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春寒》 1. 第一章 《俏春寒》全本免费阅读 皎洁月光斜斜照入花枝纹窗棂,投落在毛毡之上,给满室的闷热增添了几分幽冷之意。风吹金桂,裹夹着淡淡花香乱入屋内,撩动床幔,泛起波纹涟漪,窥见了旖旎春色。 院中站满了一整排仆人,无不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天色逐渐翻出鱼肚白,那黏腻的哭声才终见停息。 裴策珩长长地呼了口气,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粗暴地挥开纱幔,踩着满地碎衣,沉着脸绕至屏风前,猛灌了口凉茶。 “爷。”门外的林侍从闻声试探地叩门。 片刻,房门自内打开,裴策珩已穿戴整齐,他横扫那一排奴仆,凤眸暗暗下压,指尖的白釉深腹茶盏被他怒得砸向地面。 伴随着茶盏四分五裂发出的清脆响声,在场者无不汗颜。 “今日一同随行的,尽数杖五十!”裴策珩负手而立,冷着脸走下台阶。 奴仆们领会地让开道,那一声声沉稳脚步声仿佛踩在她们心口,无不外透着强烈的压迫感。 凝霜大气都不敢喘,余光瞥见那停在院门口的官靴,听他道:“往后谁再纵容闻淑仪私见外男,杖毙。” 直到确定裴策珩彻底走远,凝霜才松了口气,忆起裴策珩昨日的反应,她着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素来痛恨小姐拆散了他与孟二小姐,成婚三年,对小姐百般折磨,可昨夜灯会,小姐不过是偶然遇见了祝小侯爷,同行浅聊了几句,竟惹得他发这么大的火,差点把西偏院给掀了。 吃醋? 凝霜立马自我否定,并为自己有这个念头而忏悔。她家夫人千不该万不该把小姐强嫁给裴策珩,害得兄妹成怨偶,害得孟二小姐伤心入宫成妃,酿成了三方为悲的局面。 凝霜承认,裴策珩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次殿试便高中了,更是凭借禀赋天资和雷厉手腕在短短三年内就成了丞相。放眼整个北晋的历史长河,都找不出第二个裴策珩。 凝霜暗自叹息,连忙进屋察看,刚一进去,便被满室欢愉气息怔住,抬眼看见歪至桌角摇摇欲坠的托盘和倒在地上的博古架,以及满地的瓷瓦狼藉。 室内静得可怕,她吩咐身后的人打扫,随即跨过水渍和踩烂的芍药花,轻声唤闻淑仪:“小姐?” 凝霜隐隐不安,她走至内屋,见自家小姐抱腿坐在拔步床角,素髻半披,双目无神地盯着窗棂处,玉白交领长衫勾描出单薄身段,纤细的手腕上还残留着醒目的深红勒痕,露出的半截脚踝亦是掐痕密布,整个人都是被凌虐后的破碎感。 “小姐......”凝霜唰得一下就哇哇哭出声来,跪在踏脚矮凳上抽泣:“他太欺负人了,我去同夫人讲,让老爷夫人出面离了这门亲。” “凝霜。”闻淑仪的嗓音嘶哑,勉强挤出一抹笑:“没有用的,他不会放过我的。倘若孟清窈还没有婚嫁,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而今孟清窈已贵为皇后。” 她便彻底沦为了裴策珩泄愤的玩物。 “只要。”闻淑仪的目光移向自己手上的勒痕,终是忍不住难受,鼻尖发酸,清泪骨碌碌地滴落,强压的情绪在喉间换成了凝噎的腔调:“只要......他不迁怒于爹娘,我怎么样都可以,凝霜,我真的无所谓的......” 凝霜见状心疼极了,更是收不住眼泪,抱住闻淑仪大哭:“小姐,我的小姐,您无论作何选择凝霜都陪您......” 闻淑仪自小就羡慕旁的女娘有兄长疼爱,所以裴策珩进府那日,闻淑仪格外欢喜。后来随着年岁增长,闻淑仪慢慢发觉,自己对这个性子倔强的兄长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可是裴策珩不喜欢她,裴策珩喜欢孟侍郎家的二小姐,他总是围着二小姐转。 闻淑仪为此没少难过,甚至在裴策珩跟前闹过情绪,固执地吵着要裴策珩也做一个竹蜻蜓给她。 