慕容兄,你这就气量狭小了吧······”刘贵欲言又止,尔朱兆周围的人也你一言我一语,这些人都替高欢说话。 “啥也别说了,你还是进去反省反省吧。来人,带下去!”说罢,尔朱兆把慕容绍宗给关押起来。 于是,高欢带着几万六镇精锐就朝东出发了,姐夫尉景,妹夫厍狄干,连襟窦泰、段荣,弟弟高琛,舅哥娄昭,朋友蔡俊、潘乐、彭乐、高隆之、斛律金、孙腾等跟随。 侯景、刘贵、贾显度等人并未跟随,他们深受尔朱兆信任,显然没有离开的必要。 高欢这拖家带口的,又带着军队,未必尔朱兆就看不出来高欢是要闹独立,他只是想利用高欢去解决麻烦,也顾不得高欢本身是不是麻烦,他也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高欢以后会如何如何,至少他觉得自己这么义薄云天,对朋友这么信任,高欢应该不会辜负他。 可惜人性禁不起考验。高欢一行朝着太行山滏口走去,路上碰见了尔朱荣的遗孀北乡公主,北乡公主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三百匹骏马,她正要去晋阳投靠尔朱兆呢! “欢哥,看到那些骏马没?”斛律金指着那些马,眼里发出贪婪的目光。高欢当然知道这乱世之中宝马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战争的资本!高欢会心一笑,他绝不会放过这些宝马。 “公主好!”高欢上前作揖,接着说,“您这是去哪儿呀?” 北乡公主看高欢的眼色不对劲,她开始警惕起来:“哦,贺六浑呀,我要去投靠尔朱兆,他已经派人来接我了。” 高欢把话接过来:“大王就是让我来接您的。”随后就叫手下彭乐等人去接管马匹。“贺六浑你要造反么?敢动我们尔朱家的东西!”北乡公主怒喝起来。 高欢哪管你这个,弱女子一人能阻止高欢对宝马的渴望么?不能。“谢谢啦,公主,在下先告辞了。”高欢对这些良马赞不绝口。 5影帝高欢 很快,北乡公主就来到了晋阳,并且哭着告诉了尔朱兆高欢的所作所为。 “什么!”尔朱兆直接原地蹦了起来,大喊道:“高欢这个小人!”他没想到兄弟高欢居然会抢婶婶的东西。尔朱兆第一时间想到了慕容绍宗,赶紧亲自去监狱请他出来。 “没事,他带着这么多人走不远,咱们赶紧率领轻骑兵去追击,很快就能追到。”慕容绍宗并没有记恨尔朱兆,他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还是绍宗有办法!”尔朱兆赶紧赔笑。 尔朱兆带着人急行军,最终在襄垣县追上高欢,二人隔着漳水对话。 尔朱兆高喊:“贺六浑,你为什么抢我婶婶的战马!” “什么?抢?”高欢表示一脸疑惑,然后挤出了委屈,“兄弟我只是向婶婶借马匹,而且她也答应了的,没想到她转过头就说是我抢的!河北盗贼多,需要良马呀你也知道,咱们是什么关系,那是结义兄弟呀,你怎么能轻信妇人之言?” 随后,高欢下了马,接着说:“如果你不相信我,我马上过来受死,我死不足惜,但我死后,这群刚刚被安抚的六镇军人怕是又要搞事情了。”说完便开始脱衣服便是要游过河对岸接受惩罚。 “不用过来,欢哥,我过来。”看到高欢如此情深意切,尔朱兆痛恨自己的怀疑,他此刻已经把慕容绍宗的警告抛到九霄云外了。为了表示诚意,他竟然单枪匹马渡过漳水来到高欢面前。 “欢哥,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听信谗言。”尔朱兆满脸自责。紧接着,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把身上的佩刀递给高欢,然后把头伸出来,动情地说:“欢哥,你砍了兄弟吧。”河对岸的慕容绍宗也震惊了,他不知道尔朱兆在干嘛。 高欢可不敢出戏,他直接就哭了:“你是我兄弟,我怎么会砍你?我一心一意想替你摆平河北的叛乱,我都是为了咱们尔朱家族呀!”然后就泣不成声了。 二人哭在一起,尉景、孙腾等人尽量忍住不笑,那表情十分奇怪。哭完后,尔朱兆大手一挥,把自己骑的那匹白马拉过来,然后一刀捅进去,眨着泪迹未干的眼睛对高欢说:“欢哥,来,咱们歃血为盟,一辈子是好兄弟,我先干为敬。” 尔朱兆喝了马血,高欢也极其严肃认真的将一碗血一饮而尽。 晚上,高欢设宴款待尔朱兆,二人畅谈天下大事,不停拥抱,说起曾经的友谊,说起那古老的故事,尔朱兆是动了真情,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高欢可清醒了,他做事总是留一手,绝不让自己迷失在酒精之中。不一会儿,他看到尉景等人带着刀蹑手蹑脚进入帐中,低声问:“姐夫你干嘛?” 尉景恶狠狠瞪着尔朱兆,然后用手朝着脖子比划了一下。高欢摇摇头:“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尔朱家势力还很强大,咱们还没有脱离他们的掌控,更没有自己根据地。”尉景这才作罢。 第二天,尔朱兆醒后才发现自己在高欢这里睡了一晚,不由得背脊发凉,他是来收拾高欢的,怎么去道歉去了,很快渡河找到了慕容绍宗。 他有点后悔了:“哎,我也是情不自禁就那么做了,这下怎么办?”慕容绍宗并不想骂他蠢,他只是想把事情做好,发脾气没有任何作用:“你们不是杀白马盟誓么,那就叫他过来喝酒呗,礼尚往来呀,到时候咱们趁机······” 尔朱兆隔河喊话:“欢哥,过来喝酒呗,昨晚没有尽兴。”高欢想着赶紧把这蠢货送走,演戏演到底,正要出门的时候,被孙腾拦住了。 “欢哥,尔朱兆可以愚蠢,但你不能。这事本来昨晚就应该结束了,他怎么今天又叫你去喝酒?你别忘了,他营中还有个慕容绍宗。” “还好你提醒的及时!就算他蠢,但慕容绍宗可不蠢。”高欢说完就哈哈大笑。孙腾出帐来到河边,对着尔朱兆大声说:“我们欢哥说昨晚喝多了,身体不舒服,有点拉肚子,大王,恕不奉陪了!” 尔朱兆听后又气又恼:“孙腾你个王八蛋,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兄弟团聚······”随后又骂了一堆话,其实是骂给高欢听的。他知道即便现在杀了高欢,他手下那帮兄弟也不会答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高欢带着大军离去。 河北,乱成了一锅粥······ 第三十章 河北烽火 当尔朱兆北上救援晋阳的时候,幽州的刘灵助宣布起义了。 1大师点火 531年2月,元子攸被杀的消息传遍了河北大地,纥豆陵步蕃威逼晋阳,算命大师刘灵助感受到了某种契机,于是给自己算了一挂,他自言自语道:“三月末,我必入定州,尔朱氏也会灭亡,而且都不用我动手。” 紧接着,刘灵助自称燕王、大行台,然后哭着对大家说:“尔朱兆杀了庄帝,我们要为庄帝报仇!” 古今中外的人们都喜欢神神鬼鬼的东西,这样才能在乱世之中找到一丝确定感,故而,刘灵助的跟随者很多。除了利用迷信手段,刘灵助也用了杀戮。他规定,跟随他的,晚上举火为号;不跟随的,就让周边的村子一起去屠杀。 刘灵助就像一颗火种,很快就点燃了整个河北大地。 第一个响应刘灵助的是范阳土豪卢文伟,他们都是幽州当地人,而且刘灵助之前在河阴之变中拯救过范阳卢氏,二人一拍即合。卢文伟赶走侯渊后,听说刘灵助是“天命所归”,二话不说就归降到他的旗帜下。 很快,刘灵助、卢文伟扩大战果,席卷了幽州、瀛洲、沧州三州之地,成为河北地界最强大的实力派,为了自我预言的实现,他开始进攻定州。 其次响应刘灵助的是清河崔氏崔祖螭。崔祖螭纠集了十万余乡党、部曲、流民,南下围攻青州,大有当年邢杲的派头,他也表示要革命,要给孝庄帝元子攸报仇。 然后是河北三大顶级豪门,渤海高氏、封氏、赵郡李氏。 元子攸被杀的消息传来,高乾、高昂二人痛哭失声,他们想起了皇帝的殷切嘱托,想起那个寒风萧瑟、悲壮离别的黄河岸边。老二高慎、老四高季式正在和李元忠喝酒,三人也悲伤不已。 “别哭了,当务之急是要做好防范工作,尔朱家必定不会放过咱们高家,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一家之长高翼很快认清了形势,他嘱托儿子们不要忘记报效国家。 “哼,我还生怕他不来呢,来了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高昂把胸脯拍的啪啪直响。“对,三哥,我支持你。”高季式补充道。说完,高家兄弟齐刷刷地望着李元忠。 李元忠放下酒杯,哈哈大笑:“哥几个放心,凭咱们的交情,我赵郡李氏必定和你们站在一起。不过······” “咋了,老李?你犹豫了?”高昂迫不及待。 李元忠接着说:“不过,封隆之一家是否响应,我就不知道了。” “老李不用担心,我了解他,我去做工作。”高乾对此信心十足。高乾来到封隆之府上,脸色沉重,封隆之早就知道了高乾的来意,他一贯行事慎重,从不主动开口。 高乾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进入主题:“封哥,尔朱家跟你家可是有血海深仇呀,封老爷子不就是在河阴之变中遇害的吗?别的话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这几句话像针一样戳进了封隆之的心窝。 封隆之站起身来,看着院墙上方的天空:“高郎不必多言,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我与尔朱家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就这样,河北三大顶级豪门达成共识,联手起来兑付尔朱兆。 2冀州独立 尔朱兆借高欢的力量打败纥豆陵步蕃后,他要对河北动手了,他派出了亲信孙白鹞去冀州州城信都(衡水冀州区作监军,以征召马匹的名义对高氏、封氏等人实施斩首行动。 此时的冀州还是元仲宗,此人之前听从尔朱荣的密令诱捕过高昂,他得知孙白鹞来的用意后,得意非常,不就是玩阴的么,熟悉得很。 元仲宗于是在信都城中张贴告示,说是国家现在物资紧缺,需要大小家族捐献物资平定叛乱,希望大家积极响应、报效朝廷。 “孙白鹞一到信都,元仲宗就说要征召马匹,你们怎么看?”李元忠表示深深地质疑。高昂义愤填膺:“那还用说,元仲宗这混蛋绝对没安好心,我不可能上第二次当!” 大家很快达成一致,对孙白鹞的需求不搭理、不反馈,而是将计就计,给他们来一个斩首行动。 这一天,高昂带着一千良马就来到了信都城下,身边只有十几个兄弟跟随,高乾、封隆之等人带着甲士在不远处埋伏起来。元仲宗一看高昂竟然这么少人送上门来,不禁笑着对孙白鹞说:“要不怎么说他没脑子呢,被本刺史活捉过一次,还不长记性。” 孙、元二人直接打开城门,叫高昂将马匹送到指定位置。高昂和兄弟们点头示意,等马匹差不多都进入了城门,高昂率先举起马鞭,疯狂抽打马屁股,其余十几个兄弟也如此操作,马队陷入混乱,开始在城中疯狂乱窜,元、孙二人大惊失色。 高昂从马肚子下拿出了刀剑,大喝道:“你们去兑付孙白鹞,元仲宗交给我!”弟兄们一鼓作气,冲上前去将孙白鹞乱刀砍死;高昂单枪匹马来到元仲宗跟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刀将他劈成两半:“娘的,叫你阴我!呸!” 高乾、封隆之还等着高昂给他们发送进攻暗号,没想到高昂等人已经提着孙、元二人的头颅在城头耀武扬威了。封隆之赞叹:“老三真是勇猛呀!”高乾笑道:“他每次都这样,我也捉摸不透。” 这十几个勇士是高昂的铁杆粉丝,他们之中有东方老、李希光、王敬宝、裴英起、刘归义、王桃汤、呼延族等,个个不怕死,他们只要跟着高昂就浑身充满力量。 高乾兄弟打算推举父亲高翼为冀州刺史,带领大家造反。但高翼直接拒绝了:“孩儿们,造反这事儿有风险,稍微意志不坚定就得完蛋,我已经是快入土的人了,带头的事情还是交给德高望重的人去做吧。” “父亲,这冀州还有谁比您更加有声望?”高慎问道。 高翼表示,封隆之才是最佳人选。封隆之和尔朱家有师父之仇,他的革命意志是最坚决的,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而且年纪都比高氏兄弟大,年纪轻轻就在北魏朝廷中官居要职。 起初,封隆之不愿意出头,推来推去的。高昂一看这情形,直接拔出刀来砍断了桌子的一角:“封哥,我看你还是别推辞了,你是众望所归。”随后,高昂的小弟们也嚷嚷着。 封隆之看这架势,知道不当这个头是不行了,于是在高乾等人的策划下,很快就在冀州举起了旗帜。 封隆之为了保险起见,提议冀州尊奉刘灵助的旗号,听从刘灵助的节度,大家一致同意,毕竟这是名义上的事情,既方便抱团取暖,又能保持自己的独立地位,何乐而不为? 封隆之为孝庄帝发丧,又加入刘灵助的组织,算是正式和尔朱家决裂了。 3牛刀小试 “反了他们!”尔朱兆气炸了,对于不听话的人,必须要教训。他下令让殷州刺史尔朱羽生偷袭冀州,以便将这新生政权扼杀在摇篮之中。 尔朱羽生带着五千奇兵快速向信都挺进。“太好了,又可以打仗了!大哥!”东方老特别兴奋。 高昂一听说要打仗,就像是饿虎看见了小羊那般:“弟兄们,这次咱们玩个大的,出其不意,给尔朱羽生送一份大礼怎样?” “听大哥吩咐。”小弟们跃跃欲试。 高昂带为了争取时间,让大家即刻上马,盔甲也没穿,直接出了城门。“什么,老三没有穿盔甲就出战了?”高乾十分惊讶,他对前来报告的士兵说,“简直是胡闹,你们怎么不阻止他!” 说完他又冷静下来,他知道没有人可以阻止高昂,老爹高翼都不行,更何况一个普通士兵?封隆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是我们和尔朱家族决裂的第一次战斗,必须要打赢。这样,咱们赶紧联络殷州老李,让他偷袭尔朱羽生的老巢;同时,我们也发兵救援老三,尔朱羽生必败。” 李元忠收到封隆之来信时,他的人马已经在围攻州城广阿了,因为他早就准备好要和尔朱羽生翻脸了。此时,尔朱羽生的军队已包围信都城,高乾派出五百勇士从城墙上用绳子放下去参加战斗。 谁知,这五百人刚下来就发现敌人都跑光了,因为高敖曹带着兄弟们已经凯旋而归。一方面是李元忠围攻自己大本营,尔朱羽生军队士气大减;另一方面,面对高昂等人不要命的进攻,尔朱羽生军队抱头鼠窜,战斗力全无,只想逃跑。 经此一战,高氏和封氏在冀州站稳了脚跟。 不久之后,老爷子高翼病逝,高昂给父亲一边埋土,一边自豪地说:“您生前说害怕死后没有人给您添土,说我可能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现在您知道我的本事了吧,老爹,今天我给你多添土,让您长眠此地。”高敖曹的声誉很快传出冀州,名震河北。 4废立皇帝 尔朱兆回晋阳后,尔朱世隆像发疯一样,把对侄子的不满全部倾泻到女人们身上。首先,他看上了萧综的夫人寿阳公主,此时的萧综因为兵荒马乱,在四处各地避乱。寿阳公主打死也不从,被尔朱世隆给逼得自杀了。 想家回不去,因为他不知道萧衍已经原谅了他,萧衍给他送去的东西也因为战乱被阻隔。可以说,寿阳公主是萧综还活着的唯一支撑,这下可好,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被逼死了,内心最后的信念就此坍塌。最终,萧综病死他乡。 萧衍知道后,哭得稀里哗啦,到处找人去回收萧综的尸骨。最后,萧综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尽管是以尸体的方式回家,但也算落叶归根了。我们不由得感叹,萧综一生都在异国他乡追寻父亲,但最终给他收尸的人,让他魂归故里的人,还是他认为的那个杀父仇人萧衍。 得知了真相又如何?早知道还不如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何必受那坎坷命运的折磨?难得糊涂可能才是生命的真相! 随后,尔朱世隆又将眼睛盯住了皇帝元晔的母亲卫氏,卫氏很有想法,也不愿意儿子成为傀儡,更不愿意沦为尔朱世隆的玩物,时刻保持清醒,和尔朱世隆唱反调。 “我跟你讲感情,你跟我讲公事?好,那就休怪我无情了。”尔朱世隆怒上心头,找了几十个马仔办成强盗,在卫氏出行的巷道里把她给杀害了。 尔朱仲远在徐州更是像梦一样自由。他参与了轰轰烈烈的“打土豪分田地”运动,名义上是查处贪官污吏,收缴地主恶霸非法所得上缴国库,实际上就是抢钱抢粮抢女人,他乐此不疲地投入到了“惩罚”地主家妇女的伟大事业中去了。 侮辱完了女人,尔朱世隆觉得还不够解气,他突然想干一件大事,以此向尔朱兆示威:废掉元晔。说干就干,他很快得到了弟弟尔朱度律、尔朱仲远以及大臣斛斯椿的支持,又派人去关中联系侄子尔朱天光。 尔朱天光因为在关陇观望,错过了和尔朱兆一起进军洛阳把持朝政的机会,这一次没想到尔朱世隆会联络自己,他也想将手深入中原,要来分一杯羹,他的想法也得到了贺拔岳、侯莫陈悦等人的支持。 联盟对象有了,那皇帝人选呢?他看中了元恭。元恭是现存的资历最老,与皇室血脉最近的宗室,他是孝文帝元宏的侄子,才能出众在皇权斗争中遭到猜忌和排斥,最终因为装哑巴才躲过一劫。 “听说元恭是哑巴,大哥。”尔朱度律表示不妥。 “哑巴?额······他好像之前可以说话嘛,怎么就哑了?”尔朱世隆决定先叫人去试探试探。一听使者说尔朱世隆要找自己当皇帝,元恭这个沉默了八年的哑巴突然开口了:“天何言哉?” 装了八年,因为最高权力的诱惑,元恭开口了。元恭一开口便语出不凡,他对魏收说,孝庄帝诛杀尔朱荣是天意,是皇帝诛杀权臣,应该按照事情的真相记录历史,没必要遮遮掩掩。 元恭可一点都不恭敬,从他开口这件事我们就可以知道,他不愿意做一个傀儡,而要全部的大权。注定,他会和尔朱家族产生很多矛盾。 尔朱世隆、尔朱天光联手拥立元恭的事情,很快就被尔朱兆知道了,他气炸了肺:“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们都忘记了我现在是尔朱家的族长?”毕竟元晔是自己拥立的,尔朱世隆等人背着自己废立皇帝,这算什么? 尔朱兆表示要发兵洛阳,让尔朱世隆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这下,叔叔真的慌了。尔朱世隆派尔朱彦伯去晋阳讲和,尔朱兆听他噼里啪啦讲一堆,一直板着脸不说话。尔朱彦伯最后使出了杀手锏,他带着谄媚的笑容说:“大侄子呀,咱们好不容易向皇帝争取了,要把‘天柱大将军’的名号封给你,以表彰你的巨大功绩。” 尔朱兆一听这话,十分受用,心里面那叫一个爽字!天柱大将军这是尔朱荣生前的专用名字,如今尔朱世隆居然要给自己上这尊号,至少也是一种姿态。于是,尔朱兆咳嗽了两声,怒色缓和了许多,回答道:“那使不得,这是叔父临终时候的官职,我不敢接受。” 尔朱兆坚决推辞了“天柱大将军”的封号,只是接受了皇帝给的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颍川郡王等实惠。当然,尔朱天光、尔朱仲远等人都被封王。 既然皇帝被废立已经成了事实,尔朱兆也只能接受,反正谁当皇帝都得给自己面子,这面子也挣够了,也就暂时和尔朱世隆和解了,因为他们共同的敌人还在河北。 5侯渊再来 侯渊被卢文伟阴了一把后,退到了定州中山(河北定州市,他一脸的沮丧和愤怒:“这狗东西,之前还在我面前满脸堆笑,和我并肩作战消灭韩楼,哎,想不到!早知道我就把他给宰了,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 元恭称帝,尔朱家族重掌朝政的消息传来,侯渊看到了曙光,他决定从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站起来,他给尔朱兆、尔朱世隆写信,表示要讨伐刘灵助这个乱贼,尔朱家族自然很高兴侯渊这样的猛男能出手。 很快,洛阳朝廷认命侯渊为大都督,派出叱列延庆、尧雄带兵去支援侯渊,让殷州刺史尔朱羽生协助。叱列延庆是叱列平的叔父、尔朱世隆的姐夫,尧雄出身官宦世家,为人刚毅果敢、尚武轻财。 各路朝廷大军集结于中山城中,城外是刘灵助的狂热粉丝军队。侯渊一向以谨慎著称,他对叱列延庆说:“刘灵助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有很多人追随他,如果我们战败了事情就无法挽回了,我看,还是西入太行山,占据险要关口以逸待劳。” 叱列延庆有不同的意见:“大都督,刘灵助那一套只是用来糊弄百姓的,大家未必都信,只是想凑热闹而已,只要他失败,手下那些乌合之众便一哄而散。”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咱们可以诈称要西行,刘灵助刚刚拿下三州之地,对定州也是志在必得,正是骄傲自满的时候,必定信以为真放松警惕,我们再派人偷袭,刘灵助一战可擒!” 侯渊想了想,会心一笑:“嘿嘿,你这不就是当初我破韩楼的偷袭之计么?”“是呀,大都督,大同小异,这一招屡试不爽!”叱列延庆也笑了。 侯渊到处宣扬要撤军西入的消息,刘灵助信了,他决定自己是天选之人,而且自己还算过命,这定州是囊中之物,就放弃了备战,开始准备接管定州事宜。另一边,侯渊安排了一千骑兵在晚上突袭,刘灵助的军队溃不成军。 侯渊很快就杀到了跟前,他对刘灵助丝毫不感兴趣,他只要卢文伟:“卢文伟那个贱人在哪儿?”“我带兵南下的时候,让他留守幽州大本营了。”刘灵助以为侯渊还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下一刻他就身首异处,被劈成两半。 刘灵助死的时候是三月末,他确实进入了定州,不过进去的是他的头,也算是保持了神秘的人设,算命大师的名头不是吹的。卢文伟一听刘灵助战败被杀,又听说仇人侯渊正怒气冲冲赶来,他立刻选择了投靠南边的冀州,找高氏兄弟去吃香喝辣了。 高欢脱离尔朱兆的控制后,一直往东走了两个月,他确实不知道要去哪儿,但他知道有六镇这几万人的部队,去哪儿都能吃香喝辣,一路上他其实也是在试探,试探各地军政大佬的虚实。 路过相州的时候,高欢向刺史刘诞“借粮”,刘诞是尔朱家的铁粉,他二话不说就拒绝了,无依无靠的高欢想起了冀州,想起了那渤海高氏兄弟······ 首发于22271 第三十一章 站稳脚跟 正当高欢在寻找根据地的时候,冀州渤海封氏、高氏,殷州赵郡李氏都把目光投到了高欢身上。 1高乾拜访 下面的人很恐慌,以为尔朱羽生被打败后,尔朱兆又派出了高欢来收拾他们。高乾对此有自己的看法,他对封隆之说:“我知道贺六浑这个人,他之前在杜洛周、葛荣帐下的时候,我们兄弟和他有过交锋,这人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很有领导魅力。” “嗯嗯,我也有所耳闻,你看怎么办?”封隆之抚弄着胡须。 “他带着几万六镇旧部离开晋阳,必定有自己的想法,咱们没必要和他起冲突,反而应该去迎接他,观察他的意图。如果能一起合作,那是最好。” “好,我赞同你的说法。”封隆之很快拿了主意,他派儿子封子绘和高乾一起去迎接高欢,双方在滏阳(河北邯郸磁县碰了面。 双方见面很投缘,在寒暄几句之后,高欢才发现他和高乾兄弟是同宗,都出身渤海高氏,从辈分上讲,高乾还是高欢的叔叔。 高乾趁机说:“尔朱氏暴虐,已经失去天下人心,明公你威名远扬,天下归心,若起兵诛杀逆贼,必定能成就伟业;咱冀州虽小,但人口不下十万户,军需物资绰绰有余!” “对,我们封氏也支持。”封子绘算是代表封氏表了态。 “啊,这,哈哈,咱们喝酒,此事稍后再议。”高欢心里有了底,但他这才刚接触河北的豪强,不能那么快表明态度,作为一个专业演员,表情管理很重要。 高乾放下了酒杯,接着说:“贺六浑,咱可算是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管你是否带这个头,我们冀州已经和尔朱氏撕破脸了。” “叔,放心,咱本来就是一家人,你的意见建议晚辈会考虑的。来,咱们接着痛饮。”高欢开始亲热地叫高乾为叔叔,欲擒故纵这一招也不能使得太过火,总要给对方一点希望。晚上,高欢拉着高乾的手睡在同一个帐篷内,表示亲热。 高欢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要搞事情,但高乾心里也有了底,次日,他和封子绘一起回了信都,临行前对高欢说:“我们就先撤了,回信都安排好一切等你率领大军到来。” 高欢微笑着点头,似乎通过眼神在和高乾达成某种交易。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高欢对孙腾道:“如果他们是诚心的,那冀州倒是一个好地方,不像晋州那么窝囊。”孙腾抚掌大笑:“我看,这事儿可行。” 2醉汉元忠 “报告将军,门外有一个醉汉求见。” “醉汉?”高欢狐疑了片刻,拿过士兵递过来的名片,上面写着:赵郡李元忠。“哇,欢哥,赵郡李氏呀,这可是大贵族哦!”窦泰禁不住赞叹道。 高欢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他此次脱离尔朱兆居然能遇到这么多能人,之前在葛荣帐下的时候,曾经和李元忠交过手。正当高欢欲擒故纵的时候,门外的李元忠却等不及了。 此刻的他坐着敞篷马车,一边弹琴一边喝酒,对着门卫大声说:“我听说高公礼贤下士,有澄清天下的志向,没想到国士前来求见还扭扭捏捏,看来是我高估他了,把名片还给我,不用通报了。” “嘿嘿,李兄,何事如此生气呀,高某不是出来了么?”高欢脸上堆满了笑容,走上前来拉着他进入自己大帐。 李元忠坐下后并不言语,只是要来两大杯浊酒,一饮而尽,然后取出古筝,弹奏了一曲慷慨悲凉的古调,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高欢也被琴声深深吸引,拍案叫绝。李元忠缓缓说道:“天下大势已经很明朗了,高公,你还要为尔朱氏效力么?”面对李元忠劈头盖脸这一问,高欢十分镇定,他皱了皱眉,表示很无辜的样子:“我的功名富贵都是他们家赐予的,怎么能不为他们效力呢?” 李元忠长叹一声:“你这不是英雄应该说的话呀!”高欢你是真能装,我都亲自来拜访你了,你还看不出来用意么?非要我把话说明白?李元忠想了想,又开口道:“渤海高氏、封氏来找过你没?” “哦,没有,他们那样的大家族,怎么可能来找我呢?”高欢摇着头。李元忠听了这话,站起来就要走,突然被孙腾拉住,孙腾使劲给高欢使眼色,那眼色似乎在说:“欢哥,够了哈,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高欢觉得火候已到,又开始笑起来:“李兄请留步,世事艰难,我也是不得已,你有何高见,在下洗耳恭听?”看高欢这次确实是虚心请教,李元忠这才打开了话匣子:“我们殷州太小,不能作为根据地,高公还是得去冀州站稳脚跟;殷州交给我来管理经营,冀州、殷州归降您,那么定州、幽州、沧州、瀛洲都不是对手,只有······” 李元忠停顿了一下,高欢听得入神,催他继续说。“只有相州刘诞,这个家伙比较难搞,他是尔朱氏的嫡系。不过没关系,咱们几州的兵力联合起来,他不是您的对手。” “好!”高欢拍着大腿,似乎自己的内心都被李元忠看透了,他起身拍着李元忠的后背:“李兄,很高兴和你共同商议大事。” 就这样,高欢已经将冀州视为囊中之物,一路上严明军纪,路过麦地都下马步行,不管是否是作秀,但他得到了百姓的歌颂和认可。高欢大部队一到信都,就得到了高乾、封隆之的热烈欢迎。 3征服高昂 但高昂却一脸不高兴,甚至是愤怒。 此时的高昂正带着那十几个猛男弟兄在外面打仗呢!他从前线寄了一件女人穿的衣服给大哥高乾,并传话:“偌大一个冀州,你就白白拱手让给一个外人,你可真行呀,大哥!咱们自己单干不行,你非要去当别人小弟!” 高乾很难堪,三弟的话并不是没道理,一个人在乱世中要成功,要么加入比自己更强大的组织,要么创业单干,问题是,创业单干真有那么简单么? 高欢很快得知了高昂的态度,他彻夜难眠,如鲠在喉。其他大佬都服了自己,就一个猛男级别的人不服自己,这个人又杀不得,他躺在床上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呢?高敖曹好像对我并不服气。” 娄昭君听到了他的忧虑,然后搂着他说:“高郎,高敖曹这种人是愣头青没心眼,最好控制;咱们斗狠当然斗不过他,应该放低姿态,给足他面子。”高欢一听,觉得妻子的话正好说到了点子上:“君,还是你懂我;嗯,这事儿吧,我去也不合适,我也要面子呀,我让澄儿去。” “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娄昭君紧紧依偎在高欢身边。 第二天,高欢叫来了11岁的长子高澄。高澄是一个典型的早熟聪慧的人物,从小被父亲的人情交往、沟通协调、权宜变通等各种能力灌输,别看才11岁,言行举止已是老成持重。 “澄儿,你见到高敖曹要叫爷,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得给把他给我伺候舒服了,弄回信都来。” “好的,父亲,儿定当完成任务。”高澄很好继承了高家的漂亮基因,脸庞秀美,皮肤白皙,说话也是斩钉截铁,逻辑分明。 “报告将军,门外有一个自称是您高家孙辈的孩子求见。” “孙辈?”高昂听后摸不着头脑,我们高家啥时候有孙子了,咱大哥的儿子也不过才几岁大呀?“哦,带他进来吧。”高昂甚至产生了好奇,一定要见见这个孙子。 看到高昂后,高澄开始自报家门,整个过程思路清晰,举止优雅,气场十足,一点都不怯场,高昂暗自佩服高欢这个了不起的儿子。突然,高澄跪倒在地开始磕头:“三爷爷,我父亲向来敬重您的为人,此行特来请您回信都,共商国事。” 高昂找到了存在感,可以嘛,高欢这小子还算那么回事,眼里还是有我的。其实,高昂要的就是一个台阶而已,他只是武力值爆表,但要说当一方诸侯独当一面,他自己也知道没有那个组织能力。心里舒服够了,他也就跟着高澄一起回到了信都。 连桀骜不驯的高敖曹都被高欢征服了,高昂手下的猛男敢死队李希光、刘孟和、刘叔宗、刘桃棒、东方老、呼延族、刘贵珍、刘长狄、刘士荣、成五彪、韩愿生等等也表示归附,其他豪强也慢慢聚拢过来,名单如下: 清河崔氏崔鸊,字长儒,为人孤傲; 范阳卢氏卢文伟,这是我们的老朋友了; 范阳卢氏卢元明,博览群书; 博陵崔氏崔暹,字季伦,刚正不阿; 魏兰根,北魏大臣,魏收同宗; 高岳,高欢堂弟,正直深沉; 任祥,之前是葛荣的红人; 薛孤延,讨伐过韩楼,武力高被刘贵赏识,推荐给高欢当都督; 薛修义,河东薛氏,一直就不服尔朱荣,之前在晋州就和高欢眉来眼去; 杨愔,弘农杨氏中唯一逃过尔朱兆灭门的男人; 杜弼,出身官宦世家,从小文思敏捷,高欢让他掌管机要; 贺拔允,他也押宝了高欢; 庞苍鹰,这是个豪侠,高欢还是晋州刺史的时候,二人已经结交上了; ······ 这些人以后都是高欢家族创业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高欢凭借三重身份,成了河北战场的盟主:1尔朱兆的把兄弟,和尔朱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就是和北魏朝廷有联系;2河北门阀贵族的代表,受到高氏、封氏、李氏、卢氏、崔氏等人的追捧;3六镇鲜卑士兵的新领袖,手中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4激发斗志 4月14日,尔朱世隆看到高欢在冀州混得有声有色,他怕尔朱兆这个把兄弟给自己找麻烦,干脆做个顺水人情,以皇帝元恭的名义封高欢为使持节、侍中、骠骑大将军、大都督、冀州刺史,高欢这个野心家算是得到了朝廷的正式认可。 从尔朱荣53年9月被刺杀到现在才半年,高欢就从一个被四路堵死的晋州刺史,一跃成为河北战场的头号人物,时也命也。 5月,崔祖螭在青州一带掀起的十万人轰轰烈烈大起义,被尔朱仲远的马仔镇压下去,崔祖螭本人也被斩首洛阳,手握重兵的高欢自然成为了尔朱氏的心腹大患。 高欢还没表态,他的追随者们坐不住了。封隆之一直对造尔朱氏的反很积极,他对高欢说:“尔朱氏看似强大,实则羸弱,他们狂妄自大,到处残杀百姓,天怒人怨;老大你心系天下,正是兴兵讨逆的好时机,不要再犹豫了。” “嗯嗯。”高欢只是点了点头,他又把头转向了别处。连襟段荣一向比较温和,他也着了急:“欢哥,咱们要主动采取措施,晚了就来不及了。” 高欢其实早就按捺不住了,但他一直在等,在等一些契机,一个导火索。不久,好消息传来了,山胡人刘螽升在云阳谷(山西朔州市右玉县称帝啦。 山胡部落又叫稽胡,是匈奴中的一只,刘螽升自称是刘渊的后人,他起义的地方虽然在尔朱兆眼皮子地下,但部队都在山谷之中,尔朱兆拿他也没办法,高欢却看到了机会。 尔朱兆并没有找高欢帮忙,但高欢却想以尔朱兆的名义来激活自己接管的六镇部队,于是,他想到了伪造军令。他秘密找来段荣、孙腾、尉景等人,准备导演一出大戏。 6月的一天,高欢正在检阅六镇部队,和大家拉家常,偶尔还讲讲荤段子,和士兵们打成一片,当然,高欢和大家讲的是鲜卑语。 突然,段荣骑马狂奔来到了练兵场,对高欢耳语了几句,高欢的头都耷拉下来,唉声叹气指着六镇旧部对段荣说:“你向大家传达军令吧。” 士兵们看着高欢脸上的表情,开始感到了不祥的气息。 “山胡人刘螽升造反,尔朱大将军有令,让高刺史精选士卒万人,选编入契胡军队作为部曲(下属,军令如山不得怠慢,即刻启程。”段荣一脸严肃地宣读完了文书。 六镇士兵们陷入了恐慌当中,他们这才刚刚从并州一带来到河北大地,都不想再回去折腾,更何况是去打仗?刚在这里好吃好喝没几天,却又要主动跑回去给契胡士兵充当炮灰,谁心甘情愿? 高欢看了看慌作一团的士兵,他只是朝着孙腾、尉景两人递了眼色,几人脸上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那么,大家就踊跃报名吧,咱们优中选优······”高欢收住了愁容,变得严肃起来,马上开始了点兵选将的工作。 “我们不想去,大都督!”一个胆大的士兵尝试着开了口。随后便是山呼海啸似的附和声:“对,大都督,我们不想去!” “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可,可这是朝廷的军令,弟兄们,军令如山呀,我也没办法。”高欢继续点燃大家的怨气。 孙腾、尉景二人迅速进入角色,前来替大家求情:“大都督,兄弟们实在太累了,您看要不缓个五六天再出发吧。”孙腾、尉景看高欢的眼神,就像男子向女神求爱那样,真诚而炽热,高欢心里都暗自赞叹:“这两位演员表情十分到位,事后一定要给他们加鸡腿。” 高欢面露难色。大伙趁热打铁:“对呀,大都督,给我们宽限几天吧。” 仰天长叹一声后,高欢勉强才同意延迟五天出发。大兵们根本就不想去给尔朱兆卖命,至于五天后的事情,到时再说吧。 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士兵们脸上全是悲伤和愤怒,生怕高欢开口让他们出发,全部都死死盯着高欢。高欢满眼血丝,就像是这几天整夜整夜失眠一样,他刚准备开口,底下有士兵就壮着胆子说:“咱们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干脆反了!” “对,反了,咱们反了!大都督,你带我们搞革命吧!” 终于,高欢等到了这一刻。 “罢了,罢了。”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坚定地对大家说:“你们这些人呀,哪儿都好,就是不懂纪律,如果一支军队没有纪律,人数再多也没有战斗力。要我带头当大哥也可以,但你们必须要服从指挥,不准欺负汉人,否则这个事我干不了。” 大家听说不用去当炮灰了,全部都跪倒在地:“不论生死,一切听从大都督指挥。” 民族问题,一直以来都是中国这样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大问题。高欢是鲜卑化的汉人,吃穿住行都是鲜卑的方式,他是个和稀泥的高手,在汉人面前说鲜卑人是奴隶,给你们去卖命;在鲜卑人面前说汉人是奴隶,给你们去种地织布。 5信都起义 历史上的大人物做事都这样,本来就是谋划了很久,明明很想行动,但他不表露出来,一定要找一件事来作为借口,以此表示自己是迫不得已要搞事情,以树立自己大仁大义的完美形象。 李元忠太了解高欢了。听说高欢还在信都磨磨蹭蹭,他就乐了,他对左右说:“大哥就是大哥,他要矜持,咱们这些当下属的可不能矜持,要揣摩领导的意思。废话不多说了,咱们找尔朱羽生的麻烦去!” 安排部署好后,李元忠带着自己的铁忠粉就进攻殷州州城广阿了。 很快,李元忠的“擅自行动”就传到了高欢耳中,高欢心中大喜:“老李呀老李,你可算行动了。” 高欢找来高乾、彭乐,对他们说:“据说殷州刺史尔朱羽生遭到了袭击,你俩可得好好去救援哦。” “那是当然,我跟尔朱羽生是老熟人了,我去救援,他肯定放心。”高乾哈哈大笑,彭乐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咧着嘴跟着笑起来,反正领导叫我干啥我就干啥,管他背后是什么用意呢。 高乾以彭乐为先锋,很快达到广阿城下。李元忠老远就看见了高乾的军队,一经接触就“大败而退”,藏了起来。高乾朝着城头喊话:“刺史大人,我是奉命前来救援您的,现在李元忠的贼兵已经退去。” 尔朱羽生自然不知道李元忠和高欢是什么关系,他只知道现在的河北盟主高欢是尔朱兆的把兄弟,而且是朝廷认命的冀州刺史。 那高乾这个曾经的敌人,自然也就是朝廷军队了,也就是来救援自己的了。尔朱羽生很高兴,让手下打开城门,自己带人出城迎接。等尔朱羽生及其亲信都走出门后,高乾大喝一声:“还不动手!” 彭乐就像脱缰的野马,带着骑兵就从一旁冲了过来。“尔朱羽生,你彭爷爷在此,还不束手就擒。”话音未落,彭乐就一枪刺中尔朱羽生的坐骑,尔朱羽生连人带马倒在地上,被彭乐生擒。 高乾哈哈大笑,紧接着,李元忠的人马杀了回来,和高乾的部队合兵一处冲进了广阿城,殷州地界变换了旗帜。 尔朱羽生对高乾一阵痛骂,高乾不知道如何是好。“咱们不能把他给放了,一刀宰了他,才能让欢哥彻底和尔朱氏决裂。”李元忠说道。高乾也下定了决心,觉得要替领导办事,不能等领导开口。彭乐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刀将尔朱羽生剁了。 尔朱羽生一死,高欢就只能和尔朱兆正式决裂了,现在,他缺的是一面旗帜,也就是一个皇帝。 最懂他的孙腾又来献计了:“欢哥,你知道元朗么?他是章武王元融的儿子,人就在咱们冀州,他是渤海太守。弄过来当皇帝,咱们就可以号令天下了。” 瞌睡来了有枕头,高欢笑道:“龙雀呀龙雀,你真是个人精。”龙雀是孙腾的字。 元朗继位后,封高欢为丞相,高乾为侍中,高昂为大将军,魏兰根、孙腾为左右仆射,贺拔岳为司徒、尚书令,李元忠为殷州刺史,封隆之为吏部尚书,其他人各有封赏。 高欢在信都起兵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晋阳,尔朱兆的牙咬得嘎嘣直响······ 首发于222713 第三十二章 步步为营 尔朱兆第一时间把目标锁定在殷州李元忠身上。8月,尔朱兆带着2万军队出太行山杀向殷州州城广阿,李元忠手下那点人自然守不住,不战而退朝着信都靠拢。 1离间之计 坐镇洛阳的尔朱世隆从大局出发,协调了尔朱仲远、尔朱度律以及贾显智等人在阳平(莘县合兵一处,加上尔朱兆的部队共计1万人。尔朱天光也受到了邀请,不过继续选择了作壁上观。 大战一触即发,这是高欢和尔朱兆决裂以来第一次正面对决,他有一些激动,激动里也有一些担忧。 窦泰看出了高欢的担忧,更看出了尔朱氏内部的问题,他建议道:“欢哥,他们号称1万大军,但彼此之间却互相猜忌勾心斗角,打败他们不足为惧!” “怎么说?”高欢来了兴趣。 “众所周知,你和尔朱兆是把兄弟,李元忠此次不战而退也没有和尔朱兆正面冲突,尔朱世隆自然会怀疑李元忠是代表你和尔朱兆打成了什么交易,别忘了,尔朱世隆、尔朱度律、尔朱仲远和尔朱兆直接早就有裂痕了。” “那你看该怎么做?” “我们只需要继续撕扯这道裂痕,派人去双方阵营散步一些消息,就足够他们内耗了。” 高欢很高兴,他这个姐夫不仅作战勇猛而且还颇有谋略。窦泰开始了表演,他去尔朱兆的阵营里说,尔朱世隆兄弟要浑水摸鱼,趁机铲除尔朱兆;来到尔朱仲远兄弟军营,散步消息说尔朱兆和把兄弟高欢要联合起来。 谣言一旦产生,便具有了生命力,那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为了安全起见,尔朱度律让马仔斛斯椿、贺拔胜二人去打探情况。宴席上,斛斯椿二人说尔朱度律、尔朱仲远兄弟没有异心,大家要团结之类的话。尔朱兆就想了:“肯定有问题,没有问题干嘛说这些,解释就是掩饰。” 当你怀疑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只能增加自己的怀疑,强化自己的判断,此刻的尔朱兆就是这样的。贺拔胜准备端起酒杯喝酒,吓得尔朱兆以为这是什么暗号,直接起身扭头就跑。 斛斯椿二人互相对视,莫名其妙,只有回去报告尔朱兄弟。 “他跑什么?难道是要去调集军队攻打我们?”听了报告后,尔朱度律对着尔朱仲远说。“不能这么稀里糊涂,这样,你们二位再去走一趟,一定要弄清楚。”尔朱仲远拿定了主意。 “传令下去,全员戒备!”尔朱兆回到中军大帐后,开口第一句话。慕容绍宗看到狼狈不堪的尔朱兆,安慰一番后对他说:“大王不要惊慌,我估计这是高欢的圈套,咱们不妨先了解清楚情况。” 鉴于以往经验来看,慕容绍宗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尔朱兆才镇定下来。 这边尔朱兆惊魂刚定,一看那边贺拔胜、斛斯椿居然策马扬鞭追了过来,尔朱兆的大脑又被情绪控制了。“来呀,给我绑了!”一声令下,刚下马的斛、贺二人就被捆了。 消息很快传来,尔朱仲远兄弟大惊失色,只有一个字浮现在他们脑海:跑。跑慢一步就得人头落地!于是,两兄弟带着大军各自撤回自己的驻地。 “为啥要绑我?”贺拔胜圆睁怒眼。 尔朱兆没好气,看到慕容绍宗又要说什么,却打断了他,脱口而出:“为啥?因为你是三姓家奴。之前你投靠卫可孤又杀了他,天柱大将军重用你,他被杀了后,你又投靠了皇帝;皇帝要败了,你又投靠尔朱仲远。” “卫可孤是叛贼,我理应杀他,这是为国效力;杀天柱大将军的是天子,我不能对不起皇帝。我死不足惜,现在你们尔朱家自相残杀,我担心大王你大业难成呀。” 一旁的斛斯椿都替贺拔胜捏了一把汗,他没想到这个只知道舞枪弄棒的猛男,脑袋里还是有点墨水的。尔朱兆听后,觉得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也就放了他。 离间计得手,高欢并没有得意,他向段韶问计:“我们还是人少,该咋办?”段韶是高欢连襟段荣的儿子,高欢看着他长大的,算是自己人。段韶说:“姨父,兵贵神速,不能再犹豫了,他们已经内讧了,实际上没多少人,此刻出兵定能大胜。” 果然,尔朱仲远兄弟撤兵的消息传来了,高欢当机立断下令出兵广阿,薛孤延、斛律金、窦泰等人发动突袭,尔朱兆的2万大军来不及准备被击溃,高欢俘虏了五千人,尔朱兆的大将尧雄、侯渊也投降高欢。 刚投降的侯渊为了表示和尔朱氏断绝关系,也积极主动给高欢建言献策。对高欢来说,他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但他也不愿意损失一切可能的盟友,也就接纳了侯渊。 广阿之战的胜利,给高欢集团带来了巨大信心,这是双方第一次正面冲突。 2火烧邺城 挟大胜之余威,高欢将目标锁定在了相州的刘诞身上。刘诞是胡人,尔朱兆的亲信,如李元忠所言,目前整个河北大地,就刘诞还在和高欢死磕。高欢知道,广阿之战只是钻空子,并没有重创尔朱氏的主力,他必须要完全整合河北的力量,才有资格和尔朱氏决战。 时间来到了531年11月,高欢留下敦厚的斛律金镇守信都,带领李元忠、高昂等人乘胜围困了邺城。刘诞果然是块硬骨头,坚守了三个月就是不投降。 高欢陷入焦虑中,他知道,如果还拿不下邺城,那等尔朱家的人重新团结起来后,他这新生政权一定不是对手。一旁的李元忠望着骂骂咧咧的高昂,再看看深沉的高欢,他心生一计,喜上心头。 “欢哥,正面攻击不行,咱们就采用地下攻击!”李元忠笑着说。 “怎么个地下攻击?”高欢充满了期待。 “据我了解,邺城虽然坚固无比,但它的地基土质松软,咱们可以挖地道,把它的墙根掏空,再用木头支撑,等挖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放火一烧,它整个城市都得埋入土中!” “妙计!老李,还是你脑瓜子好使!”高昂咧嘴大笑。高欢依计而行,让高昂带着几百人开始挖地道。为了不让刘诞听见响动进而破坏地道工程,李元忠在城下大摆宴席,让士兵们舞枪弄棒制造响声,完全吸引了刘诞的注意力。 “来呀,给我放火!”经过一整天的挖掘,高昂的包工队总算是顺利竣工,随着他一声令下,整个邺城开始了地动山摇,高欢军团在城外欣赏着这一史诗级大片。 刘诞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陷入了鬼哭狼嚎之中,这时,邺城的参军刘贵下令打开城门,高欢下令发动总攻,邺城很快被占领,刘诞投降。高欢的发小刘贵,这个多次出色完成间谍任务的卧底,这次终于归队了,二人相拥而泣。 占领相州邺城意义重大,标志着高欢有了和尔朱氏抗衡的实力,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些骑墙派很快开始了选边站队,青州的清河崔氏也带着族人投靠。 在俘虏之中,有一个人很特殊,他叫麻翔。当年高欢还在洛阳当快递小哥的时候,因为坐着吃东西被麻翔痛打一顿,此时的麻翔是刘诞的副手,高欢看到麻翔就笑了。 “呀,老熟人了呀,这不是麻令史么?来,给你看个东西。”说着,高欢露出了自己的背部,上面还有当年留下的鞭痕。麻翔羞愧不已,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年就是你用鞭子抽我欢哥是吧,看我不宰了你!”蔡俊拔出刀就朝着麻翔走去。高欢拦住了蔡俊,并且给麻翔一些赏赐,显示自己的大度。 532年3月,高欢让斛律金带着信都的那一套行政班子搬到了邺城,邺城就变成高欢政权的真正首都了,邺城在漳水之上,西控洛阳,东近徐州,北逼晋阳,交通便利,汉朝以来就是繁华之都。 当然,有利就有弊,邺城也处在尔朱家的包围圈之中,这种地方发展好了可以四面出击各个击破,发展不好就被围攻。 高欢把一切文书工作交给杨愔、杜弼等人,在邺城有色有色搞起各项建设起来,大有以此为桥头堡将尔朱氏各个击破的架势。 最先感受到高欢威胁的是在洛阳的尔朱世隆,他的军事实力最弱,而且洛阳是名义上的北魏首都,高欢要再造乾坤,就必须铲除洛阳的皇权及其势力。尔朱世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怂了。 3斛斯椿的心思 为今之计,尔朱世隆只有拉下脸来去找侄子尔朱兆。“这下知道认怂了?你不是狂么?”尔朱兆看到尔朱世隆派来的使者司马子如,他心里还愤愤不平。 慕容绍宗也希望尔朱家能联合起来,他向尔朱兆使了一个眼色,尔朱兆才消了怒气 司马子如笑着说:“大王,现在高欢才是咱们共同的敌人,您难道忍心将天柱大将军的宏图伟业拱手让给一个背叛过您的人么?”司马子如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了尔朱兆身上。 司马子如拿出了尔朱世隆的底牌:“如果您同意出兵,陛下愿意和您联姻,成为您的女婿。”尔朱兆一听,哎呀,舒服!谁不希望自己被重视?当年尔朱荣权势熏天的时候,不就是皇帝的老丈人么? 这当叔叔的尔朱世隆又是认怂,又是说好话,还让皇帝元恭当自己的女婿,这不就是承认自己是尔朱家的老大了么,这面子十足呀!尔朱兆欣然同意了尔朱世隆的联盟,把女儿嫁给了皇帝元恭。 为了区别尔朱荣的女儿尔朱英娥,历史上把这位皇后叫小尔朱氏,此时的大尔朱氏已经被堂弟尔朱兆囚禁在宫中,天天以泪洗面呢。尔朱世隆同时还联系了关中的尔朱天光,徐州的尔朱仲远。 尔朱家开始了基于利益的团结,斛斯椿和贺拔胜却坐不住了。贺拔胜是n姓家奴自不必说,反正靠谁当老大都得给我这个名震塞北的猛男几分面子;斛斯椿一直以能说会道、揣摩人心著称,他跟南梁的朱异有的一拼。 斛斯椿主动找到了贺拔胜:“胜哥,我看呀,尔朱家基本快到头了,互相扯皮还想打败强敌。”“椿哥,你有什么想法?”贺拔胜脸上笑嘻嘻,他早就习惯了反水。 “我们应该把他们所有人撮合到一起,集体团灭,然后再投靠高欢,那咱们就是开国功臣!” “可是他们天各一方,如果不一网打尽,将来咱们会被反攻倒算的,尤其是关中的尔朱天光。”贺拔胜说出了忧虑。 “没事,这不有我么?”斛斯椿十分有把握,可以把尔朱天光弄到东边来。他找到尔朱世隆,一脸认真地说:“老大,光是建立联盟不行呀,要让尔朱天光走出关中,这样他才能真正出力。” “我倒是想,我以皇帝的名义叫他几次了,他就是不来。” “这次不同以往,和高欢的大决战,事关尔朱氏生死存亡,他一定会来的,我去当面说服他。”斛斯椿说完后朝尔朱世隆假笑着,尔朱世隆没注意这个笑容,只是把希望放他身上。 “只有大王您可以拯救尔朱家族,只有您出手才能击败高欢,只有您······”斛斯椿一来就开始吹捧。 尔朱天光觉得很受用,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自己隔岸观火那么久了,如果再不出手,恐怕高欢就直接被灭了,那一点好处也捞不到。他觉得只要尔朱家联手,那高欢瞬间就得拉稀。 4尔朱天光的无奈 可是,尔朱家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哥。贺拔岳早就看出来了,于是劝阻他别去:“您家确实是实力雄厚,高欢不足为虑,但你们家里没有主心骨,意见不一致,谁也不服谁,在战场上无法形成战斗力,人数再多也只是一盘散沙。我的建议还是那样,就别管了,等他们打完后,咱们再去捡便宜······” 贺拔岳说的道理,尔朱天光都懂。但这一次他不能旁观了,自己名义上是关中一把手,实际上贺拔岳等武川大佬才是关中的主人,他只是仗着尔朱家的实力才成为关中带头大哥的。如果这一次再不出手,等高欢真的击败了尔朱家,那他这个关中一把手只能被出卖了。 是的,事实证明尔朱天光的判断完全正确。正当尔朱天光想要调兵的时候,贺拔岳一系的各位大佬就像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尔朱天光很尴尬,只能去找侯莫陈悦以及还没有被贺拔岳渗透的于谨。 贺拔岳坚信自己的判断,他认为尔朱家的胜算不大,尔朱天光此去凶多吉少,不愿意让大家去陪葬,他已经把关中视为囊中之物了,叫来了副手兼心腹宇文泰。 宇文泰近来在夏州任刺史,在地方官任上充分展示了优秀的管理才能,处事周密,一直以来深受贺拔岳的信任。宇文泰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对贺拔岳说:“放心,侯莫陈悦的想法我知道,他就是一个小富即安的人,我去做他的工作。于谨嘛,我没有把握,他是一个很有主见且文武兼备的人才。” 宇文泰确实有识人之明。侯莫陈悦委婉地拒绝了尔朱天光的邀请,也打算和贺拔岳一样保持观望,宇文泰没有费口舌。于谨对宇文泰的拉拢没有答应,他说:“宇文公,你是豪杰,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说到底也不是武川派的人,我出身鲜卑贵族,但自从跟随广阳王(元渊击败破六韩拔陵后,基本上被朝廷所雪藏,也不受尔朱氏的重用,没有出头之日,这一次我想尝试一下,重振我于家声威。” 宇文泰知道于谨说的是心底话,也就没有强留,两人惺惺相惜,他对于谨说:“思敬呀,人各有志,我就不强求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尔朱氏败了,你可得赶紧回关中呀,不能给他们当陪葬。” “嗯嗯,放心,宇文兄,我自有分寸。”二人挥泪告别。 尔朱天光留下弟弟尔朱显寿镇守长安,自己带着于谨,以及叫得动的几万人去了洛阳。晋阳的尔朱兆、长安的尔朱天光、洛阳的尔朱度律以及徐州的尔朱仲远四人在邺城南边会师,一共2余万,布阵于洹水(今安阳河)两岸。 5山雨欲来 这一天迟早要来,高欢知道的。高欢已经召集了他所有的兵马,步兵不到三万人,骑兵不足两千,这就是他和尔朱氏的差距。 “丞相,咱们邺城是首都,刚刚从战火中恢复过来,不能等着敌人来摧残,必须拒敌于国门之外。”封隆之语重心长地说。高欢拉着他的手:“嗯嗯,封兄你说的对,这正是我找你商议的原因。你德高望重、遇事谨慎,守邺城非你莫属,我要带着大军去险要之地。” “依我看,韩陵那个地方比较好,当初韩信在那里驻过军,此地地形复杂。”斛律金建议道。高欢哈哈大笑:“谁不知道你阿六敦擅长勘测地形呀!咱们就去韩陵山,和尔朱氏来一次决战。” 高欢带着高昂、斛律金、堂弟高岳、蔡俊、段韶、彭乐、韩贤、侯渊、薛孤延、高隆之等人去韩陵布局,总之,高欢把当世排的上号的大佬级人物都带上了。尔朱氏这边也不缺人才,侯景、贾显智、贾显度、贺拔胜、斛斯椿、司马子如、慕容绍宗、樊子鹄、长孙稚等等,这些人都不是吃素的。 大战在即,尔朱氏这边却吵了起来,因为不知道该听谁的。尔朱世隆知道后,又自作聪明,他把长孙稚推出来当联军统帅。长孙稚自从击败萧宝寅后,一直镇守长安,直到尔朱天光灭万俟丑奴后才将他取代,他作为北魏的老资格功臣,一直赋闲在家。 现在,他被尔朱家抬出来当出头鸟,他当然不愿意。无奈迫于尔朱世隆的权势,长孙稚只好同意,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剿匪总司令只是名义上的,他隐约感觉到尔朱联军内部不详的气息······ 首发于22272 第三十三章 韩陵之战 1自断归路 在高欢前往韩陵的路上,慕容绍宗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大王,高欢人少却主动出击,这是急于求战的表现。现在邺城空虚,正是我们的机会,如果他来救援,咱们就可以半路截击,让他有来无回。”慕容绍宗平静地说。 “好,就按你说的办。”尔朱兆带着三千骑兵,急行军来到邺城脚下,心里盘算着围点打援。可封隆之早有准备,根本没有空子可以让尔朱兆钻,尔朱兆的骑兵一出现,邺城城头就万箭齐发,吓得尔朱兆连忙叫停了攻击。 随着时间流逝,高欢也丝毫没有来救援的意思,局势渐渐对尔朱兆不利。 “赶紧去韩陵吧,继续耗在这里没有意义”,封隆之抚弄着胡须,优哉游哉地在城头吃着苹果,接着说,“老夫这里还有滚木雷石都还没启用呢,你已经精疲力尽了。”随后,城头响起了一片嘲笑声。 尔朱兆怒吼道:“老匹夫,你给我等着,等我收拾完了高欢,一定要剥了你的皮。”说罢,骂骂咧咧地指挥军队撤退了。 邺城被偷袭的消息传来,高欢开始后怕起来,他对斛律金说:“还好有封兄守城,我们才能扫除后顾之忧呀。”斛律金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可以专心对付敌人了。” 高欢下令,用牛和驴等牲畜连着绳索堵塞了归路。 随后,高欢对着一脸疑惑的士兵进行了战前动员讲话:“将士们,现在我们只有三万多人,而尔朱氏有二十万人,你们怕不怕?”大家互相看,也不好意思说怕,只好沉默。 “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就算勇猛无敌的高敖曹也怕!”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高昂。大家这才缓和了情绪,有的甚至发出了笑声,高昂仍旧是一脸坚毅地望着远方,右手紧握长槊。 “现在,我已经断了归路,要么被敌人砍死,要么砍死敌人牵着牛羊回家,看你们怎么选择。” “砍死敌人!”高昂大声吼着。“对,砍死敌人!”四弟高季氏补充着。随后,他的三千汉兵也跟着他一起喊。看汉人都这么牛气冲天了,那些鲜卑兵也不甘示弱,纷纷附和:“杀!杀!” 点燃了士气后,高欢自领中军,让全部步兵环形列阵,作为正面作战部队,由斛律金、段韶、侯渊、薛孤延、韩轨、彭乐等具体指挥;让高昂领左军,堂弟高岳领右军,两支部队带领所有骑兵埋伏起来。 一切安排妥当后,各自领命而去。看着高昂的背影,高欢突然叫住了他:“敖曹,你手下三千都是汉人,恐怕打仗不行吧,要不我给你一千鲜卑健儿,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不必了。我一直带着这支军队东征西战,他们的战斗力不比鲜卑差,如果现在加入鲜卑军,大家都不熟悉,胜了争功,败了扯皮,就这样吧,免得麻烦。”高昂断然拒绝了领导的安排,这是他一贯的作风,高欢也知道他的个性。 高昂是一个自负的人,他觉得高欢没见过他打仗,不相信他的实力,因此要证明自己;而高欢想得更多,他想借机渗透进入高氏兄弟的军队,毕竟这河北大族可不是自己的嫡系,他的嫡系是怀朔兵和六镇旧部。 指挥不动那也没办法,大战在即就由他去呗,到时候别掉链子就行。 尔朱氏大军集结完毕,尔朱兆、尔朱仲远、尔朱度律(马仔贺拔胜斛斯椿、贾氏兄弟各自领军,互不隶属,尔朱兆骑着马在最前面,气势汹汹,而名义上的统帅长孙稚在一旁却不怎么起眼。 2化险为夷 尔朱兆开始喊话高欢:“贺六浑,我们发誓赌咒结为兄弟,你为啥要背叛我?”高欢朝着身边的孙腾冷笑一声:“尔朱兆这家伙就是愚蠢。”接着,彭乐、韩轨等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尔朱兆更是火冒三丈,摸不着头脑。高欢笑够了才回答:“我们约为兄弟,为的是共同辅佐皇帝(孝庄帝元子攸,如今皇帝何在?我只知道你是弑君的罪人,可不是我的兄弟!” “我······我杀皇帝是为了给天柱大将军报仇!皇帝冤杀天柱大将军。”尔朱兆满脸通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臣子找皇帝报仇的!”高欢一边说,一边笑着看了看身边的弟兄,随即大家都笑出了猪叫声,彭乐还在地上捧着肚子滚来滚去地笑。 尔朱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他只知道很愤怒。“大王,别跟他废话了,咱们兵强马壮,赶紧进攻吧。”慕容绍宗提醒道。 尔朱兆很快指挥大家进入战斗状态。尔朱仲远带主力从正面进攻高欢,彭乐、韩轨、侯渊、段韶、厍狄干等人使出浑身解数,也抵挡不住尔朱仲远的进攻,高欢的主力兵团已经开始出现了溃散的苗头。 真实的战场就是这样,如果是双方正面硬刚,那打的就是人数,就是以多欺少。在同等条件下,自然是装备好、人数多的一方具有压倒性优势,什么以少胜多,不存在的。在操场上,空手的十个人和对面五十个空手的人打架,你说谁的胜率更高? 高欢的部队不会乾坤大挪移,也没有金刚不死之身,他们只是凡人而已。而这仅仅是开头,尔朱兆的骑兵还没上场呢!很快,尔朱兆带着骑兵朝着高欢侧后方扑过去,想给高欢的中军来一个透心凉,彻底击溃他。 “想不到高欢的军队这么不堪一击”,在一旁观战的尔朱度律朝着贺拔胜说道,然后他开始无名火起,“尔朱兆这小子得志便猖狂,要是这仗打赢了,他更是要上天,传令下去,全都别动!” 贺拔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看斛斯椿,然后摊了摊手,用眼神告诉他:“我知道尔朱家不合,没想到不合到了这种地步,椿哥,我就不等你的计谋了,兄弟我要提前行动了!” 贺拔胜瞅准机会,直接带领自己的嫡系举着白旗朝着高欢军走去。这就是贺拔胜的风格,“反复无常”这个词就是为他而打造的,面对“吕布再生”的到来,高欢自然是笑脸相迎:“破胡,哎呀,你可终于来了。” “愿为高公效力。”贺拔胜俯首称臣。 斛斯椿可不能学贺拔胜,贺拔胜英勇无敌,而且大哥贺拔允在高欢帐下效力,西边还有老三贺拔岳,他们贺拔氏名动天下,可斛斯椿啥也没有,他当然不能贸然前去投降,他必须缴纳投名状。 贺拔胜一投降,尔朱度律军中大乱。“随他去吧,反正只要不是投靠尔朱兆这小子就行,咱们撤!”尔朱度律轻描淡写地答复传令兵,说罢,他带军撤离战场。 尔朱天光也有自己的想法,看到叔叔尔朱度律撤后,他心中仅有的斗志也都消减了,不论于谨怎么劝,他死活不动弹,虽然没有选择撤退,但他选择了投机。如果这万把人打没了,他有什么资本回关中呢?回去后,那武川豪强有谁能听他的呢? 尔朱兆当然还不知道尔朱度律、尔朱天光发生了什么,他瞅准了机会,开始对高欢的后侧发动猛烈突袭,圆形阵很快被撕开了缺口,高欢心里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欢哥别急,你忘了,咱们还有左右两军?你看!”刘贵穿过慌乱的步兵圆阵,第一时间来向高欢汇报。 只见高昂、蔡俊二人率领两千人从山谷中冲出来,一边冲一边叫喊“让契胡士兵、鲜卑大兵看看我们汉人的厉害”,尔朱兆没想到高欢还留了后手,一时不知所措,他的部队被拦腰截断;与此同时,高岳也赶紧带领五百骑兵咆哮着向尔朱兆的前军冲锋。 “壮哉,我敖曹!”高欢忍不住赞叹。 紧接着,斛律金大喝一声:“弟兄们,跟我杀出去!”他迅速召集被冲散的步兵,朝着尔朱兆的后军冲去。段韶、彭乐等人也纷纷抓住时机,开始反攻尔朱仲远的主力部队。 “弟兄们,就是现在!”高欢下令发动总攻。尔朱氏的亲信樊子鹄、叱列平也阵前倒戈,响应高欢。 形势逆转。尔朱仲远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字就是“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他带领残兵朝着老巢徐州跑去。 尔朱天光率领残部,追赶上尔朱度律,一起前往洛阳,试图带着皇帝前往关中避难;于谨看情况不对,他率部朝着关中走去,他可不想和尔朱家一起陪葬。 长孙稚连呼七个“败了”,也开始吩咐贾氏兄弟召集嫡系部队,准备撤回洛阳。 3纷纷归降 斛斯椿却笑了,他认为机会来了。他快步走向长孙稚、贾显智、贾显度,拉着他们的马:“各位,尔朱氏败局已定,咱们可不能和他们陪葬呀。” “那你说怎么办?”长孙稚忙问。 “怎么办?呵呵,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应该抢先回洛阳,把尔朱氏的势力一锅端,然后投靠高欢,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斛斯椿脸上露出了诡异且凶狠的微笑。 “同意!”贾氏兄弟异口同声,他们本来就和高欢是发小,虽然这么多年没来往,以他们对高欢的了解,相信高欢不会拒绝他们。几人在桑树下订立了盟约,成立了反尔朱氏小分队,然后连夜赶路,向洛阳飞奔而去。 兵败如山倒。尔朱兆也不想把自己全部赔光,他赶紧收集残部撤出战场,朝着晋阳方向跑。高季式来了瘾,也不管人多人少,带着身边七个生死兄弟就追着尔朱兆的屁股打,他看到尔朱兆就像看到金子一样,两眼放光。 “大将军,四爷带着七个骑兵去追击尔朱兆了!” “什么?天呀!我的四弟!你怎么这么傻!”猛男高敖曹没想到四弟比自己还猛,虽然别人是逃命,但毕竟人多呀,一个回马枪足以让四弟毙命,他开始哭了起来。在四兄弟中,大哥高乾不必说,是一家主心骨,二哥高慎文绉绉的,一直和他关系一般,唯有四弟高季式和他一样勇猛刚强,两人关系很亲密。 直到晚上,高季式带着七人出现在了高昂面前,他满身是血。“老四,你不要命啦!”高昂紧紧抱住他,喜极而泣。“三哥放心,这些血都是敌人的,哈哈哈。”说完,高季式便爽朗地笑起来。 “来,我要给四弟敬酒!”高昂命人斟满酒杯。高昂端起酒杯,对高季式几人说:“老四,不愧是我兄弟,哥哥敬你!”说罢,几人痛饮庆祝胜利。 尔朱兆的部队七零八落,只有慕容绍宗整顿好部下,将五千建制完整的骑兵有序撤离战场,带到尔朱兆跟前。 一脸狼狈的尔朱兆对慕容绍宗说:“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以至于今日。”“大王,多说无益,咱们回晋阳吧,大不了重头再来,还有机会。”慕容绍宗就是这样,无论有多难,他对领导总是一片忠诚,总是不计较个人恩怨。 时来天地皆同力,一旦胜利里,所有的资源都向自己倾斜而来。高欢正指挥着大家清点战利品,很快,他就接二连三收到侯景、司马子如、赵彦深、慕容俨、叱列延庆、源子恭等人从四面八方来投靠自己的消息。 侯景、司马子如,高欢的“怀朔八友”之二,这二人没有参加韩陵之战,而是因功被封在地方镇守,两人看尔朱家大势已去,带着部曲回到了高欢身边,高欢还叫来了孙腾、刘贵、娄昭等老友,和二人一起把酒言欢,彼此诉说那怀朔镇的美好时光。 赵彦深是司马子如的幕僚,出身寒微有才学,司马子如把他推荐给高欢,和杜弼、杨愔等一起负责文书工作。慕容俨鲜卑慕容氏的后人,出身皇族,曾经多次在寿阳、荆州等地和南梁交战,人帅战斗指数高。 叱列延庆、叱列平是叔侄,叱列延庆曾经帮助侯渊平定刘灵助的造反,在侯渊、叱列平的帮助下,高欢很快接纳了叱列延庆的投降。 “报告丞相,我方各路军马大获全胜,唯有······” “唯有什么?”高欢皱了眉头。 “唯有尉将军全军覆灭。” “什么?”高欢知道尉景不擅长打仗,但没想到他能在大获全胜的前提下“独树一帜”。尉景来到高欢面前,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一笑,高欢下令把他拖下去砍了,妹夫厍狄干、连襟段荣窦泰、大舅哥娄昭等人纷纷劝阻,高欢还是不依不饶。 当然,他只是做做样子。尉景是谁?高欢从小就是在姐夫尉景家长大的,可以说,没有尉景他高欢早饿死了。尉景没有看懂高欢的表演,开始光膀子在地上打滚:“大家快来看,贺六浑没良心,要杀姐夫了!” 尉景就像孩子一样撒泼打滚,弄得哄堂大笑。高欢也笑出了声:“起来吧姐夫,让人笑话!”好在,在场的都是亲戚,在亲戚面前,高欢也就没有装了,只是命令下属带尉景出去象征性抽了几鞭子,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4辣手斛斯椿 洛阳的尔朱世隆听说尔朱家在韩陵大败,在朝堂上就瘫软在地。“哥,咱们赶紧派人去增援河桥吧,只要河桥在手,高欢就别想轻而易举进入洛阳。”说话的是堂弟尔朱彦伯。 “不,军队哪儿都不能去,必须给我守住洛阳。”尔朱世隆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堂弟的好意,作为一个习惯性跑路的人,尔朱世隆心中已经打退堂鼓了,怎么还会想着去增强防守、主动进攻? 毕竟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尔朱彦伯私下给北城的守将阳叔渊写信,让他对进城的人严加盘问,防止有想法的人通过河桥进入洛阳,然而有想法的人最终还是来了。 斛斯椿四人还是抢在了尔朱度律、尔朱天光的前面。 “来者何人?”看到有人想进城门,阳叔渊立刻严肃起来。斛斯椿对此早有准备,长孙稚、贾氏兄弟看了看他,低声说:“全靠你了,椿哥。”斛斯椿会心一笑,然后神色慌张地朝着城头喊话:“快放我们进去,尔朱天光等人打算进洛阳胁迫皇帝迁都,到时候来不及了。放我们进去,大家一块守城!” 长孙稚也喊了话:“阳大人,让我们进城吧,完了就来不及了。”恐惧会让人丧失理智,阳叔渊被斛斯椿的话吓到了,又看到了德高望重的长孙稚,这才下令让斛斯椿等人进城。 “长孙大人,前线形势如何呀?”阳叔渊赶紧上前询问。反尔朱氏小分队中,斛斯椿才是核心人物,等弟兄们全都安全进城后,斛斯椿大喝一声:“还不动手?”“对不起了,阳将军!”长孙稚拔出佩刀,一刀捅进阳叔渊的胸膛,阳叔渊应声倒地。 很快,斛斯椿的手下控制了北城,完全占据了河桥。紧接着,斛斯椿下达了命令:“长孙兄,你即刻前往洛阳,报告皇帝,说尔朱氏谋反,请求皇帝诛杀反贼,占据舆论制高点;贾氏兄弟,你们二人迅速前往洛阳,斩杀尔朱世隆兄弟。” “椿哥,真有你的。”长孙稚、贾氏兄弟纷纷出发。 听说河桥丢了,洛阳城陷入混乱之中。元恭也慌了,虽然他早就希望尔朱氏完蛋,但他不想死在乱兵之中。很快,进城的长孙稚给他吃了定心丸:“陛下,尔朱氏作乱,被臣以及斛斯椿等人镇压下去,请陛下放心。” “好,朕令你们诛杀尔朱余党,切不可姑息一人。”元恭这才放下心来。有了皇帝的旨意,斛斯椿小分队更加肆无忌惮。 贾氏兄弟毫不费力就进入了洛阳,他们就像下山的猛虎,带着刀直接冲向尔朱世隆、尔朱彦伯等人府邸,见人就砍,尔朱家在洛阳的亲朋好友无论老少全部杀得干干净净。 直到这时,尔朱度律、尔朱天光等人才到达河桥。他们猛抬头,看到城头上的守将是斛斯椿,二人大惊失色。“来呀,给我乱箭齐下!”斛斯椿可没工夫和他们闲聊。 “斛斯椿,你这个乱臣贼子,阴险小人!”尔朱度律气得脸都绿了。他和尔朱天光商议后,决定齐心协力攻下北城,不过他们的运气不太好,这一天刚好天降大雨,大雨把士兵们的斗志都泡烂了,大家一哄而散。 尔朱度律的部将杨忠率部南下,恰逢新野郡、南乡郡郡守独孤信出城打猎,二人碰个正着,几年下来,独孤信已经升任荆州的城防大都督。都是武川旧相识,独孤信很高兴地接纳了杨忠的投靠,得知尔朱氏的败亡,独孤信打算在荆州一带积蓄力量,单独创业,这一想法很快得到了好朋友韦孝宽的支持。 斛斯椿下令出城攻击,尔朱天光、尔朱度律二人被活捉。斛斯椿进入洛阳,将尔朱世隆兄弟的头颅悬挂在自家的树上,慢慢欣赏并自言自语:“谢谢你们二人给我带来富贵。” 老爹看到这一幕,不禁大骂:“小子,你曾经和尔朱家约为兄弟呀,你怎么忍心对他们下毒手?”“老爷子,你疯了吧?乱世之中你跟我讲兄弟情义?”斛斯椿对他爹所谓的仁义道德嗤之以鼻。 斛斯椿才不信这一套,他将尔朱世隆、尔朱彦伯的头颅打包起来,和尔朱天光、尔朱度律二人一起给高欢寄送过去,表示投降。对斛斯椿这种卖主求荣的家伙,高欢自然看不上,但面上啥也没说,只是表示欢迎。 此刻的北魏有两个皇帝,一个是洛阳的元恭,另一位是邺城的元朗。元恭也知道高欢现在的地位,赶紧派中书舍人卢辩去出高欢军中说好话,表示对高欢的欣赏、慰问和拉拢。 5废旧立新 高欢知道卢辩的来意,并不领情,而是让他去拜见自己立的皇帝元朗。“抱歉,在下只知道当今天子在洛阳,从未听过邺城还有什么皇帝!”卢辩说完就立在一旁,把元朗尴尬地晾在一边。卢辩不拿正眼看高欢,在他这种正牌士族眼里,高欢就是个半路出来的暴发户,最多算一个破落贵族而已。 “我兴兵讨逆,为的就是诛杀尔朱乱贼,现在皇帝在此,为何不拜?你不怕我的刀?”高欢面露杀气。 “怕死我就不会来了。” “好,有种。给我砍了。”高欢向彭乐示意,彭乐抽出了刀。 “且慢!”卢文伟站了出来。卢辩也出身范阳卢氏,和卢文伟同宗。卢文伟在高欢耳边低声说:“洛阳人心未定,高公,此时斩杀元恭的使臣,恐怕不合适吧。”高欢是明白人,他立刻回过神来,卢辩被释放回关中。 一山不容二虎,高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选择唯一的一个皇帝。他派出魏兰根前往洛阳考察元恭,元恭在魏兰根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侃侃而谈,风采爽朗。 魏兰根回来后,把在洛阳的所见告诉了高欢。“那就废掉元朗,拥立元恭?”高欢问道。 “不,丞相,万万不可。元恭是尔朱乱贼所立,拥立元恭怎么能彰显我们起兵的合法性?”说话的是清河崔氏崔长儒。 “对呀,你说的太对了。”高欢恍然大悟。“嗯嗯,崔公所言极是,不仅不能立元恭,元朗也不能立了,咱们得重新再找一个皇帝,以便向天下展示除旧布新、开创新政权的决心。”高乾补充道。 高欢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汝南王元悦,他是孝文帝元宏的儿子,辈分最老,之前尔朱荣被杀,南逃的元悦被萧衍派遣北伐,后因尔朱兆杀回洛阳摆平局势,不得已停留在魏、梁边境。 “不可。汝南王此人嚣张跋扈、嫉贤妒能,不能担当大任。”魏兰根据理力争,他向高欢说了元悦的罪恶行径:“当初,郦善长(郦道元就是遭受汝南王、城阳王(元徽二人的谗言排挤,才带兵前往关中,结果被萧宝寅杀害。” 很快,卢辩将出使情况带回了洛阳,斛斯椿第一时间得知了高欢要废立皇帝的消息,他立刻提议了一个人:元修。元修是元宏的孙子,根正苗红,为人刚猛有智谋,虽然名声好但一直很低调,有多低调呢?低调得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 高欢把斛斯椿的提议给大家说了,大家都很赞同,可是上哪儿去找元修呢?谁提出问题,那么谁就要解决问题,高欢只能把这事交给斛斯椿了。斛斯椿不愧是椿哥,神通广大,手眼通天,察言观色,工于心计,这些优良品质是一个官场投机者必备技能,显然,他有办法找到元修。 关键人物是王思政。王思政出身太原王氏,身材魁梧,富有韬略,早年间跟随过元颢征讨关陇起义,之后赋闲在家,和元修结交并一起隐居避乱。王思政恰好又是斛斯椿的朋友,这事儿一拍即合。 斛斯椿在王思政的指引下,找到了正在田间锄菜的元修,并且说明了来意。元修大惊:“王思政,你这个混球,你出卖了我!” “王爷先别生气,您先听我说。” “你最好是解释清楚,否则,我就算是自刎也不去当这个皇帝!” 王思政开始的分析:“虽然当皇帝有很大风险,但也有机遇呀,高欢就一定能控制住局势么?不说别的,我和椿哥那一定是站王爷这边的;长孙稚、源子恭是大魏的老臣,二人降魏不降高;贺拔胜反复无常习惯了,他是我们可以争取的对象;贾氏兄弟和高欢没太多交情,他们也不是善茬;侯渊、樊子鹄、叱列延庆等人是尔朱氏的心腹,高欢这样的枭雄不会信任他们;还有荆州的独孤信,关中的贺拔岳等等,这些人谁又是他高欢能控制住的?” 这一连串分析下来,一旁的斛斯椿忍不住拍手叫好:“王兄,好久不联系,您的见识真是又涨进了,小弟佩服佩服!”王思政这些年虽然隐居,但一直关注时局的变化,可以说,他对当时人物的分析偏僻入里,简直看透了当时的群雄。 看了看斛斯椿,王思政接着对元修说:“只要有反对高欢的势力在,这些人必定会聚集在您的旗帜下,虽然他们可能是利用您,但反过来,您也可以利用他们去制衡、打压高欢,天下大势何去何从还不一定呢?尔朱氏当年牛气冲天,如今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何况他高欢现在的实力还远不如当年的尔朱荣呢!” “老王,我是真没看错你!”元修也跟着兴奋起来,他决定当这个新皇帝了。在斛斯椿的沟通协调下,高欢带着文武大臣来到洛阳,开始着手改朝换代的工作。 高欢让魏收写禅让诏书,魏收一气呵成,杨愔、杜弼看了都佩服不已。到了宣读诏书的时候,因为宦官的失误,赵彦深拿到的竟然是一张白纸!赵彦深拿到白纸不知如何是好,文武大臣们开始议论纷纷:怎么回事?赵彦深不识字么? 王思政等人抬头望去,看清楚了赵彦深拿的是一张白纸,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开始嘲笑高欢:“这下我看你怎么收场。”高欢也慌了,用眼睛瞪着赵彦深。只见杜弼笑着走上前去,接过赵彦深手中的白纸,笑着对大家说:“赵大人最近嗓子不舒服,还是我来代劳吧。” 紧接着,杜弼对着那张白纸气势充沛地朗读起来,逻辑清晰、语言流畅,在场的人包括高欢在内都震惊不已。杜弼简直就是凭着自己的记忆,对魏收写的诏书进行了一次现场重新编写,一场闹剧就这样被杜弼轻松化解。 6月25日,23岁的元修登基称帝,这也就是历史上的孝武帝。随后,元修对高欢团队封官进爵,新的领导班子算是搭建完成。 至于元朗和元恭二人,元修一上台就展示出了非凡的魄力,他下令将这两个做过皇帝的人毒死,连同着早就被尔朱世隆废掉的皇帝元晔,以及他的竞争者元悦也都分别毒死。是的,从元修的心狠手辣我们就可以看出,他绝对是一个有想法的皇帝,咱们以后再说。 逃回关中的于谨把高欢大胜的消息告诉了贺拔岳,贺拔岳问计宇文泰:“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咱不是早就预料到尔朱家的败亡了么?还能咋办,当然是宰了长安的尔朱显寿响应高欢了!反正他现在无暇西顾,咱们还是关中的主人。” “要论谋略,咱们武川一系还得看黑獭呀!”贺拔岳说完便哈哈大笑,众人也跟着笑起来。宇文泰带着侯莫陈崇、李虎等武川兄弟,毫不费力就攻占了长安抓住尔朱显寿。贺拔岳派出冯景为特使,将尔朱显寿的人头给高欢送去,表示归顺新朝廷。 “贺拔岳这家伙,呵呵,他可真是个人精!”高欢和贺拔岳有旧怨,当初高欢怂恿尔朱荣称帝,贺拔岳劝尔朱荣杀掉高欢,高欢从此对贺拔岳十分忌惮。贺拔岳的文韬武略,高欢一清二楚,反正关中就在他贺拔岳的手中,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随后,高欢向皇帝元修上表请封贺拔岳,元修自然希望贺拔岳能牵制高欢了,便封贺拔岳为关中大行台,全权负责关中一带的军政大事。 回到老巢的尔朱仲远,听说他的亲戚们在洛阳被一锅端了,吓得六神无主,直接丢了徐州,朝着南梁跑去,投靠菩萨皇帝萧衍去了。他手下的乔宁、张子期带着余部去洛阳投靠高欢,希望奔个好前程。 此时的高欢已经在洛阳站稳脚跟,他这里可不是垃圾桶,并不是谁想来投靠都可以的,他决定要激浊扬清,要向手下那些鱼龙混杂的人们宣扬大魏朝的核心价值观,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忠君爱国,什么是八荣八耻。 “来呀,把这二人拖下去砍了。”高欢声色俱厉。乔宁、张子期二人大呼冤枉,然后就莫名其妙被拖下去斩首了。整个过程,高欢一直在观察斛斯椿。斛斯椿虽然表面上对高欢嬉皮笑脸,但已经后背发凉,是的,高欢这样做就是为了给斛斯椿一伙下马威。 斛斯椿私下里找到贺拔胜,对他说:“看到乔、张二人怎么死的了么?”“看到了。”贺拔胜冷冷地回复。 “咱们干脆找个机会偷偷把高欢给做了!”斛斯椿又开启了他的大脑。 “椿哥,高欢如今刚得到天下,我知道他不信任我们,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你可以刺杀他,但你能摆平他的势力么?咱们只有借助皇帝的力量和他对抗,这才是长久之计。”在贺拔胜的劝阻下,斛斯椿才作罢。 忽然,南边传来了消息,说是萧衍派兵北伐了······ 第三十四章 萧统之死 尔朱仲远南逃建康,萧衍这才想起了他的北伐大业。其实,按照萧衍的个性,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北伐的机会的,因为他是菩萨皇帝哇,他受不了天下苍生有片刻的苦难。 为何等高欢都击垮尔朱氏了,萧衍才出手呢?皇帝难断家务事,萧衍家里的烦心事实在太多了。首要的就是太子问题 1天妒英才 萧统自从墓地蜡鹅事件后,一直不受萧衍的待见,父子之间只是保持表面的礼节,实际上已经没有了什么亲情,皇家就是这样,皇权第一人伦第二,一旦出现信任危机,再也无法破镜重圆。 531年盛夏的一天,忙完公务的萧统百无聊赖,他又想起了那件伤心往事,独自在书房长吁短叹。 “殿下,这个季节后池莲花朵朵,美不胜收,咱们不妨去乘舟游玩,一则散散心,二则避避暑,三则寻找创作灵感,如何?”刘勰建议道。 刘勰也是萧统文学集团的成员之一,他在37岁就写成了《文心雕龙》这部中国历史上第一步系统性文学理论专著,是哪个时代最耀眼的文学明星之一。 刘勰之前是萧衍六弟萧宏的秘书,萧宏在526年死后不久,墓地蜡鹅事件发生,为了弥补父子之间的裂痕,萧衍把刘勰派去给萧统做舍人,也就是师傅、陪读、侍从一类,虽然刘勰比萧统大36岁,但两人志趣相投,很快成为忘年之交。 “也好,就依先生之言。”萧统很快沉浸在了这美景之中。夏天的江南,生机勃勃,那荷叶的绿,莲花的红,天空的蓝,湖水的青,各种色彩融合在一起,描绘出了一幅人间仙境图,不由得让人心旷神怡。 不远处的小船上,两个风姿绰约的宫女正伸出纤纤细手,去采摘那美丽的荷花还有莲子。宫女一会儿把荷花戴在头上,一会儿嬉戏打闹玩水,那笑容让荷花也黯然失色,萧统看得出神。 “拿文房四宝来。”此情此景,仿佛有万千思绪涌向萧统的脑海,不吐不快。刘勰研好了墨,萧统接过宦官鲍邈之递来的纸笔,一挥而就一首《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好诗!好诗!好诗!”刘勰看后,脑袋点个不停,接着说,“实在是妙!‘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殿下,这必定能成为千古绝唱!” 刘勰一点也不夸张,这首《西洲曲》是南朝乐府民歌中最长的一首抒情诗,也是知名度最高的一首,任何语文教材里,要是没有这一首诗,那都不合格,如果你不知道这首诗,麻烦面壁思过,好好回去背诵语文课本。 借采莲宫女的姿态、心境,萧统把自己对父亲的爱不露痕迹地融入到诗中。 鲍邈之和另外两个宦官虽然不懂诗,看萧统脸上写满了幸福和快乐,他们也跟着高兴起来,把船桨丢在一边,手舞足蹈起来。除了高兴,他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希望萧统发生意外。 不幸的事情很快就来了,小船的船舵被水草缠绕,加上剧烈的晃动发生了侧翻,萧统不会游泳,掉入水中挣扎的时候,大腿被水中的石块划伤······ 等萧统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萧统身体本来就弱,内心一直很郁闷,再加上这次溺水受了风寒,抵抗力直线下降,大腿伤口很快感染,一病不起了。 东宫的医生束手无策。“快去禀告皇上,去奏请御医。”刘勰大声吩咐鲍邈之。“不,父皇国事繁忙,此等小事不必惊动父皇。”萧统很坚决。 萧统重病的消息还是传到了萧衍那里,萧衍派去了御医。“太子咋样了?”萧衍还是想起了这个儿子。“太子并无大碍,只是不慎落入水中,御医说吃两副药就好了,陛下不必担忧。”鲍邈之满嘴谎言。 鲍邈之希望太子死,如果太子顺利接班,他认为,他作为蜡鹅事件背后的总导演迟早会被清算。不过,鲍邈之确实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萧统是一个对自我要求很高的人,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他总是从自身身上找问题,早就将鲍邈之的所作所为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然怎么还会留他在身边继续做事呢? 正好这段时间,老三晋安王萧纲从封地入京述职,萧统还梦见了他,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叫来长子萧欢:“我昨晚梦到和晋安王下棋,他乱了章法,我还把佩剑赠送给了他,这应该是一个预兆;父皇这次召他进京,恐怕有什么变故,欢儿,你一定要一切听从皇爷爷的安排,不可动别的心思!”萧欢哭着答应了。 没几天,31岁的才子萧统病逝了,走完了他短暂而辉煌的一生,历史上几乎完美的太子,别的不说,单是《昭明文选》足以让他名留史册。 在垂危之际,他的头还朝着皇宫的方向,期盼得到父亲的原谅。床边的夫人蔡氏,长子萧欢、次子萧誉、三次萧詧,还有老师刘勰等等,已经泣不成声。 可他的父亲直到最后也没来看他一眼。 2废孙立叔 萧衍得知消息后痛哭流涕,他读到《西洲曲》后更是悔恨不已,然而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萧衍来不及处理鲍邈之,目前更重要的事情是立新太子。“还请陛下节哀,太子为国本,国本不可动摇。”朱异打破了僵局,把领导从悲伤中抽离出来。 “还望陛下早日册立皇长孙,以安国本。”刘勰上前请示。按理说,太子死后,嫡长孙继承皇储的位置,这是没问题的,但萧衍并不这么想。萧衍又想起了蜡鹅事件,他想起了萧统集团树大根深,心中对萧统的儿子们产生了厌恶。 于是,他让宦官宣读自己的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新丧,嫡长孙华容公(萧欢年方十五,不适合作为皇储,国赖长君······三子晋安王德才兼备,与前太子一母同胞,特此册封为大梁太子,钦此。” 圣旨一出,文武哗然,虽然萧统死前告诉过萧欢,储君之位可能有变动,但萧欢还是很惊讶,萧纲也大吃一惊,没想到父亲会撇开萧欢而册封自己。萧纲也是才子,他对萧统的为人和才学一直也很佩服,他这几天一直和侍从徐陵、庾信等人在吟诵《西洲曲》呢! 或许这就是萧衍不处理鲍邈之的原因,鲍邈之的别有用心正中下怀,萧衍就希望对他有威胁的萧统死掉。可有一个问题解释不通,萧宏、萧正德父子还搞过阴谋刺杀呢,为啥萧衍能宽容他们?六子萧纶还咒骂他死呢,为啥也被宽恕了?次子萧综还叛国投敌呢,为啥也被萧衍宽恕了? 怎么单单就长子萧统因为一个无中生有的蜡鹅事件,就无法被原谅?剩下只有一种解释了,因为萧统是太子,是对皇帝最有威胁的人。其他儿子再怎么胡闹都不是太子,哪怕是刺杀他,他都觉得安全。 “微臣有事启奏!”说话的是汝南周氏的周弘正,出身世家大族,他现在是萧纲的主簿,也就是办公室主任,周弘正是《易经》大师,很小就因讲解《易经》而声名鹊起,也得到了萧衍的认可。 “准奏。” “储君之位立嫡不立贤,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陛下轻易变动国本,恐怕会让诸位藩王产生异心,微臣不敢奉召。”周弘正作为萧纲的马仔,竟然力挺萧欢,从这里我们可以知道他是一个公而忘私的人物。 萧衍、萧纲、萧欢不约而同的看着他。 “大胆,这是朕的家事,拖下去!”萧衍很不高兴。周弘正一边骂一边被拖了出去,当然,萧衍不会杀他。看皇帝这么坚决,刘勰知道多说无益,他向皇帝提议:“陛下,如今老臣年老体衰,已经是个无用之人,我想削发为僧,为前太子超度,请求陛下恩准。” “刘爱卿,你是国家栋梁,怎么能舍身佛门呢?”萧衍的舍身同泰寺是行为艺术,为的是捞钱,他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只是走过场。无奈,刘勰这次是真的伤心了,他和萧统亦师亦友,儿子萧欢却没能做成储君,他认为自己愧对萧统。 刘勰知道跟皇帝多说无益,只是默默退出了皇宫。几天后,他用火烧掉自己的头发,头皮都被烧伤了,再也长不出头发,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决心。没几年就在寺庙中郁郁而终。 七月初七,28岁的萧纲被正式册封为皇太子,为了安抚萧统一系,萧衍把萧欢进爵为豫章王,萧誉进爵为河东郡王,萧詧进爵为岳阳郡王,另外两儿子也都有封赏,萧统这五个儿子个个都很优秀,他们能安心么?当然不满意,这是后话。 但萧衍很满意,他这一辈子活了那么长,经历过太多政治斗争事件,他就希望看到萧统一系和萧纲一系明争暗斗,他在中间玩平衡,这皇帝的宝座才能稳当。 萧纲很快便进驻东宫,他看到萧统留下的诗作以及生前的住所,不禁悲从中来,掩面而泣:“大哥,你怎么走得这么早!” 适逢徐陵正在谋划编纂诗歌总集《玉台新咏》,庾信建议道:“太子,不妨把《西洲曲》编入《玉台新咏》,以作纪念。”“微臣同意庾兄的建议。”徐陵也表示赞同。 萧纲很爽快答应了。 周弘正趁机进言:“殿下,如果您真觉得想帮前太子做点事,那就请除掉鲍邈之这个阴险小人。”鲍邈之也被萧衍安排在东宫做事,萧纲能做太子,鲍邈之也出力不少,他以为自己有功劳,时常在萧纲面前溜须拍马,但萧纲一直对他不感兴趣。 “对哦,就是这个家伙陷害的我大哥。”萧纲想起鲍邈之就来气,一心要为大哥报仇。鲍邈之除了在东宫伺候太子,还经营拐卖人口的业务,这一次马失前蹄,被他拐卖的人侥幸逃脱将他告发。 本来拐卖人口在当时罪不至死,但萧纲对此不依不饶,下令将鲍邈之砍了。不久后,萧纲便过上了漫长的文人生活。 庾信是庾肩吾的儿子,出身南阳庾氏,徐陵是徐摛的儿子,出身东海徐氏,二人都是官二代,都有才华,都是当朝以及后世著名的才子,并称“徐庾”,他们写的诗歌自成一派,叫做宫体诗。内容就是宫廷生活,题材基本上不出花鸟风月、醇酒美人、歌声舞影、闺房器物的范围。 当然,萧纲的文学集团里也不只庾信、徐陵这些吟风弄月的人,也有严谨的学术大家,比如萧子显。 萧子显是南齐开国之君萧道成的孙子,和南梁的皇族也是同宗,他喜欢学术研究,远离政治,所以也就在南梁生存下来,没有受到牵连。萧子显最著名的著作就是《南齐书》,是最早的关于南齐的断代史。 当时,萧纲集团的核心人物是徐摛,宫体诗这个称号也是他取的,他既是文坛领袖,又是实干家,无论大小事,萧纲都交给他去处理。 听说太子那里搞出了一个宫廷诗派,萧衍有点不爽。“你那里是文学的中心,那我这里是什么?”萧衍十分敏感。“陛下,依我看都是徐摛在背后搞鬼,太子可能毫不知情。”领导有情绪,马仔就要提供发泄口,朱异太了解萧衍了。 萧纲是自己刚刚册封的太子,当然不能动,只能找徐摛来背锅了。萧纲首先慌了:“先生,父皇召见你不知所为何事呀。”“太子放心,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老臣自有办法。”徐摛毫不在意。 面对萧衍的质问,徐摛神态自若对答如流,有理有据,谈着谈着还扯到了五经以及佛经,听得萧衍如沐春风,本来萧衍是打算收拾徐摛的,没想到却被徐摛的学识深深折服。 一来二去,徐摛多次出入皇宫,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这可不行呀,再这么下去,恐怕我也得给他腾位置了。”朱异感受到了威胁。 随后朱异找到皇帝,一脸大公无私地说:“陛下,徐大人是个人才哇,我提议重用他,让他去地方锻炼锻炼。”萧衍未免看不出朱异的心思,他乐得看到大臣之间这种你争我夺,于是就批准了。 徐摛得知皇帝的任命后,倒是很高兴,他对萧纲说:“把我外放太守,以此换来太子的平安,值!”萧纲有惊无险地经受住了皇帝的考验,此后做事更加低调了。 萧纲倒是平安着陆了,但萧衍的其他儿子却极其不满。周弘正一语成谶,萧衍的废孙立叔,在皇室内部引起了一系列反应。四子萧绩在529年就死了,五子萧续、六子萧纶、七子萧绎、八子萧纪个个对储君之位都有想法:“凭什么老三可以,本王却不可以?” 3祸起萧墙 首先发难的27岁的萧续。不仅好勇斗狠还贪财好色,萧续野心勃勃,对储君之位落在萧纲之手耿耿于怀,他一心要刷存在感。机会很快来了,萧绎在荆州刺史任上看中了萧衍行宫中的一个叫李桃儿的宫女,那长得叫一个水灵,从此二人如胶似漆,山盟海誓羡煞旁人。 萧绎一直对萧衍治瞎自己的眼睛很不满,年纪轻轻成为独眼龙,谁乐意?既然你可以弄坏我的眼睛而毫无愧意,那我用下你的女人应该也不过分吧? 萧绎还把李桃儿待在身边一起出入,大家都不敢说什么,但萧续却看到了机会。趁这一次诸王进京述职,萧续对萧衍说:“老七给您戴绿帽子。”萧衍气得七窍生烟。 萧绎得知后立刻认怂,把李桃儿迅速打包送回了荆州行宫,赶紧去找三哥萧纲帮忙:“哥呀,弟弟我一时糊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能不能帮弟弟在父皇面前说好话,父皇最疼你了!” 萧纲生性平和软弱,耳根子软,既然兄弟找上门,那就帮一帮。在萧纲的劝解下,萧衍最终还是放过了萧绎。萧绎抚摸着自己的独眼,咬牙切齿地说:“从今往后,有我没老五,有老五没我!”他还真做到了,从此之后,二人再无联系。 其次折腾的是老六邵陵王萧纶,时年24岁,这人从小就是熊孩子。三哥那怂货都能当太子,萧纶觉得自己当然也可以,没想到到头来父亲只给自己一个扬州刺史当,心里觉得屈才。 既然老头子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本王要在扬州找找当太子的感觉!这一天出城游玩,萧纶来到鱼店,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渔民在吆喝,那大鲤鱼又肥又鲜,萧纶叫随从一把夺过摊位,跟着吆喝:“卖鱼咯,各位客官来看看哦。” “唉,你干什么,凭什么抢我的鱼,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头子准备和萧纶理论。“王法?呵呵,这扬州,老子就是王法!”萧纶来了劲。很快,其他渔民都为了过来,开始对他指指点点。 “干什么,想和本王爷动手?告诉你们,今天本王不仅要你们的鱼,而且今后,这扬州地界的江河湖海里的鱼都归我管,没有本王的允许,谁都不能去捕鱼!”萧纶就是这么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扬州刺史,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皇帝的儿子。 大家没地方哭诉,只能找到少府丞何智通倾诉,何智通是皇帝认命在地方上的副手,可以说是来监视诸侯王的。何智通不敢怠慢,没有找萧纶谈话就直接捅到萧衍那里去了。 萧纶这次玩得更狠,你不是去建康告状么?好,老子就让你死在建康。何智通前脚刚走,萧纶的杀手戴子高后脚就跟过来了,在一个巷子中,何智通被戴子高刺杀。死之前,何智通用尽力气在墙壁上沾血写下“邵陵”二字。 何智通一死,他的儿子就不干了,冒死也要告诉皇帝。好家伙,萧纶又是杀朝廷命官,又是鱼肉百姓,这样的人还能留?能!在萧衍的字典里,没有什么不可以!萧衍只是派人去捕捉戴子高,并且杀掉,至于儿子萧纶嘛,当然不能杀了,免为庶人就完事。 不久后,萧衍又重新让萧纶官复原职;萧纶还想聚集兵马搞事情,被萧衍骂一通就完事了;又想下毒毒死萧衍,最后被抓住关押,后来又释放,萧纶继续吃香喝辣,别人拿他没有一点办法。这才是最牛熊孩子。 该说老七萧绎了,时年23。萧绎可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公子哥,他极其勤奋好学,即便是瞎了一只眼,也不停学习,通过书童读书给他听。 萧绎身上最大的标签就是才子,那可是真正的大才。他写过一部类似于诸子百家的书《金娄子》,他画的《职贡图》是艺术史上的珍品,写过兵书《玉韬》,还有专题著作《相马经》,此外他还是音乐理论家、诗人、占星学家、围棋高手等等。 萧绎听说大哥萧统写了《西洲曲》,他不以为意,自己也一挥而就一篇《采莲赋》: 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鹢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故以水溅兰桡,芦侵罗袸。菊泽未反,梧台迥见,荇湿沾衫,菱长绕钏。泛柏舟而容与,歌采莲于江渚。 歌曰:“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这一篇采莲的文章也是上乘之作。 一个极其自信的人再加上一些身体的瑕疵,可能会变得暴戾恣睢。是的,我这么完美无缺了,为什么会是独眼?为什么?凭什么?我这么优秀,为何不让我当太子?就因为我只有一只眼睛?我只有一只眼睛也是拜你所赐! 萧绎不肯原谅父亲,他也不同自己和解。 萧绎的婚姻是不幸的,他1岁就被萧衍安排了政治婚姻,娶了东海徐氏徐昭佩为妻,徐昭佩姿色平常,加上是政治婚姻,两人感情一直不怎么好,即便是两人有了儿子萧方等,关系也没有改善,反而一再恶化。 因为萧绎对自己很冷淡,徐昭佩也就不客气,经常化半面妆出现在他面前。你不是只有一只眼睛么?好,你就看我半边脸就行了。萧绎最怕的就是别人拿自己生理缺陷开玩笑,此后更仇恨徐昭佩,他还迁怒于儿子萧方等。 两人因为悲剧的婚姻,开始了长达3余年的相爱相杀,互相折磨。没有男人的抚慰,徐昭佩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她喝醉了酒,好几次直接吐在萧绎的身上;萧绎的妃子们只要怀孕,都会被徐昭佩弄死。 才子配佳人,在萧绎眼中,显然徐昭佩不是佳人,只是一个泼妇。泼妇就泼妇吧,你不爱自然有人爱,徐昭佩开始去寻找自己的爱情。她结交了贺徽、智远道人、暨季江等男朋友,暨季江是萧绎的文学侍从,经常读书给萧绎听,也挨过萧绎的打。 暨季江渐渐从勾搭主母的过程中找到了报复的快感,于是私底下经常对人说:“徐娘虽老,犹尚多情。”他发明了“半老徐娘”这个成语。 萧绎对徐昭佩这些事情当然知道,他只是懒得去管她,也不休了她,就是要吊着她,反正他又不缺女人,他才搞上了父皇的女人李桃儿。王爷女人多是很正常的,而女人有很多男人,那就要承受相当大的压力了,所以萧绎不在乎。 再说老八萧纪,时年23,因为是幼子,最受梁武帝喜爱。所以梁武帝给他封为益州刺史,当时的益州刚经受战乱,地处偏僻鸟不拉屎,萧纪根本不想去。萧衍拉着他的手说什么“益州之地最为险要,如果天下有变,足以自保”,他这才去赴任。 萧纪到成都上任后,干得很出色,充分发挥了他的才能,益州生产很快得到恢复,百姓安居乐业。萧衍很兴奋,把他留在建康做人质的儿子萧圆照也给他送益州去了,以表示对他的信任和宠爱。 “凭什么呀?父皇凭什么对老八那么好?我也挺不错呀!”萧纶知道后愤愤不平。“凭什么?老八哪里不好,你告诉朕,你哪里好!”萧衍气不打一处来,把萧纶骂得狗血喷头。萧衍时常想念萧纪,还专门派大画家张僧繇去成都把萧纪当下的状态画下来,带回建康给他看。 萧统一死,萧纲成为皇储,萧纪觉得不公平,或许这就是老爹说的“天下有变”,便开始秘密蓄养武士。萧衍知道后,痛哭不已:“看看,这就是我最爱的儿子,看看!”他哭着对朱异说,朱异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安慰老头子。 处理完家事,恰逢尔朱仲远来投,萧衍重新燃起了北伐雄心······· 第三十五章 称霸北魏 既然是要北伐,那自然得拥立一个北魏的宗室来当旗帜了。萧衍想到前两次北伐拥立的元颢、元悦都没有成功,觉得是不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次想拥立一个年长的国君,他想到了元法僧。 1挫败萧衍 元法僧自从在彭城造反失败以来,在南梁过了几年舒坦日子,现在已经78岁高龄了,比他萧衍都要大十岁,但二人都是古稀老人,因此聊天特别投缘。 “元老,这次北方大乱,恐怕还得让您亲自走一趟了。” “老臣是行将就木之人,能为陛下分忧,实属荣幸。”元法僧恐怕也抱着落叶归根的心思,这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的想法。 萧衍册封元法僧为魏王,元树为镇北将军、都督北讨诸军事,全力护送元法僧北上,元树也十分乐意这差事,他本来是北魏宗室,能打回老家去最好,况且还参加过彭城、寿阳之战,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老臣还有一个请求,向陛下要一个人随同我北伐。”元法僧不愧是老狐狸,他为了让萧衍放心,特地声明要一个汉人。萧衍身旁的陈庆之坐不住了,他认为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无时无刻不想重返战场。 “元老请讲,朕身边能带兵打仗的将领还是很多的,您随便挑选。” “老臣请求羊将军一同前往。”元法僧在南梁没几个朋友,但羊侃算是其中一个,二人比较投缘,他想,羊侃在北方做过官打过仗,应该是最佳人选。 萧衍看出了陈庆之的失望,拍着他的肩膀说:“子云,机会有的是,放宽心呀,朕知道你的忠君报国之心。”陈庆之只得点点头。 北魏方面,根本没想到南梁会来进攻,没有做好防备工作,很快,元树的大军占领了重镇谯城(安徽亳州。元修这下着了急,这才刚当皇帝没几天,萧衍就打过来了,我这个皇帝的威严何在? 必须反击!派谁去呢?派谁去也不能派高欢集团的人去,要树立自己的权威,让天下人知道这大魏国姓元,就要让自己的人去立功平叛,可自己一时半会也没有可带兵打仗的亲信,咋办? 那就拉拢一个非高欢集团的人。元修看中了樊子鹄,樊子鹄是尔朱荣的亲信,曾经担当洛阳到晋阳的信使,是尔朱荣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监控器,现在尔朱氏倒台了,不受人待见,面对新皇帝抛来的橄榄枝,他很爽快答应下来。 樊子鹄带领都督杜德等,快马加鞭朝着谯城奔去。元树以为,敌人远道而来,自己主动出击一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于是带着主力出城迎战。 不过,这正是樊子鹄需要的,你不出门,我怎么收拾你呢?樊子鹄急于想证明自己跟皇帝一条心,要表现自己,要找存在感,因此在路上就做好了各种应急预案,在骑兵的冲击下,梁军抵挡不住,很快退回了谯城。 樊子鹄趁胜包围谯城,并且派人去切断元树的补给线,元树和元法僧、羊侃失去了联系,陷入了困境之中,元树一心想要求和。樊子鹄完全掌握了战场主动权,他却并不想一口吞掉元树,而是“网开一面”。 杜德等人疑惑不解:“行台大人,咱们为何不乘势发动总攻,却要向敌军低头?”“哈哈,兔子逼急了会咬人,总攻我们当然能取胜,但不能全胜!同意求和,咱们才有机会获得全部的彻底的胜利。”樊子鹄答道。 “实在是高!”杜德竖起了大拇指。 很快,元树和樊子鹄开始了签约,并且杀白马盟誓。魏军的条件是,只要梁军放弃谯城,就可以带兵返回南梁,否则就等着城破被屠杀,元树二话不说全答应了,并且没有任何准备,他一心想要回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樊子鹄,你给我等着,我会回来的!”元树率领守军撤出谯城的时候,在心里想着。突然,只见杜德带领一大批魏军凶神恶煞的向自己冲杀过来,元树心头一惊,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军队一半在城外,一半在城内,来不及列队迎敌。 况且元树根本没有想到魏军会撕毁合约,也就没有做备战工作,那这还有什么好打的,战争变成了屠杀,元树本人也被杜德活捉。“王爷,你不是一直想回故土么?洛阳走一趟呗?”樊子鹄笑眯眯地对他说。 元树“哼”了一声,他知道,一旦去了洛阳,就别想活着离开,因为现在的他是叛国者。元法僧、羊侃听说元树战败被俘,知道此次行动已经没有了意义,只得率军撤回建康,不久后元法僧就老死了。至于元树,跟他想的一样,一到洛阳就被给赐死了,元修没有半点犹豫。 2震慑关中 这是高欢当权以来,第一次面对萧衍的进攻。他对侯景说:“这萧衍可真是执着呀,只要北方一有变故,这家伙就趁火打劫!” 侯景拍着胸脯说:“欢哥,萧老头子活腻歪了,你给我三万兵马,我就可以横行天下,过江把萧老头抓过来,当我们太平寺的住持。” “好!万景(侯景的字,你真是豪气干云,我正愁没地方安排你,这样,我给你十万兵马,你负责全权防守河南之地。” 侯景这么一个瘸子,一个无产阶级家庭出身的穷苦人,他却凭借自己的勇武和智谋,做到怀朔镇功曹,那时候的高欢还是个无依无靠的破落贵族呢!又曾在战场上生擒葛荣,随后被分封镇守一方(定州刺史,实现了阶层的跃迁,壮哉侯景!这绝对是一个雄心勃勃的男人。 那高欢怎么会放心让他专制河南、独霸一方? 首先,高欢欣赏侯景的智谋,那种随即应变的能力正是乱世需要的,有这样的人守着边境,他放心,他自信可以驾驭侯景;其次,河南地处河北、关中和南梁的交界之处,典型的四战之地,是各战区的缓冲地,乱世之中这种地方谁占领也不能长久,陈庆之就是先例。 高欢象征性请示元修后,立刻得到了批准,元修也乐得把那四战之地交给高欢集团去把守。 “感谢欢哥对我的信任,让我出镇河南没问题,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侯景小眼睛开始转起来。 “请讲。” “如今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如果朝中有人使坏,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侯景两手一摊。 “哈哈,跛奴,你真是心眼多,也罢,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欢哥,以后你给我下公文,最好在书信背后加一个小点,这样我就知道是你本人的意思,而不是小人使坏了,那我也可以放心在外履行使命了。”不得不说,侯景就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高欢都答应下来。当然,这事儿只有高欢侯景二人知道,包括高欢的儿子们都不知道。 侯景带着兵去看守南大门了,南梁的威胁暂时放在一边;高欢更关心的是在晋阳一息尚存的尔朱兆。当然,他还有一个心腹大患,那就是关中的贺拔岳。 “欢哥,没事,咱们略施小计,传皇帝的旨意,把贺拔岳调离关中到冀州当刺史,先试探试探他。”孙腾建议道。“这是个好办法。”高欢依计而行。 贺拔岳接到皇帝的圣旨后,有点害怕,毕竟元修是名义上北魏最高领袖,如果他不去,那高欢会不会打着皇帝的旗号来攻击他?他陷入了忧虑之中。 薛孝通哈哈大笑,不慌不忙地对贺拔岳说:“高欢以少胜多,击败了尔朱氏的几十万大军,确实不能争锋。但你两个哥哥贺拔允、贺拔胜都在朝中身居高位,还有侯渊、斛斯椿、樊子鹄、贾显智贾显度等尔朱旧党,这些人要么在洛阳,要么占据一方,除掉他们会失去人心,留着他们又是心腹之患。这些人必定不是高欢能指挥得动的。” 薛孝通出身河东薛氏,曾经做过萧宝寅的参军,抵抗过元颢北伐,也深受尔朱天光的信任,当初推荐元恭当皇帝的就是薛孝通,可以说,他在北魏已经是元老级别的人物,他和宇文泰是贺拔允的左右手。 贺拔岳逐渐展开了眉眼,薛孝通接着说:“况且尔朱兆现在还在晋阳,这才是高欢最主要的敌人,他怎么可能本末倒置,不管并州的事情反而来关心关中之地?我们有黄河华山这样的天险,进则可以号召群雄,退则可以封关称霸,为何要受制于人、束手就擒?” 贺拔岳拍手叫好:“你说的太对了。”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拒绝了高欢的要求。如薛孝通所言,高欢根本无暇顾及贺拔岳,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当然,贺拔岳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唬的人,作为关陇一带的地头蛇,武川派的带头大哥,没有割据一方的雄心壮志那还得了,谁还愿意跟着你混? 他还专门派人去夏州问宇文泰,宇文泰听后也很赞同薛孝通:“老薛说的对,不用管高欢,咱们慢慢在关中发展就对了。”贺拔岳就是装傻,想让手底下的人站出来支持他,他才有底气和高欢抗衡。 3剿灭尔朱 532年7月,剿灭尔朱氏的残余力量提上了议事日程。高欢令高隆之、高乾、孙腾等人守邺城,带领封隆之、厍狄干进攻晋阳,封隆之临走前对高欢说:“斛斯椿、贺拔胜、樊子鹄、贾显智等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之前都是尔朱氏的亲信,现在又站在元修一边,高公,为了接触后患,我建议还是先杀了尔朱天光、尔朱度律二人比较妥当。” “封兄,你考虑得真周到。”高欢听从了封隆之的建议,将尔朱天光、尔朱度律二人从监狱里拉出来斩首示众,彻底断了斛斯椿等人再次投机取巧的机会,不过,斛斯椿等人更加坚决地站在了元修身后了。 封隆之出征晋阳,几乎是兵不血刃,因为尔朱兆没有做抵抗,而是把城中东西一抢而空直接就逃到了最后的老家秀荣。 高欢进入晋阳后,不禁感慨万千,这里曾经是大佬尔朱荣的大本营,眼看尔朱荣从晋阳出发一步步剿灭群雄、一统北魏,如今自己却成了这里的主人,他也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比尔朱荣做得更好。 高欢在晋阳休整了几个月,并没有让尔朱兆好过,他经常散布假消息,说要整顿大军将尔朱兆彻底剿灭,但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打死不行动,尔朱兆刚开始很惊慌,时间一长,便相信高欢是虚张声势,开始松懈起来。 “大王,这样可不行呀,秀荣是我们最后的根据地,这里如果丢了,天下之大,我们还能去哪儿?”慕容绍宗忧心忡忡地说。“绍宗,你就让我歇歇脚吧,这几年我真的疲倦了,你看看这秀荣数百里平川,牛羊遍地,要是我们一直在这里放牛生活,那该多好呀!”尔朱兆产生了解甲归田的意图,已经失去了战斗热情。 时间来到了533年正月,正是新春佳节,尔朱兆让大家敞开肚皮吃喝,以此来笼络人心,这些人是他最后的资本。不过这最后的资本可并不想跟着他一起陪葬,很多人都开始暗中联络高欢,尔朱兆未必不知道这群人的心思,但别无他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谁能管得住呢? 事情还没有到最后,高欢和尔朱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如果注定要失败,那这些墙头草的行为无可厚非;如果侥幸翻盘了,那他尔朱兆也可以学当年的魏斯和曹操,把通敌的信件烧了就完事儿。 “报告大王,高欢的主力部队已经趁着夜色,杀进秀荣了!”张亮神色匆忙地说。张亮是一开始就跟从尔朱兆南征北战的功臣,亲信中的亲信,就只有慕容绍宗、张亮等几个人坚决支持尔朱兆,不和高欢暗中通信。 “亮呀,高欢来了?”尔朱兆已经喝得醉醺醺,说话吞吞吐吐,他端着酒杯接着说,“别开玩笑了,高欢这家伙就会骗人,前面好几次说要来进攻都没来,他不过春节么?别瞎说了,来,陪我再喝一杯!” 张亮并没有说谎,这一次高欢的人马真的杀来了。窦泰、莫多娄贷文带着三千骑兵已经占领了大半个秀荣,尔朱兆的士兵们早已烂醉如泥,没有丝毫战斗力。 很快,尔朱兆听到了外面的喊杀声,也看到了冲天的火光。“赶紧逃吧,大王,咱们逃到山中去,兴许还有机会。”关键时刻,还是慕容绍宗站出来拿主意。尔朱兆这下子清醒了,看到慕容绍宗、张亮等人,他不禁热泪盈眶,什么叫乱世识忠良,这就是。 尔朱兆带着仅存的几百骑兵逃到了赤洪岭,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窦泰的追兵再一次击溃了尔朱兆,并且叫来莫多娄贷文,对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要是能逮到尔朱兆,不管是死是活,我禀报丞相,算你头功。”莫多娄贷文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死死咬住尔朱兆不放。 这时候的尔朱兆,身边已经没有几人了,他也不想跑了,大势已去,死亡即将来临,他反而变得从容起来。尔朱兆把手中的刀递给张亮,很平静地说:“亮,来吧,你砍了我的头,拿去找高欢吧,他一定会接纳你的投降的。” 张亮一听就哭了,说什么也不肯,还表示要重振旗鼓打回去。尔朱兆很感动,只是淡淡一笑,就找了一棵树上吊自杀了,张亮也停止了逃跑,趴在尔朱兆尸体旁边嚎啕大哭。 很快,莫多娄贷文就追了上来,他插着腰指着尔朱兆的尸体气喘吁吁地说:“你跑啥跑,早点自杀不就完了,累死老子了。”随后,他将尔朱兆尸体打包,随同张亮等俘虏一起带回去找窦泰和高欢。 高欢看到尔朱兆的尸体百感交集,名义上来说,二人确实义结金兰成为把兄弟,而现在一人站在了权力之巅,另一人却躺在地上,他想到这些年的变迁,哭了。我相信高欢的眼泪是真诚的,并不是作秀,如果高欢运气稍微差一点,那么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尔朱兆一死,尔朱氏的影响力就退出历史舞台了。尔朱兆本来是可以整合尔朱氏的力量一统河山的,无奈“大有大的难处”,晋国不可一世也被赵魏韩三家瓜分,手里有一些坛坛罐罐,做起事来可能就会畏首畏尾。 尔朱兆失败了,他自然就被描写成了一个有勇无谋的人,被高欢卖了还数钱的傻瓜,实际上尔朱氏个个都很优秀。时也命也,即便尔朱兆穷途末路,也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自缢身亡就表明了他对高欢的不服。 不出意外,高欢很大度地接纳了张亮、斛律羌举等人的投降,并且委以重任。慕容绍宗在乱兵中和尔朱兆走散,最后领着尔朱兆的妻子儿女来找高欢。 “绍宗,我等你好久了。” “战败之人,何足挂齿。”慕容绍宗只有一个请求,让高欢别诛杀尔朱兆的妻儿老小。 “大家听着,慕容绍宗的忠诚值得你们每一个人学习,谁要是去骚扰尔朱兆的家眷,那就是与我高欢为敌。”高欢当着众人的面,给慕容绍宗这么一个承诺。并且对慕容绍宗、张亮、斛律羌举都进行了封赏,这是要树立典型。 4制霸北魏 剿灭了尔朱氏,接下来就是要收编、处理尔朱氏留下的政治遗产了,他在晋阳修建大丞相府,此后长期在晋阳办公,学着尔朱荣、尔朱兆的样子,在晋阳遥控首都洛阳。慕容绍宗、张亮等人很快成为高欢集团的人,在丞相府工作,也就是说,他们投降的是高欢,并不是皇帝元修。 高欢设置恒州、燕州、云州三个侨州安置六镇旧部,这三州都在晋阳附近,一方面为了监控,另一方面也方便守边,一举两得;又将六镇改置为朔、显、蔚三州,从此六镇就改称为“六州”,归属中央直接管辖,彻底解决了六镇问题。 高欢就是那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他处理六镇问题的经验是建立在胡太后、尔朱荣的基础上的,没办法,历史只能记住成功者。 37岁的高欢正式登顶,成为北魏政权的实际统治者,是北中国实力最雄厚的男人。为了加强对元修的控制,在李元忠的撮合下,高欢把长女嫁给元修,是为永熙皇后。 坐镇晋阳遥控洛阳,又通过政治联姻监控元修,从这里可以看出来,高欢是在刻意学习尔朱荣、尔朱兆,而且他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高欢还接管了尔朱荣和尔朱兆的女儿。 高欢太像曹操了,跟曹操一样剪灭群雄,一样老谋深算,而且还一样喜欢人妻。高欢把尔朱荣的女儿大尔朱氏、尔朱兆的女儿小尔朱氏都娶了回家,前者是孝明帝、孝庄帝的皇后,后者是节闵帝元恭的皇后,高欢确实没有辜负对慕容绍宗的承诺,他不仅没有亏待尔朱氏的家眷,还把尔朱氏的女人给请上了自己的床。 除了个人的癖好,高欢这种行为也算是给尔朱氏一党释放和解的信号,一方面是武力威慑,另一方面也是政治资源的兼并。这一点从高欢对大尔朱氏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高欢在大尔朱氏面前一直自称为“下官”,比如“下官要和去打仗了,下官要和你亲热了”等等。 对此,原配夫人娄昭君还是那么善解人意和宽宏大量,高欢是她主动选择的男人,她当年奋不顾身送上门,也算是一种投资,她自然也做好了“男人有钱就变坏”的准备。 等高欢摆平了尔朱兆又控制了洛阳,元修以及贺拔岳都坐不住了······ 第三十六章 明争暗斗 洛阳,庆功宴。 “大丞相剿灭尔朱氏,匡复魏室,功高盖世,陛下,微臣提议咱们一起喝一个。”时任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的高隆之有些醉意朦胧。 1醉酒事件 高隆之、高岳、司马子如、孙腾,这四个人是高欢专门安插在洛阳监视元修的,号称“四贵”,元修名义上是皇帝,实际上一切军政大事都得和这四人“协商”。 酒桌上,真正尽情喝酒的也就高隆之等少数几个高欢亲信,面对这些高欢的死党,元修他们自然感觉芒刺在背。 元修、斛斯椿、樊子鹄、侯渊、王思政、长孙稚、叱列延庆、贺拔胜、元宝炬等人只是皮笑肉不笑,应付着高隆之。 “喂,叫你呢!斛斯椿,你杯中酒怎么不喝干净?这可是对大丞相不尊敬哦。”高隆之直呼其名,这无异于骂人,只有长辈和领导可以叫对方的名,其他的都只能叫对方的字。 “嘿嘿,我刚才喝太多了,没注意,大将军莫怪,我喝就是。”斛斯椿是何等人精,是笑面杀手,从来和他人说话都是笑脸相迎,客客气气的,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 “晾你也不敢!”高隆之端着酒杯,骂骂咧咧地,开始吹捧高欢等人的功劳,顺便也把元修班子成员贬低得一无是处。 元宝炬低声哼了一声,掩口对元修说:“陛下,您听到了么?”他是元修的堂哥,任职太尉、侍中。“朕听得一清二楚。”元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颐指气使的高隆之,嘴里的牙咬得咯咯响。 “啪”的一声,只见元宝炬将酒杯摔得粉碎,一个箭步冲上去,揪着高隆之的衣领就是一顿痛打,高隆之很快就醒酒了,他愤怒地看着元宝炬,其他人都惊呆了。 “来,大将军,再喝一杯。”说完,元宝炬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元修心中大喜,不亏是我们元家的人,真是有血性,打的好!“太尉,你干什么呢?不得放肆!”元修假装责骂元宝炬。随后,赶紧叫人把高隆之搀扶起来,带他去看医生。 这事儿很快传到了晋阳。“好你个元宝炬,竟然打我的人!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高欢知道,元修这是在杀鸡给猴看,对此,必须要元修给一个说法。 很快,元修的处理意见下来了,元宝炬因醉酒殴打高隆之,属于一时起意,并无恶意,经调查,元宝炬是帝国的临时工,皇帝最终意见是将他开除了事。高隆之毕竟是在皇帝面前失了体统,高欢也得给皇帝台阶下,于是把高隆之外放地方了。 仅仅一个月后,元宝炬就被重新起用了。“欢哥,皇帝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哇。”孙腾第一时间告诉了高欢。“我倒要看看他能掀起什么巨浪。”高欢产生了猫捉老鼠的心态。 2联盟贺拔 元修一方在博弈中确实处于弱势地位,要想生存就更要主动作为,而最积极支持元修的人就是斛斯椿,他是元修集团的智囊。 斛斯椿首先是找各种借口来扩充禁卫军,虽然不敢明目张胆换掉高欢安排的禁卫军司令娄昭,但他可以扩编呀,强行增加的就业岗位总可以安插自己的人吧?这些增加的武职官员,全部由元修的人占据。 “好,小椿,干得漂亮,换上自己人,朕感到了满满地安全感!”元修对斛斯椿的操作很满意。“陛下,要兑付高欢,单打独斗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树立盟友。”斛斯椿提议让贺拔胜去经营荆州,和洛阳遥相呼应。 贺拔胜被元修封为荆州刺史、南道大行台,全权负责荆州军政民事务。直到现在,贺拔胜才成为官方承认的封疆大吏。 贺拔胜带着史宁、崔谦就去荆州上任了,史宁出身将门世家,曾经参加过各种平叛战争,依靠军功一步步走上历史舞台;崔谦出身博陵崔氏,祖上世代为官,熟读经史有见解,善于处理政务。 这里要提一句,北魏的荆州是河南南阳盆地一带,并不是湖北的江陵,北魏南梁时期的州郡不能和汉末的州郡对应起来,各自的行政建制有很大差异。 贺拔胜到荆州,很快得到了独孤信、杨忠、韦孝宽的热烈欢迎,仿佛蛟龙入海,找到了当老大的感觉。贺拔胜带着史宁、独孤信、杨忠、韦孝宽等在魏梁交界处纵横驰骋,攻下了南梁许多城池,打得雍州刺史(治所是襄阳,不是长安萧续没有还手之力。 接到前线的战报,萧衍也慌了,之前一直是自己趁着北魏混乱浑水摸鱼,哪儿想到北魏这种烂摊子还有实力来进攻自己?一听说打头的是贺拔胜,萧衍就服了,写信告诉儿子说:“老五,贺拔胜是北方骁将,你要慎重呀!” 要说到护犊子,谁还能强过萧衍呢?萧续一向被萧衍赞许为曹彰一样狠,那自己能示弱么?可又干不过更狠的贺拔胜,那又怎么办!贺拔胜带人紧逼襄樊地区,萧续真慌了,他这个雍州刺史的老巢被人威胁了,退无可退。 萧续下令死守襄阳城,做好一切防备工作,并派柳仲礼去偷袭贺拔胜的后路,这才阻止了贺拔胜的进一步扩张。柳仲礼出身河东柳氏,多年在雍州一带为官,身长八尺、眉清目秀,是南梁拿得出手的名将。 “壮哉!没想到我大梁还有如此英雄人物,可以抵挡住贺拔胜的进攻,来呀,张爱卿,速速去雍州把柳仲礼画下来,朕要看看他长啥样!”萧衍来了劲。很快,张僧繇带着柳仲礼的画像回来了,萧衍大加赞叹,并且传阅众人,在他心中,柳仲礼这样出身好、又帅气的人才能打这么漂亮的仗。 因为萧衍本人就是出身好、长得又帅的人,他治下的南梁所用的人,当然也得按照这标准来,故而,帝国上上下下都被权贵子弟所把持,像陈庆之这样的无产阶级纯属例外。 元修在培养贺拔胜的同时,也想起了他的弟弟贺拔岳,在斛斯椿的推荐下,派王思政前往关中联系贺拔岳。“老三呀,你二哥现在是大魏的重臣,你们兄弟二人一人在西,一人在南,两人联手,他高欢不敢轻举妄动。”王思政说。 贺拔岳听了很受用,现在整个大魏王朝也要看他贺拔兄弟的脸色行事,不过他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转头看了看薛孝通。薛孝通秒懂,开口道:“王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我们需要仔细思考,稍后我们会派人和你联系的。”留下了联系方式后,王思政回到了洛阳。 “老薛,这事你看怎么办?”贺拔岳问。 “如今高欢和元修争雄,咱们的态度必将决定二人的胜负,不论谁输谁赢,剩下那一方也会成为咱们的对手,经王思政的介绍,我们大概知道了元修一方的情况,接下来就是要掌握高欢那边的情况了,对双方都要有足够的了解,咱们才好选边站队,至于你二哥嘛,兄弟之间自然是一条心了。”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还是你了解我呀!” 薛孝通推荐了冯景前往晋阳去考察高欢。与此同时,为了保险起见,贺拔岳又派人去夏州叫宇文泰来一起商议。 冯景来到晋阳,代表贺拔岳和高欢开展了友好会晤,双方就边境安定、共同打击北方少数民族等事项达成共识,高欢入戏很快,表示要和贺拔岳约为兄弟,永不背叛,冯景一一答应下来,把高欢的情况反应给了贺拔岳。 高欢是演员嘛,除了尔朱兆这个性情中人,别人都能一眼识破,贺拔岳也不例外。“兄弟?呵呵,高欢当初是怎么对待尔朱兆这个兄弟的?”贺拔岳笑着说。当年高欢劝尔朱荣称帝,就是他当面劝尔朱荣杀掉高欢,贺拔岳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明公,高欢这个人比较奸诈,不值得信任,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冯景建议。 一个低沉的声音穿过人群:“我想再去一次晋阳,再去试探下高欢。”说话的正是夏州刺史宇文泰,他已经来到了长安。“如果宇文兄亲自去一趟,那必定错不了。”薛孝通双手赞成,冯景也点头称是。 “好,黑獭,你办事,我放心。”贺拔岳也下定决心再去试探高欢。 3打猎论英雄 在晋阳,38岁的高欢见到了27岁的宇文泰,这是两人第一次在战场之外的地方正式见面,虽然之前彼此在葛荣军中、尔朱荣军中都见过,但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因为那个时候的高欢已经小有名气,而宇文泰年纪太小还没什么名气,高欢自然不会放太多注意力在他身上。 如今也是,高欢已经是名义上北魏的二号人物,最有权势的男人,而他宇文泰只是关陇地区的副手,也就治理夏州有点政绩,其他方面,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狠毒这一点,他曾经亲手从背后捅死杜洛周,这事在江湖上也传开了。 宇文泰还是老样子,皮肤黝黑,脸色铁青,个子不高寡言少语,一脸的严肃,那双黑眼睛就像是深不可测的深渊,让人不敢多看几眼。可能是宇文泰身上的英雄气吸引了高欢,高欢总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与众不同。高欢邀请宇文泰去自己的私人园林打猎,进一步了解,二人一边骑马一边聊天。 高欢指着不远处的狮子、猎豹、鹿,对宇文泰说:“黑獭你看,两头猛兽争夺一头鹿,这鹿是在劫难逃了。”“高公,南边的灌木下还有一头虎,它不会参与捕猎中么?”宇文泰指了指那只老虎。 “呵呵,黑獭,我知道你是有远见的人,不妨给你说实话。当今天下南北对立,我虽然名义上是魏国丞相,实际上各地各自为政,洛阳的元修正是那只鹿,尽管他左冲右突,实力不济最终不过是盘中餐;南边的萧衍表面上气势汹汹,随时准备趁火打劫虎入鹿群,不过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罢了,我丝毫不担心他来搅局,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治好自己的内伤。” “敢问,谁是狮子,谁是猎豹?”宇文泰故作无知。 “现在,我占据河北、河东一带,恰似猛狮;而贺拔公雄踞关陇,骁勇善战,譬如猎豹,我们两方不论谁拿下那头鹿,终究会有一战。恐怕我俩下一次见面会在战场上。”高欢盯着宇文泰,脸上挂着不经意的微笑。 宇文泰感觉后背发凉,仿佛高欢可以看穿他的一切。突然,那头鹿趁着狮、豹争执的间隙,直接窜出了包围圈,只听“嗖”的一声,高欢一箭射中了鹿的大腿。“陷入重围还想跑?”高欢骑着马,缓缓朝着鹿驶去。 就在这时,一只黑熊从树林中跑了出来,吓得那只鹿从地上飞了起来,并朝着宇文泰这边疾驰,根本不像受伤的样子。只见宇文泰沉着冷静弯弓搭箭,刹那之间,一剑封喉,那只鹿当场毙命。 宇文泰眼里充满杀气,他朝着高欢坚定地看了一眼,似乎在说:“高欢,如果你手下留情,那到手的猎物就会成为别人的!”高欢惊诧不已,等回过神来他才说:“这园林中的英雄,看来只有狮子和黑熊呀。” 打猎完后,高欢叫众人一起来分享鹿肉,宇文泰说自己还有公务在身,要告辞了。“这么着急?黑獭,要不留下来吧,我们一起干大事。”面对高欢发出的邀请函,宇文泰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鄙人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宇文泰肉都没吃直接转身就走了,高欢楞在当场。“欢哥,这宇文黑獭野心勃勃,就这么放他走了?”窦泰提醒道。“此人不同凡响,做事果敢坚毅,是个人物,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只能杀掉,赶紧去追。”高欢着急了。 不过宇文泰早已蛟龙入海,窦泰哪儿追得上?隔着黄河,窦泰喊话道:“黑獭,我们老大还有礼物没有给你,你过来,送给你。”“窦将军,礼物你自己先留着吧,如果有缘,我黑獭过几年定当亲自来取。”宇文泰扔下这句话就策马奔腾而去。 宇文泰有惊无险回到长安。 4宇文泰崛起 “老大,我差点回不来了。” “辛苦你了,高欢为人如何?”贺拔岳问。 “高欢非久居人下之人,迟早要篡夺大魏江山,不过他少了一些领导人应该有的手狠心黑,做事有些犹豫不决,应该能取得一定的成绩,不过要想一统魏国江山,那恐怕还是差了点。”宇文泰也看穿了高欢。 “嗯嗯,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高欢之所以还没有行篡逆之事,不过是忌惮你们兄弟二人。老大,当务之急是脚踏实地经营好关陇地区,侯莫陈悦虽然和您比肩,不过是个庸人,因为尔朱氏的缘故才窃取高位,没有逐鹿天下的雄心,也不入高欢的眼,我们可以早点图谋他。”宇文泰停下来喝了口水。 “还有呢,你快说啊。”贺拔岳迫不及待。 “河西费也头手下铁骑一万多人,夏州附近的斛拔弥俄突拥兵三千,灵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纥豆陵拔利雄踞一方,这些人正是需要征服的对象,我们要出兵占据险要,兼并他们的部众。然后西抚羌氐,北威柔然,再还军长安,辅佐魏室,这不就是晋文公、齐桓公的霸业么?” “说得太好了。”贺拔岳两眼放光看着宇文泰,随即又派宇文泰回访洛阳。到了洛阳,宇文泰和王思政秘密接洽,双方就互利共赢、联合抗“高”进一步达成共识。 回到关中后,贺拔岳语重心长地告诉宇文泰:“黑獭,夏州一带就交给你了。”“老大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宇文泰带着于谨去夏州深根细作,二人开始了一生的友好合作。 很快,宇文泰在夏州(陕西靖边县白城子村聚集了一帮能力出众的人物。 宇文贵,夏州当地土豪,和宇文泰是同宗,少年老成有智谋和战功,曾经参与过平定破六韩拔陵、葛荣、邢杲等多次战斗。 蔡佑,夏州当地土豪,父祖辈世代在夏州为官,善于骑射,为人豪迈,他比宇文泰还大一岁,但二人的关系情同父子,蔡佑视宇文泰为父。 尉迟纲,出身鲜卑土豪,宇文泰的外甥,父亲死得早,从小寄居在舅舅宇文泰家里;尉迟迥,尉迟纲的哥哥,也是从小寄居在宇文泰家中。尉迟兄弟都是那种骁勇果敢、弓马娴熟的猛男。 周慧达,父祖辈都担任地方官,有操守,知书达礼,志存高远,和冯景是好朋友,曾经在萧宝寅、元彧军中担任过参军。 于谨,这就不说了,老面孔了,宇文泰让他做自己的长史。 李贤、李远、李穆,三兄弟是陇西李氏,为原州当地土豪,被宇文泰的领袖气质折服,双方交往密切。 等等。 贺拔岳、贺拔胜、元修三角联盟已经形成,元修觉得还不够保险,斛斯椿看懂了领导的心思,又建议皇帝把手伸进高欢集团内部,高乾这个河北土豪领袖成了下一个目标······ 第三十七章 巨星陨落 533年,高乾想起了要给父亲高翼服丧三年这事儿来。 高翼在两年前就死了,那时候正值河北大族和尔朱兆撕破脸,又遇到高欢入主信都,各种杂事让他都忘了给父亲服丧,现在尔朱氏已被彻底剿灭,高氏兄弟居功至伟,是时候去管管家事了。 1作茧自缚 “陛下,微臣想辞职回家给父亲守丧,还望陛下批准。”高乾找到了皇帝元修,一脸大孝子的模样。 按理说,繁文缛节是这种世家大族必须讲究的,何况是老爹死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得按规矩守丧呀,怎么会因为公务繁忙就延迟了呢?因为高乾本来就不想守丧,他只想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 也就是说,他来找皇帝只是做做样子,希望皇帝能把他留下,他一方面可以落下孝子的名声,另一方面又不会失去手中的权力。 “爱卿忠孝无双,国家之栋梁,朕理当体谅,准了。”元修大手一挥,脸不红心不跳地把高乾的侍中一职给撸掉了,只留下司空这个虚职,为了表示大方,还给高乾加封长乐郡公。 侍中,也就是侍奉宫中的意思,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和皇帝亲密接触,处理机要,北魏的侍中独揽大权,相当于宰相。 元修心里乐开了花,脸上是一副体恤下属的表情;高乾是脸上一副得偿所愿,内心却想骂娘的感觉。高乾的内心独白是:我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元修,你也太嚣张了吧? 而元修想的是:太好了,这是你提出来的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回权力,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这下高乾就尴尬了,反而不急着要回老家服丧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吃吃不动身。 “陛下,高乾本来就是假意辞职,现在正是召见他的最好时机,趁机拉拢他,逼他选边站队,他必定会感恩戴德,做出承诺,这样一来,咱们就有了主动权。”斛斯椿笑道。 “小椿呀小椿,你真是个天才。哈哈。”元修依计而行。 听说皇帝召见,高乾心想,是不是要给我官复原职了?他满心期待地来到了皇宫,元修也是个表演艺术家,他拉着高乾的手说:“司空你家世代忠良,如今又有功于国,虽是君臣,但情同兄弟,咱们应该立下盟约!” 什么?立盟约?不提给我官复原职的事情,你一上来就说要和我山盟海誓?高乾没得选择,既然皇帝都这么诚恳表示要和自己亲近了,难道我要当面拒绝么?除了同意没有别的选择。高乾也动容地说:“臣以身许国,不敢有二心。” 不得不说,元修真是个心理学大师。人在情急之下,往往会失去理智,被情绪牵着鼻子走,做一些事后可能后悔的事情,高乾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和元修赌咒发誓的,故而这种话他说了也就没放在心上,根本不是自己的心里话。 高乾认为这话只是暂时的敷衍,没有同意加入元修阵营,也没有表示拒绝,所以他和元修的这些誓言也就没有告诉高欢。 但元修却以为高乾做出了承诺,是爱自己的,才不管你是否是真心实意。当时,贺拔胜、贺拔岳和元修的三角联盟已经形成,高欢和元修之间必有冲突,高乾敏锐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成为两者之间的牺牲品。 “恐怕灾难要降临了,到时候一定殃及到我。我得赶快行动。”高乾还算不笨。他来到晋阳找高欢,日常寒暄一番后,说了自己辞职却被皇帝同意的事情,一脸的失望,然后冷不丁来一句:“欢哥,你称帝吧,元修那小子反正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高欢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放心叔父,我会重新给皇帝推荐你担任侍中的,你呀就别抱怨了。”高欢心里当然很舒服了,如果目标不是当皇帝,他这个权臣还有什么意思?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但高乾的话确实挠到了他的痒处。 可惜,元修并不给高欢面子,你不就是仗着人多势众么?现在老子这边也有人,我有贺拔兄弟!高欢的屡次推荐都被元修给委婉拒绝了。 还没等高欢发飙,高乾就坐不住了。没想到二人的冲突竟然这么激烈,几乎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这朝廷是不能待了,谁都靠不住,我还是得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于是高乾写密信对高欢说:“既然皇帝不许,那我就去徐州吧,万一朝中有事,我也能在地方上遥相呼应,最大限度支持你。” 密信里还有一些高乾对元修的看法,和对高欢的崇拜。 高欢思索片刻后就同意了,元修随即任命高乾为使持节、徐州刺史。高乾想的是去徐州坐镇一方,不参合两人的斗争;高欢想的是,到时候打起来,多一个地方实权派帮手;元修想的是,既然你已经和我山盟海誓了,那你肯定会帮我。 “等等,陛下,高乾恐怕没那么简单,他毕竟曾经亲自迎接高欢入主信都,他们二人的关系,怎么会被一句盟誓给破坏掉呢?”斛斯椿觉得是时候收网了。 “噢?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元修问。 “咱们不妨去试探下高欢那边的情况,看看高乾和他的实质性关系,再做打算。”斛斯椿脸上写满了自信。 “那你去最合适了。”元修就派斛斯椿去晋阳,名义上是处理日常公务。 只要你对某件事某个人产生了怀疑,那世间上所有的证据都会向你涌过来,证明这个人这件事确实如你想的那样。这就是失斧疑邻的故事,也是一种自证预言。 所以,元修很快就收集到了他想要的证据,这证据就是高欢给的。斛斯椿在和高欢的谈话中,无意之间得知了高欢和高乾的秘密对话。 2高乾之死 以高欢的老奸巨猾,他口中说出来的话、透露出来的消息怎么可能是“无意”?恐怕真是情况是,高欢其实对高乾也有不满,高乾作为河北土豪集团的领袖人物,其实并不是高欢的嫡系,高欢毕竟是外来户,一个边疆的老兵,一个破落户。 高欢也想趁机敲打下河北的豪门。 斛斯椿把高欢和高乾的对话带回了洛阳。“好呀,高乾这个小人,阳奉阴违!”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元修决定要对高乾痛下杀手,以表示自己对负心人的惩治。再次派斛斯椿去对高欢说:“高乾和朕私下订立盟约,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复小人!” “什么?高乾和皇帝有密约却不告诉我?可恶。”平时操控权术习惯的高欢,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试图来操控和玩弄自己,高欢面无表情地把高乾写给他的密信转给斛斯椿。他准备弃车保帅了,借助皇帝的手除掉高乾。 于是,元修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来呀,去把高乾给我抓来。”元修面露杀气。高乾还在司空的办公室等着皇帝下达的正式动身文书呢,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绳索和镣铐。 元修当着高欢使者的面,痛骂高乾,说他忘恩负义,说他是渣男。高乾这下明白了,自己是被高欢、元修双方都给卖了! 死,是必然的了。“呵呵,明明是陛下对我早有企图,现在却倒打一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功高震主,我懂。人固有一死,我问心无愧,我对得起孝庄帝。”高乾说完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曾经在黄河边和孝庄帝元子攸挥泪告别的那天,想起了和元子攸的浓浓情谊,哎,现任哪有前任好? 元修随即命人给高乾端来一杯毒酒,高乾镇定自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慨然赴死。他一直想逃,最后还是成了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 高乾可是河北豪强的领袖呀,对魏国也有大功。高乾一死,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开心的并不是元修,而是高欢。高乾被元修弄死,那河北的豪门贵族就会彻底倒向高欢,高欢牺牲掉一个高乾,迎来的却是河北一带的死心塌地。 魏兰根开始了恐惧。魏兰根算是最早投靠高乾兄弟起义的一批人,他觉得高乾这个大腕都死了,那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于是一直隐居乡里,不论高欢、元修二人怎么拉拢,都不搭理,两年后就老死了。 李元忠看开了。本来就嗜酒如命,此后就慢慢辞退一切要职,整天喝酒、赏花,研究中医药,过上了不问世事的隐逸生活。人精斛斯椿自然不会看错人,他把李元忠从自己的黑名单上划掉,认为淡泊名利的李元忠已经不再是对手。 对此,高欢还专门宴请李元忠,以试探他的真实情况。“都是这个家伙逼迫我起兵的呀!”高欢指着李元忠对大家说。李元忠哈哈大笑:“要是高公你不起兵,我还会去逼别人的。”“找举旗的人容易,找你这样的人可不容易哦。”高欢说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我呀每天有酒有花就满足咯。”李元忠觉得有点发热,在高欢面前袒胸露乳,还借着酒劲去摸高欢的胡须。高欢觉得李元忠这样子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也就默许了他半官半隐的生活状态。 元修兴奋过了头。高乾一死,元修迫不及待,以至于丧失了理智,他第一时间不是去安慰和争取高昂等人,反而是派东徐州刺史潘绍业去杀高昂,以此兼并他的地盘和部队。 高昂在韩陵一战成名,已经因功被封在河北老家镇守一方。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其实,元修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高欢,把高乾的密信转给高昂看,让高昂知道高欢的险恶用心,最不该采用的就是武力。因为高昂根本不怕武力威胁,这世上,想杀并且能够杀高昂的人还没有出生。 高昂此时已经得知了哥哥的死讯,只是他不确定大哥是怎么死的,不过很快就得知潘绍业气势汹汹带人来砍他,他立刻就产生了判断:皇帝杀了大哥。 “老大,放心,哥几个现在就去宰了潘绍业。”东方老、王桃汤等人跃跃欲试,义愤填膺。高昂带领弟兄们在潘绍业的必经之路中埋伏了起来,没得说,潘绍业带的人根本不够高昂那些猛男塞牙缝的,潘绍业被高昂活捉。 高昂最敬重的人就是大哥高乾,现在大哥都没了,皇帝又要加害自己,天下之大再也没有容身之所,于是,他想到了高欢。高昂带着十几个铁杆弟兄就跑去晋阳了。 看到高欢,高昂就失声痛哭,跪倒在地。高欢也流着泪过来抱着高昂的头:“天子妄害司空。”“欢哥,从今以后,我高敖曹的命就是你的。我要给大哥报仇!”高昂的头磕得啪啪响。 很快,老二高慎、老四高季式都风尘仆仆赶到晋阳,求高欢收留,求安慰。这两位也是遭到元修马仔的追杀,放弃了在州郡上的既得利益,被逼得站队高欢这边。看到三兄弟匍匐在自己面前,高欢抱着他们痛苦,内心早就乐开了花。 可怜高家三兄弟到死都不知道高欢是怎么对他们大哥的。 3心血诏 兼并高氏兄弟的计划落了空,元修很快从后悔中走了出来,又想起了关中的贺拔岳。恰逢二人的联盟进入蜜月期,看到宇文泰后,元修来了一次行为艺术,他当着宇文泰的面说道:“拿刀来!” 斛斯椿把刀给皇帝递过去,谁也不知道他要干嘛。下一秒,元修面不改色地将刀往胸口这么一划,鲜血淋漓,宇文泰等人大惊失色:“陛下,这是干嘛?” “爱卿,这是朕的心口血,还请你务必带回去给贺拔将军,让他随时准备来救驾!朕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们了!”元修的眼中闪烁着泪花,说着就用纸蘸着血递给了宇文泰。 “请陛下放心,微臣以及贺拔将军与高欢老贼势不两立,定当为陛下尽忠,弑杀高贼!”宇文泰赌咒发誓道。 当然,这就是一场政治作秀,就跟那个汉献帝的衣带诏一样,有共同利益,你不用割胸口,贺拔岳也会帮你;没有共同利益,你就算自刎,贺拔岳也不见得会出手。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533年8月,元修认命贺拔岳为都督关陇二十州诸军事、大都督,名义上承认了贺拔岳为关陇的所有者。 于是,贺拔岳成为关陇集团第一任领袖。贺拔岳按照宇文泰的计划,开始在平凉一带部署军力、安营扎寨,号令四方。 本身有实力有威望,加上皇帝的认可,这种威慑力是显而易见的,很快,周边的费也头万俟受洛干、斛拔弥俄突、纥豆陵伊利等少数民族势力纷纷归附,服从贺拔岳节制,整个关陇地区就剩下灵州刺史曹泥还打着高欢的旗帜,打死不服贺拔岳。 很好,会盟的目的就在于选边站队,就在于找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曹泥就成为了大家的敌人。我们都在一起愉快的玩耍,为啥你不来?那就给贺拔岳动武提供了借口。 就连秦州的侯莫陈悦也派人去平凉参加会议,表示了对贺拔岳霸权的服从。当然,侯莫陈悦心里是不服气的。想当初,自己跟贺拔岳作为尔朱天光的左右手,一起征讨万俟丑奴,那是平起平坐的,为何这几年下来后,贺拔岳的事业蒸蒸日上,成为关陇的老大,自己却沦为了二流诸侯? 4反间计 作为曹操一样的人物,高欢不可能坐视贺拔岳一统关陇,不可能看着元修和贺拔岳联合起来收拾自己。12月,曹泥的使者带来了关陇的最新消息,高欢陷入了忧虑中。“丞相,不用担心,关陇集团并不是铁板一块,你忘了侯莫陈悦啦?”说这话的是晋阳丞相府的左丞翟嵩。 “哈哈,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好,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必废话多说,高欢命翟嵩出使侯莫陈悦,试图从这里插下一根针,打开关陇集团的缺口。同时,高欢派出侯景前往河西之地去招降纥豆陵伊利。 侯莫陈悦并没有和高欢来往过,但他知道高欢来者不善,无非就是染指关中事务而已。侯莫陈悦鼻孔朝天,也不正眼瞧翟嵩:“翟大人,来秦州所为何事呀?” “呵呵,刺史呀,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如此傲慢,可惜呀可惜。”说罢,翟嵩起身准备离开。侯莫陈悦脸色大变,上前拉住翟嵩,赔笑道:“大人怎么还急眼了,嘿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贺拔岳雄心勃勃,志在称霸关陇,并且还得到了皇帝的许可,当初你可是和他平起平坐的人物,如今却……侯莫刺史你心里平衡么?就算你心里平衡,难道他会放心你么?不会把你兼并?” 翟嵩的话就像锥子一样,刚好落下来刺中了侯莫陈悦的心。侯莫陈悦听得后背发凉,瞪大了双眼:“翟大人救我!” “为今之计,不可力敌只能智取,现在贺拔岳不是要召集大家去讨伐曹泥么?这就是机会。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要大事一成,大丞相便上奏朝廷,这关陇一带分分钟就成了你的囊中之物。”翟嵩点到为止,只是朝着他微笑了一下。 侯莫陈悦的眼珠溜溜直转,很快就懂了。送走了翟嵩,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动手之前,贺拔岳还是照旧要去征求宇文泰的意见。赵贵来到了夏州,把贺拔岳下一步军事行动告诉了宇文泰,宇文泰大惊失色:“你一定要转告贺拔公,现在还不是讨伐曹泥的时候,秦州的侯莫陈悦才是心腹大患······” 贺拔岳听后对赵贵说:“黑獭这次是过虑了,侯莫陈悦这家伙胸无大志,他能做什么?哈哈哈,放心。”可能在对人性的洞察方面,宇文泰确实要比贺拔岳更深一些,当然,这是后话,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与此同时,侯景在纥豆陵伊利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你回去吧,告诉高欢,我已经跟了贺拔大哥,做人嘛要讲义气嘛,怎么能反复无常呢?”纥豆陵伊利毫无犹豫地拒绝了高欢的拉拢,侯景恶狠狠扔下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扭头就走了。 534年正月,侯景在高欢的授意下,出兵偷袭纥豆陵伊利,并且活捉了他。侯景洋洋得意:“怎样,这次要跟着丞相了吧?”侯景把纥豆陵伊利的部队从河西迁移到河东。就这样,高欢硬生生地从贺拔岳的锅里抢了菜。 还没等贺拔岳发飙,元修却早已坐不住了,他毫不客气地派人去责骂高欢:“纥豆陵伊利一没有投敌,二没有造反,是我们大魏的忠臣,丞相你为何要讨伐他?就算要讨伐,丞相好歹也派个人过来请示一下吧?你眼里还有没朕这个皇帝了?” 高欢表示很无辜:“我不知道呀,这一切都是侯景的个人行为,陛下,我一定要严惩侯景这个家伙。”然后就把皇帝的使者打发走了,至于惩治侯景,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高欢欺人太甚,居然公开跑到河西来打我的人!”贺拔岳真的生气了,他还没有对曹泥动手,高欢却先给了自己下马威。此刻,贺拔岳想起了侯莫陈悦,而且还想让他担任讨伐曹泥的先锋。 一来嘛,可以检验下侯莫陈悦是否真的和自己一条心;二来,你当先锋,如果曹泥比较猛,那就是你去当炮灰咯。贺拔岳一方面瞧不起侯莫陈悦,另一方面又想利用他,玩火玩好了,那就可以通吃,搞不好那就只能玩火自焚。 贺拔岳在高平(宁夏固原市摆宴席,派人去请侯莫陈悦来共商军事。侯莫陈悦本来打算玩阴的,没想到这么快接受到贺拔岳的邀请,他认为贺拔岳这次肯定是要对自己下手,那还等什么?择日不如撞日。 在宴席上,两人推杯换盏,说了一些“好兄弟,有事尽管吩咐”的屁话后,都开始在酒精的作用下迷糊了起来。贺拔岳只是想笼络对方,而侯莫陈悦却要对方的命。 “哎哟,我肚子疼,今天可能吃得太辣了。贺拔公,我去个茅房,马上回来,你别走呀,等我回来咱们再喝!”侯莫陈悦瞅准了机会,趁机溜了出去。一边走,一边给他的女婿元洪景使眼色。 “呵呵,你别走呀,是不是酒量不行趁机逃跑啊,你这家伙······”贺拔岳还以为侯莫陈崇在躲酒。紧接着,只听得“啊”一声,元洪景的尖刀已经刺穿了贺拔岳的胸膛。盖世英雄贺拔岳就这么死了,作为后世赫赫有名的关陇贵族军事集团开创者的贺拔岳就这么死了,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阴沟里。 作为历史的过客,失败了就会有一千种理由,比如“妇人之仁”“骄傲自满”,比如项羽、尔朱荣、贺拔岳;但只要胜利了,即便怎么心狠手黑、卑鄙无耻,那在史书里也是“高瞻远瞩”“大仁大义”,比如刘备、曹操以及后来的宇文泰、高欢。 贺拔岳一死,天下震动,元修、高欢、贺拔胜、宇文泰各方势力相继行动······ 第三十八章 抢占先机 贺拔岳的死讯很快蔓延开来,武川集团惊恐万分,只有赵贵、雷绍等少数人痛哭流涕,雷绍当时在宴席上还劝过贺拔岳要提防侯莫陈悦,贺拔岳没放在心上。 “贺拔岳意图谋反,我奉皇帝密旨将他诛杀,其余人等一概不追究。”侯莫陈悦振振有词的样子。 1平凉大会 人在恐惧中往往会失去理智。被这么一忽悠,很多人都明里暗里向侯莫陈悦靠拢了,其中包括原州刺史史归等。赵贵忍辱负重,带五百人投靠侯莫陈悦,哭着说:“哪怕是贺拔公造反,他生前待我不薄,请允许我给他收尸!”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侯莫陈悦无法拒绝。“当务之急是整合关陇的势力,兼并贺拔岳的部众,赶紧去各地安抚拉拢······”说这话的是李弼。 然而,侯莫陈悦有自己的想法:“姨父此言差矣,贺拔岳一死,他们内部会分崩离析、自相残杀,我只需要作壁上观,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利才是良策;再说了,高欢答应要认命我为一把手,名不正则言不顺,咱们只需坐享其成即可。” 李弼摇了摇头,退了出去。侯莫陈悦带着大部队回到了陇山,他的下属都欢欣鼓舞,认为这关陇很快就是自己的了。当然,也有比较清醒的,行台郎中薛憕叹气道:“侯莫陈悦才薄德寡,没有能力却杀害贤能,怎么可能不找来祸患,我们恐怕会成为别人的俘虏,还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呢?” 薛憕这话传到侯莫陈悦耳朵里,侯莫陈悦大怒:“书生之见,你懂什么!”他大手一挥,便把薛憕免职了。薛憕是薛孝通的弟弟,被免职后,前去平凉投靠薛孝通。 平凉这边也炸开了锅。薛孝通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问计于刚把贺拔岳尸体背回来的赵贵,武川豪杰们都齐聚一堂,两眼无光。“侯莫陈悦无缘无故诛杀我们大哥,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们必须重新推选出一个领袖来,带领各位重振旗鼓,报仇雪恨!”赵贵的开场白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可是谁来当这个头呢?这个头不好当,既要有能力,还得出身好,最关键的是能带领大家打败侯莫陈悦,否则就失去了合法性和正当性。搞得好,那就能带着大家吃香喝辣,继续贺拔岳的霸业;搞得不好,就得引发关陇集团的内讧和分裂。 “我提议,让寇洛大都督当带头大哥,他年纪大,办事稳重。”薛孝通一开口,众人纷纷表示支持。赵贵看了看寇洛,等着他发言表态。“不行,坚决不行,我确实比诸位都年长,但没有能力团结带领大家搞事业。”寇洛二话不说直接拒绝了。 “我推荐一个人,此人声望和能力都比肩贺拔岳,我相信他一定能稳定局势。”大家寻声望去,看到了李虎。 “那你推荐的是谁?快说呀!”达奚武有些不耐烦。 “此人正是荆州的贺拔破胡(贺拔胜,他又是老大的二哥,咱们都是老相识,相处起来也容易,他再合适不过。” “你说的倒是这个理,可等贺拔破胡来这里,咱们关陇早就乱了,这个提议没有可操作性。”赵贵表示了拒绝,赫连达也摇摇头。人各有志,可能李虎和贺拔胜关系比较好,他执意要去邀请贺拔胜,所以,他悄悄起身离开了会场,倍道兼程赶往荆州。 “寇都督不行,贺拔破胡也不行,那找谁?要不,咱们等皇帝来定夺吧,皇帝安排谁就是谁?”王雄着急了,摸了摸他的大脑袋脱口而出。 念贤、怡峰等人瞪着他,异口同声地说:“老王,关陇根据地是咱一手打下来的,你要拱手送给皇帝?我没听错吧?”王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抱歉,我就是出来缓和气氛的,别当真。”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被王雄弄得翻白眼。 “只有宇文夏州能摆平局势。”赵贵双手握拳,有力地砸在案几上。“宇文黑獭?那家伙行嘛,年纪轻轻的……”大家又开始嘀咕了。 赫连达大喝一声,突然跳起来:“哎呀,怎么那么麻烦!宇文夏州曾经是贺拔公的副手,智谋过人,且出身鲜卑贵族,今天这事只有他能摆平!赵将军的提议非常正确,大家别再犹豫不决了,我自告奋勇去夏州迎接宇文泰。” 说完,赫连达就跑出了会场。“这事就这么定了,就宇文夏州了。”寇洛也发了话。随后,雷绍、侯莫陈崇、达奚武、怡峰、念贤、若干惠、刘亮、梁御等人纷纷赞同,仿佛他们才想起宇文泰这个人来。 一个个都是人精,谁也不愿意出头。 2三方行动 贺拔岳的死讯也传到了晋阳和洛阳。“三弟!”贺拔允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口吐鲜血,跪倒在地,他今年毕竟48岁了,经不起这种噩耗的折腾。高欢赶紧亲自过来搀扶贺拔允:“阿泥,你要节哀呀,来人,快带贺拔阿泥下去治疗和休息。” 送走了贺拔允,高欢面露微笑对着刘贵说:“看来侯莫陈悦这家伙真是搞事情的一把好手,居然真的把贺拔岳干掉了。”“哈哈,欢哥,你这招借力打力真是出神入化,小弟佩服佩服。”刘贵回道。 尉景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欢哥,你打算怎么对付贺拔允?”“只要你一个眼神,我马上去砍了他!”窦泰恶狠狠地说道,接着厍狄干、彭乐、杜弼、杨愔等人都表示同意。 “贺拔允虽然是贺拔岳的大哥,但跟我以来,一直也本本分分,大家用不着怀疑他。当初要不是他配合我演戏,我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取得六镇旧部的领导权。现在,他亲弟死了,处于悲痛之中,还能做什么呢?”高欢也是一个念旧情的人。 崔鸊不以为然:“丞相,人心难测呀,皇帝在洛阳联合贺拔胜、贺拔岳和我们较近,谁知道贺拔允有没有暗中和他们联系?如果你非要继续重用贺拔允,恕我不能从命。”他一向比较孤傲,谁也瞧不上,即便出身鲜卑贵族的贺拔氏也是如此。 崔鸊一言既出,范阳卢文伟卢元明、河东薛修义等等这些豪门贵族都表示赞同。高欢也看到了大家对贺拔允的态度,只能服软,派更多人去贺拔允那里,名义上是看望慰问,实际上是软禁。 贺拔允很快知道了群臣对他的态度,他痛失手足,哪里还有心思在个人升官发财上?只是看着窗外默默流泪,一病不起。他想到了塞北草原,想到了当年和二弟、三弟一起合谋偷袭卫可孤······没多久,贺拔允便追随者贺拔岳而去,他们在地下团聚了。 高欢首要关心的当然不是贺拔允,而是关陇那一块肥肉。面对这种无主之地,高欢自然不会放过,最先闪过脑海的念头还是去收编。派谁去好呢?谁有那种独镇一方的能力?侯景是高欢能想到的最佳人选。 “欢哥放心,我一定找准机会,把关陇这块地给您拿下。”侯景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至于对侯莫陈悦的承诺,高欢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洛阳的元修也毫不迟疑,立刻派出宗室元毗前往关陇“慰问”。“老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咱们元家能否夺回权力,重新执掌天下,就看你了。”元修一边说一边和元毗紧紧相拥。 “微臣必当不辱使命,替陛下分忧,替大魏分忧。”元毗转身准备走。“等一下”,斛斯椿转了转眼珠,接着说,“陛下,为了以防万一,微臣认为可以派一名有威望的亲信跟着王爷一起去,即便不能收拢贺拔岳旧部,也要在关陇强插一脚,那也能对咱有利。” “哈哈,太妙了。”元修抚掌大笑,果然还是斛斯椿想的周到,元修最后选择了贾显度和元毗一同前往关中。 李虎也来到了荆州,贺拔胜得知三弟的死讯后放声痛哭,在场的独孤信、韦孝宽、杨忠都感慨不已。李虎说:“现在局势很清楚了,您得赶紧去关陇,接替兄弟的霸业,这一把手的位置非您莫属哇!” 贺拔胜稍作思考后,对大家说:“关中距离荆州太远了,我去了估计也来不及;要不这样,就让独孤郎代替我前去关中吧,如果真能拿下关中,独孤郎和我遥相呼应,定能成就霸业。” 贺拔胜确实也不想离开自己苦心经营的荆州,谁愿意放下手中既得利益重新创业?或许独孤信是他最好的选择,一方面独孤信有独当一面的才能,另一方面独孤信又是他贺拔胜的好友,而且在武川集团中威名赫赫。 独孤信也乐得前往关中,拜访拜访这些好久不见的老朋友。独孤信走的时候还带上了杨忠,二人在荆州共事了几年,已经有了很好的默契。 3当机立断 都想去平凉接管贺拔岳的霸权,可最终能上位的只有一个,洛阳、晋阳到平凉的距离都很远,夏州才是占尽地利优势。赫连达见到宇文泰后放声大哭,还没说一个字,宇文泰就知道了怎么回事,悲伤过后,宇文泰迅速召集部下开会。 “恭喜宇文公,天下能够代替贺拔公的非您莫属,我们应该抢占先机,趁皇帝和高欢的人来关中之前,即刻向平凉集结,这才是豪杰所为。”夏州长史、防城都督于谨第一个发言,宇文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思敬之言正合我意,侯莫陈悦杀了我们的大哥,反而退守陇山,这正是他自取灭亡的开始,我们应该抓紧时机召集武川豪杰,为大哥报仇雪恨。”宇文泰向来是以善于审时度势而著称,他对时局拥有敏锐的洞察力。 如果说宇文泰、于谨二人是典型的鹰派人物比较激进,那周慧达、宇文贵就属于鸽派了,偏于保守。周慧达发言说:“宇文公,现在形势还不明朗,处境危险,咱们不妨等一下再做判断。”宇文贵也点头赞同。 “哎呀,还等什么呀,贺拔公尸骨未寒,咱们都曾经受到他的恩惠,你们难道不知道知恩图报这种基本的礼节?”在一旁等待的赫连达看不下去了,不愿意再等。 双方开始争论起来。“别吵了!大家听我说”,宇文泰面露凶光,阴沉着脸,他本来就黑,这下显得更黑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迟迟不行动,恐怕平凉众将要离心离德陷入混乱,到时候追悔莫及,宁可做错也不能错过。” 说完,尉迟纲兄弟、蔡佑等人表示坚决拥护,其他人这才达成共识。宇文泰下令让大家迅速收拾准备出发,只有一人鼻孔朝天,对宇文泰的命令爱搭不理。这人叫弥姐元进,是夏州当地的土豪望族。 弥姐元进并不认同宇文泰给侯莫陈悦扣的那些帽子,什么“胸无大志”“鼠目寸光”等,他反而看好侯莫陈悦,并且已经开始派人暗中去联络侯莫陈悦了。宇文泰悄无声息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给蔡佑使了个颜色。 来到幕后,宇文泰对蔡佑说:“承先,弥姐元进这人态度傲慢,恐怕会擅生是非,对我们不利。”蔡佑字承先。 “此人蜂目豺声,对您肯定是不服气的,我们只能找准机会宰了他,才能真正一统军心。”蔡佑抽出了佩刀,尉迟纲、尉迟迥也在一旁附和。 宇文泰拿定了主意,他决定要杀鸡儆猴,对蔡佑三人低声耳语后,午饭过后,他来到了帐外,对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将士们说:“侯莫陈悦这伙人杀害忠良,刚才说好了要去一起讨伐,可我听说你们之中还有不同的想法,这是为何?” 一听这话,蔡佑、尉迟纲、尉迟迥三人全副武装从帐中走出来。蔡佑举着大刀高声说:“早上说好的主意,下午就改变,这还是人干的事?我今天一定要砍下反复小人的脑袋!”说罢,他带着尉迟兄弟就冲向众人。 大家惊恐不已,都低着头说道:“希望蔡将军区分忠奸。”蔡佑二话不说,直接来到弥姐元进跟前,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脑袋,弥姐元进根本没来得及争辩或者逃跑,当场血流五步。“这就是不听宇文夏州命令的下场,还有谁?”蔡佑拿着弥姐元进的脑袋问大家。 大家跪倒在地:“誓死听从宇文夏州的命令。”没有一人敢仰视宇文泰。宇文泰很满意,私下里,他拉着蔡佑的手说:“承先,虽然你比我还年长一岁,但我每次看到你总有一种亲切感,仿佛你是我的左右手一样,要不今后你就做我的干儿子吧。” 蔡佑欣然接受,立刻跪倒在地:“父亲请受我一拜。”蔡佑并不是给自己找爹,而是他看好宇文泰,有的人会释放迷人的人格魅力,而有的人善于捕捉他人身上的英雄气,既然自己差点意思,那就跟对大哥,也能成就大事,蔡佑就是这样有眼光的小弟,干爹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一口“父亲”代表自己上了宇文泰的船,成为了宇文泰集团的核心成员。 宇文泰集团快速向平凉靠拢。路上,大头兵们乱了队形,有的还开始了对沿途百姓的劫掠,赫连达一看情况不对,对宇文泰说:“咱们此去是举着平定乱贼的旗帜,如果军纪不严明,那一定会失去民心,请求我为你执行军法。”宇文泰深以为然。 赫连达惩处了那几个搞事的军头,将他们抢来的财物悉数退还给百姓,并且做了妥善的安抚工作,宇文泰的军队这才受到老百姓的一致好评,还有人主动前来提供粮食补给。 宇文泰深受感动,特别告诫大家要以赫连达为榜样,并且当众宣布让赫连达恢复旧姓,以兹鼓励。原来,赫连达因为是赫连勃勃的后代,为了躲避战乱和仇杀,改名为杜朔周,现在跟了自己,加入了组织,那就恢复旧姓,光耀祖宗。 4从容应对 “报将军,侯景来了。”传令兵神色慌张。 “侯景?他来干什么,莫非是来接收贺拔公的部队的?”于谨感觉情况不对劲。宇文泰神色自若:“放心,思敬,我们早该料到这一点,贺拔公一死,关陇这块险要之地必定成为皇帝和高欢的垂涎之物。” 看到宇文泰勒马停下后,侯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要试一试,怕他作甚?”侯景给自己打完气后,走向宇文泰。 “贺拔公遭遇不幸,但我还在,你来干什么?”宇文泰开门见山直击要害,根本不给侯景虚与委蛇的机会,侯景确实被震慑住了。他心想,宇文黑獭果然名不虚传,说话做事干脆果断,自带大哥的霸气。 “我······我就像箭一样,别人把往哪儿射我就去哪儿,我做不了主呀。”侯景有点语无伦次,他知道,面的宇文泰这样的对手,已经失去了抢占关陇的最佳时机,自己还是来迟了。 宇文泰听后,二话不说拿起弓箭朝着东边射去,然后对侯景说:“现在这支箭飞回去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说完,蔡佑、尉迟二人拔出了佩刀,将士们也恶狠狠瞪着侯景。 识时务者为俊杰,侯景他是来捡漏的,不是来拼命的,再说他带的这点人也不够宇文泰塞牙缝的,只好悻悻而归。 侯景回到了晋阳,汇报了整个过程,对高欢说:“欢哥,要不然咱们趁宇文泰立足未稳,带领大军强行接管关陇吧。”高欢对侯景的失手似乎并不意外,毕竟距离太远,但他直接拒绝了侯景的提议:“急什么,我还不信他宇文泰能顺利接管贺拔岳的部队,况且还有侯莫陈悦呢,咱们先观察观察。” 高欢的想法也并非没有道理,如果现在率大军进入关中,搞不好宇文泰会和侯莫陈悦联合起来对付他,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有永远的利益。 没有什么悬念。宇文泰达到平凉后,顺利接管了贺拔岳的部队,赵贵、寇洛等人对宇文泰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毕竟这是大家经过激烈讨论后的结果。宇文泰来到平凉第一件事就是给贺拔岳服丧,还在丧礼上表示要侯莫陈悦血债血偿,武川军团个个心服口服,他们这才觉得选对了老大。 皇帝的使者元毗终于来了,不过来晚了。元毗也是聪明人,看贺拔岳的旧将对宇文泰服服帖帖,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机会,于是开启了b计划。元毗开口笑道:“陛下特地派我来和宇文公共商大业的,陛下册封你为大都督,希望你鞠躬尽瘁,辅助大魏。” “臣定当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宇文泰很认真地跪下,朝着东方拜了三拜。然后有模有样地和元毗一起发誓赌咒,表示效忠皇帝,蔡佑在台下差点笑出声,还是侯莫陈崇轻轻捅了一下他,他才变得严肃起来。 “陛下认命贾显度为雍州刺史镇守长安。”说罢,元毗朝着贾显度看了看。宇文泰眼中闪过一丝异常,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武川一系在台下互相递眼色,大家窃窃私语,都明白皇帝这是想在关陇集团强行插入一根针。宇文泰只能代表武川集团发言表示拥护,让出一个雍州刺史的名头换来关陇大都督的实权,他无话可说,毕竟现在还需要皇帝的支持。 紧接着,元毗第三次传达皇帝圣旨,严厉谴责侯莫陈悦的擅自行动,让他前往洛阳向皇帝解释清楚。是的,侯莫陈悦并不在场,元毗读完圣旨后派人给侯莫陈悦捎信表达了意思。 侯莫陈悦当然不会理皇帝的圣旨,三言两语就忽悠了元毗的使者,元毗也知道结果,灰头土脸地回到了洛阳。 元毗走后,独孤信、杨忠来到了平凉。听说宇文泰被大家推举为贺拔岳接班人,独孤信并不意外也不后悔。“哈哈哈,一听说是黑獭你稳定了大局,我就放心啦!”独孤信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两人毕竟一直是好友,宇文氏和贺拔氏两家是世交,这老大的位置没有落在在人手里,都是自己人。 但权力会让人异化,特别是最高权力。此一时彼一时,曾经是平起平坐的两个人,一个成了武川派的领袖,另一个空手而归,就算独孤信心里没想法,难道宇文泰心里没想法? 是的,他有。二人闲聊完往事后,宇文泰开了口:“独孤郎呀,你可否替我走一趟洛阳吧,专程传达我想和皇帝表忠心的意思,以便兑付咱们共同的敌人高欢?” 独孤信很快就明白了,自己是不可能就这么留在关中的,他是代表贺拔胜集团的,本来的目的是来抢领导权的,直接留下来给宇文泰当马仔,那多没面子。去洛阳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证明他还是独立于宇文泰的一股力量,双方各取所需,独孤信也就爽快地带着杨忠上了路。 送走候景、元毗、独孤信后,宇文泰最终长舒一口气,侯莫陈悦开始浮现在他脑海,复仇!复仇!他现在只想复仇…… 第三十九章 宇文崛起 时间来到了534年。 2月,永宁寺遭遇大火。元修得知消息后,派出元宝炬、长孙稚带一千人去救火,可惜,天不遂人愿,救火失败。这座胡太后耗费千万巨资修建的佛寺,如此草草收场,如同那强盛一时的北魏王朝。 “哎,这是个不祥之兆呀!”元修瘫坐在龙椅上,两眼空洞。斛斯椿在一旁不停说好话,但皇帝依然提不起精神。元修的预感是对的,因为在关陇正在崛起一个豪杰,这个人不仅要和高欢一起瓜分他的帝国,而且还会要了他的命。 他就是宇文泰。 1攻下原州 有了皇帝的官方认可,又有武川军团的支持,宇文泰就可以大展拳脚了。他立刻给侯莫陈悦下最后通牒:“要么就听皇帝的话,去洛阳请罪,要么咱就战场上见。” “宇文泰什么玩意儿,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侯莫陈悦很生气,也很无奈。他未曾想到宇文泰这么快就整合了贺拔岳留下的军事政治遗产,更想不到他们武川军团会如此团结地集结在宇文泰的旗帜下。 侯莫陈悦当然不会搭理宇文泰。3月,宇文泰开始了接管武川军团以来的第一次军事行动,而且这第一次必须得打响、打赢,事关自己的威望和能力,所以他看中了侯莫陈崇,这个于万军之中生擒万俟丑奴的猛男。 侯莫陈崇只是和侯莫陈悦同姓,二人没有亲属关系。原州刺史史归成了宇文泰的第一个目标,这家伙是公开支持侯莫陈悦的一方诸侯,打掉这个党羽是必要的。侯莫陈崇带着一千人就连夜出发了,这本身就够大胆了。 更大胆地还在后面,来到高平(原州州城所在后,他只带着7个骑兵就冲到城下,其余人全部埋伏了起来。“呵呵,就八个人?这侯莫陈崇也太嚣张了吧!”史归完全放松了警惕,他还对大家说:“不用怕,我不相信他们个个都三头六臂,回去睡觉吧,让他们在城下饿死。” 侯莫陈崇确实没有三头六臂,他如果带七千人,那史归恐怕早就把高平城打造成铁桶了。高平城内的土豪李贤兄弟早就已经倒向了宇文泰,只是史归还不知道,八个人确实无法打开城门,但从里面打开城门,一个人就够了。 一看到史归放松警惕,李贤兄弟马上采取了行动,在夜色中打开了城门,等莫陈崇八人进城后,他一声令下,埋伏起来的千人士兵和李贤兄弟的武装力量里应外合,毫不费力活捉了史归并把他斩杀。 原州的其他豪门如辛威、田弘等望风归降,宇文泰声威大震,原州之地成了囊中之物。 宇文泰在高平召开誓师大会,他慷慨陈词:“大都督贺拔公待我等如同手足,如今他含冤而死,正是我辈感恩报恩的时候,现在原州已经被我们拿下,史归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也被就地正法,应该乘胜出击,彻底诛杀侯莫陈悦这个小人,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势必诛杀乱贼侯莫陈悦!”大家齐声高喊,众志成城,那喊杀声震耳欲聋。 原州丢失,侯莫陈悦震惊了,他即刻下令退出秦州州城上邽(天水市,派出万人部队驻扎地势险要的水洛城(平凉市水洛镇,自己则带领大部队逃往略阳驻守,同时向高欢求援。“将军,咱们还是投降吧,你既不能安抚贺拔岳的部队,又不能抵挡住宇文泰的进攻,还能逃到哪里去呢?”李弼建议道。 “投降?呵呵,姨父,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呀,投降了后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你们当然可以跟着宇文泰继续吃香喝辣。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侯莫陈悦说出了大实话。 高欢接到救援信后,派出韩轨带领一万人马前往蒲津渡口待命。“欢哥,咱们不趁机进兵关中,还等什么?”韩轨疑惑不解。高欢只是笑笑不说话,他还是相信坐山观虎斗是最好的选择。身处高位的人往往是这样,会过于盲目的自信,站得高虽然看得远但不一定看得清,反而是站得近才会看得清。 2里应外合 宇文泰安顿好原州的事宜后,急忙带着侯莫陈崇等人前往水洛城,一路上秋毫无犯。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水洛城的守军们人心惶惶,一边是主帅远走高飞,一边是复仇之师,这仗没法打,士兵们协商一致开门投降宇文泰。 宇文泰继续带领几百轻骑兵追击侯莫陈悦。侯莫陈崇提出疑问:“连夜赶路,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了,我怕这几百人遭到侯莫陈悦的埋伏。”宇文泰不以为然:“哈哈哈,埋伏?侯莫陈悦真有这个智谋,他就不会放弃水洛城、上邽城这种险要的地方一路南逃了。现在他是惊弓之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因为行军速度快,侯莫陈悦前脚刚到略阳,宇文泰的追兵后脚就到了。侯莫陈悦慌了,他召集大家开会讨论应敌之策,首先问计李弼:“姨父呀,我是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现在该怎么办?”李弼平和地说:“将军放心,我誓死保卫将军,想要拿下这略阳城,没那么容易。” 李弼不是吹牛,他作战勇猛无敌,军中流传着一句话:“切莫和李将军对战。”大家谈“李”色变。李弼一出门,转头就来到了宇文泰军中,因为他知道侯莫陈悦已经无药可救了。 “哎呀,景和你来啦!你来了,我就知道这关陇要平定了。”宇文泰看见李弼十分高兴。李弼向宇文泰鞠了一躬,详细说了侯莫陈悦的军队部署情况,表示要和宇文泰里应外合拿下略阳。 侯莫陈悦毫不知情,他还在期待李弼的表现以及高欢的救援呢。韩轨故意在蒲津渡口大造声势,表示要渡河进攻关中,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坐镇长安的雍州刺史贾显度就坐不住了,他以为高欢要武力统一关陇。 贾显度本来以前和高欢就有交情,是怀朔“八友”之一,现在名义上是皇帝的人,实际上他游走于宇文泰、高欢、元修三股力量之间,一看势头不对,他立刻派人给韩轨送船过去,表明自己的立场。 可惜韩轨只是做做样子,他缺的并不是渡过黄河的船只,而是高欢的一声令下。 李弼不露声色地回到了略阳城中,骑在装满行李的骆驼背上,对着侯莫陈悦的部队大声说道:“刺史大人打算回到上邽,你们怎么还不收拾东西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大家最近已经习惯了跑路,这次又是主帅的姨父说话,那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反正逃命要紧。很快,略阳城的人心就散了,侯莫陈悦帐下大将豆卢宁等人信以为真,带着嫡系就朝着上邽而去。 豆卢宁是鲜卑慕容皇族的旁支,长相英俊、善于骑射,在士兵中有较高威望,他都跑了,侯莫陈悦其他下属也纷纷打包回秦州。早已在那里等候的李弼这才向大家说明情况,李弼、豆卢宁带着大军一起归顺了宇文泰。 宇文泰下令对略阳发动总攻,侯莫陈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短兵相接后,宇文泰俘虏敌军万余人,战马八千匹。侯莫陈悦成了惊弓之鸟,而且最近老是做梦,梦到贺拔岳向自己索命。 他再也不敢相信别人,只是带着自己的儿子以及参与杀害贺拔岳的几个亲信逃出略阳城。有下属建议他跑到灵州去投靠曹泥,侯莫陈悦拒绝了:“既然我不想受宇文泰的摆布,难道我想受高欢的摆布么?时也命也!” 侯莫陈悦也算一条汉子,虽然没有当老大的脑子,但至少有那个心,到死也不愿意当别人的小弟。正当这时,下属报告,宇文导、李贤的追兵已经追过来了。宇文导是宇文泰大哥宇文颢的次子,只比宇文泰小四岁。 宇文导一行全是装备精良的骑兵,侯莫陈悦这几个人根本没有胜算,但他仍然下令战斗到最后一刻,李贤身中流矢负重伤,李贤大喝一声,拔出身上的两支箭,搭在自己弓上,“嗖嗖”两声解决掉侯莫陈悦最后两个马仔,把他逼到一棵大树底下。 “也罢,呵呵,反正到头来都是一死。”说罢,他就上吊自杀了。 自杀,对侯莫陈悦来说是一种解脱,他通过阴谋诡计而取得了暂时的地位,没有能力去摆平贺拔岳的势力,只能被人兼并。 3威震关陇 宇文泰带着侯莫陈悦的头颅回到上邽,给贺拔岳献祭,并且对侯莫陈崇、李贤、李弼等人论功行赏,还把上邽府库的东西全拿出来分享给将士们,这一举动成功争取了关陇一带的军心、民心。 宇文泰一行回到平凉大本营,侯莫陈悦的余部可朱浑元趁机占领秦州,和宇文泰叫板。宇文泰大怒:“我的胜利果实,难道要被你窃取?”随即回师围困秦州,事实证明上邽城就是易守难攻的,宇文泰久攻不下,反而后方传来不好的消息。 豳州(咸阳彬县刺史孙定儿、氐人首领杨绍武纷纷搞事情,而且还打着高欢的旗帜,这可以说是高欢在这场关陇混战中的最后一次机会,可惜,高欢还是没下达命令,韩轨只得望河兴叹:“可惜了。” 宇文泰为了尽快稳住大局,和可朱浑元讲和,可朱浑元名义上也归顺宇文泰,不过一直想回到东边,回到好朋友高欢身边,现在的他是孤军在外。宇文泰腾出手来后,派出刘亮剿灭了孙定儿,杨绍武被迫也投降宇文泰。 宇文泰安排赵贵、李弼等分别镇守秦州、原州,可以说,关陇一带除了长安,其余地盘尽在宇文泰的掌握之中。 “想不到这黑獭也能翻身!”听了韩轨的报告,高欢着急了。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自信,他打算派遣张华原给宇文泰去送礼,张华原是丞相府的侍从,一直从事传令、出使等工作。“这是为啥呀,欢哥,咱们失去机会夺取关陇就算了,干嘛还给宇文泰送礼物?”刘贵疑惑不解。 “贺拔岳当初不是比他宇文泰更牛么?还不是死在我的计谋之下,现在宇文泰占据了关陇,我就先去示好结交,打探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空子可钻。”高欢的意思是想故伎重演。 一旦形成了路径依赖,人的思维就很难改变了,可能高欢还是小看了宇文泰,如果说当初还有侯莫陈悦牵制着贺拔岳,那么现在的宇文泰已经被大家公认为老大,关陇集团内部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对的声音。 看到张华原带着重礼来见自己,宇文泰知道了高欢的用意,还没等张华原开口,便断然拒绝:“张大人,要么你留下来辅助我,要么你今天死在这里,至于和高欢这个乱臣贼子结盟,呵呵,休想。” “黑獭,想不到你如此短视。高公雄踞河东、河北大地,天下归心,而你不过刚刚占据这蕞尔关陇,如果高公兵临城下,你真的有实力抵挡么?高公现在倾心结交,你却如此傲慢,我死不足惜,恐怕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张华原的回击无可挑剔。 宇文泰突然意识到现在还不是和高欢决裂的时候,赶紧陪笑:“张大人休怪,黑獭刚刚只是和你说笑呢,这些礼物我都手下了,你回去转告高公,他的心意我领了。”张华原自然知道他在演戏,但也没办法,宇文泰如此强横,自然有他强横的资本。 送走了张华原,于谨对宇文泰说:“高欢之所以没有趁乱发动对关陇的战争,主要原因还是在于皇帝的牵制,现在您雄踞关陇,拥有这险要肥沃之地,在高欢眼皮子下扎下根基,这是天赐良机;我们下一步最紧要的就是和皇帝联盟,打着皇帝的名义和高欢抗衡,趁机继续发展壮大。如果有机会就把皇帝弄到关陇来,挟天子令诸侯,这就是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霸业呀!” “思敬呀,你真的是王佐之才呀!”宇文泰拉着于谨的手感叹道。随后,宇文泰来了一个神操作,他叫来张轨,让他带上张华原的礼物去洛阳拜见皇帝。张轨出身官宦世家,从小知识渊博,之前参与过平定元颢、万俟丑奴的叛乱,是一个出色的文官。 4结交皇帝 张轨到洛阳后,听说了永宁寺被毁的消息,又听说有仙人在东海显灵随即又消失在了海中,灵机一动,编造了一首童谣:“永宁见灾,魏不宁矣;飞入东海,渤海应矣。” 大意就是,永宁寺毁了,大魏不再安宁,仙人飞入东海,这就应在了渤海王高欢身上。元修肩负中兴大任,一听这些童谣,他更是忧心忡忡,觉得高欢随时要对自己下手,随时要取代大魏王朝。 张轨的来访,元修仿佛看到了出路,他悬在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一番寒暄之后,张轨把高欢送的礼物和书信转交给了皇帝,并代表宇文泰发言,表示誓死效忠皇帝。一旁的独孤信也趁机出来给宇文泰说好话,也表示和皇帝一条心,共同对付高欢。 推杯换盏之间,斛斯椿笑眯眯地走过来:“高欢的叛逆之心路人皆知,现在陛下能指望的也就南边的贺拔破胡以及西边的宇文公了,张大人,你说宇文黑獭是怎样的人呢?” “宇文公文韬武略,气度非凡;至于远见卓识,就不是我等愚人能了解的了。” “呵呵,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那宇文黑獭倒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斛斯椿说完便转向皇帝。元修也相信宇文泰是一个值得合作的人,至少在对付高欢这件事情上是没有问题的。 张轨瞅准机会进言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启奏。” “准奏。” “雍州贾刺史曾经暗自给韩轨送船,微臣听说贾大人好像是您的心腹······” “什么?贾显度这个混蛋!阳奉阴违的小人。”元修最恨大臣们串通一气,更何况他托付的人居然和高欢眉来眼去。 元修下令,准予宇文泰率军东进长安,封宇文泰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且允许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关陇一带封官。这是莫大的荣誉,相当于元修直接把关陇一带全权交给宇文泰了,一时间,宇文泰成了北魏国土上仅次于高欢的二号实权人物。 没办法,为了对付更危险的高欢,元修也豁出去了。 此次出使,张轨满载而归,宇文泰得到了贺拔岳也从未得到的权力和荣誉。既然皇帝都颁发了许可证,那还等什么,直接带着兄弟们去长安挂牌经营不就行了? 宇文泰认命梁御为雍州刺史,带领五千人马向长安靠拢。梁御来到长安城下,并没有开打,而是要求和贾显度面谈。贾显度当然知道最新的风向变化,二话没说放下武器归顺了宇文泰。有了长安,关陇地区才名副其实地处于宇文泰的掌控之中,他成了第二代关陇集团的领袖。 不久,李虎也来了,还是顶着皇帝的旨意前来的。其实他和宇文泰并没有什么过节,只是单纯地崇拜贺拔兄弟,他想押宝贺拔胜。没曾想到宇文泰这么快摆平了关陇地区,李虎就不怎么看好贺拔胜了。 但李虎不能就这么厚着脸皮回去,他必须得去皇帝元修那里镀金,这样回去才有面子。他告诉贺拔胜,既然宇文泰已经站稳脚跟,那自己愿意去为二人联络感情,途中先经过洛阳,向皇帝表示自己身份特殊,是贺拔胜和宇文泰二人的联络员。 元修大为赞赏,只要是反对高欢的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于是,皇帝认命李虎前往关中辅佐宇文泰。 可以看出,李虎不愧是大唐开国之君李渊的爷爷,人精着呢!一方面有皇帝的认命,一方面李虎本来也是关陇集团的成员之一,即便他之前心中老大人选是贺拔胜,那又怎样呢?宇文泰必须展示他的容人之量。 对宇文泰来说,此刻更为要紧的是东边的皇帝。不久,好消息就传来了,元修竟然和高欢撕破脸,要来投靠他了······ 第四十章 元修西迁 封隆之最近情绪比较低落,因为他的爱妻死了。在丧礼上,洛阳有头面的各路人物都来表示慰问,其中也包括同在洛阳留守的孙腾。 1四角恋情 “封兄,就别悲伤了,女人嘛多得是,续弦就行了。”孙腾安慰道。正当二人在谈论女人的时候,人群中闪现出一个女人,仿佛一道光照亮了现场。 此女子是平原公主元明月,元宝炬的亲妹妹,元修的堂妹。因为身世曲折,母亲是一名歌姬,可能受此影响从小性格泼辣乖张,按理说女人不该来丧礼抛头露面,但她不一样。 元明月年芳27,丈夫也刚死不久,尽管上了年纪却风姿绰约、神采奕奕。元明月一直深受堂哥的宠爱,不喜欢憋在深宫之中,总要求元修带她出去参加各种活动,以打发那无聊的寡妇生活,顺便物色一个新丈夫。 孙腾、封隆之二人正在闲聊着,就看到了这个魅力四射、千娇百媚的少妇向他们走来。男人嘛,看到美女总会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更何况这种有经验的成熟女人? 封隆之时年49岁,孙腾时年53岁,尽管早就听说过元明月的美貌,但百闻不如一见,谁能挡住风情万种的寡妇的诱惑?目睹了元明月的风采后,二人仿佛找到了初恋的感觉,重新回到了花样年华,那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欲望、激情······ 元明月看到封隆之的第一眼就来电了,就像拜金女看到了钻石王老五,封隆之毕竟出身高门大族,言行举止都经过系统性地训练,妥妥的高富帅,元明月哪儿能不心动? 元明月下意识地朝着封隆之这边点头示意,那楚楚动人的眼眸,那含苞待放的微笑,那性感的大红唇,那前凸后翘的身段,无一不在释放着让人沉迷的荷尔蒙。封隆之、孙腾二人都醉了,都以为元明月是在看自己。 没过几天,孙腾鬼使神差般地去找元明月求爱,表示愿意做她的舔狗。可惜,元明月根本瞧不上孙腾,把他递过来的芍药花扔在地上。孙腾父祖辈虽然也是朝廷命官,但出身比起封隆之还是差远了。 “为什么?你忘了那天,你在人群中望着我含春微笑么?”孙腾看着满地的花瓣,仿佛看到了自己碎掉的心。元明月鼻孔朝着天空:“不为什么,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本公主爱的人是封郎。” 好一句心有所属,好一声“封郎”,孙腾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暗自骂道:“原来是你跟我抢女人!”元明月还火上浇油:“孙大人还有事么?没别的事,本姑娘要去奔赴和封郎的约会了。” 说完,元明月扭头就走,把孙腾晾在路口。 南北朝时期的门第观念根深蒂固,贵族之间也有鄙视链,孙腾并不傻,元明月就是不喜欢他这个“矮矬穷”。孙腾才不管你封隆之是不是刚死了夫人,不管你和元明月是否刚好匹配,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为了女人,我可以插兄弟两刀! 孙腾第一时间找到了斛斯椿,皇帝的铁杆心腹,反高欢行动小组组长。“椿哥,你可得提防下封隆之这家伙,他曾说你是丞相最大的威胁。”孙腾把平时私底下说的话,端到了台面上。 虽然洛阳和晋阳集团的明争暗斗的大家心知肚明的,但这种挑衅还是第一次。斛斯椿自然很清楚孙腾的用意,他才不管你俩究竟有什么过节,这说明高欢在洛阳安排的卧底之间出现了裂痕,而这一点正好可以利用。 斛斯椿抓住一次上朝的机会,向皇帝说了一些关于封隆之的话,也就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故意遮遮掩掩、小心翼翼,一边说一边还斜眼看封隆之,就是要制造那种真真假假的感觉。封隆之放眼望去,包括孙腾在内的群臣都时不时在不怀好意的看他,他后背发凉。 不论如何,封隆之知道,皇帝要对他下手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死无葬身之地,这几年他见过太多的权力斗争,知道太多尔虞我诈,为了保住老命,走为上计。第二天再次上朝的时候,大伙才发现,封隆之不见了踪影,一查才知道,他已经逃回老家了。 孙腾很高兴,因为他认为自己可以独揽大权了。拥有了无上的权力后,人会变,即便是一个温顺恭敬的人,也会莫名其妙变得张牙舞爪,一个人拥有了古格斯戒指,做任何事都可以不用受到惩罚,那还得了? 一位御史因为汇报工作的时不严谨,出了一点差错,孙腾当着皇帝的面,叫人用竹板把他活活打死,完事后他还转过头来看看王公大臣,也就是想给大家下马威。 “啪”的一声,等孙腾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脸又红又肿,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之前痛打高隆之的元宝炬。“回去告诉你的高王,咱元家小儿的拳头就是这样的。”元宝炬毫不畏惧。 这样一来,孙腾在洛阳也没有立足之地了,他才发现,没了封隆之,自己连找个人商量事情的人都没有,放眼望去,他在洛阳除了高欢心腹这个身份,实际上没有任何势力。 跑,他必须跑。跑哪儿去呢,只能跑晋阳找高欢。正当孙腾收拾东西准备跑路的时候,禁军首领娄昭也来找他,让他带自己一起跑。几乎就在一夜之间,高欢安排在洛阳的监视器,封隆之、孙腾、娄昭、司马子如、高岳等都跑个精光,那元修就完全放飞自我了。 心上人跑了,元明月怎么办?没事,她还有堂兄元修。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久了,真的是干柴烈火,会燃烧的,哪怕是不伦之恋!一方是寡居且失恋的少妇,另一方是帅气又无微不至的皇帝,二人很快就搞到了一起。 那是恋爱的感觉!至于高欢的长女高皇后,元修压根就不喜欢,他就像叛逆期的孩子,你越是要管束我,我越是反叛给你看,我不仅要搞堂妹,我还要搞三个! 2君臣决裂 元修太压抑了,这两年一直被高欢死死盯着,而现在他可以彻底放飞自我。元修让斛斯椿、王思政做禁军首领,还把手伸进了地方官,撤销了一些州郡的建制,指使手下马仔诬告建州刺史韩显、济州刺史蔡俊,且罢免他们的官职,派遣贾显智等人去接管。 蔡俊岂能善罢甘休?蔡俊拒不接受朝廷的改编,贾显智悻悻而归。 “这皇帝还真不把我放眼里了?”高欢从孙腾、韩显口中得知了消息,很愤怒。不过他毕竟还不是曹操,没有那么狠,只是派人告诉各地刺史,叫他们别交出城门的钥匙,和皇帝派来的官员软磨硬泡就行。 可惜元修并不是汉献帝刘协,他是一个有想法的皇帝,如同他的前任元诩、元子攸那样,都是有血性而且敢说敢做的,当然,这种所谓的“敢想敢干”也是建立在权臣的地位和实力都还没有达到只手遮天的基础上。 设想下,刘协敢公开下诏书讨伐掌控一切的曹操?而元修就这样干了。 534年5月,柔然的阿那瑰派出使节到洛阳,表示要给自己的儿子求亲,随后,高丽、吐谷浑、契丹等少数民族相继遣使朝贡。 “哈哈,陛下,这正是天下一统、大魏中兴的吉兆呀!”斛斯椿笑着说。元修也是豪情满怀,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抬起头做人,一定要重振河山,以告慰列祖列宗。 “来呀,即刻开始全城戒严,征召河南各地士兵入伍,咱们要讨伐南梁。”元修故意唱高调,为的是让高欢在洛阳的耳目放松警惕。孙腾等大佬跑了,但高欢依然在洛阳有不少地下党。 元修把征来的兵都用来加强河桥的防守,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和高欢公开对决。为了把戏演足,他还亲自给高欢写密信:“想必高王已经知道朕的军事行动了,朕表面上是要对南梁用兵,实际上是要讨伐宇文泰和贺拔胜,这两人早就串通一气想造反。切记,阅后即焚。” 高欢是什么人?影帝呀!元修在高欢面前演戏,那不就是班门弄斧么?“呵呵,这个小皇帝真是自作聪明,还‘阅后即焚’,说的跟真的一样。”高欢看完了密信,便将信件给众人传阅。 大家都笑了。厍狄干摇头叹息:“本来当初就应该立一个懦弱可控制的人当皇帝,欢哥却立了这么一个成年人,现在人家翅膀硬了不听话了,这事情不好办哦。” 司马子如有不同的看法:“欢哥,依我愚见,咱不妨来个将计就计,他元修不是要征讨宇文泰、贺拔胜么?咱们就出兵帮助他!” 高欢正有此意,他确实该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熊孩子了。他也亲自写奏书,告诉皇帝: “听说陛下要出兵讨伐关陇和荆州,这正是微臣报效国家的好时机。我打算带领3万兵马从河东渡河,让斛律金、厍狄干、彭乐带4万人跟进,讨伐宇文泰;让娄昭、窦泰、尧雄、高隆之带5万人讨伐荆州贺拔胜;让尉景、高敖曹、蔡俊、封隆之带12万人偷袭南梁。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元修一看高欢的奏书,立马怂了,连忙回信说:“朕想亲征,就不劳烦大丞相了。” 看元修还在装,高欢忍不住了:“臣赤胆忠心,现在却被奸臣陷害,所以陛下才怀疑我;如果臣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除掉身边的小人。” 事情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本来只是在微信上打嘴炮,没想到聊着聊着大家都来了火气,键盘侠已经无法满足自己的需求,必须要线下约架决斗才能出气。 元修阴沉沉地看着朝中各位大臣,半天不说一句话,因为他在下一个很重大的决定,那就是开战。就像吵架的情侣,一哭二闹三上吊既然没用,那就只能分手砸东西了。 元修叫来温子升,让他写一封战书。“陛下······还请陛下三思呀!这诏书一写,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温子升吞吞吐吐地说。 “大胆!你不怕朕的剑?”元修从胡床上蹦了起来,拔出了宝剑。元修的大脑此刻已经完全被仇恨、愤怒所驱使,冲动是魔鬼,虽然会后悔但绝不遗憾,元修要的就是冲动,冲动可以帮助他下定决心。反正早晚都得死,为何不死得光明正大? 温子升哆哆嗦嗦,提笔写道:“之前和高王通信表达心意,没想到有小人挑拨离间,导致了一些误会。刚打开你的来信,反复思考后,还是有些疑惑。朕托您的福,才当上皇帝,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朕也发誓,和高王是一条心的,否则就断子绝孙。 “现在朕想明白了,宇文泰、贺拔胜并没有异心,高王讨伐他们所为何事?至于南梁那帮蛮夷,不来朝贡已经很久了。现在天下户口减半,不宜穷兵黩武。朕比较愚钝,不知高王说的小人是谁?你可以指出姓名来,让朕知道。朕听说厍狄干说不应该立朕这个成年人,而应该立一个好控制的,这是人臣应该说的话? “封隆之、孙腾等人相继叛逃,高王也没有给朕一个说法,请问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么?既然高王说自己是忠臣,为何不将二人斩首送来?高王虽然出兵三路,但兵锋直指洛阳,天下人难道看不出来么? “高王如果遵守信义,安然停留在北方,哪怕朕有百万大军,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但如果您背弃君臣大义,举旗南下,朕即便没有一兵一卒,也要赤手空拳血战到底!本来君臣一体,应该携手共进,没想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哎,写完了也只能扔掉笔捶胸顿足,不知不觉涕泗横流,唏嘘不已。” 信送出去后,元修也有点后怕。王思政安慰道:“陛下别怕,实在不行就投奔宇文泰,通过双方几次的使者来往,微臣觉得宇文泰还是一个比较可靠的人。”元修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3元修败北 高欢看到了这封战书后,他转怒为喜,终于给自己的进一步行动找到了合法理由。之前高欢刚拥立元修的时候,就对他说过,洛阳久经战乱破败不堪,建议迁都到邺城,元修怼回去,说这是列祖列宗的基业所在,王气所在不能迁都。高欢才刚刚平定尔朱氏,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迁都一事也就搁浅了。 反正都撕破脸了,这事得重新提上议程。高欢下令,所有补给洛阳的船只全部转向到邺城,直接切断洛阳的补给线,来一个釜底抽薪,看你这次服不服。 元修当然不服,他现在要为战争而打舆论战,他下诏书给高欢:“要么咱俩就和气生财,你把粮食给朕运回来,朕当做啥事都没发生;如果高王你要挥兵南下,问鼎中原,朕也奉陪到底。是战是和,取决于你。” 一看情况不对,本来投靠皇帝的任祥,直接撂挑子不干,跑洛阳投奔高欢了。元修也豁出去,下令说:“现在朝中不少人都有想法,没事,你们任意去留,朕不阻拦。”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大家选边站队,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 可惜元修高估了自己的号召力,很多文武大臣都跑去投靠了高欢,当然,还有一些扔在骑墙观望的。 元修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天子发怒的后果很严重。他下诏对高欢进行人身攻击,让斛斯椿、长孙稚、元斌之守虎牢关,让长孙子彦守陕城,让元暹守石济,让贾显智进攻蔡俊,并向宇文泰、贺拔胜求救。 得知洛阳方面的行动后,高欢召集大家开会。司马子如叹道:“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立一个幼年皇帝。”高昂挥了挥手:“说那些还有什么用?现在只能开战了。” 高欢认命高昂为先锋,让弟弟高琛、大臣崔暹留守晋阳,派窦泰、莫多娄贷文去截击贾显智,派韩贤去攻打元暹,自己亲率大军数万人朝着洛阳进发,并且给皇帝下最后通牒:“当年我起兵是为了讨伐尔朱逆贼,我对得起国家,现在斛斯椿这个小人陷害我,我无奈只能起兵清君侧。” 大战一触即发。 宇文泰收到皇帝的求救信后,兴奋不已,而且皇帝还答应把妹妹冯翊公主许配给他。“看样子,皇帝这次是真着急了。发兵吧,大都督。”于谨鼓励道。 对宇文泰来说,善于抓住时机是他最大的优点。说干就干,宇文泰派出骆超、李贤各领一千骑兵快速向弘农(河南灵宝市集结。 骆超前文有提到过,他是秦州城内的大土豪,曾经在莫折念生、萧宝寅、北魏朝廷之间反复,最后他杀死了叛徒杜粲,窃取革命果实投靠了尔朱天光。贺拔岳死后,他又跟了宇文泰。混得最好的,就是骆超、李贤这种地头蛇,谁上台都要给他们几分面子。 宇文泰行动了,贺拔胜呢?咱们的n姓家奴贺拔胜当然不会听皇帝的话了,哪怕没有皇帝的重用也就没有他的今天。本来皇帝让他出镇一方,是辅佐王室的,可惜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将军为何不出兵勤王,成就不朽功业?”行台郎中卢柔发问。卢柔出身范阳卢氏,和崔谦、史宁等人一样,是贺拔胜集团的核心成员。 “那你看,我应该怎么办?”贺拔胜其实早就拿定主意,但他还是要保持礼贤下士的风度。 “上策是带兵北上洛阳,阻挡高欢;中策是割据荆州自保;下策是放弃荆州,南投萧衍。”卢柔希望贺拔胜采取激进措施,崔谦、史宁也都附和。 可贺拔胜笑着拒绝了,他的选择是不做任何选择,继续保持观望。风光了半辈子才有这一片自己说了算的宝地,为何要去赌一把呢?等高欢和元修打出胜负,自己投靠胜利的那一方不就行了? 贺拔胜是典型的“拥有大哥的实力,却长着小弟的脑袋”,骑墙派虽然可以明哲保身,但终究会失去主动权,当然,这是后话,身在局中,谁又能看到清楚明白呢? 元修对贺拔胜的态度很失望,对着独孤信说:“他是朕一手栽培的,现在竟然见死不救。”“陛下,微臣亲自去请贺拔胜出兵吧。”孤独信自告奋勇,领命而去。不仅仅是贺拔胜,侯渊、樊子鹄二位也不是元修能指挥得动的,都在观望中。 一方面,宇文泰的兵马还在路上;另一方面,贺拔胜之流又见死不救。元修只能靠自己,不过,他还是低估了高欢的战斗能力和统战能力。 前线传来消息,元暹被韩贤打败,长孙子彦被斛律金击退,贾显智跟他哥贾显度一个风格,最擅长见风使舵,看窦泰兵力雄厚,而且自己又曾经是高欢的好友,阵前反戈一击,导致元修派出的大都督侯几绍战死,滑台失守。 “呵,都不可靠,只要和高欢沾过边的人都不可靠!”元修算是看透了人心,他决定自己亲自动手,7月9日,元修在河桥(洛阳市孟津区一带聚集了1万人马,等着高欢来一决雌雄。 斛斯椿看到了战机,他对元修说:“现在高欢远道而来立足未稳,微臣请求用两千精兵夜袭高欢,必定能大获成功。”“关键时刻,还是得看椿哥哇。”元修表示赞同。 一旁的黄门侍郎杨宽咳嗽了两声,引起了皇帝的注意。杨宽低声在元修耳边说道:“关键时刻切莫把兵权交给他人,如果斛斯椿成功偷袭高欢,微臣恐怕消灭了一个高欢,又诞生一个高欢呀,陛下,斛斯椿的智谋可不在高欢之下哦。” 元修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他是真被手下人坑惨了,都不知道该相信谁。杨宽这样一说,他还真后怕起来,于是婉拒了斛斯椿:“椿哥,你还是回虎牢关吧,朕想亲自会会高欢。” 这话晴天霹雳一般扎进斛斯椿的心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一心一意为皇帝谋划,到头来皇帝居然怀疑自己:“哎,可惜了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是老天不庇佑大魏朝么?”说完就垂头丧气朝着虎牢关走去。 杨宽是什么人呢?出身弘农杨氏的大贵族。他和杨愔一样,是少数几个逃过尔朱兆大屠杀的家族成员之一。两千骑兵相比1万大军根本不算啥,而杨宽居然说这叫重兵,难道斛斯椿还能凭借着两千人就颠覆大魏? 元修也确实神经过敏了,常年累月在权力斗争中生活,他看谁都像乱臣贼子。赶跑了斛斯椿,那杨宽能有什么妙计么?没有。这家伙除了耍嘴皮子,别的啥也不会,反而还没什么节操,受时人鄙视。 这事很快传到了长安,宇文泰得知后对赵贵感叹道:“高欢几天内急行军九百里,已经疲惫不堪了,当今皇上御驾亲征,却不主动出击渡河决战,反而沿河据守,真是可惜。而且黄河万里,怎么守得住?高欢只要突破一个点,皇帝的十万大军就没有丝毫作用。” 赵贵答道:“大都督,皇帝必败,咱们还是继续准备迎接工作吧。”宇文泰派出了赵贵、梁御为第二波迎接部队,各自带一千人向东奔去。 高欢的大军近在咫尺,而元修的1万大军却无所作为,很多人产生了大胆的想法,比如田怙。尔朱荣被杀后,田怙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想杀回去,那是因为他知道元子攸实力不济必败无疑。 这一次,田怙也不看好皇帝,他觉得元修必败无疑,一看贾显智投靠高欢了,他也心痒痒,暗中联络高欢表示爱意。不过保密工作没做好,情书被元修拦截下。捉奸在床,元修很生气,直接把田怙给砍了。 田怙叛逃事件成了魏军逃跑的导火索,元修砸锅卖铁招募的1万大军一夜之间跑了一半。所以,抛开忠诚谈数量,没有任何意义。怪不得元修亲征河桥却无所作为,不是不想,而是他不能也不敢,对这些士兵根本没有信心。 7月26日,在猛男高昂的冲锋下,高欢带着大军强行渡河。 4西游历险 事已至此,再要面子只有死路一条,只能跑路了,天下之大,往哪里跑呢?元修主持召开紧急会议。有的人建议去投靠贺拔胜,有的人建议死扛到底,还有的人建议去南梁。 王思政还是那个观点,表示要去投靠宇文泰;裴侠发表了不同意见:“宇文泰那么急切地邀请陛下,不一定是好事,我怕陛下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这无异于避汤入火呀!”裴侠出身河东裴氏,为官清廉,有风骨。 “那你说应该咋办?”王思政和裴侠是好朋友。 “不走,那么肯定被高欢消灭;去依附宇文泰,将来肯定不好过。相比之下,高欢的威胁是燃眉之急,还是去关中吧,先避避风头,后面再应对宇文泰的挑战。”裴侠答道。 元修并没有马上拍板,在洛阳自己还能说了算,这去了长安,那就完全寄人篱下,他真的不想当傀儡呀。 正在这时,元斌之气喘吁吁地跑进宫来,大声说道:“高欢来了!”其实高欢还没到洛阳,元斌之因为在虎牢关的指挥权上和斛斯椿产生了分歧,他气不过,干脆就撇下斛斯椿回洛阳了。 不过,没人去追问这些。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快下旨西入吧!”王思政也急了。元修举目四望,看了看这美丽的宫殿,望了望这洛阳的天空,他的眼睛模糊了,马上要离开这自由的地方,将要去一个囚笼之中······末了,元修哽咽着说:“好,全体准备,咱们连夜西进关中。” 斛斯椿毕竟是最懂他的人,元修急忙召回前线的斛斯椿,并安排斛斯椿、元宝炬二人为先锋去潼关找宇文泰的部队,接洽皇帝的吃穿住行等相关事宜。 元修扔下了高皇后,开始了漫长的西部旅游。得知皇帝跑路了,剩下的士兵也都走光了,元湛、元亶等宗室投靠了高欢,北地三才邢邵、魏收、温子升选择了高欢。 这种时候能参与西游记的,到最后都是能成佛作祖的,包括斛斯椿、源子恭、长孙俭、卢辩、杨檦、裴侠、万俟普等等。 万俟普是鲜卑化的匈奴人,贵族出身,当初高欢信都起兵的时候,万俟普不远万里去河北投靠高欢,高欢特别感动,还为他开了专题表彰会。万俟普不为别的,就是单纯欣赏高欢的人格魅力。 这一次万俟普跟着元修西迁,是因为他的儿子万俟洛被元修给扣住了。元修的意思很明显:高欢,老子得不到的人,你也别想得到。 半路加入元修西游记的还有两人,独孤信和杨忠。元修下令西入的时候,独孤信还在婆口苦心地劝说贺拔胜呢!他敏锐地意识到,这种时候才是表忠心的最佳时机,他撇下了油盐不进的贺拔胜,扔下了在荆州的妻儿老小,带着小弟杨忠去追皇帝。 元修看到独孤信,都哭出了声:“世乱识忠良,这话真的不假呀!独孤郎抛家弃子追随朕,是朕的福分!”独孤信谦虚了几句客套话。 不愧是独孤信,不仅人帅还有智慧。他的选择其实很好解释,首先,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留在高欢集团的,二人几乎没什么来往;其次,贺拔胜朽木不可雕,贺拔家已是昨日黄花,荆州他也不能待;最后,他只能选择宇文泰,有交情有来往。跟着皇帝去关中,顶着大忠臣的帽子去,这又是给自己涨身价的行为,实在是太聪明了。 28日,快马加鞭的元修一行在崤山见到了李贤、骆超,元修穿了一口气:“朕今天终于得救了。”李贤拱手道:“还请陛下继续移步,此地不宜久留,到了潼关才更加稳妥。” 随后,李贤带着皇帝一行来到了潼关。这里,斛斯椿、元宝炬早已协调好刺史毛洪斌,给领导安排好了食宿,风尘仆仆的元修终于吃上了香喷喷的麦饭。“朕今天才知道原来麦饭这么香!”元修狼吞虎咽地说着,斛斯椿、李贤、长孙俭等人都哭了。 29日,高欢进入了洛阳,他扑空了,仍然不死心,一边下令高昂继续追击皇帝,一边给皇帝上奏书挽留,就像被渣男抛弃的女生,哭着喊着让元修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斛斯椿多次把高欢的挽回信给元修看,元修都懒得打开,直接扔地上。 8月1日,赵贵、梁御两人接到了元修,元修已经距离长安不过百里,他看着滚滚东流的河水,再次流下泪来:“河水东流朕却西走,哎,要是能再次回到洛阳,都是你们的功劳!”赵贵、梁御都感动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其实包括元修在内,大家都知道,洛阳是肯定回不去了。3日,宇文泰在长安郊区见到了元修,君臣第一次相见,二人抱头痛哭。一番寒暄过后,元修抱着忐忑的心朝着长安城内走去,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大魏帝国将何去何从······ 第四十一章 瓜分北魏 1大开杀戒 就在洛阳、晋阳剑拔弩张的时候,天上发生了“奇怪”的星象:火星运行到了南斗的位置,其他行星都运行到北部。在古代,这往往被认为是不祥之兆,很快,南梁的天文学家报告给了萧衍。 年纪大了的人都比较迷信,更何况笃信佛教的萧衍?萧衍急忙脱下鞋子,光着脚在宫殿中走了一圈,以此来消除灾祸。谚语中说“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正是如此。 元修西迁关中的消息传来,萧衍才意识到,这灾祸是降在北方皇帝身上,而不是自己,他以为大梁才是中华正统所在,因而为这次灾祸没发生在南梁而感到羞愧:“想不到北方的野蛮人也能上应天意!” “陛下放宽心,北虏应的是灾验,说明咱们大梁国泰民安,上天庇佑!”领导要台阶,朱异就出来了,衔接得如丝般顺滑,不愧是金牌马仔。“嗯嗯,朱爱卿说得对,元修这次前往关中避难,想必他是一去不回了。”萧衍人老但判断力还是敏锐的。 到达洛阳的高欢扑了个空,他的情绪崩了。就怪自己平时不够心狠手辣,才让皇帝逃出掌心,才让洛阳的群臣可以骑墙观望,想到这里,高欢特别愤怒,他决定向尔朱荣、尔朱兆学习,得杀一批权贵大臣,才能树立自己的权威。 面对着堂下低眉顺眼的叱列延庆、崔孝芬、贾显智、杨机、元士弼、辛雄等,高欢开始了责骂:“为人臣子侍奉主上这是本分,占据高位却不诤谏,陛下出逃又不追随,没事儿的时候你们争宠,天下大乱时候你们明哲保身,这就是你们的气节?” 叱列延庆等人瑟瑟发抖,不敢回复高欢。“哈哈哈······”一阵狂笑声打破了沉默。领导正在气头上,居然有马仔哈哈大笑,你说这马仔是不是找死?对,辛雄就是找死。 辛雄平静地看着眼中有火的高欢:“皇帝亲近斛斯椿等小人,我没有跟他们一起玩;等皇帝西入关中,要是跟着去了,丞相您肯定会说我们是皇帝的同党;不追随皇帝留下来迎接丞相吧,您又说我们不忠心。进退都是错,我们确实该死。” 辛雄的反驳无懈可击,无奈他遇到的是决定痛下杀手的高欢。“呵,不忠就是不忠,还跟我狡辩,来呀,先把辛雄给我砍了!”高欢一声令下,彭乐抡起大刀,辛雄的头滚了好几步远,吓得崔孝芬等人当场尿了。 “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高欢轻轻挥手,叱列延庆、崔孝芬、贾显智等通通被拉下去砍头。杀了这些骑墙派后,高欢重新安排洛阳的人事工作,他认命宗室元亶为大司马,总管洛阳事务,封隆之为大司马长史,协助元亶工作,其实是监视。 2斛律明月 高欢明明知道元修一去不复返,但他必须把忠臣的形象给演足。11日,高欢亲率大军开到弘农,表示等着皇帝回家。一边等一边写了四十几封情书,希望元修这个负心人能浪子回头。此刻的元修正在和宇文泰热恋呢,哪有心思去搭理高欢这只舔狗? 当然,高欢并不是傻等,而是采取了实际行动的。他安排了高昂、斛律金二人向西进军,疯狂攻击潼关、华州等地,赵贵、梁御等人因为人少抵挡不住,潼关等地相继失守,毛洪斌被高昂活捉。 斛律金当着众人的面夸奖高昂:“敖曹英勇,举世无双!”“父亲,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光儿也可以!”说话的是一位英气勃勃的美男子,他叫斛律光,小字明月,是斛律金的长子,时年十九。 “好呀,光儿,你从小练习骑射,择日不如撞日,今天给为父展示一番呗。” “金哥,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也是久经战阵的人。”一旁的高昂打断了两父子的对话,他扭过头来,拍着斛律光的肩膀笑着说:“明月呀,小伙子不要太狂,虽然我十九岁的时候也这么狂······” 高昂话音未落,只听斛律光说了一句“高叔待会再聊”,便拍马冲向敌阵,在疾驰的骏马上,弯弓搭箭,一箭命中宇文泰的长史莫者晖的额头,莫者晖应声而倒,整个过程不过两分钟,高昂脸上的笑意都还没消失,直接转为了惊诧。 斛律光不慌不忙地解鞍下马,拿着长矛走到莫者晖的尸体跟前,把周围的敌军晾在一旁。走近后,斛律光抬头大喝一声:“我乃敕勒斛律明月,谁敢与我一战?”那些早就吓懵的士兵们,这才回过神来,一哄而散逃之夭夭了。 斛律光把莫者晖的头颅割下来,提在手上,骑上马,飞驰而归。“好,我儿威武!来呀,斟酒!”斛律金叫人端来了酒。斛律光放下头盔,风将他头发吹在后面,露出了他立体感十足的脸庞,他端着酒一饮而尽,紧接着军营里响起了阵阵欢呼声、尖叫声,此刻,他就是最靓的仔。 高昂也服了,赶紧过来亲自给斛律光又斟了一杯酒:“明月,我高敖曹没服过人,现在我就服你!”“高叔不敢,您在我心中那是偶像级的人物。”两人都笑了。事后,高欢亲自接见了斛律光,并提拔他为都督,给高澄做贴身保镖。 随后,高昂围攻龙门(山西河津市黄河段。一听说龙门守将是薛崇礼,斛律金有了想法,他叫来了薛修义:“薛兄,那个薛崇礼跟你是什么关系?”“都是咱们河东薛氏的人,放心,老哥,这事交给我去办。”在薛修义的劝说下,薛崇礼直接投降了高欢。 高欢带军进驻华阴,这里已经是关中的腹心地带了。宇文泰并没有和高欢正面冲突,而是全面龟缩防守,严阵以待,他相信高欢不会这么冒进,毕竟高欢手里的坛坛罐罐太多,不像他宇文泰,反正一穷二白,啥也不怕。 3贺拔南逃 贺拔胜总是慢人一步,等他想清楚要采取什么行动后,黄花菜都凉了。此刻的贺拔胜带兵驻扎在淅阳郡(河南南乡县,已经进入长安的元修给他释放了强烈信号,封他为太保、录尚书事,就是希望他赶紧来长安,多一个人制衡宇文泰,那元修的皇权也就越安全。 不过,还没等贺拔胜想好,高欢已经接管了洛阳及其周边地区,并且攻破了潼关,大有席卷关中之势,贺拔胜立刻改变了主意,他准备退回宛城等着高欢的招降,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荆州那点地盘是根本无法和高欢抗衡的。 况且,自己英雄一世,凭什么要去给皇帝当炮灰,和宇文泰内斗?他叫崔谦给高欢写降书。 “老大,当初高欢和皇帝对峙的时候,您不采取行动,现在高欢都掌控洛阳了,再投降,恐怕高欢也不信任你了。最好的办法是以皇帝名义和高欢对着干呀,如果退回宛城,恐怕会丧失民心、军心呀!”崔谦劝阻,但贺拔胜听不进去,崔谦只得唉声叹气去写降书。 贺拔胜想的还是那一套,老子天下闻名,管你谁当权不得给老子几分薄面?不得屁颠屁颠过来拉拢我? 高欢的心思还真被崔谦说中了。经过皇帝西逃关中这事,他长了记性,对那些骑墙观望的人一定要教训教训,他们才长记性。接到贺拔胜的降书后,高欢笑了:“看到没,这贺拔胜又来投靠我了,呵呵。” 高欢把这信传阅众人,大家都笑了。孙腾说道:“这小子不知道他那聪明的大哥和文武双全的三弟都入土了么,怎么,凭他这个没脑子的匹夫还能掀起什么大浪?”“必须要给贺拔胜一点颜色瞧瞧。”高欢拿定了主意。 “报告,侯将军发来绝密文件,说是紧急军情。”传令兵闯入了大帐。刘贵迅速把文件接过来,递给高欢。“哈哈,真是天助我也!”高欢看完后大笑不止。 侯景来信说,宛城(北魏荆州州城所在,今南阳市宛城区里有一个叫邓诞的土财主因为厌倦了贺拔胜的反复无常,秘密联络侯景,准备里应外合一锅端掉贺拔胜。高欢下令,让侯景、尧雄全力进攻宛城;与此同时,高欢又给贺拔胜回信,对他进行安抚。 贺拔胜这才安下心,不过,他的根据地宛城已经被侯景拿下了。等他回到宛城时,看到城门紧闭,侯景在城头哈哈大笑:“贺拔破胡,你看看我是谁?” 贺拔胜破口大骂:“大胆跛奴!我和你家高丞相已经协商好了,我要投靠丞相,你胆敢趁我不备占我城池?”侯景冷笑:“得了吧,你这个隔岸观火的狗东西,反复无常,谁稀罕你的投降。” 侯景也懒得和他废话,只听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在城外的士兵一哄而上,城头万箭齐发。贺拔胜的武力盖世无双,但也经不住偷袭和冷箭,战斗中被乱箭射中,他带着五百骑兵仓皇出逃,朝着建康方向。侯景、尧雄趁热打铁,攻下了豫州、颍州等骑墙势力。 贺拔胜一行的到来,萧衍非常高兴,他当然知道贺拔胜的威名,这个曾经打得他儿子萧续闭门不出的猛男,现在竟然来投降他了。贺拔胜在南逃路上才得知大哥贺拔允也死了,他认定是高欢杀了大哥。 如今,老窝也被端了,老大老三都被高欢害死,他悲从中来:“陛下,高欢杀我兄弟,我和他誓不两立,还请陛下替我报仇哇!”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萧衍劝慰他:“贺拔将军请安心在这里修养,北伐大业咱们稍后再议。”说完,萧衍看了看陈庆之,又燃起了北伐的雄心。 反复无常的并不只是贺拔胜一人,侯渊、樊子鹄也是如此,他们各自占据一方州郡,名义上听命于高欢,实际上自成一家。 4北魏分裂 此刻的高欢并没有一鼓作气荡平关陇,一方面他未必有这个实力,另一方面,失去皇帝的他现在进攻就算以下犯上,好说不好听。另外,洛阳的烂摊子还等着他去收拾呢。所以,安排好潼关、华州等地的防守任务后,9月,高欢带着大军回到了洛阳。 现在最要紧的事,是重新拥立新皇帝,以表明自己这边才是大魏正统,西边那个是假的。洛阳的事儿还真不让高欢省心,带头搞事的就是那个全权总代理元亶,元亶这家伙当了大司马后,他以为自己就是高欢选中的代理皇帝了。 高欢不在的这段时间,他真把自己当回事,出入的排场都是皇帝的规格,还对封隆之、司马子如等权贵呼来喝去。清河王元亶何许人也?元亶是元怿的儿子,当初元怿被元叉害死后,元亶也被欺负得没脾气,如今他能位极人臣,找到了掌权的快感,于是忘乎所以。 高欢一回到洛阳,封隆之就向他汇报了元亶的所作所为。“欢哥,这次可别大意了,咱们得拥立一个小皇帝,元修的前车之鉴不远呀!”厍狄干语重心长地说,司马子如也在一旁附和。 1月的一天,高欢发布会议通知,让大家集合起来,他要宣布一项重大人事任免。大家心里又预感是什么事,这几天,高欢集团就在谋立新君,元亶更是神采飞扬早早来到朝堂上,竖起耳朵。 “经过群臣一致商议,咱们打算废掉元修,重新拥立新君······”杜弼宣读着任命文件,元亶已经开始点头示意了,眼睛眯成了缝,慈祥而和蔼地注视着群臣。 “在大丞相的英明领导下,为顺应天意,经过广大群众的选举,我们最终推选清河王的世子为天子,继承大统。”杜弼宣读完,高欢就带头朝着元亶的儿子元善见磕头跪拜。 元亶内心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但表面依旧如春风拂面。怎么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太上皇了?朕要的是当皇帝呀!没有人理他,几年后,元亶郁闷而死。 就这样,11岁的元善见登基称帝,北魏正式一分为二,东边高欢控制的这个朝廷叫做东魏,长安宇文泰那个政权叫西魏,加上南边的萧梁,中国大地上涌现出三个对立政权。 534年,这是后三国时代的开端之年。 “丞相,迁都一事刻不容缓了。”祖莹不失时机地站了出来。祖莹因之前跟着李崇北伐的时候,由于贪污军用物资被罢免,到现在已经十几年没露脸了,这些年一直在官场起起伏伏,就因为贪财的毛病改不了,现在,他找到了机会。 “嗯嗯,祖大人说的是,我正有此意,你有何良策?”高欢问。 “洛阳饱经战火,破败不堪,已经没有了王气;洛阳乃中原四战之地,西近关中,南贴南梁,易受他国攻击。老臣以为,邺城险固,漕运便利,曹魏因之成帝业,这正是王气所在。”祖莹早就调查好一切,把高欢想说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高欢当然想定都邺城了,他一向以魏武帝曹操自比,而且邺城也是他的老革命根据地,远离关陇且在黄河以北,国防安全没问题,更重要的是邺城一带脱离了北魏宗室旧势力的控制,完全是一片新天地,而这张白纸如何经营,是高欢说了算。 “还是你懂我呀,祖大人。” 高欢下令迁都邺城,元善见一个屁都不敢放,他年纪虽小,但已经从父亲元亶的遭遇中看清楚了生命的真相:他已经成了汉献帝,而高欢现在是曹操。高隆之早就被任命为拆迁队队长兼住建局局长,把洛阳的宫殿拆了运到邺城重建。 三天之内,高欢驱使洛阳周边4万户百姓迁到邺城,惨不忍睹,但高欢下定了心要重新开始,谁也拦不住,因为他要绝对的控制权。 为了防止元善见成为第二个元修,高欢煞费苦心,除了迁都,还安排政治联姻。高欢让13岁高澄娶了元善见1岁的妹妹元仲华,别看高澄才13岁,这位小兄弟性早熟,而且各方面都很优秀,后面会给我们带来惊喜。 接下来就是人事任免。高欢让洛阳的“四贵”司马子如、孙腾、高岳、高隆之继续在邺城负责军政民大事,这次的“四贵”是名副其实的,因为元善见人如其名,特别善于看见,很配合高欢。 那4万户的百姓可不是机器人,他们得吃饭。高欢这次也是下了血本,把几十万石军粮拿来救济这些远离故土的人。 经过一系列的操作,高欢这才回到老巢晋阳,放心大胆地开启了遥控朝政的模式。可惜,高欢毕竟不如曹操,在手段、眼光、实力上都不如曹操,曹操哪会给汉献帝和自己叫板的机会?曹操哪会失去挟天子令诸侯的局面?曹操哪会坐视关中出现一个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政权? 东西魏的分裂,一方面是高欢实力不济,另一方面确实也是他大意了,没有在贺拔岳死的时候趁虚而入。 5元修惨死 果然,高欢一走,宇文泰马上就带着于谨等人收复了潼关、华州等地,俘虏了东魏军七千余人。宇文泰这算是彻底保住了元修的小命,迫于群臣的压力,元修给宇文泰加封为丞相,还主持了冯翊公主和宇文泰的结婚仪式。 是的,封丞相,政治联姻,走了一个高欢,又来了一个宇文泰。裴侠的话一点不假,就连裴侠都被宇文泰拉过去当马仔了;最让元修气愤的是,连他的兄弟元宝炬,那个曾经痛打高隆之、孙腾,那个为他保住皇帝尊严的兄弟也倒向了宇文泰。 元修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处境,那叫一个惨,比在洛阳的时候还惨。 在洛阳,元修毕竟不用看高欢脸色;现在,宇文泰就住在长安办公,就在元修眼皮底下!元修吃喝拉撒,宇文泰都要过问,这就叫芒刺在背。 一个傀儡能做什么呢?一个受了欺负的男人怎么释放苦闷呢?只能找女人。是的,元修只有沉沦在和他那三个堂妹的爱情中去,尤其是元明月。元修天天做的事就是在后花园和明月妹妹饮酒、赋诗、赏花、品月。 在一个冬夜的宴会上,元明月朗诵诗人鲍照的“朱门九重门九闺,愿逐明月入君怀”,然后含情脉脉地对元修说:“哥哥,我只有你了,我也只要你。”那眼泪就像是玫瑰花上快滴落的水珠,晶莹剔透、芳香四溢。元修也动情地说:“明月,你的心意哥哥都懂。” “现在丞相如此凶悍,恐怕你我二人不能长久。”元明月又哭了。如果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叫什么男人,更何况一国之君。元修想到这里,顿时义愤填膺,放下大话:“放心,妹妹,哥哥不是汉献帝,宇文泰想控制我,没那么容易。” 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缠绵悱恻,宫女太监无不感动。随后,其中一个转头去告诉宇文泰了。“天天沉迷于声色之中,何堪大用?”宇文泰面露杀气。他可不是高欢,没高欢那么心软,对于不听话的皇帝,他就一个字“杀”,他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知道元修不是一个合格的傀儡,老是和自己对着干。 领导有需求,下属就有动作。李穆站得笔直,对宇文泰说道:“丞相不必忧虑,末将愿意进入宫中,将那个荡妇杀掉。”宇文泰转怒为喜:“嘿嘿,显庆呀,我知道你的心意,杀鸡焉用牛刀?你是属于战场的。”李穆字显庆,是李氏三兄弟中的老三。 其实,宇文泰看中了元宝炬。借刀杀人,杀人诛心,这才是宇文泰最爱做的事情,这个乱世要做老大,就得手狠心黑!元宝炬你不是想上位么?好,你给我交投名状,你去把你亲妹妹给我骗出来,我算你头功。 很快,元宝炬把亲妹妹骗出了宫,交到了宇文泰手上。元明月一看到宇文泰那张黑脸,吓得两腿直哆嗦,瘫倒在地:“丞相饶命,丞相饶命······” 还没等元明月说完,宇文泰拔出身边贺兰祥的佩刀,直接将她砍成两半,完事后瞪着她的尸体轻蔑地说:“呸,叫你蛊惑天子。”贺兰祥也出身鲜卑贵族,是宇文泰的外甥,从小和尉迟纲兄弟一起住在宇文泰家里,现在已经是宇文泰的贴身侍卫。 元修还在宫里等着元明月妹妹回来呢!“哎,也不知道这宝炬把明月叫出去干嘛,怎么半天都没有一个消息。”就在这时,小宦官进来哭丧着脸,说他的妹子被宇文泰砍了。 “什么!好大胆的宇文泰!”元修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他彻底暴走了。到处找弓箭,说是要上朝的时候射死宇文泰,宦官们纷纷过来捂住他的嘴,哭着说:“陛下,到处都是丞相的耳目,您要慎言慎行呀!” “啪”,元修又把案几给掀翻在地:“丞相,丞相,狗屁丞相,没有朕的认可,他敢自封丞相么?”宦官们吓得不敢说话。“朝中一切大小事都是他说了算,朕的心腹一个个都去投奔了他,朕什么都没有了,连最心爱的女人也要给朕夺走!朕这个傀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元修感受到了绝望,不觉流下泪来。 果然,很快就轮到元修了。元修的所作所为传到宇文泰耳朵里,宇文泰冷笑着说:“不错,还不算糊涂,知道自己的傀儡,也知道自己不该活。”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宇文泰叫蔡佑给元修送去一瓶酒,说是丞相的一点心意。 懂的都懂,自然是毒酒。元修看到酒仿佛看到了来生,他开心的笑了:“也该去见列祖列宗了,朕做过一切努力,不是亡国之君!”元修端着瓶子喝得一滴不剩,七窍流血而死,时年25岁。谥号为孝武。 孝武帝元修是北魏作为大一统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他的胆气、谋略都不逊色于列祖列宗,可惜“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面对高欢和宇文泰两只饿虎,元修回天乏术,但他依然锋芒毕露,要和权臣对抗到底。 仅凭这一点,我就敬他是一条汉子。 铁打的皇位,流水的皇帝。535年正月初一,元宝炬如愿以偿地登基称帝,明明是傀儡之位,人总是抵挡不住最高权力的诱惑,万一自己有机会利用天子的威信扳倒宇文泰呢?当傀儡也要有梦想,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为了讨个好彩头,元宝炬专门叫李远来扶他坐上龙椅,因为李远的字是“万岁”。元宝炬册封了他深爱已久的女朋友已弗氏为皇后,儿子元钦为太子。 那元修的铁粉斛斯椿、长孙稚、王思政、独孤信、杨檦等人呢?毫无例外,这些都是人精,早就投靠宇文泰了,谁还会去管落魄皇帝元修? 斛斯椿不必说,他应该学过心理学、职场学、人际关系学,察言观色、溜须拍马、曲意逢迎这些技巧已经深入骨髓,很难让宇文泰不喜欢他。宇文泰喜欢与否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站队自己这一边。斛斯椿还算幸运,当年就自然死亡了。 不愧是椿哥,在皇帝和权臣之间游刃有余,全靠智谋和一张嘴,让自己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活得精彩,死得恰当。斛斯椿死后不久,长孙稚这个北魏老臣也安然去世了。 王思政是个狠人。他听说元修被毒死,害怕自己被宇文泰看成是元修的同党而问罪,都不需要宇文泰找他,他自己上门表忠心了。 在庆祝拥立新皇帝的宴会上,于谨跑过来给宇文泰敬酒,深情地说:“微臣自跟从广阳王(元渊平定破六韩拔陵之后,六七年间再也没有受过重用,后面有幸在夏州辅佐丞相,才得以施展报复,丞相,来,敬您一杯!” “哪里的话,思敬呀,没有你的建议,我哪儿能占据关中和高欢分庭抗礼呀。你就是我的孔明,以后还得全仰仗你。”宇文泰特别高兴。他能在群雄中脱颖而出,在高欢控制的大魏帝国中硬生生扯下一块肉来,除了团队的支持,更重要的就是雷厉风行的领袖魅力。 众人喝得酩酊大醉,侯莫陈崇提议玩掷骰子的赌博游戏,大家都赞同。 宇文泰也喝高了,他解下自己的金腰带,放在案几上:“谁能掷卢,我就把金腰带赏给他。”骰子总共有五个,上黑下白,全黑就叫卢。独孤信、李虎、于谨等人都试过了,都没那个运气。 轮到王思政了,他慢慢地拔下佩刀横在膝盖上,抓起骰子,面容严肃地发誓:“王思政远离故土,小人物一个,承蒙丞相给我国士的待遇,愿意尽心尽力为国效命,以报答丞相。如果我是真心的,那就掷卢;如果掷不出卢,那就说明我有二心,我便自杀以谢丞相。“众人听到目瞪口呆。 好家伙,对于王思政这次行为艺术,宇文泰毫无防备,他赶忙去拉住王思政,表示要制止,其实内心高兴得一匹,有下属如此向自己表忠心,他能不开心么?万一运气差,真自杀了咋办? “思政呀,不至于,你的忠心·······”王思政的字就是思政。 宇文泰话还没说完,王思政已经成功掷卢,也就是五个骰子都是黑色。宇文泰带头鼓掌,王思政心安理得地接过了金腰带,从此,王思政进入了宇文泰的核心圈子。 收拢了关陇集团的人心,掌控了皇帝,宇文泰随即把眼光投向了东边的高欢…… 第四十二章 争霸开始 宇文泰必须采取行动,让高欢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让高欢知道西魏才是大魏正统。 1争夺荆州 于谨建议道:“丞相,灵州是心腹大患,灵州不征服就如鲠在喉,必须把亲高欢的曹泥拿下,我们才能睡得安稳!”“思敬呀,你还真说到我心里去了。”宇文泰派李虎、李弼二人去进攻曹泥。 宇文泰又想到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东魏的荆州,这块地方是侯景刚刚从贺拔胜手中抢来的,人心还没稳定,说不定这里会有机会。 攻击目标有了,那人选呢?独孤信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一来他之前在荆州待了好几年,对那里十分熟悉;二来,独孤信在武川集团中有很高人气,和宇文泰匹敌的,甚至有可能比他人望高,所以宇文泰才嫉妒和排挤他。 想想也是,独孤信人又帅,又是贵族出身,又有战功又有名气。这种人真的是宇文泰能控制的么?权力斗争永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和和气气要凶险残忍得多,兄弟们之间是要排座次才能和平相处的。 “独孤郎,荆州之地,恐怕只有你才能拿下。”宇文泰笑着说。 “承蒙丞相厚爱,只要五千精兵,在下就能荡平荆州。”独孤信信心满满。然后就没有然后,宇文泰顾左右而言他。 宇文泰是真的脸厚心黑,他让独孤信去攻击荆州但却不给派兵,那怎么打?贵族都是有私人武装的,就叫独孤信用自己的乡兵一千人去干仗。你不是能么?那你就去发挥你在荆州的影响力撒,大手一挥不就一呼百应了么。 独孤信也懂了,他假装啥也不知道:“丞相,在下向您要一个人?”只要不是要兵啥都好说,宇文泰说:“但说无妨。” “那就是我之前在荆州的搭档奴奴。” 独孤信要的就是杨忠,奴奴是他小名。正所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在他眼里,杨忠一人可抵得上精兵一万。不就是一个人嘛,宇文泰很爽快地就答应了,独孤信被封卫将军、大都督、荆州刺史,他带着这么不像样的一千人就朝着荆州进发了。 西魏军刚到东魏荆州地界就被发现了,不过这么点人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高欢只是派了弘农郡守田八能带五千人去淅阳郡拦截独孤信,并且让都督张齐民去包抄西魏军后路。 顺便提一句,之前的淅阳郡守韦孝宽,在孝武帝西入关中的时候,跟着回到了自己的故乡长安,加入了宇文泰的阵营。 面对东魏军前后夹击,独孤信显得很从容,他对部下说:“现在我们的人数不足千人,而且腹背受敌,如果掉转头打张齐民,那么敌人会认为我们要逃跑,他们必定士气大涨;不如迎头痛击田八能,打败了田八能,张齐民不战自愧。” “大都督,田八能人数众多,也不好打呀!”杨忠率先发问。 “奴奴,放心,兵在精不再多。你只管拼命,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既然老大都发话了,杨忠也不再追问,打就是了,杨忠带着小弟们就疯狂扑去。 独孤信也知道,这点兵不能起作用,要拿下荆州只能智取,武力只是辅助手段。一路上,他就想好了对策,最要紧的就是思想宣传工作。独孤信曾经是这里的二把手,群众对他熟悉得很,这一点正好可以利用。 独孤信散布消息说:“高欢驱逐了孝武帝,是乱臣贼子,邺城的政权是非法的,乡亲们,赶紧回到长安大魏政权的怀抱中吧。”当时,河南王侯景才刚刚赶走贺拔胜,民心还没被东魏征服,不明真相的群众一听大帅哥独孤信这么说,都感动流涕,纷纷表示要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可能是高欢的舆论工作没有做好,当地群众只知道他高欢赶跑了孝武帝,却不知道宇文泰毒死了孝武帝,不管怎么说,独孤信的目的达到了。 杨忠一冲锋,田八能的军队自乱阵脚,因为他们遭受到了当地群众的趁火打劫。我们要清楚一点,地主土豪也是群众的一部分,除了官都是老百姓,而地主土豪手中是有武装力量的。 “独孤大哥果然没骗我,哈哈,兄弟们,给我杀!”杨忠身先士卒,冲到惊魂未定的田八能面前,一刀下去,田八能当场毙命。田八能一死,张齐民的部队也溃散了。 独孤信乘胜袭击宛城,东魏荆州刺史辛纂前来迎战。面对士气大振的西魏军,辛纂大败而回,逃的有多狼狈呢?辛纂进城后,还没来及关城门,杨忠就已经冲入宛城了。 杨忠对着守城门的人怒吼道:“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朝廷大军已经杀到,城中有人接应,你们不逃命等什么?”宛城内其实早已人心惶惶,杨忠的话证实了大家内心的猜想,城门士兵互相对视后全跑光了。辛纂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杨忠的大刀已经举起,辛纂被砍死。 就这样,独孤信真的凭借着一千人的队伍拿下了东魏重镇荆州,进城后果断开始搭建班子、收揽人心。 正当独孤信如火如荼在荆州搞经济建设的时候,高欢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并不吃惊。他知道荆州战略位置的重要性,这里是抵御西魏和南梁的前线,是洛阳的南大门,但此地易攻难守,不然怎么会让侯景全权负责河南大军区? 高欢对这里志在必得,他派出了高昂和侯景两个狠人去收复荆州。高昂不必多说,这是项羽级别的;侯景嘛,智谋过人,是高欢手下独当一面的大哥级人物。可以说,这二人的组合是东魏当时最豪华的阵容。 这不,独孤信一听这两人来了,还没有开打,直接怂了。独孤信是有脑子的人,他也知道自己手下的马仔几斤几两,知道所谓的民心在绝对暴力面前没有屁用,他更知道宇文泰叫他攻打荆州就是故意整他,这种四战之地,他打下来也守不住。 “大哥,咱们要不去建康吧,我之前跟过陈子云将军,也见过萧衍,他们会欢迎我们的。”杨忠也看清楚了局势。独孤信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还没忘记,他的大哥贺拔胜还在建康呢! 2华州裸男 赶走了独孤信,高欢把目光重新放到了关中。 面对宇文泰的挑衅,高欢要报复,而且东魏也认识到了舆论战的重要性。“欢哥,宇文泰不是说咱驱逐皇帝么?这次咱们重点宣传他杀了皇帝这个不争的事实,一定能大获成功。”司马子如向高欢建议。 “那好呀,子如,你向来能说会道,这事儿就教给你办了。”高欢认命司马子如为大都督,带着韩轨、窦泰二人进攻西魏。 司马子如让窦泰带着偏师去进攻潼关,给西魏军制造一种大兵围困潼关的感觉,自己和韩轨带着主力去偷袭华州,直接进入关中的核心地带,同时开展舆论攻势,他希望华州城中有大批土豪劣绅、吃瓜百姓响应。 这个想法并不是百日做梦,之前高昂追击元修的时候,就曾经攻破潼关,华州城也岌岌可危差点城破,司马子如这次来就是想一鼓作气拿下华州。可惜,在战场上差一点就是差很多。 这一点就在华州刺史王罴身上。王罴,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提到他了,这个狠人之前给北魏朝廷守过荆州,苦守三年活活拖垮南梁的军队,后来辗转各地,最终投靠了宇文泰。 窦泰的佯攻还是起了很大作用,吸引了西魏军大批主力。所以,现在的华州城根本没设防,而且城墙正在修缮中,就连梯子都还在城外,包工队干了一天了,正在城里吃晚饭。 “哥,你看!”韩轨指着城墙外靠着的梯子说。“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司马子如也看到了,急忙命人往上冲。都不需要攻城机械,这好事去哪儿找?很快,东魏军就陆续爬楼梯。 “不好,东魏军杀来了!”一个农民工正拿着鸡腿准备塞进口中,突然就看到了城头晃动的人影,然后被东魏兵一箭射死。恐慌的情绪已经蔓延,军情也在华州城传开了。王罴在干嘛呢?他正在睡觉。 听到呼喊声后,王罴就像诈尸一样,直接从床上蹦起来,来不及穿衣服,更来不及梳洗打扮,操着一根木棍就冲出来,一边跑一边吼着:“我看是谁打扰老子睡觉!”映入东魏兵眼中的是一个头发炸裂、口中哇哇大叫的裸体老男人,大家都吓傻了,直接朝着城门口退去。 司马子如这时候也刚翻进城内,看到王罴这行为艺术,也不知所措。王罴趁机召集部队,对敌军发动猛攻,不知咋地,东魏兵就这么稀里糊涂被赶出了华州城。司马子如的舆论战几乎没有起到作用,毕竟华州在关中的心腹地带,早就已经被宇文泰成功洗脑了。 东西魏分裂以来,华州之战算是两国第一次战争,但这第一次有点无厘头,改变战局的居然是一个裸体老男人! 3胆若鼷鼠 正如独孤信、杨忠二人预料的那样,萧衍对他们的到来表示很高兴。贺拔胜一看老朋友来了,又向萧衍重提了北伐事宜,萧衍确实被贺拔胜一系的压倒性声音给说服了,但他派出的北伐将领是陈庆之。 而且是两路出击,东路让陈庆之北伐,西路让兰钦出击。 至于贺拔胜一伙嘛,虽然你们和高欢是仇敌,还是留在建康比较好,吃好喝好就行,带兵的事情还是交给咱大梁的军队更妥当。应当拥立谁为魏王呢?这几年的北伐都以失败告终,现在东西魏又分裂,元氏已经没人想中兴大魏了,都不想做无用功。 萧衍在人群中扫视,最终看到了一个叫元庆和的宗室。 “陛下,微臣不合适,我······我爱这片土地,我不想回到北方,我想留下来终身侍奉陛下!”元庆和目光躲闪。他对萧衍当然不是真爱,当初只不过是因畏惧战场,才阵前投靠的南梁,现在又要去战斗,他才不想去。 “无妨,你的忠心朕明白,这次是威震洛阳的陈子云将军陪你北伐,必能马到功成。”萧衍一眼就识破了元庆和的胆小内心。陈庆之还如当年一样,51岁的他眼神犀利,体态安详,性情深沉;对于领导的安排,他不喜不悲,只是默默接受。 535年2月,梁军一行来到了魏梁交界一带。 听说豫州(州城汝南县刺史尧雄带兵前来救援,马仔李洪芝、王当伯问计陈庆之。“没事,尧雄是我手下败将,五年前楚城之战,孙腾和尧雄都被我击败。你们尽管厮杀,其余的事情我自有安排。”陈庆之以为自己还是五年前的自己,可惜尧雄已经不是五年前的尧雄。 尧雄在路上设下埋伏,李洪芝和王当伯全军覆没,二人也被生擒。陈庆之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亲自率兵攻打尧雄的大本营。 子云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尧雄身受两处重伤,但他指着伤口对弟兄们说:“陈庆之不可怕,他是人,我们也是人。凡是人就有弱点,凡是人就不可能常胜不败,今天就是咱们打败他的最佳时机。” “好,打败陈庆之!”东魏军个个打了鸡血,全都红了眼。正如尧雄说的那样,大家都是人,凭什么干不过你?在东魏军的猛烈反击下,陈庆之败了,而且还是抛弃粮草辎重败逃的。 当然,陈庆之也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他只是调转了进攻方向,什么是兵法?兵法就是以强欺弱、以多打少,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后方的元庆和已经吓傻了,竟然猛男陈庆之都败了,那还北伐什么?他赶紧给前线的陈庆之写信,让他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魏王,胜败乃兵家常事;东魏军在豫州防守严密,末将愿意进攻南荆州(州城安昌,今河南确山县,一定有机会击败他们。”陈庆之苦口婆心地劝元庆和。元庆和也是要面子的人,不能让手下的马仔瞧不起自己,就回他说:“子云你先行一步,本王随后就来。” 元庆和其实已经打算南逃建康了。此时,高欢给尧雄派的援军也到了,任祥带着高昂、侯景、窦泰对项城、彭城等地全面开展反攻。高欢是很重视和南梁的战争的,但晋阳一直被山胡人刘螽升袭击,他腾不出手来。 在斛律金的建议下,高欢通过嫁女儿给刘螽升的太子,麻痹山胡人;然后,刘螽升娶儿媳的婚礼现场就变成了战场,斛律金带军偷袭了山胡人,杀死了刘螽升。山胡人彻底臣服后,高欢才给尧雄派出援兵。 一听说高昂带三大军包围了项城,元庆和把喝进去的茶都喷出来了:“马上撤退,不用管陈庆之,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元庆和回到建康后,哭着对萧衍说:“陛下,臣差点回不来了,差点就见不到陛下了!” 萧衍把元庆和扶起来,问他陈庆之在哪儿,元庆和吞吞吐吐地说:“陈将军······临阵投敌了!微臣好不容易拼杀一条血路······” “不可能!”杨忠和萧衍异口同声。萧衍向杨忠点头示意,然后对着元庆和说:“朕了解子云,他是绝对不可能投敌的,他要么死在战场,要么凯旋。”元庆和眼神躲闪,也不敢接话。 就在陈庆之围攻安昌城之际,尧雄来了一招围魏救赵,他带兵进攻南梁的边境重镇白苟堆(河南正阳县,也是陈庆之的退路。 这次,陈庆之确实被调动了,这白苟堆是他必救之地。陈庆之撤兵安昌城,快速向白苟堆集结,可惜为时已晚,一方面他听说了元庆和撤退的消息,另一方面尧雄占尽了地利优势,已经拿下了白苟堆。 回天乏力,陈庆之只能带着残兵绕道回建康。 “陛下,臣丧师辱国,请陛下治臣死罪。”陈庆之跪在堂下,冷眼看着一旁畏首畏尾的元庆和。 萧衍快步向前扶起陈庆之:“子云快快请起,你回来就好。”萧衍询问战争详情,陈庆之详细告诉了皇帝整个经过,当然也包括元庆和畏敌撤退的事情。 “你真是巧舌如簧,胆若鼷鼠!”萧衍大骂元庆和。顺便说一句,胆小如鼠这个成语就是萧衍骂元庆和的时候发明的。 看到陈庆之平安归来,杨忠也比较开心,毕竟是自己老领导,再说了,英雄惺惺相惜嘛。不久,清廉如水的中书令徐勉、“山中宰相”陶弘景去世的消息传来,以爱才自居的萧衍表示很惋惜,陷入到忧伤之中。 贺拔胜看皇帝那么难过,梁军又刚刚被东魏军打败,也就没好意思再劝萧衍北伐。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东路的陈庆之败了,可西路的兰钦却传来了喜讯······ 第四十三章 战场之外 西魏首都,长安。 1苏绰定律 宇文泰近来心情不错,因为他得到了一个人才,苏绰。苏绰出身武功(咸阳武功县苏氏,这是首都附近的大贵族,因为家里名声大,宇文泰给了他一个行台郎中的官,从事一些文书工作。 对于出身大贵族的人来说,他们自视甚高,动不动一当官就要求做厅级以上高官。但苏绰不这么想,他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而是实干家。实干家永远不缺表现的机会,苏绰对自己的工作兢兢业业。时间过去一年多,苏绰只是在官员之间的名声比较好,却没有引起宇文泰的注意。 一次,宇文泰和周慧达在商讨国事,周慧达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借口上厕所出去找苏绰了,苏绰把宇文泰的问题分析得头头是道,周慧达回来后就像换个人似的,智商和洞察力都上升了几个数量级。 宇文泰大为震惊:“说吧,刚才你出去找谁了?” “不敢隐瞒丞相,是苏令绰,此人有大才!”周慧达如实相告,苏绰字令绰。宇文泰也提起了兴趣:“我对他早有耳闻呀。下次再帮我引见下吧,今天太忙了。”为了表示诚意,宇文泰任命苏绰为著作佐郎,也就是更高级的文秘。 宇文泰没有立刻接见苏绰,苏绰也无所谓,只是继续埋头工作中。 一天,宇文泰带着王公大臣去长安昆明池观看捕鱼,路上看到一个西汉时期留下来的旧仓库,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都不知道这历史遗迹背后的故事,宇文泰四下张望,没有人能对此作出解释。 “丞相别看我,我就一大老粗,打仗的事情我更在行。”达奚武的一番话都得大家哈哈大笑。于谨、王思政等人也被难住了。“丞相,咱们可以问问苏令绰呀,他学识渊博。”周慧达再次提到了苏绰。 宇文泰也想到了这个人。苏绰穿过人群,来到宇文泰跟前,当着大家的面开了一场知识讲座,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佩服苏绰的真才实学。宇文泰接着追问一些关于宇宙、人生、哲学的问题,苏绰也是滔滔不绝,他的回答自成体系。 本来是去看捕鱼的,但宇文泰已经被苏绰的思想给折服了,到了昆明池啥也没看就回相府了。 紧接着,二人开启了官场管理学的大讨论。 宇文泰:“治国之本是什么?” 苏绰:“官吏管理” 宇文泰:“怎么管?” 苏绰的回答很镇定:“用贪官,然后罢免贪官。” 宇文泰笑了:“用贪官?我没听错吧?” 苏绰解释道:“君王最在意的是臣子的忠心。臣忠则君安,君安则国安。如果臣子得不到好处,那臣子就会不忠心。” 宇文泰懵圈了:“那咋办?” 苏绰:“下放一些权力给官员,让他们可以以权谋私,他们必定高兴。” 宇文泰有点不高兴了,冷笑道:“好是好,官吏们得到了利益,那我还能得到什么?” 苏绰:“官员的利益都是君主授予的,丞相你给他们利益,他们必然忠于你。天下觊觎皇位的人多不胜数,然而你用区区一点利益就收买他们,江山万世永固,这才是最终目的。” 宇文泰拍着大腿说:“哈哈,你说得太好了!真是看透了人性!那为啥用了贪官,又要罢免他们呢?” 苏绰:“贪官必用,又必弃之,这才是权术的奥妙。” 宇文泰已经完全被苏绰吊起了胃口,他把席子往苏绰的方向移动,谦恭请教曰:“苏先生教我。” 苏绰大笑:“天下哪儿有不贪的官?贪官怕什么?就害怕不忠心嘛,君主利用贪官之间的勾心斗角,用一派打一派,双方都会对君主表现得更加忠心。人民喊杀声高了,借着人民的民义去除掉贪官,既可以收揽民心,又可以获取他们收刮的财富,还可以换来在位的贪官的愚忠,这就是一石三鸟。” 宇文泰竖着耳朵,就像听到了上天的奥秘那样,接着追问:“那清官不能用么?” 苏绰:“清官认死理,咬着规则、法律不放,仗义执言,谁的面子都不给,也没有把柄在君主手中,那是君主驾驭臣下,还是臣下驾驭君主?清官还可以以此来裹挟民意,君主根本不敢罢免他们,否则群众就不高兴,国家就危险了。” 宇文泰啧啧称赞,连说三个“妙”,苏绰的话让他回味无穷。苏绰以上观点被后人总结为官场的“苏绰定律”,见仁见智,请勿对号入座,作者价值观正确,爱党爱国。 宇文泰又追问苏绰一些安邦治国的方法,苏绰太了解宇文泰了,专门给他讲韩非子那一套理论。宇文泰越听越入迷,不知不觉已经凑到苏绰跟前了,苏绰的唾沫星子都飞溅到他脸上了。 就这样,两人一直从深夜聊到第二天早上。“苏令绰真不是一般人,我要重用他。”宇文泰对着周慧达称赞道。随后,宇文泰认命苏绰为大行台左丞,参与相府的机密决策。苏绰算是进入宇文泰的核心圈了。 有了平台,人才就可以发光了。苏绰用他的实力证明,想要飞黄腾达,比出身更重要的是才干。流行后世的红头文件以及公文写作格式,就是苏绰一人发明的,可以说,苏绰就是现在各机关单位文秘的祖师爷。 苏绰规定,正式文件要遵循“朱出墨入”的原则。简单地说,上级给下级发文用红笔,下级给上级写报告用黑笔。苏绰还规定了记账制度、户籍制度等一系列工作开展的标准办法。 在苏绰的带领下,西魏开启了一轮经济社会改革。 2道元东归 很快让宇文泰烦心的事就发生了。 首先是南梁的兰钦来了,这是西魏立国以来遭受到南梁的第一次进攻。兰钦也是个狠人,一路西进如同砍瓜切菜,接二连三攻城略地,打败西魏的将领拓跋胜、通生,西魏梁州刺史元罗也举城投降,就这样,汉中一带重新回到南梁手中。 宇文泰能服气么?当然不能。我这边刚打跑东魏军,刚开始搞经济建设,你萧衍就来欺负我,把我当什么了?兰钦被萧衍封为智武将军、衡州刺史,正准备回朝述职时,宇文泰安排的都督董绍、张献就开始反攻梁州南郑(汉中市了。 在路上,兰钦就收到了梁州刺史杜怀瑶发来的求救信,并问道:“将军,宇文泰恐怕不愿意轻易撒手梁州之地呀!” 兰钦将杜怀瑶的信传阅众人,冷峻地说:“不愿意?那就只能打到他愿意为止了。”大家的战斗意志再次被兰钦点燃,这一伙人嗷嗷直叫轮着大刀片子就朝董绍、张献二人头上砍去了。 梁军大获全胜,斩首三千多人,董、张二人被打得抱头鼠窜,躲进了斜谷。兰钦继续追击,不把魏军打残不罢休,董、张二人全军覆没,只剩下老哥两个光棍逃回了长安。 宇文泰开始怕了,因为斜谷的出口就是关中平原,那还了得?兰钦难道要进兵关中?正在这时,原州传来噩耗,少数民族首领豆卢狼造反了,还有一个震惊的消息:渭州(甘肃陇西县刺史可朱浑元跑路了! 宇文泰由怕转为怒,群臣面面相觑,元宝炬也不敢开口,只是默默看着宇文泰。于谨提醒道:“丞相,还是和南梁讲和吧,咱们得处理内部的事情了;况且兰钦并没有能力进入关中,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分清主次,这是领袖的基本素质,于谨的一席话马上就让宇文泰恢复了理智。宇文泰派张轨出使兰钦,并给他带去了两千匹马,兰钦很清楚他就是来唬人的,守住汉中就是最大的目标,至于进攻关中,扯什么蛋?请示完萧衍后,兰钦接受了张轨的礼物,也从斜谷撤了出去。 可朱浑元之前在秦州和宇文泰和解后,就被调到渭州当官,宇文泰想以此来控制可朱浑元。疑心一旦产生,所有的证据都会汇聚过来,最终加剧信任危机,这也是失斧疑邻背后的逻辑。 心思缜密、脸黑心厚的宇文泰不信任可朱浑元,很快就发现了可朱浑元和高欢之间的秘密通信,便派侯莫陈崇前去攻打。可朱浑元也不傻,他的亲戚基本都在晋阳,本来就一心想要回归东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提前行动了事,他开启了东游记。 当时的塞北高原,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可朱浑元带着一堆人在前面跑,侯莫陈崇领着一帮小弟在后面追。一旦侯莫陈崇的小分队接近了,可朱浑元就指挥大家调头,全歼小分队,防止自己的行踪泄露。 可朱浑元为了逃出包围圈,他真是煞费苦心。一行人从渭州北上到乌兰津(靖远县仁和村,再绕路到河州(临夏市西南,这才把侯莫陈崇给绕晕,终于调转马头开始东行。 第一个中转站是灵州。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朱浑元知道灵州的曹泥一直和宇文泰对着干,而且曹泥的女婿刘丰还是他的故友,去灵州歇歇脚准没问题······ “丞相,末将追击可朱浑元失利,罪该万死!”侯莫陈崇回到了长安汇报工作。“尚乐请起,追击不到也没关系,咱们的主要目的是把敌对势力赶出国境,他走了就行。”侯莫陈崇字尚乐。 “就是不知道原州那边怎样了。”宇文泰看了看侯莫陈崇,又转头看李远、李穆二人,现在镇守原州的是二人的大哥李贤。李远急忙拱手表态:“丞相放心,我们陇西李氏誓死忠于朝廷、忠于丞相。我大哥一定能铲除豆卢狼。” 豆卢狼占据原州后,并没有安抚百姓收揽人心,反而是大肆收刮。李贤看到了突破口,他召集大家说:“豆卢狼毫无大志,手下也是群乌合之众,侥幸成功却不实惠于民,我们得趁早出击,必定一举拿下他。” 马仔们都同意李贤的看法,和李贤这种原州土生土长的大土豪相比,豆卢狼的确少了很多号召力。李贤带着三百敢死队鼓噪而进,正在分配金银珠宝的豆卢狼部队大败而逃,本人也被李贤斩杀,原州再次被李氏平定。 宇文泰让李贤管理原州一切大小事务。 来到了灵州地界,恰好遇到李虎、李弼二人正在围城,可朱浑元虚张声势,打着高欢的旗号对二人发动猛烈的冲击。看到城下这位陌生人的帮助,曹泥摸不着头脑,他叫来了刘丰。 刘丰高兴地叫道:“是他,道元!我的好朋友。”可朱浑元字道元。 曹泥正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下令出城攻击西魏军。李虎李弼被内外夹击,本来是包围敌人结果被反包围,赶紧带着人撤出了战场。 曹泥、刘丰是灵州当地的名门望族,曾凭借着孤城抵挡住破六韩拔陵的革命军。二人打死不投降,已经成为宇文泰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征服灵州,宇文泰的关陇就不算完全统一,曹泥之前已经向高欢求救了,但一直没有等来援兵。可朱浑元的到来,仿佛是天降甘露,曹泥天天设宴款待他。 “道元,恭喜你脱离虎口,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干吧。”刘丰走过来敬酒。 可朱浑元起身饮酒罢,朝着东边慷慨陈词:“丰生,灵州虽然险固,但物资匮乏,此地不是久留之地。我准备去投靠晋阳的高王,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刘丰字丰生。 刘丰经常听说高欢的英雄事迹,早就心向往之,听说高欢和可朱浑元有交情,他兴奋了起来:“道元,你说说,这个贺六浑是什么样的人呢?” “此人英明神武,轻财重士,生得仪表堂堂,有帝王之相,更有帝王之才。天下豪杰都归附于他,丰生,贺六浑这等豪杰才是我等值得托付的人呀!” “好!灵州虽然是故土,但不宜久留,我和岳父很想前往归附贺六浑,就苦于没有人引荐。这次你东归晋阳,务必向高王推荐我俩。”刘丰说完,曹泥也点头称是,二人端起酒杯向可朱浑元敬酒。 可朱浑元深情地说:“两位放心,若在下能回到晋阳,一定大力推荐,并且建议高王发兵前来接应二位。” 三人依依惜别。可朱浑元又开启了东归旅途,因刘丰已经对沿路进行了上下打点,可朱浑元十分顺利地就出了西魏边境,朝着东魏的北境走去。 “太棒了,道元已经渡过黄河了!”高欢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给尉景、刘贵、段荣等亲朋故旧分享了。 “确实也有好些年没见过道元了······”段荣不禁感慨道。这一年是536年,段荣已经59岁,在高欢一系中年纪最大,人上了岁数,别的欲求也没了,只希望能和老朋友们把酒言欢,诉说当年的故事。 高欢也动容了,他对段荣说道:“老哥,那就你去接一下道元吧,彼此都熟悉,你性情温和,办事稳重,你去我放心。” 段荣带着高欢给的粮草物资,还有特赐的金环作为礼物,朝着云州(州城大同赶去。在云州城,两个大男人抱头痛哭,看到段荣后,可朱浑元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让手底下几千人吃饱喝足后,可朱浑元跟着段荣一起进入了晋阳。高欢早已带着相府的官吏在城门口十里外等候了,见到老友,高欢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只是一直拉着可朱浑元的手(执手礼,是北方少数民族的隆重礼节,半天说不出话。 “道元兄,你辛苦了,不远千里来投奔我。”高欢说罢,就把他引见给了群臣。和老朋友一一会面后,可朱浑元想到了灵州的事情:“欢哥,灵州的曹泥、刘丰二位豪杰想归附于你很久了。” “哦,我知道他们俩,我正准备······” “报丞相,有急事!”高欢和可朱浑元的对话被打断了,高欢正要发作,转头一见,原来是尔朱英娥,高欢才冷静下来。自从娶了尔朱英娥后,高欢在她面前一直自称“下官”,对她十分尊崇,尔朱英娥也比较识大体,从来不去打扰工作中的高欢。 高欢知道,尔朱英娥的非凡举动,肯定是家中有大事。尔朱英娥贴着高欢的耳朵,窃窃私语几句后,高欢的脸都绿了。 “道元,今天我还有其他事,灵州的事情改日再聊。”高欢也没等可朱浑道元答复,他着急忙慌地朝着自家跑去。 3高澄乱伦 事情是这样的,15岁的高澄正值青春期,小媳妇元仲华根本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他更喜欢成熟的女人,那种前凸后翘的女人让他欲罢不能。一旦精虫上脑,高澄就失去了控制,他这一次搞上了自己的小妈,高欢的女友郑大车。 “这个逆子!胆敢动老子的女人!”高欢一边走一边骂。尔朱英娥关于高澄乱伦的事情前前后后有鼻子有眼地说了一遍,当然,她不可能亲眼看到,她只是从安插到高澄那里的婢女芸儿那儿听来的。 作为一个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尔朱英娥先后嫁给了元诩、元子攸两位皇帝,因为高欢喜欢少妇,她才有幸成为大魏第一权臣的女朋友,并且享受“上官”的待遇。 可以说,尔朱英娥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但她还想更进一步,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扳倒娄昭君,从女朋友晋升为妻子。她有这个本事么?还真有,因为她给“下官”高欢生了儿子高浟。 既然有儿子,那就好办,只要找个机会把儿子弄成世子,那自己不就水涨船高了么?高澄的乱伦,恰好给了尔朱英娥机会。 有其父必有其子,高澄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我们先来看看截止目前高欢背后的女人们: 正妻娄昭君,给高欢生了长子高澄、次子高洋、六子高演,八子高淯、九子高湛、十二子高济还没出生; 穆氏,某大官的遗孀,生四子高淹; 王氏,寡妇,嫁给高欢不到一个月就生三子高浚; 大尔朱氏,即尔朱英娥,尔朱荣的女儿,给高欢生五子高浟,十三子高凝还没出生; 小尔朱氏,也就是尔朱兆的女儿,元晔的皇后,十子高湝还没出生,据东魏小道消息,小尔朱氏和高欢的弟弟高琛也有一些私情; 韩智辉,也就是韩轨的妹妹,高欢的初恋情人,韩智辉当年看不上高欢,结果前夫死后,还是再嫁给了高欢,生七子高涣; 郑大车,这次和高澄乱搞的女主角,荥阳郑氏,北魏宗室元悌的妃子,元悌被尔朱荣杀后跟了高欢,十四子高润还没出生; 冯氏,嫁过宗室元澄,又嫁尔朱世隆,到高欢这里已经是三手货了,十五子高洽还没出生; 李氏,元徽的妃子,没有给高欢生孩子; 游氏,相州长史游京之的女儿,高欢攻破邺城的时候被硬抢,十一子高湜未出生······ “反了他了,看老子今天不废了他”,高欢怒气冲冲回到府邸,大声吼道,“还不把那逆子给我带出来?”下人们很快把高澄带了过来。 此时的高澄已经双腿打颤,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母亲娄昭君在一手足无措;郑大车也很委屈,不知道高欢会怎么对自己;只有尔朱英娥面无表情,静静地欣赏这一切。 “你竟然私通庶母,可有此事?”高欢还有最后一点理智。高澄、郑大车打死也不承认,只是跪在地上不说一句话。高欢又找来看过现场直播的芸儿问话,高欢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并且还有另外两个婢女作证。芸儿的表现得到了尔朱英娥的点头肯定。 “不说是吧,好,老子今天打死你。”高欢拿来了一根大木棍,一边骂一边打高澄,气喘吁吁地打了一百下。高澄只是惨叫,但没有承认自己乱伦的事情。娄昭君哭得不成人样:“高郎,你放过澄儿吧,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呀!” “闭嘴,你这个贱人,要不是你管教不严,这个逆子能干出这种丑事?今后你别想出门,好好给我反思。”被高欢这么一吼,娄昭君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看着血肉模糊的高澄。 郑大车也是泣不成声,此外没敢说一个字。“丞相,别打了吧,孩子怪可怜的。姐姐天天帮着丞相料理国家大事,可能疏忽了对孩子管教,情有可原呀。”尔朱英娥不失时机地开始为高澄、娄昭君说“好话”。 “你放心下官自有分寸。”高欢在尔朱英娥那里说话总是这样。 听了尔朱英娥的话后,高欢更来气,对着高澄放下狠话:“逆子,我看你也不配做高家世子,老五浟儿更适合。”然后又转向娄昭君:“贱人,这个正妻的位置,我看你是不合适了。” 高欢仰天长叹:“我怎么生出了这种儿子,给我带下去关起来。”高澄被关押,娄昭君也被软禁,正妻之位随时可能被废。 这种事很快就在亲戚圈子里传开了。高欢的姐姐高娄斤、姐夫尉景,妹妹高三妹、妹夫厍狄干,以及连襟窦泰、段荣,还有大舅哥娄昭等都相继来劝高欢,高欢正在气头上呢,谁的话都不好使。越是劝阻,高欢越觉得娄昭君、高澄二人该死。 高琛得知高澄的事情后,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和小尔朱氏的浪漫故事,他也后怕,连滚带爬地就来找高欢了,要表明自己是一个正直公道的人:“哥,咱大侄子多聪明能干呀,不就是一个女人嘛,何必因此伤了父子和气?” 高欢只是瞪了他一眼,然后也没理他。高琛走出相府,径直来到牢房看望高澄,再怎么说都是同道中人,他和高澄的区别就在于,一个被发现了,另一个还没被发现。 “澄儿,叔叔做点啥可以帮你的?”高琛关切道。 “叔叔······你可否去一趟邺城,帮侄儿找一下司马前辈,他是父亲的好友,能言善辩,他一定有办法。”高澄奄奄一息,但脑子特别清醒,他确实是找对人了。高琛前往邺城。 听完高琛的描述后,司马子如淡然一笑,他心里已经有了办法:“王爷放心,我去相府走一趟,一定把这事办妥。”司马子如首先来到牢房看望高澄,第一句话就是:“世子,你向父亲承认此事了么?” “司马叔,我没有。” “很好,那这事情好办,记住了,这种事打死不能承认。剩下的交给我就行。”司马子如当然乐意帮这个忙,自己本来是高欢的好朋友,再加上能拯救将来的接班人,那以后的地位不是稳如泰山? 司马子如来到相府,他装作啥也不知道,要求见娄昭君,说是要去行礼。高欢一脸苦涩写在脸上。“欢哥咋了?气色不对劲呀!”司马子如继续装。高欢绷不住了,说出了高澄乱伦的事情。 “哦,就这事儿呀。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我那个逆子司马消难也和我小妾私通······” “啊?遵业呀,那你也很生气吧!”高欢已经上钩了,司马子如字遵业。 “欢哥,生气归生气,这种事情能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么?家丑不可外扬呀!况且你贵为相国,这种事传出去对你的影响非常不好。” 看到高欢怒气消了一半,司马子如接着说:“嫂子是欢哥的结发妻子,是她当初偷偷拿父母的财产来资助你;当初你在洛阳被麻翔羞辱殴打,是她没日没夜给你清洗伤口;从葛荣那里逃往尔朱荣帐下时候,是她不断在背后安慰支持你;当初世子出生,嫂子并没有去打扰你,而是默默承受一切痛苦,慢慢等你回来;这么多年,她对你不离不弃,跟你过了多少奔波劳累的生活?这些怎么可忘记呢?” 高欢眼里已经有了些泪花,他想起了和娄昭君的往事,历历在目,司马子如并没有瞎说。 “欢哥,你别忘了,嫂子的弟弟(娄昭现在手握重兵,功勋盖世,这可不能轻易动摇呀!”司马子如开始放低了声音。 高欢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这么些年来,娄昭一系积累了不小的势力,就像突然被点亮一样,吃了一惊:“遵业,那你说怎么办?” 对了嘛,就怕你不上钩。司马子如开始笑了:“欢哥,这事儿简单呀,明摆着几个婢女是说谎话呀,子虚乌有的事情,对吧?” 高欢也笑了:“你个老狐狸,哈哈哈。”高欢安排司马子如重新去审问这件事。司马子如把高澄、郑大车还有那三个婢女重新召集到一起,审理乱伦一案。 司马子如漫不经心地问高澄:“世子,这三个婢女说你和庶母乱伦,此事你有异议么?”高澄抬头看了看一脸自信的司马子如,他秒懂了,哭着回道:“司马大人,我是被冤枉的,我绝对没有干过乱伦之事。” “还请大人做主!”郑大车也掺和进来。 “除了你们三个人,还有证人么?”司马子如恶狠狠地看着三个婢女,示意旁边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拔出刀。婢女们哪儿见过这架势,知道今天要是还说实话,就要当场被乱刀砍死。 在司马子如的威逼利诱下,几个婢女当场推翻了自己的说法,还说自己眼瞎了。司马子如冷冷地说:“懂规矩,那么就自我了结,留你们一家人的命;不懂规矩,那就满门抄斩。”说罢,让人给三人递过来白绫三尺。 芸儿接来了白绫,视死如归地笑着说:“帝王将相之家,哪里有什么公道可言!呵呵,芸儿死不足惜,只愿来生投胎普通百姓之家。”随后,三人纷纷上吊自尽。 “欢哥你看,我早说了世子是被诬陷的。”司马子如见到高欢后,给他看了几个婢女死前重新写的证词。高欢很高兴,装腔作势地说:“哎,差点因为几个婢女而伤了我父子深情。”两人都笑了。 高欢急忙下令将高澄、娄昭君二人放出来相见。高澄、娄昭君一边走一边朝着高欢磕头,三人相拥而泣,和好如初。在家宴上,司马子如被奉为上宾,高欢三人纷纷给他敬酒,高欢拉着他的手,对着娄昭、尉景、高琛等人说:“让我们父子团聚的,就是这个家伙!” 众人哈哈一笑,又开始了觥筹交错。人群之中,只有一个人笑不出声,那就是尔朱英娥,她在一旁默默吃着东西,因为她错过了转正的最佳时机。 要知道,高澄除了在私生活上不是东西,在其他方面真的是非常优秀,高欢每次询问政事,他都分析得头头是道,还有深刻的见解;而且娄昭君一系树大根深,根本不会给你第二次整治她的机会。 为了弥补尔朱英娥,高欢重用她的弟弟尔朱文畅、尔朱文略兄弟。高澄呢?高澄是长子嘛,当然要重用了。 在司马子如的建议下,高欢把15岁的高澄弄到邺城处理政务,官拜京畿大都督,也就是邺城一把手。刚开始大家都不服,时间一长,邺城的权贵们发现,这孩子真的是超出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沉稳干练,简直是天才政治家。 不仅仅是高澄,可以说高欢的儿子们个个都了不起。高欢的其他儿子都还在牙牙学语,现在能进入视野的就三个:15岁的长子高澄,1岁的次子高洋,9岁的三子高浚。 都是鲜卑健儿,又在英雄老爹高欢的熏陶下长大,儿子们从小就弓马娴熟,这不在话下。高欢为了测试儿子的智商,给了他们一团乱麻,看谁能最先。老大高澄、老三高浚都特别认真地一根根抽,轮到高洋这里,他直接拔出佩刀一刀下去,并对父亲说:“乱者当斩!” 感谢高洋小朋友给我们创造的成语“快刀斩乱麻。”高欢十分震惊,指着高洋对大家说:“这个儿子像我!” 智商测试完,高欢又想测试三个儿子的胆量。他让彭乐装成敌军,全副武装地带着几十个骑兵朝着兄弟三人冲杀过来,三人都没上过战场,老大老三直接吓尿了,只有高洋镇定自若,拿着佩剑向彭乐冲过去。 “小王爷,我是自己人!”彭乐见状赶紧脱下头盔。 “战场上只有敌人,我不认识你。”高洋一脸严肃,拿着刀就要砍彭乐,还好被高欢及时制止了。高欢的儿子们个个都很帅气,只有这个高洋面相丑陋,经过这两次优良表现,本来不怎么喜欢丑八怪的高欢,也开始欣赏起高洋来。 作为世子,在父亲面前被二弟抢了风头,高澄很不爽,一起玩耍的兄弟之间产生了一些隔阂。 等高欢忙完了家事,可朱浑元再次向高欢提到了灵州的曹泥、刘丰······ 第四十四章 驱除异己 晋阳,丞相府。高欢正在和可朱浑元等人讨论灵州等地的战事。 1突袭夏州 可朱浑元说:“欢哥,据我所知,不只是灵州不服宇文泰,夏州等地也可以大做文章。” “道元,你好好给我分析分析。” “夏州的刺史斛拔弥俄突,表面上拥护宇文泰,实际上成了军阀,他是夏州土生土长的贵族,不是宇文泰能指挥得动的,既然要发兵救援灵州,不如顺道把夏州也一起拿下。”曾经是西魏一方诸侯的可朱浑元,对西魏各地的情况了如指掌。 “你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了。离夏州不远,有个地方叫覆秣城,军事长官叫万俟普拔,他当年是我的狂热追随者,后面因被逼无奈,跟着孝武帝西迁。不知道他现在政治倾向如何?”万俟普,字普拔。 可朱浑元笑了:“欢哥,你说的这个万俟普拔我知道,他还是心向咱们大魏的,我之前从灵州东归的路上,就得到过他的帮助。” “现在灵州危急,但道路偏远;夏州距离近,斛拔弥俄突又是硬骨头。怎么办呢?”高欢陷入沉思中。 “欢哥,咱们得分头行动。”斛律金打开了沉默许久的口。 “怎么说,阿六敦,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们可以派兵偷袭夏州,万俟普拔势必响应,夏州之地唾手可得;至于遥远的灵州,等我们大军开到,估计刘丰生已经撑不住了,灵州之北有个我的族人阿伏至罗,我觉得可以联络联络感情。” 阿伏至罗和斛律金一样,都是出自敕勒族(也叫高车族的部落首领。听到斛律金建议后,高欢当即拍板了。他亲率一万人向夏州进军,让厍狄干、斛律羌举率领三千人作为前锋;派斛律金、可朱浑元深入漠北草原,联络阿至罗,绕道去偷袭李虎、李弼二人。 厍狄干、斛律羌举星夜兼程,只吃干粮,四天之内就来到夏州城下,斛拔弥俄突还在呼呼大睡呢。 “糟了,咱忘记带攻城的云梯了。”斛律羌举恍然大悟道。 厍狄干也拍着额头,不知所措。只是用双手使劲捏着长槊,突然,他有办法了:“咱们把这些长槊绑起来,当成梯子爬上去不就行了。”“哈哈,老哥,还是你聪明!”斛律羌举下令,让十几个人拿出兵器开始绑梯子。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天气。众人绑好了“槊梯”,一个接一个就顺着爬上了城。“冲呀!”城门被打开后,斛律羌举拿着刀带头往里冲锋。 喊杀声很快就把斛拔弥俄突惊醒了,他拿起床头的大刀冲出房门,一步变作两步翻身上马,快速集结人马开展反击,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东魏军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毕竟夏州城中敌军人数更多。 千钧一发之际,万俟普父子来了,他们带来了五千人!“万俟将军来得正是时候!”厍狄干冲着万俟普大喊。原来,厍狄干在疾驰夏州的时候,高欢已经派人去联络万俟普了,万俟普一直在寻找这样的时机,很爽快地倒向了高欢。 有了万俟普、万俟洛的增援,东魏军信心大振,重新夺回了城中各处要害,再加上高欢主力部队的及时增援,三路合兵一处,夏州城破,斛拔弥俄突也被斛律羌举活捉。 夏州虽然之前是宇文泰的驻地,毕竟离长安太远,况且宇文泰正在全力围攻灵州,根本想不到高欢会派军偷袭夏州;而且宇文泰一直和斛拔弥俄突也合不来,他也不怎么想去救援。 等宇文泰反应过来时,高欢已经把夏州的五千户人东迁了,只留下一座空城给他。 2灵州城破 灵州城下,中军帐中。 “文斌,你说咱都包围灵州城快一年了,曹泥那小子还不投降,咋整呀,再这样下去,士气都没了。”李弼对李虎抱怨着,李虎字文斌。 李虎作为主帅,他不能急,安慰道:“景和,你放心,灵州城内也和我们一样,必定是人困马乏,咱们现在拼的就是意志力,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胜利!” “哎,好吧,等城破之日,我一定要把曹泥那家伙扔河里淹死,以泄心头之恨。”李弼骂道。 听完李弼的话,李虎猛地站起来:“对呀!景和,咱们干嘛不用河水攻城呢?”李弼也豁然开朗:“对对对,直接引河水灌城,灵州必破!” 李虎冲出帐外,下令士兵挖开黄河水道,水淹灵州。 看到西魏军这一行动,城头的曹泥傻了眼,出又出不去,高欢的援兵又迟迟不来,再这样下去,灵州迟早要被河水吞没。“岳父大人,情况危急万分,小婿请求带兵主动出击,寻求生路!”刘丰建议道。 “你有什么打算?”曹泥问。 “听说可朱浑道元已经被高王认命为特使,前往北方去联络阿至罗了,相信他们的救兵很快就会来,小婿打算冲出包围圈,去迎接阿至罗。” 曹泥还在犹豫之中,刘丰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当机立断,带着五百敢死队游出了城门,因为此刻的灵州城只剩下四尺没被淹没了。 “快看,城中有人跑出来了!” 听到士兵的呼喊声,李虎并不慌张,吩咐下去别追击:“让他们去,这点人肯定是去搬救兵的,等他们找来救兵,灵州城都没了,到时我们再以逸待劳。” 果然,刘丰走后不久,灵州城就被淹没了,李虎趁着汹涌的水势,带着大家杀进城去,曹泥被斩杀。刘丰也听说了这事,他往灵州方向拜了又拜,这才含着泪继续北上。 斛律金、可朱浑元的出使工作很成功,阿至罗带着3万骑兵南下,正好撞见失魂落魄的刘丰。刘丰看到可朱浑元就跪下了:“道元兄,你们可算来了!恐怕·······恐怕灵州已经没了!” 可朱浑元一把拉起刘丰,好生安慰,对着阿至罗、斛律金说:“快,没准现在是进攻魏军的最佳时机!” 现在的灵州,洪水已经退去,李虎等人正在分配战利品呢,根本想不到阿至罗的大军会来进攻自己。一方在大快朵颐,另一方却是气势汹汹全副武装,西魏军成了活靶子。 阿至罗的三万骑兵大获全胜,李虎军差点全军覆没,带着残兵逃回长安。刘丰和斛律金、可朱浑元合计后,把灵州城中的物资以及西魏军留下的东西全给了阿至罗。阿至罗很高兴,咧着大嘴说:“以后有这种好事,还叫我呀。” 辞别阿至罗后,刘丰跟着东魏军回到了晋阳。 刘丰、万俟普以及斛拔弥俄突都去东魏了,这其实对宇文泰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损失,对于异己分子,走了也好,这样他就可以安排自己的嫡系了。东魏军一走,宇文泰很快就安排马仔接管了夏州、灵州等地,赶走了高欢空降的管理人员。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关中之地颗粒不收,遭遇到了大旱,宇文泰根本无暇对外用兵,天天忙着和苏绰、于谨等人商量抗旱救灾的事情。 3荡平二州 招揽来了刘丰、万俟普等人才,高欢并没有高兴多久,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地盘上也有一些霸占一方的军阀势力,比如兖州的樊子鹄、青州的侯渊,这些人不驱除掉,他寝食难安。 樊子鹄和高欢曾一起在尔朱荣手底下共事,可以说,樊子鹄的地位还比高欢要高,毕竟他一直就跟着尔朱荣,而高欢是半路从葛荣那里投靠过来的。曾经地位不如自己的人,现在却成了东魏地界的一把手,樊子鹄心里能爽么?不能呀! 于是,樊子鹄在兖州大肆培养个人势力,附近的南青州刺史大野拔也带着小弟去归附,兖州大有独立的势头。正好找不到借口去搞你,你自己却冒出头来了,那我还跟你客气什么? 高欢派娄昭、薛修义去攻打樊子鹄。樊子鹄并不是菜鸟,毕竟也是尔朱荣手下的高管,是独挡一面的大佬级人物,还击退过南梁元树的北伐,况且还有盟友大野拔的支援,娄昭二人多次围攻都无功而返。 常居河东的大佬薛修义建议用水攻,娄昭派出包工队修建水利工程,但樊子鹄立刻组织人手展开泄洪工作,兖州城还是岿然不动。 樊子鹄还在城头叫嚣:“国舅爷,回去吧,咱们这里好吃好喝的,舒服得很;倒是你,快被太阳烤熟了吧,你的士兵也快被水泡烂了吧。回去叫你的高丞相来,你还不配和我过招呢!” 娄昭气得脑袋都快裂开了。 “将军,咱们可以从大野拔那里找突破口呀。樊子鹄他想死扛到底,不代表其他人也愿意跟着他送死对吧?”薛修义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对呀,不愧是贵族,还是贵族了解贵族呀!老薛!”娄昭总算找到法子了。娄昭派薛修义去拉拢大野拔,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野拔很快就明白了局势:高欢控制下的东魏已经不是当年尔朱兆控制下的北魏了,兖州一隅之地是无法对抗东魏全境的力量的,投降是唯一出路。 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这话不假。有了大野拔的阵前倒戈,兖州城迅速土崩瓦解,樊子鹄的人头也成了大野拔的投名状。 高欢并没有同时对樊子鹄、侯渊下手,他懂得如何分化瓦解敌人,当樊子鹄被胖揍的时候,高欢不断派人安慰侯渊。但侯渊却不吃这一套,这个世界谁是白痴? 可侯渊除了等着被收拾,他啥也做不了,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天下大乱的时候,骑墙派可以很潇洒;可天下已经进入决赛圈的时候,侯渊这种还没有真正找到组织的小虾米,只有死路一条了。 高欢知道,现在的侯渊已经是惊弓之鸟,只需要采取一点温柔的动作,侯渊脆弱的内心就会崩溃。高欢派出封延之(封隆之的弟弟去接替他的位置,让他到洛阳去当大官。 侯渊直接就炸毛了,这就是要拿自己开刀了呀,那我还等什么?只有搞事情呀!有樊子鹄的前车之鉴,侯渊知道负隅顽抗是没用的,只有跑路,青州地界离南梁是最近的,只能去投靠萧老头了。 明确了目标后,侯渊也不装了,到处抢劫府库。高欢派出蔡俊前往讨伐,蔡俊大军刚和侯渊军队接触,侯渊就一败涂地。一支只想着跑路的军队,一支只想着烧杀抢掠的军队,一心想着捞一票的军队是没有战斗力的。 兵败如山倒。曾经凭借七百人就搞定韩楼的猛男,尔朱荣最倚重的亲信之一,侯渊,从未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看到士卒离散,看到敌军喊杀震天,他的意识都迷乱了,真的累了。 仓皇四顾的侯渊在南逃路上十分口渴,看到一个卖饮料的人,就前去买冷饮。店老板一看,这不是大丞相的通缉对象么?卖冰水一辈子能挣几个钱?富贵就在今日,冷饮店老板趁着侯渊大口喝水的时候,一刀下去就把他给宰了。 一代豪杰就此落幕。军阀混战的年代,随着樊子鹄、侯渊二人的死亡而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东魏、西魏、南梁三国之间的争霸战争。顺便提一句,此战之后不久,蔡俊就病死了,高欢的“怀朔八友”又少了一个。(贾显度在元修入关后不久就被“勾结高欢”的罪名给赐死了。 在高欢的威逼利诱下,西魏地界的破六韩常、叱干宝乐等地方大佬都来投靠,高欢在东魏的威望达到顶峰,元善见也很会来事,主动提出要给高欢“加九锡”,也就是九种天子才能享受的特殊物品和特权。 高欢知道元善见的意图,但他现在还不想篡位,他还没有把元善见的剩余价值压榨够呢!自己根本不需要“九锡”那点虚名,在晋阳当土皇帝不香么? 4赵刚出使 看到高欢把自己地盘上的人都弄过去了,宇文泰也心痒痒。大家都归附高欢,那不就说明东魏乃人心所向?那可不行。对于这种政治挑衅,宇文泰理应还击,他也要去别人地盘上抢人才过来。 可是抢谁呢? “丞相,你忘了贺拔破胡啦?”赵刚不失时机地给出了人选。赵刚出身洛阳赵氏,父祖辈都是大官,他在高欢和孝武帝元修的斗争中,选择了元修,随后又进入关中投靠了宇文泰。 宇文泰面露难色:“我不是没想过贺拔破胡,当初孝武和高欢争权的时候,贺拔破胡作壁上观,大有雄踞一方的志向,哪儿肯屈居在我之下?” “呵呵,丞相过虑了,此一时彼一时也!”赵刚笑道。 “怎么讲?” “现在的贺拔破胡犹如丧家之犬,在南梁不过是寄人篱下,他一心向劝萧衍北伐高欢,为大哥、三弟报仇,可惜都不能得偿所愿。如果,这种时候丞相您敞开胸怀接纳他,他必定能感恩戴德,对您死心塌地。”赵刚确实是把贺拔胜给看透了。 “丞相别忘了,与贺拔胜一起寄人篱下的,还有独孤郎、杨奴奴二人,这二位都不是等闲之辈呀,与其让萧衍那个虚伪的菩萨闲置他们,不如让咱们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赵刚一席话,说到了宇文泰心坎里。宇文泰确实害怕驾驭不了贺拔胜和独孤信,但他更知道这二位爷的才能非同寻常,他曾多次想过把贺拔胜弄长安来,只是缺一个台阶罢了,赵刚正好给了这个台阶。 目标有了,但怎么和南梁联络上呢?毕竟是你去求别人,萧衍为何要乖乖听话送来贺拔胜? 前段时间,兰钦不是帮助梁州刺史杜怀瑶稳住了汉中么?兰钦虽然回朝复命,但杜怀瑶还在。宇文泰让赵刚先出使杜怀瑶,传递友好信息,试图通过杜怀瑶和建康那边搭上关系。 西边,赵刚带着宇文泰的书信就上路了;东边,高欢和萧衍又打起来了······ 第四十五章 贺拔归来 1子云余威 在贺拔胜多次劝说下,萧衍又开始北伐了。他觉得上一次陈庆之兵败,完全是因为“胆若鼷鼠”的元庆和临阵脱逃,故而,他打算再一次派陈庆之北伐。 “陛下,末将有个小小的请求。”兰钦站了出来。 “休明请讲。”兰钦字休明。 “末将有一小儿,单名一个京,年方十五,从小也是弓马娴熟,但从未上过战场,所以特别想上阵杀敌。上次征讨汉中时间紧,没来及请示陛下,也就没带他去。不知这一次子云出征,可否带上他,让他历练历练。” “哦,原来如此,这是好事呀,准了。”萧衍笑道。 “京儿,战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这一去,生死由天了,多保重,有事多向子云叔叔请教。”兰钦说完,就把兰京交到了陈庆之手中。兰京充满期待地看着陈庆之,早就把父亲的那些教诲忘得一干二净,现在他只想去前线。 “休明放心,有我呢。”陈庆之说话的语速总是那样平稳,很难不给人一种安全感。 此次北伐,陈庆之选择的是沿着淮河上游,去进攻东魏的三荆地区,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陈庆之带领的一万人马,在淮河上游纵横驰骋,迅速打开了局面;兰京虽然没实战过,但事实证明,他身上确实流淌着将门世家的战斗血液,他身上的胆气让陈庆之为之感叹:“此儿不输我当年之勇。” 高欢最近在忙什么?他正在忙着在蒲津修筑过河的桥梁呢,西魏现在大旱,这才是他重点关心的目标。 为了结束南梁的纠缠,高欢给侯景7万人马,希望能一次性把南梁打残打疼,这样他才能解除后顾之忧,专心对付宇文泰。 听说是陈庆之出马,侯景也兴奋了起来,正所谓英雄相惜。侯景不是曾经在高欢面前夸下海口,说是只要给他三万兵马就能荡平江南么?现在都有7万人了,那灭掉南梁不就更容易? 侯景也并不莽撞,这个天生残疾的人,打仗从来不靠蛮力。他遵循先难后易的原则,就近去攻打南梁的楚州(淮安刺史桓和,没什么好说的,七万大军对付一座城池没什么难度,桓和被俘虏。 侯景意气风发,挟大胜之余威,逆流而上,打算一鼓作气干掉陈庆之。只要打掉陈庆之的主力,建康也就唾手可得了,南梁不就这么一个能打的人么?侯景一边想,一边给陈庆之写劝降信。 他不仅想赢,而且要完全的胜利。可惜,侯景搞错了对象。 在二代把持天下的年代,像陈庆之这样的寒门子弟能出人头地,完全是因为萧衍的信任,陈庆之怎么可能年过半百了再去跳槽? 陈庆之信封都没打开,直接转交给了萧衍。萧衍看罢了信,大笑道:“跛奴还想招降我的子云,哈哈哈。”对陈庆之的忠诚,萧衍是绝对信任的。这样一个寒门子弟,在朝中没有根深蒂固的关系网,他的地位和权力完全来自萧衍的授予,这种人他不信任还能信任谁? 为了保险起见,萧衍派夏侯夔去增援陈庆之。 不过,夏侯夔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听说陈庆之打败侯景了。原来,陈庆之一边假意投降,一边顺流而下对侯景发动偷袭。当天正下着鹅毛大雪,侯景的败军都来不及整理物资,就全部散了。 对于这次失败,侯景恼羞成怒,他看着四散奔走的士兵,瞪着梁军叫嚣道:“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我说过一定要荡平江南。” “吃我一枪,跛奴!”侯景正在失神的时候,兰京已经骑马来到他跟前。侯景的闪躲已经是肌肉记忆了,一看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他大怒:“你爷爷再怎么失败,还是能对付一个小毛孩的!” 说罢,侯景飞身上马,夺过了兰京的矛,将他从马背上推到在地,让几个亲兵把他给绑了。 “遭了!”陈庆之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为时已晚。侯景手中提着兰京,对陈庆之大声说:“陈庆之,今天算你运气好,这小子就算你送给我的礼物了。我以后还会来拜访你的。” 侯景带着兰京,召集了几百残兵往北方撤去。侯景一个人亲自来到晋阳,身上绑着藤条,找高欢负荆请罪:“欢哥,我错了,之前是我大言不惭······” 高欢并没有嘲讽他,而是把他扶起身来:“万景,男子汉大丈夫,说几句豪气冲天的话很正常,没事,当务之急,咱们应该齐心协力对付宇文泰。”高欢派司马子如去建康和萧衍讲和。 司马子如知道朱异在南梁的地位,带着北方的土特产就去找他了:“朱大人,咱们两国就别打了呗,这么多年了,贵国一直北伐也没捞到什么实质性好处。大家和和气气过日子不好么?” 朱异也是明白人,他知道司马子如说的是大实话。所谓的北伐中原、一统天下,这种梦想其实在刘裕北伐的时候就已经破灭了,现在的南梁早就被世袭大贵族们掏空,能管好自己已经不错,哪儿有什么实力去北伐? 朱异将司马子如引荐给萧衍,同时也说了很多好话。朱异就是萧衍肚子里的蛔虫,他击中了萧衍的所思所想。确实打了这么多年也打不动了,那舍身同泰寺骗来的钱都差不多烧光了,也该歇息歇息了。 东魏、南梁讲和成功,此后十余年,再没有发生过大规模冲突。 兰京因为厨艺好,被高欢派去邺城,专门给高澄当厨子,期间,兰京多次请求要回国,都被高澄给拒绝了。 陈庆之因为兰京的事情很自责,一直也没敢回建康去见兰钦,萧衍也知道这一点,让他在豫州一带当地方官。陈庆之在当地开仓赈粮、造福一方,以李升为首的老百姓联名八百人上书萧衍,说是要给陈庆之立碑颂德。 萧衍批准同意,将陈庆之树立为典型,也同时向大家释放信号:咱们以后不打仗了,要专心搞国内生产了。与此同时,陈庆之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在淮河大战三年后,56岁的陈庆之病逝。 陈庆之的一生是不平凡的,他的不平凡不在于战功,说到天陈庆之的战功也不过就是趁着乱世收复了一个易攻难守的城市洛阳,仅此而已。而且,洛阳很快就得而复失。 陈庆之的不平凡,在于他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命运。在阶层固化的年代,陈庆之硬生生地从贵族阶级那里撕开了一个口子,实现了阶层的跃迁,这一点尤其可贵。 2破胡入关 贺拔胜知道,萧衍已经不再北伐了,自己在建康继续待下去,只能废掉,他召集独孤信、杨忠、史宁、崔谦、卢柔等人开会。 “现在形势很明朗了,萧衍是不会重用我们的,只是把我们当做宠物一样供起来,他看中的只是江南的士族,我们不过只是北方的野蛮人而已,给他装潢门面的。”独孤信直截了当地说。 史宁、崔谦等人也表示赞同。 杨忠开口说道:“我们在江南注定只是过客罢了。我之前跟着子云将军北伐,也是主动申请的,萧衍打心底是不信任我们的。个人建议还是回关中吧,宇文黑獭也是武川人,他应该会接纳咱们的。” “嗯嗯,好,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回去关中吧。”贺拔胜决定了。为了试探宇文泰的意思,贺拔胜秘密派出崔谦去关中出使。 崔谦是幸运的,刚出建康城不远,就遇到了赵刚。赵刚跟着杜怀瑶的使者,正朝着建康而来呢。两人寒暄过后,发现彼此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笑了。 这下好了,既然双方你情我愿,剩下的就看萧衍啥时候放人了。萧衍要放人么?他还真不愿意放人,贺拔胜等人虽然不能重用,但留下来当个摆设也是不错的,凭什么你宇文泰说要放人,我就要听你的? 赵刚被萧衍当场拒绝,贺拔胜一系楞在原地,特别尴尬。我堂堂一名塞北悍将,如今却是虎落平阳,一举一动都要看萧老头子的脸色,心里那个憋屈呀,这下好了,更想回西魏了。 夜里,史宁找到了心急如焚的贺拔胜:“大哥,能屈能伸才是好汉,咱们去找朱异吧,这家伙的嘴就像蜜一样,他一定能让萧衍改变主意的。”贺拔胜这才想起了朱异:“对哦,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要不你去一趟吧。” 史宁答应了下来,转身就去登门拜访朱异了。史宁先是把朱大人吹捧了一番,然后又动之以情,说了自己的思乡之情,当然,临了少不了给朱异送了一大批金银珠宝。 “不就是在异乡漂泊太久想回家看看嘛,史将军,放心,陛下也不是非要留着你们,这种事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的。”朱异见到钱,办法就有了。 要不怎么说是萧衍的第一号大红人呢,朱异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萧衍连要弄死他的弟弟萧宏、儿子萧纶等可以原谅,这种无底线的人,还有什么想法是改变不了的呢?朱异舌灿莲花,萧衍听得那叫一个舒服,高高兴兴地就答应让贺拔胜一伙走了。 毕竟,没有萧衍的同意,贺拔胜就走不了。分别的时候,贺拔胜还是心存感激的,他想起了这两三年来萧衍的照顾来,再怎么说人家也是把自己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陛下,您的大恩大德,我贺拔破胡忘不了。”说完,贺拔胜跪下给萧衍磕了三个头,独孤信等人也磕头谢恩。 侯景的消息很灵通,贺拔胜一行人正准备沿着淮河西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一切,急忙报告给高欢。“兄弟,你带人去拦截他,咱们得不到的人,一定不能让宇文泰得到呀。”高欢下了追杀令。 侯景带着五百人,开始乘船追贺拔胜,他下令淮河一线自己的管辖范围,只要能捉住贺拔胜一伙人,赏金万两。“大哥,咱们改走陆路吧,乘船太慢了,要是落在侯景手里,咱们就有去无回了。”杨忠劝道。 “奴奴说的对,事不宜迟,立刻行动。”贺拔胜带着大家骑上了骏马,逃出了侯景的包围圈。 一行人风尘仆仆,总算是在536年年底到了长安。 3武川归心 贺拔胜还是那样自我感觉良好,我是谁?我是威震塞北的贺拔破胡,又曾经在荆州一带左右着天下大势的走向,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一只黑獭? 贺拔胜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他知道,现在的西魏最需要他的就是皇帝元宝炬。皇帝最喜欢的就是大臣之间相互斗争,更何况是傀儡皇帝?贺拔胜一到长安,首先拜见的就是元宝炬,哭着请罪说:“微臣罪该万死,没能早日来归附陛下。” 宇文泰很尴尬,但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元宝炬只是象征性地对贺拔胜进行欢迎,并不敢和他走太近,他知道自己老哥元修是怎么死的,宇文泰的手段他太清楚了。 见了宇文泰,贺拔胜并没有行礼,只是大大咧咧装傻充愣,拍着他的肩膀:“黑獭,好久不见呀!你能帮我三弟报仇雪恨,我十分感激。” 贺拔胜其实是在提醒宇文泰:你不过是捡了便宜,继承了我三弟的军政遗产而已,在我这里,你并不是什么西魏丞相,你曾经的地位给我提鞋都不配。宇文泰多精明的一个人,一听就知道贺拔胜的意思,他假笑着说:“嘿嘿,我能有今天,全靠你们贺拔兄弟呀。” 很快,宇文泰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贺拔胜,谁才是关中真正的老大,现在时代已经变了。宇文泰用皇帝的名义,把卢饶弄到相府和苏绰一起掌管机要,给崔谦封官紫金光禄大夫,让杨忠做自己的账下都督,封史宁为车骑将军。 至于独孤信,这是一位重量级大佬,本身就是奉命出征荆州的,因为战事失利不得已才逃到南梁,宇文泰除了原谅他还能做什么呢?元宝炬当着大家的面给独孤信正名,并封他为骠骑将军、侍中、使持节、仪同三司。 贺拔胜只是被封了一个太师的头衔,没有任何实权,位高权不重。这下子傻眼了,他发现和自己曾经一起吃过苦的小伙伴,都被宇文泰给笼络过去了,他慌了,看着宇文泰的笑嘻嘻的样子,他产生了莫大的恐惧感。 贺拔胜怂了。他现在才知道,个人武力在铁桶一般的利益集团面前是不值一提的,他必须要加入这个集团,才能活下去。 机会很快就来了。一日,宇文泰在昆明池宴请大家,西魏的头面人物都出席了,宇文泰春风拂面一样,和来宾一一行礼,直到最后才和贺拔胜握手。不得不说,宇文泰对人心的掌控是一流的。 这就叫欲擒故纵,宇文泰和他人致意行礼的时候,一直都在观察贺拔胜,贺拔胜是心不在焉,汗流浃背。 宇文泰知道贺拔胜在干嘛、想干嘛,等节奏控制得差不多了,这才走到贺拔胜面前,并拿了弓箭给他,指着池上飞舞的水鸟说:“贺拔破胡的箭术天下无敌,咱们武川人公所周知。嘿嘿,好久没看你射箭了,烦请你给大家露一手。” “露一手,露一手!”达奚武、侯莫陈悦、李虎、赵贵等人都起哄。 想不到宇文泰这么给自己面子,这不就是表忠心的好机会么?只听“嗖”的一声,空中的水鸟应声而落,宇文泰带头叫好。贺拔胜也不管什么面子了,直接就下跪叩拜了:“要是丞相赏识,让我出征讨伐不臣,我也一定不辜负厚望,就像射杀这水鸟一样。” 宇文泰听后大喜过望,把贺拔胜拉起来:“破胡,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说那些见外的话。”说完大家笑成一片。 “不好,揜于来了!”苏绰大吼一声,北方人把老虎等猛兽统称为“揜于”。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只猛虎,吓得众人跌了一个踉跄。那头猛虎径直朝着宇文泰扑过来,作为贴身保镖的贺兰祥正准备拔剑,手臂被老虎咬伤。 说时迟那时快,杨忠就像一座山一样,立在了宇文泰面前。他瞅准时机,等老虎扑过来的时候,他左手抱住老虎的腰,大喝一声,右手按住老虎的头,开始猛烈打击。大家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老虎并不示弱,大有挣脱束缚的势头,杨忠等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的时候,他把手伸进虎口,死死拽住老虎的舌头。紧接着就是用力一扯,老虎的舌头被他活生生扯下来了!因为剧烈的疼痛,老虎落荒而逃。 众人的嘴张得老大了,都快吞下一头鲸鱼。杨忠操作完后,不慌不忙地向宇文泰行礼:“让丞相受惊了!”宇文泰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杨将军,你真是神勇无敌,我果真没看错你。以后你的表字就叫揜于吧,如何?”宇文泰赞叹不已。 能得到领导的如此肯定,杨忠爽快接受了:“谢丞相赐字!揜于今后定当为丞相效犬马之劳。” 杨忠打虎的故事很快就在北方传开了,武松打虎是小说演义,而杨忠打虎却是史书记载的。 武川团队这才算全部集结在宇文泰的身后,他们也成为了关陇集团的主要成员。然而历史并没有给关陇集团太多喘息的机会,东边的高欢又来了,而且是带着三路大军,大有一鼓作气灭掉西魏的架势…… 第四十六章 小关大战 关中,继续大旱。 这个时候高欢大军来攻,如果宇文泰有一个失误,他的关陇集团立马就得进入历史的垃圾堆,他被人也会成为“分裂大魏”的乱臣贼子。 