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魂穿的小公子是修仙文男主》 1. 借体 《我魂穿的小公子是修仙文男主》全本免费阅读 “难得过回节,偏偏还有这小娘皮子要喂,害老子酒都喝不痛快!” 裴府的一名家丁骂骂咧咧地拽下门环上那把积锈的铁枷,右脚一抬,朝门缝中间狠狠踹去。 门开了。他像大鹅抻脖一样抻起酒后显得粗红的脖颈,扇着扑面而来的呛鼻粉尘。 长年不见光日的地房里,砖墙四壁晕满了墨团一样的褐绿霉斑,墙根儿堆着许多细碎的土碗片,入鼻一股药苦与粪汗湿臭混杂的气味,难闻得很。 一个半大的丫头衣衫褴褛地蜷在耗子洞旁,紧紧捂着胳膊上已溃烂的、触目惊心的肉疤和毒疮,似乎这样能略微减少痛感。 她青紫的唇片张张合合,虚弱地哼着自己那早死的娘唱过的歌谣: “天黑黑,要落雨,阿公仔举锄要掘芋头……” 虽然在药力作用下,她的五感已经非常迟钝了,但这开门的巨大动响实在难以忽略。这几月来,只要门一开,准是那家丁又端一碗稠乎乎的黑药汁来灌她,稍有反抗,他能活活把她的下巴捏脱臼了,脸也被他扇得高高肿起,几天都难消下去。 她熟悉他的脚步声,每当她听见那声音由远及近,全身就会下意识地痉挛起来。今日也是如此,不过她实在太虚弱了,睁开眼的力气都不剩,只哼哼啊啊地呓着:“我好疼……好疼啊……” “大过节的,老子看见你那张死人相就晦气得不行……喝!”家丁把药碗一掷,在女孩身上重重地踹了一脚。 女孩突然挨了这一脚,猛地爬起,强忍着疼痛,惊恐地捧起药碗大口大口地灌下,呛咳着回话:“喝完了……喝完了,别揍我……” 家丁嫌恶地看着她嘴角的药渍滑进脏污不堪的衣襟,一把夺过碗,啐了一声“恶心的杂种羔子”,又重重地甩上门,咔哒落锁。 女孩倚着墙角,略松了一口气,那些侮辱早就不能在她心中搅起一丝波澜,没挨打就是福气。 她紧紧地阖着眼,不知过了多久,药效上来了。 “今天的药好像更烈了……” 她觉得自己喝下的不是药,而是一丛龇着毒牙的蛇,破开肠腹,凶狠地啃咬着她的脏器,疼得她直打滚。 她再也捱不住,呜呜啊啊地落下泪来:“我好疼……爹……为什么要卖阿绣来这儿受苦啊……” 阿绣是几月前被卖进府的。主人家姓裴,是此间有名的朱门绣户。这裴家上下最宝贝的二公子裴瑛一年前突然患上怪病,失了神智,上到太医国手、下到游方郎中,都请来瞧了个遍,但都不见半分起色。 本来死生有命不可强求,奈何老爷夫人都太偏疼这娇子,硬是拽着他的小命不肯让小鬼轻易索了去,为治他的病做了一件极丧良心的事——四处募集药人。 所谓药人,就是要以身试医官们开出的药方的人。医官观察药人用药后的身体反应,才好斟酌药方、药量。在医官眼里,这些药人甚至算不上是人,只算一块实验用的活肉,会哭会叫会喊疼的活肉。 只因那位裴公子身体羸弱,经不起折腾,就有尸体能堆满整整十只大缸的药人们要替他受苦。 这些药人大都家中贫贱,又饥又寒的苦日子还没熬过头,就被父母卖给人伢子换几两碎银了,阿绣亦是其中之一。 那天,爹夺了她手里的草蛐蛐,拭净了她颊上的污泥,特地给她换了一身齐整干净的行头,还买了从前她眼睛都馋得发直了爹也不舍得掏荷包的糖人。 原来是住村东头的阿婶来家里了,阿婶把银子拍在桌上,挺着胸脯向他爹承诺:“孩子叫我领去,你放心,保管给她谋个好去路,你也好专心养你那对小幺儿。”她皱巴巴的脸笑得像朵花。 爹红着眼圈并不言语,只轻轻点头。阿绣歪着头,含糊地咬着糖人:“爹,你要婶子带我上哪玩去?”爹沉默地摸了下她的头,转过身去。 阿婶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嗨哟,就跟我走吧阿绣,去吃香喝辣,过好日子,见大世面!” 也许是太雀跃,她看不见爹在身后红着眼叹息,摸着那副停在屋中央的全是缝子的薄板棺材——娘刚生产完就躺进了里面;看不见家中已无斗米储,可爹怀里还抱着一双哭着要奶吃的弟弟。 她只能看见把她领去裴家的阿婶笑着点数钱银,嘴都合不拢了。 然后阿绣就被她推进了裴府那扇好气派的门,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个跟头。好像是那门张开嘴,迫不及待地把她吃了进去。 从那一刻开始,她的人生没有爹娘,没有自由,甚至没有光线。只有一碗又一碗,烫麻了舌苔也永远也喝不尽的药汁。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反抗,曾经打翻药碗拒喝,甚至搡开大她两个半的家丁跑出去,边哭边吵着要爹娘。结果就是被一群满臂腱子肉的男人们围着狠揍了一顿,五天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那之后,她不再逃了,记着自己做药人的本分,恭顺地喝下百种千种草药汁,为那位裴少爷试药性的弱烈。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命就该这么贱,而那位裴公子的命竟如此金贵? 不过,痛苦也就到这里了吧。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条可怜的贱命正在从瞳孔、指隙里一点一滴地流逝。眼皮已经重到撑不开了,她匍匐在耗子洞旁喃喃道:“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她比谁都想活着,但不是如今天这般,猪狗一样地活着。她想要自由,想要爹娘,想和家人过最平淡的日子。可是从没谁听她讲话,她就值那一个银锭。银锭被爹拿去换了粮,养活嗷嗷待哺的一双弟弟。 这辈子身出田舍之家,一生慑于饥寒,朝齑暮盐,到头来落得如此凄凉境地。如果她也和裴家公子一样,出身富埒王侯,是否就可以活得幸福无忧,万事遂心…… 她凄然地牵动唇角,僵白的手臂缓缓垂下。 她想起娘还未死时,围着厨灶给她和爹蒸的糕。那个时候娘的衣裙还没有被孕肚撑起,家中虽清贫,却也自得其乐。娘呢纺布弄炊,爹则牵着耕牛下地。而她就挎着一只小竹筐给爹送水送糕。 那时的她戴着娘给缝的一顶小帽儿,土靛染出的蓝布,上面绣着小小的白花。