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指挥使大人后》 1. 一桩命案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丽华玉袖抛,娇眼媚波流。 琉璃灯盏沁出混杂的光,酒宴里舞袖搅杂,得空气愈发浑浊。醉红楼二楼雅间里,白日里仪表堂堂的朝堂官员们此时换下官袍,醉态横出。 有的甚至衣衫半开,已然拉过一边倒酒的女子坐到怀中,还自诩风流地吟着些叫人听了就脸红心跳的淫词艳曲。 他们此时坐在这儿,正是因为花魁牡丹今夜的归宿还未定下。 台上人转袖流风,舞腰回雪,娇娥媚态天成,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客,台下人却还是热情依旧。 眨眼间已经叫到百两价格。 在暗处打着帘子瞧的温以见时机已到,从偏台处转出来。 她一身青绿色褙子,衬得年轻娇嫩的面庞老态了几分,高高梳起的发髻露出了右边额角一道半指宽的可怖疤痕,十分的颜色生生大打了折扣。 “王大人还是您心疼咱们牡丹。” “也不愧她日日念叨着王大人诗词当世绝尘,前些日子还躲在屋子里偷偷瞧呢。” 温以摆开笑脸招呼。 面前人虽不像某些常客满脸横肉,膀大腰圆,却足足已是可做牡丹祖父的年纪了。 可她还是卖着笑脸吹捧着:“瞧那小妮子那模样,爷您今日要是不来疼她,怕是少不得要关了自己在屋子里哭上两日的。” 王大人听得这样的舒服话,被温以引着往楼上去,不由得抚上唇下手掌长度的白须,露出一个淫邪的笑来。 他细小的眼睛眯了眯,精光一闪,伸手去抚温以如葱的十指。 “楼里的小娘这般可人疼,可见还是温妈妈教导得好啊。” 王大人语罢似是满足似是回味的叹息一声,手上不安分的揉捏温以的指腹。 “您哪里的话,那都是娘子们自己招人疼!” 温以借着话头,不动声色的避开王大人不安分的手。眼见快到了,脸上继续不动声色地谄笑着招呼。 “这走两步就是牡丹房里了,您这就过去吧,别叫牡丹等急了。” 手上落了空,王大人有些遗憾的咂咂嘴,但也没说什么,转头往前去了。 温以转身就落了笑,脸上也没有其他表情,只是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做的就是这皮肉生意,即便是老鸨,能不卖身已经算好处境了,只是这样的揩油,根本算不得什么。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继续呆在这里,更不愿楼里鲜活的姑娘们,一批换了一批的,一生囚禁在方寸宅院,以色侍人。 穿过醉红楼的后院,借着夜色,温以摘了鲜艳的环钗绢花。四下查探一番,悄悄掀起帘子进了隔壁茶铺的后院。 几乎是刚到茶馆的院中,温以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并不是第一次见这样淫靡混乱的场子,可这次她却觉得空气里浑浊得几乎快要让她呼吸不了。 只可惜她根本没这个资格恶心。 进茶铺后院没几步,搭眼就看见屋子里烛火映出一个男人的剪影。 “主子,属下来迟了。” 温以轻轻敲了敲木门,门缝大得透出一片光,她却神色恭敬,一眼也没有抬头向里望。 “安娘,怎么才两月不见,又和叔父生分了?” 门里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沉稳威严中还似乎透着两份亲近。 “主子,礼不可废。” 温以乳名安娘,知道的人并不多。娘亲走后这许多年,这么喊她的也只剩下眼前这位叔父般的长辈了。 她虽然口中不说,却是真心效忠他。 此刻推门进来听过他这番似打趣似怨怼的话,有些为难地回答着,心中却其实很欢喜,忍不住小声补充。 “只是安娘心里一直是把您当成亲叔父的。” 温以这么说,男子也就不再坚持,两人很快说起了正事。 “今日来的,可派人仔仔细细盯着了?” 男子端坐在床榻边,玄色袍衫只是寻常富贵人家所用的布料,袖边的金纹却添了两份矜贵。 虽是不惑之年,他容貌气质却儒雅依旧,浓眉不怒自威,眼神亲和,却还是透着上位者无声的威压,此时却难得的问了句听来有些多余的话。 此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 “主子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温以虽然奇怪他有些多余的问话,联系他近来和自己越来越多的亲自见面,只觉得是自己差事办得好,越发得他重视,抑或是近来消息实在重要。 可不论哪一样,都让她心喜万分。 温以经营这醉红楼,自然不仅仅是做皮肉生意,更重要的是为太子殿下探听京中消息。 楼中暗有玄机,娘子们每间屋子都连着另一间暗室,有专人负责探听记录。 一番交代近来的消息后,太子沉吟片刻,有两份感慨地叹道: “就知安娘办事一向沉稳,事情交给你,叔父是放心的。” 到底温以只不过还是个双十年华的小娘子,太子在自己面前又一向不以“孤”自称,就像个寻常长辈。 听到长辈的夸奖,她脸上不由露出两份得意,像是得了父母夸奖的孩童,那张私下难得见笑的娇颜也少见得露出了两份少女娇憨。 油灯昏暗,她的笑魇天真娇憨,叫太子出奇地恍了神,忽地想起了记忆中久远得有些模糊的那张与她十分相似的脸庞。 心中有所想,他也无意识地喃喃。 “今日看,已然比你母亲还要妥帖了。” 话一出,才惊觉似是说错了。 转头看向立在一边的少女,她脸上原本鲜活的笑显然凝固住了,这笑碎裂成思念和仇恨混杂的情绪,从她脸上剥落下来。 转瞬间,温以已经恢复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太子心中一叹,又想起她刚刚上京时那鲜活坚强的神色,心中虽有触动,却不能动摇计划好的半分。 “你娘的事,今日已有了些眉目,孤计划好了,三月后,定然给你和你娘一个交代。” “多谢主子!” “主子的恩情,属下定当铭记。” 温以脸上浮起点点欢喜,闻言更加真心地道谢。 心中只决定此番回去要更加紧紧盯住楼里的消息,给太子殿下多添些有用的筹码。 太子不宜多留,一炷香的功夫,就趁着月光从偏门上了马车。 月上树梢,沿着半开的窗棂,冷冷地落在温以的床边。 她躺在床榻上,脑中却回响着太子的话—— 还要三月。 2. 一件兽毛披风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天色仍昏暗,街上静悄悄地,连卖朝食的摊子都还未升起炊烟。 温以裹着月白色的外袍,里头只着寝衣,匆匆下了楼。 外衫颜色清淡,寝衣又轻薄,她桃红色的小衣隐隐露出,勾勒着年轻女子姣好柔软的身段。 有好事的客人听见动静出来查看,一双眼珠子简直黏在了她身上。可她却没工夫计较这么多了。 “姜妈妈,你瞧着外面催了半天了。” “……” “那些大人们只说再不开门配合探查,就要闯进来了。” 见温以对自己的话没反应,刚刚报信那龟公焦急万分。 那帮锦衣卫哪里是官,简直是土匪,要是一时没顺了他们的意,让他们闯进来,到那时这楼里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 龟公情急之下正要去拉温以的袖角,却被温以轻轻避开。 她施施然走到大堂的戏台子边坐下,神色闲适得好像是在房中品茶。 这种时候,她作为楼里的主心骨,更不能乱了心神。眼下最重要的是尽量减少影响,早日让楼里恢复经营。 她偏头看向外窗。 这一来一回离自己起身时间已经不短了,天光微亮,外面官差的叫嚷声却愈发小了。虽还没有和这位新上任的锦衣卫大人打过交道,却不难窥见他是个治下有方的。 左右案子和她,和楼里无关,清者自清。 只是一旦卷上命案,生意却很难做下去了,来青楼消遣的人是寻乐子,并不是来送命的,那些个嫖客,比谁都惜命。 她办事不利,不知会否影响太子殿下大计,也不知是否会影响报仇的计划。 心下烦躁,温以却不得不开口。 “招呼官爷们进来吧,好好招待,酒肉放开招呼。” 温以捧脸看向大门,对伙计们吩咐,心中悲凉地自嘲起来。 这位指挥使大人要是能用美色摆平,对她来说倒是此时最大的幸事了。 片刻,门闸被取下来,大门两开。 天光微曦,为首一人身姿清俊,一身绯红飞鱼服,从天光尽头处走来。 温以本来摆出的媚态的笑,却在看清来人的脸时僵硬了几分。 “大人,这就是我们温妈妈。咱们都是老实人,万万不敢做些害命的勾当啊。” 龟公陪着笑引见,只盼这位大人不要一竿子打死了一楼子的人,叫自己丢了差事还下了大狱。 温以暗自嗤笑,皮肉生意里头,哪个当得一句老实人? 裴误从踏进楼里起,他难掩嫌恶的目光就扫视着每一寸地盘。陡然听了龟公的话,也没有掩饰,不甚在意地将目光转过去。 温以坐在戏台边,看他的手下鱼贯而入,将每个房间里的人带出来;看着楼里的小娘们哭天喊地的乱嚎;看客人们有些衣衫不整仍抢了女子帕子蒙住脸来。 看他那双黑色官靴一步一步到了自己身边。 他的脸和方才梦境中温柔的少年渐渐重合,却比从前多了几分冷厉。 江南不是连风都那样温柔吗,怎么他的脸却似乎粗糙了几分? 她不合时宜地想,却不妨看见他眼中未来的及收起的嫌恶。 那种目光仿佛玄铁铸成的尖刀,深深刺伤了她,将她钉在了幽冷的百尺深潭中。 乍见他那种隐秘的心欢,一下子便被打入地狱,她收起了媚笑,仍由外袍松散了两份。 明明他站在风口处挡住了灌进来的寒风,她却忽然觉得比此前要更冷。 他们之间从她离开江南的那一刻起,早就无所谓可求了。 他这是瞧不起青楼女子吗?她就给他好好看看,什么叫勾栏做派。 裴误在两步外接过了随从手中的兽毛披风,又慢慢走到温以身边站定,却不俯身,任由她仰着头看他。 “许久未见,温姑娘在京城似乎颇有资产?” 他喊的是初见她时的称呼,她眸色闪了闪,朝他眸中看去,说不清是不是还想从那双冰冷幽深的眼睛中找出丝丝隐晦的情意。 半晌,终是没有作声。 可裴误似乎还想再叙叙旧,他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骤然靠近,带起一阵风,吹得她身子一颤。 对这个视角自己所泄露的春光,温以一无所知。她只看到他的眼中多了两份危险的意味。 他温热的呼吸打在自己耳畔,温以只好收起胡乱的思绪,努力稳住绵软的身子。 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厮磨在耳畔。 “原来以以志不在我,是因志在众人?” “……” 肩上落下一篇温热的触感,温以低头看见他动作温柔地将兽毛披风披在她肩头,有片刻恍惚。 下意识地抓紧了脸颊边的披风,兽毛衬得她的红唇多了两份妖冶的美。 裴误心里突生一股想将她这只小兽囚起来的冲动,却很快移开目光。不待她反应,先一步直起身子道。 “好了,公务要紧,温妈妈还是快些带本官去案发现场查看吧。” 倒不知什么时候起,京城的命案归了锦衣卫管了。 她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瞧他。 温以不敢想他今日这么一出,在场众人日后回如何议论他们的关系。更想不出他一个小小县令,仅仅三年时间,如何一跃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她想不出,只能裹紧了身上衣衫,站起身来快步跟上了裴误,为他引路前去牡丹的房间。 他们一前一后,脚步却出奇的同步,和三年前初见时一别无二。 仿佛这些年来,从未分开过。 —— 扬州。 年节将近,街市上好不热闹,满街的吃食玩意简直要看迷了温以的眼睛。 自从上次偷跑出去翻墙回来时摔了腿,连着养伤,张伯经三个月没允许她出门了。 眼下借着帮忙置办年货的由头终于能出门了,还赶上年关,满街的新奇物件简直叫她走不动道。 抬头瞧了一眼已经西斜的太阳,温以撇撇嘴,还是认命地去街口的铺子里拿了张伯一早定做的布料,打算回家去。 这回要是又晚回了,下次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可是街上的人却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温以抱着布料,朝着人流相反的方向走得艰难走着。 好容易走出拥挤的人潮,她放下衣料,仔细整理了身上鹅黄色的新褙子,末了,又小心翼翼地整了整藏在腰间的匕首。 她虽然说是有个女侠梦,却到底是个小女娘,哪有不爱惜新衣裳的道理。 抱起几匹布料,心中一边抱怨张伯让自己来取这么重的衣料,一边猜测着那一匹是要给她做新衣的料子。 听说娘亲年后要来看自己,温以正美滋滋地盘算着要穿哪一身给娘亲看,却突然感觉自己脚步有些重。 方才再集市中人多且混杂,她没注意这么多,此时转进了巷子,周遭静了下来,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正跟着自己。 这念头一出,倒是让温以额上隐隐出汗。半是紧张半是兴奋。 温以和别的小女娘不一样,她从小除了跟着京城来的女夫子学些琴棋书画,还跟着张伯学些拳脚功夫。只可惜张伯等闲不许她出门,也没有实战的机会。 这会儿乍遇上个歹徒,温以有些害怕自己打不过他,却又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就算正面遇上打不 3. 一封威胁信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裴误被她忽然的吩咐弄得有些回不过神来,不过还是乖乖照做。 只要能进了张员外府里就好。 想到如今为了五千两银子如此折腾,裴误心中苦笑。 他现在这副样子只怕是京里来人见了也认不出来。 当日皇上钦点的状元郎,成国公府矜贵的世子爷,一入官场便依着他的心意入了大理寺。正六品的司直,给了他一个刚刚结束科举的毛头小子。 现在想起来,那约莫是他年少最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日子了。 成国公府不说富可敌国,可他从小到大虽并不受宠,却从没有为银钱发过愁。今日赈灾的区区五千两银子,放到从前也不过是他在官衙一旬打点上下的流水罢了。 左腹的隐隐作痛,他低头见自己白色的衣衫见隐隐透出红色。想是伤口又裂开了。 幸好划伤得不算太深。 他不动声色地将腰间折扇往左侧移了移,忍痛挡住那抹红。 “小人。” 裴误忍不住小声暗骂。 自己都被贬官成一个小小的县令了,竟还在自己赴任途中下此狠手。 