当时的东西魏实力对比如下:东魏拥有黄淮海平原等广大肥沃土地,有8个州27万户军民;西魏只有33州66万户,除了狭长的关中平原,其他地方都是山岭、黄土坡甚至荒漠。 1突袭窦泰 东魏对西魏有着压倒性的优势,高欢有自信的理由。537年正月,高欢准备动手了,他搞了三路大军。 北路,高欢亲自带着两万人号称十万,向蒲阪(山西蒲州镇黄河东岸集结,继续建造那三座浮桥,大张旗鼓地表示要从蒲津渡口渡过黄河,绕道进攻关中的侧门。 中路,让窦泰带领一万人向风陵(山西芮城黄河北岸集结,进攻潼关,从而直接攻打关中正门。 南路,派高昂带领一万人,目标是西魏洛州州城上洛(陕西商州,如果顺利那就沿路北上进攻蓝田关,直插关中的后门。 高欢的这三招,可以说是招招致命,但凡只要一路成功,宇文泰都受不了,因为西魏政权就那么一点儿人。华州的王罴敏锐地注视着高欢的一举一动,早就把消息传递给了宇文泰。 宇文泰现在的处境真是艰难,他手中能凑出来的士兵不足一万人。在广阳,宇文泰召集将领开会讨论应敌之策。 领导率先发了话:“高欢在蒲津造浮桥,大张旗鼓要渡河,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是想让窦泰当做主力进攻;窦泰骁勇,每次打仗都是高欢的前锋,经常打胜仗,骄兵比较多;先打败窦泰,那高欢不战自退。” “那如果窦泰只是诱饵,高欢才是主力呢?”赵贵反问道。“是呀,丞相,高欢离我们近,而窦泰却比较远。如果舍近求远,恐怕长安会危险······”贺拔胜也产生了疑问。 宇文泰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他对诸位将领的担心不以为然:“前年高欢派兵来进攻潼关,我不过在驻军霸上;现在大举进攻,以为我只能选择继续自保,他有了轻敌之心,我们如果主动进攻,一定成功。他虽然造桥但不行动,我们只需要五天时间就可以打垮窦泰。” “咱们不妨分兵进军,将他们个个击破······”侯莫陈崇发表了意见。“呵呵,尚乐此言差矣,如今敌强我弱,分兵是大忌,我们应该集中优势兵力,对付敌人。”达奚武直接打断了侯莫陈崇。 宇文泰举起了大拇指:“成兴说的对。”达奚武,字成兴。 “丞相······”独孤信还要说什么,宇文泰却已经抬起了手,示意这事就这么定了。真正的领袖都是在信息不完备的情况下做出抉择的,如果你什么信息都知道了,那敌人也已经把你给灭了。 他知道,其实独孤信等人并没有对他心服口服,他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一个人的威信,是需要长时间积累的。 宇文泰凭什么相信高欢的北路军是疑兵,窦泰的中路是主力?直觉。可以说,宇文泰其实是在赌博,赌对了,这一仗就是西魏的立国之战;赌错了,西魏可能就得从地图上消失。 宇文泰当机立断,坚持自己的选择。他把广阳的六千人全部带回了长安,并且放出风去:我们要死守长安,必要的时候会退守陇右。给敌军释放怯战畏敌的信号,等敌人懈怠后,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只有少部分的人有大局观、有超乎常人的视野和洞察力。回到长安后,宇文泰找到了宇文深,一脸茫然地询问应对之策。宇文深是宇文泰的同宗,侄子辈,父祖辈都在北魏担任大官,从小爱读兵书,精于谋略,之前跟过尔朱荣,后面随同孝武帝西入关中,投到了宇文泰帐下。 宇文深深思熟虑后,对宇文泰说:“窦泰是高欢的骁将,彪悍无敌,高欢每次打仗都依仗他。咱们的军队如果进攻蒲阪,高欢坚守不出,窦泰肯定援救,我们腹背受敌必败无疑;不如派出轻骑偷袭小关,窦泰脾气暴躁,一定上钩。高欢老奸巨猾,不会来救援的。等窦泰失败后,高欢也就退了,再派兵追击,一定大获全胜。” 听了宇文深的分析,苏绰、于谨二人都大为叹服,宇文泰更是喜笑颜开:“阿深,你简直说道我心里去了。哈哈哈,你就是我的陈平呀!”英雄所见略同。宇文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作为干儿子的蔡佑以及外甥尉迟纲,这是嫡系中的嫡系,无条件支持宇文泰,表示要跟着一起去建功立业。一看这二人跟打了鸡血一样,李虎、李弼、李穆、杨忠以及窦炽等人也纷纷赞同,发誓要跟着老大去喝汤吃肉。 窦炽,字光成,出身扶风(咸阳窦氏,祖上世代为官,跟过葛荣、尔朱荣,参加过平定韩楼、元树的战争,跟着元修一起入关投靠宇文泰。 这一次宇文泰亲自挂帅,就是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手下的将领们:哥们儿我能称霸关中不仅仅是靠心狠手辣,还有智慧和判断力。 宇文泰下手确实是快准狠,就像上次去偷袭侯莫陈悦那样,他带着六千轻骑兵连夜赶路,在大雪纷飞的晚上来到潼关东的小关,出其不意地来到了窦泰的侧后方。 这下有意思了,本来被进攻的一方,成为了主动的进攻者。窦泰是万万没有想到宇文泰会亲自来,他特别恼怒:“这宇文黑獭也太不把我放眼里了,必须要给他一点教训!来呀,取我兵器来。” “将军,万万不可轻敌呀,这是敌人的激将法。咱们不能上当。”监军杜弼拉着他的胳膊劝道。“你给我起开,一介书生懂个屁,政治方向的事儿你说了算,打仗的事情老子说了算!”窦泰一把将杜弼推开。 窦泰带着万人军队就从风陵渡河了,一定要打掉小关这颗背后的钉子,否则没法拿下潼关,更别说进攻关中了。 “丞相,窦泰果然上钩了,现在已经在渡河了。”李穆眼睛里闪烁着崇敬的水花。宇文泰抽出了佩刀高举头顶:“壮士们,杀敌报国的时候到了,给我杀!” 宇文泰带着大家从马牧泽(华山北麓对窦泰军发动了突袭。东魏兵正在渡河呢,西魏军从天而降,他们来不及防备,全线溃散,窦泰呵斥也没用。 “人呢,怎么回事,一群怂货,赶紧列好队形,给我杀回去。”窦泰怒吼着。杜弼一脸沮丧,哀求道:“将军,大势已去,咱们还是逃吧,再不跑来不及了。”是的,不远处,李弼等人的追兵已经来了。 窦泰也看清了形势,他也不着急了:“呵呵,要逃你逃,我只能死在战场上。”说罢,窦泰朝着敌军连续射箭,敌人十几人应声而倒,杜弼等人见势不妙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了。 箭射光后,窦泰抽出了佩剑仰天长叹,自刎而死,时年38岁。窦泰手下一万多人全被俘虏,西魏军缴获了大量物资,正好可以帮助他们缓解下旱灾,宇文泰乐开了花,将窦泰的马奖赏给了李弼。 窦泰的死讯传到蒲阪,高欢如丧考妣,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哭成了泪人。窦泰是高欢的连襟,是最早加入高欢集团的成员,又作战勇猛,不可多得的忠勇双全的人物。 高欢准备召集人马火速前往小关,给窦泰报仇,却被薛孤延拦住了。薛孤延说:“丞相,现在黄河冰薄,渡河困难,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走吧。”薛孤延世代居住在河东,他对黄河的习性十分了解。 “我真后悔当初没有一鼓作气荡平关陇,才留下了宇文泰这个祸患,哎,想不到黑獭也能翻身!”高欢现在追悔莫及,他不甘心呀,不甘心也只能撤退,战机已经错过了。宇文泰并不想给他伤感的时间,事实证明,宇文泰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小看的对手。 宇文泰兼并窦泰的部队后,下令杨忠全速追击高欢。打虎的杨忠真是猛,追得高欢停下来喘气的机会都没有,薛孤延拼了命抵挡追兵,一天之内砍坏了15把刀,高欢才得以脱险。 2无敌高昂 东魏的南路军高昂呢?人如其名,高昂的南路军一路上热情高涨、斗志昂扬,取得了非凡的战果。 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早上,冰凉彻骨的一条河挡住了去路。下属王桃汤过来报告:“将军,前方大河阻拦,是否需要造桥渡河?”高昂下了马,到河边观察情况。 高昂解下盔甲,捧起了冰水,水中倒影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他自言自语道:“河伯,你是水中之神,我高敖曹是人中之虎,今天路过你的地盘,特地过来和你痛饮。”说罢,高昂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 高昂勘察了水深,发现这条河很浅,只到人的大腿处。 高昂召集众将:“弟兄们,河的那一边是崎岖坎坷的山路,咱们的目标上洛城就在崇山峻岭之中,路上可能到处都是埋伏,也可能空无一人。总之,前途未卜,你们如果信任我高某,我就带领你们每一个平安归来,并且建立不世之功。” 东方老带头高呼:“我愿意跟随将军,视死如归!”其他人也跟着喊“视死如归”,每人都充满了斗志。高昂深知,打仗就是打士气,越不怕死越不会死。他是一个团队管理大师。 在高昂的带头示范下,这一万士兵淌水过河,一路上高歌猛进,所向无敌,打得周围的郡县都投降。还没攻打上洛,城中已经陷入了恐慌,当地的大族泉猛略、泉岳、杜窋三人开始了谋划。 “高敖曹勇猛无比,手下的汉军天下闻名,他对上洛志在必得,我看,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咱们作为内应······”杜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泉岳对大哥泉猛略说:“老杜说的对,哥,高敖曹跟咱一样出身高贵,而且骁勇善战,我早就听说过他了,不如咱们去投了他。” “好,人这一辈子就是要跟对人,我觉得高敖曹可以,咱们一起干吧。”泉猛略也同意了。随后三人开始讨论怎么干掉刺史泉企以投降高昂的详细计划。 洛州刺史泉企是上洛土生土长的大地主,谁都可以投降,只有他不行;谁可以和高昂眉来眼去,只有他不行。泉猛略三人是什么德行,泉企一清二楚,越是这种动荡的局势,越要防止内奸的出卖,而泉企的特务恰好获取了三人的阴谋。 泉企人狠话不多,带着人马就朝着内奸开刀,泉岳、泉猛略二人死于非命,杜窋侥幸逃出了上洛城,可惜自己一家老小全被泉企宰了。 “高将军为我报仇呀!”杜窋哭着拜倒在高昂跟前。在一番交谈后,高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放下狠话安慰杜窋:“放心,只要你给我做向导,等拿下了上洛,我表奏丞相让你做洛州刺史。” 有了带路党,这仗就好打了。洛州一带无不望风披靡,只剩下上洛一座孤城。高昂在城下喊话泉企,试图劝降。泉企如果要投降的话,他就不会杀泉岳兄弟了,回答高昂的只有箭雨。 “大哥,不好,快撤!”呼延族大喊,提醒着高昂。可惜,为时已晚,三支利箭射穿了高昂的身体,对是,是射穿,不是射入。在兄弟们的拼死护卫下,高昂得以回到帐中。 高昂忍着剧痛,把三支箭全部拔了出来,大汗淋漓,血流如注。东方老哭了:“大哥,咱们别打了吧,你的命要紧。”“你这说的什么话,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进无退,你想让我临阵脱逃?”疼痛丝毫没有阻挡高昂的怒气,他涂抹止血膏后,用绷带将自己裹了起来。 帐外,士兵们个个身受重伤,东倒西歪没了战斗意志,他们正在议论主帅,甚至有小道消息说高昂伤势过重,快不行了。正在这时,中军大帐的帘子掀开了,出来的那个人正是高昂。 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这样一副场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脱掉了头盔和铠甲,迈着沉重而稳健的步伐,骑上了战马来到众人中间,他的嘴唇已经乌黑。 高昂指着自己的伤口,对众人大声说:“壮士们,你们看,我也受伤了,我跟你们一样,也会受伤,也怕死。同样,敌人也怕死,那上洛城里的人个个都怕死。” 大家都听着这位魅力十足的男人演讲,每一个人都聚精会神。“麻烦你们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告诉世人,咱们汉人也是大丈夫。”高昂说完就开始检阅军队。三军易得,一将难求,高昂就是大家都想誓死追随的猛将,在这样的狠人带领下,谁不会斗志高昂呢? 高昂的虎狼之师连续发动了猛攻,几天后,上洛城最终被拿下,泉企也被俘虏。泉企被杜窋押到高昂跟前,他一路不停骂杜窋吃里扒外,并对高昂叫嚣道:“老子虽然被俘虏,但心里不服气。” “哈哈,你也算是一条汉子,我喜欢。来呀,把他放了。”高昂命东方老给他松绑。东方老难以置信:“大哥,就是这个王八蛋不讲武德,您才身受重伤······”高昂举手示意他闭嘴。 面对高昂的以德服人,泉企并不买账,泉企挣脱束缚后,一个箭步夺过了士兵的刀就朝着高昂砍去。 高昂身受重伤行动不便,被砍中的肩部。只听得他大叫一声,身上的绷带被震开,鲜血喷了泉企一脸。高昂用尽最后的力气,拿出贴身的匕首刺向了泉企的心脏,泉企倒地身亡。这一幕发生得太快,身边的将领目瞪口呆,等泉企倒地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高昂已经奄奄一息,他看着周围哭泣的弟兄们说:“我以身许国,死不足惜,唯一的遗憾就是看不到四弟季式当刺史了。”在四兄弟中,除了大哥高乾,和他关系最好的就是高季式了。 正在逃往晋阳的高欢,听说了高昂的英勇事迹,他第一时间册封高季式为济州刺史。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高昂的安危,急忙给他写信:“敖曹,中军已经失利,窦泰牺牲了,我也撤兵了,你的安危最重要,赶紧扔下大军回来吧。” 或许是上天眷顾这个顽强的男人,不忍心让他英年早逝。没过几天,高昂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开始了恢复,他还兴致勃勃地准备带着大军杀向蓝田关,一鼓作气荡平关中! 不过,很快他就收到了高欢的信,这才知道原来另外两路军都失败了。高昂也知道,孤军深入没有援兵的话,他只会被包饺子,只能放弃计划撤退了。至于单骑回晋阳,不可能,他答应过兄弟们要把他们全部带回去的。 是的,说到做到才是真的汉子。况且这些人都跟了高昂很多年了,怎么可能说扔下就扔下,回去成了光杆司令,自己的高家还能威风么?高昂任命杜窋为洛州刺史,安排好各项事宜后,带着大部队开始往回走。 咱们千万不要低估高昂的组织管理能力。 要把一万人成建制的带回千里之外的晋阳,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管理的对象是人,而不是一万头牛,一万头牛都有可能走着走着就丢了。不信,你可以试试,带着公司的一百人去搞团建,看看半路上是不是有人会请假去这里去那里,而高昂却做到了,他带领一万人成功回到了晋阳。 高昂一走,杜窋马上就被宇文泰派来的人给宰了。上洛这座孤悬敌后的城市立刻回到西魏手中,这是必然的,宇文泰怎么会允许自己眼皮子地下被敌人插入一根刺? 高昂全军而退,得到了高欢的热烈欢迎。晋阳城中所有的权贵都响应号召,向高昂道喜庆贺。高欢请示元善见后,将高昂封为大都督,帐下统领76位都督,可以说,他的名声东魏家喻户晓。 正当大家在为高昂啧啧称奇的时候,陕州(三门峡市陕州区刺史刘贵气喘吁吁的走进了相府,手中还提了一个人。大家定睛一看,才认出那个被捆得像麻花一样的人正是杜弼。“欢哥,这个家伙在窦将军兵败后,成了逃兵,被我在陕州拦截了,请您处置。”刘贵啪一声,把杜弼扔在地上。 高欢看到杜弼就来气:“作为监军,你为什么不劝阻窦泰?”杜弼支支吾吾地说:“丞相,我区区一介文人,我劝说了,窦将军他不听呀······” “你······来人呀,给我拖下去砍了。”高欢气急了。“慢着,杜大人不能杀”,娄昭君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高郎,如今窦泰不幸牺牲,已经是国家的损失,如果再杀良臣,恐怕敌国笑话。” 窦泰是娄昭君的妹夫,一个女人如此深明大义,不因个人仇恨而忘记国家大义,高欢听了也忍不住叹息:“我贺六浑有夫人如此,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只是将杜弼做了降职处分,这事儿就完了。 当然,面对小关之战失败的耻辱,高欢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让高昂跟着任祥、侯景等在虎牢练兵,为下一次东西魏大战做准备······ 第四十七章 发兵弘农 虎牢关,练兵场。 1胡汉矛盾 高昂、高季式、李元忠、侯景、尧雄、任祥等正大摆筵席。“哥,你是真的勇猛哇,打小就是我的偶像。”高季氏端着酒说道。 高昂也举起了酒杯,抚摸着他的背:“四弟,哥哥看到你做刺史了很开心,要是咱们大哥也在就好了……” 看到高昂泪湿眼眶,李元忠赶紧起身打断二人:“嘿嘿,老四,喝酒怎么能少我,我提议咱们敬敖曹一杯。”尧雄等也都识相地站了起来。 “承蒙厚爱,说到打仗嘛,在坐各位谁又比谁更怯懦呢?都是为了国家罢了。”高昂作了总结发言后,众人一饮而尽。 候景凑过来微醺的脸,狡黠地说:“老高,你小子是高富帅,痴迷于你的姑娘很多吧,怎么样,给哥几个讲讲你的风流韵事?”“对,讲讲!”高季氏、李元忠带头起哄。 “哈哈,风流韵事就不说了,给你们说说我的理想生活吧,拿笔来!”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高昂要干嘛。 高昂笔走龙蛇,借着酒劲一挥而就一首《征行诗》:垄种千口牛,泉连百壶酒。朝朝围山猎,夜夜迎新妇。 李元忠急忙拖过来一看,又读了几遍:“实在是妙,妙哇!有牛,有酒,天天打猎,夜夜做新郎。敖曹,你把男人的理想生活都给说透了!” 候景看后也是暗自佩服,他一个出身卑微的羯人,怎么会想到一个性情粗矿的大老爷们还能写诗? 任祥、尧雄、李元忠三人都在鼓掌、敬酒,只有候景在一旁发愣,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和他们有一些东西生下来就不一样,而且这种不一样还会持续一辈子。 富贵人家的生活岂是候景能看懂的。像高昂这种世家大族,琴棋书画这些技能教育都是潜移默化中进行的,高昂就算没认真学,都已经听厌烦了。 恰逢北豫州刺史郑俨祖到虎牢串门,看大家兴致这么高,他就提议玩儿握槊。郑俨祖出身荥阳郑氏,官二代没什么本身,拈花惹草、飞鹰走狗的能力倒是享誉贵族圈。 “握槊?好哇,我也很久没玩了。”高昂这些年忙于战斗,都快忘了这些他从小就会的游戏。握槊,是当时特别流行的游戏,类似于飞行棋或跳棋。 游戏是很容易让人上瘾的,握槊也不例外。高、郑二人正是棋逢对手,观战的人也是连连叫好。 不一会儿,东方老走进帐中:“报告大都督,御史中丞刘大人差人前来,说有要事。”刘贵现在已经升任御史中丞,也就是中央监察局局长,位高权重。 高昂正在兴头上,只是“嗯”,也没说别的,东方老知道老大平时就和刘贵有一些不愉快,也就不敢说话。高昂和刘贵之间的矛盾,说到底就是民族矛盾,可大可小。 这时候,突然闯进一个人来,东方老一看,正是刘贵派来的那个使者。“我家刘大人要见郑俨祖,谁是郑俨祖呀?”使者进帐后也不管大家在干嘛,鼻孔朝天点名道姓要郑俨祖。 郑俨祖一听就不高兴了,你一个小小的使者,居然叫我的名字,这不是骂人么?不过他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也不敢发作,只是举手回答了一句:“我在这里。” 高昂开始有情绪了,他也没扭头看使者,只是压低声音说:“郑刺史在和我下棋,你先等一会儿。” “等什么等,咱们御史大人有大事,谁也耽误不起,郑俨祖快跟我走吧。”说罢,使者就过来要拉郑俨祖。 只听“啪”的一声,高昂掀翻了案几,握槊棋子洒落满地,尧雄等人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来人,拿枷锁来!”士兵拿来了枷锁,高昂大手一挥“锁了”,使者的头和双手都被固定住了,身体被铁链绑在了柱子上。 “来,老郑,咱们接着玩。”高昂开始去捡棋子。 使者一点都不怕,反而用极其轻蔑地口气讽刺道:“嘿嘿,锁吧,锁我容易,待会给我开木枷就难了,我可是刘御史的人。”意思是等你放了老子后,老子要去告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一句话成功地点燃了高昂,也该这个使者找死。“这有什么难的?”高昂拿着刀顺着木枷就这么削过去,像切西瓜那么容易,使者的头和手同时滚落在地。高季氏走过来还踩了几脚:“呸,什么狗东西,敢惹我哥。” 郑俨祖大惊失色:“这……这可如何是好?”高昂不屑地说:“这狗仗人势的东西,他找死我也没办法。没事,老郑,刘御史怪罪下来,有我呢。” 刘贵知道后,把高昂乱骂一通,但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亲自去找郑俨祖。 第二天,刘贵来到虎牢,为了以防万一,他带了两千人马。见到高昂后,刘贵也不敢提使者被杀的事情,就当这事没发生,只是一阵嘘寒问暖,便和郑俨祖讨论黄河治理的事情。 当然,一切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这时候,一个士兵着急忙慌进来向高昂报告:“大都督,刚刚河水猛涨,淹死了好多民工。” “以为多大的事情,至于这么慌张?只值一个钱的汉人,死就死吧。”刘贵是匈奴族,当时的北方,带兵打仗、执政朝政的都是以鲜卑为主体的少数民族。 不知道刘贵是无心还是有意的,高昂就是地地道道的汉人。高昂忍无可忍,直接拔出刀就朝刘贵砍去,得亏刘贵反应快,不然得当场毙命。 刘贵跑回军营,让士兵们全副武装。“姓刘的欺人太甚,弟兄们,全体都有,给我抄家伙。”高昂也顶盔戴甲,准备召集人马对刘贵发动攻击。 候景、万俟洛一看,这哪儿行呀,大敌当前自家人打起来,那还得了?赶紧去劝架,高昂最终作罢。他朝着刘贵大声吼:“别再让我看见你,下次看见你就是你的死期!” 刘贵惊魂未定,也不敢去告诉高欢,没多久就被气死了,“怀朔八友”又少了一个。刘贵为啥不告诉好朋友高欢?因为高欢拿高昂也没办法,人家不仅有家族势力,还能打,这种人你不得仰仗他? 有一次高昂去相府找高欢,他大踏步准备进门的时候却被守门的拦下来,说是必须要出示证件、经过通报后才能进去。高昂瞪大双眼:“你什么狗东西,认不得我?”说完就拿起弓箭把守门人射死了。 高昂进来后很坦荡地说了此事,高欢有点尴尬,然后陪笑着说:“这家伙不认识高敖曹,确实该死,哈哈。”他叫来相府的下人,叮嘱他们以后见到高昂直接放行,否则小命不保可别怪自己没提醒。 高欢其实对高昂是很欣赏的,这种人没心眼,比他那个文武双全懂政治的大哥高乾好控制,为什么不偏爱呢? 高欢每次对士兵发号施令都是说鲜卑话,但只要高昂在场,他就说汉语,没办法高昂手下的汉兵部队是东魏的王牌。 高欢确实是个和稀泥的高手,为了强行缝合汉族和少数民族的关系,两面讨好,都不得罪。 高欢每次到各州郡县视察工作的时候,都会对鲜卑人、汉人说好话。到了汉人这边,他说:“你们干嘛讨厌鲜卑人呢,那帮大老粗帮咱们去卖命,咱们只需要在家种田读书写字就可以安享太平了。” 汉人觉得自己才是大魏的主人,个个面露喜色。 到了鲜卑人这边,他又说:“你们干嘛讨厌汉人呢?汉人是咱们的奴隶哇,他们在家种田给我们吃喝,挺好的哇。”鲜卑人听了也找到了国家主人的感觉,觉得自己干的都是为国争光的好事。 2闪击弘农 高欢正在东魏开展民族团结大建设的时候,宇文泰又来了。不来不行哇,因为西魏的人马已经饿死了大半了,再不出来抢粮食,不用高欢来攻打,他们全都得完蛋。 宇文深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提出非凡的见解,他找到焦头烂额的宇文泰说:“丞相,关中大旱,我们不能等着上天保佑,只能冒险去抢粮食,度过一劫。” “深儿,咱们去抢哪儿呢,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宇文泰问道。“弘农”,宇文深目光如炬,语气干脆利落,“弘农陕城(三门峡市陕州区是高欢的粮草转运枢纽,我们只要拿下陕城,大军不仅能吃饱还能打包带走。” 宇文泰展开了思索:“很好。拿下陕城一座孤城倒是不难,可周边郡县······”一个好的领袖就是这样,走一步得看三四步远。 “丞相,在下愿意带兵前往邵郡(治所山西垣曲县东滩村等地打开局面,那里的豪强跟我很熟;一石激起千层浪,只要陕城一光复,我相信周边的正平郡(山西新绛县、宜阳(治所河南宜阳县韩城镇、建州(山西晋城、太宁郡(河南修武县等地的豪强们也会望风归降,那么豫西通道都归咱们所有······”说这话的人是杨檦。 杨檦,字显进,是出身正平郡的大贵族,父亲又在邵郡当过大官,他在豫西通道这一代很熟悉情况,贵族当然了解贵族的心思。可以说杨檦是这一次侧翼进攻的不二人选。 宇文泰听得津津有味:“显进呀,你的战略眼光实在是太棒了,我怎么就把你给忘了,哈哈。”在见识过宇文泰小关之战中的表现后,独孤信、贺拔胜等人都心服口服,他们相信宇文泰的判断,都一致表决通过了宇文深、杨檦的提议。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8月14日,宇文泰双管齐下,在主攻弘农方向,他亲自率领李弼、独孤信、梁御、赵贵、于谨、若干惠、怡峰、刘亮、王德、侯莫陈崇、李远、达奚武、贺拔胜等将领,全力奔赴弘农,全军不过五千人;在侧翼,宇文泰给杨檦一千轻骑兵,让他利用关系网去策反邵郡当地的大佬。 从宇文泰带的全明星阵容我们就知道,陕城他势在必得。 军队到了潼关,宇文泰召开了誓师大会,他对将领们说:“弟兄们,这一战关乎我们的肚子,关乎大魏的生死存亡。现在我们是奉天威诛杀暴乱,听从军令就有赏,要么饿死,要么被敌人砍死,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战了。” 将士们个个饥肠辘辘,眼睛里散发着杀气,全部呐喊着:“有进无退,有进无退!” 宇文泰派于谨为先锋,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很快干掉了路上的高叔礼等将领。25日,西魏军冒着大雨来到了陕城下,遭遇到将领高干及陕州刺史李徽伯的阻挡。 杨檦这一路相当顺利,有关系就好办事嘛。走小路来到邵郡后,杨檦率先去拜访大族王覆怜,两家本来就有交情,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跟谁混不是吃香喝辣,为何一定要跟高欢?仅仅是王覆怜一家人能号召的就有三千人,可想而知,一个贵族在一个区域的影响力。 里应外合之下,两人联手干掉了邵郡太守。革命成功,谁来领头?大家推举杨檦来当郡守,杨檦很识相,要是没有王覆怜,这事儿也成不了,他主动让给了王覆怜。于是乎,王覆怜就通过家族资源坐上了邵郡一把手的宝座,不仅有钱有地位,先还有了权力。 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关陇集团的全明星就攻破了陕城,侯莫陈崇率先登城,斩杀李徽伯,俘虏了城中将士八千人。高干见势不妙提前逃跑了,不过他哪里跑得过贺拔胜的箭?正当高干在渡黄河的时候,贺拔胜的箭刚好穿过他的胸膛。 陕城被攻破,西魏声威大震。杨檦赶紧去火上浇油,以邵郡为中心展开游说工作,很快,宜阳郡、正平郡、太宁郡、建州等纷纷举起了西魏的旗帜,表示要拨乱反正、洗心革面,加入宇文泰为中心的大魏政权。 进入陕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填饱肚子。宇文泰让全军休整,打开粮仓敞开了吃,吃了多久呢?连续吃了五十多天,一边吃还一边往关中运粮食,实在是使不得走呀,他们就像是上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3高欢论贪 整个豫西通道都投入了西魏的怀抱中,高欢在干什么?高欢当然是忙着召集大军对付宇文泰了,而且这一次准备玩一票大的。 先是让战神高昂带领三万人去解救弘农,自己花大力气从全国调来二十万人到蒲阪集结,高欢似乎是想用全国之力一次性把西魏打烂。 正当高欢雄心勃勃要一雪前耻的时候,杜弼出现了。他神色严峻地对高欢说:“下官上次给窦将军做监军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什么问题,你说。”高欢有点不耐烦。 “丞相,咱们的将士不像刚刚信都起义那会儿了,已经开始出现贪污受贿、军纪败坏的情况,我觉得很危险。现在并不是讨伐宇文泰的好时机,应该花时间来整顿下贪污腐败。”杜弼一脸的正义。 高欢听后连连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来,辅玄(杜弼的字,我好好跟你说。天下大乱已经很久了,人们追名逐利也习以为常。现在我们有很多地方官、将领摇摆不定,在重金的收买下,他们就投入了宇文泰的怀抱,比如这次弘农周边那些士族。 “你再看看江东,那个萧老头子在国内大搞礼乐文化,中原的一些士大夫都很向往,认为江东才是正朔所在。如果我现在提倡严刑峻法,恐怕这些将领、士大夫都会去投奔敌国,还怎么治理国家呢?反贪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是打败敌人。” 杜弼不以为然:“丞相,一支军队如果没有纪律,还有战斗力么?下官坚决要求惩治腐败,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高欢一看,哟呵,骨头这么硬?真的假的,你这个逃兵。高欢也懒得跟杜弼讲道理了,一次实战演练比任何道理都要透彻,他决定好好教训下杜弼。 高欢走到众将士面前,让大家面对面排成两排,把弓箭上弦,将刀枪剑戟全部举在上方,刚好形成一个武器组成的通道。 安排好后,高欢转身抿嘴一笑:“辅玄,来吧,跟我一起从这个通道走过去。”杜弼一看这寒光凛凛的刀阵,吓得语无伦次:“丞相······这,这······” 高欢一把拉住杜弼的手,从容不迫地穿过这个通道。杜弼的手和腿不停地抖动,走了一圈下来,他已经瘫倒在地,惊魂未定。 高欢仰天大笑:“哈哈,弓箭没射出来,刀剑也没砍下来,你就吓成这样;这些士兵每次在战场上都要经历刀光剑影,即便是贪图一点钱财,那又怎样呢?只有他们才可以保家卫国呀!” 杜弼哆哆嗦嗦地说:“丞相,这,这些道理确实是我这个粗鄙之人无法理解的,现在我懂了。” 高欢说的真的对么?以贪污的代价来收买将士的英勇杀敌?那宇文泰怎么不这样做?那后世的政府为何不这样做?高欢其实是在饮鸩止渴罢了,他想着一统天下后再搞内政。 很快,沙苑一战,高欢的二十万大军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答案······ 第四十八章 沙苑之战 时间来到537年9月底,宇文泰的几千人在陕城胡吃海塞,撑爆肚子后,找到了做人的尊严。 1合兵一处 该来的还是来了。高昂的3万大军离陕城不远了,而且高欢的2万大军已在在蒲阪集结完毕,宇文泰必须走了,不然关中危险。 宇文泰带着大家火速向渭南集结,同时向西魏地界各地的大佬征兵勤王。 “这一次,我一定要让宇文黑獭血债血偿。”高欢在蒲津渡口,看着他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踌躇满志。 连襟段荣却唱起了反调:“欢哥,我夜观星象,发现宇文泰此人天命所归,恐怕不好兑付;上一次小关惨败证实了这一点,我觉得还是别开战了,休养生息再等待良机吧。” 段荣从小就喜欢并擅长天文历法、星象占卜,曾经还预测过六镇起义。 高欢撇嘴:“老段,你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吧,宇文泰因关中饥饿迫不得已进攻弘农,这是上天要灭亡他,我这是顺从天意。”段荣叹息着走开了。 丞相右长史薛琡进言道:“敌人连年饥荒,所以才冒死去陕城抢粮食,现在高敖曹已经包围了弘农粮仓,粮食运不出去。我们只需要坚守险固不用跟他们打,等下一次秋收时节,他们的军民早就饿死了,还怕宇文泰不投降?还是别渡河了。” 薛琡出身洛阳薛氏,资历老,曾经在洛阳当过县令,政绩突出名声好,还带头反对崔光的“停年格”,也反对过元天穆先征邢杲再讨陈庆之的战略部署,事后证明,薛琡的这些观点是相当高明的。 不过高欢听不进去,他觉得2万大军灭一只黑獭,那还不是摧枯拉朽?为啥要等?为了报仇,他一刻都不想等。人多一定是优势么?人多了,管理成本也上去了。 侯景看出了问题所在,他向高欢建议:“欢哥,我们几十万大军一起出动,万一,小弟说的是万一,万一取胜不了,大军就乱作一团无法控制了。不如把军队分成两队前后相继,前队胜利后队跟上;前队失败后队作为预备队顶上去,这样万无一失。” 高欢摇头,他认为小关惨败就是因为兵分三路导致的,他决定集中兵力统一行动。咱们事前是很难判断谁对谁错的,高欢也罢,薛琡、侯景也罢,各有各的道理,只要能打胜仗,这些建议和策略都无关紧要。 2倔强王罴 首当其冲的还是那个华州的王罴,高欢打算一锅端掉这个倔强的老头,带着大军渡过黄河向冯诩集结。宇文泰担心王罴顶不住东魏进攻,特地派遣使者去慰问王罴,希望他加强防守,撑到自己来救援。 “哈哈哈,丞相多虑了,老罴当道卧,貉子哪得过!”王罴把高欢比作貉子。在招待会上,王罴亲自给使者以及部下称量酒肉,分给大家吃,使者觉得莫名其妙,心里想:“这老家伙怎么如此迂腐?” 使者的异样的神情被王罴看出来了,王罴给他端酒上菜,若无其事地说:“特使大人勿见怪,治军正好比这分配酒食,一定要公正平等,那将士才肯为自己卖命,赏罚得当,战斗力才能提高。” 使者只是笑笑不说话,他随手拿起一个肉饼开始吃起来。不过,这哥们比较挑剔,他把饼子边缘部分全部都撕下来扔掉,只吃中间有肉的地方。王罴一看就来气了,老子辛辛苦苦为国守边,节衣缩食,你跟我在这里搞浪费? 王罴阴沉着脸说:“春种秋收消耗了不少人力,蒸煮烹炸费尽了大量心血;特使大人这样吃东西,看来应该是不饿。来呀,把特使大人的酒菜撤下去。” “啊?”使者一脸懵逼,还以为王罴在跟他开玩笑。下属一向敬佩王罴的为人,既然老大都发话了,我管你是什么特使,直接走过来就把使者的酒菜,及他正在啃的那块饼子收走了。 看到使者一脸尴尬,王罴也没说啥,只是叫人端上来水果,你不是吃完饭了么,那就来饭后甜点吧。其实使者根本没吃饱,他心里骂着:“好你个王罴,不给老子吃饭,我要告诉丞相。” 该使者应该是平时大鱼大肉惯了,浪费的习惯就是根深蒂固。他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用力很猛,果肉被削去很多,他也不在意。王罴看到这一幕,只是叹了叹气,也没说话,走到使者面前弯下腰,捡起那掉在地上的带着皮的果肉,径直塞到自己嘴里嚼了起来。 使者又羞又恼,对王罴说自己有要事在身,就赶忙逃离了冯诩。 使者向宇文泰复命,并且嘲笑王罴的迂腐,想以此得到宇文泰的肯定。宇文泰毫不客气把使者骂了一顿,并对身边的于谨说:“从日常饮食就可以看出王罴对国家的忠心,有他这样的人在华州,高欢是要吃苦头的。” 事实正如宇文泰所言。高欢包围冯诩城后,也不下令攻打,因为司马子如、韩轨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他亲自去劝降。王罴俯视着城下的高欢,大声地说:“此城就是我王罴的坟墓,我打算死在这里,如果你想和我一起死,那就来吧。” 高欢正要发作却被斛律金拦了下来:“欢哥,这华州城虽然不大,但险固无比,屯兵坚城是兵家大忌呀。咱们没必要跟这个老头一般见识,绕路前进就行了,等拿下了关中,他王罴就是个笑话。” 高欢转头一想,也对,我干嘛要跟你较劲?下令大军绕开冯诩,朝着附近的许原进发。这里又有一个危机,如果高欢不能一鼓作气取胜,那王罴不就可以切断他的粮道了么?在高欢眼里,这是不存在的,迎接他的只能是胜利。 3力排众议 另一边,宇文泰也快马加鞭来到了渭南,他发现没有一个地方大佬带兵前来助阵。杨忠骂道:“这些阳奉阴违的家伙,平日里对丞相恭恭敬敬,关键时刻竟然玩儿消失。” 宇文泰摸着他的背说:“揜于呀,没事,国难当头嘛,大家有各自的盘算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敌众我寡,他们没直接倒向高欢,已经很不错了。” 贺拔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丞相,现在州郡之兵不来助阵,而敌军又势大,我等是否应该西入长安深沟高垒以抵抗敌军?”若干惠、李远、侯莫陈崇等人也纷纷附和。 “呵呵,诸位,此言差矣。高欢才到边境,我们很多人就作壁上观了,甚至还有人去投降。如果等高欢再逼近长安,那就无力回天,人心都散了,还怎么打仗呢?我们必须要主动进攻,才有可能扭转局势。”宇文泰认为要主动进攻才能调动敌人。 认准了的事情,宇文泰从不改变。他下令在渭河上造桥准备渡河迎击高欢,让大家只带三天的干粮,为了断绝大家退缩的念头,还把刚从弘农带来的粮草全部运回了长安。 等宇文泰目送走那些没有底气的将领后,一个人乐滋滋地走进了他的大帐。宇文泰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宇文深:“哈哈,丞相,我特地来给你道喜来了。” “噢?阿深,何喜之有?”宇文泰疑惑不解。 宇文深娓娓道来:“高欢在河北深得人心,他如果在东边固守,我们是很难图谋的。现在却亲率大军深入我国,不过是为了给窦泰报仇,这是愤怒之师,忿兵一战可擒,当然值得庆贺了。” 宇文泰越听越舒服,宇文深简直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呀,便追问作战方法。 “丞相可率大军向沙苑进发,那里是高欢的侧后方,高欢害怕粮道被切断,必定率兵来救,而我们则是以逸待劳。我请求要一些兵马,去华州和王罴一起守城,等高欢一败涂地,就可以对其进行包抄,让他有来无回。”宇文深的分析,犹如抽丝剥茧,又一次说到了宇文泰的心中。 宇文泰拉着宇文深的手说:“想不到我宇文家有如此高瞻远瞩之人,我愿与你一起见证这次胜利。” 1月1号,宇文泰带着手底下的几千人来到了沙苑(大荔县南部,此地距离高欢军只有6里路,这里是洛水、渭河之间的一片开阔沙草地,刚好可以给战马提供饮食。 夜幕降临,宇文泰依然难以入眠。战略方向是对的,但战术呢?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必须重视敌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焦虑的就是怎样才能得到高欢跟多情报。 4胆大包天 “丞相,末将不才,愿前往敌军侦察敌情。”达奚武自告奋勇。“好,成兴,这事交给你办我放心。”宇文泰爽快答应。 达奚武只带着三名骑兵,就来到了高欢大军驻扎地许原。距离敌营还有一百多步的时候,正好碰到东魏士兵在巡逻,达奚武示意大家屏住呼吸,保持安静。“活捉黑獭,噼里啪啦”,这是东魏军今夜巡逻的口号。 听到口号后,达奚武突然举起弓箭,“嗖嗖嗖嗖”,连续四箭射死了四个巡逻兵,并让自己人换上了敌军的制服。 马仔看到将军这个操作,吓得大气不敢喘,他们不知道达奚武这是要干嘛。 “弟兄们,记住了,现在我们就要去敌营视察工作,首要的一点就是演技,一定要大胆,你们但凡有一人露怯,这次的任务就无法完成,懂了么?”达奚武叮嘱道。 “将军,这种事情咱们还是第一次,我很佩服你,我就怕自己一说话就哆哆嗦嗦······”一个小兄弟表达了内心的真实想法。达奚武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这样,你们三不用说话,只需要鼻孔朝天就行,高傲懂么?其他的交给我。” 一听老大说不用说话,只需要耍酷就行,三人立马就同意了。 达奚武四人骑着高头大马走近了高欢的军营,东魏士兵见状正要过来盘问,没想到达奚武劈头盖脸来了一句:“口号!”士兵一看,眼前这家伙身穿高等制服,而且旁边的小弟都趾高气昂,估计应该是个领导,他就腿软了,支支吾吾地说:“活捉黑獭······” “废物!活捉黑獭,噼里啪啦!”达奚武举起鞭子就狠狠抽这个东魏士兵,其他人也不敢抬头,心里想,今晚的巡逻官怎么这么凶?达奚武看他们低头后,就去了别的营地,对东魏军的情况从里到外盘问了个清清楚楚。 来到一处营中,看到几个站岗的士兵东倒西歪,达奚武戏精附体:“你们就这样站岗的?”东魏士兵纷纷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达奚武不仅演技高,还想玩一次黑色幽默,他又举起鞭子对他们猛抽:“大战来临,你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一定要小心敌人,他们喜欢晚上来盗取情报······” 打完后,达奚武骂骂咧咧、大大方方地骑着马走了。 回到沙苑,达奚武对宇文泰详细说了东魏军的情况。宇文泰对给位将领说道:“果然如我所料,高欢军队心高气傲,军纪松弛,人多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个数字而已。大家好好睡一觉,咱们准备大战一场。” 5高欢膨胀 一听说宇文泰行动了,2号,高欢迫不及待地带着大军朝着沙苑奔驰而来。他必须来,一方面,沙苑是开阔地带,正适合他的大军冲锋;另一方面,这里靠近他的粮道,不管不顾就存在被切断补给的危险。 正当高欢带着大军杀向沙苑的时候,蒲阪城中已经有了反对的声音。这就是敬祥敬珍兄弟,是当地的世袭贵族,可能是高欢没有做好安抚拉拢工作,这二位根本不服高欢。 敬珍对哥哥敬祥说:“老哥,高欢逼迫孝武帝西迁,这种乱臣贼子,谁不想把刀刃插入他的肚子里?只不过是心有余力不足罢了。现在高欢长途奔袭,这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呀。”“好呀,老弟,你想怎么办?”敬祥问道。 “宇文丞相宽宏大度,有霸王之略,挟天子令诸侯好几年了。我看他治国有方,高欢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次一定会失利,咱们召集勇士截断高欢的归路,去投靠宇文丞相,这是封侯拜相的大功劳。” 敬祥觉得有道理,然后就开始联络当地以及周边的地主老爷们,一起商议革高欢的命。我们回头看敬珍敬祥二人的言论,简直狗屁不通。高欢只是把元修赶走,而宇文泰却把元修杀了,他们不知道么? 什么高欢能力不如宇文泰,大家都是当领袖的,谁还没有礼贤下士、宽厚仁爱这些品质?这二人不过就是骑墙派,没有被高欢给哄舒服,想跳槽了而已。造反就造反,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既然敌人内部有人要反水,这种风吹草动,自然是逃不过王罴和杨檦的。王罴利用地利优势,很快就和敬祥兄弟取得了联系;杨檦利用贵族身份,也积极向敬祥兄弟传播“革命”思想。 可以说,宇文泰的阵营已经对高欢形成了反包围了。 早上,李弼走进帐中向宇文泰报告高欢的最新动向。自己这边毕竟人少,要怎么才能打败高欢呢?宇文泰依然没用头绪,他看李弼似乎要说什么,便问:“景和,你可有破敌良策?” “丞相,刚才我发现里沙苑1里之外的渭曲芦苇深深,那里正好可以埋藏我们的兵马,沙苑开阔对我军不利。” “好!景和,你的提议非常好。”宇文泰豁然开朗。有一个问题,如果东魏火烧芦苇怎么办?宇文泰和李弼都忽略了这一点,所以这一战也带有赌博的性质。 宇文泰即刻传令下去,让李弼带领右军,赵贵领左军,前往渭曲埋伏起来,背水列阵,自己则和于谨带领剩余士兵紧随其后。 午后,高欢的部队跟着来到了渭曲,也就是说,东魏士兵一天之内行军7里地,而宇文泰的人马已经等候多时了。 高欢指着那芦苇丛,对大家说:“宇文泰把士兵都藏起来了,你们怎么看?” “丞相,宇文泰只想利用泥泞的地利优势,和我们决战。我们没必要去玩命,不如假意在这里和他相持,暗中派精兵去进攻长安,把他老窝端掉,宇文泰只能束手就擒。”斛律羌举率先发言。 按理说,这是一个大胆而可行的计划,不过高欢却有自己的想法。“芦苇芦苇,现在正值深秋,咱们一把火把他们给烧死怎么样?”高欢说的很不经意,仿佛他已经掌控了全局,怎么打败宇文泰不是问题,而要怎么弄死宇文泰才是问题。 侯景笑着说:“欢哥,如果把宇文黑獭烧成了灰,那谁相信咱们取得了大胜呢?应该要活捉。”“对对对,咱们2个打他1个,还怕打不过么?欢哥,别在犹豫了,我老彭的刀都寂寞了,干就完了。”彭乐咧着大嘴,跃跃欲试。 出人意料的是,高欢竟然答应了。我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东魏的高层对这一次战争都十分自信,以至于认为随便乱打都能取胜。是的,真实的战争中,在其他条件不便的情况下,以多打少那是绝对没问题的,取胜是必然的。 可如果是敌人占尽了人数以外的其他优势,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宇文泰现在是以逸待劳,占尽体力优势;背水一战,保家卫国,占尽士气优势;埋伏芦苇丛,占尽地利优势。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西魏掌控着战局。 高欢呀高欢,你为何不坚持自己的意见?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失败。人在盲目自信的时候就会忘掉一切的不利因素,这种时候,情绪成为了理智的主人,决定着理智的走向。 6惨烈战斗 本来已经看到战争关键突破点的高欢,因为下属的热血沸腾、慷慨激昂,他也激情四射,立刻改变了主意。 既然最高领袖都这么豪情万丈,那还不赶紧去收割人头、建功立业?东魏的大军还没等列好阵势,就跑向芦苇丛砍人了,就像小流氓打群架那样。 正如如达奚武侦察敌营发现的情况一样,东魏士兵是一盘无组织无纪律的散沙,这也是为何杜弼坚决要求高欢惩治腐败、整顿军纪的原因。 “咚咚咚”,宇文泰一看高欢上钩,立刻亲自擂起战鼓。李弼一马当先,带着6名骑兵冲出来,把东魏兵拦腰切断,赵贵也紧随其后,将敌军分割开来。于谨带着主力从四面八方合拢过来,一时间,东魏士兵不知道西魏到底有多少人。 本来是进攻的一方被攻打,本来是包围的一方被反包围,这种情况下,人越多造成的恐慌蔓延得越快。“不好!”高欢大叫一声,赶紧吩咐张华原去劝阻各营士兵,让他们不要惊慌,可这都是无用功,没人听。 “欢哥莫慌,有我彭乐在此,看我为你破敌。”彭乐一边饮酒,一边拿着大刀砍人,敌人的血溅了他一脸,他兴奋异常。正在这时,几个西魏士兵举起长戈一同刺向他的腹部,彭乐仰天惨叫一声,死死瞪着那几个士兵,举起大刀向他们的脑袋齐刷刷砍过去。 “将军,你,你的大肠!”身边的士兵惊呆了,用手指着彭乐的腹部。彭乐才发现,自己的大肠都露了出来,这画面绝对是又黄又暴!他急忙把肠子又塞回了肚子,扯下自己的战袍,用力把腹部那个血窟窿给缠绕起来,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干脆利落。 “看什么看,跟我杀过去。”彭乐像是没事儿一样,带着大家又投入了战斗中去。 突然,西魏军中出现了一匹马横冲直撞,所过之处,东魏士兵应声而倒、血流五步。侯景大惊:“这是什么玩意儿?”“大家快跑,避开这个小孩!”士兵们一边跑一边尖叫。侯景定睛一看才知道,马上面骑了一个身高不满五尺的男人,身法敏捷,走位风骚,勇猛无比。 这个人叫李檦,是李弼的弟弟,参加过击败元颢、元树的战争,跟着元斌之和高欢作战,被打败后投靠南梁,536年回到西魏投靠宇文泰,成为帐内都督。 李檦身高不过一米五,因身材短小,经常躲在鞍甲之中,敌人根本击不中他,他却能够随心所欲击杀敌人。宇文泰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对着外甥尉迟纲说:“能像这样勇猛杀敌,又何必八尺之躯?” “丞相请看!”蔡佑指着前面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宇文泰放眼望去,看到了耿豪的盔甲、战袍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而耿豪还在那里哇哇大叫,不停砍人。宇文泰扭头对蔡佑赞叹:“耿令贵奋勇杀敌,一往无前,看看他的战袍就知道了,何必去数他砍下的首级呢?” 耿豪,字令贵,出身将门世家,跟随贺拔岳西征关陇,后面投靠宇文泰,参加过攻打侯莫陈悦、迎接孝武帝、攻打小关及弘农等战争。 除了李檦、耿豪,带着自己的乡兵参加战斗的裴侠也令宇文泰刮目相看,为了嘉奖他的勇猛,给他改名字叫“裴侠”,之前叫“裴协”。 在渭曲,西魏军共斩首6千,俘虏2万人。消息传到华州,宇文深、王罴立刻组织人马出城去截击东魏的败兵,并联系敬祥兄弟。 7溃不成军 好好的二十万大军,怎么说垮就垮了?高欢不甘心呀,他冲着张华原大声呼喊:“快,给我召集士卒,打回去!打死宇文泰!” 张华原哭丧着脸:“丞相,众营皆空,士卒离散,实在是召集不了了。”高欢正要发作,又却被斛律金打断了:“欢哥,大势已去,咱们赶紧东渡黄河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高欢还望着溃散的士兵,口中喃喃自语“败了败了”,就像一个丢掉魂的人,没有了精气神,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高欢那么一个自信的男人,一路走来审时度势,跟着尔朱荣站在风口吃香喝辣,合纵连横击败尔朱兆,巧使妙计干掉贺拔岳,怎么就会败给宇文泰这个默默无闻的小辈?难道这是天意? 斛律金一看高欢不在状态,抽出鞭子“啪”的一声,朝着高欢的马屁股抽去,并大声喊道:“丞相有令,即刻撤兵。”高欢也从失望中清醒过来,安排潘乐、韩轨、可朱浑元殿后掩护大家撤退。 领导都发话了,那么逃命就是合法的事情了。 溃败的士兵就像到处乱窜的野猪,毫无纪律可言,根本不听招呼,早就把河边的渡船都抢光了。等高欢来到河边,只留下隔岸较远的大船,而骑着马的高欢根本过不去。 而此刻,宇文泰派出的追兵在贺拔胜、杨檦等人的带领下,已经近在咫尺。贺拔胜一看到前面的高欢就来气:“贺六浑,你往哪里跑!”高欢六神无主,别提多狼狈了,要是让贺拔胜逮着,准没好,因为贺拔岳、贺拔允都是间接死在自己手下的。 千钧一发之际,斛律金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骆驼,骆驼的腿比马长,过河正合适。“欢哥,快,上骆驼!”斛律金一把拽住高欢,直接把他塞到了骆驼背上,高欢通过骆驼才上了船。 除了少部分亲信部队上了船,其他大部分士兵都没来及。宇文泰在黄河岸边又俘虏了5万人,缴获了18万人的武器装备。高欢的厄运还没完,他一刚上岸,只见蒲阪城门打开,里面冲出来一大批气势汹汹的士兵,这些人不是来迎接他的,而是来砍他的。 这群趁火打劫的士兵,带头的正是敬祥敬珍兄弟,在斛律金、潘乐、韩轨、可朱浑元、侯景的拼死保护下,高欢才逃过一劫。 独孤信、杨檦等人开始带着胜利之师去解救被包围的陕城,高昂知道大势已去,带着3万人放弃了陕城,退守洛阳。 李穆追到河边后,对宇文泰说:“丞相,高欢已经吓破胆了,咱们一鼓作气杀过去,必定能生擒高欢。”宇文泰摇头拒绝:“显庆呀,这一次咱们胜利是侥幸,当务之急应该去消化胜利果实。” 宇文泰将俘虏的7万人中,优中选优留下了2万人,其他的全部释放了。把战利品用大车先发运回长安,途径沙苑、渭曲一带的时候,宇文泰想起来真是后怕,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次赌对了,要是当时高欢真的去偷袭长安,或者真的防火烧芦苇,他还真不知怎么办。 宇文泰下令,每个参战的士兵人手种一棵柳树,以表示纪念。凯旋之师来到渭南的时候,各地的诸侯大佬才赶过来,个个都说路上堵车之类的屁话。宇文泰没有拆穿他们,反正取得了胜利,当着大家的面宽恕了他们。这些人个个匍匐在地,不敢直视宇文泰。 宇文泰因功被元宝炬封为柱国大将军,地位和名声直逼尔朱荣。如果说小关之战是西魏的立国之战,那沙苑之战就是西魏的强国之战,此战之后,东西魏平分霸业之势才稳固下来。 高欢再也不敢把宇文泰视为地方军阀,而把他看做自己这一辈子的最大仇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东魏的人口和经济实力依然是在西魏之上。 回到晋阳后,高欢欲哭无泪,清点着慢慢从前线败退回来的残兵败将,并向段荣、杜弼、斛律羌举、薛琡等人表示歉意,说自己没有听取他们的正确意见,才导致了这次失败。 侯景借机对高欢说:“欢哥,现在的宇文泰一定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给我五千骑兵,一定能活捉宇文泰。”这些败军之中,只有侯景带着所辖部队建制完整地平安归来。高欢对此还是很高兴的,还是自己的老哥们好。 娄昭君得知后,轻蔑地笑了:“高郎,果真如侯景所言,即便得到了宇文泰,他还会回来么?”高欢想了想,也对。这年头谁也靠不住,谁知道侯景心里想什么呢? 没过多久,高欢的老大哥段荣、忠实小粉丝斛律羌举相继去世,高欢悲痛不已。这二位没有白死,分别留下了儿子段韶、斛律孝卿继承自己的爵位,在以后的政坛和军届继续书写传奇,拼爹的时代一直都是这样。 高欢对这次的失败做了深刻检讨,他上书皇帝元善见,坚决要求辞掉丞相一职。元善见觉得的确要给广大臣民一个交代,就顺手同意了高欢的请求。这对高欢来说倒是无关紧要,只不过是一个头衔罢了,反正实权还是在自己手里。 还没等高欢走出失败的阴影,就听说宇文泰兵分三路,朝东边杀来了······ 第四十九章 全面反攻 沙苑之战,如果高欢稍微谨慎一点,完全有可能灭掉宇文泰的。可惜历史不容假设,此战之后,高欢一生再也没有踏足过关中这片土地,反而是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这不,宇文泰找到了自信的感觉:原来我也是可以打败高欢的嘛!那还躲着干嘛,为了证明自己的西魏才是大魏的正统,那就必须要消灭东边的乱臣贼子,干他! 1韩雄带路 西魏派出宫景寿带兵进攻洛阳。洛阳城中的大土豪韩雄看到了机会,他认为宇文泰的崛起势不可挡,果断利用家族优势搞事情,分分钟就聚集了几千人,以作为宫景寿的内应。 东魏的洛州刺史韩贤感受到了压力,他急忙向慕容绍宗求救,二位合兵一处,加上本土作战,不仅打跑了宫景寿,还抓住了韩雄的妻儿老小。 “木兰(韩雄字木兰,你投降吧,我知道你是一时鬼迷心窍,没有看清楚局势。只要你放下武器,我相信高王依旧会接纳你的。”韩贤找人给韩雄带话。 既然选择了造反,那还能回头么?当然不能。韩雄用重金收买了该使者,让他回去给亲戚朋友传话,自己诈降韩贤,后面再找机会搞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韩贤打心底就不信任这种土著,他对派去的使者本来就不放心,很快就识破了韩雄的计谋。等韩雄一来,韩贤就火力全开,韩雄的部队及妻儿老小全部被杀,韩雄身受重伤,只身逃往关中。 韩贤是一个事必躬亲的人,他喜欢亲自去核实检查敌人究竟有没有死透,如果还在动,那么就补一刀。戏剧性的转折来了,韩雄的士兵之中还真有一个没死透的,他看到韩贤慢慢靠近后,捡起身旁的刀往韩贤的小腿上那么一砍。 韩贤疼得嗷嗷直叫,在倒地之前用剑刺死了这个士兵,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死。高欢这位早期的盟友就这样窝囊地死去了,老子英雄儿好汉,高欢让韩贤的儿子韩凤继承了爵位,让元湛去洛阳当了新任刺史。 韩雄背负着国仇家恨来到了长安,他不久就生了一个儿子,叫韩擒虎。 韩雄心急地对宇文泰说:“丞相,现在洛阳空虚,只要大兵杀到,洛阳城必破。”宇文泰也不管韩雄是否报仇心切,既然一个地头蛇都这样说了,那还是值得冒险一试的。 宇文泰从来不轻易放过一次机会,他不像高欢那么保守谨慎,富贵险中求才是自己的本色。不仅要进攻洛阳,还要全面开花,要给高欢一点颜色瞧瞧,我黑獭也是要咬人的。 1月中旬,宇文泰派出了三路大军对东魏进行全面反攻:北路,贺拔胜、李弼率领1万人进攻蒲坂;中路,独孤信、王思政、宇文贵、韦孝宽等率领2万人进攻洛阳,韩雄为先锋;南路,洛州刺史李显带1万人进攻东魏荆州。 沙苑之战后的宇文泰,家底也厚了起来,之前派出的大军都是几千人,现在已经上升到了几万人。 2空城计 先说北路。贺拔胜、李弼在沙苑之战中就曾经追击到黄河边,他们自然知道蒲坂敬祥兄弟的英雄事迹,大军一开到蒲坂,敬祥、敬珍二位就争先恐后带着十几万户百姓归属了西魏。 那可是十几万户哇,绝对不是小数目!可以说,蒲坂城及其周边县区的人口都被掏空了。可想而知,当时的大贵族对民心的影响力和操控力。 此时负责守卫蒲坂的是东魏秦州刺史薛崇礼,这也是响当当的河东薛氏,和薛修义是同宗。在元修西迁的时候,薛崇礼就是被薛修义劝降的。 面对这种局势,薛善坐不住了,他对薛崇礼说:“哥,高欢犯下逐君的罪名,咱们薛家世代享受国恩,应当报效皇帝,正义之师已经来了,我们再替高欢守城,城破被俘就会成为乱臣贼子。现在弃暗投明为时不晚,你别再犹豫了。” 薛善的说辞跟敬珍的一样,可薛崇礼有自己的想法:“当初孝武帝入关中的时候,你也没去跟随哇,你还不是跟我一起投靠了高欢?如今,大敌压境你就怂了?”薛善可不管你这一套,他和副将高子信商量好后,杀死了看门人,开城投靠了贺拔胜。 生米做成了熟饭,薛崇礼也只好投靠了西魏。贺拔胜、李弼乘胜进军,拿下了汾州(隰县、绛州(新绛县二地,把国土推进了山西的临汾盆地,直接威胁晋州州城平阳(临汾市。 高欢真的慌了,他赶紧下令把晋州一带的人口全部迁移到并州(太原,高欢高欢大本营,以此避开西魏军的锋芒。薛修义对此表示反对:“丞相,如果晋州失守,那并州也就危险了。” 高欢怒了:“你们薛家辜负了我,我只能如此。”薛修义觉得很尴尬,他知道高欢其实是指桑骂槐,为了证明自己和薛崇礼不一样,他发誓说:“让我去防守,如果晋州失守,请诛杀我。” 这年头谁能信得过?斛律金低声对高欢说:“欢哥,我建议把他的妻子儿女抓起来做人质,再答应他的请求。”高欢觉得可行,扭头对他说:“既然你这么想表忠心,那就留下你的妻儿当人质吧?” “好!如果不能击退强敌,那就诛杀我全家!”薛修义倔强起来,谁都不怕,想当初,他连尔朱荣都不放在眼里。 前往平阳的路上,薛修义遇到了晋州刺史封祖业,还以为是来接自己的,定睛一看不对劲,封祖业还拖家带口。 薛修义一问才知道,这位爷是在逃跑!“你这样一走了之,你对得起高王的栽培?封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薛修义也是暴脾气,直接开骂。 封祖业才不管那些,逃命要紧,本来这个刺史职位就是靠着老哥封隆之才得到的,丢了就丢了,大不了再走关系换一个就是。 薛修义也不敢多和他纠缠,而是赶紧去平阳搞城防工作。薛修义前脚达到平阳,西魏军的前锋长孙子彦就来到了城下。 平阳一带早已人心惶惶,而且封祖业给他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守城的士兵都是些东倒西歪的老弱病残,而敌人却个个如狼似虎。 自己既然发过誓,没有兵也得死扛,反正横竖都是死。薛修义对大家说:“只要胆子大,敌人不可怕,我不要求你们去送死,只需要在原地继续躺着就行。” 那些大兵们莫名其妙?什么玩意?继续躺着?等着西魏军来收割人头么?不过,除了摆烂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薛修义一声令下,平阳城城门大开,里面稀稀拉拉地立着几个大兵,更多地是躺在地上,像是久病不起的病人。 薛修义在城头嘴角露出浅笑,他在观看长孙子彦的反应。 面对薛修义的空城计,长孙子彦是该相信呢还是怀疑?这无疑是一场赌博。赌桌上如果没有庄家操盘,那就是全靠运气,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平阳城中那些士兵本来就面黄肌瘦没吃饱饭,都是本色出演,长孙子彦为难了。他在思考一个问题,西魏军现在深入敌境几百里了,难道真的是势不可挡要一统天下了?薛修义这种行为会不会是诱敌深入? 长孙子彦不敢冒险,他怕在阴沟里翻船,怕把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全部吐出来,更怕丢了他爹长孙稚的脸。打赢了好说,打败了很可能就全军覆没,他们长孙家就危险了。 正当他在头脑风暴的时候,只听到薛修义咳嗽了一声,他以为这是什么信号,赶紧下令:“快撤,敌人有埋伏!” 长孙子彦带着八千人开始调头,薛修义下令射箭,于是,撤退变成了大逃亡。就这样,西魏在北路的进攻势头被薛修义的空城计挡住了。 3席卷河南 再来看看中路的独孤信。有韩雄这个带路党,再加上西魏的两万胜利之师,独孤信刚到洛阳市新安县,高昂就带兵撤到黄河以北了。高昂不是天下无敌么,跑什么呢? 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的,谁又比谁强?独孤信不是一般人,而且西魏士兵刚在沙苑取胜,人数也不少,如果硬拼,高敖曹能捡到便宜么?况且洛阳这种四战之地,西魏军拿过去也不一定守得住。 可以说,此刻的高欢在下一盘大棋,他也想来一次诱敌深入。 看到高敖曹都跑了,刺史元湛也弃城逃走,独孤信的大军兵不血刃就进入了洛阳。占领洛阳容易,消化洛阳难,这也是独孤信的当务之急。贵族出身的他,自然知道怎么拉拢当地的豪强贵族。 独孤信派出王思政去挨家拜访河东柳氏、裴氏,把柳虬、裴诹之二人请到洛阳来当高官,以此来表明自己不是来革贵族的命的,而是来和贵族老爷们合作共赢的。 军事确实是政治的延续。独孤信派宇文贵、王思政、韦孝宽等人前往附近的州郡,到处传播“革命思想”,煽动各地的大土豪们造他高欢的反,不得不说,这一招真好使,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在颍州(河南长葛市,长史贺若统有点心动,但一直犹豫未决,在和刺史田迄来往过程中表现出了一些异常举动。“父亲,这样可不行,如果不果断行动,恐怕迟早要被发现。”儿子贺若敦劝说道。 果然,田迄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并且派来了几个刺客要暗杀他。当天夜里,贺若敦和他爹一起谋划到深夜,17岁的贺若敦一听不对劲,一个人冲出房门把那七八个刺客全宰了,看得贺若统胆战心惊。 这时候,他的侍卫才赶过来。贺若统大为叹服,对侍卫们说:“我出身将门世家,从小历经战阵无数,像他这样这样勇猛的,还从未见过。这小子一定能成为国之栋梁。” 经过查验才知道,这些刺客都是田迄的手下。贺若统也知道,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立刻采取了行动。田迄正在美滋滋地等着好消息呢,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怒气冲冲的贺若统父子,二人齐心协力,把田迄活捉了献给独孤信。独孤信让都督梁迥去接管了颍州。 颍川郡(治所阳翟,河南禹州市的土豪赵继宗,听说上司贺若统在颍州发动政变,赶紧响应,也投靠了西魏。赵继宗上次在孝武帝西迁、独孤信东征荆州的时候,就已经搞事情了,不过随即就被尧雄给扑灭。 然而他内心的革命烈焰从未熄灭过,这不,听说革命导师独孤信又来了,他立刻就响应西魏的号召,扔掉了高欢的旗帜。 自从胡太后的宠臣郑俨被杀,郑先护惨败于尔朱仲远后,荥阳郑氏一直默默无闻。这一次,在陈留(开封市陈留镇隐居的郑伟(郑先护的儿子嗅到了机会,他也决定召集乡里搞事情,刷刷存在感。 贵族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郑伟很快集合了一万余人,轻松攻破梁州(开封市,活捉刺史鹿永吉投降了西魏。 清河崔氏崔彦穆拿下荥阳、弘农刘氏刘志拿下广州(河南鲁山县,二人先后投靠了西魏。黄河以南大部地区人心惶惶,如果高欢再不出手,恐怕真来不及了。 在这几个州郡之中,颍州地处颍河之上,是重要交通枢纽,是洛阳、荥阳等地的锁钥,思来想去,高欢决定先从颍州下手。11月,任祥带着四万人向颍州颍川郡进军,尧雄、赵育、是云宝三人担任先锋,带兵两万,东魏这次共动员六万军队,势必要拿下颍州一带。 独孤信立刻做出回应,他派出宇文贵、怡峰、韦孝宽等去拦截尧雄一行。宇文贵带了多少人呢?两千骑兵。 这两千骑兵先于东魏军来到了颍川郡城阳翟,见到宇文贵后,赵继宗报告了东魏军的进展情况:尧雄距离阳翟还有不到三十公里!不久,宇文贵又收到了贺若统的求救信。 怡峰有点焦虑:“两万人太多了,大将军,敌众我寡,这仗还怎么打?”韦孝宽也没有信心。 在战场上,带兵越多,需要的供给也越多,管理的成本也越高;人越少,调头、指挥也越容易,但容易被吃掉。但战争的胜负往往不取决于人数这一个条件,真实的战争是一个巨大的复杂系统,就看主帅怎么利用各种优势,在局部上以强胜弱。 宇文贵就是这样的主帅。 看到大家都没有信心,宇文贵耐心地说:“用兵之道,不可以按常理来推论。古人以少胜多,都是提前谋划好的,并不是以卵击石。我虽然不懂怎么打胜仗,但我觉得现在进兵和贺若统汇合,这才是当务之急,否则颍州势必失而复得,民心尽失,那我们还来这里干什么呢?现在都不敢出击,等任祥和尧雄汇合,那就根本没有机会了。” “我会全力支持宇文将军。”赵继宗表了态,不支持不行,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如果城破,第一个死的就是他。宇文贵下令一千人背城列阵,让怡峰带五百人埋伏起来,让赵继宗在城头弯弓搭箭,迎接着尧雄的到来。 如宇文贵料想的那样,尧雄确实没有想到宇文贵竟然会主动进攻自己,加上自己又是远道而来,还没有喘口气,两万人的队伍就被西魏军横冲直撞给冲散了。尧雄大败而逃,赵育投降,宇文贵俘虏了一万多人,只是缴获了他们的物资和装备,人全都释放了。 为什么要释放呢?东魏那种没有战斗力的乌合之众,要来又有何用?宇文贵这两千人,那可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呀。 是云宝带来了尧雄兵败的消息,任祥听说后便在路上停了下来。宇文贵根本不给东魏军任何机会,竟然带着两千人又来追击任祥,贺若统父子听说后,也出兵进攻任祥。 任祥正准备严阵以待,忽然听说是云宝临阵倒戈了。这仗还怎么打?任祥的四万兵马在敌人的里应外合之下,迅速崩溃,宇文贵大获全胜,取得了颍川保卫战的胜利。 韦孝宽、赵继宗二人继续扩大战果,攻陷东魏的豫州(河南汝南县。 南路的李显在东魏的三荆地区也是战果辉煌,除了东荆州的慕容俨,其他地方全部投降。北魏置荆州于穰县(河南邓州市),置南荆州于安昌(河南确山县),置东荆州于泚阳(河南泌阳县),这就是三荆地区。 宇文泰的这次大反攻非常成功,拔掉河东蒲坂这个东魏重要的军事据点,以及拿下整个河南地区(东荆州除外,关中的战略缓冲地扩大了许多。 任祥、尧雄战败,让高欢意识到,这一次宇文泰不是开玩笑的,是来掰手腕的。面对河南的沦陷,高欢并没有狗急跳墙,他这回老实了,开始脚踏实地从自身寻找原因了。 高欢在忙什么呢?一方面他让侯景、高敖曹继续在虎牢练兵,另一方面他调集人力物力在河阳重建北城、中潬城、南城。河桥三城,这是洛阳北上的交通要道,只要河桥还在,宇文泰、独孤信想进攻河北就不那么容易,想把河南大地和关中连成一片就不那么容易。 制约着古代战争最重要的就是交通,就是补给。没有控制好交通补给线,宇文泰哪怕控制了整个河南也没用,你消化不了呀,只不过是暂时给高欢保管罢了。 水路运输要比陆路运输成本低得多。 虽然陕城被西魏控制,但河阳还在高欢手中,陕城的粮食宇文泰无法通过黄河顺流而下去补给解放区,只能走陆路。也就是说,虽然河南沦陷,但生命线依然在高欢手里;那么,反攻河南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独孤信在河南大展拳脚,还没等高欢做出回应,济州(山东茌平县刺史高季式坐不住了。 4季式忠勇 先是是濮阳的土豪杜灵椿攻城略地,席卷了近万人,声威很大;接着是,阳平郡(河北大名县的地主路叔文搞革命,据城自守;后来,南河郡一带也有人作乱响应西魏。 这些地方已经是东魏统治的心腹地带了,隔着首都邺城不远,是皇帝的直辖地。高季式立刻准备行动,手下的马仔却有不同看法:“濮阳、阳平是王畿之地,皇帝也没有给你下命令,这些乱贼也没入侵济州地界,为啥要私自行动出远门作战?万一失败了,那就是大罪呀!” 高季式不以为然,大义凛然地说:“你这说的是什么不忠不义的话!我吃着国家给的饭,哪里有看到乱贼却不讨伐的道理?况且乱贼跟你想的一样,不会预料到外地的州郡会来救援,根本毫无防备,我们取胜是必然的。兵贵神速,不能拖延,哪怕是获罪,我也无怨无悔。” 对高季式来说,这些造反的人都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没什么可怕的,他亲自带着一千骑兵依次收拾杜灵椿、路叔文以及南河郡,稳定了首都一带的军心民心。 元善见听说后,对高季式大加赞赏,还写信给高欢称赞高季式的忠勇。“有高家兄弟这样的人辅助我,我还担心什么呢?”高欢得知后,对身边的邢邵、杜弼等人夸耀。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转过年来,高欢准备就绪后,开始对宇文泰下手了······ 第五十章 河桥之战(上) 薛修义的大捷传到晋阳,高欢觉得是时候反击了,随手封薛修义为晋州刺史。面对西魏的咄咄逼人,他选择了重点回击,一路是河东的贺拔仁,另一路的河南的侯景、高昂等人。 此外,高欢还派斛律金出使柔然可汗阿那瑰,希望实现军事联合,以此牵制西魏的后方。 1收复河南 538年2月,贺拔仁带着3万人进攻西魏的南汾州(山西吉县刺史韦子粲。贺拔仁也是来自贺拔岳家族,不过血缘关系已经很淡了,在高欢信都起兵的时候就加入了组织,算是东魏的元老级。 韦子粲来自京兆韦氏,韦孝宽的同宗,前文说过他坚决反对萧宝寅造反的事迹,后来跟随尔朱天光平定关陇起义,孝武帝西迁后,就跟了宇文泰。 东魏军这次是主场作战,距离近,可以源源不断补充兵力和粮食,没多久,南汾州城破,韦子粲投降贺拔仁。这个消息传到长安后,宇文泰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既然韦刺史投降了乱贼,那么他的家属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杀!”韦子粲的九族全部被灭。 韦子粲听说后,当场昏死过去。这就是宇文泰,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骑墙派,要么你就爱我一辈子,要么你就去死。没办法,他的西魏人少地小,要形成战斗力就得赏罚分明、严刑峻法,不能像财大气粗的高欢那样宽松和缓。 河南战场,高昂和侯景发动五万大军收复失地,那气势相当生猛,先易后难,率先攻打颍川等地。 尧雄、任祥等人又重新杀回了颍川(宇文贵拿下颍川后就回长安领赏去了,可朱浑元、万俟洛、莫多娄贷文、韩轨等人纷纷出动,一时间,韦孝宽、梁迥、赵继宗、贺若统等人吐出占领的州郡撤军。 为何西魏征服河南有那么多精彩的细节,花费九牛二虎之力,当东魏来攻却一败涂地?这就是主场作战的优势,河阳三城在东魏手中,收复河南只是时间问题,并不是什么战术难题。 西魏在河南一带的据点,只剩下洛阳和广州(河南鲁山县等地。和高昂商议过后,侯景决定先攻打广州,解决掉周边地区,那洛阳不就成了孤城一座么? 此时的广州刺史是毛洪显,是毛洪斌的弟弟,和他一起镇守东阳(广州州城的是大都督骆超,这人我们之前也讲过,就是因为他的倒戈才间接让莫折念生的革命事业失败,他从革命叛徒摇身一变成了镇压造反的功臣,先后跟尔朱天光、贺拔岳、宇文泰。 侯景的大军围攻东阳几个月了,依然没有结果。而独孤信派出的援兵,在程华、王征蛮的带领下,已经不远了。“诸位,你们有什么想法,大胆发言,们的时间不多了。”侯景召集众人开会。 “大将军,我觉得要主动进攻敌人的援兵,彻底断了东阳城的希望。”卢勇进言道。卢勇出身范阳卢氏,卢文伟的同宗。“好,卢将军,这事儿交给你去办。”侯景即刻决定。 卢勇带着五百骑兵来到山上埋伏起来,暗中观察西魏援兵的情况。此时,天色已晚,卢勇心生一计,他让大家把山上的大树上挂满东魏军的旗帜,不一会儿山上就凭空多出了无数的“士兵”。 西魏兵远道而来,加上晚上啥也看不清楚,看到对方山头上到处都是人,难免内心慌乱。正在徘徊不定的时候,东魏军发动了突袭。卢勇将五百骑兵分成了十队,5人为一组,从四面八方的山头上冲下来,双方在夜里展开了混战。 毫无悬念,东魏军取得大胜,程华、王征蛮二人死于乱军之中。骆超第一时间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干掉毛洪显,投靠东魏。 临阵倒戈,这个我太擅长了,反正我这种贵族大佬,到哪儿不是风生水起、吃香喝辣?在侯景的威逼利诱下,骆超再次干起了卖友求荣的勾当,毛洪显的人头成了他的投名状。广州陷落,侯景和高昂等人围攻洛阳。 这两位爷打独孤信是真有经验,上一次独孤信轻松拿下东魏荆州,也是没开战就被两位爷吓跑去南梁了。 这次独孤信不敢去南梁,因为现在的萧衍和高欢正是蜜月期呢,他带着那两万人龟缩进洛阳旁边的金墉城,并向宇文泰求救。洛阳陷落后,侯景一把火把它烧个精光,为什么?老子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灭!谁叫你被独孤信那厮占用了那么久? 随着这把火烧掉的,还有2万僧尼以及3万处寺庙,几十万大户人家流离失所。“都见鬼去吧,你们这些寄生虫,你们这些贵族老爷!”望着熊熊大火,候景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多年后,北魏的旧臣杨衔之故地重游,看到洛阳的残败不堪,他抚今追昔感慨万千,写下了传世之作《洛阳伽蓝记》。 2联络柔然 宇文泰这段时间在忙什么?正在疲于应付阿那瑰呢!斛律金的出使很成功。 早在北魏末年,阿那瑰就见识过斛律金的厉害,这一次斛律金前来,又是给礼物又是给美女,阿那瑰很难不心动,他叫来谋士淳于覃商量对策。 淳于覃之前是北魏的使者,被阿那瑰扣下后,多次请求孝武帝元修把自己弄回去,元修因为忙着兑付高欢就给忘了,于是淳于覃开始黑化:好,你不把我弄回去,我就帮柔然人整死你。 淳于覃给阿那瑰带来了中原的礼乐文化,成了他的首席谋士。“可以呀,可汗,微臣之前就说过,咱们就是要利用南朝的内斗来强大自己,这次斛律金来不就正好给咱们出兵找到合适理由了么?”淳于覃对于趁火打劫故土,表现出了十二分的热情。 就这样,阿那瑰亲自带兵南下关陇一带,不停骚扰西魏。在朝堂上,元宝炬忧心忡忡:“丞相,蠕蠕人抢劫完就跑,来无影去无踪,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宇文泰听后向于谨递了个眼神。 于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慢慢地说:“陛下,微臣有办法,只怕……只怕要委屈陛下了。”元宝炬着急了:“于爱卿但说无妨,国难当头,朕贵为天子,理应带头为国尽责。” “当务之急,只有向蠕蠕可汗求亲,用更紧密的联盟来拆散阿那瑰和高欢之间的同盟。这样,咱们就可以腾出手来全力兑付高欢。” “求亲?”元宝炬放大了瞳孔。宇文泰默不作声,只是假装在一旁认真地听于谨说话。于谨建议皇帝迎娶阿那瑰的女儿郁久闾氏为正妻,以此来表明双方结盟的诚意。 “不行!”元宝炬没忍住,他直接拒绝了,因为爱情。皇后乙弗氏是他最爱的人,多少个被宇文泰霸凌的日夜里,正是乙弗氏给了他温存和关爱,给了他继续苟活的力量。 元宝炬是傀儡但不是傻子,他已经从于谨和宇文泰的眼神交流中看到了阴谋。乙弗氏是他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唯一的挂念,而现在宇文泰这个乱臣贼子要把他的挚爱给夺走,而且还是顶着国家大义的旗帜! 一直以来,元宝炬都在忍让和顺从宇文泰,而这一次,他真的控制不住了。面对宇文泰的劝谏,元宝炬给出了自己的理由:“阿那瑰在孝明帝(元诩朝时就反复无常,背信弃义,这等蛮夷不可轻信……” 元诩曾经派斛律金、费穆护送阿那瑰回国夺取可汗之位,后面阿那瑰却恩将仇报,洗劫了临淮王元孚的赈灾物资,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元宝炬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可惜,皇帝的心思都在宇文泰的掌握之中。宇文泰说:“陛下,蠕蠕人没有信用可讲,他们只认利益,在于大人的出使下,后来阿那瑰不是出兵帮助平定破六韩拔陵么?” “是的,陛下,微臣还愿意出使蠕蠕,使得两国重新握手言和。”于谨不失时机地补充道。 “可是……”元宝炬还要再说什么,宇文泰等人已经跪下了,而且百官都跟着下跪。面对文武大臣这种赤裸裸的威胁,皇帝硬生生地吞下了内心的倔强和尊严。 元宝炬此刻终于明白了当年元修老哥的苦闷,他苦笑着,心里想这一切都是报应,当初自己还帮宇文泰拆散元修和元明月,这下轮到自己了。 元孚似乎想给皇帝出头,看到宇文泰的脸色后,又闭上了嘴。宇文泰开口道:“陛下,微臣建议让临淮王和于大人一统出使蠕蠕,二人都和阿那瑰打过交道,沟通起来应该会更加顺利。” 元宝炬只是默默点头,别的什么也没说。 阿那瑰看到元孚二人很开心:“哈哈,两位老朋友,十八年没见了,你这次来,有什么好事情告诉我?”元孚才不想给他好脸色,当初代表大魏携带物资好心来安抚柔然,可阿那瑰却趁火打劫把自己扣留了。 元孚把脸朝向别处,让于谨和他说话。“呵呵,确实是好事,我是来替天子向可汗你求亲的。”看阿那瑰那么势利,于谨也就没有废话。 阿那瑰听后没有表态,只是让元孚、于谨稍等。他转身走向里面的帐篷,询问淳于覃:“先生,我们刚和斛律金结盟,这于谨又来了,如何是好?” 淳于覃拍手大笑,笑嘻嘻地说:“可汗,这是好事呀,就是要让他们东西魏互相打架,咱们才能坐收渔利。”阿那瑰若有所悟:“还是先生高明。” 阿那瑰一出来就答应了,立刻派人去把十四岁的女儿郁久闾氏叫过来,简单通知两句后,就把她交到了于谨手上,于谨也送上了金银财宝。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在宇文泰的压力之下,元宝炬和郁久闾氏举办了一个隆重的婚礼,算是和柔然正式联盟。乙弗氏呢?乙弗氏被皇帝无奈废掉,削发为尼,移居别宫。 皇帝心如死灰,而正处于青春期的郁久闾氏却醋意大发,看着自己的男人心中还住着那个旧情人,十分不满,还经常去找于谨告状。宇文泰得知后又给皇帝施加压力,说什么国事为重等等屁话。 元宝炬无奈,只得把乙弗氏弄到地方上去,逐出长安……送别那一天,两人漠然相对,谁也不敢哭,因为到处都是郁久闾氏的眼线。元宝炬只是默默看着乙弗氏离去的背影,用饱含深情的眼神诉说着一切。 3阵斩贷文 不管怎么说,柔然算是消停了。时间已经来到了七月底,宇文泰收到了独孤信的求援信。“正好,丞相,这次朕想御驾亲征,顺便可以去洛阳祭拜列祖列宗。”元宝炬说罢看着宇文泰,他相信这是一个宇文泰无法拒绝的请求,恰好可以去洛阳散散心,远离这不如意的婚姻生活。 宇文泰自然高兴,一方面皇帝亲征可以提高士气,再者说,皇帝也可以当自己的人质,免得长安城里那些阴谋家打着皇帝的旗号搞事情。 宇文泰让周慧达、苏绰辅佐太子元钦掌管长安大小事务,派出达奚武、李弼为先锋火速赶往洛阳,自己和皇帝带着大军紧随其后。另一边,高欢也采取了行动,让厍狄干带着大军去支援洛阳战场。 八月初三,宇文泰的援兵行进到了谷城(河南渑池,东魏军营召开军事会议讨论应对之策。“敖曹,我的意思是,咱们采取防守策略,厉兵秣马再找机会对付宇文泰,你觉得呢?”侯景征询高敖曹的意见。 高昂也沉思了一下,说道:“嗯嗯,老哥,我也赞同你的看法。这次,宇文黑獭来者不善,大战难免,我们可以诱敌深入······” 高昂正要展开自己的想法,却被莫多娄贷文打断了:“哎呀,我说哥几个怎么了?怎么认怂呢?听说李弼、达奚武就带了一千人做先锋,只要咱们主动进攻,打掉这一千人,就能士气大涨!” 可朱浑元也坐不住了:“对呀,怕个鸟呀,你们两位可是我们军中的猛男,是榜样呀,今天怎么回事?我完全赞同莫多娄将军的意见,如果你们不愿意主动出击,我们自己去。” 高昂、侯景二位被反问得咬口无言,无言以对。“反正就是不行,不能冒这个险。”直觉告诉侯景,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莫多娄贷文哪管你这个,他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侯将军,我和道元兄就带自己所属的一千人去,到时候咱立了功劳,你可别嫉妒!” 侯景正要说什么,莫多娄贷文已经走出营帐去召集士兵了,可朱浑元也跟了出去。莫多娄贷文二人渡过瀍河,夜间,和李弼达奚武相遇。“景和,你看,他们来了。”达奚武示意李弼停下马。 李弼摸了摸胡须,笑着说:“敌军一定认为我们是先锋,带的人少,所以才主动出击。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战胜他们。”李弼下令,让士兵们拖着树枝在地上来回跑扬起灰尘,然后齐声击鼓呐喊,声响震天。 夜里也看不清虚实,可朱浑元大惊:“哥,你不是说李弼只有一千人么?这怎么看起来像是主力呀!”莫多娄贷文也不是傻子,见情况不妙就下令转头就跑,自己是来捡人头的,不是来白白送命的呀! 李弼一声令下,西魏军发动了冲锋。东魏兵只想着逃跑,哪里还有力气反击?在黑夜之中,只见寒光一闪,达奚武的大刀已经砍了下来,莫多娄贷文人头落地。 听了李弼的报告后,宇文泰大喜:“趁胜追击,争取将敌人一举击溃!” 可朱浑元单骑逃回,带来了一千人全被俘虏的消息。 “叫你们别去,非要去,这下好,士兵没了,还把自己命都丢了!”侯景很生气,可朱浑元吓得大气不敢喘。韩轨急冲冲跑进来:“大将军,敌军已经渡过瀍河了,正在向洛阳靠近。”高昂很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转向侯景:“老哥,这可咋办?” 侯景背着手走了几步,有了主意:“洛阳如今是空城一座,断瓦残垣,让他们来。我们去河桥、邙山列阵以逸待劳,让黑獭有来无回。”有了莫多娄贷文的教训,大家都赞同侯景的意见。 5李穆救主 侯景带着大军连夜前往邙山、河桥一带,初四清晨,宇文泰来的时候,发现东魏兵已经严阵以待了。侯景的阵形非常有讲究,北靠黄河,以精兵守住河桥,确保后路不失;南据邙山,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西魏军发动了冲锋,双方展开混战。人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宇文泰的马被乱箭射中,疼得嗷嗷直叫到处乱窜,直接把宇文泰从马背上甩了出去,这时候,东魏士兵追了过来。 眼看着宇文泰就要“中道崩殂”了,有一个彪形大汉闪到了他的跟前。“啪”的一声,李穆的马鞭抽到了宇文泰的身上,随即便是一阵破口大骂:“狗东西,你的长官去哪儿了,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宇文泰秒懂,只是抱着头不敢说话,一副委屈的样子。 东魏追兵一看宇文泰这低声下气的样子,而且穿得又破破烂烂的,那肯定是个小喽啰了,还管他干嘛,吵吵嚷嚷地去别的地方了。李穆看追兵跑了,赶紧把宇文泰扶起来:“丞相,事情紧急,我不得不如此。” “显庆,你说哪里的话,要是没有你,我刚才就没命了。”这应该是宇文泰这辈子最狼狈的一次。李穆让宇文泰骑上自己的马,平安回到了营地。宇文泰拜见皇帝后,从皇帝那里给李穆要来了免死铁券,拍着他的肩膀说:“显庆呀,这铁券你拿着,随便你怎么折腾,可以免死十次!” 李穆这次算是赚大了。一个好的马仔平时业绩如何不重要,关键时刻露一手,把好钢用在刀刃上,让领导永生难忘,那这一辈子就不愁吃喝了。当然,这种机遇可遇不可求,这种成功经验是不可复制的。 好,等宇文泰缓过劲儿来,主力部队全到了,李弼、独孤信、杨忠、贺拔胜、念贤、若干惠、侯莫陈崇、达奚武、蔡佑、尉迟纲、寇洛、于谨、李虎、赵贵、李远等等,这样说吧,关陇集团的猛男们基本上都到齐了。 6敖曹陨落 而这个时候,厍狄干还在路上。那还怎么打?在人数碾压下,侯景你摆八卦阵也不好使,东魏军开始体力不支,局势朝着有利于西魏这边发展。西魏军像猛虎下山一般,发疯了一样去砍人头,所有敌人看到他们都躲,除了高昂。 看到此情此景,高昂笑出了声。“大都督,你笑什么?咱们要不也赶紧撤退吧!”宋显问道。宋显是老资格的将领了,他跟过尔朱荣、尔朱世隆,参与过打败元颢、樊子鹄以及收复河南的战争,这也是汉家猛将。 “跑什么?老宋,我高敖曹打了这么多年仗,终于等来了这样的机会。你看看,敌人那边几乎能打的都来了,这才是咱们男子汉表现的时候!”高昂的目光像是两把剑,直勾勾地刺向敌军方向。 高昂确实是在等这个露脸的机会。不管是韩陵之战、小关之战、沙苑之战,这些战争里,高昂都是作为偏师投入战场的,一次当主力的机会都没有。凭什么?我这么猛,又这么帅?凭什么不让我充当主角?就因为我是汉人? “来呀,把我的旗帜高高举起来,把我的伞盖打开。我今天要大干一场!”高昂兴奋异常,手握长槊站在风中,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变成了刀和剑。 宇文泰看到了高昂的行为艺术,对大家嘿嘿一笑:“看到没,那家伙在挑衅你们呢!”大家齐刷刷看向了高昂,达奚武发飙了:“太不把我们放眼里了,兄弟们,这鸟气老子受不了!” 也没等丞相发话,关陇集团这帮壮汉们憋不住了,全部统一朝着高昂冲过去。“弟兄们,咱们今天就做一回男人!”高昂一声令下,手下的宋显、李猛、呼延族、东方老、刘桃棒、李希光等全部打了鸡血,奔向西魏的人海之中去。 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好虎架不过群狼,况且,侯莫陈崇、于谨、独孤信、贺拔胜这些人,哪一个是狼?每一个人的战绩单独拿出来都不比高昂差,甚至还可能在他之上。 很快,宋显、李猛等高级官员倒在了血泊中,东方老等人被打散,高昂的汉家军全军覆没。“快走,大都督,敌人太多了,快走!”李猛断气之前,向高昂说了最后一句话。 英雄也有认怂的时候,高昂也是凡人。他只好带着随从向河阳南城仓皇跑去。“开门,快开门,敌军杀来了!”高昂朝着城头大声喊。 守将高永乐探头一看,讽刺道:“哟,这不是咱高大都督么?怎么这么狼狈,逃到我这里来了?”高永乐是高欢的侄子,跟其他鲜卑人一样,和高昂的关系一直不好,这下可算找到机会了。 你高敖曹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胡人么?我还看不起你呢!今天落到老子手里,看你怎么死!高永乐只是在城头说风凉话,没有要开城门的意思。“不开门,你放下一根绳子总行了吧?”高昂低下了那高贵的头颅。 一个人的求生欲是可以掩盖各种尊严和骄傲的。高永乐依然无动于衷。来不及了,只有自己动手,高昂开始拿刀砍城门,费半天劲才砍了一个小坑,而达奚武的喊杀声已经传过来了。 那沉重的砍门声就像死神的召唤,响彻在这旷野中,高昂感受到了绝望,那防御敌军的城门像山一样高,哪里是单凭一个人的刀就能砍破的?高昂来不及想了,他翻身躲到了桥底下。 达奚武带着弟兄们来到了桥头,四处张望,他骂骂咧咧:“明明看到那家伙跑到这边的呀,怎么不见了?”“将军请看。”一个小兵给达奚武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人。此人手捧着一条金腰带,东张西望,正是高昂的仆人京兆。 “给我抓过来!”士兵们把京兆带到了达奚武的跟前。“不好!”高昂在桥下心中一惊。 高昂平时就脾气暴躁,对手下人,特别是胡人打骂是家常便饭,而京兆就是一个胡人奴仆。他想起了昨晚上做的那个梦,梦中京兆要刺杀他。早上醒来后,高昂不分青红枣白,就要举刀砍死他,不过被刘桃棒给劝阻了。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有没有看到高昂那厮?”达奚武唾沫横飞,溅京兆一脸。京兆哆哆嗦嗦,也没敢说话,只是眼睛不停往桥底下看。 其实这座桥是通往中潬城,然后连接着北中城的。这时候,东魏的败军都逃到了北中城,也就是说,如果高昂愿意,他是可以顺着桥底爬到北中城逃命的。但他死也不会去。 高昂的汉家军已经全部牺牲,在桥那边的人都是胡人,他们个个都视高昂为眼中钉、肉中刺。高昂一世英雄,他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怎么能死在阴沟里,被别人暗算死? 一想到这里,他释怀了。一股英雄气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眼中又燃烧起来熊熊烈焰。高昂用脚用力一蹬,整个人直接从桥底飞了出来,落地那一瞬间就把京兆给劈成了两半。 高昂紧接着接连刺死了好几个西魏士兵,他的身体被染成了红色,士兵们正要放箭,达奚武却举起了手。他对高昂说:“高敖曹,你也算条汉子,今天你跑不了了,还不赶快投降?” 投降?投降是不可能的。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投降?高昂没有理会达奚武的劝降,反而是想起了在虎牢练兵时,和李元忠、高季式等喝酒吟诗的画面。 高昂高声吟诵着他之前写的《征行诗》:“垄种千口牛,泉连百壶酒。朝朝围山猎,夜夜迎新妇。”这声音划破万里长空,直穿云霄,听得城头的高永乐、中潬城的守军以及西魏的将帅们,都愣住了神。 他们知道,这是一位英雄死前最后的豪迈。一声仰天长啸后,高昂迅捷地拿起了刀架在了脖子上,朝着西魏士兵喊着:“来,快来砍断我的头,送你个开国公。” 随后,高昂的脖子血流如注,沉重的身躯并没有倒下去,只是半跪着,矗立在了西魏士兵的尸体中间。达奚武呆立了半天,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在他脑海,而他的那些大兵们早就一拥而上,去把高昂的头割下来了。 高昂死了,他的死和项羽一样悲壮,两人不仅武功盖世,在出身、气质甚至临终前说的话,做的事都相似,也不愧“项羽再生”这个称号。 “什么,高敖曹死了?”宇文泰大喜过望,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还能把东魏这么大的官儿给干死,他这一趟没有白来。宇文泰下令,给那个割掉高昂首级的士兵赏绢一万匹! 这是一笔巨款,当时西魏的国库里根本没这么多绢,宇文泰及其后人一直给这个士兵分期付款,直到西魏及其后续政权北周都灭亡了,这笔绢都还没有结清。 仗打到这里,宇文泰共计俘获一万五千人,东魏军淹死在黄河里的有几万人。宇文泰高高兴兴地把这些俘虏打包,让贺拔胜带兵押着回了长安。 那高欢呢?高欢对高昂的死是什么反应?高欢如丧肝胆。高昂虽然桀骜不驯,但是真心地跟着高欢的。自从高欢间接把高乾弄死后,内心也是有愧疚的,现在听说高昂又战死,这得力的战将又少了一个。 然而,事实却打了高欢的脸。对于直接害死高昂的凶手高永乐,高欢却只是下令给了两百军棍就算了事。一个东魏的高级官员,就值这两百军棍?高欢可能还是不希望仅仅因高昂一人而得罪鲜卑人及其他胡人。 高昂一死,人心惶惶,各地大佬都认为河桥一战东魏输定了。高季式听说三哥死了,泣不成声。这时候有下属建议让他带着两百心腹骑兵去投降南梁,不要坐以待毙。 高季式哭着说:“我们高家兄弟深受国恩,与高王共同平定天下,现在遇到点危险就要逃跑,忠义何在?我还有何面目去见我地下的大哥、三哥?我要和社稷共存亡,逃跑是不可能的。” 高欢听说后,感慨不已。他特地嘉奖高季式,并且把高季式的话传达给前往一线增援的部队:“要是人人都像高氏兄弟那样忠勇,战斗还怕无法胜利么?”大家虽然看不起汉人,但没有一个不佩服高昂、高季式的忠肝义胆的。 宇文泰这边气吞万里如虎,决定渡河一鼓作气彻底打残东魏;而厍狄干带着的援军,终于来到了黄河北岸,河桥之战迎来了转机······ 第五十一章 河桥之战(下) 1西魏退兵 高昂死后,兴致勃勃的宇文泰被另一个人挡住了去路,他叫万俟洛。 “万俟洛在此,不怕死的来!”他的声音在邙山山谷中回荡,汇聚成了千军万马,手底下的人也个个视死如归。 万俟洛的部队是东魏联军中唯一还留在黄河南岸,没有撤退也没有投降也没有被打散的。为何他这么拼命,不学习其他人直接跑路呢?当初段荣迎接万俟普、万俟洛回归东魏的时候,因为万俟普年纪大了,高欢亲自扶他上马。 高欢的这个行为艺术让万俟洛感动不已,那时候他就暗中发誓:一定要出死力以报效高王。这不,机会就来了。况且,万俟洛这种非嫡系势力,也跟高敖曹一样,过不了河桥,还不如靠着邙山死扛到底。 真实的战场就这样,打的就是一股气。能吃肉,何必要去啃骨头?西魏军也不傻,我们可以找软柿子捏,为啥要和你这不怕死的硬干?宇文泰也就打消了渡河的念头,开始安排手下人收集战利品,等着高欢的主力过来决战。 万俟洛的叫嚣给高欢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厍狄干带着援兵源源不断地渡过河桥,东西魏的主力终于相遇了。 双方都是拿主力来拼,共投入了十万余人,因此军阵庞大,各自延绵数十里。大家可以想象咱们的开学典礼,就那么一千多人都把操场塞满了,更何况十万人?那满山满谷都是人。 决战当天大雾弥漫,双方拼杀了几十个回合,根本谁也看不清谁,也不知道谁把谁给打败了。这就是人多的坏处:调动成本太高了,信息传递容易失真,一旦有变化,恐慌情绪容易传递。 侯景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怎样控制人心,知道怎样利用主场作战的优势,他立刻登上了邙山的一处高地,朝着军营大声喊:“宇文泰被我们活捉了,敌军败了,给我杀!” 这一句谎言如天降巨石,狠狠砸在了西魏军身上。东魏士气大涨,西魏军渐渐体力不支,独孤信、李远带领的右军,赵贵、怡峰带领的左军都开始后退,呈现出溃散的势头。几位大哥都不知道宇文泰在哪里,还真以为宇文泰被抓了。 独孤信对着李远、赵贵等着喊话道:“丞相被抓了,咱们赶紧撤吧,大势已去。”老大都被人抓了,那这仗还打什么呢?四位将领直接扔掉部队就开跑,领导都没了,这些士兵就失去了主心骨,等着被东魏屠杀了。 谣言是有生命力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独孤信为何不去核实信息呢?因为不需要,他也不想。我们要记住一个细节:独孤信等人都是丢掉了部队,独自撤离战场的,是的,生怕走慢了;而且还带走了不久前在洛阳一带招揽的人才贺若统父子、柳虬、裴诹等。 宇文泰别抓了,或者死了,谁最有可能占据关陇?当然是他独孤信。独孤信在西魏处处被排挤,常常被打压,这下子他找到了自己的灵魂。 我独孤郎帅气又多金,老子成名那会儿,你宇文泰还是个黄毛小儿呢!关陇地区只配我这样的人拥有。想到这些,独孤信乐开了花,一心想着赶紧回长安,截取胜利果实。 作为后军的李虎、念贤看到独孤信等人飞奔而去,马上就懂了,也扔下部队跟着回关中。当初贺拔岳死后,李虎就一心想去找贺拔胜来当老大,他是不看好宇文泰的,而当时独孤信就是贺拔胜的副手。 所以,李虎那被压抑的想法再次涌上心头,他要跟着独孤信回去,成为新朝的开国功臣。念贤的资格不用说了,当年配合贺拔度拔、宇文肱、独孤信斩杀卫可孤,这哥们和独孤信老交情,自然也要跑了。 “报告丞相,大军各路主帅全都撤退了。”外甥贺兰祥着急忙慌地前来汇报战况。“什么?都跑了?我这个统帅还在这里,他们都跑了?”宇文泰真的很生气。大胜的时候,你们个个都奋勇杀敌;现在遇到点困难,没我的命令都跑了?这就是你们对我的忠诚? 呵呵,宇文泰算是再次看清了人性,也看清了自己。他不过就是这些武川大佬的盟主而已,顺风顺水的时候,军政大佬们都叫自己一声“丞相”。一旦失败,自己这个招牌就像破抹布一样被扔掉。 为什么宇文泰那么狠毒,那么手狠心黑,对马仔对皇帝爱得那么深,恨得那么切?正是因为他的执政基础不牢固,不能一嗓子喊到底,那些军头们都有自己的势力、影响力,必须通过赏罚制度来树立自己的权威。 而高欢却不一样。经过元修西迁事件后,高欢已经牢牢控制住了帝国的军政大权,从上到下可以一嗓子喊到底,那么一些小偷小摸、贪污腐败又有什么呢?反正他们不敢造反,只要不威胁我的统治,这点屁事根本无所谓。 东西魏这种统治基础的差异,随着时间会慢慢放大。西魏的军事联盟虽然存在夺权的风险,但战斗力强,灵活性高;东魏的集权统治虽然没有生气,但忠诚度高,大家都愿意为高欢卖命。 当然,具体的情况比这复杂的多,这里只是给宇文泰、高欢简单贴个标签,以便对各自的用人制度有个大概的了解和区分,更容易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马仔都跑了,自己这个光杆司令也起不了作用。宇文泰下令放火烧掉军帐,带大军撤退,留下了长孙子彦防守金镛城,带着元宝炬朝着弘农跑去。高欢见状,下令全军追击,侯景、韩轨、任祥、尧雄等展开了捡人头行动。 2乱世忠良 时危见臣节,乱世识忠良。窦炽、王思政、李弼、蔡佑、杨忠、韦孝宽等人纷纷下马,和追兵开展肉搏战,给皇帝和丞相的逃跑争取时间,因为大雾还没有散去,骑着马根本看不清远方的情况。 窦炽带着两个小弟,被东魏军追击到了邙山脚下,三人背着山对敌人射箭自卫。无奈众寡悬殊,窦炽很快被三面包围,两个小弟的弓都被敌人的箭雨给射断了。“把你们的箭给我!”窦炽大声说。 窦炽收集好两人的箭,每一次都在自己弓上搭三支箭,三箭齐发,敌军应弦而倒。东魏士兵开始嘀咕了:“这个人太猛了,咱找别的软柿子去立功吧。”其他人也都同意了,不敢再前进半步,谁也不知道窦炽手中还有多少箭,犯不着去送死。 窦炽一看,立刻给两个马仔使眼色,三人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王思政自从上次表忠心后,就成了宇文泰的嫡系,之前跟着独孤信进入洛阳,其实另一个身份,就是监军。既然自己那么豪横发誓要效忠宇文泰的,那这一次就不能怂。 王思政是真的不怕死,身边的人都在跑,就他拿着长矛冲向敌阵,左冲右突,自己身上伤口无数,最后没力气了昏死过去。因为穿着朴素,东魏士兵也没有过来砍他的头去邀功,而是撇开他去追击其他大官儿去了。 东魏兵走后,部将雷五安回来找王思政,在一堆尸体中发现了他,雷五安跪下抱着王思政的头嚎啕大哭。突然王思政咳嗽一声,睁开了双眼,雷五安大惊失色:“将军,我还以为······”“以为我死了?放心,我命硬死不了。”王思政哈哈大笑。二人安全撤离战场。 李弼就没王思政那么低调,身穿豪华战袍的他被东魏兵重重包围。此刻的他已经身受七处重伤,奄奄一息在敌军的刀剑中间,逃命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恍惚之中,李弼看到了敌军之中有一匹马,就在八步之外,他计上心头,眼睛一闭倒在了地上。东魏士兵还以为他晕了过去,就放松了警惕,打算去报告领导逮住了大官儿。就在这一瞬间,李弼猛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三步并作一步,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李弼的身影快如闪电,东魏兵还愣在原地。 “快跑吧,将军,敌人太多了。”手下人劝慰道。蔡佑勃然大怒:“丞相待我如子,我怎么能只考虑自己的性命?不怕死地跟我冲!”蔡佑带着十几个人朝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咆哮而去。 可朱浑元一看,赶紧叫停了手下人:“别冲了,他们这是想和我们鱼死网破,没必要,困死他们。”东魏军将蔡佑等人团团围住,压缩包围圈。 “蔡将军如此英雄,只要你投降,害怕没有荣华富贵么?” “我呸!我取了你的人头就能封公爵,为何要贼人的官号?”蔡佑断然拒绝了可朱浑元的招降,随即弯弓搭箭,准备和敌人开战。可朱浑元摇了摇头,他打算干掉蔡佑,于是叫来了一个力大无比的重甲步兵,对他说:“只要把他宰了,我表奏你为太守。” 杀一人就能封官正厅级,这好事上哪儿找?况且这人还处在重重包围中,那简直就是去割韭菜嘛!重甲士兵信心满满,手持长刀就朝着蔡佑逼近,而蔡佑只有这一支箭了。 看着敌人靠近,蔡佑却迟迟不放箭,左右部将都劝他。蔡佑的脸贴着弓弦,平静地说:“我们的性命都在这一箭上,不能虚发,等敌人再走进一点。”一步,两步,三步,敌人越来越近,战场上都可以听到蔡佑弓弦的颤抖声,及其下属的心跳声。 等距离只有十步的时候,重甲步兵抡起了大刀,蔡佑撒手了,这一箭正好命中重甲兵的眼睛,直接射穿了他的头部。一声惨叫过后,这个大力士倒在了地上,可朱浑元也被震惊了。 十步的距离并不远,然而重甲兵只露出两个眼睛,其他地方都是刀枪不入的,除非射中眼睛,否则这支箭就浪费了,可蔡佑却抓住了这次机会,这需要极高的心理素质。 这个场面很震撼,东魏兵没有人敢靠近一步,蔡佑带人冲出了重围,朝着弘农方向跑去。 在瀍河桥上,杨忠带领五个猛男死战到底,东魏兵也不敢去硬拼,只是绕路继续追击其他西魏败军。 东魏将领段琛(段荣的侄子、尧杰(尧雄堂哥继续追击,把韦孝宽撵到宜阳一线,宜阳很快光复。段琛还派出牛道恒去鼓动宜阳以西的百姓回到东魏的怀抱中。看到牛道恒那副牛气冲天的样子,韦孝宽很不爽,因为这家伙之前是自己手下败将。 你牛什么?之前被我打得满地找牙的时候,你是怎么哭的忘了么?不行,老子憋不住这口气,必须要教训教训你。韦孝宽下定决心后,不跑了,他要杀个回马枪。 牛道恒每到一处都喜欢给当地的高门大户写慰问信,而韦孝宽正从这里找到了突破口。他派人去找来了牛道恒的书信,亲自模仿牛道恒的笔迹,伪造了一封牛道恒写给韦孝宽的信。信件的内容就是表达牛道恒对韦孝宽的爱意,希望凭借韦孝宽归顺西魏。 为了让信件显得逼真,韦孝宽还用火去烤焦部分字迹,搞得模模糊糊、真真假假。一切就绪后,韦孝宽派人把信送到段琛军营中。段琛陷入了沉思。“将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牛道恒之前就被韦孝宽打败过,这家伙说不定真的有想法。”尧杰劝道。 这时候,牛道恒正好进入军营来汇报工作,段琛连忙把信件藏起来。“将军,形势一片大好,韦孝宽已经成为孤家寡人了,请给我兵马两千人,我一定能捉拿他。”牛道恒笑道。 段琛只是用沉默来回答牛道恒。本来只是有点怀疑,一听对方这么说,反而加深了怀疑。牛道恒也是东魏的高级官员,被段琛怀疑后,他也开始消极怠工,不配合大局。 韦孝宽的目的达到了。他带着身边仅存的八百人,对段琛军发动了突袭,逃跑的一方变成了主动进攻的一方,东魏军万万没想到,结果就是段琛、牛道恒、尧杰全被活捉。韦孝宽趁势又拿下了宜阳、渑池等地。 一路狂奔后,宇文泰来到了弘农城下,王思政、杨忠、窦炽等也都从四面八方赶来了。 正想进城大吃大喝休整一下,宇文泰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安排的守将已经弃城逃跑了,陕城现在被之前俘虏的那些降卒给控制着。宇文泰阴沉着脸,爆发了:“这些人之前投降我,我留了他们一命,没想到现在又背叛我,来呀,全力攻城,杀无赦!” 西魏的主力虽然都溃散了,但手头这几千人打一个陕城还是没问题的,再加上各位爷都饥肠辘辘、满腔怨气找不到地方撒,很快就攻破了城门。宇文泰说到做到,他下令将城中搞事情的那些人全部处死。 傍晚,蔡佑来了。宇文泰看到后老泪纵横:“承先,你可算来了,这下我可以安心睡觉了。”蔡佑咧嘴一笑:“丞相,我在来的路上得知高欢撤军了。”宇文泰晚上把头放在蔡佑的大腿上,安然入眠。 第二天,宇文泰留下王思政守陕城,然后带着皇帝继续西行。临走前,宇文泰饱含深情地说:“思政呀,你对我的忠心天地可鉴,陕城有你我放心。”王思政也是豪气干云:“丞相只管放心去,城在人在,城陷人亡。” 如蔡佑所言,高欢带着七千轻骑兵一直追击到崤山一带,停下了脚步。 厍狄干表示不满:“欢哥,为啥不趁机捉拿宇文黑獭?”“妹夫呀,你怎么这么糊涂,河桥一战,咱们是惨胜呀!仅仅在黄河南岸咱们就丢了几万人的尸首,更何况高敖曹等人还殉国了······”说道高昂,高欢声音有些哽咽。 高欢的分析是客观而冷静的,河桥之战名义上是西魏失败了,实际上东魏损失要多得多,西魏大军只是被打散,有生力量没有损失,特别是武川军团的精锐几乎完好无损。 “走吧,河南还有一些残余势力没被清楚呢,到此为止吧,宇文黑獭也不好过,前线战败的消息传回去,关中必定大乱!”高欢说罢就调转了马头。东魏军朝着金镛城进发,其他各路兵马也都汇集而来。 长孙子彦一看情况不对,立马带着几个亲信就弃城而逃了,双拳难敌四手,不跑就是死路一条。 “这该死的金镛城,耗费了我们大量人力物力。”侯景在一旁骂道。他说的没错,这次东西魏主力大对决,就是因为独孤信坚守金镛城招引西魏大救兵而引起的。高欢突然想起了侯景烧光洛阳的事情,他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授意侯景把金镛城给拆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侯景特别擅长这种破坏性活动。除了宜阳、三荆等少数零星的据点,河南战场大部分地方重新回到了东魏的怀抱。高欢的预判是对的,他此战损失太惨了,以至于河北一带的路绍遵、高法雄等大族都有想法,还好有封隆之的迅速行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3大战余波 那么,积极逃离战场的独孤信、李虎、念贤三位大佬如愿以偿了么?并没有。李虎是最先回到长安的,他刚到长安就听说有人搞事情了。 正如高欢说的那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总有人想浑水摸鱼。此次东征洛阳,关陇集团的大人物们全都上了,留在关中的兵力和将帅严重不足,一听说西魏战败,当地的降卒和土豪们就有想法了。 在沙苑之战中被俘虏的东魏将领赵青雀,联合了西魏朝中的梁景睿,里应外合占据了长安的子城,在长安城中大肆抢劫。 咸阳的土豪于伏德听说长安有人搞事情,那咸阳也不能落后呀,我的咸阳我做主,他找到了咸阳太守慕容思庆商量大事,二人一拍即合,举兵响应赵青雀。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联络去年沙苑之战中东魏的俘虏、降卒,大家组织起来抵抗西魏的败军,搞大关中共荣,重建乐土。 一时间,长安、咸阳乱成一锅粥。李虎本来是想来当新朝的开国公的,结果遇到了这烂摊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有赶紧带上太子元钦、仆射周慧达等渡过渭桥,跑到渭水北岸躲起来。 整个关中难道就没有血性男儿,没有一个是忠于他宇文泰的马仔?侯莫陈顺大呼:有!侯莫陈顺是侯莫陈崇的哥哥,因为老弟的光芒太耀眼,他一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这一次,他找到了存在感。 大家都在跑的时候,侯莫陈顺出手了,他手里没兵,但有管理能力。长安城中也有不愿意造反的百姓,他们是从宇文泰和苏绰的经济改革中得到实惠的一批人。看到带头的是侯莫陈顺和苏绰,百姓们都找到了组织。 侯莫陈顺、苏绰二人带着百姓军队把赵青雀赶回了子城,元钦、李虎这才在渭桥扎下跟来。 这时候,走到了阌乡(灵宝市阌乡村的宇文泰才得知老巢有人造反的消息。 宇文泰急了,他对元宝炬请示:“赵青雀之流,不过是煽动人心的小毛贼而已,大家到这里都很累了,不劳烦大军出动,微臣请求带一千轻骑兵快速进入长安平定叛乱。” “丞相万万不可。”陆通赶紧出来劝阻。陆通,字仲明,来自南方吴郡陆氏,这可是顶级豪门,他早在夏州时代就担任宇文泰的帐内都督,算是西魏的元老级人物。 “噢?仲明,你怎么看?” “丞相,人心最重要。关中人心不稳,他们都听说咱们军队大败,所以才被煽动造反。如果您这时候带着轻骑前往关中,那他们就真的以为我们打了败仗,更加坚定了跟着赵青雀一起造反的决心。” “有意思,你接着说。”宇文泰完全冷静了下来。 “我们应该继续带着大军行动,慢慢悠悠地进城,军心民心才能稳定;至于乱贼,自然有丞相的心腹会去剿灭乱贼的。” 宇文泰恍然大悟:“仲明,你真是分析得太透彻了,哈哈。”说罢,他带着大军继续朝着关中靠近。陆通说得没错,乱世中有人搞事情,但同时一定有人表忠心,除了侯莫陈顺,还有宇文泰的侄子宇文导。 华州刺史宇文导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把城防工作交给王罴,带着一千人就杀向了咸阳,动作十分迅捷,于伏德、慕容思庆殒命战场。而此刻,宇文泰一行已经来到了渭桥,和李虎、宇文导等人汇合了。 “导儿,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家人呀!”宇文泰的话,柔中带刚,刚中带刺,直插李虎的心窝。而这个时候,消失已久的独孤信、念贤等人也出现了,他们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当然,宇文泰也不会拆穿。 赵贵、怡峰等也来了。作为第一个拥立宇文泰上位的人,赵贵是信得过的,他只不过是被独孤信带偏了而已,宇文泰不会把自己的马仔驱赶到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阵营中去。 宇文泰归来,群众们热烈欢迎,奔走呼号:“丞相来了,长安有救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长安子城陷落,赵青雀被杀,关中重新恢复往日时光。 一回到长安,宇文泰就把梁景睿抓出来砍了头,没有任何犹豫,在西魏这种小地方,他必须要赏罚分明来建立稳固的统治,什么大仁大义、宽宏大量,这一套只属于虚伪的刘备,可并不属于我宇文黑獭。 事实证明,宇文泰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除了侯莫陈顺、宇文导,华州的王罴和原州的李贤表现都很抢眼。 赵青雀搞事的时候,华州也人心浮动。王罴也不刻意逃避,他直接下令打开城门,转身对城中将士说:“我奉命镇守冯诩城,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你们如果有想法,可以来杀我;有人担心守不住,可以出城,我不拦着。“ 看到领导这么霸气,谁好意思走?谁又好敢去砍他?这该死的魅力!大家纷纷表示和王罴同心同德,誓死要做西魏的鬼。 莫折后炽是平凉城中的大户人家,是莫折念生的远亲,他也想趁机搞复国运动,继续莫折念生的革命事业。不过,他很不幸运,生错了时代,赵青雀的行为只是个别的,关中早就不是“天下大乱”的时局了。 况且,莫折后炽还遇到了原州的李贤。李贤是平叛专业户,多次平定原州一带的造反派,李贤、李远、李穆兄弟还是宇文泰的铁杆粉丝。李贤联系了泾州的史宁,二人前后夹击,扑灭了莫折后炽的革命理想。 河桥之战其实是一次政治审核。 宇文泰看透了独孤信、李虎等人的小心思,拔高了辛威、田弘、厍狄昌、王杰、高琳、元定等非武川系的地位;把贺若敦、柳虬、裴诹等人从独孤信那里要了过来当自己马仔,又提拔了窦炽、王思政、蔡佑、杨忠、韦孝宽、耿令贵、宇文贵、李弼、李穆等,加强了嫡系力量。 可以说,河桥之战,西魏只是伤及皮毛却捞到了最大的好处。完成了政审,还把触角深入了黄河以东,扎根三荆地区,西魏已经不是春秋时期被晋国压着打的秦国,而是商鞅变法后的秦国,初步显现了一统天下的气魄。 刚在长安整顿好的宇文泰,接到了王思政的信件。宇文泰心头一动:“难道是陕城出了问题?”拆开后,宇文泰笑了。原来,王思政在弘农守城守出了一套完美的战略构想,迫不及待将想法告诉了宇文泰。 王思政认为玉璧(山西稷山县这个地方地势险要,如果筑城防守,可以很好地牵制东魏的兵力,高欢再想通过蒲坂西进关中,如果不拔下玉璧这颗背后的钉子,那就是痴人说梦。 宇文泰非常赞同,对王思政的战略构想大加赞赏,并立即采取行动。宇文泰派裴侠去协助王思政,让王思政去玉璧全权负责修城事宜,让他都督汾州晋州并州三州军事,还加封为并州刺史,也就是做高欢老巢并州的刺史。 虽然地盘不在我手里,但我就是要让马仔去你的巢穴去当老大,就问你怕不怕?气不气?宇文泰是真的幽默,也是真的狠。玉璧城,注定要被历史记住,因为它将会成为高欢余生的噩梦,它会葬送高欢的统一大业。 当然,刚从战场撤下来的高欢,还顾及不了玉璧城。在回晋阳的路上,又一件家庭乱伦的丑事传到了高欢耳中······ 第五十二章 内政外交 1高琛乱伦 这一次给高欢戴绿帽子的,是他的亲弟弟高琛。 纸是保不住火的,高琛和小尔朱氏的奸情还是没藏住。高琛本来是和崔暹一起留守晋阳,帮助大哥看住家产的,结果却看上了大哥的家产。高琛听说高欢在河桥之战中遭受重创,以为这世界要变天,迫不及待地去找小尔朱氏一诉衷肠。 结果,东窗事发。上次儿子高澄给自己戴绿帽的事情可以忍,但这一次弟弟高琛给自己戴帽子的事情,高欢忍无可忍。高澄为了报答上次叔叔的救命之恩,他还专程找老爹求情。 “儿呀,你糊涂么?我不给你扫除障碍,你将来怎么继承大业?”高欢说出了实话,高澄秒懂了。高澄乱伦是可以被原谅的,反正将来的东魏政权要他来接管;但高琛乱伦就不行了,难道要弟弟接管自己的天下? 谁也不能染指自己的权力,亲弟弟也不行。任凭高琛的搭档崔暹极力劝阻,高欢也不听。高欢还是对高琛痛下杀手,活活把他给打死了,杀死了唯一的亲弟弟。 此刻,高琛的儿子高睿还只有四岁,正在读《孝经》呢,刚读到“资于事父”,就听说了高琛的死讯,他泪流不止。当初,高睿的母亲华阳公主元季艳正怀胎四月,高琛的肉欲无处安放,一来二去就和小尔朱氏搞上了。 就算老爹如此不靠谱,但高睿的一生都是很孝顺的。这样一个勤奋好学又孝顺的孩子,高欢很难不喜欢,加上内心有一些愧疚,高欢把高睿交给小妾游氏抚养,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刚解决了家务事,听说,柔然阿那瑰又来抢劫了。高欢勃然大怒:“这个反复无常的畜生,真是毫无信义可言!”“欢哥,蠕蠕人就是这样。”斛律金也叹息道。 张徽纂笑着说:“丞相,我听小道消息说蠕蠕的公主郁久闾氏难产死了,这或许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噢?怎么说?” “微臣请求出使蠕蠕,以郁久闾氏之死为由头,离间宇文泰和阿那瑰的关系,蠕蠕人必定和我们重归于好。”张徽纂是丞相府功曹,高欢的秘书之一。高欢觉得有戏,就答应了张徽纂的请求。 那张徽纂的小道消息是怎么来的呢?还得从元宝炬的爱情往事说起。 2爱情悲剧 自从元宝炬被迫把乙弗氏赶出长安后,郁久闾氏如愿以偿成为了西魏的皇后。整个西魏朝堂以及阿那瑰都很高兴,只有元宝炬和乙弗氏二人不高兴。 新欢哪有旧爱好?情人还是初恋好。元宝炬时常托人去地方看望乙弗氏,并且还让她蓄发,表示天可崩地可裂,我们的爱情永不灭,我一定要把你重新娶回来!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爱情,宇文黑獭不能,郁久闾氏也不能。 可惜,元宝炬作为名义上的天下之主,却没有谈恋爱的权利,他和乙弗氏的事情很快就传出去了。那郁久闾氏能咽下这口气?绝对不能。这一次必须要给元宝炬一点教训,让他知道咱们柔然的姑娘不是好惹的。 郁久闾氏不仅告诉了宇文泰,还写信给父亲,说自己如何委屈,如何被欺负。阿那瑰得知后,脸色大变,就我这暴脾气,敢欺负我女儿?他都不用问淳于覃,这次发兵是必须的了。 54年春,阿那瑰率领骑兵五万人南下杀烧抢掠,直接干到了豳州(咸阳彬州市一带。当时宇文泰正在地方上搞巡视工作,没在长安。留守的周慧达担心敌人深入长安,赶紧调集兵马守卫京城,同时叫王罴到长安商议对策。 王罴听说后表示拒绝,对使者说:“如果蠕蠕人攻击到渭北,我王罴自然会带兵击败他们,不劳烦大动干戈。周慧达这个小子为什么要搞得人心惶惶,真是个怂包。蠕蠕人只不过是来虚张声势的,想打进长安?开玩笑。”没多久,王罴就在华州冯诩城中去世了。 正如王罴所言,阿那瑰前来不过是想要个说法而已。很快,还没有等宇文泰发飙,元宝炬就怂了:“哪有为了一个女子而征发百万士兵的事情呢?哎,我还有什么面目见将帅?”说罢,他含着泪下令赐乙弗氏自尽。 “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愿天下千秋太平,如此,贱妾死而无憾。”乙弗氏已经哭成了泪人,说罢,走入室内用被子把自己捂死,时年31岁。随着乙弗氏死去的,还有元宝炬的心。 乙弗氏一死,阿那瑰也吃饱喝足了,把豳州的东西打包带走,回到了草原。 郁久闾氏是最终的胜利者么?未必。乙弗氏死后,郁久闾氏看到的元宝炬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夫君日渐憔悴,自己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此时的郁久闾氏已经怀孕了,住在瑶华殿的她,整天也是愁眉苦脸。逐渐地,她产生了幻觉,每天都能看到一个盛装打扮的少妇来她卧室看望自己。“这个美妇人是谁,你们认识么?”郁久闾氏问婢女。 婢女都摇头,说未曾看到有人进入她的卧室,大家都传言说她看到的是乙弗氏的冤魂。郁久闾氏的精神开始走向崩溃,不久她就难产而死了,只有16岁。一个花季少女,就这样成为了政治牺牲品。 宇文泰下令封锁郁久闾氏去世的消息,然而这一消息却被东魏的地下党轻松获取了。草原上,张徽纂已经达到了目的地。 3联姻柔然 阿那瑰一看东魏的使者来了,准备敲竹杠,于是指着西魏送来和亲的化政公主说:“张大人有所不知,这是大魏的化政公主,天子已经把她许配我儿庵罗辰,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你还是回去吧。” 面对阿那瑰的下马威,张徽纂开始叹气:“可汗,您还不知道吧?”阿那瑰觉得莫名其妙。 张徽纂煞有介事地说:“您的女儿已经被宇文泰给杀害了!你居然还和宇文泰这种乱臣贼子联姻?可悲可叹。” “呵呵,怎么可能?我刚刚发兵豳州回来,皇帝还把他的小情人乙弗氏赐死了呢,我女儿的皇后地位高枕无忧了。” “您的消息太落后了,实际上,那是宇文泰和元宝炬的障眼法,真正死掉的是你的女儿。” 事有凑巧,柔然在长安的线人入营报告,说是可汗的女儿离奇死亡了,具体原因不得而知,阿那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没乱说吧?宇文泰是乱臣贼子,他不仅杀死了孝武帝,还和元宝炬一起杀害您的女儿。其实,元宝炬是僭越,不是合法的皇帝。大魏的正统在东边”,说着说着,张徽纂的眼睛转向了化政公主,他看清楚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公主,“可汗,我曾经在孝武帝身边做过事情,她不是化政公主,你被骗了。” 化政公主就像被识破身份的狐狸精,很快就显出原形,在一旁局促不安、花容失色。阿那瑰疑心生暗鬼,他也不再去管张徽纂说的是真是假,总之,他现在很生气,很伤心。 “如果您还念及旧情,可以和咱们大魏联姻,我们重归于好,一同对抗宇文泰这个贼人。”张徽纂赶紧提出了方案。 愤怒已经碾压了理智,阿那瑰当场就决定派人去邺城朝贡,并给儿子庵罗辰重新找个正牌公主。张徽纂出色地完成了出使任务,并且带着柔然的使者来到了邺城。 元善见看到柔然的使者很开心,柔然人能来朝贡,至少代表他才是大魏的正统皇帝。元善见把宗室兰陵公主许配给了庵罗辰,从此东魏和柔然维持了比较长时间的和平局面。 在宴会上,魏收写了《出塞》《公主远嫁》两首诗对这次和亲表示赞美,赢得在座各位一片叫好声。一旁的祖珽心想,这有何难?作诗,我也会呀。祖珽张口就来两首和诗,其派头和才学不输魏收,其作品很快被大家传唱抄送。 4怪才祖珽 祖珽字孝征,出身范阳祖氏,是祖莹的儿子。祖莹在建议高欢迁都邺城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他虽然一生污点不少,最后还是因功保住了儿子的前途,祖莹死后,祖珽成为了丞相府的秘书成员之一。 祖珽可不是一般的公子哥,这家伙是有真才实学的。他早在进入高欢幕僚班子之前,就凭借《清德颂》等作品名声鹊起。高欢也因此而召见他,两人一见如故,高欢当面口述了36件事情,让他去办,他一边点头一边下去了。 司马子如还问:“这小子一直点头,他记得住么?”高欢也不知道:“可能才子都比较自负吧,随他去吧。”结果,祖珽出门后,把36件事情全部都给写下来了,没有一件出纰漏,并且全部都办妥当,高欢心服口服。 除了诗词歌赋,音律、占卜、作曲、琵琶、绘画、医术以及鲜卑语等等,祖珽无一不精通,是一个通才,而且人又帅气。 但是,祖珽继承了他老爹的“优良”品质:贪财。 有一次,司马世云(司马子如侄子宴请宾客,祖珽看中了宴席上了两个铜碟,一时手痒痒,拿来就塞到了怀中。厨子正要上菜,发现装菜的碟子没了,报告给了司马世云。厨子奉命搜查宾客,结果从祖珽的怀里找到了铜碟,可想而知,那是有多么尴尬。祖珽却不以为然,一脸笑嘻嘻。 不止如此。在高欢举办的一场宴会上,祖珽又看上了一只金杯,偷偷放在了自己头上用帽子遮住。这一幕刚好被窦泰看见,窦泰说大家把帽子摘了喝酒吧,这样更尽兴。结果,祖珽就尴尬了,那只杯子正好在他头上。 高欢因为爱惜他的才华,才放了他一马:“才子嘛,总是有各种怪癖,没事。孝征家里也不缺钱,只是怪癖罢了。” 然而,祖珽并不给高欢面子。祖珽盗窃成瘾,竟然开始惦记军粮来了!他利用高欢的信任,模仿高欢笔迹偷了三千石军粮,这事被赵彦深抓个正着,并告诉了高欢。高欢勃然大怒,将祖珽鞭打了两百鞭子,让他去干苦力。 祖珽不仅仅贪财,他的好色也是出了名,而且品味独特。出没于花街柳巷就不多说了,他经常和好友陈元康、高季式、李元忠一起喝酒,喝高兴了就让婢女和仆人现场直播*****。就这样还不过瘾,还喜欢勾引人妻,他还把勾到手的元景献的妻子叫来和弟兄们轮番做爱。 就这些还是小场面,祖珽最爱的是一个寡妇王氏,这女人六十多岁了,但祖珽觉得她风韵别致,开口闭口叫她娘子。陈元康经常嘲笑他,他却说:“丈夫一生不负身,不同年龄阶段的女人有不同的味道。” 祖珽是一个奇人,是才华和庸俗、能力与卑劣的集合体,后面还有重头戏,暂且不提。 送走了兰陵公主,16岁的元善见也仿佛成长了不少,想到前辈元宝炬的爱情悲剧,他明白了许多道理。元善见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主动迎娶高欢的女儿,以加固自己的地位。 元善见要娶的是高欢的次女太原长公主,高欢的长女永熙皇后自从被元修抛弃后,改嫁给了宗室元韶。高欢听说后,一开始不同意,不停拒绝,以为元善见是要搞什么阴谋。后面,看得出来皇帝只是想拉拢自己,搞好关系,也没别的心思,高欢也就同意了。 5高澄团队 河桥之战后,高欢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国内治理上。这几年,他一直专心发展农业,搞水利工程建设,统一各地的度量衡,开发海盐市场来支付军费,国力蒸蒸日上。这一时期东魏政坛的政治明星并不是高欢,而是他的儿子高澄。 541年,高澄忙活了几年的新法《麟趾格》终于出台了。从537年开始,高澄就召集崔暹、封隆之、薛琡、陈元康、杨愔、祖珽等人一起在麟趾殿制定新法,以变革北魏末年不合时宜的各种制度。 其中,北魏末年崔亮一手推动的的用人制度“停年格”,是高澄团队极力反对和批判的,反对最激烈的就是薛琡。早在22年前,薛琡就当场反驳过崔亮,他对胡太后说:“百姓的命运都被官吏掌握,用人得当就天下太平;用人不当则祸害一方。如果按照崔大人所言,用人只论资排辈却不论贤愚忠奸,那百姓还有安宁的日子么?” 胡太后当然不会听从,帝国上下都是嗷嗷待哺的贵族子弟,他们的饭碗不给解决,那会动摇国本的,至于什么老百姓的生死,那不是当务之急。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东魏毕竟是刚刚创立的政权,只有新鲜的血夜才能维持国家的欣欣向荣。而高澄这个锐意改革的青年,正好顺应了这种趋势。 当薛琡重提“停年格”的弊端后,高澄立刻采取行动,让薛琡牵头改革用人制度,终于改变了官场上论资排辈的现状,东魏的吏治成果丰硕。除了人事变革,《麟趾格》在经济、文化、军事等各方面都有革新,是一部比较完善的法律制度,为后世的《北齐律》甚至隋唐的法令都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高澄很会用人,他身边这些人个个都是高手。陈元康出身世家大族,从小爱读书,为人机敏好学,之前跟过李崇北伐,还给高昂当过秘书。因为高欢的机要秘书孙骞跟高季式一伙人喝酒喝死了,高欢就要高季式赔偿自己一个机要秘书,正好,高季式推荐了酒桌上的陈元康。 陈元康深受高欢父子喜欢,时常往来于晋阳和邺城之间,也是高澄极力培养的心腹。 要说到高澄的首席红人,还得是崔暹,他是邺城改革的灵魂人物。崔暹有容人之量,更有识人之眼。邢邵是和魏收、温子升齐名的才子,三人合称“北地三才”,曾经和杜弼讨论佛学,是一个坚定地无神论者,提出“神之在人,犹光之在烛;烛尽则光穷,人死则神灭”等观点。 崔暹把邢邵推荐给高澄做机要秘书,邢邵却经常说他的坏话。 高澄很不高兴,对崔暹说:“我是看你面子才重用邢子才的,你老是说他好话,他却说你的坏话,你是傻子么?”崔暹哈哈大笑:“对呀,世子,他说我的短处这是实话,我说他的长处,这也是实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愔一直都是崔暹和邢邵的好朋友,也是高澄在邺城的主要帮手,地位也比较高,此外,高澄身边还有崔季舒、温子升、崔?、卢元明等一帮人才。 崔季舒是崔暹的叔父,被高澄安排到元善见身边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崔?为人高傲,看不起魏收、李元忠、崔暹等人,他觉得自己是贵族中的贵族,认为天下只有自己这清河崔氏和卢元明这范阳卢氏才是人中龙凤。 说到高澄身边的武将,斛律光排第二,没有人敢排第一。 自从被高欢安排到自己身边做亲信都督后,高澄每次出猎都要带着斛律光。在一次打猎中,一只大鸟从天空飞过,斛律光弯弓搭箭一击命中,这只大鸟像车轮一样旋转着落下来,高澄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只大雕。 “真乃落雕都督!”邢邵脱口而出。高澄赞不绝口:“好,子才说的好!明月呀,以后咱们就叫你落雕都督了。”斛律光这个雅号就此传开。 这几年,东魏高欢父子忙着内政外交,西魏的宇文泰也没有闲着······ 第五十三章 大统改制 西魏改革的核心人物自然是苏绰。 541年(大统七年年初,苏绰建议在官场裁汰冗员、在基层建设“两长制”以及在军队搞屯田制。 首先说裁汰冗员,也就是机构改革,减少层级组织,精简国家公职人员,提高行政效率,方便宇文泰一嗓子喊到底,也就是为集权做准备。这不是苏绰的原创,历朝历代都这样干过,但能不能彻底执行,这就得看领导人的魄力和客观条件是否允许了。 显然,宇文泰是有这个魄力的,西魏的那些军政大佬们也互相掣肘,刚好给了宇文泰整合权力的机会。 再说“两长制”,在乡镇一级设立乡正、村一级设立里长,这是一种基层自治制度,直接来源于北魏孝文帝的“三长制”改革。“两长”类似于乡长、村长等,负责基层的收税、治安、教化等,方便于政令畅通无阻,加强了最高层对底层人民的控制和笼络。 屯田制嘛,军队种田养活自己,这是借鉴曹操那一套。 1六条诏书 这三项改革只是开胃菜。9月,苏绰系统性地提出了六个方面的变革内容,合称为“六条诏书”,经宇文泰审批后,在境内全面推广实行。 “先治心“。统治阶级首先要端正自己,清心寡欲,正心诚意,才能以身作则;带头做好“仁义礼智信”,老百姓才有所效仿。 “敦教化“。就是开展道德教育,教大家孝顺、礼仪、忠诚等。这一点是建立在第一条的基础上的。 “尽地利“。充分利用好每一寸土地,提高生产效率。民以食为天,农业改革是经济基础,这是做蛋糕。 “擢贤良“。选贤任能,打破门第观念,使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是人事改革,当然,这种选贤任能基本上也是在贵族圈子里选,听听就行。 “恤狱讼“。不能滥施刑罚,要核实案情,确保公正合理。这是司法改革。 “均赋役“。不论贫富,都要按照标准交税。此法扩大了收入,也照顾了老百姓的情绪,这是分蛋糕。 其实,以上六点并没有什么新意,传统的中原王朝基本上都会这么干。是的,可西魏的当权者是鲜卑族,要想进军中原、富国强兵,只能用传统的儒家文化来改造自己。这就尤为重要了。 为了保证改革落到实处,宇文泰带头推动各项措施。 百官都要对“六条诏书”倒背如流,凡是郡守不知道“六条诏书”内容的,都不得上任;而且还在各地开设学校,专门派遣专家学者去给各地的中下级官吏开展培训,系统性学习“六条诏书”的思想精髓。 在领导的亲自过问下,西魏全国上下掀起了学习苏令绰新时代“六条诏书”思想的热潮。“六条诏书”直接和官员的升迁奖惩、工资福利绑定在一起。 毫无疑问,“六条诏书”思想体系成了西魏治国理政的大政方针和指导思想,很多具体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民生改革都是由此而来。 每次地方官员开会,都要在结尾说一句:同志们,让我们团结在以宇文黑獭大丞相为核心的中央周围,坚决贯彻落实苏令绰新时代“六条诏书”思想,不断推进我大魏各项工作取得新成就,为早日实现一统天下的伟大事业而奋斗终生! 改革,最重要的不在于内容多么新奇,而在于落实。苏绰改革是建立在冯太后、孝文帝的肩膀上进行的,如果没有前人的试错,这次改革不可能那么顺利进行。 比如商鞅变法、吴起变法等,都是用生命的代价才换来的成效,要从既得利益者手中拿出蛋糕,不流血怎么行呢?西魏的环境不一样,这是一个新兴的政权,很多大佬都是从武川、洛阳等地汇合而来的,他们在当地并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 这些人的利益来源并不是当地的人际关系,而是宇文泰。至于当地土豪比如李贤兄弟、宇文贵等人,涉及这些人的改革,我们后面再说。 改革除了客观环境的支持,更重要的是领导人的坚定决心。大统改制要推广,宇文泰和苏绰就必须配合默契,彼此信任到底。宇文泰对苏绰的信任是无以复加。 比如54年,侯景准备收复三荆地区,宇文泰带着独孤信、李弼从武关进军。东征之前,宇文泰给苏绰签了许多空白文件,完全把后方交给了苏绰。在空白文件上签字,这是何等信任? 也就是说,无论你苏绰干什么,我都同意,你随便折腾,你办事我放心。我们现在的官场,哪个领导敢给自己的秘书签一堆空白文件?都不得等小弟们写好材料、报告、方案、计划、讲话稿等等之后再签发? 咱们这个民主时代都还没有这种魄力去放权,更别说西魏那种帝国体制了,宇文泰对下属的信任、对人性的把控、对制度的设计已经超越了时代局限。 2设置六军 可以说,西魏大统改制是想当成功的,实行没几年后,国力就蒸蒸日上,人口恢复很快,军事实力也得到显著提升。 宇文泰现在有多少军队呢?经过和东魏的三场战争,西魏整编的军队已经有将近十万人。不久,他就设置了六军,六只军队分别由六个大将军统领,每个大将军下面再统领两个将军。 他们分别是李弼(豆卢宁、杨忠,独孤信(元廓、宇文导,李虎(元赞、元育,侯莫陈崇(侯莫陈顺、李远,赵贵(宇文贵、王雄,于谨(达奚武、贺兰祥。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八柱国”的雏形。 六个大将军中,其他人的马仔都比较正常,除了李虎和独孤信的。先来说李虎的两个下属,都姓元,一看就是西魏的宗室,这两人就是摆设;再说独孤信的马仔,一个是西魏的宗室,纯摆设,另一个是宇文泰的侄子,摆明就是宇文泰安插的卧底。 宇文泰心思很缜密。一方面,我承认你李虎和独孤信为国家做的贡献,六个常委有你们两个席位,不公开挑明矛盾;另一方面,通过河桥之战,我就知道咱并不是真的一条心,故意找一些傀儡和卧底来当你们下属,恶心你们。 李虎是独孤信的小跟班,所以,独孤信是宇文泰主要的打击对象。 因为双方都在搞改革,高欢此刻还不想和宇文泰重开战火,独孤信、李弼来到三荆地区后,侯景就识趣地撤退了。独孤信在三荆地区再次展示了自己优秀的管理能力,把当地的土豪以及底层百姓安抚得服服帖帖,积累了大量人气。 宇文泰一看独孤信这气势,什么情况?侯景你怎么这么不中用,跑什么跑?本来是想借助东魏去打击独孤信,没想到人家到哪儿都能混得风生水起。老子就是见不得你那万人迷的样子,整,必须往死里整。 “独孤郎,你的才华无人能匹敌,如今陇右地区有些不安分的人捣乱,他们仗着山高路远,肆意破坏国家和谐稳定,依我看,这事儿非你不能解决。”宇文泰先是疯狂点赞独孤信的能力,然后没等他答话,就找皇帝元去请示了。 不一会儿,皇帝的批示下来了,任命独孤信为陇右十州大都督、秦州刺史,全权负责陇右地区的军事、政治、民生事宜。你不是狂么?你不是高富帅么?你不是万人迷么?可以,那你就去那穷乡僻壤待着吧。 至于最高权力?想都别想。给我打打工还可以。 3排挤独孤 独孤信一脸茫然,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可是没办法呀,现在这黑獭才是西魏的当家人,人家是武林盟主,难道自己敢公然和他唱反调?当初支持他上位的也有自己一票。本来是希望宇文泰当那个出头鸟,妈的,谁知道他这么猛,把关陇这盘危机重重的死局给做活了? 陇右之地,因为离长安较远,民风彪悍,政令不畅通,时常有豪强地主不服从管教,底层群众有冤屈也无法申诉,当地的官员也束手无策。也得亏是独孤信有能力,到哪儿不能打开局面、风生水起?到了秦州上邽城后,迅速开展工作,把那些陈谷子烂籽麻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又是劝课农桑,又是礼乐教化,又是言行一致,没多久,秦州之地的经济社会状况就大为改观,忠义诚信的声誉传开了去,远近的百姓都跑来归附他,成为他的忠实粉丝。 可以说,独孤信在关陇搞的那一套,也正是宇文泰“六条诏书”的最佳实践,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这独孤郎就是独孤郎呀,哎,没办法。”宇文泰得知后,对独孤信的所作所为是又敬又怕。虽然怕他和自己争权,可毕竟是个人才,人才嘛谁不喜欢呢?既然别人在秦州一带如此尽心尽力,那也算自己脸上有光。 怎么赏赐独孤信呢?独孤信又不缺钱,也不缺军队,想来想去,宇文泰拿出来老办法:赐名。宇文泰给赫连达、杨忠、裴侠都改过名,名不正则言不顺,改名字也就是贴标签,是对一个人总体性地评价,这算是一个较高的奖赏了。 宇文泰给独孤信赐名为“信”,以表彰他的诚实守信。独孤信本名是独孤如愿,为了方便前后叙事的连贯性,本书一直都叫他为独孤信,其实他是到此刻才叫“独孤信”的。 治理地方只是独孤信的能耐之一,更加能体现他本事的还得是军事。刚好541年,宕昌国国主、岷州刺史梁仚定造反了,带领军队进攻金城(兰州市。这个宕昌国(甘肃宕昌县是什么来历呢? 宕昌国和仇池(陇南市一带一样,是一个弹丸小国,在漫长的两晋南北朝时期,只要时局一动荡,这些小国家就趁机闹独立;一旦中原形成了大一统的王朝,他们就赶快投怀送抱表示拥护中央。 梁氏宕昌是羌人部落,杨氏仇池是氐人部落,这些政权虽小,但夹在各个大国之间,却能纵横捭阖、长生不死,一活就是几百年。作为打不死的小强,北魏、西魏也只能笼络他们,并封他们为当地的老大,间接承认他们的地位,以便于“以夷制夷”。 这不是,梁仚定早在元修西迁的时候闹独立被赵贵等人平定后,就和仇池的杨绍先一起归顺了西魏,并被宇文泰封为岷州(甘肃岷县刺史。随着兰钦北伐收复汉中,杨绍先的儿子杨智慧又投降了南梁。 失去了搞事的盟友,可能最近心情不好,听说西魏派了个什么叫独孤信的家伙来管理自己,梁仚定就很不爽,想要刷刷存在感。 独孤信听后,是又气又好笑又惊喜,气的是梁仚定不给自己面子,好笑的是这么一个弹丸之地也学人家革命,喜的是刚好可以让自己练练手。独孤信把情况上报宇文泰后,就采取了行动。 梁仚定确实也没什么脑子,秦州就在眼皮子底下,他却要去攻打遥远的金城,简直莫名其妙。独孤信还跟你客气什么,带着两千人就朝着他的老巢宕昌城杀去了,老巢被围困,这仗还怎么打? 手下人一看不对劲,就把梁仚定宰了,自己来当老大。马仔确实要比梁仚定聪明许多,带着部众据险固守,任凭独孤信怎么挑衅,就是不出门。这有何难?这山又不是铁桶,只要有一个缺口,这宕昌城就废了。 独孤信找来带路党,从一条隐秘的小道进攻进去,犹如天降神兵,羌人们纷纷逃窜,带头的出来投降,宕昌城就此平定,接着又带人占领了岷州。当然,宕昌政权并没有从此被抹去,按照宇文泰的指示,民族区域自治制度还是得坚持,换了一个听话的领导人后,独孤信也就撤兵了。 4侧帽风流 做人要潇洒,这是独孤信的人生哲学。搞定宕昌政权后,独孤信觉得意犹未尽,这浑身的力量还没有释放彻底,便带着随从去打猎,尽情驰骋,直到傍晚才回上邽城。 这时候,秋风四起,拨动着归人的心弦。 这阵凉风就如那多情的女子,温柔地抚摸着独孤信俊俏的脸庞,褪去了他因打猎而出的热汗。干脆和这风拥抱在一起吧!想到这里,独孤信就解开了衣襟,脱下了帽子拿在手上扇着风,和左右有说有笑。 突然,马惊了,疯狂朝着城门狂奔而去。独孤信也来不及整理衣裳,只是把帽子随便往头上那么一扣,就要去勒住马缰绳。如此,独孤信歪戴着帽子,散批着秀发,跨着奔驰的战马冲进城中,这一幕被路上的人看到了。 不论男女老幼,都惊呆了。“天下竟然有这般帅气英俊的男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就像在明星的演唱会现场那样,狂热地喊着:“独孤郎,独孤郎,我们爱你!” 一时间,独孤信歪戴帽子成了秦州一带的风俗,大家出门纷纷都有样学样,开始歪戴帽子,独孤信在群众心中的地位更高了。 独孤信“侧帽风流”的故事流传到了长安,宇文泰又不高兴了。妈的,你让我这黑獭怎么和大帅哥比?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这独孤郎怎么到哪儿都招人喜欢?太过分了!既然,当地老百姓那么喜欢你,你就别回来了吧。 宇文泰就是这么狠。独孤信注定是孤独的,他不知道是,他将在这片荒芜之地断断续续待上十年! 这些年东西魏都忙着改革,那南梁怎样了呢?作为一个垂垂老矣的国家,南梁和萧衍一样暮气沉沉,萧衍正和朱异忙着研究老庄研究佛学呢。 连日下来,作为萧衍铁粉的朱异,以客座教授的身份,召集帝国上上下下的贵族士大夫、道士、和尚在仪贤堂,召开专题讲座,向大家讲述萧衍的《老子义》。一场接一场,当时每天聆听他讲座的就有接近一千人。 这种集体的学术研讨会,表面上看起来风风光光,衬托出盛世气象。然而,在帝国南部边境交州(越南河内市一带,当地土豪李贲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革命运动······ 第五十四章 战火重燃 交州(越南北,龙编城(河内市东。 1李贲搞事 新任刺史萧咨近来心情很不好,同样是姓萧,同样是萧衍的侄子,凭什么老哥萧范就可以在江南繁华地任职,而自己却跑到这犄角旮旯餐风饮露? 妈的,既然伯父你让我来这里当刺史,那就是已经放弃我了,不把我当自家人,我还跟你客气什么?还不得赶紧捞一票?没问题,老子要专门找找当地大地主的麻烦,借两个钱来花花。 萧咨让人把户籍册拿过来一查,哦,不错,李贲、李天宝、赵光复、范修、李佛子等等,这些人都是当地肥得流油的土豪。尤其是这个李贲,时任德州(越南义安省荣市监军,他出身交州俚族大户,家世显赫,世世代代都是人上人,有钱有权。 你不是有钱么?你不是地主老爷么?好,老子就革你的命。萧咨认为自己的行动一定会得到底层老百姓的支持,经常去找李贲等人的麻烦,一会儿加税,一会儿又是让他们捐款搞慈善,不仅让他们免费提供劳动力搞经济建设,还让他们提供女眷来取悦朝廷命官。 可惜,萧咨低估了李贲对当地群众的影响力。大地主确实对农民有压迫剥削的一面,但两者也是共生关系,地主也要给农民提供庇护、安全、饮食等保障,他们之间是一种比较稳固的主仆关系。 如果地主被抄家,这些农民、佃户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找吃的?破坏旧秩序容易,建立新秩序却难。萧咨只想着去“解放”农民的人身自由,却没给他们另谋生路。这一点正好被李贲利用。 “同志们,乡亲们!萧咨不给我们活路,咱们也不让他好过。”李贲义愤填膺,召集大家开会。“妈的,干脆反了他!”哥哥李天宝带头喊道。 大家也跟着起哄。李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冷静地说:“要造反可以,我们必须得推选一个领导出来,带领我们行动。”赵光复接过话来:“选什么,谁不知道李监军德高望重、号召力强,我愿意跟你干。” 李佛子等人也表示支持,底层群众自然也无话可说。就这样,李贲振臂一呼,得到了大批地主和农民的支持,他们都表示要一致对外,要把萧咨赶走。 12月底,按照事先的计划,李贲联系了赵光复、李佛子等人,他们对龙编城发动了突袭。萧咨还在呼呼睡大觉呢,听说土豪们造反了,他来不及收拾金银细软,带着几个亲信就仓皇出逃,狂奔数百里,直跑到广州才停下来。 2霸先妙计 广州刺史萧映,也是萧衍的侄子,萧咨的堂哥。“哥,你要救救我呀,李贲造反了,一路追杀我,我对他们不薄,他们却这样对我!”萧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 萧映自然知道萧咨是什么德行,也没拆穿他,毕竟是亲戚,安慰一番后就收留了他,并商议对策。“还商量什么呀,哥,赶紧发兵吧。”萧咨急了。可萧映不是傻子,也不想用自己这点家底去补交州的窟窿,他说道:“这事情很严重,必须要报告陛下,我岂能擅自做主?” “广州距离建康这么远,等陛下指示下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萧咨并不想让皇帝知道他把交州丢掉这事儿,好说不好听,他只想请萧映帮忙,赶紧把这事解决了。 “在下倒是有一个办法。”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参军陈霸先开了口。陈霸先字兴国,出生于吴兴郡长城陈氏(浙江长兴县,自称他们这一支来自于颍川陈氏,从小家境贫寒,父祖辈也没有什么事迹可言。 陈霸先在江南水乡长大,胸怀大志,身高七尺五寸,额头高高隆起,垂手过膝,不喜欢田间地头的生活,喜欢打鱼练武,爱好兵书,刚开始只是村官,后面经萧映的介绍,到建康去担任油库的管理员,工作踏实认真,做事一丝不苟,想极力改变命运,恢复家族荣光。 由此可见,“颍川陈氏”只是他的自称而已。作为南梁的替代者、南陈的开国之君,陈霸先成功后自然要给自己的成功抹上非凡的色彩,认一个声名显赫的大家族作为祖先,那是必要的。 反正,陈霸先很在意自己出身,这一点毋庸置疑。咱们就给他这个面子,肯定了陈霸先的贵族出身。 “兴国呀,我都差点把你给忘了,你有何高见?”萧映转过脸来笑道。当初,任职吴兴太守的萧映,一眼就看中陈霸先气度不凡,把他留到身边当随从,经常对他人说:“兴国将来一定能成就大事。” 萧映升任广州刺史后,提拔陈霸先做自己的参军,并且还让他兼任西江都护、高要太守,时间一长,陈霸先已成为了萧映的心腹智谋。 “如果等朝廷的大军来到,李贲可能已经坐大了,军心民心尽失。我的意思是,不妨联络交州之南我大梁的附属临邑国,请他们帮忙打击李贲,届时,大军一到,交州必可平定。”陈霸先娓娓道来。 “我看行,兴国呀,那就麻烦你走一趟了?”萧映派陈霸先为使者,出使临邑国。临邑国在越南东南部,也叫占城国,看到陈霸先带来的南梁土特产还有美女,临邑国主当场就答应了,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542年,临邑国在陈霸先的鼓动下,发兵两万进攻德州,偷袭李贲。 李贲得知后,大惊失色,德州是大本营,必须救援,他一打听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叫陈霸先的人引起的,他眼中充满了怒火,赶紧安排兵马去应付临邑。 不久后,朝廷派出的大军也来了。正在讲经的萧衍是根本不把李贲放眼里的,就这边远地区的小毛贼,哪能引起他的重视?佛祖和菩萨才是他的眼中人。萧衍大手一挥,封元景仲为都督广、越等十三州诸军事,让他带着一万人去平叛。 元景仲是元法僧的儿子,之前提到过,元景仲并没有什么战功,能窃居高位,完全是因为老爹曾献上徐州来投靠萧衍。之前也担任过广州刺史,对岭南一带也比较了解,于是就带兵出征了。 李贲陷入了危机之中,让他心慌一会儿,先把视线移到北方的东西魏来。 3铁城玉璧 时间来到农历的1月,高欢才想起王思政在河东修筑的玉璧城。如果说,河阳三城是西魏沿着黄河顺流直下进攻河南的噩梦,那么,玉璧城就是高欢沿着汾河进攻关中的噩梦。 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本来高欢要进攻宇文泰,可以通过陕城逆流而上或者临汾盆地顺流而下,可惜,陕城已经牢牢被宇文泰控制,而且逆流而上还要经过函谷关、潼关等天险,难上加难,现在只能选择走汾水流域。 早在538年贺拔仁、薛修义收复河东领土的时候,莫多娄贷文也硬生生从李弼手中把南汾州(山西吉县、东雍州(新绛县给抢了回来。不过,双方再也无法向对方推进半步。 高欢想要他的晋阳大本营牢固安全,必须要把临汾盆地以及蒲坂一线给夺回来,可惜他错过了最佳时机,因为王思政已在玉璧城扎下了根。 为什么非要经过玉璧城不可?祖国山河大地如此广袤,绕个弯不行么?打仗打得是钱,战争的胜负长期来看是取决于后勤补给的,和将领个人的神功无敌没有直接关系。这是一笔经济账,如果算不清楚,哪怕你动员十万大军,饿着肚子怎么打? 玉璧这颗钉子如果不拔掉,别说进攻关中,宇文泰完全可能因此为跳板而进攻东魏。高欢打定主意后,先是封侯景为河南道大行台,让他全权负责河南一线,然后再动员五万军队,进攻玉璧城。 侯景不是早就被高欢安排为河南全权负责人了么?是的,不过那时候河南还有高敖曹、任祥等大佬存在,侯景只是名义上的老大;直到河桥之战后,高敖曹战死,任祥病死,西魏全线龟缩,河南之地才真正交到他手上。 十月初六,高欢率兵包围了玉璧城。来到玉璧城下,高欢傻眼了,他眼前站立的哪里是什么城池,简直就是屹立不倒的高原,非用固若金汤不可描述! 这高原占地面积广,可以轻松养活一万多人。玉璧城前面就是汾水,而且东、西、北三面都是沟壑,悬崖绝壁,只有南边有一条路可穿过临汾盆地到达蒲津渡口。 宇文泰可以通过蒲津渡口,源源不断给王思政运送物资和兵力。这仗怎么打?高欢思来想去,想到了劝降。高欢派祖珽去给王思政传话:“只要你投降,我封你为并州刺史。”之前王思政不是被宇文泰封为并州刺史么?不过并州一带在高欢手里,王思政得到的只是个空头支票而已。 干脆做个顺水人情,这个并州刺史,我高欢来封你。并州刺史相当于首都一带的市长,高官高官,听起来诚意十足吧?王思政正和晋州刺史韦孝宽、长史裴侠讨论战略呢,听说高欢来劝降,他哈哈大笑:“高欢急了,看我玉璧城高池深无处进攻,居然想用并州刺史来收买我。” 韦孝宽也抿嘴一笑:“将军,你看应该怎么对付高欢呢?”“还能怎么对付,自然是用滚木礌石来对付了。”说罢,王思政转头对裴侠耳语了几句,裴侠笑着出去找祖珽了。 裴侠对祖珽道:“麻烦你转告高欢,可朱浑元历经千辛万苦来投靠,他怎么没有被封并州刺史?”口才极佳的祖珽,竟然被裴侠问得哑口无言。只得悻悻而归,把原话转告了高欢。 当时可朱浑元就在军中,高欢十分尴尬,比他更尴尬的是可朱浑元。“别跟他废话,丞相,我请求打头阵,干掉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还不等高欢答话,可朱浑元带着几千人就发动了攻击。 高欢也只得有他去,顺便试探下玉璧城的虚实。可朱浑元的攻击是徒劳的,一场冲锋下来,正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那城门没有任何动静,王思政根本就没搭理他,只是叫几个小分队在城头轮番扔石头,其余人该吃吃该喝喝。 每一个登上云梯的士兵,在几米高的地方就被砸死了,更何况这玉璧城有几十米高!东魏士兵死伤不计其数,而玉璧城依然像山一样立在高欢面前。 不知不觉,双方这样对峙了好几天。宇文泰也接到了王思政的战报,立刻安排贺拔胜、杨忠、怡峰等狠人带着两万军队渡过蒲津来支援了。“欢哥,现在已经进入了冬天,连日大雪,士兵们都拉不开弓,走吧,我们几乎没有胜算。”斛律金开始劝慰道。 高欢只是摇头叹息,这时候张华原前来低声了几句,汇报了西魏援兵赶来的事实。高欢才醒悟过来,包围玉璧第九天后,丢下了几千士兵尸体,他带着大部队撤退了。 大雪中,高欢一行人留下了落寞萧瑟的背影,还有一种绝望的气息。贺拔胜等人渡过汾河追击,不过高欢早就跑了,扑了个空,他情绪难平呸了一口:“贺六浑,你给我等着,下次一定要活捉你,新账旧账一起算。” 回到晋阳后,高欢想起了王思政羞辱他的话,马上派人叫来了可朱浑元。高欢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可朱浑元胆战心惊,不知道老大要对自己做什么。高欢一开口就是要封可朱浑元为并州刺史,可朱浑元也不好说什么,更不敢表示出半点的庆幸。 事实证明,天上是会掉馅饼的。就这么莫名其妙,可朱浑元得到了并州刺史这个职位。 4任胄通敌 玉璧城让高欢又恨又怕,一时半会又没有办法,只能做好防守工作,他把薛修义调任别处,把堂弟高岳从邺城叫来,接替薛修义镇守晋州。作为并州的门户,晋州这种地方,还是让自家人来守比较放心。 跟着高岳一起镇守晋州的,有一个叫任胄的,他是任祥的儿子。任胄作为二代,能出镇一方完全是靠老爹血战沙场换来的,没什么能力,天天在平阳城里饮酒纵欲,高岳骂过他几次,他反而来了劲:“你不过是丞相的亲戚罢了,跟我一样啥能力也没有,还有脸骂我?” 高岳被怼得没脾气,只好报告给高欢。高欢也写信责骂他,这下他真的慌了。任胄觉得姓高的都在针对自己,自己在东魏是混不下去了。怎么办?这个天才想到的唯一办法竟然是暗中和西魏沟通,他找人给王思政送礼,表示自己的好感。 这事儿就闹大了,好死不死,任胄通敌的事情做的不干净,被高岳的马仔捕风捉影,传到了高欢耳朵里。 因为没有抓住真凭实据,高欢也不方便把自己人推到敌人的阵营里,于是打起了感情牌:“我诚心带你,料想你必定不会辜负我。况且宇文黑獭招降人时,前后都有来往,你的虚实,我慢慢就会知道了。” 这话其实是柔中带硬的,先是推心置腹,随后说自己会探清虚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任胄没有记住前半句,只记住了后半句,更是害怕不已。当务之急是要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于是他开始结交尔朱文畅、郑仲礼等人。 尔朱文畅是尔朱英娥的弟弟,即尔朱荣的儿子,他早就对高欢有怨言,就是他高欢诛灭了尔朱家族;郑仲礼出身荥阳郑氏,公子哥一个,每天生活无聊透顶,又不能刷抖音麻痹自己,只能吃喝嫖赌了。三人一拍即合,蓄养死士,准备找机会干掉高欢,玩一次大的。 高欢并不知道任胄等人的阴谋,他现在的心思全放在家里呢。 543年初,高睿的老妈华阳公主死了,他彻底成为了孤儿,哭得稀里哗啦,一天之内,这个1岁的小朋友哭晕了三次,而且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憔悴下去。高欢听说后,也是感动不已,连忙来安慰这个亲侄子,让他好好保重,高睿这才有所节制。 刚把高睿的事情安抚下去,那好色成性的亲儿子高澄又给他捅了一个大篓子,这一次祸事直接导致东西魏双方再次开战······ 第五十五章 邙山大战(上) 还得从高澄的下半身说起。 1桃色事件 既然老爹的女人碰不得,那就去搞搞大臣的女人呗?放眼望去,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世袭贵族,哪个大臣的女人不是来自豪门望族,这些女人哪个差得到哪儿去?还不都是漂亮且知书达礼的美人儿么。 再说了,最近老爹不是默认我在邺城打虎么?我都懂,老爹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让我来做,这再合适不过了。一方面要整治权贵,另一方面又要满足我的肉欲。这不就好办了? 只要老子看中了谁家的女人,我管你是什么开国功臣,老子整不死你。 高澄看中的是高慎的新欢李昌仪。高慎(字仲密,这个渤海高家兄弟中排行老二,但又没啥存在感的人终于被安排上重头戏了。 李昌仪来自赵郡李氏,和李元忠同宗,长得那叫一个水灵,现在那些网红脸虽然千篇一律,但包括作者在内的猥琐男都喜欢,更何况李昌仪这种天然的杰作?哪个男人看了能不流口水? 高慎自然也流口水。一天,高慎和老四高季式应邀出席李元忠的宴请,恰好当天李昌仪也在李元忠这里串门,就把高慎给迷住了。高慎和高季式、高昂这两个舞枪弄棒的猛男不一样,他从小就爱经史,是一个风流才子。 李昌仪也看中了举止优雅、风度翩翩的高慎,彼此都有感觉,加上李元忠的撮合,再加上高季式的起哄,两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有了这么一个火辣的妹子,家里那个黄脸婆还留着干嘛?都不用李昌仪多说一个字,情到深处的高慎回家就把前妻休了,让她滚回哥哥崔暹家去了。 崔暹是谁?崔暹可是二当家高澄的心腹马仔。听完妹妹的哭诉后,崔暹很不高兴,心情很不好。这事很快就被高澄知道了,而且他还知道,高慎之所以休了崔暹的妹妹,是因为一个叫李昌仪的长腿妹妹。 高澄这个风流少年自然遭不住这种诱惑的,他想方设法要把李昌仪搞到手。如果你紧盯着一个人,试图从他身上找到问题,那你一定会找到问题,因为人无完人。 高慎的问题暴露了。本来贵族当大官任用自己的亲朋好友没有什么问题,现在21世纪了不也这样搞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是很正常?高澄表示,这不行,我们的大魏要任人唯贤嘛,怎么能搞裙带关系那一套?必须严查到底! 高澄煞有介事地向元善见举报,说御史中尉高慎搞裙带关系,我为了国家大义,一定要把高慎爷爷告发了。 元善见一脸懵逼,太子爷你这是几个意思?你要对你们高家人下手了么?你别跟我扯什么公正执法,你什么底色我还不知道?要么就是为了利益,要么就是为了美女嘛。 皇帝可不想去深究,反正你们自家人狗咬狗,正合我意。元善见就按照高澄的意思,把高慎推荐的那些人全部罢免了,理由就是禁止拉帮结派搞圈子。 高慎不敢对皇帝说什么,他知道这是高澄搞的鬼。高澄是二当家,不好正面干,只能去打压崔暹。作为监察系统的一把手,高慎有弹劾朝臣的权力,天天收罗证据去告发崔暹。 大家都是贵族,都是体制内的,都是寄生虫,谁还不了解谁?一告一个准,崔暹有点招架不住。看自己的铁粉陷入困境,当老大的不能不管,高澄拍桌子大骂:“他爷爷的高慎,蹬鼻子上脸,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老子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高澄首先是把崔暹妹妹改嫁给另一个大族,并亲自出席婚礼,以此抬高崔暹的地位,摆明了要气气高慎。这还不过瘾,他还打算亲自去高慎家中去搞事情。 高澄专门找高慎不在家的那天去拜访,想亲自去验验货。 “请问高御史在家么?” “夫君外出务工,今日不在家。” 哎哟,那娇滴滴的声音,那天仙妹妹一样的容颜,不得了,昌仪妹妹简直了!我他妈不装了!高澄一伸手就把李昌仪搂了过来:“昌仪妹妹,你太好看了,看得我都有反应了。”说罢就要去脱她衣服,李昌仪立刻大吼大叫起来。 动静太大了,家里其他人都听到了,纷纷围了过来,高澄才停止了进一步的行动。高澄落荒而逃,留下了哭哭啼啼的衣服被撕烂的李昌仪。 “岂有此理!这孙子竟然强暴我的女人。”高慎肺都气炸了,这个仇恨烙在了心里。 高澄也有点后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万一高慎想不通派人来刺杀自己怎么办?想到这里,他上奏皇帝,说高慎结党营私,要给他降职。元善见同意了,认命高慎为北豫州刺史,镇守虎牢关。 2高慎造反 高慎离开了权力中枢,带着满腔怨气来到了虎牢,才发现自己居然不是一把手,只是管理民事的,军事则由高澄派来的心腹奚寿兴管理。 高慎心灰意冷,又开始放纵马仔去乱搞,作为特务的奚寿兴直接把高慎团伙的违法乱纪行为,捅到了高欢那里。高欢偏听偏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高慎这种行为无组织无纪律,我管你什么创业合伙人,先骂了再说。 “连丞相也要针对我?”高慎气疯了,他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又是搞我女人,又是降我职,还监视我,还骂我。他妈的,太欺负人了,老子反了! 543年2月,高慎叫人秘密捉住奚寿兴就给宰了,一方面给西魏写信表示要用虎牢关来投靠,另一方面给弟弟高季式写信叫他和自己一起干。 收到虎牢大礼包的宇文泰乐开了花,莫名其妙天上掉馅饼,能不高兴么?宇文泰立刻召集群臣商议。 “虎牢关地势险要,可惜距离我们太远了,如果贸然深入敌境,就怕补给困难,况且河阳三城还在高欢手中……”侯莫陈崇发表了看法。 大家都表示赞同,各自表达了难处。李远从人群中闪了出来,对各位的高论不以为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虎牢虽然孤悬敌境,但兵贵神速,只要我们够快,是可以赶到高欢南下河阳之前达到的。虎牢为天下雄关,机不可失,犹犹豫豫只能坐失良机。” “好!李万岁说的对,男人就该当机立断。”宇文泰给李远、窦炽五千精骑打头阵,火速赶往虎牢协助高慎。 为了确保胜利,宇文泰把陇右的独孤信也叫回来参加战斗,让玉壁的王思政来继续镇守弘农以保证粮食补给,玉璧城则让韦孝宽镇守。安排妥当后,宇文泰带着独孤信、于谨、赵贵、若干惠、李弼、杨忠、豆卢宁、达奚武、杨檦等将领,统率八万多人出发了。 补充一句,寇洛、念贤等元老在河桥之战后不久就病逝了。 高慎还在美滋滋地等着和高季氏里应外合呢,他绝没有想到四弟把这信转交给了高欢。“丞相,他虽然是我亲哥,我是断然不会投敌叛国的。”高季式首先表明了态度,然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高季式就是和三个高昂一样,一根筋;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要和二哥翻脸,而是希望高欢秉公处理,赶紧平息二哥的火气,这事还有挽回的余地。 高欢这才知道自己宝贝儿子玩儿过了头。虎牢关是什么地方呀,那就是河南大地的钥匙呀。“这个逆子!因为一个女人给老子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高欢有了上次的经验,不直接找高澄的麻烦,而是迁怒于崔暹。 高欢写信给高澄说:“你把崔暹给高仲密送过去,这事儿就算完了,否则我要你好看。” 高澄拿着父亲的信给班子成员看,询问对策。陈元康发言道:“难道把崔季伦送去了,高仲密就不反了么?世子不必惊慌,你可以如此回复······”高澄团队已经认为高慎事件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开始商量应对之策。 高澄亲自给父亲回了一封信:“高慎结党营私已经很久了,老爸,这是咱们整顿吏治、惩治贪污腐败的代价,这是一场持久战,必须要敢于亮剑。高慎正好作为一个反面典型,可以通过打击他来震慑其他功臣勋贵。” 哟呵,这家伙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高欢看了儿子的信不由得转怒为喜,他当然也知道,高慎已无法挽回了,便默认了高澄的做法,开始整军备战。 准备就绪后,高欢命令斛律金和刘丰去河阳南城镇守,派出厍狄干领着数万军队向南进军,并通知候景做好防守,准备迎击西魏军,这次东魏一共出动十万大军。 有了父亲的默许,高澄迅速采取行动,他让封隆之去河北老家安抚高慎的邻里乡党,官方发布消息,对高慎的造反进行了定性,说这是他的个人行动,和亲朋故旧没关系,以此来拉拢人心,孤立高慎。 高慎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种待遇,他心如死灰,更加死心塌地倒向了宇文泰,大战一触即发。 我们不应该把一场战争归罪于一个女人,红颜祸水这种论断丝毫没有意义,打压高慎是高欢集权的必然结果,就算没有李昌仪,高欢父子也会找机会整治高慎这只大老虎。 3守住河桥 3月,宇文泰趁着高欢主力还没到达就包围了河阳南城,他试图毁掉河桥以阻止东魏军的增援。同时,派出独孤信和于谨二人继续进军虎牢,协助李远、窦炽。 很快,斛律金、刘丰带领的上万人就来到了河阳南城。怎样才能阻止东魏源源不断的增兵呢?攻坚战是没有出路的,关键还是桥梁。 “丞相,末将以为,防火烧桥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杨忠拱手说道。宇文泰眼前一亮:“揜于,英雄所见略同,咱们正好想到一块儿去了。”宇文泰下令全军撤到瀍河一线,并派杨忠去准备火攻的船只。 “大都督,这狡猾的黑獭突然后撤,一定是有什么行动,万不可大意。”刘丰进言道。“丰生放心,我太了解他了,河桥是我们的命,这里不能出现任何意外。我已派出张将军秘密侦查了,很快便有结果。”斛律金平静地说。 二人正说着,张亮已经进了门,他兴奋地说:“果然不出大都督所料,宇文黑獭表面上后撤示弱,实际上是跑到上游去放火船了,恐怕不久后火船就顺流而来了。” 斛律金当机立断:“快,用咱们的铁链小船去阻挡。”面对西魏的多次进攻,河阳三城早已进化出了一套应对的方法,张亮带着一百艘小船前去迎战。 每只船上都有很长的铁链,铁链末端有钉子,一旦杨忠的火船靠近,东魏士兵就把铁链一扔,把火船钉住后往岸边一拉,火船根本没有机会靠近河桥。 就这样,厍狄干带着的主力部队顺利度过河桥。这厍狄干也是个工作狂,路上经过家门也不进去,侯景还问他咋回事,他说:“国如果都没了,家还能存在么?”饭也顾不得吃,便朝着河阳一路狂奔而来,总算把成建制的大军带到了黄河南岸。 侯景还专门派人去给厍狄干送饭吃,高欢知道后也是感慨不已,还是妹夫靠谱呀!高欢来到南岸后,随即召开军事会议。 4痴汉彭乐 彭乐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猛地站起来:“欢哥,有啥好讨论的,咱们是主场作战,带人去砍宇文泰就完事儿了。” “万万不可,子兴,你难道忘了沙苑之战的耻辱了么?”斛律金提醒道。侯景双手撑着案几表示赞同:“阿六敦说的对,我们不能轻敌冒进,河桥在手,人力、物力源源不断,害怕耗不死黑獭么?” 听完了各位的发言,高欢笑而不语,他早已吸取了几次大战的教训,不会那么冲动。高欢下令让各部队以邙山为根据地,做好防守工作,不得擅自出战,要和宇文泰打持久战。 “丞相,我军远道而来,不宜拖沓,高欢屯兵邙山,这是想和我们打消耗战呀。”若干惠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宇文泰也在为这事儿发愁,他决定不再等了,要主动进攻才行。 宇文泰下令把辎重全留在瀍河大本营,带着三万人在夜里衔枚急行军,试图偷袭高欢的邙山阵地。这么大规模的行军,早就被东魏的哨兵看到了,第一时间报告给了高欢。 高欢啐了一口,自顾自地在床边吃着干粮:“瀍河到邙山四十里地,没有一滴水,让他来,渴死他!传令下去,大家吃饱喝足睡好,严阵以待。” 时间已到黎明时分,高欢才刚睡醒,就看到可朱浑元气喘吁吁跑进来:“丞相,不好了,彭子兴投敌了!” “什么?”高欢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是真的,我看到他带着几千精骑兵一大早就进入了敌军阵营。” “真个混账东西,彭乐以前就背叛杜洛周投尔朱荣,后来又投韩楼,再投尔朱荣,最后来投靠我······”高欢摇了摇头,很快振作了起来,接着说,“不用管他,一个反复小人罢了,就可惜了我那几千精骑兵。” 彭乐真的投敌了么?并没有,这家伙虽然是投降过好几个老大,不过也是权衡利弊的后果,哪里像高欢说的那样天生就是反复小人呢?他高欢不也是跟过杜洛周、葛荣、尔朱荣等大佬么? 彭乐就是闲不下来,他不满高欢的以逸待劳之计,主动出击才是他的本色。恰好,西魏军本来是来偷袭的,没想过东魏军会主动出击,一时间阵脚大乱。一阵冲锋下来,彭乐俘虏了西魏四十八名宗室亲王,并派人回来报告高欢。 高欢大喜,赶紧下令各部队趁胜追击,西魏士兵又饥又渴,被斩首三万人,宇文泰落荒而逃。“宇文黑獭哪里走!”高亢的声音从后面袭来,听得宇文泰后背发凉。 转头一看,原来是彭乐。宇文泰急中生智:“这不是彭将军么?你这个憨憨,如果我没了,你还有什么留着的价值?来来来,我这里有袋金子你拿去。”说罢,宇文泰把那袋金子扔地上。 彭乐一听,对哟,好像有点道理,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什么是功高震主,也知道韩信、彭越的故事。既然有金子,我还追个屁呀,捡起来金子就回营了。 高欢询问彭乐追击西魏的情况,彭乐还真是缺根筋,咧着大嘴笑嘻嘻地说:“宇文黑獭已经吓破了胆,从我大刀下逃跑了。”随后,彭乐把宇文泰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高欢。 “什么?你把宇文泰给放跑了?你这个混蛋!”高欢气哭了,他捉住彭乐的头就往地板上使劲的撞,痛骂道:“你当初在沙苑的时候就放下大话,结果被人捅出了肠子,现在又把宇文泰放走,该当何罪?” 彭乐伸手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额头,嘟囔着嘴:“我并不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而放跑他的。”高欢举着刀,有三次想要砍下去,最终还是没下手。“请求欢哥再给我五千骑兵,我一定把黑獭抓回来。”彭乐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赶紧寻求弥补的法子。 高欢冷笑道:“现在追还追得到么?你他妈就喜欢吹牛。”彭乐毕竟立了头功,还是要奖赏才能彰显军法的权威,高欢叫人搬来了三千匹绢,全部压在他身上,一方面是作为奖励,另一方面也是故意惩罚。 一匹绢按照五十克来算,那三千匹折合下来得有三百斤,这可绝对不轻,彭乐就是猛,还是没有被压死,反而是高高兴兴拿这些绢回去了。 宇文泰回到瀍河大本营后,他决定全军出击,和高欢来一次大决战······ 第五十六章 邙山大战(下) 逃脱一命的宇文泰重振旗鼓,决定卷土重来,把剩下的五万大军分成左中右三部分,自己亲自领中军,若干惠带右军,赵贵带左军并守护西魏军大营。 1高欢赌命 “报丞相,有一敌方士卒前来投靠,说是有重要军情。”亲信都督贺兰祥带着满脸喜色,闯入了宇文泰的营帐。 “重要军情?”宇文泰一脸狐疑,看了看若干惠、贺拔胜等人,随后就让贺兰祥带他进来。 该士兵颤颤巍巍走了进来,满脸血迹未干。 贺拔胜对他进行了详细的盘问,才知道,这家伙是因为私自杀了一头驴,被执法官打得半死不活,趁着看管不严时候逃出来的。他脱下衣服给大家看上身的伤痕,眼中充满着怒火:“丞相,我知道高欢所在的位置,只要击败他,此战必胜。” “这就是天意呀!”宇文泰鼓掌大笑。贺拔胜也激动万分:“这一次我一定要亲手宰了贺六浑,为我兄弟报仇。”“破胡放心,有机会一定得让你亲手干掉高欢。我双手赞成。”宇文泰回道。 为了抓住这次机遇,宇文泰让赵贵守着大本营,自己和若干惠、贺拔胜等人带着中军、右军向高欢所在的方向火速靠近,并吩咐于谨、独孤信二人前来支援。 这个被打得半死的士兵是谁呢?他就是祖珽。 祖珽还是改不了小偷小摸的毛病,他本来不缺钱,可看到财物就是忍不住啊。距离上次偷取三千石军粮的事儿还没过多久,这下惦记上军队里的驴子了。 好家伙,驴肉的诱惑谁忍得住?祖珽才不管什么律法军纪,自己爽了才是硬道理。他把一头驴宰了后,开始整起驴肉火锅来,一口驴肉一口酒,这日子正如神仙一般。 祖珽还藏不住事,有好东西就喜欢和朋友分享,他找来陈元康,表示要一醉方休。“孝征,你这是做什么?简直是胡闹!”陈元康大惊失色。 驴子是重要的战备物资,擅自杀驴是死罪。一边是好朋友,另一边又是军纪国法,陈元康为了好朋友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祖珽杀驴的事终究还是暴露了,毕竟战备物资都是登记造册的,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真是反了他了!前几次偷金杯、盗军粮老子都忍了,如今大战在即,又盗杀驴子,今天一天要杀了他!”高欢把手用力一拍,案几上的茶杯都被震碎了。 祖珽被押了进来,高欢亲自打了他一百鞭子,一边打一边骂。累得不行,又让亲信都督尉兴庆接着打,打得祖珽都奄奄一息了,陈元康看不下去了,赶紧拉住尉兴庆的手。 “别打了,丞相,驴已经死了,没必要再打死人,否则只能让敌人白白高兴。”陈元康劝道。 陈元康给递了一个眼色,示意高欢借一步说话。来到了内帐中,陈元康笑着说:“丞相,我有一计可以大破敌军,刚好可以用得上祖孝征。” “噢?长猷,你说来听听。” “丞相你听说过蒋干盗书么?如今祖孝征一定是对丞相怀恨在心,咱不妨将计就计……” 高欢听着,眼睛慢慢转动起来,听后忍不住拍着大腿叫好,一个大胆的计划浮现出来,他准备玩一次心跳。 “老子今天暂且饶你狗命,等打败了宇文泰,回晋阳再当街处死你!”走出内帐,高欢对着趴地上的祖珽痛骂道。 为了羞辱祖珽,高欢叫人把他衣服扒下来,给他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并扔进大牢中。 祖珽每天都在等死之中,那滋味就不必说了,突然陈元康来看他,他找到了救命稻草:“如果能让我活命,你的恩情我毕生难忘”。“孝征,丞相这次是动了杀心了,毕竟是相识一场,我不忍心看你就这样死去,你快逃命去吧。”陈元康一把鼻涕一把泪,演得十分逼真。 祖珽也感动得哭了,有陈元康的帮助,他溜出了大牢。陈元康转过脸来就告诉了高欢,见祖珽上钩,立刻下令士兵们去捉拿祖珽。 士兵们敲锣打鼓呐喊,并不是真的去找人,只需要确保祖珽往西魏那边跑就行了。祖珽只顾得逃命,哪里会去想高欢的算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祖珽心一横就跑来找宇文泰了。 作为高欢的核心层,祖珽知道东魏军的详细部署情况。那高欢究竟在想什么呢? 这是高欢的计划:利用自己作为诱饵,吸引西魏的中军、右军来攻打,如果有意外就逃亡河阳;安排斛律金带上主力全力进攻赵贵的左军,只要赵贵一溃败,西魏的大本营就被端了,宇文泰就有可能困死在黄河南岸。 不得不说,高欢就是在冒险,用生命在下赌注,这计划只有高欢、陈元康两人知道。高欢害怕自己的位置不够明显,还叫人高展旌旗,刻意暴露自己的位置。 2贺拔遗恨 既然高欢找死,那就别怪西魏军下狠手了。那武川健儿是个个奋勇争先,直接把高欢的中军打崩了,恐怕他自己也没想到武川军团这么生猛。别人先不说,单说宇文泰的干儿子蔡佑,他身穿银色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左冲右突仿佛天神下凡一般。 东魏士兵看到后都忍不住赞叹:“这家伙是铁猛兽呀。”除了蔡佑,达奚武、杨忠等人个个奋勇争先。高欢军败得多么狼狈?就连他自己坐骑都被乱箭射死了。 卫兵赫连阳顺赶紧下马,把战马给高欢乘坐。高欢上马后才发现身边只剩下七个人了,而若干惠率领的追兵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高王你先走,我腰间还有百支箭,足可以射杀一百名敌人。”尉兴庆跳下马来说道。高欢也被感动了:“如果你能生还,我封你为刺史;如果你不能,我封你儿子做刺史。” “我儿子太小了,你让我哥哥做刺史吧。”尉兴庆说罢,转身朝着追兵冲过去。尉兴庆确实没说大话,视死如归不停地射箭,直到箭都射完了,抽出佩刀开始和敌人肉搏。无奈敌军人数太多,尉兴庆最后死于乱刀之中。 高欢这才捡回一条命来,不过更让他绝望的事情很快就来了,他身边仅剩的六个人也都跑散了,被西魏追兵逮个正着。 这些降卒为了保命请功,把高欢的去向告诉了宇文泰。“好!今天就是捉住贺六浑的最佳时机!贺拔破胡何在?”宇文泰第一时间想到了贺拔胜。 “末将在!”贺拔胜把这几个字像是钉钉子一样敲打在了地面,恨不得把牙都给咬碎了。毫无疑问,贺拔胜是追杀高欢的不二人选,一方面他认得高欢,另一方面有杀兄之仇,绝对不可能放水。 贺拔胜领着三千精骑兵,个个手执短兵器,立刻开始了追击游戏。出现了!高欢一个人骑着一匹马,出现在了贺拔胜的视野中!“你们十三人跟我一起,快!”贺拔胜大手一挥,叫了十三个猛男,快马加鞭全力追击高欢。 贺拔胜等人把战马抽打得嗷嗷直叫,很快就到了高欢身后。高欢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这诱敌深入做的也太逼真了,逼真得快把自己玩儿死了,谁知道西魏士兵的战斗力这么强,自己的中军部队竟然无法抵抗? 等距离近在咫尺的时候,贺拔胜拿着长槊开始刺高欢,有好几次都要扎到高欢的后背。他大叫道:“贺六浑你别跑,今天我贺拔破胡一定要杀了你!” 高欢哪里还顾得上答话,眼睛都已经闭上了,准备等死,只听一句“休伤我主”,刘丰已经策马来到。刘丰朝着贺拔胜的方向嗖嗖两箭,贺拔胜反应敏捷,两次闪身躲过了,身边两个士兵应声倒地。 “我贺拔破胡射术天下第一,你还在我面前逞能?”贺拔破胡准备伸手去摸箭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贺拔胜猛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因为他的战马被射穿了腹部,放这一箭的是东魏的段韶。“孝先,你可算来了。”高欢看到段韶就像看到了光芒四射的菩萨那般。 “趁现在,丞相快走。”段韶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扬鞭抽打高欢的马屁股。 这边,贺拔胜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就要去拿箭,可惜,他腰背上并没有箭,气急败坏地说:“难道是天意,我今天怎么忘了带箭!哎!”贺拔胜只得望着高欢那远去的背影,长叹不已。 “要不是孝先及时出现,我恐怕已经殒命沙场了。”高欢回营后,想起贺拔胜的长槊,依然心有余悸。段韶拱手道:“丞相吉人自有天相。”段韶从小跟着父亲段荣征战,弓马娴熟,忠心耿耿,已经是而立之年,依然是英姿勃发、威风凛凛。 一想到贺拔胜,高欢就来气,他下令,将贺拔胜留在东魏的儿子们全部杀掉,一个不剩。贺拔胜听说自己绝了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背过气去,他喘着微弱的气息:“高欢,你,你这个混蛋!” 贺拔胜“啊”地一声长叫,然后就流出了泪:“大哥、三弟,我到头来也没有为你们报仇,反而自己落到如此下场。” 说罢,贺拔胜进入了弥留之际。他想到了二十年前,自己和兄弟们是如何守住武川镇,如何出城搬救兵,如何神勇无敌威震塞北;又想到了十年前,三兄弟如何左右着天下的局势,一个在关中,一个在荆州,另一个在洛阳,多么的风光呀。 现如今,却是如此光景,心中是又气又恨又不甘心。人一旦开始和自己较劲,那就没完没了了,没多久,贺拔胜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总体来说,贺拔胜的一生是非凡的,贺拔家族在北魏末年的历史是不容忽视的,他们是毫无争议的主角。贺拔胜本来应该是成佛作祖的,可是大哥到最后混成了别人的小弟。 左右天下局势的人,最终却因为反复无常,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将领,实在令人惋惜。从这个角度来说,贺拔胜还不如吕布,吕布到死也是一个大哥,从来也没有当过别人的小弟。 贺拔胜一死,响当当的贺拔家族就此退出历史舞台。他们注定是天空中的流星,神勇的贺拔兄弟只能疯狂燃烧自己,确实是不擅长搞政治斗争的,或许他们的舞台只能在战场上,像烟花那样绽放。谁说烟花不美丽耀眼呢? 3东魏大胜 高欢九死一生换来的成绩如何呢?成绩很惊人。西魏大本营基本上没有什么防备,都以为宇文泰要去灭高欢了,在后方等着迎接胜利就行,谁知战场形势突变。 斛律金带着的5万大军把赵贵打得丢盔弃甲,又斩杀了3万多人。要不是耿豪、王杰、王勇等人不要命地抵抗,那宇文泰真的就是要被断绝归路了。 尤其是这个耿豪,他在沙苑之战中就有突出表现。在西魏军出现全线溃退后,他对着部下怒吼道:“男子汉看到敌军,就得右手持刀左手拿矛招呼上去,皱一皱眉也不算好汉。”说罢,他狂呼乱叫冲入敌阵,然后就被东魏军乱刀砍下。 耿豪倒在了血泊中。不,那只是暂时的,他一下子又站了起来,血肉模糊,大家都以为他诈尸了。耿豪拿着刀又开始砍人,东魏军一个个倒下,被他给震慑住了,手下的马仔赶紧过来搀扶他离开战场。 “难道是我喜欢杀人么?因为咱们是军人,不得不这样罢了。如果不能杀敌,和那些只知道空谈的文人有什么区别?” 宇文泰知道后,摸着耿豪的背说:“要不是有耿令贵的誓死效忠,我们怕是回不去了。” 高欢看斛律金得手,也赶紧召集侯景、可朱浑元、韩轨、厍狄干等诸位将领发动大反攻。恰好,于谨和独孤信还在从邙山赶来的路上,就得知大败的消息,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二位互相递眼色就投降了。 不过,这些士兵都不识货,并没有怎么重视于谨、独孤信的投降,以为这是不起眼的人物,继续吆喝着去追击宇文泰。于谨一看,这是机会,和独孤信重新操起武器,对东魏的追兵发动突袭,然后逃出了重围。 于谨、独孤信的偷袭,给宇文泰争取了大量时间。宇文泰下令让达奚武、杨檦等人断后,自己则带领残存的几千人朝着弘农跑去。 若干惠更是上演了一出好戏,侯景的追兵都已经来到了跟前,他却下令部队解鞍下马,让大家就地挖灶做饭吃。士兵们都惊呆了,将军,你怕不是被打傻了吧?敌人竟在眼前,你却有心思烧火做饭? “回长安死,在这里死,有什么区别?死前还能吃一顿饱饭不好么?”若干惠淡定地说。既然将军都发疯了,管他妈的,死就死吧,大家开开心心做饭去了。不仅如此,若干惠还叫大家吹响号角,仿佛是故意要给东魏军听到一样。 侯静一看这情况,害怕若干惠有伏兵,也就停止了追击的脚步,扭头朝着杨檦追去。 在弘农地界上,若干惠追上了宇文泰,叹息着对他说:“哎,就差一点点了,可惜功亏一篑了。” 宇文泰有些不以为然,回道:“我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我们应该是中了高欢的计了。”宇文泰其实在逃跑的路上就反思过这场战斗,追杀高欢这件事情显得太容易了,总觉得有些蹊跷,便派人去找那个泄密的祖珽,结果没找到。 祖珽已经消失不见了,被陈元康带兵给截住。“长猷,是你?”祖珽惊慌失措,有一些语无伦次,他一脸通红,为自己投敌的事情遮遮掩掩,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哈哈,孝征,这次我军能取得大胜,算起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呢。”陈元康连忙将祖珽扶起身来,告诉了他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那高王还能原谅我接纳我么?” “那是自然,你是功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丞相一向是人尽其用、物尽其才的,你忘了么?”陈元康笑着说。祖珽见到高欢后,只是不停磕头,也不敢说什么,高欢也没有理会他,只是叫人把他带回去休息,这事儿也就算了结了。 看到侯景来后,杨檦奋力抵抗,边战边退十几里地,侯景没有捞到一点便宜。这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侯景也不愿意吃着哑巴亏,也就命人去收集西魏军丢下的战略物资。 高欢亲率大军一路上疯狂追击,来到了弘农地界,才因达奚武的顽强抵抗而停下来,召集各路兵马商议下一步行动。 封子绘豪情满怀,发表了一通议论:“宇文泰的才能不过是吹出来的,两次深入我境被打得落荒而逃,已经肝胆俱裂。统一天下就在今天,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当初魏武帝平定汉中后不趁机进取巴蜀,后来让刘备在蜀中做大,后悔不已。高王,您就别犹豫了。” “对对对,这是荡平关中的好机会呀,丞相。”陈元康也是慷慨激昂。不过,整个会场就他俩比较激动,其他将领都默不作声、神情沮丧,连续作战以来,他们都很疲倦了,并不赞同继续进军。 这一战,西魏被干掉的将领有四百多人,前后被斩首六万人。可以说,宇文泰自小关之战、沙苑之战、河桥之战三战中积累的六军,已经全部折腾完了。西魏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这是高欢从上次贺拔岳死后、从上次沙苑之战放弃火攻之后,距离吞并关陇最近的一次。 可惜,高欢放弃了。因为差点死掉,高欢认为能取得如此大胜已经非常满足了,心中也不是那么自信,毕竟当初两次深入敌境作战都惨败而归,他想珍惜和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天气进入盛夏,酷热难当,且众位将领也没了斗志,我们还是回去吧,以后再说。”高欢最终还是取消了进兵关中的念头,只是安排了五千骑兵给刘丰、彭乐,让二人继续追击。 宇文泰在陕城休息好后,准备西行关中,他对王思政说:“思政,陕城对我们有多重要就不必我多说了吧,就交给你了。” “丞相放心,守陕城我有经验。”王思政在河桥之战中就成功地守卫过陕城,这一带他熟悉得很。 刘丰带着五千人急冲冲来到城下,他却看到城门大开,里面的士兵有踢毽子的,有练习射箭的,还有坐着聊天的。“丰生,这是什么情况?”彭乐也被惊呆了。“子兴,我也不知道。”刘丰叫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王思政在干嘛呢?他已经解下战袍,穿上睡衣在床上呼呼大睡了。王思政的判断力真的很惊人,他从高欢主力撤兵这件事看出来,东魏不会趁机进兵关中,他对大家说:“刘丰等人带着几千人来,不过是想捞好处,不可能全力攻城的。再说了,陕城城高池深,他非要进攻只会死伤无数。” 于是,王思政就导演了这一空城计。果然,刘丰的心思被他说中了。自己是来捡人头的,并不是来拼命的,各路军队都取胜,如果自己这路追兵都惨败,还有什么面目去见高欢?高欢的主力都撤退了,我干嘛还那么卖命呢? 说罢,刘丰和彭乐一合计,就带兵撤退了。在回长安的路上,宇文泰才想起虎牢关的李远、高慎来,赶紧写信叫他们挺住,说是自己会想办法另外派兵来救援。全部都折腾完了,宇文泰哪儿还有什么兵?就算有,一场大败仗下来,谁还有士气去虎牢? 这封信的保密工作没做好,径直被包围虎牢的侯景截获了。 “哈哈哈,宇文黑獭这个败军之将还想染指虎牢关?”侯景笑得很得意,他灵机一动,决定将计就计。侯景找人把信件内容改动了一下,本来是劝高慎坚守的信,就变成了命令他们弃城逃跑。 其实,西魏军大败的消息已经在虎牢关传开了,只不过李远和高慎二人掩耳盗铃、强行压制坏消息,才坚持到现在。一看到宇文泰的信件,李远也知道该撤了,否则只能殉国。 说是撤退,实际上就逃命。李远带着几百人突围而出,高慎呢?高慎很狼狈,把妻儿老小都留在了虎牢,自己一个人紧紧跟随李远西逃。侯景让段韶继续追击李远,自己留下来接管虎牢城。 段韶一直追击到宜阳一带,被李远杀了回马枪,这才停止下来。李远、高慎回到长安,宇文泰正在给元宝炬请罪呢,说自己丧师辱国,请求皇帝降罪。元宝炬只好听从,毕竟邙山一战西魏几乎是全军覆没,便象征性地免去了宇文泰的丞相一职。 另一边呢?高欢凯旋归来,得到了元善见的高规格接代,元善见也很识趣,连忙把高欢的丞相头衔还给了他。这些都是表面功夫,不管你给还是不给、免还是不免,大家都叫高欢、宇文泰丞相,那实权掌握在别人手里的,不会因为一场战争就失去权力。 就这还不过瘾,高欢还在7月份的时候,专门叫温子升写了一篇命题作文,让他责骂宇文泰,详细描述宇文泰如何折磨、杀死孝武帝元修,将这段往事写成有头有尾的小故事,向天下人揭露宇文泰的嘴脸。 这也就是打打嘴炮,西魏那边,谁敢说宇文泰杀皇帝? 再说说高慎,高慎到长安没多久就气死了。生什么气呢?因为他心爱的情人李昌仪最后还是被高澄给搞到手了。 侯景接管虎牢关后,把高慎的妻儿老小全部抓起来,本来是要军法从事,头砍到了李昌仪这里后,却被高澄叫停。这可是自己费尽心机要搞到手的女人,怎么能砍死呢? 这一天,高澄把自己打扮得跟新郎官一样,还喷了香水,兴冲冲地去见李昌仪,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现在怎么样?你要从了我么?”李昌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默默流泪。 高澄看到她这楚楚动人的样子,也就忍不住过来搂着她的腰:“放心,跟了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说罢,就开始亲吻李昌仪,李昌仪知道反抗也没用了,自己男人都跑了,反抗还不如享受。 李昌仪真的如愿以偿,独占高澄的爱了么?当然不是,多情的高澄从来不会只爱一人,他并不是渣男,他只是想让全天下的女人都幸福,所以又把目光盯到了弟媳妇李祖娥身上······ 第五十七章 关陇集团 1影帝高洋 邙山大战这一年,高澄已经22岁,高洋17岁,高浚16岁,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 兄弟之间长大了就会变,更何况帝王之家?为了权力,从小一块玩耍的兄弟逐渐形同陌路。自从“快刀斩乱麻”及率军攻打彭乐后,高洋的聪慧过人引起了高澄的警觉,高澄还专门让崔暹去查看相书,相书上说高洋有天子之相。 高澄开始处处防备高洋,并且拉拢三弟高浚排挤他。高洋于是乎装疯卖傻,不停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每天都要在高澄面前演戏,要么是鼻涕长流,要么是冬天穿短袖夏天穿棉袄。 知子莫若父,高洋的装疯卖傻是骗不过高欢的。听说老二行为有些怪异,高欢不相信,就派薛琡把他叫来问话。在高欢面前,高洋对答如流,逻辑缜密不敢隐瞒。 “老二,你这是为何?”高欢问。 “帝王将相之家,兄弟难做。”高洋点到为止。 高欢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不仅不难过,反而高兴,扭头对薛琡说:“这个孩子像我。” 面对高澄在邺城的崛起,高欢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把高洋弄到邺城去做高澄的副手,官封太原郡公、侍中、尚书左仆射、领军将军,名义上是帮助高澄处理政务,实际上也算是牵制、监控他。 这也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不仅要防备乱臣贼子,更要防备自己的亲儿子。嫡长子是将来的接班人,也是自己潜在的竞争对手,谁知道这个接班人会不会一时鬼迷心窍,搞事情提前接班? 在权力斗争面前,父子相残那是家常便饭。 高欢还通过李元忠的牵线搭桥,让高洋娶了出身赵郡李氏的李祖娥,加强高洋的势力。这个李祖娥不得了,简直是人间尤物,走在大街上那回头率都是百分之两百,以后的岁月里,她的美貌会证实什么叫“倾城倾国”。 高洋有时候在家里面也上蹿下跳,像个猴子一样,李祖娥也常常被他忽悠。看他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短路,李祖娥忍不住问:“夫君,你这是干嘛?” “我这是在锻炼身体呢!”高洋兴致勃勃地说。 得知了父亲的安排,高澄有些疑惑,他对高浚说:“这老二不是疯了么?父亲怎么还让他担任如此要职?简直是糊涂!” “大哥,要不,咱们去瞧瞧?人可以装疯一时,但不能装疯一辈子。总会有马脚露出来的。”高浚建议道。 于是,高澄带着高浚、崔暹就来到了高洋府邸。高洋立刻进入影帝模式,流着鼻涕,带着几个下人出来迎接高澄。 高澄三人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高洋的鼻涕很粘稠,像两根淡黄色的橡皮筋,挂在鼻孔上一闪一闪,就是掉不下去,高洋不舒服的时候,就拿手去横七竖八地揩,一不注意就弄得脸上到处都是。 高澄只是隔着老远,捂着嘴巴不敢用力呼吸,只是在一旁默不作声。高浚呵斥几个下人:“你们怎么不给我二哥擦鼻涕?”大家连忙过来给高洋擦鼻涕。 高洋只是一脸笑嘻嘻,从眼神到嘴角,从走路的姿态到双手的小动作,没有一丝破绽,堪称完美,无懈可击。高澄观察了半天也察觉不到痕迹,他只是对崔暹说:“老二这样的人也能出人头地?相书上是说错了吧?” “世子,尽信书不如无书,相书也可能出错呐!”崔暹说罢,高澄、高浚都笑了。 “听说二弟的媳妇光彩夺目,不如咱们进去看看?”高澄笑得很猥琐,一边死死盯着高洋。高浚补充道:“父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会把一个漂亮妹妹许配给二哥,走,大哥,咱们去看看。” 高洋也跟着流口水:“对对对,哥两个,我家那个女人,你们还真别说,美得让人流口水!”高洋左手糊弄着鼻涕,右手把兄弟二人往里边引,并说道:“夫人,还不来拜见我兄弟?”说罢,李祖娥也就出来了。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她身穿暗绿色单衣,迈着蜻蜓点水一样的步伐,左摇右摆走向前来,丹唇微张:“见过大哥,见过三弟。”一边说,一边蹲着身子行礼,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再看这边,高澄已经失了魂,那双眼已经印在了李祖娥的胸脯上,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将之分开。“大哥,传说不假呀,嘻嘻。”高浚淫笑道。 为了进一步验证高洋是否装疯,更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欲,高澄就开始伸手去摸弟媳妇的胸:“来来来,妹妹,大哥给你量量体温。”李祖娥就本能地往后一退:“啊,大哥,你这是干嘛?” 高洋只是在一旁笑嘻嘻,不停用手去抠屁股,就像看戏那般。李祖娥看丈夫这模样,赶紧撒丫子就跑,高澄来了劲,跟着后面追:“小美人儿,你别跑呀,来嘛,哥哥给你检查身体。” 几个人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高洋府邸的下人们,他们很快就出来,并且对高澄指指点点。“世子,这样不妙,人多眼杂,到时候传到丞相那里,恐怕有损您的声誉。”崔暹赶紧出来劝阻。 高澄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试探高洋,也并不是真的要对李祖娥怎样,听了崔暹的话,也就见好就收。只是对高洋露出了一种鄙夷的笑容,就转身走了。见三人走出大门后,高洋笑嘻嘻的脸上逐渐露出恶狠狠的表情,他低声说道:“你们给我等着,总有一天······” 2李贲崛起 且不说东魏的兄弟相争,我们接着来看南梁边境的李贲起义。 按理说,李贲在元景仲和临邑国的夹击之下,应该是死路一条。没想到,李贲这死棋居然活了!因为元景仲根本不动弹。 “将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现在夹击李贲,交州之乱就平定了。”陈霸先苦口婆心劝元景仲。元景仲望着萧映,指着陈霸先道:“刺史大人,这位是?” “噢,都督,这位是陈兴国,现在是高要太守,在我帐下做参军。”萧映答道。 元景仲确定好对方的身份和级别后,只听得一股气从鼻腔里喷出,说道:“你一个小小的太守,竟然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滚出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陈霸先冷笑道:“呵呵,果然是公子哥,兴国确实不够资格,恐怕国家要因此遭难了。” “大胆奴才,你······” 还没等元景仲发飙,陈霸先就走了出去。元景仲他只想坐山观虎斗,看着临邑和李贲互相咬,绝不想自己损兵折将,他以为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可惜,李贲让他失望了。 543年4月,经过一年多的奋战,李贲的马仔范修成功在德州击败南部的临邑国,牢牢将整个越南北部控制在手中,并且有挥师北上广州的势头。元景仲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带着大军就跑了,回去后还把救援不力的责任往萧映身上推。 萧映是萧衍的侄子,萧衍当然不会相信元景仲的鬼话,接到萧映的信后,萧衍大怒:“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果然富二代靠不住,歇着吧你。”萧衍把元景仲打发到另一个地方去当刺史去了。 让元景仲没想到的是,因为他的作壁上观,李贲的事业将会越做越大,而陈霸先也会慢慢由此登上历史舞台。 3八大柱国 宇文泰最近在忙什么呢?他在为没兵而忧愁呢。邙山一战,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六军,也就是武川军团、元修西迁带来的禁军以及东魏的降卒三部分,全都被打光了。 “丞相,如今朝廷无兵可用,只能把手伸进关陇的豪门望族了。”苏绰建议道。 “噢?令绰,你展开说。” “我们要想生存,除了用鲜卑兵,还得用汉兵,虽然鲜卑是掌权者,但地方上汉人是主流。允许汉人豪强进入军队体系,不仅可以调和胡汉矛盾,更可以增强军队的战斗力······” 宇文泰和苏绰的一番对话,开启了影响西魏、北周、隋、唐四个王朝的军事改革,这场改革诞生了一个集团:关陇军事贵族集团。 北魏以来,当兵的都是鲜卑人,汉人只能种地,民族之间的隔阂很深的。像西魏这样弱小的政权,人少地狭,如果继续搞北魏的军制,那就只能死路一条。只能从当地的汉人豪强中去吸取新鲜血液,比如武功苏氏、陇西李氏、河东薛氏、河东裴氏、天水赵氏等等。 把这些地方豪门望族的乡兵也纳入到中央军的体系中,这就形成了八大柱国体系。 宇文泰不是在沙苑之战后被皇帝封为柱国大将军么?他现在打算放低姿态,不仅辞去了丞相的职务,还要分散手中的股权,让那些军政大佬也来当这个柱国大将军,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八大柱国名单分别是:宇文泰、元欣、李虎、李弼、赵贵、独孤信、于谨、侯莫陈崇。 宇文泰,武川人,鲜卑豪门,西魏的实权人物,各位军政大佬的盟主,并不具体掌兵; 元欣,宗室,名义上的持股人,是宇文泰拉拢皇族的招牌,无实权不带兵; 李虎,武川人,汉族豪门,祖籍陇西李氏(天水秦安县,贺拔岳旧部,敢和宇文泰唱对台戏的男人,大唐开国之君李渊的爷爷,必须有个名额; 李弼,辽东人,汉族豪门,侯莫陈悦的旧部,瓦岗军老大李密的曾祖父,没有他的倒戈,宇文泰就不可能那么顺利打败侯莫陈悦,元老级人物; 赵贵,武川人,汉族豪门,祖籍天水,贺拔岳死后,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宇文泰的男人,元老级人物,宇文泰嫡系; 独孤信,鲜卑豪门,世代居住武川,文武全才,有资格和宇文泰叫板的男人,目前在陇右地区当老大,宇文泰不得不给他一个名额; 于谨,鲜卑豪门,洛阳人,北魏大功臣,平定破六韩拔陵第一人,有王佐之才,宇文泰嫡系; 侯莫陈崇,武川人,鲜卑豪门,生擒革命领袖万俟丑奴,平定侯莫陈悦急先锋,宇文泰嫡系。 八柱国的“八”,表面上是效仿鲜卑传统的八部落制度,实际上呢,宇文泰是最高军事领袖,元欣是摆设,真正具体统军的就是六个柱国,这就刚好符合汉族传统中的“六军制”。 六大柱国中,三个汉族,三个鲜卑,平衡胡汉矛盾;四个武川人,两个外地人,以自己知根知底的武川人为根基,方便控制军权;四个心腹,两个叫板的,体现自己兼收并蓄的气度。 就问你绝不绝?宇文泰缜密的心思、高超的政治手腕远不于此。 八大柱国之下,每个柱国统领两个大将军,每个大将军下有两个开府(可开办府邸,自选官员,每个开府下又有两个仪同(待遇、礼仪等同于太尉、司徒、司空,一个仪同统领一千人(大概,一个开府统领两千人,一个大将军统领四千人。 以此类推,六柱国、十二将军、二十四开府、四十八仪同一共四万八千人左右。统帅手底下都是乡兵,知根知底,战斗力没得说。 十二将军分别是元育、元赞、元廓、宇文导、宇文贵、李远、达奚武、侯莫陈顺、杨忠、豆卢宁、贺兰祥、王雄; 二十四开府里有韦孝宽、辛威、梁椿、韩果、刘亮、田弘、赫连达、怡峰、若干惠、王德、蔡佑、王思政、梁御、宇文深、王罴(已去世等等。 通过罗列这些人物,我们可以看到,每一个层级的组成部分都囊括了鲜卑和汉族,地头蛇和外地人,北魏旧臣和西魏新贵,武川和非武川。这些人是保持着动态平衡的,其中一个死了后,自然有合适的人选填补上。 这八柱国体系,把所有西魏境内大大小小的军政大佬都装在了里面,也稀释了各大佬的霸权,大家成了一个荣誉共同体。 4府兵制 六镇起义是怎么爆发的?就是丧失了地位和荣誉,他们像猪狗一样被奴役和驱使。现在,宇文泰搞得这一套八柱国体系,让他们全部都找到了荣誉。 在大哥宇文泰的权威之下,他们互相制衡、互相协作,没有一个人大佬有单独造反的能力。他们的权力地位的来源都是宇文泰,从而完成了中央对地方的集权,消除了基层的隐患。 还记得关陇起义中的骆超、杜粲、赵天安、李远兄弟么?还记得营州称王的就德兴、范阳翻云覆雨的卢文伟么?这也就是所谓的地方大佬,他们才是这个时代的主人,他们的手伸到了基层,决定着一方土地和人心的归属。 宇文泰的八柱国体系就是要把这些骑墙派、见风使舵的人给纳入进中央军。 八柱国体系就诞生了一个世代相袭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正式取代了武川集团。 这个体系也是有副作用的。如果发展到后期,其中一个大佬纵横捭阖,搞定了其他人,那么他就能一支独大,可以成为新的关陇集团的老大,改朝换代也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了。杨忠的儿子杨坚就是这样取代北周的,这是后话。 八柱国体系在基层是怎么具体运作的呢?宇文泰给兵哥哥们单独设立军籍,不隶属在州县的户籍之中,他们不用上交赋税不用服劳役,每个兵的衣食和武器供给都来自六户均田户,政府没有财政压力。 这六户人家是一个整体,以这个当兵人为荣耀,这六家人的待遇也比一般平民要高,兵哥哥死后,这六户人要继续推选一个来填补。这样的兵制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府兵制,府兵制在西魏、北周、隋、唐各个时期有各自的特点和变化,但总体上来讲,府兵制的核心就是兵农合一。 还有更绝的,宇文泰不仅要让关陇贵族在军事上形成荣誉共同体,还要在文化上也形成共同体。别跟我说你们是哪哪儿的人,从现在开始,你们都是来自大户人家,都是贵族。 比如杨忠,本来是武川人,宇文泰给他找了祖宗为著名的弘农杨氏;比如李虎,本来是武川人,找祖宗为陇西李氏。这是来自官方的定性,那自然你老大说了算了。所以,我们不必去考证后世的那些头面人物究竟是哪儿的人,都是被篡改过的,不必较真。人家是贵族,人家想说自己祖宗是谁就是谁。 不止如此。为了消除民族隔阂,宇文泰还在姓氏上做文章。给汉族贵族赐姓鲜卑,让鲜卑人恢复旧姓,让大家不分彼此。比如,杨忠又姓普六茹氏,鲜卑名普六茹忠,李虎姓大野氏,鲜卑名大野虎。 彼此之间又通婚,大家的命运就像毛细血管那样联系在一起。从西晋末年以来两三百年未曾解决的民族矛盾,石勒、苻坚、冉闵、拓跋焘、元宏等人都无法解决的矛盾,宇文泰完全给解决了。 当然,我们要知道,这个府兵制,绝对不是苏绰、宇文泰二人关着门一夜之间拍脑袋想出来的,是这几年持续摸索的结果,只是在邙山之战后,才开始了系统性的改革。 这个民族矛盾能够得到解决,也不是苏绰、宇文泰二人有多高的智慧,他们也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这也无损于他们的伟大,排列组合式的创新也是一种创新。创新的本质就是这种藤蔓式的修修补补,并不是颠覆式的无中生有。 府兵制建立后,每年的十月,宇文泰都要举行大阅兵,以检验军队改革的成效。之后的战争结果会证明,宇文泰的军事改革是成功的。 反过来,高欢集团解决矛盾的办法主要是和稀泥,本质上还是倾向于鲜卑人,他除了在高昂的军中讲汉话,其他场景都说鲜卑话,毕竟他的基本盘是六镇的旧部。 相比而言,在民族问题上,宇文泰的改革创新更加彻底和长远,靠的是制度;高欢的办法不彻底,主要依靠领导的个人魅力和威权。 每个政权解决内部问题的方法,都是特定天时、地利、人和各种条件下的产物,本来是没有高低优劣之分的,以事后诸葛亮的态度去批判宇文泰和高欢的办法,虽然有一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但对于看清历史的真相没有半点用处。 后世人以为“要是我是高欢,我就会如何如何”,这简直是不自量力。要知道,不管是宇文泰还是高欢,他们都是当时最杰出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坐到那个位置。 不说高欢,就他那个儿子高澄,就特别有魄力。现在的高澄正雷厉风行地在东魏首都邺城,开展一场意义深远的反腐运动······ 第五十八章 打虎行动 此刻,天下最耀眼的星,除了宇文泰,还有东魏的高澄。 1痛打孙腾 不论乱世还是治世,受苦的永远是底层百姓,而那些地方上的豪强地主则永远是吃香喝辣的,因为他们掌握大量的土地。不仅如此,资本是嗜血的,土地兼并的趋势势不可挡,这不仅给底层百姓带来灾难,也是在和国家争利。 高澄很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决定好好地收拾下这些地头蛇,正苦无头绪,高隆之却主动站出来,他对高澄说:“如今豪门望族疯狂聚敛土地,百姓只有少量贫瘠的土地,甚至没有立锥之地。老臣请求重新丈量土地,以安天下之心。” 高隆之作为大贵族,他本身就有很多产业,生活豪奢不必多说,为了把高澄的注意力从他这种大贵族身上转移开,他将矛头对准了地方上的地主。高澄觉得这个主意好,在请示高欢后,经元善见的批准,高隆之被封为括户大使。 从544年开始,高隆之多次代表中央前往河北大地,专职开展土地的清查、丈量、分配工作,硬生生从地方豪强手中抢回来大量土地,也增加了政府的税收。 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的地主,高澄没有客气,采用高压手段,强制没收家产充公,解放他们名下的奴隶和私人武装,补充户籍和兵源。 打土豪、分田地的运动轰轰烈烈进行着的同时,高澄也没有忘记开展反腐工作。 以高慎叛逃事件为开端,高澄开始了在东魏的打虎行动。所谓的老虎,也就是开国元勋,那些和高欢称兄道弟的亲朋故旧,这些人和自己一起创业,高欢自然是拉不下脸来去惩戒他们。 正因为如此,东魏各行各业都被这些勋贵们垄断,如杜弼所言,中高层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腐败堕落。 高欢不方便出手,但高澄却可以。高欢亲自给皇帝写信,让他给儿子高澄封官中书监,也就是中书省的一把手,并且规定,凡是门下省的决策必须要中书省通过后,才能实行。 谁在门下省?就是司马子如、高岳、孙腾、高隆之四人。 得知父亲已经下定了决心,高澄心里就有底了。这几年他在邺城搞的改革有声有色,但很多税收、币制改革执行起来特别困难,就因为“四贵”等人的阳奉阴违。 作为高澄团队的核心,崔暹就充当了金牌打手的角色。一日,时任御史中尉的崔暹上书皇帝元善见,公开弹劾司马子如、可朱浑元二人贪污腐败、挪用公款,当场弄得两人大眼瞪小眼。 崔暹上书完后,朝着叔叔崔季舒看了看,崔季舒点了点头,表示皇帝这边没问题,一切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下。自从崔季舒在皇帝身边卧底,皇帝的一言一行都要受到崔季舒的约束和控制。 元善见也装得有模有样:“哟?我大魏还有这等事?众爱卿以为如何?” 一旁的宋游道,从怀中拿出一长串名单,缓缓念道:“微臣也有事启奏。高隆之、孙腾、侯景、高岳等人,利用公款去放高利贷,与百姓争利,对大魏造成了不良影响,应当严查。” 宋游道是北魏的旧臣,出身官宦世家,为官清廉,是响当当的硬骨头,以不畏权贵、直言敢谏而闻名。 宋游道是高欢专门从丞相府邸派往邺城帮助高澄的,临走之前,高欢就对他说:“我知道朝中有很多人对你不满,你别担心,我会提高你的地位,他们不能把你怎样,你放心地去干就行。” 高澄也明白父亲的意思,宋游道一到邺城就被授予尚书左丞的官位,日夜和崔暹、陈元康、杨愔等人在东柏堂商量反腐行动工作,东柏堂是高澄在邺城的办公地点。 在反腐工作会议上,宋游道表现得最积极,他不止一次拍案而起,反复地强调打虎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表示一定要给这些大老虎狠狠地教训教训。 “世子请放心,有我们几个全力支持,这事情一定能顺利进展,希望你不要退缩才是。”崔暹补充着。 高澄面露喜色,仿佛等这一刻很久了,他拉着崔暹、宋游道的手说:“你们二位一联手,官场吏治一定能井井有条。”高澄高兴个什么劲儿呢?打虎是一方面,根本的是可以借此机会把老家伙踢下去,将位置让给自己身边人,也就是方便自己将来接班。 会议最终决定,由崔暹和宋游道二人一起出面,弹劾朝中的勋贵。如果说崔暹是邺城反腐行动小组组长,那么宋游道就是副组长。 看到老大哥崔暹出了头,宋游道也就坐不住了,声色俱厉地数落了权贵们的各种罪行,并且点名道姓不留情面。 一时间,朝堂上陷入混乱,大家窃窃私语。高澄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嘴角隐约有些笑意,极不容易被人察觉,但侯景看到了。 侯景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像崔暹、宋游道这种批量弹劾高官显贵的行为,绝对不是偶然,而是一个局,是一次专门针对元老的整治行动。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紧紧握住拳头,对高澄十分不满。 “万景,你别冲动。当官的谁不贪?这不过是世子闹着玩儿罢了。”司马子如低声对侯景耳语。 作为邺城“四贵”之守的司马子如,听了崔暹二人的弹劾,也搞清楚了现在的局面。不久就从慌乱中走出来,变得稳如泰山,他认为高欢父子不过就是走个形式而已,自己是元老,又帮助过高澄解决给老爹戴绿帽的事情。 侯景斜着眼看了看他,冷笑道:“呵呵,当年我们和欢哥一起在怀朔镇骑马射箭的时候,这小子还没出生呢!这下倒好,要开始对付我们了。老子不管,欢哥在我不敢有什么想法,欢哥去世了,老子绝对不会和这鲜卑小儿共事。” 鲜卑小儿,说的就是高澄,侯景是羯族人。 司马子如赶紧捂住侯景的嘴:“你真是糊涂,怎么敢在公堂之上说这些话,要是被听见,你小命难保!” 二人的声音也是夹在文武百官中的,高澄自然是无法听到。 “陛下,我觉得兹事体大,崔、宋二位大人的弹劾并非空穴来风,我倒是有个办法。”高澄拱手道。 “哦?中书监请讲。” 高澄转过脸来,对着司马子如严肃地说:“面对贪污的指控,希望司马大人带个头,回去写个检查过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交代清楚,上奏陛下,再定夺。” 司马子如只是笑嘻嘻地说好好好,也没说别的。“这样也好,散朝。”元善见说罢,就起身走向内室。朝会就在大家的疑惑中散去了,孙腾看到司马子如那样就不服不忿:“遵业,看你畏畏缩缩的样子,还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人吗?” 还没等司马子如开口,高澄却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孙腾正在气头上,就放过司马子如,转向了高澄:“小高呀,这次和叔叔们开的玩笑有点大了哈,想当初我们和你父亲······” 只听“扑通”一声,孙腾已经捧着肚子跪倒在了地上,高澄恶狠狠地踢了孙腾一脚。大家还来不及诧异,只见高澄向左右示意,两个侍卫冲上去对着孙腾一阵乱打。“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孙腾疼得满地打滚。 高澄这一铁腕手段,是元老们从来没见过的。司马子如、侯景在一旁也是暗自赞叹:“这小子还真有胆量。” 这时候高隆之凑上前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叔,你来啦,这边请。”高洋恭恭敬敬地让出一条路,一边说一边擦鼻涕。 高隆之准备弯腰把孙腾扶起来,高澄指着高洋的鼻子骂道:“什么叔叔,狗屁叔叔,他不过我们家一条狗,老二,你真给我们家丢人。” 高隆之听了脸一红,低着头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去扶孙腾。 高澄对着围过来的人群大声说道:“从今天开始,文武大臣定时上下班,由宋游道给大家负责登记。谁要是有异议,就来找我本人。”说罢便扬长而去。 2折磨子如 侯景正要说什么,却一把被司马子如、高岳两人拉住。几位老哥才开始过来,把趴在地上的孙腾给扶起来,高隆之带头说道:“这小子越来越目中无人了,我要写信给欢哥。” 很快,在晋阳的高欢就收到了高隆之的控诉信。听说儿子搞出了动静,高欢对身边的张华原、杜弼笑道:“我儿果然不同凡响,干得好!” 杜弼说:“恭喜丞相,前几年,我就给丞相提议过要惩治腐败分子,只是那时候条件不成熟,如今我们建国已经第十个年头,反腐是势在必行了。” “嗯嗯,辅玄,还是你眼光独到,这事已经不能拖延了。” 高欢给高隆之回信说:“儿子长大了,我也管不了啦,你们还是避一避,该收敛的就收敛下吧。”高隆之把信给哥几个看,叹道:“看到了没,原来这两父子是一伙的。” “丞相这次应该是下定决心要整顿吏治了。诸位还是小心为好。”高岳提议道。 “呵呵。”司马子如一个人笑了起来。 “咋了,你有何看法?” “欢哥不可能不给我们面子,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该吃吃该喝喝,不用那么紧张。”司马子如才不会写自查报告,没那个闲工夫。 两天过去了,司马子如不仅没有上交自查报告,而且还不去上班。高澄听后大骂:“这老家伙,给脸不要脸是吧?”派出禁军直接就闯入了司马子如府邸,不由分说,将他投入大牢。 这下,司马子如是真的慌了。在监狱中,司马子如一待就是几个月,每一天的伙食都特别差,还要时刻面对狱卒的盘问、勒索,甚至是羞辱打骂。而这些具体的惩罚,都是宋游道亲自在一旁监督进行。 宋游道脾气暴躁,而且下手狠,他主张的是小罪重罚,处理案件容易走极端,情绪化严重。司马子如哪儿见过这样的狠人?他几乎是一夜白头。 就在快精神崩溃的时候,他提笔给高欢写了一封信,其中一段是这样说的:“······我当初拄着拐杖来投奔欢哥,你赏了我一架牛车,如今牛也死了,只剩下一只牛角。除了牛角,其他东西都不是我的······如今,我每天饥寒交迫,也是快要死的人,希望死前能见欢哥一面······” 司马子如一边写,一边哭。这信大概三层意思:一,我当初一无所有奋不顾身投奔你,这是诉说旧情谊;二,我没有别的财物,只有牛角,所以其他东西确实是贪腐来的,承认自己的罪行;三,继续拉关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打感情牌。 高欢收到这信,也忍不住叹气,毕竟自己的心也是肉长的。高欢给高澄写信求情:“司马子如是我老朋友了,澄儿,你还是对他多关照一点吧,差不多就行了,该放人就放了吧。” “呵呵,司马子如这老东西,这下算认怂了,居然找父亲求情。”高澄把父亲的信给众人传阅。 崔暹说:“世子,既然是丞相的意思,那就放人吧,不过,放人之前,我觉得还可以再给他一个下马威,保证他今后一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 随后,崔暹便走上前来耳语,听得高澄连声说妙。 听得铁门一开,司马子如从睡梦中惊醒,他哆哆嗦嗦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狱卒。“来,起来了,今天还有事要做。”狱卒呵斥道。 还没等司马子如问清楚,他已经被两个人架了出去,装上囚车。一路上,司马子如问东问西,两个狱卒至始至终也没有搭理他,直到自己被带到了菜市场。司马子如再也撑不住了:“啊?这······这不会是要将我斩首示众吧?” “给我出来!快!”两人一边说,一边把他从囚车里往外拽。司马子如已尿失禁了,心如死灰。这时候崔暹出现在他视野里,宣读了皇帝的旨意:“司马子如欺上瞒下,目无君主,鉴于其在狱中的良好表现,确实有悔过之意,如今刑满释放,革去一切职务,听候发落。” 听完后,司马子如的眼中才有了一丝亮光。崔暹笑着说:“遵业兄,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司马子如在人群中放声大哭,也顾不得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经过这一次折磨,司马子如大病一场,日渐消瘦下去。高欢听说后,借着来邺城公干的机会,来看望老朋友。“遵业呀,你,你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看到衣衫褴褛,气息微弱的司马子如,高欢也有点震惊了。 “丞相呀,我再也不敢了。”司马子如改了口,也不敢叫“欢哥”了,边说着,就埋下头哭了起来。高欢把他那胡子拉渣的头放到自己大腿上,用手不停地去抚摸他,还去给他捉头上的虱子。 高欢也没想到,司马子如会被整成这个样子,看样子高澄真是有办法。正好借此机会,高欢把高隆之、孙腾等人全部免职了,侯景要带兵守护边境,也就暂时逃过一劫。 司马子如一夜白头、尿湿裤裆的消息不胫而走,东魏的权贵们都开始颤抖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意味着高欢父子要开始更换帝国的血液了。 3收拾尉景 功臣们被打掉嚣张气焰后,就该轮到亲戚了。有一次,厍狄干去找高澄商量事情,高澄明明在府上,却派人去告诉姨父说自己不在,让他改天再来。厍狄干第二天再来的时候,遇到了一样的说辞,这才意识到高澄在耍自己。 厍狄干没脾气,司马子如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摆着,他只好老老实实回去,第三天又来拜访。如此,连续三天之后,才见到高澄,厍狄干也因忍气吞声躲过这次清洗。 尉景得知了厍狄干的事迹,一脸鄙夷地说:“你就这么怂?我跟你不一样,老子从小看着贺六浑长大的,他不敢对我怎样。”尉景说得确实对,高欢父子并没有立刻对他下手,反而是将他升官为冀州刺史。 在冀州刺史任上,尉景公然受贿,而且还征用民夫打猎,一次就折腾死了三百多人,也没有被追究责任。他得意地对厍狄干说:“怎样,我说的没错吧。”厍狄干只是笑笑不说话。 在一次家宴上,厍狄干当着高欢的面,说是要求做御史中尉。高欢莫名其妙:“御史中尉一职虽然权力大,但品级低,崔暹干得好好的,妹夫,你干嘛要这个职位?”厍狄干一脸严肃:“因为我想要抓尉士真(尉景,字士真。” 厍狄干的声音很大,尉景也听到了,一脸尴尬。高欢知道了厍狄干的用意,他再不表示也不好意思,示意他去戏弄尉景。厍狄干开始去脱尉景的衣服,尉景大叫:“你要干什么?” “你可以盘剥百姓,我为什么不能剥你衣服?”厍狄干笑道。 高欢也笑了:“姐夫,你还是收手吧,别再贪得无厌了。韩陵一战,所有人都取得了胜利,就你一路军队败了,真是打仗不行,贪污受贿倒是精通。” 尉景根本不在意高欢的劝告:“呵呵,我不过是从百姓兜里要几个钱,你呢,你却伸手向天子要东西。谁更贪婪?”高欢确实被尉景说中了,反正也没有外人,只是笑笑不说话。 后面,尉景给犯罪分子充当保护伞,高澄气不过,听从崔暹的建议,把他抓起来投入监狱。适逢崔暹视察监狱,一脸憔悴的尉景让他带话给高澄:“你这小崽子,富贵了就忘了我么?你爹跟你一样没心没肺,当初要不是我,贺六浑早就饿死了,还能有你?” 高澄连忙把这话告诉了高欢,高欢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不如意生活,要不是姐夫,恐怕自己早饿死了。高欢专门到邺城,去见皇帝和高澄,为尉景求情。 元善见傀儡一个,他当然没话说,就是高澄死活不同意:“父亲,司马子如被整治后,百官都老实了;现在,如果把姨父树立成反面典型,那我们的吏治就大功告成了。” “哎,不行,儿呀,世人会说我们父子忘恩负义的,这个罪名我们背不起。算了吧。”高欢再次求情。高澄这才同意绕尉景一命,给他贬官了事。 高欢去看刚出狱的尉景,尉景躺在床上呻吟着,旁边是娄昭君和姐姐高娄斤。一见到高欢,尉景气不打一处来:“来嘛,你来杀我吧!时候不早了。”说罢就哭起来。高娄斤也哭了:“你姐夫都一把年纪了,活不了多久,干嘛要折磨他?” 544年,高欢48岁,尉景已6出头了。看着尉景的一头白发,高欢也情不自禁。“高郎,大家都老了,你就宽恕姐夫吧。”娄昭君也劝说着。 高欢独自沉吟了一会儿,去拿来了水桶,盛水起来,给尉景洗手,他手上全是监狱里的污泥。洗着洗着,不觉身子也弯了下去,确实也是真情流露,尉景、高欢二人抱头痛哭。这事儿也过去了。 在高欢父子软硬兼施下,在司马子如和尉景的反面典型示范下,东魏的官场为之一振,万象更新,各位功臣贵族们恢复官爵后,都变得特别规矩,这一切的背后还是离不开崔暹。 4推崇崔暹 崔暹的刚正不阿,得到了高欢父子的认可。 在一次朝会上,高欢当着文武百官地面,夸奖崔暹:“崔季伦当初跟着我弟弟(高琛办事,后来又做了我儿的参谋,到迁任左丞、吏部郎,我始终都不知道他的才能。如今一到御史台就履职尽责,司马遵业、尉士真都是我们的亲朋故旧,论关系谁也不会超过这二人,他们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我也不能救他们,你们众人还是小心点好。” 听了高欢的话,大家只是不住地点头。 高欢趁热打铁,走到崔暹跟前,握着他的手说:“以前朝廷上也有法官,而文武都贪婪,没有人敢去纠劾。季伦尽心为国,不怕权贵,使得大家各司其职。冲锋陷阵的人多的是,但做官为国为民的,我今天才见到。高欢父子,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高欢说罢,向高澄递了个颜色。高澄立刻走过来恭敬地说:“崔叔请受我一拜。”说罢,高澄就要弯腰。“使不得,使不得。老臣不过是秉公办事罢了,没有丞相和世子的栽培,我哪有今天?”崔暹要去扶高澄,却是来不及。 散朝后,高欢还赏赐了一匹宝马给崔暹,这匹马受惊跑后,他又把马拦下来,并亲自把马缰绳递给崔暹。崔暹接过绳子后,潇洒离开,只是把背影留给高欢父子。 高欢父子眼里闪烁着宠爱的小泪花。那些权贵都看呆了,个个都在想:这崔暹是何等人物,竟然让高欢父子如此尊敬?那我们这些打工仔还能不老老实实的么? 不仅仅在朝堂上这么吹捧崔暹,就是在平时的工作生活中,高澄也对崔暹十分推崇。 每次见到崔暹,高澄都要行鞠躬礼,送走崔暹的时候要行注目礼,崔暹也懂,这是高家父子要把自己培养成为忠实的鹰犬和走狗,所以他也是积极配合,和高澄说话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做给百官看。 崔暹这么嚣张,功臣集团就没有一个站出来搞他么?有,高隆之表示:我不服!毕竟,我们这些老人用起来知根知底,再怎么着,你高欢也不可能卸磨杀驴吧?崔暹你现在在风口浪尖,确实惹不起你,但我找找宋游道的麻烦还是可以的吧? 宋游道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误,更何况他这种直言不讳的人,得罪的人不再少数。你可以举报他人,我也可以联合他人举报你。很快,高隆之就报告元善见、高澄,说宋游道出言不逊,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应该定下死罪。 高隆之自然是有备而来,将宋游道在日常工作中说的那些话、承办的那些文件都搜罗起来,并找来了可朱浑元、司马子如作证人。司马子如虽然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不贪污就行了,但是也不至于不敢暗中去对付宋游道吧。 很快,宋游道就被联名举报了。 是的,证据确凿,高澄也为难起来。如果你太相信某个人,那这个人会不会利用你的信任,故意去打击异己?这是有可能的,毕竟人性经不住考验。 高澄找来了杨愔,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本来我是想借着反腐,打压下这些老东西,培养自己人,方便以后接班,可宋游道会不会蹬鼻子上脸,成为我的绊脚石?他确实是个耿直的大恶人呀! “哈哈,世子,不必如此。比如养狗,狗总是要叫唤的,可能还会乱咬人,如果因为它经常叫唤咬人就把它杀了,那以后就没有再叫唤的狗了。”杨愔笑着说。 高澄也回过神来,就把宋游道给免职了,让他去晋阳,到父亲那里去报道。这一招叫做明降暗升,也算是堵住了高隆之等人的嘴。 既然宋游道和高澄之间可能存在矛盾,那金牌马仔崔暹呢?那是当然。 崔暹和高澄之间也经常发生一些摩擦,比如元玉仪事件。 5玉仪妹妹 元玉仪是高阳王元雍的孙女,元雍我们说过,就是北魏第一富(腐豪。在河阴之变中,元雍被杀,元玉仪也沦落街头,不久就被孙腾看中了,带回了家当歌姬。 原来孙腾有一个女儿,自己很喜欢,不过女儿在战乱中走丢了再也没见过,他很伤心。于是,孙腾一有空就派人去大街小巷寻找女儿,只要有点像都带回家,长此以往,在家中聚集了大大小小的妹子,逐渐地,他对女儿的爱,就转移到了对这些妹子的爱上。 这次邺城廉政反贪风暴,孙腾受到了冲击,家产也差不多没了,包括元玉仪在内的很多歌姬都被孙腾给抛弃,养不起了就只能丢了呗。 这一天,高澄心情很好,带着心腹崔季舒上街闲逛,就这么巧,高澄遇见了再次流落街头的元玉仪。一看眼前这个公子哥就知道是大人物,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元玉仪,最不缺的就是察言观色的能力,她赶紧抓住救命稻草:“小女见过这位官人。” 哎哟,我的乖乖,那个声音太迷人了,太喜欢了!高澄又心动了,少妇的魅力就是棒! 作为少妇收藏专家,高澄来者不拒,他开心地对崔季舒说:“你经常替我选美女,可选了这么多,还是不如我自己遇到的美人好。”崔季舒笑着说活:“嘿嘿,那是世子眼光独到,微臣自愧不如。” “就怕我的昌仪妹妹不高兴,怎么办,我真的心动了。”高澄满脸写着对爱情的渴望。 “那就别带回家了,带去东柏堂吧。那里是世子办公的地方,别人绝对想不到。” 在崔季舒的劝说下,高澄就把元玉仪带回了东柏堂。高澄白天在这里办公都经常心不在焉,一想到屋子里的元玉仪妹妹,他就激动不已。很快,崔暹就察觉到了异样,并且表示要来单独拜访。 “这个崔季伦肯定是要来劝谏我的,我等着他。”高澄对崔季舒说。“世子你可要坚持自己的原则,我这个侄子都不把我放眼里,还经常弹劾我呢!”崔季舒虽然是崔暹的叔叔,但两人关系也就一般。 下午,崔暹神色匆忙地走了进来,正要像平日里那样开口说话,却看到高澄头也不抬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崔暹秒懂了,不敢说什么,找个借口就退出去了。 崔暹太清楚了,自己的地位、权力、名望都是来自高欢父子,特别是高澄的支持。既然是替人打工,干嘛那么多事呢?见好就收不就得了。第二天,崔暹又来了,这一次他带上了名片。这种名片是竹板做的,上面有个人的简历,介绍名字、出身等简单内容。 “季伦,你带名片干嘛?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高澄问道。 “我见世子当然不是第一天,可我没见过公主,今天是特地来拜见公主的。”崔暹口中的公主就是元玉仪。这马屁拍的,那叫一个舒服!高澄立马转怒为喜,拉着崔暹就去见元玉仪。 留下崔季舒在原地,他自言自语说:“这家伙以前老说我是奸佞小人,有机会就劝世子杀我;哼,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这家伙耍滑头起来,比我还不要脸。”说罢也跟着进里屋去了。 所以,伴君如伴虎,哪有什么永恒的朋友,只不过是永恒的利益罢了。 再说下元玉仪,经历过两次沦落街头后,她看清了这世界,再也不愿意放过高澄这颗大树,干脆把已经嫁人的姐姐元静仪也介绍给了高澄。哟呵,元玉仪妹妹这么懂事?就知道我好这一口,好,从今以后,我只爱你们姐妹。 从此,高澄就和元玉仪姐妹三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东柏堂,为了方便自己研究女性的身体,他还把东柏堂的侍卫都给撤了。这个决定,间接导致了自己不幸的结局,这是后话。 6蒸蒸日上 崔暹毕竟是个政治家,懂得张弛有度,一根筋是无法开展工作的,正因如此,他才能得到高澄打心底的欣赏。 没多久,崔暹又建议高澄,让魏收写《魏书》,也就是给北魏来一个彻底的终结,盖棺定论,从法理上宣告北魏的死亡。高澄自然乐意,他们高氏父子不可能一辈子都做代理人,改朝换代只是时间问题,马仔这么懂事,领导能不高兴? 没多久,崔暹又建议孙腾、高隆之等人去地方开展大土豪、分田地的工作,还提议开发盐田、货币改革等工作,反腐加改革管齐下,东魏的经济蒸蒸日上。 东魏经济社会突飞猛进最集中的表现就是《齐民要术》。这部写入历史教科书的农业著作,正是在这一年由贾思勰完成的,贾思勰是一个知行合一的学者,长期担任地方官,出身农业世家。 《齐民要术》是中国现存的最早的、最完整的大型农业百科全书。全书凡1卷92篇,11万多字,内容极为丰富,涉及农、林、牧、副、渔等农业范畴。 该书主要内容有:土壤耕作和农作物栽培管理技术;园艺和植树技术,包括蔬菜和果树栽培技术;动物饲养技术和畜牧兽医;农副产品加工和烹饪技术等。 书中引用了1多种古代农书和杂著的内容,使《汜胜之书》、《四民月令》及《陶朱公养鱼经》等一些佚失著作的部分内容得以保存下来,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宇文泰在西边打造关陇集团,高欢父子在东边反腐倡廉,那南边在干嘛?萧衍除了吃斋念佛,还在为交州李贲造反的事情而头疼······ 第五十九章 一霸当先 此刻的中华大地上,最得意的是交州的李贲。经过两年多的奋斗,李贲北退南梁,南败临邑,成了交州一带实力最雄厚的军阀,李贲并不想止步于军阀。 1李贲称帝 “干脆直接称帝吧,兄弟。”哥哥李天宝建议道。 “对,大哥,我们都支持你,早就该跟梁国翻脸了,这种腐朽政权,早决裂早好。”赵光复也附和着。 弟兄们的表态让李贲激动不已,他默默点头后慷慨陈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萧衍可以称帝,为何我不可以?如今咱们兵强马壮,而且山高路远,交州正是天然的王霸基业······” 李贲停顿了下,接着说:“你们看,这国号应该叫什么呢?” “万春”,沉默许久的并韶仿佛就在等这个机会,他早想好了国号,“万春,意为春望社稷至万世。” 并韶在李贲的团队中属于智囊,他是受过传统儒家教育的。李贲虽然有钱,只是在德州买了个监军的官,在建康却没有一官半职,不能在梁朝说上话,只能被当成个土老帽。 在两年前,并韶就建议李贲去建康疏通关系,找到萧衍谋求个一官半职。 不过,李、并二人没有搞清楚梁朝的权力结构,冒冒失失地直接就去找了萧衍,朱异特别生气。不把老子放眼里了?你们不知道我是皇帝的代言人? 得知李、并是交州一带的大族,萧衍准备给他们官儿做,他习惯性地扭头问朱异:“爱卿,你觉得如何?” 朱异一脸的严肃,耳语道:“陛下,这二人在交州是大族不假,但在江南一带几乎是没有任何名望的。” 说罢,朱异指了指并韶:“先说这个并韶,并姓在中原就是小姓,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大人物。” 并韶低着头,也不知道朱异在和皇帝说些什么。 “再说李贲,他的七世祖确实来自中原,但不是名门望族,后因为战乱逃到交州扎下跟,经过几代人的发展才成了交州的豪族。”朱异对李贲的发家史了如指掌,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朱异接着对皇帝说:“陛下,如果重用这二位老少边穷的小人物,恐怕会寒了江南豪门的心,北方来归附的豪门也会私下议论的······” 萧衍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朱异的话,觉得有道理。他朝堂上用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江南的大贵族,这些人是他起家的资本,更是大梁政权稳固的基石,犯不着为了这俩人而动了国本。 “朕身体有些不适,两位,你们的事情稍后再议吧。”萧衍就叫他们退下了。之后连续很多天,他们想再次求见皇帝,都被婉拒了。碰了一鼻子灰,这二位爷不再坚持,一脸沮丧地回到了交州。 因为刺史萧咨的瞎折腾(前文已说过,交州一带民怨沸腾,并韶是第一个劝李贲造反的人。 “万春?老并,你真有才,时下正是春天,这是个好兆头。”李佛子笑着说。 “好,就万春!”李贲最后拍板了。 544年正月,在李佛子、并韶、赵光复、范修等豪强支持下,李贲在交州州城龙编登基称帝,国号“万春”,年号“天德”。李贲成了交州历史上第一个称帝、公然和中原王朝叫板的男人,开启了越南独立的先河。 万春国一切制度都仿效梁朝,也设置了文武百官,李佛子、赵光复等大佬都有加官进爵。两月后,李贲的建国声明传到了建康。 2出师未捷 “大胆奴才!”萧衍发飙了。萧衍即刻官宣,表示拒不承认万春国的存在,交州自古以来是中华领土,李贲这种行为属于分裂祖国,必定受到全国人民的唾弃,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在痛骂一番后,萧衍表示要给李贲这个乱贼予以坚决的回击。萧衍册封广州刺史萧映为平叛总指挥,前交州刺史萧咨为副指挥,节制新州(新兴县刺史卢子雄、高州(阳江市刺史孙囧二人去平叛。 萧衍自然是心疼侄子了,才派卢子雄、孙囧两个人去当炮灰,得知了伯父的疼爱,萧咨急于挽回丢失交州的颜面,催促卢、孙二人进军。当时的岭南已是盛夏,草木茂盛,不仅湿热难耐,还有蚊虫肆虐带来的疟疾。 “大哥,这仗没法打,我们还是奏请萧刺史,缓一缓再进军吧。”弟弟卢子略说。 “是呀,老大,咱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底,这样一折腾可就没了。”说话的人是卢子雄的部将杜天合。 杜天合、杜僧明兄弟很早就跟着卢子雄的老爹卢安兴南征北战,卢安兴死后,二人又继续跟随卢子雄,双方名义上是上下级,实际上是朋友。 “我的看法和杜家兄弟一样,进军必败。”部将周文育补充道。 一旁的孙囧也觉得时机不对。看大家都反对冒进,卢子雄心里有了底。 在广州会面后,卢子雄向萧映、萧咨二位表达了将士们的难处,还没等他说完,萧咨当场就拒绝了。 卢子雄等人面露难色。 “刺史,战争的胜负取决于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天气燥热,交州地势偏远,我们如果有急于求胜,恐怕对士气不利。在下觉得,还是等秋凉后进兵比较合适。” 一听有人为自己说话,卢子雄等人有点惊讶,循声望去,看到的人正是陈霸先。双方礼貌性地点点头,虽然第一次见,也算是惺惺相惜了。 萧咨听后,拍桌子站起来:“兴国,你不要不识抬举,要不是我哥欣赏你,你现在还是个村官,在河里打渔呢!”萧咨自然是看不起陈霸先这种破落贵族的,又对萧映说:“哥,赶紧叫卢、孙二人进兵吧,早点平定李贲,咱们也可以因功早日回建康,你说是不?” 萧咨这话确实也说道了萧映心里,他也不想待岭南这蛮荒之地,于是便答应了。陈霸先看了看周文育、杜僧明等人,对萧映低声说:“刺史,如果强行进军,我担心将士离心离德,到时候后悔莫及······” 陈霸先苦口婆心,却被萧咨打断了:“呵呵,你是害怕别人建功立业吧。”萧咨劝萧映,把陈霸先打发回高要(肇庆市高要区继续做太守。人家毕竟是兄弟,陈霸先只得唉声叹气回到高要。 在萧咨的逼迫下,卢子雄带着弟兄们出发。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一路上走得坑坑绊绊,大军到了合浦县,敌人没有碰到一个,就因瘟疫和水土不服死了十分之六,另外的士兵都逃散了。 无奈,卢子雄只领着几百人就退回了广州。那萧咨能答应么?不能!萧咨一面安抚卢子雄、高囧,将他们软禁起来,一边给萧衍写信:“陛下,卢子雄、高囧二人和李贲勾结,里应外合意图谋反。” 造反?那还得了!萧衍的最新指示传来,责令卢、高二人自杀谢罪。 “这样做不妥吧。”萧映开始犹豫起来。“大哥,犹豫啥,夜长梦多,伯父的指示都来了,夜长梦多,赶紧夺取他们兵权才是。”萧咨劝道。 也没等卢子雄二人辩驳,萧咨已派人送来了毒酒。卢子雄仰天长叹:“我死不足惜,只怕我的兄弟们不服了。”说罢,便饮酒自杀。 萧咨乐呵呵地来告诉卢子略、杜天合等人,说卢子雄酗酒死亡,要将他们的军队收编。 3拯救广州 卢子略当然不会相信萧咨的鬼话,他召集将士开会讨论。杜天合大声说:“卢公几代人待我们不薄,他如今含冤而死,我们不报仇还是算男人么?” “报仇!报仇!”杜僧明、周文育也是满腔怒火。 “我们出其不意围攻州城,召集百姓,谁敢不服?破城后杀死萧咨、萧映来祭奠孙、卢二公,等朝廷使者来我们束手就擒也心甘情愿。即便打不赢,也没有遗憾。” “听你的安排。”众人义愤填膺。 经过协商,大家一致推举卢子略为帅,叛军进展顺利,卢子雄、杜天合、杜僧明、周文育四人,从东南西北四面包围了州城。广州一带的士兵、百姓,早已对萧咨不满,纷纷响应加入队伍,一天之内,叛军聚集了上万人马。 萧咨没想过这帮人这么胆大,只是在萧映跟前哭,没有一点办法。萧映叹气道:“或许,只能把希望放在陈兴国身上了。我了解他。” 卢子雄旧部造反的消息不胫而走,闲居高要的陈霸先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精选了三千猛男,偃旗息鼓赶往广州,他根本没空去想萧咨的排挤。这正是陈霸先等的机会,他太渴望成功了。 在南梁这种门阀社会,一个破落户想要找回家族荣耀,想要重振旗鼓,最快的办法只能建立战功。高要到广州,不过一百公里地,陈霸先的突然出现,让叛军措手不及,萧映也抓住时机反攻,结果卢子略、杜天合两人战死,杜僧明、周文育二人被俘虏。 萧咨叫嚣着要杀死杜、周二人,却被陈霸先拦了下来。陈霸先一眼就相中了这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双方也是一见如故,陈霸先身上那种昂扬向上、基情满满的风貌,给他们二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杜僧明,字弘照,广陵(扬州人,身材矮小但胆气过人,善于骑射。 周文育,字景德,寿昌县(浙江建德市人,原名项猛奴,幼年丧父,家境贫寒,因为在江南水乡长大,水性特好,11岁就可以一次性来回游十几里地,天生的游泳健将。 出身汝南周氏的周荟,在地方官任上,偶遇项猛奴,看到这孩子就很喜欢,收他做了养子,于是他才改姓周,被赐了名和字。 树大好乘凉,周荟家中的兄弟子侄,如周舍、周弘让等都身居要职,周文育也就跟着去了建康,学习诗书礼仪、骑马射箭。有贵人相助,再加上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周文育还跟随过陈庆之、卢安兴征讨蛮夷,因功被封为南海(番禺县令,直到此次归附了陈霸先。 萧咨的命就是陈霸先给的,他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狂妄之气:“兴国,要不是你,我兄弟俩的命就没了。”说罢,他还哭了起来。陈霸先只是客套一下,也没多说啥,有实力的男人不需要多说废话。 萧映、萧咨二人联名给萧衍写了信,详细描述了陈霸先平定卢子雄旧部造反的事情。萧衍大喜过望,他感慨道:“我大梁还有这等英雄人物?” 是哇,我这拼爹的大梁居然还有这种出身卑微的寒门英雄!萧衍很激动,一定要目睹陈霸先的风采,叫来宫廷画师张僧繇跑去岭南给陈霸先画肖像。 看到画像后,萧衍想起了已死去的陈庆之:“相由心生,观陈兴国之貌,朕就知道,他的勇猛不在陈子云之下。” 如果没有陈霸先,那广州也可能变成第二个交州,这是大功一件,为南梁稳住边境反攻交州奠定了基础。那萧衍会怎么封赏陈霸先呢?只是给了荣誉头衔直阁将军、新安子爵,食邑三百户,品级还是没变,还是个太守罢了(正厅级,一州的刺史也没给。 毕竟,萧衍的门第观念是深入骨髓的,而且陈霸先在岭南这种偏远地方折腾,即便有作为也很难入萧衍的法眼。 4兰钦之死 不过,历史选择了陈霸先,萧衍也无法忽视。年底,萧映在广州病死了,那讨伐李贲的事业就算中断了。 “陛下,末将请求出征交州。”此刻的兰钦已经42岁了。萧衍放眼望去,满朝文武,也就兰钦这样的人打过几次漂亮仗,可以和陈庆之媲美,他笑着说:“休明,既然你雄心未泯,朕料你必定能凯旋,交州平叛交给你,朕放心。” 兰钦确实是不二人选,他上次从宇文泰手中夺回梁州(汉中后,回朝路上经过广州,打败了称雄西江数年的造反头子陈文彻,缴获了大铜鼓。萧衍因而封衡州(湖南衡阳刺史,兰钦在衡州一带民望很高,得到了陈庆之一样的地位,当地老百姓主动请求为他立碑颂德。 兰钦被认命为安南将军、广州刺史,率领军队朝着岭南走去,和他一同前往的还有此生的挚友欧阳頠。欧阳頠字靖世,忠义双全,和兰钦一样,也出身官宦世家,一直跟着兰钦南征北战、并肩作战,这次两人也结伴同行。 二人来到五岭时,刚好遇上代行广州事萧恬。“兰刺史,下官在此等候多时了。”萧恬是萧映的副手,也是萧衍的侄子,他原本以为萧映一死,他这个代理人就得扶正,没想到老头子萧衍给他空降了上司,简直岂有此理! “休明,此人面相险恶,恐怕不是什么善茬,小心为妙。”欧阳頠之前学过一些相术,直觉告诉他萧恬来者不善。“靖世呀,不必多虑,我等一心为国,哈哈,来吧,在此地歇歇脚也好。”兰钦下了马。 萧恬摆下宴席,给兰钦一行接风洗尘,等大家都吃过饭后,叫厨师端上西瓜。兰钦吃了一口西瓜,然后就口吐鲜血倒地而亡,一带豪杰就这么窝囊地死去。是的,厨师早就被萧恬买通,他切瓜的刀被涂抹了毒药。 也不知道萧恬是怎么想的,难道毒死了兰钦,萧衍就会把广州刺史的位置给自己?要给早就给了呀,何怎么又轮得到兰钦呢?萧衍也知道他们家那些人都是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拜菩萨倒是可以,行军打仗还是不行的。 刚上完厕所回来的欧阳頠,看到倒在地上的兰钦泪如雨下:“休明,你怎么了,休明!”“欧阳将军,兰刺史可能是水土不服,不知道咋地就牺牲了。”萧恬一脸的无辜。 欧阳頠不傻,他知道兰钦的死和萧恬脱不了干系。在查证清楚后,欧阳頠上书萧衍,举报了萧恬的所作所为,含着泪将兰钦的尸体运回了建康。萧衍大怒,将萧恬捉拿归案,免为庶人,就这么草草了事。 5奔袭交州 此时的陈霸先在忙什么呢?他和萧咨正在办理萧映的丧事呢,为了报答萧映的知遇之恩,陈霸先打算亲自运送灵柩回建康安葬。行走到大庾岭,他接到了圣旨。萧衍认命他为交州司马、武平(越南永安市太守,跟着新任交州刺史杨蒨去平叛,至于广州刺史一职,萧衍交给了元景仲。 “元景仲?这家伙上次延误战机,导致李贲崛起,皇帝怎么会让他来接替······”萧咨向陈霸先抱怨着,他觉得萧衍的操作让人疑惑不解。陈霸先也没时间管这闲事,只是把灵柩交给萧咨后,就返回广州去做战争动员了。 等杨蒨一到,看到陈霸先把粮草、士兵、装备等各项事情弄得妥妥帖帖,很是高兴,自己也没打过仗,就将军务全权委托给了陈霸先。一切准备就绪后,杨蒨、陈霸先率军出发,到西江会和定州(广西桂平市刺史萧勃。 萧勃也是萧衍侄子,这次是奉命协助杨蒨出征交州的,不过,他一直对带兵打仗不感兴趣,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躺平。之前元景仲、萧咨、萧映、卢子雄等人要讨伐李贲时,也请求过他一同出兵,他以没有皇帝的命令而拒绝了。 这一次,萧勃被皇帝点名,没了躺平的借口。这可难不倒萧勃,事在人为嘛,他选择了去贿赂杨蒨。 送上重礼后,他对杨蒨说:“杨刺史,别瞎折腾啦,交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收复了也没啥用,你何必费心费力呢?为何不停下来歇歇脚步,咱们这边好吃好喝漂亮妹妹给你安排,等过段时间,陛下把这事儿忘了,你也就平安回家了,这样不好?”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杨蒨开始徘徊起来,召集众位将领开会,说是要从长计议。陈霸先忍无可忍了,他大怒道:“李贲为什么造反?还不是因为宗室在当地胡作非为,只顾自己享乐,才导致国土沦丧!现在萧勃因为一己私利,致国家大局不顾,要休息你们休息,我要去灭贼!” “对,我们都听陈司马的!”周文育、杜僧明等人坚决支持。不知道自己行贿的消息怎么泄露了,一旁的萧勃脸羞得通红,对陈霸先咬牙切齿。 陈霸先也不管杨蒨同意与否,反正大军都在他手上,而且有皇帝的亲自任命,只要是对的事情,他就会奋不顾身地去践行。545年5月,陈霸先带着一万人就杀到了交州境内。 这是李贲起义以来,第一次正面和南梁军队接触。在李贲心中,梁军都像萧咨、萧勃、元景仲那样外强中干,对于陈霸先的突然闯入,毫无防备,只是率军数万于苏历江口立城栅以拒官军。 陈霸先之前只是在地方上平叛,从来没有带领大军远征过,这一次也算是对自己军事能力、组织才能的一次考验,寒门子弟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陈霸先没有浪费这次机会,梁军将数倍于己的敌军击败,李贲带着革命队伍逃往了嘉宁城。听说陈霸先在苏历江口大败叛军,杨蒨也很兴奋,带着军队也赶了过来,想要分一杯羹。6月,陈霸先、杨蒨二人围攻嘉宁城。 南边的陈霸先高歌猛进,北方的高欢却遭遇到了一起有预谋的刺杀事件······ 第六十章 柔然衰落 545年正月,东魏政治中心晋阳。 1刺杀高欢 高欢的丞相府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所有人都在高高兴兴过年,除了任胄(任祥子、尔朱文畅(尔朱荣子、郑仲礼(郑大车弟三人。 这三人正提心吊胆地谋划一件事:刺杀高欢。 作为关系户,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我得到的太少了,根本配不上我爹、我姐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我想要更多利益、更少的管束。 “不要拖了,咱们早点干吧!”任胄最积极,他在晋州给高岳当副手的时候,就秘密和西魏来往,此刻已回到晋阳给高欢做司马。尔朱文畅这几年,因为有尔朱英娥罩着,官封肆州刺史,作为高欢的大舅哥,也是牛气冲天:“干就干,问题是怎么干?” “我来下手比较合适,毕竟我可以自由出入高欢身边。”郑仲礼因郑大车得宠,被高欢认命为亲信都督。 任胄找到了灵感:“对呀,老郑,这正月十五不是元宵节么?按惯例,那天都会举办打簇戏活动,高欢肯定会凑上来看热闹,你就把刀藏在裤裆中······” 任胄话没说完,家中的门客薛季孝就端茶进来了,刚好隐约听到了一些东西。尔朱文畅咳嗽一声,示意任胄停下来,任胄把薛季孝打发走后说:“没关系,他跟了我很多年了。” 三人也就不以为意,甚至一致表决,推举尔朱文畅当新的丞相,以取代高欢,仿佛他们离成功就差一步。 在政治清洗中留下来的河东薛氏,都是经得住考验的,薛季孝也是如此,他出来就去告诉高欢了。 “呵呵,想杀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高欢根本不把任胄等人放在眼里。“哥,任胄这个纨绔子弟,之前在晋州就花天酒地,被你责骂后依然死性不改,你还是小心为好。”高岳提醒道。 “不怕,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有这个胆量。”高欢打算将计就计,把这伙人一网打尽,他把彭乐叫过来叮嘱了一番,还没说完就被彭乐打断了:“谁敢打我欢哥的主意,我就砍了他!” “小声点,你这家伙!”高欢骂道。彭乐只是咧着大嘴笑,就出去准备了。 正月十五,除了吃元宵、猜灯谜,在北魏的习俗中,还有打簇戏这项娱乐活动。打簇戏类似于投壶,也就是我们说的扔圈圈去套取奖品这种。 这一天,双方各自的密谋都有序进行着,就看谁更注重细节。高欢在郑仲礼的引导下,来到了打簇戏的现场,当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人群中的任胄觉得时机已到,就给郑仲礼使眼色。 他们不知道的是,附近潜伏着的彭乐,双眼一直死死盯着郑仲礼。郑仲礼正要伸手去裤裆摸刀,却被冲出来的彭乐一刀砍死。 郑仲礼倒地后,彭乐从他裤裆里拿出了刀,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狗东西,还想刺杀丞相,也亏你想得出来,把刀放在裤裆里,不怕把自己割了?”高欢看到后,也是后怕。证据确凿,再加上薛季孝的证词,高欢就派人把尔朱文畅、任胄等人抓捕,也没怎么审问,涉案人员全部处死。 高欢内心是崩溃的,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这么用心对这些关系户,这么用情,最后得到的却只是背叛。 2联姻柔然 不久,更令人沮丧的消息传来,曾经一起创业的盟友封隆之、李元忠相继病死了。高欢好几天吃不下饭,娄昭君很着急,赶紧来劝慰,还给他梳理须发。“高郎,你头发白了好多。”娄昭君心疼地叹着气。 是呀,高欢老了,他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前来往于洛阳、怀朔之间的那个快递小哥,也不是十年前计除贺拔岳、赶走元修大有一统江山气魄的枭雄,只是个垂垂老矣的平常人。 东边的高欢在感伤物是人非的时候,西边的小兄弟宇文泰正意气风发。宇文泰经过府兵制改革后,已走出了邙山之战的阴影,正和柔然联手抢掠东魏的边境呢! 高欢冷笑道:“真是人老了,宇文黑獭这小子也开始来找我麻烦了。”这一年,高欢49岁,宇文泰38岁。 年轻就是资本,高欢也不得不佩服宇文泰的资本充足,他想到这里就着急,再不疯狂就死了,还是得去和柔然再次联姻才行。 高欢派人去试探阿那瑰的意思,说是给8岁的儿子高湛求婚,阿那瑰一口就答应了,把孙女嫁给了高湛。紧接着,高欢又派了杜弼去柔然,给儿子高澄求婚。 高澄很开心呀,这元玉仪、李昌仪等妹子,他都腻歪了,也是时候换个口味了,听说阿那瑰这个女儿才15岁,哇咔咔,传说中的小萝莉啊。想想都流口水。杜弼在高澄的催促下,来到了柔然。 “还要联姻?可以,但我的女儿只能嫁给高王本人,而且必须是正妻。”阿那瑰一脸横肉,不容辩驳。这几年,他在淳于覃的熏陶下,已经成为了一个精明的政客,讨价还价的本事炉火纯青。 杜弼回来后,一脸苦笑着告诉了高欢。“让我娶?这蠕蠕人简直是胡闹!”高欢也为难了,这么年轻的蠕蠕公主,他折腾不起呀,毕竟他只喜欢少妇。 “高郎,为了国家大局,你还是答应了吧,我支持你。”娄昭君还以为高欢是因为顾及夫妻感情才难为情的,主动表示了理解。 一看老妈这么大气,高澄也不能掉队,劝高欢入手这个小可爱。为了让高欢放心吃嫩草,娄昭君也是很决绝,她请来了厍狄干、尉景等亲戚来劝高欢。 最终,高欢只得勉为其难,答应和柔然联姻,在一切条件谈妥后,他派出慕容俨去柔然迎亲。 淳于覃一脸狐疑:“可汗,咱们这么苛刻的要求,高欢居然同意了,可见他想击败宇文泰的决心。看麻烦不嫌事大,咱们还可以……” 一阵耳语,听得阿那瑰喜笑颜开。随后,阿那瑰叫来了弟弟突佳,嘱咐道:“送亲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记住,我女儿去是做正妻的,而不是去坐冷板凳的,你就在晋阳给我守着,见不到外孙,你就别回来了。” 也就是说,突佳不仅要送亲,而且还要监督高欢和侄女同房,需要观看二人现场直播*****。 突佳表示,一定会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保证每晚高欢都会出现在侄女的房间,保证每个白天高欢都要陪着侄女,保证自己不会错过每一个细节。 8月,高欢带着迎亲队伍在边境等到了蠕蠕公主一行。 3蠕蠕公主 蠕蠕公主可不是什么天真可爱的小萝莉,甜甜的恋爱是不存在的,她是个严肃刚猛的女子,沉默寡言是她的标签,热衷骑射是她的标配。 一路上,蠕蠕公主没有给高欢什么好脸色,只是拿着那心爱的弓箭对着天空看来看去。正好天空飞过一只雄鹰,蠕蠕公主紧绷的小脸才开始显现出活力来,只听一声惨叫,雄鹰直线坠落到迎亲队伍中间。 “好!”慕容俨、斛律金等人都拍手称快,高欢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一同前来迎亲的还有尔朱英娥,这是高欢最宠爱的人妻,她是个活泼好动、心思细腻的人,上一次高澄私通庶母事件,她没能撼动娄昭君的位置,这次听说蠕蠕公主要嫁给高欢,正好可以借机拉拢蠕蠕公主去打击娄昭君,因此主动请求随行。 看到蠕蠕公主的表现后,尔朱英娥笑了,这不正是我擅长的么?从小在尔朱荣的熏陶下,早就练就了骑射的功夫,这茫茫大漠天高云淡,正如老家秀容川那般。 尔朱英娥也挽弓搭箭,对准了一只乌鸦,那沉睡的肌肉记忆被唤醒,乌鸦应声而落,人群再次响起了掌声。 蠕蠕公主、尔朱英娥二位相视而笑,因为射箭骑马这个话题,很自然地聊到了一起。高欢也是喜笑颜开,精神一振,对着众人笑道:“能娶到这样两位女豪杰,是我的福分,她们都可以上阵杀敌!”众人也是一通马屁狂拍,高欢的心情好了起来。 一路上,高欢还在想着怎样去安慰娄昭君,没想到娄昭君已用实际行动来消除了他的后顾之忧。娄昭君早把正房腾了出来,叫人上上下下打扫干净,准备迎接蠕蠕公主入住,自己则搬到了小妾规格的房间去了。 高欢带着蠕蠕公主进院子的时候,刚好和娄昭君擦肩而过,正要对她说什么,没想到娄昭君只是假装没看,一句话没说就走了。高欢正纳闷呢,以为娄昭君生气了,叫杜弼、慕容俨把突佳、蠕蠕公主带进各自房间休息,赶紧追过来问她:“君妹妹,你怎么啦?” “欢哥哥,你忘了我吧,现在你应该去多陪陪蠕蠕公主,别让她知道我的存在,你忘了我吧,我已搬到偏房去了,今后不许来见我了……”娄昭君强忍住泪水,就像和高欢生离死别一样。 高欢感动不已,男人哭起来,那就没有女人什么事儿了。“哭什么,你是堂堂大魏丞相,快走。”娄昭君转身离开,眼泪夺眶而出。 望着娄昭君远去的背影,高欢才知道自己这辈子的真爱,是哇,野花哪有家花香,老婆还是原配的好,他开始追忆似水年华,想起了当初在怀朔镇和娄昭君妹妹约会的岁月,想起了娄昭君不顾一切和他私定终身的往事。 “原来你在这里,走吧,我侄女等你很久了。”突佳打断了高欢的回忆,这家伙才不讲什么礼节,拉着高欢的手就朝着蠕蠕公主房间走去,没办法,这是阿那瑰交代的任务。 其实,高欢这段时间已经病了,而且还很严重。白天要陪着高冷的蠕蠕公主骑马射箭,晚上又要被拉去和她造人,简直没有一点喘气机会。 就算他高澄也没有这么好的体力哇,他倒是想帮助老爹,可惜没有办法,只是从邺城写信来劝慰日渐憔悴的老爹,说是叫他保重身体之类的。 高欢也想保重身体,可是突佳他不让。蠕蠕公主也不怎么喜欢这个老头子,和他造人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她更加喜欢的是骑马打猎。就这样,折腾了好久,阿那瑰也没有如期抱外孙。 阿那瑰并没有咄咄逼人去找高欢的麻烦,因为他现在正忙着应付崛起的突厥呢。 4突厥崛起 突厥发源于金山(阿尔泰山南部,一直臣服于柔然,通过给柔然打铁来获取保护。因金山的形状像头盔,当地的发音近似“突厥”,于是这群人就被叫做突厥了。 现任的突厥可汗叫阿史那土门,正是从他开始,突厥的民族意识才开始觉醒。阿史那土门带着突厥人和西魏做生意,宇文泰也派遣使者出使突厥。 这一来二去,宇文泰意识到突厥的重要性,觉得这是一股牵制柔然的力量,就开始专心培植突厥势力。阿史那土门也引以为豪,时常对西魏使者说:“大国使者来结盟,这是我们要兴盛的征兆哇。” 是的,宇文泰的眼光没错。 546年,柔然和东魏联姻没多久,铁勒人就大举进攻柔然,阿史那土门觉得这是一个讨好柔然的机会,他就率军偷袭铁勒,这一仗,突厥大胜,五万多铁勒人全部投降。阿史那土门实力大增,信心也膨胀了。 既然老天爷也帮助自己,那还等什么呢?阿史那土门觉得突厥人已崛起,可以和柔然平等对话了,于是派人去找阿那瑰求婚。 此时,柔然的智囊淳于覃已病逝,阿那瑰就像无头苍蝇。 “妈的,你们本来是我打铁奴才,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发了一笔小财,怎么胆敢来找我联姻?你们也配!”阿那瑰对着突厥使者一顿臭骂。 阿史那土门得知后,勃然大怒:“太欺负人了,既然你不给我面子,咱们就断绝往来吧。”他下定了决心,把柔然的使者斩杀了,还召回了全部在柔然境内打铁的族人,并且发表声明,从今往后要走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 为了加强自己势力范围,阿史那土门派人去西魏,找宇文泰联姻。宇文泰欣然应允,一方面筹划宗室公主出嫁的事情,一方面给突厥提供军事援助和技术支持,让突厥人从后方去骚扰柔然。 你不是和高欢联姻对付我么?好,老子给你来个釜底抽薪!阿那瑰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发动了对突厥和西魏的反攻。 宇文泰立刻采取了行动,让独孤信、怡峰带兵镇守河阳(非东魏河阳吸引柔然的注意力,同时暗自派遣赵贵、李檦出击,大败柔然军队,斩杀了几千人。 有了突厥的牵制,柔然人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先让阿那瑰哭一会儿,咱们来看看南边的李贲。 5李贲惨败 经过半年多的围攻,嘉宁城已经是人困马乏、弹尽粮绝。“陛下,赶紧撤退吧。”并韶说。“哎,朕不甘心呀!这陈霸先怎么像狗皮膏药一样难缠。”李贲遇到陈霸先后,革命事业就开始走下坡路。 梁军锋芒正盛,万春国只能避其锋芒。在并韶的建议下,李贲率部队南逃投奔屈獠洞蛮族,准备给梁军来个诱敌深入。陈霸先深入不毛之地,在典澈湖遭遇到了李贲的顽强抵抗。 “并先生这一招实在是妙,他陈霸先擅长平地冲锋,未必就能敢在水上和我争雄。”李贲为自己在湖上造了战舰而洋洋得意。 典澈湖是位于江水边的一个积水湖,江河枯水期的时候,湖水就倒灌江水,丰水期的时候,江河注入湖水。而现在正是枯水期,陈霸先如果强行进军,那就是逆流而上,必定要吃大亏。 李贲2万人,将典澈湖打造成了一个铁桶。周文育说:“将军,形势比人强,咱们不能把有生力量耗费在这里,这正好中了李贲的计。” 陈霸先也不是蛮干的人:“景德,说说你的看法。”“我们虽不能进攻,他们也不敢出来挑战,最好的办法就是养精蓄锐,等到雨季到来,顺流而下,任凭他们的船只再大,也会被我们打败。”周文育说道。 也该李贲倒霉,没多久,雨季就来了。 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陈霸先发表了动员演说:“我们已经深入敌境很久了,将士也疲惫不堪,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孤立无援,这也是大家知道的,如果不能取胜,就得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 一边是狂风的怒吼声,一边又是主帅这种吓人的论调,士兵们的心情十分低落。 陈霸先一看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于是提高了音调:“现在时机成熟了,待会暴风骤雨一来,正好给我们的行动提供掩护,顺流而下干掉敌军正在今日;况且他们和屈獠蛮族关系很不好,只要被击溃,蛮族也一定会混水捞鱼,我们就能大获全胜。” 说到这里,雨点稀稀疏疏地滴落,将士们的情绪正如这雨丝,不怎么高昂。“男子汉做事要果断,谁要临阵退缩的,先吃老子一刀。”周文育拔出大刀砍断了栅栏。 “我愿意为国效力!”杜僧明不失时机地站出来配合。很快,其他人也逐渐响应,这时候细雨丝已经变成了雨箭,噼里啪啦地射到大家的身上,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疼痛,众人的疲倦一扫而光。 “我们都愿意!”所有人都高声呐喊。 “就是现在,大家跟我上!” 此刻江水汹涌而来,就像脱缰的野马,一堵堵水墙扑面而来倒灌典澈湖。周文育看到这场景很很兴奋,只见他如一只鱼那样,顺着江水潜入了湖底,一马当先杀到了李贲的战舰之中。 周文育的水军开始在敌军的船底大展拳脚,有拿凿子的,有拿锤子的,还有拿大刀的,不一会儿,湖面上的几艘敌舰就摇摇晃晃沉了下去,并韶、范德等人当场被周文育在水中杀死。 陈霸先的主力也冲入湖中,李贲军大败亏输,2万人葬身湖底,他只身逃往了屈獠洞。典澈湖一战,李贲元气大伤,丢失掉了几乎所有领土,陈霸先并没有趁机进兵屈獠洞,他知道李贲已是强弩之末不成气候,他带着部队回到交州去收揽人心了。 当南边的陈霸先围困典澈湖的时候,北方的高欢率领的2万大军也来到了玉璧城下,这里最终会埋葬高欢一统天下的梦想······ 第六十一章 玉璧悲歌 1两路出击 546年8月,晋阳练兵场。 高欢看着眼前这些将士,他沧桑的面庞上挤出了一丝笑意:“兄弟们,再不疯狂就老了,在老之前,我们要先把宇文泰这个乱贼干掉,不要给子孙留下后患。” 说罢,高欢亲自检阅这花了几个月从全国各地聚集而来的十五万大军,这是他最后的希望,能否见证山河一统,就看这一次了。 为了这一战,高欢可谓是煞费苦心,不仅让孙腾、高隆之河北大地清查除了6万黑户补充兵源、增加税收,还出卖了自己身体给蠕蠕公主稳住边境。 思来想去,高欢还是把目标锁定在了玉璧城。玉璧不除,他的东魏王朝就不能安眠,只要西魏国力一上来,玉璧就是东魏的噩梦。 高欢找来了斛律金、薛孤延、慕容俨等人商量作战方案。大家正讨论在兴头上,殿中将军曹魏祖插嘴道:“丞相,我刚才观察了天象,八月的王气在西方,如果强行进军,恐怕要遭受很大的损失。” “呵呵,谢谢你的一番好意,我贺六浑从来不信天命,我命由我不由天。你退下吧。”这是一场国运之战,战还没开打,就来了这么一个丧门星,高欢没把他治罪已经是很宽容了。 “报,陈长猷求见。” 高欢自言自语道:“澄儿这时候派陈元康来干嘛?让他进来。” 一番寒暄后,陈元康详细说了邺城的一桩逸闻轶事。八月以来,邺城里总是有黄、黑两群蚂蚁在聚众斗殴,规模很大惹得众人围观,这事情很快就引起了东魏天文学家的关注,经过占卜后,结论是黄蚂蚁代表东魏军队,黑蚂蚁代表西魏军队。 大家都在等着最终的胜负,也包括高澄在内的高级官员。结果,黄蚂蚁全部战死,高澄不免心惊,于是派陈元康来晋阳报告此事,希望父亲小心谨慎保重身体。 这种预兆没有任何现实意义,如果说玉壁之战高欢大胜,那这些凶兆根本不会出现在史书中,输了,自然就会找到一百种借口、征兆。 “这事情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么?”高欢一笑了之,他才不信这些邪。 人就是这样,越是有人阻止自己去干一件事,自己就会更加坚定去做这件事。高欢也不例外,他找到了一种“众人皆睡我独醒”的感觉,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自己带着主力15万人从北路进攻玉璧,来个围点打援,以吸引西魏主力来决战;侯景带领3万人从南路发兵齐子岭(河南济源西北,辅助进攻邵郡等地,侧面配合北路军。 东西魏的国运之战就此打响。 9月,高欢的大军陆陆续续到达边境,连营五十里驻扎在平陇村,玉壁城就在对面。可惜,高欢并没有听到西魏增援的消息。 就在高欢上半年召集兵马的时候,玉壁城中的韦孝宽就得知了消息,并及时汇报给宇文泰,宇文泰早在7月就将每年在1月才搞的阅兵仪式提前举行了,这速度彰显了府兵制改革的成效。 不过,韦孝宽写信告诉宇文泰,玉壁城就是千军万马,城中七千精锐足以抵抗高欢的雄兵。在几年前,韦孝宽目睹王思政凭借玉壁天险抵抗东魏的全过程,所以,他的自信并不盲目。 韦孝宽以稳重谨慎、善于权变而闻名军中,王思政因而推荐他替代自己镇守,和他守玉壁的还有爱民如子、侠骨柔肠的长史裴侠。 这二人一文一武,正可谓是黄金搭档。看到高欢围城了一段时间迟迟不进攻,韦孝宽也不搭理,他犯不着扔下这钢铁之城的优势主动出击,每天只是让士兵吃好睡好,心平气和地跟裴侠下围棋。 已经进入1月,等不来西魏的主力,骂了半天也不见韦孝宽出战,高欢坐不住了,他失去了耐心,下令全力攻城。难道我这十几万人还拿不下这几千人的城池? 2浑身解数 孙子兵法云:用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高欢自然是读过兵法的,对付玉璧这种钢铁长城,只能用计谋,否则受伤害的是自己。 首先是水攻。 玉璧城位于汾河之滨,高欢派人去截住汾河,打算让西魏军渴死。“这有何难?来呀,给我挖井,咱们喝地下水。”韦孝宽指挥士兵们在城中打井,那汩汩清泉源源不断从井中喷出。汾河流域,最不缺的就是地下水。 其次是造土丘。 你韦孝宽不是凭借玉璧城的高么?很好,我只要高过你,不就可以居高临下、破城而入?玉璧城西、北、东三面都是天堑,就南边矮一些,这里是东魏军修土丘的最佳地点。 韦孝宽也知道这个弱点,他早就在城中建立起了两座木楼,日夜瞭望来监视敌军。“报告刺史,敌军正在建造土丘,我们应该怎么办?”士兵闯入中军大帐,韦孝宽正在和裴侠聊天呢。 “用木头把两木楼加高不就得了,咦,裴长史,我们聊到哪儿了?”韦孝宽继续把头转向裴侠。他未必是骄傲的,但他必须在将士面前露出镇定,自信不一定能胜利,但一定能稳定军心。 等东魏士兵爬到土丘上才发现,西魏兵正在更高一层的木楼上微笑着朝他们招手,随后就是一阵箭雨,东魏士兵抱头鼠窜。 高欢来了劲,派人去向城头喊话:“你们楼架得再高也没用,我们依然可以穿城而入去降服你们。” 其次是地道战。 果然,说干就干,东魏士兵开始在城南挖地道。韦孝宽让大家竖起耳朵监听,只要有动静,就朝着有声响的地方挖沟,这是为了双方赶紧相见么?并不是。 只要东魏士兵一露头,西魏兵就刀剑齐下,如砍瓜切菜那般,人人都很兴奋,自己本来是来保卫国土的,没想到还能玩上打地鼠的游戏。听到战友多次惨叫后,东魏兵再也不敢探头出去。 他们选择在地道里阴着,等城里守军懈怠后再杀出去。可韦孝宽就喜欢变被动为主动,他让士兵们搬来大批柴草,在洞口点燃,朝着地道里扇风。很快,地道里浓烟滚滚,东魏兵要么被熏死,要么被呛死。 高欢是不是傻,为什么要给敌人泄露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他并不傻,你说不说,挖地道这么大的声音都会惊动敌军,干脆用这种阳谋来吸引注意力。 然后呢?在挖地道的同时,高欢派出斛律金带着一批神射手,去城北造土丘,在土丘上朝城里射箭。 刚开始这一招特别成功,斛律金的射术没话说,每一箭都射中敌人的眼睛,有头盔也不好使,你总得露出眼睛哇。 听说城北的很多士兵被射中眼睛,韦孝宽灵机一动:“那就把眼睛也遮住呗,让他们射。”西魏兵戴上了特制的头盔,不露出一点肉身的那种。东魏兵的箭像雨点一样撞击在敌军头盔上,又掉了下去,起不了任何作用,除了给对方送去免费的箭。 再次是火攻。 地道战失败后,高欢急火攻心,人也更加憔悴了。慕容俨劝慰道:“丞相,你别生气,人一生气就容易怒火中烧,什么事儿也做不成……”听到“火”,高欢眼前一亮。高欢想起了当年率领大军进攻相州的情景,他正是用火攻拿下的邺城。 高欢开始指挥士兵扩大挖地道的规模。这一次,东魏兵分成四路,一共挖了21条地道,并安装上木头柱子撑着地道顶部。高欢的想法是,给这些顶梁柱涂油点火,等柱子一烧毁,玉壁城必定倒塌。 准备就绪后,21处地道统一听从高欢的号令,一起点火。“呵呵,我看你韦孝宽这次死不死!”高欢望着那烟火独自笑了起来。 效果还是不错的,玉壁城开始出现多处坍塌,东魏士兵正要冲出去捡人头,发现一到洞口就被木栅栏挡住了去路。这些木栅栏特别结实,木头又粗又重,士兵们的长矛根本够不到对方。 西魏守军哈哈大笑后,又准备往洞里煽风点火了,吓得东魏军赶紧撤出地道。 最后是冲车战。 最得意的火攻也失败了,高欢愤怒了,他选择了正面攻城。他攻城的工具不是云梯而是冲车。这种冲车体型巨大,是专门用来撞击城门的,属于当时最先进的科技。 城门被撞击后开始摇晃起来,仿佛地震一般。裴侠有点坐不住了:“孝宽兄,高欢的冲车锐不可当呀,你打算怎么应对呢?”韦孝宽字孝宽。 “锐不可当,锐不可当……”韦孝宽反复念叨裴侠这句话,他很快有了主意。韦孝宽笑着说:“嵩和(裴侠的字,你听过以柔克刚么?”“噢?这倒是知道,你打算怎么个以柔克刚?” “咱们给他的冲车泄力,再锐利的车不就废了么?”韦孝宽笑着出去了,命令士兵全速缝制帷幔。等敌人的冲车再次撞击城门时,西魏军从城头放下一幅巨大的帷幔,冲车冲到了布上去,完全使不上劲。 大家小时候用石头砸过玻璃么?至少也听过。那石头砸玻璃,一砸一个准,但如果想透过窗帘砸玻璃就很难了,石头的力量基本上被窗帘稀释完了。 城门就是玻璃,帷幔是窗帘,冲车就是石头。高欢的冲车撞到哪里,韦孝宽的帷幔就下放到哪里,冲车的巨大威力无处施展。好,你那玩意儿不就是块布么?那我就继续用火攻。 高欢命人用木棍子的尽头绑上松树枝,浇油点火,士兵们用这些燃烧的松枝去焚烧帷幔。韦孝宽则见招拆招,让一些人在木竿的末端绑上铁钩,另一些人在木竿末端绑上利刃。只要铁钩勾住了这些火竿,那利刃就把松枝割断。 那还了得?掉落的松枝直接就落到东魏士兵的头顶,一个个都被烧烤了。 3侯景自保 北路的高欢焦头烂额,南路的候景呢?南路的候景基本上没怎么动弹。他的3万人马从河阳来到齐子岭后,碰上了杨檦的骑兵部队。杨檦可是河东本地人,在邵郡一带熟的很,当初就是依靠大地主王覆伶夺取的河东之地。 “怎么又是杨檦!”候景暗自想着。杨檦曾两次击败候景的追击,候景已经有心理阴影,又听说高欢在玉壁城下吃尽了苦头,而且还重病在身。候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判断:高欢时日不多了,我可不能把自己本钱搭进去。 所谓局中者迷旁观者清,愤怒的高欢就是局中者,因为这天下就是他家的,而候景是旁观者,反正他只是一个打工仔。 高欢其实从沙苑之战后,就已经失去了征服关中的可能。河桥之战、邙山之战都是在自己的境内打的,两次玉壁之战都是攻坚战,从战略上来看,这种战争即便赢了也不存在席卷关中之势,不能让西魏伤筋动骨,只是瞎折腾而已。 孙子兵法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打仗最重要的是先让自己不可战胜,然后再去钻敌人的空子。而西魏手中的玉壁城,就是“先为不可胜”的重要筹码。 候景想通这些,也就不再犹豫,下令砍伐树木来阻隔道路六十余里,生怕杨檦追击他,几乎是连滚带爬逃回了河阳。 4关西汉子 确实打不过了,高欢又产生了招降韦孝宽的念头:“孝征,还是你去吧。几年前没能招降王思政,这次看看能否招降韦孝宽。” “丞相,韦孝宽恐怕没那么容易投降吧?”祖珽问道。 “我知道,你先去,劝降不成,咱们再离间······”高欢叫祖珽靠前,和他耳语了几句。 “我是祖珽,请孝宽出来说话。”祖珽在城下喊道。 大家一看是个文弱的书生,也就放下了戒备,去报告了韦孝宽。“祖珽是来劝降的,呵呵,上次他劝降王刺史的时候,我就在身边。走,咱去会会他。”韦孝宽说罢,就和裴侠一起来到了城头。 还没等祖珽开口,韦孝宽就大声说道:“我堂堂关西汉子,怎么可能投降?要攻城我奉陪,想让我投降,不可能!”祖珽哑口无言。 祖珽也气呀,过了片刻,他对城头喊话:“韦孝宽受宇文泰恩宠和礼遇,他不投降说得过去,你们这些大头兵何必跟着一起等死呢?”说罢,祖珽朝着城头射了一箭,箭头上帮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能杀韦孝宽者,拜太尉,封开国郡公,食邑万户,赏帛万匹。 裴侠取过来照着读了一遍,打趣地对韦孝宽说:“孝宽兄,你的身价还真高呀。”因为裴侠善于抚慰将士,对百姓也很好,军民一条心,都十分忠诚。在韦孝宽的带领下,大家基本上没吃亏,伤亡也很少。 “哈哈哈,招降不管用,就开始离间了?”韦孝宽叫人取来笔,在字条的背面写下:能杀高欢,也按照这个待遇封赏。韦孝宽又把纸条用箭给射回到东魏军中。 高欢听了祖珽的汇报,气得两天下不了床,等第三天他起床后,派人到处找韦孝宽的亲人。最终,韦孝宽的弟弟韦子迁被带到了高欢跟前。“很好,不要怪我,你哥哥不投降,只能牺牲你了。”高欢的意思是,拿韦子迁的生命来威胁韦孝宽。 “韦孝宽,你再不投降,我就把你弟弟宰了。”高欢亲自拿着刀,架在韦子迁脖子上,朝着城头喊话。“高欢,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么?所有招数都用尽了,开始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韦孝宽要是能被威胁,还会坚持到现在?”韦孝宽三个反问,问得高欢目瞪口呆。 “弟,你放心地去,大哥会给你多烧纸钱,也会禀告双亲,说是你为国家大义而死。”韦孝宽对韦子迁说着,韦子迁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也闭上了眼睛。高欢也知道,杀了韦子迁也不可能得到玉璧城,只好把他放了。 高欢都快气哭了,东魏士兵每天都在送人头,不断减员,而玉璧城却岿然不动。经过清点人数,开战五十多天了,东魏士兵死亡人数已高达七万,死了一半!高欢叫人把他们的尸体收集起来,在城外挖了一个大坑,全部埋葬了。 东魏士兵一边埋战友的尸体,一边哭。 这时候,宇文泰派来的慰问工作组也来到了玉璧城。组长是长孙绍远,是长孙稚的儿子,长孙子彦的弟弟;副组长王悦,字众喜,出身京兆王氏,韦孝宽的老乡,曾经跟过尔朱天光西征,跟随独孤信进兵洛阳。 “二位好久不见,怎么样,丞相有何指示?”韦孝宽问道。“丞相派我们来了解情况,看看你需不需要增援。”长孙绍远说。 “放心,还请回去转告丞相,人在城在,城毁人亡。”韦孝宽的语气不容置疑。宇文泰如果要增兵早就派军来了,何必只派个慰问组?不过是派心腹去侦察韦孝宽的忠心罢了,毕竟韦孝宽曾是独孤信的铁杆粉丝,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二心呢?宇文泰不相信人心,只相信制度。 韦孝宽也不蠢,他知道长孙绍远一行的来意,他更知道宇文泰的为人。就是在538年,同宗的韦子粲因为投降,全家被宇文泰灭族,韦孝宽记得一清二楚。送走慰问组后,韦孝宽干脆来个绝的,他亲自带人主动出击。 高欢是没料到韦孝宽还敢出来作战,也就没有任何防备。韦孝宽带人占领了城外的土丘,东魏士兵彻底丧失了斗志。人家都骑在头顶拉屎了,自己却没半点法子。可以说,高欢所有的攻城办法都用完了,韦孝宽的守城之道还绰绰有余。 5敕勒歌 当天夜里,有一颗流星从天而降,坠落在军营不远处,引起了军中一阵骚乱。陈元康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报告了高欢。“难道······难道这颗星是为我而坠落的么?”高欢颤颤巍巍说道。 “退兵吧,丞相。我们牺牲太大了,赶紧止损才是最佳办法。”陈元康叹着气。 “长猷呀,当初邙山之战,你建议追击敌军,我没有听从,我现在后悔莫及。”高欢拉着陈元康的手,深情抚摸着。陈元康只是流着泪,没有说话,因为此时的高欢就剩半口气。 11月1日,高欢下达了撤军的命令,随后就接连几日躺在军帐中,士兵们开始惶恐不安,不知道主帅出了什么状况,只是听说要撤兵。城中的韦孝宽也听到了风声,一个妙计涌上心头,他让城头的西魏士兵齐声高呼:“高欢已经被我们的巨弩射死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危急时刻的谣言杀伤力是巨大的。东魏士兵开始出现了逃兵。“丞相,再这样下去,我担心剩下的这七八万人也保不住了。”斛律金说。 高欢得知后,睁开了眼睛,断断续续地说:“阿六敦,他们呀是想家了······其实,我也想家。你还记得咱们年轻时候在草原上唱的那首歌么?”“记得,敕勒歌。”斛律金抢先说出来,免得老头子一口气没上来就噎死了。 高欢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说:“现在人心思归,军心已乱,唯一能希望的就是剩下的大军平安回到晋阳。待会,我出去见见众位将士,安抚他们的情绪,你就唱这首歌吧。” 斛律金只是答应,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脸上止不住的默默流泪,他知道高欢的时间不多了。 二人商量好后,高欢穿上了盔甲,来到了各位中高级将领中间,向他们点头致意,表示亲切的慰问,还大摆宴席来款待大家,看到高欢并没有死,流言不攻自破。高欢平静地说:“你们辛苦了,我知道,你们也想家了,弟兄们,喝了这杯酒,咱们一起回家。” 说罢,高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家也跟着痛饮。 突然,一首熟悉的鲜卑歌曲在众将耳畔响起:“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大家循声望去,看到的正是敕勒族人斛律金。斛律金也没看大家,只是自顾自地又唱了一遍。各位本来就想家,听到这熟悉的旋律,他们再也憋不住了,一边唱一边哭,帐外的普通士兵也跟着唱起来。 东魏士兵大部分是六镇旧部,他们来自北边的草原,此歌一唱,都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生长的地方,哭成一片。高欢也哭了,这是一个纵横战场二十余年的男人内心彻底破防的时刻。 男人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人在低落无助的时候,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追忆往昔,把自己蜷缩起来,找到最后的温存,以让自己不陷入绝望。敕勒歌,正是东魏士兵灵魂最后的归属。 冬天已来临,这《敕勒歌》混着寒风四处传开,歌声中还夹杂着哭声,显得尤为悲壮惨烈。玉璧城头的西魏兵也跟着哼唱起来,他们也想家,虽然是敌人,但人心是肉长的,若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谁愿意抛头颅洒热血? 就这样,这首流传千古的《敕勒歌》被第一次载入史册。玉壁之战,凭借战斗时间之久、战术之杂、伤亡之多这三大特点,足以成为中国冷兵器时代最著名的攻城战,没有之一。 玉璧之战,埋葬了高欢统一北方的梦想,却造就了韦孝宽。韦孝宽以几千人熬死敌军七万人,这不是神话,因为占尽地利。是玉璧成就了韦孝宽,并不是韦孝宽成就了玉璧。从地利这一点上来说,韦孝宽是以强胜弱,他的胜利其实并不意外,没有必要去刻意吹捧韦孝宽的英勇无敌。 如果没有玉璧城,韦孝宽倾城出动,和高欢决战,他只能死路一条。当然,我们并不否认韦孝宽的守城能力,谁能有他那样极其稳定的心理素质,被敌人骂了祖宗十八代还不怒发冲冠呢?单单这一点,我就佩服他是条汉子。 韦孝宽因功被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建忠郡公爵;裴侠被认命河北郡守,因为为官清正廉明,被朝臣尊称为“独立使君”。 宇文泰并不怎么高兴,因为在同一时间,苏绰积劳成疾,为革命献身了。智谋死了,宇文泰能不伤心么?哭得稀里哗啦,不省人事。宇文泰还亲自给苏绰送行,那场面搞得也很悲壮。 11月11日,在回晋阳的路上,高欢下令,让高洋、段韶留守邺城,叫高澄迅速到晋阳,高欢要安排后事了······ 第六十二章 公然决裂 1高欢之死 邺城,东魏首都。 这一天,高澄院子里的一颗大树上,聚集了很多乌鸦,它们的叫声让人心烦意乱。乌鸦本来就被认为是不祥之兆,何况这么大一群?高澄叫来了斛律光:“明月,你给我把它们全部赶走,这些家伙让人很沮丧。” 只听“嗖”的一声,斛律光一支飞箭从叶间穿过,那群乌鸦就一哄而散了。就在这时,段韶匆匆走了进来。高澄本来就心神不定,看到段韶后,他猜到了七八分:老爹不行了。 段韶是自己表哥,他从晋阳过来而且神色慌张,那一定是受高欢的派遣。果然,段韶开口就是:“世子,丞相病危,嘱咐你去晋阳商议大事。”段韶此行,除了来通报这个绝密消息,另外一个任务是来辅助高洋镇守邺城的。 高欢曾召集韩轨、斛律金、刘丰等人开会,询问他们段韶是否合适镇守邺城,大家都一致同意。高欢还亲自嘱咐段韶,关键时期,一定要把邺城的人心给稳住。 既然是父亲的安排,高澄没有什么意见,他对表哥的能力和人品也是相当信任。那还有什么担忧的呢?高澄担忧的是权力是否能顺利交接。 高欢就像是镇妖宝塔,有他在,那些元老功臣任由高澄怎么折腾,也不敢有想法。高澄这几年在邺城没少打压权贵,之所以能如此雷厉风行,除了个人能力,更重要的还是高欢的默许和支持。如今,老爹快不行了,自己真的能镇得住场子,能驾驭这些创业元老? 很遗憾,高澄没有那个信心,而他最担忧的就是侯景。虽然,司马子如、孙腾、高隆之都被自己整治过,但他们毕竟没在地方掌握军权。侯景却不一样,他带领的1万大军,已在河南镇守了十几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凭什么会听我的摆布? 想到这里,高澄灵机一动,何不趁老爹还有一口气,我来试探试探侯景?于是,高澄叫温子升模仿高欢的笔迹,给侯景写了一封诏书,叫他到晋阳来议事。高澄的盘算是,侯景一来,当着父亲的面给他个下马威,解除兵权。 听说是高欢写的加急信,侯景如往常一样,没有直接看内容,而是先看背面的记号,不过,侯景翻来覆去也没有看到黑点。当初,高欢把河南之地交给侯景的时候,侯景留了个心眼,建议高欢每次给他写信都要在背后加个小黑点,以证明这信是高欢的亲笔信,免得别人挑拨离间。 这个秘密只有高欢和侯景知道,高澄也不知道,因为高欢也要防着高澄提前接班,没办法,他这个儿子太优秀了,不仅私通小妈,还雷厉风行打击元老。 “呵呵,如我所料,欢哥一定是不行了,现在朝中就有人看我不顺眼,还想糊弄我。”侯景看着信,对谋士王伟说道。王伟,陈留人,从小就有才华,只不过出身贫寒,一直没机会崭露头角,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他看到河南的老大侯景气度不凡,就来投奔他。 “将军,我料想,这信应该是高澄写的。”王伟笑道。“是的,先生和我想到一块一去了。”说罢,侯景就把信扔到地上,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高澄对能召来侯景并没有多大信心,他就这样提心吊胆地上路了。 来到晋阳后,高澄看到了一个瘦骨嶙峋、面色惨白的高欢,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放声痛哭起来,为顶梁柱倒塌而哭,为波涛汹涌的前途而哭。 “澄儿”,高欢咳嗽了两声,接着说,“我虽病危,但你好像哭的并不只是我的病。” 高澄默不作声。 “你担心的是侯景造反吧?”高欢直击要害,看穿了儿子的内心。 “侯景专制河南十四年之久,此人飞扬跋扈,只有我能驾驭他,你是不能的。”高欢示意高澄把自己扶起来,靠在床头。 高澄问道:“父亲,我该如何是好?” 高欢娓娓道来:“能对付侯景的,只有慕容绍宗,此人腹有经纶,在尔朱氏手下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我一直没有重用他,故意冷落他,就是为了让你去施加恩惠,让他死心塌地追随你······” 高澄没有插话,只是紧紧握着高欢的手,眼中闪烁泪花。 “现在,天下局势并不稳定,我死后,不要急着发丧,一定有别有用心的人趁机作乱。厍狄干、斛律金二人,品行耿直忠厚,终不会辜负你;可朱浑元、刘丰二人不远万里来投奔我,必定没有二心;贺拔仁征战不多,但为人朴实可以信任;韩轨是我发小,你要重用他;彭乐,这个家伙脑子不好使,容易被人利用,你要小心他。至于其他人,你看着办吧。” 高欢说累了,也就躺了下去。 547年正月初一,发生了日食。高欢得知后,睁眼说出此生最后一句话:“日食是为了我么?那我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此后几天,高欢奄奄一息,说不出一句话。 正月初八,高欢撒手人寰。高欢真的没有遗憾么?至少宇文泰就是他的遗憾。既生欢,何生泰?高欢是一个高瞻远瞩的男人,他一直以曹操自比,可惜没有曹操的魄力和见识。 曹操的格局和眼光,咱们从他的诗词中就可见一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是何等气魄?曹操的政治手腕、军事能力都远在高欢之上。 可能问题还是在出身上。高欢虽然也是来自渤海高氏,毕竟是个破落贵族,从小受的教育就没法和曹操比,他的朋友圈、交际网也没法和曹操比,他对权贵的号召力也不那么强。然而,他却能克服不利条件,依靠尔朱荣这颗大树崛起,又干掉尔朱兆走向权力巅峰,不可谓没有能力。 就在他要一统北魏河山之际,宇文泰出现了。宇文泰以关陇一隅之地,对抗高欢十几年,彻底击碎了高欢的雄心壮志。高欢过于迷信权谋,缺乏曹操的那种冒险精神,导致几次战争中的重大失误,给了宇文泰咸鱼翻身的机会。 当然,如果高欢晚死几年,并且把关陇吞并了,那历史对他又是另一番评价了。不过历史的精彩之处也在这里,高欢一死,那迷人的乱世就开启了。而这乱世的主角正是侯景。 2一声怒吼 侯景绝对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对王伟说:“先生,高欢死了,高澄必定容不下我,你看我该怎么办?” “大丈夫活着,就要出人头地,何必寄人篱下,束手就擒······” 没等王伟说完,侯景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吼道:“反了他娘的!”接着说:我相信朝中不满高澄的大有人在,只要我振臂一呼,高澄必定能成为我阶下囚。你看应该如何操作?” 王伟等的就是“造反”二字,他仿佛早已成竹在胸,笑着说:“造反不能单枪匹马,咱们先试探河南诸州,看看有多少人支持,再做下一步计划。” 在王伟的建议下,侯景摆下鸿门宴,让各州刺史来商议军国大事。“弟兄们,高澄打击贪腐的时候,你们也深受其害,现在高欢一死,高澄不会放过咱们这些老家伙。跟我一起干大事吧!”侯景开门见山表达了想法。 结果不容乐观,只有颍州刺史司马世云(司马子如侄子明确表示要跟着侯景干,各州刺史支支吾吾,都不敢有所表示,毕竟造反不是小事。侯景对此早有准备,他叫出刀斧手把在场的大佬全控制住了。 接着,侯景拿着各州刺史的手令,派小分队去接管各州军权。在威逼利诱下,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广州刺史暴显等相继归附,除了西兖州刺史邢邵。 邢邵作为宫廷御用文人,起码的气节还是有的。一看到侯景派来的两百顶盔带甲的武士,知道事情不妙,他略施小计就把这两百人收拾了,一问才得知侯景要造反。 邢邵赶紧做了两件事:一,写一篇檄文,告诉河南其他还在观望的州郡,给侯景的行动定性为叛乱,占据道德制高点,尽量拉拢更多盟友;二,派人通知高澄。 阴谋已经暴露,侯景等不了了,正月十三,他派人去西魏提交降表,扯旗宣布造反,造反的理由是:杀掉崔暹,清君侧。这一天是高欢死后第五天。 直到高欢死的那一刻,高澄也没有等到侯景来报到的消息,他就在怀疑,难道侯景知道老爷子死了?“不好了,世子,侯景造反了!”高澄正在想着,却被邢邵的使者打断了。 “这个混蛋,果然还是行动了。”高澄恨恨不已。 既然高欢知道侯景要造反,为何不强撑着病体,一鼓作气把侯景弄死,非要留给高澄?这就是利益最大化原则。军事是政治的延续,既然能够为我所用,就要用到最后,没必要大动干戈,高欢也没料到自己病得那么急。 另外,侯景在河南带兵,也能威胁高澄,高澄在河北一带也不至于太嚣张,如此,高欢才能睡得安稳。更重要的一点是,河南是四战之地,即便他侯景能收买十三州的人心,河南也会面临着西魏和南梁的争夺,他侯景守不住的。 所以,高欢根本不担心侯景会颠覆他高氏政权。 本来期待一呼百应的侯景,结果很意外,那些元老并没什么动静。司马子如被高澄整治过,为何不响应侯景呢?人各有志。不仅如此,孙腾、高隆之等人也都不支持侯景。 是的,不满是一回事,但是造反又是另一回事。侯景步子迈得太大了,司马子如等没必要拿命去拼。 司马子如虽然不敢跟着侯景搞事,趁机来公报私仇还是可以的。他劝说高澄:“当年崔季伦反腐得罪了太多人,侯景起兵就是因为他,只要把崔暹杀了,侯景也就罢兵了。和平解决问题,这才是天下百姓之福。”孙腾、尉景、韩轨等人也在一旁附和。 高澄这下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打击元老重臣,到头来他们还是联合起来逼自己。现在他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关键时刻,陈元康站了出来:“万万不可,世子,之前反腐是你们父子二人拍板决定的,崔季轮不过是个执行者罢了,把他杀了就等于推翻之前的政策,政令不一,怎么治理国家?你忘了晁错的故事了么?” 汉初,晁错建议汉景帝削藩,结果引发七国之乱。汉景帝杀了晁错后,七国并没有罢兵。陈元康就是把崔暹比作了晁错。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长猷,我差点坏了大事。”高澄立刻醒悟过来,接着询问对策。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秘不发丧,用心腹来守住晋阳,然后去邺城稳住人心;同时,传檄天下,揭发侯景的罪行,派人去讨伐他。”陈元康的思路很清晰。 高澄很快冷静下来。能否顺利接管老爹的政治遗产,就看他接下来怎么做了。 3高澄演戏 首先,高澄把段韶从邺城叫来,让他和赵彦深一起镇守晋阳。因为高欢去世的消息要绝对保密,故而,高澄让陈元康模范高欢的笔迹,写下了几十条命令交给段、赵二人,让他们按照命令去办理。 高澄离开晋阳前,拉着赵彦深的手哭着说:“我把母亲和弟弟们都托付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赵彦深虽然不知道咋回事,但他隐约感觉到了重担在肩,也就赌咒发誓要做好留守工作。 其次,高澄做出了军事安排,派韩轨为帅,都督厍狄干、可朱浑元、贺拔仁、刘丰等数万大军讨伐侯景,派潘乐、薛孤延去镇守河阳,以防备西魏的救兵。至于老爹说的慕容绍宗?高澄和他几乎没有来往,怎么可能一上来就用他呢,先让他歇着吧。 舆论引导是第一位的。高澄必须对侯景的行动给予官方定性,他第一时间让魏收写檄文昭告天下。魏收不愧是才子,檄文五十几页纸,不到一天就搞定,把反抗职场霸凌的侯景活生生写成了叛徒。 做完了上面两件事,高澄前往邺城做最重要的事情:安定人心。 4月6日,高澄来到了邺城,受到了元善见的隆重欢迎。“大将军,你回来啦?朕给你准备了酒席,你离开后,很多政务都处理不善呢。”元善见其实对高欢的死也有所耳闻,所以故意整点喜庆的氛围,以便试探真假。 元善见这些年的傀儡生涯,已让他形成了一种低调内敛、与人为善的性格,不仅人帅,还浑身是肌肉,他可以抱着石狮子翻墙,而且箭不虚发。就这能力和魅力,让元善见圈粉无数,他在邺城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皇恩浩荡,微臣感谢陛下。”说罢,高澄就磕头下拜,脸上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随后,高澄带头大吃大喝起来,和旧臣新贵们把酒言欢。演戏,他们高家父子太擅长了,为了把戏做足,高澄还边唱边跳,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看到这一幕,元善见不由得后怕起来,暗自想到:“没想到和高澄在邺城相处多年,还是没有看透他。我的苦日子恐怕还要继续延长。” 接下来,高澄要做的就是拉拢朋友,打击敌人。 他晋升库狄干为太师,孙腾为太傅;晋升汾州刺史贺拔仁为太保,青州刺史尉景为大司马,以元徽之弟元旭为太尉,免去了难以驾驭的元晖业的太尉一职;晋升司空韩轨为司徒,以领军将军可朱浑道元为司空,以尚书令高隆之为录尚书事,以高洋为尚书令、领中书监;以徐州刺史慕容绍宗为尚书左仆射,以高阳王元雍之孙元斌为尚书右仆射。 此外,潘乐、刘丰、韩轨、斛律金等都有晋升。可以说,高澄还是比较相信父亲的话的。这一番人事任免下来,军政大佬们都被稳定住了,纷纷表示坚决和侯景划清界限,除了骆超。 骆超自从做了战俘,他在东魏的日子不好过。高欢父子从来没拿正眼瞧过他,只是花点钱把他养着而已。可骆超不这样想,我堂堂一个地主老爷,想当年我在关陇一带风生水起,莫折念生、贺拔岳、元修、宇文泰哪一个不给老子面子? 坐了接近十年的冷板凳后,骆超等到了侯景造反的消息,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当初,正是侯景把他降服的,他就喜欢侯景身上那股傲视群雄的劲儿。可惜,骆超注定是个配角,邺城的大佬基本上都倒向了高澄,他的阴谋也很快被发现。 骆超就这样领盒饭了,他的妻儿都被送入宫中为奴。妻子叫陆令萱,儿子叫骆提婆。这两人将在以后的岁月里掀起血雨腥风。 再说回侯景,侯景的革命事业进展如何呢? 宇文泰看到侯景的降书后,只是用鼻孔出气,连续“哼”了几声。王悦及时说出了领导心里的想法:“侯景之前是高欢的发小,后面和高欢是君臣,现在高欢刚死,他就发动叛乱,这号人物岂能忠于我朝?” 宇文泰太了解侯景了,当年他前往平凉接管贺拔岳部队的时候,就在路上碰到过侯景,侯景可不是善茬。宇文泰只是给侯景发了太傅、河南道邢台委任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发一兵一卒。 “这黑獭真狡诈,他娘的,这空头支票有啥屁用?”侯景骂道。 “将军别急,所谓狡兔三窟,这不是还有南梁么?萧衍一定会接纳我们的。”王伟笑着说。2月,侯景派出丁和出使南梁,并上表归降。 萧衍得知后,龙颜大悦,他认为是自己的菩萨心肠感动了上天,他准备接纳侯景进而一统天下,潘多拉的魔盒就此被打开,历史进入“侯景时代”······ 第六十三章 春秋大梦 从陈庆之在536年1月击败侯景后,南梁和东魏和谐相处十年。一时间,萧衍成了历史的配角,除了诵经念佛,还有天边的李贲造反外,他没什么好关心的,他认为大梁是太平盛世。 真的如此么? 1君臣对骂 546年年底,萧衍第三次舍身同泰寺,最后还是从群臣那里收刮了两个亿之后,才勉强从寺庙还俗。像前两次一样,萧衍一出来就装模作样地说:“众爱卿有何事?为何要把朕赎回来?朕都已经下定决心要追随佛祖了,你们······” 贺琛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打断了皇帝的自欺欺人:“承蒙陛下厚爱,微臣被陛下提拔,却不能履职尽责,没有对国政进献一言。我听说‘慈父不爱无益之子,明君不畜无益之臣’,所以对自己尸位素餐的行为表示耻辱。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向陛下陈述时事,如有不妥,还请原谅我的愚笨。” 贺琛,时任散骑常侍、尚书左丞,会稽山阴(浙江绍兴人,出身书香门第,祖上都是大官。