走在山路上,晒着太阳,在田埂边上折一把狗尾巴草玩,还掀开遮糕的布偷偷尝两块。 只是那实在太久远了,她怎么想都想不起娘的脸,也想不起那蒸糕的味道是淡还是甜了。 十三岁的阿绣在为裴二公子试药的三个月后病死了,被两张草席裹到乱葬岗。可另一个愁容满面的爹又牵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孩敲开了裴府的门,很快补上了阿绣的缺,没有人还记得她。 ***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黑暗,无边际的黑暗像冰冷又厚重的绸被紧紧裹着阿绣,闷得她快要五脏俱碎。 阿绣有些惊奇:“五脏俱碎?原来……人死了也会疼的么?” “所以,你认为你真的死了,已消散于人世了么?” 黑暗中响起的这道声音非常轻弱,听起来却犹如泉水击石,温和空灵,异常悦耳。 阿绣大惊,却怎么也无法睁开眼,“你……你是谁?是黑白无常还是阎罗王?” 那人咳嗽 2. 还魂 《我魂穿的小公子是修仙文男主》全本免费阅读 裴瑛这才回过神来,因紧张而有些支支吾吾的:“啊……我……你是?” 裴樽月歪着头,闻言琉璃一样漂亮的眼睛顿时蒙上了水汽,眼尾泛红:“我是?” “二哥哥,你不记得我了?我不要二哥哥忘记我……”说话间他已带了哭腔。 裴瑛看着他漂亮的小模样,突然想到了前生曾经帮邻居大哥照顾过的小妹妹。 泪珠啪嗒啪嗒砸上裴瑛的手臂,他慌忙抬手摸了摸裴樽月的头,“别,别哭啊……”裴樽月的脸倏地红了,胡乱擦擦眼泪,透过指隙悄悄看裴瑛。 “真该打嘴,哭哭啼啼地来惹你二哥伤心。” 还未见其人,裴瑛就被一阵脂香暖风熏得昏昏的。顺着声音瞧过去,才看见一个姿容姣好的女子。 裴寻雁将盛着吃食的食盒放在一旁,“想来是你瑛哥哥久病,一时糊涂了。不记事也是有的。裴樽月,你别来惹他伤神。” 裴樽月:“是,长姐。”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又怯怯地说:“我只是好久没和二哥哥说话了……他们都不让我进来,今天父亲母亲高兴,我求了他们几句才……” 裴樽月盯着裴寻雁提来的食盒,攥着衣角,明显有些局促:“我也给二哥哥带了好吃的……” 裴寻雁看着他,皱了皱眉:“你拿走吧。” 裴樽月咬了咬唇,攥紧了藏在身后还未来得及交出的点心。 他有些不甘心,闻见食盒中的药气,又腼腆地摸了摸鼻子:“长……长姐,药膳让我端给二哥哥用吧,以前我也常给我娘侍药……” 裴寻雁很是不悦,皱着眉头冷哼:“你娘……你的娘姓柳,可不姓碧,别搞错了。你下去吧。” 正妻有教养庶子之职,故而柳夫人才是裴樽月的正经“娘”。 裴樽月意识到自己触了她的忌,连忙住口,吓得小脸都白了。 这两人之间气氛颇为尴尬,明明也是姐弟,言语间竟一点也不亲热,比外人还生分许多。 后来裴瑛问了身边伺候的丫头红绡,才知道其中缘由: 原来裴寻雁和裴瑛是裴老爷正妻柳夫人的一对嫡子女,一母同胞,而裴樽月则是庶子,为妾室碧姑娘所出。 这碧姑娘是江南人氏,生得柔婉,书画琴棋无一不擅,很得裴老爷宠爱,入府一年就有了裴樽月。偏偏她又工于心计,没少在暗里给柳夫人穿小鞋,所以柳夫人一房都对她没有好眼色,裴樽月也跟着被恨上。 后来碧姑娘染了时疫,去了。什么寝具用品一应焚毁,一点没留下,只剩了块亲骨肉裴樽月。 这裴樽月虽然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公子,命也硬,没被那场疫病给一起带走。却自此看人眼色过日子,加上柳夫人给底下人的授意,估计没少挨欺负,短了衣食用度都是常事。 一向端庄矜雅的大小姐裴寻雁都不乐意正眼瞧他,倒是裴瑛从前待他十分亲厚,兄弟之间一直关系很好。 …… 话毕,裴寻雁不再理会裴樽月,自食盒中取来一碟清淡的药膳,掖了掖裴瑛的被角,对他关切道:“瑛儿,你这病刚好转,还沾不得荤腥,饮食清淡些好,来尝尝姐姐准备的药膳。” 裴樽月已走至门边,悄悄回头看着他们,眼中倏然闪过一抹暗色,又马上恢复如常。 药膳刺鼻的药气简直闻得裴瑛头皮发麻,想起前世做药人时试药的种种,但也不好拒绝,只能强忍着恐惧伸了手。 他正欲接过碗碟,却又被裴寻雁轻轻拦下。她看着自从小疼到大的弟弟,嗓音无比温柔:“姐姐来喂你就是,你好好坐着,不要动。” 裴瑛呆呆地吞咽着,突然很想流泪。 上辈子,那些馊馒头和剩汤他吃了个够,吃得再也不愿见到。多久,多久没有吃上一口家人喂来的热饭了?哪怕只是一碗药膳,他也吞咽得很认真。 裴寻雁眼看着药膳见了底,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果然是饿了,你先睡下养养精神。药膳没滋味,姐姐后面再带些可口的来瞧你。” 裴瑛:“姐姐。” 裴寻雁略愣一下,又笑着应他:“嗯?” 裴瑛:“你……你对我很好,谢谢你。” 裴寻雁:“笨伢儿,这话可就生分了。从小到大,你不知闹了多少回病,哪回不是我赶着照顾?” “你呀,真要谢我,就快点好起来吧,不要再病了。”她的眼睛倏地红了,侧过脸去拭泪。 一阵酸意涌上鼻头,裴瑛埋在她怀里,却也不敢大哭,轻轻啜泣起来。裴寻雁则爱怜地拍着他的背。 姐弟之间半晌无言,就只是这样静静地靠着。血脉相连的亲情就像一簇火,烧得他觉得四肢百骸都是温暖的。 这种感觉,他在娘亲去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地房里只有疫病和老鼠,万幸老鼠也有温度,他们还可相偎取暖…… 裴寻雁走后不久,裴樽月又欢快地蹬着小腿跑回来了,献宝似地捧上一包酥点。用油纸包着,模样做得很笨拙,可是过手竟还很温热。 裴樽月见裴瑛盯着酥点看,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手脚笨,不好看,但厨房里的阿姐夸我做得好吃,我就拿过来了。” 他没有告诉裴瑛,他央了厨娘半天才借上厨房用。在等裴寻雁从裴瑛房内出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把做好的酥点紧紧捂在怀中,生怕搁凉了。 裴瑛很是动容,接过酥点一尝,入口果然香甜酥脆,笑起来:“嗯,很好吃!” 