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凶猛》 1、第一章 “听说村东头徐才家的又生了?” “生啦,又是个大胖小子,昨个我才跟二嫂吃了他家的红鸡蛋,那孩子胖嘟嘟的可招人喜欢了。” “啧啧啧,倒是个会生的,三年抱俩。对了,徐才前头屋里的小子,这几年怎么见不着了。” “嗐,别提了前几天我还见过呢,这都眼瞅着快腊月了,还穿着单衣,背着比他个都高的柴从南山下来,到底是个没娘疼的,身上瘦的干巴巴没二两肉,看着让人揪心。” “唉,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没娘的孩子就像地里的野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风吹折了。” “可怜啊……” 天色渐晚,两个妇人扯了两句闲话匆匆回家做饭去了。 徐家住在刘家屯的紧东头,是后迁来的。前些年不太平,征兵征的好些地方都绝了户,又赶上灾荒不少人举家迁移,像徐家这样的,村里有十多户。 这会刚进腊月,前几天下了场小雪,北风卷着残雪冷的逼人。 正房里,徐才正在给媳妇炖鸡汤,月子里的女人身体虚,老母鸡炖汤最是滋补。这锅鸡汤熬了一个多时辰了,骨头都熬碎在汤里,像牛乳一般雪白鲜美。 “桂琴,快尝尝这汤怎么样?”徐才把汤碗端到卧房,递给炕上的媳妇。 女人脸色红润,怀里抱着个胖乎乎的孩子,接过鸡汤喝了一口点点头:“真香,你也喝些。” “都给你喝的,你这几年生完二郎生三郎,身子亏了不少,得好好补补。” 女人得意的翘起嘴角,没一会把一碗鸡汤喝了个干净,眼珠一转说:“我听说这山参炖鸡汤才滋补,若是能采几根山参就好了。” 村里倒是有跑山的经常采到山参,一颗能卖上百文,可须得有眼力和经验才行,不然这荒山野岭里财狼虎豹一样不缺,弄不好就喂了野兽了。 “明儿我让大郎去山上看看。” 刘桂琴连忙说:“让大郎一个人上山我不放心。” 徐才一摆手:“闲着他也是在家吃干饭,况且也不让他去远了,就沿着山边找找,万一能找到不就省了得花钱了。” “那就有劳相公明日跟他说一声了。” * 四处漏风的偏房里,年仅十一岁的徐渊正抱着膝盖守着一个火盆瑟瑟发抖,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已经不合身了,漏出细长的手腕和脚腕。 一阵风刮过,冷的他直抖,勉强把手脚缩进衣服里,闻着带着香味的风咂咂嘴,二娘又吃鸡了。娘活着的时候,徐渊也吃过鸡。 那会他才五六岁,穿着娘做的新衣服,去学堂里念书。夫子夸他聪明,读过的书几遍就能背下来,看过的字过目不忘,还说他将来没准能考上秀才呢。 那会爹对他也很好,会背着他去镇上卖秋货,卖了钱还会给他买糖人吃。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娘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死了,第二年爹娶了新媳妇让他叫二娘。徐渊不想叫,这女人就偷偷拿长指甲掐他的脸。 后来二娘也怀孕了,前年生了大弟弟,今年又生了小弟弟,像下崽子一样,一年一个。 他的处境也越发艰难起来,从最开始的克扣口粮,到后来几乎不给饭吃,徐渊只能自己去外面摘些野果饱腹。 夏天还好说,漫山遍野的东西虽然吃不饱,倒也不会饿死人。这阵子天气冷了,山上的野果子已经没了,偷偷种的几颗红薯又被野猪拱了,他已经连着三天没吃过东西,这会饿的前胸贴后背。 徐渊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安慰自己:“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扯了扯身下的稻草,整个人缩了进去哆嗦着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偏房的门就被徐才推开。 “大郎,醒醒别睡了!”徐才一脸不喜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别人家的孩子像他这么大的已经能帮着家里干不少活了,可徐渊身子骨像没长开似的,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大小,稍微重点的东西都拎不动,只能干些零活。 “爹爹。”徐渊慌忙的从草堆里醒来,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待会你拿着木锹去山上转转,给你二娘挖两颗山参回来补补身子。” “可是爹爹我……”徐渊话还没说完就被推出了家门。 “我还没吃饭,我也不认识山参长什么样。”徐渊喃喃的说。 他知道自己说了徐才也不会听,算了,出去还能找点吃的,在家恐怕又要饿一天肚子。背着竹篓徐渊顺着小路脚步蹒跚的往外走。 * 一辆牛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车上坐着三个人。 赶车的是个老汉,头发花白看起来年纪不小了,身上穿着厚实的皮袄,嘴里叼着烟袋。 车上坐着两个女人,岁数大的看起来也有四五十岁,头发梳的光溜溜,在脑后用银簪子挽了个发髻。 另一个……看不大出年纪,看身形应该是成年了,却梳着孩子的双髻。 “幺儿,娘跟你说了多少次,出门要带围巾你怎么就不听呢。”刘翠花赶紧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兔毛的围脖围在女儿脖子上,遮住那个不大不小的喉结。 刘灵芝不耐烦地扯了扯围脖,臭着脸转向窗外。 雪白的兔毛衬得他模样越发粗犷。皮肤黝黑,浓眉俊目,鼻梁高挺,方唇阔嘴。这个长相若在男儿身上称得上英气,偏偏穿了一身粉白的缎子袄,下身是条鹅黄的长裙,显的整个人虎背熊腰,别提多别扭了。 “到了大伯家记得少说话,别跟人打架,别站着上茅厕……” “知道了,知道了。”刘灵芝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靠在车边闭目养神。 “娘都是为你好,若是被人家知道了你是男娃……那可是掉脑袋的罪!” 没错坐在车上的刘家幺女是男孩。 这事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那会新皇刚刚继位,北边的金国以贺礼为由,突然集结大军朝盛国攻打过来,一时间震惊朝野。 新帝命护国将军领兵应战,结果这一仗打了十多年。 打仗就要死人,死人就会征兵,军户死绝了开始征老百姓。凡每户有两丁者,皆出一丁。 刘家大郎,二郎,三郎都是这么一个被征走的,那会刘翠花真是快哭瞎了眼睛,可是没办法啊,不听话要被砍头,去打仗也是死,真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原以为刘家会断了香火,谁成想刘翠花老蚌生珠,三十六岁那年居然又怀上了! 十月怀胎生下来居然还是个带把的,老两口又惊又喜。可是这仗打起来也没个头,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个宝贝疙瘩,万一再被征去可怎么办啊? 夫妻俩一合计,干脆把他当成女儿养,连夜在门口挂了红绸。 红绸一挂,里正白纸黑字将户籍上报,刘家儿子就变成了女儿。 谁成想孩子三岁的时候突然停战了。 大概是打的时间久了,两边都撑不下去了,便以黄河为界,签了停战书。 他们一停战,刘翠花乐了,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给儿子恢复身份。 夫妻俩兴匆匆的跑到衙门,还没开口询问就见里面押出来一家人,跟旁边的人一打听,这家竟然也是瞒报了儿子的身份逃避征兵,这可是欺君的重罪,要杀头的! 夫妻二人吓得头也不回就跑了,再也没升起过给儿子恢复身份的想法。 “吁~~”前头刘老汉突然拉住绳子,牛车停在了路中间。 刘翠花掀开帘子问:“怎么了?” “老婆子,你看前头那个是个人不?” 两人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见地上趴着个孩子,看着才七八岁大,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冻的脸色发紫。 刘翠花赶紧把人拽起来:“天可怜见的,这大冬天怎么连件棉衣服都没有啊,娃,快醒醒,你是哪家的?” 徐渊从家里出来时饿的迷迷糊糊,加上昨晚又染上风寒,没走出去几里路就晕在了路边。 晕倒前一刻徐渊想,自己可能要死了,不知道死后能不能见到娘亲和弟弟,如果见到娘亲自己要好好告一状,让娘亲打死那个坏女人。 3、第三章 徐才两口子一走,戏散了一半,刘翠花骂了一会也没了劲头,拉着徐渊的小手回到牛车上。 “大郎,你愿意跟婶子走不?” 徐渊愣了一下,猛地跪下磕头:“我愿意的!只要婶子给我一口饭吃,让我干什么都行!” 刘翠花急忙把人拉起来,摸摸他干巴巴的小脸:“乖娃,等过了明日我便去找里正,让你爹出个文书,咱们好歹名正言顺的离开。” 旁边的刘灵芝有些奇怪,他娘怎么突然想起要收留个小娃子? 其实这件事刘翠花和刘老汉琢磨很久了,眼看着儿子越来越大,虽然是当成女儿养,总不能真当女儿嫁出去啊。 一直不嫁又怕被人说闲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替他招个上门女婿,两人假装过日子,等过几年再过继个孩子,也算是给老刘家留个后。 可这上门女婿不好招,招来又怕对方知道刘灵芝身份后报官,这可愁坏了两个老人。 如今突然遇上徐家大郎,刘翠花就想起了这个念头。趁着这孩子年纪小,好好待他,等他长大了念着旧情,好歹也能把幺儿当成亲兄弟对待。 牛车一路赶到村西头,在刘老汉的哥哥家门口停下。 屋里听见牛车声早早就迎出来了,大伯刘树春的媳妇杨氏一把拉住刘翠花的手:“妹子可算把你盼来了,幺儿回来了吗?” “来了来了,幺儿快出来喊大伯母和大嫂” 刘灵芝下了牛车,哑着嗓子喊了声伯母、大嫂。 杨氏旁边站着的是自己的儿媳妇小刘氏,整个刘家屯十户有□□户都姓刘,明天就是她的儿子成亲。 小刘氏是个爽辣的人,拉着刘灵芝的手感叹:“哎哟,咱们幺儿都长这么壮……大了,像二伯,外面冷快进屋,这一路冻坏了了吧。” 刘树春家的房子是前几年新盖的,前后加偏房一共七间,三代人住在一起也不拥挤。 屋里生着地龙,热气腾腾的,刘翠花摘了围巾说:“不冷,牛车装了棚子,四周都糊了草纸,挡风的紧。” “幺儿快上炕暖和暖和,诶?这个是谁家孩子,怎么也跟进来了?” 徐渊畏手畏脚的站在刘灵芝身边不敢吱声,屋里太暖和了,热的他有些头晕。 提起这个刘翠花气就不打一处来,把早晨的事添油加醋跟大嫂说了一遍。 “就没见过这么当爹的,真就狠的下心去。” 杨氏也是个软心肠,听得眼泪直往下掉:“这孩子以后怎么办?要是送回家多半是活不过这个冬天。” 刘翠花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想着把他从徐家要出来,花两个钱也行,带回镇上好歹给口饭吃也饿不死。” 刘家屯的里正是杨氏的亲外甥,这事正好她能帮上忙。“那过了明日我去帮你说说。” 杨氏让儿媳妇去找自己孙子小时候的衣服给徐渊换上,擦洗了一下好歹有了模样。 小孩们在西屋玩,大人们在东屋唠嗑,妯娌俩三四年没见面,拉着手有说不完的话。 “翠花,幺儿这么大了,亲事定了吗?” 提起这事刘翠花就头疼,又不能明着跟大嫂说幺儿的性别,只能含糊的说:“还小呢……想再留两年。” 杨氏叹了口气:“知道你舍不得她,要不是大郎二郎三郎都没了,你现在也是当奶奶的人了,如今差出去一辈人。” 刘翠花别过头抹了把眼泪:“谁说不是呢。” “总算是熬出头了,以后都是好日子。”杨氏也没了两个儿子,幸好大儿子脚有点跛,征兵的时候被涮下来了,好歹是给家里留了后,如今大孙子都十七了,明天就娶亲了。 “要不然给幺儿招个女婿怎么样?不然你们老两口以后谁照顾?” “我跟他爹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徐家大郎这事还没准,刘翠花不想提。 “也是,现在男丁稀少,像她这么大的,家家都是一两根独苗,哪有舍得把儿子送出去的。” 两人聊着又聊到自家男人身上,刘翠花骂刘老汉贪酒,喝多了第二天起不来炕浑身疼。 杨氏骂刘树春太老实木讷,秋收时把牛借出去累的老牛回来就病了,喂了好长时间细糠才将将养回来。 骂完两个老太太忍不住相视一笑,一转眼都老喽。 屋外刘老汉给哥哥拿了一扇猪肉,临近年底猪肉也跟着涨价,平日里十五文一斤,如今涨到了二十文,这一扇肉就要几百文。 刘树春跟弟弟把猪肉搬进没人住的偏房:“拿这么多肉干嘛,咱们村里也有杀猪的,明日酒席我都订好了。” 刘老汉呲牙一笑:“留着过年吃,天冷也放不坏。” “这次回来多住几日,过了年再回去。” 刘老汉呲牙一笑:“这你得问翠花,我说的不做数。” 刘大哥突然压低声音问:“你家幺儿这事怎么办?” 他是除了刘灵芝父母外,唯一一个知道他真实性别的人,这些年从没跟别人说过,连自己媳妇都没说。 刘老汉苦笑一声:“还是那样呗,你瞅瞅他越长越高,眼看着都快超过我去了,就怕哪天被人看出来。” 俩老头蹲在偏房门口叹气,二弟家就这个一个独苗苗,还当成女娃养了。要不是当年打仗打怕了,哪会遇上这种事。 “翠花想着招个上门女婿……可这人也不好选。” 刘树春知道他的顾虑,毕竟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谁也不敢含糊。可眼看着二弟两口子都五十岁了,黄土埋了半截脖子的人,将来他们没了幺儿怎么办? 刘老汉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实在不行就当女娃养一辈子,总能保条命不是。” 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 西屋里一共四个孩子,最大的是杨氏的二孙女,比刘灵芝大一岁,已经订了人家明年开春就准备出嫁了。旁边坐着的男孩是杨氏的小孙子,比刘灵芝小一岁,今年也有十三。农家孩子都早熟,十三岁相当半个大人,地里的活计都要学起来了。 刘灵芝别看年纪不大,辈分却比他们大了一截,两人都得叫她小姑。 “幺儿,还认得我不,我是二丫,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呢。”刘二丫拉着刘灵芝上炕耍。 刘灵芝脸一红缩回手,本来就到了青春期,对男女之别特别敏感。 刘灵芝粗声粗气的叫了一声:“二丫。” “呃……你嗓子怎么了?” 刘灵芝不自然的拽了拽脖子上的兔毛围脖:“许是吃咸了。”其实正赶上变声期,这会还不明显,等再过一段时间变了男声,恐怕就要装哑巴了。 刘二丫没在意,看向他身边的徐渊:“这孩子看着怪眼熟的,是咱们村的吧?” 弟弟刘三明点头:“徐大郎,以前在村里见过。” 徐渊怯生生的看着这姐弟两人,不安的拉着刘灵芝的衣摆。 小刘氏端着糖块花生给孩子吃,嘱咐几个孩子好好玩,别欺负徐大郎。 临近晌午又来了几个邻村的亲戚,明天就是正日子,都是今天提前来帮忙的,刘家大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白天大人们忙,孩子们就聚在一起玩,大的带小的,哭闹也没人管,到了晚上睡觉时,男女分开睡,女孩们睡一屋,男孩睡一屋。 一到这时候刘灵芝就难受起来,他本是个男儿,偏偏要以女装打扮不说,还要跟女娃子们睡在一屋,浑身别扭的不行。夜里等人睡着了,就一个人悄悄的下了炕,披上衣服去外间呆着。 外间生了火也不冷,摸着黑往外走,没注意门口有个人,差点把他绊倒。 “哎哟。”徐渊被他踢了一脚。 “谁?怎么不睡觉?” “姐姐?是我…徐大郎。” 刘灵芝低头借着月光看清地上坐着的人,伸手把他拉起来:“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坐着干嘛?” “睡不着。”徐渊闷闷的说。 “想家了?” 徐渊急忙否认:“没有。”大概是以前睡觉的地方太凄苦,冷不丁换了个地方还有些不适应。被子太厚实,炕太暖,暖的他像做梦似的,总怕梦醒了自己又回到那个四处漏风的小房子里。 刘灵芝知道他有心事,遇上那样的爹娘,想来过去的日子不好过,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别害怕,我娘说要带你走肯定会带你走的,以后去了我家保管你吃的好穿的暖。” “谢谢姐姐。” 刘灵芝听这个姐姐忒别扭,见四下无人悄悄靠近徐渊说:“其实……我也是男孩,私下里你可以叫我哥哥。” 这个秘密在他心里藏了快十年,今天第一次说出口,激动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徐渊愣了一下,小声的说了句:“谢谢,哥。” 4、第四章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大人们就起来了。杀猪宰羊,院子里支起两口大锅,四邻都过来帮忙。 今天是刘家大孙子的正日子,屋里屋外早就贴上红喜字。新人的新房在侧边,屋里打了新家具,换的新窗纸,宽敞又明亮。 新娘子是邻村人,离着不算远,天刚亮新郎就赶着牛车带上一群亲朋好友去接新媳妇了。 农家不比城里,没有八抬大轿那些讲究,能用牛车接都是赶上了好时候,像过去兵荒马乱的,哪有这些排场,姑娘家背着包裹接来就一起凑合过日子了。 刘灵芝昨天睡的晚,这会还没太醒,被他娘从炕上薅起来换上新衣服,粉红色的对襟袄,下面是条嫩绿的缠枝长裙,这身衣服若是穿在小姑娘身上,定是鲜嫩可爱。可惜穿在身高体壮的刘灵芝身上,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刘翠花费力的帮他把裙子系好上下打量,目光落到那双大脚时,眉毛拧成了疙瘩,赶紧又把裙子往下拽了拽:“一会人多你少说话,自己找地方待会,娘今天忙顾不上你。” “哦。”这话他天天听,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待会看着点徐大郎,那孩子胆子小,别被人欺负了。” “知道了。” 刘翠花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小老幺儿,心里五味杂陈,若是能恢复男儿身也该娶媳妇了。 算了算了,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多少人家都绝了户,至少她还留下这么根独苗。 太阳刚出来牛车就回来了,离老远孩子们喧嚷着,在车前跑来跑去。 “放鞭炮,放鞭炮,新娘子来了!”有人把鞭炮点着,噼里啪啦震天响,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牛车到了家门口,新郎官刘大明穿着青色的锻面褂子,身上绑着大红花,从牛车上一跃而下,伸手把媳妇也接了下来。 新媳妇盖着红盖头看不清模样,被一大群人簇拥的去了正堂,准备拜天地。 老太太杨氏和刘树春坐在正上头,儿媳小刘氏和儿子刘大福坐在旁边。有吉人专门喊三拜礼,拜过天地就算是正式结为夫妻。 刘灵芝跟着一群孩子围在旁边看热闹,突然感觉有人拉了他裙子一下,回头一看是徐渊。 刚刚人多把两人挤散了,徐渊个子又小,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找到刘灵芝,赶紧像小尾巴似的凑了过去。 刘灵芝牵住他的手问:“看新娘子吗” 徐渊点点头,刘灵芝把人拉到身前,让他看得清楚一些。 待礼成一群人又簇拥着新人去了新房。 刘灵芝不愿意过去挤,拉着徐渊去了旁边没人的屋子,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糖块递给他。 “我不爱吃这甜兮兮的东西,你揣起来吃。” 徐渊扭捏着有些不好意思,刘灵芝见状抓起来塞进他衣侧的小口袋里。 “谢谢…哥。” 这声哥叫的刘灵芝身心愉悦,顿时眉头舒展,露出个爽朗的笑容。 “快进屋,累死我了,还以为新娘子多好看呢,居然是个斜眼,哈哈哈哈。”门口突然传来两个女孩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正撞见里面的刘灵芝和徐渊。 女孩有些尴尬,不知道刚才说的话有没有被人听见。 这姑娘刘灵芝认识叫刘杏,以前没搬出刘家屯的时候两家住对门,她娘经常领着她去家里玩,每次来都要拿走刘灵芝的东西。 他爹给做的小木马,他娘给缝的布鞠,还有一条养了三个月的小黑狗。 她一来,喜欢什么就抱着不撒手,不让她拿就嗷啕大哭,哭的能厥过去那种。刘杏娘也不好意思,每次都要给钱。两家是邻居,刘翠花又是个爽快的性子哪能真要这钱,最后只能委屈刘灵芝。 刘杏显然没认出刘灵芝,毕竟两人四年没见过面了,离开那会刘灵芝还没有现在这般魁梧。 两个女孩上下打量刘灵芝,半晌目光落在徐渊身上。 “这不徐家大郎吗,你不去捡柴来这干嘛?不怕你后娘打你呀!”小姑娘显然没觉得这话伤人,平日里徐大郎落魄的模样她们都见惯了。家里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再气娘,把娘气死了让你爹娶后娘,过的跟徐大郎一样。 徐渊脸色涨红,躲在刘灵芝身后不敢说话。 “关你们什么事?”本来就是新仇夹着旧恨,刘灵芝怎么看刘杏都不顺眼。 “哟,你是谁啊?这么帮着徐大郎说话,别是要给他当媳妇吧,哈哈哈哈哈!”另一个不认识的小丫头笑起来,这话说的委实不好听。 刘灵芝握着拳头向前走了两步,刘杏吓得急忙往后躲:“你…你想干什么?我娘可在外面呢!” 刘灵芝嗤笑一声:“刘杏你还没断奶吗?事事都要找你娘?” 另一个女孩见状不好,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边跑边说:“我找我哥去!” “你怎么知道我叫刘杏?你……你是刘灵芝?”刘杏也认出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女孩。 还没来得及叙旧跑出去的女孩就领着两个半大的小子进来,指着刘灵芝说:“大哥二哥,就是她要打我,还要打杏子姐呢!” 刘杏跟其中一个小子定了亲了,算是他半个媳妇,如今听见未来媳妇被人欺负了,这小子显然有些气不过,冲过来就要跟刘灵芝算账。 刘杏赶紧拦住他:“大民哥是误会,她没动手打我。” “她骂杏子姐没断奶呢!”旁边的小姑娘帮着架火。 男孩叫刘长民,旁边比他矮些的是他弟弟刘长生,兄弟俩怒气冲冲的指着刘灵芝:“你敢欺负俺妹子,俺打死你!” 刘灵芝不是个好脾气的,以前在刘家屯的时候,跟谁家孩子没打过架?输过没怕过!撸起袖子,照着那小子的面门就是一拳。 刘长民被打的一愣,没寻思这姑娘如此泼辣,居然真敢动手,瞬间被激怒,兄弟二人朝刘灵芝扑了过去。 “不许打我姐!”徐渊伸出细瘦的胳膊挡在刘灵芝身前,尽管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也没躲开半步。 “滚开!”弟弟刘长生一脚踢开比他矮了半头的徐渊,把人踹了个屁墩。 “干你娘!”刘灵芝彻底火了,撩起裙子回敬了他一脚。这一脚的威力可比那小子大多了,直接把人踹飞出去。 刘长民见弟弟挨了揍,疯了似的扑向刘灵芝,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女娃,掐着他脖子就往地上按!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打的不可开交。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徐渊在旁边急的直跺脚,奈何自己身轻体弱根本帮不上忙,扭头跑了出去,边跑边喊:“翠花婶子!翠花婶子!” 刘翠花正在跟人吃喜酒,这几年过的富裕了,眼界也开阔了不少,随便说几件镇上发生的事,听的亲戚们一愣一愣的,把她恭维满面红光。 “翠花婶子…不…不好了,灵芝姐跟人打起来了!”徐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找到刘翠花,赶紧拉着人往外跑。 “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刘翠花三步并两步小跑着跟在徐渊身后,酒醒了一半。 徐渊边走边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本就是她们侮辱人在先,又叫来帮手欺负刘灵芝一个人。徐渊越说越气,眼泪挂在眼圈,恨不得拿大棍子把几个人揍一顿。 刘翠花赶到的时候战况已经到了尾声,刘灵芝以一敌二把兄弟俩全都收拾了。当然自己也受了点皮外伤,头发扯的乱糟糟,裙子撕了一片,脸上还有块淤青。 刘长民兄弟俩更是没眼看,鼻子上还挂着血,脸上像是开了染坊,姹紫嫣红。 “哎哟我的小祖宗喂!怎么就打起来了?”刘翠花赶紧把女儿拉到一边,整理了一下头发。今天来的客人都是没出五伏的亲戚,大喜的日子也不好意思闹的太难看。 刘翠花太了解自己生的种,打小就是不好惹的主,打架他肯定吃不了亏,可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啊,一个大姑娘跟两个小子打起来,说出去别让人笑掉大牙。 外面刘长民的娘也闻讯赶了过来,听说俩儿子跟人家姑娘打起来了,路上道歉的说词都想好了,结果一进屋看着鼻青脸肿的两个窝囊废儿子和旁边像斗胜的公鸡似的刘灵芝,话一下哽在嘴边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吃了哑巴亏,领着儿子离开了。 5、第五章 “好端端的怎么跟人打起来了,再说你都多大了,还像个奶娃娃似的,没事就跟人掐架?说出去不让去笑话!”刘翠花拧了儿子一把。 “嘶,是他们先嘴欠的,说大明媳妇是斜眼!” 当着徐渊的面刘翠花不好说太多,瞪他一眼:“别胡说八道,回家再找你算账!” 刘灵芝才不怕,他是自小皮惯了的,况且他娘也舍不得真打他。倒是旁边徐渊,满脸愧疚,觉得自己无能,没帮上忙。 “娘,他们还打徐大郎了呢!”说着拉着徐渊就要解衣服让他娘看。 刘翠花尴尬的拍掉刘灵芝的手,这孩子也不注意点,让人看见又该嚼舌头了。 “大郎他们打你哪了?” 徐渊摇头:“没事婶子,不疼,一点都不疼。”这点痛跟他爹打的差远了。 刘翠花见孩子脸色没事,摸摸他脑袋:“待会跟你灵芝姐去吃席,吃完你俩就去西屋呆着,别搭理那群野孩子。” 中午开席免不了又见到那几个人,刘灵芝瞪了刘杏一眼,吓得她赶紧领着那个姑娘坐别的桌了。 席面是六荤六素,菜量足,主食管饱,这在村里也算是头一份。好多眼皮子浅的连吃带拿,撑的走路都费劲。 徐渊跟着刘灵芝坐一桌,捏着筷子不好意思夹肉,捡着身边的几个素菜吃。 刘灵芝见状挨个菜给他夹了一筷子,碗都堆满了。 徐渊腼腆的笑了起来,悄悄凑到他耳边说:“谢谢哥!” 刘灵芝心里美的不行,这些年他虽以女儿身份生活,可骨子里的男孩叛逆却一点都不少。加上刘翠花不让他与别人家的孩子走动太近,怕被人发现他的秘密,刘灵芝一个人挺孤独的。 如今冷不丁有个小跟班,既缓解了孤独又让他心里得到满足,真是打心眼稀罕这个小子。 这顿饭撑的徐渊肚子圆了一圈,涨的走路都看不见脚尖。 多少年没吃到荤腥了,徐渊都快忘记肉是什么滋味的了。 娘没死的时候逢年过节都会买肉给他吃,还会包肉饺子。娘死后徐渊只在他爹的婚宴上吃了一个肉丸子,好巧不巧那个肉丸子差点没把他噎死。 散了席刘灵芝领着徐渊去了杨氏的屋里呆着,老太太这几年精神头不如以前了,忙活一上午累的难受,这会正靠在炕上休息。 见刘灵芝进来连忙招手:“幺儿快上炕,让伯母稀罕稀罕,大郎也上来。” 刘灵芝也不见外,脱了鞋就上炕,挨着老太太坐着。徐渊腼腆的坐在炕边,没好意思脱鞋,怕脚太脏让人嫌弃。 以前小时候刘灵芝在家挨了揍就往大伯家跑,杨氏从来不嫌他讨人厌,每次都从柜子里拿好吃的糖块点心给他吃,所以他对这个伯娘特别亲。 杨氏拉着他的手在脸上贴了贴,稀罕的不行,毕竟家里孩子少,不像过去一家七八个,都拿孩子不当回事。 头些年天天打仗,粮食不够吃,大人都活不下来哪还有能力养孩子。他们刘家屯还算好的,靠着山吃山没有饿死的,听说南边一带树皮都啃没了,更有那些没了人性的,把孩子当成两脚羊换着吃。 “日子过的真快,一晃幺儿都这么大了,伯娘还记得以前抱你的时候,才那么大点。”杨氏拿手比划了一下。“再过两年你也该嫁人了。” 刘灵芝低头扣着手不吱声,他现在还是孩子心性,还没感觉到将来成亲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听你娘说,你刚刚又跟人打起来了?” “嗯……”刘灵芝哼了一声。 杨氏忍不住乐:“这丫头,性子真随了你大哥,都是火爆的脾气,一点就着。” 刘灵芝对素未谋面的几个哥哥特别好奇,可却从没问过他娘,他知道这是他爹娘心上的一刀伤疤,血淋淋的治不好。 “伯娘,你给我讲讲我哥哥他们吧!” “你大哥啊……那可是个人物,他要是活着没准能当个将军呢。” 大概是他们刘家屯的风水养人,刘姓男子大多个子高大身体强壮,这也注定了这里会被频繁征兵。 大郎刘茂林以前算是这村里头一份的,身高将近九尺,一身腱子肉,会使弓,还在山上打过野猪和山狼。一头野猪二三百斤,寻常人见到都得躲着走,他居然能生生把野猪捶死! “你大哥不光会打猎,地里的活也是好把式,种地长的都比别人家的好,要不是衙门突然来征兵……哎,都是命。” 刘大郎订婚的第二日就被征走了,这一走就没了音讯。要不然刘翠花早就抱上孙子了,哪还有刘灵芝什么事。 三年过后,县里有人捎信回来,说大郎没了,因为打仗勇猛被上面的军爷看中,提拔进了先锋部队,一次冲阵的时候被金人砍死了。 刘翠花乍一听见这消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了过去,结果还没等她缓过来劲儿,老二也被征走了,再后来就是老三。 三个儿子像石子掉进了大海,一走就没了消息,那会刘翠花都快魔障了,天天站在村东头等儿子,一站就是一天。 后来多亏有了幺儿,刘翠花才慢慢缓过来,也难怪夫妻俩把他宝贝的不行,实在是伤不起了。 好不容易停战了,三个儿子的铭牌被人送回了故里,三个孩子都不孬种,冲锋陷阵战死在了战场上,衙门还给赐了块忠义人家的匾,给了三十两银子的抚恤金。 谁稀罕那块破木头?再多的荣耀也抵不上三条命啊。如今那块匾就挂在刘家的偏房,里面供着大哥二哥和三哥的牌位。 刘灵芝听的难受,偷偷抹了把眼泪,心里反而更崇拜哥哥们了。 杨氏讲困了,靠在被子上没一会就打起了鼾。 刘灵芝悄悄下了地,领着徐渊去对面的小地炕上玩。 “吃饱了吗?” 徐渊摸摸肚子:“饱啦,饱的吃不下了。” “哥,你这还疼吗?”徐渊指着他脸颊上的淤青。 刘灵芝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不疼,这点小伤算什么?” “大郎你有大名吗?”村里孩子小时候都是大郎二郎按着顺序叫,大点了会给起名字。 “有,单名一个渊,渊是知识渊博的意思。”他拉着刘灵芝的手,在他手心写了写。 “你还识字?!”也不怪刘灵芝惊讶,这个年代除了特别有钱的人家,几乎没几个识字的。 就拿刘家屯来说,整个屯子只有一个童生就是里正,其余人自己的名字都不见得认识。 “小时候跟着先生念过几年书。”徐渊喏喏道。 村里以前是有个老先生,无儿无女,靠教书过日子,不过前几年生了场病去世了。 “你长大想干什么?”刘灵芝问。 “娘活着的时候说,让我好好念书,长大了考取功名,当,当大官。”徐渊羞涩的笑了笑。他现在也知道这个想法不太现实。 “娘没了之后我就想快点长大,出去给人帮工。”村里农忙的时候经常雇帮工,一天三顿饱饭,还有十文钱。徐渊对钱还没什么概念,主要是想吃饱饭。 “嗐,帮工有什么出息,我以后想当将军,骑大马,杀金人!” 徐渊一双大眼睛闪闪的看着他,满脸崇拜:“那我就给大哥当马前卒,帮大哥牵绳子。” 刘灵芝大手一挥:“你多读些书,给我当军师,到时候带着千军万马踏平北金,给我哥哥们报仇!” 徐渊握着小拳头:“好!我一定努力读书,将来给大哥当军师!” * 第二天婚礼结束,宾客们各回各家,临走时杨氏把席上剩下的东西挨着分了分。都是实在亲戚,这点东西也舍得。 刘翠花惦记着徐渊的事,一早起来就叫了刘老汉,两人躲在柴房里悄悄商量。 “把徐大郎招到咱们家,你觉得咋样?” 刘老汉抽着烟袋想了一会:“孩子倒是不错,就怕人家不同意,自己的儿子凭什么给你啊?” “这你就别管了,我去想办法。” “孩子小还好说,若是等过几年岁数大了,瞒不住怎么办?还能让人家跟幺儿似的一辈子不娶妻生子了?” 刘翠花一哽,她也是发愁这个:“你说咱们好好待他,他能不能念着咱们的好,将来别把幺儿的身份说出去?” 这谁能说的准?谁也不敢拿孩子的命当赌注啊。 刘老汉磕了磕烟袋:“要不这事就算了,再不济那也是他亲爹,还能真把孩子饿死不成?你就别跟着多管闲事了。” 刘翠花一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你说算了就算了?等幺儿再大点怎么办?挺老大的姑娘不成亲,街坊四邻不一定怎么编排他呢!等咱俩一蹬腿让他一个人怎么活?!” “你小点声……那再想想办法。” 10、第十章 昨天夜里徐渊想了半宿,自己能干些什么。 跟人打架,肯定是不行,这小身板不够人揍一拳的。赚钱也不太行,他现在太小了,养活自己都困难,如何养灵芝哥和两个老人。 思来想去也就读书能比别人强一点,以前学过的东西,现在还记得。 徐渊说完惴惴不安的看着两个老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 “读书好啊,若是大郎真能考上,以后咱们家可就翻身了!”刘翠花一拍手,满脸喜色不似作假。 刘老汉也跟着点头,以前看过唱大戏的,讲的是农家子考上状元,一家跟着鸡犬升天。他倒不求徐大郎有这能耐,能像老婆子说的那样,以后当个账房先生也不错。 三人正聊着,门帘突然被掀开,刘灵芝穿戴整齐,居然破天荒的起了个早。 “娘,今个我跟你去卖肉。” 刘老汉心疼儿子,刚刚自己还张罗着出去,这会又改了口:“卖啥肉?不卖了,剩下那块留着咱们自己吃。” 眼下已是腊月,再过二十多日就过年了,正是每年买卖最好的时候。 往年这时一个月就能赚六七两银子,今年肉贵,原本以为可以多赚点,谁成想遇上这种事。 刘翠花心疼银子,但架不住害怕麻六再来找麻烦:“听你爹的,年前不卖了,过了年再说。” “娘,你是怕那无赖再找上门吗?我可不怕他!” 刘翠花一哽:“你小小年纪,能把他怎么样?万一把他惹急了,让捕快把你捉进牢里吃板子,到时候有你哭的。” 刘灵芝见硬的不行来软的,抱着他娘的胳膊说:“娘~去吧,马上过年了,人家都等着咱们家的肉呢,我力气不比爹小,杀猪我也能干,等爹身体好了我就不去了。” 老两口说不心疼钱是假的,这几日不去卖肉,不光损失肉钱,还有那铺子的租赁费用,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总想给孩子多攒点。 软磨硬泡了半天,刘翠花终于点了头:“我跟幺儿去铺子里把昨天剩的猪肉卖了,大郎跟你叔在家看家。” 徐渊乖巧的点点头。 吃完饭刘翠花套上牛车,娘俩拉着肉去了市场,刘老汉脑袋还是不舒服,躺在炕上休息。徐渊把家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 别他看人不大,干起活倒是一把好手,特别是最近吃的多了,力气也大了许多,眼看着脸都圆润起来了。 *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旁边的邻居还以为今天肉铺不开张了,结果一大早来就看见刘翠花带着自家姑娘正在开门搬肉。 要说这刘家闺女体格也真够好的,几十斤的猪肉,老爷们搬都费点力,人家一只手就扛起来了。 猪肉摆好很快就有顾客围过来,因为刘家的猪肉新鲜,又从不缺斤少两,所以在市场的口碑非常好。 刘翠花吆喝着卖肉,刘灵芝拎着剁骨刀在后面梆梆的砍肉,下手又快又准,比他爹还麻利。 很快半只猪卖出去了,刘翠花收好钱,看着自家幺儿有些欣慰,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趁着他们不忙了,隔壁卖醋的大嫂过来打听刘老汉的身体:“刘老弟怎么样了?” “伤了头不敢乱动,郎中让修养着。” “哎,好好养着吧,人没事就好。” 刘翠花点点头。 “这是你家闺女?昨个见了一面,倒是出落的不错。” “啊…哈哈就那样吧。”刘翠花不知道怎么搭这话茬。 “多大了?可曾订了人家?” “十四了,定了人家。” “噢。”卖醋的大嫂有些失望,原以为没订亲,给他侄子介绍介绍呢。她侄子生下来的时候不足月,从小身体就弱,家里一直想找个体格好的儿媳妇。 两人正说着话,刘翠花余光一扫,看见街角有个探头探脑的人,正是麻六!吓得赶紧回到自己铺子里:“幺儿,收拾东西,咱们回家。” “娘,还一大块肉没卖完呢,这么早就走啊?” “不卖了,明日再卖。”刘翠花慌慌张张的给牛套车,让刘灵芝收拾铺子上的猪肉。 刘灵芝觉得不太对劲,平日里肉卖不完她娘很少提前回去。 “是不是那泼皮又来了?” 刘翠花身体一僵。 刘灵芝拎着剔骨刀就跑了出去。 “幺儿!!!”刘翠花慢了一步没拉住儿子,追出去的时候见儿子已经朝街角跑过去了。 急得她一拍大腿,这下可完了! 其实麻六今天来是打听消息的,昨天砸了人他也有点后怕,原本就是想出口气,谁成想真砸头上了。万一把人砸死了,他姐夫也保不住他,今日过来见肉铺开了张,想来那老头应该是没什么事。 抬腿刚要走,就听见有人喊他,抬头一看,一个虎背熊腰的女人拎着把半尺长的剔骨刀,满脸凶神恶煞的朝他跑过来。 “娘诶!”麻六吓得魂都快掉了,撒腿就跑。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要不是刘灵芝穿的裙子限制了他的发挥,早就追上麻六了。 麻六边跑边喊救命,住在街道两旁的人都被呼救声惊出来,看谁光天化日之下敢当街行凶?结果发现被追的人是麻六……那没事了。 追了两条街,麻六连滚带爬钻进了一家酒肆,酒肆老板是他拐着弯的表哥,一进屋麻六就赶紧把门插上,背靠着木门喘气。 “六子,你这是怎么了?” 麻六气喘吁吁的摆摆手:“别…别问了,你弟弟我今儿个差点让人剁了。” 表哥嗤笑一声,心想谁让你平日里招猫逗狗,欺男霸女的,剁了也活该。 正说着大门突然被踹了一脚:“麻六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门口刘灵芝拎着刀“咣当”一脚踹在木门上,把门踹的嘎吱响。 麻六被吓得一哆嗦:“活阎罗诶!” 附近的邻居闻声纷纷出来围观,看看是哪位壮士要替天行道。 表哥趴在窗口看了外面的人一眼问:“你又干了什么缺德事了,让人家小娘子追着跑?” 麻六擦着头上的冷汗:“别提了,昨个想讹两斤猪肉,不小心把肉铺的老板打了。” “活该。” “开门!”剁骨刀砍在门上,发出梆梆的声音。每砍一刀,麻六就跟着抖一下。头上的冷汗顺着下巴嘀嗒,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硬茬子。 “我告诉,我是刘家肉铺的闺女,别以为我爹老了,我家没爷们了就好欺负,要是再敢上我家讹肉,你讹多少肉我就在你身上剁你多少肉!” 旁边围观群众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麻六的名声在街坊里早都臭了,所以也没人上前去阻拦。 “大不了砍死你我再给你偿命!听见没有!”刘灵芝照着木门狠狠的剁了一刀,这一刀用了八分力,直接把木门都砍透了!刀尖穿过木头差点扎在麻六的身上! “听,听见了!”麻六吓得裤|裆一热,也顾不上丢不丢面子了,眼下保住小命最要紧啊。 俗话说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刘灵芝就是典型不要命的,手里的刀根本就不是吓唬你,是真打算跟你拼命。 等了半晌外面终于没动静了,麻六这才扶着门站起来,朝外面看了看,门口只剩下一群品头论足的围观群众。 表哥一脸嫌弃的打开门,见自家门板上那几条刀印,一寸多厚的红木板子都捅穿了。 “啧啧啧,这闺女力气可不小,咱就说六啊,想开点,别没事找死玩。” 麻六欲哭无泪,谁知道那卖猪肉的老头有个不要命的泼妇闺女啊? 刘灵芝像个斗胜的公鸡似的,昂着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全胜而归。 刘翠花见儿子全乎的回来,提着的心才放下,又见他手里的刀卷了刃,脑袋一晕差点摔倒:“你…你把他杀了?” “哼,今日算他运气好,没追上他,若是再敢来咱家打秋风,我非卸了他的肋巴扇不可!” 刘翠花终于忍不住哭出声,狠狠的捶了他后背一巴掌:“你个死孩子,能耐了是吧!你都快把娘吓死了!”也顾不上铺子里剩的几块肉,拉着儿子就要回家,早知道今天就不带他出来了,真要是惹了事,老两口还活不活了? 不过刘灵芝这么一吓,彻底是把麻六吓住了,之后几年里他见了刘家肉铺都绕着走,生怕再碰上这个疯婆娘。 刘灵芝的泼妇名声也不胫而走,一条街的商户都看见她拎刀追人的模样,以后恐怕是不好寻婆家喽。 11、第十一章 下午天还没暗,刘翠花就赶着牛车带着儿子回了家。 “婶,这么早就回来啦!”徐渊听见声音跑出来开门。 刘灵芝兴奋的从牛车上跳下来,拉着徐渊风似的往屋里跑。 “爹,爹!我今天给你报仇了!” “怎么了?”刘老汉坐在炕头搓绳子,听见儿子回来放下手里的活计。 刘灵芝脱鞋上了炕,满脸喜色的说:“爹,我今天把那个麻六收拾了!” “你咋这能耐啊?”刘老汉还以为他在说笑。 “真的!爹,下次他再也不敢来咱家铺子找麻烦了!” 刘翠花卸完车进了屋,摘掉围巾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老婆子,这到底咋一回事啊?” “咱家这个活祖宗,今天拿刀差点把麻六砍了。” “啊?”刘老汉吓了一跳,赶紧把儿子拉到身边上下打量,见儿子身上没有伤才舒了口气。 徐渊端着碗热水递给刘翠花:“婶子,你歇会慢慢说。” “哎!”刘翠花喝了热水,舒坦的叹了口气把今天看见麻六的事说了一遍。 “我跟隔壁的大嫂闲聊呢,一扭头就看见那麻六站在街角伸头往这边打量。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让灵芝收拾东西回家,结果他可好,拎着把剁骨刀就追了过去!” 徐渊和刘老汉惊讶的同时看向刘灵芝。 刘灵芝还挺自豪的:“我追了他两条街,结果这孙子躲进了一家酒肆,插上门不敢出来。” “我拿刀砍了木门几下,警告他以后再敢来咱家占便宜,他讹多少肉我就砍他多少肉!差点把麻六吓尿裤子!”刘灵芝洋洋得意的说,脸上一副你们快夸我的表情。 刘翠花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能耐?” 刘老汉特别了解妻子,她这副模样是真动气了。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那是市井无赖,上没老下没小,贱命一条无依无靠,若真给他逼急了,他敢与你拼命!” “我也敢!”初生牛犊不怕虎,刘灵芝还真敢跟他拼命。 “你上有父母,下还有未成人的夫婿,若是你出了事,你让我们怎么活?!” “可…可也不能任由他欺负咱家啊,生意还做不做了?”刘灵芝还有些不服气。 旁边刘老汉拍了他一巴掌:“这是我们大人该考虑的,你跟着瞎操心啥!大不了不卖肉了,回刘家屯买地种地,钱还能有命重要吗?” 种地?若是幺儿出了事,她也就跟着一起去了,还种什么地?!刘翠花气的抓起儿子的衣领就往外走。 “婶子,婶子你别生气!”徐渊以为刘翠花要打他,吓得连忙跟上去。 结果刘翠花把儿子拽进旁边的偏房:“跪下!” 这间屋子空荡荡的,靠墙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供着三个灵位。刘家大郎刘茂林,刘家二郎刘茂德,刘家三郎刘茂业…… 刘灵芝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再狡辩。 “你答应过娘什么?” “听爹娘的话……好好活着。” 刘翠花捂着脸呜呜的哭:“幺儿,娘已经没了你哥哥们,不能再没你了。” 刘灵芝眼眶微红,知道自己这次冲动了:“娘,我下次一定不这么干了。” 下次再碰上那孙子,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修理他! *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刘翠花被吓的连着几天没出摊,生怕那泼皮再过来找麻烦。 倒是刘老汉养了四五天感觉自己好的差不多了,忍不住跟刘翠花商量,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趁着年尾再去卖几天肉。 起初刘翠花还不同意,后来想了想那麻六若是真想来找麻烦,哪会专门挑时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索性壮着胆子跟老汉去挑了两头毛猪,一大早出了摊。 徐渊醒来时老两口已经走了,他赶忙把刘灵芝摇起来:“哥,哥快起来,叔和婶又去出摊了!” 刘灵芝闻声蹭的爬起来,俩人麻溜的穿好衣服,锁了门悄悄的跟在牛车后面。 这几日两人晚上偷偷商量,若是爹娘再出摊,他们就跟在后面保护! 刘灵芝腰里别着小匕首,手里握着根木棒,徐大郎也抱着根木棍,磕磕绊绊的跟在他身后,俩孩子一路跟到市场,见自家铺子开了门,便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哥,那个麻六今天还会来吗?” “不知道,咱们就在这守着,他要是敢来,我就打的他满头包!” 两人蹲守了一上午也没见到麻六的身影,倒是铺子门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再有几日就要过年了,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平日里再抠搜的人,也舍得打半斤肉,给肚里添点油水。 一上把午刘老汉两口子忙坏了,几乎都没有闲着的功夫,一头猪还没花上两个时辰就卖完了,幸好今天宰了两头猪。 刘翠花数钱数的手都快抽筋了,是真的抽筋,冬天这铜钱凉的抜手,数一会手就冻僵了。 他们这边忙的热火朝天,旁边的肉铺子可就冷清多了。 这条街一共有三家肉铺子,这几日刘家肉铺没开张,其他两家生意还不错。谁成想今日他家一开张,自己家连肉都卖不出去了,一上午才卖了四五斤肉。气的孙大郎的媳妇把刀往案板上一扔,摘了围裙就往外走。 “秋红你干啥去?” “我去看看这刘家的肉到底有啥不一样的,怎么大伙光买他家的肉,不买咱们家的!” 秋红一出来发现不止自己,另一家的肉铺老板娘也没生意,沉着脸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刘家肉铺。 秋红眼珠一转抬腿走了过去:“嫂子没忙着啊?” 李淑梅回头瞅了她一眼,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呸,你家还有生意做呢?” “哎,哪有人啊,这一上午才卖了几块肉,倒是这刘家怎么这么热闹啊,一上午人就没断过。”秋红伸着脖子张望。 “哼,卖的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绝了户的,估计是想多赚点棺材本,好把家里那夜叉许出去。” 刘灵芝在这条街可谓是出了名,那天她拎着刀追麻六被一条街的人都看见了。虽然事出有因但毕竟是个姑娘家,难免会落人口实,谁家敢娶一个这样的闺女? “哈哈哈哈,提起这个我就想笑,这刘家老丫头长的跟她爹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天呐,我没见过谁家姑娘个子那么高,脚那么大,嗓门那么粗的!”秋红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 李淑梅白了她一眼,心想笑就笑,摆那个骚样子给谁看,虽然她嫉妒刘家肉卖的好,更烦秋红见谁都勾勾搭搭不知检点的模样。自家老爷们没事总拿两人比,嫌李淑梅太胖了,不会打扮,因为这事两口子吵了好几次嘴架。 “梅子姐,要不咱俩过去瞧瞧,这刘家到底使了什么迷魂汤把人都勾走了,总不能光他一家吃肉,别人家连汤都喝不上。” 刘淑梅磕完最后一粒瓜子拍了拍手“那走吧。”两人说着朝刘翠花家铺子门口走去。 “哎哟二嫂来了,你家孙媳妇快生了吧?生了个大胖孙子?可真有福气!行,满月提前打招呼我给您留块好肉!”刘翠花嘴像撒了蜜,见到人都能聊两句,手上却也不闲着,麻利的称肉绑肉,一点没落下功夫。 前头的人离开,后面的顾客马上继续称肉,既不冷落了谁,肉也给的足实。 “大妹子来啦,这身衣服可真不错,是今年刚兴起来的吧!” “嗯,听说是京都那边流行的,我也不懂,给我来二斤猪肉,刘大哥头好点没?”一个年轻的小媳妇走过来。 刘老汉闻声抬起头,和善的笑了笑:“好的差不多了。” 小媳妇是斜对面成衣铺子家的掌柜娘子,别看年纪不大,手底下开了三家铺子,整个镇上的衣服大多都在她家买的。听说她当家的跟县里的官爷还是亲戚,生意做的顺风顺水。 刘翠花挑上好的五花肉割了二斤,这媳妇爱吃猪耳朵,顺便拿了个耳朵一起挂在上面。 秦娘子数了七十文钱递过来,刘翠花赶紧又找了十文回去:“这耳朵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总来买我家的肉,拿去吃。” 秦娘子也没客气:“那就多谢嫂子啦。”抬腿刚要走,突然听见一声女人刺耳的吆喝声。 “哎哟,这不是刘家闺女吗?鬼鬼祟祟躲在这干嘛呢?” 要说也巧,刘灵芝和徐渊俩正蹲在地摆弄那两根木棍,结果被眼尖的秋红看见了。 “小娘子今儿个可没拎着刀吧?哈哈哈哈”秋红笑的花枝乱颤。 13、第十三章 张秀才家住在两条街后面的老巷子里,镇上人叫那为后街,这里大多都是几十年的老房子,年久失修,昨夜一场大雪,把不少房顶都压塌了。 刘家夫妻二人赶到时,镇上的衙门里的人正在组织救援,放眼望去,十之八、九的房屋都被大雪压塌了。 不少受了灾的人,冻的浑身发抖,围着棉被草席茫然的站在雪地里,不知道怎么办好。 胡同里面牛车进不去,刘老汉把牛车栓在外面,两人跑了进去。 离老远就能看见张秀才家的正房被雪压断了房梁,露出半截木头。 刘翠花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老爷子多半凶多吉少,就算压不到他,这天寒地冻的冻一宿,人也够呛了。 “三叔!三叔?”刘老汉趟着雪进了院子,一共五间房,两间偏房已经全塌了,正房塌了一半,剩下一半颤颤巍巍的立在寒风中,随时有继续坍塌的危险。 “咳咳咳…”雪地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唉呀!老爷子在那呢!”刘翠花眼神好使,看见张秀才裹着一床棉被,被压在了一条房粱下面。 刘老汉赶紧跑过去:“三叔你没事吧?” 张秀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刘屠户,你咋来了?” “这太危险了,我先把您老拉出来再说!”刘老汉扶着木粱,刘翠花往外拽人,奈何这老房梁还挺沉,刘老汉自己架不动。 刘翠花赶紧跑到胡同里吆喝了一嗓子,瞬间跑来几个街坊邻居过来帮忙,把张秀才拽了出来。 要说这老爷子也真够幸运的,房顶塌了的时候他还在睡觉,砸下来的房梁恰好被旁边的箱笼卸了力,只压住他一条腿,这要是砸在头上,估计人当时就没了。 不过这条腿伤的也挺重,被压一夜已经没了知觉,估计保不住了。 刘老汉背着他往外走,张秀才还不愿意:“书,书,我那些书还没拿出来呢。” 刘翠花打断他的话:“命重要还是书重要啊?那东西没人动,您老还是赶紧上车去医馆吧!” 张秀才坐在牛车上嘴里嘟囔着:“世间何物贵,无价是诗书,无知妇人,你可知这些书比黄金都值钱!” 刘翠花听不懂他那些酸词,只知道再耽搁,命可能都保不住了! 到了医馆郎中一看,果然伤到的那条腿不行了,要锯腿。 张秀才一听吓得连忙爬起来要走:“我都六十多岁了,死还不给我留个全尸?” “三叔,断了这条腿也不影响你看书,好死不如赖活着。” “感情不是锯你的腿,我不锯,让我死了得了!”这老头心里明白着呢,他不光担心这条腿,更担心以后的生计。房子塌了没了进项,年轻时攒的几两银子都让他买了书,这书再值钱也不能当饭吃,与其拖累别人不如自己死了干净。 刘老汉拉着他不让他走:“三叔,听郎中的话,银子我先给你垫上,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我。” “我不锯!我也没钱还你…你放开我……”老爷子刚才还精神抖擞,一会的功夫人突然就不行了,眼看着脸色发青嘴唇发白。 刘翠花手一挥,让郎中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花多少银子他们出。 往年镇上也少不了冻坏了手脚的人,郎中处理起来倒是得心应手。让徒弟拿了锯子放在热水里煮,又给老爷子扎了针,一针下去张秀才彻底没了知觉,等他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刘家的炕上。 * “我…我这是在哪呢?” “娘!三爷爷醒了!”刘灵芝喊了一嗓子,在厨房做饭的刘翠花闻声赶紧跑进屋。 “三叔,你可算醒了!都躺了两日了,再睡下去赶不上过年的饺子了!” 张秀才缓了半天才想起来,下大雪了把房子压塌了,自己被压在房子底下……郎中要给他锯腿!猛地抬起头,见自己左边这条腿从膝盖以下空荡荡的,只剩个裤管。 刘翠花怕他难受,连忙安慰道:“你平日也拄拐,少了半条腿也不碍的,大不了让老汉再给你打副拐。” 张秀才长叹一声:“你…你们夫妻何必呢,救我这个糟老头子,白白浪费银钱,我可没能力还你们。” 其实还真没花多少银子,医馆的郎中见他年纪大了,又没个亲人,就要了个锯腿的手工费,和几包汤药的钱。 “您就别胡思乱想了,要是闲着就教教我们家这俩娃认字,就当是还了治腿的钱。” 张秀才看了眼身边的两个孩子,大的他认得,刘屠户家的丫头,不是读书的料,沉不下心,比男娃都皮。另一个瞧着面生,也过了开蒙的岁数。 若是放在以前张秀才绝对不会教,年轻时他自诩满腹诗书,恃才傲物,十七岁考上秀才,当年在镇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原以为可以再进一步,谁成想连续三次落第折了他的心气,家里也没能力再供他继续读书。 后来银子攒够了,结果金人又打过来了,整个大盛乱成一锅粥。朝廷取消科举,一等就是十多年。 再后来好不容易等不打了,张秀才才发现自己已经两鬓斑白蹉跎了一生,没有精力去考科举了。 回想起自己这辈子,除了会念几句酸诗好像什么都没做好,临了临了还没了半条腿。 徐渊见他面色悲戚,也不知道打通了那条筋,突然跪在老爷子面前磕头:“学生徐渊,求先生教我读书。” 张秀才愣了一下:“你…你想读书?” 徐渊目光坚定的点点头:“学生想读书,想考秀才,考举人,考…考状元!” “小子狂妄,你可知这条路乃是千万人走独木桥,若是读不好看看我,落得贫困潦倒一事无成。” “从前的夫子教过我,读书可以明智,即便考不上秀才,我也可以去做账房先生赚钱养家。” “好,好好!”张秀才连说三个好,凭他能学以致用就比自己强! “你以前念过书?” 徐渊点点头:“在村子里读过一年。” “都学了什么?” 徐渊羞涩的说:“只学了千字文。” 也算不错了,有底子教起来容易些,张秀才细细打量起这孩子,见他目光澄澈,说话条理清晰,是个聪明的。内心瞬间升起一股希望,自己当年没做到的事,兴许这孩子可以替自己完成…… “好,那我就收你做学生,但前提是你必须努力,不能懈怠!” 徐渊面露喜色,连连点头:“我肯定听先生的话!” 旁边刘灵芝坐不住了:“我呢,我呢,三爷爷你不收我吗?” “你……”张秀才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毕竟是刘屠夫夫妻二人刚救了自己。“你若想学便跟着一起学吧。” 别看张秀才现在年纪大了,那可是有些真材实料的。 他是天秉六年的秀才,那会盛朝比现在富裕多了。没有战争和灾荒,百姓安居乐业,有钱的人家都舍得让孩子去镇上读书。 念书的人多了,竞争自然就大,光一个县试都有上千人参加,想要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自然得有真才实学。当年张秀才可是拿过县试第一的,称一声才子绝不为过。 哪像现在人丁凋零,打了十多年的仗,把大盛都掏空了,人们饭都吃不饱,哪有闲心读书。听说去年县试,七八个镇子去了不到一百人。 如今镇上这两家私塾,用张秀才的话来说:“糊弄小儿罢了。” 一个先生是童生,另一个是朝廷恢复科举后第一年考上的秀才,论语都讲不明白,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刘灵芝问:“三爷爷,你怎么不开个私塾教书呢?” 张秀才哼了一声,年轻时是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那些瓜娃子身上,年纪大了想要再开私塾,反而有心无力了。 刘翠花帮老头解了围:“快去收拾桌子准备吃饭了。” “噢!”俩孩子不再追问,下了炕,开始帮忙摆碗筷。 张秀才身体还没恢复好,说了会话累的又闭上眼睛打起鼾,饭也没吃上。 吃过午饭,刘灵芝和徐渊两人在西屋玩,刘翠花开始剁饺子馅。 今天是大年三十,晚上要包饺子吃。刘老汉拎个猪头进来,烧了铁钩子烫上面的猪毛,两人边收拾边唠嗑。 “以后三叔这怎么办?眼下他那房子也住不得人,他腿脚又不好,身边也没个人照料,实在让人担心。” 刘翠花:“赶明个把偏房收拾出来,让三叔先住着。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正好还能教俩孩子念书,上学的钱都省下了。” 刘老汉呲牙一笑,他媳妇是个嘴硬心软的善良人,得过人家帮助,肯定要想方设法帮回去。 “成,那我明日把偏房的窗户重糊糊。” 饺子包好天已经暗下来了,外面偶尔能听见零星的炮竹声。 刘灵芝和徐渊早早穿好新衣服,守着门口等刘老汉放炮仗呢。 “你冷不?”刘灵芝双手搭在徐渊的肩膀上,从后面圈着他。 “不冷。”徐渊兴奋的小脸通红。 刘老汉叼着烟袋,把鞭炮挂在事先准备好的竹竿上,然后用烟袋上的火光点燃。 “噢噢噢!过年喽!”俩孩子高兴的蹦起来。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张秀才惊醒,老爷子神情恍惚的睁开眼睛。 屋里热气腾腾,猪肉白菜味的饺子勾的他咽了口口水,今年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过年了。 19、第十九章 这场疫病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没过多久县里也沦陷了。 死的人越来做多,尸体没人收敛,随着天气变热,逐渐腐烂在家中,导致疫病蔓延的更快。 县里沦陷惊动了州府,朝廷对疫病向来是宁错杀三千,不放过一个!马上派了一支军队过来围城,誓要把疫病斩断在这个几个城镇。 安平镇也不例外,今日一早刘灵芝就听见一阵马蹄声。 “大郎,大郎你听是不是马蹄声?!” 徐渊睡的迷迷糊糊被他叫醒,从炕上爬起来听了一会:“哥,我听不出来。” “肯定是!”刘灵芝兴奋穿上衣服,爬上他家院里那颗柿子树,四处张望。果然在镇子的东西两个入口看见很多骑着马的士兵! “幺儿,大早晨的你抽什么风呢,快下来!”刘翠花出来上个厕所的功夫,见儿子挂在树上。 “娘!咱们这来军队了!” “啥?”刘翠花本能的吓得一哆嗦,她可被征兵征怕了,一提起军队心都直突突。 “真的,城东城西都有!好像把两边的路都挡上了。” 刘老汉和张秀才闻声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刘翠花手足无措的说:“幺儿说镇上来了官兵,把路堵上了!” 张秀才一听嘴里嘟囔道:“不好啊,这是要彻底封城,让咱们自生自灭了!” 之前镇上有买不到粮的人,还能拖家带口的出去投奔乡下的亲戚,如今封了镇子恐怕连只苍蝇都不会往外放! 家里余粮少的一下子慌了神,若是能坚持到疫病结束还好,若是坚持不到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在这镇中? 没过多久,城中就响起了敲锣的警告声:“各家各户,从今日起务必待在家中不准外出!不准出镇!私自出镇者杀无赦!” 骑着马的兵爷大街小巷,边跑边喊,有胆子大的还敢开门探出头张望,胆子小的直接都吓哭了。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呐!”刘翠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之前还觉得买的粮食有点多,怕入了伏天气热了生虫子,现在可一点都不嫌多了,生怕不够吃! “娘,别着急,咱家粮还够吃一段时间,想来这些官兵也围不了太久。” 刘老汉担忧的问:“三叔,你们那会也这样吗?” 张秀才摇摇头:“没有,那次咱们镇上雪灾严重,后来疫病死的人不算多,其他几个镇子听说比咱们这里严重多了,但也没碰上官兵过来封城。” “好好的,怎么就封了城呢……” 早饭是徐渊做的,这孩子一听镇子被封了,做的饭更节省了,锅里的粥几乎能见人影,馒头也从巴掌大变了小孩拳头大小,里面还惨了玉米面。 大家倒是都没什么意见,眼下粮食紧缺,少吃点也比以后饿着强! 吃完饭两个孩子照常在院子里读书练字打拳,刘翠花则跟刘老汉去后院把那块菜园子仔细收拾了一下。 要是真封上几个月,家里的菜还指望这块小菜园子呢。 刘老汉叼着烟袋说:“把三叔接过来,真是接对了,如果没有他老人家的提醒,咱们估计也要饿肚子。” “谁说不是呢,哪成想就这样了……你那点烟省的点抽吧,眼下也出不去,过几日抽完看你怎么办!”刘老汉一僵,把这茬忘了! * 接下来几天里,陆续有人过来敲门,每次大门一响,刘翠花就精神紧张。 大部分都是附近的邻居过来借粮食,有的几句话就打发走了。有的说了半天也不走,站在门口骂骂咧咧,好像别人欠他的一样。 还有人居然往院子里扔东西的!破鞋破衣服,沾了屎的木头棍,简直恶心死个人! 有好几次刘灵芝都气的忍不住想开门教训他们一顿,都被徐渊拦住:“哥,咱们不能出去,万一他们身上有疫病,被传染上怎么办?” “这群人都疯了吗?” * 镇上的人的确快疯了,围城第八日的时候,已经有人饿的往外冲了。 镇上一共东西两个出口,被官兵用木头钉的栅栏围住。晚上有人趁着夜黑风高,悄悄锯开栅栏打算钻出去。 没想到刚出来,见外面居然点着火把,有官兵十二个时辰轮流把守! 见到人官兵二话不说,直接拉弓就射,那几个人连话都没说就被射死了!后面的人听见惨叫声吓得撒腿就往家跑,断了往外跑的念想。 * 其实镇上有余粮的人家也不少,大多都像刘家一样,关起门来过日子,既不出去也不往外借粮,谁知道这城封到几时,万一自己家都不够吃呢? 秦家就是其中之一,他家开布庄的,家里雇佣了七八个伙计,平日里也备了不少粮食。后来疫病一起来,秦老板马上高价囤了一拨粮,足足塞满了后面的几间房子,够他们吃一年都没问题。 这几日不断的有人过来敲门,求秦老板施舍些粮食救命。这些人黑天白天的蹲在秦家门口,又哭闹的,秦娘子被吵的觉都睡不好,烦的她让府里的仆人拿了两袋米,扔出去把人打发走。 好家伙,这两袋米可捅了马蜂窝,米一扔出去,人非但没少反而越来越多! “秦娘子,行行好吧!我们家已经断粮三天了,再没吃的就饿死了!” “秦娘子您大善人,再舍点粮出来吧!不用多,给一斗就行啊!” “是啊,你们家这么多粮食,随便给点就够我们活命的,求求你再舍点吧,以后我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眼看着秦府的门关的严严实实,丝毫没有再往外舍粮的意思,这群人渐渐疯狂起来。 “咱们这么多年邻居住着,你就真见死不救吗?!你还有没有良心!” “就是!这些年买你家的布,让你家赚了多少银子?如今要你点粮你倒是抠抠搜搜的舍不得了?” 秦娘子气得仰倒,合着好话赖话都让他们说尽了!本来这粮就是他们自己拿钱买的,舍给他们是情分,不舍是本分,现在倒成了必须做的了。 “把门锁死,一袋米都不舍了!” 外面的人饿红了眼睛,开始拿石头砸门,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效仿,很快木门就被砸的坑坑洼洼! 秦老板闻声赶过来,询问发生什么事了,秦娘子把事情一说。 秦老板气得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呀你!真不知道说你点什么好,你若一直不给粮食,他们闹腾几日也就走了,如今知道咱们府里粮多,指不定会使什么坏心思呢!” “我哪知道会这样……”秦娘子吓得脸都白了,看着摇摇欲坠的大门,万一真被砸开了,不光自家的粮食保不住,自己恐怕也得饿死! “相公,那咱们该怎么办呐?” 眼下也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秦老板赶紧把府里的伙计叫出来,连夜加固木门,钉了木桩把门锁严实。又命人沿着院子十二个时辰巡逻,一但发现有人爬墙放火马上把人打跑!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过了几日,果然有人夜里偷偷往他家后院里扔燃了火的木棒,幸好发现的及时没有烧起来。 仍旧把秦娘子吓得半宿没睡着觉,抹着眼泪嘟囔:“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 隔壁的白金花仿佛认准了刘家有余粮,天天过来敲门要粮,今日她不光一个人来,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孩子大概几个月大,不停的哭,听得人怪揪心的。 刘翠花:“你快回去吧,我家真匀不出粮了,你去别家看看吧。” “嫂子,你忍心看着我们娘俩饿死吗?看孩子的面子就卖给我一袋粮吧!” 白金花蹲下,从门缝塞进来一角银子,大概有一两多,若是平时足够买几袋米面的,现在有钱都没地方买。 她家是真没粮了,她丈夫去了三河镇,是第一批染上疫病的,死在了医馆里。 家里还有俩老人,年纪大了,干的少吃得多,原本还有一袋米,也不知道节省着点,一个月不到就吃得见了底,这几日米被她藏起来了,每天只抓半把熬点稀粥喝,再过几日怕是连稀粥都没得喝了。 刘灵芝听着她的哭声左右为难,若是只有白金花也就算了,可她怀里还有奶娃娃…… 刘灵芝站在旁边听了半晌,对着刘翠花摇摇头,抬脚把门口的银子踢了出去。别怪他心狠,眼下自保都困难,若是开了这个头,以后可就没完了。 白金花捡起地上的银子呜呜哭了起来。 刘翠花叹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城也不知道封到几时,眼下我把粮给了你,万一我们家也不够吃怎么办?难不成都活活饿死?你快走吧。”说完转身进了屋。 过了一会门外没了白金花的声音,只剩下婴儿的啼哭声。 徐渊听着奇怪,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那女人居然把孩子扔下自己走了! “叔,婶子那女的把孩子留下了!”徐渊大喊。 “啥?”俩老人赶紧跑了出来,见门口放着个襁褓,里面的奶娃娃哭的脸通红。 “造孽啊!”刘翠花抹了把眼泪,若不是真没吃的,哪个当娘的舍得把孩子丢下。 “娘,这小娃怎么办?”刘灵芝趴在门缝看的稀奇。 “罢了,既然留下了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先替她养着吧,左右一个奶娃娃吃的也不多,等疫病结束再把孩子送回去。” 刘灵芝爬上树望风,刘老汉悄悄打开门,趁着左右没人赶紧把孩子抱了进来。 孩子不知道饿了几日了,哭声都弱弱的,小脸瘦的干巴巴的,一点份量都没有。 刘翠花怕孩子身上有疫病,赶紧把襁褓拆开扔了,一看居然还是个女娃娃…… 20、第二十章 一转眼门口的柿子树结了青涩的小果子,刘家的粮也渐渐见了底,由原来的三顿饭削减成现在的两顿饭。 今日一早徐渊去仓房舀米做饭,葫芦瓢探进米袋,发现大米空了,旁边还剩下最后一袋面,也不知道这城什么时候解封,这袋面舍不得吃。 徐渊叹了口气,把米袋子拎起来往盆里倒了倒,勉强倒出一把米,做粥倒是够了。又舀了一点面,给小丫做点面糊糊吃。 小丫就是那个捡来的小姑娘,白金花走的匆忙,也没说孩子叫什么名,刘翠花就一直叫她小丫头。 吃饭的时候,徐渊给大家盛好粥,刘灵芝那碗额外多舀了些米,自己则喝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米汤。 这些日子吃的少了,眼瞅着刚胖起来的小脸又缩了回去。 刘灵芝见徐渊碗里清的能看见碗底,拧着眉不由分说的将两人的碗换了个。 “我不饿……”徐渊捧着碗弱弱的说。 “我也不饿!” 徐渊轻轻拉了拉刘灵芝的衣摆,见他真生气了,只能喝了下去。 旁边刘翠花和刘老汉叹了口气,眼下也没什么办法,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吃完饭刘灵芝也不搭理他,一个人跑到院子里练拳,这一整天都没跟他说一句话。 晚上睡觉时徐渊终于忍不住推了推他:“哥,还生气呢?” “我生什么气?” “我真不饿,虽然吃的少,但每日只读书不用干活,消耗不了多少粮食。” 刘灵芝翻过身,摸着黑把手伸进他被窝里捏了捏他细瘦的胳膊:“你瞅瞅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快赶上你刚来的时候了!” 徐渊握住他的手抿嘴一笑:“比以前好多了,跟你们生活在一起,饿也是快乐的。” 刘灵芝心疼的把他圈在怀里拍了拍:“傻样!等镇子解封了哥带你吃好吃的,想吃什么买什么。” “我想吃肉。” “吃!哥领你去吃春风楼的烤羊腿,听说那的羊腿是一绝!” “我还想吃糖人。” “给你买一堆,让你吃个够!” 徐渊把头埋进他怀里蹭了蹭:“哥,你对我真好!” * 这几个月徐渊每日孜孜不倦的读书,很快就把基础的几卷诗书都学完了。张秀才时常感叹,这孩子天生就是读书的苗子,若不是赶上了这场疫病,去考个童生应该没问题了。 刘灵芝则是每天上午跟着念一会书,下午开始练拳。天气渐渐炎热,往往一套拳打下来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他便趁着刘翠花不注意偷偷脱了上衣打着赤膊练。 终于有一日被张秀才撞见,老爷子愣了一下,心里嘀咕:就说女娃不可能长这么大个头。 突然有一天街上传来一阵锣声把刘家人惊了一下,大街小巷里传来了叫喊声:“朝廷赈灾的粮食到了,安平镇解封了!” 刘翠花抱着孩子没反应过来:“老头子,外面喊什么呢?” “好像是解封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前段时间街上也有人喊过,打开门跑出去一看,才发现是有人疯了。 刘灵芝爬上柿子树朝外看去,远处大街上站满了人,正在排着队领粮食。 “爹,娘!快去领粮,这次是真的!” 朝廷好像永远都慢半拍,冬天下雪的时候,春天来赈灾,春天发生疫病,到了夏天才来赈灾。 镇上的人病死的饿死的,最后侥幸活下来的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没个人样。 刘老汉领着两个孩子上了街,中途碰上几个熟人,见了面也没说话,一个个脸蒙的严实,生怕还有疫病被感染。 他们来的晚了些,前头已经排满了人,领粮的队伍从镇东头排到镇西头。 听说是一人可以领两斗米,刘家目前是六口人,可以领十二斗,大约是两袋子。朝廷发的粮是没去壳的谷子,不管是什么也比没有强。 “大郎,晚上咱们能吃上米饭了!”刘灵芝高兴的揉揉他脑袋。 徐渊吞咽了口口水,兴奋的脸颊通红,多少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都快忘记米饭是什么嗞味的了! 排着排着前头突然有两个人吵了起来。 “哎哎哎,你哪来的?后面排队去!” “兄台行行好,我家里有老母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能不能让我先领粮?” “那可不行,我家也好几天都没开火了,孩子都等着粮回去吃饭呢!” “求求你了,我家就两口人,领完耽搁不了你多长时间的!”那男人说着就要往里挤。 后面的人一个个饿的眼睛都绿了,哪允许他插队,不由分说的把人推了出去。 “你…你们!你们见死不救!” 徐渊冷笑,心想见死不救?这场疫病死了多少人?哪家不是饿死饿活的,自己都快顾不过来了,谁还管你的死活? 男子见前面插不进去,又往后面走了几步,见刘灵芝和徐渊是两个半大的孩子,以为插队会容易一点。走过来二话不说推开徐渊就站在了他前面。 徐渊:……兄台,你自求多福吧。 果然刘灵芝瞬间就炸了,捏着嗓子说:“你干啥?!” “让我先领粮!”男人口气横的不行。 刘灵芝把徐渊拉到身后,自己靠近男人身边,活动了下手腕:“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前头的刘老汉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幺儿,你下手轻点啊……别,别给人打坏了。” 男人嗤笑一声刚要说什么,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呀!”旁边的人惊叫了一声,有认得刘老汉的,见是他闺女瞬间平静了,这姑娘可是敢拎着刀当街追人的主,你说你插谁的队不好,偏偏插他家的队。 骚动声引起官兵的注意,两个士兵走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排队的人都不想惹麻烦,摇头说没事。被打的男子在地上趴了半天才起来,捂着脸悻悻走到队伍最末端排队去了。 一场小小的风波,没有耽搁太长时间,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轮到刘家领粮了。 刘老汉跟前头的登记的人报了家里的人数,又把名字和年龄也一一上报后,按了手印,在官兵后面的粮车上领了两大袋谷子。 他背了一袋,刘灵芝背了一袋,徐渊跟在两人身边脚步轻快的往家跑,还没到家就见门口站着两个官兵,刘翠花抱着小丫似乎在说什么。 “娘,娘怎么了!”刘灵芝扛着米袋子就跑了过去,来势汹汹倒把那两个官兵吓了一跳。 “慢点,慢点,没事官爷正在查人数呢。”估计是要跟领粮的人数对账,怕有人冐领。 张秀才也拄着拐从屋里走出来,刘家刚好六个人,官兵记好人数就离开了。 倒是刘翠花满脸难色,似乎有话说。 刘老汉背着粮食走过来寻问:“怎么了?” “进去说吧。” 进了院子刘灵芝把两袋谷子拎进仓房。 刘翠花说:“我刚刚去了趟隔壁,想着把小丫送回去。” “是该送回去,怎么又抱回来了?” “隔壁……没人了。” 刘老汉一惊:“没人了?那白金花呢?” 刘翠花摇头:“刚才我去敲门,敲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刚要推门就见到那两个官兵,官爷告诉我说隔壁没有人了,然后把大门都封上了,说是房子交给衙门处理。” 刘老汉挠了挠头:“那这孩子怎么办?” 五个多月的小丫趴在刘翠花怀里啃着手指,嘴里咿呀咿呀的说着听不懂的话,她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孤儿。 “养着吧……实在不行,就当是给幺儿和大郎的……” 刘老汉有些无语。 说出去有点荒唐,刘灵芝十五岁,徐大郎才十二岁,两人突然就多了个女儿。可刘翠花和刘老汉都五十多了,说是他俩生的,岂不是更离谱?! “得,就先这么办吧,赶明个你去镇上把丫头的户籍办了,以后就挂在幺儿名下!”到底家里还是刘翠花做主,刘老汉闷头答应下来。 晚上刘翠花宣布这件事的时候,把两个孩子都惊呆了,刘灵芝咽下嘴里的饭不可思议的说:“娘,我当爹了?” 刘翠花声音一顿:“名义上,大郎是爹……你是娘。” 刘灵芝更惊恐了:“我,我当娘了?!” 26、第二十六章 入场前有专门的监考官负责检查学生的衣服和考篮,连考篮里的大饼都被掰开看看有没有夹带私货。 徐渊脱了棉袄,摘下帽子,解开头发,抱着胳膊冻的瑟瑟发抖。监考官看他年幼也没做太多刁难,仔细检查通过后便将衣服还给了他。 县试还是比较宽松的,若是到了乡试,为了防止有人将纸条夹在棉花中间,连棉衣都不许穿,只能多穿几件单衣御寒。 考场比较简陋,露天的一块空地上摆满了桌椅板凳。大约三尺左右间隔着一张考桌,不像乡试有专门的考房。幸好今日没下雪,这种天气在外面冻一天,也是一种考验呐! 进入考场,徐渊找到自己的座位,把考篮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好,便安安静静的等待发卷了。 上午考三场第一场为正场,试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第二场为初复,试四书文一篇,性理论或孝经论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约百字。 第三场为再复,四书文或经文一篇,律赋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默写前场《圣谕广训》首二句。 下午四五场连复,时文、诗赋、经论、骈体文不拘定格。*(摘选自百度) 一般考试成绩主要看上半场,下半场算是加分项,待五场全部答完,考生方可离开考场。 中途若是想方便,还要监考官跟着一起去茅房,亲眼看着你解完才能回来。徐渊想想都头皮发麻,所以早上起来一口水都没敢喝。 待人全部入场完毕,县令开始考试前的训话。先是对朝廷歌功颂德一番,然后是勉励考生,这都是历年的老传统,有考的次数多的人都能背下来了。 泗水县县令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稀疏的胡子,个头不算高身材细瘦,穿着官袍带着官帽,训完话便让监考官发试卷和草纸。 卷子发下来,徐渊开始搓着手看考题,见题目都是张秀才教过的,提笔便开始在草纸上开始写,写完见没有修改的地方,再誊写在试卷上。从发下试卷到答完题,前后一共花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写完了也不能提前交卷,徐渊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坐好。 考场上一共有四名巡考官,他们会来回巡逻,防止有人作弊。 负责徐渊这边的巡考官见他许久不曾动笔便走过来查看。原以为是答不上放弃了,没想到居然已经写完了,先不论答的如何,光是是这字写的就不一般,这一圈巡逻下来,就没见过比他写得漂亮的了! 科举考试中,字也占很大一部分。字写的好看,批阅的人才愿意仔细看你答的内容,若是写的像刘灵芝似的,估计看都不会看直接落榜。 徐渊见他一直站在自己身边有些紧张,是不是自己哪里写的不好?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你在干什么?!” “啊!大人我错了,饶了我这一次吧!我考了七次了,再考不上家里就不许我再念书了,求求您了!”一个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不停的磕头。 他居然把抄写好的诗文卷成细条,涂抹成考篮相同的颜色夹带了进来,刚准备抽出来翻看的时候正巧被监考官看见逮了个正着。若是把这个心思放在读书上,兴许早就考上秀才了。 从外面进来两个官兵,不顾他的求饶架着胳膊就把人拖了出去。 “赶紧坐好!如再有违规者,直接取消考试资格!”其他人见状不敢再张望,低下头继续答卷。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一场考完中途有一柱香的休息时间,想喝水的喝水,该去厕所的去厕所。 将近一百人上茅厕排队也要很长时间,厕所里的恭桶用的人多了,那味真是“香飘十里”! 幸好徐渊坐的位置离着茅房比较远,但隐隐还是能闻到一股异味,离着近的那几位考生就惨了,接下来的几场考试都要闻着臭味做文章了。 很快第二场开始,试卷发下来,徐渊看了一下题目,依旧不难。这次他没急着写,先在草纸上仔细的写一遍,等着考试时间还剩一刻钟的时候,再誊写在试卷上。 * 徐渊在考场上游刃有余,刘灵芝和刘老汉在外面可是提心吊胆,特别是看见有位考生被人架出来后,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一群人围着那名考生议论纷纷,考生捂着脸背上书篮小跑着离开了。 刘老汉忍不住问旁边的人:“郎君,借问一下那人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嗐,作弊被抓了呗!” “这被抓后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上头记录留名以后都不许再考了。” 刘老汉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幸好他家大郎不会干这种事。 “老仗这是家里有人在考试?” “嗯,我女婿在里面呢。” 男子打量了一下他,又见他身边站着个高个的女子,想来是她的夫婿了。 “我弟弟也在里面考试呢,今年是第二次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通过交谈刘老汉得知这男子是清水镇上的人,家里兄弟前几年参加过一次科举,结果没考上,后来因为疫病耽误了三年,今天恢复考试后赶紧报了名。 “这次倒是天气不错,上回我弟弟考试的时候正赶上刮风下大雪,冻的他下半场都没考完就发了热,直接被抬出考场,别看他们读书人平日清闲,其实也不容易啊。” 刘老汉点头:“可不是!这么冷的天气,在外面一坐就是一整天,别冻坏了才好。” 到了中午考场外等候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刘灵芝也带着刘老汉去附近的茶水铺子里歇歇脚。 铺子里不少人跟他们一样,都是等着家人考试的。三五个人坐在一起,嘴里聊的都是关于科举相关的话题。 刘老汉一个屠户出身,大字不识一个,跟着听个热闹,倒是刘灵芝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今年似乎不太一样。 各县不像往年那般按旧制录取人数,今年改成按照参加人数录入。参加的人多名额也多,今年泗水县参加的人少,名额削减了一多半,大概只取前七名。 “才七个人?!”旁边的男子听到大吃一惊,原以为今年人少会容易一些。 “听说隔壁的四通县人更少,今年只给了五个名额,咱们县虽然参加的人比他们多些但也没多几个,七个名额不算少了。” “那…那还能考上吗?”在门口碰上的男子刚巧也在这,听完脸色都变了。他家算是耕读世家,这几年因为疫病的原因也不宽裕,若是弟弟这次再不中,哪里还有闲钱供他读书啊。 * 考场内也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考生可以拿自己带的食物充饥,考场提供热水。 徐渊要了碗热水,把冻硬的大饼掰碎扔进碗里,泡软了囫囵着喝了下去,勉强填饱肚子。 吃完饭站起来跺了跺脚,下午天气不太好,刮起北风越来越冷,幸亏婶子给做的这件棉袄够厚实,不然自己非得冻伤寒不可。 休息时间结束,有监考敲锣,所有考生回到自己座位上准备下午的连复。 连复时间为一个时辰,一般都是县令出题,考生按照规定做答。这一项对于前面几场没考好的人来说,几乎没什么影响,只有在取名次的时候,才会参考连复的成绩。 答完题天边已经飘起了细碎的小雪花,徐渊把手缩进袖子里捂着脸,等待监考官收卷。 * 外面刘灵芝和刘老汉早就等着急了,随着考场大门打开,见徐渊拎着考篮从里面走出来,刘灵芝终于忍不住跑过去把人抱住:“冷不冷,饿不饿?” 徐渊趴在他怀里点点头:“冷,手都冻僵了。” 刘灵芝握着他冰凉的小手在嘴边哈气,要不是顾及自己现在是女人打扮,早就把人背起来往家跑了。 刘老汉也心疼:“快回家,叔给你煮姜汤喝,可千万别染上风寒。” “嗯!”徐渊嗓子有点哽咽,从出来到现在两人都没问问自己考的怎么样,反而担心自己冷不冷,有人疼真是太好了。 回去的路上徐渊开始讲自己考试的过程,提到那个被抓作弊的学生,惹得刘家父子唏嘘不已。考了七次都考不上,想来也是没什么读书的天分,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找点事做。 回到家刘老汉把炕烧的热热的,锅里熬了一锅姜汤。 徐渊把鞋脱了,围着被子坐在炕头上,手脚痒的要命,估计是冻疮犯了。 以前在刘家屯的时候,手脚耳朵都长过冻疮,这几年养的差不多了,如今一冻又全起来了。 姜汤熬好,刘灵芝盛了一大碗端过来:“快,趁热喝了,发发汗。” 见徐渊捧着碗,咕咚咕咚喝下姜汤,两人才放下心来。 第30章 第30章 一晃就到了该启程的日子,刘灵芝早就想走了,这地方?呆的忒别?扭了,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被他们发现自己的性?别?。 刘翠花也着急了,家里只有张秀才一个人看家,老爷子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生怕他一个人出点啥事。 至于徐渊,县试的成绩这几日差不多该下?来了,他既紧张又害怕,生怕自己考不上。 一大早告别?了大伯家,刘老汉赶着牛车朝镇上出发。这几日天气转暖,路上的雪化了不少,比来的时好走一些。 路过村东头的时候,刚巧徐才和刘桂琴都在院子里收拾,两家人隔着一堵篱笆墙对望。 刘灵芝沉着脸,用身体把徐渊挡住,狠狠的瞪了徐才一眼,把徐才气的够呛,坐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倒是刘桂琴看着徐大郎惊讶的挑了挑眉,这孩子居然长这么大了。 徐三郎从屋里磕磕绊绊的跑出来:“娘,我饿了。” “吃吃吃!一天除了吃还会?干啥?养了你们这些废物?!”徐才把手里的扫把一扔,带上帽子又出了门。 刘桂琴咬着唇,抱着儿子,面色晦暗不明?。 * 牛车快要到镇子时,大花牛走起路都有劲了,晃当着脖子上的铃铛,小?跑着进了胡同。 到了家门口,刘老汉推开大门,院子里干干净净,偏房的烟囱里冒出浅浅的白烟,刘翠花放下?心来。 “三爷爷,我们回来了!”刘灵芝夹着小?丫跳下?马车吆喝着。 “太爷爷,小?丫回来啦!”刘小?丫咯咯咯的笑。 张秀才闻声拄着拐从屋里走出来:“大郎呢?” 徐渊帮着刘老汉把车上的东西收拾完擦了擦手:“三爷爷。” 张秀才激动的手里的柺都拿不稳,使劲晃着他的胳膊:“大郎,快去镇上衙门看看!你考中了!” “啊?”徐渊愣住,倒是刘灵芝比他反应快些,拉着他的手就跑了出去! “你俩干嘛去啊?这俩孩子……三叔,你刚刚说啥?!”刘翠花突然反应过来,满脸惊喜的走过去。 张秀才捋着胡子,咧着嘴露出那几颗牙:“大郎中了!还是第一名!” 刘翠花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拍着手大喊:“老头子快来啊,大郎考中了!” 