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咒》 1. 第1章 《长生咒》全本免费阅读 楔子 大梁末年,明庆帝痴迷于寻找长生不老之法,广罗精通药理的能人异士,纳于宫中炼制丹药。帝怠于朝政,天下大乱,江湖之上,各大教派纷纷兴起。 不到两年,繁盛了数百年的大梁王朝分崩离析,一支境外骑兵自西北杀入皇城,明庆帝得此讯息,连夜只带着炼丹之人与数十位将士逃离京城,自此再无音讯。 梁灭,骑兵统领李劲成定都安阳,为大魏。 大魏初建,国局不定,皇城不远万寿山上建起一新教,号百毒神教,教中分两派,一医,一毒。 此教派宣称入教即得永生,不老不死。不过数月,教中信徒激增,分坛遍布大魏版图。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街头乞丐,皆有不惜代价入教者,仅求能长生不老。 起初,百毒神教只于教派驻地闭门炼制丹药,虽教中常有人因试药失败惨死,但好在试药者皆为自愿入教的信徒,与寻常百姓无甚关系。但日子久了,荒山野岭,闭塞巷道里常寻见面容狰狞,七窍流血的尸体,经查证,并非神教中人。 魏帝李劲成深觉此番下去,大魏百姓必遭百毒神教荼毒。只是教徒甚多,且涵盖了各个阶级的人,若贸然出手,必将激起群愤。是以,他召集朝中心腹谋士密谋计划,铲除百毒神教。 经过一年多的筹备,魏帝于江湖之中,寻齐了八个身怀绝技之人,联手捣毁了百毒神教总坛及各处分坛,拨乱反正,警醒世人世上本无长生之法,将一众受不老不死教化荼毒的人救于水火。 此八人,江湖人称八杰,过后数十年,英雄迟暮,八杰离散,隐于江湖…… 第一章 六十年后,麒麟山,凌霄宫。 雷声轰鸣,闪电如银白厉刃划破夜空,暴雨倾盆而下,狂风呼啸,将大树连根拔起。 麒麟山是龙脉十六山最高峰,六十余年被奉为仙境,峰顶烟岚云岫,神宵绛阙高耸入云,乃洞天福地。 这样恶劣的天气,六十年来从未有过。 朗星天一鼓作气攀上陡峭岩壁回来的时候,从披风到里衣全部湿透,天杀的,不知道宫里哪个弟子在下山峦天榆峰设了一个捕棕熊的陷阱,他没注意一脚踏空落了进去,今日刚换上的云绣衣服全沾上又臭又软的泥巴。 “我的小祖宗,你总算回来了,快进去!宫主和夫人在前厅等你!” 陈总管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赶紧撑起伞迎上前,风太大,如果不将内力注入伞之中,油伞一旦撑开,就会立刻四分五裂。他气沉丹田,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不被吹走,刚把伞举到朗星天头顶,就被一把挥开。 “风大雨大,挡也没用,左右都湿了,用不着这把破伞。你去禀报爹娘,我回去换身干衣裳再去。“ “等不及等不及!“陈总管一把扯住他:“是紧要命的事,衣裳细软都收拾好放前厅了,你快些去吧!” 说罢,不等他继续问,推着人就走。 凌霄宫主殿外的两侧的游廊上,站满了身穿水蓝色宗门服,手持长剑背着行囊的弟子,朗星天看众人面色惶恐,年纪小的已然脸色煞白,今年刚拜入凌霄宫的十七师弟站立不稳,被大师兄搀着才没有腿软倒下去。 想到前两日在父母门外偶然听到的消息,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跑进大殿。 “爹!娘!荣光宫是不是……” 话没问完就被迎面飞来的包袱抢断,王诗安看见儿子回来明显松了一口气,缠紧手中星云链:“这就上路,投奔云清宫!” “云清宫?爹,娘,当年云清宫当众落了咱们的面子……” “性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王诗安手中银光一闪,一枚锃亮的绣花针狠狠扎进朗云面前的案桌上,入木三分,只留下一根引线的针头:“若能活着,再向云清宫讨面子不迟,还不快走!” 朗云面上闪过一瞬不甘,握紧手中七耀剑,抬眼看向抱着包袱的十四岁幼子,心一横,一咬牙:“你带孩子们走,我留在此处!” “你说什么?到这时候,还放不下你的狗屁……” “我不是为了面子!”朗云大吼一声,拍案而起, 一直温吞甚至软弱的丈夫当着孩子和弟子的面竟然敢与她叫板,王诗安震惊,刚想破口骂道:“朗云,你发什么神经?都这个时候了,还装大爷?” 却听朗云一字一句:“天雷,雾谷,红莲,无妄,落月,道瑶,荣光,七宫皆灭,却不曾有一人弃宫而逃,我凌霄虽力薄,但五十余载,也自问立身正,无愧江湖正杰,无愧武林同道,才有如今盛名。三代累下的基业,不可毁于我手,我不能临阵脱逃,你们走吧,凌霄宫,我守!” “那可是魔教!” “六十年前,我十六宫战的就是魔教!” “爹,既不想走,您下午不说,非要等到我回来再明志?”朗星天疑惑。 “呃……这……”朗云的气势一下子弱下来。 “随你!”王诗安强压下心中暴怒,深吸一口气,往桌上丢下一枚凌霄宫特制的彻天响箭,背过身绷着脸冷冷道:“死前发响箭告我,我回来给你收尸!” 言毕,大步上前扯过朗星天的胳膊,连拖带拽将人拉出大殿,廊下等候多时的弟子见师父出来,整肃面容。 “出发!” 雷声滚滚,犹如高山崩塌,大风拔山摧峰似的怒吼着,暴雨倾盆如河水决堤,天地间已听不到更多的声响,也淹没了朗云最后一声弱弱的挽留: “真……真就不带我走了?谁还没逞强的时候了?” - 远容山脚下凤阳县,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古老的拱门上悬挂着五光十色的灯笼,微风拂过,灯影摇曳,投下斑斓的光影。 凤阳县最有名的酒楼春香馆进入了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有人叫嚷着划拳,有人借酒意舒展没有人能欣赏的才华,大笔一挥,写下一沓沓狗屁不通的打油诗,还有膀大腰圆油光满面的说书先生,拿着竹板往桌上一拍,唾沫横飞。 “齐宫主年方二十三,但其武功造诣已入梵云天境,据传说,她手持一条冰蓝色长鞭,名唤血月,血月破空,见血封喉,十一年前,为救谢家小少爷,一人一鞭独闯泛江十九寨,冲上云策山庄,自此一战成名,见过其功法之人,无不钦佩,对她那是服得五体投地,而她的云清宫,在此之后,成为天下十六宫之首,独步江湖!” “呸!胡说八道!龟缩一隅的乡巴佬,还拿着陈年旧事津津乐道!云清宫早就退隐多年了,这宫主齐珂撑死不过是条旧塘里翻白肚的鱼,在如今江湖上哪能排得上名号,再说了,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一个女人,能掀起屁大的风浪!” 案桌不远靠窗的位置,穿着粗布马褂,身后背着两柄斩刀的男人往地上淬了一口唾沫,脸上难掩鄙夷之色:“我看是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需要云清宫庇护,才巴巴去舔人家屁股,呵,云清宫,齐珂?我呸!待老子上山去会会她,打得她满地找牙,跪在老子脚下求爷爷告奶奶,到时候,纳了这小娘们,十六宫之首?老子也来做做十六宫之首!” “啊!!” 男人话音刚落,一枚绣花针从窗外疾驰而来,男人手中的水碗瞬间四分五裂,瓷碗残片打着旋儿,带着狠戾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深深扎进他的左眼。瞬时,鲜血四溅,男人捂着汩汩流血的眼睛惨叫着轰然倒地。 “得,这个月第四个!”一旁喝酒的老翁响亮地嘬了一口杯中的万里春,啧啧摇头。 “月护法!”掌柜的满脸谄媚的笑,从柜台后面拿出早已经打包好的几袋肉食,脚步欢愉地迎上去:“宫主提前吩咐的酱猪蹄和羊肉泡馍,您拿好!” 来人一袭酒红色的劲装长袍,面上戴着一层与衣服同色的薄纱,露出一双杏眼,一手接过掌柜递过来的袋子,一手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看向已经倒在地上抽搐的男人,笑眼弯弯,人畜无害:“斩马帮就这点本事?” “斩马帮?斩马帮不是才递了拜帖,也要来投靠云清宫吗?求人庇护还一副不可一世的天皇老子样,呸!活该!” “斩马帮也收到魔教的冥王生死帖了?一个近几年才兴起的门派,也配魔教发帖?” “别瞎说!什么魔教,魔教六十年前便已经被八位豪侠斩尽了!” “那你说,南山七宫,孤云剑派,乾坤堂,紫气山庄灭门是谁的手笔?这些可都是当年跟着八杰一道追杀魔教的门派,而且,生死帖……” “宫主令!”穿着酒红色衣裙的少女笑眯眯地听着围观的群众七嘴八舌讨论得起劲,眼中笑意更甚,从衣袖中抖露出一块缺了一角的金色令牌来,开口,声音竟像吸足糖水的蜜饯: “近日,有传言魔教卷土重来,云清宫作为方圆百里最牛掰的门派,理应护一方百姓周全,但……”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又甜软了不少:“宫主又说,她年纪也大了,不比从前,且云清宫避世多年,不愿管江湖是非,故诸位——自求多福吧!” “这……此处是云清宫的地界,齐宫主不能不管啊!” “就是啊,这么大一块地,武术境界在梵云天境之上的只齐宫主一人,魔教能在两月之间灭门数十宗派,定是高手如云,如果真的来了,我等岂不是难逃一死?” “我说,这齐大宫主不管事又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了,宫人下山也不过替她买口吃的,我看怕不是当年一战过后元气大伤,不中用了,这才带着整个门派归隐,指望一个只知吃喝的酒囊饭袋,有什么用?!” “嗯?”少女的指尖闪过一道细长的银光,还在喋喋不休唾沫星子横飞的白须老人被身旁的老妇紧忙拽住坐下,老妇余光死死盯着少女手上的银光,满布皱纹的额间沁出一层冷汗:“月护法,说者无意,说者无意。” 少女笑着瞥了眼如梦初醒后知后觉,佝偻的身子已经开始微微发抖的老翁,眉眼弯弯如同新月,开口,嗓音甜美,态度温和有礼:“无妨,老人家莫怕。” “月护法!”二楼款款走下一个手持银剑,长袖翩翩的中年男子,灼灼风华,眼角细纹却不掩国色。 “李宫主。”少女甜甜应道:“怎么只你一人下来?等我们宫主回帖的人可不少呢。” 她的声音软糯,自带撒娇的尾音,从袖中掏出一沓形制各异的拜帖:“烦请李宫主交给楼上那几位吧~” 她抬眼看向二楼,最大的包间房门紧闭,但穿过嘈杂人群,光听呼吸声便知,里面的高手不在少数。 “有劳月护法!”男子翩然行礼:“望月护法代在下谢过齐宫主善心。” “莫要谢得太早,看完再说。” 说罢,不等酒楼的众人再说些什么,冲掌柜点了点头,提着肉食袋子转身大步而去。 “呼~你个老不死的,今天差点交代在这儿!”老妇啪得一声重重打上老翁的后脑勺,劫后余生让她的心脏砰砰直跳:“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千手观音,云清宫四大护法之一,她方才要是真出手,我们……”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地上已经不再动弹的男人,他的左眼还在汩汩冒着鲜血,流不尽似的,整张脸如同死灰一般,老妇额间的皱纹又深了几分:“不中用了。” 掌柜嫌弃地上前,抬脚 2. 第2章 《长生咒》全本免费阅读 远容山,云清宫。 湖中小亭,身穿粉白色衣衫的女子斜斜地靠在锦织的软榻上,面色微红,一头乌发如云铺散。脚底零散地躺着几个空了的酒罐。醉酒佳人桃红面,说的大抵就是这番景象。 铃铛声响,湖面飞过一个身穿浅蓝色圆领袍,手带黑金护臂的少年,他一头墨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高马尾,马尾上碧色发带飘扬,两根发带尾处,各系着一对珍珠大小的白色凤羽铃铛。 少年落地,凤羽银铃,空气中是如雨后翠竹林般清冽的味道,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虽是一张斯文书生脸,但眼中光芒闪烁,稚气中带着少年郎独有的张扬。 “阿姐!”他冲软榻上的女子抱拳行礼,礼未成,手被人握住,齐珂支起上身,手撑着脑袋,握住他的手腕微微一转,将人转了个方向:“诺!你最爱的大猪蹄子,春香楼买的,吃吧。” “阿姐~”少年脸上明显闪过一丝焦急,他没有去吃东西,眼神扫向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的酒瓶,无奈弯腰,将没空的瓶子扶正,自己搬来一张凳子,伸手给她调了调靠在身后的软垫: “那三具无名尸体,阿姐可有头绪了?” “不急~”齐珂舒服地哼唧一声,翘起腿,一双玉足未着鞋袜,右脚脚腕处一道蝴蝶形状的伤疤,她仰头灌下一口酒:“哈~好酒。” “姐姐!魔教重出江湖,十六宫中已有七宫灭门,与当年八杰有关的孤云剑派,乾坤堂,紫气山庄也无一活口,这时候,三具和当年魔教药人死相相同的尸体被丢进远容山,明摆着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嗯~不是冲着咱们,是冲着我来的。”齐珂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摆了摆:“十年前我便对外宣称你虽被救下,但身受重伤,不多久便气绝身亡了。” “阿姐~这不是重点~”谢明握住她晃动的手指。 齐珂用指甲抠抠他掌心少府穴,不错,看来几日不见,心法又有长进:“你怎么就认定一定是魔教?” “杀人手法!魔教千绝指和迷蝶剑,伤口就和……”他眼中闪过不忍:“阿姐脚腕处的一样。” “六十年前,魔教武功秘籍便流散江湖,有心之人练个十年八载也不是学不会。”齐珂抽出手指,隔空取来地上的酒瓶,晃了晃:“喝吗?多大点事,瞧把咱们小少爷急的。” “阿姐~官府无人报案有亲属失踪,这几日我寻遍了远容山方圆百里的城池乡镇,均未寻得有用消息。远容山向来自成结界,东侧为入口,有云清宫弟子把手,除了我和日常下山买酒肉的月护法,其余人等概不放行。北面珉花江,西和南都是悬崖峭壁,轻功再好也过不来。这三人并非山中居民,却陈尸于此,我思来想去,问题只有可能出在守山的外门弟子身上,阿姐,你审他们了没有?” “审啦~里里外外扒了个遍,没个身材好的,可惜!” “姐姐!”谢明对她“游手好闲”,插科打诨早已见怪不怪,但魔教此次来势汹汹,凡收到冥王生死帖的门派,不到三日,全部惨死,齐珂是他唯一的亲人,事关她的生死,他不能不急: “守门弟子统共八人,若要审,也废不得多少时间,阿姐若是觉得麻烦,我来审就是,有的是让他们开口的本事。” “人都死了,阿明你上何处审去?”齐珂掷出手中的空酒瓶:“再取几坛好酒来!” 亭子四角各守着一名白衣男子,白纱掩面,身形纤纤,听到吩咐,一人自动退下。 “死了?” “阿慈审讯时下手重了些,没扛住,都死了。山门我已派内门弟子驻守,两人一班,每三个时辰一换,阿明,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谢明皱眉,伸手挡住扭着腰肢想要上前递酒的白衣男子,眼中寒光爆出,男人不禁一个寒噤,他抢过男人手上的酒坛子,轻轻放到齐珂跟前:“那若魔教真攻上来呢?” 