但裴策珩不理解,只会冷冷地丢给她一句:“无理取闹。” 其实后来闻淑仪也想通了,没有什么不理解,只是对方不在乎罢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放手时,她的阿娘强行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她反复地同裴策珩解释,那夜对他的施药计划,她真的不知情。裴策珩不信,他恨极了她,恨他们闻家毁他姻缘,亦是鄙视他们闻家攀高枝的丑恶行径。 闻淑仪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婚后能慢慢消弭他对闻府的嫌隙,而现实狠狠地扇了她一顿耳光。她错了,她感化不了裴策珩,能感化他的,唯有世人皆爱的孟清窈。 整整三年,裴策珩没有给过她一次好脸色,回回皆是冷讽讪笑,从前那个面冷心热的兄长形象已不复存在,闻淑仪彻底心冷,甚至开始惧他。 自己怎样被对待都不要紧,只要不牵连爹娘,就不是最糟糕的境遇。 可是,第三年的今日,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裴策珩竟真的丧心病狂到对养育过自己的爹娘下狠手!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凝霜哭着跑进来,腿脚都在哆嗦。 自裴策珩上次发疯,已过了三日,闻淑仪难得收拾好心情,铺好宣纸准备练书法,听到凝霜接下来所言,沾满墨汁的毫毛“哒”得掉落在地。 “闻府被抄了。” “你说什么?”那双杏眸陡然瞪圆,整个人摇摇欲坠。 “小姐!”凝霜赶忙去扶,泪眼汪汪:“官兵在老爷书房搜出了通敌文书,说我们老爷是关山侯叛国的线人。老爷和夫人已经被押入天牢了,说是择日问斩。” 闻淑仪的脸色顿时煞白,她木然地呆滞了半瞬,僵硬地摇头,泪水在眼窝中打转:“不,不可能的,我爹怎么可能叛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要去衙门,我要见京兆尹大人,一定是弄错了!” 说话间,闻淑仪疯了一样地往外跑,脚下却像是踩在棉花上那般无力。她恨不得一脚就蹬到衙门,然而还没等出丞相府就被拦下。 “闻娘子,大人吩咐了,您还没有解除足禁,不能出府。”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闻淑仪浑身都在发抖,耳鼓像是在被棉槌敲砸,什么也听不进去。 “小姐,你冷静点。”凝霜抓住闻淑仪的手:“大人是丞相,找大人或许有法子。” 因寻常无论是何等事,闻淑仪都养成了自己解决的习惯,经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裴策珩。 “对,裴策珩,裴策珩是丞相,无论怎么说,我爹娘待他也是有恩,他定不会见死不救的。”闻淑仪自我念叨着,抬脚往主堂走。 凝霜赶忙追了上去,不出意外 2. 第二章 《俏春寒》全本免费阅读 月色爬上枝头,欢愉气息氤氲满室暖香,纱幔晃动,人影交叠。 洁白贝齿死咬着唇瓣,热汗打湿了鬓角的青丝,闻淑仪姣好的眉眼痛苦地蹙紧,几声轻咛难以自抑地自喉间发出,强行撑了半刻,终是脱力地瘫倒在裴策珩胸膛上。 红晕染了硬朗面庞,裴策珩半靠在床头,隔着夜色微喘着看她,深邃凤眸逐渐幽沉,健硕强劲的手臂搭上纤瘦的天鹅颈,猛地收紧,瞬息间将人反压在身下...... 热水来回打了三趟,这厢事才在天明前收场。 裴策珩慵懒地系好腰带,转身欲走,衣袍角传来轻微的阻力。 “兄长。”月白蚕丝薄褥下伸出一只软弱无骨的白皙手腕,那双杏眸湿漉漉地望向他:“我爹娘可还好?” 裴策珩淡淡地扫向她,这五日里,每每入夜他都会来此处,而闻淑仪则是每每结束,都会问上一句。 “他们已经回府了。”他拽回自己的衣袍,冷着脸掸了掸,嫌弃之意跃然纸上。 笼罩了闻淑仪数日的阴霾顷刻散去,娇楚脆弱的面容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知他不待见自己,闻淑仪难堪地收回手,不忘感激:“多谢兄长,我今日能否回......” “你休想。”