裴樽月也腼腆地笑了,轻轻捏着裴瑛的袖摆眨眼。裴瑛看着他这副讨喜的小模样,想起裴樽月在裴寻雁面前的紧张与局促,轻声问道:“你很怕长姐?” 裴樽月眼圈红了:“怕。长姐从小就对我很凶。”说完,他又讷讷地补了一句,“娘也是。” 裴瑛下意识地宽解他,“定有什么误会……她们不是……” 这话一说出口,裴瑛突然觉得心情有些复杂,自己现在是“裴瑛”了,才享着她们的温柔和照顾,可是前生募集药人的,不也是……他偏头咳了一声。 裴樽月捏着他袖摆的手也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抬起头勉强地笑笑,“嗯,二哥哥,再吃几块吧。”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话,见天色不早了,裴樽月才慢吞吞地起身,一下又一下地扒着床帘上的珠串,很是不舍。 裴樽月粉雕玉琢的小脸儿涨得通红,终于下定决心般:“我……我也会再来瞧二哥哥的!” 裴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内心颇为触动。他木然地摩挲着缎面柔软的衾被,极小声地对自己说:“裴瑛,我真的很羡慕你。” 疼爱有加的双亲、友善和乐的姊妹兄弟、富裕殷实的家境……都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奢想半分的。 他捏着填满软絮的锦枕,垂眼喃喃道:“即使是梦一场,也让我做长些吧。” *** 他现在用着裴瑛的这具身体,虽享受着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却也时刻忐忑,生怕哪句话说错,教人发现什么端倪。 所以晌午后,就以“脑子昏沉不记事了”为由,找婢女红绡问清楚了府内上下的情况。 裴家只裴瑛一个嫡子,可谓是含金衔玉出生的贵子,只是他十四岁时突发高热,之后身体一直很差,饭药混着吃。一年前生了那场怪病后更是雪上加霜,一卧不起了。 裴瑛为人亲善温柔,对谁都温言细语,从不摆少爷架子。不光是父母疼爱,府里的下人对他也是个个都真心尊敬,从不因他体弱多病就做事怠慢。 整理了会儿思绪,裴瑛有些好奇这具身体的模样,唤红绡取来了铜镜。 这张脸说不上是天人样貌,但胜在纯净柔和,薄唇揽秀,眉眼处笼了几分淡淡的病气与愁色,夜河一样的黑发自双肩静静泻下。 实在是瞧着很舒服的长相,叫人想起春风里纤腰剪剪的弱柳,不同俗花争艳,只在烟波外轻轻飘着。 裴瑛对镜牵动唇角,挤出了一个僵僵的笑容:“你可真好看……” 红绡走近他,说道:“公子,老爷特地吩咐做了您从前爱吃的餐食,唤您到暖房用饭。” “这暖房四壁都吩咐人新上了一层椒泥,最是温暖宜人,想来是念着您的病体受不得寒,老爷是真疼您。” “而且呀,今日府内外都是前来贺喜的宾客,可热闹了,去时可以顺路瞧瞧。” 裴瑛:“贺喜?” 红绡:“是来贺您贵体痊愈的喜,老爷大摆宴席,长棚搭了十里。不光请了亲族邻人,哪怕是不沾亲的街坊、庄子里做活的佃农,也在受邀之列。” 红绡的话无意中再次按疼了他心中那块自他作为裴瑛醒来后,就不时往外渗血的隐痛。 贫寒人家,要卖儿女来换米粮。而富贵人家一高兴,便能搭十里长棚摆宴席,极尽奢侈豪华,不知人间还有忧愁事。 裴瑛声音闷闷地对红绡说,“帮我寻个人。是住西山磨坊边的一户宋姓人家,女主人刚过世。” 宋阿绣是他前生的名字。 红绡虽疑惑,仍点头应下:“是。” 裴瑛编了一个理由,“我曾受过这家男主人的惠,将他寻来赠些田产银两。” 话说出口裴瑛自己也是一惊,他在脑海中构凑的零碎想法,居然自然而然地用那些他从未学过的文绉绉的词语表达出来了。 看来,虽然一时无法想全,也不由自身控制,但属于裴瑛的那些经年累月的谈吐学识他也一并继承了,失去的只是原身的经历记忆。 红绡赞赏地点点头:“公子重恩义。奴婢先搀您去沐浴,再去暖房用饭,后面奴婢会差可靠的人去寻的。” 红绡试好了浴桶里的水温,也把换用的干净衣物叠在桶边了,回头看见裴瑛扭扭捏捏地解衣,扑哧一笑:“公子,可是身上有什么不便?奴婢来……”说罢就要来帮他褪下略显繁缛的衣衫。 裴瑛脸羞得通红:“不……不用了,你先出去吧。” 红绡走后,裴瑛憋着个大红脸泡在热水里,闭着眼睛去摸浴帕,半点不敢乱擦拭,好容易才洗完。要适应这具少年郎的身体,显然不是凭一时之功可以做到的。 洗完后,他正打算换上干净衣物,突然发现,这身体瓷胎一样白的胸口前有一团不小的乌黑色印记,形状也生得很怪,看上去非常扎眼,也算是美玉之瑕了。 他只当是裴瑛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并没有多想。又 3. 暗室 《我魂穿的小公子是修仙文男主》全本免费阅读 一段时日的悉心调理之后,裴瑛的身体渐渐好转了,虽还是多喘多咳的,不过,总归是不用再被拘在暖炉边或床帐上。 之前托给红绡的事,三五日后她也来回禀了。派人寻访多日,也只找到了一间现已无人居住的破屋,邻里都不知宋家人的去向,可能早已迁了家去。 裴瑛亲自乘车去看过一遭,果然如她所言。 铜门环已经锈成了两块锈铁片,裴瑛小心地避着台阶上滑脚的青苔,去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他对着只余破瓢烂碗的空屋沉默了很久,叹息着离去。 他向裴老爷和柳夫人开了口,将那个之前虐待他的粗蛮凶恶的家丁赶出去,原预备着的其他药人都遣散,年纪小点的,就送去慈幼坊;其余的,回家与否任凭自愿。 不过,又有多少人还愿意回到卖掉自己的爹娘身边? 裴瑛都给每个人都包了盘缠。看着那些黑瘦的、衣衫褴褛的孩子们三三五五地离去时,忍不住红了眼。 毕竟上辈子,他眼睛都哭烂了也没有谁发发善心,放他出去。 *** 近来,裴瑛时常和自己的西席顾老先生学习典籍义理。他虽继承了裴瑛的学识修养,可毕竟不是真属于他的东西,难以自如地使用。 裴家上到父母,下至仆役,不知多少双眼睛时刻盯着他,富贵宝宝可没这么好当。为免旁人生疑,他只能多费些功夫。 “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呐。” 