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百里加急给世子寄和离书》 第1章 和离书已寄出 仲秋,武定侯府韩家后花园的几株早桂开了,馥郁的馨香静谧的飘散在空气中,传到正院清嘉堂的时候,香气已经淡了。 庑廊下,一个穿豆青色比甲的丫鬟正在逗笼中的两只黄雀,那小东西如今也学精了,给它喂一颗瓜子仁,才乖乖的叫上两声,人精似的。 丫鬟一连剥了几颗瓜子仁喂它,渐渐就没了耐心,正打算歇手,就听见垂花门外,有小丫鬟冲着她轻声喊道:“佩兰姐姐,双喜姐姐找你呢。” 被喊做佩兰的大丫鬟用帕子擦了擦指尖,见小丫鬟已经走到了跟前,便把掌心剩下的瓜子都塞给了她道:“自己吃去,替我在这里守一会儿,里头要是有动静,再来门外找我。” 小丫鬟点了点头,欢欢喜喜的接了瓜子,坐在门口的一张绣墩上嗑了起来。 说话间佩兰已经到了垂花门外,双喜正站在老远的一棵桂花树下等她,见她出来了,才迎了上去道:“都这个时辰了,少奶奶还没起吗?” 佩兰往门里头扫了一眼,清秀的眉眼微蹙,无奈的摇了摇头。 少奶奶自上次中了风寒之后,就越发懒怠了,明明太医都说了,她身子骨已经无碍了,可每日里还是睡到日上三竿还不醒。 这不……都已经快巳时了,厨房都要预备着准备午膳了,里头那位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她为了能让她早些起,在庑廊下逗了半日的黄雀,惹得那小东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指尖都快抠破皮了。 “是不是再请个太医瞧瞧?马上世子爷也要班师回朝了……”到时候少不了宫里宫外的应酬,侯夫人虽然不喜欢少奶奶,但圣旨赐婚,又明媒正娶的进了门,场面上的样子,总归也要做一做的,更何况,这位的长姐,可是如今宫里最受宠的淑妃。 “世子爷说了要回京了吗?日子可曾定下来了?”佩兰见双喜提起这个,也来了些兴致,眉眼中却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也不知是喜是忧。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武定侯世子韩烨不喜欢他的夫人。 世子夫人进他们武定侯府,用了些腌臜手腕,再加上她那宠妃姐姐在当今圣上的枕边吹了不少枕边风,一纸赐婚的圣旨下来,世子爷就不得不娶了这位夫人——永嘉侯府行二的庶女薛莹。 永嘉侯府? 那是京城正儿八经的勋贵之家听了都忍不住摇头、皱眉、翻白眼、却又不得不艳羡的人家。 永嘉侯世袭了三代,三代中无一人有功名在身,更无任何军功,之所以能位列侯爵,靠的就是女人——运气好的女人。 第一代永嘉侯,也就是薛莹的曾祖,将自己的庶女嫁给了当时的云王当侧妃,生下长子之后便病故了,可谁知道机缘巧合,云王继承了大统,封了那个孩子为太子。 后来太子继位,想起生母早逝,便封了外祖父一个永嘉侯的爵位,还纳了薛家的一位表妹为妃。 这位表妹一生无所出,在分位低的美人所生养皇子中,过继了一个到自己的名下,而当初这名不见经传的皇子,便是当今圣上。 今上生母早逝,登基大宝之后,尊嫡母为东宫太后,而身为皇帝的养母,永嘉侯府的这位老姑奶奶,自然就成了西宫太后。 又因为薛太后从小养着今上的原由,薛家的大姑娘和今上青梅竹马,在今上还是汝王的时候,便进了汝王府,做了汝王侧妃,并生下了一男一女,也就是如今的大皇子和三公主。 如此的鸿运,让无权无势无根基的永嘉侯府,虽然还是无权无势无根基,但放眼整个京城,却也是哪家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存在。 也因此,当日明知道这薛莹使了些手段,作为世子爷亲姨母的谢太后,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答应了这门亲事。 世子爷敢怒不敢言,虽接旨将人娶了进门,心里却存着不痛快,于是乎大婚当夜,留下一封书信,便往边关投奔正在御敌的亲姑父陆良才陆将军去了。 家里人本以为他也就是一时赌气,去一阵子也就回来了,可谁知道世子爷有如神助,竟在边关屡立战功,皇帝一高兴,也就免了他私自出京的罪责,让他安心在边关带兵打仗。 边关清苦,那些蒙古俺答跟杀不死的野草似的,来来回回的折腾,这仗一打就是两年。 世子夫人便在家中守了两年的活寡。 而如今,仗终于打完了,首辅张大人都去了边关和谈封贡的事情了,几路大军都陆续班师回朝了,可这武定侯世子却偏偏还没有回来。 京城的众人都猜测,武定侯世子不肯回京,其实就是不想见他的这位世子夫人。 抱着被子刚刚自然醒过来,还没来得及把眼珠子睁大的薛莹冷不防就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房里的光线已经照到了脚踏上,按估算,这会子已经过了巳时了。 作为因996而过劳死的薛莹,穿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前世没睡饱的觉给补上了,因此这房里的人,除了跟着自己陪嫁过来的奶母徐妈妈,其他人没有人敢喊她起床。 当然,能让她这样恣无忌惮的在这么一个规矩森严的侯府里睡到自然醒,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自己名义上的婆婆——武定侯夫人不喜欢她,因此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这种不喜欢,可真是太难能可贵了,薛莹诚挚的希望,侯夫人这辈子都别喜欢上她了。 外头的丫鬟听见动静,收了嗑瓜子的手,打着帘子进门问道:“少奶奶可是醒了,奴婢这就去厨房打水来服侍您洗漱。” 薛莹点点头,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前世她是南方人,这时节天气还热着,没想到在北方,才不到中秋节,晚上就有点凉了。 她算了算日子,估摸着前一阵子送出去的那封信,也该到武定侯世子韩烨的手中了。 薛莹寄出的那封信不是普通的家书,而是——一封一式三份,她早已签过字画过押的和离书。 第3章 你是去告状的吗? “哎唷……” 待薛莹这么叫唤了一声,佩兰再低头时,就看见指尖的那两根乌黑油亮的长发,顿时吓的脸色煞白。 饶是众人再不待见薛莹,那她也是这侯府的主子,她心里可以骂她千遍万遍,人前还是要恭恭敬敬的服侍,这就是她们做丫鬟的命…… “少……少奶奶……”拈着薛莹的一缕长发,佩兰别无他法,只能认命的等着她的训斥。 “动作快点,我还等着进宫呢。”薛莹扫了扫佩兰泛白的脸,看都没看她指尖的头发丝。 就掉了几个头发而已,多大点事儿啊? 再说了,这原身的头发是真多,一头黑直长,这年头又没有吹风机,每次洗头,前后总要折腾一两个时辰,要不是古人有规矩不能剪头发,她真想稍微修理修理这一头的累赘。 佩兰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灵活的将手上的发丝往袖子里一藏,心翼翼的为薛莹梳理起了长发。 不过片刻功夫,一头睡乱的长发在佩兰的指尖,已经做出了十分好看的发型。 她在妆奁里挑了挑,一时间不知道选哪件发饰戴上。 按说以薛莹这样的容貌,娇艳动人,配上七彩碧玺的华胜最好看,必定光彩照人。 可宫里美人多,这样进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太招人了? 佩兰想了想,最后还是挑了个镶嵌珍珠累丝凤簪,凤嘴衔着一颗龙眼大的粉珠,虽然没有那七彩碧玺光彩夺目,但胜在清丽,更能突出她最近带些病气的容貌。 反正少奶奶肯定是进宫告状去,这般打扮似乎也还挺合适的。 薛莹哪里知道,就选这么一根簪子,这眼前的大丫鬟都想出了七窍玲珑心来,不过她对佩兰的梳头技术倒是很满意,只扶鬓又照了照镜子,轻松笑道:“你这手艺不错,比流云强多了,流云总勒得我头皮疼。” “那是少奶奶您不嫌弃我手拙……”佩兰不敢居功,又端着铜镜让薛莹照了照后头,发丝都抿得一丝不苟的,朱钗环绕,十分明艳得体。 薛莹满意的点了点头,见时辰不早了,喝了一碗银耳羹,就吩咐了婆子去门房备马,她要进宫去了。 佩兰将她送到了角门口,见跟着出门的婆子一起上了车,便转身往清晖堂回话去了。 清晖堂这边到还热闹着,没到用午膳的时辰,二少奶奶刘氏和三少奶奶孔氏都在,侯夫人谢氏自从得知世子在边关打了胜仗,这就要回来了,心情就一直都很好,此时瞧见佩兰一个人过来,没见薛莹的人影,嘴角忍不住嗤了一声。 她真是恨死了这姓薛的死狐狸精了。 早知如今她如此放肆,请她她都不来,当初她就应该听她那几个老姐妹的话,天天让她早起来立规矩,把她折腾服帖了才好。 如今倒好,虽然她图了个眼不见为净,可心里还是觉得不痛快,这可是武定侯府,是她家,凭什么让她薛莹在这里自由散漫! “太太,我们奶奶说……她今日要进宫一趟,等从宫里回来,再过来给您请安。”佩兰先恭敬的向谢氏回话,转而又向刘氏和孔氏两位少奶奶请安。 刘氏见老人家脸上又有了怒气,陪笑道:“她不来就算了,反正来了也不过就是应景罢了,太太乐的图个眼不见为净。” 孔氏没有说话,只是也跟着点了点头,脸上表情淡淡的。 谢氏觉得二媳妇说的有些道理,再说了,她今儿想把薛莹喊来,其实是想暗地里露个口风,打探打探薛莹对于世子要娶平妻的看法。 这件事情,自从边关传来了大捷的消息,谢氏就一直在筹谋了。 因为一桩不合心意的婚事,惹得儿子大婚之夜离家出走,原本他们侯府也是理亏的,可谁让儿子争气呢,边关这两年半,愣是打赢了一场硬仗,这样的军功,他们侯府什么都不求,只求皇帝能睁睁眼,好歹让韩烨再娶一个平妻。 为了这事儿,前一阵子谢氏便进宫见了谢太后,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想要皇帝再赐婚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薛家人向来不讲脸面,就怕事情闹了出去,不好看。 除非能让薛家先点头,到时候皇帝金口玉言,就可以让世子爷效仿娥皇女英,坐享齐人之福了。 只是……今儿人没请来,她却先进宫去了,铁定又是去给淑妃娘娘打小报告去了。 马车才在神武门口停下,薛莹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她用帕子揉了揉鼻头,让婆子递上了进宫的腰牌,很快景阳宫就派了宫女来接人了。 淑妃最疼爱这个妹妹,别人进宫都要几层通报,唯独薛莹有圣上御赐的腰牌,可以自由出入。 薛莹在宫门口等了一小会儿,就瞧见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秋心迎了上来,看见薛莹,脸上端着笑欠了欠身,上前道:“姑奶奶今日来的正好,娘娘这两日正有些不痛快呢,奴婢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敢问……” 淑妃和薛莹的生母早逝,两人相依为命长大,因此淑妃对这个妹妹简直是疼到了骨子里去了,如今虽然换了芯子,还是能让薛莹感受到这种疼爱。 但今儿她是来向淑妃提出和武定侯世子和离的,还是先斩后奏的那种,此时听说淑妃心情不好,就让薛莹心里有些打鼓了。 “秋心姐姐,连你都不知道娘娘为了什么不痛快吗?”薛莹有些心虚,她送和离书给韩烨的事情,没有别人知道,手底下的丫鬟也不可能进宫来打小报告,那还有什么事儿能让皇帝心尖尖上的头一号宠妃不痛快呢? 秋心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淑妃是从前日圣上走了之后,才开始闷闷不乐的,这事儿肯定和圣上有关系。 可她不说,她们当下人的,自然也不敢问。 景阳宫中,碎裂的茶盏撒了一地,淑妃难得这样盛怒,皇帝竟然说……谢太后要让韩烨娶平妻? 新婚之夜连房都没有圆就跑了,足足消失了两年,回京第一件事情竟是要娶平妻,她们当他们薛家人都是死的吗? 第4章 最好的姐姐 底下的宫女们跪了一地,谁也不敢上前。 淑妃娇艳的眉眼忽然就泛起了一圈微红,眼眶中水光潋滟,已是泫然欲泣。 