裴策珩断然拒绝,不知为何,见她笑得这般灿烂,沉寂的心海忽得生出了几分慌乱:“闻淑仪,我能保他们一命已是我最大的仁慈。” 闻淑仪的眸色黯淡下来,素白的指尖轻揪着褥角。 她知晓会是这样的结局,无事的,只要爹娘安好,她怎样都无事的。闻淑仪压下眼眶中翻涌出来的酸涩,她步步退让,反复安慰自己。 蓦地,粗砺的指腹暴躁地掐住她的脸颊,那双冰冷的凤眸逼近:“就凭你那日私会祝九安,暗通款曲,狼狈为奸,你这辈子都别想出丞相府!说!你是不是对他起了心思?他为了你整整三年都还未婚娶,你定是感动极了罢。” 闻淑仪对上他毒蛇般的阴翳眼神,内心陡然腾起了惧意。 倘若她早些认清真实的裴策珩,她就是死也不敢爱他。如此强势,如此邪恶,如此蛮不讲理,着实令人窒息。 那夜她分明只是偶然遇见祝九安,竟被他说的这般不堪。 闻淑仪不想再浪费口舌了,反正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信。 可闻淑仪的沉默在裴策珩看来,就像是变相的承认,他的目光一凌,胸口酸胀,手劲加重:“闻淑仪,说话!” “......没有。”她吃痛地艰难发声。 裴策珩轻笑:“你便是有什么心思也无用了,关山侯府满门皆被抄斩了。” 闻淑仪瞳孔骤然间紧缩,嗓音悲凉而沉痛:“他死了。” 稍稍缓和的心绪应着闻淑仪流出的泪水再次发沉:“你在为他哭?” 闻淑仪一时缓不过神来,印象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明朗朝气,死,死了吗?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样可怕的字眼与之相联系。 美人落泪的画面刺痛了裴策珩的神经脉络,他轻嗤出声,舌尖缓慢地顶了顶腮肉,眼底却毫无笑意:“当着爷的面为别的男人哭丧,闻淑仪,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语毕,被褥被掀开,闻淑仪还没捂热的里衣长衫再次被狠狠撕碎。 闻淑仪睡的昏天黑地,她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睡眼:“凝霜,水。” 连唤了几声,有人推门而入,但不是凝霜。 “闻娘子,我来给您倒水。” 闻淑仪撑起身来,掀开床幔:“凝霜的风寒还没好吗?” “奴婢也不清楚,说是被大人打发去闻府伺候了。” 闻淑仪闻言,嘴角笑出甜甜梨涡:“也好,有她待我问候爹娘,我也就放心了。” 可是当日子过了七天,凝霜迟迟不见归,闻淑仪心里泛起强烈的不安,而这股子不安,随着孟清窈的到来,得到了证实。 昔日情敌相见,闻淑仪竟有点不敢抬头看她。 孟清窈穿着格外华贵,金丝绣双凤纹大袖衫曳地,光晕在质地细腻的暗纹流淌,她的妆容一改从前的清雅,端庄而典雅,光华流转于烧蓝点珠凤冠之间,一对金嵌宝花顶簪点缀,鎏金花丝和田玉耳铛随着她的身姿轻晃,眉眼柔美,肤白凝脂,无处不透着养尊处优的金贵。 而反观闻淑仪,面容憔悴而赢弱,手腕和脖颈之间空荡荡的,唇色亦是不健康的苍白。 “皇后娘娘。”闻淑仪上前行礼。 孟清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红唇勾起:“这就是你强求而来的亲事。” 她在屋内四下走动,语气中藏着轻蔑:“他对你还真是半点都不好,连唯一的挂画,还是仿的。” 孟清窈不知道,其实这幅挂画是闻淑仪自己上街买的,裴策珩从未给她送过物什,连妻妾该有的月俸亦是克扣,致使闻淑仪在金钱上捉襟见肘。 闻淑仪低垂着眉眼,不敢言语,这三年来,她心中一直都对孟清窈有愧。 她对孟清窈还是有所了解的,她并不是贪慕虚荣的性子,孟清窈常说高处不胜寒,自己不喜欢阿谀我诈,只想过安逸平淡的日子。可想而知,她对这个如同困鸟的皇后之位,并无向往,可偏偏因为她闻淑仪,孟清窈负气入了勾心斗角的皇宫。 