裴瑛咬着笔杆直摇头,呆呆地望天。 顾老先生敲了一下戒尺,山羊胡子跟着抖了抖:“公子,听学可要专心。今日授的书是《三州风物志》。” 裴瑛借着原主的学识,隐约记得这是本介绍本朝历史的书。 顾老先生从书序开始讲起:“上古时期,鬼烈横行,人间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裴瑛疑惑地歪着头:“鬼烈?” “阴怨戾气极重的恶鬼大妖,是为鬼烈。它们自妖鬼界纠集而出,为祸人间。后来,神界仙乡的仙人们不忍人间遭难,入世与鬼烈一战。” 顾老先生抿了口手边的温茶,“那一战相当惨烈,仙人们也被屠戮得不剩几名了,最后一位大神瑶姬来到我们汝州,留下无数修仙典籍与法器,遗福万代。” 裴瑛问道:“那那些鬼烈呢?” “当然是遁回妖鬼界,不敢再越雷池。神鬼一战数百年后,人间生长起各方势力,他们划地而治,分为汝州、临州、仙州三州,三州之间彼此封闭隔绝。 这三州的山川风物、民风习俗俱不相同,不过,每一州中都有佃农商贾一类的平民,也有御剑而飞的修士,平民掌物资营生,修士抵御妖鬼庇护一方,二者各司其职。 有仙缘的问道求仙,没仙缘的则生活于市井之中。可修仙何其难也,有仙缘的修士自古凤毛麟角,多的是咱们这种庸碌一生的平民……”顾老先生感叹了一句。 “又过了数百年,汝州左氏作为后起之秀,推翻了汝州前朝王族秦氏的统治,并一统临州、仙州,三州合为一国,汝州也就此成为三州的王权中心。 汝州的京郡内筑有宫城一座,名为‘梧桐轻’,是天子居所,真正意义上的皇宫,司掌人间政事。 这‘梧桐轻’宫背后就是问渊山,那里可是有着三州公认的修仙第一门派——上宫,奉瑶姬大神为仙祖,上宫掌握她留下的大部分资源,吸引了许多天资卓越的仙才,日益发展壮大。 因为问渊仙山上的宗门修士大多也是左氏的嫡系子孙,辈辈都出修为极高的修士,人界政权与道界仙权都在其手中,左氏一族的地位如今已无人可撼。 汝州左氏一族之下便是裴氏、柳氏、卫氏、阮氏、傅氏五个大族。裴、柳氏都是商绅高门,卫氏是武荫之家,阮、傅氏则以曾出过天才修士、代代都能往问渊山上选送资质奇佳的仙才而势盛。” 裴氏不必说,柳氏是裴瑛母亲柳夫人的母家,前几日在暖房中见到的那对兄妹则出于阮氏,这些高门显族倒真是同气连枝了。 裴瑛听得入迷,脊背都端直了:“那另外两州呢?” “临州以萧氏为主族,掌港贸商门、江南海路,财力最盛。其实都是些洋蛮子,是被我们汝州收服的,给其中最显赫的几家赐了中土名姓,比如这萧氏。 仙州则以窦氏为主族,多奇门遁甲、珍奇异草、疆外蛊事,听说史上还曾出现过以蛊毒御凶兽的秘法。” 裴瑛首次将自己狭窄的眼界从水草山花拓展到人间三州,消化了许久。 后来又苦读了近半年,他终于将先生所讲与原身学识融汇贯通了大半,此过程中,也渐渐养成了高门公子的儒雅性情,谈吐举止上皆有不小的长进。 *** 秋雨打落了最后一池夏荷,庭廊前的霜叶红了,一片萧杀气。裴府前院筑有不少园林小石、亭台楼榭,不过,任它阆苑琼楼如何气派,这几月间裴瑛已经看腻了。 今日他来了兴致,想去裴府后的一片竹林山里走走,也索性给红绡那丫头放了假。红绡本不放心,硬要跟着他伺候。 裴瑛却笑着递去一只很有些分量的钱袋到她手上,“我记得你不是此地人氏,肯定也放心不下自己爹娘的。回去看看他们,不用着急回来。” 红绡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心绪,朝他一拜,“多谢公子。” 与红绡作别后,裴瑛转身踩上石道,慢慢攀行。后山遍被绿竹,翠色如滴,时有燕雀啁啾,他置身其中,只觉心情十分愉悦,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 独自行走了好一阵子,他坐在道旁的一块大石上歇脚。耳边却传来了隐隐的滴水声,虽然微弱,他却能听得很清楚。因为他前生在黑暗里呆了太久,听感自非常人可比。 他觉得十分讶然,于是拨开密密的竹丛,向水声传来的地方寻去。一个没注意,鞋袜倏然湿了个透。他低下头才发现,原来竹后是一座山洞,自洞口向外静静淌着一条流水,他方才是直接踏进这水流中了。 他走进山洞,借着幽微的天光发现了石壁上的一处凹槽,看形状好像正好能放进一只手掌。 他试探性地摸上了凹槽,隐在石壁里的一道石门却突然随他这动作,打开了。 他顺着石门走进了一间暗室,一张石床正对着他。那块石板上凝结了大滩血迹,看上去时日已久,呈暗褐色。 裴瑛大骇,又被这暗室里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这石壁上好像有字……” 他凑近瞧,暗室的石壁上刻着大段奇怪的字形,却仿佛被人有意用刀锉磨去了不少。 他虽极力辨读余下的字,却也认得十分吃力,除了一句“谨拜神主瑶姬,只待……引我族再入人间”之外,后面的字迹他都看不清了。 裴瑛疑惑地思考着这句话,“瑶姬……就是那位神鬼一战后仅剩的大神吧,‘我族’又是个什么说法?” 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围着暗室又转了一圈,只发现了满室摇缀的蛛网与散布在地上的几块被血洇透的绿色碎布。 这时,裴瑛脑中突然传来蜂鸣巨响,他捂着头蹲下。 他在脑海中先看见了一只极纤细的手,攥着刀,用力划破腕口,登时血流如注。后又看见了一对形影模糊的男女,他们本紧拥着,好像互诉衷肠,女子的手却突然化作猛兽的利爪,穿透了男子的胸膛…… 头越来越疼,太多零碎又诡异的画面疯了似的在他脑中翻涌。不知怎的,在这间暗室里停留的时间越久,他的心就越来越不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呼吸都很艰难。 裴瑛这具身体在本能性地抗拒这个地方! 他只得跌跌撞撞地退了出来,失了魂儿似的跑下山,山风吹得他通体发寒。 这夜他做了场噩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做药人时一直呆到了死的阴冷的地房,他靠着墙角而坐,向坚硬冰冷的砖石寻找可怜的安全感,一抬头就看见家丁端来的药碗里翻着噗噗响的白沫。 