成绩是昨天下?来的,直接贴在镇上衙门的告示板上。 这些日子张秀才一个人在家闲的没事干,每日早上吃过饭便拄着拐颤颤悠悠的去衙门口等消息。 昨日一早,他刚走到衙门口,就见有两个捕快正在张贴县试成绩,老爷子定睛一看,徐渊的大名赫然挂在榜首,激动的他差点摔倒,简直比自己当年考中案首时还高兴! 刘老汉傻笑道:“中了好,中了好!我…我去打点酒!” 刘翠花大方?的从口袋里掏出钱:“再买只烧鸡!” * 刘灵芝和徐渊从家里跑出来,两人沿着大街一路狂奔,徐渊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感觉自己快要被灵芝哥拽飞了。 终于跑到衙门口,那张朱红色的纸贴在公告板上最显眼的地方?,第一名便是安平镇——徐渊! 徐渊喘着粗气,觉得自己肺快炸了,吐出一口白雾喃喃道:“哥,我考上了……” “考上了!真考上了!”刘灵芝激动一把将他抱起来原地转了一圈,要不是旁边有路人看着,恨不得把人举起来。 两人紧紧握着手,刘灵芝忍不住他的揉揉头发,又摸摸脸蛋,怎么都稀罕不够,他的大郎怎么这么厉害呢! 今年安平镇参加县试的一共有十三人,除了徐渊其他人竟然一个都没中,因?为县试改革只录取七个名额,可想而知能考上有多不容易! 晚上刘翠花包了饺子,刘老汉打了半壶酒买了一只烧鸡,一家围坐在一起高兴的像过年。 张秀才这会?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不像刚才那么激动,矜持的倒了半杯酒:“大郎这次考的不错,但切记不可骄傲,这小?小?的泗水县才哪到哪,等你到了府试和院试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冀州府一共有二十八个郡县,其中大县十六个,小?县十二个。每年大县取十七人,小?县五到十人不等,统共近四?百人。 这四?百人都是从各县选出的优秀学子,其中不乏名师教?出的佼佼者。更别?说后面的乡试和会?试更是优中择优,现在提那些还太早,只盼着大郎能顺顺利利的通过这次府试和院试。 “三爷爷,我记住了!”徐渊庄重的点点头,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童生,连秀才都不是,哪有什么骄傲的资本。 “不过县案首也算不错,过段时间县里应该会?有嘉奖。”当年张秀才也是案首,县令老爷奖励他几本书,外加几十两银子,别?看东西不多,这可都是荣耀,可以传家的东西。 吃过饭老爷子开始给徐渊讲府试和院试的事,刘老汉和刘翠花虽然听不懂,但也跟着听得来劲儿。 “往年府试一般都在四?月中旬开考,四?月初县里就会?组织你们前去参加。这次你们去的人少,估计到时候会?包几辆马车前去,身边只允许带一个人陪同。” 刘翠花手一挥:“幺儿跟着去,你爹啥也不是,去了也不顶用!” 刘老汉嘬着烟袋不敢还嘴,毕竟自己丢那十八两银子的事刚翻了篇,再说又要挨骂了。 张秀才恨自己年纪大了,又瘸了一条腿,不然以他的经验陪着徐渊去府试才是最好的。幺儿虽然是个男娃,出门在外总要做女装打扮,难免有些不方?便。 “到了冀州府县里会?给你们统一安排住宿,花费都是由?县里出的,不过陪同的人要自己另寻住处。”毕竟今年一个县才去七个人,花不了多少银子还能赚个人情。 “府试只考两场,内容跟县试大同小?异,不会?有太难的东西。府试只取前六十名,这六十人还会?参加接下?来的院试。院试前二十名为廪膳生,天秉年那会?每个月可以领三斗粮二两银子,可以去府学读书,现在不知道是什么行?情。中间的二十名为增广生,没有补助,允许去县学读书,最末的为附学生,想要进县学需要自己掏银子。” 徐渊听的仔细,自己要是考好了,每个月不但不用花家里的钱,还能赚银子,别?看只有二两银子,省着点用笔墨的钱足够了! 讲完府试的事,张秀才又忍不住叮嘱他其他事宜:“等到了州府难免会?接触一些同乡或者朋友,你千万不要太漏锋芒,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折之!” “还记得当年我们那一届府试,有个考生素有才子之称。原本以他的能力考个府案首也不在话下?,谁成想考试前几日,他跟几个朋友去喝酒,喝多了闹酒疯,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摔折了一条腿,府试也没参加,后来便没了消息。”朝廷规定有残疾的人不能参加科举,想来这人断了科考路。 “哎哟,可惜了!”刘翠花感叹道。 “越到了临近考试那几日,千万不可大意,别?人请你吃饭或者给你吃食尽量就不要吃了,免得考试时腹泻,影响成绩。” 刘老汉这才听明?白:“还有这种?人啊?不把心思用在读书上,竟耍些下?三滥的手段。” 徐渊:“三爷爷,我明?白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张秀才捋着胡子点点头:“对喽,不必在意那些虚名和恭维,等你真正站在顶端时,这些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 刘灵芝听完面色凝重,自己一定要把大郎保护好! 一家人聊到亥时,刘小?丫早就困的趴在炕头睡着了。张秀才也累了,被刘灵芝和徐渊扶着去休息。 屋内只剩下?刘家老两口,刘翠花铺好被褥,把小?丫叫起来脱了衣服钻进被窝继续睡。 刘老汉还不太困,坐在炕边叹了口气。 “咋了?大郎考上你不高兴啊?” 刘老汉摇头:“没有,我心里高兴着呢,就是有点担心……” 刘翠花知道他担心什么,无?非就是大郎考试又得花银子,又怕大郎考中后不认他们,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人财两空。 “你就别?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了,大郎这孩子不是那种?人,至于其他的事咱也管不了一辈子,说不定哪天咱俩就去阎王爷那报道去了,想那么多没用,赶紧熄灯睡觉。” * 没过多久县里的奖赏就送到了镇上,徐渊去衙门里亲自领了回来。 三锭十两的官银,一套精装的四?书五经,还有一副县令亲笔写?的字: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①。泗水县县令是同进士出身,一手行?书写?的非常漂亮,徐渊捧着这些东西爱不释手。 回到家里,他把银子给了刘翠花和刘老汉,四?书五经送给了张秀才,那副字则留给了刘灵芝。 刘翠花还是第一次见十两的银元宝,握在手心里沉甸甸的。“你这孩子,东西都给了我们,你自己不留着?” 徐渊挠头傻笑:“银子平日用不到,四?书五经我也背下?来了,那副字灵芝哥挂在房中我日日都能看见,所以没什么好留的呀。” 刘翠花一脸欣慰的笑道:“傻小?子,这银子婶不要,你放好了等去了州府考试用,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 刘家肉铺照常开张了,往日刘灵芝总是在后面剁肉,几乎不怎么招呼客人,这几天像换了个人似的,逢人就上前搭话,聊着聊着就扯到徐渊身上。 “我们家大郎考上童生了,考的还行?,第一名,县令还专门给写?了副字。”炫耀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刘老汉每次看见儿子这副模样都忍不住偷笑,以前总觉得幺儿沉默寡言,脾气不好,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面。 今天天气不错,一大早爷俩就出了摊,这条街上只剩下?他一家猪肉铺子,生意比之前好了很多,每日都能卖出去一整头猪。 刘灵芝把收拾干净的猪肉从车上抗下?来,摆在案板上,拿了刀开始分割。 分肉也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家都不喜欢买瘦肉,毕竟十几文?一斤,买来嘴里还没个油腥味那岂不是亏了,肉要分的肥瘦相间才好卖。 正巧秦家娘子过来买肉,刚来就问:“刘大哥,你家女婿考上了吧?” 刘老汉还没来得及张嘴,刘灵芝先凑过来说:“考上了,第一名。” 秦娘子满脸笑意:“我就说错不了,那孩子一看就是个聪明?的!” 刘灵芝仿佛觉得是在夸自己,高兴的多给切了一块肉,顺便把两只猪耳朵也挂上。 “每次都多吃你家的猪耳朵,怪不好意思的。” 刘老汉一摆手:“嗐,这有什么的,拿去吃。” 搁在以前刘老汉还有点舍不得,自从上次去县城租了人家的房子,刘老汉才觉得自家老婆子为人处世是真有两下?子,正是因?为平日跟秦娘子关系好,人家才肯帮忙,换成自己恐怕就得多花钱住高价房了。 “二叔忙着呢?”秦娘子刚走就来了熟人。 刘老汉抬头一看,这不是刘家屯的刘有德么。“哎,德子来了,怎么有空来镇上了?” “这不是快开春了么,家里粮种?不够,卖点鸡蛋买种?子。”刘有德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旧棉袄,背着个麻皮袋子,头上带着狗皮帽子,贼眉鼠眼,一笑露出满口烂牙。 刘老汉不怎么待见他,也没招呼他进来。 刘有德在村里名声可不怎么好,二十八九岁了,连个媳妇都没有。以前倒是也娶过一房,结果他好喝酒,喝多了就打媳妇,生生把怀了六个多月的孩子打掉了,大人好悬跟着孩子一起没了。 媳妇娘家知道后不干了,大舅子带着两个同村的兄弟过来把他狠揍了一顿,家里砸了个稀烂,女儿也接回家去请里正写?了和离,自那以后他便一直打光棍。 这些年依旧改不了喝酒的毛病,家里穷的叮当响,东家借钱西家借钱,以前在村子里住的时候,他还借过刘老汉二十多文?,这都快十年了还没还,估计刘有德自己都不记得了。 “二叔生意挺好的吧?”刘有德摘下?帽子,挠了挠稀疏的头发。 刚才在旁边偷偷看了一会?,这么一上午的功夫已经卖出去大半头猪了,少说也能赚个百十文?,刘老汉数那一串串的铜钱,看的他眼珠子都红了。 乖乖,他种?一年地也不过赚个六七百文?,人家一天就赚几百文?,怪不得他们一家人搬到镇上还买了房子,想来是赚了大钱了! 刘老汉叼着旱烟:“凑合吧。” 刘有德满脸堆笑:“您要是凑合我们都不用活了,我听说您家女婿考上秀才了?” “不是秀才,是童生。” “童生也了不得啊!没想到徐大郎还有这本事呢,您老以后跟着享福了。” 刘老汉笑笑没反驳,正好来客人了,直接把刘有德晾在一边,起身去招呼客人。 刘有德在旁边站了一会?,看着割下?来的肥肉直咽口水,摸摸口袋,刘老汉这抠搜劲也没打算给他块肉,还是留着钱去打酒吧。 “二叔我先走了啊。” “诶。”刘老汉头都没抬,等人走远了才放下?刀。 “爹,他来干嘛?” 刘老汉冷哼一声:“准没啥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①选自《中庸》好学不倦就接近明智了,努力行善就接近仁义了,懂得耻辱就接近勇敢了。 明天上夹子,更新在晚上11点,太晚了早点休息嗷,么么~ 30-40 第31章 刘有德从镇上回来时天都黑了,路上正?巧碰上徐才从家门口出来。 “徐大?哥干嘛去啊?” 徐才刚跟家里的婆娘打完一架,脸上被挠了好几条血印子?,这会一肚子?气?也没给他好脸色:“不?干嘛,出去遛弯!” 刘有德眼珠子?一转,“我打了点酒,过来喝两杯?” 徐才狐疑的看?着他,心想这小子?平日穷的饭都吃不?上,今天怎么?有钱请自己喝酒? “走吧,我还买了花生米。”说着上前拉着徐才就往家走。 到了刘有德家,说句家徒四壁都是夸他,家里脏的简直没个下脚的地?方。他十?六岁时爹没了,老娘前几年也去世了,如今就剩他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徐才捏着鼻子?走进来,心想过日子?没个女人就是不?行,这屋子?都乱成啥样了。 刘有德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拿脚踢了踢地?上的东西,清出一条路。 进了里屋更是乱糟糟臭烘烘的,地?上走路都粘脚,炕上的被子?脏的快打铁了。 “大?哥你先坐,我把火点着烧烧炕。”刘有德把炕上的被子?掀到一边,露出一块烤糊的旧席子?。 “别忙活了,我也不?太饿……”徐才有点后?悔答应他过来喝酒,屋里这股味熏死个人,也亏的他能住下去。 没一会刘有德把火升起来,端着油灯进了屋,炕上放了张四方小桌,两人对?坐喝了起来。 “徐哥,你这脸……又跟嫂子?打架了?” “别提了,那臭娘们一天不?修理浑身难受。” 刘有德夹了粒花生米:“可不?是,女人不?能惯着,该揍就得揍,不?然让她?翻了天去?” 徐才端起酒杯嘬了一口,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谁能真像刘有德似的把媳妇打跑,再不?济家里有个女人,回去还能吃口热饭。 “你们家二郎病怎么?样了?”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才脸色难看?的说:“还能咋样,病病歪歪的呗。” 昨个夜里二郎又烧起来,难受的哼哼唧唧半宿睡不?着觉,刘桂琴也不?敢睡,在旁边陪到天亮,今天早上起来就要背着他去看?郎中。 徐才不?同意,家里哪有闲钱给他看?病,刘桂琴便要把那几只老母鸡卖了。 两人吵了一上午,结果中午徐才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家里的鸡不?见了,刘桂琴竟然背着他偷偷把鸡买了领着二郎去抓药! 徐才憋了一肚子?气?,原本还指望这几只鸡下蛋卖钱,全特么?给这娘俩败了!等她?从医馆回来,抓着刘桂琴的头发就给两巴掌。 刘桂琴哪是吃亏的主,回手就挠了过去,两人撕吧了半天,两个儿子?坐在旁边嚎啕大?哭,二郎扑过来咬他,三郎居然还敢捡石头扔他!徐才愤恨的甩开这娘仨出了门,自己真是养了一窝白?眼狼! “要我说,当初你们就不?该把大?郎给刘家。” 废话,马后?炮谁不?会放啊?早知道自己这俩儿子?一个也指不?上,徐才才舍不?得卖了大?郎。 自从大?郎走后?他才发现?,家里每天那么?多杂活要干,从早忙到晚,一点闲着的时间都没有。 徐才叹了口气?:“当时被那个老虔婆骗住了,又有里正?帮着说辞,我脑袋一混就按了手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不?晚!”刘有德抿了口酒,美的龇牙咧嘴。“今个我去镇上,你猜碰见谁了?” “谁?” “刘树秋和他家闺女在西市卖肉,一上午卖出去这个数!”刘有德伸出五根手指。 徐才瞪大?眼睛“五十?文?” “五百!五百文!” “啥?卖肉那么?赚钱?”徐才惊讶的声音都变了。 “一斤肉少?说也得卖十?五文,一上午就卖出去半只猪,你算算是不?是五百多文?” 徐才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想当初刘翠花才给了他六百文就把大?郎带走了,要他说就应该要十?五两银子?才合适! “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家大?郎考中童生了,听说还是第一名,搞不?好将来还能考个举人老爷回来呢!” 徐才已经被接连的消息震惊的傻了,哆嗦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烧的他满脸通红。 “哎!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有啥用,刘家的钱我花不?着,大?郎也不?认我这个爹。” 刘有德帮他把酒杯斟满:“这你就想左了不?是,大?郎到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儿子?,他现?在不?认你没准是心里憋着口气?,等气?消了你不?还是他爹么?,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错不?了的。” 徐才听到这话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等刘家老两口没了,你们便是他正?经的长辈。两个孩子?哪里会过日子?,到时候还不?得指望你扶持着?他们若敢不?孝顺你,你大?可去衙门告他个不?孝不?悌,他不?敢不?管你!” 听他说完这几句话,徐才已经开始幻想自己住在镇上每日卖肉赚几百文的生活了……没错,大?郎到什么?时候都是自己的儿子?,血缘是斩不?断的! 徐才睨他一眼:“德子?,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刘有德呲牙一笑?:“瞧你说的,我能有啥目的,就想着将来徐大?哥进了城,别忘了帮衬兄弟一把。” 徐才大?手一挥:“忘不?了,以后?这肉铺子?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干,赚了钱咱俩一人一半!” 刘有德就等着这句话呢,高兴端起酒杯:“来,咱们哥俩碰一个!” 从刘有德家出来,徐才哼着小曲晃晃悠悠的往家走,心里那点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推门进屋,见刘桂琴正?在烧火做饭,脸上还挂着两个大?红手印子?。道歉的话徐才说不?出口,只能装作没看?见进了里屋。 卧房里二郎和三郎正?坐在炕上玩木头,看?见徐才进屋小哥俩瞬间警惕的停下手,躲他远远的。徐才悻悻的摸摸鼻子?,骂了句臭小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徐才伸手摸刘桂琴,被打开也没恼,笑?嘻嘻的凑过来把人抱在怀里:“桂琴,白?天是我冲动了,可这鸡你也卖了,病也瞧了就别跟我生气?了。” 刘桂琴咬着唇心里恨得不?行,孩子?都睡了,又不?敢大?声骂他。要不?是当初他拦着自己不?给二郎瞧病,哪至于拖到后?来大?病一场,到现?在都好不?了。 “二郎的病你也别愁了,以后?去镇上瞧,村子?里的老郎中不?顶用,吃了这么?多药都不?见好,白?白?浪费钱。” 刘桂琴一听翻过身:“去镇上瞧?咱们哪来的钱?” 徐才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用管了,早晚有一天我让你过上好日子?!” * 一转眼就到了三月末,距离府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次要去府城,路途遥远,还是他们两个人去,刘翠花是一万个不?放心。可孩子?们有本事,自己也不?能把他们拴在身边窝囊着过一辈子?,算了随他们去吧。 一大?早刘灵芝和徐渊收拾好东西,准备坐牛车先去县城,再由县里统一安排一起去冀州府。 “娘,东西是不?是带的太多了!”刘灵芝身上背了两个大?包,手里拎着三个小包,整个人都快被包裹埋住了。 “不?多不?多,大?的包裹里装得是你俩的行李,小的里面是换洗的衣服和鞋子?,还有大?郎用的笔墨纸砚,路上的干粮,全都得带好了,出门在外缺什么?都不?行。” “可是娘……这罐腌咸菜,盐肉还有晒干的蘑菇是咋回事? “这不?是怕你们出门吃不?好饭吗。” 徐渊哭笑?不?得:“婶子?,去了也待不?了多长时间,考完试我们就回来了,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刘灵芝赶紧把那一包吃食塞了回去,“外面什么?都有卖的,饿不?着我俩。” 刘翠花接过来嗔道“你这孩子?!” “出门在外可要好好的,你俩互相照应着,大?郎你管着点你哥,别让他乱花钱,别买那些没用的东西。” “诶,我知道了。” “幺儿,你也照顾好大?郎,他年纪小出门在外别受了委屈。” “娘,你放心吧,有我在没人敢给他委屈受!” “若是遇上难事银子?该花也得花,别像你爹似的,舍不?得花钱结果便宜了别人。” 除了县试奖励的那三十?两银子?,刘翠花又额外给两人带了二十?两。这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够寻常百姓家嚼用好几年了,俩孩子?拿这么?多钱出去,既怕他们乱花,又怕被人抢去。 “知道了,娘你跟爹在家也好好的,别总吵爹了,若是杀猪太累就先停一停,等我回来铺子?再开门,左右不?过耽搁一个月的时间。” 刘翠花摸摸儿子?的脸:“行,家里不?用你操心。” “好了没有啊?”门外刘老汉已经等急了。 这次坐的还是上次回来时那辆牛车,刘老汉提前几天跟他约好的,一大?早人家就过来等着了。 “来了来了!”徐渊和刘灵芝拎着东西坐上牛车朝爹娘挥了挥手,刘翠花和刘老汉两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 等人都看?不?见了,刘翠花才哭出来:“我这心里难受的紧,你说这俩小娃娃,怎么?一转眼就能出远门了。”时间真不?经用,转眼孩子?们都大?了,他们都老了。 刘老汉拍拍媳妇的后?背:“别难受了,一会去抓头猪?” “行,我进去换身衣服。” 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肉铺子?可不?能停,趁着他们还能动弹,多赚一文算一文。 到底是年纪大?了,手脚都不?如前些年麻利。两人忙到太阳升起来才将将把一头猪收拾妥当,累的刘翠花坐在牛车上直喘。 刘老汉也累得不?行,抽着烟袋说:“不?服老不?行,以前一头猪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就料理了。” “谁说不?是呢。” 到了铺子?刚开张就来了个不?速之客,离老远刘翠花就看?见遭瘟的徐才朝这边走过来。 第32章 刘翠花一见到他就警惕的?拽了拽身边的?刘老汉:“你瞅谁来了?” 刘老汉抬头一看?,见不远处徐才?穿着打着补丁的?破褂子,手里拎着一个布口?袋,脸上挂着谄笑走了过来。 “二哥二嫂忙着呢?” 刘老汉懒得?搭理他,手里拿着剁骨刀梆梆剁着猪肉,刘翠花冷哼一声:“买肉啊?” 徐才?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生气,笑嘻嘻说:“不买肉,这不是来镇上卖点东西,顺便给?大郎捎了双鞋。”说着从?布袋里拿一双千层底的?布鞋递给?刘翠花。 “这是桂琴前几日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脚,让大郎且穿着,若是不合脚我让他二娘再做一双。” 刘翠花瞟了一眼,鞋做的?倒是废了功夫,但布料一看?就是从?哪个旧衣服上剪下来的?。他们?家俩孩子平日里穿的?鞋都是用得?耐磨好布做的?,可看?不上这双旧鞋。 “哎哟,怎么想起给?大郎做鞋了?过去连粒芝麻都没见给?大郎拿过,今个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唉,前几年不是家里穷,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刘翠花嗤笑:“现在不穷了?” 徐才?被她噎的?脸通红:“总归是自己的?儿子,再穷也得?照看?些。”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不是当年拿自己儿子当牲口?使当猪肉卖的?时候了。刘翠花没空跟他扯闲话,摆摆手说:“大郎不缺鞋穿,你拿回?去留着自己穿吧。” “这也是桂琴的?一片心意……” “杨大姐来买肉啊?还是二斤肥瘦?好好好,多给?你切块肉皮,知道?你爱吃这口?,客气啥?” “方小娘子来啦,许久不见你了,最近看?着胖了,脸色都好看?了。啊?怀上了?!我就说别着急早晚得?有?!” 方小娘子红着脸,拎着两个猪膀蹄,扶着肚子慢悠悠的?走了。 徐才?见刘翠花不搭理他,捏着布鞋心里愤恨的?唾骂:不用你们?两个老东西现在张狂,等自己把?大郎认回?来有?你们?哭的?时候! 刘翠花见他走远,才?停了下来,拿围裙擦了擦手撇嘴道?:“早干嘛去了,大鼻涕流到嘴里知道?甩了,要是心里真有?大郎,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现在看?着大郎长成了又开始眼馋,呸!好事?还能尽让他占了?” 刘老汉点着烟袋抽了一口?:“你说,大郎要是知道?他爹来寻他,能不能回?去啊?” “你快别说话了,听你说话我都来气,大郎是那样的?孩子吗?” “你瞅瞅……我就随口?一说,你像个炮仗似的?又跟我生气。” “说也不能说!特别是当着大郎的?面,你那是寒孩子的?心!” 刘老汉小声嘟囔:“我知道?,我这不是跟你念叨念叨么。” 刘翠花窝了一肚子火,总觉得?徐才?来没安好心,幸好大郎不在家,若以后撞上了指不定还得?出什么幺蛾子呢。 * 另一边刘灵芝和徐渊坐在牛车上晃晃悠悠的?走在去往县城的?路上。 赶车的?师傅还是上次回?来那个,姓李叫李全。 徐渊主动跟他搭话:“李叔,你这阵子跑县城可还太平?又遇上过那几个劫路的?混混没?” 李全一听笑了:“没有?,打那以后再没遇上过!” 原本遇上劫匪李全都打算不干这行了,来回?跑这么远的?路,赚的?钱也不算多,万一搭上小命值不当的?。 在家闲了一段时间没别的?营生,就试着再跑一趟,结果到县城听见有?人说,这泗水县到安平镇路上出了一位夜叉女侠,专挑夜半三更的?时候出来抓劫匪。碰见就狠命的?打一顿,下手又黑又重,吓得?这附近的?几个劫匪再不敢出来拦路了。 李全给?两个人讲完,徐渊忍不住笑出声,刘灵芝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李全也跟着笑:“小娘子这身手属实不一般,胆识也过人。换做是我可不敢跟他们?硬碰硬,万一丢了性命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我养呢。” 徐渊拿手怼了他腰一下,附在刘灵芝耳边低声说:“听见没有?,你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以后可不敢这么莽撞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耳廓上,痒痒的?,刘灵芝脸微微泛红,低声嗯了一声。 车子下半夜才?赶到县城,这个点城门外已经停了不少车,大多是附近镇子上过来卖东西的?,也有?像李全这样来回?拉货的?车。 县城每日丑时三刻开门,李全找了个背风的?地界把?牛拴好:“你们?要是困了就在这牛车上歇会睡一觉,等天?亮了咱们?就进城,我过去跟几个老伙计说会话。” “哎,李叔你去吧。” 见他走远了,刘灵芝从?车上跳下来,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撒了泡尿,这一路快憋死?他了。 男人荒郊野岭随便找个地方就尿了,女人太麻烦了,中途还是车夫找了一片茂密的?林子让他进去解的?手。 撒完尿拎着裤子跳回?车上,见徐渊从?包裹里拿出一条褥子围在身上。 “冷了?” 徐渊吸吸鼻子:“有?点,哥你过来一起盖。” 刘灵芝伸手帮他掖了掖:“我不冷,你自己盖好了。” 三月末虽然天?气还算不上暖和,但也比冬天?的?时候强多了,刘灵芝身体本来就好,特别是最近……感觉自己火气有?点大,每天?早上睡醒,小兄弟都站岗放哨。虽然他脸皮不算薄也没厚到跟人说这件事?,只能早起打套拳,把?精力?消耗出去。 等了一个多时辰,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车夫才?从?别的?车上回?来,解开绳子准备排队进城了。 牛车一晃徐渊就醒了:“什么时辰了?” “丑时了,你再睡会。” “不睡了,待会进了城再睡。”徐渊伸了个懒腰,坐一天?一宿的?牛车浑身酸疼,赶紧入城安顿下来好好睡一觉。 进了城刘灵芝给?车夫结了车钱,两人背着行李下了牛车。 清早的?泗水县一片安静,只有?几家早点铺子冒着热气。两人找了个馄饨摊一人喝了碗热汤混沌,肚子里有?了食物,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吃饱后又去找住的?地方,县里给?的?通知是明天?上午去县衙报道?,具体怎么去州府还要听人家安排,两人打算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可不敢再贪便宜住大通铺了,咬着牙要了一间客房花了四百文钱。 交钱的?时候徐渊一脸肉痛,因为知道?家里叔婶赚钱不容易,这四百文老两口?得?忙活好几天?。 客房在二楼,伙计领着两人上了楼:“咱们?这是明日午时之前退房,逾期要另交一百文,续住二位需提前交钱,需要热水和吃食可以跟小的?说。” “不用了。”两人第?一次住这么豪华的?客栈有?些拘谨,进了客房,屋子不算大收拾的?很干净,靠墙摆放着一张四方的?架子床足足可以睡下两人。 旁边还有?一张桌子几把?凳子,桌子上扣着白瓷茶壶,侧面有?个木头柜,柜上还摆着布扎的?绢花。 “有?什么需要再叫我。”伙计拎着烧开的?水壶把?茶壶灌满,客房的?钥匙交给?两人就走了。 徐渊把?行李放在凳子上,四处打量起屋子。 “哥,这地方真好啊!”徐渊摸着架子床感叹道?。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床,听说城里的?富贵人家就睡这种床。 刘灵芝也是土老冒一个,坐在床上晃了晃,架子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两人新奇的?脱了鞋躺在床上感受一下,好像跟炕也没什么区别……还没有?炕暖和。 徐渊侧过身看?着刘灵芝:“还是咱家的?炕好。” 刘灵芝点头:“嗯!” 躺了一会都困了,下地把?门插好哥俩一觉睡到午时才?醒。 中午不打算再下去买吃食了,从?包裹里拿出家里带的?大饼,就着茶壶里的?温热的?茶水吃的?也挺香,出门在外能省一点是一点。 第?二天?一早,徐渊早早就拉着刘灵芝退了房,生怕伙计再管他们?要一百文钱,两人背上行李来到县衙门口?。 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比他们?还早等在这了,还是个熟人。 “哎!小兄弟,你也考上了?”说话的?人二十出头,穿着一身青色布衣,方脸圆眼,身后背着个书箱。 徐渊想起自己考试前买纸碰见过这人,还让给?他两本考试的?书。 “在下清水镇张进元,进是进士的?进,元是状元的?元,还不知小兄弟贵姓。”好家伙,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他爹娘对他寄予的?厚望。 “贵不敢当,安平镇徐渊。” “啊!你就是案首徐渊!大哥,这小兄弟居然是第?一名!”张进元连忙叫他哥哥过来。 结果过来这人刘灵芝也认识,正是他们?在考场外等人时闲聊的?那个男人。 那人也认出刘灵芝,笑着朝两人拱拱手:“恭喜恭喜。” 刘灵芝欠了欠身算是回?礼。 “你可真厉害!没想到今年的?案首这么年轻,真应了那句话,自古英雄出少年!” 徐渊被他夸的?不好意思:“哪里哪里,进元兄也很厉害,听说今年只取了前七名,能考上的?都是佼佼者。” “诶,我不过运气好罢了,最后几道?题刚巧是看?了那本科考书略有?所悟,中了童生尾巴,还没谢谢你把?书让给?我呢!” “对了,徐小兄弟这一趟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去吗?” “还有?我夫人。” 张进元惊讶的?看?着他身后比他高大半头的?刘灵芝:“哇!你都成亲啦!” 徐渊心道?:多新鲜呐,我女儿都三岁了。 张进元是个话唠自来熟,逮住一个人就说起来没完没了,他哥怕他惹的?人家厌烦,赶紧把?弟弟拉了回?来。 等了没一会,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相互做了介绍,人到齐后,县衙里有?人领着他们?进了后院,县令早已经命人备好了接风宴。 第33章 接风宴一?共摆了两桌,主?桌坐的当然是七位童生加上县令大人,附桌坐的都是准备陪同去?州府的家属。 这几个童生除了徐渊带的夫人,其他?人大多都是带着亲兄弟或者族兄弟,只有?一?户有?钱的带了一?个书童一?个小厮,看两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寻常人家。 盛朝民风开放,对女子的限制照比前朝要少许多。大概是因为过去?连年战争男丁稀少,女子出?来抛头露面也不稀奇,所?以大伙对刘灵芝也没太在意。 主?桌上,徐渊做为县案首坐在县令的身边,刚开始还有?点拘谨,结果聊了一?会发现县令大人性格温和?,挺平易近人的,见他?年幼怕不好意思夹菜,一?个劲的给他?碗里夹肉。 吃的差不多了县令开始给大家讲去?州府的事宜。 同往年一?样,依旧是县衙提供车马,将人送到州府安顿,路上的车马费和?住宿费都是县里出?资。大概因为今年去?的人少,连同行的人都一?起?安置了。 徐渊听到还挺高兴的,至少到了州府不用跟灵芝哥分开住了。 出?发的时间定在明?日上午,路上要走三?四天,行李和?路上的干粮自?己要提前准备好。 府试的日子是在四月初十,成绩出?来后直接在冀州参加院试,院试通过即为秀才,回来的车程也会统一?安排在院试之后。 县令又说?了些勉励的话,让他?们好好发挥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他?一?走,大伙顿时松快了不少,开始交流起?考试经验来。 做为案首徐渊自?然成为焦点,特别是以张进元为代表,简直把他?吹嘘成神童了! “徐案首才十五岁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整日贪玩呢!” 旁边人附和?:“没错没错,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才华,将来必然前途无量啊!” 徐渊擦着头上的汗连连摆手:“各位兄长们莫要调侃我了,真的只是侥幸,侥幸而已。” 年纪最大彭云安见他?脸皮薄,再说?下去?恐怕难受,帮着解围:“徐小兄弟自?然是有?本?事的,但天底下有?本?事的人还多着呢,待我们去?了州府什么样的人都有?,听说?安阳县有?个十二岁的案首,这便算不得什么了。” “彭大哥说?的没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徐渊感激的朝他?点点头。 “嗤!”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出?现,惹大伙同时转过头。 发出?嗤笑的人是这次县试成绩排在第二的齐铭,比徐渊大一?岁今年十六岁。 他?是县城里齐家的小公子,听说?有?一?个在京都当官的叔叔,家境非常好,身上穿的是天青色的云纹锦袍,头上束着玉冠,满脸的傲气。 原本?这次县试,齐铭以为自?己这个县案首十拿九稳了,谁成想半路杀出?来个乡下小子夺了他?的名次,心中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服气,特别是听着那些夸奖徐渊的话,觉得刺耳极了! 齐铭把筷子一?扔说?:“虚伪,阿宁,长保别吃了!回家!” “诶!”坐在附桌的书童和?小厮连忙起?身,跟着齐铭离开。 待他?一?走张进元不高兴的撇撇嘴:“早听闻这齐小公子才高八斗,家里还专门请了个举人老爷当夫子,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 “进元!”坐在附桌的哥哥连忙制止了他?,那齐家岂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小心祸从口出?! 张进元谄谄的闭了嘴,夹起?一?块鱼肉:“吃菜!” 彭云安怕徐渊尴尬,赶紧招呼其他?人:“对对,吃菜!” 徐渊倒是没太在意,扭头看了看坐在附桌的刘灵芝,怕他?因为身份的原因不敢多吃东西,结果见他?家大哥手里拎着半个肘子啃了满嘴油…… 行吧,这么好的菜不吃浪费了,徐渊也不再跟他?们客套,端起?碗开始大口吃肉! 接风宴结束后,徐渊刚要走就被?一?个小厮叫住说?县令有?请。跟着小厮去?了书房,见县令大人正在写?字。 “徐渊啊,过来过来,我送你那副字你可收到了?” “学生收到了。”徐渊心砰砰乱跳,不知道县令单独叫他?过来有?什么事要说?。 待最后一?笔写?完,县令放下毛笔,纸上赫然写?着出?自?为政的一?句话: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看见你总想起?当年我自?己求学时的艰辛,寒门难出?贵子,你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县令也是寒门出?身,当年他?的处境还不如徐渊,身边没有?像张秀才这样的良师,只能靠自?己摸索着求学,好不容易考上同进士,做了个七品县令,如今再上进步已如登天般困难。 县令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比我聪明?,我希望你以后能比我走的更远。” 徐渊眼眶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学生知道了!” 县令手一?顿:“咳,去?吧…好好考!” 从书房出?来,徐渊心潮澎湃,他?一?个升斗小民,过去?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里正,何德何能听到县令大人的亲自?教诲,这是多大的荣幸啊! 出?了县衙大门,见刘灵芝站在门口等着他?,旁边还有?张家兄弟,手里拎着两包行李。 这兄弟二人倒是热心肠,见刘灵芝一?个女人身上背着四个包裹,便主?动过来帮忙拿。 刘灵芝看着兄弟俩的细胳膊细腿,欲言又止,最后架不住热情分了两个包袱给二人。 “县令找你干嘛?”张进元倒是比刘灵芝还好奇,见他?出?来麻溜的凑上去?寻问。 “县令大人鼓励我让我好好努力?,争取考上秀才。” “噫~果然又是那一?套。” 徐渊:“嗯?” “我上次参加县试的同窗也是案首,县令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大概就是例行公事,每年的案首都会被?县令亲自?勉励一?番,万一?这人考上进士,将来有?了前途,兴许能看在同乡的份上赚个人情。 徐渊澎湃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心中道:白激动一?场,我这还巴巴的美呢! 从张家兄弟身上接过包裹:“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客栈了,明?日见。” “好,明?日见。” * 这几日刘翠花经常看见徐才鬼鬼祟祟的出?现在铺子附近,也不知道要干嘛。 下午老两口卖完猪肉收拾了摊子准备回去?的时候,见他?居然一?路跟到了胡同口。 “看见那个遭大瘟的没,又来了!”刘翠花拿胳膊怼了怼前头的人。 刘老汉赶着牛车不以为然的说?:“来就来呗,反正大郎也不在,来了能咋的。” “你说?这眼瞅着开春该种地了,他?不在家里收拾地,天天往镇上跑,究竟有?什么目的?别是起?了坏心思吧!” 刘老汉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见徐才双手揣在袖子里,狗狗搜搜的跟在后面东张西望。 “我杀了这么多年的猪,还能怕他??” 刘翠花也不怕徐才,别看他?俩年纪大了,可都是胆子大的,不然也干不了屠户这个生意。 可话说?回来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白天他?们要去?看铺子卖肉,家里只有?刘小丫和?张秀才两人,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一?个瘸腿的老秀才,万一?徐才真想干点啥坏事,等刘翠花两口子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不行,回去?得跟三?叔说?声,小心驶得万年船。”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翠花提起?徐才:“大郎那个亲爹这几日总在咱们附近转悠,估计憋着什么坏呢,白天若是有?人敲门,除了我俩谁来也别开!” 张秀才点头:“好。” 结果头一?天嘱咐完,第二天徐才真就来了! 连续踩了四五天的点,徐才终于摸到刘老汉的家门,趁着白天夫妻不在,想着把大郎叫出?来叙叙旧,增进一?下父子感情。 今天特地从家里拿了不少东西,五六个鸡蛋,昨天逮的两条鱼,还有?一?包白糖,这可是他?能拿的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 徐才站在门口,整理了下衣服敲了敲门问:“有?人在吗?” 院内刘小丫正在追着小鸡跑,听见声音走过来:“你找谁呀?” 徐才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上次在牛车上看见的小丫头,这孩子许是大郎跟刘家姑娘生的?那不就是自?己的孙女吗! “孩子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刘小丫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见外面的人:“我叫刘小丫。” “小丫啊我问你,你爹叫什么名字,你娘叫什么名字?” 刘小丫撅嘴:“我为啥要告诉你?” “爷爷这有?糖,你告诉爷爷,这糖就给你吃了!” 刘小丫含着手指有?点心动,家里刘翠花管的严,怕她烂牙平日不怎么让她吃糖,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许吃几块。 “我爹爹叫徐渊,我娘叫刘灵芝。” “果然!果然是大郎的孩子!小丫我是你爷爷啊!”徐才倒真有?几分激动,没想到自?己居然当了爷爷。 小丫奶声奶气的说?:“你骗人,我爷爷才不是你呢,爷爷卖肉去?啦。 徐才一?听就气不打一?出?来,这本?是自?家的血脉,如今儿子倒插门进了刘家,连孙女也成了他?家的了! “爷爷没骗你,我是徐渊的爹,不就是你爷爷吗?” “真的吗?” “真的,不信叫你爹出?来给爷爷开门,爷爷给你拿了鸡蛋和?白糖!” “爹爹和?娘亲不在家。” “不在?他?们干嘛去?了?” 三?岁的孩子哪懂那些,摇头说?不知道,流着口水要糖吃。 徐才眼珠一?转阴恻恻的笑起?来,心想家里没人更好,自?己进去?看看,万一?能翻出?点银子呢。“那你帮爷爷把门打开,不然爷爷怎么把糖拿进来呀?” 刘小丫踮起?脚尖,伸手去?够那门栓,奈何她人矮力?气也小,够了半天才把门栓挪开一?点点。 徐才在外面等的着急,生怕刘老汉他?们突然回来,一?个劲的催促她:“快点,再用点力?!” 刘小丫够了一?会胳膊都酸了,抱着胳膊摇摇头:“我打不开。” “怎么这么笨,去?搬个凳子过来!” “哦。”小丫噔噔噔跑进偏房,从张秀才屋里搬了个小板凳出?来,这回高度够了,伸手刚要去?开门栓。 “小丫,你给谁开门呢!” 第34章 “太爷爷,门口?有个爷爷说是我爹爹的爹,要我把门打开给我糖吃。” 张秀才?一听顿时警惕起来,拄着拐把小丫抱下凳子,“傻丫头,他说是你爹的爹你就信?万一是坏人拐子把你偷走卖了怎么办?!” 刘小丫一听吓得小脸煞白,双手抱住张秀才?:“太爷爷我错了。” 幸好昨天刘翠花交代过,千万不?能给这人开门,不?然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门外徐才?把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连忙解释道:“这位老伯,我真是大郎的父亲,今天来就是想?见见儿子,您看能不?能让我进去说话?” “去去去,我不?认识你,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说着就要走。 “哎,你先别走,告诉我大郎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再不?走我喊人了!” 徐才?啐口?吐沫大声喊:“大郎开门,爹来了!”张秀才?没搭理他,带着小丫进了屋,倒是叫声把隔壁邻居喊了出来。 “你找谁啊?”邻居大妈探出头问。 “找这家?的姑爷,徐大郎。” “他家?姑爷不?是去府城考试了嘛,听说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拜刘翠花所?赐,大郎考上童生?的事几乎街坊邻居都知道了,连两个孩子去州府参加府试的消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徐才?一听人真不?在家?,放弃敲门转头问:“什么时候去的?” “就前几日?吧,听说要考到月末呢,可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徐才?叹了口?气捂着脸说:“想?见儿子一面实在不?容易。” “这是怎么了?”邻居大妈没见过徐才?,不?知道他跟刘家?什么关系,听他说是徐大郎的父亲,一脸八卦的凑过来。 “唉,这事也怨我,当年大郎他娘难产没的早,我一个汉子哪会伺候孩子啊。” “哎哟,天可怜见的!”老太太颇为同?情的看着他。 “后来我又娶了一房,后娘虽然对他一般,但好歹是把他拉扯大了,家?里穷但也没亏了孩子的口?粮。” “我这娘子前后又生?了两个娃子,其中一个病病怏怏每日?都要吃药,家?里实在没办法?了,便只能把大郎许给刘家?做女婿。” 老太太点点头,这也能理解,毕竟养活三个孩子不?容易,刘家?条件好送出去没准比留在家?里强。 “谁成想?大郎到了刘家?……便不?认我这个爹了,那刘翠花也拦着他不?让我俩见面,如今我们?父子竟三四年没见过面。”徐才?说着眼睛挤出几个“黄豆粒”,自己都快相信了。 “这……你们?两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刘家?人挺不?错的,你家?大郎在这过的也挺好的。”吃穿先不?说,单单就读书而言,有哪家?舍得供女婿去读书的?而且大郎这孩子聪明懂事嘴又甜,不?像是他说的那样。 徐才?怔了一下,见挑拨不?成便叹气:“我也不?知道,许是嫌我们?家?穷,不?愿走动吧。”说完拎着东西,佝偻着腰走了。 老太太爱听八卦却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按说这刘家?也不?像是嫌贫爱富的人家?。两家?做了好几年的邻居,一直本本分?分?的没见做出过什么不?好的事,算了还是晚上等翠花回来问一下吧。 * 傍晚刘翠花和刘老汉卖完猪肉,刚到家?门口?就被邻居叫住。 “翠花,来来来!” 刘翠花解开头巾一脸疑惑的走过去:“高大嫂,怎么了?” 高老太太神神秘秘的说:“今个你家?来了个人说是大郎的亲爹,你知道不??” 刘翠花一听脸色都变了,连忙招呼刘老汉快进去看看,打开门见家?里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 “我看他敲了半天门,便出来问了一嘴,看着是个可怜人……” 提起徐才?刘翠花都气笑了:“他要是可怜,这世上就没有可恨的人了!” “老头子,你先回去热热饭,我跟高大嫂说会话!” 高老太太一看,这是要长篇大论啊,连忙从院里搬了两个小板凳,俩老太太坐在一起开始唠起来。 “嫂子,我且问问这徐才?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大郎命苦,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后来又娶了一房生?了两个娃,其中一个身体不?好,实在照应不?过来了,才?把大郎许给你家?,还说你拦着大郎不?让他们?父子见面,大郎不?认他这个爹。” “啊呸!亏他能说出口?!你知道我把大郎从村子里刚接回来的时候多重?” 高老太太摇摇头,那会她家?还没搬到这边胡同?,疫病结束后这边空的房子多了,便宜买了现?在这处宅子,如今搬来也不?过三年。 “我接大郎回来的时候他都十一岁了,才?二十九斤啊!我们?家?刘小丫如今才?三岁半都二十多斤了!那孩子瘦的皮包骨,看着像七八岁的孩子般大小。” “啊!”高老太太一听眼神都变了。“怎么这么瘦啊,是有什么病吗?” “病?!哎哟我的老嫂子,那孩子是纯纯饿的!三九天你知道他穿了身什么衣服?” 老太太皱着眉摇摇头。 “两层包不?住胳膊腿的破布!还是孩子亲娘去世前给做的!”刘翠花想?起大郎以前可怜的样子,就恨得牙根痒痒。 “还说我不?让他们?父子见面?这些年那徐才?来过一次吗?逢年过节连个芝麻粒都不?见给孩子拿的,怎么好意思说大郎不?认他?” “你说咱们?当爹娘的,恨不?得自己不?吃不?喝也不?能亏着孩子。他们?倒好,拿大郎当牲口?使,就算是当牲口?你好歹给口?粮啊!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可缺了八辈子德了!” 高老太太听完一拍大腿:“没想?到大郎的亲爹竟是个这样的人家?,我就说大郎那孩子怪懂事的,怎么可能不?认亲爹!” 刘翠花哽咽道:“大郎是个好孩子,奈何摊上那样的爹和后娘。当年他爹把他做猪肉价卖给我的,说好听点是倒插门,难听点他压根都没把孩子当人。如今看着我们?大郎长成人了,又腆着个老脸来认儿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高老太太义愤填膺的说:“那不?能够!大郎要是认了他才?是真真寒了你们?的心?!这样的爹娘一辈子都不?能认!下次他再敢来,我拿大棒子帮你轰出去!” 刘翠花擦了擦眼角握住高老太太的手说:“唉!知道高大嫂是个热心?肠的。大郎和幺儿不?在家?,我跟老汉白天要看铺子,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若有什么事都来不?及知会一声,还要高大嫂帮忙照看些。” 高老太太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有我高婆子在,他休想?进你家?大门!” 刘翠花回到家?时锅里的饭菜已经热好了,见刘老汉和张秀才?正坐在偏房门口?数落孙女,小丫背着手低着头嘴撅得老高。 “这是怎么了?” “你自己问她,这小东西今天差点让人拿糖哄骗了去。” 旁边张秀才?解释道:“今日?大郎他爹来敲门我没听见,小丫自己上前去搭话,这人哄小丫让孩子开门给糖吃,结果咱家?傻丫头真就去给人开门了。” 刘老汉佯装生?气的说:“下次还敢不?敢随便给人开门了?” “不?…不?敢了。” 刘翠花叹口?气,伸手摸了摸小丫的头:“丫啊,下次记住了,再有人让你开门给你东西吃,可不?敢开了知道吗?” 刘小丫哇的一声哭出来,委屈的抱住刘翠花:“奶,我错了,我再也不?贪吃了。” 她一哭刘老汉和张秀才?比刘翠花还心?疼,顿时也顾不?上说教了,抱起孩子就哄:“乖妮,明天爷爷带你去买糖人吃,咱不?吃别人的。” 刘小丫抽噎的点点头:“好,要吃大个的。” * 徐才?拎着东西垂头丧气的回了家?,还没进家?门就被叫住。 “徐大哥,又去镇上了?”刘有德早早就坐在门口?等着他,见他手里拎着两条肥鱼,馋的拿袖子擦了擦口?水。 “嗯。” “怎么样,见到大郎了吗?” 徐才?拉着脸说:“没见到,大郎去府城考试去了,要月末才?能回来。” 刘有德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吃了闭门羹。 “要不?去我家?喝一杯?”上次打的酒还有半壶,炖上一条大鲤鱼下酒那滋味可是一绝。 徐才?嫌他家?太脏:“你拿酒去吧,我让桂琴把鱼炖上。” “哎哎!”刘有德乐呵呵的跑回家?拿酒。 徐才?进了家?门,刘桂琴正在给孩子洗衣服,见他早上拿的东西又拎回来了问:“没送出去?” 徐才?嗤笑道:“人不?在家?,那小子现?在有能耐了,听说去了府城参加科举,搞不?好以后还真能当个官。” “啊?”刘桂琴赶紧擦擦手站起来“那,那咱们?就别去找他了,万一大郎恨咱们?,将来给咱俩治了罪可怎么办?” 刘桂琴虽然心?肠不?慈,但到底是个没见识的农家?妇人,一听以前磋磨过的继子要有大出息丝毫没觉得高兴,反而担心?的不?行。 “他敢?!还没听说过儿子治老子罪的!去把这两条鱼烧了,待会德子过来吃饭。” “刘有德?他来干什么?“ “我跟他有事商量,让你做你就快去做,哪那么多话。” 刘桂琴剜了他一眼,接过鱼收拾起来。 没一会刘有德拎着酒葫芦过来了:“嫂子忙着呢?” “嗯。”刘桂琴抬头见他眼神像勾子似的往自己身上瞟,顿时浑身不?自在,村里人都知道刘有德什么德行,徐才?怎么还往家?里领呢? “嫂子这鱼炖的味儿可真不?赖!”刘有德舔着嘴唇收回目光进了里屋。 屋内徐才?已经摆上桌子,一盘花生?米,一盘摊鸡蛋。徐二郎和徐三郎闻着香味,远远的看着咽口?水不?敢靠前。 “你俩出去玩,爹跟你德子叔说会话。” 待孩子一走,徐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德子,我估摸着你说的方法?不?行,如今我连大郎的面都见不?着,怎么缓和关系?” 刘有德把酒倒满:“刘二叔两口?子什么态度?” “那俩老东西他娘的防我跟防贼一样,要不?是今日?我去了他家?都不?知道大郎已经有孩子了,那好歹也是我的亲孙女,他家?都没告诉我一声!” “唉,这事他们?做的确实不?地道,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等你家?大郎高中回来翅膀硬了,就更不?可能认你了。” 徐才?一口?干了半杯酒:“要不?趁着大郎他们?都不?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刘家?那两个老东西……弄死!” 回来的路上,徐才?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他俩不?死大郎永远不?可能认自己。再说当年卖大郎时立的契还在刘翠花手里,得想?办法?拿回来。 “咣当!”门外刘桂琴端着炖好的鱼刚要进屋,猛地听见这句话,吓得手一抖盘子直接扣在地上。 徐才?抬头见那两条鱼一口?都没捞着吃,全都撒在地上,气的急步走过来,挥手给了刘桂琴一个大耳光。 “你他妈能干点啥?!” “大哥别着急,别跟嫂子动手!”刘有德拉着徐才?把刘桂琴挡在身后。 刘桂琴被徐才?刚才?的话吓懵了,被打都没还手,捂着脸心?砰砰的狂跳,低头出了屋子。 第35章 刘灵芝和徐渊已经坐了两天的马车,车上除了他俩还有张家兄弟二人。 这次县里给七个人一共租了四辆马车,其他人都是两家坐一辆,唯独姓齐铭自?己?带着书?童和小厮单坐一辆。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那姓齐的看着就不像是好相与的。而且这人也忒讲究,除了每日要打?清水洗漱外,还要吃热食喝热茶,连上茅厕都要小厮拿帘子遮了才肯方便。稍有不满便对小厮非打?即骂,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气度。 同车的张进元看不惯他,明里暗里嘲讽了几句,回车上就被他哥捶了一顿,怕他口无遮拦得罪了齐家,以后?在泗水县不好过?。 他们这次去州府是跟着一个镖局一起走的。县里大概怕他们几个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路上遇见危险,特意?找了去州府镖局同行, 说来也巧,这个镖局就是顺风镖局,领队的还是陈四海。 起初徐渊还有点别扭,毕竟在客栈里发?生了误会,万一镖局里的人排挤他们就麻烦了。 结果这两天相处下来发?现?镖局管理?的特别严格,人家压根都不过?来。除了吃饭厕所,镖师们几乎寸步不离自?己?的马车,连面都照不上。 中午车队照常停下来修整,附近没有驿站,只能靠在路边吃点自?带的干粮,顺便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他娘的,带着这群书?呆子,咱们速度得慢一半。”钱五在路边撒了泡尿,拎着裤子边走边说。 卢青:“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二当家怎么想?的。” “看见那群酸不溜丢的书?生就烦,里面还有个事特别多?的,屙屎得拿帘子遮上,哈哈哈哈哈,别他娘的是女扮男装没长鸟,怕咱们看吧!” 卢青神神秘秘的凑过?来:“你别说,后?面车上好像还真有个小娘子,就是离着太远看不清长相,看着瘦高个大长腿,没准是个美人。” 钱五挠挠下巴色心又起来了:“啧,去考试还带着女人,想?来也是个没什么出息的,要不待会儿咱俩过?去看看?” “算…算了吧,让二当家的发?现?又该踢咱们了。” “怕什么,咱们也不过?去调戏,就瞅两眼过?过?瘾还不行啊?” 卢青被他说的有点动心,毕竟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还没娶媳妇,一身的法力没处施展,看看美人败败火,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行!那我回去跟顺子说一声,让他帮我多?看一会,咱俩过?去瞧瞧!” “你快点啊!”钱五搓着手,悄咪咪先往那边走。 镖车和县衙的马车相隔几十米的距离,钱五边走边张望,生怕被陈四海发?现?。 没一会卢青跑过?来:“走这么快,也不说等等我。” “快点快点,二当家的说就给一刻钟的休息时间,晚了就要启程了!” 两人迫不及待的走到?后?面,见四辆马车靠边停着,车上的人正坐在路边休息。 徐渊嘴里叼着半块饼子,边吃边看张家大哥帮着彭云安按摩穴位。 彭云安身体不错,不过?有个毛病就是晕车,这两日坐马车吐的他面色惨白?,差点没死?过?去。陪同他一起来的人是他儿子,今年才十三岁,看着老爹这副模样吓坏了,连忙跑到?他们车上求助。 张进中以前?跟着村里郎中学?过?两年针灸,虽然学?的半斤八两但还是管点用,帮彭云安按摩了一会,看他脸色好多?了。 “多?谢张兄弟了。” 张进中还没开口,张进元倒先摆手道:“客气啥,这才走了一半的路程,还有两日要熬呢,彭大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哥。” 张大哥无可奈何的看着弟弟,朝彭云安点点头:“你这身体如果不及时医治,到?了州府恐怕也难熬,更?别说过?几天还要参加府试。” “我省得,那这几天就麻烦张兄弟了。”彭云安让儿子从车上拿出几包蜜饯干果子感谢张家兄弟,见徐渊和刘灵芝也在顺便也给了些。 “这是我家娘子闲来无事自?己?泡制的零嘴,孩子们喜欢吃,你们也尝尝。” 徐渊原本想?拒绝,见他哥跃跃欲试的模样便接了过?来,连忙道谢。 彭云安虚弱的笑了笑:“都是不值钱的吃食,喜欢就好。” 徐渊偷偷蹭到?刘灵芝身边,把果干递给他:“你尝尝。” 刚巧被张进元看见,这小子口无遮拦笑道:“别看我们徐兄弟年纪小,倒是个会心疼人的呜呜呜……”张进中捂着弟弟的嘴,朝徐渊歉意?的笑了笑,咬牙切齿的把人拖上马车。 徐渊脸色微红问:“好吃吗?” “还行,有点酸。”刘灵芝捡了个杏干塞进他嘴里,徐渊嚼了嚼味道确实不错,比铺子里卖的不差。 不远处钱五和卢青已经摸到?他们身后?。 “看见了吗?” “看不清,光能看见个背影!”钱五舔着嘴唇一脸兴奋,光看这背影细腰长腿也够他做会梦的。 “让我看看。”卢青在后?面拽他衣服。 “等会,要起身了……嘶哈……个子有点高啊,啊……啊啊啊!”钱五做梦都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是刘灵芝!吓得瞬间就萎了,惊恐的往后?倒了两步,不小心踩到?石头,把自?己?拌了个跟头。 “咋了?”卢青被他吓了一跳。 “快,快走!”这哪是小娘子,这特么就是个母夜叉!别她娘的被她发?现?了,两个人都不一定能打?过?她!说着爬起来就往回跑。 卢青不明所以的挠挠头,再凑过?去的时候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老五,等等我!这姑娘你认识啊?” 钱五心想?,岂止是认识,老子还被她压在身下起都起不来呢! 卢青追上他一脸坏笑道:“别是你把人家姑娘糟蹋完,怕她来找你吧?” “别胡说八道了,那种姑娘白?给我我都消受不起。” 两人刚走到?镖车旁就被陈四海拦住了。 “二…二当家的。” 陈四海沉着脸问:“干啥去了?” 钱五挠挠头:“没,没干啥,去树林子拉了泼屎。” “拉屎拉这么长时间?” 卢青马上捂着肚子:“我有点拉肚子,老五就多?陪了我一会。” 陈四海扫了两人几眼:“我可提前?跟你们说了,不准去打?扰后?面的车辆,别让我发?现?,不然老子挨个鞭子伺候!” “哎!知道了!”钱五吓得肉皮子一紧,马上应声回答。 * 四月初万物复苏,村子里已经开始收拾地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农家人都靠地吃饭,家家户户起早贪黑的忙活,就为了到?秋天多?些收成。 只有徐才整日躺在家里什么都不想?干。 自?打?上次提起要弄死?刘家老两口后?,他就像入了魔似的,搓着麻绳就想?用绳子吊死?他们,砍柴的时候就想?着拿斧子砍死?他们,连喝水的时候都想?,要不干脆淹死?他们得了…… 刘桂琴也不敢催促他,恨不得见了他都躲着走,生怕徐才害了自?己?和两个儿子的命。 眼看着地里的草越来越高,家里的粮种也不够用,刘桂琴终于忍不住说:“当家的……咱们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先把地收拾收拾?再这么荒下去可就耽误了节气。” 地里的活计不是她一个女人能干的,家里也没有牛,非得两人犁了地才能种。 徐才睨了她一眼:“种地?我一日赚几百文钱还需要种地吗?” 刘桂琴一哽,心想?哪来的几百文啊?家里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 “要不先去我哥家借点种子,咱们把地种上,等秋收时再还回去?” “不去,爱去你自?己?去!”徐才知道自?己?这个大舅哥瞧不起他,去了没准又要被羞辱一番,索性躺在炕上装死?。 刘桂琴没法,叹了口气领着两个儿子回了娘家。 她前?脚刚走刘有德就来了:“徐大哥,在家呢?” 徐才闻声猛地坐起来:“德子来了,快进来!” 刘有德呲着一口烂牙笑眯眯的走进来四处张望:“嫂子不在家啊?” “回娘家去了。” “上次你不是说想?要把刘家老两口……吗,这事我回去琢磨了琢磨,还真是个办法。” 徐才眼睛一亮道:“德子,我可没拿你当外人才跟你说的,这事你得帮我,要是真能成,刘老汉家攒的银子我分你一半!” “我正是为这事来的,哥哥我也不跟你客套了,凭什么他们家这些年吃香喝辣的,一日赚那么多?钱?咱们一年吃苦受累连饭都吃不饱,要我说就也该轮到?咱们过?几天好日子了!” “没错!”两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可毕竟是两个大活人,光靠咱俩还不一定能弄过?他们……”徐才有些发?愁。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刘有德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他。 “这是啥?”徐才伸手就要打?开。 刘有德连忙按住他:“可别撒了,这么点东西花了我五十多?文钱呢!” 徐才也顾不上问他哪来的钱,一脸兴奋的问:“这里面是毒药?” “砒霜!只要沾了一点穿肠烂肚,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 徐才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拿住:“这…这东西怎么给他下进去啊?” 刘有德阴恻恻的说:“你不是知道刘老汉家在住哪么,把砒霜混进白?糖里送过?去,不怕他们不吃。” “可是,刘家还有我孙女呢?”徐才只想?药死?刘家两口子,自?己?那个小孙女倒有点舍不得。 “徐大哥,那不过?是个赔钱的丫头,以后?二郎三郎结了婚,想?生多?少没有?无毒不丈夫,这点狠心都下不了还怎么办大事?”说着就要拿回他手里的砒霜。 徐才连忙收起来:“你说的对!万一那孩子胡说八道,将来让刘家姑娘发?现?了端倪更?麻烦,干脆一块毒死?算了!” 刘有德走后?,徐才便把砒霜混进前?些日子买的那包白?糖里,搅和完自?己?还闻了闻,没什么奇怪的味道才包了起来,藏在衣柜里打?算这几日就去镇上。 第36章 刘桂琴白天回娘家?借种子,被嫂子明里暗里嘲讽了半天,快到天黑才?背了半袋种子回家?,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推开门见?屋里冷碗冷灶的,早上?徐才?吃的饭碗还泡在锅里,顿时觉得这日子过的没什么盼头。 “娘,我?饿了。”三郎抱着刘桂琴的腿摇了摇。 “乖啊,等娘生火给你做饭。” “娘,我?想吃糕糕。” 刘桂琴打?开橱柜,里面攒的几个鸡蛋不翼而飞,进了里屋见?徐才?躺在炕上?哼着小曲,一?瞬间怒火燎到心头:“橱柜里的鸡蛋呢?” “中?午饿了,我?煮着吃了。” “那是给孩子留的!” “嗤,不过就?是几个鸡子,过几日想吃多少有?多少!” “放你娘的屁!这些日子我?忍你忍的够了!整日躺在家?里装死,地里荒的都没个样了你也不管,你是打?算饿死我?们娘仨吗?!” 徐才?坐起来:“种地才?能?赚几个钱?一?年撅着腚,面朝黄土背朝天,不过卖个几百文?,人家?肉铺子一?日便能?赚这么多。” 刘桂琴被他气的都无奈了:“你也说了,那是人家?的肉铺子,又不是咱家?的!赚多少钱跟咱们有?啥关系,那钱能?给咱们花不?” “别着急,就?这一?两日的功夫了,待事成之后咱家?就?有?钱花了!” 刘桂琴心咯噔一?下,想起前?几日他说的话,不会真要干那事吧? “徐…徐才?……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要弄死刘家?人?” 徐才?沉下脸:“不该你问的事,别瞎打?听。” 刘桂琴见?他这副模样后脊发凉,扭身出了屋子刷锅做饭。 徐才?下了地打?算再去刘有?德家?商量商量,把人毒死后怎么处理,这事不能?出差错,万一?被衙门抓住那可是要砍头的重罪。 “我?去德子家?了。” 刘桂琴没搭理他,反正他愿意干啥就?干啥,自己也管不了。万一?真如?他说的那般……把刘家?的钱弄过来,二郎的病就?有?着落了。 屋里徐二郎和三郎坐在炕上?翻花绳,三郎突然停下小声说:“哥,柜门没锁。” 二郎回头看了一?眼:“许是娘忘了。” “柜里有?糖,我?那天看见?了!” “有?糖也不能?吃,让爹知道又该打?咱俩了!” 三郎年纪小嘴馋,含着手?指说:“就?吃一?点爹应该不会发现。” 二郎被他说的有?些心动?,悄悄打?开柜门见?那包牛皮纸包的白糖正放在里面。 “只许吃一?点啊,多了会被爹发现的!” “嗯嗯!”三郎猛点头,等着他哥小心翼翼的拆开纸包,看见?里面晶莹剔透的白糖,兄弟俩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三郎拿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在嘴里化开:“真好吃!哥你也吃!” 二郎犹豫了一?下,也拿手?指沾的一?点含在嘴里舍不得咽下去。 三郎又忍不住沾了几下,眼看着白糖被戳个小坑,二郎不让他吃了,连忙把纸包好,小哥俩相视一?笑。 屋外刘桂琴刚把饭做进锅里,外面天色已经暗了,点了油灯蹲在锅台旁边扒蒜。 屋里三郎突然脸色发白,捂着肚子在炕上?打?滚:“哥,我?肚子疼!” 二郎也有?点疼,但不如?他厉害,咬着牙喊:“娘,三郎说他肚子疼。” 刘桂琴以为孩子是饿的:“等会,饭马上?就?好了。” “娘!娘你快进来!” 刘桂琴听着二郎的声音都变了,吓得连忙起身往屋跑,见?三郎躺在炕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三郎,三郎!这是怎么了?”刘桂琴眼前?一?黑差点摔倒,疯了似的把孩子从炕上?抱下。 “二郎,快去对门叫你爹回来!” “哎。”外面天已经全黑了,二郎忍着肚痛深一?脚浅一?脚朝刘有?德家?跑去。 徐才?正在跟刘有?德商量着,把人弄死之后怎么处理。刘有?德建议他放火连人带房一?起烧了,死无对证衙门来人也查不出来。 徐才?舍不得刘家?那栋房子,两进的大院子还铺了青石砖,可比村里的房子气派多了。 “只要有?了银子,房子还不是随便买?头几年疫病闹得镇上?房子空了一?半,花三十两就?能?买个不错的房子,不比你住那强?再说刘老汉和刘翠花死里面,谁知道会不会阴魂不散,到时候住起来多膈应。” 徐才?细想也对:“还是老弟你想的周全!” 两人正说着呢,外面传来二郎的叫喊声:“爹!爹快回家?吧,三郎病了肚子痛!” 屋内徐才?不耐烦的嘟囔:“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就?没个安生的时候。” “快点吧!三郎病的厉害!”二郎急得带了哭腔。 “大哥要不你先回去看看?” 徐才?起身道:“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去镇上?,事成之后你帮我?一?起料理这件事。” “行。”刘有?德起身送他出门。 二郎见?徐才?出来了,拉着他就?往家?跑。 “咋的了,这么着急,赶着去投胎啊?”徐才?骂骂咧咧的回到家?,刚进院子就?听见?刘桂琴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三郎!三郎你醒醒啊!” 徐才?心咯噔一?下,急忙往屋跑,见?屋内妻子抱着三郎正在给他扣嗓子眼。孩子眼瞅着已经不行了,瞳孔都散了,呕出一?口黑血咽了气。 徐才?冲进里屋,看见?没上?锁的柜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摇头说:“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吃了什么?二郎,二郎!你给三郎吃了什么?” 门外二郎也坚持不住了,他吃的糖比三郎少些,但糖里掺了剧毒的砒霜,这会儿肚中?如?刀搅,疼的他趴在地上?打?滚! 刘桂琴疯了似的摇晃着三郎,目眦欲裂,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儿子死在自己怀里更残忍? 她快疯,或者说她已经疯了。 “娘……娘……”门外二郎虚弱的叫喊着,眼前?越来越模糊,自己这是快死了吗? 刘桂琴突然反应过来,放下三郎急忙跑向院子里,见?二郎嘴里也开始吐白沫了。 “二郎,你别吓娘啊,你别吓娘!”背起孩子就?朝村里的郎中?家?跑去。 “救命啊!救救我?家?二郎吧!”刘桂琴边跑边喊,凄厉的声音惊的村子里的狗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 终于到了郎中?家?,那老郎中?打?眼一?看就?知道孩子是中?了毒,赶紧让儿子掏锅底灰兑水给孩子灌进去催吐。 刘桂琴呆呆的坐在旁边,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又哭又笑。 灌了三四碗终于有?反应了,二郎哇的一?口吐出来。 郎中?高兴的说:“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还有?得救!” 刘桂琴回过神,蹲在二郎身边握着儿子的手?,她就?剩这一?个孩子了,二郎可千万不能?有?事! “郎中?,我?求求你一?定治好二郎,我?给您磕头了!”说着跪在地上?梆梆的磕起头来。 郎中?赶紧让儿子拉住她:“我?尽力,这孩子吃了什么东西,怎么会中?毒呢?” 刘桂琴摇头,白天从大哥家?回来还好好的,怎么一?到家?里就?这样了……突然想起徐才?说要弄死刘家?老两口,会不会是他往家?里放了毒药? 越想越有?可能?,气的刘桂琴差点昏过去,恨不得拿刀杀了那个畜牲! 郎中?又给二郎喂了几遍灰水,徐二郎吐的直翻白眼,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好歹是把小命保住了。 天亮的时候刘桂琴披头散发的回到家?,三郎的尸体还摆在外屋地上?,徐才?瘫坐在里屋,一?宿没合眼,见?刘桂琴回来急忙爬起来问:“二郎怎么样了?” 刘桂琴歪头看着他冷笑两声:“是你在家?里放了毒药?” 徐才?支支吾吾:“那……那本来……是准备给刘家?……谁知道他俩嘴馋……” “啊!”刘桂琴大喊一?声,劈头盖脸的朝他打?去:“你害死了三郎啊!你还我?儿子,你把三郎还给我?!” 徐才?拼命的躲:“我?也不想的,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三郎死了我?难道就?不心痛吗?” “咯咯咯咯咯咯……”刘桂琴突然笑起来:“你心痛?你有?心吗?你个丧良心的东西!” 徐才?眼眶通红嘴硬道:“不能?怪我?,这不能?怪我?!” “好,不怪你。”刘桂琴诡异的笑了笑,转身出了屋子,抱起地上?的儿子的尸体朝后山走去。 徐才?捂着脸嘴里还在念叨着:“不能?怪我?,不怪我?……” 刘桂琴找了颗大树,把儿子埋在了树下,埋完人径直朝刘有?德家?走去。 这个点刘有?德还没起来,躺在炕上?睡懒觉,突然被开门声惊醒,抬起头见?刘桂琴站在自己屋里。 “嫂…嫂子你怎么来了?”刘有?德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德子,你想要媳妇不?” “啊?”刘有?德愣住? “我?问你想不想要媳妇?”刘桂琴知道刘有?德对他有?想法,男人女人不就?那点事,看他的眼神就?明白。 “想…想!”刘有?德做梦都想,天天晚上?想的睡不着觉! 刘桂琴丢给他一?条绳子语气温柔的说:“去我?家?,把徐才?勒死,我?就?是你媳妇了。” 刘有?德都傻了,连忙从炕上?爬起来询问:“这是咋了?有?啥事好好说啊。” 刘桂琴一?声不响的开始脱衣服,脱掉褂子外衫里面是一?条嫩青色的肚兜,包着雪白的皮肉晃的刘有?德眼都花了,别看她生了两个娃,身材可比大姑娘还有?味道。 刘有?德咽了口口水问:“桂,桂琴你…认真的?” “趁我?现在没改主意,你要不去我?就?去跟他同?归于尽!” 刘有?德也顾不上?问原因,穿上?衣服就?把绳子揣进口袋,急得鞋都穿反了。 对不住了徐大哥。 刘桂琴穿好衣服拢了拢头发:“儿啊娘给你报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且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说三章下线就三章下线,晋江人不骗晋江人 刘有德也不会善终。 第37章 徐渊他们是四月初三到达的冀州府,入城之前?经过严格的盘查。外地人不光要检查户籍,还要看当地县衙签发的路引,所以这个年代?出趟远门实?属不易。 他们做为参加府试的考生?并没?有遭到太多刁难,检查没?问题后就?放了行。 入了城镖局便跟他们分开了,有专门的人负责接他们,四辆马车朝城中走去。 到了冀州府徐渊和?刘灵芝才终于明白三爷爷口中的繁华是什么样子,原以为泗水县已经够好?了,可跟府城一?对比,简直就?和?安平镇差不多的档次! 看着那一?条可以同时并驾五辆马车的青石板路,兄弟俩都惊呆了。路边亭台楼阁,各种商户让人眼花缭乱,就?连街上行人穿的衣服都跟县里不一?样,款式更多颜色更绚丽! 张家兄弟也没?比他们好?多少,四个人趴在车窗朝外张望,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张进元喃喃道?:“不愧是是州府,太漂亮了,若是能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这话他也就?是过过嘴瘾,在府城中买栋房子随随便便还不得花个几百两?哪是他们这群升斗小民能买得起的。 徐渊看着外面如流水的车马,其实?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要是能把翠花婶子,刘叔,小丫还有三爷爷都接过来生?活就?好?了。 马车到了目的地,在一?处庭院外停下,这里是府学附近的一?处大宅,常年对外出租,县里已经提前?替他们租下来,供他们住宿。 下了马车,一?行人拎着行李站在门口,一?个自称王伯的老人家过来,把他们引了进来,边走边讲解住在这里的规矩。 院子很大,前?后左右一?共七八间屋子,除了两间堆放杂物的倒坐,其余房间都可以住。 齐铭一?听,直接领着小厮和?书童就?占进了最大的那间正房。 王伯见怪不怪的笑?笑?:“咱们这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每日酉时就?要封门了,大家出去的时候尽量早点回来。” 冀州府没?有宵禁,夜晚酒楼和?客栈都开着门,如果进不来恐怕只能另寻住处了。 “这个院子是上一?任通政家的,大人升迁后就?交由我?来打理,这里只对学子出租也是通政大人的意思,你们都是要准备科举的,希望能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若是想要采买东西出了门直走,穿过前?头的胡同就?到了常乐街,街上卖什么的都有。” 大伙都是初来乍到,听得仔细。 王伯继续说:“东边和?西边的房子都自带小厨房,你们可以自己烧水做饭,若是不会做每人也可以交三两银子,我?们这提供一?个月简单的三餐。好?了,你们自己选吧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至于中间那个正房,王伯回头看了一?眼,也就?是瞅着宽敞气派,其实?里面可不咋样。 徐渊和?刘灵芝选了个靠角落的房间,从王伯那领了钥匙,进屋发现是里外两间房,里屋有炕,虽然不如家里宽敞,但也足够两人住了,还有书桌和?椅子,平日里练字看书非常方便。 外间的小厨房正好?可以用来烧水做饭,还能省下不少钱。 张进元和?哥哥选个徐渊他们隔壁的房间,彭云安带着儿子也住在了这边。 另外一?侧住着其他三位童生?,只有齐铭自以为是的占了中间那个大房子,结果一?进屋傻眼了。 正房看着大,其实?里面非常简陋,是由之前?的一?个堂屋改的。屋里除了一?张炕其余什么家具都没?有,别?说桌椅板凳,连写字的地方都找不出来。 “居然让我?住这种地方?!”齐铭脸色铁青的出来,去东边转了一?圈,又去西边看了看,哪间屋子都比自己这间强!气的他脸色涨红,让小厮找那个王伯过来。 “我?要换间屋子!” 王伯笑?了笑?:“这个我?说的可不算,房子是你们自己选的,除非别?人肯跟你换。” “长保,你去问问有人想换屋子没?!” “哎。”小厮赶紧挨个屋去问了一?遍,结果自然是没?人肯换。齐铭那么挑剔的一?个人,放着大房子不住要换小房子,可见那间正房并不太好?。 小厮回来怯怯的说:“少爷……他们都不换。” “蠢才!你再去问,谁换屋子给他五两银子!” 小厮赶紧又跑去又问了一?圈,依旧没?人愿意换,虽说五两银子不少了,但读书人都有点自己的风骨,为了钱财折腰怕被人看不起。 “废物!”齐铭甩着袖子回了正房,看着光秃秃的屋子越看越别?扭,这屋里连个烧热水的锅都没?有,自己怎么沐浴? 干脆亲自带着小厮和?书童跑去询问,看看有没?有人要换房间。 他第一?个目标就?盯上了徐渊,因为这里徐渊年纪最小,且身边只带了个娘子。齐铭仗着身边带着个孔武有力的小厮还有个书童,他若肯换便给他五两银子,若是不换,就?让长保将他们的行李扔出去硬换! 然而想法很丰满,齐铭走到徐渊门前?,还没?等他敲门,刘灵芝就?把门打开,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齐铭皱眉,这徐渊的娘子声音好?生?粗犷,长像也不够柔美?,个子居然比长保还高! “那个……你们换不换房间?” “刚才不是告诉你们了,不换!”刘灵芝打心底烦这个人,特?别?是他还给徐渊下过面子。 “咳,若是换了我?可以再多给你五两银子。” 徐渊从屋里出来站在刘灵芝身后问:“怎么啦?” “他要跟咱们换房子,说再多给五两银子。” 十两银子?!徐渊有点心动,毕竟叔婶卖肉一?个月也赚不到这些钱。 刘灵芝朝齐铭挥了挥手:“你该干嘛干嘛去,我?们不缺你这十两银子!” 徐渊悄悄拽了刘灵芝袖口一?下,心里大喊:哥,咱们缺的!很缺啊! 齐铭顿时火冒三丈,这两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非的自己用强才行? “长保!进去把他们都行李给我?丢出来!” 他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还没?等长保出手,刘灵芝挽起袖子先把他们推了出去。 这一?拳只用了三分力,就?把齐铭推了个屁墩,小厮没?摔倒也后退了几步勉强站住。 旁边的书童连忙把齐铭扶起来,厉声道?:“你们怎么能打人呢?这可是齐家的公子!得罪了我?们齐家,等回了泗水县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刘灵芝一?听火了,信不信老子让你现在就?兜着走!伸腿又要补两脚。吓得徐渊赶紧抱住他,灵芝哥这一?脚要是踹下去,齐铭今年就?不用参加府试了! 隔壁的张家兄弟闻声走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灵芝张嘴刚要骂人,被徐渊拉开他自己走到前?面冷笑?一?声道?:“我?还想问问诸位想要干什么?既然已经选好?房间为何还跑来换我?们的房子?出言挑衅在先,不同意竟然还想用强?这就?是你们齐家读书人的君子之道?吗?可真是够有风度的!” 齐铭也不过十六岁,平日里被家里娇宠惯了,以为出了门别?人都得让着他,谁成想在徐渊这吃了闭门羹,又羞又怒,咬着牙跺了跺脚:“阿宁我?们走!” 张进元撇撇嘴小声说:“啧,什么人呐,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活该住破屋子!” 他哥气的揪着他耳朵进了屋:“祖宗,你快少说两句吧!” * 中午收拾的差不多了,张进元跑过来问:“我?跟我?哥要出去采买东西,你们去不去?” “去。” 刚好?徐渊和?刘灵芝也打算出门,四个人结伴上了街。 按着王伯指得路来到常乐大街,放眼望去熙熙攘攘的街头热闹非凡! 有摆摊吆喝的,有街边耍戏法杂技的,居然还有武行的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看的刘灵芝目瞪口呆,挪不动脚步。 几个人围在旁边看了一?会,武行表演完胸口碎石又表演刀尖上舞剑,地上摆着一?排排闪着寒光的利刃,那男子居然光着脚跳了上去,丝毫伤不到自己! “好?!”张进元忍不住鼓起掌,拉着他哥一?个劲的说:“哥这人好?生?厉害,好?生?厉害啊!” 张进中也看的入迷,丝毫没?感觉到身边慢慢靠近了几个人。 “各位南来的北往,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啦~”一?个身穿红衣,容貌娇俏的小娘子拎着锣走出来,笑?容满面边走边吆喝。 走到徐渊他们身边,见徐渊年幼又生?的好?看,忍不住调戏道?:“小郎君,咱们的武术好?看吗?”女人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徐渊脸一?红微微点头:“好?看。” 刘灵芝警铃大作?,拉着徐渊就?往后退了一?步,余光刚好?看见张家兄弟身后有人在摸他们都钱袋。 “张大哥,走了!”刘灵芝大喊一?声,把张家兄弟吓了一?跳,连忙回头。那两个贼赶紧缩回手,一?脸坦然的继续看着表演。 刘灵芝一?个人走在前?面,剩下三人跟在身后。 “你家娘子怎么啦……”张进元拉着徐渊小声问,看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徐渊摇头:“我?也不知道?呀!” 倒是张进中结了婚,知道?女子大多善妒,估计是吃了刚刚那红衣小娘子的醋。拍拍徐渊的肩膀:“快去哄哄。” 徐渊赶紧急步走到刘灵芝身边,牵住他的手问:“你生?气了?” 刘灵芝停下脚步:“没?有啊,刚刚那里有小偷。” “啊?!”吓得徐渊赶紧摸口袋,还好?怀里的钱袋还在。 张家兄弟也摸了摸,这一?摸才发现衣服居然被人用刀子划开个寸长的口子!他不说根本发现不了,差一?点钱袋就?被人掏出去了! 张进中怀里揣了三十两银子是两人拿的所有家当,若是被偷走,也不用考试了,直接打道?回府得了! 徐渊惊讶的问:“你怎么发现的啊?” 张家兄弟也好?奇的看着他。 “刚刚那红衣服的小娘子给他们递了眼神,想必这几个人都是一?伙的。” 徐渊挠头:“我?怎么没?发现?” 刘灵芝似笑?非笑?的说:“你光顾着看小娘子,哪里会注意到。” 张进中赶紧在后面偷偷戳了徐渊一?下,你家娘子这醋味都快酸死人了,可别?再往上拱火啦! 第38章 中午买完东西,张家兄弟非拉着二人去?饭馆吃了?顿饭当做感谢。 “多亏徐娘子你机敏,不然?我?们兄弟二人可就要打道回?府了?。”张进?中一脸惭愧。 “张大哥客气了?。”刘灵芝谦虚的笑?笑?,这大概就是习武之人的天赋,再加上之前在客栈里丢过一次银子,所以这次出行自然?格外小心。 张进?元夹着菜说:“话说起来,这群人胆子也真够大的,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拿刀子破人衣服偷人钱袋,也不怕被人发现。” 张进?中道:“发现了?也无能为力,咱们手无寸铁,还不是乖乖得把银子给他们。” 徐渊:“估计看我?们是外地人,所以才格外胆大吧。” 有了?这次的教训,他们可不敢再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了?。 吃过饭几个?人拎着买好?的东西往回?走,中途恰巧路过顺风镖局。 镖局门口有十多个?穿着短打的镖师正在搬货物,旁边停着六七辆马车,看起来忙忙碌碌的。 刘灵芝抬头看着那个?巨大的牌匾问:“在镖局里干活赚钱吗?” 张进?元一听笑?了?:“你可知这大盛最赚钱的两个?行当是什么吗?” 刘灵芝摇摇头。 “一个?是漕运,另一个?则是镖局,这顺风镖局是咱们大盛最大的镖局,在全国各地都有驿站,无论是护送东西还是护送人,绝对是最快最安全的!” “在这干活,一个?月能赚多少文?钱?”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少说也得五六两银子吧,毕竟长途跋涉来回?奔波,中途还有可能遇上危险。” 刘灵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回?到住所,徐渊把刚买的东西归置好?。他们要在这生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买了?半袋米面,还有油盐酱醋。 徐渊有点后悔没拿翠花婶子给准备的酱菜和蘑菇。“早知道来到这里自己开火做饭,咱们把婶子准备的吃食都带着就好?了?。”可以省下不少买菜的钱。 面粉和大米怕受潮,刘灵芝把东西都搬到墙角的小柜子上。 两人正收拾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走到门口一看,那齐家小少爷正指挥人往院子里搬东西呢! 上好?的红木家具不要钱似的往院子里搬,架子床,五斗柜,书桌,椅子,书架,多宝阁? 