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 1. 卖身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月儿半弯,谭霜睁着眼躺在铺上,一点困意也无。 这铺是张砖砌的大通铺,上面铺了层干草,干草上只隔着薄薄一层旧麻布,人睡在上面,身上都能痒出痱子。 这还不说,五六月份的天,这铺上带上她一共躺了八个女孩儿,挨挨挤挤,热得满身的汗像水一样流。 墙角有小女孩偷偷哭泣吸鼻子声响,谭霜翻身背过去,把小腿摊开些,盼着有些凉风。 她一点都生不起去安慰的心思,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 谭霜是穿越来的。 也不知是阎王爷点错了卯,还是小鬼拉错了魂,她一觉醒来,睁眼就成了这古代山村里的一个小女婴,前尘往事还历历在目,她就不得不开始适应女婴的生活。 好在平安长大,爹娘恩爱,爹爹还是个颇通医术的村医,她吃喝不愁的长大,在六岁之前,日子还是挺美满的。 但世事就是这么坎坷,她爹在出门看诊的路上不慎踩空脚,摔进路边的泥田里,那泥田本是块烂田,底下淤泥足有两米多深,又是清早,路边没人,谭霜他爹一掉下去就没起来。 她爹死后,两房叔叔就趁着百天的热孝,急急把谭霜娘半卖半嫁出去,强占了她家的田地。 吃绝户的事向来是没人会置喙的。 谭霜娘带上女儿一路哭着嫁给了她现在的继父,哪晓得继父和继奶娘儿两个也是心肠狠的,没待一年就趁着谭霜娘下地,叫了人牙子把她给卖出去。 谭霜早知道他俩的算计,平时轻易不离她娘的,可还是叫一时疏忽,落了单,被卖上船。 乘着船在水上行了四天半,才到了允州地界,早不知回家的路怎么走了。 谭霜想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这一走,还不晓得娘该哭成什么样呢。 床铺上七个女孩儿,有跟她一块儿从风平县来的,也有半路上人牙子从其他地方收的,还有另外一间屋子,五六个女孩中掺了两三个男孩,因着男孩肯卖的人家少些,所以放在了一块管着。 谭霜在这里呆了两日,基本没怎么出这个房门。 一伙人吃住都在屋子里,只有晚上会让两个人出去倒尿桶,一屋子的女孩儿都快熬不住,整日里哭哭啼啼。 那人牙子是个老江湖,早见惯了,不会有多怜悯她们。 谭霜自告奋勇成为倒尿桶的人手之一,等提着尿桶出去,拿眼一看,四四方方的高院墙,门口还有两个壮得跟小山似的汉子守着,谭霜看一眼就死心了。 只期盼着人牙子别把她卖到什么娼阁儿暗门子里去,那才真叫生不如死。 想着想着,眼皮子慢慢耷拉起来。 到第二日,就有预定好的主顾早早来看人了。 两屋子的姑娘全部叫推出屋去,排排站在院子正中,借着天光,又有个婆子拧了帕子挨个儿来擦她们的脸,教她们的脸皮全露出来,半点藏不得假。 谭霜张脸去偷看那前来看人的女人,那女人估摸着有三四十,身后跟着两个小厮,身上穿的是反光的缎子衣裳,一只手腕上戴了金打的圈子,另一只拎着一块香帕,不住地往自己脸上擦着汗。 谭霜一边躲着目光看她,一边听那人牙子讨好地叫她何娘子,不安地搓弄着手心。 乡下呆惯了,谭霜鲜少有看过哪家这个年纪的娘子还穿得这么鲜艳,就是城里,也难得这么打扮的。 等那何娘子再走近,一个个仔细端详起女孩儿们的脸颊,专捡那颜色好的,就满意地冲人牙子点头,那人牙子顿时就笑开花来,叫人把她挑中的女孩儿单独带去一旁。 谭霜越发惊心。 再往近点走,何娘子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脂粉都瞧得清了,谭霜差点儿正正对上她的眼睛,咬咬牙急忙低下头去。 何娘子注意到她的动作,径直走过来,用手捏起她的下巴,眯着眼睛打量。 见谭霜闭着眼面如死灰的样儿,随口道了句: “这个倒是个有心眼儿的。” 人牙子忙填补道:“这个是乡下收来的,家里穷,饿得见皮不见肉的,您带回去,养个个把月,也就养起来了,姑娘年纪小,底子在这儿,养大了一样中用。” 何娘子捏着谭霜的下巴倒是有些犹疑,她倒不是娼门里的鸨妈妈,而是专替这些娼阁儿暗门子里寻摸姑娘的皮条客。 收了定金,把人带过去再贩二道,要是品相不好,别人不收不说,还砸了自己招牌。 何娘子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丫头皮肉她倒是瞧得中,在乡下且能有这等白净细腻的,是个上等的。 可颜色要说还真没有方才一眼相中那几个上乘,虽说能养养长开了,可乡下来的姑娘因着饿伤了身便成了筋骨人,吃多少也不见长肉的多了去了。 她想想便有些犹疑,真放手,又舍不得这个苗子,思虑着自己手底下也养了几个倚门招客的女儿,要是这个出不脱手,就亏着点儿留在家里,与那几个女儿一块儿接些散活儿,也是出路。 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就撒开手淡淡道:“乡下人这皮肉难得,稀罕几眼罢了,真寻摸回去,那花个三五年养出来是个不中用的,也是白费心。” 她说得不像假的,那人牙子一听就失望很多,卖给何娘子和给寻常人家,可是差着两倍价呢。 他勉强笑笑,又描补道“我这可是好货呢,娘子若不放心,我给您折些价就是了。” 何娘子打的就是这个注意,她假意踌躇,相看牲畜般地又去谭霜脸上摸摸捡捡,实则早下定心要买了。 谭霜只觉越听越心冷,那等地方进去了只教你只进不出,成天有人守你,非是被折腾到血干肉尽,难得从里头逃出来。 她是实实在在不能去那等地方的,前世的她,好歹是读了十几年书出来的学子,虽然不是那种守贞的老封建,但骨子里依然有自己的不能退让的原则。 见何娘子张口就要退步,她眼里染了几分死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 “求娘子发发慈悲吧,您买了我……定是要亏银钱的。” 何娘子正琢磨着如何跟那人牙子说和价钱,乍一听见谭霜的声音,有些讶然,眼珠子不由得转向面前这小丫头的眼睛——只见这丫头神情坚决,隐有两分淡淡的死意。 她手下的力道就一松。 这世上有那怕死求生的,就有那光脚不怕穿鞋的。 这样的丫头她就遇见过几个,跟那野雀儿似的,买回去还不过夜,就碰死在笼子里了。 着实让她吃过好几次亏。 她浮动的心思定下来,顺着原来的话继续撇撇嘴,话就毒了起来:“还能折一半去?瞧这面相就是个享不了福的,我手 2. 进府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人牙子拉个脸,连生意也不想做了,他费心捉摸了这么些货,何娘子不要,他可要比寻常亏几十两多去。 钱娘子还道:“那个老娼妇,姑娘教她买去了也是造孽,不若舍了这单子买卖,菩萨在上面还给你记着功德呢。” 人牙子扯了扯脸皮,笑得难看,只不接话,道:“娘子可选好了人,上回我听你说府上要两个烧火丫头,特去乡下给你寻摸了回来,你看看可有合心的。” 钱娘子“哎”一声应下,扯下袖子只当方才的事不存在似的,仔细去挑人。 那些个颜色打眼的,她扫一眼就放过,家里夫人是最见不得那等妖里妖气的,烧火的丫头只捡个手脚勤快不怕苦,看上去乖巧的就好。 她只叫她们抬起手掌,去看掌心的茧子。 谭霜抬起手掌时心里就颇意动,这些姑娘里只有她和另一个抬尿桶的女孩,以及一个小她一些的女孩儿是村子里买的,其余都是沿路的镇上被卖过来的。 镇上再苦,也苦不过乡下地里刨食。 她面上不显,只装作老实。果然,一番挑选过后,钱娘子就单指了她和另一个抬尿桶的女孩儿。 那另一个小丫头比她们还小些,买回去也要清瘦几斤,不划算。 不是谭霜想如此,实在是她深深明白,通了买卖的人,有时候连牲口也不如。 钱娘子选定了她之后,她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做烧火丫头,总比被卖进那种地方好得多。 钱娘子笑着向人牙子询价, “楞个小小年纪有这厚的手茧,家里爹妈压得狠,还是跟了我享福去喽,还是原先那价儿吧?” 人牙子笑眯眯道:“哟,可不巧了,今年年成好,卖儿卖女的少,这价儿就贵了,这回的,这个数。” 他比了比手指。 钱娘子脸一下就拉了下来,语气不好听, “咱俩头先说好了的生意,怎偏提了这许多,哪年不都有年成好的时候,你是怨我砸了你的生意,到这儿来使性来了。” 谭霜一听她的语气,心就提了起来,可千万别毁在价钱上。 其实也不怪钱娘子生气,她常管着采买人手的事,回回都是来这儿挑的人,哪回不是比市价要低五钱银子去。 也就是这样,她才回回都揽下这事儿,若不然,她还懒得跑这一趟。 人牙子却半分不退,笑眯眯道: “娘子莫说这等子话,我岂是气你,如今这个价,讲出去哪家不说我心善,我给您打包票,这外头的,比这儿只贵不贱,您若不信,自个儿去草头街问问是也不是。” 钱娘子当然知道外头的贵,可她吃这钱吃习惯了,心里哪能不知这是在气她搅和了他家的生意,嘟嘟囔囔又将何娘子骂了几句,这才交了银子。 谭霜大气不敢喘,眼见她交过银子,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和另一个被钱娘子买下的姑娘对视一眼,跟着钱娘子去过手续,过完手续后,又乖乖巧巧的跟着钱娘子往封府走去。 果然是允州城,一路走过很是热闹,卖汤的、唱曲儿的、耍猴儿戏的………各人做着各人的事,确是和乐一片。 纵使谭霜不敢多看,只低着头,可耐不住那声儿、景儿、味儿争闹着往耳朵里,眼睛里,鼻子里钻。 饶是她来自后世,眼前的繁华在她看来也半点不逊后世什么。 她还能抑制几分好奇,那另一个和她一起被钱娘子买走的女孩,却完完全全被吸引住了,一路惊得瞪大了眼,四处张望着。 钱娘子方还说教她们去享福,这会儿子脸色已翻了个儿,回头看见那女孩长着脖子到处瞧,呵斥到: “张望个什么!果真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到了府里,还敢这般乱看,仔细我揭你的皮!” 那女孩听得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谭霜之前与她抬尿桶的时候听她说过,她的名字唤作四丫,见她被这样吼,心里有几分同情。 便给她使了个眼色安慰,四丫却吓得头也不敢抬,谭霜看在眼里,默默低下头去。 不一多会儿,就到了地方,封府待的地段儿算顶好的,谭霜和钱娘子等人属于下人,没资格从正门出入。 钱娘子将她们从一个小角门带进去,视野受限,谭霜没有看清整座府邸的全貌,只在过角门时,正巧遇见了一个机灵活泼的小厮。 谭霜听钱娘子叫他福乐,问他去哪儿,福乐笑嘻嘻回: “今儿我舅家表侄满月办了几桌席面,我娘唤我去吃酒呢……这两个就是灶房新来的姐姐罢,日后我与你们一同待在灶房的,我叫福乐,今儿不赶巧,改日再请你们吃顿好的,接接风。” 钱娘子嘴巴一扯,“嘁”声:“甚么人也值当你卖好,不过是外头买来的乡下丫头罢了。” 这话一出,福乐脸上浮现一阵尴尬,谭霜和四丫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过一会儿,谭霜缓过来打圆场道: “多谢福乐小哥哥好心,你手上有事儿不好耽误,且去忙罢,不用搭理我们。” “啊对,对,那我就忙去了啊。”他挠挠耳朵,转身从角门出去。 钱娘子斜眼看她,嘟囔道:“倒是个会招人的。” 谭霜只当没听见,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钱娘子道,“跟着来。” 一扭身走了。 谭霜和四丫亦步亦趋跟上去,到了灶房,钱娘子快速将她们俩的分工说了一遍,一人抱柴添水干些钱娘子吩咐的杂活儿,一人就待在灶旁烧火。 谭霜好巧不巧就被钱娘子分去烧火,这可不是个简单活儿,现在正是天热的时候,人光是站在日头底下,都会晒晕,何况坐在明晃晃的灶火旁。 多待个几天怕是要中暑气。 谭霜不敢多说什么,不知这封府是怎么行事的,现在钱娘子应该就是她的直属管事,要是干不好,不知道会不会被她卖出去。 稍稍熟悉了环境,钱娘子便让四丫去抱柴,叫谭霜去灶下给她烧火,也不知是要做些什么。 谭霜做惯了活,生个火烧个柴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很快就把火烧起来。 钱娘子几下将灶上的一口大铁锅刷干净,叫四丫往里面加水烧开,自己去翻出来些蒜头,丢给谭霜叫她剥皮。 钱娘子吩咐什么,谭霜只闷头做,不让她挑到一点坏。 这钱娘子先前看着不像这样刻薄,为了少拿这半钱银子,现如今只看谭霜和四丫像欠了她多少似的,恨不得立时 3. 月钱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从三姑娘的梳月阁出来,谭霜按照钱娘子指的路转头去了五姑娘的院子,走到半路,遇上个穿着缎子衣裳的丫鬟与她迎面走过来,那丫鬟见她往自个儿姐儿的院儿走,忙拦了她: “你是哪个院儿的,瞧着脸生,我是五姑娘院里的大丫头倚梅,可是往我们五姑娘那儿去?” 谭霜停住步子,也不知该怎么行礼,向她颔首重复了之前的说辞: “我是后厨房新来的丫头谭霜,依钱娘子托来送大娘子吩咐给诸院的卤子。” “谭霜?”倚梅上下打量她一遍,意味不明,又道:“卤子做好了?我瞧瞧。” 她接过谭霜手里的食盒,打开来看,里面东西倒是比三姑娘的多些,但也多不到哪里去,唯一拳头大的荤菜,看着不像大娘子前几日发话许下的嫩羊肉,倒像块吃剩的鸡脯子肉。 倚梅气个仰倒,嘴里训人的话噼里啪啦倒出来:“什么吃剩下腌臜物都往我们院儿送来不是,你自个儿瞧瞧,这事你们也干得出来?” 她说着竟然要伸手去拧谭霜的耳朵,谭霜吓一跳,忙往后退了几步,就算在继父家里时,那都是言语上的刻薄,何曾有人往她身上动过粗。 谭霜一时怒起,她不是真正的八岁小孩,怒火才起又被她压了下去,深吸口气拔高些声音道: “姐姐莫为难我,我今日才入府不到半天,只管听钱娘子的话来送菜,份菜的事我是不知的,要是有什么缺漏,等钱娘子回来你可以去问问她。” 倚梅一时被怒气冲了脑子,才要去拧她,回过神来,虽然生气,但是也知道不是谭霜的错,便怒冲冲道: “那老虔婆,十回里有七八回从我们姐儿里的嘴里扣下东西,真当我们姐儿是个软性儿不成,待明儿回了老太太,当心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谭霜只垂着头听,她向来是个不爱说话的,但不代表她什么也不知道,倚梅既然知道钱娘子要克扣五姑娘的东西,又何必来质问她,只怕是以为她是跟钱娘子一伙儿的,不敢去找钱娘子,拿她出气罢了。 回去的路上,谭霜只觉得憋屈。 她在继父家里,是早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以为能拖到长大些,再另想法子,没想到她们那么心急,生把自己卖成奴婢。 再等等吧,反正她不能一辈子过这种受人驱使,没有尊严的日子。 ……… 时日流转,转眼过来一月余。 谭霜已在封府当了一月多的丫鬟,在这一个月里,她第一次领到了古代丫鬟的月薪,共二百一十个铜板,合七个铜板一日。 谭霜将铜板收了,仔细数了二百个藏在床板间的夹层,身上是不知被几任丫鬟穿过的旧衣,但已比她在继父家时穿戴的衣物好很多。 