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仙宠不自知》 1. 遗孤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北风朔朔,风雪漫天。 蓑草枯杨,冰封万里的无尽雪原之上,远处天地相接,混沌一片,近处大雪覆地下一丛丛枯草于雪原之上顶起一个个不起眼的小雪包,仅余草尖于雪中随风摇摆,偶有一两棵枯树立在风中,亦被大雪覆了满身,枝桠倔强向天,不肯轻易折腰。 一个瘦弱的小影,此时,踽踽独行在这天地雪原之中,雪虐风饕,滴水成冰,那小影却只着一身破漏菲薄的粗布薄衣,脚穿麻鞋,身上披着一块脏乱不堪的破旧草席。 她走的很慢,可步子很稳,似目的明确,一头蓬乱的长发在风雪中随风而扬,时不时会显露出她额头左侧被刺在额角的两行刺配青字,醒目刺眼,见之不忘。 忽然,小影经过的脚旁枯草丛里一只虚弱手臂从草中探出,用尽余力,狠狠抓住小影细弱的脚踝,她僵住了。 低下头,一双黑眸里倒映的,是一个一身玄色盔甲,胸前血痂外露,伤重虚弱的士兵。 “喂!不管是谁,救救我。”那人通身被枯草缠绕,雪覆半身,语气依旧很不客气。 小影明显听见了他的声音,可不动,不言。 盔甲士兵有些怒意,他喘着粗-气,逼自己更加坐直身体,终于睁开了眼,看向了面前的小影。 风雪很大,可簌簌雪粒中,盔甲士兵一眼就认出小影衣服前身上的字。 “你!你这衣服是中原囚服,你是来这流放的朝廷钦犯!?”盔甲士兵此时又惊、又喜、又怒,他远没想到绝境之中竟能遇到中原人,只可惜是个不中用的囚犯,几番情绪挣扎下来,嘴里涌出几口腥甜。 “既是中原囚犯,你可知我的身份?还不速速跪下,扶我回营地?” 半晌,面前的人呆如木偶,依旧不动。 盔甲士兵彻底怒了,他忽而愤发站起,一柄黑沉铁剑被他从腰后迅猛拔起,破空劈开风雪,既稳且狠的抵在面前小影那细瘦的颈项旁。 “救我!”盔甲士兵沉声命令,“不然我杀了你!” 风雪忽而在此时吹开了一直遮挡小影面容的乱发。 盔甲士兵原本冰冷狠绝的表情霎时一怔,原本混沌的双眸霎时瞪大,口中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云璃……郡主?” *** 宫墙森森,庄严巍峨的朝奉大殿。 金砖铺地,赤柱擎天。 士兵破例快马加鞭,骑马一路疾行到大殿外石阶之下,方下马飞奔,一路疾跑,大声呼喊:“报!边关军情,紧急奏报!” 刺耳紧迫的声音打断朝堂之上正在进行的政事奏对。 士兵才至殿上,力竭匍匐于地。 皇帝眉眼微凝,沉声命令:“冷卿,读!” 丞相冷学文急拿起奏报,一目十行,片刻后,急声奏报道:“陛下,疆梨边境羌夷十万大军压境,我朝三月前派去的讨伐军数战不利,还无胜绩。且……” 冷学文犹疑。 “说!”皇帝怒目而视。 “四日前边境大战,瑞王殿下心系朝廷安危,一时冒险,急追战败羌夷军,深入边境腹地,战前将军说,至今,仍未归营!” “混帐!”皇帝青筋暴起,惊怒交加,‘嗵’得站起,愣是将刚刚还拿在手里研讨的奏折狠狠扔到阶前冷学文的头上。 冷学文无辜受怒,官帽被砸变歪,可半句不敢多言,随着满朝命官齐刷刷匍匐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心系百姓?心系朝廷?你少替他开脱!我看他就是急功近利,蠢笨冒进,只顾逞匹夫之勇,不是还未胜过吗?他哪来的败军追?” 皇帝大怒,雷霆万钧,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冷学文沉吟半晌,忍着额头疼痛,还是稳声奏道:“殿下,瑞王殿下今年方满十九,年不及弱冠,年轻气盛也是在所难免,只是如今殿下失踪,唯今朝内急需再派一个主帅前去镇压场面,且瑞王殿下是陛下血脉,贵为皇子,事关大庆血脉,皇族颜面,陛下应尽快派人前去救回殿下。” 皇帝闭目忍怒,面色红涨,重新坐回龙椅,视线扫过大殿之内成片跪影,沉声开口:“你们……?” “父皇,儿臣愿意去救皇弟!” 大殿正门,一袭玄衣纁裳,腰坠皇氏玉带的身影缓缓踏进殿内,他手执玉牌,面容清朗俊逸,乌发整整齐齐束于金玉发冠之内,宽肩窄腰,身材挺阔,正气凛然,一双漆目坚忍内敛,气质自华。 皇帝一脸惊讶:“煜白?朕不是派你去督促赈灾事宜了吗?” 楚煜白恭声答奏:“回父皇,南方水患赈灾事已毕,这是赈灾奏本,儿臣本还想当面向父皇解释细节,可如今边关事大,儿臣……” “不可。” “不行!” 齐齐响起的两个声音,冷学文发现自己心急竟和皇帝同音,吓得急忙匍匐叩拜,不敢抬首。 皇帝并不在意,他沉声:“煜白,你不可以。” 大殿沉寂,可此时全殿上下之人都知晓皇帝这句话的分量,当今圣上子嗣不茂,如今已近花甲之年,膝下只有四位皇子,其中仅三位成年,而这三位中楚煜白可是翘楚,不仅文武双全,人品卓然,更有仁爱广济的贤德之名,再加之皇长子的身份,授封东宫是迟早的事。 大庆自立朝以来,虽日夜强盛,但外邦威胁一直存在,他们断不能拿皇嗣命脉去冒险。 皇帝沉吟片刻,终于朗声开口,“楚玚将军可在?” 大殿内静如寂夜,半晌,一个着一身绯色官服的身影才不紧不慢的,从大殿角落重重叠叠匍匐跪地的身影中缓缓站起。 站起的人是一位样貌极年轻的官员,他的身材微瘦,玄色长翅官帽下目如点漆,眉眼精致如画,他的脸色苍白了些,再加之唇色樱红,眉宇间颇有些书卷气,比起将军这个称呼,他倒更像个年轻的举子或学子,似是手无缚鸡之力。 可偏偏的,在这样原本毫无威胁的长相里,那一双墨黑的眼睛却眼神邪魅绢狂,冷漠自傲,睥睨之间,仿若气吞天下,丝毫不将这浊浊人世放在眼里。 强与弱,静与动,疏与狂,以一种极为不安分的平衡状态体现在这张俊美容颜的神态变化中,如此人物,哪怕只见过一面,想忘都是难事。 楚玚慢吞吞行至殿前:“陛下您忘了?臣早已不是将军了。” 话一落,整个大殿肃然一静,三个月前,楚玚因责罚士兵刑罚过重,使士兵伤至残疾,被皇帝亲口连降五级,如今只是个校尉,如果不是仍有爵位在身,只怕连这朝事大殿也进不了。 可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皇帝或许只是一时叫习惯叫错了,又或许是有意叫错,意有所指,但无论哪种,都断没有臣子当众指出皇帝口误的先例。 可楚玚,偏偏就这样做了。 皇帝一愣,脸色一沉,语气微冷:“念你如今已知错能改,多有自省,责罚免了,你官复原位,重赏忠武将军职位,即刻赶往疆梨,与战前将军一起,合力救回瑞王。” 楚玚淡然听着皇帝一大篇的旨意,慢悠悠躬身,举起手中玉牌:“臣不去。” 大殿再次一静。 楚玚声音不高不低:“陛下是看边境凶险,舍不得慧王殿下身赴险境?既如此,臣也很怕死,臣一家九代单传,又尚未成婚,且上次的过错臣最近总忘了反省,怕还担不起这将军之位。” “楚玚!” 皇帝暴怒,大踏步几步走下玉阶,恨不得站到楚玚眼前去。可几步,又在阶上停下。冷着脸看着阶下。 整个大殿此时静的落针可闻,众大臣 2. 神女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风雪簌簌,贺云璃低眸,目光平静的看着倒在雪中的楚煜城好像渐渐失了神识,大雪转瞬埋了他半面侧脸。 她单膝跪地,伸出指尖于他鼻下探了探,仍有气息。 既如此,他又能说带自己去找楚玚的话…… 思量未定,面前一柄冷森森的弯刀横于眼前,刀锋雪亮,锋利非常,骑在马上的羌夷士兵冲他冷森森一笑,露出一口黑黄牙齿,同时说了一连串羌夷族话。 贺云璃听不懂,即使其实现下贺云璃身体里的并不是她本人,而是大荒神女,殳瑶。 殳瑶是少数几个自上古时期遗存于世的大荒神女,千年前因渡劫飞升失败被封印沉睡,数日之前,她再醒之时,却发现自己已是在如今凡人贺云璃的身体里。 并且殳瑶醒时,神识之中,便已发现自己当下所处的凡人世界其实是个幻境。 这个幻境似假似真,世事难辨。且不说它世道轮回,人物生老病死都有,且独有一样,那便是在这千年之中,这幻境里,似乎只在重复一遍又一遍上演同一出悲欢离合,人物记事,每个人按着既定的人物命运或喜或悲,或生或死,完成自己的命运后,魂入轮回道,再投胎时,仍旧是这幻境的那一个人,那一张脸。 直如早前殳瑶游历人间时,看到的那戏台上的戏本子故事一般死板,从无偏差。 殳瑶有些奇异,她是沉睡许久不假,可哪怕人在大荒时,也不曾听说哪有仙友有能造出这样一番如假似真的幻境的本事,且幻境锻造通常需要大量的仙力或神力,维持更是所耗巨大,难道她沉睡之时,有哪位天赋异禀的上古胎精通了灵飞升不成? 可这一点还没想透,她所托身的这幻境中的凡女贺云璃戏本似的命运已然徐徐灌入脑中。 原来这凡人女子贺云璃本是这幻境中候府奶娘之孙女,候府夫人生产时,正赶上地动大乱,奶娘趁机偷龙转凤,让自己的孙女成为候府郡主禇云璃,并将真正的郡主带去乡下,田野间长大。 禇云璃虽自小长在候府,可泼辣懒惰,飞扬跋扈,万人唾弃,是长京顶顶臭名远播的郡主,终在其十六岁时,奶娘猝逝,奶娘儿子一时忘了老娘嘱托带着一家大小前来扶灵,这才让候府夫人偶然见到了与自己和候爷眉眼过份相似的亲生之女贺纯。 于是一朝事发,贺家全族被斩首示众,候府夫人念及多年养育之情给禇云璃留了一条命,改回姓贺,刺配,流放疆梨。 自此,贺云璃这个凡人,短短一世,就此湮灭在这庞大的幻境世界。 也因此,如此一个举足无轻重,人品没下限的凡女,殳瑶刚刚醒转时,对于顶着贺云璃的身份苟活,实在没多大兴趣。 却不想,就在此时,脑中忽入一混沌之音,殳瑶,你可知,你千年前座下唯一的仙宠穆玄,已在不知不觉中化作楚玚被这话本关禁千年了?你难道不想救他吗? 什么?穆玄?提起这个名字,殳瑶心间一痛,穆玄是她身为神女时唯一曾伴她身侧的仙宠。 楚玚?那个在这幻境中活得最为惨烈的凡人叛臣?比之贺云璃,楚玚这个幻境中的凡人寿命虽稍长一些,命运惨烈百倍。他自小于宫廷长大,无父无母,孤独生长,却于阴差阳错间爱上了自乡野间荣归的遗珠郡主禇纯。 无奈,禇纯早与皇子楚煜白两情相悦,约定终身,楚玚为了郡主禇纯倾其所有,却甚至换不回美人的一次回眸,于是情伤至深时,也是在楚煜白授封东宫,即将与禇纯大婚之时,楚玚怒发冲冠,剑指朝廷,成为逆反叛臣。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既然爱得不到,他便只有抢。只是他这个凡人不止情路坎坷,命运也是极差的,反叛事败,他在战场上被万箭穿心,烈火焚身。 殳瑶回忆了回忆,她沉睡近千年,凡人寿数不足百年,那么楚玚体内的穆玄,被人至少,万箭穿心了十数次! 神女怒了!上天入地,还没谁敢这么欺负她的人!于是下一刻,殳瑶猛的醒转,风雪中,她爬起纤细身体,就此,顶着贺云璃的身份活了下来。 面前握着弯刀的羌夷士兵明显已没了耐心,他举刀,打算直接一刀斩了面前这弱不禁风的小囚犯。 可刀锋才举至头顶,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又一声冰冷至极的嚎叫。 是狼嚎! 羌夷士兵们面色一变,转了头,看到不远处微突的雪原山包上出现一队整齐肃杀的狼群。那些狼灰背雪足,狼眼碧绿,为首的狼王通身雪白,体型硕大,正贪婪冷森的望着山脚下的人群。 座下的战马不安的甩蹄走动,原本想要砍人的羌夷士兵也急忙勒缰喝马,士兵们虽然表情紧张,但因自小长在雪原,也深知雪原上的狼□□滑成性,只喜欢围猎落单孤兽,决不会无端端在朗朗白日下攻击他们一队骑马的士兵。 可未成想这想法才刚从脑中滑过,山岗上的狼群便立时如疯了一般俯身冲下山来,战马嘶鸣,有些士兵未及举刀已被甩下马背,御马纯熟的士兵举刀便向攻来的狼群砍去,可狼齿森森,一个不防,便被撕下一大块血-肉! 士兵们早已惊慌不已,有的转身想跑,有的死夹马腹,可连座下的战马也像忽然失了灵性一般,木偶般的一动不动。 一时之间,冰封雪飘,纯白雪原之上,尸野遍地,狼血、人-血,染红雪原,阿鼻地狱般的雪影里,唯有那一抹瘦弱的小影安安稳稳的立于风雪之中,而在此时,她的身侧,那通身雪白皮毛的冷血狼王,如通人性一般,匍匐跪趴于她的面前。 片刻后,雪原重归宁静肃杀。簌簌雪粒很快将无数尸-体掩于茫茫落雪之下。 贺云璃淡眸看了看面前的狼王,轻浅开口:“干得不错!” 狼王低首。 贺云璃转头,看了看仍旧倒在雪里的楚煜城,看他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估计是醒不了了,他这么高大的身材,贺云璃皱了眉,眉心拧成一个愁煞的小小‘川’字。 *** 长京。 巍峨高耸,赤金铜环的森严宫门之外,一辆四角挂琉璃灯,宽阔大气的马车正停驻于宫门之前,数名身着绯色官服的朝臣三三两两走出宫门。 “殿下!”有轻软悦耳的声音响起,刚刚走出宫门的楚煜白一怔,转回头,入目便是一道纤细身影,褚纯一身粉白色软烟罗轻纱裙,头梳凌云髻,簪玫瑰并蒂赤金步摇,缓步迎面而来。 “纯儿?”楚煜白眸色惊讶,“你怎么来了?” 禇纯玉质纤纤,粉面含羞:“我听父亲在宫外候旨的管家回府奏报,殿下你自请要前往疆梨,去救瑞王殿下?” “是。”楚煜白沉声答。 禇纯眸色微震:“可……边关军情紧急,羌夷大军压境,父亲总说,那里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你去的话……” 楚煜白听着这些温暖话语表情微怔,心下微苦微甜,他与禇纯自小订有婚约,之前那个假郡主禇云璃养在侯府时,内眷间对她的风评不好,母后做主,在禇云璃不满十三岁时便与之退婚,皇家威仪,皇后金言,永安侯虽然心有不甘,可自知女儿德才不高,故而亦不敢多言什么。 只是未曾想,到头来,那禇云璃竟是个庶民偷换的假郡主! 真郡主禇纯聪敏大方,知书达礼,容颜绝色,虽出身于泥淖,却濯淤泥而不染,在见过她后,每每总让母后心怀感叹,当时真不该急急将婚事退了,既是因差阳错,母后总有心思修复婚约,可却一直还没机会开口。 只是,有着这一层关系和心思在,楚煜白待禇纯,总是与其他女子更加不同。 “煜城他性格急躁,疆梨太危险,我必须得去救他。”楚煜白轻声安慰禇纯。 “什么时候走?” “点齐兵将,即刻出发。” “什么?”禇纯惊讶抬头,一双如水杏眼光波流转,忽而的,杏眼注意到楚煜白身后的方向。 “楚玚?”禇纯满目惊喜 3. 仙宠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楚煜城再睁开眼时,入目,是一张容颜俊逸的脸庞,头束玉冠,目光坚韧,一身月白长衫潇洒落拓,气度高洁。 楚煜城怔怔的,口里喃喃自语:“皇兄?糟了,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鬼差大人网开一面让我临走前来给你托梦?也罢了,皇兄,父皇和母后那里我不能尽孝了,您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到了地府我也一定给他们磕头,另外,我从小到大攒了不少金元宝,就埋在我王府花园的……” 心绪万千,眼角湿润,正在真诚热烈向皇兄交代遗言的楚煜城话说一半,忽然愣住,因为他发现,温和干练的皇兄身后,竟赫然站着另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玄色衣衫,眉眼精致,脸色苍白,他不像别人那样老老实实的束发冠,而是半扎乌发,额头上束着一条玄色抹额,且抹额中间亦不像他人坠玉,而是缀着三颗血红的珊瑚珠,与他那绢狂淡漠的眼神相映,十分抢眼。 这付模样,这个打扮,不是那自小乖张难驯的楚玚是谁?楚煜城额上霎时一阵冷汗,不会吧,自己是不是走错梦了,这咋托梦托到他这来了? 却不想楚玚看着呆如木偶的楚煜城,却只是弯唇一笑:“殿下咋不说了?属下还等着听您家金元宝埋在哪儿呢!” “楚玚!”楚煜城环目四顾,总算反应过来,一脸大怒,“你耍我?” 楚玚弯着眼睛笑。 一旁楚煜白却是无奈:“是你自己已经昏迷十个日夜了,醒来分不清生死,怎么能怪别人?” 楚煜城从小到大最听兄长楚煜白的话,见他开口,嘴巴一扁,不好再说什么。 可没成想,下一瞬,原本还虚弱苍白的人眼神霎时一变,急忙从榻上起身,像是想起一件什么十分了不得的大事:“糟了,十个日夜?她不会已经被那傻校尉给砍头了吧?” *** 雪,这次不是雪粒,而是飘逸如绒的雪花,伴着冷风,落到那个隔着木制囚笼栏杆向外伸出的纤细素手上。 贺云璃想,这是十天里,下得第六场雪了。 “喂!你不冷吗?”旁边的囚犯实在不解,前几天有士兵搬东西不注意,刮坏了他们这个关押囚犯的帐篷,可一个用来关囚犯的帐篷,会有何人在意?