若不是看在成国公府的面子上,以他违抗圣旨之罪,陛下根本不可能将他贬来这富庶的江南。 只是这明河县外强中干,却是这一州府里最囊中羞涩的县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将陛下得罪的狠了,陛下有意为之。 虽和家族早已撕破脸皮,可京城早晚要回,眼下重要的是蛰伏此地,做出点成绩来,让陛下重新注意到自己。 想到此,裴误越发觉得这张员外府他是非去不可了。至于这五千两银子,不论是强抢还是威胁,一定要解决了去。 不过分神片刻,温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口。 裴误回过神来,一把抱起地上散落的布料,迈步追了上去。 ———— 张府门口。 “你怎么这么慢啊。” 温以在府门口等了半炷香的时间,才看到裴误悠哉地抱着布匹到眼前。 在家门口她似乎底气更足,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抱怨。 到底是谁求谁帮忙啊!好不容易溜出来半日… 温以心中腹诽,颇有些不畅快。跟门口的小厮交代两句,就自顾自进了府里。 进了张员外的院子,院里却不像往常一样热闹,静得她发慌。 “老张!老张?” 温以对张伯一项没大没小的,此时见府中异常安静,却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 她见果然没人应答,顾不上身后的裴误,加快了脚步,心里有些无端的发慌。 可本该有丫鬟打扫的书房前此刻却空无一人。 她急忙三两步上前去开书房的门,却被一只大手拦腰抱开。一支利箭堪堪贴着她的发丝擦过,她惊得呼吸一滞。 眼睁睁看着利箭从脸颊边擦过,带着箭尾的一张信笺,插进几步开外的花坛中。 她慢半拍地伸手覆上自己的脸,感受着完好的肌肤,惊讶地喃喃: “原来话本子里的老套剧情竟是真的存在。” 见她已经站稳,裴误不动声色的松开揽着她腰的手。 掌心还有她腰上的温度,耳边都是她小声念念叨叨的声音。 听清后不由得失笑。 裴误疑心是京城的人不死心,要断了自己的后路所为,却又奇怪他们怎至于查探到张员外这里。 他皱着眉头上前查看信笺上的字迹。 “想要张员外活命,明日……雾岭山上带上万两白银。” 看着纸上狗啃一般的字迹,裴误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张员外虽然有钱,却不可能有多少可调动的现,一万两一交出,即便他再怎么威逼利诱,对于县里赈灾的银两,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乍一看,确实很像京城那些人的手笔,只除了这他再熟悉不过的字…… 这个蠢货,都嘱咐过不要轻举妄动了,还搞这一出。 看着信笺上甚至写错了的“雾”字,裴误乐观的想: 至少这种程度的字,都不用费心掩盖笔记了,旁人也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头上。 转头看温以一双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匕首,看罢信笺上的字,像是才想起他般,有些防备地退后半步。 他想要安慰安慰小姑娘的手伸出一半,又生生转了道,背到了身后。 “你放心,此事我既然知道了,便不会坐视不理。三日后你晚半个时辰再上山,我保证将张员外完完整整的交到你手中。” 裴误眼神真诚,此时是真心地向她承诺的。 毕竟害她白受惊一场,都是自己那边的蠢货惹出的事宜。 可温以显然还是不能信任他。一双水灵灵的杏眸中写满了质疑。 “你一介书生,连我都打不过,事关老张生死,我凭什么信你?” 这话一点都不客气,裴误听后,倒是有点后悔方才装作不会武功的样子任她摆布。 “姑娘没听过智取?况且裴某虽武艺不精,却还是会个一招半式的,对付土匪不在话下。” 见她还是犹豫,裴误有些不耐,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道: “方才一是在下毫无防备,二是姑娘武艺确实高明。” 漂亮话谁不爱听,温以虽然听得有些飘飘然,理智却还是告诉她,不可以全信,于是她妥协着开口。 “那我们一同前去。” 裴误见她眼神坚定,心知这是她的底线,也没有再多说,只应了下来。 不过是多演一场戏的事情,这也是那小子自作主张应得的。 见她虽然强撑着,却实在是逛了一天,又这般惊吓折腾一番,早已经累得不行,怕她只是不好意思,裴误自认善解人意地建议: “姑娘想是累了,不如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也好救回令尊。” 温以本来神经一紧一松,早就累的上下眼皮子打架了。 可她心里但心着张伯的安危,并不敢完全信任裴误,了。现下听他提议自己先去休息,又有些警觉他不会是想卷些东西跑路吧? 看出来温以万般的不信任,裴误只好无奈地承诺。 “在下今夜只好叨扰姑娘了,还要拜托在府上给裴某安排一个住处。” “那你今夜就住我隔壁。” 裴误有些诧异的望过去。 温以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不看他,似是告诫他,又似向自己解释般咬着唇道: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警告你最好老实点,别懂什么歪心思,等救出……救出我父亲,张府自有重谢。” 只是一瞬间惊讶罢了,裴误懂她这种乍经变故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举动。怕她恼羞成怒,也没有多言,闻言只是点点头。 温以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不要节外生枝。 差人去给回老家探亲的女夫子带信,就说是年节将至,老爷让夫子和家人多团聚一会儿,小姐这边他另有安排。 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张员外的贴身小厮没有犹豫,只是犹疑着看了裴误两眼,还是依言去送口信了。 夜里温以翻来覆去,却还是睡不着。 傍晚时候回了房,便沉沉睡去,此时醒来记忆里那些鲜血淋漓的回忆却纠缠不清,扰得她无法入眠。 在六岁之前,她并不生活在这座镇子上。 六岁前的记忆,她跟随娘亲生活在一个漂亮精致的大房子里。 娘亲总是温柔地唱些歌谣哄她睡觉,却从来不允许她出房门半步,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 只有娘亲得了空,她们母女两个才能乔装打扮,做贼似的偷偷去逛一逛集市。 那时候娘亲说,不能出去是因为外面有些坏人嫉妒囡囡长得可爱,要是看到了,一定抢了你去,拐到个没人知晓的地方去,一辈子也见不到娘亲了。 后来她才在门缝外的笙歌艳舞中明白了。 她生活在的华丽大房子,其实只是一个囚禁着无数可怜女子一生的笼子。 而她不能出门的原因,除了娘亲说 4. 一个奇怪的时尚单品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天光将亮未亮,几人就收拾停当打算出门了。 裴误还是昨日那一身白衫,衣裳却皱皱巴巴的,他胸前还系着包裹,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配上他那一脸的君子端方,莫名的搞笑。 温以看了一眼,忍不住偷偷弯了嘴角。 裴误头也没回,就知道这姑娘肯定在偷偷笑他。 昨天回房后他就发现伤口渗出的血沾到了外衫上。可人生地不熟,只能一个人用屋里茶水偷偷搓洗衣上血迹,谁知道血迹却越搓晕染得越大。 为了掩饰血迹,这才就地取材弄了个包袱遮挡一二。 察觉到她在偷笑,裴误轻飘飘道: “在下这身确实有违君子礼仪,但裴某脸皮薄,姑娘再笑就一个人去雾岭山好了。”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怔了片刻。 自己何时跟个小姑娘也如此计较了? 归根到底,要不是周肆那小子自作聪明,他又哪里需要这么狼狈。 在心中又暗暗记了他一笔,这才将胸口的包袱往腰腹那朵“血花”处又挪了两分。 “小气。” 温以小声嗤他,自觉大人有大量地没跟他计较,却憋着笑瞟了他一眼又一眼。 裴误看她憋着笑偷看的样子,实在是脸皮有点挂不住,迈开步子走在了前头。 他决定,周肆的好日子今日就到头了。 心里不爽快,裴误越走越快。温以看他就快走出半条街去了,也顾不得笑,急急喊他: “你去哪啊?咱们马车就在这儿呢!” 雾岭山离张员外府并不远,却还是需要乘马车的,单单走路,任凭裴误走多快,天黑之前都到不了。 裴误听到她说马车,脚步一滞。声音不自然地摆摆手。 “山人自有妙计。你不用管我。” 若是能借此分开,给他留出时间先去收拾一番周肆那小子,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温以看他顿住的背影,以为他是拉不下面子回来,忍不住在心中偷笑,即将面对土匪的紧张消解了不少。 毕竟还要靠他救回张伯,也不好让他真的恼了。 “别别别,山人的妙计还是留着对付土匪用吧。” 她见裴误不动作,小跑几步拉住裴误的手臂就把他往回拖。 裴误不防被她拉得一列且,半推半就地上了马车,心里却嘲讽地想: 对付周肆可不需要什么妙计。 …… 马车赶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隐隐可见雾岭山的轮廓了。 裴误一路上都小心地护着怀中的包袱,惹得温以忍不住偷偷猜测这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看上去倒像是质地柔软之物。 可他昨日明明身无长物进的府里,哪来的包袱?况且这包袱花色,怎么越看越眼熟…… 温以是个直性子,又自诩江湖儿女快言快语,憋不住向他打听: “你这里面,装了什么宝贝啊?” 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裴误的目光停在自己怀里的包袱上,良久沉默。 “没什么。” 他怎么可能告诉她,里头是他从床前拆下来的床帐,连这个包袱本身,都是她家的床巾。 这听起来实在非心智正常之人做得出的。 “救人的法宝罢了,裴某劝姑娘你还是不要什么都好奇才好。” 没有问到想知道的,温以轻哼一声,掀着帘子看风景掩饰尴尬,没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虽然好奇,却也不会逼他非说不可。 谈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山脚,裴误借机转移话题: “前头就到了。” 二人下马车后走了不久,就见远处几个黑衣蒙面的男子站在一块空地间。 张员外歪倒在中间那人脚边,看起来正昏睡着。 温以怕激怒了匪徒,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一边拉着裴误的衣角,一边仔细打量张员外。 确定张员外没什么明显的伤痕,她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松了一半。 旁人不知,她却清楚张员外武功极高,心中对着人数虽不多的黑衣人多了几分警惕。 周肆带着身边的四个小厮黑衣蒙面,自觉为裴兄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瞬间,他的眼前甚至都浮现了裴兄满眼赞赏地拍自己的肩膀的画面,一时更像打了鸡血一样,一见到人影就开始大喊。 “钱备好了吗?别想耍花招!手里空空的,你爷爷……” 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渐近,他却瞪大了眼睛。 怎么那个男子,看起来这么像他家裴兄。 “爷爷爷我可没那么多耐性。” “……” 一时间气势削减了大半,人也像结巴了一样,一个爷字说了五六遍才勉强将话说完。 裴误远远地就认出周肆,被他大白天穿夜行衣的行为噎得一阵无语。 听见他嚣张的话,裴误顺势把温以挡在身后,忍不住挑了挑眉,一脸刮目相看地看着他。 老天爷! 认清楚人的周肆简直如雷灌顶,回过神来狠狠瞪了一眼身边打探消息的小厮。 这都探听的什么消息,坑害死他主子了! “这位兄台,我相信你本心并不坏,想必都是误会一场,不如你放了张员外,金盆洗手向善去吧。” 裴误弥勒佛般的发言简直让温以傻眼,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妙计? “对对对!向善、向善……” 周肆听到裴误的话,忙不迭附和道。眼一转瞟见他眼神里的威胁,急忙转了话锋。 “向善是不可能的!” 裴误听到他的话,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右手伸出两指做出刀剑戳刺的样子,又很快收回。 “既然这样,看……看剑?” 周肆拔出腰间的剑,冲上去就作势要跟裴误打。 裴误一手捂住温以的眼睛,以手象征性地拨开周肆的剑。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周肆的剑应声落地,他丢下一句凶恶的“你给老子等着!”就逃命也似地带着手下人往下山处狂奔。 “……” 温以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场景和独自躺在原地的张员外,有种江湖梦都碎了的感觉。 她怎么觉得这绑架如此儿戏? 裴误指了指张员外,眼神示意她: 你不过去看看? 温以虽然心里觉得不对劲,却没工夫计较,她眼下只想把张伯安全带回府去。 她的亲人本就不多,她一个也不想失去。 见她什么都没问,裴误也不主动解释,沉默地随她回了府。 **** 入夜。 “咚咚——” 裴误刚手忙脚乱地将床帐装回去,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进。” 他将手上印出折痕的枕巾塞到被褥中,坐到了桌边。 