待了一个多月,总算让她摸清了点封府的门道。 这封府的主人封大相公,乃是这允州城的同知,其父早亡,母尚在,后院有一妻二妾,正妻所出有二女,剩下的三女一子都是妾所生。 其中三女封荇还是外室女,刚从外头带回来没两个月,大娘子欧氏正为这事和封大相公别着气。 封大相公与欧氏算是门当户对,不仅是门当户对,两家还自小就定了娃娃亲,算是青梅竹马。 只不过当初与封大相公定下的是欧家大房嫡女,后来封大老爷急丧,封家一下子一落千丈。 这婚约的对象,就换成了欧家二房嫡次女。 封大相公虽然气急,但事已成定局,再不满他也只能点头,若不然,他只怕连这个嫡次女都捞不着。 好在他争气,一气考了个传胪,又靠着欧氏的嫁妆和自个儿的好运气,不到不惑之年就坐上了这江州同知的位置。 总算狠狠出了口恶气。 封府的规矩也并不是将下人随意发卖的,钱娘子固然刻薄,可真把她卖出去,她也不敢。领了月钱,就是在府里挂上了名,府里知道有她这个人在。 知道了这些,谭霜安心多了,想当初在人牙子处被何娘子论斤论两地相看,差点就走了死路。回过头看依旧胆寒,这个世界虽她只有娘一个亲人在等着她,可终究是舍不下尘世繁华的。 只是那钱娘子真是可恶,这个月,她和四丫吃了她不少谩骂,有几次还动起手了,用长着又厚又硬的指甲的手指去戳她们的脑门,她每回都快速躲开,只有一两回,被她狠狠戳中脑门子,愣深一个指甲印,差点就破皮了。 四丫更是惨,她不敢躲开,硬抵着被戳,钱娘子戳上头了,还使着力气掐她几下,掐得她眼泪汪汪。 谭霜悄悄劝她躲开些,她抹着眼泪幽幽道: “你说,她怎么光掐我不掐你啊?” 谭霜也就不劝了。 今儿天好,小丫鬟也有空闲的时候,像她们这种粗使丫头,每月有个半天是可以不当值的,当然,这半天的工钱也没有。 谭霜从小角门出去,在巷子口买了三个驴肉火烧。 她本想出去远些的,可是再远的地方,她就不认识了,怕不记得回来的路,不敢走远。 驴肉火烧三文钱一个,外边是酥脆如雪的金黄面层,里面是软烂多汁的肉馅,巷子口摆个摊子,巷尾的小童能馋出命来,使劲浑身解数磨着爹娘要买一个哄了馋虫。 谭霜有一回还隔着墙听见有妇人为这个和卖驴肉火烧的吵架。 谭霜提着油纸包回去。 穿过后厨房,钱娘子正在做大娘子吩咐的茶点,四丫一边给她烧火,一边还要去院里抱柴,谭霜远远地见她抱着一抱柴火跑,忙小声叫住了她。 四丫停了一步,看看她,又指了指里面的钱娘子,摇摇头跑进去了。 谭霜叹口气,四丫算是被钱娘子拿住了。 谭霜走出后厨房,找到院墙下的一棵石榴树,石榴树下有块光溜溜的大石头,往常福乐都喜欢在这里躲凉。 果然,在这坐了一会儿,就见福乐晃晃悠悠往这里来,见到她,乐呵呵地冲她挥手。 谭霜赶紧招他过来,待福乐靠近后,把其中一个尚还温热的油纸包递给他,福乐一眼就瞧出了驴肉火烧的包装油纸。 一接过来打开,油滋滋热腾腾,喷香扑鼻,不是他常日里三天两头惦记的驴肉火烧又是什么。 福乐火急火燎地咬下一大口,那驴肉火烧霎时就去了一半,谭霜看了好笑,这小小的人,嘴张的愣大。 她情不自禁笑出声,福乐光顾着驴肉火烧,几口下去,一个驴肉火烧就没了。 福乐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说: “真好吃啊!可就是太小了点。” 谭霜笑他,“怕是有灶上的锅底子宽才叫大吧。” 福乐嘿嘿一笑,又说:“怎么给我带这稀罕物,没得乱花钱。” 谭霜说:“我自个儿想吃,买的。” 福乐心里清楚,这是谭霜平时里听他说那巷子口的驴肉火烧,听多了,特意给他买来的呢。 心里感动,面上却大咧咧拍拍谭霜的肩膀,说:“难为你记着哥哥,哥哥平时里没白疼你。” 谭霜啐他一口,“去,你是谁哥哥。” 自那日在小角门遇见,后来再见面 4. 告嘴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后厨房还算清闲,不像大厨房那边,既要做主子们的一日三餐,又要做下人们的伙食,忙得很。 不过是那边人也很多,据说连灶上的厨子都是两个轮番做。 相比起来,后厨房只要钱娘子不在,谭霜她们就没人盯着。 谭霜在灶里添了根柴,自己拿了小方凳和干核桃,坐在门口迎风处吹凉剥核桃。 小半天剥了半簸箕,她簸了簸核桃仁,脖子酸痛,站起来转转脖子时就见钱娘子从门口进来,面上带着藏不住的笑,腰间鼓鼓囊囊的,手上还拿着一碟糕点。 谭霜猜她这是得了赏了,每逢钱娘子亲自去送小食点心,回来时脸上的皮都是舒展的,这次笑得这么欢快,想是大娘子赏的厚。 钱娘子今儿忙活一早上给娘子和大姐儿做了几道爽口的点心,天儿正热,娘子吃得爽快, 特赏了她一个银镯子,并两串铜板,还将桌上吃剩的外头买来的茶糕匀了半碟子给她。 那茶糕是江州城第一字号的点心铺子百味庄新出的品,寻常官太太都没吃上的,倒让她先享了口福。 当然,那两串铜板是娘子叫她分给后厨房做事的几人这档事,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只从上面撸下来二十个铜板,留着明儿给了福乐就是。 她打算得好,一抬头就见谭霜站在门口看她,她脸一拉,上前道: “瞧什么,没事儿做了,让你剥的核桃剥完了?” 谭霜给她让了路进门, “剥着呢,快了。” 钱娘子哼了一声,“我还当你没活干了,待会子弄完了核桃,把柜子里的糯米粉拿到院里晒晒,晚上别忘了收回去。” “晓得了。” 钱娘子说完,把碗里的糕儿用油纸包了,提在手里扭身出去了。 谭霜见她背影远去,知道她今晚不一定回来。 钱娘子出了后厨房,一路往家去,刚走到小角门,她独儿钱升就在拐角叫她一声: “娘!” 钱娘子吓一跳,四处瞅了瞅,见没人,快步走过去,将她儿子拉到角落,小声道: “怎的过来了?不是还有十几日呢?那边催了?” 钱升却将手往她腰上摸,含糊道:“有多少了?急着用呢。” 钱娘子拍拍他的手,把手上的糕递给他,又从自个儿从怀里摸出个荷包,里头是两张三十两面值的银票,又把手上的镯子撸下来,怀里今儿昧下的铜板也都给了她儿子。 “我儿,还差那三十两,你去家里娘藏银子的老地方,那儿放了两个银锭子,并一些散钱,你将它取了,想来是够用了,余下的给我儿花用,可别想着再进那地儿了,门子里逛逛那是男人们该的,可这骰子,牌九,赌上了一分本也拿不回来,这一回娘是真把棺材本都给你拿出来了,你答应娘的,可得记住了。” “知道了,知道了。” 以往钱升拿了银子,自是甜言蜜语的哄着他娘,哄她娘开心了,下回还要什么,也给了他去,这回却是话也没说上几句,钱已到手,敷衍了两句就要走了,脸上藏不住的焦躁。 钱娘子惯常被她这个儿子哄得好,眼巴巴见他走远了,心里有些不放心,揣着心事回后厨房。 那厢,钱娘子刚走,谭霜就见了个她想不到的人。 今儿天好,封家老太太处,四姑娘封荛和妹妹封葵约好了一道去给封家老太太李氏问安。 作为五姐儿身边的丫头,倚梅也跟着一块去了老太太的院子,封荛是个嘴甜的,她姨娘又是老太太李氏亲亲侄女小李氏,所有的后辈里,除了最小的弟弟,老太太最疼的就是她。 两姐妹一个说,一个笑,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 眼见气氛和乐,倚梅想起她家姑娘被钱娘子克扣小食的事,姑娘年纪小,不会为自个儿着想,她怎么着也要为姑娘说两句。 便在老太太提到今儿府里送上来的那百味庄茶糕时,多了一句嘴: “那百味庄做的糕是顶顶好的,可咱们府里后厨房钱娘子的手艺也不赖,前前些日子,做的那卤子咱们姐儿吃得好呢,可就是太少了些,送到咱姐儿的手里,巴掌多,两口就吃完了,还都是些素头巴脑的东西,也不知钱娘子是怎生安排的。” 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连八岁的四姐儿都听出来了,老太太耳朵里却只听到那句:后厨的钱娘子厨艺不赖。 老太太笑呵呵看向五姐儿:“葵姐儿爱吃叫她做就是,甚么稀罕物不成,正巧我老婆子嘴也欠了味,巧儿,你和倚梅去叫那钱娘子造些上来,荤的多些,我爱吃,素的也不要少了,五姐儿爱呢。” 倚梅脸都憋红了,只好曲下身道了声“是”便和巧儿走了。 告状没告成,还给钱娘子抬了脸,一路上,倚梅憋着气,不免在脸上显漏几分。 巧儿虽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但却是个二等丫头,和倚梅不疏远,便安慰她道: “老太太年纪大了,就那般,莫往心里去。” 倚梅道:“我倒没什么,就是委屈了我们姐儿,被个老刁奴这样为难。” 巧儿说:“那老虔婆仗着大娘子不待见姐儿们,就这般胡来,姐儿们再怎么着,也是主子,她却只认了大娘子那边的。我听说这个月三五时常的做着小食点心往那边送,连老太太这边也不理的,听翠红说,就今儿,还得了不少赏呢。” 翠红是她顽得好的姐妹,叫管事妈妈调进大娘子院儿里洒扫去了。 正院的大娘子欧氏,一贯不中意这几个庶女姨娘的,老太太为着这个,和她闹了不少来回,因此两个丫头这般说话,也是有缘由。 倚梅冷笑道:“难为她跑得勤,赏了她多少银子?见财眼开的东西,也不看看这家里姓什么。” 巧儿说,“说是赏了个厚银镯子,半碟百味庄的茶糕,并两串钱,分给后厨的,翠红正拿着扫帚在窗口扫地,瞧得真真的。” 倚梅道:“迟早老太太收拾她。” 两丫鬟一路走一路说,很快到了后厨房,对视一眼住了嘴,迈步进去,撞见了正在搬长凳子晒糯米粉的谭霜。 谭霜看见两人进门,直起腰来,问:“两位姐姐有甚么事,钱娘子这会子不在,方才出去了。” 谭霜这月来虽是长了些肉,但倚梅还记得她,她往后厨房左右扫过眼,见 5. 赏钱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到了第二日午间,谭霜端了午食回灶间用。 这个时间,四丫也去用饭了,谭霜喜静,自个儿一个人吃得香些。 那厢福乐从门口探个头,见她果真在灶房,嘿嘿一笑, “小霜,果真教我猜着了你在这儿,这天热得,也只你能在这儿呆着了。” 谭霜见到他,道:“怎来了这儿,可用过饭了?” 福乐溜进来,“大厨房的饭食翻来覆去就那几样,早吃腻味了,缺了一顿也不算什么的。前儿不是许你十方斋的糕,瞧瞧,今儿来还你的愿了。” 他扬了扬手上的东西,果然有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上面用麻绳包了十字结。 谭霜若有所思,昨儿钱娘子去找了福乐,应是将福乐那份赏钱给了他罢。 福乐走过来坐在她身旁,边解开糕上的麻绳,边道: “怎么样,这回可没哄你罢,昨儿钱娘子分我的赏钱,我可没告诉我娘,今儿就去给你买糕了。” “她分你赏钱了?”谭霜又确定道。 “分了,好了,来尝尝这糕,味儿可甜呢!” 福乐掰下一块糕点,塞到谭霜嘴里,谭霜被塞了一嘴,又绵又甜的糕点在嘴里化开,甜滋滋的,倒让她一直压抑的口欲被勾出来,一下子被吸引了。 想来那钱娘子还是忌惮福乐他娘的,不敢明目张胆的把赏钱全部私吞。 “你也吃些,别光顾着我。” 谭霜也掰了块递给福乐。 两人用得正欢,忽地一阵吵嚷声在门口由远及近,福乐和谭霜竖起了耳朵听。 吵嚷声愈近,福乐慌道:“好似我娘的嗓儿,定是从哪处知晓我藏赏钱,来寻我霉头了,小霜,快把这糕藏起来。” 谭霜无奈,把那没吃完的糕包上,藏到了灶下没烧完的柴堆里去了。 她这边才藏完,院里福乐他娘的大嗓门就响起来:“福乐!福乐!你这没良心的小王八羔子,躲到哪里去了,快给老娘出来!” 福乐躲在门口,听到这话,讪讪地从柴房走出来,心虚道:“娘,您不当值,跑到这儿来寻我做甚么。” 谭霜也从里面出来,见院子里人一堆,好些她都不认识,人群中为首的两婆子,一个跟福乐有五分相似,正拿眼瞪着福乐,想是福乐的娘了。 另一个就是钱娘子。 钱娘子是个泼辣货,这回却像吃了大亏,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乱蓬蓬的,脸上也挂了彩,似跟人打了一架。 再看福乐他娘,身上的细棉布衫都被扯皱了,想是这两位已经弄过一回。 福乐他娘直走上来,一把揪住了福乐的耳朵,咬牙切齿道:“你个老实的傻货,整日里光知道做事,连娘子给你的赏钱也不知道,教那黑心肝的老货给蒙去,那老虔婆还要与我扯谎,说与你了,真与你了,怎不见落家来?” 钱娘子在一旁理发髻,听了这话,骂道: “放你娘的辣骚屁,你自个儿问问福乐,那钱我是给他了没有?别教你这不老实的儿子给自个儿花用了,还赖在老娘身上!” “老畜牲,放什么屁,欺我儿年弱,教我问出来,不到娘子跟前告上你一状,都是我慈悲!福乐,说,这老虔婆可与你分了赏钱了?” 福乐和谭霜听了一顿吵,这下可明白了来龙去脉。 福乐期期艾艾地舔着着嘴唇子,嗫嚅着不敢说话。 知子莫若母,福乐他娘一瞅他那样,心里咯噔一下,这混账货不会真瞒下了那赏钱了罢! 天杀的,谁叫那倚梅偷来告诉她,说得有板有眼,她自己细打听了一下,确是有这回事,又不见福乐拿了家来,便认了。 这小娘皮真真歹毒,说这等虚话来蒙她,这下还不让这老虔婆告到娘子那儿去,叫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福乐娘急了,拧了福乐一把, “你这短命的,快说啊!” 福乐呐呐道:“给了……” 福乐娘脑子轰一下发晕,面上臊得通红,底下一干看热闹的,顿时哄笑出声,有人还调侃道: “周娘子,这下可明白了,你平日里连小儿子的钱都要扣去家用,也不怪他瞒你,我看啊,你就留几个给他花用罢,半大的小子,兜里怎好没个铜子儿响呢,抠得狠了,才出这事呢!” 福乐娘,也就是周娘子,又气又臊又恨,气的是福乐瞒她,臊的是当众丢了这么大的丑,恨的是倚梅和钱娘子。 她拿眼狠狠刮了福乐,福乐往谭霜这边缩了缩,今儿回家恐怕是要遭了,有他爹在家,怕是一顿好打少不了了。 谭霜在旁边干着急,不知道该怎么解围。 忽又听得钱娘子凉凉开口:“怎的,周家的,可是我诓你不成,如今你可如何说,我这脑袋可还疼呢,不知被你扯了多少头发去,得吃多少才补得回来,我身上这件也是年前新做的绸衣,扯成这样,没有二两银子,我就告到娘子那儿去,教娘子给我做主!” “二两银子,你疯魔了不成!” 周娘子失声叫到。 “你当你是个什么金贵人儿,扯两下就值二两,你那衣服又没扯开,做什么就值得二两了!” 下面也有觉得钱娘子要多了的,都帮着说嘴。 也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笑道:“话不能这么说,这钱娘子平白受了这等冤枉,难道就这么算了?我看二两银子不算多,不然,就到娘子那儿去好好说说,让娘子来评评对错。” 周娘子听了这话,一下子软了,斜着狠狠剜那说话的婆子一眼。 谭霜扫过众人脸色,注意到钱娘子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心里升起些疑惑。 周娘子没注意,语气软了软,退步道:“今儿是我不对,可恨那倚梅,巴巴地跑来告我这事儿,这才冤了你去,我就在这儿给你陪个礼了,改明儿叫福乐请你家来,做一桌请你,对不住了……” 周娘子一向和钱娘子有些不对付的,今儿当众说了这句,合是向钱娘子认怂,真教她羞死。 因此说完了,就转过头,看着福乐,眼睛通红,骂道:“作死的混账货,以往得了多少不拿回家去,银钱呢,是不是被这外头买来的野丫头哄去了,都教你莫与这些野丫头来往,一个心眼掰成八瓣儿使,如今栽跟头了,知道了罢!” 