在朝中进行过多次礼仪改革,他本人也是举止儒雅,当时人送外号“贺雅”。 看到贺琛一脸严肃的样子,萧衍知道来者不善,为了表示虚怀如谷,他笑着说:“贺爱卿呀,你有事就说吧。” 只见贺琛拿出了一封长长的奏书,群臣一看也是吃了一惊,这真是有备而来呀。贺琛开始了他噼里啪啦的论述: “一,北境和平稳定,正是生聚教训之时,可天下的户口减半,这是当务之急。郡不堪州的侵扰,县不堪郡的剥削,当官的不为民服务,却到处聚敛财富。百姓不堪忍受,流离失所,或者依附大户人家,或者逃亡。政府却加倍征收赋税,民不聊生,这难道不是官员的过错? “东部地区户口空虚,都是督导组导致的。狗不在晚上叫,人民才能安居。现在州郡各级官僚,每天骑着宝马坐着游轮去基层瞎折腾,不止几十个,民众天天安排接代,荒废了农事。如果民众不听话,官吏就敲诈勒索公然贪污。” 没想到贺琛一上来就这么狠,说得如此直截了当,大写的尴尬在群臣脸上飘过,全场鸦雀无声,他们都在心里想:这些潜规则是能端到台面上来说的?贺琛今天是不是脑子秀逗了?大家悄悄偷看皇帝,只见萧衍脸上笑意全无。 可贺琛才不管这些,仿佛没看到一样,他接着说: “二,当今天下,各地长官都贪污钱财、残害百姓,没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官僚的奢侈浪费,已经蔚然成风。我暂且举两个例子。先说吃饭,本来吃饱就行,但有些官僚吃饭,攀比炫耀,瓜果堆积如山,珍馐排列成行,根本吃不完就腐烂了。再说歌女,本来蓄养歌女是有身份要求的,现在的官员不论品级高低,到处搜罗美女、包养萝莉。 “每天出入高档会所,日费千金,都后悔当初没有多搜刮。故而加大掠夺,真是无耻至极。这种大环境之下,想让人保持清正廉洁的品质都不可能了。现在应该提倡节俭,抛去浮华,移风易俗。” 听到这里,百官都屏住呼吸了,都清楚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萧衍的脸色已发黑,一言不发。 贺琛找到了喷子的快感,继续骂: “三,百官奏事,不关心国家大事,不心怀百姓,却是搞阴谋诡计、跑官要官。只知道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吹毛求疵,卖弄自己的才智,谈话大而无当,看似深刻,实际上不过是溜须拍马,索然无味。希望陛下能加强考核,罢黜那些谄媚小人,任用贤人。” 群臣只是低着头,后背发凉,而萧衍怒火中烧,暂时没有发作。 “四,北伐以来,国库空虚,现在战火平息,但朝廷财政还是入不敷出,是时候精简政事了。凡是各部门出台的政策,十条就应该砍掉五条,三条砍掉一条;至于军备,也该减少。各地的办事处、招待所,要么没用,要么妨害百姓,应该拆除。 “至于徭役、兵役、税赋,该减的就减,让老百姓好好休养生息。百姓没有收入,没有空闲,天天给权贵打工,阶层对立,民怨四起,国家还怎么强大?现在大梁已经和北魏讲和了,不趁此好好休养,一旦边境有情况,必然导致国弊民疲,不提前谋划,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 哎,贺琛的终于演讲完了,噼里啪啦说一大堆,作者都瞌睡了。也就是萧衍脾气好,没有打断他,换成我早就抽他了,他就像那些无脑喷子,说的话全没在点子上。当然,皇帝也发现了,看他停下来,萧衍绷着脸问:“爱卿说完了?” “嗯嗯。” “行,现在该朕说了吧。你说的全是屁话!”萧衍也不装了,站起来,一边回怼,一边朝着他走来。 “一,你说‘贪官太多导致民不聊生’。尧为圣主,四凶在朝,何况朕也不是圣人,哪能除掉全部恶人?沼泽里龙蛇混杂,善恶都有。你为何不具体指出,哪个刺史残暴,哪个太守贪污?” 面对萧衍的质问,贺琛愣住了。他哪儿敢具体指出人名来?这不是要把朝中的官员都得罪完么?听了皇帝的反问,百官开始释怀了,准备看贺琛的笑话。 “二,你又说‘东部户口空虚,都是督导组干的’。请问是哪个督导组?你说‘百姓忙于接代,没空务农,官员又勒索’。请问,他们分别姓甚名谁?派遣督导组,方便朝廷了解民意,不然怎么办?你告诉朕!你只是说有问题,又不提出解决方案,有屁用?” 群臣只是点头称是,斜着眼睛瞪着贺琛。皇帝走到了贺琛前面,唾沫星子都喷到他脸上了,他不敢抬头。 “三,你又说‘官僚奢侈浪费无度’。人家都是勤劳致富,游手好闲就坐吃等死,这不是天经地义?官员胡吃海喝,那是别人的私生活,你告诉我怎么监管?要派人去监督每个官员,追踪他们的去向?” 萧衍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更大了。 “四,你说‘官僚私生活混乱,包养小三小四’。所以,你说的是谁?具体点名道姓说出来呀。如果你是在暗中骂朕,朕可当不起。大家都知道,朕早就下令吃素,每天吃两顿,甚至一顿。朕断绝房事都三十多年了,一床被子盖三年,早起晚睡辛苦工作,大家都知道,现在你却这样说朕······” 萧衍觉得宝宝心里苦,都要把自己感动了,声音哽咽了起来。擦了眼泪后,他接着驳斥: “五,你又说‘官员贪得无厌’。朕告诉你,名利可以驾驭群臣,财货可以让大家给朕效力。如果吴起不是看中功名富贵,他会去给魏国守西河之地?你说‘官僚耍阴谋诡计,跑官要官’。好,请问是谁,你指出来,朕一定严查。一个萝卜一个坑,水至清则无鱼,要是全部都一锅端了,谁来给朕办事,你说呀!” 贺琛已经僵硬了,一个屁都不敢放,他没想到萧衍这么有耐心,居然一条一条地反驳他。 “六,你说‘官员说空话,故弄玄虚没有思想’。是谁?你说‘拆除招待所’。请问,哪个该拆,哪个该留?你说‘军备节省开支’。你告诉朕,具体那一项?你说‘减免赋税、徭役、兵役’。那么好,官吏的工资从哪儿来?哪个钱不该花?哪个项目不要钱?你具体说说。” “七,你说‘如果不休养生息,临时抱佛脚来不及了’。请问,朕是怎么折腾百姓的?你说‘国弊民疲’。真是这样,你把具体事情指出来,不要说空话。你提出一个方案来,如何富国强兵,如何治理国家。说不出来,那就是无组织无纪律,挑拨是非、传播谣言。” 萧衍也终于说完了,也亏他要和一个臣子这样对着骂。没办法,他实在觉得自己委屈,老子兢兢业业天天辛辛苦苦,是为了谁?后宫那么多漂亮妹妹,老子一个都不碰,到头来你居然这样攻击我,我不活了! “贺大人,说话还是得拿出真凭实据,你看把陛下气得。”朱异赶紧出来安慰皇帝。要说到第一贪官,作为皇帝大红人,朱异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不仅是朱异,就连拥有赫赫战功的老将军羊侃,也是富可敌国。朱异和羊侃是大梁富豪榜的冠亚军。 贺琛自己也贪污,他只要敢指出别人,别人立刻会群起攻之,也只好作罢,想当英雄没想到怂了。 其实,贺琛说的情况都有,只不过他没有提出建设性意见,所以才给了萧衍反驳的机会。作为贵族,他自然知道大梁已经是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会轰然倒塌。 2危机重重 既然贺琛不方便指名道姓,我就来举例说说。 当时,萧绎的文学侍从颜之推(出身琅琊颜氏,不过十几岁,他就写了一篇《以马为虎》来讽刺当时的官僚士大夫。建康县令王复(琅琊王氏,平时宽袍大袖惯了,出去都是坐豪车,回家有人伺候,根本没骑过马,偶然见到一匹马,听到马嘶叫,被吓一跳,他竟说:“这是老虎吧,怎么可能是马!” “以马为虎”不是个例,还有一个“四尽太守”。地方官鱼弘十分潇洒,经常对朋友说:“我当郡守,只爱‘四尽’:水中鱼鳖尽,山中麞鹿尽,田中米谷尽,村里民庶尽。大丈夫活在世上,时光飞逝,就要及时行乐。” 除了地方官,皇亲国戚的贪腐暴虐更是吓人。之前说的萧宏、萧纶、萧正德等人就不提了,再说说萧衍的“曹彰”,五子萧续。这家伙平时装得很深,只以勇猛展示于人,暗地里却贪腐成瘾,仓库都堆满了。 现在,他快病死了,开始忏悔,决定派遣马仔向皇帝送交金银器千馀件,萧衍这才知道他如此富有。萧续一死,萧绎最高兴:“谁叫你当初在父皇面前说我坏话,报应来了吧?老五死得好,哈哈,和我竞争皇位的人又少了一个。”他兴奋得把木屐都踏断了。 萧衍对宗室的纵容,老百姓都看不下去。在一次巡视工作中,萧衍问一个老头子:“国家的大政方针咋样呀?老人家给个意见?”他以为老头子要夸他仁慈爱民,结果老头子直言不讳地说:“陛下之法,急于黎庶,缓于权贵。” 萧衍碰了个钉子,只是尴尬地笑笑就走了。为啥他要纵容宗室?难道他是傻子,不知道这样的恶果?因为前面两个王朝南宋、南齐就是对宗室打击太血腥,以至于外人趁虚而入夺取江山,他萧衍就要反其道行之,重用宗室以为皇家屏障。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哪儿有什么终极解决方案,不过是小修小补罢了!像贺琛这样的喷子,他的解决方案就是全盘否定,全部推到重来,爽快倒是爽快,可受苦的还是老百姓,真的要来一场大洗牌,底层民众的财产就会被一卷而空,而贵族照样吃香喝辣,因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至于梁朝的经济,已经病入膏肓,全国都在用铁钱,这还了得?通货膨胀特别严重,民众手中的财富被席卷一空。 贺琛怂了后,郭祖深却又站了出来,他在多年前就批评过皇帝推崇佛教的行为,今天也是豁出去了,看贺琛说了贪腐问题没用,他还是把矛盾对准了佛教:“陛下佞佛太深,继续下去,恐怕家家都去当和尚,处处都是寺庙。国将不国了。” “大胆!”萧衍怒吼了一声。贺琛泛泛而谈乱喷就算了,你郭祖深公然骂老子信佛这件事,不仅是对我人身攻击,还否定我推崇佛教的国策,简直岂有此理,必须杀!萧衍忍不了了,大喝一声,命人把郭祖深拖下去砍了。郭祖深骂着被拖了下去,死前也骂不绝口。 “还有谁有事启奏?”萧衍用双眼扫射了群臣,是警告,更是威胁。 偏偏就有那硬骨头站出来,只听得他仰天长叹一声:“宠信佛法,寺庙和佛塔太费钱了。”此人叫荀济,出身颍川荀氏,萧衍还没做皇帝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很好。后来,听说萧衍有篡位的想法,荀济常对人说:“他要是当乱臣贼子,我第一个反对。” 萧衍听后愤愤不平,什么玩意儿,我和你是发小,你居然说这种话,不支持我就算了,还要跟我对着干。萧衍登基后,荀济倒是没有公然反对,反对也无济于事,朱异就向萧衍推荐了荀济,以此彰显皇帝的大度。 不过,萧衍这次是真生气了,他对朱异说:“荀济确实是个人才,不过有点嚣张跋扈,不用也罢。”只是给了荀济一个闲职养着。荀济哪里知道皇帝佞佛的真相?朱异和荀济关系也好,也就赶忙打圆场,萧衍刚刚才杀了一个郭祖深,也就不便发作,当荀济是疯子,宣布了退朝。 荀济这次是铁了心要刺激下萧衍,没过几天,他专门写信挖苦萧衍佞佛。萧衍知道后勃然大怒,表示要将荀济斩首示众,得亏朱异提前把消息泄露给了荀济。荀济连夜逃往东魏,投靠了元善见,这才算捡了一条命。 3我有一个梦想 2月17日,侯景的使者丁和到达建康,并递上降表。降表是王伟一气呵成的,表达了侯景和东魏的决裂之心、对大梁的向往,内容如下: “我听说朝中大臣相互融洽,四海就和协安定;朝臣彼此猜疑,国土就会分裂。因为周公、召公能够同心同德,所以远方邦国的进献就来到周朝;纣王的佞臣飞廉、恶来离心离德,诸侯便因此纷纷背叛。这是国家成败的根源,古今一样。 “我过去和高欢并肩协力,共赴国难,每次战争,我总是冲锋陷阵,为国尽忠。可惜,现在高澄要置我于死地,我死不足惜,可就这样白白死去,毫无意义。高澄天性嫉妒,对人猜忌,弄得朝堂上乌烟瘴气,我畏惧谗言害怕被杀,拒绝召唤不回晋阳。 “我现在已经举起旗帜了,并且联络了河南诸州刺史一同起义,我们都愿意归附圣朝,我和高欢父子已经没有和好的余地,也没有这个想法。我们都仰望陛下接纳,只要您一声令下,中原唾手可得,然后再派兵收取燕、赵,天下一统不在话下。希望陛下尽快回复。” 萧衍读完降书后,哈哈大笑起来,赶紧召集群臣商议。 尚书令谢举首先表示反对:“陛下,我大梁和魏国和平交往已有十年,如果撕破合约接纳侯景,肯定会重开战火,导致生灵涂炭。”徐摛、徐陵父子,庾肩吾、庾信父子也都反对。 一看属下都出马了,太子萧纲也该有所表示了,他对萧衍说:“父皇,儿臣也认为不妥。如今朝廷开支巨大,若再次开战,耗费巨资还不一定能取胜,万一······” 萧纲看萧衍陷入了沉思,他也就大胆说了出来:“儿臣是说万一,万一失败了,北虏可能趁势而入,给大梁带来灾难。”萧纲一番分析后,朝臣纷纷点头称是,大家都一致反对接纳侯景。 萧衍不以为意,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后,他淡淡地说出了之前做的一个梦:“正月十七那晚,朕做了一个梦,中原被平定,我大梁朝全国欢庆。”说罢,他向群臣望去,看到朱异用着崇敬的眼神看着他,便对朱异说:“朕生平很少做梦,做梦就一定能实现。” 丁和听说后,眼珠一转,赶紧补上一句:“对对对,陛下,咱们侯将军就是正月十七那天决定归附陛下的。” 还没等萧衍说话,朱异便眯着眼乐了:“陛下,这个梦意义非凡呀,这是天下一统的吉兆,万民之福,微臣在这里先恭贺陛下了。”说罢,他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开始磕头下拜。 只听周弘正“哼”了一声,他走上前来,煞有介事地说:“陛下,我刚才算了一卦,接纳侯景会带来灾祸。还请陛下三思。”周弘正是周易大师,不仅深受萧纲器重,也受萧衍推崇。 毕竟是军国大事,萧衍也不得不谨慎起来,自言自语地说:“我们国家好像金瓯一样,完整无缺,太平无事多年了,如今轻易地增加土地,难道合乎情理吗?万一招致什么麻烦,就后悔莫及了。” 萧衍是不想要土地了么?当然不是,他不过是想找点安慰消除恐惧罢了。这一切都被朱异看在眼里,仔细揣摩后,他说:“陛下治理国家,上应天意,下合百姓,北魏的黎民百姓谁不仰慕我朝?如今,侯景来归顺,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增加领土和人口,这是天意,陛下,天意不可违呀。” 朱异这几句话正好说道了萧衍心坎上。 “报!”一个小太监高声叫着,急冲冲的滚进大殿。“何时这么慌张?”萧衍骂道。“报告陛下,大喜事呀,陈将军收复交州、德州等地,李贲被斩首!” “好!”萧衍高兴得跳了起来。原来,李贲在典澈湖大败后,再次逃进屈獠洞中,他端着皇帝的架子在蛮族中吆五喝六,结果蛮族人把他宰了送给了陈霸先。哥哥李天宝带着余部2万人,继续在德州、爱州搞事情,都被陈霸先击败,万春政权暂时衰落。 “陛下,我说什么来着,我大梁注定要一统天下呀。”朱异又是狂拍马屁。陈霸先立下这么大功劳,会受到什么封赏呢?萧衍只是在他西江督护、高要太守的职务上,加了一个“督七郡诸军事”,是的,连一个州的刺史也没给。 萧衍也管不了陈霸先了,他现在下定了决心接纳侯景。萧衍下令,封侯景为河南王、大将军、使持节、总督河南南北诸军事、大行台。然后呢?然后在3月初3,萧衍第四次舍身同泰寺了,首先要去感谢佛祖免费得到土地,其次也是最重要的通过大臣捐钱一亿,来筹集军费。 出寺庙第一件事,萧衍派出司州刺史羊鸦仁率领三万大军,前往悬瓠城(河南汝南县,给侯景运送粮草装备。萧衍自我感觉良好,于是改元“太清”,大赦天下,准备迎接盛世。 结局我们都知道,正是侯景终结了大梁,打破了南北均衡,加速了后三国的统一进程。有人可能在想,萧衍这个傻叉怎么会接受侯景投降嘛,侯景一看就是反复无常的小人。这就是刻意难为萧衍和侯景了。 首先来说萧衍,能白白得到河南十三州,我为啥不试一试?赵国能抵挡上党地区的诱惑?谁看到路边掉落的几百块钱,不去捡起来?以果推因没有任何意义,萧衍接纳侯景基本上是出于理性考量,任何有雄心壮志的帝王,他都对土地和人口有着嗜血的渴望。 萧衍的帝国危机重重这不假,中央和地方、皇权和宗室、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势不两立,这也是真的。可是,旁观者清,局中者迷,萧衍他一个局中者怎么知道?各位读者能知道自己明天会发生什么? 只要萧衍手腕高超,他完全有可能吞并河南,借机北伐中原,等天下一统后再来处理内部矛盾,那就水到渠成。到时候,史书就把他塑造成秦皇汉武一样的人物了,重用贵族、官僚贪污、阶层对立那就是屁大点事。古今中外,哪个国家不是权贵说了算?哪个国家没有贫富分化? 再说侯景,一个男人在创业的时候多跳槽几次就是反复小人了?那刘备是不是小人中的战斗机?他高欢是不是?道德绑架没有任何意义,对我们认清历史没有什么直接帮助。如果侯景就这么窝囊地去晋阳被高澄弄死了,史书上他的形象就是檀道济、白起、韩信、岳飞一样的人物。 而且人们还会惋惜,你说侯景傻不傻,为啥不造反?岳飞为啥不造反,死这么窝囊,要是造反那不就成佛作祖了么?自己单干不香么?是呀,侯景就是造反了呀,不过结局不好,也就成了乱臣贼子了。 可惜,本书要说的是,侯景不是造反,而是革命。出身寒门的他,公然和天下的豪门贵族叫板,通过自身努力当了皇帝,这样打破阶层改变命运的男人,我实在无法把他的壮举说成是造反。侯景的行为,是一场无产阶级革命。 羊鸦仁还没到悬瓠,东魏的平叛先锋已先到了······ 第六十四章 三方争夺 5月2日,韩轨的先锋元柱来到虎牢关,侯景主动出击,元柱的几万人溃不成军。“元柱是什么货色,我压根没听过这号人物,这高澄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侯景轻蔑地说。 韩轨不慌不忙地汇合了贺拔仁、刘丰、厍狄干、可朱浑元几路大军,收集好元柱被打败的残兵,浩浩荡荡五万人朝着侯景杀来。 1求兵西魏 侯景得知后,也是不屑一顾:“韩轨?这个只知道吃猪大肠的家伙。”“韩轨带兵平平无奇,但毕竟人多,将军,咱们得早做打算。”王伟提醒道。 “先生,萧衍的援军还没来,我该咋办?” 王伟狡黠地笑:“呵呵,南边暂时指望不上,那就再去找西边宇文泰呗。” “噢?怎么说?”侯景不停转眼珠子。 “狡兔三窟,保命要紧,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上次宇文泰没动静是因为没得到实惠,这一次咱们答应割几个城给他,他一定会派兵来的。” “先生说的对。哈哈。” 韩轨性格沉稳,从不冒进,知道自己无法正面和侯景较量,他就采取了围而不攻的战略。很快,韩轨的各路大军就将侯景合围,侯景口头上蔑视敌人,行动上也得重视。对方打光了还有活路,自己打光了就只有死,侯景带着部队退缩在颍川郡城阳翟(河南禹州市。 再次收到侯景的求救信后,宇文泰开始激动了,毕竟是四座城池呀,李弼、赵贵等人都表示祝贺,只有于谨在一旁沉默不语。 “思敬呀,你怎么一言不发?” “丞相,侯景年轻的时候就通晓军事谋略,他如今的意图很难窥测。应当先给他厚礼高官,看他有什么动作。现在马上派兵去接应,大为不可。” 宇文泰听了也点头:“候景这东西确实诡计多端,你说的也对。”“报告丞相,不好了,荆州王刺史已带兵一万向颖川进发了,这是他的书信。”达奚武冲了进来。 “什么?”宇文泰站起来,一脸茫然地望着于谨。接过信来看,王思政写到:丞相,荆州之地紧靠河南,机不可失,末将愿带本州兵马前去接管四城,试探候景虚实。 王思政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倒是把宇文泰给吓一跳。本来王思政的忠心和能力都没问题,可现在独自行动,未免让宇文泰有点不满意。说得难听点,王思政你这就是无组织无纪律。那又怎样?难道强行叫他撤兵?万一把他逼成了第二个候景咋办? 王思政现任西魏荆州(州城邓县,河南邓州刺史,他还真不是第二个候景,忠心这一方面没得说。有两件事情可以证明: 一,王思政在荆州修缮城墙的时候,手下包工队发现了黄金三十斤,面对这一笔巨款,他只是淡淡说了句:“做臣子的不应该有私心。”然后就把黄金给宇文泰送去了。 二,宇文泰曾赏赐王思政一块田地,家人趁他出征后,在园中种上桑果等树。王思政返回后,怒斥家人道:“匈奴未灭,霍去病不肯成家。如今天下尚未平定,就经营产业,这难道是所谓的忧公忘私吗?”命人将树全部拔掉。 也是就是说,王思政和王罴一样,是公而忘私的忠臣良将,只不过这次的行动确实越界了,给宇文泰心中留下了一个小疙瘩。 于谨倒是看穿了宇文泰的心思,他进言道:“丞相,既然王刺史出兵,覆水难收,只能派兵去协助他了。”宇文泰就让李弼、赵贵二人带兵一万去接应候景。 走之前,宇文泰嘱咐道:“景和、元贵,你们二人务必小心,候景诡计多端。”李弼看了看赵贵,笑着说:“丞相放心,我们会随机应变的。” 得知西魏出兵后,海王侯景为了安慰萧衍这个小情人,让王伟专门给他写了封信:“陛下,您的大军还没到,情况紧急,所以臣用四州之地为诱饵向关中求救兵。臣既然对高氏政权不满,怎么会看得起宇文氏呢?不过是缓兵之计,还请陛下不要见怪。豫州以东,齐海以西,都在臣手中,都是咱大梁的。还请王师赶紧来。” 萧衍收到书信后,笑着对朱异说:“侯景这家伙,倒是挺会照顾人的情绪的,不错不错,朕很喜欢。”看到萧衍陷入了疯狂的恋爱中,朱异也是很高兴。萧衍亲自给男友侯景写信:“士大夫出使,都会便宜行事;何况侯爱卿你建立了这么大的功业,那当然得随机应变了。你有心了,不必多言,朕懂你。” 听说西魏军来了,韩轨召集众将开会,他说:“我们围攻坚城很久了,将士已疲倦,不如退兵,让侯景和宇文泰他们狗咬狗。后面,我们再来浑水摸鱼。”“老韩,你真是聪明,哈哈。”可朱浑元笑道。 6月,韩轨带着大军有序撤退,回到邺城。此刻,西魏军已在离阳翟不远的地方驻扎下来。看到李弼、赵贵风尘仆仆地来了,侯景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打劫。“快进城吧,二位,我给你们准备了好酒好菜。”侯景派人去西魏军营传话。 “景和,你听见没,这跛子要设宴款待我们呢!”赵贵笑道。 “听见了,这家伙,还在我们面前耍花招。要真是投降,就应该派人把城池地图和钥匙先送来。” “要不,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可以设宴,我们也可以呀,把他给宰了,把河南之地收入囊中······” 李弼连忙摇头制止:“不可,元贵。侯景实际控制的河南不过几个州而已,其他州还在东魏手中,四战之地得到也不一定守得住;除掉侯景不过是帮高澄的忙而已,不如留着他继续作妖。况且,南梁的援兵快到了,我们留在这里必定会和他们有一战,徒劳无功,还是退兵较好。” 可以看出,李弼的战略眼光确实在赵贵之上。也难怪,赵贵带兵以来,基本上没有什么战功,河桥之战、邙山之战赵贵都是最先溃败的,还因此免职。赵贵之所以能封柱国,不是因为军事能力,不过是忠心罢了。对,他是第一个拥护宇文泰的男人。 由此可见,跟着领导做事,能力不是第一位,听话才是最重要的。 2大胆思政 两人商量好后,在夜里就带兵撤离了,也没通知王思政。王思政可不怕侯景的算计,带着兵就进驻阳翟城。侯景认为高澄是绝对不会放弃颍川这个战略要地的,他盘算着让王思政和高澄去斗,自己得赶紧去抱南梁的大腿。 “王刺史,颍川就交给你了。在下要带兵去经略其他州郡,你保重。”侯景对王思政说罢,就带着人马去悬瓠,与羊鸦仁汇合。王思政孤军深入敌境,他不怕被困死么?不,他向来是个狠人,敢想敢干才是他的人生信条。 侯景没从西魏军捞到好处,心里有些不平衡。于是又给宇文泰写信:“丞相,不知怎的,李、赵二位将军不辞而别,情况危急,还请您再派人过来。” “跛奴怎么还好意思要人,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敢打我的主意。”宇文泰很生气,他已经从赵贵那里得知了侯景的阴谋。王悦笑道:“丞相,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逼侯景表态。” “众喜请讲。” “咱们象征性地派人去救援,同时召侯景入朝,他不是一心一意投靠我大魏么?看他敢不敢来。” “这一招太绝了,哈哈。”宇文泰便下令,让同轨(河南洛宁县防主韦法保去援助侯景,并且向他带话,让他去长安报道。 侯景冷笑道:“让我去长安?得亏黑獭想得出来,手狠心黑出了名的,我去了还能有好果子?”“将军,我大梁的兵马粮草已到,你这下总得明确表态了吧。”羊鸦仁开门见山地说。 “那是自然。” 侯景拿来纸笔,亲自给宇文泰写了两句话:我耻于和高澄为伍,怎么可能和兄弟你合作? 思来想去,侯景决定还是得在韦法保的军队中捞点好处,不能空手而归。侯景要在宇文泰还没收到回信前,先去搞事情。 演戏嘛,谁不会?侯景带着少数几个随从就跑到西魏军中,对诸将表示慰问,表达自己的善意,私底下开始收买拉拢。本来东西魏就是一家,很多将领都是从尔朱荣手里出来的,侯景基本上都认识。走了一圈,还真有被侯景的魅力所吸引的将领,比如任约。 任约为啥要抛弃在西魏安稳的工作,去跟着侯景一块造反?因为出身。任约也出身寒门,在西魏军中只算中下层军官,拿着死工资虽然安稳,但在权贵当朝的时代,是无法出头的。富贵险中求,要出人头地,就得跟侯景。 侯景身上那种蔑视一切王侯的气度,深深迷住了任约。任约带着一千人投靠了他。 任约出走的消息传开了。长史裴宽韦法保说:“将军,侯景狡诈,必不肯入关。咱们不如设伏兵偷袭,几个士兵就可以把他拿下。如果不这样做,我们也应该防备他,否则后悔莫及。” 韦法保也是聪明人,他和侯景周旋一番后,悄悄带兵撤退了。王思政就是牛,抓住时机合法地接管了河南七州之地,捞到了最大的实惠。 宇文泰得知后,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把之前给侯景的“使持节、太傅、大将军、兼尚书令、河南大行台、都督河南诸军事”这些头衔,全给了王思政。王思政全推辞了,只要了“都督河南诸军事”这一个头衔。 看着韩轨退兵、王思政席卷河南,自己身上的筹码越来越少,侯景挺着急,他再次给萧衍上书,请求派兵北伐。 西魏、南梁、侯景三股势力在自己的地盘上折腾,高澄就坐视不管么?高澄是没时间管,在忙着处理内政呢。 3高澄立威 老爹都死了半年了,这再不下葬,人都烂完了,再说了,纸是包不住火的。手下杨愔、崔季舒、杜弼、高德正纷纷劝说,希望高澄早日动身晋阳,安排后事。最后,高澄任命高洋为京畿大都督,让族弟高德正辅助高洋镇守邺城。 6月12日,高澄到晋阳公开高欢的死讯,并举行葬礼。葬礼上,高欢的侄子高睿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昏死过去,高澄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堂弟是值得信任的。高欢的葬礼,正是高澄识别敌我的好机会。 有人却冷嘲热讽:“黄毛小儿能担当大任么?”说话的人是崔?。好朋友邢邵、陈元康赶紧给他递眼色,生怕被高澄听到这话。 崔?曾公开说,天下豪门只有崔鸊家和卢元明家,同宗的崔暹十分生气,这下他找到了出气口,转头就告诉了高澄。高澄冷笑道:“哼,这老家伙,自以为是先王的功臣,看我不收拾你。” 高澄还学习了曹丕,也给高欢来了个疑冢,并把工匠给杀害了。老爹的后事处理完后,高澄又回到了邺城。元善见这才知道高欢确实是死了,还给高欢追加九锡,承认了高欢权臣的地位和身份。 7月,元善见把高欢之前的头衔给了高澄,封他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勃海王,封高洋为太原公、总理朝政。这样,高氏兄弟完全控制住了大权,实现了高欢权力的和平交接。 高澄升任了大官,群臣自然要朝贺,崔?也在内。正当崔?来朝拜时,高澄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不必了,黄毛小儿不值得您行礼。”说罢,高澄就扬长而去,留着崔?一人发愣。 崔?才明白过来,要在东魏继续当他的贵族老爷,他必须仰仗高澄。这下,他真慌了。崔?到处找人说情,找到了陈元康头上。陈元康也知道他的脾气,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就对高澄说了一大堆,什么崔?是元老,是贵族,有影响力,杀不得,等等。 不仅是陈元康,邢邵、段韶都来说情。高澄仍然余怒未消,再次召见崔?的时候,他冷笑道:“我虽然没什么大的贡献,但被你说成是黄口小儿,金石可灭,此话我永生难忘。”崔?只是低着头出汗,一言不敢发。 此后,以崔?为代表的旧贵族都老实了许多。 为了稳住柔然,当然,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肉欲,高澄娶了蠕蠕公主。父亲死了,儿子取庶母,这是柔然的习俗,兜来转去,高澄还是和蠕蠕公主在一起了。跟了个小鲜肉,蠕蠕公主总还是开心的,高澄要比高欢这老头子强,两人婚后不久就生了一个女儿。 不过,蠕蠕公主命不好,女儿出生不久,她也就病逝了,追随高欢而去。现在,高澄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东魏第一人,那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搞女人了。正妻元仲华是元善见的妹妹,这是政治婚姻,他当然不满意。高澄产生了换妻的念头。 把妻子换成元玉仪呢?还是李昌仪呢?或者是其他少妇?哎,太难了。高澄患上了选择困难症。“丞相,现在时机未到,元氏虽形同虚设,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侯景作乱,西边和南边的敌人都来了,我们的精力还是应该放在对付敌人身上。”崔暹提醒道。 高澄也就取消了换正妻的念头。搞女人不是时候,那老子打击报复下那些年看我不爽的人总可以了吧?在娄昭君的暗示下,高澄把目光放到了尔朱英娥身上。 你当年不是告发我和郑大车妹妹的事情么?你不是想取代我老妈的位置么?你不是想让你儿子高浟取代我的地位么?门儿都没有!高澄下令让尔朱英娥出家,打发高浟到沧州任刺史,如果能顺便挑毛病,把他宰了更好。 不过高浟让高澄失望了,高欢的儿子,可以说个个都很优秀。一到沧州,高浟就颁布命令,所有的公务来往都自带粮食,彻底杜绝了手下公款吃喝的念头。有人偏偏不信邪,就是要顶风作案,比如隰沃县办公室主任张达。 张达到村里检查工作,在村民家里投宿,还吃了村民家一只鸡,这事儿就被高浟知道了。在一次工作会议上,高浟公开批评张达,并责问他:“鸡汤好喝吧?为啥不给村民钱?”张达只得认罪伏法。 此外,高浟在沧州还有很多为民办事、不畏权贵的故事。一段时间后,沧州一带再也没有盗贼,老百姓对他的评价特别高。高浟没给高澄留下任何把柄,也就算过关了。 4皇帝“谋反” 在打击了兄弟、贵族元老后,高澄又把目光放在了皇帝元善见身上。毕竟,现在的天下,名义上还是元善见的,万一有另外的“崔?”“高浟”趁着高欢刚死,打着皇帝的旗号发动政变咋办? 于是,高澄对皇帝的监视更加密切了。崔季舒作为高澄在皇帝身边的耳目,他可一直没闲着,崔季舒每天都要向高澄报告皇帝的吃喝拉撒。元善见特别郁闷,他打算出去打猎散散心。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元善见心情也比平时好,自然也就放飞自我,在树林里纵横驰骋,好不快活。元善见即便是打猎,崔季舒也跟在屁股后面。“陛下,您慢一点,如果摔下马来,丞相又该生气了!”崔季舒喘着粗气,从后面赶来。 “丞相丞相,又是丞相!没有朕点头,高澄敢自封丞相么?”元善见确实没憋住,立刻变了脸。身边的亲信荀济、元瑾、刘思逸等,连忙递眼色,温子升甚至伸手去捂住皇帝的嘴巴。 崔季舒赶到身边的时候,看到皇帝及周边的人脸色都不对,他隐约得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又没有证据。 打猎完后,皇帝又回宫宴请群臣。席间,崔季舒把皇帝今天的表现向高澄耳语了几句,高澄笑道:“呵呵,晾他也不敢跟我耍什么花招。”说罢,高澄就端着酒杯过来向皇帝敬酒,顺便也是来试探试探。 敬了一杯又一杯,元善见已经被高澄给灌晕了,而高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再次端起了酒杯:“陛下,臣高澄请陛下饮酒。” 元善见彻底爆发了,把杯子往地上一摔,吼道:“自古以来没有不亡国的,朕没什么办法!你不必再这里假惺惺。”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荀济、元瑾、温子升、刘思逸、杨愔、杜弼、崔暹等人都看着高澄,看他要如何收场。 还能怎么收场?直接怼回去呀,老子就是要让你知道,现在的大魏是谁说了算!高澄把杯子一扔,大骂道:“朕,朕,狗脚朕!”然后给崔季舒使眼色,崔季舒会意后,冲上去往元善见身上打了三拳。 这是什么性质的事情?这是赤裸裸的蔑视和挑衅!元善见除了捂着被打的地方,没有任何办法,只是一脸的委屈。 等高澄、崔季舒等人走远后,元善见流着泪,口中念着谢灵运的诗:“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荀济听后,他明白了元善见的意思。 韩国灭亡后,张良奋发图强;秦国称帝,鲁仲连以之为耻。张、鲁本来都是江湖中人,为了民族大义,为了国家安危,毅然决然投身到反抗暴秦、建立新秩序的革命事业中去,这种古道热肠,让历代君子感动 是的,元善见的意思就是要搞事情,要反抗,要对高澄说“不”。荀济是去年从南梁那里逃来避难的,对于南朝诗人谢灵运很了解。元善见不甘愿做傀儡,这种行为让荀济感动不已,荀济打算帮助皇帝。 夜里,荀济召集了温子升等人,到元善见卧室开会。 皇帝要除掉权臣,这可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到现在为止,也就汉献帝刘协、王允除董卓,孝庄帝元子攸、温子升除掉尔朱荣两个成功案例,而且只限于杀掉权臣本人,并没有成功夺回权柄。 温子升很善于总结经验,他率先发言:“阴谋诡计不怎么管用,只能用拳头才能打败权臣。陛下,我建议逃出宫去,号召天下兵马讨伐高澄。” “嗯嗯,只有彻底打败高澄,朕才能夺回大权。可宫中全是高澄的耳目,朕怎么出宫?”元善见问道。 “要找一个正当的理由出宫,这样才是万全之策。”元瑾道。 荀济想了想,有了主意:“我们以修建土山的名义,挖地道逃出宫去,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元善见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大家也都赞同。 说干就干,荀济摇身一变,成为了施工队队长,每天夜里带着人在地下施工。地道挖到千秋门的时候,被守门的卫兵听到了,卫兵报告给崔季舒。崔季舒带着人去核查,发现了元善见一伙的越狱计划。 崔季舒第一时间告诉了高澄。“什么?这狗皇帝,还想阴我?”高澄怒了,后果很严重。高澄带着全副武装的几十个猛男,进入宫中,也不打招呼,也不跪拜,见到元善见后,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陛下要谋反么?我们高氏父子功高盖世,为何要这样对我?一定是陛下身边人干的。” 说罢高澄示意手下去捉拿荀济、温子升等人。 高澄说的话都把元善见给气乐了。反正都撕破了脸,元善见也不藏着掖着了,哈哈大笑后,他大声说:“自古以来,只听说臣子反叛君王,没听说君王反叛臣子。你要谋反,又何必指责我呢!杀了你,社稷就会安定!不杀,国家就会灭亡。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况是身边人?想弑君叛逆,看你的时间!” 皇帝的话,合情合理,一点毛病没有。高澄听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是呀,这天下哪儿有皇帝谋反的?这不是搞笑么?高澄立马磕头跪拜,连夜摆酒设宴谢罪。 这又有啥用呢?双方已经产生隔阂了,要再次建立信任是不可能的了。三天后,高澄把皇帝软禁在含章堂,把荀济、温子升、元瑾、刘思逸等人全部下狱。 杨愔来狱中看望好友荀济,叹着气对他说:“你这又是何苦嘛。”荀济哼了一声,回道:“为了胸中的正气!我已经垂垂老矣,一事无成,陛下不嫌弃我是逃难的人,对我礼遇有加,我只有诛杀权臣,匡扶魏室,以报效皇恩。” 高澄听说后,倒是对荀济产生了几分敬意,便亲自来找荀济谈话。高澄问道:“荀大人,你为啥要谋反呢?”“老臣只是奉召诛杀乱贼高澄,谈何谋反?”荀济气壮山河的答话,让高澄一脸通红。 最终,荀济等人被高澄斩首弃市。高澄不给温子升饭吃,温子升在狱中饿得面黄肌瘦,只能啃棉被里的棉絮,最后还是饿死了。温子升死后,尸体被扔到街道上,魏收、邢邵不敢给他收拾,这三人虽然并称“北地三才”,不过各自的站位不一样。 温子升是个坚定的保皇党,十多年前就帮助元子攸除掉尔朱荣,现在又帮元善见除掉高澄;魏收情商不高,没温子升那么硬气,早就被高澄赋予重任写《魏书》;邢邵嘛,通过实际行动和侯景划清界限,帮助高澄稳住了半个河南。 只有宋游道哭着给温子升收尸。虽然宋游道曾协助崔暹,给高澄充当打手,专治元老功臣的各种不服,但他是明事理的,不带私人恩怨的。此刻的高澄已回到了晋阳,他听说后,专门写信褒扬宋游道的气节。 高洋得知“挖地道事件”后,他脸上露出了笑意,看来朝中对高澄不满的大有人在。高洋开始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物色各种奇能异士,以备他日之用,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等高澄把后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萧衍已派出十万大军北伐了······ 第六十五章 口舌大战 这都好几个月了,萧衍在忙啥呢? 1北伐人选 萧衍在斟酌北伐的人选。羊鸦仁只是去送粮草接应的,并不是北伐军。作为同宗,羊侃主动请缨:“陛下,让老臣去吧。臣本来自北方,熟悉当地情况……” “祖忻哇,你的忠诚朕放心,你都年过半百了,在京城待着吧,建功立业的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萧衍笑着说。“老臣年轻时曾射杀关陇匪首莫折天生,后来又坚守孤城抵御尔朱荣的大军,十几年过去了,依然不忘杀敌报国,每天都在练习骑射……”说罢,羊侃还现场展示了自己的臂力,拉开了一百石的弓。 萧衍拍手叫好,不过还是拒绝了,因为他心中的主帅必须是姓萧,羊侃嘛,当个将军还可以,毕竟他之前都是配角的面貌出战的。不像陈庆之、兰京、韦睿、裴邃等人,都有独当一面的实战经验,可惜,这些人都离世了,大梁确实是人才匮乏。 “鄱阳王怎样?”萧衍问朱异。事不凑巧,朱异跟萧衍这个侄子萧范关系不怎么好,朱异就说了一堆不好的话,萧范也落选。 “会理咋样?” “陛下选对人了。”朱异笑着说。萧会理是四子萧绩的儿子,也就是皇孙,年少聪慧,爱读经史,擅长纸上谈兵,从没上过战场。萧衍和朱异,不愧是最佳搭档,能在“不靠谱”上达成出奇地一致。 当时,侄子萧渊明镇守寿阳,听说了萧衍决定北伐消息后,他多次找朱异的门路,表示要加入北伐大军,为国效力,很快便如愿以偿,成了萧会理的副手。 萧会理的表现果然不出意外,一天到晚只是在军帐中读书,胆小懦弱,不敢见人,叔叔萧渊明有事找他商量,也见不到他本人。本来就不想去打仗,是爷爷强行让我去的,这能怪我么?萧渊明找来众位将领,一起把萧会理的情况写成了报告,上交给朱异。 既然人家不愿意,那就不能强求了。8月,萧衍任命萧渊明为北伐总指挥,带领十万水路大军,进攻东魏彭城,羊侃为冠军将军,监修寒山堰。寒山堰是啥?距离彭城不远的寒山,坐落在泗水之上,如果在这里修建一个堤坝,用水攻彭城是非常好的选择。 萧衍比较迷信水攻。之前为了拿下寿阳,不是先后修筑了浮山堰、合肥堰两处水利工程么?浮山堰失败了,但合肥堰成功了,梦寐以求的重镇寿阳终于归入南梁版图。萧衍这次算是有知人之明,羊侃老成持重,让他来修建寒山堰是再合适不过。 听说,南梁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高澄着急了。 2高澄劝降 恰好,侯景的部将蔡遵道来对高澄说:“侯景已经后悔了,希望丞相能重新接纳他。”高澄瞪着眼睛望着陈元康,仿佛在说:“这瘸子,真的假的?” 陈元康秒懂领导意思,说道:“不管真假,侯景必定有过这个念头,咱们可以借机去抚慰他,如果能最低限度平定叛乱,也算是国家之幸。”高澄思索片刻,叫人拿来纸笔,他要亲自给侯景写招安信。 侯景怎么回事?革命意志这么不坚定?怎么会向高澄低头? 不是的,之前王思政不是气势汹汹接管了河南七州之地么?萧衍的北伐军又迟迟不来,侯景干脆玩个更绝的,他派蔡遵道向高澄示好以争取时间,缓兵之计罢了。侯景真是太精明了,为了活命,同时向西魏、东魏、南梁三方都投降,谁都猜不出他真正的意图。 很快,高澄写完了这封《与侯景书》,大意如下: “我听说仁义忠信是做人的天职,坚持始终是很难做到的。有的人杀身成名,把节义看成熊掌一样贵重。这样的人,进退自如,受到世人的尊敬。 “我父王和司徒您是同甘共苦的好友,我从小就尊敬您,我们父子对您也是感恩戴德、礼遇有加。您的爵位、俸禄、地位、名望,都已是人臣的顶点。立志作国士的人,就要树立漆身效命的志节;接受人一饭之恩,就应当舍命相报。 “我们这样的关系,本该结成秦晋之好,成为世人的典范,互相扶持,相亲相爱。如果忘恩负义,必定遭到世人的唾弃。您现有的力量不足以自强,形势不足以自保,统率乌合之众,危如累卵。 “您向西边的黑獭求救,又向南边萧氏请援,首鼠两端,两边的人都不信任您。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您持这种态度到什么地方去找归宿?推断您的本心,一定不应该是这样。可能是一些不得满足私心贪欲的人,曲意给您策划出脚踏两只船的计谋。 “司徒您全家老小,我都吩咐人照顾得好好的。之前,我命令韩轨等人去征讨,也收复了大片土地。现在本想立刻进攻悬瓠,适逢盛夏,打算以后再考虑这事。我们尊奉天意实行讨伐,兵精粮足。内外感恩,上下齐心,人人可赴汤蹈火。 “假如大队人马一旦出发,尘土遮天蔽日,必有破竹之势。聪明的人会趋利避害。您还是应该认清形势,弃恶从善。我承诺,只要您向朝廷投降,既往不咎,一定授予您豫州刺史一职,并终身世袭。 “这样您进可以保全禄位,退可以不失功名。您全部的眷属,可以平安无事,您的宠妻爱子,也会安然送还。我们也会继续保持以前的友谊。假若我背信食言,可指上天白日发誓。 “您现在既不能称雄河南,也不能南面称王,还受到别人的控制,一世威名顷刻全消。白白让您的兄弟子侄身首异处,老幼惨遭杀害,您的内心,能不感到有愧吗? “我不应到今天才发这封信,只因听到蔡遵道说您很是后悔。不知真假,但是既然听到这样的说法,不能不把我内心的想法告诉您。吉凶祸福都说清楚了,希望司徒您仔细斟酌。” 这封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仅回顾了过去的情谊,还展望未来,把候景的出路都想好了。有威逼,也有利诱,而且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理性经济人的最好选择就是投降。 3霸气怒怼 蔡遵道带着书信回到了悬瓠,而此时,萧渊明的军队就快到达彭城了。候景心中的大石头已落地,草草看了高澄的信,就把它扔到地上:“哼,高澄小儿,我候景英雄一世,你还以为我真的要寄人篱下,受你的鸟气?” 候景对王伟说:“先生,咱们气势上可不能输,回信的事情就拜托你了。”然后,候景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伟。 王伟笑道:“哈哈,将军放心,你的意思我懂了,且看我一一驳斥高澄。”说罢,王伟提笔写道: “我听说每个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做事符合大义,有节气的人就不顾惜身躯;天下无道,君子就该珍惜生命。古时候微子装疯离开殷朝,陈平背弃楚王项羽,就是这个道理。 “我本是村里一普通人,没什么特长。最初遇到天柱将军尔朱荣,赐给我官职,有幸参与谋划大事;后来遇到了孝武皇帝元修,将军事重任委托给我。二十多年出生入死,迎难而上,凭借自身努力,出人头地,为家族争光。 “现在为何要举棋对抗?实在是我害怕招来灾祸,身败名裂。为什么这样讲呢?去年年末,高王病重没有好转,朝中小人当道妖言惑众,导致君臣猜忌,离心离德。 “我的妻儿无缘无故遭到包围,我军中也时常有使者来挑毛病,我不知为何。我小心翼翼,不敢怠慢,还是遭到侮辱,怎能不让我疑心?我本来想详细陈述情况,书信还没送到,斧钺已加到我身上。 “我一边自保,一边多次申明我的心意。而你手下一些将帅自恃实力强大,一心要把我斩尽杀绝。我不想这么窝囊死去,才开门迎战在城下。禽兽都害怕死亡,人们都爱惜生命,和您刀兵相见并不是我的本意。 “我曾和高王共同辅佐皇帝,虽然我们的官职有差别,年龄有大小,但丞相和司徒也不过一前一后而已。福禄荣华都是天子赏赐的,是有了功劳以后得到的,和您毫不相干,您想让我做吞炭的豫让,这是多么荒谬! “如今大魏的德运虽然衰落了,但天命没有改变,要乞求保佑你高家,哪值得挂在嘴上?你们借花献佛,用天子的权柄来拉拢我,好意思么?你们觊觎皇位太久,这是人臣该干的事? “来信中说你照顾我的家眷,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家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不遵守法度,有什么资格取信于人?我认为分放财物养育幼小,这是善始善终的好事,赦免我的家人让孤独的人能活下来,谁能说这是微不足道的事呢? “信中又说我势单力薄危如累卵,不敢苟同。商纣王有亿万臣民,却被只有十个能臣的周王降伏;夏桀曾百战百胜,还是自己断送了国家。轻重大小,全在于德行而不在于势力。假如能够忠诚信义,虽然暂时柔弱必能强大。 “现在梁朝政治和顺安定,且以礼义对待我,授给我兵权,赐给我爵位。大梁带兵十万北上,加上我统帅的正义之师摩拳擦掌,劈开五岳,傲游四海,拯救万民,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大风一吹,枯朽的树干必定吹倒;严霜一到,秋花自然凋零,如果把这样的力量说成弱小,那么谁还有资格称强! “信中还诬蔑我是脚踏两只船,将受到西魏和南朝的怀疑。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的。陈平离开楚王项羽,归附汉王刘邦而助其成帝业;百里奚离开虞国,来到秦国助秦穆公称霸西戎。昏庸与圣明全在于国君,用贤或不用贤全在于时机,只要遵从礼法行事,神灵也会保佑的。 “信中写道,你们兵强马壮,占尽地利,灭我指日可待,这是夸大形势。你这是坐井观天自不量力,你不知道西魏、南朝联合的力量有多大。要说应当离开危险而归附正统的王朝,离开祸害摆脱罗网,信中讥笑我愚昧迷惘,在这里我也笑你昏庸愚笨。 “信中说要封我为豫州刺史,不需要。现在我已经联合两个国家,高举义旗进行北伐,勇士们像熊虎一样奋发,定能收复中原。荆、襄、广、颍各地已经划归西魏,项城、悬瓠已经送给南朝,这些都是我自己取得的,不需劳驾你的恩赐。 “做事要灵活多变,不能墨守成规。我替您考虑,不如割让土地求得两下和好,三个国家鼎足而立,燕、卫、晋、赵地面足够供应俸禄,齐、曹、宋、鲁等地全归大梁所有,这样既可使我为南朝效力,又同北国加深姻亲之谊,互换礼品,不必动用战车。 “我可树立当代的功勋,您可保全祖宗的功业,各自保住自己的疆界,可以享受四时的物产,百姓可以得到安宁,士、农、工、商可以安居乐业。如果驱赶农夫离开土地,在三个方向同强敌作战,即使避开了首尾两头的戈矛,也避不开正中刺向心腹的刀箭。即使姜太公来做将领,也不能保存,若归您来指挥,靠什么取胜呢? “来信又用妻儿来威胁我,希望我能够回心转意。你格局太小了,不懂大义。当年王陵归附汉王,虽然母亲在楚国也不归楚王;刘邦父亲被项羽囚禁,刘邦还坦然地求项羽分他一杯老父的肉做成的汤羹。更何况老婆孩子,就值得动心介意吗? “万一你认为杀掉他们有利,我想阻止也不可能,杀掉他们没有什么损害,也只不过白白杀戮无辜,我家妻儿的性命在您手里,是死是活怎能由我决定呢。 “至于蔡遵道所传的话,也是对的。但形势变了,之前他不知道全面的情况,所以现在重新陈述一下,进一步表明我的心意。过去咱们好像琴瑟一样和谐,现在谗人从中离间,我们相互成为仇敌。手握弓弦按着利箭,不觉令人心情悲伤,不知还要对你说些什么。” 候景读罢,抚掌大笑:“先生,你真是太了解我了!这封回信霸气十足,先礼后兵、欲扬先抑,我太佩服了!哈哈哈。” 不得不说,这王伟的回信真是了不得,气势完全碾压了高澄,毕竟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办理。 我们再来细看侯景的回信。 写自己一路走来,全靠尔朱荣、元修,直接否定了高澄所谓的高欢的恩情,确实也是,候景比高欢更早投靠尔朱荣,当高欢还在杜洛周、葛荣手下混饭吃的时候,候景已是尔朱荣手下的高级将领了。 说自己起兵的原因,完全是被迫,夺回道德制高点。说自己的荣华富贵来自努力,跟高澄没有半点关系,还指出高澄乱臣贼子的野心,这一点可谓是“稳准狠”。 面对高澄的“兵强马壮”的恐吓,候景正面怒怼,说西魏加南梁,再加自己,完全可以应付,而且还能反过来把高澄灭了。 面对高澄指责自己“反复无常”,候景表示,只要顺应天意取得成功,跟谁都可以,刘备反复跳槽,最后还不是称王称霸,从法理上给跳槽行为找到了解释权。 面对高澄的施舍,候景也不装了。什么狗屁豫州刺史,这些地盘要么在西魏手中,要么在自己手中,哪里轮得到你的施舍?还羞辱高澄,让他早点献土投降讲和,否则就要背负生灵涂炭的罪责。 高澄拿妻儿来威胁自己,候景也是爽快,要杀就杀,反正是脏了你自己的灵魂。至于派蔡遵道示好,候景也不掩饰,老子就不装了咋滴? 候景,真性情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对高澄的反驳有理有据,不落下风,而且气势逼人。这样的候景很难不让人喜欢,这样的候景十足地可亲可爱。 这次舆论争夺战,高澄完败。 4绍宗出马 高澄咬牙切齿地把信给读完,知道被候景耍弄了,也就不装了,把候景在东魏境内的妻儿老小全部杀害,一个不留。 接下来就是出兵反击了。面对西魏和南梁,要怎么分配军队呢?很好做出判断,王思政不过是一万人孤军深入,而且宇文泰没有增兵的意思,不足为虑;而萧衍可是派了十万大军,这不能小看。 高澄决定,要重兵兑付南梁,他打算任用晋州刺史高岳为大都督救援彭城,并用潘乐去辅助他。陈元康知道后,表示反对:“高刺史是自家人,统率大兵没问题;但潘相贵不善于权变,不如慕容绍宗。况且,用慕容绍宗是高王的遗命,只要您推心置腹对待他,侯景不足为惧。” “长猷,我知道这是先父遗命,可我跟慕容绍宗不熟呀,我哪儿敢重用他?”高澄这才说出了真心话。慕容绍宗属于元老功臣,也是高澄防备的对向,谁知道他会不会跟着侯景造反呢? 陈元康早有准备,他笑着说:“丞相放心,慕容绍宗知道我深受您的器重,早就给我送礼结交了。我为了安慰他,收下了他礼物。他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自己的嫡系都说了没问题,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高澄也就放心了。任命慕容绍宗为东南道大行台,跟随高岳去讨伐梁军,一同前往的还有潘乐、刘丰、高季式、张亮;同时,高澄派斛律金带着彭乐、可朱浑元等将领,进驻河阳,以防备西魏军的进一步行动。 慕容绍宗总算是混出头了,在高欢手底下被雪藏了快二十年,他代表着尔朱氏的旧势力,所以不怎么被高欢父子重视。高欢指定这个人,并不是说他神功无敌,会降龙十八掌,他的军事能力其实还不如侯景呢。高欢看重的是他的政治号召力。 真正的大佬,你把他给雪藏了,你还能感受到他的威胁。那些天天在台面上叫嚣“我要打十个”的,往往只是小角色,彭乐就是这种小角色,而慕容绍宗就是这种隐藏的大佬。 这次出兵,陈元康特别叮嘱,高岳只是名义上的主帅,而指挥权在慕容绍宗手上。正因为慕容绍宗让高氏父子感受到了威胁,他才采取贿赂陈元康的方法来接近高澄,以此表示:我也是醉心功名利禄的人,你放心,你可以通过赏罚大权控制我,赶紧重用我吧,我要为你效忠。 可见,想要出头,能力不重要,领导的信任才重要。为了以防万一,高澄专门委派杜弼做军司,负责军队纪律,顺便也是监视慕容绍宗。走之前,高澄问杜弼:“怎么治理国家呢?辅玄有没有什么妙招?” 杜弼张口就来:“天下大事,在于赏罚。赏一人使天下之人喜,罚一人使天下之人惧,赏罚得当,尽善尽美。”高澄笑道:“难怪先父那么依仗你,你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就这样,高岳、慕容绍宗带着十万大军,朝着彭城杀去。 经过侯景回怼事件后,高澄也知道舆论战的重要性了,专门请来魏收写了讨伐南梁的檄文《檄梁文》,让东魏军所到之处就拼命张贴、转发,以争取人心。其大意如下(原文超级长: 天地运行,万物生长,圣人遵循大道无为而治。从晋朝以来,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我大魏奉天承运,救民于水火,武功赫赫、文质彬彬,四海之内莫不归顺。只有江南一隅,不听教化,被谴责也因此而起。 东晋以后,刘宋、萧齐独霸一方,僭越称帝。萧衍自大傲慢,好大喜功,虚伪丑陋,喜欢夸夸其谈、装潢门面,以臣子的身份夺取了萧宝卷的皇位,大逆不道,愚弄人民。纵容宗室贵族横行霸道,崇尚佛教奢侈浪费,国内贪腐成风,大厦将倾。 侯景一介武夫,出身低贱,讨好尔朱荣,故而窃据高位;而后投机取巧,投靠我们高王,被授以河南兵权。高王一死,侯景刚愎自用,阴险狡诈,背弃恩德,跳梁小丑罢了。先投宇文,如今又南投,反复无常,必遭大祸。 当年蠕蠕遭受内乱,我们出钱出兵帮忙,延续了他们的血脉,现在彼此的关系亲如手足。吐谷浑也和我们交好了,时常骚扰西魏,另外,独孤如愿拥兵秦陇不听号令,黑獭首尾不能相顾,而且还在河桥、邙山被我们打败。 侯景现在穷途末路,退兵悬瓠,估计他死性不改,肯定会偷袭彭城,吞并萧渊明的部队,称霸淮南,南面称孤。你们现在狗咬狗,我们正好渔翁得利。萧衍老糊涂,不惩治萧纶、萧誉等国贼,却收纳叛臣侯景,如果兵败,南梁必定一日崩溃。 我们吊民伐罪,顺从天理,三军将士同仇敌忾,勇若熊罴,视死如归。这就是大丈夫喝酒吃肉、封侯拜相的大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兄弟们,大家好好努力,檄文所到之处,好好贯彻学习,知道我们行军的目的。 好,以上就是《檄梁文》的大概内容。效果非常好,东魏兵士气高昂,个个头戴正义光环,肩抗保家卫国的责任,全力以赴奔向彭城。 “报告将军,高澄派大军南下了。”传令兵上前汇报。 “噢?都派出了哪些人?”侯景毕竟关心这个问题。 “东边是高岳带队,还有彭乐等人;南路是斛律金带队······” “哈哈哈······”侯景的大笑打断了传令兵。羊鸦仁一脸疑惑:“将军为何大笑?” “高岳嘛,普普通通,可惜了他手下的精兵;彭乐,这家伙跟高昂一样,像乱窜的野猪,不足为虑;斛律金太保守,不懂运用奇兵。”侯景挨个点评了高澄这次派出的人马,全都不以为意。 正当侯景洋洋得意的时候,任约满头大汗从前线驰马而来:“将军,刚才得知最新消息,高岳只是名义上挂帅,真正的指挥官是慕容绍宗。” 侯景听后大惊,叩击马鞍:“什么!谁教鲜卑小儿派慕容绍宗来的?难道,高欢还没死?” 侯景这么骄傲的人,真的害怕长期坐冷板凳的慕容绍宗么?他怕慕容绍宗什么呢? 第六十六章 绍宗出马 1月9日,萧渊明的北伐军达到寒山,距离彭城只有十八里地。包工头羊侃迅速展开工作,在2天内就在泗水上修建好了大坝,也就是寒山堰。 1寒山之战 东魏的徐州刺史王则,只得眼睁睁看着南梁修筑寒山堰,也不敢派兵出来破坏水利工程。不过他倒是不用过度担心,因为萧渊明根本不行动。 “王爷,寒山堰成,赶紧下令放水攻城吧!”羊侃一脸兴奋。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萧渊明下一句话应该是“好的”,可他似乎有点不正常。萧渊明召集众将开会,胡贵孙、赵伯超、郭凤等人问计,他支支吾吾半天,就说了四个字:“临时制宜。” 还有什么临时制宜的?老爹不都说了用水攻么?萧渊明在等什么呢?他在怕什么呢?不知道。萧渊明嘲笑萧会理胆小懦弱,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羊侃只得叹息,一脸失望走出帐外。 月底,慕容绍宗带领的十万人来到了彭城附近的橐驼岘,这里地势险要,东魏士兵在此整顿休息。“王爷,机不可失呀,趁着敌军远道而来,现在出兵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羊侃又看到了希望。 “羊将军呀,来,陪本王喝一杯。”萧渊明把朦胧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从缝里看羊侃,他觉得这个老头子很滑稽。羊侃只闻到一股扑鼻酒气,也就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只得退出去。 羊侃也是酒量惊人的,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吃喝,什么时候该拼命。第二天早上,羊侃又来了,没办法,这该死的自觉心和报国心,无法让他旁观:“出兵吧,王爷,建功立业就在眼前呀。”他一脸恳切的样子。 萧渊明的回应也很干脆:“去去去,别打扰本王睡觉,我现在觉得头昏脑涨。”这家伙还没醒酒呢。 羊侃彻底失望了,他摇着头走了出去,自言自语道:“无可救药,如此下去大军一定失利,我还是带着部队好好保存起来吧。”想清楚后,羊侃率军驻扎到堰上去了。 刚打发走羊侃,萧渊明正要呼呼大睡,侯景的使者丁和走了进来。丁和苦口婆心地劝梁军,一定要小心,慕容绍宗非同小可。萧渊明人都没起来,只是躺着“嗯啊”,丁和也就识趣地走了。 萧渊明有多么大意,慕容绍宗就有多么谨慎。这是他重见天日的第一战,必须打出个名堂,才能在军界树立威名。 在军事会议上,慕容绍宗表达了作战计划:“为了保险起见,我亲自带人去试探性进攻,到时候假装败退,敌人看我败退必定追击,你们就偷袭敌人的后方。”刘丰、韩轨等人领命而去。 说干就干,慕容绍宗带着一万人冲击郭凤的大营。先是万箭齐发,紧接着是骑兵冲锋,郭凤大营乱成一团。胡贵孙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去请示萧渊明。萧渊明还躺着呢,浑身乏力,根本起不来,他只是稀里糊涂地说:“快,去救援······” 然后又睡着了。也没有说明谁去救援,怎么救援,将领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年头是这样,你主动作为要是出了错,那一定被惩罚;但你要是随大流,碌碌无为,只要听话,领导一样喜欢。 可毕竟有那血性男儿没有被磨平棱角。胡贵孙看不下去了,他对赵伯超说:“咱们兴师动众来是为了什么?敌人打上门来了,还不去战斗么?”赵伯超只是说今天天气不错,昨晚跳舞的妹子很乖。 胡贵孙“呸”了一声,带着麾下将士就冲出去了。赵伯超不以为耻,他只是笑着对部下说:“敌军人多势众,咱们就别去了,干得多,错得多。”大家都表示同意。 赵伯超是个人精,早在韦睿、裴邃北伐的时候,就混迹军中,他也曾参加过收复寿阳、夺取涡阳等战争。二十年来,他一直奉行的是投机主义,打得赢就打,没把握就跑,如此哲学使得他在南梁军中屹立不倒。 出战的胡贵孙结果如何?效果还挺不错,战场就是这样,只要你不怕死,你就不会死。胡贵孙部斩首两百多人,郭凤军解围。南梁军士气开始恢复,哦,原来东魏军也不过如此嘛,他们跃跃欲试,准备趁机反击。 听说胡贵孙大捷,赵伯超立刻就变得正义凛然、英勇无畏了,他也率众过来投入战斗。 这时候,侯景的第二波使者又来了,出使的是王伟。王伟向萧渊明转达了侯景的话:“魏军诡计多端,追击他们千万不要超过二里地。”“哈哈哈,侯将军未免太怂了。如今敌军溃逃,真是我们进攻的好机会。”萧渊明哪儿听得进去,他下令全军出击。 一切都在慕容绍宗的预料之中,他把梁军带入了包围圈。韩轨、刘丰、可朱浑元、张亮、潘乐、高季式等将领率军冲锋,把南梁的几万大军分割成好几段,前后不能呼应。 军阵一乱,距离失败也就不远了。人数越多,乱得越快,失败的恐惧会不胫而走,很多时候,军队不是被敌人打垮的,而是被自己给吓死的。慕容绍宗指挥各部队对梁军合围,萧渊明、胡贵孙、赵伯超被俘,十万大军顷刻间土崩瓦解。 郭凤逃回潼州(安徽灵璧潼郡村固守,羊侃带着人平安撤回建康。慕容绍宗把萧渊明等人押送到邺城,自己则继续带人进攻潼州。 2萧衍胆寒 羊侃率军而回,第一时间向朱异报告了寒山之战的情况。朱异脸色很难看,不知道怎么给皇帝解释,此刻的萧衍正在睡午觉,朱异焦急地在文德殿外来回踱步。宦官张僧胤见后,知道朱异肯定有要事报告,就去叫醒了萧衍。 萧衍听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立刻翻身起床,梳洗后来到文德殿。朱异为了不刺激他,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寒山失律。”不是失败,而说的是失去了音律,这是一种委婉的说法。 就这样,萧衍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了打击,他从胡床上掉了下来,张僧胤赶紧把他扶起来。过了许久,萧衍才喃喃自语:“大梁难道要成为第二个西晋么?”朱异听后也不敢说话,只是宽慰皇帝。 西晋就是亡于北方民族的入侵,萧衍只是北伐失败,就联想到鲜卑人会趁势南下了。自卑和自信是一体的,可以说,萧衍的信心已彻底崩溃。是呀,东拼西凑出来的十万大军,说没就没了,能不让人后怕么? 萧渊明到了邺城后,得到了元善见的热烈欢迎,元善见又把他送到晋阳,高澄也是对他礼遇有加。敌国的废材,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珍宝,这样才能彰显东魏胸怀天下。把萧渊明树立成一个正面典型,好让更多南梁的人来投靠自己。 高澄对萧渊明说:“为了一个侯景,而丧失了我们两国的友谊,这事不值得呀。如果能修复关系的话,以后会让你回去的,你就安心在这里修养吧。”看到高澄这么客气,萧渊明就把晋阳当自己家一样住下了。 12月初,东魏军拿下潼州,赶跑郭凤。慕容绍宗让杜弼写檄文,加大宣传力度,为反击战的正义性保驾护航。内容大致如下: “大魏的光辉照耀天下,只有吴越之地还没被感化。我们皇帝心怀四方,放马南山,与梁国和解。谁知道候景这小子,居心叵测,勾结关陇乱贼,背信弃义,挑起战火;现在又低声下气投靠你梁国,破坏我们的传统友谊。 “面对你们的入侵,我国将士同仇敌忾,将你们在彭城一举击溃。大梁得到了一个候景,却丧失了一支军队,这不是聪明人干的事。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说说将来吧。 “候景这个死瘸子出身低下,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窃居高位。你们还收纳他,这叫为虎作伥。现在你们失败了,他一定会趁机反咬一口,你们梁国局面失控别怪我们没提醒。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到时候,你们的英雄豪杰都会死在乱箭之下。听说梁国皇帝老糊涂,自以为是,政令昏聩,导致百姓流离失所,不久就会发生祸乱。我们则趁势而起,顺流而下,灭绝你们的宗庙。 “至于梁国皇帝,你可以到我们大魏来继续当和尚。皇子皇孙嘛,我们好吃好喝招待着,还给予将军的称号。你们自求多福吧,不怕死就来练练。” 萧衍看到这檄文后,差点背过气去,这简直就是人身攻击!那有啥办法,自己任命的统帅不争气,丢人现眼只能忍气吞声。朝臣都觉得接纳侯景是个凶兆,议论纷纷,但萧衍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决策失误。 杜弼的檄文只不过是吓唬萧衍,东魏军才没空南下,候景还在边境折腾呢。魏军梁军交战时,候景没闲着,他也四处攻战,先是进攻谯城失败,后面顺利拿下城父。 听说萧渊明战败被俘,候景鼻孔朝天:“梁军就这么不堪一击?哎,可惜了那十万大军!”王伟说:“话虽如此,咱们还得依靠他们。听说皇帝和高澄闹起来了,我觉得这里有文章可做。” “怎么做?” “高澄杀了宗室六十多人,人民都很怀念和同情元氏,如今皇帝被软禁,我们重新拥立一个皇帝,一定能号召天下。” 候景觉得有道理,问道:“去哪儿弄个宗室呢?” “南梁有的是元氏子孙,还可以趁机向萧衍要钱要人,一举两得。” 候景乐开了花:“先生,太好了。这事就麻烦你亲自走一趟了。” 王伟带着候景的嘱托来到了建康,详细向萧衍表达了另立新君的意思,萧衍现在也派不出大军了,听王伟说只要派个宗室去当傀儡,就能收买河北的人心,何乐不为? 萧衍就封元贞为王,让他带着几千人随着王伟一同前往河南前线。元贞是元树的儿子,元树多次参加北伐,最后被樊子鹄派兵击败俘虏,在洛阳被元修赐死。元贞对北朝是有刻骨仇恨的,父子两代都受萧衍厚恩。 人选是没问题,可惜,慕容绍宗并不会给候景这个机会。王伟、元贞在回来的路上,东魏的十万大军就来了,候景带着四万人、八千战马和一万战车退守涡阳城(亳州涡阳县。 3砍马脚 终于,慕容绍宗和侯景这一对师徒在战场上见面了。当初,两人曾是尔朱荣的左膀右臂,互相学习讨论过兵法,都以智谋著称,这次兵戎相见,注定是一场精彩绝伦的交锋。 侯景知道对方人多势众,自己捞不到好处,所以选择在涡河以西扎营,以河水来阻挡东魏的骑兵。侯景阵前对着慕容绍宗喊话:“慕容兄,你是来送客的,还是来一决雌雄的?”慕容绍宗镇定自若:“我是来和你一决胜负的。”“既然如此,那就是没得商量了,咱们战场上见。”侯景也撂下狠话。 正好是隆冬时节,西北风呼呼地刮,侯景下令紧闭营垒,等风停了再战斗。“将军,天助我也,我们赶紧动手吧。”刘丰建议顺风进攻。“丰生,不要着急,侯景诡计多端,喜欢从后面搞偷袭。我们还是提防点比较好。”慕容绍宗说罢,下令全军戒备,给战马也戴上铠甲,防止侯景的偷袭。 果然,侯景就是不按照套路出牌。风一停,侯景就带着几千人过河准备偷袭,看到东魏军全副武装,无从下手,部下宋子仙感叹道:“慕容绍宗带兵真是谨慎万分,没有一点漏洞啊!”任约也是暗中佩服,然后把头转向侯景,想知道老大怎么应对。 “呵呵,众位弟兄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聪明的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你们且看!”侯景说完,用手指着对方战马的腿。“哎呀,将军好眼力,战马再怎么防护,马腿总还是要露出来的,不然还怎么奔跑?”部将郭元建大声说道。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他们知道了侯景的意图,会心一笑。侯景让大家全部换上短刀,穿上短甲,下达了指令:“敌人是重甲骑兵,咱们的弓箭也无用武之地,但他们露出了马脚,待会咱们冲过去直接攻击下路,不管是马腿还是人腿,看到就给我砍。” “得令。”士兵们士气高昂,目标明确。 来到东魏军营前,侯景高喊:“给我冲!”士兵们个个低着头往前冲来。刘丰向自言自语道:“咱们是重骑兵,侯景怎么叫些步兵来冲锋?这不是以卵击石么?”慕容绍宗也是一脸狐疑,侯景不至于这么傻呀,怎么回事呢? 东魏重骑兵准备举起长矛就刺,突然听到战马的惨叫声,只觉眼前一黑,就连人带马倒在了地上,侯景的士兵们举起匕首一顿乱刺。慕容绍宗这下看得真真切切,对方的步兵身轻如燕,专门盯着马腿砍!他本人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刘丰没那么幸运,他的马不仅被砍掉腿,自己的小腿也被敌军砍中。东魏显州刺史张遵业在阵前被侯景活捉,侯景高呼:“魏军败了,冲呀!”慕容绍宗见势不妙,下令撤兵。侯景见好就收,毕竟魏军的主力还在,只是损失了几千骑兵而已。 慕容绍宗带着军队前往谯城(亳州谯城区休整。斛律光、张恃显、段韶已在此等候多时,他们还没有和侯景正面较量过。 4初生牛犊 看着慕容绍宗一脸慌乱,斛律光不屑一顾:“叔,你也太胆小了吧,侯景那个瘸子有什么可怕的。”张恃显、段韶也附和着,摩拳擦掌,秀出肌肉,那意思就是:你这老头子不行了,打仗还得看我们年轻人的。 慕容绍宗笑着说:“老夫身经百战,从来没遇到过侯景这样厉害的,你们不信可以去试试。”“试试就试试,叔,等我们好消息。”斛律光、张恃显二人开始穿盔甲,段韶因为有事耽搁,这次也就没去。 “一定不要渡过涡河呀!”慕容绍宗望着二人的背影,再次叮嘱道。“知道了,叔。”斛律光很不耐烦地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来到涡河边,侯景正在河对岸检阅部队,斛律光对张恃显说:“张兄,看哥们儿给你露一手。”说罢,他就对着河对面的侯景射箭,连续几箭都掉到了河边。侯景也没躲闪,只是静静地望着斛律光,对身旁的田迁说:“呵呵,这落雕都督也不过如此嘛。毕竟是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 毕竟涡河几十米宽呀,斛律光这下才觉得真尴尬,在岸边垂头丧气,朝着侯景叫骂。张恃显用鼻孔“哼”了一声,就消失在了视线中。侯景喊话道:“你不是斛律明月嘛,我和你老爸是朋友,你射我干嘛?你为啥不渡河来战,是慕容绍宗教你的吧。” 斛律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侯景觉得是时候给这晚辈一点颜色瞧瞧了,他准备弯弓搭箭回敬斛律光。田迁拉住了侯景胳膊:“将军,对付这等小毛孩,何必您亲自动手,我来露一手。” “也好。”侯景嘱咐田迁,别下狠手,吓唬吓唬就得了。田迁一箭过去,直接把斛律光战马的胸给射穿了,斛律光大惊:“想不到侯景手下竟然有这样的能人!”他害怕对方下一箭射自己,赶紧拉过来副马,骑了上去,并躲到大树后面。 田迁也没客气,“嗖”的一声,第二箭就射过来了,不偏不倚正中马的头部。斛律光吓蒙了,爬起来径直跑回大营,也不管张恃显死活。张恃显人在哪儿?他觉得箭术不如斛律光,但近战能力不容小觑,所以趁着田迁射斛律光的时候,带着十几个猛男悄悄过河,准备去给侯景一个惊喜。 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可毕竟是闯入对方大本营呀。侯景那是好惹的么?听到任约报告后,侯景叫住了各位将士,他要单枪匹马去会会张恃显。张恃显本来是想搞偷袭的,没想到侯景一个人就冲过来了,他说了声:“来得好,来呀,一起冲过去。” 侯景也不管其他人,只是眼睛盯着张恃显,一言不发飞奔而来。看到张恃显等人哇哇大叫,侯景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等侯景靠近后,张恃显举着大刀就要砍,侯景却扔掉长矛,一跃而起,飞到了张恃显的马上,用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手下看到这一幕,立刻扔掉兵器,下马受缚。任约、郭元建、田迁等人看后拍手叫好,纷纷要求把张恃显砍了。侯景大笑道:“哈哈哈,杀了这无名小卒也没必要,只是让这些晚辈长长记性。”说罢,侯景大手一挥,让张恃显等人回营。 张恃显还惊魂未定,哪里去管什么真假,赶紧召集兄弟们就跑了,在谯城下追上了斛律光。二人来到慕容绍宗身边,低头不语,一脸沉默。“现在知道了吧,不骂我怂了?”慕容绍宗笑着问。 斛律光开口道:“这个瘸子真不一般,我差点没命。”张恃显唉声叹气。 “不好了,大将军,段孝先领兵出战了。”刘丰跑进来,打断了慕容绍宗和斛律光的对话。“也罢,也让他去试试吧,看看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慕容绍宗看到这些生龙活虎的晚辈,也想起了自己的年轻岁月。 段韶算是老革命了,早在广阿之战、韩陵之战就崭露头角,以智谋闻名军中,也得到过高欢的高度评价。段韶确实比斛律光、张恃显二人要谨慎,来到涡河上游列阵观察敌情。 时间越长,对侯景越不利,现在的侯景已不是之前的河南霸主,吃喝不愁,他现在是困守孤城,只要断粮,手下的四万人立马作鸟兽散。对侯景来说,主动进攻才是最佳选择,而慕容绍宗之所以反复强调不出战,就是想困死侯景。反正,东魏的粮草源源不断向前线送来。 段韶发现,侯景开始派小股部队渡过涡河了,看样子是想偷袭东魏军大本营。这怎么办呢?急中生智,是一个将帅的优良品质,是一种透过复杂现象抓住本质的能力。段韶,恰好具备这种能力。 他敏锐地发现,涡河两边有很高的芦苇丛,冬季的芦苇丛已是一片枯黄,只需要一把火,就能很好阻挡侯景的行动。段韶说干就干,下令在上游点火,恰好又是顺风,芦苇丛一旦着火,就像猛兽一样朝着下游疯狂扑过来。 “不好了,敌人放火了!”士兵们开始尖叫起来。“慌什么,水能灭火,这水不就在跟前嘛,大家看我的。”侯景很是镇定。他带着骑兵下河趟水,等马全身湿透后,迅速上岸,去芦苇上踩来踩去,不一会儿,芦苇丛全部都湿漉漉的。湿芦苇形成了一道天然防火墙。 本来望着火焰哈哈大笑的段韶,这下笑不出来了:“侯景老贼,真是诡计多端。”对方人多势众,段韶也无计可施,只得带部队回到大营。段韶也把侯景要偷袭的消息告诉了慕容绍宗。 “侯景这么着急,应该是粮食不多了。将士们,咱们现在应该加强戒备,拖死侯景。再等一段时间,他们没有粮食可吃,那几万人就是一盘散沙,不战自溃。”慕容绍宗对大家说。 斛律光、段韶等带头表示同意,对慕容绍宗已是心服口服。 5八百残兵 这一拖,候景就坐不住了。没有饭吃,谁受得了?东魏是敌人,不可能送吃的来;颖川王思政孤军深入,自身难保,也管不过来;萧衍北伐失败,无暇救援;羊鸦仁在悬瓠倒是有粮食,不过已被切断与候景的联系。 最早响应候景起义的司马世云,产生了大胆的想法。本来造反就是投机,候景穷途末路了,那我何必跟着送死?咱们这种贵族,到哪儿不是吃香喝辣,何必跟着候景这个屌丝? 司马世云想都没想就投靠了慕容绍宗,并且带来了候景军中的实际情况。“很好,诸位,我们开展反攻的机会到了。”慕容绍宗开始布置作战任务。 548年正月初七,慕容绍宗让大部队驻扎在涡河东岸,自己亲率五千骑兵渡过涡河,打算给候景致命一击。怎么办?马仔们已经饿得两眼发晕,怎么办才能激发他们的斗志?一旁的王伟只是淡淡说了两个字:“仇恨。” 侯景心领神会,他对着大家哭着说:“弟兄们,刚刚得到不幸的消息,你们的家属都被高澄杀了,咱们和敌人势不两立!”“对,势不两立!”任约带头喊起来。大家也跟着喊,一边喊,一边抹眼泪。 动静比较大,慕容绍宗隔老远都听到了。他隔空喊话:“侯景是骗你们的,你们的家属都活着,如果投降,全部官复原职。”说罢,慕容绍宗取下发簪,披头散发指着北斗星发誓:“如果我说谎,让我不得好死!” 披头散发指着北斗星发誓,这是鲜卑人的一种传统仪式,一般人不敢拿这个来开玩笑,士兵们看到后,都信以为真,议论纷纷。 人群中,有一个叫暴显的将军,大声高呼:“我本是北方人,我不愿意跑南方去,弟兄们,要想活命的,跟我去投降。”看到有人带头了,许多将士都喊道“我愿意”,然后,大家跟着暴显就跑到东魏军阵营了。 军心动摇,此时不进攻更待何时?慕容绍宗下令全军出击,侯景的部队争先恐后地要渡过涡河逃命,哪里还有什么战斗意志,这几万人就跟纸糊的一样,一片恐慌。涡河里留下了成千上万的尸体,河水直接断流了。 大势已去,侯景下令把张遵业宰了,然后带着嫡系跑路。 侯景一路狂奔,渡过淮河后收拢士卒,发现还有八百人跟随,带头的是自己的几个铁杆心腹,包括王伟、任约、宋子仙、郭元建、丁和、田迁、于子悦、徐思玉等。你懂的,雪中送炭要比锦上添花难,如果侯景能成佛作祖,这些人就是元老功臣。 南逃路上,侯景经过一座小城,听到楼上有人骂:“哟呵,这不是跛奴嘛,怎么失魂落魄成这副模样?” “老大,你能忍,我可不能忍!”宋子仙叫道。侯景怎么可能忍,即便再怎么落魄,老子也是一条好汉!弟兄们给我杀进去!侯景一声令下,八百人冲了进去,直接把那个无名小卒给宰了,把小城也洗劫一空。 爽倒是爽了,可这么就把南逃的时间耽搁了,等侯景回过神来,慕容绍宗已追了上来。侯景定睛一看,只有慕容绍宗本人和几千骑兵,并没有其他熟悉的老朋友,心生一计。侯景喊话道:“兄弟,要是我被抓了,你还有什么用?大家都是明白人,好好想想。” 对呀,侯景这话还真是说进我心里去了。我在高欢父子手底下雪藏了一二十年,为的是什么呀,不就是防备我么?如果把侯景给捉了,不就兔死狗烹了么?侯景真是够兄弟!慕容绍宗示意大家停下脚步,并郑重其事地宣布:“瘸子侯景跑得太快,已经逃到建康了,我们还是赶紧去进攻悬瓠吧。” 首长都说话了,士兵哪儿有不听话的,大家都跟聋子瞎子一样,转头朝着悬瓠城杀去。东魏军一来到悬瓠才发现没人,羊鸦仁呢?他听说侯景溃败的时候,就早一步跑路了,现在已渡过淮河,害怕萧衍的责骂,干脆也不回建康,只是带部队在淮河上游扎下营来。 慕容绍宗击败侯景的过程,我们都很清楚了。可以说,侯景除了最后的一战,都是每战必胜的。慕容绍宗并不是神功无敌,他的军事能力甚至还不如侯景,他赢在政治上。何为政治?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真正的高手,不上赌桌。那些试图玩命斗狠的人,都是穷途末路之辈。大佬不靠拼命,靠的是资源、势力、联盟,对就是拉帮结派。单打独斗的齐天大圣瞎折腾,还不是被困在五指山下;而皈依佛教的斗战胜佛,不需要卖命,香火不断,万人敬仰。 慕容绍宗能击败侯景,靠的是政治影响力、号召力。而高欢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所以才让高澄重用他。 慕容绍宗一战成名,赢得了鲜花和掌声;侯景却丢盔弃甲,带着八百人胆战心惊。我们可爱的侯景,我们敢对权贵说“不”的侯景,他将何去何从······ 第六十七章 绝处逢生 走投无路的候景,遇到了一个贵人,他叫刘神茂。 1抢占寿阳 刘神茂是南豫州马头的戍主,也就是马头这个地方的军事长官。 南豫州刺史本来是萧渊明,他北伐失败后,萧衍任命萧范为新任刺史,可这会儿萧范还在路上,南豫州的事务暂且由监州韦黯管理,而刘神茂和韦黯的关系很糟糕。韦黯是韦睿的儿子,超级贵族,向来看不起刘神茂。 既然你不让老子好过,老子也要让你吃苍蝇。听说侯景带着八百残兵南下淮河,刘神茂觉得,这是个机会。 刘神茂笑道:“王爷,现在寿阳无主,这是上天送给你的礼物,何不取之?”南豫州的州城就是寿阳,因为侯景被萧衍封河南王,刘神茂这种称呼也不奇怪。 “寿阳不远,但城高池深,韦黯会接纳我么?” “放心,韦黯不过是一个监州。王爷你前往投奔,他一定会在郊外迎接,到时候咱把他抓了,占据寿阳成为既成事实。然后禀告圣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圣上听说王爷活着南归了,一定很高兴,也不会责怪你的。” 侯景听得两眼放光,拉着刘神茂的手说:“你真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随后,让刘神茂率领一百人为开路先锋,朝寿阳城奔赴而去。 正月二十日夜,侯景一行来到城下。刘神茂高呼:“河南王战败来这里,请速速开门。”“没有圣旨,谁来了也不开门。”一听是刘神茂的声音,韦黯想都没想就顶了回去。 侯景叹气道:“哎,这可咋办呀?”刘神茂并不慌张,他劝慰道:“韦黯性格懦弱没主见,不过是纸老虎,王爷你派个伶牙俐齿地人去劝说下,就行了。”侯景手下倒是各种人才都有,把这活交给了徐思玉。 徐思玉本来就是寿阳人,因为战乱才逃到北方,侯景战败南逃,徐思玉就跟着他一起南下。既然是老乡要求说几句话,韦黯就让徐思玉进城了。 “河南王受朝廷重用,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战事失利投靠你,你怎么不开门呢?” “我接受的命令就是守城,至于他战败来投,这在我预料之外。”韦黯倒是有几分认死理。 认死理分为两种,一种是怕担责任、盲目服从上级命令;另一种是从大局出发,坚持原则。徐思玉听出来了,韦黯是前者。 “是这个道理,但河南王毕竟是朝廷命官,如果被魏兵杀了,皇帝追责起来,你怎么交待呢?人死在你的城下,恐怕你也脱不了干系吧。”徐思玉一副担忧的样子。 就这样,韦黯点头答应了。徐思玉笑嘻嘻地出了城,侯景得知后,如获至宝:“哎呀,是你让我活命呀。”侯景带着部队进驻寿阳,并且分兵把守城门。 侯景在城下吹了好久的冷风,想想觉得不痛快,痛骂韦黯:“为啥不痛快地欢迎我?来呀,给我拉下去砍了。”韦黯吓得直哆嗦,哪儿见过这种架势,我把你放进来,你却要杀我。 当然,侯景也不是不讲道理,只不过想出出气而已,看到韦黯那怂样,就下令赦免了他,并设宴款待他。 寿阳重镇,就这么进入了侯景的腰包,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不得不说,侯景真的是运气超好,他正好赶上了南梁国内的危机才钻了空子。南梁的刘神茂不止一个,刘神茂的行为,反应了平民和贵族间的矛盾,淮南一带到处都是刘神茂这样的人,后文再说。 2顺水人情 侯景惨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健康城。大家都议论纷纷,说侯景死在乱军之中了。萧衍在干嘛呢?萧衍正和太子萧纲在研究老庄呢。 听到大家的议论后,萧纲发言道:“我得到小道消息,说侯景并没有死,正在南归的路上。”官员何敬容答道:“侯景死了,才是朝廷的福气呀。” 萧纲不以为然:“为啥呢?” “侯景反复无常,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家伙。死了对国家好。”何敬容的话,得到了周弘正、谢举、徐摛、庾肩吾等人的赞同。 萧衍、萧纲觉得大家言过其实,一个小小的侯景能掀起什么大浪?也就没放在心上,继续研究学术问题。何敬容对谢举叹气道:“西晋崇尚玄学清谈,最终亡于胡人;现在大梁也搞这一套,恐怕我们也要沦为胡人的奴仆了。” 侯景是羯族,也是胡人。何敬容话音刚落,侯景的使者于子悦就来了。于子悦向萧衍报告了侯景战败并且占据寿阳的事实,还请求皇帝削去侯景的爵位,以表示惩罚。 听说侯景还活着,萧衍很是开心。自己的十万大军都败了,萧渊明也被抓了去,侯景却能安然无恙,也算是一件很欣慰的事情,至少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是呀,萧衍太需要一个好消息,来证明自己的英明神武了,不然,这脸上无光呀。 朱异是最懂领导心思的,还向萧衍磕头作揖表示祝贺。萧衍一开心,就免去了侯景的罪责,还顺手封侯景为南豫州牧,承认了他对寿阳的军事占领。至于路上的萧范,萧衍下令让他去合肥当合州刺史。 光禄大夫萧介对此有不同看法,他苦口婆心地劝道:“我听说侯景涡阳惨败后,单枪匹马南归,陛下不引以为戒,反而重蹈覆辙。秉性凶残的人是改不了的,吕布杀丁原投靠董卓,最终诛杀董卓;刘牢之反王恭归降东晋,最终又反叛。 “为啥呢?狼子野心改不了的。侯景在高欢尸骨未寒的时候就造反,先投降宇文泰,又投降我大梁。陛下之前收留他,是想趁机北伐中原,可以理解;现在他已经战败了,不过一介匹夫,却还收留他,不值得呀。 “侯景抛弃故土像扔掉破鞋,背弃乡里像丢下草芥,他怎么会感恩戴德,做我大梁的忠臣?事情显而易见了,没什么好疑惑的。臣虽然老了,不该干预国事,但我是赤心报国呀。” 萧介也是萧衍同宗,比萧衍小一点,但也有七十二岁了,在南梁也算德高望重。萧衍觉得他是一片忠心,听是听了,只不过不采纳他的意见。 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萧衍一定要接纳侯景?如萧介、何敬容、周弘正、杜弼等所言,这侯景摆明了就是乱臣贼子呀,就是反复无常呀!那是因为侯景后面迫于形势,造反给南梁带来了灾难,所以,史官要不遗余力地证明大家的聪明、萧衍的糊涂。 假如萧衍成功平定了侯景的叛乱,史官又是另一副嘴脸,说萧衍如何英明伟大,根本不会记录萧介等人的谈话。正如萧介所说,侯景就是一介匹夫,能掀起什么风浪?作为当事人,萧衍为何不能容纳一个落魄的可怜虫?一个胸怀天下的皇帝,自己的侄子、儿子们作妖都可以宽容,为何不能宽容侯景? 而且,寿阳这种地方就是四战之地,南北争夺的关键,历史上在这里发生的大战不知道有多少,侯景有本事拿去,能否守住又是另一回事。萧衍为何要担心? 在萧衍眼里,侯景就是个屁,难道皇帝连屁大点事都不能容忍?萧衍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担心、防备侯景。就比如说,你家里来了一个流浪汉,要一碗水喝,你也知道他去别人家要过水喝,你就说他反复无常、贼眉鼠眼?这说的是人话么?你给他一碗水喝就完事了呀。你还有透视眼,知道他会去你家中偷东西,并且把你的家给砸烂? 事后诸葛亮没有任何意义,萧衍的选择是正确的。 3出卖侯景 “报陛下,夏侯僧辩回来了。”张僧胤乐呵呵地进殿报告。 萧衍很开心:“夏侯僧辩是渊明的属官,他这次来建康一定有好消息,快,让他进来。”夏侯僧辩转达了萧渊明的原话:“渤海王宅心仁厚,对我不错,如果两国通好,渊明就可以回来了。” 侯景败走后,东魏收复了除颍川等地之外的河南故土。王思政是个出了名的硬骨头,高澄要想全力对付他,只有和南梁先讲和。高澄想到了萧渊明,总觉得可以利用下这个南梁宗室;又觉得就这么让侯景活着跑了,不甘心,得想个办法收拾下他才行。 陈元康领会到了高澄的意思,想了个办法:“丞相,咱们利用萧渊明和南梁讲和吧。您觉得谁最不愿意魏梁两国讲和?” “侯景!”高澄几乎是跳了起来,立刻就明白了陈元康的用意。只要双方讲和,侯景就是最尴尬的那个人,以侯景的个性,他必定要怀疑萧衍的动机和目的,高澄都不需要提什么条件,侯景就能和萧衍产生隔阂,而这正是高澄乐意看到的。 高澄对萧渊明推心置腹:“先王与梁主和好,十有馀年。侯景造反,导致两国关系破裂,我知道这不是梁主的本意。如果梁主不忘情谊,咱们和好如初,你也可以早点回家。你看如何?” “嘿嘿,谢丞相,正合我意。”萧渊明笑着说。他早就想回家了,特地派遣夏侯僧辩去建康传话。 听了夏侯僧辩的话后,萧衍又哭了,立刻让群臣商议。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他能有什么恶意呢?只不过希望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罢了。 朱异率先表示喜悦:“停止战争,万民之福。”王克、谢举等也跟着附和,现在国家实在折腾不起,讲和是最佳选择。王克出身琅琊王氏,官居尚书仆射,是尚书令谢举的副手。 人群中却传来了冷笑声:“谢大人,当初你是极力反对接纳侯景的,现在怎么出尔反尔又要把他抛弃?如此反复,微臣请求陛下诛杀此等小人。”说话的是司农卿傅岐,傅岐出身官宦世家,在南梁为官多年,做事正直,深受皇帝喜欢。 傅岐对朱异弄权很不满,但人家是皇帝大红人,只有把枪口对准谢举了。傅岐走上前来说道:“高澄为啥要讲和?他打赢了我们,没有讲和的动机呀?一定是离间之计。侯景一旦疑惑,必定举兵自保,为祸一方。如果讲和,正好中了高澄的计谋。” “傅爱卿言之有理······” 萧衍话没说完,朱异就打断了:“陛下,如今国库空虚,魏国求和,正是放马南山的好机会,何必为了一个侯景伤了和气?”“是啊,是呀。朱大人说的对。”谢举、王克根本不理会傅岐的话,反复劝萧衍。 萧衍也不想打仗了,国家的实际情况他知道,再打下去,皇帝的权威都要受到影响。他给萧渊明写亲笔信,让夏侯僧辩带回去:“得知高大将军待你很好,朕很是宽慰。你放心吧,朕会特地派遣使者北上,重新修复两国关系。” 寿阳的侯景没有闲着。绝处逢生的他,侥幸占据了寿阳,很是珍惜这次翻身的机会,一刻没停地注视着建康和晋阳的最新动态。乱世之中,谁也靠不住,侯景要不是精明万分,早就死在冷箭之下了。 夏侯僧辩带着萧衍的书信路过寿阳,刚好被侯景的眼线逮住。在侯景的威逼利诱下,夏侯僧辩拿出了书信,并把南北讲和的事情托盘而出。侯景大怒:“这个萧老头,坏得很,气煞我也。”他找来王伟商议对策。 4最后的挽留 “将军别着急,我们不妨写封信去探探萧衍的真实意图。”王伟答道。侯景也没有立刻要搞事的意思,他也是遇事冷静的人,叫王伟写奏书给萧衍: “高氏用心险恶,在北方不得人心。高欢因此丧命,高澄变本加厉,民怨沸腾,高家政权覆灭指日可待。他在寒山获胜,不过是侥幸罢了。如果高澄顺天应人,内心坦荡,何必急于求和?一定是国内有危机,所以才卑辞厚礼来取悦大梁。 “臣听说‘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何必因高澄一竖子,而抛弃亿万百姓?北魏强盛不过是天监年间,那时候,陛下都派军讨伐;现在他们虚弱了,反倒要讲和了?舍掉已成之功,放跑锤死挣扎的俘虏,一定是后世的祸患,不仅让我这愚笨之人扼腕,更让天下志士痛心。 “从前,伍子胥投奔吴国,楚国被灭;陈平离开项羽,刘邦兴盛。微臣虽不如古人,但心向往之。微臣太了解高澄了,他就是看我不顺眼,想讲和来除掉我。如果臣死了对大梁有益,我万死不辞。恐怕千载之后,在史书上留下陛下的污点呀!” 这信写得,那叫一个真诚感人。侯景把自己塑造成了伍子胥、陈平那样的人才,希望萧衍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是呀,老子穷途末路来投靠你,你不珍惜我,却要把我卖给敌人?你还是个男人么?说好的爱我呢? 侯景很懂事,派丁和去送信的同时,还让他给朱异送去了三百两黄金。朱异笑着收下了黄金,并拍着胸脯对丁和说,这事儿包在自己身上。 然后呢?然后朱异就把这事按下去了,根本没有给萧衍看侯景的奏折,这仇侯景就记下了。 二月十七,萧衍派人去晋阳吊唁高欢,表达了和东魏和好的意图。 侯景真着急了,眼看自己就要被卖了,他写了亲笔信,派人直接递给萧衍:“我与高氏父子之间的嫌隙和仇恨已经很深,我仰仗您的威灵,期待着报仇雪耻。现在陛下又与高氏修好讲和,让我何处安身呢?请求您让我再次与高澄交战,来显示梁朝的皇威!” 是的,对侯景来说,自己唯一的价值就是给萧衍充当炮灰,去打高澄,能抢点地盘和人口,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萧衍认为侯景已失去了利用价值,回信道:“朕与你之间君臣大义已定,怎会有你打了胜仗就接纳你,打了败仗就抛弃你的道理呢?现在,高澄派遣使者来求和,朕也想停止干戈。该进还是该退,国家有正常的制度,你只管清静自居就行了,无需费心去考虑这些!” 侯景就像被抛弃的怨妇那样,一边哭一边给负心汉萧衍回信:“我现在已贮备了粮草,聚集了士兵,喂了战马,藏好了武器,不日便可收复北方。我不能出师无名,所以希望陛下您能为我做主。现在陛下把我弃这在外,南北双方又开始互相沟通,只怕微臣的性命,将难免死在高澄之手。” 爱情之中,一方决定抛弃对方另寻新欢的时候,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没用的,只能徒增自己的烦恼和厌恶。萧衍已经厌恶侯景了,很不耐烦地回信道:“朕是大国国君,怎么可以失信于人呢!朕已经不爱你了,你不必再启奏了,再回信就拉黑!” 侯景哭了,嚎啕大哭,说好的幸福呢?说好的爱情呢!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我侯景绝不能坐以待毙!侯景模仿高澄的笔迹,给萧衍写了一封试探信,表示要用萧渊明来换侯景。萧衍很高兴,相比之下,侯景不过一个流浪汉,肯定是侄儿更重要呀。 傅岐极力劝阻:“侯景穷途末路来归降,放弃他不是什么好事;况且他百战百胜,哪儿能束手就擒?”“傅大人此言差矣,侯景一介匹夫,败军之将,能掀起什么大浪?”朱异、谢举反驳道。 萧衍点点头,提笔写道:“萧渊明早上到,侯景晚上就给你送过去。” 萧衍的一举一动都在侯景的监控之中,侯景得知后,因爱生恨,对手下弟兄说:“我就知道萧老头心肠坏。”任约、郭元建都在唉声叹气,不知道前途怎么办。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现在要么坐以待毙,要么一起干大事,全听大王一句话!”说话的人是王伟。 王伟这句话点燃了侯景内心的火焰。对呀,男子汉大丈夫,为何要听别人摆布自己的命运?你萧衍生下来就是皇帝么?还不是抢南齐的皇位!你要诚心弄死我,我为何不反抗?我侯景的选择有错么? 萧衍的选择也没错,如果对一个只有八百残兵的侯景都要如临大敌,那南梁中有一千以上人马的豪强、贵族、亲王又何止成千上万?萧衍是不是要彻夜难眠了?萧衍的自信和不屑是理所应当的。 高澄的选择也是基于现实利益的考量。因为,他的全部的注意力正放在颍川王思政身上······ 第六十八章 自强不息 548年四月,高澄下令,对王思政展开全面反攻,收复国土战打响。 十三日,高岳、慕容绍宗、刘丰等将领,带着十万胜利之师包围了颍川郡城长社(河南长葛市。城内的王思政根本不慌张,他期待这一刻很久了。 1孤勇王思政 颍川的郡城不是在阳翟(河南禹州市么?怎么跑到长社了?阳翟那是东魏设置的郡城,等王思政入主颍川后,他变得更加激进,想把办公地点设置到更东边的长社,他要朝着敌人最密集的炮火走去! 想要变更西魏驻河南办事处的位置,这事还是得请示宇文泰,不管你王思政再猛,再怎么军阀化,名义上你还是宇文泰的马仔。王思政派魏仲去请示宇文泰,宇文泰面露难色,意思就是不同意。 面对尾大不掉的王思政,宇文泰自然不好说什么。领导有需要,下属就得站出来及时排忧解难,而淅州刺史崔猷就是这样的好下属。 崔猷反对道:“长社孤悬敌后,无险可守;襄城(许昌市襄城县连接长安洛阳,是战略要地,有异常情况,大军也好接应,不如将治所设置在襄城。可在长社置州,领派人镇守,这样可以遥相呼应,安定人心;淅州(河南淅川县在长安和襄城之间,也可以保证物资供应。” 应该说,崔猷的建议是一针见血的。你王思政把办公室直接干到最前线,这不是找死么?粮食补给怎么办?长社一旦有危险,东魏军直接把你司令部一锅端了,那其他地方还不得望风归降? 宇文泰很满意,让魏仲转达了崔猷的反对意见。不过,王思政似乎有点忘乎所以了,他坚持要求把办公地点设在长社,而且还立下军令状:敌人如果水攻的话一年内不用救我;陆战的话三年内不用救我;如果超过了这个期限,我甘愿受死。 好嘛,这就是下属对领导赤裸裸的威胁。宇文泰也没办法呀,人家现在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只能答应。那王思政面对东魏的进攻,表现如何呢? 王思政仿佛嗜血的鲨鱼,看到敌人就很兴奋,守城他太擅长了,不论是之前守过的弘农陕城、河东玉璧城,还是后来的西魏荆州城,王思政从来没有让东魏军占过便宜。 十万大军又如何,你不至于全部都聚集在城外,吃喝拉撒怎么办?总是要延绵几十里地的,也就是说,长社城外最多不过一两万人罢了。王思政下令,全军偃旗息鼓,不发出半点声响,似乎这里是一座空城。 高岳向大家征求意见,刘丰率先发言:“太尉莫急,王思政在玩空城计。五年前的邙山之战,我率五千骑兵追击敌军到陕城,当时守城的就是他,因为连续作战,我军疲倦,也就没有趁机攻城,才让他逃过一劫。这一次咱们人多势众,绝不能放过王思政。” “丰生说的对,王思政这个老狐狸,局势已经不同了,他还给我们耍花招,真是可笑。”高岳认为,以多欺少,这仗没有悬念,下令全军从四个方向上同时进攻。 不过,刘丰只猜对了空城计的上半段,却没猜到下半段。王思政也知道,自己孤军深入跑不了,更无法通过计谋吓退东魏军,所以,他得主动出击,才能掌握战争主动权。 是的,东魏军根本不会想到,王思政居然敢出城进攻。战场上,出奇制胜永远是颠簸不破的真理,面对王思政的突袭,东魏军丝毫没有准备,人越多溃败起来越不可收拾。 知道王思政的厉害后,高岳叫停了原始的云梯攻城法,派薛孤延带领士兵在城外修建土山,在土山上搭建器械,俯攻颍川城。东魏军居高临下,一会儿是万箭齐发,一会儿是飞梯火车,西魏军死伤了很多人。 王思政经观察发现,东魏士兵土山上的攻城器械大部分是木制的,那用火烧不就得了?说干就干,王思政让士兵们在短矛上绑上火把,大家举起燃烧着的短矛往城外的土山上投掷,一个个都变成了标枪运动员。霎时间,土山变成火海,士兵和器械都被烧个精光。 不仅如此,趁着东魏军四散逃命的时候,王思政还叫勇士们缒城而下,一鼓作气抢占了两座土山。东魏士兵眼瞎么,这么多人不知道阻挡?因为守将薛孤延喝酒喝多了,还在睡梦中。没有领导的命令,谁敢擅自行动?几千守军成了摆设,成了活靶子。 就这还不够,王思政还让士兵在土山上修建木楼以及矮墙,以此来加固颍川城城防。薛孤延的这次失误,给东魏军带来了极大的损失,高岳痛骂道:“薛将军,你可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怎么能这么不靠谱?” 高岳叹了叹气,把薛孤延绑了送到晋阳去治罪了。 “王思政善于守城,太尉,我们没必要去和他玩命,还是深沟高垒拼消耗吧。”慕容绍宗建议道。既然正面进攻没用,那就只能打消耗战了,高岳下令停止进攻,打算和王思政长期对峙,饿死他。 这可就击中王思政的命门了,后文再说。就在王思政被围困期间,裴宽主动出击帮忙,被彭乐一战擒获,送到了晋阳高澄处。高澄想拉拢这位河东裴氏,对他说:“你是河东的英杰,我一定好好待你,你何必跟着宇文泰,屈居在那破旧狭小的关中?” 高澄也是爱才之人,给裴宽赏赐了大量礼物,希望他为自己效力。裴宽感动了么?他不敢动!他们河东裴氏有很多人质都在宇文泰手中。转头,裴宽就夜缒而出,跑长安去了。 宇文泰高兴得很,拉着他的手说:“高澄如此挽留你,你还是来投奔我了。疾风知劲草,你真是千古忠臣呀,一定名留青史。”裴宽估计心里想骂娘,我不回来,你还不得把我全家都宰了?老子又不是不知道韦子粲族人的下场。 宇文泰对忠心的马仔还是要重用的,封裴宽为河南郡守,镇守孔城(河南伊川县。 宇文泰在忙什么呢?在忙着集权呢。几乎是同一时间,独孤信又上表请求回长安了,这次的由头是老妈死了要回去服丧。可惜,宇文泰依旧是无情地拒绝了。你还想回来跟我叫板?门都没有,老实待着吧。 为了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权威,5月开始,宇文泰和太子元钦一起,对边境地区展开了长达一年多的新一轮巡视。他们巡查第一站就是独孤信所在的秦州(甘肃天水市,然后到达了原州(宁夏固原市、灵州(宁夏吴忠市、五原(内蒙古包头、蒲州(山西永济市以及华州(山西大荔县等地。 巡查路线把西魏境内的各个军事要塞、政治中心都走了一个遍,不仅是对地方军政大佬的震慑,也是对当地百姓的拉拢,这次边疆行对加强个人权威是十分必要的。 宇文泰对时局的把握还是精准的,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现在侯景在东魏和南梁边境搞事情,而他则悄悄在国内猥琐发育,把自身做大做强,不得不说他是真的有战略眼光,是一个干大事的领袖型人物。 2我命由我 候景的革命工作准备得咋样了?相当顺利。他下令,凡是寿阳一带的老百姓免去地租、徭役及商业税,提升士兵的福利待遇,欢迎广大市民、农民、商人参军。这可不得了,候景直接打破了阶层壁垒,下层民众还能不乐翻天? 出身六镇士兵的侯景,太知道士兵需要什么了;出身寒微的侯景,太清楚老百姓需要什么了。大家革命热情高涨,民众们还把女儿嫁给候景的将士,双方的关系更加紧密,形成了利益共同体。 “大王,咱都有妹子了,您自己也赶紧找几个妹子呗!”任约笑道。“对对对,大王的女人一定要出身名门,这样才和您匹配,不如找萧衍要女人。”宋子仙也乐了。看着弟兄们起哄,候景也心动起来。 自己的家眷不是被高澄宰了么?这么久了,身边没有妹子,确实难受。于是,候景给萧衍写信,希望能娶到王家或谢家的女儿。 “呵呵,这跛子,还想高攀王谢的门第!”萧衍拿着候景的信给群臣看。王克、谢举两人哈哈大笑,表示这根本不可能。琅琊王氏,如东晋的王敦、王导、王羲之;陈郡谢氏,如谢安、谢灵运,这些都是可以和当时皇权一争高下的世家大族。 富豪的吃穿住行,是你穷苦人见都没见过的,你们谈恋爱,请问聊什么?有共同话题?二者在生活习惯、价值取向、言行举止方面有千差万别。爱情真的可以打破阶层么?现代中国人都不敢这样说,更何况等级森严的古中国? “王谢两家是顶级豪门,你和他们不匹配,倒是可以从朱、张以下的家族中找对象。”萧衍直言不讳地回复。朱、张是江南当地的豪门望族,比如朱异等。朱异他也瞧不起候景哇,所以萧衍说的是“朱、张以下”。 候景那个气哇!老子怎么不配了?我辛辛苦苦从底层打拼,全靠自己努力成为了一方诸侯,称王称霸,这不就是你们富人灌输的成功学典型人物么?不就是你们心灵鸡汤里颂扬的对象么?现在居然跟我说我不配,说什么我是土包子,说我出身不好,你们这些寄生虫、啃老族还要脸不? 候景这才明白,跨越阶层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要几代人的持续努力才行。他愤怒地呐喊道:“老子得势后,一定要把这些所谓的千金小姐、富二代们发配为奴隶!” 一个出身底层的男人,自尊心崩溃后,他眼里只有仇恨,只剩下破坏。侯景发誓,一定要把大梁那些牛鬼蛇神打得稀耙烂,一定要把那些帝王将相强加在底层民众身上的锁链打得稀耙烂!他要告诉全世界:我命由我不由天! 侯景很清楚,这个世界还是那帮贵族的,所以,他并没有在寿阳一带开展打土豪分田地的活动,而是去拉拢当地的军政大佬、豪门贵族,因为贵族之间也是有等级差别的。在刘神茂的建议下,侯景争取到了淮南一带夏侯氏、裴氏的支持,他们纷纷表示加入侯景的革命队伍。 同样是贵族,凭什么王谢可以窃据高位?有了中下层贵族的捧场,侯景的名望更高了,很快就在寿阳聚集了八千子弟兵。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铲除以萧衍为代表的地主阶级,挣脱身上的锁链,破坏一切旧秩序,重建美好生活。 夏侯氏、裴氏的投靠,并不是个人行为,他们在淮南一带有广泛地群众基础、地主基础。这些地头蛇能和侯景合作,只能说明他们对萧衍极度不满,是地方和中央之间矛盾爆发的体现。 大梁帝国的刘神茂、夏侯氏、裴氏又岂止一个?那底层想翻身的穷苦人民又岂止千千万?有这么多人支持,侯景的八千子弟兵取得成功,难道不应该么? 王伟建议道:“大王,萧老头瞧不起咱,上次拒绝了娶亲的事,这一次我们要点物资,他一定会同意的。” 侯景便继续上书要好处。侯景表示,自己召集士兵只是为了防备北齐以及周边的盗贼,希望皇帝赐万匹锦缎,给士兵们做战袍。 这个时候,萧衍还不知道侯景在干嘛,即便他知道了,他也不慌张。是呀,你有了八千小弟又能如何?朕的大梁再穷再落魄,八万马仔还是随随便便能凑出来的。 萧衍笑了笑表示要答应,不过朱异有不同的意见:“锦缎这种高级材料是用来赏赐王公大臣的,侯跛子又脏又臭,陛下何必给他锦缎,给他点青布就不错了。”萧衍一听,有道理,是呀,为啥他说要啥就给啥?朕也是一个有架子的皇帝好么? 看到皇帝送来的青布,侯景正要发作,却被王伟打断了。王伟笑着说:“大王,你没听过建康的童谣么?” “什么童谣?”侯景一脸懵逼。 “青丝白马寿阳来。萧衍赐给我们青布,我们又正好在寿阳举兵,这正应了那句童谣,大王,这是大好事,您反而应该高兴,怎么还生气呢?” 侯景听后大喜,他下令把这些青布全部分配给士兵,告诉大伙,我们是天选之民,我们重任在肩,跟着自己干,前途非凡。 有了战袍还不够,这武器也得升级。侯景再次上书,说是寿阳武器库里的兵器都生锈了,希望皇帝派一些工匠来寿阳打造兵器。萧衍又答应了。 3华林对诗 萧衍咋回事,这不是为虎作伥么?他根本没把侯景放在眼里,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稳住侯景罢了,因为他的使者徐陵正在邺城和高澄和谈呢。 徐陵是东魏的熟客了,魏梁停火的十余年里,徐摛、徐陵父子,以及庾肩吾、庾信父子经常代表建康出使晋阳、邺城,而每次接待的都是魏收。大家都是才子嘛,这样聊天才投机。 五月二十八,元善见在华林园设宴款待南梁的使者徐陵一行,丞相高澄专程从晋阳来邺城出席本次活动,并代表东魏和南梁商谈和平发展大计。列席大会的还有萧渊明、赵伯超、高洋、陈元康、杜弼、杨愔、崔暹、崔季舒、韩轨等人。 高澄出手不凡,一开口就是把薛孤延带上来,他对元善见说:“陛下,这老东西在颍川之战中醉酒误事,还请陛下定罪。”元善见哪儿敢定罪呀,这刚结束囚禁生涯,变得更加老实了:“还请丞相定夺。” 薛孤延当年在沙苑之战的时候,负责殿后,一个人抵挡追兵,砍坏了十几把钢刀,才保住了高欢一条命。一朝天子一朝臣,高澄可不管这些,把薛孤延叫过来趴在台阶上,自己一屁股坐在他身上,一边和萧渊明、徐陵等人有说有笑的,以此彰显自己在东魏的绝对权威。 随后,宴会进入饮酒赋诗环节。魏收率先吟诵,其中一句是“尺书征建业,折简召长安”,意思是单靠书信、竹简就把长安和建康都给征服了。就是要给徐陵等人一个下马威,秀肌肉。 “好,好诗!”高澄特别兴奋。他转头对群臣夸耀道:“魏伯起是我们大魏的国宝,他的诗歌气势纵横,文辞典雅。我也经常读温子升、邢子才的诗文,不过二人的才情词气都赶不上他。我有时心有所思却说不出来,说出来了情感也不能完全表达。魏收呈上他起草的文章,都把我的想法说得淋漓尽致,这种人才真难得。“ 崔暹等人狂拍马屁,连声附和,魏收也是洋洋得意,鼻孔朝天。萧渊明看了看徐陵,那意思就是:才子,咱们大梁的脸面就靠你了。 开玩笑,作为《玉台新咏》的编纂者,作为宫体诗的鼻祖之一,徐陵那是一般人么?片刻之间,一首反对战争的诗歌就浮现在脑海,徐陵吟诵道:关山三五月,客子忆秦川。思妇高楼上,当窗应未眠。星旗映疏勒,云阵上祁连。战气今如此,从军复几年。 这首《关山月》,大意如下:十五的月亮映照在关山,征人思乡怀念秦川;想必妻子正在高楼上,对着窗户眺望我,故而辗转失眠。战场上的旗帜飘荡在疏勒城头,祁连山上乌云密布;局势如此紧张,从军好几年了,何时能回家? 要跟魏收比气魄,徐陵是比不了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另辟蹊径,这次宴会的目的不是和谈么?你叫嚣着要征服长安和建康,这不是在挑起战争么?咱就来一首反对战争、渴望和平的诗歌,不仅接地气,还符合大会的主题,更能表达大梁走和平发展道路的信心、决心。 就问你服不服?魏收听后汗颜不已,才知道自己诗歌虽好,但离题万里。文人相轻,自古皆然。魏收并不服气,正值炎炎夏日,他调侃道:“天气这么热,恐怕是徐孝穆带来的吧。”徐陵,字孝穆。 徐陵不慌不忙,反唇相讥:“从前王肃到北方来,为贵国制定礼仪;现在,我徐陵前来让你们知道寒热。”王肃,琅琊王氏,在北魏孝文帝当政期间,到洛阳帮助改革,制定礼仪。 这里,徐陵把自己和王肃比肩,不仅提高自己身价,而且还拐弯抹角羞辱了魏收在内的东魏臣民。天气热是吧?我徐大才子来了,你们这群鲜卑狗才知道寒热,不然都不知道呢! 徐陵不仅有文采,而且还会随机应变,这种能力,让魏收大为叹服。魏收连忙端起酒杯,赔笑道:“几年不见,想不到孝穆兄学问大长,伯起心服口服,来,我敬你一杯。”两人哈哈大笑,整个酒宴的气氛进入高潮。 萧渊明趁机对高澄说了回国的事情,高澄并没有立刻答应,他一定要看到侯景才能称心如意,于是就安慰他,这事儿要慢慢来,急不得。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高澄同意赵伯超等降将和徐陵一同回国。 为何是赵伯超?宴席间,韩轨早就把赵伯超的表现告诉了高澄:“如果他们非要人不可,那就放赵伯超吧,这家伙是个投机者,出了名的逃跑将军,放他回去祸害他们自己,一举两得。”高澄笑纳了。 4明目张胆 虽然萧渊明没能如愿回国,但两国的和谈工作,还是取得了实质性进展,徐陵带着赵伯超等人回到了建康,并且向萧衍表示,只要把侯景送过去,萧渊明就能回家了。 可惜,侯景并不给这个机会,他日夜不停地训练士兵,只等时机成熟就行动。侯景身边也有不愿意搞事的人,他就是元贞。 元贞本来是萧衍拥立的傀儡,是想北伐打回老家去的,因为涡阳大败,只能跟随侯景一行南下寿阳。侯景革命,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元贞多次请求回到建康,以逃离是非。侯景直接明了对他说:“北伐虽然失败,但咱们还可以南下建康,你再等待下,到时候拥立你做皇帝。” 元贞一听,这侯景是真要搞事,那还得了,他连夜逃跑回了建康,并把这事告诉了萧衍。萧衍哪信你这个破落贵族的话,觉得这是挑拨离间,并没放在心上。 元贞一跑,侯景的招牌就没有了,革命必须要有旗帜才行,怎么办?徐思玉进言道:“大王,我有一个人选推荐。” “先生请讲。” “临贺王萧正德。当初萧衍没有儿子,以侄子萧正德为儿子,萧统出生后,萧正德就失去了太子的资格。北逃避难时,我和他有过密切来往,我深知这个人不愿寄人篱下,一定有野心。故而,萧正德是最佳人选。” “他人在哪儿呢?”侯景问道。 “萧正德后来回到了建康,为了发泄对萧衍和众位兄弟的不满,他悄悄蓄养死士,为政暴虐,一心期待天下大乱,他就好浑水摸鱼。我只要给他转达大王的意思,他一定会答应的。” 于是,侯景派徐思玉去找萧正德。徐思玉转述道:“现在天子老了,奸臣祸国。依我侯景之见,大梁就快亡了。王爷你本来是储君,中途被废黜,老百姓都想念大王的恩德。侯景虽不才,但愿效力,待我挥师南下,拥立王爷。希望王爷不要辜负天下苍生的心意。” 萧正德本来就是一个普信男,看到侯景这么吹捧自己,那还了得?拉着徐思玉的手说道:“侯公的意思,跟我想的一样,真是天助我也。”他这口气憋了二十年了,他认为自己的不幸都是萧衍父子造成的,必须要报复他们!可惜,萧衍的菩萨心肠还是没有感化萧正德。 徐思玉回来,转达了萧正德的原话:“朝廷里的情况,如侯公所言。我有这种想法很久了,我做内应,侯公你在外起兵,一定大功告成。机不可失,赶紧行动吧。” 心想事成,侯景乐坏了,他没想过这么顺利就能找到内应。 合肥的鄱阳王萧衍对侯景的异常举动也有所察觉,他多次写信给朱异,告发侯景谋反。朱异把信给萧衍看,坚持认为侯景不会造反。萧衍也这么认为,便给萧范回信道:“侯景走投无路来投奔,就像婴儿需要母亲哺乳那样,这么点本钱,他怎么造反?” 萧范回复:“不如趁早把他扼杀在摇篮里,免得祸害百姓。” 萧衍不耐烦,回了一句:“这事儿自有朝廷做主,不需要你瞎操心。”萧范不依不饶,表示要用自己在合肥的部队去平叛,不需要萧衍派兵。 朱异本来就和萧范合不来,他对萧衍叹气道:“鄱阳王就容不下我大梁有一位客人么?”是呀,就一个瘸子,他能做啥呢?不就是一普普通通来投靠我大魏的客人么?萧衍不相信侯景要造反,不想承认自己看错人,觉得朱异太懂自己了,直接把萧范删除了。 等萧范再发信息的时候,收到的只是“对方已经开启好友验证”。 部下侯瑱建议道:“王爷,侯景造反是必然的了,既然陛下不听,咱们就做好防备工作吧,以后朝廷自然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侯瑱是蜀地的世袭贵族,之前跟着萧范在益州平定过张文萼作乱,后来又跟着萧范去雍州任职,算是老熟人了。听老部下都这么说,萧范只好听从。 告发侯景的不止元贞、萧范,还有司州(河南信阳市刺史柳仲礼。他向皇帝上书,希望萧衍给自己三万人马,就可以荡平寿阳的侯景。柳仲礼可是天下为数不多打败过贺拔胜的男人,他都开口了,不过萧衍还是拒绝了他。 侯景现在要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他想起了羊鸦仁。羊鸦仁不是丢了悬瓠害怕被皇帝骂,不敢回建康么?不过,怕担责任是一回事,直接造反还差点意思。羊鸦仁把侯景的使者于子悦给抓了,并送去建康。 人赃并获,可朱异不以为意,他笑着对萧衍说:“侯景不过八百个人,他能做什么?”随后就把于子悦给放了回去。听说于子悦居然生还,侯景难以置信,王伟也是莫名其妙,一脸的问号。 哇,这都行?有没有搞错?萧老头,我现在要造反,你居然这么看不起我?好嘛,老子不搞出个名堂来,你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太清之难”! 有的人和对象分手后,一走了之,不想再见到对方,害怕伤心,因为还深爱。而侯景,早就对萧衍死心了,既然萧衍主动提分手,那要一些分手费什么的,不算过分。 侯景启奏萧衍:“如果羊鸦仁所言是真的,我请求接受法律的制裁;既然陛下已经明察秋毫,那微臣请求诛杀羊鸦仁,还我名誉。” 萧衍看着侯景的信,笑着对朱异说:“哟,悄悄,这瘸子还急眼了,开始撒娇了。”萧衍并不搭理他,把信扔一边了事。 侯景继续提要求:“高澄奸诈,陛下却相信他,和他通好,至我于尴尬之境。我怎敢冒粉身碎骨的危险,投身仇人高澄呢?请求您将江西之地,划归我控制。如果您不答应,我就饮马长江,杀向闽越。这样,不仅朝廷蒙受耻辱,也会使三公大臣们顾不上吃饭。” 这哪里是撒娇,明明就是要造反,人家都明说了。萧衍未必不知道侯景真的要造反。侯景是他一手招来的,为了不让天下人说他不能容人,他必须要把面子做足,把人情做到位,让天下人知道:不是朕对他不好哦,是他一心要跟朕闹分手哦。 于是,萧衍让朱异给使者带话:“贫穷之家,招待十个、五个客人都没问题;朕只有你这一个客人,却不能让你满意,这是朕的过失呀。”还送给侯景许多钱财布帛,以宽慰侯景。 话都挑明了,侯景也就不装了。八月十日,侯景传檄淮南,公开扯旗起义,他要拿着手中的金箍棒,打上那高高在上的凌霄宝殿······ 第六十九章 挥师建康 548年8月1日,寿阳。 1革命宣言 “父老乡亲们,为什么贵族老爷可以吃山珍海味,而我们只能吃糠咽菜?为什么他们高高在上,我们却当牛做马?这不公平!”侯景发表了他的革命宣言。 “对,不公平!”台下的士兵、市民、商人、农民慷慨激昂,用崇敬的眼神看着台上一瘸一拐的那个男人。 “我要带领你们,将他们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枷锁砸破,将他们鼓吹的那套强盗价值观颠覆,让他们匍匐在我们脚下!”侯景高高扬起手臂。他头顶仿佛有王道光芒,均匀地洒在寿阳城中,王伟、任约、宋子仙等部下感受到了这份光和热,彼此热泪盈眶,相互望着加油打气。 “这世界本来是没有等级分别的,我们生而平等。那些贵族通过阴谋诡计,依靠血腥暴力,巧取豪夺得到了权力、土地、财富、女人,为了防止百姓模仿,他们才硬生生编造了所谓的礼仪、道德、仁义、宗教,以此来束缚我们的自由,以此麻痹我们的灵魂。但此刻,我们觉醒了,我们不愿再做奴隶!” “对!不再做奴隶!”人群中有很多激动的士兵,甚至嚎啕大哭起来。他们带头高呼着“誓死效忠侯王,革命万岁”,随后“革命万岁”的呼声响彻云霄。 侯景讨厌一切浮华的东西,他相信来自民间的语言,才是最具有感染力的,因为出身低微,他知道底层人民需要什么。 在大家的呼喊声中,侯景并没有得意,他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地唱着: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歌声响起后,士兵们一个个饱含深情地跟着哼唱起来,他们手挽着手,一起将眼神投射在蓝天白云上,他们想要这怒放的生命,他们想要飞向更高的天空。 侯景起兵的理由是“清君侧”,也就是铲除萧衍身边的奸臣,他将矛头指向了朱异。革命的对象当然是萧衍,侯景本来要喊“打倒萧衍”的,但王伟对他说:“大王,咱们要讲究策略,对内大伙都知道是打萧衍,对外咱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是打倒皇帝身边的奸臣朱异。这样咱们才能最大限度吸纳更多的革命者。” 侯景采纳了王伟的建议。革命必须落实到行动上,动员大会举行完毕后,侯景派出宋子仙进攻马头(安徽怀远县,开局之战很顺利,在刘神茂的带路下,宋子仙轻松拿下马头,打响革命第一枪。 16日,侯景攻占马头的消息传到建康,这下,萧衍才确信侯景是真的造反了。群臣乱作一团,唉声叹气,他们很多人都预料了侯景造反,但萧衍一直不信,如今真的造反了,又不敢指责皇帝。萧衍冷笑了一声:“这瘸子能有什么作为?朕折一根木棍就能锤死他!”皇帝发话了,群臣默然。 萧衍在维护自尊的路上走得太远了,打死也不愿意回头的。朱异笑道:“陛下圣明。”作为领导最忠实的下属,朱异也要主动站出来维护皇帝的颜面,也是维护他自己的颜面,纵容侯景也有他的一份贡献。 傅岐实在看不下去了,觉得朱异太不要脸了,低声对他说道:“你掌握朝政大权,受到陛下的恩宠太多了。你不知道民间的传闻么?传闻都是些关于你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事情。如果哪一天陛下明白过来,你能免于罪责吗!” 面对这种掏心窝的话,傅岐以为朱异会有所收敛,朱异却淡然一笑,回道:“外面对我的诽谤和玷污,我早知道了,如果我问心无愧,又何必忧虑别人讲些什么呢!”好嘛,他把自己说成了一心为国为民的大忠臣,听得傅岐瞠目结舌。 傅岐转头对谢举、周弘正说道:“朱异完了。他仗着巴结奉承来求得欢心,肆意为自己狡辩,拒绝别人的劝告,听到灾难要降临而不怕,知道自己的罪恶却不思改悔,上天一定会惩罚他的,他活不长了。”谢、周二人只是摇头叹息,不置可否。 萧衍下令,反是能斩杀侯景的,授予食邑三千户的公爵,并封官一州刺史。萧衍任命,合州刺史鄱阳王萧范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萧正表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为东道都督,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邵陵王萧纶持节监督各路军队以讨伐侯景。 我们来看看萧衍这次的人事安排:萧范、柳仲礼,这二人曾积极告发侯景谋反,并表示要讨伐,工作的主动性是没问题的;萧正表是内奸萧正德的弟弟,萧衍侄子;裴之高是老将军裴邃的侄子;萧纶,萧衍六子,曾咒骂萧衍去死,并在地方官任上横行霸道,这次摇身一变成了三军主帅。 2攻占谯州 听说萧衍动了真格,侯景问计王伟。王伟似乎早有准备:“萧纶的军队如果到来,敌众我寡,我们一定会被他的军队所围困。我们不如放弃淮南,不顾一切向东南,统率轻装骑兵直袭建康。萧正德在建康内部反叛,大王你在建康城外发动攻势,天下不难平定!军队贵在行动速迅,咱们应该马上行动。” “好!擒贼先擒王,先生,卧龙凤雏也比不上你的智慧。”侯景喜出望外。 九月二十五,等了一个月后,侯景让表弟王显贵镇守寿阳,对外宣称出去打猎,以此掩藏行踪。不是兵贵神速么?宣布起义后,为何拖了一个多月?侯景再等待,他要等萧纶把四路大军聚合到一起,等梁军离开建康城,这才能直插敌人心脏。萧纶为何花那么长时间?他不是希望老爹早死么,好不容易外出带兵,怎么可能那么老实呢? 十月初三,侯景下令,全军进攻重镇合肥,萧范、侯瑱严阵以待了半天,结果没等来敌人。原来,侯景知道萧范准备充分,打合肥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他带兵来到了谯州(安徽滁州城下,刺史是萧范的弟弟萧泰。萧泰是怎样的人呢? 和礼贤下士、宽宏大量的萧范不同,萧泰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他本来是中书舍人,后来贿赂朱异,被破格提拔为谯州刺史。到了谯州后,萧泰征发民夫来给自己抬轿子、撑华盖、摇扇子,不管你是士族还是平民,都得每天轮流伺候老子!这就把全城人都得罪了,那还了得? 侯景是怎么知道萧泰不得民心的呢?梁奸萧正德告诉他的。同样是萧家子弟,萧正德太清楚每个兄弟是什么样子了。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你人心尽失了,还怎么打?听说侯景的正义之师来了,副将董绍先主动打开城门,把侯景迎入城中。 “不好了,刺史,侯景进城了。”赵伯超满头大汗跑进来,禀告萧泰。赵伯超北伐失败后,回来用金钱贿赂朱异,被安排到谯州和萧泰一起守城,萧泰不懂兵法,守城的主要任务都交给赵伯超。萧泰刚睡醒呢,他吞吞吐吐地说:“赵将军,快,快,快想办法。”都这时候,还能有啥办法? 赵伯超看到萧泰那副熊样,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他认真地说:“为今之计只能拿出重金,犒赏将士,大家必定感恩戴德和敌人拼死血战,一定能反败为胜。”萧泰连忙说好,把一千两黄金拿出来交给他,让他去激励将士。 还激励个屁!大家早就恨透了萧泰,直接加入了革命队伍,就他一个人蒙在鼓里。赵伯超拿着金子溜出城,投奔萧纶而去。萧泰并没有等来反败为胜的消息,等来的是侯景,萧泰在睡梦中成了俘虏。 “什么!谯州失守了?”萧衍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确实是慌了。十三日,萧衍派遣外甥王质率三千水军沿着长江布防,皇帝一着急,底下人更着急了。可以看出,面对侯景的进攻,南梁上下都显得十分被动。 萧衍的防守捉襟见肘,侯景的进攻却似闲庭信步。此时,侯景大军已兵临历阳(安徽和县城下,历阳太守庄铁拒绝投降,表示要血战到底。夜晚,庄铁派弟弟庄均去偷袭侯景,偷鸡不成蚀把米,庄均被侯景部将郭骆斩杀。庄铁正要亲自上阵杀敌的时候,被母亲拦了下来。 “儿呀,投降吧。你弟弟战死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还指望你养老送终呢!”母亲说着就流泪了。庄铁一腔热情也就此作罢,是呀,何必给萧衍那老头子卖命呢?干脆自己也反了,参加革命军。 庄铁向侯景献策:“国家承平日久,人们都已不习惯作战,听说大王您起兵,朝廷内外都感到很震惊和害怕。快速进入建康,才能兵不血刃。夜长梦多,如果萧衍醒悟过来,只要一千老弱残兵占据采石矶,大王即便有百万之师,也难成事。”庄铁提供了一个关键信息:采石矶。 采石矶(安徽马鞍山是长江边一块凸出的巨石,绝壁临空,扼据大江要冲,水流湍急,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是横渡长江最快的地方。侯景下令,郭驼、田英留守历阳,庄铁为先导,火速来到采石矶渡口。 侯景一路势如破竹,并不是因为他手下八千人会降龙十八掌,而是淮南一带有各种各样的庄铁、刘神茂、韦黯等等。侯景八千人南下建康的神话,就和陈庆之七千白袍兵进入洛阳的神话一样,都是“时势造英雄”的结果,和本人的武力指数没有直接因果关系。 3横渡长江 历阳失守消息传来,萧衍不淡定了,他那从容不迫的名士风度荡然无存,急忙找羊侃问计,羊侃毕竟是南梁上过前线打过硬仗的男人。“陛下,赶紧派兵镇守采石矶,然后再令邵陵王偷袭寿阳,侯景进退失据,乌合之众不战自溃。”羊侃一开口就说中了关键。 南梁面临着中央和地方、贵族和平民、皇帝和宗室之间的矛盾不假,但只要这个矛盾不激化,双方可以继续相安无事,就像萧衍执政这半个世纪一样。羊侃这个意见拿捏住了侯景的命门,只要付诸实践,侯景必败无疑,他这个导火索也没法点燃南梁这火药桶。 可惜,历史并不全按照理性来运行,很多时候是存在随机性的,皇帝的个人意志很容易决定一个国家命运的走向。看萧衍要动摇了,朱异坚决站出来表示相信侯景:“侯景一定没有渡江的想法,陛下,不必自己吓自己。”萧衍居然同意了,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哎,现在是真的要败了。”羊侃叹息着出了门。 “陛下,微臣请求加强京城防守,以防备别有用心的乱贼。”萧正德等这一刻很久了,他迫不及待要为国“贡献”。萧衍一听,很好呀,我这个曾经叛逆的儿子,现在如此懂事,我萧家子孙真是了不起。 21日,萧衍任命萧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驻扎丹阳郡(建康城东南。萧正德成为京城守备司令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侯景送去了数十艘渡江用的大船,他打的旗号是运送芦苇。萧衍眼中为国为民的好儿子,成为第一大内奸,他却全然不知。不得不说,萧衍在用人方面,完全是乱弹琴。 有了渡船,侯景最担心的就是长江边上来回巡查的王质,如庄铁所言,只要王质派兵防守采石矶,侯景即便有百万雄师也无用武之地,他一切准备就绪后,派人监视王质的动向。 “报告大王,采石矶附近并没有梁军,王质不见了。”士兵进来汇报消息。 “什么?你可知道谎报军情是死罪?”王伟怒斥道。 “你去对岸折一根树枝过来我看,否则军法从事。”侯景将信将疑。 不久,那个士兵真的跑去对岸,把折断的树枝带了过来。侯景一看,确实这树枝只长在长江南岸,他对着王伟大笑道:“先生,我的大事能成了。”王伟也是拍案叫绝:“哎,看来这大梁确实气数已尽,这么重要的地方竟然无人设防。” 王质跑哪儿去了,怎么擅自离岗呢?这事儿还得从陈昕说起。临川太守陈昕是陈庆之的儿子,眼见国家危难,他专程上书萧衍:“采石急需重兵把守,王质的水军力量薄弱,恐怕不能顶事。” 作为大才子,文坛宗师,菩萨在世,萧衍做事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看到陈昕,萧衍想起了陈庆之,他感慨万千,立刻就答应了,派陈昕去采石矶布防,羊侃没做到的事情,陈昕一句话搞定。 按照正常的逻辑,交接班的时候,一定是接班的人来了后,值班的人才离岗。可是,陈昕还没来,王质就跑了。这倒不是他擅自做主,而是接到了萧正德的命令。 王质说:“王爷,这陈将军还没来呢!” 萧正德:“我是京城防备司令,陛下让我全权守卫京城,你现在立刻回城,延误了战机,你负得起责么?” 王质一想,对呀,我肯定负不起责呀,关我屁事,反正天塌下来有萧正德顶着。王质一拍屁股就走了,也没有请示萧衍。22日,侯景从横江口渡过长江来到采石矶,刚修整好,陈昕才赶到,双方一接触,陈昕就被侯景俘虏了。“呵呵,听说你就是陈庆之的儿子,十二年前我败给了他,当时我就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的。这次回来才知道,原来你父亲去世了,能认识你也算一场缘分。”侯景对陈昕感慨道。 听这意思,侯景是想重用自己,陈昕也就没有反抗,假意顺从了侯景。直到此刻,萧衍才下令京城戒严,也就是官宣国家进入战争状态。 侯景都渡过长江了,请问那个讨伐叛贼的萧纶去哪儿了?萧纶对侯景的行踪一无所知,才走到钟离(凤阳县。建康城兵力薄弱,而侯景八千革命军一路高歌猛进。 4兵临城下 革命军乘胜进军,偷袭姑孰(当涂县姑孰镇,活捉淮南太守萧宁。南津校尉江子一统率千余水军,想在长江下流拦击侯景的军队,不过他的副手董桃生带着一部分人直接跑路了,他人太少了,也就回了建康报告情况。 萧纲急了,身穿盔甲跑来找萧衍:“父皇,现在该怎么办?” “你是太子,来问我干嘛?从今天起,你全权负责建康城内外的军事。”萧衍两眼无光。反正已经这样了,他也不要老脸了,直接把锅甩给萧纲。既然如此,你早干嘛去了?老糊涂了?早点把权力交出去,还可以利用自己的余威给太子顺利接班铺路,彻底断了其他儿子争夺皇位的心,这不好么?现在有危险了,就假装对权力不感兴趣要退隐了。 行嘛,老不死的交权力也行,看看萧纲能力如何。此刻,侯景快马加鞭到达了慈湖(马鞍山慈湖乡。京城一带的兵都被萧纶带走了,根本没兵可派。萧纲再怎么神勇无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没办法呀?何况,他只是文学天才,要说到行军打仗,基本没有任何经验,只能跟着才子的灵感走了。 萧纲立刻安排部署,下令把建康城内的囚犯释放,让他们来守城;长子萧大器为台城大都督,羊侃为军师辅助他;叫韦黯(从侯景处逃回修缮台城各个城门,并和柳津(柳仲礼之父分兵把守;堂弟萧推镇守东边的东府城,六子萧大春镇守西边的石头城,元贞、谢禧二人镇守北边的白下城,以拱卫皇宫台城;最关键的建康城南大门朱雀门,萧纲交给了萧正德。 萧衍也没闲着,他下令把各个仓库的钱财都集中起来,放在德阳堂,随时准备奖励将士。 23日,侯景的军队进入板桥(南京雨花台区,并派遣徐思玉去台城见皇帝,以探虚实。萧衍正打算派张僧胤把他叫进来,舍人高善宝劝道:“陛下,这徐思玉贸然求见,恐怕是刺客呀,怎么能让他进宫殿?”“徐思玉不可能是刺客。”朱异冷笑道。 我也看不下去了,我实在不知道朱异是出于什么动机,非要帮侯景说好话,难道还是为了面子么?可他早就已在建康城内臭名昭著了呀!侯景革命的旗帜也是打倒他呀,难道他丝毫不知道? 萧衍也是心大,既然朱异都说没事了,还是让徐思玉进殿。“陛下,河南王侯景起兵,只因朱异弄权,特此清君侧。只要朱异一死,我们就退兵。”徐思玉都没拿正眼瞧朱异,一脸严肃地诉说革命理想和目的。朱异听后,一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作为领导的嫡系马仔,朱异的意思就是自己的意思,萧衍是万万不能打自己脸的,他叹了一声气后,就派舍人贺季、主书郭宝亮二人去板桥慰问侯景。看到皇帝的使二者来了,侯景象征性地跪下接旨。 “河南王为何举兵进攻京城?”贺季问道。 “老子要当皇帝!”侯景直接站了起来,也不装了。王伟没想到侯景这么冲动,赶紧上来纠正:“朱异擅权弄国,我们河南王起兵只是为了除掉奸臣。”可惜,侯景已经说出口了,而且贺季也听得一清二楚。 没办法,只能把贺季扣下来,让外面等待的郭宝亮去复命。徐思玉说建康防守空虚,侯景下令全军向城下集结,此刻,城内已乱成一锅粥······ 第七十章 羊侯斗智 548年,南梁首都,建康。 1兵临台城 这是梁朝建立后的四十七年,国内一直太平无事,公卿士大夫很少见到兵器铠甲。现在,侯景兵临城下,百姓抢着跑入建康城内,和官员混杂在一起,全乱了套。没有了秩序,人性的恶就得到彻底释放,革命军还没来,老百姓都变成暴民了,各种打砸抢烧,停不下来;士兵们冲入武器库,争相抢夺兵器以自卫。 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本色,城内的英雄叫羊侃。羊侃从容应对乱局,对执意闹事的人,拉出来就地正法;对遵纪守法的人,慰问安抚,并派遣宗室来监督。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羊侃很快摆平群体性事件,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萧纲也不得不把军事指挥权完全交给他。 1月24日,侯景率兵来到了朱雀桥南,萧纲让萧正德退守台城宣阳门,让庾信带领三千文武守朱雀门。 “子山,咱们把浮桥断开,用护城河阻挡叛军。”萧纲吩咐道。庾信,字子山。 “不行,如果断开浮桥,百姓会陷入惊慌,以为我们大军败了。”萧正德煞有介事地说。 然后,萧纲就点头同意了。 侯景来了,将士们全部戴着铁面具,面目狰狞,庾信连忙把浮桥上的士兵全部召回,龟缩在朱雀门城头。 “将军,为何不趁敌人远道而来发动突袭?”士兵问道。 “你懂什么,我这叫诱敌深入!”庾信倚靠城头啃着甘蔗,得意地说。 侯景大军有序过浮桥,来到朱雀门下,没有遭遇任何抵抗。庾信一边吃甘蔗,一边想着周瑜“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壮举,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在吃甘蔗的时候,击退侯景大军。 “报告大王,敌方守将正在城头吃甘蔗。”任约摸着头,对侯景说。 “我知道,他叫庾信,是著名的宫廷诗人。呵呵,大王,天助我也,咱们放心攻击,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王伟抚摸着胡须。 侯景听后,只是“哼”了一声,弯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那飞箭不偏不倚射中庾信倚靠的柱子,入木三分。庾信“啊”了一声,手中的甘蔗也给吓得掉到了地上,带着三千人一哄而散。 “哈哈哈,就这样的怂货,也敢来阻挡我?”侯景大笑。 听说,庾信作战不利,萧纲连忙派王质带三千人去增援,王质在前往朱雀门的路上,就碰到了革命军,他掉头就跑,害怕侯景找自己麻烦,直接削发为僧了。侯景等人莫名其妙,又获得了一场胜利。 既然都杀进城了,那还装什么装?萧正德带着部队和侯景汇合在张侯桥,并换上革命军的青袍,萧正德带头进入了宣阳门。“陛下,你可别怪我,全是你们父子逼我的呀。”萧正德望着宫阙,泪流满面,向过去的自己告别,他即将迎来崭新的人生。哭完后,萧正德跟着侯景大军渡过秦淮河,来到台城下。 萧衍这才得知萧正德的投敌行为,他流下泪来:“老而不死是为贼,朕真的是老糊涂了,让国家遭受如此劫难。”萧纲一边安慰,一边叫人把老爹扶着回寝宫休息去了。 “大家不要恐慌,我刚得到消息,邵陵王已带领大军南渡长江了,不日就进城。”羊侃故作镇定地说。城中军民也不管真假,听了这话也安心了许多。听说台城被围,石头城的萧大春不战而逃,白下城的元贞、谢禧紧随其后,侯景派于子悦、徐思玉等去接管二城,宋子仙占据东宫,范桃棒占据同泰寺。 此刻的台城,守军两万人,百姓十万人;城外的革命军,不下十万人。侯景占据绝对的优势。24日,革命军举着黑色旗帜,里三层外三层将台城围起来,场面极其壮观。侯景不禁感慨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侯景也可以!”一种成就感充斥在胸间。 侯景大手一挥:“来呀,把东宫的歌姬全部赐给将士们。”将士们高呼万岁,表示要誓死效力。 面对台城,侯景志在必得,他开始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侯景将奏书用箭射入城内:“朱异弄权误国,作威作福,残害忠良。只要陛下诛杀朱异,臣立刻撤兵北归。”羊侃把侯景的意图向萧衍汇报。 “有这种事么?”萧衍问萧纲。 “确有其事。”萧纲答。 萧衍便要下令诛杀朱异。难道萧衍这么多年真的不知道朱异的所作所为?萧衍是知道的,他要是没有一点识人之明,就不可能当皇帝几十年,他只是一直在装睡而已,朱异确实帮他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事到临头,他还希望萧纲主动提出来杀朱异,保全自己最后的脸面。 萧纲也知道父皇把自己当枪使,连忙劝谏:“侯景造反,诛杀朱异只是个借口,杀了朱异他也不会退兵,反而会让人笑话。等打败侯景,再杀朱异不迟。”看儿子这么懂事,萧衍顺着台阶就下来了。 2羊侯斗智 侯景的要求并没有得到许可,他也知道这结果,下令全线进攻。革命军故意弄得鼓声震天,并纵火焚烧各个城门,以此来摧毁台城内的人心。 萧纲亲自捧着金银玉器,去犒赏将士,他强忍着泪水:“壮士们,城中有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城外是一群发了疯的野兽。这一次战争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每一个人。”说罢,他让随从把财物全部分给了士兵。 羊侃则让士兵在城门上凿小孔,通过小孔用水灭火,趁着革命军不注意,他还亲自带着百姓出城洒水,在大家齐心协力下,大火被扑灭。 才刚舒一口气,羊侃听说,东掖门快被攻破了,他赶紧前来。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敌军,拿着大斧头轮番砍伐,大门已被砍出两个大口子,后面还有十几个背着巨斧的替补队员。“快,把长槊给我!”羊侃叫喊着。他接过士兵递来的长槊,对着口子往外猛刺,门外两个猛男被刺死,其他人也都跑了。 “大王,东宫离台城较近,城墙也比台城的高,我们可以居高临下。”宋子仙对侯景说。 侯景吩咐士兵们全部爬上东宫的城墙,对着台城城内射箭,羊侃来不及防护,城内士兵死伤无数,革命军取得了一场胜利。夜晚,侯景在东宫设宴庆祝,还找了妹妹来跳舞助兴。萧纲得知后,也没通知羊侃,直接找人对着围墙那边扔火把,因为没控制好力度,也不知道方向,东宫很多大殿内的图书都被焚烧殆尽。 不让老子好好喝酒唱歌是吧?那老子也不客气!侯景令人火烧乘黄厩(皇家养马的,全是奔驰宝马、士林馆(文人墨客聚集地、太府寺(掌管钱粮布帛,望着熊熊烈焰,他笑了:“燃烧吧,把贵族老爷们纵情声色犬马的场所全部烧光!”士兵们也如狼似虎,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烁着快乐的火光。 27日,侯景下令制作木驴冲撞台城城门,羊侃让大家用石头进攻,几百辆木驴被石头砸得稀巴烂。侯景下令把木驴改造为尖顶,如此,掉落的石头就全部滑落到地上了。羊侃见招拆招,下令向改装过的木驴投掷火把,你再怎么改装,也是木制的,木驴见火就着。 侯景急了眼,让士兵建造可以攀登城墙的高楼战车,共有十几丈高,以此居高临下来攻击台城,可谓气势磅礴。士兵们得知后,十分恐慌。“大家不用怕,这东西如此笨重,地上的壕沟很薄弱,无法承受这个重量的,它一定会垮掉。”羊侃摸着胡须说道。 果然,高楼战车刚移动就原地散架了。 连日进攻,侯景的士兵死伤很多,也没捞到便宜。王伟一看这情形,向侯景建议道:“大王,我们越是进攻得猛烈,敌人越是团结一致。依我之见,咱们还是围而不攻吧,困死他们。”侯景道:“就按先生说的办。”侯景下令,围绕台城修筑城墙,与此同时,再次上书请求诛杀朱异。 侯景已经不是第一次点名道姓要朱异死了,朱异也恼羞成怒,对城外发出消息,只要有人宰了侯景,就把侯景的爵位赏赐给他,并赏一亿万钱,一万匹布,一万匹绢。不仅如此,朱异还对羊侃夸下海口,表示要亲自领兵出城攻打侯景,以挽回自己的颜面。 羊侃摇着头:“不可以。如果派出的人少,不能打败乱贼,只会白白挫伤自己的锐气;如果派出的人多,一旦失利,城门和浮桥窄小,一定会导致重大伤亡。”“羊将军,你就这么瞧不起我么?”朱异一脸不屑。羊侃只是叹了一口气,不得已,就给了朱异一千人,随他去了。 “报告大王,敌人开城出战了。”丁和笑道。 “喔?是羊侃带兵么?”侯景问。 “不,带兵的是朱异。” “什么?朱异?哈哈哈······”侯景笑得前俯后仰,任约等人也跟着笑起来。 侯景正要你死,你还自己送上门来,那还客气什么?侯景带着将士们,严阵以待,并亲自擂鼓,革命军喊声震天。朱异本来不把侯景放在眼里,不过等他真的上一线后,看到这副场面,直接吓尿了,还没和敌人接触就跑,侯景对大家说:“就这怂样,不用追,我们就继续呐喊就行了,他们必定自乱阵脚。” 果然,听到对方的喊杀声,朱异的士兵们争相逃跑,因为浮桥很窄,掉到水里淹死的就有几百人。 一个偶然的机会,侯景捉住了羊侃的儿子羊鹍,一条妙计涌上心头。“羊将军,你看看这是谁?”侯景用刀架着羊鹍的脖子,把他拉到台城下,给羊侃看。 羊侃斜看了一眼,大声地说:“我羊氏一门忠烈,已下定决心全族人报效国家,怎么会在乎这么一个儿子?你还是赶紧杀掉他吧。”说吧,羊侃转过身去,眼里掉落了一滴眼泪,没有人察觉到,只是被王伟看到了。 羊鹍也知道父亲的本意,他对侯景叫嚣道:“杀了我吧,我父亲绝对不会投降的。”侯景气坏了,拿刀就要砍,却被王伟拦下。王伟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侯景笑了,把羊鹍拖了下去。 几天后,侯景再次把羊鹍拉到城下,刀再次架在他脖子上,一脸凶相望着羊侃。“哼,我以为你死了,你怎么还在?老夫以身许国,不会因为你一人而取舍进退。”说罢,羊侃拉弓就要射羊鹍。“以身许国”这个成语就是羊侃发明的。 “羊将军,不至于不至于,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侯景也心服口服,他下令给羊鹍松绑,也就把他放了。羊鹍被老爹的气节所感动,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除掉侯景,暂时也就投靠了侯景。 萧衍父子听说后,感动不已。萧衍拉着羊侃的手说:“朕现在才知道你的忠勇,后悔莫及,羊将军,你对我父子的恩情······”没等皇帝说完,羊侃就跪下了:“保家卫国,这是我羊侃分内之事,陛下万万不可。只要老臣活着,侯景就别想伤害陛下。”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两老头四目相对,感慨万千。 有羊侃这硬骨头在,台城一时半会是不会沦陷的,革命军内部也产生了分歧,有的人丧失了革命信念,庄铁就是其中之一。庄铁本来就是迫于形势加入起义军的,现在看侯景陷入僵局,他选择了再次跳槽。庄铁找到侯景,说自己要去历阳接老母亲,侯景答应了。 庄铁带着几十个人来到历阳,在路上,庄铁给田英、郭骆写信:“侯王被梁军杀死了,朝廷派我来镇守历阳。”二人信以为真,丢下历阳逃到了寿阳,庄铁进入历阳,但他也不敢守城,带着老母亲就跑去浔阳避难了。 3舆论争夺 虽然没有给革命军带来实质性伤害,但庄铁一跑,军心也就动摇了。萧衍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11月初一,他令人杀了一匹白马,在太极殿祭祀战神蚩尤,文武百官都参加了,人人精神亢奋,士气大涨。 面对萧衍发动的舆论争夺战,萧正德反应最激烈。说好的让我当皇帝呢?事不宜迟,赶快行动吧。萧正德早等不及了,不过侯景一直想等拿下台城再说。王伟建议道:“现在进入僵局,不妨立临贺王为帝,树立战争正义和合法性,以团结士气、鼓舞人心。”侯景答应了。 也在初一这天,萧正德在仪贤堂即皇帝位,对内外官宣:“普通年间(52年以来,奸佞小人扰乱朝政,皇上长期患病,国家危难将至。河南王侯景,离开封邑寿阳来到朝廷,扶持朕继承了皇位,今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正平’。”萧正德终于得偿所愿,让长子萧见理做太子,任命侯景为丞相,并把女儿嫁给他,而且将家中财宝全部拿出来,资助军需。 孔子云:“名不正,则言不顺。”拥有了皇帝,侯景和萧衍就不是叛军和政府军之争,而是正统之争。谁是正统?名义上当然是萧衍,不过历史不相信名义,只相信成败,如果侯景最后取得天下,掌控了话语权,他就是正统。因为,得天下者得民心。 有了皇帝,侯景也改变了策略,开始转头进攻东府城,因为这里有大量的粮食。下属卢晖略带领两千人去攻打萧推,因为贺琛指挥有方,卢晖略打了三天,依然没有拿下。初四,侯景亲自带兵进攻,万箭齐发,石块乱飞,城内有人受不了这种猛烈的攻击,带着侯景登入城墙,拿下了东府城。 这一战,革命军伤亡很重,侯景很生气,更生气的是卢晖略,就是这东府城害得他在老大面前丢人现眼。“卢将军,这三千俘虏你看着办吧,别让我失望。”侯景没好气地说。卢晖略心领神会,他下令把萧推在内的三千守军全部屠杀。 刀就要砍到贺琛头上时,王伟叫停了,他对侯景说,贺琛是个人才,需要留下来建设新国家。侯景正要过来好言相劝,贺琛直接拒绝了:“陛下不听我的劝谏,才让你这反贼有机可乘。但我生是大梁人,死是大梁鬼,绝对不投降。”说完,闭上了眼睛。 “好,你有种,老子成全你。”侯景被激怒了,亲自把贺琛给宰了。 侯景让卢晖略把尸体堆积在台城下,以此恐吓台城守军。侯景对城头喊道:“你们不投降,这就是下场。”城里的士兵,都胆战心惊,议论纷纷,他们知道,侯景不只是说说而已,一定能说到做到。 “萧衍已死了,你们还在为谁而守城?赶紧投降吧。”侯景突发奇想,来了这么一招。谣言的威力是巨大的,因为它作用于人的情绪,而非理智,恐惧的情绪很快蔓延开来,守军丧失了斗志。羊侃也着急了,说了很多安慰士兵的话也没用。 “既然羊将军说陛下还活着,那为什么我们一直没看到陛下?”江子一壮着胆子反问道。江子一在长江南岸战败回到朝廷后,萧衍责怪他。江子一跪拜道:“我以身许国,常担心不能为国尽忠而死,当时我的下属都逃跑了,我一个人怎么能迎战侯景?如果侯景竟能攻打到台城来,我会粉身碎骨保卫陛下,我不死在皇宫前面,也会死在皇宫后面。”萧衍也没太放在心上,比起投敌的萧正德、失地被杀的萧泰等人,江子一已经很不错了。 江子一没说大话,在台城保卫战期间,他一直坚守在第一线,没有丝毫退缩。但他很久没有看到皇帝了,他也产生了怀疑和动摇,所以,江子一这还真把羊侃问住了。一方面,萧衍已85岁,身体病了,出入不方便;另一方面,国内几十年没发生过战争,萧衍早就失去了年轻时候事必躬亲的锐气。羊侃急忙向萧纲建议,让老头子出来安抚守军的情绪,不然台城迟早要崩溃。 初五,在萧纲的再三要求下,萧衍才强撑着病体,到各个城门巡视,还拉着一线士兵的手嘘寒问暖,萧衍的声音很微弱,骨瘦如柴,仿佛一经触碰就会瘫倒在地,化成血水。在大司马门,江子一看到皇帝颤颤巍巍的身影,不禁热泪盈眶,嚎啕大哭起来,所有士兵跟着一起哭。是呀,皇帝都这样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奋斗下去?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江子一向萧纲启奏,要求与弟弟尚书左丞江子四、东宫主帅江子五一起,开门出战侯景。台城士兵能自守就不错了,出去作战几乎就是找死,萧纲并不答应,但江氏三兄弟坚决请战,最终他还是同意了。 11月18,江子一带着一百多人打开承明门,出战侯景。直到他来到侯景的军营前面,依然没有人搭理他,因为侯景根本看不上他这点兵力。“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为何不出来迎战?”江子一大叫道。 “既然你找死,那就成全你吧。”侯景被他吵得不耐烦,就派出骑兵去夹击江子一。“来得好!”江子一也不管身后的士兵,自己一个人拿着长槊就冲向敌人阵营。这种行为无疑就是找死,革命军乱刀砍中了江子一的肩膀,他求仁得仁,当场被砍死。 士兵们看主帅都死了,纷纷要求撤兵,江子四、江子五怒斥道:“咱哥都死了,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回去?”两位兄弟脱下盔甲,拿着大刀冲向敌人,一个被长矛刺穿胸膛而死,另一个被刺穿脖子而死,一天之内,江氏兄弟三次一起殉国。 革命战争进行到这里,完全超出了侯景的预料,没想到台城这块硬骨头如此难啃。顿兵坚城,时间越长,对侯景越不利,一时间,侯景对革命前途产生了迷茫······ 第七十一章 腹背受敌 革命军顿兵坚城,侯景急了。 本来以为可以一次性拿下首都,没想却在台城下栽了跟头。一开始,侯景严格约束部队,号令统一,以向百姓展示王者之师的良好形象,不过现在形势变了。一方面,全国各地的勤王之师已在路上;另一方面,革命军士气大减,石头城、东府城的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 1废奴运动 “为了成功,只能向百姓开刀了。等拿下台城,咱们再建立规矩不迟。先生,你看如何?”侯景向王伟说道。“我同意大王的看法,一旦功成名就,后人只记得我们头顶的光环,不会去记住光环背后的手段。做大事不拘小节,干吧!”王伟也面露杀气。 于是,侯景便默许士兵去掠夺百姓的米粮、金银、丝织品及美女。从这以后,大米的价格一升涨到七八万钱,造成人吃人的情况,被饿死的人达到十分之五六。只要不是官员,都叫百姓,也就是说,地主、富农、穷人、商人全部都叫百姓。 所以,侯景并没有背离革命的初衷,那穷人也没有东西可以抢呀! 侯景还把眼光放在了奴隶身上,为了最大限度扩充统一战线,他下令废除奴隶制。只要愿意投靠自己的奴隶,一律恢复平民身份。这一招如晴天霹雳,不仅在革命军内部引起轩然大波,在政府军方面也引起了震荡。 “我不管你是贵族还是平民,不管你是奴隶还是自由人,不论高低贵贱。只要你加入革命军,你就是朋友,是同志。我将带领你们砸碎这万恶的旧世界,还你们一个公道,还你们自由!”侯景对着城外被解放的奴隶演说着。 其中一个奴隶叫张三,是朱异的奴仆,朱异在建康的府邸早就被革命军抄家了,家产被分配给了张三,本人也被任命为仪同三司。听了侯景的演讲,张三感激涕零,自告奋勇去感召被压迫的奴隶,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锦缎,对着城头的朱异大声说:“你做了五十年的官,才只作到中领军;我刚投降侯王,就已经担任仪同了。” 朱异气得语无伦次,望着张三咬牙切齿。张三也不等他把舌头捋直,在城下闲庭信步起来,听着其他奴隶的欢呼和歌颂。此后三天,城内有几千奴仆相继出来投靠侯景,他们都被整编到革命军中,个个感恩戴德,发誓要为侯景拼命。 548年十二月初八,侯景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侯景下令在台城的东西两面修建土山,以此居高临下进攻台城。为了加快工程进度,侯景亲自监工,不论士兵还是百姓,全部一起上阵,无论高低贵贱,都给我去劳动,谁要是耍大爷脾气,就别怪老子的皮鞭没长眼。这样一来,那些身体羸弱的人,就被无情抛入土坑中,为革命事业奉献了生命。十天之内,那些藏起来的百姓通通跑出来表示顺从,人数好几万。 看到城外的土木工程热火朝天,台城内也行动起来,对付土山的办法只能是土山。萧纲、羊侃等人手握铁锹和簸箕,亲自挖土、背土和填土,要赶在革命军前面把土山修成。城外的工程靠的是皮鞭,城内工程靠的是激励,城内的土山提前完工了。才子萧纲看到土山后,觉得视觉效果不怎么好,还下令在上面修筑几层高楼,并且用彩带加以装饰,取名为“芙蓉楼”。 “太子,这样搞恐怕不行,一旦遭遇大雨,这么高的楼就塌陷了,对士气不利。”羊侃劝道。萧纲的艺术细胞上头了,谁说的话也听不进,他还叫两千敢死队分居在东西土山上,和城外的军队作战,以抢占制高点。这两千人在高楼上若隐若现、腾云驾雾,威武雄壮,萧纲取名叫“僧腾客”。 晚上,暴风雨来了。梁军的土山太过花里胡哨,经不起风雨的考验,轰然倒塌,两千“僧腾客”要么被土山压死,要么死在革命军箭雨下。侯景下令,从土山上把士兵吊入城内,一鼓作气拿下台城。革命军纷纷缒入城中,脸上全是嗜血的神情,政府军陷入了混乱之中。 关键时刻,又是羊侃。被萧纲拒绝后,羊侃并没怨天尤人、消极怠工,而是早早准备了后手。一方面,他让人修筑城墙阻挡敌人;另一边,他让士兵投掷火把,形成火墙,切断敌人的来路。如此一来,革命军虽然进入台城,却被前面的火墙和城中城挡住去路,只能无功而返。 不过,羊侃只能帮助萧衍父子到这里了,这一天夜里,羊侃病死了,萧衍如丧考妣,痛哭失声,城内人心惶惶,保卫台城的任务落到了柳津等人身上。当然,侯景是不知道这个消息的。 2萧绎出手 侯景进攻受阻,革命军又动摇了,这次转投梁军的是萧泰,萧泰对萧衍说:“陛下,我们已成功遏制了叛军的进攻,现在如果有诸侯进京勤王,叛军必败无疑。” 这么久了,还没等来六子萧纶的大军,萧衍也不想坐以待毙,派萧泰送密诏去江陵(荆州州府所在地,封七子萧绎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让他召集大军勤王。 听了萧泰带来的消息,萧绎十分高兴:“哈哈哈,本王的机会来了。”萧绎摸了摸瞎掉的那只眼睛,跟其他兄弟一样,他想当皇帝都想疯了,正规渠道无法当皇帝,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乱世中,而建康被围,就是萧绎等的乱世。十二月初九,荆州刺史萧绎下令戒严,写檄文给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萧恪,叫他们出兵和自己去建康勤王。 看到领导都在想办法了,朱异也要主动作为了,毕竟侯景也是他招来的。朱异亲自写了一封信,向侯景陈述厉害,讲了一些让他改邪归正之类的屁话。侯景哪儿能听你这个?朱异的话反而激发了侯景的斗智,他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并且当着全城百姓大声朗读: “梁朝这几年,奸臣当权,搜刮平民以满足他们的嗜好和欲望。如果你们不同意我的观点,那么试问,国家的园林,王公贵族的住宅,僧侣尼姑的寺塔,还有那些在位的官员,他们妻妾成群,随从和仆人达几千人,他们既不耕田又不织布,穿的是锦绣衣服,吃的是珍贵食物,如果他们不掠夺百姓,从哪儿会得到这些东西呢?” 群众们一瞬间就被侯景点燃了:“对!他们的财富都来自掠夺!”个个眼里布满了血丝。侯景接着说: “我来到都城,不过是为了杀掉掌权的奸佞之人,并不是想推翻国家。现在城中的人指望四方的援兵,这些王侯将相只在于保全自己,谁会竭尽全力战斗到死,与我争夺胜负?长江天险,连曹操曹丕父子都感叹无能为力,我像用一根芦苇一样轻易渡过了,如果不是上天保佑、百姓协助,怎会如此?希望各位三思而行,自求吉祥。” 群众们看着侯景,仿佛看到了他头顶的光环,熠熠生辉,照亮了他们的人生前进方向。侯景这话说得也对,自古以来,想要不拿下长江中上游,直接从下游横渡长江进攻南京的,苏峻是第一个,侯景是第二个,此后再无他人。苏峻是东晋时期,和王敦、陶侃一个级别的军政大佬,他造反成功,是因为贵族集团对皇族的不满,“王与马,共天下”,东晋是贵族的巅峰时期。 侯景之所以能快速兵围建康,是因为梁朝内部矛盾爆发的结果,他充分利用了贵族和平民、皇族内部、地方和中央之间的矛盾,这也可以叫天意。 总之,侯景和萧衍在反复争夺舆论,二人谁也没讨到好处,只能僵持在台城下。 萧绎的援兵准备得怎样了?不怎样。萧誉、萧詧,这二人昭明太子萧统的儿子,他俩本来该是第一顺序的皇位继承人,萧衍任命萧纲为太子后,这两人就一直不爽,听说建康乱了,都暗中叫好。又听说萧绎传檄,哥俩纷纷表示,大家都是王爷,凭什么来号令我?根本不听从。萧大心是萧纲的次子,他的愿望就是萧纲、萧大器被侯景弄死,他好顺位。萧恪是萧衍侄子,他一看萧衍的亲儿子、孙子都不积极,自己积极有个屁用,也没理会萧绎。 12月13日,萧绎派樊文皎(樊文炽弟、樊毅(樊文炽儿子等人带兵从江陵出发,救援建康。14日,派长子萧方等带军一万步骑从公安(荆州市公安县出发,竟陵太守王僧辩水军一万从汉川(湖北汉川县出发。萧方等是徐昭佩的儿子,因为老妈的缘故,他也不受萧绎待见。知耻而后勇,萧方等从小和萧家子弟不一样,英勇善战,不怕吃苦不怕死,做人满满正能量。 这一次正好能证明他自己,他对父亲说:“古时候申生都不怕死,方等又怎能苟且偷安?”萧绎毕竟也是才子,也喜欢人才,听了儿子的话,非常高兴,回去向徐妃夸耀:“这真是我的好儿子。”可徐妃并不高兴,她知道儿子这就是去送死的,他本来是自己的依靠,为了给自己挣脸,就一心扑在工作上,想到这些就哭着离开了。 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你这个老女人,老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要翻天。萧绎当场写下《荡妇秋思赋》来羞辱讽刺徐妃: 荡子之别十年,倡妇之居自怜。登楼一望,惟见远树含烟;平原如此,不知道路几千?天与水兮相逼,山与云兮共色。山则苍苍入汉,水则涓涓不测。谁复堪见鸟飞,悲鸣只翼?秋何月而不清,月何秋而不明。况乃倡楼荡妇,对此伤情。于时露萎庭蕙,霜封阶砌;坐视带长,转看腰细。重以秋水文波,秋云似罗。日黯黯而将暮,风骚骚而渡河。妾怨回文之锦,君悲出塞之歌。相思相望,路远如何?鬓飘蓬而渐乱,心怀愁而转叹。愁索翠眉敛,啼多红粉漫。已矣哉!秋风起兮秋叶飞,春花落兮春日晖。春日迟迟犹可至,客子行行终不归。 大意说的是,徐昭佩想自己想得发疯,十分淫荡。 王僧辩出身太原王氏,之前和父亲一起投奔南梁,在萧绎身边担任司马、参军二十多年,是萧绎心腹。 萧绎就是一心一意去救援父皇么?当然不是,政治作秀嘛,你懂的。至于萧衍的小儿子,老八萧纪,他在巴蜀地区当土皇帝呢,根本不知道父兄被围在台城。尽管迟迟得不到萧纶、萧绎、萧纪兄弟的消息,台城里的萧衍却收到了陈昕的好消息:叛军阵营中的范桃棒打算率众投降。 3陈昕投降 陈昕被俘虏后,侯景天天用好酒好肉招待他,希望他能为己所用。陈昕虽然没他老爹陈庆之那么猛,但和老爹一样忠心不二,根本不听。无奈,侯景只得叫范桃棒囚禁看管他。位卑不敢忘忧国,陈昕不会放过一切报效祖国的机会,他产生了招降范桃棒的想法。 “将军,侯景顿兵坚城人心尽失,庄铁、萧泰等人先后背叛他,这你也是知道的;萧纶、萧绎等勤王之师也在路上,你也清楚。跟谁混不是混,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何不归降朝廷?你现在深受侯景信赖,只要你反戈一击,叛军很快溃散,你就是大梁的第一功臣······”陈昕越说越起劲。 “那,陈将军,我该怎么办?”范桃棒动心了。 “很简单,你带人去杀了王伟、宋子仙等人,再向台城投降,皇帝一定信任你。” “好,那还请陈将军向皇帝表明我的心意,免得冒失。”范桃棒下定了决心,趁着夜色,把陈昕缒入台城内。 “非常好,你不亏是子云的儿子,朕没看错人”,萧衍夸赞着,拿出银券递给陈昕,接着说,“你去告诉范桃棒,事成之后,封他为河南王,继承侯景的一切爵位和待遇。” “父皇,此事必有蹊跷,不可轻信呀。”萧纲表示反对。 “接受敌方的投降,这是常理,你怎么又疑神疑鬼的?你难道信不过他?”萧衍指着陈昕对萧纲反问道。 对萧纲来说,现在是稳定压倒一切。他当然知道那些兄弟是什么货色,他也怕自己小心翼翼维持了二十几年的太子之位被取代,他不想出意外,只要把侯景熬死,他就能顺利接班;况且,他现在算是代理皇帝,已经充分感受到了权力带来的快感,不和老爹对着干,怎么能彰显自己的作用呢? 故而召集群臣商量,征求大家的意见。这一次,朱异傅岐这俩死对头,达成了一致意见,都认为:“范桃棒投降一定不是假的,范桃棒投降后,叛贼侯景一定会惊慌,乘此机会攻击他,可以大败叛军。” 情急之下,萧纲说出了心里话:“我们坚守城池,等侯外面的援兵,援兵到来后,叛贼何愁不灭?这才是万全之策。现在打开城门接纳范桃棒,万一情况发生变故,后悔莫及;事关江山社稷,必须再仔细地考虑。” 是呀,老子只想平稳地接班,你们这些木驴脑袋怎么就不懂呢?别忘了,等老头子一死,你们就是我的马仔,生死富贵都由老子说了算!关键时刻,朱异还是选择了老领导,他回复道:“殿下若以国家危机为重,就应该接纳范桃棒;如果您犹豫不决,结果可能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正在萧纲犹豫不决的时候,陈昕把朝廷最新情况告诉了范桃棒,范桃棒着急了,他怕夜长梦多,让陈昕转告太子:“我只率领部下五百人前来,到达城门时,我们全部脱下铠甲,请开门接纳。事成之后,我保证抓获侯景。” 陈昕转达范桃棒的诚意后,以为萧纲会卸下防备之心,得到的是更加冰冷的答复:“看吧,范桃棒这么急着投降,一定有鬼,我们千万不能开门。”朱异摇了摇头,叹气说:“失去这种机会,社稷怕是真的要完了。” “哼,朱大人,你是怕失去祸国殃民的权柄吧?你忘了,侯景就是你招来的么?”萧纲当着萧衍的面,嘲讽朱异。不仅如此,萧纲还拿出来最近写的《围城赋》,痛斥朱异:彼高冠及厚履,并鼎食而乘肥。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陈谋谟之启沃,宣政刑之福威。四郊以之多垒,万邦以之未绥。问豺狼其何者,访虺蜴之为谁。 大意就是,朱异胡吃海喝,开宝马穿名牌住豪宅,生杀予夺,结党营私,就是朝廷的豺狼和毒蛇。 骂朱异就是骂皇帝呀,朱异不过是皇帝的传声筒罢了。萧衍只是闭着眼睛摇头,他知道,现在的萧纲已不是从前那个孝顺的太子了,人家现在手握军权,已脱离自己的控制,翅膀硬了。 范桃棒最终被部下告发了,侯景下令把他四肢砍掉,让他失血而死,杀一儆百。陈昕出城后才知道范桃棒被弄死了,侯景抓住他:“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否则我就宰了你。”侯景的意思,让陈昕的投降变成诈降,以此混入台城,别说萧纲那关他过不去,就连陈昕这关他也过不去。“那你还是杀了我吧。”陈昕再次拒绝了侯景的拉拢。 侯景长叹一声,还是叫人把陈昕给杀了,继续他的土山进攻。 23日,革命军的西土山逐渐逼近台城城头。“这有何难?”柳津命令土兵挖地道来掏空西土山。土山轰然倒塌,周围的敌人几乎全被压死。柳津也不输羊侃,又让人在城内修筑了一座飞桥,悬空架在东土山上,派士兵主动进攻,就像天兵下降一般,革命军被吓到了,一片混乱,争着逃命。 城里的人又向城外投掷火炬,东土山以及土山上的楼和栅栏全部被烧尽,革命军损失惨重,尸体堆积了很多。“哎,怎么这么不顺利!”侯景也疲倦了,彻底放弃了土山战术,并把进攻用的器具烧毁了。 侯景这边人心惶惶,台城却是喜事连连。 4援军来了 第一件喜事是,梁军把萧见理给射死了。咋回事呢?萧见理跟他爹萧正德、他爷萧宏一样不靠谱,打小横行霸道,惹是生非。这不是被萧正德认命为太子了么?萧见理找到了“老子天下第一”的感觉,他在夜里带人去朱雀桥附近抢劫老百姓,萧纲以为是敌军攻城,下令射箭,就这样,萧见理领了盒饭。 第二件喜事是,萧纶的大军来了。侯景都进入建康快两个月了,萧纶才开始从广陵(扬州南渡长江,不过他运气不好,渡江时遭遇了风浪,大军损失了五分之一;过江后,萧纶重新清点兵马,还剩下步骑兵三万人,他带着侄子萧大春、萧大成、儿子萧确、侄子萧骏、赵伯超等人从京口(镇江向西进军。 侯景听说后,连忙派士兵去阻击萧纶。赵伯超把眼睛转了一圈,对萧纶说:“如果从大路上去,一定会与敌人相遇,我们不如径直进军钟山,突然占领广莫门,出其不意出现在敌人面前,台城之围一定解除。”萧纶听从了,下令夜间行军,不过晚上视野不好,大军迷失了道路,多走了二十多里地。23日早上,萧纶在蒋山安营扎寨。 台城久攻不下,萧纶又来了,侯景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把金银美女都运送到石头城,并准备好了逃跑的船只。第一次接触战,革命军败下阵来,刚好又遇到下雪,萧纶把阵地转移到爱敬寺,侯景把部队驻扎到覆舟山。28日,萧纶进军玄武湖,和侯景摆开阵势。 “萧纶,你不是在长江以北打猎迷路了么?怎么跑到建康城来了?”侯景讽刺道。 “反贼,你别太嚣张,本王一定将你活捉,千刀万剐。”萧纶骂道。二人互相试探,口水战打到了黄昏,谁也不敢轻易动手。 “那就明日再战吧,你小子别跑呀。”侯景主动提出了约架日期。 “行,反贼,明天一举击溃你,你等着。”萧纶后背都在冒虚汗。 本来就是两个打架的男人秀肌肉,谁也没有把握,不过,事有凑巧,萧骏看到侯景退兵了,以为他怯战逃跑,擅自带着一群猛男追赶侯景。 “哟呵?这小老弟不守规矩呀,不是说好明日战斗的么?”侯景轻蔑地说。“大哥,别人都欺负到头上了,咱们干吧。”宋子仙叫嚣道。那还用说,不干还能是侯景么? 萧骏孤军深入,被侯景大军击败,直奔萧纶的大本营。一看这情况,赵伯超直接开跑,而且一边跑一边喊“我军败了”,恐慌的情绪蔓延开来,萧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吃了败仗,全线溃退。退到天保寺,萧纶只收集到一千残兵。侯景再接再厉,围攻并且火烧天保寺,萧纶一路狂奔,不管士兵死活。 已经是冬季,梁军们踩着冰雪逃命,很多人的脚都冻坏了。侯景缴获了萧纶的所有物资,并活捉了萧大春、霍俊等人。 29日,侯景带着俘虏和物资来到台城下展示,并对城头喊话:“邵陵王萧纶已被乱军所杀,你们赶紧投降吧,没指望了。”只听“哼”的一声,霍俊反驳道:“邵陵王只是遇到了小小挫折,他已领军返回京口。城中的士兵只要坚守城池,援军很快就会到来。别被反贼骗了!”革命军用刀殴打霍俊的后背,他的言辞更尖锐,骂得更加痛快。 “哟,想不到,这家伙还是个讲义气的人,我喜欢,来呀,给我放了!”侯景一挥手,就把霍俊给放了,也没管一旁的萧正德。萧正德才是皇帝,好歹是名义上的老大,侯景不给自己面子,那以后还怎么混?当面顶撞不敢,暗地里使坏总行了吧?逃过一劫的霍俊在私下里被萧正德宰了。 萧纶刚败走,梁军的第二波援军又来了,萧范的长子萧嗣、西豫州刺史裴之高等人汇聚蔡州悬瓠城(汝南县,准备反攻建康城。为了应对挑战,侯景下令,让秦淮河南岸的居民全部搬迁到北岸,来了一个坚壁清野。 台城第三件喜事是萧会理、刘询来了。 之前朝廷派的四路大军,萧范、裴之高来了,柳仲礼在路上,那萧正表呢?萧正表跟随萧纶到了钟离后就停下了,他对萧衍说的借口是船只和粮草没有准备好。其实呢,他早就暗中得知老哥萧正德和侯景好上了。既然老哥是皇帝,那自己为啥还有跟萧衍混呢?直接投靠了侯景。 侯景也没亏待他,封他为南兖州刺史、南郡王。投桃报李,萧正表一方面设置栅栏,阻挡增援朝廷的军队,另一边带着一万人宣称是增援建康,其实是攻打广陵。也不知萧正表哪儿来的自信,他写了封密信引诱广陵县令刘询,让刘询烧毁广陵城作为内应。 可惜,刘询把此事告诉了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是的,一个是侯景的南兖州刺史,一个是大梁的南兖州刺史,萧会理十分愤怒:“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敢冒充我。” 两天后,萧会理派遣刘询率领步骑一千人夜间偷袭萧正表。“哟,老哥,你来这么早呀。快快快,这边请······”萧正表还以为刘询是来接应自己的。“杀!”刘询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发动进攻。萧正表没有丝毫准备,结果一败涂地,逃回了钟离。刘询收集了萧正表残兵和粮食武器,并交给了萧会理,和他一起率领军队去救援建康城。 第四件喜事,3日,韦粲(京兆韦氏,韦睿孙、柳仲礼、李孝钦、陈文彻、杨雄(胡太后情人杨白华子、羊鸦仁、王质、赵伯超等,超过十万人,在新林(南京雨花台区西善桥)王游苑集合,革命军岌岌可危······ 第七十二章 缓兵之计 十几万梁军!这是挥师建康以来,革命军遇到的最大挑战。 1血战青塘 “哥几个,咱们这么多人,总得选一个人来当主帅吧?”陈文彻率先提议。“为了号令统一,我们需要推举一个德高望重、能力非凡的人物。”羊鸦仁补充道。他俩,一个是少数民族,一个是北方来的将领,对于竞争统帅也不抱希望,不如干脆主动让贤。 裴之高听后很高兴,曾跟着叔叔裴邃一起拿下寿阳,他认为凭着这身份和战功,当联军统帅没有问题,已清理嗓子准备好发表当选感言了。“诸位,我保举柳刺史担任主帅。一来出身高贵;二来战功赫赫,曾击败过贺拔胜;三来曾跟随太子镇守襄阳,深受太子信任。他是主帅的不二人选。”韦粲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除了裴之高。 “感谢诸位抬爱,柳某何德何能······”柳仲礼抱着双拳,开始象征性客套起来。 什么玩意儿?老子年纪和官位都远超过柳仲礼,凭什么让他当统帅?太不把我河东裴氏放在眼里了。“韦刺史,你极力推荐你的表弟,这个动机可疑呀,恐怕很难服众吧。”裴之高说完,愤愤而去。众将领这才反应过来二人的关系,开始议论纷纷。 望着裴之高的背影,韦粲沉默了一阵,开口说道:“诸位,今天我们共赴国难,为的是铲除叛贼。之所以推举柳司州,只因他长期守卫边疆,曾让侯景害怕。况且他的人马精锐,没有人能超过他。如果论地位、资格,柳司州在我下面,论年龄也比我年少。只是为国家考虑才这样做,大家不要再争论了。裴公是德高望重的老臣,怎么能夹带个人情感,败坏国家大计呢!我韦粲请求为各路军队解决这件事。” 一切人事任免,背后都是关系学,韦粲自然明白这一点。傍晚,韦粲一个人乘船来到裴之高的军营,还给他带来了礼物,不卑不亢地说:“皇上和太子危在旦夕,狡诈的敌人罪恶滔天,做臣子的应该齐心协力,怎么能自相矛盾?裴豫州一定要与大家离心异志的话,刀锋就要另有所指了。” 说罢,起来就要走,却被一把拉住,裴之高红着脸说:“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他妥协了,同意柳仲礼当统帅。 援军和革命军沿着秦淮河列阵对峙,彼此竖立栅栏相对。裴之高和弟弟裴之横带着一万水军驻扎张公洲,准备发动进攻。侯景下令把裴氏子孙全部抓起来,并押到阵前,在他们身后还放了锅碗瓢盆,侯景大声喊道:“裴公,你若不投降,我就把他们煮了。”裴之高不言语,只是朝着自己儿子射了两箭,没射中。 侯景看裴之高比羊侃还倔强,也就把裴氏子孙拖下去了。反正你们是远道而来,我以逸待劳,还怕你们不成?侯景召集一万步骑兵在后渚列阵,向援军挑战。柳仲礼准备应战,韦粲却说:“老弟,天色已晚,我军又很疲劳,不能应战呀。”柳仲礼于是坚守营垒,侯景也领兵退回。 548年12月3日夜,柳仲礼进入韦粲的军营,部署各路军队,他令韦粲屯驻在青塘。由于青塘处于通往石头的道路正中,革命军一定会争夺此地,韦粲心里没底。柳仲礼说:“青塘是战略要地,非得老兄你去不可。如果你担心兵力少的话,我会再派军队协助你。”于是,柳仲礼便派遣直将军刘叔胤协助他。 549年正月初一,韦粲的军队迷失在大雾中,等他们到了青塘,已是半夜了,栅栏也来不及合拢。这一点正好被革命军观察到,侯景下令突袭。韦粲下令刘叔胤迎敌,刘叔胤认为大雾天不适合作战,也就没动,结果错失战机,被侯景抄了老窝,韦粲及其儿子,还有他四个弟弟全都战死。 “什么!”柳仲礼听说后,直接把碗筷扔地上,立刻穿上盔甲,只带上身边一百多骑兵就冲到了青塘战场。事实证明,柳仲礼确实是主帅的最佳人选,他的战斗力不一般,侯景的士兵被梁军砍死几百人,掉入秦淮河淹死的更是一千多人。 “反贼,不要跑!”柳仲礼拍马前来追击侯景。柳仲礼的槊眼看就要扎到侯景,只听一声“休伤我主”,革命军将领支伯仁从后面挥刀砍中柳仲礼的肩膀。柳仲礼失血过多,不省人事,故而他的马陷入泥淖里,革命军的长矛集中向他刺去,幸好部下郭山石赶上去救援,柳仲礼才得免一死。 和死神擦肩而过,侯景和柳仲礼都后背发凉,从此,侯景不敢再渡河到南岸;一想到表哥韦粲战死,自己一百多人就大败侯景,而裴之高、羊鸦仁等却袖手旁观,柳仲礼真是心寒。这就是联军统帅?这样有名无实的统帅要他何用?从此天天喝大酒,不再出战。 初四,朱异死了,在万人唾骂和指责中死了,如果非要用道德绑架他,那么,朱异的死是他对国家最大的贡献。当听到张僧胤报告他的死讯后,萧衍仰天长叹,如丧考妣。是呀,背锅侠、嫡系马仔都没了,以后臣民的矛头就直接指向自己了。萧衍为了维护自己的正确性,破天荒追封朱异为尚书右仆射,这是违反规定的。 朱异的人生,再次证明,只要跟对领导,愿意给领导背锅,不管你品行如何,一样能吃香喝辣。 2诱敌深入 同一天,萧纶带着残兵,和萧大连等人一起来到朱雀桥边上扎营。8日,萧方等、王僧辩的军队来到建康城。坏消息还不止如此,12日,萧正表用钟离城投靠了东魏,高澄派族叔高归彦前往接管。没多久,王显贵带着寿阳城投靠了东魏,也是高归彦接管。 王显贵不是侯景的表弟么?怎么这么不靠谱?形势比人强。合肥的萧范一直没闲着,自从侯景兵围台城后,他就和侯瑱一起围攻寿阳,王显贵坚持了几个月,最后不得已投降了东魏。大本营都丢了,要是侯景无法成功,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他才是此刻建康城中最忧心的那个。 侯景心理素质还算好,他下令封锁消息,台城里根本不知道援军的情况。 “太子,我有一个主意,可以联系到援军。”羊车儿说。 “快快请讲。”萧纲道。 “我们可以做一个纸鸢,把敕令系在上面,顺着风放出城去,无论哪路援军收到,他们都能知道台城内的情况。”羊车儿是萧纲的侍从,平时二人经常一起玩纸鸢。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萧纲欣然允诺。为了确保成功,他还亲自在纸鸢上题字“任何人捡到纸鸢交给援军,可领银子一百两”,准备好后,萧纲来到太极殿上,趁着西北风开始放风筝。“你们快看,那是什么?”一个眼尖的士兵看到了纸鸢。 这消息很快传到侯景耳中,他说:“不管他们想干嘛,先把那东西射下来再说!”侯景弯弓搭箭,一箭射中,纸鸢应声而落。 革命军是越来越危险了,不久后,萧嗣、高州刺史李迁仕、樊文皎等也来到了建康城。援军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也在想办法和台城取得联系。 “王爷,你知道周瑜打黄盖么?”部下李朗问道。 “你有什么想法?快说。”萧嗣来了兴趣。 “末将愿意混入城中,向陛下报告我们的情况,以此稳定人心。请王爷尽情地鞭打我!”李朗说罢,就扒开衣服,跪在地上。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要求,那行嘛,正好我也手痒痒。萧嗣拿着鞭子就开始抽打,一边打一边骂脏话,故意让周围的士兵听到。李朗出营后,径直来到革命军中,脱下上衣说要拜见侯景。战场上彼此投靠是正常的事情,侯景没怀疑,也就让他留下来,并派他去混进台城窃取情报。 守军这才知道城外遍布援军,士气大振。萧衍任命李朗为直阁将军,赏赐他金银后又派他出城。李朗沿着钟山的后面,晚上行走白天潜伏,几天之后才到达援军的营垒。 如果不能团结一致,人越多越是麻烦,不过一盘散沙而已。刚来的萧方等、李迁仕、樊文皎等人不断请战,都被柳仲礼拒绝了,因为他彻底伤了心,他不相信这些家伙会为国分忧,他想到表哥韦粲之死,就痛哭失声:“老哥血战沙场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哭罢,他又给自己斟了一壶酒。 “这老东西是不是老糊涂了!”李迁仕骂道。 “他不敢去,咱们自己去,给他看看咱们的本事!”樊文皎补充着。 “不怕死的,跟我一起渡过秦淮河,和反贼决一死战!”萧方等举着刀,发了狠话。27日,萧嗣、萧确、萧方等、王僧辩、庄铁、羊鸦仁、柳敬礼、李迁仕、樊文皎等人,强渡秦淮河,焚烧了东府城前面的栅栏。侯景下令后退,双方隔着青溪安营扎寨对峙。 “这侯景也不过如此嘛!”樊文皎笑道。“对,咱们晚上发动突袭,必定把他打得落花流水,老樊,你来不来?”李迁仕问。“来,那必须来!”夜晚,樊文皎、李迁仕二人带着手下五千精锐,一路高歌猛进,革命军丢盔弃甲,丢失了大量阵地。 “将军,怎么办?梁军进攻势头太猛了!”士兵进来报告道。 宋子仙想了想,下令道:“传令下去,打不赢就跑,把他们引到菰首桥来,我要会会他们。”宋子仙带着两千人埋伏在桥下,静静等着敌人到来。 李迁仕、樊文皎杀红了眼,孤军深入,生怕慢了会错失良机,哪会想到革命军有埋伏?等援军一到桥上,宋子仙下令全面反攻,樊文皎被乱刀砍死,这一战,援军五千人全军覆没,除了李迁仕。李迁仕见情况不对,拍马狂奔,没有回大本营,径直跑回了岭南老家了。 革命军虽然胜利,但萧确、萧嗣、萧方等三人趁着战乱的时候,把台城和东府城外的革命军一分为二,切断了粮道,导致东府城的粮食运不出去。此时,援军内部又闹起了矛盾。 按道理,柳仲礼是统帅;不过现在,萧纶等皇子皇孙来了,这领导的位置是不是该换人了?一个组织内部,不管什么时候,英雄排座次是头等大事,否则就没规矩,就万事不行。柳仲礼和萧纶之间,展开了激烈竞争,互相看不顺眼,互相说对方是逃兵。不仅如此,萧大连、萧确之间也有矛盾。城外的援军,形同虚设。 援军刚到那会儿,得到百姓的一致欢迎,不过现在军纪混乱,开始打砸抢烧,这帮人还不如革命军,老百姓对他们失望透顶。革命军中有一些人本来打算响应梁军的,看到这情况,纷纷停止了行动。 3假意讲和 二月,台城陷入了绝境。德阳堂确实有大量的粮食和钱帛,却没有多少木柴、草料、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了米,没有炊具也不行呀!时间一长,大家只好拆除尚书省的建筑作木柴,用垫席磨碎了喂马,垫席用光了,又用米饭喂马。 士兵们没有肉吃之后,开始煮皮革,烤老鼠,捉鸟雀。皇室的厨房里有一种干的海苔,味道又酸又咸,不得已成了战士的盘中餐。最后,大家又开始杀战马,马肉中间又夹杂着人肉,这时候台城里又爆发了瘟疫。 侯景呢?侯景日子一样不好过,东府城的粮食运不来,革命军也陷入饥荒之中,援军虽然闹矛盾,只要台城没有沦陷,援军就不会撤。另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是,萧绎、萧誉等人组成的十万联军,已从江陵等地出发,顺流而来。 “大王,咱们和梁军讲和吧。”王伟看了看愁容满面的侯景。 “什么?先生,咱们说好一起干革命的,怎么能半途而废呢!”侯景一脸惊讶。 王伟笑了笑,接着说:“大王放心,我的革命意志是坚定的。兵者诡道也。现在看来,台城不可能迅速攻克,对方的援军力量日益强大,而我们缺少粮食;假意求和可以缓解敌人进攻势头,趁着求和的时候,把东府城的大米运进石头城,援军一定不敢行动,然后我们休养生息,等对方懈怠下来再攻击,出其不意夺取台城。” “不亏是先生,还得是你想得最周全。”侯景同意了。 侯景派任约、于子悦到台城下,递上讲和的文书。萧纲第一时间报告给了萧衍,希望老头子能同意。“和侯景讲和?那还不如战斗到死!”萧衍把侯景的文书撕得粉碎,他现在已经醒悟了,虽然有点晚。可萧纲又陷了进去,他拼命为侯景说话:“侯景围城很久了,我们的援军又各自盘算,这样下去只会牺牲掉更多无辜的百姓,讲和只是权宜之计,事成之后再做打算。” “哎,你自己拿主意吧,千万别做贻笑千载的蠢事啊。”想了许久,萧衍最终还是妥协了。萧衍派张僧胤通知于子悦,讲和的事情皇帝答应了。侯景很开心,望着王伟说:“没想到,这萧老头还是这么好糊弄!”“恭喜大王,咱们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王伟拱手道。 侯景提笔写道:“陛下赐给微臣的封地寿阳丢失了,现在有家难回,请求将长江西面四个州赏赐给微臣,并且用宣城王(萧大器出城相送,这样我们才能撤兵过江。”于子悦又把侯景的条件向台城转达。 萧衍、萧纲召集群臣商议。 “岂有此理!哪有叛贼包围皇宫,我们转过头来跟他们媾和的道理?这不过是侯景的缓军之计罢了。羯奴侯景人面兽心,绝对不能相信。况且,宣城王是皇上直系后裔,关系国本,怎么可以叫他去当人质!”傅岐怒喝道。 行嘛,既然萧大器不适合,那就派他弟萧大款吧。萧衍也不想折腾了,他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只想平平淡淡死去,面子也不要了,被后人骂就骂吧,只要侯景能退兵,不要这江山又如何?萧衍昭告天下:“善于用兵的人不以刀兵定胜负,止戈为武。各路援军不能再前进了。朕再次任命侯景为大丞相、河南王、豫州牧,统管江西四个州诸军事。” 2月13日,萧衍在西华门设立神坛,主持议和之事。梁军代表王克、谢举、萧韶,革命军代表于子悦、任约、王伟,双方当着萧衍的面签订合约。西华门外,柳津和侯景隔着栅栏,遥望相对,互相行礼,歃血为盟,赌咒发誓。看着柳津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侯景差点没笑出声来。 当被萧衍的使者催问何时退兵,侯景可怜兮兮地说:“请陛下再给我一点事时间,我这渡江的船还没准备好呢!”说完,侯景还让随从给了使者一些银子。使者一走,侯景加快部署了武器、铠甲的修缮工作。 “报,报告陛下,侯景又提了别的要求。”王克支支吾吾地说。 “又咋了,这都给他延缓时间了,他还要什么?”萧衍不耐烦地问。 “侯景请求长江北岸马洲的三万大军南撤,否则他就不渡江北归。” “马洲?”萧衍一脸疑惑。 萧衍不知道的是,他们萧家还是有几个血性男儿的,他们分别是萧会理(萧续子,萧衍孙、萧退(萧恢子,萧衍侄、萧确(萧纶子,萧衍孙。这几位年轻气盛,想等侯景过江的时候从白下城发动突袭,让侯景有来无回。 “简直是胡闹,议和是国家大事,岂容尔等放肆!来人,去把他们给我召回来!”萧纲抢先发言了。萧衍正要说什么,听太子这么一说,也就闭了嘴。皇帝都不说话了,周弘正、谢举等主战派只得默不作声,仰天叹息。 听了王克的宣旨后,萧确怒了:“国家都这样了,他们还要退缩!我打死不退!就是要和侯景拼死一战。”然后,他和部下赵威方带着士兵藏匿起来。萧会理、萧退被迫从白下城转移到江潭苑,给侯景让出了退路。 15日,萧衍好人做到底,给侯景的部下于子悦、任约、徐思玉、王伟、董绍先等人都加官进爵,他对着萧纲说:“这下,侯景该满意了吧,你去催催,他什么时候退兵。” 萧纲欣然领命,在大殿门口,遇到了气喘吁吁的使者,说是侯景又提出了新的要求。萧纲无奈地望着父皇,萧衍沮丧地叹了一声:“宣读吧。” 侯景写道:“陛下,寿阳、钟离等地被高澄窃取,臣请求暂借广陵、谯州两地,等臣取回寿阳就归还陛下。只要答应,我立刻从京口渡江。”面对侯景的割肉行为,萧纲全部答应了,他一心想把这个瘟神送走。 萧衍父子以为最终赢来了太平,便在17日,下令大赦天下,以庆祝赶走侯景,迎接新世界。百官都在庆祝这即将到来的和平,只有傅岐叹道:“我大梁看来是要亡国了,这帮亡国奴还如此高兴。”大家只以为他疯了,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4萧确叫板 这段时间,萧确、赵威方二人在长江沿岸布防,时刻准备和侯景战斗。正当侯景下令收拾行囊准备渡江的时候(当然,是做做样子,二人隔着栅栏狂骂:“反贼,虽然你和朝廷缔结合约,但我一定要击败你。”侯景也不搭理,只是心中默念道:“萧确是吧,好,老子记住你了。” 24日,侯景再次上书萧衍:“陛下,微臣本来打算要渡江的,可萧确、赵威方二人不停恐吓我威胁我,微臣这才迟迟不敢动身。只要将二人召回,微臣即刻出发。”“都到这一步了,就应允了他吧。”萧衍已彻底被侯景pua成功,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皇帝派出吏部尚书张绾去召回萧确。“侯爷,别去呀,去了就出不来了,他们就是见不得国家有忠臣!”赵威方苦劝道。“赵将军,放心,我会给皇爷爷写信表达拳拳之心的。”萧确一边答应张绾准备进台城,一边给皇帝写奏书。 萧确多次陈述利害,希望萧衍改变想法,说自己不能进台城,否则就让乱贼称心如意了。对于孙子的告诫,萧衍一律没有回应,这是无声的拒绝!萧确擅自做主,让赵威方进城,自己则准备去荆州、江州两地募兵勤王。这时候,萧纶来了。 “台城被困很久,父皇处境危险,让人忧虑,作为臣下和儿子的心情,就跟沸水与大火差不多,所以暂且与侯景订立盟约,打发他离开,再作其它打算。朝廷议和之心已定,怎能违抗?”萧纶说话的时候,带着哭腔。萧衍并不是不搭理萧确,只是暗中授意萧纶去说服他。 看到老爹老泪纵横,萧确也没丝毫心软,反问道:“父王,你太糊涂了!侯景说要北归,但迟迟不解除包围圈,他的狼子野心再明显不过。现在陛下召我入城,反而是为虎作伥呀!”“这是陛下的圣旨,你要抗旨不遵么?”赵伯超一脸正义,不可侵犯的样子。 “呵,又是你这个临阵脱逃的家伙,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萧确看都不看他一眼。老子哭也哭了,劝也劝了,好说歹说你都不听?萧纶真的怒了!他转头对赵伯超冷冷地说:“你把他杀了,提着他的头颅进城!”赵伯超挥起腰刀斜眼看着萧确说:“我本人认识君侯你,可是手中的刀却不认识你。”萧确这才哭着答应下来。 看到儿子心软下来,萧纶也禁不住悲从中来,两人抱头痛哭。萧纶摸着儿子的头:“儿呀,原谅父王,我也没办法。”过一会后,萧纶叫人拿来了鸡蛋,对萧确嘱咐道:“这里有三百个鸡蛋,台城陷入饥荒,你把这鸡蛋送给你皇爷爷吃吧,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是呀,自己还年轻,忍饥挨饿倒也没什么,可爷爷垂垂老矣,想到这里,萧确嚎啕大哭起来:“放心吧父王,儿子一定把鸡蛋亲手交给爷爷。” 萧衍平时只是蔬菜,台城被围这么久,新鲜蔬菜早就吃不到了,看到萧确送来的鸡蛋,萧衍感动不已,一边烹饪一边流泪抽泣。这一刻,他不再是万人敬仰的皇帝,不过是一个皮包骨的老头子罢了,老头子只想安安静静去死,又有什么好指责的呢? 5萧绎勒马 萧衍和侯景讲和的消息传开,行军到郢州(武汉武昌区的萧绎、到青草湖(在岳阳市的萧誉、到了西峡口(河南西峡县的信州(重庆奉节刺史萧慥(萧衍侄孙,全都不约而同停下来,理由是要等待各路援军汇合,他们都在等,等着萧衍死,或者等侯景撕毁合约攻破台城。 故而,萧绎经常和舅哥王琳、才子庾信一起下棋,天天吟诗作赋,好不快活。王琳,字子珩,出身兵户,从小跟随父亲投靠萧绎,并成为他的贴身侍从,两个姐姐都是萧绎宠妃。王琳为人低调,举止儒雅,没读过什么书,但对士兵特别好,可以记住部下每一个士兵名字,人格魅力大。自从朱雀桥失守后,庾信一路狂奔,来江陵投靠了萧绎。 这一天,23岁的王琳,36岁的庾信,41岁的萧绎又在一起下棋,萧绎举棋不定,犹犹豫豫。一旁的参军萧贲一脸严肃,闷闷不乐,萧贲是萧绎的堂侄。“怎么了参军,有心事?”萧绎问道。“殿下,你明明手握主动权,却全然没有下的意思,错失良机恐怕全盘皆输,可悲可叹呀。”萧贲接过话来。 萧绎知道萧贲这是讽刺自己带兵逗留不前,立刻就变脸了:“本王今天不但不下,而且还要上!”他转身对王琳等人吩咐撤兵事宜。萧贲赶紧劝阻:“乱臣侯景带兵攻打皇宫,如果放下武器渡江,一个小孩子就能杀掉他,故而,他一定不会这样做。王爷拥有十万大军,还没看见叛贼就撤退,这是为什么?” “哼,你信不信本王宰了你?”萧绎动了杀机。 萧贲也是硬骨头,来了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怕后人骂王爷你鼠目寸光,只想着权力!”独眼龙最忌讳别人提及和眼睛有关的字词,尽管萧贲是无心的。只听“啪”的一声,萧绎把棋盘掀翻在地,他再也不管什么亲戚不亲戚,下令把萧贲拖下去砍了,罪名嘛,军中最不缺乏的就是罪名。 “王爷,果真要退兵么?父兄尚在,贸然退兵,恐怕有损您的声誉。”庾信关切地问道。王琳也不赞同退兵。萧绎听了觉得有道理,既然退兵不合适,那就继续逗留。一方面,萧衍有诏书,让援军不再前进,这算是奉召遵旨;另一方面,又可以争取舆论主动,表现出积极救助父兄的样子。 就这样,十万荆州联军止步不前,南梁失去了最后翻身的机会。侯景得知这个消息后,嘴角重新露出了笑容······ 第七十三章 大功告成 既然没有撤兵的打算,也不会北渡长江,讲和这段时间,侯景在忙什么? 侯景忙着把东府城的大米运送到台城,目前,已经全部运送成功,粮道打通了,革命军有吃的了。侯景现在有了撕毁合约、叫板台城的资本。他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吩咐士兵装载军需物资,准备撤兵,除了少数几个高层人物,全部都被蒙在鼓里。 领导有需求,下属就要主动提出来。王伟不失时机地劝道:“大王以臣子的身份发动兵变,包围皇宫,玷污妃嫔,毁坏宗庙,所犯之罪,擢发难数。到今天这个地步,您还想撤兵北归、平平安安渡过余生?” 侯景狡黠一笑:“那先生的意思?” “背弃盟约而取胜,自古以来就很多,不要道德绑架自己,大王,放手去干吧,胜利是属于咱们的!”王伟说话总是说到点子上,这也是侯景为何如此欣赏他的原因。 “对呀,丞相!马上就大功告成了,怎么能放弃呢?我们一起杀进台城,下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在此一举了。”萧正德几乎不敢在侯景面前自称为“朕”,他的革命意志可以说比侯景还坚定,因为他没有退路。留下来,萧氏皇族必定秋后算账;跟着侯景撤兵,只能彻底沦为傀儡。萧正德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好!我等的就是你们这些话!”侯景一拍桌子,一下子站了起来。 1口诛笔伐 想了一想,侯景对王伟嘱咐道:“咱们撕毁合约总是不合道义的,先生,要怎么才能确保这次进攻的合法性,让天下人的怨气指向萧衍?”“哈哈,大王放心,操控舆论这事儿,我这种落魄文人最擅长了,交给我办就行了。”王伟早就在酝酿了。 “拿笔来。”侯景大喝道。 只见王伟定神思索,捋着胡须,一挥而就一篇《萧梁十罪》,大意如下: “我听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即便如此,我心中积累了太多愤慨,不得不说。听闻陛下聪明睿智,多才多艺,抓住南齐末年乱局创立帝业,又趁着魏国没落,收复失地开疆拓土,确保江南一方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古代帝王几人能与您比肩?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接受官职以来,看到的和听到的完全不一样,您连续犯了十大错误。 “陛下与高欢讲和十余年了,商船来往络绎不绝,患难与共。可怎么就贪图我治下的河南地区,而断绝和魏国的友好关系,还发檄文辱骂高澄?南朝的使臣都没返回,就不顾其生死,发动刀兵,入侵彭城。古代仁君,听说对方有丧事都要休战的,陛下身为万乘之主,如此见利忘义。这是您的第一大过失。 “我和高澄誓不两立,故而依附您。陛下授予我高官厚禄,委托给我征伐大权,我也知恩图报,要把正义的旗帜插在华山上,扫荡寰宇,等陛下到泰山封禅,名扬天下,这是我毕生愿望。可陛下竟然想抹掉我的功劳,不信任我,派废材萧渊明北伐,这蠢货毫无用处,丧师辱国,让我陷入两难境地,导致妻儿被杀害,这是陛下对不起我的地方。这是您的第二大过失。 “韦黯兵少守寿阳,慕容绍宗人多势众打算强渡长江,要不是我退保淮南拼死抵抗,大梁恐怕危险了。我正要收拾残部,抚慰百姓,厉兵秣马,去寒山收尸,洗刷涡阳之战的耻辱,陛下却失去了战斗精神,没了锐意进取的气概,和高澄讲和,把我出卖。我反复申述拳拳之心,却被拒绝。如此反复无常,三岁小孩都会羞愧,而陛下却厚颜无耻。这是您第三个过失。 “令行禁止,赏罚有度,这才是治国治军之道。萧渊明带领十万大军,却不敌慕容绍宗的几万人,自己也被俘虏。按理说应该被削去皇族籍贯,斩首示众。陛下却对他没有任何处罚,反而打算拿他和我交换,以换来苟且偷安。国君执法就是这种水平?这是您的第四个过失。 “悬瓠是国家屏藩,我带领败军来归附,羊鸦仁顽固地不肯接纳;我南下淮南,他又无故地丢失了悬瓠,陛下对羊鸦仁不加谴责。羊鸦仁失守悬瓠不算罪过,我得了悬瓠也不算功绩。这是您的第五个过失。 “我在涡阳战败,不过是陛下君臣算计的结果。我退到寿春,以德报怨,恭敬地侍奉朝廷。羊鸦仁丢失悬瓠,心怀羞愧反而诬告我谋反,陛下不明察秋毫,反而轻信谗言。这是您的第六个过失。 “赵伯超是无能之辈,却身居要职,只会盘剥百姓,巧取豪夺,多次阵前逃跑,畏敌如虎,一心只为自己的功名富贵;朱异贪污受贿,因而称赞赵伯超之流堪比关张,巧言佞色,混淆视听。赵伯超在寒山率先逃跑,导致大败,本应该诛九族,却依然担任刺史之职。陛下赏罚无度,这是您的第七个过失。 “我向来严格约束部下,不掠夺百姓,减免商税,得到了寿阳百姓支持拥护。裴之悌等曾在那里协助戍守,怕我对他们约束和管制,好无缘故逃跑,并启奏说我要谋反。陛下不责备裴之悌等违背军令擅离职守,反而听信他们的谗言,这是您的第八个过失。 “我才能不如古人,但也有一定阅历,安抚百姓统帅士兵,算无遗策。等我归附南朝,赤心报国,却经常遭到压制阻拦。朱异等人飞扬跋扈,吃拿卡要,公然勒索我,陛下却不管不顾。这是您的第九个过失。 “陛下您崇尚迷信,将妖怪视为呈祥的象征,而对上天的谴责置若罔闻。您解说六艺,撰写淫荡的辞赋,排斥先贤的教导,这是王莽的做法。您用铁来铸造货币,重量经常变化,这是公孙述所采用的办法。您还滥授官爵,乱刻官印,弄得朝纲混乱,这是司马伦篡位时期的风气。萧综将父皇视为仇敌,萧纶在父皇在世之时,便把一个老头装扮成自己的父亲而加以捶打,萧绎、萧纪拥兵自重,我都围城一百多天了,谁又来保卫王室?这是石虎的作法。您大肆建造佛塔,穷奢极欲,纵容权贵营私舞弊,让百姓忍饥挨饿,这又是当年姚兴佞佛的再演。这是您第十个过失。 “其余的罪状,不能全面陈述。我言辞忠直、措辞强硬,多次触犯皇上的意旨,于是陛下便颁下严厉的诏书,使我受到攻击讨伐。大孝如舜,还要逃避凶恶父亲的杖责;忠臣赵盾,并不讨伐杀害昏君的凶手;我同陛下非亲非故,为何要坐以待毙束手就擒?韩信一世英雄,最后被吕雉烹杀,死前才后悔没有听从蒯通的劝说。 “我每当阅读史记,在心里常笑韩信无谋。我怎么能走翻车的老路,死在陛下的佞臣之手使他们拍手称快呢?因此我才在寿阳发兵,横渡长江,希望能够亲自参见陛下,口述是非曲直,诛灭陛下左右的恶臣,清除国家弊政,然后回军守卫藩镇,从而保持我的忠节,这就是我的最高的愿望。 “昔日鬻拳以武器强谏楚王,楚王最终改正了自己的错误,我今天的举动,又有什么罪过呢?我希望陛下您受到这次小的惩罚之后,能够进一步警戒自己,放逐谗佞小人,接纳忠贞臣子,这样就能使我不用忧虑再次发动兵变,陛下您也不用蒙受被围困在城中的耻辱了,这对百姓来说也是非常幸运的!” 侯景读完大呼过瘾,王伟简直就是另一个自己,把自己所思所想表达得淋漓尽致,好一个口诛笔伐!谁说读书无用,那是你读书太少了!一篇好文章,不仅能阐明事理,还能扭转乾坤、煽风点火,还能成为刀枪和匕首,直刺敌人心脏。 萧衍读后,又羞愧又恼怒,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侯景的文书句句在理,说的基本都是事实,把萧衍伪装的皮囊全部都给拆碎了。包括萧纲在内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脸上那尴尬的神情难以言表,全都被侯景戏弄了,被当成了白痴。最后,萧衍撕碎了侯景的奏书,只说了两个字:“开战。” 2里应外合 三月初一,萧衍在太极殿设立祭坛,向天地祷告,并亲自发表动员讲话鼓舞士气,骂侯景不讲信义背弃合约,说他该千刀万剐,带头点燃烽火并擂鼓,表示要和侯景血战到底,誓死不降。可惜,萧衍的决心下得太晚了,与其说是动员会不如说是吐槽和抱怨大会,台下哀鸿遍野,军民们丝毫提不起精神,再也不愿意给这愚蠢的皇帝卖命。 刚开始关闭城门的时候,居民有十几万,士兵有两三万;现在,台城饱受瘟疫、饥荒的困扰,居民剩下不到两万人,守军不到四千。尸体在城里横七竖八,没地方掩埋,腐烂的汁液积满了沟渠,臭气熏天。他们依然把希望寄托在城外的援军身上。 柳仲礼只是天天饮酒作乐,偶尔哭他的表哥韦粲,任凭部下再怎么请战,他都是装聋作哑;萧纶只希望侯景赶紧弄死萧衍、萧纲,他好过皇帝瘾,怎么会去救援呢?这两人每天只是默默看着城头,就是不动半步。 头发花白的柳津在城头徘徊叹息,指着柳仲礼骂道:“你的君王和父亲正在城里受苦受难,你却见死不救,百年之后,人们会把你说成是什么人?不忠不孝之人!”柳仲礼眯着醉眼,看了看老爹,吩咐侍从斟酒,接着喝。萧衍问计柳津,如何才能击败侯景,得到的回答是:“陛下有邵陵王这样的儿子,我有柳仲礼这样的儿子,不忠不孝之徒,拿什么打败叛贼?” 萧衍和柳津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头,抱头痛哭,周围的军士也跟着一起哭。 并不是所有援军都如柳仲礼、萧纶。3月3日,萧会理与羊鸦仁、赵伯超等人把军营推进到东府城的北面,约定晚上指挥部队渡河偷袭侯景。不过,萧会理的一举一动都在革命军的监视之下,到了拂晓,羊鸦仁等人还未到指定地点,侯景就已发现。 没等敌人安营扎寨,侯景便派遣宋子仙前来攻击。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的投机大师赵伯超,第一个率先逃跑。兵败如山倒,萧会理的部队遭到惨重的失败,战死以及淹死的超过五千人。“来呀,把他们的头全给我砍下来!”侯景下令把这些头颅堆到台城下面,向城里人展示。 城中军民人人自危,害怕侯景破城后屠城,又有人坐不住,要出城投降了,他叫宋嶷。宋嶷是台城内主管水利工程的一个小官,投降后献上的第一计就是水淹台城。建康城内各种大小湖泊到处都是,侯景下令挖开台城后的玄武湖,从四面八方引水入城,台城周围很快被湖水淹没。 城内的将士没日没夜泡在水里,脚丫子都烂了,哪儿还有什么战斗力。城破就差临门一脚,而萧坚就给了这么一脚。和勇猛坚毅的二弟萧确不同,萧坚可不想保家卫国,他就想着老爹萧纶能早日继承大统,他也好当个皇太子什么的。防守太阳门是自己的职责,萧坚却终日饮酒赌博,也不体恤士卒,士兵的请求一律回绝。 “娘的,咱们拼死拼活给他们萧家人守城,他们倒好,天天醉生梦死。”部将董勋骂道。 另一部将熊昙朗接过话来:“是呀,主人家都不着急,我们找什么急?还不如反了!”“好,熊将军,你倒是说出了我的心底话!我跟你干!弟兄们还有人一起么?”董勋望着大家。 “反了反了!我们愿意······”大家心中早就怨气满满,只不过是没人敢说出来罢了。熊昙朗出身名门望族,他从小就是乡里一霸,经常结交流亡的罪犯,想要趁着乱世搞事情,现在,他等来了机会。 12日夜,熊昙朗一个人亲自来到侯景大营,说是要给革命军带路,侯景一看熊昙朗就觉得亲切,他身上散发着一种熟悉的味道,侯景认得,那是贼的味道。“先生,我要你一同和我见证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侯景拉着王伟的手,激动不已。 下半夜,熊昙朗、董勋二人给革命军垂下绳子,任约、宋子仙二人带着士兵攀登上城墙,很快占领了城头,随后侯景带着更多的士兵杀进了城。醉酒的萧坚被侯景一刀砍死,听到大哥惨叫的声音后,萧确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增援,可革命军像水一样涌入,根本拦不住,他赶紧跑去萧衍所在的文德殿汇报消息。 萧衍早已听到城内的喊杀声,他看到浑身是血的萧确,心里一惊:“孙儿,怎,怎么了?” “皇爷爷,台城陷落了!” 萧衍闭上了眼睛,叹道:“还可以拼死一战么?” “没机会了。”萧确哭出了声。 萧衍又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说道:“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 萧衍做好了当亡国之君的准备,反正自己是要死的人了,也不怕丢人,他接着对萧确说:“朕后悔没有听你的话,侯景是不值得信任的。你快走吧,出去后告诉你父亲,不要顾忌朕和太子,你们放手去干吧。” “皇爷爷,你跟我一起撤离吧。” “不用了,朕自己招致的祸患自己承担,朕老了,哪儿也不想去,就想死在这高墙之内,赶紧走。”萧衍说着,四处张望着这雕梁画栋,再也不看萧确。萧确明白了皇帝的心意,磕头后,慌忙逃出台城去。 从548年1月24日到549年3月12日,台城之战共计138天,屯兵坚城这么久,革命军其实是十分危险的。梁军有无数个翻盘的机会,要么因为决策失误,要么因援军离心离德,这些机会都葬送了。可以说,这场战争的主动权根本不在侯景,而在于梁军。侯景能拿下台城,完全占据首都,那全靠“梁奸”帮忙。 3萧衍余威 很快,革命军掌控了台城各处要害,侯景率兵包围了文德殿。他扭头对王伟说:“先生,还麻烦你去代为沟通一下了。”王伟会意后,上前敲门。 “终于还是来了。”萧衍显得很平静,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刻,他吩咐张僧胤去把敲门的人引进来。王克等贵族已投降革命军,骨头硬的傅岐、谢举等人前几天刚病死,会预测吉凶的周弘正在城破之前就去了衡阳任职。皇帝身边能使唤并信任的人,只有萧纲、徐摛、张僧胤等少数几人了。 “罪臣王伟,叩拜陛下。我们受到奸臣蒙蔽,带着兵马惊扰了陛下,现特地在宫中待罪。”王伟双手举着侯景写的文书,张僧胤接过手,交给萧衍。 “你就是王伟?”萧衍听后,赶紧转过身来。 “你写的每篇檄文,朕都看过,真是个人才呀。可惜没能为朕所用。”萧衍很是欣赏眼前这个跪着的人。 王伟依旧不作声。萧衍这才想起正事来,说道:“侯景在哪儿,你把他叫到太极殿吧。朕和他在那里相见。” “谢陛下。”王伟领命出去。 我侯景也有今天,你们这些王侯将相不是看不起我么?今天,老子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去面见你们地主阶级的总头子萧衍了。这注定是一次难忘的会面。侯景很害怕萧衍给他玩阴的,他正是步步谨慎,才赢得了今天的成功,故而精挑细选了五百甲士陪同自己一起前往太极殿。 萧衍并没有在殿内安排刀斧手,也不想设下鸿门宴,他只是衣冠整齐地端坐在御座上,眼睛直视前方,他想看看这个颠覆他太平盛世的侯景,到底是什么样子。从547年2月侯景归附南梁到现在,整整两年过去了,萧衍对这个走投无路来归降自己的人,一无所知,二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进殿后,侯景只觉周围的一切高大威严,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在自己身上,他开始张望起来。 “天子在此,侯王应当以礼相见,怎么如此放肆?”徐摛怒斥道。 那声音在殿内回荡不绝,着实把侯景吓一跳,他两腿一软,立刻跪下,不再敢抬头,只是静静地将额头贴在地上,等待着皇帝发话。萧纲在一旁,默不作声。 “你就是侯景?”萧衍虽苍老,但声音浑厚有力。 “是。”侯景依旧不敢抬头。 “你从军很多年了吧,累不累?” “你是哪儿的人呀?” “你的妻儿还在北方吗?” 萧衍家长里短问了一堆,侯景脸上直冒汗珠,不知道萧衍是何意。侯景设想过二人无数种对话场景,却没料到萧衍气场如此强大,他一个出身卑微的平民哪儿见过这阵势? 任约一看不对劲,连忙替侯景回答:“臣的家眷都被高澄杀害了,故而特意南下长江投靠陛下。” “你过江的时候有多少人马?” “千人。”侯景开了口,面部肌肉开始放松下来。 “围台城时候有多少人?” “十万。”侯景抬起了头,嘴角露出了自信和骄傲。萧衍看清了那张脸:面颊白净但有褶皱,须发浓密,嘴角微张,脸上有一道不小的刀疤,眼睛不大却很深邃,散发着充满反叛精神的寒光。 “现在有多少人?”萧衍声音低了下去。 “四海之内,都是我的人。”侯景直接站起身来,大声回答。 萧衍低着头,不再问话。 侯景拱着手,低着头,倒退着出了大殿,尽管后面抬了头,但背脊上的汗还是一直流。侯景觉得身上燥热难耐,把盔甲脱了,只露出里衣来。 “大王,你的背!”王伟张大了嘴巴,指着侯景的背。侯景这才发现,里面的衣服全被汗湿了,他叫人拿了衣服来更换,并对王伟说:“我身经百战,对阵时候任凭刀砍剑劈,从来没有怕过,反而是浑身自在;今天见了萧衍,他那严肃的神情,让我瑟瑟发抖,难道这就是天子的威严?” 侯景为何如此惧怕萧衍,当真是“天威难犯”?这就是权力带来的压力。一个组织内部,领导长期拥有对下属的控制权、话语权、使唤权,这种习惯、制度会将人驯化,和个性、品德无关,任凭你再怎么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看到那个拥有绝对权力的男人,你就是忍不住双腿打颤,这就是权力对人的异化。 大家回忆一下,自己和领导单独乘电梯的时候是不是很紧张?故而,在绝对的权力压下,只会出现奴隶和奴隶主两种人,此外没有第三种人。 穿好衣服后,侯景对任约吩咐说:“你叫人把皇帝看好,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 于是,侯景把萧衍、萧纲的侍卫都撤掉,放纵将士把皇帝及后妃使用的车辆、服装以及宫女全部抢光。“同志们,这是我答应过你们的,贵族老爷享用的,咱们一样可以享用!”看着将士们打砸抢烧,侯景很是兴奋。所有皇族、贵族官僚,都被侯景派人监视软禁起来。 接着,侯景伪造萧衍的诏书,下令大赦天下,加封自己为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4援军散伙 比起加官进爵,还有一事更为棘手,那就是城外的援军。 “先生,城外各路援军怎么办?” “如今皇帝在我们手中,自然是我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了。”王伟笑道。 “对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挟天子令诸侯,这个我懂。” 侯景派萧大款带上自己写的诏书,去城外宣读,说是让各路援军就地解散。台城都破了,国家也亡了,柳仲礼的酒也醒了。他赶紧召集诸将开会,商议对策。 一直看不惯柳仲礼的萧纶,现在也客气起来:“今后的事情,都听柳将军的安排。”意思是,萧纶甩手不管了。柳仲礼盯着他仔细地看,心想,好嘛,你现在倒是大方起来了,你父兄落入反贼手中,你倒是不管不顾起来,真有意思。 王僧辩比较气愤,看柳仲礼沉默不语,破口骂道:“还商量个屁,你拥有百万大军,却坐视皇宫陷落,不赶紧进兵收复古都,有什么可商量的?”“对呀,是这个道理。”裴之高也不失时机落井下石,他喜欢看柳仲礼的笑话。 柳仲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要是但凡下达任何一条命令,不管是好是坏,他都有可能被联军推出来当成卖国贼、背锅侠,所以,打死不说话。柳仲礼看清了诸位将领的小心思,他才不想落入圈套,你王僧辩当真要战斗道理,你倒是自己行动呀,我又没有收缴你的兵权,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台城陷落也有你的一份功劳,现在倒好,都来怪我!你们都想投降,却让我来出头,我又不傻。 没有了带头大哥,各路援军也就露出尾巴了,各自带兵回到了各自驻地,没有一支军队表示立刻和侯景死磕到底的。萧方等、王僧辩、萧大连、萧嗣、萧退等人,全部撤回各自的封地;裴之高去合肥投靠萧范,萧纶则逃往了会稽郡;柳仲礼、羊鸦仁、赵伯超等打开营门,向侯景投降。 柳仲礼进台城后,率先拜见侯景,再去见萧衍。萧衍哪儿有心思见这些卖国贼?直接将他们拒之门外。柳仲礼又回家去拜见父亲柳津,柳津痛骂:“你不是我儿子,还来见我干嘛?”柳仲礼连滚带爬出了门,柳津抹干眼泪,屏退左右,他知道大梁已没希望了,拔出腰中宝剑,自刎而死。 至于台城内的那些尸体,侯景只能下令全部焚烧,这一招简单粗暴但最管用,能最快速清除异味、把城市整理干净,乱世之中别怪我侯景不讲情义,只能怪大家命不好,给萧衍卖命就是这结果,其中有一些奄奄一息还没死的人,也混在尸体中被焚烧掉。 首都都是侯景的了,他有太多事情要忙,这时候任约带来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消息:萧正德带着人去砍萧衍、萧纲父子。 “什么?这狗东西!”侯景慌了。因为他当初答应过萧正德,只要台城一破,任由萧正德处理萧衍父子,可那毕竟是权宜之计,哄骗萧正德罢了。萧衍这块招牌可比萧正德这蠢货好太多了。 “大王放心,末将的人马已经将他阻拦下来,现在听后您的发落。”任约答道。 发落?还能怎么发落,自然还是让萧衍当皇帝了,至于萧正德嘛,侯景把他的皇帝之位降成了侍中、大司马,而且还跟其他皇族一起被软禁。最积极响应侯景革命的萧正德,最后落到这个下场,他当然是不曾想到的。侯景也绝不允许萧正德这种蠢货窃取革命果实。 可想而知,当萧正德这个假皇帝看到了萧衍后,那是多么尴尬。萧正德一边哭,一边对萧衍跪拜,多的话也说不出口,那意思就是:“我错了,我不该打皇位的主意。”“行了行了,别哭了,哭有什么用?”萧衍也没责怪他,知道他不过是侯景的棋子而已,这个结局是料想之中的事情。 东徐州、南徐州、北青州三州及秦郡、阳平、盱眙三郡投降侯景,革命形势一片大好。 得知台城陷落,萧绎也不和王琳、庾信下棋了,而是给王琳下令,让他把运送的二十万石军粮直接沉到长江里,然后率大军回江陵,为何如此匆忙?因为萧绎有更重要的事情······ 第七十四章 萧衍之死 萧绎为何走得这么匆忙,甚至吩咐王琳把军粮都沉入江中?因为他听张缵说,萧誉、萧詧兄弟要攻击江陵!江陵就是萧绎的命呀,两个侄子要抄自己老家,那还了得? 张缵出身范阳张氏,本人是萧衍的女婿,眉清目秀又爱读书,还是个藏书家,既然有共同的爱好,他私底下和萧绎关系比较好。张缵本是湘州(长沙市刺史,548年,萧誉被封湘州刺史,驸马爷只好给皇孙让位,被萧衍安排去襄阳担任雍州刺史,取代萧詧。 1叔侄决裂 才子嘛,总会恃才傲物,他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孙,在迎接萧誉时,张缵态度傲慢,招待不周,萧誉十分生气。老子是皇孙好么?你不过就是一个驸马,权势熏天也不姓萧,看老子不弄死你,于是,两人的梁子结下了。侯景革命后,萧誉对张缵的排挤更加明显,张赞连夜出逃,打算去雍州赴任,一想到萧詧是萧誉的亲弟弟,去了肯定会被收拾,干脆弃官不做了,跑去江陵投靠萧绎了。 恰好,萧誉、萧詧二人都曾拒绝过萧绎勤王的命令,这叔侄之间早有嫌隙,张缵有了想法。听说台城沦陷,建康的统治秩序土崩瓦解,张缵连忙写信给路上的萧绎,说:“河东王(萧誉的军队已上船,顺流而下,准备袭击江陵。岳阳王(萧詧在雍州,共谋反叛。” 萧绎知道张缵和二王的嫌隙,并没有全信。正在狐疑之际,江陵的朱荣将军又差人来报告,说是住在江陵的桂阳王萧慥打算响应二王。自己部下都说了,那还有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萧绎火速赶回江陵,准备收拾二王。其实,朱荣早被张缵买通了。 到江陵后,萧绎第一时间把萧慥捉住并宰了,可怜萧慥,他本来等着拜见萧绎后再回封地的,就因为张缵的个人恩怨,莫名其妙做了刀下鬼。 萧绎正在考虑进军湘州的最佳人选,长子萧方等主动请缨:“父王,既然河东王不听调遣,儿臣愿意替父王分忧,兴师问罪。”“好,如此甚好。”萧绎给他派了2万人马,任命他为都督。萧方等临行时,告诉手下幕僚:“我的机会终于来了,救援京师,还没来及作战,台城就沦陷;现在进攻湘州,此战我必死无疑,若死得其所,我自不会贪生。” “王爷,这骨肉相残,不是什么好事呀。”幕僚劝阻道。 萧方等不再言语,一个寻死之人,又哪里会管这些。一到战场上,萧方等脱去铠甲,直接冲入阵中,见人就砍,因为想死,也没做任何谋划,全军中了萧誉的圈套,很快溃败,萧方等本人也溺水而亡。萧绎听说后,一点也不悲伤,反而感谢萧誉替他处理掉了这个让人讨厌的儿子。 刚好,萧绎最宠爱的王贵嫔(王琳姐姐死了,他悲痛万分,便怀疑是徐昭佩暗中下的毒手,萧方等也死了,萧绎没有了任何顾虑,他下令赐死徐昭佩。到这里,这段相爱相杀的孽缘总算是走到了尽头。萧绎千方百计搞臭徐昭佩,但历史是公平的,还是给徐昭佩留下了“徐娘半老”的美名。 萧绎调遣王僧辩、樊毅、鲍泉等人,准备合围湘州,萧誉连忙向萧詧求援,并提醒他加强戒备。 萧詧大怒:“七叔真不要脸,不去打侯景,反而来攻打侄子!”说罢,他立刻派人去请司马刘方贵来商议对策。 不一会儿,部下闯入府中报告:“王爷,不好了,刘司马已插上了湘东王的旗帜,占据樊城反了!”刘方贵之前因为一些小事受到萧詧的责罚,心中不快,便暗中和萧绎眉来眼去,听说萧绎准备收拾萧詧,他就主动出谋划策,表示要杀了萧詧。 听说萧詧召见,刘方贵做贼心虚,以为阴谋暴露,没等和萧绎联军,就仓促搞事占据了樊城,并向萧绎求救。萧绎的主要精力都在南边的萧誉身上,也分派不出兵力对付萧詧,他想起了张缵。你不是被皇帝任命为雍州刺史么?你名义上去上任,实际上去帮助刘方贵,两人联手一起把萧詧给我拿下! 张缵让萧绎失望了,要是有那胆量,他早就去雍州赴任了,还需要来投靠你萧绎?张缵还在路上徘徊之际,樊城就被萧詧的将领杜岸给攻下了。杜岸是梁州刺史杜怀瑶(宝的儿子,出身将门世家京兆杜氏。萧詧眼都不眨一下,挥一挥手,就让杜岸把刘方贵拖下去杀了。 拖了很久,张缵最终还是来到了襄阳。萧詧借口还有很多公务需要交接,让张缵住在西城等待自己梳理工作,至于军政事务,萧詧没有交出去的意思。我们兄弟二人被陷害,被七叔进攻,不就是因为你张缵么?还装作没事人一样!想让本王让出雍州?门都没有。萧詧可不想束手就擒,开始谋划除掉张缵。 时间一长,张缵感觉氛围不对劲,每次看到萧詧那脸上的假笑,他就浑身不自在,多次请求萧绎把他调回江陵。萧绎听说刘方贵也没了,张缵也不可能空手拿下襄阳,也就写信给萧詧要人。“呵呵,这老东西装作没事人一样,还有脸来问本王要人!”萧詧对杜岸笑道。 “王爷,末将倒是有一计。”杜岸详细说了自己的想法,萧詧命令他去执行。 杜岸来到西城,神秘兮兮地对张缵说:“岳阳王嚣张跋扈,尽失人心。刘司马忠心耿耿却被无故杀害,我恐怕就是下一个,我早就对岳阳王不满了。张公不妨暂时去西山,暗中积蓄力量,远近之人必来投奔,到时候我俩里应外合,何愁大事不成?” 张缵信以为真,便和杜岸结盟。为了“顺利”让张缵前往西山,杜岸让他穿着女人的服装,并用黑布把车子围起来。张缵前脚和亲信出城,后脚就被杜岸举报了。萧詧下令火速追杀张缵,由于没有任何武器装备,张缵束手就擒。 临死前,张缵骂道:“杜岸小人,你以为萧詧就会一直信任你么?你迟早有一定也会被卸磨杀驴,你会遭报应的。”张缵被杜岸砍死。 2拱卫建康 皇子皇孙自相残杀,侯景乐享其成。侯景的当务之急,是拿下建康周边地区,以便巩固新生的革命政权,增加战略纵深。侯景任命董绍先为江北行台,让他带着萧衍的敕令,去广陵召回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549年3月27日,董绍先带着2人,星夜兼程来到广陵城下,一行人又累又饿,而萧会理却是兵强马壮、以逸待劳。 幕僚们劝萧会理:“侯景攻下京城,准备去除各地的藩王,然后再篡位。他不过只拥有京城一隅之地罢了,如果各地联合起来反对他,他一定会溃散,我们不能把土地白白交出去呀!王爷,我们应该杀掉董绍先,加强防守,再和魏国联手,等待局势变化。” 不出意料,萧会理直接拒绝了。之前北伐东魏的时候,手握重兵也不敢前进,现在革命军兵临城下,萧会理又怎会有勇气主动出击?萧会理笑着开了门,把全城的事务悉数交给董绍先,他自己则乖乖地去了建康,被侯景监视起来。 “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侯景很兴奋。 王伟抚掌道:“足见梁朝上下都已腐烂,矛盾丛生,这正是我们壮大革命事业的好时机,大王,出兵吧。” 28日,侯景令任约为南道行台驻守姑孰。南北行台就像两座堡垒,拱卫着建康城。侯景也嗨起来了,只给于子悦几百老弱病残,就让他去攻略吴郡(苏州市姑苏区。 吴郡郡守是袁守正,他出身世家贵族,美男子文绉绉,之前跟着萧纶去勤王,台城破后萧纶跑了,他也回到吴郡。听说革命军杀来了,袁守正也不管敌人的实际情况,开始害怕起来。新城县军事长官戴僧逖拥有五千精兵,他对袁守正说:“贼兵远道而来,个个面黄肌瘦,我们坚壁清野,等他们快饿死时,我再出兵进攻,贼兵必定大败。” “如此甚好······”袁君正没有打仗经验,既然戴僧逖有办法,那就听他的呗。 “不可!贼兵刚拿下台城,气势正盛,锐不可当。现在抗拒他们,恐怕不得民心呀,到时候,城中民众都参与革命,郡守,我等恐怕性命不保。”袁君正的话被陆映公强行打断了。陆映公是吴郡的土豪,贼有钱,这种人就是被革命的对象。为了防止钱财被劫掠,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向革命军示好。 “有道理,就这么办。”袁君正下令,准备好米、牛、酒,他要亲自去郊外迎接于子悦。 “哎······”戴僧逖摇着头退出去了,回到了新城县,部署城防工作,积极抵抗革命军。 看到于子悦后,袁君正准备来拍马屁,没想到直接被扣押了。陆映公因为第一时间表示亲善友好,用一部分钱财买来了安稳,于子悦也就没难为他,让士兵们去革城中其他有钱人的命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袁君正作为吴郡负责人,不管他究竟态度如何,必须被整治,否则革命的矛头指向谁? 等袁君正明白过来,为时已晚,治下百姓被洗劫,自己也失去自由,陆映公这种地头蛇却逍遥自在,想到这些,袁君正一口气没缓过来,也就病死了。 建康城内那些富家子弟也没逃过一劫,特别是王谢家族,更是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是呀,当初老子向萧老头求取王谢的女儿,萧老头说老子不配,行嘛,现在老子倒要看看,是我不配还是你们不配!陈郡谢氏基本上被杀光,琅琊王氏也被屠灭,除了王克等少数人,至于他们的女儿们,都被侯景分给了将士。 消息传到江陵,颜之推感慨道:“中原冠带,随晋渡江者百家;至是,在都者覆灭略尽。”说罢,他和庾信接着喝酒吟诗。反正死的是王谢家族,又不是我颜氏家族。 3萧衍功过 作为第一革命对象,萧衍是对侯景最不满的那个人。虽然实权在侯景手里,但名义上萧衍还是帝国的皇帝,侯景进行人事任免,还是要去请示萧衍。这不,侯景让王伟去请示萧衍,希望宋子仙担任司空。萧衍只是冰冷地回复道:“三公之位,地位尊贵,怎么能给宋子仙这样的一介武夫?” “侯王想举荐二人为殿帅······” “不行。”萧衍都没听王伟说完,直接就拒绝了。 自己的要求被拒绝了,侯景气急败坏,但又害怕见萧衍,只得去找萧纲。萧纲只喜欢舞文弄墨,看到侯景带着甲士前来,什么要求都答应了,亲自去找萧衍说情。 “父皇,你就答应侯景吧,儿臣怕他哪天杀红了眼,冒犯天威呀。”萧纲又哭了。 萧衍大骂:“谁让你来的?如果天佑大梁,那么社稷可能恢复;如果天要亡我萧氏,哭又有什么用?侯景的要求,朕绝不答应!” 此后,侯景对皇宫的看管更加严格了,加大了每天的巡逻力度,宫中时常有士兵带刀出入。 “来呀,这外面是怎么回事?”萧衍很好奇。 “回禀陛下,这些是侯丞相的卫兵。”直阁将军周石珍骄傲地说。周石珍出身低微,但能言善辩,深得皇帝喜欢,是和朱异一样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物。不过,朱异到死也没有倒向侯景,一直是萧衍的铁粉,而周石珍就不同了,他没有朱异的气节。 “什么丞相?狗屁丞相,那是侯景!丞相是他自封的,朕认可了么?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给朕滚出去。”萧衍指着周石珍的鼻子破口大骂。周石珍只是笑着回答了一声“是”,就屁颠屁颠走了出去,径直去找侯景报告了。 “哟,这老东西,脾气还这么大呢?行嘛,看样子是平时吃撑了。传令下去,今后,给皇帝的膳食减半。他不是一心向佛么,肯定吃不了多少东西。”侯景吩咐道。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萧衍已是行将就木之人,饭菜减半后,立刻就倒下起不了床。5月2日,独自躺在净居殿的萧衍,觉得口中干涩,想喝一口蜂蜜,对门外喊了一嗓子,听到的却只有回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此时的萧衍,心力衰竭,发出“嗬!嗬!”两声后,便永远闭上了眼睛。萧衍享年86岁,谥号梁武帝。 侯景秘不发丧,将萧衍的遗体收殓后移到了昭阳殿,派人叫来太子萧纲,让他象平常一样入朝,以最大化萧衍的剩余价值。萧纲看到萧衍的尸体,泣不成声,捶胸顿足,他也不敢发出声音,因为王伟、周石珍二人全天候在一旁监视着他,不能让他把萧衍死的消息泄露出去,故而,文武百官都不知道皇帝死了。 孔子说过,老而不死是为贼。萧衍如果在546年年底就死了,那么他的佞佛也好,纵容宗室也罢,甚至鼓励官员贪污腐败,都是屁大点事,史书对他的记载就是英明神武伟大到一塌糊涂,你想想,一个皇帝可以带领国家享受4多年的太平岁月,仅仅这一项功绩,就超过了95%的帝王。 萧衍执政时间太长,他对帝国的掌控也是稳固如山,自我要求很高,在私德方面堪称完美,他也是想做百官和宗室的表率,相信自己会感召大家向善,很多军国要事也没按照制度行事,基本靠自己的觉悟和修养。可惜,萧衍忘了,觉悟不如制度,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圣人,人性的弱点是一直存在的。 活太久了,人难免糊涂,人会形成路径依赖,一旦遇到外部环境的剧烈变动,那之前成功所依靠的东西,就会成为反噬的力量。如果没有侯景的掺和,南梁虽然危如累卵,依然可以大而不倒,公卿贵族还可以继续潇洒一二十年也说不准。 可历史是充满偶然性的,侯景能够只靠8残兵席卷一国首都,并非军事天才导致,而是政治意义上的胜利,也就是拉拢朋友、分化敌人那一套。南梁皇帝和宗室、中央和地方、贵族和平民三大矛盾,给了侯景可乘之机,或许这就是萧衍的宿命,活太久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活太久总会犯错误甚至是致命的错误。 细数下来,萧衍也并没有那么混账。 纵容宗室,是对宋、齐宗室残杀的一次矫枉过正,萧衍的初衷是想解决权力斗争问题;崇尚佛教,是对大江南北信仰佛教既成事实的一次肯定,舍身寺庙还可以趁机收割官僚贵族聚敛的钱财;成为侯景的俘虏后,始终保持基本的气节,不屈服,这算是一个真男人了,比那些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怂货强多了;至于阶层固化、贪污腐败等,古今中外都没有解决,萧衍无可挑剔。 萧衍最受人诟病的是接纳侯景这件事,步步退让,不把侯景放在心里。这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我若是一个拥有几十万、上百万员工的公司,我也不会相信,一个带着八百人来投靠我的小人物,会吞并我的公司,我也不会把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换成别人,不一定能比萧衍做得更好。 南边的侯景吃香喝辣,北方的东西魏却围绕颍川长社城打得你死我活······ 第七十五章 颍川之战 549年4月,颍川长社城(河南长葛市。 东西魏围绕着颍川,已经争夺一年多了,慕容绍宗拿王思政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王思政真是硬骨头,孤军深入敌境腹地,坚持了如此之久。在防守方面,王思政、王罴以及韦孝宽三人,应该是当时天下最杰出的守城人才了。 期间,高澄派了好几次援兵来,也无济于事。 1水淹长社 “这长社坚不可摧呀,我等已围城一年有余,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才行。”慕容绍宗仰望城墙,捋着胡须叹息道。 “是呀,绍宗兄,这强攻肯定是不行,只会徒劳增加伤亡。”刘丰答道。 “二位兄弟,先别想了,来来来,先喝口茶解解渴,攻城之事也不急在这一刻,他王思政是瓮中之鳖,跑不了!”高岳笑着,命人把茶水端了上来。 慕容绍宗道:“你俩喝吧,我喝不下。” “好茶,好茶!”刘丰接过茶,一口抿下去,赞口不绝。刘丰定睛一看,看到了杯子上的茶垢,笑着说:“太尉,茶倒是好,就是这杯子有点脏嘛。” 高岳道:“丰生,你就别挑剔了,这围城一年,士兵们精疲力尽,谁还有心思有功夫去把杯子洗干净,有得喝就不错了。时间一长,水滴石穿呀,这杯子也就成了这样······” “对呀,水滴石穿!二位,我们可以用水淹城呀。”刘丰放下茶杯,跳了起来。刘丰一席话,让高岳、慕容绍宗二人眼前一亮,他接着说:“这长社城离洧水不远,只要我们在水上筑坝,水淹长社,就算是它城墙再坚硬,也得被泡烂。” “好!咱们就给他来个水攻!”慕容绍宗、高岳二人拍手叫好。随即,东魏军就开始了水利工程建设,人手多,大家齐心协力,没几天,这洧水大坝就建成了。 听说东魏军要水淹长社,王思政着急了,及时向宇文泰汇报了最新战况。 “哼,当初王思政不是承诺我,说什么‘敌人水攻,一年之内不需救援’么?怎么,敌人才开始修水坝,他就慌了?”听了前方战况后,宇文泰很生气。 “丞相,这王思政不听朝廷诏令,一意孤行,致使我大军陷入危机······” “王思政多次拒绝朝廷派遣援军,恐怕是有侯景之志,还请丞相定罪,方能彰显国威。” 百官议论纷纷,对王思政都有意见,宇文泰只是默默看着大伙,一言不发。 “胡说,王思政功勋卓著,而且两袖清风,这是咱们大魏的功臣,你们怎么能落井下石?” “呵呵,为人臣子,一不要钱,二不要权,三不要美女,他想干什么!他王思政不是侯景是什么?” 听到这里,宇文泰皱起了眉头。是呀,人生一世,为的是什么?这王思政啥也不要,那是想要人心么?想到这里,宇文泰不禁后怕起来,他一直不相信觉悟,只相信制度,他也一直靠各种经济、政治、军事改革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无论如何,王思政实际上已失去了控制,这一点毋庸置疑。 等大家退下后,宇文泰单独留下了赵贵。 “元贵,王思政孤悬敌境,朝廷鞭长莫及,你带军去一趟,具体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吧。” “丞相放心,赵贵明白!” 赵贵是宇文泰心腹中的心腹,尽管军事能力不那么突出,但在忠心一块上没话可说,宇文泰让赵贵便宜行事,全权负责增援事宜,也就是说:能捞到好处,那就去救援;如果不能,那就放弃。 水火最是无情。东魏兵引水灌城,凭你的石头再坚硬,你的土木部分总会被冲垮泡烂。高岳见状,下令把士兵分成十个小队,轮番乘船靠近城墙,朝城中射箭进攻。这样一来,东魏兵能得到很好的休息,进攻势头却不减;西魏军疲于应付各处缺口,忙得根本停不下来。 “报告将军,大水已漫入城中······”传令兵前来报告。 “慌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敌人放水,你们就怕了?”王思政正在城头指挥堵水工作。突然,一直飞箭射中了王思政的胳膊,随从大惊,表示要把他抬下去治疗。 “闪开,这点小伤还需要什么治疗,战事吃紧,我不能退下。”王思政呵斥着,左手按着伤口,右手把箭直接从手臂上拔了下来,箭头已经射穿铠甲,进入身体三寸有余,触及到骨头。王思政扯下战袍,将伤口胡乱包扎起来,继续指挥战斗。 一会儿后,浑身是水的帐下都督骆训上前汇报:“不好了,将军,各营的战备物资都被淹了,大家做饭的家伙事也泡在了水中······” “即刻传令,让将士们把武器铠甲转移到城中高处,其他人随我来。”王思政带着众人,巡视各处营地。探明情况后,王思政下令让大家把灶台架在高处,将锅炉悬浮在半空中烧火做饭,以避开洪水。 2绍宗殒命 “兄弟们,咱们远离故土,来这里不是享福的,我们的使命就是为国为民,守好每一寸土地。现在,我们被大水包围了,每个人都泡在水里,敌人试图以此击垮我们。但是,人可以被击倒,但不能被打败,因为我们是男人。是爷们儿,就跟我一起战斗到底!”王思政开始了他激情澎湃的演讲。 西魏军就像打了鸡血,个个亢奋异常,表示要和敌人干到底。就这样,西魏军大腿以下都泡在水里,个个站在水中吃饭,死扛到底。另一边,赵贵带领的两万增援部队,达到穰城(河南邓州市后就停下来,他对外的理由是,长社一带已是水乡泽国,恐怕已沦陷,去了也无济于事。 实际上,慕容绍宗对西魏的增援,早就做出了安排,他已派出斛律金、彭乐、可朱浑元等人在路上伏击赵贵,赵贵如果贸然前进,恐怕是凶多吉少。 听说赵贵的援军停止了前进,慕容绍宗大喜:“看样子,王思政已成为弃子,宇文黑獭把他放弃了。颍川必是我军囊中之物。走,丰生兄弟,咱们去考察考察,看看长社城还能坚持多久。” “老弟我正有此意。”刘丰也是兴致勃勃。两人同坐一条船,环绕长社城开始巡视。慕容绍宗背着手,乘着风,志得意满,朝着胜利驶去,朝着他人生的巅峰驶去。十几年了,慕容绍宗太渴望成功了,男儿在世,唯有功名利禄忘不了,身为军人就应该为国争光,建功立业始终是人生的最高目标。 “绍宗兄,如今大功即将告成,被高王雪藏多年,总算是大器晚成,哈哈。”刘丰笑道。 “丰生,你不远千里投奔高王,也算忠心耿耿,今天,咱们二人要共同见证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微风吹着慕容绍宗灰白的胡须,他回顾着这大起大落的一声,不禁感慨,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击退叛贼侯景,收复河南大地,打败西魏名将王思政,这是何等丰功伟绩,而他慕容绍宗正是是全部荣耀的集成者······ 正想着,天色突变,东北方向刮起了莫名其妙的狂风,刘丰大叫一声“不好”,战船开始摇晃起来。这场暴风突如其来,天地都昏暗不清,哪儿也看不见。只听“咯嘣”一声,船上的缆绳断了,风帆也落入水中,船桨根本无济于事,战船动力系统瘫痪。火上浇油的是,这艘船像是着了魔一样,被风径直吹向长社城边。 “将军快看!” 王思政顺着骆训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了慕容绍宗及刘丰二人,他在东西魏朝廷都呆过,对这两人不陌生。 “太好了,天助我也,哈哈,这是敌军首脑,快,给我用铁钩!” 洧河水势很大,水面距离城头不过两米,城中的长铁钩很容易就把东魏的船给勾住了。慕容绍宗、刘丰二人可不打算做俘虏,就准备要跳船。王思政一看二人要跑,也不管那许多,直接下令放箭。 一时间,乱箭齐发。千钧一发之际,慕容绍宗、刘丰二人没来得及道别,没有半句话,一头向水中扎下去。这慕容绍宗从小在北方草原生活,马背上长大的男人不会游泳;再说了,即便是会游泳,这么大的洪水,哪里有你逃生的机会?慕容绍宗在阴沟里翻船,就此结束了自己绚丽而短暂的一生。 “绍宗!绍宗!”看到朋友在水中挣扎,刘丰大声呼喊,无济于事,慕容绍宗停止了挣扎,失去了生命迹象。刘丰确实会游泳,朝着不远处的土山游去,土山近在咫尺,仿佛隔着千万里,他不仅要抗拒洪水的阻力,还要提防躲避城头的飞箭。一个声音不断在他耳旁响起:不能死,不能这么窝囊地死掉。 刘丰用尽全身力气,最后还是爬上了土山。正以为逃过死神的追击时,刘丰只觉得背上一阵刺痛传来,他口吐鲜血,大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中。等高岳收尸的时候,发现刘丰的后背上射入了七支箭。 就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风,改变了战局,东魏军两名战将死去,士气大减。高岳下令,鸣金收兵,停止进攻,第一时间将颍川战事报告给了高澄。 3思政末路 最近高澄在忙什么?忙着改朝换代呢。4月19日,在高澄团队的策划下,高澄如愿以偿被元善见封为齐王、大将军,兼任相国,并赐予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特殊权力。熟悉权臣夺权套路的人都知道,高澄这就是要准备当皇帝了。 元善见赐予这些权力的时候,高澄象征性地去邺城推辞,并且召集群臣商议,这样做是否合理。“当然不合理!天下人心还怀念大魏,高王万万不可行僭越之事!”陈元康不识趣地走出人群,大声地表示抗议。作为荀彧的铁粉,陈元康效忠的是大魏,而不是高澄这个乱臣贼子,更不希望高澄建立所谓的齐国。 曾经的心腹如此反对,公然驳自己面子,高澄很不爽。领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崔暹一看不对劲,大声呵斥道:“陈长猷,你该不是没睡醒吧,怎么说这种胡话?来呀,掌嘴!”几个侍卫冲过来,对着陈元康“啪啪”几个打耳光打过去。高澄只是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毕竟是同僚兼好友,崔暹害怕高澄一气之下把陈元康宰了,急忙推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中,以分陈元康的权力。高澄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既然你不听老子的话,那就去坐冷板凳吧。“大王,万万不可呀······”陈元康被侍卫拖下去了,口中不停叫骂着。 几天后,慕容绍宗、刘丰殒命战场的消息传来,高澄一脸尴尬,久久说不出话来。 本打算凭借着击退侯景的功劳,搞一个“新官上任三把火”,来个大换血,办成老爹高欢想干却无能为力的事情。这下倒好,最依仗的慕容绍宗都战死了,高澄一时间消沉下去,他开始怀疑起自身能力起来,他想起了陈元康。 陈元康赋闲在家这几天,想通了很多问题。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自己其实并不反对高澄当皇帝,反对的是高澄在不恰当的时机当皇帝。 想通这事儿后,趁着高澄召见的时机,他语重心长地进言道:“大王,您自从辅政以来,没有建立大的功勋。虽然击破了侯景,这不过是平叛,不是击退强敌,算不得功业。慕容绍宗、刘丰两位只是死于意外,我军对颍川依旧拥有绝对优势,一鼓作气拿下长社城,这才是大王的功劳。如此,才能在朝中树立威望。” 一席话,听得高澄转忧为喜,拉着陈元康的手说:“长猷,你说的太棒了,我险些误了大事!”高澄也是聪明人,知道颍川的王思政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24日,高澄让高演、王士良二人镇守晋阳,亲自带着1万大军进攻长社城,陈元康、赵彦深等人随行。六弟高演时年14岁,跟几个哥哥一样,从小就是睿智聪明,深受高欢、娄昭君喜欢。 王士良出身太原王氏,曾经跟随过尔朱荣、高欢,当年劝说纥豆陵伊利归顺高欢的就是他。王士良很早就被高澄认命为大都督府的司马,属于核心团队成员之一。任用王士良辅助六弟高演守大本营,高澄很放心。 到达一线后,高澄亲自都督建设洧水大坝,不顾舟车劳顿,奔走在水利工程一线,对他来说,这次亲自出马,不许失败,只能成功。欲速则不达,洧水堰发生了三次决堤,造成了大量财产和人员损失。高澄震怒,他下令,把相关士兵全部推下去填补缺口。 “看见了么?要是再有意外发生,你们全都得死,我也和你们一起死!”高澄对工程兵们大声说着,拿出宝剑,往手臂上割了一刀,让血滴进河水里。看老大这么狠,士兵们也没话可说,洧水堰增修工作取得了很大了成功。 经过一个多月的水攻,长社城内因长时间缺盐,西魏军四肢无力,精神萎靡,开始出现浮肿甚至休克,非战斗减员达到了十分之八,剩下的基本都奄奄一息了。战场上,人是第一生产力,兵都没了,这仗还怎么打?没人及时修复城墙,洧水横冲直撞,冲进了长社城中,王思政已是强弩之末,回天乏术。 就这样,王思政还是奔走在城头,对一线士兵救死扶伤、嘘寒问暖,那伟岸的身影和高尚的品质,让高澄佩服不已。“哎,此等人才要是为我所用多好,真便宜了黑獭。”高澄叹道。 “丞相何必忧虑,王思政败局已定,宇文泰也放弃颍川,咱们只要活捉王思政,加以礼遇,何愁他不能为我所用?”陈元康笑着说。 高澄听得心痒痒,当即发布告示,对城内的人说:“能够生擒王将军的,封侯;如果王将军受了伤,那么他的左右随从全部株连九族。” 这会儿,王思政正带着士兵强攻东魏的土山呢,而且还占据了土山。听说高澄如此看重自己,他不以为意,对着城下东魏军营大喊道:“如今,我气力用光,计策也穷尽,只能一死报效国家,投降是万不可能的。”说罢,王思政仰天大哭,并朝着西面的长安拜了两拜,他自言自语道:“宇文泰丞相,承蒙您的厚爱,我王思政才有现在的功业,如今战事不利,我只好来生再报答。” 王思政拔出佩剑,闭上眼睛就要自刎。千钧一发之际,骆训连忙夺下了佩剑,对他说:“您之前对我们说过,实在撑不下去,就带着您的头颅出去投降,不仅能保全性命,还能得到富贵;如今高丞相有令,只要您受伤了,我们都得死,您平时最是爱惜士卒,又何必让兄弟们以及家人遭罪?” “是呀,王将军,您可不能死呀,我还有老婆孩子······” “对对对,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 士兵们纷纷上前阻止,并且落下泪来。 听了大家的话,王思政睁开了双眼,他心里想着:我也是有家室的人,我何曾不希望老婆孩子热炕头?自己求死,成就忠臣气节也就罢了,我有什么资格去决定大家的生死存亡?当初守长社的时候,他手底有一万精兵,此刻,只有不到三千士兵,活着的和战死的士兵中,没有一个投降的,他们都是好样的。王思政看着周围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和大家痛哭在一起。 长社城头发生的这一幕,全被东魏军看到了。赵彦深建议道:“大王,王思政气数已尽,投降是唯一出路,我请求前往城中,传达您的好意,把王思政迎出城。”高澄点头同意了。 赵彦深乘船来到土山上,和王思政相见,简要地表达了高澄求贤若渴的意图,并赠予王思政一块白玉。赵彦深笑道:“齐王钦佩王将军的品行和操守,特地奉上这块白玉,表达敬意。希望王将军不要推辞。”王思政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他现在已是奄奄一息,心神俱疲,两眼无光。 不等王思政答话,赵彦深拉着他的手,和自己一起乘船去见高澄。王思政根本不直视高澄,也不说一句话,只是鼻孔朝天,一副“生死西魏人,死是西魏鬼”的样子。“我不管你是什么狗屁大将军,见到咱们高王,就得下拜!”彭乐痛骂着,冲过来就要把王思政按倒在地。高澄连忙呵斥彭乐,并转头对王思政鞠躬道:“这些都是世俗的礼仪,王将军这等英雄人物,何必拘于俗礼?” 随后,高澄任命王思政为仪同三司,并且宣布,以后王思政见自己,都不用行礼。高澄只给王思政闲职,不给实权,一方面树立自己礼贤下士的名声,同时又保全了王思政的名节(虚职可以不用过问朝中事务,也就不会为东魏进言献策去对付老东家西魏,王思政对高澄暗中佩服。 卢潜当场讽刺道:“王思政不能以死来保全气节,有什么值得高王重视的?在下不服。”卢潜和卢辩是同宗,出自范阳卢氏,长得帅,心直口快,善于辞令,一直深受高澄信任。 高澄听后,哈哈大笑,对着陈元康说:“真好呀,我有卢潜这样的股肱之臣,如今又得到一个王思政!”众将士也跟着笑了,纷纷表示恭喜。 王思政跟着高澄到了晋阳后,也没发挥什么作用,第二年就病死了。王思政的一生是精彩的,本来跟着皇帝元修,后来站队宇文泰逆天改命,死前又带走了慕容绍宗、刘丰两位重量级将领,赚得盆满钵满,功绩和名誉都达到了巅峰。 宇文泰听说颍川沦陷,他只能把赵贵等各路军队全部召回,侯景起兵以来西魏在河南所获得的地盘,随着王思政战败,全都吐了出去。 高澄在北方洋洋得意,侯景也在建康开始搞大动作······ 第七十六章 四处碰壁 549年5月27日,南梁建康城。 1萧纲称帝 正当高澄带军围困长社城时,侯景公布了萧衍的死讯,并把萧衍的棺材抬到太极殿,为之发丧。 更诡异的是,萧纲在同一天同一地点登基称帝。一边是老皇帝的棺材,一边是新皇帝的登基仪式,百官不知道是该哭还是庆贺,那场面极度尴尬。侯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树立权威。 萧衍死后这二十几天中,以王伟为首的智囊团,一直在思考谁来接班的问题。侯景当然是想自己当皇帝,不然怎么彰显革命的彻底性?可王伟对侯景说“不”。 王伟道:“丞相,革命需要理想主义,但光靠理想主义寸步难行,还得看清现实。” 侯景一脸疑惑:“先生,什么意思?” “萧氏子弟自相残杀不假,但只要我们公然改朝换代,他们就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如今革命形势严峻,尊奉我们号令的不过建康及其周边地区,梁国故土四分五裂,主要还是在萧氏皇族以及各地军阀手中。依我之见,新皇帝还是姓萧比较好,继续让萧氏内斗,我们也可以趁机扩大根据地。” “哎,还是先生考虑得周全呀。”侯景算是对王伟心服口服了,答应拥立萧纲为帝。为何是萧纲不是萧正德?萧正德是以乱臣贼子加笑话的形象出现的,侯景既然选择了妥协政策,自然要拥护南梁原来的正统了。 谁是南梁原来的储君?那就是萧衍的太子萧纲。拥立萧纲可以向天下表明:之前拥立萧正德当皇帝和萧衍对抗,完全是被迫,是萧正德这个乱贼自作主张,和我英明神武的侯景没有关系。 侯景是一点就通,他最大限度地对萧氏皇族表示好感,拥立萧纲,正好以南梁救世主的身份自居。不久,侯景拥立萧大器为太子,萧纲的其他儿子,如萧大心、萧大款、萧大临、萧大连、萧大春等全都封王。 此外,侯景还把萧确、萧会理等宗室留在身边,表示拉拢和信任;对滞留南方的北魏宗室,如元罗等十几人也封王;对庾肩吾、徐摛、徐陵等御用文人以礼相待;对王克、殷不害、羊鹍等贵族委以重任,还迎娶了羊鹍的妹妹。 殷不害出身陈郡殷氏,从小有孝顺的美名,萧纲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把他纳入麾下当幕僚,侯景进入台城面见萧衍时,就他和徐摛不离不弃;羊鹍来自泰山羊氏,羊侃的儿子。 侯景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最大限度建立革命统一战线。 当然,侯景也不会忘记革命同志。宋子仙、郭元建、任约等革命元老都赐予开府仪同三司的特权,其他不带兵只赐仪同三司待遇的更是不胜枚举。 28日,侯景将废奴运动进行到底,他以萧纲的名义下令:凡是在南方为奴的北方人(上一次废奴的对象是南方本地人,全部恢复自由身。有几万人获得自由,很多人回到北方,更多的人选择了投身革命。 可惜,侯景还是没有明白,这天下始终是贵族老爷的天下,这些恢复自由身的奴隶并不能给革命事业带来多大的帮助。在皇权时代,主角永远还是有势力的贵族,而不是一盘散沙似的底层人民。 贵族老爷们,怎么可能和造反头子侯景同流合污呢?萧氏子孙对侯景的妥协根本不买账。事实证明,革命没有中间道路,只能你死我活。 2宗室搞事 首先搞事情的就是萧正德。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被侯景玩儿得团团转;像一枚棋子,需要就推到最前台,不需要了就如一只死狗被扔掉。你侯景成了拯救天下的大英雄,我萧正德却被置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境地,凭什么? 萧正德想到了驻扎在合肥的萧范,给他写信说:“我对侯景的饮食起居了如指掌,只需要一把刀就可以杀了他,到时候希望鄱阳王发兵建康,你我二人里应外合,再造乾坤。” 萧正德找来侄子萧贲,反复叮嘱他,要亲自出城把信送给萧范。可惜,这封信根本没有寄出去的机会,出卖他的人是侄子萧贲。萧贲一个政治投机高手,可惜萧正德并不知道。 建安侯萧贲是萧正德的侄子,和被萧绎杀害的萧贲同名,这家伙很早就跟着萧正德投靠侯景了,他倒是没萧正德那么执着,很懂得变通,不管当皇帝的是信萧还是信侯,只要对自己有好处,他就支持谁。 当初,萧正德称帝之时,萧贲就来投靠他;等革命军拿下台城,萧正德被赶下皇位后,萧贲积极向侯景靠拢并表忠心,同时又在表面维持着和萧正德的友好关系。萧贲出了门,就把信件给了侯景。 “愚蠢的人想要知道自己的愚蠢,需要很高的智商。萧正德显然没有这种智商,还想对我下手,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侯景骂着骂着都乐了。 6月29日,侯景下令勒死了萧正德。 萧正德直到死的那一刻,还在想着自己的皇帝梦。三十年来,萧正德日思夜想要当皇帝,哪怕想疯了,却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阻止他的梦想。即便最终死于非命,为梦想而死,老子还是一条好汉。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如我一样执着,能坚持梦想三十年? 其次搞事的是萧确。萧确在皇三代中,一直都是心高气傲的,是积极的主战派,从来没拿正眼瞧过侯景。可侯景就喜欢这类人物,觉得萧确是个不怕死猛男,英雄配猛男,这才是黄金搭档,执意要把他留在身边。 “既然是你找死,那可就不能怪我了。”萧确在暗中谋划着,要寻找机会刺杀侯景。听说堂兄萧正德被弄死,萧纶急了,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萧确一定不会服软的。当初就是自己哭着威胁着要把萧确弄进台城的,如今又希望萧确能逃离侯景,以保全性命。 萧纶秘密派人来,叫萧确找机会溜出建康城,逃离危险。“侯景为人轻佻,一夫之勇而已;我想亲手用刀杀掉他,只是恨没有便于下手的机会。你回去告诉我的父王,叫他不要把我挂在心上。我一定会找到机会,手刃仇敌!”萧确的回答干脆果断。 这一天,侯景带着田迁、王伟等亲信在钟山游猎,萧确也被邀请同行。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起打猎,那么拥有弓箭是合法合理的事情,只需要在打猎的时候,我把箭头对准侯景就行。 萧确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越想越愤怒,结果,他因为用力过猛,把对准侯景后背的弓弦给拉断了!王伟、田迁可都听见了这“咔啪”一声,并看到了萧确额头上的汗珠,以及他眼神中的杀气和嘴角的恨意。 王伟第一时间报告给侯景,并低声说道:“萧确不能留,大王,您难道想‘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么?咱们的妥协也是有限度的。”侯景得知后,觉得后背发凉,也不再客气,只给田迁一个眼神,萧确便死在了田迁的箭下。 3三吴反抗 建康城中有宗室反对,在周边的三吴地区有地方势力的阻挡,革命事业并没有侯景预计的那般顺利。三吴地区指的是吴郡(江苏苏州、吴兴(江苏湖州、会稽(浙江绍兴及其周边一带。 三吴地区反抗侯景的名义领导人是萧纶。台城城破,萧坚、萧确两个儿子相继被杀,投降派萧纶十分惭愧,就流亡到了三吴地区,表示要为父兄复仇,要为儿子复仇。当然,这个怂货只是说说而已,他要真有这个骨气,就不会当投降派了。 于子悦拿下吴郡后,侯景任命苏单于为吴郡太守,于子悦、侯子鉴等将领继续在三吴地区攻城略地。首先让革命军吃苦头的,就是之前积极反抗的戴僧逖。宋子仙在进攻钱塘(杭州的时候,遭遇到了戴僧逖的顽强反抗,双方僵持下来。 戴僧逖并不孤单,反抗革命军的还有宣城太守杨白华,就是北魏胡太后的那个情人杨白华,他和胡太后的爱情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胡太后还掌握着北魏的大权,现在的他已年过半百。 杨白华宝刀未老,儿子杨雄更是意气风发,他之前还去救援过台城,对革命军的一些情况比较了解。杨氏父子,仅仅凭借着宣城,不仅斩杀了敌将来亮,还把侯景派来的援军李贤明、于子悦给击退了。 吴兴的太守是张嵊,张嵊一介书生,不熟悉军事但有气节。之前,吴郡太守袁君正投降的消息传来,吴兴当地的土豪也劝张嵊,让他效仿。张嵊却说:“袁氏一门忠烈,世受国恩,却坏在了袁君正手中。我难道不知吴郡陷落,吴兴也不能保全么?我只知道以死报国,不知道什么是投降!” 这张嵊出身吴郡张氏,他身上也有贵族的荣耀感,本就不想和革命军妥协,听说钱塘和宣城都取得了辉煌战果,张嵊也坚定了信心,要和侯景死磕到底。听说御史中丞沈浚从建康城中逃回来了,张嵊便亲自前去拜访。 沈浚出身吴兴沈氏,是本地人,这人不简单。当初,侯景和萧衍在台城下讲和后,迟迟不离去,萧纲就派沈浚去打探的虚实。侯景对他说:“现在天气热了,不是行军的时候。况且,我这十万人一时半会走不了,他们都想留下来报效朝廷,还希望沈大人给皇帝禀报。” 沈浚冷笑道:“侯将军,你的意思恐怕还是不想撤兵,想继续攻城吧?我告诉你,台城内的粮食,再支撑一百天也没问题。我看,你的粮食快吃完了吧,故意说这种话,想威胁朝廷?” 自己的虚实被沈浚看穿,侯景把刀横放在膝盖上,眼睛瞪着沈浚。沈浚也急眼了,大声说道:“侯将军身为臣子,却对皇帝刀兵相向;陛下如今赦免了你的罪行,双方结盟休兵,你却反复无常。我沈浚已六十了,活够本了,身为天子的使臣,生死有命,难道会害怕你这乱贼的刀?” 沈浚不等侯景答话,转身就走了,回到台城。侯景要气炸了,但不敢表现出来,否则就真的承认了这次讲和是假的了,被沈浚骂了,还要装作宽宏大量的样子,望着沈浚的背影,侯景还不停夸赞他正直,却已怀恨在心。 侯景攻入台城后,沈浚和萧纶等人乘乱逃出,沈浚径直回到老家吴兴,萧纶则四处逃奔,并且以三吴地区抗击侯景的领导人自居。张嵊找到沈浚,表明了来意,二人一拍即合,迅速在吴兴修筑城防,旗帜鲜明反抗侯景。 流亡到钱塘的萧纶听说后,还专门派人去吴兴,给张嵊、沈浚二人送去封赏,加以笼络。张嵊直接拒绝了:“叛军未灭,天子蒙尘,情况危急,我要这些封赏干嘛?”是呀,老子现在是单干,不是你萧纶的吉祥物,你要投机找别人去,别在这里恶心我,别给老子装什么忠臣孝子。 东扬州刺史萧大连,在会稽也搞得有声有色,不仅击败了当地趁火打劫的几万山贼,还把侯景派来的赵伯超、刘神茂都击败了,听说叔叔萧纶在三吴地区流浪没人收留,萧大连派人去把他接了过来,二人天天喝大酒庆祝胜利。 祸不单行。江州刺史萧大心也不买侯景的账,轻而易举地击败并俘虏了赵威方。 不久,又一个坏消息传来。先前被革命军占领的广陵沦陷了,董绍先被杀。这广陵靠近建康城,是侯景的北部屏障,董绍先又是革命元老,侯景真不知如何是好。 杀死董绍先的人叫祖皓。 祖皓出身范阳祖氏,东魏祖珽的同宗,之前就是广陵太守,是南兖州刺史萧会理的部下,在当地有恩德和威望,董绍先进城后,萧会理被召回建康,祖皓则逃匿在民间。听说吴郡、吴兴等地抵抗运动如火如荼,本地土豪来嶷心动了。 来嶷劝祖皓说:“叛贼猖狂,王室衰微。您家世代为官,却逃窜草莽。董绍先是侯景心腹,但轻浮无智谋,广陵人心不服,要杀死他一个壮士就可以,如果成功,那您不失为大梁的忠臣。” 祖皓答道:“我早有此意。”正如来嶷所言,董绍先在广陵不得人心,祖皓只是派出了几个猛男就悄悄把他给宰了。随后,祖皓派人联络萧纲、萧会理,同时向东魏求援,将反抗侯景的旗帜插在了广陵城头。 4建康政变 吴兴、会稽、钱塘、广陵、宣城等地纷纷陷落,革命事业岌岌可危,侯景连忙奔赴前线,四处灭火,他把建康城交给了王伟。侯景刚离开,萧氏皇族又产生了想法,这次搞事的是萧会理。 萧会理总结了萧确、萧正德政变失败的原因,那就是缺兵,现在,祖皓占据了广陵,兵的问题解决了。另外,政变不能单枪匹马,必须要靠得住的人,于是他找来了柳敬礼。 柳仲礼当初不是被侯景勒令退回原地了么?前提就是要留下人质,而弟弟柳敬礼就是人质。柳敬礼可不想白白当一个人质,就在侯景给柳仲礼践行的前夕,他找到了哥哥。 “老哥,侯景这蠢货居然不杀掉我们以绝后患,还想笼络我们,简直是笑话!” “噢?兄弟,你有什么想法?” 柳敬礼低声道:“明天侯景给你践行,会安排酒宴,到时候我假装醉酒抱住他,哥哥你用佩刀砍死他,我死而无憾!” “不愧是我兄弟,有种,我干!” 次日,酒过数巡,柳敬礼不停用眼神示意,柳仲礼就是不回应,借口是侯景警卫太多,怕兄弟二人无法全身而退。事后,柳敬礼埋怨道:“不管他警卫多少,我们就算刺死侯景,都不能全身而退,更何况失败?老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柳仲礼哑口无言。 面对萧会理的邀请,柳敬礼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正是他早就想干的事情。 “干大事得必须要有准备,现在咱们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咋搞?”柳敬礼问道。 “放心,广陵的祖皓是我的人,他手底下有三千精兵,昨晚已经秘密和我接洽了。建康守军不过千余人,大军都被侯景带出去了。只要我们约定时间行动,里应外合大事一定成功。我们把王伟给宰了,分兵把守建康,即便侯景回援,也无力回天。” “还是王爷想得周全!” 根据分工,柳敬礼负责去底层动员宣传,效果很棒,从建康到京口一带,官民早就对革命军不满,纷纷支持政变。萧会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叔叔萧纲,让他也高兴高兴。 是呀,自从登基以来,萧纲一直被侯景安插的周石珍监视着。就连和王克、殷不害、萧咨、徐陵、庾肩吾讨论六艺,也要向周石珍备案。 萧纲胆子小,从来对侯景都是逆来顺受的,听说有宗室愿意帮助自己,也希望一雪前耻,给父亲报仇。不过,政变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多,泄露机密的可能性就越大。 这不,萧贲和周石珍分别知道了内幕。 现在的革命军很虚弱,萧氏宗室只要振臂一呼,成功率是很大的,但萧贲仍然选择了侯景。雪中送炭易,锦上添花难,我这种偏远宗室,想要在庞大的萧氏子孙中向上爬,何其困难?还不如跟着一穷二白的侯景干革命,更容易出头。萧贲把萧会理、柳敬礼的阴谋举报给了王伟。 萧贲前脚刚走,周石珍后脚就来了,报告了萧纲和萧会理勾结的事情。周石珍和萧贲的动机不同,周石珍出身贫寒,他一直很努力地拍马屁,但萧衍始终把他当成取乐的侍从,一直没重用他,这就是他不如朱异的地方,一出生就输了。 周石珍只有全心全意干革命,才能从等级森严的贵族社会中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王伟当机立断,下令把萧会理、柳敬礼处死,很快稳定了建康的局势。萧纲是皇帝自然不好处理,就拿他的身边人开刀。王克、殷不害等人赶紧撇清关系,远离萧纲;徐摛、庾肩吾等表示支持皇帝,但王伟欣赏他们的才华,打了招呼不处理他们;那么剩下的对象只有萧咨了。 这个萧咨就是几年前引发李贲起义的那个交州刺史。作为宗室,又是在交州弄得民怨沸腾的罪魁祸首,萧咨成了最好的替罪羊,弄死他,没有人会强烈反对,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 王伟能快速平息这次政变,萧贲是首功。侯景听说此人挽救了革命,不知道怎么封赏好,于是就给萧贲赐姓为侯,进爵竟陵王,以表彰他的功绩。萧贲摇身一变,成了竟陵王侯贲,得到了侯景的信任,手中的权力更大了。 建康政变刚刚平息,三吴地区战事频频,这已让侯景心烦意乱了,另一个坏消息传来,他在岭南的盟友、刚归附自己的广州刺史元景仲被陈霸先宰了······ 第七十七章 高澄遇刺 说起来,出身微寒的陈霸先想要翻身,真是困难重重。 陈霸先先后花了八九年的时间,和李贲及其党羽在交州周旋,这好不容易打残了万春政权,遇到侯景革命,自己身处偏远的岭南,也没有机会去前线秀肌肉。阻止陈霸先的并不是敌人,而是南梁帝国内部人员。 1岭南战火 侯景围攻台城那会儿,陈霸先就想北上勤王了,可被广州刺史元景仲给拦了下来,因为元景仲投靠了侯景。贵族嘛,谁执政都得给自己面子,况且岭南天高皇帝远,萧衍怎么可能知道万里之外的元景仲倒向了侯景? 就算没侯景的拉拢,元景仲也要对付陈霸先,二人纯属私人恩怨。之前李贲起义时,萧衍不是派元景仲增援么?在萧映的广州刺史府邸,两人吵起来了,那时候临邑国正在偷袭李贲的后方,元景仲主张隔岸观火,陈霸先主张主动进攻。 陈霸先越级汇报工作,元景仲十分不满,故而怀恨在心。 “将军,你可得提防元景仲,这家伙处处针对您。”周文育提醒道。 “放心,这种官二代我见多了,杀敌报国没能力,勾心斗角公报私仇倒是有一套。咱们要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陈霸先是一个有想法的男人,在他的世界里,幸福是奋斗出来的,绝对不是像贵族老爷们那样等来的。 陈霸先输不起,一旦失败,只能灰飞烟灭,而元景仲这种树大根深的北魏宗室,他随时可以重头再来。所以,陈霸先要搞事,必须计划详细而周密,出手要一击必中,才能有活路。 要攻打元景仲,就得有个名号,把元景仲赶走了,谁来做刺史?陈霸先当然想,可惜建康城杳无音信,就算消息通畅,萧衍也不可能任命他为刺史的。思来想去,只能拥立萧氏子孙。刚好,定州(广西桂平刺史萧勃就在不远处,陈霸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大,萧勃这个怂货,上次咱们出兵交州,他畏敌怯战的事情你忘了?”杜僧明埋怨道。 “正因为萧勃胆小懦弱,咱们才好控制他。”陈霸先笑了。杜僧明秒懂,亲自带人去定州走访萧勃并商议此事,广州比定州要好很多,萧勃满口答应了。 经过大半年漫长准备,549年7月,陈霸先带着几千人突然出现在番禺(广州刺史治所,并且发布檄文:“元景仲和反贼勾结,天理难容,朝廷任命曲江侯萧勃为广州刺史,现已在路上。” “什么?这个垂手过膝的怪物,果然不是善茬!”听说陈霸先大军压境,元景仲吓懵了,他想不到陈霸先出手这么狠。领导都吓傻了,那下属能好得了?元景仲的部队承平日久惯了,听说敌人来了,他们一哄而散。 元景仲成了孤家寡人,周边的郡县都加入了陈霸先的阵营,纷纷表示要和乱贼元景仲划清界限。人都没了还打个屁,走投无路的元景仲最后上吊自杀了。 同一天,陈霸先把萧勃接入了广州番禺。 萧勃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了衡州(湖南衡阳监事(代理刺史欧阳頠的求救信。欧阳頠被自己好朋友兰钦的弟弟、高州代理刺史兰欲进攻了。 当初,兰钦遇刺,欧阳頠全身而退,兰欲认为欧阳頠也参与其中,积怨已久。终于等来了侯景革命,兰欲想抓住这次机会报仇雪恨,当然,如果顺便能攻城略地,那是最好的。 兰欲联合兰氏诸位兄弟,煽动始兴郡(广东始兴县及其周边等十郡,向衡州进发。 陈霸先第一时间请战,理由是衡州若失,广州不保。萧勃是一个喜欢躺平的人,但听说广州危险,思考片刻后,答应了陈霸先的要求,他想的是,让陈霸先和兰欲去狗咬狗,自己就可以在广州割据称王称霸了。 陈霸先让萧勃失望了。陈霸先不打无准备的仗,他带兄弟们急行军,赶在兰欲前进路上埋伏起来,一战就生擒了兰欲。萧勃本想趁机将手深入高州,结果李迁仕刚好从建康败退下来,回到了高州继续当刺史。 高州的地理位置必须重新探讨下。作者检索了各类文献,说高州在今天广东高州市或者是阳江市,两地都在广州的西边,离得很远。后来的历史中,李迁仕要阻拦陈霸先北进,如果高州是在西边,那还怎么阻挡?所以,根据这个逻辑,高州很可能在江西、广东交界处,具体不可考了。 李迁仕比兰欲更清楚建康发生了什么,知道南梁大势已去,他在高州潜伏下来,准备继续搞事情。陈霸先本想凭借此功绩,让萧勃领衔北伐,结果萧勃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让他去始兴郡做监事。 岭南已有割据之势,江陵、襄阳、湘州等地又陷入混战,令南梁雪上加霜的是,合肥的萧范又投靠东魏了。 2强占合肥 萧正德、萧确、萧会理等人的死讯传来,萧范痛哭不已,决定再次进兵建康,讨伐侯景。侯瑱建议道:“现在魏人已占据了寿阳,王爷一旦离开,胡人一定会窥视合肥,我们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不如等四面的部队汇集后,再采取行动,如此才是万全之策。” 萧范觉得有道理,为了攻打建康,老巢丢了确实划不来,就在合肥开始招兵买马。不过,高澄根本不给萧范机会,南方战乱,这是东魏扩张领土的最佳时机,高澄早就派出潘乐、高季式、辛术、李伯穆等经略淮南之地了。 高澄也有澄清天下、一统山河的梦想,从颍川前线得胜归来的途中,他就惦记上了合肥。合肥,这可是南下江南的重镇呀,当初曹魏和孙吴多次在此地争夺,高澄能不心动么? 如今的合肥不过的孤城一座,曹魏办不到的事情,他高澄有信心办到。高澄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让李伯穆大军压境,另一方面让魏收写信去劝降。 面对大棒和胡萝卜,萧范没有犹豫,选择了合作。不过他有一个条件:要合肥可以,但东魏必须派兵帮自己讨伐侯景。 “讨伐侯景?”高澄自言自语着,并把萧范的信传阅众人。 “当然不能听他的,侯景为祸一方,这样对我们最有利!”陈元康抢先发表意见。 “那怎么办?不出兵,萧范就不同意投降呀。”彭乐睁大了眼睛。崔暹、杨愔、魏收等人也陷入讨论之中,莫衷一是。 高澄笑了笑,对大家说:“这有何难?合肥我要,兵我却不派。” “齐王莫不是要诓骗萧范?”魏收笑道。 “伯起呀,所谓兵不厌诈嘛。等萧范先让出合肥,我军占领后,却不出兵,他又能咋办?”邢子才这么一说,大家都懂了。 得到高澄口头答应后,萧范带着两万人出了城,并把李伯穆引入合肥,还把两个儿子送到邺城做人质。萧范驻扎在濡须口,等待着上游各部队的到来,等了半天,只等来长子萧嗣的坏消息:根本没有人来勤王,都在内斗呢。 东魏又迟迟不派兵,萧范的部队开始出现粮食短缺问题,士兵只能吃莲藕、蘑菇等野菜。“父王,咱们赶紧撤吧,高澄不会派兵的,我们被骗了。再不撤,将士都要离心离德了。”萧嗣劝谏着。 萧范只得仰天长叹:“可惜我经营多年的合肥重镇了。”萧范带着萧嗣、侯瑱等人溯流而上,去江州投靠萧大心。 时间来到了7月底。高澄确实顾不上萧范,他正在邺城接受皇帝的赏赐呢。 得到了合肥,高澄的军功达到了极点,在陈元康、崔暹等人的疯狂暗示下,元善见给高澄加九锡,得到了尔朱荣、高欢都不曾得到的特权。懂的都懂,人臣有了这九种特殊礼遇,距离皇帝就一步之遥了,真可谓是“高澄之心,路人皆知”。 在百官的一片庆贺声中,元晖业望着元善见有意无意地说:“列祖列宗拼命挣来的基业,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倒是挥霍得挺轻松,呵呵。”元善见听了,只是一阵面红耳赤,很木讷地看着高澄。 论辈分,元晖业是元善见的爷爷辈。元晖业算是北魏宗室里比较有骨气的一个了,年轻时候带兵和南梁打仗,参与刺杀尔朱荣,虽然都失败了,那也算一条汉子。 高澄掌权以来,篡位之心跃然纸上,元晖业一直没给他好脸色,所以才被摘掉官职,只留了一个济阴王的头衔赋闲在家。元晖业也知道元氏式微,回天乏术,在家只是读书度日。 听了元晖业的讽刺,高澄并没生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你越有骨气越有种,我越喜欢。 “济阴王最近在看什么书呀?”高澄问道。 “我读了很多遍伊尹、霍光的传记,不读曹氏、司马氏的书。”元晖业面无表情地答道。 高澄只是拍手叫好,那笑声让杨愔、魏收等都害怕,这几个人平时和元晖业关系都不错,他们以为元晖业今天难逃一死。整个朝堂上,只有一人从头到尾不置一词,那就是在流鼻涕的高洋了,他得好好看看哥哥是怎么一步步走上权力巅峰的。 很好,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高澄对元善见拱手道:“陛下,太子为国本,国家不可一日无储君,还请陛下册封太子。” “嫡子温良敦厚,可堪大任。”陈元康进言道。崔暹、杨愔等人也纷纷附和,百官也跟着请命。 嫡子元长仁,是元善见和高欢次女太原长公主的儿子,也就是高澄、高洋的外甥。拥立元长仁当太子,对加固自己的权力是如虎添翼的,高澄乐见其成。 元善见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满是愤怒和难过,他想着:“难道朕一点自主决策的权力都没有了么?我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呵呵,满朝文武都来插手干预立储的事情。” 元长仁是政治联姻的产物,元善见根本不喜欢太原长公主,也不喜欢元长仁。可皇家只谈利益,哪里来的爱情和亲情? 看皇帝还在犹豫中,高澄给妹夫元韶递了眼色,元韶也上前劝谏册封太子,元善见这才同意。元韶很早就投靠高欢了,孝武帝元修西迁后,高欢的长女、元修的皇后就被改嫁元韶。 看到元韶的嘴脸,元晖业很恶心却无能为力。8月8日上午,元长仁被册封为太子。 高澄还来不及高兴,下午他就被刺杀了。 3血溅东柏堂 这几天,陈元康正在和崔季舒、陈元康、杨愔三个心腹,在东柏堂谋划改朝换代的事情,比如怎么接受元善见的禅位,国号怎么定,百官怎么册封。陈元康左手搂着元玉仪,右手打开魏收代拟的禅位诏书,一边读一边点头。 突然,厨子兰京端着菜站在了门口,高澄连忙收起诏书,大怒:“本王没有叫膳,你进来干嘛?”兰京平静地说:“大王早上也没用饭,小人担心您的身体,所以主动给大王备好了饭菜。” 兰京脸上又增添了一道伤疤,是前两天高澄用鞭子抽的,原因还是兰京请求回南梁被拒。 “哎哟,澄哥哥,人家肚子也饿啦,就让他送进来呗。”元玉仪撒着娇说。 “好的,玉仪妹妹,就听你的,你过来吧······” 高澄刚说完,猛一抬头,看清了兰京的脸,这一幕让他想起了昨晚的梦,他对众人说:“我昨晚梦到这个家伙杀我,我得宰了他!” 陈元康用严肃地表情看了看高澄,高澄转怒为喜:“哈哈,长猷,我就跟你们开个玩笑,那么严肃干嘛!” 崔季舒等哈哈大笑,开始和高澄谈论起梦的详细来。 兰京心里一惊,高澄怎么知道我来的目的?元玉仪不经意间给兰京递了眼色,并用手轻轻触碰了身上的玉珏,暗示他赶快行动。 “没错,老子就是来杀你的!”兰京迅速拿出了盘子下的匕首,冲向高澄。 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陷入了高度紧张状态,接下来每个人的反应,都是内心的真实写照,来不及思考。 高澄一把推开元玉仪,站起身来,上前去夺兰京的刀,因为速度太快,脚没有站稳被扭伤了,高澄捂着脚赶紧往床下躲去。 “高澄,受死吧!”兰京瞪大眼睛,一脸凶相,拿着刀朝着床边扑来。 “大胆奴才,休伤我王!”陈元康闪到了兰京跟前,用双手去夺匕首。陈元康一介谋士,怎么和天天跟刀打交道的大厨兰京相比?再说了,兰京可是兰钦的儿子,人家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男人! 那匕首早就和兰京融为一体,兰京挥洒自如,陈元康根本没有半点优势。只听“噗嗤一声”,陈元康的肚子被划开,肠子都流出来了,陈元康抱着肚子缓缓靠在了床边,逐渐失去了意识。 就在陈元康和兰京搏斗之时,杨愔神色慌张地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有刺客”,把一只靴子都跑丢在了屋内;崔季舒是高澄的好基友,一起把妹一起开豪车,对东柏堂熟得很,他径直跑到里屋的厕所藏了起来;慌乱之中,元玉仪不知去向。 高澄在床下瑟瑟发抖,目睹了这一切。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只有陈元康,也就是那个之前反对自己称王的男人,这才是真正的忠臣呀!杨愔、崔季舒这俩家伙,都什么玩意儿?这些想法只发生是电光火石之间,高澄没时间多想。 正当陈元康躺下之际,门口冲进来六个人,高澄本以为是侍卫,可转念一想,这东柏堂根本没有侍卫把守,就算杨愔出去叫人,也没这么快呀! 定睛一看,这六个人腿脚上的穿着,根本不是侍卫,而是奴仆的打扮,高澄心凉了,心中默念:吾命休矣! “兄弟们,快过来,高澄在床下!”兰京对这六人喊道,并冲向床底。 兰京及其同伙一起先开床底,乱刀齐下,高澄就此陨落,年仅29岁。优秀的高澄英年早逝,可以说,他的才能是在曹丕之上的。不过,高澄锋芒太露,正因为太耀眼不懂韬光养晦,这才给了竞争者可乘之机。高澄管不住下半身,因为金屋藏娇不想被打扰,使得东柏棠没有侍卫保护成为了常态。 高澄的死确实让人惋惜,不过,他的死根本不会影响高氏政权的传承,因为更加优秀的高洋来了! 4华丽登场 杨愔跑出东柏堂,直接来到了城东双堂,看着高洋喘粗气,他只是从嘴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不,不好,齐,齐王······”高洋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句话没说,带着王纮等全副武装的甲士,全速冲向东柏堂。 高澄刚毙命,高洋的甲士就冲进堂内,兰京看到进门的高洋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正要开口说什么,只见高洋一挥手,甲士们抽出刀,三下五除二将兰京及其同伙全部杀死,剁成肉酱。打斗的时候,将军纥奚舍乐被砍死,王纮身中两刀,刘桃枝浑身是血。 王纮是功臣之后,出身部落酋长,弓马娴熟,喜爱文学,深受高澄、高洋兄弟喜欢。刘桃枝本是高欢的苍头奴,主将出战,都会准备主、副两匹马,这匹马累了换那匹,主帅骑主马的时候,苍头奴就近跟着主帅,负责保管副马还有兵器,因为头戴青色头巾,地位不高,所以叫“苍头奴”。 刘桃枝身强力壮,一脸横肉,是高家父子专门的杀手,后面有重头戏。 邺城内外的达官贵人都被惊动了,他们议论纷纷,有的人说听到了杨愔呼喊“有刺客”,有的人说看到了高洋带着士兵冲进东柏堂,他们隐约感觉到,东柏堂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当时,16岁的高涣正在读书,听到外面的喧哗后,放下书卷,自言自语道:“大哥必定遭难了!”随后,赶紧拿着弓箭冲了出来。 “几个奴才造反,齐王受了点伤,并无大碍。”高洋对着前来围观的文武大臣,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神情。 这真的是那个流鼻涕的高洋? 面前这个24岁的年轻人,听他说话的节奏、办事的风格,和之前判若两人,大家目瞪口呆。老三高浚也在人群之中,他暗中看着高洋的一举一动,暗自称奇:“二哥真不一般,把我和大哥都骗过去了。”正自顾自想着,他看到了老七高涣,高涣也在看着他,两人眼神碰撞后,又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高洋。 高洋转头对王纮耳语了几句,让他带着将士们把守着东柏堂,任何人不得进入,自己则带着几个心腹消失在了人群中,仿佛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陈元康已被高洋派人送去医治,不过失血太多,命不久矣。陈元康强忍着疼痛,给母亲写信辞别,并向前来探望病情的祖珽说道:“孝征,这封家书还望转交给我老母亲,另外······” 陈元康小声向祖珽交代了几句,希望祖珽来保管他的钱财,并把钱财转交给自己家人。祖珽含泪都答应了下来:“长猷放心,我不会忘记,当初我在邙山之战中,擅自杀驴触犯军法,是你救了我,我一定帮你。” 夜里,陈元康撒手人寰,结束了他忠贞不二、聪明睿智的一生。然后呢?然后祖珽就把陈元康的所有钱财全部据为己有!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高洋在忙什么呢?对高洋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掌控邺城,稳定局势。高洋把分兵把守邺城四方的任务交给了唐邕。唐邕字道和,出身官宦世家,早年跟随高欢,后来被高澄选拔为大将军都护,唐邕办事干练,很快得到高洋的信任。 听说陈元康死了,高洋把他收敛在自己府邸中,对外诈称陈元康到地方出差了,好戏演到底,还给陈元康封官中书令。 尽管高洋小心翼翼地封锁消息,高澄遇刺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了,元善见听说后,对身边的心腹说:“听说齐王死了,真好,朕可以重新掌权了!”左右都溜须拍马,恭祝皇帝。 一旁的元晖业冷笑道:“呵呵,陛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齐王虽死,恐怕太原公(高洋更难对付!” “太原公?不过是一个其貌不扬、痴呆蠢笨的妄人罢了,济阴王你难道不知道么?”元善见笑着说。 “走着瞧吧,陛下。” 11日,高洋来到昭阳殿拜见元善见,身后跟着八千名披甲戴盔的士兵,其中两百多人登上了宫殿的台阶,都挽起袖子按住刀剑,气势汹汹。 元善见看懵了,他不知道高洋要干什么,这家伙脑子坏了,要给朕表演马戏? “陛下,微臣有一些家事要处理,必须去一趟晋阳。”高洋说罢拜了两拜,头也不回就走出了大殿。 这就是高洋?这是那个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太原公?元善见难以置信,他看了看元晖业,元晖业默默点了点头,元善见知道了真相。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原来高洋一直都在装! 目送着高洋的背影,元善见自言自语道:“此人必定不会容下朕,朕不知道会死在哪天!” 临走前,高洋又召集了高岳、高隆之、司马子如、杨愔、高德正、杜弼等人,把邺城的各项事宜都交付给了他们。司马子如笑道:“太原公放心的去,这邺城有我们这几个老东西呢,一定给你看管得好好的。”高德正是高洋发小,两人关系亲密,一直是高洋的心腹。 一切安排妥当后,高洋嘴角带着笑意,朝着晋阳方向走去,朝着他人生的转折点走去,这个谜一样的男人终将浮出水面。 除了相貌以外,高洋继承了父兄所有优良品质,就单凭演技这一点来说,他无疑超越了司马懿和高欢,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为了这一天,他隐忍了十几年。一个人装疯几天容易,装疯卖傻十几年,而且暗中蓄积力量、发展盟友却不被发现,这种能力绝无仅有! 元玉仪、兰京、王纮、杨愔、刘桃枝、唐邕等等,这些是高澄的人,都被高洋的魅力征服了;高岳、高隆之、司马子如等,这些是高澄曾经排挤的元老勋贵,很自然地站到了高洋这边;至于崔暹、崔季舒这二位高澄的铁粉,都不需要高洋出手,司马子如一封奏书,就把他俩流放到边远地方去了。 到晋阳第一件事,就是废旧立新、改天换地。高洋废除了高澄之前不合理的法条,颁布了新的接地气的政策,那大刀阔斧的魄力,让晋阳的旧势力刮目相看,他们全被高洋的杀伐果断折服了,更被他十几年如一日的苦情戏惊艳到了。 在人事上,高洋把高澄之前留守晋阳的王士良给撤职,排挤到地方任职,并拉拢高演等小兄弟。 从策划政变到事后处理,一切人事调动、安排布置,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天衣无缝,高洋无疑是那个时代最杰出的政治家。 北边的高洋春风得意,南方的侯景大杀四方······ 第七十八章 大开杀戒 革命遇到了旧势力的抵抗,是时候开启杀戮了。 首先取得突破的是吴郡。三吴地区大面积落入梁军及军阀之手,只有苏单于还在吴郡苦苦支撑,这就给吴郡的地方势力留下了念想。 很快,苏单于就被陆缉给杀害了。 陆缉,出自吴郡陆氏,和之前劝袁君正投降的陆映公是同宗。劝陆缉动手的也是这个陆映公。说到底,陆氏在江南是排得上号的贵族,和候景这帮无产者格格不入,终究不是一路人。 陆映公、陆缉二人在城内烧杀抢劫,成为了军阀。他们的行为引起了民愤,也彻底激怒了革命军。好嘛,之前带头投降的是你,杀我同志的还是你,抢掠百姓的还是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就是贵族的格局和品行? 革命军在宋子仙的带领下,同仇敌忾,一鼓作气拿下了吴郡,将陆缉、陆映公二人枭首示众。经此一战,革命军的自信又回来了。 1下定决心 刘神茂攻破义兴(江苏宜兴市后,派使者去吴兴(湖州劝降张嵊:“要是投降,不仅继续当太守,而且还加官进爵。” “呵呵,老夫要投降早就投降了,何必等到今日?刘神茂叛国投敌,已经辱没祖先了,这种事我张嵊做不出来。”回应刘神茂的,只有张嵊冰冷的刀。在沈浚的建议下,张嵊杀掉使者,并出兵偷袭刘神茂。 “好你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我一定要将你宰了。”刘神茂气急败坏,向侯景求援兵。 9月,侯子鉴增援刘神茂,二人兵合一处共2万人。刘神茂发动火攻,烧毁了吴兴城前的栅栏,革命军乘机杀入城内。 “沈兄,大势已去,你快走吧,我要留下来和吴兴共存亡。”张嵊一脸淡然。 “张兄,呵呵,我要是贪生怕死之辈,当初也不会主动到这里和你一起守城了。”沈浚说罢,两人都笑了。 张、沈二人脱掉铠甲,坐在大堂之上谈笑风生,静静等候刘神茂的到来。 “老东西,你不是狂妄么?现在如何?”刘神茂把刀架在了张嵊的脖子上。“悉听尊便。”张嵊继续和沈浚聊天,根本不用正眼瞧他。刘神茂也知道多说无益,下令把二人绑了,送回建康城。 侯景倒是很欣赏张嵊、沈浚的气节,想留这二人为己所用。 “我有愧于吴兴太守这个职位,社稷危难却不能匡复,只求速死。”张嵊闭上双眼,脸朝着天空,沈浚也是一言不发。 侯景冷冷地说:“你们可以追求气节,但不怜惜自己的子女么?” “跛奴,我们一家人都在鬼门关登记过了,绝对不会向你这胡人乞求恩惠!”张嵊朝着侯景呸了一口。 自信和自卑是一体两面的关系。侯景生平最讨厌别人说自己是瘸子、胡人,他一向自视甚高,瘸子、胡人怎么了?这个世界是靠能力说话的!你们这些贵族老爷还不是被我这个出身卑微的人踩在脚下? 侯景脸一沉,拔出佩刀连砍了两下,张嵊、沈浚二人倒在了地上,血溅到了他的脸上。王伟一脸坚定地看着侯景:“大王,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透过满脸的鲜血,侯景瞪大了双眼,对着部将们怒吼道:“我给过这些王侯将相机会,我也尝试过和贵族老爷们达成妥协。结果你们都看到了,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他们眼里充满了蔑视和不屑······” 侯景深呼吸了一口气,将眼睛闭了一闭,又睁开:“今后,凡是攻破城池,全部屠杀一个不留,让天下人知道我们革命的彻底性和决心!” 王伟带头高呼:“杀光!杀光!”将士们也跟着呐喊,个个眼中有火。 既然开了杀戒,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底层百姓纷纷加入这场针对权贵的屠杀之中。具体是怎么杀掉的呢?侯景下令在石头城建立一个巨大的石碓,将那些顽固派扔进去,用石棒将他们活活捣碎至死。 此后,诸将每次战胜,就专门以烧杀抢掠为能事,杀人如刈草芥,以此作为游戏取乐。自然,这种屠杀有时候会失控,无辜的百姓也会收到波及,不过相对于大包小包的贵族,穷人本来也一穷二白,没什么可失去的,这是一次无产者的血腥狂欢。 事实证明,反动的贵族势力都会淹没在无产阶级的革命洪流之中。11月,宋子仙先后攻下钱塘、宣城,杀掉戴僧逖以及杨白华、杨雄父子。 2萧纶西逃 钱塘陷落的时候,会稽的萧纶第一时间就想要跑,他找到东扬州刺史萧大连:“咱们赶紧撤吧,这次乱贼来势汹汹,一路烧杀抢掠,凡是顽强抵抗的,都要被屠城。” 萧大连端着酒杯笑道:“六叔,你放心,咱会稽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可以供养五六万的士兵,不怕任何盗贼,让那侯景有来无回!” “我知道,可是······”萧纶话还没说话,萧大连就打起了呼噜,他已醉酒睡着了。 萧纶心想,我已经够嚣张的了,没想到这家伙比我还狂妄,真是后浪推前浪呀。你就醉生梦死吧,老子要跑路了。萧纶带着部队沿长江顺流而下,一口气狂奔到了鄱阳县,并对守城的萧蕃大吼大叫,表示自己有密诏,要来接管鄱阳。 萧蕃虽是皇族旁支,他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怎么可能白白把地盘让出去?回答萧纶的只有箭雨。萧纶急了,下令全军发动攻击,鄱阳城破之际,萧蕃跑到江州告诉了江州刺史、浔阳王萧大心。 “六叔可以呀,从五弟那里逃往到我的地盘上,还攻打我的人······”萧大心快速转动眼珠子,他明白了萧纶来者不善,打算来个先礼后兵,把六叔给兼并了。 萧大心派人去鄱阳请萧纶,表示要让出江州(九江市,让他来当刺史。姜还是老的辣,萧纶笑道:“这小子,是自己傻还是认为我傻?你不知道叔叔年轻时候的不朽传奇?想坑我,你还嫩了点。” 萧纶也知道,萧大心的心眼比萧大连多,江州一带不能久留,于是带着部署溯江而上。到达湓城时,萧纶遇到了堂哥萧范,萧范被高澄抢占合肥后就投靠了萧大心,被安置在湓城(瑞昌市。 “老六呀,你留下来吧,咱们兄弟子侄可以聚兵在江州一带,以此为大本营,反攻建康。”萧范在皇二代中,倒是出了名的识大体、有格局,可惜他找错了人。 萧纶是谁呀?狠起来的时候,自己亲爹都要诅咒的人!还反攻建康?保命要紧。萧纶拒绝了萧范的好意,继续西上来到了郢州(武汉,受到堂哥萧恪的热烈欢迎。 萧恪能力平庸,没什么政治野心,想把郢州刺史的位置让给萧纶。不够,这远远不够!要知道,现在萧衍活着的儿子中,除了萧纲,算下来就老六萧纶的资格最老。凭什么老七萧绎在江陵号令四方、老八萧纪在蜀中当土皇帝,老子却只是个刺史? 在萧纶手下的暗示和明示下,萧恪推荐萧纶为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以皇帝的旨意设置百官。这下,萧纶也有了代理皇帝的权力,他才满足了。 3征服会稽 萧纶的预感是对的,宋子仙席卷而来,会稽很快就顶不住了。萧大连根本不操心,因为他是醉着的,操心的是他的司马留异。 留异是东阳(浙江金华东阳市的土著贵族,打小就在乡里横着走,是当地一霸,侯景攻入建康那会儿,留异说干就干,把东阳的郡丞(二把手都火并了。台城陷落后,萧大连回防会稽,听说留异的大名后,任用他为司马。 面对宋子仙的咄咄逼人,萧大连和留异发生了争吵。醉鬼骂恶霸不中用,恶霸骂醉鬼不管事,结果只能一拍两散,萧大连想着追寻六叔萧纶的步伐去鄱阳,留异则跑回了东阳老家。 跟着谁不是干,为何一定要替萧家人卖命?留异很快就想通了,他主动投靠宋子仙,要充当先导去追击萧大连。留异太熟悉这个醉鬼了,毫不费力在信安(浙江衢州市活捉了萧大连,萧大连在迷迷糊糊中被扭送台城。 侯景得意地说:“给你加官进爵你不要,非要在会稽和我作对,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再罚酒一杯?好,来,本王干了!”萧大连红着脸,眯着眼答道。帘幕后面的萧纲听到后,用袖子遮住口鼻,失声痛哭起来,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们了,没一个中用的,他为自己渺茫的前途而哭,为大梁帝国的覆灭而哭。 至于土豪留异,因为站队侯景,如愿以偿被封为东阳太守。至此,三吴大地全部都被侯景收入囊中。通过杀戮找回自信的侯景,将眼光转向了在江州的萧大心,这家伙是阻挡自己溯江而上消灭萧氏余孽、统一天下的首要敌人。 4邮亭赋诗 恰好,之前被萧大心俘虏的赵威方越狱逃了回来,他为了逃避战败责任,在候景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痛诉萧大心是如何凶残狡诈,自己是如何一波三折越狱成功。 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了。“哟呵,萧大心要和我玩智谋?有意思。”候景笑了,要说到智谋,天下可没几个对手。候景想到了劝降,先麻痹萧大心再打他个措手不及。 至于写劝降信的人,王伟推荐了庾肩吾:“庾肩吾才华横溢,又是萧纲心腹,他以父亲(萧纲口吻和语气给儿子(萧大心写信劝降,这不顺理成章、事半功倍?” 候景一口答应了。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威逼利诱,庾肩吾就不会,他随即向萧纲秘密汇报了这件事。看到皇帝叹气不止,庾肩吾义正言辞地说:“陛下放心,臣生是大梁人,死是大梁鬼,决不会为反贼驱使。” “那侯景岂能放过你?爱卿你将何去何从?” “陛下,微臣打算假意投靠侯景,逃出建康后去荆州投靠湘东王,说服他早日发兵建康勤王,还请陛下保重身体。”庾肩吾说完,朝着萧纲拜了三拜。 萧纲仰天叹气:“投奔老七?也罢,也是一条出路。”尽管萧纲对这个兄弟不抱希望,但对庾肩吾来说,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他儿子庾信也在萧绎处。 二人洒泪道别后,庾肩吾主动找到了侯景表忠心。庾肩吾表示,不仅要写劝降信,而且要代表萧纲去江州当面劝降萧大心,侯景将信将疑,庾肩吾平时也没有和自己对着干,自己刚拿下三吴地区,能不动干戈吞并江州也是好事一桩,也便答应了。 为了摆脱侯景的控制,庾肩吾选择了绕路南下,建康南方正是三吴之地,庾肩吾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之前一直被围困在建康城,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一出建康城,庾肩吾对这场战争的残酷性有了更加深入地认识。 来到吴邮亭(江苏常州武进区,满目疮痍让庾肩吾陷入了伤感之中,他心中暗想:放眼望去全是叛军的士兵,村落破败不堪,到处尸横遍野,国家危亡,逃亡路上的自己也前途未卜······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召唤,内心世界有一股家国情怀喷薄欲出,庾肩吾大笔一挥写下了这首《乱后行经吴邮亭》: 邮亭一回望,风尘千里昏。青袍异春草,白马即吴门。獯戎鲠伊洛,杂种乱轩辕。辇道同关塞,王城似太原。休明鼎尚重,秉礼国犹存。殷牖爻虽赜,尧城吏转尊。泣血悲东走,横戈念北奔。方凭七庙略,誓雪五陵冤。人事今如此,天道共谁论。 大意如下: 回首一看吴邮亭,茫茫大地天昏地暗,全是侯景的人马;匈奴杂胡(侯景遍布京畿之地,使得御道变成了关塞、王城也成为了边境;九鼎尚且还重,我大梁仍是礼仪之邦,尽管天子遭受了苦难;皇室宗族各地奔走,只为了救援首都,总有一天我们要一雪前耻,再造乾坤;人事如今是这般无能为力,这天道要和谁去讨论呢? 5五马分尸 就在庾肩吾痛骂侯景、逆江西上的时候,革命军在广陵又取得了辉煌的胜利。经过几个月的围攻,55年2月,侯子鉴、郭元建终于攻破了广陵城,活捉了祖皓、来嶷二人。 革命军找到了董绍先的尸首并进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大家纷纷表示要弄死二人为董绍先报仇。“呵呵,早死晚死都得死,我祖皓要是眨一下眼睛就不算好汉!”祖皓说罢,眼睛朝着远方的天空望去。来嶷笑道:“好样的!也算我一个!” 侯子鉴并不生气,这种场景见多了,无产者和贵族土豪们势不两立,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正如革命导师候景所言,一定要大开杀戒,才能让这帮家伙知道我们的威名!“放心,你们不用着急,都得死,而且,你们的家人也得死。”侯子鉴从嘴缝里挤出了这些话,就笑了起来。 大家也跟着笑,并齐声高呼:“杀!杀!杀!”侯子鉴左手一挥,郭元建带了一队弓箭手出列,话不多说全线开火。祖皓、来嶷二人被射成刺猬,来嶷当场毙命,祖皓还存留一丝气息:“你们就这点本事?哈哈哈,反贼……反贼也不过如此!” 哟呵,你还有点骨气呢,老子当然要成全你的气节了!万箭穿心不够刺激?可以嘛,来呀,给我们的祖老爷安排上。侯子鉴令士兵们拉出来五匹马,分别用绳子系在祖皓的头和四肢上。很快,祖皓在叫骂之中变得血肉模糊…… 当天,祖皓、来嶷的兄弟子侄一同被杀的有二十几人。广陵城中其他有想法、不老实的豪强、刁民,全被活埋在土坑之中。屠杀是不人道的,但候景认为,得天下一样可以得民心,有些人你和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刀剑出鞘他马上就懂了,立刻也就归心了。 经过一番杀戮,建康及其周边地区算是彻底安稳下来,那些亲眼见证了这场屠杀的土豪劣绅和穷苦人民全都老实了。 6乐游大宴 3月,候景大宴乐游苑,庆祝最近一系列的胜利,南梁的王公大臣都到齐了。 候景端着酒杯,迈着醉醺醺的步伐来到萧纲面前,拱手道:“微臣给陛下敬酒!如今三吴平定,接下来就是溯江西上一统天下了。”候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说:“愿我们君臣齐心协力才好。” 这种场面萧纲当然知道该说什么,喝掉候景敬的酒后,他借着醉意红着脸说:“丞相,朕想念你!没有你,这天下苍生不知何去何从!”萧纲说完竟然哽咽起来,还要站起来去拉候景的手。 候景心说,好嘛,你这狗皇帝这么能装?不愧是文人哇,这么多愁善感,这么容易进入状态!候景也带着哭腔跪拜道:“微臣也时刻想念着陛下。” “难得陛下、丞相如此相亲相爱,这实在是大梁之福。”周石珍满脸堆笑,在恰当的时间出来拍马屁。萧贲一看这“温馨”场面,赶紧出来向萧纲建议:“陛下,难得今日高兴,听说溧阳公主尚未婚配,不如和丞相联姻,这岂不是美事一桩?”说罢,候景满意地朝萧贲点了点头。 群臣一致叫好。 “嗯嗯,朕早就有意和丞相联姻了,没想到今日能了了这桩心事,甚好甚好!”萧纲的同意并不真心实意,大家都看得出来,但大家心照不宣。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候景早就串通好了萧贲、周石珍二人给萧纲下套,就等着他往里钻呢。萧纲能不同意么?放眼望去,这建康城全是候景的人马,这些文武百官里哪一个不和候景眉来眼去?但凡萧纲今天皱个眉头,明天他身边就会有人“意外”死去。 溧阳公主是谁?是萧纲的宝贝女儿萧妙淽,她今年才14岁,正是豆蔻年华,初中都还没毕业呢!而候景呢?候景跟萧纲一个年纪,都47岁,也就是说,萧纲成了和自己同岁的候景的岳父。 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被候景这老东西、这杂种给糟蹋,萧纲的心就会绞痛,觥筹交错之中,全世界都很开心,除了萧纲。 几天后,王伟奉旨操办了候景和萧妙淽的婚姻。 萧妙淽刚开始以泪洗面,后面慢慢接受了事实,认清了皇家婚姻的真相,再也不流一滴眼泪。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从一个活泼可爱的小棉袄变成沉默寡言的小冰块,萧纲肝肠寸断,每次看着女儿只能强颜欢笑。女儿虽然还活着,但已是行尸走肉。 候景春风得意的时候,萧家子孙内斗得正开心…… 第七十九章 引狼入室 现在的南梁已四分五裂,萧氏子孙各自为战。 萧衍六子萧纶、侄子萧恪占据郢州(武汉,老七萧绎占据荆州,老八萧纪占据川蜀,老大萧统次子萧誉占据湘州(长沙,萧统三子萧詧占据雍州(襄阳,老三萧纲次子萧大心占据江州(九江市,萧衍侄子萧范占据湓城(瑞昌市,萧衍侄子萧勃占据广州。 说起内斗,萧绎最有经验,表现也最积极。多积极呢?长子萧方等刚战死,萧绎就马不停蹄让王僧辩、鲍泉带兵进攻萧誉。 1叔侄斗法 王僧辩也惊呆了,这手足相残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吧?王僧辩劝谏道:“王爷,鉴于世子新败,敌人实力不容小觑,末将打算等部队全部集中后再出击,如此方是万全之策。”鲍泉也觉得不妥,在一旁附和。 萧绎大怒,认为王僧辩这是在观望:“你如此胆怯,难道是和叛贼勾结?今天你必须死!”还没等王僧辩反应过来,萧绎抽出佩剑就朝着他砍去,王僧辩左腿被砍中,血流如注。一看这场面,鲍泉吓傻了,再不敢说一句话。 王僧辩当场昏死过去,醒来已在监狱。王僧辩的老母亲亲自登门请罪,说自己没有管教好儿子,希望替儿子受罚,一边磕头一边哭,萧绎这才平息愤怒,命人送去汤药,王僧辩捡回一条命。 549年七月十四,经历过恐吓的鲍泉老老实实独自带兵去讨伐湘州萧誉了。鲍泉出身官宦世家,熟读经史,喜爱文学,算是学者型官员。 鲍泉行军之际,派人快马加鞭给萧誉送去萧绎写的劝降信。听说七叔再次发兵,萧誉对着手下周铁虎笑道:“七叔这手下败将还敢再来?不自量力!”说罢,把劝降信给撕碎了。周铁虎哈哈大笑:“王爷,这次还是让末将出马,一定能凯旋归来。”周铁虎就是之前击败萧方等的猛男,以勇武闻名遐迩。 萧誉让周铁虎为前锋,率队去石椁寺阻击鲍泉,自己则亲率大军坐镇橘洲(湘江中心岛,长沙西等待好消息。 敌人来势汹汹,鲍泉选择了主动出击,因为他知道,要么被敌人斩杀要么就死在萧绎刀下。周铁虎没想到鲍泉如此生猛,被打得措手不及,败下阵来。八月十八,鲍泉乘胜前进,突袭橘洲。 萧誉本来在等周铁虎凯旋,没曾想等来了鲍泉的猛攻,没有丝毫准备,萧誉连续败北,被斩杀三千人,逃命路上淹死在湘江中的就超过了一万人,鲍泉趁机包围了长沙。 萧誉坚壁清野,并向三弟萧詧求援。“七叔真不是东西,一心要致我们兄弟于死地!”萧詧拍着案几大骂。“既然湘东王不仁,也就不怪我们不义了,王爷,咱们这次玩一把狠的。”蔡大宝面露凶相。 蔡大宝出身济阳蔡氏,祖上世代为官,出身不久父母双亡,家道中落。故而发奋图强,一心要重振家族荣耀,从小博览群书,曾得到宰相徐勉的赏识,很早就被推荐给萧詧掌记室,负责机要文秘工作,深受信任。萧詧继承了父亲萧统的文学基因,擅长写文章,和蔡大宝相处甚欢。 萧詧恭敬地问:“蔡先生有何高见?”蔡大宝道:“擒贼先擒王。襄阳距离江陵更近,王爷不如发兵攻打江陵直奔敌人巢穴,湘东王必定调兵救援,如此长沙之围不救自解。” 萧詧拍手称赞,当机立断,命令蔡大宝留守襄阳,以杜岸为前锋,亲率2万大军直驱江陵。九月初三,萧詧来到江陵城外,一口气布置了十三个军营,并发动猛攻。 得知萧詧直奔老巢,萧绎震惊了,想不到这小子给我来这手,咋办?王褒建议萧绎去咨询王僧辩:“王君才带兵跟随王爷多年,他的谋略和勇武,您是知道的,如今情况紧急,只有去找他了。” 王僧辩,字君才。王褒,字子渊,出身琅琊王氏,是萧绎文学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才学与庾信齐名,是萧衍的侄女婿。贵族自然得替贵族说话,琅琊王氏帮助太原王氏,这也是常事。 “找他?这……”萧绎脸红了。 “王爷放心,我替您出面,想必君才会有大局观的,不会计较前嫌。”王褒微笑着说。 王褒来到狱中,把事情前因后果描述了一遍,最后补充了一句:“君才,识时务者为俊杰,您现在该何去何从不用我多说了吧?” “谢子渊,我懂的,咳咳,”王僧辩咳嗽了一下,腿上的伤还没痊愈,接着说,“岳阳王围魏救赵,我们也可以来个釜底抽薪,咱王爷朋友遍天下,可以看看在雍州军内有没有熟悉的人,只要策反成功,里应外合,即可反攻襄阳。” “不愧是王君才,我这就去禀报王爷!” 听了王褒的汇报,萧绎大喜过望:“本王怎么就没想到呢,还得是王僧辩呀!来人呀,赶紧去把王将军给放了。”是人才,在哪儿都能发光,王僧辩出狱后被萧绎任命为防城都督。 王僧辩将江陵城防打造成铁桶,萧詧无计可施,恰好下起了大雨,城外积水四尺,雍州军士气低落,杜岸陪同萧詧奔走各营,安抚士兵。 “那人是谁?”萧绎指着杜岸问王僧辩。 王僧辩望了望,答道:“这人是京兆杜岸,岳阳王倚重的战将。京兆杜氏一家世居襄阳,都效命岳阳王。” “京兆杜氏?啊,有了!”萧绎一拍脑门,跳了起来。原来,萧绎和新兴(在襄阳周边太守杜崱有很深的交情,只要策反杜崱,那就好办了。 