她不能哭,一会儿莹莹来了,只怕是哭的要比自己还惨呢! 皇帝说了,他也不想应下这事儿,但这次韩烨确实立了大功,论功行赏是少不了的,韩家人别的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求这么一个恩典,他也不好意思就这么一口回绝了。 因此他只能让那些人自己去想办法,只要能劝得薛莹点头,他才会下这道圣旨。 言下之意,只要薛家咬死了不答应,那这事儿就成不了。 想进门可以,安安分分当妾室,她也能劝莹莹委屈委屈的。 想通了这个道理,淑妃又挺起了腰杆来,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水光,吩咐道:“把地上都收拾干净。”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松了一口气,捡碎片的捡碎片,擦地的擦地,一时间都各自忙碌了起来。 薛莹很快就到了景阳宫的门口。 这大魏在历史上并没有记载,但这皇城的规制,却和她记忆中紫禁城八九不离十。 不过她活着的时候工作太忙,身在京城,也只有在上学时候,进来游玩过,此时可以不用门票的随意参观,薛莹忍不住就多欣赏了几眼。 “姑奶奶这边请。” 秋心引她进了宫门,两个小太监就从大殿下的台阶上迎了过来道:“姑姑回来啦,娘娘正等着姑奶奶呢!” 薛莹这才收回了视线,正色往正殿中去。 淑妃已经迎到了门口,她穿着绯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神情慵懒,眉宇似蹙非蹙,配上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同薛莹记忆中的《某寰传》里的华妃有那么些神似,真真是个宠妃做派。 见薛莹似乎并非是她想象中哭得红鼻子红眼的进来,淑妃松了一口气,眉宇间的忧悒散去了几分,嘴角边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今儿怎么有空进宫来了?”淑妃浅笑问道,看样子,武定侯府的人大概还没有跟薛莹开口呢,这就好办了,无论如何,她也决不能让这丫头点头。 “我就是想长姐了,所以就进宫来看您来了。”薛莹说着,上前挽着淑妃的胳膊撒娇,顺手揉了揉她怀中乖巧的雪球。 “雪球又胖了呢!”薛莹挠了挠雪球的下巴,小家伙享受的贴着她的指尖,却在听她说这话的时候固执的扭开了脖子。 淑妃也笑了起来,把雪球交给一旁的小太监,拉着薛莹的手往偏殿去。 殿中没有熏香,只有几盆兰花幽幽静静的开着,混着窗外传来的早桂的馨香,倒也让人舒坦。 “你我还不知道吗?要是没什么事情找我,指不定还在家里睡觉呢!”淑妃疼爱妹子,自从三月份薛莹染上了时疫,病得要死要活的,后来她再怎么爱睡懒觉,她也不数落她了。 反正世子爷不在家,侯夫人也不用她伺候,乐的让她享清福罢了。 可一想到武定侯府打着娶平妻的心思,淑妃还是觉得有些冒火,索性开门见山道:“说吧,又有什么事情求我?” 薛莹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珠子,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说原身怎么就学歪了呢?有这么一个有求必应的宠妃姐姐,自然是想怎样就怎样,谁也不敢得罪她的。 “长姐……”薛莹晃了晃淑妃的胳膊,大眼睛小鹿似的看着她,咬了咬唇瓣,一鼓作气道:“我想跟世子爷和离……” 淑妃正漫不经心的的修剪一株兰花,闻言只咔嚓一下,将一株还没绽放的花骨朵给剪了下来。 “……”她转过头,看着一脸正色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薛莹,心下狐疑。 淑妃心中很清楚,薛莹有多么喜欢韩烨,甚至喜欢到了不惜一切都要嫁给他的地步。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个来?更何况他在边关打了胜仗,说是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了……”淑妃试探道:“这两年都等了,还在乎再多等这一两个月?” 薛莹最近病过,白生生的小脸看着实在有几分可怜,淑妃面色一僵,随即丢下手里的剪子,转头问她道:“是不是她们逼你和韩烨和离?” 淑妃气得都要爆粗口了,这群烂舌根的恶妇,在皇帝跟前口口声声说要娶平妻,转头就逼着她妹子和世子和离? 第5章 传说中的男主出现了 淑妃没想到薛莹想得那么深…… 一时间倒是要对这个妹妹刮目相看了。 但这一点她压根都不需要担心,因为皇帝想的比她更深…… 武定侯手握重兵,驻守蓟辽,是朝中人人都想拉拢的对象,可他们永嘉侯府,除了出了两任的太后,家里的男人,却没一个有用的。 那些勋贵之家不屑与他们永嘉侯府结亲,总觉得他们家是靠女人发家的。 能用这么一个别人看不上眼的永嘉侯府的庶女,去牵制住武安侯世子的姻缘,这才是皇帝当时能一口应下这门亲事的关键。 但此一时、彼一时。 武定侯府吃了这么一个憋,自然是要讨回来了,所以如今就想出一个娶平妻的办法。 皇帝已经坑了韩烨一回,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直接回绝,因此就把球踢了回去。 淑妃看了眼满眼只有自己的胞妹,忍不住将她拥在了怀中。 不管如何,薛莹能想到这一点上,处处为了她和大皇子考量,她心中委实感动。 她自然不能将当时皇帝赐婚的真正意图告诉薛莹,便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呀,胡思乱想什么,这都不是咱们娘们该想的事情,出了这景阳宫,就把方才那些话给忘了吧。” 薛莹点了点头,她自然不敢乱讲,就那几句话,还得益于前世看过的几本宫斗小说呢。 凡事往立储这件事情上引,便可以得到人的重视,但过犹不及,有时候也容易死得快,薛莹还不想死,她只想睡到自然醒而已。 薛莹抬头,看了一眼淑妃明艳的容颜,心一横,咬牙道:“可是长姐……我是真的害怕,因为我的不懂事,害了你和大皇子,所以……我已经把和离书寄给了世子爷了。” “……” 淑妃轻抚着薛莹脊背的手指猛然就僵住了,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开口说什么好了? 人家武安侯府只想再要一个平妻之位,她这个傻妹妹啊,竟然拱手就把世子夫人的位置给挪腾出去了? “你真的不喜欢韩烨了吗?”淑妃还是有些不信,又轻拍着她的后背,叹息道:“当时也不知道是谁说非他不嫁的,在我跟前哭成个泪人,花了多大的心思,好不容易嫁了过去,如今却……” 反正……她是不信她这妹妹当真放得下韩烨的,当初疯了似的,连姑娘家的名节都舍了,这样的情根深种,哪能说断就断了呢? “他这就要回来了,要不再等等?”淑妃温言劝慰。 生母早逝,嫡母病弱,姐妹俩从小相依为命,长姐如母,如今看着薛莹受委屈,淑妃实在不忍心。 薛莹窝在淑妃的怀中,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她又不认识那韩烨,等他做什么?等他回来跟自己抢铺盖吗? 薛莹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宣府边境。 副将唐荣领着一个穿灰布棉袍的军医走到一处书房门外。 房里传出一声低沉的轻咳,唐荣在门外道:“世子爷,宋军医来了。” 听见门口的动静,韩烨这才顿了顿,将手中方蘸饱了墨的笔,搁在了一旁的笔山上。 “请进。”韩烨开口,同时抬头往门口扫了一眼,一双漆黑的深眸如暗夜繁星,熠熠生辉。 不愧是在京城久负盛名的世子爷,即便是这两年风餐露宿、九死一生,他那满身矜贵的豪门贵胄之气,也丝毫没有损半分。 上马能安邦,下马能治世,说的可不就是韩烨这样的人吗? 而此时的韩烨面色还有几分苍白,骨节分明的手背上还有几道错落的伤痕,见宋军医放下了药箱,他便起身走到了窗下的靠背椅上坐着,露出一截精瘦劲道又肌理匀称的小臂来。 宋军医捋着山羊胡子诊脉,期间又换了一次胳膊,这才缓缓道:“世子爷后背的伤这几日感觉如何?” “已经结痂愈合了,也有按照军医您的吩咐,两日换一次药,只是每次换药,还是会有脓血流出来。”一旁的唐荣蹙眉回话,满眼的心疼。 仗已经打完一个多月了,大军陆续回京,侯夫人也写了几次书信过来,催促世子爷尽快回京。 但世子爷身上的伤…… 当初为了将蒙古庵答哄骗过去,连朝廷都没有上报,带着伤上了几回战场,才把那些人真给哄过去,大魏将士士气大振,连连告捷。 可韩烨却也因此延误了治伤的时机,如今调养起来,哪有之前那般容易。 带着这样的伤回京,定然是要让侯夫人心疼死的,这回京的日子,也只能这样一推再推了。 好在世子爷不肯回京,外头还有另一番说辞,说是因不想见到京中的世子夫人,故而迟迟不肯回京的。 反正,世子爷不满意陛下赐婚的世子夫人,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不……大约是这样的流言蜚语已经在京城传开了,从来不曾给世子爷写过信的世子夫人,竟然写了信来。 唐荣按了按胸口处,心里琢磨着,到底找个什么时机,把这封信交给世子爷才好呢? 这信封着实厚实,只怕是写了一箩筐的歹话,肯定是要把他们世子爷骂得狗血淋头了。 宋军医已经指挥着韩烨脱了外袍和中衣,检查他伤口的愈合程度,一面用竹片刮去他伤口的腐肉,一面又敷上新的药粉。 韩烨的整个脊背都挺得笔直,劲瘦的腰线勾勒出完整的几块腹肌来,年轻人健硕有力的身体让宋军医都羡慕了几分。 唐荣见韩烨神色凝重,似是忍着疼痛,便想着说话与他分心一二,就从怀中将薛莹写来的那封信拿了出来,呈到韩烨的面前道:“世子爷,少奶奶给您写的信来,您要不要看一眼?” 乍听见少奶奶这个称呼,韩烨一时都还有些恍惚,出门两年,他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 此时唐荣的话让他依稀勾起了几分回忆,可对薛莹这个人的容貌长相,似乎已经有些模糊了。 不管怎么说,当初他在新婚之夜不告而别,确实是有些不地道。 可她既然会爬床,那就不能怪他会爬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但现在……他回京在即,两人总是要碰头的,不妨先看看她信里写了些什么? 韩烨思及此处,点了点头,命唐荣把信拿出来。 第6章 没想到吧?这是和离书= = 信封用火漆封了口,上头还粘着三根鸡毛。 这都是军中有十万火急的军报时候,才会用的法子。 韩烨嗤笑了一声,虽然记不得薛莹的长相了,但不妨碍他还是对那个人不喜。 唐荣看见自家世子爷的眉心皱了又皱,又有些迟疑,生怕这里头万一真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歹话,倒是让他们世子爷在军医跟前丢人了。 但上头的鸡毛已经被他拔了,唐荣咬了咬牙,将信封撕开,从里头掏出了厚实的信纸,恭敬的递到了韩烨跟前。 好几页信纸? 那个女人有那么多话想要对他说吗? 韩烨眸中带着几分不屑,随意的接过了信纸,才翻折开来,就瞧见页尾的落款上竟有一个惹人注目的朱红指印。 再看题头,“和离书”三个大字明明白白的写在上面。 韩烨有些莫名,捻着指腹往下翻了翻,这封信之所以这么厚实,原来是因为这和离书竟是一式三份,且都已经落款盖章了。 看着自家主子变幻莫测的表情,唐荣忍不住好奇,悄悄的探头看了一眼,在扫到“和离书”三个字的时候,也微微有些震惊。 可震惊之后,心里却忍不住高兴了起来,世子爷终于能摆脱那个女人了,这可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喜事啊! 将和离书的内容随意的扫了扫,韩烨抬头,正好就迎上了唐荣那双带着欣喜的眸子,面上的神色却是一沉。 他都“被和离”了,感情他还挺高兴的? 