她一边说,一边锤福乐。 谭霜尴尬地看着她,不知说些什么。 福乐先还躲闪着,后听得后面这句,当着谭霜的面,耳尖儿一 6. 干亲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钱娘子脸都黑了,瞪着谭霜道:“霜丫头,你怕是忙忘了罢,昨儿不是还给你八十个钱么,你可别忘了!” 钱娘子话中有话,威胁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谭霜目光平静:“娘子昨儿是给我八十个铜板,那是老太太要吃卤子,缺了几个荤菜,你使我去买的,昨儿下午出门去买了二斤核桃肉,两只乳鸽,并三两八角,肉铺那儿都可做证,因是第一次走远,还和前院守门的肖妈妈同了一段路,她也知晓。” 肖妈妈也在下面,听到她的名字,忙兴奋地站出来,“是是,她昨儿是与我说了,我还亲自指她去的肉铺呢。” 钱娘子狠狠瞪了她两,索性承认了,“是我扣的又如何,这俩毛丫头能帮上什么忙,这菜是我一个人做的,赏合该我一个人拿!缺福乐的,我给他补上就是,值当个甚么!” 周娘子恶狠狠望着她,如今钱事小,教她儿子寒了心,与爹娘离心了才是她最不能容之事。 “作死的乞贫婆!连小孩儿的钱也要私扣下,看我不扒了你的老皮!” 周娘子嘶吼一声,冲上去扯了钱娘子刚理好的头发,狠狠拽下一大把,又反手往她脸上招呼了两个大耳刮子,打得钱娘子都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嚎出一声,又朝周娘子还手,只是已然失了先机,被周娘子压着打得还不了手。 周围的婆子丫头,有平日看不惯钱娘子嚣张跋扈的,有看不过她克扣几个小孩儿的,反正挺身去拦的,没两个。 倒是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捂着嘴偷笑。 钱娘子被打得假嚎变成真嚎,嘴里都出了血,才有看不过的去拉开两人。 周娘子眼都红了,还要拉着钱娘子去见大娘子。 周娘子和钱娘子两个,一个是大娘子的陪房,一个是大娘子自己嫡亲堂姐姐送来的的厨娘,巧儿出的这个主意,确教她二人“狗咬狗”了。 谭霜望着人群哄闹着远去,这回钱娘子总算要栽跟头了。不过,她自个儿也好不到哪儿去,等钱娘子回过神来,定要给她使绊子的。 谭霜叹了口气。 到了第二日,钱娘子没来,倒是周娘子过来给谭霜和四丫送了她们俩该得的赏钱来。 二百个铜板,谭霜和福乐一人六十七个,四丫六十六个。 听周娘子说,昨儿她们把钱娘子拉到大娘子那儿去,钱娘子二话不说先哭上一顿。 大娘子见钱娘子嘴上还有血迹,说了她两句就算,又使了贴身大丫头丹儿取了两百个钱来,补给了周娘子。这还不说,还准了钱娘子三天假回家歇息。 真真是疼她。 周娘子说起来还啐了两口,说自个儿没什么好手艺傍身,教娘子偏疼自个儿,捉贼拿脏,人证物证都齐了,还教娘子偏心钱娘子去。又说谭霜年纪小,好好学个手艺,以后进个姐儿的院子,得了姐儿的倚重,将来就不愁了。 谭霜只作木讷样,笑而不语。 周娘子临走前又回身给她说了几句软话,“昨儿我是气急了,胡说话,好孩子你别往心去,当我是放屁,你和我家福乐顽得好,我心里高兴着呢,福乐有你这个好人在身边,以后才少吃些亏去。” 谭霜听了这话,笑笑说: “婶子不消这般,您是长辈,人犯急了哪有不乱的,福乐素日里多关照我,能帮上他我心里才开心哩。” 周娘子心中妥帖,拍拍谭霜的手,“好丫头,我家喜子也是个丫头,只比你小上个一岁,有时间上家顽去,我与你做葱油鸡吃。” 谭霜答应下来,周娘子才高兴地走了。 钱娘子不在,后厨房清静不少,谭霜和四丫就在后厨房做些杂事,晒晒酱,扫扫地,连四丫脸上的笑容都密了,谭霜和她说话也畅快了些。 这日里,却来了个客。 谭霜正给晒着的酱遮上细布,免得灰尘渣子被风吹进去。 一抬头,肖妈妈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到她,露个大牙,对她招手。 谭霜心中奇怪,这肖妈妈先前同她出府与她指了一段路,后又在那日里给她做了个证,她还道她心肠热。 虽是如此,可这平日里不曾往来,这回来找她是为什么? 她心中有疑惑,便走过去,问:“妈妈寻我何事?” 肖妈妈裂个笑脸,一把拉了谭霜,躲到角落去,伸手去摸谭霜的脸,嘴里夸道: “好丫头,那日里见了你我就觉得你与我有缘哩,瞧瞧这眼睛,这眉毛,可不就跟我年轻时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真是前世的母女,今生来聚!” 这话说的,不消看她那坠皮耷拉的三角眼,光是那秃秃的脑门子,哪里还有眉毛在,怎说与谭霜这水灵灵的大眼睛像呢。 谭霜一头雾水,这肖妈妈是前头倒潲水的,她又不爱干净,身上常年有一股子馊味,熏得难受。 谭霜偏头躲开她的糙手,说到:“妈妈有话不妨直说,我还有活要干呢!” 肖妈妈笑眯眯夸她:“喔哟,这般勤快的好丫头,合该与我做女儿去,教我好好疼你,那老虔婆又不在,还做什么活,没得给她当牛当马的,来妈妈这儿,妈妈有好东西给你呢。” 她说着,又从自己那不知多久没洗过的旧布衫里,摸出一袋油纸包来。不知她有多久没洗澡,谭霜隐隐在上面闻到一股子狐臭味儿,当下就想捂着鼻子吐了。 还是想着不得罪人,这才忍住了。 只见肖妈妈将那油纸包打开,里头包了两个炸过的油饼,上面还裹着些黑芝麻,还有几块卤过的鸭胗,还有这不知道是什么牲畜的肉块儿,杂七杂八包在一块儿。 谭霜震惊地微睁双眼,这是打哪个潲水坑里捡出来的,难为她找的这般齐全。 不止这些,肖妈妈还从怀里摸出个香梨来,塞到谭霜手里, “好丫头,快吃吧,平日里少见这些好东西吧?那钱婆子是个嘴毒心黑的老货,能给你们甚么油水捞去?” 谭霜看着肖妈妈手指甲里的黑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钱娘子 7. 梧桐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到第二日,没等来福乐,等来了一个长宽脸,圆鼻头的婆子。 便是后院大娘子跟前儿的管事娘子黄婆子。 黄婆子来道这两日后厨房钱娘子不来,后厨房一个人支应就行,教谭霜和四丫拿一个去跟知了收拾后头没住人的寄心水榭出来给三姑娘住。 本轮不着她们,谁教这时候个个手头都有事,正巧她俩空了两日,教黄婆子想起来,拉了壮丁。 谭霜不知知了是哪个院的,不过这两日左右在后厨房没事做,也省得肖妈妈再来叨扰,索性跟黄婆子说了,去那边避避风头。 有人主动,黄婆子省了磨叽的事,对谭霜语气都都好不少。 路上给她说了些话,又亲自带她去找了知了,跟二人说了该如何收拾、收拾哪儿,说完便赶着走了。 剩下谭霜和知了面面相觑。 知了是个圆脸盘子,胖乎乎的姑娘,看起来比谭霜年纪还小些,一问,却比她大两个月,是家里老子娘托关系进来的。 知了梳着和谭霜一样的髻,脑门上留了一帘子齐刘海,剪得齐齐整整,穿的衣裳也比谭霜的新,看着人很有福气。 黄婆子一走,她就叽喳着把自己老底都报出来。 又问谭霜是哪儿的人,多少岁,那个房的,什么时候进来的。 谭霜一一答了,知了就说:“原来你是后厨房的,我是针线房的,也才来没几个月。听我姨奶说,后厨房那钱娘子很得大娘子疼哩。” 谭霜附和几句,就问:“针线房的怎地也来做这活计,不怕糙了手么?” 知了说:“我虽是针线房的,也只是那儿好待些,我姨奶给我说到那儿罢了。真要做针线,那得从三岁就开始学劈线,到我这年纪,寻常绣活儿都能上手了,哪里是我能学的。只等着哪儿有好缺,我姨奶再给我说项说项,填进去罢了,糙甚么手呢。” 谭霜恍然道:“原是这样,那你姨奶可真够厉害的。” 知了也单纯,哼哼道:“我姨奶是大娘子身边儿的梳头娘子付妈妈,大娘子待她一向不错呢。” 小孩子脾性,谭霜乐得顺着她夸上几句。 从钱娘子,还有这付妈妈身上看来,这位大娘子像是个糊涂的,可谭霜注意到,这底下如此刁钻泼辣的妈妈婆子们,没有一个敢在背后嚼她,就算是抱怨之语,那也是酸的多。 寄心水榭常日里不住人,只有封大相公偶时想起来才会来住上几日,婆子们不会常来洒扫,顶多一两月一次。 且这地极偏远,正午用饭都不方便来回,那三姑娘一个小孩童,住在这等荒不见人的地方,也不知会不会待出郁症。 想归想,谭霜和知了拿了扫帚和抹布,一边扫灰尘,一边将门窗墙柱抹干净。 知了擦了一会儿抱怨这地方尘多,得多抹几桶水才抹得干净。 谭霜道不若两人一起扫,扫完了再一起擦,还快些。 知了看了看手中抹布,点点头同意了。 两人分头扫弄,等扫完了,再开始擦,谭霜手脚快,很快就将水榭里掉的枯枝杂叶聚成几堆。 房间里又来回的扫过,最后将灰尘和杂叶都扫到簸箕里去,再拿到后院去倒掉。 这后院还有一个小园子,里边杂草乱树疯长,几乎快与院墙平齐。 谭霜转了几转,还在墙角发现一株长得遮天蔽日盘根错节的梧桐,眼下正是盛夏,梧桐枝叶繁茂,绿意盎然。 梧桐粗大的树身两人环抱还抱不过来,没得个几十年,长不成这样。 不知这院子所建之年,封家在允州这处生息不过十年,这院子历经不知多少任主人之手,这树竟也安稳地长成了这般大小。 谭霜不自觉用手掌心按在梧桐树上,仰头去看延伸到墙外的枝条。 “这里是爬不走的。” 清凌凌的脆嗓儿忽地在耳边响起,谭霜吓一跳,惊促回头,却见一个上着淡绿褙子,下裙是绣蝶儿白裙的女孩站在她身后,正好奇地看着她。 这女孩约莫八.九岁的样儿,头上的首饰虽简单,只一根银蝶簪,两条葱绿的带子绑着,可那发髻不是寻常丫鬟梳的。且她脖子上还挂着一道银圈儿,圈下坠着个玉锁,不论成色,能这样戴着走出来的,看着不像常人。 谭霜忙行了个礼,被那女孩伸手止住了。 “这院子寻常并没有人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黄妈妈吩咐以后三姑娘要来这里住,教我和针线房的知了来收拾干净。” 谭霜一五一十小心回道。 “如此么。” 女孩转身,将手掌贴在方才谭霜贴的地方。 谭霜才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挂了一个小布袋子,里面还有几根草木之类的东西,仔细看过去,像是蒲公英和飞蓬、车前草。 她在父亲身边待久了,寻常草药都识得。 再看女孩身后,有些新鲜的土印子,不远处的草丛中还有泥土翻新的痕迹。 像是个懂药的,来这里踅摸草药来了。 可并不曾听福乐说这府里有哪位主子是懂医的。 谭霜心头升起疑惑。 那女孩轻声开口道:“你方才是想着从这里逃出去么?” 谭霜心中一凛,忙道:“不敢,我只是看着这梧桐长得葱葱郁郁,心里欢喜罢,不曾有那等想法。” 她回过头来看谭霜,眼中微微流露出一些失望,停顿一会儿,又说: “别怕,就算你真的想逃,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谭霜嘴角抽了抽,说:“我真的没有那等想法,姑娘莫打趣我了。” 女孩笑了笑,“我只是看你紧张,说几句逗你顽罢。” 谭霜:……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逃奴被抓住了下场可是生不如死。 女孩似乎看她紧张又不害怕的样子很有趣,笑得很开心,半晌,又忽然道: “你喜欢梧桐么?” 谭霜摇摇头,“论不上喜欢,只是这棵长得好,寻常难得见在家里种梧桐的。” 女孩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有凤栖梧,难道不好么?” 谭霜说:“梧桐是空心木,遇上大风大雨的天儿,容易折断,砸了屋头就不好了。” 少女闻言说:“原来如此。” 她摸摸裂开的树皮,幽幽感叹:“梧桐虽立,其心已空……” 眼中竟泛起一丝愁来。 谭霜眨眨眼,心到,这女娃小小年纪,也不知在愁甚么,看着也不像出门子的岁数,不当是想情郎啊? 待目光触及女孩手中的草药,便有门路了,她道:“姑娘也懂医么?” 女孩回她:“久病不成医,也识得些草药。” 哦,原是位病西子。 一来一回,谭霜也察觉这位是个多愁善感,性子随和的,想想便说: “姑娘常年生病么,可能是多思少动了些,多走动走动,底子强健了,也许会好。” 那女孩闻言撑眼扫她,“你懂医么?” 谭霜老实答:“亡父生前是村中的行脚医,我自 8. 争执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原来这封家下人堆儿里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府里都有新进府,签了死契的丫头,像肖妈妈这等粗使婆子,就会强行收她们做“干女儿”,为的就是拿她们的“孝敬”。 你不给?那可由不得你,当娘的,自有支使女儿月钱的权利。 到快领月钱的时候,跟账房的说了,给你把月钱领去,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很多外头买来的丫头会提前选了自己的干娘,为的是说好了,到时候留一半月钱,交一半上去给干娘。 这种微妙的平衡保持了很久,当然,上头有头有脸,在主子面前时常露脸的婆子是瞧不上这丁点钱来做这臊皮事儿的,一般都是底下手上没手艺的粗使婆子来做。 钱娘子自然瞧不上谭霜和四丫那点月钱,赏钱的事也是顺手给她和四丫昧下了。 这肖妈妈估摸着见头个月钱娘子没拿谭霜的月钱,所以等到了第二个月,就迫不及待找上门来了。 谭霜听知了说完,站在原地没说话,知了宽慰她: “你只咬死了不要答应就是,往后在府里,又不与她做事,她敢上你门,只管告了管你的钱娘子,钱娘子饶不了她。” 谭霜无奈,知了还不知钱娘子的事呢,她又将钱娘子与她的仇怨说道一遍。 知了听了,感叹道:“这可是‘前有豺狼后有虎’啊!” 可不是? 只怪这封府上头主事的主子没个能明是非的,底下的下人也胡乱搅和着来。 知了还安慰她:“别怕,若是不行,还有我姨奶呢,她们敢乱来,你来找我,我带你去寻我姨奶,有她在,那个钱娘子必不敢欺负了你去。” 谭霜感动地握了握知了的手,虽她清楚知了的姨奶不一定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没亲没故的小丫头得罪几个府里的老人,冲着知了的这份仗义,也该谢谢她。 晚上回里歇处,谭霜洗漱了躺在床上,心里还惦记着钱娘子和肖妈妈的事儿,要想摆脱这两人,先得出了这后厨房,进主子的院子里做事儿。 还必得是有些地位的主子。 大姑娘,二姑娘,是正房大娘子生的,地位是有了,但想挤进去的人也多,多是家生子, 家里或许有得脸的婆子、妈妈,她一旦挤上去,恐挡了这些人的路,麻烦也不会少。 三姑娘是才进来的,已被叫去了寄心水榭,说不得好进些。 谭霜迟疑了一下,想起那个光天化日就敢拿三姑娘吃食的婆子,还是放弃了。 三姑娘不一定能护住她,她需要银子,也需要在这家里能说得上话的主子,日后赎身时,才好拿到自己的身契。 余下还有四姑娘、五姑娘,六哥儿她是不考虑的,六哥儿虽是妾生子,但是府里的独子,已过到大娘子名下,身边的丫鬟婆子一早就定下,就算要换,也要等到年纪大些,换些小厮陪着,要用丫鬟,那只能是通房、侍妾之流。 四姑娘性子好强,爱争抢,很有主意,她姨娘是老太太娘家侄女小李氏。 五姑娘性子绵年纪小,容易被底下的丫鬟婆子左右,但她与四姑娘顽得好,左右有她这个姐姐和老太太在,应是吃不了大亏。 