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他只想和无情道he》 1. 方寸山 《邪魔他只想和无情道he》全本免费阅读 方寸山,凌云派。 钟三元不知自己伏在方桌上睡了多久,估摸着应是到了后半夜。 今日入中伏,屋内又闷又热,后心的薄衫已被汗湿。 她单手握拳锤了几下僵直的后腰,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师父的身子总不见好,夜里需得有人守着,今夜本是钟三元守在师父床前,师姐怕她一个人熬不住,便陪着一起守着师父。 想到师姐,钟三元揉揉困乏的眼睛,忙看向方桌另一侧,只见桌上反扣着一本蓝色封皮的旧书,凳上空空荡荡,哪还有师姐的影子。 恰巧一阵夜风拂来,夹带着山野林中的缕缕凉气,阿元身上热汗未干,当即打了个冷颤,她下意识地扭头顺着风来的方向回望过去。 “师姐——”钟三元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窗前低声唤道。 窗边,身着雾灰色束腰夏袍之人正是她的师姐——钟妙妙,她略侧身,抬手摸了摸钟三元的头,“醒了?” 钟三元“嗯”了一声,挽着师姐的胳膊,有些难为情地自责道,“我竟然睡着了。” “无妨。” 她仰起头,视线落在眼前那张眉目清冷,线条利落的侧脸,短短数月,师姐似乎清减不少,但周身气势如虹,无端叫阿元想到即将出鞘的宝剑,一柄笔直凌厉的宝剑。 见师姐目光遥遥望向远处,钟三元便也学她向窗外眺望,只见远处黑云沉沉,隐隐可以听到有暗雷自天边滚滚而来。 久居山中,钟三元对这样的天象很是熟悉了。 “要下雨了。”她说道。 话音刚落,钟三元仿佛听到一声叹息,声音轻到她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 随后,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啊。” “师姐,”受叹息声的蛊惑,心底蓦地生出个不好的念头,钟三元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讷讷地问道,“师父是不是不好了?” 说完,她紧紧盯着钟妙妙,双手不自觉地绞成团,恨不得师姐立时好生斥责自己一番。 一方面钟三元心中懊悔自己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想法,她该盼着师父好才是。 另一方面,从暮春到仲夏,师父已经昏昏沉沉睡了几个月,清醒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她也只是想向师姐讨一颗定心丸。 可事与愿违,钟妙妙垂眸,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她抬手按在窗棂上,什么也没有说。 钟三元的心似西沉的落日,一点一点地坠下去,纵使师姐不说,她也能猜到。看师父的境况,恐怕是难以熬过这两日了。 两人齐齐看向不远处的床榻,卧在榻上的人身形消瘦,呼吸几不可闻,那人便是她们的师父万静云。 修行本是正道,但如今道法式微,魔物横行,且魔物寿元无量,而修士一生最多百年。除魔,如蚍蜉撼树,因此不少修士慑于魔物的威势,选择避其锋芒,大有一番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万静云却不同。 数月前她例行下山除魔,不料在山脚下被一魔物伏击,伤在胸口要害处,且创口被注入魔气,勉强撑到回山才昏死过去。 正因魔气所害,伤口数月仍未愈合,人也显出油尽灯枯之相。 一时间屋内静得落针可闻,这份宁静叫钟三元心中生出未知的恐惧。 她才十四岁,还不曾经历过生死。 钟三元下意识地攥住师姐的袖口,整个人像是被雨打湿毛发的幼犬,瞪着乌黑锃亮的杏眼,可怜兮兮的。 她口中诵经似的反复念叨“师姐”二字,仿佛这两个字有甚么神秘的魔力,只要不断重复就能定下心来。 钟妙妙又何尝经历过,可若是连她也撑不住,凌云派便垮了。 最后,她轻轻拍了拍阿元的手,以示安抚。 “嗬——”床榻上兀地传来一声响,窗前两人对视一眼,立马快步向床前奔去。 钟妙妙身形高挑,步子迈得大些,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榻前,钟三元小跑紧跟其后。 “妙妙……阿元也在啊……”床榻上的万静云艰难地转过头,语气难掩慈爱。 看着师父瘦得不见人形,还要打起精神说话,钟三元鼻子一酸,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师父——” 饶是钟妙妙向来内敛,此刻眼眶也微微泛红。 万静云想要抬手摸摸床边的两个小徒儿,指尖动了几次,却是气力不支抬不起来,只得作罢,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将……你师弟……也……也……也叫来……” 这话是对钟妙妙说的。 万静云拢共收了三个徒弟,都是她捡来的,钟妙妙是大师姐,单看钟三元的名字也能看出她行三,今夜未在此处的便是钟妙妙的师弟钟双岚。 “阿岚在廊下为师父煎药,弟子这就去叫他过来。” 不一会儿,钟妙妙领着钟双岚进屋,三个弟子齐刷刷地跪在榻前。 “人都……到……到齐了”,万静云连撑着坐起的力气都没有,即便是这样躺着说话已经很是艰难了。 自受伤后,胸口的魔气使得她体内的罡气无法正常轮转,伤处难以愈合。万静云比谁清楚,自己的身子不行了,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罢了。 趁这会还撑得住,得尽快安排好身后事。 “妙妙……去……去把柜子……打开。” 钟妙妙起身,走到床榻对侧的柜子前,拉开柜门,柜子里只放了一样物件——一件叠放整齐的雨过天青色的常服。 她捧着衣袍跪在榻前,不解地看向万静云:“师父?” 凌云派唯掌门方可着青色,只是门派如今凋敝,就连这掌门长袍都是万静云凭着书上三言两语的记载摸索着缝制出来的,她自己都未曾穿过。 看着弟子面上的困惑,万静云有心解释一二,但是眼下身子的状况实在是不允许她过多言语,她言简意赅地说道:“穿……穿着吧。” 钟妙妙咽下心中的困惑,应了一声。 万静云半合着眼,静静地注视着榻下低垂着头的钟妙妙,她知道,自己这个大徒弟心性坚定,天赋异禀,领悟力极佳,倘若专心修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人终究是有私心,万静云有心愿未了,如今只能交付给她。 “掌……掌门令……传于……你,师父……师父不在了,顾好……顾好师……师弟师妹。” “师父——” “师父——” “师父——” 话里交代后事的意味过于明显,就连钟三元都品出言下之意,三人齐刷刷地惊呼出声。 万静云轻扯嘴角,努力勾出一抹笑意,对钟三元和钟双岚嘱咐道:“和妙……和掌门……一起,重……重振……凌云。” 说完,万静云乏力地阖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幼年时在茶馆里听人说书的景象。 那是她第一次听人说书。 茶馆内人声嘈杂,说书人纸扇轻合,声音高亢,杀出重围。 “话说凌云派新任掌门钟拂之,十三岁代表凌云派参加试炼大会,一战成名,魔气涌现时,她奉师门之名下山诛魔……” 听多了钟拂之的故事,万静云对凌云派神往之至,只可惜她到凌云派拜师之时门派已破落,无人再有闲情同与她讲述昔日之事。 “妙妙……”她喃喃道:“重振……重振凌……凌云!” 钟妙妙俯身跪地,凝声应道:“师父放心,弟子定不负师父所托!” 万静云的嘴角浮现一抹欣慰的笑意,勉力睁开眼,气息粗喘,安排最后一件身后事:“死后……烧……烧了我。” 说罢,她再也支撑不住,带着那抹笑容,颤巍巍地阖上双眼。 钟三元早已哭成了泪人,钟双岚则是呆呆楞楞地跪坐在地上。 钟妙妙仍旧是以额触地的姿势,她默了一晌,直起身,抬腕时指尖微微颤抖,食指与中指虚并,拭去眼角处还未来得及滚落的泪珠。 她缓缓站起身,上前探了探师父的鼻息,一次不够,复又探了一次。 “师姐——”钟三元哑着嗓子,满怀希冀地扬起泪痕斑驳的脸。 钟妙妙摇了摇头。 钟三元按捺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钟双岚依旧是愣住了的模样,缓过来后起身便要出去,自言自语道:“方才药已经煎好了,师父还没喝,我去端来。” “阿岚——”钟妙妙叫住他,握掌成拳,“师父已经……已经……” 她实在说不出那几个字。 钟双岚转回头,只见他双目通红,满面清泪,正在此时窗外一声霹雳,雷霆万钧,酝酿许久的滂沱夜雨顺势而下。 