见自家主子的神色不善,唐荣这才收敛了一些自己的表情,清了清嗓子,假模假样道:“世子爷,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韩烨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不过那个女人素来狡诈,他都要班师回朝了,这个时候给他送来和离书?难道真的是她想通了?跟和离书上写的那样,愿意同他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事出反常必有妖。 韩烨摩挲着指尖的信纸,淡漠的黑眸越发幽深,脑海中似乎也慢慢的回忆起了薛莹的模样。 薛莹在景阳宫用了午膳,又陪着淑妃撸了一会儿猫,和三公主玩了几次翻绳,便告辞回武安侯府去了。 走到文华殿前的广场时,却正巧遇上了下学的大皇子。 大皇子朱承翌今年八岁,在现代也不过就是一个二年级的小屁孩,可身在皇家,看上去就已是小小少年的模样,形容举止之中,都带着贵不可言的气势。 不过那都是在别人面前,在薛莹面前,朱承翌却还是小孩子模样,远远瞧见薛莹过来,加快了步子小跑过去,口中一口一个“姨母”的叫唤着。 “行有止、言有度,大皇子莫要失了君子之仪。” 薛莹被朱承翌扑了个满怀,抬起头来,就听见耳边传来这么一句话。 那说话的人声音清越,言语中虽没有丝毫情绪,但听上去还是让人感到几分威压。 朱承翌就拉了拉薛莹的手,一脸不高兴的往身后瞥了眼。 几个给他讲书的先生中,陈文敬是对他最严厉的。 “陈大人。”薛莹捏了捏朱承翌的小手,噙着一抹笑朝他欠了欠声,开口道:“这会儿都已经下学了,陈大人还不忘教导皇长子,可真是尽心尽责呢!” 陈文敬的眉心几不可见的拧了拧,言语却毕恭毕敬道:“臣蒙陛下抬爱,腆为皇子讲师,定当尽心竭力。” 薛莹都懒得再看他这张扑克脸,只顾着捏了捏朱承翌的小脸,低声说道:“我给雪球带了烤熟的小鱼干,一会儿你回去喂它,它可爱吃了。” 朱承翌高兴的眼珠子都亮了,转头见陈文敬还没有走,便摆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正色道:“先生今日讲的课目,本宫都记下了,明日再默背给先生听,时辰不早了,先生也可以回府休息了。” 陈文敬心头闪过一丝无奈,但大皇子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告退,临行时却又忍不住侧了侧身,朝着朱承翌拱了拱手道:“大皇子听了一天的课,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薛家的这位姑奶奶,品行不佳,还是少跟她在一起的好。 朱承翌正高兴的和薛莹说话,压根没有把陈文敬的话听进去,倒是薛莹无意间回了回头,两人的视线不经意这么撞了一下。 薛莹冷冷的撇过了头,小声问朱承翌:“教你的先生,都和陈大人一般吗?” 把嫌弃她都写在了脸上了。 “徐阁老和周大人都挺和善的,但父皇说他们的学问没有陈大人好,所以每旬,他一人要来五回。”朱承翌的小脸都皱了起来,他实在不喜欢一板一眼的陈文敬。 薛莹同情的揉了揉他的小脸,就听朱承翌拉着她的袖子小声道:“姨母,听说姨父就要回京了,你能让姨父来给我讲学吗?我听母妃说,陈先生学问还不如姨父呢,是因为姨父长得好看,所以父皇才点了他当探花郎,让陈先生白捡了个状元。” 朱承翌一声声“姨父”叫的顺口,薛莹却想了半日,才想起来谁才是他的姨父…… 薛莹低下头,摸了摸朱承翌一脸期盼的小脑瓜,叹息道:“我现在不喜欢他了,我给你换个姨父好不好?” “……”朱承翌期盼的小脸顿时一脸僵硬,愣了片刻才道:“只要不像陈先生这样的就好。” 薛莹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神武门外,“白捡了个状元”的陈文敬刚刚上马车,就瞧见薛莹也走了出来,面上的神色也随之松快了几分。 方才的话,并不是他有意要冒犯,但这位世子夫人的风评,实在是太差了。 今上的几位皇子都很聪慧,大皇子尤甚,他们几个当师傅的,都十分谨慎,生怕有一丝的疏忽,以至皇子移了性情,像薛莹这样曾做过恬不知耻勾当的女子,如何能伴大皇子左右? 可偏偏她又是大皇子的亲姨母,陈文敬不得已,才说了方才的那一句话。 薛莹上了马车,车夫已驾马动了起来,见陈文敬的马车还停在路边,薛莹忍不住就起了一丝逗弄他的心思,挽起一侧的帘子,冲着马车里的人道:“陈大人,我都走了,您还不走吗?” 坐在马车中的陈文敬:…… 第7章 喜当爹 薛莹回到武安侯府的时候,侯夫人谢氏正好歇过了中觉。 听闻薛莹要来清晖堂请安,谢氏命人沏了开胸顺气的菊花茶,是才喝了两口,外头的丫鬟就进来传话道:“五少奶奶来了。” 韩烨行五,薛莹这个世子夫人,便是侯府众人口中的五少奶奶。 谢氏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的神色看上去淡定几分,搁了手中的茶盏,吩咐道:“请她进来吧。” 每次见她都要做好心理建设,谢氏生怕自己这些年端着的世家夫人的涵养在薛莹面前完全崩溃。 她是安国公府的嫡女,家风持正、从小就贞静娴淑,从来都没跟像薛莹这样的破落户打过交道,几次见她,除了怒意,她是连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 “母亲。” 随着谢氏的几轮深呼吸,薛莹已经从帘外走了进来,菊花茶的馨香沁入鼻尖,薛莹一脸淡然,面无表情,心中却忍不住觉得好笑。 用的着吗……咱又不是母夜叉,长得也不难看,也不知道之前原身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这位侯夫人都ptsd了? “你……”别叫我母亲这几个字差点儿就脱口而出,谢氏好不容易给稳住了,拿帕子轻轻的擦了擦唇瓣上并不存在的茶水,放慢了语气道:“听说你今日进宫去了,娘娘的身子骨可还安好?” 淑妃是今上心尖尖上的人,这些面上的礼仪,总是要做的。 “娘娘一切安好,还让我问母亲好。”薛莹也做做样子道。 谢氏点了点头,想着要如何开口跟薛莹提起娶平妻的事情,眉心就一点点的拧了起来。 让韩烨娶平妻,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虽然已经和宫里的谢太后和皇后提起了,但侯爷和世子那边却还没有通气。 她不怕儿子不听话,却怕她男人生气。 武安侯韩鸿泰任蓟辽总兵兼北军都护府都督,镇守蓟辽已经三年多了,因为两人有嫌隙,这三年只回过一次京城。 儿子娶平妻这样的大事,于情于理都要跟他知会一声的。 话到嘴边,谢氏终究还是忍住了,见薛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嫌弃的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今儿叫你过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你一声,世子在西边打了胜仗,很快就要回京了。” 第8章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小小的孩童力气却也不小,韩烨被一把抱住,竟是一时动弹不得,只僵僵的站在原地。 他扫了眼正抱着他的大腿,朝他衣襟上抹泪的小娃娃,表情僵硬的看了唐荣一眼,就见唐荣同样露出震惊的神色,那张大的嘴巴,足可以塞下两个鸭蛋。 韩烨深吸一口气,两只手僵硬的垂在身侧,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带兵打仗他还算有些心得,带孩子就…… 韩修齐抱了韩烨一会儿,沾着泪的睫毛往韩烨的衣襟上蹭了蹭,抬起头委屈巴巴道:“爹爹是不喜欢我吗?都不抱我……” 韩烨的一双手就更僵了,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摆了…… 唐荣这时候才算弄清楚了状况,视线不由自主又落到了韩烨的脸上,又看看那尤带着泪珠的孩童…… 世子爷竟然背着他,都有了这么大一个孩子了? “世子爷。”正这时,一个穿着烟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从抄手游廊上缓缓走来,朝着韩烨拱了拱手。 韩修齐这才松开了韩烨,转身看向来人,脆声喊道:“傅先生”。 他一边说着,一只小手却一把抓住了韩烨的两根手指,乖乖的站在他身旁。 韩烨低下头,只见那小脸上还挂着清淡的泪痕,看上去可怜巴巴。 他很想伸手去擦一擦他的脸,可他又从来没照顾过孩子,生怕弄疼了那细细嫩嫩的皮肤,表情一时间就有些纠结,只蹙眉吩咐道:“唐荣,带他下去洗把脸。” 唐荣领命,上前带韩修齐下去洗脸,小男孩依依不舍的又回头看了韩烨一眼,眼底掩饰不住失落。 他还以为爹爹会很喜欢他呢…… 结果连抱都不肯抱他一下。 韩修齐郁闷的嘟了嘟嘴,小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可下一瞬,他那双失落的眸子又亮了起来,鼓足勇气安慰自己。 祖父说:他那么乖,爹爹一定会喜欢的,他一开始若是跟你不亲近,只是跟你还不太熟而已。 一定是这样的! 第10章 人缘不好,螃蟹吃不到 龙安寺远在昌平,是武定侯府的家庙,武定侯府的几个庄子都在那附近,拥有几百佃户,负责京城侯府的供给。 没有得力的帮手,武定侯府的中馈还掌管在谢氏的手中,刘氏虽然办事老成妥帖,也帮她办过几次庄子上的事情,但最近琐事颇多,她还指望着她在府上照料,因此不便派她去。 至于孔氏,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不宜出面,谢氏别无他法,只能交给薛莹去办。 像这种施粥赊米的事情,各家为博一个好名声,总归是要派个主人家过去的。 一来是让百姓们知道她们虽然久居深宅大院,也知民间疾苦;二来,有个主人家在那里坐镇,也能约束那些下人,不暗中克扣米粮,做一些欺上瞒下的事情。 谢氏把话说完,忍不住抬了抬眼皮,又往薛莹那边扫了一眼,深怕她不肯接这差事。 薛莹寻常就爱躲在自己的清嘉堂不见人影,这种跑腿苦差事,她不愿意去再正常不过了。 看着不动声色的薛莹,谢氏心中有些冒火,正打算拿出婆婆的威严逼她一逼,就听坐在下首的刘氏道:“若是五弟妹实在抽不出空,那还是我来走这一趟吧……” 刘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薛莹缓缓的把茶盏往茶几上一搁,抬头道:“母亲难得有事交代,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这样的差事,在薛莹看来,那简直就是公费旅游啊! 她又不傻,为什么不去呢? 前两日听徐嬷嬷说,最近庄子上的螃蟹正肥美,母的满肚子蟹黄、公的也长满了蟹膏了,她都惦记了好长时间了,只可惜,谢氏不喜欢吃螃蟹,所以庄子上的人从不曾送螃蟹来。 她要是个得宠的主子,庄子上的人说不定还会偷偷的孝敬她,只可惜……这侯府上下都没有人把她这个世子夫人当回事儿。 这年头,人缘不好,连只螃蟹都吃不到。 谢氏没料到薛莹竟然就这么答应了,心中反倒疑惑了几分,但凡薛莹看上去好的时候,心里一准憋着坏。谢氏看她的眼神,不由又多了几分探究。 薛莹瞧见谢氏那既松了口气,又好像是没松气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发笑,面上却故作淡然道:“母亲要是不放心我去,那我还是不去罢了,二嫂想去,那就让她去吧……” 刘氏也跟着说道:“是啊,要不然还是我……” 谢氏那双微垂的眸子立时就睁大了,也不理刘氏,只挺起腰杆道:“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不过就是让你跑个腿罢了,你二嫂在府上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办呢……” 她一开口,又觉得这差事有故意磋磨薛莹的嫌疑,只清了清嗓子道:“虽然只是跑腿,但你是武定侯府的世子夫人,也要在人前做好表率,别丢了咱侯府的脸面。” “儿媳省得了。”