徐渊感叹道:“好?家伙,这齐家果然?财大气粗!住这么几日居然?舍得买这么好?的家具!” 不光徐渊他们出来,其他房间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小心点,别把少爷的床磕坏了?,六十两银子一张床,磕掉漆你们可赔不起!”书童跟在搬工身后指挥。 “哎哎哎,书桌摆那边,还有这五斗柜搬到炕上去?。”书童一脸得意的看了?看四周。“现在想跟我?们换都不换了?,我?家少爷才不稀罕住那些?破屋子呢!” 齐铭抱着胳膊昂着脑袋,一副老?子有钱看不起你们这群土鳖的模样,那副嘴脸把张进?元恶心得够呛。 “啧啧,知道是来考试的,不知道以为是来过日子的呢?” 张进?中挥手捶了?弟弟一拳:“进?屋去?!” “哦。”张进?元灰溜溜的进?了?屋。 徐渊被这兄弟俩逗笑?了?,扯着刘灵芝也进?了?屋,摇头感叹:“这齐铭也忒较劲了?,买那么贵的床,考完试怎么带回?去?啊?” “你喜欢吗?” “啊?”徐渊愣了?一下。 “那个?木头床?” 徐渊笑?了?笑?:“说不上喜不喜欢,没钱住炕也挺好?的,以后有钱了?也不能乱花钱买那些?没用的东西。” “嗯。”刘灵芝看着外面的家具心里暗想:要赚钱,以后给大郎买大床。 齐铭显摆的差不多了?,见人都进?了?屋,脸垮了?下来。出门时他娘只给了?他二百多两银子,刚刚买家具花了?一百七十两,如今口袋里只剩三十多两。他们还要在这住一个?月,这点钱也不知道够不够花。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三十两银子花一年都够了?。可齐铭那么讲究的人,自然?不可能吃自己做的饭菜。去?酒楼一顿饭少说也要二两银子,再加上其他花销,这点钱还真是捉襟见肘。 长保比他还着急,出来的时候夫人就特地叮嘱过他,要好?好?看住少爷千万别乱花钱,州府不比县城,离着这么远,万一钱花光了?再回?家拿可来不及。 可少爷哪听他的,劝两句就甩脸子,今天到了?家具铺子,见什么好?就买什么,非的把这间屋子填满才罢休,要不是长保拉着他说银子不够用了?,恐怕买的还不止这些?,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嘛! 进?了?屋,齐铭看着满屋的家具心情也没好?多少,他自己也知道花的有点多,可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凭什么自己选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 齐铭坐在新?买的红木椅子上,支着下巴问:“长保,咱们还剩多少银子?” “不到四十两了?。” 齐铭脸哀嚎着往桌子上一瘫,完了?,这下肯定?是不够用了?。 * 距离上次徐才突然?来敲门已经过去?五六日了?,刘翠花特地让刘老?汉在门上加了?一条门栓,生怕小丫不懂事,再偷偷把门打开。 然?而几天过去?,再没见徐才来,许是他觉得大郎不在家过来也没用?不来更好?,省得担惊受怕的。 天气渐渐转暖,刘翠花终于把小丫身上的棉衣脱了?,换上新?做的小裙子。 前几日秦家娘子给了?几块铺子里卖剩下的边角料,都是上好?的缎面布,颜色又新?鲜,大人做衣服不够用,给小丫做裙子刚好?合适。 以前养幺儿?的时候,刘翠花就喜欢给刘灵芝做些?好?看的女孩衣服,然?而她家幺儿?是个?假闺女,啥好?衣服穿到他身上,不出两天都能给你刮条大口子出来。 小丫就不一样,穿上新?衣服都不敢乱跑,生怕摔倒了?,把衣服弄脏。 一大早刘家夫妻像往常一般早早起来,刘翠花把饭做进?锅里,给孩子梳完头嘱咐道:“丫丫今天跟太爷爷好?好?看家,不给人开门。” “嗯!”小丫听话的点点头,小小的人儿?已经开始懂事了?。 “奶,爹娘啥时候回?来呀?” “想他们了??” “嗯。” 刘翠花捏捏她的小鼻子:“等院子里柿子树开花,你爹娘就回?来了?。” 四月初,院子里的柿子树已经抽出嫩绿的新?芽,郁郁葱葱的。 刘翠花也想两个?孩子了?,儿?行千里母担忧,不知道他俩现在到没到州府,在那能不能吃饱穿暖,拿的银子够不够使…… 锅里的饭菜好?了?,刘翠花赶紧招呼刘老?汉和张秀才过来吃饭,吃完饭老?两口赶着牛车去?了?铺子。 今天是镇上的大集,不少村里人都赶着牛车天还没亮来赶集。 刚出胡同口就看见西市摆摊卖山菜的,刘翠花就得意这口山蕨菜,以前住在刘家屯的时候春天还能上山采点,如今搬到镇上也没那功夫了?。 蕨菜晒干了?,冬天用热水烫开拌凉菜腌咸菜都好?吃。 “老?头子,你停车等我?一会,我?去?买点山菜。” “哎。”刘老?汉把牛车靠边停下点了?烟袋。 春天村子里的农户也没别的进?项,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卖点山货还能改善改善生活。 刘翠花走过去?,马上就有人吆喝:“老?嫂子买山菜啊?” “嗯,你这怎么卖的?”刘翠花蹲下细细翻捡,倒是挺新?鲜。 “这些?全要了?二十文?钱!” “哎哟,你当是猪肉呢?这么一小困要我?二十文??” 卖货的村民见忽悠不成?,挠挠头:“那您给个?价。” “十文?。”刘翠花年年都买,山菜的价格多少心里门清。 “十五文?。” 刘翠花抬脚就要走,那人马上拉住她衣摆:“十二文?还不行吗,我?这跑一趟也不容易。” “得了?,给我?捆上吧。” 村民马上拿草绳把蕨菜捆好?递给她,刘翠花从钱袋里数了?十二枚铜钱递给他,拎着野菜刚要走。 “翠花嫂子?” 刘翠花回?头一看,这不是刘家屯的秋菊嘛:“哎哟,大妹子来赶集啦?” 秋菊挎着柳条筐走过来:“攒了?点鸡蛋刚卖完,准备去?扯块花布给孩子做身衣裳。” 因为刘家屯离镇上比较远,平日里来的人不多,所以看见同村的人感觉格外亲切,两人不免多唠了?会。 “我?大嫂身体还行吗?”自从回?到镇上,刘翠花就一直惦记着杨氏的身体,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以前。大哥走的匆忙,如今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怕她想不开。 “老?太太身体硬朗着呢!前几天我?去?收拾地,看见她还跟着大福去?了?地里。” “哎哟,她还能干动吗?” 秋菊捂着嘴笑?:“干啥啊,就是能干大福也不会让她干,老?太太闲不住,与其在家胡思乱想,还不如带着去?地里活动活动身子骨。” 刘翠花连连点头:“你说的在理。”知道大嫂身体没事她就放心了?。 “对了?,再跟你打听个?人,徐才这阵子干啥呢?” “徐才?你说的是村东头那个?徐才?” “可不是,咱们村还有哪个?叫徐才的?” 秋菊神神秘秘的说:“他死啦!” “啊?”刘翠花吓了?一跳,“死了??!啥时候的死的?” “就前两天,听说是一家子吃了?河豚,儿?子也毒死了?一个?,另一个?毒的不轻差点也没了?,啧啧啧,真是惨呢。” 春天河水开化,养了?一冬天的鱼又肥又大,村子里的人闲暇的时候都喜欢逮条鱼解解馋。 谁成?想这徐才逮了?带毒的河豚,一家几口人差点没灭了?门。 刘翠花拎着山菜回?车上时,刘老?汉已经等着急了?。 “怎么买了?这么长时间。” “在集上碰见个?熟人,多说了?两句。” 刘老?汉赶着车边走边问:“碰上谁了??” “刘田海家的媳妇秋菊。” “不认识。”刘老?汉以前在村子里就不好?交际,平日里除了?干活几乎很少出去?凑热闹。 “刘老?冒的大闺女。” “哦哦,我?想起来了?,你俩说啥了??” 刘翠花面色怪异的说:“我?跟她打听了?一下徐才,你猜怎么着?” “不知道。” “她说徐才死了?,前几天吃河豚毒死了?……” 刘老?汉惊讶的回?过头,老?两口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 春天的河豚产籽毒性?最烈,这是村子里人都知道的事,徐才也不是四六不懂的,怎么可能逮那鱼吃? 第39章 冀州这边安顿好后,徐渊和刘灵芝又开始了往常那?般的生活。 每日徐渊早起?读书,刘灵芝早起?练武。院子住的人太多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刘灵芝便悄悄出门,跑到几里外的一处没?人的树林中打拳。 不练不行,实在是他最近火力越来越旺,总觉得身?体里躁动不安,憋着一股劲似的,非得把自己累的浑身?是汗才能平静下来。 刘灵芝十八岁了,正是大小伙子对着树都能来一发的年纪,他又未通人事,对那?方面一知半解的,总觉得自己好像是病了。 徐渊就没?这些烦恼,每日跟张进元和彭云安一起?讨论文章受益匪浅。 彭云安和张进元两人都是在私塾念的书,先不论私塾里教书的先生水平如何,单单从他们身?上,徐渊都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七个童生里彭云安念书的时间最久,读过?的书也最多,他擅长文章和经?义,每篇文章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跟他交流过?后,徐渊感觉自己的理解都丰富了许多。 张进元的诗词很有灵气,就是有时候易偏题,发挥不太稳定。徐渊跟着二人一起?读书,取长补短,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几日受益匪浅! 怪不得在家的时候,三爷爷常念叨,徐渊跟着自己学习未必是件好事,因为没?有同窗做对比,所以?根本就没?办法看出自己的水平高低。 读了一上午的书,到了午饭的时间,王伯拎着食篮过?来送饭。 彭云安带着儿子一起?来的,他儿子今年才十三岁,出来就是为了见见世面,根本照顾不了他,甚至还需要?彭云安来照顾。 还有几日就要?考试了,爷俩干脆交了六两银子,在王伯这订了一个月的饭菜,省得自己做饭麻烦还浪费时间。 隔壁张家大哥也做好了饭菜,站在门口?吆喝张进元回去吃饭,徐渊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回去。 刘灵芝已经?把饭做进锅里,菜切好等着徐渊回来炒。他的厨艺仅限于把饭做熟,炒菜实在是太难吃了,炒了两次徐渊就不让他做了。 吃饭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 “少爷让你去买翔云楼的桂花鸡,你怎么买了只?熏鸡回来?!” “嘘…小点声,什么鸡不一样吗,这个味道也挺好的。” “翔云楼的桂花鸡香而?不腻,既有鸡肉的松软又有桂花的香甜,这怎么能一样?!” 吵架的不是别人,正是齐铭的那?两个陪同。 小厮长保手里拎着熏鸡站在门口?,书童阿宁挡着门不让他进去。 刘灵芝闻声端起?碗,兴致勃勃的坐在门口?看热闹,隔壁张进元也一样,手里捧着大饼,嚼的津津有味。 长保擦了擦头上的汗:“你先让我进去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行!眼看着都中午了,少爷还饿着肚子,你拿只?破熏鸡糊弄谁呢?” “这熏鸡怎么就不能吃了……” “怎么了?”屋内齐铭听见声音,皱着眉走出来。 阿宁撅着嘴说:“少爷,您早上说要?吃桂花鸡我便让他中午去买,结果你看他买了只?什么啊!” 齐铭瞥了一眼,见长保手里拎着的油纸包上,印着老式熏鸡的字样,瞬间没?了胃口?:“扔了,再去买一只?不就好了。” 长保急得面色涨红:“少爷!这鸡也不便宜,扔了太可?惜了……那?一只?桂花鸡要?二两银子……” 书童不明所以?:“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又不是买不起?。” 长保忍不住道:“咱们还有不到十两银子了!” “哇!咳咳咳咳……”张进元被大饼噎住,急忙跑屋里找水喝。 刘灵芝也吃了一惊,前?几日见这齐铭风风火火的那?么张扬,还以?为带了多少银子,没?想到是驴粪蛋表面光啊。 阿宁不信,以?为长保在撒谎:“别胡说八道了,夫人给少爷带了二百多两银子呢!” 齐铭自己心里有数,钱是真的不够用了。可?外面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没?钱了,只?能强撑着说:“我这还有银子,你且去买吧。” 长保犹豫了一下,把烧鸡放下转身?出了院子。 “桂花鸡有那?么好吃吗?”徐渊站在旁边小声问。 刘灵芝抬头问:“你想吃吗?” 徐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不不!一只?鸡二两银子,我可?消受不起?!”三十文一只?的熏鸡徐渊都舍不得买,更别说这么贵的桂花鸡,啥鸡值二两银子?喂金子长大的? 刘灵芝吃着饭暗想:以?后赚钱领大郎尝尝桂花鸡是什么味的。 长保走后齐铭沉着脸进了屋,书童跟在身?后絮絮叨叨的说:“我看他就是不想给您买才找借口?,还说银子不够用了,咱们拿了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 “闭嘴,别说了!” 阿宁冷不丁被他吼吓了一跳:“少爷,怎么了?” “那?日我买家具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我点?!” “可?…可?是少爷,这不都是你喜欢的吗?再说这屋子里空荡荡的不摆满多难看啊。” 齐铭原本只?想买张书桌和装东西的柜子,结果到了家具铺子,阿宁一个劲的在身?边夸这个好,那?个好,最后控制不住钱花冒了。 “银子不够用了。” “夫人不是给您拿了二百多两银子,别是长保私下藏了……” “你自己算算这几日咱们花了多少银子了?那?日光买家具就花了一百七十多两,这几日天天带你们吃酒楼,每日都要?四五两银子,哪还有多余的钱!” 阿宁一听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那?咱们怎么办啊?” 齐铭比他还愁,这点钱怕是吃饭都不够用,刚刚又花二两银子再买只?桂花鸡。原本只?是早上随口?一说,谁成想阿宁真指使?长保去买了。 越想越气齐铭指着书童怒骂:“平日里光听你教唆乱花钱,等回去我便跟娘亲说让她换了你!” 阿宁吓得急忙跪在地上磕头:“少爷我错了!”他自小在齐家长大,从六岁开始就跟在齐铭身?边,平日里对其他小厮颐指气使?,早就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如今齐铭恼了他,若是真告诉了夫人,自己这差事也就做到头了! 没?一会长保拎着桂花鸡回来了,齐铭闻着香味丝毫没?胃口?。 “长保,咱们还有多少银子了?” 长保从怀里掏出钱袋递给他:“还有不到七两。” 齐铭捏着轻飘飘的钱袋,眼睛一红终于忍不住趴在红木床上哭了出来。 * “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炸响,刘家肉铺的隔壁开业了。 一大早刘翠花和刘老汉刚收拾妥当开了门,就看见隔壁铺子在挂招晃。 隔壁原本是个卖醋的,前?些年因为疫病一家老小都没?了,后来铺子就空了下来。去年年初时有个卖茶叶的租下来,开了没?两个月生意不景气就关了门,没?想到今天突然又开业了。 刘翠花还不知道隔壁是卖什么的,收拾完摊子兴冲冲的走过?去,打算跟邻居搞好关系。 结果前?脚刚出门,一抬头就瞧见隔壁招晃上赫然写着肉铺两个大字!马上垮着脸回来了,摘掉围裙往凳子上一扔。 刘老汉叼着烟袋正在分肉,见她面色不善询问道:“咋的了,隔壁是卖啥的?” “卖肉的!” “啊?”刘老汉也挺惊讶的,所谓同行是冤家,两家还开在一起?,肯定会影响生意。不过?这事他们也阻止不了,毕竟人家花钱租的铺子,想卖啥自己说的也不算。 鞭炮声吸引了许多行人驻足,没?一会隔壁开始吆喝:“周家肉铺开张了!今日买肉特价十四文一斤!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猪肉的市场价格一直都是十五文,逢年过?节还会涨到二十文以?上,他们卖十四文明显就是在压价,挤兑隔壁刘家的肉铺子! 刘翠花越想越气,一拍案板张嘴也喊:“刘家肉铺开业六周年,今日买肉十三文一斤,还搭赠猪皮一块!” 街上的行人一听,好家伙今天猪肉怎么了?突然就掉价了呢?虽然只?便宜了两文,但对收入低的老百姓来说也算不错了,不少人跑过?来排队买肉。 刘翠花见自家门前?围满了人,得意的翘起?嘴角,心想跟老娘斗,你们还嫩着呢! 结果没?有一盏茶的功夫,隔壁又喊:“猪肉十二文一斤!”门前?的人一听顿时跑个干净,又回到隔壁排队去了。 刘翠花一口?气没?上来好悬憋过?去,刘老汉连忙拍拍她后背:“一斤十二文,刨去房租已经?不赚钱了,咱别跟他们斗气。” 话是这么说,可?这么长一条街,又不是没?有空铺子,偏偏跑到他们家铺子旁边开肉铺,还压价到十二文,这不是赔本赚吆喝纯纯恶心人嘛! 刘老汉安慰道:“大不了咱不卖肉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行咱们改行干点别的。” 刘翠花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拉着刘老汉的胳膊眼泪都气下来了,老太太多少年没?受过?样的委屈了。 西市以?前?三家肉铺,虽然间隔不远,但都是个人卖个人的,不像旁边这么明目张胆的压价。刘翠花看不惯李春梅和秋红,可?这两家也没?那?么下作?。 越想越气:“不行!咱接着卖!还按原价卖!我看他们能挤兑多长时间!” 结果到天黑这一头猪连一半都没?卖完,隔壁眼瞅着已经?卖出去两只?猪了! 有便宜的肉谁会花高价买贵的?这样下去不行,眼瞅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猪肉一两日卖不完就容易臭,不新鲜的肉卖出去更影响铺子的声誉。 这些年刘家肉铺就靠着肉新鲜吸引顾客呢,这不是自砸招牌么。 刘翠花眼珠一转,得想个法子,既能卖出猪肉又不亏本,还要?把隔壁这个倒霉催的铺子赔黄!。 第40章 晚上回家,刘翠花看着车上大半头猪,心思活络起来。 “老头子,还记得前几年我灌的那个五香肉肠不?” 那年是赶上干旱收成不好,镇上的人日子过的紧吧,猪肉也不好卖。夏天肉卖的时间久了怕放坏,刘翠花就灌了点猪肉肠卖,不少人都说味道好。而且这香肠越放越香,吃的时候切成片炒菜,口?感比肉还要好! “记得,味道不错就是太?麻烦了。”猪肉要剁碎,腌制,还得灌进肠衣里,灌那么几根得花大半天的时间。 “麻烦怕啥?咱们可以先少做,每日做几根先卖着,这东西放了盐不怕坏,一头猪如果两日卖不完剩下?的咱们就做香肠!” 老太?太?是行动派,说干就干,连忙搬出桌子菜板准备剁猪肉。 刘老汉点上灯笼,把牛车上的猪肉割了一半下?来。 肠衣都是现成的,清洗干净拿凉水泡上,调料家里也都有,今天用完了明日再去买,就不信斗不过隔壁这个新来的铺子! 张秀才和?刘小丫也来帮忙,老头腿脚不好,坐着帮忙灌点肉馅。 刘小丫纯属帮倒忙,小手拽着木盆里的肠衣玩,一会的功夫衣服就湿了一片,刘翠花把她抱到?一边的小凳子上坐好,不许她再弄了。 刘老汉剁肉,刘翠花调制调料,待一盆肉馅和?好,慢慢灌进几根肠衣里。挂在绳子上风干了一宿,明日就能拿去卖了! 猪肉灌成肉肠有个好处就是平日里没人爱买的瘦肉剁碎了,一样?可以灌进去,一点都不会浪费。 肉肠是按根卖的,一根卖十二文?钱,小儿?胳膊粗,大人手掌长,约半斤重?,除去成本,一根差不多能赚四?五文?钱。 老两口?忙活到?半夜,一共灌了三十多根肉肠。刘翠花看着绳子上的五香肉肠满意的点点头,就不信熬不过你们! 第二天一早老两口?带着昨天剩下?的猪肉和?香肠去了铺子。 隔壁也刚开门,见他们来了又开始吆喝:“今日猪肉特价,十二文?一斤!” 刘老太?太?冷笑一声,不怕赔就卖吧,亏不死你! 自己跟老伴把昨日剩的那块猪肉搬过来,摆在案板上,顺便把五香肉肠也摆好。 没一会就来了个老顾客,是对门的秦娘子。 “秦娘子来啦~”刘翠花热情的招呼。 “嗯,给我切二斤肉,诶!你家又做这个肉肠了啦,给我来两根!” 刘翠花笑的合不拢嘴,连忙挑了两根大的给她绑上。 “前几年吃过一次,比肉食店里做的好吃,可惜你们就卖了几天便不卖了。”刘家的肉肠不掺淀粉,肉也都是正经猪肉,老两口?卖东西干净,吃着放心。 刘翠花道:“以后都有,喜欢吃下?次再来买!” 秦娘子走后又来了几个熟人,大多都是附近的商户,家里不差那一文?两文?的,买惯了刘家的肉便不爱换。 有的看见肉肠便随手买两根,回家尝了尝发现味道不错,没过两日又过来买了。 就这样?老两口?勉强算是顶住了隔壁的压价,虽然累点,但好歹是保住了肉铺子。 隔壁新开张这两口?子以为自己把肉卖这么便宜,不出三五天就能把刘家肉铺挤兑倒闭,谁成想过了七八日人家居然还卖的好好的,压根不受影响! 自己这边明显有些顶不住了,现在毛猪都要八、九文?一斤,西市的房租又贵,他们卖十二文?一斤几乎是一文?都不赚,这么赔本赚吆喝也不是办法。 又过了几日新开的肉铺恢复了原价,改卖十五文?一斤,结果买卖一下?就冷清了下?来。早上杀的两头猪,过了晌午连半只都没卖出去,眼瞅着隔壁生意又恢复的往日的红火。 *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初八,还有两日就到?了府试的时间。 张进元大概得了考前忧思症,整日觉得自己文?章写的不好,诗也不合心意,一大早天还没亮便跑来敲徐渊的门,让他陪着去书店买书。 徐渊和?刘灵芝还没睡醒呢,听见敲门声徐渊爬起来披上衣服打开门。 “进元兄,这么早来有何事啊?” “我…我睡不着,你陪我去书店买书吧!上次县试我买了科举解析大赏考中了,兴许这次再买本府试解析书会更把握些!” 徐渊打了个哈欠:“那你等会,我进去收拾一下?。” “实在是叨扰了。”张进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自己没办法了,昨晚焦虑的半宿没睡着觉,也不敢跟他哥说,生怕他哥起来捶他,只能找徐渊陪他一起出去转转。 徐渊回到?里屋穿好衣服,刘灵芝坐起来:“起这么早啊?” “进元兄让我陪他去书店转转,许是快考试了,思虑太?重?。” 刘灵芝把钱袋递给他:“若是有需要的自己买,别舍不得花钱。” 徐渊笑眯眯的从钱袋里倒出十多文?钱揣进口?袋:“那我买个糖人吃吧。” 刘灵芝宠溺的揉揉他脑袋:“去吧,早去早回。” 出了院子,两人沿着胡同往外走,这个点书店大多没开门呢,张进元便请徐渊去吃了个早点。 两碗大馅馄饨撒上嫩绿的葱花,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吃完早饭天已经亮了,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因?为离着府学很近,附近的书铺特别多,卖笔墨纸砚,文?玩字画的店铺也比比皆是,当然价格也是不菲。 这个时代书贵,一本入门书千字文?大概卖一多百文?钱,普普通通的一本四?书五经要三四?百文?,更别说各种杂学书籍,所以寻常人家能读起书的真不多。 不过书铺有个好处便是可以免费翻阅,铺子里有长凳,若是没什?么事,进去看一天书也不会有人撵你,这对记忆超群的徐渊就比较友好了! 这几日除了跟彭云安和?张进元读书外,空余时间都泡在书铺里,徐渊本着看到?就是赚到?,无论?是诗书还是杂学全都不放过,仅仅几天时间,就翻阅了几十本书!虽是囫囵吞枣,理解的不透彻,但阅读量一下?就上来了! 两人来到?离着住所比较近的书坊斋,书铺刚开门,有伙计在打扫卫生,见到?两人进来笑着打招呼:“徐小公子,张公子早啊。” “早。”徐渊腼腆的点点头,大概来的次数太?多,伙计都认识两人了。 “小哥,咱们这有历年的府试卷子解析吗?” “案卷大赏?有啊!”伙计放下?笤帚,搬了把凳子从书架上抱下?来一堆放在柜台上。 “张公子,这些都是,您看看需要哪本。” 张进元连忙翻看起来,随便打开一本看的爱不释手,翻了五六本都觉得有用,奈何身上带的银子不多,最?后只买了三册,花了六两银子。 “徐兄弟,你不买本看看吗?” 徐渊摇摇头,太?贵了,二两银子一册,叔婶得卖多少猪才能赚回来啊,随便看看得了。 两人在书铺看到?下?午,肚子饿了才起身离开,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齐铭带着书童朝一家当铺走去。 张进元瞬间来了精神,一脸兴奋的说:“你快看,那不是齐铭吗!他去当铺干嘛?是不是真没钱了?走过去看看!”说着拉着徐渊就往当铺走。 “进元兄……咱还是走吧,那齐小公子骄扬跋扈的,万一惹恼了他,等回了泗水县就麻烦了。” 张进元满脸好奇:“咱偷偷的,别让他发现!”徐渊拗不过他,只好悄悄的藏在铺子旁边的栏杆后。 当铺外,齐铭手里握着玉佩犹豫不决,这块玉是他叔叔送的生辰礼。他叔叔在京都是五品的通使,齐铭一直以他为榜样?,想着早日高中,去京都跟叔叔同朝为官。 可如今身上除了这块玉佩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少爷……要不算了吧,老爷要是知道你把这块玉佩当了,定?要打你的。”阿宁在旁边弱弱的劝阻。 齐铭扫了他一眼:“不当这几日喝西北风去?” 阿宁讪讪的闭了嘴,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齐铭一咬牙,直接进了当铺。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看着一人多高的柜台,紧张的手心都潮了。 “这位小公子,你要当物还是取物啊?” “当……当物。”齐铭走上前去,踮着脚把手里的玉佩放在柜台上:“我要当这枚玉佩。” 伙计拿起来看了看:“翠玉,成色一般,品质劣,活当三十银,死当七十银。” “什?么?!”齐铭伸手就把玉拿了回来,才三十两?!这块玉是他叔叔从京都的大玉行专门请师傅定?做的,光手工费花了都不止七十两,这当铺也忒黑了! 那伙计见他要走,连忙叫住:“许是我眼拙,要不让我们家掌柜的再瞧瞧?” 齐铭半信半疑的把玉佩放了回去,没一会出来个胖胖的中年人,拿起玉佩重?新估了价:“翠玉,成色一般,品质中等,活当五十两,死当一百两。” 齐铭彻底没了脾气,拿起玉佩就往外走,他算看出来了,这地方纯属坑人的!上千两的玉佩居然才能当几十两,这点钱好干嘛的?! 他一走,掌柜子赶紧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点点头朝后院走去。 出了门齐铭又开始发愁,口?袋里就剩二两银子了,考试用的笔墨还没买呢,眼下?还有两日就考试了,这可怎么办啊! 两人沿着街边晃荡,迎面突然撞过来一个醉汉,差点把齐铭撞倒。 阿宁连忙扶住他朝醉汉怒道:“没长眼睛啊!” 醉汉迷迷瞪瞪的看了他们俩一眼,嘿嘿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转过了拐角,齐铭一摸怀里,玉佩和?钱袋都不见了! * 早上徐渊走后,刘灵芝把昨日剩的饭菜热了热,吃完饭便同往常一般走了约半个时辰,来到?自己天天打拳的小树林里练武。 这地方远离城中,位置十分偏僻,旁边是一条护城河,林中还有几座孤坟,平日里几乎看不见个人影。 刘灵芝脱掉外衫,只穿了件白色的中衣开始打拳。以林中的树为敌,拳拳到?力,很快一颗碗口?粗白杨被他打的树皮横飞,树干被巨大的力量锤击裂开了纹路。 这几年刘灵芝把七形拳练的炉火纯青,加上他身体健壮,若是用十层力,一拳打死一头牛也不在话下?。 待一套拳法打完,已是满身汗水,那颗白杨树“咔嚓!”一声从中间断裂开,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少侠好俊的功夫!”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把刘灵芝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 对方似乎比他受到?的惊吓更大:“居…居然是你?!” 25、第二十五章 三人安置下来后,徐渊又开始了每天早起读书的规律生活。 刘灵芝则练练拳,闲暇的时候看大郎写写字,有时候看的兴起自己也提笔写几个字,依旧跟狗扒拉似的浪费笔墨,写过几次徐渊就不让他写了。 倒是刘老汉平日在家忙惯了,冷不丁闲下来还不太适应,忍不住出去溜达,一来二去跟附近的邻居混了个脸熟。 经过这几日的打听得知,他们住的这条街叫田家胡同。往里走有一座四进的大宅子,是以前一户姓田的大户人家,前几年染上疫病,全家上下几十口人都没了,房子也就充了公,至今还没卖出去。 提起那场瘟疫,县城远远比他们镇上要惨的多,且不说得病死的人,光饿死的都不下几百人,人们饿疯了挨家挨户的砸门抢粮,中间又不知死了多少人呢。 隔壁的老先生拄着拐坐在板凳上叹气:“幸好家里之前存了几袋粮食,好歹是没把我们老两口饿死,平日大门插的严严实实不敢出门,生怕有人进来抢粮。” “你看这县城里热闹吧,多一半都是这两年后迁过来的,本地人没多少啦,你们也是刚迁来的?” 刘老汉摇摇头,颇为自豪的说:“我家女婿来县里考试,暂时租住在朋友家,考完我们就回去了。” “哎哟!”老先生看刘老汉的眼神都变了,要知道这几年读书的人可不多了,能读的起书的,要不家里非富即贵,要么就是祖上是书香门第。他见刘老汉身上的衣着朴素,想来是第二种了! 没几天胡同里都知道,新搬进来的那户是读书人家。 * 远在镇上的刘翠花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一直惦记着那爷仨不知道怎么样了。 今日一早终于忍不住把小丫扔给张秀才,自己去秦家布庄询问一下。 刘翠花来的时候布庄刚开门,门口的伙计认识她打招呼:“刘大嫂,过来买布啊,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家铺子开门了?” “老刘去县城了,家里还有孩子要看,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等过些日子再开,你们掌柜娘子来了吗?” “还没呢,要不您进去等会儿?” “行,你去忙,我坐这等会儿。”刘翠花搬了把凳子坐在边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没过多久秦娘子来了,看见刘翠花便知道她是来打听消息的。 “嫂子来啦。” “诶。”刘翠花紧忙起身走过来。“你家相公去县城回来没?” “可巧了不是,昨个晚上才到家,我今天正想去寻你,你就来了。” “嗐,也不怕你笑话,你刘大哥老实巴交的没出过远门,这几天也没个消息,急得我是满嘴燎泡。” 秦娘子拉着她坐下:“大嫂放心吧,人已经安顿妥了。” “真的啊?他们去了县城住哪啊?” “我家在县里有个小别院一直闲着,刚好他们去了帮我看看家。” 刘翠花一听这人情可欠大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嫂子放心吧,不白让你们住,老秦说按镇上房租的价格算,住几日给几日的钱。” “好好好。”刘翠花握着秦娘子的手满是感激,没想到秦家做事这么妥帖,平日里的猪耳朵不白给! 秦娘子没跟她提刘老汉丢了银子的事,怕她着急上火,只捡了路上的事跟她说了说,没一会来客人了,刘翠花怕打扰人家做生意赶紧打声招呼离开,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 一晃就到了二月初,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徐渊没了之前的紧张感,反倒是刘灵芝越焦虑。 经常安慰徐渊:“考不上没关系,咱们还小呢,过几年再考也是一样的。”要么就是“童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看咱们镇上许多童生还不如咱家卖猪肉赚的钱多。” 徐渊知道他哥这是担心自己压力太大,万一考不好心里难过。 其实刘灵芝属实多虑了,今年参加科考的统共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人,泗水县还是大县,每年有十七个名额,即便徐渊发挥失常考上的几率也是很大的,更别说他复习的这么认真。 从家里带来的草纸用的差不多了,今天打算去街上买点。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越到了这个时候,笔墨越是用的多。考试时要写蝇头小字,字迹既要清晰又要工整,远远不是用水可以做到的。 吃完早饭刘灵芝和徐渊两人上街去采买东西,昨天刚下了点小雪,路面湿滑,来往的人走起路来小心翼翼的,生怕摔跤。 这几日街上经常能看见背着书箱的外地人,这些人都是镇上过来准备参加科举考试的学生。 两人沿着街边走,每看见一个书生刘灵芝就忍不住停下脚步,在心里品头论足一番:这人看着不如我们大郎精神,那个年纪这么大了还没考上秀才,想来也没什么本事,看来看去还是他们家大郎最厉害! * 到了书店,徐渊打算只买两刀纸,眼下还有几日就要考试了,多了也用不完。 裁纸的伙计问:“公子是准备参加科考的吧?” 徐渊点点头。 “不买卷解题分析大赏吗?” 徐渊疑惑,那是啥玩意?听都没听过。 伙计放下刀,从架子上抽出两本薄册子递给徐渊:“这可是历年科考中拔得头筹的案卷,公子可买两本回去做参考。” 徐渊接过册子翻了几页,见上面有张孝廉案卷详解,李案首习题大全,白凛生诗词赏析……虽然内容良莠不齐,但总体看下来还是有些帮助。 “多少钱一本?” 小伙计笑眯眯的说:“这解题分析大赏一共分为上下两册,一册是二两银子。” 徐渊一惊,就这么薄薄十几页的册子居然要二两银子?! 正说着身后门外突然跑进来个气喘吁吁的人:“借问一下,咱们店里还有科举解题分析大赏吗?” 三人同时回头,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做书生打扮,站在门口,双手扶着大腿正喘着粗气。 “不巧了客官,就剩一套了。” “卖给…给给我罢!我加钱!” 伙计一脸为难的看着两人,倒是徐渊把册子一推递还给伙计:“卖给他吧。” 刘灵芝低头问:“你不用吗?” 徐渊摇摇头,刚才翻的一遍,里面的内容已经记得七七八八,实在没必要再浪费这么多银子买下来。 “多谢,多谢!我跑了四五家书店终于买到了!”男人赶紧掏出银子递给伙计,拿着两本册子爱不释手的翻看起来。 徐渊付了纸钱,县城的物价虽高,但纸却比镇上便宜许多,两刀纸只花了二十文。 出了铺子刘灵芝问:“那本书你真不需要吗?别嫌贵,咱们银子够用。” “哥,我真不需要,我见里面有几篇写的还不如我呢……” 刘灵芝知道他不是吹牛的性子,说不如他那肯定是不如了,忍不住高兴的揉揉徐渊脑袋。 * 一眨眼就到了二月初八,县试的日子。 这天天还没亮三人就早早起来了。 昨晚刘灵芝做了半宿噩梦,梦见徐渊没考好,哭着从考场里走出来,吓得他后半夜都没怎么睡。在心里一个劲嘟囔: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考试东西昨天就准备好了,笔墨砚台,考场里不让带纸,还有两张新烙的大饼。 县试要考五场,由当地县令主持,从早晨一直考到晚上,整整考一天。期间考生不能自由出入考场,不可以提前交卷,不能夹带私藏,不能交头接耳……一但发现违规者,会直接驱离考场,取消考试资格。 徐渊穿好棉衣,带上帽子收拾妥当准备出发。来到考场外面时有人比他们来的还早,已经排队等着了。 徐渊从刘灵芝手里接过考篮:“我去排队了。” 刘灵芝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嘱咐道:“进去了照顾好自己,考不好也没关系,有哥呢。” 刘老汉也捏捏他的肩膀说:“别想太多,当做平日在家里一样。” “哎!”徐渊踩着雪走到队伍的末尾排好队。 刘灵芝和刘老汉两人揣着手,目送着徐渊走进队伍里,小小的一个人站在一群成年人中,显得格外单薄。 到了卯时一刻考场大门打开,监考官开始点名,徐渊站在人堆里说不紧张是假的,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终于到了可以一展拳脚的时候了,激动的心脏砰砰跳! “安平镇,徐渊。” “学生到!”拨开人群,徐渊正式踏入科举之路! 26、第二十六章 入场前有专门的监考官负责检查学生的衣服和考篮,连考篮里的大饼都被掰开看看有没有夹带私货。 徐渊脱了棉袄,摘下帽子,解开头发,抱着胳膊冻的瑟瑟发抖。监考官看他年幼也没做太多刁难,仔细检查通过后便将衣服还给了他。 县试还是比较宽松的,若是到了乡试,为了防止有人将纸条夹在棉花中间,连棉衣都不许穿,只能多穿几件单衣御寒。 考场比较简陋,露天的一块空地上摆满了桌椅板凳。大约三尺左右间隔着一张考桌,不像乡试有专门的考房。幸好今日没下雪,这种天气在外面冻一天,也是一种考验呐! 进入考场,徐渊找到自己的座位,把考篮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好,便安安静静的等待发卷了。 上午考三场第一场为正场,试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第二场为初复,试四书文一篇,性理论或孝经论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约百字。 第三场为再复,四书文或经文一篇,律赋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默写前场《圣谕广训》首二句。 下午四五场连复,时文、诗赋、经论、骈体文不拘定格。*(摘选自百度) 一般考试成绩主要看上半场,下半场算是加分项,待五场全部答完,考生方可离开考场。 中途若是想方便,还要监考官跟着一起去茅房,亲眼看着你解完才能回来。徐渊想想都头皮发麻,所以早上起来一口水都没敢喝。 待人全部入场完毕,县令开始考试前的训话。先是对朝廷歌功颂德一番,然后是勉励考生,这都是历年的老传统,有考的次数多的人都能背下来了。 泗水县县令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稀疏的胡子,个头不算高身材细瘦,穿着官袍带着官帽,训完话便让监考官发试卷和草纸。 卷子发下来,徐渊开始搓着手看考题,见题目都是张秀才教过的,提笔便开始在草纸上开始写,写完见没有修改的地方,再誊写在试卷上。从发下试卷到答完题,前后一共花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写完了也不能提前交卷,徐渊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坐好。 考场上一共有四名巡考官,他们会来回巡逻,防止有人作弊。 负责徐渊这边的巡考官见他许久不曾动笔便走过来查看。原以为是答不上放弃了,没想到居然已经写完了,先不论答的如何,光是是这字写的就不一般,这一圈巡逻下来,就没见过比他写得漂亮的了! 科举考试中,字也占很大一部分。字写的好看,批阅的人才愿意仔细看你答的内容,若是写的像刘灵芝似的,估计看都不会看直接落榜。 徐渊见他一直站在自己身边有些紧张,是不是自己哪里写的不好?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你在干什么?!” “啊!大人我错了,饶了我这一次吧!我考了七次了,再考不上家里就不许我再念书了,求求您了!”一个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不停的磕头。 他居然把抄写好的诗文卷成细条,涂抹成考篮相同的颜色夹带了进来,刚准备抽出来翻看的时候正巧被监考官看见逮了个正着。若是把这个心思放在读书上,兴许早就考上秀才了。 从外面进来两个官兵,不顾他的求饶架着胳膊就把人拖了出去。 “赶紧坐好!如再有违规者,直接取消考试资格!”其他人见状不敢再张望,低下头继续答卷。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一场考完中途有一柱香的休息时间,想喝水的喝水,该去厕所的去厕所。 将近一百人上茅厕排队也要很长时间,厕所里的恭桶用的人多了,那味真是“香飘十里”! 幸好徐渊坐的位置离着茅房比较远,但隐隐还是能闻到一股异味,离着近的那几位考生就惨了,接下来的几场考试都要闻着臭味做文章了。 很快第二场开始,试卷发下来,徐渊看了一下题目,依旧不难。这次他没急着写,先在草纸上仔细的写一遍,等着考试时间还剩一刻钟的时候,再誊写在试卷上。 * 徐渊在考场上游刃有余,刘灵芝和刘老汉在外面可是提心吊胆,特别是看见有位考生被人架出来后,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一群人围着那名考生议论纷纷,考生捂着脸背上书篮小跑着离开了。 刘老汉忍不住问旁边的人:“郎君,借问一下那人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嗐,作弊被抓了呗!” “这被抓后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上头记录留名以后都不许再考了。” 刘老汉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幸好他家大郎不会干这种事。 “老仗这是家里有人在考试?” “嗯,我女婿在里面呢。” 男子打量了一下他,又见他身边站着个高个的女子,想来是她的夫婿了。 “我弟弟也在里面考试呢,今年是第二次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通过交谈刘老汉得知这男子是清水镇上的人,家里兄弟前几年参加过一次科举,结果没考上,后来因为疫病耽误了三年,今天恢复考试后赶紧报了名。 “这次倒是天气不错,上回我弟弟考试的时候正赶上刮风下大雪,冻的他下半场都没考完就发了热,直接被抬出考场,别看他们读书人平日清闲,其实也不容易啊。” 刘老汉点头:“可不是!这么冷的天气,在外面一坐就是一整天,别冻坏了才好。” 到了中午考场外等候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刘灵芝也带着刘老汉去附近的茶水铺子里歇歇脚。 铺子里不少人跟他们一样,都是等着家人考试的。三五个人坐在一起,嘴里聊的都是关于科举相关的话题。 刘老汉一个屠户出身,大字不识一个,跟着听个热闹,倒是刘灵芝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今年似乎不太一样。 各县不像往年那般按旧制录取人数,今年改成按照参加人数录入。参加的人多名额也多,今年泗水县参加的人少,名额削减了一多半,大概只取前七名。 “才七个人?!”旁边的男子听到大吃一惊,原以为今年人少会容易一些。 “听说隔壁的四通县人更少,今年只给了五个名额,咱们县虽然参加的人比他们多些但也没多几个,七个名额不算少了。” “那…那还能考上吗?”在门口碰上的男子刚巧也在这,听完脸色都变了。他家算是耕读世家,这几年因为疫病的原因也不宽裕,若是弟弟这次再不中,哪里还有闲钱供他读书啊。 * 考场内也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考生可以拿自己带的食物充饥,考场提供热水。 徐渊要了碗热水,把冻硬的大饼掰碎扔进碗里,泡软了囫囵着喝了下去,勉强填饱肚子。 吃完饭站起来跺了跺脚,下午天气不太好,刮起北风越来越冷,幸亏婶子给做的这件棉袄够厚实,不然自己非得冻伤寒不可。 休息时间结束,有监考敲锣,所有考生回到自己座位上准备下午的连复。 连复时间为一个时辰,一般都是县令出题,考生按照规定做答。这一项对于前面几场没考好的人来说,几乎没什么影响,只有在取名次的时候,才会参考连复的成绩。 答完题天边已经飘起了细碎的小雪花,徐渊把手缩进袖子里捂着脸,等待监考官收卷。 * 外面刘灵芝和刘老汉早就等着急了,随着考场大门打开,见徐渊拎着考篮从里面走出来,刘灵芝终于忍不住跑过去把人抱住:“冷不冷,饿不饿?” 徐渊趴在他怀里点点头:“冷,手都冻僵了。” 刘灵芝握着他冰凉的小手在嘴边哈气,要不是顾及自己现在是女人打扮,早就把人背起来往家跑了。 刘老汉也心疼:“快回家,叔给你煮姜汤喝,可千万别染上风寒。” “嗯!”徐渊嗓子有点哽咽,从出来到现在两人都没问问自己考的怎么样,反而担心自己冷不冷,有人疼真是太好了。 回去的路上徐渊开始讲自己考试的过程,提到那个被抓作弊的学生,惹得刘家父子唏嘘不已。考了七次都考不上,想来也是没什么读书的天分,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找点事做。 回到家刘老汉把炕烧的热热的,锅里熬了一锅姜汤。 徐渊把鞋脱了,围着被子坐在炕头上,手脚痒的要命,估计是冻疮犯了。 以前在刘家屯的时候,手脚耳朵都长过冻疮,这几年养的差不多了,如今一冻又全起来了。 姜汤熬好,刘灵芝盛了一大碗端过来:“快,趁热喝了,发发汗。” 见徐渊捧着碗,咕咚咕咚喝下姜汤,两人才放下心来。 第28章 第28章 触感不太对,这娘们的胸怎么这么平?劫匪惊讶的抬起头,看?见刘灵芝阴恻恻的露出一口白牙,吓得?马上缩回手?。 就在他把?手?缩回去的一瞬间,刘灵芝猛地抽出他腋下夹着的木棒,狠狠的砸在男人的头上。 “唉呀!”男人疼的大喊一声扭头就要逃跑。 刘灵芝哪会给他跑的机会,伸手?拽住他的头发,狠狠的将人掼倒在地,骑在他身?上用木棒捶了起来。觉得?木棍打着不顺手?,扔掉木棒又?举起沙包大的拳砸了过去,拳拳到肉,打的那人很快就没了还手?之力。 旁边两个同伙都吓傻了,他们哪碰见过这么彪悍的女人啊!扔下木棒撒腿就跑! 被打的男人哭嚎着大喊:“好汉饶命,女侠饶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刘灵芝冷笑:“你不是挺厉害吗?” “我知错了,我们就是这附近的村民?,实在是家里过不下去才起了歪心思?,以?后再也不敢,求女侠饶小的这一次吧!” 刘灵芝不听他狡辩,一拳又?一拳的砸在这人身?上。 “哎哟……哎……啊……”男人呼叫的声音越来越弱。 不光劫匪吓住了,连车夫和刘老汉也吓得?够呛,见再打下去要出人命,刘老汉赶紧拽住儿子:“幺儿,不能再打了,人快打死了!” 刘灵芝眼睛都红了哪听得?进去,推开自己老爹还想再揍这小子,徐渊吓得?一把?抱住刘灵芝的脖子颤声说:“……算了吧。” 刘灵芝这才停下拳头,喘着粗气站起来。 地上的人被打的鼻青脸肿,满头血包,双手?抱着头不住的求饶。 “以?后还敢劫路吗?” “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滚!” 男人卯足劲爬起来,夹着尾巴一瘸一拐的着跑进夜色里。 刘灵芝拿衣服擦了擦手?:“都愣着干嘛,继续赶路啊。” “哦,哦,继续赶路!”车夫颤抖着捡起地上的鞭子,把?劫匪弄乱的货物摆好,等三人上了牛车,开始急匆匆的往回赶。 * 半夜三更,刘家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睡梦中的刘翠花被吓了一跳,连忙点着油灯,披着棉袄坐起来。 刘小丫也被惊醒,小胖手?揉揉眼睛“奶,咋了?” “没事,你接着睡吧。” “翠花,快开门!”刘老汉邦邦的敲着大门。 刘翠花听见是刘老汉的声音,心中一喜,连忙趿拉着鞋跑出去。打开大门,见爷仨个满身?风霜的回来了! “娘!婶!”两个大小伙子扑过来,好悬把?刘翠花扑倒。 刘翠花拍着两人后背心疼道:“怎么大半夜的才到家,快进屋冻坏了吧!” 一进屋,三个人才终于有了回家的感觉,刘灵芝把?行李扔在北炕上,伸手?去凉炕上装睡的小丫。 “啊,凉,凉。”刘小丫被他冰的直缩脖子,在被窝里打滚咯咯笑个不停。 徐渊伸手?把?两人拉开:“别欺负小丫。” “爹,娘亲,你们回来啦!” “嗯,你再睡一会,天还没亮呢。”徐渊搓了搓小丫的脸蛋。他俩名义上是刘小丫的爹娘,其实跟哥哥差不多?,平日里都是刘翠花在照顾孩子。 小丫头哪里还睡得?着,像条小泥鳅似的,从被窝拱出来,坐在炕上看?着大人们忙活。 刘翠花点着火,和了点面给三人做了锅热腾腾的旮瘩汤。 偏房的张秀才听见声音,没一会也亮起了油灯,披上衣服拄着拐来到正房。 “幺儿大郎回来了。” 徐渊赶紧站起来,把?老爷子扶到炕边坐下。 “考的怎么样?题难不难?可有不会的?”老爷子大概是全?家里面最关心他成绩的人了。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徒弟,临走前?老爷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跟刘家夫妻保证徐渊肯定能考上,若这小子不争气没考好,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徐渊把?考试的题目跟张秀才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答案背了一遍。 张秀才年纪大记不住,摆摆手?说:“今日太晚了,明天起来默给我看?。” “好。” “幺儿把?桌子搬过来,你们先把?饭吃了再唠。” “哎!”刘灵芝早就饿了,中午啃那半张饼子打人的时候就消化完了,这会前?胸贴后背闻着饭香味肚子咕咕直叫。 没一会热腾腾的旮瘩汤出锅了,里面切了碎白菜和咸肉丁,三人捧着碗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刘小丫见大人吃饭,瞅着眼馋,非让刘翠花也给她盛一小碗。晚上都吃饱饭了,这会哪有肚子,吃了没两口就不吃了,兴奋的在炕上跑来跑去。 “三叔你也吃一碗?” 张秀才摇头:“吃多?了积食。”年纪大了,这几年明显不如过去消化好。 刘老汉连喝两碗疙瘩汤才放下碗,打了个饱嗝:“还得?是自己家里得?劲,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 刘翠花见他放下碗开始询问?:“这些日子在县城怎么样?我听秦娘子说你们住了她家的房?” “哎,多?亏了秦老板,不然我们爷仨就得?露宿街头了!你知道那县城的客栈住一日要多?少钱?” “要一百文?” “四百文!这还是便?宜的,听说后来快考试的时候涨到了七百文!” “乖乖,我的老天爷,这县里的钱也忒好赚了!” 张秀才捋着胡须道:“差不太多?,当年我参加县试时也花了不少钱。” “后来找到秦老板,他把?在县城的小院租给了我们,一天才收五十文。”算下来二十多?日才花了一两银子,可太便?宜了,里外里又?欠了人家不少人情。 刘老汉从怀里掏出钥匙:“明日有空你把?房钱给那秦娘子送去。” “行,大郎吃饱没,婶再给你盛一碗?” “饱了,吃不下了。”热乎乎的面汤进了肚子,身?体都暖和过来了。 刘灵芝又?喝了一碗才吃饱,把?桌子收拾下去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开始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娘,你没见那县城里,路面铺的青石板,每日有人清扫,街上连块牛粪都看?不见!” “县城卖什么的都有,对了我还给你和小丫买了东西呢。”说着从包裹里掏出一块西洋镜,上次听刘翠花念叨他便?记住了,这次在县城里看?见这东西便?随口问?了问?价,一块虽然没有十两银子,也花了六百多?文。 给刘小丫买了一对铜丝编的蝴蝶发夹花了三十文,上面漆了油彩,用手?一碰两只翅膀还颤巍巍的,活像真的似的! “蝴蝶,蝴蝶!”刘小丫拿着发夹高兴的手?舞足蹈,徐渊伸手?帮她夹在头发上。 “败家孩子,花这钱干什么?”刘翠花嘴上说着儿子,心里却稀罕的不得?了,拿着镜子美滋滋的。 “要不说还得?出去见见世面,以?前?在刘家屯的时候,觉得?来到镇上就算了不起了,如今看?你们去了趟县城,便?觉得?镇上也不过如此。” 张秀才呲牙一笑:“那是他们还没到过府城,比起县城更大更繁华!” 刘翠花摸了把?徐渊的头发笑呵呵的说:“将来我们大郎有出息了,带婶子去府城看?看?,回来我也能跟那群老太太吹牛了。” 徐渊郑重的点点头:“会的,婶你等着我考上秀才!” 说着说着就提起三人第一日住大通铺的事,刘老汉磕磕巴巴的说:“哎,这事说起来磕碜,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刘翠花不解的问?:“怎么了?” 刘老汉把?自己丢了钱袋的事一说,刘翠花顿时急了:“你说丢了多?少银子?!” “娘,你消消气,爹也不是故意?的。” “钱袋里我可给你装了十八两银子啊!全?都丢了?!” “那…那人家还能给你…剩一两不?” 刘翠花抬手?就要抽他,吓得?徐渊赶紧抱住老太太:“婶子别生?气了,叔也是第一次出门,谁知道那地方?的人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半夜摸人口袋。” 刘翠花气的指着刘老汉半天说不出话:“出门在外你也能睡那么死?猪托生?的?!” 刘老汉坐在墙角吧嗒着烟袋,蔫头耷脑的不敢再说话。 “还剩多?少银子?” 刘灵芝赶紧把?怀里的钱拿出来递给他娘,除去三人这几日的吃喝嚼用,加上回来时买东西花的钱,还剩下十七两多?。 刘翠花仔细清点完,赶紧把?银子收好:“啥也指不上你!出个门还能把?钱袋丢了,你咋不把?你自己丢了呢!” 刘灵芝:“别提了,剩下的钱好悬也让人劫去,回来的路上,我们遇上拦路的劫匪了。” 刘翠花倒吸一口凉气:“咋,咋还会遇上劫匪呢?没受伤吧?” 徐渊:“没有,多?亏了有灵芝哥,不然别说我们身?上的银子,连车夫的牛车恐怕都保不住,靠步行我们明天早上才能到家。” 刘翠花也顾不得?刘老汉丢了银子的事,让他把?遇上劫匪的经?过仔细讲了一遍,听到刘灵芝差点把?那人打死,吓得?抬手?拍了儿子两巴掌。 “你胆子咋这么大啊!万一那人伤着你怎么办?” 刘灵芝嘿嘿一笑:“娘,他打不过我。” 这话倒是不假,就凭刘灵芝练了这些年的功夫,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刘翠花拉着两人的手?叹了口气:“银子没了以?后再赚就是了,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才好。” 外面的鸡叫了两声,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刘翠花赶紧催促两人去睡觉。 张秀才也起身?回了偏房,刘小丫早就撅着屁股趴在炕头睡着了,屋里剩下刘家老两口。 “别抽了,赶紧上炕睡觉。” “诶。”刘老汉连忙磕了烟袋,脱衣服钻进被窝。 刘翠花上半夜睡了一觉这会儿不太困,借着油灯看?着自家丈夫花白的头发叹了口气:“银子的事你也别上火了,丢就丢了吧,就当是长个教训,再有下次出门可不敢把?银子放在口袋里睡昏过去。” “哎。”刘老汉闷声应道。 刘翠花给他掖了掖被子,“快睡吧,一会天都亮了。” * 西屋里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徐渊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屋子,身?上盖着暖暖的棉被,耳边还有那轻轻的鼾声,忍不住弯起眼睛,回家真好! 一阵哒哒哒的小脚步声,刘小丫刚跑到他们门口就被刘翠花抱走了,压着声音说:“去找你爷爷玩,你爹娘还没睡醒呢。” 徐渊伸手?捅了捅旁边的刘灵芝:“哥,还睡呐。” 刘灵芝翻了个身?把?他的胳膊压在身?下:“困,睁不开眼。” “该起床了,都快午时了。” 刘灵芝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从被窝里爬起来,披上衣服就往茅厕跑。 徐渊笑着穿好衣服,叠上被子,出门见刘老汉正坐在院子里磨刀,刘翠花把?他们用的行李都拆洗了,张秀才则领着刘小丫坐在偏房门口晒太阳。 “大郎醒了?快快把?你县试的答案默给我看?。”张秀才早就等着急了,昨天只是粗略的听了一遍,根本没记住县试的内容,就等着他起来给自己再默一遍了。 “嗯,我去拿纸和笔。” 刘灵芝上厕所回来就看?见徐渊搬了个小桌子,坐在台阶上默写考卷。太阳晒在他身?上照的人闪闪发光,额前?散落的几缕碎发遮住眼睛,徐渊随手?把?它掖在耳后,那缕发丝便?顺着纤细的脖颈钻进衣领里。 刘灵芝看?的出神?,大郎好像……越来越俊了。 “傻站着干嘛呢,饭菜都在锅里热好了,赶紧拿出来吃,吃完下午跟你爹抓猪去。”刘翠花端着洗衣盆进了屋。 “哎…哎!”刘灵芝落荒而逃,也不知道为什么心砰砰跳的厉害。 徐渊记忆力好,县试过了几天依旧能一字不漏的把?自己写的东西默出来,待他收起毛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递给张秀才看?。 刘灵芝端着饭出来了,一碟油炸小鱼,一盘咸萝卜条,加上几个软乎乎的白面馒头,顿时勾的徐渊直咽口水。 “写完了?快吃吧。” 两人坐在一旁吃东西,张秀才捋着胡子看?他写的试题,看?到最后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比平日里答的好多?了,不出意?外这次绝对能中!” 刘老汉一脸惊喜:“真的啊!大郎以?后是不是就是秀才公了?!” 徐渊腼腆的笑道:“只是是童生?,还要参加完府试和院试才能叫秀才呢。” 张秀才:“快了,等过几日县试名次下来,若是考中了县里会专门组织你们一起去州府参加考试。”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利,许多?人都没出过远门,从镇上去县城只有一日的距离,都很少有人去过,更别说遥远的州府,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活在自己的出生?的地方?。 从泗水县出发去冀州府,光路上就要三四日,中途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意?外。 为了这些读书人的安全?考虑,每次县试过后,府试之前?,县里都会统一组织考中的童生?一起去参加府试。毕竟读书人也是政绩,若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考出去个举人进士,当地的县令当年考评必然是优等,稍微活动活动,升个一官半职也不是难事。 * 吃过饭刘灵芝换上一身?精练的女装短打,准备跟刘老汉去抓猪。徐渊闲着,好不容易考完试张秀才让他放松一下,便?也跟着去了。 徐渊还是第一次去抓猪,既觉得?新奇又?有点害怕,到了农户家里,刘老汉选了一只比较肥的猪,临走前?刘翠花特意?嘱咐要抓胖的,选一条好点的肉给秦家娘子送去。住了人家的房子那么多?天,虽然收了房费可那点钱还不够去客栈住两日的,多?少也要给表示表示。 猪抓好了,三人坐着牛车往回走,肥猪被捆了手?脚躺在牛车上放弃了挣扎,徐渊拿手?指戳了戳,太臭了,怪不得?每次刘灵芝杀完猪回家都要换衣服。 杀猪的时候刘灵芝故意?支开徐渊,怕把?他吓到,爷俩手?脚麻利的把?猪分割好,切了一块又?肥又?大的后臀肉足足有十多?斤,加上两只猪耳朵一起用绳子绑好,准备拿去给秦娘子道谢。 下午刘翠花拿好钥匙和银子拎着肉就去了秦家布庄。 来的时候铺子里没有多?少人,秦娘子正坐在炉火旁边的摇椅上打盹,刘翠花悄悄把?肉放下,钥匙和银子交给旁边的伙计,自己转身?要走。 “刘家嫂子,来了怎么不坐一会儿啊?” 刘翠花见她醒了便?笑着说:“我见你睡着了,没想着打扰你。” 秦娘子伸手?拉她在身?边坐下:“我这一个人呐,闲的发慌,你既然来了就留下来陪我说会话。” 刚好刘翠花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有大郎在家,什么都不用操心。 秦娘子:“刘大哥他们都回来啦?” “昨个夜里回来的,今天有空我便?把?钥匙送过来了。” 旁边的伙计马上把?钥匙和银子都递给老板娘。 秦娘子佯嗔道:“你着什么急?左右那房子我暂时也不住,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拿过来就行。你家小女婿考的怎么样?” “嗐,我大字不识一个,哪懂那些啊?” “我相公说了,你家女婿看?着就是个聪明的,肯定错不了!” 刘翠花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管他中不中的,能中更好,中不了也是他没那命。” “你来还拿这么多?肉干嘛呀,太客气了!”秦娘子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觉得?这刘家人会办事,把?房子低价租给他们也不觉得?吃亏。 “知道你爱吃这口,这不今天抓了猪,收拾完就给你拿过来了。” “哎,你们关门这段时间可把?街坊四邻馋坏了,想吃口猪肉还得?专门跑南市去买,缺斤少两不说,肉也不新鲜。” 刘翠花疑惑:“不是还有孙家猪肉脯子吗?” “别提了!你这阵子不经?常出来不知道,那孙家的肉铺关门了!” “啊?好好的怎么就关了门了?”这条街原本有三家肉铺,其中一家在疫病的时候家里的人死绝了,肉铺自然也关了门,另一家便?是秋红家的肉铺。 秦娘子一脸兴奋的说:“嫂子你不知道哇,前?些日子孙家娘子跟人通奸,被孙大勇抓了个正着,听说拉出来的时候两人衣衫不整,那奸夫的活儿还怼在秋红的金光里呢……”她捂着嘴压低声音。 “还有这种事?!”刘翠花惊呆了,虽说平日里看?着秋红妖妖娆娆的不太正经?,却没想到她真敢干出通奸这种事。 “这孙大勇也够绝的,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他竟然把?两人赤身?用绳子绑了,沿着咱们这条街走了半个时辰,听说第二日秋红就绞了头发悬梁自尽了。那奸夫送了官,打了三十板子,没几天也离开了镇子。” 刘翠花听完有些唏嘘……好好的一家人,说散就散了。 “如今你们家肉铺可是咱们西市独一份喽。” 刘翠花跟她又?扯了几句闲话,见时候不早了便?起身?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恰巧路过孙家肉铺,往常秋红靠在肉摊旁边招呼来往买肉的客人,如今人去楼空,空空荡荡肉铺只剩下一片狼藉,几根冻了冰渣的猪骨头,零散的扔在摊子上面。 一阵风刮过,刘翠花觉得?有点冷,拢了拢衣襟,双手?揣进袖口加快了脚步。 * 第二天一早,刘灵芝和刘老汉早起出摊了,铺子一开门街坊四邻便?都围了过来,一整头猪还没到中午就卖完了。 爷俩高兴的数着钱正准备收摊回家,门口突然来了个人。 “这是刘二哥家铺子吗?” 刘老汉闻声抬起头:“广祥,你怎么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的老对门邻居,刘杏她爹刘广祥。 “快进来坐。”刘老汉拿抹布擦了擦手?,招呼他进去。 “不进去坐了,我来镇上卖土篮子,顺便?给你捎个信,你大哥不太好了……大福让你有空回去瞅瞅。” 刘老汉心咯噔一跳,眼前?发黑好悬晕倒,幸好旁边刘灵芝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幺儿,幺儿!快点套车回刘家屯,你大伯……你大伯……”刘老汉急得?说不出话,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爹,你别着急!我这就去套车!”刘灵芝麻利的收了摊子把?牛车套好,扶着他爹坐上牛车,抿着嘴面色沉重朝家里疾驰。 到了家,刘灵芝急匆匆的跑进屋。 刘翠花正坐在炕上给小丫做衣服,“这么早就卖完了?” “娘,快收拾东西,大伯不好了!” “啥?!”刘翠花手?里的针一下扎到指尖,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幺儿,你说啥?” 刘灵芝把?徐渊叫过来一起收拾东西:“刚才刘杏他爹过来捎信,说大伯快不行了,让咱们赶紧回去。” 刘翠花捂着胸口好悬一口气没上来:“怎么会这么突然?大哥身?体不是挺好的吗?” 来不及想太多?,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了些银子着急忙慌的上了车,直奔刘家屯。 路上刘翠花抱着刘小丫,不停的掉眼泪,“大哥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不行了,也没问?清到底发生?什么事?” 小丫还不小,不知道奶奶为什么哭,伸着小手?给刘翠花擦眼泪:“奶,不哭了,丫丫给你糖吃。”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麦芽糖递给她。 刘翠花摸着孩子的头发,哽咽着说:“奶不吃,丫留着自己吃。” 刘灵芝:“我和爹着急回来,也没细问?到底怎回事。” 刘老汉坐在前?面闷头赶着牛车,手?里的鞭子不停抽打着牛屁股,恨不得?牛跑起来才好,打的牛哞哞直叫。平日里他是最心疼自家的大花牛,若不是真急了哪舍得?打。 路上积雪还没融化,牛车跑快了免不了要打滑,徐渊有些担心。 “叔,你别着急,这路不好走,咱们别出了事。” 刘翠花也赶紧收拾好情绪:“老头子,别打那牛了,再慢天黑前?怎么也赶到了。” 刘灵芝连忙换了位置,自己去赶车,让他爹坐后面去。 刘老汉抽着旱烟,满脸哀恸。 刘树春比他大三岁,算起来今年也五十七岁了,年前?来镇上办年货的时候看?着挺精神?的,怎么就突然不行了…… 赶到刘家屯的时候天色已?晚,村里的人家都点了灯,这会正是饭点,一片炊烟袅袅。 徐渊已?经?三年多?没回过刘家屯,记得?自己当年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天,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雪。如今的心境早已?大不相同,路过徐家门口时,看?都没看?一眼。 牛车赶到刘树春家门口,见大门上已?经?挂上白番,院里也起了灵棚,刘翠花终于忍不住拍着大腿,嗷一嗓子哭出来:“大哥诶!” 屋内杨氏闻声连忙往外走,儿媳妇和孙媳妇在身?旁搀扶着她:“翠花啊,你可来了……你可来了!”妯娌俩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小刘氏红着眼睛,拉着他们往屋里走:“伯娘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幺儿大郎快进屋,这一路上冷了吧。” “还行,不冷。”徐渊抱着小丫,刘灵芝拎着行李跟在后面。 进了屋,孙媳妇张氏赶紧把?孝布拿来,给几个人带上,刘翠花穿上麻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就…就这么突然,都不给见一面啊?” 杨氏拉着她的手?摇头:“谁能想到,昨个还说要跟大福上山去拉柴火,下午跌了一跤就不行了,后半夜咽了气。” 俩老了太太哭了半个时辰终于平复下心情。 刘翠花哑着嗓子问?:“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杨氏点头:“寿衣是前?几年提前?备好的,穿着也合适,宝蓝底绣寿字的缎面褂子,用的都是好料子。”村里的老人大多?过了五十岁就开始提前?准备后事用的东西,省的用的时候抓瞎,总不能光着屁股上路。 “银子够使不?不够我这拿了些。” “够用,棺材也是现成的,阴阳先生?给看?了日子,初十、十一不能出殡,十二下葬,埋在老坟茔地里咱爹身?边。” “哎……”刘翠花难受的叹了口气,生?老病死,时至则行,谁也阻止不了,都是命啊。 “我原以?为我病病怏怏的得?走他前?头去,谁成想竟让他抢了先。”杨氏说着说着又?往下掉眼泪。 “可别这么说,嫂子你得?挺住了,孩子们还指望你操心呢,你要走了谁疼他们?” 旁边儿媳妇和孙媳妇都红了眼睛:“娘,您保重身?体啊。” 小刘氏是真心实意?的心疼自己婆婆。刘家只有大福一个男丁,打她嫁过来那日起,杨氏拿她就当亲女儿一般,从没苛待过她。 “二伯母您劝劝她,从昨天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这么大年纪了,这么熬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刘翠花一听马上打起精神?:“大嫂,你可不能这样,你还打算跟着大哥一起走了?你都给他操心一辈子了,也该享几天儿孙福了!” 杨氏熬了一天一宿,这会明显有些精神?不济,靠在枕头上摇摇头:“我才不给他操心了呢,这辈子跟他就没享过一天福。” “可不是!你说咱俩嫁到他们刘家的时候,穷的揭不开锅,事事都要靠自己,咱娘又?是个泼辣性子,容不下人说一点不好,当年你生?大福的时候,要不是没人管,哪至于让他落下腿脚上的毛病。” 提起这个杨老太太瞬间来了精神?,支着炕坐起来,攒了一肚子的委屈忍不住往外倒豆子:“生?大福的时候正赶上秋天,我让咱娘帮我看?几天,我好去地里忙活忙活,结果她扭头就去了姑子家。” “没办法我只能背着大福去地里干活,襁褓把?孩子腿绑的太紧,勒坏了腿筋,刘树春那老王八犊子因为这事还打了我,我不心疼吗?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那会刚杨氏还年轻,刘大富又?是她第一个孩子,一点经?验都没有,完全?是摸石头过河。为了干活方?便?把?孩子紧紧的绑在身?上,哭闹也没管,结果晚上回家才发现儿子的腿都被勒肿了。后来刘大福长大才发现,勒坏那条腿始终比另一条细很多?,走起路来跛脚。 “当年他踹我胸口那一脚,到现在阴天下雨还疼,你说我给他生?儿育女他也忍心下得?去脚!” 旁边小刘氏给自己儿媳妇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把?粥端进来,看?老太太这精神?头至少能吃两碗。 刘翠花跟着一起骂:“都是没良心的,幸亏这条腿保住了大福的命,也应了这个名字,是个有大福气的。” 提起刘树春的不好,杨老太太也顾不上悲伤,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他当家,家里大事小情都是他说了算。刘树春跟刘老汉还不一样,他脾气大不听劝,若是不和心意?还敢动手?打人。也亏的杨氏是个好脾气的,换成刘翠花两口子早打上天了。 孙媳妇从锅里端着温热的粥过来递给杨氏:“奶,你喝两口。” 刘翠花伸手?接过来塞到杨氏手?里:“把?粥喝了,别让孩子们跟着操心。” “哎。”杨氏这会儿倒真有点饿了,一碗粥喝了下去,胃里顿时舒坦多?了。 “你来了我这心里就好受多?了,不然一肚子话没人说。”跟小辈们说不理解,跟外人又?说不着,只有这个老妯娌能理解她们当年的不容易。 好不容易把?老嫂子安抚好,看?着老太太睡着了,刘翠花下了地。 小刘氏已?经?备好了吃食,知道他们赶路匆忙肯定还饿着肚子。 刘灵芝和徐渊领着小丫过来吃饭,刘翠花却没什么胃口,夹了两筷子就吃不下了。 “幺儿,你去叫你爹进来吃点东西,晚上还要熬一宿,不吃东西哪撑得?住。” “哎。”刘灵芝放下筷子出去叫人。 * 外面刘老汉坐在灵棚里给刘树春烧纸钱,看?着大哥躺在木板上,穿着崭新的寿衣,身?上盖着绸子被,头发胡子都整理干净,除了面色苍白就像睡着了似的。 刘老汉他们兄妹一共四个,刘树春是老大,除了早夭的二姐刘淑夏,下面还有个妹妹刘淑冬。妹妹前?也几年走了,如今就剩他自己,越发觉得?孤零零。 “二伯,你进去歇会,我在这看?着就行。” “没事,我不累。”刘老汉解开麻绳又?拿了捆烧纸,一张一张的扔进火盆,刘大福见状搬了把?凳子坐在旁边。 “你爹临走前?交代什么了吗?” “没有,走的太突然了,下午在门口跌了一跤就昏了过去,叫了邻村的郎中过来施了针也不顶用,下半夜人就没了。” 刘老汉从腰间掏出烟叶搓了搓,塞进烟袋锅里,就着烧纸上的火点燃,烟雾顺着鼻孔散出,带着一声重重的叹息声。 能活到五十七岁也算是寿终就寝,村里交好的人家都过来烧纸吊唁,明天后天停灵两天,大后天出殡。 现在才二月中旬,地里还没开化,埋人也是个麻烦事。 “坟地找先生?看?过了吗?” “找了,七叔给看?的地方?,就在我爷身?后那块地。” “挺好,旁边给我留着,将来我们老哥俩做个伴。” “诶。”刘大福擤了擤鼻子,拿袖子擦了擦眼泪。 刘灵芝出来:“爹,进去吃点东西吧,大哥你也进去吃点东西,不然这一宿熬不住。” 刘老汉也没逞强,扶着凳子站起来,颤颤巍巍的往屋里走。 刘灵芝看?的心里不是滋味,他爹好像一瞬间就老了。 晚上男丁要守孝,刘老汉领着刘大富加上大明二明坐在灵棚里烧纸。原本刘灵芝也该出来烧纸,奈何一直瞒着身?份也就算了。 杨氏睡了一觉,醒来坐在炕上发呆,刘翠花安顿好刘小丫便?急忙赶过来。 “那小丫头就是你们收养的?” 刘翠花满脸慈爱的说:“嗯,三岁多?了,活像个机灵鬼,一张小嘴可会哄人了。” 杨氏笑了笑:“挺好的,等以?后幺儿和大郎有了孩子,还有个姐姐做伴。” 刘翠花欲言又?止,脱了鞋上炕坐在杨氏身?边:“嫂子,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别埋怨我。” “啥事啊,还神?神?秘秘的。” “这事搁我肚子里十多?年了,原本打算带到棺材里去,现在想想咱们也没几年好活的,说出来也不打紧。” 杨氏啐道:“别说那丧气的话,你身?子骨一向硬朗,没准能活到八十。” “哎,其实幺儿他……他是个男娃。” 杨氏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追问?:“男娃?那为啥给他做女孩打扮啊?” “还不是那些年打仗闹的,好不容易等仗停了,衙门里说谎报性别逃兵役,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我把?幺儿东藏西掖,生?怕被人发现,要不然怎么会搬到镇上卖猪肉。” 杨氏了然,自己这弟媳心里苦的很,忍不住握着她的手?摇了摇:“那便?打算一直当成女娃养了?” 刘翠花无奈的点点头。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说这幺儿从小就皮实,比一般的姑娘都淘气,谁成想真是个小子。” 俩老太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苦笑出来。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村里人都羡慕刘翠花能当城里老太太,刘翠花何尝不羡慕他们能儿孙满堂呢。 两人说着说着又?聊到徐渊。 “大郎前?阵子去县城参加了科举,成绩还没下来也不知道考的如何。” 杨氏一听瞬间来了精神?:“那徐才家的小子竟然是个会读书的!” “可聪明了还懂事,从来到我们家后,事事帮我分忧,这几年我轻快多?了。”刘翠花夸赞道。 杨氏一拍手?:“哎哟,竟是个这样的好孩子,合该你有福气!也亏的徐才舍得?下。他现在那两个儿子,老大六岁了病病怏怏的是个药罐子,一个月里有十多?天在吃药。老二倒是齐整不过才三岁,还得?十多?年才能借上力。” 这几年徐家二郎吃药吃的快把?家拖垮了,孩子四岁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井里,捞出来后便?生?了场大病,一直靠药吊着命。他们一个农户家,哪有多?少钱,一年到头收点粮食,卖了钱全?给徐二郎买药吃了,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徐才不想把?钱都花在老二身?上,刘桂琴骂他没良心,自己的崽子都不疼。两口子现在天天打架,也没了以?前?蜜里调油的日子。 “呸,他这是活该糟了现世报!” 杨氏有些担忧:“就怕他看?见大郎如今出落的这般好,再想要回去。” 刘翠花眼珠子一瞪:“他敢?白纸黑字按了手?印,他就是告到顺天府去,天家也给他断不了这官司。” “话是这么讲,但人家毕竟是亲生?父子,若是大郎有心要回去,恐怕你们也拦不住……” “不会的。”刘翠花养了徐渊这些年,心里有底,大郎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孩子。 第29章 第29章 第二天一早,村里的人都?过来帮忙搭起灶台炖大锅菜。 刘灵芝和徐渊带着小丫呆在西屋,刘大福突然敲门进来。 “大郎,你过来一下。” “怎么大哥?” “我听二伯说你识字,想着让你帮忙写礼单,你看成?不?” 徐渊连忙下了地:“行啊。” 村里识文断字的人太少,往常都?是里正帮忙写礼单,听说这几日里正得了风寒,刘大福不想麻烦他。 写礼的地方在偏房,里面已经围了不少父老乡亲,冬日也?没有事情干,这群老爷们?闲着过来凑个?热闹。 徐渊进来的时候,屋里安静了一下,有人悄悄问:“这谁家小子?怎么出落的这样好?” “看着不像是咱们?村上的人,可能是大福家的亲戚吧?” 刘大福搬了桌椅过来,又拿了礼单和毛笔,摆在桌子上。 徐渊挽起袖子便坐下,拿起毛笔沾了墨说:“谁先来?” 老少爷们?更是瞪大眼睛,这小子居然还?识字?!别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吧! “我先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吊钱,足足有一百文。这老头是刘树春的亲堂弟,两?家关系亲厚,随的礼自然多些?。 “刘会民,一百文~”旁边唱礼的先生说完,把钱放进木头箱子里。 徐渊写的认真,一手漂亮的字惹得这群人又是大惊小怪。 “乖乖,我瞅着比里正写的还?板正呢。”别看他们?大字不识几个?,倒是有点眼光,徐渊这手小楷写的确实出类拔萃。 写完一个?后面的人接上,旁边有人突然认出徐渊。 “这…这小子看着像徐家大郎?” 徐渊写字的手停顿一下。 “那孩子有这么大了吗?我记得走的时候才八九岁吧。” “差不多,徐大郎跟我家小闺女?一般大,今年也?有十五了。” 徐渊充耳不闻,手下的字迹丝毫不乱,仿佛没听见?他们?议论?的话,写完礼单恭敬的跟各位叔伯作了揖,出了屋子。 等他一走,偏房里的这群老爷们?才敢大声?议论?起来:“要我说,这徐家小子可了不得,瞅着像个?有大出息的。” “嘿,也?亏了徐才想的开?,竟然把这么大个?儿子送给人家当上门女?婿,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吧。” 徐渊低着头加快脚步,迎面撞上刘灵芝。 “我刚要去寻你呢,娘让我叫你去吃饭,怎么了?”刘灵芝见?他心情低落以为他受了委屈。 徐渊靠在刘灵芝的胸口深吸了口气?:“没事,哥……我有点饿了。” * “吃药吃药,天天抱着个?药碗,家底都?让你喝干了!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讨命鬼!”徐才看着二儿子一肚子火。 前几天卖竹筐赚了二十文钱,昨天又让刘桂琴拿去抓药了。两?幅药只够这个?小子吃几天的,有多大家业够他这么败的? 徐二郎坐在板凳上低着头不说话,瘦的干巴巴的身子顶着个?大脑袋,看起来格外怪异。 这钱原本是想留着自己买酒喝的,如今都?填了这小子的肚子,徐才越想越气?,抬起腿就踢了他一脚。 “哇!”徐二郎扯着嗓子嚎起来,把徐才吓一跳:“闭嘴!憋回去!” 在外面收拾院子的刘桂琴闻声?急忙往屋跑,见?儿子哭的脸通红怒道?:“徐才!你是不是又打二郎了?!” “我就拿脚碰了一下,都?没使劲……” 刘桂琴掀开?儿子的衣服,见?后背一块通红的大脚印子顿时发了疯。 “他都?这样了你还?舍得打?你是不是想他死啊?二郎可是你亲生骨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说着就要上来拼命。 徐才一边闪躲心里嘀咕:我刚才使劲了吗?明?明?就是碰了他一下。 一不留神,脖子被刘桂琴挠了两?条血印,疼的他龇牙咧嘴。 “别他妈蹬鼻子上脸!”徐才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刘桂琴跌倒在地,腰刚好磕在锅台角上,疼的她半天站不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徐才你个?杀千刀的!我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跟了你个?鳏夫,给你生儿育女?你现在倒欺负起我来了,你没有良心!” 孩子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女?人的咒骂声?吵得他头疼,徐才拿起桌子上的皮帽子躲了出去,留下刘桂琴娘两?抱头痛哭。 徐才揣着手朝村子里走去,打算去铺子里赊点酒,过几日赚了钱再还?,路上迎面撞上个?熟人。 “徐大哥,你干嘛去啊?”说话的人叫刘有德,跟徐才家住对门,身材细瘦,长着一双三角眼,一说话满嘴烂牙,看着就不像正经人? “我去铺子买点东西,你这是干嘛去了?”徐才见?他腰上系着白布,嘴角还?挂着油。 “这不是我堂叔没了,刚去他家写了礼。” “哎哟,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没的,刘二叔一家也?回来了你知道?不?”刘有德神神秘秘的说。 “回来就回来呗,怎么了?” “啧啧啧,你这儿子现在可不一般呐。”说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走了,留下徐才满头雾水。 “我儿子?我哪个?儿子?”徐才愣了一下才想起被刘翠花带走的徐大郎,这几年都?快忘了自己有这么个?儿子,甚至连孩子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刘有德的话倒是勾起他的好奇心,大郎现在什么样了?揣着手朝刘树春家走去。 徐才来这个?时间正赶上刘家刚开?席,炖好的肥肉一碗碗的端上桌,离老远都?能闻见?香味,馋的他直咽口水。也?没写礼,觍着老脸进去找了个?空桌坐下,跟着吃了一顿大席。 吃完抹抹嘴刚要走,就看见?灵棚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墨色长褂的少年,深色的衣服衬得他皮肤雪白。 男孩个?子快跟他差不多高了,头发用发带束在发顶。鼻梁高挺,一双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挑,身边跟着个?小姑娘,他低着头温柔的跟小孩说着什么……那副模样徐才让突然想起自己死了许多年的妻子。 “大…大郎?” 徐渊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看了一圈。 “大郎!”徐才又叫了一声?。 徐渊这才在角落找到那个?身穿旧衣满脸谄笑的男人。 “小丫,你先进屋找奶奶去,爹有点事要办。” “嗯。”小丫乖巧的点点头,跑进了屋。 徐渊深吸一口气?朝徐才走过来,原以为自己再见?到他时会激动,愤怒,难过……结果徐渊发现自己内心毫无波澜,跟大街上见?到卖糖葫芦的小贩,拉车的车夫,乞讨的乞丐差不多,像个?陌生人。 “你来干什么?” “爹想你了过来看看你,这么多年了,你不想爹吗?” 徐渊眉头微挑:“我为什么要想你?”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当年是爹不对,爹跟你道?歉,跟爹回家吧。”说着伸手要拉徐渊。 徐渊侧身躲开?,神色冷漠的说:“我们?好像没什么关系了吧,当年你把我按猪肉作价六百文卖给翠花婶子时,我就已经是刘家人了。” 徐才一噎:“当年是爹鬼迷心窍,我早就后悔了。儿啊,我才是你亲爹,父子没有隔夜仇,你还?能恨爹一辈子?” 徐渊微笑道?:“恨你?不不不,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若不是你把我卖给刘家,我今日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 “你!你还?敢不认老子?”徐才恼羞成?怒拉起徐渊就往外走,心想这孩子被刘翠花那泼妇教?坏了!以前老实巴交哪敢这么跟他说话。 徐渊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被他拽了个?趔趄,扯也?扯不开?,气?的脸色涨红:“你放手!” 两?人的争执很快引来不少人过来围观。 “这孩子是谁?徐才拉他干嘛?” “瞅着好像是他家大郎。” “徐大郎不是卖给刘翠花家做上门女?婿了吗?现在又反悔了?这也?忒不要脸了。” “不知道?啊,倒是刘翠花把这孩子养的不错,看着斯斯文文的,模样出落的也?俊俏。” 这是两?家的家务事,看热闹的人也?不好插手,对徐才指指点点,颇有些?看不惯。 徐才是卯足劲想要把大郎带回去,老二眼瞅着是指望不上了,自己今年都?三十多岁了,等老三长大还?得多少年? 家里家外的活全靠他自己,如今看着大郎长这么大,想必什么活都?能干了,怎么能便宜刘翠花? “好孩子,跟爹回家,你不是最爱吃鸡吗?爹给你炖鸡吃。”他还?把徐渊当成?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以为用只鸡就能哄回家。 “放手!”徐渊被他的蛮力?拉扯到门口了,心里有些?惊慌,回头刚要喊人,只见?一个?灰色的身影从人群中冲了过来。 刘灵芝一把推开?徐才,把徐渊拉到身后。 刚刚刘灵芝在屋里找了徐渊半天都?没找到人,谁成?想一出来就看见?徐才这老东西在拽人。 徐渊揉着手腕,满脸鄙夷的看着徐才,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生父,真拿自己当个?物件了,想卖就卖,想要回就要回? “给你脸了是不,敢上我们?老刘家来撒野?!”刘灵芝浑身戾气?,亏得徐才运气?好,院子里人多自己不能出手,不然凭他过去磋磨大郎那些?事,自己非打的他满地找牙不可! “我…我领我儿子回家,管你什么事?” “哪个?是你儿子,你叫一声?看有人答应吗!” 徐才被他噎的说不出话:“大郎,你真不跟爹回家?” “滚!”刘灵芝抬腿就要踹他,吓得徐才撒腿就跑,刚好大门口有点冰,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围观的人群顿时哄笑起来。 徐才恨恨的爬起来吐了两?口吐沫:“呸!呸!你们?给我等着!” 刘灵芝见?他离开?,赶紧拉着徐渊的手进了屋:“你没事吧?” 徐渊摇头:“没事。” “真没事?”刘灵芝摸摸他的脸颊,有些?担忧。 “噗嗤!”徐渊忍不住笑出声?,倒把刘灵芝吓了一跳“你笑啥?” “刚刚…他摔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徐渊捂着肚子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刘灵芝松口气?:“你不难过就好。” 徐渊眉眼弯弯:“放心吧哥,除了你们?没人会让我难过的。” * 徐才摔那一下不轻,往回走的路上越想越气?,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个?瘦的跟大头菜似的儿子能长成?现在这副模样。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少说也?值上百文,这刘翠花家莫不是发财了? 回到家见?刘桂琴又在熬药,整个?屋子都?是一股药味,徐才气?不打一出来。 “天天吃药,也?