这场雨到第二日晌午方才停歇,雨势刚停,钟双岚拎着扫帚扫去院中的积水,毒辣的烈日明晃晃地从云层中探头,不一会院中的石板地便被烤干了。 三人从柴房抱来干柴,一把火后,院中燃起黑烟,个个被黑烟熏得眼眶红红。 钟妙妙简单地设了个灵堂,带着师弟师妹在灵前守了七日。 过了头七,钟妙妙择了个吉日,在后山为万静云立了块墓碑,钟双岚帮着堆起土包,钟三元在碑前一一摆上贡品。 摆着摆着,她眼泪又下来了,哽咽着问钟妙妙:“师姐,我们往后怎么办啊?” 钟妙妙看了看钟三元,又看了看另一侧拄着铁锹、神色悲痛的师弟,而他们二人也正看着自己。 立在坟前,望着那道墨痕未干的墓碑,她恍惚片刻,后知后觉地回过劲,原来师父真的不在了。 “师姐?” 钟妙妙回神,看向左右,猛然间惊觉师弟师妹还等着她拿主意。 师父遗言犹在耳边,钟妙妙定下心神,毫不犹豫地说道:“重振凌云。” 声音铿锵,落地有声,钟三元和钟双岚情不自禁地应声。 “好!” “好!” 山风穿林而过,阿元擦干泪痕,想到摆在眼前的难题:“我们三个,怎么才能重振凌云?” 这一问,倒是问到点子上了。 钟双岚挠了挠头,和师妹面面相觑,师姐自不必说,师父在世时就曾不止一次地提过师姐天赋甚高,早已习得师父毕生所学,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是自己和阿元……不是他妄自菲薄,与师姐相比,在修行之道上,他们俩真是难兄难妹。平日里两人小打小闹还行,出了凌云派的大门,那还真没底。 钟双岚不禁在心里打鼓,他真的能重振凌云吗? 这几日钟妙妙在师父灵前已经理清头绪,心下早已有了主意,对着他二人不慌不忙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在藏书阁翻阅典籍,查找救治师父的法子,那晚无意间发现一本随记,里面提到方寸山有一密洞,乃我派玄密之处。” 钟双岚立即反应过来:“里面或许有修行术法或是秘籍!” 钟妙妙也是这么想的。 “那还等什么?”钟三元是个急性子,“我们现在就去找密洞。” “阿元,”钟妙妙拉住她,“还有阿岚,师父逝世,你们这几日都未好生休息。眼下什么事也不要做,只管去好好睡上一觉,养好精神再说。” “师姐——” 钟三元的声音哽咽,师姐素日话少,亦不是多言的性格。师父离世,自己与师兄可以放声大哭,但师姐却不能。可师姐心中的悲痛却不比任何人少半分,明眼人都 2. 方寸山 《邪魔他只想和无情道he》全本免费阅读 “这便是书里所说的玄密之处么?”钟双岚好奇地上前两步,仰头打量着眼前的石门。 石门质朴有余,精巧不足,经年累月的风霜雨雪的洗礼给它留下麻子似的小坑。 石门四周倒是与山体严丝合缝,即使没有林木遮掩,路过的人若不走到近处仔细查看,也不能发觉密洞的所在。 钟三元插嘴道:“我们怎么才能进去呢?是不是有机关?若有机关,那机关又在何处?” 钟双岚从怀里掏出那本随记,飞快地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书里没写,师姐知道机关在何处吗?” “我也不知。” 话虽这么说,但一路引她前来此处的那种奇妙的感觉还未消散,她将剑收回剑鞘,缓缓走至洞门的东侧, 在与胸口齐平且离洞门边缘大约两尺之处,有一隐蔽的凸起,乍一看叫人误以为是石料本身的坑坑洼洼形成的。 钟妙妙伸手覆在凸起之处,微微使力按下去。 洞门没有反应。 钟三元和阿岚在她身后凝神屏气,紧盯着她的动作,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要钟三元说,师姐真乃神人也,莫说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找到了密洞所在,竟连如此隐蔽的机关都能被师姐发现。 她不禁好奇洞门开启后里面会有什么密宝,最好是可以名震天下的术法,师姐只需修炼七七四十九天,便可让道魔两界俯首称臣,实在不行有个头发花白的世外高人也行,将毕生功力全数传授给师姐。 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而另一边,钟妙妙将覆在机关上的手收回,五指微张掌心向上,略带困惑地看了看掌心又看了看手背。 明明那种似有若无的感觉在心底告诉自己,机关就是如此这般地打开。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为何打不开洞门? “师——”钟三元见师姐沉默地将手翻来覆去地看,按捺不住性子,张口便要问。 