杜崱收到萧绎的信后不置可否,召集了哥哥杜岸、弟弟杜幼安、侄子杜龛等家人一同商讨。杜岸撇嘴道:“不如反了萧詧!兄弟们,如今江陵久攻不下,何必自讨苦吃?”大家七嘴八舌,最终还是同意了杜岸的意思。 杜岸一直喜欢纵横之术,希望像偶像张仪苏秦那样游走于各诸侯之间谋取富贵。就这样,当天夜里,杜崱率领家人投靠了萧绎。第二天,雍州军人心惶惶,萧詧不知所措。 “襄阳留守蔡大宝是个书呆子,王爷,给我五百骑兵奔袭襄阳,大事必成。”杜岸迫不及待要出卖老领导萧詧。 “好,壮哉!本王现在就封你为雍州刺史,去吧!”萧绎非常开心,管他能否成功,先把空头支票开出去再说。 随后,杜岸昼夜兼行,火速进军襄阳。杜岸的策略确实稳准狠,可他低估了蔡大宝守城的信心。位高权重的杜氏一家可以跑路,他势单力孤的蔡大宝不行。杜岸距离襄阳三十里的时候,就被蔡大宝的哨兵发现了。 “王爷没回来,杜岸却带骑兵狂奔……一定有诈!”蔡大宝迅速进行了判断,确定杜岸反了。 为了表示决心,蔡大宝把萧詧的老母亲请出来鼓舞士气,加强城防,同时派人告诉萧詧实情。因襄阳有戒备,杜岸无机可乘,在城外僵持下来。 萧詧听说后,丢弃辎重连夜逃跑,回援襄阳。偷鸡不成蚀把米,杜岸腹背受敌,只好跑路去南阳依附哥哥杜巘。萧詧能放过你么?好你个京兆杜氏,吃里扒外的东西,来呀,给我狠狠地打。南阳城破,杜巘、杜岸被捉回襄阳。 囚车上,杜岸安慰杜巘:“哥你放心,咱们是贵族,到哪儿都得让人敬畏三分,我曾经替萧詧卖过命,凭小弟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摆平他。” 杜巘一脸怀疑地说:“听天由命吧。” 看到萧詧后,杜岸自信满满,准备来一个纵横捭阖,迎接他的却只有各种刑具。萧詧冷笑道:“本王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刀硬。”说着,他直接拔出了杜岸的舌头,并用刀割掉。杜岸嘴里嗫嚅着什么,萧詧可不管,拿起鞭子就往他脸上狂抽,很快杜岸就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就这还不解气,接下来是肢解、下油锅等少儿不宜的项目,杜岸在嚎叫中死去,死前他想起了张缵的警告,不知作何感想;同时,杜巘也被砍死。杜岸的父亲、爷爷被刨坟,经历了挫骨扬灰等一系列操作。 萧詧狼狈逃走的时候,萧绎怎么没有趁机追击呢?因为鲍泉在长沙受挫,萧绎很生气,打算集中兵力解决萧誉再收拾萧詧,避免两线作战。谁能去助阵鲍泉呢?自然是王僧辩了。 王僧辩带着萧绎罗列的十条罪状就向长沙进发了。听说是王僧辩前来,鲍泉自言自语道:“来的是君才,这下我有救了,贼兵一定能平定。”见到鲍泉后,王僧辩宣读了萧绎的命令,并把他锁起来,低声说道:“鲍兄,这些是王爷的意思,我可没有要加害你哦。” “君才放心,我是个明事理的人。我确实有罪,延误了军机,请求王爷治罪。”鲍泉态度诚恳,他知道,逃避和反抗是没用的,萧绎要的是绝对的掌控感。果然,萧绎知道后,也就释放了他,让他戴罪立功。 2引狼入室 经过杜岸事件后,萧詧和萧绎之间已没有回旋余地,只能鱼死网破。可是又打不过萧绎,那怎么办呢?“王爷,大丈夫做事就得稳准狠,既然咱们力量不够,那就寻求外援吧。”蔡大宝劝道。 “先生有何高见?” “我们襄阳距离长安比较近,可以求援宇文泰,他一定会发兵救援。” 萧詧在屋内踱步走着,自言自语道:“七叔啊七叔,你可别怪我手辣了。”随后,蔡大宝被任命为使节,出使西魏。 这段时间,宇文泰刚好完成巡视工作,还把征兵对象扩大到了所有均田户,进一步扩大了汉族士兵的比重。志得意满实力雄厚的宇文泰正愁无处释放多余的多巴胺,听说雍州的萧詧来表示友好,嗅觉敏锐的他双眼一亮:“好!天助我也?” 宇文泰都不需要召集群臣商议,更不用请示皇帝,浑水摸鱼这种事情是百利无一害的。 长安和襄阳双方很快达成一致,表示要建立双边互利共赢关系,为国际和平发展做出贡献。为进一步沟通协作,宇文泰派出荣权回访襄阳。 杜岸兄弟惨死后,杜崱等人对萧绎更是死心塌地,一心要找萧詧报仇雪恨,故而对萧詧的动向时刻保持警惕。杜崱第一时间将萧詧引狼入室的行为汇报给了萧绎,可眼下主要兵力都去围攻长沙了,怎么对付萧詧呢? 只能寻找盟友了。萧绎继续以雍州刺史为诱饵,让司州(治所义阳,河南信阳柳仲礼去进攻萧詧。 柳仲礼自从上次担任盟主围攻台城战败后,一直很郁闷,这次听说萧绎让他独当一面,再也不受猪队友的掣肘,他重新振作了起来。柳仲礼带领人马突进到竟陵郡(湖北钟祥市,窥视雍州地界。 “特使大人,我雍州危急,你可得赶紧向宇文丞相汇报呀!”萧詧急了。 “这一时半会……”荣权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实际上是要更多的利益和筹码。蔡大宝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猫腻,对萧詧耳语:“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丈夫能屈能伸,先承诺他们一些苛刻条件,等他们发兵后,再做打算。” “还是先生高明,”萧詧转头道,“为表诚意,我雍州之地愿意作为大魏的附庸,保证年年进贡;另外,我愿意让儿子去长安做人质。” 荣权笑了:“岳阳王有心了,我一定快马加鞭向丞相转达您的诚意。”双方这才签订了合作协议。 宇文泰得知这个结果后,那笑得是春风得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西魏人少地窄,要是能趁机把手伸进江汉流域,就能在和东魏的争斗中扭转局面。 “诸位谁愿带兵前往?”宇文泰问众将。侯莫陈崇、达奚武、李虎、李弼等人争先恐后,只有一旁的杨忠一言不发。 杨忠笔直地站立着,修长的胡须让他本就魁梧的身躯愈发显得高大威猛,他自从向宇文泰表忠心后,未曾单独领兵出征,一直是副手。 权力平衡永远是领导的必修课,宇文泰深谙此道,是时候培养新势力了。宇文泰那深邃的双眼投射到了他的身上:“揜于呀,这次你去吧,好好干!”说罢,宇文泰拍了拍杨忠的肩膀。“属下定不辜负丞相厚爱。”杨忠的眼里闪烁的除了惊喜,更多的是责任。 不争不抢、沉默少言的杨忠迎来了这次独挑大梁的机会,被宇文泰封为都督三荆等十五州诸军事,全权负责南征;长孙俭为副将,长孙俭出自鲜卑拓跋皇室的分支,先后跟随尔朱天光、贺拔岳及宇文泰,算是关陇集团中的元老,之前一直是宇文泰的秘书成员。 长孙俭这次带兵出征,也是宇文泰打压六柱国的一种策略。命令下达后,杨忠带领五千人就前往穰城(河南邓州市进发。 为啥宇文泰只给五千人?因为杨忠有三头六臂和降龙十八掌么?不。杨忠的目的是去趁火打劫,并不是一口气吞掉江南。人少,才不会引起萧氏子孙重视,如果带兵五万、十万,恐怕萧詧、萧绎都要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了。杨忠五千人南征江汉就和陈庆之七千人北伐一个道理,都是去捡便宜的。 听说西魏采取了行动,柳仲礼也不冒进,柿子专挑软的捏,带兵进攻安陆。 杨忠、长孙俭在穰城大造声势,南梁的义阳郡守马伯符献出下溠城,投降了西魏。面对杨忠的良好开局,萧詧并不以为然:“杨忠?没听过。马伯符这怂包,怎能主动送上门去?” “王爷,他杨忠是人,我也是人,咱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哇,坚决不能投怀送抱。”说话的是王操。王操字子高,出身太原王氏,广泛涉猎经史,擅长谋略,勇武彪悍,常年跟随萧詧左右,是除了蔡大宝之外,萧詧最信任的人。 “子高有何高见?” 王操道:“听说宇文泰只给杨忠五千人,这简直是没把王爷放在眼里,咱们就把他晾着,就说公务繁忙,给他个下马威。” “就这么办!”萧詧答应了。萧詧可不是什么纨绔子弟,更不是什么天生的卖国贼,他礼贤下士、治国有方,在百姓中口碑很高的。 杨忠在穰城待了好一阵子,也不见萧詧的接风洗尘,除了零星几个使者往来,别的就没了。 “大都督,雍州的使者眼珠乱动、神情恍惚,萧詧应该不是真心归附。”裴侠进言道。 “他们应该是看我们兵力少,故而轻视我,这个好办。”杨忠随即下令,让部队向汉水集结,在水边检阅士兵。 萧詧亲自登上城头,观看西魏的军事力量。杨忠把五千士兵分为五个队伍,让他们轮番列阵前行,每次都变换不同的旗帜,搞得尘土飞扬。 远远望去,西魏的士兵仿佛无边无际,看似两三万,萧詧也忍不住赞叹:“看来这宇文泰是诚心要帮助我呀。”就这样,萧詧被杨忠的障眼法迷惑了。 柳仲礼很快攻下安陆,并派弟弟柳子礼和长史马岫镇守。为抢占先机,柳仲礼率队直奔襄阳而去。萧詧真急了,哭着喊着叫杨大都督救命。 “柳仲礼果然不同凡响,这一步棋很棒呀。”杨忠摸着胡须感叹着。 长孙俭笑道:“揜于如此镇定,想必已有了破敌之策?” “柳仲礼已抢先了先机,我们如果奔赴襄阳恐怕会受制于人,不如攻其必救,调动他。” 马伯符拱手道:“大都督妙计。柳仲礼在安陆留下了大量粮草,我们可以直驱安陆,切断他的粮道。” “哦?马将军如何得知?”杨忠问。 “实不相瞒,柳仲礼的长史正是我父亲。”马伯符咧嘴一笑。马伯符已投降西魏,可柳仲礼并不知道,仍然用长史马岫镇守安陆,在信息战上,柳仲礼棋输一着。 这一着很关键。在马伯符的带领下,西魏军势如破竹,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拿下随郡后,朝着安陆奔去。 55年正月,西魏军包围安陆,马伯符和马岫正在秘密沟通安陆投降事宜,柳子礼隐约感觉到了马岫不对劲,快马加鞭向柳仲礼求救。 柳仲礼立刻丢下襄阳,向安陆飞奔而来。 “大都督,安陆久攻不下,柳仲礼又带重兵救援,只怕到时候咱们腹背受敌呀!”长孙俭说出了诸位将领的担忧,“要不咱们加紧攻城吧?” 杨忠摆了摆手,娓娓道来:“顿兵坚城,兵家大忌,一时半会是无法攻克的。柳仲礼远道而来,师劳兵疲,这正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最好时机。只要柳仲礼战败,安陆不战而降,其他郡县也可传檄而定。” 军令如山。杨忠派长孙俭继续包围安陆,自己则带领两千骑兵衔枚夜行快速突进到漴头(安陆市石淙村埋伏起来。柳仲礼一心想要救援安陆,想不到杨忠会半路截击,这场战斗毫无悬念,西魏军取得大胜,柳仲礼本人也被俘虏。 如杨忠预计那样,马岫、柳子礼献出安陆投降,竟陵等地也纷纷投降。 看到马伯符后,柳仲礼知道了真相,大怒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马伯符恼羞成怒拔刀就要砍去,却被杨忠拦下。 “柳将军,在下一直很倾佩你的能力和品行,”杨忠走上前来,“来呀,给将军松绑。”杨忠对柳仲礼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但心高气傲的柳仲礼却不怎么看得起杨忠。 这段时间东魏也没闲着,高洋刚刚接管政权,自然要好好表现了。听说淮南一带乱作一团,高洋当机立断下令出兵,潘乐、高季氏等率领5万人,在淮南纵横驰骋,抄了柳仲礼的老窝义阳,吞下整个淮南之地。 此时,西魏已拿到汉东之地,杨忠超额完成任务,萧詧赞叹不已,不断给荣权说好话,多次给宇文泰表忠心。萧詧想借着西魏军的兵锋再去恐吓下萧绎,打击他的嚣张气焰,便怂恿杨忠进军江陵。 对杨忠来说,这当然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二月,杨忠带着胜利之师南下,扬言进攻江陵,萧绎怕了。赶紧派庾信作为使者,去劝阻杨忠。 庾信道:“岳阳王的这种行为是侄子攻打叔叔,大逆不道。魏国竟然助长这种行为,这天下人怎么看呢?”“那湘东王是何意?”杨忠不动声色。 江陵集团也是能人辈出,萧绎其实也知道杨忠不会真的挥师南下。这是双方的默契,见好就收才是彼此最好的选择。“咱们议和吧,魏梁交好,以安陆为界……”庾信向杨忠表达了和解的诚意。 萧绎派遣萧方略为人质送往长安,杨忠这才退兵。世字萧方略是次子萧方等的同母弟,都是王贵嫔的儿子,深受萧绎喜爱。 3接风大宴 杨忠,无疑是这场战争最耀眼的星。宇文泰在长安举行了隆重的接风仪式,十分高兴:“揜于呀,你不愧是我的虎将!”“没有丞相的栽培,就没有我杨忠的今天。”两人客套了一番,杨忠成为了宇文泰培植的新兴势力,因为攻战了随郡,杨忠被封为随国公。 多年以后,杨坚建立的“隋”,就是来源于父亲杨忠的这个封号,此时的杨坚还是个9岁的小娃娃呢!他在干嘛呢?每天由母亲吕苦桃接送上太学,太学也就是国家最高学府,一般人努力一辈子都去不了的地方,小杨坚一出生就可以够着。 除了杨忠,萧詧也捞到了好处。在荣权、蔡大宝的劝说下,宇文泰下令册封萧詧为梁王,正式宣布成为萧詧的大哥,并派荣权去襄阳册封,萧詧总算名副其实抱了大腿。 在接风宴上,有两个俘虏表现很抢眼。 第一个就是柳仲礼,这家伙并没有杨忠认为的那么德艺双馨,他现在只是为了自己而活。柳仲礼不分场合,当着众人的面对宇文泰说杨忠贪污战利品。杨忠吓得连忙磕头请罪,一边是自己亲自提拔的虎将,一边是敌国败将,宇文泰怎么选择呢?当然是怒斥柳仲礼诋毁自己爱将了。 杨忠有惊无险度过一劫,此后,他多长了心眼:做人不能全靠义气和仁德,还要像宇文泰那样心狠手辣,才能成大事。 被俘虏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陈郡谢氏谢贞。战争来临,损失最大的就是贵族,因为贫民百姓没有什么好失去的。谢贞从小勤勉好学,对父母极度孝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满满的贵族仪态。 宴席间,放眼望去全是异国胡人,柳仲礼投降后又露出小人姿态,谢贞很是鄙视,可自己如此这般高贵的出身,到最后还不是落到和胡人、小人为伍的下场,一时间感慨万千,当场作诗《春日闲居》,其中一句是“风定花犹落,雨霁叶仍湿。” 这是江南士族的挽歌。谢贞把候景革命、西魏东魏趁火打劫视为“风雨”,像王谢这样像花像石一样的贵族,在这场浩劫中,哪怕是风定了、雨停了,一样要凋落,要打湿。 这样的感慨,引起了关陇军事贵族的共鸣:虽然咱们是新兴贵族,可谁知道有一天会不会像谢贞这样,被暴风雨给摧毁呢? 当然,宇文泰不会如此悲观,他引领着当世最豪华、最有活力的团队,他眼里只有杀伐果断和千秋功业。亲眼见证了谢贞的才华后,宇文泰决定让谢贞去给自己的七子宇文招当老师,也算是人尽其才。 除了庶出的长子宇文毓已15岁,宇文泰的其他儿子如老三宇文觉、老四宇文邕、老五宇文宪等,也就四五岁,还在上幼儿园呢。宇文毓在陇右镇守,本来是监督独孤信,可独孤信魅力大,宇文毓被征服并做了独孤信的女婿。 这样一来,宇文泰的儿子们没有一个可以帮上忙的,他只能在六柱国和十二大将军中拉一派打一派,以维持自己的最高权力地位。 好事成双。酒过三巡,前线传来捷报,说是宇文贵带领史宁、豆卢宁等将领,平定了宕昌人獠甘之乱。前来政治避难的宕昌王梁弥定也在宴席中,得知自己可以回国复位后,对宇文泰更是感激涕零。宇文泰又是添酒回灯重开宴,下令接着奏乐接着舞。 宇文泰、杨忠、萧詧、高洋等都迎来了高光时刻,只有接受城下之盟的萧绎独自忧伤。正当萧绎舔舐伤口的时候,南边的陈霸先和王僧辩先后传来好消息…… 第八十章 萧绎出线 首先给萧绎送来好消息的是陈霸先。 被陈霸先一手扶植起来的萧勃,反客为主,处处牵制打压陈霸先。萧勃想割据岭南称王称霸,陈霸先不甘寂寞向往更广阔的天地。 那咋办?一刀一枪厮杀过来的陈霸先,可不是什么愚忠之人,他眼里充满着对功名富贵的渴望,身体里沸腾着奋斗改变命运的血液。 陈霸先必须重新给自己换一个领导,找一个更有前途的依靠,陈霸先打算投靠湘东王萧绎,毕竟萧绎是名义上被萧衍指定勤王的最高领袖。 去当马仔也得要资本,光杆司令一个去是没用的,陈霸先很明确,自己是去做股东的而不是去当普通打工人的。 1占据南康 在始兴郡,陈霸先散尽钱财广交豪杰,和杜僧明、周文育等将领在岭上高调练兵,意思就是要北上勤王,要建功立业,要出人头地。 很快,始兴人侯安都、安陆人徐度等纷纷带领马仔加入陈霸先,表示归附和效忠。此二人都在当地为官,有一定的名望和实力,祖上都已经铺好了路,平时不拘小节,干的事情也是游走法律边缘,都想趁着乱世捞一把,而陈霸先正是那个可以带他们出头的男人。 看陈霸先搞得声威大震,萧勃又嫉妒又害怕,他怕陈霸先太高调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于是派使者钟休悦去劝阻:“兴国呀,别闹了。候景天下无敌,之前台城外的十万援军都被他打得稀里哗啦,你这才几千人,能有啥用处?” 陈霸先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几个好弟兄也是不屑一顾,都知道萧勃的为人和真实想法。 “听说岭北的皇子皇孙都内斗不已,你跟萧家非亲非故,何必明珠暗投?您还不如留下来,保存实力,岭南之地大有作为,咱们到时候共创辉煌可好?”钟休悦给陈霸先传达了萧勃画的大饼。 “我深受国恩无以为报,之前候景渡江的时候就想北上了,无奈受阻于元景仲和兰欲。现在国都沦陷,君辱则臣死,我不敢顾惜自己生命。君侯你是皇亲国戚,身负重任,派遣我一支军队还嫌不够,怎么还来阻止我?”陈霸先言辞激烈,他知道,萧勃和他是两路人,没法谈拢的。 送走使者后,陈霸先派徐度前往江陵表示归附,受萧绎的节制。对于送上门来的小弟,萧绎当然高兴了:“久闻陈兴国威名,如今能一起共事,匡扶天下指日可待。”这些只是场面话,萧绎并没有给陈霸先什么官职和头衔,他的心思正扑在湘州的萧誉身上呢。 陈霸先知道,前途是打拼出来的,他并不失望和懊恼,起码名义上有个湘东王支持他北伐了,剩下的就是展示实力。 听了钟休悦的汇报,萧勃很生气:“这个贱骨头,非要去勤王,老子偏不让你去!” “侯爷放心,都不用咱们出手,陈霸先就得命丧黄泉。”心腹谭世远笑眯眯。 “噢?先生有何高见?” 谭世远娓娓道来:“陈霸先要北上,南康是必经之路。而南康的地头蛇蔡路养可不是善茬,他家世代居住南康,早有割据之心。只要咱们晓之以利,蔡路养还不得为我所用?” “哈哈,还是先生想得周全。”萧勃任命谭世远为曲江令,让他去暗中联络蔡路养,共同商议对付陈霸先。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贵族见贵族不说咱都懂。蔡路养和萧勃达成一致协议:咱们王侯将相当然要联手起来,遏制陈霸先这条想翻身的咸鱼了。 谭世远前脚刚走,陈霸先的使者后脚就来了,说是来借道的,并送上厚礼:“我们陈将军志在恢复梁室,如今挥师北上报效国家,还请蔡大人行个方便。” “嗯嗯,回去告诉陈将军,容我考虑考虑。”蔡路养面对陈霸先拉拢不置可否,把使者打发走了。 “借道?呵呵。姑父,你可知道假道伐虢的故事?”说话的是萧摩诃。萧摩诃是始兴郡当地人,父亲曾经是郡丞,父亲病死后就到南康投靠了姑父蔡路养。 “呵呵,你小子很聪明嘛,姑父没有白养你。”蔡路养亲率大军两万前往南野(南康南郊驻兵,以抵挡陈霸先,萧摩诃担任先锋。 睿智果敢如陈霸先,自然不相信蔡路养会借道,要想北上只能杀出血路,派使者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一切就绪后,55年正月,陈霸先发兵大庾岭,杜僧明、周文育、侯安都、徐度等全部出马,这些都是当世猛男,陈霸先对南康志在必得。 双方在南野相遇,道不同,不相为谋,没啥好说的,干就完事了。十八岁的萧摩诃勇猛异常,单枪匹马出战,一杆长枪虎虎生风,成为了战场上最耀眼的那颗星。 “好!果然英雄出少年,要是能为我所用就好了!”陈霸先眼里充满了对人才的渴望,于是下令禁止射箭,表示要活捉萧摩诃。 杜僧明愤愤不平:“大哥,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不服,偏要去会会他!”没等陈霸先答复,杜僧明拍马挺枪而出。 十个回合下来,杜僧明逐渐体力不支,萧摩诃的枪擦身而过,正中马腹,战马倒地,要不是肌肉记忆让他本能闪避,他今天就得战死沙场了。 “兄弟小心!”看杜僧明危险,陈霸先前来解围,用兵器挡住了萧摩诃的致命一击,随即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了杜僧明。 蔡路养下令全军出击,陈霸先也招呼大家冲锋,单挑变成群殴。在杜僧明的带领下,侯安都、周文育等人各显神通,任凭萧摩诃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最后力竭被擒,蔡路养军大败,只身逃走。 侯安都被杜僧明带到陈霸先跟前:“老大,嘿嘿,总算把这小子捉住了!” “你这是干嘛?快给这位小兄弟松绑!”陈霸先赶紧迎上前来扶起萧摩诃,“你小小年纪如此勇猛,何不跟着我闯一番事业,总比一辈子老死南康强吧?” “兄弟,咱们一起干吧!”徐度等人也附和着。 萧摩诃眼神坚定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人。“你在找你姑父蔡路养对吧?他看你被擒拿就落荒而逃了。”侯安都笑道。 萧摩诃放眼望去,看到陈霸先仪表不凡,兄弟们也是生机勃勃的样子,萧摩诃很快做出了判断:这个团队是有前途的,加入是唯一的选择。 这样,陈霸先冲破了蔡路养和萧勃的联合绞杀,成功占据南康,打响了北伐第一枪。萧绎听说后大为赞叹,立刻派人册封陈霸先为明威将军、交州刺史。 陈霸先,出身底层的陈霸先,一路拼杀过来的陈霸先,终于在47岁这一年得到了刺史的头衔,成为了帝国的封疆大吏,尽管交州并不在他手上。 占据南康(江西赣州南康区只是开始,下一个挡住去路的,是实力更强大的高州刺史李迁仕,双方在此进行了很长时间的拉锯战,导致陈霸先的北伐又搁浅了。 金子会发光的,时间问题,先让陈霸先在南康休整,咱们来继续看萧氏子孙的内斗。 2萧纶劝架 萧纶在郢州落脚后,实在是抵挡不住权力的诱惑,既然你萧恪都尊奉我为老大,那我给小弟安排点工作应该没问题吧?既然你请我到郢州来,那我在这地盘上捞点好处没问题吧?萧纶在潜移默化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种反客为主的行为,自然引起了地头蛇的不满。“王爷,邵陵王纵容部下胡作非为,还大肆染指郢州各项事务,咱们怎能坐视不管,将郢州拱手让人?”江仲举抱怨道。 江仲举是郢州土豪,萧恪就任刺史后,就招募他为幕僚,没办法,江家在当地树大根深,萧恪不过是做顺水人情。“先生打算怎么做?”萧恪装傻充愣。 江仲举沉下脸,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萧恪大惊失色:“杀了邵陵王,郢州虽定,但荆州益州宗室就窃喜。一旦天下平定,他们一定用君臣大义责备我、攻击我。况且侯景未灭,我们骨肉相残,这是自取灭亡,你的想法不妥,还是算了吧。” 哼,萧纶是本王好不容易请来压制你们这些地头蛇的,想让我赶走他,让我继续被你们摆布?老子又不傻。江仲举这才意识到,平时老实本分的萧恪原来这么多心眼。也罢,请示你是给你面子,没有你的同意,我照样可以搞掉萧纶,然后再搞你。 拿定主意后,江仲举开始召集心腹秘密商议,并约定时期做掉萧纶。萧纶他不是吃素的呀,人家打小就不是善茬,诅咒老爹、闹市杀人的事情都干过,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懂的?江仲举的伎俩很快被发现,杀手们也全被萧纶宰了。 萧恪得知后,跑去找萧纶请罪。“这都是一群小人所为,凶手都被正法,兄弟你不必担忧。”萧纶对郢州的权力斗争也了如指掌,知道萧恪的底细。经此事件后,江仲举等地头蛇算是名义上归附了萧纶。 就在这时,萧纶收到了萧誉的救援信。萧纶本想发兵救援,无奈江仲举等郢州当地实力派掣肘,粮草迟迟凑不齐,发兵时机一推再推。萧纶就拿出了哥哥的架势写信给萧绎进行劝阻: “天时地利也比不上人和,何况兄弟手足,岂可相互损害?如今国家危难、社稷倾覆,我们应该枕戈泣血发愤图强,撇下私人恩怨互相理解才是。外患未除,却在内部争斗,古往今来,没有不灭亡的。 “战争是不顾一切,以求胜为目的的;然而骨肉相残的战争,越要求胜越是残酷,胜利了也不是什么功劳,失败了必然有大损失。动用武力损害亲情,实在是得不偿失。 “侯景之所以不敢进犯长江中上游,是因为我们宗室互为屏障,坚若磐石。七弟,你攻下洞庭而不约束刀兵,雍州则不自安,势必继续求援宇文泰,那你也不会罢休,继续折腾,那天下就完了。还是解除湘州之围,以保全国家为好。” 萧绎读着六哥的信,连连摇头,不屑一顾。奋笔疾书,答复道:“萧誉的罪不可赦,想让我解除包围是不可能的。萧詧如果要引入杨忠来进攻,那我就像鲁仲连谈笑之间击退秦军那样打败他们。是非曲直明摆着,我就不重复了。湘州早上被攻下,我傍晚就上路。” “天下局势竟然糟糕到了这个田地,湘州若是败亡,我离死也不远了。”萧纶把萧绎的回信扔在案几上,嚎啕大哭起来。恐怕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个老七狠起来,比自己更加绝情。 3湘州沦陷 王僧辩从监狱出来后,明白了许多道理,其中一条就是:听领导话,比有能力更重要。既然萧绎一心想要萧誉死,那就不计成本干就完了,王僧辩也没有比鲍泉更好的办法,还是采取建土堆、射箭和扔石头等最原始的攻城方法。 经过半年多的围攻,长沙城弹尽粮绝,士兵所剩无几。 萧誉一脸煞白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十分恐慌,额头全是汗珠。萧誉拿起镜子想看看自己疲惫的脸颊,竟然没看到自己的脑袋!连日高强度的精神紧绷,已经让萧誉出现了幻觉,恍惚中,他看到有个巨人在盖房屋,双手撑地俯视着他;又看到一条和驴一样大的狗,从城门跑出去,不见了踪影。 “王爷,将士损失过半,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我们已没有可战之兵了!”周铁虎浑身是血,前来报告。 萧誉自言自语道:“三弟(萧詧也自身难保,六叔(萧纶也迟迟不来,这次咱们是走向绝境了。”“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赶紧撤退吧。”周铁虎喘着粗气说。 萧誉只得同意,私下里和周铁虎商议,准备乘船沿湘江北撤。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萧誉一条心,哪怕萧誉平时事先士卒、礼贤下士,危难时刻,总有一些人有自己的想法,比如慕容华。 慕容华是周铁虎的副将,他暗中和荆州军来往,多次与王僧辩秘密接触,商议投降事宜。风闻萧誉要逃跑,慕容华果断行动,打开城门把王僧辩引入城中,所剩无几的士兵一哄而散。55年四月初二,来不及撤退的萧誉、周铁虎被俘虏。 看到慕容华陪着王僧辩进了城,萧誉知道了真相。“王将军,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败在你手下我心服口服。只求暂时别杀我,让我去见见七叔,让他杀了慕容华这个小人,我死而无憾。”萧誉怒视着慕容华。 周铁虎也跟着大骂:“慕容华,他娘的,你这个畜生!” 王僧辩知道萧绎的脾气和秉性,他可不再想进监狱反思,闭着眼睛说:“抱歉了,我们家王爷心意已决。”在他暗示下,慕容华手起刀落,将萧誉斩首。如此,萧誉out,成为萧氏内部淘汰赛中第一个出局的人。 该轮到周铁虎了,王僧辩下令煮沸锅炉,准备把他活活煮死。慕容华靠近来,就要把他扔大锅之际,周铁虎大叫:“侯景还没灭,王将军为何杀壮士?” 王僧辩一听,立刻睁大了双眼,他开始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彪形大汉,开始独自思量起来:对呀,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周铁虎对萧誉也是忠心耿耿,不比慕容华这个卖主求荣的小人强太多?周铁虎虽然间接导致了世子萧方等的死亡,可萧绎本来就不喜欢萧方等,想必萧绎应该可以接纳周铁虎的······ 经过简单权衡,王僧辩叫停了慕容华,并把周铁虎扶了起来带进内室。一番畅谈后,王僧辩认为周铁虎是可造之材,随即把之前许诺给慕容华的官职爵位,转给了周铁虎。周铁虎恨恨地说:“将军,要我归降湘东王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 王僧辩哈哈大笑,说自己早已料到。在王僧辩一个眼神暗示下,左右趁慕容华不注意,把他捆了直接扔进了滚烫的油锅,周铁虎这才下跪叩拜。 23日,湘州大捷,萧誉的头颅传来,萧绎十分高兴:“不愧是君才,这次有长进。”萧绎任命王僧辩为左卫将军,加侍中、镇西长史。至于周铁虎,萧绎让他做王僧辩的副将。 萧绎清理了奔向帝王之路上的第一个障碍,又得到了陈霸先、周铁虎等人的归附,喜从中来,为了显示自己大度,萧绎下令把萧誉的头颅送回长沙和他的身子一起安葬。 同一天,萧绎给老爹萧衍发丧,正式承认了萧衍死亡事实,并用檀木雕刻萧衍的雕像,置放在百福殿,每天大小事务都去雕像前请示。萧衍,这个南梁的缔造者,都快死了一年了,萧绎这个好儿子才给他发丧,不知他地下有知,会是什么心态。 4萧纪入场 江陵小朝廷中自然有很多官员对萧绎这种行为表示鄙视,但没一个人敢胡言乱语。萧绎对三哥萧纲不屑一顾,不承认萧纲的皇权,也就不用他的年号,而仍然用萧衍生前的“太清”年号。就在太清四年,也就是55年农历4月27日这天,萧绎传檄远近,下令讨伐乱贼侯景,要给父亲萧衍报仇雪恨。 成都的萧纪也收到了萧绎的檄文,只是不当回事:“这老七又来了,真以为自己是大梁的皇帝了?凭什么来指挥我?”“呵呵,湘东王确实没资格指挥王爷。”参军徐怦冷笑道。徐怦出身东海徐氏,是前宰相徐勉的侄子。 “徐参军什么意思?”萧纪沉下脸来。这么多年,他太了解徐怦了,说话一直不中听,老是和自己对着干,无奈徐怦出身名门,而且又有才华,只能留在身边任职,以装潢门面,彰显自己虚怀若谷、礼贤下士。 徐怦前几天刚写过一首《夏日诗》:炎光歇中宇,清气入房栊;晚荷犹卷绿,疏莲久落红。情趣盎然,天生自带文学血统的萧纪很难不喜欢。 “父兄蒙难,难道不应该主动出击,捐躯赴国难么?还轮得到湘东王来指指点点?”徐怦一脸正气。 萧纪正要发作,却被长子萧圆照拦了下来:“父王,徐大人所言甚是!”萧圆照前来耳语道:“江南大乱,只有我益州独享太平,如今七叔四处树敌,我们何不趁此机会顺江而下?说不定还有机会夺取荆州之地······” 萧圆照一番天下大势的分析,听得萧纪眉开眼笑,连声说好。“徐参军,本王错怪你了,本王这就发兵前往建康平定叛贼!”萧纪满脸堆笑。 徐怦哪儿知道,萧纪发兵勤王是假,浑水摸鱼是真。萧圆照带着三万人顺江东下,气势汹汹来到巴水,对外宣称,要受湘东王萧绎的节制,一同讨伐侯景。萧绎最擅长的就是内斗,哪儿能不知道萧纪的心思?一方面,派人把守重要渡口,另一方面给萧圆照信州刺史的爵位,并让他驻守白帝城。 萧绎给萧圆照带话:“照儿,你就在白帝城待着,蜀中民风彪悍,时刻需要你回去帮助你父亲;至于讨伐侯景,你且听我号令吧。”一看七叔有了准备,无机可乘,萧圆照只得原路退回了。 正在台城里喝酒撸串的侯景听说萧绎的檄文后,乐了半天:“呵呵,这个王爷可真孝顺呀,老爹都死大半年了才发丧,有意思。”面对萧绎的叫嚣和挑衅,侯景不会坐以待毙。 自从庾信劝降萧大心途中逃跑后,侯景对萧氏子孙失去了信心,他认为只有亮剑才能获得成功。故而,他这段时间整合了长江下游的力量,正准备派任约去中上游收拾残局呢! 投靠侯景以来,羊鸦仁一直心有不甘,算起来,自己是第一个带兵去接纳侯景的将领,这一场动乱,自己也是难辞其咎。 攻下台城的侯景也没有取得对萧氏子孙的压倒性优势,时间一长,羊鸦仁又不甘心给侯景卖命了,暗自想着:“我好歹出身泰山羊氏,怎么能给羯胡当奴才?我本是个平庸之辈,受朝廷恩宠,无以报效。就这样下去,死不瞑目。” 羊鸦仁决定去投靠萧绎,因此请求随同任约西征,试图抓住机会逃跑。革命军还没到江州,萧大心和萧范早已火并起来。 5江州内斗 萧范并不比萧纶傻,他也发现了萧大心请他到江州湓城(瑞昌市没安好心,因此一直暗中对付萧大心。萧范到处颁发委任状,干预插手江州各郡人事,逐渐地,儿子萧嗣,将领侯瑱、庄铁、裴之横等人纷纷占据了江州各地,萧大心实际控制地不过寻阳郡(九江市一郡而已。 这时候萧大心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看似正直软弱的萧范才是个人精,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 那还有啥好说的,不服就干!萧大心派遣徐嗣徽偷袭庄铁,庄铁损失惨重,迅速向萧范求助。萧范派出萧嗣、侯瑱带五千人前往救援,双方的对抗公开化。“好你个萧范,不是本王好心收留你,你早饿死街头了,如今却鸠占鹊巢?”萧大心气得牙痒痒。 徐嗣徽进言道:“王爷,鄱阳王虽人数众多却无用武之地。” “喔?怎么讲?”萧大心眼珠一转。 “他们分散在各地,但都通过这里进行物资交换,”徐嗣徽指着地图上的稽亭,接着说,“咱们只需要少量人马扼守此处,即可断绝敌方各部的物资往来,假以时日,鄱阳王必败。” “哈哈哈,就这么办!”萧大心咬着嘴唇接着说,“叔叔呀,你自寻死路,就别怪我咯。” 徐嗣徽带领两千人,前往稽亭修筑堡垒,围堵萧范。任凭你有千军万马,断水断电断粮断ifi,人不饿死也得发疯!看到徐嗣徽的操作后,萧范这下傻眼了: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战略节点给忘了? 将士们饿死过半,萧范走投无路,一夜白头。“父王,咱们只能向高氏求援了。”萧嗣劝慰道。萧范摇头叹息,当初就是被东魏高澄欺骗丢了合肥,不得已才到江州寄人篱下;现如今不可能去投靠侯景,也不敢去投靠萧纶、萧绎等堂兄弟,西魏距离又远,只能卖身给高氏政权了。 “儿呀,你速去速回,父王还等着见你最后一眼呢!”连日来,萧范身体每况愈下,背上生了毒疮,又怒又气,时日无多。送走了萧嗣后,萧范并不坐以待毙,尽可能地联系裴之横、庄铁等部,反击徐嗣徽,试图夺回稽亭。 现在的东魏当家人是高洋,听说萧范这个大傻子又送上门来,高洋差点笑出声,随即承诺把皖城(安徽潜山市让给萧嗣驻防,然后派出将领牒云洛南下迎接萧嗣。 五月初七,萧嗣刚走,萧范就不行了,一口气没上来,撒手西去。萧范out,成为萧氏子孙淘汰赛中第二个出局的人。萧范所剩无几的几千人,共同推举他弟弟萧恬为统帅。 树倒猢狲散,萧范一死,侯瑱找不到去路,他看上了庄铁所占据的豫章郡,准备前去投靠。可庄铁也不是善茬,人家可是投降侯景又背叛侯景的男人,能轻易被你侯瑱戏耍?眼看庄铁对自己心有猜忌,侯瑱开始耍横了。六月初八,一场鸿门宴,庄铁人头落地,侯瑱割据豫章自己单干。 萧范部将自乱阵脚,萧大心岂肯放过这个机会?立马派徐嗣徽夜袭湓城,企图一锅端掉萧范余部。不过,萧恬、裴之横早有准备,徐嗣徽败北。好嘛,我们没找你复仇,你反而得寸进尺?萧恬很生气,决定给萧大心一个教训。 农历6月23日,裴之横奉命进攻稽亭,试图夺回这个交通枢纽,可惜稽亭易守难攻,徐嗣徽击退裴之横。双方你来我往之际,任约的西征大军到了。萧嗣没走多远就得知了这一消息,东魏的牒云洛本来是来捡便宜的,一看要卷入战争,扭头就走了,把萧嗣仍在后面不管不顾。 “他娘的,这姓高的真是大忽悠,根本靠不住!”萧嗣无奈,只能带自己亲兵出战。结果不意外,萧嗣孤立无援,很快被任约斩于马下。任约马不停蹄挥师进军江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萧大心献出江州投降,本人则被送往建康和老爹萧纲一样被软禁起来。混战之中,萧恬战死,裴之横、徐嗣徽二人落荒而逃,投靠荆州萧绎。 任约一路高歌猛进时,听手下说,羊鸦仁叛逃了,他并不惊讶:“羊鸦仁那种顽固派,怎么可能是真心革命呢?如此反复,迟早完蛋。”一语成谶,羊鸦仁在投靠萧绎的路上,在东莞郡被当地大佬荀晷杀害。 荀晷出身颍川荀氏,祖上世代为官,荀昂、荀朗、荀晓及荀晷四兄弟名声在外,曾加入萧氏诸王队伍参与讨伐侯景,一直以大梁忠臣自居,自然瞧不起羊鸦仁这种投靠过侯景的人,因此下了狠手。 萧大心out,又一个实力派死于内斗。萧绎一口气接管了萧范、萧大心两大势力余部,捞到了最大好处,凭借着心狠手黑率先在萧氏兼并赛中出线,和老六萧纶、老八萧纪以及侄子萧詧一道进入复赛,当然,西魏、东魏以及侯景三方势力也随时可能从观众变成选手。 这不,任约为了扩大战果,派部将于庆四处攻城略地,豫章的侯瑱不能自保,被于庆俘获并扭送建康。侯景一看,耶,你也姓侯呀,行嘛,那你就跟着老子干吧。留下妻儿做人质后,侯瑱被派去做于庆副手,攻城略地。 侯瑱投了革命军后,第一个请求就是帅兵打回豫章。为何呢?他被于庆打败,很大部分原因是余孝顷搞破坏。余孝顷出身望族,是豫章郡新吴县人(江西奉新县,从小就是当地一霸,谁也瞧不上,已经把豫章郡视为自己家的了,容不得侯瑱这种军阀插足。 “这个侯瑱是真怂,好好的老大不当,非要去给侯景当小弟!呵呵,现在摇身一变跟着侯景造反了,还找那个于庆当帮手······”余孝顷已经开始嘲笑起来了。他自然有嘲笑侯瑱的实力,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于庆、侯瑱二人还真就拿他没办法。 不仅如此,于庆进攻附近的新淦县(樟树市也遭到了当地土豪黄法氍的抵抗,败下阵来。于庆无奈,给江州的任约写信求助。任约收到信后,对左右感慨道:“王侯将相确实有种呀!原以为拿下台城就能摧毁贵族旧世界,没想到真正的战争才开始!我们已经陷入到贵族老爷们的汪洋大海中了。” 虽然这些土豪称霸一方,但名义上他们还是要和侯景划清界限的,所以都打着大梁的旗号,对外一律宣称是萧绎的人。在侯景革命这场天下格局大洗牌中,萧氏子孙内斗不已,宇文泰和侯景都闷声发大财,那高洋在干嘛?怎么没有这位影帝的戏份? 高洋正忙着改朝换代呢······ 第八十一章 北齐建国 55年,东魏,晋阳。 高洋接管了人事大权后,这才给死去的老哥高澄发丧。正月十八,皇帝元善见被迫晋升高洋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大行台、齐王,正式承认了高洋作为高澄的继承者。 1智囊团队 为何是高洋?高澄的儿子们呢?高澄有六个儿子,分别是高孝瑜、高孝珩、高孝琬(母亲元仲华、高孝瓘(字长恭、高延宗、高绍信,这几个兄弟个个优秀,可惜最大的高孝瑜也就13岁,毕竟高澄遇刺的时候才29岁嘛。 至于高洋的三弟高浚、四弟高淹、五弟高浟、七弟高涣,虽然都已成年,而且还很出色,但都不是娄昭君的儿子,全是庶出,娄昭君的家族地位加上高洋的智商,他们根本没戏。 高洋的同母弟,老六高演、老八高淯、老九高湛、老十二高济,从十五岁到五岁不等,虽然年纪小,已显露各自的才智超群、英武绝伦了,关键是个顶个的帅,要说这高欢和娄昭君的基因就是强大。 先说高演,从小就做事干练沉稳,长于政务,一直深受娄昭君喜爱。他身边有一个以王晞为核心的智囊团。王晞出身太原王氏,风度翩翩有学识,北魏末年就出仕了,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名气很大;高欢亲自登门拜访,找到王晞,让他给儿子们当老师。在高欢的儿子中间,王晞和高演最投缘,二人亦师亦友。 再说高湛,高湛在8岁和阿那瑰孙女结婚那年,表现出的气度不凡就把众人惊呆了。年少得志的高洋,身边有一个以和士开为核心的智囊团。和士开是胡人,家族在西域经商,擅长就是察言观色和曲意逢迎,最拿手的是握槊和弹琵琶,和士开是看着高湛一步步长大的,二人形影不离。 祖珽才华横溢,但喜欢小偷小摸,一直被高洋看不上,高洋每次看到他都称呼“老贼”。祖珽因而投靠到高湛门下,说到玩儿,祖珽很擅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喜爱跳胡舞、弹琵琶。和士开、祖珽二人,一人跳舞一人弹琵琶,深受高湛喜爱。 除了和士开、祖珽,和高湛走得近的还有高孝瑜,也就是高澄的长子。高湛、高孝瑜二人同岁,是从小玩到大的,一直感情很好。这三个人,一个是胡人代表,一个是汉族贵族代表,另一个是宗室代表,高湛班底强大。 有了父兄的奠基铺垫,有了同胞兄弟的帮衬,剩下的就是改天换日了。如果不称帝,那跟随高家父子多年的权贵们,还图个什么呢?要搞事情,就得有死心塌地的铁杆马仔,高洋这么些年的装疯卖傻,暗中早就有了自己班底。 除了高欢、高澄留下的投靠过来的功臣,高洋改朝换代小组办公室有三人。一是办公室主任高德政,是高洋的机要秘书;二是医学人才徐之才,口才好,负责宣传工作;三是天文学家宋景业,精通《易经》,负责星象占卜,收集祥瑞,搞造神运动。 “高大人,我最近夜观天象,发现太岁在午,这是元氏衰微的征兆呀。”宋景业向高德政汇报最新的天文学研究成果。“喔?真有此事?”高德政故作高深,捋了捋胡须,接着说,“难道到了改天换地的时间了么?” “是呀是呀,最近全国各地都有官员进献祥瑞到我这里,嘉禾、麒麟什么的多得很。老高,咱们干吧!”徐之才补充着。 高德政点点头,带二人去拜见高洋。 “丞相,如今魏室虚弱,天下都归心高氏,还请您顺应天意,接受元氏禅让。”高德政带来了改朝换代小组办公室的一致意见。宋景业、徐之才具体阐述了各种祥瑞和取代元氏势在必行的好处。 高洋微笑道:“诸位,这事一定要保密,待我去请示母亲。”在东魏,娄家算是仅次于高家的贵族,称帝大事,如果能得到娄昭君的支持,那算是成功了一半;其他胞弟都比自己帅,也很有本事,只要大权在握的娄昭君不高兴,是随时可以换掉高洋的。 见到娄昭君,一番日常生活问候后,高洋漫不经心地说道:“母亲,高德政等人劝我称帝,儿子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到您这里来谢罪。”娄昭君把脸一沉,他看出了高洋的目的:“哼,你父亲、你哥都是龙虎一般的人物,都老老实实北面侍奉君主,不敢妄自称尊;你有什么本事,就想效法尧舜?” 面对老妈的质问,高洋表现地战战兢兢,说什么回去要教训高德政,然后就退出去了。 高洋把娄昭君的话转述了一遍,问大家怎么办。 徐之才笑了:“正因为您的能力比不上父兄,这才应该早登大位呀!”高洋问:“何出此言?”徐之才娓娓道来:“您父兄在世时,可以压制各路诸侯,无论元氏皇族还是功臣元老都得给面子;您突然继承家业,没有任何功勋,就得通过称帝来给大家加官进爵,树立威信。” “对对对,徐兄所言甚是。丞相,太妃不过是担心旧臣不服,故有此言,咱们可以慢慢解决;但称帝之事,方向是对的。”高德政说。 高洋自言自语道:“最大的阻力应该就是元老旧臣,这个嘛,我去想办法,”他背着手走着,然后扭头对宋景业说,“你再去给我占卜一下。” “包我身上。” 宋景业铸造铜像,一次就铸成了,高洋十分高兴:“看来是天意如此。”这当然不是天意,这就是宋景业要完成领导的工作,不成也得成。 2分析敌我 高洋率先叫来了表哥段韶,向他询问功臣集团对改朝换代的意见。段韶本身就是战功卓著的旧臣,他和高欢父子关系一直很好,自然是支持高洋的。段韶抿了一口茶,开始对元老旧臣进行点评: “高太保(高隆之、高太尉(高岳二人是自家人,比较好沟通;司马大人(司马子如、韩将军(韩轨、可朱浑将军(可朱浑元、厍狄太师(厍狄干曾被崔季舒、崔暹打压,您把崔氏流放了,算是对他们有恩;杨遵彦(杨愔对高氏忠心耿耿,问题不大;至于魏勃起(魏收、邢子才(邢邵这些御用文人,离开皇权啥也不是,肯定会支持。 “彭乐这家伙脑子简单,没什么立场,可以争取;高都督(高季式、薛都督(薛孤延性情豁达,嗜酒如命,很少参与政务,他们应该不会反对;至于潘将军(潘乐、张将军(张亮及赵大人(赵彦深三位勤勤恳恳,踏实本分,可以为丞相所用。 “杜长史(杜弼、宋游道二位执政清廉、刚正不阿,他们恐怕会据理力争,咱们要注意应对;斛律老将军(斛律金、贺拔老将军(贺拔仁性情直率,丞相您和他们没什么交情,需要下点功夫;薛大人(薛琡并公执法、性情简朴,但身体不好,随时油尽灯枯,需恭敬对待。 “清河崔氏(如崔?、范阳卢氏、河东薛氏(如薛修义、河东裴氏等地头蛇,他们是墙头草,谁势力大就拥护谁;只要宗室、军功集团、元老重臣大部分都支持丞相了,其他人物也就不足为虑了。” 说罢,段韶端起茶杯,缓缓地呷了一口;高洋这边还意犹未尽,略微地张着嘴看着段韶,拉着他的手:“孝先呀,你真是我高家的孔明呀!难怪我父兄生前对你如此器重,你对当世人物的品评,甚合我意,我真是佩服你。” “不敢不敢,我只是妄自猜测丞相心中所想罢了,仅供参考。”段韶谦虚道。段韶心里跟明镜一样,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可不普通,装疯卖傻十几年最后登上权力顶峰,这样的男人难道对时局和人心没有深刻的洞察?高洋只是默默微笑不说话。 随后,高德政拿出了一套对宗室元老贵族的奖赏封爵方案,高洋表示点头称赞:“士贞,你办事还是这么周密,放手去干吧。” 按照段韶对各位勋贵的分门别类,高洋团队很快确定了公关目标,各自采取行动争取最大多数人、最关键少数人物的支持。 首先争取的人是斛律金。高洋指定段韶去找斛律金探口风,斛律金听说后,当场表示反对,并且跟随段韶返回晋阳,面见高洋。 “丞相,称帝一事万万不可呀。宋景业擅自搞那些图谶符文,妖言惑众弄得人心惶惶,请求让末将斩杀此人,以安定民心。”斛律金言辞恳切。高洋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老将军莫生气,这件事有小人在捣鬼,你先回去,带我查明真相再给你答复。” 斛律金摇着头走出门。 宋景业是帮助自己实现梦想的人,当然不能杀。高洋没想到斛律金反应如此激烈,那怎么办呢? “丞相,我带人去把他宰了!”彭乐笑道。“胡说八道。”高洋骂道。几天运作下来,高洋身边已经聚集了彭乐、祖珽、韩轨、可朱浑元等人,和段韶预计得差不多。 杀戮肯定不行,斛律金是人才而且是大贵族,对高家一直有恩,斛律金应该算是反对派的代表人物。高洋微笑道:“做大事嘛,总有人反对,总有人支持,反对的理由要么是害怕,要么是利益分配问题。” “丞相,你打算怎么做?”韩轨问道。 “干脆把大家全部叫到一起,讨论讨论,争辩争辩,这事儿公开了说,坦诚相待,也方便识别敌我。” “办法是好,但一定要找个镇得住场面的人物来主持,免得到时候莫衷一是。”可朱浑元补充着说。 “谁是这个主持会议的人选呢?”大家七嘴八舌。高德政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高洋,用手敲了下案几,吐了三个字出来:“娄太妃。”各位这才恍然大悟,都说这事只有娄太妃能搞定。 3晋阳共识 这就是一个好领导的基本操作,喜怒不形于色,说话说一半,甚至不说话,让下属去猜自己的心思,永远保持神秘感,这样才能操控人心。事不宜迟,高洋传令各位勋贵,到娄昭君处集合,说是要商议国家大事。 高德政则被派往邺城,去给北魏宗室贵族们做思想工作;高洋吩咐王纮、唐邕等人加强晋阳的军备力量。 在官场混的,没有几个是白开水,高洋要称帝这事儿,已被徐之才有意无意地放出了风声,官员贵族们早就心里有底了。 晋阳的勋贵们都到齐了,娄昭君上座,在一旁服侍陪同的是高洋的结发妻子李祖娥,李祖娥给高洋点了点头,表示让老公放心,老太太已同意。大家都知道开会的目的是什么,但没有人敢率先发言。 那就只能高洋来开头了。高洋清清嗓子:“诸位,本王无德无能,很荣幸继承了父兄的家业。最近有传闻,说我要接受魏室的禅让,改天换地。不知道你们是什么看法,大家畅所欲言。”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开始讨论起来,有的惊讶,有的表示喜悦,有的则诚惶诚恐,和段韶的判断差不多。总之,关于高洋称帝这事儿,并没有获得“一致鼓掌通过”。 现场的秩序乱了,娄昭君出来唱黑脸了:“我儿子一向懦弱愚笨,他肯定想不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主意来,一定是受到了高德政的蛊惑和挑唆。”李祖娥拍了拍娄昭君的后背,笑着说:“太妃别着急,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过了一会儿,杜弼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堂上的寂静:“众所周知,关西宇文氏是我们的强敌,如果丞相您接受了元魏的禅让,宇文泰一定挟天子令诸侯,化身为魏室忠臣带兵东征,到时候咱们怎么应对?” 斛律金、贺拔仁、宋游道、薛琡等也附和,一脸疑惑地看着高洋。高洋闭着眼睛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哈哈,诸位,听我一言,”徐之才哈哈大笑,面对大家的质问,他早有准备,“杜长史,你别忘了,当初杀掉孝武帝(元修的人可是宇文泰,宇文泰是什么样的人,还需要我多说么?宇文泰这个乱臣贼子早就想称帝了,只不过在等我们齐王先行动罢了。再说了,咱们何时怕过宇文泰?” 杜弼听了后,嘴里蠕动了半天,竟然想不到一句反驳的话。“诸位,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在盘算什么。咱们都是干大事的人,也都深受高家父子大恩,何去何从大家心里比我清楚。”徐之才的一席话,句句说中大家心坎,个个都默默低下了头。 按剧本,这个时候到司马子如了。司马子如抬起头来,对高洋说:“丞相,这事不能干呀,弄不好会毁了高家基业的,我可是陪同高王(高欢)一路创业过来的人······” 看斛律金、贺拔仁要接着说什么,高洋大怒道:“司马子如,别以为你是我父王的故友,我就不敢杀你!来人呀。”王纮带着甲士就冲了进来,直接把司马子如给拖了出去,只听一声惨叫,司马子如再也没了声音。 大家都以为司马子如被宰了,实际上呢?司马子如不过是在配合高洋演戏而已,一出假死戏后,司马子如去领了十匹绢的赏赐,堂上各位元老不敢有异议。是呀,司马子如是高欢什么人,大家都知道呀,看样子这高洋确实是有魄力哇。 高洋没再说一句话,娄昭君只是一脸疲倦地伸了懒腰打哈欠。李祖娥静静地说了一句:“太妃累了,大家都散了吧,今天到此为止。”说罢,李祖娥扶着娄昭君往回走。高洋一声不吭,带着徐之才、刘桃枝等亲信向外走去,留下斛律金、杜弼等几人面面相觑。 紧随高洋出去的,还有韩轨、可朱浑元、彭乐、厍狄干、祖珽等人。 “我说几位,差不多就行了,这是高家家事,你们瞎起哄什么?”高季式满嘴的酒味,拍着斛律金等人的肩膀。“走呀,高兄,咱们再去喝两盅?”薛孤延笑着说。“走吧,高将军!”司马消难前来扶起快要倒下的高季式,脸上丝毫没有丧父之痛。 高季式拉着薛孤延、司马消难的手,往外走,嘴上吟诵着哥哥高昂的那首《征行诗》:垄种千口牛,泉连百壶酒。朝朝围山猎,夜夜迎新妇。 高乾惨死,高昂战死,高慎叛国死于他乡,当年的四兄弟就剩了自己一个,高季式早已看清了这世间的功名利禄,过去、现在、将来,他都不会陷入权力斗争中去,这才是他一直能潇洒地活到现在的原因。 高隆之、高岳二位老油条自然懂得屁股决定脑袋的道理,朝着斛律金几人笑了笑,就走了出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斛律金、杜弼、宋游道、薛琡等人,本来对高洋也没有什么过节,大家都通过各种方式表明了态度,自己如果再不跟上队伍,那就只能喝汤了。 斛律金几人也没怎么说话,自顾自地离开了会议现场。就这样,本来会议上没能一致通过的议程,没想到在会议结束后,大家纷纷有了一个模糊的倾向。 高洋的决心其实是很坚定的,但人毕竟是情绪化的动物,他对称帝也有一些顾虑,正如杜弼、斛律金、娄昭君说的那样。理智永远是情绪的奴隶,让人做出选择的往往不是理智,而是情绪,是一股冲动,是一种心血来潮。 高洋正需要这种冲动。领导有需要,马仔就得拿出方案来。徐之才、宋景业从早到晚就在高洋耳边说称帝的事情,高洋让宋景业继续占卦。宋景业送筮草占卜,刚开始得到了乾卦,后来,乾卦又变成了鼎卦。 “恭喜大王,”宋景业一脸春风,“乾卦,是君主的象征;鼎卦,意味着在五月发生变化。您在仲夏受禅让最适宜了。” 徐之才助攻道:“宋兄,在下听说五月不能接受新官位,否则,就会死在这个职位上。”“对呀,皇帝不就是终身制的么,死在官位上太正常了。”宋景业哈哈大笑。 高洋听了也是眉开眼笑:“晋阳这边差不多了,就看邺城那边进展如何了。走吧,你们随我去邺城。”高洋安顿好晋阳后,带着侍从,朝着邺城出发,司马子如、杜弼、高隆之等人也跟随左右。 4北魏下架 高德政在邺城的工作很仔细,无论事情大小,都给高洋汇报。取得的效果也是显著的,杨愔第一时间表示了对高洋的效忠,还积极主动在邺城争取更多勋贵的支持。很快,邢邵、魏收、潘乐、赵彦深、张亮等都表示了归附,邺城迅速成立了以杨愔为核心的禅让工作领导小组。 杨愔负责上传下达,是总策划,并对北魏宗室秘密监视,邢邵负责制定礼仪制度,魏收负责起草加九锡、禅让、劝进等一些流程的文书,潘乐、赵彦深、张亮等人则出入宫中,和宗室元韶一起,给皇帝元善见做思想工作。自从高洋接管高澄权力那天起,元善见就知道这一天会来的,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五月初六,高洋一行,已到前亭。元善见派人去给高洋加九锡,并赐“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等特殊礼节。大家伙还来不及给高洋祝贺,高洋的马就莫名其妙倒下了,任凭刘桃枝怎么拉拽,这马就是起不来,高洋也被吓一跳。 一路上高洋心事重重,走到平都城后,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了。高洋自言自语道:“这是不祥之兆。”宋景业、徐之才苦苦劝慰也没用。 在恐惧面前,任何理性的分析判断都是徒劳的,徐之才很快意识到这一点,他眼珠一转,对高洋说道:“皇帝的使者刚走,您的马就倒下了,这代表着魏室气数已尽,所以咱们要赶紧行动,否则夜长梦多。王爷,您是明白人。” 夜长梦多,的确如此,高洋像是在梦中惊醒了一样,大声呼喊杜弼、司马子如二人。高洋命令二人快马加鞭进入邺城,观察事态发展和人心向背。司马子如二人高调来到邺城,众人都是唯唯诺诺,没有人表示有异议,让高洋放心大胆地前进。 高洋一行来到邺城南,召集工匠到此地集合。高洋对高隆之、辛术二人一番耳语后,他们来到众工匠面前,指挥大家开始干活,开始修筑祭天用的圆形高坛,准备各项法器。说起建筑工程,高、辛二人驾轻就熟,当年邺城皇宫就是二位包工头承建的。 初八,潘乐、张亮、赵彦深三位一起行动,进入昭阳殿拜见元善见,元善见端坐御座之上,旁边是元韶、元辉业、杨愔、魏收、邢邵、高隆之、赵道德等人。赵道德和刘桃枝一样,是高洋的侍从。 张亮带头说:“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帝命有始有终,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齐王天资圣明,德配于天,万民敬仰,希望陛下效法尧、舜,把帝位禅让给齐王。” 元善见一脸严肃认真:“这件事朕考虑很久了,既然是天意,朕理应让贤。”元善见咬了咬嘴唇,尽量控制住内心绝望的情绪,他需要最后的尊严,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他慎重地对张亮说:“如果是这样,必须要正式地禅位诏书才行。” 元善见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禅位工作领导小组早就准备好了。魏收从袖子里拿出诏书,拱手道:“回禀陛下,诏书已准备好了。” 杨愔把诏书拿过来递给元善见,元善见看了看杨愔、魏收等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北魏公司要倒闭下架的人,他又笑又哭,签署了禅位诏书。元善见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退位之后,我住哪儿去?”元善见已经不再自称“朕”,他眼里全是绝望。 杨愔也不免伤感起来,毕竟他弘农杨氏可是一等一的大贵族,没有皇权的加持,他杨氏也不可能凭空来的富贵。杨愔发出了颤抖的声音:“北城那边,有一套豪华的楼馆别院。” “北城?那是什么狗屁地方!”元辉业再也沉不住气,痛骂杨愔等人,一旁的元韶赶紧捂拉住他:“哥,别逞能了,你快闭嘴吧。”元韶虽然早就投靠了高氏父子,但面对自家皇位要转给高家这一事实,还是难免汗颜,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自己家人不被伤害。 元善见不再询问,也不看众人,自顾自走下御座,朝着走廊走去,口中念着《后汉书》对汉献帝的评价:“汉献帝生不逢时,遭遇国难,四百年大汉江山到此终结,永远做虞舜的宾客丹朱的角色吧。” 汉献帝咱都认识,这个丹朱是什么人?丹朱是尧的儿子,当年舜就是流放了丹朱,强行取代了尧的帝位。《竹书纪年》等已出土的古籍记载有其事。 尧、舜、禹是传说中禅让的开创者。说是禅让,实际上各朝各代的皇帝都懂,哪儿的什么和和气气,都是血腥压碾,只有刀光剑影。史书上说是尧、舜、禹一个比一个德行高、威望重,实际上呢?一个比一个拳头大,一个比一个心黑手狠。 正统史书嘛,跟现在的某些媒体一样,那是帝王将相的宣传平台,怎么可能把端不上台面的那些阴谋诡计给记下来呢? 元善见确实是倒霉,但他不傻,对禅让的本质一清二楚。高洋都已到邺城,禅让之事满城皆知,必须尽快搞定。高隆之、赵道德追出了昭阳殿,赵道德让元善见赶紧搬家腾地方:“敢问陛下,您何时搬往北城呢?” 元善见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一旁的高隆之:“催得这么紧么?”高隆之只是点头不说话。元善见知道,哭是没用的,只能彰显自己的懦弱,被高氏集团看扁了,于是强忍着泪水望着天空说道:“古人都怀念遗簪敝履,我也想效法,我可以去六宫和妃嫔们道别么?” “现在天下仍然是陛下的,何况六宫嫔妃?”高隆之也差点流出来泪。元善见来到别宫,和妃嫔们一一道别,说自己没能力保护好她们,没让她们过上幸福的生活,自己很愧疚,一边说一边泪如雨下,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直接泪崩。 再看嫔妃们,早已哭着抱作一团,有一个出身赵郡李氏的嫔妃开始吟诵起曹植的诗来:“变故在斯须,百年谁能持?离别永无任,执手将何时?王其爱玉体,俱享黄髪期;收泪即长路,援笔从此辞。” 这是曹植写给弟弟曹彪的离别信《赠白马王彪》的最后几句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听了李妃的吟咏,其他妃嫔也跟着反复吟咏“王其爱玉体,俱享黄髪期;收泪即长路,援笔从此辞”,意思就是希望元善见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听了女朋友们如此深情的告白,元善见更是久久不忍离去,在宫门口徘徊,而在别宫门外等候的赵道德已备好车马,他已等得不耐烦了。作为高洋的家奴,只管主子高兴与否,哪儿管你皇帝的恋爱是否顺心呢?赵道德到门口来就要抱住元善见上车。 元善见发飙了:“我顺应天命,主动让贤,你是什么东西,竟然这样逼迫我?”赵道德不说一句话,紧紧抱着元善见的腰不撒手。就这样,元善见哭着被赵道德拖上了前往北城的马车。 出了云龙门后,王公大臣们给元善见磕头送别,哭成一片,哭得最惨的还是元辉业,他一边哭,一边高呼:“列祖列宗在上,元氏江山,从此永别了!”痛哭的还有其他贵族,如太原王氏王晞、清河崔氏崔?等。 王晞对魏室确实有感情,就像其他贵族一样,都是吃着魏室给的饭长大的。在高演的善意提醒下,王晞这才停止了哭声。 确认元善见到北城住下后,元韶捧着皇帝的玉玺印绶,跟随百官一起到南郊迎接高洋,恳请高洋接受帝位。 看到元韶如此趋炎附势,元晖业拦路大骂:“你的操守还不如一个老妇人!竟然将玉玺拱手让人,为何不打碎了?此言一出,我知道必死无疑,我看你能活多久!”骂完了就要去抢夺玉玺,不过很快被高洋的人控制住了,并押送到高洋跟前。 高洋一言不发看着元晖业,心想,这元晖业也算是慷慨激昂有骨气,既然如此,只好成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哼,本王和乱臣贼子无话可说!” “好,我成全你。”高洋现在显得心平气和,改朝换代嘛,总需要流血牺牲。 元晖业被拖下去斩首,一路上,他闭着眼吟诵了一首绝命诗《感遇诗》:昔居王道泰,济济富群英。今逢世路阻,狐兔郁纵横。 元韶心惊胆战地见证了元晖业被行刑的整个过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命运在哪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元晖业是条汉子,也不能改变国家灭亡的悲剧;他元韶是卖国贼,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无可厚非。 十日,高洋登基称帝,国号为“齐”,史称“北齐”,年号“天保”,取自《诗经·小雅》的“天保定尔,亦孔之固”,意思是上天保佑,江山永固。北齐,成为了后三国第二阶段(第一阶段东魏、西魏、南梁;第二阶段北齐、北周、南陈中首先建立的国家,高洋将何去何从,才能保住这新生政权? 第八十二章 高欢不死 55年五月初十,高洋登基称帝。 1俸禄爵位 新官上任三把火,必须拿点好处来,高洋才能让大家心服口服。第一件事,高洋恢复了俸禄制。俸禄制是冯太后改革(孝文帝改革的产物,在此之前,大家的收入全靠自力更生,也就是发动战争抢劫,或者盘剥百姓;朝廷发俸禄,让国家的经济社会运行步入正轨,这是一大进步。 要说明的是,这里的“俸禄”,不只是货币,而是土地、布帛、粮食、货币的结合体,战乱年代嘛,经济萧条,实物总比货币更有价值。 到了元子攸时代,天下大乱,财政空虚,俸禄制有名无实,大家都自谋出路,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到高欢、高澄父子,都是在恢复生产和社会秩序,还没有能力和机会去搞俸禄制这个顶层设计。 现在,高洋建立齐国,宣布一切恢复正轨,文武百官都有工资可拿,从制度上杜绝了贪污腐败的可能性,比高欢、高澄走得更远,当然,也离不开高欢高澄打下的基础。 给大家发工资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封爵。高洋任命元善见为中山王,他见到皇帝高洋可以不下跪;尊奉娄昭君为皇太后。 追封老爹高欢为献武皇帝,庙号高祖;老哥高澄为文襄皇帝,庙号世宗。下诏,孙腾、尉景、娄昭、高乾、高昂、慕容绍宗、万俟干、段荣、刘贵、窦泰、刘丰、蔡俊等已亡故的功勋,和高欢、高澄父子一起共享祭祀。 封高岳、高隆之等宗室十人为王,当然也包括高澄的几个儿子以及高洋的弟弟们;又诏封功臣厍狄干为章武王,斛律金为咸阳王,贺拔仁为安定王,韩轨为安德王,可朱浑道元为扶风王,彭乐为陈留王,潘乐为河东王。 这七个异姓王里,怎么没有表哥段韶呢?高洋多次表示要给段韶封王,段韶都推辞了。王爵嘛,不过虚名而已,并没有什么实权,像段韶这样实干的人才,需要的是拥有实权的官位。不久,高洋任命四弟高淹为尚书令,段韶为尚书右仆射,元韶为尚书左仆射。 尚书令权力相当于宰相,这个位置自然是给高家人了,挂个名而已,具体事务,还是副手左右仆射来做。元韶是元魏宗室,是积极支持自己称帝的人,挂个副宰相的名头也是可以的;这样算下来,段韶其实是真正掌握相权的人。除了尚书右仆射,段韶还兼任并州刺史,也就是高氏根据地晋阳一带的最高领导人。 因为段韶主要是镇守晋阳,实际上在邺城处理朝政的,主要是高德政和杨愔。高德政作为高洋称帝主要策划者,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兼侍中,也就是副宰相兼任贴身秘书;杨愔被任命为太子太傅,虽然是虚职,但擅长处理政务,又出身名门,而且在禅位工作中展示出过人的组织能力,高洋让他跟随高德政一起处理政务,打算重点培养他。 作为一个开创之君,高洋是合格的。恢复俸禄制,这是笼络广大底层官员,高级官员和贵族看不上这点工资的,他们只看重爵位,所以高洋紧接着给他们封王。这样一来,底层官员被笼络了,贵族功臣也得到了满足,这就巩固了自己的执政基础。 2册封皇后 接下来就是册封皇后了,皇后之位是各大利益集团争夺的焦点。 皇帝姓高这没话说,毕竟高家父子创业这么多年,大家也愿意跟着吃肉喝汤;可皇后之位就不一定了,哪个家族的女儿能做皇后,那就能以外戚的身份干预国政,有了皇后就有皇太子,这也是贵族们染指皇权的另一种形式。 “陛下,大齐建国,百官皆有任命,唯独皇后之位空缺,皇后之位事关国本,还请陛下早日定夺,以安定天下。”朝堂上,高德政首先捅破窗户纸,随后,文武百官一起进言,要求高洋册封皇后。 皇后?这还用考虑么?谁不知道,高洋有个大美人老婆叫李祖娥?李祖娥人美心善,还给他生了高殷、高绍德两个儿子。 “是呀,这几日国事繁忙,朕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也该给祖娥妹妹一个名分了······”高洋一边说,一边转头深情地看着一旁的李祖娥。 一听说是李祖娥,高德政不高兴了:“陛下,汉族妇女不可以母仪天下,您还是另选良人吧。” “是呀是呀。”高隆之也极力劝阻。紧接着便是崔?的反对:“陛下,微臣以为赵郡李氏不适合做皇后。” 高洋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崔?反对可以理解,老哥高澄在世的时候,他就不服,以为天下的贵族就他们清河崔氏最为尊贵,连博领崔氏崔暹、崔季舒都不放眼里,更何况赵郡李氏?这家伙自大惯了。 高洋震惊的是,为何一心支持自己上台的高德政会带头反对自己?是呀,此一时彼一时也。之前,为了称帝捞好处,大家是利益共同体;现在,高德政等人想扶持一个鲜卑族女子当皇后,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就是说,高德政、高洋的联盟关系,自从高洋称帝那一刻起,就结束了。 高德政、高隆之联合起来表示反对,看来这反对派力量不小。渤海高氏虽然是汉人,但早被鲜卑化了,他们骨子里是自认为是鲜卑人的。 “崔?,你不要太过分!这是朕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插嘴。”高洋怒骂道。高洋这是指桑骂槐,反正崔?孤傲惯了,得罪的人很多,骂他,很多人都没有意见。 “高大人,咱们还是就事论事吧,皇后人选问题,还是不要上升到民族问题比较好。”杨愔看情况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 “咱们从小都生活在彪悍的民风之中,高王打天下多半依仗的也是胡人,可以说没有这胡人,也就没有大齐的基业。”高德政的话,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 “呵呵,按照您的意思,咱们汉人就不配站在这朝堂上和您说话了呗?”杜弼笑了。杜弼是一个民族认同感很强烈的人,一直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多次向高欢、高澄父子建议重用汉人。 一场立后问题,很快就要演变成胡汉民族之争,现场的气氛紧张起来。高洋只是默默注视这一切,他看着委屈的妻子李祖娥,眼里全是爱怜,最后他打断了百官的争论:“今日,只谈感情,不谈民族问题。朕的婚姻,自然由朕来做主。” 说罢,高洋牵着李祖娥的手走出大殿,把高德政等人晾在原地。六月初九,高洋的旨意下来了,李祖娥被封为皇后,儿子高殷被册封皇太子;另外,段韶的妹妹被封昭仪。 3宇文发兵 高洋废魏建齐的消息,还是传开了。 宇文泰得知后,喜怒参半。怒的是,高氏政权走到了自己前面,我都还没取代北魏,反而被一个后生给超过了,是的,徐之才说的对,他宇文泰一直也想改朝换代;喜的是,这小高怎么迈这么大的步子,不怕扯着蛋?还是太年轻呀,看来,高欢后继无人,他们灭亡的时候到了。 当然,宇文泰还是得把表面功夫做足,他当着皇帝元宝炬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失声痛哭起来:“陛下,是我做得不好,让高洋这个乱臣贼子窃取了大魏的江山,臣有罪呀!” “丞相快快请起,此事与你无关。”这么多年下来,元宝炬早就受够了宇文泰的假惺惺。 “陛下,臣请求派兵讨伐高洋,恢复魏室江山。”还没等元宝炬答复,宇文泰就扭头指指点点,开始安排任务起来,元宝炬嘴角飘过一丝苦涩。 自从高欢死后,东西边已好几年没有爆发过大规模战争了,更何况是灭国之战?宇文泰这次是豪情满怀,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北齐。一来,这几年府兵制改革成功,兵强马壮;二来,国内经济社会持续发展,杨忠又攻下了江汉之地,实力猛增;三来,高洋僭越称帝,舆论对自己有利。 宇文泰分析得是不错,可其他人并不这么想。发动战争对谁最有好处?自然是宇文泰。战争时期,宇文泰可以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尽最大可能调动一切人力物力财力,即便不能取胜,这也是一次集中权力的绝佳机会。 那其他军政大佬、地方实力派肯定不愿意了,比如李虎等人。本来推举你宇文泰当带头大哥,目的是,出了事你去死,有好处大家享受的,现在你却想脱离我们的制约,超越我们之上,那怎么行呢? 宇文泰只不过是关陇集团的盟主罢了,他并不具备对于瑾、李弼、李虎、侯莫陈崇、赵贵、独孤信等人碾压性优势。故而,积极支持宇文泰这次发动战争的人很少。其中一个是侄子宇文导,另一个是独孤信。 宇文导是自家人,可以理解;这独孤信不是一直被宇文泰打压猜忌么,怎么这次主动舔狗?对呀,独孤信在陇右那穷山恶水都待了快十年了,他受够了,他想回到首都长安。 其他大佬都跟着宇文泰吃香喝辣,而独孤信却坐了十年冷板凳,他当然要有所行动了。看到独孤信积极表衷心,宇文泰很高兴,心想:独孤郎呀,你总算是懂事了,早点顺从不就得了。 七月,宇文泰任命宇文导为大将军,驻扎咸阳,镇守关中大本营;任命独孤信为大都督,带兵五万人跟随宇文泰东征,侯莫陈崇、杨檦等人从侧翼配合进攻。发动战争是一件成本很高的事情,足足准备了两个月,在摆平各方反对声音、统一意见后,九月初十,西魏军这才从长安出发。 4励精图治 那高洋会坐以待毙么?高洋真如宇文泰说的那样不堪?当然不是。高洋称帝建国后的表现,处处都可以彰显出一个励精图治、奋发有为的明君形象。 先来说吏治。黎阳太守房超秉公执法、铁面无私,远近闻名,赵道德有个马仔在黎阳犯了事被房超捉住了,正要问罪。赵道德直接给房超写信,并派遣使者去说情,还要奉送银子。赵道德认为这点小事,应该很简单。 结果,房超信都没看,直接撕了。使者大怒:“你不知道我们赵大人和天子的关系么?竟然对赵大人这么不尊重?”房超拍案而起:“赵道德算什么东西,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我这里只认法度,不认赵道德。”说吧,房超亲手用木杖把使者打死。 赵道德得知后,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到高洋跟前告状,说房超目中无人。高洋笑道:“房太守不避权贵,这正是我大齐的人才,朕要好好赏赐他。”赵道德哑口无言。不仅如此,高洋还下令各地衙门设置木杖,凡是有跑关系、走后门的使者,一律杖杀。 宋游道向来也是嫉恶如仇,他听后不以为然:“呵呵,奉命去请托而已,却要遭到杖杀,那贪赃枉法的本人要怎么处理呢?难道要灭族?”高洋恍然大悟:“宋爱卿所言极是!朕一时糊涂。”可见,高洋并不是一根筋,也不走极端。 此外,高洋下令精简机构、裁撤冗员、合并州郡,北齐境内几万官吏下岗,大大提升了行政效率,没有政治手腕和魄力是无法干这么大的事情的。 再说法治建设。老哥高澄之前不是搞了一部《麟趾格》法典么?高洋认为该法典太复杂了,下定决心要在此基础上搞一部更加精简、实用的法律,也就是流传后世的《北齐律》。薛踧被任命为法律编纂小组组长,成员有封述、魏收等人。 封述出身渤海封氏,干过御史、廷尉工作,也做过多年地方官,可以说是法学专家,之前就是《麟趾格》的主要编纂人;魏收嘛,文采好,主要负责法条的表述和修饰工作。制定《北齐律》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前后耗时十五年,这部法律是隋朝《开皇律》以及唐朝《唐律疏议》的直接来源,可见高洋的勃勃雄心。 《北齐律》共计十二篇九百四十九条,首次提出“重罪十条”的制度,也就是我们口头说的“十恶”:一曰反逆(造反及篡权,二曰大逆(毁坏皇家宗庙、陵寝、宫殿,三曰叛(叛国,四曰降(投敌,五曰恶逆(谋杀殴打长辈,六曰不道(残忍手段杀人,七曰不敬(对皇帝不尊敬,八曰不孝,九曰不义(杀害领导、老师,十曰内乱(乱伦。 凡是触犯了这十条刑法,那就是“十恶不赦”,皇帝大赦天下赦不了这十条罪。隋唐的“十恶”有一些变动,但大体上和北齐律的类似。“重罪十条”将儒家伦理纲常礼教精神引入刑事法律内容,推动了礼与律的进一步融合,这就是我们说的“礼法”。 单从内容来讲,《北齐律》的宗旨就是维护父权、君权、夫权的,是等级制度的辩护者,这是时代印记,无可厚非。《北齐律》代表了三国两晋南北朝以来法律的最高成就,仅凭这一点,高洋就可以名垂青史。 再说编史工作。 作为皇帝,高洋也喜欢附庸风雅,经常和邢邵、魏收等人一起谈论经史,谈到史书,魏收蠢蠢欲动,希望皇帝能让自己继续写《魏书》(二十四史之一,此生死而无憾。专业的事自然要交给专业的人,高洋立刻就答应了,并且承诺:“你放心去写,我不会学拓跋焘杀害良史的。” 这里,高洋说的是拓跋焘杀崔浩的故事。 在古代,编史就是一项崇高的工作,你懂的,意识形态工作嘛,褒贬人物、对历史事件定性,就在史官一念之间。北齐刚建立,需要论证政权的合法性,更需要把高氏父子如何艰苦创业取代北魏的故事给讲出来,这才能说明北齐是“奉天承运”。 不论史官个人有多严谨,史书中始终会有作者的个人倾向、价值观和道德判断,会有对创业者的批评和指责、歌颂和赞叹,这是无法避免的,崔浩无法避免,魏收当然也无法避免,本书作者也不能避免。高洋能说出如此大度的话,至少这个态度是极好的。 高隆之被任命为《魏书》的编修组组长,具体工作自然是魏收、阳休之等人做了。阳休之出身官宦世家,熟读经史,北魏末年就出仕了,跟过孝庄帝元子攸、贺拔胜以及高欢。另外,魏收私底下还和李德林来往,共同探讨文史,切磋文艺。 李德林出身博陵李氏,从小聪慧博学,天纵英才,才十几岁就名满天下,高隆之、魏收都把他比作温子升在世。李德林对父母很孝顺,因为父亲死得早,母亲又是病体缠身,李德林拒绝了魏收的举荐,在家一边读书一边伺候老母。 在历法上,天文学家宋景业奉命修撰《天保历》,宋景业游刃有余,很快就搞定了。 在军队建设上,高洋志在打造一支鲜卑特种部队,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以一当百,所以这支部队的名字叫“百保鲜卑”。那汉人呢?高洋从汉人士兵中挑选猛男,称作“勇士”,让他们去驻守边疆。也就是说,鲜卑猛男是拿来主动出击打仗的,汉人猛男是拿来被动防御守边的。 可见,高洋和宇文泰不一样,在用人上还是更加倾向于鲜卑等少数民族,而宇文泰呢?宇文泰搞了一个胡汉一体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九月十二日,西魏远征军来到了潼关,消息也传到了北齐都城邺城。 5来者不善 “陛下,我大齐初建,宇文泰就兴兵讨伐,这是蔑视我们,此战必打!”潘乐建议道。潘乐这几年一直镇守河阳前线,西魏兴兵的消息就是他带到邺城的。“对,一定要打出威风!”韩轨、彭乐、可朱浑元、厍狄干等人也附和着。 高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目光坚定道:“潘将军,你常年镇守前线有经验,此次随我出征;朕要亲自去晋阳部署,会会这宇文泰。”潘乐领命备兵而去。 “陛下,段韶在晋阳拥有强大兵力,恐怕他的行动会出人意料,您怎能轻易前往!”说话的是高长弼。高长弼是高永乐的弟弟,高欢的侄子。当初高昂走投无路,就是高永乐拒绝开门,间接导致高昂自杀殉国;高长弼别的本事没有,嫉贤妒能的本事倒是写在脸上的。 “段韶是何为人,朕心里清楚,还轮不到你来评判。”高洋的声音像石块一般,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高长弼再不敢说话。 十九日,高洋下令,太子高殷监国,杨愔、高德政等人辅助,安顿好邺城事务后,高洋率军向晋阳出发。 十月初一,行军到弘农的宇文泰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南梁的黎州(四川广元市刺史杨法琛率部来降!“丞相,你要为我做主呀,我如今背井离乡、家破人亡!”杨法琛跪倒在宇文泰的马前,一把鼻涕一把泪。 事情发生在前段时间,萧纪任命的黎州刺史张贲,因为胡作非为,被当地豪强民众给赶走了,当地的王、贾两大家族就近找来了氐族领袖杨法琛,拥护他当黎州刺史。那张贲肯定不爽呀,老子是萧老板的人,你们也敢动? 张贲夹着尾巴来到成都,哭诉黎州暴民们的行动,还说杨法琛和暴民们秘密结盟,旨在推翻大梁帝国。萧纪十分生气,还没发作,黎州的王、贾两家就来了,他们是受杨法琛的委托,前说服萧纪让杨法琛当刺史的。 杨法琛不仅派出了王、贾两家豪强代表,还把自己两儿子也派来做人质,可谓“诚意满满”。 “可恶的杨法琛,还把黎州当成自家的东西了?你想要本王就要给,那本王的权威何在?大梁的法度何在?”萧纪很生气,想着这些土豪劣绅的所作所为,他就更来气,“来呀,给我拖下去砍了!” 不一会儿,王、贾二人以及杨法琛的俩儿子人头落地。萧圆照进言道:“父王,如今我大梁有侯景作乱,宗室内斗不断,这才给了杨法琛这种人可乘之机,必须严惩,才能保证他们对大梁的衷心。儿臣建议,发兵黎州,让境内之民不敢有妄念。” 萧纪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派杨乾运率两万人去讨伐黎州。杨乾运也是氐族人,出身官宦世家,大小就以勇武闻名远近,萧纪骨子里并不信任这些胡人,因而希望“以夷制夷”。杨乾运前脚出兵,杨法琛后脚就去投靠了宇文泰。 “丞相,这是吉兆呀!咱们这次东征,肯定能大胜。”侯莫陈崇大笑道。宇文泰也很开心,他好言劝慰杨法琛,目前全军集中东征,复仇一事只有等东征完了再说。 宇文泰随即下令,让侯莫陈崇发兵齐子岭(河南济源市西北,杨檦出建州(山西晋城,两人各带五千人马;令独孤信带领大部队修缮桥梁,若侯莫陈崇、杨檦二人进展顺利,便率大军北上。 独孤信心有不悦,他知道宇文泰这是在防着自己,不让自己单独带兵,不过还能有什么期待呢?能走出陇右那个犄角旮旯已经不错了。 6高欢不死 初三,高洋抵达晋阳别宫,找来段韶商议御敌之策。 “孝先,你看,这次宇文泰来势汹汹,怎么应对?” “陛下放心,咱们兵精粮足,宇文泰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高洋满脸疑惑:“孝先,此话怎讲?” “臣一听说宇文泰出兵后,就不断派人去打探敌情。宇文泰九月十二抵达潼关,十月初一行进至弘农陕城,潼关到陕城不过两百二十里地,正常行军三四天就可以到达,可他们却用了接近二十天时间。兵贵神速,宇文泰不可能犯这种错误;故而,我推测,敌军内部应该不是那么和谐,宇文泰不过是迫于颜面,虚张声势,走个形式罢了。” “好!孝先的分析合情合理,正合我意。宇文泰轻视朕,朕定要让他有来无回!”高洋眼中全是刀和剑。段韶拱手道:“如果要大干一场,微臣愿为先锋,万死不辞。” 高洋望着段韶,深情地说:“像你这样忠贞不二的人,还有人诋毁,更何况他人呢!”段韶听得发愣,高洋这才把高长弼诋毁他的事情和盘托出。段韶后背发凉,感觉跪下磕头。“孝先快快请起,朕要是不信任你,就不会告诉你这些了。”高洋将段韶扶起,二人相视一笑,随后和潘乐一起商讨军事。 桥梁修好后,宇文泰率兵渡过黄河,赶往建州整顿,并派达奚武前去刺探敌情。 二十日,高洋即刻采取行动,率百保鲜卑到东城驻扎,随时准备进攻。在练兵场,高洋冒着风雨亲自检阅部队,并依次高声呼喊他们的名字。这一操作,让大家热泪盈眶,个个是精气神十足,热血沸腾。是呀,这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知道咱们每一个底层士兵的名字,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动? 侯莫陈崇的行动,已被潘乐的情报人员得知。潘乐请求昼夜兼程前往长子县排兵布阵,高洋给了他两万人马。 潘乐突然出现在侯莫陈崇的后方,侯莫陈崇一心扑向轵关(太行八陉第一关没有防备,西魏大败,侯莫陈崇率领残兵撤退。杨檦一路虽然高歌猛进,但已经失去了侯莫陈崇的策应,又怕被彭乐截取后路,只得撤回。 宇文泰刚到建州,侯莫陈崇战败的消息就传来了。“出师不利,这仗恐怕不好打呀。”独孤信说道。宇文泰答道:“独孤郎所言甚是。”宇文泰摸着胡须,心里开始盘算起来:独孤信的意思好像不怎么情愿出战,这侯莫陈崇这么猛的老将也战败了,看来高洋应该不好对付。 正想着,达奚武急匆匆走进中军大帐,报告了自己在练兵场上偷看到的一切,吞吞吐吐地说:“我还听说,听说敌军们高呼要生擒丞相”。宇文泰感慨道:“看来,高欢并没有死去呀!”西魏出兵几个月了,从秋天到了初冬,天气寒冷而且遇到了连续的雨雪天气,战马已冻死大半,失去了战机。本来就是出来走个过场,为了表明自己是北魏的忠臣,这高洋年少有为,无机可趁,宇文泰只得下令全军撤退。 宇文泰这一撤,高洋趁机派潘乐等人收复了建州、齐子岭等地,此后,平阳(临汾市以东、洛阳以北,全部回归到北齐版图。 从蒲阪(山西永济市西渡回到长安后,宇文泰下令去黄河上刨去冰块,防止北齐趁着结冰渡河偷袭。宇文泰为何如此害怕高洋?因为西魏境内发生了重大人事变动。 首先是皇帝元宝炬死了。元宝炬当初也是血性男儿,亲自目睹了孝武帝元修的惨死,自己的爱人已弗氏也被逼自杀,又处处被宇文泰压制,最后只能变成一个庸庸碌碌之辈,直到郁郁而终。元宝炬的死仿佛是一种解脱,宇文泰并没有取而代之。 宇文泰和高洋面临的局势不一样,他确实早就想称帝,不过这六大柱国将军可不是吃素的。就说这独孤信,他好不容易回到长安,这次说什么也不再愿意回到陇右,宇文泰只得将他留下。 元宝炬死后,谥号为文,也就是西魏文皇帝,他的傀儡之位由儿子元钦来继承。元钦是元宝炬和已弗氏爱情的结晶,七岁开始就被宇文泰弄到身边教育,一直受到宇文泰的控制和监视,可以说,元钦身上只有妥协和顺从,看不到父辈元修、元宝炬的半点慷慨激昂之气,谁又能责怪他呢?身不逢时而已。 不久,李虎也病逝了。李虎本身的功绩也不如杨忠、侯莫陈崇、独孤信等其他柱国将军,而且曾经站错队一直被宇文泰排挤,如果是一般人,那死了就湮没无闻了,可谁叫他的孙子是李渊呢,能生好儿子、好孙子也是一种本事。 元宝炬、李虎的相继离世,以及独孤信进入权力中枢,这牵涉都很多人的利益,够宇文泰忙活一阵子了。高洋这边呢?北齐立国之战不战而胜,高洋享誉四海,迎来了高句丽、吐谷浑的多次朝贡。 正当西魏、北齐刀兵相向时,南边的萧纶、萧绎、萧纪三兄弟却打成了一团······ 第八十三章 萧纶下线 现在的南方形势是这样的:任约干掉了江州萧大心(萧大心干掉了萧范,准备溯江西上开疆拓土;萧纶、萧恪占据郢州,以盟主自居,准备东下讨伐候景;萧绎兼并了湘州萧誉,以盟主自居,准备对其他兄弟子侄下手;萧詧占据雍州襄阳,投靠了西魏;萧纪占据益州时刻想顺江而下;候景占据以建康为核心的长江下游地区。 1郢州兵败 任约派马仔于庆先后击败豫章侯瑱、新淦黄法氍,声威大震。萧纶感觉后背发凉,再不采取行动,自己就会成为下一个萧大心了:“任约来了,咱们必须要行动了。”“王爷,这湘东王(萧绎一直对咱们虎视眈眈……”司马蒋思安嗫嚅着。 “司马此言差矣,兄弟阋墙外御其辱,大敌当前,咱们应当齐心协力一致对外。”萧恪说道。“咱们倒是一心为国,只怕别人……”蒋思安还是不放心萧绎。 “将军只管带兵去偷袭任约,老七那边,我自会写书信晓之以理。”萧纶给蒋思安五千人,让他主动出击。 萧纶这一招稳准狠,任约部措手不及,军队溃散。蒋思安得手后,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也不设防。任约只是被打跑,有生力量都还在,深谙兵法的他刚召回人马就下令反攻,蒋思安大败亏输,带残兵逃回郢州城。 “报!邵陵王来信!” “老六?他写信来干什么?”萧绎一脸狐疑,让王褒接过来并读信。王褒读完后,萧绎大怒:“本王才是大梁之主,老六怎么能擅自行动?真不懂规矩!” 突然,王琳闯入帐中,径直走到萧绎跟前,说了蒋思安兵败的消息。萧绎转怒为喜:“哈哈,老六活该,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诸位,哥哥有难,我这做弟弟是是否应该帮忙呀?” 萧绎用仅存的一只眼扫视着左右大臣,杀气从眼缝里蹦出来,砸到大家身上叮当响。有经验的王僧辩感受到了领导的意思,附和道:“末将愿意为王爷分忧,带兵去帮助邵陵王抵抗贼兵。” 鲍泉也识时务:“末将愿同王将军一同前往。”“好!你二人带水军一万,速速奔赴郢州、江州兑付任约,把我六哥救回来。”萧绎大喜,随手写下敕令,说是要接萧纶到江陵避难,并且授予他湘州刺史一职。 萧绎一高兴,把王琳封为宜州刺史(湖北宜都市,让这位陪伴身边多年的大舅哥出镇一方,增强自己势力。55年农历8月17日,王僧辩、鲍泉率兵顺江而下,直奔郢州而来。 “可恶!”萧纶把案几掀翻在地,大骂道,“好你个萧绎,这么肆无忌惮地来攻打我,还说是来帮我兑付任约的,太不要脸了!” 一旁的萧恪也不知该说什么,眼前一亮:“蒋司马呢?他之前不是提防着湘东王么?想必他有应对之策!” 萧纶这才想起蒋思安来,大声呼唤他。“父亲!”萧踬跌跌撞撞跑进来,一脸沮丧,“父亲,蒋思安兵败怕被责罚,率队朝着王僧辩的方向逃跑了!” “什么!蒋思安这混蛋!”萧纶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皱成一团,“踬儿,快,你赶紧带人去追击,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让他投靠老七!” 随后,萧纶写了一封信给王僧辩,对其行为表示控诉,对萧踬说:“儿呀,你追上蒋思安后,别轻举妄动,王僧辩来势汹汹,你不是他对手,只需把写封信交给他,我们再做计较。”萧踬领命而去。 长子萧坚、次子萧确都是死于和候景的对抗中,萧踬是萧纶仅存的儿子,也是他目前唯一能信任的人。 蒋思安兵败后,第一时间派儿子联络上王僧辩表示归降。王僧辩一行已到鹦鹉洲(武汉汉阳区,得知郢州内部有人来归附,十分高兴,立刻派人接应蒋思安。 蒋思安在前往鹦鹉洲的路上,被萧踬追上了。蒋思安手下只有残兵败将,根本不是萧踬对手,一场战斗下来,蒋思安单骑逃走。 萧踬派使者把父亲的信送给王僧辩,信中写道:“王将军您出身高贵,却在前年杀害了人家的侄子(萧誉,现在又来讨伐人家的兄长(萧纶,以此来邀功请赏,您不怕天下人笑话?” 王僧辩读罢,不觉面红耳赤,随手把信送回江陵,报给萧绎看。萧绎的回复只有:冷冰冰几个字:“邵陵不死,君莫回。” 王僧辩这才长舒一口气,心想着:并不是我不仁不义,这是湘东王的命令,邵陵王你就别怪我了。减轻了道德压力后,王僧辩不顾一切向郢州进军。 九月十四日,萧纶在西园召开军事会议,谈论何去何从。萧纶哭着发言:“我一心只想消灭候景,别无所求,湘东王却以为我要和他抢夺帝位,故而兴兵攻打我。现在要防守,却是粮道已断;要作战恐怕会兵败被俘贻笑千古。”大家七嘴八舌,各自讨论着,萧纶的部下,以长史韦质为代表,坚决表示要出战。 “出战就算了,束手就擒我是不愿意的,我们还是去下游避避风头吧。”萧纶下定了决心,他知道出战的胜率是很低的,因为郢州内部已经分裂。萧恪一派倾向于投降,反正自己是堂兄弟,并不具备和萧绎争天下的威胁性,跟着萧纶还是萧绎都一样。 会议结束后,萧纶、萧踬带着少数亲信,登船从北门逃跑了。王僧辩兵不血刃进入郢州城,萧恪随即投靠萧绎被封尚书令,萧方诸被封郢州刺史,鲍泉留下辅助守城。 2投身汝南 赶跑了萧纶,萧绎下一个目标就是江州的任约了。萧绎任命萧应为江州刺史,徐文盛为长史,都督各路将领讨伐任约。萧应是萧绎五哥萧续(已故的儿子,徐文盛祖上世代为官,在太清之难中,官居宁州刺史的他,曾带领几万人奔赴前线勤王,这些行为得到了萧绎的欣赏,故而召入麾下。 任约大败蒋思安后,乘胜追击,进军西阳、武昌,徐文盛、任约二人在武昌相遇,双方都是兵强马壮,不敢轻许妄动。 再说萧纶。萧纶在逃亡路上遇到了裴之高,裴之高趁火打劫,把萧纶的武器装备洗劫一空。裴之高自从进攻候景受阻后,跟柳仲礼一样,成为了军阀,听说萧绎、萧纶兄弟大战,裴之高立刻选边站队,决定攻打萧纶以作为投靠萧绎的投名状。 行动很成功,加上弟弟裴之横的引荐,裴之高如愿以偿得到萧绎重用,被任命为新兴、永宁二郡太守。 裴之高这么一抢劫,萧纶和韦质等部下走散,带着儿子逃亡武昌涧饮寺躲避。一个叫法馨的僧人曾受过萧纶的恩惠,法馨把萧纶藏到一个岩洞之中,这才算保住一条命。 韦质听说领导还活着,就派人去把萧纶父子迎接出来,并游说附近那些结栅自保的流民归附萧纶。萧纶从洞穴中出来,便获得了八九千流民的支持,加上收集来之前散失的士卒,共计一万人。 萧纶带领部下在齐昌(湖北黄冈市蕲州镇驻扎下来。该带着这一万人去哪儿呢?韦质、萧踬都建议去投靠北齐。“齐国?”萧纶自顾自念叨着,放眼望去,这天下如此之大,好像除了北齐也确实没有容身之处,一阵苍凉之感从身后袭来。 西面是虎视眈眈的萧绎、王僧辩,东面、南面是凶狠的候景、任约,只能选择北齐了。高洋听说萧纶来降,脑海里快速飘过当年高澄玩弄萧范的故事,睿智聪明如高洋,他知道这又是一次开疆拓土的好机会。高洋立刻册封萧纶为梁王,表示自己要派兵保护小弟萧纶,雷声大雨点小,迟迟不派兵。 听说萧纶投降了北齐,而且驻地里西阳(湖北黄冈东不过八十里,任约笑了:“呵呵,正愁没办法打开局面,萧纶这不是找死么!” 副将叱罗子通问道:“将军何出此言?” “哈哈,高氏是出了名的白眼狼,他不来咬你就罢了,你还主动送上门去,那还有好下场么?” 叱罗子通恍然大悟,他也想起了萧范投靠高澄的事情,故而主动请缨,要去收拾萧纶。任约给叱罗子通两百骑兵,偷袭萧纶。 萧纶还在苦苦等待高洋的援军,谁知道正在和徐文盛对峙的任约会来偷袭?又是一场大溃败,韦质战死,萧纶、萧踬二人逃走。原来,萧绎也怕萧纶狗急跳墙,在萧纶投靠北齐后,紧接着派使者出使北齐,和高洋联盟,让他不要出兵帮助萧纶,并送上了大量金银珠宝。 高洋干嘛和金银珠宝过不去呢?自然选择了萧绎,把萧纶给卖了。任约派赵威方出兵拿下齐昌,萧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路狂奔,失声痛哭“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萧纶经过齐安县(湖北黄冈西北时,定州刺史田龙祖派人来迎接。“父王不可,这田龙祖是七叔的人,他一定不安好心。”萧踬劝道。萧纶想到萧绎一心要致自己于死地,就后怕,婉言谢绝了田龙祖的邀请。 所幸,萧纶命不该绝,他来到汝南得救了。汝南城(南梁的乔县,地址不可考现在是西魏的管辖范围,城主李素是萧纶曾经的部下,二人关系不错。李素是在漴头之战后,跟着柳仲礼投降的西魏,被宇文泰就地安置在汝南做了城主。 萧纶对李素知根知底,李素也一直想回到大梁的怀抱,二人一拍即合。 3宇宙将军 任约得胜,士气大涨,乘势拿下了西阳、武昌二郡。消息传回建康,候景喜出望外,革命两三年了,是时候给自己升官进爵了。领导有需求,马仔就要主动满足,九月二十四日,周石珍、萧贲二人向萧纲建议,册封候景为汉王,并赐特殊礼节。 萧纲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也不敢有异议,只得同意。一番痛哭流涕后,又和萧大器、周弘正、徐摛徐陵父子等去谈论诗词歌赋去了。 不过,候景并不满足“汉王”这个头衔,他也不会让萧纲那么悠哉悠哉。十月十九日,候景冥思苦想后,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霸气的称号: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他兴冲冲地告诉王伟,王伟听后也是自叹不如,拍手称赞:“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汉王,没想到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您是何等威武!” 很快,周石珍、萧贲二人把候景自封的事情通知给了萧纲:“陛下,我家丞相已经进位为宇宙大将军了!”萧纲正和徐摛父子下棋聊天呢!“啥?将军还有宇宙这样的称号!”萧纲的眼珠子仿佛要崩出眼眶一样,手中的棋子掉落一地。 这就是候景:要么流芳百世,要么遗臭万年。总之,好不容易来世上走一遭,老子总要留下点什么,凭什么帝王将相可以装潢门面,老子却不可以?老子要摆脱世俗的眼光,活得潇洒自在,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老子就这么直接,不像你们这些虚伪的贵族老爷,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分明就是巧取豪夺、世袭继承来的财富、权力,还要说是自己奋斗出来的,臭不要脸! 我们可以嘲笑候景的狂妄和愚蠢,但我们无法嘲笑一个出身底层想迫切改变命运的人,我们无法嘲笑一个出身羯胡却试图打破贵族社会壁垒的人,我们无法嘲笑一个敢于挑战现存等级制度的人,我们无法嘲笑一个敢对特权阶层说“不”的人。 候景做了我们每个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毫无疑问,他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时代。 4贝矶之战 萧绎忙啥呢?怎么不趁着任约偷袭萧纶的时候,让徐文盛出兵偷袭任约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绎的背后有八弟萧纪。自从上次萧圆照率兵东下被萧绎劝退后,萧纪、萧圆照父子都很不爽,你不让我出兵勤王是吧?我偏要! 但萧纪的益州也不是那么太平,总有刁民要搞事。之前萧纪不是让杨乾运去攻打杨法琛了么?杨法琛拒剑阁天险抗拒杨乾运,杨乾运两万人顿兵坚城。趁此机会,一个叫孙天英的和尚率领几千军队就敢围攻成都,所幸,萧纪亲自出马,斩杀了孙天英。 “父王,咱们顺江东下吧,再不去,好处全都被七叔捞走了!”萧圆照劝道,他一直对开疆拓土表现出很高的热情。 “好,这一次本王亲自带兵。”十一月,萧纪在成都大搞阅兵仪式,对外宣称要帮助萧绎对抗反贼候景。因为保密工作做得好,参军徐怦也被迷惑住了,还真以为萧纪这次要去勤王。 萧纪声势浩大,很快就被萧绎得知了。王褒、庾信等人纷纷建议,表示要做好准备提防武陵王萧纪。萧绎笑着说:“老八我太了解了,做事总是瞻前顾后的,想得多做得少。他着急发兵,不过就是想找存在感捞好处罢了,本王一封信就可以将他劝退。” 萧绎提笔写道:“听说孙天英刚刚起兵攻打成都,蜀人彪悍,兄弟你好好镇守,剿灭反贼的事情还是我来做。你不必在哥哥面前耍花招,说什么勤王都是假的,不就是想要做大哥吗?将来天下平定后,我们就学孙权刘备,各自成佛作祖岂不好?” 萧绎不愧是真小人,咱就是这么直接,把利害关系都说得清楚明白,萧纪一听就懂了。行吧,老七你还是懂我的,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还顾及兄弟我的尊严和感受,只要你承认我的地位,那这勤王不勤王也无所谓。 萧纪随即就停止了出兵的行动。徐怦得知实情后,又是摇头叹息:“真是兄友弟恭呀,好一对情真意切的兄弟!”萧圆照建议杀掉徐怦,萧纪还是忍了:“随他去吧,别让一个书呆子毁了我们的大事。” 十一月十八日,萧恪带领群臣向萧绎进言,共同推举萧绎为相国、总领百官。萧绎自然欣喜若狂,这不就是自己皇帝梦的开始么?作为一代文学宗师嘛,谦虚和低调是最基本的涵养,萧绎当场拒绝了萧恪的请求:“本王不才,难当大任,此事休提。” 萧恪虽没有成功拍马屁,但这一舔狗行为成功引起了萧绎的注意,萧绎暗中积极培养萧恪的势力,为将来自己称帝做准备。 二十一日,徐文盛和任约正面对决的时机到了。任约还是采取了偷袭这一老办法,带着水军逆流而上袭击驻扎在贝矶(湖北鄂州市长江南岸的徐文盛军,叱罗子通、赵威方为前锋。 徐文盛一直关注着任约的动态,早就想和任约大干一场。 “我不去找你,你反而来找我!来得正好!”徐文盛大笑。帐下杜幼安、杜崱等人纷纷请战。 任约水军远道而来,进入了徐文盛的埋伏圈,偷袭变成了被偷袭,一场战斗下来,革命军损失惨重,叱罗子通、赵威方战死,徐文盛声威大震,任约率残兵退守西阳。 萧绎、候景双方贝矶一战后,都消停下来,各自准备下一次大战。这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了,萧纶卷土重来了。 5萧纶殒命 萧纶夹在萧绎、候景、北齐三股势力之中无处可去,被李素收留后,他产生了向西魏寻求生存空间的想法。李素与之不谋而合,进言道:“安陆的马岫,本来是我大梁的人,我们一边写信劝降,一边做好武力进攻的准备。”“好!”萧纶找到了绝处逢生的感觉。 两人商议后,加紧时间修缮城池、抚恤士卒,将目光放到了重镇安陆上。 安州刺史马岫自从用安陆投靠西魏以来,处处想着表忠心,这不,李素给了他机会。马岫直接把李素的劝降信送到了长安,并且写信请求宇文泰发兵攻打汝南。 宇文泰刚读完马岫的信,萧绎的信也来了。 “呵呵,萧绎居然写信让我去讨伐萧纶,真是好兄弟呀。”宇文泰笑了,将马岫、萧绎的信传阅众人。 在萧绎看来,西魏不过是癣疥之疾,而萧纶、萧纪、萧纲、萧勃、萧詧这些兄弟子侄才是心头大患。加上之前被杨忠的阵势给吓到过,双方结盟以安陆为界,也算是半个盟友。 于谨抚弄着胡须,笑道:“丞相,这是上天要把梁国送给咱们,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呀!” “思敬所言甚是!虎将揜于何在?” “末将在此!”杨忠一身戎装,傲然挺立在朝堂之上。 “上次漴头之战,揜于大胜归来,这次安陆告急,还是你去吧,你对那里熟悉。” 听说宇文泰又要让杨忠出战,柳仲礼咳嗽了一声,杨忠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那眼神像一把火,仿佛要把柳仲礼烧成灰烬。 杨忠带着一万人马向火速安陆进发,在马岫的带队下,大军很快来到汝南城下。萧纶不想自己的意图已被西魏洞悉,更不想杨忠来得这么快。自己本来是打算去包围安陆的,却被杨忠、马岫反包围了。 已经是551年正月下旬,汝南城孤立无援,天降大雪,时间一久,要么被饿死要么被冻死。萧纶首先想到的求救对象是襄阳的萧詧,毕竟自己当初写信劝过萧绎别去进攻萧詧、萧誉,萧纶和萧詧之间一直没有过冲突,而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萧詧应该不会对叔叔见死不救吧? 想到这里,萧纶连夜给萧詧送去救援信。萧詧收到信后,只是感叹,亲叔叔岂能不救?可是自己这梁王的头衔都是宇文泰给的,如今好不容易抱了西魏的大腿,躲过了萧绎的赶尽杀绝,怎好和西魏翻脸? “大王,咱们发兵汝南吧!”尚书左丞王操劝道。萧詧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叹气。 看着叔叔写的“若不来救,叔叔我死无葬身之地也”,萧詧泪流满面。想想自己郁郁而终的老爹(萧统,想想自己惨死的哥哥(萧誉,再想到自己寄人篱下做了宇文泰的走狗,萧詧有苦说不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萧氏子孙会走到今天。 “父王,你哭什么呀,来陪我玩儿呀。”八岁的儿子萧岿眨巴着双眼,水汪汪地看着萧詧。 萧詧一把抱起萧岿,抹去泪水,笑着说:“父王没事,只是沙子吹进了眼睛,你快去玩儿吧,父王还有事情呢。” 蔡大宝见状,进言道:“大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仰人鼻息,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萧詧仍然不说话。“您总得考虑小王爷的前途吧,他才八岁呢!”蔡大宝这话戳到了萧詧心窝。 宇文泰是个狠人,你要是惹毛了他,下场就是死全家。萧詧立刻就有了判断,决定袖手旁观。 萧纶焦急等待着回信,结果萧詧迟迟不回信。“别等了,岳阳王(萧詧身不由己,王爷,咱们还是靠自己吧。”李素拔剑而出,准备杀出去。 “李将军,杨忠文韬武略,咱们哪儿是他的对手……” “那也比等死强!”不等萧纶同意,李素一声怒吼就带人冲出了城。“杨忠,你欺人太甚!看我李家枪法!”李素紧握长枪,冲了过去。 “呵呵,卖主求荣的找人,看我杨家大刀!”杨忠大刀拖在地上,骑着骏马飞驰而来,大刀在地上蹭得火星直冒。 二人刚一接触,杨忠的大刀就砍了下来,李素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只觉得虎口发疼,长枪已被大刀劈成两半。李素肩部大出血,倒地身亡。 李素死后,汝南城人心惶惶,萧纶失去了主心骨,六神无主。杨忠派马岫切断了汝南城的补给,并给萧纶写亲笔信劝降。 “要我投降?门儿都没有!死也不做亡国奴!”萧纶把劝降信撕了一地,“传令下去,死扛到底!” 萧纶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故而说得这般豪迈。可萧纶是孤独的,李素在的时候,军民还给个面子,李素一死,谁认得你萧纶这个外来户?军民在马岫的引导下,纷纷表示愿意投降。 二月初一,杨忠下令发动总攻。西魏军兵不血刃进入汝南,萧纶、萧踬父子在大帐中正襟危坐,慨然赴死。 “王爷,识时务者为俊杰,投降吧。”马岫笑着劝慰道。“呵呵,能败给杨将军,本王不冤。至于你马岫,我大梁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小人才沦落至此,呸!”萧纶朝马岫吐了一口。 萧纶其实和马岫不一样。萧纶是萧氏集团的主要成员之一,大梁覆灭,萧纶是跑不掉的;马岫出身扶风(咸阳兴平马氏,大贵族,本来就来自北方,跟谁都是吃香喝辣,宇文泰这个外来户还需要依靠马氏这种地头蛇的支持呢。 “你!”马岫又气又恼,说不出话来。马岫准备拔刀,萧纶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要杀本王,你还不够资格!” 马岫看了看杨忠,杨忠向他挥了挥手。杨忠一直在听马岫和萧纶的对话,看来萧纶一心求死,自己上次放过了柳仲礼,结果柳仲礼却在宇文泰面前诋毁自己,那这次就不能重蹈覆辙了。 沉默片刻后,杨忠说道:“好,邵陵王,我就成全你!”杨忠拔出佩刀,亲手送萧纶去见萧衍去了。萧踬也被下令处死,加上之前战死的萧坚、萧确二人,萧纶一家也算得上是忠烈满门了。 “六叔!”萧詧知道后,放声大哭。他派人去和杨忠接洽,要回了萧纶、萧踬的尸体,并好好安葬。就这样,老六萧纶在南梁皇帝竞选复赛中被淘汰出局。 萧詧因为西魏大哥的保护,直接晋级决赛;萧勃因为占据广州,山高水远,实力小但也晋级决赛;萧纲本来就是皇帝,决赛名额有一个;萧纪依靠蜀地天府之国,也是决赛成员之一。 杨忠全胜而归,萧绎屁也不敢放一个。面对萧纶的惨死,萧绎决定榨干他最后的价值。“六哥,你死的好惨,我要给你报仇!”萧绎那一只眼睛,无论怎么用力,半天也挤不出一滴泪来,只好用袖子去遮着脸哭。 群臣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是一片沉默。萧绎对外宣称,是候景这帮乱贼杀死了萧纶,一定要把候景打服为止! 萧绎得意洋洋之际,南边的陈霸先又送来了好消息…… 第八十四章 霸气北上 关于陈霸先北上的故事,还得倒回去说。 55年正月击败南康土豪蔡路养后,陈霸先花了半年时间休养生息、整合资源,因为驻扎在大皋(江西吉安南的高州刺史李迁仕不好对付。 1高凉冼氏 “什么?蔡路养也被陈霸先打败了?”李迁仕一脸疑惑。部将杜平虏快速转动眼珠,计上心头:“为今之计,先下手为强。”“如何先下手?”李迁仕问道。 “末将愿为先锋,暗中进攻赣石(赣县和万安县之间的赣江险滩,凭借险峻地势,确保陈霸先有来无回。另外,咱们可以以朝廷的名义征召冯宝,等他一来,咱们就胁迫他,俚族势力定为我所用。” “对呀,我怎么把冯宝给忘了!”李迁仕拍手叫好,即刻安排部署,并写亲笔信征召冯宝。 冯宝是高州管辖的高凉郡太守,关于高州,前文推断过了,不在广东西部的茂名市高州,不然没法阻挡在江西南部的陈霸先,只能在江西中南部。因李迁仕占据的大皋在吉安南,高州很大可能就在吉安市。同理,高凉郡也只可能在江西中南部。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南梁大地上不止一个高州,广东省茂名高州市、阳江市、江西省吉安市都可能有“高州”这个行政区划。这里不再探讨,本书姑且把李迁仕的高州、冯宝冼夫人的高凉郡定在吉安市及其周边地区,这个比较符合陈霸先的进军路线。 冯宝祖上是北燕皇族,拓跋北魏一统北方后,冯宝这一支南下投靠南朝,被安置到高凉郡当太守,到冯宝已是第三代。冯宝的出身和地位够牛了吧?可当地俚族人(壮族先民的一支并不服他,经常搞事情。咋办呢?这就要说到他背后的女人冼夫人了。 冼夫人祖上世代居住高凉郡,冼氏是当地俚族领袖,有十余万户百姓、一千多个部落归附他们家。冼夫人凭借聪明才智,很小就当上了俚族酋长,在岭南一代威望很高,被梁朝选为政协委员。 528年,萧衍设立高州、罗州对岭南进行管理,16岁的冼夫人顺势上书朝廷,请求在海南岛设立崖州以管辖。萧衍大喜,批准通过冼夫人的提案。在冼氏的大力帮助下,海南岛重新回到中央王朝管理下。 作为高凉太守,冯宝自然听说过冼夫人的威名,面对彪悍的俚族人,冯宝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干不掉你,我就加入你。 535年,28岁的冯宝和23岁的冼夫人成功联姻,促成了汉俚同盟,既然都是一家人,那还搞什么事情呢?俚族人服服帖帖,都听候冯宝和冼夫人的号令。两人为民族团结、边境稳定做出了卓越贡献。 搞定了冯宝,就相当于搞定十几万俚族人,所以李迁仕才希望冯宝为己所用。 作为李迁仕的下属,冯宝收到命令后,确实是想前往的,老规矩,先请示下老婆再说。冼夫人这个智慧的女人对李迁仕的征召产生了怀疑:“按照惯例,刺史不能无故征召太守的,我感觉李迁仕想拉咱们下水,一起谋反!” “噢?夫人何出此言?”冯宝反问。 “刺史本该去救援台城,结果自己称病不去,反而铸造兵器、聚集部众,现在又召唤你。如果你去了,肯定会被扣下来然后胁迫我们的部众,到时候覆水难收呀!” “那如何是好,夫人?” “万全之策是,表面上答应,但咱们可以延缓出发的日期,静观其变。”冼夫人双手叉腰,自信满满。 “夫人所言甚是!”冯宝听从了。冯宝写信给李迁仕,说自己拉肚子了,老婆生孩子了,等这些事情办完,马上就前往。李迁仕得知后,无可奈何,只能把希望放在杜平虏的据险自守战略上。 2豪强遍地 陈霸先本是一介草根,为了翻身改变命运,只好对外宣称自己出身颍川陈氏,结交的人都是周文育、侯安都、杜僧明、萧摩诃、徐度这样的地方豪强或世袭贵族。 陈霸先就是我们口中典型的“凤凰男”,一个极力想实现阶层跃迁的穷小子,起步太低,只能耗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这半年,陈霸先都在为拉拢豪强、修缮城防而准备。 陈霸先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故而下令修筑崎头城(江西大余县东章江曲流处作为前进的堡垒。 “大哥,李迁仕占据险要阻拦去路,咱们不能硬碰硬呀。”在视察工地的时候,侯安都对陈霸先建议道。 “成师呀,你有什么好想法?”侯安都,字成师。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大哥,咱们可以联络周边的豪强,对李迁仕形成合围……” “这个我知道,嘿嘿,”萧摩诃打断了侯安都的话,兴奋地对陈霸先说,“咱们可以联络新吴余孝顷、新淦黄法氍、临川周敷周迪,还有高凉的冯宝、宁都的刘孝尚……” “小屁孩,这么没规矩?”侯安都笑骂道,“大哥,还是我来说吧。”萧摩诃做了个鬼脸,站到了一边。 侯安都本就是始兴郡(广东始兴县及周边一带的豪强,他对赣江流域的各大势力都了如指掌,陈霸先津津有味地听起来。 “豫章郡新吴县(江西奉新县余孝顷,驻守新淦(江西樟树市的黄法氍,这二位正在和乱贼于庆对峙,咱们有共同的敌人,可以争取的;他俩自视甚高,应该不会和李迁仕串通。 “周敷是临川郡南城(抚州市南城县的豪门,为人仗义疏财,有领袖风范,在临川一带说一不二。他有个同宗叫周迪,出身不如周敷,但有情有义,也很有声望,投靠周敷并帮助训练士兵。 “候景作乱以来,周敷占据着南城,周迪占据工塘(金溪县石门乡,二人互为犄角,声势很大,已然成为军阀。因远离战乱,他们不见得会帮助我们,但应该可以保持中立。 “至于刘孝尚,他是宁都县的世袭土豪,地盘远离战火,和李迁仕地盘离得近,二人好像关系比较亲密。 “再来说高凉郡,高凉郡的冯宝是个外来户,管事的是她夫人冼氏,冼夫人一直以忠义闻名岭南,想必大哥有所耳闻,她或许会主动和李迁仕划清界限的。 “当然,以上都是个人推测,至于大哥能否得到他们的支持,就看接下来的统战工作了。”侯安都说完,长舒一口气。 “看来,能否打败李迁仕,关键就在这几个人身上了。哎,王侯将相确实有种呀!”陈霸先感慨了一声。“那可不,大哥,当今天下不就是各地实力派说了算嘛!”萧摩诃附和着。 陈霸先给这些大佬都准备了书信和礼物,侯安都、萧摩诃带着礼物和书信奔走于新吴、新淦、临川、高凉、宁都各地。 几个月下来,和之前的判断差不多,余孝顷、黄法氍二位是希望陈霸先北上的,这样自己可以减轻来自革命军的压力;周敷、周迪二人占山为王,态度模棱两可;冯宝和冼夫人一心为国,虽然没立刻答应,但态度良好;至于刘孝尚,他对侯安都二人十分冷淡。 47岁的陈霸先,干事情兢兢业业,总是衣衫褴褛在工地上视察工程进度,没办法,他只能靠自己。 六月二十日,崎头城终于完工,陈霸先带着大部队进驻崎头城。同时,杜平虏也没闲着,他修筑的鱼梁城(万安县南也搞定了。 这注定是一场硬仗! 3老婆孩子 这天夜里,身心俱疲的陈霸先睡不着,独自披衣出门散步,叹息道:“快到知天命之年,何时才能功成名就?” 忽然,一轮明月破云而来,是那么的圆润可爱。陈霸先不觉泪下,不知家中妻儿是否也在抬头望月!他望着月亮,仿佛看到了妻儿的模样,伸手去触摸,不禁深情说道:“分别多年,不知你们可好?” “大哥,你还没睡?”徐度打着哈欠,从另外一个帐篷中出来。 在众位兄弟中,只有徐度和陈霸先私底下关系最好,除了年纪相近(杜僧明、周文育、徐度时年41岁,侯安都3岁,萧摩诃18岁外,另一个原因,徐度是最早归附陈霸先的人。 徐度祖上世代居住建康,家里有屠宰场、酒肆等产业。打小喜欢结交豪杰,做事潇洒从容不拘小节,跟着朝廷军四处剿匪,骁勇异常。 545年,陈霸先南征李奔正是用人之际,而且他仰慕徐度已久,用重礼结交,徐度就归附陈霸先。在和李奔的战斗中,徐度总是身先士卒,也得到周文育、杜僧明等人敬重。 看到陈霸先眼角的泪水,徐度拍他的肩膀笑道:“咋了大哥,平时您都挺爷们儿,今天咋做女人姿态?” “是孝节呀,你怎么还不睡?”陈霸先擦了擦泪水。 “我出来透透气,屋里闷得慌。大哥,你怕是长年从军,想嫂子了吧!”徐度猥琐地笑了起来。 陈霸先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了下去。“哎呀,男人嘛都懂的!快给兄弟讲讲。”徐度端来了两个小凳子,一个给陈霸先,自己坐了一个,兴冲冲地盯着陈霸先。 月光洒在陈霸先威武的脸庞上,记忆开始旋转起来。 陈霸先妻子叫章要儿,也是吴兴郡人,两人是老乡。章要儿出身官宦世家,是个大美人,喜欢读《诗经》和《楚辞》,这样一个知书达礼、温柔美丽的女人一眼就相中了穷小子陈霸先,两人感情一直很好,生了一个儿子叫陈昌。 陈霸先跟随萧映去广州赴任,妻儿也是陪在身材的,广州虽然偏远,一方面想出人头地,另一方面有漂亮温柔老婆、聪明儿子的陪伴,也算是开心的。 “后来呢?”徐度凑近了问。 后来,萧衍下旨让陈霸先出征李奔,因为路途遥远,也不知几时能凯旋,陈霸先就让同乡好友沈恪护送老婆孩子回吴兴长城老家了。 沈恪是吴兴郡武康(湖州市吴兴区人,办事沉稳干练,和陈霸先一起在吴兴太守萧映手下共事,双方志趣相投因而结识。两人跟随萧映到各处任职,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值得以性命相托,家人自然不在话下。 “一别至今,已经五年多了。”陈霸先叹着气。“那确实有些年头了,我也想我老婆孩子了……”徐度不由得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的家人都在建康,直接面临革命军的冲击。想到这里,徐度哇哇大哭起来。 “孝节,你真是,你不是来安慰我的么!”陈霸先一把拉过徐度,二人抱在一处,随后又相视一笑。 “说起来都怪李奔那个王八蛋,造反几年,让我们有家难回!”徐度恶狠狠地说。 “可不是么?那家伙是死了,可是交州的叛乱依旧没有停下,咱们到头来白忙活一场。”陈霸先愤愤不平。 “萧勃这个混球!五年之功,废于一旦。”徐度骂骂咧咧。 本来,李奔的兄长李天宝已被陈霸先打得只剩一口气了,恰好奉命北征兰裕、蔡路养等人,萧勃一心想霸占广州,自然不会去管交州的事情,故而,李天宝带着旧部李佛子、赵光复等人,重新控制交州,并在桃郎城建国,国号野能。 “罢了,相比于交州叛乱,侯景叛乱更为要紧,咱们赶紧北上吧,李迁仕还等着咱呢。”陈霸先握着拳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一番交谈下来,不觉已是天明。 4赣石相会 次日,陈霸先派周文育前去攻击杜平虏。周文育把主力藏起来,带着十几兄弟走近探查,这鱼梁城真是天险,城在河滩的一块巨石之上,周围是急流飞溅,石块四处滚落,士兵们无不啧啧称奇。 “他奶奶的,这鱼梁城是怎么建造的?”周文育也开始惊叹起来。“怎么了?怕了吗?哈哈哈。”杜平虏俯视着周文育一行人,猖狂地笑起来。 周文育也不搭理他,快速回到营帐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鱼梁城确实无懈可击,但杜平虏老巢赣石未必就坚如磐石……” 安排好一部分人佯攻鱼梁城后,周文育亲自带队去偷袭赣石。不过,等周文育一到才发现,赣石的地势比鱼梁城更加险峻,直接是在悬崖峭壁之上的。周文育傻了眼。 “除非你们能自己长粮食出来!”周文育派人去围住赣石,并给陈霸先及时汇报,双方僵持下来。 打破僵局的是冼夫人。杜平虏占据赣石、修筑鱼梁城的事情还是传开了,冯宝后背一凉,对冼夫人说:“还是夫人高明,知道李迁仕没安好心,他果然是要造反!” 冼夫人在沉思着什么,并不理睬。冯宝问道:“想必夫人已有应对之策?” 冼夫人娓娓道来:“杜平虏是李迁仕最倚重的猛将,他入侵赣石,一定带去了主力,一时半会是不会回军的,李迁仕所在的大皋栅必定空虚……” “我带人去偷袭!”冯宝慷慨激昂。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夫君,你派人去出使,卑辞厚礼,说自己不敢来复命,只派夫人去参拜,他们必定不设防。我带领千余人,说是去劳军,担子下面藏着兵器,大皋必定拿下。” “夫人亲身冒险,这……”冯宝有些担心。 “夫君,你还不相信我么?”冼夫人一脸自信。“好吧,咱们给他来个大惊喜!”冯宝听从了夫人的意见,派人向李迁仕汇报工作。 “冯宝这个怂货,居然叫夫人来拜访我?真的假的?”李迁仕有点不敢相信。“冯宝这个高凉太守,全靠以冼夫人为代表的俚族势力支持,他不敢来见你也在情理之中。”秘书笑道。 “好,我到要看看这个冼夫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李迁仕倒是听说过冼夫人的威名,但还从来没见过本人。 第二天,冼夫人带着一千多人缓慢步行,朝着大皋城下走来。远远望去,这些人个个肩挑手扛,带了许多粮食补给。“冯宝果然没骗我哇!”李迁仕乐了。 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一位衣着朴实的美人儿,那正是冼夫人。冼夫人的美是妖娆抚媚的,又是温婉可人的,也是冰肌玉骨傲然挺立的,一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样子。冼夫认已经快四十岁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 “大家走快点呀,马上就到了。”冼夫人一边督促大家走快点,一边擦拭着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有的汗水顺着脖子流到两胸之间。这一切被城头的李迁仕看在眼里,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谁把持的住?我李迁仕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冼夫人这种侠女+御姐型的美女,我还是第一次见!李迁仕脑海里都是这个女人的画面,眼睛都快掉到冼夫人的乳沟里了。李迁仕都这样把持不住,更何况他人?士兵们早已神魂颠倒。 “刺史大人,小女子前来给大家送点酒肉,表示咱们俚族百姓的一点心意!”冼夫人故意用那种香、软、酥、麻的腔调。 “大人?大人?”旁边的秘书大声喊,并用手在李迁仕眼前晃动。 李迁仕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快……快打开栅门,赶紧把美人儿给我接进来!” 李迁仕满脸猥琐,一心想着要和这个大美人儿探讨下生理医学问题,把栅头的人和军事设施全部撤了,自己则下去准备好酒菜,订好包间。 哎,我的爱人,我的爱情来了!李迁仕还在感叹,还在幻想之中,突然听见一个女人高呼“杀”,随后便是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不好!”李迁仕本能地做出反应,赶紧带人出来查看。 冼夫人等大家都进了栅门,立刻脱掉身上的伪装,露出铠甲来,喊了一声“杀”,大家纷纷拿出藏在筐子里的兵器……李迁仕的人马措手不及,被杀得七零八落,自己孤身一人朝着宁都跑去。 冼夫人大获全胜的消息传来,杜平虏大惊失色,军心涣散。周文育趁此机会发动猛攻,这时,杜僧明又带兵增援,杜平虏招架不住,落荒而逃前往赣石落脚。 陈霸先亲自出马,调动各路军队进攻,最终赣石被拿下,杜平虏被乱兵砍死。萧摩诃代表陈霸先出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皋栅的冼夫人。 “萧兄弟,之前就听你说这位陈都督这里好那里好,今天我可要亲自去见识下,最好不要让我失望哦。”冼夫人笑着说。 “夫人放心,我家大哥,那是天下一等一的英豪,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走吧。”萧摩诃在前面开道,领着冼夫人朝着赣石走去。 英雄惜英雄,二人一见如故,都被各自的气场、神采、风度给折服,有的人交往一辈子下来都若即若离,而有的人仅仅一面就定下了终身的友谊。 回到高凉郡后,冼夫人语重心长地对冯宝说:“陈霸先这个人深得民心,很值得尊重,咱们应该赞助他,他一定能成大事。” “就听夫人的。”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冯宝夫妇和陈霸先来往密切,增强巩固友谊。 陈霸先并没有给李迁仕太多喘气的机会,李迁仕败退宁都后,周文育、杜僧明二人紧随其后,进驻白口(泰和县西南。在刘孝尚的大力支持下,周、杜二人进攻受挫,李迁仕逐渐满血复活。 双方对峙了一百多天,眼看又是一次攻坚战,黄法氍突然率众前来支援。原因很简单,鱼梁城之战、大皋之战的消息已经传开,黄法氍对陈霸先刮目先看,觉得这人是可以依靠的,为了对付于庆,他也需要陈霸先的帮忙。 为了表示诚意,黄法氍就来了。有了黄法氍的军队,加上冼夫人、周敷两大实力派的粮草支援,551年农历2月,陈霸先对李迁仕发起总攻,杜僧明阵斩李迁仕、刘孝尚二人。 李迁仕的首级传到江陵,萧绎很满意。眼下正是对候景展开大反攻的时机,萧绎任命陈霸先为江州刺史,让他火速进兵江州。陈霸先打败了李迁仕,名震江南,这下算是彻底进入公众视野了,那些骑墙观望的江湖大哥们,赶紧过来巴结讨好。 有了领导的肯定和提拔,那干起事情来就方便多了,这就是法理上的依据。陈霸先派周文育为开路先锋,迅速北上投入战场。黄法氍在周文育的帮助下,很快在和于庆的战斗中占据了优势。 5陈蒨出场 于庆失利的消息传来,候景怒了:“前段时间徐文盛击败任将军,现在又来了个陈霸先?陈霸先谁呀,怎么没听过?” “陈霸先出身低微,不过自我标榜为颍川陈氏,平定李奔和李迁仕后,现在名气很大。”王伟答道。 “可恶!无耻之徒,数典忘祖的家伙……这种人比贵族还让我讨厌!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教训下他?” “呵呵,陈霸先是吴兴长城人(浙江长兴县。他的老婆孩子现在住在侄子陈蒨、陈顼兄弟家中。只要把他们全部控制起来,想必陈霸先会投鼠忌器的。” “好!那就烦请先生派人去把陈霸先家眷给我抓起来!”候景笑了。 王伟派去的人叫华皎。华皎祖上世代为小吏,在古代,官吏分明,吏的工作做得再好,永远不可能成为官,所以华皎郁郁不得志,听说候景革命了,也就加入了革命军,给王伟当秘书。 华皎气势汹汹,带着二三百人就朝着陈蒨家里杀过来。一脚把门踢开,映入华皎眼帘的是四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他们的身后章要儿和十三岁的陈昌瑟瑟发抖。 其中两个是陈蒨陈顼兄弟,另两个是沈恪和章昭达。 陈蒨三十岁,陈顼二十岁,长得是魁梧英俊,膀大腰圆。二人从小熟读经史,聪明睿智,做事有胆有识。他们的父亲陈道谭,也是一时人杰,因为陈霸先平定广州之乱有功,被萧衍任命为东宫直阁将军,也就是萧纲的侍卫。 李奔起义的时候,沈恪护送章要儿、陈顼回老家,最后就是交到了陈道谭一家手中。 在台城被围时,陈道谭率两千人救援,死于乱箭之下。此后,陈蒨兄弟散尽家财,广交天下豪杰,准备和革命军死磕到底。 结交的人中有一个叫章昭达。章昭达和沈恪一样,都是武康县人,出身官宦世家,为人重义轻财,乐善好施,在武康一带名望很大。 在沈恪的推荐下,陈蒨结识了章昭达,二人是意气相投,陈蒨欣赏章昭达的豁达,章昭达崇拜陈蒨身上的领袖气质,尽管章比陈大三岁,却愿意做陈的小弟。 在和革命军的战斗中,章昭达英勇作战,被射中了一只眼睛,成了独眼龙。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的率真。章昭达治军有方,两袖清风,就是喜欢女乐这一个癖好。你懂的,就相当于我们喜欢女网红唱歌一样。 陈蒨陈顼、沈恪、章昭达在当地关系网广,早就听说了王伟派人捉拿他们的事情,这不,正在屋子里商量呢。 “谁是陈蒨?”华皎大声喊。 “就是我。”陈蒨指了指自己,然后上前一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如果是要逮捕我婶子和堂弟,那我只有以命相博。” “对,以命相博!”陈顼、沈恪、章昭达三人都亢奋起来,一脸正气。不仅如此,他们手底下的几百乡兵也都围了过来。 一看这架势,今天的抓捕行动恐怕不顺利。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干不掉你就加入你,华皎很快改变了态度:“一直听说陈子华是一方英雄,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请受小弟一拜!” 陈蒨赶紧把华皎扶起来,二人也是相言甚欢。经过磋商,陈蒨一家跟着华皎走了,华皎这也算是交差了。大哥到哪儿都是大哥,到了建康,外有有沈恪、章昭达在武康县的震慑,内有华皎的照顾,陈蒨、陈顼、陈昌、章要儿四人过得也算安安稳稳,没有生命威胁。 那候景在忙什么呢? 面对任约和于庆的的告急,候景准备亲自去前线,让萧绎、徐文盛、陈霸先、王僧辩这些顽固势力尝一尝“宇宙大将军”的厉害…… 第八十五章 郢州争胜 551年农历3月11日,荆州军徐文盛乘胜攻下武昌,进驻大举口(黄冈市,任约的求救信一封接一封送到侯景手中。 1亲自出马 侯景下定了决心要率兵亲征,沿江西上一口气灭掉萧绎,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两万水军集合完毕。“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檄文写好了么?”侯景着急地问王伟。 王伟这几天加班加点,早就把檄文写好了,他笑着给侯景呈递过来:“大王请看。”侯景一把扯过来,只见开头便是:项羽重瞳,尚有乌江之败;湘东一目,岂为赤县所归? 意思就是:猛男项羽一个眼睛两个瞳孔,还不是败在了乌江;你湘东王萧绎不过是独眼龙,天下难道会归心于你?(赤县,即神州,也就是华夏、中华。 “哈哈,好,写得好!”侯景仅仅看了这第一句,就拍手称快,既然是军事写的文章,那还用读?后面的也就不看了。 说干就干。侯景把建康城交给王伟全权管理,走前去拜访了皇帝萧纲:“陛下,乱贼萧绎仍未平定,微臣此去势单力孤,希望能得到太子的帮助。”侯景一边说,一边看着一旁的太子。一听说侯景要自己的儿子萧大器陪同出征,萧纲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四十八岁的萧纲,和侯景一样头发都白了,人上了年纪,最期待的事情莫过于儿孙满堂。侯景居然要太子萧大器去军中做人质,这不就是生离死别么?萧纲已经顾不得萧大器此去攻击的对象是自己的兄弟了,天下早就不是他们萧家的了,他只求自己的儿子能平安。 “哦······好,好的丞相,那就让太子一同前往吧。”萧纲强忍着泪水,他没有勇气去看身边的萧大器。相比于萧纲的恐惧和胆怯,萧大器显得无所畏惧,一脸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任务。萧大器在侯景面前一直没有好脸色,也包括这一次。 “父皇保重身体,儿臣先出去准备远行了。”萧大器给皇帝跪拜后,径直从侯景身边走过,没有正眼瞧他。侯景很生气,给周石珍一个眼神。 周石珍追了出来,趾高气扬地对萧大器说:“太子,你不怕丞相怪罪么?”萧大器哈哈大笑:“如果侯景不想杀我,没必要向他低头;如果侯景想杀我,一日百拜,无益于死。” 周石珍一时说不出话了,只是将萧大器的话转告给了侯景。“好小子!总有一天,老子要让你服气。”侯景恶狠狠地说。 第二天,雪上加霜的消息来了。宋子仙从三吴前线秘密赶回来,说是入若耶山(绍兴市东南的强盗张彪,挂了萧绎的旗帜造反了,声势浩大,聚集了几万马仔,已攻破了浙东好几个县。“此事当真?”侯景一脸惊讶。 “此事还有他人知道么?”王伟问道。“先生,我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回到的建康,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宋子仙答道。 有个问题,张彪为啥不打着萧纲的旗号呢?毕竟萧纲才是名义上大梁的皇帝的呀。 萧纲完全是侯景的傀儡,他为了保命,当然不想和张彪有什么关系,否则侯景第一个弄死他;反过来,张彪如果打着萧纲的旗号,距离这么近,那你要不要去救萧纲呢?救萧纲那就是和革命军正面交锋。而遥尊萧绎,就可避免这种尴尬,就可以自己做主,当自己的老大。 “大王莫急,”王伟背着手,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张彪只不过是扯虎皮拉大旗,萧绎才是我们的主要敌人。只要萧绎一倒台,张彪这种小毛贼,不攻自破。当今之计,是要封锁消息,全力进攻萧绎。” “好!”侯景听从了王伟的建议。他下令,让宋子仙跟随自己出征,叫来了赵伯超、田迁二人,低声吩咐道:“你二人带四千人去对付张彪,切记,一定要秘密行动,动静不要搞大,能智取最好。” 赵、田二人领命而去。 为了给建康城的官员和百姓一个下马威,侯景刻意安排了很大排场的出征仪式。从石头城(鼓楼区到新林(雨花台区西善桥长达12公里的长江之中,革命军的战船一字排开,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士兵们个个表情严肃,喊杀声响彻天际。 “宇宙大将军,神功无敌,亲自出马,大获全胜!”士兵们高呼着,全城的百姓也忍不住驻足观看。 只见侯景身穿黑色盔甲,腰间斜跨着宝剑,他立在为首的那条船的船头,双眼紧闭,双手环抱胸前,江风吹拂着他那紫红色的战袍,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宋子仙、丁和等人站在侯景身后,毕恭毕敬。 大家里这个身材矮小、腿有残疾的男人,此刻竟是如此的帅气。“你还别说,真有几分宇宙大将军的味道!”江边的人群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夸赞。 临别时分,王伟给侯景送上了一个女人,她是徐文盛的老婆石氏。“先生,你平时可不鼓励我享用美女的,今天怎么了,你也跟他们一样,开始投我所好了?”侯景笑嘻嘻,就要伸手去拉那个女人。 王伟立刻推开了侯景的咸猪手,耳语道:“此女是徐文盛的妻室,我听闻徐文盛在军中贪赃枉法,最是在乎儿女情长。徐文盛虽然一时勇猛,但金钱和美女是他的软肋。大王,咱们用石氏作为筹码,暗中和徐文盛来往,他一定投鼠忌器,几万大军也无法施展,” 侯景恍然大悟:“先生,实在是高!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哈哈。谢谢先生的临别之礼。” 2初战失利 听说老大亲自带队来救自己,任约也有点激动。自己也不能闲着,好歹来一次小胜仗作为见面礼,给大哥长长脸也行呀。看来看去,任约看中了齐安(黄冈西的定州刺史田龙祖,来呀,给我干! 任约带着两千精锐,一鼓作气偷袭了齐安,田龙祖大败,本人也死于乱军中。29日,侯景来到西阳(黄冈东,与徐文盛隔江对峙。听说任约击败田龙祖,侯景很高兴:“老任,你跟我多年了,打仗还是得靠你,你看,怎么应对徐文盛呢?” “谢大王夸奖。徐文盛不是浪得虚名,咱们远道而来,应该修筑壁垒,好好休养,等精气神足了,再找机会打败他。”任约认真分析着。侯景安排下去,让工程兵修建堡垒,宋子仙带着大部队安营扎寨。 “可是,”宋子仙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我怕咱们在修整的时候,徐文盛会发动偷袭,那怎么办?” “呵呵,放心,先生(王伟早就料到这一点,所以,本王临走时,他给了我一个锦囊妙计。”侯景神秘地笑道。侯景示意左右,将石氏带上来,几句嘱咐后,就把他送到徐文盛军中。 “夫人!怎么是你?想死我了,夫人!”徐文盛看到是自己老婆,喜极而泣。“建康沦陷后,侯王一直对我很好,他特地将我释放,说是要和您结识。”石氏高兴地说。 “与我结识?”徐文盛关好了房门,在屋内来回踱步。徐文盛心里想着:“也罢,这次侯景带大兵亲自前来,我恐怕也不是对手;而且,而且我在军用物资上吃拿卡要,迟早要泄露,还不如暗中联络,也可以保全势力,这是万全之策。” 徐文盛拿定主意后,给侯景写密信表示感谢,让他放心修筑工程,希望双方能达成进一步的合作。面对侯景大军,徐文盛传下令,大家原地休息,至于何时开展,只字未提。 “将军,侯景劳师袭远,现在正是我们发动进攻的最佳时机呀!”巴州刺史王珣急切进言道。“对呀,末将也深以为然。”杜幼安也附和。 “嗯,二位将军所言极是,可是,我们连日征战,将士疲倦,我以为······”徐文盛铁了心要和侯景建立友好关系,对属下的建议百般搪塞,就是不从。 可杜幼安、王珣等人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王珣是王琳的弟弟,也是萧绎的小舅子,这次出征虽然受徐文盛节制,不过是来基层锻炼镀金的,他自然不怕徐文盛;至于杜幼安,他们全族都投靠了萧绎,杜崱、杜龛等个个都在萧绎手下当差,雄踞一方,又出身高贵,萧绎也得靠他们装潢门面,怕他徐文盛干嘛。 对呀,说干就干,二人一拍即合。 3日,侯景正带着小股部队视察防御工事,王珣、杜幼安带着所属部队两千人,从芦苇丛中率军发动突袭,工程兵疲于应付,全部战死。“丞相小心!啊!”只听一声惨叫,侯景的副宰相库狄式和中箭,随后掉入水中淹死。 侯景后背发凉,惊魂甫定后,看到了江中不远处的杜幼安、王珣。杜幼安本来想趁着混战,一箭射死侯景,库狄式和及时挡了一剑,侯景这才保住一命。侯景对杜幼安咬牙切齿,眼看对方就要发射第二箭,任约赶紧拍侯景的马屁股,侯景才得以逃离战场。 侯景初战惨败,这可不妙了。那些骑墙观望的墙头草们,开始搞事情起来。 一,北兖州刺史萧邕。萧邕之前是积极投身革命的南梁宗室,这一刻坐不住了,密谋投靠西魏,各处奔走,还联络上了萧贲,萧邕以为两笔写不出一个萧字。可惜,萧贲还想踩着他去谋取富贵,因此把他的密谋告诉了王伟。王伟果断采取行动,派人刺杀了萧邕。 二,张彪。张彪不是一般的彪,也不是什么小毛贼,他是兰钦的表弟,有庞大的家族背景,侯景大部队刚走,他就有席卷三吴之地的气势,似乎要给革命军来一个透心凉,张彪的将领赵棱现在已包围钱塘(杭州、孙凤包围了富春。 这些地方都是建康的输血区,事关革命成败的根本。侯景看着王伟的来信,百感交集,感慨道:“不知田迁、赵伯超二人进展如何了。” 胜利,只有前线的胜利才能安定军心和民心,才能震慑后方的骑墙派,侯景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3奇袭郢州 四月初二清晨,负责情报工作的丁和,一脸兴奋地闯进大营。“丞相,哈哈,有办法了!”丁和上气不接下气,赶紧要来了一杯水。“何事如此兴奋,快快说来。”侯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探听······我探听到,郢州州城空虚,没有丝毫防备,如果我们派人偷袭,一定能拿下郢州,徐文盛的大军再无用武之地!” “此事当真?”侯景开始龇牙咧嘴起来。镇守郢州的是十五岁的萧方诸,萧绎的次子,萧方诸的形象很符合我们对富二代的那种定义,爱玩,爱折腾,赌博酗酒样样精通。鲍泉不过是萧绎的打工仔,只能任由萧方诸折腾和戏弄了,萧方诸经常让他趴在床头,把他当马骑。 因为徐文盛的大军就在附近,所以,萧方诸、鲍泉一致认为郢州不需要设防。 “那还等什么?天赐良机!你们两个赶紧带人去给我拿下郢州,快!”侯景立即给任约、宋子仙四百精锐骑兵,催促他们即刻启程。 初三,天降狂风暴雨,远近都昏暗朦胧,能见度比较低,任约、宋子仙已悄无声息来到郢州城下。“哈哈,兄弟,真是天助我也呀!”任约笑着对宋子仙说。“是呀,此战必定成功。”宋子仙也跟着兴奋起来,二人加快了行军步伐。 城头的士兵只是隐约看见前面有人,却不知道是什么人,宁枉勿纵,只能把对方视为敌人,赶忙去向鲍泉报告:“将军,敌人来了!”鲍泉正在和萧方诸愉快地玩耍呢,很不耐烦地说:“胡说八道!徐文盛的大军就在一旁,敌人怎么赶来?一定是王珣的胜利之师来了。”说罢,鲍泉又跪下去,继续给萧方诸当马。 “报,将军,敌人越来越近了,我看得真切,就是乱贼!”有一个哨兵冲进来报告。三人成虎呀,鲍泉心里开始有点慌了:“好吧好吧,你们关闭城门吧。真的是。” “鲍泉,你能不能认真点?”萧方诸开始抱怨了,他灵机一动,又想出了另一个游戏。等鲍泉走近后,萧方诸让他仰卧在地上,然后坐他肚子上,用五颜六色的丝线去缠绕鲍泉的胡须,笑着说:“鲍老头,本王来给你重新编织胡须,哈哈。” 两人正嗨的时候,宋子仙已经带人进门了,守军还是迟了一步。“报······报!贼兵已经进城了!”传令兵最后一次传递消息。“什么?”鲍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如何是好,在本能驱使下,他朝着床底下爬过去,也不管那个小屁孩了。 萧方诸看着失魂落魄的鲍泉,还有满地的丝线,他笑得前俯后仰。只听“啪”的一声,宋子仙的脚踢开了房门,手握利剑,怒视着前面的一切。萧方诸赶紧走向前来迎接,一脸的恭敬。“鲍泉呢?他跑哪儿去了?”宋子仙问道。萧方诸哆嗦着,手指向床底。 宋子仙大步流星,一把将鲍泉揪出来,看到他胡须上的精美花纹,他哭笑不得:“鲍将军,你,你好雅兴呀。来呀,给我捆了,送给丞相。”鲍泉又羞又恼,只能束手就擒。 “太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侯景笑了,笑得那叫一个猖狂。郢州呀,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长江中游的重镇,进可攻击江陵,退可守住江州、建康,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落入手中,能不高兴么。侯景看着哆嗦的萧方诸、鲍泉二人,只淡淡说了一个“杀”,顷刻间,丁和抡起大锤将二人活活锤死。 兵贵神速。侯景当机立断,停止一切防御工事,全军一起向郢州进军。革命军真是运气好,刚好遇到顺风天,初四,进驻郢州的侯景趁势拿下江夏郡。 等完全掌控郢州后,徐文盛这才得知消息。“这下坏了!”徐文盛脸都紫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郢州都丢了,粮食补给被切断,这仗还怎么打?手下的各路人马开始溃散,徐文盛丢下军营跑回江陵。 因为王珣、杜幼安的家就在江夏,家属都被革命军控制了,只得投降侯景。因为杜幼安之前跟着萧詧混过,侯景觉得这家伙反复无常,应该杀杀这些贵族大佬的锐气,自己也差点被他射死,那必须得报仇了,于是下令处死。杜幼安就追寻他哥哥杜岸去了。王珣是萧绎的舅哥,侯景觉得是个筹码,也就留他一命。 可以说,郢州之战是侯景军事生涯的顶点。这一战实在是漂亮,革命军能拿下郢州,得益于情报战。侯景虽然被徐文盛部下偷袭,初战失败,但侯景并不执拗,能很快在别的地方打开局面,快速找到突破口,从而反败为胜,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收益。 从这一点来说,侯景无疑是个伟大的军事天才。 “你还敢回来见我?”萧绎的脸涨得通红,指着跪在地上的徐文盛破口大骂。郢州失守,徐文盛失去了光环,那些揭发他贪赃枉法的文件都堆满了萧绎的桌子。最后,萧绎免去徐文盛一切官职,将他打入大牢,至于怎么处置,他还没想好。 萧绎现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侯景身上,他打算来一次梭哈,把全部兵力都拿到赌桌上来。既然徐文盛废了,还是得靠王僧辩。这一次,萧绎让王僧辩做大都督,节制王琳、杜龛、裴之横、徐嗣徽、周铁虎、淳于量等数路大军,出征侯景。 淳于量出身将门世家,祖上世代居住建康,他和王琳、王僧辩一样,很早就跟随萧绎了。淳于量长得帅,有智谋,擅骑射,之前配合王僧辩一起剿灭蛮人文道期叛乱,还参与过救援台城的行动,不过路上就被萧绎召回了。 荆州军刚全线出动,萧詧就来趁火打劫了。 4萧詧威胁 “报,岳阳王的部下蔡大宝已进驻武宁郡(治所在钟祥市乐乡关村,他还带来了岳阳王的书信。”探马来报。 “什么?”萧绎急了,冲上前来,一把扯来书信。萧詧写道:“听闻郢州被侯景攻下,侄子担心七叔的安危,特此派遣蔡大宝一万人马,增援江陵。不用谢。”萧绎将书信扔在地上,骂道:“这兔崽子,居然来趁火打劫。” “大王,咱们诈称侯景已被我们击败,叫岳阳王退兵吧。”萧韶建议道。“对,这是个好办法,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岳阳王又不一定知道最新的情况,咱们可以散布假消息。”萧恪补充着说,萧泰也表示同意。 萧韶是萧绎的堂侄,在台城保卫战中,曾和王克、谢举一起代表萧衍和革命军进行谈判。台城沦陷后,萧韶逃到江陵,诈称自己有萧衍的密旨,并代表萧绎册封萧绎为全国总司令、宰相,代行皇帝职权。 究竟是萧衍的旨意,还是萧韶想借此在江陵立足,这就不知道了,反正萧泰也这样玩儿过。萧韶从建康带来了《太清纪》,相当于台城之战的日记,得到了萧绎的认可,被封长沙王。 总之,堂弟萧恪、萧泰,堂侄萧韶都是积极支持萧衍当皇帝的人,自然被萧绎所信任,也进入了萧绎的核心决策圈。 “呵呵,你们还是不了解我这个侄儿。你越是叫他退兵,他越是要进军。”萧绎笑道。“那依王爷之见,应当如何?”萧韶问。 “只有来硬的,萧詧才会退兵。”萧绎已成竹在胸。“可是,咱们已经无兵可派了呀。”萧泰说。“没办法只能去找胡僧祐了,如果来不及,可以虚张声势嘛。”萧绎立刻让庾信去牢里给胡僧祐做工作。 胡僧祐出身官僚地主世家,本来在北魏做官,在“河阴之变”中南下投靠梁朝,被萧绎任命镇守项城(河南沈丘县,没多久项城就被尔朱荣的军队攻破,胡僧祐成了俘虏,直到陈庆之北伐进占洛阳,胡僧祐才跟着陈庆之回到南梁。 萧衍为了表彰胡僧祐的忠义,给他封天门郡(湖南石门县太守,归属荆州刺史萧绎管辖。胡僧祐是个粗人,不通文墨,但喜欢附庸风雅,而且还以此自夸,脸皮比较厚,为人正直倔强。之前因为平定蛮人作乱,没有执行萧绎的杀无赦高压政策,虽然打仗获胜了,仍然被投入监狱。 胡僧祐一副打死不认错的样子,庾信就对他说:“王将军(王僧辩之前不听王爷的命令,不去攻打河东王(萧誉,结果直接被砍了大腿。” 这句话刺痛了胡僧祐,他开始认真听起来。庾信接着说:“将军,你也知道咱们王爷的脾气,杀伐果断,这是干大事的人,你何必如此执拗呢?识时务者为俊杰!”胡僧祐这下算是想通了,也就同意出马了。 庾信奉命出使,给蔡大宝带话:“襄阳和江陵之前就讲和了,双方互不侵犯。蔡大人怎么擅自进驻武宁?这一定不是岳阳王的意思。我的部下胡僧祐率步兵2万、骑兵5千驻扎湕水(发源荆门市南、流入江陵县东北长湖的桥河,随时准备出发,咱们可以练一练。” 蔡大宝一听,脸上显示出了一块不易察觉的红晕,笑着说:“湘东王不必如此,呵呵,我呀,就是带着士兵在此地练兵罢了,都是误会误会。”把庾信忽悠走后,蔡大宝立刻报告给萧詧。 萧詧听说七叔的表现很强硬,也就叫蔡大宝撤兵了。本来就是来捡便宜的,又不是真的开仗,况且,萧詧已经是西魏的马仔,真的要行动也得得到宇文泰的许可。 当然,实际上胡僧祐也没出兵,因为实际已经来不及了,萧詧已先发制人。所幸,萧詧还是不如萧绎胆子大,被萧绎的虚张声势给吓跑了。 另一边,王僧辩并没有选择和侯景硬碰硬,而是打算调动敌人。四月初五,王僧辩的几万大军进驻巴陵(岳阳市,打算和革命军来一次消耗战,此战事关革命成败,事关侯景命运······ 第八十六章 巴陵惨败 现在,侯景亲率大军驻扎在郢州(武汉市,王僧辩集结了数路大军驻守在巴陵(岳阳市,这注定是一场决定侯景革命成败的战争。侯景胜,则有机会成佛作祖,被史书列入《高祖本纪》;侯景败,则臭名昭著,死无葬身之地,被后世视为乱臣贼子,永世不得翻身。 1巴陵攻坚 这一仗该怎么打?双方都高度重视。 首先来看荆州军团。萧绎给王僧辩写信:“乱贼既然刚取得胜利,一定会乘势西进,你不必劳师袭远,好好坚守巴陵,让他们来送死即可。”萧韶看了萧绎的信,问道:“王爷,如果侯景绕过巴陵,率兵直插江陵,我们该如何是好?” 萧绎笑道:“侯景若水路两军,直指江陵,这是上策;据守夏口(汉水也叫夏水,夏口即汉水流入长江处,也就是武汉市汉阳区,囤积粮食,这是中策;全力攻击巴陵,这是下策。”“那侯景会选择哪一策呢?”王褒问道。 萧绎想了想,说道:“这个很难说。本王猜测,侯景已经取得大胜,如果越过巴陵偷袭江陵,很可能被切成首尾两段,有来无回;或许会采取稳扎稳打的方法,攻打巴陵。巴陵城小但坚固,王僧辩大军云集,足可以应付。侯景顿兵坚城,酷暑难耐,粮草耗尽士气低下,必定失败。” 那侯景怎么思考的呢?侯景决定三管齐下,上中下三策他全都要。他派丁和率兵五千守夏口,让任约带五千士兵奔袭江陵,宋子仙带兵一万攻打巴陵,自己则带大部队水路两军进发,哪一路能占便宜,他就打哪一路。 宋子仙一路进展顺利,沿江所到之处,望风归降,侯景也就跟着来到了巴陵。王僧辩坚守不出,还下令偃旗息鼓,就像巴陵城中没人一般。这王僧辩在搞什么?侯景很纳闷。一向以智谋自夸的他,这一次也先选择了劝降的策略。 551年五月十九日,侯景派出轻骑兵来到城下喊话:“守城的是谁?”城头士兵回答:“王都督。”骑兵高呼:“为何不早早投降?”听到这话,王僧辩亲自上前,回答道:“你们尽管指向荆州,我这里不会构成障碍,难道侯景害怕我么?” “可恶!我非拿下你这巴陵城不可!”听了轻骑兵的汇报,侯景来劲了,他怒了。此刻,侯景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想起了王珣:“来呀,把王珣给我带上来!” 王珣上来后,跪下行礼:“大王召我何事?” “王将军,宜州刺史(王琳是你哥吧?你能否将其劝降?这可是大功一件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王珣只好答应:“小将愿意一试。” 第二天,王珣来到城下,朝城头喊话说要见王琳。听说王珣来劝降,王僧辩看了看王琳,王琳一脸平静,静静拱手道:“末将虽然没读过圣贤书,但知道何为大义,大都督请放心,我来应对。”说罢,王琳径直来到城头。 王琳对城下的王珣大声喊道:“兄弟你奉命讨贼,你不能以身殉国,反过来还劝我投降,你不知道愧疚么?”随后,一把夺过旁边士兵的弓箭,就要弯弓射王珣。王珣一脸惭愧,拍马退回到军营中。 “呵呵,没事,本王从没想过能空手套白狼,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侯景说得云淡风轻,王珣以为自己没事了,扭头就被侯景拔刀砍死了。一来王珣没了利用价值,二来,王珣的可靠度值得怀疑,不死反而是祸患。 劝降不成,只能强攻,你一座小小巴陵城能阻拦我势不可挡的革命军?侯景下令全军出击,从不同方向对巴陵城展开冲锋。正当革命军靠近城墙的时候,城内突然喊杀声震天响,战鼓轰隆隆,飞箭和巨石像下雨一样砸下来,可怜的革命军,个个身上全是大窟窿。 王僧辩之前的偃旗息鼓也是一种策略,表面上不做防备,暗地里都在准备。革命军半点好处捞不到,死伤惨重,只能退兵。“就是现在!辛苦大家了。”王僧辩下令,淳于量、王琳、裴之横等纷纷带轻骑兵出城偷袭。 各路将军带的都是五六百人的小股部队,轮番进攻,打赢了就跑,如此循环往复十几次,侯景亲自督战,指挥革命军到处救援,疲于应付,不知道王僧辩究竟要干什么。 王僧辩却是从容不迫,他系着绶带,坐着轿子,奏着鼓乐,吹吹打打地巡视守城将士,还时不时带头唱歌,鼓舞士气。“这王僧辩可真是个狠人呀。”侯景不禁抬头感慨。 时间一长,侯景粮食开始短缺,军中瘟疫横行,非战斗减员过半,革命军遇到了致命危险。侯景为啥不放弃巴陵,带主力汇合任约,直扑江陵?一方面,他在巴陵投入太多了,他不甘心放下;另一方面,他认为只要拿下巴陵,江陵的萧绎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人总有失算的时候。侯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任约身上了。 2萧绎调兵 另一边,任约的五千精锐快速逼近江陵。萧泰、萧韶都慌了,没想到侯景还能分兵行动,大家一言一语地讨论起来,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候,陆法和派人求见,表示要发兵截击任约。 陆法和出身不详,是一个隐居在江陵百里洲(宜昌市百里洲镇的居士,衣食住行的方式都是一个修道者,会一些法术,不喜欢居住在城市,经常在隐居处讲经说法,招揽了一大批德才兼备的徒弟,这也引起了萧绎的注意,两人也有暗中的学术交流,因而,萧绎给他封官信州(重庆奉节刺史。 “陆法和?他一个道士能做什么?”萧绎自言自语着,“快,宣他拜见。”陆法和上前第一句话就是:“贫道愿意带领所属部曲出战任约,为国分忧。”“先生,之前和您谈经说法,也没听说过您可带兵作战呀。”萧绎问。 “哈哈,所学韬略,怎可轻易示人,正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当今之计,王爷您才是最需要我的时候。”陆法和笑道。随后,萧绎和陆法和探讨军事,陆法和从容应对,讲得头头是道,还把之前对侯景的判断也说了出来。 侯景刚刚投靠梁武帝萧衍的时候,陆法和就和朋友朱元英谈论,说侯景不可靠,表示要发兵攻打侯景,无奈人微言轻,说了也没用;后来侯景围攻台城,朱元英劝陆法和带兵勤王,陆法和说诸王各自为战,去了也是无用,只需要韬光养晦,一定能派得上用场。 现在江陵危急,陆法和觉得机会来了。听了陆法和的分析,萧绎大喜:“想不到先生对时局洞察如此深刻,本王有眼无珠。” 为了确保大本营的绝对安全,萧绎做了两手准备:一,派胡僧祐带兵两千迎击任约,并与陆法和合兵一处;二,向西魏求援。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萧绎给西魏的礼物是汉中之地。当然,汉中不在萧绎手里,而是归他堂弟梁州刺史萧循管辖,但萧绎已经给宇文泰承诺了。萧绎这是慷他人之慨,实现自己的目的。“湘东王真是厚颜无耻,怎么老是做这种下流的事情?”萧循大怒。 想从自己身上割肉,这不是笑话么?萧循严词拒绝,并向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求援。“老七你可真行,我没去找你的麻烦,你还来挖我墙角?”萧纪骂道。“父王,汉中乃我益州北部屏障,不得不救援。”萧圆照拱手道。 “嗯嗯,那个谁,杨乾运不是在前线和杨法琛作战吗?不管胜负,让他先去帮助萧循吧。”萧纪下达了命令。 杨乾运的两万人马最终打败了据守剑阁的杨法琛,杨乾运陈胜进兵平兴,杨法琛退保石门,并急告宇文泰。正好,萧绎、杨法琛的信先后送到宇文泰的案头,宇文泰又笑了:“真是天助我大魏,你们看看。” 宇文泰将二人的信传阅众人。“丞相,这次得到我达奚武出马了吧,俺都快闲出毛病了!”达奚武站前一步请求道。 “呵呵,成兴呀,该你了该你了。” 宇文泰话音刚落,赫连达、王雄二位也跳将出来,表示要跟达奚武一同前往。宇文泰点点头,简单扭头向皇帝元钦请示后,当场下令,给大将军达奚武3万人马,赫连达、王雄、杨宽等人一同前往汉中出战。 虽然宇文泰没能直接出兵帮萧绎,但出兵汉中至少能让萧纪没空来搞事情,剩下的只能靠荆州军自己了。 胡僧祐准备就绪后,萧绎把他叫来召开战前会议。 “胡将军,这一仗你准备怎么打?”萧绎问。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出门前告诉我儿子,如果此战失败,我就不回家。”胡僧祐说道。 “好!壮哉!”萧绎对胡僧祐的行为大加赞赏,接着说,“贼兵如果水战,那你用大船去对付,一定能胜;贼兵如果用步兵作战,你不必管他,直接开船到巴陵即可。” “遵命。”胡僧祐领命而去。刚从监狱里放出来,胡僧祐哪儿能不唯命是从? 3任约被俘 胡僧祐大军到达湘浦(湘江注入洞庭湖口处,和任约的军队遭遇了。面对任约的叫嚣和挑战,胡僧祐只是淡淡一笑,传令下去,改变路线向西进军。 “看来,萧绎的江陵已经是虚弱不堪了,主力都被牵制在了巴陵一带!胡僧祐一定是虚张声势,兵力薄弱。”任约暗自想着,下令全速追击。追到芊口(湖南华容县时,任约大声呼喊:“小子,你怎么不快点投降,这是要逃到哪儿去?” 回答任约的还是沉默。胡僧祐继续采取战略转进,带领大家悄悄来到赤沙亭(湖南南县县城附近。在这里,陆法和带着军队和胡僧祐汇合了。陆法和登船后,摇着扇子笑着说:“哈哈,我们拥有无数的兵马。”下属都摸不着头脑。 究竟什么意思呢?陆法和不是懂法术么?算命大仙嘛,说一些神神鬼鬼的话很正常,人家要的就是这种神秘感。打胜了,那就是仙人下凡,神功无敌;打败了嘛,人都死了自然无所谓了。 “陆大仙,给我们解释下呗?”胡僧祐笑问道。“哦,将军你看,”陆法和指了指赤沙亭地形,又指了指天,“天时地利都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是不是相当于有了无数的兵马?” “哈哈,果然名不虚传。”胡僧祐也跟着笑了。 赤沙亭三面环水,地势险要,这里只适合水战。 这也是为什么胡僧祐一直避开任约的原因:他手里兵力不足,也没办法和任约正面对抗;另外,任约的人马是步兵和骑兵,没有水军,胡僧祐一直在找一个水上决战的机会。 五月三十日,任约来到了赤沙亭,一看就傻眼了,自己的精锐步骑派不上用场,这才临时去拼凑小船。到这里,革命军已完全被荆州军调动了,处于被动地位。 陆法和在民间的口碑很高,他也不是浪得虚名。大战在即之时,他只带几个人乘着轻快的小船,深入到距离任约军中5米的地方,去观察敌情。东看看西瞧瞧,然后故作高深地说:“对方的旗帜像睡着了一样,无精打采;我军的旗帜挥舞起来的时候发动进攻,一定能大获全胜。” 这是啥意思呢?陆法和在视察战场的时候,发现可以利用风向来进行火攻,就像诸葛亮周瑜火攻曹操那样。 六月初二清晨,陆法和笑着对胡僧祐说:“咱们可以收网了!”军校们纷纷指挥部下去点火冲锋,可问题来了,这风并不朝着敌军吹拂,怎么办?只见陆法和拿起扇子,开始作法,口中念叨着什么,然后他睁大眼睛说了一句:“风来!” 这风真就来了,朝着任约军的方向吹!这是啥道理?没什么神奇的,只需要一些天文地理的常识,还有气象学常识就可以进行推断。陆法和当然不能呼风唤雨,他只不过是顺天时而为罢了。任约军大败,一场战斗演变成屠杀。革命军四处逃散,被杀死被淹死的不计其数,任约本人也掉进了水中。 大家找了半天没找到任约,都来向陆法和求助:“大仙,任约跑哪去了呢?”陆法和现在身价是水涨船高,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都是服服帖帖。陆法和微微一笑,又开始卖弄玄虚:“我之前在这片水域修过一座佛塔,我在佛塔的顶尖做过标记,任约应该在我标记的地方。去吧。” 大家按图索骥,远远看到任约正抱着那个塔顶奄奄一息,鼻孔朝着水面拼命喘气呢。任约就这么被窝囊地抓住了。 任约是侯景最早的追随者之一,是革命元老,他自知不能幸免,说是要在陆大仙跟前死。陆法和又是掐指一算,笑着说:“老衲算过了,施主你面相吉利,和湘东王有缘,你不会死的。” 任约被送往江陵,萧绎下令把他和徐文盛关在一起。徐文盛看着任约就来气:“你为何不早点投降,让我沦落到这个地步?”任约觉得莫名其妙,呵呵,你自己贪污腐败下狱,关我何事? 任约冷笑道:“你确实多次打败过我,这也不能保住你的功劳。况且,我都没看到你的部队,我向谁投降也不可能向你投降呀。”徐文盛一听,对呀,我都这副模样了,你怎么向我投降呢?只能气自己没用,一口气没上来,徐文盛急火攻心而死。 4郢州失守 听说自己左膀右臂都被俘虏了,侯景最后的信心也崩塌,他知道,这仗已经败了,及时止损才是正确的选择。侯景当机立断,即刻召开会议,任命丁和为郢州刺史,宋子仙率两万人驻扎,又派别将支化仁镇守鲁山,范希荣代理江州事务。 侯景认为,只要郢州、江州还在手里,那自己算不得失败,只不过是丧失了一些生力军而已,以后可以从长计议。于是,下令放火烧掉营帐,连夜带着几千残兵顺流撤退了,对外宣称自己大胜而还,来年开春再去找萧绎决战。 萧绎哪儿会给你这机会?六月十八日,王僧辩率大军进攻鲁山,支化仁被捉住送往江陵;十九日,进攻郢州,郢州外城被攻克,宋子仙退守内城,王僧辩修筑土山,轮番发动进攻。 侯景一路上狂奔,真可以用草木皆兵来形容。好不容易来到濡须口(濡须水汇入长江处,安徽省无为市北,以为可以喘口气,没想到被荀朗带兵从巢湖杀出来偷袭,侯景的残兵再次大败,战舰前后都失去了联系,太子萧大器都不知去向。侯景顾不得萧大器,自己带着心腹朝着建康跑去。 这确实是萧大器逃离侯景控制的绝佳机会,手下人也建议他逃亡北齐。萧大器严厉呵斥:“国家危难以来,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皇上蒙尘,我怎么忍心离去?我现在跑了,那就是背叛父亲,不是躲避乱贼。”在萧大器的坚持下,他们也朝着建康驶去。 侯景的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郢州、江州虽然还在,但宋子仙等人已是孤军。王僧辩拿下这支没有士气、没有粮食补给的孤军,只是时间问题。 六月二十二,宋子仙自己先泄气了,他主动提出议和,表示要献出郢州,条件只有一个,允许自己回到建康。“准了,来人,给宋将军一百条船。”王僧辩强忍着笑,答应了宋子仙的使者。 王僧辩给周铁虎使了眼色,让他去准备。没多久,周铁虎真的把一百条船送到江边交给宋子仙。 宋子仙一行只想着逃跑,哪儿还有别的想法?突然听到一片喊杀声,宋子仙大呼“糟了”!原来,在宋子仙准备逃跑的时候,王僧辩已命杜龛带着一千猛男,翻越城墙,进入了郢州内城,周铁虎的船一送达,便立刻发出信号。 周铁虎、杜龛二人内外合击,宋子仙没有还手的余地,边退边打,最后全军覆没,宋子仙、丁和都被俘虏,王僧辩被任命为征东将军、尚书令,继续进兵江州,至此,萧绎取得了巴陵之战的彻底胜利。 在庆功宴上,宋子仙、丁和被处死。 王褒、庾信、萧韶、萧恪、萧泰等狂拍马屁,萧绎踌躇满志,这么多年了,为了剿灭侯景,他确实“煞费苦心”:又是引入宇文氏、高氏,又是和兄弟侄子自相残杀,又是扶持地方势力陈霸先!总之,为了胜利,准确的说,为了当皇帝,萧绎无所不用其极。 巴陵之战,是双方主力的正面对决,军事胜利更是政治胜利,军心、民心、粮食、士气、舆论等通通都会向胜利的一方靠拢,这就是所谓的“赢者通吃”。侯景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擒贼擒王”,没有避开巴陵坚城去偷袭江陵,这是一次重大失误,可这是事后总结,没有意义。 巴陵惨败,给侯景带来了一系列不利的影响,侯景的革命事业岌岌可危······ 第八十七章 九五之尊 之尊 原创孤鸿影哥哥怒而飞223-3-2219:8发表于西藏 收录于合集#后三国演义85个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候景还在回建康的路上,就传来了一系列坏消息。 1四面楚歌 首先搞事的是革命元老刘神茂。刘神茂本来就是南梁的官员,加入革命后摇身一变做到了司空的高位,当然够本了。在地方实力派吴郡(苏州陆氏、东阳郡(金华市留异、新安郡(黄山市徽州程灵洗等人支持下,刘神茂反了! 程灵洗是新安郡的世袭地主,身体矫健,可以日行两百里,擅长游泳和骑马,从小就是一方人杰,曾经组建民兵在家乡剿匪,以及抵抗革命军。 刘神茂联合尹思合、刘归义、王晔、元頵等将领,一起占据东阳公开反对候景,投降了萧绎。刘神茂派出部将李占,攻下建德市,浙东一带全部独立,刘神茂成了这一带的领袖。 其次搞事情的是萧贲,就是那个曾经积极投靠侯景,帮侯景干脏活累活的“梁奸”萧贲。对萧贲来说,他没有什么明确的价值观和道德立场,他遵循的是理性经济人的原则,谁有前途,老子就跟着谁。 侯景在前线吃了败仗,萧贲立刻展开分析:侯景不行了,大梁还有救,刘神茂也造反了,赶紧改弦易辙,和候景划清界限才是当下要做的。萧贲试图联系周石珍,和自己一起刺杀王伟,控制建康然后摇身一变成为大梁的功臣。 不过虽然同为“梁奸”,同样为侯景干着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二人却有本质区别。周石珍出身卑微,穷怕了,他就想跟着侯景、王伟吃香喝辣,改变命运;萧贲是皇族,本来就是吃香喝辣,只不过他想要的是更多政治权益。萧贲跟着谁都可以吃香喝辣,周石珍只有跟着干革命,才有出路。 周石珍果断举报了萧贲。王伟当机立断,果断采取措施干掉了萧贲,稳住了健康局势。 再来说张彪。赵伯超、田迁、谢答仁三人来到钱塘一线,看到领兵的是赵棱,赵伯超就笑了:“这仗赢了。”田谢二人问什么意思,赵伯超指着赵棱,对二位说:“赵棱是我侄子。” 二人展开了私下会盟,简单交谈了一番,才搞清事情来龙去脉。天下大乱后,赵棱跟着张彪去当土匪,和赵伯超失去了联系,各为其主罢了。现在,听说叔叔跟着候景干革命,位高权重,赵棱当即表态:“叔,放心,我只要卖个破绽,必定败退。回去后,我找个机会做掉张彪,带着他的人头给侯王做见面礼。” 都是自己人,那事情就好办了。赵伯超、田迁势如破竹,“打败”了赵棱的部队,解除了钱塘的包围圈。“败阵”下来的赵棱,为了表示忠心,想要将功折罪,要和张彪进行歃血为盟。 在仪式上,赵棱先干为敬,喝了一壶酒,然后拿出刀子刺自己心口的位置。出血后,赵棱指着胸口的血说:“老大,下次我一定好好努力,打败候景这伙乱贼!” 说罢,赵棱很平静地把刀递给张彪。张彪大大咧咧,正要刺胸口歃血,他的黄狗莫名其妙叫了三声,嗅出了什么危险似的,这只黄狗最通人性,和他感情很好。张彪笑骂道:“阿黄,你安静点,太吵了。” 张彪拿起刀准备刺心口取血,赵棱瞅准机会双手用力这么一推,希望一刀刺穿张彪的心脏。电光火石之间,那只黄狗扑了过来,赵棱一个踉跄,导致刀斜着刺进去,避开了心脏。 赵棱来不及思考,也顾不得那条狗,随即把刀拔出来,朝着张彪的头就是一顿乱砍,张彪很快血肉模糊,一动不动。赵棱也是紧张过度,没有核查张彪是否真的死了,径直跑出来,对着众将领高呼:“张彪作乱,我已奉密旨将他诛杀,想要富贵的,放下武器跟我去投奔侯王!” 大家陷入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张彪的心腹韩武来到大帐内去看张彪,只见黄狗在舔张彪的脸。“大哥!”韩武赶紧蹲下身,紧抱着张彪开始痛哭流涕。随后张彪苏醒过来,他低声说:“我还没死,你快点去杀掉赵棱。” 韩武一脸怒气,拔出宝剑直接冲出去。赵棱正在发表演讲呢,他对危险一无所知,只感觉背后一个透心凉,一把利剑已穿过自己胸膛,随后他就倒在血泊中。韩武把张彪扶起来,到帐外主持大局,大伙这才安定下来。 除掉了内奸赵棱,张彪的事业重回巅峰,包围了并攻占了永嘉县,赵伯超等人败北而归。 最后搞事的是侯瑱。候景的大部队败退后,豫章郡一带的于庆立马失去了依靠,在余孝顷、黄法氍、周文育等人的合力反攻下,于庆兵败如山倒。 于庆带着残兵来到豫章城下,却被侯瑱拒之门外,看到城头挂着萧绎的旗帜,于庆心头一惊。“大胆乱贼,你还不束手就擒?你看这是什么?”侯瑱拿着于庆老婆孩子的头颅,向城下示意。于庆一口鲜血喷出来,惨叫一声,随后被部下掺扶着,离开豫章,朝着江州城跑去,占据了郭默城。 七月十六日,候景最终到达建康。于庆的控诉信也送到,愤怒的候景下令处死侯瑱的家人,就在建康做人质的侯瑱的兄弟们全被杀光。 逃到江州的于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七月三十日,王僧辩来了,陈霸先也到了。王僧辩顺流而下,攻占了湓城(瑞昌市,因为连日作战,士兵疲倦而且粮食缺乏,王僧辩暂时休整下来。 这时候,陈霸先的开路先锋周文育,已从豫章郡出发,而且带来了三十万石粮食!陈霸先总共才有粮食不过五十万石,他能把五分之三的粮食都给王僧辩,足见他积极投靠萧绎的决心和信心。 王僧辩大喜过望,他口中反复念着陈霸先的名字:“周将军,这陈兴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嘿嘿,咱大哥呀,那是人中龙凤,英雄盖世,急人之所急,一心以天下为己任,”周文育的脸上都快笑开了花,他望了望听得入迷的王僧辩,拱手道,“我们大哥跟您王将军一样,英雄惜英雄,他也很敬佩您的为人,故而愿意相交。” “哦,是吧,我还真想见见他本人呢。”王僧辩摸着胡须,陷入了沉思之中。“快了,我们大哥正带着主力赶来和您汇合,过段时间就能见面了。”周文育答道。 陈霸先总算还是没迟到,如果都等王僧辩剿灭了侯景他才来,那基本就分不到什么功劳了,任凭你是剿灭李奔的第一功臣,可谁记得李奔?在众人眼中,侯景才是天下第一大盗!所以,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陈霸先深知此理,因此下血本加入了这场豪赌之中。三十万石粮食,能换来自己的前途和功业,值得! 八月初一,王僧辩得到粮食补给后,派出王琳、周铁虎等人快速对江州发动进攻。于庆扔掉郭默城逃跑,范希荣也扔下江州州城浔阳城逃跑,王僧辩进驻浔阳城,萧绎下令,王僧辩在浔阳城待命,等待各路大军集结。 2另起炉灶 这几天,侯景一直心神不定,他没想过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巴陵战败后,诸事不顺,各地都是反对他的旗帜。“大王呀,因何发愁呀?来,臣妾给你揉揉肩。”溧阳公主的柔情似水从后背扑了过来,刚好淹没了侯景的心窝。 侯景这些年创业干革命太累了,一个人像孤狼一样四处奔波,还要被萧家子孙视为乱臣贼子,时刻警惕自己的生命安危,怎么能不累?侯景也渴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侯景也希望有个温柔的女子可以去擦拭他的英雄泪,而溧阳公主正是这个女子。 这年侯景48岁,溧阳公主15岁,一个是英雄迟暮,一个是花季少女。浴血沙场的老男人,怎能不拜倒在妹妹的软玉温香之中?虽然溧阳公主是被迫嫁给侯景的,但侯景确实对她好,如果说爱情可以跨越年纪、跨越阶层,那他们之间应该是有爱情的。 “宝贝是你呀,”侯景一把搂过来溧阳公主,他低声说道,“革命事业到了低谷期,本王不知何去何从,所幸还有你在我身边,哎······”说着说着,侯景的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横着流了出来。 看到二人你侬我侬,王伟心里很不爽,他早就建议侯景远离溧阳公主,以免她耽误了革命事业。侯景非但不听,还把王伟的话转述给了溧阳公主。溧阳公主多次说王伟的坏话,引得侯景也不高兴。 为了革命大业,王伟只好把攻击的对象转向皇帝萧纲,只要这傀儡一死,溧阳公主你还能掀起什么大浪呢?因此,王伟多次建议,一定要将革命进行到底,那就必须要除掉萧纲,让侯景取而代之。 “咳咳,丞相,微臣有话要说。”王伟示意,要和侯景单独说说话。侯景秒懂,招了招手,让溧阳公主退了下去。看到自己的美人儿走后,侯景拉着王伟的手说:“先生,我这次败得很惨,称帝一事不能再等了。咱们干吧!”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此事!”王伟眼前一亮,他慎重地说,“自古以来夺取他人政权的,必须要有废有立,这样既显示我方的威权,又断了对方的民望。” “先生的意思是?” “丞相,你不能直接接受萧纲的禅位,咱们要倒腾一手,先重新拥立一个新的萧氏皇帝,再从他手中接受帝位······” “对对对,先生说的是,萧纲的帝位是萧衍给的,我不能接续他们的帝位传承,否则我的革命性就不足了。”侯景坚定地说。 “那,谁有资格在中间倒腾一手?”侯景问。 “豫章王萧栋。”王伟早就想好了人选。萧栋是萧欢的嫡长子,萧统的嫡长孙,萧衍的嫡曾孙。萧统英年早逝,萧衍没有立萧欢为皇太孙,反而立萧纲为太子,这引起了萧欢、萧誉、萧詧等萧统一系的不满,更引起了遵守朝廷礼法的一批大臣的不满;而且,萧统有贤名,在民间的声望很高的。 “丞相,这是微臣代拟的禅位诏书。”王伟把诏书递上。 “哎呀,先生你的办事效率真是高呀。”侯景接过诏书看了起来。大意如下:我们大梁出现皇室内斗、自相残杀,日月星辰也失去了原有的秩序,这都是因为朕不是正统的继承人,才给国家招致这样的灾难,因此朕决定禅让给豫章王。 侯景找来周石珍,让他去找萧纲誊写诏书。周石珍来到萧纲面前,简单说了来意,然后逼萧纲抄写这禅位诏书:“请吧,陛下。” “这,这······”萧纲知道这一天会来,没想到这么突然,他当然不甘心。 “侯景欺人太甚。”张僧胤冲了上来,他就要上前撕毁诏书,却被周石珍的侍卫按住。一巴掌两巴掌,张僧胤被打得奄奄一息,因为年纪太大了,身体扛不住,最终死在当场。“张爱卿!”萧纲再也忍不住了,哭喊了出来。 “本王和你们拼了!”太子萧大器见状也冲了上来,他抓住了周石珍的衣襟,举手就是一拳。周石珍默默承受着这一拳,旁边的侍卫要反制,却被周石珍叫停了,毕竟人家还是太子,打吧,让他打,反正很快他就不是太子了,到时候再来收拾他也不迟。 “住手!我写!”萧纲也怕萧大器出事,赶紧叫停了萧大器,“也罢,这皇位本来就该是我大哥(萧统一家的,现在物归原主也好,呵呵。” “父皇!哎!”萧大器把头转向别处,不住叹息。萧纲一边流泪,一边抄写诏书,他不曾想,关键时刻为他而死的竟然是一个太监,那些和他平日里诗词歌赋的周弘正、殷不害、王克、徐陵等人都不见了踪影。 十七日,侯景派卫尉卿彭隽等人率领士兵进入宫殿,强行要求萧纲搬家。萧纲一脸愁容,被强行抬走,被改封为晋安王,被幽禁在永福省。侯景把萧纲的内侍和卫兵都撤了,派精锐的骑兵把他严密看守起来,并在墙头插上枳、棘一类多刺的树枝。 十九日,禅位诏书送到了萧栋这里。萧栋和其他皇族一样,一直都处在严密的关押监视之中,他天天生活在暗室中,饮食很差,吃的是蔬菜和红薯。这一天,萧栋正在和妃子一起种葵菜,突然听到迎接他的车辇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哭着就被拖上了车。 听说皇帝萧纲被软禁,那位正气凌然的徐摛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心想要求见萧纲。侯景哪里会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徐摛已经是七十八岁的老人了,急火攻心,很快就一命呜呼。儿子徐陵知道了,也不敢表达什么悲愤之情,只是悄悄给父亲收尸。 接下来便是杀戮。从太子萧大器开始,萧纲的子孙们,如西阳王萧大钧、建平王萧大球、义安王萧大昕,只要在建康居住的,没一个能跑掉。兄弟们都是哭爹喊娘,悔不该生在帝王之家,他们各自在被囚禁的府邸,挨个被杀。当时,看守萧大器的人员,有意放他逃跑,萧大器却说:“父兄都在遭难,我不能独活,死有何惧?” 萧大器倒是愈发气定神闲,泰然赴死。左右亲信问他为何如此淡定,萧大器说:“我估计,我一定会死在贼人前头。因为,如果皇叔们能消灭贼党,贼人一定先把我杀了,然后自己再去死;如果贼党没有被消灭,贼人也会杀害我以换取富贵。既然这样,我怎么能用这一定会死的生命去作无益的犯愁呢?” 左右听了无不感慨。 “启禀太子,贼人,贼人来了!”亲信满嘴结巴,一边哭一边跑进来报告给萧大器。 “好,我早知道这个结果,我就是觉得它来得太晚了!”萧大器拍了桌子,一下站起来。面对行刑队的咄咄逼人,下人们全都哆嗦不已,萧大器依然是面不改色。看到刽子手正在整理给萧大器行刑用的衣带,萧大器大喝:“这条带子软绵绵的,不能把我勒死。去,把本王家里系帐幕的绳子拿来!” 两个刽子手互相看了一眼,还以为萧大器有什么阴谋,难以置信。最终,刽子手听从了萧大器的要求,找来了那根又粗又硬的绳子,两人用力一拉,萧大器命丧黄泉。 二十一日,萧栋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元天正。 面对侯景的改朝换代,革命军内部也有不同意的,比如郭元建。郭元建从地方巡视回来,听说侯景换皇帝了,他心急如焚:“萧纲是先帝钦定的接班人,没有什么过失,你废他干嘛?” “王伟对我说,‘早除民望’,所以我就听从了,以安定天下。”侯景答道。 “哎,此言差矣。我们挟天子令诸侯,都害怕不能成功;现在皇帝没有过错而废掉,这是自取灭亡的路子,哪儿能带来安定?”郭元建叹气道。 侯景一听,觉得有道理:“是呀,曹操挟天子令诸侯最终取得天下,先生,要不咱们还是迎回老皇帝吧?” “废立大事,怎能改来改去?”王伟立刻阻止了侯景的做法。看侯景、郭元建还是一头雾水,王伟娓娓道来:“挟天子令诸侯,那是建立在实力基础上的。现在我们在前线一败再败,谁还会把我们的天子放在眼里?如今之计,就是要彻底和梁朝斩断关系,和旧制度说拜拜,我们推倒重来,再造乾坤。” “有道理,我们彻底打倒萧氏贵族老爷,说不定能争取更多底层人心。”侯景也开始思考这事儿来。郭元建还是不同意,愤愤离去。 3彻底决裂 二十四日,为了彻底和萧氏政权断干净,侯景又派人在吴郡杀了南海王萧大临,在姑孰杀了南郡王萧大连,在会稽杀了安陆王萧大春,在京口杀了高唐王萧大壮。 为了拉拢郭元建,侯景把萧大器的太子妃赏赐给他。面对这种彻底打破阶层壁垒的激进做法,郭元建接受不了,他仰天长叹:“哪儿有贵为太子妃却给人做小妾的道理!”郭元建不和太子妃见面,听她的想法去做尼姑了。 二十五日,萧栋追封父亲萧统为昭明皇帝。才子萧统死得窝窝囊囊,这下算是死得其所,至少也当了个皇帝。 “大王,萧纲一日不死,这大梁就一日不亡呀。这事情不能拖了。”王伟进言道。 侯景双眼一转,低声说道:“先生,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 萧纲被幽禁的地方,谁也不许来看望他,只有殷不害可以。殷不害负责给萧纲送一些吃的穿的,还有笔墨等东西。十月初一,殷不害又来送笔墨了,萧纲对他说:“我昨晚梦见自己吞了很多土,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么?” 殷不害想了想,说道:“重耳流亡的时候,有农夫给他进献土块让他吃,最终重耳回到了晋国当国君。陛下梦到吃土,这应该是个吉兆。”萧纲将信将疑,心神不宁起来。 十月初二,彭隽带着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到永福省。萧纲知道这一天会来的,他正在不慌不忙地在墙壁上写文章呢。等士兵都站定后,王伟命人抬上了几桶酒,他笑着拱手道:“丞相想着陛下最近可能心情忧郁,因此特令我等带来美酒,给陛下祝寿。” “哈哈哈,王伟呀,我已经禅让帝位了,怎么还叫我为陛下呢?”萧纲扔掉笔,转过头来。 王伟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萧纲自顾自地说:“这莫名其妙给我送寿酒,我今天恐怕要命丧于此吧?”王伟也不装了,只是一脸平静地说:“请陛下饮酒。” 萧纲一坛接一坛,拿过来就喝,喝得十分尽兴,还对彭隽说:“彭将军,听说你擅长琵琶,可否为我弹奏一曲?”彭隽也就叫人拿来琵琶,放开手弹奏起来。 “好,实在是好!”萧纲跟着手舞足蹈起来,一边喝,一边跳。整个大梁王朝也跟着萧纲的身体抖动起来,萧纲很快就意识模糊起来,他哈哈大笑:“没想到今天还能痛饮取乐到这种地步,哈哈。”说罢,萧纲一头栽倒在地,睡了过去,王伟走近一看,萧纲的脸颊已被眼泪打湿。 王伟对彭隽说了一声:“就交给彭将军了。”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彭隽令人搬来了一个盛了土的大口袋,把它放在萧纲的身体上,自己则爬到上面坐着。“咳咳······”只听萧纲拼命喘了几声,然后再也没了动静,就这样,大梁第二位皇帝被活活憋死了,时年48岁。 听说萧纲断气了,王伟从门外走了进来,觉得门板还比较结实,他把门板拆下来给萧纲当棺材用。走到内室,仔细阅读了萧纲写在墙壁上的诗文,王伟也忍不住感慨流泪:“文辞凄惨,感人肺腑,哎,可惜呀可惜。” 萧纲这一生是大起大落的,他是宫体诗派的领袖人物,也在地方官上做出过业绩,当太子时候小心翼翼,面对朱异弄权一直是敢怒不敢言,在对付侯景革命时又显得优柔寡断,最后沦为傀儡身死国灭。总之,萧纲活在太平盛世,一定是一个守成之君,可侯景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十六日,萧绎得知了萧纲的死讯,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痛哭不已。“三哥,你死得好惨。”萧绎并没有称之为陛下,而是三哥,懂的都懂。萧绎给萧纲的谥号是“简文”,庙号为“太宗”,后世称萧纲为“梁简文帝”。 十一月初五,萧绎先后收到从前线寄来的劝进信,是王僧辩和陈霸先写的。“嘿嘿,这个王僧辩,真是有长进呀。”萧绎暗自开心。萧韶、萧泰等也纷纷劝进,给萧绎狂拍马屁。萧绎当然是开心了,但现在他却丝毫不着急,他认为萧纲一死,自己做皇帝的资格是毫无争议的。 这个时候谦虚一下,退让一下,反而能给自己带来名声和美誉,反正自己现在和皇帝也没什么区别嘛。自己当皇帝是迟早的事情,先给下属们加官进爵倒是真的。萧绎任命萧恪为湘州刺史;萧韶被任命为郢州刺史;王僧辩被任命为江州刺史,原来任命的江州刺史陈霸先被改任为东扬州刺史。 与此同时,侯景加紧了行动步伐。刘神茂的问题不得不解决了,侯景下达了一系列人事任命。赵伯超为东道行台,进驻钱塘;田迁为军司,占据富春;李庆绪为中军都督,谢答仁为右厢都督,李遵为左厢都督,让他们一起出兵讨伐刘神茂。 十一月初九,萧栋给侯景加九锡的特权,并让侯景自行在汉国设置百官。侯景志得意满,忽然有野鸟在侯景头上飞翔,红脚红嘴,形状像山鹊,大家都拿着箭去射,没有能射中。王伟赶紧上前阻止:“别大惊小怪的,这是吉兆。野鸟都来祝贺我们丞相,这是天命所归呀。” 萧栋也表示祝贺:“恭喜丞相,此乃吉兆。”这时候,侯子鉴从城外赶来,说是自己捕获到了白獐子以及白鼠,要献给侯景。萧栋也很知趣:“这是上天的旨意,朕愿意禅让帝位给丞相,还望丞相不要辜负了万民的期待。” “嘿嘿。”侯景乐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经过王伟、周石珍前后奔走,加班加点设置各种礼仪制度,十九日,萧栋把帝位禅让给侯景,侯景在南郊登基称帝。 这一天,侯景戴上皇帝的冠冕,冕上垂着十二条玉珠串,树立起天子的旌旗,出入要清道戒严,乘坐金根车,驾六匹马,备青黄赤白黑五色副车,设立旄头和云罕旗帜,乐舞用八佾六十四人,乐队是四面悬挂钟磬的宫悬······非常气派。 “朕奉天承运,荣登九五,就是要彻底和梁国的那帮贵族老爷们划清界限!”侯景开始了激动人心的演讲。 “我们之前的革命路线错了,三四年了,革命事业一直无法取得巨大突破,朕以为是革命彻底性不足导致的······” 大家在台下高呼“万岁”,每一个人都热泪盈眶,希望侯景能带领自己创建新的天地。 登基仪式完毕后,侯景在百官的拥护下来到太极殿。 接下来便是封官许愿,王伟、王克、周石珍、殷不害、郭元建,甚至是任约、宋子仙等已经投降或战死的革命党人,侯景全部给了封赏。三公这样的职位,侯景一口气设置了十几个,至于仪同三司那更是数不清,以至于有的骑着一匹马独身行走没有侍从,有的只得自己拉着马缰绳。 成千上百的官员拥挤在太极殿,大家争先恐后,歌颂侯景的恩德,气势威严。“好呀,我今天才知道当皇帝的威严。”侯景对眼前的场面很满意,低声对身旁的王伟说道。 “还有更威严的事情呢。”王伟笑道。 说罢,王伟跪下,大声说道:“陛下,微臣请立七庙。” “爱卿,何为七庙?”侯景拨开冠冕上的玉珠吊坠,认真地询问。百官哗然,有的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伟说:“天子要祭祀自己的祖先七代,给他们设立庙宇,这就是七庙。” “额,其他的我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我父亲名标;况且他死在朔州,这么远,他怎么能来建康享受祭祀呢?”侯景一脸认真。百官们哄堂大笑起来。 “很好笑么?”侯景怒了,他对着百官大喝道,“你们记得自己祖宗七代的姓名么?只有那些贵族老爷们,家中有族谱的,他们才记得。而我出身草莽,通过自己努力一步步荣登九五,这才是真英雄。”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来了,那鼓掌的正是王伟。王伟叹道:“陛下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胸襟如此坦荡,令微臣钦佩,我真是没有跟错人。” 是的,我们没有资格嘲笑侯景,扪心自问,有谁知道自己祖上七代的姓名?能知道自己曾祖父的名字就很了不起了。从这一点来说,侯景是个率真的人,他也不做作,也不虚伪。 屁股决定脑袋。侯景也逐渐从屠龙少年变成了那条龙。侯景之前做丞相的时候,在西州接见文武百官,不分尊卑,大家都有说有笑的;现在当了皇帝,住在皇宫之中,一般人想见侯景也见不到,将领们开始抱怨起来,侯景也是百无聊赖。 一天,侯景觉得这样太无趣了,就骑着马,在花园里用弹弓射杀飞鸟。这一幕恰好被王伟看见,王伟赶紧来拦住他:“陛下,您现在贵为天子,不应该轻易露面,要保持天子的威严,用帝王之术来控制和驾驭群臣······” 侯景即刻打断了王伟的话:“又来了。这不能干,那不能干,我这当个皇帝还不如以前当将军自由。” “报,前线大捷。”传令兵一脸兴奋在殿外高呼。原来是,谢答仁、李庆绪二人攻下了建德,李占、元頵二人被活捉。“好!”只有战争能让侯景重新找回做人的乐趣和信心,侯景瞪着眼睛说,“来呀,把他们二人砍去手脚,告诉天下人,这就是背叛朕的后果。” 李占、元頵二人在闹市被砍去手脚,血流如注,一直痛哭流涕,直到几天后才死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边将发来消息,说北齐屡屡骚扰边境······ 第八十八章 最后一搏 高洋登基称帝以来,时不时让辛术、叱列平等将领南下打击候景的边境,教训教训这个背叛父兄的男人。高洋也知道候景神武,只是骚扰,并不真的正面对决。 552年正月初五,候景怒了:“这个小娃娃,当年我和你爹创业的时候,你还在流鼻涕呢!”侯景景派郭元建率步兵进攻小岘(安徽含山县境内,侯子鉴率水军进攻濡须口(无为市北。 初十,两军合二为一,兵临合肥城下。任凭你郭、侯二位怎么挑衅,北齐军就是闭门不出,气死你。最后,革命军只能率军撤退。 那高洋这是唱哪一出呢?高洋的精力一直被北方的游牧部落和国内的反动势力牵扯,南下骚扰革命军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1元善见下线 先来说国内反动势力。高洋取代东魏后,退位的元善见一直是高洋的心病。杀吧,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不杀吧,这元善见如果利用号召力搞事情咋办?所以,高洋每次出游打猎,必然把元善见带在身边;就算是每顿饭,都是太原公主(高洋妹妹亲自把关后,元善见才能进食。 元善见天天以泪洗面,他想要找机会反击,哪怕最后身首异处,他也要给高洋一点颜色。这次出猎,元善见看中了彭乐,彭乐一直以没脑子没原则的形象出现在世人眼中的,高欢父子一边用他一边防着他,元善见也知道这一点。 元善见故意将箭袋掉在地上,然后对高洋说:“陛下,你先行一步,我的箭袋掉了,我找到后就来。”“好的,中山王,你可要跟紧噢。”高洋给彭乐使了个眼色,让他去陪着元善见找箭袋,自己则骑马奔向前方去了。 “唉,这里不是么?王爷!”彭乐一眼就发现了箭袋,捡起来就给元善见递过来。“谢谢,谢谢彭将军……”元善见开始哽咽起来。 “王爷你这是?”彭乐一脸问号。元善见看四下无人,就开始倾诉衷肠来:“哎,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却寄人篱下,一言一行都要看人脸色。想到这里,不禁流泪,将军不要见怪。” “王爷,我懂的,你节哀吧。”彭乐也开始伤感起来。 “将军,你我同病相怜,我这也是为你而哭呀。” “为我而哭?”彭乐瞪大眼睛。 “对呀!”元善见擦了眼泪,神秘地说,“你当初可是和高王一起创业的,没有您哪有大齐的基业?可现在呢?高洋天天让你当侍卫,不离左右,你这不也是寄人篱下嘛。” 彭乐一拍脑门:“对噢!就是就是,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高洋这个小娃娃这样玩弄我!” 看彭乐着了道,元善见循循善诱,添油加醋了几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彭乐下定决心,要跟着元善见一起反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两个人的谈话早被元韶听见,元韶是高洋的妹夫,他的老婆就是孝武帝元修的高皇后。元韶死心塌地地跟着高洋混,每次出行都被高洋打扮成女人模样,高洋还公开说元韶是他的妃嫔!以此来形容元韶的女儿态。 此刻的元韶正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小树林里撒尿呢,他听到了一切!元韶即刻向高洋汇报,高洋却很淡定,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中山王终于要行动了。你先不要泄露这个消息,待我再核实一次。”高洋说的再核实指的就是通过太原公主来核实。 果然,当天晚上,元善见等太原公主入睡后,单独召见彭乐,商量具体的反高行动,二人谈到深夜。太原公主一直是装睡,听得真真切切,次日就给高洋汇报了。 “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中山王留着始终是个祸患!”杨愔也表示,要给元善见来个了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高洋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果断坚决。“既然他自己作,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高洋恶狠狠地说。 高洋派出斛律金、高隆之等重量级大佬,去逼彭乐自杀,彭乐仰天长叹,举剑自刎。随后,高洋派刘桃枝、赵道德二人给元善见去送毒酒。 “中山王,陛下给您送来了美酒。”刘桃枝笑嘻嘻地说。一看是这二人,元善见就懂了,这二人可是专门给高洋干脏活的,之前自己就是被赵道德强行从宫殿里拽走的。面对这毒酒,元善见一饮而尽,说出了最后的遗言:“我愧对大魏的列祖列宗,确实是该死!”元善见的三个儿子也被一同毒死。 元善见和叔父元修、元宝炬一样,都不甘心做傀儡,也曾经隐忍,也曾经反抗。即便是蚍蜉撼树,也要放手一搏,他们结局悲惨,但从不放弃做人的尊严,仅凭这一点,就胜过那些在职场上“忍辱负重”的现代人。可敬可叹。 元善见谥号为“孝静”,历史上的东魏孝静帝就是指他,太原公主也叫孝静皇后。成了寡妇的太原公主,最后被高洋嫁给了杨愔,杨愔因为参与诛杀元善见有功,被升任宰相。 2北征库莫奚 “陛下,北方蛮族库莫奚,连年骚扰我大齐,我们应当给他们一点教训。”一日朝会,唐邕进言道。 “库莫奚?”高洋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陛下,库莫奚出自鲜卑宇文氏,算起来,他们是西边宇文泰的表亲。”杨愔答。 “宇文泰?好,那这仗非打不可了,正好可以扬我国威。”高洋攥紧了拳头,看着众位大臣。 “若陛下要讨伐库莫奚,微臣愿跟随。”中书舍人唐邕请战。随后,唐邕将敌我双方实力对比,说得一清二楚,众人无不惊叹,显然,唐邕私底下用了很深的功夫。 552年正月十五,高洋御驾亲征库莫奚,唐邕一同跟随。在动员会上,高洋亲自检阅部队,高洋让唐邕拿来花名册点名,唐邕只是淡淡一笑,撇开花名册,直接凭记忆点名,几千人点下来,没有出一个错。 高洋都惊呆了,对着一旁的斛律金说:“唐邕真是能干,他完全可以以一当千!”斛律金拱手道:“恭喜陛下,有如此能臣。” 唐邕的工作能力不止于此。每当高洋带军和库莫奚交战时,唐邕负责处理后方工作,他不仅熟读兵法,还对督将以下的所有军官的履历、士兵战斗力的强弱、数量多寡、轮流驻防调动往返情况、兵器精良与否、粮草储备多少等等,全都了如指掌。 不仅如此,唐邕还可以一边写文书,一边听下属的汇报,一边口述军务处理意见。这一系列操作,让高洋叹为观止。有这样的能人,后勤保障、沟通协调工作做得是稳稳当当,高洋可以在前面放手一搏。 二十七日,高洋的北伐军大获全胜,俘虏敌军四千多人,缴获的牲畜多达十几万头。 于此同时,突厥和柔然两部发生了大火并。突厥阿史那土门自从和宇文泰联姻以来,势力突飞猛进;柔然的阿那瑰则依靠高氏政权,试图想重新让打铁奴隶突厥人臣服。不过,双方一交战才知道,柔然人在突厥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柔然部落土崩瓦解,阿那瑰用自杀来结束自己生命。 死前,阿那瑰对儿子庵罗辰哭道:“突厥人有宇文氏撑腰,儿呀,你只能率部投降齐国,一定要为父报仇呀。”说罢,阿那瑰就拔剑自刎了。阿那瑰纵横北方草原三十余年,曾经帮助过北魏平定破六韩拔陵起义,也曾在宇文泰和高欢之间翻云覆雨,也算是可以左右天下大势的男人,可惜,运去英雄不自由,现在的草原是属于突厥人的,柔然人注定成为历史。 庵罗辰之前不是娶了东魏宗室兰陵公主么?算起来,庵罗辰就是东魏的女婿,也就是北齐的女婿,故而,投靠高洋是庵罗辰唯一的选择。庵罗辰带着大批柔然贵族南下奔命之际,陈霸先也带着大部队赶往江州。 3江州会师 二月初,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陈霸先带着三万甲兵,战船两千艘,弓弩五千副,从豫章郡来到了白茅湾,和王僧辩成功会师。各路大军都已集结完毕,船头船尾相连长达几百里,蔚为壮观。“久闻陈兴国大名,果然是英气逼人呀!”王僧辩夸赞道。 “王将军刚毅果决,沉稳干练,真是人中龙凤,我陈霸先也是钦佩不已。”陈霸先也开始恭维起来。两人都笑了,随后,二人一起登坛盟誓,宣读檄文,歃血为盟,一致表示,要坚决和侯景反动派对抗到底,绝不妥协,为中兴大梁奋斗终生。 盟会仪式上,各路豪杰荟聚于此,声势浩大,大家争相做先锋,其中就包括侯瑱。侯瑱是和陈霸先一起北上江州的,他刚刚从侯景阵营投靠过来,极力想洗白自己,王僧辩也想以侯瑱的倒戈来树立典型,因此就答应让他做先锋。 侯瑱就是猛,一二十天时间,顺流而下势如破竹,先后拿下南陵(安徽南陵县、鹊头(铜陵市等堡垒,二月十七日,王僧辩的大军已从鹊头出发。刚从合肥城撤兵下来的侯子鉴,听说萧绎的军队气势汹汹杀来了,他吓得不轻,快马加鞭朝着建康城跑去。 4痛铡刘神茂 建康,大汉首都。 这一天侯景比较开心,因为革命军抓住了叛徒刘神茂。“朕全心全意待你,你为何辜负朕?”侯景质问道。“呵呵,侯景,咋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大势已去了,沐猴而冠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以为你能成大事才跟了你······”刘神茂噼里啪啦开始骂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落在侯景手里肯定没有好下场。 侯景气得牙痒痒,亲自拿起鞭子开始抽打刘神茂。刘神茂是怎么被捉住的?事情还得往回说。谢答仁的讨伐军兵临东阳城下,剑锋直指刘神茂,附近的程灵洗、张彪都表示要去救援,却被刘神茂阻止了。 “谢答仁这个小毛贼,不过是鼠辈,何必劳烦二位来救援?看我如何击败他。”刘神茂知道荆州军正奔赴而来,他也想在击败侯景中立下功劳,因而怕程、张二人抢了自己的功劳,这才拒绝了他们的援助。 刘神茂下令,全军在下淮(浙江桐庐县东扎营迎敌。“下淮?”尹思合大吃一惊,接着说,“将军,乱贼最擅长的就是野战,下淮地势平坦,易攻难守,四面受敌,不如占据七里濑为好。占了七里濑,贼兵肯定不能打进来,咱们可以耗死他们······” “对呀,主帅。”刘归义也同意。 七里濑(桐庐县南,两山夹峙,东阳江奔泻其间,水流湍急,连亘七里,因而得名。可以说,这里地势险峻,革命军想攻下这里是很难的。可是,尹思合的建议直接被刘神茂否决了。 刘神茂并非不懂兵法,作为浙东一带的义军领袖,他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的领导地位。所以,刘神茂已经被情绪冲昏了头脑,他认为侯景不过强弩之末,士气全无,一触即溃。 事实和刘神茂想得不一样,革命军并不知道萧绎的大军已到达长江中下游,而且革命军一向把三吴及周边地区视为革命的大本营,志在必得。看到刘神茂在下淮扎营,谢答仁笑了:“呵呵,这个叛徒,咱们打不过荆州军难道还打不过你这个叛徒么?居然在平地扎营,这不是公然挑衅么?” 谢答仁令旗一挥,大军发动了冲锋。刘神茂高估了自己的凝聚力,他手下多为北方人,不习惯浙东一带的物候条件,没有外敌还好,大家还能乐呵呵在一起;一旦遭遇劲敌,个个失去了斗志。刘神茂的军队一触即溃,副将王晔、郦通一起占据外营,投降了谢答仁。 刘归义、尹思合二人也弃城逃跑,刘神茂成了孤家寡人。看到风向不对,东阳的土豪留异赶紧和谢答仁来往,表示自己坚决支持革命,已经和反革命的刘神茂划清了界限,并且给谢答仁送去了大量金钱和美女。 刘神茂,一个好好的义军领袖,自己作死,最后只能被谢答仁俘虏。要是刘神茂能扬长避短,多坚守一段时间,他以后的地位至少能和张彪、程灵洗、留异等人一样,混个开国功臣是没问题的。可惜,刘神茂没有抓住机会。 刘神茂被打得体无完肤后,侯景叫人抬来了一把大铡刀,把刘神茂的脚塞进去。“给朕铡,一寸一寸地铡,让世人知道,这就是背叛革命的下场!”侯景怒吼着。刘神茂每被铡一寸,身体就被往铡刀那边推一寸,一直铡到头为止。整个过程血腥无比,建议未成年人在家长陪同下阅读。 5姑孰惨败 殿内响彻了刘神茂的惨叫声,殿下文武个个心惊胆战。这时,侯子鉴着急忙慌的冲进来,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何时如此慌张?”侯景一脸的不耐烦。 “报,报陛下,王僧辩带着十万诸侯联军顺江而下,现在已攻下芜湖!” “什么!”侯景几乎要跳起来,他想过萧绎会发动反攻,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来人呀,快,快下诏赦免萧绎、王僧辩、陈霸先等人的罪过。”这是侯景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对策。朝堂上的那些南梁旧臣,个个都是憋着笑容,一脸的奇形怪状。王伟听说后,赶紧上前阻止:“陛下万万不可,咱们不能和旧势力妥协呀,不然革命性何在?要是赦免有用,他们就不必兴师动众了,当务之急是做好防御工作。” 听了王伟的建议,侯景如梦初醒:“先生说的是,朕刚才是一时糊涂。”冷静下来后,侯景下令,让侯子鉴率军五万镇守姑孰城(安徽马鞍山市当涂县姑孰镇,让郭元建回师镇守广陵(扬州,田迁回师镇守建康。 姑孰是王僧辩东下的必经之地,是前线重镇。侯子鉴出发后,侯景又派史安和带两千精锐去帮助侯子鉴。侯景知道,侯子鉴身上肩负的是革命的前途,他极其重视这一仗。 三月初一,侯景亲自到姑孰巡视城防工作,并且高呼每个士兵的名字,大家感动得热泪盈眶。皇帝陛下居然都记得自己的名字,实在是人民的好皇帝呀! 检阅军队后,侯景扭头对侯子鉴叮嘱道:“荆州军擅长水战,你别和他们在水上争输赢,任约败就败在水战上。如果能用马步兵和他们交战,我们一定能胜利,你就在岸上扎营,把船停在岸边等他们来就是了。” 侯景说罢,朝着天空看了一眼,双手放在侯子鉴的肩膀上:“朕可是把你看成亲儿子一样,好好干,你别辜负朕。”侯子鉴点头答应下来,表示一定好好守城,不辜负皇帝的信任。 侯景一走,侯子鉴听令行事,下令全军舍舟登岸,紧闭大营坚守不出。 在芜湖的王僧辩产生了疑惑,他不知道侯子鉴这是唱的哪一出。王琳笑道:“贼兵知道我们水战厉害,故而在岸上扎营,试图引诱我们去路上决战,大都督,咱们可千万不能上当呀。” “那我们应当如何应敌?”王僧辩明知故问。 “侯子鉴心浮气躁,兵骄将傲,我们只需要按兵不动,示敌以弱,侯子鉴必定沉不住气。”陈霸先抢先回答。 “好好好,正合我意,我有王子珩、陈兴国这等见识卓绝的人物,何愁不破侯景?”王僧辩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此后十几天,王僧辩下令全军在芜湖休整,并且给敌军呈现出一副军纪涣散、畏首畏尾的样子。 侯子鉴等了十几天不见敌人的动静,就派出史安和去侦察敌情。得知王僧辩也按兵不动后,侯子鉴很得意:“看来王僧辩也不过如此嘛,兵贵神速,他却不敢前进。我料想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 时间一长,侯子鉴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给侯景写信道:“连日来,王僧辩没有任何行动,他们应该是害怕我们的兵威,看起来还要逃跑的样子,机不可失,属下建议追击。” 孙子兵法写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也就是说,两军相持的时候,大家都摸不清对方的意图,这时候为了保险起见,就不要乱下判断,先保证自己不可被战胜,等待敌人犯错,看谁沉得住气。 侯景这次算是对战局错判了,他以为王僧辩还像以前的柳仲礼一样,属下各怀鬼胎不敢正面进攻自己。时移世易,现在的侯景就是萧绎最大的敌人,王僧辩等人和柳仲礼可不是一个层次的。 侯景改变了主意,让侯子鉴打造战船,找机会主动发起进攻。其实很难说侯景这样做是对是错,万一侯子鉴主动进攻成功了呢?那史书上对侯景的记载便是:善于出奇兵,变被动为主动,实在是兵神。 历史不容假设。初九,侯子鉴带领步骑兵一万多人渡过水中小岛,在岸上挑战;同时,指挥一千艘战船从水路发动进攻。一看侯子鉴采取了行动,王僧辩立刻做出回应,也就是侯子鉴想要的回应:撤退。 王僧辩下令,让小船全部后退,只留下大船杂乱无章地停靠在江边,给革命军一种慌乱逃窜、留下辎重的假象。“果然如我所料,敌军要跑,快,给我追!”侯子鉴望着对方的战船,大喜道。 如果一个人被情绪冲昏了头脑,他是很难看清真相的。革命军争先恐后冲上去,冲进了王僧辩的陷阱中。“来呀,给我收网!”王僧辩大旗一挥,鼓声四起。偃旗息鼓的大船发动夹击,截断了革命军的归路,小船也纷纷掉头开始冲锋。 侯子鉴的水军被包围在江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步骑兵只能在岸上干瞪眼,看着战船被击沉,听着革命同志跳水淹死,没有一点办法。随着水军的覆灭,陆军也失去了斗志,全部溃散。 眼看大势已去,侯子鉴收集残兵逃回建康,据守东府城,不敢去见候景。另一边,王僧辩派人接管姑孰后,自己带兵乘胜挺进,历阳城望风归降,兵锋直指建康。 “啊!”听说了侯子鉴的失败,候景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后栽倒在地。“陛下,陛下你怎么了?”周石珍一脸慌张,赶紧把候景扶上床。 候景躺下后,拿被子盖住了身体,泪流满面不能自已,许久后他带着哭腔说:“侯子鉴呀,你害死老子了!” 大厦将倾,候景悲从中来,他知道,姑孰一战是挽救革命的最后一搏。历史留给候景的时间不多了…… 第八十九章 革命落幕 552年三月十二,王僧辩率领联军挺进张公洲(南京附近的长江小岛,建康城就在眼皮底下。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革命军陷入了恐慌。 1秦淮失守 不过,侯景不会坐以待毙。当务之急,是赶紧打造一条牢不可破的建康防线,做最后的抵抗。侯景派卢晖略守石头城,把台城的防务交给了王伟、索超世、吕季略等,并且强令百姓和军士的家眷全部进入台城内,一方面是做人质,一方面也是希望他们充当炮灰。 随后,侯景找来了石头津的守将张宾,语重心长地说:“现在的关键,是阻止敌军进入秦淮河,你看,该怎么做?”石头津在石头城附近,是秦淮河注入长江的交汇处。 “请陛下明示。”张宾哪儿知道该怎么办,他一脸慌乱。 侯景当机立断,让张宾把秦淮河上的全部船只以及出海的大船,用石头填满,沉在江中以堵住秦淮河口。你王僧辩不是水军厉害么?你进不了秦淮河,水军有屁用? “不好了,大都督,侯景用石头堵住了秦淮河入口。”侯瑱前来汇报工作。诸将个个哀叹:“这可如何是好。” “哈哈哈,都督不用担心,上天助我等讨贼。”说话的是徐度。 “噢?徐将军此话怎讲?”王僧辩问道。 徐度向陈霸先拱了拱手,转头对王僧辩说道:“眼下正是初春,冰雪融化,万物复苏。我夜观天象,明日必定水势大涨,我们只需要做好准备,即可趁着潮水进入秦淮河。” 王僧辩不信,转头看看算命大仙陆法和,陆法和掐指一算,点头称是:“诚如徐将军所言。” 次日,潮水果然大涨。联军趁着涨潮的时机,全部驶入秦淮河,来到禅灵寺,革命军布置的水底石头防线,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在船上,王僧辩对王琳感慨道:“陈兴国手下还有如此能人,真是佩服呀。”王琳说道:“老大,这个陈霸先不是一般人,我担心他以后会成为我们的祸患呀。” “子珩此言差矣,咱们都效力湘东王,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王僧辩说。 “报大都督,敌军凭借秦淮河防线修筑城墙,自石头到朱雀街,有十几里长的防线,城墙和守望楼密密相连。”杜崱前来报告。原来,侯景下令堵塞秦淮河口只是权宜之计,他当然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河底的石头身上,更重要的是沿着秦淮河修筑城墙和堡垒。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大家都懂这个道理。诸位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陷入沉默中,不知如何是好,大家也都不愿意第一个出头去进攻侯景,就像当初柳仲礼的各路联军一样,开始观望起来。 “这该怎么办呢?”王僧辩迟疑了一会儿,对杜崱说,“你去把陈兴国请来,我要和他讨论对策。” 陈霸先来后,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大家都在隔岸观火。陈霸先慷慨激昂,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从前柳仲礼几十万大军隔水而坐,止步不前,韦粲驻在青溪,也不渡河登岸进攻。如此,贼兵登高眺望,里里外外一览无遗,能各个击破我们。” 陈霸先说中了自己的心思,大家都顾左右言他,陈霸先严肃地说:“如果我军要包围石头城,一定得渡河到北岸去才能合围。诸位将领如果不能抵挡敌军的锋芒,我要求先去北岸扎营立栅。” 好呀,你牛你上,你要去当炮灰我们都乐意!大家都说好,王僧辩也就同意了。十四日,陈霸先在石头城西面落星山扎营筑栅,其他军队依次接连修了八个城堡,一直沿伸到整个石头城西北面,形成包围之势。 看到陈霸先部队的行动,侯景抬头远眺,他对身旁的侯子鉴说:“这支军队上方有紫气盘旋,势不可挡呀。”“陛下,任由陈霸先这样下去,恐怕西州的退路也被他们截断了。”侯子鉴提醒道。 侯景这才回过神,亲自率领侯子鉴、史安和、于庆、王僧贵在石头城东北面筑起五个城堡以扼守大路。 2西州战败 大战一触即发。十九日,王僧辩下令进军招提寺,侯景则亲自带领八百多匹战马、一万余人,在西州阻击政府军。 “不好!”陈霸先喝道。 “兴国,何事惊慌?”王僧辩问。 “我众敌寡,我们应利用优势以强制弱,分散他们的兵力。现在侯景集中兵力来攻,这对我们不利。”陈霸先分析着。 “有道理,大家快,分头行动。”王僧辩下令,诸军散开布置。 看到政府军散到四面八方,革命军将领陷入恐慌之中。侯子鉴问道:“陛下,敌人到处都是,我们该如何应对?”侯景一望便知缘由:“敌军想分散我们的兵力,大家不要被干扰。听我说,王僧智的军队比较弱,我们大家一起上,先击败他。” 一万多人都去进攻王僧智,王僧智如何能招架得住?王僧智的军队开始出现溃败的迹象,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如果其他军队纪律不好,可能会引起整体大溃败的。 “就是现在,看你的了,老徐!”陈霸先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瞧好吧您!”徐度带着早准备好的两千弓弩手,冲到革命军后方。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侯景的后军死伤无数,后路被截断,革命军军心大乱。 “陈兴国真乃奇人也,算无遗策!弟兄们,给我冲。”王僧辩拔出佩剑向天一指,下令全军冲击。 王琳、杜龛、周铁虎等率军冲锋,与陈霸先合兵一处,这一战中,杜龛、萧摩诃二人表现最为勇猛,两人身上都被革命军的献血染红,二人还互相攀比谁杀的人多,他们看到革命军就像看到猎物一样,政府军士气高涨,革命军哭爹喊娘,连滚带爬逃回营栅之中。 “又是这个乱认祖宗的陈霸先,该死!”侯景回到堡垒中破口大骂。陈霸先出身寒门,却认颍川陈氏为自己祖宗;候景出身羯胡,王伟建议立七庙的时候,让他“回忆”那些英明神武的祖宗,侯景说自己不记得,这是实事求是,他祖上确实没有王侯将相,也不乱认祖宗。 “报陛下,不好了,卢将军打开石头城投降了!” “什么?卢晖略投降了?”候景瞪大了双眼。“是,是的陛下。”传令兵小心翼翼地答复。“啊!”侯景捶胸顿足,一脚将传令兵踢翻在地。 此时的王僧辩已率兵进驻石头城。杜龛进言道:“老大,这陈霸先手下能人无数哇,萧摩诃、周文育、杜僧明,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我怕侯景一灭,陈霸先会成为您的劲敌!” 王僧辩拱手向天:“休言此事,我能得此良将,这是国家之福,湘东王之福。”王琳叹气道:“只怕陈霸先不甘屈人之下。” “报大都督,不好了……”侯瑱结结巴巴,一脚的慌张。“咋了?快说。”王僧辩着急问。“侯景挖开了您的祖坟,开棺戮尸!”侯瑱说罢,跪倒在地不敢直视王僧辩。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王僧辩内心痛如刀绞,却表现得云淡风轻:“看来侯景已走投无路,开始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末将请求对侯景发动最后的冲锋,我一定要为大都督手刃仇敌!”陈霸先请战。“好!”王僧辩答应了,他知道侯景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目前更重要的是如何全面接管建康城。 陈霸先带领诸将发起进攻,副将戴冕、曹宣二人一马当先,快速攻下革命军五个堡垒。侯景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对众人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到死也不能受制于人,来,我再带你们打一场胜仗!” 侯景扔掉头盔,卸下青衣和铠甲,操起长矛带头冲锋,很快斩杀了戴、曹二将,把那五个城堡夺回来。侯景对大家说:“如何?”“果然如陛下所言,陛下神勇!”于庆、侯子鉴等人纷纷举起大拇指。 “可恶!侯景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我还不信了,跟我来!”陈霸先拔出了佩剑,一边冲一边喊。徐度、周文育、萧摩诃等人也是嗷嗷大叫,革命军纷纷退却,散失到了大街小巷各处,退无可退了。 这是一场男人之间的对决。陈霸先和侯景互相对视,这是两个英雄之间唯一一次正面接触,大家没有说话,眼里充满了敌意和仇恨,唯有杀戮和鲜血才能满足彼此。面对数倍之敌,侯景扔掉了长兵器,拔出佩刀,将士们也跟从,革命军准备和政府军来一次肉搏巷战! 这种情况下,打的是士气,拼的是意志力。不过,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任何殊死搏斗都是苍白无力的,侯景最终败给了陈霸先。一番白刃战下来,革命军阵脚大乱,于庆、侯子鉴、史安和、王僧贵四人各自逃窜,不知去向,侯景则朝着台城方向逃跑。 陈霸先在击破侯景中,表现突出,衬托出王僧辩及众位豪杰都是白痴一样,为何? 这就像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只有曹操、刘备、孙坚出力最多一样,因为他们最后都奠定了基业,掌握了话语权,自然要在史书上吹嘘自己是奉天承运、英明神武了;至于失败者,命都没了,哪儿来的话语权?就被描绘得蠢猪一样了。 王僧辩、王琳、侯瑱、徐嗣徽、裴之横、周铁虎、杜龛、杜崱、荀朗、陆法和等等,都是出来创业的,都是见过世面的,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上来的,谁会比陈霸先愚蠢?大家智商都差不多,成王败寇而已。 3台城诀别 侯景再穷途末路,也没有失去理智。在台城下,侯景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宫阙。“陛下,台城近在咫尺,为何停下?”田迁问道。“我军溃败,进入台城无异于画地为牢,必死无疑,不如来个战略转移。”侯景冷静地说。 走之前,侯景想到了智囊王伟,是时候道别了。侯景让田迁把王伟叫出来,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你让我称帝,今天却落到这个下场,你可把我害惨了!我后悔没有听从郭元建的意见。”当初郭元建阻止侯景称帝,而是建议他挟天子令诸侯。 王伟满脸通红,不敢直视侯景,躲在了宫门后边。侯景转身就要拍马远去,王伟急忙跳出来勒住缰绳:“自古以来哪儿有逃跑的天子?台城里还有很多将士,足以一战,陛下你扔下这里,到哪儿去安身?” 侯景长叹一声,慢慢说:“我曾攻破贺拔胜,击败葛荣,扬名于黄河、朔方一带,是和高欢一样的人物。南下江南,夺城易如反掌,在北山攻打萧纶,在秦淮河南岸大败柳仲礼,这都是你亲眼看到的。今天的惨败,恐怕是天要亡我。你好生守城,我绝不坐以待毙,我打算去吴郡投靠谢答仁,重头再来!” 侯景抬头看了看楼台和宫殿,又叹了叹气,自言自语道:“大好河山,大好河山呀!”随后便是沉默,候景虽然想东山再起,在下属面前冷静沉着,但深知现在是大厦将倾,前途凶险异常,他内心是很惶恐的。 “先生珍重!”侯景向王伟拱了拱手,转身那一刻,他流泪了。毕竟是一起创业的战友,没有王伟,哪儿有他侯景这几年的风光无限?哪儿有他这红红火火的革命大业? 侯景很快恢复了镇定:“你们赶紧去准备必要的物资,半个时辰后,我们在此集合。”“是!”候景放眼望去,身边只有包括田迁、于庆、彭隽、房世贵、羊鹍、范希荣在内的百余骑兵跟随。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侯景想到了儿子!之前在北方举义的时候,就是忘记了带老婆孩子,以至于被高澄绝后。如今要战略转移了,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儿子。老子英雄儿好汉,是呀,要是有几个成年儿子的帮忙,我侯景也不至于狼狈如此。 侯景径直来到住处,一进门就开始东张西望找东西。“陛下,你找什么呢?”溧阳公主萧妙淽娇滴滴地问。 “儿子呢!我俩儿子呢!”候景发疯一样大叫。 “在这里呢!”小妾羊小妹(羊鹍的妹妹,羊侃的女儿左右手各抱一个走到侯景面前。这俩儿子就是侯景和萧妹妹、羊妹妹各自的爱情结晶。 侯景将两个儿子一把夺过来,扭头就要走。候景只要儿子不要她俩,二人抱作一团泣不成声。 “哭什么哭,别哭,不许哭!”侯景抽出了佩刀,眼泪一颗一颗顺着脸颊往下流,他一边退一边说,“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对不起,你们各自寻找出路吧,我此去凶多吉少。”“夫君!”二人看着侯景决绝的背影,嚎啕大哭。 虽然是政治联姻,毕竟也有过尔侬我侬,有过肌肤之亲,石头也是有感情的,更何况热血沸腾的侯景? 侯景将俩个一岁多的儿子装在皮袋子里,分别系在马头上。此时,田迁、彭隽等将士也都在此处聚集。侯景叫来侍中赵思贤,把玉玺塞到他手里,抓住他衣领说:“听着,如果我死了,就把他仍水里,千万别让南方小儿再得到它。”赵思贤点头称是,大家急冲冲地朝着吴郡驰去。 侯景跑了,王伟失去了号召力,自然是守不住台城的,他也打算跑。一出台城,王伟便遇到了侯子鉴,二人一拍即合,要去广陵投奔郭元建。 赵思贤并不看好侯景,一出门他就掉头跑了,加入王伟的北上路线。周石珍、吕季略、严亶等人来不及跑就被王琳俘虏了。 奇怪,这半个时辰陈霸先去哪儿了?怎么没有乘胜追击侯景?这可是大功一件呀。 是的,正因为这是大功一件,王僧辩听从了杜龛、王琳的建议,叫停了陈霸先的追击,下令让他去进攻广陵:“侯景穷途末路,应该会去投靠郭元建,兴国呀,你赶紧去广陵吧。” “大都督……”萧摩诃要说什么,嘴却被陈霸先拦住。“遵命。”陈霸先表示顺从。 在前往广陵的路上,陈霸先悄悄对萧摩诃等人说:“王僧辩怕我抢了头攻,随他去吧。侯景不是最重要的,不过是亡命之徒罢了。”“那什么才重要,忙活了半天不就是为了侯景么?”周文育问。 “最重要的是兵马、粮草和地盘。自古以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侯景一死,长江下游出现权力真空,我们应该趁机壮大实力,伺机而动。”陈霸先一番话,大家如梦初醒。“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哈哈,走吧各位。”徐度笑了笑,跟着陈霸先去了。 至于追击候景,王僧辩想到了侯瑱。侯瑱嘛,侯景杀了他全家,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三月二十日,侯瑱、周铁虎等带着五千精锐铁甲兵就上路了。 4大势已去 陈霸先被排挤走后,面对建康这块最大的蛋糕,王僧辩则派出杜龛、王琳、裴之横等前去接管。说是接管,实际上是去洗劫。 王僧辩对士兵不加约束,放任他们抢劫掠夺建康居民。全城男女,衣服被剥光,裸露着被赶出家门,从石头城一直到东城,哭爹喊娘,一路上全是难民。当天晚上,士兵失火,烧毁了太极殿和东西堂,宫殿中的珍宝神器、仪仗羽饰、车辆等,全被烧得干干净净。 一个精明强干的政府军统帅,怎么能干出这种自绝于人民的事情?这不只是王僧辩的想法,而是全体官兵的想法。他们极度仇视革命军,革命军破坏了等级秩序,只有铁和血才能再造乾坤。 “这些暴民也是乱贼的同党!”王琳亲自指挥士兵烧杀抢掠。王琳、杜龛等许多高级将领都是这样想的,只有以暴制暴才能彻底镇压革命,毕竟他们都是地主出身,家里世代都是官老爷,不给这些如狼似虎的底层群众一点教训,那还了得? 建康乱作一团,看守萧栋的人的跑了,萧栋也来不及多想,带着手链上锁链,就和两个弟弟萧相、萧桥一起从监狱跑了出来,刚好遇见杜龛。“啪”的一声,杜龛拔剑砍断萧栋身上的锁链,下跪说,“王爷您受苦了!” “将军快快请起。”萧栋把杜龛扶起来。两个弟弟兴奋地说:“太好了,今天总算是免去了横死的灾祸!”萧栋不以为然,他两眼无光地说:“祸福相依变化难测,我心中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在群众的哭喊声中,王僧辩看到了在路旁恭敬等候的王克、元罗等南梁旧臣。“呵呵,您侍奉夷狄君主可是辛苦了呀!”王僧辩讽刺道。王克一脸尴尬,不知说啥好,王僧辩轻蔑一笑:“王大人,玉玺印绶在什么地方?”王克答:“乱贼侯景败走时,他把玉玺交给赵思贤了。” 王克在说“乱贼候景”时,故意加重了语气,表明自己和侯景划清界限的决心。王僧辩可不买账,他凑过来大声说:“琅琊王氏百世公卿,一朝而坠!”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王克听后大惊失色,瘫倒在地。王僧辩说的话像刀一样,扎在了王克内心深处。对呀,显赫一时的琅琊王氏,想当年是可以左右东晋皇位的,如今却被侯景冲击得七零八落,丝毫没有反抗力。 作为太原王氏的代表,王僧辩并没有兔死狐悲,反而是对王克冷嘲热讽,这或许就是贵族之间的鄙视链吧。 至于周弘正、徐陵、殷不害等大才子大名士,王僧辩知道萧绎喜欢,就护送他们去江陵了。 接见完旧臣后,王僧辩又接见了张彪、程灵洗、留异等人,这些人也在光复建康战斗中,发挥了积极作用,必须大力拉拢。“大都督,这位是晋安郡太守陈羽的儿子,听说天兵光复首都,陈太守也积极向中央靠拢,表示归附。”留异指着陈宝应,给王僧辩介绍。 陈宝应笑着给王僧辩行礼:“拜见大都督。” 陈宝应出身晋安(福州鼓楼区陈氏,家族势力遍及闽中(福建一带。侯景革命以来,陈羽、陈宝应父子利用家族势力,在晋安郡一带巧取豪夺、纵横捭阖,以抵御乱贼为名,赶走了朝廷委派的太守,自封太守割据了闽中。此后几年,革命军也没有实力南下,陈氏父子也没有北上,大家相安无事。 陈羽看政府军又杀回来,他派儿子陈宝应来建康拜见王僧辩,以探虚实。留异是东阳郡的土皇帝,他和陈宝应关系好,大家多年都有来往,彼此照应,自然替陈宝应说话。 “太守?”王僧辩一脚疑惑,他知道陈羽的太守根本没有萧绎的任命,这是赤裸裸的和中央对着干。“咳咳。”一旁的王琳戳了他的肩膀。王僧辩秒懂,笑道:“只要是和乱贼侯景划清界限的,都是我们大梁的好臣民,湘东王一定会重用的。” 王僧辩顺水推舟,以萧绎的名义,任命陈羽为晋安郡太守,正式承认了陈氏父子的割据行为。 安顿好各方势力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大事”了。王僧辩下令把萧衍、萧纲的棺材抬出来,带头脱下铠甲披麻戴孝,重新给二人举办下葬仪式,代表萧绎对父兄的尊敬,表明萧绎继承大统的合法性。至于萧栋嘛,王僧辩也好好相待,毕竟这是之前的皇帝。 面对王僧辩的热情,萧栋感觉头皮发麻,他知道,面前这一堆如狼似虎的将士都是萧绎的人,萧绎会把辛苦打下来的江山送给萧栋?想都别想! 二十一日,王僧辩联合群臣上表劝进,让萧绎继承皇位,并且到建康建都。在信的最后,王僧辩问道该怎么处理前任皇帝萧栋。 萧绎正在和王褒、庾信、颜之推等才子饮酒赋诗庆祝胜利。看王僧辩这么懂事,萧绎自然高兴了,忙活了几年,不就是想当皇帝么?不过已经掌握全局的萧绎却不着急了。 萧绎回信道:“淮南的长鲸鱼侯景虽然败了,但盘踞襄阳的短尾狐萧詧还没降伏,益州的毒蜘蛛萧纪也虎视眈眈。称帝的事情,等天下太平再说吧。” 至于萧栋,萧绎回复了八个字:“六门之内,自极兵威!”也就是说,台城六道城门之内,尽管发挥你的兵威,千万别手软。 看了萧绎的命令,王僧辩并不惊讶,不这么做就不是他萧绎。但王僧辩可不想去干这种弑君的事情,回信道:“讨伐乱贼候景,我义不容辞;至于向成济弑杀曹髦这种事情,王爷您还是找别人来做吧。” “呵呵,这个王僧辩!”萧绎自言自语道。最后,萧绎把这个绝密任务交给了宦官朱买臣,让他亲自去建康解决掉萧栋三兄弟。 朱买臣来到建康,笑嘻嘻地请萧栋兄弟上船喝酒。一听说是喝酒,萧栋就懂了,萧纲就是喝酒时候被弄死的。“呵呵,这样看来还不如死在侯景手里呢!到头来居然死在自家人手里。”萧栋笑着转向两位弟弟,可他们已哭成了泪人。 随后,结局和萧纲一样,萧栋三人喝着喝着就醉了,醉了就被朱买臣叫人推到水中淹死了。 王伟、侯子鉴、赵思贤三人在逃亡路上遭遇追兵,王伟走丢了,被曾经的革命军将领黄公喜抓住押送建康。 听说王伟被抓,王僧辩很高兴,他决定亲自会一会这个革命军的二号人物。“你身为侯景的心腹,不为他尽节,还想在苟活于世么?”王僧辩居高临下质问。 王伟并不慌张,掸了掸灰尘,平静地答道:“朝代兴替这是天命。如果汉帝侯景听了我的话,明公你会有今天?”王僧辩一时哑口无言。 当初王僧辩的勤王军队来到台城下时,侯景已经攻破台城。王伟曾建议侯景除掉王僧辩,侯景却让萧纲下令,把这些将领都全部遣返了。 副将虞骘之前被王伟羞辱过,如今王伟成了阶下囚,还敢顶撞主帅王僧辩。虞骘怒火中烧,朝王伟脸上吐了口水:“你个阶下囚,拽什么拽。”王伟并没有反抗,很冷静地擦干了口水,一边擦拭一边说:“呵呵,你没有读过书,没资格和我说话,我呢也不怪你。” 虞骘瞬间就像泄气的皮球,赶紧退了下去。“拉下去关起来,择日送往江陵。”王僧辩把王伟下狱,和周石珍等人一起关押。 等侯子鉴、赵思贤二人来到广陵,郭元建这才知道建康陷落的事情,侯景生死未卜,感叹道:“哎,侯王当初不听我的劝谏,非要称帝,落得如此下场,罢了罢了。”郭元建没有更好的选择,当即决定投降陈霸先。 陈霸先请示了王僧辩,王僧辩表示同意,并且派出使者去慰问郭元建。可是,事情并不顺利。包括王琳在内的许多将领,他们在建康杀红了眼,就想要更多的好处,使者出发前,这些将领就去贿赂使者,让他去郭元建那里勒索一些战马和武器。 使者收了好处,那就明目张胆地提出了这种要求。郭元建都震惊了,他遣使质问陈霸先:“我们是来投降的,这算什么意思?”陈霸先回复,表示自己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呵呵,这就是个骗局!”侯子鉴冷笑。“怎么说?”郭元建问。“你想哇,咱们这些都是罪逆深重的人,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梁国的主子?他们接受我们投降后,肯定会找机会把我们全杀了。还不如投靠齐国,说不定还能回到家乡呢!”革命军将领多数是北方人,所以侯子鉴才这样说。 “对对对,萧绎不会善罢甘休的。”赵思贤也表示赞同。“可是,我们拿什么去投靠高洋呢,他会接受么?”郭元建问。 “将军放心”,赵思贤一边笑,一边从怀里拿出玉玺,“将来请看!”看到玉玺,郭元建像是吃了定心丸,这份大礼高洋一定会收下的。郭元建即刻决定投降北齐,拿着玉玺去找辛术,辛术一边派兵南下广陵,一边把玉玺和好消息给高洋送去。 陈霸先还在来的路上,就得知广陵已进入北齐之手,私下对徐度等人说:“王僧辩恐怕难成大事呀。”“我们恐怕要早作准备了。”杜僧明劝道。 这时,王僧辩的命令下来了,检讨了自己的过失,并让陈霸先镇守京口以应付北齐的威胁。“京口?京口!”陈霸先喜上眉梢。“大哥,这么兴奋么?”周文育问。 徐度笑道:“京口是建康北大门,战略位置重要,这正是我们大展拳脚的好地方呀!”“噢,懂了。”周文育问开始笑了,众位兄弟都哈哈大笑。 陈霸先蛟龙入海,侯景却是鱼游浅滩······ 第九十章 永垂不朽 1赵伯超反 552年农历,三月二十四日,侯景率领残兵来到晋陵县(江苏常州市,这里,他遇到了带领一万士兵在路边恭候的谢答仁。 “陛下,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降罪!”谢答仁跪拜道。 “谢将军,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呀,何罪之有!”侯景连忙把谢答仁扶起来,也不好意思自称为“朕”。侯景上下打量了谢答仁一番,叹道:“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你这种忠义无双的人,天下英雄没有不想得到的。有你真是我的福分!” 二人寒暄后,迅速到吴郡(苏州市落脚。 谢答仁、赵伯超二人之前不是率军出征刘神茂么?击败并把刘神茂送往建康后,没多久,二人就得知了建康沦陷、侯景出逃的消息。 “老赵,我打算北上迎接陛下,你怎么看?”谢答仁问道。 “我?我嘛······”赵伯超迟疑了一下,笑着说,“你北上去救陛下吧,我打算固守钱塘,经营好根据地,防止他人窃取。” 领导落难,下属有三种选择:一,积极营救,表示忠心;二,保持中立,什么也看不见听不清;三,积极和领导划清界限,投靠新主子。抛开道德观念,只站在利益权衡的角度上来说,三种策略无所谓好坏,因为事前根本不知道结果。 谢答仁、赵伯超也是一时人杰,不然也不可能走上将帅的岗位,二人对时局的判断应该是大同小异的,都知道现在的侯景基本上是没戏了。那么具体的选择就在于个人的思维模式和行为习惯了。 谢答仁是老革命了,为人忠厚持重,奉命看守萧纲的时候也是恭敬有礼,他只求无愧于心,一心一意做好分内工作。此次侯景落难,谢答仁义不容辞选择了救援。 赵伯超嘛,咱们之前谈过,是一个出了名的投机主义者,跟萧渊明北伐时率先逃跑,跟萧纶勤王时又是带头逃跑,后来又威逼主战的萧确进入台城,最后投靠了侯景。可以说,赵伯超的选择,每一步都是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无可厚非。 现在,侯景大势已去,对赵伯超来说,最合适的选择就是“弃暗投明”,跟着萧绎。谢答仁一出发,赵伯超即刻率兵占据了钱塘,并暗中和王僧辩、侯瑱保持联系,表示投降。 想要东山再起,仅仅靠吴郡之地是不够的。听谢答仁说,赵伯超在钱塘经营,侯景表示要扩大革命根据地,将吴郡交给谢答仁后,他亲自带兵前往钱塘。 “陛下,赵伯超三心二意,我不太相信他,您一定要小心。”谢答仁提醒。 侯景答道:“噢,这个你放心,我对他的为人也有所了解。”侯景一边前进,一边派田迁去暗中侦察赵伯超的实际情况。 侯景一行来到嘉兴时,得到了一个坏消息。“不好了陛下,赵伯超反了!您可千万不要去钱塘,否则有去无回。”田迁前来报告。赵伯超和侯瑱的通讯,最终还是走漏了消息。 这也算是预料之中,既然钱塘不能去,那只能回吴郡了。可惜,侯瑱已经不给侯景机会了。四月十二日,就在折返吴郡的途中,侯瑱在松江追上了侯景。怎么办?只能硬碰硬。 2松江之败 侯瑱拥有五千精锐胜利之师,侯景也不差,从谢答仁处得到补给后,他有两百艘战船,士兵三千人。 侯景拔出佩刀指向天空,高喊:“弟兄们,当初,我带着八百残兵就席卷江南,现在,咱们有三千人,对面这个侯瑱是反革命分子,我们今天就清理门户!”“誓死捍卫陛下!誓死捍卫革命!”田迁举着长矛,带头高呼。 另一边,侯瑱也在动员,他对大家说:“对面这个人就是江南大乱的祸首,侯景杀害了你们多少家人,现在就是报仇雪恨的时候,跟我冲!”徐嗣徽大喊:“冲呀!”双方开始了血拼。 刚开始,革命军咄咄逼人,不过人数毕竟不占优势,时间一长,革命军体力不支,开始出现溃散。突然,战场上又杀出一路人马,为首的正是赵伯超。“赵伯超,你这个小人!”侯景大骂。 有了赵伯超的支持,政府军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彭隽大呼:“陛下快走,我们来拖住侯瑱!”侯景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带着羊鹍等亲信几十人,把那些大型战船都烧毁,只剩下两条小船,逃离战场。 一战下来,革命军毫无招架之力,田迁、彭隽、房世贵等革命军骨干将领全部俘虏;当然,侯瑱的军队也损失惨重。侯瑱很生气:“来呀,把彭隽给我带上来!”当初,侯瑱在巴陵大战后转投萧绎,就是彭隽奉命去斩杀侯瑱全家的。 赵伯超亲自去押解彭隽,却被彭隽吐了一口唾沫:“呸,你个叛徒,有什么资格碰我?我自己会走。”彭隽主动走向侯瑱。 “你为何要杀我全家?”侯瑱用刀背去砸彭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彭隽喝道。 侯瑱也不多废话了,拿起刀就把彭隽肚子剖开,并用手把肠子扯出来。彭隽一边惨叫一边痛骂不已,还挣开了一旁的士兵,用手把肠子给塞回去。一旁的田迁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只是用眼泪对他表示同情。 “哭什么哭,咱们革命者流血不流泪!”彭隽对田迁大叫。只听“咔嚓”一声,彭隽人首分离,头颅径直滚到了田迁跟前,侯瑱亲自挥舞大刀砍了下去。同时,侯瑱派出副将焦度僧、徐嗣徽去追击侯景。 侯景和侯瑱在松江大战的时候,吴郡的谢答仁干嘛去了?谢答仁第一时间带兵出城要去救援,可是却中了周铁虎的埋伏,死伤惨重。谢答仁在绝境下顽强抵抗,周铁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当初,周铁虎给萧誉卖命,击败了萧绎的儿子萧方等,后来兵败被王僧辩俘虏并赦免,才有了他今天的成就。“或许,谢答仁只是差一个机会。”周铁虎自言自语道。于是,周铁虎决定劝降谢答仁。 “谢将军,您的大名在我们心中也是如雷贯耳;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侯景穷途末路,您何不投靠大梁继续建功立业?”周铁虎喊道。 “侯王待我恩重如山,他陷入危难,我必须杀出血路去救他。”谢答仁坚持不降。 “报告,侯景在松江大败,不知所踪。”小兵秘密向周铁虎汇报。周铁虎大喜,突然计上心头,对谢答仁喊话:“侯瑱将军已在松江击败侯景,侯景被乱刃分尸,谢将军为何还不投降?” “啊?侯王!”谢答仁大叫一声,从马上摔下来。谢答仁被带到了周铁虎跟前,最终答应了投降。 3侯景牺牲 侯景一行顺着松江朝着大海驶去,快来到海上时,徐嗣徽、焦度僧的追兵也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大家都挤在一条船上,羊鹍等人看了看追兵,又看了看侯景,问道:“陛下,现在怎么办?” 侯景也没说话,他自顾自地拎起来两个儿子,走到船边,哭着说:“父亲对不起你们,为了革命事业,为了兄弟们快速撤离,只能如此。”只听得“噗通”一声,两个孩子的哭喊声就消失在了水中,这一操作,看得大家是目瞪口呆。 船上的人开始议论起来,有的说侯景这是为了减轻船的重量,让大家好逃命;有的说侯景是六亲不认,自己孩子都能杀,谁还不能杀?一种诡异的气氛弥漫开来。羊鹍很不爽,两个被淹死的孩子,其中一个就是自己外甥呀。 羊鹍敏锐地捕捉到了船上的不满情绪,他暗下决心,准备联络大家搞事情。 “弟兄们,我们加速前进,听说郭元建还在广陵坚守,我们去广陵吧。”侯景让向导向北驶去,他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其实,侯景并不知道郭元建已投靠了北齐,他现在需要给大家传递希望。 为了鼓舞士气、稳定军心,侯景开始躺下来呼呼大睡。侯景确实也累了,这段时间一直处在逃命的路上,他是身心疲倦的,尽管极力给属下呈现出积极向上、精力充沛的样子。大家都知道,这些都是侯景装出来的。 不久,侯景开始打呼噜。羊鹍给身边的谢葳蕤低声说道:“你堂哥已投降了,如今侯景走入绝境,咱们还有必要跟着他送死么?”谢葳蕤的堂哥是谢答仁。“当然不能。”谢葳蕤很快做出了判断。随后,二人又联络了王元礼等其他将领,一致表示要和侯景断绝关系,投靠政府军。 既然意见都统一了,那就干吧。四月十八日,羊侃拔刀威胁向导,让他改变航道,朝着京口开。随后,羊侃来到熟睡的侯景面前,把他佩刀取下来,侯景马上就醒了:“你干什么?”羊鹍提着刀,一脸凶神恶煞:“我们为大王出过不少力,现在到了这个地步,终于一事无成,想借借你的头来换点富贵享用。” 侯景没有时间来答复和争辩了,他看到谢葳蕤、王元礼等人都在拔刀,他知道自己末日到了。羊鹍等人乱刀齐下,候景眼睛一闭,准备等死。 “啊”的一声,候景睁开了眼睛,一个人扑倒在他身上。候景定睛一看,大叫道:“张三?怎么是你!”张三,之前是朱异的奴仆,他是候景在台城下开展废奴运动的时候,被恢复自由身的。 “没有您,哪儿来我的自由身?此生能为陛下而死,我死而无憾。”说罢,张三就断气了。因为张三的挡刀,候景得以挣脱,他大跨步跑向船边,想跳海。 “别让侯景跑了!”羊鹍大喊,并追上去用刀砍侯景。侯景来自北方草原,根本也不会水,于是他用拳头猛砸船底,试图把船砸沉,大家一起死。羊鹍见状,操起一根长矛向侯景投掷过去,一声惨叫传来,侯景被扎了个透心凉。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侯景死前最后的话。 确认侯景已经咽气后,谢葳蕤把另一条船上的索超世叫来,说是侯景找他有事商量,索超世一上船就被捆绑了,这样,侯景的残余势力全被羊鹍控制住。两条小船一靠岸,就被徐嗣徽给控制住了。 徐嗣徽下令斩杀索超世,并用盐填满侯景的肚子,第一时间把侯景的尸体送往建康。 4永垂不朽 侯景死了,却又没死。侯景的一生是波澜壮阔的。 一,侯景是那个时代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导师。侯景引发了一场针对南梁腐朽贵族的无产阶级革命,在打破社会阶层固化上起着重要作用,他是平民的救星和希望。侯景革命中,王谢为首的贵族遭到毁灭性打击,“王与马,共天下”成为历史。 当然,贵族政治彻底被官僚政治取代,得到安史之乱以至于北宋以后。眼下,历史的主角们,如高洋、宇文泰、陈霸先、萧绎等等,哪一个不是根正苗红的贵族子弟?穷苦如陈霸先也高呼自己出身颍川陈氏。 可见,整个两晋南北朝时期,都是贵族的天下。侯景的振臂一呼不过是在汪洋大海之中,掀起了一点微弱的波澜而已。螳臂当车难道不需要勇气么?蚍蜉撼树难道不可贵么? 有人说,侯景给江南人民带来了灾难,只有破坏性,毫无建设性。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必定要流血牺牲。请问,战乱年代,谁能幸免?像南梁这种病入膏肓的政权,索性打他个地覆天翻又如何?穷人本来就一无所有,在这场革命中失去的不过是锁链而已,而那些坐拥金山银山的贵族们,他们才是损失最大的。 受于时代的局限性,谁又能真正带来建设性?侯景也不能超越自己的时代。李世民、赵匡胤、忽必烈、朱元璋、朱棣等等,都能是吧?哪一个不是集权帝制的拥护者和执行者?哪一个做出的改革不是小修小补?哪一个不是破坏性极强,建设性不足?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没有一个双手不沾血的。 二,侯景是推动历史进程、促成后三国统一的关键性人物。侯景之功:灭南梁,建北齐,强西魏。侯景革命就像丢入湖面的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加速了南梁的灭亡,改变了西魏和北齐的实力对比。 侯景革命,从实际上终结了南梁的统治,萧绎、萧纪二人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北齐的建立直接来自于对侯景等功臣的排挤和打压,侯景一走,高澄、高洋立刻大展拳脚,废旧立新;西魏浑水摸鱼捞到了最大的好处,得到了最多的土地和人口,一举成为了后三国中最强的国家,为日后北周、隋一统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有人说,侯景反复无常,道德有问题。呵呵,此言差矣。帝王将相的历史,从来都是成王败寇,假如侯景革命成功了,他在史书上就是“汉高祖”,而萧衍、萧绎等人就是桀纣一样的人物;失败了嘛,自然就被后人描绘得猪狗不如了。 其次,历史人物的权力争夺战,并不是评选道德模范,背后只有刀光剑影、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和道德善恶没有直接关系。得天下就可以得民心,就可以把自己说成是救世主,谁敢说个不字? 刘备是标准的五姓家奴,投靠过曹操、袁绍、陶谦、刘表、刘璋等人,然后呢?然后就是反咬一口。一边自我标榜仁义,一边却觊觎别人的地盘。没办法,人家最后成佛作祖了,掌控了话语权,自然成为了“仁义”的代名词。 三,侯景是一个多次创业者,一个积极向上永不认输的人,一个敢于对命运说“不”的男人。尔朱荣、高欢、萧衍,这三人都曾是侯景的领导,侯景在走入绝境的时候,都选择了跳槽单干。不要用简单的“造反”来定义侯景,因为“造反”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需要极大的风险。 有的人在职场上不如意,天天骂领导没心没肺,可就是打死也不辞职跳槽,明明就是自己怂,不敢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却要推脱在房贷、车贷上,拿老婆孩子当盾牌。这种下作的行为,侯景是很鄙夷的。对呀,不爽你就干呀,大不了从头再来! 侯景是一位存在主义哲学家,他从不轻易定义自己,也不给自己贴标签。存在先于本质,人是在一次次的选择中成就自己的,人是一个运动着的个体,一切皆有可能,人可以自由的选择,但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侯景是敢于对自己行为负责的男人。面对高澄的逼迫,侯景果断选择自卫,哪怕全家被杀也在所不惜;面对萧衍的猜忌,侯景带着八百个人就敢振臂高呼。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是何等气魄? 司马懿若不发动政变,他死后一定是忠臣,不过死得太窝囊了,装病几年、十几年最后还是免不了被杀。但司马懿采取了自保行为,敢叫日月换新天,推翻了腐朽落后的曹魏政权,他得到了什么?他给世人留下的印象却是奸诈的、残忍的。 要是侯景任由高澄、萧衍的宰割,他死了当然会被追认为忠义无双的英雄,就像岳飞、袁崇焕、林则徐那样。可面对这些英雄的悲惨结局,恐怕大家都骂他们愚忠吧?对呀,你们傻么,干嘛不振臂一呼?像南宋、晚明、晚清那种腐朽政权,你保他们干嘛? 是呀,我侯景为何要为腐朽的东魏、南梁卖命呢?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是选择窝囊地坐以待毙被追封为“忠臣”,还是放手一搏积极作为哪怕被指责为“反贼”?侯景选择了后者,选择了凶险的前途,选择了和命运对着干。侯景活出了人样。 这就是为何大家把侯景定义为乱贼的原因:侯景勇敢地走出去了,为自己的命运而奋斗,这种不服输的态度刺痛了他们的内心,那颗只知道忍辱负重、苟延残喘、低眉顺眼、委曲求全、寄人篱下的心。 成功了就叫革命,失败了就叫造反。成功太难了,是一种幸存者偏差,经验无法复制和,就像那些成功学和心灵鸡汤一样,都把自己吹嘘得多么英明神武,却没有屁用;但失败的教训和经验确实可以总结。 侯景在军事上就像项羽、陈庆之一样,基本是无敌的。正如吴起所言:“战胜易守胜难。”军事上的无数次胜利,也无法挽救政治上的一次失败,军事是政治的最高体现,但你不可能保证你能永远取得军事胜利。卡尔·施密特在《政治的概念》中指出,政治的本质就是区分敌我,也就是拉一派打一派。 侯景站在了大地主大贵族的对立面,对贵族们斩尽杀绝,这是革命性彻底的体现,同时也是他失败的原因。因为,这天下就是贵族的天下,你和贵族作对,无疑就是和天下人作对,要知道,富二代、官二代们可以聚集的人力物力财力,那可是数不胜数的。 知其不可而为之,侯景的革命精神永垂不朽!侯景死了,江南并不会太平,逐鹿天下的主角变成了高洋、宇文泰、萧绎、萧纪、王僧辩、陈霸先······ 第九十一章 汉中争夺 侯景一死,王僧辩走向了人生巅峰。王僧辩下令把侯景分尸,将侯景头颅以及田迁、王伟、周石珍等革命军领袖和投降的谢答仁、赵伯超等送到江陵,让谢葳蕤把侯景的四肢送给北齐高洋,把身体扔在街头任由军民去分食。 那些狂欢的军民还把肉汤端给溧阳公主,面对这个曾经爱过的男人,面对这邪恶的人间,16岁的溧阳公主饱尝人间艰辛,她没有恶心,只是默默地吞下了丈夫的肉汤。 1北齐南下 552年四月,邺城,北齐首都。辛术亲自带着玉玺进献给高洋。 “恭喜陛下,能得到传国玉玺,咱们大齐是天命所归呀!”以宋景业为首的朝臣,个个给高洋道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高洋自顾自地把弄着玉玺,读着李斯镌刻的八字隶书,心中涌动着兴奋和激动。 “诸位,侯景得到了梁国的传国玉玺,为何保不住天子的位置呢?”高洋问群臣。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莫衷一是。杨愔带头说:“还请陛下明示。”高洋笑道:“呵呵,你们把侯景的名字拆开来看便知道了。” 徐之才笑道:“小人百日天子?” “正是如此,他的名字早就预示了一切。”高洋肯定地说。侯景十一月十九称帝,到次年三月十九日兵败,是12天,而他离开宫殿是三月一日,算下来,刚好1天。大家都开始拍马屁,称颂高洋圣明。至于“侯景”拆开来为何是“小人百日天子”,这个应该是和当时的书体有关,这里不再深入考究。 “报,王僧辩的使者求见!” “宣!” 谢葳蕤举着一个匣子,小步快走,来到高洋面前跪下:“陛下,侯景已经伏诛,这是他的四肢!” “真是喜从天降呀,好事连连,天佑我大齐。”高洋乐开了花。高德政带头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后,朝堂上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声音。 高洋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当即下令,免除江淮地区十年赋税,以此来庆祝得到玉玺;另外,高洋给辛术加官进爵,留在朝中任职。“陛下,现在正是开疆拓土的好机会呀!”辛术建议道。 高洋当然清楚,他觉得是时候收揽下辛术的权力了,毕竟这些年辛术在淮南的战功太大了。高洋最终决定,以潘乐为主帅,带领五万人进攻阳平郡(江苏宝应县,接替辛术镇守广陵;让合州刺史斛斯昭攻打历阳(安徽和县。 这两个地方之前都在侯景的控制之下,现在侯景败亡了,都是无主之地。有郭元建的支持,北齐的两路军队进展顺利,很快就占领了阳平和历阳。 杨愔进言:“陛下,当务之急是南下瓜分土地,但又要和萧绎保持良好关系。微臣建议,派人出使江陵,继续双方的合作有好关系。”“嗯,非常对,杨爱卿之言是朕之所想。”高洋即刻派出散骑常侍曹文皎出使江陵。 2王伟惨死 在扑灭侯景革命中,萧绎是竭尽了权力,他用实际行动向天下证明了自己才是大梁皇位的合法继承人。五月初三,萧恪、王僧辩等又带领群臣劝进,希望萧绎登基称帝,萧绎再次拒绝了,并派出萧泰为代表,去建康拜谒祖先陵墓,重新修复宗庙神社。 反正这皇位迟早是我的,着急干嘛呢?比登基更重要的是收取天下人心。尽管萧绎这一举动显得很虚伪,但无疑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萧泰一走,以徐陵、周弘正等为首的建康的文人集团就来了。 周弘正还在路上的时候,萧绎就给他写信,急切盼望他的到来: “自从像古代獯鬻(匈奴那样的外族小丑侯景作乱以来,寒来暑往的几年之中,天下的知交朋友,死亡殆尽。当年富有才智的韩非,尚且不免死在秦国狱中,学识丰富的刘歆,也在王莽新朝失败的混乱中自杀,如今你陷在建康城中音讯全无,我常常心怀耿耿忧思焦虑。我常常打算像西汉人访求山东终子云,东汉人寻找关西杨伯起那样找你,今天恰恰见了王僧辩派来的人,他把你的信息全说给我听了,我正等待着你的来信,宽慰我对你的期盼。” 看到萧绎如此重视自己,周弘正对徐陵说:“湘东王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是礼贤下士,我等文人这次算是遇到明主了。”“是了是了,听说庾氏父子在江陵很受重用。”徐陵笑道。 周弘正一行到达江陵,萧绎让百官都列队迎接,礼节十分隆重。萧绎拉着周弘正兄弟的手说:“晋代司马炎平定孙吴,很高兴地得到了陆机、陆云,现在我讨伐侯景,也得到了周弘正、周弘让。前代的司马炎和今天的我,都在相同的时机下得到两位英才异士,足可以互相媲美了。” “不敢不敢,能追随王爷才是我等的福分。”周弘正拜谢道。 萧绎又来到徐陵面前,恭敬地鞠躬:“徐孝穆,您可是大名鼎鼎呀,世人都称赞您是‘天上石麒麟’‘当世颜回’,今天能和您相会,实在是我的荣幸。”徐陵拜谢:“那些都是虚名,王爷您海纳百川兼收并蓄,这种气魄堪称绝世无双。” 随后,徐陵、殷不害等人和庾信、庾肩吾、王褒、颜之推等嘘寒问暖,诉说建康别后的情义。 五月十一日,侯景的头颅以及革命军的骨干成员都被押送到了。文武百官都对他们喊打喊杀,百官们在这场革命中损失了无数财产,失去了众多亲人。萧绎劝慰着:“诸位,稍安勿躁,本王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对侯景,大家意见一致,这是罪魁祸首,必须态度坚决。侯景的头被挂在市上示众三天之后,又用火烤干,并油漆了后交付武库保管。 对周石珍、严亶这二位侯景忠实的奴仆,萧绎下令腰斩,临刑前,周、严二位痛骂不已,也算是对侯景尽忠了。田迁、房世贵、吕季略等几位革命军将领,也被萧绎下令处死。 至于投降的谢答仁和赵伯超,结局却不同。在一片喊杀声中,谢答仁也不辩解,只是默默承受,唯有周弘正给他说好话:“谢将军对太宗(萧纲很好,是一个忠厚之人,此人可用。”这种人,哪个领导不喜欢呢?萧绎赦免了谢答仁的死罪,把他和任约关在一起,好好款待。 面对赵伯超,萧绎质问道:“你世受皇恩,为何反复无常?”本来赵伯超以为自己是剿灭侯景的功臣,没想到却被萧绎责难,他一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萧绎大怒:“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诛之。拖下去,让他在监狱里自生自灭吧。” “王爷,我无罪呀,王爷!”赵伯超哀求着。没有一个人替他求情,没几天,赵伯超饿死在狱中。 最后,轮到革命军的二号人物王伟了。王伟这段时间在监狱里也没有闲着,他知道萧绎是爱才之人,于是在监狱里写了五百多字的长诗,希望献给萧绎获得生机。 十八日,王伟被带到萧绎跟前,王伟献上了自己写的《狱中赠人诗》: 赵壹能为赋,邹阳解献书。何惜西江水,不救辙中鱼。伟哉横海鳞,壮矣垂天翼。一旦失风水,翻为蝼蚁食。功遂侔昔人,保退无智力。既涉太行险,兹路信难陟。握里龙蛇纸上鸾,逡巡千幅不将难。顾云已往罗隐耄,更有何人逞笔端。 大概意思就是:赵壹、邹阳都有才,可惜西江水救不了这车辙中的鱼;我这条大鱼多么雄伟呀,我这大鹏的翅膀多么宽广,一旦离开了风和水,掉下来被蝼蚁啃食;功业成就和古人相同,却无法保全自己,太行山险峻,这条路艰难;笔走龙蛇画鸾鸟,慢慢画千幅也不难,回首我这几十年波澜壮阔的岁月,以后谁会写下来? “真好,好诗呀!”萧绎两眼放光,不断吟诵着这首诗。显然,萧绎开始对王伟怜惜起来,人才呀,确实是人才。王伟忧伤地说:“只恨生不逢时,错投他人,以致身败名裂。”看王伟姿态这么低,萧绎把他扶起来,正要和他来一场深入的对话。 这时候王伟的仇人虞骘讽刺道:“王爷,这首诗不算什么,王伟之前写的檄文那才了不起呢!”“檄文?什么檄文,快给本王瞧瞧。”萧绎兴致大增。王伟听得一身冷汗,虞骘却不紧不慢地将檄文呈上。萧绎读着读着,突然转喜为怒,正因为那句:项羽重瞳,尚有乌江之败;湘东一目,宁为赤县所归! 居然说我是瞎子?萧绎这辈子最讨厌别人拿他的生理缺陷开玩笑,王伟你再有才也得死!萧绎把书卷仍在地上,令虞骘按住王伟,并且把钉子亲自钉在王伟的舌头上,大骂:“你不是能说会道么?你不是巧言善辩么?老子看你这下还怎么说话,怎么骂人!” 不一会儿,王伟满嘴鲜血,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随后,萧绎亲自操刀将王伟剖腹挖心,累了后,他让虞骘将王伟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直到王伟气绝身亡为止。 众人都被这场面吓傻了,萧绎即刻恢复了一个政治家应有的冷静,他颁布了诏令:“王伟等人既然已死,其他的士大夫旧贵族中被迫苟且偷生的人,还有勇猛有功勋的豪杰为了免去一死而跟着跑的人,都不再追究了。” 如此以来,王克、元罗等之前投靠侯景的人,都得到了赦免。至此,革命军的主要骨干都有了各自的归宿:王伟、周石珍、田迁等被处死,于庆在战乱中不知所踪,谢答仁、任约投降萧绎,宋子仙战死,刘神茂反革命被杀,侯子鉴、郭元建投靠北齐。 不久,高洋的使者曹文皎来了。“我主愿意与大梁结交,双方应一如既往保持友好合作关系;多年来,两国在合力对抗反贼侯景上,一直是通力合作、互通有无······”曹文皎转达了北齐愿意和南梁继续维持良好外交关系的意愿。 萧绎什么反应呢?为了绞杀侯景革命,他不惜和兄弟子侄对着干,不惜引入宇文泰等境外势力,何况一个北齐?当然是满口答应了。萧绎派出柳晖为使者,回访北齐,并通报了平定侯景的情况;同时,还派出魏彦出使西魏,通报侯景造反的结局。 萧绎的意思很明显,通报平定侯景的情况,这是凸显自己拨乱反正的实力,彰显奉天承运、讨伐叛乱的正统地位,也就是昭告天下,我萧绎才是南梁的继承者,也希望得到高洋、宇文泰的正式承认。 3刘璠诈降 可惜,高洋和宇文泰都让萧绎失望了,他们对萧绎的主权宣示毫不在乎,他们只看重土地和人口。此时的宇文泰,正兵分两路攻打梁州(汉中盆地呢! 前文说过,侯景拿下郢州后,江陵危急,萧绎就打算割让萧循镇守的梁州给宇文泰,以换来宇文泰的出兵帮忙。萧循拒绝割让梁州,故而,宇文泰派出达奚武、王雄南下。 王雄一路势如破竹,兵出子午谷后,兵锋直指上津(湖北省郧西县上津镇)、魏兴(陕西安康市西北)二郡,经过半年多的围困,552年正月,上津、魏兴二城被攻破。达奚武开局也很顺利,南梁将领杨贤献上武兴县(陕西略阳县归降,梁深献上白马城(阳平关镇投降,达奚武分兵把守这些城池。 西魏的三万南征军,王雄带走一部分,分兵镇守武兴县、白马城又是一部分,进攻南郑(汉中市的兵力就变少了,加上南郑又是梁州的政治经济军事中心,萧循严防死守,达奚武包围了几十天,也没有丝毫进展。 当然,西魏的军队再少也得有一万人左右,长期下来,南郑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萧纪派出的杨乾运的援军又迟迟不到,萧循愁得吃不下饭。参军刘璠建议道:“王爷,咱们诈降吧,等杨乾运的援兵到了,咱们再重振旗鼓。”萧循立刻就同意了。 刘璠出身沛县刘氏,也就是刘邦的后人,从小热爱读书文笔好,以孝义闻名天下,最近刚写完《梁典》三十卷,更是声名大振,萧纪、萧绎的聘任书早就堆满了他的案头,但多次被刘璠拒绝。萧循日常的文书,都出自刘璠之手,可以说,只要是刘璠的建议,刘璠没有不听的。刘璠之于萧循,正如蔡大宝之于萧詧,王伟之于侯景。 面对萧循的请降,达奚武召集众将商议。行台杨宽建议道:“萧循突然请降,我觉得可能是诈降,他们应该是在等杨乾运。”达奚武点点头。杨法琛接着杨宽的话说:“大将军,南郑城高池深,一时半会攻不下,杨乾运的援军又在路上,依我看,咱们暂时撤除包围,集中兵力打败杨乾运,南郑就变成孤城一座,迟早要被我军拿下。” “好,杨将军,你和杨乾运是死对头了,对付杨乾运这事就交给你办吧。”达奚武接受了萧循的投降,让赫连达解除了对南郑的包围,当然,这只是双方的休战,达奚武想接管南郑是不可能的,萧循一直紧闭大门并加固城防。 萧循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个自称来自成都的使者,闯入了萧循的军营:“圣旨到,请宜丰侯(萧循接旨!” 圣旨?萧循和刘璠一头雾水,难道萧纪称帝了?果然,使者先是通报了萧纪称帝的消息,随后又颁布了人事任命:萧循为益州刺史继续镇守汉中,刘璠为中书侍郎,立刻到成都报道。 “这可是第八次认命了,刘参军,你还不到成都么?”使者阴阳怪气地问。“先生,你还是去吧,得罪了萧纪可不是好玩的。南郑这里,我会坚持到最后。”萧循低声对刘璠说。刘璠这次只得答应了,他心里想的是,去成都应付应付萧纪,到时候再说。 4萧纪称帝 侯景攻陷台城以来,萧纪就有了称帝的想法,早就在益州当上了土皇帝。当然,萧纪本人的政绩也是相当不错的。在萧纪十七年主政期间,益州一带经济繁荣、社会稳定,还开疆拓土到宁州(云南东南部等地,积累了八千匹战马,兵卒十余万,确实有称帝的实力。 侯景兵败建康后,大势已去,但远离战场的萧纪却并不知情。此时,长子萧圆照正驻扎巴东,得到了第一手的情报,为了满足自己的太子梦,一条计策涌现在脑海。萧圆照给父亲写信:“侯景已经攻陷了江陵,七叔已遇难,父王,中兴大梁的任务只能靠你了,再不称帝,更待何时?” 与此同时,萧圆照也联络了益州长史(刺史的秘书长,益州二把手刘孝胜等激进派,一起劝萧纪下定最后的决心。刘孝胜出自彭城刘氏,刘孝胜兄弟几人都在南梁各地为官,刘孝胜本人很早就被萧衍任命为蜀郡太守,他在益州的资格比萧纪还老。萧纪称帝,刘孝胜自然可以混个开国功臣,而且还可以扩大他们刘家的势力,何乐不为? 去年十一月的时候,刘孝胜就劝过萧纪称帝,萧纪当时觉得时机未到,没有答应,但是出入使用的车马都按照天子的规格来,已做好了称帝的准备。看到儿子来信后,萧纪很高兴,他对群臣说:“本王早说过,老七是个文人,他哪儿能匡扶社稷,救济黎民?谈到打仗平乱,还得看本王!” 刘孝胜乘机劝进,疯狂称赞萧纪的文治武功,其他官员也是哭着喊着要萧纪当皇帝,说只有萧纪才能拯救大梁,不断进献各种祥瑞。都到这种地步了,萧纪还能推辞么?不能!“好吧,那本王就只好从命了······”萧纪一脸的不得已。 现场也有唱反调的,比如王僧略(王僧辩弟弟:“王爷,我哥前几天才和我通信,说是侯景已穷途末路,贸然称帝恐怕要公开和湘东王决裂,实属不妥。” 萧绎一脸转喜为怒:“你在胡说些什么?难道我儿子还会骗我?” “呵呵,侯景乱贼没有平定,宇文泰在北边又虎视眈眈,王爷想的居然是一己私利当皇帝,哎,大梁国将不国矣!”大家都在唱赞歌的时候,徐怦不出意外地开始了冷嘲热讽。 如果说王僧辩的劝诫是细雨微风,那徐怦的讽刺就是滔天巨浪,萧绎彻底怒了,今天徐怦必须死,萧绎忍无可忍了。领导有需要,下属就要满足。刘孝胜趁机举报徐怦谋反,并列举了一些鸡毛蒜皮的罪证。萧纪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就是一死,何惧之有?”徐怦早知道这天的到来,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然也不敢这么拽呀。 看徐怦这么横,萧纪的情绪倒是缓和了一些:“本王和你倒是有一些交情,我会保全你的几个儿子的。”“呵呵,不不不,我的儿子和王爷很像,父亲有难却不去救援,留下这些儿子有什么用?”徐怦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萧纪气得前俯后仰,差点摔倒,被左右扶起来后,萧纪用手指着徐怦,脸朝着侍卫们说:“杀,把他和他儿子全给我杀了!”徐怦在死前一言不发,只是双眼紧闭,坦然赴死;随后,徐怦的儿子们也跟着被杀,父子的首级被砍下游街示众。至于反对萧纪称帝的王僧略,也一同被杀。 四月初八,萧纪登基称帝,改元天正,萧圆照如愿以偿成为太子,萧纪其他儿子全部封王,刘孝胜等人也都加官进爵。 这时候,刘璠也来到了成都,刘孝胜去接见并劝他留下来辅佐萧纪。刘孝胜对刘璠推心置腹,以至于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在暗恋谁家的少妇等私密的话都给刘璠说了。刘璠的回答只有一个字:不。说好话没用,剩下的就是狠话了。 刘孝胜走后,中记室韦登又前来当说客。韦登神秘地说道:“陛下这个人残忍而且记仇,你这次拒绝他,必将惹祸上身,何必不和他一起成就帝业,扬名后世,这多好呀!” 刘璠严肃地说:“你想到我这儿当说客吗?我和宜丰侯(萧循之间的名分已定,难道能因为险易祸福而改变初心吗?陛下正要播扬大义于天下,不至于在我这一介匹夫身上发泄自己骄纵之志吧!”韦登被说得哑口无言。 “随他去吧,刘璠不过就是拿来装点门面的。他说得对,朕还不至于和他较劲。”萧纪知道刘璠不能为自己所用了,就赠以厚礼,放他回去了。 5达奚武之怒 刘璠在成都也没闲着,一直关心着汉中战局,可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杨乾运率领一万多士兵,星夜兼程前往南郑,只顾赶路却不曾防备西魏军。达奚武让赫连达带兵继续看着南郑,以杨乾运为先锋,亲率三千骑兵在白马城设伏,杨乾运大败,单骑逃走。 经此一战,西魏军士气大振,重新集结军队包围了南郑,并把从杨乾运那里斩杀和俘虏的士兵,依次排列在城下。达奚武朝着城头骂道:“萧循你这个缩头乌龟,老子就慢慢和你熬,看到这些尸体和俘虏了么,南郑的士兵早晚也是这个下场!” 随后,西魏军轮番在城下漫骂。再这样下去,萧循只能困死在南郑了,毕竟粮食也有吃完的一天。萧循决定开城主动出击,一出城就被杨绍的伏兵打得七零八落,萧循灰头土脸地逃回城中,再不敢出战。 正在这时,返回的刘璠在白马城被西魏军捉住了,达奚武威胁他劝降萧循,刘璠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达奚武也没办法,只好把他押送到长安,让宇文泰发落。宇文泰也听过刘璠的大名,对刘璠也是一见如故。 达奚武给宇文泰写信汇报了南下汉中取得的一系列成就,同时也指出了南郑久攻不下的情况,并提出要求,一旦攻下南郑,就要屠城泄愤。“屠城?嗯,确实应该给这群冥顽不化的人一点教训······”看了达奚武的请示,宇文泰喃喃自语着。 刘璠听后,心中一惊,早就听说宇文泰心狠手辣,果然名不虚传,此刻他必须站出来,保全萧循以及南郑的百姓:“丞相,南郑百姓是无辜的呀,这样做有损您的威名!”“萧循不投降,让我的将士在城下白白牺牲流血,难道我的将士就该死么?”宇文泰一脸冷峻,青筋暴起。 刘璠越发来劲,跪下来哭着说:“丞相,您是商汤周武一样的人物,胸怀天下。宜丰侯待我恩重如山,如果他的最终结局是身首异处,那请丞相先杀了我,我要去地下迎接宜丰侯。”这正是宇文泰想要的效果,哪个领导不希望自己的下属忠心耿耿? 宇文泰突然沉默不语了,而是静静观看群臣的反应。果然,于瑾、杨忠、卢辩、崔谦、宇文贵、张轨等文武群臣都替刘璠说好话,请求赦免刘璠。看戏演得差不多了,宇文泰扶起刘璠,语重深长地说:“侍奉人主就应该这样呀!” 于是,宇文泰否决了达奚武屠城的请求。 随着时间的推移,南郑城已是山穷水尽了,萧循的投降只是时间问题。是强攻,还是劝降,达奚武召集属下商讨,询问大家的意见。这一次南征汉中,达奚武全权负责独当一面,他必须成功,各位珍惜这次机会,不仅要胜利,而且要全胜。 6收复汉中 达奚武地位低下的时候,生活奢侈,喜欢华丽的饰物;身居高位以后,却不再讲究威仪,出行时常单人匹马,随从也只有一两人。到了开会时间,赫连达、杨绍、杨宽、柳带韦等人陆续入场。 看达奚武的帐门不设置戈戟仪仗,只是虚掩一扇门,平时讲求排场的杨宽惊为天人,疑惑不解。进门后,杨宽对达奚武说:“您位居众官之首,功名盖世,出入的仪仗卫士,必须跟宰辅重臣的地位相称,为何却如此轻率?“ 达奚武说:“你所说的话,并非我心所想。我当初还是平民的时候,哪敢奢望富贵,现在可不能忘掉从前的日子;况且天下没有平定,国家的恩典没有报答,哪能过分树立威严的仪容。“杨宽碰了冷钉子,羞惭而退下。 “好了,开会吧,大家说说各自对南郑的想法。”达奚武清清了嗓子,主持会议。 “南郑城都没粮食了,还谈什么,一鼓作气拿下他,萧循必死无疑。”开府将军贺兰德愿嚷嚷着。 “此言差矣,”赫连达连连摇头,他站起来说,“不战屈人之兵,这是兵法中的上策。不能允许抢掠人口,贪图钱财,好战不止,是仁义之人所不做的。况且对方的军队还很强大,城池尚且牢固,攻打他们纵使获胜,必将两败俱伤。困兽犹斗的道理,大家都知道吧。“ “好,赫连将军所言,我十分赞同,这也符合丞相的本意。”达奚武表示赞同。“诸位还有别的意见么?”达奚武担当主帅后确实变了许多,即使心中拿定了注意,也要集思广益。杨宽、柳带韦二人也表示同意赫连达的意见。柳带韦还主动要求入城劝降萧循。 柳带韦出身河东柳氏,长得帅,为人低调深沉,现任杨宽的左丞,即助手。之前就给韩贤、宇文泰当过秘书,还劝降过萧纶、萧恪等人,是西魏有名的劝降专家。会议一致同意了和平解放南郑的方案,并派出柳带韦出使南郑。 听说西魏军打算劝降自己,萧循十分不愿意,但也别无他法,只能放柳带韦进城,且看看他说些什么。进城后,柳带韦对萧循诚恳地说:“王爷,您所依赖的就是城池的险峻,您所期待的是杨乾运的援军,您要保护的是城中的百姓。”萧循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柳带韦接着说:“现在,我们大军兵临城下,南郑破城在即,您所依赖的险峻也不在了;武兴、白马先后陨落,杨乾运败逃,您期待的救援也没了;城中人心惶惶,易子而食,您管辖的百姓也保不住了。” “哎。”萧循长叹一声,显然,柳带韦说到了他的痛处。 柳带韦的语气更加恭敬了:“大梁社稷崩乱,您满腔热血赤胆忠心,可惜是报国无门,不知道尽忠于谁。”听到这里,萧循流泪了。是的,如今萧纪不顾国家危难,妄自称帝,对于汉中的安危不管不顾,更别提那个将汉**手让人的萧绎了,自己究竟在效忠谁呢? “我为您考虑,不如开门投降。一来,百姓得以保全,必定称颂您的恩德;二来,您和您的子孙也将转危为福,受到朝廷礼遇。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这样一番有理有据的劝说下来,萧循完全失去了抵抗意志,答应投降。出城见到达奚武,萧循只有一个条件,希望投降后能回到南方,落叶归根。达奚武笑着说:“放心,我一定向丞相表达您的意思。” 最后,达奚武带着城中两万多人口,回到了长安,汉中一带正式划入西魏版图。兰钦当年用血汗攻下来的汉中,在达奚武的实力碾压下,又回到了西魏手中。 7萧循南归 达奚武、王雄的凯旋,得到了宇文泰的隆重表彰。 在庆功宴上,萧循、刘璠二人抱头痛哭,互诉衷肠。萧循多次向宇文泰敬酒,表示自己要回南方;达奚武也向宇文泰转达了萧循的请求,宇文泰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如“好生休养,日后再说”等。其实,宇文泰根本就不想让萧循回去,他正打算如何进一步肢解南梁呢,怎么会白白把到手的萧循送回去? 萧循一脸沮丧,刘璠看不下去了,劝慰道:“王爷对我恩重如山,我豁出这条命也要助王爷南归!”刘璠头也不回朝着宇文泰走去。“先生不要做傻事呀!”萧循拉不住。 “丞相这次大获全胜,可喜可贺。”刘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酒精的作用下,宇文泰也有一些飘飘然,他笑着问:“你觉得,我可以和哪位古人比肩呢?”宇文泰满心欢喜,他以为刘璠要商汤周武。 “过去我常常拿您和商汤、周武王相比,现在看来,您连齐桓公、晋文公也够不上!”刘璠神色大变,一脸严肃。 宇文泰瞬间石化了,这大喜的日子,这么不给我面子?宇文泰强压怒火,一脸诧异地问:“我怎么敢和商汤、周武相比!我觉得自己大概可以与伊尹、周公相比,怎么连齐桓公、晋文公也比不上呢?” 看宇文泰已经上钩,刘璠借古喻今:“齐桓公使三个灭亡的小国重新存在下去,晋文公对讨伐原国的事没有失信······”宇文泰多么聪明的人,还能听不出刘璠的话外之音?刘话还没说完,宇文泰就双手一拍,笑道:“我知道你话里的意思了,这是激将之法呀!” 宇文泰走到萧循跟前,问道:“王爷,你是想回荆州还是益州呀?”对这个问题,萧循确实想过。萧纪和萧绎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思来想去,萧循选择了萧绎:“我想回江陵。” 和刘璠洒泪道别后,萧循带着宇文泰赠送的礼物,以及一千多臣属,就朝着江陵进发。听说萧循来投靠自己,萧绎很是怀疑,他自言自语道:“宜丰侯是来充当宇文泰的间谍的,还是来谋取我的荆州的?” 王褒建议:“王爷,宜丰侯之前拒绝了您将汉中赠送给宇文泰的命令,如今又带人来投,属实有些蹊跷,不得不防。”萧绎于是派出朱买臣,去迎接萧循,表面上是接风洗尘,暗地里不断打探萧循的虚实。 萧循到达江陵的当天夜里,财物被偷了。萧循对盗贼的身份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他知道萧绎怀疑他,只能以退为进。第二天,萧循主动带人把兵器马匹送到萧绎府***手道:“七哥,我是真心投奔你,相煎何太急呀。” 说罢,萧循就哭了。萧绎也有点不好意思,二人相对而泣,尽释前嫌。一番寒暄后,萧绎才知道萧纪称帝的消息,心中很不爽:老子客客气气扭扭捏捏半天,诚惶诚恐不敢贸然称帝,老八你什么东西,居然走在本王前面? 萧绎不爽也没办法,眼下,两件事正让他头痛不已:一,北齐撕毁合约,围攻秦郡(南京六合区,咄咄逼人;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兼舅哥王琳,居然要搞事情······ 第九十二章 内忧外患 北齐首都,邺城。萧绎的使者柳晖刚走,高洋就变了脸,下令让潘乐、郭元建进攻秦郡(南京市六合区。 1收复广陵 辛术赶紧劝阻:“我们刚刚和湘东王建立良好关系,阳平是侯景的地盘,拿下是可以的,而秦郡则掌握在王僧辩手中,去抢夺秦郡就是和湘东王开战,不合道义。现在正当雨季,道路泥泞,不如班师回朝。” “辛将军何其迂腐!两国之间只有利益,空谈什么道义?”高德政反驳道。 “哈哈哈,士贞说得对,正是如此,让潘、郭二人迅速进军。”辛术本来还想争辩什么,听高洋这么一说,他只好沉默不语。 贸然夺取辛术的兵权也是不妥的,高洋笑道:“辛老将军,你常年征战在外,劳苦功高,也是时候休息休息了,让后辈多历练历练嘛,朕委任你为吏部尚书,可好?” 皇帝这么低姿态,不给面子就不妥了,辛术连忙拜谢:“谢陛下,微臣领旨。”辛术做事脚踏实地,在吏部尚书任上兢兢业业,给北齐选拔了许多优秀人才。 再来说秦郡战事。秦郡现在是王僧辩的部将严超达在镇守,得到皇帝许可后,潘乐集结了七万大军,以郭元建为前锋,昼夜不停围攻秦郡。 京口和广陵只隔着长江,江对岸一有风吹草动,陈霸先最先知道。陈霸先第一时间派出徐度去帮助严超达守城。 五月,正值江南雨季。北齐作为进攻方,确实困难重重,大家都在泥里摸爬滚打,可带头的郭元建却十分兴奋,因为北齐给了他活路。郭元建带着士兵们风里来雨里去,填平护城河,修筑大土山,挖地道攻击城楼。 北齐军有充足的兵力,且士气高昂,秦郡城岌岌可危。严超达、徐度分别向王僧辩、陈霸先求救。 王僧辩派出杜崱前去支援,陈霸先则带兵一万多亲往一线。外有强大的援军,内有严超达、徐度不断出城骚扰,郭元建在内外夹击下,很快败下阵来。这一战,北齐军被斩首一万多人,被俘一千人,郭元建狼狈逃回潘乐大营。 陈霸先本打算趁胜追击,在杜龛等人的劝说下,王僧辩以双方睦邻友好为由拒绝了。陈霸先只好作罢,但也没有任凭王僧辩一系打压自己,而是派出参军刘本仁直接去江陵报捷。陈霸先这一越级行为,王僧辩很不满。 至于北齐方面,高洋并没有立刻发动更大规模的反攻,本来就不在理,这次出兵就是一次投机行为。 计划赶不上变化。郭元建败退后,广陵城兵力空虚,当地的土豪们蠢蠢欲动,他们都想重新加入南梁大家庭,因而不断向王僧辩请兵搞事情。为了两国友好大局,王僧辩还是拒绝了。 一方面,这是老大萧绎的意思;另一方面,对王僧辩来说,他收获的名利已经够多了,更重要的是如何维护自己现在的地位,贸然和北齐开战,胜负也未可知。 不过,陈霸先不这么想,他需要军功,他想要更多!七月,广陵土豪朱盛,集合了几千人马,把北齐的刺史温仲邕给刺杀了,攻下了广陵外城,并派人联络陈霸先,要求他做外应。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如果能拿下广陵,加上占据的京口,这就扼守住了长江下游的生命线,可以反过来威胁建康的战略安全,在以后的争霸战中,就能取得先发优势。”徐度给陈霸先详细论述着。 “可是,这么重大的行动,还是得请示王僧辩吧,上次的越级行为,他已经有所不满了。”陈霸先思索着。 徐度回道:“不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咱们可以一边出兵,一边请示,这样一来,战机和程序两不误。” 陈霸先果断采取行动,派萧摩诃前去请示王僧辩。王琳、杜龛二人极力劝阻,说什么陈霸先是心腹大患,迟早是王僧辩的竞争者,不能为虎添翼。 广陵毕竟是一座重要的堡垒,王僧辩做了一个折中处理:“人心难测,朱盛是否真心归降很难说。如果外城已经被拿下,那确实可以去支援;如果是假消息,那就不必劳师动众了。陈将军可以先核实,再行动。” 就在这时,探马来报,说是陈霸先已渡过长江。王僧辩听后,一脸惊愕,质问萧摩诃。萧摩诃假装不知情,委屈地说:“可能陈将军已经核实清楚了广陵城中的虚实,故而有此行动。” 杜龛低声对王僧辩说:“既然已成定局,还不如赶紧派兵增援,免得广陵落入陈霸先之手。”王僧辩点头称是,立刻派杜龛带兵去支援。杜龛因为作战英勇,对王僧辩也是忠心耿耿,王僧辩已把女儿嫁给他。 杜龛、陈霸先合兵一处,广陵城被围得水泄不通,陷落是迟早的事情,高洋坐不住了。北齐最近正在和北方的少数民族开战,根本无暇南顾。 高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放下姿态:“悔不听辛尚书之言,才有今日之危。”辛术说:“陛下,广陵孤悬敌后,丢了也没关系;相比之下,北境才是心腹之患。” 宰相杨愔建议道:“齐梁双方毕竟才建立友好关系,现在出使讲和,梁国应该会答应的。”“也罢,不妨做个顺水人情,把广陵还给梁国吧,等朕解决了北方边患,再考虑南边的事情。”高洋派出徐之才南下出使建康。 徐之才对王僧辩说:“只要你们解除对广陵的包围,我们大齐一定把广陵、历阳二城奉上。”白白送城池,何乐不为?王僧辩立刻就答应了,当着徐之才的面,下令让陈霸先退兵京口。 陈霸先甘心么?他当然甘心,因为得到了最大的实惠:广陵及其周边一万多人口。就在陈霸先包围广陵期间,徐度和朱盛秘密会晤,双方达成了合作协议,朱盛等豪强表示投靠陈霸先。 萧绎为何不趁着北齐边患,让王、陈二位大举北伐?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就在八月,一个震惊的消息传来:萧纪带领几万大军,以讨伐侯景为由,从蜀地出发,顺江而下。 2萧纪东征 萧纪让堂弟永丰侯萧撝镇守成都,任益州刺史、尚书令,都督十八州诸军事,五子萧圆肃为副手;让杨乾运镇守潼州(绵阳市涪江东,迁升梁州刺史、车骑将军,都督十三州诸军事,以防备西魏军;萧纪则带领刘孝胜等人亲征,前往巴东(重庆奉节和萧圆照汇合。 萧撝很早就跟随萧纪入蜀做官,和刘孝胜一样,都是萧纪铁粉。不过,萧撝没有萧纪那样重的杀气,萧纪杀徐怦、王僧略时,萧撝只是暗地里叹息:“武陵王的帝业看样子不成了。贤人是国家的基础,而现在先杀了一批贤才,不灭亡更待何时!” 当然,这话是萧纪没听到的。 “这分明就是冲着您来的,王爷,不得不防呀!”萧韶劝说。“可恶的老八,太气人了,总有一天要除掉你。”萧绎一脸怒气。萧绎找来宫廷画师张僧繇,让他画出萧纪的肖像,萧绎把钉子钉在肖像上,并且念动口诀诅咒:“萧纪无情无义,各方鬼神呀,快点去诛杀他吧。” 除了搞巫术,萧绎也做了实际行动。你不是不相信侯景已经覆灭了么?好,我把侯景的头颅给你送去,把抓到的侯景余孽给你送去,这总信了吧? 一不做二不休,萧绎这次决定下死手。你要攻打我是吧,好,我直接要你老命。萧绎故伎重演,给宇文泰写信,让宇文泰出兵成都。 萧绎要全力以赴和萧纪掰掰手腕,就得安稳自己的后方。 当时的南梁是这样的:王僧辩及其下属是萧绎的主要依靠,镇守着建康;萧詧占据襄阳投靠宇文泰;益州萧纪称帝;张彪、余孝顷、留异、黄法氍、周迪、程灵洗、陈宝应等土豪分布各地,表面上听从萧绎号召,实际上是军阀;割据岭南的萧勃,则是公开和萧绎对峙。 也就是说,萧绎所能控制的地盘不过方圆千里内,掌控的百姓户口不过三万户而已。萧绎对谁都不放心,比如野心勃勃、半路来投靠自己的陈霸先。陈霸先不仅在广陵收揽人心,而且还在京口大势发展个人势力,而且经常绕过王僧辩擅自行动,这一切早被王僧辩传到萧绎的耳中。 3京口答 这两年,陈霸先在京口干得是有声有色。首先来投靠的是自家人,包括老婆章要儿,儿子陈昌,侄子陈蒨、陈顼。建康沦陷后,负责看守的华皎把陈霸先的家人全放了。 陈霸先和妻儿一别就是好几年呀,这一见面,大家都哭得稀里哗啦,其中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有老爹的光环照耀,十四岁的陈昌被萧绎任命为吴兴太守。 其次投靠的是陈蒨在吴郡一带笼络的朋友,如章昭达、华皎、沈恪,当然,沈恪也是陈霸先的好朋友,之前护送陈霸先老婆孩子回吴兴的就是他。这些老乡兼好友,以后是陈霸先创业的可靠力量。 其他来投的,是慕名而来的其他豪强,如蔡景历、吴明彻。 吴明彻,字通昭,出身秦郡吴氏,比陈霸先小一岁,时年49岁。吴明彻小时父母双亡,从小孝顺,爱习武,凭借着父祖辈的功绩,出仕东宫担任将军。 吴明彻跟随周弘正学习天文历法、奇门遁甲,以英雄自诩。侯景革命时,吴明彻把家中三千斛粮食分给乡亲,组织乡里包围家乡,远近闻名。 听说陈霸先礼贤下士,吴明彻主动来拜见。陈霸先走下台阶,拉着吴明彻入座,给他介绍周文育、萧摩诃等猛男认识,双方也是一见如故,开怀畅饮。 蔡景历出身济阳(河南兰考县蔡氏,时年33岁,字茂世,祖上世代为官,小时候家境贫寒但好学不倦,才思敏捷。当初,萧会理趁侯景不在,打算武力夺下建康,蔡景历就是主谋。事情败露后,蔡景历在王伟的保护下幸免于难。 此后,蔡景历声名鹊起,在京口一带游历。萧绎、萧纲、萧纪、王伟等人多次派人请他辅佐,都被拒绝了,蔡景历私下说:“萧氏子孙,内斗不已,终将失败;侯景、王伟造反,有气魄,但不合时宜。我还是等待明主吧。” 徐度经常在陈霸先面前推荐蔡景历,并且希望蔡景历来取代自己的文职,自己好一心一意带兵打仗。陈霸先问:“这个蔡景历之才和您相比如何?”“要论行军打仗,徐度理当一马当先;要谈到安邦治国、运筹帷幄,蔡茂世之才,十倍于我。”徐度夸赞道。 陈霸先一听,就喜不自胜,亲自写信邀请蔡景历。“这才是我要找的明主呀!”蔡景历早就相中了陈霸先,一直在待价而沽,人才嘛,总是要面子的。蔡景历当着使者的面回信,文不加点,写下了《京口答》: “自尔朱荣作乱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宇文泰比于高欢,则名微而众寡,然泰遂能克欢,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宇文泰坐拥关陇、汉中,窥视巴蜀,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高洋据有河北,已历三世,国富而民强,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吴越之地,东南形胜,北据淮河,东傍大海,钱塘自古繁华。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王僧辩抱残守缺,张彪、留异、陈宝应等各怀鬼胎,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 “岭南险峻,利尽南海,将军曾在此平叛,广交欧阳頠(帮助陈霸先打败蔡路养、冼夫人等豪杰,一呼百应,萧勃短浅必不能守,岭南迟早归入囊中。 “若跨有吴越、岭南,保其岩阻,南抚夷越,内修政理;萧绎、萧纪兄弟阋墙,宇文泰定会南下,将军可抓住机会,西夺荆州,北拒齐国,百姓孰敢不从?诚如是,江南则可据而有之,和宇文氏、高氏三分天下,将军成佛作祖,不失为人中龙凤!” “妙,实在是妙,蔡茂世简直就是诸葛孔明再世!”陈霸先五体投地。周文育、杜僧明等人也是惊为天人。陈霸先任命蔡景历为记室参军,专门负责文书起草;同时,蔡景历还担任陈昌的老师。 就这样,陈霸先在京口一带聚集了精兵数万,一时风头无两。陈霸先想要划分蛋糕,而既得利益者萧绎、王僧辩等人不愿意重新分配,那矛盾就来了。 王僧辩都不需要打小报告,只是客观地描述了下事实,萧绎的任命就下来了。九月,萧绎下诏,任王僧辩为扬州刺史,镇守建康;任陈霸先为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徐州刺史,继续镇守京口;任陈昌为散骑常侍,陈顼为领直将军,到江陵报到。 “大哥,萧绎这分明就是让二位公子去做人质呀,不能去呀!”周文育、侯安都等人愤愤不平。陈霸先也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萧绎的用意,转头问蔡景历:“茂世,你怎么看?”蔡景历抚弄着胡须,轻声说:“现在我们根基尚浅,不具备号令一方的能力,将军只能答应他;依我看,将军你不是萧绎提防的主要对手,萧绎不过是想试探你的态度罢了。” “嗯嗯,只能如此。”陈霸先叹了口气。“你要把我昌儿送江陵?除非让我死!”章要儿从内室里冲了出来,脸上早已挂了两行泪水。陈霸先听到自己女人的质问,他头也不敢回,眼里闪烁着一些晶莹剔透的东西,这些年为了创业,他欠家人太多太多。 徐度看情况不对劲,立刻上前劝阻:“夫人,将军也是不得已呀!”说罢,徐度给陈蒨使了个眼神。“婶娘,就让两个弟弟去吧,等我们的实力壮大后,一定会把他们接回来的。”陈蒨劝说道。随后,陈顼也主动表示,愿意去做人质,换来大家的平稳发展。陈蒨时年32,陈顼时年22。 陈昌只是默默流泪,一脸不舍地望着章要儿。“昌儿还不到15岁呀!这么多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么?”说罢,章要儿放声大哭。“来人呀,快把人送走!”陈霸先强忍着泪水,闭上了眼睛。萧摩诃闪身出来,说了一句“夫人珍重”,就把陈顼、陈昌带走了。 陈昌一走,陈蒨接任吴兴太守。 蔡景历的判断基本是正确的,想成为萧绎主要竞争者,陈霸先的确还不够资格。目前,让萧绎最忌惮的,反而是他那个亲密无间的大舅哥王琳。 4陆纳割据 前文说过,王琳进入建康后,跟着王僧辩烧杀劫掠,恣意妄为,对建康百姓犯下了累累罪行。王琳手下的一万多将士,大部分出自江淮一带的强盗,故而打仗勇猛,王琳平时对他们很好,获得的赏赐没有一分钱进入腰包,都分给了这群士兵,他们对王琳死心塌地,以长史陆纳为首的将士,眼中只有王琳,没有萧绎。 王琳确实玩得过火了,他手下的士兵把太极殿都给烧了,王僧辩害怕萧绎责怪,就趁着萧泰来祭拜宗庙的时候,对萧泰说这些事情全是王琳所为。不仅如此,王僧辩还买通了朱买臣等人替自己说好话,同时,王僧辩也秘密上奏萧绎,揭发了王琳的罪责。 “什么,王琳竟然辜负本王?不可能!”萧绎“啪”一声,把王僧辩的奏折扔在地上。萧泰说:“王爷消消气,我在建康祭祖的时候,确实也看见王将军放纵士兵抢劫。”“嗯嗯,王爷,微臣也有所耳闻。”朱买臣也赶紧补刀。 “王琳不仅是我的姻亲,从小我们玩到大呀。他怎么会这样对我?”萧绎仰天长叹。 “此一时彼一时也,王爷,如今侯景已灭,诸位将领共同的敌人消失了,就开始争权夺利了。”周弘正提醒道。萧绎转动着一只眼,心里想着:“对呀,我和老八是亲兄弟,不也是闹得你死我活么?更何况一个外姓人王琳?” 众人莫衷一是之际,王褒笑道:“王爷,咱们不妨把王子珩征召入江陵,再派人去接管他的军队,这样就可以试探王子珩的衷心了。”庾信一脸震惊,低声对王褒说:“子渊,咱们三曾一起饮酒赋诗,你怎么能这样对老朋友?” “现在不同了,臣子之间没有私情,只有对主子的忠心。”王褒辩解道。面对王褒的卖友求荣,庾信相当鄙视,大声对萧绎说:“王子渊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么?王爷万万不可!” 萧绎大声说道:“好了,不必再讨论了。本王心意已决,着令王琳为湘州刺史,即刻入江陵汇报工作,让他的军队到湘州驻防。” 萧绎的任免传到建康,王琳着实慌了。陆纳进言:“将军,您千万别去江陵呀,湘东王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伴君如伴虎,这次您去恐怕凶多吉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去哪儿呢?只能去江陵表明衷心。”王琳叹了叹气,脸色一变,严肃地问,“我要是一去不回,你将何去何从?”陆纳退后拜了一拜,大声说:“愿与将军同生共死。”其他将士也跟着下拜,起呼:“同生共死,同生共死!”王琳和大家挥泪告别。 十月十四,王琳到达江陵述职。正当王琳解释自己在建康的所作所为时,萧绎一声令下,大殿内的刀斧手冲出来,当场控制住了王琳,并斩杀了副将殷晏。“王爷,王琳无罪呀!”王琳预感过这种事情发生,但没想到来这么快。“给我押下去。”萧绎一脸冷酷,王琳成了阶下囚。 二十七日,萧绎任命萧方略为湘州刺史,廷尉黄罗汉任长史,让黄罗汉和张载去巴陵郡接管王琳的军队。陆纳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他准备先礼后兵。 陆纳带着兄弟们痛哭流涕,说自己忠心耿耿,一心一意要等王琳将军回来,弟兄们和王琳将军同生共死,有深厚的情义……耿直清廉的黄罗汉被说动了,一个劲地安慰陆纳:“将军放心,诸位的苦衷,我一定回去禀报给湘东王。” “一派胡言,你们眼里只有王琳,没有湘东王么?”一旁的张载早就忍无可忍了,他打算强行接管陆纳的兵符,“黄廷尉,少和他们啰嗦;陆纳,识相的就赶紧把兵符交出来!” 张载是萧绎的宠臣,对部下管理苛刻,在荆州一带不得人心。管理嘛,大家你好我好还有什么尊卑秩序,还有什么权威?张载不过是萧绎的一条狗罢了,他的嚣张就是萧绎的化身,和他本人的道德素养没有直接关系。 “狗仗人势的东西!”陆纳擦干了眼泪,面露凶相,开始拔刀,将士们都拔刀。张载慌了,大骂道:“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么?贼性难改。” “老子就看不惯你,来呀,给我拿下!”陆纳一声吼,士兵们三下五除二把张载按住,黄罗汉也被一同拿下。 消息传到江陵,萧绎震怒:“陆纳难道要造反?”王褒劝说:“王爷别急,小心陆纳狗急跳墙,先派人去安慰陆纳,同时咱们暗地里调兵遣将,这样才能掌握主动权。”“嗯嗯,也对,来呀,传令让王僧辩做好出兵准备。”萧绎做好军事部署后,派出宦官陈旻出使湘州。 陈旻来后,一言一行都很低调,而陆纳已经做好了和湘东王对着干的准备,叫人把张载押上来,要当着陈旻的面把他宰了。 “陆将军,使不得呀,张大人是湘东王的亲信。”陈旻哀求着。“呵呵,陈大人别怕,”张载转头朝着陆纳,“今天我就让你杀,我看你有几斤几两,敢和湘东王作对!” 既然你不怕死,那就让你死好了。陆纳拿着刀走上前来,顶着张载的肚子,冷笑道:“行呀,看看你嘴硬还是老子的刀硬。” “将军万万不可呀!”黄罗汉上来夺刀,却被陆纳的士兵控制住。 “啊!”只听得一声惨叫,陆纳的刀已经切开了张载的肚子。“你……陆纳……你个乱贼……”张载痛不欲生。陆纳也不说话,只是慢慢把张载的肠子抽出来,绑在马腿上,并冷峻地对陈旻说:“张载自己作死,我只好成全他。” “救命啊,救…救我…”张载已气若游丝了。陆纳只是淡淡看着他,然后用力拍马屁股,随着马儿狂奔,张载的肠子瞬间被抽出来。即便张载已死,入魔的陆纳还是用刀去割他的肉,又把他的心脏剖出来,并且手舞足蹈,这一行为艺术把陈旻吓得半死。 最后,陆纳一把火将张载的骨头烧掉,对此,士兵们高声叫好。陈旻连滚带爬回到江陵,黄罗汉为人清廉幸免于难。既然已经做了,就要做到底,陆纳带兵攻占湘州刺史府,割据湘州,不仅如此,陆纳还带准备袭击衡州,以扩大战略众深。 陈旻把陆纳造反的消息带回江陵,萧绎已经不再惊讶。萧绎必须要更进一步,才有领导群臣再创大梁辉煌的合法性和动力,在文武百官的再三劝进下,十一月十二日,萧绎终于称帝了。 王太子萧方矩为皇太子,萧方略、萧方智、萧庄(萧方等的儿子等依次封王,萧泰、萧韶(萧恪病死、萧循、王褒、庾信(庾肩吾病死、颜之推、陆法和等等都加官晋爵。 陆纳也没闲着,率兵在渌口(株洲市渌口区大败衡州刺史丁道贵,丁道贵败逃到零陵郡,投奔当地豪强李洪雅。陆纳兼并了丁道贵的人马,实力暴增,这就成为萧绎首要的敌人了,不重视也不行。萧绎下令,让王僧辩、杜崱、裴之横、周铁虎、杜龛等将领围剿陆纳。 “陛下,王都督远在建康,等大军集结完毕,恐怕陆纳已做大做强。在下不才,愿意领本部人马做先锋,以待大军。”萧循从汉中来到江陵,寸功未力,想主动争取机会。 萧绎一想,也对,等着王僧辩来,黄花菜都凉了:“宜丰侯说得对,朕令你为湘州刺史,即刻前去平叛。”萧循领着本部人马几千人,前往巴陵郡(岳阳市驻扎下来,进入战备状态。 李洪雅本是零陵郡(永州市零陵区的土豪,侯景革命以来,割据一方。丁道贵战败后,不敢回江陵谢罪,一心想将功折罪,就说服了李洪雅归顺萧绎,并承诺一起去讨伐陆纳,萧绎同意了。 面对萧循和李洪雅两支军队,陆纳选择了先打李洪雅,毕竟丁道贵是手下败将嘛。李、丁二人风风火火一路狂奔,打算给陆纳来个透心凉,没想到却被反偷袭,陆纳部将吴藏带兵击溃了他们,李、丁二人退守空云城,吴藏趁势包围空云城。 眼看空云城就要被拿下,陆纳却想到了巴陵郡的萧循,不得不佩服陆纳的眼光。陆纳叫停了吴藏的进攻,派人出使江陵,对萧绎说自己要投降,并且要送上老婆孩子来做人质,就问你绝不绝! “陆纳这玩意儿在搞什么?”萧绎脑子里冒出了无数的问号。既然搞不清楚,那就再派人去实地看看,萧绎又选择了陈旻。 陈旻来到军中,陆纳又带着大家哭诉:“只因王琳将军被抓,我们才不得已占据湘州自保,绝对没有别的野心。”“哦哦,将军放心,我一定向陛下如实汇报。”陈旻见识过张载的惨死,他不敢拆穿陆纳的演戏。 陆纳确实是豁出去了,还真把妻儿交给陈旻。难道陆纳真要投降?不,他想麻痹萧绎,趁机攻取巴陵郡,至于妻儿的死活嘛,提着脑袋出来混的,还能管那么多? 陈旻途经巴陵城的时候,萧循觉得事有蹊跷,他稍作思考后,大喝道:“不好,这肯定是陆纳的阴谋,他要攻取我巴陵城!” 萧循下令全军戒备。果然,陈旻走后,陆纳趁着夜色亲自带队尾随而来。十二月十九日,陆纳军距离巴陵城还有十里路,大家认为胜券在握,就忍不住大声喧哗起来,这无疑给萧循提了个醒。 萧循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正坐在胡床上啃甘蔗呢。陆纳下令水军发动冲击,迎接他们的却是万箭齐发,陆纳看巴陵守备森严,赶紧下令撤军,回到了长沙。 时间来到了553年二月初七,空云城破,李洪雅、丁道贵力竭被俘。吴藏把二位带到陆纳跟前,陆纳下令斩杀丁道贵,却给李洪雅松绑,并且当场下跪,要推举李洪雅为王。 李洪雅一脸懵逼,咋回事呀?我成了你手下败将,你却要推我为主?陆纳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童谣,说是“十八子为王”,“李”字拆开不就是“十八子”么?作为阶下囚,要么死,要么就当这个傀儡大王,李洪雅选择了后者。 就这样,陆纳和萧绎决裂,公然造反。萧绎正焦头烂额之际,听闻萧纪的东征大军已到巴郡(重庆市巴南区······ 第九十三章 兄弟阋墙 553年的春天,注定让萧绎永生难忘。 这个春天,内有王琳的马仔陆纳占据湘州造反,外有萧纪带着东征大军来势汹汹,而自己的主要依靠王僧辩还在前来救援的路上,可谓远水解不了近渴。于是,萧绎又想到了宇文泰。 1尉迟迥出兵 萧绎为了表示自己诚意,再给宇文泰写了一封加急信:“萧纪虽然是我弟弟,但大逆不道,还请阁下替天行道,只要打败了萧纪,那么蜀中就是你的了。” 宇文泰看后,一拍桌子站起来,眉开眼笑:“取蜀制梁,在兹一举。”宇文泰放眼望去,各位将领却面露难色。 其实,萧绎之前请求出兵的信,西魏方面早就收到了。按理说,趁火打劫这么好的机会,朝堂上也应该一致同意才对。可前段时间宇文泰才派达奚武、王雄出兵拿下了汉中,实力是越来越雄厚了,这就让六大柱国将军们有点忌惮了。 前文就曾说过,宇文泰和六柱国之间其实是联盟关系,并不是领导和下属的关系。 且不说独孤信、李虎(已病死一系曾经和宇文泰对着干,就算是赵贵、李弼、侯莫陈崇、于瑾四人服从宇文泰的领导,不代表他们手底下的人对宇文泰俯首帖耳,这些军事贵族手下都有成千上万的人等着吃饭呢!没有军功,这些府兵怎么吃饭? 问题不是能否能拿下益州,问题是谁去拿益州,拿下之后怎么分配土地和权力。侯莫陈崇、独孤信、李昞等人纷纷劝阻,说什么“大军刚刚才出征汉中,需要休养生息”“蜀中天险,兵强马壮,孤军深入恐怕有去无回”等等,这确实是事实,另一方面,他们也是想维持彼此的既得利益,以保持权力平衡。 李昞是李虎的儿子,前不久刚迎娶独孤信的四女儿,李昞有一个儿子叫李渊,对,就是大唐开国皇帝李渊。 “毓儿,你怎么看?”宇文泰询问长子宇文毓。“父相,战事一起,关中的百姓负担又加重了,此事关系重大,还请父相定夺。”时年2岁的庶长子宇文毓,前两年刚和独孤信从陇右地区任职回来,在地方上政绩突出,深受百姓好评,名望很高。 宇文毓一向宽厚仁爱,人也帅,所以深受岳父独孤信的喜爱。一方面是岳父独孤信,另一方面是老父亲宇文泰,宇文毓也不好选边站队,只袒露自己的爱民之心。“嗯嗯,毓儿你说的有理,我会考虑的。”宇文泰也没太为难这个儿子。 “呵呵,千载难逢的机会,诸位却畏首畏尾,怕是老了胆子小了吧?”尉迟迥一声冷笑,打破了争吵。听外甥这么一说,宇文泰眼睛亮了起来:“蒲居罗,你有何看法?”说是外甥,其实算是同辈人,尉迟迥也就比宇文泰小6岁,时年4岁。 “蜀地和中原地区隔绝一百多年了,正因为恃其天险,故而不会料到我们会去攻打。如果用铁甲骑兵昼夜兼行,一定能快速拿下成都。”尉迟迥握紧了拳头,一脸的自信。“对呀,丞相,我赞同尉迟将军的看法。”外甥贺兰祥、尉迟纲、干儿子蔡佑也表示支持。 “丞相,微臣曾屈身事梁,对梁国地形人口有所了解,若要出兵,我愿为前锋。”杨法琛进言道。杨法琛被杨乾运击败以来,寸功未力,在西魏没有立足之地,他是真心实意想出兵的。 看到有人支持自己,宇文泰心里有底了,他也不公然和独孤信等人撕破脸,他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傀儡皇帝元钦。相比于父亲元宝炬的刚毅果敢,元钦言行要收敛很多,加上从小就被寄养在宇文泰家中教养,元钦在宇文泰面前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但元钦跟他爹一样,都知道这大魏江山就是被宇文泰篡夺的,宇文泰名为魏相实为魏贼,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手刃乱贼,兴复魏室。“丞相劳苦功高,再造魏室江山,一切听凭丞相做主。”元钦说话和声细语,对宇文泰很是恭敬,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 “陛下圣明。”宇文泰拱手行礼。既然皇帝都发话了,那还等什么?宇文泰下令,让大将军尉迟迥都督元珍、乙弗亚、俟吕陵始、叱奴兴、綦连雄、宇文升等六军,带领带甲士兵一万二千人,战马一万匹,出散关(宝鸡市南伐蜀;让杨法琛率本部人马在路上策应。 元珍、乙弗亚等这些全是无名小卒,是尉迟迥近几年才培植起来的亲信将领,可见,宇文泰这是在大胆启用新人,暗中和独孤信、侯莫陈崇等人较劲。 三月十八日,大军出发这天,宇文泰带着尉迟纲等人给尉迟迥送行。“迥啊,你可要给舅父争口气哦。”宇文泰拍着尉迟迥的肩膀。“哥,是时候给咱们尉迟家挣脸了。”尉迟纲笑道。突然,一只兔子飞奔出来,惊了尉迟迥的马。 “快,射中这只兔子。”宇文泰大声说。 尉迟纲是远近闻名的神射手,弓马娴熟不在话下,一直都担任宇文泰的账内都督,也就是贴身侍卫。尉迟纲弯弓搭箭瞄准兔子,说道:“如果能射中兔子,我们必定能大败蜀军。”“嗖”的一声,兔子应声倒地。“哈哈,纲子,这是吉兆呀,等蜀地平定后,我要重重赏你。”宇文泰笑道。 “兄弟好箭法,哥哥一定不负众望。”说罢,尉迟迥就带兵出征了。 2杨乾运投降 四月,巴郡(重庆巴南区。萧纪现在开始慌了,身处前线的杨乾运第一时间把尉迟迥的动态报告给了萧纪。怎么办?大军还没杀到荆州地界,自己老巢就有危险,江州刺史王开业、将军侯睿、宁州刺史陈智祖等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纷纷询问对策。 “大家别慌。蜀中有天险庇佑,咱们完全可以两路出击,东征和自守两不误。”刘孝胜说道。这样做确实有点冒险,很容易顾此失彼,军心摇动,但萧纪却爽快地答应了。萧纪下令,让谯淹、欣景、赵拔扈等将领带军回头去救援益州,其他人继续东征。 计划赶不上变化,西魏军占尽了先机。尉迟迥带兵昼夜兼行,一路狂奔向剑阁。当时益州的北部边防军,全部都在杨乾运的手中:杨乾运坐镇潼州(绵阳市附近,侄子杨略镇守剑阁(广元市剑阁县剑门关镇,女婿乐广镇守安州(剑阁县普安镇。“老杨,这地儿你熟,你看,我们怎么该怎么打?”尉迟迥问计杨法琛。 杨法琛答道:“末将曾据守剑门关天险,还是被杨法琛打败,可见其兵法韬略非常人可比。依我之见,咱们可以先礼后兵,如果能说服杨乾运归降,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才是上策。” “喔?老杨,劝降杨法琛?你可有把握?” “大将军放心,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况且我和他都是氐族首领,我最了解他。”杨法琛笑着说。 “好,杨将军,你且大胆前往游说;我派俟吕陵始攻打剑阁,给你助威。”尉迟迥做出了最终决策。 来到潼州后,杨法琛只身求见杨乾运。看对方只来了一个人,杨乾运已经猜到杨法琛此行的目的了。“杨将军,久违了。”杨法琛拱手行礼。“呵呵,你不好好在长安享福,这次跟随尉迟迥出征,是来当说客的么?”杨乾运开门见山。 杨法琛笑道:“哈哈,杨将军果然是爽快之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想必,杨将军对当下的局势已了如指掌了。萧纪萧绎兄弟阋墙,而魏国大军南下,依您多年的作战经验,这种情况下,益州还能守得住么?” 杨乾运背着手,闭着眼睛,神色凝重,没有说话。 杨法琛接着说:“且不说国家大事,咱们都来自氐族,这些年你我二人打来打去,也算是老熟人了。我知道将军你忠心耿耿,可最后得到了什么?我当初被族人推举为黎州刺史,萧纪不许;您当初想任职梁州,萧纪却让你镇守潼州······” 杨法琛的话合情合理,刺痛了杨乾运的内心,他开始犹豫起来。