温以此时已经换上一身在家中穿的素净简衫,看上去是刚从张员外房中出来,白皙精致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我爹为什么还不醒?” 裴误想到她会来盘问她,却没想到她这么无防备地进了他的屋子,一开口问的竟是这个。 “你问我?” “你倒是对我没有一点防备。” 温以没理会他的调节气氛的调笑。 她当然不防备他,他要是有心害她,恐怕早在巷子里她就没了命。 她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双乌眸里写满了担心。 “你肯定知道,我真的很担心,我爹为什么不醒。” “大夫根本说不出来,大半天了,路上颠簸着那么折腾他也没醒。” 她只要个答案。既然他无心害她,为什么要对老张下手,难道是老张的旧仇人? “会醒的,我保证,三日之内一定醒。” 裴误看她越来也奇怪的眼神,怕她脑补出什么奇怪的渊源,赶忙解释道。 傍晚时周肆给他递了信,他只是把西域新来的迷香掺在了张员外砚台的墨里头。 那东西 5. 一封绝笔信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一大清早就颠簸着出发了。 温以昨夜整夜守着张员外,一宿没合眼,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张员外才终于醒过来。陪着张伯吃了碗面,又看着他睡下,她才放心地出门。 去村里的路不像府城里那么好,一路上石子沙土。温以轻轻靠着车壁,被摇晃得泛起一阵睡意,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 裴误换了一身鸦青色直裰,端坐在她对面。他的视线从她眼下淡淡的青黑移开,也跟着闭目养神。 “吁!” 车夫忽然猛地停下,温以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惊叫堵在喉咙里还没出口,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托住了额头,阻断了她往前栽下去的势头。 待她恢复平衡,裴误默默收回手。 “坐稳。” 方才托过她额头的手被他悄悄放到身后,裴误掀起车帘看到路旁厉声训斥孩童的妇人,又放下帘子看向她。 似乎意识到方才硬生生的二字有些像是说教,他又软下语气道: “方才是意外,孩童贪玩罢了” “接下来的路应当不会这样,你坐稳,还可再睡一会儿。” 温以的确困倦,但方才的变故已经让她瞬间清醒,心里还记挂着王夫子的事情,她也没了睡意。 “不用了,我不困。” 她悄悄捏了捏有些酸疼的脖子,试探地问。 “裴师爷,咱们在马车上左右无事。不如我跟你说说王夫子的事情吧。” 怕裴误拒绝,不等他回答,她就接着说起来。 “从我跟着爹到江南起,我就跟着王夫子读书识字。” 六岁之后,她跟着张伯来到江南。离开了京城,她才发现,没有娘亲的江南根本就不是她向往的江南。 跟着张伯住进一个比京城大多了的宅子里,她常常夜里不敢一个人睡,又倔强地不想让张伯知道,一个人窝在被窝里,打着哆嗦熬过一个又一个黑夜。 后来张伯说她长大了,应该学些东西,要给她请一个夫子。 王夫子是一个和娘亲很不一样的女子,她自信且坚定。温以第一次见到王夫子的时候,她刚刚成亲,她的脸上永远挂着笑意,那是一种一眼就能看出的幸福。 “刚到江南的时候,我开蒙晚,大字不识一个。我爹带着我出去谈生意,我就常被别家的公子小姐笑话。” “是夫子告诉我不识字并不丢人,读书是为了明理,若是只知道笑话别人的学问,这样不明理的人,识字也是徒劳。” 裴误看得出她对这位夫子的深厚感情,知她着急找出真凶,点点头,并不打断她的话。 “夫子教我读书识字,也教我女工厨艺,看出来我怕黑,有半年的日子都是夜里陪着我睡下了,才离开的。” “成婚十载,夫子一直没有身孕,后来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孩子,却又天生不足夭折了。后来夫子的丈夫也去世了,夫子就一直一个人生活。” “裴师爷。” 温以忽然看向他,神色认真地问: “你说一个经历过如此多磨砺坎坷的人,真的会无缘无故地自尽吗?” “我不信。”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裴误伸手往怀中探了探,捏着柔软的帕角,还是没有递给她。 因为他看到了姑娘怀恋的眼神和眼角的泪,但他同样看到了她侧头避开他视线的动作。 “我也不信,但我们需要证据。” 裴误的声线其实很温柔,他只要软下些语气,就卸下了所有的攻击力,却能用轻飘飘的一句话,敲碎人的心防。 他关注的一直都是真相。如果真如她所说,王夫子的死另有蹊跷,那不论是为了他一直的追求,还是为了他父母官的政绩,他都会尽力找出真相。 温以低低地应道: “嗯,我们去找证据。” 她脑中乱糟糟地都是夫子的笑,直到马车停下,才从绵延的回忆中脱身。 二人下了马车,就直奔王夫子夫家去。 裴无跟在温以身后两步,回想她在马车上说的,知她对夫子十分依赖信任,却还是忍不住问: “你说王夫子教你读书识字,还教你女工厨艺。” “你有没有想过,她身怀如此技艺,为何身在市井,嫁到一个如此平凡的人家?” 温以听他问起这个,难得地笑了,带着两分狡黠地回道: “说漏了,王夫子曾是官家小姐的贴身婢女,这些都是跟着小姐学的,只不过后来年纪到了就放出府了。” “她会的可多了,可惜她最喜爱的制香我一直都没有兴趣,一点也没学会。” 她房中燃的香大多是夫子制的,也不知剩下的往后还能用上几回。 裴误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他没说出口的是,京城中有资格跟主子一起学习这些的丫鬟,几乎是绝不可能放出去婚配的。这种程度的心腹,不是长伴主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王夫子夫家姓李,二人还没走到李家门口,便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叫骂个不停。 “老东西别给老娘装,谁知道你私底下补贴了多少给老二家的!” “我可告诉你,现在老二死了,他媳妇儿也死了,只有我们夫妻俩能给你送终。”女人嗤笑一声,接着道,“你可别巴结错了人,以后都没处后悔去!” 车夫上前去叩门,里头的叫骂声一停,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 “几位是?”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应当就是王夫子的嫂子杨氏。 温以正要开口,裴误动了半步将她拦在身后,笑得温和。 “我家妹妹是王夫子的学生,听说王夫子……唉” “特地赶过来看看。” 王夫子教了温以这么多年,杨氏也是认得温以的。待看清裴误身后的姑娘正是温以后,便连忙招呼起来。 “温小姐来来来,快进屋坐,这都快年关了,外头冷着呢!” 杨氏说罢就要拉着温以的手把她往屋里带。 方才她提起夫子是何态度,温以听得一清二楚,对她的亲近,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杨氏的手还没碰到温以的手腕,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地手抢了先。 “妹妹前不久刚刚病愈,这会儿的确吹不得风。那就多谢杨婶子了。” 裴误虚虚拉着温以的手腕,面上一派谦和有礼。< 6. 一缕特别的香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信笺上不是王夫子的笔迹?” 裴误皱眉问。她的字是王夫子教的,自然对王夫子的字迹最为了解。 温以胡乱抹了抹泪痕,摇头道: “不是,这就是夫子亲笔写的。” 正因如此,她才为这样不利的证据而心中一沉。 “那…你为何忽然哭了?” 裴误说不出在槐树下找到她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也许是因为他和师长的关系都疏远守礼,他很难体会她此刻的痛苦。 温以沉默着伸手,白皙的指尖捏着单薄的信笺,在裴误面前轻晃了晃。 “你闻到了吗?” 裴误凝神分辨,鼻尖淡雅悠长的味道他十分熟悉,这是檀香的味道。 “这是檀香。” 温以收回信笺,垂眸看着信纸上的一笔一划,轻轻地应道: “可我夫子明明只用‘南朝遗梦’,合香的方式不同,‘南朝遗梦’的味道更为清冽幽长,还细闻还有丝丝桃花香。” “笔迹、语气,皆是夫子本人无疑,可这熏香的习惯绝不是我夫子的习惯。” “这绝不是夫子自愿写下的,她从不用檀香。” 她不敢想象她的夫子在那间小而昏暗的房间里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被逼迫着一笔一字写下这些违心的“遗言”,最后在又在那根冰冷的白绫下如何痛苦地死去。 人证物证,如今样样指向了夫子是自尽,但凭她一人空口之言,夫子的习惯在证物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她能相信世道会还夫子一个真相吗? “所以我们更需要查到其他证据。”裴误冷静道。 温以抬头看向他,眸中复杂昏暗。 “律法能一命还一命吗?” “律法能,”裴误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她,他的语气难得的冷冽而坚定,“只要有证据,律法便能。” “但你不能。” 少女几乎要陷落无边黑暗中,却被他清冽坚定的声音拉回现实,那些一闪而过的念头暂时地缩了头,藏在脚下的尘土中。 她努力想要在裴误的眼睛里找到丝毫的不信任,亦或是欺骗的意味,却只能看到他的笃定。 温以低头小心地按照折痕折好手中的信笺,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护着信笺。 不能让这信笺沾到泪痕。 “裴师爷,其实我本有机会救下夫子的。” “这都是我的错。” 她只要会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夫子的情形,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串,无法自控。 那天夫子送给她一批新制的“南朝遗梦”,打趣说她长大了,自己也老了,以后怕是制不动如此多的香了。 “安娘定下人家的时候燃一支,成亲时候燃一支,怀胎时候就别点了,夫子怕你睡不好。” 王夫子还是那样温柔,岁月只是在她的脸上添了几道不易察觉的细纹,其余的却好像一如当年第一次见到她时。 彼时温以对她话里的意味一无所觉,还抱着夫子的胳膊撒娇,不害臊地说自己往后的儿女还要用她制的香呢。 王夫子却只是笑着取笑她还是孩子脾气,今后得好好选个真心疼爱她的夫婿才行。 “那夫子替我掌掌眼?” “世事无常,夫子只怕来不及。” 那竟是夫子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也的确没来得及救回她的夫子。 夫子难得一次性给她制那么多香,加上那些语焉不详的话。 倘若她对夫子的话多些猜测上心,倘若她没有因为张伯的事情让夫子多在老家住几日,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裴误看着她哭红的眼眶,抿唇一瞬,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年少状元,诗文双绝,他此刻头一回感受到了何为嘴拙。 若说要追责到王夫子多住在李家的这几日,那他没有看住周肆那小子闹出绑架的荒唐事,也难逃责任。 裴误踌躇了片刻,还是干巴巴道: “夫子应当也不喜欢看你哭的。” 那张在马车上没能递出去的帕子最终还是被递到了少女面前。 眼前那张帕子素净的纯白,料子绵软针脚细密,却没有任何绣纹。就像裴误此人。 温以接过他手中的帕子,脸上还挂着泪珠,却突然笑了。 “你怎么又知道了?” “我八岁那年跟夫子说我想要当女侠,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女侠可不爱哭鼻子哦。” 裴误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把折扇系回腰侧,朝她伸出手。 “那女侠,你可别再哭鼻子了。” “荒郊野岭的,旁人看到你哭成这样,裴某十张嘴也该说不清了。” 他话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温以哭了很久,知道自己定然一副狼狈样子,她报复似地用他的帕子好好擦了擦脸,才伸手握住他白皙的手,借力起身。 松手时,他指尖和虎口的薄茧划过手心,勾起丝丝后知后觉的痒意。 自责与悔意平静下来,她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幼稚与冲动。 “我刚才就这么跑出来了,也不好再借着拜访的名义回去了吧?” 裴误认同地点了点头,诚实道: “的确是。” 她唇角几不可见地沉了沉,方才还说要当女侠的姑娘其实一点也藏不住情绪。她的失落清晰地落入裴误的眼中。 “下回跟着官府的人一起来吧,这样查探也有名头。” 在张府时还知道求着他一起来,现在却忘了他“师爷”的身份了吗? 二人一前一后地朝原路走着,天近黄昏,就连阳光都带着丝丝的寒意。夕阳在背后把背影拉的长长的,温以轻轻应了一声,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她走在裴误后两步,踩在他影子的肩膀上,一步又一步。 也许就这样一步一步,真的能将真凶绳之以法呢? 她有些后悔方才那般粗鲁地对待他的帕子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说: “你的帕子,我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他忽然回过头,吓得她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踩影子可比刚才幼稚多了,他还是别知道的好。