不过这份愧意,很快就被孟清窈接下来所言击碎个彻底。 “一个布庄女儿居然落魄到穿印花面料,我分明记得你从前很喜欢精巧绣花。”孟清窈忽得低低“啊”了声:“想起了,你如今在守孝,确实不宜穿的花枝招展。” 此话一出,闻淑仪的脑海有那么短暂的空白。 “你,什么意思?” “嗯?你不知道?”孟清窈佯装惊讶地捂嘴,指尖往上指了指:“你爹娘的尸首还在城墙吊着呢,这五日太阳正烈,都腐烂发臭了,瞧着可恶心呢。” 闻淑仪目光顿时呆滞,清泪无声地坠落,她身形一个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不,不会的,你在骗我,他说了会......” “他说了会遂我的意,杀了闻府满门,而今,只余下一个你了。” 孟清窈的嗓音在屋内回荡,闻淑仪僵硬地抬头,长睫轻颤,泪水溢出眼眶,整个人如坠寒窖。 “你还求他。”红唇勾起,她的长眸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宛若淬了毒:“你爹书房的文书正是裴策珩放的。” 闻淑仪脸色顿时煞白。 “说起来你也是够可怜的,上赶子倒贴也得不到他半分怜悯。我只是随口试探提了嘴,只要他屠了闻府满门,我就原谅他,没曾想他半点不带犹豫,立即就应下了。”孟清窈咄咄逼人,冷声发笑:“闻淑仪,你简直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是你自己害 3. 第三章 《俏春寒》全本免费阅读 偌大的庭院内只余下闻淑仪和裴策珩二人。 “放开我!我要离开这里!”闻淑仪恶狠狠地瞪他。 “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除了丞相府,你还有哪里能去?” 闻淑仪挣扎地指节发白,眼角泛红:“除了丞相府,去哪里都是去!” 那双杏眸里的恨意陌生而刻骨,裴策珩第一次有点不敢直视她,心脏处传来痉挛般的抽搐酸痛。 他不喜欢闻淑仪这样看他。 “放开!放开啊!我爹娘尸身还挂在城墙之上,你怎么狠得下心!你简直就是畜牲!”闻淑仪控制不住地发抖,强烈的情绪几乎濒临极点:“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裴策珩冰冷的面色在这一瞬崩盘,素来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他竟也会有仓皇失措的时候,他将人抵在石柱上,死死盯着这张脸,这三年来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良性互动,一见面无非就是床榻上的事。 裴策珩应付不了如今的闻淑仪,于是凭着习惯束缚她的手脚,俯身堵住她的唇。 他并不爱吻她,算上三年前药性驱使,这是第二次。 闻淑仪简直难以置信,她竭力反抗,奈何男女力量悬殊,最终还是被压制。 “混蛋!不要碰我!你让我恶心!滚......” 裴策珩不顾及她的拍打,舌尖刚顶入她的口腔,便传来刺痛感,然而鲜血并不能让他退却,反倒激得他霸道地强行挤占,疯狂地扫荡每一寸,硬是将亲吻演变成了互相发泄的啃咬。 他将人横抱而起,迈步朝屋内走去。 这一通闹到深夜,闻淑仪收起了那副乖张仇恨的姿态,浑身汗涔涔的昏死过去。 裴策珩垂眸望她,目光凝着她眼角的泪,随即伸出指腹擦去。 他撩开床幔下榻,镜中宽肩上抓痕密布,渗出的血珠子滑入劲瘦的腰杆,他随手套上外衫,唤人进来收拾。 一切好似都与平常无异,但下人们知道,闻娘子终将不复从前。 这个道理下人们懂,裴策珩岂会不知。 所以他叫住了端药进来的婢子:“往后不用再给她避子汤了。” 下人们互相对视了眼,会意地点头:“是。” 这在旁人看来简直是莫大的恩赐,自家大人虽然没能救下闻娘子爹娘,但终于肯给她怀上子嗣的机会了,往后母凭子贵,亦是有所仰仗。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闻父闻母之死正是他们大人的手笔。