没见?他病好!” 刘桂琴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败家娘们?,当年要不是你撺掇我把大郎卖了,哪至于现在身边连个?干活的人都?没有!” 刘桂琴冷笑:“那是你自己的儿子,你不同意谁敢卖?再说白纸黑字按的可是你的手印,现在反过来又怪起我来了。” 徐才说不过她,气?的一脚把小炉子踢翻,滚烫的药撒了刘桂琴一身。 “你疯了?!这…这可是二郎的救命药啊!”刘桂琴哭嚎着又开?始捶打他。 “滚一边去,这几年给他买药花了多少钱了?有这些?钱够我再娶个?婆娘了!” 刘桂琴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一时间气?的浑身颤抖,不知道?说什么好。 屋内徐二郎抱着弟弟坐在炕上,面无表情的听着爹娘在外面的吵架声?,天天如此,是不是自己死了他们?就不会吵了? 刘桂琴坐在地上呜呜的哭着,如今她是进退两?难。娘家妈死的早,嫂子把她嫁给徐才。刚开?始还?觉得这人不错,对自己温柔体贴,谁成?想这几年竟跟换了个?人似的,家里的活也?不怎么干了,还?经常酗酒,喝多了就开?始打骂人,日子越来越没盼头。 可怜两?个?儿子还?得指望自己,若是和离以徐才这冷血的性格,二郎恐怕活不了几日。 知道?这么吵下去不是办法,刘桂琴擦了擦眼泪,勉强收拾起情绪柔声?道?:“我知道?这几年二郎的身体拖累家里,你心里难受。” 徐才哼了一声?。 刘桂琴搬了把凳子让徐才坐下:“郎中说二郎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当年掉下井吓到了,身体虚闹的,眼下咱们?手里没钱,若是有钱去镇上瞧瞧兴许一次就好了。” “死了这条心吧,我问过他们?了,去镇上瞧病至少得一两?银子,我上哪给你偷这银子去?” 刘桂琴不敢再招惹他,赶紧错开?话题:“今日怎么好端端的提起大郎了?” 徐才更是一肚子火:“刘树春死了,刘翠花领着他回来奔丧了!” “大郎现在怎么样了,算起来也?有十五岁了吧?” “哼,吃了几天城里粮忘了自己老子是谁了,瞧着身上那股轻狂劲儿,跟刘翠花那老虔婆一模一样!还?有刘家那个?闺女?,长的五大三粗,也?亏的找了个?倒插门的女?婿,不然谁敢娶她?” 刘桂琴叹了口气?:“大郎以前多老实听话,倒便宜了刘翠花,可怜他小小年纪离开?爹娘,还?不知道?在刘家糟了多少罪呢。” 徐才越想越气?,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当年刘家只花了六百文就把大郎糊弄走了,这么点钱打发要饭的花子呢?……最起码也?得再给十两?银子! * 二月十二,刘树春出殡。 还?不到丑时孙子刘大明?就带着几个?小哥们?去山上烧木头,埋葬的那块地冻的太结实,要提前用火烤烤才挖得动。 到了卯时人们?都?准备好了,孝子贤孙们?穿上孝衣,抬棺的抬棺,扶灵的扶灵,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刘树春这口棺材不一般,一整块老黄杨木打的,棺材板足足有三寸厚,上面刷了桐油刻了云纹,棺顶还?用金粉描了大大的寿字,在村子里还?是头一份,抬出去属实上台面。 随着值事一声?拉着长音的喊声?;“起灵——” 刘大福摔了盆,扛着灵番走在最前面,边走便喊:“爹啊!上路了!” 天边飘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撒了一地。 后面扶灵的子侄媳妇们?哭声?一片,徐渊和刘灵芝走在末尾,两?人眼睛都?红红的。 棺材一路抬到南山腰上,在一处平整的空地停下,男丁们?挖土,女?人小孩跪在旁边烧纸钱。 十多个?大小伙子一会的功夫就把坟挖出来了,等棺椁下了葬再把土填好。 徐渊想起前几年疫病刚结束,刘大伯拉着一车粮食过来看他们?。其实村里也?不富裕,紧紧巴巴省那么点粮食全都?拿了过来,生怕他们?一家饿着。如今活生生的一个?人,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小土堆,心里忍不住悲戚。 刘灵芝更难过,他对大伯感情很深,打小几乎是在老爷子的肩头长大的。刘树春对自己家的几个?孩子严厉,却唯独纵容刘灵芝,因为他心疼弟弟没了三个?儿子,老来得子好不容易有了幺儿还?得当女?娃养,爱屋及乌所以格外疼爱他。 徐渊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小声?说:“哥,别太难过了。” 刘灵芝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待坟修好纸烧尽了,人们?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这便完了。 回去的路上刘灵芝和徐渊扶着刘翠花,老太太这一下打击的不轻,瞅着脸色都?不太好,下山时差点摔倒,刘灵芝干脆把她娘背起来。 “幺儿啊……以后娘没了,你俩可要好好的,照顾好大郎。” 徐渊眼眶一下就湿了:“婶子,说啥呢,您得长命百岁,等我考上状元带你们?去京都?。” 刘翠花把脸贴在刘灵芝宽阔的背脊上感叹:“我的儿们?都?长大了……” * 出完殡刘翠花怕杨氏年纪大了,心里难受再病一场,便留下多住了几日。 杨老太太倒是想的开?,每日跟妯娌唠唠嗑,闲暇时逗逗孙女?重孙,日子过倒也?快活。因为知道?了刘灵芝是男娃,又开?始操心起他的婚事。 “幺儿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嗯。”刘翠花坐在炕上给小丫梳头,两?个?羊角辫用红绳绑好,夹上刘灵芝在县城给买的蝴蝶发夹,小模样水灵灵的招人疼。 “去找你爹娘玩去。” “嗯!”刘小丫美滋滋的跑出去。 “他这婚事怎么办?难不成?真和大郎当成?假夫妻过日子啊?” 过去村子里也?有娶不上媳妇的光棍凑合到一起过日子,但终究不是个?事,又不能传宗接代,以后老了怎么办? 刘灵芝和徐渊名义上是夫妻,两?人其实还?没正经拜过堂,这也?是刘翠花的主意。 这几年相处下来,刘翠花已经把徐渊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她觉得幺儿用女?人身份生活是逼不得已,可大郎不是。 将来若是大郎有了意中人,想要娶妻他们?也?不会拦着,毕竟传宗接代是人之常情,能念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上多照顾幺儿些?,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我见?这俩孩子还?没开?窍呢。” 杨氏忍不住笑:“咱们?十八的时候,孩子可都?会跑了。” “可不是。”两?人都?是十六岁嫁入刘家,十七就生了老大。 正说着刘小丫哭着跑了过来:“奶,红红抢我蝴蝶!” 红红是刘二丫的闺女?,杨氏的重外孙女?,今年也?三岁了。 杨氏一听下了地,拉着刘小丫准备去断官司:“走,大奶给你要回来。” * 西屋男女?老少坐了不少人正在糊纸活,折元宝。 明?天是刘树春的头七,村里的习俗是头七烧六畜,所谓六畜为:牛、马、猪、羊、犬、鸡,有钱的人家用活的,村子里谁舍得杀牛杀马,都?用纸扎的代替了。这些?东西寄托了亲人们?的思念和祝福,希望离开?的人去了那边也?能生活富足。 徐渊跟男人们?坐在北炕上扎纸活,刘灵芝则一脸尴尬的坐在一堆女?人和小孩身边折纸元宝,听着育儿经。 表婶:“二丫怀几个?月了?瞅这肚子可够大的。” 刘二丫坐在炕边,微笑着摸着肚子:“七个?多月了。” “挺好,生的时候正好天气?暖和了,春天的月子不遭罪。” 小刘氏叹了口气?:“二丫这一胎怀像不太好,孩子太大了,公?公?婆婆惯着她,什么东西都?舍得给她吃,也?不知道?好不好生。” “那是她有福!放心吧,已经生过一个?,第二个?就没那么困难了,我瞧着二丫这肚子尖尖的准能生个?大胖小子!” 小刘氏笑呵呵的说:“儿女?都?好,反正现在年纪小,以后还?有得生呢,幺儿,你什么时候再要一个??” 刘灵芝尴尬的笑笑没接话。 “趁着年轻赶紧多要几个?,岁数大了精力?跟不上,照顾孩子累的慌。” “幺儿,你生小丫的时候疼不疼?”二丫眨着眼睛询问,她们?都?不知道?小丫是收养的,以为是刘灵芝和徐大郎生的孩子。 另一个?嫂子笑道?:“看幺儿这大体格应该不会疼,骨盆宽没准一会就生下来了。” 刘灵芝:…… 正说着杨氏拉着刘小丫进了屋:“红红啊,快把头夹还?给你小姨。” 红红正拿嘴啃着那个?蝴蝶发夹,一只翅膀已经掰掉了。 刘小丫一看自己的发夹被掰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刘灵芝撂下手里的纸元宝,飞快的抱起小丫就出了门。 “娘亲,蝴蝶!” “不哭不哭,娘亲再给你买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灵芝哥:生孩子这事不行,这个真不行 第30章 第30章 一晃就到了该启程的日子,刘灵芝早就想走了,这地方?呆的忒别?扭了,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被他们发现自己的性?别?。 刘翠花也着急了,家里只有张秀才一个人看家,老爷子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生怕他一个人出点啥事。 至于徐渊,县试的成绩这几日差不多该下?来了,他既紧张又害怕,生怕自己考不上。 一大早告别?了大伯家,刘老汉赶着牛车朝镇上出发。这几日天气转暖,路上的雪化了不少,比来的时好走一些。 路过村东头的时候,刚巧徐才和刘桂琴都在院子里收拾,两家人隔着一堵篱笆墙对望。 刘灵芝沉着脸,用身体把徐渊挡住,狠狠的瞪了徐才一眼,把徐才气的够呛,坐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倒是刘桂琴看着徐大郎惊讶的挑了挑眉,这孩子居然长这么大了。 徐三郎从屋里磕磕绊绊的跑出来:“娘,我饿了。” “吃吃吃!一天除了吃还会?干啥?养了你们这些废物?!”徐才把手里的扫把一扔,带上帽子又出了门。 刘桂琴咬着唇,抱着儿子,面色晦暗不明?。 * 牛车快要到镇子时,大花牛走起路都有劲了,晃当着脖子上的铃铛,小?跑着进了胡同。 到了家门口,刘老汉推开大门,院子里干干净净,偏房的烟囱里冒出浅浅的白烟,刘翠花放下?心来。 “三爷爷,我们回来了!”刘灵芝夹着小?丫跳下?马车吆喝着。 “太爷爷,小?丫回来啦!”刘小?丫咯咯咯的笑。 张秀才闻声拄着拐从屋里走出来:“大郎呢?” 徐渊帮着刘老汉把车上的东西收拾完擦了擦手:“三爷爷。” 张秀才激动的手里的柺都拿不稳,使劲晃着他的胳膊:“大郎,快去镇上衙门看看!你考中了!” “啊?”徐渊愣住,倒是刘灵芝比他反应快些,拉着他的手就跑了出去! “你俩干嘛去啊?这俩孩子……三叔,你刚刚说啥?!”刘翠花突然反应过来,满脸惊喜的走过去。 张秀才捋着胡子,咧着嘴露出那几颗牙:“大郎中了!还是第一名!” 刘翠花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拍着手大喊:“老头子快来啊,大郎考中了!” 成绩是昨天下?来的,直接贴在镇上衙门的告示板上。 这些日子张秀才一个人在家闲的没事干,每日早上吃过饭便拄着拐颤颤悠悠的去衙门口等消息。 昨日一早,他刚走到衙门口,就见有两个捕快正在张贴县试成绩,老爷子定睛一看,徐渊的大名赫然挂在榜首,激动的他差点摔倒,简直比自己当年考中案首时还高兴! 刘老汉傻笑道:“中了好,中了好!我…我去打点酒!” 刘翠花大方?的从口袋里掏出钱:“再买只烧鸡!” * 刘灵芝和徐渊从家里跑出来,两人沿着大街一路狂奔,徐渊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感觉自己快要被灵芝哥拽飞了。 终于跑到衙门口,那张朱红色的纸贴在公告板上最显眼的地方?,第一名便是安平镇——徐渊! 徐渊喘着粗气,觉得自己肺快炸了,吐出一口白雾喃喃道:“哥,我考上了……” “考上了!真考上了!”刘灵芝激动一把将他抱起来原地转了一圈,要不是旁边有路人看着,恨不得把人举起来。 两人紧紧握着手,刘灵芝忍不住他的揉揉头发,又摸摸脸蛋,怎么都稀罕不够,他的大郎怎么这么厉害呢! 今年安平镇参加县试的一共有十三人,除了徐渊其他人竟然一个都没中,因?为县试改革只录取七个名额,可想而知能考上有多不容易! 晚上刘翠花包了饺子,刘老汉打了半壶酒买了一只烧鸡,一家围坐在一起高兴的像过年。 张秀才这会?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不像刚才那么激动,矜持的倒了半杯酒:“大郎这次考的不错,但切记不可骄傲,这小?小?的泗水县才哪到哪,等你到了府试和院试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冀州府一共有二十八个郡县,其中大县十六个,小?县十二个。每年大县取十七人,小?县五到十人不等,统共近四?百人。 这四?百人都是从各县选出的优秀学子,其中不乏名师教?出的佼佼者。更别?说后面的乡试和会?试更是优中择优,现在提那些还太早,只盼着大郎能顺顺利利的通过这次府试和院试。 “三爷爷,我记住了!”徐渊庄重的点点头,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童生,连秀才都不是,哪有什么骄傲的资本。 “不过县案首也算不错,过段时间县里应该会?有嘉奖。”当年张秀才也是案首,县令老爷奖励他几本书,外加几十两银子,别?看东西不多,这可都是荣耀,可以传家的东西。 吃过饭老爷子开始给徐渊讲府试和院试的事,刘老汉和刘翠花虽然听不懂,但也跟着听得来劲儿。 “往年府试一般都在四?月中旬开考,四?月初县里就会?组织你们前去参加。这次你们去的人少,估计到时候会?包几辆马车前去,身边只允许带一个人陪同。” 刘翠花手一挥:“幺儿跟着去,你爹啥也不是,去了也不顶用!” 刘老汉嘬着烟袋不敢还嘴,毕竟自己丢那十八两银子的事刚翻了篇,再说又要挨骂了。 张秀才恨自己年纪大了,又瘸了一条腿,不然以他的经验陪着徐渊去府试才是最好的。幺儿虽然是个男娃,出门在外总要做女装打扮,难免有些不方?便。 “到了冀州府县里会?给你们统一安排住宿,花费都是由?县里出的,不过陪同的人要自己另寻住处。”毕竟今年一个县才去七个人,花不了多少银子还能赚个人情。 “府试只考两场,内容跟县试大同小?异,不会?有太难的东西。府试只取前六十名,这六十人还会?参加接下?来的院试。院试前二十名为廪膳生,天秉年那会?每个月可以领三斗粮二两银子,可以去府学读书,现在不知道是什么行?情。中间的二十名为增广生,没有补助,允许去县学读书,最末的为附学生,想要进县学需要自己掏银子。” 徐渊听的仔细,自己要是考好了,每个月不但不用花家里的钱,还能赚银子,别?看只有二两银子,省着点用笔墨的钱足够了! 讲完府试的事,张秀才又忍不住叮嘱他其他事宜:“等到了州府难免会?接触一些同乡或者朋友,你千万不要太漏锋芒,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折之!” “还记得当年我们那一届府试,有个考生素有才子之称。原本以他的能力考个府案首也不在话下?,谁成想考试前几日,他跟几个朋友去喝酒,喝多了闹酒疯,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摔折了一条腿,府试也没参加,后来便没了消息。”朝廷规定有残疾的人不能参加科举,想来这人断了科考路。 “哎哟,可惜了!”刘翠花感叹道。 “越到了临近考试那几日,千万不可大意,别?人请你吃饭或者给你吃食尽量就不要吃了,免得考试时腹泻,影响成绩。” 刘老汉这才听明?白:“还有这种?人啊?不把心思用在读书上,竟耍些下?三滥的手段。” 徐渊:“三爷爷,我明?白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张秀才捋着胡子点点头:“对喽,不必在意那些虚名和恭维,等你真正站在顶端时,这些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 刘灵芝听完面色凝重,自己一定要把大郎保护好! 一家人聊到亥时,刘小?丫早就困的趴在炕头睡着了。张秀才也累了,被刘灵芝和徐渊扶着去休息。 屋内只剩下?刘家老两口,刘翠花铺好被褥,把小?丫叫起来脱了衣服钻进被窝继续睡。 刘老汉还不太困,坐在炕边叹了口气。 “咋了?大郎考上你不高兴啊?” 刘老汉摇头:“没有,我心里高兴着呢,就是有点担心……” 刘翠花知道他担心什么,无?非就是大郎考试又得花银子,又怕大郎考中后不认他们,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人财两空。 “你就别?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了,大郎这孩子不是那种?人,至于其他的事咱也管不了一辈子,说不定哪天咱俩就去阎王爷那报道去了,想那么多没用,赶紧熄灯睡觉。” * 没过多久县里的奖赏就送到了镇上,徐渊去衙门里亲自领了回来。 三锭十两的官银,一套精装的四?书五经,还有一副县令亲笔写?的字: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①。泗水县县令是同进士出身,一手行?书写?的非常漂亮,徐渊捧着这些东西爱不释手。 回到家里,他把银子给了刘翠花和刘老汉,四?书五经送给了张秀才,那副字则留给了刘灵芝。 刘翠花还是第一次见十两的银元宝,握在手心里沉甸甸的。“你这孩子,东西都给了我们,你自己不留着?” 徐渊挠头傻笑:“银子平日用不到,四?书五经我也背下?来了,那副字灵芝哥挂在房中我日日都能看见,所以没什么好留的呀。” 刘翠花一脸欣慰的笑道:“傻小?子,这银子婶不要,你放好了等去了州府考试用,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 刘家肉铺照常开张了,往日刘灵芝总是在后面剁肉,几乎不怎么招呼客人,这几天像换了个人似的,逢人就上前搭话,聊着聊着就扯到徐渊身上。 “我们家大郎考上童生了,考的还行?,第一名,县令还专门给写?了副字。”炫耀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刘老汉每次看见儿子这副模样都忍不住偷笑,以前总觉得幺儿沉默寡言,脾气不好,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面。 今天天气不错,一大早爷俩就出了摊,这条街上只剩下?他一家猪肉铺子,生意比之前好了很多,每日都能卖出去一整头猪。 刘灵芝把收拾干净的猪肉从车上抗下?来,摆在案板上,拿了刀开始分割。 分肉也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家都不喜欢买瘦肉,毕竟十几文?一斤,买来嘴里还没个油腥味那岂不是亏了,肉要分的肥瘦相间才好卖。 正巧秦家娘子过来买肉,刚来就问:“刘大哥,你家女婿考上了吧?” 刘老汉还没来得及张嘴,刘灵芝先凑过来说:“考上了,第一名。” 秦娘子满脸笑意:“我就说错不了,那孩子一看就是个聪明?的!” 刘灵芝仿佛觉得是在夸自己,高兴的多给切了一块肉,顺便把两只猪耳朵也挂上。 “每次都多吃你家的猪耳朵,怪不好意思的。” 刘老汉一摆手:“嗐,这有什么的,拿去吃。” 搁在以前刘老汉还有点舍不得,自从上次去县城租了人家的房子,刘老汉才觉得自家老婆子为人处世是真有两下?子,正是因?为平日跟秦娘子关系好,人家才肯帮忙,换成自己恐怕就得多花钱住高价房了。 “二叔忙着呢?”秦娘子刚走就来了熟人。 刘老汉抬头一看,这不是刘家屯的刘有德么。“哎,德子来了,怎么有空来镇上了?” “这不是快开春了么,家里粮种?不够,卖点鸡蛋买种?子。”刘有德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旧棉袄,背着个麻皮袋子,头上带着狗皮帽子,贼眉鼠眼,一笑露出满口烂牙。 刘老汉不怎么待见他,也没招呼他进来。 刘有德在村里名声可不怎么好,二十八九岁了,连个媳妇都没有。以前倒是也娶过一房,结果他好喝酒,喝多了就打媳妇,生生把怀了六个多月的孩子打掉了,大人好悬跟着孩子一起没了。 媳妇娘家知道后不干了,大舅子带着两个同村的兄弟过来把他狠揍了一顿,家里砸了个稀烂,女儿也接回家去请里正写?了和离,自那以后他便一直打光棍。 这些年依旧改不了喝酒的毛病,家里穷的叮当响,东家借钱西家借钱,以前在村子里住的时候,他还借过刘老汉二十多文?,这都快十年了还没还,估计刘有德自己都不记得了。 “二叔生意挺好的吧?”刘有德摘下?帽子,挠了挠稀疏的头发。 刚才在旁边偷偷看了一会?,这么一上午的功夫已经卖出去大半头猪了,少说也能赚个百十文?,刘老汉数那一串串的铜钱,看的他眼珠子都红了。 乖乖,他种?一年地也不过赚个六七百文?,人家一天就赚几百文?,怪不得他们一家人搬到镇上还买了房子,想来是赚了大钱了! 刘老汉叼着旱烟:“凑合吧。” 刘有德满脸堆笑:“您要是凑合我们都不用活了,我听说您家女婿考上秀才了?” “不是秀才,是童生。” “童生也了不得啊!没想到徐大郎还有这本事呢,您老以后跟着享福了。” 刘老汉笑笑没反驳,正好来客人了,直接把刘有德晾在一边,起身去招呼客人。 刘有德在旁边站了一会?,看着割下?来的肥肉直咽口水,摸摸口袋,刘老汉这抠搜劲也没打算给他块肉,还是留着钱去打酒吧。 “二叔我先走了啊。” “诶。”刘老汉头都没抬,等人走远了才放下?刀。 “爹,他来干嘛?” 刘老汉冷哼一声:“准没啥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①选自《中庸》好学不倦就接近明智了,努力行善就接近仁义了,懂得耻辱就接近勇敢了。 明天上夹子,更新在晚上11点,太晚了早点休息嗷,么么~ 40-50 第41章 刘灵芝警惕的看着对?面?的人,随手把挂在树枝上的外衫穿上。 “小?娘…郎君我?不是有意偷看的。”刘灵芝穿好衣服,陈四海挠头有些不解,看他分明是个?男人,为何要做女装打扮。 刘灵芝转身要走,陈四海连忙上前阻拦,还没等他张口,刘灵芝便动起手,握着拳头照着他的面?门?砸了过?来! “小?兄弟……你……有话好好说!” 陈四海做为顺风镖局的二当家?的,身上的功夫自然不弱,奈何他去?年走镖时受了伤,半条胳膊使不上力,很快就落了下风。 “停,停下!我?不是有意偷看你练武,看见旁边那座坟没?今个?是我?兄弟的忌日,我?来看看他的!” 刘灵芝一拳锤到他肩膀,虽然收了五分力,还是打的陈四海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陈四海疼的龇牙咧嘴,揉着肩膀道:“你这娃怎么不讲道理呢?” “哼。”偷看别人练武还想让他讲理?没把他打残都?算是自己善良。 “你刚刚那套拳打的真漂亮!敢问师从何人?”陈四海跑了这么多?年的镖,认识的武行师傅不少,善拳的也有几个?,可能打出刘灵芝这种水平的,少之?又少!本着爱才心?切,特别想了解一下。 “没师傅,自学的。” “小?兄弟,我?真没有恶意,来咱俩聊一聊?” 刘灵芝冷笑,说的好像你有恶意能把自己怎么样似的。 “我?是顺风镖局的二当家?的,咱们上次在客栈见过?。” “记得。” 陈四海走过?来:“你们那钱袋子找到了吗?” “没有,客栈里人多?手杂去?哪里找。” “唉,出门?在外这些都?是难免的,忘了问小?兄弟怎么来了府城了?”上次见他们是父子三人穿着打扮应该是乡下来的,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碰到他。 刘灵芝道:“我?们跟你一起来的。” 陈四海愣了一下:“哦!你们是来参加府试的吧!你那个?小?兄弟考上童生了?!” “嗯。” “厉害啊!你看咱们还挺有缘分的,不如一起喝一杯?” 刘灵芝看看身上的衣服,自己作妇人打扮跟别的男人出去?喝酒,万一被那几个?同乡看见怎么解释? “不必了。” “嗐,我?没说清楚,咱们去?那边喝点。”陈四海指了指前面?那个?小?坟包。从树下拎起一个?竹筐,里面?装了三四样菜,一坛烧刀子。 其实不光陈四海对?刘灵芝好奇,刘灵芝对?他们镖局也挺感兴趣的,点点头的跟着他走到那处孤坟前。 “这里面?是我?一个?兄弟,去?年的今天,在西北走镖时候遇上马匪折在那了。”陈四海把竹筐里的菜拿出来摆在坟边。 “这小?子活着的时候爱喝酒,到了忌日我?便拿些酒过?来陪他喝点。”陈四海边说边往地上倒,倒了半坛子心?疼的他直咧嘴。 “你来点?”剩下的酒递给刘灵芝。 刘灵芝也没客气,拿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噗!咳咳咳!” “哈哈哈哈哈,慢点喝,这可是西北的烈酒,跟咱们冀州的酒不一样。” 刘灵芝不信邪,拿起来又喝了一大口,这次没被呛到。以前在家?的时候,他只偷喝过?刘老汉的高粱酒,软绵绵的没有这个?这么辛辣。烈酒入喉,胸口像点燃了一团烈火似的,过?了好半天才感受到其中的滋味。 “好酒量!”陈四海也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还没问小?兄弟你贵姓。” “刘,刘灵芝。” 陈四海放下酒坛:“嘶…怎么起的也是个?女娃的名字?” 刘灵芝抿着嘴不说话,他娘说过?自己的身世不能对?外人讲,万一被官府知道是要杀头的。 “你不想说便不说吧,今年多?大了?” “十?八。” 陈四海在心?里一算,他不说自己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那些年打仗打的太狠了,乡下净有把男娃当女娃养躲兵役的。后来战争停了,有关系的可以找人把户籍改过?来,像那种老实巴交的村里人便将错就错过?下去?了,这事属于民不举官不究,一但有人举报后果也挺严重的。 “我?整整大你一轮,叫我?一声陈大哥不亏。” 刘灵芝瞥了他一眼,心?想你谁啊,凭啥喊你大哥。 陈四海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嘿嘿,你这小?子脾气够倔的。” “手拿开。” “啧,小?倔崽子。”陈四海也没生气,笑呵呵的又喝了口酒。 “你刚刚打的那套拳法叫什?么名字?真是自己学的?” “嗯,我?家?里一个?老秀才给的册子,叫七形拳。” 七形拳陈四海知道,那不是最普通的入门?拳法吗,仔细一想,他刚刚用的招式好像确实是七形拳没错,只能说这小?子对?武功方面?天赋异禀! 刘灵芝起身准备离开。 “唉,小?子有兴趣来我?们镖局吗?” 陈四海负责顺风镖局冀州、西北、陇西关外这一带的生意,身边的人手一直不太够用,身上会功夫的更是少之?又少。加上陇西那边民风彪悍,经常能遇上劫匪强盗,往往跑这一趟下来提心?吊胆,所以看见会功夫的格外眼热。 “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看你跑什?么地方,远一点来回一趟能赚三十?多?两,跑近路一个?月也有六七两。” 刘灵芝愣住,居然赚这么多??! 陈四海见他不说话连忙道:“你要觉得少,咱们还可以商量。” “我?要回去?跟我?夫婿商量一下。” “噗!别告诉我?上次客栈里那个?小?郎君是你夫婿?” 刘灵芝拧着眉:“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哈哈哈哈你回去?好好跟他商量,哈哈哈哈我?这几日都?在冀州,直接来顺风镖局找我?就行。”陈四海笑的肚子痛,拿手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这小?子也忒逗了。 刘灵芝起身离开,走出几十?米还能听见身后那人的笑声,有那么好笑么? * 回到住所时大郎已经回来,离老远见齐铭那小?子堵在他们门?口前,不知道在说什?么。 刘灵芝急步走过?去?挡在徐渊身前:“你们要干啥?” 齐铭对?徐渊这个?高挑的娘子有点害怕,微微后退一步:“我?没…没要干什?么。” 徐渊扯扯他袖子小?声说:“他是来借钱的。” 齐铭窘的面?色涨红,实在没办法了……今日出了当铺就被人偷了玉佩,他和书童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突然想起刚刚那醉汉,许是被他偷走了! 可这人生地不熟的,去?哪找这么个?人啊,报官就更不可能了,齐铭还要参加府试,实在不想惹麻烦,只能自认倒霉回了住所。 手里的钱肯定是不够用,后天就要考试了,若是因为银子耽搁了府试,回去?定会被他爹打断腿的! 越想越着急,最后没办法只能拉下脸朝同乡这几个?人借点银子,等回去?再还给他们。 六个?人挨着借了一遍,那些人身上带的银子不多?,最多?只能借他三五两应急,最后借到了徐渊这。 齐铭眼眶微红,没了往日的趾气高扬,弱弱的说:“没…没有就算了。”转身刚要走就被徐渊叫住。 “你要借多?少银子?” “一……一百两。” “这我?们可没有。”谁出门?在外带那么多?银子。 齐铭也觉得有点多?,听说他们是从镇上来的,想必家?中也不太富裕。 “那五十?两有吗?先借我?五十?两,待我?回去?还你们一百两!” 徐渊:“五十?两也没有,最多?只能借你三十?两。” 刘灵芝不太想借,他特别烦这齐家?小?子,想不通大郎为什?么要借他钱。 “三十?两也行!”齐铭激动的说,三十?两省着点花,应该也能坚持到月末了! “不过?有个?条件,要打个?欠条给我?。” “应该的!应该的!”齐铭连忙点头。 “借你这钱收你三分利钱不过?分吧?” “不过?分!” 徐渊算了算借他三十?两,回去?的时候齐铭要还他三十?九两。 齐铭爽快的打了欠条,拿着银子之?前心?里那点不快一扫而光,瞬间觉得徐渊真是个?好人啊!能不计前嫌的借他钱,还不需要翻倍还,简直就是活菩萨! 齐铭离开后徐渊把欠条折好递给刘灵芝,像只小?狐狸似的狡黠一笑:“一个?月赚了他九两银子,厉害不?” 徐渊之?所以没要他翻倍偿还,一是钱太多?,他怕拿着心?不安,万一对?方反悔,去?衙门?告都?告不赢。但是三分利就不一样了,盛朝律令中,最高的利息就是三分,如果齐铭敢反悔,他就可以拿欠条去?衙门?告他。 二则是因为前几日两人曾得罪过?齐铭,所谓民不与官斗,这齐家?好歹有个?在京都?当大官的亲戚。万一回泗水县真追究起来,他们恐怕要吃亏。 如今赚了银子又把之?前的事扯平,何乐而不为。 刘灵芝揉揉他脑袋:“搁我?都?不借他,一天天穷显摆,饿着他就得了。” “不过?是个?被惯坏的孩子罢了,别跟钱过?不去?啊,咦~哥你喝酒了?”徐渊凑过?来在他嘴边闻来闻去?。 刘灵芝脸一红,按着他的肩膀拉开距离:“嗯,喝了一点。” “哇,在哪喝的酒?” 刘灵芝拉着他进了里屋,把白天遇上陈四海的事讲了一遍。 “大郎,你说我?去?镖局当镖师怎么样?” 徐渊看着他哥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忍不住道:“可…可以啊。” 刘灵芝握着他的手:“你也觉得可以对?吧,我?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若是一直窝在镇上卖猪肉,岂不是浪费了!” 徐渊点点头,的确有些浪费。 回来的路上刘灵芝想了一路,爹娘年纪大了,不可能卖一辈子猪肉。眼瞅着大郎有出息了,将来没准还要去?县城、府城念书,自己要是一点本事都?没有,怎么供他读书? 特别是来到冀州后,看着这里的繁华,再对?比镇上的落后,刘灵芝心?中更是憋着股劲儿,赚钱,赚许多?钱!把爹娘小?丫三爷爷都?接过?来,在这一起生活! “可是哥……你这身份,去?镖局走镖方便吗?而且我?听说镖局生意很危险,我?有点担心?。”徐渊反握住刘灵芝的手,心?中有些不安。 “大郎,人活着不能只瞅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将来你是要考状元当大官的,哥不能落在你后头给你拖后腿。哥要给你当后盾,什?么时候你需要我?,我?便是你的依靠。” 徐渊嗓子哽咽,心?里暖呼呼,他何德何能遇到这样的一家?人,各个?心?疼他,照顾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灵芝哥很有攻德,靠谱! 第42章 很快就到了府试的日子。 府试的地?点在?冀州府台,设有专门?的考场,此次考试参加的考生共计三百九十八人,分别来?自二十多个郡县。 将近四百人中,只取六十人,被录取的人才有资格参加后?续的院试。 府试由冀州知府主考,时间为一天,共考两?场,上午第一场为正试,考试的内容跟县试大同小异,不会有太难的题目。下午第二场随意,看主考官偏向于哪方面,有的喜欢考文章经义,也有喜欢诗词歌赋的,完全凭主考官心情?。 徐渊他们一行人早早准备好考试用品,结队来?到考场外面,放眼?望去乌压压的考生,每个人都是信心满满,等待着?一举高中。 刘灵芝拉着?徐渊的手问:“紧张吗?” 徐渊诚实的点点头:“还行。”照比县试的时候,人多太多了。第一次自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壮着?胆子就考上了,现在?反而添了许多顾虑,怕自己考不上浪费了时间和银子。 刘灵芝揉揉他的脑袋:“别紧张,考不好咱们明年再?来?考,有我在?呢。” “嗯。” 旁边张家兄弟俩就没这么温情?了,张进?元拎着?考篮嘴里嘟嘟囔囔的背着?《圣谕广训》,越紧张越容易出错,背出上一句忘了下一句,急得?他满头大汗。 “哥,帮我拿着?东西,我去上茅厕!” “马上就要开始点名了!” “我一会就回来?!”张进?元把?考篮塞进?他哥手里,扭头就跑去找茅厕。 张进?中气?的直跺脚:“懒驴上磨屎尿多!偏偏赶着?这个时候上厕所!” 彭云安比张进?元能强一点,不过?也看得?出有点紧张,不停的检查考篮里的东西,生怕带得?少?了。 另一边齐铭心态居然还不错,伸头四处张望着?,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安阳县神童。这几日他兜里没钱,人也消停多了,主动在?王伯那定了三人的饭菜,剩下的钱买了笔墨纸砚,丝毫不敢乱花。 其余同行的三人中,有两?人来?自同一个镇,平时同出同进?,不跟怎么他们交往。还有一个性格孤僻总是一个人独处,跟徐渊他们来?往的也不多。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考场开门?的时间! 前头已经开始点名了,张进?元还没回来?,急得?张进?中团团转,恨不得?把?他这个倒霉催的弟弟掐死! “张大哥你别着?急,点名还有段时间呢,兴许一会就回来?了。” 随着?其他县的人依次进?入考场,很快就轮到泗水县了,六个人排队走上前去进?行考前检查,可还是没见?张进?元的人影。 张进?中急得?手里的考篮都快捏碎了,若是弟弟因为屙屎错过?了府试,回去便把?他腿打断,干脆别考了! “我回来?了!”张进?元赶在?检查的最后?一刻跑了回来?,从他哥手里拿过?考篮,冲到队伍最末排了队赶上了! 负责检查的人皱着?眉,把?他从头到脚翻了个遍,生怕他夹带东西进?来?。 看着?弟弟终于进?了考场,张进?中吓得?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旁边的人连忙把?他扶起来?劝慰道:“赶上就好,还好没错过?时辰。” 进?了考场,徐渊发现里面跟县试的时候完全不同,有专门?的考房,大概三尺见?方的小格子屋,一人一间。 房间里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后?面还有一条供人休息一尺宽的小木床。房顶铺有瓦片,既可以防止考生抄袭,又能遮蔽风雨。 不过?这些考房建的年头可不短了,大概是先皇时期建的,距今已经三四十年,房顶有的的瓦片都脱落了。 徐渊被分到的这间在?角落里,前几日下了场小雨,大概屋顶有点漏,桌椅上都长了一层青苔。 徐渊赶紧从考篮里拿出提前准备的抹布,把?桌子和椅子擦干净,收拾完便安安静静的坐在?那等着?发卷。 进?了考房还要进?行第二次检查,怕有夹带私藏者,等全检查完毕,知府开始训话。 跟县试的流程大致差不多,都是先对皇上和朝廷歌功颂德一番,再?讲府试的规矩,以及违反的后?果。 训话结束后?开始发卷,考场内设有七名巡查官,几乎不停歇的来?回检查,非常严格。 随着?一声锣响,府试正试开始! * 门?外张进?中缓了好半天才把?心情?平复下来?,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弟弟,心都快操碎了。 考生进?去了,剩下陪同的家属在?外面等着?也没什?么事,其他几个人准备先回住所,下午考完之前再?过?来?。 “徐娘子,你不回去吗?”张进?中询问。 “我有点事要办,你们先回吧。”刘灵芝一个人朝常乐街走去。 上次在?路边看到顺风镖局的铺子,陈四海说在?那里就能找到他,刘灵芝打算过?去问问。 沿着?街边走,很快就到了顺风镖局门?口。今天镖局外的车马倒是不多,门?口有几个伙计蹲在?一起唠嗑。 刘灵芝径直走了过?去。 一进?屋,见?铺子里非常宽敞,靠墙摆着?一箱箱的货物,不知是准备运走的还是等人来?取的。 正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实木柜台,里面坐着?伙计和账房先生,旁边有会客的桌椅。 “客官,咱是要押镖还是取物?”见?进?来?人,马上有伙计上前搭话。 “我找陈四海。” 伙计上下打量刘灵芝:“找我们二当?家的?” “你跟他说一个姓刘的找他。” “您稍等,我去帮你问问。”伙计跑上二楼。 楼上陈四海正在?谈生意,这次接了个大单子,要送三千匹布到陇西关市。 每年四月末五月初陇西开市,会有大批的外族人带着?真金白银过?来?交易。中原的茶叶、布匹和盐都是抢手货,这批布若是能完好的运到,价格少?说也能翻十倍! 布匹做为贵重物品保价特别高,这一趟跑下来?,镖局也能赚个一千多两?! 不过?从冀州到陇西路途遥远又危险,如今陈四海手里的人不多,万一遇上劫匪怕保不住货砸了招牌,一时间陷入两?难。 “安老板,不是我不接,实在?是陇西那边……你也知道离着?关外太近,这几年不太平经常有胡人马匪抢掠,去年我们跑过?一次,折了好几个兄弟,要不您再?找别家问问?” “哎,就是因为危险才找的你们,若是你们顺风镖局都不接,我还能找谁?实在?不行价钱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陈四海苦笑:“不是价格的事……这样,我再?考虑考虑,三日内给?你消息如何?” “好好好,那我就等着?陈老板的好消息了。” 送走布行老板伙计才敢上前去敲门?:“二当?家的,楼下有个女娘找你,说是姓刘。” 陈四海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昨日在?树林里碰见?的那个小子,马上道:“快让他上来?!” “哎!”伙计连忙跑下楼叫了刘灵芝:“娘子同我上去吧。” 到了二楼,离老远陈四海就迎了过?来?,嘴里说着?:“你可来?了!”一把?拉住刘灵芝就进?了屋子。 负责接待客人的伙计愣了一下,他…他们二当?家可是有家室的人啊!居然对别的娘子拉拉扯扯,这是又寻了房小的?马上跑下楼开始跟其他人八卦。 “大消息!大消息!咱们二当?家的要纳妾了!” “噗!”账房先生一口茶喷出去,差点把?桌子上的账本浇透,赶紧拿起来?甩了甩。 “豆子你别胡说八道,仔细让二当?家的听见?,揭了你的皮。” “我没有!刚刚那个女娘上了楼,我亲眼?见?二当?家的牵着?她的手进?了里屋!” “真的假的?!”门?外钱五刚好进?来?,一脸惊讶的询问。 “我要是说假话,把?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钱五摸着?下巴:“啧,二当?家的平日里装的挺正经,没想到也是好色之徒,哎,那小娘子长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漂亮!” 豆子挠挠头:“我没注意看。”主要是刘灵芝太高了,比豆子高半头,不仰起头很难注意到他的长相。 钱五嘿嘿一笑:“待我上去拜见?一下小嫂子~” 楼上陈四海拉着?刘灵芝进?了会客的房间给?他倒了杯茶水:“刘小兄弟,你跟你…小夫婿商量的怎么样了?哈哈哈哈哈……” 陈四海没忍住笑,倒水的时候手抖,水撒了一桌子。 刘灵芝一脸嫌弃的躲开:“他同意我做这行。” 陈四海高兴的放下水壶一拍手!“刚好我最近身边人手不够用,你来?了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这样,明日你过?来?,我给?你安排安排。” “我来?这可以,但明天不行。” “为何?” “我夫婿今天参加府试,后?面还有院试,我若走了谁照看他?” “这……”陈四海犯了难,生意不等人,自己能等人家布庄也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啊。 “还有,对外我会一直做女子打扮,不能透露我的身份和性别,你若同意我便来?,不同意就算了。”这事刘灵芝有自己的考量,男装虽然出门?方便,可一但身份被人知道举报出去,影响自己没什?么,影响的大郎考科举就麻烦了! “行!”陈四海点点头同意,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江湖上走南闯北的武行师傅里也有不少?女娘,有功夫傍身,谁也不敢小看了去。 “别的都行,就是这时间你看能不能回去再?商量一下,咱们这次接了个大单子,三五日就得?走,这一趟跑下来?,一个人差不多能分五六十两?银子。” 五六十两?银子?!跑一趟镖能赚这么多? “你诓我的吧?” “嘿,你这小子,别的我不敢保证,每个月的工钱我说的还是算数的。” “咱们这次是去陇西关市送货物,送的东西贵重,来?回大概要二十多日,回来?直接给?你结现银!再?说这么大个镖局在?这摆着?,也不可能因为那么点银子骗人啊。” “我再?考虑考虑……” 陈四海有些失望:“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不能总拘泥眼?前。你跟着?我干,虽保证不了你荣华富贵,但至少?衣食无忧!” 钱五悄悄的走到门?口,光听见?陈四海的后?半句,心想娘诶~二当?家这是铁树开花动了真心了? “咣当?!”门?从里面打开,钱五笑眯眯的抬起头刚要喊嫂子,结果看见?刘灵芝从里面走出来?。 吓的他目瞪口呆:“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第43章 刘灵芝走后?,钱五跟在陈四海屁股后?面一个?劲问:“二当家的,这?夜叉干嘛来了?你跟她?认识啊?你们俩是不是……嘿嘿嘿~老相?好的?” “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去后?院跟老耿把货清清,别一天脑瓜子钻裤裆里总想女人。” “你看你,我?这?不是问问嘛,那她?来咱们这?干嘛?还是为了上?次在客栈的事?我?真没拿那老头的钱袋子!” 陈四海瞥了他?一眼:“跟你没关系,该干嘛干嘛去。”说着?下了楼 钱五脸皮厚被怼了也不恼,笑嘻嘻的说:“她?是不是看上?二当家的了?咱就说这?事千万可别让嫂子知道……” 陈四海被他?烦的不行,干脆告诉他?实情:“这?小…娘子我?准备招他?入伙。” 钱五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二当家的,你没开玩笑吧?整个?娘们进咱们镖局?!” “娘们怎么了?你打的过他??” “不是……这?不是打的过打不过的事,路上?多不方便啊!屙屎尿尿都是次要的,万一像上?次似的住大通铺,都是爷们就她?一个?小娘们,这?怎么住啊?再说镖局从来也没招过女子,她?不怕让人说闲话吗?” 陈四海抬腿踢了他?一脚:“别的不用你管,先管好你自己!” 钱五揉着?腚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毕竟他?们走镖不是儿戏,打打杀杀是常有的事,带一个?女娘算怎么回?事。 “老五。” “啊?二当家的还有啥事?” “召集一下在城中休息的兄弟们,准备准备,过几日去陇西关市。” 钱五脚一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哥哥诶,怎么又去那倒霉地界!”去年的事他?还记忆犹新。 上?次去折了好几个?兄弟,钱五侥幸活下来的,一听那地名就牙疼,其中危险,不敢对外人说。 陈四海:“这?趟下来咱们一个?人保守分五十两。” 钱五一咬牙:“干!干他?娘的!”活着?回?来五十两,死了回?来一百两,怎么都不亏! * 府试一直考到下午才结束,监考官把卷子收完,考生们要留下把号房收拾干净,然后?一个?个?排着?队出去。 徐渊拎着?考篮刚出大门?,离老远就看见?刘灵芝在对他?挥手,脸上?瞬间绽开笑容,朝他?跑了过去! “怎么样?题难不难?” 徐渊摇头:“不难,感觉比县试还要简单一些。”毕竟只考两场,考的题目比县试少了一半。 不难也有不难的坏处,人们都能答出题目,想要在众多人中脱颖而出,就显得尤为困难。 张进元他?们也出了考场,跟家人说完话马上?围了过来。 “徐兄弟,你答的怎么样?” “最后?一题答出来了吗。” “你诗是怎么写?的……” 几个?人围着?徐渊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毕竟徐渊是泗水县案首,若是自己答的不比他?的差,岂不是考中的几率比较大?就连平日里恃才傲物的齐铭都偷偷凑过来,想听听徐渊的答案。 “这?……”徐渊想起三爷爷说过的话,无论是跟同乡还是其他?考生都要藏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徐渊假装磕磕巴巴,只挑些简单的题回?答:“其余的题目忘的差不多了。” 大伙都了然的点点头,毕竟他?年纪小,能顶住压力已经很不容易了,完全把卷子上?的试题记下来太?难了,可以理解。 张进元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无妨,我?还不如你呢,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吃碗阳春面!” 他?哥从后?面捶了他?一拳:“除了吃就是拉!你他?娘的今天吓死我?了!” 张进元自觉理亏,揉着?肩膀不敢反抗。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叹声:“哇!这?道题居然还可以这?么答!” “白小兄弟果然厉害啊!” “不愧是安阳县案首!” 几个?人一听,这?就是传说中十二岁神童白逸岚?马上?朝人群凑了过去。 透过缝隙,徐渊看见?那个?小孩,个?子不算高,穿着?一身青色长袍,模样稚嫩,听到夸赞丝毫没有骄傲的神色,有人询问他?考试题目,他?便乖乖的背出来。 倒是他?身边的老奴被围的有些厌烦:“各位且让让!我?们公?子累了!”说着?推开人群,护着?白逸岚上?了马车。 留下的人纷纷感叹:“不亏是白大儒的重?孙,有其祖之?风啊!” 徐渊不解,悄悄问身边的张进元:“白大儒是谁啊?” “白大儒你都不知道?安阳白氏,白鹭洲啊!那个?写?出:连雨不知春去了,一晴方觉夏已深①的白大儒!” 徐渊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自己居然能跟大儒的后?辈一起参加科举考试。 倒是旁边的齐铭不以意的撇撇嘴道:“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家世罢了,换作别人有这?样的书香世家,耳睹目染也能考出这?样的成绩。” 他?的话竟然引起一小部分人的共鸣,见?他?衣着?不凡,想必是哪家的富贵公?子,纷纷凑过来想要跟他?结交一番。 徐渊笑笑没说话,齐铭这?张嘴早晚得吃大亏。 张进元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酸死了,咱们回?去吧。” 府试的成绩大约十日后?才能出来,期间他?们要一直留在府城等待结果,成绩出来后?,考中者要留下继续参加院试。 回?到住所,徐渊照例把自己的府试答案默了一遍,开始反复琢磨推敲,看着?自己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若是三爷爷在这?就好了,可以指出自己的不足之?处。一直研究到天黑,徐渊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刘灵芝已经把饭做好,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 “哥,你上?次说想当镖师的事,怎么样了?” 刘灵芝回?过头道:“镖局的二当家同意了。” “真的!那太?好了!” “就是……有件事我?一直拿不定主意。” 徐渊把饭菜从锅里端出来:“怎么了?” 刘灵芝帮他?一起收拾:“那个?陈二当家的说,想让我?这?几日便去镖局,他?揽了个?大生意,身边人手不够用,可是我?放心不下你……” “嗐,我?当是什么事呢,府试也考完了,还有十多日才院试,我?可以照顾自己,你尽管放心去吧。” “陈四海说要去陇西,来去大概二十多日。” 二十多日时间确实有点久,他?们两人从在一起后?,几乎从来没分开过,一时间徐渊有点为难。 “要去那么久啊……” 刘灵芝走过来揉揉他?的头发:“是啊,我?也觉得太?久了,不过陈四海说,这?一趟跑下来可以赚五十两银子。” 徐渊瞪大眼睛:“!!!”一把拉住刘灵芝的手:“哥,去啊!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够咱家卖多少头猪了!” 刘灵芝忍不住笑,他?家这?小财迷一听银子就来劲了。其实他?心里跟徐渊想的差不多,爹娘省吃俭用半辈子才攒了那么点银子,自己走一趟镖便能赚五十两,很难不让人不心动。 徐渊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哥这?趟镖是不是很危险?不然为啥给那么多钱?” 危险自然是有的,钱难挣屎难吃,一次走镖赚五十两银子,想想这?一趟恐怕也不简单。 刘灵芝不想让他?担心道:“这?次送的东西多,来去的时间久所以赚的多一些,平常一个?月也能赚几十两呢。” 徐渊还是不信:“要不算了吧……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叔婶也不会同意的。” 吃过晚饭刘灵芝躺在炕上?看大郎读书,徐渊点着?油灯正在读从彭云安那借来的一本杂记,刚巧有一篇文章写?到陇西。 陇西地处中原西北紧邻关外,多山少水,自古以来都是兵家的必争之?地。又因为跟外族接壤,常有通婚者,是以其地民风彪悍…… 光是看描述徐渊就能想象到那地方什么模样,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一路过去肯定不会太?平。 徐渊放下书,脱了鞋趴在刘灵芝身边问:“哥……你真想去啊。” 刘灵芝伸手捏着?徐渊发丝:“大郎,哥是男人,总要挑家过日子,我?不想你以后?为了钱的事为难。我?想让你买喜欢的东西,做喜欢干的事,还想让家里的人都搬到府城来生活。” 徐渊趴在他?胳膊上?哽咽道:“可是,我?怕你遇上?危险。” “傻瓜,不去陇西就不会遇上?危险吗?前些年疫病,那些死去的人连门?口都不曾出过,不也一样躲不过?” “小时候爹跟我?说过,咱们的命早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写?好了的,什么人能活多大岁数,都是天注定。” 徐渊吸吸鼻子:“你答应我?,务必要保护好自己!你上?有黄发老人,下有垂髫小儿,还有我?这?个?……未成人的夫婿,你若有什么闪失,让我?们一家人怎么活?” 刘灵芝坐起来伸手起誓:“我?定会护自己周全,不让自己落入险境,早去早回?!” 徐渊心里难受的要命,伸手抱住刘灵芝脖子大哭了起来,除了担心他?,更是舍不得,两人要那么久才能见?面。 刘灵芝拍着?他?后?背晃了晃:“好啦好啦,都多大了还哭鼻子,若是被张进元听见?该笑话你了。” “笑话就笑话,我?才不在乎。”徐渊丝毫没了往日的成熟稳重?,第一次像个?孩子似的,肆无忌惮的趴在他?灵芝哥怀里发泄。 过了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刘灵芝握着?他?的肩膀,两人面对面对视了一会,都忍不住笑出来。 刘灵芝哈哈大笑:“我?们家大郎还有这?样的一面啊,太?可爱了。” 徐渊窘迫的捂住脸:“哎,丢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喜晴》宋代,范成大 第44章 第二天一早,刘灵芝便去了镖局报道。 陈四海见他?想开了,高兴的拍了拍肩膀道:“这才对嘛,好男儿就?该出去闯荡一番。” 昨天下午,陈四海把镖局里的人都?统计了一遍,看看有多少人能去陇西?。除了那七八个跟着他?时间比较久的老人,还有几个小光棍自愿去,剩下的都?不太想去。 陈四海也能理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没牵没挂的。虽说去这一趟赚的多,但危险也大?,谁知道赚了钱还有没有命花。 三千匹布需要十辆马车运送,一辆车至少要跟一人。加上随行?的伙计,还有武行?师傅,少说也要十六七个人。今早好不容易把押货的人凑的差不多了,还差两?个功夫好的武行?师傅。 镖局里会功夫的人不多,去外面聘请武行?师傅这一趟要二百多两?银子,还不知道靠不靠谱。 如今刘灵芝来了,省下一大?笔钱不说,这小子功夫过硬,自己交过手,一个人打四五个绝对没问题!唯一缺点就?是他?年纪有点小,还是第一次走镖,怕到时候遇见劫匪不敢下手。 “灵芝啊,咱们明天就?要走了,你跟家里商量好了吗?” “嗯。”刘灵芝点点头。 “镖局有个规矩,入行?前都?要签个契,免得以后?麻烦,你也知道干这行?有风险。”陈四海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刘灵芝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单子上写了入行?规矩,若是押镖途中受了伤,镖局出钱医治,断了胳膊腿镖局会视情况赔银子,死了直接赔一百两?银子…… 看着有点吓人,其?实算起来这顺风镖局还算是挺有良心。普通的小镖局若是遇上劫匪,死了便死了,根本没有死亡赔偿这一说。再者说刘灵芝他?战死了三个哥哥,当?年衙门才给了三十两?银子抚恤金,一对比还挺合适的。 “能看懂吗?要不我让账房先生给你讲给你听?” “看得懂,给我笔吧。” 陈四海有些意外,这小子居然还识字。连忙在账房先生那要了笔和印台,刘灵芝大?笔一挥签了名?字,按了手印,从今日起便是顺风镖局的一员了。 “你先回去收拾收拾行?李,缺啥少啥跟我说,我让人给你准备。” 刘灵芝想了想:“我需要一件武器。” “嘿,你要什么武器?” 刘灵芝伸手比划了一下:“刀,我也想要一把你这样?的刀。”陈四海腰间挂着一把一尺多长的短刀,虽然插在刀鞘里看不清模样?,也足够他?羡慕了。 “这把你看看怎么样??喜欢的话送你了,我家里还有一把。”陈四海解开腰间挂着的刀递给他?。 “不过丑话咱们可提前说好,兵刃无眼,切莫拿出来显摆,不小心伤人伤己咱们镖局可不管赔啊。” “知道!”刘灵芝接过刀,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从鞘中抽出,银黑色的刀身闪着寒光,看起来锋利无比。跟自己家的杀猪刀剔骨刀都?不一样?,这才是武器! 这把刀跟着陈四海年头不短了,还是他?当?年刚来镖局时,带他?的师傅送的。用的是西?域冷铁铸造的,虽算不得什么神兵利器,但是要去铁铺打一把正经得几十两?银子呢。 刘灵芝兴奋的把刀绑在自己腰上,他?腰线劲瘦,不像陈四海年纪大?了有肚子,挎着刀有点沉怕走着走着掉了,便解开绳子背在身后?。 陈四海见他?这副模样?挺好玩的,摸着下巴问:“你会用刀吗?” “用了七八年了。” 陈四海大?惊:“你以前是干嘛的?!” “杀猪的。” “……” * 四月十二是杨氏的寿辰,今年是老太太五十五岁整寿,刘翠花打算回去给她?过一次,头一天就?收拾了东西?,一家四口回了刘家屯。 在村子里来说,五十五算是大?寿了,毕竟活到六十岁的人都?少,七十八十那是想都?不敢想。 这次回去带着张秀才一起去的,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太好,一个人留在家里不放心。 天还没亮,刘老汉就?套了牛车载着几个人朝刘家屯驶去。 车上装了不少东西?,有镇上的熟食熏肉,铺子里买的四盒礼点心,还有自家做的五香肉肠。春天天气暖和,拿猪肉怕放不住招了苍蝇,只挑好的地方切了一条猪后?腿。 刘翠花前几日在秦家布庄,花了三百多文扯了一块枣红色的祥云纹缎子锦布,给老太太做了件春天穿的薄褂子。 春天的乡间小路显得格外幽静,到处都?是嫩绿的颜色。刘老汉揪了两?朵路边的野花给刘小丫,小丫臭美非的让奶奶绑头上。 牛车走了约一个时辰,天边一轮红日才缓缓升起。 张秀才悠闲的坐在牛车上看着路边的景色心情舒畅。想起小时候跟爹娘走亲戚也去过一次乡下,一晃已经是四五十年前的事?,忍不住赋诗一首:“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① 奈何车上三个文盲,压根听不懂他?嘴里的酸诗什么意思,张秀才长叹一声,颇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奈。 “算起来大?郎府试应该考完了,也不知道这孩子考的怎么样?了?” 刘老汉叼着烟袋:“我觉得大?郎一准能考上。就?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咱就?说背书本,幺儿读了一个月也背不下来,大?郎读两?遍就?差不多了。” 刘翠花:“可不是!多亏当?初让他?念书,不然这么好的天赋不是浪费了。” 张秀才捋着胡子道:“大?郎记忆确实不错,但是越往后?考,记忆就?没多大?优势了,读书不是死记硬背,还要理解其?中的含义,活学活用才能走的更远。” 刘家老两?口茫然的看着他?,听不懂老秀才说的啥意思。 刘翠花摆摆手:“管他?呢,那举人老爷也不是人人都?能考上的,大?郎能考个秀才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快到晌午到了刘家屯,刘翠花他?们来的突然,杨老太太跟着大?福他?们去地里干活还没回来,家里只剩孙媳妇张氏带着孩子在家看家。 见刘翠花他?们来了,连忙背着孩子去地里喊人。 刘翠花抱着小丫下了牛车:“这孩子还专门去跑一趟,我们也不是外人,自己收拾东西?做口饭就?行?了。” 刘老汉把张秀才扶下车,几个人进了屋。 不多一会,刘大?福赶着牛车带着两?个儿子,加老娘和媳妇从地里都?回来。 还没进门杨氏就?喊了声:“翠花!” “哎!”刘翠花忍不住笑,听老太太这洪亮的嗓门,中气十足,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这会正是晌午,天气热了起来,杨氏围着头巾脸晒的黝黑。 刘翠花走出来:“哎哟,大?忙人可算回来了。” 杨氏笑骂她?一句:“老虔婆!”两?人相扶着进了屋。 “我还以为你今年不能来了呢,谁成想竟早早就?来了。”杨氏开心的拉着她?的手,满脸喜悦。 “幺儿和大?郎不在,我跟树秋也干不动了,杀两?头猪就?累的喘不过气,索性出来躲两?天清闲。” “就?该如此,年纪大?了少干点。” 刘翠花噗嗤一笑:“你还说我呢,你自己都?下地了。” “我这就?是跟着去玩了,大?福和敏香哪让我伸手干活啊。” “挺好,溜达溜达比窝在家里强。” 外里小刘氏烧火做饭,刘大?福抓了只鸡在院子里收拾。 刘老汉和张秀才坐在旁边闲聊。 “今年地里怎么样??草多不多?种了几亩了?” 刘大?福:“开春下了几场雨,地里的草长的有点旺,不过苗长的也好!咱家前后?山的旱地种的差不多了,就?剩两?亩水田,等着村里水库放水了,一两?日便种上了。” 张秀才捋着胡子听得仔细,他?一辈子都?没下过地,对种田里的事?充满了好奇。 “这水田可是稻田?” 刘大?福呲牙一笑:“对,就?是咱们吃的米饭。” “田里还需要浇水?” 刘老汉叼着烟袋道:“可不是浇水,那稻子苗就?是长在水里的,这一夏天都?不能断了水。” 张秀才感叹:“哎,我便是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了。” 刘大?福:“大?郎和幺儿怎么没来?” “嗐,他?们俩去府城考试了,谁知道能不能考上呢。” 刘大?福惊讶的抬起头:“大?郎竟是个有出息的!咱们家以后?要出读书人了!” 刘老汉笑的合不拢嘴,张秀才也是一脸与有荣焉,毕竟他?是大?郎的启蒙夫子,大?郎考的好,他?脸上有光。 屋内刘翠花神神秘秘的问:“大?郎那个亲爹真没了?” “你不问我都?忘了,这事?说来也蹊跷,就?前不久没的。” “我听说是一家子吃了带毒的河豚,孩子还毒死了一个?” 杨老太太一拍大?腿:“可不是!他?家那个三郎被毒死了,二郎送去郎中那喝了灰水救回来了,不过那孩子身体一直不好,如今再毒一下,恐怕不是个长命的。” “欸……”刘翠花有些唏嘘,虽然她?看不惯大?郎的亲爹和后?娘,但孩子是无辜的,特别是俩孩子都?不大?,就?这么被爹娘坑害了。 “那徐才怎么会想起捉河豚吃?这春天的河豚吃不得,村里七八岁的娃都?知道,他?那么大?岁数白活了。” 杨氏压低声音说:“就?是说这事?蹊跷呢……那徐才刚死了几日,头七都?没过,他?们家对门的刘有德就?搬过去住了。” “还有这事??!”刘翠花大?吃一惊。 “村子里都?传,刘桂琴和刘有德这俩人早就?有了首尾,把徐才害死了,要不然能这么快就?好上吗?” 刘翠花一脸不敢置信:“不能吧,那刘有德也不是什么好人,穷的叮当?响,刘桂琴看上他?啥了?” “谁知道呢,徐才一个外来户,身边也没个亲人兄弟给了事?,说是毒死便毒死谁管他??不过刘桂琴和刘有德一个寡妇一个光棍,凑一起过日子也没人笑话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杂诗》魏晋·陶渊明 第45章 “不说他们了,说点高兴的事,我们大郎考上童生?,又去府城考秀才去了!”刘翠花一脸自豪。 杨氏高兴的拍着她胳膊:“可是你有福!老了老了以后还能当个官家老太太!” “官家老太太我可不敢想?,大郎能考个秀才我就满足了,以后在镇上开个私塾,吃穿不愁,幺儿接了我们的摊子,日子也好过。” “是这个理。” 刘翠花:“对了,刚刚我看孙媳妇腰粗粗的,可是又怀上了?” 提起张氏,杨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四个月了,倒是个好生?养的,别管闺女?小子,咱们家人丁少,添人进口我就高兴!” 刘翠花羡慕极了:“你才是命好,年底又能抱重孙了!我家这两?个……算了不提了。对了,我给?你做了套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拿出来给?你试试。” “我都半截脖子入土的人了,还给?我做什么衣服啊,净乱花钱!” 刘翠花从包裹里拿出新衣服递给?杨氏:“我针线活不如?你,你看看穿着哪不合适自己改改。” 杨氏接过衣服,抖开一看:“这颜色花样真好看,料子摸着也厚实,一看就没少花钱吧!” “在我们对门布庄买的,老板娘是我家常客,都是熟人没花多少钱。”这话倒是不假,这块料子要是外人买,少说也得四五百文,秦娘子只要了成本价。 杨氏稀罕的摩挲着料子:“这么好的衣服给?我穿白瞎了,留着以后当寿衣。” 刘翠花啐了一口:“呸,死?了埋土里了给?谁看?现在穿的漂漂亮亮的,儿女?孙媳都能看见?多好。” “那我明天就穿?” “明天穿!” 俩老太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的见?牙不见?眼。 * 远在冀州府的两?个人今日便要分别了。 昨天夜里徐渊帮刘灵芝把?行李收拾好,辗转反侧半宿没睡着觉,今早起来两?个人眼底都是青黑的,第一次分别这么久都有点不适应。 “路上注意安全,遇到危险不要逞能,我知道你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万一受了伤……”徐渊说不下去了,鼻子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大兔子。 刘灵芝伸手帮他擦掉眼泪:“昨天不都说好了,怎么又哭了。” 徐渊扁扁嘴说不出话,他不是个多情善感?的人,小时候在家受了那么多磋磨都没哭过,如?今竟然连短暂的离别都忍受不了。 “我担心你……” 刘灵芝伸手拍拍他后背:“别胡思乱想?了,好好考试等哥赚钱回来带你去吃翔云楼的桂花鸡。”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两?人赶紧分开,徐渊擦擦脸起身去开门,敲门的居然是齐铭。 “有什么事吗?” 齐铭略有些矜持的说:“我这几日结识了几位朋友,都是各个县的案首和?才子,今日要在听雨楼举办诗会你去吗?” “我不擅长?作诗,就不去凑热闹了,你可以问问别人去不去。” 齐铭被?驳了面子有些不高兴,不过两?人平日里没什么交情,人家不愿去也没办法。至于其他人,这泗水县的几个考生?还没有能入他眼的呢。 “你不去就算了。”齐小少爷一副你错过了好机会的模样,昂着头走了。 徐渊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好像跟他还不太熟吧。 刘灵芝背着包裹走出来疑惑的问:“他来干嘛?” “说是认识了几个才子,办了诗会问我去不去。” 刘灵芝警惕道:“咱可不去啊!忘了三爷爷给?咱讲的那个摔断腿的考生?,这姓齐的小子一看就没按好心。” “放心吧,我不会去的。” 刘灵芝还是不放心,一时之?间又有点后悔自己这么冲动,不等着大郎考完再去走镖。 徐渊看出他的顾虑推着他道:“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快去吧,不然我都白哭了。” 把?人送到大门口,刘灵芝一步三回头,直到两?人看不见?彼此,徐渊才叹着气回了屋子。 “徐兄弟,你娘子干嘛去了?”张进元一大早起来就看见?两?人在分别,气氛太过缠绵没好意思上前打?扰。 “啊……家里有点事,我让他先回去了。” “那你一个人行吗?要不然这几日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我哥做饭可好吃了!” 徐渊笑着婉拒了:“不用了,我也会做饭,家里什么都有,东西不吃回去的时候都放坏了。” 张进元点点头:“你娘子走了,就剩你一个人,要是有事就喊我啊,千万别不好意思。” “好。”这张家兄弟倒都是热心肠。 “一篇圣谕广训学了半年你都背不下来,还读什么书?干脆回去跟你爷奶种地吧!” 院子里又传来彭大哥的呕吼声,徐渊和?张进元无奈的笑了笑。 府试成绩还有几日才能下来,这几天大伙都提心吊胆心情焦虑,彭云安也不例外。 其实彭云安书读的不错,就是欠了几分运气。他同张秀才差不多,都属于到了临考时发挥不好,加上年纪大了记忆力也不行,每次都差一点录取。 彭家在杨柳镇上算是富户,家里有几十亩田地和?两?间铺子,即便这么好的条件,供一个读书人都略有些吃力。 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男子到了而立之?年还没有自己的事业,读书靠着父母和?岳家帮衬。这次若是再考不上,他便不打?算再考了,好好培养儿子,让他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事业。 彭云安的儿子叫彭宇,今年十三岁,刚念完四书五经。原本在镇上跟同龄的孩子比还算不错,结果一出来才发现,比儿子还小的孩子都已经考上童生?了,更别说身边就有徐渊这样天赋极高的例子。 府试结束后彭云安开始疯狂的逼迫儿子读书,每日几乎天不亮就叫儿子起床,一直读到深夜才许孩子去睡觉,生?生?把?孩子逼的逆反了。 “爹……我真背不下来,你别逼我了。”彭宇低着头,一脸的苦大仇深。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用的儿子!你看看那安阳县案首,比你还小一岁都考上童生?了,这次估计还能考上秀才。再看看隔壁的徐渊,只比你大两?岁,也拿了县案首!” 彭宇喏喏的说:“我又没长?了人家那么会读书的脑袋,爹爹不是也没人家考的好么……” “你说什么?!”彭云安气的一个头两?个大,捡起炕上的鸡毛掸子抽在他后背上。 “哎哟!爹你讲不讲理!我又没出去贪玩,整日读这劳什子书,背不下来我有什么办法?你还不如?让我回去种地,好歹能帮爷奶干点活!” “种地有什么出息?” “那也总比把?时间和?金钱都浪费在读书上强!” 这话扎了彭云安的心,他这些年读书考试上花了家里不少钱,同胞的兄弟们心中早有怨言,可没想?到自己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彭云安一时间好像老了十多岁,瘫坐在炕上。 “爹……”彭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有些心虚的看着他。 彭云安摆摆手苦笑道:“你说的对,既然咱爷俩都不是读书的料,还坚持个什么劲儿,这次不中便回家种田吧。” * 刘灵芝来到镖局时,一群人正在忙活着装车。 这次运往陇西关市一共三千匹布,其中上等的丝绸有五百批,高档的锦缎八百匹,其余都是普通的布料。 这三千匹布可不是小数目,每辆马车装三百匹,整整装满十车,加上两?辆备用的马车,一共十二辆车浩浩荡荡的排了一条长?龙。 四月多雨,布匹怕潮湿,车上的货用几层油布盖好,拿绳子捆结实了。 陈四海掐着腰在旁边监督伙计们干活,布庄的老板也边看边点头,这顺风镖局就是比那些小镖局要正规许多,看着也安心。 待车全部装好后布庄老板从怀里掏出五张百两?的银票递给?他,这是定?金,等到了陇西那边,收货方还要再交一千两?的运费,一趟下来能赚一千五百两?银子。 “这一路就麻烦陈二当家的了,在下就预祝镖局一路顺风!” 陈四海抱拳:“一定?安全把?货送到。” 刘灵芝等布庄老板离开才走上前去:“二当家的。” “你来啦,一会就准备走了,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嗯。”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就带了两?身换洗的衣服,还有几两?银子。原本刘灵芝一两?银子都不想?带,镖局里管吃管住,出门在外拿钱怕丢了。徐渊不同意,怕他有急用钱的时候,强行给?他塞了五两?银子。 “你这身衣服不行,等会我让豆子给?你拿套咱们镖局里的衣服。” 刘灵芝见?其他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身上印着顺风的字样,头上带着布帽,后背还背着斗笠。 没一会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计跑过来:“灵芝姐是吧,这是我们二当家的给?你准备的镖服,里面有换衣服的地方。” 刘灵芝从他手里接过衣服,入手很沉,比寻常的布料厚了许多。 伙计笑着跟他解释:“咱们这衣服是专门走镖穿的,布料都是加厚的,寻常的刮刮碰碰都不怕,下雨天还能防潮。” “多谢。”刘灵芝拿着衣服去了铺子里,陈四海居然还挺贴心的,让人特意做了身女?装短打?,穿在身上既合身又利索,打?起架来也方便许多。 旁边还有一个帷帽,带上刚好遮住他上半张脸,脸上再围上布巾,从远处看妥妥的一个飒爽英姿的女?侠! 刘灵芝满意的背上刀走了出来,迎面正好跟钱五卢青还有一众伙计撞上。穿着这一身行头,强大的压迫感?唬的他们集体失了声。 卢青悄悄问:“老五,二哥这是在哪聘了个武行高手回来?” 钱五欲言又止,心想?这就是你上次要偷看的美人啊…… 第46章 这一趟去陇西走镖一共去了十七个人,除了每辆车上一位镖师外,还带了会做饭的伙计。 一路长途跋涉,期间肯定有一大部分时间要露宿野外,有个会做饭的厨子,他们也能吃口?热乎饭。 刘灵芝被分到第二辆车上,跟他一起的是个年纪比较大的镖师姓吴,大伙都叫他吴伯,陈四海特意找了个老镖师带他入行。 吴伯四十出头,个子不高因为?常年走镖晒的皮肤黝黑,嘴里也常叼着个烟袋,让刘灵芝想?起刘老汉,觉得很有亲切感?。 可千万别?觉得押镖简单,这里面门道多着呢,既要会看天气,又?要了解路线,还能审时度势判断出这条路有没有危险,遇上危险时沉着冷静的处理。 陈四海之所以能升到镖局二把手,除了经验丰富就是其他都做的很好,加上他会些?功夫,带镖也安全。 毕竟这一队兄弟跟着他走镖,哪个出了意外都没法跟他们家里交代?。 出了府城,车队顺着西北方向一路前行,同车的吴师傅见刘灵芝是女娃并没有看轻,反而?把路上需要注意的事讲的很详细。 能被安排在前面车上说明这姑娘本?事绝对不小?。毕竟一但遇上劫匪,最先遭殃的就是前头这几?辆车。 陈四海安排好路线就跳下车,来到刘灵芝的车上。 “怎么样,还适应吧?” “嗯。”刘灵芝点点头。 陈四海呲牙一笑:“老吴,好好教教他,这小?……姑娘了不得,身?上的功夫好着呢!” “知道了,二当?家的。” “你也好好学,这趟跑完长长见识,下次再有短途可能就要自己跑了。” “好。”刘灵芝不善言辞,大概跟他从小?女装刘翠花不让他多说话有关,除了特别?相熟的人,基本?上惜字如金。 车队过了晾马台,前头的路便?不好走了,前几?日下过几?场雨,路面被车轮压的凹凸不平,坐在车上颠的人屁股疼。 钱五有痔疮,每次走这条路都疼的骂骂咧咧,这次出门前还特地让相好的给缝了个厚垫子,依旧颠的不轻。 身?边的卢青一脸坏笑:“老五,你这痔疮有空去郎中那治治,不然像上次是的裂开流一裤兜子血,被人当?成小?娘子来了葵水。” “滚犊子,能治我不治啊,前阵子去郎中那看,老头说要给我把痔疮割了去,我见他老眼昏花别?手一抖把我的家伙事割坏了,以后还怎么传宗接代??” 卢青咯咯的乐:“诶,你说咱们这次同行的小?娘子万一路上来那个了怎么办?别?打起架捂着肚子哭。” 钱五朝前车张望:“也不知道老大怎么想?的,非的把她招进来。” “这姑娘你认识啊?” “啧,上次咱们去泗水县押镖住大通铺,记得不?” “有点印象。” 钱五挠挠耳朵:“大通铺里有个娘们,就是她。” “好家伙!”他不知道钱五跟她交过手,只?知道这姑娘家里心够大的,居然敢带着女人住大通铺,所以印象深刻。 “这姑娘厉害着呢,你没事最好别?去招惹。” 卢青有些?不屑:“一个娘们,厉害能厉害到哪去。” “我可提醒过你了……”挨了揍别?怪我。后面的话钱五没好意思说,反正自己吃过亏长记性。 * 杨氏寿辰这日没大办,只?在家里摆了两桌好菜,叫上亲朋好友一起吃了顿饭。 小?刘氏特地给老太太蒸了寿糕和寿桃,寿糕是用糯米掺白面做的,里面撒了白糖,豆沙还有大枣,上面用红纸贴了寿字,闻着香喷喷的,又?好看又?好吃。 刘小?丫和红红还有几?个三四岁的小?豆丁围着锅边,等着分寿糕吃。 上次红红抢了小?丫的发夹,这小?妮子还记着呢,这回来看见红红再不敢显摆,把奶奶给买的头花赶紧藏了起来。 “孩儿们去一边玩,我要掀锅盖了,别?烫着你们。” 小?豆丁们赶紧退到一边,等小?刘氏掀开锅盖,一股浓浓的甜香铺面而?来! “奶,吃糕糕。”刘氏最小?的孙子才一岁多小?名叫牛牛,刚会走路,抱着她的大腿馋的直流口?水。 红红也跑过去抱住另一条腿:“姥姥我也要吃糕糕!” “别?着急,先给太奶奶端过去,大家一起吃。” 小?刘氏端着寿糕进了屋子,屋内一共围坐了两桌,炕上是老太太和媳妇们,地上桌是刘家的男丁们。 寿糕刚摆好,小?辈的男丁便?跪地磕头,给老太太祝寿,待男丁们磕完头媳妇们也跪在炕上磕头,最后轮到孩子们。 一群小?豆丁学着大人的模样跪地叩拜,嘴里还说着吉祥话。 “好好好,都快起来。”杨氏穿着刘翠花新做的衣裳,笑的满面红光,神采奕奕。 张秀才忍不住捋着胡子念起诗来:“家和人兴百福至,儿孙绕膝花满堂,此乃大善之家也!” 屋子里的人也听不太懂,只?觉得老秀才说的好听,纷纷拊掌称赞,一时间气氛愈发热烈起来。 刘翠花握着杨氏的手感?叹:“多少年没有过这样场面了,还记得爹娘活着的时候,逢年过节家里就是这样热闹!” 那会还没开始打仗,杨氏生了三儿一女,刘翠花生了三个儿子,加上姑姐家的几?个儿女,一共十多口?子人。逢年过节的时候,一个屋子都坐不开,爷们坐在东屋吃饭,媳妇们带着孩子坐在西屋,屋里充斥着孩童的欢笑声。 一晃已经是三十年的光景。 杨氏叹了口?气:“你大哥要是活着该多好,他最喜热闹。” “不提了,今天你大寿,咱们开开心心的!” 孩子们馋寿糕馋的直哼唧,小?刘氏把寿糕拿出去切开。一人一个小?碗,捧在手里等着分糕糕。 寿糕用了糯米,吃多了积食不好消化,刘氏给每人只?分了小?儿拳头大小?。 轮到最小?的孙子牛牛,小?刘氏把孩子抱起来,端着碗坐在锅台边喂着吃。 张氏见状连忙放下筷子走过来:“娘,你去吃吧,我看着他。” “不用,你先吃饱了,我刚才垫吧了一口?这会还不太饿呢。” “哎。”张氏回到里屋,赶紧吃饱饭过来替婆婆。 待吃完寿宴,媳妇们便?都领着孩子去西屋睡午觉了,杨氏和刘翠花坐在炕上听爷们唠闲嗑。大多讲的是农家地里那点事,春天赶上种?地的时节,谁家地里的苗长的好,免不了要夸一顿。 刘老汉以前种?田可是好手,地里的活计干的漂亮,年年收成都比别?人家多。如今有七八年没碰过地里的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拿起来。 刘大福:“今年北山上那块的地不好种?,挨着刘有德家一块地,他是地种?上就不管了,地里的荒草比苗都高,串过来一茬又?一茬,薅都薅不干净,你说我总不能帮着他家把草一起规整了吧。” 堂舅刘力合道:“他家年年如此,碰上这种?人没法讲理,沾亲带故的弄僵了还显着不好。” 刘老汉吧嗒着旱烟道:“我教你一招,赶明个去镇上拉半车石灰,顺着地垄沟撒下去,咱们喝出去一垄地不长苗,别?让那野草串过来。” 大明一拍手:“二爷爷这法子好!那石灰烧的地里什么都不长,想?必野草也串不过来了!” 要不说庄稼汉子都有点自己种?地的窍门,以前刘老汉也能遇上这种?懒邻居,哪有功夫天天去地里打草,索性直接拿石灰隔开,你家爱长啥样长啥样,别?耽误了我家的苗就行。 说着说着就提起了徐才。 刘大福:“大郎的亲爹前几?日没了,知道吧?” 刘老汉点点头:“听说是吃了河豚毒死的?” 堂叔刘会民呵呵一笑:“也就是那么一说,真正怎么死的谁清楚?我听说出殡的时候都没敢请人去帮忙,买了个薄薄的棺材,草草就把人埋了。” 刘大福道:“大郎还不知道吧,他若是知道了没准会回来打听打听。” 张秀才摇头:“未必,大郎那孩子嫉恶如仇是非分明,恐怕听见了也只?当?没听到。” 这话中听,刘老汉点着头认同。 “倒是那刘有德,听说徐才刚出殡两天就搬过去跟刘桂琴一起住了,村子里都传两人的闲话,说是两人合谋害死……” 刘大福瞪着眼睛:“二明,这话出去可别?胡说,跟咱们没关系,不管那些?闲事。” 二明吐吐舌头:“知道了爹。” 刘老汉赶紧把这事揭过,提起大郎去冀州府考试的事。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屋里的老少爷们都与?有荣焉。 里面年纪最大的刘会民没出过远门,忍不住问:“这冀州府在哪?可远呐?” 刘老汉道:“远!比县城还远呢!听说坐马车都要好几?天!”他去了一趟县城也算是见了世?面,如今提起来底气十足。 “诶呦,可了不得,上次树春白事上,我见那孩子写礼薄写的好着呢。” 刘大福有些?担忧:“冀州府离咱们这么远,就他们俩孩子去能行吗?” 刘老汉呲牙一笑:“这你得问三叔,我就去过一趟县城。” 轮到张秀才显摆的时间,老爷子捋着胡子道:“从县城出发到冀州府要坐四天的马车,少说也得四五百里地。冀州多山,山路难行,耗费的时间自然要多一些?。他们此行是官府安排马车,路过应该还有不少同行的人,自然是安全的。” 刘会民朝张秀才拱拱手:“还得是秀才公啊,什么都知道,不像我们这群泥腿子,只?知道弯腰干那一亩三分地的活。” “不敢当?,种?地也是一门学问,术业有专攻,我也有不如你们的地方。” 爷们吃饭吃的久,眼瞅外面天色都黑了才迟迟下桌。 大明和二明把两个岁数大的长辈送回家,小?刘氏把屋子收拾干净,偷偷掐了刘大福两把,喝起酒就没完没了的烦人。 刘大福自觉理亏,嘿嘿笑了两声也没生气,抱着大孙子亲了两口?,惹得孩子咿呀乱叫。 “爷爷,扎,胡子扎。” 第47章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才说几?句正经事。 张秀才道:“等大郎考上秀才,名下会有一百亩的?免税田,届时你们可想好了怎么分配挂靠,别像我似的?,当初家里没有地,白白浪费了这名额。” 刘老?汉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问:“多少亩?” “一百亩田地,朝廷免税。” 盛朝土地税不算高,一亩地每年收税一斗粮,其余的?头子钱、义仓税之类的?杂税都免了,比起?前朝百姓的?日子好多许多。不过?若是能免除土地税岂不是更?好! 一百亩地,每亩免一斗便是一百斗粮,要知道这时候一亩地也才产二十余斗的?粮。老?百姓种田不易,遇上收成不好的?年头,一亩地还不到十斗。若是免了税相当于白白得了五六亩地的?收成! 刘老?汉挠着?头道:“咱们家的?地也不够啊,这不是浪费了吗?”刘大福家有十五亩旱地四亩水田,自家早些年卖了十多亩地,如?今在村子里一亩地都没了。 刘翠花闻声道:“这事先?别着?急,等大郎回来再说,若是考上了现商量也来得及。” 刘老?汉连忙点头:“是这样没错。” 毕竟还有徐家那边,虽然徐才已经死了,但大郎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若是想帮衬帮衬也没什么不对?。 * 刘灵芝已经走?了三天,这三天里徐渊吃不好睡不好,半夜里经常惊醒,摸着?身边空荡荡的?被褥半天才缓过?神来,后?半夜便睡不着?了。 披上衣服,点着?油灯拿起?昨日借的?书读了起?来,读到: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①徐渊忍不住长叹一声,颇有种初读不解诗中意,再读已是诗中人的?无奈。 正看着?书,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徐渊起?身朝外看去,见齐铭的?小厮长保正站在墙边,嘴里小声道:“少爷,您小心些!” 一个黑影从墙头落下,被人接住。 “哎哟,你长没长手啊!接都接不稳,钝得我脚都麻了。” “嘘……少爷,您小点声吧,别人都睡着?了。” 齐铭不高兴的?闭了嘴,扶着?长保的?胳膊一瘸一拐的?往屋走?。 自从齐铭结识了那几?个才子后?,相互引为知己后?,几?乎每天流连在酒馆茶楼吟诗作对?,一玩就是大半宿。 他们住的?这个地方有规矩,每日到了申时王伯就落了锁,无论是进出都是不行的?。 齐铭刚开始还能卡着?时间回来,后?面越来越晚,落了锁便跟着?那些新交的?朋友住在外面。长保劝了几?次都被他搪塞回去,最后?只?能找了个折中的?法子,齐铭回来晚了,长保便托着?他悄悄翻墙进来,好歹比留宿他人那要强一些。 这墙头有两米多高,仗着?长保身体灵活,勉强能把齐铭弄进来。小厮阿宁就惨了,往往要蹲在门口等天亮了才能进来。 徐渊懒得管别人的?闲事,只?要不影响自己,他爱怎么玩怎么玩。唯一就是好奇这齐铭管自己借的?那三十两银子,还能花到月底么? 其实齐铭身上的?银子早就花干净了,这几?日都是管一个叫金百行的?人借的?高利贷。 金百行是听雨楼的?掌柜的?,名下还有几?间赌坊和当铺。 没错,上次齐铭去当玉佩的?时候就被他盯上了,那枚玉佩可不是普通的?翠玉。通体阳绿,颜色均匀,玉质细腻一看就是老?坑翡翠。加上大师雕工,这一块少说能卖上七八百两银子,若遇上喜欢的?上千两也卖得出去。 那枚玉佩被他用手段弄过?来后?,没想到在自己的?酒楼又碰上这傻小子了,金百行见他囊中羞涩,便动了宰羊的?念头。 他既然能拿出价值千两的?翠玉想必家里也足够富裕,趁着?他现在没钱借给他高利贷,狠狠的?宰他一笔! 齐铭傻了吧唧的?拿金百行当好人呢,见对?方主动借给他钱,第一次便借了一百两银子,五分的?利息,回去时还他一百五十两。 手里有了钱齐铭便开始大手大脚的?挥霍起?来,请客吃饭几?乎全是他拿钱,一百两银子没几?日便用完了。他又管这金百行借了二百两,一样约定下个月一起?还,本金加利息共三百两。 就这么几?日竟然借了四百五十两银子,要知道他家里的?铺子一年的?出息也不过?二百多两银子。 长保发现他突然阔绰起?来还有些惊讶,问了几?次齐铭支支吾吾也没告诉他自己借了高利贷。倒是阿宁知道其中的?事,见自家少爷出门有面子也没拦着?。 * 一晃就到了府试成绩出来的?日子,大清早张进元就跑过?来哐哐的?捶徐渊的?房门。 “阿渊,快走?!今日放榜了!” 徐渊刚洗完脸,头发还没束好,赶紧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快点快点!”张进元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来回走?。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考中,若是考不中回家免不了又要挨顿胖揍。” “来时我娘说,这次我考中了回去便去王家给我提亲,那家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乡绅,想给姑娘找个有学问的?女婿。” “只?是我听说王家姑娘有些丰满,也不知接亲时我能不能背动她……”张进元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徐渊收拾好自己从里屋出来:“咱们走?吧,叫彭大哥一起?。” “他早就带着?儿子先?去了!” 彭云安比他俩还急,天还没亮就收拾妥当,待大门一开拉着?儿子就朝放榜的?地方跑去了。 两人出了大门,徐渊见只?有张进元自己便问:“张大哥不去吗?” “我哥心脏不好,他说在家等消息。”张进中对?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弟弟一点信心都没有。觉得大概考不上,已经开始在家收拾返程的?行李。 二人急步朝放榜的?地方走?去,一路上遇见不少学子,跟他们差不多,脚步匆匆,满心期待! 等到了放榜的?地方,只?见乌泱乌泱围了一大群人!除了考生?还有来凑热闹的?路人,里三圈外三圈将榜团团围住。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我中了!我中了!!!”接着?一个中年男子疯癫似的?跑出人群,高兴的?手舞足蹈。 没人笑话他,能考上已经是不容易,都是满眼羡慕的?看着?他离开。 “借过?借过?,让我们进去看看。”张进元拉着?徐渊往里挤,奈何人太多了,挤到中间就进不去了。 不远处正巧看见彭云安带着?