对药汤如附骨之疽般的恐惧瞬间把他包裹吞没,想要叫喊却发不出一点声响。 那个“家丁”却桀桀地开口了,只是声音全然不似他所熟悉的那般,“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抹去你的记忆,也是很费我的心神的。” 接着,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话是这么讲,你把他的记忆一抹,让他怎么记住你的警告?” 裴瑛面前的“家丁”分明是一个人,却两人交替似地和自己对话,看上去十分悚然。 “噢,吓着你了?我出来就是。” 话音刚落,裴瑛就看见,另一个绿衫少年自家丁的身体中移形出来。 裴瑛怔怔地朝他看去,却瞬间 4. 入宫 《我魂穿的小公子是修仙文男主》全本免费阅读 转眼间,已过了一年。这一年里,裴瑛给爹娘斟茶端糕,和姊弟一起坐在粉墙廊檐下听雨,姐姐吟诗绘荷,弟弟挤在他怀里午睡。 他觉得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幸福地过下去最好,可惜他这顶来的裴家贵公子的名头,是不允许他平凡的。 这日他替娘到书房给爹送鸡汤,却看见爹捧着一道明黄色的诏令叹息,“我可怜的瑛儿……病刚好就要去那龙潭虎穴里走一遭。” 裴瑛愣住了,把鸡汤搁在几案上,“爹,您何出此言呢?” “两月后便是由皇族左氏设办的三年一度的储英大选,原本我们这样的商绅人家,只需要掏银子去表表心意就是,原不必送子女后人去的,只是……”裴老爷吁叹了一声。 “不知为何左氏突然变了主意,除了惯例的阮、傅两族外,特令裴、柳、卫三族,以及下面的小族,只要排得上名号,都要送子女去修习。 说是昭显对我们这些世家的浩荡皇恩,要替我们栽养子代。恐怕实则是左氏对我们生了忌惮之心,要捆了各家继承人进宫作质,敲打我们一番,叫我们本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啊。我裴家靠前人的代代传累才有了今日,没想到左氏已看不过眼了。” 明眼人都知道,储英大选对裴、卫、柳这些毫无仙缘相传的平民世家来说不过是假恩典。 左氏素来霸道,权术杀人防不胜防。即使真的有幸走上了修仙之路,因走火入魔陨落的人比星子还多。 “瑛儿,你姐姐马上要出嫁了,弟弟又太小。以前你病重时尚有理由可推脱,现在身体见好了,是怎样也推脱不得了。”裴老爷愁容满面,紧握着裴瑛的手。 裴瑛也很有些伤怀,“爹……你不要为难,我明白,只是,先别告诉娘和长姐,至少等我已入了宫再知会她们。” 裴老爷拍着他的手,两滴黄泪落上他的手背,“你从来都是懂事的,也不怪爹娘偏疼你些。” 如果可以,这个事他是不想懂的,但他明白,爹娘都老了,斗不过了。 起初他虽对他们募集药人之事满腹怨怼,但这一年的朝夕相处以来,他已经全然把他们敬为骨血至亲,哪怕只是为了报答裴瑛的这具身体,他也得让他们安度晚年。 至于不告诉长姐和娘,一是长姐新婚在即,让她知道了,两人必是又哭嗒嗒地拽扯,不好看;二是自年节过后娘的身体就一直不好,这样的消息要真让她听去,可算是塌了天了。 倒是裴樽月黏他黏得更紧了,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消息。一天少说往裴瑛这里跑七八趟,恨不得变株萝卜长在他房里。 好在除了家人,他还有可以倾诉烦恼忧思的人选。后面几天,裴瑛就特地差人去请阮家的兄妹俩外出游玩。 阮嫣然如旧恣意骄扬,“瑛哥哥,我们上哪玩去?爹爹好不容易放人,今天可得玩个尽兴!我大哥听说是你的邀约,连剑都没顾上练了,收拾了一上午的行头呢。” “只知道练剑的木头脑袋也开花咯……哎呦,疼,大哥,你轻点儿!”她那张牙舞爪的小模样被阮惜弱弹来的一个暴栗止住了。 “满嘴胡话的疯丫头,非得把你捆起来打嘴,你才能学几分别家女子的安静娴稳了。”阮惜弱无奈道。 “呸呸呸!想把我变成吃饭要讲究怎么端碗筷,走路要讲究头上的钗环不能晃的贵家小姐,这样拘着活一辈子,活不出自己,还不如不曾来过呢。” “不说那些了,今日天光晴好,我们去骑马怎么样,听说城郊的马场得了几匹好马,我早就想去试试了!”阮嫣然一双猫儿似的眼睛流溢着光彩。 阮惜弱却先看向裴瑛,“你的身体可吃得消?不要勉强,这丫头本就疯,撒起野来更是拉都拉不住。” 裴瑛回以一笑,“已经好全了,只是下雨起风时爱咳,不能扫了嫣然丫头的兴啊。” 阮惜弱略迟怔地看着他的笑容,嗓音带有少年变声期独有的沙哑,“好,要是乏了只管叫我就是。” 马工牵来了三匹马,阮嫣然直接翻身上马腾跃出去,回头向他们招手。 阮嫣然笑得极明媚,“快来追我呀,笨蛋大哥!笨蛋瑛哥哥!” 阮惜弱无奈地摇摇头,转头对裴瑛说“这马瞧着驯顺些,你骑吧,我在前面带着你。” 裴瑛自他手中接过缰绳,拍了拍马儿的鬃背。他奇怪地发现,明明是头次骑马,竟然颇能上手。 也是,儒家六艺中的骑射本就是这些贵少爷的必修啊,说不上娴熟精通,但他借着原主的肌肉记忆竟也能表现得不错。 阮惜弱则一个矫健上步骑上马背,娴熟地驭起那匹有些躁烈的马,很快行至裴瑛的前方引路。 他回头看裴瑛,扬眉一笑,阳光透过枝缝恰好落满了他的衣裳,树影也衬着他的俊逸脸廓。 此时的天光和山色都好像只为他秀似的,晃得裴瑛心神一颤。 三人起初是策马奔腾,后来索性悠悠地放马过天街,并辔而行,言笑晏晏。风采不知羡煞了多少俗人眼。 阮嫣然那丫头半途却突然闷闷不乐,一句话不说,走在前面。 “这又是怎么了?”裴瑛问道。 “大哥两月后就要去梧桐轻参加什么储英大选了,他一走,谁同我消遣玩笑?老头子肯定死命逼着我读书绣花,愁都愁死我了。”阮嫣然嘟嘟囔囔地回答。 裴瑛出来时走得急,衣衫厚薄穿得不合适,在渐寒凉的风中身形略抖,“储英大选?那惜弱也……” 裴瑛自背后给他披上自己的大氅,手法娴熟得倒像做过多回般,“嗯,桐轻宫每逢十年就要从阮、傅两个以仙才发迹的家族里擢选后代,今年我爹的意思是送我去。” “进宫修习一段时间,若资质可留,再送上问渊山。我爹说,若果真当选,就算是没有玷污先祖遗风,光耀门楣了。” 裴瑛看着比自己略略高出一截的阮惜弱,“本以为孤路难行,没想到还有你作陪。” 