她笨拙地掩藏着,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裴误沉默了一瞬,瞥见姑娘通红的耳朵,往回走了两步。 “你走前面。” “哦。” 温以只以为他看见了自己踩影子的举动,不敢争辩什么,加快脚步走到他前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寒风被他挡了大半。 微凉的指尖被她放到颊侧取暖,渐渐暖起来。 回城时兴许是天晚了些,马车赶得也比早上来时快上两分。 忙活了一日,二人一回府就各自梳洗回房了。 温以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强撑着精神去看刚醒来的张伯。 在门口整理了心情,她才扬起笑推门进去。 “爹,你饿不饿?” 张员外半靠在床头,见她进来,就招呼她在床边坐下。 “囡囡,你跟我就别装了。” “你每回老实叫我爹,都是心里头藏了 7. 一个颤动的桌角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窗前的月光暗下一角,窗外一个黑影佝偻着地扒拉着窗台。 窗门被推开半扇,窗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半只手。 “裴兄,是我是我!” 周肆接着探出半个脑袋,三下五除二翻身进了屋。他一身夜行衣,衣上却镶着金丝云纹,佩带上那颗半指大的松绿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更别提他脑袋上那支束起高高马尾的上等白玉簪了。 裴误将匕首塞入怀中,侧身坐起,待看清他这一身打扮,又是一阵沉默。 “裴兄,前几日的事你得听我解释……” “你先说说你穿这身衣裳来是怎么想的。” 裴误打断了他的话,压根没给他滔滔不绝的机会。他要是再不多说两句,就这么任由他穿着这身衣服出去“夜行”,谁打劫谁还不一定呢。 “裴兄你说这衣裳啊!”周肆显然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一双瑞风眼笑得如同弯月,剑眉半掩在额前的碎发后,“这是我出门前从家中特地带上的。”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不是?” 他还像模像样地寻了块黑布蒙面,遮住了下半张脸,他黑而亮的眼中满是等待夸奖的欣喜,看得裴误扶额挪开了眼。 “谁让你来明河县的?” 窗扇半开,夜风吹到床畔,裴误只着中衣便有些寒冷,起身扯了外衫裹上。 “镇南王和王妃定然不会允许你来的。” 周肆没得到想象中的夸奖,反而被问中了死穴,恹恹地收起笑,一把拉下掩面的黑布,背对裴误坐了下来。 “反正他们就是同意了嘛。” 他的视线飘忽不定地跟着地上摇晃的树影来回转悠,心虚地摸上腰间的令牌,语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裴误看着他的背影轻摇了摇头,转眼间已穿戴妥当,在他对面坐下,难得耐心地劝说道: “你莫要让镇南王和王妃娘娘担心,还是快些回京城的好。” “他们才不会担心我!” 周肆着急地抢白道: “只要大哥在府里,根本没人会管我的。” “裴兄,”周肆语气消沉,“从小我就跟在你后头忙活,你中状元,我迎你御马游街;你去大理寺,我就跟着你混个侍卫长。” “现在你来了明河县,却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城,这又是什么道理?” 裴误敛眉轻叹,低头给他斟了一杯茶。 “阿肆,你是镇南王府的小公子,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何况我这是被贬,又不是出来游历,有什么好跟着的。” 他话里唏嘘,颇有些挖苦自己的意思。 周肆能有心跟着他来明河县,裴误心中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是感动归感动,若是没人护着,这小子在市井里混着不出两日就能变成个穷光蛋。 “被贬那也是官,我不管,你得收留我。” 周肆打定主意赖在这不走了,转过身半趴在桌上,端是一副无赖做派。 “说来说去那不还是很怨你吗,裴兄你若是不抗旨,哪来的……” 抱怨的话被裴误骤然凌厉的眼神逼回了肚子里,周肆吞了吞口水,在心里接着吐槽起来: 只是要你去户部磨砺磨砺,将来也好接成国公的班,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偏你要拗着来。 “阿肆,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想起圣上那道圣旨,裴误的语气骤然冰冷一瞬。 成国公府年轻一辈唯有他一个嫡子,又是少年状元,自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世子。父亲母亲的期待他很清楚,可比起接户部的职,他更喜欢在大理寺破案追凶的日子。 他不会不知道,接着调任的圣旨,年后的万寿节上太后便会为他和丞相府的大小姐赐婚。 紧接着便是在户部不断地往上爬,成亲生子,教养下一位成国公府的继承人。 父亲母亲他们可以逼迫自己放弃从军,可以让当年那个宝贝地藏着弹弓的小男孩提笔一遍一遍地作文章,直到能够下场,一鸣惊人,却不能再让他放弃热爱的,去走一条早早规划的好的路了。 腰侧的伤口又是一阵痒意,裴误眸中结着冰冷的寒霜却没有丝毫颤动。 他决定的事,绝无改变的可能。 “裴兄。” 周肆被他的冷脸吓得闭嘴良久,才试探地扭头问。 “那我可以留下来了吧?” 赈灾银子、案件、整顿县衙的事情堆积在一起,现在又多了一个安顿这小子。 裴误揉着额角问他:“你留下来,又用什么说辞呢?” 周肆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一丝松动,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厚着脸皮问: “我做你的亲卫?” 就知道这小子不着调。 “我一个小小县令,哪来的资格养亲卫,我是要造反不成?” 裴误转手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将眼前的茶盏推给对面上蹿下跳的少年,才要开口,窗台外又闪过一丝黑影。 “有人。” 他冷声将周肆按到桌边蹲下,抬步要往窗台边去。 才迈出几步,就听到一声幼猫般轻弱的声音。 “裴师爷,是我,温以。” 怎的一个两个的都爱走他这窗台? 裴误回头看了一眼周肆,见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才放心地走到窗台边。 窗门大开着却没看到人,裴误侧身往窗台下一看,温以果然蹲在窗下,一双湿润的杏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进来吧。” 裴误撇开视线,却听到她有些别扭地道: “你能不能拉一把我。” “我…我是腿蹲麻了,起不来。” 温以咬着唇忍住小腿处传来的阵阵抽痛,不好意思说自己这是蹲的抽筋了,只能忍着尴尬求助他。 被她琥珀般透亮的眸盯住,裴误心神一晃,伸出手规矩地在她小臂处使力扶了一把。 “你在这儿蹲了很久?”不知她听到了多少。 回想起周肆方才和自己的对话,他眸中渐暗。 “也不是吧。” 温以站直了身子,隔着衣裙悄悄揉着小腿,有些不好意思地辩解道: “我是猫着身子过来的,不是在这儿蹲久了才腿麻的。” 她久不动作,裴误以为她还是腿上没力气,翻不了窗,道了声得罪,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带到了屋中。 温以忽然被人“提”到屋内,樱唇微张,本就圆圆的杏眼瞪得更加圆润,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面前穿着整齐的男人身上。 “你还没睡下吗?” 裴误被她看的不自在起来,她这般懵懂地样子像极初生的幼猫,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她粉嫩的唇瓣吸引。 他轻咳一声,挪开视线,随意道: “我睡不着,便起来喝 8. 一道模糊的人影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唉,你这小女娘,你骂谁是东西呢?” 桌下传来少年满肚子气的质问声,他的话音刚落,桌角就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响。 “嘶——”周肆一脑袋撞上桌板,疼的直抽冷气。 温以被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裴误怀中瑟缩了一瞬,才惊讶地将视线移向桌几那片被掀开一角的垫布。 一身“夜行衣”的周肆从桌底钻出来,抽着冷气伸手捂向脑后,他似抬头想要接着说什么,视线触及裴误冰冷的目光,又讪讪地低下了头。 “这是……?” 周肆低下头,下半张脸隐入灯火触及不到的暗区,眉眼落入温以眼中,她忽然觉得面前的少年有些眼熟。 这不是那日雾岭山的土匪头子吗? 她回头眼含质问地望向裴误,从他怀中退开一步。 “他怎么在这儿?” 这“匪”害的老张昏迷了那么久,她的敌意直接摆在了脸上,接着又转头瞪了周肆一眼。 殊不知她方才哭过,眼尾红痕未消,说是质问,看上去却毫无气势。 裴误怀中一空,指尖还残留她腰间的温度。 他摩挲着指尖将右手俏俏背到身后,对上她圆瞪的杏眸,无奈地出声解释道: “这是我的护卫,周肆。” “我是裴兄的表弟!” 周肆嗓门大,二人同时出声,他的声音却几乎盖掉了裴误的话。等到裴误不带温度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又鹌鹑似地埋下脑袋。 “我是裴兄的表弟,也是他的护卫。” 周肆干巴巴地找补着,在心里暗怪裴误出尔反尔。 方才不是还说不要亲卫的吗,现下又自己改口了。 温以对他们的话半信半疑,偷偷打量着周肆这身不伦不类的夜行衣。对比裴误前日换下来那身衣料样式都极其普通的衣裳,在脑中自己给他们找补出了完整的前因后果。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脑补里头的偏心。 兴许是周肆家里头富有,看裴误得了个师爷的小官,家里头就把这个“表弟”塞过来谋个差使。 视线艰难地从周肆冠上那支品相极好的白玉簪上挪开,她心中感叹: 看来这位表弟还不是一般的殷实啊。 尽管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出府去,她拉上裴误的袖子,催促道: “裴师爷,你到底同不同意?” “我今日是一定要出府去的,你若不同意,我也得早去找落脚的地方了。” 眼看着时间随着更漏流逝,她已经没多少时间可耽搁了。 裴误伸手稳住被她拉着的袖口,方才藏进袖间的杯盏虽小,却已经摇摇欲坠,实在是经不住她一扯一摇的动作。 “我答应,只是你最好还是给张员外留封书信吧。” 视线从她轻撅的樱唇上移开,裴误轻叹了口气。他的目的只是赈灾的钱款,本是不必操心这么多的,可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也免得他担心。” 姑娘肩头披着的外袍被方才的动作弄得滑落半寸,他从前从觉得这姑娘咋咋呼呼的,身上的熏香味道却如此清冽温存,实在和她不像,后来才知这是她夫子最爱的香。 她如此重情,若是这次为了夫子的事让张员外担心了,回过头来想想,就算不后悔,总是要自责遗憾的吧? “我回头在县衙安顿下来了,再差人给我爹送信吧。” 张员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温以其实也有些放心不下,可夫子的事情不能不查,她一咬牙还是决定先去县衙。 几人从窗台原路翻出去,很快就转到了一个隐蔽的墙角处。 温以对府里再熟悉不过,这一段隐蔽,再者墙外就是暗巷,寻常没人会走。除了院墙太高这一个缺点,温以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走到院墙下,周肆抬头看着墙头,伸手摸着鼻子嘲讽道: “所以咱们现在还是得翻墙出去?” 他一路走在最后头,眼神幽怨地偷偷看着前面两人,现下语气里的酸意更是藏都藏不住。 周肆不服气地思忖着,他说要跟着裴兄住府里,千求万求才勉强被收留,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姑娘,倒是比他得待见多了。 温以上回遛出府就是折在了高墙这儿,青虹都没来得及回头,她就摔了个闷响,在塌上躺了三个月才养好。 她正有些发怵地看着高墙外的一角夜空,就听见周肆阴阳怪气的质疑。 “难不成周公子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温以心中估量着怎么上墙头去,头也不回地刺道: “怎么这墙周公子进我张府翻得,出去就翻不得了?” 裴误跟在她后头,一手背在身后,看着她跟周肆斗嘴,悄悄弯了唇角。 “你……你!” 周肆被她的话噎住,在屋中就见识了裴兄的“偏心”,只得憋屈地闭口不言。 温以根本没将心思放在跟他的小小口舌关系上,反而是面前的高墙更让她看得犯难。她正想后退一步让他们先翻,就听见裴误含笑的声音。 “踩着上吧。” 他靠近院墙一步,伸手挽住袍角,扶着院墙背对温以蹲下。 “踩着稳当些。” 这距离明明比方才靠在他怀中远得多,她却后知后觉的感到他身上的墨香萦绕在鼻尖,心神不由一晃。 诡计多端的读书人! 她低头看着面前少年人看上去有些单薄的肩背,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踩着他翻院墙。 他背对着温以,却好像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一般,哄孩子似地温柔道。 “女侠再不赶紧翻,一会儿护院来了,可就没有浪迹江湖的机会了。” 