所以一直无人修补。 这几天,囚犯们都远远瑟缩在一角,抱团取暖,可唯有这个那天忽然被押来的流放犯,不止身体瘦弱,且是个女人,倒像无知无觉似的,全然不拿那个破洞当回事,连木栏杆都结了厚厚一层冰,她倒总还跑那破洞旁边去,一脸若有所思的望地望天。 ‘冷吗?’贺云璃低头望了望自己手中的雪花,果然,长久不化。看来,她在穿越到这贺云璃身体里的同时,也莫名为她带来了一些原本属于殳瑶,一个神女的特质。比如,身体偏寒,且她并不是很惧冷惧热,更比如,她依旧可以只用一个眼神,便可让忠诚纯真的动物们,对她俯首称臣。 “末将该死,殿下,我当时真的只以为这四天里是她绑架的您呢!所以特地把她关了军牢,等您醒来,狠狠处置她给您解气,我是真没想到是她找到的您啊!” 军营外由远及近的传来校尉惊慌愧疚的声音。 紧接着,又响起一个暴喝:“你混帐!我堂堂七尺男儿,被她一个披着草席、弱不禁风的流放女犯绑架?你到底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我?” “没!末将不敢,末将真的不敢!”校尉快哭了。 话未落,军营帐篷被人猛的撩开,几个身影急急鱼贯入内,并霎时带着更多的冷风与雪花,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喂!贺云璃!” 楚煜城一踏进帐篷,就几步跑到囚笼角落里,对着那个蹲成一团人堆似的囚犯群前大喊:“贺云璃?还活着呢吗你?” 身后的楚煜白被他的声音弄的一怔,眼神满是不可置信:“煜城,你刚刚叫谁?” 不想,还未及楚煜城回头答他的话。 囚笼靠最里侧,一个正站在从身旁帐篷破洞呼呼灌着冷风冷雪的小影几步走了出来。 “还活着呢。”她声音平静,淡漠如烟。 楚煜城看到那个熟悉的脏兮兮的小影,总算长舒一口气:“活着就好,害得本王还白担心你,那你过来,我……” “楚玚?”忽然的,那个原本一直平静淡然的小影忽而表情微动,几步向前,双手搭在前方囚笼的木栏杆上,一脸惊喜,“你是……楚玚?” 刚刚才慢吞吞踏进帐篷的玄色身影霎时一怔,珊瑚珠点缀的抹额之下,一双黑眸微眯,似是认出了眼前囚笼里正在唤自己的人,那个假郡主。他的声音冷漠且厌弃:“是你?” “是我!”贺云璃明显会错了意,此时简直语带哭腔,一向平静淡然的她难得语气激动到微澜,“好宝贝儿,我来找你了,乖,这就随老身回家去!” 整个帐篷霎时一静。 面色苍白,喜怒不定的贵公子黑眸一怔,眼神骤然冷了下去:“……” 那一天,风雪很大,军营很冷,半明半暗的营地囚笼里,楚玚差一点在初次再遇贺云璃的同时,就一剑砍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 可此时此刻,满心满眼只有再遇欢喜的殳瑶却并不知楚玚满脑子的杀意,她的眼中,风雪变幻间,只有那一只憨态可掬、朱红皮毛的小灵狐。 千年前,殳瑶初见穆玄之时,正是她作为一个神女最不体统之时:那便是,为情所伤之时。 殳瑶作为一个顶顶懒惰的神女,自出世以来,除了闲散度日,便是在三界内到处游历,甚至连修为,天地都不甚放在眼里,可唯独在一次仙界连开了数日的仙剑比武宴饮盛会上,殳瑶偶然见到了同样和她一样自上古遗存于世的神君宓笙。 长年闭关的宓笙难得赴宴,对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君的挑战甚至不用兵器,谈笑间只凭剑气让对方落花流水,且他青衫落拓,仙气飞扬,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不知为何,便这样轻易印进向来淡然于世的殳瑶心里。 那一天,殳瑶顶着千年神女的厚脸皮,举着仙樽走到宓笙面前,问他,早就听说过神君威名,有心结识,神君平时都常在哪里游历,我平时也喜欢到处乱走,要不要一起走走云云。 不料她这万年不曾开花的铁树,澄明心思被一旁仙友看破,大笑道:殳瑶神女,您早就听过神君威名,那今日就是慕名前来的了?您这是……您这是…… 那仙友一句话欲说还休,可那语气、神态谁人听不出来背后的意思。 可殳瑶那会儿不止单纯,脸皮还有些厚,在宓笙听到那仙友的话转目望过来时,她还颇为期待不无否定的跟着笑点了点头。 然后,下一刻,原本朗月清风的神君神色一冷,语气拒绝而疏冷:“神女,还请自重。我对游历天下不感兴趣,对神女本人,更是毫无兴致。” 然后,哄堂大笑。 神女殳瑶自出世以来,还从没丢过这样的脸,而更让她伤心的是,宓笙拒绝她竟拒绝的如此干脆,连半分余地也没留。 当晚,她心下荒凉,途经桃丘仙山之时,便偶然于桃丘树林间拣到一只小灵狐,小灵狐模样乖巧,且看她整晚一人独自在桃花树下舞剑、喝酒、发呆,更是主动亲近于她。 殳瑶便就此拉着小灵狐,望着他那圆溜溜的黑眼珠,絮絮叨叨讲述她刚刚在仙界为情所伤的丢脸之事。再后来,她心情一有烦闷,就常来桃丘,再后来,她就索性将这无主的小灵狐带回了自己的落瑶仙山。 直至一日,她在外闲散游历回家之时,赫然发现,原本憨态可掬的小灵狐竟已脱了狐相,那一日,她推开栅栏院 4. 杀意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此时此刻,楚煜白内心是颇有些复杂的,不过半年之前,假郡主之事未发之时,堂下这个小女人每每总要寻着各种由头跑来见自己,然后颇弄些忸怩之态,或是装作偶遇说些粗浅蠢白的话语,真的是让他不厌其烦。 他们婚约早就已经解除了,整个长京的人都知道,可她还是不肯避嫌,每每主动要来寻他,不知收敛,为此,他甚至连不必要的宴饮也少去。 后来,她更是在假郡主之事事发当晚,扑到他脚下抱着他腰身死活不肯撒手,珠钗散地,妆花半面,十分入不得眼。可即使再入不得眼,到底是一条人命,楚煜白便也在侯府夫人面前替她说了几句软话,就此,留了她一条性命。 没错,在此之前,贺云璃在楚煜白眼中,不过只是一个活着的人,一条人命罢了。 可如今,这条不足为道的人命,竟然忽而调转方向,满心满眼全冲着另一个人去了!倒像反过来,视自己于无物,楚煜白说到底,是有那么些不舒服的。 “喂,贺云璃,”一旁的楚煜城也坐不住了,“你是最近这几天被风吹傻了不是?你救的可是我,大庆皇子,如此颇大的功劳,你竟然只想当那个楚玚的亲卫?你现在最该想的,不应该是让朝廷赦免你的大罪,脱了贱籍,能回长京,或是索性要些金银财宝的,在疆梨安家?” 楚煜城林林总总给她建议了一大堆,可贺云璃只是淡淡听着,然后浅声回应:“那些,我不要。” 楚煜城一噎,脸色苦下来:“而且你要当谁的亲卫不好,偏是楚玚的,你知不知道他……” 饶是单纯如楚煜城,也不敢当着本人面前把腹诽的话直通通说出来,可整个大庆的守卫军谁不知道,楚玚就是因为数月前过重处罚了自己上一个亲卫,致其残疾。 那亲卫出身不同于一般兵卒,祖上也是世家,因此上上下下找了多少关系,才通过御史一本参到了陛下那里,楚玚被连降五级。楚玚的亲卫,是个长脑子的都不想干。 军帐里一时有些静,上首坐着的楚煜白此时转头向楚玚看去:“那你的意思?” “我不要。”面容苍白,眼神淡漠绢狂的贵公子甚至连废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楚煜城一左一右看了看,试着开口:“贺云璃,要不你当我的?我这军饷高。” “不,”堂下的小女人依旧穿那一身破漏的囚服,蓬乱的头发,小脸脏兮兮的,可一双眸子却明亮非常,“就当他的。” 楚玚转目,目光碰上堂下那道明亮执着的视线,眼神里的冷漠逐渐转为怒意,他忽然起了身,从腰后拔出自己的佩剑,剑尖故意拖在军帐的地上,吱拉作响,然后向着那个小女人走过去。 一旁楚煜城有些傻眼:“楚玚你干什么?” 向来喜怒不定、阴晴不知的人唇角冷冷一笑:“一个听不懂人话的木头,留着何用!” 两个皇子脸色一变,一旁军帐的帐帘却在此时被人猛的掀起:“殿下,不好了!” 战前将军何礼一脚踏进军帐,就被面前的场景唬的一愣,两个皇子脸色大变的都看着堂下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上,军中最负武名的楚玚,举着长剑,好像,想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囚犯。 三人一齐向他看来,楚煜白眉头一凝:“怎么了?” 何礼急忙收起心思,拱手道:“启禀殿下,羌夷军那边好像听说了殿下和楚将军来疆梨的消息,下了一封邀书,请您和楚将军,明日战中对谈。” 楚煜白和楚煜城表情皆是一变,一旁楚玚亦是懒懒收回剑,又视眼前的贺云璃如无物,重新回了座位。 楚煜白接过何礼递来的信,急急向帐外命令道:“来人,先带贺姑娘出去,以礼相待。另外,去将所有将军、校尉都叫到大帐来!”话落,他转头看向贺云璃,“你先下去休息吧,你的事,我们之后再说。” 两名士兵走进帐篷将贺云璃带走了。 楚煜白眉头紧锁:“何将军,对谈,之前有过吗?” 何礼亦是脸色凝重:“多年没有了,近几日接连大雪,听说对面羌夷军虽然人多,但粮草不济,最近军中还时常防着他们孤注一掷,忽然来个饿兽反扑之类的,却远没有想到,他们竟会突然提出对谈。” 话未落,军中有职位之人都已陆续入帐,楚煜白铺开地图,打开对谈信,将当下情况说了出来。 *** 贺云璃跟着两个士兵来到了一处刚刚空置出来的单人帐篷,帐篷不大,但碳火明亮,五脏俱全,且结实牢固,温暖安逸。 贺云璃环视了一圈帐内,清冷目光落在了一旁矮榻上,榻上衾被厚实,更有兽皮铺底。疆梨终年气候恶劣,冬季漫长,而兽皮最是能够御寒。 “能不能,给我打桶热水,另备一套干净的衣物?还有……我饿了。”贺云璃清浅开口,可一出口,就是这一长串的要求。 这倒并不是贺云璃没礼貌,而是她作为殳瑶穿越后还是初次与凡人相处,以往当神女时,因着寿数年长,再加之仙界逐渐凋零,故而人人见了她,都得是尊一声神女上尊,长久以来,她只是习惯都将他人当作小辈。 两名士兵相视一瞬,就在刚刚,校尉大人误将瑞王殿下的救命恩人抓到军牢的消息已经在军营中传了个火热,再加之刚刚慧王殿下也说要对这人以礼相待,于是,两人沉默一瞬,各自出去寻东西去了。 转眼间,帐篷埋在只余她一个,可贺云璃却抱起帐中榻上兽皮,独自走了出去。 军营独一处的军牢帐篷是用来关押军中想要外逃,或是在寻衅滋事,打架闹事的士兵的,这里是营地,罪罚不管轻重,都只往一处拘。 贺云璃之前和他们关在一起时就已经发现,这场战事持续太久了,数年下来,许多想要外逃的犯人不过是因为年纪已大,希望能在病死或战死前,回家探一眼妻儿的老兵。 帐篷上的破洞已经坏了许多天了,每日冷风夹杂着冰雪往内倒灌,整个帐内与外头冰天雪地并无二致。 可今天,忽然的,帐篷上的破洞却被人从外用兽皮堵住了,还拿了些麻绳粗针,简单缝好,虽然粗糙,但却牢固非常,吹了几日的冷风忽而停了下来,囚犯们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都不知是军中哪位好心的士兵在帐篷外帮他们修补的破洞。 贺云璃再回帐篷时,已是两手空空。 热水、食物、衣物都已备好,两名士兵看到回来的贺云璃脸色还有些不豫: “虽然你有功劳,可你毕竟是女人,劝你,还是不要到处乱逛!” 两名士兵扭头离开了。 贺云璃人走到浴桶附近,低首,热气氤氲中,她望见的,是浴桶中水波里十分陌生的一张容颜,就如同刚刚在大帐之中,她怔怔望着提剑要杀她的楚玚一样。那一刻,他眼中的杀意,是决然而陌生的。 殳瑶在此刻也终于认知到,她不再是殳瑶,而是贺云璃,楚玚也不是穆玄。 昔日落瑶仙山上,她回家时推门而入,那个忽而化作一身朱红长衫,一双桃花眼微挑,眼梢带笑惊艳她一世时光的小灵狐已然不在。 他真的忘记了她。 想及此,殳瑶已经放弃当面对楚玚讲讲他前世故事就带他远走高飞的想法,首先,在现在楚玚眼里,自己实打实只是凡人女子贺云璃,如果贸然对他说他前世是自己仙宠之类的,真的有可能被他当疯子一剑砍了。 其次, 5. 御鹰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不足一提的小宠物就能让刚刚大庆主将们个个脸色大变?’必勒话才一落,楚煜白神色已然冰冷下去。 他淡然抬眸,声音冷淡开口:“实在对不起,必勒王子,在我们中原,宠物是上不得桌的,你既声称了解我们中原,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吧!画虎不成反类犬,最后不过贻笑大方罢了!” 必勒却并不怒,他展开手中折扇,颇有些书生模样般气定神闲的扇了扇:“论起知礼守礼,我们羌夷人自然是比不上大庆的,我们羌夷不过是草野粗人,可殿下也有所不知,我们羌夷人胆子大,心够细,耐性也够,如同草原雄鹰这样的野兽,再桀骜,再难驯化,我们也可以一点一点消磨它的意志,蚕食它的骄傲,逼它们慢慢臣服!” 这话有些露-骨了! 楚煜城早已坐不住:“区区羌夷人,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怒上心头,猛然起身,想去拔身后的铁剑,这才想起来因着对谈礼节铁剑刚刚被置于帐外了。 于是他顺手捞起了面前卸羊肉的短刀,与此同时,大庆和羌夷两边的几名将军都跟着站起身,对面必勒肩头的雄鹰微扑翅膀,跟着冷声尖叫。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下一刻,一直安静的对谈大帐帐帘被人忽然从外掀开,帐内天光忽而亮起一瞬又猛的暗下去。 帐内所有人皆是一怔,转了头,望过去。来人打扮仅像是大庆最普通的一名士兵,可面相分明是一女子,她一身褐色短褂,黑色粗布腰带束起纤瘦的腰,通身不着一片盔甲,头发整齐束在头顶的褐色方巾里。 她的样貌清秀,皮肤瓷白,额角处那两行人人以之为耻,使囚犯们从不敢抬头视人的刺配青字,她却大大方方在外露着,可此时,却无人去注意那青字,因为那青字的淡眉之下,一双漆黑杏眼,清澈如水,明亮如光,一眸一睇间仿若看破悠悠万世,生死轮回般摄人心魄。 必勒声音奇道:“你是谁?” 可话未落,却见那女孩儿却忽然唇角微弯,打了个响指,一直立于必勒肩头的雄鹰忽而展翅,绕着帐顶盘旋一圈,然后忽的低飞,从长案之上抓起一串鲜嫩青翠的青提,直直的飞到那女孩儿面前,交到她手上,最后,乖顺转立在她的肩头。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整个大帐忽的安静了。 女孩儿手执青提,声音清甜,眼神淡然:“王子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想告诉殿下,王子自以为做起来的很艰难的事情,比如驯服这只雄鹰,我们大庆人根本用不着胆识、耐心、细心,只需要打个响指间,即刻就能可做成了!” 话落,整个大帐再次一静。 下一刻,最先响起的是楚煜城的笑声,爽朗的,痛快的,他人还举着切肉的刀,却已经笑得足能看到他后槽牙:“哈哈哈……贺云璃,干的漂亮!” 必勒在此时亦反应过来,他转头,忙眼神示意身后紧跟着的驯鹰师,后者急忙低头,从怀中掏出平常驯鹰的铁哨,哨声一响,尖锐细长,几乎响彻云宵,可大帐内依旧安安静静。 平时只要一听到铁哨声就会立刻归营的雄鹰,如同从没听过那声音一般,依旧稳稳的,乖顺的,立在女孩儿的肩头。 这次所有人都再是一讶。羌夷人虽然器张,可他们驯化猛禽的本领不管中原内外人人都是略知一二的,听闻被羌夷人驯化的野兽,有时驾驭起来,甚至比人类奴仆更加忠诚顺手。 可今天,就在这两军对谈的大帐之中,羌夷族的王子竟然会在一个响指间失去对他日夜驯练宠物的操控感?这太匪夷所思! 楚煜白亦是满脸震惊的看向贺云璃,这是贺云璃吗?相貌是,身形也是,可她从前会驯鹰吗?她从前只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有些娇气造作的假郡主罢了。 还有那一双眸子,楚煜白惊讶发现,贺云璃的确外貌未变,可她那双眸子的眼神、神采却与之前在长京时迥然不同,那般清透高贵的眼眸,甚至使她整个人看上去与之前大不相同,说得匪夷所思点,简直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楚玚一双黑眸亦是冷沉沉的看着楚云璃的方向,他明显是不相信楚云璃会有这般本事的,他转目四顾,想看看她身侧或身后是否有什么其他机关,可看来看去,什么都没有。 楚煜城此时当真是得了意,他扔下刀,挑眉抱臂看向对面的必勒:“喂!