谁知刚冒出一个字,一旁的钟双岚迅捷地伸出两指将她两片唇瓣上下一捏。 阿元像是被提溜着嘴的鸭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气得她直瞪眼。 钟双岚隔空虚指钟妙妙的背影,又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打扰师姐。 钟三元气鼓鼓地点点头。 背对着他俩的钟妙妙无暇关注身后二人的小闹剧,她全神贯注地在思考究竟怎么打开洞门。 如果那感觉指引得没有错,究竟又是哪里出了错? 思忖间,脑内灵光一现,钟妙妙陡然有了一个想法,她再度伸手覆在石壁的凸起之处,凝神聚气,将罡气缓缓注入石壁内。 “咔嚓咔咔——” 随着一声闷响,阿元啪地一掌拍在钟双岚的胳膊上:“师兄!门开了门开了!” 钟双岚咬牙道:“……我看得见,也听得见,师妹不必这般大力。” 阿元哼哼道:“谁让你刚才——”她伸手在自己唇前比划一下。 钟双岚:“……” 洞口不大,一人独行略宽,两人并排则稍窄,从洞外向内望去黑漆漆的一片。 钟妙妙:“阿岚,阿元,仅凭旧书里的三言两语,我尚且不能断定洞内是否凶险,你二人是在洞外等候,还是——” 话还未说完,钟三元抢着说道:“师姐,我当然和你一起去!” 钟妙妙看向小师弟,钟双岚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噌”地擦出小火苗,微微笑:“但愿我和师妹不会拖师姐的后腿。”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钟双岚事先预备的火折子略微显得不够用了,只能照亮眼前小小一隅,好在地势平整,尽管三人沿着洞内小径左拐右绕,不过仍旧走得平平稳稳。 钟双岚扫了眼火折子,有些讶异:“我原以为山洞是密闭的。” 阿元奇道:“咦,你的意思是山洞不是密闭的?” 钟妙妙点点头,接上说道:“山洞内空气清新干燥,走了这么远的路,你我呼吸顺畅,火折子亦未熄灭,可见山洞内定有与外界流通之处。” 与外界流通,那岂不是很不安全。 “啊?”钟三元不免担心起来,“秘籍会被偷走吗?” 钟双岚:“应该不会,入口处这般大费周章,想来与外界流通处也很隐蔽。” 得到师兄肯定的答案,钟三元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钟妙妙不这么想,纵然隐蔽,但只要与外界流通,便增添了几分被发现的风险。走到此处,她不禁开始怀疑,这里面真的会有秘籍吗? 三言两语间,三人已走出小径来到另一处洞穴,钟三元扯了扯师姐的衣袖:“师姐,咱们无路可走了。” 借着火折子的微光,隐约看到左侧不远处有一细长高挑之物,钟妙妙上前两步,才发现是盏仿竹形的油灯。 “这边也有油灯。” “那边也有!” 钟双岚和钟三元一盏一盏地依次点亮山洞中的油灯,钟三元边点边感慨:“摸黑走了这么久,终于又能看见了。” 周遭的灯盏已然全部点亮,石洞中漾起暖暖的黄光,好似再度回到了师父的卧房。 钟双岚吹灭火折子将其收回怀中,甫一转身就呆住了。 一同愣在原地的还有钟妙妙和钟三元。 三人对于密洞的遐想或有差别,但大体是一致的,显然眼前之景与众人所想都毫不沾边。山洞内很是空旷,一张紧靠石壁的石床、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别无他物。 钟三元的失望溢于言表:“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空空荡荡的能有什么宝贝?” 钟双岚不甘心地问道:“会不会也藏在机关里?” 说完,他快步上前,沿着石壁开始胡乱摸索,找寻类似洞口处的凸起。 钟妙妙在洞内转了一圈,在石床附近终于有了发现:“这里刻了几个小字。” 字极小,油灯离得稍稍有些远,钟双岚从怀中摸出火折子,捏着火折子凑到近处,就差将脸贴到石壁上方才看清。 他一字一顿地读道:“闭关三月静我心。” “那这里就是师祖们闭关修炼的地方啰,”钟三元捧着脸皱着眉碎碎念,“我们要找的秘籍到底在哪里啊?难道我们也要闭关三个月?” 钟双岚深信鬼神之说,自打听到师祖两字,哪还有空理会钟三元的小牢骚,立马双手合十,跪在石床上东南西北转着圈地轮流祷告,虔诚至极,口中念念有词。 “各位前辈,今日我等不请自来,多有叨扰,真是失敬失敬,还望各位保佑师姐重振凌云,保佑师父得偿所愿。” 什么也没有,怎么重振凌云呢?怎么得偿所愿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她连巧妇都不是。 钟三元坐在石凳上望着光秃秃的石壁独自发愁,余光瞥见师姐转身向密洞的另一侧走去。 炎炎夏日,洞内却有缕缕凉风,没有师姐坐镇,钟三元心底有点发怵,她怕钟双岚嘀嘀咕咕地回头真招点什么东西过来,忙道:“欸,师姐——等等我。” 钟三元顾不得劳什子秘籍,连忙紧紧跟在师姐身后,只见师姐不紧不慢地在洞内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南侧石壁前。 她探头探脑地打量着二人面前的石壁,眼里透着困惑,“师姐在找什么?这石壁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啊。” “不对,这里应该……”钟妙妙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石壁若有所思,低声说,“应该有一柄剑。” 话音刚落,她伸出双手,停留在离石壁前几寸处的虚空,两手掌心相对,稍稍使力,竟凭空捧出一副剑匣! 剑匣长约两尺,宽约六寸,表面落满了灰,一看便是经年累月积攒而成, 钟妙妙单手抱住剑匣,细长的手指掸去表面的灰尘,随即毫不费力地打开剑匣,只见匣内平放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循着心底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的驱使,钟妙妙径直取出长剑。 钟三元顺手接过师姐手中空荡荡的剑匣,看了又看,瞪大双眼,疑心是自己眼花,半晌才惊呼出声:“啊!这……” 竟真的有剑! 钟双岚循声连忙从石床上跳下来,小跑至二人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师姐手中的长剑,惊讶不已:“这剑从何而来?” “师姐这样这样,”阿元比划了几下,“就凭空取出了剑匣,从中抽出这柄长剑。” 这简直叫人难以置信,钟双岚也呆住了。 而此刻,钟妙妙单手握住长剑,一寸一寸地细细端详,只见长剑通体漆黑,毫无纹样装饰,光秃秃的,连剑穗都没有。 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柄剑。 出于修士对兵器的感应,她知道,这绝非普通的长剑,而是一柄绝世好剑。 如今想来,一路引她前来的不明之感莫非就是为了指引她寻到这柄剑? 这剑究竟有何奇妙之处? 钟妙妙心念微动,握住剑柄缓缓将剑抽出,就在剑身出鞘的那一瞬间,山洞内突然响起一道清亮中透着寒意的人声,极为不悦:“钟掌门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突兀的声音吓得钟三元一激灵,手里捧 3. 方寸山 《邪魔他只想和无情道he》全本免费阅读 “带我去寻钟拂之的遗骨。” “好,”钟妙妙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她略略欠身:“只是不知——。” “不急,待出洞后我自会现身。”谢琅知她未尽之言,漫不经心地道。 钟妙妙反应极快:“前辈在此剑中?” 谢琅讶异于她的机敏,“嗯”了一声。 钟三元趴在师兄耳边,细声问:“师兄,莫非这便是书中所讲的剑男?” “呸呸呸,慎言,慎言!”钟双岚不知她日日究竟看的什么书,伸手就要捂她的嘴,小声道,“那是剑灵!” 阿元啪地一下打落他的手,“差不多嘛。” 钟双岚:“……” - 三人熟门熟路地沿着来时的小径走出山洞,钟妙妙躬身将剑匣放置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之上,再将长剑归位,直起身正要请剑中人现身时却被钟三元抢了先:“师姐!你的木偶小人——” 木偶小人? 钟妙妙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不料却落了个空,师傅当初将她捡回来时,怀里便揣着一个木偶小人。 其实说是木偶小人,并不是十分恰当,只是一个雕功拙劣的木头人罢了,但打钟妙妙记事起木偶小人从不离身。 