温以被他那句“女侠”一刺,完全忘了出去后还得求着他收留的事,一巴掌招呼在他背上,咬牙三两下踩着他的肩坐到了院墙上。 “你少威胁我。” 她才跟他说过想当个女侠的梦想,就被他这般拿捏着取笑。温以拉不下面子来,嘴硬道: “你要是上不来,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拉你一把。” 裴误轻轻拍了拍肩上的尘土,起身抬头望向坐在墙头的她。 “多谢好意,裴某暂时还不用。” 周肆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他矜贵爱洁的裴兄吗? 他还是有些不敢踩着裴兄的肩上去。就是踌躇一二的功夫,面前蹲着的人就站了起来,三两下翻到了墙外。 比起泪目到一半最后却还是只能含泪自己翻的周肆,有裴误帮忙的温以坐在墙头却反而更愁。 墙外的人早已站稳,却不见蹲下的动作。 她能说她其实更害怕的是翻下 9. 一位惊才绝艳的县令大人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青虹,你确定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温以欲哭无泪地抓着青虹的手摇了摇,只得到青虹郑重的回答。 “小姐,都是青虹大意了。” 青虹哪都好,就是总太认真,不拿她当师妹看,更多的却是拿她当主子。 此刻她一抱臂道歉,那满脸隐忍的歉意让温以也愧疚起来。 “师姐,我那都是玩笑话,就算你不引人来,就他们两个文弱书生再加上我一个半吊子,被师父抓回来也是早晚的事情。” 温以与青虹二人一起长大,两人的功夫都是从一个师父那里学的。见她眉头尚未舒展,温以简直恨不能好好剖白给她听。 “咳咳——” 两声青年男子的咳嗽声打断了她剩下的话。男子身着劲装,掠过裴误与周肆,在温以面前停下。 “老爷还没来,小姐你窃窃私语什么呢?” 于舟清咳两声,剑眉一竖,沉声训斥。 “知道我早晚会抓你们回来,小姐就该乖乖地待在府里头。” 他五官硬朗,眉间那道贯穿眉骨的伤疤更添几分煞气,每每摆出训斥的样子都有些骇人。 裴误淡然的眉头轻皱一瞬,目光触及周肆玩味的目光,又很快恢复了温润公子的模样。 其他人怕于舟,温以却知道他这是嘴硬心软,当即讨好地绽开笑容,立誓般举起三根手指保证道: “师父说的是,我跟师姐再不敢了!” “保证就保证,手放下。”于舟拍开她拉着青虹胳膊的手,放低声音道: “干你师姐什么事,少拉上你师姐。” 温以讪笑着摸了摸被拍红的手背,厚脸皮地又挽上青虹的胳膊。 “我就喜欢挨着师姐,师父你嫉妒也没用。” “浑说什么。” 于舟轻斥的话刚落,便有小厮从堂后出来,打断了几人的话。小厮道是张员外听闻裴公子诗书过人,想请裴公子一叙。 “张员外相邀,裴某自当应约。” 裴误拂开周肆拉着他袍侧的手,礼数周到地抬手请小厮带路。 虽只是在寝衣外胡乱裹着一件素白的外袍,形容有些狼狈,却一举一动都显出从容贵气,仿佛他是受邀来府上谈论诗书的名家。 刚迈出一步,却被袖侧纤细白皙的手拽住了步子。 “我跟你一同去吧。” 温以神色歉疚,她爹也只是对她脾气好,早年间也是雷霆手段的。 她担心裴误因帮了她而受牵连。 “不必,”裴误顺着她的衣袖看向她紧紧拽住衣角的手,神色平静,要她松手的意味却很明显。 温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下意识松开了手。 “你先去好好收拾行李。” “今夜去了府衙,可就不会再有被抓回来的机会了。” 他的话里带着笑意,等到温以抬头去确认时,却只看见他已远的袍角。 “别看啦,裴兄说能走,那就好好准备行李吧。” 周肆是改不了嘴贱这个毛病了。 得了裴误的话,他更是一改方才拘谨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圈椅上,掰起了桌上的橘子。还不忘欠揍地显摆道: “我认识裴兄都多少年了?他说行,那就是板上钉钉。” 他刚往嘴里送了两瓣橘子,扭头便看见青虹平静中带着鄙视的眼神。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收回了略显纨绔的坐姿,他眼前忽然掠过一阵鹅黄色的旋风。 “唉,你往哪去?” “收拾行李!”温以丢下四个字,立时就跑的人影都不见了。 “那我,我跟裴兄怎么办?” 周肆从圈椅上弹了起来,就要追上去,却被门口两个凶神恶煞的侍卫给拦住了。 “为什么拦我?”他回头求救地看向在场唯一能算认识的青虹,接着指了指温以跑出去的方向。 “怎么不拦她?咱们不是一起被抓的吗?” 青虹那常年结着冰霜的神色也忍不住碎裂一寸,看傻子似的道: “因为她是小姐。” —— 不知裴误用了什么借口说服了张员外。总而言之,温以再次离开张府的时候,是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大摇大摆地离开的。 当然了,背行李的不是她。 周肆背上两个巨大的包袱,胸前系着一包行李,手里还提着一个木盒子,狼狈地凑近裴误低声道: “裴兄,我何尝这么委屈过,你回头是不是得好好给点补偿?” “若不想做护卫,回镇南王府也可。” 裴误瞥了他一眼,加快脚步追上走在前头的温以。 明河县的不富庶仅从县衙处也可见一斑,一方父母官处理公务与居住之处,一眼便让人看见了碎瓦。 “小姐,咱们到了。” 青虹最先站到府衙门口,温以正要开口,便看到守门的衙役从瞌睡中一惊,声音洪亮地喊道: “县令大人!” 裴误抬臂阻拦的手势一顿,沉了口气背回了身后。 这衙役实在有些不机灵,看来是该换换人了。 “裴……,拜见县令大人。” 温以顺着衙役的声音朝后看去,唯有裴误跟在她身后而已。她愣怔一瞬,正要行礼,却被他温热的掌心托住了小臂。 “不必多礼。” 裴误皱眉托住她行礼的动作,先一步进了府衙。 “你先随我来。” 他神色凝重,温以便让青虹留在房外,随裴误一路进了后院的书房。 府衙虽然陈设陈旧,后宅也甚是简陋,但这间书房一看便知是下了功夫。虽物件陈旧,却处处透着雅致贵重。 裴误既然身为县令,整个府衙的后院都空着,哪会没有住处可去? 温以无声地打量了书房,目光狐疑地落在他身上。 裴误挑眉,伸指拭去桌上的浮灰,抬指道: “府衙还需洒扫整顿。” 言下之意不是不住,是还未整顿好。 温以点点头算作接受了他的解释,蹙眉问起案子: “县令大人方才唤我来,是不是我夫子的案子有了什么新进展?” 她杏眸中既担忧又期盼,裴误顿了两秒,如实道: “我们去晚了。” “你夫子的尸体已经被李家掩埋了,且杨氏交代说,他们是趁夜随意找了处荒丘掩埋的。” “也就是说,他们此刻也找不到尸体所在何处。” 温以明白,若是要找到夫子并非自杀的直接证据,最重要的便是要找到夫子的尸体。没有什么比尸体更诚实的证据了。 “他们 10. 一句承诺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天边方才泛起鱼肚白,麦花村口就传来一阵孩童的玩闹声。 “虎子,咱们为什么非要起这么早啊?” 扎着双髻的女孩约莫五岁上下,正揉着眼睛打哈欠,语气满是不解。 她一开口,困倦像是会传染般传遍了孩子们周边。 “对啊虎子,咱们的风筝还挂在树上呢。” “昨日分明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为啥非要赶大家回去嘞?”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被围在中间的孩子看上去比他们大上两岁,虎头虎脑的,便是他们口中的虎子了。 虎子左右望了望,见往来的没有大人,便放心地道: “你们都靠过来,我跟你们说个秘密。” 虎子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咱们村,这阵子闹鬼!” “闹…闹鬼?”有那胆小些的孩子一听这二字,腿便开始打颤。 “总之咱们昨日放风筝那块,天一暗,就别再多留了。”虎子小大人似地叹着气。 “李家前后的荒山最是放风筝的好地方,看来咱们往后最好还是别去了。” “咕噜——” 肚中一阵饥饿声打断了虎子的话,那扎着双髻的女孩皱了柳眉,不服气地问: “你有什么证据说明那儿闹鬼?万一是你想要独占地方,故意吓得我们不敢再去呢?” 虎子被她一连串的质问气的憋红了脸,梗着脖子道: “你们爱信不信,总之我娘说了,恶鬼最爱吃小孩了,你们往后要是被恶鬼抓走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孩子们的神色皆是将信将疑。 “虎子,姐姐相信你。” 肩上被轻轻地拍了拍,虎子顺着肩上纤细白皙的手看去,原本委屈的眼中霎时间亮了起来。 “侠女姐姐!” 欢喜的喊声一出,虎子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叫起来。 温以蹲下身子,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一袋子烧饼,在他面前晃了晃。 “饿了就拿去吃吧。” 虎子炫耀似地朝方才最不信她的几个小伙伴哼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要去接烧饼。 小手一碰到烧饼,却扑了个空。 “拿了烧饼,就把闹鬼的前后详细给姐姐讲一讲,一言为定咯。” 虎子迟疑了片刻,探着脑袋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两男一女,才在肚子咕咕的催促声中点了点头。 “好了,跟小伙伴们一块分着吃吧。” 温以摸了摸他的头,拍拍手站了起来。她带了一大兜子烧饼,足够这些孩子们吃一顿早饭的了。 兴许是这两天没休息好,猛地一站起来,眼前还忍不住花了几秒。 “你这侠女身份,倒是与谁都说。” 裴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两步的位置,还幼稚地紧抓着侠女二字不放。 想到上次被他看见在树下大哭了一个时辰的事情,温以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刚想出言,就忽然想起了昨日在县衙书房前,周肆的话。 那位苏姑娘,于他定然是极重要的存在。 在京城时她便从众人对她和娘亲的厌弃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一个姑娘家喜欢情郎身边总是跟着另一个姑娘的。 眼下是为了破案,亦是他们的交易,待到案子结了,他们便分道扬镳。 这期间,最好还是别太亲近的好。 她收回了本要出口的话,裴误等不到她犟嘴的话,原本扬起的唇角也恢复了从前不喜不悲的平静样子。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冷凝。 “侠女姐姐。” 虎子拿着烧饼扯了扯温以的衣袖,示意她弯腰,凑到她耳边偷偷道: “闹鬼的事,也要和这个哥哥说吗?” 温以点点头,此事蹊跷,一起说自然能节省时间,早日找到线索。 “可是……”虎子还是显得很犹豫,“娘说得罪了恶鬼,半夜也会被抓走的。我要是跟太多人说了,会不会被恶鬼抓走啊?” 好笑地摸了摸虎子的头,温以故意哄道: “虎子不用怕,这个哥哥比恶鬼还恐怖。” “不过他是专门抓厉鬼的,你跟他说了,他便能把恶鬼抓走,你们往后就不用怕了。” 周肆在后头看得一愣一愣的,形容裴兄玉树临风、才华横溢之人见多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拿恶鬼跟他比的。 偷偷瞥了一眼裴误那张散发着寒气的冰块脸,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胳膊撞了撞身侧的青虹。 “你家小姐还真敢说,裴兄定然生气了。” 青虹神色不变,嫌弃地避开了他的胳膊,视线倒是诚实地紧紧盯着裴误。 裴误虽然眉目间都是冰霜,闻言,却是顺着温以的话点了点头,半是诱哄地承诺道: “若是告诉我,你们的风筝不止能找回来,还能一人来领一个新的。” “好!” 这条件一出,竟比烧饼还有用,虎子似是怕他反悔,立马一口答应下来。 只可惜一群风筝换来的消息到底是充满了孩子气。 虎子的说辞多是模棱两可的见闻,温以反复琢磨了好几遍,也难以从中摸出串联线索的那根关键线。 案发当日,这群孩子正巧在李家周边的荒山处放风筝。 因为风筝挂在了树上,孩子们一直待到很晚才回去。这风筝是虎子在镇上开铺子的舅舅送给他的,平日里宝贵的不行。 正因如此,其他的孩子们都放弃了,他却待到了很晚。 据虎子所说,他听见了王夫子一个人在房中又哭又笑,接着便有黑影晃过,堂屋里明明没人,灯却一下子就灭了。 吓得他腿一软,跌坐在田坑里头傻坐了半天,好不容易跑回了家,也是整宿不敢睡。 虎子娘说王夫子这是被厉鬼索命了,不准他到处乱说,是以官府来问话的时候,他才一个字也不敢说。 “夫子脾性贞静,若不是有大事,断然不会一人在房中又哭又笑。” 说到此处,温以忽然脸色一变,蓦地加快了脚步。 “不对!堂屋里的人定然是李老二!” 从前她与青虹送夫子回来的一两次时间里她便决定李老二看夫子的眼神有些不对,可杨氏一向强势,夫子也道即便他有那贼心,却没有那贼胆。 时间久了,看李老二不过是眼神上恶心恶心人,他们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便能说通了。” 裴误蹙眉跟上了温以的脚步。李老二和杨氏着急掩埋尸体的行为一看便有问题,他此前便是苦于无法确认动机,因而无从找到关键证据。 “虎子说他在田坑里蹲坐了半个 11. 两道子夜的叩门声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李家一行人被府衙的捕快押着离开的时候,杨氏还哭天喊地地叫嚷着冤枉。李老二跟在她身后低着头,好像是丢了魂。 “县令老爷,我冤枉呀!冤枉呀!” 杨氏常年干农活,力气不小,这般撒泼扭叫着,倒让押着她的捕快不得不顿了一步。 “老实点。” 尖锐的叫嚷声吵得裴误轻皱剑眉,衙役见状,立时加了手上扭送的力气,低声呵斥。 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何况是家家户户如此熟悉的麦香村。 杨氏到底是怕了,才如此歇斯底里。