儿子也在看榜。 张进元忍不住叫住他:“彭大哥!你能看见榜吗?” 彭云安还在找自己的?名字,府试一共只?录取六十人,他的?目光在名单上来来回回的?巡视,生?怕自己漏下一个字。 旁边彭宇小心翼翼的?拽了父亲的?衣摆一下:“爹……好像没有你的?名字。” “再看看。”彭云安喉结滑动,声音颤抖。 两人不死心的?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依旧没有他的?名字,彭云安脸色灰白,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儿子连忙扶住他。 “爹,这次不中咱们明年再来考!” 彭云安无声的?摆摆手,朝外面走?去。 跟他一样的?还有许多,都是见榜上无名,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当然也有心态不好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乃安远县案首,怎么可能考不中!”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徐渊和张进元看过?去,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指着?榜单满脸不服气。 旁边有人嗤笑道:“县案首又如?何,只?能说你们县的?水平也就那样。” “你!” “你什么你?”旁边的?人比他高了一头多,满脸横肉,又黑又壮看着?就不好惹。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男子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随着?看榜的?人渐渐离开,徐渊和张进元终于挤到了前面。 “第一名安阳县白逸岚…哇!这不是那个神童?他果然厉害!” 徐渊点了点头,那孩子是有真本事的?。 “第二名,冀州刘鹏,第三名,安俞县陈凡……第七名,泗水县,徐渊!阿渊!你考了第七名!第七啊!!!”张进元激动的?高喊,惹得旁边一众人侧目。 徐渊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考上了就好,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张进元高兴完又开始找自己:“第四十五名:余霞县,茅一平……五十名,安阳县,刘越……”越往后?念声音越小,脸色也越难看,眼看着?已经到了末尾还没见自己的?名字,看来这次十有八九是没考上。 直到念到最后?一名:“泗水县,张进元……张进元!我,我我我也考上了?”张进元不可思议的?说。 “嗯,你也考上了!”徐渊替他高兴,虽说是最后?一名,但身份却不一样了,从今日起?他们便是秀才公了! 别看只?是个小小的?秀才,在盛朝也有许多优待! 除了见官不跪和犯事不可用刑外,朝廷免除徭役,名下有一百亩的?土地免税,官府每个月还会发两斗皇恩粮。张秀才如?今六十多岁了,每个月还能领到粮食呢! 张进元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拉着?徐渊飞快的?往回跑,打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大哥。 半路碰见齐铭带着?书童和小厮正赶去看榜。刚才徐渊留意了一下,齐铭也考上了,名次在三十名左右,还有一个同县的?考生?叫田海峰,考到了五十多名。他们泗水县这次总共才来了七个人,竟考上了四个。 回到住处,还没进门张进元就喊了出来:“哥!哥我考上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张进中正在做饭,闻声拎着?擀面杖就跑了出来。 “真的?!”张进元激动的?嗓子都哑了。 张进中扔下手里的?东西,一把将弟弟抱住,狠狠的?捶了他后?背两拳,高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可算是有了点出息,不枉爹娘供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张进元忍不住哭出声来:“哥,我是秀才了,呜呜呜呜…回去就能成亲了…呜呜呜呜。” 徐渊在旁边看的?羡慕极了,若是灵芝哥在身边就好了,他肯定会高兴的?抱着?自己转圈!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了,路上安不安全,能不能吃饱。 作者有话要说: ①选自宋,欧阳修《踏莎行候馆梅残》 第48章 前往陇西的官道上,刚下了一场大雨,车队被迫停在一处背风的地方躲雨。 刘灵芝跟着吴伯把马栓在旁边的树桩上,两人穿着蓑衣蹲在车边休息。 吴伯:“这雨来得可够急,不过应该下不长,就是前面的路恐怕不好走了。”陇西这边地质偏软,下完雨路上全是稀泥,车轮很?容易陷进去。 刘灵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远处陈四海正在挨着车检查油布漏不漏雨。布匹怕潮,万一淋湿了闷几日就发霉了,运到关市还?要扣钱。 十辆车检查完来到刘灵芝这辆车旁,从怀里掏出一小壶酒塞给他:“怎么样,冷不冷?” “还?行。”刘灵芝接过酒壶抿了一口,还?给他。 “揣着吧,出门时你嫂子?给我带的,姜酒驱寒的。” 刘灵芝有些?不可思议,看着陈四海平日里一副浪荡的模样,以为还?没成家呢。 陈四海被他吃惊的眼神逗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孩子?了。” 刘灵芝又喝了口酒,心想孩子?谁没有啊:“我家闺女也三?岁了。” “吹牛吧。” 旁边吴伯道:“差不多,我娘子?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我们家老?大都三?岁了。” “哈哈哈哈哈……”陈四海忍不住大笑起来,把吴伯弄得有点?懵。 刘灵芝抿着嘴忍俊不禁。不得不说他这十多年男扮女装还?是有些?功底,至少吴伯跟他相处了这些?日子?从没怀疑过。 大雨下了不到一刻钟就停了,车队继续启程。 前头的路果然?如吴伯所料,变得异常难走。黄土路被雨水浇过后变得又软又粘,马车上拉的东西又重,压过去轮子?几乎陷进一半。 车上的人都跳下车,跟在后面推着马车往前走,不光人累马也受不了。 吴伯叼着烟袋脸色有些?难看:“这样下去不行。” 刘灵芝问?:“怎么了?” “天黑前咱们恐怕到不了驿站。” 这段路不太?平,附近山头有个流云寨,这流云寨可不是什么善茬,干的都是打家劫舍的买卖,经?常有商队在这一带吃亏。 不过他们镖局人多,白天对方轻易不敢出手,就怕晚上偷袭,带着这么多货物防不住。 陈四海也知道这里不能久留,一直在前头打着响鞭,催促车队加速前行。中午大伙都没敢停下吃饭,一直走到傍晚,才走出去二十里路。 “他老?子?的,若是不下雨咱们天黑前就能赶到鹿庄驿站。”陈四海拿着鞭子?插进衣领里挠痒痒,脸上颇有些?无奈,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后半夜都够呛能到。 “二当家的,现在咱们怎么办?”后头有兄弟过来询问?。马已经?走不动了,车轮上的淤泥也需要清理?,大伙还?饿着肚子?呢。 “去前面找个地方停车休息。”夜间行镖太?危险,只能明天早上再走了。 车队穿过一条小溪,在前面一片平坦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 同行负责做饭的伙计赶紧架锅烧水,给兄弟们煮点?热汤喝,这一路大伙累的可不轻。 刘灵芝倒不算太?累,年轻就是本钱,推着马车走了这么远只觉得两条胳膊有点?酸。见车轮和?马蹄子?上都是黄泥,找了根棍子?蹲在车边往下扣泥。 老?吴端着碗热汤过来:“丫头,过来歇会,一会我跟你一起清理?。” 刘灵芝擦了擦手接过碗:“没事,我不累。” 老?吴感叹道:“你们练过武的人身体是好!”一个姑娘家,推了这么久的车,丝毫不见疲惫。刚刚去盛汤后面那些?臭小子?们一个个累的坐在地上都起不来了。 “听你口音不是咱们冀州本地人,你老?家哪里的?” 刘灵芝喝了口热汤,胃里舒缓了些?:“老?家泗水县的。” “哎哟,那离着府城还?挺远呢,你爹娘放心你出来走镖吗?” 刘灵芝点?点?头,这事刘翠花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估计气的她又得揪着自己耳朵跪祠堂了。 “都打起精神来!钱五、卢青、老?高你们几个去林子?里拾点?柴过来,待会把篝火点?着!” “哎!”几个人站起来朝林边走去。 “其余人把马车收拾干净,拉过来栓到一起!”坐在地上休息的人马上起身,赶紧去清理?马车。 陈四海交代完自己也回到头车上,把镖旗挂了起来。顺风镖局这四个字,既是招牌也是警告,若是有不长眼的过来,就别怪他手下无情了。 树林深处,两个身穿蓑衣的男人潜伏在树丛里,他们已经?跟了镖局一路,见车队终于停下来修整其中一个人道:“你在这盯着,我回寨子?里通知老?大!” “快去快回!”这可是块肥肉,光是看着路上被压出深深的车辙印就知道,车上定然?拉着重物!这十多辆马车先甭管装的是什么,只要能劫下来拿去换了银子?,足够他们寨子?吃香喝辣的一整年! * “这地方咱们上次来过么?”卢青边捡树枝边问?。 老?高:“路过,没停过。上次咱们是直接赶到驿站休息了一宿第二天继续走的。” “我就说没印象么,也不知道安不安全,你俩先捡着,我去拉泼屎。” “你他娘的,一让你干活就屙屎!”钱五扔下手里的柴抬腿要踹他,卢青讪笑着躲开。 老?高习以为常,继续闷头捡柴,很?快两人就收了一大捆树枝。 钱五直起腰:“差不多够了吧,这孙子?又拉稀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老?高:“要不你去找找他,我先把柴背回去。” “行。”钱五朝卢青那边走去。“卢青?拉完没?该回去了。”树林里一片寂静。 钱五往前走了几步:“别他妈跟我装神弄鬼的,赶紧回去了!” 依旧没有回应。 钱五挠挠头奇怪了,这人难不成自己先回去了?也忒不够意思了! 转头刚要走,突然?听见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声。 “卢青?”钱五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 “啊!!!”钱五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见一个高个子?女人站在他身后,居然?是刘灵芝! “你吓死我了!你来怎么也不出个声啊!”钱五拍着胸口道。 刘灵芝冷冷的说:“二当家的见你们这久不回来,让我过来找你。” “那正好,卢青那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喊了他半天没反应,你帮我一起找找。” 天色太?暗,树林里杂草丛生?,找起人颇有些?费力。 “卢青!你赶紧出来!别特么藏了!”越找钱五心里越慌,那小子?不是喜欢开玩笑的性格,这么久不出来难不成遇上什么不好的事了? 刘灵芝警惕的从后背抽出刀,顺着地上被踩过的树藤往前走,前面突然?有一片草被压倒。 “钱五,过来!” “哎!”钱五闻声赶紧朝刘灵芝身边走去。 “人应该是在这附近没的,仔细找找!” 钱五咽了口口水,从腰间抽出匕首道:“我晓得了……” 两人沿着这片草一直走到树林边,突然?见旁边的树丛里有个黑影,看形状像个人。 刘灵芝走上前去,拿脚尖把人挑了过来,果然?是卢青,伸手摸了摸脖子?人还?热乎着。 “卢青!我滴个亲娘嘞!”钱五跑过来见卢青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以为人没了,腿都吓软了。 刘灵芝道:“人没死,赶紧弄回去!” “哎哎!”钱五赶紧拉起卢青,背上往营地跑去。 陈四海都等急了,出去捡个柴这么久还?没回来,正打算自己过去找找,就见钱五背着卢青跟在刘灵芝身后回来了。 “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带兄弟们搜山了!卢青这是怎么了?”陈四海伸手从钱五身上把人接过来。 旁边的兄弟们都围了过来。 钱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我们进去捡柴,卢青要去拉屎,柴都捡完了也不见人回来我便去找了找,半路上遇上她……刘娘子?跟我一起在树林边上找到的人。” “卢青,醒醒!”陈四海拍了拍他的脸,人没反应,老?吴解下腰间的水囊往他脸上泼了些?凉水。 “咳咳咳咳……”卢青悠悠转醒,睁开眼见身边围着一群人:“我这是怎么了?” “你可吓死我了!”钱五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拉个屎还?能把人拉没了。” 卢青这才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摸着后脑肿起来的大包道:“二当家的小心!这附近有埋伏!” 刚才卢青脱了裤子?准备上厕所,结果选的地方够倒霉,正好背对着那个藏在树丛里的人。刚蹲下只觉得后脑一痛,眼前一黑,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四海面色凝重道:“都回到镖车旁边!把篝火烧得再旺些?!” 刘灵芝抱着刀靠在自己的马车边,目光警惕的环视着四周。大伙都绷着劲儿,整个车队除了马的喷嚏声和?湿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安静的让人心慌。 陈四海坐在篝火边抽出刀,喝了口酒喷在刀身上,拿棉布擦了擦,火光映在刀面上来回跳动,看来还?真有不长眼的! 不远处十多个人正朝这边走来,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手里拎着一把砍刀。 “你确定对方有十多辆马车?怎么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真的,老?大!十多辆马车装的满满的,把路面都压出沟了!” “看清是商队还?是镖局了吗?” “没,没注意,没见挂着镖旗。” 男人皱着眉,虽说他们干惯了抢劫的买卖,但也分清一顿饱和?顿顿饱,抢商队就像吃肥肉,又香又解馋,几乎不用费力就能把东西都占为己有。 抢镖局就不同,押镖的大多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真打起来自己这边未必有胜算。 特别是遇上大镖局,他们还?会带武行的师傅,那些?人杀人不眨眼,下手又黑又狠,自己带这几个兄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老?大,看前面有火光!应该就是那群车队!” 为首的男人远远看去,一排暗红色的镖旗在火光的照映下来回抖动,即便他大字不识几个,顺风镖局的火焰旗子?也不会认错! “干他娘的,你们眼瞎啊!那可是顺风镖局的镖车,不想活了你就去试试!”说完连车上的货都懒得瞅,扭头就往回走。 * 这一夜整个车队的人几乎没合眼,大家伙时刻准备着大战一场,结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也没见个人影。 钱五打了个哈欠困了的迷迷糊糊:“卢青,你确定是被人打了?别是你拉屎拉晕了过去了,随便找个借口吧。” “别放屁了!你瞅瞅我后脑袋这大包!也真是奇了怪,那些?人居然?没动手,难不成是被咱们镖局的人吓到了?” 甭管对方为什么不动手,这一夜算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陈四海扬起鞭子?抽了个响,大伙纷纷起身开始整理?东西准备上路。经?过一夜的风干,前头的路面稍微好走一些?,吴伯赶着车道:“丫头,困了就睡一会。” 刘灵芝也没客气,跳上马车找了个空地坐下,靠在油布上打盹。 车队穿过树林,顺着官道继续前行。 正在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隆的马蹄声和?一串奇怪的铃铛声。 陈四海猛地惊醒,连忙大声喊:“起来!快起来!马匪来了!” 第49章 刘灵芝冷不丁被?惊醒,见吴伯声音都变了,嘴里喃喃道:“这是胡铃,胡马匪……” 胡人喜欢在马身上挂铃铛,跑起来发出一串悦耳的声响,此时可没有人会觉得这铃音悦耳,分明是来催命的! 陈四海通过马蹄声和铃铛声判断出对方距离他们还有不到五里的距离,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冲过来。 “把马车靠在一处!”陈四海大喊一声,车夫们拉着马车往中间靠拢,马匪们喜欢冲锋,若是被?他们冲散了,就等着被?一个个的斩杀吧。 “他娘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昨天晚上等了一宿的埋伏,大伙都累的不轻,如今又碰上马匪,还不知道对面多少人! 陈四海走到刘灵芝这边,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害怕吗?” 刘灵芝握着刀,兴奋的身体?微微发抖:“不怕他们,怕守不住货。” 陈四海呲牙一笑,拍拍他肩膀道:“好?孩子,待会可要看你的了!” 有几个经历过事的老人下车安抚车队的新人,怕等下打起来人跑了。不跑还能跟他们比划比划,跑了不光丢了货,人也未必能活下来。 钱五哭丧着脸从?车上拿起武器:“他娘的,怎么?每次出门都能让我碰上马匪。” 卢青也不比他好?多少,昨晚挨了闷棍,这会还头晕眼花呢,拿起刀吐了口吐沫道:“我要是没了,帮我给我娘带个信。” 钱五一听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还指望你给我带个信呢!我要是没了,告诉醉玉楼的小?云别等我了,去?找个好?傍家?吧。” 很快马蹄声和铃铛声逼近,所有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 随着第一匹马冲过来,陈四海见马上的人少了半条胳膊,瞬间怒火烧到头顶! 去?年就是遇上他们,在九弯坡折了好?几个兄弟,陈四海被?他砍了一刀,他也被?陈四海卸了一只手?。 如今仇家?见面分外眼红,对方一眼也看见了人群中的陈四海。一只手?举着马刀,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身后跟了十来个骑着马的胡人,嗷嗷乱叫着杀了过来。 陈四海拔出刀怒吼:“干你娘的,今要不送你去?陪我兄弟,我就不姓陈!” 短兵相接,迸起火花四溅! 刘灵芝还是第一次使?刀作战,刚开始还不太适应,好?几次砍空,刀差点脱手?飞出去?,后来干脆拿布把刀系在手?腕上,专砍对方的马。 凭借他多年杀猪经验,一刀下去?必然是砍在马脖子的大动脉上,血喷涌而出,很快就栽倒在地上动不了了。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已经砍了三四匹马。 马匪没了马,战力失去?了一大半,被?镖局里的人围住群殴打死?。 为首的人狠狠的盯着刘灵芝,嘴里喊了句听不懂的话。 刘灵芝也不怕他,擦了擦脸上的马血。挑衅的朝那?人勾了勾手?。 头目呕吼一声,夹着马腹就冲了过来,打算用马踏死?他,眼看着马已经冲到他身边,不远处的陈四海吓得大喊一声:“刘灵芝!” 谁成想?刘灵芝艺高?人胆大,竟然矮身躲过马蹄,在地上滚了一圈,一刀划在马腹上,瞬间将一匹马剖了腹。 “希律律…”马发出痛苦的哀鸣声跪倒在地,坐在马上的头目也摔了下来。 陈四海飞奔过来,一刀砍在那?人脖子上,丝毫没给他求饶的机会。 其他的马匪一见老大死?了,瞬间做鸟兽四散,刘灵芝还要去?追,陈四海赶紧把他拽住。 这孩子杀疯了! * “叮当?叮当?。”大花牛甩着尾巴行驶在乡间小?路上。 刘翠花一家?在村子里住了两日,今天就回镇上了。 再次路过徐家?门口,上次还是徐才和刘桂琴两人在院子里忙活,如今物是人非,只剩刘桂琴一个人坐在院中洗衣服。 四月的天气已经暖和了,徐二郎还穿着薄棉袄坐在旁边晒着太阳。那?孩子遭了两次大难如今能活着已是不容易,瘦得干巴巴的光剩个大脑袋。这副模样让刘翠花想?起第一次见徐渊的时候。 有时候不信命不行,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报应在自己身上,就是报应在亲人身上。 听见牛车声刘桂琴抬起头,短短几日的功夫,人好?像老了十多岁,头发草草的绑在脑后,嘴角还挂着一块淤青,一脸麻木的看着他们,丝毫没了之前的精神气。 前几日刘桂琴拿钱给二郎买药,刘有德嘴上没说什么?,晚上就喝了半壶酒,借着酒劲把刘桂琴胖揍了一顿,牙都打掉了四五颗。 之前刘桂琴跟徐才也打架,好?赖不记徐才下手?有个轻重?,刘桂琴也没吃过大亏。 刘有德就不一样了,二郎又不是他的种,花钱他可不乐意。打架下死?手?,刘桂琴不反抗还好?,越反抗他兴奋,拿起什么?就用什么?打。要不是刘桂琴跑的快,没准得让他打死?。 第二天刘有德醒了酒,赶紧给刘桂琴道歉,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把人哄了回来,过后依旧狗改不了吃屎,喝了酒照样打。 “你说刘桂琴怎么?想?不开找了刘有德呢?” 刘老汉哼笑一声:“那?谁知道,啥锅配啥盖,兴许人家?乐意着呢。” 刘翠花抱紧刘小?丫有些唏嘘,这个女人说她狠毒吧,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当?年磋磨大郎也是坏透了。 如今从?徐才那?堆泥坑里爬出来,扭头又跳进了刘有德这团火坑里,以后的日子恐怕比之前更难过。 “我这几天右眼皮总跳,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大郎和幺儿怎么?样了。” 张秀才捋着胡子道:“算下来再有个七八日也快回来了。” 院试成绩出的比较快,毕竟只有六十人参加考试,由当?地的学政主持。 院试将考上的秀才重?新划分名次,分为三等,一等为可以吃公粮廪膳生?,二等能免费在县学读书的增广生?,至于三等秀才,想?要去?县学就得花银子被?称为附学生?。 徐渊他们府试成绩一出,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原本同进同出的两个同乡考生?,突然断了来往。因为只有一个考上了秀才,另一人心中难免不舒服。 彭云安也沉寂了几日,大约是想?开了,带着儿子在冀州府玩了几天,还买了些县里没有的稀奇物件,打算回家?后送给亲朋好?友。 至于齐铭,这小?子自从?知道自己考上秀才后更加变本加厉,竟一次性管那?金百行借了五百两银子。手?里有了钱走路都带风,平日里恭维他的人更加起劲,恨不得他放个屁都是香的。 今夜又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去?听雨楼玩乐,这里的伙计都认识他了,见他一来马上脸上堆笑道:“小?齐公子六位,问雨阁!” 齐铭觉得脸上有面子,朝长保挥了挥手?,长保面色难看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赏给伙计。 “谢小?齐公子赏!”伙计把钱揣进怀里,麻溜点跑上楼去?开门。 “长保,你跟阿宁出去?玩吧,喜欢吃什么?就买一些,我跟刘兄,魏兄还有高?兄在此讨论诗词。” “少爷……”长保欲言又止,倒是阿宁答应的痛快,揣着银子就跑出去?了。 出了酒楼大门,长保一把拉住阿宁道:“你站住!” “怎么?了?” “少爷的钱到底是哪来的?” 阿宁眼珠乱转:“我……我哪知道。” 长保动了怒,揪着他的衣领挥手?就要打他:“你说不说!” “你,你敢打我,我告诉少爷去?!” 长保一巴掌呼在阿宁脸上:“少爷年幼出门在外不知深浅,若是惹了大祸你当?你能跑得掉?夫人舍不得拿少爷撒气,到时候你能不能留着小?命都难说,现在居然还敢帮他瞒着!” 阿宁捂着脸惊恐道:“跟我无关,是少爷自己借的钱!” “从?哪借的?” “就这个酒楼的掌柜的手?里借的。” “借了多少?” “不……不知道,我只知道第一次借了一百两,第二次借了二百两。” “糊涂啊!这外面的钱哪是那?么?好?借的,你也不劝着少爷些!等回去?看夫人怎么?收拾你吧!” 阿宁这下知道怕了,拉着长保的袖子哀求道:“公子前两日又借了银子,这次连我都没告诉,也不知道他借了多少……你要不劝劝他?” 长保推开阿宁急步返回酒楼,结果去?了二楼并未找到那?几个人。 “伙计,我们少爷呢?” 伙计挠挠头:“你们少爷是哪位?” 长保气的够呛,这认钱不认人的东西。“刚刚还给你赏钱来着呢!” “哦,你说小?齐公子啊,没在问雨阁吗?” “没有。” “那?我就不知道了。”伙计抬腿刚要走,长保连忙拦住:“刚刚还在,这么?一会功夫人能去?了哪里?” “腿长在他们身上,去?哪小?的也管不着啊。” 长保神色凝重?的从?听雨楼出来,阿宁赶紧跑上前去?问:“你跟公子说了吗?” “公子不见了……” * 此时的齐铭正被?平日里最好?的兄弟绑了手?脚,蒙了头堵了嘴,从?酒楼后门带了出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几个平日里跟他称兄道弟的人,居然会把他绑了!吓得他脸色青白浑身发抖。不知道这三个人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只能听天由命的,任凭他们推着往前走。 走了约半个时辰,齐铭被?推进了一间屋子,有人把门关好?,一把扯下齐铭头上的黑布。齐铭这才看见自己被?关到一处破旧的柴房里,周围乱糟糟的。 “赶紧搜搜他身,看看银子带没带。”姓高?的男子把齐铭推倒,伸手?在他身上摸了起来,在他腰间只翻到了几十两的碎银子。 “不是说他借了五百两银子吗?” “呜呜呜呜呜……”齐铭被?堵了嘴,话说不出来,急得脸色涨红。 姓魏的捏着齐铭的下巴,目光狠厉道:“你要敢大喊大叫,我就卸了你一条胳膊,让你永远不能参加科举。” 齐铭吓得顿时噤了声,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第50章 齐铭想不通,自己管金百行借钱的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高峥拽出他口里的破布道?:“银子呢?” “没…没带在身上。”齐铭到底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被几个人吓得大?气不敢喘。 “你们把我放了吧……我回去就把银子拿给你们。” 魏明远阴恻恻的笑了笑:“齐铭,你说你为什么运气这么好呢?我们努力的这么多年都考不上,你第?一次参加就中了秀才。” “我…我也是走了狗屎运,魏兄放了我吧!” “放了你也可以,你写封信让你家书童拿银子来赎你,等我们拿到银子自然会放了你。” “好好好!”齐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只要不伤害自己,银子都是身外之物! 刘洪赶紧拿来纸和笔,高峥把他手上的绳子解开。 魏明远:“我说一句你写一句,若是敢耍花样……” “不会!你说我写!”齐铭擦着?眼泪,哆嗦着?拿起纸笔开始写。 写完把信递给他们,齐铭悲痛的问:“平日里我与你们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将你们引为知己,你们为何要这样待我?” 魏明远弹了弹信纸:“要怪就怪你太张扬了,哥哥们给你上一课,出门在外财不外露的道?理?不懂吗?”说完一摆手,旁边的人马上又把他绑了手塞住嘴。 * 齐铭一夜未归,长?保和阿宁两人急坏了,虽说公子平时也经常出去玩的很晚,但?都会提前打好招呼。从?来没这样不声不响的夜不归宿,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第?二天一早还?不见人回来,长?保决定带着?阿宁找了那几个平日跟少爷相熟的人问问。 结果还?没等他们找到对方,昨天那几个人竟主动?找上他们。 “阿宁,你家公子可曾回来过?” “没有!魏公子你来的正好!昨日我家公子跟你们一起去的听?雨楼,怎么一会功夫人就不见了?” 高峥和刘洪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等着?魏明远回答。 魏明远顿了一下道?:“昨日我们原本是打算吟诗来着?,结果你家公子突然说有事要离开,他走了我们三人也无趣,便都离开了。” 长?保急忙道?:“魏公子知道?我们公子去了哪里吗?” 魏明远从?胸口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今天早上突然收到的,说齐公子昨日去了赌场输了银子,人已经被赌场扣下了,若是不还?钱便将齐铭的手砍下来抵债。我原以为对方是骗子,没想到齐公子真没回来。” 长?保看着?信上熟悉的字,吓得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不可能,我们公子都不会赌钱,怎么可能去赌场呢?!” 阿宁欲言又止:“公子……前些日子确实去过一次赌坊。”不光去了赌场,齐铭还?跟这群人去了妓院,只不过阿宁一直帮他瞒着?没告诉长?保。 长?保气的要命,如今也顾不上教训阿宁,连忙跑回屋里去拿银子,信上说公子欠了赌坊五百两银子,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多。 阿宁也焦急的进屋跟着?找,他知道?公子喜欢把银票夹在书中,赶紧翻了翻果然找到四张百两的银票。 长?保手里有二十两银子,阿宁那有十多两,总共加起来还?差六十多两。 “钱不够怎么办,只有这些了。”两人拿着?银票出来,长?保擦擦额头?的汗。 魏明远:“我身上还?有几十两可以帮你们垫上,不如先拿去赌坊问问,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好好好!”长?保和阿宁两人没了主见,跟着?他们三人就朝赌场走去。 明日就是院试时间?耽搁不得,若是错过院试,齐铭今年的秀才就白考了!院试弃考会取消府试成绩,哪怕他去考个最?后一名,这秀才的名额也能保下来! 几个人匆匆来到赌场门外,魏明远让他们在门口等着?,自己一个人拿着?银票进了赌场。 等了约一柱香的时间?,魏明远走出来道?:“赌坊管事的说还?差三十两,银子不够不放人,我身上的钱也不多了,你们看看还?能再去借点吗?” 刘洪低声说:“差不多得了,这些钱不少了。”魏明远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说话。 长?保急得跺了跺脚:“阿宁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借钱!” 回到住处长?保开始挨着?个敲门借钱,若是齐铭亲自来借,大?伙兴许还?能借给他一些,长?保一个小厮借钱,人们哪肯把钱借给他。 敲到徐渊门前,徐渊见他面色焦急问:“你要借多少银子?” “三十两!” “我前些日子不是借了他三十两吗?这么快就花完了?” 长?保哪好意思?说自家少爷是赌钱输了银子,只能说急用。 徐渊道?:“我手头?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剩下的钱还?有别的用处,不如你再管别人借借看?” 长?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徐公子,您帮帮忙吧!我家公子等着?这钱救命呢!” 徐渊吓了一跳,连忙拉他起来:“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 如今也瞒不住了,长?保坦诚的把自家公子干的丑事说了出来。 长?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我家公子还?在赌坊扣着?呢,若是酬不齐银子,他们就要砍了公子的手!” 徐渊犹豫了一下道?:“你刚刚说齐铭写了信,能让我看看吗?” 长?保赶紧从?怀里拿出那张书信,上面的笔迹确实是他们公子的没错。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句话,说自己欠了赌坊的银子,请小厮和书童拿银子来赎他出来,不然对方就要砍了他的手。 “这信是赌坊里的人送来的吗?” 长?保摇头?:“是公子结交的那几个朋友送来的。” 徐渊微微皱眉:“虽然我对你家少爷了解的不多,但?这信上的口吻……不太像是齐铭能说出来的。” 就比如说这个请字,平日里齐铭对两人大?多数都是命令居多,从?来没听?他说过请长?保去干点什么。 长?保愣了一下,刚刚太着?急没注意,这会突然反应过来,公子确实不会用这种口气跟他们说话。 徐渊:“你家公子若真欠了赌坊的银子,赌坊为何不把信直接送到你们手上,而?是通过别人转送到这里?” 长?保越听?越心惊:“那…那我该怎么办?”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你要是听?我一句劝便去报官吧,好歹齐铭也考上了秀才,官府不会置之不理?。你若执意借银子赎人,恕我帮不上忙。” “我去报官!”也顾不上麻烦不麻烦了,现在公子的安全?最?重要!若真出了意外,他和阿宁也就不用回去了! * 赌坊外阿宁急得团团转,这长?保借个银子怎么这么费劲!若是耽误了时间?他们砍了少爷的手可如何是好? 旁边刘洪和高峥也着?急了,一个劲的偷偷拽魏明远的衣服,给他使眼色。 魏明远假装看不见,其实他也不是必须要这三十两银子,就想为难一下他们,最?好耽搁到明日,齐铭的院试就没机会了。 他打心眼里嫉妒齐铭,这小子仗着?自己有个好家世,平时说话口无遮拦,讨厌至极! 之前几个人为了沾他的光还?能和平相处,府试过后他们三人全?都没考上,只有这臭小子考上了,大?伙心里难过,齐铭非但?没安慰过他们,反而?一直跟他们显摆。 高峥和刘洪对齐铭也早有不满,不然不能魏明远一提,两人马上就同意了。 等了约两刻钟,魏明远终于也有点慌了,他们又不是真的穷凶极恶的绑匪,就想离开府城前弄点银子,千万别钱没弄到,再把自己折进去…… 终于长?保急匆匆的赶了过来,魏明远一喜,刚要上前去要银子,突然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四五名捕快! 三人对视一眼,撒腿就跑! 三个读书人哪是捕快的对手,一条街都没跑出去就被按在地上。 阿宁拉住长?保焦急的问:“银子借来了吗?” 长?保一把推开他:“你白跟少爷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那几个人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 阿宁愣了一下:“少爷难道?是被他们绑了?” 魏明远三人被押到衙门,还?没用刑就招了,他们把齐铭关在城西的一间?破柴房里。衙门马上派人去寻找。 齐铭已经被绑了一夜,又累又怕,精神极度紧张。冷不丁听?见推门声以为他们回来了,惊吓交加尿了一裤子。 “少爷!”长?保冲了进来。 齐铭恍惚了一下“呜呜…呜呜呜呜!!”激动?的涕泪横流。 “少爷莫怕,长?保来了!”长?保帮他把嘴里的破布取出,阿宁跪在旁边解开手脚。 齐铭抱着?长?保哇的一声哭了出声来:“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捕快见人找到了。“你们先把齐小公子送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院试千万别错过了。” 长?保连忙给捕头?磕头?道?谢,背着?齐铭回了住处。 齐铭这回彻底消停了,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坐在床上止不住的发抖,差一点自己就被那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害了。 长?保收拾完将怀里的银票拿出来递给齐铭:“少爷,您到底管人家借了多少银子?” “我是府上的奴仆,有些话我本不该说,可事到如今再不说就是害了您啊!您不小了做什么事都要三思?后行。人家徐公子比你还?小一岁,却没做出你这荒唐事啊!” 齐铭自觉理?亏别过头?道?:“别说了……我已经知错了,以后断不会再去借银子了。” “这次要不是有徐公子提醒,我们恐怕把银子都给了那三个畜牲的,还?不一定能寻回公子!” 齐铭惊讶道?:“徐渊?” 长?保点点头?:“幸亏有他提醒,我才察觉这信不对劲及时报了官,不然耽搁下去您就错过了明日的院试。” 齐铭长?叹一声,扶着?床起身:“长?保,你陪我亲自去谢谢他吧,顺便把之前借的银子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齐铭是为了以后做铺垫。 其他配角明显跟不上主角步伐,小齐虽然熊了一些,但本性不坏,也挺聪明,以后会有助力作用。 就这一两章啦,后面出场很少的。 70-80 第71章 陈四海他们闻声走出?去,看见吴伯的大女儿吴霞堵在门口,儿子吴海懦懦的不敢说话。倒是?他身边的娘子异常泼辣,扯着脖子喊道:“你一个出?嫁女,管那么多干嘛?” 吴霞并不搭理她:“吴海,你说句话!” “大姐……小怜家只是?借钱,过阵子就还回来了。” 吴霞冷笑:“说的好听,打?你俩成了亲这一年她借了咱们家多少东西?娘没了,爹常年在外走镖,咱们家都快被她搬空了!” 吴海惨白着脸小声说:“什么事等爹出?殡完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你还知道丢人啊?爹出?殡的日子,你媳妇使小性子跑回娘家,你便拿着银子追了过去,爹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没囊气的孬种!” 吴家大闺女也是?个厉害的,没出?嫁前当爹当妈的拉扯这个几个弟妹长大,所以他们都有?点怕她。 “今日你若不把爹的赔偿银子要回来,休想进?门!” “不进?就不进?,我还不惜得回来呢。”田小怜扭头就往回走。 “小怜!”吴海拉住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让她真?回了娘家,自己还能不能抬起头做人了。 “大姐,你别逼我了。” “我不逼你,爹去世一共赔了三百两银子,如今陈叔也在这呢,给评评理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我本是?出?嫁女,这银子我一分都不会?要,可咱们两个妹妹年纪还小,若是?爹爹活着自然可以给她们操办婚事。如今爹没了,爹的银子须拿出?一半给两个妹妹做陪嫁!” “凭什么?!”吴海还没张口,田小怜就不干了。这银子进?了她的腰包早就当成了自己的,哪里还舍得拿出?来。 “凭吴月吴芸是?我的爹的女儿!” 吴海也知道大姐说的在理,拉了拉身边的娘子道:“银子你拿出?一半来给两个妹妹做陪嫁,其?余的都给你还不成吗?” 田小怜眼珠子一转:“两个妹妹还小呢,等她们出?嫁时?我再把银子给她们也不迟。” 吴海祈求的望着大姐。 “不行!必须现在给!”吴霞不松口,她知道田小怜什么德行,这钱到了她手里,全?都拿去补贴家里两个弟弟了! 吴海更是?指望不上,他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丝毫没有?自己的主见。按着田小怜的性子,俩妹子没准都得被她卖给富户做填房! 田小怜见这大姑姐不松口,心中百般怨愤,银子都被她给了父亲,再想往外要就难了。 眼瞅着就要到起灵的时?辰了,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有?亲戚过来劝解,让吴霞退一步,先?把吴伯下了葬再要银子。 吴霞没办法只得把两人放了进?来。 陈四海眉头紧锁的看着这对夫妻,怪不得吴伯生前一直不让儿子来镖局,说儿子不适合这个职业,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这副模样?。 * 徐渊和?刘灵芝都在腰间系了白布,做子侄辈给老吴送行。 正赶上今天有?些阴天,才走到半路就下起了绵绵细雨。 老吴的三个女儿哭的肝肠寸断,吴海虽然没哭出?声但也看得出?他的悲伤,唯独田小怜,丝毫没有?一点难过,这一路都在思索怎么能昧下那三百两银子。 棺椁抬到郊外的一片树林边,镖局里的兄弟开始帮忙挖坑下葬。 刘灵芝做女人打?扮便跪在旁边跟着老吴家的几个闺女和?儿媳一起烧纸钱。来时?纸钱是?田小怜拿着的,雨水把烧纸淋湿了,点了半天都点不着,吴霞崩溃的大骂起来。 “你有?没有?良心?爹活着的时?候对你那么好,但凡你有?点心也不能让纸湿成这样?啊!你个没有?心肝的畜牲!” 田小怜毫不退让,张嘴就骂了回去:“我呸!谁知道今天能下雨?纸潮了便怪我?是?你爹没有?这个福分,享受不了烟火钱!” “你他妈放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当着死者?面抓挠了起来!吴月和?吴芸自然不会?看着姐姐受欺负,起身跟田小怜撕打?起来。吴海在一旁急的团团转,嘴里喊着:“你们别打?了,快松开别打?了……” 陈四海见状连忙叫人回去买烧纸,用油布包好拿回来。 人们好不容易把她们分开,田小怜便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哭嚎着说吴家欺负人要跟吴海和?离,吴海吓得竟当众给田小怜下跪,扇自己耳光…… 徐渊站在一旁目睹了一出?人间惨剧,可能老吴死都不信,儿女们会?在自己的葬礼上这般模样?。 好不容易把老吴安葬好,一行人回了吴家,田小怜自己一个人回了娘家。 一进?院子吴霞扑通跪在陈四海面前哭着说:“陈叔,爹活着的时?候最信得过您,如今爹没了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你先?起来。”陈四海本不想掺合他们的家务事,奈何这吴海实在是?扶不起来,自己若不出?手相助,恐怕老吴的抚恤银全?到了田家手里。 “吴海,你过来!” 吴海闻声紧忙走过来,低着头不敢看陈四海。 “按说你爹死了,镖局只给一百两赔偿金就够了,多给那二百两是?看在他跟我走镖这么多年,有?着过命的交情。钱给了你却并不是?你的,那是?用来安置你两个未成人的妹妹的,你可明白?” “我…我明白。” “如今你私自把银子借了出?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现在去要回来。你若是?要不回来我会?派镖局里的人去要,到时?候若是?伤着碰着你岳家的人,可就由不得你了。” 吴海吓得脸一白,连忙点头道:“我自己去要,自己去要。”说着就往外走。 吴霞这才抽噎着起身:“让您看笑话了,我这弟弟打?小性格就懦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两个妹妹年纪还小,这个恶人只能由我来当。” 陈四海叹了口气:“你做的对,你若不给她们两个出?头,你这两个妹妹以后?的日子恐怕就艰难了。” 中午大伙草草的吃了顿饭,还是?陈四海安排的。 吴海一走就没了音讯,一直等到傍晚才蔫头耷脑的回来,银子一分没要回来,还让两个小舅子打?了一顿,理由是?吴家姐妹欺负自己姐姐。 陈四海见状知道指望不上他,便让刘灵芝带着卢青钱五几个人去要钱。 吴海见状吓得跪地祈求:“陈叔…您再给我两日时?间,我定,定会?要回银子。”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不中用。镖局里事忙,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你,带着他们把银子拿回来。” 吴海没法,只得带上镖局里的几个人朝田家走去。 一路上镖局里的几个人都懒得跟吴海说话,他们是?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个窝窝囊囊的男人。哪有?儿子在老子出?殡坟头给娘子下跪的?不让人笑掉大牙? 田家离着吴家不算远,步行两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田小怜没出?门的时?候,就是?附近有?名的泼辣子。当初媒人给介绍的时?候,吴伯图着田小怜性格泼辣,儿子性格懦弱,两人互补以后?过日子吃不了亏去。 谁成想这田小怜把一肚子心眼都用在了自家身上,儿子这个榆木疙瘩竟是?认准了她。 几个人站在门口,吴海犹犹豫豫的上前去敲门。 没一会?院子里传来声音:“谁啊?” “二弟是?我,开门。” “你又来干嘛?说了我姐不会?回去的,你赶紧滚!” 吴海见身边人露出?鄙夷的目光强撑着说:“你把小怜叫出?来,我有?话要跟她说。” 田小怜的二弟对这个姐夫一点面子都不给,张嘴就开骂:“滚犊子!你特么再不走小心我再打?你一顿!” 刘灵芝听不下去,上前哐哐哐敲了大门:“开门!” 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疑惑的看着他们:“你们谁啊?” 刘灵芝推开他便进?了院子。 “哎,你们谁啊?怎么擅闯民宅,小心我报官抓你们!” 钱五和?卢青跟在刘灵芝身后?一起进?来。“田小怜,出?来!” 田小怜听见呼声从屋里出?来,看着他们几个人知道是?镖局里的伙计也没放在眼里,抱着胳膊道:“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我劝你们也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钱五戏谑道:“谁是?狗谁是?耗子啊?哦~的确有?只母耗子喜欢往家里搬东西。” 卢青和?杨吉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田小怜气急败坏:“你骂谁耗子呢!” “谁接茬就是?骂谁呗。” 田小怜的弟弟一听,虎着脸便冲过来想要教训钱五一顿,奈何他撒泼找错了对象,钱五可不是?吴海那种软蛋。一脚把他踹了个跟头:“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还敢跟老子动手,头给你打?歪!” 田小怜惊叫一声:“吴海,你竟带人来打?我弟弟?” “我…我没有?,小怜你快把银子拿出?来吧,这银子本就不是?我的。” “不拿!凭什么让我拿出?去!今日你要有?能耐就打?死我吧!”说着便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田小怜撒泼惯了,以为谁都吃这套,刘灵芝皱着眉走到她弟弟的身边,一把掐住脖子把人提起来:“拿银子,别浪费时?间。” “嗬嗬…”男子被掐的说不出?话,惊恐的挥舞着胳膊,田小怜吓软了脚,大喊着叫出?父亲。 田老头虽然贪得无厌却也分的清自己几斤几两,看着镖局里凶神恶煞的几个人知道自己招惹不起,赶紧把银子拿出?来,一分不差的送了过去。 刘灵芝接过银子松开人,一句废话都懒得说,直接回了吴家。 * 银子拿回来了,陈四海重新分了一下,一百两给了吴海,剩下二百两给了两个姑娘。 一行人准备离开,吴霞突然又叫住了陈四海。 “陈叔,我还有?一事想要求您。” “什么事?” “我想请您给我的两个妹妹说门亲事。” 第72章 “您先别着急拒绝,听?我?把话说完。” “银子虽分了?,两个妹妹拿着钱却如孩童抱金与闹市,时间久了?总归不是办法。” “眼看着她们年纪大了?,我?一个出嫁女没能力给她们张罗婚事?,指着吴海那?是万万不能的,如今也只能求您帮忙。不图大富大贵,只求能让她们不受欺负,吃饱穿暖就行!” 陈四海颇为动容:“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回?去斟酌斟酌再给你答复。” 镖局里?确实?有不少光棍,像卢青、钱五、豆子……若真能促成一段姻缘,也不失为美事?。 * 从吴家出来,徐渊忍不住感叹:“吴家大姐人真不错,替两个妹妹考虑的周全。” 这个时代的女子虽没有前朝那?般种种束缚,却也终究都是身不由己。若是没人帮忙操心,那?两个小姑娘还不得让那?黑心嫂子卖了?。 刘灵芝:“一样米养百样人,没想到吴伯那?样一个坚毅的汉子,会有这么软弱的儿子。” 钱五道:“可别提吴海了?,看着都晦气。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头一次遇见?这样的男人,黏黏糊糊的都赶不上个好老娘们。田家也够缺德的,觍着脸拿人家爹的卖命钱,打他一顿算轻的,是不是老卢。” “嗯。”卢青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卢青,你寻思?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卢青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钱五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嘿嘿,你别是对老吴的闺女起?了?心思?吧?” “别,别胡说八道,我?才没有!” “别害羞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好吴家大姐让二当家的给保媒,我?去跟二当家的说一声给你留一个。”钱五说着就跑去追陈四海。 “钱五你别特么乱说!你大爷的!”卢青红着脸跟着一起?跑过去。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一股泥土的芬芳,徐渊和刘灵芝慢悠悠的走在后面。 “这卢青便是救你那?个人吗?” 刘灵芝:“嗯,多亏他把我?救上船。”否则自己就没办法回?来了?。 徐渊感叹:“真该好好的谢谢他。” “不着急,看样子他的好事?将?近,到时候咱们给他封个大红包。” “哎,明日我?要?去上学了?,又?要?一旬看不见?你。” 刘灵芝:“有时间我?去学府里?看你。” 徐渊揶揄:“可别翻墙了?,小心再被我?们夫子逮住。” * 卢青对吴月还真动了?心思?,他本来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前几年刚入镖局,年纪小跑不了?长途只能走些短途,没赚几个银子,这两年年纪大点,跑的地方远了?赚的银子才多了?些。 卢青与钱五不同,他赚了?钱从不乱花。去年花钱买了?栋宅子,今年娘亲得病又?花了?不少银子。如今手上攒了?不到二百两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回?到镖局陈四海竟主动叫住他:“卢青啊来来来,我?跟你说点事?。” 钱五在一旁挤眉弄眼,卢青朝他比划了?比划拳头,一脸窘迫跟陈四海上了?二楼。 陈四海问:“你觉得吴月怎么样?” “挺好的。”那?姑娘模样周正,性格温婉,看着像是能持家过日子的人。 “那?我?便保个媒,将?她说给你怎么样?” “二,二当家的,我?我?…我?没意见?。”卢青害羞的低下头。 卢青和钱五这俩个泼皮平日脸皮厚的像鞋底,难得露出这副模样,给陈四海看的稀奇。 “那?你准备准备,过了?孝期就去吴家提亲。” 民间的孝期不像官宦人家有三年那?么久,过了?百天就算完了?,该干嘛干嘛什么都不影响。 刚好这三个多月的时间可以用来筹备婚事?。 “我?,我?我?我?回?去跟家里?说一声!” “去吧。” 卢青飞奔着下了?楼,见?楼下兄弟们都是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老卢,哥几个可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 徐渊和刘灵芝回?到家时天都黑了?,刘老汉和刘翠花出摊已经回?来了?,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 “娘,做什么好吃的了??”刘灵芝小跑进屋。 “蒸的猪肉焖子。” 刘灵芝偷偷揪起?一块焖子扔进嘴里?,烫的直吸气。 刘翠花拿筷子敲开儿子的手:“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你俩今天出去干嘛了??一整天都没在家。” “我?们镖局里?的一个前辈去世了?,我?带着阿渊去参加葬礼。” “哎哟,怎么没的?” “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刘灵芝不敢跟他娘说实?话。要?是让刘翠花知道是走镖路上出的事?,非的闹腾着不让他干了?。 徐渊洗了?手进来:“婶子蒸焖子啦?” 刘翠花递给他一双筷子:“快尝尝好不好吃。” 徐渊夹了?一块竖起?大拇指:“好吃!婶子做的猪肉焖子一绝!” 刘翠花高兴的笑起?来:“快去摆桌子吃饭。” 刘灵芝哭笑不得:“娘,我?是你亲生?的嘛!” 吃过晚饭,徐渊和刘灵芝回?到房间,脱了?衣服上了?炕,气氛又?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刘灵芝吹了?油灯,两人平躺着。徐渊悄悄把胳膊伸出来慢慢往刘灵芝被窝里?挪动。 “哥,你睡了?吗?” 刘灵芝:“没有……” 徐渊的手成功钻进刘灵芝的被窝里?,摸到他硬硬的腹肌。刘灵芝一把捉住他乱摸的小手,声音喑哑道:“别乱摸。” “哥,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不行!”刘灵芝紧张的抓紧被子,自己都快控制不住了?还睡一个被窝?这不是逼他犯错误吗! 过了?一会,徐渊翻过身面朝刘灵芝小声道:“那?你再亲亲我?呗。” 刘灵芝摸着黑俯身低下头,轻轻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快睡吧。” 徐渊脸上热气腾腾的说:“还要?亲嘴。” 刘灵芝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口:“行了?吧。” “不行。”徐渊伸手搂住刘灵芝的脖子,凑上去胡乱的啃住他的下唇吮吸。 刘灵芝喟叹一声,扶住他的头道:“张嘴。” “唔~” …… * 第二天一早徐渊和刘灵芝都起?晚了?,还是刘翠花敲门把两人叫醒。 “大郎今日是不是该上学了??” 刘灵芝闻声扑棱一下坐起?来,赶紧摇了?摇熟睡的徐渊:“阿渊,起?床了?。” 徐渊哼哼唧唧的睁开眼睛,听?见?外面刘翠花的声音,吓得瞬间清醒,赶紧起?来换上干净的亵衣。 两人穿好衣服出来时,刘翠花和刘老汉已经套上牛车准备出摊了?。 “幺儿,今天你送大郎去学府吧。” “哎,知道了?。” “饭菜在锅里?热好了?,吃完再走。”刘翠花嘱咐完便坐上牛车,老两口朝街上走去。 刘小丫也早早就醒了?,抱着一个棉布缝的兔子娃娃坐在水井边,张秀才正给她洗脸。 见?徐渊出来,摸着脸蛋说:“爹爹羞羞,睡懒觉。” 徐渊脸一红:“爹昨晚没睡好。” 张秀才道:“是屋里?有蚊子吧?” “蚊子?” “我?看你脖子上叮了?好几个包。” 徐渊吓得一把捂住脖子:“没错!有蚊子!咬的我?半宿没睡好觉。” 吃完饭已经到了?辰时,两人着急忙慌的往学府走。 要?说也巧了?,今日刚到府学门口又?碰上陈淮礼。 徐渊和刘灵芝两人正依依不舍的告别时,迎面突然冲过来一辆马车,这次马车直接朝徐渊撞了?过来,眼看着就要?撞上丝毫没有减速! 刘灵芝眼疾手快,拉着徐渊往旁边一扑,护着他的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马车几乎贴着二人擦身而过。 旁边响起?其?他学子的尖叫声。 徐渊躺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如果真让车撞上少不了?要?断胳膊断腿。这个时代的医术虽能把骨头接好,却不能保证留下残疾,而科举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残疾的人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陈淮礼分明要?毁了?他的前途! 马车在不远处停下,陈淮礼下了?车,看着地上狼狈的两个人露出一丝轻蔑地笑容:“哎,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没撞到他们吗?! 刘灵芝瞬间暴怒,挣扎着起?身要?找他算账,徐渊紧紧的抱住他在耳边说:“哥,哥!这就是陈淮礼,冀州布政使的儿子,咱们招惹不起?的!” 刘灵芝被怒火烧的眼睛都红了?,哪里?还听?得见?这些话。 徐渊急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想想家里?的叔婶,小丫和三爷爷,你今天动了?他明日家里?的人就跟着遭殃!” 刘灵芝这才冷静下来,喘着粗气把徐渊扶起?来。 “你没受伤吧?” 徐渊摇摇头:“没事?。” 刘灵芝伸手摘下他头上的草叶:“好好学习,哥有空再来看你。” “哥千万别做傻事?!” “我?明白?,你快进去吧。”刘灵芝目送着徐渊进入府学,嘴里?念着陈淮礼的名字,眼神瞬间变得狠厉。 * 徐渊这摔的这一下不轻,虽然刘灵芝护住了?他的头,肩膀和屁股都摔的酸痛,一瘸一拐的回?到舍房。 陆之谦见?他这副模样询问:“你这是怎么了??” 徐渊苦笑:“别提了?,倒了?八辈子血霉,刚来就碰上陈淮礼,差点被他的马车撞上。” 陆之谦咒骂道:“那?个烂人怎么不翻车把自己摔死?!你没事?吧?” “没事?,只蹭了?点皮外伤。” 换了?身衣服,收拾妥当两人结伴去了?教室,刚一进来齐铭就朝他招手。 “听?说你早上来时差点被陈淮礼的车撞了??” “嗐,运气不好。”这一撞自己还成名人了?。 “要?不要?我?帮忙跟他说一声?我?叔叔在京都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徐渊不愿麻烦人,自己跟齐铭非亲非故沾上这个人情?以后怕不好还。摇摇头道:“谢谢,还是算了?吧,左右也没伤到我?。” 齐铭有些担忧,陈淮礼他们喜欢欺辱寒门学子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心里?暗暗打算,抽空去跟陈淮礼说一声,让他别欺负徐渊。 第73章 七月初,马上就要到入学的第一次月考。 这次考试非常重要,今年新入学的丁班学子将会被按成绩重新分班。 甲班只有五个名?额,取成绩最好的前五名?,乙班有十?个名?额,剩下的则会分到丙班和?丁班。 这四个班的授课夫子不同,学习的进度也不一样,进入甲班竞争会非常激烈,这里都?是各个县里考出来的顶尖人才。而考进丁班的学子大?多都?是关?系户,这里的人将面临着三次成绩不合格被劝退的风险。 丁字一号舍房这几天变得异常勤奋,里面的人各个挑灯夜读,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泡在书里。 白逸岚别看?年纪不大?,读书的一点不比别人少,而且非常刻苦,往往一读就是几个时辰废寝忘食,徐渊都?佩服他的毅力。 其次便是陆之谦,大?概被陈淮礼刺激到了,几乎是拼了命的读书学习,时时刻刻不敢懈怠。 徐渊和?刘鹏见状也感觉到了压力,每日除了上课吃饭,其余的时间都?用来读书,甚至上茅厕的时间都?不忘背诵几句经义。 就在大?家刻苦学习的时候,舍房突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扣扣扣,探花郎在吗?”陈淮礼带着姚康、甄士明?几个人敲响了房门。 陆之谦闻声瞬间变了脸色,怒吼道:“你们还有完没完?” 陈淮礼笑嘻嘻的走进来:“不过?是想跟你交个朋友,用得着这么生气吗?” “谁会想跟你们这群人渣做朋友!” 陈淮礼被骂了也不恼,径直走到陆之谦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他:“上次给?你的绘本看?完了吗?” 前阵子陈淮礼掏弄了一本春宫图,拿过?来给?陆之谦说只要他把这本书临摹出来便不再招惹他。 陆之谦信以为真,忍着恶心和?愤怒偷偷摸摸临摹了半个月,把书交给?陈淮礼的时候,那群人捂着肚子差点没笑死,陆之谦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你们真是太恶心人了,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真为你们的爹娘感到惋惜,居然生了你们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牲!” 后面的甄士明?脸色一变:“你他妈再骂一句!” 陆之谦丝毫不虚:“骂的就是你,阴沟里的老鼠,猪狗不如的畜牲!” “啪!”甄士明?一巴掌打的他脸歪过?去。 屋里的其他人闻声连忙起身,刘鹏挡在陆之谦身前道:“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滚!有你什么事?!” 白逸岚也凑过?来说:“陆兄从未招惹过?你们,何故一直欺负人?” 陈淮礼眯起眼睛:“欺负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欺负他了?” 徐渊见状偷偷溜出舍房,直接朝教谕休息的地方跑去。 刚好姜祎在这,看?见徐渊过?来颇为热情的询问:“徐渊来啦,有什么事?吗?” 徐渊欲言又止:“姜夫子……你,你能?不能?去我们舍房看?一看?。” “怎么了?” “陈淮礼他在我们舍房……。” 姜祎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他最厌恶那群官二代,闻言怒气冲天的朝丁字舍房跑去。 屋里陆之谦被几个人推搡着,脸颊红肿了一片。刘鹏和?白逸岚为了帮他,也被推搡了几下。 “你们在干什么?!”姜祎一声怒吼把几个人吓了一跳。 陈淮礼小?声嘟囔:“这个瘟神怎么来了。” “谁让你们随意去他人舍房的?!” 姚康死皮赖脸的说:“姜夫子,我们过?来请教学问的。” “别跟我扯淡!平日里一个个书都?看?不明?白还请教学问?再敢过?来欺负人我就禀报给?山长,看?能?不能?管了你们!” 陈淮礼他们虽然不怕姜祎却忌惮山长,若是往家里告一状少说也得挨顿唠叨。 “啧。”陈淮礼走到陆之谦身边,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过?几日就要考试了,期待我们俩分到一个班。” 陆之谦气的面色涨红呼吸急促,这简直就是□□裸的威胁,而且还是当着夫子的面。 姜祎怒喝:“滚出去!” 陈淮礼一行人被赶走,姜祎担忧的看?着陆之谦:“你怎么样了?” 陆之谦冷笑一声道:“多谢夫子,我没事?,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还能?跟畜牲一般计较。” “好!莫要被他们影响学习,好好考试,争取考入甲班!” * 越临近考试这几日,陆之谦越紧张,嘴上说着不怕他们,心里依旧担忧,生怕他们搞小?动作影响自己的成绩。 七月初七早上,学子们正准备考试的时候,突然来了一群官兵将整个府学围住,命令所有学子全?部?出来排队站好不许随意走动。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 “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兵?”学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丁字一号舍房的几个人站在一起。 陆之谦小?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徐渊和?刘鹏摇摇头,年纪最小?的白逸岚道:“准是学府里出了什么大?事?,竟然惊动了冀州府军。” “冀州府军?” 白逸岚:“你看?他们腰间佩戴的短刃,不是普通士兵能?佩戴的。”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官袍的男子匆匆赶来,山长和?一众夫子都?朝他作揖行礼。 白逸岚小?声道:“这人穿着二品的官服,整个冀州能?穿这身衣服的只有两个人,想来是咱们冀州府的布政使,陈淮礼他爹。” “小?白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徐渊惊讶的说。 白逸岚含蓄道:“都?是我祖父教的。” “陈淮礼他爹来府学干嘛?” 正在几个人不解时,山长说话了。 “都?静一静,静一静,昨天夜里咱们府学里发生了一件非常恶劣事?件,有学子在夜间被人偷袭,受了重伤!我希望凶手可以主动承认错误,其他学子若有知情者相互检举……” 山长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布政使便开口?打断:“所有人都?听好了,无论你因为什么原因打伤我儿子,最好立刻承认,我会从轻发落,若是等我查出来是谁干的,定要祸及你全?家!” 话音一落,徐渊心咯噔一下,陈淮礼里受伤了?听他爹的口?气还伤得不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昨天夜里,陈淮礼半夜上茅厕的时候,被人套了麻袋打断了两条腿丢进厕所里。天快亮时才被同舍房的人发现,吓得立马跑去告诉了值夜的夫子。 值夜的夫子一听也是吓得脸色发白,陈淮礼身份特殊不是他能?解决的,赶紧派人跑去找山长。 山长从被窝里被叫醒,听到受伤的是陈淮礼,吓得鞋子都?穿反了,马上叫人去通知陈淮礼的家里,自己架着马车拉上郎中往府学赶去。 到了学府时陈淮礼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疼的哭爹喊娘直打滚。 郎中怕他乱动骨头错位,拿绳子把人固定在床上。 冀州布政使陈嵇家中有六个孩子,只有这么一个是儿子,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听闻儿子受了伤,心急如焚,一路飞奔到府学。见儿子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模样,心疼的捶胸顿足。 “儿啊,究竟是谁下的毒手,把你打成这样!” 昨晚天色漆黑陈淮礼也没看?清凶手长什么模样,只觉得后脑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淮礼摇着头哭嚎:“爹,爹我好疼,疼死我了!” 陈嵇抹着眼泪大?喊:“郎中,郎中!有没有办法给?他止痛!” 郎中拱拱手:“大?人,令公子伤的太重,若是此时止痛,双腿接上恐怕以后就没了知觉。” “呔!淮礼,你再忍忍。”陈嵇跺了跺脚,双目赤红,像只受伤的老兽,在屋里来回?走动。 “啊啊啊啊,爹啊,疼死我了!你把他抓住杀了他!杀了他!” “你放心,爹定将他碎尸万段!” * 官兵在府学翻腾了一上午也没找到线索,陈嵇命人将所有跟儿子有过?节的人,全?都?控制起来逐一排查。 算起来着陈淮礼得罪的人可不少,学府里将近三四十?人都?被他欺辱过?。 丁字一号房四个人全?部?被控制起来,关?在宿舍里不许进出。 四个人坐在床上,面面相觑。 陆之谦面带喜色道:“不知道是哪位江湖豪杰替天行道,真是痛快!” 白逸岚皱眉:“虽说他横行霸道,却也没做出伤天害理事?,打断腿属实有些过?份了。” 陆之谦愤怒道:“过?份?我还觉得轻了呢!白逸岚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欺辱的人不是你,所以你便觉得无所谓是吗?” “我没有。” “他欺辱逼迫寒门学子退学,断了人家的前程,难道还不够伤天害理吗?” “我…我没有这意思,我是说可以教训一下……但不必用这么残忍的手段……”白逸岚脸色涨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刘鹏打断二人:“你俩先别吵了,眼下咱们怎么摆脱嫌疑才是正事?,抓不住凶手陈淮礼他父亲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二品的布政使在冀州绝对可以只手遮天,若是抓不住凶手就怕被其他人都?要跟着受牵连。 徐渊一直沉默着,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感觉这件事?很有可能?跟灵芝哥有关?。 “谁叫徐渊,出来!”正紧张着门口?突然传来叫声。 徐渊吓了一跳,忙起身道:“我…我是徐渊。” 士兵带着他去了旁边的教室,里面有七八个人,除了陈淮礼他爹,还有几个平日跟陈淮礼玩的不错的那几个人。 “你叫徐渊?抬起头来。” 徐渊慢慢抬起头,见自己正对面坐着的就是冀州布政使陈嵇。 陈嵇年近五十?,穿着二品赭红色的官服,面露凶光道:“你与我儿有过?过?节?” 徐渊吓得连忙摇头:“不…不曾。” 旁边有人小?声道:“少爷曾驾车差点撞到他。” 徐渊把头压的更低了。 “你多大?年纪了?” “十?六岁。” “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没有,只有一个娘子和?岳父岳母,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爷爷和?四岁的女儿。” 旁边的官员拿出徐渊的档案递给?陈嵇看?了看?,跟徐渊所说一致,他老家是泗水县里的小?镇上,倒插门入屠户家,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做出这种事?。 陈嵇挥了挥手,旁边人把他带了出去。 徐渊松了口?气,刚要踏出门。 “等一下!你娘子在镖局走镖?” 第74章 徐渊的脚步一顿,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陈嵇站起来走到徐渊身?边:“一名?女子,居然在镖局工作,你娘子会功夫?” 二?品大官身?上强大的压迫感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抗住的。 徐渊身?体僵硬道?:“是……是的。” 陈嵇眯起眼睛:“陈林,带人去他家里,把他娘子带过来!” “是!” 徐渊被扣押在旁边,紧接着就叫来了同舍房的陆之谦。 依旧是同样的问?题,陆之谦颇为紧张的回答完,被士兵送回了舍房。之后?又叫来了刘鹏和白逸岚,两人跟陈淮礼没什么矛盾,所?以?只是简单的盘问?了几句。 后?面陆陆续续将几十个人都审问?了一遍,学子们年纪都不大,被一吓基本?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陈淮礼平日里虽然得罪的人不少,真正有深仇大恨的却不多。 最后?只扣下四个嫌疑比较重的人。 这四个人其中一个叫冯芈是陈淮礼的同班,从?入学开始就一直被他欺辱,为人老实木讷几乎不懂反抗,唯一让陈嵇怀疑的地方,就是他曾被自己儿子关进过茅厕。 第二?个人也是寒门学子高青山,身?材健壮脾气火爆,曾经跟陈淮礼起过争执,被陈淮礼带人揍了一顿。 之所?以?怀疑他,是因为其他学子大多瘦弱手?无缚鸡之力,想要?把一个成年男子打断腿再拖拽到茅厕不容易。而高青山则可以?办到。 第三个人是个身?材瘦弱的少年叫李春,冀州本?地人,陆之谦没来之前,他也一直被陈淮礼欺辱,他有个哥哥是武行里的人,所?以?有足够的作案动机和能力。 冯芈哥和高青山被分别走,在隔壁的两个房间审讯起来,听着惨叫声很明显不是普通的审讯。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去抓人的官兵还没回来。 陈嵇坐在对面喝着茶,徐渊站在对面,听着隔壁传来的隐隐哀嚎声,后?背的衣服都快湿透了,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也不敢去擦,刺的生疼。 身?边的那个李春不比自己好多少,脸色难看的吓人,晃晃悠悠的仿佛随时都可能昏过去。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个负责去抓刘灵芝的人回来了,却没带回来人。 “人呢?”陈嵇放下茶杯问?道?。 “回禀大人,他娘子并?不在家。” “不在家?” 陈林点点头:“镖局的人说她前几日去濮阳走镖还没回来。” “这么巧?” “属下派人去查了查,这女子确实于前几日离开的府城,城门那有出城记录。” 徐渊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太好了不是灵芝哥干的! 陈嵇挥了挥手?朝徐渊道?:“你回去吧!” 徐渊前脚刚走,那个叫李春的后?脚便昏了过去。 “拿水把他泼醒!”很快有人端来一盆凉水,泼在李春的脸上。 “咳咳咳咳咳!”李春呛咳着醒来,身?体不停的颤抖。 负责抓他哥哥的人也回来了,依旧没带回人。 陈嵇怒道?:“别告诉我,他哥也出城了!” “回,回禀大人,李春的哥哥失踪了,从?昨日开始便没人见过他,武行里的人说他今日没来。” “马上命人在城中追查!务必要?抓住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大人,这小子怎么办?” 陈嵇看着地上满脸恐惧的李春,冷笑道?:“把他关进大牢严刑逼供!我就不信问?不出他哥哥的下落!” 李春一听,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 徐渊回到舍房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件事如果真是灵芝哥做的,他们一家子恐怕都要?给陈淮礼的双腿陪葬。 同舍房里的其他人见徐渊回来,马上凑了过来询问?:“你还好吧?” 徐渊虚弱道?:“我没事。” 刘鹏问?:“那个凶手?抓住了吗?” “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个学子被带走了。” 白逸岚感慨:“若真确定是这个学子干的,恐怕他就回不来了。” 不过有个好消息,陈淮礼断了两条腿,以?后?很有可能会落下残疾不能参加科举,府学里可以?平静一段时间了。 * 第一次月考延期到了三日后?,考完试便是休沐日。 徐渊收拾好书箱,跟同窗告别完准备离开,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刘灵芝在等他。 “灵芝!”徐渊惊讶的叫道?。 刘灵芝朝他挥了挥手?。 徐渊噔噔噔的跑过去,一把抱住他:“你不是去濮阳走镖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跑了个短途,昨日夜里回来的。”刘灵芝边走边说 “嗐,别提了!前几天府学里出事了,那个陈淮礼你还记得吧。” “嗯。” “他被人打断了双腿,丢进厕所?里了。” 刘灵芝愣了一下:“挺好,遭报应了吧。” “好是好,他爹大发雷霆把府学翻了个底朝天,所?有跟他儿子有过节的人全都审问?了一遍,我还以?为是你干的,差点没把我吓死。” 刘灵芝揉揉他的脑袋道?:“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要?干他也不会在府学里动手?,给人留下把柄牵连家里人。 “陈淮礼他爹还派人去找你了呢,幸好你出门走镖不在家。”若是刘灵芝没外出走镖,恐怕有嘴都说不清了。 两人一路脚步轻快的回到家,张秀才领着小丫坐在大门口,正在和陈四海说着话。 “二?当家的,你怎么来了?” 陈四海面带笑容的朝两人招招手?:“快过来,我有个好事要?跟你说。” “什么好事啊?”几个人进了屋子。 徐渊从?抽屉里找出茶叶,给陈四海沏了杯茶水。 刘灵芝“二?当家的,你快说吧,别神神秘秘的。” “灵芝,你还记得吴伯家的小女儿吴芸吗?” “记得,怎么了?” “我想把她说给你为妻。” “啪!”徐渊端着茶杯脱手?掉在地上,把屋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你呆着别动,别割伤了手?!”刘灵芝赶紧过去把碎瓷片收起来。 “你们哥俩感情真好。”陈四海打趣道?。 徐渊慌乱的擦了擦手?:“我再去泡一杯。” 陈四海:“别忙活了,就几句话说完我就回去了,镖局里还有不少事呢。” “你刚刚说吴芸怎么了?” “说给你当媳妇怎么样?” 刘灵芝以?为他在开玩笑,噗嗤一笑:“别逗了,我户籍上是女的怎么娶媳妇?” “你是男的就行呗,你就说愿不愿意?吧,你要?是愿意?,哥给你想办法!”陈四海打心眼里欣赏这小子,所?以?一直惦记着帮他恢复男儿身?份。 刘灵芝:“吴芸才多大一点,还是个娃娃呢。” “不小了,都十四岁了,养两年你俩再要?孩子。” 徐渊又泡了杯茶端着茶递给陈四海。 陈四海接过来喝了一口:“噗!”差点没直接给他送走。 刘灵芝:“怎么了?” “嘶哈,这水可够烫的。” 徐渊脸色难看的出了屋子,院子里小丫跑过来:“爹爹,给你个好吃的!” 小丫从?口袋里掏出张秀才给买的麦芽糖,糖用纸包着有些?化?了,小小的人忍着嘴馋留了六七天,就等着徐渊休沐日回来给他吃。 “爹不吃,小丫吃。”徐渊抱着闺女,心里难受的一阵阵抽痛。 * “我刚刚说的你觉得怎么样?” 刘灵芝摇头:“二?当家的,我没想过成亲,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嗐,要?是因为身?份这事你不用发愁,不行就名?义上就当妹妹养着,你俩愿意?怎么过也没人管,总得给家里留个后?啊。” 刘灵芝还是摇头:“好意?我心领了,咱们镖局里还有那么多没成亲的小伙子,你给他们问?问?,钱五不是也还没成亲呢吗?” “钱五可不行,他一天天没个正经的,那丫头说给他白瞎了。” “小豆子人也挺不错的。” 陈四海无奈的拿手?比划了比划他,上赶着的不是买卖,人家要?是真没看上吴芸,自己乱点鸳鸯谱也不好。 “那行吧,回去我问?问?。这次去濮阳怎么样?” “挺好的。”这趟路比较好走,来回的时间也不算长,虽然赚的不多但胜在安全。 “过几日再跟我去趟京都。”镖局里每年八月都会举行一次集会,各地的分部掌柜的都会参加。陈四海带刘灵芝去的目的就是为了露个脸,以?后?自己退了他能接下这个位置。 “好。” 陈四海起身?拍了拍他胳膊不死心道?:“我先?走了,你要?是想通了再来找我。” 刘灵芝哭笑不得:“行行行,我知道?了。” 送走陈四海徐渊肉眼可见的蔫巴了,中午吃饭时没了胃口,只吃了半个小馒头。连刘小丫都看出他心情不好,不敢去闹他。 下午徐渊也没搭理刘灵芝,拿着书去了偏房跟张秀才一起讨论月考的试题。中途刘灵芝进去转了两圈,见徐渊写的认真也不好意?思打扰他,闲的没事干,领着刘小丫去街上买了些?小吃食回来。 外面天色渐晚,屋里看不清字了,徐渊才收拾书本?,起身?去做饭。 刘灵芝赶紧抱了柴进来。 “阿渊,我买了一条草鱼,咱们晚上炖鱼吃呀?” “哦。”徐渊兴致不高的应了一声。 “那我去割鱼。” 徐渊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 晚上刘翠花和刘老汉回来,饭菜已经熟了。 这阵子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隔夜的肉都放不住了,老两口又开始做起了五香肉肠。 吃完晚饭徐渊和刘灵芝帮着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把今天剩的猪肉都做成了肉肠,挂在院子里晾上。 刘翠花捶捶腰:“这么晚了,你俩快去睡觉吧。” “哎。”徐渊起身?洗了洗手?回了西屋。 刘灵芝也洗了洗跟进去。 一进屋子见徐渊已经躺在炕上,背对着他闭上眼睛睡觉了。 刘灵芝伸手?探了探他额头:“上午还好好的,下午怎么就蔫巴了,是不是病了?” 徐渊歪头躲开他的手?闷声道?:“我没事,快睡吧。” 刘灵芝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徐渊好像不高兴了。 “怎么了?谁欺负我们阿渊了?” 徐渊眼泪哗啦一下就止不住了,心想:除了你能有谁! 第75章 “阿渊,怎么不说话?”屋里没点灯,刘灵芝摸了摸他的脸,摸到一手泪水,瞬间慌了神?。 连忙把人从炕上拉起来:“你怎么哭了?” 徐渊哽咽着说不出话,一想到灵芝哥要娶妻生?子,难过的要命。 刘灵芝把他抱在怀里:“别哭了,有事?你跟哥说,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呜呜呜呜呜呜……你要成亲了吗?”徐渊忍不住哭出声。 “你听谁说的?” “今天…你,你们二当家的说的。” 刘灵芝哭笑不得:“他是想撮合我?跟吴家的小闺女?,被我?拒绝了。” “啊?”徐渊眨了眨眼。 “傻瓜,咱俩都这?样了,哥怎么可能娶别的女?人?” 徐渊愣住:“哥……你是说,你不娶妻了?” 刘灵芝把徐渊扳过来面向自己:“阿渊,我?只问你一次,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徐渊忙点头:“愿意!” “我?说的在一起,是一辈子,哪怕以后我?恢复了男儿身?份你也同我?在一起。” “愿意的!”徐渊激动的声音哽咽。 “那好,你现在答应我?,我?便当真了,要是哪天你想反悔都是不行的。你若背弃我?……背弃我?,我?自然是舍不得伤你,我?会杀了你爱的人,然后永远的离开你。” 徐渊呜咽一声紧紧的抱住刘灵芝:“哥,你放心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从你第一次牵起我?的手,告诉我?这?是咱家的时?候,在你饥荒时?把碗里的饭留给我?时?,在几百个日夜相伴的日子里,你不知道,我?远远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 * 休沐日结束后,月考成绩就下来了。 刚进?教室,齐铭兴奋的跑进?来大喊:“徐渊你考了第一名!” “第一?”徐渊有些惊讶。 “嗯!白逸岚第二。”齐铭一脸骄傲的模样,好像他自己考了第一似的。之前他就一直看不惯白逸岚,这?次分班考试徐渊压了他一头,心里痛快极了。 徐渊在丁班一直默默无闻,他这?个年?纪虽然算得上年?少有为,但远远比不上白逸岚的双案首神?童之名。 白逸岚也是不敢相信自己考了第二名,自打他念书开始一直都是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考第一已经是家常便饭。突然考了第二名有些难以接受,反复的把徐渊的答卷看了几遍逐一分析,有些丧气?的发现,对方确实答的比自己好。 陆之谦考了第三名也进?了甲班,刘鹏有些遗憾,没考入前五只能去乙班。不过他心态不错,三个月后还有考试,若是成绩名列前茅,还是有机会进?入甲班的。 齐铭考了第十三名被分入乙班,给他高兴够呛。毕竟当初院试的时?候考了倒数第二,按说根本没有资格入府学?,是借了叔叔的光。每次姜夫子阴阳怪气?说他们被举荐的时?候,齐铭总抬不起头,如今终于扬眉吐气?一把。 分了班就要重新分宿舍,甲班的宿舍在最前边的一排屋子里,挨着食堂比较近。屋子虽然小,但只住两个人,环境要比丁字舍房好很多。 和徐渊同舍房的人名叫曾广文,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按年?龄算徐渊都得叫他叔叔。 有人年?少为也有人大器晚成,这?个曾广文属于大器晚成的人。 他从小念书,之前一直屡试不第。二十八岁才开窍考上童生?,紧接着一举考中秀才入了府学?。原本今年?该去考举人,结果家中父亲去世耽误了考试,还要再等三年?才能参加乡试。 年?纪大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个性,徐渊刚进?来就看见舍房的墙上贴了一张纸,上面洋洋洒洒的写满了住宿的规则。 大概就是不许乱丢垃圾,不能大声喧哗,不能舍房内洗漱,夜间不可在舍房点灯读书…… 其?他的都好说,这?个夜间不准点灯读书未免有些苛刻,来这?就是为了学?习的,怎么还限制他的读书时?间。 曾广文似乎看出徐渊的疑惑:“同学?,你可能不知道咱们住的这?排舍房是前几年?新建的。” “哦,然后呢?”徐渊不解。 “之前的舍房被一名学?子夜间读书时?,打翻油灯烧了。那场火灾死了三人,烧伤了五个人,这?些受伤的人被火灼伤了脸,便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了。” 徐渊拱手道:“我?知道了,多谢广文兄提点。” 曾广文抿着嘴点点头,这?小子知道自己是为他好就行。 收拾妥当徐渊抱着书箱来到新教室。 甲班的夫子是盛朝有名的大儒丘宾杰,他曾以一首《劝学?》闻名于世。 丘宾杰擅长诗词,当然其?他方面也非常厉害,毕竟能考上进?士的人各方面都要出类拔萃。 丘大儒年?逾五十,蓄着长须,头发斑白,说话风趣幽默,丝毫没有大儒的架子。几个人一进?班,便被他打趣道:“老朽今年?又得五员大将。” 徐渊等人一一介绍了自己后,便找了座位坐下。 窗外?微风拂柳,窗里书声阵阵。 不出意外?,未来的两年?徐渊都会在这?里渡过。 * 八月初,陈四海准备北上去京都,刘灵芝收拾了行李跟着他一起去。 这?一趟去不用押镖,只有两个人驾驶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朝京都驶去。 一路上陈四海把自己这?些年?走镖的经验几乎倾囊而授。 走镖这?个行当光靠人教是不行的,得自己经历过才能明白,眼下刘灵芝刚入行,还需要时?间慢慢磨砺。 上了官道,陈四海赶着马靠在车厢上哼着小曲,昨天晚上刘灵芝赶车走了一宿,这?会正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车子压过一块大石头,咯噔一声把他惊醒。 陈四海呲着牙满脸坏笑:“小子,上次我?去你家给你说老吴的姑娘,你怎么不同意?” 刘灵芝打了个哈欠,心里嘟囔着骂他老不正经:“不想同意便不同意呗。” “哎,跟哥说说,你跟你那个小夫婿是怎么回事??他听我?给你介绍女?孩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别诬陷我?们阿渊,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哈哈哈哈哈,那小子挺有意思的,知道你是男的还愿意倒插门?给你当夫婿,帮忙遮掩身?份。” 刘灵芝叹了口气?:“阿渊他不容易,当年?如果不是我?娘救下他,恐怕早就没这?么个人了,我?俩从年?少便在一起算是相依为命。” “哦~两小无猜啊。” 刘灵芝脸颊热了热,心里隐约猜到陈四海应该已经知道了他跟徐渊的关系。 陈四海不再逗他:“去了京都你得帮哥哥打一场。不知道是谁闲的没事?干,年?年?搞一场比武大会,咱们镖局里那群驴马蛋子们没有一个能打的。” 顺风镖局里每年?