王子殿下!你的爱宠现在跑来给我们士兵喂葡萄来了,你都不管管的吗?” 必勒眼神一沉,恨恨再次转头看向驯鹰师,驯鹰师再次吹动铁哨,雄鹰如铁铸般,雷打不动。 下一刻,一直立着的贺云璃倒是微微抬了抬手,秀眉微微一皱:“重!下去!” 然后,下一刻,雄鹰扑扇翅膀,乖乖落到地上,跟在贺云璃脚边。 大帐更静了,然后,楚煜城笑得更大声了。 羌夷军一边有将军坐不住了,跟着猛的站起,操着一口不太纯正的中原话大声喊道:“驯鹰算什么,有能耐,我们比武,都是堂堂男子汉,我们武艺见高下!” 楚煜城已经笑得开始捂肚子了:“驯鹰又不是我们要比的,不是你们王子殿下自己要显摆吗!” 必勒表情不变,颈上青筋暗暗鼓起,纸扇在他手中被捏得吱呀作响。 楚煜白此时沉声开口:“煜城,不得无礼!” 楚煜城终于收了笑声。 必勒明显收了收怒意,方声音平稳道:“你们中原人总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必勒今天也算略见识一二了,在下佩服。不过,比起驯鹰,必勒最倾慕的还是武艺高强之人,听闻贵军楚玚将军昔年曾在贵军中有一战成名,十八岁就有大庆军第一高手的称号,必勒我今日之所以设邀想见几位,一为战中对谈,另一所为,就是想见见楚玚将军,更想领教下将军武艺。” 一番话落,洋洋洒洒,所有人目光向楚玚望过去,后者端起面前一杯酒,小酌慢饮,似在品酒,连眼神也没给一个。 众人尴尬。 楚煜城道:“楚玚比试向来只看心情,你们准备是谁和楚玚打?如果菜鸟一个,那用不着楚玚,我就足够了。” 必勒颇有些惊讶看了看楚玚,又看了看对面众人,他之前在羌夷族内也有 6. 武神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她眼带笑意看着楚玚:你不上场吗? * 猎猎北风,雪花簌簌,硕大雪花纷纷扬扬挤满这天地。 大庆军与羌夷军两边人员分列帐外比武场两侧,说是比武场,其实不过是士兵刚刚用脚步丈量,以树枝画就,长宽约二十尺的空旷方地。 风雪太大,雪地上的线很快被雪花掩埋,士兵急忙找来木桩,绑上红色粗布条,钉在方地四角以做界线。 望此场景,何礼心内不禁有些空悬,这样大的风雪,羌夷人长年已经见惯,可他们大庆人……他转头,望向楚煜白,风雪肆虐,雪花凌乱,他几乎被雪粒砸得睁不开眼:“殿下,真的要比吗?” 一旁必勒明显也听到了何礼的声音,微一低头,唇间低哼一声,可明显能被全场人听到,楚煜白紧了紧袖中手指,眼神冷暗:“比!” 下一瞬,铜锣一响,原列在比武场两侧的人同时飞身入场,战中会谈时的比武场上不许拿兵器,两人即赤手空拳,在场地内上下翻飞,拳拳到肉,决不留情。 可不想,半刻后,大庆军一方已然眉头深锁。 巴汉身形高大如山,可未曾想动起来竟也如风如电,丝毫不显蠢笨,本来两人之间的比试,卢仁最大的优势就是他身为暗卫的高超轻功和暗杀绝技,可比武台太小,轻功施展不开,武器不能带,暗杀绝技更使不出来,如此下来,他能做的,就当真只像个普通士兵那样和巴汉比耐力,比武技,甚至,比力气。 楚煜白在双方开打一刻钟心下即开始有些后悔,卢仁作为暗卫确实是一顶一的,可光明正大的比武,当真并不适合,早知如此,应该不设比武场界线,出线视为战败,卢仁如能无界自由施展轻功,也不会如此落得下风。 风雪无情,卢仁视物不清,忽然被一个重拳砸在右耳侧,耳内轰鸣,险些跪在地上。旁边观战的大庆军人几乎倒吸一口凉气。 “他要输了!”身后忽然响起轻脆的声音,楚玚皱了皱眉头转回头,看到竟是那个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吵着要当自己近卫的贺云璃。 她头戴厚厚的毡帽,帽前风毛乌黑,一双魅丽清澈眸子眼带笑意:“你不上场吗?” 楚玚懒得看她,冷冷瞥她一眼,转回头去。 场上卢仁又被巴汉重踢一脚,这一脚直踢胸口,卢仁立时口吐鲜血,血滴砸在白雪之上,刺眼醒目。 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如果输了,战中对谈不会成功,到时说不准皇帝暴怒之下,还要再打三年,届时,百姓在军税赋压下,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比武场上,卢仁在经受那一脚后动作明显迟钝许多,后面巴汉跟着接连踢出的数脚虽然他躲开了,可手脚开始有些不听使唤。已经是开始接连退避。 贺云璃依旧不肯放弃,他望着面前之人的背影,声音不高不低:“到时边境不稳,朝廷动荡,你的生活还有的安稳吗?对了,我记得永安侯也是军臣,他虽年近五十,可皇帝如果想派,他依旧要来边境,如果他来了,你最爱的禇纯郡主,不会担惊受怕,伤心难过吗?她……” 话未说完,面前的人忽然转回头来,楚玚一双漆黑冷漠的眸子冷冷凝视着身后之人,他心悦于禇纯,可此事从未宣之于口,京中之人也并不知晓,禇纯回京之前,他甚至同这贺云璃话都没说过一句,她如何知道自己心悦于禇纯? 可他脑中再多疑问,眼神对上的,只有那一双漆黑明亮的杏眼,不怕他,不避他,只是晶亮的回看着他。 比武场上,卢仁退到场界之前,退无可退,转身欲折返方向,不料脚下被巴汉猛的一绊,他未及反应,骤趴于地上,胳膊向前,下一瞬,一双巨脚猛然抬起,‘咔嚓’!风雪中,骨头断裂之声轻脆而冰冷,所有人眼眸霎时瞪大! 众目睽睽之下,巴汉竟生生踩断了卢仁左臂! 必勒悠闲淡定:“唉呀,看来,我们的巴汉,要赢了!” 场上,连卢仁此等刚毅之人都忍不住痛苦闷哼,巴汉又抬起他另一只巨脚,向着卢仁另一只胳膊踩去。 “等等!”楚煜白急忙大喝,可巴汉根本不理他。 下一瞬,大庆军侧一个一袭玄黑身影骤然凌空跃起,轻功踏飞间,已然转瞬到了武场之上,趴在地上痛叫的卢仁被他一脚无情踢飞到场外,可自然,也躲开了巴汉那重如千钧的第二脚。 新上场之人一袭玄黑长袍,外罩玄黑兽毛披风,脸色苍白,头带抹额,抹额之上三颗朱红的珊瑚珠鲜红欲滴,他的眼神淡漠狷狂,声音冷沉:“你不是想和我比吗?” 巴汉壮硕的方脸上露出笑:“那正好!” 可话未落,玄黑衣裳之人已然猛然跃起,巴汉于是迅捷跟跑过去,这一次,他甚至比跟刚刚和卢仁打时跑得还要卖力,还要更快,可等他飞身过去,对面竟已空无一人,骤然间,头上一阵破空冷风,他猛一抬头,头上玄黑之人骤然下落,双脚立于他双肩。 巴汉根本不放在眼里,他身形壮硕如山,扛个瘦弱青年算得了什么,可不想那人身形瘦弱,双脚立于他肩头的同时似有内力同时打入,那一刻,重如万钧之力忽然加于肩头。 “啊!”巴汉痛叫一声,竟然双膝同时猛弯,‘嗵!’的一声跪在地上! 一旁羌夷军和大庆军同时脸色大变,刚刚还势如猛虎的巴汉,怎么在楚玚脚下,跟个病猫似的,简直不合情理! 与此同时,场上巴汉骤然受辱,肩头巨痛,可心中也是大怒,他猛然抬起右臂,去打头上之人,可那人早已轻巧飞开,并在离开同时,转身,单脚猛踢于他的右耳一侧,霎时间,巴汉耳内蜂鸣,脑中嗡嗡的响。 巴汉顾不得许多,他速站起身,想要抓紧面前刚刚踢自己的脚,而确实,他也抓住了,这一次,他齿间冷笑,如此瘦弱脚踝在他手中,他只一个用力就能折断。 可不想被抓住脚踝之人根本没给他拧的机会,他只一个旋身,单手撑着雪地,随即借力,于凌空旋身一圈,巴汉手中的腿踝已然再抓不住,与此同时,楚场另一只脚骤然施力,随即狠狠踢在他的胸口之上。 若是普通魁梧士兵的一脚,巴汉根本连后退一步也不会,可楚玚这一脚竟不知内力深至何 7. 恶疾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帐外风雪漫天,冰风肆虐,而此时对谈大帐之内,银碳火红,哔??作响,温暖如春。 静,整个大帐从刚刚比武结束之后就始终处于一种怪异而安稳的静默之中,大庆军侧正在饮酒的楚玚依旧如刚刚一样自斟自饮,脸色苍白,眼神淡漠,静默无声。 可身边,连同对面羌夷军甚至大庆军所有人,每个人忍不住偷偷望他一眼,再望他一眼,随即心下戚然,遍体生寒。 有羌夷医工跑来低声在必勒耳边回禀:“启禀王子殿下,巴汉勇士伤重晕死,比起外伤,内伤更重,他体重过大,我们抬不动,我等只能回营先调些人手,将人先抬回去,再行治疗。” 必勒脸色更加阴沉,巴汉和卢仁受得是一模一样的伤,可卢仁除了手臂被医工上了夹板,后面到底是自己缓步走回去的,可巴汉…… 必勒心烦意乱的冲医工挥挥手,让他下去自行处置。 必勒忍不住再次转目看向那个阴沉不露的楚玚,对于巴汉的武艺,来之前,他是信心十足的,可没成想,他如此看重之人,在楚玚面前,竟像个纸糊的一般。 如果接下去,大庆朝真的将楚玚任命为战前将军,有这么一个你打断我一只胳膊,我就要断你一条臂膀的武艺高如鬼神的将军当敌人,必勒只是稍加想象,简直觉得眼前乌云罩顶。 思前想后,必勒终于抬头看向面前的楚煜白,缓声开口:“慧王殿下,大庆和我羌夷双方之战,已经断断续续持续近两年时光,如今战事持久,受苦的是双方百姓,我必勒不是铁石心肠,如今大雪封原,且越下越厚,又听闻慧王殿下亲自来到疆梨,故而才邀您来就此事详谈。” 经楚玚这一打,必勒态度比起之前果然谦恭多了。大庆军一方扬眉吐气,几人霎时脊背都更挺直一些。 楚煜城一旁眉色得意,语调上扬:“这倒是真的,大雪封原,你们羌夷只怕吃的都顾不上了吧,我们大庆可不一样,不管下再久的雪,我们都挺得住。” 必勒闻音面色一冷,声音沉沉:“瑞王殿下难道没见到我们今日和谈所带来的食物和美酒吗,食不裹腹?殿下何有此说?” 楚煜白却唇角一弯,目光坚然:“看到了,早看到了,可我们中原有一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又有言,欲盖只会弥彰!” 必勒脸色一沉,冷冷与之对视:“就算当真如此,饿死之前,我羌夷全族拼死一搏,还怕撕扯不下你大庆一块血肉吗?” 一番话落,大帐之内余音阵阵,楚煜白眉眼亦是一紧,必勒说得没有错,羌夷之人马上长大,骁勇善战,且近半年以来,两军数次交战,大庆还未胜过。 如此谈下来,双方各有千秋,当下,倒是势均力敌。 必勒眉头紧锁,眼中怒火沉沉:“况且,这场大战的起因为何,难道殿下忘了吗?为了我王父,哪怕我如今号令全族老少跟我一搏,他们也必是愿意的!” 听闻必勒所言,楚煜白霎时眉头深锁,无言以对。 两年以前,羌夷与大庆还是和平共处的,不仅二十年间无战,且双方甚至互通贸易,越加友好,却不料,两年之前,羌夷族大王达太突发恶疾,身体日渐虚弱,羌夷族内医工医治许久,束手无策。 终于,在达太又一次恶疾突发之时,羌夷族人便派人来到疆梨边境文远县寻一当地名医,两名羌夷士兵奔波许久找到名医医馆,却是不巧,听闻名医被文远县令接去为妻子治头疾,羌夷人当时亦顾不得礼节外交,直接转道去县衙求医,不料,竟被数十衙差拿大棒赶了出来! 羌夷士兵不肯放弃,甚至学着大庆人跪在衙外求县令放人,却不料求得的却是衙差从县令那得来的回令:管你是不是羌夷大王,不过是些命如蝼蚁的蛮人,都没我夫人头痛重要! 如此,小小县令的一句恶言,就招来两族边境长达两年的血肉之战,尸山填海。 楚煜白想到此处,沉痛闭目:“此事两年前一调查清楚,父皇就已将当时的文远县令刁力学砍首,并将其头颅高悬于你我两境边界,以平羌夷族人愤恨,可……” 必勒闻音,却是唇角一挑,狭长眼眸无一丝温度:“如若我将殿下的脸踩到粪坑里,再扶你起来,说两句抱歉,殿下,会原谅我吗?” 一句话落,楚煜白脸色一凝,楚煜城亦是大怒:“你不要太过分!” 两方怒目而视,再次剑拔弩张。 “如果,我能将你们大王治好呢?”冰冷氛围的对谈大帐之中,大庆军一侧忽然响起一声轻甜软糯的声音,声音不高,但在如此紧绷的氛围之下,却是异常引人注意。 必勒与两位皇子同时一脸不可思议的转过头,贺云璃安静坐在大庆军后侧,身侧还是那只刚刚被她一个响指驯服的雄鹰,她纤指微抬,时不时抚一下鹰首上的羽毛,如同在抚一只乖顺无害的猫儿。 三人异口同声:“你说……什么?” 一直安静无声的楚玚此时亦将头转来望向她,贺云璃唇角一弯,淡然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贺云璃的身影。 贺云璃走到长案之前,随手拿起一只苹果,轻脆咬下:“必勒王子殿下,刚刚您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此次战中和谈原因,比如替百姓考虑,替士兵考虑,可其实真正最主要的原因,您却并未说出来吧!” 一番话落,帐中人人目光转而看向必勒,后者眉头微凝。 贺云璃眼梢含笑,声音轻甜:“真正的原因是,您,也病了!” 一番话落,整个大帐所有人无不惊愣当场。 贺云璃却声音淡然:“而且,和您父亲,恐怕是同一病症。” 必勒此时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他满目惊疑的回看向贺云璃,怎么可能,大庆军一个小小身份不明的女子怎会知晓他生病之事?他的病症很轻,还是从一开始见过父王病症的医工给下的判断,至今为此,此消息在羌族军内知晓之人尚不超过三人,且都是他最为信赖之人,不可能,这不可能! 必勒呼吸逐渐粗重,他抬头越加不可思议的看向对面笑容浅淡的小女子:“你到底……是谁?” 贺云璃双眸一弯:“我叫贺云璃,至于我的身份,那并不重要。”她语气悠然,声音朗朗,“我只问你,你父子二人性命,再换疆梨边境二十年和平,你换?还是不换?” *** 及至暮色将合,纷扬一天的大雪终于暂缓,冷风未歇,雪 8. 半妖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见门打开,贺云璃微微一笑:“王子殿下,一直将这房间封得这么严严实实?” 必勒解释道:“从入冬开始,父亲愈发怕冷,我这也是没办法。” 贺云璃点点头,两人进入房间,迎面扑来一股炭火的温暖热气,贺云璃不禁一叹,这必勒还真是孝顺,这房间,热得快赶上中原暑热时节了。 房间内先是一小厅,从厅到内间还有一扇门,楚云璃随女侍来到内间床前,撩开厚厚的床帐,能见躺在床上的达太昏睡其中,达太双眸紧闭,下颔紧咬,双目之下乌黑,人虽睡着,且躺在厚厚的衾被里,可眼皮之下的眼珠却时不时滑动,嘴里时不时咬出几句羌夷族话。 贺云璃转目看向必勒,必勒凝眉解释道:“父王在喊冷。” “哦。”贺云璃听着,却不再看床上的病人,而是踱着小步,看了看房间格局,想要打开窗户向外看,却发现连窗缝都已被兽皮封死了。 必勒有些狐疑,转目跟着她的身影:“贺姑娘,你不把脉的吗?” 贺云璃转过头看他,却只是唇角微挑,随即淡声开口:“王子殿下,你可知大王的病为何一直好不了吗?” 必勒摇头,贺云璃微扬下巴,示意他看向房间门窗:“你将门窗封的如此严密,大王汲取不到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自然好不了。” 小屋子里温暖如炉,必勒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贺姑娘说什么?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没错!”贺云璃语气肯定,“现在开始,你将所有封死的门窗打开,炭火撤掉,我保证今晚不过子时,大王病症就能好起一半!” 必勒眉头拧紧,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回答是‘混帐!’可他念在对方只是个小女子,生生忍住了,只能沉着声道:“贺姑娘一直,都是这样给别人瞧病的吗?” 贺云璃倒淡然:“王子想多了,我以前还没给别人瞧过病,你们父子俩,是第一个!” 必勒眉头拧得更紧了:“……” *** 入夜,暴风雪果然来了,风雪漫天,遮天蔽月,整个族落内的帐篷都被吹的呼呼作响。 而此时此刻,帐篷族落中心,羌夷族大王用于养病的二层木楼的屋顶之上,却微不可察的隐约可见趴了几个人影。 贺云璃、必勒、楚煜白、楚煜城、楚玚,几人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毡布,只把自己裹得如中原端午过节食的粽子般,围趴在屋顶之上的一个小小四方形孔洞之上。 “阿嚏!”楚煜城打一个喷嚏,贺云璃瞪她一眼。 楚煜城满脸不豫,声音悄悄道:“贺云璃,你到底在搞什么妖娥子?下午让我们佯装离开,入夜暴风雪一来又带着我们悄悄绕回来,还不进屋,只趴在这屋顶上偷窥,下面房间不是只有达太吗?连个侍女都没有,有啥可瞧的。” 楚煜白转目看了弟弟一眼:“别这么娇气,这也是为了两国和谈。” 