怎会不翼而飞? 钟妙妙背对着他们,钟三元以为师姐没听到,急急地大声提醒:“师姐快抬头看!” 钟妙妙应声仰头,只见木头人的头连同四肢如被无形细线提起般悬在半空之中,真真成了提线木偶。 她伸手便要去取。 那道清亮的声音再度响起,略带不满:“品格太次,勉强可用。” 与此同时,平置在剑匣中的长剑开始剧烈颤动,紧接着一股白烟从长剑周围蒸腾而上,自下而上将木偶小人笼罩在白烟之中。 “莫非这就是师父昔日提过的寄魂之术?”钟双岚灵光一闪,失声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师父说寄魂之术早已失传,没想到今日竟有幸得见,钟双岚激动地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寄魂之术! 他不是剑灵,而是被封印在剑中的? 钟妙妙原本与钟三元想得差不多,这会回过神来,难怪他要出洞后才肯现身, 此刻,她最先想到的是此人既能习得早已失传的寄魂术,修为定是不俗。 看样子是个好帮手。 而另一边,游离在状况外的钟三元傻傻地问:“什么是寄魂之术?” “寄魂之术是我派秘术,”钟双岚语速飞快地解释道,“师父说只有足够强的修士才可以在被封印后借助寄魂之术重塑肉身,但须有合适的器物方可施展此术。” 相传最初是凌云派的初任掌门厌烦终日打理门派琐事,为求心无旁骛地修行,干脆将自己封印,并在封印中悟出寄魂之术,有了此术,封印内便成世外桃源,出入自由。 他意犹未尽地补充道:“从前都是听说,谁曾想今日竟能亲眼目睹。” “这样啊,”钟三元似懂非懂,又想起一事,好奇地追问,“若我没记错,师姐的木偶小人好像没有穿衣服,寄魂之术可以重塑肉身,也可以重塑衣物吗?” “这……这……”钟双岚被问住了,赤红着脸,“师父未曾提及此事。” 钟妙妙也是一愣,她下意识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在洞中时将自己随身佩剑给了阿岚。 她随即飞身回到二人身旁,抽出钟双岚腰侧的佩剑,手腕翻转,佩剑不轻不重地拍在二人后背,再使巧力,钟三元和钟双岚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佩剑带着背过身去。 “非礼勿视,”钟妙妙随他们一同背身而立,解释道。 钟双岚摸了摸鼻子,颇为尴尬地开口:“师姐,其实……我转不转身好像没什么关系。” 忘记师弟也是男子的钟妙妙:“…… 她镇定地嘱咐他道,“那待会就有劳师弟代为查看一二。” “好,”钟双岚郑重应声。 实则谢琅早已将三人之间的谈话尽收耳中,他只是懒得出言打断。 久居剑中如今竟有些不习惯这副身体,他震了震衣袖,不紧不慢地抬眼环顾四周,原来百年后的方寸山与从前没有太大差别,青山依旧,只是静了些,人也少了些。 看够了山景,这才施施然地说:“行了,都转身吧。” 钟三元转身时还不忘捂住眼睛,钟双岚见了默默将她的手扒拉下来。 钟三元鼓起勇气睁开眼:“!” 下一秒圆溜溜的眸子不受控制地瞪到最大,她就没见过这么俊俏的人! 身形高大的男子肤白衣黑,腰细腿长,傲然立在石门之侧,他鼻梁高挺,眉峰微敛,即便垂着眼,也遮掩不住周身萦绕的锋锐之气。 今时今刻,钟三元终于明白何谓书中所说的天人之姿。 剑男,啊呸呸呸,是剑灵,剑灵怎么能生得这般清冷俊逸,还带着一丝丝摄人的气息。 听到转身时细碎的动静,谢琅这才抬眼,最先进入视线的便是青色衣袍的下摆。 上一次见到这身衣裳是什么时候? 啊,差点忘了,是一百年前。 他愣怔片刻,下意识地视线上移看向青色衣袍的主人,只一瞬便转过眼。 不是记忆中的那张脸。 真是痴人说梦,怎么可能会是她。 谢琅自嘲地弯了弯唇,他竟又忘了,钟拂之已经死了。 死在了一百年前。 原来真的只是重名而已。 谢琅漠然转身,单膝下蹲,一手随意地搭在膝上,另一只手去拿剑匣中的长剑。 长剑通体漆黑,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钟拂之的剑,亦是他百年间的栖身之所,名唤破光。 离剑匣只余三寸时,他不着痕迹地停了一瞬。恰在此时,一道银光斜刺过来,剑锋堪堪抵在他的指尖。 持剑之人手腕带力,借着剑锋将他的手往上抬了抬。 谢琅淡淡地扫了眼指尖下的剑,与破光相比,只能说是废铜烂铁一块。 持剑之人正是未被他颜色所惑的钟妙妙,她一手持剑拦住谢琅,说话的同时弯下腰也要去拿破光。 