正在这时,侄儿杨略的密信送到了。杨略在信中写道:“西魏军已包围剑阁,侄儿的两千守军恐怕抵挡不住。当今天下,侯景方平,萧氏兄弟同室操戈,自取灭亡,朽木不可雕也。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遣使关中,暗通款曲,如此功业和名利可以两全其美。” 读完来信,杨乾运如释重负,转头对杨法琛说:“我有意归顺宇文丞相,杨略和乐广都是我的亲属,没问题,只怕其他将领不情愿。”“呵呵,杨将军放心,只要您归降了,其他人不过是等闲之辈,战争嘛,总是会流血的。”杨法琛说到。 “好,我这就给宇文丞相写降书,表明心意。” 杨乾运说干就干,把降书写好,并派李若出使关中,给宇文泰送去;同时,杨乾运给杨略回信:“我愿归附关中,如果有使节前来,一定好好生招待。”宇文泰得到杨乾运的降书后,大喜过望,即刻秘密地把铁券踢给杨乾运,并授予他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梁州刺史的职位。 既然大家都打好招呼了,剩下的就是走过场了。剑阁城下,俟吕陵始大造声势,表示要全力攻城了;杨略秒懂,直接弃守剑阁,跑到安州去投靠乐广。到安州后,杨略给乐广转述了杨乾运的战略意图,二人一致同意投降。 俟吕陵始追击至安州,杨略从围墙上翻出来,拜见俟吕陵始:“将军,我和乐广二人愿意投降,就怕任电等将军不同意,所以,剩下的就看你的了。”俟吕陵始下令发动攻击,老大都跑了,任电无论怎么鼓舞士气,大家也是萎靡不振。最后,安州被攻占,任电被杀。 军中的鹰派都被收拾了,那么投降之事就没有障碍了。五月十三日,尉迟迥进军到涪水,杨乾运献出潼州投降。尉迟迥分出一部分兵力镇守潼州,继续带着大部队朝着成都出发。 面对杨乾运突如其来的投降,成都的萧撝完全出乎意料,萧撝的兵力不足一万人,守城尚且不足,更别说派人去北疆抗敌了,萧撝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谯淹、欣景、赵拔扈的救兵上。 很快,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在杨乾运、元珍等将领的进攻下,欣景、赵拔扈二部被打垮,尉迟迥带兵包围了成都。 这时候,萧纪已到达巴东郡(重庆奉节,收到了萧绎寄来的侯景头颅以及革命军的俘虏,他才知道侯景已经平定,而且萧绎并没死,这一切全是萧圆照和刘孝胜的谎言。 又听说成都被困,萧纪是又气又恼:“你这个逆子,看看你做的好事,这下怎么办?”萧圆照理直气壮:“侯景虽然平定了,但江陵没有臣服呀,父皇,儿臣不该欺骗您,但咱们大梁需要统一呀。”萧纪想了想,也对,这一趟出兵不可能空手而归,况且自己真的不知道侯景平定了么?我萧纪文武双全,并非浪得虚名,打败萧绎,兼并荆州,一统大梁天下,才是我应该做的。 “可是,成都怎么办?”萧纪问道。 “成都远在千里之外,救援已是不可能。不如一鼓作气拿下江陵,等整顿好了荆州的资源,再杀回成都。”刘孝胜建议道。“陛下不可,我军都是益州本地人,成都被围,将士们日夜思归,如果成都沦陷,恐怕军心浮动呀!”王开业劝谏。其他将领也都跟着附和。 萧圆照、刘孝胜二人极力反对。萧圆照说:“现在回去也是于事无补,正好中了尉迟迥的以逸待劳之计;探马来报,七叔正被陆纳搞得鸡飞狗跳,江陵空虚,只要全军出击,我们必能胜利!”萧纪下定了决心,拔剑砍断案几:“全军东下,再有劝阻的,就像这案几一样。” 3收降陆纳 再来说陆纳的造反事业。三月,陆纳派吴藏、潘乌黑、李贤明等江陵占据了车轮(长沙市长沙县境内,形势大好。三月底,王僧辩到了巴陵,萧循把都督之位让给王僧辩,王僧辩不接受,二人都谦虚起来。萧绎听说后,就任命王僧辩、萧循为东西都督,一同讨伐陆纳。 因为王僧辩在军中威望高,萧循也识趣,大小事务都任由王僧辩做主。四月初四,王僧辩把军队驻扎在车轮城下。陆纳的部队百战百胜,个个勇猛无敌,王僧辩也不冒进,只是修筑堡垒,准备打持久战。陆纳也自视甚高,只想着如何进攻王僧辩,并不做防守。 就这样,在伪装了一个月后,五月初三,王僧辩命令水陆两军发动猛攻,王僧辩亲自举旗擂鼓,萧循则迎着飞箭乱石带队冲锋,很快攻下了陆纳的两座城垒。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王僧辩还是那个王僧辩,陆纳知道不是对手,趁自己的家底没败光,赶紧带人逃到长沙城固守。 初四,王僧辩率军包围了长沙,继续搞他的堡垒围攻战术。“将军,继续龟缩下去,我们恐怕要饿死在城中了。”吴藏抱怨道。“是呀,将军,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夜长梦多,对我们不利。”李贤明说。 “好,只能险中求胜了。你们二位挑选一千精锐士兵,等王僧辩视察堡垒工程的时候,来一次斩首行动。”陆纳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第二天,荆州军正在修筑堡垒,王僧辩如往常一样,坐在胡床上巡视工地。 突然,长沙城门大开,吴藏吴、李贤明带领弟兄们喊打喊杀冲出来,拿着盾牌和长矛直奔王僧辩而来。王僧辩身边,只有包括杜崱、杜龛兄弟在内的一百多警卫人员,大家拼死抵抗。 “呵呵,来得好呀,陆纳你终究还是坐不住了。”仿佛一切都在王僧辩的预料之中,他依旧坐在胡床上,纹丝不动。等吴、李二人军队进入既定的埋伏圈后,裴之横突然带人杀出来:“休伤我家大都督!”面对荆州军的这一操作,吴、李二人措手不及。 一番战斗下来,李贤明战死,吴藏率残兵逃进长沙城。 五月十五日,萧纪的大军到达西陵峡(宜昌市西陵区,战舰遮天蔽日,声势浩大。荆州方面,负责镇守此处的是大仙陆法和。陆法和沿着峡口修筑了两座城堡,运来很多大石头填江,拉上铁索把江面航道切断;同时,陆法和派人向萧绎求援,并指名道姓要任约帮忙。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荆州军有名的将领都在应付陆纳,要想找个合适的将领去增援陆法和,确实不好找,萧绎只能去狱中找任约。萧绎一副大度的样子:“你罪不容诛,朕不杀你,就是为了今天。”任约一听,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连忙拜谢。 萧绎手底下没几个兵,只能把宫廷警卫部队都撤了,全部交给任约。为了笼络任约,萧绎还把五哥萧续(已死的女儿许配给他,让宣猛将军刘棻和他一起前往西陵。 陆法和见到任约后,开口笑道:“呵呵,任将军,别来无恙呀,还记得我曾经说的话么?”之前,任约奉命偷袭荆州,却被陆法和打败俘虏,任约求死,陆法和却说他命不该绝。任约恍然大悟:“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万事听从先生吩咐,我一定效犬马之劳。” 寒暄过后,二人迅速投入到城防工作中。 五月十九日,巴州刺史余孝顷带领一万多人前往长沙,与王僧辩汇合。不久,听说豫章太守萧永也率兵前来,王僧辩很满意,认为胜券在握。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意外就在萧永身上。 萧永是典型的军事门外汉,做事犹豫不决缺乏决断力,关键是不相信武将,只能把军中一切事务托付给亲信武蛮奴处理。这就让武将文重很不爽,奶奶的,我们兄弟拼死拼活,你却把权力交给亲信,这不是鄙视我们么? 萧永一行到达洞庭湖后,文重果断出击,杀了武蛮奴,带领部队投靠了另一个宗室萧番。光杆司令萧永只得连夜逃向江陵,而文重也没有好下场,萧番把文重宰了兼并了他的部队。 事情这么一闹,本来奄奄一息的陆纳,瞬间又满血复活,在城中大势宣传,说政府军内部出现了分裂,又说萧纪连战连捷,江陵快陷落了,兄弟们要撑下去。这一招很好使,王僧辩再怎么进攻,长沙城就是不投降,反而愈战愈勇。 这时,萧绎再次给萧纪写信:“八弟,你赶紧回成都吧,不然老窝都被宇文泰端了,你回去当你的皇帝,咱们两不相干不好么?”“哟,老七这是认怂了呀,想让我回去?门儿都没有!全军全速出击。”萧纪本来还心有余悸,读了萧绎的信,他更加坚信了萧圆照和刘孝胜的判断,江陵确实不行了,马上就要倒台。 “大家往这里看,”萧纪指着自己身边堆放的金子银子,对士兵们说,“朕有功必赏,你们谁先攻下峡口,这些金银就归谁。”将军侯睿带头叫好,士兵们也是兴奋异常,个个摩拳擦掌。“父皇,你真的要把这些金银赏给大家么?”萧圆照低声地问,眼中有一些不舍。 “傻孩子,这些金子我都舍不得花,怎么会给他们这帮粗人?我这叫画饼,知道么?”萧纪悄悄说,差点没笑出声。 从成都出发的时候,萧纪就下令准备这些金银财宝。用一斤黄金做成一个饼,一百个黄金饼装为一箱,积下的黄金共有一百箱,银子五百箱,其他锦缎、缯一类的东西也很多。这些金饼平时都挂起来,让士兵看到,其实并不真的奖赏。 六月初一这天,老天没下雨,但水却涨了六尺高,更神奇的是,很多士兵都看到有一条黑龙背负着战船前行。刘孝胜兴奋地对萧纪说:“这是老天爷帮助我们呀,陛下,赶快进军吧!” 萧纪轻舟直下,迅速绕开了江下的石头,又铸成战舰堡垒,很轻松冲破了陆法和布置的铁锁阵,拿下了峡口,陆法和后退筑城防守。侯睿向萧纪请赏,萧纪回答说:“侯将军不着急,朕都给你们记着功劳的,等消灭陆法和,朕一块儿把金银分给大家,你去忙吧。”侯睿心想,皇帝应该不至于说谎,也就退下了。 益州军咄咄逼人,陆法和问计任约。任约答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先生,关键还是在人。我大胆推荐我的前同事兼狱友谢答仁,他带兵仁厚干练。”“好。”陆法和向萧绎求援。 一边是萧纪的咄咄逼人,另一边是陆纳负隅顽抗,萧绎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周弘正上书:“陛下,眼下武陵王(萧纪才是心腹之患,陆纳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哦?那依你看,朕该怎么做?”萧绎问道。 “陆纳反叛,为的就是给王子珩打抱不平。咱们不如顺着陆纳的意思,把王子珩放出来,让他去劝降陆纳,一定事半功倍。” “对呀,朕怎么没想到!”萧绎喜出望外。说干就干,萧绎下令,释放谢答仁,让他做步兵校尉,增援陆法和;亲自到牢里,打开王琳身上的枷锁,让他去劝降陆纳。皇帝兼大舅哥都屈尊到这地步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王琳欣然领命。 初四,王琳来到长沙前线。王僧辩拉着王琳的手,笑着说:“子珩呀,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嗯嗯,君才兄,速速带我到城下,陆纳只要看到我,一定缴械归降。”说罢,王琳跟着王僧辩来到城下。 “陆将军,你看看谁来了?”王僧辩对着城头喊话。 “谁来了我也不投降,除非是我家王将军·······”话音未落,陆纳顺着王僧辩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王琳。“噗通”一声,陆纳等人跪倒在地,开始哭起来:“王将军,知道您还活着太好了。” “是我,陆将军,开门投降吧。”王琳喊道。 吴藏低声说道:“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说不定王琳将军是被王僧辩挟制了。”陆纳点头称是,向王僧辩喊话:“如果朝廷真的赦免了王将军,那就请你把他放入城中来,我一定投降。” 王僧辩一听,脸色大变,这陆纳是要干什么?把王琳放进城,万一王琳振臂一呼,继续占据长沙造反怎么办?王僧辩拒绝了陆纳的请求,并表示要把王琳送回江陵。“君才兄,你还是信不过我么?如今,武陵王大军东下,我是真心投降朝廷,想报效国家。”王琳争辩道。 “子珩兄,不是我信不过你,实在是形势所逼,一切交给陛下定夺吧。”王僧辩还是把王琳送走了。 很快,萧绎的旨意来了:让王琳进城劝降陆纳,事成后,让长沙及其周围的部队全部西上,对抗萧纪。没办法,陆法和再怎么神功附体,他也抵挡不住萧纪的大军,没有兵力,你怎么打仗?在陆法和多次求情支援下,萧绎最终选择了相信王琳。 当然,王琳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经得住考验的,进城后带领陆纳等人归附了朝廷。陆纳造反的事情总要给个交代,那个被推为王的李洪雅,最终成了替罪羊,李洪雅被杀,陆纳官复原职,王琳本人官复原职,带兵前往峡口支援。 4萧纪败亡 侯睿正带领七千人修筑堡垒巩固峡口,一步步蚕食陆法和的防御工事,萧纪则美滋滋地欣赏这伟大的工程,他对刘孝胜说:“这注定是载入史册的一战,我希望和你共同见证。”刘孝胜也拍马屁:“打败陆法和后,荆州无人可用,江陵唾手可得,一统江山!” 二人哈哈大笑起来。听到皇帝的笑声,各路包工队抬头张望,萧纪又指着身后的金饼说:“将士们加油,陆法和败亡后,这些金子就是你们的了。”大家望了望侯睿,侯睿摊摊手,安慰道:“好好干吧,这是在激励我们。” 没过几天,萧圆照带来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情报:“父皇!荆州方向传来最新消息,陆纳被平定,王僧辩、王琳等全部将领,率军增援峡口!” “什么?全都来了?”萧纪倒吸一口凉气,从胡床上蹦了起来。他太清楚了,益州军远道而来,这是劳师袭远;王僧辩等人是久经考验的老将,自己手下没怎么打过仗。如果是以多欺少,拿下陆法和是迟早的,但荆州军一把梭哈,自己几乎没有胜算的。 有了大量的援军,陆法和心里也有底了,不再龟缩防守。一方面,让任约、谢答仁大张旗鼓准备反攻;另一方面,自己给士兵们加油打气,做思想动员工作。益州军内部,开始恐慌起来。 这下换萧绎嘚瑟了,他又写了一封信《与武陵王纪书》: “甚苦大智!季月烦暑,流金烁石,聚蚊成雷,封狐千里,以兹玉体,辛苦行阵。乃眷西顾,我劳如何?自獯丑凭陵,羯胡叛换,吾年为一日之长,属有平乱之功,膺此乐推,事归当璧。傥遣使乎,良所迟也。如曰不然,于此投笔。友于兄弟,分形共气。兄肥弟瘦,无复相代之期;让枣推梨,长罢欢愉之日。上林静拱,闻四鸟之哀鸣;宣室披图,嗟万始之长逝。心乎爱矣,书不尽言。” 大意如下:“八弟呀,打仗太苦了!正值盛夏,流金铄石,蚊虫肆掠,狐虫出没。以咱们尊贵的身体,亲冒矢石,这又是何苦呢?我是你哥,又有平定侯景的功劳,大家心悦诚服推举我做皇帝,这是天意。 “现在,如果你看清形势派使者来朝拜我,那最好;否则,咱们只有刀兵相见。兄弟之间,血脉相连,汉代有赵孝替弟弟去死,流传千古;而你却对我咄咄相逼,孔融让梨的欢愉已一去不返,我们也就别再相见了吧。不要怪哥哥,我对你的爱是溢于言表的。” 时移世易,萧纪傻眼了。后有萧撝不断告急,前有源源不断的荆州军,自己军中又粮食紧缺、士气低落,益州军转攻为守。思来想去,萧纪想到了请和。萧纪给萧绎回了一封信,让乐奉业出使江陵,回信如下: “七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兄弟情义不能丢,先皇的嫡亲血脉中,就剩下你我兄弟二人了,咱们还是和好如初吧,我就回我的益州,你呢还是在荆州称帝,咱们永结同心,互不侵犯,可好?” 萧绎当众读完了这封回信,大笑道:“这老七可真善变呀,前一秒还要和朕一决雌雄,现在却要求和。”“父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年夫差放过了勾践,最终导致国破家亡,我们切不可一时心软呀。”太子萧方矩劝谏。 能被萧绎选为太子的人,那性情自然是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萧方矩不像死去的大哥萧方等那么英勇,也不如死去的二哥萧方诸那样天真,他就跟萧绎一样:有才好学,残暴狠毒。 太子都发话了,文武群臣也是借机对萧纪喊打喊杀,以迎合萧绎。 乐奉业认清了形势,萧纪是必败无疑的,他当场决定改换门庭,投靠萧绎,报告说:“蜀军缺乏粮食,士兵死亡很多,全军灭亡指日可待,还请陛下为国除害。” “好好好,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八弟呀,你就别怪朕了。”萧绎洋洋得意,拒绝了萧纪的求和。 这时候,益州军中散发着不满的情绪:“不干了不干了,皇帝每次都是给我们画大饼,哥几个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对呀对呀,给皇帝打江山,我们却白白送命,这上哪儿说理去?”“金子不要也罢,现在是饭也吃不饱了”······ 面对军心浮动,陈智祖着急万分,他苦劝:“陛下,把这些财物分发下去吧,将士们现在离心离德,正需要金银来凝聚人心呀。”“可恶,个个磨洋工,贪生怕死的东西,却要朕的金子?你还有没有点大局意识?”萧纪一番大道理下来,陈智祖哭笑不得。 陈智祖把萧纪的话转达给了侯睿,侯睿骂道:“天天让我们加班,不发加班工资也就算了,现在连基本工资也没了,甚至饭都吃不饱,奶奶的,我也就忍了,可我手底下这帮如狼似虎的兄弟,他们忠君不忠君,我管不了了。” 几天后,陈智祖郁郁而终。侯睿、王开业等,则任由士兵去皇帝那里抱怨、发牢骚,甚至是起哄。士兵们凡是要求见的,萧纪都推脱自己病了,不接见,时间一长,不满的情绪在全军蔓延开来。全军将领中,只有公孙晃一心一意忠于萧纪,他不管领导怎么“画大饼”,只是默默带着属下坚守岗位,任劳任怨防守峡口。 可惜,公孙晃一人之力并不能挽回颓势。七月十一日,巴东郡的豪强符升,带领当地人杀了公孙晃,带领所属部队投降了王琳。王琳、谢答仁、任约趁势攻击,侯睿大败,修筑的堡垒都被拿下,本人也被俘虏;峡口一败,成了益州军溃散的导火索,早就不满的王开业也投降了。 长江沿岸益州军十几座城池都沦陷了,萧纪开始带着一万余士兵逃命。这时,樊猛的三千追兵已近在咫尺,益州军四处溃散,跳水淹死的就有八千多人。樊猛是樊毅的弟弟,二人都参加过救援并攻陷台城的战斗,算是荆州军中很生猛的将领。 “你要干什么,我可是萧绎的亲弟弟!”萧纪大喝道。樊猛也被震慑住了,只是下令围而不攻,打算派人去请示萧绎。没想到,萧绎的密令送来了:如果萧纪生还,那就是不成功。 ok,懂了!既然老大都发话了,我还管你是什么亲弟弟?樊猛带着三十几个猛男,冲上了萧纪的龙船,萧纪身边还剩下几百个人。当然,这几百个人,都是怕死不敢跳水的,并不是对萧纪多么忠心。 樊猛瞪大眼睛,大声高呼:“弟兄们,给我冲,杀掉萧纪,陛下重重有赏!”在樊猛带头下,大家全部冲上来,萧纪的士兵们吓得互相挤在一起不敢动弹。 萧纪绕着床跑累了,扔了一袋金子给樊猛:“这金子你拿走,带我去和老七见一面。”“哈哈,天子怎么能是你随便见的,杀了你,这金子还不是我的?”樊猛拒绝后,冲上来就是一刀,小儿子萧圆满给父亲挡刀被砍死。“啊!满儿!”萧纪只顾抱着儿子的尸体哭泣,任由樊猛砍杀,最后惨死在儿子身边。 5益州陷落 前方喜讯接二连三传来,萧绎想起了监狱里的侄儿萧圆正。之前,萧圆照不是趁侯景革命,率三万人想要偷袭江陵么?萧绎派兵将萧圆照阻挡在白帝城之际,又派人诱捕了萧圆正作为人质,萧圆照才乖乖退兵的。 萧绎派萧方矩人去对萧圆正说:“益州军败了,你父亲不知死活。”“啊!父亲!”萧圆正开始大哭起来,而且不停埋怨萧圆照,“就是大哥误导了父亲,才导致父亲有今日之败。” “咳咳,兄弟,现在没有人能来救你,你还是自我了断吧,免得自取其辱。”萧方矩冷峻地说。萧圆正泪如雨下,他不相信这是真的,所以他也不自杀,他还抱着希望,希望父兄能力挽狂澜来救自己。 此后每天,萧方矩都来监狱,核查萧圆正自杀没有。几天后,陆法和把萧圆照、刘孝胜押送到江陵,萧绎得知了萧纪的死讯,笑得眼罩都掉了下来。刘孝胜是蜀中名流,势力大,萧绎赦免了他。萧圆照则被投入监狱,和弟弟萧圆正关在一起。 萧圆正心如死灰,他抱怨道:“哥哥你为何鼓动父亲东征?他们兄弟反目成仇,最终父亲被害,我们俩也成为阶下囚,这样你满意了么?”萧圆照叹了一口气,回道:“人算不如天算,计策有误,要不然成为阶下囚的就是七叔了。” 萧方矩把他们的话报告给了萧绎,萧绎大怒,下令断绝粮食供应,让二人自生自灭。萧绎确实是够狠毒,萧圆照、萧圆正没吃一口东西,他们饿得不行的时候,啃食自己的手臂,整整十三天,手臂都血肉模糊了,烂了,最终二人也断气。 周弘正、刘孝胜等人听说了,都叹息不已,敢怒不敢言。 如此,萧绎还不解气。萧绎下令取消萧纪的皇族身份,给他赐姓为饕餮氏。饕餮是中国神话中四大凶兽之一,羊身,眼睛在腋下,虎齿人爪,有一个大头和一个大嘴,生性贪婪凶恶,十分贪吃,吃得太多把自己撑死了。 至于,王僧辩、王琳、陆法和、余孝顷等将领,萧绎给他们加官进爵后,又让他们各归其位,镇守地方去了。 萧纪都死了,萧撝还为谁坚守成都呢?在多次出战失败后,萧撝向尉迟迥请求投降。除了杨乾运以外,尉迟迥的很多部下都拒绝萧撝的投降。乙弗亚抱怨着:“大将军,咱们包围成都五十多天了,伤亡惨重,现在萧撝却想投降,那怎么给死去的兄弟交代?”“对,我们要报仇,要屠城!”俟吕陵始等将领叫嚣。 尉迟迥摆摆手,给大家分析:“接受萧撝投降,我们的士兵不必再伤亡,益州的百姓也高兴;继续强攻,将士再流血牺牲,益州的百姓也看不到和平的希望。”看到尉迟迥一副不可争辩的样子,诸位将领也不再说什么。 八月初八,萧撝和萧圆肃带着文武官员,步行到尉迟迥军营中,正式投降,双方签订了盟约。益州的文武官员也都各复其职,尉迟迥没收了奴婢和仓库粮食给将士们,西魏军军纪良好,没有人私下劫掠。 尉迟迥班师回朝,萧撝、萧圆肃被任命开府仪同三司,尉迟迥升任益州刺史,都督益州、潼州等十二州军事,尉迟纲也得到了奖赏,宇文泰在朝中的威望进一步提高。 萧纪、萧绎兄弟阋墙,益州并入西魏版图,宇文泰实力暴增,一举成为西魏、北齐、南梁中实力最强的男人。那高洋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没有像宇文泰一样,南下趁火打劫呢? 第九十四章 英雄天子 553年正月十三,北齐边境离石城(山西吕梁市离石区告急。 “又是山胡人!”高洋骂道。山胡人从北魏末年就开始搞事,之前虽然被高欢打残过,一直是死而不僵,阴魂不散。斛律金进言:“陛下,山胡人亡我之心不死,我们应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高睿补充道:“是呀,陛下,臣去年十月开始,奉命监修长城,可长城最多只能延缓胡人的进攻,只有主动出击消灭他们,才是长久之计。”552年十月,高洋到边境巡视,让堂弟高睿负责长城的修建工作,以抵挡西魏、突厥、柔然、契丹、库莫奚等势力的进攻。 这就是历史上的北齐长城。北齐长城西起离石,途经大同、居庸关、张家口、山海关等地,直到大海,差不多15公里。该项目前后持续了十几年,修了六次,规模之大,仅次于秦、汉长城。 如今,北齐长城大部分被明长城覆盖在地下,很少部分裸露在外。 “嗯,朕知道了。”高洋下定决心,要和北方的这些蛮夷开战了。十五日,一切准备就绪后,高洋带着斛律金、韩轨、潘乐、高演等人北征山胡,各部共计五万人,大有一鼓作气剿灭山胡之势。 山胡人和其他游牧民族一样,一直秉承着“敌进我退,敌退我抢,抢完就跑”的原则,看到高洋玩儿真的了,撒腿就跑。大军出动了,也不能白跑一趟,高洋就带着大家在三堆一带巡视了一番,并进行大规模狩猎,相当于演习了。 1突厥称霸 为何草原上的库莫奚、山胡、契丹频频骚扰北齐?说起来,还要回到突厥和柔然的霸权更迭上来。 阿史那土门率领突厥人击败柔然可汗阿那瑰后,柔然分崩离析。东边一部分,由太子庵罗辰率领,正在南下投靠北齐;西边一部分由阿那瑰的叔叔邓叔子率领,另起炉灶。 赶走柔然后,突厥汗国成立。阿史那土门自称“伊利可汗”,他的妻子,也就是西魏的长乐公主元氏,称为“可贺敦”,儿子们称为“特勒”。汗国下面有二十八级大臣,均可以世代为官。 突厥汗国才建立不久,阿史那土门的生命就进入了尽头。“夫君,你怎么忍心离我而去?”长乐公主哭得稀里哗啦,毕竟她才十几岁,去年六月份才嫁过来,半年不到,自己就要成为寡妇了。 临终前,阿史那土门叫来了三个儿子阿史那科罗、阿史那俟斤、阿史那库头,安排后事。 土门说:“孩子们,我们突厥有今天的成就,宇文泰给我们提供了巨大帮助,你们要记住,突厥要强大,不能只靠蛮力,还要和周边国家联盟,尤其是西南的宇文氏。” “嗯嗯,父汗,孩儿记住了。”大哥科罗答道。三个儿子中,老大科罗憨厚忠孝,唯父亲命是从,被父亲指定为接班人;老二俟斤相貌奇特,刚猛勇毅,善于用兵,远近闻名;老三库头机智多变,善于权谋。 “你们三个各有所长,都是我的好儿子,一定要相亲相爱,突厥的壮大就靠······”话没说完,土门就咽气了。 科罗顺理成章登上汗位(乙息记可汗,为了继承父亲遗志,三月,科罗派使者给西魏送去五万匹马。当时的宇文泰正召集群臣讨论是否要出兵伐蜀,一看到突厥的马,自己腰杆就硬了,赞同尉迟迥出兵伐蜀。 同时,科罗带着两个弟弟在沃野镇(蒙古乌拉特前旗北边的木赖山,打败柔然邓叔子。邓叔子走投无路,带着千余户部署,向西南一路狂奔,投靠西魏。没多久,科罗就跟随父亲土门而去了,死前,科罗并没有将位置传给儿子摄图,而是传给了二弟俟斤。 一方面,俟斤和库头陪着父亲和自己东征西战,势力巨大,摄图根本没有赢面;另一方面,突厥初创,需要年长之君来统领,草原民族也有兄终弟及的惯例。兄终弟及,并不全是家庭和睦的表现,不过是草原民族在长期对抗严峻的生存环境下,进化出来的一种优选策略罢了。 面对柔然来投,朝中展开激烈争论。独孤信、李昞表示,柔然是突厥死敌,不能收留;于瑾、杨忠等人则认为,国家利益至上,管它是柔然还是突厥,来了就接收。 宇文泰最终还是选择了接纳邓叔子。这哪儿行呀,这不欺负人么?我前阵子才送了5万匹马给你,你就这样对我?俟斤即位,号称木杆可汗。俟斤可是个暴脾气,他不断催促宇文泰杀掉邓叔子。 此时的西魏军,在尉迟迥的带领下,正南征益州,宇文泰也是着急万分。俟斤带兵在边境耀武扬威,还派弟弟库头去长安下通牒。此时,凉州刺史史宁又带来了一个火上浇油的消息:吐谷浑可汗慕容夸吕带人在边境劫掠。 这个夸吕有来头。 535年其父伏连筹死后,慕容夸吕成为吐谷浑的首领,自称为可汗,定都伏俟城(青海湖西铁卡加古城。慕容夸吕有头脑,一直奉行远交近攻策略,和西魏对着干,54年和南梁结交,求取佛经;545年,高欢和柔然联姻的那年,吐谷浑也来和东魏联姻,双方共同约定对付吐谷浑。 十几年下来,夸吕一直骚扰西魏边境,蚕食了西魏的湟河郡(青海化隆县群科镇日兰古城、西平郡(西宁市一带。 面对日益强大的吐谷浑,宇文泰只好出卖邓叔子了,当然,前提就是突厥要帮助自己去对付吐谷浑。“吐谷浑?好说,我们迟早要收拾他们。”库头答应下来。当着库头的面,宇文泰把邓叔子等三千多柔然人,全部斩杀在长安青门外。 库头十分满意,他拍着胸脯说:“丞相放心,从今后,咱们继续互帮互助,共创辉煌。” 腾出手后,宇文泰亲自带着三万骑兵深入陇西,直抵姑臧(武威市,夸吕在凉州的临时牙帐宫殿,去讨伐夸吕。吐谷浑和西魏打过很多次,每次被打跑后也和西魏通使交好了的,游牧民族就是这样,为了生存没办法。听说宇文泰亲率大军前来,夸吕怂了,表示要和西魏讲和。 “讲和?没那么容易!”宇文泰断然拒绝,他下决心给出尔反尔的吐谷浑一次教训。宇文泰口头上答应和夸吕结盟,暗地里吩咐史宁,让他袭击夸吕的归路。 和宇文泰讲和后,夸吕高高兴兴带着族人原路返回,在赤泉,夸吕一行人遭到史宁的偷袭,吐谷浑损失惨重,仆射乞伏触壮被俘虏,被俘的牛马更是不计其数。吐谷浑算是老实了一阵子,此时的游牧民族,主角还得是突厥。 俟斤带着突厥人一路开打,向西打败囐哒,向东赶走契丹,向北吞并契骨(阿尔克孜族先祖,称霸草原。突厥疆域东到辽河,西到咸海,长达万里;南到沙漠,北至贝加尔湖,宽五六千里。可以说,突厥已发展为和犬戎、匈奴、鲜卑、柔然等量齐观的草原霸主了。 突厥挤压了其他民族的生存空间,他们只能南下求活路,故而咬住了北齐。当时的北方,主要的游牧民族有:东北的室韦(蒙古前身、勿吉(女真前身;辽河一带的契丹、库莫奚(简称奚;陕西、山西一带的山胡(匈奴的一支,又称稽胡、步落稽。 2迁都风波 首先搞事的是契丹。历史上最早对“契丹”二字的记载,正是魏收写的《魏书》,契丹和库莫奚是同宗,都是从鲜卑中分化出去的。说到底,西魏、北齐、吐谷浑、室韦、勿吉、契丹、库莫奚等民族,八百年前都是一家人,统称为“东胡”(匈奴以东。 九月二十三,高洋带队巡视冀州、幽州、安州、定州四地,准备和契丹来一次大规模的会战。为了防止南梁的偷袭,高洋采取了以攻为守的策略,他让郭元建在合肥训练两万水军,用以偷袭建康。 正好,南梁的青州刺史湘潭侯萧退(萧恢儿子,萧衍侄子,率部来投,高洋喜出望外。北齐派出邢景远、步大汗萨二位,带领军队向合肥城集结,试图再次和南梁分个高低。 邢景远是新人,步大汗萨就大有来头了。步大汗萨是匈奴的酋长,之前跟过尔朱荣、尔朱兆,参与过平定葛荣,在韩陵之战后投降高欢,是和斛律金、厍狄干(已死等齐名的人物,曾经招抚过柔然。不过,他的戏份一直不多,现在是北齐为数不多的还在世的开国功臣。 在建康代理扬州刺史的陈霸先,第一时间将北齐的动态向江陵汇报,萧绎正在和群臣谈论定都事宜呢,萧绎即刻下令,让还在回建康路上的王僧辩前往姑孰御敌。 打败萧纪后,萧绎在形式上统一了南梁,那么第一要务就是建都问题。南梁的首都不是建康么?这还有什么可谈论的?可是萧绎及其荆州集团不这么认为,荆州才是根基。 九月初十,萧绎试探性地下诏,说是要回建康建都,结果引来了群臣激烈反对。 胡僧祐、黄罗汉、宗懔等荆州系大臣劝阻:“建康之地王气已尽,而且和北虏仅一江之隔,如有不测,后悔莫及。而且谚语说了‘荆州的沙洲超过了一百,就会诞生天子’,现在枝江生出了一个新的沙洲,百数已满,陛下滕云飞龙,正是这事的应验。” 周弘正反驳道:“没错,建康和北虏是一江之隔,可宇文泰现在就在长江上游,近在咫尺。现在,老百姓没看见陛下的车马进入建康,还以为您是诸侯国呢!应该顺从民意,回建康定都。” “对呀,对呀,建康才是大梁正统所在。”庾信(老爹庾肩吾已死、徐陵、王褒、王质等人全都支持周弘正,他们都是从建康那边来的。 萧泰、萧韶虽然也是建康系,但作为宗室,他们只有站队萧绎,才能吃香喝辣,因此极力反对去建康。萧泰对周弘正冷笑道:“周弘正是东边的人,一心想要回东边去,恐怕没安什么好心。”周弘正据理力争:“东边的人劝皇上去东边没安好心,那西边的人想去西边,就是妙策么?” 萧绎高高在上,只是笑笑不说话,这就是领导的艺术,不轻易表达自己的想法,以暗中观察手底下人的立场。 中场休息后,萧绎让大家去后堂继续讨论,一共五百人。 萧绎说:“朕想去建康定都,你们都是什么想法呀?”回答萧绎的是沉默,集体的沉默。刚才都已经有人反对去建康了,现在你却又让我们提意见,要是提意见有用,那你何必又问呢?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看气氛差不多了,萧绎使出了杀手锏:“要去建康定都的,就把左肩膀袒露出来。”周弘正带头左袒,接着,一个个左袒,人数过半,就连自己的心腹朱买臣都左袒了。 朱买臣进言:“建康是大梁的旧都,是帝室祖宗陵墓的所在地。而荆州是边疆军事重镇,不是帝王居住的地方。希望陛下下决心回建康,不要怀疑犹豫,以至将来后悔。我家就住在荆州,难道不愿陛下住在这儿?但这样做恐怕是臣下富贵之计,不是陛下富贵之计了!” 萧绎看了看朱买臣,又看了看萧泰萧韶,他知道朝中更多人倾向于建康。按理说,少数服从多数,大家都左袒了,这事儿也就定了,可萧绎心中还是更青睐江陵的。 “矩儿,你有何看法?”萧绎低声问萧方矩。父子一条心,能有啥看法,当然是留下了。 萧方矩答道:“建康不能去,那里有王僧辩、陈霸先这样的强势军人,也有周弘正、徐陵、庾信这样的文人领袖,咱们去了恐怕没有话语权;父皇在荆州经营多年,这里才是我们政权合法性的来源,这里才能做有实权的皇帝。” “很好,不愧是朕的儿子,”萧绎频频点头,接着说,“那你看这场争论,怎么才能平息?”萧方矩嘴角一笑:“那就只能让天意来决定了,我们可以占卜。” 萧绎叫来术士杜景豪,对大家说:“既然大家各执一词,那我们就来占卜吧,让老天爷来决定。”到了这一步,周弘正、朱买臣等人才明白皇帝的真实意图,也就不必再说什么,说了也没用。 占卜结果还用说么,杜景豪是皇帝的人,占卜的结果自然是不能去建康了。杜景豪说:“建康经历战乱,残破凋零,定都不吉,否则有祸患。”萧绎叹气道:“天意不可违呀。”胡僧祐拜道:“陛下圣明。” 短暂的迁都风波过后,认为天下太平的萧绎,在群臣的吹捧下,过上了吟风弄月、讲经说法的文人生活。继续说高洋的北征大业。 3打败契丹 十月初八,高洋大军来到平州州城范阳(河北迁安市。 高洋自言自语道:“好几天过去了,哨兵也该回来了,不知道契丹人跑哪儿去了。”“陛下,这好办,”只见斛律金缓缓蹲下,耳朵贴紧地面,随后起身说道,“末将刚才俯耳倾听,契丹人应该在营州一带。”不久,探马来报,说契丹人正在营州周边劫掠。 “哎呀,斛律将军,早就听先帝说过您的这个本事,没想到今日亲眼见到,”高洋兴致勃勃地说:“老将军,想当年曹操北征乌桓,气吞万里,让塞北诸胡胆寒,朕虽不如曹操,但也想效仿他,建立不世功勋。” 肆州刺史斛律金说:“陛下神勇不亚神武,岂非曹阿瞒所比?此战一定能名留青史。”“哈哈,阿六敦所言极是。”潘乐、韩轨笑道。斛律金这番话,不仅拍了高洋的马屁,还把他爹高欢的马屁也拍了,那叫一个舒服! 高洋容光焕发,当着诸位将军的面,脱掉冠冕,露出臂膀,拿起酒杯:“前辈们,弟兄们,且饮此杯,等我们打败契丹人后,再回晋阳痛饮!”“陛下万岁,万万岁!”将士们高呼。 次日北齐开始了对契丹的闪电战。北齐的行军速度多快呢?我们来看一组数据: 初十,北齐军穿过长堑,即卢龙塞(河北喜峰口,曹操征乌桓由此路,高洋下令让潘乐带五千人向东奔袭青山(辽宁省朝阳市东南;十二日,高洋带队来到白狼城(朝阳市西南;十三日,高洋率军到达昌黎城(辽宁义县,令韩轨带四千骑兵向东切断契丹人的退路;十四日,高洋抵达阳师水(朝阳市东北。 这行军速度,可以说是飞一般。高洋身先士卒,脱掉帽子,光着膀子,翻山越岭,一路狂飙,饿了就在马背上大口吃肉,渴了就下马痛饮泉水。影帝高洋在士兵面前谈笑自若,纵论古今,呼喊士兵的名字,拍着他们的肩膀,北齐军士气高昂,不在话下。 十五日,高洋、潘乐、韩轨三部完成了对契丹的包围,一番战斗下来,契丹损失巨大。十八日,北齐军各部回到营州,高洋下令清点战利品,契丹被俘人数十几万,被缴获的牲畜超过百万头;同一天,高洋率军凯旋。 二十八日,高洋一行来到碣石山,只见山势巍峨,郁郁葱葱,大海波澜壮阔,高洋想到了曹操的《观沧海》,一边诵读一边观景: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叔,没有你们这帮老臣,就没有我们高家今天的成就,来,我敬你!”高洋已是满脸通红。斛律金赶紧跪拜道:“微臣不敢,大齐所以得天下,陛下父兄三人的功劳,我们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不敢居功。” “呵呵,好,”高洋笑容满脸,拉着斛律金的手,“朕令你为太师,丰乐(斛律羡为武卫大将军,你们父子两代人对北齐忠心耿耿,我们两家结为姻亲如何?”斛律金拜谢:“一切听凭陛下旨意。” 回到晋阳后,高洋向娄昭君汇报联姻之事,娄昭君表示赞同:“斛律阿六敦为人忠厚,一直是你父亲的左膀右臂,我自然赞同,具体怎么办,你自己安排吧。”高洋欣然领命。在和李祖娥妹妹商量后,高洋决定把女儿义宁公主许配给斛律武都。 斛律武都,即斛律金长子斛律光之子,时年十岁。义宁公主和斛律武都成亲当天,太后娄昭君、皇帝高洋、皇后李祖娥、太子高殷等全都来了,可见斛律金一家的地位和影响力。 二十日,王僧辩到达姑孰,派遣侯瑱、张彪、裴之横等部在东关(在濡须河口,含山县东关镇修筑营垒,以抵御北齐大军。 郭元建求功心切,邢景远、步大汗萨二位没来,就仓促率领水军突袭东关,却被侯瑱、荀朗反偷袭,郭元建损失惨重,掉水里淹死的就超过一万人。 这一战,陈霸先本来想去捡便宜的,却被徐度劝阻。 徐度说:“大哥,让王僧辩和齐国去狗咬狗,咱们应该继续积蓄力量。”蔡景历表示赞同,对陈霸先说:“离京口不远有个地方叫宿预县,宿预城中有个豪强叫东方白额,我和他是老相识,他也多次表示想脱离齐国的控制,我想这里可以做文章。” “好呀,先生,那宿预城就交给你了。”陈霸先给蔡景历拨付了一批活动经费。蔡景历拿到钱,就去宿预城(江苏泗阳县大肆渲染郭元建的失败,说齐国不行了。其实,齐梁的主力并没有对决,郭元建的失败算不上什么。 4击退突厥 十一月初一,高洋刚办完义宁公主和斛律武都的婚事,柔然太子庵罗辰就来了。高湛带着舅哥庵罗辰拜见高洋:“陛下,您可要为我做主呀!”高洋赶紧扶起庵罗辰:“放心,你是湛弟的舅哥,也就是朕的舅哥,朕一定为你做主,你慢慢说。” 庵罗辰喝了一口水,开始哭诉:“我们去年被突厥打败后,我父汗(阿那瑰被逼自杀,我带着部落余众南下,我在前面跑,突厥的俟斤、库头兄弟在后面追,足足追着我们打了一年多呀!多亏陛下保佑,我等才有性命活着见到陛下!” 高洋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自从契丹南下劫掠那一刻,他就知道了。高洋册封庵罗辰为柔然可汗,将他的部众安排在马邑川(朔州市恢河流域,并定期提供粮食、布帛等物资,一方面作为北方的屏障,另一方面也算是发扬人道主义精神。 “陛下大恩大德,庵罗辰永世难忘!”庵罗辰把头磕得哐哐响,把带来的骏马全部给了高洋,随后就前往马邑川。 斛律金进言道:“陛下,这突厥来势汹汹,要是咱们不及时反击,以后大齐恐怕很难立足。”“是呀,要教训教训这帮野蛮人。”韩轨、潘乐等也表示赞同。 高洋让斛律金镇守晋阳,自己则带着韩轨、潘乐等老将军,以及高演、高涣等兄弟,从晋阳出发,对突厥人发动进攻。 听说庵罗辰仗着高洋撑腰,跑到马邑川来安家,俟斤乐了,对弟弟库头说:“兄弟,你说这高洋是什么人,居然敢收留我们突厥的敌人?”库头笑道:“听说他之前带兵打败了契丹人,应该有点本事。” “契丹?呵呵,那不过是咱突厥的手下败将而已,不足炫耀,”俟斤不以为意,对将士们大声说,“马邑川可是水草丰美的地方,决不能便宜了庵罗辰,弟兄们,给我抢!” “杀呀!”手下的士兵们发疯一样嚎叫,眼中发出了嗜血的光芒。 “不好了,可汗,齐国的军队已到达朔州城,前锋,前锋······”哨兵气喘吁吁。“前锋什么?”库头赶紧问。哨兵站定后说:“前锋是高洋本人,他距离我们的营帐不足二十里。” “什么?”俟斤一下从胡床上跳了起来,简直难以置信。库头说:“哥,看样子,齐国铁了心要为庵罗辰出头,咱们得好好会会他们。”俟斤下令让士兵们全部上马迎敌。 很快,齐军和突厥兵相遇。高洋身穿金盔银甲,胯下一匹柔然骏马,他在军前指挥若定,快速分配任务,这一气场深深吸引了俟斤、库头二人。俟斤定睛细看齐国的这个皇帝:高洋的容貌并不俊美,但轮廓分明,棱角突出,一脸的果敢坚毅不容置疑,双眼中始终闪烁着火焰,令人望而生畏。 库头忍不住赞叹:“真乃英雄天子!” “高洋虽然出场很酷,说不定是绣花枕头,兄弟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突厥男儿,个个都是英雄!大家说是不是?”俟斤说。 “是,是,是!”突厥士兵齐声高呼。 俟斤向高洋喊话:“齐国天子,你为何·······”本来俟斤想质问高洋为何收留自己敌人,为何要带兵来进攻突厥,然而话音未落,高洋就已带头冲杀了过来。高洋根本懒得搭理你! 俟斤大怒,拔出刀高呼:“给我杀!” 大家都来自草原,只不过,高洋率领的鲜卑勇士已经汉化,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计谋,没有战术,只有血肉模糊,只有刀光剑影。高洋杀得满身是血,依旧往前冲,情急之下,库头弯弓搭箭,一箭射中了高洋的肩膀。 “陛下!”高演、韩轨等人大叫,准备过来救高洋。“不要管朕,奋力杀敌!”高洋拔出箭头扔在地上,操着长矛向俟斤所在的位置飞奔而来。 俟斤大叫“不好”,脑子一片空白,愣在原地。库头见状用力拍打俟斤的坐骑:“大哥快走!”随后,库头也跟着往北跑。两位首领都跑了,突厥人自乱阵脚,夺命狂奔,被马踩踏而死的不计其数,战场一乱,高洋也没法追击了。 “可惜让突厥可汗跑了!”高洋自言自语道。朔州之战,突厥人猝不及防,损失不大,但心里已被高洋种下了恐惧的种子。 高洋忙着北伐,却不知道南边出了一些状况。十二月,在蔡景历的运作下,东方白额献出宿预城投降南梁,名义上是投降南梁,实际上,东方白额投降的是京口的陈霸先。 陈霸先派杜僧明带兵三千人,去宿预城援助东方白额,并亲自带兵围攻广陵。广陵之前不是北齐答应送给南梁了么?对,那只是口头答应,实际上,梁军撤兵后,齐军并没有履行合约。陈霸先对广陵志在必得,他向王僧辩请求支援。 王僧辩派出严超达进攻泾州(天长市,侯瑱、张彪去增援陈霸先,齐梁双方展开了新一轮城池攻防战。 5消灭山胡 此时的北齐南征军步大汗萨还在路上,高洋的心思仍然在北部边境。这两年,齐军先后击败库莫奚、契丹、突厥,取得了巨大胜利,对来无影去无踪的山胡人,齐军却没有丝毫办法,直到554年正月,齐军的情报系统最终掌握了山胡人的具体踪迹:石楼县。 石楼一带地势险要,山胡人以此为据点,盘踞了几十年,历经北魏、高欢的征讨,都岿然不动。高洋建立起了强大的中央政府和军队,这才有机会、有时间、有实力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正月初六,北齐军兵分三路,高洋带队从离石出发,斛律金带队从显州(孝义市出发,六弟高演带队从晋州(临汾市出发,三路大军向西合围石楼。斛律金和高演两路进展顺利,高洋这一路以可朱浑元为先锋,本来也是势如破竹,可是遇到了意外。 可朱浑元因为年纪大了,从马上摔下来导致大腿受伤,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山胡人趁机反扑,情况危急。按理说,手下的什长路晖礼应该是要负责救援的,看到山胡人发疯一样冲过来,路晖礼怂了,愣在原地。 什长是一种军职,也就是十个人中的小队长。其余九人看路晖礼发呆,极力劝诫,表示要求援,但都被路晖礼拦住了。 “老将军,把手给我!”说时迟,那时快,命悬一线之际,高洋赶上前来,一把拉住了还在挣扎的可朱浑元。打退山胡人的反攻后,高洋立刻召开军事会议,他指着可朱浑元对路晖礼说:“你不知道他是谁么?可朱浑老将军,他们一家曾不远万里投奔先皇,是先皇的股肱之臣!你这个贪生怕死之辈!来呀,军法伺候。” 可朱浑元赶紧劝阻:“陛下,怕死也是人之常情,路什长没打过几次仗,还没有经验,情有可原······”高洋严词拒绝:“不行,治军必须赏罚分明,不然哪儿来的战斗力?老将军,你别管了,朕知道你仁厚,这事非同小可。” 高洋想了想,转头对身旁的刘桃枝说了一个字:“刘桃枝,交给你了。” 路晖礼大惊:“啊?刘桃枝?”路晖礼虽然是小军官,但他早听过刘桃枝的威名。 哪里有刘桃枝,哪里就必定有惨案。刘桃枝叫人把路晖礼按住,他慢条斯理解开佩刀,把路晖礼的肚子剖开,将五脏六腑全部掏了出来。刘桃枝驾轻就熟,就像屠夫一样游刃有余,仿佛经常宰杀牲口似的,路晖礼疼得呼天抢地。 高洋冷冷地对其余九人说:“这就是抛弃上级,不管战友死活的下场,今天,你们就要引以为戒。”皇帝说罢后,刘桃枝把路晖礼的五脏六腑捧到九人面前,让他们全部吞下。在皇帝的注视下,九人不得不一边吐,一边把这路晖礼的内脏刺身给吃下去。 高洋很满意,对大军高呼:“现在,诸位有没有信心?”“有!”齐军眼中闪烁着烈焰。见识过皇帝的手段后,齐军重振旗鼓,战斗力直线飙升,山胡人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战斗结束后,山胡人十三岁以上的男性,全部被杀;妹子和老弱,全分配给将士作为奖品。此后,山胡的威胁彻底解除。 山胡被灭的消息传开后,突厥大惊失色,齐国的天子居然比我们草原猛男还要猛,还要狠!向来以凶狠残暴著称的阿史那俟斤也赞叹不已,库头更是连连点头,嘴里不停念叨着“英雄天子,英雄天子”。在库头的建议下,阿史那俟斤同意和北齐来往,并年年遣使朝贡。 正当高洋威震塞北之时,西边的宇文泰却遭遇了一次刺杀事件······ 第九十五章 江陵危机 长安,553年十一月初七深夜,皇帝寝宫。 1刺杀失败 元钦和元烈等人正在悄悄密谋着什么大事。 随着宇文泰的权力和势力越来越大,西魏皇室坐不住了。皇帝元钦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宇文泰,他这个皇帝不是泥做的,即便是死也要反抗到底。谋杀权臣这种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需要皇帝亲自动手,皇帝也有自己的圈子,朝堂上也有忠于元氏皇族的人,比如尚书元烈。 看着皇帝元钦以泪洗面,每天愁眉苦脸,元烈心如刀绞。元烈是宗室,他愿意为皇帝,愿意为大魏的江山豁出去。“就在明天早朝,我一定要杀了他!”元烈怒目圆睁。 “叔叔,万事小心呀。大魏能否中兴,就寄托在你身上了。”元钦边说边流泪,因为他知道,无论成功与否,元烈都是有去无回的。 自古以来,刺杀都是解决权臣问题中最愚蠢的选择,因为杀一个容易,但要将权臣周围的利益集团连根拔起,这是难上加难的。成功了,则要面对权臣集团的报复,如司徒王允、魏庄帝元子攸;失败了,那就当场没命,如曹髦。 总之,傀儡皇帝反抗权臣的结局,只能是身死国灭,无他。 明知其不可而为之,这才尤其让人敬佩。“陛下,为了大魏江山,臣万死不辞。”元烈对元钦三跪九叩,一脸庄重,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朕为皇叔践行!”元钦端起两杯酒,一杯递给元烈。元烈摆手道:“等我杀了宇文泰,再饮此杯。”说罢,元烈转身就走。 何其壮烈!开局有多霸气,结局就有多惨烈。元烈走出皇帝内室不久,树荫下就闪出两个人影,他们是宇文泰的外甥兼保镖尉迟纲、贺兰祥。 很快,外甥将皇帝的阴谋告诉了宇文泰,宇文泰蠕动了一下嘴角:“纲子,祥儿,皇帝是受奸人唆使的,知道该怎么办了吧?”元烈腰怀利刃,正风驰电掣走向大殿。不过,元烈在半路就被尉迟纲、贺兰祥二位截杀了,宇文泰将此事报告给元钦,说元烈携带杀伤性武器,要行刺自己! 身为丞相,宇文泰为了皇帝的安危,先斩后奏,把元烈宰了。 不仅如此,宇文泰还当着群臣的面,当着皇帝的面,把元烈的头颅拿了出来示众。“啊!”元钦忍不住喊了出来,他的心在滴血。“怎么了,陛下?”宇文泰质问道。元钦颤抖着嘴唇:“朕,朕没想到皇叔竟然做这种事情,幸亏丞相发现的及时······” “啪”的一声,宇文泰把元烈的头扔在了地上,头颅滚了几圈,满地都是血,独孤信等人连忙往后退。宇文泰也不装了,朝着群臣高声说:“臣殚精竭虑,一心为了中兴魏室,但总有那么些奸佞小人,想要谋害我的性命。”宇文泰的眼光所到之处,群臣全都弯腰驼背,低眉顺眼,没有一个敢直视他。 随后,宇文泰转向皇帝:“陛下,您要为我做主呀!” “丞相丞相放心,朕一定,一定严查此事!”元钦结结巴巴地说,双眼空洞无光。得到了皇帝的许可,宇文泰转身就走出了大殿,而元钦则瘫软在龙椅上,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下朝后,元钦又找到元育、元赞等宗室,表示要和宇文泰干到底,元育二人哭着劝元钦放弃夺权,免得像元烈一样死于非命。 “死,也要堂堂正正地,朕不愿意再跪着活!宇文泰杀我母亲(乙弗皇后,逼我父亲(文帝元宝炬,如今又对朕咄咄相逼,朕绝不坐以待毙!”元钦抽出宝剑,砍向大柱,元育等人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摇头叹息。 看着丈夫夜夜失眠,宇文皇后心如刀绞,她在丈夫和父亲之间,选择了爱情。宇文皇后虽然是宇文泰安排在元钦身边的监控器,但她被元钦不屈不挠、用勇毅前行的魅力所折服,从被怀疑和排斥,到被信任和依赖,宇文皇后一直坦诚相待。 元钦只有宇文皇后这一个女人,一方面是宇文泰的压制,另一方面是自己情深,据说,他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践行一夫一妻制的皇帝。 元钦的眼泪,只要有宇文皇后能体会。她轻轻抚去元钦的眼泪,温柔地说:“陛下,妾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该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留下遗憾,公道自在人心。”元钦止住了泪:“皇后,你能这么说,朕实在是欣慰,死而无憾了。”随后,二人彻夜未眠,互诉衷肠。 2废立皇帝 初八,南梁的使者王琛,早早在殿外恭候宇文泰。王琛出身琅琊王氏,是萧绎的侍中,在医学和书法方面有很深的造诣,此次出使的目的,是来探查宇文泰的动态,看看他下一步是否对南梁有所行动,以确保南梁政权的安全。 宇文泰的对南梁的这次出使,早已了然于胸,对王琛的接待很是礼貌,规格也相当高,哪怕前一天才遭遇了刺杀,在王琛面前,宇文泰表现得淡定从容,谦恭有礼。 宇文泰表示,两国应进一步加强战略合作,在打击边境蛮夷恐怖活动方面,友好互助,互通有无。王琛乐呵呵地走了,带着和平的消息向江陵奔去。 荆州(西魏荆州在南阳市邓州刺史长孙俭多次写信给宇文泰,论述进攻南梁的方略,听说王琛出使长安,长孙俭强烈表示反对,坚决主战。 宇文泰给长孙俭回信,说时机未到,到时候自然会采纳长孙俭的策略。王琛一走,宇文泰就自言自语道:“呵呵,愚蠢的萧绎,梁国全是一些养尊处优的家伙,我迟早要荡平江南!” 梁王萧詧此刻正在长安述职,他拱手说:“如果是这样,本人愿意为丞相效劳。”萧詧很兴奋,只要是能干掉七叔萧绎,无论怎么做都可以,哪怕是国破家亡。知道了宇文泰真正的心思,萧詧对宇文泰的进贡更加频繁了,来长安述职的次数也更多。 宇文泰自然不会放过元钦,他也加紧了集权的步伐。 首先是改官制。苏绰死后,宇文泰最为倚重的是卢辩和柳虬等人。范阳卢氏卢辩,通晓儒家礼仪,北魏末年就出仕做官,柳虬现任宇文泰丞相府秘书,二人办事能力没的说。卢辩、柳虬参照周朝官制,制定九品典章,用来区分朝廷内外不同的官爵,扩大编制,以满足不断增加的柱国将军们的需求。 其次是改州、郡、县的名字。如改恒州为均州,沙州为深州,宁州为麓州。一共改了46个州、16个郡、以及23个县的名字。也就是说,你们之前在北魏、西魏时候叫什么名字,现在通通改头换面,因为时代变了,大魏已死,新的朝代即将由我宇文家族创造。 不论是改官制还是改州郡的名字,还是前几年让鲜卑人恢复旧姓,这其实都是宇文泰为改朝换代做的铺垫。 你想想,什么人敢违背祖宗旧制,随意更改国家各项制度?当然是有实权的男人,想篡位的男人。宇文泰很聪明,和曹操一样,他并不急于称帝,反正自己现在跟皇帝一样,手眼通天,没必要去图那个虚名。 一切准备就绪后,宇文泰把矛头对准了元钦。怎么收拾元钦呢?宇文泰都不需要任何借口和理由,更不用什么阴谋诡计,他只是在自己丞相府和女婿李基、李晖、于翼,开了一个会,说元钦没有德行,然后让大家投票表决,直接就终结了元钦的皇帝生涯。 李基是陇西李氏三兄弟中李远的儿子,李晖是六柱国之一李弼的儿子,于翼是六柱国之一于谨的儿子,都已经赐封了公爵,都是禁军的领袖。 宇文泰的儿子、侄儿们呢?庶子宇文毓、侄子宇文导、宇文护虽然年纪大,都在地方镇守,至于宇文觉、宇文邕、宇文宪等嫡子,都不过才十岁出头,没法参与大事。 真正的实力碾压,不需要任何计谋。 来年正月的一次早朝,元钦和文武大臣都在等候宇文泰的到来,宇文泰却迟迟未到,尉迟纲等人受了宇文泰的指使,故意散发谣言,说宇文泰准备换掉皇帝,一时间,皇帝、群臣、宗室都心惊胆战,不知如何是好。很快,宇文泰来了,没错,他带着各位禁军将领来的。 进入大殿就开门见山,宣布了元钦的罪行,表示他不配做皇帝,要让他弟弟元廓成为新皇帝。这就是宇文泰,杀人诛心,咱们就是要弄你,弄你之前还通过小道消息来告诉你,让你在恐惧中抓狂。元钦指着宇文泰痛骂:“宇文泰,你这个窃国大盗,朕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宇文泰对群臣说:“文帝驾崩之时,天子时年七岁,文帝将天子托付给我,说不管天子有没有才能,大小事情都由我来处理。如今天子不才,不得已只能废黜” 宇文泰只是使了一个眼神,尉迟纲冲出人群,径直走向龙椅,把元钦一把纠住,拽下皇位。元钦被废,随即被宇文泰送上一杯毒酒。宇文泰面无表情地说:“陛下,喝了它,咱们两不相欠。”“你······”元钦把头转向群臣,笑道,“这就是你们的忠君爱国?宇文泰篡位之心,路人皆知,呵呵,你们连一个屁也不敢放!” 元钦说对了。虽然,独孤信等人和宇文泰有矛盾,但这是关陇集团的内部矛盾;而西魏皇帝和关陇军事集团的矛盾,是外部矛盾。面对元钦的质问,独孤信没有抬头,只是在原地一动不动。独孤信能做啥?他在长安为官,在宇文泰的眼皮子底下,早已被架空了实权。 “父亲!这杯酒,还是让女儿替陛下喝吧!”宇文皇后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似乎一切早有准备。“好!”宇文泰恶狠狠地说,“你们有情有义,那就一起死吧。”宇文泰让宦官又端来了一杯毒酒,送到宇文皇后跟前。 “陛下,咱们来生再做夫妻。”宇文皇后端起酒杯,神色安详坦然。“呵呵,这世上,还有如此爱我敬我之人,我没有什么遗憾了。”元钦也端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同时倒地身亡。 元钦死,谥号“废帝”。至此,宇文泰杀害了孝武帝元修、废帝元钦,算是一代屠龙高手了(文帝元宝炬自然死亡。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元廓,被扶上皇位,相比前辈,元廓十分老实,从他的谥号“恭帝”就知道,没办法,宇文泰如此蛮横,元廓能不恭顺么? 同一天,宇文泰自封太师、大冢宰。 大冢宰一职,来自《周礼》,是周朝的官职,是百官之首,和丞相差不多。元廓坐上皇位后,宇文泰宣布,皇族从“元氏”改回到“拓跋氏”,恢复旧姓。是的,宇文泰这几年的改革工作,意在颠覆北魏孝文帝的改革。什么“孝文汉化”,简直失败透顶,没有你孝文帝的瞎改革,就不会有六镇起义!这就是宇文泰的逻辑。 在民族融合方面,宇文泰既不信孝文帝的全盘汉化,也不搞尔朱荣、高欢的胡化,他坚持各取所长、兼收并蓄,不论你是鲜卑人还是汉人,大家都是关陇军事贵族,都优秀。 3军阀林立 王琛回到江陵,传达了宇文泰的友好态度。“嗯,可以,这宇文泰态度很好嘛,看来,咱们在江陵是安全的。”萧绎笑道。周弘正说:“陛下,虽然如此,我们江陵就在益州下游,很不安全,为长久打算,建议拿下巴郡作为屏障。”“巴郡?”萧绎迟疑了一下,“现在巴郡是什么情况?” 萧韶答:“陛下,自从萧纪败亡后,巴郡处于地方军阀割据状态,我们如果不早点取下,落入宇文泰之手,那就可惜了。”“好,长沙王,那么,巴郡就交给你了。”萧绎即刻下令,让长沙王萧韶发兵巴郡。 定都江陵实在是下策,然而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因为南梁境内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军阀。且不说陈霸先、陈宝应、留异、余孝顷、周迪、侯瑱、杜龛、王琳、张彪、程灵洗、黄法氍等这些阳奉阴违的军阀,仅仅是和萧绎唱对台戏的就有王琳、萧勃、萧番等人。 吴州(鄱阳镇刺史萧番,一直是个刺头,之前想干掉萧纶,后来在陆纳造反的时候,非但没有帮助萧绎,还兼并了增援萧绎的部队。萧番大张旗鼓和政府对着干,手下的小弟并不都是一条心,比如偏将徐佛。萧绎要找萧番秋后算账,徐佛要拿萧番的人头换取富贵,两人一拍即合。 有了萧绎的支持,徐佛就开始行动了。徐佛策划了一起诉讼纠纷案,让手底下的猛男装扮成要去打官司的底层民众,希望刺史大人萧番为民做主。萧番哪儿知道这背后的算计?正要亲自开堂审理,直接就被该猛男给抓住了。徐佛把萧番送去江陵,希望自己能取代萧范的位置。 一州刺史,开什么玩笑?萧绎并没有提拔这种卖主求荣的家伙,而是派王质去做吴州刺史,徐佛则被任免为太守。徐佛愤愤不平,他对手下说:“哼,王质?琅琊王氏了不起么?不过是个只知道逃命的废物罢了。老子一定要你好看!” 王质之前跟萧渊明北伐,北伐失败,王质只身逃跑;后来在和侯景的战斗中,又两次逃跑;建康陷落后,因为王褒的引荐,王质投靠了萧绎。王质和赵伯超一样,是南梁有名的逃跑将军。 王质到了鄱阳,徐佛对他很冷淡,把他安置在金城,自己占据罗城,掌握城门钥匙,每天带人修缮船只,训练士兵。面对徐佛的秀肌肉,王质不敢和他争权,总是笑脸相迎。正面干不过,咱就玩阴的。你徐佛可以卖主求荣,不见得所有人都这么想,王质很快煽动了萧番原来的手下。 几千名萧番原来的下属,不满徐佛的操作,带队进攻徐佛,徐佛跑到姑孰去投靠侯瑱。侯瑱此时还是大梁的忠臣,跟着王僧辩混的,侯瑱二话不说,宰了徐佛表忠心。赶走了徐佛这个障碍,王质这下才真正掌握了吴州的实权。 再来说萧勃。萧勃自从549年把陈霸先赶走后,一直在广州当了土皇帝五年之久,萧绎成为南梁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后,才有时间来收拾他。怎么收拾呢?萧绎打算先挖墙脚,他看中了东衡州刺史欧阳頠,想把欧阳頠弄到郢州做刺史。 欧阳頠也很高兴,自己本来就看不惯萧勃,又有皇帝的任命,他很高兴。不过萧勃根本不理皇帝,强行派兵威胁并扣留了欧阳頠,欧阳頠只得留下。萧绎知道后勃然大怒!好你个萧勃,广州你是不能待了,你必须去其他地方,谁来接替你呢?萧绎思来想去,最好的人选还是王琳。 尽管王琳说服陆纳归降,但萧绎对这个舅哥始终不放心,让王琳去取代萧勃这是一举两得,一方面可以让王琳远离权力中枢,另一方面可将萧勃连根拔起。王琳被任命为广州刺史,萧勃则改任晋州刺史(治所在安徽潜山县梅城镇。 不能继续占据湘州这块战略要地,反而要去蛮荒的广州,王琳向朋友李膺抱怨道: “我出身平民小百姓,承蒙皇上提拔,地位显赫。现在天下还没安定,就把我迁徙到岭南去,如果形势有变,江陵发生不测,想出力也够不着了!皇上就是对我不放心,我知道。但我能力也有限呀,还能和皇帝抗衡么?何不任命我为雍州刺史,镇守武宁(钟祥市乐乡关村。我自会带兵屯垦,为国御敌,捍卫大梁!” “哎,子珩兄说得对,可是,陛下现在猜忌你,于事无补呀。”李膺说。 王琳只得去广州赴任,面对萧勃的叫嚣,萧绎特地准许王琳带兵前去广州,以对付萧勃。萧勃虽然不爽,他知道自己斤两,不敢和萧绎叫板,也不敢和王琳较量。 咋办呢?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萧勃找来将领孙信、秘书李贺藏、亲信谭世远等人商量,谭世远因帮着自己对付陈霸先,已升任衡州刺史。谭世远说:“晋州是不能去的,去只能受制于人。”“只能战略转移了!侯爷您可以去始兴郡,那里地势险要,又离广州不远,一旦天下有变,可以立刻重回广州。”李贺藏说。 “欧阳頠会乖乖把地盘让出来么。”孙信反问。萧勃笑道:“放心,他是个怂货,之前陈霸先、萧绎想把他弄走,还不是被本侯收拾得服服帖帖。” “另外,广州也不能完全让给王琳,要让他知道咱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总得给他找点麻烦。”孙信补充道。 萧勃听得很认真,觉得去始兴郡是最佳选择,他令孙信监理广州以迎接王琳,自己则带兵入驻始兴郡,并派人召见欧阳頠。听说萧勃跑到自己地盘来割据,欧阳頠很不爽,据守城池,不进攻也不相见。 不服?不服那就打!萧勃盘踞岭南多年,兵力雄厚,轻而易举攻破了欧阳頠的城池,收缴了他全部物资和器械。萧勃也不好和欧阳頠撕破脸,因为王琳就在附近,谁知道王琳会不会以萧绎的名义来讨伐自己? 得到欧阳頠的服从后,萧勃让欧阳頠官复原职,二人缔结盟约讲和。至于萧绎的任命?萧勃就一拖再拖,说什么孩子拉稀、行李没准备好之类的,一再延误去晋州的行程。 至于陆法和,萧绎让他出任郢州刺史、司徒;王僧辩为太尉、车骑将军;陈霸先为司空、南徐州(治京口刺史;萧循、侯瑱、杜龛等人都各镇一方。 4江陵危机 安排好这些军人后,萧绎神清气爽,觉得江陵现在才安全了。三月初一,萧韶拿下了巴郡;二十一日,北齐将领王球救援宿预城,却被杜僧明打败。这接二连三的胜利,更加坚定了萧绎的信心。 二十三日,西魏和北齐的使者同时出访江陵。西魏出使既是对去年王琛国事访问的回访,也是对江陵集团的考察;至于北齐出使,两国一直以来都是一边打一边访问。 同样的国事访问,不同的接待规格,西魏的使者宇文仁恕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饭菜、酒水都不如隔壁的北齐使者邢邵。看到有妹子进出隔壁屋,宇文仁恕怒了,叫来了接待办主任王琛。 “怎么回事,王主任,去年你到咱大魏,我们对你可是好酒好肉招待。现在我代表大魏出使,你就如此对我?”宇文仁恕指着桌上的粗劣饭菜说。 王琛笑着说:“您别见怪,我一切是按照陛下的意思办,您知道的,邢子才那可是天下闻名的才子。至于您……嘿嘿。” 宇文仁恕气急败坏地吃完了东西,在王琛带领下去拜见萧绎。宇文仁恕行礼后,简要说明西魏皇帝更换的情况。 萧绎知道,现在的西魏并不姓拓跋或者元,而是姓宇文,他才不管你换了哪个傀儡皇帝,开口就说:“现在魏梁两国交好,乱贼侯景已灭,不知贵国何时将大梁的益州、梁州等地归还?回到战乱之前,以共创太平盛世……” 听着萧绎描绘美好蓝图,宇文仁恕脸色大变,他没想过作为一国之君的萧绎,竟然如此无耻,想空手套白狼?宇文仁恕压制住内心的厌恶,低声说:“如此大事,容下官回长安请示宇文丞相。” 萧绎以为有戏,还亲自将宇文仁恕送出宫外。 回到长安,宇文仁恕把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百官群情激愤。尉迟迥大骂:“咱们流血牺牲夺来的土地,萧绎却张口就要回去?简直是痴人说梦!”“对呀!萧绎太无耻了!”百官在痛骂萧绎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武将们纷纷请战,表示要教训南梁;文官们自告奋勇,表示要写文章痛骂南梁。 这正是宇文泰想要的效果。过了一会儿,宇文泰等大家静下来后,淡淡地说:“古人有言,''天之所弃,谁能兴之'',这说的就是萧绎吧。是时候给萧绎一点教训了。” 宇文泰秘密召见长孙俭,问道:“庆明呀,我认夏州刺史时候,你就跟了我,而且长期镇守荆州,对南梁有深入了解,你之前多次劝我南下,现在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想听听你的看法。” 长孙俭娓娓道来: “江陵距离我们不远,萧绎称帝已三年,他却不愿意东下建康定都,目光短浅。萧氏子孙骨肉相残,百姓怨声载道。我在荆州积蓄了很多军械物资,若大军南征,必定没有匮乏的忧虑。兼并弱小、攻打昏聩,这是用武之地。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蜀地,若再平定江汉,安抚此地,征收贡赋以供给军队,平定天下是迟早的。” 宇文泰感慨道:“正如你所言,我应该早点下定决心攻取江汉。” 宇文泰让长孙俭回荆州做战争动员,随时准备投入战斗。长孙俭的秘密行动,全被梁朝的降将马伯符知道了。马伯符全家都投降了西魏,现在听说南梁要完蛋了,他动了恻隐之心,给萧绎写亲笔信,报告了西魏的秘密。 萧绎拿着马伯符的密报,看了又看,他不怎么相信,又召集群臣商议。 王褒说:“马伯符投敌叛国,罪不容诛,现在又来泄密,可笑可笑,这事儿有诈!”王琛补充:“对呀,前段时间咱们两国才互通使者,缔结盟约,宇文泰不可能要南下用兵。”“此事非同小可,陛下,咱们要慎重呀。”周弘正忧心忡忡。 朝堂上纷纷扰扰,吵成一团。“诸位稍安勿躁。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咱们大梁坦荡荡,无所畏惧,宇文泰是不会来的,来了咱也不用怕。”一套老子的理论讲下来,萧绎觉得自己看清了宇宙运行的法则,天下大势更不在话下。 随后,萧绎继续沉浸在《道德经》《庄子》等经典的文学论坛中去,和王褒、庾信、颜之推、徐陵等文学家纵论古今。 当然,为了让自己坚信西魏没有敌意,四月十一日,萧绎派遣庾信出使长安。宇文泰一如既往地忽悠,庾信高高兴兴回去了,再次给萧绎带回了他想要的和平。 可是,道家哲学并不能拯救萧绎。不久,魏梁边境、齐梁边境同时传来紧急军情,支离破碎的南梁岌岌可危······ 第九十六章 南梁覆灭 五月,西魏直州(安康市石泉县人乐炽、洋州(洋县人黄国等叛乱,贺若敦、田弘二人争着抢着要去平叛。 1信州失守 这二位已经很久没露面了。当年独孤信东征洛阳,时年2的贺若敦一阵猛砍,帮助父亲贺若统杀掉刺史投降西魏,此后在宇文泰麾下效力,四处平叛,一直打的是对内战争,所以露面的机会少。田弘是老革命了,很早就跟着尔朱天光出征关陇,后来跟了宇文泰,干的活也是平叛战争。 实践证明,只要认真工作,哪怕是幕后工作,也能干出名堂,比如贺若敦。尉迟迥拿下成都后,益州并不太平,萧纪原来的部将如谯淹、王开业,依据险峻的地势,煽动当地少数民族首领向白彪等,对抗西魏政府,企图恢复萧纪的江山。贺若敦昼夜兼行、翻山越岭,通过反间计等方式,最终斩杀王开业、谯淹二人。 向白彪又联合其他蛮族首领,围攻信州(重庆奉节,在田弘、贺若敦的合作下,群蛮服气,信州被平定。正因为有这样的战绩,贺若敦、田弘二人才自告奋勇,不过这次他们没那么幸运了,乐炽、黄国等人段位更高,他们顿兵坚城铩羽而归。 乐炽等人是当地的土豪,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回到长安后,贺若敦向宇文泰推荐了李迁哲。李迁哲是汉中安康一带的豪强,祖上在本地世代为官,达奚武、王雄南征汉中时,李迁哲战败投降,被迁到长安养起来。相比之下,李迁哲在汉中的影响力就远高于乐炽、黄国等人了。 李迁哲带着贺若敦、田弘再次出征,很轻松就平定了叛乱。这么容易就搞定了?对贺若敦、田弘来说,这次胜利只是将功抵过,不值得炫耀;对李迁哲来说,我这才刚出手,还没放大招,不过瘾。那咋办?几个人一拍即合,决定继续南征,再创辉煌,他们给宇文泰的报告里,就写“乱贼的残余往南逃窜,必须斩草除根”之类的话。 这一打,就直接干到了巴州(重庆一带。萧韶拿下巴郡后,萧绎任命的巴州刺史牟安民才上任不久,就遇到了李迁哲这伙杀红眼的猛男。牟安民没有做任何准备,转手就把巴州城交给了西魏军,他的儿子牟宗彻在琵琶城抵抗无效,也被攻克。巴州一带也有鹰派,比如鹿城(地点不详。 防守鹿城的是当地人,他们不想将自己的地盘拱手让出,在牟安民投降后,假意投降李迁哲,试图伏击西魏军。不过,李迁哲慧眼识人,通过观察该使者心高气傲的表情,判断他们是诈降。于是,鹿城的伏击被西魏军反袭击了,鹿城也被平定。李迁哲在巴地打出了威风,周围的土豪和蛮族都心悦诚服,前来归降。 宇文泰知道后,十二分地满意,本来是叫你们去平叛,没想到还能有意外的收获!那还等什么,继续开疆拓土吧!一番加官进爵后,宇文泰让李迁哲、贺若敦、田弘东下进攻信州。 “陛下!巴郡丢了,”萧韶神色慌张地说,“魏军,魏军兵锋直指信州。” 萧绎正在和王褒、颜之推等切磋文学,显得很镇静:“丢了就丢了吧,巴郡本来就是益州的一部分,他们拿下了益州,进攻巴郡只是时间问题。”周弘正准备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萧方矩附和着皇帝的意思,说:“对呀,父皇,巴郡、信州遍地蛮夷,咱们抢来也没什么用,反而是负担。”“嗯嗯,太子说的是,信州一带在蛮族手里,就让魏军去流血牺牲吧。”萧绎说。 当时的信州被蛮族酋长五子王占据,不过,五子王让萧绎失望了,外强中干而已,蛮族军人在守城这方面还是差了许多。在西魏军的合力绞杀下,信州城破,五子王率残兵败逃,李迁哲带兵据守白帝城。 信州城内一片狼藉,粮仓破败不堪,饿殍遍地,李迁哲准备在白帝城重建社会秩序。于是,李迁哲收集葛根造粉,和米一起吃。有时军中若有好吃的,李迁哲就分赐给兵士;有患病的人,李迁哲亲自给予医药。士兵们、百姓们因此备受感动,哭着喊着要为李迁哲死。 一方面搞大生产运动,另一方面搞军事镇压,很快,李迁哲稳定了信州一带的局势,一千多家蛮族派子弟到军中当人质,西魏算是在信州扎下了根。整个益州地区,这下才算是落入西魏之手,这就为下一步攻占江陵、消灭萧绎做好了准备。 在李迁哲南征节节胜利的时候,李弼等将领又在广武(延安市东北击败了柔然余孽。可以说,宇文泰的下一个目标,人人皆知了,不过萧绎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2泾州惨败 一般的进谏已经没用了,萧绎沉浸在道家学问的无为而治中,不能自拔,要进谏只能用天意。哪个皇帝不喜欢这一套呢?于是,周弘正、朱买臣等请来了太史令庾季才劝说皇帝。庾季才是荆州新野县一带的土豪,八岁能背诵《尚书》,十二岁懂《易经》,喜好观察天象。 庾季才神色严肃地说:“去年八月丙申(初六,月亮侵犯了心宿中间的一颗星,这月丙戌(十一日,赤气干犯了北斗星。心宿就是天王,丙的天干主管楚地的分野,我担心建子之月有大兵来犯江陵,陛下应该留下重臣镇守江陵,自己整顿旌旗仪仗回建康以避开兵患。假如魏虏入侵,我方失地,也止限于荆州、湘州,整个国家,还能处于安全之境。” 相比天文学家庾季才,术士杜景豪几乎就没什么权威了,萧绎也不得不相信庾季才的判断,因为他也是懂天文的。虽然掩耳盗铃,萧绎也知道江陵的危机,无奈骑虎难下,他长叹一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福全在天意,是福是祸躲不过。” 听了这番话,庾季才愣在原地,差点没忍住骂娘。 建康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六月二十七,北齐的援军步大汗萨终于来了,他带领的四万大军逼近泾州(安徽天长市,随之而来的还有段韶、辛术、东方老等,步大汗萨名义上是统帅,实际上是先锋。 当时的泾州正在被严超达围攻,广陵被陈霸先围困,而宿预被策反的东方白额又有杜僧明的撑腰,侯瑱、张彪二位又在战场上到处支援,可以说,北齐的城池岌岌可危。听说步大汗萨到了,王僧辩令侯瑱、张彪二位从石梁(天长市西北率军增援严超达。 面对北齐的四万大军,侯瑱、张彪二位迟迟不进,想保存实力。“二位将军,你们怎么止步不前了?战机稍纵即逝呀!”梁军将领尹令思说道。“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万全之策,你懂什么?”侯瑱怒斥。战机稍纵即逝,步大汗萨分兵去攻下了盱眙县,关键时刻,尹令思私自决定率领一万人马去偷袭盱眙。 段韶到哪儿了呢?段韶正在围攻宿预(安徽宿迁市宿豫区造反的东方白额,面对盱眙、广陵、泾州的告急,段韶统一回复:“南梁内乱,国家没有一个有权威的君主,人人不安,谁强大就归附谁。陈霸先等人表面上与江陵政权同心,实际上却怀有二心,大家不用担忧,我对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说罢,段韶留下敬显携、尧难宗等人继续围困宿预,亲自率五千骑兵倍道兼行,增援泾州方向。段韶中途路过盱眙,尹令思没有想到北齐还有援军,望风溃退,段韶乘胜追击,尹令思大败而回。 段韶继续前进,在泾州与步大汗萨合兵一处,大败严超达军,夺取了梁军所有的舟船器械。“大帅,咱们赶紧增援广陵吧!”步大汗萨说。段韶看了看步大汗萨,又望望诸将:“梁军浮躁,本无大谋,他们之所以侵犯我大齐,不过是东方白额叛国引起的投机主义,今天打败严超达,聪明的陈霸先肯定会逃走,不会做无谓的牺牲。“ 段韶带领大军向广陵进发,陈霸先听说后向蔡景历询问对策。“咱们还是撤兵吧,这次战争本来就是投机,让王僧辩去和齐军打,我们好从中渔利。”在蔡景历的建议下,陈霸先撤兵。陈霸先一撤,杜僧明也就放弃了宿预,侯瑱、张彪等人都是人精,全都回到各自原来的驻地。 陈霸先将领中,也有死磕到底的,比如围困海西(江苏省东海县南的吴明彻。算起来,这次战斗是吴明彻投靠陈霸先以来的第一战,他必须要拿出点战绩来,以表示自己的能力。可惜,吴明彻只是一支孤军,都不需要北齐援军的出手,镇守海西城的齐将郎基坚韧不拔,箭射完后,削木杆当箭杆,剪纸制作箭羽,如打不死的小强。吴明彻围困了一百多天,最终未能攻克,只好退去。 泾州、广陵、盱眙等地都解围后,宿预城就是孤城一座,东方白额在梁军的加持下是革命领袖,没有了梁军的帮助,就是投敌叛国的小丑。段韶带领大军向宿预进发,向东方白额发出了最后通牒。“我愿意投降!”东方白额喊话道,“希望段帅亲自进城结盟。” 段韶下马,大大方方准备进城。“不可呀,东方白额不可信。”辛术劝谏。段韶低声说:“这种卖国贼我知道,不能留。等我们进去,才有机会。”话说一半,辛术就明白了。 双方一番寒暄后,开始结盟,结盟完毕,段韶一个眼神,东方老就把东方白额给剁了,东方老骂道:“呸,都是姓东方的,你这狗东西怎么吃里扒外!”东方老是猛男高昂为数不多依然在世的部下了。同时,辛术已叫人控制了东方白额的将领,宿预城重新回到北齐怀抱。 段韶、步大汗萨南下平叛只是个插曲,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西魏对江陵的战争。 3大军压境 这是一次灭国之战,来看看双方的准备情况。七月,宇文泰又开启了巡视工作,先后到达原州(宁夏固原市原州区等地;九月,宇文泰命侍中崔猷开山填谷,打通前往汉中的道路;十月,宇文泰下令,让于谨、宇文护、杨忠、韦孝宽、杨绍等在长安集结兵力五万,长孙俭在荆州做好出征准备,萧詧在雍州做准备。 西魏军阵容豪华。大柱国、常山公于谨,不必多说,资格比宇文泰还老;大将军韦孝宽,玉璧之战熬死高欢,在玉璧待太久了,听说要打南梁,主动申请到前线,宇文泰让达奚武去接班;大将军杨忠,之前独当一面拿下汉江之地,对南下的路熟悉;将军杨绍,之前随同达奚武征汉中,功不可没;荆州刺史长孙俭,革命元勋兼世袭贵族,多年前就瞄准了江陵,有一手的情报资料;萧詧,最希望萧绎死的人就是他。 这里要展开说一下中山公宇文护。宇文护是宇文导(病危,不久就死了亲弟,都是宇文泰大哥宇文颢的儿子,二位侄子和宇文泰年岁相仿,可以说,宇文导兄弟是和宇文泰一路创业过来的,是革命元勋。宇文护时年41岁,只比宇文泰小6岁,当年宇文泰在平凉追随贺拔岳的时候,儿子们都还幼小,家务全部由宇文护照管。 后来,平定侯莫陈崇,迎接孝武帝元修,捉窦泰、收弘农、克沙苑、战河桥、攻邙山等等,东西魏之间的战争,每一场都参与过。因为宇文护干的基本是后勤工作,戏份就比较少,这一次出战,宇文泰希望着力培养这个侄子,取得一份功劳的话,那在战后的权力分配格局中,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西魏军蓄势待发,南梁军在干什么呢?准确的说是萧绎在干嘛?九月二十日,萧绎龙光殿开设讲座,给文武百官讲授《老子》,王褒则侍立左右,给皇帝捧着书册,提供翻页以及端茶递水等工作。普天之下,还有谁比朕更懂老子?普天之下,还有谁有资格来做这个文坛领袖?当然是一代宗师萧绎了。萧绎沉浸在这太平盛世中不能自拔。 十月初九,西魏南征军从长安出发了。这一天,天高气爽,将士们神采飞扬,气势正旺,从将军到士兵,无一不抱着必胜的信心和决心。宇文泰在青泥谷(蓝田县城附近给于谨一行饯行,宇文泰没多说什么,他知道这一次一定能胜利,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自己这边,只是默默和众将士举杯饮酒。 长孙俭终于迎来了这一天,他漫不经心地向于谨问道:“思敬兄,依你看萧绎会怎么抵抗我军呢?”于谨手勒住马缰绳,娓娓道来:“如果萧绎在汉水、沔水一带炫耀兵威,带领将士和财物渡江北上,占据丹阳(湖北枝江市东北,这是上策;把士兵和百姓转移到内城,修缮城防,以待援军,这是中策;如果懒得搬家,固守外城,这是下策。” “哈哈,那你觉得萧绎会选择哪一计策?”长孙俭追问。 “下策。”于谨毫不迟疑地答道。 “哦?这是为何?” “萧氏据守江南以自保,已经三四十年了,这段时间中原大地刀兵四起,萧氏却没能力向北开疆拓土,这是他们能力不足;因为我国东边有齐国为患,萧氏认为我们必不可能分散兵力去进攻他们,这是他们智慧不足;萧绎这个人懦弱而没有谋略,多疑而少断,况且那些世家大族在江陵的关系盘根错节,都留恋自己的家园,这是他们远见不足。能力、智慧、远见都有缺陷,所以我相信萧绎一定采用下策,坐以待毙。” 长孙俭听完,抚掌大笑,杨忠、韦孝宽等人也佩服得五体投地。“怪不得您是我叔父最倚重的助手,于老,请受我一拜。”宇文护下马,弯腰鞠躬。“那就让萧绎赶紧灭亡吧!”杨绍在一旁高叫道。士兵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齐声高呼:“必胜!必胜!” 毕竟是几万大军,这种动静自然引起了南梁边防部队的警觉。初十,武宁太守(钟祥市乐乡关村宗均向萧绎上书,报告了西魏大军压境的事情。 萧绎在讲座间隙,让群臣发表看法。黄罗汉率先说:“魏梁两国交好,一直以来没有嫌隙,应该是虚假情报。”“对呀,我们最近一直互通使节,庾大人还在长安呢,也没听到他写信说有什么异常。”胡僧祐补充道。宗懔也附和:“陛下不必担忧。” “呵呵,你们都支持定都江陵,自然是沆瀣一气,没去过长安就没有发言权。”周弘正冷笑道。 去过长安?庾信杳无音信,那就只能是王琛了,萧绎把头看向王琛。侍中王琛说:“去年微臣出使长安,宇文泰态度很客气,没有半点要与我们为敌的意思。” 周弘正争辩:“军国大事不可儿戏,王侍中所言,是去年的事情,而宗太守所言是现在的军情,还请陛下核实为好。”“嗯嗯,也对,王侍中,那你就再走一次吧。”萧绎发了话,让王琛再次出使西魏。又要让我跑一趟?我不累么?王琛十分不乐意,心里痛骂周弘正,慢慢吞吞不情不愿地上路了。 王琛走后,朝堂上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息。为了缓和紧张的氛围,王褒提议大家来作诗,萧绎自然懂王褒的意图,大家都是名士嘛,谈笑自若才是名士风度。“好,就以战争为题材,各位尽情发挥。”萧绎笑道。 王褒虽然没有亲历过战争,但架不住才思敏捷,很快一首《燕歌行》就写出来了: 初春丽晃莺欲娇,桃花流水没河桥。 蔷薇花开百重叶,杨柳拂地数千条。 陇西将军号都护,楼兰校尉称票姚。 自从昔别春燕分,经年一去不相闻。 无复汉地关山月,唯有漠北蓟城云。 淮南桂中明月影,流黄机上织成文。 充国行军屡筑营,阳史讨虏陷平城。 城下风多能却阵,沙中雪浅讵停兵。 属国小妇犹年少,羽林轻骑数征行。 遥闻陌头采桑曲,犹胜边地胡笳声。 胡笳向暮使人泣,长望闺中空伫立。 桃花落地杏花舒,桐生井底寒叶疏。 试为来看上林雁,应有遥寄陇头书。 此诗一成,百官莫不叹服,争相传抄,萧绎对此诗也是赞不绝口:“这首诗一定能流传千古。”朝堂上,只有颜之推不以为然,他私下对周弘正说:“好是好,可惜是闭门造车,王子渊根本没有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大敌当前却无病呻吟,不是好兆头呀。”“我大梁还有尔等有见识的读书人,老夫甚是欣慰。”周弘正说。 当初郢州城破,颜之推亲眼见证了萧方诸和鲍泉的惨死,自己也差点被侯景杀掉,所以他对战争有真切的体验。 十三日,襄阳城下,萧詧、蔡大宝以及王操等人已全副武装原地等候西魏军。“大王,你想好了么?一旦江陵覆灭,咱们就彻底成为宇文泰的附庸了。”蔡大宝提醒道。“哎,先生我也知道,我并不想寄人篱下,可我和七叔注定无法团结,他一心要置我于死地,依靠宇文氏也是不得已的选择。”萧詧叹着气。蔡大宝补充道:“行,既然要干就要彻底,以后不后悔就行。”“对哇,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王爷,我永远支持你。”王操高喊着。 不一会儿,西魏军到达襄阳,萧詧和于谨寒暄一番,双方会师。 前线的战报接二连三地向江陵飞来,萧绎也慌了,下令全城戒严,停止了《老子》讲坛,终止了文化沙龙。王琛骂骂咧咧来到石梵(钟祥市境内,走不动了,确实也没看到魏军,就快马送信给黄罗汉:“我已到石梵,边境一切正常,之前说魏军要进攻,全部是儿戏。” 黄罗汉把这信转交给萧绎,萧绎感到云里雾里的,自然自语道:“这魏军到底来还是没来?真是影响朕讲经说法。”周弘正心急如焚,苦劝道:“陛下,宁可信其有,否则后悔莫及,现在动员军事力量还来得及。”“好吧,这样,诸位,你们身穿军装,咱们接着讲老子。”萧绎泰然自若的样子。 大家都惊呆了,没想过这个皇帝竟然如此悠闲自得。十七日,一幅怪诞的景象发生了,文武群臣都顶盔带甲在朝堂上听萧绎讲道德经。 萧绎是真的傻么?他不是,他知道军情是真的,他只是表面上强作镇定罢了,他心中有一个名士的梦,向往魏晋风流,向往嵇康、阮籍、王导、谢安等人的潇洒风流。萧绎也是有反应的,比如宣布戒严,让大家穿军装,不仅如此,在十八日,萧绎让李膺去建康,征召王僧辩为大都督、荆州刺史,让陈霸先留守,动员一切力量救援江陵。 王僧辩立即动员,让程灵洗为前军,杜僧明、吴明彻为后军,自己则亲率带军,朝江陵进发。对于留守一事,陈霸先很满意,蔡景历、徐度等人都向陈霸先道喜,认为这是一次很好的割据机会,一次很好的发展壮大的机会。 二十一日夜晚,萧绎和各位嫔妃登上凤凰阁欣赏夜景,庾季才、王琛、王褒等都在一旁侍立。 庾季才抬头仰望,只见客星冲犯翼宿、轸宿,他知道这是不祥之兆,急忙准备向皇帝禀报。萧绎摆了摆手,凭栏叹息道:“客星冲犯翼宿、轸宿,看来这回一定失败了!”妃嫔们开始哭了起来。“父皇,不必如此悲欢,人定胜天。”萧方矩安慰着,萧绎只是摆手让他不必再言。王褒、王琛二位相对而视,默默不语,一些奇怪、复杂甚至可鄙的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 陆法和在郢州听说西魏大兵压境,准备从汉口出发,赶赴江陵抗敌。萧绎大惊失色,陆法和这个半神半人,他可不能来,谁知道他是来勤王还是来要我命的?派人去拦住他,说:“朕运筹帷幄,自能打败敌兵,你只管镇守郢州,不用动。” 陆法和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他服从命令回到郢州,让人用白土涂城门,自己身穿丧服,坐在苇席上,静坐了一天。手下人问他为何如此,陆法和说:“皇帝怀疑我,国将不国,江陵城破是早晚的事情,我这是提前服国丧啊。” 时间来到了十一月,萧绎不得不公开承认西魏军大军压境的事实,开始在津阳门外检阅部队,可上天似乎在戏弄他,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萧绎狼狈不堪,阅兵仪式草草收场。 4江陵陷落 西魏军迅速开始行动,于谨命宇文护、杨忠二人率领数千精锐骑兵倍道兼行,快速南下占领长江渡口,切断梁军东逃的路线。目标达成后,杨忠继续占据渡口,初二,宇文护带兵攻下武宁,抓住太守宗均。 萧绎也没闲着,他采取了于谨说的下策,也就是坚守外城。谁来做防城大都督呢?朱买臣推荐了王僧辩的长子王顗,却被王褒给劝阻了:“陛下,王君才已手握重兵,再把江陵交给他儿子,臣恐怕……”萧绎答道:“嗯嗯,朕知道了。” 作为帝王,萧绎注定是孤独的,他谁也不敢信任。萧绎让王顗去守卫宫殿,任命胡僧祐、王褒二人分别指挥江陵城的东、西防御任务,全军上下一起动员,修筑木栅栏,一共六十多里的木栅栏把江陵围起来。 初四,太子萧方矩在城头都督工程,发动百姓搬运木头石头到城头,稍不如意,萧方矩就鞭打百姓。“哼,都快灭亡了,还这么嚣张!”“对呀,希望萧氏父子早点完蛋。”百姓交头接耳,抱怨着。 这天夜里,西魏军已经抵达黄华,距离江陵不过四十里路。萧绎的覆灭可以倒计时了。初五,西魏军的先锋抵达江陵城下。萧绎召集群臣商议对策,萧绎问计王褒,王褒说:“陛下,我负责西城的防守,我还得去巩固下。”之后就没再说什么。 “哼,关键时刻这些文人就贪生怕死!”裴畿大骂道,转头对萧绎:“陛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其不意,我愿意带兵出战,打出士气。”裴畿是裴之高的儿子。 “有没有不怕死的?”裴畿大呼。“有!”裴畿的弟弟裴机出列,“我等不及了。”随后,朱买臣、谢答仁都站了出来。 事实证明,梁军的殊死一搏是可行的,梁军打开枇杷门后疯狂冲击,西魏军一时陷入混乱,仪同三司胡文伐被裴机斩杀。梁军取得首胜。萧绎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魏军主力还没到。 萧绎赶紧向王琳、萧循等人求救,再次派人去催促王僧辩。远水不解近渴,关键时刻又雪上加霜。15日,军营的栅栏突然失火,把附近的几千家民房和二十五座城楼都烧了,江陵城中哀嚎遍野。萧绎赶紧带着萧方矩去巡视,二人来到城楼上,看到西魏军的大部队不断渡江而来,萧绎悲从中起,不断叹气。 萧绎把希望都寄托在全城军民身上了,为了表示自己亲民如子,他挨家挨户去敲门表示慰问,对于父亲的这种自降身份行为,萧方矩很不爽,一直在抱怨。“朕今晚就要和老百姓一起住,你若是怕玷污了太子身份,你可以回到宫里!”萧绎骂道。萧方矩不再说话,只能勉强跟随萧绎住在百姓家中。 临时抱佛脚已经没啥用处,百姓一时感动也不能拯救萧绎。几天后,于谨带领主力部队包围了江陵,而且下令沿着城外修筑军营,江陵城被团团包围,内外的联系完全断绝。 十八日,任约、徐世谱等将领在江陵南岸修筑城堡,远远地作为声援。这一点让萧绎看到了希望,他决定再来一次行为艺术,稳住军心,当天夜里,他在巡视城楼的时候,张口作诗,王褒等人也和诗一首。在一片马屁声中,萧绎黯然泪下,撕裂一块绢帛,给王僧辩写信:“朕忍着不死,就是为了等待你的援军,你快来吧!” 放眼望去,普天之下,萧绎可以信任的还是只有王僧辩。可惜,这封求救信一出门就被长孙俭截获了。长孙俭把信给于谨,于谨笑道:“看来萧绎是走投无路了,咱们坐等胜利果实即可。” 二十六日,王褒、胡僧祐、谢答仁以及朱买臣等人再次出枇杷门迎战,魏军这边韦孝宽和杨绍早已按捺不住,特别是杨绍,混战中,他的大腿被两箭贯穿,鲜血直流,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照样轮着大刀砍人。韦孝宽惊讶地说:“老杨,你的腿!”“小事小事,干就完了。”杨绍继续冲击。 韦孝宽、杨绍二人带头模范下,魏军越战越勇,梁军败退,全城士气大减,恐惧的气息弥散开来。朱买臣手持宝剑,恶狠狠地看着宗懔等人,对萧绎说:“陛下,江陵今日之祸,都是因为不去建康,只有杀了宗懔、黄罗汉,才能平息天下的怨恨。” 萧绎叹气:“定都江陵是朕的意思,他们不过是传声筒罢了。”二人本来一脸惊恐,听到皇帝的话后,这才恢复了平静,把朱买臣晾在一边。 王琳的军队这时候才到长沙,他吩咐裴政走小路把援兵的消息告诉江陵,不过裴政不走运,在百里洲的时候被萧詧抓住了。裴政是裴邃的孙子。萧詧对他说:“本王是武帝的嫡孙,我不能当你的君主么?你为啥要投靠七叔?如果依附我,那就升官发财;不然,就身首异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裴政假意答应:“全听您的调遣。”萧詧大喜,把裴政拉到江陵城下,吩咐道:“待会你就说,王僧辩听说江陵被围困,就自立为帝了,王琳实力不济,不能来救援。”“好的,我试试。”裴政又答应了。 裴政大声高呼:“援军来了,你们要努力防守;我虽然被敌人擒获,但立志粉身碎骨报效国家……”一旁负责监督的猛男赶紧扇他嘴巴,裴政嘴里流着血,依旧重复着,就是不改。 萧詧脸色大变:“给我拖下去砍了!”“慢!”蔡大业拦住了萧詧,“这反映了民心所向,杀了他,反而让荆州军民更加团结了。”蔡大业是蔡大宝的弟弟。 可惜了裴政的一腔热血,各路援军并没有按时到达。三十日,于谨下令发动进攻。守军的盾牌都用完了,只能扛着门板做盾牌,胡僧祐不顾箭雨,昼夜督战,赏罚分明,大家深受鼓舞,拼死抵抗,西魏军损失惨重。这只是江陵城的回光返照,胡僧祐最终死于乱箭之下。 听说胡僧祐阵亡,萧绎痛哭失声,亲自前往吊唁。 江陵城中无兵可用,谢答仁提议,把那几千死囚犯释放出来守城。萧绎认为萧衍治国方式太宽容,他在荆州一向以严刑峻法执政,所以在城中关了几千囚犯,包括宗室贵族。“什么?让死囚来守城,这不是让敌人笑话我大梁无人么?万万不可。”王褒对萧绎说。萧绎和王褒想的一样,再怎么窘迫,大梁的面子不能丢,于是下令,把那几千死囚犯全部杖杀。 囚犯们得知这消息,都哭天喊地,痛骂萧绎,城中一片哀嚎,军民都陷入混乱中。 “梁军败了!”杨绍大喊。“将士们,跟我一起冲!”韦孝宽喊道。西魏军倾巢出动,猛烈攻击栅栏,不一会儿,梁军中有人打开西门迎接西魏军,萧绎带着萧方矩、王褒、谢答仁、朱买臣退守内城。“现在咋办?众爱卿?”萧绎有些憔悴和狼狈。 周弘正转向王褒,讽刺道:“王子渊见识超群,想必一定有破敌良策。”大家都看着王褒,王褒故作镇定,对陛下说:“求和吧,假意求和,以等待援军。”王琛也支持求和。“呵呵,这就是你的良策?”朱买臣反问。 萧绎也表示很失望,他这时想起王顗来,赶紧把他叫来,并任命他为新的城防都督;也管不了不久前才和北齐打了仗,派人去向北齐求援。同时,萧绎以儿子萧大封、萧大圆为人质,到西魏军中求和。 一看萧绎的这一手操作,主战的裴畿兄弟以及宗室萧峻等人,纷纷失去了斗志,趁着讲和的时机,他们出城投降了。于谨并没有给投降者好脸色,直接推下去全部宰了。当时,城南、城西都陷落,城北的将士还是苦苦坚守,皇帝议和的消息传开,大家像失了魂,各自落荒而逃。 5萧绎惨死 萧绎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临死之前,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书籍,于是快步向东竹殿走去。舍人高善宝在后面紧跟着:“陛下,您慢点。”萧绎头也不回,来到殿内:“这是朕多年的心血,这是大梁境内所有的古籍,这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文武之道,为何不能庇佑朕的江山?”萧绎流下泪来,高善宝在一旁安慰着。 突然,萧绎话锋一转,用那只独眼瞪着高善宝,大吼道:“你立刻把这些书籍给朕烧掉!这些无用的书籍,葬送了朕的江山!”高善宝领命而行,将火炬扔向了这十四万卷藏书,点燃了秦始皇以来中国历史上第二把罪恶之火。看着这熊熊烈焰,萧绎拔出宝剑砍击大柱,呼喊着:“文武之道,今夜就终结了!”说着,萧绎就要冲入火中,和这些古籍一起化为灰烬,幸好高善宝眼疾手快,拦住了他。 萧大封、萧大圆来到魏军中,于谨冷冷地说:“怎么不是太子来?要讲和也得拿出诚意,仅仅是两个亲王还不够资格,你们回去吧。叫你们太子带着降书来。”萧大封二人灰头土脸跑回来,将此事报告给萧绎。 既然没死成,那就只能真投降了,萧绎叫王孝祀写降书。“陛下,任何人都可以投降,只有您不能呀。”朱买臣苦口婆心劝阻。谢答仁争着说:“城里兵力还算强大,如果乘着黑夜突围而出,贼兵必然惊慌,乘乱大胆靠近敌陈,可以渡过长江去依靠任约的军队。” 萧绎天性喜好书,常常让身边人为他读书,昼夜不停地读,虽然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书卷。如果读错了或有意漏读欺骗他,他就惊醒过来。他写起文章来,提笔马上就能成篇,平时常说:“我比起文士来更善为文,比起武夫来却有些惭愧。”正如他自己所言,萧绎是著名的才子,在骑马射箭方面和萧纪、萧詧等人没法比,关于逃跑计划,他有些难为情:“事情可能成不了,不过自取其辱罢了。”谢答仁听出了皇帝的尴尬,他回答:“陛下,末将愿意亲自为您牵马。” 还没等萧绎说话,王褒一脸鄙夷地看着谢答仁:“谢答仁、任约都是侯景的党羽,贼性不改,不能相信。跟他逃跑,即便成功了也是他的功劳,还不如投降魏国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怀疑我?”谢答仁愤愤不平,气得不行。过了一会儿,谢答仁请求收拾五千残兵去防守子城,萧绎被感动了,正要答应任免他为防城都督,王褒又出来拒绝,萧绎即刻撤销了任命。“我······”谢答仁气得喷了一口血,随后摇着头走了出去。 朱买臣也很气愤,看谢答仁走后,他对王褒骂道:“请问大才子,你打算怎么击退敌军?”“打什么打?投降呀,投降是最好的选择。”王褒一脸高傲。萧绎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让王褒拿着降书,带着太子萧方矩出城。于谨带着次子于翼出来接见王褒和萧方矩,于翼长得帅也有文采,是王褒的粉丝,欣赏王褒的书法,当场递给王褒纸笔请求偶像展示下书法。 “这简单,”王褒拿来纸笔,随即在降书上写下“柱国常山公家奴王褒”几字。于谨、于翼一看,简直惊呆了,什么玩意儿?家奴?你王褒作为一代文人领袖,才见到我于谨第一面,就成为家奴了?萧方矩平时骄傲暴虐惯了,看到王褒这副嘴脸,也是震惊不已:“王褒,你个狗奴才,想不到你是这种货色。你的气节还不如宦官朱买臣!” 再说萧绎,难道萧绎真的要束手就擒么?不,他趁乱丢掉装饰品,骑上白马,穿上素衣逃出了东门。经过东门的时候,萧绎拔出宝剑砍门:“我萧世诚怎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一听说是皇帝在唉声叹气,梁军士兵本来在逃命,这下来了气,我们拼命,为的就是去保护这么一个窝囊的皇帝?拿来吧你!“休伤我主!”朱买臣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护着萧绎,瞪着那些士兵。萧绎这下才意识到,王褒的气节确实不如朱买臣,感动不已。“陛下,你快走!”朱买臣使劲击打马屁股,萧绎准备策马而去。 可惜为时已晚,一个士兵拉住马辔头,另一个把萧绎从马上拉下来,给他换了一匹羸弱的马,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胡人猛男,胡人强行摁住萧绎的手,把他带到了于谨跟前。至于朱买臣,萧绎最后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乱兵乱砍。正因萧绎被拿下,杖杀的命令没来及执行,那几千死囚犯才得以活命,都欢欣鼓舞迎接西魏军。 “你对自己的臣民如此残暴,你怎么能当皇帝呢?”于谨质问萧绎,萧绎无话可说。 萧詧快步流星进入于谨大营,看到被俘的萧绎后,冷冷说:“呵呵,七叔,你也有今天?”萧绎低着头没说话,萧詧低头对于谨说了几句,于谨点头同意了。萧詧把萧绎关进了黑帐篷里,随后,萧詧屏退众人,开始了萧绎的百般羞辱,一边打一边痛哭:“你还我哥哥(萧誉!” 当然,萧詧并没有立刻把萧绎弄死,他还没有这个权限。此时西魏军中管理金城事务的最高统帅是长孙俭,长孙俭叫来萧绎,看看是否还有利用价值。萧绎趁此机会,对他撒谎:“我在城中埋了一千斤黄金,我想送给你。”长孙俭就把萧绎带进金城,让他去挖黄金。 进了金城,萧绎对长孙俭哭诉萧詧对他的侮辱,并坦白说,自己根本没有藏黄金,希望长孙俭能救自己于苦海。“呵呵,一国之君也行骗么?”长孙俭笑问。萧绎似乎还要说什么,长孙俭挥一挥手,叫人把他送回了萧詧手中。 任约、徐世谱最先得知了江陵陷落的消息,十二月四日,他们带着军队退守巴陵郡(岳阳市。北齐援军在高岳、潘乐、段韶、卢潜等人的带领下,还在路上;王僧辩此时才到江州,王琳也止步于长沙,萧循走到巴陵西,陆法和被按住在郢州。面对这些军队,于谨希望萧绎能给王僧辩写信,叫他投降,萧绎拿出最后的勇气拒绝了。 一旁的杨绍恶狠狠地说:“这事儿还由得了你么?”“我既然由不得了自己,王僧辩也由不了我了!”萧绎说。于谨想了想,觉得也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于谨又问萧绎:“为何要烧掉古籍?”萧绎大言不惭:“我读书万卷,最后还是亡国,不如烧了解气。”于谨目瞪口呆,转头对长孙俭笑道:“有萧绎这样的皇帝,梁国迟早会灭亡的。” 萧绎对于谨来说,已没有了任何价值,他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十九日,于谨对萧詧说,萧绎已经没用了,任由他处置。萧詧秒懂,也是搞送毒酒那一套,萧绎喝醉后,萧詧叫人扛来土袋子把他活活压死。萧詧让人用粗布把尸体缠裹起来,以蒲草织的席子进行收殓,用白茅草牢牢捆住,埋葬在津阳门外。 当然,萧绎的儿子们如萧方矩、萧方略等全都被萧詧杀了。 一代文坛领袖,南梁最后的象征萧绎就以如此惨淡的方式落幕,萧绎谥号“元帝”,萧绎的死,宣告南梁从形式上和实质上都解体了。咱们也不去挑剔萧绎的性格缺陷,也不去指责他的战略战术的失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这个时代是属于西北宇文氏的······ 第九十七章 哀叹江南 宇文泰拿下了重镇江陵,加上之前的益州,再加上附庸萧詧的襄阳,已经初步形成了一统三国的态势,他无疑是侯景革命中最大的受益者。 1西梁开国 当务之急,是处理萧詧问题。萧詧无疑是宇文泰的忠实小弟,刚吞下的荆州之地也不那么好消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萧詧这个傀儡来管理,这也正是萧詧所乐意的。宇文泰册封萧詧为南梁的天子,让他管辖江陵城周边三百里的地方,至于老巢雍州,那自然是不能让你占据了。萧詧在江陵的小政权被史书称为“后梁”或“西梁”,为了区分五代的后梁,本书统称西梁。 即便是江陵,也非萧詧一人说了算的。萧詧这个天子住在城东,城西则有大梁西魏军驻扎,由宇文泰的心腹助手王悦来镇守,名义上是协助防守,实际上就是监督。 尽管如此,萧詧毕竟成了大梁名义上的天子,他在宗庙祠堂拜祭父亲萧统、哥哥萧誉:“父兄在上,我最终夺回了本就属于我们家的天子之位,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萧统作为萧衍的嫡长子,才气纵横却英年早逝,人走茶凉,皇储的身份被剥夺,萧誉、萧詧兄弟一直不服,如今,南梁山河破碎,萧统一系最终还是在萧詧手里实现了皇帝梦,不知萧衍地下有知作何感想。萧詧册封儿子萧岿为太子,追封萧统、萧欢(大哥、萧誉(二哥等人,蔡大宝任尚书令,王操任五兵尚书。 “陛下,有紧急情况向您汇报!”蔡大宝在门口喊着。萧詧对着牌位又拜了几下,这才走出来。 一问才得知,于谨没收了宫廷府库中的珍宝以及刘宋朝铸的浑天仪,梁朝造的铜晷表,直径四尺的大玉和各种法物;把王公以下的百官和挑选出来的百姓男女共几万人全部俘虏,分赏给三军将士,驱赶回长安;那些幼小体弱的都被杀掉了,有三百余家幸免于死,但被人马踩死、冻死的也有十分之二三。 蔡大宝最后没忍住哭出声:“江陵空空如也,已经成为人间地狱了!”“什么!”萧詧倒吸一口凉气,摇摇晃晃,差点栽倒在地。不一会儿,萧詧清醒过来,自然自语道:“虽然战前就考虑过这些,但这些事情真实发生的时候,朕还是觉得有愧天地,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百姓,后悔没有听尹德毅的话!” 在于谨围困江陵的时候,尹德毅曾劝说过萧詧: “魏国人贪婪无比,残忍本性暴露无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江东人民受到这样的灾难,都说是王爷招来的。王爷既然杀了人家的父兄,让人家的子弟变成孤儿,人们都把王爷视为仇敌,谁肯为国家出力! “现在魏军的精锐都集中在这儿了,如果王爷为他们设下宴会,请于谨等人来欢饮,预先埋伏下武士,乘机把他们杀了,分别命令各将领,乘魏人不提防,突然袭击他们的营垒,把他们斩草除根。 再去收揽江陵百姓的民心,对他们加以安抚,对手下的文武百官,根据才能特长授予官职。这样一来,魏人被震慑住,不敢随便动武,而王僧辩及其党羽,写封信就能招他降伏。 完成这一切大事,就可以穿戴好朝服渡江而下,回建康登上帝位了。顷刻之间,巨大的功业就可以建立了。古人说:‘上天给予的东西你不拿,就反而会受到上天的责怪’。希望殿下弘扬雄才大略,深谋远虑,而不要满足于普通庸人的作为。” 尹德毅的做法有些激进,但这或许是萧詧逆天改命的唯一机会,可当时的萧詧正被仇恨所淹没,正要协助西魏军拿下江陵,正要弄死萧绎为兄复仇,哪里听得进去?萧詧回复道:“您所说的计策并不是不好,然而魏人对待我很好,所以不能背弃人家的恩德。如果采用您的计策,人们就会厌弃鄙视我!” 现在,亲眼目睹了西魏军的所作所为后,萧詧才醒悟过来,不过为时已晚。萧詧欲哭无泪,反复吟诵着父亲的西洲曲:“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其实,萧詧也不必自怨自艾,尹德毅想得太美了,王僧辩就不是你一纸书信就能招降的,王僧辩一直都是萧绎的心腹,就算王僧辩大义凛然要归附萧詧,萧詧你敢信任王僧辩么? 再来说于谨。 于谨安排好江陵的各项事宜后,带着十余万俘虏北归,其中就包括王褒、王克、殷不害、颜之推、颜之仪、王颁、裴政、庾季才、王琛、宗懔、黄罗汉、何妥等,差不多荆州集团的全部贵族都被一锅端了。 周弘正、徐陵等人在城破之际趁乱逃了出来,到江州投靠了王僧辩,并把萧绎身死国灭的消息传开,王僧辩悲痛不已。给萧绎服丧后,王僧辩和陈霸先联手拥立江州刺史萧方智为新任大梁天子,继承南梁的天下。 2长安庆功 长安,于谨的府邸,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在举行。 宇文泰端着酒杯,来到于谨跟前敬酒:“思敬呀,剿灭萧绎,全是你的功劳,来,干了这杯!”于谨说了一些客套话,也把宇文泰吹捧了一番。宇文泰当场赏给于谨一千个奴碑和缴获的战利品,还有一个奏雅乐的班子,另外又封他为新野公。 “这些都是丞相领导指挥得当,于谨不敢受此重礼!”于谨推辞。“呵呵,你的功勋不输于灭楚的王翦,你不接受,让我情何以堪?让诸位如何看我?”宇文泰拉着于谨的手,面向众人。 韦孝宽、长孙俭、杨忠、杨绍等人纷纷劝于谨,于谨这才接受。不过,于谨深知功高震主的道理,他在北魏末年就已经名震塞北,跟着宇文泰这些年也是战功卓著,早已功成名就,这一次灭萧绎更是达到了人生的巅峰,他想抓住机会退居二线,故而叫儿子于翼把之前使用的战马和盔甲拿出来,他对宇文泰说:“我已经老了,这些都用不上了,丞相。” 宇文泰多聪明的人,一下就看出了于谨的用意,拍着他的肩膀说:“萧绎虽灭,江南仍然没有平定,东边还有强大的齐国,你怎么能独善其身呢?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还要和你一起平定天下呢!”还没等于谨回话,蔡佑、贺兰祥、尉迟纲、尉迟迥等亲信就来给于谨敬酒了,一波接着一波,接下来敬酒的是宇文护、宇文毓、宇文觉、宇文邕等子侄辈。 宇文泰对长孙俭、杨忠、韦孝宽、杨绍、宇文护等将领都有赏赐,与此同时,宇文泰还专门封赏了一个人,尉迟迥。就是之前征服益州的尉迟迥,宇文泰让益州刺史尉迟迥增加都督六个州,加上之前管辖的十八个州,整个蜀地,尉迟迥又对官员的任免权不用请示宇文泰。 这是宇文泰在刻意培养自己的亲信势力,以此来制衡老一辈创业者,这就是领导艺术。当然,尉迟迥也没有辜负舅舅的信任,他在益州一带赏罚分明,经济社会建设搞得有声有色。 帝王将相都喜欢给脸上贴金,尤其喜爱召集一帮文人雅士,以装潢门面,因为这些人就是自媒体,操作得当,就会给自己传播美名。宇文泰拿着酒杯,一个个地到荆州名士集团跟前套近乎。 首先是殷不害,宇文泰感慨道:“天下有如此至孝之人,我今日有幸遇见,对于您母亲的不幸,还请节哀,我表示同情。”殷不害还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听宇文泰这样的尊崇和关心,他的心情明朗了许多。 殷不害在江陵防御战中,负责一个小城的防守,江陵城破,他的母亲也死于战乱中。当时冰雪堆积,冻死的人填满了沟壕,殷不害一路上边走边哭,到处寻找母亲的尸体,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每见到沟里有死人,就跳下去抱起来看看,全身衣服都湿了,冻上了冰,一连找了七天,没喝一口水,哭声不断,才找到了母亲的遗体。 殷不害的孝顺是出了名了,这种人到哪儿都受欢迎,是一本活生生的教科书。 宇文泰来到颜氏兄弟跟前,拱手道:“老夫能招揽复圣颜子之后,实在是莫大荣幸。”颜之仪、颜之推兄弟,都是颜回的后人,无论德行还是才华都是一等一的,其中,颜之推就是《颜氏家训》的作者。 下一个是王颁,王僧辩的次子,他心神不宁,大哥王顗在城破后出走投靠王琳,生死未卜,父亲王僧辩又远在南方。“王将军请放心,我们大魏军一直敬重你父亲王君才,如果有朝一日两军相遇,我一定让你们父子相遇。”宇文泰做出了承诺。 裴政,河东裴氏,在萧詧的威逼之下依旧不改其志,这样的忠义之人,领导最喜欢。“裴将军,你不愧是裴渊明(裴邃的后人,忠勇无双,我有幸认识你。”宇文泰举杯说。“早就听闻宇文丞相礼贤下士,名不虚传,我裴政愿意效犬马之劳。”裴政把酒一饮而尽。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丞相,裴德表不仅忠勇,而且还是个法律礼仪专家,恭喜丞相得此天才。”宇文泰回头一看,正是卢辩。 卢辩走来,对裴政道:“幸会幸会,裴兄,在下范阳卢辩。”随后,柳虬、崔猷等人也过来敬酒,河东裴氏遇到范阳卢氏、河东柳氏、博领崔氏,几人惺惺相惜,大贵族嘛,出身和修为都差不多。“好,今日真是痛快,以后朝廷的律令法度、礼仪制度就劳烦你们诸位了。”宇文泰说罢,又喝了一杯。 庾季才不仅在天文历法方面是专家,而且为人仗义。在江陵城破后,许多下层文人沦为了奴隶,庾季才散尽家财全力营救。 宇文泰问他:“我听思敬说你散尽财物,给读书人赎身,这是为何?”庾季才说:“郢都被攻破,官府有罪,文人有什么责任,都成了贱民?我心里为他们感到悲哀,所以散钱为他们赎回身份。“宇文泰恍然大悟说:“如果没有你,我差一点有负天下人的重望。“马上下令,免除梁朝俘虏为奴婢的有几千人。 同时,宇文泰任命庾季才为太史令,掌管祭祀、天文历法等工作。 宇文泰还依次和宗懔、黄罗汉、何妥等人敬酒聊天,何妥是西域人,出自经商世家,他在音律方面有很高造诣。 3哀江南赋 宇文泰远远看到三个人从容不迫、仪表不凡,十分惊讶,他走上前来笑道:“琅琊王氏,名不虚传,你们个个都气度不凡!且饮此杯。” 王褒,不必多说,之前死心塌地要做梁奸的;王克,之前就在侯景手下当大官,现在要转投西魏,那自然是熟悉得很;王琛,医学人才,有一技之长,宇文泰当然需要。这就是琅琊王氏,反正到哪儿都是大贵族,虽然家产和地位早就没了,但名气还在呀,那就是硬通货,到哪儿都要受人尊敬。 “尤其是王子渊,你的一首《燕歌行》在我们军中流传很广,大名鼎鼎!”宇文泰感叹着。“丞相,《燕歌行》不值一提,子渊新近写的《渡河北》才是上乘之作。”王克说。 王褒这次北渡长安,确实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亲眼看到了百姓的流离失所,这敏感的才子内心还是忍不住有所波动,故而写下了情深意切的《渡河北》: 秋风吹木叶,还似洞庭波;常山临代郡,庭障绕黄河。心悲异方乐,肠断陇头歌;薄暮临征马,失道北山阿。 在宇文泰的要求下,王褒在宴席上诵读了这首诗,眼里充满了忧郁。宇文泰反复吟诵着:“心悲异方乐,肠断陇头歌······好诗!”“丞相,王褒这是心怀故国,这是对咱们大魏不敬呀!”尉迟纲怒气冲冲瞪着王褒。 “纲子,你这个粗人懂什么?”宇文泰呵斥他,然后心平气和地说,“咱们做大事要大度一点嘛,自己的祖国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一个大作家感慨万千、触景生情,这不是很正常?难道要像跳梁小丑那般,数典忘祖才是忠臣么?” 听宇文泰这么一说,王褒悲从中来,不禁五体投地:“谢丞相理解。” 宇文泰扶起王褒,对在场人说:“怀念故国是好事,是正常的,我就喜欢这样有人情味的。”这话从最冷酷无情的宇文泰口中说出来,有点黑色幽默,但也在情理之中,这就是领导的权术嘛,话一定要说得漂亮。 宴席中,有一人和王褒一样,也是醉眼朦胧,心中郁郁寡欢,他就是庾信。庾信没想到王褒的诗风竟然有如此转变,他确信王褒在这次国破家亡中成长了,想到自己的国家在自己出使异国他乡之际就覆灭,和曾经的故友一起寄人篱下,忍不住泪如雨下,大叫一声“拿笔来”,大家都被镇住了,宴会瞬间安静下来。 宇文泰一看是庾信,示意左右给他拿纸笔。只见,庾信奋笔疾书,一边挥毫泼墨,一边举杯痛饮,很快,一篇《哀江南赋》写成,原文加上序言超过四千字,本文只节选最后两段: 若江陵之中否,乃金陵之祸始。虽借人之外力,实萧墙之内起。拨乱之主忽焉,中兴之宗不祀。伯兮叔兮,同见戮于犹子。荆山鹊飞而玉碎,隋岸蛇生而珠死。鬼火乱于平林,殇魂游于新市。梁故丰徙,楚实秦亡。不有所废,其何以昌?有妫之后,将育于姜。输我神器,居为让王。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用无赖之子弟,举江东而全弃。惜天下之一家,遭东南之反气。以鹑首而赐秦,天何为而此醉? 且夫天道回旋,生民预焉。余烈祖于西晋,始流播于东川。洎余身而七叶,又遭时而北迁。提挈老幼,关河累年。死生契阔,不可问天。况复零落将尽,灵光岿然!日穷于纪,岁将复始。逼切危虑,端忧暮齿。践长乐之神皋,望宣平之贵里。渭水贯于天门,骊山回于地市。幕府大将军之爱客,丞相平津侯之待士。见钟鼎于金张,闻弦歌于许史。岂知灞陵夜猎,犹是故时将军;咸阳布衣,非独思归王子! 概括地讲,庾信把个人的身世和南梁的覆灭融合在一起,陈述了侯景革命、南梁灭亡的前因后果,评论了萧衍、萧绎等人的成败得失,完整深刻地铺叙了当时的历史,规模宏大,气魄雄伟;全文凝聚着庾信对故国和人民遭受劫乱的哀伤,内容丰富深刻,文辞凄婉感人,格律严谨而不失奔放。可以说,《哀江南赋》是南北朝历史的缩影,是后三国时代的史诗,是当之无愧的“赋史”。 无疑,《哀江南赋》将荆州名士集团的思乡之情和亡国之痛表达得最为透彻,庾信仅仅靠此赋就可以流传千古。宇文泰的庆功宴在诗词歌赋和觥筹交错中推向高潮,他的人生也走向了巅峰,为子孙后代铺平了一统天下的道路。 4乱局开始 灭掉萧绎也就是宇文泰的顶点了,可惜他的有生之年很难吞并整个江南,现在的江南已被群雄割据。 王僧辩、陈霸先等人占据长江下游,以江州刺史萧方智为萧绎的接班人,萧方智毕竟是萧绎的儿子,他的号召力还是很大的,加上有王僧辩的强力支持,很多实力派都站在了萧方智的一边,如萧循、萧泰兄弟,侯瑱、任约、裴之横、徐嗣徽、程灵洗、杜龛、张彪等。 陈霸先嘛,和王僧辩不过是貌合神离,有自己的盘算。 王琳以湘州刺史的名义占据着长沙,被萧韶、王顗等人推选为长江上游的盟主,王琳并不承认萧方智,而是以宇文泰为老大。 怎么回事呢?王琳行军到长沙后,江陵危在旦夕,宇文泰派出权景宣去劝降了王琳,王琳本来就有反骨,也就坐视江陵沦陷了。 权景宣是老革命,天水郡当地的土豪,跟过萧宝寅,宇文泰平定关中后被任命为行台郎中,又跟着于谨打洛阳,跟着王思政去接管河南诸州,还帮助萧詧打杜岸,跟着杨忠南征江汉,这次大军南征江陵,权景宣也参与了的。 王琳名义上投靠宇文泰,实际上自己是单干,宇文泰根本无法把手伸进王琳军中,为了给萧绎报仇,他派兵进攻萧詧的西梁政权。王琳离开广州后,孙信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萧勃,萧勃很快卷土重来,再次占据广州。 淳于量占据桂州(广西桂林,拒绝王琳的拉拢,骑墙观望中,加上福州的陈宝应、临川(抚州市南城县周迪、东阳(金华市留异、豫章新吴县(奉新县余孝顷等等,江南群雄割据已初见端倪。 陆法和占据着郢州,不过在555年的正月就投降了北齐。原来,高岳、段韶、潘乐等率领的北齐救援军,在抵达义阳(河南信阳市的时候就得知了江陵陷落的消息,并报告给高洋。高洋心里那个恨呀,没能浑水摸鱼,让宇文黑獭捞到了最大的好处,那咋办,不能白走一趟呀,于是下令进军郢州。 陆法和对萧绎已失望,听说数万齐军来攻打,在象征性抵抗后,陆法和就投靠了北齐。555年正月十三,高洋召回高岳、陆法和等人,让慕容俨镇守郢州。 在西魏攻灭江陵之战中,北齐军为何姗姗来迟,是什么吸引了高洋的注意力?正是已经投降的柔然人庵罗辰······ 第九十八章 高洋迟到 554年农历二月,刚刚在北方边境打出威风的高洋,想到了在马邑川(山西朔州市恢河流域的柔然人,于是,便叫贺拔仁去把一些缴获的马匹送给庵罗辰,自己是英雄天子嘛,当然得胸怀天下了! 贺拔仁得知后,十分不高兴,他对斛律金、韩轨抱怨着:“我们老哥几个可是跟着神武帝(高欢一起打天下的,有了战利品不先想着分给我们,却把这么好的马匹给柔然小儿,可恶!”斛律金平静地说:“贺拔兄,陛下高瞻远瞩,为的是团结和拉拢柔然人,这你还看不出来么?” 看斛律金没有给自己面子,贺拔仁又望向韩轨,韩轨表示自己老了,一切听天子吩咐。贺拔仁心中越想越气,他又不敢对高洋咋样,只能把气撒在柔然人身上,于是,他想到了偷工减料。对呀,皇帝让我送马,至于马的高矮胖瘦,完全可以由我来决定嘛。 1铲除柔然 于是,贺拔仁把好马全部留下,挑选了一些歪瓜裂枣给庵罗辰送去。 庵罗辰眼睛又不瞎,看到这些劣马,心中十分不满,还是满脸堆笑地把贺拔仁打发走了。贺拔仁高高兴兴回去复命的时候,庵罗辰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怂恿他搞事了,庵罗辰心一横,对呀,他曾经是草原霸主的太子,现在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地步,这心里很不平衡。好你个高洋,竟然如此侮辱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反了! 三月,庵罗辰发兵攻打州县。贺拔仁送劣马的事情很快就捅破了,高洋很愤怒,将太保、安定王贺拔仁头发剃光,免为平民,让他去晋阳挑煤炭,好好改过自新。与此同时,高洋带着韩轨、斛律光、高睿、高阿那肱、高元海等人出征柔然。 高阿那肱是突厥人,来自阿史那王族,在高欢晚年就投靠来了,善于骑射不在话下,他得到高氏父子的信任主要是因为善于阿谀逢迎,哪个领导不喜欢这类人?高元海是北齐宗室,高洋的侄子辈(和高洋年纪相差不大。 在这一次长途奔袭中,老将军韩轨病死了,加上去年病死的高季式、司马子如,北齐的开国功臣们逐渐凋零,这也是高洋大胆启用斛律光、高阿那肱、高元海等新一辈的原因,帝国需要新的血液。随军出行的高涣哭得死去活来,他知道自己亲舅舅韩轨一死,他在朝中就再没有依靠,高涣的母亲(高欢的初恋韩智辉妹妹在前几年就病死了,高涣只能独自面对宫廷的权力斗争。 高洋一出马,柔然人就顶不住了,马上就要逃跑,可这天下之大跑到哪儿去呢?“我们南下肆州(山西忻州市。”庵罗辰用坚定的语气,停止了大家的争论。部下们个个一脸茫然,为何要南下,那不是自动送死么?高洋的大本营晋阳就在南方呀!“是的,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在晋阳待过一段时间,这是中原人的兵法,你们不懂。”庵罗辰笑道。 四月三日,柔然人南下进攻肆州。高洋快速行动,紧跟着庵罗辰的步伐,齐军一到,发现柔然人又跑了。游牧民族就是这样,他们把游击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一直让中原王朝头痛不已,就像牛皮癣,你越捞越痒,不管不顾它就疯狂生长。 但是,高洋下定决心就要根除这块牛皮癣。十九日,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北齐大军已退去,高洋亲自带着两千多骑兵殿后,住宿在黄瓜堆(山西山阴县北。高洋指着不远处黑不见底的山谷说:“如果朕是庵罗辰,朕会带兵潜伏在那里。”高阿那肱愣了一会,笑着说:“陛下,那样的话,咱就危险了,还好庵罗辰蠢笨。” 这时,高元海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吞吞吐吐地说:“报,报告陛下,柔然数万骑兵突然出现在对面山谷,咱们被包围了。”高阿那肱顿时吓傻了,高洋只是点点头:“很好,这下可以一次性把他们解决掉了。传朕军令,留下几个小分队轮流值班,一人举四只火把,剩下的士兵好好休息。”“什么?陛下,对面可是有几万骑兵呀!”高阿那肱难以置信。高元海也是对此不能理解。 高洋不做解释,只是宽衣解带,镇定自若躺下睡觉,安然入睡。高元海二人吓得彻夜未眠。高洋其实在堵,堵庵罗辰不敢贸然进攻,一方面,黄瓜堆地势险峻,居高临下;另一方面,高洋的值班小分队一人举四只火把,显得人数很多的样子,足以迷惑柔然人。 果然如高洋所料,庵罗辰并没有发动夜袭,而是乖乖等到了天亮。高洋醒来后,开始组织反攻,齐军休息了一晚,精力充沛,柔然人数虽然多,紧张了一晚上。双方一交战,柔然士兵变成了一盘散沙,高洋身先士卒,带领齐军打破了柔然人的包围圈。庵罗辰带着士兵向北撤离,试图再来一次“敌进我退”的把戏。 高洋却下令全军追击,于是,北齐军两千多人拿着大刀长矛,在柔然人背后一路狂砍,柔然人的几万骑兵只有逃命的心,毫无战斗力。二十多里的道路上全是柔然人的尸体,包括庵罗辰的妻子儿女在内的三万人都做了俘虏。高洋对高阿那肱说:“快,你带领一千人马去截断庵罗辰逃跑的退路。”“一千人!陛下?”高阿那肱瞪大眼睛看着高洋。 “行吧,那就五百人!”高洋脱口而出。高阿那肱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高元海拦住了:“你再讲要求,陛下就只给你两百人了,快去吧,要相信陛下的判断力。”高阿那肱只得答应,死马当活马医了,抱着必死的决心,这五百人以一当十,个个都爆发出来强劲的战斗力,庵罗辰仅剩的几千人溃不成军,一哄而散。高阿那肱转惧为喜,对士兵们大喊着:“冲呀,活捉庵罗辰!” 庵罗辰在生命的危急时刻,孤身一人越过悬崖峭壁,在齐军面前展示了一次酷跑运动,躲过一劫。 二十二日,斛律光、高睿把齐军主力带回来,高洋下令对柔然人的残余势力发动总攻,这一战,柔然人基本被清理干净,庵罗辰带着这些慌不择路的士兵一路向西逃窜,来到了西魏的地盘。前文提到过,李弼在广武(陕西绥德县将他们击败,庵罗辰被俘虏到长安。 庵罗辰算是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宇文泰可没有高洋那么好说话,加上柔然人是突厥的宿敌,宇文泰二话不说就把庵罗辰给宰了。从此,柔然人基本退出历史舞台。 为了防止边境游牧民族搞事,高洋吩咐高睿、斛律光等人继续监修长城。高睿执法如山、爱民如子。当时,百姓服完劳役后自己还家,年轻力壮的尚能回去,老弱病残的大多死于边地,高睿于是亲自率领军队,护送役丁还乡,命身体强壮的与身体病弱的互相扶持,使得役丁大都得以还乡。 高睿是个工作狂,在大夏天修长城从来不打伞,宋钦道奉命给边境将士送来冰块降暑,高睿只是推到一旁,继续指挥修建工作。 “老高,你这么拼命干啥?先歇会儿再干不迟。”斛律光劝说着。高睿挥了挥汗,低声对二位说:“明月兄,我跟你不一样。你们斛律家地位显赫战功卓著,是国之肱股;宋侍中,你们宋氏兄弟以刚正不阿、为官清理闻名天下,都是陛下倚重之人;而我是宗室,是陛下的堂弟,身份敏感,除了兢兢业业,别无他念。” 宋钦道一听,连连点头:“明白,我们都明白。”高睿是个聪明人,自从父亲高琛和小尔朱氏偷情被高欢打死后,他一直依附于伯父高欢,从小也很尊重高澄、高洋等堂兄弟,因此,高洋也很信任他。 2权力洗牌 这一年,高洋确实很忙,先是北边的游牧民族搞事,紧接着南边的东方白额造反,陈霸先、王僧辩的浑水摸鱼;后来,高洋又让高涣、高演、高岳、段韶等人在洛阳城西修筑堡垒,防止西魏的偷袭。高洋就像一个消防员,拿着灭火器四处奔走灭火。 高洋到处折腾的时候,邺城发生了一次政治风暴,参与者是北魏宗室元旭和北齐老臣高隆之。元旭是前朝遗老,是北齐重点防范对象;高隆之是高欢时代的元老贵族,是高澄、高洋兄弟反腐败的重点对象。两人都不受高洋待见,总是一起发牢骚。 一场酒宴上,元旭哀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经意间透露着对新朝代的不满和无奈。相比之下,高隆之毕竟是北齐开国元勋,也是高家的近亲,他说话也就不藏着掖着:“呵呵,是呀,这日子是大不如前了。陛下对我们这些老东西严防死守,却让崔暹、崔季舒这样的小人重回朝堂,对此,我那好兄弟司马遵业(司马子如被活活气死,哎!” 元旭听后吓一跳,赶紧叫停高隆之的抱怨:“延兴兄,小心隔墙有耳!切勿妄议国政呀。”高隆之更来劲了,加大了音量:“什么隔墙有耳,就算是天子在这里,我也要说实话,没有我们这些功臣,哪儿来大齐的基业?高洋那小子······”元旭吓得脸色发青,只能强行捂住高隆之的嘴巴。 高隆之醉醺醺地,再次举起酒杯:“我和您是生死之交,元兄,您可不要辜负我呀,来,干了!”两人又喝了一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二人的谈话被崔季舒安插的下人给听到了。 还得从头说起。高澄死后不久,司马子如开始反攻倒算,诬陷崔暹、崔季舒二人,致使二人流放边陲。此后,司马子如愈发嘚瑟,当时北齐刚建国不久,高洋碍于父兄的颜面,都尽量满足司马子如的要求。这几年皇帝当下来,高洋权势稳固后,打算重新分配权力,就召回了崔氏叔侄。 司马子如很不爽,反复要求高洋杀了二人,高洋很不耐烦:“崔氏二人都受到父兄重视,为啥你非要致人死地?”“此二人不是好东西,结党营私呀,陛下。”司马子如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只能胡搅蛮缠。高洋也要给司马子如几分面子,只得把崔季舒、崔暹叔侄叫来问话。 崔暹当年是高澄的心腹,是高澄打虎的头号谋臣,也帮助高澄试探过装疯卖傻的弟弟高洋。对此,高洋耿耿于怀,高洋问:“你为啥要挑拨朕和先兄的关系?为何要对朕步步紧逼?”“陛下,臣并没有挑拨你们的关系,更没有要对陛下步步紧逼,相反,臣是在保护陛下。”崔暹答道。 “保护朕?”高洋反问。“是的,臣一眼就看出陛下是真龙天子,陛下的愚痴只不过是伪装,世宗(高澄对您万分提防,如果臣指出陛下的真面目,陛下一定会遭遇不测。因此,臣在世宗面前说了谎话,让世宗坚信您并无大作为。”崔暹说完,脸上带着微笑。 此番话让高洋很满意,他知道了崔暹的一番好心。此后,高洋开始提拔重用崔暹、崔季舒二人,二人也参与到《北齐律》等大工程中,甚至,高洋还和崔暹联姻。司马子如得知后,气得牙痒痒,茶不思饭不想,一心想要弄死崔氏叔侄,想着想着就被气死了,这才有了高隆之对元旭说的那番话。 以前崔季舒是高澄安插在元善见身边的耳目,现在,他又成了高洋安插在大臣身边的耳目。 崔季舒及时把高隆之的话报告给了高洋,添油加醋地说:“陛下登基时,高隆之就不支持;他每次见到诉讼者都表示同情哀怜,以表示这不是他自己就能裁断的,企图把怨恨引向陛下。”高洋震怒:“哼,这老东西,朕终于知道先帝、先兄为何要收拾这些老臣了,他们实在是不知好歹。” 八月二十一日,在崔季舒的谋划下,高洋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元旭给处死了。二十九日,高洋派出御用刽子手刘桃枝,把高隆之带到跟前打了一百拳,看着高隆之被打,高洋讥讽:“没有你,确实没有大齐,那么你就去死吧,看看朕是否有资格担任大齐的天子。” “陛······饶命······”高隆之在惨叫中死去了。 过了几天,高洋越想越气,他把高隆之的二十几个儿子全部砍头,把尸体扔漳水中,还把高隆之尸体挖出来焚烧,也扔进漳水。有人说,高洋杀高隆之,这是他后期疯狂变态的开始。实则不然,我们承认人有情绪化的一面,同时也更要看清楚,这些疯狂行为的背后往往还是权力斗争的需要。 我们可以知道这样的事实:高洋上台后三四年内,彭乐、高季式、厍狄干、韩轨、司马子如、高隆之等勋贵相继死去,不管是否善终,这都代表着权力更迭。 如果说高隆之之死不足以说明问题,那《魏书》引起的轩然大波,就直接展示了权力斗争的残酷性。 经过三年多的努力,魏收最终写成了《魏书》,算是给北魏盖棺定论了。《魏书》记述了鲜卑族拓跋部从四世纪末叶至六世纪中叶(北魏道武帝至东魏孝静帝)的历史,内容涉及拓跋鲜卑发展兴盛、统一北方、实现封建化和门阀化的过程,以及北魏、东魏与南朝宋、齐、梁三朝关系的历史。 《魏书》在“二十四史”中有两个独创性。一,《魏书》是正史中首部少数民族专史。《史记》《汉书》等也记载少数民族事迹,但仍然是以中原汉族政权为主。二,《魏书》有鲜明时代特性,这种自觉性是前所未有的。如《释老志》,主要记载了佛教、道教的传播和演变,这是中国历史上首次关于宗教的专题记录。 魏收虽然才华横溢,却恃才傲物,谁对我好,我就写谁的好话,谁对我不恭敬,我就在书中攻击。崔?、卢潜等人看不上魏收,经常轻视魏收,魏收就在宴席上当众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魏收搭架子,摆脸色!我在写史,抬举你能让你升天,贬低你能叫你入地。”于是,曾经举荐魏收写《魏书》的崔暹就被他推崇,崔?、卢潜等人就被他攻击。 卢潜向高洋进言:“魏收的史书造谣是非,其罪当诛。”崔?、卢斐等贵族纷纷附和,说史书写得不公正。高洋把魏收叫来问话,魏收深知皇帝最讨厌拉帮结派搞小团伙,于是叹气说:“清河崔氏、范阳卢氏他们都是世家大族,我得罪了他们,确实该死。”说着说着,魏收还哭了,表示要和皇帝道别,说自己有一天会被刺客杀死。 和魏收交好的杨愔、邢邵、杜弼等人,都替他说好话,高洋因此偏向魏收,下令把崔?等人下狱,卢斐、崔?都死在狱中,中书舍人卢潜因为和高洋走得近,后来幸免。 魏收也并不是什么小人,他联合杨愔、邢邵等,向高洋建议在全国各地设置学堂,推广文化教育事业,并大力推荐李德林、阳休之等贤才。自从温子升死后,“北地三才”只剩下了“邢魏”,北齐的文化事业在邢邵、魏收二位大咖带领下,蒸蒸日上。 和魏收的恃才傲物相比,邢邵显得平易近人、潇洒从容。一次华林园集会上,杨愔、杜弼都在吹捧魏收的《魏书》,邢邵却在一旁捉虱子,和李德林谈笑自若。魏收见状自惭形秽,这不正是自己向往的“魏晋风流”么?于是魏收提议,让邢邵写诗,邢邵大笔一挥,顷刻之间写成《三日华林园公宴》: 回銮自乐野,弭盖属瑶池。五丞接光景,七友树风仪。芳春时欲遽,览物惜将移。新萍已冒沼,余花尚满枝。 草滋径芜没,林长山蔽亏。芳筵罗玉俎,激水漾金卮。歌声断以续,舞袖合还离。 “好诗好诗,不愧是邢子才。”李德林抚掌称赞。魏收补充道:“子才不仅在诗文上有造诣,对佛学也有深入研究。”邢邵笑道:“略知一二罢了。” 杜弼和邢邵平时经常辩论生死和灵魂的问题,邢邵坚持南梁范缜的“神灭论”,而杜弼则和当时大多数人一样,认为灵魂存在。听魏收这么一说,杜弼突然向邢邵发难:“子才,人死了埋在土里,魂灵则无所不至,哪里都可以到达。如果说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灵魂将会到哪里去呢?” 邢邵说:“灵魂对于人来说,就像烛光对于蜡烛,蜡烛燃尽则光亮就会灭掉,人死了灵魂就会消失。“可以说,邢邵的观点在北方是独树一帜的。 3姗姗来迟 九月,洛阳西面四座城池已经修筑好,高洋亲往前线巡视这四城,意图把西魏军主力吸引过来决战。西魏宇文泰正计划着进攻江陵呢,当然不会上当,只是做出了一副惧怕的样子,并且派人去黄河上凿冰以示弱。 这一天,高洋带着魏收、邢邵、赵道德、刘桃枝在东山游玩,段韶前来报告宇文泰的凿冰行为,高洋不喜反怒,把酒杯扔地上:“哎,关陇未平,朕却沉溺享乐!魏收何在?”“魏收在此!”魏收小心翼翼上前来。高洋即刻让魏收写诏书,宣示远近,表示要在近期兴兵讨伐宇文泰。 刘桃枝一时也是豪情满怀,夸下海口:“陛下,只需要给臣三千人,我一定把宇文黑獭给抓过来烧烤下酒喝。”“好!有赏!”高洋酒劲上头,听刘桃枝吹牛舒服,立马赏赐给他一千匹帛。赵道德不以为然:“两国势均力敌,我们可以把他擒拿过来,他也可以把咱抓过去。刘桃枝信口开河,陛下不应该滥赏。” 高洋大笑:“赵道德说得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有赏!”既然无法和宇文泰决战,高洋一行只能回到晋阳。 高洋沉浸在自己的丰功伟业之中,把精力都放在了北方边境和长江下游,放在了邺城、晋阳两地的权力斗争上,对于瓜分萧绎的地盘也就迟到了。高岳的救援大军还在路上时,江陵就陷落了,最终,北齐军在这次灭国之战中,只得到了郢州等小部分地盘。 就这一小块地盘也不安稳,陆法和把郢州送给齐军后,王僧辩立刻派出江州刺史侯瑱调集任约、徐世谱、萧循等军队,围攻郢州。郢州在慕容俨的血战下苦苦坚守。 面对宇文泰的闷声发大财,高洋很不舒服,他打算强行分一杯羹。西面的宇文泰刚刚取得大胜,自然不能动,那就把手伸进各自为战的王僧辩、陈霸先等军阀的地盘。 高洋打算拥立萧渊明为新的梁王,用武力强行介入南方,然而王僧辩等人已经拥立了萧方智为新的梁王,双方必有一战····· 第九十九章 霸道上位 1高涣南征 555年正月二十日,晋阳。 “众爱卿,这宇文泰趁大齐不备,把江陵都拿下了,大有侵吞江南之地的意思,咋办?”高洋发问。高演说:“陛下莫急,宇文泰刚拿下江陵,师老兵疲,还没有能力拿下江南。”“臣赞同,”段韶进言,“王琳、王僧辩、陈霸先几人貌合神离,各自为战,这正是我们强行介入的机会。” “名不正则言不顺,王僧辩已经拥立萧方智为梁帝了,咱们出兵用什么借口呢?” “13岁的萧方智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咱们可以用重新拥立一个萧氏家族成员为帝,只要一举击溃王僧辩,我们大齐拥立的梁帝就能入住建康。”斛律金答道。 “好!”高洋想了想,“可是,哪儿去找萧氏成员呢?” 杨愔笑道:“陛下,您忘记贞阳侯萧渊明了么?当年萧渊明率领十万梁军入侵我境接应侯景,结果战败被俘······” 高洋恍然大悟,从龙椅上猛地站起来:“对呀!这家伙在大齐白吃白喝了几年,是时候发挥作用了。”高洋走到群臣中,大呼:“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谁可以带兵出征?” 斛律光、段韶、高演、高湛等争前恐后,都请战。只有老七高涣矗立一旁,目光如炬,一言不发。高洋观察到了:“老七,你怎么不说话。”高涣说:“臣弟在想,这肯定是一场硬仗,必须保证全胜,我大齐才能在江南立足。” 高洋大喜:“老七,你有什么计划?” 高涣:“先礼后兵。我们可以先联络王僧辩,写信诉说利害,一方面是试探虚实,另一方面则可以争取时间、声东击西。”高涣时年22岁,长得潇洒倜傥,从小饱读诗书,有将帅之才,力能扛鼎。舅舅韩轨死后,他一直在等机会,一个建立战功证明自己的机会,为了这次机会,他做足了功课。 没有意外,护送萧渊明南下的任务落在了高涣头上。听说要回建康当皇帝了,公子哥萧渊明高兴得手舞足蹈,虽然这些年在北齐好吃好喝,毕竟是寄人篱下,哪儿有回家当皇帝好?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和萧渊明一起南下的,还有徐陵。 自从出使北齐搬救兵被扣后,徐陵心急如焚,经常写信给杨愔,让他向高洋说好话,请求放自己回去,全都被拒绝。不是杨愔无情,而是齐军将领从前线传来消息说江陵沦陷了,梁国灭亡了,徐陵无家可回。起初徐陵不信,直到好友庾信的《哀江南赋》流传开来,他才知道南梁灭亡了。 徐陵从此日渐消瘦下去,家国之痛,让他无法自拔。听说萧渊明要回国,徐陵第一时间提出了随同回国的要求,魏收、邢邵不忍看徐陵凋落,也帮他说好话,高洋也被感动了,故而徐陵一同南下。 当天,高涣、尉瑾、萧轨、裴英起等将领,带着三万军队向南进发。尉瑾是北魏官员尉庆宾的儿子,萧轨是投降北齐的南梁宗室,裴英起来自河东裴氏。 二月二日,萧方智从江州来到建康,登基称帝,成为南梁的皇帝。萧方智称帝第一件事,自然是给各地的军阀加官进爵,承认各位大佬的既得利益。太尉王僧辩为中书监、录尚书、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陈霸先为征西大将军,南豫州刺史侯瑱为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萧循为太尉,广州刺史萧勃为司徒,镇东将军张彪为郢州刺史等等。 “报,齐国使者邢邵求见。”太监的一声尖叫,打破了朝堂的喜庆气氛。 “齐国?他们来干什么?”王僧辩心里想着,吩咐让邢邵进来。 邢邵进殿后,并没有拜见萧方智,而是径直走到王僧辩跟前,递上了北齐的国书传达高洋的好意,大意如下: “梁国不断遭受侯景、武陵王萧纪、西魏作乱,咱们是邻国,朕也派遣高岳救援江陵,可惜救兵未到,江陵沦陷,朕深表同情。王将军您德高望重,听说您已经拥立萧方智做皇帝,他才十三岁,恐怕难以担当重任。朕以天下为家,喜欢扶危救困,贞阳侯萧渊明是梁武帝的侄子,他有资格继承大统,有能力中兴大梁。如果您同意的话,朕就让上党王高涣护送他渡江,帮助贵国稳定局势。 “因为恐惧西魏军顺流而下劫掠江东,故朕让慕容俨驻扎郢州,以帮助贵国抵御宇文泰的侵扰。您应该密切配合我大齐的完美行动,迎接新皇帝,部署精兵强将,共同对付侵略者,为了建设和平的国际秩序做出应有的贡献,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美好期望。” 王僧辩冷笑着从头看到尾,然后把信给杜龛、裴之横等人看。“这不是赤裸裸干预我们大梁内政么!可恶!”杜龛骂道。“王将军,请给在下两万人马,我一定要给齐军一点教训!”裴之横拱手请战。“还有我,让我去!”张彪、徐嗣徽等也在一旁叫嚣,甚至还有人要表示把邢邵宰了。 邢邵笑道:“杀了我,两国必然有一战,要杀就杀。”王僧辩说:“邢子才天下闻名,我不杀你,你回去吧,就说贵国天子的心意我领了,我们大梁百废待兴,容不下贞阳侯这尊贵的身份。” 整个对话中,萧方智只是在一旁沉默不语,他知道手下这群如狼似虎的军阀才是大梁真正的主人。邢邵走后,王僧辩又收到萧摩诃送来的一封信,是陈霸先写的,信中言辞激切,表示坚决不能出卖主权,一定要和齐国人干到底。王僧辩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转告给了萧摩诃,让他放心回去了。 王僧辩派裴之横率兵北上,抵抗齐军入侵。至于王僧辩的其他将领,如徐嗣徽、杜龛、张彪等人,都驻扎在各地镇守一方。 初四,萧渊明让徐陵给王僧辩写信,希望王僧辩来迎接自己。王僧辩再次拒绝,回信道:“当今的嗣主(萧方智的血统来自皇帝,又受命于祖先,他是合法的嗣主。您如果能到朝廷来当官,一起匡扶王室,那么伊尹、吕望的使命,大家都会说应该归于您了。如果您回朝廷来是想当皇帝,那么我不能听从这样的命令。” 二月二十三日,高涣率领的齐军已经攻克了谯郡(安徽亳州谯城区。高涣将齐军分为两路,东路由高涣率领朝着东关(濡须河口,安徽含山县西南、无为市东北进发;西路由萧轨、尉瑾带领,向皖城(安徽安庆市潜山市进攻。 二十八日,齐军的前锋达到寿阳(安徽寿县境内。一方面,萧渊明再次让徐陵给王僧辩写信;另一方面,齐军两路进发,快速推进。王僧辩当然没有回信,北齐军必须要取得一场实质性胜利,才能得到王僧辩的回信。 三月五日,西路的齐军突袭皖城成功,南梁的晋州刺史萧惠献城投降;初六,高涣阵战裴之横,俘虏几千人,攻占东关。东关战略位置很重要,是北上巢湖、南入长江的必经之路,可以直接威胁建康。 “什么?裴将军战死了?”王僧辩大惊失色。裴之横历经侯景革命、萧纪搞事等战斗长盛不衰,没想到一战就被高涣斩杀了,可见高涣的勇猛,王僧辩不得不重视齐军的这次入侵。 2僧辩妥协 王僧辩仰天长叹:“只能拥立萧渊明了,这是权宜之计。日后再想办法吧。” “太尉,要不要先和陈将军商议一下?”周弘正提议道。 “咱们这边出钱出人出力去和齐军死磕,他陈霸先人呢?嘴上说要和齐军干到底,结果大敌当前却不见人影。”王僧辩轻蔑地说。 拥立萧渊明这事儿,王僧辩确实没有和陈霸先通气就擅自决定了,他亲自带兵屯驻姑孰(当涂县姑孰镇,准备迎接萧渊明,并给他回信道: “自从西魏派兵南下,我便想赶往增援,谁知刚刚从船上登岸,荆州城便已经陷落。我便和西魏互通使者,派人征求意见,大家看法不一致,故没有做出任何决定。后来得到侯瑱的消息,他给我看了权景宣写来的信,要我们投降。将帅们长吁短叹,一想到梁朝的皇统失去了中兴的机会,令人感到伤悲和痛心。 我恳求陛下您迅速过江,仰借北齐威风,依靠陛下的雄才大略,报仇雪恨必定为期不远,如果梁朝能够重现昔日辉煌,我宁愿抛头颅洒热血。我将亲笔信派姜皓快马呈送北齐,接连告诉您一些重要情况,匆匆回复,请您原谅回信来迟。” 收到王僧辩的信,萧渊明很高兴,把高涣狠狠夸赞了一番,并和高涣歃血为盟,表示要誓死效忠大齐。既然王僧辩认怂了,接下来就是走程序了。 徐陵继续替萧渊明回信《为梁贞阳侯答王太尉书》,让姜皓给王僧辩带回去,大意如下: “姜皓到我这里,屈尊给我看您的信,陈述您忠义的胸怀。梁朝的战乱,至今已有多年了。老天命令您来扶救我梁朝,屡次救助危难,建立我梁朝宗嗣,您实在是我梁朝的大功臣,无愧于天下。最近我率军驻扎在东关,多次派使者到裴之横那里,让他作出决定。但他的回答很是狂妄无理,上党王正要和他讲明利害,他却搞偷袭,没曾想一出战就横死沙场,让人痛心。 “上党王深感顾惜,把他重礼厚葬了,齐朝的大恩大德,相信连神灵都会感动。我正是仰凭齐朝皇威,靠了上党王的帮助,讨伐各路乱贼,安邦定国。看您写给权景宣的书信,长江上游诸位将领,本来是有忠心的,最终的希望还寄托在您身上。现在我暂且停留在东关,想等您再来信,看在哪个地方迎接我。 “大凡建立国家,设立君主,实施政治,两国结盟派遣质子,自古皆然。如果您的忠心感动了苍天,众位将帅同心同德,不再反叛,那么齐朝的军队就会退回,他们在盟约里讲明决不打过长江,如果食言,必遭失败。我因甲胄在身,不便书写,回信来迟。” 萧渊明的信中,有武力威慑,也有对王僧辩的感恩戴德,总之,王僧辩陷入了被动。周弘正建议:“咱们也不能完全听从齐人的摆布,我们既然已经同意贞阳侯做皇帝了,那应该提出让晋安王(萧方智做皇太子,这样我们才能扳回一局。”周弘正的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可。 王僧辩再次回信表态:一,派儿子王显、孙子王刘以及弟弟王世珍去北齐做人质;二,派周弘正去历阳(安徽和县迎接萧渊明;三,希望萧方智能被立为太子。 面对王僧辩的要求,高涣和萧渊明都答应了,双方就在约定的日子在历阳见了面。萧渊明本来要求王僧辩派三千人护送他过长江,王僧辩心中恐惧,只派了一千人,齐军这边是裴英起护送萧渊明,梁军这边是周弘正去迎接。五月二十二日,见到萧渊明后,王僧辩把人质交给高涣,高涣带着人质和齐军回到了晋阳。 虽然不情不愿,王僧辩也只能把萧渊明请上御座。二十七日,萧渊明在建康即位,他也只能例行公事,把萧方智给王僧辩等诸将分封的官爵再次分封一次,没什么新鲜玩意儿。相比于萧方智,萧渊明不仅是王僧辩的傀儡,还是北齐的傀儡。 3战云密布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口。“什么?王僧辩竟然迎接萧渊明当皇帝?”周文育、侯安都等人很愤怒。陈霸先对此并不意外,他仿佛一直在等这个消息。 蔡景历微笑道:“将军,还记得‘京口答’么?” “先生,我当然记得,”陈霸先转忧为喜,接着说,“如今,宇文泰已取得巴蜀之地,萧纪、萧绎兄弟相继覆灭,王琳、侯瑱、王僧辩等人各怀鬼胎,这些都在先生预料之中。” “是的,要想和宇文氏、高氏三分天下,第一步就是袭击王僧辩,取而代之,挟天子令诸侯······” 蔡景历话没说完,陈霸先就抢过话头:“第二步则是,剿灭群雄,割据江南!” “哈哈哈,我主英明!”蔡景历对陈霸先拜了一拜。 “对呀,叔父,咱们在京口养精蓄锐这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陈蒨、陈顼二人很是兴奋。 “很好,是时候举旗帜做大事了。”陈霸先语气坚定。陈霸先一边派使者去劝王僧辩不要拥立萧渊明,一边暗地里召集陈蒨陈顼、章昭达、华皎、沈恪、吴明彻等部队,准备要对王僧辩下手。 听说陈霸先来劝自己,王僧辩不以为然:“这个陈霸先,站着说话不腰疼,只知道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指责别人,需要你出力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对陈霸先的劝谏,王僧辩不予理睬。 就在萧渊明入主建康这几个月中,南梁其他地方也是战云密布。 先来说占据长沙的王琳。王琳能被推举为长江上游的盟主,一方面是因为他天生反骨,另一方面确实有领袖气质。既然举起了大旗,那就得进攻江陵的伪政权才能证明自己复仇的合法性。王琳现在最倚重的部将是萧韶、侯平、吴藏、王顗等,至于那个对自己“衷心耿耿”的陆纳?哪个领导喜欢这种公然造反的马仔?陆纳被排挤出了核心领导层,不知所踪。 侯平进攻西梁的巴州、武州等地,来势汹汹,邵陵郡主帅赵朗、交州刺史刘元偃先后带领几千人来归附王琳;当然,萧詧也不是软柿子,人家背后毕竟有西魏撑腰,王琳军遭遇到了西梁王操、西魏豆卢宁的顽强抵抗,两军开始了长时间的拉锯战。 再来说坚守郢州的慕容俨。慕容俨是北齐硕果仅存的老将领之一,以防守城池而闻名,面临侯瑱、任约、萧循几路大军的突袭,慕容俨指挥得当,多次打退了敌人的攻击。不仅如此,趁着敌人疲倦的时候,慕容俨还主动开门出城偷袭,侯瑱军一败再败。 可是,郢州毕竟是孤城一座,和北齐本土较远,很快,城中出现了粮食危机。守城军民只好煮草木的根、叶和靴子的皮、衣带的角等来充饥,慕容俨和士卒同甘共苦,坚守了半年,人们没有动摇、离散的想法。萧渊明即位后,王僧辩算是正式和北齐达成妥协,他就召回了侯瑱,解除了梁军对郢州的包围,让侯瑱回到老巢豫章镇守。 “将军,不能撤军呀,慕容俨很快就不行了!”任约、萧循等将领都纷纷劝阻。“我也没办法呀,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侯瑱表示很委屈。其实,侯瑱有自己的想法,他得知王僧辩废弃萧方智而拥立萧渊明后,就产生了再次单干的想法。侯瑱最开始跟着萧范干,萧范死后,他就兼并庄铁占据豫章,后来跟了侯景又反侯景,关于单独创业,侯瑱可以说是经验充足。 为何不以豫章为根据地,占据江州成就霸业呢?这个想法在侯瑱脑海中盘旋着。侯瑱慢慢开始积蓄力量。王僧辩也不让侯瑱闲着,而是派自己的弟弟王僧愔率军和侯瑱一起去讨伐割据广州的萧勃。 侯瑱走了,慕容俨并没有笑到最后。六月初,高洋出于大战略的考虑,认为郢州之地太远了,防守成本过高,不能给齐国带来任何好处反而是累赘,于是决定把郢州割让南梁。到手的肥肉就这样丢了,慕容俨很是自责,回国后,看着高洋悲伤得不能自已。 “慕容老将军,这事怪不得你,是朕的主意。你受苦了。”高洋安慰着慕容俨。高洋拉着他的手,脱下他的帽子,看着他的头发。慕容俨这半年殚精竭虑,吃不好睡不着,头发都快掉光了。高洋叹着气,对众文武说:“这才是国之栋梁呀,你们要好好向老将军学习。” 萧渊明委派萧循(修、萧泰兄弟去镇守郢州,因为郢州处于北齐、西魏、西梁、王琳四方势力的交界处,王僧辩也就同意了这种安排。 正当中国大地陷入混战之际,交州一带也不消停。这一年,交州革命导师李贲的哥哥李天宝病死了,部将赵光复和李佛子开始互相进攻,谁也不服谁,万春政权开始了十几年的内战。 说回陈霸先。王僧辩和陈霸先在剿灭侯景中建立起了身后的战斗友谊,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人各有志,政见不合最终只能分道扬镳。 召集好几个心腹将领后,陈霸先叹气说:“梁武帝的子孙很多,只有元帝(萧绎能平定侯景之乱,为祖宗报仇雪耻。他的儿子有什么罪,突然就废了他!我和王僧辩共同处于先帝托孤的重臣的地位,而王僧辩现在一下子改变主意,对外依附戎狄之邦,不按次序立天子,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大家受到陈霸先情绪的感染,一致谴责王僧辩,表示听从陈霸先的安排。徐度说:“这一战一定要快,打他个措手不及。”“嗯嗯,击败王僧辩不是问题,问题是他的党羽众多。”蔡景历补充说。周文育说:“是呀,杜龛占据吴兴(浙江湖州吴兴区,张彪占据会稽(浙江绍兴,王僧智占据吴郡(江苏苏州,还有谯州(安徽滁州市、秦州(南京六合区的徐嗣徽等,这些人都是王僧辩的死党。” “对,特别是这个杜龛,他多次劝说王僧辩杀掉老大,坏得很。”侯安都接过周文育的话。 “放心,这些事情,我已经早就考虑好了,”陈霸先神秘一笑,然后转向章昭达,“老家长城县(长兴县那边准备怎么样了?”章昭达抱拳道:“我和子华(陈蒨、华皎兄弟已在长城县募集了大量兵力,日夜操练,杜龛、王僧智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下;至于沈将军(沈恪,他在武康县(浙江德清县武康镇蓄积力量,秘密监视着张彪、留异等人。” 陈霸先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章昭达接着说:“只要发兵建康,我们一定有能力能控制住杜龛、张彪等人。” “万事俱备,可惜,还少一件事。”陈霸先叹气道。 诸将摸不着头脑,纷纷看着陈霸先。蔡景历笑道:“将军担忧的事就是出兵的借口吧。小生早已谋划好了。”陈霸先眼睛一亮:“先生请讲!”蔡景历说:“咱们可以散播消息,谎称齐国军队入侵,我们就能以勤王之师的名义向建康进发,合情合理。”陈霸先抚掌大笑:“妙,实在是妙!” “军师不愧是军师!”侯安都、周文育、徐度等人也五体投地。只有一人不赞同,那就是钱塘望族杜棱。杜棱其实是老革命了,陈霸先还在广州平叛的时候,杜棱就跟随了,掌管文书工作,不过戏份不多。面对各位的众志成城,杜棱怂了,表示这个事风险大,干不了。 陈霸先一看就急了,哦,老子把你当心腹,召集你来开会,你居然怂了,那还了得?陈霸先当机立断,用手巾捂住杜棱的嘴巴,让他晕厥后,把他捆好囚禁在密室中。 有了心腹的谋划,有了具体的行动方案,只需要等王僧辩派人来召唤自己的军队。九月二十五日,王僧辩果然派记室江旰来京口,向陈霸先通报齐军入侵的消息,让他好好准备。“来呀,拿下!”蔡景历大声呵斥。萧摩诃一个闪身,江旰就被捆成了粽子,扔进了囚牢。陈霸先高呼:“弟兄们,你们准备好了么?” “谨听吩咐!”众人齐声答道。当天夜里,陈霸先下令犒赏三军,让侄子陈昙朗留守京口,让侯安都、徐度二人率领水军朝石头城进发,自己则和周文育、吴明彻等带领步骑兵数万人从陆路出发。陈昙朗是陈霸先三弟陈休先的儿子,和大哥陈道谭一样,受到萧纲重用,死在侯景革命中。 杜棱被绑着随军出征,时刻有人监视着;江旰被刀枪顶着站在侯安都的船头,因为全家老小也被威胁,他表现的很符合陈霸先军队的期望。所以,当侯安都靠近建康时,当地的军民并不诧异,以为这是江旰调来的援兵,以为陈霸先是来抵御齐军的。 陈霸先的这次斩首行动,只有侯安都、徐度、蔡景历、周文育等几人知道,其他将领都不知情,知道的人越多也就越危险。做大事,尤其是做革命这种一失败就死全家的大事,必须要有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还有强大的执行团队。陈霸先的团队就是这样的,抱着必胜的决心,不论成败,大家团结一致。 5入主建康 九月二十七日,侯安都的水军即将达到石头城,却发现陈霸先的大部队还没来到,他心急如焚,以为陈霸先怂了,就快马加鞭跑到陈霸先跟前大骂:“今天我们造反,事到临头,已经无法挽回了,是生是死必须作出决断!你迟疑不进,存的什么念头?如果失败,咱们都得死,滞留后方就能免去砍头吗?” 陈霸先听后,开怀大笑,指着侯安都对蔡景历说:“你看,他急了,他在骂我迟疑不决呢!”“好,有侯将军这般果断坚毅的同志,大事必成!”蔡景历笑道。陈霸先随即下令,全军全速前进。 侯安都到了石头城的北边,弃船登岸。石头城北边和山冈高坡相连,城墙不太高峻,侯安都披着盔甲,手握长刀,让手下军人把他抬起来扔到城墙上,徐度、周文育等人也爬上城墙,他们直奔王僧辩卧室而去。陈霸先也带领队伍从南门攻入了。 士兵们还是云里雾里的,不是说来抵御齐军么,怎么像是来攻打石头城的?还好陈军训练有素,不明就里但军纪严明,整个过程令行禁止,一切行动听指挥。 等进入城门后,蔡景历拿出提前写好的檄文,陈霸先当众宣读起来:“弟兄们,咱们此次进兵建康,并不是勤王,而是诛杀王僧辩······”将士们一片哗然,陈霸先并没有理会,接着说:“王僧辩散播假消息,说是齐国入侵,实际上是想借机剿灭我们。幸好上天庇佑,王僧辩的诡计被我识破,于是我们将计就计。弟兄们,我们为王僧辩出神入死,你们忍心看着妻儿被他屠戮么?” “不!”将士们齐声高呼。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一切听陈将军吩咐!” “我们只问罪王僧辩父子,其他人一律赦免。” 到这一步,陈军上下才知道这次行动的目的。大家眼里充满了仇恨和愤怒,争先恐后去抓王僧辩。 此时的王僧辩正在堂上处理军务,对城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报告,城中出现大量乱军!”一个士兵着急忙慌进来报告。 王僧辩大惊:“看清没有,是哪支部队?” 只听一声惨叫,那个士兵的身体已被一支利箭射穿,当场倒地身亡。萧摩诃放下弓,大声喊:“别让王僧辩跑了!”王僧辩来不及多想,带着身边几个侍卫快速向外突围,出门后遇到三子王頍,王頍大呼:“父亲,陈霸先造反,已经杀入城中!”王僧辩很愤怒,但为时已晚。王僧辩带着几十个人且战且退,退到南城楼上,陈霸先随后带兵包围城楼。 王僧辩:“陈霸先,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害我?” 陈霸先:“奸贼,还不束手就擒,否则我就放火烧楼!” “别放火!”王僧辩等人只得下楼投降。 还没等王僧辩说话,陈霸先劈头盖脸质问说:“我有什么过错,你要和北齐军队一起讨伐我?”王僧辩莫名其妙,陈霸先继续发问:“齐军来犯,你全无戒备,是什么意思?”王僧辩回过神来了,知道这一切都是陈霸先自导自演的把戏,反问道:“派你守京口,扼据建康北门,怎么说我对齐军没有防备?” 陈霸先确实被问住了,他现在是胜利者,不管你王僧辩说啥都没用了,他只是挥手,将王僧辩父子拖下去处决。死前,王僧辩仰天长叹:“只恨当初不听杜龛之言,没尽早除掉陈霸先这个祸患,今日一切是我自找的。” 当初,王僧辩和陈霸先二人算是齐心协力的革命同志,为何陈霸先要反咬一口,太不够意思了吧?二人一开始就是合作关系,并不是上下级关系,只不过王僧辩的官爵比陈霸先高一些。王僧辩是贵族出身,树大根深,实力雄厚;陈霸先是草根出身,一切资源全靠自己挣来的。二人有着本质区别,可以说,决裂是迟早的事情。 在黑暗森林里,要么被对方杀死,要么杀死对方,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陈霸先当然不是南梁的忠臣,不是对萧绎、萧方智忠心耿耿,也不是一心就想要搞事情称王称霸,不过是顺势而为、朝着最有利于自己发展的方向走罢了。乱世之中要想搞出名堂,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陈霸先深谙此理,主动创造了这样的机会。 无论是在广州、交州平叛,还是从岭南北上杀出重围,或者是进攻侯景、王僧辩,这每一步,陈霸先都展示出了一种主动作为、不甘人后的形象,他太想翻身做主、改变命运了。陈霸先很好地给我们诠释了草根逆袭的故事。 建康城破之日,杜龛、张彪、徐嗣徽、王僧智等人鞭长莫及,王僧辩的部将中,只有程灵洗、周铁虎二人距离最近,二人来到石头城下时,大势已去,苦战无果。程灵洗和周铁虎背对着背,被敌军包围在中间,程灵洗问道:“老周,现在咋办?” 周铁虎说:“之前我跟着岳阳王(萧詧的时候,被王僧辩击败,投降了王僧辩;现在被陈霸先击败,一样可以投靠陈霸先。看我的。”说罢,周铁虎故技重施,大喝一声:“陈将军不想成就霸业么?为何杀掉壮士?” 说罢,只见士兵让出一条道路,走出一人,正是陈霸先。猛男谁不喜欢?更何况求贤若渴的陈霸先。陈霸先接受了二位的投降,给他们加官进爵。 九月二十九日,萧渊明被迫退位。十月初二,萧方智重新被陈霸先拥立为帝,萧方智给文武百官加官进爵,陈霸先则继承了之前王僧辩的地位,被封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将军,扬、南徐二州刺史。周弘正、徐陵等人又转而依附陈霸先,陈霸先也正好需要这些文人领袖和世家大族给自己撑场面。 之前反对搞事的杜棱,这时候才被释放,杜棱对陈霸先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后更加死心塌地跟着陈霸先。 萧渊明是北齐拥立的,现在被赶下台,总得给北齐一个说法,怎么办呢?蔡景历建议,把脏水泼在王僧辩身上。于是,陈霸先写国书告诉高洋:“王僧辩阴谋造反,所以把他杀了。希望齐梁两国永结同心,梁国愿意继续侍奉齐国。” 当然,像陈霸先这种一路打拼过来的创业者,是不甘于屈居人下的,对齐国的屈从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可恶,陈霸先恶人先告状,把萧渊明给换了,这不是藐视大齐么?”高洋收到国书后,召集群臣商议。段韶轻蔑地说:“我早就知道,陈霸先会有这么一天,陛下,陈霸先今后可能成为我们的劲敌。” “那现在怎么办?” “讲和不过是暂时的,咱们可以将计就计,随机应变。王僧辩一死,他的旧部必定不服,必定会和陈霸先展开恶战,到时候咱们再坐收渔利。”段韶说。 “好,就这么办。”高洋很高兴。 于是,北齐派出司马恭和南梁的徐陵,在历阳缔结合约。 正如段韶所言,王僧辩的死讯传开,他的亲朋故旧们纷纷站出来,表示要弄死陈霸先。尽管陈霸先在檄文中说了要赦免他们,他们根本不买账。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女婿杜龛,杜龛在吴兴郡举起复仇大旗,开始攻城略地。王僧智、张彪等人紧跟杜龛步伐,开始搞事。徐嗣徽、任约二人干脆献出谯州、秦州投降了北齐。徐嗣徽是王僧辩的外甥,老革命任约为何要与陈霸先对着干?任约当初兵败后,萧绎、王僧辩并没有杀他,反而是重用,他感激涕零。任约选择了忠于南梁。 至于王琳,他本来就不买王僧辩的账,陈霸先丝毫没有机会招降他。王僧辩长子王顗还在王琳军中呢,听说老爹被陈霸先害死,王顗对王琳更加死心塌地,表示要和陈霸先干到底。 在长安的王颁(王僧辩次子哭得死去活来,不断怂恿西魏出兵,发誓要为父亲报仇。不过,宇文泰这时候快走入生命的终点,他忙着巩固宇文氏的江山呢,这是后话。 来说侯瑱。侯瑱、王僧愔还在前往广州的路上,萧勃就宣布投降了,听说王僧辩的死讯,萧勃再次扔掉南梁的旗帜。侯瑱也顾不上萧勃,因为王僧愔要对他下手了。侯瑱一直想割据江州,王氏兄弟也有所耳闻,王僧愔一直在监视着侯瑱,听说老哥死了,王僧愔果断出手,要兼并侯瑱的部队。侯瑱不愧是老牌军阀,一个反杀将王僧愔送去投降北齐了,侯瑱率领大军重新回到豫章郡割据,重新称霸江州。 再说郢州的萧循、萧泰兄弟。萧循接到陈霸先的诏书不久后,就病死了,弟弟萧泰占据了郢州。 淳于量面对王琳、陈霸先的拉拢,最终选择了投靠陈霸先。另外,巴山郡新建县(江西乐安县的黄法氍、高凉郡的冯宝冼夫人等老朋友,明确表示支持陈霸先。 晋安郡(福建福州的陈宝应,东阳郡(浙江金华的留异,临川郡(江西南城县的周迪,新吴县(江西奉新县的余孝顷,豫章郡的熊昙朗等等,全部都是割据一方的军阀。 陈霸先的实际控制范围仅限于建康周边地区,这位底层的创业者面临着巨大的危机,正如蔡景历所言,要想在江南站稳根基,陈霸先必须剿灭群雄,来一次立国之战······ 第一百章 立国之战 杜龛、陈霸先二人结怨由来已久。 杜龛一直就不鸟陈霸先,一方面是蔑视他的出身卑微,另一方面是嫉妒他的战功,多次劝说王僧辩除掉陈霸先。在吴兴做太守的时候,凡是陈霸先在长城县的宗族乡亲有点小事情,杜龛就小题大做,通通绳之以法,毫不留情面。陈蒨多次向陈霸先打报告,陈霸先碍于王僧辩的颜面,一忍再忍。 现在,王僧辩死了,陈霸先要秋后算账了。三吴地区自古生产粮食,陈霸先为了建康的生存,也必须拿下杜龛。 1.腹背受敌 杜龛先发制人,第一个站出来为王僧辩报仇,让部将杜泰率领五千人突袭长城县的陈蒨。随后,义兴郡太守韦载、吴郡太守王僧智、会稽郡张彪相继响应杜龛。韦载出自京兆韦氏,是名将韦睿的孙子,之前跟随王僧辩一起讨伐侯景,在劝降陈宝应、留异等人上有功劳。 陈蒨在长城县召集的人马不过几百人而已,大家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都在账外等候陈蒨的指示。“蒨哥哥,咋办,敌军这么多人,我怕!”韩子高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陈蒨不免心荡神驰。陈蒨搂住韩子高的细腰,用低沉而稳健的声音答道:“子高弟弟不怕,有我在!” 555年,韩子高时年17岁,陈蒨已经35岁了。陈蒨是地方父母官,韩子高则是出身低微的无业游民,韩子高肤白貌美,皮肤吹弹可破,长得楚楚动人,去年,二人在长城县相遇。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陈蒨就爱上了韩子高。韩子高从此告别了逃难生活,跟着陈蒨吃香喝辣,韩子高性情恭敬谨慎,陈蒨急躁,二人形成很好的互补。 安慰好韩子高,陈蒨出了卧室,开始向章昭达、华皎等人安排任务,陈蒨谈笑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将士们这才安定下来。陈蒨一方面向陈霸先请求援兵,一方面积极防御,杜泰围攻了几十天无果,伤亡惨重。 与此同时,陈霸先派周文育讨伐韦载。 义兴郡(江苏宜兴市)有很多士兵都是陈霸先的旧部,他们尤其擅长弩箭,这一点正好被韦载利用。韦载找来几十个射箭高手,把他们用锁链系在一起,用亲信监督他们,逼迫他们射击周文育军队,并且规定“射十箭不能射中两箭,那就得死”。 周文育的军队死伤惨重,只能下令后退,放慢进攻,韦载趁机在城外靠着水边建立营寨,和周文育相持起来。同时,杜龛又派遣堂弟杜北叟偷袭周文育,杜北叟兵败逃回义兴郡城。 陈霸先的优势并不明显,应该重点进攻谁,这是个问题。蔡景历分析道:“主公,杜龛是死敌,实力强;张彪说到底还是草寇,可以放到最后;王僧智羊质虎皮,不难对付;韦载是将门之后,我们可以剿抚并用,是第一个突破口。只是······” 陈霸先说:“先生担心去攻打韦载的时候,徐嗣徽、任约会引齐军来犯吧?” “正是如此。” “和齐国人交战是迟早的事情,这是我们的立国之战,两线作战不可避免,只能快速击溃韦载,再回援建康。” 蔡景历恭敬地鞠了个躬:“主公有这样的决心,我就放心了。事在人为,只得如此。” 陈霸先转头看了看侯安都,侯安都拍着胸脯说:“大哥你放心去,我一定把建康给守住了,否则就自杀谢罪。” “不至于,不至于。”大家笑作一团。 十月二十四日,陈霸先留下侯安都、杜棱守卫建康,派黄他讨伐王僧智,自己带兵东征韦载。二十七日,陈霸先和周文育合兵一处,两天后就拔除了韦载的营寨,进展顺利,并派出韦载的族弟韦携展开劝降。 该来的还是来了。陈霸先刚离开建康,徐嗣徽、任约作为齐军的先锋,带领五千人向建康席卷而来,兵锋直指石头城。侯安都正在城头巡视城防,打算和徐嗣徽聊几句:“你们······” 此时,任约正弯弓搭箭,“嗖”一声,正中侯安都手臂,还好萧摩诃扑救及时,否则第二箭就射中侯安都脑门了。 徐嗣徽下令,一鼓作气拿下石头城,大家蜂拥而来,形势危急。在萧摩诃的建议下,侯安都带着部队向台城转移,把石头城让给了徐嗣徽、任约。 退守台城后,侯安都下令关闭大门,把旗帜都收起来,对将士们说:“凡是登高窥探敌军的,一律斩首。”“那我们干什么呀?”将士们疑惑不解。 杜棱说:“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该睡觉睡觉。” 医护人员正在给侯安都包扎肩膀,侯安都忍着剧痛说:“就按杜将军说的办。” “小兄弟,要不是你,我刚才可能就死了。”侯安都拉着萧摩诃的手。 萧摩诃道:“将军不要说话,这是我该做的。” 包扎好后,侯安都站起来,气愤地说:“敌军来势凶猛,务求速战速决,我们不能上套,要好好挫挫他们的锐气。”“对,小弟以为,除了被动防守,咱们还得主动出击,出其不意。”萧摩诃举着手,往前一指。 徐嗣徽在城外叫骂了一天,无人应战只得在夜里回到石头城。夜里,侯安都下令全军厉兵秣马,准备迎接第二天的战斗。次日,徐嗣徽再次在台城下挑战,城头依旧是免战高悬,突然,一只部队从远处杀来,为首的是荀昂、荀朗、荀晓兄弟。 荀氏兄弟本来是跟着萧绎、王僧辩的,一直在地方上任官,王僧辩死后,荀氏兄弟需要找一个新靠山。这颍川荀氏的政治敏锐度多高呀,很快就锁定了需要雪中送炭的陈霸先。于是,荀氏兄弟不请自来,送上了见面礼,打得徐嗣徽人仰马翻。 这还等什么?侯安都、萧摩诃各自率领几百骑兵,从东西侧门杀出来,与荀朗合兵一处,徐嗣徽招架不住,只得退守石头城。 另一边,黄他进攻王僧智失败,蔡景历推荐裴忌去增援,裴忌出自河东裴氏,陈霸先出征侯景时就跟从了,算是老革命。裴忌昼夜兼驰,虚张声势,其实就带了一千人,王僧智以为大军压境,匆忙乘舟投奔吴兴杜龛去了。裴忌被陈霸先封为吴郡太守。 三十日,陈霸先的劝降工作取得成功,韦载、杜北叟纷纷投降。陈霸先很看重韦载,让他继续监管义兴郡,留在身边给自己出谋划策。陈霸先派遣周文育、吴明彻援助陈蒨,自己则带兵回援建康。 陈霸先必须在抢在北齐援军前,到达建康,否则侯安都就危险了。故而,陈霸先派徐度先行达到冶城(南京市朝天宫)修筑防御工事。 2.两面开花 十一月初二,齐军以东方老为先锋,带领五千士兵渡江占据姑孰,以策应徐嗣徽、任约。 十三日,北齐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刘士荣、淮州刺史柳达摩带兵一万,途经胡墅(建康北岸长江渡口)运送米三万石、马一千匹到石头城,支援徐嗣徽、任约。 十五日,萧轨开始在长江北岸集结数万齐军。 在齐军调兵遣将时,陈霸先也在积极应对。韦载分析道:“齐军如果分兵先占据通往三吴的道路,那么时局就完了。现在齐军没有这样做,我们可以赶快在秦淮河一带沿着侯景过去留下的旧垒修筑新城堡,以便打通东边的运输道路;同时分出一支军队去断绝齐军粮道,这样,要不了十天就可以斩杀敌将了。” “嗯嗯,我非常赞同韦将军的判断,分秒必争,不能耽搁了。”蔡景历说。 说干就干,初六,陈霸先派侯安都夜袭胡墅,烧掉了北齐一千多艘兵船;派周铁虎切断了北齐运输补给的道路,抓住了齐军的北徐州刺史张领州;派韦载在大航(南京镇淮桥)修筑侯景留下的堡垒,让杜棱去守卫。 接下来的二十天,双方开展了拉锯战,互有胜负。 这种攻城战,拼的就是双方的后勤补给以及耐心。二十七日,徐嗣徽坐不住了,和任约一起进攻冶城的营栅,陈霸先率领精兵从西明门迎击,徐嗣徽等人大败,留下柳达摩等人守石头城,自己去采石矶渡口迎接北齐援兵。不过,萧轨对败军之将徐嗣徽爱答不理,援兵迟迟不派。 十二月初七,侯安都乘胜追击,带兵袭击秦郡,攻破徐嗣徽的营栅,俘获了几百人,又抄了他的家产,搜得他用的琵琶和养的鹰,派人送给徐嗣徽,并传话说:“昨天到老弟家里得到这点东西,现在特地送去还你。” 徐嗣徽看到东西,又气又恼,对萧轨说:“将军,陈霸先欺人太甚,快快发兵吧,再晚恐怕石头城守不住了。”萧轨这才重视起来,给他支援了一万多士兵。 初十,徐嗣徽、任约带着一万多北齐水师步兵增援石头城,不过还是来晚了。当天,陈霸先下令,在冶城下水上把船只串联成一座浮桥,攻打石头城外的两座栅栏。柳达摩闻讯,急忙渡过秦淮河摆开阵势,陈霸先带将士奋力杀敌,并放火烧栅栏,齐军战败,争着上船逃回石头城,掉入水中淹死的有上千人,齐军的船舰全部被缴获。 陈霸先派兵来到江宁,占据了险要之地,以等待北齐援兵。徐嗣徽、任约迟疑不进,停顿在江宁浦的入江之处。侯安都带水军偷袭成功,徐、任二人乘上单人小船逃走,他们的辎重、武器全部被缴获。 十三日,陈霸先下令围攻石头城,侯安都、徐度、萧摩诃、韦载、周铁虎、程灵洗等全部出马,石头城粮道已断,城中没有水喝,一升水昂贵到值一匹绢。十四日,柳达摩熬不住了,派出刘士荣求和,并送儿子做人质。 面对齐军的橄榄枝,建康小朝廷躁动不安,大多数都表示要讲和。周弘正说:“尚书大人,三吴地区有杜龛作乱,长江北岸还有萧轨的大军虎视眈眈,我们建康并不安全,不如顺坡下驴。”“是呀,大局稳重,恳请陈尚书为百姓着想,送陈昙朗为人质,换取齐梁两国和平。”群臣纷纷请命。 这些老狐狸还算老实,没有让陈霸先的亲儿子陈昌去做人质,不过陈霸先也一直将陈昙朗视如己出,很不情愿。陈霸先也知道,现在形势危急,腹背受敌,建康的文武群臣也未必全都对自己心服口服,只得同意。 陈霸先发表了一番肺腑之言:“现在你们都想和齐国讲和,如果我不同意,大家会说我偏爱陈昙朗,不顾国家大局。好,现在我决定派陈昙朗去求和。齐国人一向不守信用,我答应求和,他们一定认为我们好欺负,肯定会再次背约进犯,到时候,大家可不能退缩,要拼死战斗到底呀!” 既然陈霸先给了台阶和面子,那些贵族官僚只好一致承诺,表示北齐如果再次进犯,一定反抗到底。于是,陈霸先就召来陈昙朗、南梁宗室萧庄,和柳达摩在城外订立合约,用陈蒨代替陈昙朗镇守京口。十五日,陈霸先在石头城南排兵列阵,护送齐军北归。 “什么?柳达摩和敌人签订城下之盟?”高洋勃然大怒。老子是派你去浑水摸鱼的,你倒好,出去丢人现眼,还背着老子签订屈辱条约!高洋一声令下,柳达摩被退出去斩首。任约、徐嗣徽二人吓得直哆嗦,没有被问罪,毕竟人家是诚心投降;萧轨、东方老等人也没被问罪,他们是高级将领,确实也没有亲自参与战斗。 “可恶,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口气朕咽不下,不能便宜了陈霸先。”高洋怒吼着。 段韶说:“陛下,此次出战,主要还是依靠任、徐二位将军,我大齐的主力并未上场。等来年开春,我们整顿好兵马,再次出战,到时候再和陈霸先一较高下。” “嗯嗯,就依孝先所言。”高洋说。 陈霸先抓住这个喘气的机会,赶紧把全部精力用来兑付杜龛。瞌睡来了遇到枕头,晋安郡的陈宝应派人来建康,表示希望能继承父亲陈羽的太守职位。陈霸先问计蔡景历,蔡景历喜上眉梢:“陈氏占据晋安郡很多年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承认陈宝应的请求,不仅如此,主公还应当派人拉拢东阳郡的留异,等我们解决了各地的反对势力,再来处理这些地头蛇。” 陈霸先同意了,留异、陈宝应纷纷表示归降萧方智小朝廷,和杜龛、张彪等乱贼划清界限。陈霸先也没有放弃徐嗣徽和任约,他派出江旰去说服徐嗣徽投降,不过徐嗣徽是铁了心要和陈霸先干到底,直接把江旰抓起来送北齐去了。 不管怎么说,北齐是暂时被击退了,三吴地区的杜龛、张彪就成了孤军了,王僧智一看情势不对,立马抛弃杜龛,跟随任约投降了北齐,和他弟弟王僧愔团聚去了。在章昭达、周文育两军的合围下,杜龛转攻为守,杜龛很郁闷,天天搂着妻子王氏酗酒,哭诉着:“夫人呀,你叔父也弃我而去了,我可怎么办呀!”“夫君放心,我是不会离开你的。”王氏深情地搂着杜龛,就像搂着自己的孩子。 王僧智的离去,确实动摇了军心。屡战屡败的杜泰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暗中和陈蒨往来。 “杜将军,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对付杜龛?”陈蒨问。 “毕竟是我同宗兼领导,我先劝劝他吧,劝降不成,我再下手。”杜泰表示。 打又打不过,何必呢?跟着岳父王僧辩是吃肉,跟着陈霸先也是吃肉,这么简单的道理,杜龛一点就通。 “老婆,今天我要大醉一场,来给我斟满!” 王氏一脸狐疑:“将军,今天为何又要大醉?” 杜龛就把杜泰劝降的事情给妻子说了,没想到妻子却义正词严表示拒绝:“陈霸先和我们王家结仇这么深,投降干什么?你没有一点血性么?”说罢,王氏拿出了自己的嫁妆,取下身上的金银首饰放桌上:“亲爱的,咱们要站着死,不能跪着生,拿去激励将士吧。” “老婆······”杜龛泪如泉涌,一股强大的保护欲涌上心头,他决定要玩命。杜龛振奋精神,带领军队向陈蒨进攻,陈蒨军大败而回。 人各有志,杜泰毅然决然选择带军投降了陈蒨。有了带路党,一切堡垒都不攻自破,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陈蒨率军发动总攻,章昭达、吴明彻、周文育、华皎等一起上阵,杜龛军营被一举拿下,这时候的杜龛还在酒醉之中呢。周文育用剑指着醉醺醺的杜龛,大骂道:“呸,你这种货色也配做我大哥的对手?” “你是什么人,竟然打扰本将军的雅兴!”杜龛依然是醉眼迷离。 周文育懒得和他废话,一刀就把杜龛宰了。 3.平定三吴 在杜龛被围困这段时间,张彪去哪儿了,怎么不来救援?张彪被沈恪军队死死盯着,根本走不开,况且还有留异这个墙头草一直给沈恪提供粮食,张彪无法打开局面。 杜龛被杀后,陈蒨、周文育向会稽进军,联合沈恪对张彪进行围剿,张彪的处境更加危险。张彪召集韩武、沈泰、申进众兄弟开会商议对策。 “陈霸先大军压境,说说吧,弟兄们,我们何去何从?”张彪问。 “没事,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我们一定能胜利的,想当初杜棱刺杀你,你还不是死里逃生,带着我们兄弟开创了这么大的产业。”韩武笑着说。“汪汪汪!”那只黄狗也不失时机地附和着。 往事浮上心头,张彪也是感慨万千:“哎,当初要不是你韩武及时出现,我早就死在杜棱手中了。” “要不我们战略转移吧,继续坚守会稽城不是长久之计。”沈泰劝道。 张彪觉得有点道理,叹了口气,闭着眼睛说:“大不了咱们重头再来,再上若邪山!” “再次落草为寇?”申进显然有点不愿意,他看张彪没有回应,就转向一旁的沈泰。沈泰给示意让他闭嘴,申进只得同意。张彪和韩武忙着逃到山上去的时候,沈泰却联合申进悄悄投降了陈蒨。 556年二月初五,沈泰反戈一击,陈蒨军很快进驻会稽城。“大哥不好了,沈泰带着敌军进城了!”韩武冲进张彪卧室喊道。张彪正在和妻子杨氏正在收拾东西,得知这个消息后并不震惊:“大难临头各自飞,也可以理解。老韩,赶紧带着几个亲信弟兄走吧!” “好嘞。”韩武转头就要出去。 “不,不用叫了,就咱们几个走吧,沈泰都靠不住,更何况他人?”杨氏喊道。张彪觉得也是,出门把金银财宝散发给将士们,让他们各谋生路,带着韩武、杨氏以及那条陪伴多年的黄狗,朝着若邪山奔去。 陈蒨派章昭达继续追击张彪。 若邪山地势高峻,易守难攻,在进攻几次都失败后,章昭达听取了沈泰的建议,发布告示,重金悬赏张彪的人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不假,很快就有三个当地的刘姓村民参加了这次斩首行动,其他村民也尾随而来。当地人恨透了这伙贼寇,干起活来十分熟练,三兄弟很快就摸到了张彪的住处。 张彪逃亡了几天,甚是困乏,正在熟睡呢。最先察觉到不妙的是他的那条黄狗,阿黄朝着其中一个村民扑过去,啊”一声惨叫,随后倒在地上。“老二!”大哥、老三叫道。“不要管我,赶紧去宰了张彪!”老二呻吟着,开始和黄狗搏斗。老三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就要刺向还在找武器的张彪,不知韩武从哪里闪现出来,用身躯挡住了老三的利剑,一个透心凉,韩武也用匕首扎穿了老三,二人一起倒在了张彪跟前。 这时,黄狗已将老二锁喉咬死,张彪也操起了大刀,杨氏点燃了火把。借着火光,张彪一眼认出了村民刘大,怒吼道:“老刘,你为何对我紧紧相逼,没有我的保护,你们能在村子里安居乐业?”此刻,张彪的住处已被村民包围。刘大瞪着眼睛说:“张彪,你别把自己打扮成救世主,满口仁义道德,干的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张彪说:“你可以把我的头颅拿去请赏,但我宁死也不会活着见陈蒨的。” “好,就请随我到一处平地上吧。”刘大说罢,身后的村民让开了一条路。 张彪知道此次在劫难逃,转身对杨氏说:“我不忍心你落到恶人手里,受尽欺辱,现在我先杀你,再自杀。” “来世,咱们再做夫妻。”杨氏对此毫无惧色,把脖子伸出来,闭上了眼睛。 看到妻子这副情深意切的架势,张彪心软了,只好先跟着刘大来到平地上。张彪说:“你要的是我的脑袋,我的身体就不去了,我请求把身体葬在此地。”看张彪如此诚恳,村民们也就都答应了。张彪含着泪,对杨氏说:“我们就要生离死别了,你以后如果能看到沈泰,替我告诉他们,功名未立,期盼和他们在黄泉相逢。” 杨氏早已哭成泪人:“夫君,你死了,我,我不会独活的。” 随后,刘大手起刀落,张彪身首异处,黄狗围绕着张彪的尸体转圈哀嚎,伤心不止,村民们也纷纷落泪。刘大带着张彪的首级去找章昭达领赏,章昭达听了张彪的故事,也是感慨万千,下令厚葬张彪。葬礼上,沈泰提议把杨氏进献给陈蒨,章昭达动了心思,跟了陈蒨这么多年,当然知道陈蒨的秉性,陈蒨不仅喜欢美男子,更喜欢美少妇。 这一切都被杨氏听到了。擦干泪后,杨氏对章昭达说:““妇人都是在意容貌的,我们奔波了那么久,请让我到屋子里整理一下仪容,以便拜见陈蒨。”直呼其名,显然,杨氏对陈蒨并不买账的,杨氏进屋后,直接用刀割掉头发,划破了脸颊。“好了,现在可以去见陈蒨了。”杨氏一脸鲜血,对着章昭达。 章昭达大惊:“你这是何苦!” 陈蒨听说后,感慨不已,就承诺放过杨氏及其亲属。周铁虎听说杨氏的刚烈,心向往之,找到杨氏希望能得到她的芳心,杨氏心中只有张彪,想着夫君的头七也过了,于是带着黄狗一起跳入井中,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乱世之中,很难定义何为“善恶”,每一个人都是多面的,人可以高尚伟大,也可以卑微下流。张彪及杨氏的结局表明,这个时代并不只属于胜利者,平凡人也能散发出人性的光芒。 不久,侯安都出兵剿灭了姑孰的军阀陈嗣、曹朗,陈霸先在长江下游站稳了脚跟。对于地头蛇留异、陈宝应等,陈霸先派出章昭达、沈恪二人在东阳郡辖区内做县令,监督着留异和陈宝应。 张彪之死只是一个插曲,现在的陈霸先正向权力顶峰攀登,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江州的侯瑱、湘州的王琳。二月十五日,陈霸先派出周文育逆流而上,攻击侯瑱;让侯安都、周铁虎带水军入住梁山(安徽和县南)防备侯瑱以及北齐。王琳和萧詧之间的战争并不顺利,打了整整一年,侯平和萧韶进展缓慢,王操在公安县一次偷袭,让侯平大败亏输,之前拿下的地盘全都吐出来了,侯平和萧韶只得退回长沙。王琳派侯平去镇守巴州。 就在陈霸先注意力放在西边时,任约和徐嗣徽卷土重来,偷袭了采石矶,俘虏南梁明州刺史张怀钧。任约、徐嗣徽的擅自行动,不得不让北齐撕毁合约,掀起了北齐和陈霸先新一轮的竞争。 4.击退北齐 三月二十三日,萧轨、库狄伏连、尧难宗、东方老、李希光、裴英起、王敬宝、赵彦深、张纂等人与任约、徐嗣徽、王僧愔、王僧智联合成十万大军南下进犯,军队从栅口(安徽含山县)出发,直指梁山,这一次才是双方真正实力对决时刻。 这次北齐军为首的依然是大都督萧轨,任约、徐嗣徽二人依然是先锋;库狄伏连是老革命了,之前还跟过尔朱荣,为人吝啬贪婪,一直不被重用;尧难宗是尧雄之弟;东方老、李希光等人是猛男高敖曹的旧部;王敬宝来自太原王氏,将门之后。 任约、徐嗣徽二位,不知咋的,在南梁混的时候勇猛无敌,跟了北齐后,实战能力直线下降。这不,明明侯安都、周铁虎在梁山有所防备,二位却偏要去进攻,结果被将领黄丛打得大败,徐、任只能引导齐军向芜湖转进。陈霸先并不是被动挨打,而是迅速采取反制措施,一方面派沈泰、裴忌去支援侯安都,另外,让攻击侯瑱无果的周文育回援建康。 四月十三日,陈霸先亲临梁山一线,慰问诸军。 “先生,萧轨的大军就在对面,我们怎么打?”陈霸先问。 “强攻肯定不行,先打出士气,我们可以进攻历阳。”蔡景历说。 侯安都从梁山发兵袭击历阳,北齐行台司马恭惨败,被俘虏超过一万人,梁军士气大涨。 五月初五,高洋确实有点怕了:“朕确实小瞧了这个陈霸先,现在咋办,你们说!” 朝堂上一片安静,只有杨愔建议:“退兵是不可能的,不如先礼后兵,以出其不意。” “如何先礼后兵?” “咱们双方交兵的原因就是,陈霸先要拥立萧方智,而我大齐要拥立萧渊明。现在,萧渊明已被赶下皇位,只要陈霸先答应送回萧渊明,我们就撤兵,当然是假意撤兵。”杨愔一边说一边比划。 得到皇帝的指示后,萧轨写书向陈霸先要萧渊明,并承诺退兵。陈霸先哪儿会相信你这诡计?要是耍嘴皮子就能赢来和平,那你北齐干嘛撕毁协议发动战争? 陈霸先把北齐的国书给大家看,笑着说:“你们看,这齐国人的算盘打得响叮当呀。”“大哥,咱们可不能相信他们的鬼话,这群家伙根本就不守信用。”周文育、侯安都等义愤填膺。 “哎,只可惜了,我的昙朗还在齐国做人质呢!”陈霸先叹着气。 蔡景历说:“恐怕主公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公子可能是有去无回了。” 一听这话,陈霸先陷入无言的悲痛中,他知道,陈昙朗注定是个战争牺牲品。“我倒是有一个方法,可以试一试,没准可以救回公子。”蔡景历说。 “先生请讲。” 蔡景历在账内慢慢踱步:“齐国人要萧渊明,我们当然可以给,但给活人还是死人,就是我们说了算。萧渊明本来就患有痈疽,我们只需要在他身上做点手脚,他命不久矣。只要他们答应放回公子,我们就把萧渊明送过江,我计算过时间,等我们见到公子后,萧渊明才会死去。” “哈哈,坏!先生,你是真的坏呀!我太喜欢你了。”侯安都大笑。 “行吧,老侯,这事就你办了。”陈霸先说。 面对陈霸先的要求,萧轨这次也多了个心眼,说要萧渊明先过江,才让陈昙朗过江。双方都知道,遣送人质不过是权宜之计,大家都暗中准备着战争。侯安都也就答应了,在把萧渊明装船上前,侯安都给萧渊明的背上撒了一些毒药,以便加速他的痈疽发作。 萧渊明很不争气,这船还没有达到指定交换地点,他就因为痈疽发作痛苦地死去,倒在了船中。初九,萧渊明来了,不过是一具尸体,萧轨大怒:“啊!我的兄弟呀!”痛哭流涕后,萧轨下令斩杀了对方的船工,并对齐军发表动员讲话:“陈霸先欺人太甚,言而无信,杀我宗亲,侮辱我们齐国军民,你们能忍么?” “不能忍!”齐军高呼。 十日,萧轨让人把陈昙朗重新囚禁起来,在芜湖集结大军,向秣陵故治(南京江宁区南)进发。北齐大军来袭,朝堂一片哗然,大家都很尴尬地看着沉默不语的陈霸先,北齐撕毁协议发动战争,这种行为,早就在陈霸先等人的预料之中。 “主公,现在可以了。”蔡景历微笑着说。 陈霸先很久才开口:“我之前说过,齐国人不守信用,现在果然应验。当初是众位大臣要求我送侄儿去做人质的,现在怎么办?” 满朝文武低眉顺眼,不敢说话,萧方智不失时机地站了起来:“事已至此,只能和齐国人对抗到底了。”“绝不妥协,一切听陈尚书安排!”周弘正、徐陵也紧跟步伐。随后,朝臣全都毕恭毕敬,支持陈霸先。 陈霸先分兵两路,一路让周文育进军方山(江宁区东南)、杜稜进驻大航(镇淮桥),一路让侯安都、徐度镇守建康城。二十七日,北齐军跨秦淮河修筑桥梁渡兵,夜里到达方山,徐嗣徽、任约把军舰摆在青墩一带,一直摆到七矶,试图切断周文育的退路,全歼敌军一雪前耻。 周文育能给你这个机会?周文育指着对面的齐军,对着将士们大喝道:“你们平日里不是好勇斗狠么?今天把这股狠劲儿都使出来吧!”“好嘞,将军看我的!”萧摩诃、周铁虎、程灵洗等人咆哮不已。周文育亲自擂鼓,将士们如猛虎下山,对齐军的战舰展开冲锋,徐嗣徽想包围周文育的意图落空。 到天亮时分,周文育开始对齐军发动反攻,周文育身先士卒,乘着快船冲入敌阵,一刀斩了齐军猛男鲍坪,齐军受到惊吓,纷纷弃船上岸。 徐嗣徽、任约给萧轨争取了时间,二十九日,萧轨带着主力从方山挺进到倪塘(江宁区东南),骑兵先锋已冲到台城下,萧方智宣布建康城戒严。侯安都、徐度也没闲着,出城迎战,在白城、耕坛等地多次击败齐军。 梁军只有三万人,齐军在数量上拥有绝对优势,必须要给对方一次重创,才能掌握主动权。 “接下来怎么办,先生?”陈霸先问计蔡景历。 “十万齐军如果没有饭吃,那就只是个数字而已”,蔡景历说得很平静,“主公放心,我以委派韦将军去侦察齐军的粮食储备情况了。” 不一会儿,韦载正好从前线回来报告,说是北齐军的粮食囤积在瓜步(六合区瓜埠镇)。 “好!天助我也!”陈霸先即刻采取行动,派出沈泰带着三千精兵渡江,袭击瓜步的指挥官赵彦深。一番战斗下来,赵彦深败北,梁军缴获战舰百余艘,粟米万多斛。 此时,徐嗣徽一行来到了白城,周文育也带兵追击而来,陈霸先与周文育合兵一处。正要交战,突然天色大变,刮起了大风,陈霸先害怕出现意外,说道:“现在我军逆风,作战不利。”“哎呀,大哥,情况紧急,不要拘泥于这些古法!瞧我的。”周文育扛着长槊跃马而去。不一会儿风向也变了,周文育的部队斩杀了徐嗣徽几百人。 徐嗣徽又带军转战耕坛,侯安都、徐度也没闲着,主动出城迎战。因为毫无防备,侯安都率领十二个骑兵就冲破了徐嗣徽的阵地,把他们打败,并且活捉了北齐仪同三司乞伏无劳。 这场战争中,北齐军在指挥上显得毫无章法,如耗子一样被陈军撵来撵去,十分狼狈,我们来看齐军接下来的行动。 六月初一,齐军潜至钟山(紫金山),侯安都与王敬宝、东方老战于龙尾,齐将张纂战死。张纂就是之前出使过柔然的张徽纂,跟过尔朱荣、尔朱兆,攻打过玉璧,讨伐过侯景、东方白额,在齐国边境修过长城,一直是高氏父子重用的人才,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却死在了和陈霸先的战争中。 初四,齐军至幕府山(南京北),陈霸先派遣将军钱明率水军出江乘(句容县北),再次偷袭齐军粮道,尽获其船米。加上沈泰偷袭赵彦深那次,齐军已经开始断粮了,全军上下杀牲口当饭吃。 初七,齐军越过钟山,陈霸先与众军分兵游苑东及覆舟山北,断其冲要。 初九,齐军至玄武湖西北,打算进驻北郊坛,陈霸先又率军自覆舟东移屯坛北与齐军对峙。 从六月初双方的行动可以看出,北齐军不像是正规军,更像是流寇作战,在各地到处跑,没有根据地意识。如此一来,战局的天平逐渐向陈霸先一方倾倒。 六月,正是江南的梅雨季,当时正赶上连日下大雨,平地雨水积有一丈多深,北齐将士白天黑夜全都泡在泥水中,脚指头都烂了,做饭得把锅悬挂起来才行,这仗还怎么打?台城一带地势高,却还干燥,梁军总是能换班作战。 梁军虽然不用担心淋雨泡澡,但也得担心吃饭问题,这大雨天阻隔了交通,外面的粮食也没法运进来。咋办?十一日晚,陈霸先愁了起来,搂着妻子章要儿、儿子陈昌,焦头烂额。 “叔父莫急,儿来也!”陈蒨那壮硕的身躯,顶着湿透的衣服出现在了大门口。 “蒨儿,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叔叔就快饿死啦!”陈霸先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到门口迎接陈蒨。章要儿、陈昌也赶紧上前,给陈蒨换干净的衣服。 陈蒨:“我在京口一直关注着建康的战局,知道叔父缺粮,于是我留下章昭达、华皎守城,带着三千斛米和一千只鸭子就连夜赶来了,此刻,侯安都、周文育等将军正在分配给士兵呢!” “传我军令,立即蒸饭煮鸭子”,陈霸先喜极而泣,“蒨儿,这么大的雨,你是怎么运进城的?” 还没等陈蒨说,吴明彻就冲进来了:“大哥,鸭子是有了,咱们的碗筷不够,短时间也没法轮流用餐,咋办?” 陈霸先摸着头,在走廊上来回走着,突然闻到了池塘里传来的荷花香味,一拍大腿:“有了!让大家用荷叶来包裹米饭和鸭肉,咱们的碗筷不够,但荷叶却取之不尽。” “哎呀,老大,你真有办法!”吴明彻大笑起来。 于是,梁军的军粮就这么戏剧性解决了,陈霸先还顺便发明了一道菜:荷包饭。 十二日黎明,陈霸先令侯安都自白下城(南京金川门)引兵截断齐军退路。侯安都对萧摩诃说:“你一向英勇善战,远近闻名,这回老大把包抄的任务交给我们,责任重大,就看你的了。”萧摩诃拍拍胸脯说:“今天就让您看看!” 等到交战时,侯安都不慎从马上摔下来了,徐嗣徽一看,十分兴奋:“你侯安都也有今天,看我拿你人头报仇雪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徐嗣徽冲上来拿刀就砍。 “小弟来也!”萧摩诃将长矛一扔,刺中了徐嗣徽的手臂,疼得他哇哇大叫。随后,萧摩诃单枪匹马,大呼猛进,直向侯安都冲来,北齐士兵纷纷避开,侯安都这才保住了生命。 “呵呵,你小子又救了我一命。”侯安都重新上马。侯安都一上马,徐嗣徽的末日就到了,几个回合下来,徐嗣徽、王僧愔等阵亡,齐军被斩杀几千人,互相践踏而死的不计其数。 另一边,陈霸先率吴明彻、沈泰等部众出幕府山,对齐军发起总攻,齐军出现溃败。徐度、周文育、程灵洗、周铁虎等在江乘、摄山、钟山等地相继获胜。这一战,梁军俘虏了北齐萧轨、东方老、王敬宝等将帅共四十六人,任约带着北齐残军逃窜到长江边的用芦苇扎筏子想渡长江,但到了江心苇筏就被江水冲散了,沿江浮尸漂到京口塞满江岸。 历经九死一生,任约、王僧智、库狄伏连、赵彦深等几人比较幸运,带着几百人在临沂逃出了梁军的包围圈,回到了北齐。 十六日,建康城里,陈霸先的府邸正在举办一场庆功宴。群臣纷纷给陈霸先敬酒祝福,侯安都、周文育等人也洋洋得意,争相夸赞自己的功劳。 “大哥,你好好说说,咱们今天的成功,咱的功劳如何?”侯安都问道。陈霸先来到二人跟前,高兴地说:“你俩是我的左膀右臂,不过······”“不过啥,大哥有话直说,婆婆妈妈的!”周文育笑道。 陈霸先说:“周郎交友不考虑对象,同人谈心总是太过深入,身处危险之中,对人却没有猜疑和防范;侯郎行事傲慢放诞不知收敛,轻浮急躁率性而为。这些都不是保全自身的为人处世的方法。希望你们多多反省,方能长久。” “嘿嘿,谢大哥提醒,现在呀,我只想一醉方休,来,干!”侯安都端着酒,和周文育又碰了一杯。 “哎,要是弘照(杜僧明,字弘照)还在就好了!”陈霸先叹气道。一旁的徐度安慰着:“大哥放心,弘照知道你的心意,正在天上看着这一切呢。” 接着,陈霸先又端着酒杯来到蔡景历跟前,低声道:“先生,没有你的谋划,哪有我今天的成就。您就是孔明再生,如今,三分天下之势已初步形成,正应了您的《京口答》。”“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一切全靠主公的英明果敢,以及诸位将士的勇猛杀敌。”蔡景历笑道。 随后,蔡景历慎重地说:“江南并没有平定,还有王琳、侯瑱、萧勃等人公然作乱。”“这正是我要请教先生的······”众人一片喧哗中,陈霸先拉着蔡景历的手,走向内室开始畅谈。 十七日,陈霸先以北齐不讲信用为由,把萧轨、东方老、李希光、裴英起等战俘全部斩首。高洋吃了败仗心情糟糕透顶,除了杀掉陈昙朗作为报复,没有一点办法。 建康保卫战,陈霸先取得完胜,顶住北齐趁火打劫的压力,剿灭了高洋征服江南的雄心,此后北齐二十几年不敢南下。齐军在实力占优的情况下战败了,只能说他们低估了陈霸先的军事能力;另外还有一点不能忽视,也就是南方的豪强都支持陈霸先,都不想被“野蛮人”齐人给吞并。 可怜的高洋,他没有从侯景革命中分到实际的红利,反而损失了一大批经久沙场的老将军,反而是让宇文泰拿下巴蜀和荆州得到最大好处,反而让是陈霸先割据江南称王称霸。 遭受到重大挫折的高洋,他的攻击性和聪明才智从外转向内部,这是后话。 两次击败齐军,陈霸先用实力营造了一个安全的国际环境;平定三吴地区,陈霸先又巩固了建康政权的经济命脉。可以说,经过一系列的战争,陈霸先已具备了改朝换代的能力和实力,他取代傀儡萧方智只是时间问题。 六月二十一日,一个好消息传来,王琳派人出使建康,表示臣服。王琳?他连萧绎、王僧辩都不服,怎么会服陈霸先?形势所迫而已。侯平多次打败西梁的军队,自以为有功劳,王琳一时半会儿在湘州无法打开局面,所以,侯平产生了想法。侯平杀了巴州协防的将领吕旬,兼并他的部众,顺流直下去江州投奔侯瑱了,并和侯瑱结拜为兄弟。 侯平走后,萧韶不久也病死,王琳的势力遭到削弱,他干脆以退为进,同时向西魏、北齐、南梁示好,以免成为众矢之的。当然,三方都识相,并没有派军队去接管王琳的地盘。 高洋心灰意冷忙着舔舐伤口,陈霸先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宇文泰呢?生命尽头的宇文泰正忙着处理权力交接的大事······ 第101章 北周诞生 侯景革命,西北的宇文泰成为最大受益者。取汉中,收巴蜀,霸荆襄,这些功绩奠定了一统天下的基础,现在的宇文泰迫在眉睫的事情,是巩固自己的权力,消化这几年的战果,顺利把权力交接给自己的儿子。所以,在陈霸先和高洋一决雌雄的时候,宇文泰并没有浑水摸鱼。 1.周礼改革 宇文泰要改朝换代,就需要自己构造一套话语体系,打破旧秩序,创造一套新制度。苏绰死后,在文化制度建设上,宇文泰全都依靠卢辩、柳虬、崔猷、裴政这些秘书班子,人家从小就是在贵族文化熏陶下长大的,让他们搞文化工程最合适不过。 556年正月初一,宇文泰的秘书机构按照《周礼》搞了一套六官制度出来,以宇文泰为太师、大冢宰,柱国李弼为太傅、大司徒,赵贵为太保、大宗伯,独孤信为大司马,于谨为大司寇,侯莫陈崇为大司空,其余百官也都出自周礼。大冢宰也就是总领百官的宰相。 这首批六官相当于当初的首批六柱国,除了病死的李虎,人还是那些人。柱国将军向六官的转变,意味着军事征服朝着帝国管理的转变,可以看出宇文泰的野心:我不仅要征服天下,还要通过一套完整的行政体系来治理天下。六官制度也算是隋唐六部制的一个雏形,这就是宇文泰对集权时代官僚体制的探索和贡献。 四月,宇文泰开始着手安排继承人的事宜。简单梳理下宇文泰子侄辈的势力情况。 庶长子宇文毓26岁,博览群书,表面懦弱实际上聪明睿智,是独孤信的女婿,和蔡佑关系好,是世子强有力的竞争者。别的不说,单说独孤信,他的战功和影响力一直就不低于宇文泰,而且独孤信还有“连壁”好友韦孝宽,战友和小迷弟杨忠,长女嫁给宇文毓,四女嫁给李虎的三子李昞(生子李渊),不仅如此,他还看上了战杨忠的儿子杨坚,正打算把七女独孤伽罗嫁给杨坚。 次子宇文觉是嫡子,性情刚烈,喜怒形于色,为宇文泰和孝武帝元修妹妹冯翊公主所生,时年14岁。至于宇文邕、宇文宪、宇文直等十个儿子,老四宇文邕才13岁,老十三宇文逌前几天才出生。可能是受到高澄、高洋兄弟的刺激,宇文泰意识到自己再牛也不能长久,生的儿子牛那才是百年大计,所以在生命尽头这几年拼命生儿子。 宇文护是宇文泰大哥宇文颢的长子,43岁,城府极深,善于察言观色。不仅是宇文泰的管家,还是宇文毓、宇文觉等堂弟的监护人,从小带着他们长大的,而且还在平定江陵之战中立有战功。如果宇文泰活着,那么宇文护就是他的得力助手;如果宇文泰在儿子们还没成年就死,那宇文护就可能成为最有利的竞争者。 宇文护的二哥宇文导,在两年前病死;大哥宇文什肥在534年就被高欢弄死了。 宇文泰的二哥宇文连,有一个儿子叫宇文元宝,也是534年被高欢弄死,为了不让宇文连绝后,宇文泰让宇文导的儿子宇文亮去延续宇文连的香火。宇文亮都是侄孙辈了,对世子之位不构成威胁。 宇文泰的三哥,也就是猛男宇文洛生,他有一个儿子叫宇文普提,也在534年被高欢弄死,而宇文泰并没有给他安排儿子延续香火。 可以看出,宇文泰继承人最大的威胁,一是以独孤信为代表的六官,二是以宇文护为代表的侄子。当然,毕竟是一家人,宇文泰是不会把宇文护当成威胁的。独孤信一人就串联起了宇文毓系、李虎系、杨忠系、韦孝宽系庞大的关系网,宇文泰把独孤信当成了最大的敌人无可厚非。 2.拥立世子 50岁的宇文泰仿佛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他要尽快搞定世子之位和独孤信。二十五日,一次朝会上,宇文泰对文武百官说:“我想立嫡出的儿子为世子,担心大司马对此有疑心,该怎么办好呢?”大司马也就是独孤信最新的官职。宇文泰就是这么狠,出手直抵要害,从不拐弯抹角,就是要对手猝不及防。 独孤信尴尬地说不出一句话,面对宇文泰的质问,他既不支持宇文觉也不反对宇文觉,只是隔岸观火。 其他六官成员早就知道宇文泰和独孤信之间的纠葛,都是老油条,不敢贸然站队,沉默不语。领导有需要,就有马仔表忠心,这时候陇西李氏三兄弟的李远跳了出来:“自古以来立世子都看是否嫡出,不看是否年长,把略阳公(宇文觉)立为世子,您有什么可疑虑的呢?如果怕独孤信有意见,为此有顾虑,那么我先把他斩了!”刚说完,李远就拔刀向独孤信走去。 为什么是李远?李远是陇西李氏土豪,不像六官其他成员是宇文泰的创业伙伴,官位和权力也不如六官成员,代表的是关陇一带当地土豪的利益,所以他出来表现就很合适,有助于制衡柱国将军、六官的权力。 陇西李氏一直是宇文泰在地方上的心腹团队。老大李贤,多次带领族人保卫或收复老家原州(宁夏固原市),一直让宇文泰很放心,宇文泰很早就把宇文邕、宇文宪兄弟寄养在李贤家中,把李贤当自家人,李贤被封为原州刺史,并常年驻扎此地。老三李穆,这可是救过宇文泰命的男人,亲密关系也无话可说,李穆在雍州刺史任上。 一看小弟很懂事,宇文泰故意惊讶:“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快把刀收起来。” 独孤信也不端架子了,赶紧顺坡下驴:“李将军,我没有意见,听从太师的安排。” 李远并没停手,而是握着刀扫向其他官员。刺头儿独孤信都怂了,谁还敢搞事?大家纷纷表示支持宇文觉。于是,宇文觉正式成为了宇文泰的世子。 退朝后,李远主动追上独孤信:“嘿,独孤大哥,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国家大事形势所迫,我不得不这样做。”独孤信和李远并没有私仇,他知道李远不过是选边站队罢了。除了感谢,独孤信也不知道说什么:“感谢你,多亏有你才把大事定下来。” 宇文泰心思很缜密的,确定继承人宇文觉后,顺手就把宇文毓外放为陇西大将军,让他远离权力中枢。五月,宇文泰开启了人生中最后一次巡边活动,一方面是加强对边境的控制,另外,继续和新盟友突厥搞好关系,以营造良好的国际国内和平环境,为宇文觉的顺利接班打下基础。 3.挫败夸吕 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俟斤)在忙啥呢?忙着打仗。木杆可汗既然和宇文泰结了盟,自然不能南下西魏,当时突厥已征服了广大漠北地区,只有一个小弟还不老实,那就是西魏西边的吐谷浑。夸吕自从在545年和高欢结盟后,一直遵循“远交近攻”的战略,不停骚扰西魏,三年前被木杆可汗、史宁打趴后,并没有心服口服。 三年的回血期满后,夸吕又找回了自信,继续找西魏的麻烦,高洋才被陈霸先打得鼻青脸肿,也乐得怂恿吐谷浑去搞西魏,给他提供了一些军需物资。木杆可汗已经制霸了草原,他多么狂放和自豪,能容得下你吐谷浑叫嚣么?听说夸吕要搞事,库头很兴奋:“哥,好久没干仗了,咱们去奏夸吕吧!” 俟斤说:“这一仗必定大胜,咱们可以借道凉州,偷袭夸吕侧后方!” “好!我去找史宁借道。”一番商议后,哥俩很快确定了作战方案。 面对夸吕这次复仇,凉州刺史史宁早有准备,本来也就打算再次联合突厥包抄吐谷浑,没想到突厥不亲自来,他第一时间向宇文泰报告了此事,宇文泰授权史宁和突厥人一起行动。 联军来到番禾(甘肃永昌县水寨城)后,夸吕察觉到不对劲,偷鸡不成蚀把米,那还搞什么?于是下令撤兵。“弟兄们,跟我追!”俟斤大喝道。史宁拦住了他:“不用跟着他们屁股后跑,那样很被动。” “那你说咋办?”库头喊着。 “树敦、贺真两城,是吐谷浑的巢穴,拔掉他的这个老根,其他的部众也就自己溃散了。”史宁笑着说。 “刺史大人果然聪明。”俟斤采纳了史宁的建议。 双方经过简单分工,即刻采取行动。俟斤率兵从北路攻击贺真(青海乌兰县茶卡盐池附近),史宁带兵从南路攻击树敦(青海共和县东南)。突厥、西魏联军已悄然来袭,夸吕还刚到贺真落脚休息,他叹着气:“回到老家了,这下总算安全了,这突厥和魏国怎么就知道了本王的行踪呢?” 回答夸吕的正是突厥人的喊杀声。库头带着先锋骑兵已经距离贺真不足五十里了!夸吕吓得直哆嗦,只想着跑路,谈什么防守?夸吕逃得太狼狈,以至于把老婆孩子都丢下了。俟斤来就是收割人头的,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很轻松就俘虏了夸吕的妻儿。另一边,史宁也拿下了树敦,俘虏了吐谷浑的一个王爷。 联军在青海湖胜利挥师,俟斤对库头说:“史将军是条汉子,像咱们突厥勇士一样勇猛,我很佩服!”库头点点头:“他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俟斤给史宁赠送了许多宝马良驹,以表示欣赏和感谢。 经过这一次胖揍,夸吕算是老实了,此后几十年,吐谷浑虽然还是入侵,但再没有对中原政权发动过大的战争。 4.枭雄逝去 十月初一,巡边的宇文泰在牵屯山(宁夏隆德县东)病倒了,贺兰祥和蔡佑二人在床前伺候。宇文泰第一时间想到了宇文护,于是派尉迟纲传唤宇文护,二人在泾州(甘肃泾川县)相见。 宇文泰已经是皮包骨,脸上再没有昔日的严峻狠辣,他拉着宇文护的手:“护儿呀,我的儿子们年纪都小,天下尚未平定,周边的敌人都很强大,国家大事都交给你了,你要实现我平生的志愿!” 宇文护一边哭一边飞速转动脑袋:国家大事交给我?那我究竟是要辅佐堂弟呢还是自己取而代之呢?这老奸巨猾的叔父怎么到死也不把话说清楚? 看着一脸迷茫的宇文护,宇文泰显得很平静。宇文泰未必不知道宇文护的威胁,他对刘备托孤、曹睿托孤的事情了如指掌,权力交割无论怎么安排,都会存在漏洞和危险,宇文泰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含糊其辞,以便留有余地。一方面表达对宇文护的信任,另一方面又没有明确说宇文护可以取代自己的儿子。 至于以后谁说了算,那就只能把希望放在自己那几个聪明的儿子身上了。 “叔父,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宇文护只能说这些客套话。 初四,宇文泰在云阳县(陕西淳化县西)去世,蔡佑哭得像个泪人,这么多年,蔡佑对宇文泰忠心耿耿,宇文泰死前应该是满意的。 宇文泰是一个传奇人物,他拥有一切明主应该具备的品质,如礼贤下士、求贤若渴、脸厚心黑、杀伐果断、高瞻远瞩等。宇文泰之所以能从同辈的群雄尔朱荣、葛荣、高欢、侯景等人中胜出,一方面是他年轻他活到了最后,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另一方面,时代给他提供了巨大的机会。 相比于葛荣,宇文泰出身高贵,眼界更高;相比于高欢,宇文泰占据了关陇天险,地利优势让高欢再怎么英明神武也没有用武之地,另外,宇文泰活得比高欢长,也是一个巨大的创业优势,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整合国内的资源。 从尔朱荣身上,宇文泰继承了兵法战术和生杀予夺;从侯景身上,宇文泰捞取到了巨大的政治利益和领土人口。 除了继承和学习,宇文泰之所以能开创西魏、北周甚至隋唐帝国,他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民族融合政策。相比于符坚的民族大杂烩、后赵的民族隔离以及孝文帝的全盘汉化,宇文泰则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柱国制、六官制、均田制以及汉人、胡人互相改姓等等,这些改革把汉人和胡人都统统打包成一种人: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彻底摆平了六镇军民的待遇问题,是一个利益与共、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的群体,不论胡汉,不论你是中央军还是边防军,互相通婚联姻,资源共享,对内可休养生息,搞水利农田,对外可整合资源发动战争。 而这也正是魏、汉、吴三国一统几十年就陷入三百年乱世,而北周、北齐、南陈后三国一统却迎来了三百年盛世的原因:三国只是被武力统一,而没有塑造民族共同体;后三国是在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之中统一的,有强大不可分割的想象共同体。这也就是后三国为何如此重要的原因。 三国只是汉族英雄的舞台,而后三国却是各民族共同谱写的华章。三国的影响只存在于书本之中,而后三国的故事却镌刻在每个中国现代人的基因之中。 宇文泰和曹操一样,生前没有篡位,他并不是不贪图这个虚名,而是六柱国之间的互相制衡使然。这一点从宇文泰杜独孤信、李虎的长年打压就可以看出来,从宇文泰立世子对独孤信的恐惧都能看出来。 有人会反问,既然独孤信、于谨等人这么牛,为啥他不做带头大哥,反而心甘情愿让宇文泰领衔关陇贵族集团?势力庞大,不代表你敢去死,当带头大哥是有风险的,战争顺利,好处是大家的,如果战争不顺利,那罪魁祸首就是带头大哥。至于贵族大佬嘛,换一个领导照旧吃香喝辣。冰山一角并不能决定整个冰山的规模、动向、速度。 你有实力做股东,但你不一定有魄力做董事长。聪明的人如于谨,完全可以躲在幕后左右政局,宇文泰不可能不给其他股东面子。这也就是六柱国是那几个大佬,六官还是那几个大佬,而韦孝宽、王思政、杨忠等人无论多猛也要靠后排的原因,没办法,人家的原始股占比高呀。 总体来说,宇文泰在西魏的地位远不如曹操在汉末朝廷的地位,他和六柱国的关系不过是联盟关系,本书多次提到,这里不再赘述。故而,篡位的事情,只能留给他的儿子们了。 5.搞定于谨 当天,宇文护护送宇文泰棺椁回到长安,并发丧。宇文泰谥号为“文”。初五,世子宇文觉被傀儡皇帝元廓任命为安定公、太师、柱国、太冢宰,继承了宇文泰生前所有职位。 宇文泰在西魏朝廷都不能只手遮天,更何况晚辈宇文护?六官的其他成员都想来辅助宇文觉,没有谁会真的对宇文护心服口服。所以,摆在宇文护面前的就是如何立威的问题,他必须搞点大动作出来,才能确定宇文家族的独尊地位,也就才能确定他自己的地位。 首先,宇文护需要拉拢六官成员,六官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他第一个看重的就是大司寇于谨。 宇文泰还在掏鸟窝的时候,于谨就带着柔然可汗阿那瑰平定破六韩拔陵起义了,不论是名望、功劳、出身、资历,于谨都在宇文泰之上。于谨有九个儿子,其中于实、于翼、于义三子均成年而且掌管一方军政要务,家族实力庞大。可以说,于谨的综合实力和影响力位于六官之首。 宇文护亲自登门拜访,跪拜道:“于老,叔父将辅政重任托付于我,我自知资历短浅,恐怕各位王公贵族有想法,还请您指点一二!”宇文护平时对于谨也是很恭敬的,每次见面都是行跪拜礼。 面子也给了,尊重也有了,剩下的就是选择站队问题。于谨还是选择了让宇文家来领衔,他深情地说:“我于谨早就蒙受先安定公(宇文泰)非同一般的知遇之恩,这恩情深于骨肉之情。涉及到国家大事,我一定以生命去争取成功。如果面对各位王公大臣商讨确定国策,您一定不要退让。” 有了于谨的承诺,宇文护心里就有底了。第二天朝会上,文武群臣聚集在一起商讨军国大事,于谨主动站出来,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过去孝武帝受到高欢胁迫,魏国帝室陷于倾覆的危险之中,要不是安定公迎纳并辅佐了他,国家就没有今天这种局面了。现在安定公突然去世,嗣位的世子虽然幼小,但中山公(宇文护)是他亲堂哥,又接受了安定公临危时的顾命之托,军国大事,按理应该归他统一掌握。” 看于谨这副架势,大家愣住了。什么情况?大佬都带头表态了?按照事前的剧本,宇文护该出来表态了:“辅政之事,也是我们的家事。我虽然平庸愚昧,但又怎么敢推辞呢?”这回答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果敢而自信。于谨拱手道:“您要是出面统一管理军国大事,我们这些人就都有所依靠了。” 赵贵双手抱胸,鼻孔朝天叹息了一下:“呵,思敬呀,思敬。” 赵贵表现出的不满,于谨早有预料,但他并不理会,而是直接给宇文护下跪,表示愿意接受宇文护的领导和管理。独孤信、侯莫陈崇、李弼等人一看,这双腿也不听使唤,也径直跪了下去,向宇文护表示臣服。至于皇帝元廓嘛,只是默默地看着大佬们的表演,不敢说一句话。赵贵目瞪口呆,尴尬得不知所措,还得独孤信识趣,赶紧拉他的裤腿,让他跪拜,赵贵这才不情不愿地跪下来。 本来独孤信等人是瞧不起宇文护的,可是在公共场合,你不追随于谨的步伐,那就是公然反对宇文家执政。宇文家是关陇贵族集团共同推举出来的带头大哥,你反对宇文家也就是否认自己曾经的创业史,就会造成关陇贵族集团的分裂,成为公敌。所以,即便是心中不服,那么口头上和面子上也得表示臣服。 这样一来,宇文护就占据了法理上的制高点,他的执政地位取得了合法性。宇文觉在一旁观察着宇文护和群臣的对峙,本来他才是全场的主角,但没有人把他当回事,他隐约感觉到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自己喘不过气。 十二月四日,西魏给宇文泰举行下葬。仪式上,有肝肠寸断的,比如宇文毓、宇文觉、宇文邕等亲儿子,以及蔡佑、贺兰祥、尉迟纲等亲信;有痛哭流涕的,如于谨、杨忠、李弼等;有虚情假意的,比如皇帝元廓及其宗室;还有表情怪异、交头接耳的,比如赵贵和独孤信,二人小声嘀咕着什么。这一切,都被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他就是宇文护。 站在权力最高处,不管你曾经是什么人,此刻开始,你就是最紧张、最谨慎、最害怕失去权力的人,所以,可能会变成嗜血、多疑、猜忌、凶横的人,和道德没有直接必然的联系。 6.北周开国 十七日,皇帝元廓把岐阳之地分封给世子宇文觉,并封他为周公,加九锡之礼,享受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参拜不名三大权臣特权。懂的都懂,曹丕、司马昭、刘裕、萧衍、萧道成篡位前都是这样干的。当然,宇文觉和前面的篡位者都不一样,前面的篡位者都是名副其实的真皇帝,而宇文觉一开始就是宇文护的傀儡。这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开国之君。 与其说是宇文觉篡位,不如说是宇文护篡位。那宇文护为何要篡位?连宇文泰都不敢做的事情,他这个晚辈为何这么横?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宇文泰和六柱国(六官)之间是互相制衡的关系,联盟合作关系。宇文泰一死,这动态平衡必定要被打破,宇文家可能失去带头大哥的地位。摆在宇文护面前两条路:一,让出权力,让六官重新推选一个带头大哥,继续关陇贵族集团的平衡;二,向前一大步,直接带领宇文家称帝,以皇帝的身份从法理上压制其他贵族,彻底打破这种势力均衡。 显然,面对权力的诱惑,正常人会选择第二条路,再进一步。 一方面,宇文家是带头大哥,另外,宇文护又得到了于谨等贵族的认可。既然都承认宇文觉的世子地位、宇文护的执政地位了,那么,宇文觉再提出一个改朝换代的要求,这不过分吧?这在心理学上也讲得通。对别人提要求,一开始提过分的要求肯定被直接拒绝,但一开始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那往往被爽快答应,一番得陇望蜀的操作下来,前面都答应了,后面过分的要求也只得答应,以维护自己前后一致的人格。 宇文家做皇帝,其实对六官其他成员没有实质性伤害,他们该有的土地、人口、权力一分不会少,只不过要改口而已。以前叫宇文泰大哥,现在叫宇文觉大王而已。就是一个面子问题,是一个思想转变过程问题,可以接受,那么继续荣华富贵,不能接受,那么必然要流血。 宇文觉封周公后,接下来就是走程序了。卢辩等秘书班子开始制定新朝的礼乐制度,贺兰祥、尉迟纲等外甥去找皇帝元廓“做思想工作”,元廓能咋办?只能听天由命。宇文护为了恶心赵贵和独孤信,居然让赵贵手持节杖、捧着登基的表册,让独孤信负责印绶和玉玺交接。禅位诏书谁来写?王褒、王克自告奋勇,争着要为新朝立功,他们这一行为让庾信、王颁、刘璠等南梁遗老鄙视不已。宇文护把这任务交给了王褒。 颜之推不想卷进政治斗争中,本来想借道北齐回到南方,在路途中,被等候多时的魏收等才子拦下了,高洋任命他为奉朝请,从此,颜之推开始了在北齐的仕途。人各有志,哥哥颜之仪选择了留在长安。 557年正月初一,登基仪式举行。王褒站在元廓身旁宣读诏书:“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其宜也。天厌我魏邦,垂变以告,惟尔罔弗知。予虽不明,敢弗龚天命,格有德哉。今踵唐虞旧典,禅位于周,庸布告遐迩焉。” 随后,赵贵捧着表册:“咨尔周公,帝王之位弗有常,有德者受命,时乃天道。予式时庸,荒求于唐虞之彝踵。曰我魏德之终旧矣,我邦小大罔弗知,今其可久怫于天道而不归有德欤。时用询谋。佥曰公昭考文公,格勋德于天地,丕济生民。洎公躬,又宣重光。故玄象征见于上,讴讼奔走于下,天之历数,用实在焉。予安敢弗若。是以钦祗圣典,逊位于公。公其享兹大命,保有万国,可不慎欤。” 王、赵的台词说完后,该独孤信了。独孤信从元廓手上接过印绶、玉玺,转交给宇文觉,宇文觉推辞,百官劝进,然后宇文觉收下。 周公宇文觉即天王正位,改国号为“周”,点燃篝火禀告上苍,在朝廷外的大门前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等等,为啥宇文觉不是即皇帝位,而是做天王?一方面,宇文泰遵循的周礼改革中,周代最高统治者周天子就是叫“王”;另一方面,宇文护也是稳扎稳打,直接称帝的话,给其他贵族大佬的压迫感就太大了。反正就是一个称呼而已,天王的权力和皇帝一样。 宇文觉追封父亲文公宇文泰为周文王,庙号太祖,母亲冯翊公主为周文后,大赦天下。宇文觉册封元胡摩为王后,元胡摩是西魏文帝元宝炬的女儿,二人感情很好。周朝体现五行中的木德,以表示继承西魏的水德,实行古代夏朝的历法,服装的颜色以黑色为上。 宇文觉任命李弼为太师、赵国公,赵贵为太傅、大冢宰、楚国公,独孤信为太保、大宗伯、卫国公,宇文护为大司马、晋国公,侯莫陈崇进爵梁国公,于谨进爵燕国公。李虎被追封唐国公(大唐帝国的称呼来源),具体待遇嘛由李昞继承和享受。 宇文护居然把大冢宰之位给赵贵,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老谋深算。你赵贵不是跟老子对着干么?好,老子以退为进,先把你捧得高高的,最高职位你来担当,给足你面子,麻痹你的警惕心。 达奚武、豆卢宁、李远、贺兰祥、尉迟迥、宇文贵、王雄等进封柱国大将军;蔡佑、尉迟纲二人执掌禁军;杨忠官升小宗伯,也就是大宗伯独孤信的助手;韦孝宽升职小司徒,继续镇玉璧;权景宣进位大将军,接替王悦出镇江陵;杨檦、裴侠、王悦、长孙俭等人也都进位大将军,出镇各方。 兄长宇文毓进封柱国将军、岐州刺史,四弟宇文邕进封大将军、同州刺史。宇文觉把兄弟弄到地方上去当官,有利有弊,好处是增强自己的威慑力,以制衡宇文护;坏处是,如果宇文护搞事情,宇文毓、宇文邕鞭长莫及。这是后话。 封退位的西魏皇帝元廓为宋公,元廓被“请进”大司马宇文护的府邸居住。 宇文觉建立的周朝,后世称为“北周”,北周也就成为了后三国第二阶段中的第二国。第一阶段:南梁、东魏、西魏。第二阶段:北齐、北周、南陈。南陈?是的,陈霸先坐不住了,想要当皇帝了······ 第102章 南陈霸业 摆在陈霸先面前,只有一条路:建立新朝,和北齐、北周三分天下。 陈霸先是务实的人,他没有刘备那么虚伪,什么狗屁兴复汉室,中兴南梁是不可能的,凤凰男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向上爬。在长江下游地区站稳脚跟后,他还需要搞定王琳、侯瑱、萧勃等军阀,陈家王朝才能做大做强。 那么先对付谁呢?王琳不行,毕竟前不久才派遣使者表示归降萧方智。从地理位置上来讲,侯瑱距离最近,萧勃距离最远,由近到远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1劝降侯瑱 侯瑱在豫章郡(江西南昌市并没有坐以待毙,自从556年3月周文育撤兵回援建康后,他开始和江州一带的军阀新吴县(江西奉新县余孝顷、巴山(抚州市乐安县公溪镇太守熊昙朗、临川土豪(抚州市临川区周迪周敷、吴州刺史王质等人争斗起来。 侯瑱首先把矛头对准湓城(九江市瑞昌市的王质,派将领焦僧度去攻打。王质是个典型的投机者,打得赢就上,打不赢就跑。没组织什么像样的抵抗,王质就跑了,一路狂奔到会稽郡,直接投靠了太守陈蒨。 余孝顷和侯瑱是老对头了。你侯瑱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曾经在豫章做过太守罢了,不过是势力比我大一些,而我从小就在豫章郡周边长大。 不服就干。侯平作为刚归附的势力,他争着抢着要去搞定余孝顷,以表示自己的衷心:“大哥,让我去吧,让你看看兄弟我的能耐!”“呵呵,不过是王琳的叛徒罢了,确实能耐!”侯瑱的堂弟侯奫讽刺道。侯平大怒,当场表示立军令状,不胜就死。侯奫也争着去:“哥,咱可是自己兄弟,你还信不过我么?” 为了平息二人的争吵,侯瑱表示,自己亲自带兵去讨伐余孝顷,让侯奫、侯平二人留守豫章城。侯瑱确实低估了地头蛇的厉害,侯瑱围困了新吴县几个月,硬是打不下来。时间一长,侯平、侯奫二人又开始争吵了,谁也看不起谁。侯瑱进攻受挫,侯奫又处处为难自己,侯平一不做二不休,反了!反正老子造反又不是第一次。 侯奫被打得措手不及,战死。侯平不仅洗劫了豫章城,还一把火把它烧了!接下来去哪儿呢?听说陈霸先在建康搞得不错,侯平就去投奔建康了。侯平见到陈霸先后,夸张地说:“陈尚书,见到你我就有救啦,王琳、侯瑱二人嫉妒我,我不得已出走。为了投靠你,我是历经九死一生呀······”面对侯平的胡言乱语,陈霸先只是默默观察,不露声色。 “辛苦了,侯将军,下去歇息吧。”陈霸先把侯平打发下去,转头看看蔡景历。蔡景历微笑:“主公,侯平卖主求荣,想必您早就知道了。”陈霸先询问:“先生,侯平火烧豫章,侯瑱必定无处可去,我有一个想法。” “我懂,主公,交给我吧,侯瑱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我愿意前往江州劝降。”蔡景历领命而去。 正如陈霸先所料,侯瑱陷入危险之中。听说自己根据地被一锅端了,侯瑱军心大乱,加上余孝顷的反攻,侯瑱惨败;熊昙朗也没闲着,听说侯瑱败了,来了个趁火打劫,派兵马抢夺了侯瑱的战马和兵器。放眼江州,这么大的地盘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侯瑱仰天长叹。 天无绝人之路,湓城(九江瑞昌市的部将焦僧度让侯瑱看到了希望。焦度僧一直对侯瑱比较衷心,在侯瑱落难之际,他派人把侯瑱接到了湓城。焦僧度劝侯瑱去投靠北齐:“只能如此了,将军”。“侯将军,您是一时人杰,怎么能向北虏投降呢?”蔡景历笑着走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这位是?”侯瑱疑惑不解。 焦僧度之前见过蔡景历,大喜:“这位是陈兴国的军师,蔡茂世先生;侯将军,咱们有出路了。” “原来是茂世先生,早有耳闻,幸而得见。我也曾想过投靠陈兴国,只怕······”侯瑱欲言又止,他就怕自己多次跳槽的经历让陈霸先看不起。 “侯将军不必担心,识时务者为俊杰,良臣择主而事,我主礼贤下士,宽宏大量,特地派遣我来劝降。阁下虽先后侍奉过萧范、侯景、萧绎、王僧辩,至少没干过卖主求荣的事情,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这一点,侯平是完全无法和您相比的。”蔡景历说话直指要害,仿佛看穿了侯瑱的心思。 侯瑱感慨道:“茂世先生情真意切,陈兴国胸襟开阔,我愿意归降。哎,可恨这侯平······” 蔡景历上前拱手:“您放心,我主睿智,不会让侯平这种小人活着的。” 侯瑱听后如释重负,他和焦僧度对视后,二人双双跪拜,表示效忠陈霸先。 来到建康,侯瑱主动去拜见陈霸先,请求宽恕。“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还等着和你一起平定天下呢。”陈霸先一把扶起侯瑱。侯瑱感动不已,随后,更感动的事情来了。陈霸先让侯安都把侯平请出来,侯平还以为是要被封赏,乐呵呵就来了,一看到侯瑱,他就知道大事不妙,正要说什么,就被侯安都一刀砍死。 556年七月十四日,侯瑱被陈霸先举荐为司空。同时升官的还有新淦县令黄法氍及临川土豪周迪。 周迪嘛,不像余孝顷那般有野心,也不如熊昙朗那般狡诈,他就喜欢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乐善好施,和士兵共甘共苦,在临川一带深得人心。你陈霸先给我官,我当然接受,反正你又抢不了我的地盘和人口。周迪被授予使持节、散骑常侍、信威将军、衡州刺史(今广东浛光,领临川内史。 黄法氍之前帮助过周文育打李迁仕,在侯瑱搞事中,又拒绝侯瑱的拉拢表示效忠陈霸先,对于这样的铁粉,陈霸先爱不释手。萧方智把江州下面的临川郡、巴山郡等四郡划出来,单独成立了高州,让黄法氍做高州刺史,镇守在巴山郡。这样一来,黄法氍就成了熊昙朗的直接领导。 事情就这么奇妙,熊昙朗机关算尽,不过是巴山郡太守,而黄法氍啥也不做只是选边站队表忠心,就升官发财,成为一方诸侯。 2王琳吞并郢州 再说说王琳。虽然在侯平的叛逃事件中遭受到军事损失,但王琳很快在外交上挽回了局面,和宇文泰、高洋、陈霸先先后媾和,王琳也不再啃西梁这块硬骨头,而是转头去打别的军阀。 556年六月底,武州刺史萧护的使者前来求救,说是自己正被天门太守樊毅打得喘不过气,希望王琳看在之前都是南梁臣子的份儿上,援救自己。王琳一拍大腿,好呀,萧詧我打不过,宇文泰、高欢我干不赢,陈霸先太远干不动,你个小小的樊毅难道我还拿不下?盘他!王琳派部将潘忠前去救援。 江陵被西魏围困时,樊毅、樊猛兄弟疯狂赶路,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听说萧绎被杀死,樊氏兄弟只好回自己封地割据下来。七月初一,萧护城破人亡,樊毅正在府库里清点金银财宝呢,得意忘形之际,却被潘忠杀个措手不及。都还没来得及交手,潘忠毫不费力,就侵占了樊毅的劳动果实,顺便把樊毅也俘获了。 毕竟同事一场,现在又是王琳的阶下囚,除了投降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樊毅带着弟弟樊猛一起投降了王琳。 樊氏兄弟归降后,王琳开始转运了。先是宇文泰扔来了橄榄枝,答应把萧绎、萧方矩的灵柩给王琳送回来,这就让王琳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看到没,我才是大梁的忠臣,我对旧主多忠心呀,你们这些军阀还不来投靠我么? 八月初七,听说郢州的萧循病死、萧泰上位,王琳立刻派吴藏去进攻郢州。谁曾想萧泰并不是软柿子,率军在江夏(武汉市江夏区偷袭吴藏,吴藏兵败生死。自己的心腹吴藏都死了,王琳暴跳如雷,一定要为吴藏报仇,势必和萧泰干到底。 吴藏的死给了王琳一个教训:任何时候都不能骄傲轻敌。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时候西魏的任命下来了,封王琳为大将军、长沙郡公,并送回王琳的妻儿,王琳算是和宇文氏正式签订了合作协议。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九月二十三,王琳带着樊氏兄弟、潘忠等将领,率水军进攻江夏,萧泰独木难支,只得在十月初一宣布投降,把郢州让给了王琳。 王琳占据了战略重地郢州,加上已拥有的湘州,实力翻倍,立马成为了长江中游的霸主,陈霸先的劲敌。 萧泰的结局呢?萧泰毕竟杀了吴藏,即便归附了王琳也是惶惶不安,领导和下属表面笑嘻嘻,心里骂娘,迟早要出事。萧泰要么找机会跑路,要么就死路一条。十一月初一,陈霸先抛来了橄榄枝,请萧泰去建康担任侍中一职,请王琳去建康担任司空一职。 “报告大将军,陈霸先差人来给您加官进爵,让您去建康做官。”看门人进堂内汇报,并把陈霸先的聘书给王琳。 王琳一脸不屑地看完聘书,并在结尾处看到落款:大梁丞相陈霸先。王琳急了,直接把聘书撕掉,破口大骂:“什么东西!陈霸先还敢自封丞相?之前不过在岭南卖苦力的一个马前卒而已,居然挟持皇帝(萧方智大逆不道,还想来收买我!来呀,把使者给我宰了!” 陈霸先如何成为丞相了? 陈霸先拿下侯瑱后,产生了再进一步的想法。在蔡景历的谋划下,各地的刺史都进献玉玺,说是天降祥瑞,陈霸先把这个喜讯报告给了萧方智。萧方智十几岁的小屁孩能咋办?除了把这些玉玺赐给陈霸先,还能干嘛? 玉玺都有了,那也该给陈霸先升官了,不然不匹配嘛。九月初一,萧方智被迫改元“太平”,并且任命陈霸先为丞相、录尚书事、镇卫大将军、扬州牧、义兴公。新年号“太平”,新职务“丞相”,陈霸先的野心可见一斑,篡位是迟早的事情。 萧泰也正在屋里和王琳议事,听说聘书上有自己的名字,不觉计上心头。“大将军且慢,”萧泰拦住王琳,拱手道,“陈霸先自封丞相,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先灭掉了侯瑱,又在谋划进攻萧勃,对付大将军也是迟早的事情。不如表面上表示臣服,让我去建康任职以麻痹陈霸先,大将军您则暗暗准备兵甲······” “好!”萧泰在说的时候,王琳也在飞快转动脑袋。反正你在郢州这样待着,我也不爽,你既然提出要去建康,我何乐而不为? 王琳给陈霸先回信,说自己公务缠身,西魏和北齐亡我之心不死,为了大梁的江山,自己必须保护好郢州和湘州。王琳让萧泰跟着陈霸先的使者走了,随后,他召开秘密军事会议,让部将潘纯陀监守郢州,自己回到长沙,大造船舰,准备进攻陈霸先。 萧泰一出郢州城,那就是龙跃大海,找个机会就摆脱使者,投奔北齐去了。大贵族嘛,到哪儿都是荧光棒和聚光灯,高洋给萧泰继续加官进爵。 看了王琳的回信,陈霸先轻蔑地说:“哼,王琳这家伙老奸巨猾。” “丞相,王琳不敢赴任建康,也是意料之中,当务之急还是对付萧勃。”蔡景历指着地图说。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3义释欧阳頠 557年二月初一,萧勃起兵了。经过和亲信谭世远、孙信等人的商议,萧勃留下李贺藏守广州,亲率大军越过大庾岭,进驻南康,传檄天下讨伐国贼陈霸先。萧勃以欧阳頠及其部将傅泰、萧孜为前锋,发兵豫章。萧孜是萧勃的侄子,一直在欧阳頠军中监视着他。 侯景革命以来,萧勃排挤走了陈霸先占据广州;对萧绎、王僧辩的召唤不理不睬,先后糊弄走了王琳、侯瑱;又恩威并施,胁迫欧阳頠充当他的打手。萧勃占据着地利优势,加上身上的宗室血统,通过一系列的纵横捭阖,他的公司在广州干得有声有色,成为了梁末群雄中混得最好的一个。 可以说,萧绎死后,萧勃成了南梁皇帝最有实力和资历的竞争者,他的号召力还是很大的。这不,听说萧勃发兵豫章,新吴县的余孝顷立马公开表示支持,并带兵去汇合。侯瑱败走后,余孝顷占据了豫章郡。余孝顷既看不上侯瑱,也瞧不上王琳,偏偏选择了萧勃。 既然是宣战,那只有干!好你个萧勃,你这个负心的东西,当初不是我陈霸先请你去广州坐镇,你能有今天?老子不找你,你还来找我了!陈霸先立刻派周文育、周铁虎、焦度僧等将领去讨伐萧勃。同时,为了稳住王琳,陈霸先让萧方智给王琳封郢州刺史、湘州刺史,承认了王琳的既得利益。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北齐背后搞事情,陈霸先选择了以攻为守。徐度奉命从东关出发,进攻北齐合肥城,二月十九日,徐度火烧齐军战舰三千多艘,有效震慑了北齐军。 说回萧勃的北伐。此时,欧阳頠屯苦竹滩(今江西丰城西南,傅泰据蹠口城(今江西南昌南,欧阳頠的目标是黄法氍;余孝顷让弟弟余孝劢守郡城,自己则率军出豫章据守石头,与萧孜会合,采取坚壁清野的战略,以迎接周文育的大军。萧勃一出手,就席卷了大半个江西,除了黄法氍、冯宝明确表示支持陈霸先,周迪、熊昙朗等人都作壁上观。 欧阳頠的势如破竹,让巴山太守熊昙朗看到了机会。既然上次可以趁乱洗劫侯瑱的兵马物资,这一次为何不能洗劫欧阳頠的?熊昙朗主动找到欧阳頠,表示要和他一起去攻打黄法氍。人多力量大嘛,欧阳頠没有怀疑,爽快答应了。出了门,熊昙朗又找到黄法氍,对他说要去对付欧阳頠:“嘿嘿,领导,事成后给我一些马匹就行。” 黄法氍知道熊昙朗是什么货色,但谁会拒绝投怀送抱的盟友呢?就这样,欧阳頠就被卖了。开战那天,熊昙朗跟着欧阳頠一起进攻巴山郡的黄法氍,等到达城下后,欧阳頠煞有介事地说:“坏了,余孝顷反水了,要偷袭我们,欧阳哥,你先上,我带点人马去干余孝顷。” 欧阳頠也不知道啥情况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余孝顷真的反水呢?顺手也就拨付了三百盔甲给熊昙朗。拿到盔甲后,熊昙朗掉头就跑,黄法氍在城头高呼:“敌军败了,给我杀!”黄法氍带兵出城攻击,欧阳頠阵脚大乱,败下阵来,混战中,熊昙朗又趁火打劫,把欧阳頠的兵器马匹又洗劫一番。 黄法氍和欧阳頠交战这段时间,周文育也到了豫章周边。周文育的军中缺少船只,而余孝顷这边则船只充足,这时候焦度僧挺身而出。焦度僧刚归降,立功心切,而且对余孝顷也是痛恨已久,于是主动请战。一番偷袭下来,余孝顷的大部分船只都被焦度僧抢走。 得到船只的周文育并没有对余孝顷发动攻击,而是在豫章郡城周边设置栅栏,以守为攻。没办法,周文育再猛也得吃饭呀,余孝顷的坚壁清野很快产生了作用。军队里粮食吃完了,各位将领开始打退堂鼓,眼看军心就要大乱,这时候就要考验一个优秀统帅的领导能力了。 周文育安慰大家说:“众位弟兄放心,粮食我有的是,你们尽管去打仗,明天,明天这个时候,我保证让你们看到三千石粮食。”周文育的神情泰然自若,不像是说谎,各位将领互相看了看。“好,我先出去备战了,我相信大帅的。”周铁虎叫嚷着,出了营门。各位将军也跟着散去了。 周文育并不能空手变粮食出来,他把希望放在了周迪身上。周铁虎一出军营,就带着周文育的密信前往了临川方向,目标就是要粮食。周铁虎一见周迪就开始拉家常,并送上周文育的信件:“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我信周,大帅也姓周,大帅向和你约为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周迪不置可否,似乎在思索什么,周铁虎继续咧着大嘴说:“你放心,周大帅说了,可以全权代表丞相(陈霸先,承认你在临川的地位。” 看周文育态度如此诚恳,周迪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就是一点粮食,百利无一害,这事能干!“来人,给大帅三千石粮食!”周迪一挥手,周文育的军粮就这样解决了。 这几天,军中缺粮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余孝顷蠢蠢欲动,准备对周军发动总攻。周文育得到粮食后,准备将计就计,他派焦度僧带领老弱乘坐旧船,去烧掉豫章城外的栅栏,做出准备撤退的假象。 余孝顷得知后,大喜过望,把精力全用在准备进攻上,撤掉了防御工事。周文育亲率轻骑,从小路日夜兼程,占据了芊韶。芊韶是赣江边上的一个据点,它上游是欧阳、萧孜的军队,下游是傅泰、余孝顷的军营,周文育在此地修筑城垣,把敌军一分为二。 上下游的敌军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害怕,士气开始动摇。那么周文育打算先进攻哪一方呢? 听说欧阳頠刚被黄法氍击败,好嘛,柿子专挑软的捏,周文育派周铁虎率军进攻欧阳頠。这边欧阳頠刚准备擦拭伤口,那边周铁虎的喊杀声已经传来,二月二十四日,周铁虎大胜,活捉了欧阳頠。 “嘿,靖世,你还认得我么?”周文育给欧阳頠松了绑,把他扶起来。 欧阳頠上下打量一番后,疑惑地说:“你,你是周景德?” “哈哈哈,正是在下!” 欧阳頠喜极而泣,赶紧下拜:“当初要不是丞相救我,我早就被造反的兰欲杀死了。” “欧阳兄,要不是你出兵帮助我们攻打蔡路养、李迁仕,我们当年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地北伐侯景呀。”周文育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也是一方豪杰,怎么会帮助萧勃这样的乱臣贼子?” “哎,周兄,我一直看萧勃不爽,无奈身不由己,他对我一直威逼利诱,处处监视我,我难以脱身呀。今天算是找到组织了,我愿意追随丞相!” “好!来呀,大摆宴席,我要和欧阳将军把酒言欢。”周文育下令道。 有了欧阳頠的加持,这仗就好打多了。欧阳頠分析道:“余孝顷实力不容小觑,他是地头蛇,我们可以避其锋芒;傅泰是我亲信,只要看到我投降,他也不会抵抗的。至于萧孜,他胆小如鼠,每次出战都躲在背后,拿我当炮灰,我战败被俘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他必然逃跑。搞定了傅泰、萧孜,剩下的余孝顷就不足为虑了。” “好好好,传令下去,向蹠口城进发,拿下傅泰!”周文育意气风发,喜上眉梢。 就这样,周文育和欧阳頠在主舰上觥筹交错,纵论古今,谈笑间,水军已杀到蹠口城下。“来呀,把兵甲全部陈列出来,还有,把帷幕拉开,一定要让傅泰看得真切!”周文育谈笑自若。 士兵们在将领丁法洪的带领下,士气高昂,蹠口城岌岌可危。傅泰在城头看到欧阳頠在和周文育喝酒后,丧失了斗志,最后被丁法洪俘虏,也归顺了周文育。如欧阳頠所料,萧孜、余孝顷先后率军撤退回了豫章郡。 三月初一,周文育派人把欧阳頠、傅泰护送回了建康,自己则留下来对付萧勃。相逢一笑泯恩仇,陈霸先和欧阳頠算是老战友了,欧阳頠在建康得到了陈霸先的隆重接见。 针对剩下的萧勃残余势力,以及余孝顷等军阀,陈霸先打算一次性彻底根除,于是派出侯安都去增援周文育。三月十五日,周文育集结全部兵力,向南康进发,在路上,一个好消息传来,说是萧勃死了! 4平定岭南 怎么回事呢?萧勃在广州一带嚣张久了,从来没有打过像样的大仗,本来雄赳赳气昂昂,听说欧阳頠战败被俘,像泄气的皮球,火冒三丈,开始变得暴躁起来,对属下拳脚相加,骂他们是废物。萧勃的亲信孙信、谭世远等人人自危,他们各怀鬼胎。 “一次败仗就心态崩了,这萧勃是真靠不住了,怪不得人家陈霸先、欧阳頠瞧不上你,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谭世远产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他本来想联合孙信去搞萧勃,没想到孙信对萧勃死心塌地,一不做二不休,谭世远一刀把孙信宰了,随后带兵冲入萧勃营帐,送萧勃去见萧绎兄弟了。 谭世远并没有能力接管萧勃的势力,相反,很快他就被萧勃的属下干掉了,岭南陷入了混战之中。 周文育的兵力不足以拿下岭南,于是掉头和侯安都汇合,联合进攻余孝顷和萧孜。四月三十日,萧孜战败被俘,余孝顷看形势不对,赶紧放弃豫章郡,带着弟弟余孝劢又跑回老家新吴县固守去了。余孝顷立刻一边向陈霸先服软,一边却派人暗中联络王琳。 周文育、侯安都本来想趁机收拾余孝顷,却接到了陈霸先的军令。陈霸先让二人速速回建康,准备好和王琳来一次大会战,至于岭南乱局,陈霸先派出了欧阳頠去解决。 欧阳頠确实是平定岭南的最佳人选,他在这里声望一直就很高,被陈霸先任命为使持节、安南将军、衡州刺史,封为始兴县侯。 欧阳頠还在路上,他的儿子欧阳纥就已经拿下了始兴郡(治所在广东韶关市曲江县,辖区包括江西、广东交界各县。等欧阳頠来到岭南,冯宝、冼夫人及周敷等人出来摇旗呐喊,包括李贺藏在内的各路军阀都望风归降,欧阳頠成功入驻广州,至此,岭南全境平定。欧阳頠升任为都督十九州诸军事、镇南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之前的待遇不变。 整个南梁故地,除了之前沦陷的益州、荆州等地,陈霸先兵威所到之处,只剩下王琳了。王琳其实应该和萧勃一起搞事,这样成功的几率会高很多,不过这两家伙之前有过节,谁也看不惯谁,没办法,机会就这样丧失了。一山不容二虎,陈霸先和王琳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 六月十一日,陈霸先令侯安都、周文育率水兵两万分别从北、南两个方向出发,会师武昌。程灵洗、王质、周铁虎、吴明彻、荀朗、徐敬成等等也参与西征大军,陈霸先想着一口气吞掉王琳。在郊外,陈霸先给西征军践行,他豪情万丈,左手拉侯安都,右手拉周文育:“这次出征,能否全胜而归,就看你俩的了。” 二人端起酒杯,一干二净,然后开始检阅部队。侯安都在过桥的时候,一不留神,连人带马摔到了水中,陈霸先大惊失色,一脸尴尬。周文育感觉来打圆场,笑着说:“郢州在水边,老侯这是提前熟悉熟悉水战,大哥放心。”陈霸先也不管其他人的议论,坚信周文育的看法,送给侯安都一个很镇定的眼神,强行完成了出征仪式。 陈霸先确实是膨胀了,也该他膨胀,一个底层出身的小人物,硬生生在贵族林立的社会撕开一条血路,谁能不产生一种自豪、自信的感觉?刘备这个卖草鞋的,在益州站稳脚跟后,不也忍不住就称帝了么。陈霸先也是如此,他也想当皇帝。 西征大军一出发,以蔡景历、徐陵、刘师知等为核心的秘书班子就开始筹划陈霸先的称帝事宜。 5南陈开国 八月十八日,萧方智进封丞相陈霸先为太傅,加赐“入朝不趋”“参拜不名”“剑履上殿”等特殊礼节待遇。 九月初五,群臣被召集在大殿内,皇帝萧方智心事重重,他有重大诏书要公布。当然,这个诏书是徐陵给他写的。大家安静下来后,徐陵宣读诏书,大意如下: “······国家遭难,主上蒙尘,如今重创帝业,全靠大宰相······宰相能文能武,有如圣贤神仙,稳定天下,培养道德,抚育百姓·······他应运而出,辅佐皇帝,挽救将亡的社稷,援助落水的国民,历经艰险,全歼恶贼。到了石头、姑熟,又大败敌军,一朝手指轻舞,六方聚合,天下清静安定。这一举不仅成为后世军事典范,而且驱散了京都阴霾,报了君王的大仇,灭了神灵的巨奸。尧、禹的辅臣,未尝能比;殷、商的宰相国师更不能相提并论······ “百姓的性命、社稷的改造、疆域的巩固,其兴亡全都依赖丞相了。于是刑法、礼仪都得以规范,沿革也有章可循,天下太平,国家安宁,他的本领能使日月同光、曜象呈晖,楼阁游庭,抱仁守信,卓越的功勋贯通厚地,伟大的思想感通玄天。自伏羲、神农、炎帝、少昊以来,无为而治的时代,圣贤救助他们,没有像这样的······ “晋升义兴公为相国,总管大小事务,封爵陈公,封地十个郡,具备九锡之礼,职位在侯王之上,镇卫大将军、扬州牧不变。” 文武群臣,尤其是萧衍、萧绎的旧臣,他们很清楚陈霸先要干什么,只是相互看看不说话,篡位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散朝后,陈霸先走到蔡景历跟前,恭敬地说:“茂世先生,没有你的谋划,没有你的《京口答》,就没有我陈霸先的今天,你是孔明再生,请受我一拜。”蔡景历连忙拦住了他:“主公快快请起,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您有今天的成就全是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陈霸先把拳头攥紧在胸口,挪动了一步:“大丈夫要做就要做最好,不成帝业不叫成功。” “好,主公,我蔡景历就喜欢你自信这一面,不像刘备那样虚伪。”蔡景历抚掌而笑,接着说,“接下来,咱们按部就班就可以了。” “嗯,这事儿,周文育、侯安都、沈恪等都不知道,我也没给他们说过,我怕他们不同意。”陈霸先有一些忧虑。 蔡景历劝慰道:“主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梁朝气数已尽,天下皆知,改朝换代是迟早的事。名不正则言不顺,只有称帝才能形成强大战斗力,也才能让跟着你打拼这些人加官进爵,死心塌地。侯安都等人,即便眼下无法接受,时间一长,他们会想通的。只需要等着他们凯旋的消息即可。” “嗯嗯,行吧,先生,交给你办了。”陈霸先这才放下心。 十月初三,萧方智给陈霸先进爵为王,也就是陈王。初六,萧方智把皇位“禅让”给陈霸先。陈霸先迫不及待,让中书舍人刘师知去通知老友沈恪带兵入宫,入宫把萧方智“护送”出皇宫,让出地盘。 如此决绝冷漠的行为,遭到了沈恪的抵制,他一边叩头一边说:“我曾经也侍奉萧氏,今日不忍心带兵逼宫;违命受死是我的本分,决不能接受这种命令!希望陈王能够理解。” “行吧,你是我的老友,我了解你,今天不过是测试下你的气节。你能对梁朝如此情深,自然也能忠于我陈朝。”陈霸先宽慰他。说罢,沈恪哭着出去了。陈霸先找来王僧志去干这脏事。王僧志也出自贵族,但和太原王氏王僧辩无关,之前参加过攻打侯景的联军。 初十,陈霸先在南郊即皇帝位,并祭告上天: “梁氏因为江河日下,气数已尽,所以敬从天命,授命于霸先。起初统治众民,于是建立司牧,选拔贤明和有才能的人,没有易姓。尧、舜的后代,都无意于承继帝位,魏晋的国君,有心让位于贤,都以英才稳坐帝位,高勋统治四海,所以能荫庇百姓,占据疆域。 “梁朝濒临衰亡,依旧遭受祸乱,夷族仗势侵略,帝位长期不稳,承圣皇帝被掳在外,不能祭夏,上天没有追悔所造成的祸害,又遭受侵略和破坏,嫡系继承人被废除,皇族旁支僭位,天翻地覆,纲纪灭绝。 “霸先率先行动,大拯国民于横流,起义兵,平定了多种祸难,废王立帝,实有功劳。定国安邦,不遗余力。因此天下小安,正期望一切恢复正常。不久烟云表色,日月呈现祥瑞之象,纬星聚集在东井,龙出现在谯邦,除旧布新,已显明天象,离开虞舜而服职于夏,并且协力讴歌、讼狱,九城八荒,同时宣告诚意,百神群祀,都有诚意。 “梁帝布达万国,交出印玺,霸先自以为浅薄,谦让不继位,至于再三,梁帝不准其辞。众人都因为百姓需要君主,帝王的日常政务不能荒废,上天眷顾,天命难违。我害怕上天的威势,接受帝位。对比我往日夙志,不能不自惭于怀。恭敬地选择良辰吉日,升坛接受禅位,告慰上天,答谢民心,永保我大陈基业。惟上天之灵是饷。” 陈霸先建国号为“陈”(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国名和君主姓名相同的朝代,改年号为“永定”。后三国中最后一国“陈”诞生了,历史上称“南陈”,此后的时代就是北齐、北周、南陈三国争霸的时代。至此,侯景革命的影响才告一段落。 相比于北齐、北周的继承性(分别从东魏、西魏那里脱胎而来,南陈更具有开创性。南梁在侯景革命中崩解后,天下应该是萧绎、萧纪、萧纶、王僧辩等贵族的舞台,陈霸先是硬生生从贵族中杀出一条血路。 当然,陈霸先的成功,是建立在江南一带的豪强地主支持上的,没有蔡景历、吴明彻、周弘正、徐陵、侯安都、萧摩诃、杜僧明、周文育、徐度、侯瑱等豪强的支持,他无法成功。天下是贵族的天下,在帝制时代,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没有贫民子弟什么事儿。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是各种繁琐的例行公事,如:追封祖宗,祭祀宗庙,封赏大臣,亲自审阅诉讼,派使者去各地慰问,颁布各种诏书,修订律令,分封陈昌、陈蒨、陈顼等子侄辈为王,封章要儿为皇后。蔡景历改任秘书监、中书通事舍人,掌理起草诏诰的重任。杜僧明被追封为功臣第一,毕竟是骨灰级元老,他若地下有知,也算可以瞑目了。 陈霸先还做了一件事,值得一提。 十五日,陈霸先安排无遮大会,组织佛教界人士和百官供奉佛牙,讨论佛学问题。是的,陈霸先跟萧绎、萧绎一样,也推崇佛教,这和本人的性情无关,整个三国两晋十六国南北朝时代,都是这样,佛教是主流思想,是乱世中人民的精神鸦片。 正在陈霸先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前线一个坏消息传来:王琳在沌口大败陈军,周文育、侯安都等多名将领被俘。这是怎么回事呢? 6沌口惨败 周文育、侯安都来势汹汹,镇守武昌城的樊猛很紧张,把消息报告给了王琳。王琳采取了避其锋芒、击其惰归的战术,让樊猛弃城,前往郢州(武汉,协助潘纯陀防守。陈军士气大涨,趁势包围郢州城。 这时候,陈霸先称帝的消息传到了前线,侯安都对着周文育叹气:“大哥怎么这么心急?这下好了,出师无名了,我们这次怕是要战败了!”周文育摇头说:“不一定,大哥早点即位,以天子的名义讨伐乱贼,也可以鼓舞士气。” 两位的观点,各执一词,都有道理。如果战败了,那就如孔子所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如果胜利了,那就是“得天下者得民心”,想怎么写历史都可以。空谈大道理没用,还得看看侯安都、周文育怎么指挥战斗。 潘纯陀可不给你们争论的时间,他下令朝城下放箭,陈军死伤无数,侯安都被射中了小臂。侯安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失去了理智:“来呀,给我强攻!”“老侯,万万不可呀!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你是知道的呀!”周文育连忙阻止。 二人在指挥上出现了分歧,诸位将领也不知道听谁的,一时间自乱阵脚。“报二位将军,王琳的大军已经杀到沌口!”吴明彻闯入营帐,打断了二人的争论。“我们即刻前往沌口,偷袭王琳的主力,一定能成功。”侯安都扯着脖子喊着。周文育有不同的观点:“老侯,咱们可以围点打援,以逸待劳呀,现在去沌口已经来不及了。” 侯安都已不耐烦了:“哎呀,景德(周文育字景德,你总是婆婆妈妈的,什么围点打援,这郢州城你打得下来么?王琳的大军一来,他们里应外合,咱们就陷入被动了!”随后,侯安都拔出佩刀,高呼道:“吴将军、沈将军二位留守汉曲(汉口继续围攻,其他的兄弟,愿意跟我走的,现在就走,战机稍纵即逝!” 没等大家回过神,侯安都已经冲出去了。侯安都就是这样,轻率急躁,傲慢惯了,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在战场上却很有魅力,能快速做出判断和行动。相比之下,周文育的随和与稳健,虽然人缘很好,但总是缺乏一些领导的魅力。“哥几个,还等什么,那就跟着侯帅走呗!”周铁虎轮着大刀,急匆匆地出去了。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其他人也跟着出去了,周文育想阻止也来不及了,不停在后面喊着:“成师(侯安都,你等等!” 侯安都头也不回,周文育叹着气也跟着去了沌口。没办法,大军需要统一的指挥,即便错误的指挥也比各自为战要强。况且,谁错谁对还不一定。 王质一直看不起侯安都的蛮横无理,他时不时对周文育说:“周将军,侯将军举止粗俗,实在不是贵族做派,您应该为大局考虑,独自行动,说吧,只要您一句话,我肯定跟随你。”“别,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大敌当前,我们应该团结一致。” 沌口(武汉市蔡甸区沌口街道附近,也就是沌水进入长江的入口。王琳在沌水东岸以逸待劳,侯安都的部队却遇到了大风,一路奔波而来,驻扎在西岸,双方僵持了几天。期间,王质不断给王琳写信,诉说分别的情谊,回味二人在萧绎手下共事的美好时光,慢慢的,王质分不清公私,顺便也就把陈军统帅不和、指挥不一致的消息给泄漏了出去;而且还在军中散布了负面情绪,如“此战必败”等。 这就要了命。趁着一次大风天,王琳对陈军发动总攻,陈军惨败,侯安都、周文育、周铁虎、程灵洗、徐敬成、王质等全部被俘,只有留守汉曲的吴明彻、沈泰二人带着部队全身而退。 “来呀,给我带上来!”王琳趾高气扬,坐在大帐主席上。樊毅押着侯安都等人进来,并呵斥他们跪下。“骄兵必败,这是我这两年吸取的深刻教训,陈霸先没有教过你们?那这次我就亲自来教教你们。”王琳喝着茶,眼睛看着上下浮沉的茶叶。 侯安都、周文育二人惭愧不已,闭着眼睛不说话。看着王琳那目中无人的样子,周铁虎心中的怒火一下就上来了,他猛地站起来,冲着王琳咆哮:“王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为何如此羞辱人?” 王琳放下茶杯,看向周铁虎:“哟,这不是周将军嘛,咱们曾经一起侍奉过梁元帝的,你忘记战斗友谊了?” “呵,此一时彼一时也。梁元帝凶狠残暴,残杀兄弟,倒行逆施;当今陈朝天子,英明神武,吊民伐罪,这才是大丈夫。你王琳何德何能竟然对抗正义之师?先是怂恿部下陆纳对抗梁元帝,又是投降宇文氏、高氏,处处做狗,气节全无!” 周铁虎的一席话,慷慨激昂,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吓得周文育赶紧去扯他的裤腿,希望阻止他的找死行为。“好好好,你想死,我成全”,王琳气急败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把周铁虎砍了,其余人等全部押下去,听候发落。”周铁虎壮烈牺牲,时年49岁。 侯安都等人,被王琳用铁锁锁在一起,关押在王琳乘坐的大船船舱里,由宦官王子晋看管。 一场大胜后,王琳采取了积极主动的战略,把他在湘州的办公地点移到了郢州,此外,还让樊猛顺势攻下了江州。沌口之战,王琳势力暴增,占据了湘、郢、江三州之地,消息传到建康,陈霸先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这是陈霸先第一次从心底里感到的恐惧,他开始质疑自己称帝的时机。 蔡景历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急忙进言:“陛下,胜败兵家常事,当务之急是调集兵力包围建康,以防王琳顺江偷袭。切勿乱了阵脚呀,陛下。”有了蔡景历的这番话,陈霸先也就恢复了理智。陈霸先当机立断,宣布建康戒严,让陈蒨从三吴带兵回来,保卫建康。为了防止野心家搬出萧方智反对自己,陈霸先派侯瑱去把他杀了。 陈霸先为何那么着急,不等王琳灭了再称帝? 陈霸先已经54岁了,年过半百,一个出身寒微的人,拼了一辈子为了什么?4岁才靠平定广州之乱,进入皇帝萧衍的眼帘;相比之下,高欢37岁就在北魏朝廷说一不二,宇文泰27岁就称霸关陇。没办法,这就是底层人物翻身的艰难之处。陈霸先再不称帝就死了,怎么能不着急呢?谁能抵得住权力的诱惑?“仁义”如刘备,他也抵不住皇权的诱惑嘛。 王琳这次的动静有多大呢?宇文泰吞并蜀地后,萧纪的旧将谯淹、王开业一直在蜀地和贺若敦打游击,王琳的胜利,让谯、王二人看到了南梁复兴的希望,他们决定带着七千水军、三万步兵顺江而下投靠王琳。时运不济,谯淹才出发没多久,就被贺若敦偷袭,谯淹兵败身死。 谯淹的失败,标志着南梁在蜀地的影响力彻底消失,贺若敦兴致勃勃地把这个消息汇报给北周执政宇文护。宇文护看到战报后,只是淡淡说了句:“哦,知道了。”贺若敦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他牢骚满腹。宇文护也顾不了那么多,在长安,一场激烈而血腥的权力斗争正在上演······ 第103章 屠龙高手 北周刚诞生,开国皇帝就是以傀儡形式出现的,这在中国历史上十分罕见。舞台的主角不是皇帝宇文觉,而是执政宇文护,渐渐的,宇文护全面开火,目的只有一个:维护自己的执政地位。 1.赵贵被杀 宇文护开刀的第一个对象是赵贵。 从宇文泰托孤宇文护那一刻起,赵贵就开始不爽了;在宇文泰的下葬仪式上,赵贵就和一直被宇文泰排挤的独孤信窃窃私语,在密谋着什么。直到北周取代西魏、宇文觉被宇文护架空,赵贵觉得再不能袖手旁观了,他得行动起来。 赵贵找到了独孤信,神色凝重:“独孤郎,宇文护这小子太过分了,完全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咱可是当年和太祖爷一起创业的人呀。”独孤信叹气道:“是呀,别说宇文护跋扈了,就是太祖在世时,太祖也处处排挤我。” “咱们一起干吧,不能坐以待毙呀!”赵贵捅破了窗户纸。 “元贵,你想清楚了再说话,这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孤独信紧张了起来。 “独孤郎,你别再退缩了,你年轻时候的潇洒风流劲儿去哪儿了?你就是处处退让,才一直被太祖打压。” “此事非同小可,元贵,我们还需要更多盟友。” “得嘞,这事交给我,你到时候别掉链子就行。”赵贵这下才满意了,他默认独孤信同意了。 于是,赵贵来到了侯莫陈崇的府邸。聪明人,一见面就知道对方的意图。“元贵兄,你知道,我是一介武人,没什么头脑,这种事情,我确实不知怎么办。”侯莫陈崇笑道。 “尚乐,这事儿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装聋作哑,袖手旁观就行。除掉了祸患,这天下还不是咱老哥几个的?” 经过赵贵反复劝说利弊,侯莫陈崇答应了保持中立。 接下来是李昞兄弟。按理说李虎生前和孤独信一样,一直被宇文泰打压,李昞应该支持赵贵才对,不过自从父亲郁郁而终后,李昞兄弟很低调,表示不想参与权力斗争,也就婉拒了赵贵。 然后是李弼。此时的李弼已垂垂老矣,战场上的旧伤让他卧病在床,还没等赵贵开口,他就指了指自己:“你看我这样子,还能为你做什么呢?元贵兄,你好自为之吧。” 赵贵只得悻悻而去。 至于于谨,赵贵压根儿没去找他。于谨这家伙公然支持宇文护执政,这一行为已表明了立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争执,不在于事实而在于立场,事实可以有很多种,但立场是很难改变的。 此外,赵贵还去找了长孙僧衍。 长孙僧衍是长孙俭的长子,平时也对表现出对宇文护的不满,赵贵试图通过长孙僧衍而把长孙俭拉下水,毕竟长孙俭是封疆大吏,拥有实权的人物。556年,王悦病死,长孙俭接替王悦镇守江陵,授总管荆襄等五十二州诸军事、行荆州刺史,增邑万户。不过,长孙僧衍只是答应单方面加入行动,并没有告诉父亲长孙俭。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人是宇文觉。宇文护专政,其实最不满的就是皇帝宇文觉,他能被宇文泰选为继承人,自然不是什么菜鸟。赵贵哭着说:“陛下,您已经十五了,是成年人了,可奸臣当道,大权旁落,微臣实在的痛心呀!” “赵叔,朕那个堂兄实在是嚣张跋扈,如果您能为国铲除奸臣,再造大周江山,那先王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宇文觉激动地说。 拥有皇帝这面旗帜,自己的实力加上独孤信、长孙僧衍,算上侯莫陈崇、李昞、李弼的不参与,赢面应该还是挺大,赵贵这样盘算着。有了这些筹码,赵贵再次来找到独孤信,来商量具体行动的时间和地点。结果,独孤信怂了:“元贵,还是算了吧,这事儿风险太大,咱们踏踏实实地,不也一样吃香喝辣么?” “我他妈······”赵贵差点没爆粗口,直接哭晕在厕所。 独孤信这是咋了?他这几天刚把七女儿孤独伽罗嫁给杨坚。要造反,就怕顾虑多。独孤信手中捧着太多坛坛罐罐了,这种情况下造反确实是一件弊大于利的事儿。除了杨忠、韦孝宽等铁杆粉丝,还有宇文毓、李昞、杨坚三个女婿,另外,独孤信在陇右一带还有庞大的关系网,他的资源和影响力远远强于赵贵,本来可以吃香喝辣,为何一定要走极端? 夜长梦多。知道密谋的人越多,赵贵也就越危险。 宇文护并不会坐以待毙,他的情报小组早就开始行动了。情报小组组长宇文盛,把赵贵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了宇文护,赵贵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宇文盛是老革命,跟着宇文泰打侯莫陈悦,参加过东西魏之间的几次大仗,他们家世代为沃野镇的军主,地位是和武川镇的宇文泰一家平起平坐的。 宇文盛之前单独的戏份并不多,尽管资历老,但一直没被重用。宇文泰死后,宇文盛才醒悟过来,他选择了站队宇文护,直接影响了本次权力斗争的胜负。 另外,蔡佑、贺兰祥、尉迟迥等宇文泰的嫡系,也站在宇文护这一边,毕竟是表亲嘛。赵贵这边是有想法,没有具体的计划,还有盟友打退堂鼓;宇文护这边是知己知彼,而且开始布局收网,胜负一目了然。 二月十八日这天早晨,赵贵如往常一样上朝,他一进门就被贺兰祥带人群殴,满身是血倒在地上。这一幕让群臣猝不及防,宇文觉、独孤信等人也是目瞪口呆,他们想不到宇文护下手竟然这么稳准狠。等赵贵没有了反抗能力,宇文护才慢慢走上前来,大声宣读了皇帝的诏书:“楚国公赵贵阴谋篡逆,煽动卫国公等人试图颠覆我大周江山,罪大恶极,即刻处决,以儆效尤。” 宇文觉瞪大了眼睛,手臂伸了出去,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吞了回去。 随后,宇文护闭上眼睛,“杀”这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贺兰祥手起刀落,赵贵没来及争辩一句,人头就落在了地上,至于他的家人也全被处死。至此,北周创业元老六柱国之一,赵贵一系退出历史舞台。 长孙僧衍因证据确凿,被宇文护以谋反罪处死;长孙俭的势力不得不让宇文护忌惮,况且长孙俭在剿灭南梁的战争中有突出贡献,为人一向忠诚老实,只是被宇文护降级处理了事。 2.独孤信陨落 宇文护又转向独孤信:“卫国公,你劝阻过赵贵,但也曾参与过此事,这个官就不要做了吧,回家颐养天年可好?”独孤信神色大变,连连叩头,感谢皇帝和宇文护的不杀之恩。 独孤信回家后,整日疑神疑鬼,完全失去了年轻时候“侧帽风流”的气度,没办法,谁让他遇到了历史上的屠龙高手宇文护呢?不久,贺兰祥就带着皇帝的御酒来了,并且宣读圣旨:“鉴于卫国公对北周的伟大贡献,不便于公开处决,如果能自行了断,那么家人可以免于处罚。” “呵呵。”独孤信拿起宇文护的手令,痴痴地笑起来。想自己这一生,什么风浪没见过?又是风流倜傥,又是年少有为,没想到最后竟然栽倒在一个晚辈手中,难道这是命?到这一刻,他才后悔,或许该听赵贵的,搏一搏,说不定就“单车变摩托”了,可惜呀可惜。 家里人已经哭作一团,独孤信端起毒酒,缓慢地看了看新婚不久的杨坚、独孤伽罗夫妇,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来日方长,你们好好努力。”这一年,杨坚17岁,独孤伽罗14岁。独孤信将酒一饮而尽,一代风流人物就此陨落。 和赵贵不一样,独孤信死了,但他的影响力将持续散布在北周、隋、唐三个朝代。他的三个女婿,分别成了三个朝代的皇帝(宇文觉后来是周明帝,李昞被李渊追封唐世祖,杨坚是隋文帝),因此,有人称独孤信是“史上最牛岳父”! 牛什么牛呀,这都是后来的事情,独孤信根本就没机会看到这一天,这个“最牛岳父”空头支票要来有何用?独孤信并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人脉广、资源多,总会播下意想不到的种子,生命的无限可能性才能展开。 独孤信之所以牛,并不需要三个女婿的加持,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能力出众的创业者。出身好,高富帅,人缘广,不论是政务还是军务,能力都是一流的。剿灭卫可孤,追随孝武帝元修,独当一面征战洛阳、荆州,镇守陇右威震邻国,哪一项不是彪炳史册的功绩?可以说,他的水平在六柱国之中,只有于谨能与之匹敌,不过于谨没他帅。 除了赵贵、独孤信这种合伙人反对宇文护,下面的普通官员也有对宇文护不爽的,比如仪同三司齐轨。齐轨私底下对御史中大夫薛善抱怨:“国家军政大事,应该出自天子,怎么能被权臣掌控?”齐轨不知,薛善早就投靠了宇文护,一转眼,齐轨就被卖了。于是,齐轨领了盒饭,薛善升官发财。 搞定创业元老,这只是宇文护杀戮的开始,他的胃口大着呢!下一个目标,皇帝。 3.阴谋泄露 宇文护并没有直接对自家人宇文觉下手,而是拿前任皇帝元廓练练手。元廓作为西魏的末代皇帝,杀起来自然没什么阻力,毕竟现在的天下姓宇文。三月初一,元廓被宇文护派人勒死,谥号为“恭帝”。元廓成为了第一个死在宇文护手中的皇帝。 很好,下一个,宇文觉。 宇文觉的治国能力也是可以的,在位几个月中,多次下令减免赋税、减免刑罚,同时,还重用“独立使君”裴侠惩治贪腐腐败,渐渐地,宇文觉的声望越来越高,他也找到了皇帝的感觉。这就必然引起宇文护的不满。 宇文觉对于堂兄的蛮横,一登基就感觉到了,自己是大周的董事长,却被宇文护这个打工的总经理给挟持,这种感觉很不爽,加之宇文觉个性直来直去,二人之间必然会撕破脸,经过八九个月的相处,这种微妙的平衡要被打破了。 董事长和总经理之间的对抗,不是两个人的战斗,而是两个集团的。经历了赵贵、独孤信时间后,朝中大部分官员要么沉默,要么都跟了宇文护,这没什么好说,我们来看看宇文觉这边的筹码。 宇文觉这边有四个人,分别是司录李植、军司马孙恒,宫伯乙弗凤、贺拔提。孙恒之前是宇文泰丞相府的秘书成员之一,位高权重;宫伯就是宫廷侍卫,给皇帝站岗放哨的都是贵族子弟,乙弗凤、贺拔提二人就是这样的官二代。 李植是陇西李远的儿子,李远就是力挺宇文觉继承世子之位的那个猛男。李远因和独孤信、赵贵等人划清界限,站队正确,直接晋升为柱国大将军,镇守弘农郡,实现了人生的华丽转身。 老子英雄儿混蛋。李远的高瞻远瞩并没有遗传给儿子李植。李植觉得宇文护的专政,威胁到了自己的权力和地位,于是拉拢了孙恒、乙弗凤、贺拔提等一批志同道合的盟友,他们商量好后,一起去找宇文觉。 “陛下,我们不能再拖了!宇文护自从杀了楚国公,威权越来越盛大,谋臣宿将都争着去依附他。政事无论大小,都是宇文护一个人说了算。依臣等观察,宇文护早晚会不守臣节,图谋纂夺大位,希望陛下早点作出安排,除掉他以绝后患!”李植一脸急切。 “你们都是这个意思么?”宇文觉看了看四人。四人异口同声,都表示要铲除宇文护。 宇文觉叹了叹气:“哎,之前赵贵也找过朕,朕当然同意了,可惜他自己没有谋划好,消息泄露了,所以遭遇不幸。” 孙恒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纸,递给皇帝:“陛下请放心,我们这次策划很周密。有具体的行动方案,您过目。” “嗯,看起来还不错,只是······”宇文觉还是犹犹豫豫,这件事件太重大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乙弗凤赶紧站出来给李、孙二人抬轿子:“先王(宇文泰)明察秋毫,尚且把朝政委托给李植、孙恒,可见这两个人的才能和品质了。现在如果把除掉宇文护的事托付给这两个人,还怕事情办不成吗?” “对呀,陛下,宇文护常常把自己比成周公,臣等听说周公摄政七年之久,陛下怎么能在七年内都悒悒不乐地屈从宇文护专权呢?”贺拔提补充道。 “好吧,朕知道了。”宇文觉这才下定决心。根据李植的谋划,宇文觉召集一些死士,秘密在皇宫后花园里练习擒拿术。 这一切本来进行很顺利,保密工作也很好,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李植团队思来想去,觉得核心成员只有四个人不够,还得多来一个人,于是,乙弗凤推荐了同事宫伯张光洛。人心隔肚皮,张光洛当面表示答应,转头就把这消息告诉了宇文护。 “就这几个人?”宇文护一脸不屑,根本没把李植几人放在眼里。 第二天上朝,宇文护恭敬地对皇帝说:“李、孙二位大人为国尽忠,理应加官进爵才是。”李植、孙恒一听,傻眼了,啥情况,这宇文护今天怎么想到咱的好了?宇文觉故作镇定:“晋国公有何提议?” 宇文护站直身子,指着李、孙二人说:“着令李植出任梁州刺史,孙恒出任潼州刺史。”好一招明升暗降,这分明就是要把二人调出中央,以此来打掉宇文觉的左膀右臂。 李植这才回过味来,瞪了张光洛一样,咬牙切齿。宇文觉也坐不住了,十分激动:“晋国公,这事······”“咳咳。”李植咳嗽了两声,示意宇文觉不要硬来。“这事儿就听你安排吧。”宇文觉妥协了。 至于乙弗凤、贺拔提二位,宇文护都没动他们,说好听他们是宫廷侍卫,说难听,就是傀儡皇帝的保安罢了,没有任何实权。李植、孙恒二位才是有背景、有实力的智囊,不久,宇文觉就想念他们了,多次间接地暗示宇文护,要把他们调回来任职。 对于宇文觉的小九九,宇文护心知肚明,他这次也没来硬的,反而是走了亲情路线。 宇文护哭着说:“天下至亲莫如兄弟。兄弟间都互相猜忌,那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叔父生前祝福我帮助陛下治理国家,如果陛下能担当大任,为兄死而无憾。可陛下您现在确实经验不足,我也是担心大权落到奸臣手中,之前的赵贵、独孤信就是例子,他们掌权后,陛下您就一定能安心么?” 面对这一反问,宇文觉愣住了,对呀,宇文护不是什么好鸟,那赵贵、独孤信就是好人么?宇文护再怎么跋扈,还是自家人。宇文觉这样想着。 宇文护接着哭:“大权落到异性手中,国将不国,我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叔父?我毕竟是陛下长兄,又是当朝执政,我位极人臣,还能有什么想法?望陛下三思,切勿听信谗言,疏远骨肉。” 宇文护的话,合情合理,没有什么破绽,宇文觉也是频频点头,只得同意停止召回李植二人。说不出宇文护哪里不好,总之,在宇文护手下讨生活,就是有种压迫感。 4.宇文觉下架 本来这事儿也就算了,但有人他算不了,这就是乙弗凤、贺拔提二人。宇文护越是不去找他们算账,他们越是恐惧。“哥,宇文护该不会要找人暗中刺杀我们吧?”贺拔提提醒道。“对呀,咱们不能等死,没有李、孙二位大人,咱们也要行动,而且必须要快。”乙弗凤下定了决心。 看他们这么坚定,宇文觉也觉得势在必行。于是,乙弗凤建议,让宇文觉召集群臣宴饮,等宇文护喝高了,然后宰了他。不出意外的话,又要出意外了,告密的还是那个张光洛。不知乙弗凤是怎么想的,被出卖过一次,他还不注意,竟然又让张光洛知道了秘密。 只能有一种解释:人在高度紧张和巨大的压力下,保密工作做得再好,面部表情也会情不自禁地表达一些东西出来。乙弗凤天天紧张兮兮,他的仪态神情自然有些问题,聪明人张光洛一看便知。 “我不去找他们麻烦就算了,他们还来找我?二位,你们看怎么办吧。”宇文护很恼怒,他把贺兰祥、尉迟纲二位重量级选手找来商量对策。贺兰祥已被宇文护晋升为柱国大将军,和李远一起代替了赵贵、独孤信二人留下的空位;尉迟纲是宫廷禁军的统帅,他和蔡佑轮流值班,是乙弗凤、贺拔提二人的最高领导。 “咋办?乙弗凤不过是个渣滓,背后没有皇帝撑腰,他敢如此?看来皇帝不听话了,只能换皇帝。”贺兰祥单刀直入,命中要害。“这个交给我,简简单单。”尉迟纲拍着胸脯。 宇文护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咬着牙说:“我也希望咱们兄弟和睦,既然陛下要逼我,那就不要怪我了。”宇文护把这事儿交给了尉迟纲去办。 蔡佑呢?蔡佑和尉迟纲不一样,尉迟纲是皇亲,他只是宇文泰的干儿子,关系还是要差很多,他本人一向小心谨慎,他虽然站队宇文护,但和宇文觉、宇文毓兄弟一直关系很好。宇文觉之前也拉拢过蔡佑,蔡佑哭着劝谏他别和宇文护对着干,基本没有希望,宇文觉不听,这才找了乙弗凤等人。 尉迟纲一声令下,说是要召集侍卫们开一个宫廷保卫总结大会,需要每一个人都到场汇报工作。老大发话了,得去呀,乙弗凤、贺拔提屁颠屁颠就去了,然后进门就被捆住了。 根据张光洛的情报,尉迟纲去皇帝后花园,把那些练习擒拿术的死士也抓了,还把所有的之前的护卫全都换了一批,不管你们和皇帝有没有勾结,一刀切总之是对的。 论起关系来,贺兰祥、尉迟纲是宇文觉的亲表哥,为啥他们选择了宇文护?权力斗争中亲爹都靠不住,更何况一个表弟?谁拳头大就选谁呗。这就是政治判断力,贺兰祥、尉迟纲就是觉得宇文护的赢面更大。 尉迟纲派人抓捕乙弗凤及其党羽的时候,宇文觉怕及了,躲在宫殿内不敢出门,叫一些宫女太监拿着棍棒防卫大门。尉迟纲准备冲进去来硬的,却被贺兰祥劝阻:“纲子,这事儿还是让我来吧,皇帝毕竟是咱表亲。” 贺兰祥解除了武装,走近宫殿,看到了瑟瑟发抖的宇文觉、元胡摩夫妻二人。“表哥,你是,你是来杀朕的么?”宇文觉声音有些颤抖。 “陛下放心,微臣还没有那个胆子。晋国公的意思是,您可能不再适合当皇帝了,需要迁居别处。”贺兰祥平静地说。 “迁居别处?呵呵,就像魏恭帝那样?”宇文觉笑了,他知道,历来下岗的皇帝下场都不好。 面对宇文觉的嘲讽,贺兰祥沉默了。“你们这样助纣为虐,朕倒要看看,将来你们怎么去面见先王。”宇文觉站了起来,很坦然。“不怕,陛下,臣妾死也要跟着你。”元胡摩言辞恳切。这段时间,在宇文觉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只有他的妻子元胡摩一直陪在身边,这算是他人生中最后的安慰了。 看到皇帝这副样子,尉迟纲也没有废话,叫人把他送到了之前做略阳公时候的府邸。 控制好了皇帝,宇文护召集群臣开会,表示要废掉宇文觉为略阳公,拥立宇文毓为新领袖,希望征求大家的意见。这就是走过场,大家都懂,都见识过宇文护的狠辣,没有谁敢提反对意见。于是,蔡佑、薛善等人带头说:“这是您的家事,我们没有异议。” 废立皇帝的事情,得到了全票通过,接下来就是杀鸡儆猴了。宇文护下令,把乙弗凤、贺拔提等人斩首。既然要做,那就要做绝,绝不给敌人翻盘的机会,这就是宇文护的风格,所以,孙恒、李植也必须死。宇文护派出贺兰祥去潼州干掉了孙恒。 5.李远落幕 接下来就是李植,李植就稍微有些棘手了,他爹是李远,李远的背后是陇西李氏。贺兰祥只是把李植抓回了长安软禁起来,并没有杀。 宇文护以宇文觉的名义,下诏召回李远。李远看到诏书后,很是犹豫,他知道长安发生的变故,他也隐约听说了李植的所作所为,他更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他想起了当年和宇文泰一起出生入死,他想起了力挺宇文泰拥立宇文觉的事情。 良久,李远对使者说道:“大丈夫要死也要做忠诚的鬼魂,怎么能做叛臣呢!”于是,他接受了征召。宇文护不得不忌惮李远背后的势力,陇西李氏在宇文泰创业过程中出力不少,宇文护也不敢对李远怎样,只是希望他处理掉李植。 宇文护恭敬地说:“李老功勋卓着,您的家族也是忠贞不二。但您的儿子策划了这次阴谋,这种阴谋不止是要杀害我宇文护,而且是要颠覆危害宗庙社稷。对这样的叛臣贼子,我们理所应当一起痛恨,您可以早点为他准备一个处理办法。” 于是,宇文护把李植放了,交给了李远。虎毒不食子,李远也喜爱自己的儿子呀,毕竟是亲儿子。 “孽障,你说,你究竟干了什么?”李远呵斥道。 “父亲,我没有参与颠覆社稷的阴谋,真的。”李植是一边哭,一边磕头。李远心软了,准备去找宇文护替儿子申辩,他哪儿知道李植在骗他呢。 第二天一大早,李远就带着李植来到了宇文护的府邸。宇文护以为李远已经把儿子杀了,这是来汇报处理结果的,却听下人报告,李植好好地站在门口。 宇文护大怒:“这个老李怎么不懂我的意思呢,还是说他不信我?把他们父子还有略阳公给我请进来,我要和他们当面对峙。” 人都进来后,宇文护让李远坐自己身边,让宇文觉和李植二人坐对面。“说说吧,你们是怎么计划谋杀我的。”宇文护淡定地说。宇文觉很难为情,李植主动承担了责任,对皇帝说:“我参与这一次谋反,本来是为了安定社稷,有利于您至尊的威权。今天弄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李远听得真切,眼睛都快瞪出来,摊到在地:“逆子,你竟然骗我!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那你确实罪该万死。” “好,就等你这句话。”宇文护放下了口中的点心。身旁的一名护卫拔出了刀,当着李远的面就把李植给砍了。 随后,宇文护慢慢转向李远:“老李,你有这样的儿子,是你的不幸,念你有大功,你就自行了断吧,这样你的家族可能会幸免。” 李远听了,愣在原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处死了李植,他的弟弟叔诣、叔谦、叔让全都被杀,至于李远其他年幼的儿子,宇文护没有杀他们。 临刑前,李远哭着对李穆说:“兄弟,我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才酿成大错,希望不会牵连你和哥哥。”“二哥,你珍重,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李穆也哭了。李穆之前劝说过李远,说李植这家伙自以为是,迟早是家族的祸害,让李远早点除掉他。 李穆因为劝谏过李远,只是被削职为民,捡了一条命;至于李贤,他当时还在和贺若敦一起在外地平叛,而且早年间收养过宇文邕、宇文宪兄弟,只是被免官走个形式,没有被宇文护进一步惩罚。 至于宇文觉,宇文护把他关了一个多月后,始终觉得是个定时炸弹,最终还是派人给这个弟弟送去了毒酒。宇文觉看到毒酒后,这段时间的紧张才舒缓了:“呵呵,宇文护怎么才送酒来,渴死我了!”喝完了酒,宇文觉倒了下去,这是死在宇文护手中的第二个皇帝。 宇文护并没有给宇文觉上谥号,以此来否定他的正统性。宇文觉被后来称帝的宇文邕追谥号为“孝闵帝”,这是后话。至于宇文觉那个深情的妻子元胡摩,被宇文护勒令出家为尼,想自杀也不行,一直被监视起来。 6.宇文毓上台 宇文觉被废杀的事情传开,岐州的宇文毓默默流着泪,自言自语道:“先王如此谨慎的一个人,防来放去,没想到家贼难防。弟弟遇害,我去当皇帝,也不知道下场如何呀。” 九月二十三日,宇文毓来到了长安;第二天宇文毓继承了王位,大赦天下,成为北周第二位最高统治者。十月初八,李弼病死了,跟随宇文泰创业的原始六柱国,继李虎、赵贵、独孤信后,又少了一个。 宇文毓现在已经24岁了,而且长年驻守在地方,跟着岳父独孤信也学到了很多治国理政的方略,他外表文弱,内心敏锐而有见地,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相比于弟弟宇文觉的冲动暴烈,宇文毓内敛含蓄,通过更加委婉曲折的方式和宇文护斗争。 宇文毓即为的第二年,558年正月十九,他就册封了独孤氏为王后。事前,他充分征求了宇文护的意见建议,处处表现得听话顺从,宇文护觉得自己杀了两个皇帝,这件事可能给宇文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概宇文毓掀不起波澜,也就同意了,反正是件小事嘛。 实际上并非如此,独孤氏可是独孤信的长女,宇文毓这样做,也是在向独孤家族及其姻亲释放信号,表示要联合起来以对抗宇文护。宇文毓还做了两件事,一是把四弟宇文邕升职为柱国大将军,从同州刺史调任蒲州刺史;二是把五弟宇文宪提升为大将军留在长安。 宇文邕现在是15岁,少年老成,从同州到蒲州,只是换个地方,并不会刺激到宇文护;升官“柱国大将军”,这个也在宇文护预料之中,自从关陇贵族集团第一代“柱国大将军”中的李虎、赵贵、独孤信、李弼死后,这个头衔成为荣誉头衔,数量很多,只要皇帝高兴,随便封赏。 即便“柱国大将军”的含金量不足,但这是一个铺垫,为宇文邕进入长安铺平了道路。 宇文宪13岁,从小就表现出聪明睿智的一面,他对行军布阵、治理民众都比较痴迷。在尉迟迥平定蜀地后,宇文泰就想派儿子去镇守蜀地,历练历练,询问谁比较合适。哥哥弟弟们都没动静,宇文宪就抢先发言,拍着胸脯说自己要去。 宇文泰说:“刺史应当安抚部众,治理百姓,不是你所能干的。按年龄授官,应当先轮着你的哥哥们。“宇文宪答道:“才能有所不同,而与年龄大小无关。如果试而无效,甘心当面受责备。“宇文泰十分高兴,但由于宇文宪年龄还小,没有派他,还是让尉迟迥去了。 宇文宪的能力,宇文毓很清楚,所以,这个弟弟也必将是一个有力的帮手。 二月的一天,东边一个震惊的消息传来,说是北齐的大官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发来了求救信,表示要投靠北周。司马消难咋了?还得从北齐皇帝高洋说起······ 第104章 高洋暴走 被陈霸先击退后,高洋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国内事务。 一是让高睿接着修长城,一次性集结一百八十万人修筑长城,从幽州夏口向西延伸到恒州,共九百多里长。 二是支持佛教打击道教。高洋来到邺城,亲自主持了佛道二教的一次公开辩论,结果道教这边的高僧辩论失败,高洋就敕令道士都剃掉头发当和尚,有人不服从,高洋杀了四人,道士们才彻底服气,于是北齐境内就没有道士了。当时的天下,无论北齐、北周还是南陈,都是崇尚佛教的,在刀光剑影的争霸赛之外,佛教在精神世界也是开疆拓土,不断吞噬道教等其他意识形态的地盘。 三是动用三十万民工,扩修铜雀、金虎、冰井三台。曹操一直是高洋的偶像,曹操北击乌桓观沧海,高洋也有北击契丹登碣石,既然曹操可以修筑铜雀、金虎、冰井三台饮酒赋诗,为何我高洋不可以? 帝王嘛,不搞点大工程,那怎么凸显自己的权力和财富呢?渐渐地,高洋开始沉浸在自己的文治武功里,不可自拔。 1.恣意妄为 越是沉浸在国内事务中,高洋的心就越不安,一个偌大的国家,有那么多百姓要管理,有那么多王公贵族要养活,有那么多军政大佬的情绪要照顾到,这种压力让高洋应对吃力,他开始神经质了,开始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开始表现得行为怪诞。不久,高洋开启了暴走模式。 有时亲自参与歌舞,又唱又跳,从早到晚没日没夜;有时披散头发,穿上胡服,披红挂绿;有时却又裸露着身体,涂脂抹粉;有时骑着驴、牛、骆驼、白象,连鞍子和勒绳也不用;有时大夏天在太阳下晒身子;有时大冬天脱去衣服狂奔。跟从他的人受不了这么折腾,高洋却全不当一回事。 有时让崔季舒、刘桃枝背着他走,自己挎着胡鼓用手拍得咚咚响。元勋和贵戚之家,只要高洋看上的女人,直接就扑上去狂啃,和妹子们深入探讨生理健康课题。厌倦后,高洋觉得这些贵妇没意思,个个矫揉造作,不如风尘女子来得刺激,于是他在集市上穿游而行,出入烟花柳巷,累了困了就在街头枕着妹子睡觉。 三台的梁柱高达二十七尺,两柱之间相距二百多尺,工匠上去都感到危险畏惧,需要在身上系绳子防止出意外,但高洋爬上三台的梁脊快步小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跑着跑着还不时来点极限动作,耍耍街舞,居然符合节奏,旁边看的人吓得汗毛直竖,后背发凉。 高洋的言行,可以说是一位街头行为艺术大师,放在现在搞直播,那是要大红大紫的。慢慢地,高洋的癫狂行为就流传开来了,帝国从上到下,从百官到庶民都知道高洋疯了。这一切,高演、高浚、高湛等兄弟只是静静看着,他们对此表示怀疑。 一天,高洋带着刘桃枝、赵道德等人又出宫游玩,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少妇,妖娆苗条十分高冷。我高洋是什么人?皇帝呀,任何女人不得在我面前服服帖帖,你居然在我面前玩儿高冷,看我怎么收拾你。 “妹子,你觉得当今天子怎么样呀?”高洋嘴里叼着一草根,轻佻地问。 少妇哪儿知道眼前这位爷是当今天子?她只是随口一说:“天子?整天疯疯癫癫的,哪儿有什么天子的样子。” “呵呵,你说得对。”高洋开始发笑,笑得很阴森。高洋一示意,刘桃枝的刀就捅穿了该妹子的肚子,妹子捧着肚子倒在地上,似乎要对高洋说些什么。高洋蹲下来,摸着少妇的脸庞说:“朕就是当今天子。” 为了方便杀人,高洋令刘桃枝制作各种刑具,并把作案工具全部都摆放在皇宫各个地方,这样,高洋有需要的时候就能随时取来工具。故而,朝堂上、后宫里、三台中到处可见大铁锅、长锯子、大铡刀、大石碓,只要高洋喝醉了,就开始杀人游戏,大部分被肢解,有的扔水里,有的扔火里,不留全尸。 这一套杀人工具刚做好,高洋就要找人开刀,他拿出花名册,这么随便一指,选中了都督韩哲。韩哲听说皇帝召见自己,传话的人也没说什么原因,还以为高洋要给自己加工资,满怀期待就来了。结果,韩哲一进来就被刘桃枝、赵道德二人按住了。韩哲一抬头,看到一整套刑具摆在眼前,顿时傻了眼。 “朕这里刚刚定制了一套工具,想试试威力,韩都督,你可否帮朕一试?”高洋抚摸着一把铡刀,淡淡地说。 “啊?陛······陛下!”韩哲嘴上开始哆嗦,心里想着,难道自己贪污受贿的事情被举报了,皇帝为何要这样对我。韩哲一个劲儿地求饶:“陛下,微臣实在没有罪过呀。”“没有罪过?为什么祖珽举报你贪污了两千石军粮?”高洋怒吼着。韩哲立刻将头转向了一旁的祖珽,没等他开口,祖珽怒斥道:“韩将军,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必须选择为国尽忠,对不住了。” 好你个祖珽,贼喊捉贼,谁不知道你的卑劣品性?你平时贪污的比我还少么?卖友求荣的家伙!韩哲正要反驳,却被高洋用铡刀给铡了下去。看着韩哲滚落的人头,高洋笑着对刘桃枝说:“嘿,你做的工具还不错,有赏!”“谢陛下。”刘桃枝很兴奋。 “哎呀,这么多工具,怎么用呢?去哪儿找该杀之人?”高洋自言自语着。刘桃枝、赵道德二人被问住了,一时间答不上来。 看皇帝犯难了,丞相杨愔开始提议了:“陛下,咱们邺城有许多死囚犯,这些人在牢里浪费粮食,不如······”说了一半,杨愔停了下来,毕竟是一国宰相,有些事情他不想做太绝,有些话也不能说太透。 “不如随机抽出来用刑,可供陛下取乐。”一旁高湜神助攻,元韶也点称是。 元韶咱们多次提到,就是接盘孝武帝元修的皇后(高欢长女)那位,涂脂抹粉取悦高洋那位。高湜排行十一,556年18岁,是高欢抢来的游氏所生,地位不高,没有家族支持,所以死心塌地跟高洋混。高湜为人口齿伶俐,滑稽灵光,极力讨好高洋。 高洋采纳了几人的意见,把死囚全部押出来,作为仪仗队员。“这个队伍取个什么名字好呢?”高洋若有所思。高湜张口就来:“不妨叫供御囚。”好,好一个的“供御囚”,在皇帝需要杀人的时候,这些囚犯随时准备接受皇帝扔来的斧钺刀叉。 高洋大喜:“还得是老弟你呀。”高湜的妙计还没完:“为彰显陛下的仁德,臣弟以为,如果有的囚犯三个月之内都没有被杀死,那就可以赦免,这样既震慑了死囚,又给了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一石二鸟。” “妙,太妙了。”高洋掌声不断。 高洋的这些行为其实是高澄打虎的升级版,高澄打虎针对的是高官显贵,杀猴儆鸡;高洋则是无差别对待,我不管你官职多大,不管男女,不管亲疏,只要老子觉得你冒犯了皇权,你就得死。这种极端的做法,一般的大臣哪儿看得懂呢,都以为高洋疯了。 如果说这些只是毛毛雨,接下来的故事那就少儿不宜了,小朋友们需要在家长的陪同下阅读。这次,高洋要对付一个大人物,开国功臣兼皇亲清河王高岳。 2.爱得疯狂 高岳作为高欢的族弟,跟着高欢一起起兵讨伐尔朱荣,留守并治理邺城,先后带兵参与击败侯景、王思政,救援江陵、收复郢州,战功无数,他是北齐为数不多的元勋了。当初的邺城四贵,孙腾、司马子如、高隆之都先后去世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高岳。 多年前高澄开展打虎行动,整得司马子如疯疯癫癫的,高岳也并没有节制;现在老哥几个都走了,为人豪爽的高岳直接放开手脚,更加追求生活品质,家里美女无数,珍奇异宝无所不有。高岳在城南修建了豪华别墅,还在大厅的后面开辟了一条巷子,也就是高速公路,可以通向很多地方。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出现了一个人,让高岳的这些行为变了味儿,他叫高归彦。高归彦也是高欢的族弟,但年纪比较小,和高澄高洋的年纪相仿,是私生子,很小就被高欢安排给高岳抚养。高岳一直不待见高归彦,毕竟不是亲生的,对他很刻薄,别人问的时候,高岳就说,严加管教才能成才。 高岳的“好意”给高归彦心里留下了创伤,这仇恨长时间埋在心中,只等一个爆发的时机。高岳对此一无所知,还以为高归彦很感激自己的养育之恩。现在,高洋发疯到处杀人,而高岳又大搞贪污腐败,这就是机会。 高归彦去找高洋打小报告:“清河王私自模仿宫殿修建豪宅,而且修建了一条永巷通往各处要害,陛下,这可是违规的呀。”高洋很惊讶:“叔,清河王不是你的养父么,你这是?” 高归彦磕头道:“正因为他是我养父,我不希望他马失前蹄,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高洋对此大加赞赏,此后疏远了高岳,反而认为高归彦是大公无私,其实高归彦心里只想公报私仇。 高洋迟早要和高岳算账的,这些老东西不挪位置,自己的新人往哪里安插呢?男人之间的争斗,除了权力,其次就是女人。点燃二人矛盾的导火索,就是一个姓薛的娼妓。 不愧是一家人,高洋、高岳都喜欢去夜场艳遇找刺激,都喜欢职业的性工作者,二人都曾经找过薛氏做陪,不过高岳的动作比高洋还快。薛妹妹早就和高岳勾搭好了,高洋才遇到的薛氏,高洋感觉又恋爱了,干脆把薛氏接进后宫来,一起在床上探讨人生。 一晚,高洋又来到薛妹妹的闺房约会,恰好薛姐姐也在这里和妹妹聊天。高洋一看,我的天呀,这薛姐姐也太乖了吧,这身材比薛妹妹还好呀。高洋兴致勃勃,一把将姐姐拉过来,就要和姐姐探讨人生。姐姐一看,机会来了,她推开了高洋,一本正经地说:“好哥哥,你给我父亲司徒的官位吧,只要你答应,我的身体就是你的了。” 高洋也没有立刻表态,只是拿来一根绸缎,把薛姐姐给吊在横梁上,薛姐姐以为高洋要来个捆绑游戏,心想,哟,这皇帝就是格局不一样,给我玩儿这么刺激的游戏?薛姐姐闭着眼睛,一脸的陶醉:“哥哥,你慢一点。”一旁的薛妹妹也是很嫉妒:“好哥哥,我们都没玩过这么刺激的,呜呜,我好气哦。” “嘘!”高洋用手指压在嘴上。只见高洋大喝一声,刘桃枝拿了一把锯子跑了进来,高洋抡起锯子就朝薛姐姐锯了过去。“好大的胆子,只有朕对别人提要求,别人从来不敢对朕提要求,更何况是要官职?”高洋一边锯,一边冷冷地说。薛姐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妹妹吓得尖叫起来。 薛妹妹受了刺激后,一口气跑出宫,跑到了高岳那里求安慰。高岳也知道现在薛妹妹是皇帝的女人,只是好言相劝,把她打发走了。高归彦又把这事儿告诉了高洋:“陛下,清河王强奸了薛氏,我亲眼所见。”“好你个高岳,不识抬举,竟然强奸朕的女人!” 一询问才知道,原来薛氏是高岳的老相好。高洋心里的火一下就起来了,搞了半天,老子玩儿的女人居然是你高岳玩剩下的?是可忍孰不可忍。高洋派高湜、高归彦带着毒酒去找高岳,高岳这才知道这个养子的厉害。 “彦儿呀,我没有罪过呀,为何你和陛下要加害于我?”高岳哭诉着。 高归彦根本不想他废话,淡淡地说:“你把这毒酒喝了,你的全家就可以保全。”“要么选择毒酒,要么就选择棍棒。”高湜拿着棒子,在手掌上击打着。 一看高湜也来了,看来皇帝是真动了杀心,在劫难逃,高岳选择了毒酒。这一来,高岳这个大老虎就被高洋拿下了,他的家人也确实得到了保全。高岳没有死在战场,而是死在了权力斗争上,可惜呀可惜。 薛妹妹呢?高岳死后,高洋继续和薛妹妹嗨,两人一起喝酒唱歌蹦迪。有一次二人正在探讨人生的时候,突然,高洋回过神来,这薛妹妹是二手货呀,曾经被高岳玷污过,哎呀,我怎么能用别人剩下的呢?可恶。想着这些,高洋停了下来,出去找东西了。薛妹妹还以为高洋要找什么新奇的工具来玩耍,还在期待中,不一会儿,她的人头就被砍落在了地上。 高洋正是去找刀了。面对这死去的爱情,高洋是又悲伤又难过,怎么才能表达对薛妹妹的追思呢?他把薛妹妹的头颅给包裹在怀里,去东山找大臣喝酒去了。大家正在兴高采烈的划拳喝酒,互相失去了规矩,袒胸露乳。高洋想起了怀里的薛妹妹,然后把她的头给扔到了桌子上。 大臣们睁开朦胧的眼睛一看,我的天,人头!吓得龟缩墙角,挤成一团,酒瞬间就醒了。高洋很满意,又叫赵道德把薛妹妹的尸体抬上来,高洋亲自操刀解剖尸体,把她的髀骨剔下来,当做琵琶开始弹奏:“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啦啦啦。” 大臣们一句话不敢说,现场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等唱到“佳人难再得”的时候,高洋流下泪来,这才宣布散会。高洋下令把薛妹妹的尸体运出去下葬,他跟着在后面披头散发,一边走一边哭。 没有人知道高洋是真疯还是假疯。你说他疯了吧,他还知道薛姐姐的要官请求不能答应,他解剖尸体时候的沉着冷静非常理智;你说他没疯,这么血腥的事情,正常人干不出来呀。 韩非子在《主道》一篇中说:“君无见其所欲,君见其所欲,臣自将雕琢;君无见其意,君见其意,臣将自表异。”是的,高洋这种影帝,他从小就对帝王之术了如指掌,他的种种行为,不过是在践行韩非子的学说罢了。我就是要疯疯癫癫,不让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是要喜怒无常,不让那些谄媚小人掌握我的喜好爱憎。永远保持我的神秘,这样,你们才无法钻空子,老老实实给我打工。 3.打压外戚 对于这种帝王心术,好说不好听,高洋有口难言,即便是他最信任的刘桃枝、崔季舒、高德政、高归彦、杨愔、高湜、元韶等人也不知缘由,即便是他的母亲娄昭君、妻子李祖娥也不能告诉。故而,万千的猜忌和诋毁,高洋只能默默忍受。 有一次,高洋骑着马欲从很高的陡岸跳到漳河里去,来一次挑战不可能。面对这种作死行为,赵道德用力拉着马缰绳把高洋拽回来。高洋大骂:“你干什么,竟然阻拦朕,来呀,给我砍了!”赵道德说:“我为此而死心中没有什么怨恨,到了地下,我要向先帝启奏,他的儿子天天酗酒,疯疯癫癫,看看先帝怎么说。” 刘桃枝也捏了一把冷汗,默默看着高洋。高洋想了许久,万一自己跳不过去,那确实够惨的,于是就不杀赵道德了。高洋清醒后,认真地对赵道德说:“我喝酒喝得过分了,必须狠狠打我一顿。”好嘛,你要疯,我就陪你。赵道德真的动手打他,高洋见状就跑开了。赵道德在后面边追边喊:“你是个什么人,竟做出这种不成体统的举动!” 高洋一边跑一边乐,心里想着:“很好,赵道德都猜不出朕的真实意图,那别的大臣就别说了。”于是,更开心了。 文武大臣很少有人敢去向高洋提意见的,但有一个女人却可以,那就是高洋的母亲娄昭君。 看到儿子喝得烂醉如泥,娄昭君举起拐杖抽打高洋的背部,破口大骂:“你父亲何等神武,怎么生出了你这种儿子?”“老东西,你说谁呢?”高洋眯着眼睛,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接着说,“整天唠唠叨叨的,看样子要把你嫁给胡人才行。” 娄昭君气得往后倒退几步,要不是李祖娥搀扶着,她就摔倒在地了,坐定在床后,娄昭君摇头叹息不再说话。“咦,这老太太怎么不说话了,生气啦?”高洋眯着眼笑道。 李祖娥和高洋的感情一向比较好,她赶紧过来劝说:“洋哥哥,这可是你母亲呀,你这是怎么了?”高洋一把将李祖娥拉开,责令娄昭君:“你给朕笑,快点,必须笑。” 娄昭君一动不动,气不打一处来。高洋为了把娄昭君逗笑,他爬到了床底下去,用身子把顶起来,结果娄昭君不但没笑,还从床上摔了下来。“畜生,你给我滚出去。”娄昭君咆哮着。李祖娥和几个宫女连忙把高洋给搀扶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高洋醒酒了,听了李祖娥的描述,他后悔不已。这把玩儿大了,再怎么疯,也不该让老妈受伤呀。高洋觉得要惩罚下自己才行,他叫高湜点燃一堆柴火,高湜还以为二哥今天要玩儿篝火晚会呢,没想到,火刚点燃不久,高洋就怒气冲冲要跳进火堆,还好高湜反应快,拦了下来。 “拦着朕干什么!朕大逆不道,竟然冲撞了母亲,还有何面目苟活?”高洋大骂。高归彦无论怎么劝阻,高洋不听,非要找死,李祖娥赶紧跑去找娄昭君。 娄昭君大惊失色,赶紧过来劝阻,并亲自来拉高洋,勉强笑道:“刚才是你喝醉了,我不当真的。” “那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高洋一脸严肃,叫刘桃枝铺好席子。刘桃枝一边铺席子,高洋一边解扣子,露出背部,然后还列举自己的各项罪状,看得在场的人莫名其妙。 高洋又让刘桃枝拿来了木杖交给高归彦,大声说,“你拿着木杖往朕的背上打,要是打不出血来,朕就杀了你。” 高归彦吓傻了,不知如何是好。看到儿子这么狠,娄昭君心软了,走上前来抱着高洋,带着哭腔:“谁敢打我儿子!不许打!”高洋痛哭流涕:“母亲,儿臣对不起母亲呀。你还是让他打吧,不然儿臣内心不安。”在高洋一再要求下,高归彦拿着木杖,象征性地打了五十下。 完事儿后,高洋穿好衣服,戴着帽子向娄昭君拜谢,很是诚恳地说:“母亲,儿臣再不喝酒了。”娄昭君抹着眼泪,深情地望了望高洋,点了头,对儿子的知错就改表示赞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高洋的戒酒大计持续了十天,又开始酗酒了。高洋为何对娄太后这么无礼?正常人他干不出来这事儿,难道高洋真的脑子有问题?娄昭君在高欢创业的时候就给予了大力的支持,可以说,高欢打天下一半的功劳要算在娄家头上。 娄昭君太能生了,和高欢一共生了高澄、高洋、高演、高淯、高湛、高济六个儿子。其中四个当了皇帝(高澄、高洋、高演、高湛,后文再说),这些皇帝无一例外都是娄昭君扶持上去的,也就是说,你高洋不听话,或者有过错,娄昭君完全可以支持你的兄弟当皇帝,这种权力是让高洋恐惧不已的。 自己的母亲都开火了,那岳母就更不在话下了。女儿李祖娥在高洋那里受了委屈,就回家和母亲崔幼妃抱怨,崔幼妃很生气:“太过分了,闺女放心,下次陛下来,我好好劝劝他。” 只听“啊”的一声,崔氏只觉得后背剧痛传来,扭头一看,原来是女婿高洋来了。高洋放下手中的响箭,提着酒壶走进来,对着倒地的崔氏大骂:“朕醉酒的时候连太后都不认识,你这老东西算什么?你还要来管朕?”喝了一口酒后,他提起马鞭使劲抽打崔幼妃,无论李祖娥怎么劝阻,无论崔幼妃怎么哀嚎,高洋依然不停手,前后一口气打了一百多下。 看着自己本家被打成这副样子,一旁的崔季舒笑嘻嘻地说:“陛下您歇息下吧,把她打死了,以后就没得打了。”高洋一想,也对,甩手就走了。赵郡李氏、博陵崔氏都是名门望族,高洋无法把他们都连根拔起,只得找岳母崔幼妃这个老女人出出气。 除了宗室和外戚,那些元老大臣也是皇权的威胁,高洋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4.威慑功臣 杨愔是老革命了,当初高洋称帝,他是积极支持的,是高洋的忠实小弟,又是高洋的姐夫(老婆太原长公主是高洋的姐姐,之前嫁给元善见那位),故而一直深受信任,官居宰相高位。 即便如此,高洋觉得这家伙也不是好鸟,他背后可是弘农杨氏呀,必须杀杀他的威风。高洋这次又在铜雀台喝醉了,刚好杨愔在一旁劝阻,让皇帝别喝了。 “丞相,朕内急,快扶我去厕所。”高洋抓着杨愔的手就跑向厕所。 皇命不可违呀,杨愔就闻着高洋的屎味,在门口候着。 “丞相,给朕递竹片呀。”高洋拉完了,对着门口大喊。 古人擦屁股没有卫生纸,只能用竹片、树叶子之类的东西,当然,皇帝用的竹片都是特制的,不会把屁股割伤的。老大有需要,小弟只能满足,杨愔捂着口鼻,隔着门帘给高洋把竹片递进去。 高洋又生气了,大喝:“给你脸了,你竟然嫌弃朕!” 提起裤子后,高洋拿来马鞭,朝着杨愔的背部就是一顿狂抽,流下来的血都把杨愔的官服湿透了。这边杨愔嗷嗷直叫,那边崔季舒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过来打圆场。崔季舒赶到的时候,高洋正拿出小刀在杨愔的腹部划来划去。再不出手,杨愔这个宰相今天就要下线了,崔季舒笑嘻嘻地说:“这是老公子和小公子在恶作剧呢!” 高洋停了下来,拿着刀子红着脸说:“老崔,是你呀,你也来一起玩呀。” 崔季舒顺势接过了刀子放到一边,赔笑着:“陛下,大家都在等您喝酒呢,我们喝完再玩儿吧。” 回到宴席上,高洋又嗨了起来。“今天正是高兴呀,来,朕打算给大家表演一个游戏,叫大变死人。”高洋笑着说。大家一脸恐惧,不知道这皇帝又要闹什么。高洋叫刘桃枝搬运来了一副棺材,转头对杨愔说:“这个游戏需要丞相的配合。” 杨愔捂着身上的伤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高洋的侍卫按在了棺材里。高洋就开始哭了,就像给老父亲送孝那样,还不停地撒纸钱,口中呼喊着:“丞相呀,你死得好惨呀。儿子给你送行了。”赵道德、高归彦等人跟着一起哭,一起撒钱。 杨愔以为皇帝要杀他,吓得瑟瑟发抖,身体把棺材盖顶得咯咯作响,高洋得知后,哈哈大笑,才让他爬起来。“不要怕,朕不会杀你的,丞相。”高洋安慰道。 “陛下,陛下还请多注意身体。”杨愔颤抖着。 高洋笑道:“这样吧,丞相,朕给你表演个马术,让你放松放松。” 一听皇帝要醉驾,大家都着急了,生怕高洋出什么意外。高洋可不管这些,他内心清醒得很,操起一把长槊就飞身上马,那长槊在高洋手中上下翻飞,虎虎生风,一套动作下来,高洋都不带喘气的。“好好好!”臣子们高声喝彩。 “哎,这成何体统嘛。”斛律金看不下去了,他深深叹了口气。 好你个老东西,大家都在喝彩,你却泼凉水!高洋决定给斛律金一点颜色瞧瞧,于是勒转马头,朝着斛律金冲过来。斛律金那可是成名比高欢还早的人呀,是北齐的开国功臣,他不相信高洋是真的要杀他,于是站在原地不动,气定神闲地看着冲过来的高洋。 “父亲!”斛律光慌了,大声喊道。 高洋冲过来后,用槊尖三次向斛律金的胸口刺去,一边喊着:“哈!哈!哈!”可朱浑元、贺拔仁等老将军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看这位老同志的悲惨下场。一会儿后,又都睁开了眼睛,斛律金纹丝不动还是在原地站着。 高洋哈哈大笑,下马走上前来,拍着斛律金的肩膀:“斛律老将军,你是宝刀未老呀,还是这么勇武镇静,先帝没有看错人,来呀,赏帛段一千匹。” 斛律金赌对了,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过错,高洋想找自己的麻烦也无从下手。