楚煜城不服:“我哪里娇气了,我只是觉得贺云璃大约是疯了,咱们就陪她这么一起疯?” 贺云璃却不理叽叽喳喳的楚煜城,只转了目一眼亮晶晶的看向身边的楚玚:“楚玚,你冷不?其实我毛毡里藏了个手炉,你拿去?给你用。” 楚煜城白她一眼:“贺云璃,你偏心偏大发了!” 几人在耳边悄声聒躁,必勒凝眉盯着下方房间始终眉头不展,房间门窗已经照着贺云璃的吩咐都大开着,暴风雪不断倒灌,撤了碳火的房间此时近窗子的地上甚至积起了小片积雪,达太人躺在床上,口中不断呓语喊‘冷!’ 必勒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一撑胳膊,想要起身:“胡闹,我是疯了才会陪你这样一个小女子胡闹!” 话未落,一旁,一只纤细瘦弱的胳膊却忽然伸来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 必勒转目,对上一双明澈如水的眸子:“王子殿下,稍安勿燥,其实病因今天白天我早知晓,本也不用如此麻烦各位的,只是我怕我贸然说出,各位不会信,所以才会特地想亲自带各位瞧上一瞧。” 贺云璃轻声解释完,楚煜城在旁一脸好奇:“不信什么?” 可还未及贺云璃再回答他,‘吱呀’!屋顶下方,达太养伤的房间之内,两扇门扉忽然如被什么推动一般,大开起来。 几人一怔,同时不约而同的低头向下望去。 四四方方的房间之内,鲛纱灯笼烛火微亮,可本被灯罩护着的烛台,却鬼魅般的竟自熄灭,房间里陡然暗下来,只有窗外徐徐雪光雾濛濛的透进房间。 随即,下一刻,一条硕大的黑白相间的身影缓缓步入房间,屋顶之上所有男人眼睛皆是不可思议的瞪大。是白虎! 瘦削硕大的虎影一步一步向床帐走近,它通身皮包骨头,明显羸弱无力,但目的却似十分明确,那白虎行至床帐之前,微扬硕大的头颅,似想将头探进帐内。 必勒此时再也忍不住:“大胆!” 人声一响,白虎身躯一震,下一刻,没有丝毫犹豫,竟转头陡然一跃,从房间的窗户向外跳了出去。 几人一惊,都跟着急站起身,看向窗外院落。 窗外大雪纷扬,白虎自二楼跳下,竟稳稳落地,转头就向院落大门跑去,必勒此时在房顶大喊:“来人!” 下一瞬,十数个隐藏于院落外雪窝里的羌夷士兵猛的跳将出来,手持弯刀,立在大门之处,将白虎团团围住。 白虎瘦得皮包骨头,很快在士兵的逼迫下,开始后退,可不料只退两步,那白虎忽然猛啸一声,虎威震天,如雷霆万钧,士兵们吓的脸色一变,下一刻,白虎猛的飞扑,一口咬倒一名士兵,其他士兵想借机持刀砍它,却又被它以虎尾扫倒。 电光石火间,包围圈硬生生被白虎撕开一条口,大门近在眼前,白虎奋力一扑,即将逃窜,木楼屋顶之上,一个玄黑身影却脚踏轻功转瞬行到大门之前,楚玚飞至白虎前一步,转了身,飞起一脚,竟生生将白虎踢的仰倒在地。 ‘啊呜!’白虎一声悲鸣,翻身爬起还想再战,木楼上,风雪中,一个轻甜软糯的声音却缓缓响起:“别跑了,你跑不出去,更何况你也打不过他,你自己不是知道吗?” 那声音轻润温和,又是少女声音,听上去无半分威慑力,可白虎在那声音之下却陡然安静下来,随即缓缓的,一步步,重新退回院内。 士兵们再次冲上来将 9. 救美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贺云璃语气平平淡淡,面上表情也未有波澜,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必勒表情大变。 半晌,必勒转目,颇有些愤恨的看向白虎:“可它到底为何,要害我和我父亲?” 贺云璃却不看他,只目光低垂望着白虎身上黑白相间的皮毛:“王子殿下和大王都喜欢捕猎野兽,那不知,是否有在两三年前,捕到过一只灵气逼人的小白虎?” 风雪中,必勒眼眸微眯,半晌,似脑中猛的回忆起什么,脸色大变:“难道那只小虎崽是?” “没错!”贺云璃站起身,直视着他,“母性使然,仇结难解,不然它也不会放弃即将修成的妖魅道行,来找你们父子报仇!” “可……”必勒踟蹰道,“那小虎崽却不是我们杀的,猎回营后它不肯吃肉,一次偷跑,踩上猎夹死了。” 贺云璃声音淡淡:“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况且虎崽死后,你们将它的皮毛剥了下来,做成了软枕,又怎么说?” 在贺云璃的注视下,必勒的头终终微微低沉下去。现在他父王所枕的,就是那张幼虎皮所制的软枕。 贺云璃走到必勒面前:“你把软枕给我,我将幼虎皮和白虎一起带走,你的父亲只需好生将养,自然可渐渐恢复。” 风雪呼啸,半晌,必勒抬起了头,眸光之中却冷光沉沉,直直盯向贺云璃:“贺姑娘今日所言的确合乎情理,可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半妖之事,尚无法论断,如果你将白虎带走,我父亲不能醒转的话,你又当如何担责?” 话一落,一旁楚煜城怒意大现:“好你个必勒,果然言而无信!刚刚在对谈大帐中你如何说的,现在又想反悔不成?” 楚煜城话落同时,一旁楚煜白和楚场皆跟着脸色微沉。 必勒眸光冷意不变:“反悔倒不必,只是贺姑娘如果肯留在这里月余,陪我等父王殿下好转,我方才能相信贺姑娘这些无稽之谈,答应和谈条件。” 必勒话落,贺云璃眸光淡淡扫他一眼,下一瞬却面带微笑,唇角微扬,转头看向了楚煜城:“瑞王殿下不必生气,必勒王子殿下其实并不是不信任我,反之,他正因为太信得过我,所以,对于我这身可以识妖术,驾驭动物的本事,眼红的很!” 贺云璃话一落,楚煜白脸色亦是一变,没错,妖怪之事听着虽然匪夷所思,可它如今就这样活生生的摆在众人眼前,而且仅仅两年时间,一只道行不足的老虎半妖就能差点绝了羌夷王室命脉,挑起两国纷争,那如果……中原之中,也有妖呢? 贺云璃能识妖,辨妖,这个本领,深究下来,太可怕! 既然话已说透,必勒倒也不再掩饰:“贺姑娘当真聪慧。” 贺云璃却不动如山,长睫微垂,杏眼微弯:“王子殿下,先不说今天你带得这些兵拦不拦得住楚玚将军,单就我这身本事,您觉得想随意拘禁于我,会是那么简单吗?” 贺云璃话一落,步子后退半步,站至白虎身侧,那原本匍匐趴于雪地的白虎却在此时忽然再站起身,喉间低吼不已,一时之间,士兵们纷纷脸色大变。 与此同时,贺云璃轻抚虎背,白虎猛然一啸,原本被留在对谈大帐的雄鹰不知何时竟已盘旋于头顶低空。风雪肆虐,漆黑如墨的四周枯林之中,又响起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雪原狼嚎。那冰冷声音在暴风雪中步步紧逼,如同要将幼兽围困咬死的可怕包围圈。 必勒忽然想起十几日前探兵来报,他们有一伙四处探报的骑兵被狼群全体咬死,一个活口不剩,当时必勒死不相信,雪原狼群只围孤兽,从不会袭击成群的士兵。 可此时此刻,望着风雪之中近在咫尺的那张脆弱无害的少女面庞,必勒的脸色彻底苍白下去! 这一瞬,听着周遭那些动物的警示声音,连楚煜白和楚煜城皆是脸色大变,不可思议的看向昔日那个在长京时,娇气傲慢、粗野无礼的假郡主贺云璃。 贺云璃?她,真的是贺云璃吗? 楚玚一双漆黑淡漠的眸子深沉而略带探究的看向少女,贺云璃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头,风雪里,明澈眼眸微弯,冲他粲然一笑。 *** 大庆军营。 今日风雪已停,半月以来天气难得放了晴,日光明亮,暴风雪后,军营远近皆余一片白茫茫雪景,战中和谈顺利的消息早已传遍军营上下,此时午饭时分,各个营里难得时不时传出将士们的朗朗笑声。 和谈成功,大战要结束了,可能要回家了!每个士兵心里如此祈愿着,每每想及此,只忍不住碗里的米饭都能多扒几口。 可此时此刻,军营主帐之内,尚有一人撂着一旁珍馐美食于不顾,凝着眉头,独坐案前沉思。 楚煜城和楚玚一同走进主帐,楚煜城一脸好奇:“皇兄,你在写给父皇的和谈奏报?和谈成功了,连和谈条件大都是利于我们大庆方的,如此大功一件,皇兄还坐在这里愁些什么!” 楚煜白抬头看一眼他,楚煜城如今身体也算大好了,脸色不似日前苍白,换了一身青禢色戎装,头束赤金发冠,眉目英朗。 可再看他单纯眉眼,楚煜白忍不住只得搁下笔,提点他道:“和谈的确成功了,可这是你的功劳?还是我的功劳?” 话至此处,楚煜白忽而想起坐在下首一直沉默的楚玚,他言谈办事向来滴水不漏,于是补充道:“当然,楚玚你不同,战中比武,你大胜羌夷勇士,挫其军心,这是大功一件,我定会如实禀报父皇。” “谢殿下。”楚玚此刻倒比平常知礼,遥遥拱了个手,弯眼一笑,可那眼神实在没什么温度,“不过殿下,我还是挺喜欢当兵卒的,要不你还是省省笔墨吧。” 楚玚阴晴不定惯了,楚煜城满不在乎的冲他摆摆手,继续看向楚煜白。 楚煜白沉声继续道:“我和楚玚这次火速自长京赶来疆梨,其实本来最主要的任务是和战前将军一起将失踪的你寻回来,战中对谈不过是意外突发,可如今,你的命,是贺云璃救的。人,是她从野外拖回来的。战中和谈的转折点,是贺云璃发现的,就连羌夷大王达太的命,都是她救的,可她如今,都还只是个流放罪犯,这件事情,就更加难办起来。” 不想楚煜城听了,一脸神采飞扬:“这有什么难的!有罪罚,有功赏啊!皇兄你把贺云璃的功劳一件件都写下来,呈报给父皇,至于父皇想怎么赏,听父皇的不就行了!” 楚煜城从小莽撞,单纯没什么主意,在他的想法里,但凡自己听不懂决定不了的事情, 10. 强迫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午后,刺目耀眼的雪光之中,贺云璃侧身坐于白虎身上,悠闲自在的向军营方向行来。 可还未及走到军营哨位之前,却远远已见三四个急得团团转的传令兵,一脸喜色的向自己奔来:“贺姑娘,你总算回来了!殿下他们找你好久了!” 贺云璃正不明所以,连衣服也未及换,便随着传令兵急急赶去了军营主帐。 帐帘打开,肖元一脸惊讶的看着穿一身纯白披风踏进帐篷的小影,女孩一身褐色的士兵短褂,头束发冠,瓷白额头之上额角两行刺目鲜明的刺配青字。刚刚两位皇子殿下说她是贺云璃肖元还不信,可此时再看,这不是数月之前被逐出永安侯府获罪流放疆梨的假郡主,又是谁? 昔日里,肖元也偶听妻子说起这假郡主,说是乖张任性、嚣张跋扈,换郡主一事事发,在长京权贵内流传出来,几乎人人拍手,顺便道一句:这就对了吗!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郡主! 如今她已获罪,又被流放疆梨,如此尴尬的身份,两位皇子不先赶着同他回长京,偏偏还要等着她,这又是为何! 贺云璃一进帐,就看整个帐子内大大小小几双眼睛目光齐齐看向自己,她正狐疑,却发现连一向稳重的楚玚都从椅子里站起。 “肖校尉,你把刚刚向我禀报的事情经过,再同贺姑娘说一次。” 楚煜白话一落,肖元眼神略有诧异,可还是顺从的拱了手:“是,慧王殿下。半月以前,慧王殿下同楚将军一同离京,赶赴疆梨寻找失踪的瑞王殿下,郡主担心殿下安危,又恰逢此时魏安侯夫人念及还在军中的儿子,便邀请夫人、小姐同去京郊文元寺上香,为边境战事祈福,并赏花游玩。郡主担心殿下心切,便随夫人一同去了。” 肖元话落,眉头凝起来:“却不知,天不亮就出发的一行人,至天黑即将落钥也没回来,家里派去三四拨人去找,可文元寺的住持却说,两家侯府的夫人、小姐用过斋饭午膳就走了。这次家里更急起来,派了府中上下上百人上山搜寻,终于在一处荒芜树林旁找到家里用的数辆马车,那里四处荒草丛生,枯木参天,连马车如何得以行进去的都没人能说得清。更离奇的是,车上不管小姐、夫人,还是仆丛杂役,通通一个都不见。” 肖元说着,眉头深锁:“事以至此,侯爷一开始以为是有盗匪敢劫掠马车,魏安侯年事已高,早已不上朝,故而指望不上,侯爷便急同京兆尹打了招呼,又从临安军调了十名精兵配合京兆尹府的衙差,沿马车周围开始,寻找盗匪踪迹,事关夫人小姐,衙差精兵们不敢不尽心,当晚彻夜找寻,可……” 肖元说到这里,脸白起来:“可第二日,有仆从上山想寻问追踪情况,却不料见到的,竟是二十名衙差、士兵齐刷刷挂在马车旁密林里的尸体,他们一个个被挂在高达数丈的巨木之上,七窍流血、五官可怖!消息一下子流传开来,整个长京上下都在传魏安侯、永安侯夫人、禇纯郡主在文元山上见了鬼,如今被鬼抓了去,当祭品了!” 听到这里,贺云璃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是这幻境中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遗珠郡主中禇纯有了难,难怪面前这些男人们一个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样?”肖元话一洛,楚煜白急急望向贺云璃,“你听着这事情经过,能不能辨别出来此事是否有妖孽作祟?” 贺云璃眸光静静看着他,又转目看了一眼一旁同样目光关切的楚玚,声音冷淡道:“听不出来。就这么一段故事而已,殿下想让我听出来什么?死了二十个人,这事鬼能做,妖能做,人也能做,殿下莫不是真的将我当神仙了吧?” 贺云璃话一落,楚煜白失落叹一口气:“也罢,这样吧,你现在收拾下东西,即刻和我们一起赶回长京,届时到了案发地,说不定就可以分辨了。” 话说着,楚煜白已经扬手去叫传令官找战前将军,准备布置一下军营中善后事宜。 却不料忙忙碌碌的军营大帐,却忽而响起一个轻软冷静的声音:“我不去。” 所有人被这声音弄得一怔,楚煜白回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贺云璃:“你刚刚……说什么?” 贺云璃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一双杏眼眸光明澈,坚定,不卑不亢:“殿下,请问,您是忘了永安侯府和我之间的关系了吗?就在几个月之前,他们斩杀我贺家全族,更将我独自一人流放于这冰雪漫天的疆梨,来这的途中,我几次差点被冻死,饿死,请问,我,为什么要去救他们?” 情势紧急,楚煜白完全忘了个中关节,此时被贺云璃当头一问,整个人不禁傻在原地。一时之间,所有人面色都很难看。 这倒并不是贺云璃矫情,而是自回到这帐中,见到肖元的那张脸,听他提起永安侯夫人和禇纯,贺云璃胸腔里就开始一阵阵不受控制的难受、发窒。 殳瑶能明显感受出来,那是本体贺云璃浓重而莽撞的悲伤在作祟,是啊,殳瑶并不讨厌永安侯,也并不讨厌禇纯,可贺云璃不同,对方可是杀了她全族啊,这样的悲伤,即使她魂灵已不在,身体都会有本能的反应。 殳瑶感同身受,且如今又用着贺云璃的身体,实在无法对此置之不顾。 想及此,她原本的好心情都已一扫而尽,随即从椅子里起身,面容微沉道:“殿下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回帐中了。” 一听此话,楚煜白脸色一急,急忙道:“可你的论功还没下来,你难道就不怕我不替你报功了吗?” “随你。”轻飘飘冷淡淡两个字扔回来,楚煜白脸色一时青一时白,苦涩难定。 楚煜城转了目看了看那走出帐帘的小影,一时尴尬开口:“皇兄,这个,好像也不能怪贺云璃,毕竟……” 可他话未及说完,身侧一直安静的玄黑身影却忽而一个闪身,撞开他,紧跟着贺云璃急速走出大帐。 楚煜城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叫道:“楚玚,你干什么?” 贺云璃人走出大帐,才招来白虎到眼前,身后忽而冷风飒飒,一转头,迎面对上的,就是一双漆黑阴沉冷漠的眸子,楚玚一脸怒意,抹额上的珊瑚珠鲜红欲滴,他单手握住她右边细瘦的肩膀,强迫她转身面向自己。 贺云璃疼的嘶了 11. 回京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吃饭了!”甲板上传来的声音叫回了贺云璃的神思。 她关上窗子,起身,来到餐食船舱内,为防止船只摇晃时器物倾倒伤人,船内用餐都是用固定在舱内的矮塌,沿窗依次而设,每人一张,且榻前又配有单人矮几。 皇子的出行,衣食住行自然都是上好的,贺云璃第一个到达船舱,见食物都已在几上摆好,晶莹剔透的米饭搭配可口炒菜,甚至还有肉糜揉制成的肉丸鲜汤搭配。在穿越成为贺云璃之前,上一次食人间烟火是何时来着,她甚至记不太清。 闻着饭菜香,贺云璃心情好了大半儿,不觉连眉眼间都弯弯的。正想着,身后响起脚步,贺云璃回头,正撞上一双漆黑冷漠的眸子,一身玄黑衣袍长身冷立。 