齐珂双手叠放于胸前,闭上眼,睡得板板正正,开口,懒懒道: “躺平!等死!“ “姐姐!”谢明急得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那张楠木杌凳被掀翻,咕噜噜滚到一边。 “呼——哈——呼呼——哈——噜噜!” 可软榻上的人却不为所动,只两个呼吸就沉沉睡去,轻微的呼噜声响起。 谢明无可奈何,盯着榻上睡过去的女人,神色复杂地看了许久,终是一声轻叹,轻手轻脚地抽出压在她身下的薄毯,盖在她的身上,又细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转头轻声唤来亭外不远处随侍的宫人,吩咐道:“将此处打扫干净,轻一点,别吵着阿姐!” “还有你们。”他的目光冷冷扫过,四角的白衣男子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只听到声音中仿佛有剑气暗涌:“滚!越远越好!” 说罢,左脚轻踏地,飞身掠出凉亭,在湖中只三四个点步,朝宫门外疾驰而去。 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待四下探得存心湖周围已无谢明气息,软榻上的女子才悠悠转醒,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甘棠!” 正在收拾亭中空酒罐的紫衣女子听到声音,立马放下手中的活,抬头,却是一位媚骨天成,身材火辣的绝世美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风情,利落抱拳,单膝跪地,开口: “宫主,咋滴了?” “我去趟后山,远容山上下加强戒备,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齐珂随手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踩上拖鞋,面色肃然。 “那明公子咋整啊?” “阿明要是过来,便寻个由头打发回去,这趟浑水,他还是不要蹚的好。” “行嘞!包在我身上!” 齐珂满意地点点头,出尘脱俗的脸上又换上了玩世不恭的神色:“今儿个这酒不好,怕是不到三年的新酒,涩得很。” “属下这就传信给张伯,请他备上些陈年的好酒,待远容山解封,便送上山来。” “不愧是我的小甘棠,真懂事!”齐珂伸手挑了挑美人的下巴,随手拿起矮桌上还未吃完的小半串葡萄,乐滋滋地往后山去。 “宫主!” “还有事?” “鞋反了!”甘棠抬手,手腕翻转,妩媚勾人,撩人心醉的动作却是用来指了指齐珂的脚。 一双月白色的翘头履不但被穿成了夏季凉拖,上头用彩线绣着两只彩蝶也被压得似两只扁头苍蝇,更绝的是,两只鞋被穿得颠倒不分,甚是不雅。 “习武之人,不拘小节!”齐珂皮笑肉不笑丢下一句话,转身,穿着双倒鞋,飞也似的走了。 云清宫后山 此处不似前山,玉楼金阁,琼楼玉宇错落有致,后山只有层次错落的假山石,隐于一大片枝干遒劲,竹影婆娑的翠竹之后。假山石周围环绕着一圈溪流,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穿过驼峰状黑山石的洞府,便进入另一番天地。 这是一错综复杂的乱石阵,由洞府而出,入目便是三座巨大的英石石门,三座门上皆挂着“死门”牌匾,此处便是该阵法的正门。再往北面或南面拐过一个弯道,便又能各见两道新门,北面的两扇写着“惊门”,南面的两扇写着“伤门”,再往后,在整个阵法的最东侧,还有一道石门,上书“休门”二字。 从高处俯瞰,这座巨石阵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八门金锁阵,从阵法上看,三座“死门”由北向南原本应该为“死门”,“景门”,“杜门”。 而阵法北侧的两座“惊门”对应的是八门金锁阵中的“惊门“与”开门”,南侧两座“伤门”对应的是“伤门”与“生门”。 只是原本修建这座巨石阵的向家老前辈觉得雕刻八个内容不同的牌匾太过麻烦,便大手一挥,将西侧三门通通改名为“死门”,惊开二门统称“惊门”,“伤生”二门统称“伤门”,“休门”仍然保留。 说白了,就是懒。 只是,虽说“景”“杜”“开”“生”四门皆被改了名字,但其中机括仍严格按照八门金锁阵的精华而设。 其中“死门”与“杜门”中分别设置了七七四十九道机关,暗弩,连环板,自来石,烟毒,塞门刀车……,若要蹚过这两道门,即使武功盖世,也必定九死一生。 而这两座门的甬道中各设置了百余架可转动方向的转射机,转射机上的弓箭都淬了剧毒,一旦有人踏入“景门”,景门甬道下的承重石便会将压力变化传至控制转射机的钢丝线上,钢丝线操控机器旋转,将箭弩对准“景门”后的甬道,顷刻间将踏入机关之人万箭穿心。所以无论从阵法正面的哪座门踏入,都是死局。 而侧翼四门,虽从“开门”“生门”而入,受到的伏击较少,但此巨石阵南北两面皆依更高的山脉,与此处山石相连,便形成了两处峡谷地形,是云清宫宫人防守的绝佳地带,即使有人绕过西面三门而入,都会被从高处射来的利箭杀死。 至于阵法最东侧的休门,因为在阵法的最后方,若有人闯入,须得绕一个大圈,此中时间,足够阵内变阵应对。 这八道石门,共同守护的便是阵内地下三层的四间密室,分别为主室,后室,与两间耳室。其布局,完完全全就是一座攻防兼备的小型坟墓。当然,除了密室中没有存放棺椁。四个房间的墙体全部是石英石打造,隔音效果极好。 主室入户左侧立着一个巨大的杉木兵器架,从左往右按照软兵器至硬兵器排列,有连枷棍,九节鞭,绳镖,流星锤,弓、弩、枪、棍、刀、剑、矛、盾、斧等,一应俱全。 主室正中央,用一张长方形石桌隔成了两个区域,左为冷锻区,右为热锻区。火炉,风箱,砧子,铁锤,铁夹等一系列锻造武器所需的工具整整齐齐的罗列在一旁,主室正上方,有一个直径约半米的通风口,通风口直接链接到“死门”的甬道内。 主室的右侧放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年代的书柜,上面堆满了齐家历代家主的兵器锻造手记,这些笔记全部为手书,有的字迹工整,有的上面涂涂画画,甚是难辩,纸张经过岁月,都已经泛黄,有些年代更为久远的,纸边都已经翻卷,但是从上面标注的痕迹来看,这些册子是被时常翻阅的。 远容山齐氏,自两百余年起,便是远近闻名的兵器制造大家,历代家主都是锻造技艺十分精湛的工匠,为了守护家族流传下来的独门绝学,不至于在面对贼人之时手无缚鸡之力,齐家后人自三岁起便要学习武艺。 但因为齐家连续五代,继承人都为女子,故齐家家主所使武器多为软兵器。 第一代家主齐风,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九节鞭。 第二代家主齐丹玲,以一条蛇形软鞭纵横江湖。 第三代家主,齐晗,也是当年天下闻名的八杰之一,第三杰,她的武器是一条三节棍,可收可放,夭矫多变。 第四代家主,齐沛,也就是齐珂的母亲,更是威武,一条流星锤,虎虎生风。 而齐珂,齐家第五代家主,如今使的最趁手的武器,是一条冰蓝色长鞭,名“血月”。 血月鞭通体由四千根被削成银针的寒玉编织而成,收鞭时,寒玉相互映衬,散着淡色的光晕,远远望去,犹如一轮冰蓝色的圆月。