阮惜弱淡淡地笑了,下意识伸出手想揉揉裴瑛的头,却又收了回去,没有动作。 一旁的阮嫣然到底年纪小精神差些,一日纵马下来,已是困得昏昏睡去了。 马上的几人踱过繁华的街市,绕着外京逛了几圈才在阮府门前悠悠作别。 阮惜弱怀里抱着睡熟的阮嫣然,“随我去府里小坐,等把这丫头安置好了,我送送你。” 裴瑛坐在马上笑着摆摆手,风吹袂动,整个人笼在夕阳暖黄的光辉里,“也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费事送我。你回去就是,我记得来路。” 阮惜弱倒像是被勾起了一些陈年往事,看向他的目光不觉柔和,“好。” *** 转眼到了裴寻雁出嫁前日,裴瑛和她说体己话说到灯油都添了好几回。他离开裴寻雁的庭院后,刚回到自己房前,就发现裴樽月正缩着身子坐在石阶上等他,鼻尖冻得通红。 裴瑛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伸手去拽他,发现他冷得和尊小冰人似的,拉着都冻手,“你要找我,只管去长姐房中叫就是,在这里冻出病了,我走了谁管你?” 裴樽月急忙起身,声音软得可以拧出水来,“……我,我舍不得你。” “二哥哥别气,长姐不待见我,她成亲的好日子要到了,我去恐怕只会白白坏了她的心情,所以才……” 裴樽月又眼神阴晦地盯着自己的手,像是下定了决心,“你别怕,两年,最多再有两年,我一定接你回家。” 裴瑛把小小的他搂进怀里,自重生后第一次对着旁人放声大哭。 本来他自尊心强得要命,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展露出脆弱与无助的一面,但在此刻,苦心经营的坚强都溃于一夕了。 裴樽月那么瘦,也爱哭,眼里蓄着哭不完的泪一样,甚至还没有他高,却一次又一次地说要保护他,要做他的靠山。 裴樽月细瘦的手臂格外紧实地回搂住裴瑛,借着夜色仰头看漫天的飞雪,眼里倒映着无数纷扬翻动的白絮,“其实……”这句话说得太轻,被风吹散了。 裴瑛:“嗯?” 裴樽月却又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没什么……二哥哥,我还想再吃一回栗子糕。” 裴瑛的思绪随这句话飘了很远。那是他刚穿进这具身体后的几天,一直念着那日裴樽月给他送来的酥点,决定也给他做点什么送过去,那孩子太瘦了。 “我记得红绡说厨房是在这边……” 他在厨房捣鼓了大半个下午,鼻头碰了粉还不自知,“呼,总算做成了,我得赶紧端去勾勾他的馋虫。” “这小子就是不爱吃饭,才瘦得像把竿子……”他自言自语着。 “咦……二哥哥可是在说我的坏话么?” 后背突然被裴樽月拍了一下,虽然力道不大,却吓得裴瑛险些摔了盘子。情急之中,他把小食紧紧地护在怀里,却一个趔趄向灶台栽去。 裴樽月见他要摔,也是一惊,忙伸臂一扶,“二哥哥当心!” 裴瑛好容易站稳,佯怒道:“原来是你这白眼狼小贼人要害我性命,枉我还给你……” 裴樽月笑着朝他手中看去,“二哥哥别恼,恕了小贼人的过吧,让我看看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裴瑛看着他细嚼慢咽,像慢条斯理地进食的小猫,笑着发问:“这栗子糕如 5. 遗恨 《我魂穿的小公子是修仙文男主》全本免费阅读 秦镜永远也忘不掉秦氏全族俱被左氏屠戮的那日。 父皇与母后自刎之前,密令身边的仆从护送她和六岁的幼弟外逃出宫,不料却被仆从出卖,中途被截。 幼弟被那群阉狗当场掐成一具颈间青紫的小尸体,而她,因貌美而被新入主梧桐轻的帝王左邈囚禁宠幸,留下一条性命。 一闭上眼,她就会想起因为自己反抗左邈而被烙铁烫得血肉模糊的喉口。后来左邈冷冷地踹开她,把她丢给阉狗们戏耍玩弄。 她一路膝行着到那群太监脚边,求他们杀了自己,给自己个痛快,却求死不能。等他们玩腻烦了,又把她卖入教坊司做了贵娼。 “亡了族的公主,就是连狗都不如。”他们嗤道。 所以她不再求饶或求死了,而是凭这张绝艳的皮相坐上赌桌,傍上了左邈的长子——大皇子左珩,终于谋了个教坊司坊主的地位。 除了歌舞筵席,也兼掌宫中礼教事宜,地位虽说不上多高,至少不会再被谁随意欺侮。 秦镜这日睁眼时,天还未明,糊在窗上的纸都被早露的寒气打湿了。 莲娘:“汝州各世家选送的子女都已在宿光阁里候着,您该过去瞧瞧了。” 莲娘提着灯,关节以诡异的曲度叩响房门,精致的脸上没有一点情绪波动,连语速和咬字都仿佛经过精心测算,“以及,大皇子今夜要您侍寝。” 秦镜闻言,指甲都掐进了掌心,刮出一道白痕。 而后,她独自静坐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宿光阁。 玉阶彤庭,雕梁画柱。汝州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俱是宝饰绣衣,映得阁中一片华光明彩。 他们大多和熟识的人拢靠在一起,都不满地嘟囔着宫内的晨起安排。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宫里头给的下马威呢。 阮嫣然直扒拉着裴瑛,往他肩上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真是要困死人了,怕这宫里的鸡都起得没这么早。” 阮惜弱:“既然这么怕起早床,怎么还硬缠磨着爹说要和我一起来梧桐轻?” 阮嫣然鼓起了腮帮,“哼,你和瑛哥哥都来这儿快活,把我留在家里读书绣花,我才不答应!” 裴瑛笑了,敲了敲她的头,“怎么总跟你大哥抬杠?” 阮嫣然看着裴瑛,朦胧的困意瞬间消了大半,脸突然红了,低下头,仓鼠似地搓着手掌,“瑛哥哥,你……你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比我这便宜大哥强多了。” 裴瑛突然被点名,下意识地朝那位“便宜大哥”看去。 阮惜弱牵唇笑了,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阮嫣然的话。 