谭霜在四姑娘和五姑娘之间摇摆,确定好了自己想要的方向,才好根据他们的性子使力。 谭霜思虑再三,觉得还应该再看看,多了解了解几位姑娘的情况再说。 屋子里,四丫躺在另一张床塌上,听着谭霜辗转反侧的被褥摩擦声响,从鼻腔里轻哼出一声,漠然想着: 这会子睡不着了?白日里和那丫头亲亲密密,丢下她一个人在旁边用晚食的时候,可快意得很! 瞧着吧,这回若她不低头向她认错,她是不会再和她说半个字! 磨蹭到半夜才睡着的谭霜,还不知道自己又莫名惹上了四丫,揣着重重心事睡着了。 到第三日,钱娘子提前回来了,说是大娘子欧氏实在想吃她做的松花小肚儿,故让她早来一天,给她造了去。 钱娘子来后厨房的时候,谭霜正在将前儿晒的酱用竹升子打了装进罐儿里,扭头看见钱娘子,吓一跳。 钱娘子回家待了两天,活像被鬼啃了,生生瘦去许多,脸颊两侧凹陷下去,眉头紧蹙,眉心有一条皱出来的纹,神情看上去和之前大不相同,眼眶水肿,眼见着消沉许多,更刻薄了。 谭霜心中纳罕,周娘子不是说欧氏没罚她,还和颜悦色的吗?怎么她会是这幅样子。 钱娘子不管谭霜怎么想,像没看见她似的,径直去了灶台,净手刷锅,准备造松花小肚儿。 谭霜装着手里的酱,里头钱娘子忽然像发疯似地嘶吼起来, “做什么!小蹄子,你是瞎了还是傻了,才洗净的锅便捅了这多柴灰进去,幸得是我没放油料,你是想你早死的爹妈游魂去了还是存心给我排头吃?” 原是四丫在底下烧柴,见灶肚里柴都并着不好通烟,便用烧火棍捅了捅,力道大了些柴灰便都飞出来掉进锅里,才招了一顿骂。 谭霜听了直皱眉,烧火的事儿是分给她的,方才她在外头装酱,四丫见没人就躲到灶下烧火了,那知道钱娘子一来就要烧灶火,四丫正好在灶下就被她使唤去烧火了。 这才替她挨了一顿骂。 谭霜放下手里的酱罐子,走进灶房里,钱娘子已经收声了,拉着脸在一旁用剪子绞去肚上的猪油。 谭霜走到四丫身旁,拍拍她的肩膀,小声道: “你去外头装酱罢,我来烧火。” 四丫抬头,咬着唇瞪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烧火棍出去了。 谭霜摇摇头,没理她。 过一会儿,钱娘子洗着肚儿,忽地阴测测开腔:“霜丫头,你莫不是以为搭上周家的,我就拿你没法儿了?人不能忘本,当初还是我将你们从外头买来,没得我,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暗门子里卖呢,如今进了府翅膀硬了,敢给我使绊子了,哼,我看你们能笑到几时。” 这话说得很是难入耳,谭霜沉默片刻,道:“娘子说的话,我不懂,我 9. 伙伴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打这天起,钱娘子便发狠了地折腾谭霜,明着不能打骂,暗地里的手段使得又阴又滑。 谭霜自早上进灶房开始,就没有歇下来的时候,钱娘子每日做完晚食,就让她将两瓮大缸里能用四五日的水全部提出来,将灶房擦洗一遍又一遍,不能有半点灰尘。 剩下的水,就全倒在院子里,将院子冲洗干净,水用完了,第二日又教她去井里打上来将瓮里填满。 到正午,就借说先前晒的酱不够冬日里用,做了酱来摆在院里,三伏天叫她端着簸箕守在一旁,说是怕鸟雀往里面拉屎。 明晃晃的烈日晒得她脑子发昏,几天下来,从没晒黑过的脸整整褪了一层皮,晚上回屋子擦洗时,痛得眼泪直掉。 福乐来找过她几次,在门口看见她受罪,心里干着急,他娘跟钱娘子是钉子板子扣着,来帮不了忙不说,还要给谭霜添麻烦。 谭霜眼瞅见他,给他使眼色,要他走开些,别招惹上了钱娘子。 一连几日,日日如此,谭霜方养出来的肉,迅速瘦下去。 再说知了,知了上次得了谭霜的法子,直觉甚是好用,第二日起来神清气爽的。 心里头便对谭霜上了心,这日得空,她拿了两个她姨奶给她的果子,来找谭霜顽。 好巧在门口看见了垂头丧气的福乐,两人家里都有在封家做事的,自然多多少少见过。 知了看见福乐,就给了他一个果子,问:“你今儿不当值么,倒是清闲。” 福乐正烦呢,哪里想吃什么果子,摆手不要,又说:“当着呢,我不就在这儿么,你怎会跑这儿来顽?” 知了见她不要,自己拿了果子擦擦,白生生的牙咬上一口,脆声道:“我有一个姐妹在后厨房做事,我来寻她顽去。” 后厨房只有两个丫头,一个是四丫,一个是谭霜,四丫惯常拿眼睛看地的,能交到甚么姐妹,那就是……福乐瞪大了眼, “你不会是来找小霜罢?” 知了奇道:“她与你说过我?你们俩顽得好么。” 福乐“嗐”了一声,对着后厨房里努了努嘴,道;“你自己看。” 知了撑着脖子,后厨房院子里看一眼,就见谭霜坐在院中央捡豆子,不知晒了多久,小小的人蔫哒哒的,看着可怜。 她皱眉道:“这是挨了罚了?” 福乐叉着腰,鼓气到:“还不是那个钱老婆子。” 知了低头看了看手里要送给谭霜的果子,叹了口气,没说话。 福乐也叹气,“唉,我娘和这钱老货是天生的对头,她来说情,那小霜不得被钱娘子整得叫娘去,不然我都叫她来了,我娘还叫我少同这老货跟前晃,省得她折腾人给我瞧。” 知了听了,嘴唇微动,想起与谭霜之前说的话来,唉,谁教自己许了她话,纵是无心,也说不得心中梗着。 还是求姨奶来一趟罢。 …… 这日钱娘子提着食盒子去了大娘子的院子,四丫眼见着她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就将手里掰着的菜心一扔,走出灶房。 钱娘子和谭霜的比较这几日她都看在眼里,初时她吓得不敢跟谭霜说话,日日埋着头做自己的事,连眼神也不敢分给谭霜一眼。 可渐渐的,她倒是觉出些好处来了,钱娘子但凡有个什么事儿,就都支使谭霜去干,连骂也只骂谭霜的,有她顶着,最近自个儿不仅清闲多了,还少挨骂。 如今她和谭霜的处境掉了个个儿,她心中终于隐隐有了些快意。 坐了不多会儿,她眼睛四处扫过,见着了壁上挂的一把伞,走上前去拆下来,提了给正在院里捡豆子的谭霜,状似关心道: “你撑把伞做罢,这样的天气晒着小心中了暑气。” 谭霜眼皮都没抬,道:“谁家有撑着伞做事的丫鬟呢,这样教其他人瞧了,还道我偷懒娇气。” 四丫闻言,动了动眼珠子,将伞收回来,磨蹭会儿,道:“我是好心,你怎地不识货么。” 谭霜淡淡地说:“你若好心,不如替我来把框里豆儿捡了。” 四丫闻言,讪讪退回屋檐下,拿了张凳子,估摸着钱娘子还不会那么快回来,盛碗消暑的绿豆汤坐在阴凉处喝着看谭霜。 谭霜不看她作怪,把衣领子拉高了些遮着脖子,埋头捡起了豆子。 待钱娘子和一个婆子一道提前回来,看见四丫坐在门口喝绿豆汤,谭霜坐在院子里捡豆子。 四丫一下吓得站起来,手里的碗快端不住。 那婆子上下扫了眼四丫,似笑非笑,道: “你这儿的丫头怪清闲,倒似园子里的姐儿,不晓得要投几世的胎才得着这般好命。” 钱娘子薄削削的嘴一张,话像刀子一样劈头盖脸丢下来, “作死的小娼妇,怪道你在我面前乖,原来是偷奸耍懒的贼货,还不去烧水,仔细我脱你的皮!” 旁边那婆子听了,眉头皱起,心道这钱婆子骂人愈发听不得了,怎么什么话都敢捡来说,这里可是官家府宅。 她面上不动,看了眼院儿里的谭霜道:“那个倒是勤快,只是脑子忒不好使,这般大的日头,老茄子都晒皱皮去,怎还坐在院中捡豆子。” 钱娘子听了,不好说是她让谭霜把坐在院子里捡豆子,只好笑着附和道: “老姐姐你说得是呢,谁不说我这儿一个懒,一个憨,没一个儿好使的丫头。憨货,还不回屋去,那豆子捡了一早上了还没捡完?” 谭霜听得这一句,轻轻甩了甩脑袋,慢慢站起身,才站起来,眼前一黑,险些摔下去,忙扶住了膝盖,这才缓缓迈步,朝屋子里去。 那婆子见谭霜晒得虚弱,道:“这是中暑气了罢,快进去喝碗凉汤解解暑。” 钱娘子却道:“她哪有这等福气,坐上一阵也就缓过来了,管她作甚,老姐姐,娘子不是要那熬药的罐子么,快进来我给你寻去。” 那婆子却不动,端详了阵谭霜,忽然说:“我那侄孙女与我说过她在你这儿有个顽得好的丫头,教她用酒揉腰上,我听她摆起来,像是这个丫头,高高瘦瘦的……你是叫谭霜罢?” 谭霜听她说了,心道原来这是知了的姨奶,难怪会帮她,她忙感激地作了个礼,道:“正是,见过妈妈。” 付妈妈点点头,好似不经意问的这一句似的,又去和钱娘子说话去了。 钱娘子回过味儿来,知道付妈妈这是替这丫头说情来,难怪她说取个药罐子,不使底下的小丫头过来,怎么还自己亲自来一趟这后厨房。 想到这里,她暗啐一口,呸,倒真收了个会攀高枝儿的。 有付妈妈插手,她不好再耍这等明目张胆的手段,纵然心中还恨得冒黑烟,终究是放了谭霜一段日子。 谭霜终于恢复了之前的活儿,心中也领会了这后宅中下作的手段,对这些妈妈婆 10. 冒领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灶房里还是老样子,只不过钱娘子越来越忙,大娘子一天要使丫头叫她做几回小菜。 后厨房本是欧大娘子特意辟出来,教钱娘子造小食、宵食、点心甜口的,正食不教她做。 谭霜不知道她来之前是甚么章程,不过听福乐摆起,清闲得很。 因着钱娘子是从大娘子欧氏老家永川府来的,永川菜造得好,其余的倒是一般。 府里的老太太、封大相公,又不是永川人,故而吃不惯永川菜,哥儿、姐儿们更是打出生起就在允州长大。 连欧氏,都改了口味,不大使唤钱娘子的。 只是堂姐大欧氏特意寻了人来,不好推辞,只好给她辟出个地方,养着就是。 这钱娘子倒也机灵,左右一样通了百样通。她便自去学了允州菜式,不做大菜,专学些本地的小味,虽及不上那几个灶房里的师父,味儿也可入口。 欧氏偶时会唤她造些来吃,这两月,她的手艺更是大有精进,如今连老太太,几个姐儿都要来吃,封相公来得晚,也凑上来,使了钱给她去买嫩羊羔,教她造桂花羊焖柳吃。 那两瓮平时要用两三日的水,最近一天就要用干净。 钱娘子忙得不可开交,脸色却好很多,大抵是钱袋子鼓起来,心里舒坦了,她近月来都没去刻意切磨谭霜和四丫。 自那日从付妈妈房里出来,谭霜心里每惦记着打听四姐儿、五姐儿身边的消息,只是后厨房忙碌,没得闲时,她到领月钱的时候才有半天假。 后厨房四姐儿五姐儿的丫头来时,钱娘子又好巧在一旁,她没得时机闲话。 很快到她月休这日,谭霜去领昨日没领的月钱,昨儿实在忙得很,灶房门口各院的丫头催着要东西,她和四丫都被使唤去择菜洗米。 封府的月钱一般发放两日,故而谭霜第二日去领,并不算晚。 待到了地方,管账妈妈低头拨算盘,谭霜上前道来领月钱。 那妈妈抬头辨人,见她确是谭霜,上月里见过来领月钱的,就答应一声,教她在自个儿名字下摁手印。 这份差使是管钱放钱的,能在这里做事的,记性得好,还要聪明强干会识字。 那妈妈趁谭霜摁手印,笔尖在她名字下画了个红圈,问道:“宅后倒夜香的肖妈妈,可是你干娘?” 谭霜愣了一下,回道:“并不是。” 账房妈妈听了,撇撇嘴,道:“她昨儿一大早就来领月钱,还要将你的月钱一并讨去,说是你认她做了干娘,我叫她若要领你的月钱,就将你领来,好算个清楚,免得一份钱两个人领,就是我的不是了。” 谭霜没料想肖妈妈竟这般奸滑,见自己没去寻她,还悄悄跑来领自己的月钱。 她是打量着霸王硬上弓,领了自己月钱,到时候院里谁都知道自己是她的干女儿,就任她捏圆搓扁了么? 谭霜险些气笑了,她道:“多谢妈妈留心,我未曾认过甚么干娘,若是再有人称是我干娘干婶子的来领我的月钱,请妈妈留心些,不要与她去了。” 那妈妈点点头,“自是,什么人都能来代领去,我这儿可不成了慈善堂了。” 说罢她将二百一十个铜板数好,用细麻绳穿好了,递给谭霜。 “诺,数数。” 谭霜自不会去数,再次谢过账房妈妈后,便回去了。 回屋子里,再将床板里头的铜板和新领的这二百一十个合在一起,数起来。 上回发的月钱,给福乐和四丫买了驴肉火烧,给付妈妈和知了买两只烧鹅,自己又添置了杂用,零零散散花去了一百一十八个,余下九十二个,加上这回发的,共有三百余二个铜板。 三百零二个。 谭霜数了数,钱娘子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自己,一千三百五十个铜板算做一两银子,二十两银子等同二万七千个铜板,按照她现在的月银,她得做上十年,才能攒上这笔银子。 还不算上自己花用的,加起来得做十一年。 谭霜愣愣想着。 十一年,那个时候,娘的孩子该有十岁了罢。 娘还会记得她吗? 谭霜黯然地垂下眼。 将手里的钱放回床板下。 看着破旧的下人屋子,暗暗给自己打气,就算不为了娘,为了自己,难道还要做这么久的奴婢么,早早攒些钱来,赎身了才是。 是这样,谭霜又想到今儿的事,肖妈妈看来事不会轻易放过她这块好肉。 这二百个铜板,于她像毛驴嘴上吊着的鲜草,不吃到嘴里不罢休,她势必会再找上门来讨。 谭霜眨眨眼,不多时,心中有了些想头,肖妈妈想认她做干女儿,无外乎是为了她手里的月钱,在这府里外头来的无依无靠的小丫头,除非熬成大丫头去,否则后头一定要有个“主”的。 如今她有没“主”儿,自然要被他人觊觎,那不如就找个“主”儿,好教自己少些麻烦。 当夜里,从灶房出来,她就摸了两百个钱,去寻了周娘子。 周娘子家,周家几个男人都在庄子上做事,寻常时候不回来,周娘子、福乐和他两个嫂嫂几个弟妹侄子侄女在家。 周娘子见她来得这样晚,还诧异,等谭霜说明了来意,她恍然晓得了,这事儿确实不方便白日里张扬。 明白了谭霜的意思,她却有些为难,实在是她有家有口的,又是娘子的陪房妈妈,虽没做什么大管事,好歹有些脸面在府里,从不做那收甚么干女儿之事。 若是如今假意收了谭霜做干女儿,传出去,倒教她没脸了。 可不帮这个忙吧,霜丫头上回又帮了她和福乐的大忙,有个人情在,还与福乐顽得好。 福乐方才哄了几个弟妹出去,两个嫂嫂也带着孩子回房了,他才过来,听了一耳朵。 回来插嘴到:“娘,你可得帮小霜这回,若不然,那肖妈妈得缠到她死了去。” “呸,甚么死啊活的,小孩子家,也不知道有个忌讳。” 周娘子瞪了福乐一眼,福乐缩缩肩膀。 谭霜忙说:“不敢连累娘子,只消娘子在府里放个话儿,就说见我眼熟,问了才知是哪里的远亲,有 11. 痒儿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你想出府?”谭霜问道。 “嘘,小点声。”福乐看了看四周,没有人经过,才说, “我不知道……”他有些迷茫地望着下人住的房屋檐上的破瓦, “我家人多,我爹娘、两个哥哥和我都在府里做事,可领来的月钱也不够嚼用的。” 他顿了顿,“那日我气头上说了我娘一句,后头回家被我两个哥哥知道了,他们再不肯要我的月钱,我真的只是气话,小霜,你知道么?” 谭霜轻声道:“我知道,你若是真那么想,早开口问你娘讨了。” 福乐得到了些慰藉,他继续道: “你晓得,我们家这么多人在府里做事,府里也不是能时时都有好差使,便有,也不一定轮到他们。我还有那么些个弟妹,侄子侄女,将来他们都要来府里,怎么能有那么多位置呢?” 谭霜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几日,我见钱娘子那么折腾你,心里着急也没法子,过了初七,我就九岁上了,我娘使尽力气才让我得了这个没头没脑的差使,将来还不知道能做甚么,连我都这么着,我家中那么些人,可怎么办?” 谭霜抿了抿唇角,虽然福乐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谭霜大抵是听明白了。 