一出院门,瞧见里外三圈围着的乡亲,她知道事情已难回转,也就乖乖闭上了嘴。 村里出了如此大事,李家的族长亦是早早赶来了李家门口。 见人押送出来,族长当即宣布要将杨氏逐出族中。 “杨氏与李家老二心思狠毒,今日大伙作证,将他二人逐出李家一族!” 族长的话一落,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逐出族中无疑是极重的惩罚,从此生无根,死,则尸骨无归处。温以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面上没有分毫快意。 比之他们对夫子做的,这点惩罚,简直如同隔靴挠痒。 逐出族中的话一出,一直沉默着的李老二却忽然爆发,瞪大了一双通红的眼追问道: “那元儿呢?” “元儿他什么也不知道,明年便要下场科考了!” 父母皆被逐出族中,走仕途的人有了这般污点,那便是一辈子摘不下的弱点。 “元儿自会过继到我儿膝下,你要是为了他好,往后便该将这段父子缘分忘了。” 李元是李家几辈小辈中于读书最有天分的一个,族长这般决定,显然也是有自己的心思。 “过继……” 李老二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二字,终是重新低下了头,安静地跟着衙役离开。 “叔祖,我不过继。” 少年的声音如同金石,掷地人群。 温以循声看去,李元一身书院的学子衣衫,喘着粗气从人群中挤进来。 他背上靛蓝色的包袱上满是补丁,烈阳高悬,他额上汗已将方帽沾湿,算不上白皙的脸上还泛着潮红。 挤到人群前,对上温以冰冷的目光,李元才发现她也在此处,羞愧地愣在了原地。 “温姐姐。” 温以没有应他。 “对不住,我替我爹娘向你和伯母赔罪。” 他声音哽咽,一掀袍角,便要跪下。 “元儿!”“元儿你是读书人,怎么能跪她!” 杨氏在一旁看得几欲发疯,温以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吵闹,伸手扶住了李元的胳膊。 她是从小习武之人,面对一个多年只知读书的书生,一手便轻易拦住了他跪下的动作。 “你对不住的人不是我,而是夫子。” 王夫子因唯一的孩子早逝,对这个侄儿说是视作亲儿也不过如此。若不是她的解囊支持,以李家贫寒的家境怎可能支持李元这么多年的束修。 从前她也很是高兴夫子能有这么一个有天赋又孝顺的侄儿,可如今,她却恨不得李老二一家从未存在过世间。 “你的跪,还是留给夫子吧。” 温以撇开他的手,不去看他通红的眼眶,转头朝裴误解释道: “这是我夫子的侄儿。” 裴误一直跟在她身后两步的位置,闻言了然地颔首,视线从李元满是黄泥的鞋面上掠过,开口道: “李元,江南府学学子,案宗里便见过。” “只不过本官刚来明河县,不知江南的消息传得如此快。” 近了两步,李元通红的眼中随着他的话闪过愣怔。 “你赶得很是及时。” 裴误的话一落,李元便声音悲怆地解释道: “大人,晚生一接到伯母的丧讯便连夜赶路归家,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等到他归家的时候,自己的爹娘却成了杀人的凶手。 后头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周围的乡亲们却纷纷露出不忍的神色。 李元平日在村中最是知礼,诗书又好,大伙都盼着村里能出一个念情分的官老爷。 他解释后,又转头对族长一揖,坚持道: “晚生多谢叔祖抬爱,只是他们即便犯了天下之大不韪,也终究是晚生的父母。” “逐出族中的决定晚生不敢质疑,只是过继一事,便作罢吧。”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为他惋惜,可惜之余也赞他人品光正,与他爹娘不是一路人。 杨氏听到此处早已近乎要哭昏过去,被衙役拉走时,满脸泪痕,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老二则是不舍地盯着李元,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与来时不同,为了在日落前回到县衙,犯人与衙役们共坐牛车。温以几人则是骑马回程。 马蹄掀起路边发灰的尘土,风飘过耳畔,撩起她耳后的几缕发丝。 裴误策马行在她身前。 他分明没有来过这里,马下方向却从不犹疑。 温以想起他方才对李元说的话,意味不明,却没有多追问。摸不准他的意思,她也不是喜欢暗自猜测的性子,索性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裴大人,你方才跟元哥儿说的话,可是觉得他有什么不妥?” 裴误没有回头,而是放慢了速度,待到马儿与她的马儿并肩,不答反问道: “你与他很熟络?” 温以摇了摇头。 “也算不上熟络,夫子疼爱他,自然见过几面。” “怎么了?是否他有什么可疑之处?” 她不知道,她追问时,即便夕阳血红地映在她眼中,裴误也还是看到了她眼底不愿相信的期盼。 “无事。” 他抿唇答,不再侧头看她。 —— 子夜,府衙的书房中仍燃着几盏烛火。 裴误落下最后一个字后便搁了笔,砚台上墨已干了大半,最后的几字连墨迹都显得焦干。 “阿石。” 话落了半晌都不得回应,他才沉了口气,揉着眉心闭目小歇。 书房是下人赶着洒扫布置出来的,与他在国公府用的差距甚大,即便在布置上已是尽量模仿,难免还是有不习惯之处。 挑灯看了半宿公文,裴误眉间的倦色难掩。 睁眼正欲寻墨条来研磨,房上忽然落下一个玄黑色的身影,沉默地抓起墨条,便动作笨拙地研磨起来。 “十一,我什么时候唤你了?” 裴误本想斥责,看着他笨拙又蛮力的动作,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伸手去夺墨条,却被那人闪身躲过。 “主子怎能自 12. 心悦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噼里—啪啦——” 灶台上的火窜起两寸高的焰火,火光乍然照亮温以的脸。她如梦初醒般低头看去,锅中金黄的蛋液已经变得焦黑。 “呼——” 指尖后知后觉地传来灼热的抽痛,她将手指放到冰凉的井水中泡了片刻,手忙脚乱中,才终于吹着气熄灭了灶上的火。 好在一旁金黄的米饭还冒着热气,蛋花的香味伴着葱香丝丝缕缕缠绕在灶边。 虽然荷包蛋出了意外,这碗蛋炒饭还是顺顺利利地完成了。 温以解开裙角扎上的结,放下挽高的袖角,一双酒涡在灯下若隐若现。 夫子的案子虽然真凶已经伏案,可她总觉得其中疑点重重。最无法解释的,便是那抹信上的檀香。 那香味只是一瞬间的事,信件打开一刻钟之内,香味便无影无踪。可她自小看着夫子制香,绝不可能闻错。 裴误定然也在想这一点。 否则不会一回县衙便开始看卷宗,直到方才,书房的灯都还亮着。 “得快点了。” 泛红的指尖在粗布上蹭了蹭,左右没找到案碟,温以捧着炒饭朝书房方向去,远远便看见书房的灯果然还亮着。 两手捧着白瓷大碗,她艰难地空出手敲门,眼前却好像看见昏黄的烛火映照着两个人影。 “裴大人,你睡下了吗?” 门内只有清浅的风声,温以疑心自己花了眼,定神看去,又只看见桌案边唯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而已。 “裴大人?” 门内久久不应答,她担心贼人潜入县衙,又担心裴误累得伏在案上睡着了,便又加大声音询问。 正要再空出手敲门,门却吱呀一声从里推开了。 “温姑娘?” 裴误眉目间倦意难掩,细看之下郎君如玉的脸上还泛着薄红。 “夜深露重,温姑娘怎么来书房了?” 他的话刚落,便随着温以的视线看到了她手中那碗冒着热气的炒饭。 颗颗金黄的米饭参杂着绿意葱段,切成花瓣大小的红椒点缀在米饭中间,蛋花的香气不停地往鼻尖钻。 裴误伸手接过尚还有些烫的大碗,看着米饭中的红椒发愣。 他手侧的墨迹还未干,温以看他对着红椒发愣,想起他是从京城而来,还以为他不吃辣,指了指红椒解释道: “不会很辣的,这种红椒与南边的不同,只是调味增色而已。” “无事,我一向喜辣。” 裴误倒不是不吃辣,相反,在京城时那一圈子贵公子唯有他最能吃辣。 他母亲是蜀地人,幼时为了能和母亲同桌吃饭,他偷偷忍着菜里的辣味,忍久了,也就习惯了。 以至于后来不再愿意刻意讨好母亲的时候,喜辣的口味却成了难改的习惯。 夜风的确寒凉,他侧身让温以进屋。 也许是晚饭只匆匆塞了几口,此刻米饭的香味不断往鼻尖钻,裴误忽然感到腹中一阵饥饿。 进屋的时候,温以下意识朝门侧看了一眼。 门侧空荡荡的,原本摆在那里的画筒已经不见了。可那日在书房门口的记忆却涌入她脑中。 今夜也许应该放下炒饭就离开的。 “温姑娘?” 裴误站在桌侧,回头看她。 书房里没有别的桌案,炒饭被他安顿在公文笔墨之间,就连一旁的悬挂着的笔杆上都似乎沾上了烟火气。 他站在窗下笑了,脸上的薄红分不清是还未完全消散,还是暗黄的烛火至然。 “看来在温姑娘心中我的饭量还挺不错的。” “这些我一人也吃不完,不如去厨下再拿几个碗,一起吃吧。” 温以原本转向的脚尖又顿住,他脸上的薄红没由来地弄得她心中一阵烦躁。 她三两步走到窗前,推开了半掩的窗,直到回头看见他诧异的眼神,才解释道: “屋里有些闷。” 裴误轻咳一声,见她顿在窗前,才意识到屋内只有一把椅子。 “裴大人你快吃,我就不吃了。若是无事,我就先回房了。” 她从裴误身侧经过的时候,一阵熟悉的温软香味掠过,裴误回过神来的时候,动作已经先神思一步挽留了她。 温以低头,他握住她手腕的力气很轻,可却死死环住,无法挣脱。 “裴大人还有事?”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裴误抬头紧紧盯着她那双灵动的杏眸。 “你能不能再抱我一次?” 被他圈住的手腕忽然变得僵硬。温以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慌乱中对上他的眼,里面找不出丝毫玩笑的意味。 “不能吗?” 没得到回答,他竟学虎子歪头,语气中透出丝丝委屈。 “就像白日那般抱一下就好。” 温以彻底愣在了原地。桌边未曾得到回答的人却拽着她的手腕走近。 “那便当你还我白日那一抱吧。”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以的身量不高,额心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衣衫听到他强劲的心跳一声声跳在耳边。 和白日在李家的那一抱不同,温以被他圈在怀中,他试探地将下颌靠在她发间,仿佛试验般默数着心跳声。 耳边的心跳声如雷,裴误轻轻松开了揽着她的手,她却还是僵直着不敢动。 终于恢复了身体的主动权,温以从裴误怀中退出的时候虽然心跳未平,心里却是羞愤多过于心动。 他凭什么说抱就抱? 明河镇女侠温以,还从来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她打定自己落了下风,也不管狼狈与否的事,扭头就要逃跑。衣角扇起一阵风,带落了桌案上几张薄纸。 模糊的字迹她只是轻轻一扫,未曾放在心上。接着裴误身影一闪,精准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温姑娘,我心悦你。” 衣袖被他修长的指节拉住,挣脱的瞬间,她的指尖划过他手心。 下一瞬就被他捉住指尖,小心地握入掌心。 “我心悦你,想要娶你为妻。” —— 辰时,县衙门口便已是摩肩擦踵的盛况。 明河县虽不富裕,却民风淳朴。十几年来都未曾出过这般恶劣的案件,还未开审,县衙前便已经守满了等着看县太爷审问犯人的乡亲。 兴许是知道证据确凿,就连在李家一直哭喊撒泼的杨氏,今日都显得格外安静。李老二更不用说,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 不一会儿,那日的情形便被问了个清。 临近年关,李大娘身子愈发不好,杨氏便差人托消息给王夫子,嘱咐她定要回李家过年。 王夫子是个念旧情的人,便向张员外告了假,提前回了麦香村。 谁 13. 两心相许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再次站到李家门口的时候,温以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 夫子出事前,她对这个地方的记忆只有热乎乎的油饼子、李大娘温和的笑脸、李元在院中细小的读书声。 今日站定在这块砖瓦上,指尖还没有触及那块陈旧的红福字,就已经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 “温姐姐?” 她的手还悬在空中,门就吱呀一声打开。 李元手上还端着半块焦黑的饼子,诧异地愣在原地,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隐秘的欢喜。 温以也没想到李元还留在家中,她的视线落在那半块焦黑的饼子上,李元忙推开门,羞窘道: “我厨艺不精,烤坏了一块,正要去扔了。” 他说的是扔,但那饼子分明被人咬了大半。 “大娘呢?你们午膳就吃这个?” 温以夺过他手中的半黑的饼子,丢给了门外小路上守着的野狗,拉着李元便进了灶房。 这两日的事情彻底让李大娘气的病倒了,此刻躺在病床上,一日中也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刻。 家中唯有李元一人能操持。 可他自小读书,杨氏哪会让他沾家务,灶房更是从不踏足。果然仅仅两三日功夫,灶房便是一片狼藉。 “我虽不善厨艺,但我总会学会的。” 李元看着满厨混乱的样子,慌乱地解释。 见温以不说话,他抿唇沉默了片刻,又低落道: “温姐姐你不必担心,我跟阿奶,都是不值得你担心之人。” 温以蹲下身子检查灶台下的柴火。 为了做个饼子,他将面粉与水弄得满桌都是,好在没有弄湿角落的干柴,总还能生火。 她低头在灶房各处整理了许久,视线寻摸久久。 目光划过柴堆边的窗框上一缕玄灰的丝料,有些一直梗在喉间石子般的东西,终于悄然碎裂。 那丝料,是李元学子服上的衣料。 那日拿到夫子的信时,杨氏去灶房拿零嘴,她跟到屋门,一眼便看见了那缕丝线。 “温姐姐,你别忙活了,你尽管吩咐,我都能学的。” 