贺云璃原本弯着的眉眼忽然一僵,也不说话,扭过头去,自顾自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楚玚抿抿唇,也沉默着,身后紧跟而来的楚煜城目光满是探究,转目向贺云璃看过来:“喂!还生气呢?” 楚煜白没到,贺云璃自然也不敢先动筷,只把头扭到一旁看窗外江景:“瑞王殿下说气什么,我不记得了。” 不想她话才一落,一旁竟紧跟着响起楚玚淡然的声音:“是啊,殿下在说什么,我也不记得。” 楚煜城一呆,一左一右看了看两人,得,全和我一人打哑谜是吧。 几人正说着话,舱外有一传令兵一脸兴奋的跑进来:“启禀瑞王殿下,楚将军,贺姑娘,慧王殿下现下人正在船头甲板处,说有要事要与各位相商,请各位即刻走一趟。” “啊?现在?”贺云璃极度舍不得的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热气腾腾的肉丸鲜汤,秀眉一簇,微叹一口气,不得已又重新站起身来。 这艘官船船体虽不很大,但设计合理,空间充足,平时亦可载一小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如今只供他们几人和一些仆从杂役使用,确实有些浪费。 三人随着传令兵来到甲板,远远的,便看到楚煜白立在空空静静的甲板之上,他的身后,不知何时还多了几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你们来了!”楚煜白一脸兴奋的走近几人,目光尤其一直落在贺云璃身上,“贺姑娘,你看,我给你找了几位帮手。我命他们乘小舟紧赶慢赶,总算刚刚才到。” “哦?”此话一落,贺云璃不禁倒兴趣一起,她绕过楚煜白,向他们身后的几人望去,只见其三人中,两人是头束发髻的道士打扮,一个一身暗紫道袍,楚煜白介绍其叫玄机道人,一个一身黄色道袍,叫真吾道人,还有最后一位,则是手持佛珠,口中念念不绝的和尚打扮,名曰悟世法师。 贺云璃差点儿笑出声!她沉睡以前,也游历过凡间,知道凡人间也有修道除妖之人,只是大多天分差得可怜,因为真正有天分的,都在当时拜入仙宗门下,修仙剑仙法之路,哪有留在凡间专门抓妖赚钱的! 如今这个连妖怪都少见的幻境世界,道人和尚什么的就更加不太可信了! 贺云璃心中如是想着,可转目一看,一旁的楚煜白倒对长胡子老道和和尚信心满满,楚煜白和禇纯自小订亲,关心则乱,情有可缘,贺云璃促狭着不想说破:“三人一看就是得道高人,小女子没什么本领,只是近几个月流放时偶然撞见一两只妖,实在不足为奇。” “是吗!”玄机道人一竖掌,“流放之路凶险难测,不知脚下多少白骨冤魂,偶有一两只妖孽作祟,也是常见的。” “就是就是!”贺云璃从善如流的跟着附和,一转头,望见楚玚看着自己探究的眼神,他额上的珊瑚珠红润显眼,一双漆深目光却仿佛将她促狭的小心思通通看破。 贺云璃一怔,干咳一声,转头讪讪道:“走吧,回去吃饭了,不是说今晚就能到了吗!不吃饭哪来的力气找人!” “就是!”楚煜城附和一声,跟着贺云璃一起走,只留楚煜白一个人招呼那三名道人和尚。 *** 文元山山脚之下,茂密葱茏的树木灌丛此时在夜晚的山风中摇曳不停,野兽鸣叫声中,整个山峦此时魅影森森。 永安侯禇齐人骑在马上,正立在山旁窄道上一脸暴躁的看着右侧从树林里一脸惊慌退出来的士兵,大骂道:“怕什么,还不给我进去搜!” “侯……侯爷,火把灭了!” “灭了就灭了!你胆子是纸糊的不成!给我进去搜!” “是!”士兵一脸惊惶,话也不敢多说一句,深一脚浅一脚又重新向密林中走进去。 “报!侯爷!肖校尉回来了!”传令兵话一落,肖元的快马已经行至禇齐面前。 禇齐一脸焦急,翻身下马:“怎么样?慧王殿下随你回来了?” “回来了!”肖元目光明亮,语带喜悦,“慧王殿下一听说郡主遇险,急得团团转,当即安排完军事,就带着瑞王殿下,楚玚将军随属下一同回来了。” “这就好!”禇齐大叹一声,楚煜白果然心中是惦记着禇纯的,当年女儿被换,他不知情,如此德行不备的女儿被皇家亲口退了婚,让他永安侯几度不能在朝中抬起头来,如今禇纯已经归来,慧王殿下又明显对女儿有意,如果能重修旧姻,那他禇齐这些年朝中丢的脸、泄得气可就一股脑全找回来了! 想及此,禇齐一脸神采熠熠:“可怎么只有你,殿下他们呢?” “殿下他们是乘官船来的,侯爷忘记了?文元山其实北面距江水极近,且上山道路笔直,从水路来文元山,比从陆路更快,也更方便。” “嗯!”禇齐点点头,“殿下果然思虑周全,话不多说了,我这就叫齐人马,到山上去与殿下他们汇合!” 禇齐话音一落,翻身欲再上马,不料身后又响起肖元焦急的声音:“侯爷等等,还有一事,属下觉得务必要向您禀报一声。” 禇齐一手扶在马鞍上,回头看他:“何事?” 肖元犹疑着,缓声道:“其实除了瑞王殿下和楚玚将军,慧王殿下还从疆梨带回来一个人,慧王殿下说,此人有一身识妖本领,对于迎救郡主可能大有益处,故而一定要带上她。” “哦?”禇齐也来了兴趣,一脸好奇,“贫寒蛮荒的边境还有懂识妖术的高人?是哪派的真人还是高僧传人不曾?” “都不是!”肖元面露苦色,吞吐半晌,方缓声道,“是数月之前从长京流放至疆梨的流放犯……贺云璃。” 山风很大,树影孱动,天上乌云在狂风的卷袭下总算渐淡了一些,清冷月辉此时徐徐洒下,肖元抬起头,望见的,是永安侯瞪大了双目、呆若木鸡、满脸不可置信的一张脸! *** 与此同时,月辉漫照,山风呼啸,一队并不起眼的小小人马在文元山侧荒芜窄路上缓缓前行,这路平素只供水路上岸之人使用,故而路面本来虽宽,如今却已大部被野草盖住。 他们每人手中提着一盏白色薄纱灯笼,冷风猎猎,那灯笼在手中不断滴溜溜打转,总是烛火颤动,将灭未灭。 悟世法师一遍遍觑着身侧,半晌,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贺姑娘,您座下的这只白虎到底是?” 这时一看,方才发现,别人都是高抬着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脚下,生怕踩了草丛中的毒蛇或毒虫,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走,可只有贺云 12. 逆女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楚煜城感觉自己头皮差点炸起来,他猛得拔出腰上铁剑,冲着密林大喊:“皇兄!皇兄!贺云璃!楚玚!你们人呢?” 可山风阵阵,回答他的,只有风声,树声,还有一阵阵哭声! 等等……哭声?楚煜城感觉后颈刷得冒出冷汗,那哭声源头,竟就在距他仅仅十数尺远的灌木丛中。 楚煜城感觉胸腔嗵嗵的狂跳,他扔掉灯笼,高举起铁剑,在走近那灌木丛时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的砍了下去! “啊!”灌木里一声娇弱的尖叫,下一刻,半只箩筐还有无数草药在他的剑锋下飞起,随阵阵山风散落满地。 “草药?”楚煜城怔了怔,呆呆走近两步,看到一个娇弱如花的女孩儿一脸苍白惊惶的看向自己。 女孩儿荆钗布裙,只是普通民女打扮,被刚刚楚煜城那一剑吓得不轻,见他走近,忽的跪在地上,求饶起来:“贵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楚煜城呆住了,下一刻急忙丢了铁剑,急慌慌的向女孩儿走近:“对不起,我没看到你,我听见哭声,还以为有鬼!” 女孩儿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无助,半是怀疑的看着他。 “真的,我不骗你!我是来查案的!”楚煜城抬起右手三指向天,差点起誓,话落,又看向女孩儿,“你呢?你一个女孩儿怎么深夜独自在此?” 女孩儿终于安定下来,声音也不再颤抖:“我是采药女,我来采药的,可傍晚时在这陡坡把腿摔了,现在还不知该如何回去呢。” 楚煜城一听,目光赤诚热情:“那刚好,为给你赔罪,我背你下山吧!” 话一落,楚煜城转了身,半蹲到女孩儿身前,背对着她:“你上来吧,我力气很大,不一会就能带你下去。” 身后没有声音,忽而冷风阵阵,楚煜城狐疑着,转了头,愕然看到一柄闪着冰寒刀刃剑光的剑尖从那女孩儿前胸刺了出来,那剑是从她背后而入的,将女孩儿整个身体贯穿! 楚煜城瞪大了眼睛,转目向女孩儿身后看去,一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楚玚!你在干什么!你杀人了!” 下一刻,女孩儿忽然七窍冒出一股黑烟,然后随风赫然而散,至高处时,那浓浓黑烟再次凝聚,绕巨木一圈,向密林深处逃去。 楚玚目光平静,声音冷淡的收起剑:“是人还是鬼,殿下现在看清了?” 楚煜城呆住了,这时,身后侧身跑过一个娇弱小影,是贺云璃,还有皇兄,和尚、道士,刚刚一眨眼消失的人竟忽然全都回来了。 “还傻站着干什么,追啊!” 被贺云璃一骂,楚煜城总算找回刚刚丢失的迷茫心智,急忙拾起一旁刚刚被自己丢下的铁剑,然后,随着众人,向密林深处追去…… *** 冷风阵阵,树影沙沙,乌云半遮的弦月冷辉之下,有‘咚咚咚’焦急不耐的拍门声远远传来。 “开门啊!开门啊!” 小和尚揉着睡眼,披着衣服举着烛台,从寺院正门旁的耳房走出来时还一路打着哈欠:“谁啊?” “别啰嗦!快开门,人命关天!” ‘人命?’小和尚被这两个字唬了一跳,困意陡然没了大半,才拉开寺院朱红大门的门栓,大门就被人猛的从外推开,然后下一刻,一队人影鱼贯着跑了进来。小和尚还没看清那些人的衣着样貌,他们已然向寺内跑去。 “等等,你们不能进!”小和尚大声想拦。 忽而,身后一声猛兽呜咽,小和尚全身一僵,转头,赫然看到一只体形硕大的黑纹夹杂的白虎一跃而进。 小和尚“啊!”的一声跌坐原地,随即又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爬将起来。 “虎……老虎!方丈救命!方丈救命!”小和尚往寺内禅房方向跑去,可刚刚冲进来的那一队人却和白虎一起,向着寺院进门左侧方后花园的入口方向跑了进去。 文元寺是京郊数一数二的大寺,寺墙内的后花园自正门进入后有东西两个入口,不管从哪个入口进,最终花园汇聚,都是于整个寺庙正后方合而为一,那里是最大的后山花园,里面除了有寺庙殿宇,藏经楼阁,还有假山竹林,水池花园,面积也算广大。 “贺云璃,贺云璃,怎么样,追上没有啊?” 楚煜城一路跟着贺云璃狂跑,待跑进这花园之中之时只觉迷人眼眸,漆黑密林假山之中,竟一时寻不到前路。 贺云璃被他问得一怔,脚步慢了下来:“怎么?你看不到‘它’的吗?” 楚煜城叹一声:“当然了!你把我们当你啊!刚刚被那邪门的女人迷心智时还能见到黑烟,一眨眼的功夫,它飞起后,又什么都看不到,这一路,我们不都是在跟着你跑吗?” 贺云璃又转头看向身侧的楚煜白,果然对方也是赞同的向她点点头。 看来,这能视妖鬼的体质大约也是她神女元魂给贺云璃带来的能力。 “就在前面了,那处假山的后面!”贺云璃向众人指着方向,几人齐刷刷跑过去,假山在竹林之中,两旁皆有石子路,几人分开两头跑过去。 不想绕过假山后,视野骤然开阔,却见面前不远处,竟赫然是一大片莲花池水,月影清辉洒照,夜风动,池上荷叶翻腾,碧然一片,而荷花池的对面,却是一处处舍利塔,塔有高有矮,有大有小,皆是灰白塔身,肃穆静寂,周围散在的小舍利塔又簇拥着一座高达十数丈的大舍利塔。 贺云璃此时眼见那团黑烟已经在荷叶间兜转,马上就要到达对面,于是也不迟疑,转向绕着莲花池就往舍利塔群的方向跑去。 其余众人紧随其后,却不料一群人在跑至荷花池左侧之时,一旁另一方向上一个月亮门后却陡然跑来另一队人马。 因为都是疾跑不停,又有竹林阻挡视线,两拨人差点险险撞上。 “逆女!”贺云璃目光本一直追着黑烟,却不料面前那拨突然出现的人马中忽而响起的一个怒喝倒让她一惊,贺云璃思绪一转,怎么那声音陌生又熟悉?好像脑中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 下一瞬,一柄冷森森的剑刃竟迎头向她劈来! 贺云璃吓了一跳,她转身想躲,可脚步不及,电光石火间,她只及侧转身,那剑尖擦着她的发冠而落,一刹那,原本她女扮男装用皮革发冠束起的乌发随风而展。 夜风呜咽,月辉漫照,青丝如绢。 所有人都怔住了。贺云璃在命悬一线的余惊中不可置信的抬了头,下一刻,看向那个一身戎装举着铁剑的男人。 “永安侯,你在干什么!”第一个跳出来挡在贺云璃身前的是楚煜城。 “我在斩杀流放逃犯!”禇齐怒目而视,清冷月光下,他整个人凶如鬼魅。 可下一瞬,众人身侧忽有一只硕大虎影猛得冲他一跃而上。 禇齐显然没料到这样一个寺院园林哪里来的凶兽,他吓了一 13. 皮相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我要带‘他’,回家。 * 苍柏青青,古亭轩峻,翼然亭角之下,有一盏长明灯笼洒下幽幽的薄光。 贺云璃此时人坐在亭中心石桌旁的石凳之上,只是人却不是面向石桌,而是背靠着,面朝亭外,望着那不远处流水石桥上的另一盏长明灯笼发呆。 身后一抹身影悄然而近,贺云璃声音有淡淡忧伤:“是你自己要来,还是楚煜白让你来的?” 身后之人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明显声音微讶:“你如何知道是我?”楚玚内功深厚,轻功奇高,就算武功卓著之人,也未必能够发现他的接近。 “就像你如何知道那采药女是怨鬼所化。”贺云璃转了头,一张小脸唇角微弯的看向他,“我没猜错吧,其实你能看到是不是?” 楚玚漆黑眼眸微怔,俊美面容中有一闪而过的微微思量:“看不到,只是能稍许,有所感觉。” 贺云璃点了点头,看来他体内穆玄的元魂离觉醒还差得有些远。 不想思索未过,又听楚玚补充道:“不过,在遇见你之前,对‘这些东西’的感知,从没有过。” 贺云璃微微一怔,下一秒,唇角忍不住的微微上挑。看来至少证明,她还是小有成就的。 “走吧!”她忽然心情大好的站起身。 “去哪儿?”楚玚看她。 “你家啊!”贺云璃一脸理所当然,“不是你自己答应过我,只要我回来长京救她们,你就让我当你的近身护卫,可你又没说,一定要把她们救出来。” 楚玚:“……” 楚玚眼眸微眯,往常淡漠狷狂的眼睛里此时写满了探究:“贺云璃!或者,我还该叫你贺云璃吗?疆梨再遇,你和过去在长京大不一样,如同再生,而且自始至终,你始终吵着要当我的近身护卫,到底有何目的?” 月光下,她纤瘦身影悄然停驻,如绢青丝被夜风微拂,她转回头,眸光明亮,眼梢带笑,一步步向着凉亭内他高大的身影走来。 纤白手指缓缓抬起,贺云璃走到楚玚身前,然后抬手,食指直直指向他胸前正中:“不是为你,我是为‘他’。” 她声音轻甜,语气宠溺亲和:“我要,带‘他’,回家。” 话落,女孩儿一个转身,招来一旁一直匍匐于亭旁的白虎,脚步轻快的向园林以外的方向走去。 凉亭内,独留楚玚一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玄黑衣裳前襟,漆黑眼眸里波光汹涌而迷惑…… *** 翌日清晨,两辆华贵轩昂、宽阔大气的马车一前一后缓缓停驻于长京宣平国公府邸。 府邸的街前下人们都才刚刚洒扫过,青砖微湿,干净整洁,整个宣平国公府历经数代宣平公的护国功勋基奠,底蕴深厚,气势蓊然。 马车才将将停下,两名贵公子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 当先脚步快的那一名看着不过十八九岁模样,一身天水碧的长袍,腰系金色腰带,头束赤金发冠,声音爽朗,面容清举,眸光赤诚热情。 随后的那一位则年岁稍长,举止端庄,一身月白长袍连一丝褶皱也无,乌发尽皆整整齐齐束于头顶玉冠之中,举止清雅,气质沉着。 “楚玚!楚玚呢?”年轻的少年几步跨上正门台阶。 门前小厮认出两人当即俯身跪下磕了个响头,方躬身答道:“启禀瑞王殿下,慧王殿下,我家国公爷已醒,现下时辰应是正在用饭。” 楚煜城一听,冲小厮摆摆手:“那让他吃吧,不找他也行,他昨晚是不是带了一位小女子回来,她人呢?” “这……”小厮一时难住,昨晚国公爷确实在午夜之时忽然回府,且不说他未按先前交待的日程回来,更令阖府上下惊动的是,他们向来不近女色的国公爷竟在夜深之时忽然带了一位女子回家,这可把全府上下惊着了。 他也好奇那女子到底是国公爷什么人,可还未及他想明白呢,这一早,又有两位皇子殿下赶来寻那女子,这就更让人奇异了。 “是有一位女子。”