自打落地沾了灰,他就是家生子,哪晓得甚自由身是个甚么,可他很聪明,只要往里想,就会想出个中好坏。 赎身哪里是那么简单呢,她独身一个尚且困难,何况福乐家里这么些口人,得是多大笔银子,再者说,作为陪房,大娘子未必会放他们出府去。 谭霜叹了口气,安慰他道,“走一步看一步罢,等等有了好差,再教你娘使些钱,活动活动,想来你是够得着的。” 福乐点点头,正巧把谭霜送到了地方,道了别两人就此分开了。 而心中起的波澜,自是无人知晓。 福乐别过谭霜,并没有即刻就回周家,近日里家中因为他的月钱自己拿回去一事,起了不少争执。 两个哥哥是顶顶不愿再拿弟弟的钱去填补家里,可两个嫂嫂哪里愿意少了这笔贴补,跟哥哥好一番闹,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哥哥们便随父亲躲去了庄子上。 方才小霜和他方出门去,二嫂嫂就抱着孩子进了娘的屋子,想是要问不收小霜聘钱的事。 福乐烦得很,索性在外头转起来,好等他嫂嫂发完气,免得回去听些指桑骂槐的疙瘩话。 边转边想事儿,一不留神,他竟走到了偏院西北角钱娘子和她儿子钱升的院儿来了。 偏院是下人住的地方,西北角这边本来没住满,很是冷清,钱娘子进府晚,娘子就指她住进这里,并住了她带着来的儿子钱升。 福乐一看竟来了这里,暗道一句晦气,他娘和钱娘子像一个笼里的斗鸡,教人看见他在这里,钱家要是丢个什么,他可说不清了。 福乐转身想走,却忽听的里头钱娘子撕心裂肺大叫一声: “天爷啊!” 福乐吓得腿一软,再仔细听去,里头的钱娘子那儿子钱升用手压了他娘的嘴,低呵道: “娘!低声些!教人听去了儿子可怎么办!” 钱娘子声音果然放低了些,只是哭腔怎么都压抑不住,她扒开儿子的手,抓住儿子衣袖,连声道: “儿啊!儿啊!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福乐一听,那还记得什么避讳,赶紧蹑步上前去,蹲下.身子耳朵贴在墙上,听起了墙角。 只听得那钱娘子娘子寒心地数落起她儿子,福乐在一旁听了半天,才晓得了缘由。 原来,这钱娘子他儿子钱升,在欧家时候就好去暗门子找那不正经的老婆子养的女儿顽,只不过那时在欧家,规矩严,人也多,处处都是认识的,不好太放肆。 如今到了这允州,钱升活像猢狲儿脱了五指山,他娘又纵着他,没个人管,自是放开了去顽。 光与那暗娼女玩,还不算得能掏空了钱娘子的家底。 他常出入那院,时日久了,索性将里头一个合他心意的暗娼包了,每日入了夜都往哪儿去,当自己家似的走。 那暗娼不知何姓,问她姓名,她只抹泪道自个儿命还不好,落进这脏窝窝,怕污了爹娘名姓,自己化了个花名,唤作痒儿。 钱升听了还笑:“可不就合了这名儿,不然,怎地来勾了我。” 逗得痒儿咯咯笑,两个玉藕段儿似地胳膊搂住钱升的脖颈,往下面一压,滚到塌上去了。 时日久了,每和痒儿弄完,身上懒怠,痒儿就唤了一个相熟的帮闲,去外头买了饭送上来吃。 钱升来来去去见多了这闲汉,熟络起来,与他闲没事儿也吹摆几句。 那闲汉本有事做,却对他知无不言似地,将这允州城大小玩乐,那儿是金那儿是银,都与他一一说了。 他们做闲汉的,是下九流行当,什么不晓得,专捡那富家公子一掷千金纸醉金迷的花话与他说,直听得他耳热。 他又叫闲汉坐下来,痒儿倒上酒水,在旁边附和吹捧,回数多了,钱升心里头像生了虫似地,央那闲汉带他见识。 那闲汉常吃他的酒水好菜,自是不好不应的,三来二去,就将钱升带去柜坊长“见识”。 光见识怎么能够,见识够了,自是要上一把手,头回,方包了八钱银子去,几把牌九下来,竟浑圆回手上来,还带了五钱的利。 钱升自是觉得有甜头,将手上的八钱银子,加方才赢来的都压上去。 这回下来,又进了八钱。 钱升心头更加火热,再加筹码,就这般一头栽进去。 往后也不用那闲汉带他来,他自认了门路,见天儿往里头钻。 连痒儿那边,都难摸得着他的影儿。 岂不知,色字头上一把刀,赌字沾上了更是千刀万剐。 那柜坊里从身旁的赌客、发牌九的牌倌儿、看热闹的闲客,上上下下,只有他一个是真进来顽的。 那柜坊来来回回养他七八回,待他熟门熟路,染上瘾了,就叫“养好了”,他在底下看牌九,头上众人睁着眼睛暗暗使眼色,示意“猪”养肥了,可以宰了。 头回输就输去这些日子赢下来的二十 12. 四丫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她实在无法,只得花心思在府里。 累死累活近月来,自己二两银子的月钱算少,各院的打赏,自己私扣下的账,再加上府里封大相公出手阔绰,竟然也有二十多两银子。 钱娘子总算活过来,这样算算,不过小半年,就能把这账清了。 料想那柜坊里见她是同知府上的灶房娘子,也不敢逼得太紧。 熟料钱升见他娘来钱这么容易,又动了心思,把这二十多两偷了,到前头马家柜坊去赌,这回,足欠下二百多两银子。 钱娘子听完全身发软,直想往地上躺。 福乐在窗下听了个全,也是骇得说不出话来。 他长到这么大,连一两整的银子都没见过,他两个嫂嫂成天为几个铜板的事儿争来抢去,时时要闹到他娘面前去。 哪里能想到同他一样是奴生子的钱升竟拿这么多银钱去赌,还欠下几百两银子的赌债来。 福乐直想啧嘴,又不敢惊动里面的钱家母子,环顾四下无人,轻脚轻手地家去了。 到家里他正想往他娘屋子去,他二嫂嫂竟然还在她娘屋子里,连大嫂嫂都在里面。 福乐脚步一顿,转身回了自己和弟妹们的屋子,懒得进去找不痛快。 …… 谭霜这边,第二日周娘子果然将谭霜是她远亲的话儿放出去。 肖妈妈听人说了,又气又急,跑来寻谭霜,要她说道清楚,怎么她肖妈妈先来寻她的,她倒找上了周娘子。 谭霜正在院子里淘花生,听见肖妈妈躲在门口朝她喊她,也学精了,端着淘花生的水站在院子里,大声道: “肖妈妈,你是有甚么好事寻我,钱娘子使我淘这麻袋花生,等着做酱呢。” 肖妈妈登时缩回去半个身子,暗骂这丫头蠢,这等事儿,哪里好正当光明的喊出来。 她又不肯放过这块好肉,半晌重新探出个油腻腻的脑袋,小声叫: “别喊呢,妈妈来就是问你,上回与你说的事,你可想明白了?” 谭霜听了,将手里的淘过的脏水“唰啦”往地上一倒,声量不小, “妈妈您说认您做干娘那事儿,可不能,我早与你说过了,我家里亲娘还在,不允呢,这不,周娘子就是我那远亲表姨,她可做证。” 肖妈妈还道谭霜是转投了周娘子,哪想她这般说,难道她真是周娘子的远亲表外甥女不成? 肖妈妈正狐疑,隔壁张妈妈“噗嗤”笑出声。 “好个老货,凭你个倒潲水的老婆子,竟也学人收起干女儿了,要收,那也是收干孙女儿吧,好大把年纪了,真是不知羞!” 肖妈妈正想得出神,张妈妈的大嗓门骇她一跳,听明白后,又气又恼,不由回了几句嘴, “老泼才,与你有个甚关系,快挟着你那屁.眼撒开去,少来管老娘的事。” 这腌臜话也说得出口,谭霜臊得脸红,端着淘过的花生跑回屋里。 四丫瞧她进门,本来在弯腰捡那高邮水鸭的细鸭毛,提着鸭子就出去了,不想与她一个屋子。 实在是钱娘子不再折腾谭霜之后,她的日子又回到之前那般难过,甚至打骂更甚。 钱娘子对谭霜却变成只是冷着脸,不搭理。 四丫不由心生埋怨,牵连起谭霜来。 门口肖妈妈与张妈妈对骂几句,方要灰溜溜回去,抬眼又见到了院里瞪眼睛的四丫,登时心里头活泛起来。 那个不成,还有这个啊。 想了想,今日不能成事,改明儿拿了“礼”再来。 四丫还不知她心里的算计,只见个老婆子猥缩着跑远的背影,那脑袋上的头发黑亮,油得反光,不由鄙夷的龇了龇牙。 然后低头去挑她手上的鸭毛了。 谭霜是一概不知的,今日不知怎地,钱娘子早上没来后厨房,几个院儿里的主子使了丫鬟捏着钱来请她造吃的,都扑了个空。 到下午的时候她才过来,没声没响地进了后厨房。 四丫正在偷捏柜上的昨儿剩的半碗猪杂吃,忽觉后头暗了暗,回头看去,钱娘子像个死人一样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四丫吓得手上一滑,那半碗剩猪杂没扶住,顺着手摔在地上,滑她一手的油。 四丫吓傻了,半响才弱弱叫了句:“钱…钱娘子……” 钱娘子一声不吭回头,扒开坐在灶火旁的谭霜,谭霜被她推一趔趄,滑坐在地上,她看也不看,抢过谭霜手上的烧火棍,提着走向四丫,一言不发地打了下去。 一棍接着一棍,那是下了狠劲儿的,四丫不敢躲,挨了一棍就边叫边缩起身子,用手去捂住那处,钱娘子可不管,一棍接着一棍下去,打得四丫顾前不顾尾,叫得越来越惨。 捂着伤处的手指都被敲出了淤血,红肿起来。 谭霜初时没去拦,还道她打几下出气,也就像往常般停手了。 眼见四丫声儿都变了,钱娘子却越打越下狠劲儿,觉得不对劲,赶紧跑出后厨房,到不远处的院儿去找在做活儿的张妈妈。 “张妈妈!张妈妈!快来看看罢!钱娘子要将四丫打死了呀!你快来劝劝罢!” 张妈妈听了这声,知道是后厨的谭霜喊的,这丫头平日里安安静静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有什么要用得着她这般叫喊的,那定然是大事。 张妈妈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三不步并做两步跑过来。 谭霜见她过来着急道:“妈妈您快进去看看!” “哎!” 张妈妈平日里话多些,紧要时刻也是个利落人,跑着奔向后厨房。 拿眼一看,那叫四丫的小丫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躺在地上捂着头□□。 钱娘子还用脚去踩她的腿。 张妈妈大喝一声: “钱家的,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杀人么!天杀的毒婆子,这般小个丫头子你也下得去手!” 她劈开手夺了钱娘子手中的烧火棍,将钱娘子推到一边。 钱娘子这才像被魇住了刚刚回过神般,看了看去抱地上四丫的张妈妈。 半天,开口道:“什么杀人,这小娼妇又懒又馋,竟趁我不在,偷吃大相公昨儿吃的猪杂,我才教训她几下 13. 春雨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这厢,钱娘子出门后谭霜也骇得不行,下手这般狠毒,单看四丫进气少,出气多,谭霜吓得眉梢的青筋直跳。 到夜里回了房,四丫躺在床上,张妈妈忙着做事,伺候她喝完药就走了。 谭霜见她还算清醒,放心多了,这世道医馆多费银子,寻常人家进去一趟,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去一二两银子。 四丫这等伤重,没钱请大夫只能硬挺着,挺不住就只有死路一条。 幸得是没伤着肺腑,教她好好养起一二个月,还能好透。 谭霜想个周全,叹口气,上前去给四丫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 四丫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看见谭霜,忽地喘起来,谭霜怕她撅过去,忙去给她顺胸口。 哪晓得四丫作一副有骨气地模样,硬生生掰开谭霜的手,又伸手出去,推翻了谭霜给她倒的水。 谭霜瞅着她眼中不加掩饰的恨意,恍然道: “你是怪我没去拉住钱娘子?还是怨我没替你挨打?” 四丫眼中恨意更甚。 谭霜沉默一会儿,将地上的杯子捡起来, “四丫,我细细想来自己并无什么地方对不住你,自问还帮你几回,你不怨怪钱娘子,倒恨起我来,教我摸不清了。” 四丫只是拿眼瞪她,谭霜摇摇头,不想多说些激着她的话,只得道: “你既是不想要我与你方便,我也不好气你,只是你这伤没得一二月好不了,有甚不便的,身子比脸皮重要,你记得就行。” 四丫只不说话,谭霜没管她,自去擦脸洗漱睡下了。 …… 再说福乐,两个嫂子整日缠着他娘,他爹和哥哥们又不在,他憋着想钱娘子这事儿,越想越觉得有空子可钻。 钱娘子与他娘和小霜都是对着来的,这人倒台了与他们只有好的。 他估摸着一人干不成事儿,娘又没得空,不如先去找小霜对对话儿。 拿定主意,他瞅着钱娘子出去,就溜进了后厨房。 谭霜正坐在灶下剥干栗子,见福乐来寻她。 还奇怪,问他,“这时候来寻我做什么?” 福乐窜进灶房里,四下瞧着无人,迫不及待地拉着谭霜到角落里,将那日听来的秘事,一一与谭霜说尽了。 谭霜吓一大跳,忙朝门口看看,压低了声音,止住福乐, “低声些!教她听去,不生嚼了你!” 福乐拉住谭霜捂他嘴的手,继续道: “我见她出角门去了才来的……” 谭霜乍然听得这般来去,明白了钱娘子最近几回的变化,怕是因恼了儿子的事,才这般地迁怒别人。 想了想,谭霜问福乐:“这事你与周娘子说了没有?” 福乐脸上闪过一丝烦躁,最近两个嫂嫂在家里将娘缠得紧,天天的借着孩子指桑骂槐,他都插不上去找他娘。 又怕两个嫂嫂将这话乱传出去。 “还没呢。” 他回了一句。 谭霜思肘片刻,道:“你可收紧嘴皮子,别漏了出去,周娘子性子急,说不得跟钱娘子吵嘴时将这话漏出去,你要好好与她说个厉害关系。” 说罢,谭霜就将数日来发生的事一一同福乐说了,末了,又道: “她这是快走了绝路了,这样的人最是惹不得,若让她知晓谁将这事儿传出去,被家里的主子知晓,主子倒不知怎么责罚,只看她对四丫下如此狠手,断她生路,她少不得要妨害你……” 福乐不解,“我倒想与你商量着,将这事与她捅出去,教娘子相公责她,待她下台了,你也好松脱。” 谭霜万想不到福乐竟有这般大胆的打算,急扯了他的袖子,喝到: “不成!” 福乐知道她向来有主意,不解地挠头,等她说下文。 谭霜才缓缓道: “家里主子们这般疼她,赌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她儿子作下的,又不是她。” “若是娘子一时心软,高拿轻放了她,你可不是要挨她报复了。打蛇不死,反受其乱,这个道理,你可醒得?” 福乐听后一愣,脑子里过了两遍,回过味儿来,才觉出自己冲动,后怕地点点头, “原是这样,亏得我拿不定来寻你,不然怕是要得罪死了她。” 谭霜点点头,叮嘱他:“记下了,莫与别人说起,与周娘子说时,利害关系都说清楚,你娘是个明白人,晓得轻重。” 福乐乖乖点头,还在想方才的事,谭霜怕钱娘子回来,教她看出什么端倪,催着他离了后厨房。 这一趟来得快,去得快,谭霜盯着福乐背影,知道他是有点子聪明劲儿在,又没得耐性,索性一冲动就跑来找自己了。 方才脑子转得厉害,这时她还忍不住去回味这事儿。 钱娘子也算得个能人,从一个被摆在一旁应付欧大娘子娘家堂姐的花样子,几个月自学了手艺,在院中站稳了脚跟。 还深受府里追捧,如今更是各院主子跟前少不得的红人,寻常主子要嚼个什么,还要看她有没有空闲。 这事说来奇怪,论说钱娘子再怎么聪明,这短短几月,能将府里所有主子的嘴儿养得姓了钱去。 真有这般天分,从前也不见多在大欧氏面前得脸,还教从老家调回来。 谭霜犹疑过,想想又摸不着甚么头脑,只当她是交了好运道,撞了合自己手艺的路子。 尤其这两月,听说封大相公已经放话教钱娘子管了府里众位主子的餐食,而不是小打小闹的后厨房宵食娘子。 封大相公想来不管这些杂事,如今竟肯给她抬脸。 越是这般,谭霜越是焦躁该如何脱身。 如今钱娘子愈发得势,有钱升的事绊着,又有付妈妈压着,她没空来寻她霉头。 等她料理完钱升的事,恐怕就要来对付她了。 奈何,她还没有找到脱了后厨房的法子。 想脱了后厨房,一要钱娘子肯放人,二要有甚去处要她。 