李元话说得诚恳,也伸手拦住温以忙的打转的身影。 “你学什么?” 有一瞬,温以想要抛却一切当面质问他。一个远在府学的人,为何衣料会钩在千里之外的案发地。 夫子为他开蒙,送他去府学,究竟又送他学了些什么? 可她还是忍住了。 “你的手是用来握笔的。” 李元还穿着那件学子服,他一向在府学中以节俭致学受到师长同窗的称赞。 当日他的学子服磨坏了肩膀处,怕杨氏知道会为他置办好衣料,他便央着夫子为他缝补衣裳。 “好伯母,你的绣艺最精湛,就算是赏侄儿一件针线活如何?” 他当初央求夫子的话,温以还记得。 李元记得与否她不知,可想必夫子定然没有想到,那件她笑着亲手缝补好的衣裳,最终还是被窗框勾坏了一角。 温以借着话靠近一步。 在李家门前拦住跪下的他时,那抹转瞬即逝的檀香味,今日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伸出的手落在他肩头的补丁上,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心间一阵刺痛。 “夫子为你补这件衣衫,也不是为了让你穿着它在厨下忙活的。” “可你的手也是拿来握剑的!”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温以的手从李元肩头捉下。 裴误握着她的手腕迈步,横在二人中间。 温以只觉得手腕仿佛有火焰灼烧,一把甩开了裴误的手。 “裴大人也来了,”李元收起失落的神色,唇角挤出笑朝温以道,“温姐姐,你就听裴大人的话,别收拾了。” “我不值当的。” 他话里洒脱,委屈的神色却演绎的淋漓尽致。 裴误冷笑一声,心中笑他戏子做派,伸手捉回温以躲开的手,毫不避讳地十指相扣。 “你的确不值当。” “血债如何能还得够呢?” 语罢,他并不理会李元的反应,拉着温以就要离开李家。 房中的李大娘听到外间的响动,拄着竹杖沿着墙角挪到了门口。正巧看见温以离开的一幕。 李元站在原处,面无情绪地静静立在原地。 李大娘的眼神触及孙子无悲无喜的神色,下意识瑟缩一瞬,沿着墙根开始往屋里挪动。 目送那抹窈窕的鹅黄色身影被拉着消失在门口。 李元抬手摸了摸她方才触碰过的针脚,无声地嗤笑。 —— “裴误你放开我!” 出了李家,裴误就自觉地松开十指相扣的手,改为环着她的手腕,却始终没有放手。 温以使上浑身力气拍着环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踉跄着跟着他的往前走。 踉跄了两步,走在跟前的少年才慢了脚步。 脚步分明缓了,她鼻尖酸意却瞬间爆发。方才忍住的愤怒、失望、悲伤,所有的情绪都没出息地化作泪水从颊侧滴落。 “我让你放开。” 使了狠劲拍打,骤然停下来,她手心一片通红,火辣辣地疼。 通红的手背上落下一滴凉意。他忽然停下脚步。 裴误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如同砖石,转头看到她满脸泪痕的样子,心中某个角落还是被那滴泪滴得刺痛了一瞬。 他不知所措的松开环住她的手。 温以气恼他不问是非地将她拽出来,更气恼自己在他面前总是哭出来。 这几日流的泪,几乎比她前十七年习武流的泪还要多。 “对不住,”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浅青的筋脉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我只是不想你为不值当的人付出。” “值不值当是我说了算。” 温以心中一片悲凉,夫子所爱所信了半辈子的家人,最后却是共谋她姓名的豺狼。 现在有两匹豺狼要独自顶下罪行,却所有人都在帮衬他们。 他是,阿爹是,众人亦是。 “你早就看出来了,从李元出现在李家门口的那一刻,你就有所怀疑。” “你不肯查,我便自己来。” 可你明明说过会帮我。 温以侧头克制盈眶的眼泪,却发现他将她领来了那棵槐树下。 当初她坐在这里哭到日暮,才听见他寻她的喊声,踏着黄昏而来。 “不是不肯查,只是不愿你来查。” 裴误生平头一次感到恍然的悔意,挫败地低下视线。 他的确瞒了她。李元脚下泥土的颜色,分明杂着李家附近的黄泥。 “张员外也是担心你查到,才拦着你跟我去府衙。” “我有负他所托,也有 14. 两只通红的耳尖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你问我做什么?” 温以忽闪着眼神偏开头,像是被他的目光灼烫到一般,心绪杂乱地数着槐树下盘根错节的杂草。 她漆黑纤长的睫扑闪扑闪地扫在裴误心上,如同羽扇轻挠。 他的胸腔处传来闷闷的笑意。 “我便当以以这是应允了吧。” 灼热的气息一点点靠近,耳根处扫过他温热的鼻息,少年意气的笑容晃了她的眼。他的薄唇渐渐放大在眼前,似有若无的笔墨香包裹着她。 温以红着耳根闭上眼。 “小姐?” 青虹弯下身喊她。 温以原本趴在桌案上,呼吸清浅,青虹试探地出声,不防她忽然睁开双眼,被哑声吓了一跳。 “青虹?你怎么来书房了?” 被青虹一声唤醒,温以抬头,下意识瞟了一眼那叠被她枕在臂下的白宣。 纸上干干净净,她心虚地抿了抿唇,怕被青虹看见,又立马松开了已被自己抿得嫣红的唇瓣。 “裴大人找小姐,眼下正在前堂等着。” 猛然听到方才梦中人的名字,想到昨日窘况,她脸色一红,撑在脸侧的手随着侧首的动作,偷偷碰了碰眼睫。 眼睫处还似乎还残留着他唇上的温度。 都怪他昨日说得不清不楚,气氛如此,害得她不自觉想起画本子里许多令人脸红心跳的部分,会错了意。 “小姐您今日怎么想起来书房了?属下找不见您,裴大人已在前堂等了许久了。” 青虹一贯不将喜怒摆在脸上,方才被温以吓了一跳,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神色已经恢复往日的样子。 “我这不是为了查案子嘛。” “对了,爹爹回来了吗?” 张员外一早便去了临镇谈生意,路途不远,温以怕他撞破自己追查案子,故而有此一问。 “老爷还没回来。”青虹如实道。 “那便好!” 青虹话音落,温以便欢喜地一拍桌,起身出了房门。 今日裴误来定然是有事,他昨日说要去调本县来往路引的账册,虽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却说一两日便能弄到。 说不准今日便已经弄到手了。 她一路跑院廊的转角处,才顿住脚步,忽然转头,抬手指着脸侧问道。 “青虹,我脸上可有印子。” 青虹顺着她指尖看去,温以白皙的脸庞因着刚睡醒,被压出了薄红,杏眸中的水光还未褪尽,眉眼间带娇憨的媚色。 “回小姐,今日美得很。” 青虹一向是个严肃的性子,难得调笑,温以的耳尖瞬间通红。 “那便好。” 能言善道的小姐今日也被堵得红了脸,转过身去盯着脚尖往前堂去,像只垂着耳朵的雪兔,裙侧的毛球一晃一晃地打着圈。 青虹看着她进了前堂,正要跟着迈步进去,一只胳膊忽然出现在面前。 她利落地抓住那人的手腕反手扭住他的胳膊,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周肆。 “哎哎哎这位妹妹,我此拦你绝无半点恶意啊!” “呲——”他脸上痛意不像作假。 “我比你大。” 青虹冷着脸甩开他的胳膊,还没等迈出脚,他又伸着胳膊拦住了去路。 下意识要再次扭开他的胳膊,视线掠过他通红的手腕,青虹顿了顿脚步,不耐地皱眉。 “让开。” 她危险的目光刺得周肆一激灵,他犹豫了一秒,还是硬着头皮道: “这位姐姐,我觉着你还是别进去的好。” “你也知道你家小姐跟我裴兄那是心意相投,裴兄岂有害她的道理。再者裴兄今日带来的证据牵扯甚广,不便给你看见。” 周肆怕青虹耗尽了耐心,嘴皮子利索地劝说一通,拍着胸膛道: “你看我,我跟裴兄什么关系,那不也是被赶出来了吗?” 青虹听温以说过他二人是表兄弟关系,眼神狐疑地打量两秒,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担忧地往堂内的方向探了一眼,冷着脸站到了左侧。 堂内—— 裴误自见到李元的那日便发现了蹊跷处,在大理寺的几年里,他手下的暗卫对查探账册之类的任务已是熟悉得很。 不过两日功夫,来往府城与明河县之间的路引往来账册就已经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账册是他手下之人拿赝品偷换来的,省了借调的诸多程序,却须得早些换回去。 否则也是一桩麻烦。 他随手翻着账册,隐约听见门外女子的交谈声。 裴误虽听不清说了什么,却能认出温以的声音,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裴大人!” “怎么样,是不是账册弄到了?” 温以提着裙角从堂外进来,视线定在他手中的账册上,忍不住弯了眉眼,露出喜色来。 裴误随着她的声音看向她,装作才发现她来了的模样,笑着颔首。 他合上手中账册举到脸侧,等着她在身侧坐下。 “咱们快些找找有没有李元的出入的记录吧。” 温以的视线跟随账册转到他脸上,有些躲闪地对上他深邃的眸。 “裴大人,你快将账册放下来。” 她催促着,裴误瞥见她脸侧的红晕,猜到她这是从被青虹从梦中拽醒,顺着她将帐册放下来,叹息道: “以以一进门,眼神便黏在账册上了。我若是不如此,哪能分的你一丝目光。” “裴大人!”她嗔道。 没想到裴误那般正经的人会语气揶揄地这般说话。温以耳尖通红,心间的蜜罐子盖的不严实,丝丝缕缕地溢出蜜来。 心间羞涩甜蜜,不过她还没忘了正事,接过账册细细查找起来。 裴误见她神色期待,心绪也低落下来。 “以以,这本账册昨夜送到时我已经查过了,并没有李元的痕迹。” “不过你对他更为熟悉,兴许他用了假名字,我想也该拿来给你看过再行处理。” 温以捏着账薄纸页的手一顿,又细细查探了几页,抬眸道: “没事。你不是说此事牵扯比我想象中更广吗?” “难查些也属正常。” 她语气带着安慰的意思,裴误听罢垂眸看着她翻页的指尖,忍不住弯唇。 她倒是安慰起他来。 “以以,前几日在县衙书房,我的话皆出自真心。” “你若是应我……” 裴误的话还未说完,温以便俯身捂住了他的嘴。 少女指尖带着书册陈腐的气息,几息之间,书墨味散去,鼻尖便只剩下清甜的馨香。 他的话题转的太快,温以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好在,赶在他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之前,她还是成功捂住了他的嘴。 “打住!” “你若是真心的,接下来的话该跟我爹说才是。” 他似要辩解,才张唇,唇瓣触碰到她柔软的手心,温以便瞬间收回了手,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裴误见她眼底并无真正的怒意,才松了口气道: “我方才 15. 两滴泪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葫芦喽,糖葫芦喽。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嘞!” 扛着糖葫芦把子走街串巷的小贩卖力地喊着。转头间忽然瞧见石狮后头有个姑娘正探头探脑地,像是在看着他肩上的糖葫芦。 小贩当即招呼道: “姑娘,糖葫芦要不要来一串?” 温以藏在员外府外的石狮子后,发觉小贩正朝她走过来,立即探出头猛地摆手。 “不用啦。” 她压低声音偷偷摆手,看小贩身后的少年闻声转头,又立马藏回石狮后。 小贩不明所以,摇着头离开。 他身后的少年垂眸看了看手中提着的油纸包,薄唇牵起浅浅的弧度,抬步上了石阶,走到员外府门前。 “大人放心,我定会亲手将东西交到青虹姑娘手中的。” 裴误这几日每日点卯似地准时上门,门童早对他十分脸熟。 一见他踏着日暮前来,便熟练地接过他手中的油纸包。 “小姐被老爷禁足在院子里,您其实不必日日亲自前来的。” 裴误这几日都在外头查案,不只是为了王夫子案背后牵扯的势力所周旋,还有洪灾等等大小事务需要他处理。 有一日处理完了杂务,回府衙的路上正巧路过城南的一家点心铺子。 周肆在耳嚷嚷着要买点心。正巧有二三年轻夫人提着点心从铺子里出来。裴误的目光略过她们手中的油纸包,停留在那熟悉的图案上。 他第一次见到温以时,她手中大包小包的衣料中似乎就挂着两包同样的点心。 “买吧。” 他抬步进了铺子。 “裴兄,你在这等我就成的。” 周肆一脸的受宠若惊,直到结账时才发现裴误手中也提着一包荷花酥。登时换了一副见了鬼的神色问道: “裴兄,你不是说荷花酥这东西甜的发腻吗?” 裴误点头道:“并非买给我的。” 周肆满脸感动,正要伸手接过,却被裴误皱着眉抬高了手避开。 “你做什么?” “这是买给温姑娘的?”周肆脑子终于转过了弯。 裴误颔首付账,一脸寻常。 “那你买错了,温姑娘爱吃桃花酥。” 顶着裴误一脸“你怎会知道”的质问,周肆又撇嘴补充道:“是青虹姑娘说的,我可都是为了裴兄你问的。” 裴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想起那日她夹在衣料中的荷花酥,转身又去拿了一包桃花酥。 出铺子门时,他忽然停住脚步转头朝周肆道: “她也爱吃荷花酥。” 话里两分炫耀听得周肆直愣神。 得了温以一句谢。此后尽管忙碌,每日下衙时他都会去城南那家铺子给温以带一包点心。 有时是桃花酥、有时也换些新花样。尽管见不到人,他却甘之如饴。 不过今日来时,竟从石狮后看到一抹熟悉的裙角。 门童不自然的道: “大人,小姐这几日被困在院中,您要送点心,大可以派人送来便可。” 裴误从怀中掏出一串檀木佛珠递给门童,嘱咐他将这一块转交,闻言笑道: “她出不了府门,我更需亲自给她带些点心来。” “我若是连这点也做不到,以以她指不定借机躲在府中多久不见我。” 石狮背后悄悄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将落在外头的一角红色裙边捡了回来。 “旁人不知她的口味。” 他话里隐秘地自豪让温以顿了手,憋着唇角的弧度暗道: ——这才几日,他就敢说知晓她的口味。 乌黑的发顶从石狮脚边探出,温以探出脑袋朝门童点了点头。 门童得了自家小姐的指示,从怀中掏出一封薄信交给裴误。 “让你们家小姐辨一辨,这香味是不是她当日闻到的。” 裴误一眼认出温以的字迹,留下一句嘱咐,便颔首转身离开。 