刚才的冲刺,不过是比划三下而已,高洋并没有真的刺下去,他心里很清醒的,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高洋脑子清醒得很。 人都有率性而为的时候,更何况是一国之君,无拘无束,可以做常人不敢做的,想常人不敢想的。平常男人最想的是什么呢?女人,女人,还是女人!玩儿完了娼妓,睡了宗室的老婆,高洋依然觉得不过瘾,这次他要挑战高难度动作:和高欢的女人探讨人生。 5.干柴烈火 娄昭君是亲妈,高洋还不至于搞乱伦,但别的女人就不是亲妈了,可以考虑考虑,比如大尔朱氏尔朱英娥。高欢都死了十年了,开国功臣都死了过半了,这个尔朱英娥却依然活蹦乱跳的,而且还把高洋迷得神魂颠倒,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尔朱英娥是个风一样的女人,她前后经历了三段婚姻,依次是北魏孝明帝元诩、孝庄帝元子攸、北齐神武帝高欢,前面两个男人都是老爹尔朱荣的傀儡,高欢嘛,喜欢少妇。高欢和尔朱英娥生了老五高浟、老十三高凝,其中高浟是533年出生的,到高洋暴走的556年,已经是23岁;即便嫁给高欢的时候是18岁,最快19岁生孩子,那现在也42了。 古人平均寿命也就40岁,尔朱英娥是妥妥的老女人,而30岁的高洋偏偏就喜欢这42岁的老阿姨。“阿姨好呀,阿姨懂得很多人生道理,如果一起探讨人生,朕必定受益匪浅。”高洋对崔季舒说。“陛下有眼光,臣祝您今日学习愉快。”崔季舒嘿嘿一笑。 高洋一仰脖,干了一杯烈酒,把杯子递给赵道德,他就走进了尔朱英娥的房间。高洋浑身酒气袭来,尔朱英娥根本没料到,十分惊恐:“陛下,您这是要干嘛呀?”高洋露出了男人标准的猥琐笑容:“太妃姐姐,听说你的床又软又大,朕今日特地来此和你探讨人生,嘻嘻。” “胡闹!我可是先帝的······”尔朱英娥还没说完,就被高洋扑上来按在地上。 “太妃姐姐,你要说什么?”高洋把嘴唇凑在尔朱英娥的脸上。 “啪”的一声,尔朱英娥一巴掌就扇了过来,骂道:“你这个畜生,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么?” 这一巴掌把高洋给扇醒了,高洋很生气,老子让你提先帝,好嘛,和你探讨人生你不愿意,那你就去追随先帝吧!高洋抽出身上的佩剑,就这么一刀下去,尔朱英娥总算领盒饭了。 高洋浑身是血,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崔季舒立刻知道了怎么回事。“可恶,这老女人誓死不从,老崔,你再给朕安排一个妹子?”高洋掸着身上的血迹。 “陛下,臣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但······”崔季舒把话又咽了下去。 “但什么但,你说呀,先帝的女人朕也碰了,还有朕不能碰的女人?”高洋振振有词。 高湜笑着说:“崔大人所言,莫不是文襄皇后?”文襄皇后,也就是高澄的皇后元仲华,高澄死后,元仲华寡居在靖德宫,也被称为“靖德皇后”。 “对呀,朕怎么把嫂子给忘了!”高洋手舞足蹈起来,“快,安排车辆,咱们朝靖德宫出发,朕要去看望嫂子。” 高洋一行来到靖德宫,看到出入的宫女的穿戴都很豪华,很不高兴。高湜笑着说:“看来大哥走后,大嫂的生活档次一点没降低嘛。”高洋懂高湜的言外之意,他很气愤,对崔季舒说:“去,你去把靖德皇后的财产给朕没收了,岂有此理,这么铺张浪费。” 紧接着,崔季舒带人就把元仲华的府库洗劫一空,元仲华看着自己的珍宝被搬走,哭哭啼啼。 “大嫂,你怎么了,如此难过。”高洋缓缓进来,显得很真诚的样子。没有皇帝的许可,崔季舒敢动自己的东西么?元仲华很清楚这一点。元仲华哭得更伤心了:“陛下,这些东西是你大哥留给我和孩子们的······” “呵呵,你好意思给朕提大哥?大哥曾经欺辱过朕的女人,欺辱过朕的祖娥妹妹!”高洋开始咆哮起来。元仲华吓得不行,蜷缩在一角。看到她这样,高洋更加兴奋,他走过去,一把搂住元仲华,轻声地说:“放心,嫂子,以后哥哥养着你还有大哥的孩子,别怕哦。” 看到远房侄女正打算反抗,一旁的元韶摇了摇头,表示不可以。元仲华也知道尔朱英娥的下场,她也就停止了反抗,只得任由高洋抱起她,走向内室探讨人生。不一会儿,高洋笑着走了出来:“果然,嫂嫂的学问广博,不错不错,下次再来深入探讨。” 元仲华并没有因此寻短见,她不能死,因为儿子高孝琬。15岁的高孝琬正在地方任职呢,是她活着的希望。 在回去的路上,高洋觉得还不过瘾,转头问高湜:“老弟,下一位是谁呀?”高湜抿嘴一笑:“臣弟听说皇后的姐姐有姿色,不过她已经嫁人了。” “哦,你说的是李祖猗呀!她可是个大美人儿呀。想当初朕迎娶皇后的时候,就见过她,那时候先帝、先兄都还在世,朕不敢有所行动。现在不同了,哦,对了,她嫁给谁了?” 崔季舒拱手道:“陛下,李祖猗嫁给了魏安乐王元昂。” “呵,元昂?魏国都覆灭了,这家伙怎么还活着,那个谁,刘桃枝去把元昂给朕叫来!” 一路上,元昂战战兢兢,不知道皇帝找自己干嘛,刘桃枝在前面领路一言不发,元昂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高洋此刻正在后花园射箭呢,元昂拜见后,高洋也不搭理,继续射箭。一会儿后,高洋指着不远处的箭靶:“安乐王,听说你也对箭术有所研究,今天和朕一起比试比试吧,你去帮朕把箭靶下掉落的箭捡回来可以么?” “遵命,陛下。”元昂同意后,就朝着箭靶走去。 元昂刚弯腰下去,屁股上一阵剧痛传来,那正是高洋射过来的箭。“陛下饶命呀!”元昂哀求道。高洋可不管你这个,跟老子抢女人,饶什么命,老子就是要你的命!嗖嗖嗖,高洋一箭接着一箭射出去,元昂很快成了刺猬,鲜血流了一地,最后惨死。 高洋把弓箭递给刘桃枝,淡淡地说:“通知下去,元昂和朕一起打猎,误入陷阱而死,然后给他举办一个葬礼。”“好嘞,陛下,这事儿交给小的办。”刘桃枝领命而去。 在元昂的葬礼上,李祖猗哭成了泪人,一袭白衣,两道泪痕,那水汪汪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楚楚动人,微风拂过,李祖猗身上淡淡的体香飘了过来,落在高洋的脸上,胸口,以及心间。“朕又恋爱了!”高洋内心想着。慢慢地,高洋朝着李祖猗走了过去,他用手搭在她的肩上:“姐姐,你别哭了,安乐王不幸遇难,以后朕会照顾你的。” 李祖猗揉了揉眼睛,抬起头,一脸无辜、震惊、无助地看着高洋,小嘴微微张开着,或许是太紧张了,气有些提不上来。高洋哪儿受得了这个,这是要了老命了,我的好姐姐!高洋一口就吸了上去,李祖猗措不及防,根本没想到高洋这猛男竟然敢在自己丈夫的葬礼上非礼自己。李祖猗下意识地伸出手要去推开,高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淫笑着说:“尔朱英娥的事情你知道么?她已经死了。” 高洋正说着的时候,刘桃枝也在一旁很配合地抽出了刀。是为夫殉节呢,还是逆来顺受保命呢?李祖猗很快有了答案,只得流着泪任由高洋发落。看着瘫软在自己怀中的妹子,高洋更是来了兴致,直接就把李祖猗抱了起来,走进了卧室,接下来就是二人深入交流的时候了,此处省略一千字。 陷入热恋的高洋,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把李祖猗带回了皇宫,打算封她为昭仪。高洋盘算着,以后就由李祖娥、李祖猗两姐妹伺候自己,他派人去找李祖娥来和姐姐相会。李祖娥一进门,看着一旁黯然神伤的姐姐,她就证实了葬礼上的传闻是真的。 “哇”的一声,李祖娥嚎啕大哭。高洋很不高兴:“祖娥妹妹,你怎么了?你一向很温顺听话的。”“陛下,臣妾无能,愿意让出皇位给姐姐,恳请陛下答应。”李祖娥确实不敢抗拒高洋,她选择了退让。 “好呀好呀,难得妹妹如此通达·······”高洋还信以为真的,开始让下人去准备程序。 到了饭点,李祖娥并不吃饭,绝食以表示无声地抗拒。高洋又来哄她:“好妹妹,你吃嘛,你不是答应朕了么?”李祖娥只是默默地,不说话。 “胡闹!皇后为一国之母,岂能动摇?”娄昭君声色俱厉,从门口走了进来,她用手杖猛砸地板,接着说,“你这个畜生,不仅调戏先帝的妃嫔,侮辱大嫂,你现在又干出这等事,还想换皇后,绝不可能,除非我死在这里!” 高洋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低着头听母亲的训斥。 娄昭君的重点在后面半句话。尔朱英娥是情敌,死就死了,无所谓;元仲华是北魏宗室,昨日黄花,被调戏了也没事。李祖娥现在可是皇后,是国母,背后是赵郡李氏,那是绝对不能动的,而且李祖娥一向很听话有孝心,所以娄昭君必须护着她。 本来只是想和李祖猗姐姐亲热亲热的,谁曾想,一番交流下来,高洋就产生了怜香惜玉之情,想给李祖猗名分。眼看事情闹大了,高洋只能打消这个念头,手一挥,把李祖猗送了出宫。 李祖猗算是幸运,逃离魔爪后,她改嫁了崔季舒的哥哥崔叔瓒,最后善终。当然,这一切背后,也是高洋的授意。 6.劝谏无效 高洋的为所欲为,总有大臣看不惯,他们要劝谏,试图把皇帝拉拢到自己熟悉的套路上来。第一个也就是接盘侠崔叔瓒。 黄河两岸发生大规模蝗灾,高洋问当地的郡丞崔叔瓒:“是什么原因招致了蝗灾?”崔叔瓒回答说:“《五行志》上说,土木工程不按时令兴建,就会导致蝗虫成灾。现在我国在外修筑长城,在内兴建三台,大概蝗灾就因为这个原因而发生的吧?” 高洋听后很生气,心想着,让你接盘,不是让你讽刺我,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于是命令刘桃枝、赵道德殴打崔叔瓒,拔他的头发,用粪汁来个醍醐灌顶,拽着他的脚拖出去。看着崔季舒的面子,崔叔瓒才捡了一条命。 开府参军裴谓之上书极力谏阻高洋的残暴,希望皇帝停止杀戮。高洋并没有生气,而是转头问杨愔:“这个蠢货,他怎么敢这样说朕?”杨愔毕竟是一国宰相,皇帝可以肆意妄为,他却不可以,这也是高洋选择他作为宰相的原因。杨愔很委婉地说:“他大概是想让陛下您杀了他,这样他好在后世成名吧!” 高洋笑道:“小人!我权且不杀,看你怎么出名!”裴谓之还不停地噼里啪啦,高洋叫崔季舒把他打发走了。又开始和刘桃枝等人喝起酒来,高洋得意地说:“喝酒真是快乐呀。”都督王纮在旁冷冷地说:“人生有大快乐,也会有大痛苦。”高洋来了兴趣:“老王,这话怎么说?” 王纮回答:“陛下,您经常彻夜宴饮,酩酊大醉,可能没等醒过来已经国亡身死,这就是我所说的大痛苦!”高洋气得不行,一拍桌子高喊:“刘桃枝,给朕把他绑了。”王纮没有反抗,一脸慨然,等着赴死。杨愔立刻跪拜道:“陛下,王都督当年可有拥立之功呀,这样的忠臣不能杀。” “是吗?”高洋半睁着眼,转头问刘桃枝。刘桃枝也如实回答:“当初文襄帝(高澄)遇刺后,王都督确实第一时间率军平叛,协助陛下登基。”高洋这才想起来,亲自给王纮松绑。 看裴谓之、王纮二人幸免后就没有据理力争,典御史李集很不满意,他冷笑道:“裴、王二位大人贪生怕死,只顾一己私利,我李集不屑与之为伍。”此言一出,直接炸了锅,你这直接把盟友都得罪了。 高洋放下酒杯,抿嘴问:“哟,李御史,你有何高见?” “陛下,正因为有你这样的桀纣之君,才有他们这样的小人。” 李集说完后,全场鸦雀无声。好嘛,你把老子比作桀纣?那我可不能让你失望。高洋没说话,示意刘桃枝动手。刘桃枝把李集捆绑起来,倒挂着放入池塘里,过了很久,刘桃枝再把他提出水面。“你再说一次,朕比桀纣如何?”高洋又喝了一杯。 李集喘着气说:“这样看来你还比不上他们呢!”高洋又一挥手,李集继续进入池塘洗头喝水,高洋继续问:“你再说,朕比桀纣如何?”就这样轮回多次,李集依然说高洋不如桀纣。 杨愔示意这样做不妥,高洋哈哈大笑起来:“天下竟然有这样呆痴的家伙,朕这才知道龙逄、比干还不算出色人物呢!”于是释放了李集。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了底:咱们皇帝不是真的疯,不过是以此来立威罢了,实际上是心胸豁达的。 如果说先疯后理智,能听得进意见,这种情况是能被人看穿的,那高洋有时候也要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过了一会儿,李集又跑回来进谏了。你既然找死,那我还客气什么?这一次高洋没有废话,也没有笑,只是李集投掷了一把长矛,将李集身体贯通,高洋淡淡地说:“你太吵了。” 李集的鲜血流淌进了水池,把宴会的场所也弄脏了,大家目瞪口呆,高洋只是轻轻说了句:“来,接着喝。”这下大家又困惑了,高洋喜怒无常,想要杀人还是想要赦免,没有人能猜想得到。 大司农穆子容不信邪,他偏要往枪口上撞。穆子容出身代郡穆氏,鲜卑人,祖上世代为官,书法大家,和祖珽是好朋友,也有祖珽一样偷偷摸摸的习惯;和祖珽的巧言令色不同,穆子容恃才傲物,喜欢教训人。 穆子容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样子,开始给高洋讲大道理。高洋心里那个气呀,好你个穆子容,就你清高?你私底下贪污粮食的事情以为老子不知道?老子都这样了,你还不怕,还要出头?行嘛,反正大家都知道老子是喝醉了,多杀你一个也不多。 “大司农,你脱去衣服,跪在地上。”高洋端着酒杯,缓缓地说。“脱就脱,臣问心无愧,死也不怕。”穆子容一副牛气冲天的样子。高洋也不客气,操起一旁的弓箭就开始射击。可能是喝醉了的原因,射了三次,一箭都没有命中。穆子容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他的“问心无愧”也抛到九霄云外了。 “哟,看来,朕今天的箭术发挥失常呀。”高洋笑着,扔掉了弓箭。绕过案几,高洋随手抓住一根木棍,踉踉跄跄走到穆子容跟前,穆子容趴着头也不敢抬,身体像筛糠一样。高洋嘿嘿一笑,径直把木棍从穆子容的臀部插进去,穆子容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菊花残,满地伤,高洋的笑容已泛黄。但高洋的手仍然不停,木棍直接捅到了穆子容的肠子里,直到他断气后,高洋才停手。 7.疯狂背后 高洋的疯狂暴走,需要一个解释,单纯的“变态”是无法解释的。 有很多专家学者认为高洋的疯狂,是一种间歇性精神疾病,哈哈哈,不愧是“砖家”。这种逻辑就相当于:专家学者高兴的时候就是正常人,只要生气暴怒就得了精神病。高洋发病的时候只杀王公大臣,不杀平民?强奸犯发病的时候只找好看的,不找丑女人下手?这种精神病还挑人么? 关于帝王的残暴、变态、昏聩,这也是读史者津津乐道的事情,以他人的愚蠢无脑来凸显自己的聪明睿智。比如这种典型的心态:哎呀呀,你看那个桀纣,再看看那个秦二世、隋炀帝,这些人怎么这么弱智,我闭着眼睛当帝王也比你们当的好呀,你轻徭薄赋呀,你礼贤下士呀,你道德高尚一点,你的国家不就不会灭亡了吗? 实际上呢?这些人从小在权力斗争的熏陶中长大,他们对时政的领悟力和操作力,比普通人不知道强多少,他们才是真正的实干家。而那些自封为“道德模范”的键盘侠,根本就没机会接触政治,能保证自家那几个人不发生矛盾就谢天谢地了,能保证娶妻生子买车买房过程中不出幺蛾子就谢天谢地了,更何况治国理政? 这就是实干家和幻想家的区别:实干家注重利益分配,要考虑各大集团的的立场,权衡利弊是第一位,道德只是附属品;幻想家注重幻想,他们自己为了蝇头小利会斤斤计较,一旦涉及到别人的利益,他们就会开启“道德审判”模式,指点江山不亦乐乎。 中国历史上的帝王只有一个幻想家,那就是王莽。王莽完全用儒家的理想人格来要求自己,亲儿子犯法也杀,称帝后又按照周礼来改革,完全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这些作为就算今天的键盘侠也是望洋兴叹的。结果如何呢?结果天怒人怨,贵族和百姓都无法讨好,然后身死国灭。 而高洋以及历代帝王,就是实干家。皇帝这个职业不好干,需要面临巨大的精神压力,他时刻都要担心被太监架空,被权臣篡位,被儿子提前接班,被贵族打败,被宫女毒死,被外戚夺权,被诸侯欺骗······皇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自己的兄弟儿子都靠不住,更何况他人。 《韩非子·备内》: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人臣之于其君,非有骨肉之亲也,缚于势而不得不事也。大白话就是:帝王的祸患在于相信臣子,信了,就受制于人;臣子对于君主,没有骨肉之亲,之所以侍奉君主,不过是迫于皇帝的权势而不得不为。 是呀,哪儿来的天生忠臣孝子?不过是迫于皇帝的压力和父母的养育之恩罢了。哪儿来的柳下惠?不过是怀里的妹子太丑罢了。人之所以高尚,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够。 你有了足够的钱,你还会在领导面前点头哈腰、胁肩谄笑么?不会呀,你肯定变得“威武不能屈”了:什么玩意儿,麒麟岂非池中物,我是有理想的人,我是有骨气的,我要跳槽!如果你没钱,也没能力离开这个岗位,那你瞬间就是忠诚不二了:领导,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打死不会跳槽的。 况且,站在权力之巅的人,有点神经质是很正常的。 汉武帝刘彻阉割司马迁、杀亲儿子刘据,唐太宗李世民杀兄逼父,明成祖朱棣诛十族,我们历史教科书上称颂的明君,也要干这种残忍糊涂变态的事情,他们在本质上和桀纣、隋炀帝没有区别。因为教科书的洗脑,在“汉唐盛世”的强大影响力下,我们竟然开始为这些帝王歌颂,殊不知,这正中下怀,成为了做稳了奴隶却不自知的人。 总而言之,关于高洋的各种变态记录,那不过是一种意识形态宣传,是一种成王败寇的历史审判,哪一个登上权力巅峰的人不是踏着尸山血海上来的? 有一个问题我们不得不承认:高澄掌权时,高洋为了自保忍辱负重装疯卖傻,高洋即位后聪明睿智、英明神武,这足以说明高洋一直都是一个心智健全,城府极深的人。是的,这样的人,后期怎么会如此变态呢? 人都有情绪化的时候,高洋也不例外。高洋是皇帝,全能型自恋比一般人更强,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的想法比一般人更强。而这种巨婴心态一旦没有被满足,人就会失控会暴怒,高洋的疯狂除了情绪失控以外,更多的是演戏,是糊弄臣子的帝王之术,不过是为了巩固皇权罢了。 我们站在更大的历史尺度上来再看高洋,就不认为他疯狂了。整个两晋十六国南北朝,史书上记载的残暴变态的君主有:前秦独眼的苻生、后赵杀儿子的石虎、屠杀胡人的冉闵、刘宋乱伦的刘子业、南齐暴虐的萧宝卷······这些帝王的疯狂高洋见了也是自愧不如的。 高洋的杀戮也好,变态也罢,针对的都是贵族、功臣、外戚、世家大族。这就好理解了。 因为史书正是大臣写的,是有文化、有地位的官僚写的,这些人被皇帝欺负够了,他们自然要把皇帝批臭。作者多次表达过这样的观点:皇帝的敌人不是底层百姓,而是贵族、官僚、土豪、外戚等,皇帝是最爱护百姓的,皇帝和底层百姓天然是同一战壕的。很简单呀,皇帝需要底层百姓的供养和歌颂,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都是地方官、乡绅、土豪等,皇帝在十万八千里远。 为何变态扎堆出现在两晋十六国南北朝这三百年中?这是一个乱世,更是一个贵族时代,皇帝轮流坐,皇帝这个职业压力太大了嘛,搞不好就身首异处了,所以他们自然要疯狂一些保住这份工作了。 我们可以清楚地明白这样一件事:自从隋唐以后,乃至于宋元明清,史书上记载的“变态”就少了许多,甚至到了清代,那些皇帝更是劳模典范,四五点中就起来上朝。 皇帝们的素质集体提升了?不,是帝国的制度健全了,贵族被消灭了,世袭贵族被高效的专业官僚替代了,外戚、宦官、大臣的管理更加规范了,草原、中原整合,游牧民族也被征服了,皇权的威胁几乎消失,皇帝也就不再神经质了,没必要为了巩固地位不择手段了,这么一看,皇帝的形象就英明伟岸多了。 一味为高洋的疯狂辩解是无力的,我们应该用事实说话。高洋无论怎么乱搞,没有将领造反,地方没有大规模叛乱,也没有阴谋家要刺杀他本人,北齐帝国一路欣欣向荣,各项事业蒸蒸日上。这怎么回事? 高洋博闻强识,选贤任能,执法严格,赏罚分明,宫廷内外,大家敢怒不敢言,心怀怨恨,群臣都惶恐颤栗,再不敢为非作歹。崔季舒、刘桃枝、赵道德、高归彦等人,无论如何得宠,也只是佞臣,高洋并没有把大权交给他们,而是把政事统一交给杨愔以及两个同母弟弟老六高演、老九高湛。 557年,23岁的常山王高演已被高洋提拔为司空、录尚书事,位在尚书令杨愔之上。高演也就是个挂名,具体事务还是打工仔杨愔在做,但高演做事沉稳干练、才智超群,高洋也佩服不已。21岁的长广王高湛也很出色,时任太尉,兼司徒。二人是高洋的左膀右臂,同时也是心腹大患,后文再说。 杨愔办事细心,仪表堂堂,洞察深刻,判断敏锐,选用的人才各尽其才,北齐的各大利益集团都服服帖帖。是的,无论高洋怎么折腾,国家机器照样运转良好,这不得不说是高洋治国的高明之处。无论后人怎么给高洋泼脏水,史书也不得不承认“主昏于上,政清于下”。 因为治国靠制度呀,并不是靠个人的道德水准,有了各项精明的制度设计,一切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就行,皇帝自然可以当甩手掌柜了。明朝那些不上班的皇帝很多,政务是在几个太监的管理下正常运行,国家并没有垮掉。 诸葛亮勤政吧,结果把自己活活累死了,蜀汉还是三国中最先灭亡的。不懂分工协作嘛,不懂用人,不敢放手嘛。 下面,简单罗列下高洋执政后期的政绩,来自《北齐书·本纪·卷四》。 1.天保七年(556年),九月甲辰,库莫奚遣使朝贡。冬十月丙戌,契丹遣使朝贡。(如果高洋是真的发疯,少数民族为何接二连三来朝见?看精神病人?) 十一月壬子·······于是并省三州、一百五十三郡、五百八十九县、二镇二十六戍。又制刺史令尽行兼,不给干物。(拆并州县,精简机构,让官员多干活少拿钱,这是多好的皇帝,百姓的好日子。) 2.八年(557年),夏四月庚午,诏诸取虾蟹蚬蛤之类,悉令停断,唯听捕鱼。乙酉,诏公私鹰鹞俱亦禁绝。(禁止捕捞虾蟹、蛤蟆、老鹰等野生动物,只能捕鱼,这是什么?这是环保意识!) 九月甲辰,诏今年遭蝗之处免租。(全国遭遇严重蝗灾,皇帝下令免租。) 3.九年(558年),四月,是夏,大旱。帝以祈雨不应,毁西门豹祠,掘其冢。(旱灾,高洋向上天求雨失败,就把西门豹祠毁了,再不搞这些迷信活动,这不是科学精神是什么?) 4.十年(559年),二月丙戌,帝于甘露寺禅居深观,唯军国大政奏闻。(去寺庙坐禅念经,没舍身给佛祖也没调戏尼姑,只是听取关于军国大事的汇报,牢牢掌握国家大权。精神病能做到?) 不再赘述了。 高洋的极端做法,也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556年,八月十八这天,高洋要去晋阳巡视,文武百官在紫陌给皇帝送行。高洋让王纮带领骑兵把大家围起来,对骑兵们说:“只要朕一举鞭示意,你们就杀了他们。”大家莫名其妙,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就这样,皇帝和群臣在骑兵的包围圈里喝了一下午。 太阳快下山了,高洋喝得醉醺醺地起不了床。刘桃枝乘机说:“陛下你这样做,百官群臣害怕得受不了。”高洋说:“他们很害怕吗?如果是这样,那就别杀他们算了!”于是就出发到晋阳去。 收拾完一批老东西后,高洋也没有忘记给另一批人加官进爵。557年四月,高洋任命太师斛律金为右丞相,前大将军可朱浑道元为太傅,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仁为太保,尚书令常山王高演为司空,录尚书事长广王高湛为尚书令,右仆射杨为左仆射,仍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行台尚书右仆射崔暹为左仆射,上党王高涣为录尚书事。 8.收拾兄弟 接下来,轮到兄弟了。其实,对高洋皇位威胁最大的,不是贵族功臣,也不是外戚宦官,而是兄弟,同姓兄弟才有即位资格。因为有娄昭君活着,高洋还不敢对同胞的老六高演、老九高湛怎样,但他却可以对同父异母的老三高浚、老七高涣下手。 高涣是高欢和初恋韩智辉妹妹的结晶,从小就英姿勃发,力能扛鼎,前几年带兵在东关斩杀裴之横,就是很好的例证。高欢还活着的时候,民间有谣言称:“亡高者黑衣。”当时的和尚都是穿黑衣服的,所以,高欢出门都绕着和尚走。高洋在一次酒醒后,他又想起了这个谶语,问身边的高湜:“什么东西最黑?” 高湜明白二哥的心病,他有意无意地答道:“陛下,没有比漆更黑的了。” “漆?漆?哦,七!”高洋心里成天想着自己的皇位,他硬是把“漆”给听成了“七”!高涣不就是排行老七嘛,躺着也中枪了。高洋才不管那句谶语的真实含义是什么,反正他就是要收拾下老七高涣。高洋派都督破六韩伯升去召唤高涣,让他到来见自己。 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召见,高涣知道凶多吉少。老子可是力能扛鼎的猛男呀!老爹都说了,我像他年轻时候一样英明神武,我岂能去送死?于是,高涣在紫陌桥上杀掉了破六韩伯,然后乘船南渡黄河。逃到济州的时候,被地方官捉住,又送回了邺城。 从高涣的角度看,老哥要自己死,自己反抗并且杀了使者,这是自保,没有罪过。从高洋的角度看,我只是派人去叫你来见我,你却杀我的人,还跑路,这不是心虚么?高洋并没有立刻杀死高涣,而是把他关进地牢的一个铁笼子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像牲口一样。 根据后来的历史我们知道,灭亡北齐的是北周,而北周是崇尚黑色的,这也是“亡高者黑衣”的真实含义,这是后话。 再说高浚。 高浚的母亲是王寡妇,和高欢其他女人相比,地位低下。高浚也知道自己当皇帝的机会微乎其微,为了自保,一方面选边站队死心塌地跟着高澄混,另一方面自力更生发挥聪明才智。在青州刺史任上,高浚举措得当,深受百姓爱戴。高浚越是洁身自好,呼声越高,高洋越是不满。 高洋还没有忘记,当初高浚跟着高澄屁股后面跑,他嘲笑没人给自己擦鼻涕,这种耻辱不能忘。听说老七高涣被抓了,高浚不仅不低调,反而打算劝一劝二哥高洋,他私下对亲信说:“二哥嗜酒如命败坏了德行,朝中没有敢犯言直谏的大臣,我很忧虑,我打算去邺城当面进谏,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我的。” 这个亲信转头就告诉了高洋。高洋很生气,咬着牙说:“朕正愁没有机会对付你,你还自己送上门?”高洋让高涣去传达旨意召见高浚,说是让他来邺城陪自己游玩东山,畅谈兄弟感情。高浚到东山后,看到高洋赤身裸体地等着自己,他惊呆了:“陛下,您身为天子,这样做不合适呀。” “三弟,没事,咱们小时候不就这样玩儿的么。”高洋笑道。 在游乐的间隙,高浚悄悄找来杨愔,讽刺地说:“丞相可是公务繁忙呀,都没时间给陛下安排着装了。”杨愔很尴尬,回道:“王爷,我一定好好劝谏陛下。”作为皇帝的心腹,杨愔知道,皇帝最讨厌大臣和诸侯私下交流接触,这可是皇帝的忌讳。 杨愔思考片刻后,决定主动向高洋汇报此事。高洋果然大怒,他把酒杯扔地上,大骂:“这小子得寸进尺,太猖狂了,朕忍了他很久了。”“陛下,是时候给他一点教训了。”高湜拿出了捆子。“嗯,好。老弟,这事儿交给你办。” 高浚如厕回来后,看着高洋正襟危坐看着他,他还来不及思考,高湜的棍棒就如雨点砸了下来。“二哥饶命呀!”高浚开始打起了亲情牌。高浚的血已经飞溅到了高洋身上,高洋这才叫停了高湜,然后一声不吭起驾回宫。 许久后,高浚从血泊中爬起来,在下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上了马车。 高洋并不打算发过高浚,高浚前脚到青州,后脚就收到了高洋的诏书。高浚又想起了高涣的前车之鉴,他说自己有病,也就没去。高洋只能来硬的,他派出刘桃枝去抓高浚,当地百姓哭着送行的就有几千人。可见,高浚在当地的影响力已不容小觑,这就更让高洋恼怒。来到邺城后,高浚被扔进地牢,和老七高涣关在一起。 时间一长,二人的排泄物堆积如山,臭不可闻,他们找刘桃枝向高洋诉苦,希望能改善卫生条件。 9.消难造反 558年二月的一天,刘桃枝向高洋汇报:“报陛下,永安王(高浚)、上党王(高涣)二位痛定思痛,改过自新,要求······” “哥,你可要给妹妹做主呀,太欺负人了!”公主高三妹哭哭啼啼就来找高洋了,打断了刘桃枝的汇报。 高三妹是高欢的女儿,嫁给了司马子如的儿子司马消难,二人婚后感情不和。司马消难时任北豫州刺史,驻地在成皋(即虎牢关,河南荥阳市汜水镇)。在高洋的暴走模式下讨生活,司马消难压力倍增,天天提心吊胆,开始笼络士卒百姓,准备一有情况就投降北周。 想当初,高澄玩儿高欢的女人郑大车,差点被高欢杀掉,就是因为司马子如拿自己儿子的事迹来劝阻,高欢才打消了念头。 那司马消难的什么光辉事迹让高澄活命呢?和高澄一样,司马消难也喜欢老爹的女人,也喜欢在外面乱搞女人,由此可知,高三妹的日子不好过。高三妹接着哭:“司马消难还口出狂言,说要没有他们司马家,咱们高家也得不到这天下,说我不过是神武帝为了讨好司马家的筹码,根本不爱我!” 高洋一拍桌子:“好你个司马消难,敢欺负朕的妹妹!还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随后,高洋叫来御史中丞毕义云,安排他去调查司马消难。御史中丞就是御史台的最高长官,专管监督执纪问责。 毕义云出身东平毕氏,执法严苛,六亲不认,为高澄、高洋兄弟器重,是北齐有名的酷吏。尚书左丞司马子瑞,经过仔细调查,发现毕义云贪污受贿的犯罪事实,联合堂哥司马消难向高洋举报了他十几条罪证。无奈,高洋就喜欢毕义云给他干脏活,只是让毕义云缴纳罚金抵罪了事。两家从此结下梁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毕义云可算是逮着机会了,能不把你司马家往死里整么?毕义云派御史张子阶到成皋打探消息,收罗司马消难的犯罪证据。查什么查,只要你认真查,像司马消难这种地方高官,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找到罪状后,张子阶就把司马消难的几个属官给抓起来了。 如此下去,顺藤摸瓜逮住司马消难只是时间问题。司马消难慌了,再不走就要被整死了,他叫来中兵参军裴藻商议对策。中兵参军,是中兵曹的主管,中兵曹的业务是管理成皋的地方军队,维护地方治安。 裴藻出自河东裴氏,从小有大志,不愿屈居人下,他是司马消难的智囊。“咋办呀,裴参军,毕义云这次不会放过我的。”司马消难着急地问。 裴藻答道:“事情危急了,刺史,不要再犹豫了,当今天子无道,咱只有反了他。抓紧时间投降周国吧。”二人对视一眼,很快就拿定主意,司马消难让裴藻以事假的名义,从小路昼夜坚持跑去长安求救······ 第105章 霸先之死 558年二月十九,长安。 “陛下,齐国高洋昏乱残暴,我主司马刺史屡遭陷害,特此派我前来以虎牢之地请降,还望陛下速速派人接应。”裴藻连夜赶路,终于到达了长安,见到了皇帝宇文毓。 “虎牢关,那可是兵家必争之地呀,太好了。”宇文毓自言自语地说,他转头对宇文护道,“太师,这件事你怎么看?” 宇文护内心很高兴,这是开疆拓土的好机会,皇帝又给自己面子,当然要支持了,行礼道:“陛下,机不可失,我们应该立即出兵援助司马消难。” 既然达成了一致意见,接下来就是派遣将军了,谁去呢?杨忠、达奚武二位自告奋勇,争前恐后,表示一定完成任务。“行了,二位将军不必相争,你们带领五千骑兵,务必把司马消难带回来。”宇文毓最后拿了主意。 1.真男人杨忠 三月初一,柱国达奚武、大将军杨忠带着五千精锐,抄小路进入北齐境内,同时派出裴藻为先导,去联络司马消难。北周军已深入敌境五百里,可裴藻来来回回三次都没有和司马消难取得联系,达奚武心慌了:“老杨,这司马消难在搞什么,不会是诈降吧?”杨忠抚摸了下长须,看了看气喘吁吁的裴藻,说:“裴参军不可能提供假情报,依我之见,司马消难可能遇到了难处。” 裴藻喘着气说:“谢谢,谢谢杨将军的理解,虎牢城中一定有情况,我会再去打探的。”说罢,裴藻又出发了。 虎牢城中,司马消难确实遇到了困难。裴藻无故请假消失,司马消难整天疑神疑鬼,这些异常情况很快引起了将军伏敬远的警觉。司马消难是北豫州刺史,但掌兵的却是伏敬远。伏敬远下令全城戒严,封锁内外消息,故而,司马消难很难和裴藻取得联系。 北周军来到离虎牢关三十里的地方,达奚武再也忍不了了,对杨忠说:“揜于呀,虎牢近在咫尺,却依然得不到司马消难的任何消息,恐怕有诈,为了保全大军,咱们还是返回吧?”“咱们只有赴死的责任,没有退兵求生的道理。成兴兄,你要是有所顾虑,你可以带领大部队驻足观望,我只要一千骑兵即可。”杨忠大义凛然。 达奚武一听,脸都红了,老杨这么猛,我却这么怂?杨忠没空和达奚武争执,带着一千人就往虎牢赶来,后面传来达奚武的叫喊声。杨忠抬头一看,虎牢城墙高耸陡峭,在黑夜的衬托下,仿佛时刻要倾倒一般,城中击柝声阵阵传来。击柝,也就是敲打木梆子巡夜打更,城中已有防备了。杨忠派裴藻去城头喊话,等候司马消难打开城门。 杨忠头也不回走了,达奚武很着急,生怕杨忠遭遇不测,单枪匹马追了上来。就在杨忠等待城门打开这个空档,达奚武追上来了,他看城头悄无一人,脸色大变,来不及和杨忠商量,直接带走了五百骑兵。剩下五百骑兵都坚信杨忠的判断,也就跟着杨忠继续等待。 杨忠的判断没有错,很快,司马消难和裴藻取得了联系,派人从内部打开了城门,见到了杨忠。杨忠这下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其实也是在堵,拿命在堵。杨忠并不能依靠这五百人拿下虎牢关,带人把守城门的同时,派遣裴藻去找达奚武。达奚武得知杨忠进了城,也就率领大部队冲向了虎牢关。 几千人的行军,很难不发出声音。伏敬远很快就得知了周军入侵的消息,他指挥甲士二千人据守东城,点燃烽火,严加警戒,也派人去邺城向高洋求救。 黑夜之中,突然升起烽火,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司马消难说:“两位将军,齐军已有戒备,这虎牢恐怕是难以取得了,现在何去何从,听二位吩咐!”达奚武本来就害怕,看情形虎牢不保了,他当机立断:“揜于,情况危急,虎牢是没法拿下了,这样吧,咱们抢点财物走了算了,也没算白来一趟。” “好,成兴,就这么办,我来殿后。”杨忠也决定放弃虎牢关。于是,达奚武指挥士兵劫掠财物,并带着司马消难先行一步,杨忠则带着三千骑兵断后,慢慢悠悠地走。 来到洛水南岸的时候,杨忠下令将士们卸甲下马,原地休息。杨忠带领众人渡河,来到洛水北岸,这时候齐军追来了,足足有两万人。杨忠对大家说:“将士们,该吃吃该喝喝,我们现在处于必死之地,只要我们不怕死,那怕死的就是敌人。敌人一定不敢渡河来追。” 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虽然表面上很淡定的吃喝,内心却如洛水一样,波澜壮阔。伏敬远也不示弱,下令齐军两千人渡河,试探下杨忠。 “很好,半渡而击!弟兄们,杀敌立功的时候到了!”杨忠带着三千骑兵调转马头,令大家箭上弦,弓拉满。一看杨忠的气势,伏敬远叫停了渡河行动,他也不想半路被包饺子,毕竟虎牢城还在自己手中。 杨忠完全继承了当年老领导陈庆之的风格,置之死地而后生,就这样,他带领三千人缓缓回到了达奚武身边。达奚武惊叹:“我达奚武自以为是真男人,今天见识了杨兄的所作所为,我算是服气了。”“成兴兄,过奖啦。”二人相视一笑。 回到长安后,达奚武在朝堂上狠狠夸了一下杨忠,杨忠赢得满堂喝彩,被宇文毓晋升为柱国大将军,和达奚武平级了。司马消难被封为大将军、小司徒,从此在北周扎下根。 北齐并没有什么损失,相反,在司马消难逃跑后,北齐在南方取得了一次外交上的大胜。 2.活捉余孝顷 三月初四,北齐派兵援助并护送梁朝永嘉王萧庄回到郢州,并册拜王琳为梁朝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王琳派侄子王叔宝率领所统辖十个州刺史的子弟去邺城为人质。王琳拥戴萧庄登上了皇帝位,改年号为天启。萧庄任命王琳为侍中、大将军、中书监,其余官职依照北齐的册命。 这是怎么回事,还得往回两个月说。 558年正月,踌躇满志的王琳率军东下江州的治所湓城(九江瑞昌市),拥兵十万,打算趁着沌口大胜,一口气灭掉陈霸先。在用兵之前,他必须搞定一个绊脚石,鲁悉达。 鲁悉达是平民,在侯景革命的时候,他在新蔡县一带招募乡兵,保境安民,囤积粮食,收揽人心,救济灾民。慢慢的,鲁悉达的名气越来越大,包括晋熙郡(安徽安庆市潜山市)等五郡在内的军民都来归附他,他趁机派弟弟跟从王僧辩讨伐侯景,立下了战功。侯景死后,萧绎顺水推舟,授予了鲁悉达持节、仁威将军、散骑常侍、北江州刺史的职位。 鲁悉达就此摇身一变,成为长江中下游很有实力的军阀,因为他遵循的是保境安民,一直没陷入诸侯混战之中,所以,之前一直没露脸,存在感很低。现在不一样了,南梁的那些王爷们内耗而死,江南之地除了丰城县的熊昙朗单飞,余孝顷跟了王琳,周迪、陈宝应、留异名义上都跟了陈霸先,剩下还在单干的就只有鲁悉达一人了。 王琳要从江州顺江而下,鲁悉达占据的五郡之地是一个迈不过去的坎儿,陈霸先也看到了这一点,一时间,鲁悉达成了双方都要争取的人物,委任状先后送到鲁悉达的案头。王琳任命鲁悉达为镇北将军,陈霸先任命鲁悉达为征西将军,双方都给鲁悉达送去乐队和女歌舞伎。 鲁悉达什么反应呢?我全都要!鲁悉达左右通吃,把两边的礼物都收下了,都不去赴任,只是在原地观望。陈霸先很生气,率先采取行动,他派沈泰去进攻鲁悉达。面对沈泰的五千军队,鲁悉达毫不畏惧,他手下的士兵和民众死心塌地跟他干,利用主场优势,很轻松就击败了沈泰,陈军全军覆没。 沈泰害怕陈霸先问罪,最后只身投靠了北齐。 看陈霸先被击败了,王琳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他再次派人去游说鲁悉达,鲁悉达刚打完胜仗,底气十足地拒绝了王琳的拉拢。“这可咋办?要东进,必须要铲除鲁悉达,不然,我大军会被截断后路的。”王琳叹气道。“大将军莫慌,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咱们是时候要拥立新君了,以兴复大梁为旗帜,才能号召天下,凝聚人心。”说话的人是王琳的记室宗虩。 宗虩的一番话,王琳如梦初醒,对呀,自己虽然占据湘、郢、江三州之地,但最高头衔不过是宇文泰给的“大将军”而已,说到底还不是寄人篱下,为何不自己单干?想着这些,王琳问道:“谁适合继承大梁国统?”宗虩提醒道:“永嘉王最合适不过,他是元帝的嫡长孙,人在齐国,只要我们联络齐主迎回永嘉王,大事一定可以做成。” 萧庄是萧绎的长子萧方等的儿子,萧庄在江陵陷落后,藏匿在民间,后来萧方智即位后,王琳派人护送萧庄去了建康。前文说过,齐将刘达摩和陈霸先讲和,陈霸先送出了侄子陈昙朗和萧庄去北齐做人质。 王琳采纳了该建议,正月初五,宗虩出使北齐,双方达成了合作协议,以萧庄来继承大梁的国统。也就是从此刻起,王琳才实至名归成了陈霸先的对手。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临川郡的周迪又有想法了,他想独霸南川(赣江流域),因此召集附近八郡的太守来开会,意思要改变立场,加入王琳的阵营。 得知周迪又要搞事,陈霸先也没有脾气,只得快马加鞭,派人送重金去拉拢周迪。这感觉真爽,怪不得鲁悉达要单干,两边都拿回扣,这种买卖谁不喜欢?周迪正想着王琳的礼物啥时候送来的时候,余孝顷却盯上了他。 地头蛇最了解地头蛇,余孝顷最了解周迪这个墙头草。王琳正兴致勃勃,准备依靠北齐的力量攻打鲁悉达的时候,余孝顷拦住了,提醒王琳:“周迪、黄法氍都归顺了建康,熊昙朗凶狠残忍谁也不服,如果大军东下,他们一定会成为后患;不如先平定南川,再东下,我愿意竭尽所能为丞相效力。” “嗯嗯,有道理,还是余孝顷想到周到,我们就先剿灭这些地头蛇再说。”王琳答应了。 “愿为丞相分忧!”樊猛、李孝钦等人纷纷争着去,二人都想带头出征。 王琳思考片刻,觉得这事儿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看好地头蛇余孝顷,于是对众人说:“听我将令,轻车将军樊猛、平南将军李孝钦、平东将军刘广德带兵八千人去平定南川,余孝顷为总督,节制三军。周迪如果是诚心归附,那么就向他征收兵粮;如果首鼠两端,那就彻底铲除。” 听了这任务分工,樊猛、李孝钦二人都很不爽,没想到余孝顷这个土豪后来居上。 不愧是铁打的土豪,流水的兵。五月初一,余孝顷在工塘周围(金溪县石门乡工塘)集结了两万大军,以八城的兵力威逼周迪的驻地。这下樊猛、刘广德才不得不感叹,什么是真正的豪强地主。 “要么,你就交出粮食,臣服我们大梁王丞相;要么,咱们就痛痛快快打一场!”余孝顷朝城头喊话。 周迪没想到,这个余孝顷被周文育、侯安都的联军打败后,还能咸鱼翻身,而且投靠王琳后,势力更上了一个台阶。想当初,自己也曾参与对余孝顷的战争中,此一时彼一时呀。周迪这样想着,也罢,暂且先认怂吧,后面再找机会单飞。于是,周迪表示求和,答应送军粮给梁军。 “投降可以,我只投降樊猛将军。”周迪喊道。 周迪看出来了樊猛、余孝顷二人的矛盾,他这是故意要挑起二人的矛盾。樊猛一听,周迪要投降自己,那这是自己的面子呀,很高兴,把粮食运回梁军阵营后,就要去和周迪签合约,却被余孝顷拦住了。 “樊将军,丞相给咱们派这么多兵,可不是让我们来接受敌人求和的。”余孝顷说。 樊猛愣住了,没好气地反问:“人家粮食也送了,也答应求和,你几个意思?” “对呀,姓余的,我忍你好久了。”刘广德也怒了。 余孝顷试图给他们好好解释:“呵呵,你们不了解周迪这种人,现在才是彻底铲除他的最好机会·······”话没说话,樊猛骂骂咧咧拂袖而去,刘广德也追了上去。余孝顷可不管你的脾气,毕竟他才是大军统帅,下令李孝钦修筑攻城器械,准备时刻进攻周迪。 周迪在城头隐约听到梁军阵营中发生了争吵,不知道咋回事,看到樊猛扭头走后,才知道大事不妙,大骂起来:“余孝顷,你这个小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周迪并没有坐以待毙,既然你余孝顷要置我于死地,那我只能投靠陈霸先了。 陈朝都城,建康。 朝会上,领军将军徐度急冲冲跑进大殿,向陈霸先报告:“报告陛下,振远将军周迪派使者前来请求救兵。”“噢?周迪这个墙头草,哼,这下想起请求朕了!”陈霸先一脸得意。侯瑱自投降以来,一直没闲着,时刻关注着江州一带的最新动态。一听机会来了,侯瑱主动请缨:“陛下,微臣归附大陈以来,寸功未力,微臣请求······” “朕知道了,无需多言。”陈霸先其实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的来临。 陈霸先这半年来在忙什么呢?沌口一战,陈霸先遭受重大打击,他可不想认输。为了整军备战,一雪前耻,这半年来,他做了以下几件事情: 1.祭祀。正月初七,陈霸先率百官在南郊祭天,大赦天下;二十四日,祭祀明堂。国之大事,惟祀与戎。战争和祭祀才是国家大事,战争是对外宣称主权,祭祀则是向上天宣告政权的合法性。 2.铲除后患。 四月初三,陈武帝派侯瑱去勒死了萧方智,彻底撤下了南梁的遮羞布,断了野心家的念想。萧方智死后谥号是“敬”,梁敬帝萧方智确实很恭敬,无论对王僧辩还是陈霸先,一直都是唯命是从。无奈造化弄人,萧绎死后,他的子孙们的最后价值就是被权臣利用,以实现自己的价值,陈霸先手下的萧方智是这样,王琳手中的萧庄也是如此。 3.筹集军费。 五月二十九,陈霸先前往大庄严寺,和各位高僧讨论佛法,然后“情不自禁地”向佛祖舍身了。以蔡景历为代表的新贵们着急了,赶紧劝谏陈霸先:“陛下,如今天下未定,您这舍身佛祖后,这天下怎么办?”陈霸先笑而不语,只是莫名其妙说了句:“一切自有定数。”这话很深奥,很有佛学派头。 这场面,南梁的旧臣都懂,尤其是在场的周弘正。周弘正在蔡景历身旁小声嘀咕道:“当年,梁武帝多次舍身,最后不也是回到了朝堂嘛。”蔡景历是明白人,这才恍然大悟:“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周先生,得亏你提醒。”在蔡景历的号召下,各位公卿大臣开始积极捐款,哭着喊着让寺庙主持拿钱放人,放出咱们大陈的好皇帝。 就这样,三十日,陈霸先才答应从寺庙还俗,继续做皇帝。就这样,为期一天的舍身闹剧,完美收场,陈霸先得到了最大的实惠,那些公卿大臣吃了哑巴亏,捐献了大量财物。 现在要干正事了。六月初七,陈霸先责令高州刺史黄法氍(驻地在抚州市崇仁县)、吴兴太守沈恪、宁州刺史周敷联合出兵救助周迪;同时,陈霸先下诏讨伐王琳,侯瑱和徐度带领七千水军作为前锋去讨伐王琳。 七月初七,经过一个月的准备,陈霸先到石头城给侯瑱、徐度二人践行。送走侯瑱的先锋军后,陈霸先召来侄子陈蒨,进一步商讨征伐王琳事宜。 “蒨儿,王琳现在实力雄厚,这统帅大军的任务,朕只能依仗你了。”陈霸先深情地说。陈蒨叩拜道:“陛下,侄儿一定不让你失望。”陈霸先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叹气起来。 “叔父,为何叹气?”陈蒨问道。 “陛下应该是在忧虑鲁悉达吧。”蔡景历走上前来。 “先生说得对,正是如此。” 蔡景历思索了一番,缓缓说:“上次沈泰将军进攻鲁悉达,结果全军覆没,鲁悉达据险固守,确实难对付。但鲁悉达不和我大臣合作,也不会和王琳合作的。王琳急功近利,他想东下长江,必定会全力进攻鲁悉达,鲁悉达迟早要败亡,我们到时候坐观成败即可。” 陈霸先这才缓和了表情:“希望如先生所言。” 几人正讨论着,突然见到不远处奔驰而来一人一马,口中高呼:“捷报,捷报,我军取得大胜!” 蔡景历定睛一看,来人是沈恪,笑着说:“陛下,看来,余孝顷已经被打败了。” 沈恪详细汇报了战况。 接到周迪的救援后,族兄周敷立刻投入战斗,在临川郡郡城切断江口,并派兵去偷袭余孝顷。周敷和周迪不同,他早已死心塌地跟了陈霸先,当初周迪也是依靠周敷才起家的,周迪翅膀硬了后,就做起了墙头草,有了自立为王的想法。周敷行动后,黄法氍、沈恪二人也率兵加入战斗,对李孝钦、刘广德等部发动袭击。 余孝顷被打得措手不及,赶紧向樊猛求救。“呵呵,余孝顷不是狂么?现在怎么想着向老子求救了?”樊猛嘲讽着。他一刀就把使者宰了,然后直接打包走人了。刘广德反应快,先一步乘流而下,兵马得到了保全。 剩下的余孝顷和李孝钦就倒霉了,扔掉船只带着士兵步行。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少得了强盗头子熊昙朗呢?熊昙朗不请自来,参与到援助周迪的战斗中。周迪这下可找到机会:“敌军败了,快给我出城追击!”周迪亲自带兵追击,俘虏了余孝顷,李孝钦也被黄法氍活捉,余孝顷的儿子余公飏,弟弟余孝励依然坚守大本营。 沈恪介绍完后,就叫人把余孝顷、李孝钦二人押了上来。 见到这俩人后,陈霸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吃着干果。先说余孝顷,这是个地主豪强,一开始就和自己作对,先后跟着萧绎、萧循、王琳干,就是不来投奔自己,陈霸先心里是憋了一口气的;再说李孝钦,他也是老革命了,很早就参加联军对付侯景,先后跟了萧绎、王僧辩、王琳,中途也自己单干过,就是不看好陈霸先。 二人都是出自豪门,都有单飞的经历,都瞧不起陈霸先这个出生卑微却攀龙附凤的人。二人等得汗流浃背,不知道陈霸先怎么处置自己。享用完甜品后,陈霸先阴阳怪气地问:“哟,二位将军,怎么来的这么晚呀?想必朕是哪里招待不周?” 面对陈霸先这气势,不服不行,求生欲是本能。余孝顷先开口了:“陛下,鄙人有眼不识泰山,之前误入歧途,今日才得以拜见龙颜,死罪死罪。”李孝钦也跟着磕头叩拜。 陈霸先这才舒展眉梢,把二人扶起来,陈霸先对余孝顷说:“你都投降了,为何不说服你弟弟,你儿子来归附朕呢?”“哎,”余孝顷叹了口气,接着说,“不是我不愿意,我那个儿子还有我弟弟,脾气十分倔强,他们才不管我的处境,想必一定会负隅顽抗到底的。” 陈霸先相信余孝顷没有说假话,余氏家族在新吴县(江西奉新县)树大根深,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放弃这块地盘的,怎么会因为一个余孝顷就轻易放弃呢? 3.王琳的烦恼 把二人打发走后,陈霸先想起了王琳,他对蔡景历说:“茂世先生,王琳经此一败,也算元气大伤,咱们该何去何从?”“呵呵,当然是火上浇油了。微臣建议,我们可以先派人去安抚他,先麻痹敌人,然后再出其不意,到时候侯瑱、徐度二位的先锋军也该到了,正好打个措手不及。”蔡景历笑道。 “好!”陈霸先很高兴。随后,陈霸先令吏部尚书谢哲前往郢州。谢哲出自陈郡谢氏,大贵族,之前在萧衍手下做秘书郎,陈霸先还在京口的时候,就追随左右了;谢哲为人风度翩翩、举止优雅,典型的贵族气派,一直从事文职工作,之前也做过陈昌的老师。 七月十三,樊猛、刘广德带兵回到了郢州。在丞相府见到王琳后,樊猛恶狠狠地说:“丞相,余孝顷一意孤行不听劝阻,导致全军覆没,要不是我二人随机应变,恐怕也殒命沙场了。”“是呀,丞相,”刘广德补充着,“听说余孝顷、李孝钦二人去了建康后,就投降了陈霸先。” “什么!”王琳的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大骂道,“这两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呸,是我瞎了眼,枉我一心一意对他们。” “报告丞相,陈国使者谢哲求见。”守门人打断了王琳的话。 “陈霸先?他派使者来干嘛?”王琳一脸狐疑,还是让谢哲进来了。 “想必王丞相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吧。”谢哲开门见山。 “还请谢大人赐教。”王琳假装不知。 谢哲缓缓道来:“沌口之战,我军大败,侯安都、周文育等将军被俘虏;这次临川之战,余孝顷、李孝钦二人被俘,咱们算是礼尚往来。想来,陈、梁二国,本来没有什么大的仇怨,这次我大陈皇帝派我来,也是希望两国能暂时放下仇恨,重归于好,以免生灵涂炭,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王琳也知道谢哲来不过是胡说八道而已,但他也没有脾气,毕竟刚吃了败仗,给谢哲送上些礼物后,就打发走了。 “丞相,就这么放走谢哲?”樊猛瞪着眼问。 “那不然呢?陈霸先的意思很明显,向我们示弱嘛。缓一缓也好,我们也需要时间来恢复元气。”王琳无奈地说。 “不好了,丞相!侯安都、周文育等降将越狱逃跑了!” “丞相,军情十万火急,西梁国主派遣部将王操出兵,现在已连下我国许多城池。” 两个侍者,先后跑来报信。 王琳震惊了,手中的水杯也掉在了地上,久久不能平复。 先说越狱事件。 周文育、侯安都、程灵洗、徐敬成被俘虏以来,被安置在江中的一条大船上,四面环水而且有警卫看守,插翅难飞。王琳时不时都去看望,他是出了名的礼贤下士,每天不停地劝降几人,希望为己所用。不过,周文育、侯安都那可是跟陈霸先一起创业的人,经历了多少磨难?不管你王琳的人格魅力有多高,这出场顺序很重要啊。 王琳如此重视几人,宦官王子晋对他们的看管也就放松了下来,这可是丞相在意的人,得好吃好喝地招待。又是一次酒宴上,侯安都、周文育、徐敬成把王子晋灌得烂醉如泥,什么话好听说什么,王子晋心里那个爽呀。我一个身体残缺的人居然收到这么多大佬的礼遇,能不高兴么? “王哥,你可是哥几个的恩人,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来,我周文育再敬你一杯。”周文育声情并茂。 等王子晋一杯下肚后,周文育拿出了准备已久的礼物,笑着说:“王哥,来,这是我们家乡的土特产,你拿回去给孩子······”侯安都踩了一下他的脚。周文育这才改口道:“你拿回去给令尊令堂尝尝。”王子晋满脸通红,打开盒子瞥了一眼,全是黄金、布帛、锦缎,大笑:“哈哈,好,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土特产呢,谢谢各位兄弟。” 王子晋拍着胸脯说:“各位兄弟,你们有啥要求尽管提。” “嘿嘿,王哥,我们没啥要求,就是有点想家,想回去看看老父老母。”程灵洗一边斟酒,一边笑。 王子晋拉着程灵洗的手,眯着眼:“大家都是爹妈生的,这种事情合情合理嘛,小事,包在老哥身上。” 一杯酒下肚,天变成地,男人变女人,就算是杀父之仇,那也是一笑了之。王子晋叫人划来一艘小船,对着众人说:“弟兄们,有没有兴致和我一去钓鱼呀?”周文育秒懂,笑着说:“走呀,刚喝完酒,去钓几条大鱼,来做醒酒汤。” 全部都上船后,王子晋对看守们说:“我们去钓鱼,稍后就回来,你们站岗一天也累了,该吃吃,该喝喝吧。”既然监狱长都说话了,那这些狱卒还有啥担忧的呢?进入船舱大快朵颐起来。为了不引起疑心,王子晋也带来一个狱卒所为贴身保镖,以便见证奇迹的发生。 王子晋叫狱卒把小船开到岸边,说是岸边草丛茂盛,有草鱼可以垂钓。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夜晚,芦苇丛生,百草丰茂,一到岸边,王子晋就假装犯困,开始呼呼大睡起来,任凭狱卒怎么叫都叫不醒。这时候,周文育几人却是异常清醒,他们站起来围在狱卒身边,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刃。 “我什么也没看见,也没听见!”狱卒识相地也原地倒下,安然入睡。“算你识相!”侯安都哼了一声。随后,几人穿过草丛,在黑夜的掩护下,火速奔向建康。 再说王操的进犯。王琳拥立萧庄重新建立梁朝以来,最生气的不是陈霸先,而是西梁的萧詧。“你王琳算什么东西?之前不过是咱们萧家的一条狗,现在也敢扮猪吃老虎?你萧庄算大梁皇帝,那朕算什么?”萧詧勃然大怒,一直以来,他才是大梁的正统继承人。 “陛下,王琳一直是我们的死对头,他现在立足未稳,下游又有鲁悉达挡住去路,我们应该果断出击。”蔡大宝说。“是呀,陛下,末将好久没有带兵出征了,也该练练手了。”王操拱手道。萧詧拍案而起,大喝:“好,即刻发兵!” 萧詧的西梁政权,位置刚好在郢州的上游,在王琳的侧后方,占尽地利优势。王操一出手,效果非凡,连续攻克王琳的长沙、武陵、南平等郡。 一方面是陈军俘虏越狱逃跑,另一方面是萧詧背后偷袭,形势相当危险。王琳处在萧詧、鲁悉达、陈霸先三股力量夹击之中,他立刻派人追上谢哲,表示认怂,希望双方停战。为了表达诚意,王琳送上重礼,并且承诺回到湘州去,主动龟缩自己的势力范围。 本来是来麻痹王琳的,没想到,这次出使还能有意外收获,谢哲赚大了,也急速向建康赶去。 建康,南陈首都。 八月初十,做好充足准备后,陈霸先下诏,让临川王陈蒨率水军五万讨伐王琳。陈霸先带着文武大臣,在冶城寺给陈蒨送行。陈霸先叹息着说:“沌口惨败,也不知道周文育、侯安都等人是死是活。”“叔父放心,这次出征,我一定给你带回他们的消息。” 二人正在谈话,突然,几个衣衫褴褛的人闯进了视线。侍卫们纷纷警戒,拔出了刀,大喝:“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惊扰圣驾!”陈霸先也向几人打量。 为首的那个跪了下来,拨开自己凌乱的头发,大哭:“大哥!我们回来了!”几人哭成一团。“啊!是你们!”陈霸先这才认出来了周文育他们。 “大哥,我们吃了败仗,罪该万死,你处死我们吧!”侯安都请求着。“对,陛下,你处死我们吧。”程灵洗补充说。 陈霸先没想过他们还能回来,喜不自胜,开心地说:“你们平安归来就好,你们能抵朕十万精兵。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像是流浪汉一样,快去换衣服吧。”几人都笑作一团,和好如初。 周文育等人下去后,陈霸先继续给陈蒨践行,都送到郊外了,谢哲的身影出现了。“陛下,万万不可出征,”谢哲大步流星跑上前来,递上了王琳的亲笔信,接着说,“这是王琳的求和信。” 陈霸先拆开一看,知道了王琳现在的处境,大喜过望,一拍大腿:“好,看来王琳这次损失不小,是真心求和。蒨儿呀,你看怎么办?”陈霸先把信给了陈蒨,陈蒨读完后,认真地说:“叔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耗费巨大,既然王琳求和,我认为,我们可以罢兵言和,休养生息,积蓄国力,以待他日,这样对军民来说都好。” 陈霸先很满意,他派谢哲前去召唤侯瑱、徐度的先锋军,停止了这次军事行动。 4.暗杀周文育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陈霸先和王琳之间的争霸赛暂告一段落。陈霸先做了以下几件事: 1.十月初十,陈霸先派遣周文育为前军,侯安都为后军讨伐余孝励、余公飏叔侄。 2.十二月,冯宝去世,岭南一带发生骚乱,冼夫人联合欧阳頠平定了局势,冼夫人派九岁的儿子冯仆来建康朝拜陈霸先,陈霸先继续承认冼夫人和冯仆在当地的合法统治权。 3.559年二月初三,淳于量正式归顺陈霸先,被任命为开府仪同三司。 4.二月二十四,侯瑱在合肥烧毁了北齐的兵舰,消除了来自北方的威胁。 5.四月十一,徐度带兵在南皖口修城。 6.六月初,陈蒨被安排去驻守南皖。 王琳也没有闲着,一方面,加大对北齐的合作关系,不停派使者向北齐进贡礼品,北齐也给予了实质性地帮助,派出段韶来对付鲁悉达;另外,王琳也开始组织对王操的反击战,三月底,王琳派将领雷文策去袭击并斩杀了西梁监利太守蔡大有。蔡大有是蔡大宝的弟弟。 事实证明,王琳的统战工作是成功的。 在段韶的威逼利诱下,鲁悉达手下的将领梅天养选择了倒戈。梅天养出身贵族,在当地又是豪强,控制着一方土地和人口,鲁悉达席卷而来的时候,梅天养害怕家产被充公,只得混入了革命队伍,成为了鲁悉达的同志。梅天养给鲁悉达守城,和王琳、北齐联军相持了一年多,没有什么进展,这也给段韶提供了机会。 在一次两军友好谈判中,一番觥筹交错后,梅天养开始惆怅起来。 “鲁悉达虽然一时强盛,毕竟是夹在齐国、梁国、陈国三国之间,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结局,”看到梅天养若有所思,段韶更进一步,“况且,鲁悉达是什么人?典型的三无人员呀,无车无房无存款,他出身卑微,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还不是依靠您这种大贵族么?我们身为贵族,举止优雅,见识广博,岂能屈居庶人之下?” 段韶这一番话,直抵梅天养的心窝,梅天养权衡利弊后,很快做出了选择。五月底,梅天养带着段韶攻入大本营,鲁悉达不得已带着几千残军东下投靠了陈霸先,被封为平面将军、北江州刺史。 最坚固的堡垒是从内部被攻破的。鲁悉达自从侯景革命以来,单干了接近十年,任凭你是萧氏宗族,还是王僧辩、王琳、陈霸先这种猛男,谁都不理。结果呢?贵族梅天养一倒戈,这经营十年的公司说倒闭就倒闭,鲁悉达也不得不感慨一声:“王侯将相确实有种。” 鲁悉达一失败,建康直接就暴露在了王琳的有效射程,双方的关系再度紧张起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另一个让陈霸先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周文育被暗杀了。 周文育来到江州地面后,继续找周迪、周敷、黄法氍搭档,气势旺盛,余孝励、余公飏很难不败亡。所以,强盗头子熊昙朗也带兵去汇合了,陈军加起来有一万多人。周文育率军驻扎在金口,并派出吴明彻给周迪运送粮草。 对方人多势众,而且稳扎稳打,形势危急。余孝励、余公飏又各自据守城池,被陈军分割包围,切断了联系。余公飏打算来个诈降,等周文育接受投降时,给他来上一刀,好歹自己死了也要拉个垫背。这就是豪强地主,跟他爹余孝顷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放弃的。 可惜,周文育太了解余孝顷这一批人了,他对余公飏的投降很是怀疑,所以处处提防。余公飏正要动手,却反而被周文育捉住,他本人也被捆起来打包送建康了。 接下来就是余孝励,周文育率军向三陂挺进。 当天夜里,有流星坠落,发出了巨大声响,地上出现一个一丈方圆的大坑,中间有几斗碎炭,全军上下都被吓到了,议论纷纷。灵异事件接二连三,不久,军中又听到小孩的哭声,听声音好像是在地下传来,士兵掘地,找到一个三尺长的棺材。周文育听说后,心情很不愉快。 监军孙白象进言:“主帅,这是不祥之兆呀,咱们接下来要稳扎稳打才是。”所有人都可以沮丧,只有周文育不能,他是全军主心骨,他强颜欢笑地说:“这些都是迷信,出兵征战全靠将士团结,怎么能轻信这些东西?安心睡觉吧。”安慰好大家后,周文育却开始失眠了。 第二天,王琳的援军来了。余公飏被俘虏后,余孝励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放弃了独立自主干事业的想法,快马加鞭向王琳求救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余孝顷的失败让王琳很失望,但他依然派出了曹庆去支援余孝励。曹庆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跟着王琳东征西讨多年,这一次出手不凡。 曹庆安排副将常众爱去对抗周文育,自己则着周炅等将领去攻打周迪、吴明彻,本来以少对多分兵是大忌,偏偏曹庆就是两路开花,周迪和周文育都战败了,而且周迪失去了联系。 这下,熊昙朗又开始动歪心思了。我是干嘛的呀,这么多年,我可是依靠着对时局的敏锐判断才活到今天,侯景牛吧,那他也得依靠我打开台城门,他才能进城!江州这地界,来来去去多少豪杰都被征服了?侯瑱、余孝顷、周迪、黄法氍、周敷,这些家伙要么败了,要么投降了,只有我一人依然称霸一方,靠的不就是审时度势么? 周迪、周文育这么一败,熊昙朗立刻表现出强盗本色,打算转投王琳、把周文育给宰了以接应曹庆、常众爱。熊昙朗是一个行动果决的人,从不犹犹豫豫,这才是他多次翻云覆雨成功的原因。这一态度的转变,被监军孙白象察觉到了,孙白象很慎重地告诉了周文育:“主帅,熊昙朗贼性难改,他可能会对你采取行动,你不如先下手为强,早点铲除这个祸害。” 周文育也知道熊昙朗的为人,但他认为现在的战局紧张,这统一战线不能破坏,从大局出发,他选择了相信熊昙朗:“你说的我知道,做人嘛,还是真诚一些好,既然选择了相信熊昙朗,那就应该继续结盟,不可因为风言风语坏了大事。” “可是······” “咱们的兵马少,助战的军队多。如果杀了熊昙朗,会引起客军惊慌,于战事很不利,不如推心置腹加以安抚他。你别说了,我主意已定。”周文育摆手,让孙白象出去了。 这时,传令兵走近大帐,说是周迪有了音讯,并且还写了信给周文育,内容是商讨下一步作战计划的。周文育很高兴,为了表示对熊昙朗的信任,他打算拿这封信去找熊昙朗,共同商议。 五月二十九日,周文育来到熊昙朗的军营,和熊昙朗分享周迪最新的作战计划。周文育侃侃而谈,毫无戒备:“老熊呀,咱们还是得抓紧合作呀,明天······”话音未落,只听“噗”的一声,熊昙朗的利剑已经刺入周文育的胸膛。看着周文育惊讶的表情,熊昙朗嘴角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一时人杰周文育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时年五十一岁。这么些年,周文育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最终死在了一个小人手中。死前,周文育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陈霸先当年对他的评价。 那时候杜僧明还活着,陈霸先和杜僧明、周文育、侯安都三人一起喝酒聊天,三人各自炫耀自己的功绩,要求陈霸先给自己点评点评,陈霸先就说了这么一段话:“你们都是良将,但都有缺点。杜公志向远大可惜见识不明,对下属过于亲昵,对尊长则骄横无礼,不知道扬长避短。周侯交友不考虑对象,同人谈心总是太过深入,身处危险之中对人却没有猜疑和防范。侯郎行事傲慢放诞不知收敛,轻浮急躁率性而为。这些都不是保全自身的为人处世的方法,希望你们各自都吸取教训。” 周文育对陈霸先的评价不以为意,他一直是大大咧咧的,坚信只要真心待人,人必真心待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周文育这才明白大哥的告诫多么重要,可惜,悔之晚矣。 熊昙朗刺杀周文育后,对外宣称周文育病死了,并且接管了他的部队。不仅如此,熊昙朗这下是信心大增,趁机还偷袭黄法氍,占领了新淦城(宜春市樟树市);这样还不够,熊昙朗还想做大做强,又带了一万人去偷袭临川郡的周敷,由于黄法氍的及时告知,周敷早有准备,打得熊昙朗只身逃奔了巴山郡丰城县(宜春市丰城市)。 看熊昙朗被打败了,孙白象这才将周文育的真正死因公之于众,陈军个个痛哭流涕,斗志全无。听说自己的好兄弟、老搭档周文育遇难,后军的侯安都也是心灰意冷,准备率军撤回搬救兵,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周炅的部队。侯安都正伤心,正愁心中的怒火没地方发泄,率兵偷袭了周炅,只一仗就大败周炅,让孙白象把周炅、周协二人打包送往了建康。 周炅出身汝南周氏,名门望族,很早就在梁武帝萧衍手下当官了,也参加过攻打侯景的战争,后来跟了王琳。听说周炅战败被俘,余孝励的弟弟余孝猷斗志全无,带着手下四千户来投奔。这下,侯安都燃气了斗志,对军士们大喝:“弟兄们,咱们不回去搬救兵了,周将军和我情同手足,今天咱们必须给他报仇,是爷们儿的就跟我来。” 大家是慷慨激昂,热情澎湃。六月初五,侯安都孤军深入来到左里,梁军不知道陈军还有后军,因此没有防备,结果曹庆、常众爱大败,曹庆单枪匹马逃走,常众爱被杀。 5.陈霸先陨落 六月十二日,孙白象带着战俘以及周文育被害的消息,来到了建康。孙白象哭着向陈霸先诉说了前方战况,以及周文育被害的经过。陈霸先听后,久久没说话,双拳都快捏爆了,额头上也是青筋暴起,最后大声喊出了周文育的字:“景德!”一口鲜血喷涌而去,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吓得蔡景历等大臣忙来忙去,不过陈霸先的大限之期已到来了。陈霸先征战多年,四处奔波劳累,早已积劳成疾,而且还经常旧伤复发,这一次周文育之死,给他的打击很大,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御医救治无果后,几天后,陈霸先进入了弥留之际。 章要儿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呀?昌儿也不在身边······” 章要儿的一番话说到了陈霸先的伤心处,他唯一的儿子陈昌这时候和堂兄陈顼都在长安,也就是北周的俘虏。尽管陈霸先立国后多次写信给北周,希望能把自己儿子放回来,可惜,宇文护根本懒得搭理陈霸先。 “陛下,这国家大事还没有定下来呢,您可不能走呀。”蔡景历满目愁容。 “茂世先生,”陈霸先那坚毅的脸庞上滚下了几颗泪珠,他叹了口气,“朕就要走了。大业初创,王琳未灭,齐、周二国虎视眈眈,可惜昌儿还在长安,陈氏家族,论能力和威望,只有临川王可以继承大业了;另外,京畿空虚,务必把侯安都等将领召回来,剿灭王琳的事情,以后再说了。” 陈霸先的安排,早在蔡景历预料之中,没办法,这便宜只能让陈蒨占了,只有他在建康周边。旁边的章要儿哭得更大声了,她多希望是陈昌而不是侄子陈蒨继承皇位呀。 陈霸先用力握住蔡景历的手,挣扎着说:“先生,朕出身卑微,一路从岭南杀过来,艰难险阻,备尝辛苦;直到遇到你,朕才有了创业战略,没有你,朕很难有今天的成就。只要和你一起平定天下,可惜呀,可惜,天不假年,朕不甘心呀!” 由于太过激动,陈霸先一口气没上来,就驾鹤西去了,享年57岁,这一天是559年六月二十一。 陈霸先是典型的穷孩子早当家,他是穷人艰苦奋斗改变命运、实现阶层跃迁的典范,他是踩着李贲、侯景、萧衍、萧绎、王僧辩、杜龛、张彪等猛人的尸体上成就梦想的,他是依靠杜僧明、侯安都、周文育、徐度、蔡景历、吴明彻、留异、陈宝应、周迪、周敷、黄法氍、程灵洗等豪强地主成就伟业的。 出身卑微,却认了“颍川陈氏”当祖宗,联合各大山头的贵族大佬做盟友,可见,陈霸先的眼界和格局以及手腕,这就是他胜过侯景的地方。同样是出身卑微(侯景是胡人,起点更低),侯景扯下了贵族最后的遮羞布,就是要对着干,最后被贵族们联合绞杀。 不甘心也罢,陈霸先能在贵族林立的世界中,杀出重围,独闯一片天地,这是何其之难的,已经让很多英雄豪杰望而生畏了。从这一点来说,陈霸先和刘备一样,是能力突出、魅力非凡、魄力十足的创业者,相比二代的宇文泰、高欢,相比二代的曹操、孙权更加让人敬佩和赞叹。 相比于南朝其他三个开国之君,陈武帝陈霸先的个人能力,并不比宋武帝刘裕、齐高帝萧道成、梁武帝萧衍强多少,大家都是过来人,每个人都很努力。有人说陈霸先凭借一己之力,让汉人政权在北方鲜卑人的进攻下多存活了三十几年,说他是民族英雄。这是一种狭隘的民族主义。 首先,北方的鲜卑人早已汉化,鲜卑和汉族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宇文泰、高欢以至于后来的杨坚、李渊都是如此,北周、北齐早已不是蛮夷的代名词。陈霸先之所以能抵挡住北周、北齐的进攻,这是势力均衡所致,北方还没有强大到一统天下的能力,陈霸先也没有继续北伐的能力。陈霸先再牛,他的南陈也是南朝中地盘最小的,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就是陈霸先个人能力的顶点了。 当时的建康十分虚弱,带兵的将领除了掌管宫廷卫队的杜棱,全都在前线。出于大局考虑,章要儿和蔡景历、杜棱简单商量后,派人火速召回陈蒨,以及侯安都等将领,期间封锁陈霸先去世的消息,秘不发丧。 蔡景历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当时天气很热,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又必须赶紧做一个较大的棺材,害怕斧头砍削木头的声音传出宫外,蔡景历灵机一动,就用蜡做成一装尸的棺材。蔡景历每天不停草拟诏书,对外进行颁布,就像陈霸先还活着一样。 六月二十九日,陈蒨来到了建康,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侯安都。侯安都在路上就猜到了陈霸先去世,他知道老大哥的身体,二人抱头痛哭后,开始了一段有意思的对话。 陈蒨问道:“侯将军,大业未成,陛下突然驾崩,太子又远在长安,我们大陈的江山何去何从呀?” 侯安都抹了抹眼泪,答道:“这次皇后紧急召王爷入宫,想必这是陛下生前的意思,王爷你应当继承陛下遗志才是。” “毕竟太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只怕朝中文武不服。”陈蒨说。 侯安都睁大双眼,按着佩剑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侯安都誓死拥护王爷。” 这一表态,陈蒨心中的石头算是沉底了。 来到中书省后,蔡景历召集群臣,并公布了陈霸先的死讯以及遗嘱,大家哭作一团。“哭什么哭,”侯安都骂骂咧咧,大声地说,“陛下要是地下有知,看到你们这群人这副窝囊样,那得多失望。”“侯将军,陛下驾崩了,我们能不伤心么?”谢哲反问。 侯安都转向了陈蒨鞠了个躬,接着对群臣说:“当务之急,是赶紧拥立新天子,而新天子的人选除了临川王,没有更合适的。”章要儿一听侯安都这态度,内心一惊,满脸不高兴。是,陈霸先也说了让陈蒨继位,章要儿也知道这是最合理的选择,可她不甘心呀,她的陈昌还活着! “唉,侯将军,本王不过是先帝的侄儿,没有资格继承帝位,理应让太子继位才是。”陈蒨的推辞是必须的。 “可是,太子远在长安呀。”徐陵摊摊手。“是呀,这可咋办。”群臣开始陷入沉默。章要儿对此一言不发,双手把玉玺攥得紧紧的,仿佛只要自己不发布命令,陈昌就可以立刻回来,只要自己多争取点时间,哪怕多一秒,陈昌就可以继承帝位。 一看这场面,侯安都拔剑挺身而出,大喝道:“天下未定,哪儿能顾虑那么多!临川王平定三吴,为大陈立下赫赫功勋,只有他有资格继承帝位。今天的事情,必须快速下定决心,否则,不要怪我侯安都不客气。”“啪”的一声,侯安都的佩剑已经斩断了一旁的案几。 大家都颤颤巍巍低着头,不敢再议论。效果达到后,侯安都大步流星,朝着皇后走去,章要儿看得后背发凉,她的手心全是汉水。“还请皇后交出玉玺,执行先帝遗命,拥立临川王。”侯安都一脸严肃。章要儿听到这里,知道这事儿由不得自己了,放声大哭起来,把玉玺放到座位上,扔下一句“这事儿你们看着办”后,站起身就里走了。 侯安都拿上玉玺,径直走到陈蒨面前,把他推到丧礼中皇位继承人应该站的位置上,并献上玉玺,跪拜道:“陛下万岁万万岁。”蔡景历也跟着跪拜,其他人也是三呼万岁。随后,陈蒨下令把陈霸先的棺椁迁到太极殿,公开为他发丧,定谥号为“武”,陈霸先也就是陈武帝。随后,陈蒨在太极殿登基称帝,改陈霸先的“永定”年号为“天嘉”,大赦天下。 接下来一段时间,就是新皇帝的各种人事任免了。 七月初一,陈蒨尊奉章要儿为皇太后。初四,晋升欧阳頠为征南将军,继续留守广州;周迪为镇南将军、江州刺史;韩子高晋升为右军将军。二十日,蔡景历继续担任秘书监,被封为新丰县子,食邑四百户,兼任散骑常侍。散骑常侍,也就是皇帝外出,骑马跟从身边,随时规劝皇帝。 八月十二,把陈霸先安葬在万安陵,庙号“高祖”。八月二十六日,对陈昌、陈顼两个堂弟的封号也进行了改动。 九月初七日,立陈伯宗为皇太子,王公以下赐帛各有等差。九月二十一日,立妃沈妙容为皇后。 ······ 南陈这边陈霸先去世,北齐那边高洋也走到了人生尽头······ 第106章 高洋杀青 高洋的戏也差不多了,该杀青领盒饭了,但死前,他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平稳地交接权力。 经过几年的折腾,558年十一月初五,三台工程终于搞定,高洋很开心,将铜雀改名金凤,金虎改名圣应,冰井改名崇光,然后大赦天下,在夜晚大宴群臣。这一天,高演、高湛、段韶、斛律金、可朱浑元、辛术、杜弼、杨愔、邢邵、魏收、颜之推、阳休之、祖珽等等文武群臣都到齐了,可谓人才济济,虽是隆冬时节,大家兴致满满,并不感到寒冷。 1三台宴饮 觥筹交错之间,高洋志得意满。 “众爱卿,想当初魏武帝大宴铜雀台,豪杰荟萃;现在大齐的人才都聚集于此,比起魏武之时,如何?”高洋举杯环视道。魏收站起身来,笑着说:“陛下,今日之会,远胜于当初,我大齐的人才远超魏国,最重要的是,陛下之英明神武远在魏武之上!”这一通马屁拍下来,哎呀,舒服!高洋很受用。 邢邵很不高兴,冷笑道:“伯起兄,您不仅文章写得好,这谄媚的功夫也是一流呀!”学生卢思道也补充:“魏前辈的才华和气节也值得晚辈学习。”卢思道出自范阳卢氏,从小才思敏捷,拜邢邵为师,善于写七言诗,时人送雅号“八米卢郎”,也就是一口气可作八首诗。魏收写的《魏书》中,不少对范阳卢氏抹黑和攻击的内容,卢思道自然是怀恨在心。 这好好的宴会,经邢邵师徒这么一闹,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着高洋发话。高洋并没有暴怒,只是淡淡一笑,对着一旁的杨愔、高德政说:“文人嘛,自古文人相轻,呵呵。”大家这才长出一口气,高洋随后干了杯中酒,高声说:“口舌之争不过瘾,各位既然满腹诗书,要分输赢,就拿出诗赋来!哈哈哈。” 邢邵虽然和魏收在文学上惺惺相惜,但一直不认同魏收的做人为官之道,二人在这方面也是大相径庭。魏收恃才傲物,趋炎附势,崇尚浮华;邢邵为官正直清廉,脚踏实地,有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时间一长,二人互相攻讦,各有朋党。虽然皇帝讨厌手下人结党,但他更爱附庸风雅,高洋很自信,他完全有能力控制这些文人,也乐得看他们表演。 粗略来看,邢邵这边有铁粉卢思道、薛道衡,薛道衡出自河东薛氏,这一年二十岁都不到,也是才华出众,在以后的岁月里他的名声将会和卢思道并称;因为一起修史书的原因,魏收这边有阳休之、李德林等粉丝。至于杨愔、杜弼等人,他们都爱惜邢邵、魏收的才华,两边都喜欢。颜之推嘛,先从南梁被俘虏到北周,后来又辗转来到了北齐,是一个外来户,做人很低调。 五十岁的阳休之,宝刀未老,率先完成一首《登高侍宴诗》:“广殿丽年辉,上林起春色。风生拂雕辇,云回浮绮翼。”邢邵、魏收二人齐声叫好,高洋鼓掌道:“风生云回,好意境,气象万千,妙呀!” 看着年岁和自己差不多的阳休之如此不服老,祖珽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凝神屏息,感受着这高台上的清风,开口吟诵了一首《望海诗》:“登高临巨壑,不知千万里。云岛相接连,风潮无极已。时看远鸿度,乍见惊鸥起。无待送将归,自然伤客子。”这一首登高诗,情景交融,格局宏大,一出口就赢得交口称赞。 “好呀,老贼,你这家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满腹经纶呀。”高洋大笑。祖珽对高洋称呼自己为“贼”已见怪不怪,他本来就喜欢偷偷摸摸,面对皇帝的夸奖,他把脸笑成了一个核桃。 作为文坛领袖的邢邵、魏收也不甘落后,纷纷吟诗作赋,大家开怀畅饮,这时候,管你什么恩怨情仇,任你什么职场斗争,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搂着肩喝着酒,好不快活。 时代毕竟是属于年轻人的,这一年的颜之推只有二十九岁,大家酒酣耳热之际,他在一旁默默吟诵《神仙诗》: “红颜恃容色,青春矜盛年。自言晓书剑,不得学神仙。风云落时后,岁月度人前。镜中不相识,扪心徒自怜。 愿得金楼要,思逢玉钤篇。九龙游弱水,八凤出飞烟。朝游采琼实,夕宴酌膏泉。峥嵘下无地,列缺上陵天。 举世聊一息,中州安足旋。” 大意如下:年轻时候仗着肤白貌美,恣意妄为,浑浑噩噩度日,结果时光飞逝,徒自伤悲;人世间有啥意思,还不如学做神仙,希望得到金楼、玉钤这样的奇书,可以像龙凤那样遨游弱水、腾云驾雾,早上采集仙果,晚上饮食泉水,向下飞没有界限,向上飞直逼青天;来这世间一趟只是暂时休息,神州大地也不够我腾挪身子的。 此诗一出,举座皆惊,各位大佬纷纷起身敬酒,表示赞叹。魏收对着邢邵笑道:“子才,你我二人争执多年,结果呢?哈哈,咱们都老了,时代是属于年轻人的,你看看这个颜之推,才气纵横,迟早要开辟自己的文坛。”“是呀,‘举世聊一息,中州安足旋’,此等妙句,恐怕你我二人是无法比拟的。来吧,伯起,干了这杯!”二人举杯相视一笑。邢邵已63,而魏收也52了。 面对大家的赞赏,颜之推不敢自夸,只是一个劲地说:“哪里哪里,不敢当,一个亡国之臣,承蒙各位厚爱。” 李德林笑道:“世人都知晓庾信的《哀江南赋》情深意切,依我看《哀江南赋》琐碎繁杂,还不如颜兄的《古意》言简意赅。”“哦,《古意》?朕还未曾听说过,颜爱卿,你不妨吟来一听?”高洋来了兴致。 大家也都放下杯中酒,静静听着颜之推的《古意》:“十五好诗书,二十弹冠仕。楚王赐颜色,出入章华里。作赋凌屈原,读书夸左史。数从明月宴,或侍朝云祀。登山摘紫芝,泛江采绿芷。歌舞未终曲,风尘暗天起。吴师破九龙,秦兵割千里。狐兔穴宗庙,霜露沾朝市。璧入邯郸宫,剑去襄城水。未获殉陵墓,独生良足耻。悯悯思旧都,恻恻怀君子。白发窥明镜,忧伤没余齿。” 这首《古意》是颜之推在东渡黄河进入北齐国土时候写的,全诗回忆了自己的一生,并把自身经历和南梁的覆灭结合在一起,表达了家国情怀,对旧国的怀念,对自身的悲叹。这首诗把宴会推向了高潮,大家都沉浸在这首诗的慷慨悲凉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这时候,都督尉子辉前来敬酒,开始拍马屁,高洋只是醉了,但意识很清醒,他的早就私下里掌握了尉子辉的犯罪证据。好嘛,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来找你呢。趁着尉子辉先干为敬的时候,高洋拿出一把长槊,直接就把他爆了头,完事后淡淡地说:“来呀,把这个贪污犯给朕拖下去。”处理完尉子辉,高洋没事一样,对大家说:“接着喝,不醉不归。” 群臣默不作声,只有高演劝谏:“陛下,您今日已饮酒过度,身体要紧,今天就到这里吧。”高洋眯着眼笑着说:“老六呀,朕没醉,来······”话没说完,高洋靠着高演的头就睡着了。高演扶着高洋,对大家说:“各位大臣,今夜就到这里吧,适可而止,明天还有公务呢!”高演办事能力突出,做事干脆历练,平时执法严格,在群臣心中有很高威望,听他这么一说,大家才彼此搀扶着,稀稀拉拉离开了三台宴席。 2高演劝谏 第二天,高洋睡醒后,继续喝酒,也不上朝,百官等了半天,也不见皇帝的人影。高演很是生气,径直走到皇帝寝宫劝谏。面对高演的闷闷不乐,高洋一边穿靴子一边说:“只要有你在,朕为何不纵情取乐?”什么叫只有我在,皇帝就要纵情取乐?是皇帝放心我处理军政大事?还是我处理军政大事皇帝感觉到了威胁? 高演脑海里快速转动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高洋也放声大哭,把酒杯扣在地上说:“行嘛,朕知道你是担心朕的身体,从今以后,谁敢把酒送朕这里来就斩首。”高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了看高洋。高洋开始在屋内搜集平时用的各种酒杯,然后全部摔坏,说着:“放心吧,老六,朕以后都不喝酒了。” 高演脸上逐渐转忧为喜,满意地走出去了。对老娘的承诺都是屁话,更何况对自己兄弟?高洋说的话转头就忘了,第二天,高洋在斛律金家里举办酒宴,接着嗨。崔季舒、高德政等人醉了也不分尊卑,可朱浑元、贺拔仁二位开始摔跤角斗,斛律光则开始吟诵父亲创作的《敕勒歌》,高洋就喜欢这个场面,他还亲自弹起了胡琴。杜弼一脸的不悦,他不喜欢鲜卑人这种粗狂的生活方式,用手掩着口鼻。 高洋见状,随口问杜弼:“杜大人,你觉得治理国家应该用什么样的人?”太好了,这对我来说是送分题呀,正愁没机会排挤这些鲜卑人,杜弼不屑地说:“鲜卑人不过是些骑马驾车的野蛮人,要说治理国家大事,还得靠我中原的汉人。” 高欢、高澄、高洋三人早已鲜卑化,而且北齐的开国功臣中如可朱浑元、侯景、贺拔仁、斛律金等等要么是鲜卑人,要么是其他少数民族。杜弼这番话基本就是针对广大胡人说的,高洋很不高兴。 高德政向来和杜弼政见不合,二人曾经多次在公开吵得面红耳赤,高德政严肃地说:“陛下,咱们大齐的基业大部分就是鲜卑人打下的,您平时的一言一行也差不多是半个鲜卑人了,杜大人的意思,是在嘲讽您不会治理国家。”老十一高湜向来很讨厌汉人,听杜弼如此放肆,他对高洋说:“杜弼这种人不杀,一定会引起鲜卑士兵的不满,到时候谁还愿意为国家征战?” 好家伙,这个帽子扣下来,不得了,高洋越想越气,杜弼这个家伙居然公开挑起胡汉矛盾,又想到当初改朝换代时杜弼极力劝阻自己,高洋炸了,端着酒杯,淡淡地说:“既然你如此破坏民族团结,挑拨胡汉矛盾,那就怪不得朕了。”把杯中酒喝掉后,高洋把杯子摔到地上:“斩!” 杜弼还想争辩什么,已经被鲜卑可朱浑元砍了脑袋。 高演得知消息后,又生气了,他准备写好公文,以文件的形式正式向皇帝劝谏。“王爷,这样不行呀,陛下已将大事都托付于你,你却要犯言直谏,恐怕招来杀身之祸。”王晞叹着气说。“对呀对呀,六哥,王老师说得对,别管二哥了,”高湛正在和和士开一起跳弹琴跳舞,接着说,“咱们也一起来玩儿吧。” “就知道玩儿,再这么玩儿下去,大齐就要危险了。我今天必须痛痛快快去向陛下进言。”说罢,高演拂袖而去。 不一会儿,高演走进来了,那脸像是雕塑一般坚硬,从头到尾也不改变一丝纹路,就这样静静看着大家。贵戚们纷纷站起来,大气不敢出。这时候醉意朦胧的高洋才反应过来,瘫坐在地上说:“哎呀,兄弟,不要这么严肃嘛,不就是喝个酒嘛,你看,你一来,美好的氛围都被你破坏了。” 高演可不管你这么多,拿出了写好的万言书,开始噼里啪啦、慷慨激昂地诵读起来,脸上逐渐青筋暴起。高洋刚开始没当回事,以为高演不过是走过场,越听越不对劲,高演的口气像是老爹训儿子那样,高洋脸色开始从红色转为白色,再由白转青。 “大胆,常山王,注意你的身份,怎么敢和朕这样说话!”高洋大骂起来,让刘桃枝把刀拿过来。拿起刀后,高洋用刀环比着高演的肋下,轻蔑地说:“不要以为你是朕的弟弟,朕就不敢砍死你。”高演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高演为人很严苛,手下的尚书郎只要处理政务有失误,就会被鞭打,如果有作奸犯科,那就直接下狱拷打致死,所以群臣才悚惧。看两兄弟干起来了,群臣全都默不作声,高洋以为那些溜须拍马的臣子应该会抓住机会向高演落井下石,结果并不是这样。 高洋急了,左右环顾了一下,把平时被高洋责罚过的人叫来,把刀刃架在他们脖子上,大喝:“说,常山王平时是怎么对你们的,他是如何滥用职权的,通通说出来。”一个尚书郎看了看不怕死的高演,又看了看暴怒的皇帝,结结巴巴地说:“陛下,臣,臣没什么好说的,常山王虽然执法严厉,可确实是依法办事,臣咎由自取,没什么好抱怨的。” 看到这一幕,高洋嘴角不由自主颤动起来,心中一惊:想不到老六的威信和名望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太子断然不是老六的对手呀。想到这里,高洋转怒为悲,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只得把这些人全放了。 好好好,高演不能收拾,那整一下高演的老师王晞总可以吧?对,肯定是这个王晞教坏了我兄弟。高洋憋着气,准备找个机会把王晞给整死。高演何等聪明,他提前意识到了这一点,回去对王晞说:“老师,我接下来将做一件事,为了让你活命,也为了我自己能保全,希望您能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别责怪我哦。” “王爷,什么事情呀?”王晞一脸的疑惑。“来呀,王晞妄议国事,给我狠狠地打!”高演怒斥着。于是,王晞在高演的王府里被打了二十杖,皮开肉绽。很快,高洋知道了王晞的事情,便打消了杀掉他的念头,只是下令剃掉王晞的头发,让他去兵器坊服役。 没过几天,高演又当众顶撞了高洋,这次,高洋再也忍不住了:“你这个老六,给你脸了是吧?拿朕的马鞭来。”赵道德把鞭子递过来,高洋亲自往高演身上抽鞭子,疼得高演哇哇大叫,声音都响彻了整个宫殿;高洋打累了,高湜就举起木杖代替高洋打高演。高演并不认怂,而是开始绝食以表示抗议。 娄昭君得知后,心都碎了,每天以泪洗面,并且对李祖娥说:“既然皇帝要杀我儿子,那我也不活了,从今天开始,我也要绝食。”李祖娥将这消息告诉了高洋,温柔地劝慰道:“洋哥哥,太后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高洋也慌了神,不知咋办好,一边是自己亲生母亲,一边是和自己对着干想要分享权力的亲弟弟,于是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如果让这小子死掉,那朕的母亲怎么办呢?”“哎,算了,也罢。”高洋选择了妥协。此后,高洋多次来到高演府邸看望他的伤病,看着高演身上又红又粗的鞭痕,高洋也心软了,沉默起来。 高演呻吟着说:“二哥,咱们可是亲兄弟呀。”这一句话,让高洋彻底破防了,他开始流泪,拉着高演的手说:“六弟,如果你好好吃饭,二哥就把王晞释放了还给你。”“嗯嗯,谢陛下!”高演强撑着身子,给高洋行了个鞠躬礼。 高演一答应,高洋立刻履行了承诺,不一会儿王晞就来了。高演抱着王晞,悲伤地说:“我感觉身体疼痛难耐,以为再也不能和老师相见了。”王晞哭着说:“老天英明,惩恶扬善,难道会让王爷你就这样死去么?皇上是您亲兄长,也是您的主子,您怎么能和他计较是非呢?王爷不用膳,太后也不用膳,就算您不爱惜生命,难道就不挂念太后么?” 高洋听得连连点头,对高演说:“老六,快好好吃饭吧,王老师说得对呀。”高演挣扎着走到案几边,一边哭一边狼吞虎咽起来,王晞也回到了高演府中任职。 3吓傻高殷 行嘛,高演有太后罩着,王晞又抓不住把柄,那我整下王昕总可以了吧!王昕是王晞的亲哥,时任祠部尚书(后来的礼部尚书,资历老,德行高,大腹便便,为人狂放不羁,先后跟过汝南王元悦、孝武帝元修,还救过邢邵的命,和邢邵、杨愔关系都很不错。可高洋就看中了王昕狂放不羁这一点,这种人在高洋手下迟早要出事。 当时,临漳令稽晔、舍人李文思作奸犯科,高洋十分恼怒,当众把二人贬为奴隶,赐给了大臣。散朝后,王昕不以为意,对弟弟王晞说:“这简直是耻辱,士可杀不可辱,怎么能把官员随意贬谪为其他臣下的奴仆?”“哥哥,这种事咱还是少管为好。”王晞不止一次奉劝他哥要低调。 王昕越说越来劲:“怎么,我说的是实话呀。”王晞摇着头走了出去。中书侍郎郑颐听到了王昕的谈话,双眼一转,脑子里产生了一个邪恶的想法。他走上前来,有意地说:“自古以来,没有朝廷士大夫当奴仆的。”王昕不知道这是圈套,随口一说:“有呀,商朝的箕子不就当了纣王的奴隶吗?”“哦。”郑颐得了这句话,如获至宝一般,转头就去找高洋了。 郑颐转述了王昕的话,然后对高洋说:“王尚书这是把陛下比成纣王呀。”“这个混账。”高洋甩了甩袖子,双眉紧锁。郑颐来自彭城郑氏,祖上世代为官,聪明机警,博学多才,但喜欢钻营,和酷吏宋钦道关系好。杨愔在一旁给王昕说好话:“陛下,王尚书未必如此恶意,请陛下明察。”高洋笑道:“朕知道你们关系好,爱卿不必多言。”王昕暂时逃过一劫,但却被高洋惦记上了。 高演的权势有多大呢?当时得到官职的人都去高演的王府表示拜谢,去上任的时候都向高演辞行。王晞很快意识到这件事的危险性,恳切地说:“王爷,此事万万不可呀。这些官吏从陛下那里接受了官爵,却跑到私人府邸拜谢恩情,这可是皇家大忌呀,应该杜绝这一类的拜见。陛下可是一直没有放下对您的戒心呢。” “多谢老师提醒,我差点大祸临头。”高演采纳了这个意见。 高演想了想,接着说:“老师,皇上的饮食起居没有规律,我觉得身为臣子,又身为家人,还是得继续进谏,怎么能因为上一次被责罚就停止臣弟的义务呢?这样,老师,您给我好好整理一份材料,我找机会去进谏。”王晞摇着头说:“现在朝廷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您了,而您却想学匹夫的冲动莽撞,轻率地抛掷自己的生命,一旦陛下再次酗酒失去理智,刀剑哪里知道亲疏关系!一旦灾祸降临,王爷您的家业怎么办?太后的担忧怎么办?” “难道真的到了这地步?难道二哥真的不念及兄弟情?”高演悲不自胜,接着说,“今天先这样吧,老师,容我晚上再想想。”“嗯嗯,我先把材料整理好,明天您用不用再说吧。”王晞退下了。 次日,高演前来拜见王晞,开口道:“我昨晚想了一夜,今天打算取消直谏的念头。”于是,叫下人拿来了火,当着王晞的面,把进谏的文件全烧了。“好呀,烧得好,王爷,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王晞满意地点着头。 高演忍得住么?忍不住! 几天后,高洋在金凤台再次举办宴席,趁着酒劲儿,高洋又捅死了一个人。这时候,高殷来劝谏了:“父皇,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又来了,太子,你一点都不像朕,像个汉人一样。”高洋很不耐烦,他早就有了换太子的想法。 高殷这时候已经十四岁,性格开朗,温和儒雅,礼贤下士,在群臣中享有一致好评,生活习惯和行事风格已经基本汉化。想到这些,高洋开始哭了,哭着哭着,他又变得愤怒起来,他不甘心自己的接班人将来要被高演这个强势的叔叔压制,他一定要逼高殷一把。 高洋向身边的杨愔嘀咕了两句,杨愔去叫人押了一个囚犯上来。高洋抽出宝刀给高殷:“来,你把这个犯人给朕宰了,就现在。”高殷从来都是拿书拿笔,还真没拿过刀,更何况砍人?更何况当着众人的面砍人?看着瑟瑟发抖的犯人,高殷面有难色,迟迟不行动,他的手抖得厉害。 “快点,快砍呀!”高洋催促着,“你不动手,朕就宰了你!” “啊!”高殷闭着眼睛,双手拿着刀砍了下去,连续砍了三次,犯人的脖子被砍得血肉模糊,惨叫声经久不衰。高殷的脸上,衣服上,手上,全被溅满了鲜血,睁开眼睛后,高殷大叫一声,瘫坐在地上,像是刚被水淹过一样,大口喘着粗气,眼珠子快要掉地上了。 高洋一看儿子这副德行,很生气,举着马鞭就抽他。本就沉浸在恐惧之中的高殷,遭遇了当头一棒,直接就被打傻了:“父,父皇,不,不要打······”高殷的神经受到了刺激,说话开始结巴了,而且神志不清,杨愔赶紧拦住了高洋,并且叫人把高殷送回了东宫。 自己亲手把儿子吓成这样,高洋似笑非笑,两眼空洞地对杨愔说:“太子性格懦弱,社稷大事很重要,怕他承当不了,看样子最后还是应当传位给常山王。”“啊?陛下,这种话不能乱说呀。”杨愔一脸严肃。 这已经不是高洋第一次对杨愔说这种话了。太子少傅魏收也在场,他忧心忡忡地对杨愔说:“太子,是一国之本,不能轻易动摇。皇上喝了三杯酒后,老是说要传位给常山王,以致让臣下惑乱疑虑,怀有二心。如果真的实有其事,就应当果断地实行。传位的大事,不能儿戏,总这样说,怕是国家陷入混乱。杨老,你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您的话,陛下能听下去的。” 杨愔知道其中的利害,等皇帝清醒一些后,他语重心长地复述了魏收的话,高洋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说自己以后会改。末了,高洋无奈地叹道:“宰相,朕百年之后,太子怕是很难驾驭常山王的。”杨愔郑重地跪拜道:“只要有老臣一口气,誓死捍卫太子的地位。” 高洋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高德政又来劝谏了。为啥呢?高德政和杨愔都是高洋所倚重的人,当初拥立高洋称帝的时候都积极奔走,但二位政见不合,私下里有矛盾。尚书右仆射高德政也经常劝谏皇帝,高洋很烦他,所以已经给他批假了。看杨愔要抢走托孤重臣的位置,高德政也得要积极表现,所以他不请自来。 这次高德政表现过头,忘记了尊卑,一进门就劈头盖脸说:“陛下让我暂时休假,眼下您的行动比以往更为过分,这样下去,对社稷有何好处?对太后有何益处?” 高洋很不高兴,指着高德政对杨愔说:“高德政这小子居然这么和朕说话。”杨愔拱手道:“高仆射在休沐之日,也不忘国家大事,精神可嘉呀。”杨愔这是反讽,也就是暗示高德政手伸得太长了。高洋多聪明,一听就懂,面无表情地说:“朕知道了,高德政,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又是死敌杨愔冷嘲热讽,又是皇帝冷言冷语,高德政害怕起来,赶紧就退了出去。 高洋突然想起了王昕,对杨愔说:“今天怎么没看到王昕,朕不是邀请他了吗?”杨愔支支吾吾,他也不知道王昕在搞什么。郑颐不失时机出来报告:“陛下,王尚书说是卧病在床,请假了。”“卧病在床?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巧?可恶,去,你带人去给朕一查究竟。”高洋不相信。 郑颐来到王昕家中,王昕正坐在院子里喝着茶,哼着曲,摇着腿,十分惬意。王晞不经意地说:“哟,郑大人,今儿怎么有空光临寒舍?”郑颐先是震惊,后是嘴角露出了喜悦:“哦,看来王尚书并没有生病嘛,来呀,给我拿下。”王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就被骑兵队捆成了粽子,押送到了高洋跟前。 郑颐也不需要添油加醋,只需把看到的一起描述一番就可以至王昕于死地。高洋也不啰嗦,只是挥了挥手,一个“斩”字,干脆利落掉到地上。王昕就这么死了,尸体被扔到了漳河水中,他的死也怨不了别人。杨愔想救他也没有好的理由。 听说自己老师的哥哥被皇帝杀了,高演气冲冲就来了,王晞也拦不住。高演又是一顿唠叨,高洋的脸像茄子一样垂着:“刘桃枝、赵道德何在?把这小子给朕拿下!”很快,刘、赵二人出来擒住了高演,把他双手按在背后,高洋则抽出宝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大骂:“小子,你知道个啥?是谁教唆你来进谏的?” “天下都震慑于您的淫威不敢出声,不是我本人还敢有谁?”高洋伸直了脖子。 高洋气炸了,扔下了刀,让高湜把木棒递过来。尚书右仆射崔暹见状用身子挡住高演,笑着说:“陛下,常山王也是为了国家大计着想,像您这样圣明的天子,自然知道常山王的用意的。”“崔暹,你给朕让开,谁让你多管闲事!”高洋一把将崔暹推倒在地。高洋拿着木棒朝着高演胡乱地打下去,因为喝了太多酒,高洋无法站稳,也使不上劲。打着打着,高洋直接醉倒了,高演算是命大,这才捡了条命。 高演把地上的崔暹扶起来,感动地说:“现在太后都不敢说话了,本王的各位兄弟也都噤若寒蝉,而崔仆射却能坚持原则,真心劝谏陛下,这种勇气宫廷内外都感动并且惭愧呀。”崔暹答道:“要不是陛下把我从外地召回来做官,我早就死在流放地了,我不过是为了向陛下报恩罢了。” 看来,高演的羽翼已丰,高洋除了望洋兴叹也别无他法。既然同母弟弟搞不了,那就试试异母弟?十二月底,高洋带着高湛、高湜等让到北城游玩,顺便去看看地牢中的高浚、高涣二人。 4痛杀兄弟 这二位遭遇牢狱之灾后,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看起来完全失去了人的光泽和活力。高浚、高涣二人在角落里互相拥抱,瑟瑟发抖,不知道高洋此行的目的,也不敢抬头。毕竟是兄弟,高洋忍不住放声悲歌《诗经·小雅·棠棣》: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宜尔室家,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高洋唱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时候,不由自主流下泪来,高浚、高涣这才站起身来,双手扒拉着牢房的柱子,深情地看着高洋,和高洋一起歌唱,声音不住地颤抖。高洋左手握着老三高浚,右手拉着老七高涣,不停地说:“兄弟呀,兄弟!哥哥想你们!” “二哥,二哥!”高浚、高涣悲不自胜,眼泪鼻涕淹没了其他言语。高洋也是性情中人,打算放了他们,转头对刘桃枝说:“快,给我兄弟开门。” “二哥,猛虎怎么能放出洞穴?”沉默许久的高湛,突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高湛平时和高浚不合,这次来就是下定了决心要整死二位的。高洋一听停止了哭泣,高湛再点一把火:“二哥,你忘记了他们平日里的影响力?”高湜没说话,只是在一旁点头附和。高洋擦干了眼泪,表情开始凝固,将身体转了过去,背对着牢房。 本来眼看天降甘露,结果硬生生被高湛给收了回去,高浚心里那个愤怒可想而知,他大声骂道:“步落稽,苍天在上,你不怕遭报应么?”高湛,小字步落稽。“二哥,我们只愿意做个平头百姓,放了我们吧。”高涣又转向高洋的背影,哭着说。 高洋一想到高浚、高涣的才干,他就头疼不已,恐怕留下两位弟弟迟早是祸害,突然,高洋拔出佩剑,猛地转身刺向高涣,高涣可是阵前斩杀过裴之横的猛男,下意识就躲了过去。高洋高喊:“刘桃枝,给朕杀!”“杀?陛下,这这······”刘桃枝给皇帝干脏活不少,但要说是杀皇帝的兄弟,这还是第一次,刘桃枝迟迟不敢动。 高洋骂道:“你要违抗皇命?”看来皇帝是动真格的,刘桃枝就豁出去了。刘桃枝操起长槊,往笼子里就是一通乱刺,高浚、高涣二人求生本能特别强,辗转腾挪,徒手去格挡刘桃枝的槊。 南北朝的槊主要是马槊,也就是骑兵的重装武器,全长达4米,分为槊柄和槊头,槊柄是坚硬木制材料,长2米;槊头有长圆形锤,锤上密排铁钉六至八行,顶端的锋刃有6厘米,马槊也被称为“狼牙槊”,一般是大力士用的。可见,高浚、高涣两人的格斗能力是多么强悍,一番操作下来,二人已全身是血。 现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高洋瞪着眼睛,面露凶光;高湜闭着眼睛,不忍直视;刘桃枝人高马大,由于地方狭小,他的马槊并不能施展开,累得满头大汗;高浚、高涣二人一边大哭,一边表演杂技。只有高湛,在一旁冷冷地笑,就像看动物园动物表演那般。 只听“啪”的一声,高浚、高涣二人把马槊生生折断了,高洋一行人无不惊讶,嘴巴张大得能吞下整个地牢!这样的猛男,绝对不能放过!高洋下令放火,一定要杀死两位弟弟。于是,刘桃枝、赵道德、刘郁捷、冯文洛等家奴开始搬运木柴、枯禾等易燃物品,任凭高浚、高涣怎么哀求,高洋三人只是不管不顾地走出了地牢。 眼看死期就要到了,高浚、高涣开始用身体猛砸牢笼,刘桃枝见状不妙,一边点火,一边带人搬来泥土和石块,把牢房给堵死,以防二位王爷越狱。任凭你力拔山兮气盖世,在狭小密闭的空间,又是烈焰熏烤,又是逃生无路,最终二人在狂叫中活活被烧死。 不久,刘桃枝带人进去查验,发现高浚、高涣二人皮肤、头发都脱落了,身体像焦炭一样,二人的骨骼紧紧抱在一起,高洋听了汇报后,沉默许久不说话。宫内外都传开了,远近的人都哀叹不已。高洋觉得自己内心有愧,几天吃不好睡不好。 这段时间,一边是在北境修长城,南边又是出兵帮助萧庄、王琳和陈军开战,加起来兵力损失几十万人,加上修建三台和对臣下的赏赐,府库都被掏空了,想到这些,高洋深深自责。自己的狂妄,只能让大家一起买单,于是,高洋下令减少百官的俸禄,撤销对军人平常的供给,而且合并州郡县的官职,以此俭省开支。 高洋在对兄弟提防的同时,对侄子辈却很是喜爱,他对高澄的六个儿子都很喜欢,因为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特别是高澄的五子高延宗,高澄死的时候他才五岁,高洋把他接到自己府邸,一手养大,高延宗比较调皮,还曾经在高洋肚脐眼中撒尿。 高洋死的时候,高澄的长子高孝瑜已经23岁,风采非凡,性格沉稳谨慎,拥有“一目十行”的能力,和高湛同岁,两人关系最铁,一起长大的;次子高孝珩21岁,学识渊博,涉猎广泛,结交了一堆文人雅士,尤其擅长绘画;三子高孝琬19岁,是高澄和元仲华所生,嫡出,为人骁勇自负,坚毅果敢;四子高孝瓘18岁,子长恭,也就是后来的“兰陵王”,后三国时代的超级美男子,独孤信如果活着,见到他也不敢说自己更帅;五子高延宗16岁,为人骄纵,比较胖,但武力值比高长恭还要猛;六子高绍信14岁,为人低调,踏实勤奋。 高澄一系在将来会在北齐政坛大有作为,成为令高演、高湛等人不敢小觑的一股政治势力,也算是高洋有意无意间埋下的棋子,这是后话。 5铲除祸害 559年正月二十八,高洋前往甘露寺坐禅念经,希望向佛祖忏悔并找到解脱之道,传令只有发生了军机大事才可以报告他。正好,崔季舒跑来通报,说是崔暹死了,高洋这才睁开眼睛,赶紧前去吊丧。崔暹可是他们高家父子三代的老臣,不仅官居要职,而且出身高贵,在朝中影响力很大的。 本来,高洋是很悲伤的,一进崔暹的家门后,他却转悲为怒了,因为崔暹的老婆赵郡李氏。李氏正在吩咐下人整理崔暹的生前聚敛的财富,看着下人把一箱箱的钱币搬来搬去,李氏叹着气说:“死鬼,还好你给我留下了点东西。”李氏对高洋的来到毫无察觉,而这一切都被高洋看在眼里。 高洋进来后,给崔家的下人示意,不许通报。 在搬运钱币的人当中,还有乐安公主。乐安公主是高澄的女儿,被嫁给了崔暹的的儿子崔达拏,她之前对高洋说过,婆婆李氏对自己不好,高洋本来不以为意,这次看到李氏对乐安公主大呼小叫,这下高洋信了。 “你很想念崔仆射么?”高洋开口了。此时的李氏正沉浸在丈夫去世的悲痛和对财富占有欲中,没有注意到高洋已站在门口多时。李氏赶紧站起来,用手绢擦拭了眼泪,低着头说:“是的,陛下,我很想念亡夫。”高洋拔出了宝剑,冷冷地说:“那你自己去看望他吧。”随后,李氏的头颅滚落到地。 高洋捡起李氏的头,大骂:“想不到崔暹这老贼,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哼!”高洋让崔季舒把李氏的头扔到了墙外,至于崔暹的财产嘛,当然是充公了。崔暹虽然年纪比崔季舒大,但辈分上却是侄子。看着侄子死后的下场,崔季舒更加谨慎了。崔达拏在地方做官,因为乐安公主并没有打他小报告,所以活命,不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等北齐灭亡后,崔达拏立刻就杀死了乐安公主,这是后话。 崔暹的事情,让高洋开始了新一轮的打虎行动。高德政回家后,越想越怕,开始向皇帝请病假,说是自己瘫了。高洋对杨愔说:“朕很担心高德政的病。”杨愔想了想,笑了:“高大人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就会卧床不起呢?” “那丞相的意思?” “陛下如果起用他当冀州刺史,他的病立马就痊愈了。” 高洋采纳了杨愔的建议。果然,还是杨愔了解高德政,高德政一见到皇帝任命的诏书,马上就坐起来了,心里那叫一个开心呀。自己渤海老家不就在冀州么,能回老家去当刺史,远离权力斗争,这多好!高德政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安排家里人收拾一切,准备启程去冀州。 这一切都在高洋的监视之中,高德政很兴奋,高洋很愤怒。 四月十一日,高洋带着杨愔、刘桃枝等人,气势汹汹地就前往了高德政的府邸。本该是自己去叩谢皇恩,怎么皇帝自己来了?高德政疑惑不解,吞吞吐吐地问:“陛下,您怎么亲自登门了,有失远迎······”高德政还躺在床上,继续演戏。 “听说你卧床不起,朕来给你扎扎针。” 高洋拿起小刀,朝着高德政的手臂划过去,床上流了一滩血,高德政哇哇大叫,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看来陛下医术高明,高大人的病一下就好了。”杨愔从皇帝背后走了出来,嘴角露出微笑。 高德政知道自己露馅了,开始不停解释。高洋才不听你的解释,淡淡地说:“来呀,反正高大人也卧床不起,双脚已经没用了,砍了。”两个壮士把高德政擒住按倒在地,高洋示意让刘桃枝动手。高德政平时和刘桃枝关系比较好,经常陪着皇帝一起玩耍,所以,刘桃枝迟迟不动手。 “你不砍他的脚,朕就砍你的头!”高洋恶狠狠地说。眼睛一闭,刘桃枝大喝一声,挥刀下去。高德政的三个脚指头就被砍了下来,惨叫声回荡在院里,妻子很快听到了丈夫的惨叫,内心焦急如焚。这妹子属于胸大无脑型,她竟然从内室中叫人抬出了四箱珍宝,跪倒在皇帝面前,说是一点心意,让皇帝放了自己老公。 “好呀,朕的宫里都没有这些宝物呢!”看着这些黄金、翡翠、玛瑙,高洋瞠目结舌,朝着地上哀嚎的高德政咆哮,“说,你哪儿来的这些珍宝?” 高德政疼得说不出话,还是妻子不打自招,哭着说都是北魏元氏送的贿赂。高洋本来打算放过高德政的,一听高德政居然和北魏的皇族还有利益往来,他立刻起了杀心。高洋下令,满门抄斩,高德政一家就这样退出了历史舞台。 北魏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可元氏皇族居然还和当朝贵族有往来,想到这里,高洋又愤怒了,那么彻底铲除元氏余孽就提上了日程。领导有需要,那下属就要行动。五月十二,天文学大师宋景业上奏,说今年应该除旧布新。高洋大喜,心里想着:看来这是天意呀,除旧布新,不就是上天要让我杀掉元氏以除旧,壮大高氏以迎新么? 元韶也不失时机地拍马屁:“陛下,我们大齐应当革除旧制,以顺应天意。” 高洋正要找元氏的麻烦,没想到元韶却送上门来。高洋笑着问:“姐夫,依你看,为啥光武帝刘秀能中兴汉朝呢?”元韶只顾着讨好,根本来不及思考,随口答道:“因为当初王莽没有把姓刘的杀干净。” 哇,不愧是好基友,好姐夫,不愧是男扮女装来讨好我的男人,你这不巧了么?高洋哼了一声:“哦,姐夫,难道你深明大义,为了大齐的基业,那只好委屈你们元氏了。”元韶不知道高洋啥意思,他隐约感觉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好像不太妙。高洋即刻发布口谕:“来呀,传朕旨意,把元氏悉数诛灭。” 元韶后悔也来不及,瘫倒在地。高洋乐了:“感谢姐夫的妙计。”当天,元韶被关了起来,高洋让御史中丞毕义云亲自看管。接下来的十多天,元氏被各个击破,皇帝的军队在全国各地捕杀元氏皇族。这场政治清洗中,元氏一族前后死去的共有七百二十一人,尸体全部扔入了漳河水内,老百姓剖鱼时往往能见到人的指甲,邺城周围的人因此很久都不再吃鱼了。 高洋完全把这次杀戮当成了游戏。高洋当时正在和刘桃枝等人玩纸鸢,突发奇想,高洋问刘桃枝:“你说人可以乘坐纸鸢飞翔么?”刘桃枝笑道:“陛下,这么多元氏的罪犯,咱们做个实验不就知道了么!”高洋豁然开朗,拍着大腿说:“妙呀,还得是你刘桃枝。” 高洋强迫十几个元氏皇族从金凤台乘上纸鸢朝下面飞,有的还没起飞就被吓死了,有的刚飞出去就落地摔死,偏偏元黄头比较幸运,居然在纸鸢上飞了一圈安然落在地上,毫发无伤。刘桃枝大喊:“陛下快看!”高洋眉开眼笑:“哇,真的这么神奇,元黄头居然没事。” 元黄头以为自己因祸得福,肯定要被释放了,结果高洋把他交给了毕义云。毕义云当初可是在高澄手下和宋游道、宋钦道等人齐名的酷吏,你司马消难不是狂么,还不是被毕义云给逼反了,元黄头落在他手里,可想而知。毕义云把元黄头和元韶关在一起,并且断绝了饮食,等着他们自相残杀。 刚开始,元韶、元黄头二人互相勉励,追忆往昔祖辈的峥嵘岁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几天?时间已过去了十天了,元韶、元黄头饿得皮包骨,仿佛风一吹,就得散成灰,然而他们两并没有像萧圆照、萧圆正兄弟啃食胳膊那样,只是在啃食衣袖。 元黄头吞下了一口布料,强忍着饥饿说:“哥,你,你可是把咱们元氏害惨了。呵呵,反正,反正我们早就该在河阴之变中死绝的,无所谓,呵呵。”元韶气息微弱:“兄弟,我对不住,对不住你,当初,济阴王骂得对,我这是遭报应了。”当初高洋称帝,元韶积极支持,济阴王元晖业骂他出卖国家出卖灵魂,骂他不得好死,现在真的应验了。 呼天抢地也没有任何回音,五月二十七日,元韶、元黄头饿死在了地牢,元韶之死,象征着北魏政权彻底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大屠杀中,也有元氏为了活命而卑躬屈膝的,任何时代都不缺这种人,当时的定襄县县令元景安就是如此。元景安多次上书给高洋,表示要改姓高,希望得到恩准。堂兄元景皓不以为然,鄙夷地说:“你怎么能数典忘祖,改掉本姓却去姓别人的姓?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元景安用袖口捂住元景皓,低声说:“哥,这话说不得呀。”元景安并不是要救元景皓的命,反而是要他的命。元景安思来想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便亲自到邺城告密,以此来换取自己的一条命。高洋派人去杀了元景皓,也给元景安赐姓为“高”。元景皓发明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个成语后,就光荣牺牲了。 元景安也是老革命了,先后跟过元修、高欢、高澄、高洋,多次参加和西魏、北周的战争,他的命还比较长,活到了北齐灭亡,最后在北周做了大官,在一次讨伐胡人的战争中死去。元景安和元景皓究竟孰是孰非呢?各自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八月十九日,高洋下令:“民间百姓中如果有父祖辈的人假冒元氏的姓的,或因为受元氏的携带养育而假托姓元氏的,不管年代远近,一律让他们改复本姓。”也就是说,元氏皇族不仅从肉体上,从精神上也彻底消失了。 6十年天子 九月,辛术、可朱浑元等开国功臣的死讯相继传来,高洋闷闷不乐,这么多年,杀了这么多人,又有强势的皇亲国戚威逼,高殷又不争气,想着这些,高洋也病了。 李祖娥寸步不离地照顾,红着眼忍着泪对高洋说:“洋哥哥,你一定会痊愈的,放心。” “呵呵,祖娥妹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朕这辈子没有白活,死也不能死在病榻上,来,扶我起床。”高洋仿佛瞬间痊愈了一般,充满了活力。 高洋带着李祖娥、高殷等少数人,前往泰山游玩,打算在死前再次领略这大好河山。金秋季节,层林尽染,放眼望去,天高地阔,万物收入眼底,美不胜收。这时候,有一个道士路过,高洋让刘桃枝把他叫了过来。 “老道,你看朕能做多久的天子?”高洋问道。 道士在一番神操作后,他掐指一算,煞有介事地说:“三十。”说罢后扬长而去。李祖娥大喜:“恭喜洋哥,你看,臣妾早就说过,你一定能痊愈的。”高洋也很高兴:“这道士没有欺骗我,他也知道我只能做十年的天子。”李祖娥有些疑惑,问道:“道士明明说的是三十呀,不就是三十年么?” “你看,三十拆开不就是十年十月十日么?”高洋很自豪地笑了。 李祖娥只是看着别处,右手紧紧攥住高殷,没有说话。看着妻子那纯洁的脸庞,再看看儿子那无邪的模样,高洋也有万般不舍,仰天长啸一声。 “洋哥哥······”李祖娥欲言又止,只是呆呆看着高洋。 高洋平静地说:“祖娥妹妹,人生必有一死,我并不惧怕死亡。只是咱们殷儿还小,恐怕有人会夺他的皇位。”高洋摸了摸高殷的头,蹲下身来说:“孩子,以后这个国家就交给你了。”“父,父皇,什么,什么是交给我,您,您不是好好的么?”高殷不仅被高洋吓结巴了,智商方面也受到了影响。 “咳咳······”高洋只是干咳了两声,他越来越虚弱了,本来也是强撑着身体登山的,突然,高洋一口气没上来,栽倒在地。随从们赶紧把他抬起来,朝着晋阳赶路。 十月初十,崔季舒、徐之才两位医学人才先后摇头从高洋的寝宫走出去,宣布了高洋进入弥留之际。高洋召来了高演、高湛等兄弟,以及杨愔、高归彦、燕子献、郑颐、可朱浑天和、宋钦道、宋游道等大臣,以交代后事。在李祖娥和高殷的哭声中,高洋口授遗诏,让杨愔、燕子献、高归彦、郑颐四人辅助高殷处理政务,表示丧事从简安排。 燕子献出道很早,之前跟过宇文泰,后来出使柔然之际投靠了高欢,一直从事文职工作,没怎么露脸,但为人踏实有能力,所以被皇帝信任;可朱浑天和是可朱浑元的弟弟。 大家领命而去,高洋转头对高演,带着哭腔说:“六弟,二哥先走了,我儿痴呆,你也看到了,如果要夺取皇位也随你去,但请你不要杀害殷儿。” “臣弟万万不敢,陛下请放心······”高演不停地磕头,头都磕出血了。听到这里,李祖娥哭得更伤心了,使劲搂着高殷。 高洋看着高演不停地磕头,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容,最后闭上了眼睛,时年三十四岁,距离他称帝的天保元年55年,刚好十年十月十日。当然,高洋的神预言只是一种巧合,或者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十九日,群臣为高洋发丧。治丧委员会主任杨愔请来魏收、邢邵、阳休之等文人置办礼仪,高湜负责导引棺椁、给皇帝送行。 娄昭君、李祖娥、高殷哭得肝肠寸断,高演、高湛以及其他大臣,只是干嚎,没有眼泪,除了杨愔。“陛下,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呀!呜呜······”杨愔抚摸着棺材,嚎啕大哭。杨愔是高洋一步步提拔上来的,是他最倚重的大臣,在高洋“发疯”那段时间,全国政务都是由杨愔来具体操办,这种信任,让杨愔死心塌地。 高湛用手肘蹭了一下高演,说:“六哥,你看。”高演看了看杨愔,低声说:“可惜了这样的忠臣。”高湛若有所思,他知道六哥的意思,这样的忠臣必定要和自己作对。斛律金、贺拔仁等等将领也从外地赶回来奔丧,他们都沉默无语,一会儿看看瑟瑟发抖的高殷,一会儿看看凶光毕露的高演兄弟,今后的局势一目了然。 来到下葬的地方,按照正常程序是要吹奏丧笛,但高湜叫停了吹笛演奏队,大声说:“至尊最了解臣下,臣下也最了解至尊,陛下生前喜欢胡乐。”于是,高湜带头击打起了胡鼓,高兴地吟唱胡歌。 “胡闹!咱们是汉人,怎么能用胡人的礼仪?”娄昭君大怒,朝着高湜咆哮,“你是想让我儿子死不瞑目么?给我打!”“太后,陛下生前喜欢······”高湜正要辩解,却被几个宫廷侍卫给按倒在了地上。接着就是一百多闷棍狠狠砸在高湜身上,打得他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高演冷眼旁观,心里想:哼,臭小子,当初你不是帮着二哥来仗打我么,你也有今天?娄太后看了看高演,又瞪着地上哀嚎的高湜,很满意,心中窃喜:谁叫你当初欺负我老六,打死你个畜生。高湜这一次被打,可谓伤及了根本,在家里躺了几个月后,最终咽气。 为了缓解高湜事件带来的不好体验,魏收提议给高洋上谥号为“文宣”,此言一出,即刻引起了群臣的讨论。以祖珽为首的人,坚决反对,意思是高洋不配拥有这样的谥号,祖珽的意见得到了高湛等人的欣赏,而杨愔等人坚决支持“文宣”。一场关于谥号的讨论很快演变成了派系斗争,这也是不久之后权力斗争的彩排和预演。 最后,在娄太后的拍板下,高洋最后才保住了“文宣”的谥号,毕竟是自己亲儿子嘛。祖珽虽然经常被高洋骂“老贼”,但他和皇帝也是有感情的,权力斗争和君臣之情并不相互排斥。在丧礼上,魏收、邢邵等都给高洋写挽歌,只有祖珽的《挽歌》流传了下来,可见他的才情: 昔日驱驷马,谒帝长杨宫。旌悬白云外,骑猎红尘中。今来向漳浦,素盖转悲风。荣华与歌笑,万事尽成空。 当天,高殷即皇帝位,大赦天下。娄昭君变成了太皇太后,李祖娥成为了皇太后。 正如祖珽所言,“荣华与歌笑,万事尽成空”,这是对高洋这辈子最好的总结,也是对每个人的人生最好的总结。 高洋从小聪慧,有“快刀斩乱麻”的魄力和智慧;后来在高澄威逼之下,开始装疯卖傻,隐藏锋芒;即位之初,雷厉风行、励精图治,威震塞北,被突厥称为“英雄天子”,也在侯景革命中把国土不断向南推进;在执政中后期,面临国内的王公贵族的为非作歹,继续装疯卖傻、杀伐果断,致使“百僚战栗,不敢为非,文武近臣,朝不谋夕”,开辟了一个很稳定、干净的国内政局。 高洋确实能对得起“英雄天子”的称号,依我看,高欢、高澄、高洋的政治才能是依次上升的,一个比一个优秀,高洋在位期间是北齐国力最为强盛的时候,也是后三国之中最为富庶强大的,可惜天不假年,高洋英年早逝,导致帝国并不能平稳交接权力,这也是他死前预料到却无能为力的事情。 先把高洋死后高层的权力斗争放一放,就在这年十一月,陈霸先去世的消息传来,王琳准备一鼓作气干掉陈蒨,完成统一江南的大业······ 第107章 王琳败北 1大战在即 南梁首都,郢州。 几个月了,王琳才得知陈霸先的死讯。王琳向萧庄行礼道:“陛下,真是天助我大梁,陈霸先一死,统一江南再也没有了障碍。”萧庄很懂事,回礼道:“全靠丞相的辅助,朕相信,大梁一定能中兴。”“恭喜丞相。”袁泌带头贺喜,其他官员也开始了提前庆祝。袁泌出自陈郡袁氏,他哥就是之前的吴郡太守袁君正,之前是南梁的官员,后面投降过侯景,人家是贵族嘛,谁都得给面子。侯景灭亡后,袁泌又跟了萧绎,现任丞相长史,也就是王琳的助手。 接下来是人事安排环节。王琳任命孙瑒为郢州刺史,镇守郢州大本营;自己则带着萧庄、萧韶,以及袁泌、王顗、宗虩、樊毅、樊猛等文武群臣,率领主力向濡须口进发(濡须水汇入长江处,安徽省无为市北。孙瑒出自吴郡孙氏,祖上世代为官,是王琳的同学,曾跟随萧纶驻守郢州,跟随王僧辩讨伐侯景,作为王琳的前锋进驻广州番禺,从小博览经史,尤其擅长文书,之前戏份不多,毕竟王琳手下能人太多了。 为了万无一失,王琳还请来了北齐援军,萧庄本来就是北齐送来的,既然投入了那就不能回头。北齐方面派出的还是老同志慕容俨,慕容俨领兵濒临长江,随时准备支援;另外还有一股势力铁了心支持王琳,这就是刺杀周文育的强盗头子熊昙朗。 王琳不仅带了全部兵力,而且还把文武群臣及皇帝都带走了,可见,他是铁了心要一口气拿下建康的。想法倒是挺好,胜利了那就好说,原班人马到建康办公;如果失败,这就没有回头路了,一锅被端。 559年十一月初二,王琳率军进攻大雷(安徽望江县。王琳想趁着南陈皇帝更迭之际,干一票大的,但新皇帝陈蒨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自己一登基就有人找茬,这一战不好好打,那就无法证明即位的合法性了。这一战直接关系到江南的归属,王琳胜了,那么就成佛作祖开创王朝,陈霸先、陈蒨不过就是乱臣贼子;王琳败了,那么就是一个失败的军阀头子,南陈就继续延续,成为南朝正统。 晚上,陈蒨夜不能寐,望着窗口心事重重。“怎么了,蒨哥哥?”韩子高靠在陈蒨的肩膀,撒着娇。陈蒨抚摸着韩子高的秀发,吐露了心声:“韩弟,王琳来势凶猛,我担心大陈江山的安危呀。” 韩子高娓娓道来:“哦,这事儿呀,咱们大陈人才辈出,文有徐陵、周弘正等,武有侯安都、徐度、吴明彻、侯瑱、章昭达、沈恪、萧摩诃等,不必忧虑。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必须要团结一切力量,而这些人也一定会拼命捍卫国家的。”陈蒨听得很受用,高兴得一把搂过来韩子高,摸着他的下巴说:“不愧是大陈的右军将军,不仅人美,还深通兵法战略。” “这还不是陛下教的好。”韩子高抿嘴一笑。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就啃在一起,欲罢不能。韩子高是魏晋南北朝顶级美男子,可以和慕容冲、卫玠齐名的,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但偏偏喜欢骑马射箭,一心想要做将军。于是,去年陈蒨继位后就把韩子高封为了右军将军,帮助情人圆梦。放到现在,那是绝对的超级网红。 虽然皇后沈妙容很早就嫁给陈蒨了,不仅给他生了儿子陈伯宗、陈伯茂,还跟他一起遭遇侯景的软禁,可谓是糟糠之妻;可韩子高更懂陈蒨的心思,还能在军国大事上帮助他,于是陈蒨更多时候选择了和韩子高弟弟约会,韩子高也就成为了陈蒨隐形的皇后。 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利害关系一目了然,不管国内的斗争如何暗流涌动,现在大家的枪口必须一致对外。根据韩子高的建议,陈蒨迅速做出了判断,释放了之前试图搞事情的颍川荀氏兄弟,荀朗死里逃生,因而感恩戴德表示愿意带兵出征。 陈蒨很满意,俯瞰群臣,询问道:“这次生死存亡之战,谁能担当主帅,剿灭王琳?”话音未落,侯瑱就站了出来:“陛下,我归附胜朝以来,寸功未力,希望领兵铲除王琳,以保先帝和陛下之恩。”陈蒨看了看侯瑱,又瞧瞧蔡景历,蔡景历点头称赞:“侯将军在江州经营多年,和王琳、熊昙朗又是死敌,有他出征,此战无忧。” “好,就依先生所言。” 陈蒨起身,下达口谕,封侯瑱为太尉,率徐度、侯安都、吴明彻、荀朗、华皎、章昭达等人去前线迎敌。 双方都动用了举国之兵,大战一触即发。这种时候,又该地头蛇当大爷了,东阳郡留异、晋安郡陈宝应、临川郡周迪又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留异。 “这陈霸先是个狠人,不知陈蒨咋样。”留异召集了几个心腹,先抛出了这个问题。 长史王澌答道:“现在王琳势力大,又有齐军的支持,很有希望取胜;依我多次出使建康的见闻来看,陈国势单力孤,不足为虑。”王澌一直是留异和建康方面的联络人,多次代表留异出使建康,打探虚实,因为陈霸先多次拉拢,王澌以为南陈朝廷虚弱,故而坚定支持留异割据一方。 留异比较谨慎,对王澌说:“陈蒨当初平定三吴立下赫赫战功,张彪、杜龛都不是他的对手,我看还是小心为好。” “大人,王、陈二人相争,必定会前来拉拢我们,我们可以表面上表示顺从,暗地里和陈宝应、周迪等人结盟,这才是万全之策。”王澌笑道。 就在这时,下人来通报,说是陈宝应派人来了。留异、王澌相视而笑,真是心想事成。陈宝应和留异想的一样,都是乱世军阀,心思也就差不多,陈宝应诚意十足,他这次是派使者来和留异联姻的。双方一拍即合,留异把女儿许配给了陈宝应,并且达成一致意见,要和周迪结成攻守同盟,誓死要捍卫主权,独立自主搞发展。 面对这些地头蛇,陈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和陈霸先一样采取拉拢的策略。陈蒨授留异都督缙州诸军事、安南将军、缙州刺史,兼东阳太守;进陈宝应为宣毅将军,加陈羽(陈宝应死去的老爹光禄大夫,并把陈氏一族编入宗室籍,其子女不论大小皆封爵。 自然,王琳也派人出使留异、陈宝应、周迪等地头蛇,对他们加官进爵,尽力拉拢。留异、陈宝应二人两边的好处都拿,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周迪自从上次参与平定余孝顷后,得到了一些实惠,故而积极参与陈军一方。 2北周的毒计 率先登场的是吴明彻。之前沌口一战,陈军知名将领都被俘虏了,就吴明彻等少数将领幸免,他以为这是上天庇佑,这次出征,一定要给王琳来一个透心凉,因而主动申请充当先锋,要带兵奇袭湓城,断了王琳的归路,侯瑱同意了他的请求。 在一个雪夜,吴明彻带着五千水军逆流而上奔向湓城。战机稍纵即逝,吴明彻只让大家带了一天的干粮,并且按照三百里的速度急行军,可这是逆流而上,许多士兵都累倒了。眼看情况不妙,萧摩诃站出来劝谏:“将军,劳师袭远,这是兵家大忌;这样的急行军,动静太大,恐怕敌军已经知道了,不如放缓速度,神不知鬼不觉······” “你个小娃娃懂什么?”吴明彻当即否认了萧摩诃,不屑地说,“冲锋陷阵你勇敢你年轻,要论智谋,还得看老夫!”吴明彻时年56岁,萧摩诃28岁。萧摩诃并不气馁,继续劝谏:“将军,可是······” 吴明彻并不理会萧摩诃,而是朝着士兵大声呵斥,让他们继续划桨。吴明彻的行动,很快就被巴陵太守任忠发现了,及时报告给了王琳。任忠出身卑微,但勇力过人,参加过讨伐侯景的战争,先后跟随过萧范、萧绎。 “呵呵,既然吴明彻急着要去送死,那就成全他,就交给你了。”王琳笑道。任忠带领骑兵路上行军,轻松就超越了吴明彻,并且在半路埋伏好。一边是疲惫不堪,一边是以逸待劳,战果可想而知。任忠大败吴明彻,吴明彻全军覆没,还好关键时刻有萧摩诃保护,他才得以脱离险境。 “萧将军,我······”吴明彻一脸惭愧,说不出话来。 萧摩诃安慰道:“将军无需多言,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到大军中,及时报告军情。” “嗯嗯。”吴明彻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小伙子刮目相看。 56年二月,王琳乘胜东下长江,抵达栅口(栅水入长江口,芜湖市东北裕溪口。吴明彻首战失利,给陈军带来了很大压力,以至于有一个叫纪机的刺史级别的将领,在十三日公然从侯瑱军中撤兵,占领了宣城以响应王琳。虽然纪机很快就被当地县令贺当迁平定,可见王琳当时的声势有多强。 侯瑱作战本就小心谨慎,这次又有吴明彻冒进失败的教训,他下令全军进驻芜湖,筑牢防御工事,以抗拒王琳。双方在芜湖相持下来,侯瑱雷打不动,一直在寻找战机。 南方大乱,北周、北齐干嘛去了?北齐不用说,慕容俨、刘伯球等将领陆续在调兵遣将,前往声援王琳,势必要瓜分到最大的蛋糕。北周也不甘落后,当初江陵之战最大的赢家就是北周,这次王琳和陈蒨火并,北周能错过良机? 王琳出动全力东下,这种动静很快引起了荆州刺史史宁的注意,他第一时间报告给了长安,并且在信中表示希望出兵偷袭郢州,宇文毓大喜。“陛下,几年前江陵之战,老臣没能趁机一统江南,这次希望可以完成梦想。”于谨请缨。“诶,老将军,杀鸡焉用牛刀,你是国家栋梁,还是留在长安辅佐朕吧,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嘛。”宇文毓委婉地拒绝了于谨。 于谨有一些许失落,宇文毓笑道:“战机不可错失,史宁作战经验丰富,而且驻地里郢州最近,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宇文毓的安排合情合理,于谨也就不再争取。史宁也是北周的骨灰级将领,跟过贺拔胜,先后在边境击败莫折后炽、宇文仲和等势力,多次讨伐羌族、突厥、吐谷浑等游牧民族,他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 “陛下,微臣还有一计。”宇文护开口了。一看是堂哥要发话,宇文毓不禁重视起来:“太师请讲。” 宇文护开始分析起来:“陈主陈霸先刚死,继位的却是他的侄子陈蒨,而陈霸先的儿子陈昌、侄儿陈顼却在我长安。”“太师的意思是,把陈昌、陈顼给送回去,让他们相争?”宇文毓高兴地站了起来。 “正是如此,要么拿下郢州,要么让陈国内乱,双管齐下,对我们百利无一害。”宇文护笑了。“不愧是太师!”宇文毓是真的开心。 之前陈霸先多次索要陈昌,宇文护理都不理,现在南陈出现皇权更迭,这才是让陈昌回去的最好时机。说干就干,一边是史宁带着五万精兵就朝着郢州奔袭而来,另一边陈昌从长安出发朝着建康走去。 3引火烧身 再说回王琳、侯瑱的对峙。双方相持一百多天后,老天爷看不下去了,下起了春雨,这就促发了战机。水位涨起来后,王琳的舰队就可以通航了,王琳就下令合肥、芜湖一带的部众全军出击,顺流而下。侯瑱见状,赶紧向虎槛洲进军,王琳也派出兵船排列在长江西面,隔着虎槛洲停泊下来。 反正你王琳去哪儿,我侯瑱就去哪儿,死死盯着你。第二天,两军开始交战,王琳的战舰太多了,一时间施展不开,首次不利,稍稍退却,退到长江西岸以自保。王琳想着先好好整理下自己的大部队再行动,可老天爷再次来催战了。晚上,东北风猛刮,把王琳的舟舰全刮坏了,搁浅在沙滩上,浪很大,回不了江岸。 这一次大风浪持续了一整夜,把王琳刚开始积攒的优势全部都打压了下去。到天亮风才平静下来,王琳到江边收拾船只,侯瑱并没有乘机出兵,而是收兵退入芜湖。谨慎,还是谨慎,要胜利,只能靠谨慎二字。王琳只是损失了些船只,他的主力丝毫没收到影响,所以侯瑱必须等下去。 “丞,丞相,大事不好了!”一个通信兵连滚带爬地进入了王琳的营帐。 “什么事这么慌张?” “周国以史宁为将,带着数万大军包围了郢州!” “啊!”王琳睁大了眼睛。 “这可怎么办呀,丞相。”樊毅等将领开始着急万分。 这时候军心不能动摇,王琳认为集中全力快速击垮陈军,再驰援郢州才是最好的,于是发布军令:“全军快速东下芜湖,另外,立刻让北岸的齐军出兵。”梁军很快到了距离芜湖不到十里的地方,军中敲击木柝报时示警的声音,一直传到陈朝军队里。齐军得到消息后,慕容俨即刻派儿子慕容子会带两千骑兵、刘伯球带一万五千水军前去助战王琳。 看到援军来了,王琳觉得还不够,他又差人去向西梁萧詧求援,希望萧詧能派兵去帮助郢州的孙瑒,一起对付北周。西梁不是北周的傀儡么,王琳怎么想的?国家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萧詧毕竟是南梁正统所在,他虽然和萧庄、王琳集团的伪政权是死敌,但他更不想任凭北周摆布,他想做实至名归的大梁皇帝。 当初于谨攻灭江陵后,把城中财产洗劫一空,给萧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江陵的百姓。这次,北周派史宁进攻郢州,萧詧并没有出兵响应,而是静观其变,对周军保持高度警惕。 同样,侯瑱也是严阵以待。他下令大家很早就做早饭了,而且在寝席上直接用餐,刀枪就放在席子旁边,只要有动静,立刻就投入战斗。十四日这天,天空刮起了西南风,王琳的梁军正好处于顺风的方向,全军上下一片欢欣鼓舞。 “丞相,天助我也,赶紧下令进攻吧!”樊猛说。 “进攻?不,咱们不如一鼓作气进军建康,懒得和侯瑱这个胆小鬼捉迷藏了。”王琳于是下令撇下侯瑱向建康出发。 这是个致命的错误。多少英雄好汉都栽倒在了大意上面,王琳也不意外。王琳想的是擒贼先擒王,拿下建康侯瑱不战自溃,但侯瑱就在你身边呀,他会让你轻易溜走? “报告将军,王琳向东走了。”萧摩诃拱手道。“呵呵,这个王琳,好好的西南风他不利用,可惜呀可惜,传我军令,追!”侯瑱当机立断。侯瑱顺风追击,从芜湖出来后很快就赶上了王琳。王琳也知道侯瑱会来,于是下令士兵朝着陈军投掷火把,可这明明是逆风,火把扔出去反而烧了自己的船。 趁着王琳军陷入混乱中,侯瑱下令发起冲击,有的拿出竹竿来拍击王琳的兵船,有的用牛皮蒙着小船去撞他的军舰,有的用熔化的铁水泼过去;其中,章昭达驾驶着超级大舰向敌军横中直撞,敌军无不惊恐。王琳军队大败,军士溺水而死的有十分之二、三,其余的都扔下船逃上岸。 痛打落水狗,侯瑱早就在岸边等候多时了,王琳的败军被陈军砍杀得几乎一个都不剩。友军北齐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场大火已经让他们找不到北,步兵乱成一团自相践踏,都掉进了泥泞的芦苇荡中;骑兵也扔下马匹逃跑,死了十分之七八。 这一战,陈军俘虏了刘伯球、慕容子会,杀死和俘虏敌军数以万计,梁军和齐军的军用物资和兵器也全被陈军缴获。王琳带着小船冲出了战场,回到湓城,本来想聚集流散的士兵再来一次,军心都散了,根本找不到人。王琳仰天长啸:“可惜了这大好江山,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丞相,咱们去齐国吧,郢州独木难支,迟早要沦陷,为今之计,只能去齐国。”说话的是王顗,也就是王僧辩的长子。王顗一直对王琳死心塌地,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影子。 “丞相,我愿意一同前往,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重头再来。”说话的是潘纯陀。 “好,有你们这几个忠贞不二的朋友,我王琳值了。” 王琳只好带着萧庄、萧韶等宗室以及妻妾、亲信十几个人,逃亡北齐去了。王琳的戏份还没完,但他在江南归属决赛中被淘汰了。太可惜,王琳只能为自己的骄傲买单。 陈蒨在建康没有闲着,他早在十六日的时候就开始统战工作,他下令:“不论是有身份的士族文官还是将帅士兵,只要是王琳的党羽主动归降,全部赦免其罪,按照他们的才能予以选拔任命。”侯瑱到处在梁军阵营散播陈蒨的诏令,对敌将开展劝降工作。 老大都跑了,梁军其他将领也就失去了斗志,樊毅、樊猛、任忠、曹庆、袁泌、宗虩等等在侯瑱的感召下,全部投降了陈朝,任忠等人还主动要求带路,前去进攻郢州。于是,侯瑱带着胜利之师朝着江州、郢州杀去;侯安都则带着战利品回到了建康。 侯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陈蒨必须得好好封赏。二十三日,陈蒨封侯瑱为都督湘州、巴州、郢州、江州、吴州五州军事,镇守湓城;至于好朋友兼恩人华皎,陈蒨封他为江州刺史,在湓城处理具体政务。 正如王琳所料,萧詧确实想摆脱北周的控制,第一时间派出了王操前去支援,可惜,王操还没到,王琳就战败了;这王琳败走后,萧詧的焦虑和压力就更大了,他夹在周、齐、陈三国之间,没有了任何帮手。 4陈蒨胜出 再来看孙瑒的郢州保卫战。史宁很快带领周军包围了郢州,副将张世贵并不看好孙瑒,开始策动外城的军民去接应北周军,不久,外城就有三千多军民投靠了史宁,张世贵本人也投靠了周军。史宁下令堆起土山,架起长梯,昼夜不停攻城;郢州城内南面的五十多座楼全都被周军烧毁了,形势严峻。 孙瑒手中士兵还剩下不到一千人,但他依旧斗志昂扬,多次到一线安慰士兵,发送酒肉,并发表慷慨激昂的讲话:“兄弟们,你们都知道王丞相为人仗义疏财,和士兵同甘共苦,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男人,他是我孙瑒的偶像,希望你们能知恩图报。丞相一定会派兵来救我们的。”“对呀,我平时可没少拿王丞相的好处,死战到底,绝不退缩!”一个士兵受到了感召。接着是另一个,下一个。大家都开始选择死战到底,北周军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强攻不行,那就智取。史宁想到了招降孙瑒,派人去城下喊话,说只要孙瑒投降,那就授予柱国大将军、郢州刺史一职。孙瑒转动了下眼珠子,一条妙计涌上心头,他选择了诈降。孙瑒答应了投降,背过身就开始吩咐大家抓紧修缮防御工事,于是孙瑒的腰板又硬了,开始组织士兵发动反击。 史宁很生气,可望着郢州高高的城墙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突然,前线传来消息,说是王琳战败投降了北齐,陈朝大军正奔袭而来。史宁本来是来捡便宜的,没想到遇到了孙瑒这个硬骨头,既然便宜捞不着,就让孙瑒和侯瑱去硬碰硬了,他下令北周军队撤兵。 得知王琳战败降齐后,孙瑒那绷着的弦就断了,召集手下将士开会。孙瑒叹着气说:“我和丞相一起匡扶梁室,付出了很多;没想到时局发展成这样,难道不是天命么?”大家互相看了看,个个都面黄肌瘦,也是无心再战,不知如何是好。 恰好,任忠的先头部队已经来到,并在城下喊话,说是江州也被陈军拿下了,意思就是希望孙瑒跟着一起投降陈军。既然老同事都投降了,自己还打什么呢?于是孙瑒献出郢州城,投降了侯瑱。侯瑱则回到湓城整军备战,时刻准备率军向湘州进军,势必要接管王琳的全部地盘。 史宁这一路无功而返,那陈昌这一路呢?王琳战败时,陈昌从安陆出发,并给陈蒨写了一封信,大概意思就是:哥,兄弟我要回来了,你看哈,这大陈基业是我老爹一手打下来的,我呢又是他的唯一儿子,我有义务而且有能力继承他的遗志,你看,你这皇帝位置是不是可以让出来一下? 陈昌心情很好,坐着船唱着歌顺江之下,和堂哥陈顼、侍郎毛喜畅谈人生,还承诺二人,只要自己当皇帝就给他们荣华富贵,不知不觉,轻舟已过万重山。 建康的陈蒨却很苦恼,把信给群臣传阅,叹了叹气:“先帝的太子就要回来了,我得另外找块地方养老了。”陈蒨不是自说自话,侯安都刚好就在朝堂上汇报工作呢。侯安都不知道陈蒨是在演戏,着急地说:“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被替换的天子。我是个粗人,这样的诏令我无法接受。” 陈蒨很无奈的样子,反问道:“那怎么办?”“陛下,这事儿交给我,我去办!”侯安都之前就支持陈蒨继位,他了解陈蒨的意思,只是大家都没有说破。看到侯安都的眼神和表情,蔡景历早已猜出他要干什么了,只是装聋作哑没说话。 群臣也不知道该咋办,不可能让陈蒨把皇帝位置叫出来,而是让陈蒨给陈昌封爵位。二十八日,陈蒨下令,任命陈昌为骠骑将军、湘州牧,封他为衡阳王。章要儿听说后,很开心,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亲儿子了。 再让陈昌活蹦乱跳一会儿,毕竟侯安都还在路上,先来说说熊昙朗。当时,王琳和侯瑱在长江上是主战场,熊昙朗和周迪、黄法氍等人在赣江流域是副战场。熊昙朗开局很顺利,直接占据了豫章郡城,并且用战舰在赣江堵住了周迪、黄法氍的进军路线。 后来,周敷、冼夫人也加入了战斗,熊昙朗被包围了。王琳兵败的消息传来,熊昙朗部众人心涣散,周迪击鼓进军,一口气拿下了豫章城,俘虏男女人口一万多人。熊昙朗如丧家之犬,他在江州一带彻底没有了靠山,只得仓皇出逃。现在江南最大的实力派就是陈蒨的陈朝,熊昙朗能跑哪儿去?跑到了村庄里。 雄踞一方的熊昙朗,那个率先开门迎接侯景入台城的熊昙朗,那个忽悠过欧阳頠、侯瑱、余孝顷、陈定(军阀,被熊昙朗骗过马匹和兵器的熊昙朗,那个刺杀过猛男周文育的熊昙朗,那个在江州耀武扬威的熊昙朗,最终在江州各大实力派的联合绞杀下,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强盗头子熊昙朗到死也不会相信,他会死在村民手中。 出来混迟早要还,村民们早就受够了熊昙朗的敲诈勒索、坑蒙拐骗,在一顿好吃好喝招待的时候,村民们一哄而上就把他给宰了。三月初六,熊昙朗首级被传送到建康,他的家族全部被斩。 陈蒨亲自拿着熊昙朗的头,给周文育祭祀,安慰他的在天之灵。另一个好消息传来,据守鲁山的齐军也弃城跑了,陈蒨就派程灵洗去接管了鲁山(汉阳。 接下来是就是封官许愿。十三日,陈蒨对孙瑒、吴明彻、侯瑱、樊毅、樊猛、任忠等都进行了封赏,本来孙瑒被封为湘州刺史,可他比较聪明,坚决要求在朝中做官,不去湘州那王琳的老巢,免得惹人说闲话,于是,孙瑒被改封吴郡太守。再说,湘州也不在陈朝手中。 三月二十三日,陈昌来到了江北,距离建康也不过两百里,陈蒨下令群臣迎接,章要儿更是早早就在路边等候了。侯安都在江北见到了陈昌,二人不免一番寒暄,侯安都笑道:“王爷,上船吧,陛下在等你呢。”陈昌把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往着船房里走,开心得手足舞蹈,不小心被船桨绊倒了。侯安都很自然地走上前,用力一推,陈昌就掉水里了。 陈顼、毛喜才从后面赶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侯安都哭着说:“衡阳王太高兴,被船桨绊倒掉入江中了。”陈顼放眼望去,江水湍急,根本没法救人,看了看侯安都那假哭的样子,他猜到了八九分。侯安都回国后,报告了陈昌的死讯,章要儿昏死过去,陈蒨则面无表情,只有蔡景历注意到了他放松的身体。侯安都被封为清远公,陈顼被授为侍中、中书监、中卫将军,并官任佐史。 侯安都迎接陈昌失败,却被陈蒨封公爵,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一举动,让大家都不由自主怀疑陈昌的死因,章要儿更是打心底认为就是侯安都杀掉自己的儿子,从此记恨在心。 陈昌和史宁两路都失败了,北周势必会恼羞成怒,怎么办呢?陈蒨正在想这件事。毛喜找到了解决办法,他对陈蒨说:“陛下,昔日我和二位王爷在长安被软禁的时候,周人对我们不错,现在他们的阴谋失败,不如我们和他们主动修好,对两国来说都是好事。”陈蒨看了看毛喜,又望望陈顼:“兄弟,是这样的么?” 陈顼答道:“陛下,的确如此,我们在长安好吃好喝,周人也没亏待我们。”陈顼想了想,觉得化敌为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派周弘正出使长安。 慕容俨回国后报告了前方的战败消息,本以为会被责罚,但根本没人能顾得上他,因为北齐境内发生了政变;同样,史宁回国后也没被责罚,因为北周也发生了政变,很久没说北周了,那就先讲讲北周吧。 第108章 屠龙高手 558年四月,北周首都长安。 宇文毓的皇后独孤氏,很快就要生了。宇文毓和独孤皇后的感情很好,但身子比较差,结婚多年,一直没给宇文毓生孩子。 不过,宇文毓一继位,独孤皇后就怀上了,到了四月份预产期,孩子随时要降生。宇文毓特别高兴,他从全国各地找来了医学人才,专门诊断这孩子的性别,经过专家们一致讨论,认定独孤皇后即将诞下男孩,也就是说,宇文毓终于有继承人了。 1.皇后之死 “独孤妹妹,你辛苦了。”宇文毓拉着独孤皇后的手,轻轻说。独孤皇后抚摸着大肚子,一脸的幸福,望着宇文毓笑:“能为哥哥怀上太子,妹妹一点都不辛苦。” 这对宇文毓来说是好事,对宇文护来说就未必是好事了。消息传来,宇文护正和贺兰祥、薛善、张光洛、尉迟纲等心腹谈论国事呢。其他人都替宇文毓高兴,只有宇文护面无表情,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陛下要诞下龙子了。”看大家摸不着头脑,宇文护立刻露出了笑容:“你们快去向陛下祝贺吧,我要给陛下准备厚礼。” 贺兰祥等人走了,只有张光洛留了下来。宇文护看了看,不经意地问:“张宫伯为何不一同前去?”“太师,属下看您心事重重,特地留下来,恭候差遣。”张光洛压低了腰杆,奸笑道。宇文护屏退了众人,反问:“哦?那你觉得我有什么心事呢?” 张光洛也不藏着掖着:“先帝(宇文觉)是太师废黜的,独孤信又是太师您赐死的,现在他的女儿又要为陛下诞下太子,太师自然是担心陛下将来容不下您。” “那你看,我该怎么办?” 张光洛笑道:“女人分娩的时候,九死一生,只需要给接生婆一些好处,那皇后和皇子都活不了。” “很好,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我不希望第二个人知道,事成之后,我就让你出任一方刺史。”宇文护承诺道。 张光洛为何一直要跪舔宇文护呢?之前张光洛就出卖了宇文觉,帮助宇文护造反成功,可得到封赏的还是贺兰祥、尉迟纲、薛善等人,他还是个宫伯,也就是宫廷侍卫长。贺兰祥、尉迟纲都是宇文护的表兄弟,薛善又是河东薛氏,都是高级贵族;而他张光洛不过一个没有影响力的侍卫长罢了,要改变命运,只能靠自己,所以才极力讨好宇文护。 四月十二日这天,皇后开始了分娩。 宇文毓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张光洛在一旁站岗放哨,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听到一声惨叫,独孤皇后便断了气,里面的接生婆开始大哭,宇文毓冲了进去,看到接生婆不停磕头请罪,他的眼睛就湿润了。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床头走去,宇文毓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又看一旁的儿子,他放声大哭:“妹妹,你怎么忍心离寡人而去!” “陛下,节哀呀,老奴尽力······” “你给朕滚出去!”宇文毓大骂。接生婆以及其他几个宫女都跑了出去,在门口,张光洛看了一眼接生婆,满意地点点头,低声说:“你先回去,我自然会赏你。” 宇文毓哭得太伤心,昏死了过去。张光洛当然不会赏接生婆了,转过头就把她杀了。张光洛急忙向宇文护报喜,心中还做着刺史的梦。宇文护已经恭候多时,听完汇报并没有高兴,反而大喝一声:“好你个奴才,竟然杀害皇后,该当何罪?”贺兰祥答道:“罪该万死!”没等张光洛反应过来,贺兰祥就用绳子勒死了他。 看到张光洛的尸体,宇文护呸了一口:“还想当刺史,就你这种卖主求荣的小人,做梦去吧。”小人自古以来的下场就是这样,被君子唾弃,被权臣利用。为了摆脱嫌疑,宇文护制造了张光洛在家畏罪自杀的假象。 这时候,宇文毓苏醒了,儿子的活泼可爱让他感到很欣慰,他从悲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宇文毓给儿子取名为宇文贤,宇文贤并没有早夭,而是顽强地活了下来。宇文毓找来蔡佑,让他暗中调查此事。 蔡佑之前就劝阻过宇文觉别和宇文护对着干,宇文毓上台后封他为小司马、少保,二人关系很好,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宇文毓每次有好吃的都留下来给蔡佑,在宫中开party也会把蔡佑留到最后,蹦迪完后,送蔡佑回家也是吹锣打鼓。蔡佑为人很低调,越是受到恩宠,越是小心,从不和其他权贵联姻,他越是这样,宇文毓越是信任他。 蔡佑叫来那些宫女,一个个审问,顺藤摸瓜,蔡佑摸到了张光洛这里,发现线索断了,蔡佑感觉其中必有蹊跷。 “陛下,张光洛是个无名小卒,他不可能是幕后主使。”蔡佑跪拜道。 “承先,依你看谁是幕后主使?”宇文毓反问。 “这······微臣不敢妄加猜测。” “朕一定要你猜测呢?”宇文毓瞪着蔡佑,愤怒地咆哮,“快说,是谁害死了皇后和太子!” “陛下,不要逼我。”蔡佑不停磕头。 宇文毓暴走了,拿出了宝剑,架在蔡佑的脖子上:“你不说,朕现在就杀了你。” 蔡佑妥协了,他哆嗦着:“张光洛之前就背叛闵帝,投靠了太师;当今大周朝中,只有一人敢于挑战陛下的权威······”蔡佑不敢再说下去,但其实他已经说了。宇文毓其实也猜到了七八分,听到“太师”二字,他把剑扔在地上,咬着牙说:“又是宇文护!” 蔡佑赶紧捂住他的嘴:“陛下,没有真凭实据,不得乱说呀,小心隔墙有耳。” 宇文毓恢复了理智:“承先,满朝文武,只有你真心实意辅佐朕。”想到这里,宇文毓悲从中来,不禁流泪。 “陛下,微臣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已经老了,而且重病缠身,恐怕不久于人世。” “难道,你忍心看到先王的基业落到他人手中?”宇文毓打起了感情牌。宇文泰是蔡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蔡佑对待宇文泰向对自己的父亲那样。蔡佑认真地说:“陛下,干大事需要耐心,更需要年轻人,您的四弟、五弟等都是人中龙凤,他们才是你应该依靠的人,是时候培养他们了。” 宇文毓点头称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宇文毓有条不紊地把四弟宇文邕掉入朝中,担任大司空、治御正,进封为鲁国公,兼任宗师;按照父亲宇文泰的遗志,把五弟宇文宪封为益州刺史,出镇蜀地,进爵齐国公,食邑一万户;把六弟宇文直封为蒲州刺史、大将军,进爵卫国公。 宇文邕少年老成,担任大司空这一年不过17岁,遇事沉着冷静,对军政大事都有自己深入的见解,一直谨言慎行,除非宇文毓当面询问,他私下里从不轻易评论时政。宇文毓很喜欢他这个弟弟,经常对王褒等人说:“朕这个弟弟平时不说话,一说话总能直指要害。” 宇文宪不过15岁,但是治国有方,有实干能力,善于处理各类政务,亲自审理诉讼,勤政爱民,在蜀中一带名声很高。和宇文宪一起去蜀地的还有裴文举。裴文举来自河东裴氏,从小和宇文宪兄弟关系好,一直是宇文宪的幕僚,这次跟随宇文宪前往蜀地任职,协助宇文宪处理政务,成为了他得力的助手。 蜀境土地肥沃,商贩们在这里做生意都发了大财。有人劝裴文举经商牟利,他回答说:“最珍贵的利益,不是钱财而是道义。道义兴则百姓归附,这才是更大的利益。之所以不愿经商,并不是讨厌钱财。”宇文宪一直佩服不已,把裴文举当成自己的老师。 宇文直是宇文邕的同母弟,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目前还没表现出什么治国理政的才能,宇文毓爱屋及乌,喜欢宇文邕也就顺便将宇文直委以重任。 有了这样能干的兄弟,宇文毓自然是高兴,放手让他们去干,大胆培养他们的才能。 至于好友蔡佑,为了防止宇文护的猜忌,他主动申请外放为官,第二年,蔡佑在原州刺史任上病逝,追随宇文泰而去,时年58岁。相比于赵贵、独孤信等人,蔡佑的结局无疑是最好的。生前被宇文泰视为干儿子,死后又极尽哀荣,被追赠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五州诸军事、原州刺史。 2.芳林诗会 在治国理政之外,宇文毓也喜欢和文人雅士来往,常常和王褒、宗懔、庾信、殷不害、王克、元罗、谢贞等南梁旧臣来往,一方面是诗词唱和,另一方面也算是麻痹宇文护。 七月的一天,宇文毓召集各位才子到芳林园赏花。正值盛夏时节,天朗气清,花香四溢。各位才子相聚一堂,把酒言欢,诉说昔日的快乐,吟诵当下的美景,各自都留下了很多美妙的诗篇。其中,王褒写了一首摘花诗,很让大家喜欢,宇文毓赞不绝口。 “陛下,你自幼博览群书,而且才华横溢,如此美景,何不吟诵一首,让臣下开开眼?”王褒笑道。“是呀,陛下,我大周朝难得有您这样热爱文学、热爱艺术的领袖,今天真是有幸可以领略一下。”王克、谢贞二人也来拍马屁。“既然各位名士都开口了,那朕就献丑了。”一杯酒下肚,宇文毓也是兴致勃勃。 一阵风起,几片花瓣落入酒杯中,花香伴着酒香扑鼻而来,宇文毓来了灵感,思索片刻手,挥笔写下《和王褒咏摘花》:玉碗承花落,花落碗中芳。酒浮花不没,花含酒更香。 “好诗好诗,这首诗形象生动,让我隔着老远就闻到花香、酒香了!”韦夐笑着进入了花园。宇文毓很惊讶,跑着就来迎接了:“逍遥公,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朕请了好久都没请动,不料今日您却主动来了。”看到韦夐,庾信等人也很高兴,都凑了上来。 “哎,陛下,您天天派人送河东酒一斗给我,我再不来拜见,那不是让世人说我无情无义嘛。”韦夐开怀大笑。韦夐出自京兆韦氏,是韦孝宽的哥哥,志向高洁,淡泊名利,十余年一直拒绝朝廷的征召,是当时闻名内外的名士。韦夐这样的人,谁都想拉拢,包括宇文护,宇文护曾下诏让韦夐到自己府邸,说是讨论政事。 韦夐迫于宇文护的淫威,不敢不从,来到府邸后,宇文护安排了很多文艺节目以及高档名酒来迎接韦夐。看到那奢华的场景,韦夐不由得感叹:“雕梁画栋,靡靡之音,醉生梦死,有其中一项嗜好,没有不灭亡的。”我叫你来是看得起你,没想到你却来给老子上课,宇文护很不高兴。鉴于韦夐的出身和名气,宇文护也不敢咋样,只得把他打发走了。 相比宇文护的霸道,宇文毓就谦虚和真诚许多,经常给韦夐写信、写诗表达内心的敬意,而且一直尊重他的志向,并不强迫他做官,经常好酒好肉送去招待,亲切地称呼他为“逍遥公”。宇文毓写给韦夐其中一首诗《贻韦居士诗》如下: 六爻贞遁世,三辰光少微。颍阳去犹远,沧洲遂不归。风动秋兰佩,香飘莲叶衣。坐石窥仙洞,乘槎下钓矶。岭松千仞直,岩泉百丈飞。聊登平乐观,遥想首阳薇。傥能同四隐,来参余万机。 大意是赞美韦夐隐居之地的美丽风景,表达自己对韦夐的崇拜,希望他有空来指点自己,聊聊国事。 宇文毓的真诚最后感动了韦夐,韦夐回诗一首,答应了以后定时入朝朝见。王褒、庾信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韦夐本人,性情相投,一见如故,大家坐下来开怀畅饮,都在赞扬韦夐的高洁志向。 看到庾信、韦夐的风度,宇文毓不禁感慨不已,心中暗想:要是我大周朝的的子民,不论胡汉都如南方士族那样知书达礼、才华横溢,那该多好? 酒过三巡,宇文毓环顾了下在座各位,娓娓道来:“诸位,想我太祖从武川起兵,四处征战,击败侯莫陈悦、高欢等强敌,才建立了大周基业。如今建都汉朝旧都,大周却没有汉朝的盛世文治,一直被南朝视为戎狄,朕心有不甘;如今南朝的各位学者都齐聚我大周,希望各位能助我大周建设各项文化事业,大兴教育之风,传播发扬汉文化,促使胡汉一体,统一文化思想,开创我大周兼容并蓄的雄伟气象。” 一番话下来,谢贞、王褒等人深受震撼,热情被宇文毓点燃了,纷纷鼓掌称是。王褒感慨地说:“想不到陛下有如此胸襟,我等一定竭尽所能,为陛下效力。”其他人也纷纷称是。庾信站起来进言:“陛下,要大兴文化事业,莫如从传统经典入手,我等之前都在梁帝手下做事,不如······” “不如我们大周成立一个经史校验小组,专门校对刊发经史子集,以此来教化天下。”宗懔补充着说。 “对呀,陛下,这事儿一定要办,趁早办。”说话的是谢贞。想当年王谢家族可是贵族中的贵族,如今没落了,但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贵族的礼仪制度。谢贞没想到在北周这个鲜卑人建立的国家,还能有机会重新找到贵族的感觉,那多好呀。 “好,太好了,朕正有此意,那就请王、宗两位爱卿牵头吧,各位我大周的文化事业就交给你们了。”宇文毓仔细端详每一个人,以此拉着他们的手表示谢意。 几天后,王褒向宇文毓提交了一份《大周文化事业建设方案》,大体内容是:1.召集北周境内文学爱好者八十余人,专门负责校刊经史;2.收集、编撰群书,从伏羲、神农以来,直到北魏末年,目标是编成一部五百卷的《世谱》;3.办公地点设在麟趾殿。 宇文毓即刻同意了,于是,北周文化事业在王褒、宗懔的带领下,开始蓬勃发展起来。以宗懔为例,宗懔在麟趾殿工作期间,写了大量作品,其中最着名的是《荆楚岁时记》,为中国现今保存最为完整的一部记录岁时节令、风物故事的笔记体散文着作,记述荆楚地区的农事、治病、祭祀、婚嫁等民俗习惯和民间故事。 作为领袖的宇文毓也不含糊,他本人博览群书,善写文章,又着有文章十卷流传后世。这些典籍的出版,对当时的学术文化发展做出很大贡献。此外,宇文毓在位期间还使汉族文化逐渐深入少数民族的文化中,加快了中华文化的大融合,为后来的宇文邕、杨坚等帝王深入推进民族融合奠定了基础,这是后话。 3.励精图治 宇文泰时代的着名文臣苏绰死得早,卢柔、卢辩、柳虬也在几年去世了,宇文毓着重启用了崔谦、崔猷、裴政、寇俊、裴侠(559年病死)等人处理政务。寇俊出身官宦世家,是老古董了,有多老呢,他竟然给北魏孝文帝(467年到499年)当过挽郎,也就是在葬礼上唱挽歌的少年,他经历了北魏末年的战乱,见识过东西魏之间的争斗,到现在已经75岁了,可以说是活化石。这家伙没什么政绩,活得久就是他的政绩,德高望重就是他的政绩。 寇俊平时过着深居简出、亦官亦隐的生活,宇文毓没少花时间在他身上,多次亲自拜访求见;后来听说韦夐都被宇文毓征服了,寇俊也就只好从了宇文毓。宇文毓每次和他见面,都要拉着他的手,和他同席而坐,问他有关魏朝的旧事;用御用的车子给他乘坐,让他就在自己面前乘上车子出宫,并目送寇俊的车远去。 一同目送的还有殷不害,殷不害笑道:“陛下您如此推崇寇老,礼贤下士之心实在令人感动。”宇文毓答道:“寇老品学兼优,让朕钦佩不已,没发赏赐只能如此恭敬对待;他的品行何止被当代所看重,依朕看,完全可以流芳万世。” 不仅如此,宇文毓还对开国功臣侯莫陈崇、杨忠、王雄、尉迟迥、豆卢宁、达奚武等人都加官进爵。宇文毓的驭人之术还不止于此,他还把北魏皇室元罗封为韩国公,以祭祀北魏的宗庙。你好我好大家好,并没有对北魏皇族赶尽杀绝,相比于宇文泰的狠辣,相比于高洋的屠杀,宇文毓的胸襟是何等宽阔! 九月十六日,宇文毓带着弟弟宇文邕前往同州(陕西渭南市大荔县)视察军务,看望慰问镇守同州的豆卢宁,一方面是拉拢,另一方面也是加油打气,豆卢宁正和山胡人打仗呢。 宇文邕出生在同州,而且曾在同州做过刺史,也就邀请宇文毓去参加自己住过的王宫。 “四弟,宇文护杀了三弟(宇文觉),我终究有一天要为他报仇的。”宇文毓一边参观,一边低声说道。 “大哥,宇文护不是那么轻易对付的,他前后连弑二君,党羽布满朝野,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宇文邕脸色严肃。 “这里景色真美呀!”宇文毓来到这里就像回到自己家中一样,十分满意,安全感十足,开着玩笑接着说,“宇文护再凶残,能抵得过你我兄弟二人?呵呵,就算我遭遇毒手,这不是还有四弟你么,凭你的智慧,对付宇文护不在话下!” “大哥,您贵为九五之尊,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宇文邕急了。 宇文毓也不再去想宇文护的事情,而是让宇文邕召集亲朋故旧,举行宴会。在酒宴上诗兴大发,写下《过旧宫》:玉烛调秋气,金舆历旧宫。还如过白水,更似入新丰。几潭渍晚菊,寒井落疏桐。举杯延故老,今闻歌大风。 大意是:金秋时节,架着车子来到旧宫,走过白水、新封二地,看到菊花、桐叶飞舞,我感慨万千,岁月易逝;无所谓了,来吧,亲朋故旧们,举起酒杯歌唱,有你们这些人才在这里,我就今天算是听到了《大风歌》。大风歌也就是刘邦歌颂人才、渴望人才的歌,从这里可以看出宇文毓内心的豪情壮志。 君臣上下一心,其乐融融,国事蒸蒸日上,北周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以至于,全国各地都有人进献祥瑞,比如三只脚的乌鸦、红色的乌鸦、红色鬃毛的白马。群臣都来拍马屁表示祝贺,但宇文毓却说这是大家的功劳,于是大赦天下。而且下令:有关部门不能再检举大赦以前的事;国家的车马库、粮仓、货栈是海内所共有的财产,如果有侵吞盗窃的人,虽然免去罪行,但必须让他依照规定缴纳钱粮作为赔偿。 国内外的势力都服气了,那宇文护是不是也该服气?是,又不是。 看到宇文毓的能力这么强,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把柄,宇文护想到了以退为进。559年正月初五,宇文护上表说:“陛下,您自即位以来,励精图治,群臣称颂、百姓感恩,我虽受太祖之托辅政,但也是时候归还政权了······” 宇文护本来是假意试探,宇文邕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用意,但他从来不主动开口,除非宇文毓询问。可是,这朝堂之上,当着宇文护及其党羽的面,怎么询问?宇文毓用眼睛不经意地看了看宇文邕,宇文邕没说话,只是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也就是示意宇文毓不要着急。 不过宇文毓根本没看到宇文邕的这个动作就把视线移开了,或者说他是故意装作没看见的,他太想拥有权力了,他太想摆脱傀儡身份了,他决定抓住机会尝试一次,他打算抓住机会扳倒宇文护。于是,宇文毓没有退让,微笑着说:“好,太师为国操劳,风餐露宿,是时候该休息了,朕一定不负众望,准奏。”“陛下圣明!”崔猷站出来力挺宇文毓,带头下跪。随后,裴政、崔谦等人也纷纷表示支持。 看到这一幕,宇文护才知道宇文毓现在的影响力已经开始超过自己了,他后背发凉,暗自感叹:还好没有把军权交出去,不然我死无葬身之地。经此一事,宇文护对军权的控制更加牢固了,丝毫没有再提交还军权的事情。 三月二十七日,西边的吐谷浑可汗夸吕又搞事了。吐谷浑多次被突厥、北周联军击败,可就是不服,总是试图再来抢劫一把找回面子。北周打夸吕都打出经验了,送上门的菜能不要么?宇文毓第一时间想到了专业打手史宁,可史宁现在在荆州呢,那找谁去呢? 豆卢宁?豆卢宁正在同州忙着呢。 “陛下,让我去吧,我之前和史、豆二位将军一起击退过宕昌羌人梁弥定的叛乱,吐谷浑和宕昌羌也不远,风俗地貌大同小异,让我去最合适。”说话的是御正中大夫、柱国宇文贵。 宇文贵是北周为数不多的开国功臣了,先后跟过源子雍打破六韩拔陵、打葛荣,又跟尔朱荣灭葛荣,跟元天穆灭邢杲,追随元修西迁,最后在夏州投靠了宇文泰;之后,又跟着独孤信东征,打败东魏尧雄、任祥,收降是云宝,进驻颍川;之后,又在边境地方四处平叛。可以说,宇文贵是忠诚、勇敢的化身,而且还是同族。 “好,那就劳烦老将军了。”面对这种主动靠近的盟友,宇文毓自然不会拒绝,在他眼中,宇文贵也许是将来制衡宇文护的又一有力帮手。“末将也愿意一同前往,只愿意拼死一战报效国家。”是云宝大声请缨。自从被宇文贵收降以来,在西魏、北周一直被冷藏,到处任职,就是没有带兵作战的机会,这一次是云宝找准了机会。 宇文贵也积极推荐是云宝,宇文毓也答应下来。这时候,宇文护开始行动了,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宇文毓的马仔建立战功的,要建立功业,也必须是自己的人。 宇文护给大司马、柱国贺兰祥使了一个眼色,贺兰祥秒懂,拱手道:“陛下,御正中大夫都主动请缨了,那我这个大司马如果不带头,那以后在朝中如何立足?想那吐谷浑三番五次入侵我大周,我理应率领天兵剿灭此贼,还我边境太平。” 大司马就是国防部长,总管全国军事,出征打仗确实是贺兰祥的本职工作;而且,贺兰祥又是表亲,更是宇文护的亲密战友。这下,宇文毓就不得不妥协了,他下令,让贺兰祥为帅,宇文贵、是云宝为副,一起出兵讨伐吐谷浑。 战场上,是云宝不要命的冲锋,杀得吐谷浑广定、钟留二王节节败退,夸吕浑水摸鱼放冷箭,一箭射死是云宝,这才救得二王的性命,带着他们逃命去了。于是,贺兰祥、宇文贵发起总攻,攻下洮阳、洪和二城,在该地设置洮州(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 到最后,宇文毓还是实现了提拔自己人的目的,宇文贵被封徐国公,贺兰祥被封凉国公,各自食邑一万户。权力还是在自己手里舒服,宇文毓感受到皇权的魅力后,还亲自在正武殿参与听讼工作,把司法权也牢牢掌握在手中。 宇文毓的文化融合政策,不仅在国内深受爱戴,在国际上也是颇受欢迎。突厥可汗阿史那俟斤在559年、560年连续给北周进献土特产,作为使者的阿史那库头还多次当着群臣的面,夸赞宇文毓的英明神武;此外,高昌国、囐哒都来进献土特产。 宇文毓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许多大臣都出来抬轿子,比如崔猷。八月十四日,崔猷上书:“圣人在政事上的继承或变革,都应因时制宜。现在陛下只称王不称帝,实在不能威慑天下,另外也让周国、陈国笑话,臣建议,请遵照秦、汉旧制称为皇帝,建立年号。” “嗯嗯,崔爱卿言之有理,众人以为如何?” “臣附议!”裴政、寇俊等人也表示支持。王褒更是恬不知耻地说:“陛下,您的功劳不亚秦皇汉武,您不称皇帝,天下百姓也不答应呀。” 宇文毓微笑着点头,转向了宇文护:“太师以为如何?”宇文护能怎么说,公然说不可以?这不是他的风格,公然反对宇文毓是不行的,但他可以暗中玩儿阴的。自从归还政权以来,宇文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最近一直在想个法子,整死宇文毓,重新拥立一个听话的皇帝,所以心不在焉。 “嗯嗯,微臣没有异议。”宇文护拱手道。 宇文毓自信满满,群臣都很开心,人群中只有宇文邕一人心事重重,他一直在注意着宇文护的神情,隐约感觉到总有些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八月十五日,宇文毓发布诏令,改称“皇帝”,追尊宇文泰为周文帝,改元武成。改个称呼有什么用呢?有大用。现在的政商精英们都很在乎形象管理,在乎别人对自己头衔、职务的称呼,这是一种潜在的压力,一种潜在的压迫感。通常来说,别人叫我“大才子”和叫我“小蔡”那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感觉都不一样;称呼不仅仅是一个称呼,背后是地位、身份、等级、权力、形象力的象征,尤其在专制时代。 宇文毓改称“皇帝”,其实也是集权的一种表现,也是向宇文护夺权的一种象征,这就是他的策略:温水煮青蛙,老子慢慢跟你斗。 十七日,宇文毓把老四宇文邕、老五宇文宪、老六宇文直、老七宇文招等十个弟弟都进爵为公,虽然宇文直及其以下的兄弟都还很小,但拉帮结派要从娃娃抓起;九月初一,宇文毓还把宇文导的儿子宇文广封为梁州总管,镇守汉中;因为十年前杨忠率兵打下了随郡、俘虏了柳仲礼,宇文毓特此把杨忠封为随国公,食邑一万户。 注意,随国公,若干年后杨坚建立的隋朝就来自这个“随国公”的封号。 你宇文护不是杀了我岳父独孤信么?你不是害死了我的女人独孤氏么?于是,宇文毓又看重了一个人,杨忠的儿子、自己的连襟杨坚。独孤家不能提拔是吧,那我提拔独孤信的小迷弟杨忠一家总行了吧。 18岁的杨坚早已从太学毕业,长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浑身鳞片,头顶有角,手掌有一个“王”字。懂的都懂,这就是帝王之相。这个长相就难免让宇文毓不舒服了,他叫来了当时着名的相面大师叫来和去给杨坚相面,来和给宇文护、宇文毓、宇文邕等许多人都相过面,而且所预言的事情都十分准确。 来和一看杨坚,惊为天人,感叹道:“杨公,我从未见过你这样贵气的面容,今后你必做天子,而且要杀戮才能平定天下。”杨坚大喜,给来和送了很多钱,让来和给自己保密。回到宫中,来和对宇文毓说:“依据微臣仔细观察,杨坚相貌丑陋,最多不过当个柱国将军罢了。” 宇文毓也就没把杨坚放心上,授杨坚为右小宫伯(禁卫军中的头目),进封大兴郡公;毕竟,此时此刻,宇文毓最大的威胁是宇文护。当然,杨坚的这种神奇经历,很可能是事后的附会,他以后是一统天下的天子嘛,这种人成功后为了表明天命所归,就会让史官大肆宣传神奇的经历。 除了相貌奇特之外,杨坚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能力,当然,他最大的能力就是杨忠的儿子。看到宇文毓拉拢了杨坚,宇文护也派人来拉拢。杨坚对父亲杨忠说:“父亲,晋国公派人来拉拢我委以重任,我应该怎么办?”杨忠捋了捋胡须,严肃地说:“两姑之间难为妇,你不要去!” 杨忠的意思是,在婆婆和小姑之间媳妇难做,不要跟从宇文护。如果杨坚脚踏两条船,那就要面对宇文护、宇文毓的同时打压,还不如就死心塌地跟着皇帝。母亲吕苦桃也表示赞同:“坚儿,你父亲久居官场多年,他的话一定要听哦。”于是,杨坚就委婉地拒绝了宇文护,说自己太年轻,愿意脚踏实地干保安工作,多学学经验。 4.屠龙三连 宇文护很生气,好你个杨坚,老子找你是看得起你,你不听话是吧?等皇帝死了,我看谁给你撑腰。权力场上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宇文护深深知道,自己迟早是要被宇文毓收拾的,与其等死,不如主动出击。反正已经杀了两个皇帝(魏恭帝元廓、周闵帝宇文觉)了,干脆杀掉第三个,直到自己找到最满意的傀儡为止。 这大半年来,宇文护一直在物色杀手,一个愿意为宇文护心甘情愿卖命的杀手,只有暗中杀掉宇文毓,而且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宇文护才能高枕无忧。这个人出现了,叫李安。李安只是一个厨子,做饭手艺很好,被宇文护欣赏并提拔到御膳房任职膳部下大夫,没有任何后台和背景,这样的人太适合背锅了,这就是宇文护需要的杀手。 560年四月十八日,李安一如既往给宇文护送吃的来,要走的时候却被留下来。 李安笑着问:“太师,今天这糖饼还合您胃口么?” “嗯嗯,糖饼是真不错,还得是你的厨艺,”宇文护一边啃着饼,一边说,“李大夫,你觉得我对你怎样?你的孩子还有母亲现在过得还好吧?” 李安跪拜道:“太师对我恩重如山,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出身寒微,是太师您错爱,我才有机会进入膳部工作,伺候皇帝陛下;而我的妻儿老小才得以改善生活,这一切全部仰仗太师您!”说到情深处,李安都流出了泪水。 “呵呵,真的么?再生父母?”宇文护停下了啃食,冷笑了一下。 李安开始磕头,他知道宇文护这是有事找自己,于是自告奋勇:“我对太师的衷心,天地可鉴,如果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我万死不辞。” “好,我姑且相信你,”宇文护又开始啃食糖饼了,他看着饼子说,“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只需要你把这好吃的糖饼给皇帝也做一份,不过,得另外加一点东西,一点致命的东西。” 李安心头一惊,宇文护这是要让自己去毒杀皇帝!过了一会儿,李安沉默了,只是静静弯着腰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样子。 “事成之后,你也得死,不过你的家人此后一辈子衣食无忧······”宇文护直言不讳。宇文护一边说,李安一边想着。男人嘛,奋斗一辈子为了什么?不就为了改变命运么?不就为了让老婆孩子老母亲过上好日子么?如果不听话,宇文护那可是连杀两个皇帝的人,要收拾我的家人分分钟搞定;如果听话,孩子可以保送国内一流大学,以后工作包分配,妻子可以锦衣玉食,老母亲可以颐养天年······ 想到这里,李安一咬牙一跺脚,干!“太师,士为知己者死,小人还有事先走了。”李安行了礼后走了。宇文护看着李安的背影,又看了看没有吃完的糖饼,露出了鬼魅的笑容。 说干就干。当天晚上,李安就给宇文毓量身定做了一份豪华版毒药糖饼,派下人给宇文毓送去。没有意外,宇文毓吃后感觉身体不适,疼痛难忍,宇文毓马上派人去传唤李安,结果发现李安死在厨房。 线索断了!宇文毓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谋杀,李安的背后一定有大人物的支持,他第一时间召唤了四弟宇文邕。 当宇文邕来的时候,脸色苍白的宇文毓已经卧床不起了,宇文邕强忍悲痛:“大哥,是谁要加害你,大哥!”宇文毓仿佛早料到这一天,微笑着说:“四弟,你我都明白是谁做的,呵呵。” 宇文邕哭了:“大哥,你走了大周可怎么办?” “兄弟,我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操之过急了,可惜呀可惜,我还有好多大事没做,来不及了。” 这时候,宇文邕已痛哭失声,毕竟是亲兄弟,而且是志同道合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呀。宇文毓强撑着身体说:“四弟,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听我说,我死后,由你来继承大统,一定要帮我完成遗愿,实现我大周的宏图伟业。” “我?”宇文邕一脸疑惑。 “那个人谋害朕,无非是想拥立朕幼年的儿子为君,以便独揽朝政,可是朕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宇文毓越说越激动,把宇文邕的手攥得更紧了,“答应我,兄弟,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让小人的计谋得逞!” “大哥!我答应你!”宇文邕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任凭泪水流淌。 宇文毓又召来宇文护、崔猷、崔谦等重臣,当着大家的面口述遗诏: “人生天地之地,五行相生相克,生老病死是自然之理,朕虽然品德不高,热爱典籍,经常熟读经书,也知道天命如此。各位功勋大臣,先后追随太祖创业,如今才有我大周的基业。朕继位以来,也算勤勤恳恳,没有辜负太祖的厚望,朕问心无愧。唯一遗憾的是,朕在位四年,不能让百姓富足,没有讨平齐、陈二贼,死不瞑目。 “朕的儿子年幼,不能担起治国大任。鲁公宇文邕是我的大弟弟,为人宽仁大度,声望传于海内,能弘扬我家帝业的,一定是他!故而,朕死后,大周江山由鲁公继承。善始善终才是可贵的,诸位公卿尽心尽力辅助太祖、辅助朕,克服了许多困难,现在辅助鲁公,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朕生性简朴,吃穿用度都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丧事一定要俭约,百官切莫违背朕的意思。四方州郡吊丧,三日即可,完事后就穿上素服回去办公,不要拥堵在长安,影响百姓正常生活;三年之内,不要禁止百姓的婚丧嫁娶,饮食一如平常。还有没想到的地方,都按照朕生平的喜好来办。 “人固有一死,自古皆然。朕今天忍着死说这些,希望你们能好好干事创业。” 包括宇文护在内的群臣都很意外,没想到宇文毓竟然把皇位让给了弟弟,当然,没有人提出异议,都沉浸在悲伤之中,哭成了一团。宇文护暗中观察到,在哭泣的人群中,崔猷似乎要说什么,又把嘴巴闭上了。对于宇文毓的遗诏,崔猷是不以为然的,他是一根筋的人,坚持认为父死子继才是最好的。 二十日,宇文毓去世。当天,宇文护找来崔猷询问:“鲁国公宽厚仁爱,在太祖的儿子中年纪最大。如今奉遵遗旨,拥戴他当君王,你认为怎样?”宇文护并不急于表态,只是复述了皇帝的遗诏,以试探崔猷。宇文护和崔猷私交很好,宇文护和老婆元氏生了八九个儿子,觉得没有女儿不可爱,因此收养了崔猷的女儿。 大家都是贵族,对于权力斗争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崔猷知道宇文护的意思。崔猷比较认死理,他并不选择站队宇文毓,也不站队宇文护,而是依照礼制回答:“商朝的规定是尊奉地位高贵的人,周朝的规定是尊奉地位亲近的人。如今朝廷既然遵守《周礼》,就不允许轻易违背这个原则,还是尊奉毕公较好。” 毕公,也就是宇文毓刚出生的儿子宇文贤的爵位。 宇文护内心窃喜,表面镇定地说:“崔大人所言甚是,只是国家事情重大,我只担心毕公的年纪太小。” 崔猷一板一眼地说:“从前周公辅佐成王,召见诸侯,天下归附。况且您论血缘之亲、论贤明,大周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如果您照周公那样行事,那才算是不辜负先帝的托付。” 崔猷是希望宇文护拥立宇文贤继位么?是,也不是。宇文护希望的是,自己可以独揽大权;而崔猷认为宇文护可以做周公,周公最后是要归还权力给成王的,崔猷绝不支持宇文护独揽大权。崔猷说的话有理有据,无可挑剔,宇文护也没讨到便宜,只好悻悻而去。 二十一日,宇文邕即皇帝位,大赦天下,给宇文毓上谥号为“明”,宇文毓也就是周明帝。看着大哥的遗体,又想起了三哥宇文觉的死,宇文邕心中暗暗发誓:“大哥,三哥,你们放心去吧,我一定为你们报仇。” 宇文护,连杀元廓、宇文觉、宇文毓三位皇帝,号称史上第一屠龙高手。有一个问题不得不回答,为何宇文护不自己称帝?原因是复杂的,但谁也不知道宇文护是怎么想的。总体来说,还是宇文护的实力不够,真正的高手不需要杀戮来巩固自己的权力,比如曹操,他根本不需要杀掉汉献帝。 本书不止一次谈到,宇文泰不过是武川集团、关陇集团捧出来的盟主,盟主只是带头大哥,并不具备绝对的实力,大家给你面子,你就是老大;不给面子,你啥也不是,尔朱荣、侯莫陈悦的结局就是大家不给面子的下场。宇文护的嚣张只是表面的,赵贵、独孤信敢于挑战他的权威,就可以看出来。 宇文护必须要强势,才能保证宇文家的领衔地位,这也是宇文泰看重他的原因;反过来,宇文护也没有压倒性的实力控制住关陇贵族集团,所以他不敢贸然称帝,这也是他最后死于非命的原因之一。这是后话。 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宇文邕怎么办呢?宇文邕是北周历史上以至于中国历史上最能忍的帝王,他对宇文护的态度就一个字:忍。 宇文邕即位第一件事就是把晋国公宇文护封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命令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等五府全部隶属于天官府,事情无论大小,都可以由宇文护先拍板决定再奏闻皇帝。有了这种权力,那还不赶紧折腾一下? 宇文护首先做的就是排除异己,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杨坚。你不是不来跪舔么?好,那你就离开长安吧。宇文护上书皇帝,说是让杨坚去地方锻炼锻炼,宇文邕也不敢有反对意见,于是,杨坚就出任了随州刺史。 5.湘州攻守 王琳败北后,江州、郢州先后并入陈朝版图,而巴州、湘州等地则投降了北周;对此,陈蒨很不满意,他要继续向西进军,要求收回南方固有领土。侯瑱挟大胜之余威,从江州出发,兵锋直指湘州,还派遣武州刺史吴明彻为先锋进驻了武陵郡(湖南常德市)。 而刚刚屠龙后的宇文护,为了转移国内矛盾、把各大实力派都团结起来,也要对外扩张,周陈之间势必要开展一场新的战争。 八月底,北周朝廷很快达成一致,要发兵救援湘州。派谁出战合适呢?贺若敦毛遂自荐,希望能完成这次任务。 贺若敦自从17岁活捉东魏颍州刺史田讯,投靠宇文泰以来,最露脸的事情也就是去讨伐南梁在蜀地的残余势力谯淹、王开业,平定蛮族向白彪、文子荣,说起来还没有和敌国的正规军打过仗,没办法,毕竟是外来户,而且西魏、北周人才济济,也轮不到贺若敦出手。 这下好了,六柱国中死了一大半,于谨年迈,侯莫陈崇在朝中任职,达奚武、杨忠、杨檦、韦孝宽、史宁、长孙俭等各镇一方,算起来还就贺若敦比较合适,况且又那么积极,如此渴望建功立业。宇文护一看这小子这么给自己面子,也就同意了。 贺若敦带领步兵一万人,南下突袭武陵郡,吴明彻猝不及防,兵败退守巴陵郡;吴明彻手下不过几千人,而侯瑱却有两万大军,贺若敦自知不敌,赶紧向长安要援兵。于是,贺若敦率军挺进湘水,以防备侯瑱。 九月初七,宇文护派出独孤盛率八千水军到达指定地点,和贺若敦胜利回师。独孤盛?宇文护疯了么,怎么会用独孤家的人?这个独孤盛和独孤信家族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不是鲜卑族,独孤盛来自陇西李氏。当初宇文泰不是搞民族融合么?宇文泰让鲜卑人改姓汉姓,让汉族改姓鲜卑姓,这独孤盛也就是其中积极响应政策的汉人之一。 宇文护连杀三个皇帝,独孤盛选择了紧跟屠龙高手的步伐,积极支持宇文护,成了他忠实的迷弟。宇文护派独孤盛出征,算是是大胆启用新人,培植自己的新势力。 作为反制,陈蒨也积极调兵遣将。十三日,徐度奉命带兵出征,在巴丘(巴陵)和侯瑱合兵一处。 “将军,我愿意戴罪立功,我愿意再次率兵攻打周军。”吴明彻请命。吴明彻作为先锋军又败了,之前打王琳就两次失败,总是运气差了一些。侯瑱也看到吴明彻有些不服不忿,但他有大局意识,很是沉着冷静,安慰道:“吴将军,我知道你的勇猛,不急不急,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上策。” “哦,将军,您有何良策?” 侯瑱用手指向外面,笑道:“好大的秋雨!”吴明彻还是不明就里,徐度会心一笑:“眼下秋水泛滥,淹没了道路,侯将军的意思是,利用这场大雨截断周军的粮道,时间一长,周军不战自溃。” “好,果然高明!将军,这事儿交给我去办!”吴明彻也跟着乐了。 秋水确实淹没了道路,贺若敦派人到处抢修道路,却多次被吴明彻破坏。吴明彻这次也学聪明了,不正面对战,而是采取游击战术,让周军疲于奔命。 独孤盛忧心忡忡地说:“将军,陈军太狡诈了,这样下去,我们不是死在战场上,反而是活活饿死了。” 贺若敦刚从抗洪救灾一线回来,浑身湿透了,对陈军这种行为也十分气愤,叹道:“没办法了,非常时期,只能采取非常办法,让将士们去附近州县借粮吧。”“借粮?”独孤盛刚开始不同意,不过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只得答应。所谓的“借粮”,也就是去抢粮食。 淫雨霏霏之日,公然抢掠之时。贺若敦带着正规军去周边郡县干起了强盗生意,因为遇到官民的抵抗,抢来的粮食也不是很多。糊口可以,但要和陈军长期对峙下去,根本不可能。可贺若敦这次来出征抱着很大的期望,绝不愿意空手而回。 “来呀,在军营里给我堆土堆,越多越好!”贺若敦想到了一条妙计。土堆?老大,我们肚子都没吃饱,堆土干什么?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叫你们堆就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贺若敦生气了。 被骂后,将士们开始行动,不一会儿,军营中到处是土堆。贺若敦亲自扛了一袋米,走到土堆面前,把米撒在上面,轻轻铺开,远远望去,整个土堆也就变成了米堆。独孤盛恍然大悟:“好呀,将军,这应该是做给陈军看的吧。”“呵呵,我也是不得已呀。”贺若敦笑了。 做戏做到底。贺若敦召集兵营旁边的村民进营,假装找他们了解情况,然后又打发他们走,有意让村人把看到的假米堆的消息散播出去。“什么?周军有这么多粮食?”侯瑱一脸地不可思议,但最终他还是信了,对吴明彻说,“看来,咱们小瞧了这个贺若敦。” 在陈军疑惑的时候,贺若敦又增修了很多营垒,建造很多房屋,也就是想以此告诉陈军:老子打算长期跟你们耗下去。贺若敦的障眼法果然起到作用,侯瑱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侯瑱并不慌,因为他可是真有粮食。毕竟在江州经营多年,侯瑱和附近州郡都有来往,当地很多土着和侯瑱认识多年,他们时不时驾驶小船,装载一些鸡鸭米粟送给侯瑱。 对此,打肿脸充胖子的贺若敦很担心。既然自己没粮食,我也不能让你有粮食。贺若敦又生一计,他伪装成当地土人给陈军去送货,同时把甲士埋伏在船舱里。侯瑱的部队以为土人老朋友又来送粮食了,也如平常一样很放松地去搬运粮食。 “杀!”贺若敦瞬间扔掉了装着石头的袋子。陈军猝不及防,被周军俘虏了很多。“该死的贺若敦,太坏了!传我军令,提高警惕,坚守不出。”侯瑱骂骂咧咧。“哈哈,这陈军是真蠢呀,真好骗。”贺若敦忽悠上瘾了,于是再来一计。 贺若敦找来了一些战马,让士兵牵着战马走近船,一旦马要上船,就让船上的士兵出来用鞭子抽马。这叫什么?这就叫条件反射。多来几次这样的实验,马儿就不再敢上船了。贺若敦带队在江岸埋下伏兵,让士兵们骑着这些被训练过的马去投降陈军。 侯瑱得到消息后,仔细盘问。对面的周军说:“侯将军,我们是真心来投降了,贺若敦根本没有粮食,所以才诡计频出。我们撑不下去了,所以来投降。”侯瑱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吴明彻确实已经断了敌人的粮道,这下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被忽悠了,于是下令:“快,接受投降,去牵马来。” 这些马匹都是被鞭子抽怕了的,怎么敢上船?陈军纷纷去拉马,怎么也拉不动。就在僵持的时候,贺若敦带人杀出来了,又败陈军一阵。“大爷的贺若敦,哎,又被他骗了!”侯瑱都快哭了。 从此以后,即便是真正来送粮饷的船和真正来投降的骑兵,侯瑱也以为是诈骗,干脆全拒绝并予以攻击。 既然贺若敦阴谋诡计多,那就换个人打吧,侯瑱把枪口对准了独孤盛。十月十五日,侯瑱让徐度留守本部,自己带兵去偷袭独孤盛。独孤盛正带兵在杨叶洲休息呢,一心想着有贺若敦拖着侯瑱,自己不会有事的。没想到,侯瑱就冲自己来了,独孤盛战败,收集残兵修筑城墙自保,不再出战。 十九日,侯安都又带着援兵来了。可以看出,陈蒨的决心很大,他是一定要拿下湘州的。 时间越长,对陈军越有利,毕竟贺若敦的把戏维持不了多久,没饭吃怎么打?十二月二十二日,北周的巴陵郡城主尉迟宪开门投降;二十三日,独孤盛放弃固守,带着残兵从杨叶洲北逃;561年正月二十四日,北周的湘州城主殷亮开门投城。可以说,湘州之战已经取得决定性胜利,但附近的贺若敦还在负隅顽抗。 可贺若敦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副不要命不怕死的样子。可侯瑱他战功卓着、荣誉无数,他可不想和贺若敦死磕,于是就安排了一些船只,说是要主动送贺若敦他们渡过长江。送上们来的好事?贺若敦不信,他也怕被忽悠。于是派人回答侯瑱:“湘州原来就是我大周的地盘,现在遇到你们的侵略;如果要我退兵,你们要先后撤一百里。” 侯瑱还是打算好人做到底,并没有阴贺若敦,他把船留在江岸,自己带兵退走了。贺若敦这才自己拔营北归,再不走就要全军覆没了,因为现在北周军士中病死、饿死的已经过半。北周军撤走后,湘州一带的武陵、天门、南平、义阳、河东、宜都郡都归了南陈。 陈霸先没有实现的愿望,陈蒨给实现了,不是说陈蒨多了不起,只能说是陈霸先获得不够长,他运气差了点。侯瑱因功被封车骑将军、湘州刺史,达到了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但每个人都抵挡不住自然规律,就在这年的三月初九,侯瑱病死在任上,时年52岁。 侯瑱是幸运的,作为乱世军阀,先后跟随萧范、侯景、萧绎,最终投靠陈朝击败王琳、收复湘州,修成正果。虽然他的名气可能不如雄霸一方的侯景、王僧辩、王琳、萧勃,但这些人最后都败亡了,侯瑱却几次转换门庭,最终功成名就,时也命也。 相反,贺若敦就不这么幸运了。贺若敦其实是很出色的,虽然没能帮北周守住土地,但他出兵千里却能全师而退,这一点许多将领都做不到,按理说,即便不奖赏贺若敦,但也不该处罚他。可宇文护不这样想。老子在朝中说一不二,皇帝都唯我马首是瞻,你贺若敦居然不给老子面子?老子重掌大权第一战,你就给老子打了败仗? 贺若敦还想辩解什么,却被宇文护痛骂一顿,而且把他削职为民,一夜回到解放前,啥也没了。贺若敦心里生气呀,私底下对杨忠说:“我这样的计谋,我这样的战术,即便是孔明、王景略复生,也不得不叹服,晋国公为何要这样对我?”杨忠做人很谨慎,他谁也不想得罪,安慰他:“贺若将军,祸从口出,公道自在人心,你还是蓄势待发吧。” 6.对付北齐 这时候,南陈使者周弘正来了,对宇文邕说明了来意。一听说周弘正是代表陈国和周国建交的,宇文邕倒是很高兴,不如化敌为友,宇文邕转向宇文护:“一切还请晋国公定夺。”宇文护想了想,陈蒨也够意思,刚让自己吃了败仗,又主动找上门议和,算是给足了面子,宇文护开口道:“周陈交好,是顺应两国百姓的民心,我们大周也希望与贵国友好往来;至于贵国要迎回安成王(陈顼)的请求,我们后面可以慢慢谈嘛,不着急。” 宇文护也算是留了一手,也没说不给陈顼,只是说日后再说。周弘正就这样在长安先住了下来,和韦夐、庾信等文人学者来往。 既然南方的陈朝打不过,而且又答应了和平往来,那只能把开强拓土的心思放到东边的北齐身上了。宇文护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和突厥联姻,以便联合进攻北齐;二是任用韦孝宽经营边境。 先说和突厥联姻。自从宇文泰和突厥联盟以来,北周基本上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这么好的政策,宇文护这个聪明人也打算延续下去。19岁的宇文邕有喜欢的人,她叫李娥姿,还在前年给宇文邕生了一个儿子宇文赟。李娥姿来自江陵之战的战俘营,当时宇文泰觉得她长得漂亮,就赐给宇文邕做小妾,并不是正妻,毕竟地位还是不够嘛。 既然没有正妻,那宇文护就给皇帝来一个包办婚姻,娶突厥可汗的女儿。谁去出使突厥比较好?宇文护想到了杨荐。杨荐出自官宦世家,少年丧父,为人低调,为官清廉,资历很老了。之前给宇文泰和元修妹妹冯翊公主牵线搭桥的就是杨荐;元修西迁时候,来回洛阳和长安联络的也有杨荐;杨荐还出使过柔然,为魏文帝元宝炬迎娶郁久闾皇后;侯景诈降西魏时,向宇文泰告发的也有杨荐。可以说,杨荐就是一个天生的外交家。 杨荐是能人,但并不一定是听话的人。领导最喜欢的恰好不是能人,而是听话的人,如果听话又有能力那最好。王庆就是那个听话又有能力的人。王庆出自太原王氏,资历也老,很早就跟了宇文护,也是宇文护的心腹之一。经过宇文邕的象征性同意后,宇文护以王庆、杨荐为正副使者,出使突厥。 这一消息很快被北齐驻北周地下办事处间谍获取,并飞速传到北齐高层。 北齐这时候刚发生了皇权更迭,新任皇帝是高演。高演害怕刚继位就遭遇突厥、北周的联合进攻,也派使者到突厥去求婚,并馈赠了厚礼。看到这些金银珠宝,木杆可汗阿史那俟斤眼睛都呆了,他低声对弟弟阿史那库头说:“兄弟,齐国这么多宝物,可我们已经答应和周国合作了······”“没事儿,哥,谁对咱好,咱就帮谁。”库头笑了。 阿史那俟斤恍然大悟的样子,走到北齐使者跟前,手下了礼物,拍着胸脯说:“放心吧,只要周国使者一到,本汗就把他们抓了给大齐送过去。”北齐使者满意地走了。 王庆、杨荐一行来后,王庆说明了来意。阿史那俟斤给他们安排了鸿门宴,让库头埋藏了刀斧手,一开始宴会的气氛就比较紧张,这让细心的杨荐察觉到了。杨荐放下酒杯,大声呵斥:“这就是可汗你的待客之道?” 阿史那俟斤被震慑住了:“咋了,杨大使?” 杨荐说:“太祖从前和可汗缔结盟约友好相处,蠕蠕人几千人来长安投降,太祖没有丝毫犹豫就把他们全部交给了可汗,以满足突厥汗国报仇的愿望;为什么今天可汗要背恩弃义,转而向齐国人结盟,就不怕得罪鬼神么?”这番话说到了阿史那俟斤的心中,他久久不能平静,脸上尴尬的神情无处安放。 阿史那俟斤看了看库头,库头点头示意,立刻改换门庭。阿史那俟斤陪笑着说:“您的话很对。我的主意已经决定了,应该和你们一起讨平东面的贼人,然后把女儿送去。”吃完饭,王庆、杨荐就回去了,双方只是达成了口头协议。 这时候,阿史那俟斤的长女进来了,哭哭啼啼地说:“父汗,你真的要把我送到那偏远的异国他乡?我不去,我不去!”女儿开始撒泼打滚儿。阿史那俟斤安慰道:“女儿放心,咱们只是口头答应他们,至于嫁不嫁,什么时候嫁还不是我说了算。得看他们的诚意嘛。”“是呀,公主,再说了长安可是好地方哦,吃喝玩乐就不必说,那里的胭脂水粉,那可是多少突厥女子可遇不可求的。”库头说。 一听说胭脂水粉这些高档物品,长女停止了哭泣,心中是又想去又怕去,勉强地说:“好吧,反正还早,这段时间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父亲身边。” 再说韦孝宽。自从玉璧之战以来,韦孝宽在玉璧(山西运城市稷山县)已镇守十几年了,他把玉璧这个临时的军事堡垒建成了一座牢不可破、自给自足的边境城市。韦孝宽经营玉璧多年,在这里广施恩德,培养了一大批死忠粉,他们纷纷充当北周的卧底,前往北齐各地收集情报;所以,韦孝宽对北齐的动态一清二楚。宇文护就在玉璧设置勋州,让韦孝宽担任勋州刺史。 韦孝宽不愧是北周最能守城的将领,名实相符。离石郡(山西吕梁市离石区)的山胡人被北齐高洋打得到处跑,不得已就越境到玉璧一带抢劫,手下将领纷纷请战,韦孝宽却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好的,他的想法是修筑城墙来抵御山胡人,就像当初依靠玉璧城墙抵抗高欢的大军一样。 于是,韦孝宽征发河西一带民工十万人、兵士一百人,让开府仪同三司姚岳去监督修筑。姚岳因为兵少,担心北齐军趁虚而入:“将军,我带这么点兵力去修城,万一齐军趁火打劫怎么办?” 韦孝宽说:“估计这座城十天就可以修筑完毕。城墙距离晋州(临汾市)四百多里地,我们第一天开始动工,第二天敌人境内才会得到消息。假设晋州方面调集军队,三天才能调齐,谋划商议对策,自然得费去两天,计算一下敌军的行军速度,两天是赶不到我们修城的地方的,等他们到来时,我们的城垣壕沟早修成了。” “啊,这?”姚岳半信半疑。 “另外,我会派疑兵在工程兵后面,大造声势,即便齐军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韦孝宽补充道。 姚岳就这样待着十万民工去搞土木工程了,齐军得知消息后,很快到边境上探望观察,因为韦孝宽派小分队在施工队后面扬起灰尘,齐军也不敢行动,裹足不前。为了加大效果,韦孝宽在晚上带人在汾水以南靠着介山、稷山的那些村庄故意纵火,形成了星光点点。齐军远望,以为是周军的数百里连营,更是不敢前进了。 姚岳这下不得不佩服韦孝宽的智谋,于是抓紧工期,提前完成了城墙建设。 韦孝宽为人讲信用,善施恩,也善于利用间谍。有的北齐人接受了韦孝宽的金钱财物,远远地寄来情报书信,所以北齐方面的动静,北周人都事先知道得一清二楚。有一个主帅叫许盆,献出他镇守的城池去投降北齐,韦孝宽不慌不忙,把这事儿交给了一个间谍,结果间谍很快就把许盆的人头送来了,城池也重新回到北周。 突厥和韦孝宽的威慑,效果是显着的,突厥是北齐的北大门,只要不高兴随时可以南下抢劫;韦孝宽的玉璧在黄河以东,距离政治中心晋阳几百里,是北齐的侧门,是当初高欢倾尽全力也要想拔掉的钉子。面对这两大威胁,高演一改强硬政策,一方面和突厥和解,另一方面就是来玉璧遣使通商。 高演诚意满满,让赵彦深出使玉璧,并把宇文护姑姑和母亲的生活情况告诉了韦孝宽,韦孝宽快马加鞭把这消息告诉了宇文护。“啊,母亲!”本来宇文护是想出征北齐建立战功的,一听说北齐送来了姑姑和母亲的消息,他哭了,他在朝堂上失声痛哭。满朝文武都吃了一惊,宇文邕也是从没见过堂兄竟然有这一面。 三十年了,从531年19岁的宇文护进入关中料理宇文泰的家务开始,整整三十年宇文护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不论宇文护在权力斗争上多么凶残,但他一直是个孝子,而且是纯情男人,他一辈子只有一个妻子元氏,也就是北魏皇族,宇文护一生和元氏生了八九个孩子,没有其他妾室。 宇文护掌权以来,多次向北齐打探消息,并多次索要自己的姑母和母亲,因为高洋的强势都无果而终。这次高演主动示好,并且透露了自己姑母的消息,宇文护喜极而泣。于是,宇文护派出尹公正为使,到玉璧详细商谈通商事宜,最主要的还是询问姑姑和母亲的情况。 “放心,贵国晋国公的姑母、母亲一直活得好好的,我们皇帝陛下一直把他们安置在中山,好吃好喝招待,不曾亏待。只希望周齐两国能修复关系,其他的都好说。”赵彦深解释道。尹公正和韦孝宽商量了一下,当即决定,周齐双方开放市场,彼此释放战俘;至于送回姑姑、母亲一事,赵彦深并没有这个权力,他只是这个事情以后慢慢谈,可以商量。 赵彦深完成了使命,北齐的边境危机暂时解除,高演也赢得了喘气的时间,那高演是怎么上位的呢?北齐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第109章 流星高演 56年二月十七,北齐小皇帝高殷任命常山王高演为太师、录尚书事,任命长广王高湛为大司马、并省录尚书事,辅助高演;任命尚书左仆射平秦王高归彦为司空,掌管禁卫军;赵郡王高睿为尚书左仆射。 高殷一上台就表现出和高洋截然不同的做事风格,他颁布诏令:“凡是元姓的家庭成员被配入官府为奴和赐人为奴的,全部遣还。”相比于高洋的强硬,高殷柔和许多,正是如此,才让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了机会。 1剑拔弩张 因为高殷还在给高洋服丧,全国的政事基被高演、高湛兄弟及其党羽垄断,百官上的奏书全部都要先经过高演审批,才能上报到高殷那里去;为了工作方便,高演住进了皇宫中的东馆。至于宰相杨愔,他是高洋指定的托孤大臣,所以他对高演、高湛二人十分猜忌,多次提醒高殷提防二王。 高殷的处境多危险呢?他的奶奶娄昭君根本不喜欢他,一心想拥立高演为帝;由于杨愔的处处维护,而且高洋尸骨未寒,时机不到而强硬改变高洋的遗愿,会引起政权的震荡,娄昭君不得已作罢。但是更换皇帝的想法已在娄昭君心中种下。 听到风声后,高演有点担心,主动搬出东馆回到自己王府,他找来王晞商议对策。“皇上现在亲政了,我们也能托福保住优闲的日子了,”高演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了看王晞,接着说,“皇上宽和施仁,真是能继承基业、光大教化的良主啊。” 王晞越听脸色越难看,一改之前的退缩态度:“凶猛的鸷鸟一旦离开窝巢,鸟蛋就有被掏的危险。在如今这种形势之下,大王您怎么可以经常外出呢?”高演说:“先生,杨愔、可朱浑天和、宋钦道、燕子献等人处处提防着我,我很担心。” “那就好,我还以为王爷你要隐退呢。现在皇上年龄还小,骤然承担起处理纷繁的军国大事的重任,王爷得早晚陪在他身边,传达圣旨。如果放任外姓之人去传递诏命,国家大权必然会旁落,那时王爷虽然想守住自己的藩国,还能如愿吗?即使您能如愿以偿,急流勇退,但高家的国祚还能够千秋万代永在吗?” 权力场上就是这样,不是你想清高就清高,想退隐就退隐,高演未必一心就想当皇帝,而是政敌处处怀疑猜忌你,你不得已只能自保。如果说高演是狼子野心,那杨愔等人就是大公无私?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曹操、司马懿?谁也不敢保证。王晞对人性的洞察十分深刻。 高演听了想了很久,问:“那我该怎样自处呢?”王晞说:“周公曾抱着成王摄政七年,然后才把政权归还成王,明确表示自身引退,希望殿下好好想想!”高演说:“我怎么敢自比为周公呢!”王晞答道:“以殿下今日的地位声望而言,你想不当周公能行吗?你是骑虎难下,一旦离开必定遭到杨愔之流的清算。”高演点头称是。 高演的以退为进取得了很好效果,他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分清敌我,找到盟友。阳休之多次求见都被拒绝,于是问王晞:“过去周公早上读书百遍,晚上会见士人数十,还恐怕做得不够。常山王避什么嫌疑,竟这样拒绝宾客?” 王晞说:“王爷没有周公那样的才能,自然要谨慎小心了。阳大人放心,王爷知道你的心思了。” 守丧期满,高殷是时候从晋阳前往邺城了,邺城才是名义上的首都,要君临天下,还是得去邺城继位昭告天下。那晋阳这个根据地谁来镇守呢?必须是地位高、实力强的人物。大家都在流传,高殷一定会让高演镇守晋阳。 高殷不知如何是好,就请教杨愔。杨愔说:“常山王、长广王树大根深,他们两人都不能留守晋阳,否则尾大不掉,到时候悔之晚矣。”高殷没啥主见,他只是觉得杨愔更可靠,于是下令让高演二人跟着去邺城。这种安排,全国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和二王之间的矛盾公开化了。 为了切掉高演的羽翼,杨愔任命王晞为并州长史,让王晞留在晋阳,并安排五千禁卫军在晋阳,严密监视王晞的举动。杨愔把手都深入了禁卫军,这就得罪了高归彦。“老子是掌管禁卫军的,你杨愔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安排禁卫军,什么意思?是要对我下手?”高归彦开始提防杨愔。 把王晞给留下,高演就像断了手臂一般,二人在城郊依依惜别。王晞眼含热泪说:“王爷,一定要多警惕呀。”高演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有人在墙角处躲躲闪闪,他知道这是政敌的耳目,于是拉着王晞的手:“先生,你多保重。”然后,飞身上马,赶上了大部队。 在路上,杨愔集团惴惴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安置高演、高湛兄弟,于是开起了秘密会议。可朱浑天和率先发言:“干脆杀掉二王,否则少主不可能平安执政的。”他是可朱混元的儿子,和父亲一样,是高洋的铁粉,而且还是高洋的妹夫。宋钦道接过话茬:“杀,肯定要杀,问题是怎么杀?我不止一次建议小皇帝杀了二王,可他生性仁厚,迟迟拿不定主意,总是让我找杨公(杨愔商议。” 高洋生前就安排宋钦道在东宫讲学,宋钦道也就是高殷的老师。 杨愔说:“此事非同小可,性命攸关,不能草率,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尽管说。”看到燕子献默默不语,杨愔问:“你在想啥呢,季则?”燕子献,字季则。燕子献说:“你们只盯着二王,却忘记了太皇太后(娄昭君。依我看,回到邺城后先把太皇太后搬到北宫去养老,让皇太后(李祖娥出来主持大局,这样大事就成功一半了。” “对对对,娄太后是很关键的人物,要提防;同样,干大事一定要有军队的支持,否则一切是空谈。”郑颐补充说。可朱浑天和笑道:“放心,禁卫军不是在平秦王手中么,他是咱自己人!哦,对了,平秦王呢?” 听可朱浑天和这么一问,大家东张四望,才发现高归彦并没有参加秘密会议。杨愔脸色大变:“糟了!我是不是得罪他了?我安排抽调禁卫军留守晋阳的事情,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遵彦,你怎么能做这种事?”燕子献反问。 “事情紧急,当时是我疏忽了,没有走程序。” “既然如此,不用管他,高归彦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连自己养父高岳都杀,这种人心术不正,怕是早就投靠了高演……”宋钦道开始批判起来。宋钦道为人正直,一直是高洋倚重的清廉文臣。 可惜呀可惜,明明是盟友,你却非要把他变成敌人,这就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高归彦干嘛去了呢?杨愔召集秘密会议的时候本来是邀请了他的,他以拉肚子为由,没有参加会议,直接跑到了高演这边来告密了。 “王爷,你可一定要注意杨愔等人,他们没安好心……”高归彦把自己如何被杨愔忽视的经过绘声绘色说了一遍,向高演表忠心。 高演叹气:“果然如此,跟我老师说的一样,他们就不肯放过我。”“六哥,不要怕,这不还有兄弟我么,我也是他们的肉中钉。”高湛说。 “那你看怎么办?” “他想杀我们哪儿那么容易,他杨愔有盟友,咱们没有么?首先,咱们母亲一定支持我们;另外,六哥你有王老师在晋阳,我身边有祖珽、和士开、高孝瑜等;再说了,段韶、斛律金、贺拔仁、薛孤延、刘洪徽等老将军,这些人都是可以拉拢的嘛。现在又有了叔叔(高归彦的禁卫军,咱们可以说是胜券在握!”高湛一脸自信。 刘洪徽是高欢“怀朔八友”之一刘贵的儿子。 “对,九王爷说的对,我一定支持。”高归彦说。 高演看到高湛那炯炯有神的双眼,心中不禁赞叹:这小子平时嘻嘻哈哈,和祖珽等人痛饮狂歌,本以为不务正业,没想到这家伙对敌我的分析这么清楚!看来,很多项目都是在饭桌和酒吧里解决的,自己以后也要多去k歌蹦迪,多应酬应酬才行。 2杨愔失策 很快,高殷一行人到达了邺城。可秘密会议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杨愔认为责任重大,他要忙碌的事情太多,除了要对付二王,更要革除弊政。自从高洋执政晚期,官爵赏赐太多太滥,杨愔想加以澄清淘汰,上书高殷裁撤冗员。 为此,杨愔带头上表请求解除自己开府及开封王的职务。杨愔的出发点是好的,而且是高尚的。可政治家往往需要的不是道德高尚而是实干能力。你要干大事,必须要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才行,理想主义固然好,但容易招来众人的反对,这也就是王安石、张居正变法失败的原因。 杨愔自己带头降低工资福利待遇可以,但你不能要求别人也有这个觉悟。众多窃取皇恩、享受荣华的人都跟着被废黜罢免了,崔季舒、唐邕、高元海、赵彦深、王士良、裴泽、卢潜等老臣愤愤不平,都归心于高演、高湛两位皇叔。 接下来,杨愔要对二王下手了。杨愔拿出来的方案是:把二王外放当刺史。燕子献说:“方法是好,他们要是武力夺权怎么办?”“这?”杨愔被问住了。宋钦道不以为然:“他们敢!那是造反!朝中贵胄斛律金他们也不允许这种事发生。”“那斛律金等人支持我们么?是不是应该去拜访下?”郑颐问道。 杨愔又愣住了,意思是没有去拜访过。“拜访啥,咱们凭的是爱国之心,搞那些潜规则干嘛,我生平最讨厌这种暗箱操作。”宋钦道开骂了。“好了,各位,别争了,我要去找皇太后提交方案了,我想只要皇太后一句话,这事一定成。”杨愔说罢,走出门去。燕子献、郑颐二人面面相觑,总觉得有什么不妥。 杨愔本来打算向高殷提交这个申请,考虑到高殷柔弱不会同意,于是去找皇太后李祖娥。“皇太后,常山王、长广王最好还是出镇一方,陛下才能高枕无忧,”杨愔一边说,一边拿出群臣联名的奏折,“这是大家的意思,请太后过目。” 奏折中,杨愔建议让高湛镇守晋阳,任命高演为录尚书事,把二人分开。 “嗯嗯,我知道了,就按照杨公你说的办,你下去吧。” 杨愔走后,李祖娥直接把折子拿给了她的闺蜜李昌仪看。李昌仪自从高仲密投降宇文泰后,就从了高澄,本来都没什么戏份。高澄死后,李祖娥同情这位同宗的姑姑,便把她接近宫来一起住,在高洋到处拈花惹草的岁月里,李昌仪成了李祖娥最好的倾诉对象。 李昌仪之所以经历了高澄的蹂躏、躲过了高洋的摧残,她对权力斗争是有深入认识的。李昌仪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选择了倒向太皇太后娄昭君。 “好呀,杨郎竟然联合李祖娥谋害我儿子!”娄昭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杨愔也不是外人,其实是娄昭君的女婿,所以娄昭君平时都称他为“杨郎”,可儿子毕竟比女婿亲,娄昭君找人把消息透露给了高演。 高演得知消息后,约高湛等人去打猎,商量对策。 “六哥,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先下手,否则你我兄弟再无相见之日。”高湛比较激动。 “好,问题是何时动手?”高演问。 “咱们将计就计,先接受官职,按惯例百官会来尚书省送行,到时候咱们就在尚书省……”高湛用手划了下脖子。“对,我看还可以这样……”高孝瑜也出谋划策,发表自己看法。 高湛大喜:“孝瑜呀,你的见识长进不少嘛!” “嘿嘿,跟九叔待久了,自然而然学到很多东西。”河南王高孝瑜是高澄长子,和高湛同岁,一起玩到大,关系很铁。 “只得如此了,杨愔,怪只怪你步步紧逼,”高演拿定了主意,为了表示感谢,高演当即承诺,“九弟,如果大事成了,我立你为皇太弟!”高湛笑而不语。 杨愔这群理想主义者不肯攀附权贵,而高湛这个现实主义者却早就把斛律金、贺拔仁等权贵的关系打通了。斛律金等虽然对高欢、高澄、高洋父子忠心耿耿,后者对前者也是仁至义尽,一直都很尊重,这也是取得前者尽忠的筹码。 如今,皇帝高殷年幼不懂人情世故,可你杨愔不懂么?不知道枪杆子出政权?既然对老子爱搭不理,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看到高湛一口一个“叔”叫得舒服,斛律金、薛孤延等人同意倒向二王。 3二王政变 二月二十三日,尚书省如期举行送行宴。 杨愔、可朱浑天和、宋钦道以为大功告成,决定参加宴会。“别去呀,杨公,二王如果采取极端行动,有去无回怎么办?”郑颐忧心忡忡。杨愔义正辞严:“怕什么,我辈对国家一片赤诚,二位王爷要赴任了,按理来说,我们是应该去的。”“我看还是小心为好,郑大人说的也有道理。”燕子献提醒说。 杨愔说:“好吧,郑大人,你就别去了,以防万一,我们几个去。” 杨愔几人一往无前找死的时候,高湛已经把死路给他们安排妥当了。 一,高湛让刘桃枝带着几十个家丁埋伏在侧室,约定只要外面有动静,刘桃枝就杀出来。为何不让高归彦带禁军行动?杨愔已经把手伸进了禁卫军,高湛怕暴露,还是用自己信得过的家丁好。 二,高湛找来了贺拔仁、斛律金、刘洪徽等老臣,和他们秘密约定动手的暗号。 等杨愔几人入席后,高湛起身轮流打庄,来到杨愔面前,高湛笑着说:“来吧,咱们举杯。”杨愔几人虽然不情愿,也挨个拿起酒杯。高湛又说:“来,举杯!”可朱浑天和有点莫名其妙:“王爷,我们这不是举杯了么?”高湛大声说:“为何不举杯!”杨愔沉着脸,心想我到要看看你高湛搞什么玩意儿。 说时迟那时快,贺拔仁、斛律金二人迅速起身,一套擒拿手下来,杨愔被当场按住了,可朱浑天和三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杨愔这才意识到大祸临头,昂着头质问:“你们要造反么?为何要诛杀忠良?我尊奉天子,削弱诸侯,忠心为国,有何罪过?”高演被问住了,看了看高湛,说:“九弟,他说的也是,要不再商量商量?” “不行!”高湛一口回绝了,高声喊道,“刘桃枝何在?”“刘桃枝在此!”刘桃枝带着几十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就冲出来了。一顿毒打后,杨愔、宋钦道、可朱浑天和三人头破血流,各自被十个人按住,动弹不得,杨愔的一只眼睛也被打出了眼眶。只有燕子献力气大,经过一番搏斗逃离了宴席,推搡着跑到了门口。“快,燕子献要跑了!”高湛大喊。 “哪里逃?斛律光在此!”斛律光大步流星冲上去,在门外不远处一把揪住了燕子献。燕子献哀叹:“谋划太迟了,以至于此!” 没参会的郑颐也没有幸免,薛孤延带人去尚药局把他抓住了。郑颐没有惊慌,仿佛早料到这局面,自言自语说:“这帮人不听我的建议,难道不是天意么?” 下一步怎么办?高演、高湛快速转动脑子,可脑子一片空白。一旁的高归彦高喊:“还在等什么?赶紧向皇宫进发,面见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陛下,说杨愔等人谋反,已被控制住,这样才能掌控大局呀!”高演、高湛恍然大悟,立刻行动。 高演、高湛、段韶、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刘洪徽等人押着杨愔,快速冲向云龙门,遇到了守门的都督叱利骚,叱利骚把剑质问:“你们干什么?”高演大声说:“杨愔造反,已被本王擒获,现在要面圣!你过来!”叱利骚只听命于皇帝,哪管你这个,他不为所动,赶紧叫人去通报皇帝。高湛一看不对劲,给斛律金使了眼色,斛律金一把长戟扔过去,叱利骚倒地身亡。 进了云龙门,又遇到开府仪同三司成休宁,成休宁是禁卫军中一头目。成休宁抽刀呵斥高演,高演让成休宁的上司高归彦去晓之以理,成休宁拒绝谈判,而是让卫兵们拿出刀剑。高归彦对此很有信心,他担任禁卫军统领期间,对将士们很好,大家也很喜欢他。高归彦说:“弟兄们,杨愔造反,已被二位王爷拿下,现在我们要进昭阳殿面圣,有阻拦的人就是反贼的同党!” 领导都这样说了,那还抵抗什么,士兵们纷纷放下武器,成休宁一看,形势比人强呀,也就摇摇头,把刀放回去,让开了一条路。 来到昭阳殿门口,高演叫停了大家:“我们现在人太多了,进去会吓到陛下。这样,贺拔将军、段将军和我进去报告情况,九弟和平秦王、斛律将军、刘将军你们押着杨愔在外面以防不测。”大家按照分工,迅速开始行动。 动静这么大,高殷等人也知道了情况,高演进来的时候,娄昭君已坐在龙椅上等着了,高殷和李祖娥在一旁站着。 娄昭君问道:“常山王,何事如此大动干戈?” 高演叩头说:“臣与陛下是骨肉至亲,杨遵彦等人独揽朝纲,作威作福,文武百官战战兢兢不敢喘气。杨遵彦等人结党营私,沆瀣一气,如果不早点除掉,一定成为社稷宗庙的危害。臣和长广王以国事为重,斛律金、贺拔仁、段韶几人珍惜神武皇帝的功业,一起抓住杨遵彦入宫听候发落。自作主张,罪该万死。” 当时,昭阳殿中还有两千全副武装的侍卫,这是专门保卫皇帝本人的侍卫,带头人是娥永乐。娥永乐为人老实忠厚,他只听命皇帝本人,一直不给高归彦面子,被高洋专门挑选出来保卫高殷的,是禁卫军中的精锐。 看到高演这帮反贼逼宫,娥永乐沉着冷静,按着刀仰视高殷,意思是: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把高演拿下。侍卫们也纷纷按剑上前一步。高殷也注意到娥永乐注视着自己,但他胆小哇,身边有娄昭君盛气凌人,根本不敢说话。娥永乐急了,忍不住喊了出来:“陛下!”“朕,朕,啊,呀。”高殷口吃的毛病又犯了。 高演依旧是趴在地上,头也没抬,他在赌,赌老妈一定会帮助自己,赌高殷没这个胆量。果然,高演赢了。 娄昭君怒了,大喝一声:“娥永乐,这是我们家事,你退下!”娥永乐没有动,依然看着高殷,拜托,你开口哇,只要你开口,我才能行动。 千钧一发之际,转折没有出现。高殷额头大汗直流,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李祖娥也阴沉着脸,不敢说话。大势已去!娄昭君继续骂:“怎么,你们这群奴才想死么?我今天就可以成全你!”侍卫们把刀剑放了回去,退后一步。娥永乐一看,知道无力回天,于是哭着把刀插入鞘中。 客观来说,娥永乐的实力是不如二王的,即便杀了二王,娥永乐该怎么善后?二王的党羽会善罢甘休?但娥永乐这两千人杀二王是绰绰有余的。杀掉二王,如果高殷、杨愔、李祖娥联手搞定娄昭君,再妥善安抚二王的党羽、拉拢百官…… 一切都是妄想,权力斗争不允许妄想。高殷的懦弱,一时能改变?杨愔的书生气,一时能改变?李祖娥的感情用事,一时能改变?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弱上加弱,实在可惜。这个时代注定是属于高演、高湛的。 控制住局面后,娄昭君问:“杨郎何在?”高演没说话,一旁的贺拔仁抬头报告:“杨遵彦的一只眼睛被打出来了,在殿外候着。”其实,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杨愔已经奄奄一息。 娄太后听后,一脸的惋惜,叹道:“杨郎能力多强呀,为什么不留着辅助国事?”高演道:“在混乱之中,杨遵彦遭遇不测,儿臣也是迫不得已。”娄昭君转向高殷,责备:“这些乱贼想杀我两儿子,然后准备杀我,你为何这样放纵他们?”小皇帝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只是低着头。 娄昭君又愤怒又悲伤,阴阳怪气地说:“这是要让我母子三人受到汉族老太婆的算计?”汉族老太婆?全场就一个汉族女性,那就是李祖娥。李祖娥也被震慑住了,连忙叩拜道歉。 看儿媳妇那诚惶诚恐的样子,娄昭君又缓和了语气:“高演也没有异心,被逼无奈罢了。”高演不停叩头:“母后明鉴。”娄昭君又对高殷说:“行了,你快安慰你叔叔吧。”高殷这才平复心情,几乎用讨好的语气对高演说:“身为天子也无法保全自己,更何况这些汉人?叔叔若留侄儿一命,侄儿自当走出殿外,这些汉人就任凭叔叔处置。” 高演又是不停叩头,直到高殷、李祖娥退出昭阳殿。大事已成,高演志得意满走出殿外,向高湛示意,高湛二话不说把杨愔一党全部斩杀。 杨愔只剩一口气,已经无法说话,任凭高湛怎么骂,他也没法回答,高湛也就不骂了,让段韶直接砍他头。可朱浑天和、宋钦道二人满脸是血,不成人样,也是直接被斩首。燕子献身强力壮,高湛让斛律光把他射死。至于郑颐,他被抓时候完好无损,而高湛最讨厌他,决定好好羞辱一番。 高湛说:“你不是喜欢给皇帝打我小报告么?你现在有什么可说的?”郑颐冷笑:“呵呵,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给老子来个痛快!”“哟呵,嘴还挺硬。”高湛望着高归彦、薛孤延等人笑了笑,又转向郑颐。像猫戏耍老鼠那般,你想要死的痛快,我偏不。高湛先是砍了郑颐的双手,郑颐撕心裂肺,继续大骂;高湛又去割他舌头,郑颐没了舌头依然瞪着高湛,嘴里不知道骂着什么;高湛最后才去砍他头。 杀了杨愔一党,高演并不满足,他想起了刚才在昭阳殿上的九死一生,他想起了娥永乐!高演对高归彦说:“娥永乐,不能放过。”“明白,属下明白,我也对他不满很久了。”高归彦说。 高归彦知道,娥永乐这种刺头不拔掉,他就无法在禁卫军说一不二。于是,高归彦下令把娥永乐这两千侍卫军掉入华林园,然后把自己嫡系部队掉入皇宫担任侍卫。安排妥当后,高归彦给娥永乐送去了毒酒,娥永乐端起毒酒,仰天长叹:“先帝呀,我有负你的嘱托,死后也不敢去面见你呀!”娥永乐砸掉酒杯,撞击一旁的柱子而死。 杨愔毕竟是名义上的北齐宰相,又是娄昭君的女婿,丧事还是要操办的。娄昭君亲自吊丧,她哭着说:“杨郎忠而获罪。”老太后的这句话就包含智慧了:杨愔虽然造反而死,但他是忠臣,要表彰。说罢,娄昭君拿出了一只金子做的眼珠,放到了杨愔的眼眶里:“杨郎,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以表我的心意。”在场的阳休之、邢邵、魏收、颜之推、李德林、赵彦深等人,无不痛哭流涕。 高演感到了压力,他有些后悔杀掉杨愔了,人才嘛,谁不喜欢?高演当场承诺:“这些人的罪由他们个人负责,家属不予问罪。”高湛表示不乐意,可在葬礼上也没说什么。 完事儿后,高湛找到高演,说不能留下后患,高演又反悔了。于是,高演下令按照户口本去逮捕杨愔、可朱浑天和、燕子献、宋钦道、郑颐等五家的人口。王晞觉得这样做太不近人情,于是写信一再劝谏。“好吧,那就听老师的,宽大处理,五家就各抄斩一房吧,以儆效尤。” 杨愔等五家各自被斩杀一房,这一房中孩子也没有留活口;至于其他幸免的旁枝,兄弟们全被剥夺了当官的资格。其中,宋游道被抄家时,他和婢女轻霄的私生女穆黄花被发配到宫中当奴婢,穆黄花在后文有重头戏。 杨愔死了,让谁来代替他的尚书令职务?高演最开始想到的是自己老师王晞,王晞表示要低调,反正政权已经被咱们控制了,出不出头无所谓,他推荐了赵彦深。为何?赵彦深资历老,做人又谦虚老实,谁也不得罪,关键是听话。 高演欣然同意了。果然,赵彦深说话做事都是唯唯诺诺,全听高演摆布。阳休之知道后,对邢邵说:“哎,赵公代替杨公,就比如跛足老驴代替了骐驎骏马呀,真是可悲!”邢邵也叹气:“今后,恐怕你我这些老马也要被淘汰了。” 说罢,二人默默流泪起来。邢邵特别伤心,更是放声大哭,阳休之安慰他,他却说:“当年尔朱荣作乱,杨遵彦和我一起在嵩山避世隐居,那时候我们互相勉励,众论古今、畅谈天下。现在呢?现在杨公忠而获罪,我却独自苟活于世!”情到深处,邢邵口吐鲜血,从此一病不起。 不久后,邢邵写了一首《冬日伤志篇》成为绝笔诗: 昔时惰游士,任性少矜裁。朝驱玛瑙勒,夕衔熊耳杯。折花步淇水,抚瑟望丛台。繁华夙昔改,衰病一时来。重以三冬月,愁云聚复开。天高日色浅,林劲鸟声哀。终风激檐宇,馀雪满条枚。遨游昔宛洛,踟蹰今草莱。时事方去矣,抚己独伤怀。 邢邵死了,名动天下的才子邢子才死了,北地三才温子昇、邢邵死了,只剩魏收一人,魏收毫不迟疑投靠了高演、高湛兄弟。邢邵“时事方去矣”,可属于高演的时代才来到。 4高演称帝 56年二月二十六日,小皇帝高殷封高演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封高湛为太傅、京亲畿大都督,封段韶为大将军,平阳王高淹(老四为太尉,平秦王高归彦为司徒,彭城王高浟(老五为尚书令。可以说,高演距离皇帝也就一步之遥。 高演大权在握,不知道下一步咋办,于是跑去了晋阳大本营,找王晞商讨对策。高演问:“老师,我当初不听您的话,差点被杨愔除掉,现在君王身边的小人已被清除,下一步我该咋办呢?”王晞语气坚定地说:“殿下,之前还可以进退自如,现在关系到天命了,人间的纲常伦理已经不能处置。”何为天命?意思就是让高演顺应天命当皇帝。 高演明白了,这个皇帝不当也不行了,于是开始做人事安排。高演推荐堂弟高睿为丞相府长史,王晞、唐邕为司马。三月初三,邺城的高殷很配合地颁发诏书:所有军政大事都要上报到晋阳,由高演审批后才能执行。 因为高孝瑜在诛杀杨愔的政变中,出了不少力,高湛为高澄的儿子们都请功封王。二十一日,高演又上书皇帝,封高澄的次子高孝珩为广宁王、四子高孝瓘(高长恭为兰陵王。加上高洋生前封的老三河间王高孝琬、老五安德王高延宗、老六渔阳王高绍信,高澄一系已活跃在北齐的政治舞台,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五月初二,高演任命刘洪徽为尚书右仆射,辅助赵彦深处理政务。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慢慢的,段韶、魏收、高归彦等文臣武将都开始向高演劝进,高湛更是直言不讳地说:“六哥,你要是再不当皇帝,恐怕寒了大家的心。”高演在晚上找来王晞秘密商议,征求意见。王晞说:“殿下你杀了重臣杨愔,这不是人臣所为,夜长梦多,如不早日正位,恐怕引起动乱,这也是朝廷内外的一致意见。” 高演想了想,反问道:“你们都说本王是众望所归,可赵彦深日夜在我身边处理政务,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他呀,他就是个没眼力见的人,放心,交给我去办。” 王晞把高演的话转告给了赵彦深,质问道:“老赵,你不同意常山王继承大统么?”赵彦深急了:“啊?我当然同意了,我这……这事儿也没人给我说呀!谢谢王先生的提醒,走,咱们这就去劝进。” 王晞带着赵彦深来找高演,表达了内心的顺从和支持,高演这才心满意足,于是去找娄昭君汇报群臣的意思。 高演来找娄昭君之前,斛律金等人已经向娄昭君报告过了,娄昭君本来就是支持高演的,所以,接下来的对话只是走过场而已。 一旁的赵道德有不同意见:“王爷您本来做的是周公辅成王的事,现在却要称帝,您不怕后世说您篡逆?”“对呀,演儿,母亲也在担心这个。”娄昭君说。赵道德算是开国元勋了,又来自世家大族,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他不反对高演,他只是担心罢了。 高演厚对二人都鞠了躬,说:“母后,赵大人,你们说的也是,可如今已经诛杀了杨愔等人,如果不称帝,我这种行为就是造反。造反和篡逆都一回事,不如做到底。”赵道德不再说话,娄昭君叹了口气:“只能如此。” 八月三日,娄昭君下令,废黜高殷为济南王,让高演继承大统。高演跪拜接旨,娄昭君说:“你起来吧,我有话对你说。”高演走上前来,娄昭君嘱托道:“你可以当皇帝,但千万不要对我的孙儿高殷做什么,他可是你二哥的亲骨肉呀。” 高演跪拜道:“儿臣谨遵教诲。” 当天,高演在晋阳即位,改元皇建,娄昭君又从太皇太后变成了皇太后;至于皇太后李祖娥,改称文宣皇后。其他王公大臣跟着加官进爵不必说,至于长广王高湛,他被提拔为宰相,接替了高演之前的职务。 高演在政务上,和父兄一样优秀,毕竟从小就在官场长大的,即位后事必躬亲、勤政为民,对高洋时代的弊政进行彻底的革除,以至于人们佩服他的明察而讥笑他的琐细。 多琐细呢?高演让王晞、阳休之、崔劼(崔光儿子三人每天本职公务结束后,就进到东廊抄录历代在礼乐、职官以及田市、赋税等方面制度沿革的情况。或不适于当下却还在继续实行、或自古以来受利而现在却被废除之事,或道德高尚却长久沉沦、或用花言巧语危害政事之人,让三人详细地列举分析,逐条奏闻上来。早晨和中午都供给御食,天黑后才放他们回家。 搞文化教育,释放六十岁以上的奴婢为自由身,派遣特使在全国开展巡视工作……可能是这皇位来路不正,高演治国理政兢兢业业,毫不马虎。 当皇帝都大半年了,高演一直没有立储君。高湛都急了,搞事之前不是说好了立我为皇太弟么?怎么没动静?是的,高演也在纠结这个事情。谁愿意把江山让给兄弟而不是儿子?高演在朝会上公开表示要立高湛为皇储,娄昭君、高湛都面露微笑,却遭到了王晞的强烈反对。 王晞说:“自古以来皇位传承都是嫡长制,如果陛下要拥立长广王为皇储,老臣誓死不从!”“大胆,好你个王晞,这是朕的家事!”高演表面震怒,内心高兴万分。随后,其他大臣也纷纷表示支持让高演拥立儿子高百年。高演继续演:“九五至尊一言九鼎,朕答应过九弟……” 王晞说:“那个时候陛下还不是皇帝,您的诺言并不具备一言九鼎的条件。”不得不说,王晞是合情合理地把高演的困局给解了,高演叹着气说:“哎,众怒难犯呀。”高湛看着二人的双簧,一句话没说,阴沉着脸。 十一月初四,高演册立妃子元氏为皇后,立五岁的世子高百年为太子。面对这既成事实,面对这“大势所趋”,面对高演的“迫不得已”,高湛很不开心,他心里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不过,高演的治国才能明摆着,即便高湛耿耿于怀也没办法,高演的人气高呀。 5谦虚孝顺 一次酒宴上,高演问舍人裴泽:“现在百官对朕的施政有什么议论?”裴泽说:“陛下耳聪目明,处事极为公道,这方面可以比得上远古的圣君;但有识之士都说您太纠结于细节,作为一个帝王的气度,不够弘大。”高演笑了:“确实象你说的那样。朕刚登基,老担心不够周到妥贴,所以才造成这种状况。这种过细处事的作风怎么可以久行呢?朕会酌情改变的,但恐怕将来大家又会嫌朕处事疏漏了。”说罢,裴泽哈哈大笑起来。 裴泽出身河东裴氏,高演越发信任他,任命他为太子高百年的老师,太子舍人。 散骑常侍厍狄显安正在给高演斟酒,高演拉着他对群臣说:“库狄显安是朕姑母的儿子;今天以家人的礼节相待,免去君臣之间的那一套恭敬之礼,你可以说说我不足的地方。”厍狄显安就是开国功臣厍狄干的儿子,厍狄干生前娶了高欢的妹妹,所以高演才这样说。 既然老大都发话了,厍狄显安也就不遮掩了:“陛下老说虚妄不实的话。” “为什么呢?”高演问。 “陛下过去看到文宣帝(高洋用马鞭子打人,常常说这是不对的。现在自己也用马鞭子打人,这不是说假话吗?” 高演听后惭愧不已,握住他的手表示感谢,又让他进一步直言。库狄显安说:“陛下太琐细,身为天子,却更象一个具体办事的官吏。” “嗯嗯,对,微臣也是这个意思。”裴泽也说。 高演看了看裴泽,接着说:“朕也很知道这一点。然而国家缺乏法制已经很久了,朕要整顿它,希望达到可以无为而治的地步。” “嗯嗯,厍狄常侍说的对;陛下的回答也在理。来,诸位,我提议大家喝一杯,为我们大齐君臣和谐!”王晞举起酒杯。 “为了君臣和谐!”大家也都举杯相碰。 高演想让王晞当侍中,王晞苦苦恳辞不答应。王士良低声劝王晞不要和皇帝疏远起来。王晞解释说:“我自少年以来,看到的位居显要的人多了,得意没有多久,最后都倒台了。我这个人性子很疏懒,举止缓慢,受不了繁重的俗务,皇上的私恩,凭什么去确保长盛不衰呢?万一疏忽大意,想求个退路都没有地方!不是我不爱做权要之官,不过是把进退出处的利害想得烂熟而已。” 听了王晞这番话,包括高演在内,所有人都肃然起敬,感叹王晞的智慧与谨慎。“希望大家都像王先生学习,不求升官发财,但求忠心为国。来,我们敬王先生一杯!”高演端起了杯子。 “忠心为国,干!”群臣一饮而尽。 经过这次宴会,高演礼贤下士、从谏如流的形象就传开了,朝臣纷纷建言献策,尽心为国。 “不好了,陛下,太后病情又加重了!”一个太监前来禀告。 “我母亲怎么了?”高演十分惶恐。 “太后今日犯心绞痛。” 高演也顾不得和大家道别,直接冲出了门外。 魏收看着高演匆忙的背影,恭敬地说:“陛下真是至孝至纯之人呀!”其他人也跟着称赞。 娄昭君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自从高演称帝后,她就病倒了。高演急得连走路都歪歪斜斜的,形容憔悴,睡觉也不敢脱衣服,这段时间,他每天有空就守在母亲身边。娄昭君的病稍微加重,高演就睡在门外,食物饮水汤药,都亲手侍侯。 来到娄昭君的寝宫,听到母亲疼痛难忍的呻吟声,高演流泪了,在帷帐前用指甲掐自己手掌,直到手掌破了流出血,染红了袖子。李祖娥正出帷帐给娄昭君拿水,看后大惊失色:“陛下,你这是干什么?”高演抽泣:“我希望可以替母亲减轻疼痛!”娄昭君听后感动不已,把他叫过去,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6三管齐下 十一月十五日,慕容俨从前线回来报告北周、南陈激烈的湘州之战,建议趁此机会偷袭北周,高演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段韶、斛律金、贺拔仁都纷纷建言献策,无非就是打和不打两种,没什么新奇。这时候卢叔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折子,不紧不慢说:“陛下,微臣等这天很久了,因此准备了平西策献给陛下。” 卢叔虎出自范阳卢氏,多年前跟随堂侄卢柔一起追随贺拔胜,贺拔胜从南梁回西魏时,卢柔选择了宇文泰,而卢叔虎选择了高欢。卢叔虎办事能力一般,一直没什么戏份,但他擅长的是兵法理论建设,这些年来一直在憋大招,这不,最终憋出了一个《平西策》。 “平西策?快快拿来!” 高演拿过《平西策》,眉飞色舞地看起来。卢叔虎在一旁缓缓说: “齐强周弱,齐富周贫,双方实力相差很大。然而长期以来两国干戈不息,我国不能把周吞并,这都是不善于发挥我国强大富庶的优势的过失。以轻骑兵在原野上游动交战,胜负难以预料,这是胡人骑兵的办法,并不是取胜的万全之策。 “我认为应该在平阳建立一个军事重镇,与对方的蒲州、勋州相对抗,开挖深沟,高筑壁垒,储运军粮,屯积兵甲。如果对方闭关自守不出来交战,我方就可以逐渐吞食他们的河东地区,使他们的地盘日益缩小。如果对方要出兵交战,那没有十万以上兵马,是不够成为我们的敌手的。 “敌军所需要的粮食,只能全部从关中地区运来。而我军戍守的士兵一年更换一次,粮食是很丰饶的。对方来挑战,我方可以不理睬;对方如果退却,我方可以乘机掩袭。从长安以西,人口稀少,城池相隔很远,敌兵来往,实在很艰难,这样长期和我军相持下去,农业肯定要荒废,超不过三年,敌军一定溃败。” 段韶等人也听得如痴如醉,佩服不已,什么是战略家,卢叔虎就是战略家。 卢叔虎的分析是客观准确,北周虽然有蜀地,看似地盘大,但当时的天下,最富饶的地方仍然是北齐的河北河南之地;卢叔虎建议在平阳筑城以对抗韦孝宽的玉壁城,那就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持久战和攻坚战。 一旁的斛律光深以为然,赞叹道:“卢公之策,战略高度非常人所及,晚辈佩服!这必将是我辈今后对外用兵的指导方针呀!” 高演爱不释手,说道:“这平西策是长久之计,要慢慢推进。依朕看,要先和周人交好,暗中筑城;还要对南陈进行震慑,必须派一名得力干将;另外,要对胡人出兵,扫除障碍。” 必须要西、北、南三管齐下,卢叔虎的平西策才能稳妥实行。出兵胡人嘛,高家都有皇帝亲征的传统,这个自然是高演来办。出使北周,高演想到了听话的赵彦深。“众爱卿,谁适合坐镇南境,对付陈国人?”高演问道。 “陛下,只有王琳最合适,他不仅号召力大,而且对陈国有深仇大恨。”慕容俨说。 “好!就王琳了!” 王琳被侯瑱击败后,来到合肥投靠北齐。高演下令,让王琳在合肥召集旧部,时刻准备对陈国用兵。王琳高兴呀,终于可以卷土重来了,他在合肥热火朝天搞起来。 于是,高演派赵彦深出使玉壁,通过韦孝宽和北周讲和(上一章已经讲过,麻痹对手。高演亲自带兵去进攻库莫奚,让段韶、斛律光等人分兵穷追猛打,直到缴获牛羊七万头,获胜归来。 又听说北周和突厥联姻,高演又急忙派人去出使突厥,送上重礼,前文已说过,此处不提。 561年正月十三,王琳报告说自己的侄女婿、陈国的合州刺史裴景徽受自己的感召,要举城归附大齐!高演于是派卢潜带兵,和王琳一起去策应裴景徽。 卢潜是自己人,听话而且又有能力,高澄、高洋都曾重用他,高演派卢潜和王琳一起出兵,就是为了让卢潜去监视王琳。为了安全起见,卢潜对裴景徽的投降迟迟不肯行动,表示要再观察观察,王琳一再催促也没用。 这次是卢潜多虑了,裴景徽是真心归降的。时间越长,裴景徽暴露的风险越大,于是也不等卢潜考虑,自己带着家儿老小放弃地盘就投奔北齐了。 高演任命王琳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让他镇守寿阳,一同镇守的还有卢潜。二人因为裴景徽事件开始不和,这是后话。 北齐君臣一片其乐融融的局面背后,也潜存着危机,这个危机来自于定时炸弹高湛。高演知道立太子事件让高湛不爽,所以在想办法制约掌握兵权的高湛。 7天道轮回 高演平时在晋阳大本营,而高湛在邺城办公,高湛周边已经聚集了高元海、祖珽、高孝瑜、李德林、毕义云、高乾和等一批能人,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高湛有多狂?高演任命领军厍狄伏连为幽州刺史,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为领军,以此来分散高湛的兵权。可高湛竟然留下厍狄伏连,不让他到幽州去上任,又不让斛律羡去执行领军的职务,公然和高演唱反调。 厍狄伏连和厍狄干一家没关系,之前跟过尔朱荣,也是老革命了,为人贪财暴虐,这种人正好可以对付高湛,可高湛比他还横。高演很生气,准备采取实际行动,却被另一件事打断了。 邺城有一个小道消息传来,说是邺城有天子气! 原来,高湛打算变被动为主动,找到天文学家宋景业,让他搞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宋景业经过夜观星象,对外发布消息说:“邺城有天子气!” 高湛又让宋景业暗示高归彦,这个天子气来自废帝高殷。高归彦当初就是出卖高殷、帮助高演夺权成功上位的,他才是最怕高殷复辟的人。于是,高归彦向高演建议,杀掉高殷永除后患。 这样,高演就把注意力从高湛转移到了高殷身上。 “可是,朕答应了母亲,要保护济南王的人身安全!”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济南王复辟成功,他会保证您和太子的安全么?”高归彦添油加醋,害怕高演心慈手软。 “好吧,你去邺城把济南王给朕召晋阳来。”高演还是动了杀心。 邺城的高湛正在开party呢,和士开跳胡舞,祖珽在弹琵琶,好不快活。听说高归彦来邺城,指名要高殷,高湛慌了,他找来智囊高元海询问计策。 高元海说:“皇太后健康长寿,皇上孝顺友爱,殿下不必有什么异样的考虑。” 老子让你想办法,你却给老子打马虎眼?高湛听了不高兴,说:“这难道就是我信任你,对你推诚相待的结果吗?” “殿下,别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此事非同小可,等我回去好好想想。” 高元海要求回到办公室,用一晚上仔细考虑此事,可高湛把高元海留在后堂,让高孝瑜看着他,要求他想到办法后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高元海到天亮还没有入睡,只是绕着床缓缓踱步,根本睡不着。比他还急的高湛已经等不及,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你想到办法没有?” 高元海被吓一跳,缓缓说:“我早就想出了三条计策,只是恐怕殿下不采纳,所以迟迟没说。” “快说,等不及了!” “一,殿下带几个随从到晋阳去,先去拜见太后,求她哀怜;然后请皇上削去你的兵权,一直到死也不再干预朝政,这样必定能使殿下安如泰山,这是上策。二,上表申述因自己威权太盛,恐怕遭到众人的毁谤,请求任命自己为青、齐二州刺史,沉默安静地住在那儿,这样做必定不会招来议论,这是中策……” 高湛听得直摇头,他迫不及待地问:“那下策呢?” 高元海说:“我说出来怕遭到灭族的灾祸。” “你不说,本王现在就砍了你!”高湛再三逼问。 高元海跪倒在地:“济南王是先帝的嫡子,而皇上假托太后的命令夺了他的帝位,群臣敢怒不敢言。现在殿下不妨把文武大臣召集起来,把皇上征召济南王去晋阳的敕令拿出来让他们看,把斛律羡抓起来,把高归彦斩首,尊立济南王为帝,号令天下,以顺讨逆,这是万世一时的机会。” “哈哈,好,等了这么久,本王就是等着你的下策!”高湛非常高兴。祖珽赶紧拍马屁:“殿下骨骼惊奇不是常人,我昨晚梦到殿下乘龙飞天,看来殿下是要当皇帝了。” “哈哈,好,真是那样,本王一定让你大富大贵。” 可造反毕竟是大事,高湛开始犹豫起来,高孝瑜建议找人占卜,高湛于是找来术士郑道谦占卜吉凶,郑道谦说:“举事是不利的,安安静静什么也不做才是大吉。” “什么也不做?”高湛有些奇怪,于是又找来术士潘子密。通过占卜,潘子密压低声音说:“皇帝很快会驾崩,殿下会成为天下之主,所以殿下什么也不用做!” “还有这种好事?”高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他抓来,放在内庭,以验证他的预言。高湛找来了占卜权威宋景业,得到的结果一样:“不用举兵,把济南王送到晋阳,自然会有大喜事临头。” 和士开抚掌大笑:“殿下,微臣早说过你就是天帝!”有了术士的预言,又听了和士开话,高湛欣喜若狂,回道:“本王若是天帝,你就是世神。”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老天爷都这样说了,还犹豫什么?第二天早上,高湛带着高归彦来到济南王府,找来高殷,安慰他:“侄儿,你六叔叫你去晋阳,有要事要跟你说,快去吧。” 高殷一脸茫然,看到高湛脸上的恶意,他汗流浃背,转头对李祖娥哭:“母亲,我不去!”高湛哪管你这个,冲上去强行把高殷拖走,交给身边的骑兵。 “九叔,你放开殷儿!”李祖娥前来阻拦。 李祖娥的手划过高湛的手背,高湛只觉得一阵酥软划过心头,然后是一阵体香充斥着他的鼻腔,上头,太上头了!高湛朝着李祖娥的秀发用力吸一口,露出变态的笑容:“嫂子,你真美!可惜我哥死的早!” 高湛早就对李祖娥垂涎三尺了,之前高洋活着,他不敢造次;现在高殷又被废,李祖娥在宫中地位一落千丈,高湛这才付诸实践。 “放肆!” 只听“啪”一声,李祖娥一巴掌打在高湛脸上。高湛用手摸自己被打的脸,很陶醉的样子。一旁的高归彦看不下去了,“咳咳”两声打断了高湛的意淫。高湛这才意犹未尽地走了,带着高殷走了。 李祖娥知道高殷有去无回,哭成了泪人,随后她又去告诉了太后娄昭君。 高湛又安排了几百名骑兵作为高殷的护卫,办完交接手续后,高归彦就带着高殷朝着晋阳走去。 九月初三,高演派高归彦给高殷送去了毒酒,高殷刚开始不肯喝,高归彦于是扼住他的喉咙,将他卡死。高殷死的时候年仅16岁。 “怎么样?”高归彦刚回来,高演就凑上来问。 高归彦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高殷已经上路了。 “孩子死的时候说了什么?” 高归彦转述:“叔叔,我这么听话,为什么要杀我,你不怕报应么?” 听了高殷的哭诉,高演不禁后退几步,自言自语道:“报应呀,报应!”高演一脸苍白,他是真后悔,高殷毕竟是亲侄子呀。 “陛下,后悔也没用了,咱们去打猎吧,散散心。”高归彦劝导说。 高演一行来到树林中,当天艳阳高照,天气很好。“陛下,你看这艳阳天,多好。”赵彦深指着天空。高演杀了高殷忧心忡忡,心不在焉,抬头看向太阳,只觉阳光刺眼,天旋地转,在一片朦胧中,他竟然看到高洋、杨愔、燕子献等人骑着马向他走来。 杨愔对高洋说:“陛下,就是常山王杀了太子!”高洋很生气,朝着高演方向吼道:“老六,你为什么杀我儿子,我不是说过,你可以当皇帝,但不能杀我儿子么!”“陛下,杀了他,为太子报仇!”燕子献说。 “拿命来!”高洋拿着宝剑,驾着马朝高演冲过来。 只听高演大叫一声,便从马背上摔了下去,等他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肋骨已经断了,鲜血直流。高归彦等人赶紧下马过来查看情况,高演顾不上疼痛,问:“你们看见了么?” “看见什么?” “先帝和杨愔等人,他们要杀我报仇,你们看见了?” 赵彦深哭着说:“没有呀陛下,我只看到刚才一只兔子窜出来,您的马受惊了,把您掀翻在地!” 高演失血过多,昏死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病床上。 娄昭君在一旁哭哭啼啼,不听呼唤:“我苦命的儿呀,你怎么伤的这么重!”高演看到母亲如此伤心,他连忙要起身行礼,但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儿臣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这时候娄昭君想起了李祖娥的话,就问高殷在哪里。高演沉默起来,不敢回答。 “你听不见么?我的孙子在哪儿?”娄昭君开始逼问。 高演支支吾吾,顾左右言他。 娄昭君勃然大怒:“高殷被你杀了吧?你不听我的话,死了也是活该!”娄昭君怒不可遏,头也不回走了。母亲这一走,高演泪如雨下,不知如何是好,没几天,高演精神恍惚,病情更加严重了,他经常自言自语说:“报应,果然是报应!” 一手好牌,打的稀烂,高演没救了。一方面,娄昭君已经不支持他,他的太子高百年继位无望;另一方面,高湛雄心勃勃,一直在暗中伺机而动,高百年根本不是高湛的对手。高演很清醒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知道高百年和高殷一样,在这个权力斗争残酷的北齐是无法立足的。 于是高演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主动让位给高湛。 8高湛继位 十一月初二,高演派堂弟高睿下诏,召唤高湛来继承皇位。 下午,高演来到弥留之际,徐之才把脉完后摇着头走出了皇帝寝宫。看着一旁痛哭流涕的皇后元氏、儿子高百年,高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这都是报应”。“皇上,你走了,我们母子该怎么办?”元氏问。 “我现在自顾不暇,你们好自为之吧,但愿九弟不会杀了我儿,”高演说的是大实话,他用尽力气说了最后一句,“遗憾的是,我不能给太后送终了。” 高演去了,年仅27岁。客观的说,高演是各兄弟皇帝中最纯情的一个,一生只有元氏一个女人;也是娄昭君儿子里最孝顺的一个,娄昭君也偏爱他,可惜高演终究抵不过权力的诱惑,杀了高殷致使自己失去了娄昭君的支持。高湛的死纯属意外,和鬼神没有关系,如果他活的长一点,会不会和高洋、高湛一样变态?会不会让北齐重振雄风?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消息传开后,颜之推评论道:高演的天性是极孝的,但做事不知忌讳,以致才有这样的下场,这实在是因为不学经典的结果。 高睿还在前往邺城的路上,高演就死了。于是,高睿派黄门侍郎王松年快马加鞭去邺城,宣读高演的遗命。 “六哥死了?”高湛内心这样问自己,他不敢相信。高湛为了证实这一消息,他派和士开去晋阳查看情况,看到高演的灵柩后,和士开这才放心了。和士开回来后气喘吁吁地说:“陛下,先帝确实已经驾崩了!”祖珽也跟着拍马屁:“恭喜陛下!” 这时候,高睿也到了,转交了高演写的亲笔信。高湛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想不到真的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于是展开信件读起来:“高百年没有罪过,你要好好安顿,不要学六哥。”高湛没时间去想高百年的事情,他满脑子都是皇位,和士开、祖珽二人甚至都称呼高湛为“皇上”,提前开始庆祝了。 高元海比较理智,进言道:“当务之急是赶紧去掌管晋阳的局势,以防不测!” “对对对,机不可失,时不我待。”毕义云补充说。 高湛立刻动身,让高元海、毕义云留守邺城,让高孝瑜为先锋,提前到晋阳宫中,把宫中侍卫全部换成自己人,高湛这才大摇大摆进入晋阳城。 既然高演都传位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高归彦、斛律金、段韶、阳休之、魏收等人,直接就转投高湛了,在晋阳早就安排好了豪华宴席和高级住宅,迎接高湛一行人。有娄昭君的同意,又有勋贵的捧场,高湛的皇帝职位众望所归。 十一月十一日,高湛在晋阳南宫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换年号为太宁。高湛给高演上的谥号为“孝昭”,高演也就是北齐孝昭帝。 加官进爵不在话下,高湛以平秦王高归彦为太傅,以赵郡王高睿为尚书令,以尉粲(尉景儿子为太保,以段韶为大司马,以娄睿(尉昭儿子、娄昭君侄子为司空,以平阳王高淹为太宰,以彭城王高浟为太师、录尚书事,以博陵王高济为太尉,以任城王高湝为尚书左仆射,以斛律光为右仆射,封高百年为乐陵郡王。 王士良、高元海、高孝瑜都有任命,至于高演的心腹王晞,他不是喜欢归隐么?高湛上台后,再不任用他,他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新官上任三把火,高湛上位表现如何?相比于精明能干的大哥高澄、深沉强悍的二哥高洋、聪慧仁厚的六哥高演,高湛的格局和气魄都小了许多。在护送高演的棺椁去邺城的路上,渡过汾河时,和士开给高演报告,说是高演的遗孀元氏有许多奇珍异宝,高湛丝毫不顾及尸骨未寒的六哥,直接就派刘桃枝前去索要。 被元氏拒绝后,刘桃枝抓起她的头去砸地羞辱,5岁的高百年被吓得哇哇大哭,刘桃枝这才停手。 562年正月十二,高湛来到邺城,接下来的几天,开始祭天、大赦,封胡氏为皇后,胡氏所生的高纬(5岁为太子、高俨为王爷。 至此,北周、北齐的皇权更迭暂告一段落,两国进入平稳发展时期,是时候来聊聊南陈了…… 第110章 宵衣旰食 561年十二月十一日,建康,南陈首都。 1礼贤下士 陈蒨向群臣问计:“我大陈年年用兵,虽然巨寇王琳被平定,留异、陈宝应、周迪等人阳奉阴违,依然为患一方,如今财政空虚,各位爱卿有何良策?” “陛下,我大陈东靠大海,海盐取之不尽,是天赐财富。因此,微臣请奏,征收海盐税以充实国库。”太子中庶子虞荔建议。 虞荔出自会稽虞氏,侍奉过梁武帝萧衍,淡泊名利,名重一时。陈蒨奉命攻打会稽郡的张彪时,就多次写信给虞荔,表达自己求贤若渴的态度,虞荔被感动了,到建康任职,负责侍候太子陈伯宗读书。 “征收海盐税?这……” 御史中丞孔奂进言:“虞大人所言甚是,自汉武以来,我中国都实行盐铁专营,这是古制,依微臣看,还可以设立官办卖酒机构,扩大国家收入。” 孔奂是孔子后人,出身书香门第,先后在萧衍、陈霸先朝中为官,刚正不阿、清兼自守,陈蒨在三吴地区剿匪时就很倾佩他,一上台就委任他为御史中丞,负责纠察百官。 “好,准奏,”陈蒨同意后,又开始犯愁起来,“诸位有何良策对付留异、陈宝应、周迪三人?” 侯安都率先说:“此三人表面臣服,暗地里勾结,互相结为儿女亲家,聚险反叛朝廷,陛下,您还想纵容他们么?必须反击!” “是呀,陛下,侯伯玉(侯瑱率大军西政王琳的时候,沈将军(沈恪奉旨去代替留异接任东阳(浙江金华市太守,可他直接半路偷袭,让沈将军损失惨重退守钱塘,虽然再次上表归降,留异却分兵把守钱塘江渡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侍中、领军将军杜棱补充道。 周敷说:“陛下,江州刺史周迪不肯离开临川老巢前往湓城镇守,他的儿子也不肯到建康任职。”周敷在王琳战败后,第一时间到建康朝见陈蒨,陈蒨封他为安西将军,赏赐了大量财物,被树立为典型人物。 萧乾也开始了控诉:“陛下,您虽然把陈宝应的宗族编入皇家,可他和您并不是一条心。之前微臣奉命前往晋安(福建福州,接替陈宝应为太守,却被他派人劫掠致使无法上任,他的答复是当地盗贼猖獗、治安不好。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萧乾是南梁宗室,在陈霸先当政时就已归顺,并深受信任。 陈蒨点头称是,缓缓说:“看来,只能出兵了。” 突然,虞荔哭了,默默流下泪,陈蒨疑惑不解:“虞老,你哭什么呀?”虞荔说:“臣弟虞寄还寄居在闽中,陈宝应一直扣着他不肯放回,臣年岁已高,怕是有生之年见不得他了。” 虞荔这番话,让陈蒨想到了远在长安的陈顼,因而感伤地说:“我也有弟弟在远方,这种思念的心情十分迫切,他人哪里知道。” 陈蒨是很爱惜人才的,看到虞荔这么忧伤,就再次派萧乾去出使陈宝应,让他把虞寄给送建康来。 萧乾走后,陈蒨又找来蔡景历、侯安都、吴明彻、章昭达等人商议用兵方略。最终,蔡景历提出一个“远交近攻”的方略:侯安都领命出征最近的留异,周敷带兵回豫章郡奉命监视较远的临川周迪,至于在闽中的陈宝应,留在最后对付。“不愧是先帝倚重的军师,真妙!”陈蒨很赞同。 次日,陈蒨发布了檄文正式讨伐留异,韩子高私下请求跟随侯安都出征。“子高,你去干嘛呀,舟车劳顿,别去了,乖!”陈蒨轻抚他的头。 “陛下,我一定要去,群臣以为我是依靠美色上位的,我窃以为耻;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我一定要用自身能力来证明自己!”韩子高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陈蒨想了想,也对,自己的爱人能文能武,很多人却不知道,此次出征留异,有侯安都坐镇,无往不利,正是自己爱人留学渡金的机会,何乐不为?陈蒨同意了。 让侯安都在路上走着,先来说说陈宝应。 萧乾带着诏书到晋安郡之时,陈宝应正在听书,听侍从给他读《汉书》,听说来的是被自己欺负过的萧乾,他就让萧乾在门外先等着。 当听到蒯通游说韩信时说的话“看你后背的形状,骨相极贵,不便说出”之时,陈宝应突然坐起来,感叹说:“蒯通真可称为智士了!虞先生,你愿意当我的智士么?”虞寄和虞荔一样,有名望,被陈宝应笼络到身边多年,一直试图逼他为自己卖命。 虞寄说:“蒯通这一番游说,造成了郦生被烹、田横失败、韩信骄纵亡身的后果,杀害了三个才俊之士,有什么足以称为智士的呢?这哪比得上班彪在《王命论》中能理解何去何从呢!”虞寄就是看不上陈宝应,希望他能认清现实,归顺陈朝中央。 陈宝应并不回答他,而是让萧乾进来说话。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萧乾没给陈宝应好脸色,摆出天朝上国的架子宣读诏书:“虞寄忠孝仁义,才堪大用,希望陈太守积极向大陈输送人才。” 面对皇帝的诏书,陈宝应这边是什么反应呢?皇帝都抢着要虞寄,那更加证明虞寄是人才。当然是拒绝,不然还能叫地头蛇么?萧乾灰头土脸回去了。面对陈宝应的拒绝,虞寄开始和他讲大道理,陈宝应哪听你这个,虞寄你就乖乖在我这里待着吧,哪儿也去不了。 虞寄深知陈宝应是劝谏不过来了,担心灾祸降到自己身上,于是穿着住进了东山寺开始隐居,假称脚上有毛病。软的不行来硬的,陈宝应派人去烧他所住的房子,虞寄安然躺卧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有两个和尚要扶他出来,虞寄说:“我的生命悬在人家手里,躲避了火烧,又能躲到哪儿去呢?”放火的人看他这么不怕死,还真不敢下死手,毕竟这个人可是陈宝应需要的人才,于是主动灭火,把他救了下来。 弟弟回不来了,虞荔因此而伤感生病,陈蒨多次亲往看望。陈蒨命令虞荔将家中人口搬进宫署居住,虞荔以宫中不是私家居住的处所,请求留居城外;陈蒨又令他家住在兰台,自己乘舆再三亲临慰问,亲自写诏书派往探视的宫中使者,在道路上彼此都能看到。 虞荔一直有吃素食的习惯,营养就跟不上,不能承受疲病的折磨,陈蒨下诏令说:“能淳朴地穿布衣吃素食,便是高尚的节操,你年纪已经老了,生气活力稍有减退,正要依仗托付,十分需要能够健壮起来,现在给你鱼肉,不准坚持所遵守的布衣素食的做法。” 嘴巴长在虞荔身上,他不听皇帝也没办法,于是没几天就去世了,时年五十九岁。 虞寄对于陈朝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如章昭达、侯安都、徐陵、周弘正等文武有名,但陈蒨却能如此礼贤下士,陈蒨励精图治的雄心可见一斑。陈蒨身边还聚集了刘师知、到仲举、王质等一帮能人。陈蒨有多勤政呢?陈蒨死后,徐陵在《陈文帝哀册文》中写道:“勤民听政,宵衣旰食。” 宵衣旰食,也就是早上天没亮就穿衣服起来,晚上天黑了才吃饭。这个成语就是徐陵发明来形容陈蒨的。 很快,宵衣旰食的陈蒨迎来了好消息。 2陈顼回国 第一个好消息,江州的周迪吃了败仗。听说周敷从建康回来了,周迪知道从此二人决裂了,他抱怨道:“这个老匹夫,甘愿做陈国的走狗却忘记了家族的荣耀,当初依附你不过是看你名望高,哪次打仗不是我出血出汗?现在倒好,功劳被你窃取了。” 周迪在平定萧勃、余孝倾、熊昙朗的战争中是有很大功劳的,然而有啥用?领导喜欢的是听话的人,而不是有能力的人。政治站位是一种艺术,这种艺术出身高贵的周敷从小就懂,而出身卑微、一路摸爬滚打的周迪就不懂。 周迪没有郁闷太久,而是加紧了和留异的勾结,并派弟弟周方兴带兵主动出击周敷。周敷早就认清了形势,以逸待劳,很轻松打败了周方兴。 周迪又派侄子埋伏兵士于船中,对外宣称是商人,以袭击湓城。但还没动手,事情就暴露了,因为周敷战胜后,就把周迪的最新动向告诉了湓城的华皎。华皎带兵去迎击,把周迪的船只兵器全缴获了。 陈蒨听了前方战报,喜不自胜;这时候,在长安的周弘正传消息说,北周皇帝宇文邕打算把安成王陈顼给送回来。“朕的弟弟要回来了!”陈蒨太高兴了,一时兴起,当即派遣使者出使长安,表示只要陈顼回国,陈朝愿赠送黔中数州之地以示感谢。 宇文护自从有了姑母、母亲的消息后,他紧绷了几十年的心柔软起来;另外,自己的心腹贺兰祥前不久病死了,手中的王牌也少了一个。于是乎,宇文护开始推行积极主动的和平外交策略,在国内大搞经济建设,比如在蒲州开凿河渠、在同州开凿龙首渠等。 宇文邕也乐得看到宇文护这一面,二人简单商议后,就同意把陈顼送回了。 562年正月初六,宇文邕任命安成王陈顼为柱国大将军,派杜杲送他回南方,周弘正陪同。杜杲,字子晖,出自京兆杜氏,北魏孝武帝元修时候就担任奉朝请,资历比较老,之前一直在地方当官,没什么露脸的机会,这次主动申请出使陈国。 三月初七,安成王陈顼一行到达建康,陈蒨在郊外三十里相迎,二人见面喜极而泣,抱头痛哭。和陈顼一起回来的还有妃子柳氏以及儿子陈叔宝。 陈蒨当即下诏封陈顼为中书监、中卫将军。一旁的杜杲低声对周弘正说:“你们陛下答应,只要送回安成王,就给我大周送黔中数州之地表示感谢,现在是时候了吧?” 数州之地?周弘正难以置信,心想,皇帝怎么这么糊涂?白白把土地拱手让人?他镇定地说:“子晖,这事我本来不知道,先请示陛下。” 周弘正穿过人群,找到陈蒨,汇报了这件事以及自己的看法。陈蒨这才悔恨地说:“当时朕一时兴起,没想太多。哎,周大人,朕知道你的能力,你说咋办就咋办。”周弘正想了想,说:“一州之地,也是数州之地,那就鲁山县吧。” “哈哈,还得是你周思行呀!” 于是,周弘正找到杜杲,钻了之前承诺的空子,把鲁山县交割给了北周。杜杲笑而不语,本来这土地就是意外收获,他也没有更高的期望。 宴席上,陈蒨喝开了,有些骄傲地问杜杲:“朕的弟弟承蒙周国之恩,得以回到建康;然而我们要是不奉送鲁山城,你们恐怕也不会送回朕的弟弟吧。”陈蒨这一席话实在有失体面,在场的陈顼、周弘正等人都很尴尬。 杜杲很镇定,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决定在外交上给祖国扳回一局,起身答道:“安城王,在长安不过一介布衣罢了,然而他是陈国皇帝的弟弟,他的价值难道是一座城池能比拟的么?我大周一向宽厚待人,亲亲仁民,遵循忠恕之道,上遵太祖遗旨,下行和睦相处之法,因而把安成王送回南方。现在陛下您却说是用平常的土地换回了骨肉至亲,这就不是我能同意的了。” 杜杲的回答堪称完美,不卑不亢,大家听后暗自佩服,再看陈蒨,陈蒨立刻意识到刚才的话格局太小了,于是说:“刚才朕的话是开玩笑的,这杜子晖真的人才呀!来,朕敬你!” 陈蒨起身,走到杜杲跟前,向他行礼并敬酒,使用的礼节超过了常规。 “陛下,喝酒怎么不叫我呀!”侯安都咧着嘴、顶盔戴甲大步走入了宴席。 陈蒨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有点不高兴,这家伙怎么能穿着盔甲带着武器进入宴席?陈蒨并没有发作,而是疑惑地问:“侯将军这是……”侯安都让人把战利品都抬了进来,陈蒨懂了,这才对大家说:“侯将军胜利班师回朝了,大家快来祝贺他!” 是的,陈蒨在和北周交涉送回陈顼一事的时候,侯安都正在和留异酣战呢。 3击破留异 留异的防线重点部署在钱塘江建德一带,他以为陈军会溯江而上。另外,留异让盟友向文政分兵把守新安郡(杭州市淳安县。新安郡是钱塘江上游新安江的所在,也属于钱塘江防线。 马奇诺防线固然牢不可破,德军可以绕道而行呀;长城万里,匈奴也可以钻空子南下。 侯安都召开军事会议商讨。他率先发言:“留异愚蠢,把大军都放在钱塘江,咱们要绕路而行。不过,为了不引起留异的注意,我们需要一股力量佯攻新安郡,谁愿意分兵行动?” “将军,我只需要三百精兵,保证拿下新安郡。”说话的是程文季。程文季是程灵洗的儿子,多次跟随父亲作战,经验丰富。 “很好,其余人跟我火速从陆路绕道东阳腹地,散会!” 陈军兵分两路,程文季水路进攻新安郡;侯安都带大部队从陆路经由诸暨兵发永康,留异大吃一惊。 留异也并不是傻,恰恰相反,这个防线是以王澌为核心的智囊集团共同商议的结果。但从兵法上来说,守城的一方始终不如进攻一方主动。 侯安都兵不血刃进入永康,东阳郡郡城(金华市尽在咫尺,留异的防线不攻自破,只能奔逃到桃枝岭(浙江缙云县内,在山谷的入口处竖起栅栏进行防御。 看到留异扎营固守之地,侯安都不禁沉默起来。萧摩诃眺望着说:“将军,留异选的地方好比当年杜平虏修筑的鱼梁城呀!” “鱼梁城?”侯安都若有所思的样子。 萧摩诃的一番话让侯安都回到了十二年前,那时候侯安都、萧摩诃也刚归附陈霸先不久,正是和杜僧明、周文育等人一起攻打高州的李迁仕、杜平虏,北上勤王的大好时节,可谓年轻气盛、斗志昂扬。 转头来,杜、陈、周三人都相继去世,当初一起创业的人就剩下镇守湘州的徐度、钱塘的沈恪、以及身边的萧摩诃几人了,侯安都开始惆怅起来,毕竟他也42岁了,不再年轻。 “将军,敌军居高临下,如今又细雨绵绵,如果强攻,我军恐怕伤亡惨重。”周炅说。 周炅的话把侯安都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又变得沉着坚毅了。时值早春二月,春雨绵绵不绝,侯安都从雨水中看到了希望。侯安都伸手摸着雨水说:“留异可以依山驻寨,我们也可以依山修堰,等雨水涨满堰坝,我军就可以在水上建造高层船舰,拔地而起。到时候留异的高处也就不高了。” 萧摩诃眉开眼笑,大声叫好!周炅等将领也是佩服不已,马上带兵去修建堰坝。陈军热火朝天干工程,留异困守孤城心如焚,怎么办?王澌已经奉命去陈宝应处搬救兵,留异只能等下去。 没几天,陈军已在水上修建起了高楼大厦,和留异的堡垒一样高。“进攻!”侯安都下达了命令。陈军将领个个勇往直前,对着留异的城墙发动猛攻,石块、乱箭、长戈一起上,侯安都在一线指挥,却被敌军的飞箭射中肩膀,鲜血一直流到脚踝处。 “将军!你的肩膀!”萧摩诃一脸惊恐。 “一点小伤,我都不怕,你小子怕什么?”侯安都继续坐在车子上指挥士兵,神色不变。 突然,陈军中一营人马,对敌军不要命地冲锋,为首的年轻将军更是单枪匹马杀在最前面,只见他的左颈被砍伤,发髻也被砍断了,依旧向前冲。 “此人是谁?如此英勇!”侯安都大叫。 萧摩诃望了望,说:“哦,原来是韩子高!听说他之前在平定张彪作乱的时候,深入险境,如今看来名不虚传呀。” 侯安都佩服地说:“我以为韩子高只是依靠美色得到陛下的垂青,当初从建康出发时陛下硬把他塞给我,我本不情愿。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韩子高的勇武不在我辈之下!” 韩子高时年24岁,比南陈最年轻开国将领萧摩诃还要小6岁!韩子高今天用实力证明了一切。 一方面有沈恪坐镇钱塘,源源不断输送粮草;另一方面,新安郡的向文政被程文季击败的消息又传过来,留异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在陈军强大攻势下,留异的堡垒很快就灰飞烟灭,留异提前带着儿子留忠臣逃往晋安方向。刚好,留异在路上碰到了王澌带来的救兵,留异灰头土脸地埋怨:“你不是多次说陈国朝廷不足为虑么?听了你的话,我才有今天。” 王澌一脸惭愧:“太守,咱们赶紧去晋安吧,陈宝应等着咱呢。” 侯安都俘获了留异的妻子和其他儿子,把他的铠甲兵器尽数收缴,得胜回朝,达到人生战功的顶点。 面对侯安都的蛮横无礼,陈蒨也只得忍气吞声,毕竟人家的功劳摆着。该怎么赏赐呢?侯安的爵位已经无法赏赐了,该怎么办?陈蒨突然想到了王琳,于是在宴席上当众宣布,封侯安都为侍中、征北大将军,镇守京口,以防备寿阳的王琳。 王琳到寿阳前线后,无时无刻不想打回老家去,不过一直被卢潜阻拦。王琳很愤怒:“陛下派我来前线是上阵杀敌的,不是在这里苟且偷生的!”卢潜冷笑道:“打仗不用死人的么?用大齐子弟兵的性命去满足你个人复仇的私欲?笑话!” 恰好这时,哨兵前来报告,说是南陈送来了国书。 陈蒨也不是一个好战分子,连年战争不利于恢复经济。于是,陈蒨派遣侯安都镇守京口的同时,还让徐陵写了一封国书到寿阳,旨在和北齐和亲。卢潜看到侯安都派人送来的国书,深以为然,也不管王琳的情绪,直接上奏给了皇帝高湛。 高湛刚登基,为了稳定国内局势,最佳选择也是与邻国交好,于是派遣散骑常侍崔瞻出使南陈,陈、齐两国进入蜜月期。既然两国友好往来,那主战的王琳就不适合继续待在寿阳了,卢潜的奏书中也表达了这个意思。崔瞻在路过寿阳时,宣读了高湛的诏书,王琳很失望,只得带着萧庄等人去了邺城。 卢潜则代替王琳,成为扬州刺史、领行台尚书,全权负责寿阳一线的军政事物。 北方的齐国消停了,上游的西梁也传来了好消息:国主萧詧死了。 3萧詧落幕 萧詧这几年过得很不好,虽然在宇文氏的帮助下,成功建立了国家、恢复了南梁的宗庙祭祀,但他深知西梁政权不过是傀儡,大梁的辉煌早就一去不复返。西梁不过区区三百里土地,而且饱经战乱,城郭破败,百姓流离失所,没想到这些,萧詧忧愁万分,背上长了痈疽。 “朕对不起武帝(萧衍,对不起先王(萧统!”萧詧又开始在朝堂自言自语。老父亲日渐消瘦,萧岿于心不忍,安慰道:“父皇,国事如此,您已尽力,毕竟为大梁守住了最后的基业,您也不必过于自责,务必保重身体,列祖列宗一定会理解您的苦心孤诣。” “朕的苦心?” 不劝还好,萧岿这么一劝,萧詧反而生气了:“太子,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看看周国人在我们的故土上做了些什么?于谨功破江陵,把财物和人口席卷一空,至今还没恢复元气;周国的江陵总管无时无刻不在监督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肆意搜刮民脂民膏。你告诉朕,你的内心能安宁?” 萧岿再不敢说话。蔡大宝趁机出来打圆场:“陛下,太子也是一片赤诚之心,都是为了大梁的中兴,天地可鉴!”说完,蔡大宝跪下了。蔡大宝现任军师将军、太子少傅,也就是萧岿的老师。群臣一看,也跟着下跪,为太子说好话。萧詧一直以来礼贤下士,从不沉迷酒色,平时的吃穿用度都很节俭朴素,在军民之中有很好的口碑,他的才情不在父亲萧统之下。 萧詧本来就是自己气自己,看大家这副精诚团结的样子,也不再生气,口中开始吟诵起《愍时赋》中的几句来:“望否极而云泰,何杳杳而无津。悲晋玺之迁赵,痛汉鼎之移新。无田范之明略,愧夷齐之得仁。” 萧詧《愍时赋》和庾信的《哀江南赋》都是赋史,全面展现了南梁国破家亡的时代变迁,抒情和叙事都堪称完美,这里有必要全文摘录: “嗟余命之舛薄,实赋运之逢屯。既殷忧而弥岁,复坎壈以相邻。昼营营而至晚,夜耿耿而通晨。望否极而云泰,何杳杳而无津。悲晋玺之迁赵,痛汉鼎之移新。无田、范之明略,愧夷、齐之得仁。遂胡颜而苟免,谓小屈而或申。岂妖沴之无已,何国步之长沦。 “恨少生而轻弱,本无志于爪牙。谢两章之雄勇,恧二东之英华。岂三石于杜鄠,异五马于琅邪。直受性而好善,类蓬生之在麻。冀无咎而沾庆,将保静而蠲邪。何昊穹之弗惠,值上帝之纡奢。神州鞠为茂草,赤县绕于长蛇。徒仰天而太息,空抚衿而咨嗟。 “惟古人之有怀,尚或感于知己。况托萼于霄极,宠渥流于无已。或小善而必褒,时片言而见美。昔待罪于禹川,历三考而无纪。获免戾于明时,遂超隆于宗子。始解印于稽山,即驱传于湘水。彼南阳之旧国,实天汉之嘉祉。既川岳之形胜,复龙跃之基趾。此首赏之谬及,谓维城之足恃。值诸侯之携贰,遂留滞于樊川。等勾践之绝望,同重耳之终焉。望南枝而洒泣,或东顾而潺湲。归欤之情何极,首丘之思邈然。 “忽值魏师入讨,于彼南荆。既车徒之赩赫,遂一鼓而陵城。同寤生之舍许,等小白之全邢。伊社稷之不泯,实有感于恩灵。矧吾人之固陋,迥飘薄于流萍。忽沉滞于兹土,复期月而无成。昔方千而畿甸,今七里而盘萦。寡田邑而可赋,阙丘井而求兵。无河内之资待,同荥阳之未平。夜骚骚而击柝,昼孑孑而扬旌。烽淩云而迥照,马伏枥而悲鸣。既有怀于斯日,亦焉得而云宁。 “彼云梦之旧都,乃标奇于昔者。验往记而瞻今,何名高而实寡。寂寥井邑,荒凉原野。徒揄扬于宋玉,空称嗟于司马。南方卑而叹屈,长沙湿而悲贾。余家国之一匡,庶兴周而祀夏。忽萦忧而北屈,岂年华之天假。 “加以狗盗鼠窃,蜂虿狐狸。群圉隶而为寇,聚臧获而成师。窥觎津渚,跋扈江眉。屡征肇于殷岁,频战起于轩时。有扈兴于《夏典》,《采芑》著于《周诗》。方叔振于蛮貊,伯禽捷于淮夷。在逋秽其能几,会斩馘而搴旗。彼积恶之必稔,岂天灵之我欺。交川路之云拥,理惆怅而未怡。” 次日,萧詧背上的痈疽恶化,一病不起,进入了弥留之际。萧岿、蔡大宝、王操等显贵都跪在萧詧的卧室里,神情凝重。萧詧开始向萧岿交代后事:“朕死后,太子即位。蔡敬位(蔡大宝忠诚为国,有孔明之才;王子高(王操谦恭谨慎,长于用兵,是我大梁的长城,太子你必须重用二人。其余人等,你要选贤任能,擦亮眼睛。” “父皇,儿臣牢记!”萧岿泪如如下。 “诸位大臣,我们国小民弱,只能精诚团结,一致对外才能渡过难关。虽然寄人篱下心有不甘,但只有如此,我大梁才能延续血脉,你们一定要委曲求全,谨慎侍奉周国。朕也是不得已呀!”萧詧说完这一段,开始吐血。 群臣都哭了。 最后,萧詧用尽力气仰天长啸:“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562年二月,萧詧病死,时年四十四岁,谥号西梁宣帝,给后世留下了文集十五卷,佛经《华严》《般若》《法华》《金光明》等义疏共四十六卷。当天,萧岿即位,改元“天保”,希望上天保佑西梁政权。 萧詧,无论在个人修养,还是在文治武功上,在后三国乱世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他是一位优秀的领导人,甚至可以说他的能力和魅力已超过了萧衍,更不在萧绎之下。可惜,形势比人强,南梁大厦将倾,只留下了西梁弹丸之地给萧詧,萧詧英雄无用武之地,只能苟延残喘,最终也难逃被吞灭的结局。然而,萧詧当之无愧“英雄”的称号。 4打败周迪 再说回南陈。喜讯不断传来,接下来剿灭周迪和陈宝应只是时间问题,朝堂上一片喜庆,唯有陈蒨愁眉不展。连日来,他收到最多的奏折就是关于各地币制混乱、物价居高不下的内容。 萧衍当初用铁钱搜刮民间财富,最终导致经济崩溃,民间私下开始流行“鹅眼钱”。鹅眼钱是一种劣质的五铢钱,小如鹅眼,一个鹅眼钱大小只有正常五铢钱的五分之一。 “陛下,是时候改革币制了。侯景作乱以来,江南繁华不在,百姓苦不堪言,鹅眼钱四处横行,市场萧条。如今,南方已定,必须统一币值才能安定货殖。”陈顼建议道。 陈蒨转忧为喜:“皇弟所言,朕深以为然,既然有你的支持,这件事一定能办成。” 二月二十四日,陈蒨下令恢复汉武旧制,官方铸造五铢钱,这件事交给陈顼去做。陈顼铸造的五铢钱工艺精美,后世称“天嘉五铢”。币制改革一经推行,效果显著,市场很快稳定下来,天嘉五铢一个的价值相当于鹅眼钱十个,老百姓交口称赞。 按照远交近攻的方案,下一个轮到周迪了。派谁去呢?当时陈朝最能打的,侯安都如果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蔡景历也出来推荐了侯安都。“侯安都?”陈蒨皱着眉头,面露不悦,“先生,你忘了乐游园的事情了么?” 蔡景历点了点头,他知道,陈蒨打算抛弃侯安都了。陈蒨开始回忆起侯安都的所作所为来。 时移世易,大概是上次侯安都讨伐留异得胜归来、顶盔戴甲出现在宴会中,陈蒨已经开始讨厌侯安都了。本来把侯安都弄到京口去,眼不见心不烦,可卢潜主持寿阳大局后,陈、齐两国交好,侯安都也就没事可做,天天和文人武士骑射赋诗,住处的宾客多达上千人,其中就有萧摩诃、阴铿、褚玠、马枢、裴子烈等。 萧摩诃不必多说,一直视侯安都为偶像。阴铿是文学家,之前跟过萧绎,和徐陵是好朋友,陈蒨也很欣赏他的才华,让他给次子陈伯茂当参军。褚玠,文学家,和蔡景历关系不错,陈蒨任命他为太子庶子(陈伯宗的侍从。马枢,出自扶风马氏,之前跟过萧纶,知名学者。裴子烈,出自河东裴氏,经常跟着吴明彻出征,勇猛无敌。 宾客中也不都是遵纪守法的人,有的甚至是亡命之徒,侯安都被甜言蜜语和酒精冲昏了头,也就夸下海口,让他们不要怕,尽管来投奔自己,皇帝也要给自己三分面子。这就犯了皇帝的忌讳了,这就是结党营私呀。皇帝可以抬举你,但你自己不能抬举自己,哪个领导喜欢下属牛皮哄哄?可大大咧咧的侯安都哪里知道皇帝的心思? 侯安都每次给陈蒨上书的时候,信已经封好,想到有些事还没有写完,又拆开封口补写:又启奏某某事。这让陈蒨很不爽,你懂不懂规矩?懂不懂公文格式?你这种上书方式,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上书可以随便涂鸦? 这还不算什么。有一次,侯安都和陈蒨在乐游园喝酒的时候,他喝高了,就伸着腿斜着身子坐。徐度看到后,急忙提醒他,不要如此放肆。侯安都也不当回事,醉眼迷离对陈蒨说:“陛下,现在比作临川王时如何?”陈蒨知道他喝醉了,也就放下酒杯,没有回应,只是吃菜。 侯安都却不依不饶,噫,你小子不理我?没有老子当时力排众议拥戴你,你能当皇帝?不行,你必须说。“陛下,现在比作临川王时如何?”侯安都一身酒气。 陈蒨只好赔笑说:“虽然是天命,但没有您的力量,朕也当不了这个皇帝。”侯安都听后,哈哈大笑,转头对文武大臣说:“你们听见了么?陛下夸我呢!” 当时,蔡景历也在宴席中,大声呵斥道:“侯司空,你怎么能在天子面前失态?”侯安都不省人事,陈蒨笑得很尴尬:“没事,没事,酒宴之中这样才尽兴嘛。” 宴饮结束,侯安都向陈蒨提出要求,要借帷帐和彩船,要载上妻妾去皇帝的宫室摆宴饮酒,说是自己过寿。什么?你还要老子的专车去老子的皇宫胡吃海喝?陈蒨一脸震惊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只有蔡景历看到了陈蒨嘴角的杀气。 第二天,侯安都果然坐着皇帝的专车,拉上无数漂亮妹妹,来到皇宫摆宴,因为陈蒨不在,他直接坐上了龙椅。大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皇帝同意出租皇宫的,宾客们纷纷举杯,为侯安都祝寿。蔡景历、徐度二人对视一眼,然后摇头叹息,他们知道,侯安都这样迟早要出问题。 这事儿也传到了皇太后章要儿耳中,这些年,她没有忘记,当初是侯安都力挺陈蒨登基称帝,当初是侯安都害死了自己儿子陈昌,她一直在等待复仇的机会,现在她等到了。 章要儿派人去给陈蒨揭露了侯安都的所作所为,并且附加了一句:“侯安都此举有损我大陈皇帝威严。” 陈蒨早已得知侯安都的行为,听了皇太后的话后,他懂了,虽然章要儿是想借自己手除掉侯安都,但他也乐见其成。陈蒨已下定了决心,侯安都再也不能留了,于是从记忆回到现实,对蔡景历说:“侯安都越界了。” “陛下,微臣知道了。”蔡景历知道,陈蒨要策划除掉侯安都了,这时候他必须选边站队。 既然侯安都不能再用,那选谁出征周迪?陈蒨的心腹就那么几个:韩子高、华皎、章昭达、沈恪、吴明彻。 三月初八,陈蒨任命吴明彻为江州刺史,指挥高州刺史黄法氍、豫章太守周敷一起去讨伐周迪。 吴明彻硬是继承了攻打王琳、贺若敦的传统,又失败了,围攻了周迪六个月,结果惨败而归。吴明彻怎么老是打败仗?不懂军事?不懂军事陈霸先、陈蒨根本不会用他。问题还是在管理上。一个好的将军并不是一个好的统帅。吴明彻个性刚直,这样的人很难协调处理与部下的关系,黄法氍、周敷等人无所适从;再加上陈宝应给周迪送粮送武器,最后周迪将陈军各个击破。 陈蒨只好召唤吴明彻回朝。吴明彻不行,那派谁去?“让我去吧,陛下。我从周国回来,寸功未立,窃居高位让人非议,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要证明自己。”陈顼势在必得,一定要出征。 陈蒨想了想,培养自己的亲弟弟也挺不错,在将来的权力斗争中,也能派上用场。九月二十日,陈顼前往江州一线指挥战斗。当然,陈顼只是名义上的统帅,实际指挥战斗的是章昭达等人。 陈顼一到前线就安抚士卒,拉拢将领,赏功罚过,重新聚集了军心、民心。建康这边也没闲着,十月初二,陈蒨颁布诏书,削减开支,凡是宫中的车马衣食规格,全部降低标准,各部门各单位也降低日常支出,以保证前线军费支出。 周迪不过就是临川郡一带的军阀,实力是远不如王琳的,只要陈军上下一心,打败周迪不是难事。皇帝陈蒨勒紧裤腰带支持,陈顼又摆平了军心、民心,这战斗力直接就飞跃了几个数量级。 563年正月十九日,在章昭达的猛攻下,周迪的部将们开始溃败,周迪则提前脱身,翻越东兴岭(江西抚州市黎川县一带,江西和福建两省交界,跑到晋安投靠陈宝应。临川地界(抚州市很快被陈军接管。 这样,留异、周迪、陈宝应三巨头终于在晋安相会了,联盟了这么多年,这还是三人第一次见面,陈宝应作为东道主,十分开心,他以为自己才是地头蛇的老大,和中央对着干这么久,只有他屹立不倒。 刺头虞寄可不这样认为,他又写信规劝,大意如下:“一,陈朝取代梁朝这是天意;二,侯瑱、王琳的强大足以改变天下走势,然而最终或降或败,更何况咱们?三,您现在是陈朝宗亲,全力报效陛下,功劳一定比窦融、吴芮都高;四,陈朝皇帝求贤若渴,像余孝倾、潘纯陀、李孝钦、欧阳頠等人曾经叛逆,都得到了原谅,太守您的过失不比张绣,投降朝廷依旧不失富贵;五,如今,周齐和睦,陈朝没有后顾之忧,天下失去了刘邦项羽逐鹿天下的机会,割据一方再也不会被容忍;六,留异、周迪二人是败军之将,士气全无,怎能成功?七,侯景、王琳的能力都比太守您强,结果都被陈国皇帝先后击败,现在百姓都厌烦战争,民心不可用;八,公孙述、隗嚣称雄一方,最后败亡,太守您想用几个郡来对抗天子,能成功么?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留异娶了皇家的女儿,却抛弃天恩,背叛明主,这种人会和您一条心么?十,陈军万里出征,士气高昂,太守您在本土作战,军民有后顾之忧,寡不敌众。为您着想,不如扣下留异、周迪,归顺皇帝,您的功劳可以和刘泽(刘邦同宗,开国功臣比肩了。虞寄感恩戴德,不禁说了这些胡话,要杀要砍悉听尊便。” 陈宝应读完,脸都绿了;留异、周迪知道后,也是恐惧不已,直勾勾看着陈宝应,仿佛自己的头马上就要被陈宝应砍下来。“来哇,把虞寄这老匹夫给我砍了!”陈宝应发怒了。 王澌听后赶紧假意规劝:“太守,虞寄病入膏肓了,所以说了一堆胡话,您何必和他计较?”王澌说完,朝着留异挤眉弄眼,留异秒懂,赶紧为虞寄说好话,周迪也是。陈宝应这才平息了怒火,心想这老家伙也是为自己好,还素有名望,杀了他反而有损自己的名声。 把虞寄的信撕毁后,陈宝应主持召开了军事会议,商讨下一步作战方略。 陈宝应先后接纳留异、周迪,陈蒨再也无法忍受:“岂有此理,陈宝应这个阳奉阴违的东西,跟着大陈不好么?非要当土匪!”蔡景历笑道:“陛下,这还不是在您的预料之中,现在是时候对陈宝应亮剑了。”于是,陈蒨下,取消了陈宝应的宗室待遇,正式对陈宝应宣战。 5侯安都之死 不过,大战在即的时候,侯安都却撞上枪口了。侯安都的手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罪犯,给陈朝的治安带来了巨大隐患,陈蒨多次派遣孔奂去调查他们,孔奂将调查结果一一汇总到中书省。侯安都当然不依,这些都是我的铁粉,皇帝你这样做,摆明是不给我面子!哥几个放心,老子一定罩着你们。 于是,侯安都竟然派周弘实偷偷接近蔡景历,去窃听中书省的机密,看看蔡景历究竟掌握了多少犯罪事实。周弘实是周弘正的族人,不过出身卑微,已经投靠了侯安都。 周弘实每次来中书省,表面上说是要向蔡景历汇报工作,实际上偷偷摸摸、到处打听,甚至还私下翻阅中书省的公文!这一举一动岂能逃过蔡景历的眼睛?蔡景历把周弘实的行动全部记录下来,报告给了陈蒨,并且叹息着说:“陛下,侯安都恐怕不甘愿久居人下呀!” 这时候陈顼也表示支持,他说:“皇兄,侯安都劳苦功高,但所作所为已超出了人臣的礼节,除掉他正好可以杀一儆百,震慑百官。” 这些话触动到了皇帝的敏感神经,陈蒨说:“此事不可操之过急,现在侯安都在京口手握重兵,又是和先帝一起创业的重臣,德高望重,不好对付。” “陛下,咱们就对外宣称周迪重新占据了临川,让侯安都带兵出征江州,他好大喜功,一定会听从,等他经过建康谢恩的时候,几个力士就能捉住他。”蔡景历笑道。 “此计甚好,还得是军师!”陈蒨也笑了,想了想,又问,“萧摩诃、褚玠、阴铿等人怎么处理?” “他们不过是侯安都的酒肉朋友,不能算做党羽,”蔡景历又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陛下,这些人可都是人才,而且还和你我都有一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不能杀。” 陈蒨一点就通,连连点头。 侯安都得知皇帝让自己去江州,更是自信满满,对宾客说:“看,国家有大事,皇帝还不是得靠我?” 五月十二日,侯安都奉命从京口出征江州,途经建康的时候,把军队开进了石头城,等待皇帝的下一步旨意。侯安都未必真心想造反,他最多也就是骄傲自大了,倚仗着功劳耍大牌;可皇帝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知尊卑的行为。于是,侯安都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六月初五,一切准备就绪,陈蒨诏令侯安都到嘉德殿宴饮,说是要为他践行,并且有机要之事相告;至于侯安都的部将,陈蒨让他们到尚书省的大厅见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陈蒨这两招正大光明,这就把侯安都团队拆开了,侯安都不过光杆司令一个。 侯安都手下也有聪明人,比如周弘实。周弘实就提醒他:“将军,陛下让您单独去嘉德殿,这恐怕不妥吧,您还是别去为好。”“呵呵,怕什么,我行得正做得端,皇帝敢把我咋样?”侯安都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 可侯安都忘了,忘了自己逼陈蒨的事情,忘了自己当初坐龙椅的事情,忘了自己对抗组织调查的事情,这些都是罪不容诛的。侯安都来到嘉德殿,刚进门正要行礼,没有看到陈蒨本人,却听见陈顼一声“拿下”,殿中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侍卫冲出来,侯安都直接傻眼了,当场被活捉。 同时,蔡景历在尚书省把侯安都的部下也控制住了,没收了他们的兵器马匹。这时候,陈蒨才从幕后缓缓走出。“陛下,我侯安都无罪!”侯安都一脸惶恐。 “无罪?难道周弘实的所作所为还不构成你的罪状?”陈蒨冷笑道。“周弘实?”侯安都心里想着,他还不知道周弘实的行为已经暴露了。这时候蔡景历带着百官来到了嘉德殿,并且把周弘实在尚书省的行为公之于众。侯安都听后,汗流浃背,不知所措。 陈蒨宣布:“侯安都图谋不轨,证据确凿,按律株连九族;然而,侯安都有功于社稷,朕不忍心滥杀无辜,特赐侯安都本人自尽,家人可免死罪;至于萧摩诃、阴铿等人,系被侯安都蒙蔽,一律赦免!” 第二天,侯安都收到了徐度送来的毒酒,他知道这次真的要死了。“呵呵,兔死狗烹,要不是我大力支持,你陈蒨能当皇帝?要不是我杀了陈昌,你陈蒨能坐稳皇位?”侯安都看着毒酒自言自语。 陈蒨安排徐度送毒酒,也算是给侯安都最大的面子,毕竟二人都是一起跟着陈霸先创业的元老。徐度安慰:“成师,你呀还是太狂妄了,你忘了当初大哥说的话了?”在于是,侯安都想起了陈霸先对杜僧明、周文育以及自己的评价,其中对自己的评价是:“侯郎行事傲慢放诞不知收敛,轻浮急躁率性而为。” “也罢,率性而为惯了,是我该死,孝节兄,照顾好我的妻儿。”侯安都将毒酒一饮而尽。侯安都就这样死了,死于自己的性格缺陷,也死于皇帝的用人之术,时年四十四岁。至于窃取机密的周弘实也被处死。 陈蒨也没有对侯安都赶尽杀绝,宽恕了他的妻儿,并且拨款给他们办丧事。陈蒨并不是刘邦、朱元璋那样冷酷无情的君王,侯安都的死很大原因还是得归咎于自己,陈蒨对开国功臣都算不错。 比如,同年九月初一,镇守广州的老革命欧阳頠也去世了,陈蒨顺水推舟,任命欧阳頠的儿子欧阳纥接替广州刺史之位。 周迪卷土重来,本来是陈蒨调动侯安都的借口,没想到周迪真的来了。周迪经过大半年的休整,在陈宝应、留异的支持下,他又带着人马翻越东兴岭,杀回了临川地界。 周迪可是个狠人,他在临川一带有很高人气,百姓听说周迪回来了,立刻驱逐了陈朝的官吏,重新回到周迪怀抱中。怎么办?陈蒨犯难了,他知道要彻底打败周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陛下,打败周迪不难,末将可以再次击败他;问题是,周迪败后肯定翻越东兴岭继续投靠陈宝应,所以战争的关键在于闽中的陈宝应。”章昭达说。 蔡景历补充道:“陛下,章将军所言甚是,我们出兵江州的同时,应该另派遣一路人马从海上向闽中进发,直取陈宝应的老巢,这样一来,周迪无所遁逃,陈宝应和留异也只能束手就擒。” “好,两路夹击!”陈蒨同意了,又说,“西路自然还是章将军去,那东路海上派谁去呢?”当时,华皎、沈恪都出镇一方,吴明彻、徐度、杜棱等将镇守建康地区,一时半会确实找不到合适的人。 这时候,蔡景历想到了一个人,余孝倾。蔡景历说:“余孝倾自归顺我大陈以来,无所事事,豪强了解豪强,他当初又是被周迪击败的,二人有仇,不如让他出征东路,断了周迪东逃的路……” “高,太高了,余孝倾一定会同意的。”陈蒨认为。 果然,皇帝的命令下达后,余孝倾立刻同意了,在建康带了几年了,这下终于可以出去活动筋骨了。虽然朝廷防备自己,不让自己带兵去西路江州,但这也算一个机会。 于是,九月初十,陈蒨下令两路大军南征,西路由章昭达、程文季进攻临川,东路由余孝倾从海上进攻闽中。 让陈军在路上走着,我们先看看北齐高湛上台后的表现…… 第111章 权力斗争 高湛称帝后,加封高归彦为太傅、司徒,而且允许他携带三名侍卫带刀入宫,以示恩宠。 1和士开得宠 高归彦自以为功劳最大,开始膨胀起来,私下里多次说:“没有我的禁军支持,他高演、高湛兄弟能相继称帝么?”在朝堂上遇到政见不一的同事,高归彦也是颐指气使,肆意凌辱,被他凌辱的就有侍中高元海、御史中丞毕义云、黄门郎高乾和等人。 这些人一看官衔就知道,那都是高湛身边的红人,而且是高湛称帝的时候有功劳的人,尤其是高元海。高元海等人对高湛说,高归彦威权太重,一定会成为祸患的根源,必须要提防。 高湛也明显感觉到高归彦的言行越来越狂妄,心生猜忌,打算把他外放到地方。562年二月十八,散朝后,高湛找来魏收起草诏书,任命高归彦为冀州刺史,并让高乾和抄写诏书;为了防止高归彦突然进宫,还下令守门人不准给高归彦放行。等高归彦在家里痛饮狂歌醒来后,一切都晚了。 高归彦第二天入宫朝见时,被守门人拦下来,他怒了:“混账东西,我是太傅,你不想活了?”守门将领成休宁不紧不慢,拿出了高乾和誊写的诏书:“太傅?你现在是冀州刺史!赶紧去上任吧。” “什么!” 高归彦傻眼了,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换岗的人,只得垂头丧气愣在原地。高归彦越想越气,嚷嚷着:“我要向皇帝谢恩,让我进去!”按照规矩,大臣被封官后,都要上朝谢恩。高归彦想趁此机会去找皇帝哭诉,试图改变皇帝的想法。 正在这时,高元海来到宫门口,对他说:“陛下让你即刻启程,不必谢恩。”高元海还带了很多物品,都是皇帝赏赐给高归彦的,而且还带着众官员来给高归彦送行。都已经这样了,你高归彦还能说啥?根本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 高元海一行把高归彦送到清阳宫,没有一个人敢和他说话,都知道他现在是高湛的重点关注对象,除了高湛的堂弟高睿。“叔呀,你还是低调一些吧……”高睿好心劝说着。毕竟同样是宗室,高归彦的遭遇难免让高睿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高归彦失宠的同时,又有人得到了高湛的重用,比如和士开、斛律光。斛律光不必多说,斛律氏那是北齐顶级豪门,斛律金、斛律光父子在高演、高湛称帝中出了大力,斛律光被任命为尚书令。 和士开是高湛当长广王时候的玩伴、宠臣,高湛上台后,他一路迁升,现在已经是黄门侍郎,虽然官位不高,但随时侍奉在皇帝左右。和士开别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权力斗争是高手,他的得宠让高元海等人心存芥蒂。 “高归彦咱们都搞定了,还拿不下一个宠臣?”毕义云反问高元海。高元海也自信满满:“好,我一上朝就启奏陛下,揭露和士开的罪行。” 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和士开率先察觉到高元海等人的不满情绪,他打算先下手。在一次宴饮上,祖珽弹着琵琶,和士开跳着胡舞,高湛哈哈大笑:“开哥,今日的快乐无边无际呀。”和士开找准机会,叹着气说:“陛下,您珍惜这快乐的时光吧,我恐怕无法侍奉您了。” “何出此言?”高湛吃了一惊。侍中祖珽也不知道和士开要干嘛,只是在一旁竖起耳朵听。 “我承蒙陛下厚爱,得以侍奉左右,然而高元海、毕义云、高乾和等人私下议论,说我是奸臣,蒙蔽圣听,一定要将我赶走。陛下,为了国家大义,我只好离开您了,以后您要保重身体……”说着说着,和士开还挤出了几滴眼泪,那表情比真的还真! “什么?没有朕的旨意,你不能离开,谁也无法把你赶走!”高湛大声说。 看清了高湛的态度,和士开进言道:“我不过是个陪陛下玩乐的人罢了,高元海他们却结为朋党,一心要置我于死地,试图掌握朝政。陛下,我死不足惜,可我不忍心看到他们架空陛下呀。” 这就上纲上线了。皇帝最讨厌的就是臣子拉帮结派来对付自己,和士开的话触碰到了高湛的底线。高湛质问一旁的高乾和:“高侍郎,真有此事?”同为黄门侍郎,高乾和也在场。 “啊,陛下,这……”高乾和被和士开说中了,一时语无伦次。“哼,岂有此理,在朕的眼皮底下拉帮结派!”高湛说完,拂袖而去。只留下和士开在原地露出鬼魅一笑,这一笑让祖珽冷汗直流。祖珽心想:之前是我看错了和士开呀,我以为你只是个戏子,没找到你如此有城府。 第二天,高乾和被调离了岗位,他灰头土脸地来找高元海、毕义云。高元海感叹:“看来我们低估了和士开这个戏子。”毕义云没有说话,他是个实用主义者,心想“打不过你就加入你”,会后,他第一时间找到和士开,送上了金银财宝。 和士开笑了,看来毕义云也是同道中人嘛,也就一句话的事情,高湛给毕义云安排了兖州刺史的职务。就这样,高元海的威胁被和士开轻松化解。 2高湛嗨起来 四月初二,北齐发生了一件大事,娄昭君去世了。娄昭君,先后为高欢生下的高澄、高洋、高演、高湛都成了皇帝(高澄虽是追封,生前权力与皇帝无异,她应该称得上“中国历史上最牛母亲”,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亲眼见证儿子们依次登顶。 不仅如此,娄昭君还亲自操盘了高洋、高演、高湛称帝的过程,娄昭君及其家族的势力可见一斑。高澄、高洋、高演一个胜一个,能力非凡;至于高湛的治国能力,比起三个哥哥来,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高湛几乎继承了一个纨绔子弟该有的样子,吃喝嫖赌样样都爱。本来该穿白衣服给母亲守丧的,高湛却依旧如故,穿着红衣服大吃大喝,听着流行音乐唱着歌,宫女给他送来白色孝服却被扔到台下。 宠臣和士开也看不下去了,叫下人停止奏乐,高湛勃然大怒,操起棒子就打他。和士开看情况不妙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陛下,太后尸骨未寒,你这样做有损您的形象!”高湛跑着跑着,酒也醒了不少,也就停止追打。 高湛上台初期,迫不及待就去找嫂子李祖娥聊聊人生,李祖娥当然不从,经常去找娄昭君,名义上是去伺候和请安,实际上是为了躲避高湛这个淫贼。 现在好了,娄昭君死了,高湛就可以放开手脚为所欲为了。这一天,高湛又来到李祖娥的住处。“好妹妹,你就从了我吧!”高湛拉着李祖娥的小手,口水都淌了出来。 “陛下,万万不可呀。”李祖娥再次拒绝了高湛。面对女神的高冷,高湛受够了,再也不想当舔狗,他发怒了:“你要是不听话,朕就杀了你的儿子。”李祖娥和高洋的长子高殷,之前已经被高演杀了,现在只剩下十四岁的次子高绍德。 高绍德现在地方镇守,只是偶尔进宫拜见母亲。一听说高湛要杀自己儿子,李祖娥妥协了,她流着泪,任凭高湛在自己身上乱啃,任凭高湛把自己衣服脱掉。 “哈哈,大美人儿,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高湛瞪大眼睛,看着李祖娥的身体,随后开始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一来二去,李祖娥的肚子就大了。这可咋办?真是见不得人呀,传出去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于是,李祖娥开始在宫里闭门谢客,再不见人。 3高归彦造反 再说高归彦。高归彦到冀州上任后,惶惶不可终日,他这些年是亲眼见证了高演、高湛兄弟的夺权过程,他身处高位,知道等下去只会被动挨打,就算皇帝不杀自己,政敌高元海、毕义云会不会鼓动皇帝杀自己? 那就干!高归彦想等高湛去晋阳后,趁机攻占邺城。想法很好,可保密工作没做好,高归彦手下的郎中令吕思礼把他告发了。“还好朕提前在冀州安插了吕思礼!”高湛自豪地说。那还等什么?高湛派出段韶、娄睿去冀州平叛。 得知消息后,高归彦下令关闭城门固守。这下,高归彦的造反行为算是公诸于众了,长史宇文仲鸾、司马李祖挹坚决反对,造反是你个人的事情,凭啥我要跟你一起死?凭啥?凭我的刀?高归彦干脆把宇文仲鸾等五个属官也杀了。 段韶在城下喊话:“平秦王,你世受国恩,为何要造反?”高归彦说:“孝昭皇帝(高演刚驾崩时,我手中控制着百万兵马,当时我要造反易如反掌,而我却投身到邺城去,奉迎陛下来就皇位。今日我这样做,是被高元海、毕义云、高乾和逼迫,他们欺骗迷惑皇上,忌恨忠良,只要杀了这三个人,我就在城头自刎以谢天下。” 段韶把消息报告给了高湛。高归彦不会坐以待毙,一不做二不休,他自称大丞相,召集了四万军队,表示要清君侧。这可是四万军队,如果强攻必定两败俱伤,有没有别的办法,尽可能减少伤亡? “什么?高归彦要朕杀了高元海三人?呵呵,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胡闹!”高湛才不相信只要杀了三人,高归彦就会投降,“给朕强攻!” “陛下,万万不可,”斛律光急忙劝阻,“信都城高池深,当年神武帝起家的地方就在信都城,为了避免百姓陷入灾祸,我建议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去冀州拉拢人心,到时候高归彦就孤掌难鸣了。” “好,斛律明月说的好。” 谁在冀州一带有名望?除了渤海高氏,那就是渤海封氏了,高湛自然很清楚。当年高欢在信都起兵并最终打败尔朱氏,最主要依靠的就是封回、封隆之、封子绘三代人的支持。 现在封子绘虽然垂垂老矣,但在冀州依然有名望。高湛请来了封子绘,让他去摆平信都(冀州州府,河北衡水市冀州区的军心、民心。老头子来到信都城下一边巡视,一边对城中居民讲道理,效果很明显,官吏和居民都纷纷出城投降,还把城中的虚实都告诉了政府军。 很快,高归彦的凝聚力都散了。那还等什么?段韶一声令下,政府军发动了攻击,城中士兵纷纷倒戈。信都城破在即,高归彦单枪匹马出逃,半路被抓住。 七月二十七日,高归彦被装在囚车里,嘴里叼着木棍,双手反绑着送到了邺城,一路上,刘桃枝用刀刃抵着他的脖子,后面一堆士兵击鼓跟随。在闹市中,高归彦接到了皇帝的旨意:全族人枭首弃市。 于是,高归彦以及他的子孙十五人,全部被刘桃枝一一砍杀。为了稳定冀州局势,高湛下令封子绘管理冀州事务,第二年,时年五十一岁的封子绘病故。 高归彦一向心高气傲,不仅野心勃勃,还陷害自己养父高岳,以至于他死的时候没有勋贵求情。高湛于是给高岳平反,还把高归彦家里主仆共一百多口人全部赐给了高岳,并赠高岳以太师的称号。 高归彦一死,朝廷又空出了职位。二十九日,高湛任命段韶为太傅,娄睿为司徒,平阳王高淹为太宰,斛律光为司空,赵郡王高睿为尚书令,河间王高孝琬为左仆射。 4强暴李祖娥 一天,高绍德从晋阳回来,入宫看望李祖娥,却被李祖娥拒之门外,高绍德也知道宫中的风言风语,于是愤怒地说:“孩儿我难道不知道吗?