裴瑛捏了捏阮嫣然的脸颊,“浑丫头,净爱拿你瑛哥哥开玩笑,既然这么喜欢我,以后给我裴家做夫人如何?” 阮嫣然的脸倏然红透了,难得支支吾吾起来,“我……这……瑛哥哥的话,也不是不行。” 一旁的阮惜弱却敛了笑意,淡淡地说道,“不行。” 阮嫣然顿时怒目圆睁,“怎么不行!”她叉起腰,又马上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你又要和我抢是不是?阮惜弱,你小人之心昭也!”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了一声女子的轻笑,即使没有言语,光是听这黄莺啼啭般的笑声就让人骨头都酥了。 傅虞:“嫣然丫头,怎么每次见你都吵吵闹闹的。” 阮嫣然看向来人,惊喜地扬起嘴角,“呀,是虞姐姐!” 她又看了看傅虞身后,发现没有人跟着,有些疑惑,“咦……虞姐姐,怎么不见你家的弟弟傅苹?” 傅虞脸色一僵,随后恢复如常,语气淡淡的,“他病了。” 裴瑛和傅虞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 傅虞轻轻摇扇,举手投足间一派娴静气质,“这位公子我瞧着眼生,可是裴家的二公子?” 裴瑛回以一笑,“正是。” 阮嫣然:“瑛哥哥和我们兄妹是自幼一道长大的,父辈也是世交。” 傅虞若有所思,柔柔一笑,“原来如此,你们看上去就感情很好。” 阮嫣然得意地叉起腰,“那是,这世上不会再有比我们三人更好的了。不过,虞姐姐在此应该也没有更熟识的人了,往后就和我们一道吧,如何?” 傅虞脸上的笑容滴水不漏,点点头,“好。” 裴瑛侧首,打量了周遭一圈,有两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是站在他左前方的男子,先前唱名时,裴瑛依稀听见了他是柳家的公子。 他一袭桃衫,面胜冠玉,发间还簪了花。眼下饰着一瓣粉花,却半点不显阴柔怪气,倒更著风流。他只半睁醉眼,慵慵地站在人群里。 如果说裴瑛被这位柳公子吸引是因为他格外出尘的形貌,那么裴瑛被右前方的那位吸引则是因为……年纪。 那是位小少年。看上去和裴瑛的幼弟裴樽月差不多大,却格外老成地站在那里拨弄自己的玉扳指,眼里没有半分不满和惊慌。 他身量不高,像栽在璎圈宝饰的华服里一棵小冷松,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矜雅贵气。不过,那张稚气柔和的脸和这样的气度搭起来,实在违和。 裴瑛记得,储英大选对年龄是有严格限制的,最小也要满十四,如阮嫣然。而他和阮惜弱都恰是十七岁,今年的生辰都还没过,就被送进梧桐轻来了。 可这个看上去至多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阮惜弱倒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似的,轻声解释,“那是卫家的,卫萦怀,汝州有名的奇人。” “奇就奇在,他白天是稚子小童的模样,一入夜又是青年男子的脸相和身形,虽现在看他模样小,实则已和你我同岁。” 裴瑛奇道,“从前只在话本折子里见过,居然真有这样的奇人。” 阮惜弱看着他亮起的双眼,笑了,“这里可是汝州。” 是的,汝州,最后的大神瑶姬留下过法器仙籍的地方,在这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卫萦怀明显察觉到了到他们的视线,淡淡地扫了他们俩一眼。 “什么世家的公子小姐,说出去真笑死人了,吵吵嚷嚷,不知礼数。这里可是梧桐轻宫,不是你们那小门户旁边骑驴闲逛的市井。” 一道极尽尖酸刻薄的声音清晰地响起,自满阁的吵嚷中撕拉出一道口子。众人先是被吓得一静,反应过来后皆是怒目朝那人看去。 左燕走到阁中高台上,无比傲慢地睨视着众人。 “把血记露出来查验,快点,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还要去回大皇子。" 左燕身后跟着许多佩刀的鸾卫,他们粗蛮地拽过众人的手就掀袖子 6. 玄机 《我魂穿的小公子是修仙文男主》全本免费阅读 阮惜弱看着莲娘,略略思索后说道,“是传话傀儡。” “是设计给那些身患哑疾、口不能言的人用的,绝对服从于所有者的调配。往日我也在别处见过,不过这一个制作的精良程度,远非那些可比。” 裴瑛甚至没顾上听阮惜弱的话,看着莲娘身后的秦镜,“她……” 本来这阁中姿容出尘的世家女子不少,阮嫣然明丽娇俏,傅虞娴庄如兰……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但是当裴瑛第一眼看到莲娘身后的秦镜的时候,愣是被她美到失语了。 她薄唇柔润,眸若烟波水,蓄着许多隔世的哀愁,又攒青黛而聚为眉,一颦一蹙间,都仿佛玉雕菩萨般,慈悲又冰冷。 阮惜弱见裴瑛看秦镜看得入了神,没有听他讲话,脸色冷了好几分,探手覆上裴瑛的肩头。 阮惜弱只淡淡扫了秦镜一眼,倒没什么反应,只认真地看向裴瑛,“好看?” 裴瑛愣了好一晌,“好看。” 阮惜弱:“……” 左燕刚被噎了个半死,又不好当众发作,心中正不痛快着呢,听了这话更是气得不行,“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秦镜大坊主啊。” “我可是代大皇子殿下来的,莫非殿下的脸你也要打上一打?” 秦镜的神色没什么变化,轻轻垂眼,指尖拨动着牵丝。 莲娘僵僵开口道:“我到这儿来,正是大殿下的意思,验完血记后,还有关于修习的诸多事宜要宣讲。” “谁知燕大人验个血记还和这些哥儿姐儿闹起来了,若是您连这样的小事也办不好,我就替您代劳了,免得折了殿下的脸面。” 左燕怒气冲冲地甩袖,呼回所有的鸾卫就要走,走前不忘轻蔑地看向秦镜,“秦坊主这么卖力,我可得向殿下好好回禀,记你一功啊。” 秦镜笑得无比端庄,朝他福了福身。转头继续以牵丝驱动莲娘讲话,“烦请各位上前来,由我一一验过血记。” 阮嫣然笑吟吟地去挽起傅虞的袖摆,“瑛哥哥的血记是赤色的,我和大哥的血记是碧色的,看来每家的血记不同。