钱升的事并不足以让上头的主子动她,间或谭霜瞅着她偷摸着扣下主子的东西。 那也是两个姨娘和几个庶姐儿的,没得娘子会为这个太过为难她。 实在是条奸滑的老泥鳅精。 谭霜想了想,叹口气 14. 乳痈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春雨进了茅厕,这处是寻常下人用的,跟她寻常使的熏了香的恭桶自然没得比。 她却不顾,掀开衣领,轻轻扒开里侧小衣,里头还绑了厚厚一层细棉布,为的是怕脓水流出来,打湿了衣服,教人看出来。 没成想今儿实在太紧,脓水把两处的棉布都打湿,透了衣衫。 教谭霜看了去。 她咬唇忍着痛将两块细棉布轻轻撕开,最里面还黏着烂掉的皮肉,疼得她呲牙咧嘴。 她将棉布翻折了,把里面被染上脓液的那处折进中间,露出干净的地儿盖在伤处。 刚缚上去,外头有个婆子扯着裤腰带儿慌慌张张走近,步子响得她心里一跳,好在谭霜从外边拽住了那婆子的衣裳。 “妈妈,里头有人呢,稍待会儿进去。” 那妈妈急着解决要事,掰着谭霜的手, “瞎说,有人怎不见吭声呢?” 春雨脸色一红,忙咳了一句,那妈妈才嘀嘀咕咕转去了另一头,竟跑去小厮用得茅厕去了。 谭霜看得目瞪。 春雨收拾好了才从里面走出来,谭霜在外头等她,春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谭霜指了指茅房的位置,示意她走开了再说。 等走到了僻静处,春雨才说: “你看见了,莫去外头乱咧咧,我知晓你在后厨房待得不舒坦,只要你替我守着这事儿,待钱娘子松口,我就给你找个去处,比在那地方消磨不好?” 谭霜虽然意动能从后厨房调出去,但无意用这样的手段去为自己博前程。 沉吟片刻后道:“我爹是村医,我看姐姐这症状,是里头……烂了?” 春雨听得脸色煞白,她知晓自己这病不光彩,只要露出一句风去,休说日后嫁人,只怕四姐儿那边听见了,姨娘和老太太立马就要遣她出去。 她紧紧攥着谭霜的手,全然没听进谭霜说的前面那句,只一个劲地道, “听明白了?不要说出去!回话!” 谭霜看她约莫有些急昏头,赶紧安抚几句, “姐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只是我瞧你这病也忒严重了些,怎不去寻郎中瞧瞧?” 谭霜猜测她一个正经主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必是少不得有些银两傍身,怎么着也不会拖得烂成这样。 春雨心头一酸,偏了偏头,道: “你说得轻巧,你一个小丫头懂个甚么,这地处怎好给男人瞧去,我一个没出阁儿的丫头,教个男人看了身子,教老太太姨娘知道,怎还能在四姐儿身边立得下去。” 谭霜沉默了。 在乡间也有产子的妇人患上这病,虽是难处理些,但也不至于这般谈之色变。 她见过爹处理过一名刚生了孩子的小媳妇儿的,那家是娘家女长辈陪着来,就隔了几个村,知晓她爹嘴严,因而与她家说好了过来瞧。 只不教婆家知晓便是,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谭霜想了想,官宅里的女子,就算是个仆婢,总归规矩要严些。 再者,这病多是已成亲有子女的妇人得的多,春雨若教人知晓,确实会被人诟病。 谭霜明白了,犹豫了一下,她道:“我见过我父亲治过这病,姐姐要是信我,我替你瞧瞧,左不过不会比这更差了。” 春雨上下扫弄她一眼,怀疑道: “你爹是大夫?” 谭霜答:“正是。” 春雨犹疑一会子,她这病也有好一阵了,初时还只是硬涨着痛,后来慢慢地软了,里面却化了脓。 因为不敢去瞧郎中,又当着差,只好先用布裹了对付着,状况却越来越糟,还不能教别人知道了。 有好几回,夏榴都凑在她身上闻,说是闻见什么怪味儿。 她只能扯些其它的对付过去。 眼前这小丫头年纪小小,说话像有几分把握,她又怕教她瞎折腾不小心让别人留意了去。 挣扎片刻,她还是推辞道:“不必了,你只消替我守好嘴就是。” 谭霜伸手拦住要走的春雨,道: “姐姐,你也不必拒绝得太快,我知道你不信我,我想帮你也只是为了在你面前卖个好儿,我既说得这话就有几分把握,我还知晓,你这病叫乳痈。” 谭霜顿了顿,继续说:“姐姐回去再思肘思肘,若是回心转意了,尽可来寻我。” 春雨见她一脸认真,不由有些动摇的。 想了想,左右人就在这处,若实在无法,再来寻她就是。 二人一道去了四姐儿封荛的院子,四姐儿是个嘴有福的,此刻斜斜倚在小塌上,用着一碗酒酿樱桃煎。 旁边还有小丫鬟伺候着时不时给她递上一颗渍青梅。 这渍青梅酸甜可口,用时只觉得酸酸甜甜,多吃上几颗,晚上就是豆腐,也嚼不动了。 所以用来解腻最好。 春雨一来就去换了衣衫,教底下的小丫头带着谭霜去拿辨碗,方巧四姐儿躺够了,唤她去给自己打扇。 春雨急忙去了,四姐儿见她换了衣裳,嘟着嘴问: “晨间穿的也不是这件,怎换了这件桃红的,老气。” 小孩家都爱鲜亮颜色,春雨镇定地哄着: “大姑娘昨儿送豌豆黄过来的碗碟同前儿后厨房端核桃酥的碗碟被春喜那丫头弄混在一处了,生得怪像,恐教她们送错了,我去了趟后厨房,请那边的丫头过来辨辨,不小心弄脏了衫儿,这才换了一件。“ 她这话说得巧,将自己换衣服的事一句带过,却将话头放在那碗碟的事上来。 果然,四姐儿立时就问,“甚么碗?还教你亲自去请后厨房的来看?难不成是大娘子的陪嫁不成?” 春雨听出她话里有几分不爽快,也不慌,解释到: “倒不是甚么好瓷,只是大姑娘跟前个个都是人精,我生怕出了错漏,教她们出去嚼你,说我们姐儿连个劣等的碗儿都要给她姐姐换过,辜负大姑娘送姐儿糕吃的好心罢。” 四姐儿果然坐起来,不教春雨打扇了,气哼哼道: “我这两个姐姐哪里都好,就是围着一堆苍蝇虫在跟前儿,生搅了我们姐们的情分。” 这事儿是有前由的,原先大姑娘从外家回来,给几个姐儿送了几块时兴的料子,四姐儿高兴,立时候就叫针线房的给她赶出一套衣裳来,隔天就穿上了四处走动。 教大姐儿跟前的婆子见了,都捂着嘴传她没见过世面,一天也等不及。 房里的丫头紫雯听说了,跑来告她,气得她登时就抄剪子把那衣服绞了。 剩下的料子也都赏了下人。 大娘子知晓了 15. 药粉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谭霜跟钱娘子日日处在一块,自然对她的身形熟悉得不行,见她动作鬼祟,想了想,便跟上去。 她人小步子轻,走到巷子口轻靠在边上往里面看。 只见那男人长得人高马大,两道眉毛又粗又密,动作却遮掩小心,不像正经人。 钱娘子亦是压低声音,谭霜凑近了才听得分明。 高个儿男人道:“娘子倒消得快,我说了好使的罢。” 钱娘子催促他道:”行了快拿来,忒壮实个汉子,怎像个小娘皮磨叽。” 那男人也不生气,嘿嘿直笑,从怀里摸出来一包巴掌大,一寸厚的纸包,捏在手里扬了扬, “一手留钱,一手过货。” 钱娘子不耐烦地将两张早换好的银票塞给他,那男人认清了银票,将纸包递给钱娘子。 钱娘子拿了纸包,嗅了嗅,确认是她要的物事没错,便揣在怀里,又谨慎地问了高个儿男人: “这东西确认没什么罢?怎么最近我店里那些客像像猫儿觅着鱼腥般来,你这祖传的料包里都有个甚?” 高个儿男人收到了钱听见她又老生常谈起来,道: “能有什么?要是能毒死人早死了,都说了是我家传秘方,轻易不外传的,教你知道算个甚么事儿?” 钱娘子放松了些,还想再听他确认一遍,高个儿男人提高了些声音,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就不卖与你了,说好了一处只卖一家,免得砸我招牌,你使得顺手就是,哪有那么多废话。” 钱娘子听他话里话外有些威胁的意思在,赶忙把人哄住, “哟,我人老话多,你多担待则个,使得好,过些时候还来找你,仍在段家牌坊下碰头儿。” 高个儿男人点点头,“得,散了吧。” 说罢,自己先往巷子深处走去,钱娘子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越走越远,不知在想什么。 谭霜见那高个儿男人走远了,也赶快加快步子走开去,找了个隐蔽处的凉茶摊要了碗凉茶躲起来。 等看见钱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隔着好一会儿,她才放下两个铜板,顺着同一条路回府里。 谭霜一路走,一路将今天见到的是在脑子里过一遍。 这钱娘子说的甚么店啊客的,听得她云里雾里,她既是封家的厨娘,又哪里会开什么店铺。 更遑论客人。 那就应该是给那男人的托词,也不知那纸包里是什么,按着钱娘子话里的意思,似乎怀疑里头是什么有妨害。 还怀疑是不是有问题。 这般鬼祟,不知是用在什么地方,看样子还是用了好一段时候,还约定了到日子去取。 谭霜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联系总觉得这其中的蹊跷好似被什么串联起来。 她将这几月进府以来事关钱娘子的事都想了一遍。 从钱娘子进府受冷落到后厨房如今红红火火,还有钱娘子她儿子到柜坊赌钱败光家产,那么结果呼之欲出了。 她缺钱。 那么那个东西,相比就是她赚钱翻身的要紧物事了。 谭霜忽地豁然开朗。 钱娘子进府时因着不会做允州菜式不受器重,到后来学里允州菜,在府里渐渐有了点位置,站稳脚跟。 可她天赋再好,怎么能比得上灶房里土生土长做了几十年的老师傅呢? 这其中差距应就是那包物事填补上了。 那高个儿男人说她最近消得快,想必就是因着她之前只想站稳脚跟,不敢多用,而后面因为钱升的事,她急需要银子,那就需要快着点儿“提高技艺”,这技艺,就是那包东西的用量罢! 想到这里,谭霜不由得脊背一寒,这能让什么不好吃的都变成好吃的,那可不是什么好物。 回去之后,谭霜才将手里的药放好,春雨果然来寻她。 春雨站在檐下,夜色将黑,她有些踌躇,似又打好了注意,等着谭霜出来。 谭霜将钱娘子的事放在一边,当下是春雨的事儿比较着急。 春雨拉了她到一旁,知道她屋子里还有个四丫在,压低了声音道:“你真会治?” 谭霜点点头,道,“会。” 春雨嘴唇抿成一条线,又质问似的说: “可是你才八岁。” 谭霜说:“八岁上,马上九岁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春雨一狠心,说: “去我屋里。” 谭霜点点头,又从自个儿屋子里拿上药,跟春雨一道去了她的屋子。” 春雨是一等丫头,按理是单独住一间屋子的。 谭霜跟着她到了她的屋子,里头比她和四丫住的地处好上不少。 听说大丫头的屋子都有小丫头来收拾,被褥也是她们洗。 谭霜见屋子里还熏了香,春雨道: “味儿重,用这香遮着些。” 谭霜点点头,将手上的药放下,又叫春雨脱了衣裳,查看创口。 春雨面露为难之色,咬咬牙,道:“我这处烂得厉害,你要看,可别吓着你。” 其实她更怕谭霜嫌她臭。 谭霜面色如常:“不看口子,怎么治?” 她面上镇定,心里也是悬着,若是太严重,怕没有把握,她也只学了些皮毛。 春雨听了,眼睛一闭,横心把衣裳褪了,解开小衣,又揭开白棉布。 谭霜挑了挑灯芯,教它更亮些,看得清。 果然那两处都烂了。 不过好在创口不大,春雨也是狠心的,想来是发现里头有脓软了,便自己用针将那软皮戳破了,将脓液自己导出来。 只是没清理干净,又用布条绑着闷坏了,才会越烂越厉害。 谭霜想了想,自去旁边丫鬟们用的小灶烧了热水,又让春雨穿好衣服,找来些干净的软步条儿。 谭霜按着比例调了些盐水儿,又将布条儿用盐水煮了,清理干净自己的手,再再教春雨脱了衣裳,咬紧布条儿。 她将那盐水儿煮过消毒的布条来给她擦洗创口。 将没处理干净的脓液轻轻弄出来,擦干净了在用盐水冲洗净。 春雨疼得死去活来,硬咬着布条儿没出声,要不是谭霜开始前就给她打招呼说很疼,她定会被疼得叫出来。 待冲洗完了,谭霜又教她这几日少绑着,等创口愈合。 自己去将带来的药煎了,守在一旁。 春雨披着衣裳跟出来,没想到谭霜竟连药都给她买来了。 她犹豫一下问:“这是什么药?” 谭霜将怀里写了方子的布条儿递与 16. 香包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日上值,谭霜坐在在灶下一面烧火,一面剥蒜子,钱娘子面色如常地在一旁往藕节儿里灌着糯米。 这是在作一道桂花糯米藕。 封大相公前儿发话教她去前面大厨房里去,以后大厨房都由着她来管。 钱娘子却辞了,只说自己火候不到家,不好过去献丑,封大相公只得作罢。 大厨房两个大厨子也松了口气,要是钱娘子去了,哪里还有他们俩容身的地处。 谭霜想来应是钱娘子怕大厨房人多自己不好作些小动作罢。 她一面做事,一面细心留意钱娘子的动作,守了小半天,终于在藕节要上锅之前,钱娘子看向灶下的谭霜,谭霜赶忙低下头。 谭娘子见她低着头没注意自己,转身走到橱柜旁,拿出钥匙,打开锁,从里面拿出那包昨儿谭霜见过的纸包,从里面倒了一些出来,撒在藕里,然后回身将纸包锁回橱柜里。 谭霜偷偷看了个全,想到钱娘子这般谨慎,钥匙都是随身带着,自己怎么打开橱柜拿到那药粉呢。 钱娘子撒完药粉,将竹蒸盖盖上去,吩咐谭霜加大火。 谭霜往灶里加了几根柴禾,没多会儿,糯米藕熟透了,钱娘子将藕都挑出来切好了的,装好盘,放进食盒里,要亲自送与欧氏。 谭霜见她走出去,过一会儿不见人回来,围着橱柜绕了一圈想主意。 她用手摸了摸锁孔,沉思一会儿,看了看四周,在灶下找了一块细柴,弄了些锅灰拌水,把柴掰成小段儿,放进锅灰里染黑,再塞进了锁孔。 做完这些,她又再找了根细木棍把小柴段儿捅紧了,确保它掉不出来,又擦干净痕迹,等着钱娘子回来。 这厢钱娘子去了欧氏的院儿,坐了好一会儿。 欧氏虽是大家女,实则面貌并不出众,脸盘子有些宽,皮肤不算白,眼角还有细纹。 唯一算得上出彩的是那张唇,生的饱满,还有颗唇珠。 可是在扁宽的鼻梁对比下就显得不重要了。 欧氏夸钱娘子用心,又惦记自己和两个姐儿,赏了她一串钱,把她好一阵捧。 钱娘子听得面色发红,离开时高高兴兴地辞了欧氏,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欧氏看她走出去,脸上挂着的笑淡下来。 漫不经心地捏着筷子,翻弄起那盘桂花糯米藕,没什么心思用,便放下手中的筷子,唤了二等丫鬟墨香进来。 “这藕用着不错,送去给老太太尝尝。” “哎。” 墨香轻脚轻手收起藕,装上食盒里出院去了。 钱娘子回后厨房时谭霜正与三姨娘那边的丫鬟柳絮说话。 钱娘子一进门看见谭霜手上没活儿,立刻拧了眉头, “成天见儿的就知道偷懒,我不在这后厨房都是你的天下了?还作起主子来了,也不看看你是个甚么东西!” 谭霜听得这话,收了声,转去看着钱娘子。 柳絮却不是个怕事儿的,三姨娘是五姐儿的生母,她常去五姐儿那边,也听了倚梅的说辞,知道这老货刻薄五姐儿。 这时听罢这骂,还道她指桑骂槐来了。 却不成想,钱娘子还不识得她是哪边的,因着五姐儿,三姨娘从不教人来这边,故而钱娘子不晓得她的来历。 柳絮冷哼一声,回嘴到: “甚么东西也论起东西来了,我看你这作势怕是这封家都是你的天下了,哪里还将老太太、大相公、大娘子放在眼里!” 钱娘子本意是骂谭霜,听见这眼生的丫头夹枪带棒地顶过来,还拿不定她是哪边的,上下扫过一遍,声音低了低, “我是在骂她,又不指你,你做什么夹枪带棍地回我,你是哪处的丫头,做什么来?” 