血月鞭出,鞭上锋利的寒玉深深扎进敌人的血肉之中,待鞭子离体,寒玉被染上一层血色,血月便由此得名。 地下密室的两间耳室,虽不如主室那般开阔,却也各有五十平米的间房,两座耳室内堆满了世所罕见的珍宝,群仙祝寿钟,黄花梨鸾凤牡丹纹大顶箱柜,红木雕花镶嵌缂丝绢绘屏风,紫檀束腰西番莲博古图罗汉床,紫檀雕西番莲大平头案,金丝楠木床……还有上百箱名贵的金器珠宝,这些家当,即使历任宫主终日混吃等死,不经营实务,也够子孙后代坐吃山空好几辈子。 而四间密室的最后一间,是一个弥漫着血腥味的牢房,各式刑具依次排开,上头无一不沾着血迹,血色很新,应该是刚给关在这里的人轮番用过一遍。 一进门,便听得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喊,紧接着便是一道没有任何温度的女声:“泼盐水,把人弄醒。” 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有些刺鼻,齐珂用帕子轻掩口鼻,一双秀眉微蹙。面前的刑架上,从左至右共绑着八人,如今都已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他们面前,一个身着青绿色紧袖劲装的女子,手持笞条,正大声呼喝着命令一旁候着的宫人往其中一个犯人的身上泼滚烫的盐水。 “等等!”齐珂出声阻止。 那女子与两名正准备抬桶的宫人闻声,见到来人,忙转身抱拳单膝跪下:“拜见宫主!” 齐珂点头,脚踩一双扁头拖鞋又走近了些,眯眼扫了一圈面前八个血人,眼中凌凌寒光。 “都招了吗?” “回宫主,都招了,班主说,是一群戴银色鬼脸面具的人挟持了他们的爹娘妻女,以此要挟他们做事,不仅将那三具尸体抛到远容山,还要……。”那青衣女子话至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 “还要什么?阿慈,你也想试试这屋子里的刑具?”齐珂斜睨了她一眼,语气冷了下去。 “属下不敢,只是他们的言辞过于卑劣,属下怕宫主生气。”阿慈斟酌一二,这才开口:“班主说,听那些鬼面人的话,他 3. 第3章 《长生咒》全本免费阅读 凤阳县是远容山脚下最大的县城,有着来自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界人士,官人,商贾,侠客,乞丐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一应俱全,还有各大门派的鸽房据点也遍布全县……俗话说的好,天降一口大锅,砸中五人,五种身份,此处可谓是风搅长空浪搅风,鱼龙混杂一川中。 当然,凤阳县也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 奉行习武之人,不必拘泥小节的原则,此番下山,齐珂随身行李相当简单。 三套款式相同,颜色各异的换洗衣裳,两本老母亲留下的《兵器锻造手记》,一块可在云清宫各鸽房通用无阻的金字令牌,一壶好酒,一条血月鞭。 她脱下身上繁杂累赘的宫主装,换上了一套与包袱中衣裳款式相同的朱红色紧袖劲装,散下发髻只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又在马尾里取出一小撮头发,分成九缕,混着彩线编成三条细细的麻花辫,配上右耳单侧圆形挂着吊坠的耳环,不错,很美很飒! 至于打造兵器的工具——山下能买到,衣服若是穿破了——山下能买到更好看的,其余七七八八,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她云清宫宫主家财万贯,只要有银两,何惧行遍天下。 于是,她便带着这个单薄轻简的包袱,时隔整整十一年,再度下山,入江湖。 凤阳县 “姑娘姑娘,不是本地人吧,看着眼生啊,老朽看你福德宫发黑,恐有血光之灾,不如看看老朽这儿的符咒,买上几张带在身上,保你逢凶化吉,平安无虞啊。” 齐珂刚进城,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一个穿着灰布长衫,面上一缕花白的山羊胡,手拿写着“在世活佛”四字布帆的道士给拦住。 “我呸,你才有血光之灾呢!假道士,会不会看面相?!本姑娘天庭饱满,是有福之人,你别瞎说,你在这儿正好,老道士,你可知吴家庄在何处?” “买符吗?买符老朽就告诉你。”那道士斜睨了她一眼,从随身携带的灰布袋子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符咒。 “你先说,说了我便给你一锭银子,够买下你所有的符咒了。” 那道士一脸狐疑,上上下下打量齐珂,最终约是觉得她身上衣服面料做工皆为上乘,长得也不像是那坑蒙拐骗的主,这才凑到齐珂跟前,神神秘秘地开口道: “吴家庄啊,出了北边城门往东走六十里地便是,只是奇怪,吴家庄最是出一流的绣娘,平日打吴家庄过来,往城北绣坊送针线活的漂亮小娘子,哎呦喂,那可是美若天仙,只是不知道这一个月是怎么了,换了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过来送,据说绣样也大不如前,唉。” 说罢,他还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 齐珂挑眉,心里对面前这个老头好一番鄙夷:还说不是假道士,好色之徒! “小姑娘,我可告诉你吴家庄地址了,给钱!说好的一锭银子,一块角料都不许少!” “嚷嚷什么!知道了,等着!”话落,齐珂瞪了一眼那个咋咋唬唬的老道士,手伸进怀里—— 等等,钱袋! 她秉承着山下万物皆可买的原则收拾了这么一个扁平包袱,却忘记带钱袋! 如同雷轰电掣一般,齐珂呆住了。眼神闪躲,很是尴尬地从怀里伸出摸了一团空气的右手,讪笑着摸了摸鼻尖: “那个,老人家,再往前有个福县,那儿有我的鸽房,我去取……” 齐珂话还没说完,只见那道士跨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服,朗声嚎了起来:“枉老朽看你一副名门正派的模样,原来是个小骗子,你别走,大伙给评评理!” 眼见周围闻声而来指指点点的行人愈发多了起来,齐珂轻咬后槽牙,大吼一声对不住了,向后一仰,那道士跟着一个踉跄,她趁此机会使巧劲翻转身子挣脱开去,身子轻轻一纵,飞身而上,自高低错落的屋顶间窜过,身形如风,一下子没了踪影。 想她堂堂云清宫宫主,堆金积玉,腰缠万贯,竟落得如此狼狈,倒似只过街老鼠。 “等去吴家庄救了人,本宫主定要给这凤阳县的人下场银票雨,挽回颜面!! 心中想着,脚步不停顿,她的轻功平步青云,很快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吴家庄。 村子不大,站在村头就能一眼望到村子尽头的一座小山头,村中房舍多为低矮的砖木房,外墙粉刷着坑坑洼洼的白灰,屋檐绘有一些民族图样的装饰。 如今正是饭点,但村子里生火做饭的人家似乎并不多,倒是各家各户门口,三三两两聚着些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女人,摇着蒲扇,坐在藤条编制的小凳上纳凉。 一眼望去,大概四五十户人家。 说来也奇怪,按照那老道士的说法,吴家庄最是出好手艺的绣娘,如今的世道,在这些不发达的小村庄,男人养家糊口,女人相夫教子是常态,如若一个村子需要靠女人的手艺过活,那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这村里的男人都外出务工务农,或是死了,留下一村子的老人妇女,做些手工活挣生计。 