帮手她要,宝剑她也要。 “这柄剑……是我找到的。” “你若拿得去——”,谢琅冷笑,话说一半戛然而止,遽然变色。 钟三元平日里最爱师姐摸她的头,师姐的手不太像师父的手那般刚硬,很软,十指纤纤如葱白,无疤无痕。 此刻,就是这样一双手虚握住剑柄,过分白皙的指节按在乌黑发亮的剑上显得格外扎眼。 她竟可以…… 凭什么她可以? 谢琅的眼底骤然浮起蛛网般的血丝,涩然地闭了闭眼,方才他忽然停下,并非别的缘故,哪怕没有人横加拦阻,他也拿不到破光。 他的手被拦在破光剑三寸之外,再不能靠近。 原因不难猜,必定是钟拂之在剑上设下禁制。 钟拂之! 何至于此! 想到此人,谢琅咬牙,心头怒火难消,面如寒冰,他迅疾地劈手夺过眼前的银剑,拎着剑,将其平举抬高,直至剑尖指向钟妙妙的脖颈,神色冷峻,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钟妙妙。” 剑尖紧贴着钟妙妙的要害处,钟双岚不禁替师姐捏了把冷汗:“前辈,咱们有话……有话好好说。” 这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钟妙妙垂眸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剑,不避不闪,面色如常,平静地赞道:“前辈好眼力,晚辈正是钟妙妙。” 好眼力? 谢琅面露讥讽,嗤笑道:“你既穿了这身衣裳,谁会认不出?” “这身衣裳?” 不光钟妙妙微微怔住,就连钟三元和钟双岚都心生疑惑:这身衣裳怎么了? 师父临 4. 方寸山 《邪魔他只想和无情道he》全本免费阅读 逃……逃吗? 别说钟三元,就连钟双岚的额角都冒出一层细汗。 谢前辈不会要翻脸吧。 两人若真是打起来,他和师妹该做什么…… 钟双岚心思飞转,脑门上的汗左一把右一把地擦,根本擦不完。 而风波的中心,有如暴风雨前夕的宁静。 两人微妙地对峙着,只消一缕不识趣的风,就能打破这岌岌可危的平衡。 已经快到晌午,日头渐高,光线愈发刺眼,逆光而立的钟妙妙面容有些模糊,隐隐绰绰,谢琅眯了眯眼,恍惚间看不真切。 眼前人的轮廓与记忆中从殿内走出的身影逐渐重合,谢琅的心口陡然腾升起一阵抽痛。 抽痛是心口的魔气试图冲破封印引起的。 钟拂之留下的封印。 他不露声色地抿了抿唇,一滴冷汗沿着鬓边悄然滑落。 生生捱过心口的阵痛后,谢琅忽觉索然无味,叛出师门的逆徒,究竟有何资格在此争抢凌云派的器物? 更何况,钟拂之还在剑上设下禁制,针对他谢琅的禁制! 可是……可是他还是不甘心。 钟拂之死了,但她的剑还在。 这是仅存的念想。 他的眼风扫过对面的钟妙妙,大不了人随剑走,平白多一重束缚而已,待寻到破解禁制之法,他再将剑取回。 谢琅一言不发地将手中银剑抛给边上傻乎乎的少年,余光瞧见对面钟妙妙身形一绷,满脸警惕地看向自己,他轻嗤一声,理了理衣袖,语气凉凉:“归你了。” 这番峰回路转着实出乎钟妙妙的预想,她到底青涩,难掩惊讶:“真的?” 换只手执剑的同时不着痕迹地将手心的汗在衣摆上擦干,满含喜悦的道谢显得更加情真意切,“多谢谢前辈。” 看着她眉梢眼角的愉悦,谢琅别过眼,或许,若是钟拂之身处今日境地,也会愿意将剑赠与真心爱剑之人,而非给他吧。 否则何必设下禁制。 剑拔弩张的氛围消弭于无形之中,钟双岚长舒一口气,浑身湿得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不怪他紧张,方才两人对峙的局面,钟双岚真担心师姐吃亏。 好在有惊无险呐。 不过他的笑容没能维持多久,就有煞风景的声音响起:“咦,师兄,你怎的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钟三元七分惊奇三分关切的嗓音引得钟妙妙扭头看过来,钟双岚顶着几道目光心中懊悔极了,怎么就没能捂住阿元这张嘴! 再说了,明明阿元也在担惊受怕,怎么只有自己惊出浑身冷汗,钟双岚不信邪,伸手探了探阿元后背的衣裳。 再看看她颜色依旧的深色衣衫,再看看自己前胸后背皆洇湿成深灰色的外袍。 钟双岚:“呵……呵呵……” 他再也不穿浅灰色的衣裳了。 *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钟妙妙一行人下山反比上山更顺利,回到凌云派的屋舍,钟双岚取出早晨湃在院中小井里的西瓜,阿元帮忙切了,挨个分着吃,轮到谢琅跟前,他接了一片,却没吃。 