柳絮依旧没好话,“谁知道你骂谁,一来就指天骂地的嚎,我是三姨娘院儿里的柳絮,怎么,只认得钱,不认得主子了?” 钱娘子先还顾忌,听见她说自己是三姨娘院儿里的,腰杆儿就挺起来, “哼哼,我道是谁,原是姨娘院儿里的,难怪没规没矩的。” 柳絮到:“谁没规矩?谁眼里没主子?大家心里清楚着呢,眼下大相公在我们姨娘院儿里,你要是不怕,教她把你克扣五姐儿的事儿说与相公听,让相公拿拿,谁才是那个不守规矩的人儿!” “你!” 钱娘子欲争辩,话未脱出口,想起了什么, “哟,你说这话可要有证据,我那是打量着五姐儿年纪小,用不了太多,送多了,还不都是进了你们这些馋种的嘴儿了。行了,少废话,做什么来了说道清楚!” 柳絮气个够呛,回过神儿想起大相公的吩咐,大相公一年难进姨娘院儿里两趟,这回可得抓住机会,不能在这时候出岔子。 想到这里,她压住气将封大相公的吩咐的都说了一遍。 末了,又说: “可听清了?少了什么大相公问起,我可都告诉你了。” 钱娘子心头在算计着事儿,这下没心思同她吵吵,便说: “知晓了,两刻钟后来端就是。” 柳絮又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谭霜看过二人的争端,心知机会来了,重新坐回灶下烧火。 钱娘子又刷锅备菜,边指使得谭霜团团转,过了一会儿,才教谭霜回去烧火。 谭霜才坐下,就见钱娘子手伸进衣服里,拿了钥匙转身去开橱柜。 钥匙插进一半,她的动作停下来。 “咦。” 谭霜: 咦。 钱娘子又把钥匙拔出来,凑近了去看锁孔,里面黑漆漆一团,看不清楚。 她伸手摸了摸锁孔,什么也没摸到。 “怪事,方才不是好好儿的,这时候怎地插不进去了?” 她又试了几遍,还是没用,一拍脑袋,难道是方才插拔的时候太使劲儿,给插坏了? 大相公那边还等着呢,她可不敢端一碗没料儿的过去。 想了想,她便拿了夹碳的钳子,伸进去,使劲儿将那柜门撬开来。 好在这柜儿用久了,有些朽,挺容易就将那锁撬开了,不过明儿还得找人来修一修,最好重新换个柜子。 钱娘子丢下钳子,伸手进柜子里,又将药粉拿出来,倒了些出来,撒进锅里。 或许是那药粉包太显眼,她并没有装进衣袋里。 谭霜眸色微动。 待钱娘子亲自端着造好的吃食去三姨 17. 中毒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封府里人丁不算兴旺,只一个老太太,一妻两妾,六个子女。 少在封大相公那一辈,封老太爷去得早,没给他留下一两个兄弟姊妹。 平日里封家也都是各人用各人的,实在是大娘子欧氏向来不喜同几个妾室共用饭,因此并不常作这般团圆。 有时是同两个女儿一道用了,有时二女儿身子不好,故不教她跑,自个儿在自个儿院里用了。 老太太李氏倒喜欢热闹,常使四姨娘小李氏同她说话,也爱叫四姐儿、五姐儿去她屋里。 大姐儿刚出来那几年,老太太还稀罕这孙女儿,后来因二姐儿出世,因为聘妾室的缘故,欧氏同老太太闹过好几场。 一赌气,索性不管了。 倒是大姐儿常去老太太院儿里劝和,老太太也疼她。 如今天这般团成一院那是大节才有的事儿,连入府两个月没出来走动的三姐儿都好端端坐在席上。 底下的下人们,也布了十数桌在前院儿里,老太□□赏,教他们一块儿热闹,连谭霜都和知了福乐坐了一块儿。 她们小人有孩子桌,免得挟菜挟不过那些脸皮厚的老婆子。 一家子围成一桌,吃酒品菜,老太太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 老太太李氏坐正堂主位,右边是大娘子欧氏,左边是封大相公。 与欧氏不同的是封大相公,年逾而立,脸上并无甚么老纹胡须 他那眼睛是桃花眼,微微上挑,鼻子又挺拔,皮子好白,更教是面如冠玉,风流倜傥。 只是毕竟有些年岁,过白的皮子略有些松了,显得有些脂粉气在,不甚端方。 但与大娘子欧氏坐在一块儿比对,倒比她年轻个七八岁似的。 左面顺做下去是大姐儿封荷,二姐儿封莲。 封荷封莲都是大娘子生的,相貌生得有四五分像她们父亲,都有一双桃花眼,只是皮子没得封大相公那般白皙,但好过像她们的母亲。 再下去是四姐儿、五姐儿两个,三姨娘和四姨娘容貌只是普通,两个姐儿并没有甚么出彩的,但皆有一双桃花眼生着,不差到哪里去。 倒是那桌尾坐的三姐儿封荇,福乐都夸她生得俊俏。 那相貌既不像封大相公,也不像封老太太,约莫是像她病去了的娘亲。 她没有桃花眼,眼窝里是一双长而凌厉的丹凤眼,睫毛又黑又长,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占了大半,眼珠子亮得吓人。 谭霜倒不说她生得如何,只想起来她刚进府时去给三姑娘送吃的,那婆子伸手就进去抓。 再看她脸又窄又小,连点儿婴儿肥也没有,想是吃了苦头。 谭霜叹了口气,好在她既没人疼,也少得吃钱娘子的毒食儿。 大娘子欧氏身旁坐着的是六哥儿封杞的奶母,怀抱着六哥儿。 六哥儿今年快三岁,欧氏疼他,还教奶母抱着喂的。 下面就是两个姨娘,坐在一块挟菜吃。 谭霜一面注意封府众位主子,一个个辨清楚了,一面盯着桌上那道烟萃牛筋。 钱娘子做的菜好吃,不过今儿是个阴天,封老太太不教底下的孙子儿孙女吃冷菜,只有四姐儿馋嘴,舀着那道八宝饭多吃小半碗。 八宝饭是糯食,她要丫头再多盛,四姨娘就压着劝她不要多用。四姐儿听四姨娘的话,就去吃另外一道的菊苗齑芦菔。 四姨娘劝过四姐儿,满意地转过眼,那烟萃牛筋就就摆在她面前,摆盘不甚精致,她素来爱吃牛肉,便挟了一筷子。 这一尝,眼睛亮了一下。 好吃。 才吃一口,就勾起了她的口欲,舌尖生津水。 赶忙又多挟了几筷子。 好吃,好吃,真是不错,她连用了几块筷子,身旁的三姨娘见她爱吃,笑道: “难得妹妹爱嚼着筋头巴脑的,我却不爱,嚼得头疼。” 四姨娘咽下口中的牛筋,“今儿这牛筋造得好,是钱娘子造的吧,她素来有手艺。” 说罢她又去挟了一筷子。 三姨娘唇角笑容淡了淡,原想尝尝那牛筋,都没再伸筷子, “妹妹喜欢,就多吃点。” 四姨娘连挟十几筷,连老太太都笑着看向她,她终于意识到自个儿失礼了,忙放下筷子,心里生悔,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她张了张嘴想说几句为自己找补,忽地一股子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赶紧捏住手帕顺了顺胸口。 这不顺还好,一动,那股恶心之感直冲喉咙口。 四姨娘“轰”一下站起来,只来得及偏开头,紧接着就“哇啦”一声吐了出来。 动静之大一下子吸引桌上所有人的目光,欧氏眉头一拧,呵斥道: “四姨娘,你做什么,好好的家宴你不想来就回你院儿里去,在这里搅个甚!” 看她吐得止不住,忙伸手去拍她的背,劝了句: “大娘子,四姨娘像是吃坏肚子了。” 那头封大相公坐得远,才看见发生甚么,他没有怪四姨娘,温和地指了下人来收拾。 “贞娘是怎么了,要不要紧?”他随口问到。 四姨娘听见封大相公的声音,一时感动,想抬起腰冲他娇缠几句,刚直起身子又止不住地想吐,反身吐得喘不过气。 欧氏眼中闪过一抹厌恶,淡淡到:“身子不舒服那就先回院里,穗儿,扶你主子回去。” 老太太李氏却眯了眯眼,乐呵呵道:“瞧这丫头,莫不是我说她有福罢,这回怕不是要给我添个孙儿来。” 封大相公听罢,精神一震,忙招手叫来了随身的小厮,教他去请大夫来。 自个儿又颠颠地跑到四姨娘身旁,不顾她刚吐完满身酸臭味,将她扶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着,高兴地道: “贞娘,你怎有可身孕也不告诉我,教我担心。” 四姨娘还在愣神中,回想了自个儿这月的月事确实还没来,但上月的准时过了。 半响,也怕自个儿没怀上,让大相公白欢喜一场,柔声道: “相公不必紧张,我兴许是吃坏了肚子也不一定,哪里就是怀了,老太太急着抱孙子,您也欢喜得慌了。” 欧氏确实惊疑不定地扫过四姨娘的肚子,又觑了眼封大相公,声音缓和了些,撑着眼皮子道, 18. 诊毒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老郎中也想不到一桩喜事变成害事,堂上站的是封大相公,他不敢隐瞒,将自己诊出来的说出来, “像是食了过量的甖粟,甖粟可入药,但一次性服用过量易有恶心、胸闷、呕吐之状,服用过多,还会有致死之险,这位姨娘脉状似不是一日服用,只是今日服用太多,才会有此状。” 四姨娘骇了一跳,“我不曾服过甚么甖粟,更消说长日服用,我连那东西是个什么都不晓得呢。” 此时院中下人齐齐看向堂上,等着郎中把脉,听见郎中如此说明,个个交头附耳,议论纷纷。 谭霜目光移向钱娘子,只见她面如纸白,额上冷汗淋漓,强撑着用手扶住桌子,才使自己不软下身子。 再看堂上,老太太听罢老郎中所言,和儿子封大相公对视一眼,对身旁的贴贴妈妈小声吩咐一句。 那妈妈便走到院中,挥着手帕道:“众位用过饭,热闹够了就散去罢,各做各的事儿去。” 顿时院中一片唏嘘声,席才刚上,还未落下几筷子,谁舍得这好酒好菜。 更有甚者,那不要脸面的老妈妈伸手朝桌上的葱油整鸡上狠狠拔下一只鸡腿,才在老妈妈的呵斥声中跑出去。 谭霜注意到肖妈妈一手一个,硬薅了两条鸡腿。 众人一一退出去,谭霜盯着钱娘子,只见她前脚跟着后脚,像是有鬼催她似的,走得慌忙。 谭霜拉了拉福乐的衣袖,支他去看钱娘子。 福乐瞅了瞅,不解地小声道,“她这是跑什么。” 谭霜悄声道:“快叫周娘子叫上人去捉她,别等她逃了。” 福乐一拍大腿,“你是说……” 谭霜点点头,“快去,一会儿捉住了娘子定有赏。” “这就去!” 福乐两腿蹬出火轮儿,跑着去找她娘了。 再说这厢,众仆散去后,封大相公皱着眉说: “贞娘,你真没有私下服用甖粟?此物长日服用可是会有瘾的。” 四姨娘骇得要死,指天发毒誓,“我哪里敢乱嚼什么甖粟,相公不用疑我,若我有半句假话,教我不得好死,教我四姐儿这辈子嫁不了好人家!” “住嘴!” 封老太太一拂手,摔了手边茶碗,怒骂四姨娘, “你要死你自去死去,做什么拿孩子发誓,你要是没自个儿乱嚼有我在谁敢冤了你去?” 说罢,她转头对老郎中道:“老先生,劳你看看今儿这菜可有什么不妥?” 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前后一想就明白四姨娘姐儿吃的东西都是席面上的东西,往日自不可能私下里去吃拿劳什子甖粟。 封大相公亦是想通了关窍,又怕家里的哥儿姐儿都用过了这东西,便不叫她们回去,等郎中看过了菜食,再叫他来诊脉。 郎中一一闻过桌上的菜,又捡出一些尝了尝,很快分辨出来。 只要是冷菜,甜食,皆是放了那甖粟的,其中一道牛筋更是像用甖粟粉拌过,味道香得异常。 三姨娘瞧出四姨娘方才便是爱用这烟萃牛筋得很。 老郎中说完,封大相公转头看向欧氏, “大娘子,今儿这席面都是你置办的,冷菜都是哪个厨娘造的?” 欧氏皱着眉沉声道: “热菜是前儿灶房做的,冷菜都是后厨房钱家的管,这钱家的灶上功夫确有些火候,莫不是用了这甖粟的缘故?” 封大相公听罢皮子一紧,近两个月这老婆子可是抢手得很,府里上到他老娘,下到刚满六岁的五姐儿,都吃过她造的东西。 尤其是自己,除却去府衙里,少一顿都是欠着的。 封大相公忙拉过郎中, “老先生快给我娘瞧瞧,这厨娘进我家门几月,这两月来手艺忽然精进起来,我还道她学了本事,没成想是个歪门邪道的,我一家里这老老小小可都用过她的吃食!!!” 老郎中身子就剩一把骨头,险些被他拉一跟斗,缓过来忙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观众位面色红润,身子骨也并不消瘦,这东西若不上瘾尚不大伤身,只上了瘾有妨碍,众位都不是有瘾的模样。” 说归说,他还是去诊老太太李氏的脉,隔着帕子,诊出来果然如此,并不算非常严重。 他打开药箱子,给众人开了一贴调养的方子,道: “不是甚么大事,只消按我这方子抓药,每日晚间饭后半个时辰内服用,半个月内就可调养回来了。” 封大相公听后,松了一口气,又叫郎中挨个儿去给众人请个平安脉。 自己叫了贴身小厮石砚来,喊他去叫人捉钱娘子和她那儿子。 一面又愤愤咒道:“老杀才,良心都教狗吃了,我好心好意供着她,她竟恩将仇报起来,回头我倒要去问问大伯父,怎生地寻了这么个人来,是不是见不得我家平安!” 他口中的大伯父,便是欧大娘子娘家的亲亲伯父,欧庭宽欧通判。 欧通判自这侄婿官场顺遂,一路当上了同知,亦是悔得很。 本该是他家的乘龙快婿,生生便宜了弟弟,自个儿女儿却婚后不过三年,那短命的女婿便坠马身亡。 如今女儿寡居在家,外头人谁不笑他家目光短浅,拿侄女比她女儿,拿弟弟比他,生叫他抬不起头。 上回这侄婿同侄女回去庆贺弟弟生辰,自己有意拉拢,便对女儿塞人给侄女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中自有一番算计。 只是这算计,如今都落了空。 老郎中一一请过了脉,道:“老太太同这位姨娘,还有这位小主子,症状严重些,多喝个几天也就是。” 他说的是四姐儿,要说不是亲生的娘儿俩,怎么会生得同一张馋嘴。 “其他人没什么大事,这药不用吃了。” 说罢,又指了指三姐儿,“这位小姐儿吃食上得用些心思了,再这般下去可容易饿出毛病。” 众人目光不由得看向三姐儿,不多时,又一致地移开,连老太太,都没说什么。 三姨娘是个脾性直的,闻言狐疑道:“三姐儿没得事便罢了,钱家的见天儿的往大娘子院儿里跑,大娘子怎么没事?” 大娘子闻言眯了眯眼,“三姨娘,你这是疑上我了?夏日里头天儿热,我用一两口也就赏给下人了,这有什 19. 审问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钱娘子呕了两口血,呛着了肺,不断咳嗽。 欧氏在一旁冷冷看着,教身边的丫鬟给她抬了凳子来,又斟了一杯热茶。 “钱家的,说说吧,究竟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指使你?一一说来,莫有半句虚言,我可不是好打发的呆货。” 钱娘子一面咳嗽,一面喘着道: “不,不曾有人指使我,娘子,都是我见那药贩子说得天花乱坠,迷了眼睛,才造下这孽事,您就看在大欧娘子的份上,饶过我一回吧!” 欧氏扯了扯嘴皮,朝身边的妈妈看一眼,那妈妈心领神会,走上去左右开弓,赏了她两个大耳刮子。 蒲扇般大的手掌,打得她牙齿裹着血水落出来。 钱娘子耳边阵阵轰鸣,才晓得从前同周娘子动手,那都是玩闹,如今这才是真章。 动完了手,欧氏才又道:“谁教你下毒的?与你药包的又是谁?是不是打量着让我封家上下惹上药瘾,毁了大相公来的?” 钱娘子真真冤枉,大欧氏确叫她来封家,有甚么消息传些给她去,但那都是事关封大相公的,哪里敢害小欧氏! 而封大相公和李氏听了欧氏的话,神色变化莫名,娘儿俩都有了猜测——莫不是那欧通判想的毒招儿? 封大相公面色沉沉,同母亲对视一眼,又吩咐堂上其他人都退下去,只留自己、欧氏、母亲和几个亲信在一旁。 封大相公好歹身居官位,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便止住大娘子欧氏欲再说之词,双眼紧盯钱娘子,道: “你说的是哪个药贩子?可在这城中?若你真寻到那药贩,我便认了你是无心,换你性命,若不然,便是早就筹谋好了要害我同知府!” 