但是这吴家庄,在外头纳凉的男人们可不在少数,大多身形魁梧,赤膊留须。 齐珂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三两步走上前去,按照吴远(被打个半死的班主)的描述,一路寻到他家的屋子。 一处不大的小院,只一间屋子,外头用墙砌了处四五平的小院子,她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从院墙边的狗洞朝里看,院子里是个露天的小厨房,如今都落了厚厚一层灰。 院门落了锁,上头结了一张破破烂烂的蜘蛛网。 齐珂又探头往狗洞里够了够,院里杂草丛生,即使在初夏,都一片颓败之势。 这里头的人走了有些时候了,那…… “嗖!嗖!嗖——” 还未等她细想,利箭破空之声便从屁股后方急急袭来。 齐珂心下一凌,急忙抽身闪躲,顺势往左侧躺倒,就着力道一滚,右手摸上腰间的血月鞭,将将躲过深深扎进狗洞地下的三支箭矢。 对方未给她喘息机会,又有三只长箭破空而出,齐珂瞬间冷下神色,勾起唇角,眼中闪过杀意:“来吧!” 利箭迎面而来,她左脚点地,撤步闪身,脚下云步一旋,凌空翻身之际,暗凝内力,右脚对着箭身横扫而出,同时,翻手甩出血月,银蓝色的血月长鞭,带着暴戾之气,直直朝着院落左侧后方第二棵榆树席卷而去。 “呃!”随着一声未出口的惨叫,树干上埋伏的箭手“轰得一声”重重摔倒地,脖间一片血红,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鞭子未收,又听得簌簌奔袭之声,各家门前纳凉的村民哪还有方才的祥和平静之色,此时各自揣着系着紫色布条的长刀,奔入战圈,瞧他们刀上所释放的刀意,居然都已过结气期。 “哼!血月,今日,便叫你喝个够!” 齐珂冷哼一声,提鞭就战,长鞭如电,她一跃而起,抡动右臂,朝着右后方四个持 4. 第4章 《长生咒》全本免费阅读 “我去,这什么鬼东西?” 她身形轻盈无声,纵跃如飞,可刚拐过一片树林,迎面撞上来一个飞驰速度与她相当的大扑棱蛾子。 两人躲闪不及,砰得一声巨响,狠狠撞到一起。齐珂被一人压在身下,那人的白色发带带着冰凉的水汽,散发着一股清幽文雅的淡甜梅花香。 雪中春信? ——是个有钱人! “你!”她猛地将趴在他身上哎哟哼唧着的人推开,还没开口,耳朵微动:二十人之多,拿着武器正朝这边过来! 齐珂眯起眼睛,血月未出手,就被人拽着手腕一把薅了起来,那人拽着她穿回树林一路狂奔,耳边传来风啸声,前面大扑棱蛾子的声音模糊在风声和脚踏落叶的吱呀声中,却意外地温润好听: “冒犯之罪,过后定当赔礼,小娘子,先跑!” 他广袖飞舞,墨发及腰,白色发带一路噼啪打在齐珂脸上。 “你谁啊?” “叹问尘世我最逍遥,在下逍遥子金葆,不知小娘子芳名?” 他笑意盈盈,仿佛不是在拉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逃命,而是少年意气风流,带着心爱的女子私奔。 “昭才!” “好名字!” 二人急驰大半柱香才停,彼时已出了树林,眼前一汪半圆的湖泊,湖面涟漪荡起,波光粼粼,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湖面照耀得金光闪闪,仿佛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金葆呼哧喘着气,没有松开齐珂的手,拉着她来到湖边,蹲下,就着昏黄的水镜,左右仔细检查自己的脸庞,齐珂饶有兴致地看他。 湖面倒映出来一张精雕玉琢的脸,浓眉大眼,一双桃花眼水波潋滟,格外风流,他的面部轮廓干净流畅,鼻侧一点朱砂,漂亮极了,当真是一个玲珑独艳俏郎君。 有钱,漂亮!很好!齐珂如狼似虎盯着他,咽了口口水。 “幸好幸好!我这张绝美脸庞若是伤了,该有多少小娘子伤心欲绝。”他终于检查完自己的“盛世容颜”,将滑落到胸前的一缕秀发撩至身后,起身,仍然握着齐珂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施施然一礼: “情急之下多有冒犯,还望小娘子见谅。” “无妨无妨~”齐珂一使力,金葆身娇体软一个踉跄被拽到她的跟前,她上手抬起他的下巴,眼神上下打量,唇角满意一勾:“方才那些人追你的?你做什么了?” 没有想到齐珂竟然这样主动,金葆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伸手覆上她作乱的手,自然将手拂下来握在掌心,委屈道: “误会误会,林子另一面还有一座月光湖,我方才在那儿舀水净手,瞧见湖边蹲着一个低头抹眼泪的浣衣娘子,我瞧不得小娘子落泪,便上前劝了两句。” “哦~原来你是登徒子~” “非也非也!”金葆娇俏跺脚,画面重现道,我走过去:“小娘子这样伤心,定是受了诸多委屈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树叶野花编成的花环,戴到齐珂头上:“在下逍遥子,解语花,可为娘子分忧解难。” “然后呢?”齐珂从腰间的小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分了两枚给金葆。 “小娘子私事,不便外传,我看天色渐暗,索性送她回家,随后便被人追着打了,还好我跑得快,也因祸得福,结识了昭娘子你。”他把剥好的瓜子又重新递给齐珂,举止翩翩,虽倜傥风流,倒不见轻浮,有几分大家风范。 “还没问昭娘子,这是要往哪儿去?我耽搁了昭娘子赶路,心中有愧,今日是无论如何要送娘子一段了。”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天色已晚,不去哪儿,今日就在这儿落脚了。”她大咧咧拍拍手上的瓜子壳,就地躺下,闭眼睡觉。 “荒郊野岭,岂是歇脚之地?” ‘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公子走吧,不必管我!” “将美人抛下,非我金葆所为。再往东十里就是衢县,走啦~小娘子~小仙女,我们过去可好?早秋夜间寒凉,小娘子若着了风寒,我会心疼的。”他蹲下身捏着她的袖子左右晃。 齐珂睁开眼:“我没钱,住不起客栈。” “我有啊!今日我请昭娘子,他日娘子再请我,有来有往,才是相交之道。” “真的?”齐珂猛地坐起来,金葆躲闪不及,额头相碰,他哎哟两声,又要揉着额头去水边照镜子,被齐珂揪着衣领拽回来: “说定了!多谢公子!我们走!” “我的额头~”他挣扎着还想再往河边去,身子却已经被齐珂揽着移出几张远。 “公子貌若潘安,郎艳独绝,美得很!” - 衢县来福客栈 “小二,上两壶青稞酒,再要两碗杂碎汤,一盆炕锅羊肉并几块葱花馕饼,再上盘杏干来!”金葆美目在齐珂身上一转,又笑着添道:“再给我家小妹上碗牛奶鸡蛋醪糟。” “甜的,你试试。”他冲她笑。 “客官行家啊,您二位等着,小的这就叫后厨备去。” “你是本地人?”齐珂从桌上的干果盘子里捞了一把无花果干丢进嘴里。 “来了不过四五日,倒是把这儿吃的玩的门路摸清楚了。”他替她烫洗杯子。 “此处在西北,好吃的好玩的哪有南方多,往这里来做什么?” “我自域外大漠而来,一路向南,途径远容山,亲见此地繁华,已是大饱眼福。”