薛莹点头,算算日子,离重阳节还有两日,她回清嘉堂准备准备,提前一晚上出发,当天晚上就能吃到最肥美的螃蟹了。 交代完了正事,妯娌三人一同从清晖堂出来,才在门口分开,刘氏身边的陪房赵妈妈就凑到她耳边道:“你说太太是不是老糊涂了,竟给五少奶奶指派起了差事来?” 刘氏冷哼了一声,面上早已经换去了方才在里头的恭顺温婉,冷冷道:“还不是防着我,又指望着我替她料理家事,又半点的好处都不肯从指头缝里漏出来,她若真的贤良淑德,侯爷也不至于几年都不回侯府。” “谁说不是呢!”赵妈妈只附和道:“这些年奶奶您替侯府做了多少事儿,哪一件不办的体面像样,她倒好,到现在还抓着手里的对牌不放,放眼看去,哪家不是年轻一辈的管家理事,就她死活不肯撒手。” “谁让咱们二爷是庶出呢……”刘氏叹了一口气,面上已隐隐有些了些怒意,赵妈妈知道这又触了她的痛处,便也不继续往下说,只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 刘氏冷着脸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就停了下来,侧首在赵妈妈的耳边小声道:“派个人去龙安寺那边交代一声,就说这回不是我亲去,让他们好歹看着五少奶奶的面儿,别把丑事做在了明面上。” “是。”赵妈妈只一口应诺。 薛莹回清嘉堂的时候,徐妈妈正亲自在门口等着她,见她不紧不慢的往回走,只快步迎了上去道:“奶奶,永嘉侯府方才有人来传话,说夫人请您今儿有空回一趟侯府去呢。” 离她进宫那日已过去了好几天,今儿又是朝廷休沐的日子,必定是继母进了宫,听长姐说了她要和韩烨和离的事情,所以父亲要喊她回去亲自问话了。 薛莹点了点头,估摸着她要和离这件事情,少不得得让永嘉侯点头,她虽是后世穿越来的,但在这样的时代,女子想要独自一人安身立命也是不容易的,和离之后,还是得靠着娘家生活一阵子的,所以,说服永嘉侯支持她和离,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传话的人走了吗?若是没走,就请她等一等,你吩咐门房备车,我这就回去一趟。” 永嘉侯府离武定侯府不远,不过就是三条街的路程,这会子回去,还能蹭上一顿午饭。 第11章 父爱如山 薛莹的性子,是被她嫡母和长姐养歪了,永嘉侯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除了永嘉侯府,京城再没有一户人家,会把庶女养成这样。 但这又如何呢? 谁叫他薛景焕子嗣艰难,三十岁之前,膝下只有这么两个闺女,且又长得这般好模样。 再说了,在薛景焕看来,不管嫡出庶出,那都是自己的亲骨肉,为何要有偏疼的道理呢?即便如今他膝下又有了一儿一女,他也常教导他们长幼有序,不能以自己嫡出,就不尊重上头的两个姐姐。 大女儿如今做了淑妃,自然是没有人敢对她不敬的。 唯有二女儿,虽说嫁给了武定侯世子,可这婚事来的不光彩,外人总是把她看轻几分。 如今受了两年的委屈,好容易想明白了,他这个当父亲的,岂能在这时候不支持她,还泼她的冷水。 只是……女儿从前有多喜欢韩烨,他是知道的,如今竟自己提出想要和离,只怕没那么简单? 思来想去,也唯有她喜欢上了别的男人,或可解释。 可女儿向来眼高于顶,韩烨又是这样的人品,她会喜欢上谁呢? 难不成是陈文敬陈大人?听神武门的侍卫说起过,陈大人的车架在宫门口等过薛莹几回。 薛景焕抬起头来,视线落在自家闺女脸上,仿佛是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一般,幽幽开口问道:“听说,你上一回进宫,又遇上陈大人了?” 这个“又”字,就用的十分暧昧了。 薛莹抬起头,莹润的杏眼看着一脸探究的永嘉侯,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父亲你想什么呢,有了皇帝女婿和探花女婿还不满意,还想当状元的老泰山吗?”薛莹说着,眉心微蹙,一脸无奈道:“陈大人是怕大皇子与我太过亲近了,学坏了,所以每次遇上我,都要看着我走了才放心。” 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虽然是原身做的,但薛莹既用了这身体,自然也不会去嫌弃那些过往,但其他人怎么看,她也没办法改变,毕竟人的观念是一座山,轻易无法改变。 “岂有此理……我还当他是……”永嘉侯气得脸都白了,吹胡子瞪眼道:“好一个陈文敬,欺人太甚,等我面见淑妃,让他当不成大皇子的讲官。” 薛莹见永嘉侯气得够呛,故意揶揄道:“父亲方才不是还挺欣赏他的吗?” 怎么一知道他对自己闺女没兴趣,就开始这般划清界限了? 永嘉侯顺了一口气,心中还有几分不服,他的确欣赏陈文敬的学问,别人都说陈文敬当年能点状元,是因为在容貌上比不过韩烨,可永嘉侯是看过他卷子的,别的不说,那一手馆阁体,真真是把他们这些老人都比下去了。 韩烨才高不假,但走的是剑走偏锋的路子,文章远没有陈文敬的四平八稳,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来。 至于长相,陈文敬虽然比不上韩烨俊逸无双,但他那天生的文人风骨,在永嘉侯看来,比韩烨更有吸引力。 “他对我闺女不敬,我第一个容不下他。”永嘉侯哼了一声,决心收起对陈文敬的钦佩,以后再不多看他一眼。 薛莹苦笑,知道薛景焕在说气话,只叹息道:“父亲何必得罪他,他是大皇子的先生,将来总有指望他的时候。” 永嘉侯府的人没有野心,包括淑妃,也从不曾惦记过那个位置,但很多事情,除了要顺应天命,旁的助力也不可或缺,永嘉侯府即便不主动示好,却也没有理由得罪将来很有可能成为阁臣的陈文敬。 永嘉侯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而又问道:“你长姐都已经同我说了,若是为了她和大皇子,你大可不用与韩烨和离,陛下若是疑到那上头,当初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薛景焕虽然庸碌,这些事情却还是能勘透的,有些话长女不能同次女直言,他倒是可以提点一二的。 但薛莹如是说,不过就是借口而已,她虽然弄不清这里的弯弯绕,可能当上皇帝的人,有几个是庸碌之辈?薛莹自然不会傻到连这一点都不知道。 “与这些都无关。”薛莹抬起头来,黑亮的眸子带着浅浅水色,正色看着永嘉侯道:“父亲,女儿只是想明白了,人生在世,不过十数载,既然韩烨不喜欢女儿,女儿又何必强求,倒不如寻一普通人,夫妻和美,生儿育女,也总比对着他一张冷脸强些。” 这些人生的道理,从前永嘉侯也曾对薛莹说过,奈何她那时候根本听不进去,心里眼里只有一个韩烨,但此时这些话再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便是经历了人生的悲苦之后,一番痛彻心扉的悔悟了。 薛景焕看着目光灼灼的女儿,劝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点着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为父也只好如实回禀娘娘,陛下那边,也等着你长姐松口呢。” 既然薛莹打定了主意要和离,那武定侯府想要为韩烨求娶平妻的事情也就没必要瞒着她了,薛景焕只继续道:“陛下原本正左右为难,想让你姐姐劝劝你,如今你既不留恋韩家,那就随他们去好了,从此之后,咱们永嘉侯府便和武定侯府势不两立。” 看着一脸怒意的永嘉侯,再想起当日秋心曾提起的淑妃生气,薛莹觉得,她是不是太轻易就放过了韩烨了? 好歹……也要让他求着自己和离、净身出户是不是? 果然是吃了前世没结过婚的亏,经验不足啊! 从永嘉侯府回来,又过了两日,便是九月初八了。 薛莹一早就吩咐徐妈妈和流云清点了厨房做出来的一千两百斤重阳糕,早早去了龙安寺,自己则轻车简行,领着丫鬟疏月并几个跟车的婆子小厮往庄子上赶。 龙安寺是庙宇,她要吃螃蟹,自然是不能去那里张罗的。 武定侯府的田庄上有几个大池塘,用来养鱼虾并菱角荷藕的,这时节藕荷叶已经枯了,螃蟹正肥美,一竹篓下去,就有只团脐的母蟹上来。 那些婆子平日里在府上都是最下等的使唤,如今跟着世子夫人出门,虽是跑腿的差事,但到了庄子上,自有懂眼色的人来巴结孝敬,自然也对薛莹奉承几分。 第12章 男主回来啦 况且螃蟹在这个时代,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庄子上的人足送了两大篓子过来,薛莹只挑了六公六母十二只,剩下的就都赏给了那些婆子们。 有了螃蟹,薛莹便让疏月去准备葱姜醋,再把从侯府带来的一坛黄酒热一热,预备着晚上痛痛快快的吃一顿。 别看那些穿越小说写的如鱼得水一般,但实际上来了这个时代,没有手机、电脑、网络,精神生活是很匮乏的,薛莹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适应这里慢节奏的生活,把人生的目标重新定义成“混吃等死”。 她的运气实在不错,除了原身的名声不太好之外,其他的基本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可饶是如此,她还一天天的要被父母心疼,被丫鬟同情。 螃蟹出锅,门外却下起了大雨来,徐妈妈和流云还没从龙安寺回来。 外面风雨大作,一辆马车从县道上疾驰而过。 马蹄蹋过泥潭,溅起一串水花来,车夫的视线早已经被雨雾给蒙蔽,只机械的挥动着手中的皮鞭,忽然间车身猛地一震,便再也停滞不前了。 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来,就瞧见半边车轮陷进了一个颇深的水坑中,马车里的东西也跟着滚落了不少。 “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远处,另一辆马车正缓缓靠近,韩烨撩开车帘,就看见雨中的这一幕,吩咐唐荣把车靠过去。 很快,他们的马车就已停在了那辆受困的马车边上。 唐荣扯着嗓子喊道:“老丈,我来帮你。” 那车夫正埋头搬东西,忽然听见雨中传来一个声音,抬头一看,见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已经跳下了车来,帮着他一起把东西往车上搬。 “这什么东西,还怪沉的。”唐荣一边搬,一边好奇问道。 “这是武定侯府明日要给庄子上百姓们施的重阳糕,正要往庄子上送呢,这不赶上了大雨。”车夫一边回话,一边又用绳子把东西捆住,两人合力把马车推出了泥坑,这才又笑着对着唐荣拱了拱手道:“多谢这位小爷了,要不是您帮忙,这些东西准要淋湿了。” 唐荣推辞了一句,目送着车夫赶车离去了,这才往韩烨这边复命道:“是咱侯府的马车,说是送重阳糕往庄子上去的。” 韩烨点了点头,那马车行驶的极快,早已经不在视线之中,虽然隔着雨雾,他还是看清了那车夫的容貌,只是他们武安侯府,似乎并没有这么一号车夫。 韩烨心中正有些疑惑,却听唐荣咦了一声,拧眉道:“可是我记得,咱侯府在庄子上的宅子,不走这条路呀?” “那你认识路吗?”韩烨挑眉问道。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一时片刻不像是要停下来的样子,薛莹估摸着路上不好走,徐妈妈和流云今儿大约是要在龙安寺住上一宿了,便嘱咐了门房的人关门,打算自己先美美的吃上一顿螃蟹了。 正这时,门外忽然就有婆子进来回话道:“少奶奶,外头有人说要避雨投宿,还请少奶奶的示下。” 这一处宅院是武定侯府在庄子上的下处,平日里没有人住,不过就是一对看门的老夫妻,若是有人路过想要投宿,老两口乐的行个方便,还能得些赏银。 但今儿世子夫人在里头住着呢,他们哪里敢私下放人进来,少不得要来请示。 见薛莹没回话,那婆子想了想,又开口道:“是两个男的带着个五六岁的孩童,我瞧着他们的马车湿了,小男孩淋了一头一脸的雨水,看着怪可怜见的……” 当然……她之所以会这么说,主要还是因为瞧见他们的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若是能行个方便,肯定少不了赏银。 