开完会都有个保留项目,各个分部之间会有一场比武较量,美名其?曰:鼓励各个部提高武力。 前几年?都是陈四海亲自下场,能拿个不错的名次,这?两年?年?纪大了也不好意思再下场跟那群小崽子们动手。毕竟赢了也不光荣,输了还丢脸。 去年?他领李宝文来的,谁知道这?小子跟人下注打了假赛,给陈四海恶心够呛。今年?有刘灵芝在,保守估计能拿个前三名。 刘灵芝抱着刀说:“万一我?输了怎么办?” “输了就输了呗,不过赢了的人有二百两银子做彩头。” “?!”刘灵芝瞪大眼睛,还有这?种好事?呢! 陈四海一见他这?副财迷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争点气?,给咱们冀州分部拿个第一名回来!” * 两人晃晃悠悠的第六天才到京都,一进?京陈四海就领着刘灵芝去成衣铺子买了身?男装换上。 “这?…这?能行吗?”刘灵芝有点害怕自己身?份被发现。 从小他就被刘翠花灌输不能被人发现身?份,不然会被砍头的思想。这?么多年?早已根深蒂固,所以一时?间拗不过来这?个弯。 陈四海拍了他脑袋一下:“楞小子,你当谁都有闲心没事?去调查你祖宗八代?”女?人的身?份在冀州没什?么,但到了京都肯定不行。自己如果跟大掌柜的说把冀州以后交给个女?人管理,他定然不会同意。 刘灵芝挠挠头,他还挺喜欢男装的,穿着衣服宽敞也方便,走起路不知不觉的挺胸抬头。 “你改个名字,老爷们叫个女?人的名,听着怪别扭的。” “刘龄之,年?龄的龄,这?是我?三爷爷给起的。” “唔,听着还凑合,那就这?样吧,平日里说话也好好说,别再夹着嗓子了。” “哎。” * 两人来到镖局总部时?,全国各地的分部已经来了不少人。 冀州离着京都比较近,若是快马加鞭只有四五日的路程。其?他地区距离远的有提前一个月往这?赶的。 “呦呵,陈二当家的来了!”离老远就见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迎了过来。 “还活着呢?”陈四海上前给了他一拳。 “你都活着,我?哪舍得死。”两人拥抱了一下,哈哈大笑。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小兄弟,刘龄之,这?大胡子叫齐勇,咱们京都的二掌柜的。” “勇哥。”刘灵芝上前打招呼。 齐勇揶揄道:“这?个看着不错,比去年?那个顺眼多了。” “嗐,你可别埋汰我?了,大掌柜的在吗?” “大掌柜的去三台庙还没回来,你俩先进?去歇着,一会去吃顿饭。猴子,过来把你陈二哥的马车赶进?去。” “好嘞!”一个身?材细瘦的男人跑过来,牵着马车去了后院。 刘灵芝跟着陈四海进?了铺子,里面可比冀州的铺子大多了,屋里摆满了货物,有商人在讨价还价,小伙计们忙的脚打后脑勺,来回奔波。 陈四海:“灵芝,以后有机会来京都干这?买卖,这?里遍地是黄金啊!” 京都经常有官员外?放,需要雇镖局护送到目的地,往往一趟下来就是上千两银子,可比护送货物赚的多多了。 两人正走着,后面突然有人在后面叫住他们:“兄台,请等一下!” 第76章 刘灵芝和陈四海回过头,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朝两人走过来。 走近了刘灵芝才发现,这人是残疾只有一?条胳膊。 男人有些激动:“太像了,简直太像了!实在不好意思,把这位小兄弟误认成一?个旧友。” 刘灵芝:“无妨。”两人转身刚要走。 那人又开?口道:“小兄弟,请问你贵姓。” “免贵姓刘。” “这么巧,你也姓刘!” 刘灵芝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我…我的那位友人也姓刘。” 陈四海觉得这人像骗子,拉着刘灵芝边走边说?:“这京都里骗子最多,你初来乍到可千万别被人哄骗了。” 刘灵芝警觉的点?点?头。 镖局给他们?安排了住宿的客栈,两人洗漱完换了衣服就有人来敲门,齐勇派人叫他们?去吃饭。 陈四海擦着头发道:“待会千万别跟那群酒蒙子拼酒,他们?忒能?喝。去年来的时候,差点?被西北那群爷们?喝桌椅底下?去。” 午饭订在了京都有名?的双燕楼,两人来时齐勇已经带着一?群人就坐了,天南海北二?十?多号人围坐在一?桌。大多都是陈四海认识的人,一?见面就开?起玩笑。 “陈二?当家的来晚了,得自罚三杯啊!” “田老狗你滚犊子吧,去年你晚来了一?天,补三壶啊?” “哈哈哈哈哈哈,那罚一?杯,意思意思。” 齐勇跟刘灵芝招手,让他们?过去坐。 “勇哥。” 齐勇打趣道:“你们?二?当家的朋友多,天南海北哪的兄弟都能?说?上话。” 旁边有人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咱们?干这行的谁没个用得着谁的时候?” 陈四海道:“就是!李老三咱俩必须干一?个!上次去岭南多亏你的几辆马车救急。” “都是小事,去年我们?路过冀州的时候,也用了你们?好几匹马呢。” 大伙嘻嘻哈哈的功夫,酒楼的伙计已经开?始上菜了。 刘灵芝坐在陈四海和齐勇中间有些拘谨,陈四海带他认了一?圈的人,大伙明白这小子多半是陈老二?培养的接班人。都颇给面子,称兄道弟的打了招呼。 “不巧,我来晚了。”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大伙的目光全都看向陈四海,只见他沉下?脸,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丝毫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气氛有些尴尬,齐勇连忙招手:“来的不晚不晚,大伙都等着你开?饭呢。” 刘灵芝低声问:“二?当家的,这人谁啊?” 陈四海冷笑一?声:“那可是金九爷,西京二?当家的。” “不敢当,叫我金九就好。”男子朝刘灵芝笑了笑。 刘灵芝连忙点?点?头算是回礼。 陈四海拿筷子敲了他一?下?:“赶紧吃饭,别搭理那些有的没的。” 金九被噎了一?下?也不恼,举起酒杯道:“我来晚了,自罚三杯。” 齐勇:“不用不用,赶紧吃饭吧。” 短暂的尴尬过后,气氛又恢复了原来的热闹,大伙一?年不见有不少?话说?。走镖的路上往往能?碰上些奇闻异事,都当做酒桌上的谈资。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道:“你们?知道上饶那条路不。” “五叔,你们?去那边走镖了?” “我可听说?晚上那里都是鬼哭狼嚎声,你们?胆子够大的!” “嗐,可别提了,今年三月份我们?去送货路过上饶,晚上经过战场旧址,那一?片片的鬼火追着马车跑,可把我们?镖队的伙计吓坏了,回来时硬是绕了几十?里的路返回。” 齐勇:“当年护国将军带兵十?万在上饶跟金人大战了三个多月,听说?死?的人堆成堆,那片地都被血染成红褐色了。” “可不是,一?路过那都一?股血腥味,以?前总听人说?上饶那条路走不得我还不信,如今走过一?次,这辈子是不敢再走了。” 大伙聊起金人,前任大汗去世?了,新登基的可汗也不是个善茬,听说?又开?始圈养战马,从中原买铁器,金人不死?,亡大盛之心不灭,说?不定哪时又得打起来。 陈四海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说?起来我们?今年干了件善事。” “哦?陈大菩萨你干什么善事了?” 陈四海笑骂道:“你们?知道陇西关市那条路上的胡匪吗?” 金九身体一?僵,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一?根筷子掉在桌子上。 李老三道:“他奶奶的,那群王八犊子前几年劫了我们?好几次,伤了四五个兄弟!” “我也遇上过,幸亏带的货少?,不然全都赔进去,那胡匪怎么了?” 陈四海:“胡匪头子被我这小兄弟砍了。” “真?的假的?!”大伙看向刘灵芝的目光都变了,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没想到功夫这么好! “我确实听说?许久没见过那群胡匪了。” 齐勇道:“如此我得敬咱们?龄之小兄弟一?杯,这群胡匪影响咱们?陇西一?带的生意好多年了。” 刘灵芝连忙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 大伙争先恐后的要跟刘灵芝喝酒,见他愣头愣脑的,逗他的成分居多。 陈四海笑道:“你们?这群不要脸的老东西,别把我小兄弟喝多了。” 齐勇哈哈大笑:“嗐,要脸可吃不上热乎饭。” 刘灵芝跟几个二?掌柜的喝了一?杯,就被陈四海拉着坐下?。 大伙又开?始聊起了别的事。 这顿饭从中午吃到日头快落山了才结束。 一?群人晃晃悠悠的从酒楼里出来,后面还有少?儿不宜的保留项目。 “老陈,每次你都不去,整得好像正人君子似的,这次一?定得去!哥给你介绍一?下?咱们?京都的姑娘!” 陈四海推着齐勇道:“你弟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被她?知道我出去干这事,非得把我大卸八块了不可。” “你不说?她?怎么能?知道?” “这不是还有龄之小兄弟么,万一?哪天我俩闹掰了,他过去告一?状就坏了。” “一?起去,一?起去!今天非得给我龄之小兄弟开?开?荤!” “我不行。” “啊?”齐勇愣了一?下?。 刘灵芝眼睛都不眨的撒着谎,“我有隐疾,那里不行。” 齐勇连忙拱拱手:“哥哥大意了,那你们?俩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咱们?再聚。” 离开?时齐勇还摇着头叹气,挺好个小伙子,居然不行…… 回去的路上刘灵芝扶着陈四海往客栈走,陈四海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龄之,咱瞧过没有?我认识个郎中专治疑难杂症,要不领你去看看?” “看什么?” 陈四海瞄了瞄他下?身:“你不是…不行吗?” “我骗他的。” “啊?”陈四海目瞪口呆,咱就是说?,还有男的拿这种事骗人的? 陈四海踢了他一?脚:“你个臭小子,差点?把我也骗了。” 刘灵芝嘿嘿一?笑:“不然我用什么方法拒绝他,你搬出我嫂子都不好使?,我把我们?家大郎搬出来更解释不清了。” 天色渐晚,街上起了灯,这几年京都也没了宵禁,夜晚比白天还热闹。 “二?当家的,你跟那个人有过节啊?” “哪个人?” “就是最后进来那个金九。” 陈四海叹了口气:“这件事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还记得咱俩相遇那个小树林吗?里面埋的那个兄弟就是被他间接害死?的。” “金九以?前也是咱们?镖局里的,你来之前才去的西京。他跟大掌柜的沾亲带故,前几年送到我身边,让我带着历练历练。” “这金九也是个能?人,功夫不在你之下?,擅长使?鞭子,刚来冀州时为人处世?都不错,我也拿他当亲兄弟对待。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他们?去陇西走镖,同样在半路上遇上那群胡匪,整个镖队里会功夫的只有陈四海和金九,其他人虽然也会些拳脚,但在骑着马的胡匪面前不够看的。 陈四海以?为两人并肩搏一?搏,兴许能?护住镖队,谁成想这金九竟然一?个人溜了……最后导致整个镖队差点?全军覆没。 十?一?个兄弟死?了五个,陈四海肩膀也被砍了一?刀,差点?扔在陇西。回来时他大发雷霆,到处找金九要弄死?他,谁成想这孙子居然溜回京都了,还被大掌柜的调到西京接替了原来的主事。 “后来我伤好后来京都,找大掌柜的要个说?法,毕竟我那些兄弟不能?白死?。你猜大掌柜的怎么说?的?” 刘灵芝摇摇头。 “他说?:金九还年轻没经验,这事不能?怪他。哎~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有个亲戚的关系比什么都顶用。” 两人走到了客栈门口,陈四海拍着刘灵芝的肩膀道:“过两日比武大会上,金九可能?会下?场,到时候给哥狠狠的打!” * 第二?天一?早,镖局的大掌柜的回来了,各个分部?的当家的纷纷过去拜见。 刘灵芝跟在陈四海身后上了镖局的二?楼,在一?间烟雾缭绕的屋子里,看见他口中那个大掌柜的。 大掌柜的年纪不小了,穿着藏青色的道袍,两鬓斑白,头发用一?根木簪在发顶挽着,不像商人倒像是个下?山游历的老道。 “大掌柜的,这是刘龄之,我们?冀州分部?的小兄弟。” 金华斐抬头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四海啊过来坐。” “哎。”陈四海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 “我知道你还在生小九的气,那件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对。” “都过去了,不提了。” 金华斐道:“你们?冀州今年的账簿我看了,收入比去年增加不少?,想来你是下?了功夫的。我想着过年把你调回京都,你可愿意?” 陈四海愣住:“大…大掌柜的,怎么突然想要把我调回来?” 金华斐摆摆手,刘灵芝起身和其他人出去,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我这几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原本想培养金九接我的班,但那小子你也看出来……他不是这块料。” “京中不还有齐勇么?” 金华斐眯了眯眼:“他早有另起灶台的心思,我信不过他。” 第77章 第二天?镖局开会没刘灵芝什?么事,齐勇让铺子里的伙计带他在城中玩一?天?。 伙计叫侯东,大伙都叫他猴子,这小子比刘灵芝还小一?岁,为?人机灵处世?周到,嘴巴特别甜见面?就叫哥。 “龄之哥,咱们?京都有四大样,福瑞祥的布料,天?河楼的首饰,斗米铺的果子,双燕楼的烤鱼,烤鱼昨个咱们?吃了,果子就是这里了。” 刘灵芝抬起头,见一?家普普通通铺面?前面?排了长长的一?队人都在等着买果子。 “斗米铺以前是个粮油铺子,前朝的时候,主人家无意中用牛乳烤了一?炉面?果子,味道香甜,吃过的人都说好吃,打那以后他家就做起来面?果子生意,一?代代传下经久不衰。” “这面?果子能?放几天??” “龄之大哥是想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吗?若是用油纸包好了,放个四五日不成问题。” 刘灵芝点点头,等走的时候捎一?份回去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尝尝。 两人继续溜达,前头一?间大寺庙拔地而起。 猴子介绍道:“这是祭安寺,当年在边关牺牲的将士都供奉在此处,常年享受香火。” “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啊,这里对百姓开放,逢年过节都有人来这里祭祀。” 两人走进寺庙,一?进门便是一?个偌大的石碑,碑上刻着四个大字:尽忠报国。碑后面?面?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雕刻了上百个名?字。 “前面?这块碑上刻的是牺牲将领的名?字,寺里面?的墙上刻得是牺牲的士兵的名?字。” 刘灵芝直奔后面?的寺庙,哥哥们?的名?字应该都在上面?! 一?面?墙有上万个名?字,找起来有些?困难,猴子道:“龄之大哥,你找谁的名?字?叫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找我哥哥们?的名?字,刘茂林,刘茂盛,刘茂卓。” 猴子有些?惊讶,他居然牺牲了三个哥哥? 两人找了半个时辰也没找到三个名?字。 “龄之哥,要不你在前头那块碑上找找?” 刘灵芝转过身又回到门口?,在碑上找就容易多了,都是按着姓氏刻的,刘姓整整占了几排。 “找到了!第三排第一?个就是刘茂林!” 刘灵芝赶紧看过去,确定是自己哥哥的名?字后激动的眼睛一?热,连忙跪地磕了个头。 “后面?还有刘茂盛,最后一?个刘茂卓。” 没想到他三个哥哥都在军营里当了官。 正在两人激动的时候,门口?突然进来个人,那人看见刘灵芝急步走来道:“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是昨天?在顺风镖局遇见的独臂人。 他一?把拉住刘灵芝的胳膊询问道:“这里可有你的亲人?” 刘灵芝皱眉抽出胳膊道:“与你何干?” “你…你可认得刘茂林?” “那是我大哥!” “果然啊!你果然是茂林的弟弟!你跟你哥长的真像!”男人热泪盈眶拉着刘灵芝不撒手。 “你是我哥哥的朋友?” “我是他的战友!” 男人自称叫柴新,通州人,现在在京都做贩盐生意。 猴子听到他的名?字颇为?震惊,小声的跟刘灵芝解释:“如果没记错,这人是京都非常有名?的盐商!” 盛朝对食盐有管制,贩盐不是谁都可以干的,得有官府发放的盐引才能?制盐贩盐,不然被逮住是流放的重罪。 柴新以前在军营立过功,听说为?了救护国将军丢掉一?条胳膊。残疾的人不能?入朝为?官,战争结束以后官家为?了补偿他,便给了个买卖让他经营。 这人也有点本事,几年的时间就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如今是北方最大的盐商之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几个人出了寺庙去了不远的茶馆。 刘灵芝没想到能?在京都遇见哥哥的战友,虽然他和几个哥哥素未谋面?,但从小就对他们?格外仰慕。 到了茶馆柴新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你跟茂林大哥长的太像了,第一?次看见你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能?同我讲讲我哥哥吗?” 柴新端起茶杯出神的看着刘灵芝,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个在战场上凶猛无比的男人。 “我跟你哥都是常胜军麾下第七营,第二旗下的小卒。” “你哥在我们?营里可出名?了,从岭南出关,第一?次跟金人的骑兵遭遇,营里还没来得及给新兵发武器。他赤手空拳杀了金人六个骑兵!大家伙都说我们?七营来了个战神!”提起刘茂林,他满脸的崇拜。 “一?旗十个人,我是我们?旗里年纪最小的,那会刚上战场,新兵蛋子哪杀过人啊,看见尸体都能?吓尿裤子。” “茂林大哥对我非常照顾,每次上战场都把我带在身边,所以我才能?活下来。他说他家里有两个弟弟,看见我就总想起弟弟。” “在关山一?战中,我们?小旗以一?敌十,豪取金人一?百人头,立下银功!其中有八十多个人头都是你哥自己拿下的!他砍人砍卷了六七把刀!” 刘灵芝听着哥哥的英雄事迹不禁入了迷,原来大哥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勇猛! “我们?小旗直接升进了大营,你哥从旗长升为?都尉,从十人的小队伍变成三百人的大队伍。战场上屡战屡胜,在整个常胜军中都非常出名?,后来……” 后来一?次行军时,护国将军带领的先锋军在雁门关遭到埋伏,金人早已设好了千军万马打算把将军困死。他们?营房接到消息连夜过去支援。 “茂林大哥一?直催促着我们?快走,他说我们?晚到一?刻护国将军就多一?分危险。护国将军是咱们?大盛的军魂,他不能?死,他如果死了将国破家亡!” “金人很?明?显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反抗的异常激烈,那一?仗从清晨打到黑夜,又从黑夜打到黎明?,累的我胳膊都抬不起来,敌人的血和战友的血把衣服都浸透了。最终突破金人的防线,成功跟护国将军汇合。” “我们?跟着护国将军破敌突围时,金人放弩箭偷袭,夜色中茂林大哥身中六七箭依旧冲在最前面?。弩箭上淬了毒,天?亮时人就不行……我胳膊上中了一?箭,最后断臂留了一?条命。”柴新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二十多年前的事回忆起来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刘灵芝也湿了眼眶,光听他描述也知?道那一?战有多惨烈,原来哥哥是这么牺牲的。 “茂林大哥去世?后,护国将军亲自给他收的尸,特地命人护送英雄落叶归根,还赏了白银千两和一?块忠勇之士的铜牌。” “您等一?下,我们?并?没有收到哥哥的遗体啊。” 柴新一?愣:“不可能?,护送茂林大哥的人有六七个,他们?没把人送回去?” 刘灵芝摇头:“您说的银子和铜牌我家也没见到。只在战争结束后,衙门给发了三十两的抚恤银和一?块木匾。” “这群王八蛋!他们?怎么敢!怎么敢不把人送回去!”柴新怒从中来,狠狠的拍了一?把桌子,把茶馆里的人都惊了一?下,侧目看着他。 “三弟,这件事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三弟?不不不,我在家排行老四。” “你是老四?” 刘灵芝点点头:“大哥没的第二年,二哥也被征走了,后来我三哥也上了战场没回来……再后来才有了我。” 一?门三烈士,最后只换了三十两银子,柴新抓着刘灵芝的手哭了起来:“我不知?道你们?家这样艰难,我愧对茂林大哥啊!” “如今倒也还好,就是爹娘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总觉得三个哥哥兴许还活着,毕竟没见到尸体。” “你现在干什?么活计?家住哪?给哥哥留个地址,等这边忙完了,我去拜见叔叔婶子!” “我在顺风镖局走镖,如今一?家都住在冀州府城,你找我来镖局打听一?下就行。” “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已经到了晌午。柴新要请他吃饭,刘灵芝怕耽误事拒绝了。 从茶馆出来侯东道:“真没想到,你的哥哥这样勇猛,如果不死的话?现在至少是个将军了!” 可惜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 回到镖局会已经开完了,无非就是总结一?下去年各分部的收益以及损失。冀州分部一?直名?列前茅这次也不意外。 不过金九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原本西京也是大分部,每年盈利都在前三名?,自从交到他手上,直接跌到了倒数。 金华斐虽然没说什?么,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明?日就是比武大会,比完武就没什?么事了,大家各回各家。 陈四海:“今天?在京都玩的怎么样?银子够不够花,要不要哥哥借你点?” “够用。” “怎么看你蔫头耷脑的?” “我在京都碰上我哥哥的战友了。” “哦?这么巧!” 刘灵芝把今天?发生的事跟陈四海讲了一?遍,其实银子都是次要的,让他一?直耿耿于心的是大哥的遗骸,也不知?道这几个人把他埋哪去了…… 陈四海听完重重的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柴老板我知?道,这人不一?般,他既然答应你帮忙找你大哥的遗体,应该不会失言。” 刘灵芝点点头,要是能?把大哥的遗骸找到,也全了爹娘这些?年的牵挂。 中午吃完饭两人回到客栈休息,刘灵芝躺在床上小憩,突然有人敲响他的房门。 “刘兄弟……“刘兄弟在吗?” 刘灵芝睁开眼睛,起身打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这人是京都镖局的伙计,在铺子里见过一?面?。 “找我有事吗?” “嘿嘿嘿,明?日比武大会,咱们?镖局里开了个小盘口?,赌输赢,你投点银子不?” 第78章 “不好意思,我没银子下注。”刘灵芝刚要把门关上,那人突然伸进来一只脚挡住门口,鬼鬼祟祟的在走廊里张望了一下。 “没钱好说啊,你容我进去咱们商量商量。” 刘灵芝打开门,这人赶紧进来把门关上,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道:“刘兄弟,你可知道这次比武大赛大家都非常看好你!”大概是刘灵芝在陇西关道斩了胡匪头子的事传了出?去,赔率已经?到了一赔七。 “哦,然后?呢?” “咱们可以?合作啊,多赚点银子。比赛时你稍微放放水,赔的银子咱们三七分,可比彩头多多了!”男人捏了捏手指,笑的一脸猥琐。 刘灵芝明白他说的意思,就?是打假赛。想起陈四海说去年李宝文为了银子就?被人买通打了假赛,这事他做不来。 “你还?是找别人去吧,这事我办不了。”说着就?把人推出?了门外?。 “哎!四六也行啊!实在不行五五!” “砰!”门从里面关上。 “呸!牛什么牛啊!明天有你好看的!”这人小声嘟囔了两句,对着空气挥了挥拳,没注意旁边的房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陈四海欣慰的叹了口气,刘灵芝这小子果然不负自己的看重。 * 第?二日天刚刚亮,刘灵芝的房门就?被陈四海锤响。 “臭小子,别睡了快起来!” 刘灵芝睡眼朦胧的打开门:“二当家的,这么早就?开始比武了?” “没有,哥带你去弄把武器去!” “啊?!”刘灵芝的瞌睡瞬间?醒了。“哥,你要给我弄什么武器?!” “损色,平日让你叫声哥死活不叫,听?见换武器嘴也甜了。” 刘灵芝嘿嘿傻笑,他现在用的这把短刀还?是刚入镖局时陈四海送他的,毕竟不是量身定做的,只能说用着还?凑合。 “过去看看,喜欢上什么哥给你要。” 陈四海带着他来到镖局后?院的一个仓库门口。这个时辰天还?没亮,两人在门口等了半天,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骂骂咧咧的走过来。 “你都离开京城多少?年了,还?来找我要武器,臭不要脸的。” “田叔,我给咱们这小兄弟要一把,您大方点。” 老爷子打开仓库门,里面黑漆漆的,陈四海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熟门熟路的点燃旁边的油灯。 刘灵芝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满满一仓库的兵刃。 “哥……这些?我都能选吗?” 老田头哼笑一声:“呵呵,美得你!” 陈四海朝他眨眨眼:“你先选着,我跟田叔说两句话。”说着拉着老头朝外?边走去。 镖局走镖最不能少?的就?是武器。这些?武器大部分都是镖局订做的,还?有一部分是路上剿的。 刘灵芝在兵器房里看的眼花缭乱,都不知道选哪件好了。这个看看,那个摸摸最后?挑中一把跟陈四海送他这把类似的黑刀,只不过要长许多。 “挑好了没有?”外?面老田头已经?着急了,陈四海死命拉着他不让他进去。 “挑好了!”刘灵芝抱着新刀出?来,递给陈四海看了看。 “嚯,哥哥让你进去挑个好的,你这挑了个什么破玩意?!” 老田头挥了挥手让俩人赶紧走,本来私开兵器房就?不合规矩,让人发现又得跟大掌柜的告一状。 出?了镖局外?面天色已经?亮了,两人去了附近的早点铺子吃了碗馄饨。刘灵芝抱着刀有些?郁闷,自己挑的这把武器真如陈四海所说的是个破玩意吗? “来,把你那把刀拿来我再看看。” 刘灵芝把刀递给他,陈四海用手掂量掂量:“够份量!”抽出?刀刃,瞬间?寒光乍起。 “是把好刀,仔细用着吧。”说着合上刀鞘扔回去。 刘灵芝一把接住面露喜色道:“你不是说这把刀不行吗?” “傻小子,我要不这么说,那老头的抠搜劲儿能让你拿出?来吗。” “嘿嘿嘿!”之前的失落一扫而空,刘灵芝捧起大碗咕咚咕咚连喝了两碗馄饨汤。 “待会?你找个空地先练练手,别冷不丁的换了武器用不习惯,比武时掉链子。” “哎!” * 今年比武齐勇跟城防营租借了一块校场,人到齐后?浩浩荡荡的朝校场走去。 参加比赛的一共有二十八个人,抽签两两一组较量,点到为止不许有伤亡。最后?决出?前三名,第?一名有二百两银子的彩头,第?二名一百两,第?三名五十两。 银子虽然不是很多,但这是一份荣誉,得了名次的镖局脸上也有光。 陈四海带着刘灵芝边走边说:“今年这批人里面,除了几个新人实力我不了解,其?他人水平都一般。那边的小矮子注意点,他是柳州的镖师,善使?双锏,去年就?是这小子拿的第?一名。” 刘灵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身后?背了两把一尺多长的铁锏。 “二当家的,你能打过他吗?” 陈四海道:“不好说,没受伤之前肯定能打过,受伤之后?我这个肩膀使?不出?力。” “那边的胖子叫赵观,他是临沂的镖师,善使?锤,这哥们力气可大,听?说能徒手举起几百斤的磨盘,你得小心些?。” “还?有就?是金九,这孙子虽然缺德但手上的功夫不弱,鞭子使?的特别好,不过他有个弱点。说好听?点是气力不足,难听?点就?是身子虚。你拿力量压制他,估计有半柱香的时间?就?能把他耗死。” 不知不觉已经?抵达了校场,这边早早围了一圈人,军营里听?说有比武,一群士兵也跑过来凑热闹。 租赁的校场提前用石灰粉画了方格子,长宽约两丈,规则就?是谁先踏出?格子谁就?输了。 比赛开始之前先抽签,侯东抱着个木头箱子过来,里面是已经?写好名字的纸团。 刘灵芝随手一抽,陈四海连忙凑过来:“看看抽中谁了!” 第?一场抽中的叫方宁,是江北镖局的镖师,前两年没拿过名次,陈四海对他印象不深。 抽签很快结束,二十八个人被分成十四个小组,接下来就?要开始比赛了。 边上围观的人纷纷呐喊助威,呼喊声震耳欲聋,刘灵芝活动了一下手脚,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感觉浑身热血沸腾。 这个叫方宁的小子也挺有意思,刚一交手就?知道自己不是刘灵芝的对手,直接开始摆烂,刘灵芝拿刀背敲了他一下,他自己就?飞出?界外?…… 捂着胸口道:“刘兄好武功,在下不是对手。”说完踮着脚就?溜了。 旁边铜锣敲响,刘灵芝胜出?,速度快的让别的小组都愣了愣。 很快其?他小组也决出?了胜负,胜者等待下一轮抽签,败者垂头丧气的回到旁边的座位休息。 胜利的十四个人再次抽签分为七组,这次刘灵芝抽中的对手有点厉害,是个还?了俗的和?尚叫普能,也是今年新来的。 陈四海嘱咐道:“刚刚我看这秃驴比赛了,一手棍子使?得不错,一会?你注意点别吃了闷亏,实在不行就?出?来认输。” “嗯。” 铜锣一响,刘灵芝再次上场,那和?尚双手合十先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直接出?棍。 刘灵芝赶紧弯腰躲开,从后?背抽出?长刀挥砍过去。 长刀和?棍子相撞竟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陈四海:“卧槽,那秃驴用的不是木棍?!” 齐勇抱着手走过来:“那是铁树做的棍子,烧不着,泡不烂,敲不碎,砍不断。非得用精铁慢慢磨才行,这么一根棍子至少?要磨三年。” 陈四海侧目:“看来临安那边下了心思啊。” 这普能的功夫不弱,一手棍子更是舞得密不透风。刘灵芝只能被迫躲避,趁机观察他的套路。 很快刘灵芝就?找出?了对方的破绽,身体灵活的躲过他的攻击,趁着普能一个空隙一脚踹飞他手中的棍子。手上的长刀同时从背后?旋转一圈,借着惯性朝他挥砍去,长刀堪堪停在他的肩膀上,再进一寸就?把他脖子划破了。 普能愣了一下,合十鞠躬道:“贫僧败了。”说完捡起地上的棍子离开校场。 围观的群众里有人怒骂:“真他妈倒霉,十两银子押在这秃驴身上,全都赔进去了!” “那个姓刘的什么来头?这刀使?得也太好了!” “不清楚,只知道是冀州来的。” 陈四海挑了挑眉翘起嘴角:“老齐啊,你们的伙计打的怎么样?了?” 齐勇郁闷的说:“刚打完,败给金九了。” “别着急,一会?让我这小兄弟给你讨回来。” 齐勇摇了摇头:“他够呛是金九的对手,虽然能看出?龄之功夫不弱,但实战经?验不足,不一定能打过金九。” “要不咱俩也赌一赌?” “赌什么?” 陈四海从怀里掏了掏:“我没带多少?银子,就?赌五两吧。” 齐勇哭笑不得:“五两银子你也好意思拿出?手?” “快点快点,马上第?三轮抽签了!” 第?三轮金九轮空了,很难不怀疑是不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其?他人两两对战,刘灵芝这次运气不太好,抽中了去年的冠军李垚。 李垚以?前是武行的师傅,在江湖上名气不小,后?来入了镖局,去年刚来就?拿的第?一名。 两人一上场这边的看客明显多了,李垚的武器是双锏,这东西刘灵芝见都没见过,刚一交手刀差点被震掉,手腕疼的发麻。 刘灵芝心疼的看了眼手里的刀,刚得的宝贝可别砍卷了刃!挥手把刀扔给旁边的陈四海:“二当家的,帮我拿好了。” 陈四海接过刀怒道:“你他爹的把刀扔出?来拿什么打啊?!” 老子的五两银子要打水漂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见识见识灵芝哥的养生七形拳。 第79章 没想到刘灵芝歪打正着?,丢掉武器后对方反而拿他没了办法。 李垚手里的双锏专门克制敌人兵器,有?几十斤重,限制了他的活动,而刘灵芝赤手空拳灵活的不?像话。 两人缠斗起来,刘灵芝并不?正面对抗,绕到他偷袭一拳,趁对方还没来得及挥锏过来,已?经跳出了攻击范围。 李垚也?是有?些真本?事,别看他身材瘦小,力气?却不?小,挥舞着?沉重的锏丝毫不?见疲惫。两人缠斗了将近半个时辰,一直打到了石灰线边缘。 刘灵芝故意卖出一个破绽让他攻击,对方果?然上当,一锏打在?了他的胳膊上,刘灵芝忍着?疼同时踹在?对方的身上。 “砰!”的一声闷响,刘灵芝摔倒在?界线里面,李垚摔在?界外。 “铛铛铛!”铜锣响起,点到为?止。 刘灵芝抱拳道:“承让。” 李垚没想到自己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愤愤不?平哼了一声,转身出了校场。 围观的群众发出一片嘘声,有?不?少人冲着?去?年冠军的名头买了李垚,原以为?他能再拿个冠军,没想到连名次都没拿到。 刘灵芝擦了把头上的汗跑下来,这小矮子还真是难缠。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陈四海从腰间解开水囊递给他。 刘灵芝咕咚咕咚喝了半袋子,挽起袖子见手臂被铁锏打出一条青紫的印子。 “骨头没事。”不?过明天这只胳膊肯定得肿起来。 “下一场打杨观,能行不??” 刘灵芝看了眼旁边那?个又高又壮的人,咽了口吐沫:“我尽力吧。” 杨观的武器是铁锤,重达七八十斤,这一锤砸在?身上少说也?得修养半个月。上次比武时,有?个对手就被砸了一下,直接断了四根肋骨被抬下比武场,这辈子基本?也?就告别镖师生涯了。 刘灵芝活动了一下肩膀,依旧没带刀,赤手空拳的走了上去?。 “呔!你这小子怎么不?用武器,是不?是瞧不?起俺?”杨观扛着?铁锤一脸愤怒。 “你想多了,我的刀经不?住你的锤子,锤坏了我心疼。” 杨观愣了一下,伸手把锤子也?扔了出去?:“俺不?欺负你,你不?用武器俺也?不?用!” 旁边观战的人挥拳怒骂:“傻子!人家会打拳你会个屁!赶紧把锤子拿回来!” 杨观一听更来气?了,他力气?惊人就算不?会功夫套路,不?信打不?过对面这小子。 铜锣敲响,两人赤手空拳的对打起来。 “温大人,你也?来了?”角落里站着?两个身穿军服的男子,其中一个正是刘灵芝救过的温辉。 “你看那?人功夫怎么样?”温辉指了指校场上的刘灵芝。 “还凑合,不?如温将军。” “得了吧,别拍我马屁。”温辉瞧着?刘灵芝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毕竟救他的时候是夜晚,他只大概看了个轮廓以为?对方是女人,根本?没把两人联想到一起。 温辉:“你能瞧出他的功夫路数吗?” 旁边的人看了一会道:“我怎么瞧着?有?点像七形拳啊?” “可不?就是七形拳,哈哈哈哈哈,这小子有?点意思!” 校场上胜负已?经快分出来了,杨观仗着?自己力气?大,以为?不?用武器也?能赢对方。结果?打起来才发现自己大意了,对方的力气?一点不?比自己小! 没了武器的杨观根本?不?是刘灵芝的对手,没多久就被他拎着?衣领丢出线外。 齐勇惊的目瞪口呆:“好家伙!你这个小兄弟可够厉害的啊!” 陈四海也?惊了一下,他不?知道刘灵芝还有?这本?事,假装镇定道:“还行吧,也?就比我差一点。” 最后到了决赛,对手是金九。 已?经过了晌午,八月的毒日头晒的人头晕眼花,汗水顺着?两鬓一直流到胳肢窝。 上场前陈四海叮嘱他一定小心金九的鞭子,他用的鞭子上有?铁倒刺,打在?身上就能刮下一条皮肉。 这次刘灵芝拿了武器,一上场金九嘲讽道:“陈二当家的手下,我可得好好领教领教。” 刘灵芝懒得跟他费口舌,直接抱了抱拳就开打。 原以为?这金九有?多厉害,交起手才发现比起李垚和杨观差远了。大概是运气?比较好,金九前面抽签的对手都比较弱才让他打进了决赛。 打了没一会金九的毛病就显露出来,身体虚了……每挥一次鞭子都喘口粗气?,还要躲避对方的攻击,脸色白的像鬼一样。 刘灵芝不?急着?把他打败,遛狗似的耍着?金九玩,他挥鞭子刘灵芝就躲,他追过来刘灵芝就用刀背格档开鞭子,踹他一脚再继续跑。 很快金九就坚持不?住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也?不?好意思主动认输,只能硬撑着?用鞭子缠住刘灵芝的刀,把人拉到身边低声说:“刘兄,我给你五百两银子,这个第一名让给我吧。” 刘灵芝冷笑一声,挥拳打在?他脸上,把人打的倒退四五步才稳住身体。 金九咬着?牙又一次用鞭子锁住对方的刀:“一千两成吗?” 刘灵芝猛地一收刀,金九手中的鞭子脱手而出,接着?被刘灵芝一脚踹出界外。 “好!”陈四海和齐勇解气?的拊掌大喊。 “银子。” 齐勇:“什么银子?” “装什么傻,刚刚赌的五两银子。” “哦哦哦。”齐勇摸出钱袋数了五两递给陈四海:“你这小兄弟可以!” 陈四海把银子踹进怀里满脸笑容道:“还用你说。” 比武结束后,第一名镖局给了二百两银子做奖赏。刘灵芝拿着?银票笑出一口大白牙,没想到来趟京都还有?这种?好事,下次还来! * “徐渊,徐渊!” 食堂里徐渊正在?啃饼子,齐铭端着?饭菜跑过来。 “告诉你个好消息!” 徐渊:“什么好消息?” “你还记得陈淮礼吧?”齐铭拿起馒头咬了一口,边嚼边说。 “他不?是已?经休学了吗?” “他爹送他去?京城治腿去?了。”陈淮礼被打断双腿后,府城的郎中简单的帮他固定好骨头,陈嵇连夜就把他送去?了京都。毕竟京都有?太?医院,让他们好好治治兴许还能把腿保住。 “昨个我叔叔回老?家祭祖,路过府城过来看了看我,无意中提起他,说他惹了大事。”齐铭一脸幸灾乐祸。 “惹了什么大事?”徐渊把手里的一块饼子塞进嘴里咀嚼,瞪着?大眼睛,小脸鼓起来像只松鼠似的。 齐铭脸一红,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他把平西王的孙女欺辱了。” 要说这陈淮礼作?死也?不?挑日子,在?冀州作?威作?福惯了以为?到了京都也?一样。刚来治了几天的腿,还没好利索就让小厮抬着?他出去?玩。” 路上偶然遇见偷偷跑出来的安平郡主,见她容貌艳丽性子活泼就上前去?搭讪。安平哪里瞧得上他,直接讽刺他是瘸了腿的癞蛤蟆。 陈淮礼恼羞成怒,命令小厮扇她的耳光,还要打断她的腿,恰好城防营的士兵巡逻撞见,把安平郡主救了下来。 这安平郡主可不?一般人,她娘是徳宁长公主,舅舅是当今皇上。平日进了皇宫,皇子公主都不?敢欺负她,如今被一个从二品的官员之子欺辱了,那?还得了? 一状告到了御书房,皇帝听到后气?坏了,直接判了陈淮礼杖责一百,流放千里。这一百杖打不?死他,两条腿也?要不?得了。 陈嵇接到消息直接厥了过去?,再醒来时一半身子动不?了,口歪眼斜中了风。 徐渊听他说完擦擦嘴道:“世道好轮回。” * 时光荏苒,一晃已?经是两年后。 每年四月府学都会放两个月的麦收假,今年刚巧刘灵芝走镖回来两人都有?时间,家里商量着?回老?家一趟。 这几年张秀才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时常念叨着?想家,徐渊不?想他留下遗憾。 刘翠花嘴上说着?不?想家,昨天晚上一听要回老?家激动的连夜打好了包袱。刘老?汉也?高兴的半宿没睡着?觉。 大伙没敢提前告诉张秀才,怕老?爷子半夜就得坐在?门口等着?回去?。 一大早,刘灵芝端着?脸盆蹲在?井边洗脸,徐渊也?醒过来,伸着?懒腰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头发。 “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起来了。” 刘灵芝去?关市走镖昨天下午才到家,这一趟累的不?轻,饭都没吃直接一觉睡到了天亮。 刘灵芝拿布巾擦了擦脸道:“饿醒了。” 徐渊忍不?住笑意。“哥,你跟镖局说好了吗?” “嗯,昨天回来时跟掌柜的说了一声,他允了我半个月的假。” 自从陈四海去?了京都后,镖局换了新的当家的,姓于叫于听雪。 这人以前是岭南分部的掌柜的,为?人非常圆滑且有?手段。他刚来时镖局里还有?人不?服,不?到两个月就把几个刺头都收服了。 徐渊借着?他用完的脸盆洗了把脸道:“咱们雇个马车回去?吗?” “不?用,我从镖局里借了一辆马车。”他这几年走过的镖没出过意外,在?镖局里的口碑非常好,也?算站稳了脚跟。 两人洗漱完,徐渊伸胳膊撒娇道:“昨个你回来倒头就睡,我没忍心叫醒你,你都还没抱抱我。” 沾湿的发丝贴在?脸颊,漆黑的眉眼白皙的皮肤,整个人俊美的不?像话。 刘灵芝咽了口口水,伸手把人拉进怀里,刚要欺身亲上去?。 “咳咳!”偏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咳嗽,把两人吓得够呛。 “三爷爷,您起来啦。”徐渊尴尬道。 “你们俩起这么早干嘛?也?不?上学,也?不?走镖的。” 刘灵芝:“三爷爷,咱们今天回家。” “你说啥?”张秀才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安平镇!” 老?爷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激动的热泪盈眶:“好好好!” 第80章 四月正是春雨绵绵的时节,若是乘普通的马车肯定会?把衣服淋湿,这么远的路容易着了风寒。 刘灵芝特地在?镖局借了一辆运送人用的带车厢的马车,车子宽敞里面坐五六个人不成问题。 家里安排妥当,又?把大花牛牵到镖局,托养马的伙计帮忙照看着些日子。 一家人赶着马车出?了城。 刘灵芝坐在?前头赶车,徐渊抱着小丫也跟他坐在?外面。 六岁的小丫个头窜了不少,性格也安静许多,变成一个文静腼腆的小姑娘。张秀才给她起了个大名,单名一个字婉,希望她长大能温婉娴静,如今倒真应了这个字。 张秀才和刘老汉夫妻坐在?车里,三个人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越上了年纪,越思念故乡。 “一晃两?年多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大嫂身体还好不好。”刘翠花有些担忧的说。 刘老汉嘬着烟袋叹了口气:“离着太远,回去一趟太不容易。” 张秀才:“可不是。”虽说他在?安平镇已经没有亲人,房子也塌了,还是想回去看看,哪怕就看一眼心里也舒坦。 这次回去没带太多东西,刘翠花只在?府城买了两?匹县里不容易买到的织锦,拿回去给孩子们做衣服。吃食这么老远拿到家怕坏了,等回去再买也不迟。 这织锦是从南方运过来的,一匹要七八两?银子,放在?以前刘翠花是绝对舍不得买的。 这几年在?府城的生活越过越好,儿子有出?息,在?镖局里赚了不少银子,老两?口的猪肉摊每个月也能赚十多两?。林林种种加起来刘翠花手里已经攒了五百多两?银子。 原本打算今年在?府城买房子,被刘灵芝阻止了。徐渊八月份就准备乡试了,如果乡试考上举人,明年二月份就要去京都参加会?试……兴许以后还得搬去京都。 陈四海临走前也嘱咐过他,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来京都。 老两?口一开始觉得自己?儿子异想天开,那京都岂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以去的?后来随着时间?推移,见两?个孩子越来越有出?息,刘翠花想开了,反正银子在?手里跑不了,就算考不上以后再买也是一样的。 刘老汉:“我想着这次回去,去山上给爹娘和大哥添添坟。”村子里的习俗每逢清明晚辈都要给长辈添坟,因为坟包被雨水来回冲刷,很容易慢慢变平。没有后辈的人,坟头几年就平了,打眼一瞅就知道这家绝了后。 刘翠花点点头:“应该的。” 张秀才有些感慨,当年如果没遇见这一家人,估计自己?死了都没人管了,如今有徐渊在?,那孩子重情?重义定然不会?让自己?平了坟 马车跑的飞快,第四天就抵达了泗水县。 一进县城刘翠花来了精神?,让刘灵芝带着去街上买东西。各种熟食卤肉,四盒礼的面果子,前后一共花了四百多文。 结账时刘老汉忍不住道:“以前在?镇上住的时候,花百十文都心疼的受不了,如今赚的银子多了,觉的几文都不当钱了。” 刘翠花啐道:“呸,你当咱们有多少钱,听说到了京都,茅坑那么大的地方都要上百两?银子,咱们这点钱都不够买房的。” 刘老汉呲牙嘿嘿一笑。 买完东西赶着马车继续走,第二天早上终于回到了安平镇。 两?年多的时间?,镇上几乎没怎么变样,卖东西的还是那些铺子。 徐渊熟门熟路的给小丫介绍:“看见那家铺子了吗,他家的炸糕最好吃,一文钱一个,待会?让你娘给你买几个尝尝。” “嗯!”小丫乖巧的点了点头,她离开的时候才三岁,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依稀记得小时候三爷爷抱着她在?街上买糖人。 刘灵芝看着父女两?人,忍不住翘起嘴角。 赶着车先回老胡同转了一圈,他们家的房子卖给了当地的一户人家,来的时候家里没人锁着大门。 一家人站在?院外看着那颗刚冒出?绿叶的柿子树,忍不住红了眼睛。 刘小丫举起手腕说:“奶,我手上带的葫芦就是这颗柿子树做的吗?” 刘翠花点点头道:“你说,我在?刘家屯住了好几十年,走的时候都没觉得难受,如今回到镇上看着这间?房子,心里怎么这么不得劲儿呢?” 刘老汉也是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这里承载了太多记忆。 一家人又?去张秀才的院子转了一圈。打那回下雪把房子压塌后这里就荒了,如今院子里的枯草有一人多高。 张秀才拄着拐薅了几把草,看见里面的残垣断壁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终究是没保住爹娘留住的房子,亦如当年没留住儿子和娘子…… 徐渊看他孤零零的背影,怕他触景生情?心里难受,连忙走到他身边道:“三爷爷,咱们出?来时说好了的,可不兴难过,等今年参加完乡试来年会?试,你还得跟我去京都呢。” 张秀才拉着他的手道:“好,三爷爷跟你去京都,到时候你可别嫌我占地方。” “不嫌!” * 离开镇子回刘家屯,这段路刘老汉熟悉,换成刘老汉赶车,刘翠花抱着小丫在?旁边玩,刘灵芝和徐渊坐在?车里打盹。 刘老汉归心似箭,把马车赶的飞快,车里的几个人颠簸的浑身刺痒。 张秀才一把老骨头都快颠散了,抓着车窗道:“看出?你爹着急了。” 马车不到两?个时辰就回到了刘家屯,刚一进屯子就引起了轰动?。 乖乖,这村里多少年没见过马车了,离老远种田的人都跑过来围观。 刘老汉叼着烟袋,把马车赶到村口的老榕树下,虽然马车不是自家的,也想显摆显摆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可不得了!刘老二赶着马车回来了!” “哪个刘老二?” “就是搬到镇上卖猪肉那个刘树秋!” 一群人围了过来,有熟人看见这老两?口心里忍不住惊讶,这俩人得五十多岁了吧,怎么看着越活越年轻了呢? 特别是刘翠花除了头发?花白了些,哪里像是五十多岁的人啊?身上穿的衣服布料款式更?是见都没见过,跟戏文里的官家太太似的。 刘秋菊拎着柳条筐正准备去地里干活,见村头围了一群人连忙过来凑热闹,一看是刘老汉一家回来惊讶道:“翠花婶子,你们回来啦!可有好几年没见你了。” 刘翠花抿了抿头发?笑道:“两?年多没回来了。” “婶子,我咋听说你们不在?镇上卖猪肉了?” “是不在?镇上了,我们一家搬去了府城。” 有人询问:“怎么搬那么老远?” “这不是大郎考上了府学?,搬过去一家子离着近点。” 大伙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她口中的大郎是哪个,一晃徐家人已经没了好几年了。 刘秋菊唏嘘道:“大郎跟了你们是享福了,徐家二郎送到他大舅家,听说第二年就生病没了。” 那孩子本来身体就不好,又?经历那么吓人的事。打刘桂琴被拉走后他精神?就不太好了,不知道吃喝,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门口,还经常便溺在?裤子里。 他大舅家也有四五个孩子,哪有空照顾他。有一次冬天他一个人半夜跑到外面小便尿了一裤子,找到人的时候裤子都冻在?腿上了,晚上发?了一场热病第二天人就没了。 刘翠花叹了口气:“摊上那样的爹娘,孩子来一回也是遭罪,下辈子托生到富贵人家享福吧。” 刘铁柱媳妇拄着棍子走过来,看见车上的刘翠花一愣。两?人同岁,年轻时自己?就一直跟她攀比,如今自己?一口牙都没了,人家看着身体还硬朗着,忍不住嫉妒的说:“呵呵,这么老远跟着女婿去府城,定是生怕女婿考中举人,不要他家那丑姑娘了吧。” 以前刘翠花还跟她争辩几句,如今看她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半句话都懒得说。推了推身边的刘老汉:“咱们赶紧回家吧。” 马车朝村里驶去,没一会?就到了刘家门口,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蹲在?门口和泥玩。 小孩头一次见高头大马,吓得哇哇直哭,扭身往院里跑嘴里喊着:“太奶奶!”“太姥姥!” “怎么了?”杨氏扶着墙走出?来,看见门口的刘翠花和刘老汉,拊掌大喊:“我的神?仙哟,这是谁回来了!” “老嫂子!”刘翠花急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杨氏,两?人忍不住大哭起来。 徐渊和刘灵芝闻声急忙跳下车,赶紧上前去安抚,好不容易把两?人劝住进了屋子。 杨氏攥着刘翠花的手舍不得松开,两?人互相打量:“你这几年在?府城挺好的?” “好,哪都好,孩子们听话,我们生意做的也兴旺。”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们去了那么老远,有事家里也帮不上忙。” “小丫,过来这是你大奶奶,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大奶奶好。” 杨氏一把拉过小丫,抱在?怀里贴了贴脸:“哎!我的乖乖都这么大了,可招人疼。”说着从怀里掏出?手绢就要给钱。 “嫂子,你这是干啥?” 杨氏数了二十文钱塞进小丫手里,“别跟我撕吧,这是给孩子的。” 小丫抬头看着刘翠花,刘翠花点点头。小丫高兴的把钱装进刘翠花给她缝的小钱袋里。 徐渊和刘灵芝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屋里,几个小豆丁追着跑。 “这是大明家和二丫家的孩子吧?都这么大了。” “这俩臭小子是大明家的老大和老二,那边的闺女和小子是二丫家的两?个娃。”四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刘翠花买的东西,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太奶,我想吃那个……”大明家最小的儿子凑过来抱着杨氏撒娇。 “跟你二太奶说。” 三岁大的小孩说话口齿不清,怯生生的走到刘翠花身边:“爱太奶,我想吃果果。” 刘翠花抱起他稀罕的不行:“吃,太奶给你拿!” 130-140 第131章 “你说刘老二家那老闺女是男的?” “我开?始也不信来着,去了一看?好家伙,那小子不光是男的,还?被皇上封了五品的大官!”里正脱鞋上了炕,靠在墙边缓酒劲儿,今天喝得多了点,这会脑袋迷迷糊糊的。 “哎呦!”里正娘子惊讶的叫出声。 刘大庆:“刘老汉和?刘翠花怎么就这么有福气,收养了个女婿考上探花当了大官。原本是个闺女,一转眼又成了儿子还?当了武官。再看?看?咱家那几个歪瓜裂枣,没有一个能扶上墙的。” 他这么说田喜娟可不乐意了,“咱们家的孩子怎么就歪瓜裂枣了?大儿子在镇上当账房,一个月有四?五百文的收入,小儿子如今还?念着学?堂,万一过几年考上秀才?呢?” 刘大庆哼了一声:“那小崽子一天净知道玩,指望他考中秀才?,咱们家祖坟得冒青烟。”他虽这么说,但?还?是盼着自己儿子有出息,将来能像刘老汉一样可以?拉着出去显摆。 田喜娟:“你说,他家闺女既然成了儿子,那之前跟徐家大郎的婚事岂不是作废了?” “肯定作废了,俩男子怎么成亲?” “把咱家闺女说给刘家小儿子怎么样?”田喜娟算盘打的叮当响,她家还?有个未出嫁的小闺女,今年刚好十六岁,若是能嫁给刘龄之以?后跟着去当官夫人,自己岂不是也能弄个老封君当当。她见刘翠花那一身打扮,乘坐着大马车都快羡慕死了。 里正一听?连忙道:“你可别胡闹,人家现在是什么身份,况且咱家已经跟张家定了亲,这事传出去不好听?。” “定亲又没有成亲,咱家巧梅黄花大闺女长得模样也周正怎么就配不上他了?”田喜娟越想越觉得靠谱拉着刘海庆的胳膊道:“你就去问问呗。” “我不去,你也不许去!”里正甩开?胳膊,拉过枕头倒头就睡。 见他不搭理自己,田喜娟撇了撇嘴,心想亏他还?是读书人一点算计都没有。这么好的乘龙快婿现在不好好把握,等人家走了再想都来不及了! 赶紧翻箱倒柜,找出一条自己舍不得穿的玫红色的襦裙,又从自首饰匣子里拿出仅有的两枚镀金簪子去了女儿的屋里。 “巧梅,别玩了快把衣服换上。”刘巧梅正在跟弟弟歘沙包,见她娘抱着一条大裙子走了进来。 “娘,这是要干嘛啊?”巧梅换上裙子不解的问。裙子是春天穿的,如今外面雪还?没化呢,穿这个不得冻死? “一会娘带你去大福叔家。”田喜娟给女儿梳了个漂亮的双髻插上簪子,脸上扑了胭脂,嘴上染了红纸,左右打量满意极了。这么漂亮的闺女十里八村也找不到?,就不信那刘家小子不动?心! 巧梅穿着薄裙子冻得哆哆嗦嗦跟着田喜娟来到?刘大福家。 一进屋便跟刘龄之走了个对脸,田喜娟一把拉住他道:“是幺儿吧?竟然长这么大了!”这身材相貌和?通身的气派越看?越喜欢,要是能当了自己的姑爷出去多有面子啊! 连忙扯了把女儿:“巧梅,这是你幺儿小叔,快叫人。” “小…小叔。”刘巧梅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害羞的不敢抬头看?他。 刘龄之抽出胳膊朝她点点头,他久不回?刘家屯,好多人都不太认识了。 “嫂子进屋坐吧,我有事要先出去。” “哎哎。” “翠花婶子~”田喜娟人还?没进屋,声音便传进来了。 刘翠花打眼一看?是里正家里头的:“娟子啊快过来坐,我可有年头没见到?你了。” “可不是嘛,这些年你们出门在外不经常回?来,哪有机会见面呀,丫头快叫奶奶。” “奶奶。”刘巧梅喏喏的叫了一声,再让她说两句便不说了,低着头用手揪着裙子。田喜娟心里这个气,平日里在家能说会道的,怎么见了人就成了锯嘴葫芦? 刘翠花抬眼打量:“这是巧梅?记得我们从刘家屯搬走那年刚出生?,一晃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可不是,今年都十六了,还?没定亲呢。” 刘翠花多精明,一听?她说这话就知道怎么回?事。儿子和?大郎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自己可不敢乱掺和?。 田喜娟见她不搭话心里有些着急,舍出老脸道:“我听?大庆说咱们幺儿其实是男子?” “是。” “那他不是还?没成亲呢?” 刘翠花扯开?话题:“巧梅这裙子不错,颜色挺鲜亮的。” 刘巧梅低着头臊的脸通红,她知道娘亲带着自己是干嘛来了。 田喜娟:“嗐,这块布还?是我出嫁时娘家陪送的,做了条裙子一直舍不得穿,如今岁数大了也穿不了这么鲜亮的衣裳,便给孩子穿了。” “是,小姑娘穿的鲜亮点好,显着活泼。” “幺儿今年有二十多了吧?”田喜娟又把话扯了回?来。 “二十八了。” “一直不成亲婶子也不着急啊?既然回?来上族谱也该娶妻生?子,给你们这支留后才?好。” 刘翠花冷了脸道:“我们岁数大了,孩子的事管不了太多。” “你看?我家巧梅怎么样?虽然年龄差的有点大……” “娘!”巧梅窘迫的脸通红,人家明显没这个意思,她还?一个劲的把自己往前推丢不丢人啊。小姑娘这会正是要脸面的时候,捂着脸跑了出去。 “哎!你这丫头!”田喜娟气的直跺脚。 刘翠花:“快去看?看?丫头去吧,这么冷的天别冻伤寒了。” 等两人走后,小刘氏端着茶水递给刘翠花道:“大庆娘子也是拎不清的,把闺女打扮成这幅模样上门,不怕被人说道。” “富贵迷人眼啊,哪里又在乎那些。”刘翠花接过茶喝了一口。 “幺儿要是不打算成亲了,不如就把刘青过继到?身下,以?后也算是有后了。” 刘翠花摆摆手:“估计他们俩早就盘算好了,想把刘青给小丫当夫婿。” 小刘氏抚掌一笑:“那感情好,儿婿也是一样的。” * 刘巧梅抹着眼泪哭咧咧的回?了家,刘大庆醒酒了正要去茅厕,见女儿这幅模样问到?:“大冷寒天的把春天的裙子穿出来干嘛?” “呜呜呜,你去问娘!”小丫头跑进自己的屋子。 没一会田喜娟回?家,嘟嘟囔囔的骂着闺女:“平日里在家叽叽喳喳的,去了人家连个屁都放不出来!那刘家老幺如今可是官身,嫁过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想要什么裙子买不起?” “我才?不嫁,要嫁你自己去嫁!”巧梅趴在炕上哭的脸上的胭脂都花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丢人。 “嘿,你这倒霉丫头,皮子紧了是吧!”田喜娟抄起烧火棍就要修理她。 里正拉着脸从外面进来。“你刚才?去刘大福家了?” “去,去了。” “你要不要脸啊?咱家闺女是嫁不出去了还?是怎么着,非上赶着往人家塞?你瞅瞅你给孩子打扮的什么模样?像勾栏妓子一般!” 田喜娟见他这副模样有点怵头。“我,我这还?不也是为了她好。嫁给农家子以?后吃苦受累,哪如做官家娘子享福?” 里正啐了一口:“呸,我看?你是自己想享福吧!人家从京都回?来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非得娶你家这农户女为妻?也不去照照镜子,舔着个大脸就要卖女儿亏你干得出来!” 田喜娟一拍大腿坐地开?始哭嚎:“合着全都是我的不是,我一心为了这个家,给你生?儿育女,如今被你骂成卖女儿,我还?不如死了得了。” “无知妇人,你也甭在这撒泼!若是真得罪了刘翠花一家,我这里正也算是做到?头了。” 田喜娟这才?害怕起来,以?前仗着自己的丈夫是里正,她在刘家屯横着走,得罪了不少人家。丈夫要是真因为自己当不成里正了,日子可就艰难了…… “我一时脑热没想那么多,大庆啊,要不我去给翠花婶子道个歉?” 里正烦躁的摆摆手:“算了,你就别去了,明日我去给人家赔不是。” 第二天里正拎着礼品去刘家赔礼,刘翠花连提都没提这件事,给足了他面子。 两家本来就沾亲带故,刘大庆的娘跟杨氏是亲姊妹,他是杨氏的亲外甥。当年收养大郎时人家还?帮忙了,哪能为这么点事怪罪,况且大郎和?龄之压根都不知道这件事。 * 转眼就到?了正月二十六。 这天刘龄之换上自己的官袍,在一众父老乡亲的簇拥下来到?刘家祠堂。 磕头上香,里正将他的名头由孙女改为刘氏孙,名字改为刘龄之。而原本应该从族谱中划掉的刘徐渊,居然还?保留着依旧写在他旁边。 这点事办的还?挺合两人心意,刘龄之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刘大庆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终于舒了口气,自己这里正应该还?能接着当。 上完族谱也该启程了,跟刘大福一家告了别又回?到?县城。 县试成绩还?没出来,刘青考中童生?后还?要准备府试和?院试。徐渊打算把他留在冀州,等考完秀才?再接去中州念书。 前后大概两个多月的时间?,二明让豆芽带着孩子先走,自己留在这陪刘青。 “银子够用吗?不够用我再给你留些。”徐渊背着手考校了他一番功课后询问。 刘青规规矩矩的站在他身边道:“够用,县城花销小,除去每日吃喝花不了多少钱。” “好好考试,等院试结束后我让你伯伯来接你。”自从刘龄之换回?身份后,称呼也由婶子改为了伯伯。 “嗯!叔……”刘青吞吞吐吐的有话要说。 “怎么了?”徐渊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能不能跟小丫姐道个别?” “……”徐渊气的把书往桌子上一扔,猪还?没长成呢,就想着拱他家白菜了! 气归气徐渊倒也没真拦着。 两个孩子懵懵懂懂的还?不太懂情爱,刘青一见到?小丫话都没说脸就烧起来了。 “婉……婉儿姐姐,我……我我肯定能考中秀才?。” 小丫眼眸弯弯,轻声细语道:“那你要好好努力。” 刘青用力的点头:“嗯!” 小丫让青蕊从包裹里拿出一枚墨绿色的荷包递给刘青:“这是之前在京都时给你绣的,你念书忙一直没时间?送给你。” 刘青双手接过荷包,眼圈泛起激动?的泪水与无论次道:“真……真好看?!我……我我定会珍惜,等我考中举人,再送你礼物。” “好呀。”小丫摸摸他的头,转身上了马车,这傻丫头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过,还?把他当成弟弟呢。 不远处徐渊和?刘龄之抱着胳膊看?着两人。 刘龄之摇摇头道:“这小子怎么这么腼腆,吞吞吐吐的话都说不利索,人家哪辈子能明白?” 徐渊哼了一声:“你当谁都跟你那般厚脸皮啊?” 刘龄之呲牙一笑:“舍不得脸面,哪能套得到?媳妇啊~” 第132章 中州的知府叫王俭,因为去年水患治理?不善被贬到了?岭南做了?同知。他走之后这个位置便?一直空下来,成了?烫手?的山芋。 能去的官员都不想去,万一运气不好再遇上洪水,来个治理?不善,头上的官帽恐怕都保不住。所?以陈英举荐徐渊的时候非常顺利,前一天递的折子,第二天吏部就审批下来呈给?了?皇上。 这一路山高水远,马车行?了?六七日才走到了?中州地界。越往前走越荒凉,靠近黄河边上的许多镇子都被大水冲泡过,房屋塌了?大半,路上都是淤泥。 徐渊看着满目疮痍的城镇心情沉重,他现在是中州的父母官,百姓过的如此艰辛,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走到玉楼县的时候,徐渊才真正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整一座大县几乎被洪水夷为平地。百姓流离失所?,在避风的地方?搭起一个个小窝棚。 徐渊见路边有个老者正在烧柴煮粥,下了?马车走上前去搭话:“老伯,咱们冬天就在这过的吗?” 老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咋,不在这过还能去哪?” “朝廷没给?你们拨银子赈灾吗?” “那几百文钱够干啥子嘛,就算盖屋子冬天土都冻住了?也得等来年开化才能盖。” 徐渊点点头,见他们锅里煮着米粥,旁边口袋里装了?半袋掺了?泥沙的大米。“米里怎么这么多沙子?” “白给?的米,掺了?屎能救命也中啊。” “这是朝廷发的赈灾粮?”徐渊蹲下拿手?抓了?一把,里面几乎米沙掺半了?! “过年发的,筛筛也不耽误吃,能给?娃娃们煮粥喝。” 徐渊沉着脸拍了?拍手?:“够吃吗?” “吃到开春么问题,就是开了?春不知道去哪买种子种田。” 去年的一场大水把田地都淹了?,玉楼县是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县之一,百姓几乎颗粒无收。如今还能凑合着吃点陈粮旧米,天气暖和种地又是个麻烦事。 徐渊眉头紧锁回?到车上,现在已经二月了?,每年的三月中旬到四月是播种的季节,耽误了?春耕明年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人?! 继续往前走,突然被一个妇人?从路边冲出来拦住马车,那女子跪在马车前哭喊:“老爷行?行?好,救救我的娃吧!” 小厮长禄吓了?一跳,赶紧拉住缰绳:“吁~快让开,车马无眼撞着你!” 那女子见马车停下,跪地爬到车前双手?举着个婴儿:“您行?行?好把娃带走吧,俺没奶养不活他,跟着俺早晚也得死。” 刘龄之掀开车帘,见那孩子不过五六个月大,裹在一块破旧的襁褓中,小脸瘦得干巴巴的,连啼哭声都弱弱的。 刘翠花一见这个就受不了?长吁短叹:“天可怜儿见的。” 徐渊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长禄:“让她拿去买点粮吃吧。” 女人?不要银子,跪地边哭边磕头道:“俺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买了?粮也守不住,把他给?了?您俺便?去找他爹了?。”要不是没了?活路,哪有当娘的舍得撇下孩子,实?在是活不了?了?。 刘翠花轻轻拉了?一下徐渊:“大郎,这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 徐渊知道娘又动?了?恻隐之心:“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可还有户籍?” “俺叫魏小芬,今年十九岁,户籍有,有有有,大人?您等我一下!”女人?怕他们离开,竟然把孩子塞进长禄怀里,转身?跑到一处废墟扒了?半天,从里面掏出来一个木头盒子飞奔回?来。 徐渊从这妇人?手?中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地契,房契,还有一家七口人?的户籍。 “去年发大水,把俺相公?,公?婆,小叔小姑全都冲走了?,只剩下我们娘俩侥幸活了?下来。” 刘龄之:“你快去最后边那辆车上坐好,待会我让人?给?你拿些吃食。”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女人?赶紧跪地梆梆磕头,这几个头磕的实?在,把脑门都磕出血了?。 刘翠花带孩子有经验,当年小丫也是三四个月被她带大的。这么小的孩子吃不了?别的东西,得把米捣碎添上水在锅里蒸,蒸出粘稠的米汤给?孩子喝。正好车上有炉火,也带着米面,老太太亲自捣米给?孩子蒸了?半碗米糊。 徐渊让小厮把米糊端过去,又拿了?两张饼给?大人?吃。 小芬顾不上自己,哆嗦着手?端起碗先喂孩子。那娃娃饿了?好几天,温热的米汤滴进嘴里嘬的吧唧响,小手?抱着妇人?的手?晃着脑袋还要吃。 妇人?搂着孩子又哭又笑:“乖娃,咱们得救了?,得救啊!” 到了?祁山一带的时候,越来越难走,路上全都是被洪水冲过来的泥沙。现在是冬天被冻硬了?还好,到了?夏天估计这里就是一片淤泥,车马难行?。 “中州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啊。”徐渊叹了?口气。 刘龄之握着他的手?道:“阿渊莫怕,有我陪着你呢。” “哐当!”马车突然剧烈的颠簸了?一下,把车上的人?颠的东倒西歪,接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 “叔……你出来看看吧……”长禄吓的声音都抖了?。 刘龄之掀开车帘脸往外一看,只见前头不远处站了?六七个破衣烂衫的汉子,手?里拿着棍棒、锄头、铁镐,没想到还真碰上拦路的了?。 “你们在车上待好了?别下来。” 刘家老夫妻害怕的拉住徐渊:“这可怎么办呐?幺儿会不会有危险……” “莫慌,这几个人?应该是落草的农家汉子,不是龄之哥的对手?。” 刘龄之武器都没拿,走上前说:“你们拦着路想要干啥?” 为首的大个子跟刘龄之差不多高,手?里拎着一把铁锤道:“俺们不伤人?性命,你们把马车留下赶紧走吧!” “若是不走呢?” “那就休怪俺们不客气了?!”大个子一抡锤子,后面的五六个兄弟都跟着吼。 要是普通人?兴许就被他们吓着了?,刘龄之是谁啊,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劫匪没碰见过?这伙人?明显就是虚张声势,手?里没有过人?命官司的普通人?。 “老大,他怎么还不跑?”后头的一个半大小子悄悄问。 大个子擦了?把头上的汗道:“俺哪知道?” 他们都是附近的流民,家里没了?亲人?,聚在一起便?想出拦路抢劫这么个馊主意。不过这穷乡僻壤也没多少路人?,饿得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 “快把马车交出来!”汉子往前走了?一步。 刘龄之冷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吓得他又退了?回?去。 “就这点胆量还敢学人?家打劫?” 大个子被他激怒,咬着后槽牙,抡起锤子就往他身?上砸,这要是砸中不死也得重伤。 “砰!”刘龄之单手?接住他的锤子,直接夺了?下来。 “啊!”几个人?吓得呆住了?!这小子以前是铁匠,抡那一锤少说有上百斤,竟然被他就这么空手?接住了??! “你…你还我锤子!”汉子急得脸涨红。 刘龄之朝他一扔,锤子砸在他胸口,直接把人?砸了?个跟头。 旁边的人?吓得扭头就跑,大个子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疼的直吸冷气。 “干什么不好学人?家劫道。” “呜呜呜呜…你当俺想啊?俺爹娘都死了?,家里没了?吃食,要不是饿得没法了?谁会干这个。”别看他长的挺大个,其实?才十七岁,傻乎乎的被那几个人?撺掇当了?大哥,被砸这一下疼的直哭。 刘龄之从腰间拿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他:“去买点粮吃,别再干这拦路的买卖了?。” 大个子捡起银子惊讶的看着刘灵芝,原以为自己得挨顿揍,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自己,还给?银子花! 刘龄之回?到马车,刘翠花赶紧拉着他问:“幺儿没受伤吧?” “没事,就是几个流民,被我吓跑了?。” “那就好,那就好。” 马车继续前行?,走了?一会长禄突然掀开车帘道:“叔,那人?还跟在咱们车后面。” “吁~”马车停了?下来。 刘龄之拧着眉道:“你还跟着我们干啥?” 大个子跑得满头大汗:“大…大哥,你是好人?,俺不要银子,俺要跟着你讨口饭吃。俺会打铁也会干活,吃饱了?有的是力气,带俺一起走吧。” 徐渊和刘龄之面面相觑。 一路上莫名其妙的捡了?两个大人?一个孩子。 * 二月十四终于抵达了?中州府,徐渊拿着官凭去府衙上任。 负责接引他的是个中州同知叫郭怀瑾,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瘦得干巴巴的,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官服,留着山羊胡子。见到徐渊不冷不热的应付了?几句,把官印和府衙的掌令交给?他,拱拱手?便?告辞了?。 刘龄之摸着下巴道:“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太欢迎咱们?” 徐渊握着官印颠了?颠:“这样就挺好的,我还怕碰上个笑面虎给?我下绊子。” 其实?郭同知不是不欢迎徐渊,而是被水患急的。原以为京都会派个年纪大靠谱的官员,谁成想派来个年纪轻轻的小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公?子过来体验生活。 眼看着今年就要春耕了?,灾民的种子还没有着落,田地也没清理?出来。急得他吃不好睡不好嘴里长了?一溜燎泡,万一耽误了?春耕,不知道还要饿死多少人?! 两人?踱步去了?后院,刘老汉弯着腰,背着手?正指挥高松搬运东西,高松就是半路上非要跟着他们的那个傻小子。 知府住在府衙的后面,三进的大院子足够宽敞。 王俭是去年九月被贬的,他走后这里就空了?出来。偌大的院子没人?打理?,不少房子都漏了?雨,还得修整一下才能住进去。 “幺儿你来的正好,带会你上房顶把正厅那几块瓦换了?,漏了?一地水都冻成冰了?,刚才你娘差点滑倒。” “哎,我这就去换!” 要说这王俭也够缺德的,走的时候把府里能带走的东西全都拿走了?,恨不得把院子里的花都刨出来带走,不少东西都要重新添置。 收拾了?半天,长禄把后院的火龙升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可算是安顿下来。 下午刘龄之还要去街上采买用?的东西,再买几个门房小厮。 徐渊啃着大饼喝着热汤:“娘有要买的东西吗?让哥一起捎回?来。” “给?我买几块软和的布,我给?那孩子做两件衣裳。”老太太心地善良,见那孩子可怜巴巴的,连件衣服都没有。小手?小脚长了?那么多冻疮,疼的孩子哼哼唧唧的哭,能活下来可真是不容易。 刘翠花:“这要是在京都就好了?,家里那么多用?不着的布,给?孩子缝衣服做尿布都行?。” 刘龄之擦擦嘴道:“成,待会我去布行?买。” 刘翠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扑哧笑出声:“咱们家倒是跟孩子有缘,这几年光添人?口了?。”钱五媳妇,二明媳妇,现在又来了?个小芬。 第133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徐渊第一把火就烧到了玉楼县县令的头上。 路过玉楼县时,灾民吃的“沙米”让徐渊一直耿耿于?心,朝廷赈灾一般是直接拨银子?,银子?拨到地?方官府手里,再?由各地?自行购买所需的粮食物品。 正常一斗米十五文,这?“沙米”比正常的米便?宜一多半,剩下的银子?去?了哪? 上任第五日,各地?的县令纷纷送来拜贴。按照规矩徐渊要一一面见他们。 徐渊收到帖子?并没有直接见他们,而?且以刚上任公事繁忙为由,让他们等一等,这?一等就是三四日。 期间徐渊赶紧往京都修书一封,跟老师表明了中?州的状况,请求户部拨款赈灾,顺便?求购粮种?,争取不耽误今年的春耕。 中?州府平安客栈里,七八个穿着便?服的县令聚在一起,他们都是准备拜见新知府的。 “这?新上任的知府是什么?来头?” “听?说以前在户任职,多半是被排挤出来才上咱们这?当了知府。”毕竟中?州去?年才遭遇水患,不是什么?好地?方,有门路的谁上这?来? “也不知道这?新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都准备了多少?银子??”说话的是玉楼县县令姓葛,长的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穿着一身名贵的蜀锦,母指上那枚和田玉扳指价值连城,通身打扮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气质,倒像个大商人。 “这?,咳……”几?个县令都没好意思张嘴,这?种?事哪能当面说出口啊。 “嗐,你们怎么?还藏藏掖掖的,谁不拿点见面礼啊?”葛宏顺准备了五千两,银子?不算多,他先拿这?点探探路,看看这?新知府胃口怎么?样??若是第一次见面给得?多了,胃口越养越大,以后恐怕不好收场 阜南县的县令轻咳一声道:“直接送银子?不太?好吧?万一他是个清官岂不是会怪罪下来?”他自己准备了两幅名画,每一幅都价值连城,不知道新知府会不会喜欢。 葛县令嗤笑一声:“哪有人会不喜欢银子?的?” 其他几?个人没说话,各自心里打着算盘,等见了知府的面再?说吧。 过了两日徐渊终于?邀请他们来到府衙,乍一见面几?个县令都惊了一下,这?新来的知府未免也太?年轻了些! 看起来似乎才二十出头,面白无须,眼神清亮,穿着一身褚红色的官服衬着他玉树临风。 见他如此年轻,几?个县令纷纷放下心来。这?小子?多半是世家子?弟派出来历练的,兴许待两年觉得?辛苦就回去?了。 “本官初来,收拾了几?日,让诸位久等了。” “没有没有,大人是要好好安排一下。”几?个县令连忙摆手,就算是等久了也不能承认,谁也不缺心眼。 “都介绍一下自己吧。”徐渊坐在正位,端着茶碗喝了一口。 从最前面的开始介绍:“下官是丛新县县令,王尧。” “下官是阜南县令,祝亭舟。” “下官是玉楼县县令,葛宏顺。” …… 徐渊闻声抬起头,重点打量了一下这?个玉楼县县令。等大家一一介绍完,徐渊放下茶碗道:“坐吧。” 县令们拱拱手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心里嘀咕,这?小知府年纪不大,看着威严还不小。 “本官姓徐,单名一个渊字,从京都调任到中?州做知府。希望未来的几?年里能与各位好好相处,把中?州治理的民安物阜,安居乐业。” “大人,英明。”几?个年纪大的县令撇撇嘴,这?小子?场面话说的倒是挺好听?,就是不知道能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坚持几?年。 等徐渊说完话,玉楼县县令就忍不住开始拍马屁了:“下官第一眼见到徐大人,仿佛见到嫡仙下凡,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不染凡尘的人?” 徐渊尴尬的直扣脚趾。 “前些日子?下官做梦,梦见一个身披彩云的仙子?落入中?州,如今想来,这?就是徐大人吧!” 若是寻常人被他这?通马屁砸下来都得?晕乎,偏偏徐渊不吃他这?一套。夸了半天葛县令说的嘴巴都干了,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忍不住挠挠头,这?小知府倒真?沉得?住气。 “说完了?” “啊……说完了。” 徐渊:“本官也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葛宏顺满脸堆笑:“大人请说。” “本官来时路过玉楼县,见县里受灾严重,百姓居无定所,吃的米都是掺了一半沙子?的陈米,怎么?葛县令好像半点都不愁啊?” 葛宏顺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道:“下官也是急的……” “砰!”徐渊把茶碗扔在在脚下,吓得?他一哆嗦,浑身肥肉跟着一颤。 “赈灾的粮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下官已经分发下去?了啊。” “你发的是什么??!” 葛宏顺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丝毫没了刚才的张扬,心里七上八下,路过玉楼县的时候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见啊? “沙米”自古以来就有,又不是他自己这?么?干的,其他各地?都放过“沙米”赈灾,怎么?偏偏自己这?么?倒霉,被捉个正着。 徐渊问了半天见他不说话,冷笑一声道:“好,既然你不说,押下去?好好审!”两个衙役走进来拖着葛县令出了厅堂。 “好了,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徐渊又恢复到之前人畜无害的模样?。 厅堂里静悄悄的,其他县令尿都快让他吓出来了,哪还敢说话啊?万一再?拍到马蹄上,岂不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原以为这?徐大人是个性情温和的玉面小郎君,没想到是个来催命的玉面阎罗! “既然大家没话说那我说几?句。”徐渊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本官不知道王俭在这?的时候是什么?规矩。不过在我这?,若是敢欺上瞒下鱼肉百姓是万万行不通的。” “本官知道这?沙米在其他县里也有,限你们七日之内,把该发的赈灾粮都发下去?,若是有以次充好,缺斤短两……”徐渊在阜南县令身边停下脚步。 祝亭舟闻到身边一股淡淡的柏木的香气,哆哆嗦嗦擦了把头上的冷汗。 “被本官知道,玉楼县县令就是你们的下场。” “是!”几?个县令齐齐的应答道。 徐渊扫视一圈,这?招杀鸡儆猴效果?不错,把他们吓得?不轻。本着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原则话锋一转。 “当然,你们如果?好好干,把自己的县治理好,考核时本官也会按优提拔。” “大人英明。” 送走各地?县令,刘龄之从后面走出来:“阿渊,你越来越有官威了,刚才那一下把我都吓到了。” 徐渊苦笑着叹了口气:“第一次见面不把他们吓住了,以后还不一定起什么?幺蛾子?呢。” “他们要是敢不听?话,我帮你揍他们!” “这?人心要是坏了,揍也不顶用,眼下先这?么?看着办,等户部批下银子?我再?挨着各县转一转。”想要当好父母官,不是靠耍几?句嘴皮子?就能办到的。 因为徐渊是从寒门出来的,所以他最懂里面那些弯弯绕。当年安平镇雪灾疫病,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钱到了百姓手里,被剥得?只剩了十之一二。如今他做了中?州的知府,断然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 远在京都陈英收到徐渊送来的信,洋洋洒洒写了六七页,把他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全都写了上去?,请求朝廷拨款买种?子?用来春耕。 要不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别人要银子?陈英还得?犹豫一下,徐渊要银子?,他二话不说便?上了折子?,给中?州拨了五十万两银子?用来赈灾。 自从重华帝收拾完世家又增了商税后,户部再?也没有为银子?烦恼过了,每年的税收翻了两三倍不止,户部也变得?财大气粗起来。 陈英还特地?派苟建忠去?办这?件事,务必要把粮种?和赈灾银款送到徐渊手上。 苟建忠原是徐渊的下属,徐渊被调走后升了半级任户部典事郎。他清楚徐渊早晚还得?回来,自己要是敢不好好办这?件事,将来等着被穿小鞋吧! * 中?州府。 一进三月天气瞬间暖和了起来,各种?问题也开始出现,第一个问题便?是处理死人。 洪水是去?年七月末发生的,距今已经有七八个月的时间。当时死了不少?人,这?些人的尸体都被冲到下游阜南,安南两县。洪水刚过的时候河里飘着一层死人,被水泡的肿胀起来,离老远都能闻到臭味。 当时县里组织百姓清理了不少?,天气一冷河面冻上,剩下的尸体便?清理不出来了。 如今河面开化,尸体又重新飘上来。天气一热就会腐烂,腐烂的尸体上会带着许多疫病,一但泛滥起来那才是人间炼狱。 两县的县令也知道其中?利害,不敢马虎,派人日日去?河边勾尸体,勾一具能赚十文钱。运送到县郊外一处大坑,统一焚烧后掩埋。 其次便?是道路。 来时徐渊他们经过的那一段路开化后,淤泥有半尺深,别说是马车,步行都够呛能过得?去?。这?还是其中?一小部分,整个中?州有一半的路都跟这?里差不多。 道路不通可不行,徐渊马上下令让各县先修路,务必赶在春耕前把路修整好。 修路也不能让百姓白修,每日十文钱,中?午供一餐午饭,粥必须能立住筷子?,饼要大过手掌。各地?接到命令后赶紧行动起来。 三月末,苟建忠终于?带着十万斤粮种?来到中?州,把银子?和种?子?送到了徐渊手上。 这?一个月可把他累坏了,亲自去?冀州鲁州收购粮种?。为了不影响春耕,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建忠,辛苦了!”徐渊拉着他胳膊,很是承他的情。 “还好还好,就是路忒难走,中?途陷了好几?回车,幸不辱命把东西都给您送来了。” 徐渊见他眼底青黑,估计这?些日子?都没休息好:“你快去?休息吧,晚上再?请你吃接风宴。” “哎。”苟建忠也没客气,他是真?快困死了,带着这?么?多粮食和银子?从灾区经过,那群人见这?满车的粮食眼珠子?都是绿的,追着车跑。吓得?他片刻不敢马虎,生怕把这?事办砸了。 第134章 粮种运过来,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徐渊找来郭同?知,向他询问各地的百姓人数,赶紧把种子分发?下去。 郭怀瑾见府衙里那一车车的粮种心情复杂。昨天晚上他还在为种子的事发?愁,谁成想今天一早就解决了。 听说他还处置了玉楼县的县令,那人郭怀瑾见过好几次,王俭没走的时候,逢年过节这人都要?过来送礼,也给郭怀瑾送过一次礼,一尺见方的匣子里,装了六块小儿巴掌大的金月饼,直接被他拒绝了。 “徐大人!”郭同?知一进来便拱手行礼,一改之前的冷漠。 “郭同?知快请坐。” “大人先坐。” 徐渊不再同?他客气:“粮种送来了,本官正发?愁怎么往下分发?出去,这各县受灾情况不一样?,要?用的种子数量也不一样?,指着那些县令嘴里没一句实话。” 郭怀瑾起身道:“咱们?中州大县一共有七个,小县十一个,受灾的是?北边六个县和南边两个县,一个县平均五万人左右,共计四十万人。其中最严重的是?清河县,因为离着黄河决堤处最近。百姓没有反应的时间,连县令都被大水冲跑了,恐怕县里也没有多少?幸存者,大概用不了多少?粮种了……” 徐渊摆摆手:“坐下说,运来的这些粮种可够用?” “够了!只要?撑过了今年,百姓的日子就会?慢慢好过起来。”别小看?了这些穷苦的老百姓,千百年来经受了各种苦难,只要?灾难打不倒他们?,很快就可以恢复过来!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郭怀瑾又站了起来:“大人请说!” 徐渊看?着他扑哧一笑,这小老头比第一次见的时候顺眼多了。 郭怀瑾愣了一下,坐回到?椅子上。 “是?这样?的,我?打算过些日子去各县转转,光听他们?说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县里的情况。这段时间要?麻烦你帮忙主事了。”王俭被贬后这几个月一直都是?由郭同?知代为掌印,他比较有经验。 “下官遵命!”郭怀瑾在心里感叹,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能这么快解决春耕,又不被钱财迷眼。这新来的小知府虽然年纪轻,但?只要?能给百姓办实事,多大年纪又有什么关系?王俭岁数倒是?够大,他才懒得?去县里打探民生呢! “那就先这样?,粮种的事就拜托郭同?知了。” “下官一定把这件事办妥!”郭怀瑾脚步匆匆的往外走,迎面跟刘龄之撞个正着。 刘龄之见他精神?抖擞脚步轻快的模样?有些疑惑:“阿渊,你给他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了?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前几日来的时候,郭同?知可不是?这幅模样?的。 “哈哈哈哈哈,我?