他又拿出帕子将筷子擦拭一遍放到齐珂跟前:“此次过来,是来寻人的,不知昭娘子可知道云清宫宫主齐珂?” 齐珂手一顿,面不改色道:“听过,武林第一美女,丰神绰约,沉鱼落雁,所见之人无不心醉。身手独绝,平步江湖,难逢敌手,这样一位容貌倾城,功夫无双的奇女子,怎会没有听过。你笑什么?” “先前听得齐宫主美名,心向往之,可今日得见昭娘子你,突然觉得,那位齐宫主不见也罢,昭娘子语笑嫣然,眉目如画,如九天仙女,容貌气度超世绝伦,又有轻功飘然,踏雪无痕,想必武功境界定然高深莫测,得见女子如此,我已然此生无憾了。” “所以,”齐珂努力压下嘴角:“你原本找齐珂做什么?” “喝酒,睡觉!”金葆说得理直气壮,正气凛然,引得一旁的客人侧目。 “噗!”齐珂一口水喷出来:“喝酒,睡觉?” “醉卧美人榻,天经地义!”他抖开帕子,握住齐珂的手腕,替她擦拭手上溅到的茶水,却见面前的女子嘴角疯狂上扬,但她好像有意压制着,嘴角抽搐,眼底喜色愈显。 “你说得有理!”齐珂摸上他的手,感觉金葆那双细腻柔嫩但微凉的手轻轻一颤。 就在此时,门外走进两个手持水火棍,面上蓄须,身长七尺有余的壮汉,边说着边在客栈的另一边找了一处方桌坐下。 “吴家庄也忒惨了,一把大火,直接被烧个精光,听说,那里没一具全尸,都烧成炭了。” “出手之人心狠手辣,雕心雁爪,这种人存于江湖,绝对是祸害!” “你说,会不会是魔教?这几日来咱们远容山投奔云清宫的人众多,齐宫主不发话,没一个人能上山,全聚在周边县城乡落里,难保里面没有接到冥王生死帖的,魔教追到咱们这儿杀人?” “你是说,吴家庄里有人接到帖子?都是群只会做绣样的老弱妇孺,杀她们做什么?” 大火?!! 齐珂心中一凛,面上应付着在和她滔滔不绝讲远容山哪家馆子最好吃,哪家瓦舍最好玩的金葆,凝神侧耳倾听不远处的谈话。 邻桌的三个道士打扮,臂搭拂尘的年轻道长接过话茬: “两位善人所言可实?” “岂会有假?方才我们来的路上,碰见从凤阳县赶过来的北绣坊二掌柜,已得了消息,嚎丧着去了,哦,他同吴家庄送绣品的绣娘定了亲。“怕几个道长不清楚,他解释道: “官府也举了火去调查,若还是追不到纵火的歹人,不消些时辰,指不定得封了临近的几个县城搜人。” “那便正好!咱哥俩出力擒了那歹人去,也算为官府出力,为江湖除害。” “可万一动手的是魔教?” “贪生怕死,岂能做吾辈英豪!” “王兄说得对!是我怯懦了!便听王兄的,等干了这两碗酒,我们一道过去!”那两个拿棍的壮汉越说越起劲,言语间颇为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万物皆有命,天道自有定数。” “若云师兄,我总觉其中有异样,一会儿,我们也一道去瞧瞧罢。” “也好,苍浩,青南,我们快些吃。” ………… “昭娘子?美人?小仙女?”金葆在他眼前晃手:“怎么了?” “没什么。”齐珂回神,笑道:“没什么,只是……算了算时辰。” “?”金葆疑惑。 “两位客官,您的菜来喽!还有上好的青稞酒,二位慢用。” 小二一张灿烂到谄媚的笑脸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齐珂换上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 “先吃饭!吃饱了再去寻思别的事情!”她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举杯道:“今日,多谢金公子盛邀,公子破费!” “请美人吃饭,乃金某之幸!”金葆碰杯,还没有仰头喝下,面前的女人已经“咂”了一声:“好酒!” 金葆笑笑,上手拿起一块葱花馕饼,卷上满满一汤勺炕锅羊肉,卷成卷,递到齐珂跟前,煞有介事道: “昭娘子,尝尝原汁原味的羊肉饼,只一口,保证你快活似神仙。” 齐珂闻言伸手想接过卷饼,金葆从怀中掏出又一张蓝色四方帕子:“等等~” 他把饼放下,抓着齐珂的手仔仔细细地擦拭,又帮她卷起差点儿沾上汤汁的衣袖。 “这是箭袖,你卷不上去的。”齐珂被他拽疼,啧了一声,却还是等着金葆帮她擦完手,又给自己卷了一个内馅饱满,汤汁浓郁的羊肉卷饼,一把怼进嘴里,一口便咬下去大半。 “好吃吧~。”金葆倒了一杯青稞酒递到她身前。 齐珂“呜呜”点头,眼神复又落在他的身上,多添了几番打量的意味: 肤若凝脂,衣领上露出的脖颈修长,泛着若有似无的淡粉色,喉结突出,在白皙光滑的颈部竟有一丝勾人的意味。 他的双眸似水,明艳动人,这上眼睛,实在是生动漂亮,鼻梁高挺,鼻翼右侧一点朱砂,薄唇微扬,带着淡如轻雾的笑意。脸部每一处线条看似温和却又透出一股泠冽的寒意,通身的气质——不张口是温文尔雅却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傲青山。 张口…… “昭娘子,小生自知貌比潘安,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小娘子眼神这般如饥似渴,旁人会误会的。” “嗯~”齐珂眼神自上而下扫过他腰间的浅粉色系带,系带的扣子是一块碧绿色的岫玉,她眼神闪了闪,笑着点头凑上前:“误会什么?” “误会你我。”他笑得娇羞:“两情相悦,恩爱缱绻。” “说得对~”齐珂点头:“要不,你别去找齐珂喝酒睡觉了,找我吧,今时共饮青稞酒。” 她压低声音,说不出的魅惑:“月下翡翠合欢笼,如何?” 金葆眸色一闪,却仍笑道:“美人相邀,求之不得。” “那吃完,我们就上楼睡觉!” “在下也正有此意。” 齐珂笑笑,转头:“小二,前头带路!” 她瞥了一眼一旁目瞪口呆的小二,秀眉一拧,语气中已带有一丝不耐。 “两位……这边请。”小二咽了口唾沫,远容山何时已经开放到这种程度?进门时称兄妹,一顿饭就能上/床了? 金葆眼底凛凛发笑,似有流光拂过,转头看向小二,笑得风流: “劳烦前头带路。” - “吱呀——” 客房门关上的一刹那,一把扇着寒光的短柄匕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到了金葆的脖子上。 齐珂一手握住匕首,一手擒住男人的右臂,直接把人推到桌上,压在身下。 匕首映着倾泻而来的月光,将清冷幽光照在她的脸上,森然而阴鹜。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胆敢一字有假,我就杀了你。” 纵使白皙的脖颈已被削铁如泥的短刀压出一条明显的血痕。金葆仍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还有几分陶醉,如西子捧心,他轻叹一声委屈道: “美人好狠的心,才吃了一顿饭便翻脸不认人了?不过~谁让昭娘子仙姿玉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来吧,若这也是你玩乐的一环,我虽身娇体软,却也承受得住!” 说罢,居然闭上眼,半点不打算反抗。 齐珂冷哼一声,刀刃又向着他的脖子压近了几分,鲜红的血珠顺着他修长的脖子流进衣衫里。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金葆,与昭娘子的名字极配。” “是吗?”齐珂眼里的阴鹜愈甚,她嗤笑一声:“吴家庄的火是你放的?” “美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承认也罢。”