站在街口等他的周肆好容易等到了人,差点没能追上裴误的步子。 “裴兄,这信里写了什么?为何忽然这么着急回府衙?” 周肆好奇地瞟了一眼他藏着信封的心口,忍不住问。 裴误的脚步慢下片刻,开口却并非回答他的问题。 “阿肆。” “你说我昨日那身月白色的衣衫与前日那件玄黑的比怎样?” 周肆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衣装,却还是仔细瞧了瞧,诚恳道: “我觉得还是那件白色澜衫好。” 不知是其中哪个字触动了他的神经,裴误忽然想起温以窗边桌上的话本。粗略看去,像是女侠与书生的故事。 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得到回答,裴误抚了抚袖角的折痕,转身道: “明日辰时你先去府衙,我午后便来。” —— “明日辰时城中石桥见。” 温以将短剑系上腰间,侧着身子在铜镜前看了又看,念叨了几遍昨日写的信,担忧地转头问道: “青虹,你说我是不是写得太简单了。裴误他对明河县城不熟悉,该不会认错地方吧?” 青虹如实回答。 “小姐,城中只有一处石桥,裴大人不会认错的。” “那我是不是不该写这信的,这么些日子都只会送证据、送点心,他会不会根本不想见我?” 青虹难得打断她的话道: “裴大人求之不得。” 温以垂眸弯唇,倒是没再多问,只是在镜前左右看着,话里满是遗憾。 “若不是要翻院墙,今日该穿去年生辰阿爹送的那条襦裙才是。” 她拍了拍袖角,暗红色的劲装贴合着少女初显玲珑的身段,衬得她雪肤玉肌,眉眼动人。 镜中人杏眸中满是忐忑甜蜜的神色,反而让少女的灵动中多了些成熟的气韵,青虹一时间也看得晃了神。 温以检查完腰间的短刃,拿起妆台上的檀木佛珠,转头便看见青虹愣住的神色。 耳根泛起清浅的羞意,她作怪地抱住青虹撒娇: “阿爹那处就拜托师姐啦!千万替我瞒住,不然阿爹定要又禁我一月的足了。” 一月后便是府试,李元身有功名要去赶考,他们若是不能在此前找出确切证据,便无理由拦他继续待在明河县了。 “我还得查案呢,师姐你可千万替我瞒好!” 青虹无奈地推开她,反驳道: “夫人后日便回来,介时小 16. 两宽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春月多雨,何况是江南。 石桥下浅波如镜,映照着月白的天色。长柳吹落到湖上,被风吹动着荡了几回,擦着湖面而过。 雾色朦胧,桥边的人家在门前挂了连串的红灯笼。石桥在水中波动着,横斜着拦断了灯笼浅红的倒影。 桥上白衣落拓的公子深眉星目,长身伫立,他没有用往常管用的发带,而是换了一枚玉质温润的玉冠。 裴误站在青白的石桥上,白衣澜衫。 桥上来往的人渐渐多了,他站在人流中往桥下垂眸看去。 朝食摊子缕缕的炊烟、孩童的笑闹,桥下人影波动,往来的身影中却没有一个是他寻找的。 日头渐渐升起,天光大亮,竟下起了牛毛般轻细的雨丝。 裴误退在桥边,撑着一柄油纸伞。 他压低了伞檐,伞缘下的鼻梁挺拔、薄唇红润,端是如玉君子。 温以失了魂般走在长街上,抬眼便认出了桥上人。 他本是极清正的样貌,那双含着薄霜的星目下却缀着一点嫣红的泪痣,平白多了两分格格不入的邪气。 “小姐,您先回去休息吧!” 青虹看不得温以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拉住她的小臂劝道: “裴大人那边我去解释便可,咱们没带伞,这雨也不知何时能停。” 温以那身暗红色的劲装已被细雨裹着打湿,衣襟未干的泪痕晕开,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 “青虹,”温以轻柔地拨开青虹握着她的手,笑中苦涩。 “我想见他一面。” 她抬眸,视线追随着桥上那抹青竹般的身影。步子渐快,朝桥上去。 行至桥下,还未迈上石阶,眼前便出现一双漆黑的皂靴。 温以侧身避开,眼前的皂靴的主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 她蹙眉抬头,眼前的男人眉目陌生,一身货郎打扮,挑着货担堵在她跟前。 “温姑娘,温姑姑去的突然,我日夜兼程,才从京城赶来。” 他唤的是娘亲的后辈所唤的称呼。 “主子命我定要见你一面。” 她眼眶通红,一看便知也是才得到京城的消息。那人抿唇顿首,叹气道: “温姑娘,节哀。” 温以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 裴误站在桥上,目光落在她被打湿的衣衫上,眸色担忧。 隔着朦胧烟雨,她眼角微红的颜色也变得朦胧。裴误怀疑着自己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忧心。 她连伞也没有带,一身红衣已被雨丝裹挟得湿润。 江南的年节前后的雨水最寒,丝丝缕缕都是彻骨的凉。他撑着纸伞抬步,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朝她而去。 温以对上他的目光,那串宽大的檀木佛珠在腕间转了个圈。 他抬步的瞬间,眼前的男人焦急地催促道: “温姑娘,此事牵扯到温姑姑的死因,事不宜迟。” 耳边的催促将她拉回现实,温以偏开头道: “您带路吧。” 暗红的身影跟在货郎身后离开了桥边。 裴误在人群中穿行几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正要拨开人群追上去,抬眸间对上她那双含着波光的杏眸,忽然无力地顿住了脚步。 她摇着头启唇,无声地道: “别跟来。” —— 这场连绵的细雨从辰时下到了日暮。 桥边的垂柳被雨水洗刷,绿意更浓,桥下早开的花遭了这样连绵的灾,瓣瓣消磨在叶下的黄土中。 “周公子,您去劝劝大人吧。” 十一隐在树后,望了一眼渐沉的红日,忍不住开口。 “都日暮了,温小姐应是不会来了。” 周肆踢着桥下的小石子,叹气道: “我可劝不了裴兄。” “我看张员外一家都处处透着古怪,裴兄当局者迷,不愿深想罢了。” 他沉了口气,望向那抹红日下的人影。 橙红色的江面映着少年撑伞独立的人影。桥上的人来了又走,雨势不减,他仍撑着那把纸伞站在雨中。 再是撑着伞,到底站了一日。肩侧袍角已被雨丝打湿,靴上沾了落叶,裴误还是早间那般打扮,却不像早间那般如金石白玉,多了些颓丧。 垂首叹息,如玉山之将颓。 手中的纸伞被斜了斜,春水中倒影波动,女子红衣凌然,从桥下一步步走至他面前。 “以以。” 裴误立时迈近一步,纸伞挡住少女头顶的落雨,他握着伞的手不觉颤抖。 意识到纸伞轻晃,他指节一拢,使力的瞬间手背上青筋顿现。 “你怎的不带伞便出门了?” 他问得仿佛早间事情并未发生,温以此刻不过如约定而至。 可伞下的少女却退开半步,平静道: “我不是说了让你走吗?” 裴误见她避开纸伞,索性收了伞陪她站在雨中,唇边却还是好脾气地挂着笑。 “以以只说不让我跟来。” “我自然要继续等着。” 他细细查探她眼下,却并未看早间通红的眼眶留下丝毫痕迹。 “若是你来,我不能让你找不见我。” 温以鼻尖一酸,神色冷漠地偏头,话里满是不耐。 “今日见也见了,你便回府衙吧。” “裴大人最好还是对夫子的案子上点心,否则我那五百两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她话里冷漠裴误不是没有察觉到,听她如此说,还以为温以是气他一整日耗在这儿,没有去忙王氏的案子。 “我已安排人手去查探了,除了给你的檀香佛珠,还有别的证据在追查。” “你放心,李元逃不了。” 他语气急切,像是急着跟她解释。 温以仍是垂眸看着粼粼春水,没有分给他丝毫的目光。 她怕看一眼,便会狠不下心了。 “那边好。” “裴大人若无事,我便先走了。往后有事只管往员外府递信便好。” 温以急迫到有些狼狈地转身。 裴误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想起她不喜欢他这般,又试探地去牵她的手。指尖刚刚触及她柔软的掌心,就被她一把甩开。 “裴大人请自重。” 温以像是受到惊吓般将手藏到身后,皱眉时眉目间满是厌烦。 她表现得像是全然失去了前阵子的记忆,更像是全然忘了他。裴误心中一宕,一股空荡的怖意弥漫开来。 “以以,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他不敢再与她拉扯,话里小心翼翼,又盼她能嗔一句是。 “既然裴大人听不懂,民女便只好敞开了帘子说话了。” “前事还望裴大人莫要放在心上,民女想过了,四方后宅不是民女所希望待的地方。” 17. 两相试探 《渣了指挥使大人后》全本免费阅读 原本清淡的雪松香靠在鼻尖。 夹杂着他炙热的体温,这香味竟多了些侵略的气息,瞬间包裹住温以。他的手心的温度隔着单薄的寝衣传到腰侧。 熟悉的拥抱麻痹了她的神经,她纵容脚腕的刺痛,抵着裴误的胸膛站稳。 三年未见,他原本清瘦的的身形也变得更肌肉紧实。 隔着他绯红的飞鱼服,温以也能感受到他块块紧实的肌肉。 腰间的手骤然松开。 顺着力,她从他怀中被推开,身形不稳地退了半步,后腰抵在木制的栏上。 腰上被他刀柄撞过处传来钝痛,温以不自觉地蹙眉。 “温姑娘,请自重。” 脑中的弦啪地一声断裂。 她顺着眼前绯红的飞鱼服看向他的脸。 那双厌烦闪躲的眼睛虽熟悉,终究不是三年前的了。 “民女无状,请指挥使大人责罚。” 裴误的目光从她轻蹙的眉头往下,在她腰间停留一瞬,没有出言。 指尖残留的温度渐渐退散,被他背到身后。 见他目光流连,温以以为他是在看他的兽毛披风,顾不得那已经沾满灰迹的衣角,伸手去解颈间的系带。 “大人的披风。” 她就要脱下肩上披风,余光忽然闪过一道刀光。 绣春刀擦过她的裙角,几寸衣料簌簌落地。 他握着刀柄将刀锋藏回刀鞘中,温以身上那件兽毛披风被他斩落了拖在木阶间的部分,变得合乎她的身量来。 “穿着。” “我留着已无用。” 他收了刀,示意她带路。 温以忍着痛走了几步,脚踝处的伤并不严重,便加快了脚步。 花魁牡丹的屋子在二楼的折角处,还未走到她门前,空气中便隐隐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越是向前,血腥味越是浓烈。 直到在牡丹门口站定时,温以才看见那血迹已经沿着床榻流到了屋门口。 过了一夜,那粘稠的血液已经有些泛黑。 她今日天未亮时才从鬼公口中得知命案的事情,现在亦是第一次看到案发现场。 屋门大开着,牡丹的屋子算不得大,一眼便能看见全貌。 榻上的纱帐松散地垂在床侧,有风从那半掩的窗子吹进来,毫无节律地吹动着窗纱。榻上的男人身形苍老瘦弱,大片暗红的血迹从床榻上蔓延下来。 “榻上是何人?” 裴误避开地上血迹进了屋子。 梁上孤零零地挂着根白绫,牡丹穿的并不是昨日那件桃红色的舞衣,而是一件规规矩矩的杏色襦裙。 她挂在白绫上,背对着屋门。 长久的时间里,并无人将她放下来。 温以以袖掩鼻,恭敬地垂下视线道: “是位姓王的大人。” 裴误触及纱帐的手一顿,回头看见她恭敬的样子,玩味道: “你竟不知他的身份?” “正三品吏部侍郎王义守。” 裴误伸手拽开纱帐,垂眸盯着榻上人青紫的脸。 “帐里的这位王大人可是常客。” 温以恭敬地回道: “回大人,来这儿的即便是常客,也都不愿表明身份。民女的确不知。” “您也知道倚红楼是什么地方。” 他分明是不信她的话。温以还以为他定会追问一番,没想到他却没再回答。 裴误转身扫视屋中物件,视线触及挂在梁上的女子,偏头吩咐道: “将她先放下来。” 时间已久,牡丹的身体僵直而惨白,手上那暗红的血迹便显得更加显眼。 王大人的胸膛处捅着一柄样式普通的匕首,牡丹就吊在床榻外两步处,盖着桃红凳布的木凳翻倒在桌边,那匕首鞘也丢在凳边。 眼前形势一目了然。 “最先发现命案的是谁?” 另一锦衣卫打扮的男人押着龟公上前,推着人答道: “大人,是他。” “不是小人做的,大人,小人生性胆小,一向是良民,绝对做不出杀人之事啊……” 龟公抖着身子,声音中满是惊恐。 耳边尽是恐惧的辩解声,裴误听得厌烦,不耐地打断他的话。 “你只回答我一件事,你进来时,这门窗可是开着的?” “合上的!是合上的!” 龟公恨不能竖着手指发誓给他看,咽着唾沫解释。 “这窗是小人开的,小人进来时天还暗着,这是为了借天光。” “若是知道里面死了人,小人就是闻到再奇怪的味道也不会进屋子的。” 一间紧闭着门窗的屋子里死了人,楼里的姑娘和客人一个刀伤、一个自尽。 最合乎情理的解释便是牡丹杀了王大人,随后畏罪自尽。 “大人,此事绝不是牡丹所为,她与王大人素无仇怨,王大人出手阔绰,她何苦杀自己的恩客呢?” 温以显然也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形如此。 若是顺着情形将牡丹定为犯人,倚红楼即便能被太子殿下保住,也不会再有客人敢上门了。 “这里何时轮到你插嘴了?” 裴误身边的下官皱着眉训斥。 裴误侧目看了他一眼,冷声道: “你看出什么了。” 他知晓温以的细致的观察力。 为了保住目前的倚红楼,她应是站在找出真相的战线上竭力破案才对。 温以闻言,迈步进了屋子,在牡丹身旁蹲下,伸手查看她腰间的衣结。 “大人,这衣结打得杂乱,像是根本不会穿这般样式衣裙之人所打。牡丹绝不可能打出这样的衣结。” “这算哪门子证据?” 那下官插嘴道: “若是她杀了人,心中慌乱,一时之间打出乱些的结也属正常。” 温以没理会他的质问,翻了翻牡丹的衣领。 牡丹那张娇艳的脸此刻惨白发青,昨日动人的红妆显得可怖起来,嫣红的口脂也擦到了唇角之外。 颈间的勒痕暗红,温以却隐隐看出了两条勒痕的印记,虽然几乎都重叠在一处,还是有着细密的不同之处。 她翻开牡丹沾着血迹的手。 那染着蔻丹的指甲缝中竟然藏着半截粗黑的发丝。 “大人,这发丝!” 榻上的王大人早已年过半百,发丝尽白,就连那手掌长度的胡须都是全然的白。 可牡丹手中的藏着的发丝分明是黑色的。 “牡丹也许是被人勒死的,她也许死在王大人之前,还需仵作验尸判定。” “大人,恳请您彻查真相,还牡丹一个清白。” 温以站起了身,缓步站定在他面前,福身请求。 裴误垂眸看向她依旧妍丽的脸,这三年,她眉眼间的稚气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致命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