倘若他们知晓,便也能理解她之后为何会一把火烧了自己的院落。 裴策珩派人放下了城墙之上的闻父闻母,容许闻淑仪来亲自送送。 那日下了很大的雨,暴雨冲刷坟场的草土,周围的沉水樟木在风中剧烈摇曳,发出沉钝沙沙的声响,电闪雷鸣,冷光映照在闻淑仪的脸上。 她从墓碑立起后,就一直跪在此处,混着青草的浑浊泥水在她膝盖处堆积,青丝湿漉漉地黏在鬓角,雨水洗练长睫,她的眼神空洞无神,浅素的天水碧色长衫被雨水浸泡,映透出单薄身姿。 马车内的裴策珩掀帘看了又看,脸色一沉,接过伞走了过去。 “够了!”裴策珩拽过她的胳膊,下一瞬,人已经没意识地晕在了他的怀里。 阿朝赶忙撑伞过来,裴策珩将人抱起,湿透了的裙尾在空中甩出成串的水珠,层层叠叠堆在他的手臂处。 感受到她冰冷的身躯,裴策珩内心有一种难以言状的不安,他脱下外袍裹在她身上,一下马车,便送人去沐浴。 他记得,闻淑仪染上风寒就会病好久。 可裴策珩不懂,心病难医。 他以为时间会冲淡过往,可是半月后的某次下朝,等待他的,是一场烧尽所有的大火。 这日他终于有兴致给闻淑仪带了份酥糕,然而没等进府,就见到熊熊燃起的冲天火焰。 “着火了!那是何处着火了?” “看这位置,约莫是丞相府。” 烈火舔舐屋内的花鸟纹木基柱,闻淑仪眼里的笑意癫狂,她将柜子里的衣物尽数掏出,分散于房屋四角,手执火把,赤足踩在洒满浓油的木板上,轰得一声大火顺着油线升起毁天灭地的炽焰。 闻淑仪披头散发地大笑着,手中的火把被她随意抛向床榻,床幔被快速焚烧,瞳孔盯着跃动的火焰,瞳孔慢慢不再聚焦。 她知道,她终于要解脱了。 意识弥留之际,她听到外面的裴策珩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闻淑仪!” 这个家伙,就连她死亡的最后一瞬也不肯放过。 闻淑仪感觉自己的魂魄好似漂浮起来了,周遭的一切都在逐渐远离。 她想,她应该能赶上爹娘的步伐罢。 阿爹,阿娘,淑儿来和你们团聚了。 “淑儿!淑儿!” 闻母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闻淑仪的意识慢慢回笼,她猛地睁开眼,对上闻母温柔的视线。 “别睡了淑儿,你兄长找你呢。” 闻淑仪的瞳孔怔怔地盯着眼前人,泪水顷刻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的掉落。 “阿娘......”她的鼻子发酸:“阿娘是你吗?” “这傻孩子。”闻母轻抚她睡乱的长发:“可是做噩梦了?” 闻淑仪眸色晃了晃。 梦,做梦了? 她打量周围的环境,最后掐了掐自己的肉。 会痛。 “淑儿你这是做什么?”闻母面带忧色。 闻淑仪良久才回过神来。 她,她这是重生了。 “阿娘,今昔是何年?” “明武二十二,怎么了?” 闻淑仪捂嘴:“八月十五?” “对啊。”闻母担心地看她:“你怎么了淑儿,你别吓唬阿娘。” “阿娘!”闻淑仪抱住她,肩膀微微发颤:“我没什么,我就是,做噩梦了。” “阿哟你这孩子。”闻母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梦见什么吓成这样?” 闻淑仪吸了吸鼻子,不愿再回忆起前世的种种:“梦见你和阿爹都不要淑儿了。” “净瞎想,你是我和你阿爹的心肝,怎么会不要你?好啦好啦,快擦擦眼泪,要叫人看笑话去了,这么大了做个梦还能哭鼻子。对了,你兄长找你呢,快去看看何事。” 闻淑仪擦了把眼泪,看向闻母,前世她不大注意,这次她一眼就捕捉到了阿娘眼神中的异样。 “好。”闻淑仪乖巧地依偎着阿娘,眼底的神色一闪即过。 裴策珩,这一世,我定当随了你的愿,愿你们狠狠锁死,再不要祸害旁人。 “小姐,方才祝小侯爷托人送了些白铃兰花种过来。”凝霜探头进来,咧嘴笑着:“这祝小侯爷倒是有心,前几日小姐还念叨想在后院种铃兰呢。小姐?” 凝霜见自家小姐盯着自己发呆,一脸疑惑。 闻淑仪收起心思,久久难以置信,老天这般怜悯她,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