她掐住金葆的脖子,刀从她的脖颈慢慢往下滑,滑至那枚岫玉制成的系扣:“束腰刀,藏得挺深啊。” “不过是当年在域外偶然遇到的扣子,昭娘子若是喜欢,送给娘子便是。哎呀~哎呀呀~美人儿,有话好说,别动脸!别动脸!……哎~” 匕首冰凉的刀背贴到他的脸上,金葆紧张到整张俏脸皱在一起,闭着眼瑟瑟发抖,耳边传来齐珂阴沉沉的声音:“你的轻功,脚下步伐,与掣风刀法第四式风举云飞步伐相和,说!你从哪儿偷学来的向家功法,你今日若敢有半句虚言,这张漂亮的脸蛋,可就要花了。” 刀背转为刀尖,齐珂倾身压下,桌上一直闭目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睛。 他眼中精光一闪,左手注力,迅速握住齐珂持刀的右手,拇指与中指内扣捏住她的手腕,迫使短刀离手,同时膝盖上顶,竟直接冲着她的上腹袭来。 齐珂心中一惊,身上动作不停,直接松开牵制着他右臂的左手,在桌上借力一撑,随即腾空翻身而起躲开他击来的膝盖,长腿一伸,勾起身侧的矮凳,抬腿横扫,犹如重鞭猛击,将那矮凳直冲他面门踢去。 “昭娘子武功盖世~”金葆轻笑,身形翩飞。 随手捞起掉落在桌上的短刃,在身前两个劈斩,就将凳子划为废木。身影如电,只一个跨步就闪到齐珂身前,持刀就刺。 齐珂迅速反应,右手抡起手刀,向上劈向他的手臂,侧头躲开锋利的刀刃,左手手腕一翻,擒住他握刀的手腕,凝聚内力使劲一拧,将他连手腕带刀直直转了一个方向,刀尖冲着他的心口。 她右腿撤步,稳住身形,用尽全力扯着他的手往他自个儿身上刺去,金葆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在刀尖即将触身之时,身体向后一仰,一脚踢向她的小腿,右手直接从上方覆住她的双手,以同样的招式,又将短刃翻了过来。 齐珂撤步一晃,躲过他横扫而来的长腿,抽身闪躲。 金葆的进攻未曾停歇,那利刃闪着森森冷焰,划破空气而来,但闻簌簌之声。 5. 第5章 《长生咒》全本免费阅读 衢县虽不如凤阳县,但早市也是车马粼粼,人流如织,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纷纷开张,街道两旁撑着油伞支起的面摊,茶摊,饼摊比肩而立,参差起伏的吆喝声叫卖声,隔着老远便能入耳。 “珂珂,这儿。” 齐珂刚一下楼,就听见向玉的声音。 他换了一件雨后青蓝色的广绣长衫,青蓝色的发带,头顶还插了一支银镀金蝴蝶簪子。 他坐在客栈大堂临街的一个桌子旁,因为男生女相,长得实在太过漂亮,不仅引起客栈中食客的注意,就连街上走过的行人,经过窗户旁边时都会忍不住回过头多看他几眼。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两碗香气四溢的羊杂碎面,上面淋着满满的浇头,一大碗豆腐脑,边上两碟子佐料并两个空碗。 “点给我的?” “自然,豆腐脑你要甜口还是咸口?” “你个漠北人还懂这儿的美食?” “莫将腐乳等闲尝,一片冰心六月凉。不曰坚乎惟日白,胜他什锦佑羹汤。走一方,尝一方,不足为怪。” “甜口,有劳。” “小心烫。”他挽着袖子把面前一碗淋着红糖汁的豆腐脑摆到齐珂面前。 “你不会在里头下毒吧?” “珂珂~我是那样的人吗?你一试便知。” “料你不敢。小二!再上一份羊肉泡馍来,两个油坨坨,用油纸包起来,我要外带!” “留着路上吃?” 向玉挽起袖子,用筷子从碗里挑起一根面条,沿着碗壁沥了沥汤水,送进口中,末了,从怀里掏出一张与长衫同色的帕子,轻轻擦拭嘴角: “今日有何打算?” “讲究。”齐珂无语地撇了撇嘴,又想起他大晚上睡觉前还喷香的事情,鸡皮疙瘩落一地,瞄了一眼他头上的蝴蝶簪子,啧啧两声,从碗里连臊子并粗面一并叉起,一口嗦进嘴里,羊肉麻辣鲜香,不腻不膻,面条劲道可口,当真妙极,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道: “昨天没查到什么线索,我要去一趟福县鸽房,查一查紫刀派,但福县距这儿有些距离,我没带钱,还需劳你再破费,我打包点东西路上吃。” “珂珂,你这样说就见外了,为美人花钱,不叫破费,叫三生有幸。” “啊!!!” 他话音刚落,店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在外面吆喝招呼的小二被一掌打了进来,直接撞上大堂迎门的一张四座木桌,木桌应声而裂。 小二捂着胸口,面色泛白,冷汗如注,不住地呛咳。 店中的本地熟客看到外面作乱之人的脸,都乱了阵脚,撇下筷子,三三两两踉跄着跑出客栈,周边支摊的小贩仿若见了活阎罗一般,手脚哆嗦,赶急忙慌地将刚摆出去的摊子收拢,向四面逃去。 如今店中仍岿然不动的人,只剩下齐珂向玉,还有昨天晚上那三个年轻道士中的其中一人。 “吴掌柜,生意兴隆啊!” 齐珂与那道长皆背门而坐,此时纷纷转头,皱眉向门外看过去。 逆光而入一个身形格外消瘦,弓腰驼背的青年男人,男人脸型狭长,髋骨极高,一双眼窝深陷,里头嵌着一对阴郁的丹凤眼,活像一只索命的厉鬼,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嗜血厉色。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在身后的一双手,掌心颜色暗黄,是一层厚如松糕的老茧,手掌微屈,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双手格外苍劲有力。 “燕大侠,燕大侠,这十日的保护费我们已经悉数交了呀,您……”掌柜双手合十,颤着双腿立在堂中,话还没说完,就被提着衣领举了起来。 “怕什么,我又不是来收保护费的,阿云不在吗?你往外面看看,聘礼我都备下了,今日提亲,明日过门。” 那掌柜倏然留下两行泪来:“燕大侠,您行行好,阿云是我的妻子,我……啊!” 男人不耐地闭上眼睛,用力一甩右臂,掌柜直直飞了出去,一声闷哼,后背一下子嗑在木桌桌角上,倒地不起。 齐珂悄悄朝向玉勾了勾手指,待他不动声色地探身,以手掩面,附在他耳边低语道:“啧,出手比我还狠。” “珂珂,这不是你远容山的地盘吗?这人如此猖獗,你不管?” “与我何干,云清宫避世,我才懒得管这等杂事。” “你俩闭嘴!”那位“燕大侠”转头斜着眼睛冲两人低吼: “乖乖坐着,今儿个爷就不找你们的麻烦。姓吴的,我告诉你,人我是要定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再敢不应,大婚之日,爷就将你抽筋扒皮,涮油火烧了当主菜!” “相公!相公!燕岭,你要做什么!别动我家相公!” 后厨冲出来一个穿着半旧粗布黄衫的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美目盼兮,此时素脸上两行清泪,犹如青莲般淡染流年。 西北地甚少出这样如水粉一般浓浓淡淡,有着江南烟雨丰韵的女子。 真正是荆钗布裙,不掩天姿国色。 齐珂看到那个女人,眼睛微眯,闪过一丝异色。那边向玉看见美人这幅样子,却是一脸心疼:“哎呀~作孽哦,欺负小娘子做什么?” 那个叫阿云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冲向倒在地上的吴掌柜,一把将他圈进怀里,纤弱的身躯挡在他身前。 “阿云,你糊涂啊,这个臭男人懦弱无能,又爱拈花惹草,你这等姿色,别说在远容山,就是方圆百里,都难寻得比你容貌更好之人,你何苦跟着他过活?” “燕大侠”看见人出来,一下子急了眼,两个跨步走到近前,手指着吴掌柜,面朝阿云,喷着唾沫,满脸愤恨。 