能有什么仙丹,他见这满院的粮种就变成了这样?,这郭同?知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徐渊这几天查了一下他的履历,他是?天盛九年的进士,当时补缺到?了工部?,后来从工部?调任到?中州府任同?知,一当就是?二十多年。大概对这片土地有了感情,看?到?百姓遭难自己也跟着着急。 “我?把建忠他们?安排妥了。”刘龄之坐到?刚刚郭怀瑾做的位置,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徐渊感叹:“这一路辛苦他了,原以为至少?要?三月中旬才能把种子送过来。” “你不是?想要?出去转转吗,咱们?正好可以跟着送粮种的车一起去。” 徐渊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先把这些日子堆积的公务处理完咱们?就走。” * 苟建忠一觉睡到?傍晚,起来赶紧梳洗一番去了府衙。 徐渊早就准备好了一桌饭菜给他接风。 “我?来迟了。”苟建忠带着两个随行的副手。 “不迟,我?刚忙完公事,你来早了还得?等一会?。”徐渊拥着他进了花厅。见他进来刘龄之站起来朝他点头示意。 徐渊帮忙介绍:“这是?我?哥刘龄之,请朝大夫武散官。” 刘龄之朝他拱拱手,两人官别同?级,不过武官要?比文官低半级。 苟建忠偷偷打量刘龄之几眼,早先听闻徐渊的娘子就是?这人男扮女装,恢复的身份依旧陪在他身边,如今一见很难相?信他当初是?怎么扮的女装。 “这是?苟建忠,户部?典事郎。”苟建忠也朝刘龄之拱拱手,几个人落座,小厮开始上菜。 “我?离开京都这几个月,可有发?生什么事?”徐渊拿起筷子,示意大家?边吃边聊。 “大事到?没发?生,小事一直不断。长乐侯家?公子醉酒当街纵马,踏死了工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听说这工部?侍郎上头生了七个姑娘,前几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丧命在马蹄之下倒也可怜。”不过这长乐侯是?新贵,皇上的岳家?,估计这件事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不能重判。 徐渊唏嘘的摇摇头,工部?侍郎家?就在他们?家?后面,上次龄之哥带着刘婉去他家?时,还闹了不小的热闹。 “还有一件事,我?记得?吏部?侍郎温良恩跟大人好像还是?同?榜。” 徐渊点头:“是?同?榜没错。”不过因为他夫人的事,两家?早就断了来往。 “温大人休妻了。” “啊,因何事啊?”这件事倒是?挺让徐渊惊讶的,毕竟以前温良恩一直挺惧怕他夫人的,没想到?还有胆子休妻。 苟建忠放下筷子道:“嗐,这事说来倒也不怪温大人,实在是?那妇人太过歹毒。” 原因是?温良恩准备纳个良妾,温夫人也同?意了。结果在妾室进门的那天晚上,温夫人在妾室的酒里下了毒。洞房花烛,这温良恩抱着美人正痛快的时候,妾室毒发?了,满嘴喷血赤身裸体的死在了喜床上。 温良恩快吓疯了,光着屁股跑到?院中叫人。叫了太医院的大夫诊治也没把人救回来,太医说他妾室中了剧毒。 温良恩问他夫人是?不是?她下的?这温夫人倒也坦诚直接承认了。这些年温良恩一直生活在她的威压之下,原以为这件事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没想到?温良恩第二日敲了京都府的鸣冤鼓,状告他妻子草菅人命。温夫人的母家?是?已?经没落的侯爵,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管不了太多,如今等案子判下来恐怕要?流放了。 “这温大人也是?绝情,铁了心要?把他夫人状告进去,听说他夫人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就算为了两个孩儿的前程也不能如此啊,把那毒妇偷偷关到?乡下庄子里让她吃斋念佛不就好了。” 徐渊低头抿了口酒,这温夫人早先嚣张跋扈口无遮拦,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倒也不冤枉。 “我?师父身体最近怎么样??” “阁老身体还不错,一顿能食两张饼子。” 一顿饭吃到?了深夜,苟建忠不敢再多打扰,起身告了辞。 等人走后刘龄之扶着徐渊两人回了后院的住处。 “说了不让你喝这么多酒,看?看?又喝醉了吧。”刘龄之让小厮端了盆热水进来,沾湿了布巾帮他擦脸。 “哥,我?高兴。”徐渊仰着头任他摆弄。 “有啥可高兴的?” “粮种来了高兴,肯定是?老师在京都费心,才这么快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刘龄之叹了口气,把布巾拧干挂在旁边:“陈阁老对你真没得?说。” 徐渊起身道:“得?此恩师,三生有幸!不光是?他,还有三爷爷。”说起来徐渊也算是?足够幸运,虽然年少?坎坷却遇上刘家?夫妻,后来在该劝学的年纪又遇上了张秀才,等考出了名头陈英又主动收他为徒,可谓是?贵人不断。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①”徐渊朗声?读诗。 刘龄之赶紧捂住他的嘴把人抱到?床上,顺手熄了灯:“乖,都快子时了赶紧睡吧。” “唔唔唔……” “好,我?知道了,咱们?阿渊运气好,但?能力也不差。你若是?块烂泥,天王老子来了也扶不上墙。” 徐渊不动了,没一会?打起轻轻的鼾声?。 刘龄之脱了衣衫帮他盖好被子,两人抵足而眠。 * 苟建忠只歇息了两日便带着人回了京都。郭怀瑾这边也开始抓紧时间把粮种登记造册后派人分发?到?各个县。 徐渊和刘龄之两人轻装上阵,准备跟着运粮车一起上路。 出行这天,郭同?知见马车上只有他们?两人,焦急的拉着徐渊道:“徐大人,万万不可啊!您至少?要?带几个护卫一起去。中州各县都有流民,还有不少?人落草为寇,那些人穷凶极恶,你们?这样?出去恐怕会?遇上危险!”好不容易来了个靠谱的官,可不能刚来就出意外。 徐渊笑道:“郭同?知莫要?担心,我?这哥哥武功高强,寻常人伤不得?我?。” 郭怀瑾看?着他身侧那个背着长刀,一身锦衣劲装的男子,稍稍放下心。仍嘱咐道:“这一路山高水远,大人望自珍重!” 也不怪他担心,这个朝代有几个人敢出去乱走?且不说山匪强盗,虎豹财狼,便是?路上着个风寒都可能要?了人命。 告别了家?人,两人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玉楼县。徐渊一直惦记着沙米的事,不知道新县丞可有把赈灾的银钱和粮食分发?下来。 自从玉楼县县令被徐渊下了大狱后,当地的县丞临时接任县令一职,新县令要?等朝廷补缺。这个时间非常漫长,短则三四个月,长则两三年,若是?这个县丞治理不善,苦的还是?当地老百姓。 运送粮种的马车走的缓慢,加上道路难行,走了将近十日才抵达玉楼县。距离上一次路过,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现在天气暖和下来,不少?百姓都开始修建房屋。 巧的是?这次来他们?又碰上了那个煮粥的老伯,正在路边挖土和泥。 徐渊走上前去询问:“老伯,你还记得?我?吗?” 老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恁又来干啥了?” 徐渊笑道:“我?想问问,咱们?这县府里给你们?发?粮了没有?” “发?什么粮?不还是?年前发?的几袋米嘛。” 徐渊一愣:“这些日子没发?粮食?” 大爷拧着眉头:“么有,恁该干啥干啥去,别耽误俺干活了,中不?” “中中,您老继续干吧。” 徐渊转过身脸沉了下来,看?来还真有人拿他说的话不当回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①《新竹》清·郑燮 龄之哥:我家小阿渊生气辣! 第135章 要说?这玉楼县县丞也真是胆大?包天?,有葛宏顺这么个前车之鉴还敢玩欺上瞒下这一套,丝毫没把?徐渊放在眼里。 两人又询问了不少灾民,大?家都?说?没发过赈灾的?粮食。别说?粮食没发,连新来送来的?种子也没了音信,百姓丝毫不知道从州府运来了今年?春耕用的?种子。 多亏徐渊决定下来转一圈,不然这分下来的?赈灾银子和种子又不知道进了谁的?腰包! 一路走到?县衙,见衙门早就修缮整齐了,一点看不出?遭遇过洪水的?模样。 徐渊和刘龄之两人径直走了进去,门口?有守卫拦住二人道:“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许随意?闯入。” “我找你们?县丞。” 那人见徐渊和刘龄之衣着不凡不像是普通人,“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没一会那个看门的?守卫走出?来道:“我们?县丞没空,改日再来吧!” 刘龄之哪给他改日的?机会,拉着徐渊便硬闯了进来。 “哎哎!你们?要干什么?!”那守卫想要上前阻拦,还没碰到?徐渊衣角,就被刘龄之一脚踹飞了出?去。 “哎呦,快来人啊!有人擅闯县衙了!” 县丞正在数着葛宏顺留下的?资产呢,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玉楼县,这几年?竟然被他贪了几万两白银,黄金数千两。县丞见到?这些东西眼睛都?直了,以?前只知道葛宏顺有钱,没想到?有这么多钱!这几日他白天?抱着银子吃饭,晚上摸着银子睡觉,整个人神魂颠倒被迷了心智。 冷不丁听见外面有大?喊,把?他吓了一跳,赶紧把?装银子藏好,整理了一下衣服,沉着脸走了出?去。 “何人在此喧哗?” “大?人,这两人擅闯县衙,小的?叫了衙役过来拘捕他们?。” 县丞紧张的?打量二人“你们?是何人?来县衙干什么?” 徐渊:“你就是玉楼县县丞?” 县丞大?喊一声:“大?胆!县丞也是你叫的??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你才是胆大?包天?,本官刚处置了葛宏顺,没想你还敢再犯。” 县丞嗤笑:“你当是谁?还处置葛宏顺,快来人,赶紧把?这两个骗子轰出?去!” 十多个衙役围了过来打算拿住二人,徐渊从怀里掏出?知府令牌:“我乃中州知府徐渊,我看谁敢动??!” 衙役们?吓得扑通跪了一地,不敢再动?。 县丞也吓得一哆嗦,仔细去看那令牌,确实是知府令牌做不得假,冷汗嗖的?一下顺着鬓角流下来。 “下…下官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县丞汗如雨下,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徐渊走到?他身边道:“本官二月摘了葛宏顺的?官帽,让各地县令把?未发下来的?救济粮分发下去,你可有接到?消息?” “接,接到?了。” “赈灾的?粮食你发了吗?” “我…我我还没来得及。”他哪里舍得那些银子啊?把?银子拿去买粮救济老百姓,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嘛! 徐渊又问:“前几日运来的?种子和银子呢?” 孙县丞擦了把?脸上汗道:“种子在库房里,银,银子在后院。” 徐渊怒极反笑:“让你代做县令,你别的?没学,倒把?葛宏顺的?贪赃枉法学得个精髓。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这一百板就是冲着他的?命去的?!自己前脚刚处理完葛宏顺,这县丞连眼皮子都?不眨就继续贪污,还真是要钱不要命。 孙县丞一听要打自己一百板子,吓得面如金纸,鬼哭狼嚎的?喊着:“我知错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两个衙役把?县丞押了下去,绑在长凳上行刑。 “把?你们?主簿叫来。” “是。” 没一会,一个身穿湛清色八品官服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行礼道:“下官是玉楼县主簿姚闻柳,拜见知府大?人。” 徐渊冷眼打量他一番道:“你可知我来是为了什么?” 姚闻柳低着头?道:“下官不知。” “县丞贪赃枉法已?被我正法,如今玉楼县交由你来管理,限你十日之日把?赈灾的?粮款和春耕种子安排妥当,你可能办到??” 姚闻柳不可思议的?抬起头?,他以?为徐渊是来人收刮葛恭顺留下的?金银,没想到?竟把?这玉楼县交由自己! “前有葛宏顺和孙县丞,你年?纪轻轻莫要重蹈覆辙。”徐渊警告他。 “大?人放心,下官定将这件事办妥!”说?罢,他便招呼衙役去抄了县令的?后院,当着徐渊和刘龄之的?面,把?葛宏顺留下的?赃款全都?搜刮出?了登记造册充了公。 这姚温柳苦葛宏顺久矣,他是前年?补缺到?玉楼县的?举人。之前因为不愿跟他们?同流合污,一直被排挤在官场外面。葛宏顺把?县衙里的?琐事都?交给他,其?他的?大?事却一概不许他参与。如今可算是翻了身,心里这个高兴,恨不得把?葛宏顺的?老巢翻个底朝天?! 徐渊看着衙役抬出?来那一箱箱的?银子,惊讶的?瞪大?眼睛。硕鼠虽小,存的?东西倒是不少!看来回去还要重重的?判他! 统计完赃款,姚闻柳开始熟练的?在纸上计算。他将银子分了四份,一份用来购买粮食,另一份分给当地百姓,用来重建家园;第三份修路造桥,洪水把?当地的?不少设施都?冲垮了,重新修建也需要银子;最后一份则留在县衙里以?备不时之需。 徐渊见他做事条理清晰,丝毫不拖泥带水,心中已?经有些欣赏。敢当着他们?的?面清点银两,想来是个心思透亮的?年?轻人。 徐渊踱步到?他身边:“过段时间我还会来,如果玉楼县还与现在一样,本官定不饶你!” 姚闻柳跪地道:“若有负所托,请大?人重罚” 徐渊把?人扶起来:“玉楼县的?几万百姓就交给你了。” 姚闻柳激动?道:“下官明日,不,今日就统计好人数,派人去发粮种!” 徐渊点点头?,眼下看不出?这人能力怎么样,等四月份龄之哥去冀州接刘青时还会路过这里。届时姚闻柳若真是个能干的?,自己帮他上书?请任为县令也没什么不可。 后面还有许多县要走,他们?不便长时间留在这里,歇息了一夜第二日继续启程。 * 处理完玉楼县,两人马不停蹄的?来到?附近的?另一个县,阜南县。 这里受灾比玉楼还严重,道路泥泞不堪,中途马车陷进泥坑好几次,两人只能下车推着往前走。赶到?阜南时,鞋和衣服上都?沾满泥土,看起来狼狈不堪。 不过城中看着倒是比玉楼县要强些,最起码街上已?经有人开始买卖东西了。 徐渊走到?一处卖草鞋的?摊子边询问:“大?嫂,这草鞋多少钱一双?” 卖草鞋的?妇人皮肤黝黑,说?话很是爽朗热情:“芽儿,三文钱一双,买两双吧?” 徐渊翻看了一下,手艺倒是不错,刚好把?脚上的?靴子换下来刷洗。 刘龄之从钱袋里掏出?五文钱递给妇人:“便宜一些,五文钱两双。” “中,中中!”妇人倒是挺好说?话,接过钱选了两双结实的?递给二人。 徐渊换上草鞋后坐在旁边跟大?嫂攀谈起来:“咱们?县里最近发赈灾粮了吗?” “赈灾粮?发了,昨个还在发呢。” 徐渊一听稍稍放下心来:“你们?一人发了多少?” 大?嫂笑道:“五十文钱一斗,每人限买十斗,我家两口?人能买二十斗粮呢!” 徐渊一听眉毛拧了起来:“怎么还花钱买?这朝廷给的?救济粮不是免费的?吗?” “嗐,管他免不免费,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况且五十文钱也不算太贵,咬咬就买了,总比饿肚子强。”大?嫂还挺满足。 “那春耕的?种子县里发了吗?” “听说?今天?在衙门口?发,一钱银子一份,每人可以?买一份,我这攒攒差不多就够了。” 徐渊气的?脑瓜仁疼,祝亭舟窝在这阜南当县令真是屈才了,这么会做生意?考什么科举?直接去做商人不好吗? 刘龄之揉揉他的?头?发:“别发愁,至少比玉楼县要好一点,咱们?先去了解一下具体什么情况。” “嗯。” * 中午两人在附近的?小摊位吃了碗馄饨,吃饱后休息了一会,便朝着县衙走去。 县衙附近聚集了不少人,排着长队拎着布袋,都?是准备买粮种的?。 前头?突然听见一阵哭嚎声。“你把?我们?娘俩的?名额占了,我们?拿什么买种子!” “去去去,就算把?名额给你你也未必种得上。再说?我是你大?哥,这些年?供你们?吃穿,借你两个名额买粮种有何不妥?” “放屁!你何时供过我们?吃穿?我自己编草鞋养活儿子,啥时候吃过你家一粒米!” “你还住我们?家房了呢。” “那是爹娘的?房,我怎么就住不得?!” 徐渊和刘龄之闻声看去,竟然是上午那个卖草鞋的?大?嫂,正跟一个男子撕扯。 这大?嫂也是可怜,年?轻的?时候守了寡,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娘家。爹娘活着的?时候帮她看看孩子,自己便编草鞋补贴家用。 谁成想去年?发生水灾被爹娘都?被洪水淹死了,哥哥把?他们?娘俩撵了出?去。她虽然生气倒也没计较,带着儿子找了个没了主的?破房子住了下来。 原本今天?把?钱攒够了打算来衙门买粮种,谁承想走到?半路就被邻居告知,她大?哥占了她娘俩的?名额把?那二份种子买走了。 大?嫂急忙去衙门询问,果真是没法再买,气的?她差点没背过气去。正巧见大?哥背着粮种往回走,她赶忙去把?人拦住。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男人急的?脸色涨红,甩着袖子道:“你快放手,这种子是老子花钱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卖草鞋的?大?嫂也是个泼辣的?,双手拽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快来人看看啊,还有没有天?理了,这存心想要饿死我们?娘俩啊!” “何人在此喧哗?”两名衙役走了过来。 “大?人您评评理,他拿了……”还没等妇人说?完,那两个衙役便把?两人分开,一把?夺男人手里的?布袋丝毫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两人都?惊惧不已?,大?嫂吓得赶紧上前去拦人:“官家我们?没事,能把?种子还给我们?吗?”她跟大?哥再吵也是家务事,说?不定还能把?种子分回来,要是被衙门的?人拿走了,那可就是真没了。 “一边去,再拦着我们?把?你抓紧牢里!” 大?嫂吓得不敢再上前阻拦,红着眼睛咬着唇,满脸的?愤怒和难过。 刘龄之看不惯,走上前拦住两人:“就这么平白无故把?人买的?种子拿走了,不太好吧?” 两个衙役停下脚步:“你是何人,竟敢拦住本官去路。” 刘龄之嗤笑道:“你们?也算官,几品啊?” 第136章 一柱香后,两人坐在了阜南府衙内,祝亭舟一边擦着汗,一边给两人斟茶。 “徐大人来怎么不提前告诉下官一声?,下官好准备准备。” 徐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准备什么?把赈灾粮价降低点??” 祝亭舟谄笑:“呵呵呵呵,大人说笑了……” “说笑?你见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事情并不是你大人见到那般,其中另有?原因的。” “说来听听。”徐渊端起茶杯吹了吹,一股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这茶以前在老师府上喝过两次,是皇上赏的。听说叫雪山银针,百两银子一两,寻常人想买都买不到,这祝亭舟倒是个会享受的。 “其实?卖粮的银子,下官是打算拿去修桥铺路,毕竟这阜南县受灾严重,不少道路都被冲毁了。还有?打捞尸体也需要银子,下官不过是想了个办法?……” 祝亭舟也知道这个借口有?点?牵强,他哪知道徐渊会下来巡查。自?己卖种子还被他捉个正着,想要狡辩都没话说。 徐渊点?点?头:“想法?不错,卖粮的银子修路够用吗?不够我再给你拨点??” “额……够够够,有?富余。” 徐渊脸色突然一变,把手里的热茶泼在他脸上:“你可知罪!” “啊!下,下官知罪!”祝亭舟被茶水烫的惨叫一声?,赶紧跪地?认罪。 “你算盘打得?好啊!一斗粮卖五十文,十斗两就半两银子,阜南县有?五万多人,这两万多两银子你拿的可安心?!” 能买起粮的人可能不在乎这几?两银子,但大部分穷苦百姓没钱买粮,难不成就让他们活活饿死?这祝亭舟其心可诛! “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十万两银子放我一条生?路如何?以后每年我给您孝敬三万两白银。”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这是银子能解决的事?” 祝亭舟跪地?往前爬,抓着徐渊的衣角痛哭流涕道:“大人要是觉得?不够,我那还有?点?古玩字画,拿到京都也能卖几?万两银子了,下官都给你好不好?”这已经是他全?部家底,他自?认为管理阜南县这几?年虽然小贪,但治理的还算妥当。就当是拿钱买自?己的乌纱帽,求徐渊放自?己一条生?路。 徐渊痛心疾首,指着他怒骂道:“冥顽不灵,你怎么对得?起这身官服,对得?起县里几?万百姓!来人呐,把他给我押进大牢!” 门口的衙役听见命令一动不动,反而看向祝亭舟。 祝亭舟擦着鼻涕从地?上站起来。“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来人,把这两个骗子拿下!”看样子这事没办法?善了,如今之计只能搏一搏,不然自?己光卖赈灾粮这一罪就够流放千里。 十多个衙役带着武器围了过来,他是祝亭舟养的走狗,除了他谁的话都不听,哪管徐渊是什么官。 刘龄之冷笑:“你还真是胆大包天,朝廷命官面前你也敢放肆!” 祝亭舟变脸如翻书?:“你说你是朝廷命官就是朝廷命官,谁能证明?把他们给我押进打牢!” 刘龄之拔出刀:“我看谁敢?!”他手里可是见过血的,身上带的那股气势岂是寻常人能比的。 衙役们吓得?后退两步。 “废物!你们十几?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人?赶紧给我拿下!生?死不论,捉住一人赏银百两!”这祝亭舟见徐渊身边只带了一个人出来,竟想着杀人灭口。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两个满脸横肉的衙役高喊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刘龄之把徐渊藏在身后,自?己握着刀回手砍了过去。金石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直接把衙役手里的刀砍飞出去。 另一个衙役刘龄之一脚踢在他手腕上把刀踢飞,疼的他握着手嗷嗷直叫,估计手腕骨都被踢碎了。 徐渊紧张的拽着他的衣服:“哥,你小心点?。” 刘龄之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就这几?个歪瓜裂枣,还不够我喝一壶的!”说话间?又踹飞几?个冲上来的衙役。这他还是手下留情,要使起刀,几?下就把他们砍死了。 祝亭舟见自?己占不到便宜,趁机悄悄往外跑,徐渊见状赶紧大喊:“别让他跑了!” 刘龄之眼疾手快,抓起桌子上的茶杯便朝他扔了过去! “哎呦!”茶杯砸在他后脑上,祝亭舟惨叫一声?晕倒在地?。 徐渊趁机高声?道:“你们快快放下手里的武器,本官既往不咎!若还是冥顽不灵,同祝亭舟一样流放千里!” 有?胆子小的已经开始犹豫,胆子大的还惦记那一百两银子。刘龄之见劝不听他们,直接动了刀子,把冲过来的一个衙役砍掉了半截手臂!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啊啊啊!!!”那人握着胳膊痛苦的嚎叫,吓得?其他人不敢再动,扔下武器跪在地?上:“求大人恕罪,大人饶命啊!” * 祝亭舟被判了流放,家中私藏的银两和古玩字画也全?部充了公?。 徐渊命县丞和主薄二人共同治理阜南县,顺便把粮种分发下去,再耽搁下去就误了春耕了! 买粮的银两也按照名单重新发回百姓手中,穷苦的老百姓也能领到免费的救济粮…… 忙完这些已经是七八天后,徐渊走日,也不知道县里的老百姓怎么得?知他是知府,一个个跪在路两旁为他送行。 天上下起了细密的小雨,徐渊坐在车上朝他们挥手:“老乡,都回去吧,别淋湿了衣服。” 人群中有?个声?音嘹亮的年轻人大喊:“青天老爷,您下次来告诉俺们一声?,俺们好酒好菜恭迎您!” “恭迎您!恭迎您!恭迎您!” 人群跟着一起喊,此起彼伏的声?音如浪潮般涌进他的心里,听得?徐渊热泪盈眶,当个好官真的那么难吗? 春雨如织,徐渊又忍不住吟诗一首:“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①这春雨来的好,希望今年百姓能丰收,过个好年!” 刘龄之赶着马车忍俊不禁。 “哥,你笑啥呢?” “你这副模样,越来越像三爷爷。” 徐渊幽幽道:“这是我们读书?人身上的气韵,你不懂。” “好好好,我们阿渊这叫腹有?诗书?气自?华,对不对?” 徐渊戴上斗笠坐在他身边叹了口气:“这一路看的我心越来越凉,小小的七品县令竟然敢这么贪污,百姓的日子能好过才怪呢。” 刘龄之挥着鞭子道:“权色钱,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这世间?的人大多如此,所以你师傅才派你过来,救百姓与水火之中啊。” “你说的对,好歹我也是个知府,就不信治理不好这小小的中州!” “驾!”马车冒着小雨来到了下一个县,距离阜南八十里外的安南县。 * 来的这日见不少农民正在地?里耕田,徐渊跳下马车有?走上前去询问。 “大哥,咱们这开始耕地?了。” 皮肤黝黑的汉子抬起头:“耕着咧。” “种子是县里发的吗?” 汉子呲牙笑道:“小兄弟,恁打听这个干啥?” “我是阜南县的,我们那的种子要花钱买,来附近打听打听。” 汉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借着功夫歇一会,坐在地?边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的喝了进去。 “俺们县种子不要钱,拿着户籍一人可以领一斗豆种,一斗米种。” “够用吗?” “差不多够咧,官府老爷能免费给发种子,俺们百姓都高兴死了!” 徐渊点?点?头:“你们县令还不错。” “正经不错呢,小兄弟我不跟你说了,得?赶紧把地?耕完。县里要雇人修路,一日有?十文钱呢,赚点?钱好把房子修缮一下。” “好,你快耕吧。”刘龄之拉着徐渊起身,两人从地?里走出去。 徐渊感叹:“要是每个县都像这样多好,我也省的走这么一趟了。” 进了县城,见安南县里基本已经恢复到洪灾前的模样,可以看出大部分屋舍都是重新修建的。 街上有?挑着篮子卖货的货郎,街道两旁有?卖杂物吃食的铺子,前头还有?家客栈。 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有?店伙计迎了出来:“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宿啊?” 刘龄之:“住宿,小哥麻烦把马给我们喂一喂,顺便修修车。”这一路马车陷了好几?次,车辕都松动了。 “好嘞!”伙计麻利的牵着马去了后院。 客栈里只有?寥寥几?个客人,掌柜的亲自?过来接待两人,点?完菜便跟徐渊攀谈起来。 “二位客官是打哪来啊?” 徐渊:“从冀州过来送货的。” “哦,货商啊,这一路不好走吧?” “来时车陷了好几?次,我见咱们县是准备修路了?” 掌柜的点?头:“前几?日在衙门口张贴了告示,修路每人十文钱,好多没事干的老百姓都去修了。” 徐渊话锋一转道:“你们县令不错,服徭役还给钱。” 提起县令掌柜的可有?话说了:“我们县令大人那可是没话说!他就是我们安南县本地?人,当了快十年县令了,在这县里没一个人说他不好!去年洪水你知道吧?” 徐渊点?头:“听说你们这受灾严重。” “哪里是严重,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下游的百姓都被冲垮了房屋!但是我们县却没死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 “因为我们县令未卜先知!” 作者有话要说: ①春夜喜雨杜甫 今天写的匆忙,明早起来再修错别字,晚安 第137章 “怎么个未卜先知??”。 老板搬了把凳子坐在?他们旁边,边嗑瓜子边说:“这洪水不是去年七月末的吗?七月中旬县令老爷就让下游的百姓收拾细软,赶着牛羊去山顶躲避洪水。” “他怎么知?道会发生洪水?” 老板吐出?瓜子皮道:“要不我说他未卜先知?呢,刚开始下游的百姓还不理解,有几个村的村民不走,县令大人亲自去劝他们离开。就这么有七八天的时间?,突然下起倾盆大雨,连着下了三日黄河就决堤了,直接把下游的村子全都淹了。” 幸好百姓们损失不大,细软和家畜都带了出?来,只损失个房子,等洪水退去了再重新修建一下就行了。 徐渊被他描述的来了兴趣,“照你这么一说,这县令还是个神?人。” 掌柜的笑着一摆手:“嗐,我也?是道听途说,究竟怎么回事那?谁知?道啊,反正要没县令大人,我们县受灾更严重。” 饭食端上来,老板便自觉的起身离开了。 两人吃完饭去街上转了转,转到?衙门口见前头围着不少人,上面张贴了新的告示。 有识字的人朗声读出?了来:从明日起停止修路,先修北边的河堤,工钱依旧是每人每日十文钱,中午供一顿粥饼,自带工具。 “好端端的怎么不修路了?”旁边有人询问。 另一个人揣着袖子道:“反正修河堤也?给工钱,修啥不是修。” 徐渊道:“这工钱准吗?别修完路不给结工钱。” 一群人转头看向他:“你是外?乡来的吧?俺们县令就没有说到?不做的时候。” “去年捞死人,一个人十文,我最多?的时候一天捞三十多?个,银钱一分都不差当天就结清了。” “小兄弟,咱们府衙可没干过赊欠人钱的事。” 徐渊摸了摸鼻子,对这个县令更感兴趣了。 安南县县令叫方广志,上次在?中州见过他一次。印象中是个长相?极为扑通的中年男子,蓄着短须穿着官袍,不怎么爱说话。 两人走进衙门,徐渊直接亮了令牌让衙役通报,没一会方广志提着衣摆疾步迎了出?来:“下官叩见知?府大人。” 徐渊连忙上前把人扶起:“不必多?礼。” 跟其他两县不同,安南县的衙门异常陈旧,看着桌椅的磨损程度至少送走两任县令了。 方广志命小厮倒茶,同样的青瓷茶碗,安南县的茶是最普通的绿茶,带着一股廉价茶叶的苦涩味,徐渊喝的却甘之若饴。 徐渊放下茶碗道:“我来时见衙门口张贴的告诉,咱们这不修路改修河堤了?” 方广志道:“大人有所不知?,安南县在?黄河中下游,这附近水域宽。眼看着三月春汛要来了,提前加固一下附近的河堤,防止黄河水流上涨。” “方大人对黄河水流了解颇深,我听县里的人称你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方广志失笑:“嗐,我从小就在?黄河边上长大的,听老人们说的多?了,自然了解就多?了些。” “每年七月是黄河秋汛的时节,去年七月前半个月一滴雨都没下,跟往年有所不同。小时候听船上的老人讲过一句谚语,七月十五不下雨,八月出?头大水流。说的就是这黄河如果整个七月不下雨,就会攒在?一起容易引起洪涝。下官便提前通知?了县里地势低洼的村子早些做打算。没想到?歪打正着,让百姓们躲过一劫。” 徐渊道:“那?也?是你观察仔细,为民着想,中州要都是你这样的县令,百姓也?不用过的如此艰难了。” 方广志腼腆的挠挠头:“我只是做到?自己该做的事,不值得夸奖。” “这样就很好,有许多?人都做不到?自己该做的事啊。” 三人聊到?天黑,方广志留二人在?府衙吃了顿饭,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味道普普通通徐渊却多?吃了两碗饭。 * 第二日徐渊跟着方广志一起去黄河堤畔转了一圈,数千名百姓扛着锄头背着篓子自发的去修大堤,有衙役在?旁边监工,看见偷懒耍滑的人便刷下去,不许再过来修堤坝赚钱。 村子里种完地就没别的营生了,十文钱虽然不多?,用来补贴家用也?不错了,况且中午还供一顿饭。老百姓都实实在?在?的干活,被刷下去先别说赚不赚钱,十里八村都知?道这人是个懒汉,丢不起那?人。 前头是一条泥沟,刘龄之蹲下身道:“我背你过去。” 徐渊不好意思:“我自己走吧。” “上来吧,不然鞋脏了还得我刷。” 徐渊红着脸趴到?他背上,方广志是个木头,没察觉出?两人有什么不对劲。 穿过淤泥走到?黄河岸边。徐渊背着手看着那?一眼望不到?边水流,惊涛怒吼般向前奔涌。少时读李太白的诗词不解其中之意,如今倒是明白过来,心?中仿佛有万丈豪情在?胸口激荡。 方广志指着不远处道:“汛期到?了水位上涨的很快,大人您看旁边那?两根石柱了吗?水位低的时候能看见下面雕着洛神?像,昨日还能看见头部,今天就只能看见两根手臂了。” 徐渊望过去道:“这石像是哪来的?” “是下官前几年命人刻的。用眼睛看水流判断不准,有这尊石像做参考,人们轻而?易举就能发现黄河水位上涨了多?少。” “大善!”徐渊抚掌感叹。 方广志挠挠头,他性格木讷不招人喜欢。虽然把安南县治理的不错,但年年考核都是平,所以在?一地当了十多?年的县令。如今突然被上官夸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渊和刘龄之在?安南县待了三日便启程继续前行。 *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徐渊也?走的差不多?了,后面几个县大多?有点小毛病,但没有像玉楼县和阜南县那?么离谱,两人准备打道回府。 刘青那?边院试也?该考完了,正好让刘龄之去接他回来。 中州府同离开时一样,刘翠花和刘老汉依旧每天拌着嘴,两人把前厅的花池子刨了,种了两垄大葱,一垄辣椒,一垄丝瓜。徐渊回去时,丝瓜都爬上墙开花了。 徐渊见俩老人实在?闲着无?聊,买了两只猪仔在?后院圈了个围栏,让他们养着玩。 刘老汉背着手,看着手掌大小的猪仔大眼瞪小眼,宰了半辈子猪,冷不丁让他养猪还有些不太适应。 刘翠花到?不在?乎这个,猪粪正好可以沤肥种菜,明个再种上两垄地瓜,秋天给晒点地瓜干,幺儿和大郎都爱吃。 做了知?府也?有个好处,不用每天早起点卯,杂事处理完就可以陪老人们待一会,听刘老汉和刘翠花讲古。 “娘,又缝什么呢?”徐渊忙完换上一身浅灰色便服,掀起衣摆坐到?老太太身边。 “大郎来的正好,给娘把针穿上。”老太太眼越来越花,自己在?这扣了半天也?没穿进去。 徐渊拿起针线穿好后递给刘翠花。 “这块布软和,给大牛缝个肚兜。”大牛就是魏小芬家的孩子有七个多?月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平日抱到?院子里让两个老人便帮忙看着,自己跟豆芽一起干些杂事。这孩子也?怪老实的,乖乖坐在?摇篮里啃着手,饿了就嗷嗷吆喝两声,吃饱了自己就睡觉。刘翠花可喜欢这个大胖小子,这才是知?道心?疼人的孩子。 “娘,你咋给他缝个粉色的?” 刘翠花偷笑:“他这么小点懂啥,这颜色多?鲜嫩我可喜欢,你哥小时候我给他做过好几件。” 徐渊想起第一次见刘龄之的时候,那?身辣眼的打扮,看来老太太还真是热衷给孩子穿鲜亮的颜色。 徐渊伸手把摇篮里的胖娃娃抱起来,大牛望着他高兴的直窜,徐渊抱不住差点把他掉下去:“好小子,多?少斤了!” “前天你爹拿秤称了称,二十二斤。” “你可真够胖的。”徐渊坏笑着捏捏他的小胖脸,大牛扭头啃住他的手,啃了一手的口水。 刘翠花笑着掏出?手绢递给他:“这娃该长牙了,见什么都啃,昨个拽着你爹的胡子啃了一脸口水。” 徐渊抱一会手就没劲了,把孩子放回摇篮,坐在?刘翠花身边等着帮他穿针。 刘翠花讲起以前的事:“我年轻那?会就想要个闺女,结果连生了三个臭小蛋子。村西头有一家连生了四个闺女,家里养不起想要把孩子送人。我就跟你爹商量着要不就把那?孩子要回来养,左右不过多?一口人的饭,再说小娃娃能吃多?少东西。” “你爹同意了,俺俩拎着筐装了十个鸡子就去要孩子。”那?会家家都穷,能拿出?十个鸡子已经是不容易了。 “去到?那?人家的时候,他家媳妇还坐着月子,生完老四见是个闺女气的得了产后风,躺在?炕上动都动不了。娃娃光着身子扔在?一旁也?没人管,饿的后脚跟都哭破了,漏出?一截小骨头。啧啧啧,那?可怜样看的我这个揪心?。” “后脚跟怎么会哭破呢?”徐渊拖着下巴听的入神?。 “小娃娃肉皮子嫩,没吃的就一直哭,小腿也?一直蹬,蹭在?席子上就磨破了。” 徐渊唏嘘道:“好可怜,后来呢?” “我跟你爹把孩子抱回家,那?会还没你哥呢。那?娃娃太小,脚跟坏的地方总也?好不了,后来发了一场热就没了。”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即便过了三十多?年,现在?想起来还是心?疼得慌。 “我那?个后悔啊,当初如果不犹豫早去几天,兴许孩子就能留下来,现在?幺儿还能有个大姐。” 徐渊安慰道:“如今家里这么多?孩子,您稀罕哪个就抱哪个。” 刘翠花凑到?徐渊耳边小声说:“别的孩子都差着一层呢,我就等着咱们小丫啥时候成亲,抱抱她?的娃娃。” 恰好小丫从屋子里出?来,见两个人正在?说悄悄话:“爹,奶,你俩说什么呢?” 老太太和徐渊相?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138章 四月中?旬刘龄之带着刘青和二明回来了,见?刘青垂头丧气的模样?,大概是没考好,家里人怕影响他的心态,也没敢问他考的怎么样?。 晚上吃完饭,刘青去了徐渊书?房低着头喏喏的叫了声:“叔……” 徐渊放下书?道:“过来坐,把你府试和院试的题目默给我看看。” 刘青拿出纸笔,趴在?桌子上默写了一刻钟后递给徐渊。 徐渊拿起来看了看,题目中?规中?矩,按说他应该答的上来才对。 “你怎么答的?” 刘青又把自己写的答案背给徐渊听。 徐渊听完,“这?不是答得挺好么。” 刘青苦着脸道:“还不够好,府试考了第?八名?,院试只考了第?六。”同榜的考生都知?道刘青是徐渊的侄子,徐渊在?冀州多有名?啊,以?为?他至少也得拿个案首,结果考成这?样?,多少有些不尽人意。 徐渊听他说完失笑道:“能考到第?六很不错了,不必跟别人相?比。再说府试和院试的成绩也说明不了什么,当年我也没拿过案首。” 刘青点点头,依旧不太开心,以?他现在?的水平考个秀才都拿不到案首,将来乡试肯定更差,能不能考中?举人他都没信心,还怎么求娶婉儿姐姐? 徐渊哪里知?道这?臭小子脑袋里想的什么,还以?为?他只是因为?没发挥好而难过。 “过几日?你便去中?州府学念书?,休沐日?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再来找我。” “是。”刘青恭恭敬敬的行礼,出了书?房。 外面太阳刚刚落山,天色还不太晚,刘婉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纱裙坐在?后院荡秋千,微风轻轻吹动她的裙角,美的像一幅画。 刘青看的出神。 “看啥呢。”刘龄之从后面弹了他个脑瓜崩,吓了刘青一跳。 刘青涨红着磕磕巴巴道:“大伯,我我我,没没没看什么,我回去看书?了!”说完慌慌张张的跑开,路过门口时差点被绊个跟头。 刘龄之忍俊不禁,这?臭小子又惦记起他闺女来了。 * 一进七月,刘老汉突然病了一场,发热呕吐没精神,连续三四天吃不进东西。 这?可把徐渊和刘龄之吓坏了!老人家年纪本?来就大了,这?几年身体也不太好,如今突然一病来势汹汹。 徐渊在?府城找了好几个郎中?过来瞧病,郎中?给诊完脉只说老人是苦伏,开了些滋补的药先?养着。 刘翠花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能看出来她才是最担心的。老伴老伴,到老了有个伴,两人打打闹闹过了一辈子,是世上最亲最近的人。如今刘老汉突然倒下,老太太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晚上吃完饭,徐渊和刘灵芝没急着回去,陪在?他们屋里待了一会,刘老汉躺在?炕上精神头不太好,早早就睡了。 刘翠花披着衣服坐在?炕边,满脸的担忧。 徐渊怕她思?虑过重自己也跟着病倒,开解道:“娘,你别太担心,实在?不行让龄之带爹回京都,让御医帮着看看,总会有办法的。” “嗯……”老太太心里知?道,老头子就是年纪大了,他俩活到六十多岁已经比村子里大部分人活的久。可老太太还是不甘心,她还想跟刘老汉一起看着小丫穿上红嫁衣,抱上重孙孙。 刘龄之握着她的手道:“爹肯定没事,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咱们村来个爻卦算命的瞎子,他给爹算命说能活到八十八。” 刘翠花哼了一声:“那瞎子还说你能生三儿两女呢,后来不是让我拿擀面杖打出去了么。” 刘龄之挠挠头:“不过瞎子算的也挺准的,他说咱家能出个当官的,你看大郎不就来了吗。” 刘翠花没吭声,这?点算的倒是准的。 老太太知?道俩孩子担心自己,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得想开些,不然孩子们更跟着担心。 刘翠花拢了拢衣服道:“你一提起算命的,我就想起你奶,你奶活着的时候可信这?个了,只要村里一来算命的,立马把人叫到家里算一算。” “奶奶都算什么啊?”徐渊不解的问。 “嘿,幺儿他奶算的可花了,算自己能活多大岁数,算两个儿子哪个孝顺,连家里养的母牛什么时候怀崽子她都得算算,生怕误了吉日?。”刘翠花说着,捂着嘴笑起来。 徐渊和刘龄之也跟着笑。 刘翠花一提起婆婆,有说不完的话。 “哎呦,那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可讨人嫌!我怀你二哥的时候,吐的厉害,一口饭都吃不进去,瘦得皮包骨。你爹上山给我打了点山梨,结果让你奶奶看见?了,好一顿念叨!” 老太太逢人就说:儿子白养,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连他一口水都没喝过,他倒好,巴巴的上山给媳妇打梨子吃。 刘翠花拨了拨蜡烛道:“我那会脾气也不好,扯着嗓子跟你奶吵架。你奶让你爹打我,要不就把俺俩撵了出去。”那会刘老汉和刘翠花才十八九岁,还都是半大的孩子,出来怎么生活啊? 结果刘老汉闷头进屋收拾行李,连媳妇的一根手指都没舍得碰。 刘翠花温柔的看着炕上的老头子:“我娘家姥姥心疼我俩,给我送了口锅来。你爹背着行李扛着锅,我抱着你大哥,怀着你二哥,我俩就在?后山一处旧房子里住了下来。虽然日?子艰苦了点,过的倒也痛快。” 刘翠花是打心眼里感激老伴的,当年他愣是没让她受半点委屈,也不枉刘翠花给他生了四个娃。 这?事刘龄之还是第?一次听她念叨:“那后来你跟奶奶怎么和好的?” “长?辈再多不是,当小辈的也不能记恨一辈子。第?二年你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们一家就回来了,你奶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服了软。”因为?这?件事,刘老汉有再多的不是,刘翠花都能担待。 说完刘老汉的好,刘翠花又说起他的不好来:“你爹这?个人忒好面子,总是想逞能显摆,偏偏自己又没多大本?事……” 话还没说完,刘老汉幽幽的睁开眼睛:“说我坏话,我可听着呢。” 刘翠花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可是不能在?背后嚼人舌头,都被听进耳朵里了。” 刘老汉也笑,伸手让刘龄之给他蓄一袋烟:“我好面子怎么了,哪个男人不好面子。” “那你也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啊,你还记得有一次刘会民管咱家借钱,家里只有三百文,你倒好一张嘴借了人家五百文。自己还得出去借了两百文凑上借给得他。” “他家孩子病了急用钱,咱们住着对门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刘翠花撇嘴:“拉倒吧,后来咱家半年都没吃上一口肉,把幺儿馋的见?了人家的牛恨不得追着屁股生啃。” 刘龄之惊讶“啊?还有这?么一回事?” 刘老汉边咳嗽边笑:“别听你娘胡说八道。” 徐渊坐在?一旁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 七月末,刘龄之给柴新写的信有了消息,他托柴新去白家药店买一粒九转还魂丹。 柴新知?道刘老汉病了,连忙去了白家打听了一下。这?么一粒药要三千两银子,还得等半年后才能买到。时间太久怕老爷子等不及,柴新跟白家少东家商量,加价到五千两银子。 白耀东为?难道:“柴老板,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实在?是没有现货。九转还魂丹里面有一味药材冬天才能采到,经过炮制至少春天才能出炉。” “白少东家,你再给想想办法,我这?小兄弟实在?着急。” 白耀东有些好奇的询问:“柴老板这?是有亲人病了?” 柴新叹了口气,把刘老汉一家的事跟白耀东聊了聊。 白耀东:“你说你那小兄弟叫龄之,以?前可曾在?顺风镖局走过镖?” 柴新连连点头:“没错!你认识他?” “这?不是巧了嘛!前几年陇西有金人进城掠杀,我爹怕我在?那边危险,花钱雇顺风镖局接我回去。没想到半路上就碰上了金人马队,幸亏有龄之兄弟救了我一命。”那小子武艺高强,要是没有他估计白耀东的坟头草都一人多高了。 说起这?个白耀东赶紧起身。“柴老板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家里留的那粒药丸拿来,你快快给龄之兄弟送去。” 白家每个当家的都会留一粒九转还魂丹以?备不时之需,这?粒药轻易不会卖出去。他之前那粒喂给了钱五,前几年又攒一粒。去年平西王来买他都没买,如今竟然主动拿出来,可见?也是个性情中?人。 白耀东打算送给刘龄之,这?人情有点大,柴新估摸着他俩肯定不会同意,最后花了三千两银子把药买下来,快马加鞭送到中?州。 刘龄之拿到药后马上给刘老汉服用下去,当天晚上刘老汉又拉又吐,把家里人吓坏了。刘翠花拉着他的手直掉眼泪,生怕人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老爷子居然自己扶着墙下了地,看着面色红润丝毫前几日?的病气。 刘翠花睡醒一摸身边人没了,差点没把魂吓飞,踉跄的穿上鞋下了地,见?刘老汉坐在?台阶上抽烟。 老太太嗷的一声哭出来, 刘老汉连忙回头道:“咋的了?” 刘翠花狠狠的掐了他一把:“你个老瘪犊子,可吓死我了!” 第139章 重华七年,中州在?徐渊的治理下迎来的第一个春节。 因为春耕没耽误,秋天粮食丰收,百姓基本上?恢复到灾前的生活,有闲暇时间的还会去山上?打点?秋货拿到街上?卖钱补贴家?用?。正?如郭同知?所说,他们像一颗颗顽强的种子,有一点?养分和阳光就能自己扎根生长。 年前徐渊准备了两车年货送回京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中州特产。一车送到陈英府上?,另一车给?柴新送了过去,感谢他帮忙买药的救命之恩。 柴新收到东西特别高兴,抽空在?京都也备了一车年货差人送了过来,恰巧赶在?年三十这日送到。 礼物?从车上?卸下来,有给?刘翠花的年礼是各色的布匹共十匹,都是京都时下流行的锦缎,摸上?去如水一般光滑。给?小丫送了一盒首饰,价值都不算太贵,柴新知?道买贵了徐渊肯定又?得想方?设法还回来。 给?刘老?汉买了一匣子盛云烟丝,刚好老?爷子从京都带过来的快抽完了。一见这烟丝刘老?汉笑得见牙不见眼。送给?刘龄之是两双马靴,徐渊是文房四宝。这些东西都是大家?用?得上?的,看?得出柴老?板的确费了心思。 柴新还送了封信过来,询问刘老?汉的病怎么样了,吃了药有没有见效。又?说了几件京都这些日子发生的趣事,最后嘱咐老?太太保重好身体?,有空过来看?她。 刘翠花感叹道:“小柴这孩子忒客气,以前在?京都时就年年给?咱家?送东西,如今到了这么老?远他还惦记着。” 徐渊点?头:“柴大哥确实是个重情义的人,等我抽空回封信捎过去。” * 过完年,徐渊又?忙碌起来,为了防止黄河再次决堤,他打算重修河堤。 中州现在?沿着黄河岸边的河堤还是前朝修建的,这么多年早就被水冲的破败不堪。这是一项巨大且长远的工程,至少要几年才能完工。修好了是造福中州百姓千秋万代的事。 修大堤要银子,前些年中州知?府也提过修整河堤的事。可惜那会正?赶上?户部?缺钱缺的厉害,上?了好几个帖子都被驳回了。 如今徐渊赶上?了好时候,国泰民安户部?银子充裕,而且户部?尚书还是自己老?师,折子上?了没几日,皇上?就允了。户部?拨钱更是痛快,一过二?月,三十万两修堤的银子便送了过来。 三十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但钱得花在?刀刃上?。徐渊再次召集了各县的知?府,将修建河堤的事宜传达下去。河堤要仔细修建,民生也要重视,百姓不能叫累还叫苦。 有玉楼县和阜南县做前车之鉴,县令们做事不敢含糊。知?府大人神出鬼没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就下去转一圈,一旦发现县令鱼肉百姓,就地正?法。 * 刘青过了年十四岁了,个子像雨后春笋似的长得飞快,府学半个月休沐一次,小伙子回来一趟变个模样。去年过来时还没小丫高,这才半年的功夫个头都快追上?徐渊了。 年纪越大他反而越发守礼,见到小丫不敢再偷看?,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每次匆匆行礼问好后,就红着脸赶紧离开。 今日又?是休沐日,刘青先去看?了看?爷爷奶奶,给?俩老?人讲了讲府学里的趣事。 刘翠花拉着他道:“咱们小青越来越像大郎了。”大概是读书人身上?都有相似的气质。 刘老?汉点?头:“可不是,有时候一晃神,好像看?见大郎小时候一模一样。” 刘青腼腆的笑着,徐渊是他最崇敬的人之一,刘青有意?向他学习言行举止。耳睹目染下,自然有七八分相似。 正?说着刘婉拎着食盒过来了,两人一见面都不自觉的低下头。 刘青连忙起身行礼:“婉儿姐姐。” 小丫微微俯身:“刘青弟弟。” “我我我还有点?功课要请教小叔,就不在?这久留了,下次再来陪您二?老?。”刘青慌慌张张的走了出去,路过小丫身边时不经意?间闻到她身上?女儿家?的香气,晃了晃神,耳根红的快要滴血。 刘翠花捂着豁牙的嘴偷笑,然后忍不住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这小青咋这么有意?思啊,咱家?养了这么多孩子,像他脸皮这么薄的还是头一个。” 刘老?汉也呲牙乐,别看?他们年纪大了,其实心里门清。 小丫抿着嘴打开食盒:“爷奶,我给?你们做了一盘驴打滚,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刘翠花捡了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好吃,又?软又?甜,你自己做的?” “嗯,我同烧饭的娘子学的,可简单了。把和好的糯米粉上?锅蒸煮,裹上?豆沙馅再在?绿豆面里滚一下就成了。” “我们丫手真巧,以后谁要娶了你可享福了!” 小丫羞涩道:“我才不嫁人,我要一直陪着爷爷奶奶。”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好害臊的,你觉得刘青怎么样?这孩子一直住在?咱家?知?根知?底。” 刘婉咬着唇:“奶,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老?太太故意?逗她,“你要是不愿意?,我让你爹和父亲再替你寻个好的?” “奶!”小丫跺了跺脚红着脸跑了出去。 路上?恰好又?撞上?刘青正?站在?丝瓜架子边发呆,两人乍一相遇都有些不好意?思。 刘青连忙打招呼道:“婉儿姐姐好。” 刘婉偷偷打量他,以前总觉得刘青还是个小孩子,现在?比自己高这么多了,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想起刚刚奶奶说的话,忍不住脸颊又?开始泛红。 “你,你在?学府可还好?” “嗯,挺好的,学府的教俞学识渊博,待人亲切跟他们学了好多知?识。同窗为人和善,一起交流颇有所得……” “那就好,我先走了。” “婉儿姐姐等一下。”刘青硬着头皮叫住她,从怀里拿出一枚做工精美的簪子。这是他去年在?冀州考试时偷偷买的,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婉儿接过簪子道:“这是给?我买的吗?” 刘青挠着头道:“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刘婉握着簪子,心跳的飞快,说完转身便走了。 留下刘青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手握拳锤在?手掌上?,高兴的原地转了好几圈! 刘婉走到拐角处偷偷看?了他一眼,翘起嘴角道:“真傻。” * 三月中州突然出现一批流寇,大概有上?百人,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好几个镇子都糟了灾。 刘龄之主动请命要带兵去剿匪。 徐渊虽然不愿他去,但百姓的安危刻不容缓,派了三百官兵同去剿匪。 临行前一晚,两人吃完饭在?院子里散步,三月的春风还带着凉气。 刘龄之揽着徐渊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这流寇不除,三年考核你未必能归京都。” 徐渊叹了口气:“那你万万小心,不可鲁莽,爹娘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任何打击。” 刘龄之握紧他的手道:“我知?道。”两人怕老?人担心,这件事都没敢跟他们提。 第二?天刘龄之骗刘翠花和刘老?汉说去下面县城转转,替徐渊考察民情。两个老?人倒是没怀疑,毕竟大郎现在?是一州之主管的事太多,没空出去。 跟刘龄之一起去剿匪的人里有中州兵马指挥使萧全,这人是镇关将军萧策的孙子,带兵的本事一般为人很是张狂。以为刘龄之是过来分功的,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出发时连铠甲和马都没给?备,刘龄之过去询问,他假笑道:“大人,咱们这还有辆牛车,要不您坐着去?” “不必,我自己有马。”刘灵芝牵着自己的黑风,背着皇上?赏的大弓,一骑绝尘走在?前头。 旁边的副手问:“大人,这人什么来头?瞅着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个会打仗的。” 萧全吐了口吐沫:“谁特妈知?道,别到时候见了敌人再吓尿裤子!” 刘龄之要是听见他们的评价能笑死,还是头一次有人夸他细皮嫩肉。也就是这几年不出去走镖养的稍微白了点?,以前在?镖局的时候,成日跑在?外头,皮肤晒的黝黑发亮。 军队走了三日抵达祁山地界,听说那伙流寇上?次就是在?这附近出现。 到了镇子,见街上?人烟稀少,到处可见被火烧过的痕迹,想必这里不久前被那伙流寇洗劫过。 萧全找到一个街边的乞儿,沉着脸抓着他询问:“小子,那伙歹人去哪了,快告诉我!” “大爷饶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乞儿吓得抱着头瑟瑟发抖。 刘龄之赶紧拦住他道:“这孩子受过惊吓,你莫要这么粗鲁的对?他。” 萧全冷笑:“呵呵,那刘大人你问吧。” 刘龄之从怀里掏出一个饼子递给?乞儿。“我问你两句话,你告诉我这个饼子就给?你了。” 乞儿紧紧盯着大饼,咕咚咽了口口水点?点?头。 “这里是什么时候遇上?那伙歹人的?” 小乞丐伸出手道:“五天前。” 刘龄之又?问:“你知?道那些人往哪去了吗?” 小乞丐紧张的朝四周看?了看?,低声说:“他们都还在?城里呢。”说罢抢过刘龄之手里的饼子转身就跑。 刘龄之被他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第140章 “那伙流寇还在城内?!”萧全也吓了一跳,紧张的四处望了望,空荡荡的镇子被风吹的呜呜作响,怎么看也不像藏着百十号人的模样。 “小?心行事吧。”刘龄之起身道?。 萧全撇撇嘴:“还用你说,大?家小?心戒备!” 刘龄之皱着眉头?没说话,他们这么些人进入镇子,对方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如今敌方在暗我在明,很?容易被他们偷袭。 萧全虽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根本没把那百十个流寇放在眼?里,不过是些平民老百姓,再?厉害能比全副武装的官兵厉害? 一行人下了马慢慢朝镇里走?去,突然有个士兵吓得大?喊一声:“啊!有,有有死人!” “闭嘴!他妈的死人有什么稀奇的!”萧全踹了他一脚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不远处堆着几十具尸体,都被砍了头?…… “我滴个亲娘咧!”吓得他也后退两步,抓住旁边的人才?站稳。 刘龄之冷漠的推开他,自己朝那堆尸体走?了过去。看着尸体的穿着应该是镇上的普通老百姓。 脖子上的伤口平整,看样子是被人用锋利的大?刀砍掉头?颅。周围的血迹已?经干涸,尸体也隐隐散发出恶臭的味道?,想必那小?乞丐没有撒谎,这些人至少死了四五天。 继续往前走?,走?到镇子中心一颗大?榆树附近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这树上挂着大?大?小?小?有上百个人头?! 这群士兵有不少都没见过死人,冷不丁一见这么多人头?,吓得浑身哆嗦,弯腰呕吐。 萧全也是面色铁青,胃里直翻腾,原以为这些流寇就是普通的老百姓,现在看来跟他想的有很?大?出入。 刘龄之抽出刀走?上前去查看,见每个人头?都是用一截绳子绑在树枝上,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天,天色已?经晚了,要不咱们先撤出去?”萧全也没了刚才?的硬气劲儿,虚着声朝刘龄之询问。 “怕了?”刘龄之看都没看他一眼?,开始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个人正?偷偷探头?看他们。 “怕?让老子怕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萧全洋装镇定道?。 “命人把这棵树砍了,拿火烧了吧。” “哎……哼!”萧全发现自己竟不自觉的开始听他的命令,恼怒道?:“来几个人把这棵树砍了,拿火烧了!” 士兵们站着不动。 “他妈的,你们这群废物,不过是死人有什么好怕的!赶紧给我砍了!” 四五个胆子大?的士兵拿着斧子上前开始砍树,大?树有一人多粗,砍了半天也砍不倒。 “嗖!”突然从旁边射出一发冷箭,正?好射在砍树的官兵身上! 萧全吓得腿一软,赶紧朝旁边的房子跑去:“大?家隐蔽!赶紧藏起来!” 刘龄之反其道?而行,快速朝射箭的方向追去。 那人没想到刘龄之敢过来,惊讶了一下,转身开始慌忙的逃窜。 刘龄之追了到一处死胡同里,那人走?投无路,背靠着墙,哆嗦着手握着弓瞄准刘龄之。 “别,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你!”听他说话的口音不像中州本地人,年纪也不太?大?,怎么会如此狠毒,跟那群流寇一起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刘龄之三步两步走?到他身边,一把夺下他手里的弓道?:“你的同伙在哪?” 半大?的男孩吓得大?喊一声:“安图鲁!” 刘龄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突然赶紧身后有风,连忙侧身躲过,一个皮肤像黑炭一样的男人朝他冲了过来! 这人力大?无穷,长相?恐怖不会说话,像恶鬼一般。刘龄之被迫放开那小?子跟他搏斗起来。 “安图鲁!杀了他!”男孩恶狠狠的说。 “哦哦哦!”大?黑个子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叫音。 刘龄之挥刀斩了过去,一刀砍在他的胸前,没想到刀子像砍在石头?上一般,发出咣铛的声音。这黑子身上居然还穿了铁甲! 那小?子见刘龄之被拦住,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黑奴隶抓住刘龄之的刀,挥拳要打他,刘龄之不再?犹豫,抽出刀直接纵身跳起,朝这大?黑人的头?砍去。血喷涌而出,大?黑个子软软的倒下。 * 废弃的酒楼里,萧全带着一群士兵躲在里面瑟瑟发抖,这个鬼地方怎么看都不正?常,那些流寇怎么感觉跟过去碰到的不太?一样啊?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萧全:“撤,先撤出镇子回去叫增员!”这三百多个人感觉未必是他们都对手。 “那刘大?人怎么办?属下见他刚刚朝那射箭的人追了过去。” 萧全咽了口吐沫道?:“我还管他呢?!他愿意逞能让他自己逞去!”说罢带着人便往外跑。 另一边刘龄之追着男孩追到镇上一个大?院子附近,院子门口有四五个人把守,那男孩走?过去,其他人都对他行礼,看样子这小?子还不是一般人。 刘龄之偷偷爬上墙,趴在屋顶朝里看去,大?院子里有几十号人正?在喝酒顽乐。有镇上被掳来的良家妇女?,哭喊着被人按在地上侮辱,还有人拿未成人的孩子取乐! 刘龄之看的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跳下去杀了他们这群禽兽! “安达,你又干什么去了!不是不让你出去乱走?吗?”一个高个子男人扯着那半大?小?子询问。 “镇上来了一队官兵。”小?孩笑嘻嘻的说。 “啥?!”那男人吓了一跳大?吼道?:“都别他妈玩了,官府的人过来了!” “别担心,他们被树上的人头?吓得屁滚尿流,我又偷偷射了一箭,估计这会正?往外跑呢!” 一个大?胡子吐了口黏痰道?:“格老子,你不早说!差点把我吓软了。” 男子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道?:“差不多得了,派几个人去盯着那群官兵,明天咱们该离开这里了。” 刘龄之握着拳头?强忍着愤怒数了数院里人,悄悄跳下墙头?赶紧往回走?。 回到来时的那颗大?树下,见这里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萧全这王八蛋居然带着士兵跑了! 他不能见死不救,可对方这么多人自己一个未必能清理干净。正?在他一愁不展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声音:“刘大?人,刘大?人!” 刘龄之顺着声音看去,见是同行来的李副官。 他赶紧走?上前去道?:“咱们的人马呢?我发现那群流寇的老巢了!” “大?人稍安勿躁,萧全他带着人跑了,属下怕大?人有闪失,便带着十多个兄弟留下来等您。” “这狗日的!”刘龄之骂了一句,连对方的面都没照,萧全居然就被几个人头?吓跑了,这种人居然还能当上中州的兵马指挥使? “留下的有多少人?” “十七人。”李副官道?,这些人都是跟他一起剿过匪的士兵,手里沾过血胆子要大?许多。 “够了,待会天黑了随我一起去擒贼!” “好!”李副官也是怕这伙流寇再?去祸害其他地方的百姓。 一行人藏在酒楼里等着夜色降临。城中的流寇负责监视的人看见萧全他们骑马离开,误以为人都走?了,便回去报了信。 那伙歹人得知?后放松警惕又开始喝酒顽乐起来,偌大?的院子里传来女?子孩童凄惨的叫声和男子的□□声。 * 过了四更,刘龄之带着这十多个士兵悄悄朝那伙贼人的老巢走?过去。 “那伙人都在这院子里,大?概有六十多个人,这会他们戒备松,咱们务必要速战速决!”刘龄之用手比划了一下,李副官点点头?。 “里面还有不少妇女?和孩子,别伤到他们。” “遵命!” 刘龄之一挥手,十七个官兵拔出刀悄悄的朝大?院子走?去。 这间?院子以前大?概是镇上的富户乡绅家,四进的院子有将近一百间?屋子。 这个时辰守门的人早就困的坐在旁边睡着了,刘龄之悄无声息的走?过去,一刀一个直接放倒,一点声音都没出。 院子里还生着篝火,借着火光李副官和其他官兵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赤身裸体的妇人,有的已?经没了气息,有的还活着低声哀鸣。 “这群禽兽!” 现在不是可怜她们的时候,刘龄之指挥道?:“我们兵分两路,你带着他们挨着屋子清理人,我去后面擒住他们都首领!” * 远在中州府的徐渊刚处理完公?事,正?准备回去换衣服休息,突然听见衙役来报说派去剿匪的军队已?经回来了。 徐渊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那伙流寇不过是乌合之众,赶紧迎了出去。 等了半晌也不见龄之哥回来,便派人去询问详情。没过多久萧全跟着小?厮过来,刚一见面便开始告状。 “知?府大?人,刘武官不听下官调遣,擅自离开去找那群流寇,下官劝不住便带兵先回来了。” “什么?!”徐渊惊的站起来。 萧全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继续道?:“那伙流寇穷凶极恶,派出的三百士兵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下官打算再?带五百兵马前去剿匪。” 徐渊听他说完眼?前发黑:“混账!你竟把人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萧全抬头?见徐渊面色阴沉,心里咯噔一下:“倒也…也不是,还有十多个士兵留在那接应他。” 【完结】 第141章 大?院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哀嚎,往往声?音还?没叫出来,就戛然而止了。 李副将带着手下悄悄的?潜入各个房间,把屋里喝的?烂醉的?流寇抹了脖子。 刚开始有?的?士兵还?不敢动手,结果看见屋里那些妇女儿童的?惨状,下手越发?利落起来! 有?的?妇人还?活着,迷茫中苏醒,见是官兵来救她们?,激动的?热泪盈眶。紧紧的?抓着小兵的?袖子不撒手。 李副官按住那妇人的?手道?:“娘子莫怕,等我们?把歹人解决完再来救你们?。” 妇人呜呜的?哭出声?,李副官怕惊醒其他屋子里的?人,连忙捂住她的?嘴道?:“我们?只有?十多个人,正面不是他们?的?对手,娘子莫要?出声?。” 女人重重的?点头,李副官松开手,那娘子道?:“大?人别怕,我帮你们?遮掩一二!”说罢便哀声?求饶起来。 那些歹徒成日听着这样的?哀嚎声?已经不稀奇,嘟囔的?骂了几句继续沉睡。 “谢谢娘子。”李副官他们?继续清理其他流寇,刘龄之则一个人悄悄朝后院潜入进去。 这伙流寇的?首领带着儿子住在这里,他儿子就是今天刘龄之碰见的?那个半大?小子。 借着月色刘龄之一间一间寻找,终于在一间小屋子里找到这爷俩。 年轻那小子睡在外间的?矮榻上,年纪大?的?匪首睡在里间的?床帐里。刘龄之屏住呼吸,端着刀慢慢的?朝两人走近。 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屋子里响起叮当的?铃铛声?,床上的?两个人瞬间醒了过来! 刘龄之二话不说直接朝那年纪小的?砍了过去,一刀没砍中头,砍在他的?肩膀上,这小子疼的?哇哇大?叫。 “你是什么人!放开我儿!”匪首拎着刀从床上滚下来怒喝。 “来取你们?狗命的?人。”刘龄之又挥刀砍了过去,第?二刀直接送那匪首儿子去了西天。 脑袋滚到匪首脚下,心疼的?他啊啊大?叫:“你还?我儿性命!” 刘龄之躲开他的?攻击道?:“这城中百姓的?命谁还??” 匪首不说话,挥舞着大?刀朝刘龄之砍去。他手里的?刀比刘龄之手里的?长刀重了两倍有?余,跟他对拼一下震的?刘龄之手腕发?麻,虎口都裂开了。 匪首武功高强,这些年刘龄之还?是头一次碰上这种?硬茬子,接了两刀见自己不敌连忙向后退去。那人压根不给他退的?机会?,直接欺身上来刀刀致命。 “你既有?这样的?好?武艺,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刘龄之苦苦招架。 “废话少说,纳命来!” 刘龄之想起当年在京都比武时,李垚的?锏也是以重取胜,干脆扔了刀赤手空拳的?跟他对打?起来。 屋里空间狭窄,那匪首挥刀费力,打?了一会?便落了下风。 院子里传来李副官的?声?音:“刘大?人?刘大?人你在哪?!” 刘龄之心中一喜,看来其他人他们?已经解决完了,连忙大?喊:“我在这!” 匪首见情势不对,转身便想跳窗逃跑。刘龄之捡起地上的?刀朝他后身砍去,那匪首躲闪不及被砍掉一条胳膊。 “啊!!!”匪首疼的?失声?大?喊。 李副官带着十多个士兵持刀将他团团围住。 刘龄之擦了把脸上的?血和汗从屋里走出来。 李副官上前询问:“大?人这人怎么处理?” “绑上,带回中州!” 剩下院子里其他流寇的?尸体被堆到篝火旁边,架上柴直接烧了。 * 翌日,刘龄之和官兵在城中找来了干净的?衣服拿到大?院子里,给那些妇人换上。 这些女子得知那些流寇已经死光了,高兴的?抱在一起痛哭。这短短的?六七日时间,她们?仿佛掉进了人间炼狱,生不如死!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一点的?妇人走过来道?:“大?人,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刘龄之:“大?嫂莫要?客气,是我们?来晚了。” 妇人擦了擦脸色的?泪水:“我跟这群姐妹们?早就报了必死的?心,没想到还?能得救。只是那些年纪小的?姑娘,经此磨难恐怕回去也会?轻生,求大?人救救她们?。”妇人说着跪了下来。 刘龄之连忙把她扶起道?:“您放心,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定会?禀报大?人将这些妇人妥善安置!” 从流寇手里一共救出十二名妇女和四名儿童,她们?有?的?伤的?非常重,几乎不能站起来,有?的?伤的?比较轻。轻伤的?女子自发?照顾起重伤的?人,给她们?换洗衣服喂饭喂药。因为受伤的?部位私密不方便查看,只能回中州后为她们?寻找些女郎中治疗。 刘龄之让李副官快马加鞭回中州,派人用马车把她们?接过去。然后又让人拿着铜锣在街上敲,告知镇子上那些藏匿起来的?老百姓们?,流寇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过了半日,镇上的?幸存者们?才悄悄走了出来,他们?看着街上的?惨死的?尸体,树上挂的?头颅,沉默着自发?开始收殓。 这里面有?他们?的?亲朋好?友,有?街头卖东西的?小商贩,还?有?平日吵嘴的?邻居。不知是谁先哭出声?音,接着大?街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悲鸣声?。 官兵们?也红了眼睛,这群流寇真他妈不是人!仗着自己有?武器便来欺辱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 李副官回去的?途中正好?跟徐渊撞了个正着,知府大?人居然亲自带着五百官兵过来增援。 两人一见面,徐渊急切的?询问:“镇上怎么样了?刘武官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大?人莫急,城中的?流寇已经被我们?清理干净了,刘大?人留在镇上安抚百姓。”李副官长话短说,把小镇上发?生的?事同徐渊讲了一遍。 听他说完徐渊这才稍稍放下心,连忙道?:“那正好?,你与我同去镇上接人。” 赶到镇上时,原本堆积在街上的?尸体已经被掩埋掉,但街上那一片片暗红色干涸的?血迹,仍述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徐渊放眼望去,整个小镇格外荒凉,到处都是被火烧过的?残垣断壁。 离老远刘龄之就看见骑在马上的?徐渊,连忙跑了过去:“阿渊,你怎么来了?” 徐渊扶着他的?胳膊下了马道?:“萧全那厮偷着跑了回去,还?说你擅自离开。我怕你有?危险便带人过来支援,城里现在怎么样了?” “流寇已经肃清,还?活捉了匪首,救下十多个妇人,只是她们?不太?好?安置……”虽说盛朝民风开放,可这些妇人被□□了这么多日,心理上的?伤恐怕比身上更?严重,放任不管肯定不行。 徐渊了然的?点点头“放心,我带了马车过来,那些女子如果愿意离开,就带回中州吧。” 有?些妇人家人还?活着不愿离开,有?的?没了亲人没有?牵挂,最后只有?九个女子和那四个孩子愿意跟他们?一起离开。徐渊看着这些神情麻木,满脸伤痕的?女人,年纪最小的?才八九岁……难受的?他眼眶酸涩。 回到中州后,徐渊立马命人把她们?安置在扶幼堂里,请了女郎中帮忙开导照看,等她们?身上的?伤好?后帮她们?重新办了户籍,可以选择留在这里或者回到镇上重新生活。 安顿好?她们?徐渊开始秋后算账,先是审问了那个被活捉的?流寇。这人听口音不像是中州人,问了半天他也不说实话,上大?刑后才透露出他们?是从荆南那边过来的?。 自从西南王自缢后,那边就成了无?人管辖的?地界,朝廷虽然派兵过去,但因为语言不通,民风不开化?,根本没办法管理。那些深山里的?人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这一路过来竟然祸害了五六个镇子! 徐渊直接判了他凌迟!这种?人死不足惜! 然后是萧全,玩忽职守,临阵逃脱,虽然没造成伤亡但徐渊还?是革了他的?职,重打?五十大?板。 萧全不服,扯着脖子拿自己祖父的?名头吓唬徐渊。 徐渊冷笑:“萧老将军要?是知道?家里出了这么个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孙子,估计气的?能把你溺死在粪坑里!” 负责行刑的?人恰好?是李副官的?手下,平日萧全总欺压他们?,如今新仇加旧恨差点没把他打?死。 中州流寇一案算是彻底告终。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眨眼便是三年后。 这三年时间中州在徐渊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去年税收税额居然是北方四州里最高的?!中州土地肥沃,不亏为大?盛粮仓的?美誉! 黄河沿岸的?大?堤也修的?差不多了,这条大?堤长达一千五百米,高三米,都是百姓们?用石头一点点堆积起来,后世被称为徐公堤,为中州挡住了四五次巨大?洪灾。 八月朝廷送来的?调令,徐渊三年考核评为上上被调回京都,认命从三品太?常寺卿。 这一年徐渊年二十八岁,是盛朝最年轻的?九卿之一。 奉命来中州接任他的?人居然还?是熟人,正是当年同榜的?状元秦书尘。 两人乍一见面都没认出彼此,秦书尘胖了一圈,大?腹便便,看起来年岁长了不少。而徐渊这几年蓄了胡须,在中州各地来回奔波晒的?又黑又瘦,哪还?有?当年探花郎的?风姿。 “温柏,这几年辛苦了。” 徐渊打?趣道?:“还?好?,倒是你看得出在京都过的?颇为顺心啊。” 秦书尘摆摆手道?:“嗐,你莫要?取笑我了,我这身材随了我爹,年纪一大?就发?胖,实在控制不住。” 两人相携进了府衙,这中州府过去是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爱来。如今被徐渊治理的?成了香饽饽,各个官员争抢着来,秦书尘还?是走了后门才调过来的?。 小厮给两人斟了茶,徐渊道?:“你这次是自己来的?,没带上家人?” 秦书尘显摆道?:“儿女们?都成家了,去年刚得了小孙孙,别人带你嫂子不放心,我便自己一个人来上任,等孩子们?大?一些再过来。”秦书尘比徐渊大?六岁,今年刚三十四岁,没想到都当了爷爷! 徐渊眼馋的?够呛:“还?是你命好?哇。” 两人聊起京都的?事情,同榜的?温良恩这几年仕途颇为不顺,从吏部调到工部,几乎游离在了权势的?边缘。 他娘子最后由承恩侯出面保了下来,两人合离后,温良恩续娶了鸿胪寺少卿家的?老姑娘,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说完两人唏嘘的?叹了口气,没想到当初同榜里,升的?最快的?竟然是毫无?背景的?寒门学子徐渊。 第142章 如今皇上羽翼已丰,世家权势低落,大盛朝进?入了快速发展的时期。 秦书尘道:“京都有人?烧制出?来整块的琉璃,那东西晶莹剔透像未融化的冰块漂亮极了。”琉璃前朝就?有,只不过烧制不易,只能做些首饰杯子之类的小?物件,还从?未见过有人?烧制出?大的东西。 徐渊来了兴趣。“这东西可以拿来做什么?” “做窗户,风吹不破,雨淋不坏,主要是透明的,比窗纸好?多了。” 徐渊感叹:“如此好?物肯定做价特别高吧?” 秦书尘:“价格还好?,京都有钱的人?家都换上了。去年还有一位工匠制造出?脚踏纺车,一日可织两尺布!”这才是造福百姓的好?东西。 自古布匹价格昂贵,百姓们?舍不得花钱买。往往买一块布做了衣服缝缝补补要穿许多年,如今纺织速度快了,布的价格也会渐渐降下来。 说完京都,徐渊给他说了说中州各县的状况,秦书尘听他说完感叹道:“怪不得中州在你的治理下能发展这么好?,看得出?你下了苦功啊。” 徐渊摆手:“为官者,为生民立命应该的。” * 秦书尘来了,徐渊就?该准备走了,恰逢刘青也该去保定府参加乡试,时间?耽搁不得。 府里的东西拿走的不多,大部分?都留给了秦书尘。 老秦看着后院里两头一百多斤的猪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伯父伯母养的可真?不错!” 徐渊笑道:“老爷子从?小?养到大养出?感情了,不舍得杀,你若是不愿意养便杀了吃肉吧。” “诶~养着吧,左右这么大的府邸我一个人?住,养两只猪作伴也挺好?。” 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前头的菜园子秦书尘也留下来了,揪了根小?黄瓜边吃边道:“还是自己种的新鲜,赶明个我娘子来有活计干了,她也喜欢自己种些小?菜食,可惜手法不行种出?来的东西叶子挺茂盛,就?是不长果。” 刘老汉背着手闻声道:“那是你娘子没截枝干,养分?都给了叶子可不是不结果。” 秦书尘恍然道:“原来如此啊,多谢伯父教诲,等我告诉她!” 刘老汉害羞的摆摆手:“种地的庄稼汉子都懂,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不不,伯父若不说,我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一辈子都不懂” 徐渊拿胳膊怼了他一下:“得了,别逗我爹了。” 两人?进?来屋,看见刘龄之正收拾东西。秦书尘早就?对?这个赫赫有名的“徐夫人?”有所耳闻,一直不得见,如今一见只觉得,徐渊是个狠人?…… 两人?相互拱手见礼,刘龄之对?待陌生人?不善言辞,打?完招呼便又去收拾东西了。 秦书尘低声道:“温柏,你这哥哥看着好?生凶悍啊。” 徐渊:“还好?,他有点认生,熟悉了便好?了。” 一上午的功夫就?把东西全都收拾完,刘龄之扶着刘翠花和刘老汉上了马车,一行人?准备今日便启程。 秦书尘道:“此去一行山高路远,望君珍重!” 徐渊拱手道:“咱们?京都再会!” * 回去的路上,还没走出?多远,刘翠花便开始惦念起来。 “咱们?这一走,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大牛那孩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小?芬带着儿子拒绝了徐渊的邀请,留在了中州,对?于她们?而言,中州才是她们?的家。 这几年她勤勤恳恳的照顾老人?,临行前徐渊花了百十两银子在府城给她们?娘俩买了间?小?房子,又专门嘱咐人?帮忙照看,希望将来还有再见的那天吧。 “娘,你不想安安啊?”安安是钱五家的小?子,今年已经有八岁了。 老太太一拍大腿:“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安安大孙子可想死奶奶了!”安安也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从?京都离开时老太太还时常念叨着呢,如今三年不见都快把人?家忘了。 刘龄之嗔道:“娘,你咋这么喜新厌旧,有了新孙子忘了旧孙子。” 刘翠花拍了他一巴掌道:“等你家丫头生了孙子我可忘不了,我走哪都得拿腰带栓上!” 说起来刘婉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大部分?都成了亲,就?算没成亲的也订好?了人?家。 虽然大伙一直把她和刘青搭一对?,但到底还没问过丫头的意思,若是她不愿意,也不能强求。 刘龄之拍着胸口自告奋勇道:“这事交给我,小?丫如果乐意,正好?趁着刘青科举之后咱们?就?把婚事办了。” 徐渊道:“婚事不是儿戏,岂能说办就?办,回去再好?好?商量一下再说。” 刘翠花感叹:“幺儿你办事就?是不如大郎妥帖,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咱们?家现在不比以前,大郎如今也是三品的官员,儿女婚事自然要办的隆重,像你那般随便让人?笑话。” “娘,我知道了。” 刘翠花拉着徐渊的手又开始感慨:“小?丫是有福气的,摊上你这样好?的爹爹为她着想。” 徐渊道:“这孩子是我们?俩看着长大的,自然不能让她受委屈,京都官员家的小?姐是如何出?嫁的,咱们?就?如何置办。” 说起成亲的事,老太太又有话唠了:“京都是事我不知道,听说中州富贵人?家,如今嫁娶闺女家的嫁妆都已经涨到了十六抬,更体面的人?家有三十二抬的!”这一抬便是一箱子,里面装着女子陪嫁的东西,大到床铺家具,小?到痰盂便盆全都有。 徐渊点点头:“京都比这只高不低,前些年安阳郡主出?嫁时据说是十里红妆,一百零八抬的陪嫁。” “我滴个乖乖,那得多少东西啊!我们?那时候结婚,我娘家就?给我陪了两床被褥。” 刘老汉叼着烟道:“还有一个水缸。” 刘翠花苦笑道:“可别提这水缸了,为这个我娘家嫂子还跟我打?了一架,直到咱娘去世的时候两家才和了好?。” 刘龄之道:“一个水缸,值当的吗?” 刘老汉磕了磕烟袋道:“那会穷,都快揭不开锅了,柴火杆都是好?玩意,水缸这么大个物件,买一个得花三十多文,谁家舍得买?” “要不说咱们?丫头赶上好?时候了,你俩都有出?息,孩子也跟着享福了。这要是还在刘家屯,别说嫁妆,天天得为三瓜俩枣的打?架。” * 马车到了冀州后便分?开走了,还是二明陪着刘青去保定府参加乡试,徐渊他们?则直接回京都。 一进?了京都的城门,大伙这才觉得是到家了。 三年时间?,京都变化的特别大,尽管秦书尘提前告诉过徐渊琉璃的出?现,可一家人?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只见大街上不少铺子都换上了一尺见方的琉璃窗户,离老远望去琉璃被太阳照得亮闪闪,真?像是冰块一般!有的还带着颜色,五彩斑斓甚是漂亮! 刘翠花和刘老汉惊叹道:“那是啥东西啊?怎么能按在窗框上呢!” “爹娘,那是琉璃。” 刘老汉:“琉璃我知道,咱家以前还有一对?琉璃盏,这么大块的琉璃得多少钱啊?” “我也不清楚,秦大人?告诉我说京都有人?烧制出?大块的琉璃,没想到是这么大的……” 刘龄之道:“这个东西好?,赶明个我去打?听打?听,若是不贵把咱家的窗纸也都换上这个,肯定特别明快!” 马车驶进?自家那条胡同,长禄跳下马车去招呼门房开大门。 这门房愣了一下,见是自家主子回来了,高兴的大喊道:“老太爷,老太太回来了!” 大门打?开,清云闻声迎了出?来,看着满头银发的刘翠花从?马车被扶下来,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婶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刘翠花也想念的紧,拉着清云的手两人?都落了泪:“这几年家里还好?吧?” 清云连忙点头道:“家里一切都好?,屋子我们?天天都收拾,就?等着你们?回来了。” “好?,好?,怎么不见安安呢?” “安安念书去了,去年开了蒙,钱五给他找了个私塾先读着。” 一家子人?簇拥着进?了屋子,见屋里连点浮灰都没有,可见清云两口子用了心。 这一路舟车劳顿,老头老太太都累了,大家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了院子歇息,等着晚上再一起吃顿饭。 小?丫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跑回自己院子看看她养的那条小?黑狗还活着没活着。 一进?院子,小?丫屏住呼吸,悄悄的喊了声:“小?黑。”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这条狗是小?丫七八岁养的,如今养了快十年了,能活这么长时间?的狗不多。 小?丫咬着唇难过的刚想掉泪,狗窝里晃晃悠悠走出?一条老狗,看见小?丫甩了甩尾巴,呜嗷呜嗷的叫着。 小?丫惊喜的跑过去,一把抱住大黑狗:“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呐!” * 徐渊沐浴完,穿着亵衣看着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在中州日日忙碌没空修整仪容,如今一看简直像变了个人?一般!消瘦的身?材衣服穿着都有些不太合身?了,成日风吹日晒,脸晒得和身?上两个颜色。 刘龄之也刚洗完澡,赤着上身?,只着了一条亵裤,走到徐渊身?边趴在他肩膀上道:“阿渊,你看什么呢?” “哥……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老了。” 刘龄之扳过他上下打?量:“没老啊,我们?阿渊风华正茂,好?看着呢。” 徐渊半信半疑道:“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阿渊如今这幅模样,少了几分?年幼的脂粉气,多了些成年男人?的俊朗,特别是那双清亮又精明的眼?睛,让人?一见难忘,刘龄之觉得他比以前更有魅力了。 徐渊一摆手道:“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哪有人?不老的。左右不过是个男子,我又何须在意容貌,就?是这胡子太邋遢,待会帮我刮了去。” 刘龄之轻吻着他的发顶:“好?。” 第143章 徐渊归京的第二日便带着?礼品去了?陈英府上探望。三年未见?,师徒二人?甚是想念。 陈英刚下朝回来,正在卧房换衣服,小厮来报徐渊来了?,陈英鞋都没穿好便迎了?出去。 “温柏,你?回来了?!” “老师!”徐渊扶着?他进了?书房。 陈英抓着?他的胳膊细细打量:“瘦了?,也?精神了?,看?着?比离开前成?熟了?许多,这几年在中州过的怎么样?” 徐渊道:“幸不?