薛莹原想拒绝,但一听说有孩子,到底没狠下心来。 古代医疗条件差,一场感冒都有可能要了人的命,小孩子能养大成人,都是不容易的事情。 “那就让他们在前头倒座房里歇息吧,命厨房再送一些热水和吃食过去。”薛莹随口吩咐了一句,又见外头风着实一阵大过一阵,便继续道:“厨房还有温着的黄酒,送一壶过去给他们暖暖身子吧。” 那么一大坛子黄酒,她也喝不完,也不打算再带回侯府去了。 老婆子点头应诺,正要出门,又听薛莹道:“再送六只螃蟹过去。” 原本螃蟹是要留着给徐妈妈和流云吃的,但她们今儿赶不回来,这螃蟹隔了夜又不好吃,何必白白浪费了,薛莹从来就不是小气人。 老婆子听了这话,越发就高兴了起来,东西是主子送的,拿赏银的可是她,这样又是酒又是螃蟹的款待,赏银肯定少不了。 前院倒座房,韩烨已经进了房里。 唐荣牵了马去马厩喂草料,他便站在这廊下细细的查看这一处院落。 这是他们武定侯府的宅子,但他从来没有来过。 原本是打算亮出身份直接住进来的,却听说今日武定侯世子夫人住在这里,占了后头的正院。 韩烨嗤笑,一个侯府的少奶奶,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小宅子里来做什么? 该不会是背着他……在外头养了什么小白脸吧? 莫名其妙的想法忽然从脑中冒出来,韩烨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呆了。 他摇了摇头,把这样无厘头的想法给晃出去,低头时却看见韩修齐正拿袖子擦着自己被淋湿的小脸。 雨太大,小孩子伞撑不稳,几次都被风给掀翻了。 “过来。”韩烨冲他招招手。 父亲到现在都还没抱过他,这让韩修齐有些失落。 在榆关的时候,祖父特别喜欢抱他,没事儿总会抱着他亲一口,他以为爹爹也会这样喜欢自己,可这一路上好些天下来,父亲对他的态度还是冷冷的,不是说“过来”,就是说“坐下”。 第14章 登徒子 昨儿那两个男的,她也瞧见了,其中一个肤色稍白一些的,那叫长得一个俊俏,只不过他手上还牵着一个小男娃,甚是亲密,想来是他的儿子了。 若是另外一个,虽然黑点壮点,相貌倒也周正,和少奶奶的丫鬟也算相配。 疏月被李婆子瞅得正不自在,偏过头去,就见后罩房中,昨夜投宿的那主仆三人也从房里走了出来。 忽然间就和薛莹打上了照面,韩烨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装作面无表情的模样。 但薛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仍旧低着头同身边的婆子说话。 两人有说有笑,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几分愉悦。 李婆子站在薛莹身侧,此时瞧见他们三人也出来了,只堆着笑道:“客人起了呀!” 她昨儿得了一两银子的赏银,乐的心花怒放的,这会子见了他们如见财神一般,自然是小心应承着。 薛莹这才注意到他们,顺势往李婆子的视线处扫了一眼。 只见那男子身长玉立、面容俊朗,眉目轮廓略显锋利,更显得他神色冷淡,而他身侧的幼童却粉白可爱,一双大眼珠子乌溜溜的,十分灵动。 薛莹就这么略略扫了一眼,这心口上竟莫名就突突跳了两下,怪道昨儿疏月跟怀了春似的,这小郎君也长得忒好看了点吧? 即便是那份冷淡,也不曾损他半分俊逸,只增了他几分仙人之姿。 薛莹细细回想,从她穿越至今,还真没有遇上过比眼前这位更好看的男人了。 男人似乎也觉察到了薛莹的视线,目光不动声色的朝她这边扫过,脸上表情似带着几分不屑,又似带着几分厌恶。 韩烨没料到这么快就和薛莹见上了,他天还没亮透就起了,就是为了避开这人,可谁知道韩修齐竟然赖床,哄了半日都不肯起,这么一耽误,两人就撞了个正着。 这女人看他的眼神,一如两年前一般色眯眯的,简直就是在挑战他这二十来年从不曾崩塌过的涵养。 他正打算大声呵斥,让她收回她那放肆的目光时,却见薛莹眉心一垂,堪堪避过了他的视线,重新换上了一副淡然的表情。 第15章 爹爹老是盯着娘亲看 “什么紫色衣裳的漂亮姐姐,人家都已经嫁人了。” 韩烨冷笑,及时纠正了韩修齐的说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薛莹虽然脾气不好,名声也不好,但不可否认,她的那张脸,的确有十分的能耐,可以迷惑一个人。 韩修齐看看韩烨,圆润的小脸又皱了起来,一脸郁闷道:“漂亮姐姐都嫁人了,那爹爹为什么还盯着她看了那么久?要是娘亲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照你这么说,没嫁人的姑娘家,你就可以盯着她乱看了?”韩烨反问他。 韩修齐一时被问住了,抿着小嘴不说话,过了片刻,他才反应了过来,鼓着腮帮子闷闷道:“我又没看,明明是爹爹你看的。” “你这臭小子!”韩烨刚要赏他个爆栗,看见一下子缩成鹌鹑模样的韩修齐,还是收回了手,只嫌弃的揉了揉他的发顶。 心中虽还有疑惑未解,但此时也不是深究的时候,韩烨撩起了车帘,朝唐荣吩咐道:“去龙安寺看看。” 另一条去往龙安寺的路上,因为刚刚门口的小插曲,主仆两人一路上都没什么话。 等快到龙安寺的时候,疏月才闷闷不乐道:“那郎君看着一表人才,却不想是个登徒子,跟着他的长随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的,昨夜是我看走了眼,奶奶您就忘了这回事儿吧!” 薛莹原本还担心疏月难受,这时候见她主动这么说,便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安慰道:“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错过了这个,自然还有好的来,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物色个称心如意的。” 疏月听了这话,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又稍稍激动了几分,脸颊微微泛红。 她一个丫鬟,能有机会脱籍嫁人已经是主子天大的恩典了,也没想过要嫁什么神仙般的人,只要人品好,肯疼人就够了。 龙华寺这边,才刚刚过辰时,庙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 武定侯府会在重阳节派送重阳糕这是定例,附近的老百姓们都会过来。 薛莹下了马车,早有徐妈妈和流云迎上前来,庙门外派送重阳糕的凉棚已经搭好了,架子上摆满了今日要送出去的重阳糕。 庙里的管事见薛莹来了,也笑着迎了过来。 家庙供奉先祖,并不对百姓开放,管事姓王,是二少奶奶刘氏的一个亲戚。 薛莹淡淡的扫了一眼身后的货架,重阳糕一尺圆、三寸厚,一整块足有十斤重。按照谢氏吩咐的分量,总共有一百二十块糕。 但现在……薛莹数了数,上下八层,总共只有八十块。 “东西都在这里了吗?”薛莹只装作无意问了一句。 王管事的便笑着道:“回奶奶的话,都在这里了,昨儿夜里下雨,怕这东西潮了水,都搁在大殿里呢,今儿一早就搬了出来。” 薛莹点了点头,吩咐管事的去忙自己的,便自顾自进了庙中。 这处家庙不大,除了院中三间大殿,并左右客堂,便只剩下后头的几间后罩房。 薛莹四下里看了一眼,也没瞧见有窝藏东西的地方。 没想到她第一次出门办事,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她正寻思着那昧下的四百斤重阳糕去了那儿,就听见王管事进来道:“老百姓们都等急了,问奶奶什么时候能开始施糕呢!” 这会子门外排了长队,这时候若和管事的计较起了缺斤少两的事情,只怕百姓们等不及就要闹起来。 可一旦这些重阳糕送了出去,到时候东西没了,死无对证,再说少了的事情,那就更不容易了。 况且……谢氏最重脸面,搭棚施糕那都是为了武定侯的颜面,要是闹出下人私下克扣的事情,传出去了,岂不是成了别人家的笑柄。 一想到谢氏会因为这件事情大发雷霆的模样,薛莹就觉得脑门都变大了。 “王管事,您这儿有空着的账册没有?”薛莹想了想,开口问道。 王管事听薛莹这么说,一时也揣摸不出她是什么意思,便笑着道:“空着的账册有,不知奶奶要了做什么?” 薛莹便笑着道:“我这是头一次来给太太办差,好歹也要带些东西回去交差,今儿的重阳糕每人两斤,让领过的人在这账册上按个指印,太太瞧见了这些指印,也好知道我是真的用心办了事儿的。” 王管事一听这话,只觉得后背莫名就冒起了凉气来了。 每人两斤,那八百斤的重阳糕就只能发四百人,到时候指印都在账册上按着呢,岂不是就坐实了他克扣百姓重阳糕的事情? “这……从前二少奶奶来时,也没有过这个先例,奶奶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吧,百姓们都还等着呢,没必要为了这个耽误了时辰。”王管事硬着头皮道。 “既然知道百姓们还等着,那就快去把空白的账册拿来。”薛莹也不看他,兀自就站了起来,正要往山门外去,冷不丁衣袖被人给扯了一把。 王管事一脸颓丧的跪在了她的身后,唉声道:“求奶奶开恩,是小的自作主张,昨儿见府上运了那么多的重阳糕过来,就分了其中一些,想着留给庄子上其他人家。” “你也是好心,只是这是太太交代给我的事情,我名声不好,若是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难免牵连到你。” 薛莹看了一眼他低垂的脑袋,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情若是捅出去,谢氏少不得要气上一回,到时候刘氏也要跟着遭殃,万一那时候谢氏找不到别人帮她操持家事,真的使唤起她这儿媳妇来,那她的好日子可是要到头了。 眼看着过不了几天,她就要恢复自由身了,才不要被这些琐事所烦扰。 薛莹眨了眨眼,继续道:“若是你把那些东西再运回来,我就只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虽然这么做有些便宜了这王管事,但替武定侯府整肃家风,那也不是她分内的事情。 王管事此时心里懊悔不已,寻思着不都说这个五少奶奶是从来不管事的吗?怎么也人精一样的,二少奶奶都说了不要把丑事做在明面上,他便偷偷的做怎么就一眼就被她给识破了呢? 可如今都这样了,但凡五少奶奶在侯夫人跟前说一句,那他的饭碗可就不保了,王管事只蹙着眉心道:“奴……奴才知道了,这就让人把东西都送回来。” “去吧。”薛莹面上笑了笑,打发了他出门,便往山门外去安排施糕的事情了。 韩烨一行人来到龙安寺的时候,庙门外已挤满了来领重阳糕的百姓。 唐荣将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就瞧见一辆马车从他们旁边疾行而过,那赶车的车夫,正是昨夜他们雨中偶遇的那一个。 车夫边上还坐着一个人,这个人韩烨倒是有些印象,依稀是从前在府上见过的,应该是侯府的管事,两人正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韩烨挽起车帘,一个眼神递出去,唐荣会意,跳下车辕,一个箭步便跃上了那辆经过的马车。 车厢里果然没有坐人,依稀还散落着昨夜留下的油纸。 前头两人正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完全没在意有人偷偷上了马车。 “我说王管事,东西怎么又叫运回来了呢?咱昨夜搬得多辛苦不是?”赶车的开口埋怨。 “再辛苦也要搬回来,外头都传五少奶奶不管事,精着呢,一眼就看出咱偷拿了东西,要是不还回来,我这差事都要丢了。”王管事心下郁闷,昨儿府上派来的那些人,他好吃好喝伺候,酒水里下了点蒙汗药,睡得跟死猪似的,本来以为今儿一早只等那些重阳糕送完了,这事情就神不知鬼不觉了,谁知道那些人非要等着五少奶奶来了,才肯开始施糕。 “那咱这回就一点油水都捞不上了?”赶车还有些不可置信,从前这样的事情他们可没少干,哪一回也没见要还回去的。 “这一回就算了,下次还是等二少奶奶的差事吧。” 唐荣听完这句,人已经到了车厢边上,轻巧的往下一跳,顺势再滚了两圈,便干净利落的站在了马路的中间。 片刻之后,他便将方才听见的那些话告诉了韩烨。 大户人家的奴才惯会做一些贪小便宜的事情,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只是他没想到,刘氏素来严苛,难道对这样的事情也能睁一眼闭一眼? 倒是这个薛莹,原本以为她就是来这里跑个腿的,竟然还能让那王管事把到手的肥肉给吐出来,倒是挺出人意料的。 韩烨的视线不由自主又往山门那边看了一眼,薛莹正站在凉棚下,她那样的容貌,只要在那里站着,就很引人注目了。更别说如今她还亲手把切好的重阳糕送到老人家的手中,又扯着嗓子喊道:“大家不要挤,东西还有很多,现在排队的都还有呢。” 这样的薛莹,竟让韩烨有些记不起,当初她是怎么给自己下的药,又是怎么爬上自己的床的? “世子爷,咱是在这里等着少奶奶一起回府呢,还是先回府?”唐荣瞧见韩烨的视线有意无意往那庙门口的凉棚里扫,心里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世子爷和少奶奶虽然没什么感情吧,但毕竟少奶奶长得好看,这庙门口满是今日来领重阳糕的百姓,少奶奶被他们这么瞧着,世子爷难道真的没意见? 韩烨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思绪也瞬间被打断,面上又端起了冷冰冰的表情道:“谁要等她,回府。” 一直坐在韩烨身边没有出声的韩修齐,终于在大人们的对话中,弄清了一件事情。 韩修齐的眼珠子顿时就瞪得铜铃那么大,趴在马车的车窗上,指着凉棚下的薛莹喊道:“娘亲……爹爹,那个就是我娘亲是不是?怪不得爹爹老是盯着娘亲看!” 第17章 我的孩子 清嘉堂外,韩烨牵着韩修齐的手往里走。 他倒不是专门为了回去换一身衣裳,只是一想到昨夜那五十年陈的古越龙山,韩烨就心有余悸,急着回去瞧瞧他那些好酒,如今还剩几坛子了。 “爹爹,我们不先去拜见祖母吗?”韩修齐抬头,有些好奇的看了自家父亲一眼。 祖父每次出关巡视,有时候只是去两三天,回家第一件事情,肯定是先来见他的,父亲和祖母都两年多没见了,难道他就不想祖母吗? “换身衣服再去。”韩烨敷衍了韩修齐一句,熟门熟路的往清嘉堂去。 白日里无人走动,清嘉堂的垂花门半掩着,秋日晴好,一路上树影婆娑,韩烨竟有些想不起,当年他离开清嘉堂时候大约是什么时节了。 他推了门进去,入眼就瞧见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上挂满了黄澄澄的果子,几只麻雀落在上头,正啄柿子吃。 韩烨依稀记得,他走那年这柿子树似乎没比他人高多少,如今却已经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似是没什么人。 “来人。”韩烨喊了一声,见没有人迎出来,便提高了声线又喊了一声。 他正准备喊第三声呢,就听见里头传出了一个声音道:“这又是哪个外头的混账小厮,打量咱们奶奶好气性,跑到清嘉堂来撒野来了……” 谢氏不待见薛莹,因此整个侯府的人也都不待见她,之前竟还发生了外院小厮直接进他们清嘉堂传话的事情,佩兰虽然是谢氏派过来的,可如今到底也是清嘉堂的大丫鬟,便摆着谱训斥了一句。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往门外这么瞅了一眼,顿时就大惊道:“怎么是五爷回来了!” 她还犹自有些惊愕,生怕是自己看错了,忙又迎了几步上来,确认自己绝对没有认错,这才开口道:“五爷回来的不巧,今儿奶奶不在……” 佩兰才这么说着,又想起这两人天生不对付,只急得打嘴道:“大好的日子,我提奶奶做什么,五爷从哪里来,有没有去清晖堂见过太太了?” 第25章 谢你没克死我 “咳咳……”韩烨握着虚拳,不动声色的清了清嗓子,她不提起来,他都快忘了他曾中过探花的事情了。 “就是,你给我好好念书,可别丢了你五叔的脸!”刘氏戳了戳韩修博的脑门。 韩修博脸挂的老长,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韩修齐好心的上前安慰道:“大堂哥,以后我们一起上学,有不会的你教我,我也才背完五卷《论语》……” “……”韩修博的脸挂的更长了……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谢氏换好衣服,从次间出来,就瞧见客厅里热热闹闹的。 兰姐迎上去扶着谢氏出来,眉眼弯弯道:“二堂弟说他已经背完了五卷《论语》了,二堂弟果然聪明。” 薛莹也察觉到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就这智商……应该是韩烨亲生的没错。 谢氏这才把视线又落在了韩修齐的身上,见小男孩穿着半新不旧的宝蓝色缎面褂子,一只小手还牵在了薛莹手里,顿时就皱了皱眉心。 她膈应他的身世不假,但要是真的养在薛莹跟前,将来养歪了,学了她一些下作手段,那可就完蛋了。 “齐哥过来祖母这边。”谢氏脸上带着笑,朝韩修齐招招手,韩修齐抬头看了薛莹一眼,见她朝自己眨了眨眼,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走到了谢氏跟前。 “祖母,孙儿来给您请安来了。”韩修齐奶声奶气的开口。 “我就知道是你要来……”谢氏瞥了薛莹一眼,指望她肯主动来请安,太阳打西边出还差不多。 “祖母要和你父亲去一趟宫里,等回来了,再留你在这里玩,你可以跟着你堂姐堂兄们去学堂玩一会儿。”她可不放心真的把韩修齐给薛莹带着。 “祖母,那我先去学堂,等您回来再来给您请安。”韩修齐乖乖道。 “好。”谢氏的心情似乎也好了几分,连带着昨夜在心里的那些疙瘩,好像也少了些,这样听话懂事的孩子,又是韩烨的亲骨肉,她就算不喜欢,那也讨厌不起来。 第27章 为什么不肯与她和离? “什么……表哥竟然也……” 谢婉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风光霁月、玉树兰芝的表哥,竟然也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早早的就有了庶长子? “别说是你,我又如何能信……”谢氏只感叹道。 就连谢婉仪的眉心也跟着皱了起来,婉淑喜欢韩烨不假,可她是安国公府的嫡女,要让她心甘情愿的进武定侯府,抚养韩烨的庶长子,这就……也不知道谢夫人会不会答应了。 “表哥怎会如此糊涂,肯定是哪个狐狸精害他的!”谢婉淑心下郁闷,顿时就红了眼眶,万分委屈的模样。 原本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就是为了来见韩烨,如今连好心情都没了。 谢氏见谢婉淑这般,自知理亏,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慰,想了想才道:“那孩子的生母倒是没有出现,你表哥也没有提,大约是已经解决了吧。” 京城中家风持正的勋贵之家,是不允许在娶妻之前先有庶子庶女的,若是遇上这种情况,要么直接一碗落胎药打了孩子,要是主人家实在舍不得孩子,也有等把孩子生下来,再想法子把生母暗中解决的。 谢婉淑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谢婉仪拉着她的手小声劝慰,两人才说着,便有殿外的小太监来回话,说武定侯世子来了。 毕竟是两年未见的心上人了,谢婉淑生气归生气,但还是忍不住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就见韩烨正信步往大殿这边来。 他今日未着官服,只穿着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身量颀长、器宇轩昂,眉眼更比两年前凌厉冷峻。 谢婉淑只看了他一眼,心就扑扑的跳起来,方才的委屈似乎都消散了不少,见韩烨已经跨进了殿中,忍不住小声唤道:“表哥。” 韩烨只是轻轻的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朝着谢婉仪躬身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谢婉仪免了他的礼,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一番,这才道:“怪不得方才姑母说起你来,眼圈都红了,确实比从前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第28章 古代人逻辑 在凤仪宫用了午膳,又去慈宁宫看望了谢太后,谢氏母子俩才告退出宫。 谢婉淑是跟着他们一起走的,因此韩烨并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跟在马车的后头。 谢氏此时回想韩烨方才在凤仪宫说的话,心中竟隐隐觉得有几分道理。 这婚事……原本就是薛莹用下作手段骗来的,如今她倒是又玩起了这一招,想要恶人先告状,别说韩烨,换了是她,她也生气。 本来就应该是他们武定侯府休了她才对,轮得上她薛莹先说和离吗? 谢氏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 “姑母,表哥如今不肯和离……那我怎么办啊?”谢婉淑一脸郁闷,方才她也被韩烨的样子吓到了,到如今心口还有些惴惴不安。 “你表哥不是不肯和离,他一定是想休妻!”谢氏眼神一亮,笃定道。 薛莹给韩烨带来多少耻辱,如今她说一句要和离,就想拍拍屁股走了,那不是太便宜她了吗?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谢婉淑有点不敢确信。 “当然是真的!”谢氏想到了这一层,安抚谢婉淑道:“你也不想想,你表哥要是真喜欢那薛莹,会在新婚夜离家出走?如今他才回来一日,薛莹就要和离,他自然是不依的,咱们武定侯府,难道是吃素的,她薛莹想怎样就怎样?” “说的也是。”谢婉淑气的牙痒痒,当初知道薛莹要嫁给韩烨,她可是蒙着被子哭了好几天呢,可那时候她才十三岁,满腹心思也无人可说,后来还是姑母托长姐悄悄的问了,她才知道姑母有了让她嫁给韩烨当平妻的想法。 虽然她一个国公府的嫡女,嫁给韩烨做平妻有些委屈,可一想到韩烨并不喜欢薛莹,而他们也不过就是奉旨成婚,她心里才算慢慢的接受了。 可现在……又弄出来一个庶子…… “姑母,我想见见那孩子。”谢婉淑除了郁闷,对这个忽然出现的孩子,更有几分好奇。 “改日吧。”谢氏叹了一口气,想起那孩子粘着薛莹的模样,心里还有几分不痛快,等那孩子跟自己贴心了,到时候再让谢婉淑见一见也不迟。 薛莹看着韩修齐大口大口的认真吃饭,伸手用帕子擦了擦他脸上沾着的米粒。 小孩子吃饭香就是讨人喜欢,薛奈和大皇子就没有这样好的食欲,吃东西总是挑三拣四。 韩修齐吃完了饭,又喝了一小碗鲜笋火腿汤,这才擦了擦嘴,大眼睛一眼不眨的看着薛莹。 “你看着我干嘛?”韩修齐看着就是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小孩子可不好呼弄,薛莹干脆先问他。 “娘亲,为什么你说我跟你越亲近,祖母就越会想办法亲近我呢?”韩修齐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求知欲,他是真的没想明白,但今天早上照着娘亲说的话去做,祖母果真比昨天见他的时候慈爱了许多。 “因为啊……娘亲对你好,祖母就会以为……娘亲又要抢她的东西了,所以她就会加倍的对你好,好让你不被我抢走啊。”薛莹试着向韩修齐解释道。 “哦……我懂了,怪不得祖母对娘亲你不好,她一定是觉得你抢了爹爹,所以才不跟你好的。”