向玉还在双手合十,怜香惜玉,恨不得上前英雄救美,但苦于身边还坐着另一个美人……也不好明晃晃地再去勾搭别人。 “嗯?”倒是齐珂,听到那个男人的话,耳朵微动。 “喂!长脸怪!你长没长眼睛,最美的在这儿呢!”她靠坐在长凳上,右脚勾过另一侧的又一条凳子,踩在脚下,手端面碗,边吃边看眼前这出闹剧。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再多说一个字,老子撕烂你的嘴。” “别理他,珂珂吃面。”向玉好不容易从“弱女子”身上收回眼神,把自己碗里的羊肉全部夹给齐珂,又转回去看地上泪流满面的女人。 “我与相公如何,与你何干,自从一月前你来了,日日搅得我们不得安生,你才是祸害!”阿云眼中热泪更甚,抱着吴掌柜的身子微微颤抖,却仍倔强地直视着目光如厉鬼一般的燕岭。 “我呸,臭婆娘,你别得寸进尺了,老子看在你当年救过老子的份上对你一忍再忍,今日你人既在这儿了,不走也得跟老子走。”说罢,他直接上前,一把钳住阿云的胳膊,使蛮劲就要把她拉起来。 “娘子!娘子!”吴掌柜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手指死死地抓住阿云的衣袖,不肯松开半分。 “滚蛋!”燕岭抬脚又是狠狠一踹,正中吴掌柜手肘,吴掌柜当即一声惨叫,手骨错位。 “打得好!寨主打得好!” 外头提着八箱绑着红色绣带的寨中手下爆出一阵喝彩声,更有甚者举起手中的兵器挥舞呐喊。 “相公!燕岭,你混蛋,放开我!”阿云另一只手使劲拍打着燕岭,奈何柔筋脆骨,打在燕岭的身上丝毫起不得作用。 “哎哟~珂珂,对不住了,我实在见不得姑娘家受苦,先出手……”向玉卷起袖子刚要起身,但被另外一个人抢先一步。 “住手!”一声清脆的厉喝。 循声望去,正是那位年轻道长,此时已蹙眉起身,左手搭着浮尘,右手抚上剑鞘,背着晨时淡黄色的阳光,长身玉立。 “小道士,别多管闲事,小心老子连你一起打。” “这位女善人既不愿同你走,莫要强求。” “你懂个屁,老子是在救她出苦海,这狗男人朝秦暮楚,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异于己也。你所思并非他人所想,你又怎知这掌柜是何等人?” “屁话!老子懒得和你废话,走!阿云!今儿你就跟我回鸠王寨,做我的压寨夫人。” “我不要——” “苍啷——” 一声鹤鸣,宝剑出鞘之声。 “强人所难,是为匪盗,今日,我在此,你休想带这位姑娘离开。” “我看你是自寻死路,找打。” 话音刚落,两人身形如电,纠缠在一起。 掌法与剑法相碰,空气中隐隐有爆裂之声。燕岭一双大掌如盾似枪,可攻可挡,脚打七,手打三,掌随剑锋推转,沉肩松膀,翻复旋风,前手虚实,后手埋伏,进退有法,变化反正。手刀为圆形,掌立向下,搅动如风,掌风似龙,盘旋而起,大有翻云搅雾之势。 “翻云掌?”齐珂眼神冷冷扫过地上的女人,转头看向战局,咽下口中的面条,皱眉叹道。 “倒只学了皮毛。”向玉见有人出手,松了一口气。 “流光七怪六十年前不是绝世了嘛?怎还会有这么年轻的后人?” “当年只传流光七怪随百毒神教一道被剿灭了,真死假死,谁人可知?” 年轻道长使一把剑身上刻有七星标志和飞龙图案三尺长剑,剑出惊鸿,形如圆月,身法与剑法合一,快慢结合,以势融之。剑随身走,以意领剑,快慢相间,刚柔相含。 灰色的身影爆发出强烈的剑势,那如同星辰般闪耀的剑光,让人眼花撩乱。一时之间,客栈中闪出数个青灰色的剑影,各占一位,相携而成五行八卦中天玑阵的阵势。 “武当七星剑。”向玉不知何时已挨着齐珂坐下,端着一杯清茶,轻抿一口道。 “七星剑中的天玑剑,可惜,其余六剑不在,赫赫有名的七星剑阵只能化其一,却不能无穷变幻。” “他不是燕岭的对手。” “怎么,向大侠想出手相助?” “不想。” “你不最是怜香惜玉?方才不还想英雄救美,这才多久,就改变主意了?” “美人危难,第一个挺身而出雪中送炭之人才会被铭记,后头附和而上的,叫路人甲乙丙丁。我又何苦为他人做嫁衣?” “在理~”齐珂点头,又问道:“但你昨晚不还说要锄强扶弱,惩恶扬善,开业第一单,去吧。” “不去。”向玉又摇头,理了理自己的腰带: “无名不斩无名宵小之辈。” “巧了,血月不留嗜血残暴之人。” “那珂珂你还不出手?” “这个燕岭,顶多算个粗鄙的山大王,算不得嗜血之人,不值得我出手。” “呃——” 掌意如风,裹挟着阵阵劲风,闻得一声闷哼,那个道长手持天玑剑挡在胸前,向后踉跄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臭道士,不想死就给老子滚开,今儿个老子下聘的良辰吉日,老子不想杀人。” “我说了,今日,我在此,你休想带这位姑娘离开。” 语毕,那道长又提剑迎上去。 “你自找的。”燕岭眼中暴虐乍起,两手在身侧运功化璇,周身内力流转,齐聚掌心,冷哼一声,掌风大震,大有搅天覆地之势。 “啧啧啧,哎呀~攻下盘!”向玉皱眉,出声提醒。 道士身形一顿,随即手心朝上,以腰部力量带动剑刃由一侧向另一侧在低处平行移动扫。 翻云掌与其他掌法不同,除上半身运转舒展,动作连绵不断之外,下半身也是主攻非守,所以下盘不稳,道长扫剑而过,燕岭抬脚就避,攻势受阻,旋即沉腕撤式,连连封挡,但很快凝聚真气,反手劈出一掌,干脆利落,打出一道道残影。 道长见状忙虚步下截举剑格挡。 “带剑抡劈!”齐珂看了向玉一眼,摇了摇头,接过他递来的清茶,漱了漱口,悠然道。 那道长闻言,腰腹带动手臂发力,力达与虎口反向的一侧剑刃的中前段,由上向下着力,借助惯性反身回劈,天玑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泠冽的剑光,直朝燕岭颅顶而去,燕岭抬手格挡,长剑避开掌风,一下砍在燕岭的手臂之上,刹时血珠四溅,而那锋利的剑刃竟是不沾丝毫血色。 “你们!”燕岭怒目圆瞪,狭长的黑脸上,五官聚集到一起,更似一具饿鬼。 他撤步闪身,身形陡然一跃,与那道长拉开一段距离,脚下云步一旋,侧身朝着齐珂和向玉就是一掌,掌式之强劲,掌风所过之处,木质的桌椅皆应声而裂。 “哟吼!这就破防了?” 齐珂长眉一挑,右手运气,磅礴醇厚的真气自掌心汇聚,待那翻云掌至,便欲反击,可谁知,她还没出手,一根沾着肉汤的木筷带着激荡的刀意划破汹涌的掌风,以泠冽之势直冲燕岭掌心而去,冷芒如电,龙吟未绝,还没等她看清那长啸惊天的刀意,就见那根木筷穿燕岭掌心而过,狠狠钉在他身后的木柱之上。 燕岭的左手赫然豁开一个血洞,汩汩殷红。 “啊——”骤然寂静的客栈只听得燕岭的惨叫哀嚎之声。 吴掌柜更是被吓破了胆,几乎跪不住,身子向前一塌,耸肩猛得吐出一滩污秽。 齐珂与那位灰衣道长见此情形,皆眉心为蹙,拧眉看向向玉。 后者仍是一幅甚是无辜的样子,轻展帕子,细细擦拭食指上不小心沾上的面汤,对上齐珂的视线,嘿嘿一笑:“下手重了些,意外,意外~” “可以啊,出手够狠。” “来人,把他们几个围起来,今日谁都别想活着离开!给老子杀!” 那边,燕岭将将缓过劲来,废力地持住手腕,冲外面满面惊讶与愤然的手下怒吼。一时间,那些个山匪打扮的小啰啰噌得冲了进来,将几人团团围住。 “哎,长脸怪!我说,本远容山第一大美人好心奉劝你一句,趁早收手,否则今日死的就是你们。” “你他娘的唠什么鬼话,给老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