姊姊是肚子大了,所以才不出来见儿子。”李祖娥一听,又流下泪来,始终不敢开门相见,只能任由高绍德在门外抱怨、谩骂。姊姊,也就是姐姐,北齐人喜欢用“姊姊”称呼自己的母亲。 怎么办?又不敢对高湛怎么样,只好把气撒在孩子身上了。李祖娥暗下决心,只要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掐死。几个月后,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儿,本来李祖娥很高兴,但想起怀孕期间高湛还多次来强暴自己,她愤怒了,真的也就掐死了女儿。 高湛得知后,命刘桃枝捉拿了高绍德,然后提着刀就来了,对着李祖娥破口大骂:“你杀了我的女儿,我为什么不杀你儿子!刘桃枝,把她儿子给朕押上来!” “绍德?”李祖娥心中一惊。刘桃枝像提着小鸡一样,把高绍德拎到高湛面前,还没等李祖娥反应过来,高湛当着她的面用刀砍死了高绍德。 李祖娥失声痛哭,瘫倒在地。高湛更生气了,就你伤心对吧,你杀了我女儿,我不伤心?高湛把李祖娥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脱光她的衣服,又抽出鞭子乱打一通。大家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女的赤裸身子,男的用鞭子抽打…… 李祖娥被打得浑身是血,她呼天喊地,泪如泉涌,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作者本人都坐不住了,拍案而起:“高湛你个禽兽,放开那个妹子!”可惜高湛并不停手,他命令刘桃枝把她装在绢袋里,连人带绢袋扔到渠水中浸泡,鲜血淋漓从袋中渗了出来。 过了很久,李祖娥才苏醒过来,高湛又下令用牛车把她载送到妙胜寺当了尼姑。当尼姑也好,总算逃过了高湛的魔掌。 5排挤高元海 羞辱完李祖娥妹妹,时间已经到了563年正月。高湛的下一个目标是搞高元海。高元海吧,虽然给高湛出了上中下三策,怂恿他造反当皇帝,看起来有智谋,实际上没啥本事。 上中下三策很牛么?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中学生想事情都知道各个方面考虑,所以高湛也知道。高湛只是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逼着让高元海说,自己则“被迫”接受。也就是说,不管你高元海出不出主意,以当时的实力和地位来说,高湛都不会坐以待毙的。 即便高湛把朝中事务都委托给高元海,高元海还是办的一塌糊涂,能力确实不够。高湛慢慢也认识到这点,于是又任命少傅魏收兼任尚书右仆射,以辅助高元海。魏收写文章还行,说到处理政务,除了胆小怕事、阿谀奉承,别的就没了,很快,魏收被革职了,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去辅助太子高纬读书了。 毕义云虽然走了和士开的后门去做了兖州刺史,但还是没有忘记和高元海的战斗友谊,他时不时给高元海写信议论时政。这一次,高元海居然把信件遗失了,信件被给事中李孝贞捡到。 李孝贞一看内容,妈呀,妄议朝政呀,赶紧交给了高湛。“可恶的高元海!”高湛扔掉信件。当时,和士开也在一旁,乘机说高元海的坏话:“高侍中消极办公,还勾结地方官员议论朝政,陛下,他已经变了。”高湛又发怒了,叫来了高元海,让刘桃枝抽了他六十马鞭,骂道:“你以前唆使我反叛,以弟弟反叛兄长,多么不义!用邺城的兵力抵抗并州,多么愚笨!” 高元海惨叫连连,听了高湛这番话,心里苦笑:当初你逼我出主意,现在又来怪我,我真是瞎了狗眼,把你当成圣主! 最后,在和士开的建议下,毕义云被调回中央,高元海去接替兖州刺史,至于告发的李孝贞,他被提拔为中书舍人。 6高孝瑜搞事 和士开靠着溜须拍马的功夫,混到了侍中、开府仪同三司,也就是可以自己单独开府办公,任免自己的马仔。权贵们都不满意,但高湛满意呀,那叫一个爽,你们这些人自以为功劳大,在老子面前吆五喝六;你看看和士开,说话又好听,唱歌跳舞又在行,还能陪我一起玩儿握槊游戏,我能不喜欢? 高湛对和士开的喜欢,已经超出普通君臣了,可以说是寸步难离。高湛外出视察,或在宫中宴请时,过不了一会儿,就要召和士开来见面,要么留他好几天,要么一天里召他进宫许多次。 有时候,和士开刚走,又立刻追他回来,在和士开还没回来以前,接二连三派人骑马去催促。由于和士开对人性的洞察,轮番给高湛各式各样的奸诈谄媚,高湛前后赏赐给他的物品,数不胜数。 两个人之间说话没大没小,经常一起聊妹子、讲黄色笑话,夜以继日,毫无君臣之礼。这一天又喝嗨了,二人都敞开双脚坐在席上,高湛被和士开说的荤段子逗得哈哈大笑。 和士开搭着高湛的肩膀,醉醺醺地说:“自古以来的帝王,都成了灰土,尧舜和桀纣没什么两样!陛下应当在少壮时恣意行乐,放纵而不必顾忌。快乐一天,胜过一千年。国事都交给大臣,何必担心办不成,不用自己劳累约束自己嘛!” 高湛一听,大喜过望:“对哇,当年文宣帝不就是把政事托付给杨愔,自己恣意妄为也没事吗?好,开哥,我的哥,以后朕就把国事托付给你了!” “别别别,陛下,我陪您吃喝嫖赌还行,治国还真没那个本事,我觉得吧,赵彦深、元文遥、冯子琮这些人挺不错的,他们都比我强。”和士开也算是有自知之明,赶紧拒绝了,及时推荐了这些给过自己好处的人。 第二天,高湛委托赵彦深掌管封官授爵,元文遥掌管钱财费用,唐邕掌管外兵和骑兵,冯子琮、胡长粲掌管东宫。 前文提过,赵彦深唯唯诺诺,跟杨愔没法比,做人踏实本分;元文遥是北魏皇族,被元晖业、邢子才、杨愔都夸奖过,有才能,深受高澄、高洋、高演重用;唐邕是老革命,在高洋称帝和出征时候都立过功;冯子琮,北燕皇族后裔,他是和高湛是连襟,妻子是胡皇后的妹妹;胡长粲,出自安定(甘肃庆阳市镇原县胡氏,北魏末年出仕,为政清廉有能力。 这些人巴结和士开,并不代表他们心里认同和士开,只不过为了找个好工作罢了;同时,和士开也可以结交他们,壮大自己的势力。 安排好一切后,高湛三四天才上一次朝,批几个字,画几个圈,也不说什么话,急急忙忙就退朝进宫,赶紧去找和士开玩耍。 高湛太爱和士开了,觉得好东西就要和他一起分享,于是让和士开和胡皇后一起玩耍握槊游戏。既然是掷骰子、飞行棋嘛,那双方的手就会相接触,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搞到一起了,高湛、胡皇后、和士开三人幸福生活在一起,这就让很多大臣看不下去了。 恰好,从封地回来的河南王高孝瑜听说了和士开的事情,心中愤愤不平:“这个戏子也能一步登天?什么东西!” 次日,高孝瑜进宫朝见,公然对高湛说:“皇后贵为国母,怎么能和臣子的手接触?和士开祸国殃民,应该处死!”意思就是和士开调戏你女人你这都能忍?和士开一脸尴尬和害怕,不知道说啥。好基友高湛不以为意:“和士开是朕的知己,和皇后的手接触了又怎样?”高孝瑜哑口无言。 高湛说的对呀,人家自己要戴绿帽子你管的着?皇帝骂不得,于是高孝瑜又把目标转到一旁的高睿身上:“赵郡王的父亲行为不端,死于非命,陛下不应该亲近他!”高睿的父亲就是高琛,高欢的亲弟弟,因为搞高欢的女人被杀。 高睿怒了:“家父是家父,我是我,你这句话什么意思?况且家父已经逝去多年了,也承担了自己的责任,你现在又拿出来说事,这是对家父的侮辱!我和你拼了!”高睿就要过来和高孝瑜拼命,被高湛拦住了。高孝瑜自知理亏,慌忙逃走。 高孝瑜本来是高湛上位的功臣,这下得罪了高湛、高睿、和士开三个人,结果还能好?和士开趁机进言:“臣听说河南王生活奢靡,车马房屋已经超越了臣子的规格。”和士开确实没有诬陷高孝瑜。 高澄在世时,曾在邺城东面修起一座山池,以供游赏观览,吸引了一大批权贵游玩;高孝瑜继承了父亲的基因,在家中兴建水堂、龙舟,在船上插上旗帜、长矛,多次召集弟弟们来宴饮射箭以寻找快乐。 “这一点,朕倒是知道,朕也去过他家。”高湛和高孝瑜同岁,一起玩儿到大。 “对呀,陛下,他们兄弟六人个个有能耐,谁知道在一起商量什么?天下都知道有河南王,却不知道有陛下。”高睿一脸忧愁。 这番话让高湛陷入沉默,他对高澄一系的势力很清楚,想想高澄、高洋、高演三个哥哥的位置都没保住,不就是因为弟弟们强势夺取了侄子的皇权么?同理,高孝瑜作为高澄的长子,他也有可能把皇位从自己儿子手中夺回去。高湛开始疏远并忌惮这位发小。 高孝瑜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他批评高睿家风不好,结果自己却行为不检点,他一直和宫女尔朱摩女有不正当关系。尔朱摩女是娄昭君的侍女,娄昭君死后,高孝瑜一发不可收拾,和尔朱妹妹的来往更加猖狂了。 六月二十七日,在太子高纬和太子妃斛律氏的婚礼上,高孝瑜以为人多大家都看不见,于是和尔朱妹妹在小黑屋里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而这一切都被高睿发现了。 7高纬集团 有必要讲一下高纬的事情了。高纬现在七岁,也就一年级的年龄,出生皇家,妥妥的公子哥,从小见惯了大场面,因而他的发育都要快于常人。 高纬的身边早已聚集了一帮闲人,如高阿那肱、韩凤、陆令宣、骆提婆等。 高阿那肱之前跟高洋出征过北方游牧民族,有战功,高洋死后,通过阿谀奉承的能力傍上和士开、高湛,于是,高湛让他去东宫侍奉高纬。 韩凤,子长鸾,是北齐开国功臣韩贤的孙子,韩贤就是在洛州平叛成功、却被躲在尸体下乱民砍中小腿而死的那位。韩凤继承了父祖辈的战斗基因,被高湛看中,选派到东宫当侍卫,在二十个都督中,高纬偏爱韩凤。每次韩凤一来东宫,高纬就牵着韩凤的手说:“都督来看儿子啦?”二人情同父子。 陆令宣,之前提到过,他的丈夫骆超是关陇一带的鲜卑豪强,先后跟过莫折念生、尔朱天光、贺拔岳、宇文泰、元修等大哥级人物,最后在河桥之战中被侯景、卢勇打败劝降。骆超投降后不被重用,544年娶了十几岁的陆令宣,次年生下骆提婆。最后实在寂寞难耐,骆超打算联合侯景搞事情,事泄被诛杀,妻儿被贬入宫中为奴。 陆令宣天资聪明会来事,高纬出生的时候,她也就二三十岁,正是少妇风韵犹存的时候,被胡皇后看中,安排给高纬当保姆、奶妈。高纬当太子后,陆令宣更是极尽所能照顾她,因而被高湛封为郡君,郡君是贵族女子的尊贵封号,只有宗室公主、四品以上官员的妻子才有这个资格,而陆令宣从奴婢飞升为郡君,可见她的本事。 高纬一口一个“姊姊”,叫得陆令宣心花怒放。陆令宣还把骆提婆叫到宫里和高纬一起玩耍,骆提婆比高纬大十一岁,却处处装孙子,哄得高纬团团转。和士开、高阿那肱一看陆令宣如此得宠,一拍即合,几个人暗中也建立了盟友关系。和士开二人年纪比陆令宣还大,却私底下叫陆令宣为干妈。 为了讨好高纬,和士开表示要给高纬娶媳妇,高湛想了想也对,把儿子的婚事定下来,让儿子早早成长,和大家族联姻,也就可以避免高殷、高百年帝位被篡夺的结局。 高湛看中了斛律光的次女。北齐的勋贵之中,斛律家族如果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此时的斛律金已经是北齐太师,长子斛律光是北齐大将军,次子斛律羡、孙子斛律武都也是开府仪同三司出镇一方,而且,斛律武都还在几年前娶了高澄的女儿义宁公主。 斛律光才从前线回来不久。三月份的时候,高湛依据卢叔虎的《平西策》,派遣司空斛律光督去周齐边境建城。斛律光带二万名步骑兵,到轵关建造勋掌城,构筑了二百里的长城,设立十二个戌所。 面对高湛的请求,斛律光去请教父亲斛律金。 斛律金是一个居安思危的人,一直很谨慎,他告诫斛律光:“我虽然没有读多少书,但听说古时外戚梁冀等没有不覆灭的。女若得宠,就会遭致嫉妒;女若无宠,天子便会嫌弃。我家一直是以建立功勋尽忠奉上来致富致贵的,岂可凭借女孩子的地位?”梁冀是东汉时期著名的“跋扈将军”,凭借女儿为皇后的关系叱咤风云,最后野心膨胀死于非命。 斛律金的意思是拒绝,可斛律光有不同的看法:“父亲,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们斛律家今天的地位也不是靠嫁女儿得来的,都是靠战功。可如今朝廷内斗不已,皇家想和我们联姻,我们却拒绝,恐怕会遭到猜忌,认为我们别有用心。父亲,骑虎难下,不得已而为之呀。” 听了儿子的话,斛律金知道斛律光的智慧是不亚于自己的,也就答应了他。斛律光的长女被高演嫁给了高百年,高百年被废后,长女也跟着高百年去当王妃了,斛律光也没说什么,权贵之家哪儿来什么亲情可言,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和权力。 8高孝瑜之死 于是,在二十七日这天,两个七岁的小孩子的婚礼就这么举行了。高湛很高兴,与和士开、祖珽、高阿那肱能人胡吃海喝,唱歌跳舞。这样热闹的场面,高孝瑜又看见尔朱妹妹了,只见尔朱妹妹今日打扮得光彩动人、鲜艳欲滴,根本忍不住好吗?高孝瑜穿过喧嚣的人群,把尔朱妹妹带入小黑屋,就开始诉说思念之情,然后就做了一些成年人之间的事情。 高孝瑜以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可惜他错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高睿可一直惦记着他。 高孝瑜的偷情行为,被高睿发现了。好嘛,你说我父子两代人不检点,这下可好,原来是你本人不检点,看你死不死!高睿都不需要污蔑,只需要告诉高湛事实就行。 高湛起了杀心,并没有当场发飙,毕竟是儿子的婚礼,他也不想搞得大家不愉快。六月二十八日,高湛设宴款待群臣,说是表彰功臣,高孝瑜及其五个弟弟也接受了邀请。“孝瑜呀,你镇守地方辛苦了,今日不醉不归。”高湛不怀好意,一杯又一杯让高孝瑜喝。盛情难却呀,高孝瑜连喝了三十七杯,醉的不省人事。 高孝瑜身材肥硕,腰带十围,喝醉酒后就像一摊烂泥,根本抬不动。于是,和士开、刘桃枝、娄子彦(娄睿儿子三人合力,才把这堆肥膘肉抬上了车。 和士开一个眼神,娄子彦就懂了。娄子彦把车驾驶出去后,就给高孝瑜灌了毒酒,说是醒酒汤。来到西华门,毒性发作,高孝瑜觉得燥热难耐,说要喝水,娄子彦已经跑得无影无踪。高孝瑜看到路边的湖水,就迫不及待去喝,这头晕眼花东倒西歪的,站都站不稳,于是就掉水里淹死了。 高孝瑜本来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人物,才思敏捷,一目十行,可惜自己管不住身体,又是胡吃海喝,又是到处撩骚,给人留下把柄,最后死于非命。高孝瑜的死,高湛有不在场的证据,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皇帝谁敢杀皇族? 高孝瑜的几个弟弟都在宴席上。 二弟高孝珩为人低调,喜欢音律和绘画,还喜欢养狗,一直远离权力中枢,听说大哥死了,他只是悄悄叹息,变得更加谨慎了。 三弟高孝琬,勇猛好战性子急,他是高澄和正妻元仲华的儿子,地位是最高的。之前高洋强暴了元仲华,那时候他还小,忍了;高湛继位后,又多次调戏元仲华,他又忍了。听说哥哥死了,高孝琬忍无可忍,放声痛哭,头也不回离开宴席。 和士开抱怨道:“陛下,这三王爷太不懂规矩了。”高湛心虚地说:“随他去吧,哥哥遭遇横祸,失了分寸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四弟美男子高孝瓘,他母亲地位卑微,自己一向沉默寡言,大哥被害,他面不改色。老五高延宗也是个暴脾气,不过他看到三哥发飙了,自己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一脸愤怒。老六高绍信当时在地方上镇守。 即便有高湛杀人的证据,高孝琬也不可能去杀皇帝。回家后,高孝琬开始扎草人,每天箭射草人痛骂:“你为什么杀我哥哥!”这个草人可以是和士开,当然也可能是高湛本人。 我们可以简单回顾下高湛登基一年多来的作为:提拔戏子和士开,打压高归彦、高元海、高孝瑜,调戏侮辱嫂子李祖娥,纵容高纬培植势力。可以说,高湛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在权力斗争上。为了保住自己以及儿子的位置,培养宫廷力量来打击皇族、贵族大臣的权力。 这无可厚非,皇帝是高危职业,每天都在担心会不会有人搞自己,尤其是宗室。这不,西边的北周也在搞权力斗争。 9侯莫陈崇死 北周的权力斗争,不外乎发生在宇文邕和宇文护之间,和北齐的残酷血腥不同,北周的权力斗争是极其温和的。 563年正月十八,宇文邕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全国巡察任务,第一站来到了原州(宁夏固原市原州区。第二天,宇文邕想起来,长安还有一些政务没处理完,于是连夜就往长安赶路。 随行的人议论纷纷,不知道皇帝有啥急事。侯莫陈崇也是这次陪同巡察的高官之一,可能是压抑太久了,一向沉默寡言的他,这次居然公开发表了评论,他对亲信说:“我近来听方士说,晋公宇文护今年不吉利,皇上今天突然在晚上赶回长安,应该是晋公宇文护死了。” 侯莫陈崇一向低调,对于权力斗争,他比较迷信,相信算命大仙的话,之前宇文护两次屠龙,他经过算命大仙的指示,表示了默许。这一次,他又听从了大仙的推算,断定宇文护死翘翘了。 这件事很快被陪同巡察的薛善知道了,薛善立刻向宇文邕告发。薛善,那可是积极依附宇文护的大贵族呀,这次是以少傅的身份陪皇帝开展巡察工作的,说是陪同,不如说是监督。听了薛善的告发,宇文邕知道这件事不是小事,他并没有当场表态,而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深夜,宇文邕陷入了沉思。侯莫陈崇突然表示反对宇文护,这是好事呀,这不正是自己需要的盟友么?可宇文护明明在长安活得好好的,侯莫陈崇这家伙怎么抽风说宇文护死了?哼,这家伙在大哥(宇文毓、三哥(宇文觉被害的时候明哲保身,怎么现在突然表态了?而且这个表态显得莫名其妙,毫无城府!看来,这侯莫陈崇不靠谱,和他联盟无异于重蹈覆辙。 经过深思熟虑,宇文邕下定了决心:放弃侯莫陈崇,给宇文护缴纳投名状。 正月二十日,宇文邕在大德殿召见了群臣,说是有大事宣布。侯莫陈崇一大早就来了,他很高兴,认为宇文邕要宣布宇文护的死讯,为自己的料事如神而高兴,为自己可以继续在官场屹立不倒而高兴。宇文护也从薛善那里知道了侯莫陈崇的事情,他很想知道皇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也早早就来了。 不经意间,侯莫陈崇看到人群中有宇文护,心中一惊:“完了,这方士怎么失策了?宇文护没死?”宇文邕入座后,眼睛扫视了一遍,最后落在侯莫陈崇身上,不紧不慢地说:“梁国公,你昨晚散布谣言,说晋国公死了,该当何罪?” 侯莫陈崇头皮都麻了,小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倒,诚惶诚恐:“陛下,臣一时糊涂,胡言乱语,臣有罪,罪……该万死!”侯莫陈崇知道宇文护的手段,知道宇文护的势力,他如果正面和宇文护作对,没有任何胜算,只能认怂,希望坦白从宽。 宇文护意味深长地看了宇文邕一眼,又默默地将眼神收回到下前方的地面,心想:这宇文邕还真够意思,这么好的机会主动放弃,看来老子连杀三个皇帝是起到作用了,宇文邕呀宇文邕,你还是个听话的皇帝嘛。 朝堂上一片安静,除了侯莫陈崇不停地叩头认罪声。宇文邕看立场已经表明,目的也达到,也就不说话了,宣布退朝。 宇文护当然不可能放过侯莫陈崇,这是个杀一儆百的机会,他路过匍匐在地的侯莫陈崇时,只是“哼”了一声就走了。晚上,侯莫陈崇在恐惧中等来了结果:宇文护派了一支小部队到侯莫陈崇家中,也带来了毒酒。侯莫陈崇欲哭无泪,他端着毒酒,后悔拒绝当初赵贵、独孤信找自己联盟,想起了武川镇往事,想起了十七岁单枪匹马生擒万俟丑奴,想起了刀光剑影……是非成败转头空,一切悔之晚矣。 侯莫陈崇死了,死于莫名其妙乱说话,时年五十岁,因为功劳大,家人得以幸免。 侯莫陈崇死了,宇文邕干脆彻底跪舔宇文护,脱光一切陪你睡,二月二十七日,宇文邕下诏:“大冢宰晋国公是朕的兄长,地位崇高,今后凡是朝廷的文书,一律不准直呼其名。”皇帝这么痴心绝对,给宇文护整不会了,他很尴尬,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坚决表示不敢;宇文邕却态度诚恳,宇文护也就只好勉为其难接受了。 期间,北周的刑法《大律》也出炉了。宇文邕登基后,在对宇文护唯唯诺诺的同时,也做了很多事,比如水利建设,比如法制建设。拓跋迪、裴政、赵肃等人奉命制定的《大律》十五篇,就是这一时期的成就。 《大律》又称《北周律》,因模仿《尚书·大诰》,谓之《大律》。内容有刑名、法例、祀享、朝会、婚姻等25篇,共1537条,比《北齐律》增加588条。其中,规定了五种刑罚,一共二十五等:一是杖刑,杖十到五十下;二是鞭刑,鞭打六十到一百下;三是徒刑,刑期从一年到五年;四是流刑,流放二千五百里到四千五百里;五是死刑,分缢崐死、绞死、斩首、将首级悬挂示众、车裂。 搞法制建设,也是一种隐形的权力斗争。正如韩非子所言,君主掌握刑赏二柄才能掌控国家,如果刑赏权力落入权臣之手,那君主也就真的被架空了。 1大佬于谨 宇文护也没有闲着,继续拉拢盟友、排斥异己。盟友中就有苏威、柳带韦、崔猷,而庾季才、窦炽成了打击对象。 苏威正是宇文泰的首席智囊苏绰的儿子,武功苏氏那可是关中一等一的豪门,宇文护说什么也要拿下苏威。于是,宇文护把自己的掌上明珠新兴公主嫁给了苏威。苏威继承了父亲苏绰的智慧,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反对,但就是一副不合作、不抵抗、不配合的样子,坚决不做官,而且过着隐居的低调生活。那也行,宇文护也没办法,只要你不跟着皇帝搞我就行。 宇文邕这么老实,宇文护有些飘飘然,于是开始私底下询问天文学家庾季才:“现在我大周国富民强,庾先生,这天道是如何运行的呀?”意思是,咋样,宇文邕服了没有,老子是不是高枕无忧了? 庾季才明白他的意思,遥望天空,故作深沉,然后说:“不久后,天道会有变化,不利于宰相。您应该还政于天子,回家颐养天年。”宇文护心里那个气呀,没想到庾季才居然和自己对着干,可人家是天文学专家,他的话代表天意,你能说什么? 宇文护考虑了很久,说:“我的本意如此,但是多次请求没有获准。”一方面,宇文邕确实不允许;另一方面,宇文护自己也不想放权呀。当政这么多年,得罪了那么多人,放权那不就等于自杀么? 窦炽是开国元老了,他也不鸟宇文护,也劝过宇文护换政给宇文邕,那哪儿行?宇文护找个借口就把他贬地方去了。 侯莫陈崇死后,原始六柱国就剩下于谨一人了,整个北周,如果于谨排第二,宇文护也不敢排第一。于谨是北周最德高望重的人,无论地位、权力还是影响力,无出其右。 这种大佬,宇文邕尊重他也很正常。除了法制建设,宇文邕还很重视教育工作,他任命太傅、燕国公于谨为掌管国家教化的“三老”。宇文邕还赐予于谨“延年杖”,希望他长寿无疆,这家伙已经七十岁了。 四月二十五日,宇文邕到太学指导工作,百官陪同。皇帝来了,作为“三老”的于谨要来汇报工作呀,而于谨进门时,宇文邕早在在大门和屏风之间等候多时了,于谨答谢还礼。 官员在厅堂中间设下三老席,坐位朝南。宇文护走上台阶,摆了一张小桌子,于谨入席,而朝南倚着小桌子坐定。大司马豆卢宁走上台阶,把于谨脱下的鞋子放端正。宇文邕走上台阶,站在画有斧状图案的屏风前,面朝西。 官员送上饮食,宇文邕跪着放好盛放调料的食器,挽起衣袖为于谨割肉,于谨吃完后,武帝亲自跪着送上盛酒的酒器请于谨漱口。 官员撤去饮食器皿,宇文邕面朝北站着向于谨请教治理国家的道理。于谨起身站在坐席后面,回答说:“木材经过墨线校正才能平直,帝王能听从规劝就是圣明。明理的帝王能虚心听取规劝可以知道自己的得失,这样天下就能安定。” 老爷子年纪大了,说话喘粗气,宇文邕耐心等待,低着头侧耳倾听。于谨接着说:“即使失去食物和军队,但不能失去信用;希望陛下不要失去信用。有功必赏,有罪必罚,那么做好事的人会一天比一天多,做坏事的人会一天比一天少。” 宇文邕点头称是,宇文护等人也是低眉顺眼。于谨又说:“言论和行为,是立身的根本,希望陛下三思以后再说话,九次考虑以后再行动,不要发生过错。天子有了过错,正象日食和月食那样,没有人不知道的,希望陛下一定要谨慎从事。” 好嘛,皇帝本来是来视察教育工作的,于谨自带背景音乐,硬生生把汇报会变成了宣讲会。宣讲完后,宇文邕再次拜谢表示听从,于谨答谢还礼。 于谨已经是北周的国宝级人物了,不论是宇文护还是宇文邕的阵营,都尊敬他,能一辈子都风光无限,除了有能力,更重要是会搞人际关系,要不怎么叫“王佐之才”呢?于谨也处于退休养老状态,国家有大的事情才去征求他的意见。 接下来几个月,宇文邕又去原州、同州巡察,并派遣崔子武去南陈进行国事访问。 没多久,杨荐、王庆的使团从突厥回来了,带来了突厥可汗愿意联姻、夹击北齐的好消息。 宇文邕召集群臣,就联合突厥事宜进行商议。宇文护是表示支持开战的,这北齐迟迟不把姑妈和老娘送来,心里很不爽,如今通过战争手段去抢回来也不错;况且,自己也是时候建立战功以巩固自己地位了。 “机不可失,既然突厥愿意同我们联合,这次出征的胜算是比较大的。”宇文护先开了个头。 崔猷说:“北齐占有半个天下,国家富裕,兵马强盛。如果从大沙漠以北进入并州,极为艰难。”达奚武补充道:“况且大将斛律光不易对付,他前段时间还在边境修筑了堡垒,对我们虎视眈眈。如今想深入其老巢,非需十万军队不可。” “十万军队?”杨忠不以为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军队取胜,在于内部和谐,而不在人多,有一万名骑兵就足够。斛律光这个小子,有多大的本领?” 既然你自己说一万就够了,那还客气什么?打得赢,功劳是我的;打不赢,看老子怎么治你罪!宇文护心中暗喜。周齐之间第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第112章 北齐三杰 杨忠是真的神勇无敌,还是傻?为啥十万人不要,非要一万人?杨忠也有自己的盘算:突厥盟友会有大军同行,我带十万人如果战败了,那肯定是罪莫大焉;但我只带一万人,人少,偷袭成功那就皆大欢喜,失败也不能怪我,你宇文护给的人少呀。 1晋阳之战 563年十月二十七日,经过宇文护拍板后,宇文邕任命杨忠担任元帅,统帅大将军杨纂、李穆、贺若敦、王杰、尔朱敏、元寿、田弘、慕容延等十余人,率领步兵骑兵一万人,与突厥从北路出发讨伐北齐;同时命令达奚武率领步兵、骑兵三万人进攻平阳(临汾市,约好时间在晋阳(太原市会合。 另外,李贤被任命为河州(甘肃临夏总管,防备西边的吐谷浑和羌族;尉迟纲领兵镇守长安,以防不测。尉迟纲是自家人,可靠,李贤呢?自从二弟李远被逼自杀后,李贤、李穆兄弟特别小心谨慎,对宇文护服服帖帖,所以宇文护也就主动抛出橄榄枝。 这一计划十分大胆,宇文护的意思应该是要一口气灭掉北齐,好家伙,周齐两国建国以来第一次大型战役,北周就要灭了北齐,实在是佩服! 十二月初六,杨忠绕道两千多里路,最终来到了北齐北部边境。途中,杨忠路过了武川镇老家,他祭祀祖先,并大鱼大肉款待士兵,随后一鼓作气攻克了北齐二十多座城池,并突破了北齐陉岭山口(忻州市代县,派杨纂、尔朱敏等人留下来把守要地,同时,派出杨荐去催促突厥发兵。 突厥一看杨忠都先干为敬了,于是阿史那俟斤、库头两兄弟,亲率十万骑兵向杨忠汇合。高湛正在邺城与和士开、祖珽愉快玩耍呢,听到战报,大惊失色,咋办?高湛脑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这周人怎么回事,和平相处这么久,怎么突然对我大齐发动如此大规模的入侵?”高湛满脸疑惑。和士开没了主意,关键时刻,高孝瓘比较镇定,他说:“陛下莫急,晋阳有我段孝先,平阳有我斛律明月,他们二位身经百战,一定有所防备。” “嗯,对,对,对,”高湛一时间找到了主心骨,“高长恭说的对,大齐有段韶、斛律光,朕无忧矣。” “陛下,为了鼓舞士气,臣建议陛下亲赴晋阳一线指挥战斗,一定能大败周军。”河间王高孝琬说。“陛下万金之躯,怎么能以身试险?”和士开说。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高孝琬呵斥道。 高湛一脸尴尬,不知说啥,高睿赶紧解围:“陛下,河间王所言甚是,神武帝、文襄帝、文宣帝、孝昭帝都亲临前线,结果都是大胜而归,您还是去比较好。” 高湛本来很担心,既然父兄四人都这么神武,自己不能认怂呀,也只好强装镇定:“取朕盔甲来。”穿上战甲后,高湛让唐邕快马加鞭将援兵带去,自己则带着侍从、亲信跟进。 高孝瓘说的没错,敌军入侵消息传来,段韶第一时间加固城防,把晋阳打造成铁桶一般;斛律光则快速在平阳聚集了三万大军,严阵以待。 十九日,北周、突厥联军在恒州(忻州市汇合,兵分三路南下。正直隆冬时节,连续下了几十天的雪,南北上千里的地方积雪数尺。 二十八日,高湛带着高睿、高孝琬、高孝瓘、高湝等人到达晋阳。看到晋阳城防坚固,高湛带着哭腔对段韶说:“表哥,还好有你在!”“陛下不用担心,我早料到周人有这么一天。”段韶安慰。 二十九日,杨忠和突厥联军前锋逼近晋阳城,驻扎在西山。那可是整整十一万大军,无边无际压过来,高湛的小心脏扑通乱跳。 “快,快,綦连将军,去侦查敌情!”高湛开始结巴了。 綦连猛率三百骑前往侦察,行至城北,遇突厥前锋,敌人众多,綦连猛渐渐退避。敌军中有一骁将,冲出军阵要来决斗。綦连猛远远看见他,大喝一声:“你还以为我怕你不成?”立刻挺身独出,与敌将相对,瞬息之间,綦连猛将敌将刺落马下,斩首而还。綦连猛向高湛报告了敌军情况。 北周、突厥联军气势汹汹,军容整肃,个个如狼似虎,高湛听完报告,吓得浑身哆嗦,连忙后退。和士开看穿了皇帝的心思,小声说:“敌人太多了,为了安全着想,陛下,咱们撤退吧。” 高湛正有此意,于是开始召集宫女,吩咐太监收拾东西,然后骑上马准备从东门逃跑。高孝琬一看,这哪儿行呀,来都来了,你贵为天子居然临阵退缩?高孝琬毕竟辈分低,不好直接说,给旁边的高睿一个眼色,于是高睿赶紧上前勒住高湛的马头,高孝琬也来劝说:“敌军虽多,但突厥和周人并不是一条心,陛下。” “可是,可是,敌人太多了,朕不知如何是好。”高湛语无伦次,一边说一边看和士开。高孝琬知道这是和士开的馊主意,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充满了怒火,和士开则顾右右而言他。 “陛下,您可以把军队交给赵郡王指挥,让段将军统领部署,我们一定可以击败敌人。”高孝琬说。本来他想指挥军队,但资历太浅,只好推荐高湛能接受的人。高湛想了想,也只得同意,任命六军听从高睿指挥,具体则由段韶管辖部署。 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564年正月初一,段韶把城中防务交给高睿,自己带着精锐出城列阵。高湛登上北城检阅军队,军队喊杀声震天,直冲云霄。 阿史那俟斤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对杨忠抱怨:“贵国使者总说齐国政治腐败,军队不堪一击,所以我们才答应出兵的。现在一看才知道,齐人眼中有铁一样的光芒,这怎么能抵挡?” 杨忠淡然一笑:“那也没什么,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的军队眼中也有铁,怕什么?” 阿史那俟斤不再说话,再说话显得丢人现眼。突厥人再勇猛也只是来抢劫的,是来配合北周的,他们也不傻,不想因为趁火打劫而损失太多。 杨忠这下才看清突厥人的真面目,他知道,外人靠不住,还得靠自己,只要自己先打出成绩,突厥人才会真心服气,才会出手。于是,杨忠召集贺若敦、田弘、李穆等将领,开始战前动员:“突厥人靠不住,还得看我大周的军队,不要担心人少,达奚武将军正在来的路上。” 其实杨忠一直没有达奚武的消息,他故意这样说,以安定军心。 积雪太深,马根本寸步难行。杨忠以步兵为前锋,从西山下来,离城二里路,突厥人则在后面跟进。高孝琬、高孝瓘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应战,段韶说:“现在积雪很厚,作战很不方便,步兵在雪地里行走不便,不如严阵以待。对方疲劳而我方安逸,一定能打败对方。”大家表示赞同。 等联军靠近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北齐军中传来的一阵阵呐喊:“全数出击!全数出击!”北齐军一边喊一边举起兵器。白刃在阳光和白雪的照射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阿史那俟斤又惊慌了,对弟弟库头使了个眼色,库头心领神会,于是突厥人趁着杨忠不注意,带着人马开始往西山撤退。 田弘赶紧报告:“将军,突厥人跑了!”杨忠大喝:“成事在天,不必考虑人数的多少!将士们,跟我冲!”杨忠带着七百步兵开始冲锋,心中默念达奚武赶紧出现。 “就是现在!” 段韶一声令下,高孝琬、高孝瓘等人开始发动冲锋,一边冲一边高呼:“突厥人败了!”高孝琬把头盔扔在地上,高声说:“我又不是老太婆,不需要这个玩意儿。”齐军个个信心大增。 这样下来,前面是精神抖擞的北齐军,后面是撤退逃跑的突厥人,杨忠即便再猛,那也管不住这散动的军心,北周军大败。 眼看大势已去,杨忠下令组织军队撤退,安排贺若敦殿后。杨忠看着逃跑的突厥人,感叹道:“真是一帮无组织无纪律的乌合之众。” 贺若敦那可是出了名的计谋多,他之前指挥的湘州之战让侯瑱吃尽苦头。段韶看北周军撤退井然有序,也就不穷追猛打,反而是去追击突厥人。 突厥带着军队出了塞外,放纵士兵大肆抢劫,从晋阳以北的七百多里地方,人畜被劫掠一空。段韶追赶,但不敢靠近。突厥退到陉岭,地冻路滑,只好在路上铺了毛毡行走,胡地的马受冷病瘦,膝盖以下的毛都没有了,等到了长城,马都快死光了,于是截短矛杆当棍子拄着回去。 直到这一步,段韶才下令猛击,突厥人损失惨重,全部劫掠的牲畜财宝都吐了出来,还损失了本部的牛马无数。 南边的达奚武为何没来晋阳会师呢?相比于杨忠的神速,达奚武走得太慢了,他的三万军队来到平阳时,杨忠已经败走,他还不知道。平阳城中的斛律光却早已得知段韶的胜利,便给达奚武写信:“鸿雁已在蓝天翱翔,张网的却还在水草丛生的沼泽地等候。回去吧,杨忠已经战败。” 达奚武看到信件才知道无力回天,也就领军撤退了。斛律光带军追击,俘虏两千人而回。 这就是周齐晋阳之战。客观来说,杨忠的表现堪称完美,坏事的就是突厥人和达奚武,对此宇文邕也知道。宇文邕派使者到夏州迎接慰劳杨忠。杨忠到京师后,宇文邕在宴会上对他大加赏赐,全然不提战败的事情。 宴席上,只有宇文护盛气凌人,很不高兴。这是他主政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对北齐用兵,很没面子,必须要找人出出气。 宇文邕准备任命杨忠为太傅,宇文护由于杨忠不肯依附自己,从中作梗,于是授任杨忠为都督泾豳灵云盐显六州诸军事、泾州总管,坚持把他外放到地方,杨忠没有任何不满,欣然赴任。因为殿后有功,宇文邕封贺若敦为顺义县公,食邑千户。 周军退却后,斛律光在晋阳朝见高湛,因为刚遭到大肆劫掠,高湛抱住斛律光的头痛哭:“明月呀,还好有你和孝先在,不然这晋阳都被周军夺去了!”任城王高湝劝道:“陛下何至于此!”兄弟都说这话了,高湛也就不哭了。 2阎姬家书 经过这次晋阳大战,高湛被吓破了胆。为了防备突厥,高湛任命斛律羡为使持节,都督幽、安、平、南、北营、东燕六州诸军事,幽州刺史;从今以后,每年冬天在黄河凿冰,防止北周偷袭。天道轮回,以前高洋在世的时候,宇文泰派人在黄河凿冰,现在攻守之势变了。斛律光对此很忧虑,私下感慨:“文宣之时,国家常有吞并关、陇的志向,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皇帝只好喜好声色狗马!我恐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高湛也并非如此不堪,他上台后继承了父兄的遗志,继续干法治建设工作。在564年的三月初三,《北齐律》最终颁布实行,完成了高欢、高澄、高洋没有完成的事业。《北齐律》刑法的名目有五种:第一是死,罪重的车裂,依次是割下头示众、斩杀、绞死;第二是流,充军到边域;第三是刑,刑期从五年到一年不等;第四是鞭,从一百到四十下不等;第五是杖,从三十到十下不等;一共分十五等。凡是流放去外地的官员以及年老、年幼、太监、痴呆和犯有过失可以赎罪的,都允许用绢代替罚金。 此前,北齐官员办案都是按照习惯法来处理,现在算是有了全国通行的成文法,在魏收等编纂主任的宣传推广下,全国掀起了学法用法的浪潮。 在赵彦深、崔季舒的努力下,北齐又开展了赋税改革。命令老百姓中满十八岁的授给田地并交纳赋税,二十岁的当兵,六十岁可以免除劳役,六十六岁时交还田地,免去赋税。男子一人授给八十亩露田,妇女授给四十亩,奴婢授给同样的亩数,有一头耕牛的增授六十亩。大致一对夫妇的赋税是一匹绢、八两棉,垦租二石,义租五斗。奴婢是平民的一半,一头牛征赋税二尺绢,垦租一斗,义租五升。垦租上缴中央,义租缴给所在郡以防水旱灾年。 在高湛还在世的兄弟中,五哥高浟是个精明能干的人。高澄还在世的时候,高浟在沧州就政绩斐然,可谓北齐数一数二的神探;高洋当政后,高浟在邺城先后做侍中、司州牧,断案思路清晰,不避权贵,在民间声誉很高。高湛即位后,继续重用高浟,在办高归彦之案中,高浟处理了徇私舞弊的御史中丞崔昂,名声大振,邺城大治,路不拾遗。 有这么优秀的哥哥,高湛没高兴太久,就感到了威胁。领导有需要,下属就要满足。 于是三月十三日,邺城一带的田子礼等数十名盗贼,要裹胁太师、彭城王高浟当皇帝。田子礼诈称是使者,去到高浟的宅第,进了内室,说是高湛的命令,拉高浟上马,用刀对着他,要他领着去皇宫的南殿。高浟大叫不肯服从,被盗贼杀死。 这就莫名其妙了,好好邺城,哪里冒出来田子礼这么大胆的盗贼?而且田子礼居然还逼着高浟当皇帝!漏洞百出,不难看出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总之,听说高浟被杀,高湛可毫不掩饰地高兴了好久。 总之,高浟之死不是意外,只是高湛权力斗争的延续。 这不,高湛上台后,一直没有忘记六哥高演的儿子高百年。高洋死的时候对高演说不要伤害自己儿子高殷,结果呢?高殷死了。高演吸取教训,干脆直接传位给高湛,以此来保护高百年,结果呢?高百年也得死。怎么样才能让高百年死得合情合理呢? 正值盛夏六月,当时太阳周围有两道白虹,横贯而不相通,赤星出现,天降异象,那就必须杀人,高湛想到了杀高百年来平息上天的愤怒。领导有需要,下属就要有相应的动作,不然还怎么当下属?当时,八岁的高百年正在练习写字,负责教他写字的是贾德胄,这家伙出身不好,但就是听话,仅仅这一点,就足够征服领导。 贾德胄每天会教高百年写很多字,其中就包含皇帝的专用字“敕”字,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几个心眼子呢?贾德胄兴高采烈地就把这几个“敕”字单独扯下来,奏报给了高湛。“好呀,这小子是要反了!”高湛勃然大怒,并派人召来高百年。高百年这下才知道人心险恶,于是和妻子斛律氏(斛律光长女道别:“妹妹,我这一去恐怕不能回来了,你要珍重。”“哥哥,”斛律氏已经泣不成声,“哥哥,我等你回来。你放心,有我爸爸的保护,你不会有事的。”“听天由命吧。”高百年把玉佩摘下来,送给斛律氏后就走了。 高百年来到了凉风堂,高湛没有理他,而是直接让他当场写“敕”字,结果当然,字迹和贾德胄奏报的一模一样。“刘桃枝何在?”高湛拖长了声音。要杀人就找刘桃枝,要泡妞跳舞蹦迪就找和士开。 刘桃枝来了,高百年除了死,就是惨死。才八岁的孩子呀,刘桃枝不管你这个,乱棍交加先打了再说,而且还抓着高百年的头拖在地上走,一边拖一边打,所经过的地方全是血。“九叔······”高百年奄奄一息,挤出这两个字后就断气了。最后,刘桃枝把高百年的尸体扔进池塘,水被染成了红色。 斛律光在边境镇守,斛律氏的信件还没送达,高百年就遇难了。斛律氏拿着玉佩哭得稀里哗啦,绝食一个月,最终凄惨死去,手中紧紧攥着那块玉。斛律光回家后,也并没有找高湛理论,皇家之中哪儿来的亲情?只有刀光剑影,斛律光太清楚了。斛律光只是默默流泪,并亲自去掰女儿的手,这才把高百年送的玉佩给拿出来。 突厥人只从上次晋阳大战逃跑后,觉得很丢人,时不时南下劫掠,以表示自己不怂,而且又多次给北周联络,表示要再干一票;那宇文护脸上也挂不住呀,于是,也表示要继续打北齐。段韶第一时间把情报送到了高湛这里。 看到北周的情报后,高湛自言自语:“哎,周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怎么老是和突厥人攻打我们?”和士开眼睛一转,一个主意涌上心头:“陛下,周国当政的是宇文护,他攻打我们,无非就是要想召回杨氏和阎氏,我们要不然把杨氏给他送过去,以表示友好如何?” “朕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高湛一拍大腿,好呀,太好了!对亲人狠,对敌人友善,这是高湛的性格底色。于是,七月二十三,高湛召见了宇文护的姑姑杨氏和母亲阎姬,说话客客气气的,表达了要送二人回关中的意思。杨氏、阎姬二人相对而泣,喜不自胜。 “周人经常和突厥人攻打大齐,为了稳妥起见,可以先送杨氏回去;阎氏可以口述思念,让杨氏把家书带去长安,如果宇文护态度良好,那就可以考虑放还阎氏,你们看这样可好?”高湛笑着说。 “好好好,谢谢陛下。”二人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于是,高湛叫来魏收,按照阎姬的意思,写下了一封《阎姬家书》: “天地隔塞,子母异所,三十余年,存亡断绝,肝肠之痛,不能自胜。想汝悲思之怀,复何可处。吾自念十九入汝家,今已经八十矣。既逢丧乱,备尝艰阻。恒冀汝等长成,得见一日安乐。何期罪衅深重,存没分离。吾凡生汝辈三男三女,今日目下,不见一人。兴言及此,悲缠肌骨。赖皇齐恩恤,差安衰暮。又得汝杨氏姑及汝叔母纥干、汝嫂刘新妇等同居,颇亦自适。但为微有耳疾,大语方闻。行动饮食,幸无多恙。今大齐圣德远被,特降鸿慈,既许归吾于汝,又听先致音耗。积稔长悲,豁然获展。此乃仁侔造化,将何报德! “汝与吾别之时,年尚幼小,以前家事,或不委曲。昔在武川镇生汝兄弟,大者属鼠,次者属兔,汝身属蛇。鲜于修礼起日,吾之阖家大小,先在博陵郡住。相将欲向左人城,行至唐河之北,被定州官军打败。汝祖及二叔,时俱战亡。汝叔母贺拔及儿元宝,汝叔母纥干及儿菩提,并吾与汝六人,同被擒捉入定州城。未几间,将吾及汝送与元宝掌。贺拔、纥干,各别分散。宝掌见汝云:‘我识其祖翁,形状相似。’时宝掌营在唐城内。经停三日,宝掌所掠得男夫、妇女,可六七十人,悉送向京。吾时与汝同被送限。 “至定州城南,夜宿同乡人姬库根家。茹茹奴望见鲜于修礼营火,语吾云:‘我今走向本军。’既至营,遂告吾辈在此。明旦日出,汝叔将兵邀截,吾及汝等,还得向营。汝时年十二,共吾并乘马随军,可不记此事缘由也?于后,吾共汝在受阳住。时元宝、菩提及汝姑儿贺兰盛洛,并汝身四人同学。博士姓成,为人严恶,汝等四人谋欲加害。吾共汝叔母等闻之,各捉其儿打之。唯盛洛无母,独不被打。 “其后尔朱天柱亡岁,贺拔阿斗泥在关西,遣人迎家累。时汝叔亦遣奴来富迎汝及盛洛等。汝时著绯绫袍、银装带,盛洛著紫织成缬通身袍、黄绫里,并乘骡同去。盛洛小于汝,汝等三人并呼吾作“阿摩敦”。如此之事,当分明记之耳。今又寄汝小时所著锦袍表一领,至宜检看,知吾含悲戚多历年祀。 “属千载之运,逢大齐之德,矜老开恩,许得相见。一闻此言,死犹不朽,况如今者,势必聚集。禽兽草木,母子相依,吾有何罪,与汝分离,今复何福,还望见汝。言此悲喜,死而更苏。世间所有,求皆可得,母子异国,何处可求。假汝贵极王公,富过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飘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覱见,不得一日同处,寒不得汝衣,饥不得汝食,汝虽穷荣极盛,光耀世间,汝何用为?于吾何益?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养,事往何论。今日以后,吾之残命,唯系于汝,尔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欺负。汝杨氏姑,今虽炎暑,犹能先发。关河阻远,隔绝多年,书依常体,虑汝致惑,是以每存款质,兼亦载吾姓名。当识此理,不以为怪。” 全文前面几段,回忆了阎姬和宇文护三四十年前的遭遇,经历的各种战乱和磨难。这封家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明确提到生肖属性这回事,很有史料价值。而且《阎姬家书》的感人程度,完全可以和李密的《陈情表》、韩愈《祭十二郎文》相提并论,最后一段尤其感人,大意如下: 感谢大齐的恩德,让我老死之前有机会见到你,禽兽草木都有感情,何况母子?你现在贵至王公、富可敌国,可你年过八十的老母亲飘然千里之外,三十几年见不得一面,冷了没得到你一件衣服穿,饿了得不到你一顿饭吃,你再怎么富贵有啥用?我这把老骨头,之后只能靠你了,头上三尺有神明,你内心不惭愧么?你的杨姑现在先回来,看到信后,还望及时给我回信才是。 赵彦深亲自把杨氏送到玉璧交给韦孝宽,然后韦孝宽派尹公正把杨氏又送回长安。 九月十八日,在长安的宇文护,早就得知了姑母被放还的事情,杨氏还在郊外三十里的时候,宇文护就哭着恭候多时了。接回长安城,看完母亲的书信后,宇文护肝肠寸断,直接瘫倒在地上,不能自已,宇文邕听说这件事也是感慨良久,暗自感叹:“这宇文护当政心狠手黑,想不到竟是如此感情至深的人。” 宇文护立即给母亲写了封回信《报母阎姬书》: “区宇分崩,遭遇灾祸,违离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禀气,皆知母子,谁同萨保,知此不孝!宿殃积戾,惟应赐钟,岂悟网罗,上婴慈母。但立身立行,不负一物,明神有识,宜见哀怜。而了为公侯,母为俘隶,热不见母热,寒不见母寒,衣不知有无,食不知饥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昼夜悲号,继之以血,分怀冤酷,终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见于泉下尔。 “不谓齐朝解网,惠以德音,摩敦、四姑,并许矜放。初闻此旨,魂爽飞越,号天叩地,不能自胜,四姑即蒙礼送,平安入境,以今月十八日于河东拜见。遥奉颜色,崩动肝肠。但离绝多年,存亡阻隔,相见之始,口未忍言,惟叙齐朝宽弘,每存大德云与摩敦虽处宫禁,常蒙优礼,今者来邺,恩遇弥隆。矜哀听许摩敦垂敕,曲尽悲酷,备述家事。伏读未周,五情屠割。书中所道,无一事敢忘。摩敦年尊,又加忧苦,常谓寝膳贬损,或多遗漏;伏奉论述,次第分明。一则以悲,一则以喜。当乡里破败之日,萨保年已十余岁,邻曲旧事,犹自记忆;况家门祸难,亲戚流离,奉辞时节,先后慈训,刻肌刻骨,常缠心腑。 “天长丧乱,四海横流。太祖乘时,齐朝抚运,两河、三辅,各值神机。原其事迹,非相负背。太祖升遐,未定天保,萨保属当犹子之长,亲受顾命。虽身居重任,职当忧责,至于岁时称庆,子孙在庭,顾视悲摧,心情断绝,胡颜履戴,负愧神明。霈然之恩,既以沾洽,爱敬之至,施及傍人。草木有心,禽鱼感泽,况在人伦,而不铭戴。有家有国,信义为本,伏度来期,已应有日。一得奉见慈颜,永毕生愿。生死肉骨,岂过今恩,负山戴岳,未足胜荷。二国分隔,理无书信,主上以彼朝不绝母子之恩,亦赐许奉答。不期今日,得通家问,伏纸呜咽,言不宣心。蒙寄萨保别时所留锦袍表,年岁虽久,宛然犹识,抱此悲泣。至于拜见,事归忍死,知复何心!” 回信中,宇文护称母亲为“摩敦”,“萨保”是宇文护的字。宇文护的回信也是共同追忆了母子的往事,并且表示自己一直思念母亲,自己很痛苦,一定会把母亲接回来。 宇文护和阎姬之间的书信往来,进行了好几次。高湛也被宇文护的书信感动了,也打算把阎姬给送回去,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第一时间派出黄门侍郎徐世荣去北部边境,征求段韶的意见。段韶看了宇文护的书信,说:“周人反复无常,本来就没有信义,看看晋阳之役,事情就明白了。宇文护在表面上是相国,实际上是一国之主。既然为了母亲请求和好,却不派一个使者来。如果根据他送来的书信,就把母亲送回去,恐怕会给对方留下我们软弱的印象。如今周人正怂恿突厥侵犯我大齐朔州,不如暂且对外表示答允,等双方和睦停止交兵后,再把他的母亲送回去也不晚。” 按理说段韶的意见十分中肯,可高湛犹豫了,他一心就想着把阎姬送回去,这北周就没有攻打自己的理由了,最多算是来通知段韶的,并不是征求意见。“陛下,咱们主动一点,宇文护如此重感情,一定会主动和我们交好的。”和士开顺着高湛的内心说。 既然开哥都说了,那还担心啥,送送送,赶紧把阎姬送回去,我们要和平,我是渴望和平的,我要表现出诚意嘛。 就这样,宇文护仅仅依靠几封书信就把三十五年来外交、战争、谈判都换不回来的母亲给换回来了。高湛呀高湛,你可真的是糊涂。阎姬回国后,宇文护母子抱头痛哭,北周大赦天下,举国欢庆,宇文邕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去看望阎姬,大摆宴席。 3洛阳之战 闰九月二十日,突厥又带领军队进攻北齐的幽州,并且还派人去长安邀请周军一起进攻北齐。 “啊,这?齐人刚刚把我母亲送回来,这就要攻打齐国,不合适吧?”宇文护说。 “晋公此言差矣,”崔猷说,“如果不答应突厥的请求,他们就会倒向齐国,军国大事,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 “嗯嗯,崔爱卿说得有理。”宇文邕也表态了。 其实,宇文护是支持打齐国的,他必须要找回面子呀,这些说辞不过是找个台阶罢了。薛善很快领会到了领导的意思,他说:“晋公不必担心,咱们没派一个使者,高湛就把阎夫人送回来了,说明什么?说明高湛惧怕我们大周,敌人惧怕而我军士气高昂,这正是出兵的好机会。” 宇文护也开始点头思考,这时候出兵确实可以攻其不备。于是开始征召关中的府兵二十四军、左右厢的禁卫兵及其隶属的秦、陇、巴、蜀等地的军队,加上归附的羌人、胡人等,二十天下来,北周一共召集了士卒二十万人。不仅如此,这一次,宇文护还要亲自担任统帅,率兵东征,既然老妈也平安回来了,没有任何顾虑,一定要一口气干掉齐国,成就不世功业。 宇文邕不置可否,没有半点异议,他还是老样子,奉行“擦掉一切陪你睡”的准则,任由宇文护折腾。十月初十,宇文邕在朝堂上亲自给宇文护赠送斧钺,授予他在战场上的生杀予夺大权,万事先斩后奏。宇文护吸取了上次晋阳之战的教训,并不打算进攻晋阳,而是打算以洛阳为突破口,直接攻打北齐的腹心地带。 宇文护让贺若敦守函谷关,继续让李贤守河州、尉迟纲守长安。贺若敦对这次的安排很不满意,他一心想去前线,居然被安排在后方留守,整天心情不好。而且身边同辈人韦孝宽、长孙俭等都封了大将军,唯独自己不是,心中那个不爽呀!他对宇文护表示了异议,宇文护没空理他:“你就知道抱怨,拿战绩来说话呀,湘州之战你无功而返对吧,晋阳之战你就是殿后而已,有什么功劳?” “两次战争我全军而还……” 贺若敦正要理论,却被宇文护示意打住。宇文护根本没时间理他。 宇文护率军抵达潼关,开始了作战安排。中路,由尉迟迥担任主帅为前锋,带领十万精兵向洛阳进发,手下有将领宇文宪、达奚武、王雄等人;南路由权景宣为帅,带领荆州、襄阳三万士兵,进攻悬瓠(河南汝南县,配合中路军;北路由老将军杨檦带兵三万,从老地方邵郡(山西垣曲县东滩村出发进攻轵关(山西济源市封门口村,以牵制晋阳南下的北齐援军。至于突厥,没办法,宇文护只好派杨忠带着几千人马去接应突厥,绕道以威胁北齐边境。 这一次的安排,不可谓不周密,只要周军不犯错,齐军基本上是很难应对的,很可能有亡国危机。高湛也慌了,急忙派出亲家斛律光和侄子高孝瓘南下救援洛阳,让表哥娄睿去对付杨檦,他则和表哥段韶坐镇晋阳,对付北面的突厥人和杨忠;至于南路的权景宣,高湛没有派兵救援,他把希望放在守城的豫州刺史王士良、永州刺史萧泰身上了。 十月二十日,宇文护带着剩下的几万人挺进弘农(河南灵宝市,以此为大本营。尉迟迥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包围了洛阳城,达奚武、宇文宪、王雄三人则带军驻扎在邙山,居高临下,和尉迟迥形成掎角之势。镇守洛阳的是洛州刺史段思文,这个人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是个地方官而已;镇守河南多年的独孤永业才是个人物,他得知周军入侵后,第一时间到金镛城帮助防守。 独孤永业是汉人,本性刘,父亲死得早,母亲改嫁后,随着继父姓了独孤。独孤永业从小弓马娴熟,性情刚直不避权贵,一直被高欢、高洋父子器重,他常年镇守地方,是个将才,因为北齐人才济济,他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出,不过后面的岁月里,他将有重头戏。尉迟迥下令昼夜攻城,地道战和土山战都试过了,还是拿不下洛阳,独孤永业就是一个拖字诀,一直稳扎稳打,期待北齐的援军。 先说北路的杨檦。杨檦这个老家伙,年轻时候可猛了,当年元颢北伐的时候,就是他拿出船只支援尔朱荣渡河打退的元颢;还是他利用关系网摆平了邵郡的土豪,在沙苑之战中攻城略地;在邙山之战、玉璧之战中,击退侯景的依然是他。此后,杨檦一直驻守邵郡,成为邵州刺史,他所在的邵州就像韦孝宽所在的勋州玉璧一样,就像一个钉子扎进北齐的心窝,北齐一直想拔也拔不掉。 想当年我打败你老子高欢的时候,你高湛还在尿炕呢!杨檦镇守邵州多年,他是有资格骄傲的,一听说来抵御自己的对手是娄睿,杨檦笑了。娄睿是什么玩意儿?不就是娄昭君的侄儿么,依靠裙带关系才上的战场,这样的公子哥也配做老夫的对手?正如杨檦所想,娄睿确实没有什么战功,甚至之前一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戏份。 娄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格外谨慎,咱们娄家为何能左右北齐四个皇帝的命运?那必须得拿出点真本事呀。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可以等你犯错嘛。这就是孙子兵法说的: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听说中路军打洛阳半天打不下来,杨檦急了。一个小小的洛阳,尉迟迥真没用,十万大军是干什么吃的?还是我帮你一把吧。杨檦很快就犯错了,他想着这邵郡一带自己都经营很多年了,自家地盘不用怕,于是带着部队全军出击轵关,深入敌境。本来宇文护是让他牵制好北齐援军,这下他却主动出击攻城略地,胜了一切好说,可是败了,那就北齐的援军就可以南下救援洛阳了。 结果没什么好说,十一月二十日,娄睿已经在路上埋伏好了,杨檦出轵关后,直接进入了娄睿的包围圈,全军覆没,自己也成了俘虏。本来傲娇的杨檦,按理说是条汉子,在西魏、北周都是骨灰级大佬了,应该誓死不降的。不过,还没等娄睿开口,杨檦就主动请降了,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贵族身份,全然忘记自己之前常胜不败的自豪与骄傲。杨檦投降北齐后,从此退出历史舞台,没多久就死了。 这一个月来,南路的权景宣相当顺利。王士良、萧泰很快也就投降了北周。王士良是高澄、高演的盟友,在高洋、高湛这里也不受待见,反正是太原王氏,大贵族嘛,到哪儿混饭都一样;萧泰是南梁皇族,曾经是南梁举足轻重的人物,投降北齐后基本上就是个地方官,所以二人选择投降,没有任何心理压力。权景宣分兵占领了豫州、永州二地,战略目标达成,只要洛阳取得突破,权景宣就可以配合席卷河南,超额完成任务。 可惜,洛阳并没有取得突破。眼看斛律光、高孝瓘的救兵就来了,宇文护急忙下令切断河阳(河南孟州市的道路。来到河边后,斛律光和高孝瓘也没有轻举妄动,他们带的兵力也不够,只是经常侦察敌情等待机会,并派人给晋阳的高湛传信。尉迟迥仗着人多势众,他认为北齐一定不敢增兵,也没有怎么防守河阳,只是偶尔派人侦察。 直到这一步,形势是对北周有利的。高湛心急如焚,他拿着高孝瓘的书信,询问段韶:“洛阳危急,现在派兰陵王去援救,但势单力孤;突厥在北面,也要加以防御,怎么办?”段韶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回答说:“北虏侵犯边境,只不是疥癣之患。现在周人对我们窥伺进逼,这才是心腹之患。我愿意奉陛下的诏命到南方去。” 高湛心里石头落地,高兴地说:“朕的意思也是如此。”于是下令让高睿、高浟等人守晋阳,让段韶率领一千名精锐的骑兵从晋阳出发。十二月初三,高湛也带着大军从晋阳南下。高孝瓘二人也没闲着,一直在暗地里修筑河阳浮桥。 没几天,段韶来了,与斛律光、高孝瓘合兵一处,当时正是连续多天的大雾天气,北齐军趁着大雾强渡黄河。十二月初八,段韶带着大军来到了洛阳城。段韶精选了三百壮士,登上邙山查看宇文宪等人的部署情况。刚走到太和谷,周齐两军遭遇了。段韶立刻通报全军战士,自领左军,让高孝瓘领中军,斛律光领右军,严阵以待。 北周军根本没料到北齐的援军来了,面对这敌人神兵天降,周人开始恐惧。段韶看着对面的宇文宪开始喊话:“你们宇文护刚得到母亲,就发兵来侵扰我们,如此不仁不义,你们周国老百姓不觉得羞愧么?”这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宇文宪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达奚武大喝一声:“少废话,上天派我们来的,不服就打!” “哈哈哈,上天惩恶扬善,像你们这种不义之师,上天是派你们来送死的!”段韶笑了。 这时候,齐军是居高临下,而周军却在山谷中,而且还派出步兵为前锋。地势明显对北齐有力,段韶故意边战边退,等北周的步兵们累趴下后,段韶率军俯冲,周军惨败,摔下山谷中而死的不计其数。 “快,兰陵王,你赶紧率兵去解围金镛城。”段韶对高孝瓘说。 “放心,大都督,金镛城交给我!”高孝瓘领命而去。 同志们,此处应有掌声,因为中国历史上的美男子兰陵王正式入场了,中国四大美男无论你怎么排,如果没有兰陵王高长恭,那就是假的。高孝瓘貌柔心壮,也就是表面小鲜肉,内心是肌肉男,他每次有好吃的,哪怕是一盘瓜子,也要分享给部下,所以他的名望很高,深受士兵喜欢。 尉迟迥听说邙山的军队吃了败仗后,也有点坐不住了,北周军心动摇。这时候,高孝瓘带上了那冷酷的面具,召集了五百骑兵猛男,直接冲击尉迟迥的包围圈。高孝瓘及其五百壮士,满身是血,突破了包围圈,来到金镛城下,身后的周军依然是步步紧逼。 守军很快报告了独孤永业,说是城下来了一个戴面具浑身是血的将军,不知道是敌是友。独孤永业赶紧过来查看:“城下何人,可否进前说话?” 只见高孝瓘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了他那俊美的脸庞:“独孤将军,我是兰陵王。” 哎呀妈呀,这,这是人么?怎么这么帅?守军都看待了,这么一个小鲜肉怎么这么彪悍?守军奔走相告,大声疾呼:“兰陵王高长恭来了,我们有救了。” 独孤永业连忙派弓箭手往兰陵王后方放箭,在守军和援军的合力之下,北周军这才被击退。尉迟迥也开始跑路,丢下营帐,三十里之间全是北周的兵器辎重。金镛城解围,独孤永业、高孝瓘二人相拥而泣。 高孝瓘一战成名,此后,北齐人家喻户晓有个兰陵王高长恭,不仅人长得帅,而且勇猛无敌,而且修养高,不贪污不受贿,还对爱情专一。哎,不说了,这种好男人简直了。北齐宫廷乐师,因兰陵王的传奇经历而创造了《兰陵王入阵曲》,与后世的《秦王入阵曲》《霓裳羽衣曲》齐名。 尉迟迥撤退后,宇文宪、达奚武、王雄开始殿后,与北齐追兵作战。斛律光因为太激动,带了十几个人追着王雄打。王雄一看,哟呵,你牛什么牛,你是人,我也是人,你斛律光是名人,咱王雄也是西魏北周的开国功臣,怕你个鸟?王雄杀了回马枪,反过来冲击斛律光的部队,拿着长矛刺杀三人后,斛律光其他马仔全部溃散。嘿嘿,你也有今天? 这下,王雄反客为主,他也脱离组织,疯狂追击斛律光。斛律光现在身边只剩下一个奴仆,箭也用光了,还剩一支,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王雄紧追不舍,举着长矛就要刺,二人距离不过一丈,最终也没刺下去,他喊道:“斛律光,不要跑,我不杀你,我要把你活捉回去将功补过呢。” 斛律光没有答话,一旁的仆人早就吓傻了,只是跟着跑。斛律光一直在等机会,等王雄再靠近一些,他就一支箭,必须要一击命中才有生还的机会,一步,两步,三步,好,弓箭拉满!斛律光屏气凝神,用双脚夹着马镫,放箭!“落雕都督”的名头不是白给的,这一箭正中王雄的额头。 王雄也是一条汉子,并没有当场死去,而是假装没事,抱着马脖子开始往回跑。仆人说:“将军,敌人好像中箭了,咱们不去追他么?”“呵呵,好像?王雄是必定中箭了。不必追击他,他命不久矣。我们去追击宇文宪吧。”斛律光自信地说。 王雄憋着最后一口气,回到军营就倒地身亡了,时年五十八岁,和若干惠、怡峰、赵贵、孤独信等老朋友见面去了。达奚武抱着王雄的尸体,痛哭流涕,北周的军心更乱了。 “将士们,不要怕,更不要哭,胜败兵家常事。想活命,咱们要振作起来,齐人现正在赶过来杀我们,我们能坐以待毙么?”宇文宪开始了安抚工作。“不能!”周军也重新找回信心。 当天夜里,宇文宪召集军队,准备天亮再战。王雄平时和达奚武关系不错,二人都是大大咧咧猛男型,王雄之死,达奚武触动很大,他有不同看法:“王爷,咱们的军队都散了,军心也没了,如果不趁着夜色赶紧撤离,明天早上怕是要被齐军全歼。我带兵很久了,我不是胆小,只是经验丰富;您还年轻,以后参加战争的机会很多,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把这仅存的士兵送往虎口。”宇文宪有勇有谋,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对外作战,听了达奚武的忠告,他选择了撤退。 中路军都败退了,权景宣的南路军成了孤军,即便占领了两个州,也没有了意义,于是,权景宣放弃了地盘,也撤退了。 最北边的杨忠怎样了?杨忠不愧是杨忠,他的表现一向很抢眼。杨忠领兵从沃野镇(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前旗出发接应突厥,因为宇文护从中作梗,军中粮食短缺,很快就吃完了。杨忠于是召集周边的稽胡部落酋长开会,同时,他让河州刺史王杰大张旗鼓带着部队赶往这里,对酋长们说:“大冢宰已经平定了洛阳,准备和突厥共同讨伐在座各位中不听话的部落,不信你们可以听,我们大周军队已经来了。” 酋长们被震慑住了,竖起耳朵确实又听到了军队的喊杀声,以为宇文护真的拿下了洛阳,纷纷害怕起来,表示愿意送吃送喝。杨忠对他们安慰一番后,全给放了。于是,稽胡部落的酋长们纷纷送来了粮食。这样,杨忠的军粮问题就得到了解决,打算和突厥人大干一场。 就在这时,朝廷的撤军命令来了,杨忠也就无功而返。 再说突厥。突厥十多万兵众攻打幽州,几个月下来没有丝毫进展,因为他们的对手是斛律羡。斛律羡镇守边境多年,他的能力不在哥哥斛律光之下。突厥人抢劫还可以,说到打城池,基本还是外行,阿史那俟斤见齐军军容整肃,而不敢交战,马上派弟弟阿史那库头请求归附。斛律羡害怕有诈,对库头说:“你们这帮人此次行动,不是来朝贡的,而是准备见机起事。如果是真心实意,就应该带兵北还,再派遣使者前来。“ 斛律羡的话合情合理,你来归降带这么多士兵是什么意思?突厥人被问住了,又听说北周都败了,于是带兵撤回了草原。斛律羡声名鹊起,在突厥人中有“南可汗”的称号。 本来是要去立大功的,没想到碰到了北齐三杰一起出动,宇文护自认倒霉,看来自己确实不是带兵的料。宇文护心情不好,路过函谷关的时候,却遭到了贺若敦的冷嘲热讽,看吧,你让我去说不定就赢了,非不让我去。宇文护刚吃了败仗,哪儿能忍受这种侮辱?他已经决定,回到长安就找机会收拾贺若敦。 接连两次败仗,宇文护威信尽失,到长安后,他带头向皇帝磕头请罪。按理说宇文邕这时候把宇文护按军法处死,合情合理,而且有大批人支持。可宇文邕居然又忍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是安慰宇文护。 如果说上次侯莫陈崇的事儿,宇文护是感动得稀里哗啦,这次就是彻底放下戒备,被宇文邕的气度给折服了。 既然皇帝放过了自己,那我就要重新找找大权在握的感觉,你贺若敦不是牛么?好,老子就搞你!贺若敦被召长安,宇文护逼他自杀。 虽然说湘州之战、晋阳之战贺若敦没有立功,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能全军而还真的也没几个人能做到的,赢得漂亮固然万人称颂,但是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最后能全身而退的更难能可贵,贺若敦是值得官封大将军的。再怎么说,人家贺若敦的表现也比你宇文护这个只会吃败仗的门外汉强。不过,宇文护才不管你这个,他就是要你死,谁叫你多嘴? 贺若敦临死前,叫来儿子贺若弼:“我想要平定江南,现在看来已经不能实现了,你应该继承我的遗志。为父之所以遭遇杀身之祸,就是因为抱怨太多,你一定要引以为戒!” “父亲,我一定记住。”贺若弼哭了。然而贺若敦对此并不满意,他让贺若弼把舌头伸出来,只听一声惨叫,贺若敦就用锥子把贺若弼的舌头刺出了鲜血。“儿子,这下你应该记住了为父的教诲。”说罢,贺若敦挥刀自刎而死。此后,贺若弼一直谨言慎行,等待着荡平江南的机会 十三日,高湛来到洛阳,犒劳三军。高湛把段韶、斛律光、高孝瓘三人叫到一起,一番深情凝视后,说了这样的话:“这次洛阳之战,我大齐要是没有你们三人,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段孝先之谋略,斛律明月之冷静,高长恭之勇武,实在让人佩服!有你们三杰,真是朕的幸运,是大齐之幸!”于是,“北齐三杰”的名声就传开了。 特别是兰陵王高长恭,他长得帅,年轻有为,就是本场宴会的视觉中心,兄弟们都夸他如何了得。老五高延宗却不以为然,端着酒杯说:“四兄不是大丈夫,为什么不乘着胜利向前猛攻?假如我高延宗面临如此局势,关西大概就不存在了。”“五弟说的是,我确实不如五弟勇猛。”高孝瓘微笑着说。 并不是高孝瓘谦虚,也不是高延宗猖狂,这个高延宗是真的猛人,后面还有重头戏。“好!我大齐人才济济,来,诸位且饮此杯!”高湛是真开心,他就像一个中了彩票的人。在祖铤的琵琶声、和士开的胡舞中,高湛给北齐三杰赏赐了大量美女,段韶、斛律光都接受了,高孝瓘百般推辞不掉,最后象征性要了一个。 高孝瓘并不是要把这个美女当妾,他只是带回去给妻子郑氏当婢女。美男子高长恭这一辈子只爱郑氏一人,感情深厚。人帅就算了,你还专一,你专一就算了,你还勇猛,你勇猛就算了,你还从不贪污受贿······同志们,这样的男人我只能说空前绝后。 斛律光就不一样,他可是性情中人,他在宴席中看中了独孤永业的两个婢女,开口就要。斛律光心想,不过就是两个妹子,凭咱的地位和交情,你独孤永业不会不给吧?没想到独孤永业真的就不给,两人不欢而散。这些小插曲倒是不影响大局,北齐现在算是蒸蒸日上。 十五日,高湛任命段韶为太宰,斛律光为太尉,兰陵王高孝瓘为尚书令。 北周连续两次大败,一时半会儿是没能力进攻北齐了,于是,突厥人开始讨好北齐。 到了565年五月,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俟斤遣使到幽州,请求朝贡,斛律羡将此情况向朝廷作了报告,从此开始,突厥朝贡岁时不绝。可以说,斛律家族对北齐的贡献是在段韶、高孝瓘之上的。斛律羡为了抵御突厥入侵,建议高湛在原北齐长城的基础上,再次修筑防御工事,共计两千多里的线上布防,其中两百里中的险要之处,或劈山筑城,或断谷修造屏障,并置立戍逻五十余所。又导引高梁水往北与易京汇合,往东与潞联结,或灌田,或转运边地储集的粮草物资,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高湛十分高兴,有了斛律羡的钢铁长城,他又开始和祖铤、和士开唱歌跳舞了。 周齐大战的时候,南陈的剿匪战争也在进行。周迪从陈宝应处借来了兵马粮草,很快就翻越东兴岭(黎川县,杀回了临川郡,临川郡各县的百姓纷纷归附,没办法,周迪的个人魅力摆在那里。 4南陈统一 563年十一月初一,陆路的章昭达等人终于到达战场。因为陈军人多势众,周迪很快招架不住,带着部众在山谷之中和陈军打游击,这就把章昭达为难坏了,任凭怎么威逼利诱、坚壁清野,当地百姓没有一个出卖周迪的,章昭达只是占据了关键地盘,但周迪的主力却没有遭到打击。 程文季劝说:“将军,周迪虽然躲进山中,但他的粮食全靠陈宝应提供,我们不如放下周迪,挥师东进,直捣晋安郡,和东路的余孝倾汇合,陈宝应败了,周迪迟早不战而降。” 章昭达很认可,把防御周迪的任务交给了他同宗的周敷以及黄法氍等人,自己就带着军队翻越东兴岭,对陈宝应的老巢发动进攻。 周迪能坐以待毙么?当然不能。章昭达一走,山里的周迪马上杀出来了,重新攻击东兴岭,镇守东兴的宣城太守钱肃,献出城池向周迪投降;吴州刺史陈详领兵攻击周迪,也是惨败而归;还杀掉虔化侯陈沙、陈留(安徽广德)太守张遂,兵威大振。周迪用实际行动告诉临川当地老百姓:老子又回来了。 周迪死灰复燃,陈蒨也被吓一跳,赶紧派出老将军程灵洗去灭火。 朝廷的援军还没到,周敷坐不住了,好歹我也曾经是周迪的带路人,我也是临川一带的土豪,我难道魅力还不如你周迪么? 你周迪回来了,不是还有我周敷在此么?周敷率兵进驻定川县(临川区雷坊村,和周迪对着干。“又是这个陈国的走狗周敷,咱们贵族的脸都给他丢尽了,自己单干吃香喝辣不好,他非要投靠陈国!”周迪很心烦。周敷最了解他,而且当初就是周敷提拔他,他才有了今后的成就,从道义和实力上来说,周敷都不在周迪之下。周迪几次进攻都被周敷击败了,损失惨重。 “哎,兄弟呀兄弟,为啥非要和我作对!” 周迪眼前一亮,他想到了一条毒计:“好兄弟,既然你如此对我,就别怪我了。”既然是同宗的兄弟嘛,阳谋不行,咱就玩儿阴的,利用兄弟的旧情,来一个斩首行动不就完了? 周迪在阵前喊话:“兄弟,咱们必定是同宗,我怎么可能加害你呢?我现在是山穷水尽了,我打算归降朝廷,只要你来,我们就一起盟誓,你看可好?”“好,那样最好。”周敷是真没多想,就要去盟誓。 “周兄,周迪背叛朝廷已经很久了,他目前实力尚存,实在没有理由束手就擒,一定有阴谋,你还是别去了。”黄法氍提醒道。“诶,没事,好歹他周迪也是临川一带的人杰,他能把我怎样?我们奉命对付周迪很多年了,今天该有个结果,何必等着朝廷的大军前来征讨呢?”周敷笑着说。 周敷确实是光明磊落,可他还是低估了周迪单干创业的决心。周敷一上台,还没来得及说话,胸口就有一把长刀穿了出来,周敷死前回头一看,他看到了周迪那邪恶的笑容,也听到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兄弟呀,你当狗习惯了,怎么脑子都不好用了?哈哈哈。”就这样,周敷领盒饭了。 黄法氍得知后,放声痛哭,为周敷服丧,全军缟素,暂停了一切军事行动。 另一边,章昭达的进军也不顺利。 陈宝应占据晋安(福州市和建安(南平市建瓯市两郡,在水路和陆路修起栅栏,用来抗拒章昭达。陈宝应带着留异一起到建安郡前线指挥。“亲家,要不我留在晋安吧,万一朝廷从海路进攻晋安,我们到时候后悔莫及呀!”留异劝着。这也是王澌给他出的主意,王澌一直是一个思维缜密的人。“不会的,海上这么大风暴,我在海边又有重兵部署,陈兵有来无回。你还是跟我去建安迎接胜利吧。”说到底,陈宝应并不相信这个亲家留异。万一留异趁自己外出占据老巢怎么办? 章昭达远道而来,进攻很不顺利,于是开始安排妹妹在军营里跳舞,这倒不是他玩物丧志或者迷惑敌人,而是他本来就好这一口。正好将士们也可以观看下妹妹们的辣舞,放松下疲惫的身躯。章昭达平时治军清正廉明,将士们对他都是服服帖帖。“可恶,这个余孝倾怎么还不来?”章昭达抱怨道。韩子高说:“将军不急,余孝倾出发得也晚,这段时间连续大雨,路上可能遭遇了风暴······” “大雨!哎呀,太好了,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有了有了。”章昭达开始兴奋起来。当时,正是连续的大雨天,闽江暴涨,章昭达想到了水攻,他安排军队驻扎在闽江上游,让韩子高带队砍树木造木筏,筏上配备拍竿。 准备就绪后,章昭达下令全军放下木筏顺流而下,以冲撞陈宝应在水中的栅栏。这一招很管用,木栅栏全都被破坏了。同时,章昭达带兵进攻陈宝应的步兵,恰好这时候,余孝倾从海路赶到了,对晋安郡发动了突袭,很快拿下了晋安。“不好啦,亲家,余孝倾从海路杀过来了,晋安沦陷了!”留异神色慌张来报告。 “啊?那,那,那怎么办呀!”陈宝应开始结巴了。还能怎么办?根据地都没了,只能惨败了。564年十一月初五,章昭达、程文季、韩子高、余孝倾等全军出动,陈宝应军队开始溃散。陈宝应这时候后悔了,不该听留异的话和朝廷作对,他想起了虞寄,对儿子说:“要是早听虞寄的话,早归顺朝廷,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留异听了,也没反驳,默不作声。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在地方上当了十几年的土皇帝,其实陈宝应、留异等人是不亏的。章昭达将陈宝应、留异、王澌及其家人全部活捉,押送建康斩首。虞寄终于回到了建康,可惜他再也见不到哥哥虞荔了,陈蒨对他很尊重,封他为衡阳王陈伯信的掌书记。 既然闽中都被平定了,周迪这下失去了后路,陈蒨决定一鼓作气拿下周迪,也就让程文季率兵前去和程灵洗汇合,共同讨伐周迪。程灵洗父子两军加起来五万人,再加上黄法氍以及周敷的旧部,一共七万人,人多势众而且又打着为周敷复仇的旗号,可以说,周迪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再次败退到山中。 这一次,朝廷军队一边困死周迪,一边对当地土豪劣绅以及平头老百姓进行收买,很快,周迪及其党羽就坚持不住了。周迪的下属弹尽粮绝,受够了山上的野果野菜,开始去临川卖鱼做菜,结果被临川太守骆牙抓住。骆牙也是老革命了,跟着陈蒨一起讨伐过杜龛、张彪等人。骆牙好吃好喝招待周迪的下属,然后让他回去诱捕周迪。 一边是跟着朝廷吃香喝辣,一边是跟着周迪在山里饥一顿饱一顿,利弊是非一眼就清楚了。骆牙派了亲信的几个勇士,跟着周迪的几个下属进山,下属们回去后劝说周迪去打猎解决粮食问题,周迪也没防备,肚子都快饿瘪了,谁还想那么多?于是,在打猎的路上,勇士们从树林中杀出来,当场就把周迪砍死了。 565年七月初六,周迪的脑袋被送往建康。周迪之死,宣告着侯景革命以来江南地方军阀割据的彻底结束,陈霸先没有完成的事情,在陈蒨手中彻底完成,陈国直到此刻才实现统一。当然,荆州江陵等地并不能算是南陈的领土,南陈还没建立的时候,江陵就被北周拿下了。陈宝应、留异、周迪也算是一代枭雄,能在侯景革命以来,在地方上称王称霸、左右逢源十几年,要是没有当地豪强的支持,是万万做不到的,可见,王侯将相确实有种。 虽然,平定周迪等人是章昭达、程灵洗、余孝倾的功劳,但挂名的是陈顼,这些功劳都得记在他的头上,于是,陈顼的权势和影响力,在南陈煊赫一时,这必将引起新一轮的权力斗争······ 第113章 陈蒨去世 1陈蒨之死 565年四月初二,陈顼被陈蒨任命为司空。 回国才两年,陈顼就在南陈崭露头角,并且权势熏天。陈顼的党羽鲍僧睿倚仗着他的权势,开始横行霸道,这引起了徐陵的不满。徐陵现任御史中丞,弹劾不法官员,是他的职责。 徐陵收集好鲍僧睿的罪证后,很严肃地穿着正装去见陈蒨,报告了鲍僧睿的种种罪行。当时,陈顼就在陈蒨身旁站着,听到徐陵的举报后,额头上大汗直流。徐陵也不给他面子,吩咐殿中御史把陈顼领下殿,说是有要事单独报告皇帝陈蒨。 徐陵能说啥?无非就是陈顼威胁到陈蒨的皇权,劝陈蒨要提防之类的话。陈蒨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免去陈顼担任的侍中、中书监的官职。朝廷中对徐陵肃然起敬,纷纷称赞徐陵不仅仅是文学家,而且是不畏权贵的正直大臣。 表面上看这是陈顼和徐陵的矛盾,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陈蒨和陈顼之间的明争暗斗。陈顼并没有表示不满,而是默默接受了皇帝对自己的职务安排,此后他吸取了教训,低调了许多,暗中扶植自己的势力。 陈蒨始终没有放弃收复南梁故土的希望,对此他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让湘州刺史华皎修建战船,准备进攻巴蜀;二是让吴明彻领军进攻西梁萧岿。 吴明彻被周迪打败后,陈蒨没有惩罚他,而是让他去镇守了自己老家吴兴郡,毕竟是自己人嘛,即便你打王琳、打任忠、打贺若敦、打周迪都失败了,那也无所谓,因为你是自己人。你侯安都再牛,不是自己人,也得拿下。从吴明彻和侯安都不同的遭遇可见,跟领导最重要的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的忠心,你是否听话直接决定了你今后的前途。 吴明彻屡战屡败没关系,对陈蒨是忠心耿耿,所以,这次陈蒨又想到了他,让他去集结兵力对付西梁。 华皎当初拒绝侯景的命令,对陈蒨等人加以保护,算是陈蒨的知音和救命恩人,贺若敦撤军后,陈蒨就封华皎为湘州刺史。华皎从地位低微的小吏起家,善于经营产业,湘川一带地方有多种土特产,所得都送入朝廷,粮食竹木,运送非常多;至于油蜜脯菜之类,没有不经营办理的。陈蒨看华皎这么能干,就专门让华皎建造大型舰船金翅等二百余艘,以及许多水战用的器具,企图以此攻入巴蜀。 华皎也没白忙活,他在衡州地区征讨山贼的时候,把淳于量给接送到了建康,为南陈输送了一个人才。淳于量虽然早归顺了陈霸先,但一直在地方上表示观望,王琳、余孝倾、周迪等人搞事的时候一直想拉拢他,他一直表示和中央站在一起,就是从来也不行动。直到周迪败亡后,淳于量这才死了割据的心,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只有到建康去报道。 566年三月初三,陈顼升任为尚书令,也就是宰相级别,负责协助陈蒨处理南陈一切军政大事,当然,具体的事物还是由尚书仆射到仲举、孔奂来具体处理,这二人是陈蒨的死忠粉。经过一年的韬光养晦,陈顼的权势更大了,而这时候陈蒨却生病了。 四月以来,陈蒨的病越来越重,眼看就不行了,于是,到仲举、孔奂、陈顼、袁枢、刘师知、韩子高等重臣,进宫为皇帝服侍汤药,顺便也是来接受遗诏的。到仲举,出自官宦世家,在南梁末年担任长城县令,这时候陈蒨就和到仲举结交了。陈蒨称帝后,到仲举一直负责人事工作,性格直爽率真,大大咧咧。袁枢时任吏部尚书,是吴郡豪强袁君正的儿子,富二代,长得帅,爱读书,擅长典章制度。刘师知,时任中书舍人,父祖辈分别在南齐、南梁做官,博览群书,擅长礼乐文化,陈霸先死的时候,该穿什么样的丧服,都是刘师知议定的,蔡景历对他也佩服不已。 对了,号称孔明在世的蔡景历去哪儿了,怎么不在皇帝身边服侍? 蔡景历的能力确实不亚于诸葛亮,可他的自我要求和对家人的管束,比诸葛亮就差远了。早在558年,陈霸先还活着的时候,蔡景历因小舅子刘淹受贿而牵连,被御史中丞沈炯弹劾,被降为中书侍郎。眼看蔡景历在迎立陈蒨、害死陈昌、除掉侯安都等事件上站队成功回到了权力中枢,结果,蔡景历又受到大舅哥刘洽的牵连,再次被免职,赋闲在家。刘洽是刘淹的哥哥,是蔡景历妻子的哥哥,依仗蔡景历的权势非礼良家妇女,对平头百姓敲诈勒索。 太子陈伯宗,就跟北齐的高殷、高百年一样,年纪小而且性格懦弱,在强势的皇叔面前,不堪一击,这也是陈蒨所担忧的事情。正如陈霸先的儿子陈昌不是陈蒨的对手一样,陈伯宗也不是陈顼的对手,所以,陈蒨想通了,他也效法高洋、高演,干脆直接把皇位传给弟弟陈顼算了,自己动手,免得儿子受辱。当然,自己主动、被动,儿子都得受辱,可陈蒨依然想打感情牌。 陈蒨拉着陈顼的手说:“兄弟,我儿子太小,没能力继位,我打算效仿太伯,把位置让给你。”陈顼当然不会答应了,即便心中乐得开花,他也得装作不情愿的样子,于是陈顼开始痛哭流涕,长跪不起。陈蒨也没管陈顼的伪装,扭头对到仲举、孔奂说:“现在三方鼎立对峙,天下的事情繁重,需要有个年纪较大的君主。近的,朕准备效法晋成帝;远的,遵照殷朝的法则,把皇位传给弟弟,你们要按朕的意思去做。” 孔奂流着泪回答说:“陛下因为饮食不当所以身体欠安,不用很久就能康复。皇太子正在盛年,威德一天比一天高。安成王(陈顼贵为陛下的弟弟,足以承担周公旦那样的责任。陛下如果有废立的想法,我们虽然愚笨,实在不敢听到这样的诏命。”到仲举、刘师知等人也开始哭,也表示誓死效忠陈伯宗。 人就是这样,有执念。明明知道儿子陈伯宗不是陈顼对手,但听了大臣都表示支持,陈蒨又开始幻想借助大臣的力量一定可以压制陈顼,这就是难以割舍的执念。于是,陈蒨很满意,他说:“古代的君子遗风,在你们身上都表现出来了,这样朕也就放心了。”由此来看,陈蒨内心是真不愿意把位置让给弟弟的,自家的东西为何不留给儿子呢?陈蒨任命孔奂为太子詹事。 “子高,你过来,朕有话对你说。”陈蒨屏退了众人,单独留下了韩子高。韩子高因为征讨留异、陈宝应有功,已经官居右卫将军,镇守领军府,这也就是禁军将领之一,是专门负责保卫京城安全的。 韩子高拉着陈蒨的手,泣不成声。“子高呀,不哭了,你好样的,世人皆知有兰陵王高长恭帅气勇猛盖天下,却不知我大陈韩子高俊美和胆气都不在高长恭之下,而且我韩子高出身草莽却有如此成就,比那依靠父祖的高长恭强多了。”说到此处,陈蒨忍着剧痛,咳嗽了两声。 “陛下!”韩子高心如刀绞。 “子高呀,如果你是女儿身,朕一定立你为皇后,你知道么?”陈蒨深情地望着韩子高。后世有野史说韩子高是唯一的男皇后,当然,这只是野史,为的只是凸显陈蒨和韩子高之间的感情。 “臣知道,陛下。” “朕走了以后,你一定要低调行事,或许可以保全自己,切记切记。”陈蒨忍不住流下泪来,他也不知道即将等待韩子高的是怎样的命运,自己儿子陈伯宗都顾不了,更何况韩子高?按照陈蒨的政治智慧,他早已料到了陈伯宗和韩子高的结局,可惜,他身为陈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到头来连自己的儿子和情人都保护不了,他闭眼睛那一刻才体会到,原来这世间有这么多事是无能为力的,有这么多人是注定要错过的。 “可惜了,朕不能看着华皎、吴明彻收复巴蜀和荆州了。”这是陈蒨死前最后一句话。 “陛下!”随着韩子高一声痛哭,陈蒨永远闭上了眼睛。爱情终将是徒劳的。 四月二十七日,陈蒨去世,时年四十五岁,沈妙容、陈伯宗、韩子高、到仲举等人哭得稀里哗啦,只有陈顼及其党羽只哭不流泪。形势一目了然,陈顼断然不会放过陈伯宗。同一天,十四岁的陈伯宗继承皇位,大赦天下,章要儿被尊为太皇太后,沈妙容被尊为皇太后。陈蒨谥号为“文”,后世称为陈文帝。 陈蒨无疑是南朝中数一数二的皇帝,他只比陈霸先小十几岁,他和陈霸先虽是叔侄,实际上是创业伙伴,用自己的勤政开创了“天嘉之治”,而且,南陈的最终统一就是在陈蒨手中完成的。 五月十四日,陈伯宗封安成王陈顼为骠骑大将军、司徒、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基本上所有大事都归了陈顼,不是陈伯宗傻,主动要抬高陈顼的位置,而是他不得已,你封不封,陈顼都有了这个实力。二十一日,小皇帝任命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度为司空,吏部尚书袁枢为左仆射,吴兴太守沈钦为右仆射,御史中丞徐陵为吏部尚书,吴明彻被召回建康担任领军将军。 陈伯宗想起了被免职在家的蔡景历,于是诏令他为镇东将军、鄱阳王陈伯山的谘议参军,兼太府卿。扶植自己的弟弟陈伯山,又拉拢前朝旧臣蔡景历,这也算是将来制衡陈顼的一个好帮手。不仅如此,陈伯宗还给韩子高加封了一个散骑常侍的官位,以表示拉拢;给华皎晋级号称安南将军,改封为重安县侯,食邑一千五百户。当然,这些操作都得到了孔奂和到仲举的支持。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一换,人事变动就很多。徐陵认为朝廷上人浮于事,于是公开建议皇帝:“梁元帝继承了侯景叛乱后的残破局面,王太尉(王僧辩接受了荆州被攻破后的灾难衰败,所以造成官职制度的极其混乱复杂。永定年间,我朝刚建立不久,白银难得,授予官职的文书却容易求取,暂时用官阶代替赏赐的钱币绢帛。以至路上的员外、常侍一个挨一个,街坊间的谘议、参军多到无数,难道朝延的典章制度本该这样吗!现在朝延的衣冠服饰、典章制度,一天天完善起来,怎能还可以根据以往这种章法违反常理和民望!” 陈伯宗表示有道理,他也希望精简机构,裁汰冗员,以此树立自己的权威,就吩咐徐陵去进行人事改革。按理说,这时候正是陈顼代表既得利益集团收拾徐陵的时候,不过陈顼认为徐陵是一心为公,而且又是响遍大江南北的大才子,要干大事就要容得下这样的人。况且,陈顼夺权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和准备,所以,陈顼和徐陵之间开始了默契的合作,二人也相安无事。 2高湛禅位 打完洛阳之战后,北周襄州一把手出现空缺,宇文邕和宇文护都看重了宇文直。宇文直排行老六,是宇文邕的同母弟,他是一个机会主义者,看到宇文护在北周一手遮天,也就投靠了他。宇文直就成了最合适人选,让宇文邕、宇文护都满意,565年正月十七日,宇文直被任命为襄州总管,统领荆州、安州、江陵等总管府,可谓真的封疆大吏。老六宇文直镇守襄州,老七宇文招接替老五宇文宪镇守益州,这也算是宇文邕下的一盘大棋。 正好,宇文直出镇襄州的时候,杨坚路过襄阳,宇文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值得结交的人,于是派庞晃去结交杨坚。杨坚不是被宇文护弄到随州去当刺史了么?来襄阳干嘛?这一年杨坚的母亲吕苦桃去世了,杨坚必须回家奔丧,宇文护这种大孝子当然没有理由阻止杨坚回长安,于是就顺坡下驴把他调回长安。 跟宇文直一起去襄州任职的属官中,有一个叫庞晃,这是个官二代,很小就因为父祖辈的功劳侍奉在宇文泰左右,他和杨坚也有过几面之缘。 二人一见如故,庞晃对杨坚说:“你相貌非常,名在图录之上。你当上皇帝的那一天,请别忘了我哦。”杨坚笑着说:“此话不能乱讲哦。”两人说笑的时候,有只公鸡在庭院里鸣叫,杨坚让庞晃射它,说:“射中了有赏,如果我真能如你说的那样富贵,那上天就会让你射中。”果然,庞晃射中了公鸡,杨坚击掌大笑说:“看来这是天意,你能感应天意而射中。”杨坚因此赐庞晃两个奴婢,与庞晃感情很好。 庞晃射鸡这种事情,有两种解释:一方面是杨坚称帝后史官的牵强附会,寻找当皇帝的合法性;另一方面是杨坚自我实现的预言,积极心理暗示。 还记得北周和突厥联姻的事情么?几年前,杨荐、王庆出使突厥,阿史那俟斤答应了嫁女儿给宇文邕,因为周齐两次大战,这事儿也就耽搁了。现在休战了,联姻的事情也提上日程。565年二月初,宇文邕派出宇文纯、宇文贵、窦毅、杨荐、王庆等人,准备好皇后专用的侍卫、礼服等等,以及随从一百二十人,到突厥迎接可汗的女儿。窦毅是窦炽的侄儿。 正当北周使团在路上跋山涉水的时候,北齐却玩儿起了新花样,皇帝高湛居然要禅位给太子高纬了!这是什么操作呢? 还得从才子兼流氓祖珽说起。祖珽看和士开如此得宠,他心中也不满,我好歹是出身名门,好歹一大才子,怎么能被你这戏子和士开比下去?不行,咱得拿出真本事来讨好皇帝。于是,祖珽找到和士开:“开哥,皇帝对我们的宠幸,无与伦比,可如果皇帝一旦驾崩,我们用什么来保住财富和权力?” “对呀,哎呀,我只顾现在的快乐,却从没有想过这件事,祖哥,你看怎么弄?”和士开确实没那个脑子想这么长远的问题。祖珽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文襄、文宣、孝昭三位皇帝的太子都没成功继位,为什么?”“为啥?”和士开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因为他们年纪太小,就被年长的叔叔夺取了皇位,如今陛下最担心的也是太子年幼,如果自己一旦驾崩,太子的皇位不保。所以,应当劝皇上早早禅位给太子,决定君臣之分,早早帮太子巩固帝位,皇上则可以高枕无忧。这样一来,皇帝和太子都会感激你,这是保住富贵的长久之策。开哥你私下劝陛下,我呢,再通过外面的正规渠道劝陛下,一定能行得通的。” 和士开一听,哎呀,爽!没想到还能这么办!祖珽呀祖珽,你不愧是个人才。祖珽真的是个人精,不仅聪明,而且还懂人情世故,自己的主意却让和士开去告诉皇帝,这样一来,和士开、高湛、高纬都感谢他。 和士开就在和高湛蹦迪的时候,把禅位的事情提了一提,还仔细传达了祖珽的意思,高湛觉得这个主意有意思,他拍案而起:“祖珽真是个人才,朕一直在想怎么避免太子重蹈高殷、高百年的覆辙,没想到祖珽的办法一下子就破解了。只是,不知道大臣们会怎么想?” 按照高澄、高洋、高演去世的年龄来看,高湛的寿命估计也不长,他死后,高纬的皇位很难避免被抢走的命运,因为娄昭君的六个儿子中,老大高澄、老二高洋、老六高演、老八高淯英年早逝,除了老九高湛,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老十二博陵王高济。高济可是高湛的同母弟弟,他亲眼见证了哥哥们一个个怎么登上的帝位,自己又年富力强,早就惦记上高湛的皇位了。 和士开把高湛的担心转述给了祖珽,祖珽乐了:“没事,只要陛下答应,剩下的事儿交给我来办。” 当时,天上出现了彗星,太史宋景业奏报说:“彗星出现,以为着除旧布新,应当有更换皇位的事情发生。”当然,这个宋景业早就被祖珽给买通了。祖珽趁机上书:“陛下,您虽然贵为天子,但还不是极贵,如果传位皇太子顺应天道,那才是最尊贵的。” “微臣反对!陛下年富力强,正是引领万民的大好时机,怎么能背弃国家和子民,安享晚年?”说话的是崔劼。崔劼出自清河崔氏,北魏末年重臣崔光的儿子,他以清正廉明而享誉官场。当时,权贵们都因为巴结和士开,而把亲戚朋友安插在京城做官,对此,崔劼嗤之以鼻,他就不拍和士开的马屁,任凭他把两个儿子安排到偏远地方任职。 崔劼弟弟就表示反对,问他为啥不给自家捞好处,为啥不去巴结和士开。崔劼大义凛然说了一番话:“我自从做官以来,在朝廷上,只要有一句话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利而说的,我就会感到十分羞耻。如果我现在为儿子们去求情谋利,跟我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求情,是完全一样的,我怎么能这样做呢?” 崔劼德行虽高,显然政治智慧不足,只看到了问题的表面,他并不知道高湛禅位的深层次意义。看到崔劼表示反对,和士开很不满意,老子想搞你很久了,你居然主动跳出来?和士开讽刺道:“崔大人,这是陛下的家事,与你何干?”“和士开,皇帝无家事,家事就是国事······”二人开始争论起来。 这时候,高湛并没说话,他知道,这事儿有人反对是正常的。 “陛下,献文帝为啥要早早把皇位传给孝文帝?你想呀,自古以来总有外戚干政,如果皇帝把皇位主动传给太子,那辅政的任务自然是交给太上皇,怎么也轮不到皇太后,这样一来,大权依然掌握在您的手中,又可以避免主少国疑,又可以避免外戚干政,一石三鸟。”祖珽走近后,在高湛耳边低声说。 这种阴谋不能公开说,只能让皇帝一人知道,对外只能宣称天意。高,实在是高!高湛一下子对祖珽刮目相看。于是高湛清了清嗓子,很无奈地对群臣说:“既然是天意,谁敢逆天而行?朕决定禅位给太子,此事不再讨论。”皇帝都决定了,崔劼也不再多言。 四月二十四日,晋阳。段韶奉高湛之命,捧着皇帝的玉玺和绶带,前往东宫宣旨,把皇位传位给太子高纬。高纬继位,大赦全国,改年号为天统;又下诏封太子妃斛律氏为皇后。至于辅政的人选,当然只有高湛一人了,王公大臣有军国大事都向太上皇高湛禀报。高湛还派黄门侍郎冯子琮、尚书左丞胡长粲等姻亲辅佐高纬,帮他处理奏章文书工作。 祖珽也得偿所愿,被授职秘书监、仪同三司,大受宠信,高湛、高纬都喜欢他。至于和士开,他本来是高湛最宠信的人,有了祖珽的支持后,他们的盟友关系更牢固,二人也是相安无事。 五月,被打服的突厥遣使来北齐朝贡,前文说过,这里不再提。突厥来访,这个功劳自然要算在小皇帝高纬头上,也算是高纬上任以来的第一件功劳,尽管这时候高纬才九岁。 这时候北周的迎亲使团也走到了突厥。而这正是突厥和北齐恢复友好关系的时候,库头对俟斤说:“哥,咱们不能答应周人的求亲要求。”“为何呀?兄弟。”俟斤问道。 “之前和周人和亲是因为要去打齐国,可是,周人两次进攻齐国都大败而回,咱们也被齐人段韶、斛律羡等打得大败,我们才和齐国交好,为何要和周人联姻、与齐人作对?” 阿史那俟斤一听,哎呀,对呀,时移世易,之前答应和亲是之前的事情,现在情况变了,我为何要给你周人面子呢?于是,一条毒计涌上心头。等宇文纯一行兴高采烈来到突厥可汗的牙帐后,招呼都没打,阿史那俟斤就下令把北周的迎亲使团全部给抓起来了,任凭杨荐的三寸不烂之舌怎么说,阿史那俟斤就是不听,总之,你们先待着吧。 3陆腾平叛 宇文邕和宇文护根本不知道宇文纯他们遭遇了什么,而且也没有精力去顾问,因为地方上正在酝酿一场大规模的叛乱。根子还是在巴蜀一带,自从北周得到巴蜀后,这里的政局就不安定,蛮人向来不安分,虽然多次被田弘、贺若敦、李迁哲等人平定,但他们就是不服气,时不时要搞事情。 这不,信州一带的蛮人冉令贤、向五子王等人叛变,攻陷了信州治所白帝城。白帝城位于三峡之一的瞿塘峡口长江北岸,是三峡的起点,战略位置不用多说,这里扼守着巴蜀的门户,易守难攻,退可以守住巴蜀,进可以南下荆州重地。这里地形复杂,树林茂密,蛮人很容易割据称王。信州沦陷后,附近两千多里的蛮人都归附了冉令贤二人,声威大震。北周的元契、赵刚等将领先后讨伐都没有成功。 蛮人的叛乱又勾起了巴蜀一带南梁旧人的故国之思,当时临州、信州、楚州、合州的民众很多参加了叛乱,大有要脱离北周搞独立的倾向。 那平叛的专业户田弘干嘛去了?田弘根本抽不开身,他正在对付西边的宕昌国(甘肃陇南市宕昌县。宕昌国自从十几年前被史宁打败后,老实了很久,最近听说北周被北齐击败,吐谷浑又胁迫宕昌国,开始向北周进攻。不过,宕昌国毕竟国小,几次进攻都被田弘击败了。 宇文邕、宇文护二人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陆腾主动请缨了:“陛下,蛮人多次造反,反复无常,还是因为他们依仗着地利优势,恃恐而骄,微臣认为必须分化瓦解、强力镇压,让他们内心形成恐惧不敢反叛;同时,我们需要对巴蜀其他州郡的民众晓以利害,让他们感受到我大周的恩惠,坚决和蛮人划清界限。” 陆腾是鲜卑族,而且资历很老,父祖辈在北魏做高官,他曾跟随尔朱荣平定葛荣,元修西迁后留在东魏做官,543年宇文泰东征时,陆腾城破被俘,被宇文泰任命为帐内都督,此后一直在地方上任职,充当救火队长,到处平叛,跟随宇文宪、宇文招镇守蜀地,立下了赫赫战功。 既然你有想法,那就派你去干活了。566年九月,宇文邕派遣开府仪同三司陆腾,带领王亮、司马裔从益州南下去讨伐蛮人,派辛昂去梁州、益州做统战工作,并给陆腾输送军粮。 司马裔是东晋司马皇族的后裔,也是老革命了,跟着宇文泰参加过东西魏之间的战争,也跟随过尉迟迥伐蜀。王亮,琅琊王氏,官二代,一直没什么功劳。辛昂是陇西狄道人,本是侯景手下的郎中,侯景诈降西魏的时候,投靠了宇文泰,后来跟随尉迟迥平蜀,在龙州、成都、梓潼等地担任地方官,名声很好,也是这次出征的好人选。 陆腾带周军来后,把军队驻扎在汤口(重庆云阳县,汤溪注入长江的河口,冉令贤在长江南面据守险要地形,设置十个城池,和占据石墨城(奉节东北的向五子王互为声援,自己率领精兵在水逻城(奉节东固守。陆腾召集将领们询问对策,王亮等人认为应该先攻取水逻城,后进攻长江南面一带。 陆腾说:“冉崐令贤内部依仗水逻城固若金汤,外部寄托向五子王互相依存的支援,物资和粮食充足,兵器和军械精良。以我方深入前敌的孤军,去攻打对方严阵以待的军垒,如果不能一仗拿下,会更加助长他们的气焰。不如把军队驻屯在汤口,先攻取长江南面的地方,好比剪掉了他们的羽毛,然后向水逻城进军,这才是克敌制胜的战术。”陆腾的意思就是先易后难。 王亮依计而行,率领军队渡过长江,只用十天,攻下八城,俘虏和收降的分别以千计,周军士气大振。 于是,陆腾挑选骁勇的士兵,让王亮、司马裔等分几路进攻水逻城。最坚固的堡垒是从内部被攻破的。信州蛮人将帅冉伯犁、冉安西素来和冉令贤有仇,陆腾用金帛贿赂收买,收买他们当向导。水逻城旁边有石胜城,冉令贤叫侄子冉龙真在那里据守。陆腾秘密地劝诱冉龙真,冉龙真便举城投降。 水逻城中到处都是卧底,那这仗就好打了,陆腾一鼓作气,把水逻城掀了个底朝天,斩杀一万多人,俘虏了一万多人。冉令贤逃走时被司马裔追上抓住并斩首。为了震慑蛮人,陆腾在水逻城把蛮人的尸骸堆成高丘,那惨烈程度让人毛骨悚然。此后各部蛮人见到这种惨状,大哭不止,不敢再叛乱。 向五子王为何不来救援?因为陆腾一边进攻水逻城,一边派人去劝说向五子王,许以高官厚禄,向五子王的警惕意识开始松懈,结果水逻城一被攻克,陆腾调转枪口就把石墨城拿下了。向氏部落各个酋长都被杀掉,周军还俘虏了一万多人。 为了防止蛮人再次依靠白帝城的险峻而作乱,陆腾直接把信州的办公地点搬迁到了八陈滩的北面,任命司马裔为信州刺史。 再来说辛昂。辛昂在益州一带很有人气,在做好给陆腾运粮的本职工作之外,还轻松地拉拢了各个州郡的民众。而且,这些地方的民众还愿意参与到前线的运粮和打仗工作中去,纷纷主动请缨。辛昂在完成使命准备返回时,遇到巴州万荣郡(达州达川区西北的百姓造反并围攻郡城,山路被阻隔了。 辛昂大胆采取了先斩后奏的方法,在通州、开州就地招募勇士三千人,出其不意直捣巢穴,反贼被击垮,万荣郡也得到保全。 这时候,西线也传来了喜讯。东边的陆腾节节胜利的时候,田弘也不再被动防守,而是主动出兵,一路上势如破竹,田弘擒获其二十五位王,攻破七十六处栅栏,宕昌国宣告灭亡,北周在其地建立了宕州。 4权力制衡 当上太上皇的高湛,为了保住儿子高纬的皇位,他开始了新一轮的杀戮。从哪儿开始下手呢?同母的十二弟高济现在在地方上任职,也算是老实,没有什么把柄。高湛把眼光转向了最强势的高澄一系。之前高湛不是把高澄的长子高孝瑜给搞死了么?老三高孝琬、老五高延宗可是很不满,尤其是高孝琬,他天天扎草人,把草人当成和士开这些奸佞小人。 不知咋地,这事儿就被和士开知道了,他对高湛说:“陛下,河间王扎的草人就是陛下您!还有,之前突厥进犯的时候,河间王扔下头盔说这是老太婆用的东西,他就是在讽刺你,说您胆小怕死。”高湛也想了这些事情,尤其是当时晋阳之战的时候,他准备跑路时候的狼狈样,当时就是高孝琬来劝阻他不要逃跑,高湛脸色很难看。 这时候,祖珽来火上浇油:“之前魏朝的时候有民谣流传,‘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上金鸡鸣’,黄河的南北就是河间一带,指的就是河间王。河间王要设置金鸡,意思要像皇帝那样大赦天下。”祖珽本来和高孝琬没有恩怨,但祖珽知道自己与和士开走得太近,高孝琬肯定会把他也当成仇恨的对象,与其被动挨打,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我管你是什么王爷? 越是掌握最高权力的人,越是信这些迷信和谣言,听祖珽这么一说,高湛更加疑惑了,吩咐下去,随时盯住高孝琬。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更何况是皇帝惦记你?高孝琬的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 十二月的一天,高孝琬得到了一个佛牙,金光闪闪,夜里都把宅院照亮了。这种事第一时间就被特务告知给了高湛,高湛也想要这宝贝,于是派人去搜查,带队去搜查的就是和士开。和士开一进入宅院,高孝琬就知道自己完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和士开没有正眼瞧高孝琬,而是迅速开展工作,于是就在仓库里找到了几百件长矛和旗帜。高孝琬本来就喜欢舞枪弄棒,和四弟高孝瓘、五弟高延宗一样勇猛善战,家里有这些东西不奇怪。 可和士开却因此大做文章,对高湛说这些是高孝琬意图谋反的兵器。高湛顺坡下驴,就把高孝琬给抓起来审讯,每天让刘桃枝严刑拷打,高孝琬不承认呀,本来也没有造反的心思,当然不承认。和士开从高孝琬的妻妾中找到了突破口。高孝琬有一个妾叫陈氏,因为得不到高孝琬的宠爱,于是因爱生恨,加上和士开的金钱攻势,很快,陈氏答应了诬告高孝琬。 高孝琬平时很痛苦的时候除了扎草人,还经常对着自己父亲高澄的画像跪拜哭泣,因为高澄和高湛是同胞兄弟,长得很像是正常的事儿。陈氏就诬告说:“臣妾看到河间王经常对着陛下的画像哭泣,好像是在咒骂陛下早死。”高湛发飙了,让刘桃枝用鞭子猛抽高孝琬。 “叔父,叔父饶命!”高孝琬被打得哇哇大叫。高纬在一旁看着,只是觉得吓人,并把头埋进陆令萱的怀中。 “你好大胆子,为何叫我叔父?”高湛不知是哪根筋打错了,居然问这个问题。 “侄儿是神武皇帝的嫡孙,文襄帝的嫡子,为何不能称你为叔父?”高孝琬说。 高湛这才恍然大悟,对哦,高孝琬是我大哥的儿子,确实是我侄儿,可恶,那就更应该打!我的侄子这么有能耐,我的儿子高纬却如此柔弱,那等我死后,高纬还不得被高孝琬这些堂哥欺负惨?想打这里,高湛命令刘桃枝下死手,于是,高孝琬的两条小腿就被打断,活活疼死,哭死。 高孝琬一边哀嚎,高湛一边对高纬说:“孩子你不要怕,父皇这是在帮你清扫道路。” 五弟安德王高延宗得知消息后,哭天抢地,眼睛都流出血了。咋办?是皇帝杀的哥哥,除了扎草人发泄,高延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高延宗一边抽打草人一边骂:“你为啥要杀我哥哥,为什么!”这下好,和士开又把这事儿报告给了高湛,高湛这次亲自拿马鞭抽打了高延宗二百鞭子,高延宗差点丧命。 至于老二高孝珩、老四高孝瓘、老六高绍信,他们在高孝琬之死事件中,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们都知道,但凡只要自己一个表情不到位,就得遭受到高延宗的下场。 高湛并不会纵容高纬的迅速崛起,自古以来,太上皇和皇帝之间就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赵武灵王和赵孝成王之间如此,李渊和李世民之间如此,宋徽宗和宋钦宗之间也是如此。大家都是皇帝,究竟听谁的?权力是男人的春药,尤其是皇帝。没有咽气之前,太上皇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权力的。 东平王高俨是高湛的第三个儿子,比高纬小两岁,现在八岁。别看这么小,高俨就表现出勇敢和果断,相比高纬的唯唯诺诺,高湛更喜欢高俨。这一天,高俨喉咙生病了,高湛找来御医徐之才给他看病,徐之才说:“太上皇,三王爷这喉咙都病根非用针插不可,但微臣怕……”“怕什么,我不怕,来吧。”还没等徐之才说完,高俨就直接答应了。 高湛听高俨这么一说,一脸震惊:“儿呀,你可别说大话哦,这样真的很疼的。”“尽管插针就是。”高俨一脸坦然。于是,徐之才开始了他的治疗手术,只见一根又长又粗的针插进高俨的喉咙,一旁的胡皇后和宫女们都吓得直哆嗦,高俨硬是一声不吭,表情上没有丝毫的惧怕。高湛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忍不住拍手称赞:“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父皇,大哥太懦弱了,怎么能统率天下!”高俨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高湛又是一顿夸奖,甚至产生了废掉高纬拥立高俨的意思,胡皇后也这样想。不过,这想法很快消失了,高湛知道,皇帝是不能轻易更换的,但我可以给你升官,给你特权,让你像皇帝一样。 此后,高湛、胡皇后更加宠爱高俨了。高俨小小年纪就被高湛任命为京畿大都督、领军大将军、御史中丞。高湛下令,赐予高俨和高纬一样的出行特权。 北魏的旧制度是这样的:御史中丞外出时,即便是遇到皇太子也不用避让,只是分路并行即可;而王公们离他们很远时就要停车,把驾车的牛牵走,把车轭放在地上,等待他们通过,如果行动稍有迟缓就是违法,开道的警卫就用红色棍棒打驱逐,不管你有多大功劳。 北齐建立后,这种旧制度就被高洋废止了。但高湛为了表达对高俨的喜爱,下令恢复了这种制度。高俨刚上任那天,凡是京畿的步骑、领军的属官、中丞和司徒的仪仗随从,都全部出动,高湛和胡皇后在华林园东门外设置帷幕观看,派遣使者骑马疾驰到高俨的仪仗队那里。 使者被高俨的警卫拦下来后,自称是奉太上皇的命令而来的。高俨一听,什么玩意儿?你说是太上皇的使者就是呀?先给我打了再说!手持红色棍棒的警卫们应声打碎使者的马鞍,马受到惊吓,把使者颠下来。远处的高湛看后,没有生气反而大笑,对胡皇后说:“咱们俨儿真威风,哈哈。”于是,高湛亲自令高俨停车,并且当面对他夸赞、慰问了很久。 全邺城的达官显贵和百姓都出来围观,大家都知道了太上皇对东平王的重视。 有了父母的宠爱,高俨更加自信和随意。高俨常在邺城含光殿办理政事,同宗族长辈都向他下拜表示尊敬,高俨觉得理所应当。高湛有时去晋阳,就把留守邺城的任务交给高俨。 高俨衣食住行的规格和待遇都跟高纬一样,一时间,北齐的大臣分不清高俨和高纬谁才是现在的皇帝。一次,高纬在南宫请高俨吃冰镇的李子,高俨一脸不爽地吃完就走了,高纬莫名其妙。回去后,高俨对手下人撒气:“我哥哥有冰镇李子,为什么我却没有!” 下人被狠狠抽打了一顿。此后,只要是有好东西,下人们第一个弄来送给高俨,但凡是高纬比高俨先得到新奇玩意。属官和工匠们都要被打骂。 从感情方面来说,高俨确实更得高湛的喜爱;从理智上来讲,高湛也需要培植高俨来压制高纬一党,这样他高湛才能最安全。 高湛也没有那么变态,他只不过是在巩固皇权罢了,他在位的时候,还是基本上能举贤任能,元文遥就是其中一个。在一日朝会上,元文遥上书高湛:“陛下,自魏末以来,各地县令多为出身低贱的小厮小吏,士人都以当县令为耻。可县令是国家最底层的官员,他们是治理百姓的根本,臣认为应该改选县令的办法,挑选贵族子弟去担任,并且要通过朝廷正式的任免文件。”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元文遥此言一出,祖珽、斛律光、胡长粲、冯子琮等人纷纷点头称是,高湛也认为这是一个很实用的办法:“那要怎么劝说这些贵族子弟去县里做官呢?” 元文遥接着说:“一定要让贵族子弟感受到朝廷对县令的重视,这样他们才不会以之为耻,才不会申诉。臣建议,把新任免的县令召集到神武门,让赵郡王宣布圣旨,逐个点名,依次慰问和劝说,然后再派遣出去,从今以后,县令一职必定会受人追捧,地方治理也会有很大改善。” 随后,高湛就当场任命了一批县令,并且让赵郡王高睿去神武门宣读圣旨,让贵族子弟们都到基层一线去锻炼,了解民间疾苦。果然,此事儿过后,北齐对基层的治理能力得到显著改善,以后的县令都由士人担任。元文遥也因此被封侍中、中书监,后来又升任尚书左仆射,而且还被赐姓为高。 高湛也想搞点文治武功来给自己贴金,两次大战已经击败北周,于是就想编修国史来自抬身价,于是公开征求人才。按理说写过《魏书》的魏收应该是最佳人选,可魏收写《魏书》时候就加了很多个人观点,导致很多北魏旧臣非议;而且魏收多次贪污腐败被治罪,虽然魏收最后花钱了事,但名声已经被自己搞臭了。 高湛一直爱惜魏收的才能,还曾专门派元文遥去安慰被免职的魏收,说让他不要气馁和自责,迟早要重用他。高湛对魏收的喜爱,就像对祖珽一样,你有才就行,人品倒是其次。魏收也是心里有数,于是他主动让贤,推荐了李德林。魏收推荐李德林,得到了祖珽、阳休之等人的一致认可,李德林确实是最佳人选。 于是,李德林一跃成为北齐文坛新星,和颜之推一起在文林馆共事,除了编修国史,李德林主要任务就是给高湛写一写颂歌。 正当高湛享受着太上皇的乐趣时,南陈却因为皇权更迭发生了大动乱…… 第114章 周陈大战 小皇帝陈伯宗和安成王陈顼之间,注定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1陈顼上位 陈伯宗虽然年纪小,不太明白权力斗争的奥秘,但陈蒨死前给他安排的到仲举、孔奂、刘师知等辅政大臣清楚明白。可陈顼也是陈蒨任命的辅政大臣之一,而且是名正言顺的皇叔,经过太后沈妙容的同意后,陈顼每天都带着三百亲信在尚书省办公,到仲举等人怎么搞? 567年二月初一,刘师知召集到仲举、王暹等人,发表自己的看法:“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周国有宇文护杀宇文觉、宇文毓,齐国有高演杀高殷、高湛杀高百年,咱们先帝也杀了陈昌,看陈顼那架势,向幼帝发难是迟早的事情,诸位受先帝委托辅政,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陈顼?” 孔奂一听说刘师知要对付陈顼,他立刻表示拉肚子退出了会议。孔奂虽然在陈蒨死前表示誓死捍卫陈伯宗的皇位,但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擅长搞权力斗争,他就适合做一个清正廉明的官员。 目送走了孔奂,到仲举骂道:“哼,说得好听,关键时刻贪生怕死。” 刘师知叹了一声:“随他去吧,人各有志。”也没人说要杀孔奂灭口,大家都知道孔奂为人正直,虽然不参加对付陈顼,但也不会去告密的,也就没再管他。 “我先说说我的工作进展,”到仲举压低了声音,“我和右卫将军韩子高关系比较好,先帝驾崩后,他经常找我联系,表示誓死拥护幼帝,我现在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和他合作;还有始兴王(陈伯茂,我们一直也有往来,他是陛下的同母弟,他是支持陛下的。” “我们应该尽早行动,假传圣旨把陈顼排挤出尚书省,等他离开权力中枢,再做下一步打算。”尚书左丞王暹说。 “事关重大,要不要请示太后和陛下?”到仲举问道。 “时间来不及了,知道的人越多事情越难办,必须要快。”王暹说。 “很好,那么谁来执行?” 到仲举和王暹都沉默了,互相看了下,没有说话。 “各位身居高位,不便出面,不如让我去吧。”东宫通事舍人殷不佞,是殷不害的弟弟,一贯以维护名望气节为己任,他这个东宫舍人也是陈蒨亲自任命的,虽然官职不高,但和陈伯宗走得近,也算是深受皇帝重用。 “那就有劳殷舍人了。”到仲举这才拱手赔笑。 殷不佞来到尚书省,假传圣旨:“现在天下太平无事,陛下诏令安成王回自己的封地管理当地政务。”“微臣接旨。”陈顼不动声色接下了圣旨,礼貌地送走了殷不佞。 陈顼第一时间找来了鲍僧睿、毛喜、吴明彻等人,通报了陈伯宗的圣旨,询问对策。 毛喜率先发表了自己看法:“殿下,我大陈建立时间还不长,国家遭遇动乱很多,上上下下都很害怕。先帝经过深思熟虑才让您进驻尚书省处理大事。现在殷不佞突然传旨让您搬走,那一定不是太后的意思。社稷重任在身,王爷最好三思后行,先禀告太后和皇帝再定夺不迟,不要让小人的计谋得逞。如果现在就离开尚书省,一定会落入别人的圈套,到时候就像曹爽那样,想当个富家翁也不可能。” 毛喜现任安成王中记室,专门负责材料撰写工作,毛喜曾和陈顼、陈昌在长安结下战斗友谊,很早就依附于陈顼了。 “嗯嗯,你说得很对,这事儿不能急,”陈顼连连点头,又转向了吴明彻,“吴将军怎么看?” “陛下正在居丧,朝中的政务繁忙也没来及参与。王爷您和陛下的关系犹如周公和成王的关系,应当辅助皇上安邦定国,继续留在尚书省办公,不要听信流言蜚语。”吴明彻虽然很被陈蒨看重,但陈蒨死后,他毫不犹豫选择了站队陈顼。 掌握兵权的吴明彻都这么说了,陈顼这算是吃下了定心丸,他仍然觉得不够完美,还在思索着。“殿下,你要是还有疑虑,不妨去请教下蔡茂世,他现在身处低谷,如果您拉他一把,他必定感恩戴德。”毛喜提议。 蔡景历自从被两个舅哥牵连打入冷宫后,一直很郁闷,虽然被陈伯宗拉拢做了陈伯山的参军,地位依然不高,他暗中寻找着东山再起的机会,陈顼上门请教,他知道机会来了。几句话下来,蔡景历立刻知道了现在的处境,正如他当初毫不犹豫支持陈蒨、放弃陈昌那样,这一次他也选择了支持陈顼放弃陈伯宗。蔡景历进言:“殿下不仅要留在尚书省,而且还要诈病将刘师知等人请来,利用太后的名义把他们除掉,以攻为守,这样才是长久之计。” 再看陈顼这边,连续赞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有一人,太皇太后,我愿意亲自为殿下去说服她。”蔡景历拱手道。 “不愧是茂世先生,怪不得武帝、文帝都重用您,”陈顼如获至宝,又进一步问,“刘师知等人是书生,解决他们好办,只怕韩子高、华皎等人不好对付。” “殿下,不得已的时候,只能动用武力了,所以自古以来这种事情都不好办,您早应该料到这一天。”蔡景历笑着说。 “嗯嗯,我懂你意思了,先生。”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拿下刘师知。于是,陈顼按照蔡景历的剧本设计,开始装病引诱刘师知,并让毛喜去向太后沈妙容、幼帝陈伯宗报告殷不佞的事儿。王暹劝阻:“千万别去呀,安成王肯定是装病,怎么一让他离开尚书省,他就病了?”“对呀,不能去。”殷不佞也劝阻。 “怕什么,我一心为国,还怕他一个安成王不成?”刘师知义正言辞。可他忘了,当初杨愔也说过这样的话,结果还不是被高演、高湛给办了。在权力面前,抢占道德制高点是最无用、最廉价的。 蔡景历找到了太皇太后章要儿,第一句话就是:“太皇太后,你想念衡阳王么?”这么多年过去了,章要儿一直对自己儿子陈昌的死难以忘怀,之前她虽然参与了杀害侯安都的事情,但她知道谋害自己儿子的主要还是皇帝陈蒨,这个仇她没忘。章要儿是聪明人,知道蔡景历来是干嘛的,也知道当下宫中的斗争形势,她虽然也不喜欢陈顼,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二人在寒暄过后,章要儿就表示要支持陈顼搞掉陈伯宗。 再看毛喜这边,沈妙容和陈伯宗二人都很从容地把殷不佞买了,对毛喜说这是殷不佞、刘师知他们自作主张,自己毫不知情。没办法,我们可以说沈妙容、陈伯宗二人毫无政治智慧,不分敌我;但陈伯宗觉得刘师知等人也不值得相信,你居然敢假传圣旨,还有没有把我这皇帝放眼里? 刘师知等人败就败在,没有利用好手中的资源:小皇帝陈伯宗的合法性。既然对手犯了错误,陈顼就可以反败为胜了。刘师知还在看望装病的陈顼,心里过意不去,想着这陈顼已经构不成威胁,开始不停安慰陈顼,没想到陈顼不过是在演戏拖延时间。一看到毛喜回来时候脸上露出的笑容,陈顼就知道时机成熟了。 “来人呀,把刘师知给我拿下!”陈顼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随后,吴明彻快速闪出来,把刘师知摁住。“殿下,我无罪呀!”刘师知莫名其妙,开始争辩。 “你让殷不佞假传圣旨,还说没罪?走,我们去太后和陛下那里对质。” 陈顼亲自押解刘师知来到宫中,陈述了刘师知、殷不佞、王暹等人的罪行,并且将毛喜提前写好的诏令提请皇帝签字,沈妙容、陈伯宗一看,傻眼了,陈顼居然要求把刘师知给杀了,这不就是帮助陈顼除掉政敌么?一旁沉默的章要儿终于发话了,她若无其事地说:“刘师知等人假传圣旨,证据确凿,如果不杀,有损我皇家威严。”章要儿在后宫这么多年,那也是有势力有威望的,那可是开国之君陈霸先的女人,说话谁能不给面子?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此刻的章要儿就像当初的娄昭君,而陈顼就是高演,陈伯宗就是当年的高殷,而刘师知就是可怜的杨愔。 于是,陈伯宗只好在诏令上签字,刘师知当天夜里就接到了皇帝送来的毒酒。“先帝呀,我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幼帝,我该死!”于是,刘师知就去地下见杨愔了。陈顼是真聪明,他没有对政敌一网打尽,而是进行了分化瓦解。对到仲举,陈顼把他调离权力中枢,安排了闲职金紫光禄大夫;对出谋划策的王暹,陈顼把他处死;对殷不佞这样的大贵族和有气节的人,陈顼把他免官;至于孔奂,这样的能人,陈顼还要留着治理国家呢。 刘师知被杀后,南陈的一切军国大事落到陈顼手中。 果然,不出所料,韩子高坐不住了。到仲举被免职后,坐立不安拒绝赴任,他儿子到郁被授予官职也没去赴任。到仲举越想越怕,他和韩子高密谋的事情迟早要暴露,于是急忙给韩子高写信,让他提高警惕。于是,韩子高经常去检阅军队,准备搞事情。 毛喜很快知道了这事儿,报告给了陈顼。 “怎么处理这个韩子高呢?他手里有禁卫军。”陈顼问道。 “还请殿下选派士兵马匹给韩子高,赐给他铁和木炭,让他修理兵器和盔甲。”毛喜笑着说。 “韩子高参与谋反,我正要抓他问罪,为何要这样对他?” “殿下,韩子高可是先帝倚重的良将,贸然抓捕恐怕无法成功,到时候他公开带兵反叛,怎么抵挡?现在边境的盗贼很多,应该对他推心置腹安抚,让他懈怠,等到时机成熟再动手,到时候一个大力士就能把他拿下,何必动刀动枪?” “哎呀,厉害,还是你想得周到。”陈顼依计而行。 看到陈顼突然对自己嘘寒问暖,韩子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也没有像毛喜说的那样放松警惕,反而主动申请调离建康,去镇守地方;到郁也经常奉父亲之命,穿着女人的衣服到韩子高军中去谋划。 到郁的男扮女装在军中引起了喧哗,韩子高的将领发现了这事儿,主动举报了到郁的谋反事件。“时机到了,殿下,咱们只需要以召集大臣议事的名义,把到仲举、韩子高叫到尚书省······”毛喜话没说完,陈顼就懂了。陈顼决定引蛇出洞,他以给陈伯宗立皇太子的名义召集大家商议,结果可想而知,韩子高、到仲举二人一到尚书省就被几个肌肉男抓住了,被押送到廷尉问罪。 还问什么罪?这不摆明的事情?于是,二月初十,到仲举、韩子高在狱中被赐死,和他们同一天被弄死的还有余孝倾、李孝钦二人。 余孝倾自投靠以来,一直对南陈没有什么认同感,闲散在家无事可做,哪儿有自己当年在江州一带当家做主强?他当初带兵从海路进攻陈宝应的时候,心中就不是很高兴,为何不让我从西路去进攻周迪,显然是不信任我,害怕我蛟龙入海再次割据嘛。陈蒨死后,刘师知、韩子高等势力蠢蠢欲动,他们也曾经来联络过余孝倾,余孝倾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可他并不想和这些人合作,他想单干,于是他联络了同样是降将的李孝钦。 二人一拍即合,开始秘密筹划搞事情。不过,陈顼的速度太快了,毛喜的眼线太多了,余孝倾还来不及准备,事情就泄露了。陈顼做掉韩子高、到仲举的当天,立刻派吴明彻率军去捉拿并斩杀余孝倾二人。余孝倾赋闲在家手中没兵,只是和李孝钦二人空谈造反,因此很轻松就被吴明彻捕杀了。 韩子高被搞定,始兴王陈伯茂却安然无恙,毕竟他是陈伯宗的亲弟弟,哥俩关系好得很。于是,十二日,陈顼任命东扬州刺史始兴王陈伯茂为中卫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把他调入宫中,专门陪着陈伯宗出游和居住。这样,陈伯茂也就处于了陈顼的监控之中。 2华皎搞事 韩子高的死讯很快传到湘州,华皎听后悲痛不已:“当初我和韩子高都深受先帝信任,现在陈顼害死了韩子高,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刺史大人,一不做二不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咱们可以联合梁国、周国,共同对付陈国。”曹庆说。曹庆自从王琳失败后,就投靠了华皎,被陈蒨任命为长沙太守,一直跟华皎关系不错。 于是,华皎开始安排曹庆、任忠等人召集军队、修缮盔甲和兵器,准备着造反的事宜;同时,华皎派人去联络西梁和北周,表示归附,并派出了儿子作为人质。华皎还主动上表朝廷,希望调任自己为广州刺史,以此来试探陈顼的虚实。 任忠自从跟着王琳被侯瑱打败后,被任命为衡阳内史。虽然他表面上答应和华皎一起搞事情,却出门就把消息传到了建康城中,向陈顼告密。看了任忠的举报信,陈顼并不惊慌。 陈顼知道华皎的心思,他想起了蔡景历的话,于是故意装糊涂,没有拒绝华皎的请求,但也没有下任命诏书,而是在五月二十三日,任命吴明彻为湘州刺史,让他集结军队对付华皎。 陈顼又召来蔡景历,任命他为吴明彻的司马,协助吴明彻平叛。这就是蔡景历翻身的机会。蔡景历还向陈顼推荐了淳于量等人,他说:“淳将军是因为华皎才到的建康,他才归附不久,如果他愿意出征华皎,以来能证明他的忠心,二来他也了解华皎的情况。” 二十五日,陈顼做出了如下安排:老将军裴忌留守建康;吴明彻率水军三万为先锋,向郢州进发,淳于量率水军五万跟进;徐度为车骑将军,带着建康的步骑兵,从陆路进发湘州;杨文通从安成县(江西吉安市安福县带步兵向茶陵县(株洲市茶陵县进兵;巴山太守黄法慧从宜阳(宜春市进兵澧陵县(株洲醴陵市;地方大员江州刺史章昭达、郢州刺史程灵洗各自带兵围攻华皎。 一起出征的还有周炅、徐敬成等将军。可以说,陈顼这次是派出了南陈的全明星阵容,因为他要同时对付北周、西梁和华皎三股力量。 华皎的使者通过西梁的萧岿和北周襄州总管宇文直的引荐,来到了长安,表示要请北周出兵打击南陈的政府军。宇文护召开会议讨论出兵事宜,崔猷当场表示反对:“前年东征洛阳,军队死伤过半。近来虽然加以安抚,但遭受的创伤还没有平复。现在陈朝保境安民,和我们睦邻友好,怎么能贪图它的土地,接纳他们的叛臣,违背和对方盟约的信义,出动无名之师?” 是呀,两次出征都失败了,你宇文护没点数么?那咋办,华皎和萧岿的使者都来劝出兵,你不答应,这不是寒了小弟的心么?宇文直这时候是宇文护的铁杆盟友,他强力支持:“陈国内乱,这时候正是南下建功立业的机会,崔大人,前年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了。” 宇文邕也没有表态,他只是默默看着宇文护,仿佛这个国家跟自己没关系。 宇文护当然想找回面子了,于是决定南征。六月二十一日,宇文护派襄州总管宇文直督领陆通、田弘、权景宣、元定、陆腾、李迁哲等率领军队去帮助华皎。元定是北魏皇族,是老革命了,很早就跟着宇文泰创业了,参加过东西魏之间的大战,一直没有特别出彩的事,就没有单独提到过。陆通是老面孔,之前曾劝阻宇文泰,要从容不迫地回关中平定赵青雀的叛乱,此后一直没什么戏份,现在挂名出征,也就算是让老将军撑门面了。 华皎并没有坐等北周的援军,而是主动做了两件事,一是拉拢陈军,二是劝西梁萧岿出兵。 毕竟是陈蒨的好朋友,华皎在朝中在地方上都是有根基的,他想到了去说服章昭达、程灵洗等老臣,跟自己一块干大事。尽管章昭达也是陈蒨的老朋友,可他在二话没说就把华皎的使者捉住送去了建康,铁了心要跟着陈顼干;程灵洗也是老油条,先后跟了王僧辩、陈霸先、陈蒨,宦海浮沉多年,经验老到,直接把华皎的使者砍了头。 既然拉拢中央军将领无望,那摆平一些地方势力总行吧?好歹自己也在江州、湘州一带经营多年,总有一些地方官是愿意跟着自己干的。于是,华皎派曹庆为特使,去劝降武州都督陆子隆,陆子隆不肯听从,华皎带军队去进攻,也没有攻克。统一战线工作搞了半天下来,也就巴州刺史戴僧朔几个小人物归附了华皎。 华皎为何寸步难行呢?面对这种舆论战,陈顼也不甘落后,他也担心地方官被华皎收买,派出政府军征讨的时候,也颁布诏书赦免了湘州、巴州当地的实力派,表示只要他们坚定不移支持政府,政府一定既往不咎,让他们接着奏乐、接着舞。 胡萝卜给了,也得给大棒。九月初七,陈顼下令把华皎在建康的家属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自己统战工作进展缓慢,周军又迟迟不到,华皎想到了附近的西梁军。西梁虽然地盘不大,但派出万把军队还不是问题的,更何况陈军来势汹汹,唇亡齿寒的道理萧岿还是懂的。当时,西梁的首席智囊蔡大宝已经去世,王操成了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操简单分析利弊后,萧岿就同意了派军支援华皎。 于是,萧岿任命华皎为司空,让王操带着两万士兵前往助阵,同时派出殷亮、李广等人参与战斗,对萧岿来说,这一战也是保家卫国。在路上,权景宣带着水军、元定带着陆军和王操遇见了,周梁联军在宇文直的统领下,和华皎军兵合一处,顺流而下。 当时,在蔡景历的建议下,陈军主将吴明彻做了两手安排,一是让淳于量的五万大军进驻夏口(武汉市武昌区黄鹄山下大张旗鼓造势,二是自己带几千人前往巴陵(岳阳市一带吸引敌军主力。蔡景历是什么目的呢?蔡景历是想等徐度、杨文通、黄法慧几人就位后,从陆路奔袭湘州,直接断了华皎的归路。 “殿下,郢州是天下重镇,取郢州进可南下江州,退可保卫江陵,一定要重兵拿下郢州。”西梁柱国殷亮进言。殷亮是萧岿的好朋友,他一心想要帮萧岿扩大地盘、摆脱北周的控制,当个名副其实的皇帝。田弘不以为然,反对道:“殿下,郢州虽然是战略要地,但城高池深,陈军一定坚守不出,顿兵坚城不是长久之计,不如用小部队攻城诱敌,再派军队攻敌必救。”陆腾、李迁哲也表示支持。 宇文直为了稳妥起见,听从了二人的意见,一是派陆腾、李迁哲留守江陵;二是派元定带五千步骑兵围攻郢州;三是让华皎、王操、权景宣在白螺州(荆州监利市东南驻军,率领战舰和吴明彻对峙。宇文直则带领大部队在鲁山(武汉市汉阳区扎营,坐镇指挥。 “不好了,徐度等人已偷袭湘州成功,把军士的家属都给杀害了!”曹庆召集忙慌来报告。湘州被陈军拿下后,对于怎么处理华皎士兵的家属,徐度几人发生了争执,杨文通平时比较强横,坚持用暴力解决问题,希望以此来打垮华皎士兵的士气,徐度认为这样太残忍,反而会激发华皎士兵的抵抗决心。最终,杨文通擅自做主,把华皎士兵的家属全部杀死。 “什么!”华皎大惊失色,自己大本营都丢了,这下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王操比较冷静,他劝说:“已经来不及救助湘州的,当务之急是击败陈军主力,只要陈军主力被打垮,收复湘州不在话下。”“王将军所言甚是。”权景宣也表示同意。殷亮也劝宇文直,事已至此,宇文直只好答应。 于是,华皎、权景宣、王操三人在巴陵集结全部水军主力,向沌口(武汉市蔡甸区沌口街道附近,沌水入长江口进发,寻找陈军主力。看战略目标达到后,吴明彻也赶紧率军回撤,和淳于量会合。 3沌口雪耻 双方在沌口相遇,大战在即。沌口,又是沌口,吴明彻想起了当初沌口大败,侯安都、周文育、徐敬成、徐敬成、周铁虎等人被王琳俘虏,只有他吴明彻和沈恪因为留守任务而侥幸逃过一劫,他逃回建康的时候就暗中发誓:“沌口,我一定会回来的!”时隔十年,我吴明彻又回来了!这一次,我一定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耻辱,向天下人证明,我吴明彻只能被打倒、无法被击败! 吴明彻找来淳于量、蔡景历商议,他说:“元定只有五千人,一时半会无法攻下郢州,敌军的主力都在沌口,我的意思是咱们集中军力打败沌口的敌人,郢州之围自然解除。”“嗯嗯,一切听从吴将军命令。”淳于量作为政府军的新成员,他自然无话可说。 上一次沌口大败,因为周文育和侯安都二人不和睦,这一次淳于量对吴明彻言听计从,反而是华皎和周梁联军貌合神离。吴明彻募集了军中许多小船,让他们去充当诱饵,承受周梁联军的“拍竿”进攻,等对方的“拍竿”耗尽后,淳于量则带着大船用“拍竿”向对方进攻,这就有点田忌赛马的意思。 拍竿长十几丈,类似于投石机,是一种军用作战装置,置于兵车、战舰上,利用杠杆和滑车,遥掷石块、钉板、火种等物以打击敌方。在冷兵器时代,拍竿就是重型武器了,威力巨大,比弓箭好使。 华皎着急取胜,他得赶紧取胜回去救老巢湘州呀,于是不顾王操、权景宣的劝阻,执意要去作战,等华皎拍竿的弹药用尽后,淳于量率领大船出现在战场上,蔡景历开始散布华皎军事家属被杀的消息,华皎军士气全无,他的战舰悉数被击沉。华皎赶紧逃回军中,上了王操的战舰。 王操早有准备,他打算重走王琳的老路,借助风势对陈军发起火攻。于是,王操、权景宣下令把自己的战舰全部装满干草,然后放火进攻。这可把吴明彻吓坏了,熟悉的一幕又发生了,当年王琳就是这样击败陈军的,难道自己这个常败将军这次又要吃败仗? “将军莫急,我昨晚夜观星象,今日的风向必定会逆转,我军一定大胜!”蔡景历神秘一笑。 “报,报告将军,风向变了!”传令兵上前报告。吴明彻登高一看,只见那些被点燃的大船逆向行驶,朝着周梁联军方向驶去,那紧绷的眉头才松弛下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茂世先生不愧是孔明在世。”和诸葛亮一样,蔡景历并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为了表明自己的神鬼莫测之术,故意搞得神神秘秘。 吴明彻下达了总攻的命令。淳于量、徐敬成、周炅等军队同时发动进攻,章昭达、程灵洗也派兵出城助战,周梁联军失去了作战能力,华皎和戴僧朔乘一只船逃走,一路狂奔直奔江陵;王操为了保存实力,也赶紧率军回防;权景宣在败逃的途中病死。 本来是出来捞战功镀金的,没想到吃了败仗,宇文直心里那个怕呀,也不管元定的孤军了,也带着众位将领朝着江陵跑去。 十年了,吴明彻等这一刻等了十年,他终于给周文育、侯安都等人洗刷了耻辱,也给自己洗刷了耻辱,于是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了西梁的河东郡(荆州松滋市。陈顼特别高兴,这一漂亮仗,正是他在陈国立足的根本,于是派人去前线封吴明彻为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 宇文直一撤军,元定就被程灵洗的郢州军反包围,于是他下令撤退。一路上,元定慌不择路,让士兵们砍断竹林开辟道路,且战且退,朝着巴陵逃窜。 这时候,徐度、杨文通、黄法慧的陆军已经扩大战果,把巴陵都攻占了,便派出使者,假装和元定结盟讲和,而且答应放他回北周。“不能接受呀,他们是胜利之师,为什么主动讲和?元将军,这其中一定有诈!”西梁将领李广劝阻道。元定一直瞧不起西梁这个小政权,也自然瞧不起西梁的将领。 这时候随军的庞晃开口了:“将军,士兵们累了一天了,没有力气再战,不如我们假意讲和,以后找准时机再出走不就行了?”“就这么办!”元定穷途末路,完全失去了抵抗意志,于是解除武装表示归顺徐度。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我还能让你活着回去么?徐度一声令下,元定就被俘虏了,李广、庞晃也跟着被俘虏。 元定被徐度欺骗后,没多久就郁闷死了;庞晃因为和杨坚关系好,几年后在杨坚的运作之下,北周把庞晃赎回;李广投降了陈朝,最后善终。至于曹庆等人,因为掩护华皎逃跑,战死当场。 宇文直来到江陵后,对着萧岿大发雷霆,必须要为这次失败找个替死鬼,否则自己的面子何在?宇文直想到了殷亮,他说是殷亮让他重兵进攻郢州,才导致沌口惨败,一定要杀了殷亮治罪。萧岿有苦说不出,这事儿和殷亮有啥关系?你手握重兵,自己战败了怪别人?胳膊拧不过大腿,萧岿只好下令杀了殷亮。 与十年前那次沌口之战一样,都有运气的成分,王琳正是依靠风向取得胜利,吴明彻也是依靠风向逆转取得了胜利。当然不排除双方在战术指导、人员安排、资源准备等方面的努力,但很多时候,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总是一些意外事件,如天气。总之,吴明彻取得了胜利,这久违的胜利来之不易,吴明彻击败了周梁联军,还平定了华皎之乱,找到了自信的感觉。 这时候杨文通擅自杀人的消息传到了吴明彻耳中,他打算杀人立威,以此乘胜拿下江陵,完成陈霸先、陈蒨的遗愿。吴明彻于是找来了杨文通,杨文通以为自己是来领赏的,没想到一到营中就被吴明彻下令斩杀了。 经此一战,周陈之间的关系就彻底破裂了。郢州解围后,程灵洗憋了一肚子气,赶走元定后,他率军来到沔州(武汉汉川市城下,气势汹汹,非要把沔州拿下不可。刺史裴宽急忙向宇文直求助,并且打算把城池迁走。宇文直哪儿还有心思来救你裴宽呢?程灵洗快马加鞭,率领水军来到城下。 当时,秋雨绵绵,江水暴涨,程灵洗带着大型战舰到城下,用拍竿发动进攻,沔州州城上的矮墙全部都被砸碎了,三十多天下来,陈军成功进入了城墙。北周军在裴宽的带领下用短兵器抵抗,可终究寡不敌众,裴宽被俘虏,沔州也落入南陈手中。 接下来就是江陵保卫战了。经过几个月的准备,时间来到了568年的三月份,吴明彻让章昭达率军五万人、战船二千艘包围江陵。 对此,宇文直还算冷静,他听从了王操的建议,积极调兵遣将进行防守。当时,王操、陆腾守内城,李迁哲等将领守外城,程文季、雷道勤发兵夜袭,李迁哲猝不及防,千钧一发之际,陆腾打开城门,派出士兵来支援,陈军溃败,雷道勤被射死,程文季损失两百人后赶紧撤退。华皎也在乱兵中被杀死。 吴明彻在几次强攻失败后,他想到了水攻,于是吩咐章昭达挖开堤坝,水淹江陵城。江水无情,在田弘的掩护下,宇文直带着萧岿去纪南城躲避大水,把江陵城留给了王操、陆腾等人防守。王操并没有坐以待毙,他极其冷静,派出将领马武、吉彻二人发起斩首行动,主动进攻吴明彻的大帐。 江陵军队毕竟是主场作战,对地形相当熟悉,在周梁军队的联合进攻下,陈军败北,吴明彻败退公安县,萧岿重新回到江陵。吴明彻也认清了现实,陈军确实没有能力一口气拿下江陵,于是班师回朝。吴明彻没能拿下江陵,依然被陈顼所赏识,本来江陵也不在自己手中嘛。 在接见得胜的将领时,唯独看不到杨文通,陈顼很疑惑,于是问吴明彻。吴明彻很坦率地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且主动请罪,这就把陈顼整不会了。杨文通也是一方大员呀,也是陈顼钦点的将军,虽然杀掉华皎士兵家属是有些不仁道,但毕竟立了大功,吴明彻是没有资格擅自杀掉杨文通的。 吴明彻可是明确支持自己夺权的人,又打败了敌军给自己挣了脸面,陈顼不能处罚吴明彻,那就只能处罚司马蔡景历了。作为司马,蔡景历是要对军中一切奖惩事宜负责的,其中就包括杨文通被杀事件,而蔡景历没有对吴明彻进行任何劝阻。 也活该蔡景历倒霉,当时他负责清点周梁降军的兵器和马匹数量,可他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他认为自己是以谋士的身份随军出征的,那些后勤的工作显得掉价,也就不在意。蔡景历,谋略可以说是南陈第一,但治国能力确实比较差,他真的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 很快,有人就将蔡景历不称职的情况报告给了陈顼,陈顼顺坡下驴,把蔡景历免职治罪,理由是蔡景历身为司马没能劝阻吴明彻,导致杨文通被无辜杀死。辛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一段时间后,蔡景历又被打发到陈伯山幕府中担任参军,继续闲置起来。不能怪陈顼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有珍惜好机会,可惜呀,茂世兄。 周梁联军战败的消息传到长安,举国哗然,都对宇文直喊打喊杀,宇文护此刻也没有心思去追究宇文直的责任,毕竟宇文直是自己马仔,追究宇文直就是追究自己,况且,宇文护现在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做:服丧。567年十二月底,宇文护的母亲去世了。大孝子宇文护伤心欲绝,肝肠寸断,自己执政这么多年了,三次对外战争都失败,好不容易把老母亲接回来,也没来及尽孝,母亲就去世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宇文护真的是心如死灰,干不动了,宇文邕要夺权也好,政敌要整自己也罢,他宇文护是真的不想管了,一改往日强横的作风,开始消沉起来。宇文直回到长安后,被宇文邕免掉了职务,至于战败的罪责,毕竟是亲兄弟,宇文邕也就没把他治罪。 宇文直不爽呀,他渴望权力和财富,他当初跟着宇文护就是因为宇文护能给自己想要的。一看宇文护不行了,于是立马调转枪口,表示要死心塌地跟着老哥宇文邕干,要帮助宇文邕对付宇文护,以此来换取宇文邕的官位和权力。宇文宪一向看不惯宇文直那副唯利是图、追名逐利的嘴脸,暗中劝宇文邕提防这个同母弟弟,宇文邕虽然对宇文直的人品也瞧不上,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也就接受了宇文直的殷勤,暗中积蓄力量。 4群星陨落 宇文邕太清楚了,宇文护大而不倒,现在依然不是收拾他的时候,况且北周国内接二连三发生了大事:于谨、杨忠、长孙俭、达奚武、宇文贵、崔谦、尉迟纲在一两年内相继去世······ 于谨死的时候76岁,这个骨灰级的大佬过了完美的一生:他单枪匹马招降铁勒三万人、联合柔然阿那瑰剿灭破六韩拔陵的时候,高欢和宇文泰还名不见经传;在北魏末世,他力劝宇文泰入主关中,形成和高欢、萧衍三分天下的霸业,名副其实的王佐之才;成为西魏六柱国之首,名副其实的西魏开创者;发兵荆州,一举拿下江陵俘虏萧绎,实际上灭亡了南梁,功高盖世;拥护宇文护执政,帮助北周平稳过渡,受到宇文邕的尊敬。 可以说,于谨无论在智谋、带兵、政治、长寿、善终以及人际关系上,都做到了极致,他是诸葛亮、司马懿、桓温等人的结合体,功高盖世、声名远扬却能长寿善终,整个魏晋南北朝,就于谨一人而已,关键的关键,于谨还是一个鲜卑人。 再说杨忠。北周除了有“六柱国”,还有“五虎”:杨忠、韦孝宽、达奚武、尉迟迥、宇文宪。杨忠,先后跟过陈庆之、独孤信、贺拔胜等大佬,转战各地,基层经验丰富,心理素质高,遇事沉着冷静,拔掉猛虎的舌头被宇文泰刺字“揜于”,一个让达奚武这个猛男都自叹不如的人。多次参与东西魏之间的战争,独当一面拿下江汉平原,又参与灭掉南梁,两次绕道联合突厥进攻北齐,尽显英雄本色。杨忠的勇猛,可以让他排在北周五虎之首。 更难能可贵的是,杨忠在宇文护和宇文邕的权力斗争中,能够游刃有余保全自身,为他儿子杨坚崛起铺好了道路,后来被杨坚尊为“隋太祖”,实至名归。 达奚武,勇冠三军的鲜卑壮士,在东西魏之间的战斗中大放异彩,是宇文泰最为信赖的猛将之一,最大的功劳是攻克汉中,为尉迟迥南下蜀地铺平道路,一个类似于张飞一样的人物。 长孙俭,西魏、北周的开国元勋,主要政绩是治理荆州,并且跟随杨忠、于谨攻灭南梁萧绎。 崔谦是西魏、北周著名文臣,先后跟过贺拔胜、宇文泰。 尉迟纲是尉迟迥的弟弟,宇文泰的外甥,和贺兰祥一样,是宇文护的死忠粉。 正当北周上下都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时候,568年三月初三,宇文邕终于迎来了一件喜事:宇文纯的迎亲使团带着突厥公主回来了。 怎么回事,突厥可汗不是把宇文纯一行给扣留了么?宇文纯、宇文贵、窦毅、杨荐、王庆等人一去就是三年,三年期间,阿史那俟斤、库头兄弟死活就是不放人,宇文贵年纪大了,经不起塞外风霜雨雪的考验,也就病倒了。该怎么脱身?你突厥人也有宗教信仰吧,你不怕我大周不怕齐国,总是要害怕鬼神的。于是,杨荐想了办法,想借助鬼神的名义去吓唬阿史那俟斤。 宇文贵自告奋勇,愿意去劝说阿史那俟斤。反正自己快不行了,死前还能为国家做件好事,那就是完美结局。宇文纯看宇文贵执意要去,也就同意了。 草原上大风天气很常见,宇文贵等了一个打雷刮风的天气,就去劝说阿史那俟斤:“听说可汗您的帐篷也被风刮坏了,连日来,上天又是打雷又是刮风,看起来不会停止,这就是上天发怒了,这是一种警示。”果然,宇文贵这话说到了阿史那俟斤的痛处,他也觉得养着这帮人没什么好处,于是决定准备礼物,把女儿叫来安慰了一番后,就答应了北周的和亲要求。 在回国的路上,宇文贵病逝。宇文贵,鲜卑大贵族,先后跟源子雍、尔朱荣、宇文泰征战四方,在颍川之战中,击败任祥、尧雄联军,声名鹊起;随后跟着史宁、豆卢宁平定宕昌叛乱,接替尉迟迥镇守蜀地平叛,也是一方大员。 看到兄弟宇文纯回来了,宇文邕喜不自胜,亲自安排了迎亲之礼,册封突厥公主为皇后,后世称为“阿史那皇后”。三月九日,北周宣布大赦天下。 似乎是一种默契,北周这边大批量死了这么多开国功臣,南陈这边也死了两个大佬:程灵洗和徐度。 二人班师回国后就相继病死了。徐度享年6岁,是陈霸先最早的创业伙伴之一,文武双全,要是多活十年,应该是北周于谨、北齐斛律那样的人物。程灵洗死时54岁,年轻时候就是一方霸主,在对抗侯景的战争中崛起,又依靠萧绎、王僧辩走上正轨,最终投靠陈霸先修成正果,在几次政治斗争中都站队正确,结局也算不错。 北齐这边几乎同一时间,也有一个大佬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就是斛律金。斛律金的资历,说起来比于谨还老,斛律金比于谨还大几岁,死的时候正好八十岁。斛律金为人敦厚直率,他声名鹊起的时候,高欢还在当邮递员呢。 斛律金算是高氏政权的原始股,斛律氏也是东魏、北齐最大的政治军事贵族,他的长子斛律光为大将军,次子斛律羡和孙子斛律武都封开府仪同三司,出任州的地方长官,其他子孙被封侯而显贵的很多。斛律氏的门第中出了一个皇后,两个太子妃,娶了三个公主,受到的恩宠无出其右。斛律金的人生也和于谨一样完美,战功赫赫,亲眼见证了自己家族的辉煌和壮大,都是人生赢家。 斛律金死后不久,年纪轻轻的高湛也进入了生命倒计时,这似乎是北齐君主的宿命······ 第115章 齐陈易主 北齐太上皇高湛,也就三十出头,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经常找徐之才看病吃药。因为纵情声色,高湛觉得精神恍惚,经常出现幻觉,徐之才诊断后,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用了一些滋补的汤药,给高湛降降火,让他节制肉欲,不久后,高湛的幻觉也就消失了。 这一次,高湛长了智齿,疼得他哇哇大叫,很郁闷。负责药物的邓宣文就据实相告:“陛下,大人都会长智齿的,这很正常。”高湛不依不饶,叫人把邓宣文打了一顿。“让徐之才来见朕!”关键时刻,高湛想起了徐之才。徐之才一看也知道这是智齿,但他不能像邓宣文那样实话实说呀,他能这么多年一直得到元修、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湛几位皇帝的信任,那还是有眼力见的。 徐之才赶紧跪拜说:“恭喜陛下,陛下长的是智齿,长智齿的人都会聪明长寿!”同样是智齿,不同的表达方式,高湛龙颜大悦,给徐之才很多赏赐。徐之才得宠,和士开很不爽,马屁都让你拍了,那我干嘛?不过,和士开当下最大的威胁并不是徐之才,而是祖珽。 1祖珽失明 高湛退居二线,帮儿子高纬稳固皇位,主要还是祖珽的功劳,到最后,祖珽只得到了秘书监的职位,也就是国家图书馆馆长、编辑,这显然不能满足祖珽的要求。 开玩笑,我是才子好吗?我这样的才子应该做宰相才行,立了这么大功劳,一个图书馆编辑的位置就把我打发了?祖珽觉得这肯定是和士开他们搞的鬼。于是,祖珽打算硬碰硬,与和士开划清界限,搞掉和士开集团,在高湛死之前,要把自己的待遇问题解决了。 祖珽找来了好朋友黄门侍郎刘逖,让他传递自己弹劾赵彦深、元文遥、和士开的奏章,他说:“刘兄,只要扳倒和士开,大齐政坛就是咱的天下了!”“这……老哥,这次玩儿大了,一次性得罪这么多人,我可不敢呀!”刘逖吞吞吐吐,也没有直接拒绝。 平时二人关系很好,但祖珽高估了刘逖的胆量,吹牛泡妞还可以,要让刘逖去对付和士开,他是万万不敢的。刘逖这一犹豫,吃不好睡不着,就被赵彦深的眼线得知了情况,于是赵彦深找到和士开商量对策。“还商量什么?既然祖珽要背弃组织,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我们去找太上皇,接发他的野心!”和士开一脸愤怒。 听了几人绘声绘色的表述,高湛勃然大怒:“好一个祖珽,让你做秘书监是我的意思,居然还敢主动伸手要官?来呀,把祖珽抓来,我要亲自问问。” 祖珽来后,高湛质问:“为什么要诽谤我的和士开?” 祖珽来了也不怕,既然已撕破脸,索性敞开了说:“和士开、元文遥、赵彦深等人拉帮结党、玩弄权术、出卖官职、办狱受贿,我并没有诬陷他们,太上皇却对他们的行为包庇纵容。” 高湛被说中了,但死不承认:“你这是在诽谤我。” 祖珽干脆把矛头指向高湛:“臣没有诽谤,陛下你强娶良家妇女,荒淫无度!” 高湛红着脸说:“我是怕他们遭受饥荒,我才收养她们。”高湛的意思是:我并不是渣,我只是想天下的女人都幸福。 祖珽得理不饶人:“那为什么不开粮仓赈济粮食,反把她们买到后宫?”高湛是真的生气了,丫的,我好好跟你说话给你面子,你反而跟我较劲,于是他夺过刘桃枝手中的刀,狠狠用刀把的铁环砸祖珽的嘴,祖珽满嘴鲜血流不停,还在嘴硬。“给我打,狠狠地打!”高湛累了,喘着气对刘桃枝喝道。 刘桃枝抽出鞭子开始抽打祖珽,祖珽开始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趁着自己还有力气,祖珽大喊:“陛下不要杀臣,臣给陛下炼金丹。”每个皇帝都渴望长生不老的,这个时候能说服高湛的,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高湛听后,才让刘桃枝住手,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下来。 祖珽看自己死不了了,于是嘴巴又硬了:“陛下有范增却不能用,可惜呀。”高湛听后,脸都绿了:“你把自己比作范增,把朕比作项羽?”“项羽率领乌合之众,五年之内成就霸业,陛下却依靠父兄的地位声望才有今天,这样看来,陛下还不如项羽。”祖珽若无其事地说。 和士开也大为震惊,一脸惊讶地看着祖珽,他知道这次高湛肯定不会放过祖珽,都不需要自己添油加醋了,他和赵彦深等人在一旁默默看着。 祖珽为何要找死呢?简直妥妥的杠精,他不想活了?这还是那个与和士开一起陪高湛唱歌跳舞的祖珽么?这才是祖珽真实的一面,文人清高,祖珽虽然偷鸡摸狗、行为下作,但心气高,他不甘心与和士开为伍,不甘心一辈子做一个弄臣,他胸中有韬略,向往更大的舞台。所以,祖珽巴结和士开,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高湛都快气哭了,他都没有力气再骂人或者动手,他现在很虚弱了,于是向刘桃枝摆手。刘桃枝心领神会,用土来塞祖珽的嘴巴,祖珽一边吐一边滔滔不绝,刘桃枝又抽了他两百鞭子。高湛下令把祖珽发配到作坊干苦力,随后又把他弄到光州地牢关起来。祖珽只好为自己的冲动买单,在漆黑的牢里度过了漫长岁月。 度日如年太难熬,于是祖珽就在晚上点燃蔓菁子油代替蜡烛,以此来看书,时间一长,眼睛被烟火所熏,双眼也就瞎了。 把讨厌的祖珽赶走后,高湛又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七兵尚书毕义云遇害了,凶手竟然是他的儿子毕善昭。毕义云是之前的御史中丞,他打击权贵相比宋游道,手段更加暴烈,是高湛得力的助手,后来因为高归彦的造反事件受到牵连,高湛打发他为七兵尚书,也没有给他治罪,因为他是和士开的铁杆粉丝。 祖珽离开权力中枢后,毕义云更加凶残了,一心想要做出政绩,替代祖珽的地位,得到高湛的重用,甚至也想取代和士开,于是对手下和家人动不动就打骂。毕义云不仅粗鲁,而且生活奢侈,家里的男女关系也不清不楚,儿子毕善昭在这种环境里耳濡目染,也就沾染了一些习气。毕善昭看上了父亲的小妾,二人眉来眼去很快搞到一起。 毕义云知道后,对儿子拷打无数,给他戴上笼头,系在院中树上,用草料喂他,十几天才放下来。既然老爹不把自己当人,那自己也就不把老爹当爹了,于是,毕善昭买通了强盗在晚上把毕义云干掉了。高湛下令查办,毕善昭也被处死。 2高湛病故 祖珽瞎了,毕义云死了,和士开该放心了吧?不,和士开又想起徐之才来。徐之才不愧是后三国时代第一神医,高湛看着都要死了,硬是被徐之才从鬼门关拉回来,而且很快痊愈。对于救命恩人,高湛是要重用的。不过,和士开不会给徐之才这个机会。 “开哥,徐之才这次立了大功,朕应该怎么奖赏他呀。”高湛问道。 “如此奇功,理应让他去主政一方,当一州刺史,既体现陛下皇恩,又可以历练他的才能。”和士开笑着说。 去地方当刺史,确实可以独揽一方大权,然而同时也远离权力中枢,隔高湛就更远了。高湛有病再想找徐之才,那就来不及了。但高湛觉得自己完全好了,没什么问题,也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和士开的请求,把徐之才外放为兖州刺史。568年五月初九,高湛任命胡长仁为尚书左仆射,和士开为右仆射,中书监和士开成为右仆射后才真正掌握实权。 此时北齐的尚书令是高澄的次子高孝珩。高孝珩不过是挂名的宰相,具体工作还是左右仆射来办。胡长仁是太上胡皇后的哥哥,和胡长粲同族,胡长仁、和士开二人同为副宰相,自然会产生一些矛盾,这是后话。 当然,高湛安排的领导班子是时常都在变化的,他只要心情一变,就随时给臣下换工作,但无论怎么换,有八个常委是一直在中央的:胡长粲、娄定远、赵彦深、和士开、元文遥、綦连猛、高阿那肱、唐邕。八个人号称“八贵”,这些人都是高湛为自己儿子高纬量身定制的,一旦自己死后,这些人马上可以成为高湛的左膀右臂。 从高欢时代的邺城“四贵”(孙腾、司马子如、高岳、高隆之,到高湛、高纬时代的“八贵”,可以说,北齐正在朝着宫廷集权的路上马不停蹄地狂奔,北齐的人才已经青黄不接了。段韶、斛律光、高长恭“三杰”不过是工具,需要的时候才拿出来,根本不如“八贵”在高湛、高纬心中的地位。 回光返照了半年,高湛又在灯红酒绿的生活中倒下了。高湛喘着气对和士开说:“朕真后悔把徐之才放到地方上去,致使现在很痛苦。”眼看不行了,和士开才听从高湛的命令,把徐之才召回来看病。可惜,高湛这次是命中注定了,徐之才还在路上,他就到了弥留之际。 十二月初十,高湛叫来了高纬,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子,让他不要轻易相信外朝的臣子,要重用内廷的力量,以内廷驾驭外朝,这样才能长久做皇帝。外朝也就是那些文武大臣,内廷也就是宫廷力量,如太监、皇亲国戚、侍郎、舍人等等,也就是“八贵”这样的人。可以简单这样理解:司机、秘书、保姆就是内廷,就是领导的心腹;各岗位上的局长、部长就是外朝,就是领导的打工仔,也有可能威胁领导的地位。 交代完帝王之术,高湛拉着和士开的手说:“开哥,你不要辜负我的嘱托,一定要把小皇帝照顾好······”话还没说完,高湛的手还没放开,就咽气了,时年三十二岁。“陛下!”和士开失声痛哭。徐之才这才来到门口,听到和士开等人的哭声,他知道自己来晚了。和士开看到徐之才,埋怨他来得太慢,大骂一通后,又让他滚回兖州。徐之才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灰溜溜回去了。 高湛还是没有逃脱父兄四人英年早逝的命运,当了八年皇帝(算上太上皇身份,也折腾了八年,继承了高澄、高洋开启的打击权贵模式,先后整死了高归彦、高孝瑜、高孝琬等皇族,排挤了高元海、祖珽等一批有能力的臣子,为高纬培养了“八贵”以及韩凤、陆令萱、骆提婆等内廷力量,可以说,高湛这个皇帝,主要目标是稳固皇权,他没有父兄身上开疆拓土的勇气和魄力,一心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权力斗争上。 那是高湛能力不如父兄么?也不能这么说,没办法,高殷、高百年的下场已把高湛逼疯了,相比于国家的繁荣富强,他更在乎更担心的是自家的皇位永固,儿子高纬的人身安全,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高湛的精心设计下,高纬的皇位确实是牢不可破了,但国家实力却一年不如一年,被他国兼并也只是时间问题。 3高济被杀 对于高湛之死,和士开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和士开打算秘不发丧三日,以此来稳定大局。黄门侍郎冯子琮不解地问:“为何要秘不发丧?”和士开低声说:“神武帝、文襄帝驾崩都是秘不发丧。现在陛下年幼,王公大臣可能有二心,我想把他们都召集在凉风堂,一起商议大事。” 八贵虽然是一个利益集团,但他们并不是铁板一块,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正是如此。“八贵”中的娄定远是娄昭君的侄儿,赵睿是高湛的堂兄,这两人凭着和皇家的关系,一向不把和士开放眼里;冯子琮是高湛的连襟,同为皇亲,冯子琮对和士开死心塌地。 冯子琮觉得和士开这样做,容易和王公大臣撕破脸,引起政权动荡,自己也会遭殃,于是劝阻:“太上皇已经把皇位传给陛下了,群臣的富贵都是太上皇和皇帝的功劳,只要继续保持大臣们的官位,他们就不会有二心。陛下的地位已经由太上皇稳固了,怎么能和神武、文襄帝时代相提并论?您已经几天没出宫门了,太上皇驾崩的事儿,外面都已经传开了,不发丧才会引起动荡。” 冯子琮的话有理有据有节,他确实要比和士开清醒得多。徐之才奉命来给高湛治病,于事无补后被和士开骂走,难道徐之才回兖州后不会说出去?和士开被权力蒙蔽了双眼,根本没想这些。经过冯子琮的提醒,和士开才醒悟过来,答应给高湛发丧。 北周被南陈击败后,开始老实起来,陆陆续续派出使者出使南陈、北齐,改善国际关系,以赢得内部发展的时间。因此,宇文邕听说高湛去世后,也停止了朝会,并派人去北齐吊唁。高湛谥号被定为“武成”,庙号“世祖”。 十五日,高纬宣布大赦天下,尊奉太上胡皇后为皇太后。 和士开并没有因此而感激冯子琮,相反,冯子琮这么聪明,而且又是胡太后的妹夫,将来一定是自己的威胁。于是,和士开联和元文遥、高睿等人,反过来把冯子琮贬到地方做刺史了。冯子琮此刻的心情,跟祖珽、徐之才一样,都不停问候和士开的祖宗。 新官上任三把火,高纬正式上台,也要表示表示,他想改变老爹高湛的苛政。于是,高纬在二十三日下诏:“所有从事营建制造等事的工匠和官员都撤销。邺下、晋阳、中山等宫的宫人和年老有病的官中奴婢,一律放归民间。凡是由于亲属犯罪而遭株连流放在外的,可以回原籍。” 这政令一出,确实为高纬赢得了很高的名声。高纬当了名副其实的皇帝,他的那个强势弟弟高俨特别失望,他一直都期待着高湛死前能回心转意改变主意,拥立自己为皇帝,可惜,高俨看错了高湛。高湛只是把他当成制约高纬的棋子,并不是真的要用他取代高纬。帝王之家,哪儿来的亲情呢?全都是利益算计。 高俨并没有记恨高湛,而是把一切算在了和士开的头上,这一账,高俨迟早要算的。在和士开的建议下,高湛把高俨由东平王改封琅琊王,让他离邺城、晋阳更远了。 此刻,高纬最大的威胁并不是弟弟高俨,而是皇十二叔高济。博陵王高济是高湛的同胞弟弟,他可是亲眼看到哥哥高澄、高洋、高演、高湛登上最高峰的,既然他们可以,为何自己不行?高湛一死,高济很高兴,自言自语道:“按照顺序,这皇帝的位置轮到我了!” 也不知高济是什么头脑,高湛生前为了防止重蹈覆辙,已经禅位给高纬,而且把路都铺好了,可以说高济是没有任何机会效仿高湛的,说出这样的话,纯粹是自寻死路,高估自己的实力,错判形势。所以,权力是男人的春药,高济已经昏了头。这话传到高纬耳中,那还了得?高纬派出刘桃枝去刺杀高济。刘桃枝那可是北齐皇帝的御用杀手,专门杀皇亲国戚,毫无疑问,高济就这样领了盒饭。 南边的陈顼也没有闲着,而是加快夺权的脚步。 4陈顼即位 韩子高败亡后,始兴王陈伯茂对陈顼更加不满了,更何况陈顼把他弄到小皇帝陈伯宗身边,说是陪伴,实际上是监控。陈伯茂经常在陈伯宗面前说陈顼坏话,并且表示自己一定要找机会除掉陈顼。“兄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话不能乱说。”陈伯宗提醒道。 眼看着儿子就要成为待宰羔羊,沈妙容也是愁容满面,她想垂死挣扎,保住儿子的皇帝位,和陈顼鱼死网破。于是秘密贿赂宦官蒋裕,命令他引诱豪强张安国,使张安国占据郡城反叛,希望借此来铲除陈顼。不得不说,沈妙容是铤而走险了。当初,刘师知等人明明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这么好的机会没有把握,反而把盟友推开,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建康都是陈顼的人。 张安国的事情很快败露,陈顼派出吴明彻,很快把张安国、蒋裕一起诛杀。沈妙容看大势已去,为了活命,就把自己身边侍奉的人全部诛杀,彻底撇清关系,听天由命了。沈妙容那点儿心思,陈顼当然知道,好歹人家是自己嫂子,自己何苦和一个女人过意不去?相比于智商堪忧的皇太后沈妙容,陈顼把目光放在了太皇太后章要儿身上。 在搞掉刘师知集团的过程中,陈顼已和婶子章要儿建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要想进一步弄掉陈伯宗,陈顼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他亲自去拜访章要儿。 十一月二十三日,章要儿见到陈顼后,二人一拍即合,答应废掉陈伯宗,拥立陈顼。仇恨,仇恨可以吞噬一个人的理智,更何况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陈顼都没怎么表达想法,只是问候了章要儿的身体,追忆了曾经和陈昌的兄弟情谊,这些足以让章要儿恨死了陈蒨以及他的儿子陈伯宗。既然你陈蒨不让我的陈昌活命,我也不让你的陈伯宗活命。 于是,同一天,陈顼拿着章要儿的诏令,说陈伯茂参与了刘师知、华皎等人的阴谋,罪大恶极。陈伯茂百口莫辩,他确实也曾和韩子高等人眉来眼去,只是不停地痛骂陈顼。随后,陈伯茂被贬为侯,在前往封地的时候,被陈顼安排的强盗杀害。 同一时间,陈顼拿着章要儿的诏令来到陈伯宗的住所,宣读说:“文皇帝对儿子的审察,不想传位给他,这事相当于唐尧那样;传位给弟弟的胸怀,又像泰伯那样。现在应当重申文皇帝以前的意向,另立一个贤明的君主。”相比陈伯茂,陈伯宗很冷静,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只是笑了笑没说话。陈伯宗被废为临海王,至于下一任皇帝人选嘛,自然是陈顼了。 接下来就是走程序了。 569年正月初四,陈顼即皇帝位,改元“太建”,大赦天下。章要儿又从太皇太后变成了皇太后,皇太后沈妙容改称文皇后,这样一来,沈妙容也算安全着陆了。妃子柳敬言被封皇后;长子陈叔宝被封为太子,其他皇子陈叔陵、陈淑英、陈叔坚等等都封了王。然后就是一系列的常规操作,祭天、祭祖等。 没多久后,17岁的废帝陈伯宗就在封地“不明不白”的死了,陈顼对外宣称陈伯宗是被强盗杀的。直到陈伯宗死,章要儿这个六十五岁高龄的女人才安心地闭上眼睛,和陈霸先去汇合了,二人被合葬一起。 经历了刘师知、韩子高、华皎等人的挑战,陈顼当皇帝后,南陈的政局比较平稳,没有北齐那么多的权力斗争,宫斗也没有北齐那样激烈。 5不欢而散 高湛死后,和士开就公然出入胡太后的寝宫,再也没有什么避讳,天天和胡太后在床上畅谈人生,好不惬意。和士开如此威风八面,也引起了很多权贵的不满,宗室里的高睿、高润、高延宗以及八贵中的娄定远、元文遥联名上书高纬,请求把和士开调离中央,去地方任职。高纬现在不过十三岁而已,他平时胆小懦弱,哪儿见过这场面?只能支支吾吾地说:“诸位爱卿,兹事体大,还请,还请禀告母后才行。” 高睿一看高纬这副模样,也知道多说无益,于是和其他人使眼色后,就退了出去,大家一起好好商议对策,决定找个机会,趁胡太后、皇帝都在场的时候,当众陈述和士开的罪状。 几天后,高纬宴请权贵,为自己庆生。恰好,高孝瓘从地方上回来述职,也参见了这次宴会,高纬一直把这位堂哥视为偶像,就让乐师奏响了《兰陵王入阵曲》。军乐慷慨激昂,兰陵王高长恭的美貌和胆略被展现得淋漓尽致,高纬也情不自禁击节赞叹。高纬问道:“哥,你在洛阳城下带着五百人冲锋,难道不怕危险么?”高孝瓘也没想那么多,随口答道:“国事就是家事,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 “陛下,您听听,兰陵王说国事是家事。”和士开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重复高孝瓘的话。国事就是家事?也就是说,你高孝瓘把大齐看成是自己家了?那还了得?高纬立马就变脸了,再次听到《兰陵王入阵曲》的时候,他觉得高孝瓘完全抢了自己的风头,突然就叫停了军乐。高孝瓘的大义凛然,被和士开曲解为包藏祸心,他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向高纬道歉。 一旁的五弟高延宗暴走了,他可从来没忘记,自己两个哥哥高孝瑜、高孝琬都是和士开害死的,破口大骂:“好你个和士开,我四哥一心为国,你却挑拨离间,老子今天宰了你!”说着,高延宗就要冲上去打和士开,却被高孝瓘拦下来。 高睿可算找到了机会,他对胡太后进言道:“和士开是先帝时的弄臣,依仗先帝的权势胡作非为,行贿受贿,秽乱宫廷。臣等为了维护国家大义,所以冒死陈述,一定要罢黜此等小人。”“臣附议!”娄定远等人也是站起身来,异口同声。 好好的皇帝生日宴,突然变成了和士开的批斗大会,胡太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胡太后心情非常不好,把酒杯扔在桌子上,没好气地说:“和士开这不好那不好,先帝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现在是不是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要么就喝酒,要么就滚出去!”高纬也是一脸不开心,没有说话。 关键时刻,就看自己人缘了,和士开人缘一向不好。仪同三司安吐根也对和士开落井下石:“臣家本来是经商胡人,得以位于诸多亲贵的末尾,既然受到朝廷的厚恩,怎敢怕死!不把和士开从朝廷调走,朝野上下就不安定。”安吐根是西方人,祖辈来到北魏定居,早年曾出使柔然人,得到高欢、高澄信任。 胡太后哪儿能就范,不顾大家的反对:“改日再谈,你们都走吧!”听了这话,高睿把帽子仍在地上,高延宗则拂袖而去,元文遥则摇头叹息,这场宴会不欢而散,事后,高孝瓘又赶紧回到地方上去了。高睿这帮人是不会轻言放弃的,第二天,他们再次来到云龙门,元文遥为代表,进宫启奏胡太后,先后达三次,胡太后依然不给面子,和士开在一旁战战兢兢。胡太后安慰道:“开开,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气,我就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就在二人心急如焚的时候,胡长粲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高睿等人都被打发走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面对皇族与和士开集团的争斗,以段韶为首的三杰是超然物外的,当时,斛律光和高孝瓘都在地方上任职,眼看高睿等人步步紧逼,胡长粲就找上段韶,为自己妹妹胡太后说情。段韶也觉得现在高湛尸骨未寒,就立刻对和士开下手,确实说不过去,于是准备帮胡太后一把。得到段韶的支持后,胡长粲来到宫门口,对高睿等人说:“先皇的灵柩还没有殡葬,这件事太匆忙了,望你们再考虑!” 听说胡长粲这次是代表段韶而来的,高睿必须得给段韶面子,于是带着众人拜谢而去。胡太后看到胡长粲后,喜极而泣:“成就妹妹我母子全家的,是哥哥你的力量呀。”“咱们都是自家人,当务之急,是赶紧讨好高睿他们,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有利。”胡长粲答道。于是,胡太后派人去给高睿等人送上优厚的赏赐,吃人嘴软,于是事情暂时作罢。 高睿等人消停下来后,胡太后急忙询问和士开对策,和士开说:“群臣中,先帝待臣最好,现在陛下刚居丧不久,群臣都有非分之想。如果把臣调走,正好剪掉陛下羽翼。”“那该怎么办?”高纬凑上来问。 和士开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说:“我们应该分化他们。可以对高睿说‘元文遥与和士开,都是受先帝信任重用的,怎么能去一个留一个!都可以出任州刺史,现在暂时还是担任原有的官职,等太上皇的陵寝完工,然后派出去。’高睿等以为臣真的被调走,心里一定高兴,便会放松警惕,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 高纬和胡太后深以为然,于是就按照原话告诉了高睿。高睿为了铲除和士开,只好把盟友元文遥也搭进去了,于是同意任命和士开为兖州刺史,元文遥为西兖州刺史。丧葬刚结束,高睿等就催促和士开、元文遥出发就任。胡太后打算留和士开过先皇百日祭再走,高睿不许;一天之内,胡太后说了好几次,高睿毫不让步。 有个小太监跑来对高睿说:“太后的意思既然这样,殿下何必苦苦反对!”高睿说:“我受朝廷的委托责任不轻。现在继位的君主年龄还小,怎么能使奸臣在君主旁边!如果不是以生命来守护,有何面目和这种人在一个天底下生活!”便再次去见胡太后,苦苦陈说。胡太后叫人酌酒赐给他,高睿正颜厉色说:“我今天来是谈国家大事,并不是为了一杯酒!”说完,转头离去。 6反败为胜 高睿是软硬不吃,和士开又想从娄定远这里打开缺口,就亲自送美女和财宝给他,笑着说:“那些亲贵们想杀我,蒙您的恩德,特地保住了我的性命,任命为一州之长。现在将要和你分别,特意送上两个女子,一张珠帘。” 和士开把高睿集体做出的决策归功于娄定远一人,娄定远大喜,对和士开说:“你还想回朝吗?”和士开答道:“我在朝内心里不安已经很久了,现在得以离开,使本来的志愿能够实现,不愿意再到朝内做官了。但请求您对我加以保护,使我长久做大州的刺史就足够了。” 看和士开真情实意的样子,娄定远相信了。娄定远把他送到门口,他一脸哀愁地说:“现在我要远出了,很想见见太后和皇上,向他们告辞。”娄定远答允他的要求。 一直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主动权还是在和士开手中。高睿集团并没有来硬的,凭的只是一番热血;而高纬、胡太后这边却有名义上的优势,因为他们掌握着皇权。那么高睿的结局可想而知了。 和士开抓住机会见到了高纬和胡太后,做最后的努力:“先帝去世时,臣惭愧自己没能跟着去死。臣观察朝廷权贵们的意图和架势,想把陛下当作乾明年间的济南王(高殷那样对待。我离开朝廷以后,一定有大的变化,我有什么脸面见先帝在九泉之下!”于是,和士开哀痛地大哭起来。 和士开的意思,高纬会像高殷、高百年那样被杀害。高纬一听就怕了,他可是亲自见证了两位堂哥的惨死结局。想到这里,高纬、胡太后也开始哭,问:“你有什么计策?”和士开说:“臣已经进来见到你们,还有什么顾虑,只须得到几行字的诏书就行。”于是高纬下诏把娄定远调出任青州刺史,斥责赵郡王高睿有僭越的罪过。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盟友元文遥和娄定远都被搞到地方去了。第二天,高睿要再次进宫直言规劝胡太后,妻儿们都劝他不要去,高睿说:“国事重大,我宁可死去追随先皇,不忍活着见到朝廷动荡变乱。” 高睿到了殿门,高延宗冲过来拦住他:“叔叔不要进去,恐怕有变。”高睿说:“我上不负天,死也无恨。”进入宫殿,见了胡太后,太后重申了自己的旨意,高睿更加固执。高纬十分生气,他对高睿这个堂叔失望透顶,于是叫来了御用杀手刘桃枝。出宫后,高睿走到深巷,遇到了刘桃枝、赵道德埋伏好的士兵,高睿被捉住送到华林园。 高睿抬头看到刘桃枝,知道自己完了,破口大骂。高纬命令刘桃枝将他殴打致死。高睿作为高欢的亲侄子,这么崇高的地位,也被和士开给整死了,“倒和”运动只得进入低潮。高睿主管朝廷政事的时间很久,清廉正直注意操守,朝野上下都无不痛惜。高纬重又任命和士开为侍中、尚书左仆射。 至于娄定远、元文遥、冯子琮三人,他们看高睿完了,虽然心中对和士开不爽,但形势比人强,于是迅速调整策略,急忙把财宝和美女给和士开送去,表示重新加入组织,和士开也顺坡下驴,将他们召回中央。这一次的宫廷斗争,以和士开完胜告终。 表面上是和士开的胜利,其实是高纬的胜利,高纬初步品尝到了皇权的巨大力量,和士开不过是皇权的代言人罢了。其实,高纬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有高殷、高百年那样的下场,即便“八贵”之间貌合神离,但高纬身边还有韩凤、陆令萱这样的铁杆势力。尤其是陆令萱,陆令萱工于心计,得到了胡太后的信任,在后宫说一不二,甚至和士开和高阿那肱都成了她的干儿子,高纬打败高睿后,封陆令萱为女侍中。 侍中,属于皇帝的侍从人员,是皇帝的顾问,掌握实权,相当于宰相。这也是后世把陆令萱说成是女宰相的原因之一。据说,陆令萱和高纬之间也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男女关系,当然这个是宫廷花边新闻,信则有不信则无。高纬正是青春期,斛律光的女儿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他又看上了斛律皇后的婢女穆舍利,二人如胶似漆,斛律皇后就被冷落了。 陆令萱看到穆舍利得宠,为了巴结她,就当了她的养母,并引荐她为弘德夫人,不仅如此,还叫儿子骆提婆改姓穆,以后儿子就叫穆提婆了。 一天,高纬在与和士开玩耍的时候,他想起了祖珽,就问了问祖珽的情况。“陛下,祖大人已经失明了。”和士开笑着说。“哎呀,祖珽可是个人才呀,不能浪费。”高纬于是当场下令,把犯人祖珽释放,并且封官海州刺史。 祖珽出狱后,并没有去海州上任,而是抓住机会,想去讨好陆令萱,以留任中央。祖珽也知道和士开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于是他打算对赵彦深下手,便给陆令萱的弟弟陆奚达写信说:“赵彦深城府很深,想仿效伊尹、霍光那样行事,你们姐弟怎么能够平安,为什么不及早起用有才智的人!”陆奚达很快把祖珽的话告诉了陆令萱,陆令萱找来干儿子和士开、高阿那肱商量对策。 和士开想着,祖珽确实是个人才,而且已被自己收拾过了,想拉拢他作为自己的谋士,多一个朋友多一条出路嘛,于是就抛弃了之前的仇恨,也在陆令萱面前说祖珽的好话。和士开与陆令萱一起,向高纬进言:“文襄、文宣、孝昭三位皇帝的儿子,都没能继承皇位。现在唯独陛下在帝位,也算是祖珽出的力,是他当初劝先帝禅位于陛下。人如果有功劳,不能不予以报答。祖珽心胸虽然狭窄,但有超出常人的奇谋策略,遇到事情紧急时能够发挥作用。而且他已经是个瞎子,一定不会有反心,请把他叫回来,听取他的计谋策略。” “那好,朕也是这么想的,他是个瞎子,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呢?”高纬采纳了和士开的意见,召回祖珽,任命他为秘书监,加开府仪同三司。于是,陆令萱、和士开、祖珽三人结成了联盟,一个是地位尊贵的奶妈,一个是工于心计的弄臣,一个是有才无德的瞎子。 陆令萱得势后,胡太后也不放在眼里了。胡太后很生气,毕竟自己是高纬的亲妈,你陆令萱不过是个奶妈,算什么东西?陆令萱就找来和士开商量办法,和士开认为,自己毕竟和胡太后有感情,胡太后动不得,但他的哥哥胡长仁还是可以收拾的。和士开向高纬进言,说胡长仁骄傲放肆,不能重用。高纬就把胡长仁贬为齐州刺史了。 胡长仁得知后,天天咒骂和士开等人,并且要派人去刺杀他,事情败露后,和士开找来祖珽商量对策。祖珽呵呵一笑,说包在自己身上,就以汉文帝刘恒诛杀舅舅薄昭的事情为例,说服了高纬。高纬便派出使者去齐州,给胡长仁送去了毒酒。 徐之才也一直在关注着北齐高层的动态,听说祖珽通过向和士开示好,回到了中央任职,他也蠢蠢欲动,于是不停给和士开、陆令萱送礼,甚至把自己妻子都送给和士开了。和士开想着徐之才毕竟是个医学人才,也就把他召回中央任职,官升侍中。 和士开一伙人走到了北齐的金字塔顶点同时,开国功臣贺拔仁、娄睿等人相继去世,北齐正在内部斗争中逐渐衰弱下去。九月初五,北周的宇文宪和李穆等人带着大军向宜阳县奔赴而来,新一轮的周齐大战即将开始······ 第116章 宜阳汾北 569年八月二十三日,在独孤永业的运作下,北周孔城(洛阳伊川县发生内乱,主将被杀,叛将领袖害怕被追责,举城投降了洛阳的独孤永业,独孤永业第一时间禀报了邺城。高纬很高兴呀,也就答应了孔城的投降。 自从东西魏五次大战以来,河南大地就形成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宜阳以西归西魏、北周,宜阳及其以东为东魏、北齐。形势上来说,西边对东边居高临下,有明显的战略优势。 1宜阳鏖战 孔城的投降,这就让北齐高层看到了夺回战略要地、甚至收复河南全境的希望,因此,斛律光、段韶、独孤永业等人枕戈待发,积极准备主动进取。 对此,北周高层震恐,特别是宇文邕。前两次宇文护领衔的东征失败也就算了,反正也没有损失土地,这一次是北齐准备抢走自己手中的地盘,那还了得? 但两国前不久才互通使节,而且宇文邕还特地为高湛之死罢朝,这突然关系就急转直下,怎么办?宇文邕召集群臣商讨对策。自从老妈死后,宇文护安静了许多,他不置可否,他对宇文邕的控制也松弛了下来。 宇文宪率先进言:“周齐才恢复邦交不久,如今发生孔城事件,我们又不能坐视不管。最好的办法是先礼后兵,我们可以先试图用外交办法解决问题,如果齐国不同意,只好动用武力。这样一来,齐国就丧失了舆论支持。” 此言一出,得到了众人的附和。 “同时,我们应该和陈国恢复邦交,以解除后顾之忧。”御正大夫杜杲补充说。 “两国因为华皎的事情,闹得不愉快,陈国会答应我们的请求么?”宇文护说话了,他对上次被南陈打败的事情,依然是耿耿于怀。 崔猷、王颁、庾信等人也表示疑问。 “请放心,事在人为,我杜杲愿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周陈结盟。”杜杲豪情万丈。 “好!”宇文邕下令,让庾信撰写国书,试图以此手段来夺回孔城;让宇文宪等人做军事动员;让杜杲出使南陈。 庾信倚马千言,很快完成了一篇《移齐河阳执事文》:“自疆埸卧鼓,边鄙收烽,义让之行,未能期月,孔城诲盗,即值苞藏。是以板载之师,须时而动,自安封域,非求拒防。虽复风尘暂接,旗鼓无侵,五将即回,双崤已静。始奉朝旨,获被移书。令受叛城,使回军实。想彼边司,已奉处分。既有此还,辄须领纳。未知何日可遣戍兵?指附行人,迟能速报,盟且不渝,邻境相善,顾瞻原野,幸甚实多。故移。” 大意如下:我们两国偃旗息鼓有段时间了,孔城的盗贼包藏祸心,挑拨我们两国的关系;我相信贵国也是本着和平的精神解决国际争端,应该会很快交还孔城,并对相关人员进行处分;怎么样,我们还是和好吧? 读完了信件,独孤永业冷笑道:“我好不容易用计赚取到的孔城,怎么可能凭你庾信一篇文章就让出去?这不是笑话么!”独孤永业拒绝了北周和平解决领土争端的要求。 那就只有动手了。九月初五,宇文邕派宇文宪带领李穆、梁士彦等将领,共五万大军去进攻宜阳。秦灭六国,最关键的就是秦武王打通了宜阳通道,宜阳是进取洛阳的关键跳板,正如韦孝宽镇守的玉壁是进取平阳、晋阳的跳板一样。 梁士彦虽然是新面孔,但也是老革命了,性情果敢刚烈,好读兵书,一直在地方上担任郡守,五十几的人了一直没有露脸的机会。宇文宪听说他后,就引荐他为将军,随军出征。可以说,宇文宪是梁士彦的伯乐。 宇文宪这一次的亮相可谓准备充分,他身边已经有了高颎、贺若弼等成熟的智囊团,他自己也经过几年的磨练对战术战略有了全新的认识。高颎,出自渤海高氏,十七岁就跟了宇文宪,聪慧有度量,担任记室,掌管文书工作;贺若弼,老爹贺若敦死后,他就低调行事,跟着宇文宪做记室。 宇文宪一到前线,就吩咐梁士彦去切断了洛阳到宜阳的补给线;同时,他亲率将士,在宜阳城周围修筑了几座卫星城,让五万士兵分兵据守,以此包围宜阳,一方面可以互相救援,另一方面可以缩短补给线。李穆老将军对宇文宪的这一操作佩服不已,他知道,宇文宪再不是洛阳之战时候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了。 宇文宪依然沉得住气,他再次让庾信写文章去争取,一方面是表达礼数,最重要的是麻痹对方。 庾信写道:“自拭玉继书,通关去传,实谓上方销剑,山阳息马。故兹御客,或慢重扃;属彼司疆,阴行善盗。君一臣二,上穆下乖。国家以边鄙心摇,须固备守。大司马齐国公,天子介弟,中军元帅,驾驭孙吴,驱驰貔虎,举因农隙,义异城郎,师巡我境,曾非反郓,缩载甫毕,前旌已回。彼国兵马不防,殿后余尘,遂之相接。建旌叠上,未及五申;安邺城傍,先惊七伏,常时锋刀,或膏原野。所获彼将夏州刺史梁老首领,今以相还。尸乡不远,无令久客。马驴甲兵,具条相勒,封人宜依领纳。宿无斗志,不获交绥,致此埃尘,谁阶其咎。故移。” 大意如下:我们现在已经在边境做好了准备,我们大司马齐国公(宇文宪,天纵英才,驱虎吞狼,帅的一匹,剑锋所指,所向披靡,如果贵国非要搞事情,那我们可以出来练练。 看到庾信的《又移齐河阳执事文》绵里藏针,独孤永业感受到了压力,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于是立刻向高纬请求援兵。年底,斛律光就带着三万人马到洛阳和独孤永业汇合,并直扑宜阳,路上遇到了梁士彦据守的堡垒,两军发生遭遇战,梁士彦出城迎战。 这时候,宇文宪的堡垒就发挥作用了,梁景兴、宇文英等将领迅速带人策应梁士彦,对斛律光发动突袭。眼看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圈,可落雕都督就是猛,迅速击败了梁士彦,而且反过来把梁景兴、宇文英二人给俘虏了。 北齐军士气大振,大家都以为要跟着斛律光一路向西吃肉的时候,斛律光却下令不打了,开始筑城防御。众将士疑惑不解,斛律光说:“宇文宪不是等闲之辈,我观察了他的军事防御工程,前呼后应,固若金汤,我们刚才的胜利不过是侥幸而已,接下来我们有硬仗要打,快去筑城吧。” 筑城,可以打通粮道。可以说,英雄所见略同,宇文宪和斛律光这是战场上第一次作为主帅正面交锋,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2杜杲不辱使命 周齐两国在宜阳僵持下来的时候,杜杲也来到了建康。陈顼派出使和接待专业户、黄门侍郎徐陵去接待杜杲。 杜杲上次出使南陈,正是和周弘正一起护送陈顼回国,是见过徐陵的,二人彼此也了解。 “孝穆兄,别来无恙呀!”杜杲拱手道。 徐陵知道杜杲是个很出色的外交人才,于是想和他切磋切磋,一开口就责问道:“子晖,两国通好,本来应该患难与共,但贵国却接受了我们的叛徒华皎,这是为何?” 杜杲不紧不慢地回复:“陈国主以前在本朝的时候,位极人臣,身居高位,我们君主给他送钱送女人,恩重如山。你们不思报恩,却接受了我国的叛徒郝烈,所以我们才接纳了华皎,以表示报复。过错是你们引起的,我们大周没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郝烈是个小人物,两国交界处经常发生国民叛逃的事情,并不新鲜,杜杲为了表明北周接受华皎的合理性,故而拿郝烈来说事。 徐陵也看穿了杜杲的心思,反问道:“你们接受华皎,意图在吞噬我大陈国土;我们接受郝烈,不过是给他一条活路罢了。而且,华皎是一方诸侯,带着要塞之地投靠贵国;郝烈扔下了一百户的民众,自身逃亡。对两国造成的影响大小不一,能同日而语?” 庾信、王褒等人北渡后,徐陵算是江南首屈一指的才子了,杜杲算是遇到高手了,不过他并不慌忙,说理是说不过大才子的,于是只好抬杠:“大小不同,但都是招降纳叛;如果要谈论先后,那我朝并没有过错。” 杜杲这句话无懈可击,徐陵再说下去就进入了死胡同,于是另辟蹊径,拿着宇文直、元定入侵说事:“周国送我们陛下回国,确实是恩德;但元定等人带大军渡江,这就是结怨。恩德和怨恨一比较,二者相互抵消了。” 杜杲看徐陵不上套,心中暗自佩服,这就像两个打太极的高手,都在寻找对方的弱点,借力打力,彼此心心相印,又心照不宣,于是接过话茬说:“元定等兵败被俘,我们结的怨恨就随之湮灭了;贵国君主锦衣玉食、洪福齐天,这样看来,我们对贵国的恩情犹在。况且怨由贵国,恩来自我们,你们以怨报恩,这种事儿我闻所未闻!” 杜杲真是诡辩高手,把入侵失败说成是怨恨结束了,而陈顼当皇帝好吃好喝都是北周的功劳,不仅如此,杜杲又回到了对自己有利的论证上来,重申是南陈先结怨北周,直接抨击南陈以怨报德这种行为,再次占据道德制高点。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徐陵能咋样,他完全没有办法,只能抿嘴一笑。 看捞到了便宜,杜杲这才言归正传:“孝穆兄,现在天下三分,各自都在图强进取,如果我们周陈两国有了嫌隙,那就便宜了齐国。周陈一直以来睦邻友好,使者往来频繁,因为边疆争端,所以才结怨交兵。如果我们继续敌对,那齐国必定趁虚而入,我们就都危险了;不如我们和好如初,共为掎角之势,一起图谋齐国。这样一来,不仅仅是我们两国君主的福分,更是两国百姓的幸运。” “哈哈哈,好你个杜子晖,真的是舌灿莲花,有战国纵横家的风采!我徐陵甘拜下风呀!”徐陵忍不住哈哈大笑。明明是周齐现在发生了战争,北周主动来拉拢南陈,在杜杲的口中,反而是北周为了南陈好,要一起对付北齐。徐陵完全可以不买账,故意刁难杜杲,说南陈要趁着周齐交战而捞一把,那杜杲也是没办法的。 可这样一来,徐陵不就和杜杲一样耍流氓了么?没必要嘛。徐陵被杜杲的胆略和口才折服了,于是和他聊了聊自己最近编纂完成的《玉台新咏》,二人就《孔雀东南飞》这一文章详细展开了讨论,杜杲也是赞不绝口。在诡辩上,徐陵讨不到便宜,但在文学造诣上,杜杲是远不如徐陵的,于是,徐陵这才找回了面子,痛快答应了杜杲的请求,去找陈顼汇报。 恰好,这段时间南陈的广州刺史欧阳纥发动了叛乱,陈顼也需要一个和平的外部环境,于是做了顺水人情,也就答应了和北周的友好往来。 3平定欧阳纥 许久没说欧阳纥。自从老爹欧阳頠帮助陈霸先搞定岭南以来,陈霸先就封了欧阳頠为广州刺史,镇守南疆。欧阳頠病故后,陈蒨考虑到欧阳家的功劳和威名,于是允许欧阳纥子承父业,继续在广州留任。一朝天子一朝臣,陈顼是靠阴谋上台的,华皎叛乱后,陈顼对这个官二代欧阳纥不怎么放心,于是征召他到建康做左卫将军,这是妥妥的明升暗降。 欧阳纥很恐惧,他不想离开这个经营多年的地方,部下们也很多在广州安家了,都劝欧阳纥造反。于是,欧阳纥发兵攻打衡州(江西衡阳市刺史钱道戢。 这下轮到陈顼着急了,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是好,对一旁的徐陵说:“朕不过就是想试探下他的忠心,结果,他一下子就反了,哎!”“陛下,事情也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咱们还可以先礼后兵,我们不如派人持节去安抚欧阳纥,具体了解下情况。”徐陵说。 “那就你去?” “陛下,老臣今年六十有三了,身体大不如前,恐怕会误事,我推荐犬子去吧,您看可好?” “好,准了。” 徐陵的儿子徐俭,现任中书侍郎,也是皇帝的近侍官,年富力强,深得陈顼信任。 徐俭带着皇帝的符节来到广州,笑呵呵地进入广州接待办。欧阳纥不以为然,他在接待办布置了很多甲士,而且态度傲慢,说话不恭敬。徐俭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汉武帝时代吕嘉叛乱的事情,您知道吧?” 吕嘉是西汉时期南越武帝赵佗任命的宰相,亲自见证了南越走向强盛,一直支持赵佗割据南越,保持独立,先后辅佐了三代南越王。赵兴在位时,想要归附汉朝,却被实权人物吕嘉阻止,于是吕嘉发动叛乱杀掉了赵兴以及汉使终军等人。最终,汉武帝勃然大怒,发兵剿灭了南越国。 “知道呀,那又怎样?我欧阳纥可比他吕嘉强多了。”欧阳纥很自信。 “呵呵,即便吕嘉不如您,那周迪、陈宝应的事情可是历历在目呀,他们割据数年,互相依靠,还不是被我们章昭达将军平定了。现在欧阳刺史您独木难支,您觉得能坚持多久?” 徐俭这话是真说中了。吕嘉是几百年前的人物了,欧阳纥的确可以藐视他,但留异、周迪、陈宝应他却知道,这些都是人中龙凤,一时豪杰呀。欧阳纥沉默不语,下令把徐俭关押在孤园寺,一关就是几十天。 徐俭这么久还没回朝复命,徐陵知道自己儿子一定是被扣留或者被杀了,于是他建议陈顼发兵南征。 十月十五日,陈顼下诏,派遣车骑将军章昭达带军讨伐欧阳纥。欧阳纥进攻衡州不顺利,又听说章昭达南征,心中闷闷不乐,就想起了孤园寺里的徐俭,便去看望他。徐俭好言相劝:“刺史大人,您已经起事了,我也无法阻止,我的命虽然掌握在您手里,但您的成败却不在于我徐俭,你扣着我也无法改变战争的走向。我还需要回去向天子报告,您把我放了,也丝毫不会有什么损失,反而会彰显您的度量。” 欧阳纥一听,嗯,有道理,很受用。谁不想听几句好话?于是,徐俭平安回到建康。 徐俭说得对,欧阳纥虽然在岭南一带树大根深,但谈到造反,还真没几个盟友支持。欧阳纥思来想去,只有去找岭南第一豪强冯氏家族了。冯氏家族现在的掌门人是冯宝的儿子冯仆,冯仆现任阳春郡太守,是欧阳纥的下属。欧阳纥诱骗冯仆来议事,冯仆一到就被软禁起来,欧阳纥胁迫他一起造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冯仆假意答应后,便暗中派人把情况告诉了母亲冼夫人,冼夫人才是冯家乃至整个俚族的精神领袖。听说儿子被胁迫,冼夫人义正辞严说:“我们冯家保境安民已经两代人,不能因为我儿的个人安危而辜负了国家。” 于是,五十八岁的冼夫人带兵防守阳春郡(地点存疑,如果是广东阳江阳春市,那距离就太远了,容易被欧阳纥截断,地点应该在广州以北始兴以南,这样才合理,也能和陈霸先北进时候的地理难题匹配上,并率领各部落酋长去迎接章昭达,和欧阳纥划清界限。章昭达行军很快,带着政府军在始兴郡(韶关市始兴县和冼夫人合兵一处。 欧阳纥惊慌失措,大骂冯仆:“你这个阳奉阴违的小人,我要宰了你!”欧阳纥拿刀就要砍,冯仆却笑了:“刺史您不是比吕嘉高明么?吕嘉这个小人可是杀了汉朝的使节终军,你杀了我也没用,当务之急应该是想想怎么对付章昭达。” 也对呀,要是杀了冯仆,那自己不就成了吕嘉之流么?我欧阳纥可是对徐俭吹了牛,自己要比吕嘉高明的。于是,欧阳纥就放过了冯仆,赶紧带兵对付章昭达。欧阳纥把军队驻扎在河口,用竹笼装满了沙子石块,放在水栅的外面,用来阻止对方船只的进路。 冼夫人熟悉欧阳纥的作战方式,第一时间把这个情况告诉了章昭达。欧阳纥的战术是没问题的,可现在的章昭达已经占据了河流的上游。章昭达用拍竿装载好每一只船,命令水性好的士兵潜水,用刀砍断竹笼,这样,前路畅通无阻,大军乘着大船就顺流直下,高歌猛进。 “早知道就不造反了,哎,被手下那帮家伙给骗了。”欧阳纥都泄了气,那手下的人更是抱头鼠窜。 欧阳纥部队溃散,他本人也被陈军活捉,章昭达把他押送到建康,二十九日,欧阳纥在闹市被斩杀。事实证明,干大事,越怕死就死得越快,越不怕死就可能不会死。徐俭、冯仆都是如此,他们深入虎穴,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欧阳纥也被整懵了;反过来,欧阳纥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于是一系列的坏事都发生了。 当然,成王败寇。如果欧阳纥侥幸打败了章昭达,那历史又是另一番景象,一呼百应然后以岭南之势席卷南陈也未可知。欧阳纥虽然是以乱贼的形象出现在世人眼中,但他们欧阳家并没有就此沦落。因为欧阳纥的儿子叫欧阳询,是楷书四大家之一(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赵孟頫,欧阳纥死的这一年,欧阳询才十三岁。 也就两个周的时间,欧阳纥就被政府军打败了,除了章昭达的指挥得力外,更主要是冼夫人为首的俚族势力不支持欧阳纥,欧阳纥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冼夫人再次以敏锐的政治眼光,为自己家族和民族的生存扩宽了空间,不愧是后三国第一女豪杰。冯仆被陈顼封为信都侯、石龙太守,冼夫人被册封为石龙太夫人,被赐豪华彩色四驱马车一辆,乐队一套,以及旌旗等物,洗夫人出行的礼节规格,享受州刺史(高官的待遇。 再说回北方。 4黄龙汤 57年二月二十五日,因斛律光在前线的英勇表现,高纬封他为右丞相、并州刺史,全权负责宜阳战事。不过,斛律光和宇文宪在前线斗得难分难舍,旗鼓相当,谁也没有占到便宜,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 这时候北齐皇宫却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六月二十日,高纬的宠妃穆黄花(穆舍利生下了一个儿子高恒。高纬一高兴就大赦全国,还有什么比得到一个儿子更高兴呢?身为皇后的斛律氏没有生下子女,而妃子穆黄花却生下了龙子,这就很微妙了。要知道,斛律皇后的老爹斛律光还在前线和北周死磕呢。 高纬不管那些,一心想要立高恒为太子,他才不管斛律氏的感受。陆令萱此时展现出来比较高超的政治智慧,对高纬说:“陛下,斛律家位高权重,斛律皇后又失宠,如果她不高兴了,煽动她的家族······如今周齐大战宜阳,胜负未分,现在正是危急时刻,我们万万不能得罪斛律皇后呀。” 和士开、高阿那肱等人一口一个“干妈说得对”,也表示认可。 “那姊姊认为应该怎么做?”高纬问道。 “不如让斛律皇后收养太子,一来斛律皇后心满意足,斛律家也被拉拢了;二来太子之位也可以稳固。”陆令萱侃侃而谈。 高纬等人齐声叫好。果然,听说陆令萱让高恒认自己做母亲,斛律皇后是喜笑颜开,白白捡了一个儿子,对陆令萱、穆黄花的等人的态度一下就好了许多。 七月初三,高纬任命尚书令兰陵王高长恭为录尚书事,中领军和士开为尚书令、赐爵淮阳王。一个戏子出身的人,竟然官封尚书令,而且拥有了王爵,这在北周和南陈是很难想象的,只有在宫斗激烈的北齐才会发生。 和士开的声势权力越来越大,北齐朝中那些不知廉耻的官吏们,有的投靠他当干儿子,和富商大贾们的行为差不多。一天,和士开生病了,请来徐之才给自己看病,很多干儿子们也都来探望。徐之才虽然已经投靠和士开,但内心却一直瞧不上他,于是想整一整他以及这些干儿子们,就煞有介事地说:“大王的伤寒病很重,应当服用黄龙汤,方可痊愈。” 黄龙汤,也就是粪汁。这一试探,还真试探出来一个孝子。和士开都面露难色,没想到一个干儿子却说:“黄龙汤并不难吃,大王不必多疑,请让我替您先尝尝。”于是将黄龙汤一饮而尽,为了表示又香又甜,这个干儿子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反而一脸的享受。和士开感激他的好意,既然,干儿子都一饮而尽了,这么给自己面子,那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也就端着黄龙汤咕嘟咕嘟地喝,一边喝,一边呕吐。 徐之才看和士开这副模样,差点没笑出声,强忍着内心的狂喜,导致面部都扭曲了。和士开一边吐,一边问:“徐大人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我这是感动的,”徐之才连忙开始转移话题,“喝吧,喝完了大王的病就好了。” 不久后,和士开的病真好了,难道粪水真的是神药?并不是,徐之才悄悄在黄龙汤里放了治疗伤寒的药,正是这些药救了和士开的命,黄龙汤不过是一个噱头罢了。 5声东击西 时间已经来到了年底,这宜阳争夺战,一打就是一年多,北周、北齐都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反而是损失钱粮。 最先看不下去的,并不是宇文宪和斛律光,反而是镇守玉璧城的勋州刺史韦孝宽。韦孝宽镇守玉璧二十几年了,他在这里的地位和威望,无人能比,常年的边境生活并没有消磨他的意志,反而让他更加警惕。按理说但凡东西大战,北齐都会对玉璧城采取行动,之前的晋阳、洛阳之战都是如此,唯独这一次宜阳争斗,北齐没有对玉璧城采取任何防备行动,这种出奇的安静,让韦孝宽很是不安。 韦孝宽派人对宇文护说:“宜阳一城,得失关系并不大,两国为此却兴师动众一年多了。但凡对方有聪明人,放弃宜阳争夺,反过来谋取汾水以北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一定会丧失国土。为今之计,应该迅速在汾北修筑城池,以断绝敌人的念头。如果对方先于我们行动,那我们就陷入被动了。” 宇文护对使者说:“韦公,现在咱们人手不够,在汾水以北修城,请问派谁去守卫?” 宇文护是被北齐打怕了,他是想尽快结束战斗的,也就没空去理会韦孝宽的建议。 确实如韦孝宽所料,斛律光并不会继续在宜阳和宇文宪耗下去,兵法云“攻敌所必救”才能牵制敌人,斛律光不会坐以待毙,他准备放弃宜阳,而去汾北战场大显身手,以此来偷袭韦孝宽、调动宇文宪。兵者诡道也,要离开也不能偷偷摸摸,而要大张旗鼓,以此才能声东击西,斛律光传令,让士兵们吃饱喝足,擂鼓助威,准备要对宇文宪发动强攻。 宇文宪突然听到对方鼓声大动,觉得很奇怪,于是派出属官刘雄前去侦察。刘雄来到齐军阵营求见斛律光,斛律光气势逼人,带着刘雄去看自己手下那些猛男。刘雄不以为意,反而责问:“我们本来互不侵犯,你们为何要接受孔城叛将,挑起两国战火?”斛律光被问懵了,没想到刘雄会来这一招,故作镇定,大笑着说:“刘将军真迂腐,两国来往,都是利益至上,兵强马壮者自然有话可说,孔城的事情不用再提,明日我们即可决战。” 刘雄没有回答,而是认真查看齐军阵营,他真切发现,齐军不过是虚张声势,很多肌肉猛男眼里都带着疲倦,甚至还有一些老弱病残在很远的帘幕后面搬运着东西,神色慌张。“哦,这斛律光原来是要跑路了,呵呵,还好我眼尖。”刘雄暗中窃喜。 “你走吧,两军阵前不斩来使,我不杀你,我还要亲自护送你回去。”斛律光看目的已经达到,就送刘雄回到周军的城池下。 刘雄一见到宇文宪,就喜上眉梢:“殿下,齐军要撤退了,我们要赶紧追击,机不可失呀!”刘雄就把所见所闻告诉了宇文宪,宇文宪大喜,迅速准备追击工作。一送走刘雄,斛律光就立刻让人准备撤退,并且秘密找来几位将军吩咐着些什么,于是,齐军上下一片忙碌,大军要撤退的消息迅速蔓延开来。 本来宇文宪还有所顾忌,一看齐军这种阵势,他打消了疑虑,来不及召集全部大军,只带着五千人就开始追击。到了半路上,却遭遇了伏兵,这时候,斛律光又带人杀了回马枪,宇文宪丝毫没有抵抗的能力,大败亏输,被斩首两千多人。 宇文宪对刘雄感叹道:“都说斛律光老谋深算,我这下才知道他的厉害,他之前就是故意让你看到他的老弱病残的,以此好打消我们的疑虑,让我们去追击,我也是大意了,才有此惨败。”刘雄低着头不敢答话。不是他刘雄笨,也不是宇文宪不聪明,而是斛律光太谨慎了,即便是真的要撤退,也是布置了一个计中计,让人防不胜防。 如此一来,斛律光就成功摆脱了宇文宪的大军,顺利来到汾河以北,到达晋州(山西临汾市。 斛律光马不停蹄,带着大军南下包围了北周汾州定阳城(临汾市吉县,并且自华谷城(山西运城市稷山县北,由东至西狂筑城池十三座,西端直抵龙门(今陕西韩城龙门镇。这道堡垒防线横贯汾河以北,为北齐拓地五百余里,割断了北周汾州和勋州的联系,使得定阳城的形势岌岌可危,这一招几乎复制了宇文宪在宜阳周围筑城以隔断洛阳、宜阳一样,二者如出一辙。 北周的汾州刺史杨敷坚守孤城,即刻向玉璧韦孝宽求援,并且派人去长安汇报情况。杨敷是杨愔的族侄,也是来自弘农杨氏,大家都是贵族,杨愔选择了尽忠北齐,杨敷却死忠北周。等韦孝宽反应过来,定阳已经陷入危机之中了,他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怪宇文护没有答应他筑城的请求。 在修城池的同时,斛律光没有闲着,他来到勋州玉璧城下,要求和韦孝宽见面,他知道,韦孝宽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物,与其等他主动找上门,不如自己秀秀肌肉。战场上就是这样,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北齐、北周现存两位最能打的将军的第一次相遇。 斛律光开门见山说:“宜阳一战,耗费钱粮无数。现在我们已经放弃了宜阳,准备在汾水以北获得补偿,希望韦刺史不要见怪。”斛律光说话软中带硬,韦孝宽也毫不客气:“宜阳是你们的交通要地,汾水以北是我们看不上的地方,我们看不上的地方被你们取走,这怎么是补偿呢?” 韦孝宽也是打肿脸充胖子,定阳也是北周北进打下的钉子,怎么可能是“看不上”呢?这让斛律光感受到了压力,没想到这韦孝宽不仅拳头硬,嘴巴更硬。看斛律光若有所思的样子,韦孝宽接着说:“斛律将军,你辅佐小皇帝,声望很高,你不去安抚百姓却穷兵黩武,贪图一处平常之地却使得疲惫的百姓遭受灭顶之灾,我韦孝宽实在替你惋惜呀。” “呵呵,韦刺史,久闻你的大名,今日有机会切磋,我深感荣幸,你何必逞口舌之快?汾北是不是你们的废弃之地,到时候咱们就知道了。”斛律光说完就回了自己军营。斛律光下令,在定阳西北修城,设置南汾州,定阳城及周边一万多户百姓归附北齐。 斛律光对定阳虎视眈眈的时候,韦孝宽并没有真的放弃,反而是和辛威等将领带着一万人,渡过汾河,准备偷袭齐军。斛律光对此早有准备,他带人在平陇城下截击周军,大获全胜,斩杀了一千多人。 直到这时候,汾北危急的消息才传到长安。于是,宇文护下令,让宇文宪带着军队去增援汾北。宇文护在路上慰问宇文宪,并问:“盗贼遍地,百姓困苦。岂能坐视百姓被大肆杀戮,而不想法解救?”宇文宪说:“兄长你最好率军进至同州(今陕西省大荔县,声援汾北我军,我则率领精兵前去,到后见机行事,定能获胜。”“只得如此。”宇文护因为没听韦孝宽的话,后悔不已,这一次不得不听宇文宪的。 6拿下定阳 571年三月三十日,宇文宪带着两万军队,从龙门渡过黄河,一口气攻下了斛律光修筑的五个城池,并且修筑城池引诱斛律光来进攻;当时斛律光驻扎在华谷城,防备着韦孝宽,本来自己从宜阳撤下来就是为了调动宇文宪,现在不能因为宇文宪攻下了自己的几个城池,就反而被调动。 斛律光选择继续围攻定阳,同时派人去邺城求救。高纬也不耽搁,即刻下令晋州的段韶、高孝瓘去增援斛律光。 “可恶,这个斛律光到底怎么想的,怎么死盯着定阳不放?”宇文宪一脸疑惑。而段韶、高孝瓘已经不给他时间,二人一到前线,就迅速投入战斗,并把目光盯住了北周修筑的柏谷城。 柏谷城非常险峻,众将不同意强攻,段韶却说∶“要想收复汾北、河东,如不拔除柏谷,就像得了痼疾。敌人的援兵,应该会在南面汇合,如果我们拿下柏谷城,他们的援兵就无法赶来。柏谷虽然城高,但很狭小,用火弩射击,完全可以攻下。“高孝瓘带头表示同意,其他将领也答应了,于是大家用带火的弩箭发动进攻,很快拿下了柏谷城,守将薛敬礼被俘虏。 形势对北周不利,但宇文护没有坐以待毙,他决定采取三条反制措施:一,派出宇文纯、田弘二人率军去进攻宜阳,试图以此来调动北齐军队;二,派遣将军郭荣在定阳西、姚襄城南继续修城,试图牵制齐军;三,让宇文宪北上救援定阳。 宇文护这一次的战略安排,是有水平的,达到了预期效果。宇文纯、田弘二人气势汹汹奔赴宜阳,而齐军的主力又在汾北,宜阳必然会丢掉。段韶和斛律光商量后,认为宜阳这块地方和汾北一样重要,不能真的放弃,于是,段韶接替斛律光对付汾北的州郡,让斛律光带着五万人南下增援。这样一来,北周也就实现了调动斛律光的目标。 五月十日,段韶带军来到定阳前线,当时,定阳的周围还有姚襄城、服秦城以及郭荣新城在北周手里,而宇文宪又派宇文盛不断给定阳的杨敷送去粮食。将士们都建议进攻郭荣的新城,段韶却不认同,他说:“新城一面临河,三面峭壁,郭荣在此筑城就是想牵制我们的兵力,如果我们被敌人调动,等定阳的杨敷恢复元气后,到那时,韦孝宽、宇文宪、杨敷里应外合,我们就陷入被动了。” “那段公的意思是,我们集中兵力进攻定阳?”高孝瓘问。 “正是如此,定阳一旦被拿下,其他小城不足为虑,”段韶说,“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痛击周军,这样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这任务就交给兰陵王了吧。” 夜里,高孝瓘带着士兵一鼓作气打败了郭荣,活捉了周将若干显宝。段韶带兵包围了定阳,宇文宪的军队也在外围筑城,盯着齐军不放。 双方又陷入了僵局:段韶包围着定阳,杨敷打死不投降;宇文宪带着援军静静地等,只要段韶抗不下去,就扑上去。 转机来了。“报告段公,我带着侦察兵发现了宇文盛给定阳城的送粮通道,我军发动偷袭,成功打败宇文盛,缴获了敌军的军粮!”高孝瓘说罢,叫人把敌人的粮食全部押运过来。 “好呀,太好了,英雄出少年,还得是你高长恭。”段韶兴奋地拍他的肩膀。 段韶断定,定阳城已经山穷水尽,只需要轻轻一推,杨敷的意志就垮了,便下令猛攻。果然,齐军一番冲锋后,定阳的外城被攻克了,段韶这时候已急火攻心,下令屠城,身体也病倒。没想到,高孝瓘拿下外城后,竟然开始贪污受贿起来,公然敛财,这一行为被参军阳士深得知后,第一时间告发到段韶那里。 段韶叫来高孝瓘和阳士深对峙,高孝瓘坦然承认了自己贪污受贿的事实,阳士深对此一脸嘚瑟,以为段韶会处罚高孝瓘,谁知道段韶痛骂阳士深:“大战在即,你身为参军乱我军心,鉴于你的一片忠心,我就不处罚你,你给我滚出去!”阳士深莫名其妙,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大帅哥、好男人高孝瓘怎么会贪污呢?自从上次在高纬的生日宴上,高孝瓘说了“国事就是家事”后,高纬对他有了防备心,这次派高孝瓘跟段韶出征,也是高纬不得已的选择,北齐能打的就这么几个,高纬让参军阳士深秘密监控着高孝瓘。所以,高孝瓘更加低调,就想到了用“自污”的方法来告诉皇帝自己没有野心。 高孝瓘也没说自己的想法,段韶也不问,因为段韶知道大敌当前,团结的重要性。 在病床上,段韶对高孝瓘说:“我不行了,不要泄露消息。一定要加大声势发动进攻,杨敷面临绝境一定会突围的。定阳三面环水,无路可逃,东南面有一条路,敌人一定会从这里突围;你要挑选精兵把守此处,必能大获全胜。”高孝瓘依计而行。 不出段韶所料,杨敷被截断粮道后,再也不等了,对众人说:“我们守卫边镇,本应保全城池,但今敌强我弱,援军不至,粮矢已尽,死守孤城并非上策。现能战者有数百人,我打算率军突围,决一死生。若能生还,即使受朝廷治罪,也不能被敌人俘获。”在场的人无不落泪,表示死不投降。于是,杨敷率领城中仅存几百人从东南方向突围。高孝瓘毫不费力就打败了周军,活捉了杨敷。 杨敷被押送到邺城后,高纬认为他是个人才,一定要重用他,杨敷一心求死,没有同意做官,没多久就忧愤而死了。 五月十九日,齐军乘胜进攻,拿下了姚襄城、服秦城,除了郭荣的新城,北周的汾州都落入了北齐之手。 北齐终于拿下了定阳城,可南边的宜阳却落到了北周手中。斛律光还在路上的时候,宇文纯、田弘二人就连续攻克了包括宜阳在内的九座城市。斛律光快马加鞭到达前线,没能夺回宜阳,但也打下了敌人四座堡垒,俘虏了两千人,遏制住了周军的攻势。 攻下定阳后,段韶心情大好,又能下床了。段韶、高长恭转而对付宇文宪,对于段韶、高长恭的威名,宇文宪可是一清二楚的,面对三杰之一的斛律光他都没捞到便宜,更何况二杰齐上阵?宇文宪率领周军严阵以待,双方交手后,段韶、高长恭率先击败北周将领韩欢的部众,周军阵脚动摇,宇文宪亲自督战,李穆、梁士彦等人一起投入战场,才将齐军击退,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双方只得各自收军。 宇文护见宇文宪无法取胜,遂在黄河之上架设浮桥,准备率军强渡黄河,与齐军决战,高孝瓘率军在黄河上游放下木筏,试图毁掉浮桥,但没有成功,周军渡过了黄河。此时,段韶因为身体不适,让高孝瓘接替了自己的职务,继续和北周周旋,自己朝着邺城走去。 高孝瓘没被解除职务,反而成了齐军在前线的最高指挥官,阳士深这下傻眼了,他害怕高孝瓘报复自己,于是主动来找高孝瓘,痛哭流涕请罪。高孝瓘安慰道:“我本来就没有打击报复你的意思,你都是秉公办事。”阳士深还以为高孝瓘在做戏,更加不安,继续请罪。高孝瓘无奈,只好找了一个小过失为借口,打了阳士深二十棍子了事。 阳士深这才安下心来。 宇文护虽然带兵渡过了黄河,但丝毫没占到便宜,高孝瓘本来就低调谨慎,这次战争又从段韶、斛律光身上吸取到经验教训,于是固守定阳,任凭宇文护如何挑战,也无动于衷。最终,宇文护只好和宇文宪悻悻而归。表面上看,这一次宜阳汾北之战,北周拿下宜阳,北齐拿下定阳,双方各有千秋。实际上,北周得到的宜阳之地,战略价值要高于北齐得到的定阳,从地图上可以看到,北周其实已经开始慢慢地包围北齐了。 7惨淡收场 北齐三杰在此战中,分工明确,齐心协力,三人最后一次联手挽救了北齐;宇文宪的表现也很完美,这一次他稳扎稳打,为今后的灭齐大业磨砺了心性。 北周虽然没有大胜,但宇文宪、宇文护的表现也是不错的,宇文邕在长安举办了宴会,给北周将士接风洗尘,并给宇文宪、宇文纯、李穆、梁士彦等将领许多赏赐。 “陛下,众将都有赏赐,为何我父亲没有?” 这一句话打破了宴会的氛围。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谁这么不知好歹的时候,说话的人缓缓走了出来,来到宇文邕跟前。 宇文邕打量着眼前这个冒失的年轻人,沉着脸:“你是何人,你父亲又是谁?”“大胆杨素,你父亲投敌叛国,你还为他邀功请赏,”宇文护从人群中走上来,然后转头对宇文邕说,“陛下,此人杨素,是前汾州刺史之子,是我府中的记室。” 杨素学识渊博,胸怀大志,一直以来不拘小节。 听说是杨敷的儿子,宇文邕更不高兴了:“你父亲兵败被俘,朕怎么给他赏赐?” “我父亲为国尽忠,带着两千孤军,一直坚持到最后,即便被俘虏也宁死不屈,”说着说着,杨素流下泪来,“前几天郁郁而终,啊,父亲!” 杨素当众哇哇大哭起来,对宇文邕说:“请求陛下赐予我父亲谥号。”宇文邕的好心情都被杨素给破坏完了,扔掉酒杯大喝:“来人,把杨素给我拖下去斩了!” 杨素高喊:“作为臣子侍奉无道之君,被杀也是应该。”“慢着!”宇文邕叫停了侍卫。宇文邕脑海里飞速转动着:这小子虽然狂傲不羁,但也是至孝之人,一看也是有大志的,干脆做个顺水人情,不就一个谥号嘛,我给就是了;再说了,以后和宇文护斗争,我还需要弘农杨氏这样的家族支持。 于是,宇文邕下令追赠杨敷为大将军,赐给“忠壮”的谥号,任命杨素为仪同三司。为了考验杨素,宇文邕让他为父亲表功的文章:“你杨素不是自视甚高么,现在朕就给你个机会。”杨素笑而不答,拿着纸笔一会儿就,辞藻和内容都很好,宇文邕说:“希望你好好努力,不要担心将来不会富贵。”杨素大笑说:“只怕富贵来逼臣,臣倒无心求取富贵。” 看二人谈笑自如,宴会也就很快进入了高潮。 这就是宇文邕对于人才的态度,这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大国的胸襟;反观北齐对人才的态度,又是另一番景象。 斛律光率军返回邺城,军队还没有到邺城,就遇到和士开持节来遣散军队。军中副官来报告了这个情况,斛律光大骂:“和士开?又是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皇帝就是被他蒙蔽了。众兄弟不必担心,我亲自给皇帝上表请功。” 斛律光让军队继续向邺城挺进,同时上表请高纬派人来慰劳军队。看斛律光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和士开派人回去告诉高纬,并诋毁斛律光藐视皇权。高纬于是又派出韩凤、高阿那肱前来,命令军队停止前进。 斛律光的军队这时候已经走到了邺城郊外,也就停止了步伐,对韩凤二人说:“我军出师远征,为国为民,血染疆场,理应得到陛下的赏赐,不然以后谁还肯为我大齐卖命?还请二位回去报告陛下,传达全体将士们的心愿。” 韩凤二人进城转达了斛律光的请求,高纬很不耐烦:“可恶,斛律光这不是在逼朕么!岂有此理!斛律皇后天天给朕脸色,他斛律光还给朕脸色!”陆令宣赶紧出来打圆场:“陛下息怒,斛律将军毕竟是大齐国丈,而且手握重兵,不就是几个赏钱么?打发了便是。” “行吧,就依姊姊所言。” 高纬便派舍人召斛律光入朝觐见,然后宣旨慰劳遣散军队。 斛律光一脸不忿走后,段韶又到了。段韶因为有病在身,而且是五朝老臣,在北齐的地位无人可比,高纬对他也是恭恭敬敬,对他一番赏赐和安慰后,就让他回家休息了。 接下来是高孝瓘。高纬已经从阳士深那里得知了高孝瓘贪污受贿的情况,因此看到高孝瓘后态度很不好,阴阳怪气地说:“兰陵王辛苦了,在前线也挣了不少钱吧,那些就当朕赏赐你了,你回去吧。” 满朝文武都陷入了沉默,高孝瓘更是弯着腰拱着手,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退朝后,高孝瓘担惊受怕,不知所措,这时候他的好友尉相愿问他:“大王受到朝廷的重托,为什么要如此贪心呢?“ 高孝瓘没有回答。 尉相愿继续说:“是不是因为邙山之战大胜,您害怕功高震主,遭受忌妒,而要贪财自污以保全自己?“ 高孝瓘默默点头。 尉相愿摇头叹息道:“朝廷如果忌恨你,这件事情更容易被当成是罪名,这不是躲避灾祸而是招来灾祸!“ 高孝瓘恍然大悟,流着泪请教:“多谢尉兄指点,请问,我应该怎么办?” “您之前已经立下战功,这次依然打胜仗,声望太大,最好假托有病在家,不要再管国家的政事。“ 高孝瓘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只有如此才能保全自己了,那我就先告辞了。”高孝瓘听从他的计策,急忙回到家中。 尉相愿是什么人呢?为何要帮助高孝瓘?这就要提到一个人:尉兴敬。尉兴敬就是当初在东西魏邙山大战中,用命救高欢的那个男人。当时,尉兴敬断后,高欢答应了要封他儿子做刺史,尉兴敬说儿子太小,要封就封他哥。尉相愿就是尉兴敬的二哥,大哥是尉相贵。三人都一心为国为民,是北齐到现在为数不多的开国功臣。 郑子歆看到丈夫一脸惆怅,就问:“夫君,今日大胜回国,为何愁容不展?” “子歆!”高孝瓘忍不住一声长叹,把妻子搂在怀里,将经历的一切讲了出来。 郑子歆摸着高孝瓘的头,和声细语地说:“夫君辛苦了,以后咱们退隐官场就是,我这辈子不求富贵,只求和你恩爱一辈子,我死而无憾!”“子歆······”高孝瓘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此后,高孝瓘就赋闲在家,称病不朝,高纬本来也不喜欢他,也就没怎么搭理他。高孝瓘每天和郑子歆一唱一和,算是过上了一段幸福时光。 就在周齐宜阳汾北之战后不久,北齐和北周高层都发生了重大的政治事件,怎么个重大呢?北齐的和士开、北周的宇文护相继被杀······ 第117章 权臣末路 高湛死后,高俨和皇帝之位就再也没了关系,他一直看不起的哥哥高纬坐稳了帝位。搞定北周外患后,高纬集团又想起了高俨这个威胁,和士开、高阿那肱、穆提婆等人经常建议高纬,除掉高俨。 1高俨的愤怒 亲信治书侍御史王子宜、开府仪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刘辟强三人,时刻关注着和士开的一举一动,便及时告知了高俨。高俨得知后大骂:“这帮混账,倚靠皇兄的宠爱作威作福,本王没有清理门户已经是够意思了,还主动来找我的麻烦!不给这帮奴才一点教训,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 高俨每次拜见母亲胡太后、朝觐哥哥高纬的时候,言语神色之间总是透露着对和士开等人的不满,从不正眼看他们。等散朝后,途中高俨碰到了和士开几人,远远的,高俨就大声呵斥:“别人修宅院早晚之间就完工了,你为什么要修几个月,巨额的资金哪里来的?“和士开吓出一身冷汗,不知道说什么,支支吾吾的。 “哼,你小心点,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等高俨大摇大摆走后,和士开后怕不已,对穆提婆说:“琅邪王的目光奕奕有神,几步路以外就咄咄逼人,往往和他打个照面,不知不觉地就出汗了,我们面见天子奏事时还不致这样。”“是呀是呀,这个小屁孩太猖狂了。”高阿那肱、韩凤等人也跟着附和。 沉思片刻后,和士开笑着说:“各位不必惊慌,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娃娃,咱们可都是几朝老臣了,怕他干嘛?琅琊王仰仗着不过是皇弟这一身份,可以随时出入宫门。咱们随便找个借口,把他打发到北宫居住就行了,只要他远离太后和陛下,时间一长,要除掉他,还不是我们几个一句话的事情?” 听和士开这么一分析,其余人都得意地笑起来。和士开几人找到高纬,以高俨年岁渐长,不方便住在宫中为由,建议把他掉住北宫,五天一次上朝,不能随时去见太后。高纬本来就对这个强势弟弟没有好感,看到和士开等人要搞高俨,也就答应了。 高纬下令,授高俨太保,兼御史中丞、京畿大都督,入主北宫。听说自己被调住北宫,高俨知道这是和士开搞得鬼,又是一阵破口大骂。听到“北宫”二字,王子宜的脑子飞速转动着,立刻就转忧为喜:“殿下,下官要恭喜您了,这次和士开是弄巧成拙了!”高俨一脸疑惑地看着王子宜,高舍洛、刘辟强也是面面相觑。 “北宫是什么地方,那里有武器库呀!而殿下又是京畿大都督,拥有保卫京城安全的实权。” 这下,高舍洛、刘辟强才回过神来,手舞足蹈,对着高俨说:“对呀,殿下,咱们可以带着军队和武器,向和士开发难!” “好好好,本王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哈哈,该死的和士开,咱们走着瞧!”高俨也面露喜色。 几人正讨论着,突然高纬的圣旨就到了,说是让高俨转住邺城之外,并卸任京畿大都督一职。和士开集团也不是没有聪明人,韩凤本来就是禁军头目之一,他就突然想到了北宫武器库的事情,便很快告知了和士开,和士开这才重新找到高纬,表示要把高俨调出邺城。 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高俨猝不及防,当着皇帝使者的面就要发作,却被王子宜拦住了。等使者走后,刘辟强、高舍洛说:“这一定是和士开的离间之计,殿下可千万不能离开北宫去城外,否则我们就是待宰的鱼肉了。”“阴险的和士开呀,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高俨恶狠狠地说。 “杀和士开容易,一个大力士就可以做到,但和士开树大根深,党羽众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还是有难度的。殿下,我们需要找盟友。”王子宜一语中的。 经过几人的分析,大家得出结论,还是得去联络之前的“倒和集团”元文遥、冯子琮、娄定远等人,虽然他们的领袖高睿被害了,但他们依然在朝中有不小的势力。高俨决定,亲自去拜访几人。 高俨找到姨父冯子琮,开门见山:“和士开弄权,天下怨恨,我想除掉他,怎么样?”冯子琮虽然在之前的权力斗争中败落下来后,与和士开保持着表面的和平,实际上他并没有心服口服,一直在找机会干掉和士开,他通过韬光养晦,重新回到了侍中的岗位上。 “除掉和士开后,殿下打算怎么做?”冯子琮不动声色地问。 “皇兄懦弱,被小人蒙蔽,我要将小人全部清除。”高俨脱口而出。 看着这个十三岁的小孩,说着这样的豪言壮语,冯子琮不禁暗自称赞。冯子琮一直也认为高俨比高纬更适合当皇帝,所以也就表示支持高俨。当然,作为老油条,冯子琮也留了一手,他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并不会马上选边站队。二人简单地做了分工,迅速开展行动。 高俨让王子宜上书弹劾和士开的罪责,要求收监和士开;冯子琮则利用侍中的职务之便,把王子宜的奏书夹在其他大臣的文书中一起上奏给高纬。高纬也就十五岁,正是青春期,正搂着穆黄花妹妹亲热呢,根本没有心思仔细去详细看内容,于是就画圈同意了。 侥幸拿到了高纬的批准,高俨仍然以京畿大都督的身份,把领军将军厍狄伏连喊来说话:“刚接到皇上的命令,让领军捉拿和士开。”厍狄伏连将信将疑,和士开这么得宠,皇帝怎么可能突然翻脸诛杀他?退出来后,厍狄伏连去找到了冯子琮,希望他再次上报高纬确认。 冯子琮平淡地说:“琅琊王已经接到了陛下的敕令,陛下亲自批准同意的,就不用再劳烦陛下了。” “哦哦,好的。” 厍狄伏连这下相信了,于是征调京城戍卫队,埋伏在神虎门外,并告诫守门人不要让和士开进神虎门。高俨为了确保厍狄伏连不掉链子,让王子宜也去门外监督。 2和士开之死 571年七月二十五日,清晨,秋季,和士开按常例到宫中早朝,一心想着去督促高俨离开北宫,没注意神虎门的情况。到门口后,厍狄伏连上前握住他的手说:“今天有一件大好事。” “大好事?”和士开一脸问号。 王子宜递给和士开一封信,说:“皇上有敕令,叫你去到台省相见。” 和士开知道王子宜是高俨的人,他心存警惕,想打开信件查看,却没有时间。厍狄伏连已经让士兵们围上来,面无表情大声说:“来呀,护送和大人去御史台。” 和士开感觉不妙,大声叫喊着,却被士兵们架着往前推,无法动弹。等来到御史台办公点后,厍狄伏连下令把大门一关。只听“哐”的一声,和士开的心也随着那道大门掉到了地上。厍狄伏连一挥手,和士开被士兵绑在木桩上。和士开平时嚣张惯了,到了这一刻却瘫软了,有气无力地说:“你,你们要干什么,陛下呢,我要拜见陛下!” 高俨在帘幕后面,听和士开这么说,怕夜长梦多,立刻给冯永洛使了个眼色。 “呵呵,和士开,你罪大恶极,正是陛下让我来杀你!”都督冯永洛提着刀,从帷幕中快步走来。 “冯永洛!”和士开暗叫不好,他知道,冯永洛可是高俨的亲信侍卫。想跑,可身体已不听使唤,一声惨叫后,冯永洛的刀穿透了和士开的胸膛,和士开张着大嘴,缓缓倒下去。在和士开闭眼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帘幕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高俨,高俨极度兴奋,脸部都扭曲了,像一个魔鬼一样,朝着自己。 煊赫一时的和士开,把高湛、高纬哄得团团转的和士开,和胡太后一起乱搞的和士开,曾经整治过祖珽、冯子琮、徐之才、高元海的和士开,参与杀害高孝琬、高孝瑜、高睿的和士开,就这么窝囊的死了。 “哈哈哈,你这条狗,也有今天!”高俨笑得前俯后仰。 厍狄伏连、冯永洛前来请示,下一步怎么办。高俨看着和士开的尸体,不经意说:“他都死了,事情不就完了么,还要怎么办?”毕竟高俨还小,他哪里知道权力斗争就是一条道走到黑呢?王子宜、高舍洛等人劝道:“事已至此,不能停下来,和士开的党羽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高俨恍然大悟:“对呀,咱们后退就只有死路一条。”高俨拔出佩剑,大声喊:“将士们,跟我进宫,我们要把陆令萱、穆提婆等党羽全部杀掉,为民除害,把政权奉还给陛下。”即便高俨对高纬的皇帝之位觊觎已久,但他在公开场合是不会乱说的。 “好!”士兵们齐声高喊。高俨把北宫的武器分发给士兵们,带着三千多士兵朝着千秋门进发。 3千秋门事变 和士开被杀的消息还是传到了高纬这里,高纬立刻就意识到,这是弟弟高俨在向自己宣战,小事糊涂不要紧,关键时刻得清醒。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这种事情是打小就耳濡目染的,生来就刻在骨髓里的。高纬召集陆令萱、韩凤等人商议,结果,陆令萱几人平时的威风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吞吞吐吐直哆嗦,他们一直在想和士开死时候的惨状,并且认为自己很快就是下一个和士开。 胡太后听说是高俨在搞事,毕竟是自己亲儿子,就对高纬说:“都是一家人,把你弟弟召见进来,我要问问他。” 于是,高纬叫来刘桃枝,让他带领八十名禁军去千秋门,召见高俨。 高俨刚到千秋门,就看到刘桃枝出来了,他咬牙切齿,他知道高家许多皇族都被刘桃枝杀害了。刘桃枝虽然是北齐皇家御用杀手,看似心狠手黑,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就像那些小混混,都是纸老虎,只要遇到比自己还横的人,马上就怂了。高俨叫士兵们严阵以待,自己也拔剑怒目而视。 果然,面对对面的三千人,刘桃枝这八十人觉得自己矮了半截,心里发慌。刘桃枝还离很远就惶恐地向高俨行礼:“不知殿下带军到千秋门是何用意,陛下特地差遣我来问。”高俨可不跟你客气,高呼:“和士开作乱,本王奉命诛杀和士开及其党羽,来呀,把刘桃枝给我拿下。”八十名禁军看到对方冲了过来,各自都纷纷逃命了。 如此一来,刘桃枝就像小鸡一样被拎起来,反绑住了。高俨正要砍死刘桃枝,王子宜跳出来在他耳边轻声说:“殿下,现在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刘桃枝该死,但他毕竟代表陛下,杀了他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高俨觉得有道理,就把刘桃枝给关押起来。 退下来的禁军,很快报告给了高纬。高纬又想到了冯子琮,他知道冯子琮平时和高俨走得近。冯子琮来到高俨面前,代表皇帝责问高俨,并且让他前去觐见高纬。高俨一看,冯子琮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居然还代表皇帝来召见自己,暗自骂这个老狐狸骑墙观望,利用自己。 高俨提出了要求:“和士开的罪行实在应该万死,他逼迫先帝退位,又让母后出家当尼姑,臣才假托陛下的诏命将他杀死。皇兄如果要杀臣,臣不敢逃避罪责。如果能宽恕我,希望派乳母来迎接,臣就去见太后和陛下。” “逼迫先帝退位”,是指高湛听从和士开的劝说当太上皇的事情;“母后出家当尼姑”,指的是和士开和胡太后乱搞,宫中风言风语,胡太后经常出入寺庙以躲避;乳母指的就是陆令萱,高俨想骗她出来杀死她。 对高俨的喊话,陆令萱听得真切,她也不傻,拿着刀躲在高纬的背后瑟瑟发抖,死活不出去,哀嚎道:“陛下,前往别听信琅琊王,琅琊王一定会杀了我的。”胡太后听高俨把自己的丑事公之于众,也是满脸通红,一言不发。至于穆黄花,她现在已经哭成了泪人,不知道何去何从。 高纬看了看,身边只剩下韩凤了,于是让韩凤去召见高俨。刘桃枝被自己绑了,冯子琮被?了,现在又来了韩凤,高俨觉得也差不多了,就打算进去拜见皇帝。“殿下,如果不杀掉陆令萱和穆提婆,他们一定会报复的,你不能去呀。”刘辟强哭着拉住高俨的衣服。 高俨想了想,陆令萱跟和士开一样可恨,必须杀掉才行,于是就在千秋门迟疑下来。和士开一死,最高兴的是死敌高延宗。高延宗的大哥高孝瑜、三哥高孝琬都是因和士开而死的,按理他才是最该刺杀和士开的人,因工作原因一直被排挤在地方上,没想到堂弟高俨却果断下手了,他是出门仰天大笑,因四哥高孝瓘赋闲在家,高延宗便第一时间找来二哥高孝珩,表示要去看热闹。 高孝珩、高延宗二人从西面走过来,看到高俨、高纬剑拔弩张,难免幸灾乐祸,乐见其成。于是,高孝珩怂恿道:“兄弟,都到了门口了,怎么不打进去?”高俨还没说话,刘辟强叹气说:“兵太少了。”高延宗环顾四周,摊手对高俨说:“孝昭帝杀杨愔的时候不过几十人,你们现在有三千人,怎么能说少呢?” 高俨血气上涌,觉得有道理,叔叔高洋、高演,老爹高湛都是靠政变上台的,为什么自己不可以?高俨下定了决心,不住点头。高延宗很满意地看着高俨,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对高俨低声说:“当今北齐,最有权威的莫过于段氏和斛律氏,你为何没有找此二人帮忙?” 高俨醍醐灌顶,立刻派王子宜去找斛律光。为什么不同时找段韶呢?段韶现在病入膏肓了,就差一口气。高孝珩、高延宗事不关己一般走后,高俨开始召集将士们谈话,表示要强攻千秋门,并开启了动员讲话。 事态紧急如此,高纬绷不住了,直接哭着对胡太后说:“如果还有缘分,再见家家;如果没有缘分,儿子就和您永别了。”“家家”是高纬对胡太后的亲昵称呼,就像他称呼陆令萱为“姊姊”一样。 胡太后泪流满面,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抱着高纬哭。这时候,一旁哆嗦许久的陆令萱突然灵机一动,她对高纬说:“陛下,我们为何不召见斛律光,他可是国丈呀,我们之前让斛律皇后收养了太子,斛律光一定会知恩图报的。” 高纬眼前一亮,对呀,怎么把岳父给忘了?于是,高纬让韩凤去召见斛律光。 此刻,斛律光将是决定北齐政权更迭的关键人物,他的选择会直接左右北齐的皇帝人选。听王子宜说,高俨已经把和士开杀了,斛律光哈哈大笑:“这真的是龙子所为,不同凡响呀!”王子宜以为斛律光很欣赏高俨,心中有了九成把握。 没想到,等韩凤传达高纬的口谕后,斛律光毫不犹豫选择了进宫帮助高纬,把王子宜晾在一边。斛律光为何要如此选择?斛律光虽然不满意高纬宠信和士开、陆令萱等人,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废立皇帝,他们斛律家世受国恩,一心只想建功立业报效国家,没有政治野心,这就是他们做人的底气和原则。 斛律光相信:只要我不辜负皇帝,皇帝一定不辜负我。斛律光想的是要去帮助高俨、高纬兄弟和好,并不是要帮高纬杀了高俨。 来到长巷,斛律光看到高纬正在召集四百侍卫,给他们分发铠甲和武器,准备和高俨火拼。高纬见到斛律光,就委屈地说:“岳父,您可来了,大齐的天下就靠您拯救了。”斛律光自信地说:“陛下莫急。小孩子们动干戈,刚一交手就会乱了阵脚。俗话说:‘奴仆见主人,心里就沮丧。’陛下应该亲自去千秋门,琅邪王一定不敢行动。” 高纬想了想,这下有斛律光的撑腰,他就答应了。 斛律光走在前面做前导,远望着千秋门高俨一伙,大声喊道:“天子来了。” 正如斛律光所言,奴仆见到主人心里就沮丧,下属看到领导就弯腰。这就是权力的能量,在权力压面前,不管你平时如何嚣张,看到位高权重的人自己就得矮半截。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惧怕一些领导,并不是他有多么高的威望,而只是害怕他屁股下的位置;动物们并不怕狐狸,而是怕狐狸背后的老虎,所谓狐假虎威正是如此。 斛律光的气场,那可是能让边境的敌人吓破胆的,更何况高俨这个初一的学生?看高纬有斛律光坐镇,高俨一伙怕得纷纷散去,只留下刘桃枝被捆着在一个角落。“斛律将军,快救救我,我是刘桃枝呀。”斛律光路过时,刘桃枝高呼。 斛律光自然认识刘桃枝,还知道他是皇帝们最爱的刽子手,向来瞧不起他。只因刘桃枝是皇帝喜欢的人,斛律光既然选择了帮皇帝,也就叫人去砍断了刘桃枝身上的绳子,将他释放。 这时间,高俨在干嘛呢?一方面高俨无处可逃,另一方面,他自己也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不动弹。 高纬在桥上勒住马远远地呼叫高俨,高俨还站在原地不敢靠前,斛律光上前劝说:“天子的兄弟杀一个人,有什么可害怕的!” 高俨还是六神无主,斛律光就抓住他的手,硬拉着他向前。斛律光给高俨求情说:“琅邪王年轻,肠肥脑满,行为轻率,等到年龄大了,自然不会这样,希望陛下能宽恕他的罪过,和好如初才是。”高俨没了之前的气势,高纬拔出他所带的佩刀,用刀环对他的头乱砸,过了很久,才放了他。“脑满肠肥”这个成语,就是斛律光发明出来形容高俨的。 凭着高纬的柔弱,斛律光的说情,高俨捡了一条命,但他的团队成员就没那么幸运了。高纬下令,把厍狄伏连、高舍洛、王子宜、刘辟强、冯永洛全部抓起来,在后园将他们肢解,然后在都城大街上暴尸示众。 高纬还不解气,表示要把高俨府里的文武官吏全部杀死。斛律光说:“这些人都是达官贵人的子弟,杀掉他们,恐怕引起人心不安。”赵彦深也劝阻:“《春秋》里说,军队不听从命令,责任在领兵的将帅,还请陛下区别对待。”高纬也认为有道理,于是区别情况对他们分别判罪。 4高俨殒命 另一边,胡太后责问高俨为什么要起兵进攻千秋门,还有谁参与这次事件。高俨的智囊们全被诛杀了,他想起了那个可恶的冯子琮,于是一脸无辜地说:“是冯子琮教我这样做的。”胡太后大怒,自己的妹夫居然离间两个亲儿子,于是派人用弓弦将冯子琮绞死。 高俨知道,以高纬的脾气是不会弄死自己的,不然自己早死了;胡太后是亲妈,也不会害自己。但陆令萱和穆提婆等人,每次看到自己都充满了仇恨的眼光,于是,高俨就像胡太后哭诉,希望母亲保护自己。之后,胡太后常常把高俨安置在宫中,每次吃饭都亲自先尝一尝,怕人毒死高俨。 九月十四日,一代名将、“北齐三杰”之一的段韶,油尽灯枯,病死,相比与另外二人,他的结局是最好的。段韶也是北齐开国功臣中,善始善终的一个,非常幸运了。 眼看自己平安度过了两个月,陆令萱终于要开始复仇了。 二十日,找准了机会后,陆令萱对高纬说:“人称琅邪王聪明勇敢,当今无敌;但看他的相貌,几乎不是臣下。自从他独断专行杀和士开以来,常常怀有恐惧之心,应该及早作出打算。” “对对对,陛下,您是宽恕了琅琊王,但人心不可测呀,谁知道琅琊王在想些什么?”穆提婆补充说。高阿那肱、韩凤也劝说高纬动手。高纬犹豫不决,他想到了和士开之外的另一个宠臣:祖珽。要说到智谋,祖珽敢说第二,其他宠臣不敢说第一。 高纬想到高俨的勃勃野心,想到那天的千秋门事件,他就寝食难安,但他又不想担负杀兄弟的恶名,于是向祖珽坦白了心迹。 和士开死后,祖珽以宫廷力量的代理人自居,以和士开的继承人自居,以皇帝的保护者自居。所以,祖珽的态度可想而知。祖珽对高纬说:“陛下,您知道周公诛杀管叔、季友毒死庆父的故事么?管叔不杀,周朝难安;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为了天下大局,陛下,有些事不得不做。” 高纬只是叹了一口气:“也罢,只得如此。” 知道胡太后一直保护着高俨,高纬便以派高俨出差晋阳为借口,让右卫大将军赵元侃在路上诱捕高俨。没想到,赵元侃并不配合,他说:“臣以前侍奉先帝,看到先帝喜欢琅邪王。现在我宁愿被杀,不忍心做这种事。”高纬一气之下,把赵元侃贬为豫州刺史。 既然决定要做了就不后悔。高纬害怕时间一长,赵元侃就会把消息泄露出去,于是打算尽快下手。 九月二十五日,高纬对胡太后说:“母亲,我明天打算和三弟一起去打猎,缓和下兄弟关系。”看高纬一脸的笑容,胡太后觉得很欣慰,也就答应了。 打猎的时候,高俨处处提防,致使陪同打猎的韩凤没有机会下手。于是,高纬打算晚上等高俨放松警惕再动手。 深夜时分,高纬派人召见高俨,高俨觉得这么晚了,肯定事有蹊跷,于是不敢去。此时,胡太后已入睡,陆令萱作为女侍中,她的任务就是做好皇帝的服务工作,开口安慰道:“兄长叫你呢,孩子你为什么不去呢?”听陆令萱这么和声细语,高俨也就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心想:如果哥哥要杀我,白天打猎的时候,我是躲不过暗箭的。 于是,高俨出了门,走到长巷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成年人:刘桃枝。刘桃枝一脸坏笑,拦住了去路。高俨大喊:“母亲来救我,兄长来救我!”刘桃枝迅速捉住了高俨,把他双手反绑起来。“刘桃枝,本王后悔在千秋门没有······”话没说完,高俨的嘴就被刘桃枝用衣袖塞满堵住了。 刘桃枝把高俨的袍子翻过来蒙住头,将他背出来,走到大明宫时停了下来。刘桃枝开始对高俨拳打脚踢,高俨血流满面,奄奄一息,最后刘桃枝一用力,就把高俨的手脚给折断了,高俨当场毙命。高纬派人去告诉胡太后,说是高俨被强盗所杀,胡太后昏死过去,被人扶回了殿中。高俨四个遗腹子,也全被高纬处理掉。 5风流胡太后 高俨死后,胡太后日夜以泪洗面,她知道所谓的“强盗”就是高纬派的人。曾经自己和高湛都产生过用高俨来代替高纬做皇帝的想法,这是高纬对自己的报复。现在的胡太后心如死灰,老情人和士开死了,儿子高俨死了,儿子高纬又对自己处处提防,想想真没意思。 胡太后进出寺庙就更频繁了,时间一长,她在相轮寺里重新点燃了自己,她遇到了主持昙献。昙献年纪轻轻就当了主持,不是佛学造诣有多高,而是他宣扬一套特殊的“密法“,可以普渡众生、荣登极乐:他选取了许多美貌的男女作为弟子,本着因材施教的原则,对于男徒弟他就授戒、传法;而对于女弟子,则亲自在密室里为她们按摩腹脐、上下其手,并美其名曰“过气“之法。 实际上,昙献搞的那一套就是房中术。胡太后遇到昙献,那就是干柴遇到了烈火,很快两人就搞到了一起。 一番云雨之后,胡太后觉得自己对不起死去的高湛,于是她问昙献:“献献,我这种行为玷污了佛门清净地,将来会被打入哪一层地狱?“昙献深知女人心,他亲吻了胡太后的额头,安慰道:“太后是天上的仙子,只因思凡才会堕入尘网;而贫僧就是那龙华会的仙客,正该与您温存纠缠。你我重逢是前世的宿缘,佛祖又怎会怪您呢?“ “讨厌!”胡太后娇羞地倒在了昙献怀里,于是又开始了一顿折腾。 此后,胡太后进出相轮寺更加频繁,甚至把高湛生前的龙床也搬到寺庙和昙献一起享用,可能胡太后觉得这样更刺激,更有感觉。胡太后也是女人,她也需要男人的关心爱护,她也需要爱情,她也要为爱痴狂。 胡太后这么疯狂的举动,逃不过众人的眼睛,僧人们都戏称昙献为太上皇,这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到高纬耳中了。高纬本来不太相信,后来在看望胡太后的时候,发现有两个尼姑在胡太后身旁,看样子还挺俊,于是就下令把两个尼姑召来谈话,结果一接触才发现,原来两个尼姑是男儿身。 这下,胡太后的风流韵事就不打自招了,高纬发怒了。自己老妈居然跟这些和尚搞到一起,皇家脸面何在? 十月十五日,高纬就派人把昙献等人全部抓起来处死,胡太后不敢去求情,她也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只是一边呼唤着“献献”,一边默默流泪。至于胡太后,高纬利用大风天气这种异常现象为借口,对外谎称“邺城有变”,为了太后的安全,就把胡太后囚禁在北宫,并且禁止所有的亲属都不得去见胡太后。 情人都死了,自己也被限制人身自由,对于高纬这个仅存的儿子,胡太后试图拉拢一下关系,于是亲自做饭叫高纬来吃,不过,高纬并不领情,眼见胡太后不能给自己母爱,高纬想到了陆令萱这个奶妈。陆令萱的一切待遇都跟太后一样,对高纬的溺爱和照顾更加无微不至了。 鉴于上一次和陆令萱合作杀死了高俨,祖珽觉得需要进一步拉拢和陆令萱的关系,于是他向高纬建议,册封陆令萱为太后,并对高纬说:“陆令萱虽然是个妇人,其实是个豪杰,自从女娲以来,还没有这样的人。”高纬没想到祖珽居然为了拍马屁,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也就是笑笑没搭理他。 虽然当太后的事情没有了下文,但陆令萱还是领了祖珽的人情,在高纬面前说:“祖珽是真正的人才,是我们大齐的国宝,理应重用呀陛下。” 就在这种互相吹捧下,高纬把祖珽任命为左仆射,陆令萱为右仆射,辅助尚书令唐邕开展工作。和士开死后,高纬又把之前被排挤的高元海等人召回了中央任职。 北齐政坛因为和士开被杀而风云突变的时候,北周也正在酝酿着一场针对着宇文护的阴谋。 6天机已到 572年三月初一,这一天发生了日食。 当时,宇文邕正在和王褒、庾信、殷不害、宇文招等人正在下象棋,突然经历了日食,宇文邕不由得脸色沉重,自言自语道:“天象有变,应该会应在人事上,不知道会不会是朕。”“陛下礼贤下士,勤政爱民,不必担忧,我们不妨找庾大人来,一问便知。”宇文招说。 宇文邕找来天文学家庾季才,屏退了众人,就这次日食现象发出了请教:“朕是不是应该发布罪己诏?”庾季才掐指一算,不经意地说:“日食发生,这是上天的警示,陛下您励精图治,天象不会应到您的身上,需要诛杀三公级别的大臣,来平息上天的怒火。” 宇文邕心头一喜,心里想着:“看来诛杀宇文护的机会到了。”宇文邕把玩着桌上的象棋,十二年了,宇文邕整整隐忍了十二年,这十二年中,他小心翼翼对待宇文护,任凭宇文护对外发动战争,任凭宇文护折腾,他只是干一些新修水利、附庸风雅的事情,为了隐藏锋芒,他还发明了象棋这个东西,天天沉迷其中。 “皇兄,上天已经发出警示了,咱们不能再等了,赶紧诛杀宇文护吧。”庾季才刚走出去,宇文直就迫不及待从屋内走出来了。宇文直自从沌口战败后,被宇文护免去了职务,心中一直很不爽,反过来想要取代宇文护,多次劝说宇文邕动手。 宇文邕一直对这个左右逢源的亲弟弟不怎么喜欢,毕竟是亲弟弟,而且是鲜明反对宇文护的人,他是不会拒绝的,只是低声嘱咐:“我知道了,老六,这件事切不可走漏风声,你把他们叫来吧,我们好好商量下。” “好嘞,四哥,就等你这句话。”说罢,宇文直就出去了。 这么多年来,宇文邕从来没有忘记和宇文护的仇恨,从来没有忘记大哥宇文毓、三哥宇文觉是怎么被害死的。既然决定要动手,那就需要周密的策划,宇文邕口中的“他们”是:右宫伯中大夫宇文神举、内史下大夫太原人王轨、右侍上士宇文孝伯。 王轨出自太原王氏,性格深沉有度量,宇文邕继位后,他就一直伴随左右,从一名侍卫做起;宇文神举、宇文孝伯是宇文邕的同宗。可以看到,除了反水的宇文直,宇文邕这次用的人是新面孔,既不是诗词唱和的王褒等人,也不是宇文护平时的政敌窦炽、贺若弼、杨坚等。只有提拔新人,施加恩惠,他们才能对自己死心塌地。 人到齐后,宇文邕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几位都是朕看重的心腹,平时一直伴我左右,也曾多次劝朕铲除权臣,现在时机已到,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宇文直最先发言:“周齐两国的战争刚结束不久,宇文护前段时间回到同州处理军务,我们正好好好谋划大事,等他一回来咱们就动手。”宇文神举担忧地问:“杀宇文护简单,宇文护的众多党羽怎么处理?” “宇文护的党羽虽然多,但敌人更多。宇文护把持朝政十余年,飞扬跋扈不得人心,朝中许多志士仁人都被打压,铲除宇文护必然得到多数人的赞同。陛下,下手吧。”宇文孝伯说。宇文孝伯是宇文深的儿子,和宇文邕同岁,二人又是同学,宇文邕接着讨论学问的名义,让宇文孝伯跟着自己,宇文护从来也没怀疑。 宇文邕点了点头,看了看王轨。 王轨分析道:“宇文护虽然连弑三帝,却一直没有公然称帝,为什么?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六柱国中的独孤信、赵贵就不必说了,他们是被宇文护杀害的,他们的家族自然反对宇文护;侯莫陈崇虽然因陛下而死,但他们家族一直把仇恨归罪于宇文护;李弼的子孙,一直和宇文护没有瓜葛;李虎的儿子李昞是独孤信的女婿,他一直对宇文护也是耿耿于怀;于谨虽然支持过宇文护,但他生前也备受陛下尊崇。可以说,六柱国及其后代,宇文护是没办法控制的。 “李远被宇文护逼死,陇西李氏痛恨宇文护;贺若敦被逼死,贺若弼痛恨宇文护;杨忠被打压,杨素被斥责,弘农杨氏痛恨宇文护;汾北之战,韦孝宽想加强边防以对抗北齐,被宇文护拒绝······可以说,宇文护基本上得罪了一切实权人物。 “至于其他勋贵大臣,不过是在骑墙观望,这些人虽然不是盟友,但一定不是敌人,陛下只需要是施以恩惠即可拉拢。宇文护执政以来,对齐发动的三战皆败,威信扫地,他现在的地位一落千丈,除掉他不过是顺水推舟那么简单。至于侯龙恩、刘勇、尹公正、辛昂等这些宇文护的亲信,他们在朝中也没有多大的势力,铲除他们不会有什么阻力。 “陛下,您登基以来礼贤下士,天下的名士王褒、庾信、韦夐等等都归心于您;您夙兴夜寐勤于政事,天下百姓都歌颂您的恩德,文武群臣崔猷、窦炽、尉迟迥、韦孝宽等都愿意为您赴汤蹈火。齐国方面已经诛杀了权臣和士开,梁国方面,我们又通过三州之地极大地拉拢了他们。您除掉宇文护,一定能得到天下人的欢呼。” 王轨说的“梁国”,也就是萧岿的西梁政权。在华皎之乱中,西梁被南陈夺取了大量土地,宇文直为了表示歉意,之前建议宇文邕送三个州的土地给西梁,以巩固西梁国防,以为北周的屏障。 “王大人,你分析的头头是道,朕很是欣慰呀,”宇文邕听后喜不自胜,毕竟压抑太久了,又问,“既然要杀宇文护,具体怎么做呢?各位有没有什么想法?” 王轨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具体怎么做。这时候宇文直笑了:“要打败一个人,首先要利用他的弱点!”宇文邕默默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宇文护的孝顺在咱们大周是出了名的,自从他母亲阎姬死后,他一直把太后当成是母亲,每次回朝必定参见太后,皇兄只需要在含仁殿安排几个人,趁其不备就可以拿下宇文护。”宇文直轻描淡写地说。 宇文邕没想到宇文直竟然要利用自己母亲,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皇兄,母后一定能理解我们的,机不可失。”宇文直似乎从宇文邕的沉默中找到了原因,于是劝得更加急切。王轨等人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纷纷表示认同,宇文邕勉强地说:“你们先下去,朕找太后试试吧。” 晚上,宇文邕去含仁殿拜见母亲叱奴太后,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叱奴太后很爽快就答应了,她说:“邕儿,宇文护嚣张跋扈太长时间了,为了大周的前途,我们是应该除掉他,母亲全力支持你和直儿。”得到太后的同意后,宇文邕才召见宇文直,二人详细部署计划。 7刺杀宇文护 三月十四日,宇文护从同州回到了长安,宇文邕在文安殿召见了他。 “兄长,辛苦了。”宇文邕对宇文护行了礼。宇文邕每次见到宇文护都会行礼,宇文护早已习惯。 “为陛下服务,为大周效劳,我在所不辞。”宇文护说着套话,一脸地疲惫,连续三次的失败,他也很没面子。 “太后有段时间没见到兄长了,希望能和兄长说说话。” “是呀,我也该去见见太后了,太后身体还好么?”说到这里,宇文护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哎,”宇文邕皱着眉头,“母后年事已高,很喜欢喝酒,我经常劝她,她却不听。兄长今日觐见,希望你能劝说她。”说罢,宇文邕从怀里掏出了《酒诰》递给宇文护:“就用这个来规劝母后吧。” 宇文护接过来一看,笑着说:“没想到陛下准备得还挺周道,放心,我会努力的。”于是,宇文邕、宇文护一前一后来到了含仁殿。像往常一样,叱奴太后给宇文护赐座,宇文邕则默默站在一旁,宇文护先是一番嘘寒问暖,然后就掏出了《酒诰》,开始一字一句地读。 就这时候,只觉得脑袋后面一阵剧痛,宇文护眼前一黑跌倒在地,手里的《酒诰》也落在地上。看目的达到了,叱奴太后急忙离开现场,回到了内室。宇文护一脸痛苦,用手抱着头,这才看到宇文邕手中拿着玉笏出现在他身后,一脸地愤怒。 “你给我过来,砍死他!”宇文邕指着一旁的太监何泉。面对这突然的变故,何泉也被吓到了,听皇帝的命令后,笨拙地抽出了刀,对着地上的宇文护砍了几下,也没有砍中要害,这时候宇文护明白了怎么回事,恶狠狠地瞪着宇文邕,一边挣扎爬起来,一边质问:“我以为这么多年的相处,你对我已经释怀了。” “六弟何在?”宇文邕大喊。 一看情况不对劲,躲在门后的宇文直突然冲了上来,夺过何泉手中的刀,向宇文护的心脏猛刺过去。宇文护用手握着刀刃,对宇文直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宇文直也不废话,把刀从宇文护的胸膛抽了出来,鲜血也洒落一地。宇文护倒在了血泊中,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宇文邕蹲下来,隐约听到宇文邕说什么“大哥,三哥,我为你们报仇了”,然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宇文护,后三国时代第一权臣,魏晋南北朝第一屠龙高手,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他在临死的一定想不通,为什么宇文邕隐藏得这么深?为了杀自己居然隐忍了十二年!正是这十二年,宇文邕像是温水煮青蛙,慢慢地消除了宇文护的戒心,慢慢地瓦解了宇文护的党羽,慢慢地培养了自己一大批忠实追随者。如果说北齐第一影帝的高洋,那北周第一影帝就非宇文邕莫属了。 总体来说,正如王轨所言,宇文护是没有实力自立为帝的。宇文护的作用就是从宇文泰手里平稳交接宇文家族的权力,巩固宇文家作为关陇军事贵族集团的领袖地位,让宇文家拧成一股绳以对抗其他贵族。刚开始,宇文护的计划是成功的,宇文泰也没看错人,宇文护通过一番合纵连横,确实打压了赵贵、独孤信家族,拉拢了于谨一系,将皇权牢牢掌握在宇文家。 后来的事情,超出了宇文护的掌控。一方面是宇文邕的坚韧不拔,温水煮青蛙让宇文护放松了警惕;另一方面,宇文护自己折腾了三次对齐战争,让自己威信扫地。此消彼长之间,宇文护再也无法成为关陇集团的利益代言人,他的出局只是时间问题。宇文护到底主观上想不想当皇帝呢?谁能抵挡皇权的诱惑?正常人都会想。三次战争失利后,宇文护就不敢再想了。 孙子有言:“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最牢固的碉堡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宇文邕就是一直等宇文护犯错误,只要宇文护犯错,自己胜利的机会就来了。 假如,宇文护对外战争节节胜利,甚至在他的带领下灭掉了北齐,那不用说,手底下哭着喊着让他称帝的人数不胜数。不过,宇文护的运气差了点,没有取得这样辉煌的战绩。宇文护一死,关陇贵族集团立刻就抛弃了他,转投宇文邕,宇文邕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他也最终代表关陇贵族集团,迈开了一统天下的步伐。 为什么权臣那么容易就被扳倒了呢?权臣这个职业真不好干。除非篡位当皇帝,否则等待权臣的只有死亡,因为得罪了太多人,只要有风吹草动,那些被迫或者主动靠近你的人都会离开,没有了众人的支持,权臣不过是光杆司令而已。所以,董卓、尔朱荣、和士开、宇文护的下场都不好。 大功告成后,宇文邕立刻对殿外等候的宇文神举喊话,让他传召宫伯长孙览,长孙览是长孙稚的孙子、长孙绍远的儿子,现任皇宫侍卫长。长孙览进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聪明人都知道现在是表忠心的最好机会。于是,长孙览带着皇帝的圣旨,迅速将宇文护在长安的四个儿子、五个弟弟以及侯龙恩、尹公正、刘勇、辛昂、薛善等死党,全部抓捕并杀死。至于宇文护其他因公在外地的两个儿子,宇文邕也派出宇文盛前往下达赐死的命令。 宇文盛?不就是向宇文护告发赵贵的那个宇文盛么?是的。这就是宇文邕的用人之量。宇文盛虽然帮过宇文护,不代表他就是不能争取的人。所谓政治就是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变得多多的。经过十二年的潜伏,宇文邕显然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 “四哥,齐王怎么办?他可是宇文护的党羽。”宇文直装腔作势地看着宇文邕。宇文直向来嫉妒齐王宇文宪,这次宇文护倒台,必定引起一系列的人事变动,宇文直就想取代宇文宪的大司马兼小冢宰、雍州牧。 “老六,宇文护刚死,人心未稳,我们不能扩大打击面,老五平时的为人,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不是宇文护的党羽。”宇文邕知道宇文直的心思,虽然宇文宪确实应该要打压一下,但不至于杀死,就直接回绝了宇文直的要求。宇文宪确实不算是宇文护的党羽,不过就是跟着宇文护打了几次战争而已,最多是上下级关系。宇文宪平时很低调,夹在宇文邕、宇文护之间,他总是小心翼翼,说话也很注意分寸。 宇文直一脸不悦走后不久,宇文宪就从前线回来了,他听从幕僚裴文举、高炯的建议,第一时间到宇文邕这里请罪。宇文邕对他说:“天下,是太祖的天下,我继守大业,常恐丢失。宇文护目中无君,打算反叛,我因此将他处死,以安定国家。你与我本是亲兄弟,同甘共苦,此事与你无关,为什么还要请罪?“ “四哥,你还是处罚我吧,我怕朝中有人有闲言碎语。”宇文宪也知道宇文直时常盯着自己,因此以退为进,主动来表示接受惩罚。 “五弟快快请起,”宇文邕走上前来,扶起了宇文宪,用很欣赏的眼光看着他说,“兄弟智勇冠世,攻战如神,我正要和你一起平定天下呢,怎么会怪罪你。你不要怕他人的诽谤,我知道你的心意。”宇文宪听后,感动得流下泪来:“哥哥,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吩咐!” 宇文邕就诏命宇文宪前往宇文护宅第,收缴兵符、文书等物,宇文邕依据宇文宪搜查出来的书信,又处理了一批宇文护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卧底,从而牢牢掌握大权。 听说宇文宪没被处理,反被重用,宇文直又不爽了,他拿宇文宪也没办法,就主动找宇文邕要官,先是想做大冢宰,被拒绝后,又提出做大司马。宇文邕很不耐烦,于是批评他:“兄弟长幼有序,老五怎么可能排在你后面?”宇文直悻悻而去。 当然,宇文邕也不是对宇文宪一点防备都没有,经过十二年的历练,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知道皇帝永远是孤家寡人,要想皇位永固,只有保持永远清醒,维护好各方的实力均衡。 8重掌大权 十五日,宇文邕大赦天下,改元“建德”,意在“建立功业,光大美德”,宇文邕迎来了自己的时代,后三国也即将迎来统一的时代。 宇文护一死,北周高层开始了新一轮权力洗牌。 二十一日,宇文邕任命尉迟迥为太师,窦炽为太傅,李穆为太保,齐公宇文宪为大冢宰,卫公宇文直为大司徒,陆通为大司马,辛威为大司寇,宇文招为大司空。 韩非子有言:“人主者,以刑德制臣者也。今君人者释其刑德而使臣用之,则君反制于臣矣。”当皇帝的,之所以能制服臣子,就是掌握着赏罚大权;如果赏罚大权落到大臣手里,那皇帝就要被臣下制约了。之前,宇文护就掌握着赏罚大权,所以才连杀三帝,才制约宇文邕十二年。现在,宇文邕想要做个名副其实的皇帝,那就必须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于是,他亲政后,杀伐果断,令行禁止,很有魄力。 宇文宪虽然被提升为大冢宰,实际上已被剥夺了兵权,这也是宇文邕对他的一种防备和考验。 朝会后,宇文邕专门召见了裴文举,对他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从前魏朝末年,武帝(元修不能操持朝廷大纲,所以才有太祖(宇文泰辅政;等到周朝建立,晋公宇文护又掌握大权;原只是多年的习惯,后来竟成为常规,愚人还说法度应该如此。哪有年已三十岁的天子还可以被别人箝制的道理!《诗经》中说:‘从早到晚不懈怠,用来侍奉一个人。’一个人,指的是天子。您虽然陪伴侍奉齐公,不能怕得如同他的臣子,老死在侍读的事上。应当以正道去辅助他,用做人的道理去规劝他,使我们君臣和睦,使我们兄弟同心,不要使他自己招致嫌疑。” 裴文举知道,宇文邕这是在敲打宇文宪,就唯唯诺诺地说:“陛下放心,我一定用心辅助齐王,不敢有所懈怠。”出殿后,裴文举把皇帝话转告给了宇文宪,宇文宪神色憔悴,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平素的心意,您难道不知道吗!只是应该尽忠竭节罢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罢,宇文宪长叹一声,想不到自己如此低调小心,还是让皇帝猜忌。 不过,宇文邕对宇文宪只是停留在防备的层次上,根本没有杀害他的心思,不然都不必宇文直怂恿,他早就动手了,他现在可是大权在握的真皇帝。宇文宪是幸运的,他的领导还是信任他的。 接下来就是拨乱反正了,四月十九日,宇文邕给三哥宇文觉上谥号为“孝闵”,宇文觉也就是后世的北周孝闵帝,宇文觉死的时候,宇文护并没有给他上谥号。二十二日,宇文邕拥立自己和李娥姿的长子宇文赟为太子。 阿史那皇后呢?阿史那皇后虽然是突厥可汗阿史那俟斤的女儿,但并没有按照父亲的要求成为间谍,而是很爱宇文邕,她举止得体,雍容华贵,很快就融入华夏文化圈。宇文邕虽然和李娥姿很恩爱,但对阿史那皇后也很尊敬,只不过,阿史那皇后运气差了一点,出场顺序很重要,她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 宇文邕还给独孤信平反,恢复了独孤信的名誉,让独孤信的儿子以及亲朋故旧都出来做官。作为独孤信的女婿,杨坚也很开心,八年了,他被宇文护整整打压了八年,八年期间,他的职位一直没动过,他也一直听从父亲杨忠的教诲,一直很低调。自己家族的名誉被恢复了,妻子独孤伽罗又提出了要寻找大哥独孤罗的要求:“杨郎,既然我们家都被平反昭雪了,我想,是时候去找回大哥了吧。” “嗯嗯,伽罗妹妹,放心,宇文护死的那一天,我就派人去找大哥了,估计很快就有结果。”杨坚温柔地答道。杨坚夫妇在宇文护的打压下,相濡以沫,感情一直以来都很好。 独孤罗是独孤信的嫡长子,当年独孤信只身追随孝武帝元修到关中,把妻儿都留在了东魏,独孤罗还在襁褓之中就被高欢囚禁。独孤信在西魏娶妻生子,生育了六个儿子和三个女儿。独孤信死后,独孤罗才被放出来,然后就在北齐境内到处流浪,生活困苦。 杨坚夫妇之前打听到了独孤罗的情况,一直都在暗中寻找。不久,东边就有好消息传来,独孤罗现在过得很好,让妹妹、妹夫不用担心。因为独孤永业是独孤信的同宗,他打听到独孤罗的情况后,就非常怜悯,于是独孤永业给独孤罗买了房产和田地,独孤罗已经告别了饥寒交迫的生活。 “七妹!”独孤信的四女儿带着儿子李渊哭哭啼啼就来上门了。 “四姐,怎么了?我正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独孤伽罗把四姐和侄儿李渊领进门后,二人就开始聊起天来。 独孤伽罗才知道,原来是四姐的丈夫李昞病逝了。相比随国公杨坚,唐国公李昞就没那么幸运了,好不容易熬到宇文护死了,结果自己也去世了,留下妻子一人。 “七妹,父亲冤死后,我们独孤家就一蹶不振;后来,大姐(明敬皇后,宇文毓妻子,独孤信长女遇害后,我们就更加小心谨慎,各自珍重;现在,我丈夫也去世了,只剩下我和六岁的渊儿相依为命,我可怎么办呀?”独孤氏一边说一边流泪。 “四姐放心,我是不会不管你和渊儿的,以后你一定要经常来我家,我陪你解闷。”独孤伽罗安慰着。此刻的李渊,正在和姨父杨坚愉快地玩耍,二人很投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将来有朝一日,他们会分别成为隋、唐的开国之君。 除掉了宇文护,又稳定了国内局势,宇文邕自信满满,正准备大展宏图,东边的齐国又传来了一个让自己兴奋异常的好消息:斛律光死了! 第118章 斛律光死 和士开死后,北齐并没有回到发展壮大的道路上,因为更加聪明的权臣祖珽上台了,他找到了施展才华和抱负的舞台,大小事都独断专行。现在北齐的政坛现在是这样的,尚书左仆射祖珽是最大的当权派,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是最大的实力派,二者之间必定发生冲突。 1祖珽的阴谋 每次看见祖珽,斛律光就远远地就开骂:“使国家多事、贪得无厌的小人,又想搞什么样的诡计?”祖珽因为眼瞎,也不知道斛律光在骂谁,自顾自地走了。斛律光更生气了,转头对身边的部下说:“军事兵马的处理,尚书令赵彦深还常常和我们一起商量讨论。这个瞎子掌管机密以来,完全不和我们说,一定会误了国家的大事。” 虽然斛律光是左丞相,但丞相府的实际工作都是由仆射来办,斛律光只是个名义上的领导,他的主要工作还是带兵打仗,所以,每次祖珽的所作所为都没有向斛律光汇报,直接执行了。 一次,斛律光在朝堂上帘子后面坐着,祖珽骑着马从他前面经过,斛律光又生气了:“这个小人竟然无视我的存在!”斛律光跟了上去,准备训斥他,祖珽来到门下省安排工作,说话声音高亢缓慢,斛律光光听到他的腔调后,又生气了,走到他面前发飙:“祖珽,你胆敢瞧不起本王?” 祖珽一脸懵逼,什么回事?我怎么就瞧不起你了?我啥也看不见,我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情?没等祖珽解释,斛律光就走了。为啥斛律光这么跟祖珽较劲,当初却没怎么与和士开较劲?和士开虽然擅权,但实际上是个庸才,脑子不够用,折腾不了多大的风浪,即便封了王,也不过是个弄臣罢了。 祖珽不一样,不仅才华横溢,而且智慧过人,关键还品行不端有小偷小摸、贪污受贿的习惯,这样一个能人对国家的破坏力是巨大的,和士开之流远远没法比。斛律光也有点搞笑,明明知道祖珽是瞎子,还说祖珽对他不礼貌,无视他的存在。 被骂过几次后,祖珽终于意识到自己得罪了斛律光,于是贿赂斛律光的奴仆,询问原因。奴仆回答说:“自从您当政以来,咸阳王每夜双手抱膝叹气,说‘瞎子入朝,国家必毁’,痛恨您独断专行。”“原来如此,可恶的斛律光,我独断专行?你在朝中威望那么高,又长年带兵,我看你也是想独揽大权吧!”祖珽此后开始敌视斛律光。 斛律光帮助高纬拿下高俨后,斛律家在北齐的地位就更上一层楼了,想巴结斛律光的人就更多。穆提婆登门拜访,想取斛律光的女儿为妻,一脸谄媚。斛律光正在为祖珽而生闷气呢,听说穆提婆想娶自己女儿,什么玩意儿!斛律光懒得搭理,直接让手下的奴仆去打发他走了。 穆提婆热脸贴了冷屁股,回去找到高纬哭诉。“别哭了,斛律光不愿意,朕也没办法。这样把,朕赏赐你一些土地,补偿你。”穆提婆毕竟和自己是发小,一起玩儿到大的,高纬从不亏待他。 高纬赏赐给穆提婆的地方在晋阳,是军事要地。斛律光不乐意了,阴沉着脸对高纬说:这些田地,从神武帝以来一直种谷物,饲养几千匹马,打算对付入寇的外敌。现在赏赐给穆提婆,恐怕会影响国家的军务吧!”高纬尴尬一笑,连忙称是,收回了对穆提婆的赏赐。 穆提婆在一旁脸红脖子粗,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祖珽听到了这一切,他知道,斛律光的敌人又多了一个。 散朝后,高纬回到后宫,正要和穆黄花妹妹亲热,却被遛娃的斛律皇后撞见。斛律皇后很生气,又不敢顶撞高纬,只好指着太子高恒对穆黄花骂:“恒儿还不到两岁,你就知道玩儿,也不来看看他。”穆黄花一脸无辜,心想,高恒不是交给你来抚养了么,这也是皇帝答应了的,今天怎么埋怨起我来了? 高纬知道斛律皇后话里有话,本来让她抚养高恒也不过是看着斛律光的面子,不过是迫不得已,高纬一直不喜欢斛律皇后,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皇后什么意思?你是拐着弯骂朕呢,你不就仗着你父亲斛律光吗?朕想去哪儿、想干什么还要你的批准么?”高纬受够了这场政治婚姻,受够了斛律家族给自己的压力。 高纬也失去了打情骂俏的兴致,于是找来祖珽、穆提婆几人饮酒作乐。高纬的心事都写在脸上,祖珽、穆提婆开始说斛律皇后的坏话,说她不解风情,不懂皇帝,不懂男人,是个木头。高纬也是把内心压抑已久的不满都宣泄出来,得知皇帝的明确态度后,祖珽心里有底了,一个阴谋正在他脑海里酝酿着,他到处重金收买斛律光的下属,寻找斛律光的犯罪证据。 斛律光贵极人臣,未曾放纵自己,向来节俭,不玩弄女人,也很少接待宾客,深居简出,从不爱慕虚荣、贪恋权势,对自己的弟弟斛律羡、儿子斛律武都等人都要求很高。斛律羡常年镇守幽州,被突厥称为“南可汗”,他自己感到不安,多次上书高纬,要求免除职务,要清闲养老。人家跟你客气,你可不能真当回事,高纬这点智商还是有的,也就没同意。 除了生活上,在工作上斛律光也无可挑剔,斛律光常常在最后发言,说的话总是很符合情理。遇有上表或奏疏,叫人拿了笔,由自己口述,替他写下来,务必简短真实。用兵时仿照他父亲斛律金的办法,军队的营房没有落实,自己不进帐幕;或者整天不坐,身上不脱铠甲,打仗时身先士卒。士兵犯了罪,只用大棒敲打脊背,从不随意杀人,所以部下的士兵争相为他效命。 这样一个人,可以说是完美的,在朝中、军中都有极高的威望。斛律光越是这样完美,高纬就越是害怕。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是来自周齐边境的韦孝宽。自从宜阳汾北之战后,韦孝宽就加紧了在北齐的间谍行动,时刻在关注着北齐高层的动向。 2韦孝宽的童谣 得知了斛律光的处境后,韦孝宽笑着说:“斛律光呀,斛律光,你我虽然英雄惺惺相惜,但各为其主,就不能怪我了。”韦孝宽让手下的间谍去邺城散播谣言:“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间谍们把这几句话编成童谣,让邺城的孩子们在路上传唱。 祖珽听说后,大为高兴,决定顺水推舟,把陆令萱也拉入打倒斛律光的阵营,于是在童谣后面加了“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两句,并且叫妻兄郑道盖向高纬奏报。高纬找来祖珽、陆令萱、穆提婆询问此事,他们都表示听说了这个童谣。 祖珽慎重地解释:“百升,就是斛。盲老公,是指我,和国家同忧愁。饶舌老母,似乎指陆侍中。况且斛律氏几代都是大将,斛律光字明月,声震关西;斛律羡字丰乐,威行突厥;他们家女儿是皇后,儿子娶公主,谣言令人可畏。” “朕知道了。”高纬还是将信将疑。 高纬又召见保镖韩凤,询问对策。韩凤现任侍中、领军将军,也算是军人,他和斛律光没有什么冲突,也就劝阻高纬,不要轻信谣言;而且北齐权力斗争的另一面是胡汉之争,祖庭这个汉人瞎子执政,难免引来很多鲜卑人的不满,韩凤就一直看不上祖庭,两人貌合神离。 祖庭看韩凤不给自己面子,就说:“强弓长矛,容许互相推托;军国谋划,怎么能发生争执?“韩凤回答说:“各自发表意见,怎么有文武优劣的分别!“二人不欢而散。 已经决定对斛律光下手,祖珽和陆令萱是不会停下来的,停下来就只有等死,二人商量之后,祖珽打算再次求见高纬。高纬叫众人退下,只留下了太监何洪珍在一旁。高纬知道祖珽的来意,开口就说:“之前准备按照你的启奏去执行,但韩凤认为没有必要。”祖珽正要说什么,何洪珍先插话了:“如果没有打算除掉斛律光就算了,既然有了这种想法却不执行,万一泄露了怎么办?” 何洪珍说完,祖珽会心一笑,不愧是自己的盟友。高纬瞬间开悟了:“对呀,何洪珍你说得对。” “陛下,之前斛律光从宜阳前线回来,您下诏让军队解散,斛律光却带军队紧逼都城,准备胁迫陛下,这件事您忘了么?”祖珽旧事重提。 高纬想起了这件事,他想起了当时斛律光咄咄逼人的样子,想起了自己面对斛律光汗流浃背的窘境,越想越厌恶。这时候,另一个提前安排好的群众演员上台了,这就是丞相府的属官封士让。斛律光对下属要求严格,某些格局不高的下属就觉得跟着斛律光无利可图,很容易就被祖珽收买了,封士让就是其中之一。 “报,陛下,臣这里有关于咸阳王图谋不轨的要事上奏!” “何事?” “陛下,斛律光家里私藏弓弩和铠甲、僮仆奴婢数以千计,常常派使者去斛律羡、斛律武都的住所,阴谋往来。如果不趁早谋画,恐怕事情不可预测呀,到时候后悔莫及!”封士让说得有模有样,夸大其词。 祖珽也赶紧补刀:“陛下,现在证据确凿,您还等什么?” 面对祖珽的连环计,高纬顶不住了,他想了想,然后转头对何洪珍说:“人心也太灵验,朕以前怀疑他要造反,果真如此。”高纬本就对斛律光一家不满意,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而已,而祖珽给了他这样的机会和勇气,他询问祖珽:“朕想召见斛律光,但恐怕他不肯服从命令,怎么办?” 既然皇帝下决心了,那就好办了,祖珽胸有成竹:“陛下放心,英雄爱宝马,您就派遣使者赏赐给他骏马,并让他骑着这匹宝马和陛下一同前往东山游玩,斛律光一定前来谢恩。到时候,任凭他斛律光多大的本事,几个大力士就能把他拿下。” “好!”高纬拍案而起。说到北齐的大力士,说到皇家的专用屠夫,除了刘桃枝还有谁?高纬找来了刘桃枝,和祖珽几人秘密讨论着针对斛律光的暗杀行动。曾经一起杀人的伙伴赵道德已在前段时间病逝。 3命丧凉风堂 572年,六月初五,凉风堂。凉风堂,地如其名,这是一个阴风森森的地方,这是高湛用刘桃枝杀死高百年的地方,这是高湛死后和士开想召集群臣全部诛杀的地方,总之,这是一个死亡之地,不祥之地。 斛律光得到高纬赏赐的宝马后,果然高兴,一大早就出门进宫谢恩了。路过凉风堂的时候,斛律光感觉到了一股杀气,特别小心谨慎,突然,只见一人从背后扑过来,斛律光虽然五十八岁,但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已经形成了本能,他向前一跃闪开,踉跄了几步,并没有跌倒。 定睛一看,斛律光看到了刘桃枝,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知道刘桃枝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接受了高纬给他下达的死亡通知书:“刘桃枝?你怎么老是干这种事?我没有辜负国家!” 刘桃枝没有答话,他怕斛律光要跑要反抗,大喊:“你们还在等什么?”一声令下,门后的三个大力士冲出来,奔向斛律光。刘桃枝多虑了,斛律光根本没想过反抗,他知道没有高纬的命令,刘桃枝是不敢对他下手的。斛律光只是站在原地,任凭几人过来擒拿自己,冷冷地对刘桃枝说:“只怪我那日在千秋门,对你这个小人网开一面。”刘桃枝一听就生气了,也不搭话,只是让三个大力士快动手。 三个大力士接过刘桃枝递来的弓弦,用弓弦缠住斛律光的脖子,就这么狠狠一拉,斛律光脖子上的鲜血流满地面。被高澄惊呼为“落雕都督”的一代战神斛律光,拥立高洋、高演、高湛、高俨继位的斛律光,为北齐抵御突厥、北周的斛律光,北齐最后的台柱子斛律光,就被活活勒死了。 随着斛律光死去的,还有北齐的人才,还有北齐的国运,还有高欢、高澄、高洋父子三人的心血。 到此,斛律光成为了继元善见、高隆之、高浚、高涣、高德政、高归彦、高百年、高孝琬、高济、高睿、高俨之后,第十二个被刘桃枝杀害的帝王将相。不仅如此,刘桃枝还参与杀元黄头、害杨愔、高绍德、高孝瑜,痛打高演、高元海、祖珽等大人物。 到这里我们才知道,后三国最风光的人是谁!没错,他就是刘桃枝。老谋深算的高欢,血腥杀戮的尔朱荣,艰苦创业的宇文泰,发动革命的侯景,武川领袖贺拔岳,屠龙高手宇文护,只手遮天的朱异,眼高于天的萧衍,霸气上位的陈霸先,不怕死的高敖曹,所向披靡的陈庆之······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第一杀手刘桃枝! 刘桃枝专门杀帝王将相,他的风光在后三国时代、魏晋南北朝时代,甚至在中国历史上都是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刘桃枝的一生,侍奉了六个帝王,杀害了一个皇帝(元善见、十个王爷、一个大将(斛律光,这样一个小人物,却是王侯将相们闻风丧胆的存在,并不是他有多么可怕,而是他背后的皇帝有多可怕。 刘桃枝是皇权的代表,通过刘桃枝杀害的人物可以看出,北齐的权力斗争是多么的残酷、激烈,远在北周、南陈之上,自毁长城谁也救不了,那么北齐成为后三国中第一个灭亡的国家,也不足为奇了,尽管北齐是后三国中第一个建立并发展势头最猛的国家。 凉风堂事件后,高纬发布官方消息,给这一事件定性为斛律光造反,立刻下令逮捕并处死斛律光在邺城的儿子开府仪同三司斛律世雄、仪同三司斛律恒伽。 4满门忠烈 “斛律羡镇守幽州多年,手握重兵,这可怎么办?”高纬忧心忡忡。 “陛下不必担心,斛律家世受国恩,我料定斛律羡不敢造次,我们只需要把斛律羡骗出城,杀掉他很容易。”祖珽答道。 “那谁能接替斛律羡,安抚幽州?” “独孤世基(独孤永业,字世基是最好的人选,镇守洛阳多年有能力;而且斛律光生前曾问他所要婢女,被拒绝后又诋毁他,他和斛律光有嫌隙。于公于私,独孤世基都是最佳选择。”高阿那肱说。 正如高阿那肱所言,普天之下,论资历和实力,只有独孤永业有资格取代斛律羡了。独孤永业性情刚直,不避权贵,他接到诏令后,不高兴也不悲哀,他和斛律光、斛律羡一样,也是愚忠于皇帝的。 讨论完后,接下来就是将斛律家族连根拔起。祖珽负责去查抄斛律光的家产,高阿那肱等人负责去地方上传令诛杀斛律羡、斛律武都等人。 第二天,祖珽兴致勃勃地前往尚书省,准备听取关于斛律光的家产汇报。 负责抄家工作的郎中邢祖信说:“报告相国,我们在斛律光家中得到十五张弓,聚宴习射时用的箭一百支,七把刀,朝廷赏赐的长矛两杆。”祖珽一听,脸色沉了下来,如果找不到斛律光的贪污受贿证据,那自己就被动了,会背负残害忠良的名声,于是厉声问:“还得到什么东西?”邢祖信回答说:“得到二十捆枣木棍,准备当奴仆和别人斗殴时,不问是非曲直,先打奴仆一百下。” 这下,祖珽心服口服,脸都红了,十分惭愧,低声说:“哎,朝廷已经对他处以重刑,郎中不宜为他洗雪,你没事了,出去吧!”邢祖信离开尚书省后,有人责怪他过于坦率耿直,他感慨说:“贤良的宰相尚且被杀,我何必顾惜自己的余生!哎,国将不国呀!” 另一边,高阿那肱来到兖州,颁布了高纬的圣旨,刺史斛律武都知道了父亲惨死的消息,早已等候多时。“作为斛律家的长子,我自然不能给父亲丢脸!”说罢,斛律武都拔剑自刎。同时,中领军贺拔伏恩,带着独孤永业等人气势汹汹来到了幽州城下。 “报告将军,来的人内穿衣甲,马身有汗,是否关闭城门?”守门将士前来请示。 因为距离遥远,斛律羡还不知斛律光出事了。斛律羡说:“怎能怀疑皇上派来的使者呢?不能把他们拒之城外!”说完,斛律羡就出城会见贺拔伏恩。贺拔伏恩见斛律羡没有任何防备,于是下令拿下,并宣读了圣旨。斛律羡笑了,他感叹道:“斛律家如此富贵,女儿是皇后,满家是公主、刺史,日常使用三百名士兵,怎能不败!”斛律羡的五个儿子斛律伏护、斛律世达、斛律世迁、斛律世辨、斛律世酋都被处死。 独孤永业奉命接替了斛律羡的一切职务,安抚幽州的君心民心。 斛律光家族被灭的消息很快就被韦孝宽知道了,刚开始韦孝宽有点难过,毕竟斛律光可是他最敬重的敌人,没多久他就笑了,他大笑道:“从此以后,齐国我再也没有敌手了,灭齐只不过是时间问题!”韦孝宽急忙派人去长安报喜。 宇文邕立刻召开临时朝会,向文武通报了这一事件,并宣布大赦天下,在宫内大摆宴席三天,以表示庆祝。 “陛下,您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四夷安抚,诛杀宇文护,我大周国事蒸蒸日上,如今齐国政局混乱、百姓思念明主,此刻正应顺天应人,攻灭齐国,一统河山!”崔猷趁机进言。崔猷的一番话,得到了宇文宪、王褒、杨坚等人的一致赞同。 “好,朕正有此意,我大周有如此积极人才,何愁齐国不灭!”宇文邕今天也是高兴,他举杯向群臣敬酒。酒宴结束后,宇文邕找来杜杲,准备让他出使南陈,就联合伐齐一事进行磋商。 斛律光的死亡,拉开了北周发动兼并战争的序幕,成为了后三国一统的开端。 北周、南陈虎视眈眈,北齐朝廷却毫无察觉,而是继续把权力斗争推向深入。干掉斛律光后,祖珽就更加膨胀了,已不满足于处理政务的权力,他还想做领军,掌握统率禁军的权力。在一次工作汇报中,祖珽表达了自己的需求,高纬也没多想,他还沉浸在祖珽除掉斛律光的喜悦之中,很爽快答应了。 听说祖珽这家伙,居然要把手伸进自己的领域,韩凤很生气,因上次没同意除掉斛律光,高纬有点疏远他,也就不好直接找高纬反对。于是,韩凤去拜见了高元海。高元海现在和祖珽一起分享相权,他们的关系既合作又竞争,高元海也讨厌汉人当政,很爽快答应了韩凤的联盟。 高元海秘密高纬,说:“万万不可呀,陛下,祖珽是个汉人,双目失明,怎么能做领军?”高纬想了想,瞎子带领禁军,好像确实也不太合适。高元海接着说:“祖珽平时和广宁王(高孝珩走得比较近,陛下,不得不防呀。” “朕知道了。”皇帝最怕的就是大臣和宗室亲王勾结,尽管说捕风捉影,高纬也信了,停止了对祖珽的任命。 祖珽得知后,很恼怒,他打算主动出击,一次性打到高元海。也怪高元海没有自知之明,本来没什么本事,却窃据高位,这种人迟早在官场要倒霉。高元海刚开始是选择和祖庭合作的,还经常把陆令萱的秘密告诉祖珽,以示友好。高元海怎么知道陆令萱的秘密呢?她的妻子是陆令萱的外甥女。 面对这种吃里扒外、阳奉阴违的人,祖珽、陆令萱怎么会喜欢他?祖珽祖庭觐见高纬,为自己辩白:“臣和高元海素来有怨仇,一定是高元海诽谤臣。”“是呀,陛下,高元海不可靠,经常打听我的私事,居心叵测!”陆令萱也在一旁煽风点火。高纬度脸沉了下来,祖庭又说:“高元海和尹子华等人结党营私,我这里有他们勾结的证据,请陛下过目。”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祖珽这一句话击中了要害。高纬最烦就是看奏折了,哪儿有心思去看证据?“大胆高元海,竟然欺骗朕。”高纬一气之下,把高元海贬为郑州刺史,尹子华等人都被罢官。 祖珽从此专门主管朝廷的枢要机关,总辖执掌北齐的骑兵、外兵军务,内外亲戚都得到显要的官职,成为名副其实的瞎子宰相。高纬常常叫亲近的太监搀扶祖珽出入,一直送到宫里的长巷;祖庭时常同高纬在御榻上商量决定朝廷的政事,祖珽一时间成为了北齐最有权势的人物。 经过新一轮的洗牌,八月初一,北齐政坛高层名单出炉:任城王高湝为右丞相,冯翊王高润为太尉,兰陵王高长恭为大司马,广宁王高孝珩为大将军,安德王高延宗为大司徒。这些大官只是名义上的,实际的行政权、人事权还是在祖珽、陆令萱等人手中。 5皇后争夺 同一天,斛律皇后被废,捡了一条命。既然皇后的位置空缺了出来,那谁来接替更合适呢?按理说,受高纬宠爱的穆黄花是最合适的人选,直接递补就行了。可这时候却出现了一匹黑马,胡太后的侄女胡昭仪。 被幽禁胡太后一直没有闲下来,她从未放弃和儿子高纬和好的机会。胡太后找到哥哥胡长仁商议对策,面对青春叛逆期的高纬,最能打动她的只有漂亮女人。于是,胡长仁把女儿打扮一番,在宫里晃来晃去,为了吸引高纬的注意力。高纬一看,哇塞,大美女!一打听,居然是自己素未蒙面的表妹!那还等什么,来吧美人儿。高纬封了表妹为昭仪,和穆黄花一样,地位仅次于斛律皇后。胡太后也恢复了人身自由,与高纬和好如初。 斛律氏倒台后,穆黄花和胡昭仪就成了竞争者。穆黄花的背后有陆令萱,胡昭仪的背后是胡太后,二人何去何从?胡太后掂量了自己的能力,觉得完全不是陆令萱的对手,于是卑辞厚礼向陆令萱示好,希望和陆令萱结为姊妹。胡太后作为皇帝的亲妈,竟然要委曲求全,主动来巴结皇帝的干妈,实在是有点滑稽。没办法,胡太后自身不检点,心虚。 陆令萱找来祖珽商议对策,祖珽表示,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天性,胡昭仪作为新人,现在更受高纬的宠爱,而且胡昭仪出身高贵,确实是皇后的最佳人选。胡太后毕竟是高纬亲妈,陆令萱也不想和胡太后闹僵,只好同意了拥立胡昭仪为皇后。 两个月相处下来,穆黄花越来越嫉妒胡皇后,就跑到陆令萱那里哭诉:“姊姊,皇后欺人太甚,她不是在欺负我,而是在欺负您呀!”“我知道了,还是你做皇后我放心。太子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陛下应该会同意的。”陆令萱觉得胡太后对自己也并不是真心实意的,答应穆黄花,争取让她做皇后。 一天,陆令萱如往常一样伺候高纬,面有忧色,高纬问道:“姊姊,今天怎么不开心呀?”陆令萱瞅准了机会,叹气说:“穆昭仪的儿子是皇太子,她的身份却如此卑微。”“哎,没办法,姊姊,皇后之位是您和母后一起定的,木已成舟,怎可轻易更改?”高纬无奈地说。 其实,对高纬这种叛逆的孩子来说,谁做皇后,就他一句话的事情,他和胡皇后正是热恋期,自然是不会换皇后的。陆令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觉得必须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穆黄花并没有过气。 第一步,整治胡皇后。陆令萱叫来方士施行诅咒人的巫术,仅仅十几天,胡皇后精神恍惚,说笑都不正常,高纬便遂渐害怕而厌恶她。 第二步,包装穆黄花。陆令萱用皇后的衣服给穆黄花穿着起来,又另外做了华美的帐子,乃至枕席用器和玩赏物品,无不珍贵奇特。陆令萱让穆黄花坐在帐子里,让宫女们往帐子里扇水汽,在若隐若现之中,穆黄花宛如仙子。 准备就绪后,陆令萱把高纬引到了指定地点,笑着说:“最近我发现了一个贤德的女子,请陛下去看看。”高纬先看帘幕一看,哇塞,这不是黄花妹妹么,怎么突然变成仙女了?在昏黄的烛光和朦胧的水汽之间,高纬两眼放光,看着穆黄花的一举一动,心神荡漾。 高纬的眼睛都直了,陆令萱趁机说:“这样的人不当皇后,还有什么人可当!”“是是是,”高纬搓着手,一脸猥琐就要去拨开穆黄花的衣服,“姊姊说的对,只有黄花妹妹能当皇后!” 高纬也并没有废掉胡皇后,他知道,母亲和奶妈都不能得罪,既然丞相有左右,为何皇后不能有左右?于是,高纬创造性地发明了左右皇后。十月二十六日,胡皇后变成了左皇后,穆黄花被立为右皇后。面对这一安排,陆令萱并没有生气,她知道皇帝长大了有自己想法,扳倒胡皇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在等待机会。 一个多月后,;陆令萱打算走皇太后的路线,彻底打倒胡皇后。十二月初三,陆令萱故意在胡太后面前,气急败坏地说“什么亲侄女,竟说出这种话来!”胡太后问她什么原故,陆令萱影后附体,紧皱双眉:“不能说。” 胡太后越发好奇,坚持追问,陆令萱不得已,叹气:“左皇后对陛下说您的坏话,说您的行为淫乱,不足为训。”“混账东西!”胡太后勃然大怒,她才恢复自由身,最怕别人提到自己的风流韵事,更何况是自己一手培养的侄女,“来呀,把左皇后给我叫来!” 胡皇后莫名其妙,一到胡太后这里,就被太监们剃去头发,并被遣送回家。在胡太后和陆令萱的建议下,十二月初四,高纬下令,废除胡皇后,于是,穆黄花成了唯一的皇后。陆令萱也水涨船高,成为了宫廷里说一不二的人物,外有祖珽,内有陆令萱,二人强强联合,陆令萱忍不住要享受权力带来的红利了。 此后陆令萱和儿子侍中穆提婆势力倾动朝廷内外,出卖官职,党同伐异,生杀予夺,收受贿赂断案,聚敛钱财贪得无厌;每次赏赐,动辄把官府储存的东西用光。尚书令唐邕等人对穆提婆怕得不敢出声,只有明哲保身的份儿。 陆令萱和胡太后在明争暗斗的时候,邻居北周、南陈却已经将矛头悄悄对准了北齐。 6周陈联盟 八月初二,杜杲来到了建康,再次受到徐陵、周弘正等人的热情接待。杜杲说明了此次出使的来意,希望联合南陈北伐。陈顼想起了上次华皎反叛中,北周抢走的故土,面无表情地说:“如果要和我国联合起来谋取齐,应该把樊、邓二州让给我们。” 杜杲是什么人?那可是徐陵都说不过的人,会害怕陈顼么?杜杲笑着说:“联合起来谋取齐国,难道仅仅是敝国一国的利益?贵国一定要城镇,应该从齐人那里去得到。陛下您要索取汉南一带地方,我作为使臣不敢传达这个要求。”陈顼愣住了,没想到杜杲竟然让自己吃苍蝇。 徐陵出来缓解尴尬:“子晖呀,既然贵国要和我们联合,总得拿出一点诚意来吧?” 杜杲觉得也是,开始陷入沉思中:“不知道贵国有什么条件?” 周弘正抓住机会说:“我们的故人庾子山、王子渊等等,在长安异国他乡多年,是时候把他们送回来了吧?”当年,杜杲护送周弘正、陈顼回到南陈时,庾信、王褒等人依依惜别,尤其是庾信,临别时分,曾恳切地让周弘正帮忙向陈蒨转达自己想回江南的意思。后来,南陈要么在平叛,要么是换了皇帝,要么和北周发生战争,庾信南归的事情就这么耽搁了十年之久。 这一次,杜杲代表北周来和南陈结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于是,周弘正不失时机地提出了要求。这一要求合情合理,而且当时杜杲、陈顼都在场,庾信确实表达了回江南故土的意愿。杜杲说:“这个要求也不过分,我回去就给我们君王传达贵国的条件,相信我们君主不会拒绝的。” 双方交谈甚欢,初步就人才引渡达成了一致意见。接下来的日子,南陈、北周也各自忙各自的,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伐齐。简单罗列下两国的作为: 九月十二日,陈朝大赦全国;十月初二,宇文邕下诏,赦免在江陵的官府奴婢;初三,北周派杨勰等人出使南陈,继续商讨合作事宜;十七日,陈顼到太庙祭祀;十一月十二日,宇文邕巡视京畿之地,召集长安以东军队中都督以上的官员,按情况分别给予赏赐;十七日,宇文邕任命赵公宇文招为大司马;二十二日,宇文邕继续巡视,召集长安以西军队中都督以上的官员,分别给予赏赐;二十七日,宇文邕去道会苑游玩,因为上善殿壮丽,将它焚毁;十二月初八,宇文邕任命柱国田弘为大司空;十三日,宇文邕到南郊祭天;十八日,宇文邕到太庙祭祀······ 两国皇帝不是祭祖就是祭天,频繁进行人事安排和军事调动,山雨欲来风满楼。 7突厥雄狮 天下格局,除了周、齐、陈三国鼎立之外,北方还有突厥这头雄狮在俯视着,这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现在的突厥正面临着最高领袖的新旧交替。 十二月的一天,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俟斤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突厥正是在他的带领下走向了全盛,让北周、北齐争相讨好,阿史那俟斤是继他父亲阿史那土门之后,突厥历史上又一个里程碑。 俟斤的儿子大逻便、弟弟库头、弟弟褥但、侄子摄图等人都聚集在了床边,他们在等候俟斤的临终遗言。大逻便哭得很伤心,而库头、摄图等只是默默低着头,眼睛发出锐利的光芒,盯着俟斤。 “儿呀,”俟斤握着大逻便的手,颤抖地说,“我们突厥一直以来有兄终弟及的传统,为父的汗位,将由你三叔来继承。听到这话,大逻便更加难过了,嚎啕大哭,而三叔库头也终于挤出来几滴眼泪,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可汗之位传给谁?这是包括突厥在内的所有游牧民族的大问题。难道真的如阿史那俟斤所言,游牧民族的领袖继承制度是兄终弟及?那为何父亲阿史那土门把位置传给了哥哥科罗?难道阿史那俟斤不知道把位置给亲儿子么?人性都是自私的,不论种族,不论民族,不分古今。 俟斤之所以把位置给库头,有两个客观原因:一,库头和自己南征北战,多年下来已经积累了雄厚的实力,与其让儿子被弟弟抢走位置,不如直接把位置送给弟弟,当初大哥阿史那科罗也是因此把位置给了自己而不是儿子摄图;二,游牧民族靠天吃饭,需要一个威望很高的人才能带领大家南下抢劫,以对抗天灾,以活下去,儿子的年纪和能力都不能和弟弟相比,让弟弟继位对整个族群有利无害。 正是基于这两点,时间一长,“兄终弟及”这种不得已的继承方式就被传开,让农耕民族以为这是游牧民族落后的继承制度。一切制度背后都是利益博弈,是权力制约,不得已而已,和道德无关,和文明与否无关。 阿史那库头继位,也就是突厥佗钵可汗,迫于各方压力,库头不得不考虑侄子摄图、弟弟褥但的利益。于是,库头以摄图为尔伏可汗,统治突厥的东部;又任命弟弟褥但的儿子为步离可汗,统治突厥的西部。库头本人则是突厥的最高可汗;至于二哥俟斤的儿子大逻便,库头对他也有封赏。 因为地盘大,幅员辽阔,没有好的制度,库头只能把突厥分成几个部分来分开管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库头的实力和威名,突厥在他的统治下并没有分崩离析,反而是继续壮大。 经过了之前的和亲,现阶段是北周和突厥的蜜月期,北周每年给突厥送的锦缎有十几万,在长安居住、旅行、打工的突厥人有几千,他们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阿史那俟斤去世不久,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安,宇文邕当机立断,派出杨荐、王庆等人出使,表示哀思和悼念。 送走了杨荐等人,阿史那库头又会见了北齐的使者,接受了北齐送来的大量礼物。儿子庵罗不解地问:“父汗,我们不是和周人联盟了么,为何还要接受齐人的财物?”“呵呵,你懂什么?如今周齐相争,他们侍奉我们突厥正如两个儿子侍奉父亲,只要南面这两个儿子经常孝敬我,我就不怕贫穷了。”库头笑道。 “三哥的意思是,让周齐去斗,我们坐收渔利?”褥但问着。 “对了,现在的局面和二哥(俟斤在世时不同了。之前齐国有英雄天子(高洋,齐强周弱,我们才一心帮助周国;现在,周国迅速崛起,齐国有衰弱的迹象,我们不能再坚持过去的法度。时移世易,我们不能固执地和某一个国家联盟,要超然于外。所谓‘兵者诡道也’,这就是汉人的智慧。”库头娓娓道来。 听了库头的话,侄子摄图、大逻便、步离都表示佩服,虽然叔叔抢了自己位置,大逻便也不好说什么,他知道突厥在库头的带领下一定会继续走向辉煌。 北齐这次出使的成员中,有一个叫惠琳的和尚。在宴会上,惠琳告诉库头:“齐国富强,都是因为有佛法。““佛法是什么?”库头好奇地问。于是,惠琳就详细和库头聊起了佛教中的因果报应等学说,库头听得入迷,这算是突厥人第一次接触到佛教。 “好!”库头拍案而起,他意识到,要持久统治突厥部落,宗教是一个很好的工具。北齐使者走后,库头开始兴建佛塔,派人去北齐求取《净名》、《涅盘》、《华严》等佛经。库头本人也带头皈依佛门,大力在突厥推广佛教,他亲自吃斋受戒,行路绕着佛塔,自恨没有生在内地。 从突厥人信仰佛教这一事件可以看出,佛教在后三国时代、整个南北朝时代有多么盛行,游牧民族都如此推崇佛教,更何况中原政权? 杨荐在回长安的路上,就得知了突厥会见北齐使者的情况,大骂库头不守信用。到长安后,杨荐几人把突厥反复无常的行径告诉了宇文邕。当时,宇文邕正参加窦毅举行的家宴,阿史那皇后也在场。宇文邕故意发作,以间接表示对阿史那皇后的不满:“岂有此理,突厥人如此反复!” 阿史那皇后就是一柔弱女子,虽然德行好,平时宇文邕对她只是尊敬,但谈不上喜欢。阿史那皇后连忙请罪,表示请求宇文邕责罚,宇文邕本来就是发泄下不满,阿史那皇后总像一个监视器一样盯着他,他有压力。这时候,窦毅的五岁的长女,悄悄对宇文邕说:“现在北齐和陈朝鼎足而立,突厥势力正在强盛之际,希望舅父能够忍耐,加以劝慰安抚,把老百姓放在心上!” 长女是窦毅和宇文邕的妹妹所生,是宇文邕的外甥女。 宇文邕没想到这个侄女居然有如此见识,立刻转怒为喜,对窦毅大力赞赏:“窦公,你这女儿聪慧过人,见识超群呀,将来不知道什么人物才配得上你的女儿呀!” “陛下过奖了,那一定得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才行。”窦毅摸着女儿的头,笑着说。 参加宴会的,还有李姿娥及太子宇文赟,杨坚、独孤伽罗及他们的长女杨丽华,独孤伽罗的四姐及其七岁的儿子李渊等人。宇文赟已十四岁,他和十二岁的杨丽华已订婚,现在正是热恋期,去哪儿都形影不离,窦毅邀请了皇帝一家人,也就顺便邀请了杨坚一家。至于独孤四姐和李渊,独孤伽罗怕他们母子寂寞,去哪儿都带着他们。 听皇帝这样夸耀自己女儿,窦毅喜不自胜,一下就看到了在席上正襟危坐的李渊,打趣道:“这个小家伙气度不凡,举止得体,算是个小英雄了。” “嗯嗯,确实是个小英雄,”宇文邕也认真看了看李渊,接着说,“你长大后愿意娶窦妹妹么?” 听了皇帝的问话,李渊恭敬地站了起来,向皇帝行礼,然后看向母亲。独孤四姐提醒道:“陛下问你话,你如实回答就是。”李渊端详了窦妹妹一番,慎重地说:“妹妹落落大方,有胆有识,这样的人一定是我李渊的妻子。”李渊一脸认真,窦妹妹一脸害羞,这场景把大家逗乐了。 “好好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渊小英雄,你可不能食言哦。”宇文邕笑着说。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李渊和窦妹妹的娃娃亲算是定下来了,在很多年后,窦妹妹果然嫁给了李渊,他们生了一个儿子叫李世民。 最先向北齐发难的,并不是宇文邕,而是南陈。573年三月,南陈的十万大军铺天盖地向北齐杀来······ 第119章 淮南之战 1大军出征 太建五年,573年三月十三,建康,南陈首都。 “说说吧,你们对伐齐有什么看法?”陈顼扫视着满朝文武。陈顼自从抢了哥哥陈蒨的皇位以来,心绪不定,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还引得刘师知、韩子高、华皎等人反对自己,他才知道这个皇帝不好当。经过几年的经营,陈顼认为,是时候重启历代南朝帝王的北伐大业了,只有北伐消灭蛮夷,才能证明自己继位的合法性,才能证明陈国是华夏正统。 “陛下,国家饱经战乱,理应休养生息,多年前梁武帝两次(529年陈庆之,547年萧渊明趁魏国内乱出兵北伐,也没有取得成功;现在齐国并没有衰败的迹象,而我朝自侯景作乱以来就被夺走了淮南土地,北伐恐怕无功而返呀。” 陈顼想要北伐,这事在南陈已不是秘密,听到有人竟然当众给皇帝泼冷水,大家都循声望去,看看这个人是否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看才知道,满朝文武,也就这个人有资格提出反对意见了,他就是周弘正。 周弘正已经七十七岁,他可以说是活着的古董,他是目前后三国之中最年长的人,在学术造诣上虽然比不上徐陵,但他如果排第二,徐陵也不敢排第一。周弘正亲眼见证了南梁的兴衰,先后熬死了萧衍、萧绎、陈霸先、陈蒨四位帝王,目睹了北魏分裂为东西魏、又被北齐北周取代,他当初力劝萧衍不要接纳侯景,劝阻萧衍不要北伐。 “是呀,周老说的对······”群臣们开始议论起来,都不赞同北伐。 陈顼一直也很尊敬周弘正,当初也正是他把自己迎接回南陈的,对周弘正的话,陈顼只是冲他点头微笑,默默观察众人,希望找到一个力挺自己的人出现。陈顼并没有失望,这个人很快就出现了。 “周老所言并不准确,”镇前将军吴明彻战了出来,给皇帝行了个礼,接着说,“陛下,齐国的段韶病死了,斛律光又被高纬杀死,高孝瓘又被闲置不用,通过这一点不难看出,齐国皇帝昏庸无能,重用祖珽、陆令萱等小人,国内民怨沸腾;而我大陈则不一样,外结周国,内定华皎,百姓安定,国富兵强,北伐正是顺天应人,机不可失呀。此次北伐,虽然不能一口气灭掉齐国,但拿下淮南故地还是不错的,这样一来也能给我大陈增加安全屏障。” 章昭达平定欧阳纥后,回建康没多久就病逝了,算下来,吴明彻就是南陈地位最高、战功最大的将领了。“对,对!”淳于量、萧摩诃等将领表示赞同。 陈顼向吴明彻投去了一个肯定的眼光,面露喜色。 侯景革命之后,北齐高洋浑水摸鱼,将南梁的淮南之地席卷一空,把领土推进到长江边上;西魏宇文泰又征服汉中、巴蜀以及江陵等地。这样一来,南陈的国土相比南宋、南齐、南梁三国,面积是最小的。可以说,自陈霸先开国以来,南陈在地缘优势方面是后三国中最差的。一想到侯景,陈顼暗自骂道:“侯景呀侯景,你是仅凭一人之力就改变了南强北弱的局面呀,该死的侯景。” 如果能攻占淮南之地,那就拓宽了南陈的战略纵深,首都建康的安全形势就大大改善,这也是陈霸先、陈蒨生前梦寐以求的事情,更是陈顼一心想要做成的事情。自己的情况和孙权何其相似?都是依靠着父兄在江南有了立足之地,孙权可以打败曹操、刘备开疆拓土,为何我陈顼就不能北伐,以成就不世功业? 这时候,朝堂上主战与主和两派开始争论起来,心事重重的陈顼被争论的声音拉回到现实中,咳嗽了一声吼,他看着大家说:“朕的主意已定,北伐大业势在必行,你们商讨一下,推举一名元帅。” 正当吴明彻以为这个元帅非自己莫属时,大家却一致推荐了淳于量。淳于量时年六十二岁,比吴明彻小七岁,虽然归顺南陈比较晚,但他却亲自参与平定侯景、任约、宋子仙、华皎的战斗,资历和战功丝毫不逊色于吴明彻,而且他现在的职位比吴明彻高;关键是,淳于量为人低调谦恭,长得又帅气,人缘一直比较好,获得大家一致好评。 众人都联名推荐自己,淳于量感觉不妙,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吴明彻,惭愧地说:“大家太抬举我了,带军打仗独当一方,我自愧不如吴通昭(吴明彻,字通昭。”吴明彻向来比较自信骄傲,和淳于量平时也没有什么过节,于是笑着说:“思明呀,你总是那么谦虚。” “陛下,臣以为,吴将军比较合适,”尚书左仆射徐陵走了出来,先后给吴明彻、淳于量二人都作揖,对陈顼说,“吴将军家就在淮南一带,熟悉那里的风俗;将略和才能,当今也没有超过他的。”老将军裴忌说:“我同意徐仆射的看法。”裴忌现年五十二,年富力强,二十几年前曾率兵打败王僧智,智取吴郡,受到陈霸先重用;华皎造反的时候,裴忌又被陈顼任命为留守建康的负责人。 看了看裴忌,徐陵应声说:“不但吴将军是最合适的统帅,而且裴忌是最好的副帅。”淳于量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有些失落,徐陵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对陈顼说:“陛下,淳于将军老成持重,把建康托付于他,最合适不过。” “好,不愧是东海徐孝穆,考虑事情这么周全,就这么定了。”陈顼高兴地站了起来。 