一百年的禁闭熬过来,吃食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实际的意义了。 钟妙妙从屋内出来时正巧看见他独坐在院中石榴树的绿荫下,碎金似的日光透过青绿叶片间的缝隙洒在白净的面庞。 谢琅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手中的西瓜,红瓤绿皮的西瓜衬得他的手指白得透明。 “西瓜是我们在后山种的,甜脆可口,清热解暑。” 谢琅听到她走过来的脚步声,懒洋洋地眼皮都不抬,随手将西瓜递给她,冷嘲道:“凌云派已经沦落到需要自己种地的地步了么?” 话语里明晃晃的奚落,钟妙妙只当没听见。 几个时辰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这位前辈的冷言冷语,她接过西瓜径直倚靠着石榴树,斯条慢理地吃起来,一口咬下去,丰润的汁水即刻充斥在唇齿之间。 西瓜果然又甜又爽口,还能驱散满身的暑气,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那抹墨黑的身影,钟妙妙暗自腹诽,可惜有人不识货。 不过转念一想,毕竟年纪轻轻的就在剑中过了一百年,脾气臭点勉强可以理解。 再者说了,师父曾教导她,世间人有善有恶,牙尖嘴利也好过嘴甜心苦。且她能感觉到他没什么太大的恶意,起码争到最后,宝剑到底还是归自己了。 钟妙妙在心里下了结论,这个人可以为自己所用。 或者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们可以互相利用。 说到底,还是钟妙妙太缺人手了。 下山除魔,她只跟着师父去过几回。阿岚和阿元是师父在外头捡回来的,还没出师,更别提除魔了。 只是…… 钟妙妙有些想不明白,这人为何封印在钟拂之的剑中? 是他自己封印的吗? 又或是钟拂之封印的? 寄魂之术能冲破他人的封印吗? 还是说…… “师姐——” 钟三元小跑过来,两腮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眼睛晶晶亮亮,口中嚷嚷道:“师姐!师兄让我问你,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当然是越早越好。 只是眼下众人还未收拾行李,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 钟妙妙只犹豫了一瞬,当即拍板:“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下山以后我们去哪?”钟三元追问道。 钟妙妙目前还没有想法,想着有人要去寻钟拂之的遗骨,就指了指一旁的谢琅。 钟三元心领神会,蹲下去笑眯眯地问:“谢前辈,下山后您打算去哪里?” 她俩的小动作哪里瞒得过谢琅的眼睛,谢琅斜斜地扫了钟妙妙一眼,干脆利落地吐出三个字:“白鹤崖。” 当年,入魔后,谢琅不喜魔域的阴冷潮湿,索性离了魔域一路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无意间行至白鹤崖,彼时白鹤崖荒绝人烟,他便在此处留下了。 直到后来钟拂之一路追来,在白鹤崖将他封在剑中。 既然人是从白鹤崖离开后失踪的,自然要回到白鹤崖查起。 只是沧海桑田,一百年过去了,不知还能查出什么线索。 谢琅咽下心口的烦闷,径直起身往钟妙妙为他安排的边屋走去。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钟双岚烧好一大锅热水,几人各自回屋冲凉换了身衣裳,或休息或收拾行李。 钟妙妙去藏书阁待了一下午,回到小院的时候,院子中央摆着一张饭桌,钟双岚和阿元正在摆碗筷。 摆到第四副碗筷时,钟双岚迟钝地反应过来师父已经离世,自己依着惯例拿多了。 想到师父,他心里有些难受,低着头,愣愣地站着。 钟妙妙看在眼里,却不戳破,转而问他:“怎么没喊谢前辈一起吃饭?” “哦对,”钟双岚将碗筷放下,欲盖弥彰地解释,“这副碗筷就是为谢前辈准备的,我这就去叫他。” 趁着转身的时候钟双岚抬手抹了一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