你呢,虞姐姐,你的血记是什么颜色的呀?” 傅虞脸色骤变,急忙把袖摆拽下来,将血记藏住,“白色,没什么好看的……” 但凡稍微站得近些的人都看见了,和阮嫣然手腕上浓浓的碧色一对比,傅虞的血记颜色浅得可怜——她是傅家的庶出小姐。 傅虞看向阮嫣然的眼神突然变得非常复杂,那一瞬间,裴瑛在她眼里读到了……深深的愤怒与厌恶。 然而那些情绪不过眨眼之间,当裴瑛再次看向她,她仍然笑得娴静优雅,和阮嫣然说笑,让他一度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没有多心,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抛之脑后了。 莲娘:“验记完毕,各位可先去焚芝殿用早饭。” “宿光阁稍后给各位安排了课程,以后各位上课都在此地。” 阮嫣然马上来了精神,推着裴瑛、阮惜弱、傅虞三人就要走,“刚才骂那个什么左燕左雀的,骂得肚子都饿了,总算有好吃的啦!” 然而前脚还没出跨去呢,就被莲娘的话给拴了回来。 莲娘:“还得一提的是,男女有别,公子小姐若整日混闹在一处,难免有诸多不便,背后也受人非议。” “各位都是从世家出来的,清誉更是关乎家门脸面。所以自今日起,除了授课是全员在场以外,各位的寝食起居都要男女分开。” “公子们住珠玑所,小姐们住烟霞馆,大家可听明白了?” 众人都点了点头,这番考虑合情合理,都没什么异议。 只有阮嫣然在原地直跺脚,嘴撅得老高,“那我大费周章地混来这里。根本不合算嘛,又要念书又要起早床,还不能天天和大哥、瑛哥哥一处玩。” 傅虞捏着绢帕扇过她的额头,“哎,原来我是才是个没福的、多余的人,嫣然丫头和我玩竟还不够呀。” 阮嫣然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才不是!好姐姐,以后我只怕你腻烦了我。待会儿我们选住处,可得挨着选哦!” 阮惜弱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不许给人家添麻烦,不许干讨人嫌的事。” 阮嫣然捂着额头,“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你比娘还啰嗦。” 阮惜弱:“……” 裴瑛笑着看这对兄妹,转头忽见秦镜飞似地挥墨运笔,片刻就写满了好几张字,字迹仍娟美如工,心下惊叹不已。同时又想到,这位哑美人平日只能以指代口舌,才能写字如飞,有点不是滋味。 秦镜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却没有抬头,手中动作也不曾停下。 被牵丝绕了满身的莲娘接过她手中厚厚一沓纸开始诵读,“在梧桐轻的修习为期三年,十天课休制,即九天授课,一天休沐。考虑到有公子小姐是血亲,总不在一处难免牵挂,故每逢休沐日,开男女居所的门禁,各位可自由畅叙。” “三年后,各位若能通过问渊山的擢考,可直升上宫,潜心修道问仙。擢考有两个科目,一是仙法道术,二是经术文学。” “擢考不通过或无意修仙者,可继续留于宫中,另选朝职,为陛下效力。也可离宫还家,梧桐轻尊重各位的意愿。储英大选本就是为了给汝州栽养更多人才,望各位时刻铭感皇恩,毋作怨语。” 裴瑛听到这话,更为诧异了,本来把这里看作虎穴龙潭,可是照秦镜这样说,梧桐轻似乎真的只是在劳心劳力地替世家、替汝州培养人才,没有拐人作质的意思。 一度如履薄冰地活着、曾失去过一次性命的裴瑛,实在难以放下警惕心。费力做嫁衣,这可不是他所了解的左氏的风格,这其中,到底暗藏着什么玄机呢? 他随着人流到了焚芝殿,仍是眉头紧锁,即使食物杯盘摆了满桌,也没有动过筷子。 阮惜弱自然地伸手,抚平了他皱起的眉头,“饭菜不合胃口?” 裴瑛:“我只是在想……” 阮惜弱淡淡地笑了,推给他一碗粥,“既来之,则安之,且等等他们的招数吧。” “刚才试了手温,这粥应该不烫口了。” 裴瑛颇为动容地接过,搅着小勺子,阮惜弱这个人,总是能很轻易地看穿他心底所想。 他略吃了几口,放下碗,“这么一会儿没听见嫣然叽叽喳喳的,倒不习惯了。” “她?没准现在正胡吃海喝着呢,也就你想着她。”阮惜弱答道。 裴瑛弯起眼睛,“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你家小妹,也不多去问问人家习不习惯。” 阮惜弱也停了筷子,认真地看着他,“不如就近问一个吧,你呢,习不习惯?” 裴瑛搅着勺子慢慢地开口,“我其实很想爹娘,也想长姐和弟弟了,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阮惜弱笑了,“你啊,还是小孩儿性子。多和家人通通书信就是了。” “我爹是在接到旨令的那天就恨不得把我连人带马地扔进宫来。他一直盼着我早些成器,接过他家主的重担,他好领着我娘去游山玩水,过闲散日子去。” 裴瑛听着他的话,唇角扬起和暖的笑意,“伯父洒脱,和伯母的感情也真是好。” 阮惜弱正欲再说些什么,离他们略远的一桌突然吵吵嚷嚷地推搡起来,还摔了杯碟。 某位世家公子:“你们凭什么带走我的侍从,他若不在,我的起居交由何人打理?” 左燕抱臂冷笑一声,“凭什么?凭的就是大皇子殿下命我做各位的司教。” “各位是来进学的,不是来享清福的。若还被婢女侍从当宝贝似的伺候着,要如何自立,如何成才?” 裴瑛闻言下意识地起身,要去找红绡。说起来,这丫头和他一起进了宫门后,就被鸾卫领往别处去了,现在也没见她露面。 左燕趾高气昂地环视众人,“各位不必费事找了,奉殿下的旨意,所有的婢女侍从都送去内庭,由宫里的老嬷嬷管教,学伺候主子的规矩。各位修学期满方可领回。此前的生活起居一应事务,只能亲力亲为。” “马上就是宿光阁的课,各位可别用饭用到忘了时辰。迟到、缺课等等违纪乱纪的事一旦发生,一律宫规处置,屡教不改者,贬了身份,打发回府。” “你们可想好了,要是从梧桐轻被赶回家,就是一辈子的笑话,令尊令堂这半辈子好不容易挣来的脸面,都给输尽咯。” 他冷哼一声,带着一队鸾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