三月十六日,陈顼下令,以淳于量为中护大将军留守建康,任命吴明彻为征北大将军、都督征讨诸军事,裴忌为监军事,兵分三路,统率十万军队进攻北齐。 东路由吴明彻指挥,向秦郡(江苏南京市六合区进军,手下有萧摩诃、徐敬成、程文季等将领;中路由黄法氍带领,向历阳(安徽马鞍山市和县进军,手下有樊毅、任忠、鲁广达等人。鲁广达是鲁奚达的弟弟,参与过讨伐侯景,先后跟随吴明彻、章昭达在各地平叛,也是老革命了;西路由安州(湖北省安陆市刺史周炅领军,攻巴州(湖北黄冈市、齐昌(黄冈市蕲春县,手下主要是当地的各路太守 临行前,陈顼对吴明彻叮嘱道:“老将军,此次北伐主要目标是淮南重镇寿阳(安徽寿县,卢潜主政寿阳十三年,很得民心,不除掉他,一定是我们的祸患,希望你一定要注意,不能小看他。”“嗯嗯,陛下放心。”说罢,吴明彻便拍马而去。这一次北伐发生在南陈“太建”五年,史称第一次“太建北伐”。 陈军进展迅速,四月初八,黄法氍的先锋鲁广达在大岘(马鞍山市含山县击败齐军。卢潜第一时间得知了南陈的行动,快速反应,一边派人砍伐树木,在水中做栅栏以阻挡吴明彻部;一面派人前往邺城报告情况。十六日,吴明彻派程文季去拔除木栅栏,自己则率军挺进,包围了秦郡。 2一将难求 “不好啦,陛下,陈人吴明彻,带着十万大军奔向淮南之地!”卢潜的使者,慌慌张张前来报告。 大兵压境,北齐在忙些什么呢?高纬忙着和李德林、颜之推等人讨论文学呢!徐之才、魏收在去年病逝后,李德林、颜之推二人一跃成为文坛领袖,深受高纬喜欢。 现在的北齐高层,除了祖珽代表的汉人势力,还有高阿那肱、穆提婆、韩凤为代表的鲜卑势力。 573年正月十一,高纬任命高阿那肱录尚书事,总管外兵和宫内的机密,和侍中城阳王穆提婆、领军大将军昌黎王韩凤一同担任朝廷中枢的要职。高纬重用这三个身边人,也算是对祖珽的一种制约。高阿那肱、穆提婆、韩凤正式从幕后走到台前,从佞幸变成实权人物,自然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开始了他们作威作福的快乐生活,他们号称“三贵”,取代了之前的“八贵”。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说韩凤,韩凤的弟弟韩万岁官居侍中,韩万岁的儿子韩宝行、韩宝信都是开府仪同三司,并都娶公主为妻。每次群臣早朝,高纬常常先召韩凤入殿咨询,等他下殿后,才让奏事官上朝奏事。如果高纬不上朝,内省有紧急的奏事,都由韩凤去向高纬奏报,军事和国家的重要机密,都要经过韩凤的手。 韩凤得志后,出门经常驰马带刀,遇到达官显贵都是狂飙而过,从不放慢脚步,而且对着他们瞪眼睛,就像要把他们吃了一样;如果遇到那些刚正不阿的清流之士,韩凤直接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汉狗,就应该通通被杀掉。”虽然韩凤是汉人,但他早就鲜卑化,对汉人一直抱有敌意。 外朝有祖珽,内有韩凤三人,高纬天天逍遥快活,不理朝政。高纬除了喜欢和穆黄花妹妹一起厮混,更多的精力放在艺术上,他继承了父祖辈的优秀基因,也喜欢音乐、舞蹈和文学,天天和阳休之、崔季舒、李德林、颜之推、卢思道、薛道衡等人在一起吟诗作赋,快乐无比。 二月初十,祖珽投其所好,建议高纬重启文林馆,高纬召集了一大批文人学士到文林馆,这批人被称为“待诏”,名义上是皇帝的智囊和参谋,实际上不过是文学侍从罢了。李德林、颜之推被任命为文林馆领导,除了继续负责高湛生前安排的编撰国史任务之外,还接受了高纬安排的任务,编修《修文殿御览》。 “吴明彻?十万,十万大军!”高纬老毛病犯了,一紧张害怕就说不出话来。 “是呀陛下,大岘失守,秦州、历阳告急!”北齐在秦郡设置了秦州。 “快,快召集群臣商议!” 很快,南陈入侵的消息散布开来,群臣个个六神无主,在朝堂中莫衷一是。 “陛下,一定要痛击吴贼。”说话的是封辅相,“吴贼”是北齐对南陈的蔑称,南陈占据的是东吴故地。封辅相也是老革命,很早就跟着高欢创业,那时候北齐人才济济,封辅相没有冒头的机会。 武卫将军王纮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说:“官军近来屡次失利,百姓的情绪骚动不安。如果再派军队驻屯长江、淮河一带,只怕北面的突厥和西面的周朝,乘我军的弊疲来进犯。不如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善待士人,使朝廷和睦,远近都从心里归附。这样一来,天下都会平定,更何况江东陈氏?” 贺拔伏恩走上前来,摇着头对王纮说:“王将军,你真是年纪大了,怎么说这种糊涂话?大敌当前,你却主张休养生息,要眼睁睁把淮南之地送给吴贼?”自从上次拿下斛律羡后,贺拔伏恩也受到了高纬的信任,他不仅仅想做皇帝的侍从,而想建功立业,因此积极主战。 看双方各执一词,高纬头都大了,转头看看高阿那肱。“三贵”之中,高阿那肱名声相对最好,他和资历远比穆提婆、韩凤要深,这二位完全靠和高纬的亲密关系得到提拔,而高阿那肱之前是和高洋一起痛击柔然的,有实实在在的战功。高阿那肱也想建功立业,对高纬说:“陛下,如果我们不出兵,吴贼一定会小看我们,淮南必定人心浮动,那时候后悔莫及。” “陛下放心,我文宣皇帝(高洋多次打败吴贼,他们不足为虑,我们有淮河天险,敌人想打过来也没那么容易。”韩凤不经意地说。 司空赵彦深正在和秘书监源彪窃窃私语,就这次南陈入侵发表看法,赵彦深问:“吴地的贼寇十分嚣张,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老弟以前曾经是秦、泾二州的刺史,熟悉长江、淮河间的情况,现在用什么办法去抵抗?”源彪,字文宗,是源子恭的儿子,多年来一直在地方上任职,特别是江淮地区,曾经和王琳一起在卢潜手下共事,和王琳私交很好。 源彪轻声说:“我觉得,不如派王琳去淮南招募三四万人,对付陈军,一来他熟悉当地情况,有号召力;二来,王琳对陈氏有仇恨,他一定会全力对付陈军。”赵彦深点头表示同意。 “好,必须痛击吴贼!诸位爱卿,谁可以迎敌呀?” 祖珽思索了半天也不知道找谁合适,一脸茫然,因为最能打的斛律光就是被自己害死的。 “陛下,微臣举荐一人,必能击破贼军。”赵彦深拱手说。 “司空说说看。” “此人正是南方降将王子珩!” “王琳?一个败军之将,有什么本事?”祖珽不屑地说。 这时候,源彪也站出来,把刚才对赵彦深说的话,对众人再说了一遍。高纬也认为王琳是败军之将,之前就被卢潜打发回来,一直被老爹高湛冷藏起来,对他没有什么好感。 高纬正说什么,历阳王元景安却主动请缨,表示要带兵去救援历阳:“既然我身为历阳王,我去救援历阳就是分内职责。”元景安现在是元氏宗族里最受北齐信任的一人,因为他出卖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兄弟元景皓。高纬眼前一亮,很赞许元景安的做法,于是抬高了声音:“诸位爱卿,国家危急时刻,希望人人都像历阳王一样,那我大齐就能转危为安了。” “陛下,我等愿意带兵救援秦州,为国立功。”说话的是尉破胡、长孙洪略。 尉破胡、长孙洪略是韩凤手下的禁军,因为深受韩凤信任,就被推荐给高纬。韩凤笑着说:“陛下,我觉得尉将军最合适,他的名字叫‘破胡’,一定能击破南方这些野蛮人;再说了,王琳是降将,咱们不能让他当主帅呀,否则会被贼寇笑话的。” “朕知道了。” 于是,高纬做了如下安排:西路威胁最小,先不安排军马;中路,高纬派遣王元景安率领五万步骑救援,在小岘(大岘以西构筑城池固守;东路,高纬任命尉破胡、长孙洪略开府仪同三司,王琳做参军,带领五万军队前往救援秦州。朝中文武对此不以为然,并不看好尉破胡。 源彪听说后,大失所望,对赵彦深说:“朝廷的精兵,一定不肯多配给将领,人数在几千以下,正好成了陈国的食饵。尉破胡的底细,您是知道的,早晚打败仗。国家对待淮南并不重视,失去它并不可惜。如果不对王琳推心置腹,还派别人去对他予以牵制,反会酿成祸患,更不能这样做。”赵彦深长叹说:“老弟的计策确实能决胜千里,但是争论了十天,已不被采纳。时局到了这种地步,没有什么可说的!”两人相视流泪。 3势如破竹 四二十五日,黄法氍继续围攻历阳,派樊毅去路上伏击元景安,元景安一战即溃。 重点说东路,这里是南北交锋的主战场。 尉破胡来到秦州一线后,挑选了一些肌肉猛男当先锋队,给他们取名叫“苍头”“犀角”“大力”等,光听这名字就知道,就像猛兽一样;还专门找来一个西域胡人给这些猛男当领导,他是个神射手,箭无虚发,威名在外。 “嘿嘿,有我这些大力士和神射手,吴贼定会闻风丧胆!”尉破胡很骄傲,他满意地看了看眼前这些正在秀肌肉的特种部队。“是呀,将军,只要我们一出兵,敌人无所遁形,望风披靡,您一定功成名就。”长孙洪略笑嘻嘻地看着尉破胡。尉破胡踌躇满志,一拍案几:“来呀,给我大宴士兵,明天我们就要大战······” “将军万万不可呀,我和吴明彻交过手,他带兵有方,将士用命,他们远道而来正要急于求之战;我们应该用长远的计策去制服他们,小心谨慎不要轻易和对方战斗,以逸待劳才是上策!”参军王琳打断了尉破胡。“哼,你这个败军之将,你这是被吴贼打怕了吧?”尉破胡并不理会。 二十六日早上,尉破胡派人去向吴明彻下达了战书,约定在吕梁(安徽省天长市西北,北齐泾州治所展开会战。 “呵呵,这个尉破胡真是酒囊饭袋,兵者诡道也,他不发动偷袭,也不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反而是和我们正面决战,莽夫一个。”萧摩诃笑着说。吴明彻也笑了:“可惜王琳寄人篱下,不能发挥作用呀。尉破胡敢这样做,不过是仰仗着他的那个胡人和大力士,如果能打掉这些人,对方的嚣张气焰马上就没了,几万士兵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噢?看样子,将军已经对齐军了如指掌了,敢问这个胡人长什么样,我要为您拿下他们!” “好!你一直以关羽自诩,号称勇猛无敌,不知道这次能否打败这个颜良,给我看看你的本事?” 萧摩诃热血上涌,拍着胸脯说:“将军放心,我今天就给您好好露一手,等我好消息!”吴明彻点点头:“好,后生可畏!来呀,把抓到的俘虏带上来。”俘虏进来后,向萧摩诃描述了胡人、大力士的特点,并介绍了各自的优缺点。萧摩诃认真地听着,吴明彻在一旁亲自给萧摩诃斟酒。萧摩诃虽然是晚辈,现在的年纪也不小了,四十一岁了,那会儿跟着蔡路养对抗陈霸先的时候,才十九岁,时光虽然无情,但依然无法磨平萧摩诃心中的斗志。 萧摩诃喝完酒,翻身上马,带着几个士兵就朝着齐军冲去。看着敌人来了,胡人跃马向前,正准备弯弓搭箭展示神射技巧,只听萧摩诃大叫一声,胡人看到一支铣鋧向自己砸来,来不及躲避,脑袋就被砸开花了。铣鋧,一种形似小凿的短兵器,可用于投掷。 “犀角”等特种部队赶紧出战,十几个猛男赤膊上阵,表示要教训下萧摩诃。萧摩诃此刻正是酒劲上涌,吩咐身边的人不用管,自己要单挑这些肌肉男,于是拿着长槊就拍马上前。转战腾挪之间,萧摩诃手中的长槊虎虎生风,看得手下士兵是目瞪口呆,吴明彻这时候也跟了上来,拍手叫好:“萧将军好样的,身手不输当年呀!” “好,好,好!”陈军高声起呼。那些肌肉男在萧摩诃手下全部变成了待宰的羔羊,纷纷倒地毙命,这就好比常年在健身房练器械的猛男,和街头健身、工地搬砖的猛男一比,孰高孰低,马上就见了分晓。“齐军没人可用了么,就派这么一些四肢发达的废物出战?”萧摩诃横刀立马,瞪着齐军阵营。其他大力士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甚至有的开始后退。 “将军,机不可失呀。”裴忌提醒道。 “给我杀!”吴明彻一看时机一到,吩咐大军前进,于是双方展开混战。一战下来,长孙洪略战死,尉破胡逃回邺城,王琳只身逃往彭城。 前线的消息传来,高纬慌了,气急败坏,正焦头烂额的时候,赵彦深、源彪又来了,说王琳才是最合适的带兵人选,陈军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寿阳,只有王琳才能抵挡住吴明彻的步伐。高纬只好听从,派人到彭城传令,让王琳去寿阳组织军队,并启用王贵显为扬州刺史,卢潜依然为扬州道行台尚书。 王贵显是侯景的表弟,当初就是他拿着寿阳向北齐投降的,这些年一直被冷藏,现在不得已被搬出来。扬州刺史只是掌管扬州一州之地的军政,而扬州道行台尚书相当于整个淮南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 面对南陈的进攻,北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可以说,这次南陈北伐势如破竹。 二十九日,徐槾攻克石梁城。 五月初四,瓦梁城(六合区西向陈朝投降;八日,北齐阳平郡(江苏省扬州市宝应县境内也向陈军投降;九日,徐槾又率军西进,攻克了庐江城(安徽省六安市霍山县;十一日,黄法氍攻克历阳城,向合肥进军,合州周边城池望风归降;十四日,北齐的北高唐郡(安徽省安庆市宿松县向陈朝投降;十六日,经过陈顼同意,黄法氍以南豫州刺史身份入驻历阳;二十日,黄咏克攻克了齐昌的外城;二十一日,任忠攻克了东关(安徽省马鞍山市含山县西南东西二城,乘胜又占领了蕲城(安徽省巢湖市居巢区;二十三日,任忠攻克了谯郡城(巢湖市东南,同一天秦州城投降吴明彻;二十八日,瓜步、胡墅二城(六合区内投降。 因为秦郡是吴明彻的故乡,陈顼下诏当地准备了用作祭祀的猪、牛、羊等牺牲,叫地方官到吴明彻的家祠和祖坟祭拜,文武仪仗中用鸟羽装饰的旌旗很多,吴明彻这次算是荣归故里了,风光无限。 六月初三,李综攻克滠口城(武汉市境内,西梁的定州(今湖北省麻城市刺史田龙升归降周炅,周炅仍然让他做定州刺史;十一日,任忠攻克合州(合肥的外城;十六日,淮阳(安徽滁州市凤阳县、沭阳郡(江苏宿迁市沭阳县郡守都弃城逃走;十九日,程文季拿下北齐整个泾州;二十日,湛陀攻克新蔡城(安徽六安市霍山县;二十九日,黄法氍拿下合州;三十日,吴明彻攻下仁州(安徽宿州灵璧县。 4祖珽出局 面对这两个多月的国土沦丧,北齐难道就没人管么? 祖珽怕北周趁虚而入,于是建议高纬派人去稳住北周。六月二十二日,高纬让王纮去出使北周。王纮正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他不是主张防备北周和突厥么? 随着祖珽慢慢掌控局面,他开始选贤举能,裁汰冗员,决定革故鼎新大干一场。祖珽不是个有才无德的小人么?为啥掌权后却想有一番作为?这个太正常了。没有人不想干事创业,没有人不想有好名声,只是缺一个平台罢了。那些黑帮老大混到最后不也得搞个政协委员当当么?可以说,弄权不过是手段,所有的权臣、奸臣、忠臣、黑老大最终都是殊途同归的,都想要名利双收。 祖珽举荐了崔季舒、张雕、刘逖、封孝琰、裴泽、郭遵等一堆人。崔季舒是老面孔了,在之前的权力斗争中被边缘化,祖珽拉了他一把,让他参与编修《修文殿御览》,被推荐为侍中;刘逖,北齐著名诗人;封孝琰是封隆之的侄子,现任尚书左丞;裴泽,河东裴氏,文学家;郭遵,出身卑微,文官。 着重介绍下张雕。张雕出身卑微,是老革命了,很早就跟了高欢,一直是文官。张雕现任国子祭酒,负责教授高纬读书,也深受高纬信任。张雕能从贫寒子弟中脱颖而出,得到皇帝重用,除了真本事,也是处事圆滑的。张雕认为何洪珍正是受高纬宠爱的时候,于是积极向他靠拢,二人相互勾结。 何洪珍推荐张雕为侍中,加开府仪同三司。张雕得此位置,立志要好好作为,以报答皇恩,此后说话不再顾忌,对韩凤等人评头论足,劝皇帝要节约开支,让皇帝要约束身边的宠臣。高纬乐得看到祖珽、张雕和韩凤等人去斗,也就对张雕评价很高,经常叫他“博士”。穆提婆、韩凤、高阿那肱对张雕很厌恶,发誓迟早要搞掉他。 祖珽想要罢黜一些宦官和不称职的官员,这就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很快就找到了陆令萱、穆提婆,这就必定导致祖珽和陆令萱二人产生裂痕。四月的一天,祖珽向御史中丞丽伯律暗示,叫他弹劾主书王子冲接受贿赂。因为知道这件事涉及穆提婆,想把他和贪赃罪联系起来,并希望因此使陆令萱连坐。 当然,祖珽知道,要对付陆令萱集团,他不能单枪匹马,于是,祖珽想到了拉拢胡皇后的哥哥。胡皇后虽然被废,高纬并没有完全冷落她,穆黄花玩儿久了厌烦了,高纬会私下去和胡皇后幽会,觉得这样更刺激。祖珽认为雪中送炭要胜过锦上添花,于是就请求高纬任命胡皇后的哥哥胡君瑜为侍中、中领军,又征聘哥哥胡君璧为御史中丞。此外,祖珽还想到了勋贵段韶的势力,就推荐段韶的弟弟段孝言当吏部尚书,辅助自己工作。 不过,祖珽确实是瞎了眼,这个段孝言和他哥段韶完全是两类人,没有段韶那种大公无私、一心为国的气魄。段孝言所任用提拔的人,不是对他进行贿赂的人就是他的故旧,求官的人或者在大庭广众的场合对段孝言膝行跪拜匍伏,公开向他陈述请求,段孝言脸色洋洋得意,看情况应酬许诺。 段孝言觉得祖珽根本不是陆令萱的对手,于是就找到韩凤,主动告发了祖珽的一些诡计。 祖珽的一举一动,都被知道了。于是,韩凤、高阿那肱、穆提婆等聚集在陆令萱周围,商议对策。“干妈,祖珽这个老东西太坏了。”高阿那肱恨恨地说。“我早就跟陛下说过,汉人靠不住,何况祖珽这个瞎子汉人?”“这个该死的瞎子!阳奉阴违的家伙,之前还说我是女娲一样的人杰,背地里却如此对我!”陆令萱破口大骂。“母亲,也是时候敲打一下祖珽了,不然他以为我们好欺负。”穆提婆劝道。 “除了祖珽,他的党羽张雕等人也要除掉,这帮人太可恨了。”韩凤补充说。 “长鸾兄,咱们先对付祖珽吧,张雕那些人,我们慢慢收拾。”穆提婆说。 “简单,只要我还是皇帝的乳母,皇帝就一定会听我的话,祖珽这个瞎子,咱们走着瞧吧。” 果然,也就是陆令萱一句话的事儿,高纬就这么一圈一点,把胡君瑜调出为金紫光禄大夫,解除中领军的职务;胡君璧回梁州当刺史;王子冲被无罪释放。经此一战,祖珽开始被疏远,那些宦官和老油条们都在高纬面前嚼舌根,说他坏话,建议把他问罪。 祖珽毕竟是扳倒斛律光的第一大功臣,高纬还是很慎重的,于是找来陆令萱问话:“大家说的是真的么?姊姊怎么看祖珽这个人?”陆令萱沉默不语,故作为难的样子,唉声叹气,就像当初胡太后询问侄女胡皇后那样,如出一辙,陆令萱可谓北齐第一女演员了。高纬连续问了三次:“姊姊你说嘛,不用叹气,有朕给你撑腰。” 看演得差不多了,观众的情绪也调动起来了,陆令萱就跪拜道:“老奴婢罪该万死!奴婢之前听和士开说祖珽博学多才,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因此才举荐他。最近看来,他得志之后忘乎所以,大奸似忠。哎,人心隔肚皮,我举荐失察,老奴婢该死。”“可恶的祖珽,一直在欺骗朕!韩长鸾何在?”高纬高呼。 韩凤一直讨厌汉人,更讨厌祖珽,高纬让韩凤去查祖珽违反乱纪的行为,正中下怀。祖珽嘛,大家都了解,小偷小摸习惯了,贪污受贿的事情没少干,韩凤一查就查出了十几件不合规不合法的事情。之前,斛律光倒台的时候,高纬曾允诺过祖珽,不会轻易杀他,这时候只好兑现承诺,就解除祖珽侍中、仆射的官职,派出任北徐州(山东省临沂市刺史。 韩凤宣读完圣旨后,祖珽不依不饶,他不服,他好不容易熬死了和士开才走到了权力巅峰,没想到一下子就被陆令萱等人排挤到地方了,心有不甘呀!祖珽脑海里快速闪现着,他想起了当初和士开被高睿罢黜时候求见胡太后、高纬,从而反败为胜的局面,痛哭流涕地说:“韩大人,我想见一见陛下,感谢皇恩浩荡,可以么?” “呵呵,你这个瞎子,你是想学当年的和士开对吧?告诉你,死了这条心,陛下很忙的,你赶紧去北徐州赴任吧。”韩凤一脸不屑。祖珽傻眼了,没想到韩凤拒绝自己,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就开始耍赖,一屁股坐地上,一副哪儿也不去的样子。“呵呵,祖刺史,你给我耍赖是吧,没用的,来呀,给我拉出去!”韩凤一挥手,左右过来拖着祖珽往外走。 祖珽腾出来的位置,很快就有了替补。五月二十八日,高纬任命领军穆提婆为尚书左仆射,侍中、中书监段孝言为右仆射。段孝言如愿以偿,卖主求荣得到了祖珽的位置。这下有意思了,北齐最后一个有才能的实权人物都被排挤走了,剩下的穆提婆、段孝言、韩凤、高阿那肱等人,全是宫廷力量的代表,这些人的掌权,代表着北齐皇权的完全胜利,再也没有什么能制约高纬,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北齐的覆灭。兰陵王高长恭也阻挡不了,因为他也很快就要“被死亡”了。 5高长恭之死 高孝瓘退隐以来,天天提心吊胆,听说南陈北伐,他很害怕被高纬再次起用,整天打探朝中的消息,惶惶不安。妻子郑子歆关切地问:“夫君,朝中正值用人之际,你为何害怕被陛下召见呢?”“哎,现在朝中奸佞当道,陛下猜忌我很久了,就算陛下不得已用我去带兵,背后一定会有人说我坏话的。”高孝瓘叹着气。 “嗯嗯,我知道了,夫君,我支持你。” “可恨呀,我去年脸上长了痈疽,现在却不复发出来,真是可惜!以后,我再也不找大夫医治疾病了。” “夫君!”郑子歆说罢,和高孝瓘相拥而泣。 “圣旨到,请兰陵王接旨。”高纬的使者徐之范来了。徐之范是徐之才的弟弟,徐之才是北齐的医药人才,是后三国乃至南北朝时期的神医,徐之范因此也受到了皇帝的喜爱,被高纬任命为侍中。 高孝瓘一脸狐疑,不会是真的来起用我吧?高孝瓘多虑了。他这几天的打探行为,引起了穆提婆、韩凤等人的不满,他们好不容易赶走祖珽把控政局,可不希望让高孝瓘借着出征南陈的机会重出江湖,于是主动找到高纬,说高孝瓘心怀不轨、揣度圣意。高纬这才想起来这个堂哥,冷笑道:“哼,这是欺负我大齐没有人才么?开什么玩笑!你想死,朕成全你。”高纬叫来了徐之范,让他把毒酒给高孝瓘送去。 “臣接旨。” “兰陵王赋闲居家,妄自议论朝政、揣度圣意,其罪当诛,特赐毒酒,其妻儿老小可免罪。” 听了徐之范的话,高孝瓘低声自言自语:“我对国家如此忠心,哪里有辜负皇帝,而要赐我毒酒?”郑子歆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哭着跑过来,拉着高孝瓘的胳膊:“夫君,这不是真的,你去面见陛下解释清楚吧,夫君!”高孝瓘摇摇头:“子歆,皇帝不会见我的,是我无能,没有机会能照顾你和孩子。今后,希望你多保重身体。” “夫君!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嫁给你,我从未后悔过。”郑子歆泪如雨下。 徐之范被这一幕也感染了,不忍直视站在一旁。高孝瓘安排好后事后,将毒酒接过来,一饮而尽:“好酒呀,好酒!”随后便倒在了郑子歆的怀里,时年三十三岁。郑子歆最后出家为尼,和青灯古佛为伴。 解决好了心头大患,高纬这才想起了西路的周炅。 七月初四,北齐派尚书左丞陆骞领兵二万救援齐昌,从巴水、蕲水之间出兵,和陈朝的西阳太守汝南周炅遭遇。陆骞出自官宦之家,没什么带兵经验,朝中无人才会派他出场;反观周炅,这可是当初跟着王琳闹独立,又跟着侯安都打留异的老将军了。周炅采取了示敌以弱的计策,留下身体瘦弱的士兵,设疑兵抵挡北齐军队,自己率领精锐的士兵从小路阻击敌军背后,大败北齐军队,并在次日乘胜攻克北齐巴州。 如此一来,北齐的西线战事惨败,东线也好不到哪儿去。 初五,吴明彻的军队到达峡口(安徽省淮南市凤台县,攻克这个淮水北岸的据点,南岸的敌军不攻自破,而且淮北绛城(安徽省蚌埠市五河县、毂城(安徽省宿州灵璧县的军士百姓,各自杀死驻防军队的长官,献城投降。这样一来,淮河最重要的据点寿阳就暴露在陈军面前了。 面对强悍的陈军,王琳积极抵抗死守外城。来到城下,吴明彻认为王琳才上任,人心并没有归附,应该可以强行攻城。二十二日晚上,吴明彻亲率将领,猛攻寿阳,萧摩诃、徐敬成、程文季等全上,很快,齐军败退内城。 此举又引起了连锁反应,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北齐的城池相继沦陷。 八月初二,北齐的山阳城(江苏淮安市投降;初九,盱眙城(淮安市盱眙县投降;十九日,陈军将领徐敬辩攻克海安城(江苏连云港市东海县,青州的东海城(连云港灌云县投降;二十五日,陈军将领敬泰攻克晋州。 九月一日,北齐阳平城(宿州灵璧县投降;九日,陈将沈善庆攻克了马头城(安徽省蚌埠市怀远县;十一日,北齐安城(湖北省黄冈市西投降;十三日,樊毅攻克了北齐广陵的楚子城(河南省信阳市息县;二十九日,陈将鲁天念攻克北齐黄城(武汉市黄陂区东。 十月二日,北齐郭默城(江西省九江市东北守将向南陈投降。 6宇文邕的烦心事 奇怪,南陈北伐如此顺利,怎么北周不浑水摸鱼,大干一场?杜杲出使南陈回来后,是这样对宇文邕说的:“陈国君主讨伐齐国势在必行,我们可借此机会看看齐国的实力;我们先后被齐国击败三次,暂且不用动刀兵,还是休养生息比较好。”宇文邕想想也是,自己去年才铲除宇文护,国内还有很多事情没办,还有很多人心没有归附。 于是,宇文邕做了很多事。 二月十八日,宇文邕让太子宇文赟巡视西部疆域;二十六日,派遣侯莫陈凯(侯莫陈崇弟弟出使北齐,表示友好以麻痹北齐。 三月十三日,巡视边疆的宇文赟回来了,还带来了两只白鹿献给宇文邕:“父皇,这是祥瑞呀,上天保佑我大周。”宇文邕向来对儿子严格,而且也不相信这些东西,冷冷地说:“治理国家在于品德,不在这些祥瑞。” 五月十二,宇文邕任命柱国侯莫陈琼(侯莫陈崇弟弟为大宗伯,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大司寇,江陵总管陆腾为大司空。 六月十八日,宇文赟和朱满月的长子宇文阐出生,宇文邕很高兴,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孙子,他也加快了和杨坚的联姻步伐。朱满月因家人犯罪,被发配到宫中洗衣服,因为有姿色,被宇文赟临幸,这才怀了孕。朱满月地位卑微,宇文邕想着让宇文赟早点和杨丽华完婚,以正名。 七月二十,宇文邕在长安接见了王纮一行。王纮不卑不亢,对宇文邕说了一些外交使者日常说的套话,什么“互通有无”“互利共赢”之类的。宇文邕知道北齐这时候来访问的目的,他也知道这时候并不是东征的最佳时机,也就和王纮敷衍了几句,让他大吃大喝几天,也就送走了。王纮回邺城没多久就病死了,北齐又一个开国功臣病死。 九月十九日,宇文赟正式迎娶杨丽华为太子妃,宇文邕大宴群臣。宇文赟平时就有酗酒的习惯,在婚宴上,宇文赟更是纵酒狂欢,得意忘形露出了真面目,在几个狐朋狗友的怂恿下,他迫不及待要去和杨丽华妹妹干那种事,这时候宾客都还没走。杨丽华妹妹属于端庄的淑女型,于是就劝阻:“太子,你不能这样,宾客还没走呢,不合适,你之前也不是这样的。” “之前?之前哪样?我之前迫于父皇的威严,不得已才唯唯诺诺。之前我给他进献祥瑞,本来想讨他欢心,结果却热脸贴冷屁股,哼,今日我大婚,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装什么?我现在就要了你!”宇文赟把一直以来憋的气,一下子全撒了出来,就要强行和杨丽华妹妹发生关系。 杨丽华不从呀,大力反抗,宇文赟醉的厉害,就被推到在地。宇文赟就跌跌撞撞摔门而出,骂骂咧咧,迎来众宾客异样的目光,大家指指点点,整个宴会的氛围很不好。 这事儿很快闹到宇文邕这里,宇文邕当场发火,对着醉醺醺的宇文赟用捆绑就是一顿痛打,骂道:“朕其余儿子那么多,难道只有你能做太子么?”宇文赟的酒醒了大半,连忙求饶。杨坚、宇文孝伯、宇文宪等也来求情,这事儿才算过去。 次日,左宫正宇文孝伯告诉宇文邕:“皇太子受到天下的注目,但没有听到他品德的名声,臣有愧于担任宫官,实在应该由臣负责。况且皇太子年纪还小,志向和学业还不成熟,请陛下精选正派人,作为他的良师益友,调理培养皇太子的素质,希望他每天每月有所进步。如果不这样,后悔就来不及了。”左宫正,职责是辅佐太子的,规劝太子的行为。 宇文邕正容肃然起敬说:“你世代为人鲠直,忠于职守,听到你这番话,可见你的家风。”宇文孝伯拜谢说:“说这话并不难,难在接受这番话。”宇文邕说:“正派人哪有超过你的!” 说罢,宇文邕任命尉迟迥的侄儿尉迟运为右宫正,和宇文孝伯一起匡扶宇文赟。 任命颁布后,宇文邕问乐运:“你认为皇太子是怎样的人?”乐运出自南阳乐氏,祖上世代为官,现任万年县县丞,为官清廉,有不畏强权的名声。 “太子,中等人。”乐运淡定地说。 宇文邕叹了口气,回头对宇文宪说“百官花言巧语谄媚朕,都说皇太子聪明有特殊的才智,只有乐运的话忠诚坦率。” “恭喜陛下,得到乐县丞这样的耿直大臣。”宇文宪笑道。 宇文邕继续向乐运询问中等人的样子。乐运答:“像齐桓公就是中等人,管仲为相就可以使他成就霸业,竖貂辅政就会使国家混乱。可以使他为善,也可以使他为恶。” 宇文邕说:“我明白了。”于是,宇文邕精选宫官辅助皇太子,提拔乐运当京兆丞。这样一来,宇文邕在宇文赟身边安插的人就更多了,宇文赟就更不高兴了,对父亲的厌恶日益加深。 7攻克寿阳 寿阳危急的战报也传到了北齐高层,高纬这时候正打算去晋阳游玩呢。 于是,张雕找来封孝琰、崔季舒等人商议,打算劝阻高纬。张雕说:“寿阳被围困,派遣大军去打仗,信使往返,应该向皇上禀告调度。况且路上的小人会互相惊恐,以为皇上去并州,是由于害怕而避开南面的敌人。如果不向皇上启奏劝阻,只怕人心惊慌浮动。” 崔季舒说:“陛下此刻确实不应该去晋阳,这样吧,咱们联名上书,劝阻陛下。” 于是,崔季舒私下找了很多大臣,互相通气,表示要联名劝阻高纬。但赵彦深、唐邕、段孝言等人并不认同张雕的说法,唐邕表示:“陛下前往晋阳,正好传递了一种从容不迫的信号,况且晋阳乃我大齐西边重要屏障,陈人入侵,我们更应该地方西边的周人。”“可是······”崔季舒要说什么,唐邕几人直接就走了,根本不听。崔季舒不以为然,还是把联名奏书上报给了高纬。 高纬看到奏书后,不解地问韩凤:“朕为何不能去晋阳呢?” 韩凤说:“那些汉人官员联名上书,声称规劝皇上驾临并州,其实是想造反,应当全部诛杀。”高纬一听,对哦,他们不想让我去晋阳,难道是和陈军策应好了,想搞事情?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历来,北齐皇帝去晋阳都是一个常态化、制度化的事情,本来没什么奇怪的。所以,高纬的怀疑也是有一定道理。 十月初九,高纬按照奏书上面的名单,把他们全都召集到含章殿,将崔季舒、张雕、封孝琰、刘逖、裴泽、郭遵在殿前的庭院中斩杀,他们的家属都被流放到北方边地,妇女配给管理奴隶的官吏为妻,男童被阉割,家财被没收。崔季舒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先后成为高澄、高洋的心腹,没想到结局如此悲惨。 处理好这件事后,十一日,高纬顺利出发去晋阳,走之前,让皮景和等人带兵去增援寿阳城。 皮景和是开国功臣,很早就跟随了高欢,不过一直在边境讨伐游牧民族,没有参与东西魏之间的战争,故而没机会露脸,之前还参与了平定高俨造反,在军事上也算是拿得出手的将领了。 吴明彻对寿阳采取水攻,让萧摩诃去把肥水围堵起来,倒灌寿阳城。一个月下来,寿阳城成了汪洋泽国,城中军民很快患上浮肿、腹泻等症状,死去了十分之七。王琳亲自到各个据点视察防务工作,给士兵们加油打气:“弟兄们,父老乡亲们,寿阳是我们的家乡,陈人厚颜无耻来劫掠我们,我们不能听之任之,我王琳不才,愿意和大家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皇帝不会忘了大家都,相信大齐的援兵很快就会到的,大家一定要挺住呀!” 说罢,王琳脱了身上的衣服,随手就披在了一位哆嗦着的士兵身上,还带着王顗去给那些将士送上水和食物;另一边,卢潜和王贵显也没闲着,亲自去给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分发面饼等食物,各位领导的这一切举动自然而真诚,看得军民是热泪盈眶,他们眼中充满了感激。不过,这些食物都是卢潜等人挤出来的,寿阳根本没几天的食物可吃了。 皮景和达到前线后,多次派贺拔伏恩、封辅相二人去淮河口催促吃了败仗的尉破胡。尉破胡被吴明彻打怕了,面对淮河一线国土沦丧,他一直躲着观望,不敢前进,看到皮景和派人来催促,不得已才重新聚集人马,与皮景和汇合。皮景和很快聚集了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渡过淮河,尉破胡不停给皮景和说陈军的战阵如何威武,寿阳一线前来汇报的情况也和尉破胡说的差不多,皮景和不由得警觉起来,在距离寿阳三十里的地方驻扎了下来。 “将军,皮景和带来了二十万军队呀,我们恐怕很难抵挡。”徐敬成说。“是呀,寿阳坚不可摧,敌人的增援大军就在眼前,这可怎么办?”程文季有点恐惧。 吴明彻摆了摆手,笑了:“你们太高看这个皮景和了。兵贵神速,皮景和却扎营不敢前进,他们自挫锐气,这一点再明白不过了,你们还有什么担心的?”“将军英明,现在正是我们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我愿为前锋!”萧摩诃拍着胸脯说。 “不用了。王琳不过是强弩之末,我亲自指挥战斗,势必要拿下寿阳,你呀,有更重要的任务。” “还请将军明示!” “萧将军,我们大军拿下寿阳后,皮景和一定溃逃,你负责绕到他的身后,截断其归路,齐军一定大败!” “将军妙计,佩服佩服!”诸位将领眉飞色舞,个个跃跃欲试。 大战在即,很难说皮景和的驻足不前是谨慎还是畏惧,只能看结果了。 十月十三日,吴明彻顶盔戴甲,亲自指挥徐敬成、程文季等部,从四面发动对寿阳城的围攻。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河水浸泡,寿阳城墙岌岌可危,就差这么轻轻一推就灰飞烟灭,很快,寿阳城墙开始坍塌,陈军一鼓作气占据了寿阳,程文季一马当先,他第一个捉住了王琳。 “呵呵,十几年前沌口一战,你把我俘虏了,今天是风水轮流转呀。”程文季笑道。 “败军之将,没什么可说的,各为其主罢了。”王琳一副坦荡的样子,程文季那种报复的快感很快就没了。 王贵显、卢潜及可朱浑道裕等人也全被俘虏,带到了吴明彻面前,吴明彻下令把他们全部押送建康城。 听说了寿阳沦陷,尉破胡劝皮景和赶紧撤退,皮景和冷静地说:“吴明彻一定会派人来截断我们的归路,大家务必小心,不要让撤退变成溃退。”“报告将军,萧摩诃带着大军在仓陵城突然出现,企图阻止我们。”贺拔伏恩进来报告。 “欺人太甚,诸位,随我迎战萧摩诃!” 此时的齐军,人心惶惶,萧摩诃斩杀尉破胡,皮景和指挥得当,还是凭借人数优势,打退了萧摩诃的攻势。皮景和没有贪功,知道大势已去,于是带着仅存的人马向北撤退;萧摩诃本来就是来捡便宜的,看到皮景和一走,让大家开展扫荡行动,缴获了齐军全部兵器粮草。齐军其他部队损失惨重,只有皮景和全军而还,被高纬封官尚书令。 十月十五日,北齐朝廷又派一万人进抵颖口,樊毅将其击退。十九日,北齐又派兵救援苍陵(寿阳与颍口之间,又被陈军击败。 王琳上了囚车后,寿阳的士兵百姓都来送行,他们有的摇头叹气,有的默默流泪,有的成群结队去吴明彻那里为他求情,还有的直接往囚车里投掷财物。 想着最终又回到了南方故土,王琳心中百味杂陈,上一次进入建康,那是平定侯景的大功臣,这一次进入建康居然是阶下囚!想当年拥立萧庄(已在去年病故重振南梁河山,一度和陈霸先、陈蒨叫板,自己何其威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王琳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远在长安的庾信,想当年,在萧绎手下,王琳、庾信、王褒等人诗词唱和,多么畅快呀! 王琳叫人拿来了纸笔,他给庾信写了信表达思念。 “报,又来一批人,说是给王琳求情,请求赦免的。” “什么?这个王琳,竟然有如此号召力。”吴明彻的脸沉了下来。 徐敬成说:“将军,不能放过这个王琳呀,王琳四十八岁正值壮年,他治军有方,如此得人心,这去建康的路那么漫长,我怕久则生变。”徐敬成这样说是有私心的,当年沌口一战,他跟着周文育、侯安都等人一起被王琳俘虏,他深以为耻,故而希望抓住这次机会把王琳铲除。 “嗯嗯,我知道你的意思,王琳是我们的老对手了,这家伙确实难缠,去,这个任务交给你,赶紧追上去,砍下王琳的头颅。” “好,我保证完成任务!”徐敬成面露喜色,领命而去。徐敬成快马加鞭,在离寿阳二十里的地方追上了王琳的囚车,他宣读了吴明彻的军令,说王琳罪大恶极,无需审问就地问斩。王琳并没有感到惊讶,他看到徐敬成就知道,他今天必死无疑,叹了气说:“呵呵,我戎马一生,为患一方,确实该死。”徐敬成让士兵打开囚车,然后一刀就砍落了王琳的头颅。 旁边送行的人看到此情此景,无不放声痛哭。一个老人拿来了酒肉来尸体身边祭奠王琳,老人对天嚎叫,然后把他的血收敛好后就离开了。又来了一个人,他一路跪着哭着来到了王琳尸体前面:“王将军,我来迟了!”他捧着王琳的头颅,将头和身体合在一起,一直哭,最后哭到没有了声音,一口气没上来,气绝而亡,倒在了王琳尸体旁边。这个人就是王顗,城破后,他没有被俘,作为王僧辩的长子,他一直视王琳为偶像,想留着命去半路解救王琳,没想到事情发展这么快,王琳竟然被杀了。 徐敬成看到这里,也不由得暗自佩服王琳的号召力。至此,曾经参与剿灭侯景的王琳,曾让陈霸先吃尽苦头的王琳,曾经有可能开创基业的王琳,终于退出了历史舞台。 长安的庾信收到了王琳的来信,但并不知道王琳已死,就饱含深情地写下一首《寄王琳》:玉关道路远,金陵信使疏;独下千行泪,开君万里书。 自己身在玉门关这么偏远的地方,已经很久没有故国金陵那边的书信了,现在得到了老朋友你的书信,我泪流满面,慢慢打开你在万里之外寄来的关怀。子珩呀,希望你能珍重呀。 可惜,王琳再也没办法收到这份来自老朋友的祝福和关心。 8推进淮北 这时候高纬在干嘛?高纬和穆提婆、韩凤、高阿那肱三人在掷骰子呢。韩凤说:“哎,本来就是别人的东西,让他拿走好了。”“是呀,陛下,这淮南本来就是南朝的领土,我们不过是趁着侯景作乱才拿下的。”高阿那肱一边说,一边继续和韩凤掷骰子。高纬却有点忧愁,毕竟这是父祖辈辛苦打下来的领土呀。 穆提婆安慰道:“即便国家把黄河以南的地方都丢了,我们还可以做一个龟兹国嘛。人生苦短,陛下,我们应该及时行乐,何必如此忧愁?”“对呀对呀,陛下,咱们无忧无虑的多好。”韩凤等人也安慰着。不知怎么的,高纬瞬间开窍了一样,立刻转忧为喜,大叫一声:“拿酒来!”然后让何洪珍等人击鼓跳舞。 高纬还算比较清醒的,这个国家说到底还他高家的,只有他一个人能负责,他还是派军队去黎阳(河南省鹤壁市浚县黄河一带筑城防守;命令皮景和率军驻扎在西兖州(河南省安阳市滑县,作为黄河以南各路齐军的总指挥。 面对捷报频频,陈顼真是心情大好,他夺回了梁武帝丢失的寿阳重镇,拓展了南陈的生存空间,能不高兴么? 十月二十四日,陈顼下诏将寿阳恢复为豫州,以黄城(武汉市黄陂区为司州;任命吴明彻为都督豫、合等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豫州刺史,任命黄法氍为征西大将军、合州刺史。 对于最大的功臣吴明彻,陈顼不吝赞美之词:“寿阳是古都会,有淮河、汝水环绕,地势险要,控制黄河、洛水,地理位置重要。重臣吴明彻,图谋宏伟,一举攻克,他远大的谋略冠绝当世。往日夷族在这里驻扎,营造天子基业,乌烟瘴气。如今一举扫平,恢复我疆土,功勋卓著,应任都督豫州、合州、建州、光州、朔州、北徐州六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豫州刺史,增封食邑至三千五百户,其他职衔不变。“ 于是诏令谒者萧淳风,去寿阳册封吴明彻,在城南设坛,二十万将士列旗击鼓操戈披甲,吴明彻登坛接受册封,礼仪完毕后退下,将士们齐声高呼,场面壮观。 陈顼大宴群臣,他举酒杯向徐陵说:“还是徐老慧眼识人呀!”徐陵离席拱手道:“这是陛下圣明,不是臣的力量。”面对极力劝阻自己北伐的周弘正,陈顼也并没有冷落,走到他的席前说:“周老,您一心为国,谨慎对待北伐这件事,值得表扬,希望您以后继续对朕提意见才是。”“惭愧惭愧,陛下,可能是我错判了形势,希望这次北伐还能听到更多的利好消息。”周弘正笑了。几个月后,周弘正病故,享年七十九岁。 像周弘正这样长寿且寿终正寝的,后三国这种乱世之中,只有北周的于谨可以做到,于谨死的时候七十六岁。生前功成名就,位极人臣,死后无限荣光,文如周弘正,武有于谨,二人应该可以含笑九泉了。 陈顼在建康庆祝的时候,南陈的北伐喜讯依旧没有停止。 十月二十六日,西路军将领湛陀终于攻克了齐昌,周炅奉命回建康报告。 十一月十二日,北齐淮阴(江苏省淮安市淮阴区守军向陈军投降;十八日,陈军将领刘桃枝(与北齐杀手同名攻克了朐山城(今连云港东海县;十九日,樊毅攻克济阴城(淮安市盱眙县;二十七日,鲁广达进攻北齐南徐州(江苏省宿迁市,并顺利将其攻克,陈顼任命鲁广达为北徐州刺史,镇守此地。 十二月四日,北齐谯城(安徽省亳州涡阳县守军投降。不久,任忠又攻克了霍州(安徽省六安市霍山县。 西路的周炅一走,投降的田龙升就不老实了,以江北六州之地投入北齐的怀抱。高纬没想到在大局节节败退的情况下,还有敌人来投降自己,于是派出元景安去接应田龙升。陈顼很快知道了这事儿,立刻命令周炅为江北道大都督,总统众军,讨伐田龙升。周炅归来,气势如虹,很快打败了敌军,元景安再次败走,田龙升被斩,江北之地重新归入南陈。 南陈军队已经把国境线推到了淮河以北,兵峰直指北齐的徐州州城彭城。这种情况下,北齐边境州郡纷纷起义,表示要加入南陈的怀抱,于是北徐州的豪强武装开始搞事,他们听州刺史祖珽是个瞎子,更不把他当回事,很快就包围了州城。 “不好啦,刺史大人,州里的那些乱民造反了,现在正围攻我们的州城!”参军王君植喘着粗气说。 祖珽气定神闲,他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起,缓缓说:“我知道了,你怕什么,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传我号令,打开城门,不许军民在道路上行走。” “啊?这······” “你放心,老夫自由安排。” 王君植带人去打开了城门,起义军们看着城门大开,一个人都没有,以为祖珽弃城逃跑了,于是准备进城接收胜利果实。就在这时,祖珽下令擂鼓,早已准备好的士兵们一起擂鼓,鼓声震天,起义军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逃出城去。就这么一个间隙,祖珽已调集好了军队,准备和起义军大干一场;同时,派人去邺城请救兵。 起义军重新集结队伍后,又向州城发起进攻,没想到这一次祖珽亲自出马,骑马出城,左右开弓,大喊道:“哪里来的蟊贼,让你们看看我祖珽的箭法!”王君植也领兵出战。起义军没想到祖珽这个瞎子还会骑马射箭,感到十分震惊,纷纷退却。祖珽确实是瞎子,但他左右开弓总能射中一些人,这样一来就会给起义军以震慑,这就是祖珽的胆略和魄力。 十几天过去了,邺城并没有派出一兵一卒。穆提婆拦截了祖珽的救援信,他就是想借着乱军之手杀死祖珽,可这样反而成就了祖珽的威名。看祖珽又臭又硬,起义军只好作罢,弃城而去。祖珽也没有让穆提婆失望,不久之后,他就病死在任上,时年五十岁。祖珽这个怪才,算是走完了这跌宕起伏的一生。虽然品行不佳,但至少还是有杰出的才能的,他这一死,再也没有人能把北齐的政局挽回了······ 第120章 暗流涌动 1高思好造反 淮南之战结束,接下来就是内斗了,北齐可是内斗行家。 这次掀起内斗的是一个生面孔,高思好。高思好本不行高,他被上洛王高思宗(高元海的父亲收养为弟弟,辈分是高欢的侄子辈,和高澄、高洋一起长大的,擅长骑马射箭,曾经跟随高洋讨伐过柔然,官封朔州(山西朔州市行台、南安王。高思好虽然封王,但他终究只是个养子,和那些高家货真价实的王爷没法比,所以极力讨好当地民众,在边境有一定名望。得知韩凤得宠后,又主动巴结,迎娶韩凤的女儿为儿媳妇。 淮南的丢失,让高纬疑神疑鬼,他更担心的还是西北边境,这里可是高家的发源地,是北齐的根基。于是,在574年年初,高纬让宠臣斫胥光弁去朔州巡察。斫胥光弁没啥别的本事,就像和士开、何洪珍一样,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讨高纬欢心,只要能揣度圣意,无所不用其极。斫胥光弁认为,高纬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是有戒备之心的,所以,他对高思好的态度很冷淡,相当傲慢。 高思好本来是想借机讨好高纬的,对斫胥光弁的招待高规格,除了好吃好喝,还有漂亮妹妹在一旁伺候,可斫胥光弁还是不满意。“特者大人,我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么?”高思好脸色很难看,就想要发作,却被行台郎中王行思劝阻了。王行思来自太原王氏,已是落魄贵族,善于辞令,认为高思好有前途有想法,就应征进入了朔州行台工作。 斫胥光弁听出了高思好的不耐烦,也看到了他和王行思的眼神对视,越发觉得二人有阴谋,于是笑着说:“没有没有,挺好的。”一旦怀疑产生,看一个人的时候就带了有色眼镜,斫胥光弁看高思好就是这样,回到邺城就说高思好的坏话,说他要造反。 送走了斫胥光弁,高思好破口大骂:“皇帝摆明了就是不信任我,我在这苦寒的朔州,给他高家辛辛苦苦守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这样对我!”“王爷,朝中奸佞当道,干脆我们反了他!”王行思脱口而出。王行思一直以王伟为偶像,他希望高思好也能成为侯景一样的人物。 “好!本王也受够了这寄人篱下的生活,我要清君侧,”高思好猛然站起来,眼睛中透露着坚定,“先生,我们需要联络并州等州郡,就麻烦你写一篇文章了。”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王行思笔走龙蛇之间,很快就完成了《与并州诸贵书》: “主上少长深宫,未辨人之情伪,昵近凶狡,疏远忠良。遂使刀锯刑余,贵溢轩阶,商胡丑类,擅权帷幄,剥削生灵,劫掠朝市。暗于听受,专行忍害。幽母深宫,无复人子之礼;二弟残戮,顿绝孔怀之义。仍纵子立夺马于东门,光弁擎鹰于西市,駮龙得仪同之号,逍遥受郡君之名,犬马班位,荣冠轩冕。人不堪役,思长乱阶。赵郡王睿实曰宗英,社稷惟寄,左丞相斛律明月,世为元辅,威著邻国,无罪无辜,奄见诛殄。孤既忝预皇枝,实蒙殊奖,今便拥率义兵,指除君侧之害。幸悉此怀,无致疑惑。” 大意是:“皇帝自小长于深宫,看不懂人心险恶,以至于宠信小人,远离忠良。致使滥用刑罚,嗜杀成性,胡人把持朝政,涂炭生灵,劫掠百姓。偏听偏信,残忍暴虐。囚禁了自己母亲胡太后,没有人子的礼节;纵容高俨、高绰两位弟弟,断绝了人伦情义。还放纵皇子们在东门夺马,让斫胥光弁这个小人在西市飞鹰走马,狗马这些宠物都得到了‘仪同三司’的称号,占据州郡高官之位,鸡犬升天,嚣张至极。赵郡王高睿,是社稷之臣;左丞相斛律明月,世代忠义,威慑敌国。这二人无辜遭受诛杀。本人既然是皇室宗亲,就有责任有义务铲除皇帝身边的小人。这是我的拳拳之心,大家不要再疑惑了,干吧!” 这一封檄文,可以说是斗志昂扬,一针见血,把高纬做的那些残害忠良的丑事鞭挞得淋漓尽致。虽然并州的高层并没有被煽动,但王行思的檄文得到了很多底层士兵的认可,很快,高思好聚集了几千人的队伍。 “我们下一步怎么做,先生?”高思好对着行台左丞王尚之说。 “晋阳是国家心腹之地,我们快速占领晋阳,那些并州权贵才能真正响应我们。”王尚之和王行思一样,也是破落贵族,期望和高思好一起干大事,他负责处理朔州行台的日常军政事务,是高思好的大管家。 二月初,准备就绪后,高思好带兵向晋阳出发。到了阳曲,高思好自称大丞相,设置百官,让王尚之做丞相府长史。当时晋阳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是武卫将军赵海,他看到《与并州诸贵书》后,不以为然,直接扔在地上。赵海也是来自禁卫军系统,是高纬一手提拔起来的,事态紧急,赵海来不及请示朝廷,直接矫诏率兵抵抗高思好。 士兵们听说是对抗高思好这个大偶像,表示不买账,公然叫板:“只要南安王来,我们就高呼欢迎。”法不责众呀,赵海不能把这些士兵都杀了,那样会激起兵变,一边拿出好吃好喝安抚士兵,另一边加固城防,派人去邺城求援。 “对吧,陛下,微臣说的没错,高思好早就图谋不轨了。”晋阳的使者刚汇报完,斫胥光弁就在高纬身边煽风点火。高纬也知道,高思好的造反其实很大程度是斫胥光弁逼迫的,也是自己逼迫的,反正高思好也是一个定时炸弹,早一点爆炸,早一点解决也好。韩凤为了表示自己和高思好没有关系,直接把女儿给杀了,把高思好在邺城的亲戚全部诛杀。 高纬得知后很感动,就让韩凤留守邺城。 二月十一日,高纬立刻调集唐邕、莫多娄敬显、刘桃枝、厍狄士文、斛律孝卿等人去晋阳截杀高思好,自己亲率大军紧跟其后。莫多娄敬显是莫多娄贷文的儿子,跟着斛律光东征西讨,有战功;厍狄士文是厍狄干的孙子,性情孤僻耿直,亲戚朋友也没几个来往的,这种人正和皇帝的胃口,因此被高纬提拔为中领军;斛律孝卿是斛律羌举的儿子,聪明机警,为官清廉。可以看出,随着北齐开国功臣的凋零,高纬不得已开始任用这些勋贵之后。 这几个人虽然不是什么顶级人才,但都是有实战经验的,高思好、王行思等人是理想主义者,在带兵作战方面确实差了一大截。双方一接触,高思好就吃了败仗,高思好、王行思二人只好投水自尽,王尚之被莫多娄敬显活捉。剩下两千多士兵,被刘桃枝分割包围,要么格杀勿论,要么被招抚。 高纬来到晋阳后,下令把高思好的尸体悬挂示众,砍成几块投入火中,至于王尚之,他在大街上被活活煮死。 2除掉高绰 “报告陛下,南阳王在定州胡作非为,引起州民的公愤,这里是州中官民的请愿书。” “南阳王?”高纬一脸狐疑地接过了定州官员手中的请愿书,慢慢才想起了高绰这个弟弟来。 高绰和高纬同一天出生,但母亲地位卑微,故而被贬为次子,现任定州刺史、南阳王,是典型的公子哥,生性残忍狂暴,继承了高洋、高湛等人的疯狂基因,他经常在地方上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事情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高绰在街上散步,看到一个怀抱婴儿的妇女优哉游哉,他突然不高兴,心想你什么档次,敢跟我一样悠闲自得?大步上前,便把婴儿给夺了下来,扔给了自己喂养的一条恶犬。那妇女当然不依不饶了,在街上大哭大喊,高绰也生气了,把婴儿的鲜血涂抹在妇女身上,然后让恶犬去咬该妇女。听着妇女的惨叫和咒骂,高绰哈哈大笑:“我这就是在学文宣伯父(高洋,你们懂什么。” “岂有此理!南阳王这不是给我们皇家丢脸么!把他给朕抓来,朕要亲自审问!”高纬咆哮着。 很快,刘桃枝就去把高绰抓来了,被关在高纬的住所。高纬正要审问,没想到高绰却怡然自得的样子,给高纬说了在州里如何如何快乐,高纬来了兴趣:“兄弟,你在州里感到最快乐的是什么事?”高绰回答说:“捕捉许多蝎子放在容器里,再放进一只猴子,看蝎螫猴子极其可乐。” 还能这样玩儿!高纬真是长见识了,立刻命令何洪珍、何猥萨二人在晚上捉一斗蝎子,他要好好观赏观赏。到第二天清早,何洪珍二人才捉到二三升,都放在澡盆里。高纬觉得不能让高绰小看了自己,便说:“放猴子有什么意思,朕打算发个人进去!”“好呀,皇兄,这样的事儿我还没试过呢,今天可要开开眼了。”高绰两眼放光。 于是,高纬叫来了身边一个无辜的小宦官,让他睡在澡盆里。宦官惨叫不止,高纬、高绰二人在一旁拍手叫好。高纬埋怨道:“有这样快乐的事情,为啥你不派驿使赶快来向我报告!”“皇兄,嘻嘻,下次一定,一定!”高绰本来是要被问罪的,这下反而被信任,拜为大将军,天天陪着高纬玩乐。 此后,高绰、高纬二人形影不离,天天不干人事。韩凤每次送文件来,都被拒之门外,知道都是高绰把皇帝带坏了。于是,韩凤找了机会建议对高绰进行职务调整,把他弄到齐州做刺史。高纬也是玩腻了,而且知道这个弟弟绝对不是什么善类,就同意了。 韩凤并不就此罢手,他诬告高绰要造反,罪不可赦。高纬宁可信其有,想起这些时光都是高绰陪自己度过的,不好把高绰公开处死,就让高绰和胡人何猥萨玩儿角斗游戏。高绰一听说玩游戏,他又兴奋起来,没想到皇帝对自己起了杀心。于是,在角斗中,何猥萨受了高纬的暗示,一用力就把高绰给掐死了。高绰时年十八岁。 3高纬恋爱了 北齐的高纬在铲除国内的反对派之际,西边的宇文邕也开始对不安分的胞弟宇文直下手了。 三月十三日,叱奴太后去世了,宇文邕悲痛万分,每天住在居丧的房子,早晨和晚上只吃很少的饭;群臣上表请求皇帝不要缩食,宇文邕依然我行我素了几十天。宇文邕无心国事,便命令太子宇文赟总管各项政务。 叱奴太后也是宇文直的亲妈,但他是一点不悲痛,反而天天去暗中观察齐王宇文宪。宇文直一直在找机会整倒宇文宪,现在终于等到了机会,他跑去对宇文邕说:“皇兄,太后归天,普天同悲,齐王却如平常一样饮酒吃肉,实在是大不敬呀,应当治罪。” 宇文邕一听就知道宇文直想干什么,劈头盖脸就骂:“朕和齐王是异母兄弟,他因为朕的原因才一起和太后服丧,已经仁至义尽。你是太后的亲儿子,太后一直很宠爱你,你在服丧期间都干了什么?一点悲痛的情绪都没有,反而去挑拨兄弟情义。” “皇兄,可是齐王······” “好了,你多多反思自己吧,不要在背地里议论别人!” 宇文直又碰了钉子,一脸愤愤不平地走了。宇文直自从被宇文邕训斥之后,心情十分郁闷,宇文邕看出了他的委屈,于是让他挑选府邸,以示补偿。宇文直挑来选去,最后选择了荒芜的陟屺寺,打算要在那里居住,他本来笃信佛教,住这里也正好让自己有个心灵归宿。 宇文宪得知宇文直在背后说自己坏话,他也想和宇文直改善关系,于是主动上前示好:“兄弟你的子孙很多,这个地方岂不小了些?”宇文直苦笑着说:“自己单身一人尚且得不到容纳,还谈什么子孙!”宇文宪知道宇文直意有所指,抱怨宇文邕不信任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听说北周的太后去世了,高纬派出侍中薛孤康去长安表示吊唁。这并不是高纬多么尊重宇文邕,不过是例行公事。另外,高纬还有私心,他让何洪珍跟着薛孤康一起去长安,拿着三万段彩绸,只为了购买北周集市上的珍珠,为他的穆黄花妹妹做一条珍珠裙子。 就这么不凑巧,何洪珍并没有得偿所愿买到珍珠。五月初一,宇文邕为太后举行葬礼,初二就下诏说:“三年之丧,天子也要遵守。但是国事军事很繁重,必须亲自上朝听政。对丧服的规定,居丧处所的礼仪,一律遵照以前的制度,以表明朕对太后无穷的思念。百官应该遵照过去的规定,太后埋葬以后就可以脱掉丧服。” 王公大臣劝阻宇文邕更改礼制,被宇文邕严词拒绝了,他带头遵守服丧制。长安市中那些富商巨贾受到皇帝感召,也就暂时罢市以示对皇帝的尊重,无论何洪珍怎么给高价,他们就是不卖珍珠。 何洪珍无奈只好空手而归,于是,穆黄花特别生气,和高纬较劲,高纬每天的娱乐项目那么多,就不再搭理穆黄花了。“皇后别哭了,哭坏了身子,陛下会担心的。”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穆黄花擦了擦泪,注意到了眼前这个婢女冯小怜。冯小怜长得那叫一个水灵灵,典型的瓜子脸、樱桃小嘴,那皮肤只要轻轻一吹就会破裂一样,穆黄花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是个人间尤物呀!” “皇后过奖了,您才是大美人,陛下对您是爱不释手的。” 虽然冯小怜说的是奉承话,穆黄花也是喜笑颜开,她对冯小怜的好感又多了几分,突然灵机一动,既然自己注定是人老珠黄,那还不如把这个冯小怜送给高纬,高纬一高兴,说不定还会对自己旧情复燃。 五月初五这天,穆黄花把冯小怜好好包装一番,打算送到高纬面前,因为端午节又称续命节,希望冯小怜能为自己续命。高纬正在和韩凤几人掷骰子呢,不经意间看到冯小怜,手中的骰子都掉地上,口中的口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糟糕,这是心动的感觉!哇噻! 穆黄花在一旁介绍冯小怜,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高纬根本没心思听下去,只是吞吞吐吐:“好,好,好,你退下吧。”高纬已经看呆了,直到冯小怜噗嗤一笑,他才回过神来:“冯小怜?听,听说,你会跳舞?” “奴婢略知一二。” “好,何洪珍,给朕击鼓!” 随着鼓声一响,冯小怜一边弹琵琶,一边翩翩起舞,就像一片无根的树叶,在空中飞来飞去,正如《诗经》所描绘的那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高纬被深深迷住了。对,这是恋爱的感觉!高纬恋爱了,这种感觉是胡皇后、穆黄花等人都不能给的。冯小怜就像一片白月光,照到了高纬这个叛逆青年的内心深处。 动情处,高纬一把就将冯小怜搂到怀里,韩凤、何洪珍等人很识趣,通通都走出去。二人互相凝视,眼神炽热,仿佛立马就能将对方烧成灰烬,一番云雨之后,高纬开始对冯小怜海誓山盟起来,发誓只爱她一个人,立马封她为淑妃。虽然地位不如皇后,但冯小怜就是实际上的皇后。只要有高纬的地方就有冯小怜,二人坐时同席,出则同马,天天说情话,表示要死在一起。 4灭佛大业 宇文邕在服丧期间,也没有忘记一件事,一件大事,那就是剿灭佛教。宇文邕虽然是鲜卑人,但他从小就是在儒学的熏陶下长大的,他平时来往的都是韦夐、庾信、王褒、殷不害等大儒。南北朝时期,佛教盛行,梁武帝萧衍佞佛天下皆知,寺庙圈地占地,让国家损失大量劳动力和财政收入,这一点每个帝王都是清楚的。 对此,萧衍奉行的是“打不过就加入”,通过成为佛教的代言人和精神领袖,掌握了大量财富;北齐的高家则是任由佛教泛滥不加遏制;而宇文邕有不同看法,他想对佛教来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彻底夺回资源。 然而,灭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强迫如此多的人改变信仰,谈何容易?不过宇文邕有耐心,对于宇文护这个权臣,他忍耐了十二年,天下还有他不能忍的事情么? 早在567年,卫元嵩向宇文邕进言:“国治不在浮图。唐虞无佛图而国安,齐梁有寺舍而祚失。大周启运,远慕唐虞之化,宜遗齐梁之末法。佛以大慈为本,安乐含生。故嵩请造延平大寺,容贮四海万姓,不偏立曲见迦蓝,偏安二乘五部。夫延平寺者,无间道俗,罔择冤亲。以城隍为寺塔。即周主是如来,用郭邑作僧坊,和夫妻为圣众,推令德作三纲,尊耆老为上座,选仁智充职事,求勇略作法师,行十善以伏未宁,示无贪以断偷劫,是则六合无怨纣之声,八荒有歌周之咏。飞沈安其巢穴,水陆任其长生。嵩旨在扩充佛之慈心,惠及黎庶。不偏于僧徒,不立曲见迦蓝。所上书中有十五条,俱本此意。其言特并重治道,请上追古代圣王。” 大意如下:治理国家不在于佛教,唐虞没有佛教国家安定,南梁大兴佛教而灭亡,大周应该追慕唐虞而舍弃南梁;佛教本意是大慈大悲,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不能仅仅限于寺庙之中的那些僧尼;陛下您就是如来,应该以城池为寺庙,以夫妻为僧众,以德行为戒律,将普通众生推行到底,惠及天下黎庶,不要偏爱僧尼。 可以说,卫元嵩的推论无懈可击。你佛教不是提倡普度众生么,那现在圈地占地,和天下人争夺财富和人口,这算哪门子普度众生?就应该毁寺灭僧,让天下苍生都感受到佛的慈爱。 卫元嵩曾经是僧人,但生性豪迈不羁,一直被同行瞧不起,他觉得这些同行道貌岸然、贪得无厌,一气之下还了俗,而且还和道士张宾走得很近,二人经常在宇文邕面前诋毁佛教,鼓动宇文邕灭佛。 那时候正值宇文护权势熏天之际,宇文邕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只是暗中和二人讨论,美其名曰学术交流。此后的几年,宇文邕先后七次召集百官及沙门、道士等辩论儒释道三教先后,每次都有激烈的辩论,以王褒、庾信为儒学代表,以张宾、卫元嵩为道学代表,以甄鸾、道安为佛学代表,三派人辩来辩去莫衷一是。 宇文邕也不表态,让韦夐分析三教的优劣。韦夐认为三教殊途同归,都是劝人向善的,于是写了《三孝序》进献,宇文邕大加赞赏。 宇文护死后,宇文邕决定要让儒释道三家分出次序了。在573年十二月初二,宇文邕亲临大德殿,他没有公开表示要罢黜佛教,只是在大家辩论完后,拿着《礼记》开始讲解,然后以皇帝的权威确立以儒教为第一,道教其次,佛教最后。 宇文邕的这一行为,引起了道教、佛教二者的不满,二者逐渐从辩论演变为公开指责、抨击和谩骂。 五月十七,宇文邕打算最后再来一次大辩论。这一次规模很大,宇文邕亲临太极殿主持佛道辩论会。甄鸾专门写了《笑道论》在辩论会上阐述观点,表示了对道教的蔑视和嘲笑,充满了人身攻击,把那些道教信徒们说得哑口无言。说罢,甄鸾把《笑道论》进献给宇文邕,宇文邕表示论事不论人,很生气,直接把《笑道论》给扔火里烧毁了。 宇文邕看了看张宾,心说,你可要给我长长脸,现在该你反驳了。张宾开始谈论卫元嵩那一套道理,说佛教贪得无厌、侵吞财物,僧人智炫从容镇定,说道教消极避世,于家国无益处。慢慢的,张宾开始处于下风,所持观点被智炫各个击破。眼看自己阵营快不行了,宇文邕出来拉偏架,质问智炫:“佛祖确实是功德无量,可寺庙那些僧人是真心向佛么?他们收刮寡民脂民膏,这是败坏佛门!” 智炫被问到了痛处,一时语塞,竟然恼羞成怒:“如果说寺庙败坏佛门,那道观也不干净,他们表面清静无为,实际上包藏祸心,汉末的张角便是如此!” 好家伙,智炫直接给道家扣了造反这么大一个帽子,当场就炸了锅,双方破口大骂起来。宇文邕一看,如果再不拿出主意来,今天就不好收场了,猛然站起:“好好好,既然佛道都不干净,那就都断了!从今以后,我大周境内,佛道禁行,经书、塑像全部毁坏,寺庙道观悉数推倒,沙门道士全部还俗,否则杀无赦!”说罢,扬长而去。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宇文邕其实是很欣赏道教的,不过道教没有和皇权叫板的意思,不圈地不搞钱,清心寡欲,可现在既然两派争执不下,那就一锅端了,这也好彻底堵住那些和尚的嘴。于是,一场全国规模的灭佛、灭道运动轰轰烈烈展开,相比道教,佛教遭遇了灭顶之灾,寺庙的土地、人口、财产全部充公,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三武一宗”灭佛之北周武帝灭佛(宇文邕谥号为“武”。 5处死宇文直 宇文邕的灭佛运动,得到了宇文宪的大力支持,有了宇文宪的军事力量做后盾,那些寺庙僧人谁敢抵挡?因此,灭佛运动相当顺利,国家收回了大量土地和人口,国库暴增。相反,支持佛教的宇文直却阳奉阴违,在陟屺寺一带关起门来继续烧香拜佛。 宇文邕很不放心这个亲弟弟,在一次打猎的路上,宇文邕质问宇文直为何不执行国家灭佛的法令,宇文直据理力争,当众顶撞宇文邕。宇文邕当众拿着马鞭,抽打宇文直,宇文宪连忙出来劝阻,宇文直恨恨地说:“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宇文邕更生气了,更是用力抽打宇文直,宇文直一边忍着,一边在心中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时间来到了,七月初二,宇文邕想去全国各地巡查,第一站是云阳,一方面看看灭佛的执行效果,另一方面查看各地的军政事物。走的时候,宇文邕任命尉迟运、长孙览辅助宇文赟镇守长安。 听说了这个消息,宇文直很兴奋,报仇雪耻的机会来了!七月二十七日这天,宇文直组织了一批佛教的死忠粉以及平时驯养的死士,袭击肃章门,目标是拿下长安。 正好这天,尉迟运就在肃章门巡逻,看到宇文直的士兵意图不轨,他立马用手去关闭城门。“务必不能让尉迟运关闭城门,给我冲!”宇文直大喊一声。几个士兵拿着大刀冲向尉迟运,一刀就砍中了尉迟运的手指,尉迟运忍着剧痛,使劲全身力气,刚好把肃章门给关上。 尉迟运下令严守城门,并找来长孙览议事,二人商定后,长孙览从其他门出城,去云阳找宇文邕报告情况。 宇文直没有乘势拿下肃章门,气急败坏,下令放火。尉迟运认为,只要火一熄灭,宇文直就会闯入门中,干脆反其道行之,叫士兵取来宫中的木材和床榻投入火中加大火势,还用油脂灌浇,火势越加炽烈;同时,派人去通知宇文宪。 等了很久,宇文直发现火越来越大,根本无法靠近,又听见不远处宇文宪带着人马朝这边杀来,于是赶紧撤退。宇文直一跑,尉迟运开门追击,和宇文宪夹击,宇文直大败,摔着一百多骑兵逃奔荆州。三十日,宇文邕回到了长安,下令无论如何也要把宇文直给抓回来。于是,宇文宪兵临荆州城下,萧岿本来就是北周的傀儡,根本没有和北周对着干的意思,就把宇文直给送了出来。 八月初三,宇文直被押送到长安,被宇文邕赐死。 处理了宇文直这个心头大患,接下来的三个月,宇文邕继续巡视工作,先后去了云阳、同州、蒲州等地,期间还派杨尚希、卢恺去南陈访问。杨尚希,弘农杨氏,一代大儒,博学多才,很早就跟了宇文泰,一直做文官;卢恺,范阳卢氏,卢柔之子,之前做过宇文宪的参军。 陈顼高规格地接待了杨尚希、卢恺二人,也催促北周尽快对北齐用兵,以达到夹击北齐的效果。陈顼最近在忙些什么呢?吴明彻攻克寿阳,并不代表北伐的停止,陈军依然在淮北战场上步步紧逼,不断有好消息传到建康。陈顼正在忙着给对北伐有功之人论功行赏呢。 为了推进人事工作,十二月十二日,陈顼任命度支尚书孔奂为吏部尚书,专门负责朝中人事任免。孔奂做事干练,才思敏捷,秉公执法,也不贪污受贿,很多人都心悦诚服,除了湘州刺史、始兴王陈叔陵。陈叔陵认为自己是皇帝的次子,除了太子陈叔宝,就自己最尊贵了,多次向孔奂暗示,希望推荐自己做三公。 孔奂淡淡地说:“穿兖服的官职,本来是从品德的标准来推举的,未必都是皇帝的亲属。” 陈叔陵得知后,当面对孔奂破口大骂。孔奂也害怕,陈叔陵毕竟是皇子,于是并把这件事报告陈顼。陈顼说:“始兴王怎么突然想做三公?况且朕的儿子当三公,必须排在鄱阳王(陈伯山之后。”鄱阳王陈伯山,陈蒨的第三子,长得帅,举止娴雅,喜怒不形于色,又得蔡景历的辅助,处理政事成熟果断,是陈顼的好帮手。 孔奂说:“臣的想法,和陛下的旨意一样。”于是,陈顼任命陈伯山为三公之一,蔡景历也因而得以回到建康,在太子陈叔宝的东宫任职,还兼任侍中、舍人等。蔡景历也算凭自己的本事,从地方又回到了权力核心。经过仕途的起起落落,蔡景历现在老实多了,对亲戚家属的管理严格了起来,他本来以诸葛亮自诩,再也不想因为作风问题、纪律问题被贬谪到地方上去。 北周、南陈如此跃跃欲试,风雨欲来的时候,高纬并没感受到危机。 6无愁天子 杀了高思好这个造反派,又除掉了高绰这个刺头,还得到了冯小怜这个大美女,高纬开心得不得了,天天和穆提婆、韩凤几人愉快地玩耍,日渐放纵起来。 高纬继承了高湛奢侈的生活作风,以为这是帝王理所应当的享受,后宫的妃嫔都是锦衣玉食,一条裙子的费用,甚至值一万匹绢帛的价钱;宫人们在衣着的新奇精巧上相互竞赛,早上的新衣服到晚上就被当作旧衣服。大事修建宫室园林,壮丽到了极点;对所喜好的反复无常,屡次毁坏后又重新修复。从事土木建筑的各种工匠,没有一时的休息,夜里点起火把照明工作,天冷时用热水和泥。 高纬对于佛教事业也是很热衷,在老妈胡太后的怂恿下,他下令开凿晋阳的西山建成巨大的佛像,一夜间点燃万盆油灯,灯光可以照到宫中。国家有灾异和寇盗,从不谴责自己,只是多设斋饭向僧徒施舍,以为这才是修行积德。 自从得到了冯小怜,他就开始自己弹奏琵琶,看着冯小怜跳舞。恋爱中的男人是很幸福的,创造力和想象力都得到开发,突然有一天,高纬悟了,他创作了一首名叫《无愁》的乐曲,此曲一出,韩凤、穆提婆等人无不击节赞叹,夸赞高纬是伟大的艺术家,艺术史上的音乐天才,周围跟着唱和的侍从多到上百人,民间百姓称他为“无愁天子”。 为了逗冯小怜开心,他在华林园设立贫儿村,自己穿了破烂的衣服,和何洪珍、高阿那肱等人,在村中以行乞为乐趣,引得冯小怜哈哈大笑。冯小怜认为这样还不过瘾,还想体验体验军事游戏,于是,高纬又画下西部边境一些城池的图样,依照图样仿造,派人穿了黑衣模仿北周的士兵进攻城池,自己率领宫里的太监假装在城里抵抗作战。 高纬和冯小怜在宫里折腾,国家大事全部交给陆令萱、穆提婆、高阿那肱、韩长鸾等人,甚至宦官邓长、陈德信、胡人何洪珍等都参与机要的权柄,各自引荐亲戚朋党,高居显赫的官位,向他们奉纳钱财可以做官,进行贿赂可以制造冤狱,相互争着对高纬欺诈谄媚,败坏朝政祸害百姓。 从前是奴仆的刘桃枝等人都开府封王,其他的宦官、胡人、歌舞的艺人、巫师、官府的奴婢等轻易地得到富贵的上万人,外姓被封王的有上百人,开府的有一千多人,封为仪同的不计其数,领军一时达到二十人,侍中、中常侍有几十人,如高思好《与并州诸贵书》言,甚至狗、马、猎鹰等禽兽也有仪同、郡君的封号,有的斗鸡被封为开府,享受相应等级的俸禄。 一些受到宠幸的卑鄙小人早晚在高纬周围侍候取乐,一次游戏的费用,动辄超过一万。既而国库空竭,便赐给这些人二三个郡或六七个县,让他们出售官爵收取钱财。因此担任守令的,大都是富商大贾,争相贪污放纵,民不聊生。 现在的北齐,可以说是历史上最虚弱、最荒诞的时候。又是巡视边境,又是出使南陈,宇文邕在下一盘大棋,他知道,差不多该考虑向北齐用兵了 第121章 东征大业 1平齐三策 宇文邕认为,东征的时机已经到了,于是经常找宇文宪、王谊、于翼、伊娄谦等人密谋伐齐计策。于翼、宇文宪,各自镇守一方,而且和宇文邕关系很亲密;至于王谊,他也来自武川镇,父亲王显跟着宇文泰东征西讨,他在太学的时候,和杨坚是同学,政治立场上一直也是反对宇文护的,现任內史大夫、杨国公;伊娄谦,鲜卑人,祖父、父亲都跟着宇文泰创业,为人忠心正直,口才好,是个外交人才。 刚开始的时候,宇文邕下令边镇增加储备,增添防守的士兵;北齐听到这一消息,也增加修整守御点。于翼不以为然,劝阻道:“宇文护专权的时候,发兵攻洛阳,不战而败,损失巨大。数十年的积蓄,一朝丧失。虽然是因为宇文护没有制胜的策略,但也因为敌人有所防备。相互侵犯国界,各有胜负,白白地损失军队和储备,没有什么好处。不如解除紧急状态保持友好关系,使对方松懈而没有准备,然后寻找机会,出其不意事半功倍。” “对呀,于柱国说的对,我们应该示敌以弱,陛下。”王谊、宇文宪也表示认同。 “果然还是文若(于翼,字文若)比较谨慎呀,你的意见非常好,朕一定采纳,”宇文邕想了想,又问,“韦公常年镇守玉璧,他对齐国应该是最了解不过了,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报陛下,勋州韦刺史,进献《平齐三策》!”伊娄谦很兴奋地从门口进来,献上了韦孝宽的《平齐三策》。 自从用反间计除掉斛律光后,韦孝宽就知道灭齐的机会到了,这点几年他一直没有闲着,而是仔细研究了卢叔虎的《平西策》,针对其弱点和缺陷,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战略大计: “臣在边积年,颇见间隙,不因际会,难以成功。是以往岁出军,徒有劳费,功绩不立,由失机会。何者?长淮之南,旧为沃土,陈氏以破亡余烬,犹能一举平之;齐人历年赴救,丧败而返。内离外叛,计尽力穷,雠敌有衅,不可失也。今大军若出轵关,方轨而进,兼与陈氏共为掎角,并令广州义旅出自三鸦,又募山南骁锐,沿河而下,复遣北山稽胡,绝其并、晋之路。凡此诸军,仍令各募关、河之外劲勇之士,厚其爵赏,使为前驱。岳动川移,雷骇电激,百道俱进,并趋虏庭。必当望旗奔溃,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实在此机。 “若国家更为后图,未即大举,宜与陈人分其兵势。三鸦以北,万春以南,广事屯田,预为贮积,募其骁悍,立为部伍。彼既东南有敌,戎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埸。彼若兴师赴援,我则坚壁清野,待其去远,还复出师。常以边外之军,引其腹心之众。我无宿舂之费,彼有奔命之劳,一二年中,必自离叛。且齐氏昏暴,政出多门,鬻狱卖官,唯利是视,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阖境嗷然,不胜其弊。以此而观,覆亡可待。然后乘间电扫,事等摧枯。 “窃以大周土宇,跨据关、河,蓄席卷之威,持建瓴之势。太祖受天明命,与物更新,是以二纪之中,大功克举。南清江、汉,西龛巴、蜀,塞表无虞,河右底定。唯彼赵、魏,独为榛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东略。遂使漳、滏游魂,更存余晷。昔句践亡吴,尚期十载;武王取纣,犹烦再举。今若更存遵养,且复相时,臣谓宜还崇邻好,申其盟约,安民和众,通商惠工,蓄锐养威,崐观衅而动。斯乃长策远驭,坐自兼并也。” 大意如下: 一,我在边关多年,用过很多反间计,成效不显著;我们多次出征也不成功,这是为何?淮南之地,一个小小的陈氏居然能一举攻克。齐国现在内忧外患,正是出兵的大好机会。如果出兵轵关(河南省济源市西),和陈氏相互配合,让一直劲旅出三鸦(河南省鲁山县境内)沿河而下,再联合稽胡牵制并州、晋州。一定能够势如破竹,荡平齐国。 二,如果国家谋划长远,那就和陈国人一起分散齐人的兵势。屯田积粮,训练军队以待时变。陈国人出兵,我们就响应,齐国人来救援,我们就坚壁清野,齐人走了,我们又出兵,让对方疲于奔命。齐国皇室昏庸无能,唯利是图,残害忠良。我们只需要作壁上观,然后乘势而下。 三,我大周横跨函谷关、黄河的险要之地,高屋建瓴,太祖爷(宇文泰)神威天助,南定江汉,西平巴蜀,雄踞关中,只有赵魏之地负隅顽抗,我们有事儿耽搁了,没来及出兵剿灭,致使百姓成为孤魂野鬼,饱受欺凌。以前勾践灭吴,也等了十年;武王伐纣,也进行了几次。我们可以和敌人友好往来,互通有无,养精蓄锐,徐图大计。 这一二三策,其实是上中下三策。上策,概括为远交近攻,主动进取。中策,概括为被动防守,寻找战机。下策,概括为韬光养晦,待时而动。上中下不代表优劣好坏,只是激进或保守。韦孝宽希望皇帝从三个方面都去思考,综合考虑灭齐的方方面面。 宇文邕看完奏书,啧啧称赞:“没想到这个韦孝宽思考得这么详细周到,看来他确实是国之栋梁,对于这上中下三策,朕会慢慢考虑的。” 宇文邕转头伊娄谦询问:“朕想对外用兵,你觉得先讨伐谁?”伊娄谦说:“如韦公所言,齐国皇帝沉湎酒色,昏聩无能,能打的斛律光也被杀害,上下离心,道路以目,这样的国家最容易被打败。微臣建议,可以先去北齐访问,暗中观察有没有什么可乘之机。” “哈哈哈,说得好。朕看,你最合适不过。” 575年三月初二,宇文邕下令,让伊娄谦、元卫二人出使北齐,打探消息。 韦孝宽立功心切,他再不想待玉璧了,这个地方他都守了三十年了,但皇帝对他的《平齐三策》不置可否,便很难过,于是给宇文邕写了一封辞职信,表示要退休。宇文邕则表示,天下还没有平定,玉璧离不开你韦孝宽,韦孝宽只好接受。 在五月初的时候,南陈的徐陵来到长安访问,除了巩固联盟,顺便也向杜杲重提要回庾信、王褒等人才的事情,杜杲抓住机会向宇文邕请示。宇文邕实在是爱惜庾信、王褒,就只答应把殷不害、王克等人给放了回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徐陵没辙,只好带着殷不害等人回南陈,也算是给陈顼交差了。 徐陵的出使,也算完成了任务,可伊娄谦就没那么幸运了。也怪伊娄谦保密工作没做好,到了北齐晋阳没多久,阴谋就被泄露了,被高纬扣了下来。那这事儿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七月二十四日,宇文邕在大德殿内召集群臣,公开宣布伐齐的消息。 2无功而返 宇文邕娓娓道来:“太祖爷英明神武,创造帝王之业,兵锋所指,望风披靡。只有东边的伪齐,仍然没有臣服。虽然多次征讨,终究没有取得大的成功。朕继位以来,宇文护把持朝政,没有施展的机会。亲自执政后,一直都在谋划东征,节衣缩食,修缮兵甲,几年下来以准备充分。高纬昏庸无道,我们顺天应人,伐暴除乱,正当其时。现在,朕想数道出兵,水陆兼进,北拒太行之路,东扼黎阳之险。如果攻拔河阴,兖、豫二州则传檄可定,然后养锐享士,一战击破伪齐。各位王公以为何如?” “好,陛下圣明!”群臣大部分表示赞同。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宇文弼说:“齐氏建国至今,已经有好几代;虽说君主无道,但是胜任藩镇职守的,还大有人在。现在出兵,必须选择合适进攻的地点。河阳地处要冲,是精兵集中的地方,全力加以围攻,恐怕难以达到目的。以臣的看法,汾曲一带地方,北齐防守的军队既少,地势平坦,攻打那里容易攻克。用兵的地点,以这里为最好。”宇文弼,鲜卑人,和北周皇室没关系,出自河南洛阳官宦世家,现任內史上士。 赵煚说:“河南、洛阳,四面容易遭到敌方的攻击,即使得到这些地方,很难防守。请从河北直指太原,捣毁齐国的巢穴,可以一举而定。”赵煚来自天水赵氏,很早就跟着宇文泰创业,有战功,现任民部中大夫。 鲍宏说:“我国强盛各国衰弱,我国安定各国混乱,何必担心攻不克呢!但是先帝在世时屡次进军洛阳,因为对方早有防备,所以常常不能取胜。按臣的计策,向汾川、潞川进兵,直扑晋阳,出其不备,似乎是上策。”鲍宏,鲍泉的弟弟,江陵之战后,鲍宏投靠了宇文泰,之前跟杜杲一起出使过南陈,现任遂伯下大夫。 总结来说,这三个人的意见,都是舍弃河南洛阳一线,从河东一线进攻北齐的平阳、晋阳重镇。历来西魏、北周东征,都是两条路线,要么是从蒲阪过黄河,进攻平阳、晋阳;要么出函谷关,沿着黄河进攻河阴、河阳、洛阳一线。河阴、河阳,水南为阴水北为阳,这几乎是北齐守住中原的命根子,当年陈庆之北伐,也是在这里和尔朱荣大战,当年宇文泰和高欢之间的两次战斗也发生在这里,宇文护第二次东征还是发生在这里。 “你们的意见,朕会考虑的,这一次,朕意已决,无需多言。”宇文邕说。 很难说这两个方向,哪个方向就一定正确,这两个地方对北齐来说都很重要,都有重兵把守的。 于是,宇文邕下诏征讨北齐,任命柱国陈王宇文纯、荥阳公司马消难、郑公达奚震为前三军总管,越王宇文盛、周昌公侯莫陈琼、赵王宇文招为后三军总管。齐王宇文宪率领二万人进军黎阳(河南鹤壁市浚县)。随公杨坚、广宁公薛迥率领水军三万人从渭水进入黄河,梁公侯莫陈芮率领二万人在太行道防守,申公李穆率领三万人在河阳道防守,常山公于翼率领二万人进军陈州(周口市淮阳区)、汝州(平顶山汝州市)。 老将军田弘在去年病逝,这一次东征唯一的开国功臣就只有李穆,李穆负责防守,宇文邕是想把机会留给年轻人; 五弟宇文宪是宇文邕重点培养的军事人才,他前段时间还进献了自己写的兵书《要略》,深受宇文邕的喜爱,九弟宇文纯、六弟宇文招、十二弟宇文盛,这几个都有实干能力,和宇文邕的关系都比较好,宇文邕重用兄弟,这是重点培养自己的势力; 侯莫陈芮是侯莫陈崇的儿子,达奚震是达奚武的儿子,于翼是于谨的儿子,薛迥是薛崇礼儿子,宇文邕也照顾到了功臣的面子; 司马消难是北齐降将,带路党; 杨坚是亲家,政治盟友,第一次单独领兵上战场。 终于要东征了,宇文宪意气风发,他当场表示,要用自己的财产来赞助军费:“臣弟听说,有智慧的人应该顺天应人,以强攻弱,随机应变。陛下执政以来,兼容并蓄,开创大业,偃文修武,剿灭凶恶,使得军民一心,天下大同。此次我大军出征,天网密布,旌旗蔽日,需要大量的粮草供给。古时候,天下混乱,卜式、卫兹二人都拿出家中的粟米、财产,我虽然愚笨,也不敢忘记效仿他们。臣弟这里特地献上金银等器物十六件,以资助军需,不成敬意。”说罢,宇文宪让侍从把自己的财物抬入大殿。 众人见状,啧啧称赞。 宇文邕听后大为感慨,对宇文宪投来欣赏和佩服的眼神,他拒绝了宇文宪的资助,走下御座,拍着宇文宪的肩膀,对众人说:“臣子就应该如此呀,齐王的心意,天地可鉴,朕难道还要他的东西吗?有这一片忠心,足以扫平齐贼!” 三十日,宇文邕亲率六万大军,向河阴(河南洛阳市孟津区北黄河段)挺进。 “陛下,臣请求带着先父的旧部做先锋,誓杀齐人,为父雪耻。”杨素请命。宇文邕看杨素这么认真,也就答应了。 “报,勋州韦刺史有奏书呈上!” 宇文邕得知是韦孝宽,并不意外,接过侍从呈上来的奏书,内容又是韦孝宽请求退休的信,他一看就明白了。韦孝宽收到皇帝东征的消息后,他很郁闷,为何自己在东征的将帅之中没有一席之地?知道皇帝不想用自己,那就继续用退休来表示抗议。 宇文邕这次出征的方略,基本上就是按照韦孝宽上策来的,至于为何不用韦孝宽,有两个考虑:一,韦孝宽善于防守,之前熬死高欢就是例证,不善于进攻,之前被斛律光打败就是例证,韦孝宽是守玉璧的最好人选;二,宇文邕想任用新人建立功业,想自己亲自灭齐,并不想让韦孝宽出头,韦孝宽的名气和威望,北周境内基本上无出其右了,这也是帝王的驭人之术。 宇文邕有些不耐烦,对使者说:“之前已经申诉过了,朕知道了,为何要再次提出申请?玉璧离不开韦公,好好做好防守工作吧。”韦孝宽任然不甘心,他派出自己的第三子韦总去参加东征,宇文邕才答应下来。 北周这一次出兵总计十八万,可以说是倾国之力,各路全面进攻,军纪严明,一路上秋毫无犯,进展很迅速。宇文邕带兵包围了河阴南城,先锋杨素攻势猛烈,北齐方面负责防守河阴三城的是永桥大都督傅伏和行台乞伏贵和,傅伏,出自官宦世家,老革命,跟着高欢一起创业,为人忠厚耿直,认死理;乞伏贵和,鲜卑乞伏部落领袖。 “敌军来势凶猛,我们怎么办?”乞伏贵和问。 “南城是断然守不住的,援军一时半会又来不了,洛阳城自顾不暇,也不会来支援我们,我认为主动放弃南城,去中潬城防守才是上策。”傅伏说。中潬城在黄河中间,四面环水,易守难攻。 八月二十五日,在宇文邕的亲自指挥下,北周军拿下了河阴南城。傅伏、乞伏贵和在沉陷那一刻,趁夜进入了中潬城,据城死守。 “不好,陛下,傅伏逃往中潬城!”杨素报告。 “快,让齐王去烧毁浮桥,一定要困住他。”宇文邕说。此刻,北路的宇文宪拿下黎阳后,迅速南下攻克了武济渡口,并包围洛口(郑州巩义市洛口村),攻下东西二城。接到皇帝指示,亲自带队放火烧毁了河阴三城的浮桥,试图断绝北齐从北城派援军。 按理说,傅伏被切断了粮道和救援路线,应该是坐吃等死,没想到,他硬生生地顶了二十天,宇文邕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怪不得说河阳三城互为犄角、易守难攻呢。 既然中潬城拿不下,那就去进攻洛阳试试运气。不过,洛阳更有一个硬骨头在,那就是老将军独孤永业!宇文邕猛攻洛阳金镛城,也是丝毫没有进展,眼看大军就要屯兵坚城了,周军的士气开始减退。而这时候,高纬依然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来支援,因为北齐高层还没反应过来。 “传令下去,连夜赶制两千只马槽!”独孤永业当机立断,他必须要自救。士兵们疑惑不解,独孤永业不回答,他这样做是给北周军制造假象,制造援兵很快就会来的假象,突然多的两千只马槽就是给援兵的马匹使用的。很快,金镛城内齐军制作马槽的叮当声就传开了,周军中流言四起,认为齐军的援兵就在路上。 高纬也没有拖太久,毕竟是河阳重镇,九月初,他派遣镇守晋阳的高阿那肱出兵河阳,攻击周军,唐邕等将领跟随出征。对于自己要听从高阿那肱这个家伙的调遣,唐邕表示很难受,自己好歹也是跟着高欢创业的老革命了,怎么能屈居高阿那肱这个小人之下? 于是唐邕带着情绪,磨磨唧唧地走,到达指定地点时候已经迟了。 高阿那肱大军来援助河阳,齐军士气大振,独孤永业、傅伏更是精神抖擞。初九这天,宇文邕生病了,身体很不舒服,连日来,他亲临一线指挥战斗,积劳成疾,直接病倒了。 前线的皇帝病倒,这对于士气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当天夜里,宇文邕无奈宣布撤兵。为了防止北齐追击,宇文邕下令烧毁船只。“行台大人,周军疲惫不堪,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我愿意率领二千精骑追击,一定取得大胜!”傅伏兴奋地说。 乞伏贵和除了贵族出身,没什么实际的军事能力,他早就被周军吓破了胆,直接拒绝了傅伏的出兵请求。 因为河桥被烧毁,而且唐邕迟到,高阿那肱也没法追击,一雪耻辱,只好无功而返。 其他几路,于翼、李穆、侯莫陈芮、杨坚等人都打了胜仗,拿下北齐三十多座城池,听说宇文邕生病撤军了,没办法,只好把全部吞下的城池又吐了出来。因为强行占领的成本远远大于收益,这些孤悬敌后的城池是守不住的。果然,周军一退,高阿那肱、独孤永业几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很快夺回了这些城池。 二十六日,宇文邕一行回到了长安。虽然无功而返,劳民伤财,但宇文邕也总结了这次东征的经验教训,那就是河南一线确实不好打,下次得换个方向。于是,宇文邕厚赏了宇文弼、鲍宏、赵煚三人。这一战中,杨坚的表现很抢眼,宇文邕对这个亲家刮目相看,赏赐了很多东西。 这一点引起了宇文宪的不满,他悄悄对宇文邕说:“普六茹坚(杨坚)此人相貌异常,臣每次看到他,茫然不知所措;恐怕他不会甘居人下,请及早把他除掉!”宇文邕也知道杨坚的相貌是出了名的怪异,于是低声吩咐:“你把来和找来给他相面,记住,务必保密。” 很快,宇文宪把相面大师来和找来,就在宴会上相面。来和知道杨坚呀,早就给他相过了,说他将来会得天下的。但来和却欺骗宇文邕:“随公杨坚是个信守名分、注意节操的人,可以镇守一方。如果当将领,将会无坚不摧;其他方面,没有别的本事。” “好的,朕知道了。”宇文邕淡淡地说,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和杨坚喝酒聊天。来和为啥要欺骗宇文邕?因为来和的业务水平高,知道杨坚一定会得天下,所以故意保护杨坚借此机会向杨坚示好?这也太玄了。这种故事一般来说可信度很低,往往是事后附会。 真相最可能的是:杨坚就是一个小角色,宇文邕根本不把他放眼里,反而是来告状的宇文宪更值得担心。所以,无论来和说了什么,宇文邕都是不会信的。 回到邺城的高阿那肱,把此次救援不利的责任推脱到了唐邕身上,唐邕因此被高纬疏远。 不久后,北齐的宜阳王赵彦深病死。赵彦深历经几个君主,经常参预机密,以温顺谨慎著称,又一个开国功臣死去。他死之后,朝贵中主管机密的,只有侍中、开府仪同三司斛律孝卿一人,其余的都是韩凤、高阿那肱等佞臣。 3陈顼的烦心事 在北周东征的时候,南陈一直也没有停止对北齐的进攻:正月二十日,樊毅攻下潼州(安徽宿州灵璧县);二月二十三日,樊毅又攻下邳(江苏徐州市睢宁县)、高栅等六座城池;九月初,吴明彻兵围彭城,二十一日,在吕梁(安徽天长市西北)再次击败北齐数万大军。 虽然前线节节胜利,但陈顼一直开心不起来,因为儿子们的事情不省心。陈顼继位以来,从没有停止的事情就是生儿子,他以为自己之所以能抢走哥哥陈蒨的皇位,就是因为哥哥陈蒨的儿子们太弱了,所以为了保证皇权永固,一定要多生儿子。于是,陈顼这一辈子,一共生育了四十二个儿子,可以说他创造了中国历史的奇迹,他生育的儿子数量是空前绝后的。 可惜,数量并不能替代质量。 先说太子陈叔宝。陈叔宝已经二十二岁了,陈顼长子,最大的爱好就是诗词歌赋、痛饮狂歌,陈叔宝的文学造诣和音乐天赋是一流。 因此在陈叔宝周围聚集了一批文人骚客,如孔范、江总、陈伯固等。孔范,来自会稽孔氏,博览群书,最大的特点是说话好听,陈叔宝每次有过错,孔范都会给他掩饰,从来都说他的优点,不说他的缺点,这样的人自然深受陈叔宝喜爱,在陈叔宝身边任文学侍从。 江总,来自济阳江氏,和南齐时期“江郎才尽”的江淹是同宗,从小才思敏捷,有神童的名誉,之前深受萧衍的喜爱,和徐陵等人关系也比较好,时年五十六岁,时任左户尚书,陈叔宝经常和江总、陈伯固几人彻夜痛饮。 陈伯固,陈蒨的五子,天性嗜酒豪放洒脱,月光族,所获得的俸禄,立马拿来买酒用完,沉醉之后就厚着脸皮乞讨,在诸王之中,他最穷。陈顼夺了陈蒨的皇位,对侄子有歉意,而且陈伯固风趣幽默,经常赏赐他,现任侍中、翊前将军。 这一日,陈叔宝又召集了江总、孔范、陈伯固几人饮酒赋诗,好不快活。 “江老,近来可有佳作呀?”陈叔宝醉意朦胧。 “对对对,你这老头肯定有,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陈伯固笑骂道。 “好吧,陛下,这是我前段时间写的《修心赋》,让您见笑了。”说罢,江总从袖子里掏了出来。 “哈哈,江老原来是有备而来!”孔范笑着说。 陈叔宝接过《修心赋》来一看,立马就被吸引了: “已亥初冬,天气煦暖,百业繁杂,万姓佝偻,称心快意者寥寥,吾居其中,深感浊气逼人,思绪游走而为此文。尝闻:居幽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皆习性使然。而欲无忧者愈忧、念之深者愈痛,何也?盖由情之少依托而失归附,千帆过尽,万古如澄尔。 “性为本我之始,闻香识臭,愿日出而夜息;情乃自我之源,追名逐利,欲贪多而不厌。性情之内,冲冠一怒为红颜;号角声远,红尘百战已成伤。肥马轻裘,呼儿换酒一醉;酥手弱柳,泪痕鲛绡湿透。 “无中生有,万象千姿百态;循环往复,明日往昔今朝。销金洞窟,无数英雄授首;红粉湿地,许多豪强往生。怀玉衔珠,富足不晓何日始;呼奴唤婢,安乐哪管几时休。成王败寇,权柄更如转轮;昨胜今衰,世事好比覆水。机车隆隆,亦发管乐之声;神思昏昏,难挡苏张之辩。扬鞭奋蹄,牛马姿态亘今古;好高鹜远,玉石风骨任往来。黄泉碧落,悠悠我心;沧海桑田,绵绵之意。 “古圣先贤,眼追手摹;芳草幽径,心驰神往。一叶知秋,明辩动静阴阳;百川入海,喜看天高地阔。劫难无穷,淡看生死起落;前路有尽,自在春花秋月。今,累年劳作,身心俱疲,特以此文自嘲、自辱、自毁、亦自慰。虽造化欲弄人,然犹自呕心沥血、不服天地约束,性情之外,孜孜以求超然!惜哉!痛哉!亦快哉! “歌曰:时光浩渺兮,我欲窥!天地苍茫兮,我欲追!追之不尽兮,已忘我!窥之不尽兮,我是谁!性情之内兮,痴与狂!物我之外兮,两茫茫!心如飘萍兮,谁知我!身如候鸟兮,不忍悲!力将尽兮,情已灰!心将归兮,神欲飞!” “好赋呀,太好了!如此好赋,一定要给我的丽华妹妹分享才行。”说罢,陈叔宝摆了摆手,示意宦官蔡脱儿去把张丽华叫来。 才子要有佳人相伴,那才完美。刚好在这一年,陈叔宝遇到了生命中的那个她,十六岁的张丽华。 张丽华自幼家境贫寒,张丽华的父兄靠着编织草席,拿去集市换些口粮勉强维持家庭生计。但贩卖草席的收入并不稳定,还要受到当地恶霸的欺凌,实在走投无路了,张家决定将年仅10岁的张丽华卖入宫中。虽然此举不能让张家大富大贵,但少一张嘴也是可以减轻了些家庭负担。就这样,张丽华成为了一名宫女。 在宫中过了六年的杂役生活,16岁的张丽华出落得越来越漂亮,逐渐艳压一众同龄的宫女。陈叔宝在人群中只消一眼,便看上了她,当晚便与她共度了春宵。张丽华非常幸运,同年便为陈叔宝生下一个皇子陈庄,地位也有了质的提升。 张丽华是标准的大美女。她发长七尺,黑亮如漆,光可鉴人,像瀑布一样垂到地上。并且脸若朝霞,肤如白雪,目似秋水,眉比远山,顾盼之间光彩夺目,照映左右。更难得的是,张丽华还很聪明,能言善辩,鉴貌辨色,记忆特别好。当时东宫的奏折,都由宦官蔡脱儿、李善度两人初步处理后再送进来,有时连蔡、李两人都忘记了内容,张丽华却能逐条裁答,无一遗漏。 她眉目如画,头发乌黑秀丽,不仅五官生得精致,体态婀娜多姿,还特别体贴入微。在她看清陈叔宝好色的本性后,也不会胡乱向他发脾气,甚至还会助他与那被看上的女子结缘,同时她还与后宫佳丽们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张丽华如此善解人意,陈叔宝就将好色和文学结合进行到底。他将十几个才色兼备、通翰墨会诗歌的宫女名为“女学士”;才有余而色不及的,命为“女校书”,供笔墨之职。每次宴会,妃嫔群集,诸妃嫔及女学士、狎客杂坐联吟,互相赠答,飞觞醉月,大多是靡靡的曼词艳语。文思迟缓者则被罚酒,最后选那些写诗写得特别艳丽的,谱上新曲子,令聪慧的宫女们学习新声,按歌度曲。 可以说,陈叔宝有了张丽华,正如高纬有了冯小怜,那是恋爱的感觉!张丽华的文学修养很高,经常陪着陈叔宝参加各种吟诗作赋的社交场合,可谓红颜知己。 “爱妃,你快来看看,这是江老写的《修心赋》,精彩绝伦!”陈叔宝笑着,就把文章递给了张丽华。“呵呵,来了,太子,看把你给高兴的!”张丽华对着江总几人行了礼。 张丽华抿嘴一笑,接过来仔细欣赏起来,缓缓说道:“百姓劬劳,万物皆疲于奔命,称心如意者寥寥无几,因而思绪万千,有感而发。久居幽兰之室而不闻香,人的习性如此。人之所以多愁善感,大概因为情思没有寄托,正如千帆过尽,江水万古澄碧。人的性情,喜香恶臭,好逸恶劳,追名逐利,贪得无厌。性情中人,为红颜怒,为战败感伤,想美酒,爱美人。 “万物从无到有,千姿百态;世界循环往复,亘古不变。英雄豪杰竞相争夺财富和红颜,没有休止。可成王败寇,昔盛今衰,世事无常,不管是扬鞭奋蹄还是好高骛远,最终南逃黄泉碧落、沧海桑田,我心意难平。然而,我依然羡慕古圣先贤,也向往芳草幽径。愿意透过秋叶,思虑阴阳规律;希望看百川入海,领略海阔天空。生死看淡,尽享春花秋月。 “如今,常年累月的劳作,让人身心俱疲,特地写此文来自嘲、自辱,也是自我安慰。虽然造化弄人,我依然不服天地约束,性情之外,我也要超脱!真实痛快!我要大声歌唱:时光浩荡,我要窥探究竟!天地苍茫,我要尽情追逐!追逐不尽,忘掉自我!窥探不明,我究竟是谁?性情中人,痴狂如我!物我之外,茫茫不知!我心如飘萍,身如候鸟,忍不住悲痛!精力耗尽,情思成灰!心灵要归往何处,神情将要振翅高飞!” 大家随着张丽华的解读,不禁摇头晃脑,如痴如醉,张丽华解读完,也是怅然若失,久久不能平静。过了一会儿,江总才拍手鼓掌,对张丽华表示深深地敬意。张丽华又还了礼,恭敬地说:“江老才情横溢,实在是国士无双呀。” “对对对,您就是国士!”陈叔宝也是佩服不已。“太子,江老如此才情,左户尚书之职有点大材小用了。”陈伯固笑着说。 陈叔宝想了想,深以为然,对江总说:“江老,你愿意在我身边陪伴么?” “那就是我江总的荣幸了。” “好,我即刻派人去告诉吏部尚书孔奂,我要江老来做我的詹事。”左户尚书,掌天下计帐户籍等事;太子詹事,太子的管家,和太子亲近。 于是,陈叔宝召来管记陆瑜,让他去找孔奂传话,希望这个吏部尚书能给自己面子,给江总换个位置。孔奂板着脸说:“江总有潘岳、陆机那样的文采,却没有园公、绮里季(商山四皓之二)那样的真实才能,如果派江总辅佐太子,我觉得有点为难。” 陆瑜转告了孔奂的话,陈叔宝勃然大怒:“好你个孔奂,我找你走程序不过是给你面子,真以为我要求你了?我直接找父皇去!” 在次日的朝会上,百官奏事完毕后,陈叔宝向陈顼提出了江总的任职要求,陈顼觉得这也就是件小事,便说好。话音刚落,孔奂就拱手道:“江总,是有才华的人。现在皇太子才华不少,难道还要依靠江总!按臣的看法,希望挑选敦厚稳重的人才,担任辅导皇太子的职务。” 孔奂一番话实在高明,夸奖了江总,又抬举了太子陈叔宝。陈顼点了点头,问:“按你所说,谁能担任这个职务?” “都官尚书王廓,世代都有美德,才识和性格忠厚聪明,可以担任。” 一听说王廓,陈叔宝心里笑了,王廓来自琅琊王氏,父亲王泰也做过太子詹事,因避讳,儿子不能做父亲曾经做过的官,于是,坦然地说:“王廓是王泰的儿子,不宜做太子詹事。” 孔奂却不以为然:“宋朝(南朝宋)的范晔,是范泰的儿子,也是太子詹事,也没有因为避讳而产生怀疑。” 没想到孔奂非要和自己作对,还搬出了前代的先例来,陈叔宝再也按捺不住了,说什么也要让江总来当这个太子詹事:“父皇,太子詹事是要处理儿臣很多事务的,天天和我在一起,如果用了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很别扭,还怎么开展工作?” “对呀,陛下,太子爱用哪个就用哪个呗,多大点事儿?”陈伯固嘿嘿一笑。 陈顼一想,也是,孔奂没必要上纲上线,最后也就同意了。陈叔宝撇了一眼孔奂,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为了表达对陈伯固的感谢,陈叔宝提议让他出镇一方。陈顼同意了,让陈伯固出任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南徐、南豫、南兖、北兖四州诸军事、镇北将军、南徐州刺史。陈伯固谢恩后,就去南徐州(江苏镇江)上任了。 “报告陛下,始兴郡王又,又······”黄门郎气喘吁吁地进殿报告。 “这个孽障,他又干了什么?”陈顼没好气的问。 始兴郡王陈叔陵,陈顼次子,时年二十一岁,他跟陈叔宝一样,也是从小就跟着陈顼在长安过着人质生活,562年跟着陈顼一起回的建康,按理说吃了苦中苦,至少对生活还是有敬畏之心的,然而并不是这样,权力会让人蜕变。十四岁开始,陈叔陵就在各地任职,并展示出了非凡的政治能力,执政严苛残暴,臣属们听到他就感到害怕。 现在任职都督湘、衡、桂、武四州诸军事,驻守湘州长沙。陈叔陵来长沙后,专以杀戮、抢掠为事,骚扰居民,滥征劳役,大肆掳抢财物。陈叔陵生活荒淫放荡,夜晚通宵玩耍,啤酒烧烤夜场妹子,快意人生。当时,长沙王府之内常常高烛燃烧,通宵达旦,他和一群妻妾宾客整夜地寻欢作乐,纵情享受生活。在湘州这几年,陈叔陵昼伏夜出,不理政事,下属官吏不得自行报告公事犯事者不论轻重,一律关进牢狱,几年也不审理。 陈叔陵最大的爱好就是盗墓,每逢他在野外游山玩水的时候,若遇到一些较为豪华的墓碑或是名人的墓碑,都会下马驻足细细地品读一番,然后就下令让手下人挖开坟墓,把墓中的所有东西一一翻遍,拿走所喜欢的东西。陈叔陵常常在将陵墓内的珍宝洗劫一空之后,便洋洋得意地回府了,有时甚至把所盗陵墓中的尸骨也带回府悬挂起来作为战利品。 在陈叔陵的折腾下,湘州几乎成了个人间地狱,百姓怨声载道,州县的官吏也不敢上报,因为陈顼偏爱这个儿子。实在是闹大了,当地的官员才会匿名举报。黄门郎把举报信递给陈顼,陈顼看后扔在地上,破口大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不像话!” “陛下,始兴王如此顽劣,理应早点惩戒呀。”孔奂忧心忡忡地说。 陈叔宝一直对这个弟弟也十分忌惮,陈叔陵也从来不把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于是陈叔宝也劝陈顼收拾陈叔陵。这样以来,陈顼反而清醒了,他觉得权力的艺术就是在于平衡,不能轻易表达喜怒,既然已经从了陈叔宝的要求,那也不能严惩陈叔陵,否则就让太子一支独大了。 陈顼只是派人去责骂了陈叔陵,这就算了事了。陈叔陵被骂后,并没有引以为戒,反而很高兴地说:“哈哈,我就知道父皇偏爱我,走,咱们接着出去玩儿。” 陈叔陵又开始了他刺激的盗墓之旅。 次年六月初七,南陈中央有了一次人事调整,尚书右仆射陆缮被改为左仆射。陆缮来自吴郡陆氏,之前是陈叔宝的太子詹事。陈顼打算让孔奂代替陆缮尚书右仆射的职务,诏令已经发出,却被陈叔宝说坏话给劝阻了,结果,陈顼改派王克为尚书右仆射。陈叔宝胸中的恶气出来后,又开始和江总彻夜饮酒,表示庆祝。 酒喝高了,江总让太子乔装打扮,去宫外游玩儿,彻夜不归。陈叔陵虽然在地方折腾,但他一直关注着陈叔宝的动向,听说江总乱搞,立刻就派人把陈叔宝的行为告诉了陈顼,陈顼知道后很生气,说早该听从孔奂的劝阻,于是罢免了江总的太子詹事一职,把他调离了陈叔宝身边。 接班人问题,是一个帝国命运走向的关键问题,不仅陈顼头疼,英明神武如宇文邕也是如此。 4无奈之举 576年二月十二日,宇文邕派宇文赟去西征吐谷浑,让他去边境历练历练,实际上干活的是王轨、宇文孝伯二人,宇文赟不过是去镀金的,带着随从郑译、刘昉、王端等人去旅游的。宇文赟很讨厌王轨二人,私下对郑译说“秦王(宇文贽)是父皇的爱子,乌丸轨(王轨)是陛下的宠臣。我这次出征,怎能免除公子扶苏被废、被杀的事呢“ 郑译说“愿殿下弘扬仁孝、不失为子之道而已,不要为别的事担心。“ “行嘛,只能如此了。”宇文赟说。 “不用担心,在陛下,咱们这次好好放松放松?”刘昉邪恶一笑。随后,刘昉给宇文赟讲了一个荤段子,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王轨在不远处听到了几人的笑声,对宇文孝伯叹气说:“又不知这几个小人在挑唆太子干什么!”“你就别唉声叹气啦,我们做好臣子的本分就行。”宇文孝伯劝慰道。 很快,周军和吐谷浑相遇,双方一接触,周军取得大胜,追击到吐谷浑都城达伏俟城(青海湖西铁卡加古城)才返回。郑译、刘昉一路上,嘻嘻哈哈,变着法去逗宇文赟开心,一会儿折腾将士,一会儿劫掠边境民众,一会儿又是胡吃海喝,引得军中怨声载道。王轨二人多次劝说,都被宇文赟当作耳旁风,王轨不得已,只好痛骂郑译几人。 八月初九,周军回到长安后,王轨如实汇报了郑译的行为。宇文邕气得面目狰狞:“来人呀,给朕拿棍棒来!”宇文赟、郑译等人瑟瑟发抖,连忙磕头求饶。 宇文邕没说话,拿着棍棒对着宇文赟、郑译几人就是一顿毒打。随后,宇文邕将郑译、刘昉几人免职,把他们驱逐出东宫。这时候,宇文孝伯出来请罪,说自己没有好好规劝好太子,并给太子求情。 “宫正无罪,是太子不争气,”宇文邕把宇文孝伯扶起来,气也消了,对太子骂道,“你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宇文赟在太监的扶持下,挣扎着回到了东宫。 过段时间后,宇文赟的伤好了,开始想念郑译、刘昉,又把他们召回自己身边,郑译见到宇文赟第一句话,便是:“殿下何时得天下?”“哈哈,郑译呀郑译,你说话我爱听!”宇文赟笑着说。“嘿嘿,太子,我那里最近新安排了几个漂亮妹妹,要不要一起去放松放松?”刘昉淫笑着。 “好好好,走走走!”宇文赟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贺若弼知道后,也不敢劝阻太子,只是找王轨说了这件事,并且叮嘱说:“王大人,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父亲(贺若敦)临死前叮嘱过我,不要乱嚼舌根,我至今牢记。” “呵呵,那你为何还告诉我?” “哎,我身为小内史,职责在身,不得已呀。”小内史,负责协助太子管理东宫的事务。 “放心,我知道了,太子一定不能胜任,我必须要向陛下禀报此事。”王轨说。 朝会上,王轨当众汇报了太子再次亲近郑译的事情,希望宇文邕改立太子。宇文邕先是愤怒,后来又沉默。王轨以为宇文邕不信,于是就把贺若弼给卖了:“人们并没有听说皇太子仁孝,恐怕他不能解决陛下的家事。愚臣我见识短浅不明,说的话不足为信。陛下一向认为贺若弼有文武奇才,他也常常因这件事而担忧。” “贺若弼?贺若弼在哪儿?”宇文邕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点名贺若弼。听到王轨提自己名字那一刻,贺若弼就后悔当初告诉给王轨了,心中极度不满。面对皇帝的质问,贺若弼平静地说:“皇太子在东宫修养自身的品德,没有听到有什么过失。” “哦哦,宇文孝伯呢?” “太子近来害怕陛下的天威,并没有什么过失。”宇文孝伯说。宇文赟是一个表演高手,在宇文孝伯等人面前从来都是表现得恭恭敬敬,宇文孝伯也是一个性格平和的人,对太子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朕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宇文邕一脸疲倦。 出殿后,王轨追上了贺若弼,责备说:“你平生言论,无所不说,为什么今天面对皇上,却如此反复无常?” 都跟你说了别说是我说的,你还出卖我,是想让我卷入宫廷斗争中么?贺若弼不高兴地说:“这就是您的过错了。太子,是国家未来的君主,怎么能随便发言评论!如果事情有差错,便会遭到灭族的下场。本以为您只是向皇上密陈对太子的意见,怎能公开明说!” 王轨沉默了很久,便说:“我一心为了国家,没有考虑自己个人的利害得失。当着大家说这件事,确实不妥当。” 一个月后,宇文邕举行了三十四岁的生日宴。太子宇文赟、汉王宇文赞、秦王宇文贽等人相继给宇文赟敬酒祝寿,宇文邕很高兴,心情舒畅。王轨敬酒祝寿的时候,假装喝醉了酒,用手去摸着宇文邕的胡须,小声说:“可爱的好老头,只是遗憾继承人太弱了。”三十四岁,在南北朝时期,确实是老头子了。 说罢后,王轨就醉醺醺地去了别的席位敬酒。宇文邕听出了王轨的言外之意,于是停止了饮酒,去了内室召来了宇文孝伯,不高兴地问:“您常常对我说太子没有过失。现在王轨对我这样说,可见您是在说谎话。” 宇文孝伯知道宇文邕生气了,于是跪拜了两次说:“父子之间,别人很难说什么。臣知道陛下不能割慈忍爱,所以就不敢说话了。”还是宇文孝伯了解宇文邕。真要像王轨说的那样,用宇文赞或宇文贽来代替宇文赟,武帝宇文邕是做不到的,沉默了很久,便说:“朕已经委托给您了,希望您能尽力而为!” “臣定当竭尽全力,辅助太子。” 杨坚也在酒宴上,谈笑自如的气场,又引起了王轨的注意。宴席散后,王轨拜见宇文邕,王轨说:“陛下,太子非社稷之主,普六茹坚此人气度不凡,您百年之后,太子恐怕不是杨坚的对手。” “杨坚杨坚,又是杨坚!”宇文邕听得不耐烦,随口一说,“如果天命在杨坚身上,那又怎么办?”王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朕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汉王、秦王也不成器,朕没有更好的选择。”宇文邕说出了问题的实质。王轨一脸愕然,说得也是,宇文邕的其他儿子都还小,也没有合适人选。 对皇太子宇文赟妥协后,宇文邕又开始把精力放到东征北齐上。 九月二十三日,北周再次召开军事会议,商讨东征事宜。宇文邕深刻反思了去年东征的经验和教训,对大家说: “朕去年因为生病,所以没有能平定东边的盗贼。上次进入伪齐的国境,见到对方的所有情况,他们指挥军队,简直同小孩子玩游戏那样;何况朝廷昏聩混乱,朝政被一帮小人操纵,老百姓都在哀号,朝不保夕。上天赐给我们而不去谋取,恐怕会留下后悔。去年进军河阴,只如同用手拍打对方的后背,没有扼住对方的喉咙。晋州原先是高欢起兵发迹的地方,也是镇守统辖要害重地,现在我们去进攻晋州,对方一定要派兵来救援;我们的军队严阵以待,发起攻击后一定可以攻克。然后借着破竹之势,大张旗鼓地向东进攻,足以捣平他们的巢穴,统一天下。” 既然河阴一线无法进展,那就走河东一线,反正就这么两条路线,任何失败都阻止不了宇文邕东征的决心。将帅们都沉默不语,认为去年东征无功而返,劳民伤财,应该休息一段时间再说;上次支持进军河东的赵煚、宇文弼也沉默了。宇文邕可不想拖下去,他大声说:“机不可失。凡阻滞我大周军事行动的人,一定按军法制裁!” 于是,新的一轮东征大业,拉开帷幕······ 第122章 大战平阳 1分割包围 576年十月初四,宇文邕再次亲征北齐,任命越王宇文盛、杞公宇文亮、随公杨坚统率右三军,谯王宇文俭、大将军窦泰、广化公丘崇统率左三军,齐王宇文宪、陈王宇文纯为前军,宇文招统领后三军。宇文亮是宇文导的儿子;宇文俭,宇文泰八子;丘崇,新面孔,黎州刺史、上大将军。 鉴于上次进攻河南一线失败,这一次,北周军选择了进攻河东一线,把目标放在平阳、晋阳。宇文邕路过玉璧城的时候,接见了韦孝宽。远远望去,玉璧城坚不可摧,固若金汤,宇文邕不禁夸赞:“有韦公在此,我们大周才得以安心东征齐贼呀!有如此坚城,何愁敌国不破?” 韦孝宽七十七岁了,依然壮心不已,听皇帝如此夸赞自己,又再次请缨出征。 “韦老,你不必多言,玉璧还是需要你的。” “陛下,荡平齐国,这是老臣毕生夙愿,即便我不能统帅一军,直捣平阳,也愿意率领一支偏师,攻打敌寇也行。”说着说着,韦孝宽老泪纵横,伏地不起。 这下就给宇文邕整不会了,人家年纪一大把,又一心为国,你这又是何苦为难一个老年人呢?宇文邕就于心不忍了。人家都说了只要偏师进攻就行,也不跟自己抢风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韦公如此忠君爱国,朕属实感动,你放心,朕一定让你参与东征。” 韦孝宽这才心满意足,整军备战去了。 时间来到了十月十一日。高纬在干嘛呢?高纬正在和冯小怜妹妹,在祁连池(忻州市宁武县管涔山上)打猎呢,二人你侬我侬,情深意切,双宿双飞,开心得不得了。 前线的战报一封比一封紧急,却全部被右丞相高阿那肱扣下了,他不以为然:“大家正在狩猎,这不过是边境的小小摩擦罢了,很正常嘛,何必来报告?”“大家”是对皇帝的称呼。 “陛下,如此游猎好不快活,然而我听说晋阳宫年久失修,不利于陛下入驻,我建议让段孝言去翻修下宫殿,这样一来,陛下和淑妃游猎完,才有好地方可以休息。”韩凤笑着说。“是呀,陛下。”穆提婆和韩凤相视一笑。段孝言投靠韩凤以来,溜须拍马,无所不用其极,很得韩凤、穆提婆赏识,于是韩凤一有机会,就给段孝言揽活。 “好呀,陛下,我都还没去晋阳宫殿住过呢。”冯小怜一撒娇,高纬立刻就同意了。 很快,在韦孝宽玉璧这个桥头堡的支持下,宇文邕轻松到达晋州(临汾市一带)境内,陈兵在汾曲(临汾市南,汾河拐弯处)。 宇文邕指挥若定,派宇文宪领兵二万在雀鼠谷(晋中市介休县西南)驻守,宇文纯率步骑兵二万人在千里径(临汾霍州市东)驻守,达奚震率步骑兵一万人在统军川(雀鼠谷以东)驻守,宇文盛率步骑兵一万人在汾水关(晋中市灵石县、临汾霍州市之间)驻守,大将军韩明率步骑兵五千人在齐子岭(河南济源市西北)驻守,焉氏公尹升率步骑兵五千人在鼓钟镇(运城市垣曲县北)驻守,凉城公辛韶率步骑兵五千人在蒲津关(运城永济市西黄河渡口)驻守,宇文招率步骑兵一万从华谷(运城市稷山县西北)攻打北齐汾州(临汾市吉县)一带。 至于韦孝宽,宇文邕让他跟随宇文招,做行军总管,配合攻打汾州。 韩明、尹升、辛韶等都是开国功臣之后,官二代。宇文邕的这一次安排,应该说是煞费苦心的。 雀鼠谷,谷长七十余公里,汾河流经河谷,河谷两边为陡峭的悬崖,是晋阳南下的要道,宇文宪率军扼守雀鼠谷,就是为了阻击齐军从晋阳南下救援平阳;千里径,是北齐前平阳太守封子绘开凿的一条道路、是连接晋阳的另一条重要通道,因雀鼠谷两岸悬崖陡峭,河流湍急,很难突破,一般取道千里径,宇文纯的目的也是阻止齐军南下;统军川、汾水关地势险要,达奚震、宇文盛可以随时借此策应救援宇文宪、宇文纯二人。 宇文盛、宇文纯、达奚震三人,全部受宇文宪节制。这几路人马都是一个目的:阻止北齐南下救援平阳。 韩明、尹升两路的目的是阻止北齐从洛阳一线渡河救援平阳;辛韶的目的是保障北周的大后方安全;宇文招、韦孝宽攻打汾州重镇,目的是拔除平阳以西的北齐势力。 这样一来,平阳就被北周军团团包围,成了瓮中之鳖,接下来就是进攻了。 宇文邕把进攻平阳城的任务交给了王谊,而北齐这边负责防守的是尉相贵,也就是尉相愿、尉兴敬的大哥。北周军必须在北齐的援兵到达之前就把平阳拿下来,否则到时候北齐军内外夹击,处境就很危险了,有可能全军覆没,毕竟是客场作战,这是最危险的,所以,王谊指挥各路大军日夜猛攻平阳城,火攻、水攻全用上,地道战、土山战应有尽有。 十八日,平阳已危如累卵,战报却再次被高阿那肱拦截下来,唐邕忧心忡忡,看这样下去不行了,于是授意使者谎称平阳已经陷落。高阿那肱听后,脸色大变,他可是清楚知道平阳是什么地方,那就是晋阳的南大门!再也瞒不住了,于是报告给了打猎的高纬。 “陛下,平,平阳,平阳陷落了!”高阿那肱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高纬一脸震惊,吓得弓箭都掉到了地上,把头转向平阳的方向,“快,快,我们立刻向平阳出发!” 韩凤、穆提婆二人也是吓坏了,但故作镇定。韩凤说:“没事儿,陛下,不过是一座城池而已,不必惊慌,待我大军一到,周贼必定遁逃。” 冯小怜双手捧着高纬的脸,让他的脸转向自己,钻进高纬的怀里娇滴滴地说:“是呀,陛下,着急也没用,你就陪我再猎一围吧!” “这样一来,也可以稳定军心,陛下。”穆提婆笑着说。 事已至此,只好强装镇定了。于是,高纬抚摸着冯小怜的脸庞,深情地说:“好好好,朕的心肝儿!朕就陪爱妃再猎一围!”只听“驾”的一声,高纬挥动马缰绳,载着冯小怜妹妹就冲进丛林中去了。 这就是李商隐在《北齐二首》中写的“平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的来历。还好,高纬没有因为妹子而彻底失去理智,猎完一围后,便下令回到晋阳,让各路军队在晋阳集合。 十九日,齐军在晋祠完成集结,总共有十万大军。 “陛下,臣妾还没看过战争呢,打猎都玩儿够了,臣妾想见识一下真实的战场是什么样的,可以么?”冯小怜的双眼发出了勾魂的光。 “好好好,爱妃,朕这一次就带你亲自体验下战争,”高纬顿时荷尔蒙爆棚,是时候展示出男人的魅力了,高声对群臣说,“朕打算御驾亲征,夺回平阳,击退贼寇!”这一刻,高纬觉得自己头顶仿佛冒着金光万丈,觉得自己这一刻很男人,这一刻自己不再口吃,不再害怕群臣的目光,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高孝珩、唐邕、高延宗、斛律孝卿等人面面相觑,本想劝阻高纬,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都选择了沉默。 “报告陛下,微臣有要事上奏!”陈德信气喘吁吁上前来。太监陈德信,现任侍中,深受高纬信任。 “讲!” “微臣奉命前往监察晋阳宫,却发现段孝言竟然让工匠去修自己的宅邸,同时也去修韩凤、穆提婆二人的宅邸,我质问段孝言后,他语无伦次,此事微臣不敢隐瞒,希望陛下定夺。”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高纬勃然大怒,恶狠狠看了韩凤、穆提婆二人,便要亲自前往查看。到了施工现场,果然如陈德信所言,而且还发现韩凤把官用的马匹借给了别人私用,高纬当即下令,革除韩凤、穆提婆一切职务,并拆除了韩凤、穆提婆、段孝言三人的房屋,并且解除了韩凤儿子韩宝仁和公主的婚姻,三人被宣布接受组织调查。 “等朕凯旋之后,再来处置你们!” 2齐军倒戈 二十五日,高纬亲率各路军队从晋阳出发,奔赴平阳前线。 相比之下,北周的情报工作相当及时而准确。听说高纬来了,宇文邕坐不住了,立刻从汾曲来到平阳城下督战,和王谊等人商议进攻策略。皇帝一来,周军士气大涨,平阳城已弹尽粮绝,就差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了。 “既然高纬不把平阳当回事,那我们可以借机利用,彻底摧毁平阳守军的信心!”王谊笑着说。 “哦?你有何妙计?” “相比陛下已经听说了冯小怜要求再猎一围的消息了,我们就把这个事儿给这城里的人说一说吧。”王谊指了指平阳城。 “好!”宇文邕也笑了。 很快,王谊安排了几组大嗓门的士兵,让他们轮流对着城头高呼:“请君再猎一围!请君再猎一围!”一边是暴风骤雨一样的进攻,一边是唇枪舌剑,平阳城中的士兵心理防线开始崩溃,小道消息流传开来,说是皇帝已经放弃平阳了,继续守下去,只有等死的份儿。 行台左丞侯子钦看着这人心惶惶的齐军,再望望城下这无边无涯的周军,内心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投降。 当天夜里,侯子钦就悄悄出城,拜见了宇文邕。 “城中局势如何呀?” “报告陛下,平阳城危在旦夕,在下仰慕陛下久已,特地前来投降。” “好好好,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对付崔景嵩?” “这个包在我身上,我和崔刺史关系好,我一定会对他晓之利害,相信要不了两天,平阳城必定归大周所有。” 侯子钦回城后,就开始找崔景嵩谈论投降的事情。刚开始崔景嵩还严词拒绝了侯子钦,在侯子钦的软磨硬泡之下,他才渐渐开始动摇起来,静静地说不出话。侯子钦给出了最后一击:“老哥,您是清河崔氏,世家大族,到哪儿不是高官厚禄,何必要跟着高纬这种昏庸之主?”这话如当头棒喝,崔景嵩立马就清醒了。 “我只是刺史,兵权都在尉相贵手中,你拿尉相贵怎么办?” “尉相贵我知道,他对齐国一直忠心耿耿,咱们只好来硬的了。” 二人商定好后,崔景嵩让侯子钦出城传达自己的愿意投城的意思,并商定交割仪式。 二十七日晚,侯子钦代表崔景嵩,向北周投降,按照事前安排,宇文邕派王轨带兵去接应崔景嵩。王轨的先锋部将段文振,趁着夜色,手持长矛带着几十人登上城头,王轨和崔景嵩碰头后,双方气势汹汹朝着尉相贵府邸杀去,段文振一刀就砍中了尉相贵左臂。双方展开激烈肉搏战,最后,尉相贵以及部下八千人被俘虏。 平阳,真的陷落了。 战略目标达成,接下来就是扩大战果了。北周战神宇文宪迅速行动,拿下了洪洞、永安二座城池,准备进一步攻取其他地方。高纬下令,让先头部队烧毁了桥梁据险防守,宇文宪的军队无法前进,便驻屯在永安(霍州市)。 宇文宪派宇文椿在鸡栖原(霍州市东北)驻屯,砍伐柏树建造小屋作为军营,打算和齐军援兵来一场大会战。宇文椿是宇文导(宇文颢次子,宇文护二哥)的儿子、宇文亮弟弟。 二十八日,高纬亲自率兵向鸡栖原出发,派高阿那肱带一万人救援千里径,斛律孝卿带一万人救援汾水关。斛律孝卿行动迅速,宇文盛告急,宇文宪亲自救援,二人合兵一处,加上又占据地利优势,击退了斛律孝卿,宇文盛、侯莫陈芮趁机追击,斩获不少;另一边,高阿那肱也来到了千里径,高纬的主力到达鸡栖原,宇文椿向宇文宪发出救援,宇文宪又奔赴鸡栖原,看着高纬的士兵漫山遍野,迟迟不敢应战,一直拖到晚上还在观望。 正在宇文宪犹豫不决的时候,宇文邕的诏令来了,宇文邕表示仗打到这里就差不多了,该撤退了,反正平阳已经拿下。于是,宇文宪趁着夜色带着部队撤离。“五叔,那我们的军营怎么办?”宇文椿问。 “兵者诡道也,见机行事,不能死守常规。你继续用柏树搭建军营,以迷惑敌军,他们必定不敢轻举妄动。”宇文宪答。 经过一晚上的秘密行动,宇文宪的几万人顺利撤退,直到第二天,高纬才知道。 “陛下,周人这是害怕了,我们应该趁势追击才对。”高阿那肱说。高纬同意了这一说法,就派高阿那肱率领前军先行进发,仍旧节制调度其他军队的行动。 二十九日,宇文邕任命梁士彦为晋州刺史,带领一万人镇守平阳,让韦孝宽回防玉璧城,准备率兵返回长安。 “以陛下的圣明威武,乘敌人的荒淫放纵,何必担心不能攻克他们!如果齐国出现一个好的君主,君臣同心协力,那么就是有商汤、周武王的声势,也不易讨平对方。现在齐国的君主昏庸、臣僚愚蠢,军队没有斗志,虽有百万之众,实际上是送给陛下的。”宇文忻劝道。宇文忻是宇文贵的儿子。 宇文邕不以为然:“齐军刚刚集结,声势浩大,我们因为平阳城内部有人倒戈,才侥幸拿下晋州,平阳易守难攻,不如让这座坚城去耗一耗齐军的锐气,这才是上策。” “齐国的纲纪败坏,到目前已经有两代了。上天庇护嘉奖我们周王室,经过一战而扼住对方的咽喉。古人说的攻取动乱欺凌败亡之国,正在今天。放过他们而自己退走,臣实在不能理解。”军正王韶说。军正,军中执法官;王韶,太原王氏,世代居住长安,有雅量,宇文邕掌权后提拔的新人。 宇文邕只是点点头,淡淡一笑,依然坚持返回长安:“两位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一次是我们两国主力对决,其中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一旦失败,那就不可设想。朕依然认为,依靠平阳坚城试探下齐军的战斗力,再做打算,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以看出,宇文邕这次东征,真的是稳扎稳打,他确实是下定决心要灭掉齐国的。 走的时候,宇文邕安排宇文宪等人殿后,阻挡齐军。齐军在哪儿呢?直到十一月初四,高纬这才到达平阳城下。 听说周军主力遁逃,高纬率兵追击,到达高梁桥(临汾市尧都区高河村),追上宇文宪。宇文宪带着两千骑兵,隔着高粱水排开阵势。段畅作为先锋,带领齐军挺进桥头。 “来将可通报姓名?”宇文宪问。 “我是领军段畅,平原王段孝先的堂弟,你又是谁?”段畅很自豪地说。 “平原王段孝先的堂弟?哈哈哈!”听到段畅自曝家世,河对面的宇文宪、宇文纯、宇文忻、王谊、侯莫陈芮、宇文盛等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必段畅一定是个无名之辈,不过是依靠堂兄的威名才在北齐混了个领军将军的职务,宇文宪也开始轻视段畅,便不经意地说:“我是虞侯大都督。” 对于宇文宪的低调,段畅很不满意:“听您的言谈,不是一般的人,今日相见,为什么隐瞒姓名官职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连个姓名职务都不敢留下么?“ 随后,段畅又是连珠炮一样问个不停。宇文宪都惊呆了,北齐怎么会派出这么一个显眼包出来打仗?你要玩儿那就奉陪到底。宇文宪自信地说:“我是天子的弟弟齐王宇文宪!”段畅点了点头,又开始问其他人。宇文宪便指着宇文纯等人,一一介绍他们的姓名、职务、爵位。段畅听完后,也不搭理,而是拍马去告诉了高纬。 “段畅这家伙要干嘛?”宇文纯几人开始讨论起来,不明就里。 宇文宪也是莫名其妙,思索了一会儿后,他觉得不能再等了,于是下令撤军。 突然,齐军呼啸而来,为首的正是段畅。宇文宪、宇文忻二人各自带领一百骑兵抵挡,其他将领按照计划撤退。段畅带着贺兰豹子、山褥瑰等将领猛冲,双方交战下来,宇文宪阵斩贺兰豹子、山褥瑰等将领,齐军伤亡一百余人。因为高梁桥狭窄,齐军施展不开,段畅下令停止追击。 于是,宇文宪命令军队渡过汾水,最后在玉璧城追上了宇文邕。 宇文邕再次看到了韦孝宽,韦孝宽汇报了自己配合宇文招,如何连下敌人四城,并且拿下了汾州定阳城的壮举。宇文邕知道,韦孝宽这是急于表现,因而从容地对他说:“人们都认为老年人多智,善于谋划军事。然而,我与几个少年一举平定齐军,您认为怎么样?”意思是,老头子,灭国之战这种大事儿,你就交给我们这些年轻人嘛,你老是去抢什么功劳嘛。 韦孝宽回答说:“我现在已经衰老,只剩下一颗对朝廷的诚心。然而过去在少壮的时候,也曾为先朝出力,平定关中。”看这老头这么倔,宇文邕笑了:“对对对,实在像您说的那样,您呀也该休息休息了。玉璧也待了很多年了吧?” “三十三年了,陛下!”一听说皇帝要给自己挪位置,韦孝宽哭了,泣不成声。人生有几个三十三年?这三十三年的岁月里,韦孝宽亲自熬死了高欢,又设反间计搞掉了斛律光,也见证了高澄、高洋、高演、高湛四个皇帝的离世。宇文邕把韦孝宽扶起来,便命他随车驾回到京城,拜授他为大司空,出任延州总管,晋爵位为上柱国。 宇文邕并没有放弃平阳,离开玉璧之前,宇文邕让宇文宪带领六万士兵驻扎在涑水(流经运城市闻喜县、夏县、市区、临猗县、永济市注入黄河)一带,和梁士彦遥相呼应。涑水,和汾水一样,是河东地区注入黄河的支流,是交通要道,距离平阳不远,同时可以阻止河南的援兵北上。 齐军现在主要任务并不是追击周军,而是收复平阳城,所以宇文宪才得以从容退兵。 3坚守危城 “陛下,洛州孤独刺史有表上奏!” 独孤永业?他写奏折干嘛?高纬一脸狐疑,难道是洛阳也被进攻了?高纬接过来奏折一看,原来独孤永业听说平阳陷落,便积极召集了三万军队,希望西入潼关偷袭长安,来一个围魏救赵。这一招十分冒险,但胜算的几率很大,毕竟周军的主力还在晋州战场上。 “传令下去,让他把洛阳给朕看好,不要到处跑,朕一定要亲手拿回平阳!”高纬说完,下令高阿那肱发动攻击。独孤永业得知自己被拒绝后,泪眼婆娑,感叹:“哎,报国无门,老臣怕是要做亡国奴了。” 高阿那肱指挥各路军队,对平阳发动了猛攻,十万大军轮流进攻梁士彦的一万人,可以说是碾压式的。平阳城城上的敌楼和矮墙都被夷平,残存的城墙,只有六七尺高,以至于双方直接短兵相接,马匹也可以从城墙上随意跳进跳出。平阳城中的北周士兵,都心惊胆战。 梁士彦是时候该表现了,他是齐王宇文宪一手提拔起来的,这次担当守卫平阳城的重任,正是他报效宇文宪信任的时候。他着急全城将士,发表了慷慨陈词:“如果今天要战死,我一定死在你们前面!”然后,梁士彦拔出刀,发出了反击的指令。士兵个个是踔厉奋发,喊声动天,无不以一当百。 高延宗对高纬说:“陛下,梁士彦不过是笼中之鸟,困兽犹斗,我们慢慢拖死他便是。”高纬点头称是。于是,北齐军队稍稍后退,梁士彦即刻向宇文宪求救,并下令妻妾、军民、妇女,昼夜修城。 宇文宪得知后,立刻派宇文盛、尉迟迥、宇文神举、杨坚等人带着一万骑兵,连夜赶路,来到平阳城下声援,宇文宪也随后跟进。高纬怕陷入内外夹击,下令枕戈待旦,这就给梁士彦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三天后,平阳城被修复了。宇文宪大笑:“看来,我没看错人,梁士彦守平阳城是最好的人选。” “殿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尉迟迥问。 “你们随时注意平阳城的动向,不要轻易出兵,继续消耗齐军的士气;我则带人回到涑水,继续防止齐国河南的援兵。” 三天后,高纬下令挖掘地道进攻平阳城,地道战效果很好,城下陷了好几丈,士兵正准备带人冲进城中,却被高纬叫停了。“陛下,现在正是收复平阳的好时机,为何停止进攻?”高延宗问。 “这么历史性的一刻,朕一定要和淑妃一起见证,她还在穿衣打扮,很快就好了,安德王稍安勿躁。”高纬若无其事地说。 高延宗哭笑不得:“陛下,国家大事岂能如此儿媳,岂能因为一个女人······” “不必多言,朕一定要等小怜妹妹!”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梁士彦命人用木头堵住了下沉的地方,平阳城这才转危为安。等冯小怜打扮好,来到城下时,高纬下令进攻,士兵们死伤惨重却也没有丝毫进展。 “哎,不好玩儿不好玩儿,打了半天也进不去,陛下,咱们去别的地方玩儿吧。”冯小怜开始撒娇了。 “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朕要带淑妃去。” “报告陛下,城西的石头上有圣人遗迹,可以前往游玩。”安吐根说。胡人安吐根虽然之前参与了排挤和士开,但并没有被打击报复,因为性情温顺,一直受高纬喜欢。 “好好好,陛下,咱们就去城西吧。”冯小怜挽着高纬的手,晃来晃去地说。 高纬看了看城西方向,要前往只能过桥,可桥那边正是箭如雨下,于是便下令把攻城用的木头拆下来,在离城远一点的地方搭建了一座木桥。看着工程兵忙前忙后,高纬搂着冯小怜说:“好妹妹,再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好的,哥哥,你最疼我了。”冯小怜又钻入了高纬的怀里,高纬满足极了,一脸的幸福。 高延宗知道后,知道说什么皇帝也听不进去,只是摇头叹息。 半小时后,桥建成了,高纬一行过桥的时候,桥梁坍塌了。没办法,短时间要建成一座木桥,只能是豆腐渣工程,士兵们怨气都很大,又要攻城又要搞土木工程,又要给皇帝和妃子搞私人建筑,根本忙不过来,没起来造反就很不错了。这就尴尬了,高纬和冯小怜几人就陷在了桥上,动弹不得,还好北周军的弓箭射程达不到这里,否则高纬当场就得英勇牺牲。 “哥哥,真扫兴,咱们去不了城西了,人家不想看圣人遗迹了。” “哎,让美人儿受苦了,来呀,快点把桥梁给朕修好!” 等了一个下午,齐军的工程兵这才把桥修好,高纬和冯小怜返回军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为了弥补冯小怜,高纬承诺,要封冯小怜为皇后,并派出太监邓长去晋阳制作并取来皇后的礼服。冯小怜这才心花怒放,重新高兴起来;同时,高纬把待罪的韩凤、穆提婆、段孝言三人无罪释放了,虽然这三人并没有什么安邦定国的智谋,但他需要佞臣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于是,韩凤、穆提婆又平平安安回到了高纬身边。 十一月十八日,宇文邕到达了长安。一路上,宇文邕都收到了平阳告急的战报,宇文邕一概坐视不理,他希望宇文宪、梁士彦能消耗北齐的有生力量。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多么平稳的心态?宇文邕不愧是后三国第一沉得住气的皇帝。再演就演不动了,次日,宇文邕下令再次出兵晋州,并且释放北齐的俘虏,让他们回去传话。 这就是一种心理战,类似于诸葛亮的七擒七纵。 二十二日,宇文邕从长安出发,一路上秋毫无犯,彰显仁义之师的派头;二十七日,渡过黄河,和宇文宪、宇文纯、王谊、达奚震、杨坚等几路军队会合。 十二月初四,宇文邕再次来到平阳城下;初六,各路军队集结完毕,一共八万人,军营连绵二十多里地,气壮山河。 这一个月里,高纬在干什么,为何就是收复不了平阳城,眼睁睁看着宇文邕前来救援?一方面,梁士彦守城有术;二来,宇文宪呼应有方;三来,高纬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怎么取悦冯小怜身上,并没有专心围攻平阳城。 4未战先败 听说宇文邕亲自来解围,高纬下令在平阳城南凿通护城河,连接上汾水,并派遣士兵在护城河北面列阵,以此来阻隔周军。宇文宪时刻注视着高纬的动向,对高纬的这一举动不以为意,回来向宇文邕报告:“敌军挖渠自守,故步自封,不足为虑。这很好对付,请先攻破然后吃饭。” “哈哈哈,”宇文邕心情舒畅,“如果象你所说的那样,朕就不担心了!牵马来,朕要亲自检阅将士!” 侍从牵来了战马,宇文邕翻身上马,来到阵前巡视。每到一处,宇文邕就高喊校尉以上军官的名字,并且勉励他们好好干。可以想象这样一幅场景:国家最高领袖,来基层视察工作,当着几万人的面,叫出了各个县长、团长的名字。 这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同时也可以看出宇文邕平时和将士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将士们看国君如此信任、了解自己,如此平易近人,如此和蔼可亲,各个都泪流满面,斗志昂扬。检阅完毕后,侍从官员让宇文邕换马,宇文邕大喝一声:“为什么要换马?朕独自一人骑着马要到哪儿去?朕要和将士们在一起。” 宇文邕随即下令,向齐军进发。这时候,高纬挖掘的护城河确实就起了作用,两军隔河而立,僵持不下,从早上直到下午。毕竟是和北齐主力第一次正面交锋,宇文邕没有冒进,而是下令,让全军高呼,周军二十里军营,喊声整天,冲破云霄,大有踏破护城河席卷而来的意思。 这一幕看得高纬心惊胆战,他叫来了高阿那肱,一脸担忧地问:“是战是走,如何是好?” “我们的军队人数虽然多,但战斗人员不过十万人,而生病负伤、打柴做饭的又占三分之一。之前神武皇帝打玉璧的时候,敌人援军一到,我们马上退走;今天的将士,怎能胜过神武皇帝时代的将士!倒不如不打,退守高梁桥。”高阿那肱怕了。一旁的刘桃枝也赞同退守。 安吐根却有不同意见,自信地对高纬说:“一小撮贼人,只不过是在马背上刺杀捉住他们,然后扔在汾水中而已!”高纬犹豫起来。 这时候,陈德信说:“宇文邕是天子,陛下也是天子,他尚且能从老远的地方来,我们为什么只是守着护城河表示出怯弱?”对呀,一个太监都有种,难道我这个真男人没种么?高纬心里想着。 “陛下,你说好要带我打一场大战的,这么大规模战斗人家还没见过呢!”冯小怜面带桃花。 “有道理!来呀,把护城河给朕填起来,全军出击!”高纬可不能在冯小怜妹妹面前丢人。 可是为什么要填起来护城河?自己挖了坑,又填起来,费时间费劲不说,还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这简直是胡闹吧。高延宗就是这么想的,他和唐邕、斛律孝卿等人互相抱怨,无济于事。 北周军看着齐军去填塞护城河,悠然自得,讥笑他们愚蠢,暗中准备着,只要护城河一填平,立刻发动进攻。 等齐军忙活了半天,终于搞定了护城河,军队有点散乱,宇文邕一声令下,战斗立刻打响。齐军有些措手不及,东边的部队开始退却,这时候正在观战的冯小怜花容失色,大喊一声:“我们败了!” 士兵们一脸懵,怎么回事,怎么就败了?陷入慌乱中。穆提婆趁机补了一刀:“陛下快走,陛下快走!”于是,高纬带着冯小怜跑到高梁桥。高延宗一看,这不行呀,必须要挺身而出了,于是带着开府仪同三司奚长,来劝谏高纬:“军队半进半退,是作战时的常规。目前士兵们都完全整齐,没有受到挫折死亡,陛下离开这里又到哪里去!马脚一动,人的情绪就会惊恐混乱,不能重新振作。希望陛下迅速回去安慰他们!” 武卫张常山从后面赶到,也说:“军队很快就收拢完毕,非常完整。围城的士兵也没有动摇。天子最好返回。如果不相信我的话,请求天子派人去巡看。” 高纬那胆怯的心,稍微平定下来,正准备安排刘桃枝去查看军阵。谁知道,穆提婆已经吓破了胆,拉着高纬的手臂说:“他们的话难以相信,陛下切不可以身犯险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有道理呀,还是我一起玩儿大的穆提婆才是真爱,去你大爷的平阳,老子不要了,别吓坏了我的冯小怜妹妹。于是,高纬头也不回,带着冯小怜就朝着北走。皇帝都跑了,还怎么打?北齐军队大败溃散,死了一万多人,军用物资器械,在几百里间被遗弃的堆积如山。 也就是说,周齐双方主力第一次对决,双方君主第一次战场见,本来应该很有看头的一场战斗,就因为冯小怜女士的沉浸式体验,感到了害怕,于是北齐就败了。有时候,这种主力对决,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计谋,也没有神乎其神的战术,也没有惊心动魄的武术,胜败往往就在一瞬间,人心就散了,战争就败了。 也有可能是史家“红颜祸水”的论调,故意把平阳之战的惨败甩锅给冯小怜,让一个女人去背负责任。各路齐军中,只有高延宗一路,完好无损,保存了实力。 高纬带着冯小怜跑到了洪洞,风尘仆仆之下,冯小怜的头发乱了,神色也有些凌乱,于是,她拿出镜子涂脂抹粉,仔细端详自己,赶紧整理仪容。只听这时,后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说是敌人追来了。 “快走,小怜妹妹!”高纬一把拉住冯小怜,二人一前一后策马狂奔。 在路上,那个奉命去晋阳拿取皇后礼物的太监邓长回来了,刚好和高纬相遇。于是,高纬放慢了马缰绳,让冯小怜穿好了礼服,简单举行了皇后册封仪式,这才继续北走。 十二月初七,宇文邕进入了平阳城,接见了梁士彦。梁士彦泪流满面,哭着说:“微臣差点就看不到陛下了!” “你守城有功,朕不会放弃你的。”宇文邕看到一脸憔悴的梁士彦,也不禁动容流泪。 不仅仅是梁士彦,城中的其他将士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精疲力尽,在高纬这一个多月的围攻之中,他们都消瘦了;不仅仅是平阳守军,北周的援军因为来回折腾,也是力不从心,虽然取得了胜仗。 看到子弟兵这副模样,宇文邕打算带军回到长安,并告诉了梁士彦。 梁士彦一听,疲惫的双眼突然放光:“现在齐国军队败退,军心已散,我们趁机进攻一定能一举荡平他们。”“是呀,陛下,兄弟们只是有点疲惫,并不累,听说要打齐军,个个都来了精神!”宇文宪、宇文忻、王轨、杨坚等人都来劝阻撤退。 “好!”宇文邕逐个打量着眼前这些青年才俊,被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情而点燃。 宇文邕拉着梁士彦的手,深情地说:“得到晋州,这是平定齐国的基础,如果不坚决守住,就会大事不成。朕没有前忧,只忧虑后变,你要好好为我守住这里!朕要亲自带兵灭贼!”将士们高呼万岁。 初九,宇文邕一行来到了汾水关,兵峰直指晋阳······ 第123章 攻克晋阳 576年十二月初九,高纬一行败退到了晋阳,惶惶如丧家之犬。 1落荒而逃 “众位······众位爱卿,国家遭遇,遭遇如此危难,应当,应当如何?”高纬又开始结巴了,自顾自低着头说。 “陛下,应该减少赋税和徭役,如此安慰民心;收拢残存的士兵,依靠晋阳坚城,背城一战,安定社稷!”高延宗挺着大肚子,说得干脆利落。此言一出,得到了高孝珩、唐邕等众臣的一致认可。 一听说高延宗要死守晋阳,安定社稷,高纬脸就沉下来了,穆提婆看破了高纬的心思,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陛下,晋阳不是安全的地方,周人很快就会打过来,我们赶紧走吧,就让安德王去和宇文邕死扛。” 高纬认为穆提婆说得有道理,便对高延宗、高孝珩兄弟说:“既然二位兄长如此忠君爱国,就劳烦你们守晋阳了,朕打算前往北朔州;如果晋阳失守,朕就投奔突厥。” “陛下,万万不可呀,您万金之躯,怎么能投靠北方蛮夷?”唐邕急切地说。 “陛下,您是主心骨,有您在军心才在,晋阳才能守得住。”高孝珩道。 “是呀,陛下,您身为一国之主,这样说话,会寒了大家的心的。”高延宗补充道。 高纬就是一个叛逆的孩子,听这几个人的意思要逼自己留在晋阳,他感觉到更不耐烦了,加上冯小怜在旁边也撺掇着北走,就果断拒绝了几人的提议。高纬执意要带头逃跑,那手下人还为谁守社稷?皇帝都不在意,我们这些小喽啰着急什么呢? 贺拔伏恩、乞伏贵和、封辅相等,在朝堂上彼此相互一看,会心一笑,他们都拿定了主意,朝会一散,这三十几个或近侍或勋贵,一股脑投奔了北周,宇文邕特别高兴,得到了北齐宝贵的军事情报,给贺拔伏恩等人加官进爵。贺拔伏恩走之前,曾经劝莫多娄敬显一起投降周国,莫多娄敬显却犹豫了:“你且先去,我看齐国还未必就会灭亡,你在周,我在齐,咱们互相通融消息,一定大有作为。” “呵呵,好,不愧是你呀!就此别过。”贺拔伏恩拂袖而去。 现在的北齐是这样的:晋阳城由高孝珩、高延宗兄弟募兵把守;高阿那肱收揽了平阳战败的士兵一万人,在高壁城(晋中市灵石县东南)镇守;其余散兵退守洛女寨(高壁附近);斛律孝卿被任命统领骑兵,在高纬身边保护。 高阿那肱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实力,不用贺拔伏恩说,北周军已经见识过了。宇文邕亲自领军进攻高壁,宇文宪带兵攻打洛女寨,还没有打,高阿那肱就开始狂奔,引得军心骚乱,于是,高壁、洛女寨纷纷陷落。看高阿那肱如此配合自己,宇文邕将计就计,派杨坚去齐军阵营里散播高阿那肱投降的假消息。 败退回来的士卒回来报告高纬,说是高阿那肱临阵倒戈了,高纬不信,让斛律孝卿去核查,斛律孝卿虽然也看不上高阿那肱,但他有大局观,把那些诬告高阿那肱投降和谋反的人都杀了,即便如此,高纬宁愿相信高阿那肱叛逃了,因为恐惧已让他失去了理智。 十一日,高纬再次召见高孝珩兄弟,再次说了去北朔州(山西朔州市)的事情,并且即刻把胡太后、太子送往北朔州,不论高孝珩二人怎么劝,高纬依然不听。 既然,你自己的江山都不要了,那敌人还会客气么?第二天,宇文邕和宇文宪的大军在介休县会师,声势浩大,十几万人气壮山河,守城的开府仪同三司韩建业二话不说开门投降,继续在北周吃香喝辣。 当天晚上,在穆提婆、韩凤、冯小怜、陆令萱的催促下,高纬准备逃跑,却被高延宗拉住了。 “安德王,你干什么,怎么能拉陛下的手?”刘桃枝呵斥道。高延宗被这个家奴这样骂,顿时是火冒三丈,正要发作,却被打断。这时候,高阿那肱带着残兵回来了,高纬感叹地说:“朕就知道,阿那肱不会辜负朕!”高纬的心又安顿了一些。 十三日,周军来到晋阳城下。 “不好啦,陛下,敌军杀来了,咱们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穆提婆鬼哭狼嚎一般。 “朕,朕意已决,安德王,朕令你为相国、并州刺史,全权负责山西的军事行动!” “陛下,您不能走呀!”高延宗又哭了。 “并州,兄长自己取走,朕现在就要走!”高纬不结巴了。 “陛下应该替国家着想不要走。臣愿意为陛下拼死作战,一定能把他们打败······” 穆提婆不耐烦了,瞪着高延宗:“天子大计已定,安德王为何还要阻拦?难道有异心?” “啊?”这一帽子扣下来,高延宗再也不敢说话,就提了一个要求,希望把唐邕、傅世宽、莫多娄敬显、段畅、刘桃枝等人留下来帮助自己守城。唐邕乐得留下来,因为他一直和高阿那肱、斛律孝卿二人不和,不想受他们的鸟气;其余人也没意见,向来欣赏高延宗,也愿意留守晋阳,除了刘桃枝。 “我?我要跟着陛下。”刘桃枝慌了。 “刘桃枝孔武有力,英勇善战,陛下不答应,我这事情很难办。”高延宗很强硬。 “行,刘桃枝就留下,任凭安德王差遣,”高纬现在根本顾不上刘桃枝,他满脑子都是逃跑的事情,“怎么突围呢?” “我一定誓死保卫陛下出城!”高阿那肱说。“还有我!”韩凤也附和。 “好,今晚就突围出发!”高纬太着急了。高纬并不傻,他知道,留在晋阳是会被高延宗这个实力派给控制的,与其在晋阳当傀儡,不如去别的地方当实打实的皇帝。 看实在是劝不动高纬,高延宗对高孝珩低声说:“二哥,我一定会和晋阳城共存亡的,但我希望你能延续我们文襄帝(高澄)血脉,要不你跟着陛下走吧。” “嗯嗯,老五,这样也好,沙场立功一直是你的夙愿,你来守晋阳,我去守天子,咱们就这么说定了。”高孝珩说罢,和高延宗紧紧相拥。 因为周军刚到,立足未稳,晚上,高阿那肱带着几百人护送高纬一行从五龙门突围而出。逃出生天后,高纬临时起意,觉得北朔州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改变主意要去突厥。 “突厥?”穆提婆心中一惊,差点没骂出来。去突厥喝西北风去?突厥本来和北周关系近,又是蛮荒之地,去了突厥还能作威作福?老子跟着你就是为了吃喝玩儿乐,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要去突厥!告辞,不奉陪了。穆提婆趁着人多眼杂,一溜烟就跑了,行动迅速,连自己亲妈陆令萱都没来及通知。皇帝的发小都跑了,更何况其他人?许多官员士兵都趁着混乱的局面逃跑了。 眼看高纬就要成为光杆司令,领军梅胜郎赶紧牵住高纬的马,苦口婆心地劝,说不能去突厥,还没到估计就成孤家寡人了。 “对呀,陛下,人家去了突厥吃什么呀?还有大齐这么好的脂粉么?”冯小怜在身后问。 高纬一想也是,再穷也不能穷了小怜妹妹的化妆钱,于是问:“那我们去哪儿?” “京城邺城呀,陛下!” 高纬恍然大悟,这才下令折返邺城,并派朔州行台仆射高励去接胡太后和太子高恒。高劢是高岳的儿子。高纬环顾四周一看,发现只有高阿那肱带着十几个骑兵跟随,然后斛律孝卿、韩凤、高孝珩、高彦道、陆令萱等皇亲贵胄也零零星星地聚集了过来。 “穆提婆呢?”高纬质问众人。 “报告陛下,我看到穆提婆投奔敌军去了!”梅胜郎说。 “什么!”高纬、陆令萱同时叫道。 “岂有此理,穆提婆竟然敢辜负朕!谁都可以,唯独他不可以!”高纬是真生气了,就是这个穆提婆陪自己玩儿到大的,也是这个穆提婆让自己在平阳城下撤退的,现在背叛自己的还是他。 陆令萱慌了神,连忙磕头求饶,给穆提婆说好话,高纬只是闭着眼睛,恶狠狠地说:“把这个老女人给朕杀了,穆提婆的家属全部诛杀!” “陛下,你不念及老妪的抚育之恩么?”陆令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住嘴,你这个蛇蝎毒妇!我大齐多少忠良被你谗害,难道你没有一点良心?”文质彬彬的艺术家高孝珩,这一刻爆发了,他抽出了刀,架在陆令萱脖子上,急切地看着高纬。 高孝珩的一番举动点燃了大家的怒火,其中也包括一向懦弱怕事的高纬,高纬坚定地点了头,然后闭上了眼睛。高孝珩这便懂了,一刀下去,陆令萱身首异处,随行人员无不拍手称快。曾经如此嚣张的一个女人,曾经把北齐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一个奶妈,曾经被祖珽吹捧为女娲一般的人物,没有了皇权的加持,啥也不是,死得微不足道。 穆提婆一到周军军营,就被宇文邕封为柱国。借此机会,宇文邕下诏告示说:“如果能竭力献计献策,深深通晓上天的意旨,就能授官赏爵,各有所加。如果我们的将领士兵,逃到齐朝,不论贵贱,一律加以扫荡歼灭。”穆提婆的示范作用很好,又一大批北齐官员向北周投降。其中,莫多娄敬显更加频繁地给北周通风报信。 2临危受命 高纬一走,高延宗第一件事就是把刘桃枝给宰了,直接千刀万剐,一边割肉,一边告慰那些死在刘桃枝手下的北齐宗室贵胄的在天之灵。于是,刘桃枝这个后三国第一刽子手,就在惨叫中死去了,唐邕、莫多娄敬显、段畅等人,无不拍手叫好,高延宗那肥胖的身躯瞬间变得英俊伟岸起来,头顶也多了一道光环。 “大敌当前,我们应该怎么御敌呢?”高延宗忧心忡忡地问。 “殿下,陛下已经抛弃了晋阳,让我们都寒了心;如果您不当天子,将士们恐怕不会为您出死力!”莫多娄敬显率先表态。“对对对,莫多娄将军的话,正是大家心中所想。”段畅说。莫多娄敬显并没有一心倒向北周,他是典型的双管齐下,两边都押注。 “啊?”高延宗惶恐不安,语无伦次起来,“这,这,陛下将晋阳托付于我,我怎能在这个时候贪恋权势?” 沉默半晌的唐邕拱手道:“殿下,名不正则言不顺。陛下已经放弃了晋阳,大家为谁守晋阳?难道为安德王?安德王怎么能足以代表大齐?安德王您只有继承大统,大家才有死守晋阳的决心。” “对,对!唐大人所言甚是!”在场的人无不点头称赞。 “为了大齐的社稷,本王不得不如此了!”高延宗当机立断,答应了众人的请求。 十四日,高延宗在晋阳即皇帝位,下诏书说:“当今皇帝懦弱无能,朝政由宫里的小人把持,破关在晚上逃遁,不知去了哪里。承蒙王公卿士推戴强迫,现在只得继承皇帝的大位。”随即,高延宗大赦全国,改年号为“德昌”,任命晋昌王唐邕为宰相,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沭阳王右卫大将军段畅、开府仪同三司韩骨胡、傅世宽等人为将帅。此举一出,并州及附近郡县的的军民欢欣鼓舞,纷纷前来投奔。 高延宗新官上任三把火,散尽王府中的储藏和后宫里的美女赏赐给将士们,查抄没收了十几家宦官,并州军心士气大振,无不众志成城。他亲自检阅士兵,登上各处要塞,和士兵们握手,并称呼他们的名字,士兵们无不热泪盈眶,都表示要为新皇帝去死;妇女儿童也上了城墙,撸起袖子,搬运防御敌人的砖头石块。 也得亏高延宗动作迅速,十五日,宇文邕就来到了晋阳城下。高纬也算跑得快,十六日,他就进入了邺城。 一到邺城,高纬就见到了一个人,被捆绑起来的刘子昂。刘子昂的事情,还得从高延宗说起。 高延宗即位时候颁布的诏书说:皇帝高纬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当然是冠冕堂皇,高延宗怎么可能不知道高纬去哪儿了呢?一山不容二虎,一旦当了皇帝,高纬就是自己的敌人,高延宗要做的就是得到更多人的支持,特别是皇室宗亲。当时,资格最老的皇室宗亲就只有高欢的第十子任城王高湝了。 高湝时任瀛洲刺史(河北沧州一带),一直在地方上任职,为人聪明机警,很少参与到高层的权力斗争中,他是高欢唯一还在世的儿子。高延宗看到了高湝的价值,于是派遣使者刘子昂传信说:“天子出奔,国家的事情繁重,我因为王公们的劝说强迫,暂时主持国家的号令。事情安定以后,皇位最终会还给叔父。” “叔父”,指的就是高湝。读完信件后,高湝感叹:“我只是一个臣子,怎能容许接受这样的书信!”高湝最大的特点就是低调,这才是多年在权力斗争中活下去的原因,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表明立场的,他毫不犹豫就把刘子昂关押起来送到邺城。 看了高湝的奏书,再看看眼前的刘子昂,高纬这才知道高延宗当了皇帝。高纬又生气,又无奈,愤愤不平地说:“朕宁愿让周人得到并州,也不愿意安德王得到它!”韩凤拍马说:“理当如此,他安德王不配。” “传朕旨意,全军攻城!”宇文邕一声令下,晋阳之战,即刻打响。周军崇尚黑色,军旗和军衣全部都是黑色,他们从四面八方把晋阳围得水泄不通,远远望去,晋阳城就像随时被黑云吞噬一般。高延宗很快展示出了优秀的军事天才能力,命令莫多屡敬显、韩骨胡在城南抵抗杨坚、王轨等人,和阿干子、段畅在城东抵抗宇文邕,唐邕、傅世宽在城西抵抗宇文招、宇文盛,自己率领众军在城北抵抗宇文宪。 作为一个灵活的胖子,高延宗挥舞长矛来回督战,健步如飞,兵锋所指,无人能挡,平时嘲笑他肥胖的那些士兵无不拍手赞叹。宇文宪看到城上的高延宗如此身轻如燕,不禁感慨自愧不如,大战到黄昏时刻,依然捞不到半点好处,于是自己带着一部分士兵转攻城东,助战宇文邕。 “陛下,敢问这里的守将是谁?” “老五呀,敌将是段畅。” “段畅?高梁桥追击我们的那个段畅?” “噢?你认识此人?” 宇文宪想起了这个话痨段畅,不禁哑然失笑,他觉得段畅这个搞笑憨厚的家伙,是个突破口,准备劝降。于是,宇文宪屏退了侍卫,独自到城下呼喊段畅,段畅让手下人停止射箭。 “段将军,可认得我?” 段畅上前打量:“你不是天子的弟弟齐王么?” “正是在下,”宇文宪显得从容镇定,“你们困守孤城,天子却逃到了邺城,请问,你们在替谁守城呢?” “我们有新的天子!齐王不必担心。” “噢?新天子?你说的是安德王吧?” “对呀。” “如今我大周的天子正在远处观战,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何必替一个假天子卖命呢?你看看我大周的将士,个个如狼似虎,团团围住晋阳,段将军是个聪明人,你觉得晋阳还能坚持多久?”宇文宪指了指不远处的宇文邕,又指了指附近的将士,谈笑自若。 段畅觉得有道理,与和阿干子对视一眼后,二人决定带着一千骑兵开门投降。段畅开门后,宇文邕大喜,亲自带队冲锋进城,他有点得意忘形,一进城就下令烧毁城里的寺庙。听说东门沦陷,高延宗、莫多娄敬显二人分别赶来支援,当时天色已晚,周军不熟悉道路,被齐军夹击后,阵型大乱,争先恐后地逃跑,东门被溃散的士兵堵住了,无法前进。 “周军败了,给我杀!”高延宗手持长矛,冲在最前面。一边是被堵住去路的周军,一边是拿着刀剑的齐军,北周军被砍死了两千多人。宇文邕也在人群中迷失了方向,身边的人被冲散了,马匹开始狂躁不安。关键时刻,承御上士(侍卫)张寿上前来牵着马头,稳住了马匹,北齐降将贺拔伏恩出来抽打马屁股,宇文邕这才冲出了东门。 “快,宇文邕在那边!”看到长胡须,高延宗一眼就认出了宇文邕。 一群士兵朝着宇文邕追去,好几次长槊都差点刺中宇文邕,张寿拼死抵抗,才暂时挡住了高延宗的追击。 “快,陛下,这边走!”降将皮子信在前面指路,贺拔伏恩在后面继续抽马屁股,宇文邕这才逃出生天,这时候已经是深夜四更天。 高延宗以为宇文邕肯定死在了乱兵之中,便派人去搜索长胡须的尸体,找了半天没找到。“算了,哈哈,宇文邕不死也脱层皮,大家都辛苦了,我们关闭城门,好好痛饮一番!”高延宗说。城门被尸体堵住,一时半会是关不了的,于是,北齐守城将士放松了警惕,彻夜狂欢,以此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3一举攻克 宇文邕死里逃生出了晋阳城,又累又饿,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瘫倒在地;这时候,宇文宪、宇文忻、杨忠、王轨、王谊、宇文盛等将领也纷纷赶了过来。大伙看到宇文邕如此狼狈不堪,都提议让他撤兵。 “陛下从攻克晋州以来,乘胜到了这里。现在齐国的高纬劳碌奔逃,关东一带响声震天,自古以来用兵的规模,没有像这次盛大。昨天破城时,由于将士轻敌,所以遭受一点挫折,这又何必放在心上!大丈夫应当从死中求生,败中取胜。现在破竹之势已经形成,为什么要放弃它而离去!”宇文忻怒斥这些劝退的将领。 “是呀,陛下,不能退兵,胜利在望!”宇文宪、王谊也说。 宇文邕陷入了沉默,仔细思考着是去还是留。这时候,降将段畅说话了:“陛下,现在晋阳城里已十分空虚了,他们不过是强弩之末,我们在士兵数量、粮食储备、兵器铠甲上都要远超过他们,而且他们孤立无援,拿下晋阳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要因为一次失误而误了大事!”“对呀,陛下,机不可失!”贺拔伏恩也劝。 “好,传令,敢言撤兵者斩!立刻召集将士,休息片刻,天快亮的时候就攻城!” 十七日早晨,北周军再次发动了对晋阳的进攻,不出意外,东门很快被攻破,周军进门才发现,那些齐军东倒西歪在街上,还没有醒酒呢!高延宗因为寡不敌众,在城北被周军活捉,押送到宇文邕跟前。 宇文邕下令给高延宗松绑,然后下了马,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幸会幸会。” 看到器宇轩昂的宇文邕,高延宗心生崇敬,面露愧色:“我这死人的人,怎么敢靠近天子?” 宇文邕笑逐颜开:“两个国家的天子,并非有怨仇憎恨,都是为了救老百姓而来的,我终究不会加害于您,不必害怕。”宇文邕让手下人帮高延宗穿戴好了衣服帽子,并邀请他到军营休息。唐邕、傅世宽等人也投降了北周,只有莫多娄敬显在城破之时,利用双面间谍的身份,在贺拔伏恩的帮助下,逃到了邺城,路上只带了情人,却忘记了老母亲。 看到傅世宽,宇文邕有想到了东雍州的傅伏,于是他特地从长安召来韦孝宽,让他带着傅世宽去招降傅伏。 十八日,宇文邕大赦全国,取消北齐的一切不合理规章制度,在占领区开展灭佛运动,并召见北齐境内的文武之士。同日,宇文邕还召见了一个老朋友,伊娄谦。伊娄谦去年出使北齐打探情报,却被参军高遵泄露了机密,于是伊娄谦被扣留。 “给朕押上来!”宇文邕一声令下,叛徒高遵被带到面前。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宇文邕轻蔑地看了一眼高遵,然后对伊娄谦说,“高遵就任凭你处置了。” “高参军一时糊涂,陛下,赦免他吧。” “您可以召集大家向他脸上吐口水,使他知道羞愧。” “以高遵的罪行,不是向脸上吐口水所能责备的。”伊娄谦平静地说。 宇文邕一想,也对,反正晋阳都拿下来了,北齐灭亡是迟早的事情,何必因为高遵一人而破坏了我今天的好心情?便赦免了高遵。伊娄谦对高遵也是一如既往。 这件事情上,宇文邕确实大度地过头了,对于一个出卖国家机密的叛徒,如果不杀掉,无法以儆效尤的。 东雍州城下,韦孝宽和傅世宽带着宇文邕的符节,喊话傅伏。傅伏在城头看到了傅世宽,便知道了韦孝宽的来意。韦孝宽先是鞠了一躬,然后宣读了宇文邕的旨意,授傅伏上大将军、武乡郡公,并以金马瑙二酒钟作为信物。傅伏毫不犹豫就拒绝了,指着傅世宽对韦孝宽大喊“事奉君主,只有一死而不能有二心。此儿身为臣子不能尽忠,身为儿子不能尽孝,人神共愤,希望你立刻斩杀了他,以示天下。“ 韦孝宽一时半会无言以对,看了看傅世宽,叹气说:“没想到你父亲如此坚决。”“我早就说过,即便是我来劝降,父亲也不会投降的。”傅世宽说。 傅伏对高纬如此忠心耿耿,而高纬却丝毫不珍惜北齐的忠臣。 4玉体横陈 二十日,龙椅上,高纬一脸的疲倦。面对国土沦丧,宗庙被毁,高纬觉得脸面无光,还不知道晋阳的情况怎样了。越想压力越大,高纬开始寻找那个唯一能让自己静下心来女人:冯小怜。 “小怜,朕的小怜呢?”高纬满脸惊慌。 “陛下,臣妾在这里呢!”话音刚落,只见冯小怜穿着一层贴身半透明的衣服就出现在朝堂中,那轻柔地步伐,那凹凸有致的身体,那细腻光滑的皮肤,远远望去,像下凡的仙女,在场的人无不惊呆了,都忘了这是皇帝的女人,更纳闷为何冯小怜要如此打扮。 冯小怜缓缓来到高纬身边,高纬还在发呆。“陛下,不要着急,人生得意须尽欢,臣妾美么?”冯小怜娇滴滴地说。 “美,美,太美了!”皇帝一开口,群臣这才红着脸低下头去。 高纬一把将冯小怜搂过来,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一个美人儿就横着躺在眼前,高纬仔细欣赏着美景,这一刻,国家灭亡了,地球毁灭了也和自己无关。 “报,报告陛下,并州,并州……”陈德信喘着粗气,跑进来。 “并州怎么了?”斛律孝卿问道。 “并州被攻破,安德王被俘虏!” “啊?”高纬这下清醒了,从冯小怜的玉体上挪开了视线。这就是后人李商隐所写: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高纬急忙下令,让高阿那肱组织士兵来对抗周军。高阿那肱摇摇头,说这一次平阳、晋阳之战,几乎把国库掏空了,邺城的皇宫没什么财富,所以无法招募士卒。“那,那怎么办?你们快想想对策!”高纬着急地问。对策?还能有啥对策,自己的国家自己负责呀,把自己的小金库打开不就行了,但没有人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陛下,臣认为突厥可以派上用场?”仪同三司纥奚永安说。 “突厥?” “突厥一向毫无信义可言,在周齐之间反复无常,贪得无厌。佗钵可汗(阿史那库头)一定不愿意看到周灭齐,此时我们重金求援,他一定会帮忙的,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夹击周人,一定可以成功!” 阿史那库头自从当上突厥可汗后,一改哥哥阿史那俟斤的政策,开始逐渐向北齐靠拢,经常对手下人说:“我在南边有两个儿子孝敬我,何必还担心贫穷?”纥奚永安的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可以,那就你去走一趟吧。” “遵命。”说罢,纥奚永安就领命而去了。 “众位爱卿,我们也不能坐等突厥人,你们还有别的主意么?”高纬小心翼翼地问。 最后,高孝珩提交了自己在逃亡路上准备好的《御周师议》,成竹在胸地说:“陛下可把后宫的宫女赏赐给将士,把个人府库中的财宝赏赐给大家,将士们必定一致对外,士气可用。然后,派任城王(高湝)率领幽州道的士兵开进土门关,扬言进取并州;独孤永业率领洛州道的士兵开进潼关,扬言进取长安;臣请求率领京畿的士兵出滏口,击鼓前进迎战。敌人听到南北有兵,自然逃走溃散。” 高孝珩这上中下三路反攻,是很有胜算的,和独孤永业之前围魏救赵的想法不谋而合。可惜,高纬一听说要用自己的妹子和小金库去送给那些粗糙的军中爷们儿,他瞬间就不高兴了。虽然说只是送宫女而不是冯小怜妹妹,可这些妹妹我也喜欢呀,留着赏心悦目也好呀!他们这些粗人懂女人么?懂恋爱么?懂艺术么?懂音乐么?懂《无愁曲》么?不可能!我死也不会把妹妹拱手献给别人的! 韩凤看出了高纬的心思,阴阳怪气地说:“广宁王,恐怕你别有用心吧!” “不可能,朕全都要!”高纬发怒了,嘴里哼哼唧唧。 “陛下,既然不给财宝和美女,总要发表一番鼓舞人心的讲话吧?”斛律孝卿请求说。 “这,这个可以,斛律将军,你替朕草拟一篇檄文吧。” “陛下,微臣早已准备好,”说罢,斛律孝卿将演讲稿呈上,“务必要慷慨激昂,以便激励士气!” “嗯嗯。” 高纬从大殿缓缓走出来,心里不停想着斛律孝卿的叮嘱,神色凝重,后背都出了汗。 “陛下,你可以的,不要怕。”冯小怜鼓励地说。 “好,小怜妹妹,朕可以的。” 看到堂下整齐站立的成千上万将士,高纬忐忑不安,开口道:“嗯,众位,众位······”将士们挺直了腰背,竖起耳朵认真听皇帝的演讲,结果等了很久,高纬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突然,一声哈哈大笑响彻耳畔人群,将士们抬头一看,原来是皇帝在笑。高纬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脑子一片空白,结果笑出了声。看高纬都笑了,冯小怜也跟着笑,韩凤、陈德信等人也跟着笑,将士们面面相觑,一脸莫名其妙。看大家这个样子,高纬等人笑得更开心了,冯小怜甚至还说:“陛下,快看,这些人的样子太逗啦,哈哈。” 确定冯小怜是在指着台下后,将士们恍然大悟,一个血气方刚的士兵破口大骂:“原来是在嘲笑我们!这仗还怎么打?”“是呀,他们自己都不在乎,我们还着什么急?不打了,这仗不打了!”又一个士兵接过了愤怒的接力棒。紧接着,一传十,十传百,将士们集体喧嚣起来,东倒西歪,不满的情绪正在酝酿。 “陛下,大敌当前,君臣二心,将士离心,这可是灭国之兆呀!”斛律孝卿急冲冲赶过来,喘了口气,接着说,“您如果舍不得财宝和宫女,那赶紧给将士们加官进爵,以安军心呀!” 高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加官进爵?可以呀,只要不动我的私房钱和女人,官爵随便给,反正是空头支票!于是,高纬下令,给在场所有将士封赏太宰、三师、大司马、大将军、三公等高官,普通士兵也都增加编制授给官职,同一个官职或荣誉称号,一次性赏给三人或者四人,多到不可胜数。 面对这种空头支票,将士们骂骂咧咧地散去了,有一半儿的人又选择了离开,投奔北周而去。 “报!太后和太子回来了!” “太好了,快,朕要去见见儿子!”高纬只提儿子高恒,不提母亲胡太后,二人的关系还是很冷淡。 高纬在邺城中玉体横陈的时候,高劢正带着侍卫护送胡太后、高恒一行,走在前往邺城的路上。高劢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却被一个宦官苟子溢嗤之以鼻。苟子溢仗着高纬的宠信,放纵自己豢养的猎鹰和猎狗去扑杀百姓的鸡、猪等家禽,以此为乐,玩儿够了,就把家禽抢走。 “报告高仆射,苟仪同又在劫掠乡里了。”苟子溢官职是仪同三司。 “岂有此理,一忍再忍,无需再忍,来呀,把苟子溢抓起来,就地处决!”高劢怒吼道。 “苟子溢这种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福与祸,你图一时之快,难道不考虑后果?”好友刘文殊低声劝阻。 “你说那么小声干嘛,难道害怕那个阉人听道?”高劢甩开袖子,更加生气了,“神武皇帝以来,体恤士卒,任用贤人,东征西讨,没有败绩。现在敌人都打下了并州,达官显贵很多都叛国投敌,正因为苟子溢这种小人弄权,导致内外离心。现在就斩了这小人,明天我被皇帝诛杀,也没有遗憾!” 苟子溢看高劢这次是来真的了,瞬间就没有了之前的神气,急忙跑到胡太后那里去哭诉,请求说情。胡太后带着高恒,一起向高劢求情,希望他放了苟子溢,苟子溢也在一边连忙磕头谢罪。高劢也不敢得罪太后和太子,只好拂袖而去,仰天长叹。 进城的时候,高迈看到陆续有官员拖家带口,从邺城出来,投奔北周去。见到高纬后,高劢上奏说:“陛下,投奔周人的多是达官显贵,至于平头百姓和普通士兵,他们还是和大齐一心的。臣建议,把五品以上高官的家属全部软禁在三台上,威胁他们,只要吃了败仗,家属就要被焚烧。由此一来,这些官员顾惜妻子儿女,一定会为国死战。我们刚败北,敌人一定骄傲轻敌,现在背城一战,一定能够击破他们,这是上策······” “行了行了,朕好不容易看到儿子,你就别废话了。”高纬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高劢。看高迈被皇帝打压,苟子溢找到了机会,扑通一声给跪下,哭诉自己有多么辛苦,多么劳累,为了护送太子和太后,付出了多少多少。高纬一高兴,给了苟子溢很多赏赐,至于主角高迈,高纬直接打发他下去休息了。 相比于高纬这个末路皇帝,宇文邕这个创业之君就要大气许多了。 二十二日,宇文邕下令,把北齐晋阳宫中那些珍宝财物以及两千个宫女,全部取出赏给将士,对那些有功的人按照级别追加官爵,文武群臣无不称赞宇文邕的圣明。在一片欢呼声中,宇文邕拉着高延宗的手,询问攻破邺城的对策:“安德王,请问怎样才能夺取邺城呢?” 高延宗难为情,毕竟是自己国家的首都呀!于是,推辞说:“如此重大事项,不是亡国之臣能回答的。” “满朝文武,只有你最了解邺城的情况,朕不问你,问谁呀。”宇文邕用坚定的眼神看着高延宗。高延宗推脱不过,只好说:“如果是任城王(高湝)、广宁王(高孝珩)据守邺城,那臣也不好说;如果是齐国君主自己守城,那邺城唾手可得。” “任城王?广宁王?” “对,正是臣下的十叔和二哥。” “但愿齐主不用此二人。传朕号令,全军休整,七日之后,我们向邺城进发!” 二十九日,宇文邕任命宇文纯为并州总管,留守晋阳,让宇文宪为前锋,带领大军向邺城进军;让于翼统率五万军队,朝着洛阳进发,进攻独孤永业······ 第124章 北周灭齐 听说周军朝着邺城杀来了,高纬坐不住了,在朱雀门召集了所有留下来的高官显贵,赏赐酒食,询问对策。 1最后的内斗 大家七嘴八舌,每个人的意见都不一样,高纬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大部分人的意见都是投降,一种悲观沮丧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没有人想和北周开战。高劢、高孝珩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们知道,高纬是绝对听不进去的,要拯救北齐,只能换皇帝了。 “陛下,不如咱们占卜吧,老天爷自然有安排。”高阿那肱笑着说。 “对对对,朕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于是,高纬找来巫师算了一挂,巫师早就被高孝珩的追随者莫多娄敬显、尉相愿收买了,巫师神秘地说:“朝廷将会有变革更易,这样才能拯救国家。” “变革更易?”高纬沉思了一会儿。 “陛下,变革更易的意思就是禅让皇位,让更合适的人来做皇帝。”高元海补充道。高元海回到中央后,一直在找机会巴结高纬,试图重回巅峰。 “禅让?” “当初武成帝不就是把皇位禅让给陛下了么,如今我们也可以同样效仿,把帝位禅让给太子。”高元海摇头晃脑地说。“对呀,对呀,陛下。”高阿那肱、韩凤也附和道。高纬一听,可以呀,位置给儿子高恒,自己依然可以吃香喝辣,还不用背负亡国之君的骂名,多好! “很好,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了。” 本来高孝珩想着是自己去当这个皇帝,没想到高纬想的是把位置传给太子高恒。高恒才七岁呀,这简直是胡闹!对高孝珩、高迈来说这是胡闹;对高纬来说,这才是巩固皇权的最好办法,他和老爹高湛一样,一直打压高澄一系的势力,生怕这些强势的堂哥抢夺皇权,而且高延宗已有了称帝的行为,让高纬更加不得不防。即便是亡国在即,揽权也是必须的,这就是权力斗争的核心要务:宁愿亡国,也不愿意丧权。 577年,正月初一,高恒即皇帝位,改年号为承光,大赦全国,尊高纬为太上皇帝,胡太后为太皇太后,生母穆黄花为太上皇后,左皇后冯小怜为左太上皇后。高纬也不得不考虑高孝珩的感受,给了他一个太宰的虚职。 听说高纬禅让给了高恒,洛阳的独孤永业上书表示反对,并且再次请兵,表示要出兵偷袭长安。不过,独孤永业的奏书被韩凤给拦截了。 对于高恒当皇帝这事儿,高孝珩集团耿耿于怀。 “咱们不能再等了,干吧!”莫多娄敬显说。 “好,就在明天早朝,只要高阿那肱、韩凤一到千秋门,咱们就率领伏兵,斩杀此二国贼,拥立广宁王。”尉相愿握紧了刀把。 “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动吧。” 经过一番秘密调兵遣将,莫多娄敬显、尉相愿二人在千秋门外集结了敢死队两百人,只等高阿那肱二人经过,他们就立刻行动。无巧不成书,当天,韩凤、高阿那肱二人偏偏没有走千秋门,而是从别的路参加朝会。 刺杀行动失败后,莫多娄敬显、尉相愿二人垂头丧气地进入了大殿。看到完好无损的高阿那肱、韩凤,高孝珩知道刺杀失败了,高孝珩打算亲自领兵抗击北周,当场向高纬请兵。 纸是包不住火的,莫多娄敬显二人的可疑行动,也传入了高阿那肱、韩凤耳中,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表明是针对自己,但他们多年的权力斗争经验告诉自己,总有人想害自己。 “安德王前不久才叛投了周人,广宁王此刻想带兵出征,恐怕别有用心吧?”高阿那肱冷笑道。 “正是如此,你的五弟能叛国,谁知道你会不会?”韩凤补充说。 高纬默默看着高孝珩,陷入了沉默。高孝珩快气疯了,指着高阿那肱二人鼻子骂:“朝廷不派我去打击敌人,难道不怕我高孝珩起来造反吗?高孝珩如果打败宇文邕,便到了长安,即便造反也干预不了国家的事情!国事这样的危急,竟还如此猜忌!” 这话直达要害,高纬羞红了脸,低下头。高阿那肱恼羞成怒,吞吞吐吐地说:“你果然是不怀好意,还真想图谋不轨,陛下,这种人不能留在邺城,赶紧派广宁王去沧州镇守吧。”韩凤也极力撺掇。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高纬就签批了文件,让高孝珩出任沧州刺史。高孝珩领命而去,尉相愿气得拔出佩刀砍柱子,叹气说:“大事已去,还有什么可说的?”“可惜,没有机会手刃国贼!”莫多娄敬显一边说一边瞪着韩凤二人。二人正要发作,尉相愿和莫多娄敬显二人拂袖而去。 “太上皇!” “好啦,你们就不要添乱了。”高纬摆了摆手。 一会儿后,高纬召来尉世辩,让他带领一千骑兵去窥探北周军队的情况,尉世辩是尉景的孙子。尉世辩身上全是公子哥的做派,早就失去了爷爷身上艰苦创业、踏实奋斗的作风,出了滏口,登上土山向西看了看,远远见到一群乌鸦腾空而起,以为是周军的旗帜,就拍马返回,报告高纬,说周军已经来了。 “这,这可怎么办呀?”高纬又开始问了。 现在朝堂上剩下的只有颜之推、薛道衡、李德林等几个文臣了,武将要么被高纬赶走,要么被气走了。“太上皇,您可以到黄河以南招募士兵······”颜之推提议道。这一提议得到了薛道衡、李德林等人支持。 “如果招募不成,咱们就向南投奔陈国。”陈德信抢着说。 “好!”高纬兴奋了。他的心思就是逃跑,什么招募士兵,根本不在考虑范围,认为逃走才是上策。 正月初三,高纬把胡太皇太后、穆太上皇后送去了济州;初九,把高恒送出城。高纬自己则和冯小怜妹妹继续待在邺城,他打算亲自和周军搏一搏,一旦有失败的苗头,立马就跑路。 十五日,宇文宪带着先锋部队来到了邺城外的紫陌桥。 2攻占邺城 十八日,周军主力到达邺城下;十九日,宇文邕下令发动进攻邺城西门,放火焚烧,高纬下令齐军出城作战。 面对数倍敌人,为何要出城作战?深沟高垒坚守不是更好的选择么?这就是高纬的小心思,他知道此战必败,让士兵出西门作战,以此麻痹吸引敌人,他自己则好从东门逃跑。 在交战之前,高纬就准备好了逃跑路线,他挑选了一百名精锐骑兵护送自己从东门出走,让武卫大将军慕容三藏、大将军綦连猛、领军大将军鲜于世荣守邺城皇宫。慕容三藏是慕容绍宗的儿子,有智谋;鲜于世荣是跟着高欢一起创业的老将军,一直被高纬边缘化;綦连猛是北齐还在世的为数不多的开国将领了。 面对潮水般涌入的周军,鲜于世荣亲自擂鼓,大喊杀敌;慕容三藏、綦连猛带头拼杀,和周人展开巷战。 大厦将倾,哪怕慕容绍宗再世也无力回天。 北齐当时,地方上除了高湝、高孝珩两个被排挤的王爷,握有兵权的还有营州(辽宁朝阳市)刺史高宝宁、定州(河北保定市定州)刺史范阳王高绍义。高绍义是高澄六子,高宝宁的高家远亲,一直在营州很得人心,北周军队将要攻到邺城,幽州行台潘子晃召集黄龙的兵马抵御,高宝宁率领勇猛精锐之士以及契丹、靺羯一万余骑兵将要赴救邺城。高宝宁进军至北平,得知潘子晃已从蓟县出发,又听闻邺城失守,便返回营州。高绍义的情况也是如此。 二十日,宇文邕进入邺城,听说高纬逃跑了,便叫尉迟勤去追击。尉迟勤是尉迟运的弟弟,尉迟纲的儿子,尉迟迥的侄子。官员们都纷纷投降,慕容三藏、綦连猛仍然继续抵抗,直到身边再无可战之兵,宇文邕走到他们面前好言相劝,他们这才放下武器表示投降。宇文邕又来到鲜于世荣跟前,送上了玛瑙酒杯,鲜于世荣铁骨铮铮,当着宇文邕的面把酒杯打碎。 宇文邕笑了笑:“既然,将军如此忠勇,那朕一定要成全你。”平淡地一挥手,鲜于世荣就被斩杀了。这时候,宇文宪把莫多娄敬显给押了上来,莫多娄敬显看到了宇文邕,又看到一旁的贺拔伏恩,他认为自己仅凭着间谍的身份,一定能被重用,于是满脸堆笑,叩拜宇文邕。 宇文邕的反应却让众人惊愕,一脸严肃地指责道:“你有三条死罪:以前你从晋阳去邺城,携带小老婆同行而抛弃母亲,这是不孝;表面替齐国效力,实际上从内部向朕送情报,这是不忠;向我们表示诚意以后,却还在两者之间动摇不定,这是不信。这样的用心,不死还等侍什么!” “陛下,饶命呀,我······” “呸!吃里扒外的东西!”叱列长叉痛骂道。 莫多娄敬显还没说完,人头已经被侍卫砍下。宇文邕把头转向了叱列长叉,叱列长叉大声说:“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不是莫多娄敬显那个软骨头!”于是,闭上了眼睛。叱列长叉是叱列平的弟弟,忠贞不二。 “松绑!”宇文邕淡淡一笑,他就欣赏这种汉子。看到慕容三藏、綦连猛都投降了,叱列平最终也选择了投降。至于尉相愿,城破之际,他去投奔了高孝珩。 对于忠诚的慕容三藏、綦连猛,宇文邕劝降;对于愚忠的鲜于世荣,宇文邕斩杀;对于骑墙的莫多娄敬显,宇文邕铲除。宇文邕的驭人之术,可见一斑。 “报告陛下,洛阳已被常山公(于翼)攻克,独孤永业归降我大周!”杨坚第一时间前来报喜。 “太好了,快带独孤永业来见朕!” 宇文邕带主力包围邺城的时候,于翼带着杨坚、韩擒虎等将领,在河南大地上纵横驰骋,很快也打到了洛阳城下。独孤永业下令死守城池,对周军展开了顽强抵抗,以至于杨坚的亲弟弟杨整都当场战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伤亡过重。”杨坚忍着悲痛说。 “嗯嗯,看来,是时候劝降独孤永业了。”于翼摸着胡须。 “我愿前往一试!”说话的是韩擒虎。韩擒虎,时年四十岁,是老革命北齐降将韩雄的儿子,从小爱读经史,粗狂豪迈,一身胆识。 韩擒虎只身来到城下,要求面见独孤永业。独孤永业站在城头喊话,询问韩擒虎的意图。韩擒虎跳下马,鞠了一躬:“独孤刺史也是当世豪杰,怎么会为昏庸的齐主卖命?” “呵呵,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为齐主卖命,难道要像你和你父亲一样,投敌叛国?”独孤永业讽刺道。 “哈哈哈,大丈夫做事,就要跟对明主,关西宇文氏礼贤下士,天下人都争相归附,何来投敌叛国之说?再说你独孤刺史,出身名门,忠心耿耿,却一再被齐主怀疑,您再有能力也是报国无门,这样的君主,您还要效忠,这不是愚忠是什么?” “你!”独孤永业被说中了心事,开始愤怒。 这时候,杨坚赶来了,他对独孤永业说:“独孤刺史,算起来,您和我的岳父还是同宗,就算不为别的,难道不想为家人考虑?”独孤永业本来姓刘,只是随着母亲改嫁独孤氏,这才改了姓,杨坚这样说只是为了拉拢关系。说到家人,独孤永业的心理防线被打破,默默流下泪来。 这些年独孤永业一心为国,家人的境遇并不是很好,也没有得到朝廷的照顾。许久后,独孤永业叫来了儿子独孤须达,让他去打开城门,接受投降,于是,北齐的南部重镇洛阳就此陷落。进入洛阳后,杨坚没有忘记妻子独孤伽罗的嘱托,通过独孤永业的介绍,第一时间找到了大舅哥独孤罗,并把他送回了长安;随后,杨坚带着独孤永业赶往邺城,拜见宇文邕。 “罪臣叩见天子。”独孤永业被杨坚带来时,已是血染战袍,一脸疲惫。 宇文邕一把扶起独孤永业,看着这个曾经让自己在洛阳城下吃尽苦头的男人,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快,给独孤将军松绑!”二人相谈甚欢,宇文邕给独孤永业封官大柱国。 武将收服后,接下来是文臣了。对于文人的清高和气节,宇文邕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他在长安没少喝韦夐、庾信、王褒、颜之仪等才子打交道。首先去拜见的是熊安生。熊安生是国子博士,博学精通《五经》,听到宇文邕到了邺城,马上叫人打扫门庭。家人感到奇怪问他为什么,熊安生说:“周帝重道尊儒,一定会来看我。” 果然,宇文邕亲临熊家,不让熊安生叩拜,亲自搀住他的手,叫熊安生和自己坐在一起;赏赐给他很多东西,还送给他小车和马匹供他乘用。又带着小司马唐道和去北齐中书侍郎李德林家中,说:“讨平齐国后得到的最大好处,就在于得到你。” 李德林受宠若惊,大呼:“此乃真天子也!”二人相视而笑,宇文邕带李德林进宫,派内史宇文昂向他专门请教学习北齐的风俗政教、人物的善恶,宇文邕任命他为內史上士,负责诏令公文起草以及关东人才的任用,并留他在门下省,住了三个晚上才让他回家。 送走李德林,宇文邕还依依不舍,对身边人说:“我以前只听说李德林的名字,又常见到他为齐朝所写的诏书公文,正认为他是天上的人才,怎么敢说今天能为我所用?”神武公纥豆陵毅回答说:“臣听说麒麟凤凰,是王者的祥瑞,可用德行来感化它们,不能用强力得到它们。麒麒凤凰,得到了也没有用处,像李德林那样,既是祥瑞而且有用!”宇文邕大笑:“真是您所说的那样。” 3收揽人才 宇文邕兴致很好,于是在邺城太极殿举办庆功宴,召集各方政要,既是炫耀文治武功,又是安抚北齐的军心民心。因为熊安生、李德林两个人的宣传,北齐的卢思道、薛道衡、颜之推等,都慕名参加宴席;西梁政权的萧岿也亲自来拜见宇文邕了。 宇文邕端着酒杯,来到李德林跟前,盛赞他的才华和品格,李德林一番谦虚后,又引荐了阳休之、袁聿修、李祖钦、元修伯、司马幼之、崔达拏、源文宗、李若、李孝贞、卢思道、颜之推、陆乂、薛道衡、元行恭、辛德源、王劭、陆开明等十七人。 “好好好,你们的诗朕都读过,文采奕奕,今天见到了‘十八学士’,真是高兴!”宇文邕笑着说。“十八学士”,这就算是宇文邕给李德林为首的北齐文人集团官方认证了。 “像,太像了,这位就是颜宫尹(颜之仪)的胞弟,颜介(颜之推,字介)先生吧?”宇文邕来到了颜之推的跟前,眼中充满了崇敬。“陛下,我正是颜之推,家兄经常在长安来信,夸耀周主如何神武英明,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颜之推深鞠一躬。 “好好好,这下你们两兄弟就要团聚了,真是人间一大快事呀,”还没等颜之推回礼,宇文邕接着便说,“您写的《颜氏家训》那可真是‘篇篇药石,言言龟鉴’,你每写完一篇,颜宫尹都会推荐给朕阅读的。”因为颜之仪有操守,忠正耿直,宇文邕把他认命为小宫尹,去辅助太子宇文赟。 “谢陛下厚爱,要论才情,恐怕还是得首推李公辅的史书。”李德林,字公辅。 “哦?史书?” 听说以李德林为首的十八学士正在写北齐的国史,宇文邕大加赞赏,并且赏赐了许多财物,让李德林继续牵头编写史书。直到李德林死后,他的儿子李百药继续编写史书,最终才完成《北齐书》,这是后话。 文人学者这一圈走完,萧岿本以为轮到自己了,好歹自己还是一个国家政权的领袖,虽然是附庸国!但宇文邕并没有高看萧岿一眼,而是走到了北齐的降将独孤永业、慕容绍宗、綦连猛等人身边,畅谈天下大事。 “独孤老将军,你可把朕害得好苦呀,去年河阴一战,你镇守的洛阳城固若金汤!” “在下有眼无珠,阻挡了陛下的圣驾,岂敢言勇?”独孤永业说。 萧岿坐不住了,几杯酒下肚后,醉意朦胧,主动举起酒杯,打断了宇文邕:“陛下,臣有话要说,憋在心中,实在苦闷!” “噢?梁主请讲?”宇文邕将头转过来。 “臣父亲(萧詧)有赖周文帝的相助,才得以从兄弟相残中苟活下来,才得以保全梁国的宗庙,不辱没祖宗的荣耀。听说大周灭齐,臣特意从江陵赶来,一定要面见陛下,为陛下祝福。如今,周梁两国唇齿相依,共度时艰,天下只有南方的伪陈没有归附,臣虽蕞尔小邦,愿意为前锋,发兵南下,助力陛下一统江山······” 说到情深处,萧岿哭了起来。萧岿知道,作为附庸国,西梁没有任何与北周叫板的资格,要想继续求生存,只好放低姿态。萧岿的言辞清楚明白,感情真挚,宇文邕也不得不停下来,深深叹息,不得不高看萧岿一眼。宇文邕于是过来和萧岿碰杯,指着一旁的叱列长叉说:“这就是在邺城城头上骂我的那个人。” 叱列长叉咧嘴笑,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只是摸着头。萧岿平淡地说:“叱列长叉未能辅佐桀,胆敢反过来向尧吠叫。”在这里,萧岿把高纬比作夏桀,把宇文邕比作尧。 “哈哈哈,各为其主嘛。”宇文邕大笑。 酒喝到高兴处,宇文邕又命人拿来琵琶自弹,对萧岿说:“当为梁主尽情欢乐。” 萧岿起身,请求起舞。宇文邕说:“梁主竟能为我跳舞吗?” 萧岿说:“陛下已经亲自弹奏,微臣为什么不敢像百兽一样起舞呢?”宇文邕大喜,赏赐杂色丝织品万段、良马数十匹,并将北齐后主高纬的舞女、妾及自己所乘的日行五百里的骏马一起赠送给萧岿。 一边是宇文邕大宴群臣,一边是高纬狼奔豕突。 4高纬落网 二十一日,高纬渡过了黄河,达到济州。在韩凤、高元海等人的建议下,高纬又把高恒的皇位传给了任城王高湝,并派斛律孝卿把禅位诏书、玉玺送去瀛洲,意思就是想让瀛洲的高湝来当这个亡国之君,他自己是断然不会去投靠高湝的,害怕成为傀儡。斛律孝卿刚出门就调头去了邺城,他知道高纬已经完全靠不住了,径直去投靠了宇文邕。 斛律孝卿报告了高纬的所作所为,宇文邕叹息道:“高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如此糊涂之人,恐怕高欢再世也会被气死。”北齐旧臣们也是个个叹息。 “传朕旨意,去年大赦所没有执行地方,一律遵照赦例执行。”宇文邕此话一出,北齐旧臣们个个投来崇敬的目光。 北齐又一名勋贵投靠北周,这给高纬的心里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于是,济州也待不下去了,高纬把胡太后留在济州,让高阿那肱镇守济州关,自己则带着穆黄花、冯小怜、高恒、高劢、韩凤、邓长、陈德信、苟子溢等几十人,朝着青州方向逃跑。临行前,高纬派宦官田鹏鸾去西边刺探周军的动态,田鹏鸾倒霉,刚好被尉迟勤的士兵抓住。 “高纬去哪儿了?”尉迟勤喝问。 田鹏鸾脑子飞快运转,认真地说:“已经离开原地,估计出了国境了。” 尉迟勤不相信,下令拷打田鹏鸾,田鹏鸾的骨头一根一根被打断,但每次说的话都一样,而且更加坚定不移,直到被四肢打断而死。“呸,想不到一个阉人既然有如此气节!”尉迟勤愤怒又佩服。 “报告将军,高阿那肱遣使求见。” “高阿那肱?”尉迟勤眼前一亮,“快快有请!” 正如田鹏鸾说的那样,高纬已成为惊弓之鸟,刚跑到青州,他就想去南陈了。皇帝都这样了,那谁还愿意为你卖命?高阿那肱也对高纬失去了信心,既然穆提婆、斛律孝卿等人投降了北周都能得到重用,为何自己不行呢?于是,他秘密派人去和尉迟勤联络。 “我们高将军希望和贵国一起合作,高将军必定活捉齐主,献给周国。”使者说。 “好,好,咱们详谈一下。” 高阿那肱得到尉迟勤的认可后,开始执行计划,他不断给高纬上奏说:“周军还离得很远,我已经下令烧桥断路,陛下在青州可稍作休息。” 于是,高纬这才放下心,在青州安顿下来。高阿那肱立刻给尉迟勤通风报信,尉迟勤率兵席卷济州关,和高阿那肱合兵一处,直奔青州而来。 “高阿那肱负我!”高纬大骂。然而于事无补,高纬用袋子装了金子系在马鞍上,和高劢、韩凤、穆黄花、冯小怜、高恒等乘了十几匹马向南逃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二十五日,尉迟勤在南邓村追上高纬一行,把全部活捉,连同胡太后一起送往邺城。 二十六日,宇文邕下令:“已故的斛律光、崔季舒等,应追加封赠谥号,并将他们改葬,他们的子孙各随门荫按规定的等级次第授给官职,被没收充公的奴婢田地房产,一并发还。”做完这些,宇文邕指着斛律光的牌位说:“这个人如果还在,朕怎能进入邺城!” 二十七日,宇文邕下令:“齐国的东山、南园、三台,全部拆除。瓦片木材一类物件,可以利用的,全部赏赐给百姓。山园所占用的土地,各还原主;齐国境内,全面捣毁寺庙,遣散僧尼,财产收归国库,土地分发给百姓。”此举得到了当地百姓的一片好评。 二月初四,高纬一行到达邺城,宇文邕下台阶迎接高纬,北齐,正式宣布灭亡。武川军人集团和怀朔军人集团半个世纪的斗争,宇文氏和高氏的恩怨终于得到了断。宇文氏由弱变强,从荒凉的关陇之地扩张到肥沃的中原之地,除了地缘优势,更多的在于制度革新,比如关陇军事贵族联合体、胡汉融合;高氏比较排斥汉人,对崔氏、李氏、薛氏、卢氏等大贵族也是打压。高氏逐渐陷入权力斗争中无法自拔,走向自我毁灭之路,而宇文邕通过铲除宇文护,完成了政治上的集中统一,形成强大战斗力、凝聚力。 曾经的宇文泰,在高欢眼里不过是一个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的小军阀而已,剿灭宇文泰一统北方不过易如反掌,然而终其一生也没实现,反而自己子孙却被宇文泰的子孙剿灭,不知高欢地下有知作何感想,会不会遗恨无穷呢? 5复国无望 高纬被抓后,高孝珩和高湝在信都(河北衡水市冀州区)汇合,征募了四万多士兵,共谋复国大业。宇文邕安排宇文宪和杨坚去攻打,并且让宇文宪带去了高纬写的劝降亲笔信。 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劝降,那何必大张旗鼓搞对抗?高湝二人早就看高纬不爽了,高纬怎么有资格当大齐的代言人?宇文宪的军队刚到赵州,高湝派的侦察兵就到了,不过这几个侦察兵比较倒霉,被宇文宪的侦察兵给捉住。跟随宇文宪出征的还有段畅、綦连猛、慕容三藏等人,于是,宇文宪指着这些降将对侦察兵说:“我要的是大目标,不是你们这些无名之辈,你们给我带封信给任城王,充当我的使者。” 北齐侦察兵落荒而逃,带着信交给了高湝。宇文宪的信上说:“您的探子被我们的侦察兵捉到,我方军队中的情况,他们会向您报告。和我们打仗不是上策,这不用占卜就可以决定;防守是下策,您或许不会同意。我已经统率各路军队分道并进,和您相见已经不远,我扶着兵车上的横木到来指日可待。希望您能知道时机,不要拖延时日!” 高湝读完大骂:“欺人太甚!” 高孝珩接过信一看,也是愤愤不平,扔在了地上:“十叔,信都,这是神武皇帝起兵创业的地方,城高池深。咱们放手一搏吧,宁死不降,咱们高家人不是好欺负的。” “好,我是神武皇帝唯一幸存的儿子,我也该为国效力了!”高湝视死如归。 宇文宪一到信都,高湝就部署兵力在城南列阵对抗。敌强我弱,该怎么打?高湝在思索这个问题。 “殿下,我请求先为国战死,我去打头阵!”尉相愿说。 高湝答应了。不过尉相愿并不是去送死的,他出阵后,直接去找宇文宪投降去了!太不可思议了,这家伙不是在邺城陷落后,逃出来专门投奔高孝珩、高湝的么?如果要投降为何不在邺城投降?难道是尉相愿看清了信都的实力无力回天?信都的北齐守军议论纷纷,尉相愿这么忠心的人都投降了,大家惶惶不安,惊恐万分。 高湝十分愤怒,把尉相愿的妻儿全部杀掉,并且鸣金收兵。 次日,高湝、高孝珩出城战斗,打得宇文宪毫无还手之力,一时间声威大震;关键时刻杨坚带兵伏击了二人,将他们活捉,齐军被俘虏被杀的多达三万人,其余士兵都溃散逃跑了。高湝被押到宇文宪跟前,一脸忧愁和惭愧。宇文宪扶起高湝:“任城王何至于此!我本不想和你兵戎相见。”高湝叹气:“我是神武皇帝的儿子,十五个兄弟,只有我侥幸活下来,遇到国家覆灭,死而无愧于祖先,只求一死。” 宇文宪佩服他的雄壮豪迈,命令归还他的妻儿。宇文宪来到高孝珩跟前,看到高孝珩身上的伤口,又亲自为他洗疮涂药,礼遇很厚。高孝珩叹道:“除神武皇帝以外,我的父辈和兄弟,没有一个能活到四十岁的,这是命运注定的。继位的国君缺乏独特见解的明察,宰相不能担负国家重任的委托,遗憾的是我不能掌握兵符,授予我兵权,以施展我的用心和能力!不然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安德王早跟陛下说过,要是任城王和广宁王带兵守邺城,我们周军不一定能进入,今日有幸与二位交手,名不虚传。这样的人才,要是在我大周效力,天下何愁不平?”宇文宪言辞恳切。高湝、高孝珩二人无力回天,只好归降。 杨坚因此一战,被宇文邕封为定州总管,第一次成为北周的封疆大吏。恰好,杨坚的好友庞晃任常山太守,二人就经常在一起游玩,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杨坚的行情一路高涨,庞晃经常鼓励杨坚干大事,争取再上新台阶。 信都被攻破,并不代表北齐的复国运动就罢休了。在北齐的北朔州,士兵勇敢彪悍,这里沦陷后,宇文邕派遣北齐降将封辅相作为北朔州总管,前长史赵穆等人,不服封辅相的管束,曾预谋抓住封辅相来迎接高湝,结果封辅相有所准备,暗中逃跑了。 听说高湝失败后,赵穆等人便迎接了范阳王高绍义。高绍义是目前高家中唯一还手握兵权的地方嫡亲王爷。出城的封辅相第一时间把情况汇报给宇文宪,宇文宪派出宇文神举去攻打高绍义。 高绍义到马邑后,肆州以北的二百多城池都响应复国大业。高绍义便和高绍义和灵州刺史袁洪猛领兵发兵向南,打算夺取并州。高绍义南下途中,宇文神举连续攻下肆州、显州等城池,高绍义不得已只好回防北朔州。宇文神举逼近马邑,高绍义出城作战失败,带着三千人向北,打算投奔突厥。 高绍义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便让手下人自由选择去留,结果一半的人选择了离开,高绍义就带着剩下的人前往突厥。 就在高绍义吃败仗的时候,那个去突厥搬救兵的纥奚永安才到达目的地,他才知道北齐已经亡国了。因为突厥可汗没有固定的王庭,他们的移动帐篷就是权力核心所在,又因为冬天寒冷,纥奚永安迷失了方向。 “哎,要是英雄天子还在,齐国何至于灭亡?”佗钵可汗阿史那库头对着纥奚永安叹气。库头把纥奚永安安排在吐谷浑使者之下,故意羞辱他。纥奚永安对库头说:“现在齐国已经灭亡,我何必留此残生!本准备屏气自尽,只怕天下人说我们大齐朝没有殉节而死的臣子,请求给我一刀,死后可以让远近的人都知道我的心迹。”库头瞬间肃然起敬,对纥奚永安表示赞许,送给七十匹马让他回去。 送走了纥奚永安,高绍义便到了。“像,太像了!”阿史那库头看到高绍义的踝关节两侧各有两个骨突,很像他口中的“英雄天子”高洋,所以对他非常喜爱看重。库头表示,凡是在突厥的北齐人,都由高绍义管理,高绍义算是在突厥站稳了脚跟。 从晋阳保卫战的老五高延宗到信都起兵的老二高孝珩,再到突厥举兵的老六高绍义,我们可以看出,高澄一系在北齐的救亡运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再加上已死的帅哥战神老四高孝瓘、机智聪慧的老大高孝瑜、英勇抗敌的老三高孝琬,可以说,高澄的儿子们个个都是人才。可惜,人才在北齐的结局是注定要被摧残的。正如高孝珩所言,生不逢时。 北齐境内,出了东雍州的傅伏负隅顽抗外,还有营州刺史高宝宁没有投降。高宝宁知道高绍义在突厥组建了流亡政府,便劝他称帝,高绍义顺势封高宝宁为丞相,二人互为犄角。 这些人再怎么折腾,北齐复国基本是没戏了,对于北周而言,更重要的是尽快接收北齐的广袤领土,推广本国的治国理念。此番灭国战,北周一共得到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县,超过三百万户。宇文邕在河阳、幽、青、南兖、豫、徐、北朔、定各州设置总管府,相、并二州分别设置宫室和六府官;并在北齐的全部占领区开展灭佛运动,从寺庙中夺回了大批土地和人口。 二月十二日,安排好各项事宜后,宇文邕启程从邺城回长安。 达到晋州后,宇文邕又想起了那个老顽固傅伏,于是,派高阿那肱等一百多人去劝降傅伏。这时候傅伏也知道,北齐已经灭亡了,他带着军队隔着汾水和高阿那肱相见,急切地问:“我大齐天子在哪儿?”高阿那肱不咸不淡地答:“已经被周国抓住了。” 听罢,傅伏仰天大哭不止,然后率军进城,在官署朝着北方放声痛哭,说对不起北齐列祖列宗,最后带兵出城投降。宇文邕看着老泪纵横的傅伏,又喜又恼:“你为什么不早点投城?”傅伏一边哭一边说:“我家三代是齐国的臣子,吃的是齐国的俸禄,没有殉国,羞见天地!”宇文邕下马搀扶他,对周围地人说:“做臣子的应当这样。” “还望陛下让老臣见见旧主,一了心愿。” “好。”宇文邕一挥手,便叫人去把高纬请了过来。傅伏看见神情恍惚、一脸疲惫的高纬,就忍不住失声痛哭,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为了安慰傅伏,宇文邕对身边人低声说了几句,便把自己吃过的羊排的骨头赐给傅伏:“骨亲肉疏,所以把骨头交给你。” “老臣谢陛下厚爱。”傅伏内心百感交集。宇文邕下令,安排傅伏充当官廷的值宿禁卫,授给上仪同大将军的官职,安慰着说:“如果马上让你做高官,怕归附的人嫉妒。你只要努力侍奉朕,不必担心富贵。” “皇恩浩荡,臣无以为报!” 宇文邕想起了河阴大战时候傅伏的表现,于是问:“以前救援河阴时得到什么赏赐?” “蒙皇帝迁调官职一次,授给特进、永昌郡公。” 宇文邕很惊讶,转头对高纬说:“朕指挥打仗三年,决心攻下河阴。正由于傅伏善于防守,城不可动,便收拾军队而退走。您当时对他功劳的赏赐,为什么如此微薄!” 高纬一脸羞愧,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谢陛下厚爱,要论才情,恐怕还是得首推李公辅的史书。”李德林,字公辅。 “哦?史书?” 听说以李德林为首的十八学士正在写北齐的国史,宇文邕大加赞赏,并且赏赐了许多财物,让李德林继续牵头编写史书。直到李德林死后,他的儿子李百药继续编写史书,最终才完成《北齐书》,这是后话。 文人学者这一圈走完,萧岿本以为轮到自己了,好歹自己还是一个国家政权的领袖,虽然是附庸国!但宇文邕并没有高看萧岿一眼,而是走到了北齐的降将独孤永业、慕容绍宗、綦连猛等人身边,畅谈天下大事。 “独孤老将军,你可把朕害得好苦呀,去年河阴一战,你镇守的洛阳城固若金汤!” “在下有眼无珠,阻挡了陛下的圣驾,岂敢言勇?”独孤永业说。 萧岿坐不住了,几杯酒下肚后,醉意朦胧,主动举起酒杯,打断了宇文邕:“陛下,臣有话要说,憋在心中,实在苦闷!” “噢?梁主请讲?”宇文邕将头转过来。 “臣父亲(萧詧)有赖周文帝的相助,才得以从兄弟相残中苟活下来,才得以保全梁国的宗庙,不辱没祖宗的荣耀。听说大周灭齐,臣特意从江陵赶来,一定要面见陛下,为陛下祝福。如今,周梁两国唇齿相依,共度时艰,天下只有南方的伪陈没有归附,臣虽蕞尔小邦,愿意为前锋,发兵南下,助力陛下一统江山······” 说到情深处,萧岿哭了起来。萧岿知道,作为附庸国,西梁没有任何与北周叫板的资格,要想继续求生存,只好放低姿态。萧岿的言辞清楚明白,感情真挚,宇文邕也不得不停下来,深深叹息,不得不高看萧岿一眼。宇文邕于是过来和萧岿碰杯,指着一旁的叱列长叉说:“这就是在邺城城头上骂我的那个人。” 叱列长叉咧嘴笑,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只是摸着头。萧岿平淡地说:“叱列长叉未能辅佐桀,胆敢反过来向尧吠叫。”在这里,萧岿把高纬比作夏桀,把宇文邕比作尧。 “哈哈哈,各为其主嘛。”宇文邕大笑。 酒喝到高兴处,宇文邕又命人拿来琵琶自弹,对萧岿说:“当为梁主尽情欢乐。” 萧岿起身,请求起舞。宇文邕说:“梁主竟能为我跳舞吗?” 萧岿说:“陛下已经亲自弹奏,微臣为什么不敢像百兽一样起舞呢?”宇文邕大喜,赏赐杂色丝织品万段、良马数十匹,并将北齐后主高纬的舞女、妾及自己所乘的日行五百里的骏马一起赠送给萧岿。 一边是宇文邕大宴群臣,一边是高纬狼奔豕突。 4高纬落网 二十一日,高纬渡过了黄河,达到济州。在韩凤、高元海等人的建议下,高纬又把高恒的皇位传给了任城王高湝,并派斛律孝卿把禅位诏书、玉玺送去瀛洲,意思就是想让瀛洲的高湝来当这个亡国之君,他自己是断然不会去投靠高湝的,害怕成为傀儡。斛律孝卿刚出门就调头去了邺城,他知道高纬已经完全靠不住了,径直去投靠了宇文邕。 斛律孝卿报告了高纬的所作所为,宇文邕叹息道:“高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如此糊涂之人,恐怕高欢再世也会被气死。”北齐旧臣们也是个个叹息。 “传朕旨意,去年大赦所没有执行地方,一律遵照赦例执行。”宇文邕此话一出,北齐旧臣们个个投来崇敬的目光。 北齐又一名勋贵投靠北周,这给高纬的心里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于是,济州也待不下去了,高纬把胡太后留在济州,让高阿那肱镇守济州关,自己则带着穆黄花、冯小怜、高恒、高劢、韩凤、邓长、陈德信、苟子溢等几十人,朝着青州方向逃跑。临行前,高纬派宦官田鹏鸾去西边刺探周军的动态,田鹏鸾倒霉,刚好被尉迟勤的士兵抓住。 “高纬去哪儿了?”尉迟勤喝问。 田鹏鸾脑子飞快运转,认真地说:“已经离开原地,估计出了国境了。” 尉迟勤不相信,下令拷打田鹏鸾,田鹏鸾的骨头一根一根被打断,但每次说的话都一样,而且更加坚定不移,直到被四肢打断而死。“呸,想不到一个阉人既然有如此气节!”尉迟勤愤怒又佩服。 “报告将军,高阿那肱遣使求见。” “高阿那肱?”尉迟勤眼前一亮,“快快有请!” 正如田鹏鸾说的那样,高纬已成为惊弓之鸟,刚跑到青州,他就想去南陈了。皇帝都这样了,那谁还愿意为你卖命?高阿那肱也对高纬失去了信心,既然穆提婆、斛律孝卿等人投降了北周都能得到重用,为何自己不行呢?于是,他秘密派人去和尉迟勤联络。 “我们高将军希望和贵国一起合作,高将军必定活捉齐主,献给周国。”使者说。 “好,好,咱们详谈一下。” 高阿那肱得到尉迟勤的认可后,开始执行计划,他不断给高纬上奏说:“周军还离得很远,我已经下令烧桥断路,陛下在青州可稍作休息。” 于是,高纬这才放下心,在青州安顿下来。高阿那肱立刻给尉迟勤通风报信,尉迟勤率兵席卷济州关,和高阿那肱合兵一处,直奔青州而来。 “高阿那肱负我!”高纬大骂。然而于事无补,高纬用袋子装了金子系在马鞍上,和高劢、韩凤、穆黄花、冯小怜、高恒等乘了十几匹马向南逃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二十五日,尉迟勤在南邓村追上高纬一行,把全部活捉,连同胡太后一起送往邺城。 二十六日,宇文邕下令:“已故的斛律光、崔季舒等,应追加封赠谥号,并将他们改葬,他们的子孙各随门荫按规定的等级次第授给官职,被没收充公的奴婢田地房产,一并发还。”做完这些,宇文邕指着斛律光的牌位说:“这个人如果还在,朕怎能进入邺城!” 二十七日,宇文邕下令:“齐国的东山、南园、三台,全部拆除。瓦片木材一类物件,可以利用的,全部赏赐给百姓。山园所占用的土地,各还原主;齐国境内,全面捣毁寺庙,遣散僧尼,财产收归国库,土地分发给百姓。”此举得到了当地百姓的一片好评。 二月初四,高纬一行到达邺城,宇文邕下台阶迎接高纬,北齐,正式宣布灭亡。武川军人集团和怀朔军人集团半个世纪的斗争,宇文氏和高氏的恩怨终于得到了断。宇文氏由弱变强,从荒凉的关陇之地扩张到肥沃的中原之地,除了地缘优势,更多的在于制度革新,比如关陇军事贵族联合体、胡汉融合;高氏比较排斥汉人,对崔氏、李氏、薛氏、卢氏等大贵族也是打压。高氏逐渐陷入权力斗争中无法自拔,走向自我毁灭之路,而宇文邕通过铲除宇文护,完成了政治上的集中统一,形成强大战斗力、凝聚力。 曾经的宇文泰,在高欢眼里不过是一个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的小军阀而已,剿灭宇文泰一统北方不过易如反掌,然而终其一生也没实现,反而自己子孙却被宇文泰的子孙剿灭,不知高欢地下有知作何感想,会不会遗恨无穷呢? 5复国无望 高纬被抓后,高孝珩和高湝在信都(河北衡水市冀州区)汇合,征募了四万多士兵,共谋复国大业。宇文邕安排宇文宪和杨坚去攻打,并且让宇文宪带去了高纬写的劝降亲笔信。 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劝降,那何必大张旗鼓搞对抗?高湝二人早就看高纬不爽了,高纬怎么有资格当大齐的代言人?宇文宪的军队刚到赵州,高湝派的侦察兵就到了,不过这几个侦察兵比较倒霉,被宇文宪的侦察兵给捉住。跟随宇文宪出征的还有段畅、綦连猛、慕容三藏等人,于是,宇文宪指着这些降将对侦察兵说:“我要的是大目标,不是你们这些无名之辈,你们给我带封信给任城王,充当我的使者。” 北齐侦察兵落荒而逃,带着信交给了高湝。宇文宪的信上说:“您的探子被我们的侦察兵捉到,我方军队中的情况,他们会向您报告。和我们打仗不是上策,这不用占卜就可以决定;防守是下策,您或许不会同意。我已经统率各路军队分道并进,和您相见已经不远,我扶着兵车上的横木到来指日可待。希望您能知道时机,不要拖延时日!” 高湝读完大骂:“欺人太甚!” 高孝珩接过信一看,也是愤愤不平,扔在了地上:“十叔,信都,这是神武皇帝起兵创业的地方,城高池深。咱们放手一搏吧,宁死不降,咱们高家人不是好欺负的。” “好,我是神武皇帝唯一幸存的儿子,我也该为国效力了!”高湝视死如归。 宇文宪一到信都,高湝就部署兵力在城南列阵对抗。敌强我弱,该怎么打?高湝在思索这个问题。 “殿下,我请求先为国战死,我去打头阵!”尉相愿说。 高湝答应了。不过尉相愿并不是去送死的,他出阵后,直接去找宇文宪投降去了!太不可思议了,这家伙不是在邺城陷落后,逃出来专门投奔高孝珩、高湝的么?如果要投降为何不在邺城投降?难道是尉相愿看清了信都的实力无力回天?信都的北齐守军议论纷纷,尉相愿这么忠心的人都投降了,大家惶惶不安,惊恐万分。 高湝十分愤怒,把尉相愿的妻儿全部杀掉,并且鸣金收兵。 次日,高湝、高孝珩出城战斗,打得宇文宪毫无还手之力,一时间声威大震;关键时刻杨坚带兵伏击了二人,将他们活捉,齐军被俘虏被杀的多达三万人,其余士兵都溃散逃跑了。高湝被押到宇文宪跟前,一脸忧愁和惭愧。宇文宪扶起高湝:“任城王何至于此!我本不想和你兵戎相见。”高湝叹气:“我是神武皇帝的儿子,十五个兄弟,只有我侥幸活下来,遇到国家覆灭,死而无愧于祖先,只求一死。” 宇文宪佩服他的雄壮豪迈,命令归还他的妻儿。宇文宪来到高孝珩跟前,看到高孝珩身上的伤口,又亲自为他洗疮涂药,礼遇很厚。高孝珩叹道:“除神武皇帝以外,我的父辈和兄弟,没有一个能活到四十岁的,这是命运注定的。继位的国君缺乏独特见解的明察,宰相不能担负国家重任的委托,遗憾的是我不能掌握兵符,授予我兵权,以施展我的用心和能力!不然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安德王早跟陛下说过,要是任城王和广宁王带兵守邺城,我们周军不一定能进入,今日有幸与二位交手,名不虚传。这样的人才,要是在我大周效力,天下何愁不平?”宇文宪言辞恳切。高湝、高孝珩二人无力回天,只好归降。 杨坚因此一战,被宇文邕封为定州总管,第一次成为北周的封疆大吏。恰好,杨坚的好友庞晃任常山太守,二人就经常在一起游玩,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杨坚的行情一路高涨,庞晃经常鼓励杨坚干大事,争取再上新台阶。 信都被攻破,并不代表北齐的复国运动就罢休了。在北齐的北朔州,士兵勇敢彪悍,这里沦陷后,宇文邕派遣北齐降将封辅相作为北朔州总管,前长史赵穆等人,不服封辅相的管束,曾预谋抓住封辅相来迎接高湝,结果封辅相有所准备,暗中逃跑了。 听说高湝失败后,赵穆等人便迎接了范阳王高绍义。高绍义是目前高家中唯一还手握兵权的地方嫡亲王爷。出城的封辅相第一时间把情况汇报给宇文宪,宇文宪派出宇文神举去攻打高绍义。 高绍义到马邑后,肆州以北的二百多城池都响应复国大业。高绍义便和高绍义和灵州刺史袁洪猛领兵发兵向南,打算夺取并州。高绍义南下途中,宇文神举连续攻下肆州、显州等城池,高绍义不得已只好回防北朔州。宇文神举逼近马邑,高绍义出城作战失败,带着三千人向北,打算投奔突厥。 高绍义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便让手下人自由选择去留,结果一半的人选择了离开,高绍义就带着剩下的人前往突厥。 就在高绍义吃败仗的时候,那个去突厥搬救兵的纥奚永安才到达目的地,他才知道北齐已经亡国了。因为突厥可汗没有固定的王庭,他们的移动帐篷就是权力核心所在,又因为冬天寒冷,纥奚永安迷失了方向。 “哎,要是英雄天子还在,齐国何至于灭亡?”佗钵可汗阿史那库头对着纥奚永安叹气。库头把纥奚永安安排在吐谷浑使者之下,故意羞辱他。纥奚永安对库头说:“现在齐国已经灭亡,我何必留此残生!本准备屏气自尽,只怕天下人说我们大齐朝没有殉节而死的臣子,请求给我一刀,死后可以让远近的人都知道我的心迹。”库头瞬间肃然起敬,对纥奚永安表示赞许,送给七十匹马让他回去。 送走了纥奚永安,高绍义便到了。“像,太像了!”阿史那库头看到高绍义的踝关节两侧各有两个骨突,很像他口中的“英雄天子”高洋,所以对他非常喜爱看重。库头表示,凡是在突厥的北齐人,都由高绍义管理,高绍义算是在突厥站稳了脚跟。 从晋阳保卫战的老五高延宗到信都起兵的老二高孝珩,再到突厥举兵的老六高绍义,我们可以看出,高澄一系在北齐的救亡运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再加上已死的帅哥战神老四高孝瓘、机智聪慧的老大高孝瑜、英勇抗敌的老三高孝琬,可以说,高澄的儿子们个个都是人才。可惜,人才在北齐的结局是注定要被摧残的。正如高孝珩所言,生不逢时。 北齐境内,出了东雍州的傅伏负隅顽抗外,还有营州刺史高宝宁没有投降。高宝宁知道高绍义在突厥组建了流亡政府,便劝他称帝,高绍义顺势封高宝宁为丞相,二人互为犄角。 这些人再怎么折腾,北齐复国基本是没戏了,对于北周而言,更重要的是尽快接收北齐的广袤领土,推广本国的治国理念。此番灭国战,北周一共得到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县,超过三百万户。宇文邕在河阳、幽、青、南兖、豫、徐、北朔、定各州设置总管府,相、并二州分别设置宫室和六府官;并在北齐的全部占领区开展灭佛运动,从寺庙中夺回了大批土地和人口。 二月十二日,安排好各项事宜后,宇文邕启程从邺城回长安。 达到晋州后,宇文邕又想起了那个老顽固傅伏,于是,派高阿那肱等一百多人去劝降傅伏。这时候傅伏也知道,北齐已经灭亡了,他带着军队隔着汾水和高阿那肱相见,急切地问:“我大齐天子在哪儿?”高阿那肱不咸不淡地答:“已经被周国抓住了。” 听罢,傅伏仰天大哭不止,然后率军进城,在官署朝着北方放声痛哭,说对不起北齐列祖列宗,最后带兵出城投降。宇文邕看着老泪纵横的傅伏,又喜又恼:“你为什么不早点投城?”傅伏一边哭一边说:“我家三代是齐国的臣子,吃的是齐国的俸禄,没有殉国,羞见天地!”宇文邕下马搀扶他,对周围地人说:“做臣子的应当这样。” “还望陛下让老臣见见旧主,一了心愿。” “好。”宇文邕一挥手,便叫人去把高纬请了过来。傅伏看见神情恍惚、一脸疲惫的高纬,就忍不住失声痛哭,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为了安慰傅伏,宇文邕对身边人低声说了几句,便把自己吃过的羊排的骨头赐给傅伏:“骨亲肉疏,所以把骨头交给你。” “老臣谢陛下厚爱。”傅伏内心百感交集。宇文邕下令,安排傅伏充当官廷的值宿禁卫,授给上仪同大将军的官职,安慰着说:“如果马上让你做高官,怕归附的人嫉妒。你只要努力侍奉朕,不必担心富贵。” “皇恩浩荡,臣无以为报!” 宇文邕想起了河阴大战时候傅伏的表现,于是问:“以前救援河阴时得到什么赏赐?” “蒙皇帝迁调官职一次,授给特进、永昌郡公。” 宇文邕很惊讶,转头对高纬说:“朕指挥打仗三年,决心攻下河阴。正由于傅伏善于防守,城不可动,便收拾军队而退走。您当时对他功劳的赏赐,为什么如此微薄!” 高纬一脸羞愧,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谢陛下厚爱,要论才情,恐怕还是得首推李公辅的史书。”李德林,字公辅。 “哦?史书?” 听说以李德林为首的十八学士正在写北齐的国史,宇文邕大加赞赏,并且赏赐了许多财物,让李德林继续牵头编写史书。直到李德林死后,他的儿子李百药继续编写史书,最终才完成《北齐书》,这是后话。 文人学者这一圈走完,萧岿本以为轮到自己了,好歹自己还是一个国家政权的领袖,虽然是附庸国!但宇文邕并没有高看萧岿一眼,而是走到了北齐的降将独孤永业、慕容绍宗、綦连猛等人身边,畅谈天下大事。 “独孤老将军,你可把朕害得好苦呀,去年河阴一战,你镇守的洛阳城固若金汤!” “在下有眼无珠,阻挡了陛下的圣驾,岂敢言勇?”独孤永业说。 萧岿坐不住了,几杯酒下肚后,醉意朦胧,主动举起酒杯,打断了宇文邕:“陛下,臣有话要说,憋在心中,实在苦闷!” “噢?梁主请讲?”宇文邕将头转过来。 “臣父亲(萧詧)有赖周文帝的相助,才得以从兄弟相残中苟活下来,才得以保全梁国的宗庙,不辱没祖宗的荣耀。听说大周灭齐,臣特意从江陵赶来,一定要面见陛下,为陛下祝福。如今,周梁两国唇齿相依,共度时艰,天下只有南方的伪陈没有归附,臣虽蕞尔小邦,愿意为前锋,发兵南下,助力陛下一统江山······” 说到情深处,萧岿哭了起来。萧岿知道,作为附庸国,西梁没有任何与北周叫板的资格,要想继续求生存,只好放低姿态。萧岿的言辞清楚明白,感情真挚,宇文邕也不得不停下来,深深叹息,不得不高看萧岿一眼。宇文邕于是过来和萧岿碰杯,指着一旁的叱列长叉说:“这就是在邺城城头上骂我的那个人。” 叱列长叉咧嘴笑,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只是摸着头。萧岿平淡地说:“叱列长叉未能辅佐桀,胆敢反过来向尧吠叫。”在这里,萧岿把高纬比作夏桀,把宇文邕比作尧。 “哈哈哈,各为其主嘛。”宇文邕大笑。 酒喝到高兴处,宇文邕又命人拿来琵琶自弹,对萧岿说:“当为梁主尽情欢乐。” 萧岿起身,请求起舞。宇文邕说:“梁主竟能为我跳舞吗?” 萧岿说:“陛下已经亲自弹奏,微臣为什么不敢像百兽一样起舞呢?”宇文邕大喜,赏赐杂色丝织品万段、良马数十匹,并将北齐后主高纬的舞女、妾及自己所乘的日行五百里的骏马一起赠送给萧岿。 一边是宇文邕大宴群臣,一边是高纬狼奔豕突。 4高纬落网 二十一日,高纬渡过了黄河,达到济州。在韩凤、高元海等人的建议下,高纬又把高恒的皇位传给了任城王高湝,并派斛律孝卿把禅位诏书、玉玺送去瀛洲,意思就是想让瀛洲的高湝来当这个亡国之君,他自己是断然不会去投靠高湝的,害怕成为傀儡。斛律孝卿刚出门就调头去了邺城,他知道高纬已经完全靠不住了,径直去投靠了宇文邕。 斛律孝卿报告了高纬的所作所为,宇文邕叹息道:“高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如此糊涂之人,恐怕高欢再世也会被气死。”北齐旧臣们也是个个叹息。 “传朕旨意,去年大赦所没有执行地方,一律遵照赦例执行。”宇文邕此话一出,北齐旧臣们个个投来崇敬的目光。 北齐又一名勋贵投靠北周,这给高纬的心里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于是,济州也待不下去了,高纬把胡太后留在济州,让高阿那肱镇守济州关,自己则带着穆黄花、冯小怜、高恒、高劢、韩凤、邓长、陈德信、苟子溢等几十人,朝着青州方向逃跑。临行前,高纬派宦官田鹏鸾去西边刺探周军的动态,田鹏鸾倒霉,刚好被尉迟勤的士兵抓住。 “高纬去哪儿了?”尉迟勤喝问。 田鹏鸾脑子飞快运转,认真地说:“已经离开原地,估计出了国境了。” 尉迟勤不相信,下令拷打田鹏鸾,田鹏鸾的骨头一根一根被打断,但每次说的话都一样,而且更加坚定不移,直到被四肢打断而死。“呸,想不到一个阉人既然有如此气节!”尉迟勤愤怒又佩服。 “报告将军,高阿那肱遣使求见。” “高阿那肱?”尉迟勤眼前一亮,“快快有请!” 正如田鹏鸾说的那样,高纬已成为惊弓之鸟,刚跑到青州,他就想去南陈了。皇帝都这样了,那谁还愿意为你卖命?高阿那肱也对高纬失去了信心,既然穆提婆、斛律孝卿等人投降了北周都能得到重用,为何自己不行呢?于是,他秘密派人去和尉迟勤联络。 “我们高将军希望和贵国一起合作,高将军必定活捉齐主,献给周国。”使者说。 “好,好,咱们详谈一下。” 高阿那肱得到尉迟勤的认可后,开始执行计划,他不断给高纬上奏说:“周军还离得很远,我已经下令烧桥断路,陛下在青州可稍作休息。” 于是,高纬这才放下心,在青州安顿下来。高阿那肱立刻给尉迟勤通风报信,尉迟勤率兵席卷济州关,和高阿那肱合兵一处,直奔青州而来。 “高阿那肱负我!”高纬大骂。然而于事无补,高纬用袋子装了金子系在马鞍上,和高劢、韩凤、穆黄花、冯小怜、高恒等乘了十几匹马向南逃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二十五日,尉迟勤在南邓村追上高纬一行,把全部活捉,连同胡太后一起送往邺城。 二十六日,宇文邕下令:“已故的斛律光、崔季舒等,应追加封赠谥号,并将他们改葬,他们的子孙各随门荫按规定的等级次第授给官职,被没收充公的奴婢田地房产,一并发还。”做完这些,宇文邕指着斛律光的牌位说:“这个人如果还在,朕怎能进入邺城!” 二十七日,宇文邕下令:“齐国的东山、南园、三台,全部拆除。瓦片木材一类物件,可以利用的,全部赏赐给百姓。山园所占用的土地,各还原主;齐国境内,全面捣毁寺庙,遣散僧尼,财产收归国库,土地分发给百姓。”此举得到了当地百姓的一片好评。 二月初四,高纬一行到达邺城,宇文邕下台阶迎接高纬,北齐,正式宣布灭亡。武川军人集团和怀朔军人集团半个世纪的斗争,宇文氏和高氏的恩怨终于得到了断。宇文氏由弱变强,从荒凉的关陇之地扩张到肥沃的中原之地,除了地缘优势,更多的在于制度革新,比如关陇军事贵族联合体、胡汉融合;高氏比较排斥汉人,对崔氏、李氏、薛氏、卢氏等大贵族也是打压。高氏逐渐陷入权力斗争中无法自拔,走向自我毁灭之路,而宇文邕通过铲除宇文护,完成了政治上的集中统一,形成强大战斗力、凝聚力。 曾经的宇文泰,在高欢眼里不过是一个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的小军阀而已,剿灭宇文泰一统北方不过易如反掌,然而终其一生也没实现,反而自己子孙却被宇文泰的子孙剿灭,不知高欢地下有知作何感想,会不会遗恨无穷呢? 5复国无望 高纬被抓后,高孝珩和高湝在信都(河北衡水市冀州区)汇合,征募了四万多士兵,共谋复国大业。宇文邕安排宇文宪和杨坚去攻打,并且让宇文宪带去了高纬写的劝降亲笔信。 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劝降,那何必大张旗鼓搞对抗?高湝二人早就看高纬不爽了,高纬怎么有资格当大齐的代言人?宇文宪的军队刚到赵州,高湝派的侦察兵就到了,不过这几个侦察兵比较倒霉,被宇文宪的侦察兵给捉住。跟随宇文宪出征的还有段畅、綦连猛、慕容三藏等人,于是,宇文宪指着这些降将对侦察兵说:“我要的是大目标,不是你们这些无名之辈,你们给我带封信给任城王,充当我的使者。” 北齐侦察兵落荒而逃,带着信交给了高湝。宇文宪的信上说:“您的探子被我们的侦察兵捉到,我方军队中的情况,他们会向您报告。和我们打仗不是上策,这不用占卜就可以决定;防守是下策,您或许不会同意。我已经统率各路军队分道并进,和您相见已经不远,我扶着兵车上的横木到来指日可待。希望您能知道时机,不要拖延时日!” 高湝读完大骂:“欺人太甚!” 高孝珩接过信一看,也是愤愤不平,扔在了地上:“十叔,信都,这是神武皇帝起兵创业的地方,城高池深。咱们放手一搏吧,宁死不降,咱们高家人不是好欺负的。” “好,我是神武皇帝唯一幸存的儿子,我也该为国效力了!”高湝视死如归。 宇文宪一到信都,高湝就部署兵力在城南列阵对抗。敌强我弱,该怎么打?高湝在思索这个问题。 “殿下,我请求先为国战死,我去打头阵!”尉相愿说。 高湝答应了。不过尉相愿并不是去送死的,他出阵后,直接去找宇文宪投降去了!太不可思议了,这家伙不是在邺城陷落后,逃出来专门投奔高孝珩、高湝的么?如果要投降为何不在邺城投降?难道是尉相愿看清了信都的实力无力回天?信都的北齐守军议论纷纷,尉相愿这么忠心的人都投降了,大家惶惶不安,惊恐万分。 高湝十分愤怒,把尉相愿的妻儿全部杀掉,并且鸣金收兵。 次日,高湝、高孝珩出城战斗,打得宇文宪毫无还手之力,一时间声威大震;关键时刻杨坚带兵伏击了二人,将他们活捉,齐军被俘虏被杀的多达三万人,其余士兵都溃散逃跑了。高湝被押到宇文宪跟前,一脸忧愁和惭愧。宇文宪扶起高湝:“任城王何至于此!我本不想和你兵戎相见。”高湝叹气:“我是神武皇帝的儿子,十五个兄弟,只有我侥幸活下来,遇到国家覆灭,死而无愧于祖先,只求一死。” 宇文宪佩服他的雄壮豪迈,命令归还他的妻儿。宇文宪来到高孝珩跟前,看到高孝珩身上的伤口,又亲自为他洗疮涂药,礼遇很厚。高孝珩叹道:“除神武皇帝以外,我的父辈和兄弟,没有一个能活到四十岁的,这是命运注定的。继位的国君缺乏独特见解的明察,宰相不能担负国家重任的委托,遗憾的是我不能掌握兵符,授予我兵权,以施展我的用心和能力!不然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安德王早跟陛下说过,要是任城王和广宁王带兵守邺城,我们周军不一定能进入,今日有幸与二位交手,名不虚传。这样的人才,要是在我大周效力,天下何愁不平?”宇文宪言辞恳切。高湝、高孝珩二人无力回天,只好归降。 杨坚因此一战,被宇文邕封为定州总管,第一次成为北周的封疆大吏。恰好,杨坚的好友庞晃任常山太守,二人就经常在一起游玩,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杨坚的行情一路高涨,庞晃经常鼓励杨坚干大事,争取再上新台阶。 信都被攻破,并不代表北齐的复国运动就罢休了。在北齐的北朔州,士兵勇敢彪悍,这里沦陷后,宇文邕派遣北齐降将封辅相作为北朔州总管,前长史赵穆等人,不服封辅相的管束,曾预谋抓住封辅相来迎接高湝,结果封辅相有所准备,暗中逃跑了。 听说高湝失败后,赵穆等人便迎接了范阳王高绍义。高绍义是目前高家中唯一还手握兵权的地方嫡亲王爷。出城的封辅相第一时间把情况汇报给宇文宪,宇文宪派出宇文神举去攻打高绍义。 高绍义到马邑后,肆州以北的二百多城池都响应复国大业。高绍义便和高绍义和灵州刺史袁洪猛领兵发兵向南,打算夺取并州。高绍义南下途中,宇文神举连续攻下肆州、显州等城池,高绍义不得已只好回防北朔州。宇文神举逼近马邑,高绍义出城作战失败,带着三千人向北,打算投奔突厥。 高绍义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便让手下人自由选择去留,结果一半的人选择了离开,高绍义就带着剩下的人前往突厥。 就在高绍义吃败仗的时候,那个去突厥搬救兵的纥奚永安才到达目的地,他才知道北齐已经亡国了。因为突厥可汗没有固定的王庭,他们的移动帐篷就是权力核心所在,又因为冬天寒冷,纥奚永安迷失了方向。 “哎,要是英雄天子还在,齐国何至于灭亡?”佗钵可汗阿史那库头对着纥奚永安叹气。库头把纥奚永安安排在吐谷浑使者之下,故意羞辱他。纥奚永安对库头说:“现在齐国已经灭亡,我何必留此残生!本准备屏气自尽,只怕天下人说我们大齐朝没有殉节而死的臣子,请求给我一刀,死后可以让远近的人都知道我的心迹。”库头瞬间肃然起敬,对纥奚永安表示赞许,送给七十匹马让他回去。 送走了纥奚永安,高绍义便到了。“像,太像了!”阿史那库头看到高绍义的踝关节两侧各有两个骨突,很像他口中的“英雄天子”高洋,所以对他非常喜爱看重。库头表示,凡是在突厥的北齐人,都由高绍义管理,高绍义算是在突厥站稳了脚跟。 从晋阳保卫战的老五高延宗到信都起兵的老二高孝珩,再到突厥举兵的老六高绍义,我们可以看出,高澄一系在北齐的救亡运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再加上已死的帅哥战神老四高孝瓘、机智聪慧的老大高孝瑜、英勇抗敌的老三高孝琬,可以说,高澄的儿子们个个都是人才。可惜,人才在北齐的结局是注定要被摧残的。正如高孝珩所言,生不逢时。 北齐境内,出了东雍州的傅伏负隅顽抗外,还有营州刺史高宝宁没有投降。高宝宁知道高绍义在突厥组建了流亡政府,便劝他称帝,高绍义顺势封高宝宁为丞相,二人互为犄角。 这些人再怎么折腾,北齐复国基本是没戏了,对于北周而言,更重要的是尽快接收北齐的广袤领土,推广本国的治国理念。此番灭国战,北周一共得到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县,超过三百万户。宇文邕在河阳、幽、青、南兖、豫、徐、北朔、定各州设置总管府,相、并二州分别设置宫室和六府官;并在北齐的全部占领区开展灭佛运动,从寺庙中夺回了大批土地和人口。 二月十二日,安排好各项事宜后,宇文邕启程从邺城回长安。 达到晋州后,宇文邕又想起了那个老顽固傅伏,于是,派高阿那肱等一百多人去劝降傅伏。这时候傅伏也知道,北齐已经灭亡了,他带着军队隔着汾水和高阿那肱相见,急切地问:“我大齐天子在哪儿?”高阿那肱不咸不淡地答:“已经被周国抓住了。” 听罢,傅伏仰天大哭不止,然后率军进城,在官署朝着北方放声痛哭,说对不起北齐列祖列宗,最后带兵出城投降。宇文邕看着老泪纵横的傅伏,又喜又恼:“你为什么不早点投城?”傅伏一边哭一边说:“我家三代是齐国的臣子,吃的是齐国的俸禄,没有殉国,羞见天地!”宇文邕下马搀扶他,对周围地人说:“做臣子的应当这样。” “还望陛下让老臣见见旧主,一了心愿。” “好。”宇文邕一挥手,便叫人去把高纬请了过来。傅伏看见神情恍惚、一脸疲惫的高纬,就忍不住失声痛哭,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为了安慰傅伏,宇文邕对身边人低声说了几句,便把自己吃过的羊排的骨头赐给傅伏:“骨亲肉疏,所以把骨头交给你。” “老臣谢陛下厚爱。”傅伏内心百感交集。宇文邕下令,安排傅伏充当官廷的值宿禁卫,授给上仪同大将军的官职,安慰着说:“如果马上让你做高官,怕归附的人嫉妒。你只要努力侍奉朕,不必担心富贵。” “皇恩浩荡,臣无以为报!” 宇文邕想起了河阴大战时候傅伏的表现,于是问:“以前救援河阴时得到什么赏赐?” “蒙皇帝迁调官职一次,授给特进、永昌郡公。” 宇文邕很惊讶,转头对高纬说:“朕指挥打仗三年,决心攻下河阴。正由于傅伏善于防守,城不可动,便收拾军队而退走。您当时对他功劳的赏赐,为什么如此微薄!” 高纬一脸羞愧,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谢陛下厚爱,要论才情,恐怕还是得首推李公辅的史书。”李德林,字公辅。 “哦?史书?” 听说以李德林为首的十八学士正在写北齐的国史,宇文邕大加赞赏,并且赏赐了许多财物,让李德林继续牵头编写史书。直到李德林死后,他的儿子李百药继续编写史书,最终才完成《北齐书》,这是后话。 文人学者这一圈走完,萧岿本以为轮到自己了,好歹自己还是一个国家政权的领袖,虽然是附庸国!但宇文邕并没有高看萧岿一眼,而是走到了北齐的降将独孤永业、慕容绍宗、綦连猛等人身边,畅谈天下大事。 “独孤老将军,你可把朕害得好苦呀,去年河阴一战,你镇守的洛阳城固若金汤!” “在下有眼无珠,阻挡了陛下的圣驾,岂敢言勇?”独孤永业说。 萧岿坐不住了,几杯酒下肚后,醉意朦胧,主动举起酒杯,打断了宇文邕:“陛下,臣有话要说,憋在心中,实在苦闷!” “噢?梁主请讲?”宇文邕将头转过来。 “臣父亲(萧詧)有赖周文帝的相助,才得以从兄弟相残中苟活下来,才得以保全梁国的宗庙,不辱没祖宗的荣耀。听说大周灭齐,臣特意从江陵赶来,一定要面见陛下,为陛下祝福。如今,周梁两国唇齿相依,共度时艰,天下只有南方的伪陈没有归附,臣虽蕞尔小邦,愿意为前锋,发兵南下,助力陛下一统江山······” 说到情深处,萧岿哭了起来。萧岿知道,作为附庸国,西梁没有任何与北周叫板的资格,要想继续求生存,只好放低姿态。萧岿的言辞清楚明白,感情真挚,宇文邕也不得不停下来,深深叹息,不得不高看萧岿一眼。宇文邕于是过来和萧岿碰杯,指着一旁的叱列长叉说:“这就是在邺城城头上骂我的那个人。” 叱列长叉咧嘴笑,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只是摸着头。萧岿平淡地说:“叱列长叉未能辅佐桀,胆敢反过来向尧吠叫。”在这里,萧岿把高纬比作夏桀,把宇文邕比作尧。 “哈哈哈,各为其主嘛。”宇文邕大笑。 酒喝到高兴处,宇文邕又命人拿来琵琶自弹,对萧岿说:“当为梁主尽情欢乐。” 萧岿起身,请求起舞。宇文邕说:“梁主竟能为我跳舞吗?” 萧岿说:“陛下已经亲自弹奏,微臣为什么不敢像百兽一样起舞呢?”宇文邕大喜,赏赐杂色丝织品万段、良马数十匹,并将北齐后主高纬的舞女、妾及自己所乘的日行五百里的骏马一起赠送给萧岿。 一边是宇文邕大宴群臣,一边是高纬狼奔豕突。 4高纬落网 二十一日,高纬渡过了黄河,达到济州。在韩凤、高元海等人的建议下,高纬又把高恒的皇位传给了任城王高湝,并派斛律孝卿把禅位诏书、玉玺送去瀛洲,意思就是想让瀛洲的高湝来当这个亡国之君,他自己是断然不会去投靠高湝的,害怕成为傀儡。斛律孝卿刚出门就调头去了邺城,他知道高纬已经完全靠不住了,径直去投靠了宇文邕。 斛律孝卿报告了高纬的所作所为,宇文邕叹息道:“高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如此糊涂之人,恐怕高欢再世也会被气死。”北齐旧臣们也是个个叹息。 “传朕旨意,去年大赦所没有执行地方,一律遵照赦例执行。”宇文邕此话一出,北齐旧臣们个个投来崇敬的目光。 北齐又一名勋贵投靠北周,这给高纬的心里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于是,济州也待不下去了,高纬把胡太后留在济州,让高阿那肱镇守济州关,自己则带着穆黄花、冯小怜、高恒、高劢、韩凤、邓长、陈德信、苟子溢等几十人,朝着青州方向逃跑。临行前,高纬派宦官田鹏鸾去西边刺探周军的动态,田鹏鸾倒霉,刚好被尉迟勤的士兵抓住。 “高纬去哪儿了?”尉迟勤喝问。 田鹏鸾脑子飞快运转,认真地说:“已经离开原地,估计出了国境了。” 尉迟勤不相信,下令拷打田鹏鸾,田鹏鸾的骨头一根一根被打断,但每次说的话都一样,而且更加坚定不移,直到被四肢打断而死。“呸,想不到一个阉人既然有如此气节!”尉迟勤愤怒又佩服。 “报告将军,高阿那肱遣使求见。” “高阿那肱?”尉迟勤眼前一亮,“快快有请!” 正如田鹏鸾说的那样,高纬已成为惊弓之鸟,刚跑到青州,他就想去南陈了。皇帝都这样了,那谁还愿意为你卖命?高阿那肱也对高纬失去了信心,既然穆提婆、斛律孝卿等人投降了北周都能得到重用,为何自己不行呢?于是,他秘密派人去和尉迟勤联络。 “我们高将军希望和贵国一起合作,高将军必定活捉齐主,献给周国。”使者说。 “好,好,咱们详谈一下。” 高阿那肱得到尉迟勤的认可后,开始执行计划,他不断给高纬上奏说:“周军还离得很远,我已经下令烧桥断路,陛下在青州可稍作休息。” 于是,高纬这才放下心,在青州安顿下来。高阿那肱立刻给尉迟勤通风报信,尉迟勤率兵席卷济州关,和高阿那肱合兵一处,直奔青州而来。 “高阿那肱负我!”高纬大骂。然而于事无补,高纬用袋子装了金子系在马鞍上,和高劢、韩凤、穆黄花、冯小怜、高恒等乘了十几匹马向南逃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二十五日,尉迟勤在南邓村追上高纬一行,把全部活捉,连同胡太后一起送往邺城。 二十六日,宇文邕下令:“已故的斛律光、崔季舒等,应追加封赠谥号,并将他们改葬,他们的子孙各随门荫按规定的等级次第授给官职,被没收充公的奴婢田地房产,一并发还。”做完这些,宇文邕指着斛律光的牌位说:“这个人如果还在,朕怎能进入邺城!” 二十七日,宇文邕下令:“齐国的东山、南园、三台,全部拆除。瓦片木材一类物件,可以利用的,全部赏赐给百姓。山园所占用的土地,各还原主;齐国境内,全面捣毁寺庙,遣散僧尼,财产收归国库,土地分发给百姓。”此举得到了当地百姓的一片好评。 二月初四,高纬一行到达邺城,宇文邕下台阶迎接高纬,北齐,正式宣布灭亡。武川军人集团和怀朔军人集团半个世纪的斗争,宇文氏和高氏的恩怨终于得到了断。宇文氏由弱变强,从荒凉的关陇之地扩张到肥沃的中原之地,除了地缘优势,更多的在于制度革新,比如关陇军事贵族联合体、胡汉融合;高氏比较排斥汉人,对崔氏、李氏、薛氏、卢氏等大贵族也是打压。高氏逐渐陷入权力斗争中无法自拔,走向自我毁灭之路,而宇文邕通过铲除宇文护,完成了政治上的集中统一,形成强大战斗力、凝聚力。 曾经的宇文泰,在高欢眼里不过是一个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的小军阀而已,剿灭宇文泰一统北方不过易如反掌,然而终其一生也没实现,反而自己子孙却被宇文泰的子孙剿灭,不知高欢地下有知作何感想,会不会遗恨无穷呢? 5复国无望 高纬被抓后,高孝珩和高湝在信都(河北衡水市冀州区)汇合,征募了四万多士兵,共谋复国大业。宇文邕安排宇文宪和杨坚去攻打,并且让宇文宪带去了高纬写的劝降亲笔信。 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劝降,那何必大张旗鼓搞对抗?高湝二人早就看高纬不爽了,高纬怎么有资格当大齐的代言人?宇文宪的军队刚到赵州,高湝派的侦察兵就到了,不过这几个侦察兵比较倒霉,被宇文宪的侦察兵给捉住。跟随宇文宪出征的还有段畅、綦连猛、慕容三藏等人,于是,宇文宪指着这些降将对侦察兵说:“我要的是大目标,不是你们这些无名之辈,你们给我带封信给任城王,充当我的使者。” 北齐侦察兵落荒而逃,带着信交给了高湝。宇文宪的信上说:“您的探子被我们的侦察兵捉到,我方军队中的情况,他们会向您报告。和我们打仗不是上策,这不用占卜就可以决定;防守是下策,您或许不会同意。我已经统率各路军队分道并进,和您相见已经不远,我扶着兵车上的横木到来指日可待。希望您能知道时机,不要拖延时日!” 高湝读完大骂:“欺人太甚!” 高孝珩接过信一看,也是愤愤不平,扔在了地上:“十叔,信都,这是神武皇帝起兵创业的地方,城高池深。咱们放手一搏吧,宁死不降,咱们高家人不是好欺负的。” “好,我是神武皇帝唯一幸存的儿子,我也该为国效力了!”高湝视死如归。 宇文宪一到信都,高湝就部署兵力在城南列阵对抗。敌强我弱,该怎么打?高湝在思索这个问题。 “殿下,我请求先为国战死,我去打头阵!”尉相愿说。 高湝答应了。不过尉相愿并不是去送死的,他出阵后,直接去找宇文宪投降去了!太不可思议了,这家伙不是在邺城陷落后,逃出来专门投奔高孝珩、高湝的么?如果要投降为何不在邺城投降?难道是尉相愿看清了信都的实力无力回天?信都的北齐守军议论纷纷,尉相愿这么忠心的人都投降了,大家惶惶不安,惊恐万分。 高湝十分愤怒,把尉相愿的妻儿全部杀掉,并且鸣金收兵。 次日,高湝、高孝珩出城战斗,打得宇文宪毫无还手之力,一时间声威大震;关键时刻杨坚带兵伏击了二人,将他们活捉,齐军被俘虏被杀的多达三万人,其余士兵都溃散逃跑了。高湝被押到宇文宪跟前,一脸忧愁和惭愧。宇文宪扶起高湝:“任城王何至于此!我本不想和你兵戎相见。”高湝叹气:“我是神武皇帝的儿子,十五个兄弟,只有我侥幸活下来,遇到国家覆灭,死而无愧于祖先,只求一死。” 宇文宪佩服他的雄壮豪迈,命令归还他的妻儿。宇文宪来到高孝珩跟前,看到高孝珩身上的伤口,又亲自为他洗疮涂药,礼遇很厚。高孝珩叹道:“除神武皇帝以外,我的父辈和兄弟,没有一个能活到四十岁的,这是命运注定的。继位的国君缺乏独特见解的明察,宰相不能担负国家重任的委托,遗憾的是我不能掌握兵符,授予我兵权,以施展我的用心和能力!不然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安德王早跟陛下说过,要是任城王和广宁王带兵守邺城,我们周军不一定能进入,今日有幸与二位交手,名不虚传。这样的人才,要是在我大周效力,天下何愁不平?”宇文宪言辞恳切。高湝、高孝珩二人无力回天,只好归降。 杨坚因此一战,被宇文邕封为定州总管,第一次成为北周的封疆大吏。恰好,杨坚的好友庞晃任常山太守,二人就经常在一起游玩,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杨坚的行情一路高涨,庞晃经常鼓励杨坚干大事,争取再上新台阶。 信都被攻破,并不代表北齐的复国运动就罢休了。在北齐的北朔州,士兵勇敢彪悍,这里沦陷后,宇文邕派遣北齐降将封辅相作为北朔州总管,前长史赵穆等人,不服封辅相的管束,曾预谋抓住封辅相来迎接高湝,结果封辅相有所准备,暗中逃跑了。 听说高湝失败后,赵穆等人便迎接了范阳王高绍义。高绍义是目前高家中唯一还手握兵权的地方嫡亲王爷。出城的封辅相第一时间把情况汇报给宇文宪,宇文宪派出宇文神举去攻打高绍义。 高绍义到马邑后,肆州以北的二百多城池都响应复国大业。高绍义便和高绍义和灵州刺史袁洪猛领兵发兵向南,打算夺取并州。高绍义南下途中,宇文神举连续攻下肆州、显州等城池,高绍义不得已只好回防北朔州。宇文神举逼近马邑,高绍义出城作战失败,带着三千人向北,打算投奔突厥。 高绍义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便让手下人自由选择去留,结果一半的人选择了离开,高绍义就带着剩下的人前往突厥。 就在高绍义吃败仗的时候,那个去突厥搬救兵的纥奚永安才到达目的地,他才知道北齐已经亡国了。因为突厥可汗没有固定的王庭,他们的移动帐篷就是权力核心所在,又因为冬天寒冷,纥奚永安迷失了方向。 “哎,要是英雄天子还在,齐国何至于灭亡?”佗钵可汗阿史那库头对着纥奚永安叹气。库头把纥奚永安安排在吐谷浑使者之下,故意羞辱他。纥奚永安对库头说:“现在齐国已经灭亡,我何必留此残生!本准备屏气自尽,只怕天下人说我们大齐朝没有殉节而死的臣子,请求给我一刀,死后可以让远近的人都知道我的心迹。”库头瞬间肃然起敬,对纥奚永安表示赞许,送给七十匹马让他回去。 送走了纥奚永安,高绍义便到了。“像,太像了!”阿史那库头看到高绍义的踝关节两侧各有两个骨突,很像他口中的“英雄天子”高洋,所以对他非常喜爱看重。库头表示,凡是在突厥的北齐人,都由高绍义管理,高绍义算是在突厥站稳了脚跟。 从晋阳保卫战的老五高延宗到信都起兵的老二高孝珩,再到突厥举兵的老六高绍义,我们可以看出,高澄一系在北齐的救亡运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再加上已死的帅哥战神老四高孝瓘、机智聪慧的老大高孝瑜、英勇抗敌的老三高孝琬,可以说,高澄的儿子们个个都是人才。可惜,人才在北齐的结局是注定要被摧残的。正如高孝珩所言,生不逢时。 北齐境内,出了东雍州的傅伏负隅顽抗外,还有营州刺史高宝宁没有投降。高宝宁知道高绍义在突厥组建了流亡政府,便劝他称帝,高绍义顺势封高宝宁为丞相,二人互为犄角。 这些人再怎么折腾,北齐复国基本是没戏了,对于北周而言,更重要的是尽快接收北齐的广袤领土,推广本国的治国理念。此番灭国战,北周一共得到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县,超过三百万户。宇文邕在河阳、幽、青、南兖、豫、徐、北朔、定各州设置总管府,相、并二州分别设置宫室和六府官;并在北齐的全部占领区开展灭佛运动,从寺庙中夺回了大批土地和人口。 二月十二日,安排好各项事宜后,宇文邕启程从邺城回长安。 达到晋州后,宇文邕又想起了那个老顽固傅伏,于是,派高阿那肱等一百多人去劝降傅伏。这时候傅伏也知道,北齐已经灭亡了,他带着军队隔着汾水和高阿那肱相见,急切地问:“我大齐天子在哪儿?”高阿那肱不咸不淡地答:“已经被周国抓住了。” 听罢,傅伏仰天大哭不止,然后率军进城,在官署朝着北方放声痛哭,说对不起北齐列祖列宗,最后带兵出城投降。宇文邕看着老泪纵横的傅伏,又喜又恼:“你为什么不早点投城?”傅伏一边哭一边说:“我家三代是齐国的臣子,吃的是齐国的俸禄,没有殉国,羞见天地!”宇文邕下马搀扶他,对周围地人说:“做臣子的应当这样。” “还望陛下让老臣见见旧主,一了心愿。” “好。”宇文邕一挥手,便叫人去把高纬请了过来。傅伏看见神情恍惚、一脸疲惫的高纬,就忍不住失声痛哭,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为了安慰傅伏,宇文邕对身边人低声说了几句,便把自己吃过的羊排的骨头赐给傅伏:“骨亲肉疏,所以把骨头交给你。” “老臣谢陛下厚爱。”傅伏内心百感交集。宇文邕下令,安排傅伏充当官廷的值宿禁卫,授给上仪同大将军的官职,安慰着说:“如果马上让你做高官,怕归附的人嫉妒。你只要努力侍奉朕,不必担心富贵。” “皇恩浩荡,臣无以为报!” 宇文邕想起了河阴大战时候傅伏的表现,于是问:“以前救援河阴时得到什么赏赐?” “蒙皇帝迁调官职一次,授给特进、永昌郡公。” 宇文邕很惊讶,转头对高纬说:“朕指挥打仗三年,决心攻下河阴。正由于傅伏善于防守,城不可动,便收拾军队而退走。您当时对他功劳的赏赐,为什么如此微薄!” 高纬一脸羞愧,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谢陛下厚爱,要论才情,恐怕还是得首推李公辅的史书。”李德林,字公辅。 “哦?史书?” 听说以李德林为首的十八学士正在写北齐的国史,宇文邕大加赞赏,并且赏赐了许多财物,让李德林继续牵头编写史书。直到李德林死后,他的儿子李百药继续编写史书,最终才完成《北齐书》,这是后话。 文人学者这一圈走完,萧岿本以为轮到自己了,好歹自己还是一个国家政权的领袖,虽然是附庸国!但宇文邕并没有高看萧岿一眼,而是走到了北齐的降将独孤永业、慕容绍宗、綦连猛等人身边,畅谈天下大事。 “独孤老将军,你可把朕害得好苦呀,去年河阴一战,你镇守的洛阳城固若金汤!” “在下有眼无珠,阻挡了陛下的圣驾,岂敢言勇?”独孤永业说。 萧岿坐不住了,几杯酒下肚后,醉意朦胧,主动举起酒杯,打断了宇文邕:“陛下,臣有话要说,憋在心中,实在苦闷!” “噢?梁主请讲?”宇文邕将头转过来。 “臣父亲(萧詧)有赖周文帝的相助,才得以从兄弟相残中苟活下来,才得以保全梁国的宗庙,不辱没祖宗的荣耀。听说大周灭齐,臣特意从江陵赶来,一定要面见陛下,为陛下祝福。如今,周梁两国唇齿相依,共度时艰,天下只有南方的伪陈没有归附,臣虽蕞尔小邦,愿意为前锋,发兵南下,助力陛下一统江山······” 说到情深处,萧岿哭了起来。萧岿知道,作为附庸国,西梁没有任何与北周叫板的资格,要想继续求生存,只好放低姿态。萧岿的言辞清楚明白,感情真挚,宇文邕也不得不停下来,深深叹息,不得不高看萧岿一眼。宇文邕于是过来和萧岿碰杯,指着一旁的叱列长叉说:“这就是在邺城城头上骂我的那个人。” 叱列长叉咧嘴笑,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只是摸着头。萧岿平淡地说:“叱列长叉未能辅佐桀,胆敢反过来向尧吠叫。”在这里,萧岿把高纬比作夏桀,把宇文邕比作尧。 “哈哈哈,各为其主嘛。”宇文邕大笑。 酒喝到高兴处,宇文邕又命人拿来琵琶自弹,对萧岿说:“当为梁主尽情欢乐。” 萧岿起身,请求起舞。宇文邕说:“梁主竟能为我跳舞吗?” 萧岿说:“陛下已经亲自弹奏,微臣为什么不敢像百兽一样起舞呢?”宇文邕大喜,赏赐杂色丝织品万段、良马数十匹,并将北齐后主高纬的舞女、妾及自己所乘的日行五百里的骏马一起赠送给萧岿。 一边是宇文邕大宴群臣,一边是高纬狼奔豕突。 4高纬落网 二十一日,高纬渡过了黄河,达到济州。在韩凤、高元海等人的建议下,高纬又把高恒的皇位传给了任城王高湝,并派斛律孝卿把禅位诏书、玉玺送去瀛洲,意思就是想让瀛洲的高湝来当这个亡国之君,他自己是断然不会去投靠高湝的,害怕成为傀儡。斛律孝卿刚出门就调头去了邺城,他知道高纬已经完全靠不住了,径直去投靠了宇文邕。 斛律孝卿报告了高纬的所作所为,宇文邕叹息道:“高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如此糊涂之人,恐怕高欢再世也会被气死。”北齐旧臣们也是个个叹息。 “传朕旨意,去年大赦所没有执行地方,一律遵照赦例执行。”宇文邕此话一出,北齐旧臣们个个投来崇敬的目光。 北齐又一名勋贵投靠北周,这给高纬的心里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于是,济州也待不下去了,高纬把胡太后留在济州,让高阿那肱镇守济州关,自己则带着穆黄花、冯小怜、高恒、高劢、韩凤、邓长、陈德信、苟子溢等几十人,朝着青州方向逃跑。临行前,高纬派宦官田鹏鸾去西边刺探周军的动态,田鹏鸾倒霉,刚好被尉迟勤的士兵抓住。 “高纬去哪儿了?”尉迟勤喝问。 田鹏鸾脑子飞快运转,认真地说:“已经离开原地,估计出了国境了。” 尉迟勤不相信,下令拷打田鹏鸾,田鹏鸾的骨头一根一根被打断,但每次说的话都一样,而且更加坚定不移,直到被四肢打断而死。“呸,想不到一个阉人既然有如此气节!”尉迟勤愤怒又佩服。 “报告将军,高阿那肱遣使求见。” “高阿那肱?”尉迟勤眼前一亮,“快快有请!” 正如田鹏鸾说的那样,高纬已成为惊弓之鸟,刚跑到青州,他就想去南陈了。皇帝都这样了,那谁还愿意为你卖命?高阿那肱也对高纬失去了信心,既然穆提婆、斛律孝卿等人投降了北周都能得到重用,为何自己不行呢?于是,他秘密派人去和尉迟勤联络。 “我们高将军希望和贵国一起合作,高将军必定活捉齐主,献给周国。”使者说。 “好,好,咱们详谈一下。” 高阿那肱得到尉迟勤的认可后,开始执行计划,他不断给高纬上奏说:“周军还离得很远,我已经下令烧桥断路,陛下在青州可稍作休息。” 于是,高纬这才放下心,在青州安顿下来。高阿那肱立刻给尉迟勤通风报信,尉迟勤率兵席卷济州关,和高阿那肱合兵一处,直奔青州而来。 “高阿那肱负我!”高纬大骂。然而于事无补,高纬用袋子装了金子系在马鞍上,和高劢、韩凤、穆黄花、冯小怜、高恒等乘了十几匹马向南逃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二十五日,尉迟勤在南邓村追上高纬一行,把全部活捉,连同胡太后一起送往邺城。 二十六日,宇文邕下令:“已故的斛律光、崔季舒等,应追加封赠谥号,并将他们改葬,他们的子孙各随门荫按规定的等级次第授给官职,被没收充公的奴婢田地房产,一并发还。”做完这些,宇文邕指着斛律光的牌位说:“这个人如果还在,朕怎能进入邺城!” 二十七日,宇文邕下令:“齐国的东山、南园、三台,全部拆除。瓦片木材一类物件,可以利用的,全部赏赐给百姓。山园所占用的土地,各还原主;齐国境内,全面捣毁寺庙,遣散僧尼,财产收归国库,土地分发给百姓。”此举得到了当地百姓的一片好评。 二月初四,高纬一行到达邺城,宇文邕下台阶迎接高纬,北齐,正式宣布灭亡。武川军人集团和怀朔军人集团半个世纪的斗争,宇文氏和高氏的恩怨终于得到了断。宇文氏由弱变强,从荒凉的关陇之地扩张到肥沃的中原之地,除了地缘优势,更多的在于制度革新,比如关陇军事贵族联合体、胡汉融合;高氏比较排斥汉人,对崔氏、李氏、薛氏、卢氏等大贵族也是打压。高氏逐渐陷入权力斗争中无法自拔,走向自我毁灭之路,而宇文邕通过铲除宇文护,完成了政治上的集中统一,形成强大战斗力、凝聚力。 曾经的宇文泰,在高欢眼里不过是一个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的小军阀而已,剿灭宇文泰一统北方不过易如反掌,然而终其一生也没实现,反而自己子孙却被宇文泰的子孙剿灭,不知高欢地下有知作何感想,会不会遗恨无穷呢? 5复国无望 高纬被抓后,高孝珩和高湝在信都(河北衡水市冀州区)汇合,征募了四万多士兵,共谋复国大业。宇文邕安排宇文宪和杨坚去攻打,并且让宇文宪带去了高纬写的劝降亲笔信。 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劝降,那何必大张旗鼓搞对抗?高湝二人早就看高纬不爽了,高纬怎么有资格当大齐的代言人?宇文宪的军队刚到赵州,高湝派的侦察兵就到了,不过这几个侦察兵比较倒霉,被宇文宪的侦察兵给捉住。跟随宇文宪出征的还有段畅、綦连猛、慕容三藏等人,于是,宇文宪指着这些降将对侦察兵说:“我要的是大目标,不是你们这些无名之辈,你们给我带封信给任城王,充当我的使者。” 北齐侦察兵落荒而逃,带着信交给了高湝。宇文宪的信上说:“您的探子被我们的侦察兵捉到,我方军队中的情况,他们会向您报告。和我们打仗不是上策,这不用占卜就可以决定;防守是下策,您或许不会同意。我已经统率各路军队分道并进,和您相见已经不远,我扶着兵车上的横木到来指日可待。希望您能知道时机,不要拖延时日!” 高湝读完大骂:“欺人太甚!” 高孝珩接过信一看,也是愤愤不平,扔在了地上:“十叔,信都,这是神武皇帝起兵创业的地方,城高池深。咱们放手一搏吧,宁死不降,咱们高家人不是好欺负的。” “好,我是神武皇帝唯一幸存的儿子,我也该为国效力了!”高湝视死如归。 宇文宪一到信都,高湝就部署兵力在城南列阵对抗。敌强我弱,该怎么打?高湝在思索这个问题。 “殿下,我请求先为国战死,我去打头阵!”尉相愿说。 高湝答应了。不过尉相愿并不是去送死的,他出阵后,直接去找宇文宪投降去了!太不可思议了,这家伙不是在邺城陷落后,逃出来专门投奔高孝珩、高湝的么?如果要投降为何不在邺城投降?难道是尉相愿看清了信都的实力无力回天?信都的北齐守军议论纷纷,尉相愿这么忠心的人都投降了,大家惶惶不安,惊恐万分。 高湝十分愤怒,把尉相愿的妻儿全部杀掉,并且鸣金收兵。 次日,高湝、高孝珩出城战斗,打得宇文宪毫无还手之力,一时间声威大震;关键时刻杨坚带兵伏击了二人,将他们活捉,齐军被俘虏被杀的多达三万人,其余士兵都溃散逃跑了。高湝被押到宇文宪跟前,一脸忧愁和惭愧。宇文宪扶起高湝:“任城王何至于此!我本不想和你兵戎相见。”高湝叹气:“我是神武皇帝的儿子,十五个兄弟,只有我侥幸活下来,遇到国家覆灭,死而无愧于祖先,只求一死。” 宇文宪佩服他的雄壮豪迈,命令归还他的妻儿。宇文宪来到高孝珩跟前,看到高孝珩身上的伤口,又亲自为他洗疮涂药,礼遇很厚。高孝珩叹道:“除神武皇帝以外,我的父辈和兄弟,没有一个能活到四十岁的,这是命运注定的。继位的国君缺乏独特见解的明察,宰相不能担负国家重任的委托,遗憾的是我不能掌握兵符,授予我兵权,以施展我的用心和能力!不然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安德王早跟陛下说过,要是任城王和广宁王带兵守邺城,我们周军不一定能进入,今日有幸与二位交手,名不虚传。这样的人才,要是在我大周效力,天下何愁不平?”宇文宪言辞恳切。高湝、高孝珩二人无力回天,只好归降。 杨坚因此一战,被宇文邕封为定州总管,第一次成为北周的封疆大吏。恰好,杨坚的好友庞晃任常山太守,二人就经常在一起游玩,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杨坚的行情一路高涨,庞晃经常鼓励杨坚干大事,争取再上新台阶。 信都被攻破,并不代表北齐的复国运动就罢休了。在北齐的北朔州,士兵勇敢彪悍,这里沦陷后,宇文邕派遣北齐降将封辅相作为北朔州总管,前长史赵穆等人,不服封辅相的管束,曾预谋抓住封辅相来迎接高湝,结果封辅相有所准备,暗中逃跑了。 听说高湝失败后,赵穆等人便迎接了范阳王高绍义。高绍义是目前高家中唯一还手握兵权的地方嫡亲王爷。出城的封辅相第一时间把情况汇报给宇文宪,宇文宪派出宇文神举去攻打高绍义。 高绍义到马邑后,肆州以北的二百多城池都响应复国大业。高绍义便和高绍义和灵州刺史袁洪猛领兵发兵向南,打算夺取并州。高绍义南下途中,宇文神举连续攻下肆州、显州等城池,高绍义不得已只好回防北朔州。宇文神举逼近马邑,高绍义出城作战失败,带着三千人向北,打算投奔突厥。 高绍义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便让手下人自由选择去留,结果一半的人选择了离开,高绍义就带着剩下的人前往突厥。 就在高绍义吃败仗的时候,那个去突厥搬救兵的纥奚永安才到达目的地,他才知道北齐已经亡国了。因为突厥可汗没有固定的王庭,他们的移动帐篷就是权力核心所在,又因为冬天寒冷,纥奚永安迷失了方向。 “哎,要是英雄天子还在,齐国何至于灭亡?”佗钵可汗阿史那库头对着纥奚永安叹气。库头把纥奚永安安排在吐谷浑使者之下,故意羞辱他。纥奚永安对库头说:“现在齐国已经灭亡,我何必留此残生!本准备屏气自尽,只怕天下人说我们大齐朝没有殉节而死的臣子,请求给我一刀,死后可以让远近的人都知道我的心迹。”库头瞬间肃然起敬,对纥奚永安表示赞许,送给七十匹马让他回去。 送走了纥奚永安,高绍义便到了。“像,太像了!”阿史那库头看到高绍义的踝关节两侧各有两个骨突,很像他口中的“英雄天子”高洋,所以对他非常喜爱看重。库头表示,凡是在突厥的北齐人,都由高绍义管理,高绍义算是在突厥站稳了脚跟。 从晋阳保卫战的老五高延宗到信都起兵的老二高孝珩,再到突厥举兵的老六高绍义,我们可以看出,高澄一系在北齐的救亡运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再加上已死的帅哥战神老四高孝瓘、机智聪慧的老大高孝瑜、英勇抗敌的老三高孝琬,可以说,高澄的儿子们个个都是人才。可惜,人才在北齐的结局是注定要被摧残的。正如高孝珩所言,生不逢时。 北齐境内,出了东雍州的傅伏负隅顽抗外,还有营州刺史高宝宁没有投降。高宝宁知道高绍义在突厥组建了流亡政府,便劝他称帝,高绍义顺势封高宝宁为丞相,二人互为犄角。 这些人再怎么折腾,北齐复国基本是没戏了,对于北周而言,更重要的是尽快接收北齐的广袤领土,推广本国的治国理念。此番灭国战,北周一共得到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县,超过三百万户。宇文邕在河阳、幽、青、南兖、豫、徐、北朔、定各州设置总管府,相、并二州分别设置宫室和六府官;并在北齐的全部占领区开展灭佛运动,从寺庙中夺回了大批土地和人口。 二月十二日,安排好各项事宜后,宇文邕启程从邺城回长安。 达到晋州后,宇文邕又想起了那个老顽固傅伏,于是,派高阿那肱等一百多人去劝降傅伏。这时候傅伏也知道,北齐已经灭亡了,他带着军队隔着汾水和高阿那肱相见,急切地问:“我大齐天子在哪儿?”高阿那肱不咸不淡地答:“已经被周国抓住了。” 听罢,傅伏仰天大哭不止,然后率军进城,在官署朝着北方放声痛哭,说对不起北齐列祖列宗,最后带兵出城投降。宇文邕看着老泪纵横的傅伏,又喜又恼:“你为什么不早点投城?”傅伏一边哭一边说:“我家三代是齐国的臣子,吃的是齐国的俸禄,没有殉国,羞见天地!”宇文邕下马搀扶他,对周围地人说:“做臣子的应当这样。” “还望陛下让老臣见见旧主,一了心愿。” “好。”宇文邕一挥手,便叫人去把高纬请了过来。傅伏看见神情恍惚、一脸疲惫的高纬,就忍不住失声痛哭,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为了安慰傅伏,宇文邕对身边人低声说了几句,便把自己吃过的羊排的骨头赐给傅伏:“骨亲肉疏,所以把骨头交给你。” “老臣谢陛下厚爱。”傅伏内心百感交集。宇文邕下令,安排傅伏充当官廷的值宿禁卫,授给上仪同大将军的官职,安慰着说:“如果马上让你做高官,怕归附的人嫉妒。你只要努力侍奉朕,不必担心富贵。” “皇恩浩荡,臣无以为报!” 宇文邕想起了河阴大战时候傅伏的表现,于是问:“以前救援河阴时得到什么赏赐?” “蒙皇帝迁调官职一次,授给特进、永昌郡公。” 宇文邕很惊讶,转头对高纬说:“朕指挥打仗三年,决心攻下河阴。正由于傅伏善于防守,城不可动,便收拾军队而退走。您当时对他功劳的赏赐,为什么如此微薄!” 高纬一脸羞愧,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谢陛下厚爱,要论才情,恐怕还是得首推李公辅的史书。”李德林,字公辅。 “哦?史书?” 听说以李德林为首的十八学士正在写北齐的国史,宇文邕大加赞赏,并且赏赐了许多财物,让李德林继续牵头编写史书。直到李德林死后,他的儿子李百药继续编写史书,最终才完成《北齐书》,这是后话。 文人学者这一圈走完,萧岿本以为轮到自己了,好歹自己还是一个国家政权的领袖,虽然是附庸国!但宇文邕并没有高看萧岿一眼,而是走到了北齐的降将独孤永业、慕容绍宗、綦连猛等人身边,畅谈天下大事。 “独孤老将军,你可把朕害得好苦呀,去年河阴一战,你镇守的洛阳城固若金汤!” “在下有眼无珠,阻挡了陛下的圣驾,岂敢言勇?”独孤永业说。 萧岿坐不住了,几杯酒下肚后,醉意朦胧,主动举起酒杯,打断了宇文邕:“陛下,臣有话要说,憋在心中,实在苦闷!” “噢?梁主请讲?”宇文邕将头转过来。 “臣父亲(萧詧)有赖周文帝的相助,才得以从兄弟相残中苟活下来,才得以保全梁国的宗庙,不辱没祖宗的荣耀。听说大周灭齐,臣特意从江陵赶来,一定要面见陛下,为陛下祝福。如今,周梁两国唇齿相依,共度时艰,天下只有南方的伪陈没有归附,臣虽蕞尔小邦,愿意为前锋,发兵南下,助力陛下一统江山······” 说到情深处,萧岿哭了起来。萧岿知道,作为附庸国,西梁没有任何与北周叫板的资格,要想继续求生存,只好放低姿态。萧岿的言辞清楚明白,感情真挚,宇文邕也不得不停下来,深深叹息,不得不高看萧岿一眼。宇文邕于是过来和萧岿碰杯,指着一旁的叱列长叉说:“这就是在邺城城头上骂我的那个人。” 叱列长叉咧嘴笑,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只是摸着头。萧岿平淡地说:“叱列长叉未能辅佐桀,胆敢反过来向尧吠叫。”在这里,萧岿把高纬比作夏桀,把宇文邕比作尧。 “哈哈哈,各为其主嘛。”宇文邕大笑。 酒喝到高兴处,宇文邕又命人拿来琵琶自弹,对萧岿说:“当为梁主尽情欢乐。” 萧岿起身,请求起舞。宇文邕说:“梁主竟能为我跳舞吗?” 萧岿说:“陛下已经亲自弹奏,微臣为什么不敢像百兽一样起舞呢?”宇文邕大喜,赏赐杂色丝织品万段、良马数十匹,并将北齐后主高纬的舞女、妾及自己所乘的日行五百里的骏马一起赠送给萧岿。 一边是宇文邕大宴群臣,一边是高纬狼奔豕突。 4高纬落网 二十一日,高纬渡过了黄河,达到济州。在韩凤、高元海等人的建议下,高纬又把高恒的皇位传给了任城王高湝,并派斛律孝卿把禅位诏书、玉玺送去瀛洲,意思就是想让瀛洲的高湝来当这个亡国之君,他自己是断然不会去投靠高湝的,害怕成为傀儡。斛律孝卿刚出门就调头去了邺城,他知道高纬已经完全靠不住了,径直去投靠了宇文邕。 斛律孝卿报告了高纬的所作所为,宇文邕叹息道:“高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如此糊涂之人,恐怕高欢再世也会被气死。”北齐旧臣们也是个个叹息。 “传朕旨意,去年大赦所没有执行地方,一律遵照赦例执行。”宇文邕此话一出,北齐旧臣们个个投来崇敬的目光。 北齐又一名勋贵投靠北周,这给高纬的心里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于是,济州也待不下去了,高纬把胡太后留在济州,让高阿那肱镇守济州关,自己则带着穆黄花、冯小怜、高恒、高劢、韩凤、邓长、陈德信、苟子溢等几十人,朝着青州方向逃跑。临行前,高纬派宦官田鹏鸾去西边刺探周军的动态,田鹏鸾倒霉,刚好被尉迟勤的士兵抓住。 “高纬去哪儿了?”尉迟勤喝问。 田鹏鸾脑子飞快运转,认真地说:“已经离开原地,估计出了国境了。” 尉迟勤不相信,下令拷打田鹏鸾,田鹏鸾的骨头一根一根被打断,但每次说的话都一样,而且更加坚定不移,直到被四肢打断而死。“呸,想不到一个阉人既然有如此气节!”尉迟勤愤怒又佩服。 “报告将军,高阿那肱遣使求见。” “高阿那肱?”尉迟勤眼前一亮,“快快有请!” 正如田鹏鸾说的那样,高纬已成为惊弓之鸟,刚跑到青州,他就想去南陈了。皇帝都这样了,那谁还愿意为你卖命?高阿那肱也对高纬失去了信心,既然穆提婆、斛律孝卿等人投降了北周都能得到重用,为何自己不行呢?于是,他秘密派人去和尉迟勤联络。 “我们高将军希望和贵国一起合作,高将军必定活捉齐主,献给周国。”使者说。 “好,好,咱们详谈一下。” 高阿那肱得到尉迟勤的认可后,开始执行计划,他不断给高纬上奏说:“周军还离得很远,我已经下令烧桥断路,陛下在青州可稍作休息。” 于是,高纬这才放下心,在青州安顿下来。高阿那肱立刻给尉迟勤通风报信,尉迟勤率兵席卷济州关,和高阿那肱合兵一处,直奔青州而来。 “高阿那肱负我!”高纬大骂。然而于事无补,高纬用袋子装了金子系在马鞍上,和高劢、韩凤、穆黄花、冯小怜、高恒等乘了十几匹马向南逃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二十五日,尉迟勤在南邓村追上高纬一行,把全部活捉,连同胡太后一起送往邺城。 二十六日,宇文邕下令:“已故的斛律光、崔季舒等,应追加封赠谥号,并将他们改葬,他们的子孙各随门荫按规定的等级次第授给官职,被没收充公的奴婢田地房产,一并发还。”做完这些,宇文邕指着斛律光的牌位说:“这个人如果还在,朕怎能进入邺城!” 二十七日,宇文邕下令:“齐国的东山、南园、三台,全部拆除。瓦片木材一类物件,可以利用的,全部赏赐给百姓。山园所占用的土地,各还原主;齐国境内,全面捣毁寺庙,遣散僧尼,财产收归国库,土地分发给百姓。”此举得到了当地百姓的一片好评。 二月初四,高纬一行到达邺城,宇文邕下台阶迎接高纬,北齐,正式宣布灭亡。武川军人集团和怀朔军人集团半个世纪的斗争,宇文氏和高氏的恩怨终于得到了断。宇文氏由弱变强,从荒凉的关陇之地扩张到肥沃的中原之地,除了地缘优势,更多的在于制度革新,比如关陇军事贵族联合体、胡汉融合;高氏比较排斥汉人,对崔氏、李氏、薛氏、卢氏等大贵族也是打压。高氏逐渐陷入权力斗争中无法自拔,走向自我毁灭之路,而宇文邕通过铲除宇文护,完成了政治上的集中统一,形成强大战斗力、凝聚力。 曾经的宇文泰,在高欢眼里不过是一个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的小军阀而已,剿灭宇文泰一统北方不过易如反掌,然而终其一生也没实现,反而自己子孙却被宇文泰的子孙剿灭,不知高欢地下有知作何感想,会不会遗恨无穷呢? 5复国无望 高纬被抓后,高孝珩和高湝在信都(河北衡水市冀州区)汇合,征募了四万多士兵,共谋复国大业。宇文邕安排宇文宪和杨坚去攻打,并且让宇文宪带去了高纬写的劝降亲笔信。 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劝降,那何必大张旗鼓搞对抗?高湝二人早就看高纬不爽了,高纬怎么有资格当大齐的代言人?宇文宪的军队刚到赵州,高湝派的侦察兵就到了,不过这几个侦察兵比较倒霉,被宇文宪的侦察兵给捉住。跟随宇文宪出征的还有段畅、綦连猛、慕容三藏等人,于是,宇文宪指着这些降将对侦察兵说:“我要的是大目标,不是你们这些无名之辈,你们给我带封信给任城王,充当我的使者。” 北齐侦察兵落荒而逃,带着信交给了高湝。宇文宪的信上说:“您的探子被我们的侦察兵捉到,我方军队中的情况,他们会向您报告。和我们打仗不是上策,这不用占卜就可以决定;防守是下策,您或许不会同意。我已经统率各路军队分道并进,和您相见已经不远,我扶着兵车上的横木到来指日可待。希望您能知道时机,不要拖延时日!” 高湝读完大骂:“欺人太甚!” 高孝珩接过信一看,也是愤愤不平,扔在了地上:“十叔,信都,这是神武皇帝起兵创业的地方,城高池深。咱们放手一搏吧,宁死不降,咱们高家人不是好欺负的。” “好,我是神武皇帝唯一幸存的儿子,我也该为国效力了!”高湝视死如归。 宇文宪一到信都,高湝就部署兵力在城南列阵对抗。敌强我弱,该怎么打?高湝在思索这个问题。 “殿下,我请求先为国战死,我去打头阵!”尉相愿说。 高湝答应了。不过尉相愿并不是去送死的,他出阵后,直接去找宇文宪投降去了!太不可思议了,这家伙不是在邺城陷落后,逃出来专门投奔高孝珩、高湝的么?如果要投降为何不在邺城投降?难道是尉相愿看清了信都的实力无力回天?信都的北齐守军议论纷纷,尉相愿这么忠心的人都投降了,大家惶惶不安,惊恐万分。 高湝十分愤怒,把尉相愿的妻儿全部杀掉,并且鸣金收兵。 次日,高湝、高孝珩出城战斗,打得宇文宪毫无还手之力,一时间声威大震;关键时刻杨坚带兵伏击了二人,将他们活捉,齐军被俘虏被杀的多达三万人,其余士兵都溃散逃跑了。高湝被押到宇文宪跟前,一脸忧愁和惭愧。宇文宪扶起高湝:“任城王何至于此!我本不想和你兵戎相见。”高湝叹气:“我是神武皇帝的儿子,十五个兄弟,只有我侥幸活下来,遇到国家覆灭,死而无愧于祖先,只求一死。” 宇文宪佩服他的雄壮豪迈,命令归还他的妻儿。宇文宪来到高孝珩跟前,看到高孝珩身上的伤口,又亲自为他洗疮涂药,礼遇很厚。高孝珩叹道:“除神武皇帝以外,我的父辈和兄弟,没有一个能活到四十岁的,这是命运注定的。继位的国君缺乏独特见解的明察,宰相不能担负国家重任的委托,遗憾的是我不能掌握兵符,授予我兵权,以施展我的用心和能力!不然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安德王早跟陛下说过,要是任城王和广宁王带兵守邺城,我们周军不一定能进入,今日有幸与二位交手,名不虚传。这样的人才,要是在我大周效力,天下何愁不平?”宇文宪言辞恳切。高湝、高孝珩二人无力回天,只好归降。 杨坚因此一战,被宇文邕封为定州总管,第一次成为北周的封疆大吏。恰好,杨坚的好友庞晃任常山太守,二人就经常在一起游玩,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杨坚的行情一路高涨,庞晃经常鼓励杨坚干大事,争取再上新台阶。 信都被攻破,并不代表北齐的复国运动就罢休了。在北齐的北朔州,士兵勇敢彪悍,这里沦陷后,宇文邕派遣北齐降将封辅相作为北朔州总管,前长史赵穆等人,不服封辅相的管束,曾预谋抓住封辅相来迎接高湝,结果封辅相有所准备,暗中逃跑了。 听说高湝失败后,赵穆等人便迎接了范阳王高绍义。高绍义是目前高家中唯一还手握兵权的地方嫡亲王爷。出城的封辅相第一时间把情况汇报给宇文宪,宇文宪派出宇文神举去攻打高绍义。 高绍义到马邑后,肆州以北的二百多城池都响应复国大业。高绍义便和高绍义和灵州刺史袁洪猛领兵发兵向南,打算夺取并州。高绍义南下途中,宇文神举连续攻下肆州、显州等城池,高绍义不得已只好回防北朔州。宇文神举逼近马邑,高绍义出城作战失败,带着三千人向北,打算投奔突厥。 高绍义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便让手下人自由选择去留,结果一半的人选择了离开,高绍义就带着剩下的人前往突厥。 就在高绍义吃败仗的时候,那个去突厥搬救兵的纥奚永安才到达目的地,他才知道北齐已经亡国了。因为突厥可汗没有固定的王庭,他们的移动帐篷就是权力核心所在,又因为冬天寒冷,纥奚永安迷失了方向。 “哎,要是英雄天子还在,齐国何至于灭亡?”佗钵可汗阿史那库头对着纥奚永安叹气。库头把纥奚永安安排在吐谷浑使者之下,故意羞辱他。纥奚永安对库头说:“现在齐国已经灭亡,我何必留此残生!本准备屏气自尽,只怕天下人说我们大齐朝没有殉节而死的臣子,请求给我一刀,死后可以让远近的人都知道我的心迹。”库头瞬间肃然起敬,对纥奚永安表示赞许,送给七十匹马让他回去。 送走了纥奚永安,高绍义便到了。“像,太像了!”阿史那库头看到高绍义的踝关节两侧各有两个骨突,很像他口中的“英雄天子”高洋,所以对他非常喜爱看重。库头表示,凡是在突厥的北齐人,都由高绍义管理,高绍义算是在突厥站稳了脚跟。 从晋阳保卫战的老五高延宗到信都起兵的老二高孝珩,再到突厥举兵的老六高绍义,我们可以看出,高澄一系在北齐的救亡运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再加上已死的帅哥战神老四高孝瓘、机智聪慧的老大高孝瑜、英勇抗敌的老三高孝琬,可以说,高澄的儿子们个个都是人才。可惜,人才在北齐的结局是注定要被摧残的。正如高孝珩所言,生不逢时。 北齐境内,出了东雍州的傅伏负隅顽抗外,还有营州刺史高宝宁没有投降。高宝宁知道高绍义在突厥组建了流亡政府,便劝他称帝,高绍义顺势封高宝宁为丞相,二人互为犄角。 这些人再怎么折腾,北齐复国基本是没戏了,对于北周而言,更重要的是尽快接收北齐的广袤领土,推广本国的治国理念。此番灭国战,北周一共得到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县,超过三百万户。宇文邕在河阳、幽、青、南兖、豫、徐、北朔、定各州设置总管府,相、并二州分别设置宫室和六府官;并在北齐的全部占领区开展灭佛运动,从寺庙中夺回了大批土地和人口。 二月十二日,安排好各项事宜后,宇文邕启程从邺城回长安。 达到晋州后,宇文邕又想起了那个老顽固傅伏,于是,派高阿那肱等一百多人去劝降傅伏。这时候傅伏也知道,北齐已经灭亡了,他带着军队隔着汾水和高阿那肱相见,急切地问:“我大齐天子在哪儿?”高阿那肱不咸不淡地答:“已经被周国抓住了。” 听罢,傅伏仰天大哭不止,然后率军进城,在官署朝着北方放声痛哭,说对不起北齐列祖列宗,最后带兵出城投降。宇文邕看着老泪纵横的傅伏,又喜又恼:“你为什么不早点投城?”傅伏一边哭一边说:“我家三代是齐国的臣子,吃的是齐国的俸禄,没有殉国,羞见天地!”宇文邕下马搀扶他,对周围地人说:“做臣子的应当这样。” “还望陛下让老臣见见旧主,一了心愿。” “好。”宇文邕一挥手,便叫人去把高纬请了过来。傅伏看见神情恍惚、一脸疲惫的高纬,就忍不住失声痛哭,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为了安慰傅伏,宇文邕对身边人低声说了几句,便把自己吃过的羊排的骨头赐给傅伏:“骨亲肉疏,所以把骨头交给你。” “老臣谢陛下厚爱。”傅伏内心百感交集。宇文邕下令,安排傅伏充当官廷的值宿禁卫,授给上仪同大将军的官职,安慰着说:“如果马上让你做高官,怕归附的人嫉妒。你只要努力侍奉朕,不必担心富贵。” “皇恩浩荡,臣无以为报!” 宇文邕想起了河阴大战时候傅伏的表现,于是问:“以前救援河阴时得到什么赏赐?” “蒙皇帝迁调官职一次,授给特进、永昌郡公。” 宇文邕很惊讶,转头对高纬说:“朕指挥打仗三年,决心攻下河阴。正由于傅伏善于防守,城不可动,便收拾军队而退走。您当时对他功劳的赏赐,为什么如此微薄!” 高纬一脸羞愧,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谢陛下厚爱,要论才情,恐怕还是得首推李公辅的史书。”李德林,字公辅。 “哦?史书?” 听说以李德林为首的十八学士正在写北齐的国史,宇文邕大加赞赏,并且赏赐了许多财物,让李德林继续牵头编写史书。直到李德林死后,他的儿子李百药继续编写史书,最终才完成《北齐书》,这是后话。 文人学者这一圈走完,萧岿本以为轮到自己了,好歹自己还是一个国家政权的领袖,虽然是附庸国!但宇文邕并没有高看萧岿一眼,而是走到了北齐的降将独孤永业、慕容绍宗、綦连猛等人身边,畅谈天下大事。 “独孤老将军,你可把朕害得好苦呀,去年河阴一战,你镇守的洛阳城固若金汤!” “在下有眼无珠,阻挡了陛下的圣驾,岂敢言勇?”独孤永业说。 萧岿坐不住了,几杯酒下肚后,醉意朦胧,主动举起酒杯,打断了宇文邕:“陛下,臣有话要说,憋在心中,实在苦闷!” “噢?梁主请讲?”宇文邕将头转过来。 “臣父亲(萧詧)有赖周文帝的相助,才得以从兄弟相残中苟活下来,才得以保全梁国的宗庙,不辱没祖宗的荣耀。听说大周灭齐,臣特意从江陵赶来,一定要面见陛下,为陛下祝福。如今,周梁两国唇齿相依,共度时艰,天下只有南方的伪陈没有归附,臣虽蕞尔小邦,愿意为前锋,发兵南下,助力陛下一统江山······” 说到情深处,萧岿哭了起来。萧岿知道,作为附庸国,西梁没有任何与北周叫板的资格,要想继续求生存,只好放低姿态。萧岿的言辞清楚明白,感情真挚,宇文邕也不得不停下来,深深叹息,不得不高看萧岿一眼。宇文邕于是过来和萧岿碰杯,指着一旁的叱列长叉说:“这就是在邺城城头上骂我的那个人。” 叱列长叉咧嘴笑,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只是摸着头。萧岿平淡地说:“叱列长叉未能辅佐桀,胆敢反过来向尧吠叫。”在这里,萧岿把高纬比作夏桀,把宇文邕比作尧。 “哈哈哈,各为其主嘛。”宇文邕大笑。 酒喝到高兴处,宇文邕又命人拿来琵琶自弹,对萧岿说:“当为梁主尽情欢乐。” 萧岿起身,请求起舞。宇文邕说:“梁主竟能为我跳舞吗?” 萧岿说:“陛下已经亲自弹奏,微臣为什么不敢像百兽一样起舞呢?”宇文邕大喜,赏赐杂色丝织品万段、良马数十匹,并将北齐后主高纬的舞女、妾及自己所乘的日行五百里的骏马一起赠送给萧岿。 一边是宇文邕大宴群臣,一边是高纬狼奔豕突。 4高纬落网 二十一日,高纬渡过了黄河,达到济州。在韩凤、高元海等人的建议下,高纬又把高恒的皇位传给了任城王高湝,并派斛律孝卿把禅位诏书、玉玺送去瀛洲,意思就是想让瀛洲的高湝来当这个亡国之君,他自己是断然不会去投靠高湝的,害怕成为傀儡。斛律孝卿刚出门就调头去了邺城,他知道高纬已经完全靠不住了,径直去投靠了宇文邕。 斛律孝卿报告了高纬的所作所为,宇文邕叹息道:“高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如此糊涂之人,恐怕高欢再世也会被气死。”北齐旧臣们也是个个叹息。 “传朕旨意,去年大赦所没有执行地方,一律遵照赦例执行。”宇文邕此话一出,北齐旧臣们个个投来崇敬的目光。 北齐又一名勋贵投靠北周,这给高纬的心里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于是,济州也待不下去了,高纬把胡太后留在济州,让高阿那肱镇守济州关,自己则带着穆黄花、冯小怜、高恒、高劢、韩凤、邓长、陈德信、苟子溢等几十人,朝着青州方向逃跑。临行前,高纬派宦官田鹏鸾去西边刺探周军的动态,田鹏鸾倒霉,刚好被尉迟勤的士兵抓住。 “高纬去哪儿了?”尉迟勤喝问。 田鹏鸾脑子飞快运转,认真地说:“已经离开原地,估计出了国境了。” 尉迟勤不相信,下令拷打田鹏鸾,田鹏鸾的骨头一根一根被打断,但每次说的话都一样,而且更加坚定不移,直到被四肢打断而死。“呸,想不到一个阉人既然有如此气节!”尉迟勤愤怒又佩服。 “报告将军,高阿那肱遣使求见。” “高阿那肱?”尉迟勤眼前一亮,“快快有请!” 正如田鹏鸾说的那样,高纬已成为惊弓之鸟,刚跑到青州,他就想去南陈了。皇帝都这样了,那谁还愿意为你卖命?高阿那肱也对高纬失去了信心,既然穆提婆、斛律孝卿等人投降了北周都能得到重用,为何自己不行呢?于是,他秘密派人去和尉迟勤联络。 “我们高将军希望和贵国一起合作,高将军必定活捉齐主,献给周国。”使者说。 “好,好,咱们详谈一下。” 高阿那肱得到尉迟勤的认可后,开始执行计划,他不断给高纬上奏说:“周军还离得很远,我已经下令烧桥断路,陛下在青州可稍作休息。” 于是,高纬这才放下心,在青州安顿下来。高阿那肱立刻给尉迟勤通风报信,尉迟勤率兵席卷济州关,和高阿那肱合兵一处,直奔青州而来。 “高阿那肱负我!”高纬大骂。然而于事无补,高纬用袋子装了金子系在马鞍上,和高劢、韩凤、穆黄花、冯小怜、高恒等乘了十几匹马向南逃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二十五日,尉迟勤在南邓村追上高纬一行,把全部活捉,连同胡太后一起送往邺城。 二十六日,宇文邕下令:“已故的斛律光、崔季舒等,应追加封赠谥号,并将他们改葬,他们的子孙各随门荫按规定的等级次第授给官职,被没收充公的奴婢田地房产,一并发还。”做完这些,宇文邕指着斛律光的牌位说:“这个人如果还在,朕怎能进入邺城!” 二十七日,宇文邕下令:“齐国的东山、南园、三台,全部拆除。瓦片木材一类物件,可以利用的,全部赏赐给百姓。山园所占用的土地,各还原主;齐国境内,全面捣毁寺庙,遣散僧尼,财产收归国库,土地分发给百姓。”此举得到了当地百姓的一片好评。 二月初四,高纬一行到达邺城,宇文邕下台阶迎接高纬,北齐,正式宣布灭亡。武川军人集团和怀朔军人集团半个世纪的斗争,宇文氏和高氏的恩怨终于得到了断。宇文氏由弱变强,从荒凉的关陇之地扩张到肥沃的中原之地,除了地缘优势,更多的在于制度革新,比如关陇军事贵族联合体、胡汉融合;高氏比较排斥汉人,对崔氏、李氏、薛氏、卢氏等大贵族也是打压。高氏逐渐陷入权力斗争中无法自拔,走向自我毁灭之路,而宇文邕通过铲除宇文护,完成了政治上的集中统一,形成强大战斗力、凝聚力。 曾经的宇文泰,在高欢眼里不过是一个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的小军阀而已,剿灭宇文泰一统北方不过易如反掌,然而终其一生也没实现,反而自己子孙却被宇文泰的子孙剿灭,不知高欢地下有知作何感想,会不会遗恨无穷呢? 5复国无望 高纬被抓后,高孝珩和高湝在信都(河北衡水市冀州区)汇合,征募了四万多士兵,共谋复国大业。宇文邕安排宇文宪和杨坚去攻打,并且让宇文宪带去了高纬写的劝降亲笔信。 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劝降,那何必大张旗鼓搞对抗?高湝二人早就看高纬不爽了,高纬怎么有资格当大齐的代言人?宇文宪的军队刚到赵州,高湝派的侦察兵就到了,不过这几个侦察兵比较倒霉,被宇文宪的侦察兵给捉住。跟随宇文宪出征的还有段畅、綦连猛、慕容三藏等人,于是,宇文宪指着这些降将对侦察兵说:“我要的是大目标,不是你们这些无名之辈,你们给我带封信给任城王,充当我的使者。” 北齐侦察兵落荒而逃,带着信交给了高湝。宇文宪的信上说:“您的探子被我们的侦察兵捉到,我方军队中的情况,他们会向您报告。和我们打仗不是上策,这不用占卜就可以决定;防守是下策,您或许不会同意。我已经统率各路军队分道并进,和您相见已经不远,我扶着兵车上的横木到来指日可待。希望您能知道时机,不要拖延时日!” 高湝读完大骂:“欺人太甚!” 高孝珩接过信一看,也是愤愤不平,扔在了地上:“十叔,信都,这是神武皇帝起兵创业的地方,城高池深。咱们放手一搏吧,宁死不降,咱们高家人不是好欺负的。” “好,我是神武皇帝唯一幸存的儿子,我也该为国效力了!”高湝视死如归。 宇文宪一到信都,高湝就部署兵力在城南列阵对抗。敌强我弱,该怎么打?高湝在思索这个问题。 “殿下,我请求先为国战死,我去打头阵!”尉相愿说。 高湝答应了。不过尉相愿并不是去送死的,他出阵后,直接去找宇文宪投降去了!太不可思议了,这家伙不是在邺城陷落后,逃出来专门投奔高孝珩、高湝的么?如果要投降为何不在邺城投降?难道是尉相愿看清了信都的实力无力回天?信都的北齐守军议论纷纷,尉相愿这么忠心的人都投降了,大家惶惶不安,惊恐万分。 高湝十分愤怒,把尉相愿的妻儿全部杀掉,并且鸣金收兵。 次日,高湝、高孝珩出城战斗,打得宇文宪毫无还手之力,一时间声威大震;关键时刻杨坚带兵伏击了二人,将他们活捉,齐军被俘虏被杀的多达三万人,其余士兵都溃散逃跑了。高湝被押到宇文宪跟前,一脸忧愁和惭愧。宇文宪扶起高湝:“任城王何至于此!我本不想和你兵戎相见。”高湝叹气:“我是神武皇帝的儿子,十五个兄弟,只有我侥幸活下来,遇到国家覆灭,死而无愧于祖先,只求一死。” 宇文宪佩服他的雄壮豪迈,命令归还他的妻儿。宇文宪来到高孝珩跟前,看到高孝珩身上的伤口,又亲自为他洗疮涂药,礼遇很厚。高孝珩叹道:“除神武皇帝以外,我的父辈和兄弟,没有一个能活到四十岁的,这是命运注定的。继位的国君缺乏独特见解的明察,宰相不能担负国家重任的委托,遗憾的是我不能掌握兵符,授予我兵权,以施展我的用心和能力!不然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安德王早跟陛下说过,要是任城王和广宁王带兵守邺城,我们周军不一定能进入,今日有幸与二位交手,名不虚传。这样的人才,要是在我大周效力,天下何愁不平?”宇文宪言辞恳切。高湝、高孝珩二人无力回天,只好归降。 杨坚因此一战,被宇文邕封为定州总管,第一次成为北周的封疆大吏。恰好,杨坚的好友庞晃任常山太守,二人就经常在一起游玩,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杨坚的行情一路高涨,庞晃经常鼓励杨坚干大事,争取再上新台阶。 信都被攻破,并不代表北齐的复国运动就罢休了。在北齐的北朔州,士兵勇敢彪悍,这里沦陷后,宇文邕派遣北齐降将封辅相作为北朔州总管,前长史赵穆等人,不服封辅相的管束,曾预谋抓住封辅相来迎接高湝,结果封辅相有所准备,暗中逃跑了。 听说高湝失败后,赵穆等人便迎接了范阳王高绍义。高绍义是目前高家中唯一还手握兵权的地方嫡亲王爷。出城的封辅相第一时间把情况汇报给宇文宪,宇文宪派出宇文神举去攻打高绍义。 高绍义到马邑后,肆州以北的二百多城池都响应复国大业。高绍义便和高绍义和灵州刺史袁洪猛领兵发兵向南,打算夺取并州。高绍义南下途中,宇文神举连续攻下肆州、显州等城池,高绍义不得已只好回防北朔州。宇文神举逼近马邑,高绍义出城作战失败,带着三千人向北,打算投奔突厥。 高绍义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便让手下人自由选择去留,结果一半的人选择了离开,高绍义就带着剩下的人前往突厥。 就在高绍义吃败仗的时候,那个去突厥搬救兵的纥奚永安才到达目的地,他才知道北齐已经亡国了。因为突厥可汗没有固定的王庭,他们的移动帐篷就是权力核心所在,又因为冬天寒冷,纥奚永安迷失了方向。 “哎,要是英雄天子还在,齐国何至于灭亡?”佗钵可汗阿史那库头对着纥奚永安叹气。库头把纥奚永安安排在吐谷浑使者之下,故意羞辱他。纥奚永安对库头说:“现在齐国已经灭亡,我何必留此残生!本准备屏气自尽,只怕天下人说我们大齐朝没有殉节而死的臣子,请求给我一刀,死后可以让远近的人都知道我的心迹。”库头瞬间肃然起敬,对纥奚永安表示赞许,送给七十匹马让他回去。 送走了纥奚永安,高绍义便到了。“像,太像了!”阿史那库头看到高绍义的踝关节两侧各有两个骨突,很像他口中的“英雄天子”高洋,所以对他非常喜爱看重。库头表示,凡是在突厥的北齐人,都由高绍义管理,高绍义算是在突厥站稳了脚跟。 从晋阳保卫战的老五高延宗到信都起兵的老二高孝珩,再到突厥举兵的老六高绍义,我们可以看出,高澄一系在北齐的救亡运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再加上已死的帅哥战神老四高孝瓘、机智聪慧的老大高孝瑜、英勇抗敌的老三高孝琬,可以说,高澄的儿子们个个都是人才。可惜,人才在北齐的结局是注定要被摧残的。正如高孝珩所言,生不逢时。 北齐境内,出了东雍州的傅伏负隅顽抗外,还有营州刺史高宝宁没有投降。高宝宁知道高绍义在突厥组建了流亡政府,便劝他称帝,高绍义顺势封高宝宁为丞相,二人互为犄角。 这些人再怎么折腾,北齐复国基本是没戏了,对于北周而言,更重要的是尽快接收北齐的广袤领土,推广本国的治国理念。此番灭国战,北周一共得到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县,超过三百万户。宇文邕在河阳、幽、青、南兖、豫、徐、北朔、定各州设置总管府,相、并二州分别设置宫室和六府官;并在北齐的全部占领区开展灭佛运动,从寺庙中夺回了大批土地和人口。 二月十二日,安排好各项事宜后,宇文邕启程从邺城回长安。 达到晋州后,宇文邕又想起了那个老顽固傅伏,于是,派高阿那肱等一百多人去劝降傅伏。这时候傅伏也知道,北齐已经灭亡了,他带着军队隔着汾水和高阿那肱相见,急切地问:“我大齐天子在哪儿?”高阿那肱不咸不淡地答:“已经被周国抓住了。” 听罢,傅伏仰天大哭不止,然后率军进城,在官署朝着北方放声痛哭,说对不起北齐列祖列宗,最后带兵出城投降。宇文邕看着老泪纵横的傅伏,又喜又恼:“你为什么不早点投城?”傅伏一边哭一边说:“我家三代是齐国的臣子,吃的是齐国的俸禄,没有殉国,羞见天地!”宇文邕下马搀扶他,对周围地人说:“做臣子的应当这样。” “还望陛下让老臣见见旧主,一了心愿。” “好。”宇文邕一挥手,便叫人去把高纬请了过来。傅伏看见神情恍惚、一脸疲惫的高纬,就忍不住失声痛哭,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为了安慰傅伏,宇文邕对身边人低声说了几句,便把自己吃过的羊排的骨头赐给傅伏:“骨亲肉疏,所以把骨头交给你。” “老臣谢陛下厚爱。”傅伏内心百感交集。宇文邕下令,安排傅伏充当官廷的值宿禁卫,授给上仪同大将军的官职,安慰着说:“如果马上让你做高官,怕归附的人嫉妒。你只要努力侍奉朕,不必担心富贵。” “皇恩浩荡,臣无以为报!” 宇文邕想起了河阴大战时候傅伏的表现,于是问:“以前救援河阴时得到什么赏赐?” “蒙皇帝迁调官职一次,授给特进、永昌郡公。” 宇文邕很惊讶,转头对高纬说:“朕指挥打仗三年,决心攻下河阴。正由于傅伏善于防守,城不可动,便收拾军队而退走。您当时对他功劳的赏赐,为什么如此微薄!” 高纬一脸羞愧,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谢陛下厚爱,要论才情,恐怕还是得首推李公辅的史书。”李德林,字公辅。 “哦?史书?” 听说以李德林为首的十八学士正在写北齐的国史,宇文邕大加赞赏,并且赏赐了许多财物,让李德林继续牵头编写史书。直到李德林死后,他的儿子李百药继续编写史书,最终才完成《北齐书》,这是后话。 文人学者这一圈走完,萧岿本以为轮到自己了,好歹自己还是一个国家政权的领袖,虽然是附庸国!但宇文邕并没有高看萧岿一眼,而是走到了北齐的降将独孤永业、慕容绍宗、綦连猛等人身边,畅谈天下大事。 “独孤老将军,你可把朕害得好苦呀,去年河阴一战,你镇守的洛阳城固若金汤!” “在下有眼无珠,阻挡了陛下的圣驾,岂敢言勇?”独孤永业说。 萧岿坐不住了,几杯酒下肚后,醉意朦胧,主动举起酒杯,打断了宇文邕:“陛下,臣有话要说,憋在心中,实在苦闷!” “噢?梁主请讲?”宇文邕将头转过来。 “臣父亲(萧詧)有赖周文帝的相助,才得以从兄弟相残中苟活下来,才得以保全梁国的宗庙,不辱没祖宗的荣耀。听说大周灭齐,臣特意从江陵赶来,一定要面见陛下,为陛下祝福。如今,周梁两国唇齿相依,共度时艰,天下只有南方的伪陈没有归附,臣虽蕞尔小邦,愿意为前锋,发兵南下,助力陛下一统江山······” 说到情深处,萧岿哭了起来。萧岿知道,作为附庸国,西梁没有任何与北周叫板的资格,要想继续求生存,只好放低姿态。萧岿的言辞清楚明白,感情真挚,宇文邕也不得不停下来,深深叹息,不得不高看萧岿一眼。宇文邕于是过来和萧岿碰杯,指着一旁的叱列长叉说:“这就是在邺城城头上骂我的那个人。” 叱列长叉咧嘴笑,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只是摸着头。萧岿平淡地说:“叱列长叉未能辅佐桀,胆敢反过来向尧吠叫。”在这里,萧岿把高纬比作夏桀,把宇文邕比作尧。 “哈哈哈,各为其主嘛。”宇文邕大笑。 酒喝到高兴处,宇文邕又命人拿来琵琶自弹,对萧岿说:“当为梁主尽情欢乐。” 萧岿起身,请求起舞。宇文邕说:“梁主竟能为我跳舞吗?” 萧岿说:“陛下已经亲自弹奏,微臣为什么不敢像百兽一样起舞呢?”宇文邕大喜,赏赐杂色丝织品万段、良马数十匹,并将北齐后主高纬的舞女、妾及自己所乘的日行五百里的骏马一起赠送给萧岿。 一边是宇文邕大宴群臣,一边是高纬狼奔豕突。 4高纬落网 二十一日,高纬渡过了黄河,达到济州。在韩凤、高元海等人的建议下,高纬又把高恒的皇位传给了任城王高湝,并派斛律孝卿把禅位诏书、玉玺送去瀛洲,意思就是想让瀛洲的高湝来当这个亡国之君,他自己是断然不会去投靠高湝的,害怕成为傀儡。斛律孝卿刚出门就调头去了邺城,他知道高纬已经完全靠不住了,径直去投靠了宇文邕。 斛律孝卿报告了高纬的所作所为,宇文邕叹息道:“高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如此糊涂之人,恐怕高欢再世也会被气死。”北齐旧臣们也是个个叹息。 “传朕旨意,去年大赦所没有执行地方,一律遵照赦例执行。”宇文邕此话一出,北齐旧臣们个个投来崇敬的目光。 北齐又一名勋贵投靠北周,这给高纬的心里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于是,济州也待不下去了,高纬把胡太后留在济州,让高阿那肱镇守济州关,自己则带着穆黄花、冯小怜、高恒、高劢、韩凤、邓长、陈德信、苟子溢等几十人,朝着青州方向逃跑。临行前,高纬派宦官田鹏鸾去西边刺探周军的动态,田鹏鸾倒霉,刚好被尉迟勤的士兵抓住。 “高纬去哪儿了?”尉迟勤喝问。 田鹏鸾脑子飞快运转,认真地说:“已经离开原地,估计出了国境了。” 尉迟勤不相信,下令拷打田鹏鸾,田鹏鸾的骨头一根一根被打断,但每次说的话都一样,而且更加坚定不移,直到被四肢打断而死。“呸,想不到一个阉人既然有如此气节!”尉迟勤愤怒又佩服。 “报告将军,高阿那肱遣使求见。” “高阿那肱?”尉迟勤眼前一亮,“快快有请!” 正如田鹏鸾说的那样,高纬已成为惊弓之鸟,刚跑到青州,他就想去南陈了。皇帝都这样了,那谁还愿意为你卖命?高阿那肱也对高纬失去了信心,既然穆提婆、斛律孝卿等人投降了北周都能得到重用,为何自己不行呢?于是,他秘密派人去和尉迟勤联络。 “我们高将军希望和贵国一起合作,高将军必定活捉齐主,献给周国。”使者说。 “好,好,咱们详谈一下。” 高阿那肱得到尉迟勤的认可后,开始执行计划,他不断给高纬上奏说:“周军还离得很远,我已经下令烧桥断路,陛下在青州可稍作休息。” 于是,高纬这才放下心,在青州安顿下来。高阿那肱立刻给尉迟勤通风报信,尉迟勤率兵席卷济州关,和高阿那肱合兵一处,直奔青州而来。 “高阿那肱负我!”高纬大骂。然而于事无补,高纬用袋子装了金子系在马鞍上,和高劢、韩凤、穆黄花、冯小怜、高恒等乘了十几匹马向南逃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二十五日,尉迟勤在南邓村追上高纬一行,把全部活捉,连同胡太后一起送往邺城。 二十六日,宇文邕下令:“已故的斛律光、崔季舒等,应追加封赠谥号,并将他们改葬,他们的子孙各随门荫按规定的等级次第授给官职,被没收充公的奴婢田地房产,一并发还。”做完这些,宇文邕指着斛律光的牌位说:“这个人如果还在,朕怎能进入邺城!” 二十七日,宇文邕下令:“齐国的东山、南园、三台,全部拆除。瓦片木材一类物件,可以利用的,全部赏赐给百姓。山园所占用的土地,各还原主;齐国境内,全面捣毁寺庙,遣散僧尼,财产收归国库,土地分发给百姓。”此举得到了当地百姓的一片好评。 二月初四,高纬一行到达邺城,宇文邕下台阶迎接高纬,北齐,正式宣布灭亡。武川军人集团和怀朔军人集团半个世纪的斗争,宇文氏和高氏的恩怨终于得到了断。宇文氏由弱变强,从荒凉的关陇之地扩张到肥沃的中原之地,除了地缘优势,更多的在于制度革新,比如关陇军事贵族联合体、胡汉融合;高氏比较排斥汉人,对崔氏、李氏、薛氏、卢氏等大贵族也是打压。高氏逐渐陷入权力斗争中无法自拔,走向自我毁灭之路,而宇文邕通过铲除宇文护,完成了政治上的集中统一,形成强大战斗力、凝聚力。 曾经的宇文泰,在高欢眼里不过是一个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的小军阀而已,剿灭宇文泰一统北方不过易如反掌,然而终其一生也没实现,反而自己子孙却被宇文泰的子孙剿灭,不知高欢地下有知作何感想,会不会遗恨无穷呢? 5复国无望 高纬被抓后,高孝珩和高湝在信都(河北衡水市冀州区)汇合,征募了四万多士兵,共谋复国大业。宇文邕安排宇文宪和杨坚去攻打,并且让宇文宪带去了高纬写的劝降亲笔信。 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劝降,那何必大张旗鼓搞对抗?高湝二人早就看高纬不爽了,高纬怎么有资格当大齐的代言人?宇文宪的军队刚到赵州,高湝派的侦察兵就到了,不过这几个侦察兵比较倒霉,被宇文宪的侦察兵给捉住。跟随宇文宪出征的还有段畅、綦连猛、慕容三藏等人,于是,宇文宪指着这些降将对侦察兵说:“我要的是大目标,不是你们这些无名之辈,你们给我带封信给任城王,充当我的使者。” 北齐侦察兵落荒而逃,带着信交给了高湝。宇文宪的信上说:“您的探子被我们的侦察兵捉到,我方军队中的情况,他们会向您报告。和我们打仗不是上策,这不用占卜就可以决定;防守是下策,您或许不会同意。我已经统率各路军队分道并进,和您相见已经不远,我扶着兵车上的横木到来指日可待。希望您能知道时机,不要拖延时日!” 高湝读完大骂:“欺人太甚!” 高孝珩接过信一看,也是愤愤不平,扔在了地上:“十叔,信都,这是神武皇帝起兵创业的地方,城高池深。咱们放手一搏吧,宁死不降,咱们高家人不是好欺负的。” “好,我是神武皇帝唯一幸存的儿子,我也该为国效力了!”高湝视死如归。 宇文宪一到信都,高湝就部署兵力在城南列阵对抗。敌强我弱,该怎么打?高湝在思索这个问题。 “殿下,我请求先为国战死,我去打头阵!”尉相愿说。 高湝答应了。不过尉相愿并不是去送死的,他出阵后,直接去找宇文宪投降去了!太不可思议了,这家伙不是在邺城陷落后,逃出来专门投奔高孝珩、高湝的么?如果要投降为何不在邺城投降?难道是尉相愿看清了信都的实力无力回天?信都的北齐守军议论纷纷,尉相愿这么忠心的人都投降了,大家惶惶不安,惊恐万分。 高湝十分愤怒,把尉相愿的妻儿全部杀掉,并且鸣金收兵。 次日,高湝、高孝珩出城战斗,打得宇文宪毫无还手之力,一时间声威大震;关键时刻杨坚带兵伏击了二人,将他们活捉,齐军被俘虏被杀的多达三万人,其余士兵都溃散逃跑了。高湝被押到宇文宪跟前,一脸忧愁和惭愧。宇文宪扶起高湝:“任城王何至于此!我本不想和你兵戎相见。”高湝叹气:“我是神武皇帝的儿子,十五个兄弟,只有我侥幸活下来,遇到国家覆灭,死而无愧于祖先,只求一死。” 宇文宪佩服他的雄壮豪迈,命令归还他的妻儿。宇文宪来到高孝珩跟前,看到高孝珩身上的伤口,又亲自为他洗疮涂药,礼遇很厚。高孝珩叹道:“除神武皇帝以外,我的父辈和兄弟,没有一个能活到四十岁的,这是命运注定的。继位的国君缺乏独特见解的明察,宰相不能担负国家重任的委托,遗憾的是我不能掌握兵符,授予我兵权,以施展我的用心和能力!不然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安德王早跟陛下说过,要是任城王和广宁王带兵守邺城,我们周军不一定能进入,今日有幸与二位交手,名不虚传。这样的人才,要是在我大周效力,天下何愁不平?”宇文宪言辞恳切。高湝、高孝珩二人无力回天,只好归降。 杨坚因此一战,被宇文邕封为定州总管,第一次成为北周的封疆大吏。恰好,杨坚的好友庞晃任常山太守,二人就经常在一起游玩,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杨坚的行情一路高涨,庞晃经常鼓励杨坚干大事,争取再上新台阶。 信都被攻破,并不代表北齐的复国运动就罢休了。在北齐的北朔州,士兵勇敢彪悍,这里沦陷后,宇文邕派遣北齐降将封辅相作为北朔州总管,前长史赵穆等人,不服封辅相的管束,曾预谋抓住封辅相来迎接高湝,结果封辅相有所准备,暗中逃跑了。 听说高湝失败后,赵穆等人便迎接了范阳王高绍义。高绍义是目前高家中唯一还手握兵权的地方嫡亲王爷。出城的封辅相第一时间把情况汇报给宇文宪,宇文宪派出宇文神举去攻打高绍义。 高绍义到马邑后,肆州以北的二百多城池都响应复国大业。高绍义便和高绍义和灵州刺史袁洪猛领兵发兵向南,打算夺取并州。高绍义南下途中,宇文神举连续攻下肆州、显州等城池,高绍义不得已只好回防北朔州。宇文神举逼近马邑,高绍义出城作战失败,带着三千人向北,打算投奔突厥。 高绍义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便让手下人自由选择去留,结果一半的人选择了离开,高绍义就带着剩下的人前往突厥。 就在高绍义吃败仗的时候,那个去突厥搬救兵的纥奚永安才到达目的地,他才知道北齐已经亡国了。因为突厥可汗没有固定的王庭,他们的移动帐篷就是权力核心所在,又因为冬天寒冷,纥奚永安迷失了方向。 “哎,要是英雄天子还在,齐国何至于灭亡?”佗钵可汗阿史那库头对着纥奚永安叹气。库头把纥奚永安安排在吐谷浑使者之下,故意羞辱他。纥奚永安对库头说:“现在齐国已经灭亡,我何必留此残生!本准备屏气自尽,只怕天下人说我们大齐朝没有殉节而死的臣子,请求给我一刀,死后可以让远近的人都知道我的心迹。”库头瞬间肃然起敬,对纥奚永安表示赞许,送给七十匹马让他回去。 送走了纥奚永安,高绍义便到了。“像,太像了!”阿史那库头看到高绍义的踝关节两侧各有两个骨突,很像他口中的“英雄天子”高洋,所以对他非常喜爱看重。库头表示,凡是在突厥的北齐人,都由高绍义管理,高绍义算是在突厥站稳了脚跟。 从晋阳保卫战的老五高延宗到信都起兵的老二高孝珩,再到突厥举兵的老六高绍义,我们可以看出,高澄一系在北齐的救亡运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再加上已死的帅哥战神老四高孝瓘、机智聪慧的老大高孝瑜、英勇抗敌的老三高孝琬,可以说,高澄的儿子们个个都是人才。可惜,人才在北齐的结局是注定要被摧残的。正如高孝珩所言,生不逢时。 北齐境内,出了东雍州的傅伏负隅顽抗外,还有营州刺史高宝宁没有投降。高宝宁知道高绍义在突厥组建了流亡政府,便劝他称帝,高绍义顺势封高宝宁为丞相,二人互为犄角。 这些人再怎么折腾,北齐复国基本是没戏了,对于北周而言,更重要的是尽快接收北齐的广袤领土,推广本国的治国理念。此番灭国战,北周一共得到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县,超过三百万户。宇文邕在河阳、幽、青、南兖、豫、徐、北朔、定各州设置总管府,相、并二州分别设置宫室和六府官;并在北齐的全部占领区开展灭佛运动,从寺庙中夺回了大批土地和人口。 二月十二日,安排好各项事宜后,宇文邕启程从邺城回长安。 达到晋州后,宇文邕又想起了那个老顽固傅伏,于是,派高阿那肱等一百多人去劝降傅伏。这时候傅伏也知道,北齐已经灭亡了,他带着军队隔着汾水和高阿那肱相见,急切地问:“我大齐天子在哪儿?”高阿那肱不咸不淡地答:“已经被周国抓住了。” 听罢,傅伏仰天大哭不止,然后率军进城,在官署朝着北方放声痛哭,说对不起北齐列祖列宗,最后带兵出城投降。宇文邕看着老泪纵横的傅伏,又喜又恼:“你为什么不早点投城?”傅伏一边哭一边说:“我家三代是齐国的臣子,吃的是齐国的俸禄,没有殉国,羞见天地!”宇文邕下马搀扶他,对周围地人说:“做臣子的应当这样。” “还望陛下让老臣见见旧主,一了心愿。” “好。”宇文邕一挥手,便叫人去把高纬请了过来。傅伏看见神情恍惚、一脸疲惫的高纬,就忍不住失声痛哭,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为了安慰傅伏,宇文邕对身边人低声说了几句,便把自己吃过的羊排的骨头赐给傅伏:“骨亲肉疏,所以把骨头交给你。” “老臣谢陛下厚爱。”傅伏内心百感交集。宇文邕下令,安排傅伏充当官廷的值宿禁卫,授给上仪同大将军的官职,安慰着说:“如果马上让你做高官,怕归附的人嫉妒。你只要努力侍奉朕,不必担心富贵。” “皇恩浩荡,臣无以为报!” 宇文邕想起了河阴大战时候傅伏的表现,于是问:“以前救援河阴时得到什么赏赐?” “蒙皇帝迁调官职一次,授给特进、永昌郡公。” 宇文邕很惊讶,转头对高纬说:“朕指挥打仗三年,决心攻下河阴。正由于傅伏善于防守,城不可动,便收拾军队而退走。您当时对他功劳的赏赐,为什么如此微薄!” 高纬一脸羞愧,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