封大相公也是想通了关键,又掐了方才的想法,那欧通判肯默认女儿送人进来,想必不敢教自个儿的人动手,这般看来实在太过张扬,引火上身。 他恐有黄雀在后,借欧家之手,欲除掉他欧氏,想来只有允州城中那几个同僚。 想着想着,他已经将后面之人确定在两个不甚对付的同僚之上。 欧氏撇他一眼,见自己这相公似是想深了,便止住话头,任他想去。 钱娘子顾不上嘴里流出的血水,急急地说:“我识得他!我识得他!我与他约好了每月逢十,在段家牌坊下碰头拿货,相公可等到这月二十,我前去与他碰面,您派人拿住那畜牲就成!” 封大相公沉吟片刻,问:“那人叫个什么?是男是女?” 钱娘子道:“是个高个儿男人!不曾告诉我名字,我同他定好了酉时三刻在段家牌坊下,大相公定要信我,老婆子真是被那畜牲蒙骗的啊!” 封大相公迟疑地看向老太太李氏,娘儿俩对一对眼神,心中明了。 这事无论是不是欧家做的,他家都要逃不了关系。 想罢,便教两个府衙的随从压住了钱娘子,道: “是与不是我自会去查证,你二人将她压至府衙去,这贼奴谋害主家,其心歹毒,我要审她。” 顿了顿,又想起她那儿子, “墨香,你带几个人将她那儿子捆了一并带去,我明儿一同审了。” 钱娘子顿时睁大了眼睛,双目惶恐哀求, “大相公!我儿是无辜的,他还是个孩子,不晓得这些个事,都是我造下的,您要审就审我,将我打杀了都可,您放过他罢!!!” 封大相公厌恶地看了她一眼,道:“将她嘴堵上。” 墨香便捡起来那汗巾子,不顾钱娘子嘴里呼喊大娘子大相公的,堵住了她的嘴。 欧大娘子啜了口茶,看着钱娘子哀求的眼神,神色淡淡的。 封大相公哼一句, “大娘子,大伯父这是怎么个事,怎地派了这么个人来毒害我,不会是见我有了些出息,记恨上我罢?” “他当年背信弃义,当着与我亡父定下的婚书还要枉顾女儿心意悔婚,如今见我得意,怕是呕出了血罢!” 欧氏听了,脸色一变,手中茶碗“啪”地掷在地上,瓷片稀里哗啦碎成一地, “你说得这是甚么话!他要害你你自去寻他!他女儿是我那寡居在家的堂姐,又不是我!当年背信弃义的他,是我那堂姐,我可是顶着你家那破落门户,带上几十箱的嫁妆腆着脸嫁进来的,你作什么来敢来质问我!封仁顼,你的良心都教狗吃了不成!” 封大相公骇了一跳,听罢,讪讪道: “我不过气头上,顺嘴那么一说,大娘子何必当真,真成了我的不是了……” 欧氏气得胸口起伏,尖声道:“你当我是个傻子,上回去见了我那寡妇堂姐,心痒了罢!是不是后悔当初没娶了她,来娶成我?我告诉你,你真当她是个好的,她要是真心对你,大着肚子也愿意同你奔来允州!还等到这时候?” 封大相公臊得皮子通红,结巴道:“你、你诨说个什么!我怎么就扯上她了,从前的事,不是都过去了嘛!” 欧氏气红了眼睛,上来就要挠他,一旁的封老太太哪会教儿子吃亏,忙给身边的妈妈使个眼色去拦,一面骂, “两个混账!青天白日的!为人父母了,还将这些诨话挂在嘴上,教下人听去,你们这大相公、大娘子还做不做了!” 欧氏被拦了下,没挠到封大相公,封大相公躲到院里,也气得不行, “好啊!刁妇!你竟敢打起相公来了!” 欧氏一把推开那妈妈,手指着封大相公, “封仁顼,我明着告诉你,你往日里纳妾养外室便罢了,要是敢与我那寡妇堂姐牵扯不清,我就是死了,我也爬到你封家祖坟里去问问你封家的祖宗,是不是个个同你这般好色忘义!” 封老太太脸色都变了,骂道: “仁顼媳妇儿!你这是什么话!这也说得!信不信我教仁顼休了你!” 欧氏一甩帕子,指着天说, “你休!你休!你看看这天答不答应,看看官府答不答应!你敢休我,我就告到圣人面前去,问问他这般臣子也可为官不成!” 封大相公又气又惧,“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个门道,丢下句 20. 生意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周娘子去了谭霜的屋子,这还是她第一回来谭霜的屋。 “霜丫头,霜丫头,可在屋里?” 周娘子一面叫这谭霜的名字,一面往屋里去。 因着四丫伤着要吃药,屋子里总有一股子药味儿,所以房门一直是敞开通风的。 “在呢,娘子请进来。” 周娘子一进门就见谭霜正坐在自己的床弦上用一支碳在块旧布上比划着什么。 “哟,这是在描花样子?” 不怪周娘子这样想,她们往常也爱用这碳描鞋面的花样子。 谭霜笑而不语,看了眼四丫,道:“娘子来寻我有甚么事么?” 周娘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另一张床,才发现四丫半躺半坐在床上,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周娘子忽地想起来好似听张妈妈说过,那钱婆子心肠歹毒,揪着灶房里的小丫头下了死劲儿打,亏得她心善,出手将那小丫头救下了,谁不夸她心肠好。 她当时还道那丫头是谭霜,吓一跳,再仔细问清,原来是个叫四丫的,想来就是这个丫头了。 四丫,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想来家里也是不疼人的,真真可怜。 想到这里,她便出口问了两句, “哟,这是四丫罢?前些日子教那钱婆子打伤了的?好些了么?不怕了,钱婆子打今儿起回不来了,你以后只要好好当差,咱们府里除却她没个像那样坏的婆子了。” 四丫这些日子卧在床上,谭霜早出晚归的,下了值还要去给春雨买药,煎药,熬盐水儿,看诊,没见她叫自己帮甚么忙,人却不见消瘦下来。 谭霜目光落在四丫炕桌上的碟子里那吃了几口的油鸡腿,没说话。 四丫慢腾腾地撑了撑眼皮子,道, “劳娘子费心,死不了。” 周娘子被噎了一句,哑住了,跟谭霜对视一眼,谭霜眼神示意她出去说,周娘子便跟着她走出去。 到外头,周娘子找了个僻静地方,才拉着谭霜憋屈道: “这小丫头向来这般狂浪?难怪会招惹钱婆子。” 谭霜摇摇头,“从前不这般,不知是怎么回事。娘子,钱娘子的事怎么样了?” 周娘子回到正题,一拍大腿,激动地说: “嗨呀,好丫头,这可多亏了你心细,又教福乐来寻我!那老婆子真下毒害了四姨娘,我瞅着她要跑,叫上相好的妈妈给她摁住,捆了交给娘子和大相公,娘子好一顿夸我,又赏了我银子镯子,又派我进了二姐儿的院儿,真真是天降下来的好事儿。” “你瞧,”她露出手里的镯子, “要不是你,这等好事多少年才落道我头上,你这镯子你拿上,我也不与你瞒着,我家现下是十几张嘴等着吃饭,这二两银子好留下来嚼用,这镯子你可得拿去,等日后进了二姐儿的院子,有什么好差我能使上劲儿的,你排第一个。” “二姐儿?” 谭霜惊讶道,忽地想起来今儿席面上熟悉的面貌,当时她心神都在钱娘子身上,现下后知后觉想起来,那日寄心水榭下的女孩儿,似乎就是二姐儿。 周娘子点头, “正是呢,二姐儿身子不好,院儿里人不多,如今越发大了,却是不好少了差使的。” 若能进二姐儿院儿里也是好的,只是周娘子家里那么多张嘴巴,谭霜帮她也只是因为福乐而已,并不求她甚么。 又猜到封大相公不曾明说,约莫是要将府里都吃了毒粉的事儿瞒下来,只推出一个四姨娘挡着。 谭霜想着,推回周娘子手里的镯子, “娘子请收回去罢,人是你捉的。我不过动了几下嘴皮子,哪里担得这镯子。” 周娘子蹙眉,这丫头可真是……,这镯子卖出去少说也要一二两银子,哪里就好往外推,这不是傻么? “霜丫头你可要拿着,这是你该得的份儿,你不拿,我这张老脸可往哪里搁……” 谭霜坚决地摇头,道: “实不相瞒,娘子,这镯子我确实不打算要,但有别的事要求娘子,娘子不要过意不去。” 周娘子一听,拍拍胸脯道: “有什么事直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还能不给你安排,你若是为这个,镯子那是一定要收下的!” 谭霜不喜欢拉扯,只道:“是好事,这镯子我的确不准备收的,娘子只消收下,不要多心。” 周娘子“哎”了一声,拿着镯子的手顿在中间,谭霜往她怀里推了一下,直接拿出自己方才写的东西给周娘子看。 “这是……你识字?” 谭霜点点头,“娘子你也知道,我是外边买来的,我爹是个行脚医生,教过我一些方子,我约莫记得几个方子,想着靠这个鼓捣些小生意。” 周娘子震得半天回不过神,半响才到: “天爷啊,怪道你懂得那些,原来是个女秀才,天杀的,你既有这等家世,怎生会被卖进府里做个下人?” 谭霜没想到周娘子是这个反应,想来在下人中,会识字的且是女儿的是少之又少,她倒是可在这边做做文章。 她模糊道,“我爹过世了,家道中落。” 周娘子点点头,又皱眉道: “霜丫头,你这要鼓捣甚么小生意?咱们在府里做事的,不好太掐尖儿,平日里自己私下做做闲汉,卖个小食儿的,主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要是作大了,招了眼,主家可不会放过。” 谭霜点点头,“我晓得,都是些小生意,就是想着娘子家里人头多,好帮我跑街串巷的叫卖,咱们作下这生意,除却成本,我与你分成如何。” 周娘子不甚看好谭霜的生意,只想着她对自家这般好,不忍心教她失望,又怕她把自个儿月钱折腾完了,不免劝上几句, “丫头,这利不利的先不说,你这月钱一月方得二百文出头,这么折腾着,若是那生意不赚,可不得赔本儿?” 谭霜道:“娘子你也知道我并非家生子,将来定是要想着赎身的,这一月二百文,可攒到甚么时候才攒得赎身银子?这事儿成不成的,总归是我的念想。你放心,若是不成,我自当想其它法子,只要您答应我就成。” 周娘子听罢,叹一口气,年轻时 21. 干娘 《穿越粗使丫鬟奋斗记》全本免费阅读 钱娘子被押进了大牢,她原先才来的时候,灶房里又不用她,没个事儿好做。 大娘子疼她,硬分出个采买丫头的肥差给她,后来才辟出后厨房。 如今她走了,后厨房空出来,谭霜和四丫一时也无事可做,待在偏院儿里。 主家每日正午供顿晌午饭,晚间的吃食就要自己解决。 谭霜得空了,又有春雨给的银钱抵着,并不缺嚼用。 春雨那日共给了她十二两银钱,除却那日给她买药的钱要留出来给自己,还有后来每日的汤药钱除掉,共花去五两银子。 谭霜估摸着外面出诊的价格,又算上自己的跑腿、每日去换药复诊的,给自己留出来三两半的诊金。 十几日的操劳,这个价儿并不宰她,算得上价廉。 剩下的三两半,她包好了原封还给春雨,春雨给四姐儿要了不少日子的假,现下养得有七八成好。 见到谭霜还给她送还钱,也是讶异。不过谭霜执意要还与她,她也不推辞,接过去收着了。 临上值前她与谭霜递了句好话: “我先前与你的说的,要给你寻个好差使,并不是诓你,你就等着进姐儿的院子吧,我春雨一口唾沫一个钉。” 说完便含笑走了。 谭霜站着愣神,还有这等好事儿。 她还以为同春雨做这事儿不过顺手之劳,又是钱事两讫,没成想春雨念着这事,非要给她寻个好差。 谭霜笑了笑,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笑着回自个儿屋里,却正好撞见肖妈妈从里头走出来。 谭霜眉梢一皱,眼见着肖妈妈扭着腰走远了,她才进屋。 肖妈妈来过一趟,屋子里都多了不可言说的味道,谭霜把她掩上的门窗打开透气。 四丫见状,嚷嚷道,“我娘才给我关上,你又打开做什么!巴不得我见风死了么!” 谭霜听见那声“娘”,要多肉麻有多肉麻,实在是联想到肖妈妈前些时候谄笑着过来寻她的模样,真真是倒胃。 谭霜不理她,照自己的意思把门打开,反正她又不能从塌上蹦下来,不过嚷嚷几句。 快入秋的天气,秋老虎烈得很,四丫身上有伤,肖妈妈整日油腻腻的不知多脏,若是染上她伤口烂了,她才晓得厉害。 四丫认肖妈妈作干娘这事儿还要说到她才躺在床上那几日。 她早先不肯求谭霜,才过两日就有些受不住,谭霜午间会来给她送饭,但人总有三急,每回上下床一次,都疼得她直打颤。 她躺在床上想着若不然就委屈自己几天,勉强使唤这谭霜,等自己好透了,方能直起腰板,不受她的闲气。 哪想到谭霜后来忙得脚不落地,每日早出晚归,她想教她去给自己倒个尿桶,都找不到人。 就在这时,肖妈妈来了。 四丫看她进自己屋里,身上油腻腻的腌臜得很,还以为是来找谭霜,恶心得直想捂嘴。 又看她年纪大,怕是哪里的妈妈,不敢得罪,只好憋住了喉咙,好声好气地问她来作甚么。 那想到肖妈妈一把就捏住了她的手,又捏又揉,边握边嚎道: “女儿啊,可心疼煞我,好好的姑娘,教那毒婆子害成这样。丫头,你等着,她讨不了好,逮着机会,我定要这老东西脱层皮不可。” 唬得四丫一愣一愣的,半响,要收回自己的手也不是,直着眼睛道: “我、我并不识得你,你是我哪门子的娘?” 肖妈妈抹了把头上嚎出来的汗, “虽不是亲生的,可我那日一在后厨房见到你,就觉得你是我前世的亲闺女。好丫头,好女儿,我是特意来寻你的,我是前院儿灶房里的管事妈妈肖妈妈,你出去不消打听,都知道我的名头。” 肖妈妈?四丫恍惚觉着这名头有些耳熟,想了想,难不成真在哪儿听说过,教自己给忘了? 吓,自己成天不爱四处走动的都听熟了这名头,难道真是个管事妈妈? 四丫不由得一慌,方才自己是不是有些冲撞了她,又觉着是天上落红雨,这等好事儿能砸自己头上来? 想到这里,四丫呐呐道:“妈妈,您,您可别认错,我叫四丫,可不是谭霜那丫头。” 肖妈妈用力拍了拍床弦,“嗐,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么,我就是认着你来的。四丫,好心肝儿,好闺女,甚么谭霜是个什么毛丫头,我怎么会想着她。我眼中只瞧得你,该是我们有缘分,闺女,你就认我作干娘吧!” 四丫听罢,一阵眼红,在府里她就是个挨着墙皮走的透明人儿,谁来了后厨房,脱口不是寻谭霜的,哪里就有人见得着她。 如今终于有人奔着自己来,还是个灶房管事妈妈,了不得的人物,为了认她做干女儿,这般软下身段儿。 她抿了抿嘴,问:“妈妈……您说的可是真的?” 肖妈妈几十岁的人精,哪里不会几句哄人的甜话,连忙指天指地的发誓,说自己是冲着她来,要她作自己的干女儿的。 四丫自是喜得不行,三两句就教肖妈妈哄得叫了娘。 亲密得很。 谭霜那日钱娘子事发她们被遣散回房,她看见四丫床头的葱油鸡腿儿,心里就觉得奇怪。 后来谭霜撞见肖妈妈来寻四丫一回,就想明白前因后果。 肖妈妈自是打着四丫的月钱来的,可四丫的月钱都教拿去买了汤药养着。 她也不是眼皮子浅的,便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日日来伺候四丫。 如今钱娘子事发,肖妈妈说得眉飞色舞,直教四丫真信了她,以为是她替自己出了气,好不敬着她这干娘。 又加上近月来做不得活,没月钱傍身,肖妈妈还日日伺候着,给她送吃的,她便沉了心,一头扎进肖妈妈泡的蜜罐儿里。 她已答应好了肖妈妈,过两日就搬去她的院子,同她住在一处。 谭霜本来想着要告诉四丫真相,但事已至此,四丫不是个会作面子的,如今她不能大动,有肖妈妈伺候着养上一二个月,倒好解了跟前儿困境。 若是她与肖妈妈翻脸了,反而妨碍她。 只是日后的事,就看她如何翻身了。 谭霜摇摇头,不再管了。 …… 翌日,谭霜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一面研究自己的几张方子,想着去采买一份料儿先试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