小厮老实答道,“只是她后来在何处安置,小人却不大清楚。” “他只在外宅守门,你难为他做什么。”楚煜白慢一步走上台阶,低首向那小厮道,“你忙去吧,这里我们熟,我们自己进去就好。” 贵人发话,小厮哪有不从,急忙退下了。 国公府后堂,仆从围侍的圆桌前,楚玚刚用了两口粳米细粥,便听到屋外响起一叠声的呼唤,随即,屋帘掀开,两个身影脚步匆匆踏了进来。 两位都是王爷,一屋子的仆从立刻躬身行礼,楚玚也站起身来。 楚煜城摆摆手让仆人们起身,随即问道:“楚玚,贺云璃呢?” 楚玚懒懒撩袍坐下:“不知。” “嗯?”楚煜城瞪大了眼睛,“她昨晚不是同你一起回来的吗?你怎会不知?” 楚玚也没理他,低了头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粥:“我命了周妈妈带人安排她,具体如何安排的,我就不知道了。” 宣平公府除了昔日老国公留下的仆从外,还有楚玚的生母长公主嫁到国公府时所带来的一应老仆从,公主虽逝,可仆从们都忠贞不肯离去,他们自小照顾公主起居,对于如何精心照顾女子最是懂得。 楚玚一个未婚男子,昨晚带了人回来,只把人往后宅一带,吩咐两声,就自顾自歇息去了。 这时楚玚身侧的大丫鬟九梅福了一福:“启禀瑞王殿下,贺姑娘昨晚宿在府内的雪棠轩。” “是吗!”楚煜城眼神一亮,“那我……” 他刚一起身,身后的皇兄楚煜白已经拦了他的路,面前楚玚又微不可察的抬起胳膊拦了他的路。 “煜城,贺姑娘是女子,我们在这儿等着就是。”楚煜白润声道。 “啊?”楚煜城眉眼略显失望。只好拧着眉头坐到楚玚身边,顺手冲一旁九梅挥挥手道,“给我加一碗粥,为了早早过来,我饭都未及用。” 楚玚:“……” 不想楚煜城的粥才刚盛出来,屋外就有丫鬟打了门帘,随即有轻甜冷寂的声音响起:“瑞王殿下如果吃不饱,那今日还要怎么陪我去抓那怨鬼?” 楚煜城闻音眸光霎时一亮,立刻重新站起身来,一旁楚煜白和楚玚也转了头望去。 门外,一个袅袅娜娜的纤影缓缓走进,贺云璃穿一身藕荷色轻纱长裙,淡淡的粉色将她莹白的面庞衬得如玉一般,她粉黛薄施,周身未戴首饰,头梳分髾髻,却也未着一丝发饰,只将一条同色的藕荷色发带缠于乌发间,乖巧灵动,素雅天成。 三人不禁看得一呆,自从几人再遇,贺云璃一直都是那身军营里褐色兵卒的衣服,连头发也只学男子用发冠束着,昔日她在长京永安侯府当假郡主时,走到哪里又都是穿金戴银,张扬显摆,实在和美搭不到边。 如今亦不知是因她发型服饰变了,还是因她明澈灵动的眼神与昔日长京时有所不同,却使她整个人虽样貌未有改变,气质却陡然不同。 楚煜城虽呆呆看着,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贺云璃,好不容易梳回女装,你额角上的青字,不遮一遮吗?” 一旁楚煜白一怔,凝着眉头回头瞪了一下弟弟。 但凡世人,没有不以刺配为耻的,尤其贺云璃还个尚未出阁的女子。 不料贺云璃竟丝毫不介意,她抬手指了指自己额角之上半遮半露的两行青字,明澈眼眸直直回视三人:“为何要特意遮蔽?面相不过皮囊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对于容貌,殳瑶确实是并没什么感觉的,她出世的早,早先大荒之时,她每日在落瑶仙山上只与花草做伴,没人告诉她美或是丑,后来她偶有游历出行,或是到了仙界,也总能碰到仙子或仙女们围着她对她说,神女你的容貌真的是三界我见过的最美的。 14. 元凶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的永安侯府,虽一大早就洒扫干净,门庭大开,一付阖府上下准备恭然迎候贵客的模样,可永安侯禇齐,人坐在正堂椅子内,脸色却始终黑沉沉的不郁。 管家几步小跑进来:“启禀侯爷,到了!慧王殿下、瑞王殿下、宣平国公爷,还有……还有……”管家迟疑着,甚至不知该如何称呼那第四人,“还有贺姑娘,都来了!” “嗯。”禇齐冷着脸,声音淡淡,站起身,拢了拢衣袖,随即冷声道,“随我去迎客吧。” 今早的拜访是楚煜白昨晚就同禇齐商量定的,是以禇齐一早就将一切准备好,可终归,他这只是给两位皇子和国公爷楚玚的礼节,至于那个竟然能够去而又返的逆女,禇齐心底一声冷哼。 正思索间,几人的身影已经在小厮的引路下绕过照壁墙,正向堂内行来。 熟悉的雕梁画栋、屋宇格局,眼熟的仆从小厮、丫鬟侍从,他们每一个人在第一眼看到随着两们皇子及国公爷踏进侯府的贺云璃时无不一脸惊讶,险些失了仆从礼节,可到底,下一瞬,就一个个弯身屈膝,再不敢抬头。 ‘那不是假郡主吗?她何以会回来?’ ‘天呐,我没看错吧,她不是已经被流放了吗!’ ‘……’ 这些一字字的议论之语,贺云璃不必亲耳去听,单从那些仆妇小厮们浅显易懂的表情中,已然能读出一切。 自从踏进永安侯府,贺云璃心口就又开始一阵阵的发闷,窒痛。她甚至不得不悄声在心内安慰本体的贺云璃:对不起,我知你并不想踏足这里,可人命关天,我此番终还是不能不来。 “慧王殿下,瑞王殿下,国公爷,请恕属下有失远迎!” 禇齐遥遥开始各三人行礼,楚煜白忙还礼,并当先扶了他胳膊起身:“侯爷客气了。” 禇齐目光在三人面前掠过,在经过贺云璃之时如同只当她是个不存在的人般目光轻轻跃过,甚至话亦不多说一句,如此明目张胆的轻视,倒让楚煜白刚刚在宣平公府时拍着胸脯向贺云璃说下的保证之言,十分苍白无力。 楚煜白自知无颜,不得已,只能先开了口:“侯爷,贺姑娘,你也熟识,贺姑娘在疆梨时助我们识得半妖,身负奇术,立下大功,我们此番回长京,特意请了她来,就是希望能由她帮忙,找出夫人和纯儿。” 禇齐听了楚煜白林林总总的一番话,忽然拱了手,客气道:“两位殿下,国公爷,还站着干什么,快先请坐。” 愣是不肯接楚煜白的话,楚煜白一怔,眉间有不豫。 禇齐眸光阴暗着,似乎也终于察觉出来几人的不郁,罢了,下马威也给过了,他也懒得再继续,于是只单手冲着贺云璃的方向摆了摆,懒声道:“坐。” “谢侯爷。”贺云璃冷声答一句,再抬头,见禇齐如此矛盾态度,心中不禁冷笑,随即淡然开口,“侯爷也知,小女子不过是一山野粗人,自小不懂礼节,客套话我也懒得说,我只想问一句,侯爷如今找人查案的也折腾近一个月了,可有查出,为何这怨鬼单单来绑永安侯府的夫人和小姐?” 禇齐抬头:“为何?” 贺云璃唇角一挑,双眸直直迎上他的目光:“不知侯爷可否听过这样一句古话,‘人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 此一话落,禇齐脸色一阴,单手狠狠拍了身侧的桌几一掌:“混帐!”他转了头,一脸怒目的看向她,“你想指桑骂槐些什么?我做亏心事?那魏安侯夫人不也一起失踪了吗?你怎么不说她也做了亏心事?” 禇齐声音很大,洪钟般的声音在整个堂内阵阵响过,气势迫人。 依着往昔还在长京时的贺云璃,经禇齐如此大骂,她早吓得抱头痛哭,只知木讷呆然的一遍遍重复‘爹爹饶我!爹爹饶我!’ 可如今,经禇齐这样一通煞气十足的训斥,下首静坐的女孩儿却纹丝不动,她低眸用茶盖抚了抚茶叶,甚至缓缓啜饮一口,方淡然放下茶杯,转了目,淡然迎上那冷硬的视线,轻声道:“侯爷如此大声,是觉得我冤枉了你,感觉委屈?” 她红唇微弯,微抬起头,发间藕荷色发带随发而轻动:“只可惜,侯爷,我这人向来只凭眼见的事实说话,昨晚那怨鬼虽我与之仅有一面之缘,可于刹那间,我还是认出,她曾经就是这永安侯府的人,昔日也是曾在这侯府里与侯爷共用饭,共饮茶之人。” 贺云璃清冷淡漠的话语如一阵轻风滚过堂内,可仍旧使整个堂内所有人无不一脸震惊的瞪大双眼。禇齐更是双眸震动,面色惊疑苍白。 楚玚转了头看她:“你这是何意思?” 贺云璃却继续紧紧盯着禇齐此时已经颇为动摇的眸光,淡声追问:“候爷,贵府二公子禇泰,现在身体可还好吗?” ‘当啷!’一向稳重自持、威慑力十足的永安侯禇齐,身侧一杯热茶,打翻在案几之上。 *** 永安候府是极大的,到底是世代勋贵,祖荫庇佑,故而整个侯府之内无不花草蓊然,亭台轩峻。 可这富贵候府之中,却偏只有面前这一处,万物凋敝,煞势自成。两位皇子并楚玚望着面前书着文轩阁三字牌匾的院落满目疑惑。 面前院落院门未开,院内却有一截树枝自墙内伸出,那像是一树梨树,只是此时已枯黄干裂,微风一拂,大把黄叶枯枝簌簌而落,实在与这轩庭侯府格格不入。 “禇泰,就住在这儿?”楚煜城满脸不可思异。往日虽然因为楚煜白与贺云璃退婚之事,导致他们兄弟二人与永安侯府之间一度不睦,甚少来往,可禇泰几人他们都在大宴席上见过,又是侯府嫡子,明显不像是会住在这般住所的人。 禇齐面上无颜,只能硬着头皮道:“慧王殿下,瑞王殿下,老臣不敢隐瞒,文轩阁从前,并不这样。只是前几日……小儿……”禇齐一字一顿,似十分难以张口。 一旁贺云璃神色淡漠,她抬起手臂,随意用手接过墙头随风而落的一片黄叶,声音平静:“平生不做亏心事,” 一句话落,在场众人无不脸色大变,连楚煜白都急忙干咳一声,似想阻止贺云璃接下来的话。 禇齐脸色陡然阴暗下去,冷冷直视着面前的贺云璃:“你……什么意思?” 贺云璃却唇角一挑,根本不答,而是抬起几步直走到院门前,双臂微展,将那紧闭门扉轻轻一推。 院门吱呀一声,赫然大开,里面霎时一股阴冷之风破门而出,贺云璃发间轻柔发带随风而展,她人立在大开的院门前,转过身,一脸冷淡笑意的直直回望向禇齐,丹唇轻启,继续刚才那半截话:“半夜何怕……鬼敲门?” 与此同时,楚煜白、楚煜城、楚玚脸色不禁大变,因为他们赫然看到,贺云璃身后,那个枯草蔓天,恍若他境的小院里,上上下下漫天漫地贴满了黄色符纸,那些符纸有大有小,一层叠着一层贴于整个院内,符上字体有红有黑,有深有浅,可无不龙飞凤舞,张牙舞爪,如一条条呲牙咧嘴的毒蛇,吐着信子,似乎要从那符纸上跳将出来,猛然向你扑来。 而就在院落中那些符纸边的一隅,枯黄梨树之下,一方亦是被符纸贴满的石桌之下,方寸之地,一个一身褴褛,满面污垢的瘦弱身影,佝楼着身子,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瑟抱成一团,龟缩在石桌之下。 楚煜白简直不可置信:“侯爷,这位不会是……?”< 15. 陷阱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今夜,本是一个极朗晴的天,夜风融融,星子漫天,连众人一路向文元寺山上走都能感受到肌肤温润,宛受风抚。 可不想一接近文元寺却全不似如此,文元寺寺门大开,全寺僧侣立于正门前迎接贵客,可明显的,寺内气氛严穆肃杀,僧人上下无不面色凝重,谨言躬身。 楚煜白当先下马,随他身后的是楚煜城,楚玚和禇齐、禇泰,以及禇齐干将校尉肖元,众人之后,还有魏安侯石镇邑,及他所带来的数十名魏安侯府内家仆。 魏安侯早年官声清明,在文臣之中一向威望甚高,只是英年丧子,一夜白头,身体跨了,再兼之如今年事已高,夫人又忽然遇险,几日下来,形容憔悴,本来此次行程楚煜白再三劝慰他不必亲自前来,可他执拗不肯,一定要拼上这一把老骨头迎救夫人,众人有感于他的身世,便不再劝他。 队伍末端最后跟来的,则是两百骑禇齐自临安军调拨来的骑射强兵,并医官数名,因为此事事关侯府官眷,又有灵异传说,是以十数日来长京内早已民议沸腾,皇帝为平民议,早已特令禇齐准许调用少量临安军兵,营救官眷。 而在这样浩浩荡荡一气从山上排到山腰的人马之中,一个一袭藕荷色俏丽衣裙的女子,侧身坐于一只威武健壮的白虎背上。 她皮肤雪白,样貌虽未那么美艳动人,但她黑眸明丽,眸中光采四射,额角一处明晃晃的戴罪刺青,大大方方向外展露,她周身未着首饰,唯有头顶乌发间一系藕荷色发带随山间微风轻扬,使她整个人即使身处于如此阳刚肃穆的军列之中,亦是毫不违和,另有一种动人心魄之美。 文元寺住持弘悟大师早已携身后浩浩荡荡的僧侣走出寺门,躬身开口:“众位贵人驾到,贫僧有失远迎!” “大师不必拘礼,”楚煜白扶起正在行礼的弘悟,“是我们要叨扰佛门重地了。” 不想弘悟听此一言,满面惭色:“殿下如此客气,当真让文元寺上下无地自容了。” 弘悟话落,又急忙转身向一旁的楚玚躬身行礼:“国公爷早上送来的文书贫僧看了,也按着您文书上的要求将全寺上下僧人检查一番,不想这一彻查,当真让贫僧揪出了寺中这捣乱佛门,乱行妖法的孽徒。罪过罪过。” 弘悟转身扬手:“带上来。”僧人听毕,早已从人群之后押解一衣衫不整,眼神闪炼的僧人到众人面前,“这是孽徒圆苍,只等国公爷您的发落。” 弘悟洋洋洒洒一番话,让楚玚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想下一刻,身后众人已分开一条道路,半虎驮着贺云璃已懒步上前:“不必猜疑,是我早上让你的贴身小厮帮忙办的,也是为省下今晚我们许多工夫。” 贺云璃话未完,那被押的僧人忽然一声喝哭,直扑向人群后的禇泰:“禇公子救我,您答应您会护我的,禇公子!” 禇泰此时虽已简单梳洗不像刚刚在侯府之时邋遢,可仍旧面色苍白,一脸病容,被僧人一扑只如惊弓之鸟,大声尖叫起来:“别碰我,别碰我!” 一时之间,两个狼狈为奸之人在地上滚做一团,众人身后望及此景的魏安侯府家仆们忍不住交头接耳,满目惊讶的低声议论。 “刚刚那住持不是说这是妖僧吗?何以他会揪着永安侯爷的二公子不放?” “是啊!还说什么‘护’不‘护’的,我们不是来救侯爷夫人的吗?和二公子怎么有关系?” “……” 连后面的士兵们见及此景都是满目惊讶。 “静!都给我闭嘴!”禇齐大喝。 “永安侯这样大声做什么!”魏安侯虽身体不支,但眉眼间清名威望皆在,更兼他适才来前已听仆下说起此事或许皆因永安侯二公子所连累,是以本就心内不豫,他拢了拢衣袖,面色微沉,“事在人为,说不说的,没什么要紧的。” 魏安侯早年名望太响,他说话,连褚齐亦不能反驳,只能黑着脸听着,他忽然有些后悔让魏安侯来了,尤其还让他带着这样许多仆从。 “给我退下!像什么话!”禇齐将怒气转移,一脚踢开圆苍,肖元已上前扶起禇泰。 僧人重新押住圆苍,并塞了破布急忙堵了他的嘴,弘悟满脸惊慌:“贵人息怒,是僧人圆苍发疯,胡乱攀扯好人!” 禇齐脸色铁青:“发疯就不要带到人前,……” 贺云璃懒得听禇齐替儿子维护名声的那些废话,只从半虎身上跳下,几步走到弘悟面前:“没有打草惊蛇吧?” 弘悟忙道:“没有,按您文书的吩咐,查人也是悄悄的查,并不敢声张。僧人们今夜作息如旧。” 楚煜城这时满脸疑惑:“贺云璃,那个不是怨鬼吗?你只悄悄的就管用?” 贺云璃却是眉目淡然:“怨鬼昨日被楚玚所伤,此刻定在养魂,我们要瞒的,是一个实打实的招魂之人,悄悄的,自然管用。” 话落,她转目看向弘悟:“劳烦大师,带路吧。” *** 众人一路往寺内后花园走,只觉越往深处越是迷雾漫障,怨气逼人,及至接近花园入口处时,众人手中火把竟已只剩一团团毛茸茸的光影罢了。 视线是一下子开阔起来的,转过转角,就是上次他们跟丢的舍利塔群和荷花池处。 大雾弥漫,那荷花池上此时除碧叶翻涌,竟还有一盏盏纸船花灯飘浮于荷叶之上。 浓雾迷霭中,那些烛火只如一颗颗星子散落于整个荷花池内,虽然熹微,却执着不灭。 “大师,看来您这消息瞒得并不好。”贺云璃看了那莲池上花灯一眼,嘴角淡笑。 弘悟听着,满面惭色:“罪过,罪过。” 贺云璃没再多说什么,也并没有太在意池上那些花灯,而是带着众人直走到位于莲花池东侧的大殿前,那大殿此时殿门紧闭,夜风吹不散的浓雾中,能若隐若现看见殿门正上方的牌匾之上,书着“莲心殿”三字。 弘悟道:“这里近年废弃,许久没开过了。” 莲心殿正前方是一大片开阔的青砖石铺就的平地,亦有一片突起的延伸出去的观景台向莲池内延伸数米,看来这里就是莲池的正面。 众人稍整队形,贺云璃命一百士兵将莲花池所在的整个后花园自围墙外侧将其团团围住,另派五十名士兵分布于池水北侧的舍利塔群和周围竹林之中易于藏人之处,并严正命令,见人就抓。 眼见大批的士兵们纷纷散开,众人都在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想着她是不是此时就要大施法术驱魂或是招鬼,一会儿不知会不会天地变色,雷电交加?所有人恨不得眼睛擦亮见识一番。 不想这名小女子只是命其他众人退后数步,随后自己裙裾翩跹,缓步走到看台最前端,望着面前清波粼粼的池水和那些诡异花灯,浅声开口: “梨娘,你还记得我吗?” 而贺云璃这一声话落,身后禇齐满脸惊色,一旁的禇泰早已面若白纸,扑通一声,跌坐原地。他从没有想过,贺云璃只一声,就直指整个事件的核心命门。 可池水安静,并没有什么反应。 所有人禀息,不敢出声,忽然,一阵阵轻微的水波声自远方渺渺传来。 