韩修齐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 “……”薛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小孩子果然脑子灵活,这一举反三的方法,可真是现学现用,关键是……他哪只眼睛能看出来谢氏对自己不好的? 难道……已经这么明显了,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 “齐哥又胡说了,祖母可没有对娘亲不好。”薛莹还是决定稍微挽回一下谢氏的形象,毕竟将来他会是韩修齐在武定侯府唯一的女靠山。 “可是……大堂姐和大堂哥都这么说……”韩修齐表示自己很无辜。 “你们都是小孩子嘛,小孩子不懂的……”薛莹觉得自己有些词穷,不知道要怎么圆下去了,急忙朝着徐妈妈使了个眼色。 徐妈妈会意,便笑着迎上来道:“齐哥乖,跟婆婆去外头消消食,一会儿我带你认认宅子,以后别走丢了,这府里可大着呢!” 韩烨回来的时候,薛莹正在院子里洗头,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潮了水,越发变得柔顺亮泽。 疏月用皂角挫了泡沫出来,均匀的替她按摩着头皮,薛莹躺在榻上,眼眸微阖,错落的树影印在她脸颊上,越发衬得她舒服惬意。 要不是韩烨心中早有所打算,他都差点儿被谢氏方才在马车里说的那些话给洗脑了。 住他的房、睡他的床、还这么舒舒服服的躺着让人伺候,这薛莹还真是挺会给自己找乐子的。 疏月瞧见韩烨进来,手上的动作稍稍顿了顿,小声在薛莹的耳边道:“五爷回来了。” 虽然有树荫当着,午后的阳光毕竟还是有些刺眼的,薛莹连眼都没睁,只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药熬好了,就在茶房里温着,让丫鬟伺候你喝。” 韩烨本想谢她一句,可一低头看见她这张明显写着“不想克夫”的脸,便没什么心情了…… 等他走了,薛莹才睁开了眸子,扫了一眼门帘内一闪而过的衣袍,恨恨道:“故作高冷。” 她的声音不小,韩烨自然听见了,可既然被她这么说了,他也不妨继续高冷下去。 “奶奶怎么又给五爷脸色看了?”疏月有些不理解,他们不都那个那个了吗?不应该好着的吗?怎么说话还是让人听着有些别扭呢? “什么叫又?”薛莹苦笑:“我好心替他熬药,他连谢都不谢我一句,给他脸色看不是很正常?” 疏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五爷受伤了,奶奶服侍五爷是天经地义的,再说了,夫妻之间也用不着谢来谢去的,倒是显得生分了。” 眼看着古代人逻辑又要出场,薛莹急忙道:“拜托,我两年没见他了,他现在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啊,我不跟他生分,我跟谁生分?” “可是……可是……”疏月不知道说啥好,还是决定闭嘴好好给薛莹洗头算了。 第29章 他才是克妻命 韩烨已经在宫里用过了午膳,喝过了汤药,便盘腿坐在次间的炕上看书。 这里光线正好,阳光透过隔扇照进来,薛莹每每洗完了头都会在这儿晒上半日,古代没有吹风机,而她的头发又是黑直长,没有个把时辰都干不了。 丫鬟用干净的棉帕沥干了她发丝上的水分,她从外头进来,就瞧见韩烨大马金刀的占了半边的炕。 这清嘉堂原本就是韩烨的住处,把他赶走自然是不妥的,好在这炕头够大,薛莹便索性脱了鞋,爬上炕来,侧身靠在韩烨对面摆着的一方大红猩猩毡大迎枕上。 她只穿着一件家常的蜜合色小袄,松松扎着茜红色汗巾,身形放松的靠在那里,一头及腰长发逶迤垂落胸口,将曲线勾勒得十分玲珑。 反正两人也没什么话可说,薛莹也让丫鬟给她拿了一本书来。 但她看的和韩烨看的可不是同一种,是那种图画和文字相结合的话本,她看的津津有味,一眼不眨,时不时还会伸手拈一块丫鬟送进来的、放在茶几上的云片糕吃。 薛莹只要一看书,就会食欲大增,这个习惯是她从现代带来的,熬夜看小说的时候,她能不停的吃不停的吃……至于食物本身是否美味,她倒不是很在意,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但在韩烨看来,眼看着薛莹一口气就要解决了一盘云片糕,韩烨忽然就有些好奇,是不是这个糕点特别的美味呢? 以至于让她吃的都停不下来了? 正当薛莹无意识的又要伸手去拈最后一片糕,韩烨率先把手伸了过去…… 摸了半天没摸到糕……只触到些许柔软温热的东西? 薛莹心下疑惑,一抬头就看见最后一片云片糕正拈在了韩烨的指尖,而自己的手还搭在韩烨的手背上。 韩烨的手背骨骼分明,皮肤也因战场上的风餐露宿变得有些粗糙,手背的侧面,更是还有一道粉色的伤痕,但即便如此,这依然是一双修长的、有力的、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的手。 “已经被我吃光了吗?”薛莹惊道,自从丫鬟发现她有这个看书吃东西的习惯之后,每次送上来的东西,总是那么小小的一份,就怕她一不小心吃多了,又说肚子难受。 这一份糕也不过六七片,她吃起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韩烨想了想,自己这举动有些夺食的嫌疑,况且他也不爱吃甜食,怎么就鬼使神差跟她抢起了糕来,因此干脆就把那片糕往薛莹的面前一伸,说道:“你吃吧。” 那只手实在骨感,也实在修长,薄薄的云片糕在他的指腹中轻微的晃动着,眼看着就要从中间折断,薛莹鬼使神差一般的,竟一张嘴,一口叼住了那片糕。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那柔软的唇上的温度,已经染上了韩烨的指尖。 “呜……”薛莹急忙缩回脖子,眼神呆滞道:“我看见它要断了……” 现在糕的确断了,一半在她的口中,一半还在韩烨的指尖。 彼此尴尬的都想挖地洞,尤其是薛莹,糕还在嘴里,只能快速的囫囵吞了下去,噎得她眼眶都泛红了。 韩烨就放下了手里剩下的云片糕,几步走到圆桌旁,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多……多谢……”薛莹灌下一口茶,忍不住拍了拍胸脯。 起先……她以为自己是克夫命。 现在……她觉得他才是克妻命。 韩烨见她缓过来了,低头扫见小碟子里还剩的半块云片糕,问道:“还吃吗?” 薛莹的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压惊似的,又喝了两口茶,等她抬起头的时候,竟瞧见韩烨拈起了她吃剩下的那半块云片糕,不紧不慢的放到嘴里……吃了起来。 “……” 薛莹再次石化,等她瞥见韩烨吃完了糕,拿出袖中的棉帕将手指擦拭干净,又兀自倒了一杯茶缓缓的喝下,才暗暗腹诽道:吃个糕还这样斯文…… 所以,等韩修齐从学堂里回来的时候,就瞧见爹爹和娘亲两人,正亲密的坐在一张炕上。 韩烨看书看的入了神,并没有在意周遭的环境,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外头的阳光已经暗了,他再扭头,就瞧见薛莹仰着个脑袋,枕在迎枕上,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来…… 京城中,怕再也没有一个大家闺秀是像她这样睡觉的。 第30章 朕可没逼他 薛莹看看天色,太阳都西沉了,过不了一刻钟就该掌灯了。 “吩咐厨房预备吧……”薛莹说着,低头问韩修齐道:“你今日想吃什么?” “娘亲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韩修齐看着薛莹,黑眼珠亮晶晶的,这两天吃的菜都很合他的胃口,虽然他叫不出名字来,但肯定也是娘亲平常爱吃的。 “小机灵鬼。”薛莹笑笑,揉了揉他的大脑门,吩咐徐妈妈把昨晚他最爱吃的清蒸肉末蛋再送一份过来。 徐妈妈笑着点头,正预备出门张罗,转身时却瞧见韩烨面无表情的盘腿端坐在一旁,手里的书页,似是很久没有翻过了…… 看这架势,五爷今儿肯定是要留在清嘉堂用晚膳的呀! 徐妈妈朝着薛莹使了个眼色,然而薛莹正跟着韩修齐逗乐,根本就没瞧见。徐妈妈急的朝薛莹呲了几声,薛莹也没听见。 就见韩烨一边翻书,一边缓缓说道:“今日我在这里用晚膳,不必特意预备,他们吃什么,我吃什么……” “那我的菜,今儿不用放辣椒,荤菜不做鱼。”薛莹只开口吩咐道。 徐妈妈应诺,心里却有些奇怪,薛莹喜欢吃辣,每天必定是要让厨房做一个辣菜的,今日倒是奇了怪了。 韩烨抬头扫了薛莹一眼,薛莹侧身避过他的视线,只留给他一个“我不想克夫”的表情。 一家三口高高兴兴的用了晚膳,韩烨又带着韩修齐在书房讲了两个二十四孝的故事,等韩修齐耷拉着眼皮开始打瞌睡了,薛莹才让丫鬟将他领走了。 她早已经洗漱过了,长发松散的披在胸前,此时正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梳子通发,看见韩烨从净房出来,便伸着脖子问道:“你明日还出门吗?” “怎么?”韩烨在拔步床前坐下,抬头问她。 “你若是不出门,明儿跟我一起回一趟永嘉侯府吧。” 韩烨心中正觉得奇怪,这女的不是口口声声要跟他和离吗?又喊他一起回娘家这是做什么? 果然,还不等韩烨把心中疑惑问出来,就听薛莹继续道:“明儿杜太医会去我家给我父亲请脉,我让他顺便看看你的伤。” 杜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医术高明,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请动的,前一阵子永嘉侯腿疾犯了,淑妃娘娘便请他每隔半个月去永嘉侯府请一次脉,明日正好是请脉的日子。 以韩烨的身份虽然也能请动杜太医,但他受伤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 “就这么怕我死了?”韩烨嗤笑,他之所以昨夜会发烧,其实还是因为连日奔波,伤口没有好好愈合,多休息几日,应该就会好起来的。 “是。”薛莹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是真的怕自己的和离书还没到手,对方就先赠她一个守寡套餐。 虽说孔氏的日子,薛莹还挺羡慕的,不用管家、不用操劳,只一心把兰姐拉扯长大就行,但是……那是因为谢氏喜欢她,从不磋磨她,若是她也有守寡的那一日,谢氏肯定不会那么容易饶过她的。 外面肯定还会传她克夫,说武定侯世子在战场上打了两年仗都没死,这回来还没几天,就被他媳妇给克死了! 算来算去,还是和离回娘家比较舒坦…… 薛莹没好气的扫了韩烨一眼,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来,起身走到他的跟前,摊开了手掌道:“我的和离书呢?给我……” 她明明已嫁给他两年了,可眉宇之中,全然还是少女气息,一双莹黑的眸子闪着潋滟的水光,说话的口气却很正经,一点儿也不像是在玩笑。 韩烨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装作一脸深沉道:“我正要跟你细说此事,”他故意顿了顿,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继续道:“我今日进宫见过陛下,他并没有答应你我和离之事,我怎可私自签和离书给你?” “陛下没有答应?”薛莹脱口问道,眼神中难掩疑惑。 和离书的确是她先斩后奏寄出去的,可父亲都说了,韩家人有意要让韩烨娶平妻,陛下左右为难,那这个时候她提出和离,不应该是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吗? 怎么会不答应呢? 这没天理啊! 薛莹正百思不得其解,就听韩烨一本正经道:“你若不信,你大可自己进宫去问陛下。” 第31章 回娘家 翌日一早,在清嘉堂用过了早膳,一家三口便往清晖堂向谢氏请安。 听说韩烨要去永嘉侯府,谢氏心中还有些疑惑。 按说……做女婿的得胜还朝,去岳父家走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这京城谁不知道,武定侯府和永嘉侯府虽是亲家,关系却跟仇家一样,平日里连过节都很少走动。 “你……要去永嘉侯府?”谢氏的话虽是对韩烨说的,视线却忍不住往薛莹身上扫了又扫。 这薛莹,你别说……说不准是真的有些手段的,光凭这张狐媚子一样的脸,她都怕儿子把持不住。 可一想起昨日韩烨在凤仪宫说的那些话,谢氏终究还是松了一口气,去就去吧,没准就是想等见了永嘉侯,好把休妻的事情说个清楚明白罢了。 薛莹就看着谢氏脸上的表情从不可置信,变成疑惑不解,最后又变成了然于心的样子,也不知道她自己脑补了怎样的一场大戏。 “奈哥说,很想见见这个又是探花,又是大将军的姐夫……”薛莹面含笑靥,还不忘夸了韩烨一句,又道:“顺便带齐哥也过去玩玩。” “你们两个走一趟就行了,齐哥就不必去了,今儿让他在清晖堂玩玩。”谢氏急忙开口道,昨儿谢氏想得很清楚了,即便齐哥不是嫡子,但也不能让她和薛莹太亲近了,不管将来怎样,她也不能让薛莹带歪了他们武定侯府的子嗣。 韩修齐点了点头,乖乖站到谢氏身边,心里想的却是:果然娘亲说的没错,只要娘亲一开口,祖母果真就不让他去了。 两人从清晖堂出来的时候,韩烨忍不住就笑了笑。 方才进清晖堂之前,薛莹就跟韩修齐说了,只要她开口,谢氏是一定不准他去永嘉侯府的。 他当时还觉得未必,这会子倒也不得不佩服起薛莹的未卜先知了。 薛莹也不管他在笑什么,快步走在跟前,小声催促道:“快走吧,一会儿杜太医该到了。” 两人快到门口的时候,迎面却正巧撞上了门房的小厮引着一众来人,正往里头走。 今儿是十一,正是每个月谢氏盘查账目的日子,除了在远地的庄子,这京城的铺子和京郊庄子上的管事庄头们,都要过来回话。 薛莹眉心一抬,就瞧见王管事混在人群中,正拱肩缩背的往里走。 那王管事看见薛莹,越发就心虚了几分,好在小厮喊了他们让行,他便缩在人群中不动了。 等上了马车,两人各自坐定,韩烨这才开口问道:“龙安寺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薛莹挑眉看看韩烨,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她思量了片刻,这才说道:“我这都快不是你们韩家人了,哪有闲工夫管你们韩家的事……” 再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又不指望在谢氏跟前邀功。 “你倒是很懂得明哲保身之道。”韩烨无奈笑笑,又道:“那你应该能猜得出来,陛下为什么不答应你我和离之事?” 韩烨已经看出来了,如今的薛莹绝对不是那么好唬弄的,她要是真开口去问了淑妃,那他拿皇帝撒谎这件事情,就瞒不住了。 眼前,只有让她相信不答应他们和离是皇帝自己的意思,她才不会真的去询问淑妃。 果然……薛莹上挑的秀眉微微蹙了蹙,脸上的神色也变得严肃了几分。 当日……皇帝下旨赐婚,其实就是想用永嘉侯府庶女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身份牵制住韩烨,那现在她提出要和离,这个牵制作用就没了。 而韩烨……身为武定侯府世子,虽然有过这么一段不愉快的婚事,可丝毫不减他的魅力,依旧还是京城闺秀们心头的金龟婿。 即便多了一个韩修齐那又怎样,按谢氏的想法:庶子而已,难成大器。 见薛莹脸上表情复杂,韩烨趁热打铁:“想明白了?” 薛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表情凝重……她就是想要和离而已吗,怎么还会有这么麻烦的事情?难道这婚真的离不成了? 夫妻俩后头的马车里,徐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那些个烂了舌根的,还说世子爷不回京那是因为嫌弃咱姑娘,这会子可是打脸了吧!世子爷不光和咱姑娘圆了房,今儿还跟着姑娘回侯府去了。”徐妈妈说的高兴,掰着三根指头道:“今儿才第三日呢,回府第三日就去拜访岳父岳母了,可见咱世子爷对姑娘的重视。” 疏月也跟着点头道:“可不是,我昨儿还看见,五爷喂姑娘吃云片糕,完了还把她吃剩下的自己给吃了。我原本想着,就这么一小碟,恐他两人不够吃,结果还没等我把东西送进去,两人就这样了,羞的我都没好意思进去。” “果真这样?”徐妈妈听得眉开眼笑的,一个劲儿道:“那可真是老天开了眼了,总算让咱姑娘等到好日子了。” 永嘉侯府离武定侯府不远,坐马车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韩烨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薛莹挽起车帘,正等着丫鬟过来扶她,就瞧见一截健壮有力的小臂伸到了她的面前。 尾指往后的手背上,粉嫩的伤疤引人注目。 小厮已经摆了下车的木梯过来,薛莹见疏月没过来,只好伸手搭在了韩烨的手臂上,缓缓的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她的手细嫩柔白,通身上下,皆可用一个“娇”字来形容。 但性子嘛……经过韩烨这两日的观察,似乎还挺刚硬的,不是一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永嘉侯府门口,侯爷薛景焕带着夫人方氏早已迎到了门口 闺女一早就差人送了信来,说她会带着韩烨一同回家,起先薛景焕还紧张的跟个什么似的,后来见信上说韩烨在边关受了些小伤,要请杜太医诊治诊治,薛景焕才多了几分正色。 如今见女婿扶着闺女缓缓的下马车,动作又这般娴熟,瞧不出半点刻意的样子,永嘉侯的一颗心也从喉咙口缓缓又落到了胸口。 第32章 作死 “小婿给岳父岳母请安。” 薛莹下了马车,便松开了韩烨的胳膊,两人并肩而行,来到薛景焕夫妇跟前。 韩烨恭敬的朝着两人拱手行礼,薛景焕尚且勉强稳住架势受礼,一旁的方氏却早已束手束脚,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才好。 要知道这可是除了迎亲那日,韩烨第一次来永嘉侯府。 但即便是迎亲那日,韩烨的面色也相当不好看,根本没有跟两老打什么招呼。 哪里像今日这般,虽然神色淡然,但眸光柔和,看着隽秀温良,这满身儒将之风,简直让薛景焕都招架不住了。 “快……快里面请。”薛景焕打了个结巴,又拉住了方氏的手道:“你去厨房,亲自安排席面。” 方氏这才回过了神来,只一叠声应是,众人正要进门,却听薛莹道:“父亲别走太快,他今日头一次来,还给您带了礼物呢。” 韩烨这才想起来,他竟然没有备礼,从前这些应酬上的事情,都是唐荣帮忙应付的,但这两日刚回京,他昨儿准了唐荣两日的假,让他回家探亲去了。 只是没想到……薛莹倒还想的挺周全的,连礼物都给他准备了。 “你们两个,去把那坛子酒搬下来,小心着点。”薛莹说着,随手指了两个小厮,让他们去后头的马车搬东西。 韩烨便瞧见他那珍藏了好多年的五十年陈的古越龙山,被人从马车里搬了出来。 “……” 脸上的笑微微有些僵硬,就见薛景焕满眼放光的迎过去,笑着道:“这可是五十年陈的古越龙山啊……世子爷实在太客气了……这……这么好的酒……” 大闺女是淑妃,薛景焕自然也喝过不少好酒的,可那不一样,这是小女婿亲手送的酒,他还是第一回喝呢! “岳父喜欢就好。”韩烨笑笑,很怀疑薛莹是不是故意的,可瞧她那浑然不觉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倒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在厅中见过了薛莹的一双弟妹,又和薛景焕闲聊了几句,半个时辰之后,杜太医就按例过府来给永嘉侯请脉了。 永嘉侯年轻的时候也曾勤习骑射、有过些雄心壮志…… 第36章 别来找我 昨夜谢氏留了韩修齐在清晖堂睡觉。 韩修齐乖巧懂事,很难不讨谢氏的喜欢,谢氏心中就算原本藏着七八分的不痛快,如今这一夜祖母叫下来,也只剩下两三分了。 听说韩烨和薛莹已经回府了,她也懒得理会,吩咐方妈妈道:“你先送齐哥上学去,不用特意回清嘉堂给他们请安了。” 方妈妈见谢氏对韩修齐喜欢了起来,心里也很高兴,毕竟五爷都带回来了,自家骨肉,就算是庶出,那也是连着血脉的。 “知道了,老奴这就带二少爷过去。” 方妈妈笑着,牵着韩修齐的小手往外去,就听见谢氏再里间嘱咐道:“让先生别拘着他,他若不想学,就在边上玩会儿,没必要跟着他堂姐堂兄们一样。” “太太这话说的,咱五爷这么大的时候,太太是怎么让先生教他的,如今换了二少爷,就变样了。” 谢氏年轻时尤为要强,对孩子的管教也特别严苛,韩烨从会说话就开蒙,是京中少有的神童。 可大约也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太过严厉了,导致韩烨和她并不是很亲近。 她自然是如眼珠子一样的心疼儿子的,可儿子对自己……孝敬是孝敬,就是……有时候暗暗较劲,不肯听话,让她伤透了脑筋。 “我磋磨了个儿子还不够,难道还磋磨起孙子来?”谢氏叹了一口气,但无论如何,对于她对韩烨要求的那些事情,她从来没有后悔过,没有她又如何会有如今如此出众的儿子呢…… 可这样的儿子,他还是会在新婚之夜离家出走…… 还是会一言不发的从外头带一个庶子回来…… 想到这里,谢氏心中微微有些叹息。 清嘉堂。 薛莹和韩烨才将落座,就见佩兰端着茶盏从门外进来道:“奶奶昨儿没回府,也不知道二少奶奶那边有什么事情,差人来请了奶奶两三回呢。” 昨儿出门前遇上了王管事,大约是刘氏知道了龙华寺的事情,想要从她这里吃一剂定心丸了。 果然……他们两人才没坐多久,刘氏那边又派了人来请,说是昨儿有管事新送了些好茶来,请薛莹去清源堂品茗去。 韩烨抬头看了薛莹一眼,薛莹回了他一个“我可不爱管闲事”的眼神,转身同来人道:“我才从外面回来,有些累了,今儿就不过去了,替我谢谢二嫂子的好意,改日我再去清源堂讨茶喝。” 来人面上有些尴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陪笑,同门口的丫鬟扯了两句家常,便往清源堂回话去了。 丫鬟们正收拾从永嘉侯府带回来的东西,疏月从马车里抱回一个石青色的包裹,里面包着的,正是昨日韩烨换下来的那身衣裳。 “这衣裳不要了,你把它洗一洗,同去年穿旧的衣裳一起,送去养济院吧。”薛莹吩咐了一句,眼下马上就要入冬,正是老百姓最难过的时节。 她说着,见疏月点头应是,又补充了一句道:“你小心着点,千万别又让太太知道了。” “为什么不能让母亲知道?” 薛莹把自己不穿的旧衣服拿出来捐给养济院,对于她这么一个侯府的大家闺秀来说,这一点确实让韩烨感到有些惊讶。 但为什么不能让谢氏知道呢?这让韩烨太不理解。 谢氏一向怜贫济弱,武定侯府逢年过节都要给老百姓施粥施米,薛莹做这样的善事,她应该倍感欣慰才是。 “你想知道为什么?”薛莹看看韩烨,见他一脸疑惑,只故意道:“不告诉你。” 一旁的疏月见自家奶奶又欺负世子爷了,有点看不下去,只小声道:“五爷您不知道,有一回奶奶要送衣裳,被太太知道了,大闹了一场,说奶奶送衣裳会坏了侯府的风水……” “……”韩烨终于明白了。 谢氏笃信风水轮回,送旧衣裳给别人,大约是犯了她的忌讳。 不过薛莹倒是有一点跟他很像,那就是谢氏越不让他做的事情,他越是想做,还会偷偷的做。 “我也有许多旧衣裳,可以给你们一并送人。”韩烨只开口道。 疏月看看薛莹,又看看韩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奶奶说……五爷回来了也未必会穿旧衣裳,所以五爷的旧衣裳……” “我拿了几件给下人,还有一些看着是你十几岁时候穿的,都已经送去养济院了,只有佩兰说的那些你没穿过的崭新的,我还留着。”薛莹老实交代道。 “你拿我的东西,可真是不心疼。”韩烨有些无奈。 “我什么时候拿你的东西了,就几件旧衣服,你也要跟我计较?”薛莹脱口反问,忽然想起了昨儿回永嘉侯府的那一坛子古越龙山,顿时有些心虚道:“如今你也回来了,你把你自己的东西看管好就是了,以后丢了,可别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