池水忽然荡漾起来,一乘空荡荡的小乌篷船拔开荷叶,悠悠向岸边靠近。 远远瞧着,那船既小且旧,且船上乌篷早已破烂不堪,半露船舱,只是那船虽悠悠向前荡进,整艘船上却不见有任何人影在划浆。 “一个,换三个。”“一个,换三个……” 忽然,那蓊蓊响起的声音犹如自夜风中擅自产生,如同响在耳侧,自浓雾中缓缓散开,众人惊疑四顾,却根本找不见那声音源头。 16. 密室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楚玚只是稍习水性,并不熟练,更何况是这样摧枯拉朽般的巨流,从被卷入这池水中开始,他只能凭借自己过人的武艺才勉强平衡身体,他内功深厚,闭气时间比常人要长,可饶是如此,那些怨力强劲的池水依旧如活物一般拼命拉扯着他的手脚,汲取他的体温。 楚玚能感觉到自己握的那一只小手很是冰凉,与池水甚至不相上下。褚泰早已不知被卷向何处去了,他也懒得去管,他只是有些担心自己此时握着的这只小手,这些天来,他明明很讨厌她,可为什么自己刚刚竟会随她一起跳入水中?楚玚有些说不清的,道不明的懊恼。 女孩儿太纤细了,强大的水流将她如残叶般凶猛卷起,楚玚索性睁开眼,可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冰冷的池水如同拳头一样击打着他的眼珠,不远处似乎亮起一道幽微的光,楚玚并不适应,他将眼睫稍毕,本打算再次睁开好看清那光亮时,却整个人怔住了! 周遭的一切忽然烟影变幻,这一刻,他整个人如置身于碧朗清风般的夏日,还是这寺庙,还是这莲池,可此时的他像是飘浮于半空中,俯视着脚下美好的荷池美景。 ‘这是什么?幻术?异象?还是什么人的回忆?’ 楚玚低了头,他发现自己此时距莲池水面仅有数尺高度,只是他并无身体,他只是能看,能听。 夏日清风微徐,莲花粉嫩欲滴,荷香四溢,有数支莲蓬因为不远处漂来的乌篷船的撞击掉进池水之中,扑通一声,悦耳动听,可紧随着那乌篷船传来的声音却并不如此。 那是一个女子绝望的哭声。 篷船不大,似乎只容得下一两人,草席盖起的拱形船舱遮挡了外界的视线,可其实遮得并不严,因为那船舱两侧只有宝蓝的粗布舱帘,声音还能不疾不徐的透过布帘向外传递。 除了女子的哭声,还有一个男人忘情的喘(息)。 而布帘之外的甲板上,到处纷飞散乱的是数件女子的衣裙,被扯得变形,碎裂,不成体统。 楚玚一瞬间明白了当下的情状。 他听见乌篷船的船舱里响起男人得惩后的低语:“梨娘!梨娘!你以后终于是我的人了!……”男人的声音更加沉醉,可女子挣扎的哭泣之声却更加绝望…… 而楚玚听得出来,那是禇泰的声音。 烟影再次变幻,这一次,是一条幽微暗巷,更深夜重,没有光,只有细雨自夜空中缓缓砸下,不远处,两只并不明亮的红色灯笼如夜行爬虫般缓缓飘进暗巷,跟在那两盏灯笼后的是一乘小轿。 忽然巷中窜起一阵冷风,灯灭了一盏,可楚玚还是自那仅余的熹微光芒里辨清,轿子落地,轿帘被人用手掀开,里面露出的是一名女子苍白呜咽,梨花带雨的脸庞,她嘴间塞白布,手脚被五花大绑,红盖头早已滚到脚下,举着仅剩那盏灯笼的媒婆脸上的褶皱用力挤在一起: “梨娘好命,从今夜起,您就是这侯府的人儿啦!” 烟影又变了,楚玚以为他将继续看到这场惨剧的终点,不想,下一刻,周遭冰冷的池水忽而退下,被束缚的手脚忽然自由,大口新鲜空气灌入肺腑。 他竟来到了水面! 楚玚身体依旧在水中,他仰面四顾,发现自己此时似乎置身于一间封闭的水下的石窟密室之中,他目之所及,除了自己身处的池水以外,还有不远处一间空旷的以巨石雕成的小小石室。 那像一个临接水面的石室,而此时有一盏微弱的烛火悬于那石室一角,而烛火畔,一名长发垂顺背影窈窕的女子正在默默理发。 楚玚忽然惊醒过来,因为他发现他此时两手空空,刚刚在水中一直牵着的贺云璃不见了! “你不要急,她在这里。” 轻柔空灵的声音自前方石室传来,楚玚抬头,看到那个背对自己的背影此时已经站起身,她转了头,楚玚认出她的容貌,是梨娘。 “我记得你,”梨娘脸上带着浅笑,可过分青白的脸庞让她的笑容此时并不美丽,反而更显诡异和凄惨之色,“你以前来过侯府,你衷情于遗珠郡主禇纯。” 楚玚沉默。 “我说对了吗?我一定说对了,我很能从男人的眼神中看出些东西,你看她的眼神与他人不同。你衷情于她,却又不敢宣之于口,哪怕你已经是国公爷这样尊贵的身份,可你的对手是皇子,你还是败了。唉,这真是有些可怜!”梨娘轻轻叹息,仿佛她与楚玚感同身受。 可水中的楚玚此时瞳仁漆黑,严肃冷沉,并不打算替自己叹息一回。 “你上来吧!”梨娘向楚玚招一招手,“讲好的,以一换三,我梨娘说话算话,你把她们带回去吧。” 水面此时很平静,楚玚很快游到石室前,他整个人踏上石室地面,刺骨冰冷的池水如刀锋般借助通身湿漉漉的衣服刺破皮肤,直达骨头。 “这里很冷吧?可惜我感受不到,或者就是因为我才会这样冷,谁说得清呢!”梨娘再次轻柔叹息。 楚玚依旧没搭话,他借助石室内的那一盏残灯向四处望,果然发现石室贴近石壁侧原来有一处更大的空间,只是它是向更深更低处拓展出来的,所以刚刚在水内并不能看到,它是个矮小的平整石台,石台最边缘处,是一口漆身血红的棺材。而棺材旁,此时整整齐齐并列躺在草席的三人便是永安侯夫人、魏安侯夫人,还有褚纯。 楚玚的心牵动似的痛了一下,石台上的褚纯脸色苍白,纤细脆弱,看不出来是否仍有意识。 “你放心,她们只是睡着了。”梨娘道,“我不是褚泰,我即使死了也忘不了自己的‘人性’。” 楚玚几步到石台一旁,他忍不住牵起了褚纯的手,冰冰凉凉的,让人心疼。 楚玚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再次转目,果然看到石台一旁漆黑的角落处此时竟还有其他两个人影,他们此时都和自己一样通身湿漉漉的,像货物般被随意弃置在墙角,不醒人事的贺云璃甚至被放置的头靠在褚泰的肩上,头顶 17. 镇魂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莲花池岸边,圆苍此时已经是鼻青脸肿了,楚玚那一脚后劲太大,圆苍嘴角的血几乎就没停过,连跪也跪得摇摇欲坠,可楚煜城在他身旁依旧气的几乎跳将起来。 “皇兄,用刑!用大刑!我现在叫他们去山下取刑具!……” “用刑还用得着刑具吗?”视线冰冷的楚玚再次走出来。 楚煜白急忙扬手打断他:“你再一脚,他半句话也不用说了!” 在这样一来一回的对话里,圆苍早已吓得慌不择言,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我说了,我真的什么都说了!三个月前,永安侯府二公子悄悄派人送了具已经棺敛好的女尸来,并指名一定要我帮他为这名女子连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 “为什么偏是你?”楚煜白沉声。 “因为……因为他不知从何处打听,我除了能做普通的水陆道场,对镇压冤魂的术法也早有研究。” 楚煜城怒目骂道:“妖僧!”随即转目看向弘悟,“此事你可知晓?” 圆苍到底有些良心:“贵人!住持不知!他对我的事都不知晓,这些消息都是我在那些贵人来寺里上香之时,从他们面相看出他有愁苦之事,便与他们攀谈一二,才慢慢将消息散出去的,无非是希望这些贵人将来能助我提升名望,也为化些香油钱。” 楚煜白此时眯了眯眼怀疑的看他:“你当真能镇压冤魂?” 圆苍登时像霜打的茄子,实话道:“不能,我那些都是藏经阁的经书上随便抄来的符纸图形,就是哄人玩儿的!可贵人您有所不知,虽然只是骗术,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可那些因着我这些小消息便主动将各种尸首送来的人,当真是络绎不绝。” 圆苍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皆沉默下去。圆苍说镇魂,镇的其实不过是活人的惧心和愧疚,而由此见,又有多少平白蒙受不白之冤的亡魂,在这一场场不伦不类的道场和经语中不得升天。 楚煜白沉声:“说回那女子!” 圆苍忙叩头:“是!那女尸送来时棺敛已毕,牌位上只书梨娘之位四字,连个落款也没有。我便将其停灵于那间莲心殿。道场都是久做习惯的,并没有什么其他异常,褚公子事忙,也并不能每日前来观看,便只叫小厮来监督观礼,可奇就奇在这!” 圆苍脸色忽的苍白许多:“道场做到第七日,那日一早,我随众僧和小厮一起再来到这里,却见棺材盖子翻到一边,里面的女尸竟然不见了!” 所有人听闻此言脸色骤变,楚煜白沉声:“有人偷尸?” “或许吧!”圆苍似心有余悸般惨白着脸喃喃自语,“可我和小厮都看到那翻开的棺盖里侧,分明有两个轮廓分明的血手印!就好像……好像它是被人从里面硬推开的!” 这一次,周围之人已经响起一声低呼。禇齐脸色亦是难看,但他还是转目瞪了那些士兵一眼,几步走到圆苍面前:“妖僧,你休得在这里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圆苍听见禇齐不信他,急得膝行几步:“真的,侯爷,那天,小厮还叫来了二公子,二公子只看一眼棺盖上的血手印就吓得跌在原地,口不能言了,再后来,他被你们侯府的仆从抬回去,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听闻此言,周围仆从与士兵再次忍不住议论纷纷,禇齐脸色肉眼可见的再次阴暗下去。 正当所有人揣测纷纷之际,楚玚却沉默着脸色冰冷的再次走到圆苍面前,居高临下望向他:“还不说真话吗?” 圆苍早已怕了楚玚,望他如同望着鬼魅:“国……国公爷在说什么……小僧听不懂……真的听不懂。” 楚玚静静听着,他望着圆苍的脸,薄唇微抿,眼中再次现出狠厉。 圆苍整个人抖如筛糠。 “他当然不会说,”一个引人瞩目的声音忽然自莲心殿偏殿那方悠悠响起,随即是轻微的脚步,众人惊讶,转头,看到自大殿墙侧缓缓走出两个毛茸茸的人影,大雾弥漫,那两个人影在浓雾中渐渐现出容貌与身形,所有人在看清来人时不禁瞪大了双眼,掩藏不住眼中满目的惊讶。 下一刻,以楚玚为首,连同褚齐、魏安侯及在场所有官员无不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微臣,见过三殿下。” 场面一时静默,被身后小厮搀扶着缓缓走上前来的三皇子楚煜晋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头上束青玉发冠,身上穿青色棉质长衫,手拢衣袖,身披一件厚实无比的黑狐毛披风,通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一般,可饶是如此,他瘦弱的肩膀仍旧在阵阵咳嗽声中轻晃:“各位大人请起。” 楚煜诚最是心直口快,望着来人,只奇道:“怎么是你。” 楚煜白忙拉住了他:“不得无礼!”随即向楚煜晋行礼:“皇弟!”楚煜城想到自己确有失礼,于是跟着弯腰:“皇兄!” 楚煜晋恭声回礼:“皇兄。皇弟。” 短短四字,疏离淡漠,自然在三兄弟之间划起一道冷漠的隔墙。 这事亦怪不得楚煜白和楚煜城两兄弟,楚煜晋是皇帝柔妃所出,柔妃在宫内不受宠爱,生下二公主楚娆时身体渐差,产下三皇子楚煜晋之后已是油尽灯枯。 楚煜晋长到两岁,柔妃便逝了。楚煜晋因为自小身体虚弱亦被皇帝送到宫外佛寺内抚养,期望祈求佛恩,延保福寿。 直至楚煜白加冠礼的那一年,那是近年皇族内最大的喜事,整个皇城上上下下喜气洋洋,恭祷祝贺,也是在寿宴那一天,三兄弟间才在宴席上匆匆一瞥。在那之前,所有人都快忘了还有这样一位皇子。 “煜城刚刚失礼了,”自觉气氛疏冷,楚煜白急忙替兄弟赔罪,“他还小,不懂事。连我也不曾知晓,原来你就住在文元寺里。” 楚煜晋笑笑:“皇兄客气了。” 楚玚走上前来:“三皇子刚刚说‘这妖僧不会说真话’是何意思?” 随着楚玚的话落,所有人将目光望向楚煜晋,不想后者却莫测一笑,略显苍白的脸庞抬起,将目光回视向楚玚:“那国公爷刚刚问圆苍‘为何还不说真话’又是什么意思?” 楚玚怔住了。 楚煜城在旁急了:“是啊,楚玚,你 18. 招魂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皇兄!你在哪儿?楚玚,你呢?” 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楚煜城的声音,楚玚忽然有些熟悉这种感受,那雾又冷又密,覆身如同冰水一般,那是整个人如同刚刚在水下的感受。 “咦?这是什么?”楚玚怔了,下一刻,他眼前又像人在水下时光影变幻,如入幻境,周遭的雾霭散去,他整个人一时置身在冬日山间看人伐树,一时置身在秋季庭院里看人晾衣,这之中,楚玚甚至看到年少时的楚煜白,他人坐在宫内皇子殿所的书房内,正在潜心研读文章。 楚玚忽然明白过来,自己此刻见到的,或许是现下所有被浓雾缠身之人的生平。这时不远处传来楚煜城惊讶的声音:“楚玚,你在练武做什么?” 楚玚疑惑,‘难道我们每个人此时看到的幻境各不相同?’ 正想着,忽然的,一个模糊未明的世界忽然在眼前展开,楚玚微惊,因为眼前的世界虽模糊,却美到好似如入仙境,那似是一个晴好月夜,月辉清洒,朗月风清,一个纤姿素手长袖莹莹的女子身影在远处一株灼灼盛开的桃花树下舞剑。一举一动,仙姿缭绕,气质高华。 距离太远,楚玚辨不清那女子容貌,可莫名的,他却似乎能透过这如假似真的幻境嗅得到那一株株桃树上散出的一缕缕悠香。 “喂!”远远的,那舞剑的仙女好像停下来,向这个方向望,她空灵动听的声音渺渺入耳,“小灵狐?你在瞧我吗?” 楚玚怔住了。 可再下一瞬,所有的一切烟消云散。忽然的,那黑雾好像更浓了,所有人眼前看到的不同世界与生平尽数消失,然后下一刻,所有莲心殿前身在黑雾的人眼前都出现了相同的世界: 首先入目的,是一株正在盛放的梨树。楚玚很快认出,那是永安侯府里,他们找出褚泰的那个荒废小院里的梨树。 小院里,夜色下,洁白的梨花从枝端被风吹得簌簌而落,梨树下,空寂安静的小院里,一名女子脸色苍白虚弱的跪在树下,梨树下的石桌前,褚泰,端坐在石椅之上。 “你喝不喝?”褚泰手指点了点石桌上的黑浓药汁,“梨娘,不是我不疼你,我娘说了,侯府里正室未入门,妾室不得有子。你喝了这碗堕胎药,依旧是我永安侯世子最宠爱的妾,这样不好吗?” “不好!”梨娘眼泪扑簌簌往下落,眼神却异常绝决,“褚泰,这是我柳月梨的孩子,不是你们侯府的孩子,你没有资格杀他,没有!” 石凳上的褚泰却笑了,那笑带着轻慢的鄙夷和不屑,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随即向院外高喊:“还不给我进来?帮忙啊!” 下一刻,四五个家丁冲进院里,掰开梨娘的嘴将所有药全部灌了进去。 褚泰离开了,冰冷漆黑的夜,梨娘一个人躺在梨树下,她捂着小腹,眼神痴绝的轻声向着自己的肚子唱着童谣。 那声音温温柔柔,爱浓意切,一丝血红从她大-腿处的衣裙渗出来,梨娘苍白着脸庞,唇角微微漾起笑,那是僵直的笑,她的唇角也溢出血红,与身-下越来越多的血红相映,将那树下满地的雪白梨花,染了个通透。 此时周围不断传来众人的议论,还有一些家仆咒骂甚至轻泣的声音。 正在所有人余惊未了之时,面前浓雾忽而变幻,黑雾变淡,随即竟渐渐变白,轻淡散去,莲池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莲心殿前所有人左右四顾,都在重新看到对方身影的同时满目惊讶。 楚煜白满目震惊:“楚玚,这就是你刚刚说‘看’到褚泰行凶时的情状?” 楚玚凝眉点了点头:“与在水下别无二致。” 众人本还对刚刚楚玚所说的充满了不解和怀疑,此时此刻,亲身经历,无不各自沉默下去,这真的太邪门了! 可邪门的同时,众人亦无不替梨娘悲苦,若是梨娘换成自己,怕死后更要化作凶恶百倍的怨鬼,向禇泰复仇! 半虎在此时忽然奔跑到莲池前看台处,向池内低吼,众人抬头,看到刚刚那艘被卷进水中的小船竟又再次自浓雾深处向这里缓缓飘荡。 而小船之上,一个一身藕荷色长裙的淡粉身影清然驻立,人们只能看得到她的侧影,她发间的发带轻扬,瓷白的侧脸淡雅而从容,那是贺云璃。而她的正前方,小船的船头上,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跪在她的面前。 “我答应你,一定会将你苦楚公之于众,况且如此简单就让他死了,怎抵得过你痛彻心扉的丧子之痛?你信我吗?” 那一身白衣的女子向贺云璃磕了一个响头,随即直起身,轻风微抚,池上莲灯悠悠打转,船上白衣女子转瞬在雾中消散。而俯首之间,所有人都已认出,那跪着的女子,就是刚刚在雾中自戗的梨娘。 所有人满面震惊,他们互相面面相觑,半晌才确认到,那不是梦,他们真的见到了怨鬼,而那只怨鬼,竟甘愿俯首,向假郡主贺云璃磕头! *** 小船再次向岸边飘荡而去,小船船尾,还有晕倒着的褚泰与一名年轻姑娘。贺云璃人站在船上,沉默望着不远处岸边立的一个个身影。而那之中,楚玚一袭玄衣,长身玉立,表情冷漠而沉着。 忽然一阵夜风袭来,身上半湿的衣衫贴着皮肤引起一阵刺骨的冰冷,因为神女体质向来对冷热感知迟钝的贺云璃此时竟不觉心内一阵瑟瑟。 她醒了,这一次,她是真的醒了! 刚刚在水下,楚玚来到密室时其实她神识已经半醒,或许因着贺云璃本身身体太弱,故而她神识虽醒,身体却仍是不听使唤,而当她听到梨娘向楚玚提出那个‘真假郡主’只能选一个的要求时,心内竟忍不住有一丝隐隐期待。 她心底知道穆玄此时只是沉睡在楚玚体内,但在疆梨那场比武中,她已经催发出楚玚体内的一丝善念,这样想着,她便想会不会此时紧要关头,楚玚有可能会为选她还是褚纯有一丝犹疑?甚至希望再大些,他有可能因为梨娘是怨鬼而会伤害到自己这识妖人这一猜想,而选择先救自己? 不料,半晌,冰冷刺骨的密室之中却只响起楚玚冷静自持、毫无犹豫的答复:长京哪有真假郡主。郡主,从来只有一人。 这就是楚玚的回答,斩钉截铁,如同通身被冷水浇透,失望与无力贯彻满怀。 天真!我真的是太天真了!贺云璃冷眸再次静静直视岸边那道影,他已经被禁锢在这幻境中做了千年的楚玚,怎么可能因为她简单几句话就转性。 穆玄,贺云璃想起昔年落瑶仙山上,她推开栅栏院门时,那个转身冲她展颜的朱红长衫的身影。想起灼灼桃花树下,倾身为她摘去脸颊上花瓣的手。想起天雷怒火时,不顾生死向她御风而来的脚步。 我的穆玄,究竟,真的还在他的体内吗?贺云璃心内忍不住开始有些动摇。 *** 小船靠岸后,早有医官、家仆七手八脚的抬人进入莲心殿,贺云璃亦被引了进去。 莲心殿内,医官们先去查看的是仍旧晕倒不醒人事的褚泰,还有那名年轻姑娘,那是梨娘的妹妹,也就是梨娘魂魄一直凭依的招魂之人。 有医官走到贺云璃面前弯腰拱手:“贺姑娘,请让在下为您查诊一二?” “不必了!”贺云璃摆摆手。 “几位殿下都很担心您的身体。”医官不肯放弃。 贺云璃闻音转了头,隔着紧闭的大殿门扉上木格雕花的窗纸,能够隐隐分清那几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她看向面前的医官:“大人,外面同慧王和瑞王殿下站在一起的人是谁,我入水前,他似乎并不在。” 医官闻音,隔着窗纸向外微微一瞥,躬身答道:“是三殿下,他是刚刚弘悟大师请来的。” “三殿下?他叫什么名字?” 医官大惊:“小人不敢直呼三殿下名讳。” 贺云璃无奈:“你只说最重要的那个字便可。” 医官微一迟疑,答:“是‘jin’ 19. 告状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贺云璃心内思索不明,于是继续问道:“你一施法,你姐姐就回来了?那那些书呢?你可还记得它们放在经阁何处?” 不想,柳月丹听着贺云璃的问题,却是苦笑一瞬:“我觉得贺姑娘不必去找那些书啊。” 贺云璃一怔:“这话何意?” “因为它们根本没有用啊!”柳月丹露出些小女孩儿尴尬神情,“我照着那书,各种方法都试遍了,可折腾了一个多月,根本什么用都没有。后来我就没再用过那些方法了。” 听了这话,贺云璃奇道:“那你姐姐是怎么醒的?” 柳月丹老实答道:“就是距离现在约两个月前左右,那一天是十月初十,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长京内突然降下一场异常的大雪,夜半时分,姐姐托梦给我,说她醒了,她舍不得我,然后我赶到莲心殿,便见到姐姐棺材的盖子自己翻到一边,姐姐的尸身静静躺在棺材内,形貌与生前几乎毫无变化,而就在我踏进莲心殿之时,那棺材一侧,一阵黑烟变幻,大殿冷得滴水成冰,那一刻,我便知道,姐姐真的回来了。” “十月初十?”听到这里,贺云璃心里咯噔一声,那一天,似乎是她在这贺云璃凡人女子的身体里苏醒的日子!那段时间,似乎亦是半虎潜入羌夷大军向达太和必勒复仇的日子! 而在这之前,妖魅鬼怪……于这个世界来说,根本只是传说罢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带来的?我就是那个让柳月梨得以化鬼的变数?贺云璃不禁有些奇异,是因为她这样一位上古神女选择在这幻境世界苏醒,所以才导致这世界发生了不可言说的变化? 的确,贺云璃再次细细回忆,她初醒之时,这幻境里凡人们每日上演的人生际遇或说命运走向她大体都有知晓,而梨娘归魂杀人,之前从未上演过。 贺云璃如此想着,胸腔内一颗心忍不住呯呯直跳,变化了!一切因为她的到来发生变化了!那么,只要她足够努力,是不是真的有可能能打破这幻境内的循环往复,带穆玄回去? 如此想着,刚刚原本心内的动摇已然荡然无存。 只是在那之前,她必须要让穆玄想起他真正的身份,否则依着往世命运,楚玚叛乱,再次被杀,就一定会再入这幻境轮回。 “谢谢你,柳姑娘!”贺云璃眸光晶亮,唇角微笑,“托你的福,我今天似乎终于搞清楚一件相当重要之事。” 柳月丹脸颊不由自主的飞上一片红晕:“贺姑娘您叫我丹娘就好,您对我姐妹俩都有再造之恩,民女无以报答,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跟着您服侍您?您就把我当您的粗使丫头也好,不然我真是无地自容。” 贺云璃笑点点头:“你姐姐的事还没有最终结果,在那之前,你当然都可以跟着我,等事情有了结果,你要走要留,都不必再问我,是你自己的自由。” 丹娘怔了,半晌,一双明眸涌出滚热的泪水:“丹娘谢过贺姑娘。” *** 贺云璃与丹娘再次来到莲心殿外时士兵家仆们已经减少了不少,两位侯夫人及褚纯郡主都已经在医官们的看护下乘马车先行下山了。 魏安侯也因为忧心夫人身体先行下山。魏安侯的一位老仆一见到贺云璃便走上前来递上一份谢帖:“贺姑娘,我们侯爷说,今日事急,不及拜谢,改日一定携侯夫人亲自向您登门拜谢!” “侯爷客气了!”贺云璃收下帖子,却听不远处响起争吵之声。 她望着那个方向停着一辆黑篷马车,面上冷笑,心道果然,随即走了上去。 黑篷马车前,褚齐正一脸急色的向楚煜城解释着:“瑞王殿下,小儿身体抱恙,实不能在留在这山间寺庙里,您有什么事,不若等到山下,我们到府内详谈。” “褚大人,你要走,也要将事情说清楚了再走,贺云璃说过,谁都可以下山,唯有贵府世子,还不能下山。”楚煜城言之确确,一脸固执,“你要走,也等贺云璃出来与她说清楚再走。” 褚齐闻言,脸上陡然暴怒:“他一个小小罪女,我与她有什么可说的!”话一落,他又反应过来对面的可是当今皇子殿下,急忙躬腰拱手,“瑞王殿下恕罪,臣该死,臣是关心则乱!” “关心是真的,”褚齐话一落,却听身旁一侧再次响起那个清清冷冷的声,他面色陡然变沉,转过头,见贺云璃脚步悠然的走了过来,“可侯爷此时的‘虚心’,怕也不是假的。” 褚齐面颊紧绷:“你什么意思?” 贺云璃淡淡一笑:“小女子不让褚公子下山实在是为他好,毕竟等他一会儿人才到家里,凳子还未必坐热,又要被官府召去问话,不是要白费了这许多腿脚和工夫!” “官府!?”褚齐简直不可置信,“你要干什么?” 贺云璃却不再看他,更不去答他问的话,只是转眸,将目光缓缓望向远处文元山巅上的美景,浓雾已经散了,那里的天边此时已经泛起一道隐隐光华的鱼肚白。 贺云璃眸光淡淡,声音轻轻浅浅:“天就要亮了,有些事不宜再拖,不若现在就抓紧去办了吧!” “什么事?”楚煜城在旁好奇,“要不要我们陪你?” 贺云璃却淡淡一笑,悠然答道:“有殿下陪我当然更好,我要去京兆府衙,为柳月梨告状。” *** 京兆府尹危合一大早被连滚带爬的师爷吵醒时本是极为不悦,彼时他还随手抄起榻边的皂靴去砸那胆敢擅闯他房间之人。 可此时此刻,他人坐在府衙大堂案桌后的太师椅内,忽然就极为感同身受早上师爷那份连滚带爬的慌张,他望了望堂下侧边坐了两整排的皇家显贵,那里有慧王殿下、瑞王殿下、三皇子,甚至还有宣平公、永安侯,这里哪一个当下跺跺脚,他这京兆府衙不得震三震? 再看堂下府外,一圈圈的百姓争相向内张望,衙役刚刚告诉危合这些人是从京郊文元寺一路进京来府敲鼓的,说是竟与日前两位侯夫人和郡主失踪案有关,因此早吸引了无数百姓们好奇跟着,此刻在堂外站着瞧热闹的人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 冷汗一圈圈从危合官帽下的额头往下渗,今儿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啊! 危合轻敲惊堂木,咽了口唾沫,尽量稳着声音向堂下道:“民女柳月丹,你刚刚说,你想状告永安侯府世子褚泰,联合文元寺僧人圆苍,侵犯你长姐柳月梨,并逼死你双亲,强纳她为妾是吗?” “禀大人,是!” 堂下,与圆苍并列跪在一起的柳月丹磕头回话:“不止如此,褚泰还在成婚后折磨我姐,威逼她喝下堕胎药,使她绝望自戗。” 危合的目光忍不住看了一眼一直立在一旁的褚泰,侯府世子是不必跪的,可褚泰此时整个人脸色苍白,目光木讷,眼睛只呆呆盯着面前地面自言自语,对此时危合好奇盯着的目光丝毫不理,怎么看,都不太像个正常人。 危合心有些乱,再次咽了口唾沫,看向堂下:“可有状纸?” “在此。”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于堂内响起,危合望过去,见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安静立于柳月丹身后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素色衣裙,粉 20. 求情 《爱上仙宠不自知》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招魂?” 京兆府大堂之上,此时危合的嘴巴因为惊讶差点闭不上。他用一种此时简直在听滑天下之大稽之事的表情看着堂下的贺云璃:“所以你想说,你们刚刚在文元寺以招魂之术叫出了柳月梨的魂魄,然后还看到了柳月梨的生平,目击了她自戕的经过?” 堂外百姓们好奇惊讶的议论声霎时沸腾起来。冤鬼、招魂、凶杀、侯府……一桩桩,一件件,当今天下无不闻所未闻! “哼!”危合冷笑,一拍惊堂木,“贺云璃,你不要信口开河,公堂之上,你开口闭口鬼神之事,是为大不敬!来人呐!先把贺云璃拉下去,重打二十……” “危合!你要干什么!”话未落,堂下的楚煜城忽的站起身来。 危合愣住了:“瑞王殿下?下官……” “贺云璃说得没错,我们就是来替她作证的!”楚煜城声音朗朗,“你莫不是想连我们一起打不成?” 危合彻底震惊了:“殿下,您说什么?您怎么会……” 不想危合话未落,一旁淡定的贺云璃却忽然再次开口:“危大人,我所说的证人,远不止堂上的各位,还有昨晚和我们一同上山救人的魏安侯府家仆、医官、临安军,都看到了!”她一字一句,“大人想打,不若连这些人也一齐打,否则,小女子不服!” 危合快崩溃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堂下无数的视线,听着堂外百姓们纷纷的议论,尤其楚煜城的怒目而视,彻底惊在原地。 危合一直以为堂下的贵人们都是来帮褚泰的!可此时此刻,当他对上楚煜城的目光,忽然一切都混乱了!难不成……难不成这些贵人们真的是来帮这罪女贺云璃告状的? 危合手在颤抖,他大脑此时一团混乱:“那下官……” 不想危合话刚说一半,忽然的,本一直安静站在堂下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的褚泰,竟像受了巨大惊吓似的发疯的大叫,随即猛的转身向堂外逃去。 衙役们还未及反应,堂外大门处的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他们眼睁睁看着眸光混沌不明忽然发疯的侯府世子乱叫着向他们扑来。百姓们惊恐想往外跑,可人群太多,后面的还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不让,依旧往前挤。百姓们于是只能惊恐的大叫。 就在褚泰的手即将抓到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布衣书生的衣襟时,忽然侧面一道黑影一闪,那人猛的跳将出来,一脚踢向褚泰的侧腰,褚泰整个人被踢飞,趴在地上,仍旧半疯半吓的大声尖叫。 而所有人此时一脸震惊的望过去,众人目光下,褚齐一脸肃色,刚正不阿的瞪着儿子训斥:“大人还在问话,你要去哪里?” 百姓们受惊后之后再望向褚齐的目光忍不住满脸赞色,这实是教养严佳的好侯爷! 下一刻,原本趴在地上的褚泰忽然踡起身体,大口大口的吐血,褚齐一怔,脸上现出不得已神色,他转身,向堂上危合恭了恭手:“犬子刚刚在文元寺中落水,受了惊吓,此刻又伤重,恐命不久矣,请先将他收押,为他医病!” 而当褚齐再抬起头来,望向危合的眼睛里,满是冰冷与狠绝! 危合呆住了。 贺云璃忽然就明白了褚齐的用意,于是她急忙跟着拱手:“大人,审理未完,不可……” 可不等贺云璃话说完。堂上危合已经拍下惊堂木:“褚侯爷刚正无私,教子有方!案子虽未审完,但此时褚泰伤重,实在不宜再审,先行将褚世子收押,择日再审,退堂!” 危合话一落,衙役们一时慌乱起来,七手八脚的将褚泰抬起向后堂走,师爷忙着叫医官,堂外观看的百姓们议论纷纷,忙忙碌碌的众人身影里,贺云璃转目,迎面对上褚齐狠毒冰冷的视线。 只一瞬,褚齐转了头,随儿子向府衙后堂走去。 而刚刚那对视的一瞬,尽皆被一旁沉默旁观的楚玚看在眼里。 他几步走到贺云璃身旁,声音冷静:“鬼神之事不可能作为呈堂证供,你现在,是在胡闹。” 不想,他转目,对上的却是贺云璃冷静淡然的一双眸子,她轻声开口:“国公爷如今这情,是替谁求的?” 楚玚一怔。 道理是明白的,也知此时的穆玄还是要以幻境中的楚玚凡人身份行动,她不应该急,可她就是气,气穆玄竟然会在刚刚不选自己!这气现下还没消! 贺云璃声音冷冷继续:“莲花池底,国公爷既然选了要护“真”郡主,又何必同我说这许多无用之言。” 话落,她转身,几步走到楚煜白面前:“慧王殿下,案子明日才审,民女今晚无处可去,不知可否到您府上叨扰?” 楚煜白怔了!他先是惊讶,既而目光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一旁的楚玚,后者依如往日冷沉沉站着,面色不辨情绪。 “当然可以。”楚煜白点头,一旁楚煜城抱怨,“喂!贺云璃,你干吗不去我那儿?” 贺云璃转身向衙外走,在经过楚玚身侧时低声开口:“我知你心意,也遂了你的愿,特地给你留足了时间和机会,你就好好消受吧!” 楚玚黑眸微眯,望着那一抹转瞬离开的小影,眼神里波涛汹涌。 *** ‘机会?消受?’赶回国公府的路上,楚玚一路思索着刚刚贺云璃的话,她能明白贺云璃的意思,所以马车未及到府门前,他已远远见到自家小厮一脸喜色的小跑着向他急匆匆迎来: “老爷,遗珠郡主拜帖来访,已经在府内侯您多时了。” 楚玚伸手接来那拜帖,看着上面娟秀温婉的字体,往日他听着她的名号看着她的字迹总是心间忍不住隐隐意动,可此时此刻,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贺云璃刚刚那番话,第一次,楚玚莫名其妙的,竟不大高兴的起来! *** “贺……贺……贺姑娘?”慧王府的老管家赵松在见到贺云璃时差点惊掉下巴,甚至忍不住抬手指向来人,“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赵管家,不得无礼!”楚煜白凝眉呵斥了赵松,转目看向一旁的老妈妈,“吉妈妈,带这两位姑娘先下去梳洗休息吧,顺便备些清粥小菜。” 吉妈妈也是一脸震惊:“啊?在这儿?殿……殿下,那把她们安置在何处?” “后花园暖春阁吧。”他吩咐完,转身看向贺云璃,“那里很静,昨夜你们都一夜未睡,吃过东西可以先行补眠,在我府邸里你们可以不必拘谨。” 贺云璃微微一笑:“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