辱命,徒弟把中州治理的还算拿得出手。” 陈英拍着?他肩膀道:“好小子?,没白费为师一番苦心。” 当年陈英把徐渊派到中州时也?是捏着?一把汗的,中州这地界升迁得看?老天爷脸色,万一赶上年景不?好,几场大雨就能摘了?他的官帽。 可若是把他派到别处,少说也?得熬上五六年才?能往上升,中间变数太大。只有中州这种地方治理好了?是大功一件,三年任满自己在朝中活动活动关?系就能回来。 官家陈平端着?泡好的茶过来,师徒二人?坐下来打算长篇大论, 徐渊跟他讲了?这几年在中州发生的事,提到当年洪水百姓民不?聊生的惨状,到如今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的转变。 陈英感慨道:“为官者,为天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①,温柏,你?做的很好!” 徐渊还是第一次被陈英这么夸赞,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学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倒是老天爷赏脸,这几年风调雨顺。” 陈英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道:“不?管怎么说,能回来就好,且先在太常寺干几年,稳住根基。” 太常寺卿只是个跳板,陈英计划着?等徐渊入了?阁,向?皇上举荐他回户部,届时尚书的位置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交到他手里。 两人?聊到快到晌午时,杜若眉过来叫陈英吃饭,见?徐渊也?在,便留下来一起吃了?顿饭。 龄之哥的事徐渊一直没来得及跟她道歉,毕竟瞒了?她那么长时间。 “师娘……实在抱歉,当年龄之的事没跟您说实话。” 杜若眉失声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有空让灵芝自己来与我说,难为他女装穿的这么像,我竟分毫没看?出来。” 徐渊尴尬的挠挠头:“好,等我回去告诉他。” 提起这件事杜若眉又道:“你?夫人?既然是男子?,如今也?恢复了?身份,你?们俩不?准备成?亲吗?” 徐渊放下筷子?坦诚道:“师娘,我与他都不?打算成?亲了?,我们自幼便在一起,已经习惯了?只有彼此的生活。” 杜若眉了?然的点?点?头:“这样也?好,省的处理后宅那些麻烦事。” 别看?陈英和她现在过的琴瑟和鸣,其实陈阁老也?有一房侍妾,是天盛帝在位的时候赏赐的。皇帝赏的陈英哪敢拒绝,就留在后院养着?了?。因为这件事两口子?没少吵架,如今年岁大了?杜若眉反而看?开了?,陈英能做到不?把那女子?放在眼里已经很好了?,自己又何必强求太多。 * 从?陈英府上回来,徐渊又拿了?一堆月饼回来,每年八月十五陈英府上的月饼多的吃不?完。 回到家结果发现自家今年也?收了?不?少月饼,品种样式一点?都不?比老师家的差。 徐渊挽起袖子?捡了?一块五仁月饼道:“这些都是谁送来的?” 刘龄之想了?想道:“记不?清了?,反正都是你?们太常寺的官员送的节礼。” 新官上任,徐渊还是顶头上司,礼节自然是要到位。 月饼太甜,徐渊只吃了?几口便不?吃了?,递给旁边的刘龄之。 刘婉端着?一碟小月饼道:“爹,尝尝我自己做的月饼,冰皮桂花馅的。” 小小的月饼一口就能吃进去,徐渊捡了?一块扔进嘴里点?点?头:“唔,我们婉儿做的比他们送的好吃多了?。” 刘翠花笑道:“这丫头打早上就开始忙活,下午才?做好这么一小碟,自己一块都没舍得吃。” “有心了?。” 小丫抿嘴笑着?递给徐渊帕子?让他净手。 “过些日子?刘青就快回来了?,爹与你?商量个事。” 小丫脸腾的红了?起来,她知道徐渊要说的事是什么。 “之前我与你?父亲一直商议你?的婚事,那时你?年纪还小所以并未与你?说。如今你?已经是大姑娘了?,我们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觉得刘青怎么样?” 徐渊把刘青的好处和坏处一一列举出来:“刘青性格温和,人?也?知道上进。你?若寻了?他,以后可以留在家中陪伴祖父祖父,没有公婆需要你?伺候。有你?父亲在,估计刘青也?没胆子?欺负你?。” “坏处是你?们二人?没有兄弟姊妹帮衬,等我们百年之后身边连个亲戚都没有。”古代讲究家族传承,有时候亲戚多了?,也?能解决许多事。 刘婉的脸都快熟透了?,低声道:“女儿听父亲和爹爹的。” 刘翠花一听拊掌大笑:“好好好,那就等刘青考完科举在订下,正好双喜临门?!” 徐渊和刘龄之也?微笑着?点?头,既然决定好了?,那便提前准备选好日子?把喜事办了?。 徐渊这么着?急有一部分原因是刘翠花和刘老汉年纪大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看?不?到小丫成?亲,岂不?是留下了?遗憾。 虽然刘青无父无母,但该有的流程一样不?能少,徐渊拿着?两个人?的八字特地去月老祠合了?合,合出个良缘夙缔,佳偶天成?。又请钦天监选择了?一个良辰吉日,订在了?明年的二月初八。 刘龄之也?忙碌起来,给姑娘准备嫁妆。别人?家有的他闺女必须有,别人?家没有的他闺女也?得整上! 金银首饰什么的也?不?能少,龄之哥装了?这么多年女人?可不?是白装的,什么东西他都懂,给孩子?买起来可舍得花钱。 这几年两人?攒了?不?少银子?,这些钱交由柴新帮忙打理又在京都开了?几家铺子?,以后这些都是要留给女儿的。 刘翠花则拉着?清云、豆芽还有林嬷嬷给小丫做喜被,清云不?敢沾手,她是青楼里出来的女人?,怕碰了?不?吉利。 刘翠花拉着?她道:“你?可不?能躲懒,多给我们丫头缝两条褥子?,让她沾沾你?的喜气,给我生个懂事的大胖孙子?!” 清云哽咽的点?头道:“我针线活差,婶子?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总比我这老眼昏花,拿起针手直哆嗦强。”惹得大伙哈哈大笑。 小丫这几日也?安静下来,呆在自己院子?里绣盖头。嫁衣自己绣已经来不?及了?,徐渊找了?京都有名的绣坊订了?一套最?贵的蜀绣霞帔嫁衣。 少女怀春,刘婉有时绣着?绣着?不?知想到什么,害羞的低着?头笑起来。 * 九月初六刘青和二明回来了?,刘青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底青黑,嘴唇干裂,见?到徐渊便哭了?出来。 徐渊皱眉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说哭就哭?” “叔……呜呜呜,我…我落第了?。”刘青抽噎着?说出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其实也?不?能怪他,按刘青平时的水平,考中举人?还是挺容易的。坏就坏在他运气不?好,考试的时候被分到了?臭号。 八月秋老虎肆虐,那上千人?的粪便在热气腾腾的高温下,发出的臭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刘青第一日就被熏吐了?,第二日熏得头昏脑胀已经没办法理清思路。 坐在他附近的几个考生没抗住,全都中途弃考。刘青能忍着?考下来已经是不?容易,落第倒也?在情理之中。 徐渊了?解完详情安慰道:“再?等三年也?好,你?才?十六岁有的是时间,太早入仕也?未必是件好事。趁着?这几年把学过的知识好好巩固一遍,争取三年后直接金榜题名。” 刘青擦着?鼻涕丝毫没有被安慰到。他难过没考中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自己没脸再?跟叔提婉儿姐姐的婚事了?。 刘婉比刘青大一岁,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徐渊如今位高权重,京都也?有好多人?打听刘婉的婚事。 刘青原本计划着?自己考中举人?便跟徐渊提亲。如今没考中,再?等三年婉儿姐姐都二十岁了?,肯定不?可能等着?自己。刘青越想越难过,捂着?脸泣不?成?声。 徐渊从?怀里抽出帕子?递给他道:“行了?,莫要哭了?,要成?亲的人?再?这么哭哭啼啼别让人?笑话。” 刘青擦着?脸点?点?头,突然愣住。 “刚刚叔说成?亲?跟谁成?亲?!” 徐渊没好气道:“你?婉儿姐姐,你?不?是惦记了?好几年了?么。” “可,可我没考中举人?……” 刘龄之走进来笑道:“没考中便不?能成?亲了?吗?” “我,我我……”刘青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刘龄之故意逗他:“你?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我愿意的!”刘青岂止是愿意,简直就是朝思暮想,梦寐以求! 徐渊道:“先成?家再?立业,切记学业不?可懈怠。” 刘青跪地叩拜:“刘青定不?负叔伯的教诲!” * 儿女的事订下,徐渊又恢复了?每天早起上朝的生活。 太常寺的工作比户部轻松许多,他官职最?大,每天下朝后去点?个卯就可以回家了?。 上朝时碰上师兄沈霁,这几年他依旧在礼部,既没升也?没降,没有压力心宽体肥竟然也?发福了?。 看?见?徐渊拉着?他道:“你?回京都也?不?来找我。” 徐渊道:“刚回来有些忙。” “家里俩孩子?成?日念叨着?你?家闺女,有空带过来坐坐。”他家大女儿清莲去年成?的亲,婆家是常乐侯的二公子?。成?亲时徐渊远在中州,只托人?给捎了?份礼回来。二女儿清荷也?订了?人?家,明年秋后成?亲。 “有时间我让婉儿去你?府上拜访。” “温柏!”两人?正说着?话,身后突然有人?叫住徐渊。 徐渊回过头居然是温良恩,几年不?见?他变化倒是不?算太大,只不?过眉间的竖纹比较深,看?得出忧思略重。 温良恩走过来兴致勃勃的问?:“温柏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渊淡淡道:“刚回来没多久。” “有,有时间一起坐坐?” 徐渊点?点?头没跟他再?多说什么,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以后恐怕也?没多少交集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张载《横渠语录》 预收《我的冤种老板》专栏瞧一瞧看一看,敲碗求个收藏。和小老板风格差不多,懂得都懂。 身强力壮的农民攻X娇生惯养小少爷 智者不入爱河,冤种重蹈覆辙。 白羽叒一次分手后,喝得烂醉如泥,坐在路边哭唧唧的给前男友打电话。 手里的iPhone18引起了路过小混混的注意。 五分钟后,白羽踉跄着追着混混去抢手机,一头撞进一个宽敞的怀抱里,不省人事- 第二天白羽从工地的廉租房里醒来,看着身高一米九,浑身腱子肉,古铜色皮肤的男人直流口水。 “小哥,当私人保镖吗,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那种?” 张振东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一个月五千,包吃包住。”- 后来张振东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亏,五千块钱挣得忒不容易。 第144章 过完年?,小丫和刘青的婚期就快到了,一家人提前开始筹备起来。 上午柴新来了,大伙坐在老太太屋里唠嗑。 柴新:“丫头的家具准备了吗?” 刘灵芝道:“年?前就定了下了,一整套的红木家具。” 柴新点点头:“我那给丫头留了一张金丝楠木的罗汉床,过几日让人送过来。” 刘翠花拉着他道:“又让你破费。” “一张床哪里算破费。”以柴老板现在的身家,这?点银子真是九牛一毛,他还准备了两个铺子准备给丫头做陪嫁呢。 徐渊道:“成亲那日我打算用用柴大哥那个院子接亲。”虽然说小丫和刘青以后?住在府里,可接亲的流程不能少?。 “用吧,那院子一直都空着,赶明个我让人打扫干净。” 刘龄之把?婚礼准备的详情给大伙说了说。嫁妆一共六十四抬,东西都是他跟徐渊商量好的,绝对没的说。 上到大件的家具,小到痰盂全都准备好了,这?些东西花了八千多?两。还有就是金银首饰,文?玩古董,各色的布匹,零零散散的花了五千多?两。 陪嫁的铺子三间,陪嫁银子五千两,以后?小两口?自?己过日子,用银子用不好开口?朝老人要。 老太太道:“我再给丫头添三千两。” 陪嫁八千两银子,这?在京都来说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柴新家有四个孩子,两儿两女都已经成亲了,当年?两个女儿成亲时陪嫁也只有三千两银子。倒不是他舍不得钱,而是对方的身份在那摆着,普通的老百姓陪嫁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办喜气的帖子得提前一个月送出去,别漏下哪家。” 刘龄之点头:“我已经交给林嬷嬷去拟帖子了,估计一两日就差不多?了。” “酒席上用的东西就别准备了,我给你们定了双燕楼的主厨。”这?双燕楼里居然也有柴老板的股。 徐渊笑?道:“那敢情好,我还发愁怎么准备呢。” 刘翠花和刘老汉帮不上什么忙,听?着孩子们安排的妥帖忍不住感叹。“丫头有你们这?些长?辈操持真是享福喽。我跟你爹成亲的时候,连身红衣裳都没有,我姥姥给了我半尺红布,盖在头上便?稀里糊涂的成了亲。” 柴新笑?道:“谁说不是呢,我跟我家那个成亲的时候也是简简单单的请了几桌饭。” 徐渊和刘龄之更惨,两人连正经的喜酒都没办过。 没办法?,谁让他家人口?简单,只有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要是孩子多?了也就准备不了这?么多?东西了。 光是给小丫自?己准备嫁妆,都快把?徐渊和刘龄之这?几年?攒的家底搬空了,不过两人都不在乎。 第145章 正文完 二?月初八,天还没亮刘府大宅已经忙的热火朝天。 “再往左边点,对对对,好了挂上吧!”小厮们站在梯子上挂红绸,钱五揣着手在下面指挥。 二?明:“酒菜都送来了吗?” 长禄点点头:“从后门?送来的,直接搬到厨房了。” 安安穿着一身红色的棉袄,带着小虎头帽噔噔噔的从前院跑到正房:“爷奶!” “哎!宝贝诶你娘呢?”刘翠花拉住他的手给抓了一把喜糖。 “娘在后厨帮忙呢。” “快让她别忙活了,准备过来接新娘子。” “哎!”安安又噔噔噔的跑了出去。 * 刘婉昨天就搬到了之?前住的老院子,林嬷嬷、豆芽和青蕊陪着她一起回去的。 老院子也早早收拾干净挂上了红绸红灯,看着喜气?洋洋的。院子里摆满了陪嫁的东西,整整六十?四抬,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一大早刘婉就被?喜婆拽起来梳妆打扮,刚梳完头发清莲和清荷姐妹就来了,两人是给小丫添妆的。 三人一见面便抱做一团。“我还想着你们今日能不能来呢,没想到这么早就到了。” 清莲脱下披风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旁边的丫鬟道:“婉儿妹妹大喜的日子,我们不得早点来看看新娘子美?不美?呀?” 清荷在旁边帮腔笑道:“美?极了!” 小丫满脸娇羞:“你们俩莫要打趣我了。” 清莲拉着小丫的手坐下道:“我跟清荷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几根簪子是我的陪嫁,拿来与你沾沾喜气?。” 清荷还没成亲,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一对金耳环和自己绣得几方帕子。礼部清闲,沈霁又不是能钻营的性子,光指着那点俸禄,日子自然过的紧巴巴。 小丫道:“你们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爹和父亲给她准备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那满院子的陪嫁箱子看的她心里热腾腾的。 清荷道:“真羡慕你,成亲直接回了家,守着爷奶爹爹一丝委屈受不到。大姐成了亲都不能经常回来了。”清莲前年成的亲,夫家是长乐侯的二?公子,说起来还是他家高攀了。 可这侯府的日子也不是好过的,公婆都不是省油的灯,大少爷是个纨绔子弟,自己夫君性格懦弱。如今才一年出头没孕,婆婆就想着给儿子抬小妾,气?的清莲哭了好几场。 大喜的日子,清莲不愿提家里的糟心事,只是妹妹的婚事还不如她。自己好歹嫁在京都,守着爹娘时常能回家看看。清荷订的是越州司马家的长子,秋后就要完婚了,那才是山高水远,这一去不知几时能再见面。 清荷望着院子里的那堆满的嫁妆道:“你爹爹真疼你,给你准备这么多?东西,前些日子承恩侯家的闺女出嫁,也是六十?四抬,不过大部分都是空箱子,看着好看罢了。”承恩侯家早就没落了,哪里舍得拿那么多?银子给闺女陪嫁。 刘婉听她一说才想起当?年在工部侍郎家被?推下船的姑娘:“她也成亲了,寻的哪家?” “温家的大公子,听说前几年两家还闹别扭呢,谁承想一转眼两家又结了亲。” 说话间喜婆已经帮小丫收拾妥当?,外面的天也亮了。 豆芽红着脸走进屋道:“婉儿,嫂子跟你说点事。”清莲和清荷自觉的起身去了外间。 刘婉疑惑的看着二?嫂道:“什么事呀。” 豆芽还是头一次教这种事,尴尬的抓耳挠腮,最后没办法?附在小丫耳便磕磕巴巴的说了出来。 “呀!”小丫羞的脸红的像虾子一般。 “婉儿你,你你莫要害羞,成了亲都会这样的,到时别别害怕。”豆芽是个腼腆的性子,说完自己脸都红透了。 这种事本应该由娘亲教导,奈何徐渊和刘龄之?两个大男人实在不方便,刘翠花年纪又大了,大伙都不愿让她来回奔波,最后只能由豆芽出面教了教小丫这男女之?事。 刘婉低着头不说话,满脑子都是豆芽刚刚说的内容,不自觉的代入刘青的脸,整个人如一汪春水般微微荡漾。 突然外面响起鞭炮声把她吓了一跳,喜婆赶紧跑进屋把红盖头搭在刘婉头上。 青蕊扶在她身侧道:“姑娘,姑爷来接你了,咱们这就准备回家了!” 刘青穿着一身红色的吉服,消瘦的身材还有些撑不起来,过了年他也不过十?七岁,算是刚刚成人,满脸的傻笑的骑在马上,看得出是高兴坏了。 车马轿子停在门?外,因为这边没有长辈,一切从简。接上新娘子,抬着陪嫁,一大群人吹吹打打的便朝刘府走去。 沿途有不少百姓看热闹,忍不住问道:“这是谁家的闺女出嫁?排场可够大的!” “不晓得,没听说哪个王府办喜事呀?” “好像是太常寺卿家嫁女儿。” “好家伙,他家底够殷实的,比前阵子承恩侯家强多?了。” 旁边人不解道:“大哥,你咋看出来的?” “你看后边抬嫁妆的小厮,累的满头大汗抬杠都压弯了,里面肯定装的满满登登。承恩侯家姑娘出嫁那日,后面的小厮就差没抬着箱子跑起来了。” “哦,原来如此。” 住在京都的老百姓一个个眼睛尖的很,打眼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骑马的那个小郎君是谁家儿郎,瞅着有些面生。” 这回见多?识广的大哥也难住了,京都还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 刘府里徐渊、刘龄之?还有刘家老夫妇早就在正堂等着了。 今日刘龄之?和徐渊也都穿了身红色的长袍,两人站在一起说不上来的般配! 回京养了半年,徐渊的脸也白了过来,看着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这身红衣衬得他肤白貌美?,拉到饰品铺子里又能卖爆同款。 刘翠花老来俏,今日穿了身红色绣着金花的对襟长袄,头上还戴了朵缠花,刘老汉也穿的庄重,湛蓝色的锦缎儒袍,戴着儒帽颇有老太爷的架势。 老爷子换上这衣服的时候还道:“等我死了,寿衣就照这样的做。”把刘翠花气?的够呛,拧了他好几把。 “来了来了!小姐的轿子回来了!”长禄高兴的从外面跑进来。 鞭炮声震耳欲聋,刘翠花激动的站起来,徐渊连忙在旁边扶住她,一家人翘首以盼。 刘青身上挂着红花,牵着刘婉小心翼翼的跨过火盆走进了正堂。 陈四海是主婚人,扯着嗓子吆喝道:“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新人拜天地~” “一拜天地!” 刘青拉住刘婉的手转向门?口?,两人跪地磕头。 “二?拜高堂!” 刘翠花眼里含着眼泪受了两个孩子这一拜。她这辈子生养了四个孩子,却一个都没见到他们成家。如今终于盼到小丫成亲,心里的那股喜悦是常人无?法?体会的。 刘老汉怕她太激动,拿胳膊捅捅她道:“行了,丫头又不是嫁出去,以后天天能看见。”要不说老爷子浇凉水有一手,翠花婶子瞬间平静下来,好像老头子说的也没错。 “夫妻对拜~”两个小年轻害羞又激动的转过身,对着彼此拜了拜,一双新人喜结连理?。 孩子们欢呼着跟着新娘子一起去了后院闹洞房,刘青红着脸跑到两位老丈人面前道:“二?位父亲,请您二?老放心,我定会一心一意?,好好珍重婉儿。” 徐渊含笑着点点头,刘龄之?道:“快去掀盖头吧,别让人等急了。” “哎!”傻小子慌慌张张的朝新房跑去。 * 徐渊负责去招待同僚官员,刘龄之?则去安排镖局里的亲朋好友。家里没有年轻的女眷,刘翠花年纪又大了。沈夫人和杜若眉主动过来帮忙照看来参加宴席的夫人们。 今天来的人可真是不少,除了户部的官员,太常寺的官员也全都到了。毕竟是上司家办喜事,这时候都不来,那岂不是不懂人情世?故。 附近的邻居接到请柬也都来参加宴席,幸好府里够宽敞,摆了六十?多?桌酒席好悬都没够用,柴新急忙叫人去添东西,临时赶制出五桌备着以防万一。 吃饭时有人询问:“这新郎怎么瞅着面生啊?是谁家的公子,倒插门?进来的?” 旁边人小声道:“听说是刘家的侄子,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好多?人都不知道刘婉不是徐渊的亲生女儿,只当?是寻常的亲事。 偏偏有那喜欢挑事,一个留着三羊胡子人的道:“这个刘青我认识,前几年在京都府念书?跟我儿子是同窗,听说去年连举人都没考中。” 这人姓李是附近的邻居,在光禄寺任五品少卿。 “哇……”人们有些惊讶,不明白徐渊为何要把女儿许配给这样的人。 “要我说到底是小门?小户,只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舍不得把闺女嫁给外人怕热贪了嫁妆去,一个秀才有什么出息?” 这话说得就不中听了,大喜的日子在人家里说这种话不是找不自在么。旁边人没跟着应茬,自发的远离他。 李少卿还不服气?,自己家儿子去年已经考中举人,等过几日贡试结束,定会金榜题名一举考中状元!让你们狗眼看人低! * 刘婉被?扶着回到后院的喜房,他们的婚房就设在原来的地方。直接把刘婉之?前住的小院子重新装了一下,三间正房加两间偏房,小两口?住着倒也够宽敞。 喜房里好多?年轻的妇人等着看新娘子,刘青拿着秤杆挑开盖头,看着面如桃花的娘子,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娘,娘娘……” 旁边杜若眉打趣道:“别叫娘,叫娘子。”惹得一群媳妇哈哈大笑。 沈夫人做吉人给两人倒得合卺酒,小两口?端着酒杯哆哆嗦嗦的喝了下去,人群们起哄让新郎抱一抱新娘。 刘青红着脸把刘婉抱进怀里,两人都能听见彼此轰鸣的心跳声。 刘婉在他耳边小声的叫了声相公,刘青激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哎!” “好了好了,咱们这群厚脸皮的妇人可别在这打扰人家小两口?了,出去吃席!”杜若眉笑着吆喝,大伙起身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刘青和刘婉面面相觑,刘婉忍不住笑道:“好累啊,顶着凤冠脖子都酸了。” “我,我我给你捏捏。”刘青连忙起身帮她捏肩膀。 “我也有点饿了。” “我让他们送点吃的过来!”刘青慌忙的起身去叫小厮去送吃食。 刘婉看着他的背影偷笑:真傻。 * 徐渊今天是真高兴,陪着朋友们多?喝了几杯,等酒席快结束时走路都不稳了。刘龄之?送走客人后赶紧扶着他去休息。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哥,我高兴,高兴啊!”徐渊靠在他身上蹒跚的走着,嘴里时不时的念出几句诗词。 “我知道你高兴,高兴也不能喝这么多?酒啊,待会头又疼了。” 徐渊呵呵的傻笑,孩子成家立业他高兴,可除了高兴更多?的是羡慕。有情人终成眷属,亲朋好友来相祝,这是世?家最美?好的事了。 刘龄之?扶着他回到卧房休息,自己换了身衣服出了屋子。 * 徐渊一觉睡到月上枝头,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不知什么时辰了。屋里黑漆漆的没点灯,他扶着额头喊了几声:“龄之?,龄之??”没人应答。 摸索着下了地刚打开门?就见刘龄之?走过来。 “我还想来叫你呢,正好你醒了,快点吧!” “干什么去?”徐渊有些不解。 刘龄之?不回答,拉着他便朝院子里跑去。 院子里张灯结彩,亲朋好友们都在,刘翠花和刘老汉坐在堂前,大伙微笑着看着两人。 “这……这是要干嘛?” 刘龄之?帮他正了正发冠,自己也整理?了一下衣领,朝旁边的陈四海道:“二?当?家的,可以了开始吧!” “一拜天地!” 徐渊被?刘龄之?拉着朝外一拜。 “二?拜高堂!” 徐渊明白过来,瞬间红了眼眶,跟刘龄之?一起伏地跪拜了两个老人。 “夫夫对拜!” 刘龄之?拉着徐渊两人看着彼此,忍不住笑出来,眼泪控制不住顺着眼角往下掉。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正文完)2022.4.1 作者有话要说: ①范成大《车遥遥篇》 正文完,后面是番外啦! 阁老日常√ 小刘青中举√ 老两口抱孙子√ 感谢一直订阅陪伴的小天使们,你们的每一次订阅和留言都是我码字的力量!(比一个超大的心!) 80-90 第81章 中午的时候刘大福他们?一家子人才从地里回来,离老远就看见院子里停着的马车。 大明:“爹,你看咱俩院子里怎么有辆马车?!” “快走!估计是你二伯一家回来了!” 二明挥鞭赶着牛车往家走,一进?大门就看见刘老汉正给马饮水呢。 刘大福激动的跑过去:“二伯,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老汉叼着烟袋笑眯眯的说?:“刚到没一会儿。” 大明和二明凑过来问:“这?马是二爷爷家的吗?”两人还是头一次见马,兴奋的不得了。 “不是,这?是你灵芝小姑跟镖局里借的。” “镖局?” 正说?着刘灵芝和徐渊走出来,大明和二明看着比自己高将近一头的“小姑”愣了愣,这?怎么看着比以前?更魁梧了…… 徐渊道:“饭做好了,大哥大嫂快进?去吃饭吧。” 小刘氏解开围巾道:“哎,大郎也回来了!” 一家子人进?了屋子,热闹的屋里都?转不开身,大人们?笑容满面,孩子们?也被气氛影响,在屋里嘻嘻哈哈的来回跑。 中午刘翠花把买来的烧鸡卤肉都?切了,刘大福去买了酒,爷们?坐一桌喝起酒来。 “二伯,这?两年你们?在府城怎么样?” 刘老汉抿了口酒道:“刚去的时候也犯怵,府城那么大,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怎么生?活?” 刘大福点头:“是这?样。” “多亏了灵芝他们?镖局二当家的,让人帮我们?找了房子,安顿下来后,我跟你二伯娘又开了间猪肉铺子。” 刘二明:“对了,二爷爷您说?灵芝姑姑在镖局工作?,镖局里也要女人吗?” 刘老汉哽了一下:“人家只?看功夫,功夫好男女都?要。” 聊完府城又说?到回家里。 “家里这?两年怎么样?都?挺好的吧?” “都?还好,不过会民叔没了。去年秋天赶着牛车拉苞谷,车装的太满了,从山上?翻了下来把人压在车底下了,” “哎哟我的天!”刘老汉倒吸一口凉气。 “恰好旁边有人,帮忙把他拉了出来。人当时没什么事,还赶着牛车回家了呢,结果半夜开始止不住的吐血,叫郎中来人就不行了,郎中说?内脏压裂了没得救。” 刘老汉叹了口气,闷头把杯里的酒喝了。 徐渊不喝酒,吃的差不多就下了桌去西屋找刘灵芝他们?呆着。 西屋里刘翠花和杨氏坐在炕里,刘氏端着饭碗喂最小的孙孙,二丫低着头坐在炕边,垂着头正在抹眼泪。刘灵芝自己坐在北炕上?,徐渊进?屋跟他坐在一起。 小丫和几个小孩在地上?玩,这?里她年纪最大辈分也大,成了小姑姑。 刘翠花:“小丫,你领他们?去外面玩,别出院子,奶奶跟你大奶奶说?会话。” “哎。”小丫拉着几个小侄子外甥女出了屋子。 刘翠花:“现在打算怎么办?” 二丫抽噎着不说?话。 杨氏叹了口气:“丫头你说?话,你不说?我们?怎么给你出主意?” 二丫摇摇头,她是个没主心骨的,如今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徐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低声询问旁边的刘灵芝:“这?是怎么了?” 刘灵芝面色不善道:“二丫她相公跟村子里的寡妇勾搭上?了,寡妇怀了孕还接到了家里,打算纳妾。” 徐渊瞪大眼睛,纳妾在村子里可不多见,以前?只?听说?过有钱人当官的纳妾,什么时候见村里种地的老百姓纳妾?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好事,说?出去让十里八村都?笑话。 二丫哭的更凶了。 小刘氏满脸愁容的给小孙子擦了擦嘴,“大明和二明去他家找过一次,这?孙家忒不是东西,居然说?如果不让纳妾就休妻,气的他俩干脆把二丫和孩子都?接了回来。” 刘翠花怒道:“这?还得了?反了他们?了!咱们?二丫给他生?儿育女,孝敬公婆,凭什么休妻!” 杨氏咬牙切齿道:“不光如此,去年秋天他还把二丫怀了三?个多月的孩子踹掉了,这?傻闺女小月子都?没做就跟着秋收去了,都?没跟家里说?一声!” 要不是肚里总疼的厉害,才回娘家偷偷跟小刘氏说?了实话,小刘氏赶紧领着她去镇上?看郎中。郎中说?她伤了身子,以后恐怕再难有孕了,心疼的小刘氏哭了好几场。 “砰!”刘翠花气的一巴掌拍在炕上?:“咱们?家闺女就让人这?么欺负?!” 杨氏拉着她的胳膊道:“消消气,哪能就让他们?欺负了,大明和二明给那个狼心狗肺的杀才打了一顿。结果被他家知道二丫不能怀孕了,这?不更明目张胆起来。以前?只?是跟那寡妇有些苟且,现在直接把人接到了家里。他要纳妾咱们?确实管不了,如今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徐渊听完来龙去脉脸色也沉了下来,这?孙家确实有些欺负人,就算二丫以后不能生?孩子了,不是已经给他家生?了一子一女吗?又不是让他们?家绝了后,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刘灵芝起身道:“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二丫连忙拉住他:“小姑,你别去了,他们?家就没有讲理?的人,万一打起来再伤着你。” 刘翠花道:“没事,你让他去!你小姑能打!” 徐渊:“打架解决不了问题,如今的问题是二丫以后怎么办?这?孙家明显靠不住,如今咱们?在这?能给她撑腰,等咱们?走了让二丫以后怎么生?活?” 小刘氏连连点头:“是这?么个理?,大明说?要把孙二宝的腿打断,你说?真打断了二丫回去还怎么生?活?那个家里还呆的下去啊。” 刘翠花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实在不行就别跟他过了。” 小刘氏叹气:“二丫不能生?了,被休回来名?声也不好听,找不到好人家下半辈子怎么办呐?” 倒不是家里容不下女儿,如今大明结了婚有了媳妇,二明眼瞅着也该娶妻了。将来若是两个儿媳跟二丫合不来,闺女在家更难受。 “休妻?美的他!咱们?跟她和离!” 二丫闻声抬起头:“二奶奶,我这?俩孩子怎么办?” 刘翠花:“丫头,你想要孩子吗?” 二丫猛点头:“要不是有这?两个孩子在……我早就死了算了!” “你这?是说?啥呢!”小刘氏忍不住抱住女儿呜咽的哭起来。终究是自己对不起女儿,帮女儿选了个这?样的人家,害了闺女一辈子。 刘翠花起身下地:“幺儿阿渊,走给你侄女讨个公道去!” 东屋几个老爷们?正喝着酒,刘翠花砰的一声把门推开:“刘老汉,别喝了去把马车套上?!” “哎!”刘老汉见老妻脸色不好,也没问要干什么,放下酒杯就出去套马车。 刘大福吓了一跳:“二伯娘怎么了?” “你们?也别喝了,跟我去二丫她婆家,今天要不把这?件事整明白,我心里难受。” “哎,好好好!”刘大福早就想把二丫的事做个了断,女儿受了委屈他比谁心里都?难受。 大明二明也起身去套牛车,一家子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孙家庄。 刘老汉赶着马车听刘翠花把二丫的事说?完,气的骂了一路。 很快就到了孙家庄,马车一进?村子又是引起一翻轰动,不少村民和孩子追着马车跑,一直跑到孙二宝家门口。 这?个时辰孙家人去地里干活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孙二宝的娘和那个寡妇。 两人一见马车停在自家门口有些好奇,扯着脖子往外看。 刘翠花率先下了车,站在孙家门口掐着腰喊:“孙二宝呢,给我出来!” “你…你是谁啊?找我们?家二宝有事吗?”孙老太见这?么大阵势有点胆虚,推了推身边的寡妇,让她赶紧把家里种地的男人叫回来。 没一会二明赶着牛车也到了,孙老太看见二丫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怕是来给二丫出头的。 其实她也不待见那小寡妇,年纪轻轻就克死了爹娘,出嫁后又克死了丈夫,想来是个命硬的。 奈何?儿子着了魔似的,说?不听劝不动,一心想要休妻娶她。孙老太和孙老头费了半天口舌,才勉强答应不休妻,不过要把寡妇纳为?良妾。刘家人哪里肯干,前?阵子把女儿和孙子都?接了回去。 “二丫回来啦,小花和弟弟怎么没带回来?” 二丫站在刘翠花身后不说?话。 刘翠花道:“你们?家孙二宝呢?” “去…去地里干活了,一会就回来了。” 没多久孙二宝赶着牛车带着他爹、大哥个、几个堂兄弟和小寡妇满满一牛车的人回来了。 “娘!”孙二宝下了牛车怒气冲冲的跑过来。 孙老太紧张的抓着他的手:“儿啊,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过来?” “不是你让我多带点人回来的吗?” “我啥时候说?让你多带人了?”孙老太看了眼旁边的小寡妇,定是她在中间传瞎话。 “你就是孙二宝?”刘翠花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 孙二宝看见她身后的女人,声音顿了顿:“是,怎么了?” “你要休了我们?二丫?” “是。” 刘翠花怒极反笑:“你凭什么休她?” 孙二宝道:“她不能生?孩子了,我还不能休了她?” “放你娘的罗圈屁!她不能生?那小花和弟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孙二宝被她一句话怼的脸通红。 “当初你踹掉她三?个月的孩子,可曾想过她会因此不能生?育?!” 围观的村民听见纷纷议论起来,这?孙二宝平日里看着人模狗样的,居然还干这?种事?虽说?老百姓过日子难免有舌头碰到牙的时候,但谁家也不敢朝孕妇下手打啊!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孙二宝解释道。 “我呸!一句不是故意的便完了?我们?好好的闺女嫁到你家是来过日子的,不是让你磋磨的!” 第82章 刘翠花以前是村里有名的泼辣子,如今都?欺负到自家孙女头?上了,自然是不?可?能善罢甘休。 她指着孙二宝的脑门子道:“你个?眼睛糊了屎的杀才,被狼吃了心肝的蠢货,拿着鱼目当?珍珠,我们二丫自打嫁入你们家可?有半点不?是?如今你竟为了个?骚寡妇这么欺辱她?!” 孙二宝被骂急了想要上前推搡刘翠花:“滚滚滚,离开?我家门口,你们就等着休书吧!” 刘灵芝哪能让他沾着自己娘亲,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踹了个?仰倒。 孙二宝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涨红着脸还想上前打架。先前那一脚没用?力,见他冲过来,刘灵芝抬手?又是一巴掌,这巴掌用?了七分力,直接把孙二宝打的头?晕眼花鼻口窜血,吐出?几颗后槽牙。 “我的天老爷啊,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了!”那小寡妇坐在地上抱着孙二宝哭嚎起来。 孙家几个?人见自家兄弟挨欺负,立马冲了上来。刘家的兄弟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撸起袖子就开?干,两家打的不?可?开?交。 原本刘灵芝不?想下狠手?,都?是农家老百姓,真打残了以后怎么生活。奈何你包容他们,他们蹬鼻子上脸,孙二宝的大哥捡起一块砖头?就朝旁边的徐渊身上砸去,大概是看他斯斯文文的好欺负, 幸好徐渊机敏的躲开?,不?然这一砖头?下去,非把脸砸破相不?可?。 刘灵芝瞬间怒了,掐着孙大宝的脖子像拎小鸡仔儿似的,直接把人丢进旁边的牛粪池里。 旁边还有人冲过来,也被刘灵芝一拳一个?,直接打晕过去,孙家这才发现事不?对,孙老太太赶紧求饶。 “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儿子吧!” 刘翠花冷笑一声:“跟你们说人话听不?懂,非的用?对待牲口的方?式对待你们才老实。孙二宝,我现在问?问?你,打算把二丫怎么着?” 孙二宝恨恨的盯着他们:“她休想再进我孙家的大门!” 二丫走上前啐了一口:“呸!你当?你家是什么金窝银窝,我舍不?得走不?成?如今想休我是万万不?能的,你把我的嫁妆还回来,我们和离!” “我不?光要和离,两个?孩子也要带走!” 孙二宝的他爹一听不?干了:“那不?行,两个?孩子可?是我们孙家的骨血,怎么能让你带走?” 刘大福上前道:“你们既然要寡妇肚子里的野种?,就别想要我闺女生的孩子!” 小寡妇怯生生的拉着孙二宝,哭的梨花带雨:“二宝哥都?怪我,我只是想找个?依靠,如今惹得你们两家大打出?手?,若是你再跟姐姐和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孙二宝一见她这副模样,也顾不?上脸疼了,咬着牙说:“和离就和离,孩子你们带走,打今个?起咱们两家再无干系!” 刘大福掷地有声的答应:“好!” 和离要男方?写放妻书,徐渊早就写好了,从怀里掏出?纸递给刘灵芝。 刘灵芝走到孙二宝身边,吓得他直往后窜。 “手?,拿出?来。” “你…你你你还想干嘛?啊啊啊……” “啧!”刘灵芝拽过他的手?按在流血的鼻子上,在两张纸上按了手?印,一人一份,拿着这个?去孙家屯的里正那记录一下,这婚就算和离了。 刘二丫咬着唇,强忍着眼泪按了手?印。自己嫁到孙家有五年了,刚结婚时两人也有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谁成想孙二宝会变得这么绝情。 刘翠花知道她心里难受,伸手?把二丫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乖丫,咱们不?难受,离开?这个?腌臜的地方?以后光剩享福了。” 二丫抽泣着点点头?。 孙二宝冷嘲热讽:“享福?被人穿过的破鞋谁会要?” “总比给人家养孩子的绿王八强,咱们走!”刘翠花拉着二丫上了马车。 刘家人走了,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大伙指指点点说着孙二宝和寡妇。 “这慧娘以前不?是跟吴老六有一腿么,什么时候又跑孙二宝家来了。” “你当?只有吴老六?孙田不?是也经常去她家帮忙么~” “滚,你们都?滚开?!”孙二宝挣扎的站起来,挥手?驱赶看热闹的人,气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二宝哥,你没事吧。”慧娘伸手?去擦他脸上的血,不?小心碰到伤口疼的孙二宝直吸凉气。想起刘翠花说的话心里有些膈应,挥手?推了她一下:“我没事,你怀着孩子赶紧进屋呆着去!” 谁成想这一推用?了些力气,直接把小寡妇推了个?跟头?。 “哎哟!二宝哥……”慧娘捂着肚子,疼的脸色都?变了,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孙二宝有点后悔自己手?重,连忙把人扶起来,谁成想殷红的血顺着小寡妇的裙摆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 “娘!慧娘小产了!” 孙老太哪有空管他俩,跟老头?子还在牛粪池里拽自己的大儿子呢。 * 刘家人赶着车先去了里正家,把和离的事办妥了,又回到孙家搬嫁妆。 回来时没见到孙二宝和那个?寡妇,只看见孙大宝满身脏污的蹲在院子里,孙老太拿木盆往他身上浇水冲洗,满院子牛粪味,熏得人眼珠生疼。 大明?和二明?进屋搬东西,老两口站在旁边不?敢吱声。 二丫结婚时小刘氏给做了四铺四盖的大棉被,刘大福给打了一整套老柞木的家具,还有各种?零零碎碎的家用?,全都?搬上车带走一件不?留,最后连夜壶都?挂在车辕上带走了。 人离开?后孙老太站在大门口叹气,两家这算是彻底结仇了。原以为二丫性子软好拿捏,这次应该也不?敢说什么。没想到这刘家这么大的劲头?,非要和离不?可?……突然想起刚刚二儿子说那寡妇小产了?! 孙老太一拍巴掌道:“老头?子,完了!小寡妇怀的孩子也没了!” * 二丫在车上哭了一路,快到家时才擦干眼泪,心情反而舒畅了很多,压在自己心头?的石头?终于搬走了。 “二奶奶、小姑,谢谢你们!” “傻姑娘,说什么谢不?谢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下次可?不?能这么傻了,受了委屈就要跟娘家说,这么藏着掖着是害了你自己。” “嗯!”二丫重重的点点头?。 回到刘家屯,马车刚进院子小刘氏扶着杨氏就出?来了。 “怎么样了?” 刘翠花道:“那群四六不?着的畜牲,我让幺儿给他们揍了一顿,二丫跟孙二宝和离了!” “真和离了?”刘氏不?可?置信的问?。 二丫点头?:“不?光和离,孩子也要回来了,以后两个?娃跟我姓刘,跟他们孙家再没半点关系!” 小刘氏担忧的看着女儿:“以后怎么办啊?”若是她自己改嫁还容易些,如今带着两个?孩子,大的五岁小的才三岁,怎么找下家。 刘大福道:“你甭管了,闺女如果没人要就在家呆一辈子,我还养的起她们!大明?二明?,你们俩也听好了,若是以后敢给你姊妹脸色看就给我滚犊子!分家自己出?去盖房过日子!” 大明?:“爹,你说啥呢?俺俩怎么可?能给二丫脸色看,心疼她都?来不?及!二丫你就在家住着,俩孩子哥帮你养!” 大嫂张氏也道:“妹妹,这是你的家,不?管你成没成亲,这都?是你的家。” 二丫鼻子一酸,眼眶里含着眼泪:“欸!” 刘翠花笑道:“行了行了,都?快进屋吧,这是件高?兴的事,大家伙别哭丧着脸了。” * 二丫和小刘氏去偏房说体己话,孩子们玩累了躺在炕上睡觉,屋里只剩下杨氏和刘翠花两个?人。 刘翠花给老太太讲了讲事情的经过,她口齿伶俐说话又风趣,把杨氏逗的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杨氏擦着眼角,拉着刘翠花的手?道:“还得是你出?马,你办事我最放心。” “可?别埋汰我了,不?就是泼妇骂街吗。” 杨氏乐的不?行:“别人可?没你这两下子。” 刘翠花叹了口气:“二丫命苦,摊上那样的夫婿,家里公?婆也是拎不?清的,寡妇肚子里来路不?明?的孩子能要?” 杨氏:“啧,以后再想要孩子可?没门了,赶明?儿就跟里正重报户籍,把俩孩子的姓改了。”里正是她亲外甥,就是一句话的事。 “那感情好,直接就断了他们的念想!” “不?说二丫了,咱们幺儿和大郎……以后怎么办,幺儿今年二十一了吧?” 提起他俩刘翠花愁的脑袋如斗大:“可?不?是二十一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老大老二都?满地跑了,他俩倒是一点愁模样都?没有。” “哎,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想太多,眼下过好日子,你俩都?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 * 不?知愁的两人正坐在院子里闲聊。 徐渊竖起大拇指小声道:“哥,婶子吵架真厉害!” “你才知道啊,小时候我娘比现在还厉害呢,如今是岁数大了收敛了许多。就是二丫以后日子不?好过啊。” 村子里的人爱说闲话,特别是那群妇女没事就聚在一起扯老婆舌。和离这种?事在城里都?少见更别说村子里,几乎听都?没听过,少不?了以后拿她说词。 “不?过这样也好,二丫总得学会去面对,不?然她一个?女人还要养两个?孩子,不?坚强起来怎么生活下去。” 外面的太阳已经偏西,挂在山头?给大山镀了层金边。 “哥,你去过那座山吗?” 刘灵芝顺着他指的地方?望去摇摇头?:“小时候娘管我管的紧,从来不?让我出?去乱跑。” 徐渊道:“我去过,那座山上有野山枣,没熟透的时候能把人牙酸掉,熟透了特别甜!”那会徐渊没饭吃,天天吃酸枣,吃的小脸都?是菜青色。 徐渊把头?靠在刘灵芝肩膀上,刘灵芝心疼的揽住他,侧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刚巧刘老汉从茅厕出?来,看见亲昵的两人,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没敢出?声悄悄的回了屋子。 第83章 刘老汉越想越不对劲,自己跟大哥什么时候这?么黏黏糊糊过? 回?想起?平日里幺儿和?大郎的相处,怎么看都不像兄弟俩,倒像是小情?人……他被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得赶紧跟老婆子说一声! 晚上吃完饭,刘翠花帮着小刘氏收拾碗筷,刘老汉偷着拽了拽她袖子。 “干啥?” “你出来,我有点事跟你说。” 刘翠花见老头子吞吞吐吐的,擦了擦手跟他出了屋子。 “啥事啊,整的神神秘秘的。” 刘老汉拉着她去仓房里鬼鬼祟祟道:“翠花,你有没?有觉得幺儿和?大郎不太对劲?” “哪不对劲啊?” “你说这?俩大小伙子,怎么一点不着急娶媳妇?” 刘翠花嗔道:“幺儿怎么着急?他还是个女儿身份呢。” 刘老汉挠头:“那大郎怎么也不着急?” “你还盼着他着急啊?” “我不是盼着。”刘老汉没?办法只?能直说:“我今天?看见他俩在?院子里,那样……” 刘翠花愣了一下:“哪样?” 刘老汉比划了一下亲吻,刘翠花瞪大眼睛:“你别是看错了吧!他们两个小子……” “怎么可能看错!” 刘翠花之前一直觉得这?兄弟俩感情?好,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如今仔细一想,这?两人的相处方?式确实不像普通的兄弟。 刘老汉六神无主道:“这?该怎么办?两个男子……若是被人知道了,怎么抬起?头做人啊。” 刘翠花正色道:“你别乱说话!这?件事在?没?清楚前你也别声张,我先?问问幺儿到底怎么回?事!” “哎……你看着办吧。” 夫妻俩装作没?事的样子回?了屋子。 晚上该睡觉的时候,原本小刘氏给老夫妻两人准备了一间房,刘灵芝和?徐渊一间房,小丫跟着杨氏睡,谁成想刘翠花和?刘老汉同时拒绝。 “不用,我跟幺儿睡一个屋。” “我,我跟大郎一起?睡。” 徐渊警惕的觉得这?两人似乎有事瞒着他俩。 刘老汉徐渊和?张秀才住在?西屋,刘灵芝跟刘翠花去了偏房小屋。 小屋炕烧热了,一开门热腾腾的。 “娘,你怎么想起?跟我睡一个屋子呢?” 刘翠花啐道:“不行啊?” “嘿嘿,行,有啥不行的。”自打刘灵芝八岁开始就一个人睡了,后来大郎来了,变成他俩一起?睡,许多年不曾跟娘亲睡一个屋了。 “幺儿,娘问你点事,你得跟娘说实话。” “啥事啊?”刘灵芝解开头发,脱掉外衫盘腿坐在?炕头。 “你跟大郎是怎么回?事?” 刘灵芝愣住,磕磕巴巴的说:“什……什么怎么回?事?” 刘翠花自己生的崽子还不了解吗?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别跟我装傻,你爹都看见了!” 刘灵芝别过头往旁边挪了挪:“这?炕真热。” “别跟我东拉西扯,你是要不说我去问大郎。” “别!别去问他!”徐渊脸皮薄,若是被他俩这?么问,心里肯定得难受。 “我不问,你自己说。” “我俩在?一起?了……” 刘翠花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什么时候的事?” “就去年……” “大郎是自愿的还是你逼迫的?!” “当然是自……开始他什么都不懂,是我教的。” “长能耐了你!”刘翠花伸手拧了他大腿一把,疼的刘灵芝腾的从炕上蹦起?来“哎哟!哎哟!我都多大了你还拧我大腿!” “小点声!别把炕蹦塌了!” 刘灵芝不敢再蹦。 “你俩打算咋办?” “啥咋办?我们是正经的夫妻,有官府发的契书。” 刘翠花伸手还想打他,吓得刘灵芝往角落里瑟缩一下。 刘翠花道:“你……你们毕竟是两个男子,大郎以后还要考科举,若是被人知道你是男子,会影响他的!” 刘灵芝正色道:“娘,我知道你说的,我跟阿渊在?一起?,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闹着玩,是真打算过一辈子那种,他也一样。如果我恢复性别会影响他的仕途,那我情?愿一辈子顶着女子的头衔陪在?他身边。” 刘翠花有些动?容,儿子到底是长大了,从小都是如此,他认定的事八匹马也难拉回?来:“算了,既然你俩已经商量好了,我们还管什么?” 刘灵芝不可思议道:“娘,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你俩便不在?一起?了吗?再说我跟你爹还能活几年?等我俩死了,还不是管不了你们。” “娘!”刘灵芝激动?的抱住刘翠花。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既然耽误了大郎,就要对他负责到底。他本可以娶女子过正常人的生活,如今跟你在?一起?这?辈子恐怕就没?了自己的子嗣。你别仗着人高?马大会点功夫,以后欺负他!”俩孩子都是刘翠花看着长大的,谁受了委屈她心里都不好受。 “娘,你放心吧,我心疼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欺负他!” 刘翠花不解恨的又?掐了他一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臭小子气死她了! “哎哟哟~娘的手劲真大!”刘灵芝疼的龇牙咧嘴,脸上依旧挂着开心的笑容。家里他娘说了算,娘同意了爹那边肯定也没?问题,自己跟阿渊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刘翠花打量着儿子叹了口气:“你跟你大哥长的越来越像了,有时看见你我都恍惚一下,以为你大哥回?来了……上次你说在?京都遇上你大哥的战友,还有消息吗?” 刘灵芝摇摇头,自打他回?了冀州就没?了柴新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大哥的遗骸。 “不说了,快睡觉吧。”刘翠花疲惫的挥了挥手,熄了灯睡觉。 * 西屋大炕上,三个人只?有一个鼾声,刘老汉和?徐渊两人各怀心事,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徐渊以为刘老汉能问他几句,结果直到他迷迷糊糊睡着,刘老汉也没?说什么,徐渊以为自己想多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刘灵芝就跑了过来,拉着徐渊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话,惊的他目瞪口呆。 “哥……你说啥?” “娘知道咱俩在?一起?了!” 徐渊心瞬间沉入谷底,带着哭腔的说:“那…那怎么办呐?” “娘同意了!” “啊?!”徐渊的心又?飞到了嗓子眼里,不可思议的说:“婶子同意了?” “嗯!所以以后咱们俩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徐渊的脸腾的红了起?来:“婶子没?说什么吗?” “没?有,就让我好好对你,不能欺负你。” 徐渊高?兴的扑到他怀里蹭了蹭:“婶子和?叔能同意真是太好了!” * 另一边刘老汉一早也被刘翠花拉到一边说起?这?件事。 “俩孩子都愿意,我也没?拦着。” 刘老汉道:“这?,这?这?怎么能行?!” 刘翠花斜了他一眼:“不行能怎么办?你能把幺儿的身份改过来?还是打算把大郎撵走?” 刘老汉说不出话:“那他们两个男的在?一起?,以后没?有孩子怎么办?” “不是有小丫呢么。” 刘老汉愣了一下,没?想到当初捡了小丫倒成全?了他俩…… “左右也管不了,就随他们去吧,咱们今年都五十六了,能有几年好活的?以后的日子还得他们自己过,我只?盼着他俩能互相扶持,以后有个照应。” 刘老汉嘬了一口烟袋点点头,娘子心思透亮,想得也长远,她决定的事不会错。 况且儿子的脾气他也了解,认定的事肯定劝不动?,事已至此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别为难两个孩子。 * 刘翠花一家子在?刘家屯住了七日,帮着刘大福把山上的地都种完了才启程回?去。 说起?种地刘翠花和?刘老汉都是庄稼地里的好手,虽说十多年没?干过了,拿起?来就上手,干的一点不比刘大福和?小刘氏慢。 徐渊也会干些简单的农活,小时候在?徐家时,春耕秋收都少不了他去地里忙活,干起?活来有模有样的。 唯独刘灵芝是一天?地都没?下过,小时候刘翠花疼他,疼的跟眼珠似的,恨不得拿绳栓裤腰上,舍不得他干地里的活。大点了一家人搬去了镇上生活,也没?有种地的机会。如今竟是第一次做农活。 耕地耕不直地垄沟,播种一把洒下去好多种子,埋种力?气太大,一脚就把地面?踩实着了,那种子能长出来才怪呢! 刘翠花给他撵走,让他挑大肥浇地,大肥就是家里用鸡粪牛粪沤的肥,味道熏人,刘大明怕他一个女人干这?种活不好。 结果刘灵芝一次挑两大桶粪,都不带晃的。来回?几趟就把地浇好了,把隔壁种田的大叔羡慕坏了,一个劲跟人打听这?是谁家的姑娘,成亲没?有! * 回?去和?来时的心情?大不一样,三个老人有太多不舍。 马车行驶到镇上的时候,张秀才让刘灵芝把车赶到城郊的一片树林处,这?里埋着他的父母和?妻儿。 坟地长期没?有人修整长满了野草,把坟包都挡住了。 徐渊和?刘灵芝下车要帮忙清理被张秀才拦住了:“算了,我就是来看看,以后恐怕也没?机会再回?来了,大郎,我想求你件事。” “三爷爷您说!” “若是以后我没?了,你把我的骨灰拿回?来,埋在?我娘子身边可好?活着的时候我没?尽到一个夫君和?父亲的责任,死了总得过去跟他们娘俩赔罪。” 徐渊红了眼睛:“三爷爷,您别瞎想,您身体好着呢,还能活三十年五十年!” 张秀才被他逗笑:“那我岂不成了老妖怪。” 刘翠花和?刘老汉也有些难过,一晃张秀才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从今年开始老爷子精神头就不如以前了,有时候坐着都能睡着,拄着拐走几步就累的喘粗气,到底是年纪大了…… 张秀才倒是想的开,拽着酸词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你们别难过,下次回?来估计我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第84章 一家人回到府城时,刘灵芝请的假期刚好结束,去镖局归还了马车顺便把自?家的花牛牵回来。 “灵芝姐,前几天有个人来镖局找你。”豆子叫住他。 “找我干什么?” “他没说,就说自?己姓柴,跟你一提你就知道了。” 刘灵芝马上想到了柴新:“这人现在在哪?!” “他说他在城中的吉祥客栈等你,回来了可以去那找他。” “好,我知道了!”刘灵芝赶紧把牛送回家,拉着徐渊跑了出来。 “哥,你说大哥的战友来了?” “嗯!可能找到我大哥的遗骨了,我没敢跟娘说,怕他们着急。” 两?人直奔吉祥客栈。 客栈里柴新已经来了冀州府四五日,刚到府城就去镖局打听了一下,听闻刘龄之回了老家,这几日差不多就回来了,便留下来等着他们。 这两?年柴新一直在四处寻找当年护送刘茂林遗体归乡的那几个人,奈何年代久远,知情的人都已经没的差不多了,找到的希望非常渺茫。 也亏的他财力雄厚,找了许多人帮忙,自?己也东奔西走,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去年六月初让他在鲁地找到当年的其中一个人。 这人叫李根生,四十多岁,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当年在先锋军当兵,战争结束后回了乡。 找到他的时候,他不承认自?己是当年的那几个人。柴新软硬兼施这李根生都不为所动?。最后没法了,雇了几个泼皮流氓把他儿子绑了,他才承认自?己就是当年护送刘茂林归乡的人。 柴新质问?他把尸体丢在哪了? 李根生支支吾吾说自?己忘了,气?的柴新派人拉着他从雁门关到冀州来回走了好几遍,前前后后花了半年的时间?。 后来李根生实在扛不住了,才说了实话,当年他们六个人,出了雁门关就把银子分了,尸体随手丢在一条水沟里。 那地界荒无人烟,到处都是野狼野犬,多半是被吃干净了。 气?的柴新狠狠的揍了他一顿,之后把人举报给?了军中,自?己驾车亲自?从雁门关外搜了十多天,终于找到他说的那条小水沟。 二十多年的时间?,水沟早已干涸,柴新派人在水沟附近挖了三?四天,挖出几根人的骨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茂林大哥。用红布捡着拿了回来,也算是给?刘家人一个交代。 刘灵芝和徐渊刚到客栈就看见?坐在楼下的柴新。 “柴大哥!”刘灵芝激动?的喊了一声。 柴新转过头,看见?二人愣了一下:“龄之……你怎么穿着女?人的衣服?” 刘灵芝赶紧上前拉住他:“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随我来楼上吧。” 三?人上了楼,柴新把门关好道:“四弟,你为何这副打扮啊?” “嗐,当年我三?个哥哥都没了,我娘好不容易有了我,生怕我也被征丁打仗,吓得他们给?我报成了女?孩。后来战争结束了,也没办法改回来,这些年一直都当做女?孩养着。” 柴新大为震惊:“那你平日都是以女?子身份示人的?” 刘灵芝点点头。 “这多不方?便啊!你早先在京中就与我说,我让人给?你把身份改过来就好了!” 徐渊道:“可以改吗?” “一句话的事嘛。”普通老百姓可能改不了,但是柴新是谁啊,他家财万贯又跟京城中的许多将军都是战友,有着过命的交情,改个户籍还不简单。 “太好了!哥,你能恢复男儿身了!” 刘灵芝脸上倒没有太多兴奋:“这件事不着急以后再说,我大哥的遗骸找到了吗?!” 柴新叹了口气?:“找到一些,但我不敢确定这就是茂林大哥的遗骨。”说着从桌子上拿出一个长方?的红木盒子递给?他。 柴新把这一年发生的事跟刘灵芝讲了一遍:“遗骨中有两?根腿骨,比寻常人都要长一些,茂林大哥身高九尺,极有可能是他的。” 刘灵芝和徐渊都红了眼睛,那群贪财的小人,竟敢把大哥的遗体随手扔了! 刘灵芝抱着木盒擦了擦眼角:“多谢你了柴大哥!” “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怪我知道的太晚了。”当年如果没有刘茂林,他哪还能活着,第一次遇见?金人就得死在他们的铁蹄之下。 “我同?你去见?见?伯父伯母吧。” “好!”三?人出了客栈直接朝家走去。 家里刘翠花正在和面,准备晚上蒸馒头吃,刘老汉在打扫屋子,赶上雨季,半个月不在家里,屋子都发了霉。小丫和张秀才坐在院子里刷洗发了霉的碗筷,小小的姑娘已经开始学着帮家里干活了。 “幺儿和大郎干啥去了?”刘翠花和好面洗了洗手,帮刘老汉一起收拾屋子。 “不知道,幺儿把牛牵回来人就不见?了。” “这俩孩子……”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刘灵芝的声音。 “娘,娘!” “怎么了?”刘翠花探出头去,见?儿子捧着个木盒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人,这人断了条胳膊…… “树秋……树秋别擦了,咱们儿子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刘老汉不以为然的说。 “咱们大儿子回来了!” 刘树秋嘴里的烟袋吧嗒一下掉在地上,老两?口踉跄的跑出来。 刘灵芝把怀里的木盒递给?她娘。 刘翠花小心翼翼的接过木盒,仿佛抱着个刚出生的小婴孩似的,生怕把他摔了。 “儿啊,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徐渊和刘灵芝忍不住呜咽的哭了出来。 门口的柴新扑通跪地给?老夫妇磕了个头:“伯父伯母,我来晚了!让茂林大哥晚回来二十年!” 刘老汉连忙把他扶起来,嘴里叨念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一行人进了屋,刘翠花抱着木盒舍不得放手,刘老汉见?妻子这副模样,仿佛又回到二十多年前儿子们刚没的时候,整个人都神神叨叨的。 “翠花啊,放手我把茂林放偏房去。” “不行!”刘翠花抱着木盒连忙往后躲。 刘灵芝第一次见?娘亲这副模样,吓得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拉着她的胳膊一个劲的叫娘。 刘老汉:“不放不放,那咱们给?他放炕上吧,这么老远回来,让他歇歇睡一觉。” 刘翠花这才舍得放手,把装着儿子遗骨的盒子放在炕上,还不放心的拿了个小被子盖好。 “娘……”刘灵芝红着眼睛看着她。 刘翠花擦了擦腮边的眼泪道:“你就是柴新?” “是…是的伯母。”柴新紧张的站起来。 “你坐下,我问?你几句话。” “好!”柴新以为刘翠花会问?刘茂林是怎么死的?尸骨在哪找到的?问?那一千两?银子去了哪…… 结果刘翠花道:“我儿子在战场可勇猛?” 柴新愣了一下,激动?的说:“勇猛!茂林大哥是我们营最勇猛的战士!” “我儿在战场上杀敌可多?” “多!他一人斩杀的金人足足有几百人!” “好!那他死的不亏!” 刘灵芝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哭什么哭!你大哥回来这是好事!你去街上买二斤羊肉回来,咱们包羊肉饺子!你大哥最爱吃这个馅的。” 徐渊拉着刘灵芝出了门,刘翠花这才问?了问?儿子以前在军营中发生的事。 柴新捡着没那么血腥的给?老太太讲了讲,最后讲到刘茂林救了护国将军。 刘老汉叹了口气?:“能救了护国大将军,大林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是在爹娘身上剜了块肉下去,这么多年都没办法愈合的伤疤。 “伯母,银子我也帮你们要回来了,这一千是将军赐给?大哥的。”柴新从怀里掏出十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刘翠花。 刘翠花哪里肯接,她又不是傻子,都过了二十多年,银子兴许早就花完了,这钱多半是柴新自?己垫的。 “孩子,你能帮我把茂林找回来,我已经感激不尽,银子伯母不能要。” “伯母您拿着,这银子不是我的,是当年贪污了茂林大哥的人拿出来的。他如今也算个富户,拿出这些银子绰绰有余。” 刘翠花一听不是柴新给?的,才接了下来。 “可惜将军当初赐的军章找不到了,若是能找到龄之拿着这个去京都,随随便便都可以领个有品级的小官当当。” 刘翠花没奢求那么多,若是把三?个儿子的尸骨都找到便是她最大的愿望。 中午刘灵芝买了羊肉回来,留柴新在家里吃了顿羊肉饺子。 吃完饭柴新又提起了刘灵芝的身份:“四弟弟,我帮你把身份换回来吧,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特?别是徐渊,拿着筷子的手一抖,夹着的饺子掉进醋碗里,溅了他一身醋。 徐渊连忙起身:“我去擦一擦。” 刘灵芝道:“柴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早已习惯以女?装示人,换回男装可能不适应。” “那你以后怎么成亲啊?” 刘灵芝正色道:“我早已成亲,那人便是我夫婿。” 柴新愣了一下,他这人精明,哪能不明白怎么回事。见?老两?口都没反对,多半是家里已经同?意了,自?己再劝倒显得交浅言多。 “如此那便罢了,不过你要有用得上我的一定要说话!哥哥虽然残了身体,在京都还是有几分薄面的,谁若敢欺辱你们尽管来找我!” 刘灵芝感激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柴大哥!” 吃过午饭柴新就准备回京都的,刘翠花留他住几日被他拒绝了。 生意耽搁了这么久,盐行一日就要损失几千银子,加上找人的花销,前前后后少说也花费了上万两?银子。 花钱都是次要的,能把茂林大哥送回家,柴新心里终于踏实了! 第85章 柴新离开后,刘家又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生活。 刘翠花把刘茂林的遗骨锁进?了偏房的柜子里,跟两个兄弟的牌位放在一起。等?有空的时候回?老家再埋进?祖坟。 刘灵芝这?阵子陆陆续续跑了几个短途,三五日?就回?来了,短途赚的少点,每次只有四五两银子,不过胜在安全。 徐渊则闲着没事和张秀才一起抄书赚点零花钱。小丫也跟着一起抄,她现在能自己默下一本?三字经了,虽然字写的一般,但拿到书店当开蒙书卖还是能卖出去的,抄一本?能赚五文钱,自己攒着买珠花。 可?能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刘小丫小小年纪居然学会臭美了,以前只知道吃糖人,现在开始要漂亮的绒花戴在头上。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府学开学了。 还有两个月就到乡试的时间,乡试在每年八月份开考也叫秋闱,考中便是举人。 举人比进?士和秀才要难考多了,民间素有金举人,银进?士,穷秀才之说。这?金倒不是说举人金贵,而且参加的人多,中的人少,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当然一但考中举人可?就是跨越阶层了,即便会试落第,举人也有做官的资格。若是运气好,补缺个知县,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盛朝历来重视读书人,举人除了可?以做官还有其他的优待。 考中举人后,名?下有五百亩的免税田。每个月可?以领粮五斗,奉银五两。就算不去做官,这?些赏赐也够一家老少生活的很好了。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①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学子拼命的想要考中举人,张秀才就是个例子。 开学后,徐渊被丘夫子单独叫过去谈了一次话?。 甲班一共三十五人,这?次乡试大部分人都会参加,但真正有机会考中的人就那么几个,丘宾杰挺看好徐渊的。其次就是白大儒的孙子白逸岚,不过那小子是世家子弟,又有他祖父叮嘱,应当不需要自己说什么。 徐渊不一样,他是寒门学子,听说先?前只有一个老秀才教他读书,能考进?府学可?见其天资卓越。 这?两年在府学里进?步更是有目共睹,这?次乡试很有可?能会考中。 “阿渊,乡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的差不多了。”徐渊自然是信心满满。 “银钱可?够用?”学文上丘大儒的并?不担心,他担心徐渊生活上的问题。平日?里见他衣着朴素,用的毛笔和墨条都是最下等?的东西,神棍画符都比他用的好。 乡试要到保定府,距离冀州三百里地?,往届有寒门考生因为租不起马车而错过考试时间,还有考生在路上遇上危险没办法再考试。 丘宾杰惜才,徐渊若是因为这?些原因错过乡试,那实在太可?惜了。 “够用的。”刘翠花平日?里经常给他银子买笔墨,他自己抄书也赚了不少钱,手里零零散散攒了一百多两。 只不过他对物?欲需求不高,衣服能穿就行,笔墨能写出字就好。以前在安平镇用石板都能写字,如今能用上笔墨纸砚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丘宾杰以为他面?皮薄不好意思张嘴,从怀里掏出钱袋塞到徐渊手上:“这?是十两银子,你先?拿去用,若不够再与我说。” 徐渊有些感动:“多谢夫子的好意,我银子真够使,我家娘子在镖局当镖师,一个月能赚几十两呢。” “够用就好,有困难一定要说出来。” * 进?了七月,学府里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大部分学子夜里都会挑灯夜读,一直读至深夜。 因为同舍房的曾广文不让在屋里挑灯夜读,徐渊只能晚上留在教室读到深夜再回?去睡觉。 已经过了亥时,徐渊吹了灯,收拾好书本?从教室出来。 外面?星光点点,没了白日?的闷热和喧嚣,只有墙角一两只蛐蛐叫的如琴弦一般动听。 突然一个黑影从房顶落下,从身后一只手扣住徐渊的腰,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呜呜!”徐渊吓了一跳,手里的书掉了一地?。 “嘘……”身后发出一声嘘声。 徐渊不动了,眯起眼睛,仰头靠在身后人的肩头上,用头蹭着他的下巴。 刘灵芝松开他:“你怎么知道是我?” 徐渊转身抱住他:“听见声音就知道是你。” 刘灵芝摸了摸他的头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徐渊指着后面?舍房的灯光说:“没看见大伙都在努力呢,我也不能被落下啊。” “我们阿渊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被落下。” 徐渊突然抬头在他脸边嗅了嗅:“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些,今天豆子成亲,大伙在聚香楼吃的饭。” “豆子成亲啦!” “新娘子你也见过,就是吴伯的二女?儿,当年陈二当家的给保得媒。”算起来吴芸今年十六岁了,也到了成亲的年纪。 徐渊酸溜溜的说:“那会你们二当家的还想把她嫁给你呢。” 刘灵芝揶揄道:“是啊,你还偷偷哭鼻子了。” 徐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谁让你不早点跟我说明白。” 刘灵芝抱着他道:“咱俩还没办婚礼呢,今天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给我羡慕坏了。” 他们两人只在户籍上登入了夫妻,私下什么都没办,毕竟那会年纪还小,根本?没往这?上面?想过。 徐渊坏笑道:“等?我金榜提名?,就娶你过门~” “好,等?着你。” 徐渊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刘灵芝托着他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依,辛辣的酒味在舌尖炸开,徐渊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好像喝醉了。 过了半晌两人才分开,刘灵芝捏着他的肩膀喘着粗气道:“等?回?家再收拾你!” 徐渊脸颊一红:“还有三日?休沐。” 刘灵芝差点没把持住,这?孩子学坏了! 两人正浓情蜜意的时候,舍房里突然传来叫喊声:“不好了!走?水了!” “哥,你先?回?去,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刘灵芝知道自己留在这?惹人猜疑:“那你注意安全,别?靠近火处。” “我知道。” 刘灵芝捏了捏他的手,翻墙出了府学,徐渊捡起地?上的书朝后面?舍房走?去。 不远处甲班的相?连的舍房都冒起了浓烟,天气炎热干燥,火苗很快就窜了起来。 “快出来,着火了!”学子们奔走?相?告,舍房之间离着不算远,若是刮起风很容易把附近的舍房都点着! “这?是怎么回?事!”值夜的夫子赶了过来。 “好像是甲班舍房里有人挑灯夜读睡着了,书把油灯打翻点燃了桌子。” “有没有人受伤?!”夫子吓得声音都抖了,马上就要乡试了,这?要是出了人命就坏了! 这?会乱糟糟的,天色又这?么晚,根本?没法清点人数,急得夫子直跺脚。 徐渊过来时,见其他学子正拿着木盆木桶去食堂后面?打水熄火。这?点水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眼看着火势越燃越旺,夫子又派人去请潜火军过来,等?火熄灭后天已经亮了。 第二天一早,山长急冲冲的过来询问起火原因,可?有人伤亡? 幸运的是这?次燃火发现的早,没有人员伤亡,只烧了几间舍房其中就有徐渊他们那间屋子。 徐渊衣服凌乱的坐在台阶上,脸上都是灰,曾广文跟他差不多狼狈,走?到他身边坐下。 “广文兄,你真是有先?见之明,没想真有人打翻油灯引发火灾!” 曾广文目光闪烁:“昨晚你没回?舍房吗?” “没有,留在教室里多看了一会书。”往常徐渊到了亥时就回?舍房休息,昨天刘灵芝来耽搁了一会,没想到宿舍着了火。 “怎么了广文兄?” “没事。”曾广文拍了拍衣摆起身离开。 徐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怪异的感觉。 火灾对其他几个班影响不大,只有甲班的舍房受损,一时半会住不了,只能把人分散到其他班级的舍房混住。府学下了规定,戌时以后所?有舍房都不许再点灯。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成想没过多久又出了意外! * “听说了吗?甲班的曾广文被衙役带走?了!” “因为什么啊?” “好像跟前几天宿舍着火有关。” 连续两年甲班的宿舍发生火灾,山长起了疑心,命人去报了官。 官府派人过来调查,很快就发现着火处的异常。普通的火灾得有个着火的过程,不可?能烧的这?么快,除非用了助燃的东西。 烧焦的舍房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那是火油烧完的味道,有人在舍房里撒了火油! 火油不是寻常人可?以弄到的,一翻追查下去,捕快很快就发现甲班的曾广文有个舅舅在火油矿干活,前些日?子刚好拿了一坛子回?家。 而这?坛火油则被他给了自己外甥,也就是曾广文。 官府派人把他逮捕,刑讯审问后,曾广文说了实话?,火的确是他放的,不光这?次,三年前的火灾也是他放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嫉妒! 曾广文二十八岁开窍,考上童生又考上秀才,原以为自己是大器晚成,到了府学才发现自己简直平凡的不能再平凡。 这?里有太多天才,他们出身好,天赋异禀,更重要的是他们年轻!有大把的时间读书,可?自己不行了,特别?是这?几年曾广文发现自己记忆力越来越差,如果今年再考不中,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如果他们都死了……自己会不会考上?曾广文又起了纵火的心思。 那天晚上他在舍房外浇了火油,到了亥时点燃,只是没想到徐渊居然没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元朝无名氏写的杂剧《马陵道》的开头 第86章 乡试在八月中旬,地点在保定府贡院。七月末府学里的秀才们纷纷辞行,前去参加乡试。 “徐渊,你怎么去保定府啊?”齐铭收拾了东西准备今天离开。 “还没定下来呢。” “要不然你跟我一同去吧,我爹给我雇了马车。”他爹为?了儿子能安生?的参加完乡试,这次亲自带了两个?仆人跟着一起去。 “不了,我同我娘子一起去。”刘灵芝早早跟镖局请了假,准备陪着徐渊一起去保定府。 齐铭想起他那个?威武的娘子欲言又止:“那…那好吧,到了保定府咱们再联系!” * 刘灵芝提前租了一辆马车,花了十五两银子。虽然在镖局借车不用?花钱但也不能总借,不是自家的东西,总借该惹得人说闲话了。 临行前刘翠花依旧是一遍遍嘱咐着:“钱袋要收好了,莫要在人前拿出来,出门在外不要与?人争执,幺儿好好照顾大郎。”这次她给两人拿了二百两银子做盘缠,生?怕他们丢了。 “知?道了娘,我们都多大了,还拿我俩当孩子呢?” “多大在我这也是孩子!” 刘老汉把行李装上马车道:“大郎咱别紧张,这次考不中下次再考。” 刘翠花啐道:“呸呸呸!莫要说些不吉利的话,咱们大郎定能一举高中!” 刘老汉呲牙一笑:“对,一举高中!” 临行前徐渊和?刘灵芝去偏房看了看张秀才,上个?月老爷子在院子里跌了一跤,打那以后身体就?不太好了,腿疼的下不了炕,整日躺在炕上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刘翠花请了郎中过来,郎中把了把脉也没什么办法,说老爷子年?纪太大身子骨都脆了,这一跤估计把骨头摔坏了,只能开了些温补的药将养着。 “三爷爷,三爷爷?” “啊……”张秀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眼旁边的徐渊道:“大郎,你休沐回来了?”老爷子睡迷糊了,已?经?忘了快到乡试的时间?。 “三爷爷,我该去保定府参加乡试了。” 张秀才半天才反应过来,挣扎着要起来,刘灵芝和?徐渊赶紧扶着他坐起来。 “都快乡试了吗?乡试你……你莫要紧张……好好发挥,三爷爷相信……你一定会考上。”老爷子说这么几句话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徐渊看着难受,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张秀才见他红了眼睛,强打起精神道:“娃,你别哭,三爷爷到了年?纪早晚得有这一天,只盼着……盼着能看见你高中。” 徐渊擦了擦眼泪:“三爷爷,您先休息吧,等着我中举的好消息!” “欸!三爷爷等着你!” 刘小丫抱了抱两个?人:“爹爹,婉儿也祝你早日金榜题名。” 徐渊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丫丫跟谁学的?” “我自己在书上看的。” “我们丫丫真?棒,以后考个?女状元!” 一家人依依不舍的道了别,徐渊和?刘灵芝坐上了前往保定府的马车…… * 这几年?刘灵芝走镖来过保定府几次,虽然没仔细逛过,但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出了冀州,马车行了两日就?到了保定府。 保定府离着京都不远,比冀州府大许多,这里是九朝旧府,几乎各个?朝代都在此设立督府。 这会儿正赶上乡试,各地的考生?都纷沓而至,徐渊和?刘灵芝他们一入城就?被一群招揽客人的商贩拦住马车。 “祥福客栈,一日五百文,供热水和?三餐,客官可要住店?” “绿林客栈,天字号一日只要四百五十文,供热水三餐!来我们店里吧!” “金福客栈……” 徐渊掀开车帘子朝外看了看:“真?热闹啊!哥,咱们要住店吗?” “不住,这些招揽人的都是中介和?骗子,把咱们领到店里从中赚一笔钱,这钱都是从咱们口袋里拿出去的。” “还有些人收了钱把你骗到小客栈,去了才发现是住大通铺,一日也要三四百文,很是坑人。这些都还算好的,若是遇上那黑心的歹人,把人忽悠到暗巷里,套上麻袋打一顿把银钱抢走,让你哭都没处哭去。” “这样啊,哥你知?道的真?多!”徐渊满脸崇拜的看着他。 刘灵芝翘了翘嘴角,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怎么说也攒了不少经?验。 马车穿过人群入了城,两人先找落脚的地方?。 距离乡试还有十多日的时间?,这时候客栈都涨价,花费多还不一定能住到好的。而且客栈嘈杂,人来人往不安全。刘灵芝领着徐渊去了一个?偏僻的民舍。 “这里也是客栈,不过鲜有人知?道,大多都是镖局在此落脚。” 两人一进门就?有个?高个?子的女人迎了出来:“哎呀,我记得你,你是上次走镖的刘娘子!”镖局里的女子不多,大姐对他记忆深刻,颇为?热情?一把拉住刘灵芝的手?。 刘灵芝尴尬的缩回手?道:“燕大姐,咱们这还有单独的客房吗?我和?夫婿来参加乡试,打算在这住一段时间?。” “有有有,刚好昨天走了一个?镖队,空下来好多房间?,你们进来自己选。” 两人拎着行李进了院子,偌大的院子里停了几辆马车,想来还有别的人住在这。 燕大姐指着侧面的一排房子:“这些都没人住,你们想住那间?说给我,我给你拿钥匙。” 徐渊选了个?靠边的屋子,燕大姐把房门打开,里面简单的一张床,一个?桌子和?几把椅子,屋子虽然简陋收拾的倒挺干净的,一股清新的皂角味。 “住在这多少钱一天?”徐渊问。 老板娘说话爽快:“咱们这住一日一百文,你们若是住的久,我再给你算便?宜些。” 一百一日可真?不算贵,在泗水县的时候住宿都要三百文一日了。这里虽然比不上客栈但胜在清净,非常适合温习功课。 交了半个?月的钱,老板娘只收了他们一两二钱银子。 住在这还有个?好处就?是这里有食堂,一日三餐,大锅饭两个?菜,一荤一素,馒头米饭随便?吃。一顿只要十文钱,便?宜又方?便?,两人不用?再另起火做饭了。 中午两人在食堂吃了饭,下午躺在床上休息,院子里传来一阵马车声,许是有镖队过来住宿。 刘灵芝睁开眼睛侧耳听了一会,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板娘,给我找四间?客房!” “陈掌柜的可是稀客,多久都没见你了!” “这阵子忙啊,这不刚忙完就?出来了。” 刘灵芝赶紧穿上鞋跑了出去,果然是陈四海带着一队人刚进来,打算在这里住宿。 “二当家的!” 陈四海闻声愣了一下,转过头看见刘灵芝惊喜道:“灵芝?!你也过来走镖啊!” “不是,大郎准备乡试了,我陪他一起来。”两人有两年?没见面了,自打陈四海去了京都就?没回来过。 陈四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看着比前两年?还要结实!” 刘灵芝嘿嘿一笑:“二掌柜的风采也不减当年?啊!” “我不行,这两年?可累坏了!走,进去说!”两人并肩进了旁边的空屋子。 外头的伙计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这女的谁啊?好像跟咱们掌柜的挺熟的?” “嘿嘿,别是老相好吧~” “那咱们掌柜的眼光可挺独特的……” 屋子里刘灵芝和?陈四海两人感叹一翻,陈四海道:“你现在怎么样了?新来的掌柜的对你还好吧?”临走前陈四海特地跟于?听雪特意嘱咐,帮着照顾几个?小兄弟,多的话他也没法多说,怕惹人猜忌。 “新掌柜的对我还行,这两年?走镖也挺顺利的。”除了赚的银子不如以前多。毕竟谁都想培养几个?自己的人手?,而不是用?前任掌柜的留下来的。 “其他兄弟怎么样了?” “大伙都不错,钱五把醉云楼的清云姑娘赎了身,卢青家里生?了个?大胖闺女。对了,豆子上个?月也成亲了,大伙都去喝的喜酒,你没来真?是太可惜了!” “唉,没办法啊!哥哥这两年?可累死了。” 陈四海进了京都镖局后,齐勇带着大部分?人走了。果然如大掌柜的所料,他早就?有了另起灶台的心思。在京都开了一家新镖局,还带走了不少生?意。 眼看着镖局的生?意越来越差,陈四海临危受命,先是归拢生?意,然后清理镖局里不中用?的混子,前前后后又招了不少新人进来,整个?镖局几乎大换水。这才堪堪缓了过来,累得他头发都花白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进京?” “这还没准呢,大郎如果乡试考中,明年?二月参加会试,估计我们一家人都会搬去京都。” “有把握吗?考举人可不容易,我见过许多人考上秀才容易,结果一辈子蹉跎在乡试这条路上。” 刘灵芝自信一笑:“不敢说一定,八九不离十吧。” 陈四海揶揄道:“你这小夫婿还挺厉害的,那我可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陈四海这边还有事要办,两人约好晚点再聚。 刘灵芝回屋子里,徐渊刚睡醒揉揉眼睛问:“哥,你刚刚干嘛去了?” “碰上个?熟人,你猜碰上谁了?” “谁呀?” “陈二当家的!” 徐渊惊讶的做起来:“这么巧!他也来走镖吗?” “嗯,二当家的还问起你了呢,待会一起聚聚。” “好!”徐渊对陈四海的印象不错,除了当年?给刘灵芝乱点鸳鸯谱。 徐渊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平日用?的书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准备这几日温习。 刘灵芝闲来无聊,随手?在里面抽出一本没有封面的书,翻开第一页写着书名《狐缘》,这名字听起来可不像考科举的书啊,看字迹还是徐渊自己写的。 第87章 刘灵芝翻了几页,越看越不?对劲儿…阿渊他?还会写这种东西呢?!原来两个男子是这么行房的……看的他?面红耳赤,热血沸腾。 徐渊收拾完东西一抬头,见刘灵芝捧着自己当年抄的话?本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抢。 刘灵芝眼疾手快,立马站起来把书举过头顶。 “哥……你把书还我!”徐渊不?知道他?看了多少?,有没有看到少?儿不?宜的东西,紧张的汗都下来了。 “我竟不?知道,阿渊你还有如此本事。” 徐渊知道他?误会了,面红耳赤道:“这…这不?是我写的,是我以前在书坊抄书时无意中抄的一本书……” 刘灵芝还要翻看,徐渊急的扑到他?身?上去抢,谁成想?刘灵芝扣住他?的腰,两人?双双倒在床上。 “阿渊,原来男子之间是这样行房事的啊。” 之前二人?一直还处在单纯的用手互相帮助阶段,刘灵芝听说过男子之间可以欢爱,却不?知道要怎么做。 徐渊窘的都快哭出来了:“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了。” 刘灵芝见他?面皮薄不?再逗他?,把书还给徐渊捏了捏他?的脸蛋:“好了不?逗你了。” “哥……” * 下午陈四?海安排完镖局里的事,叫刘灵芝和徐渊出去吃顿饭。 三人?在外面的小饭馆里,要了几碟炒菜叫了两壶酒。 “斯哈~好久都没这么悠闲过了。”陈四?海抿了口酒感叹道。 “哥,这京都镖局不?好吗?”上次刘灵芝跟他?一起去京都的时候,看着还不?错啊。 “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是驴屎蛋子表面光,内地里都烂出窟窿来了,大掌柜的叫我去就是收拾烂摊子的。” “你去了齐勇哥怎么办?” “他??这孙子巴不?得我早点去呢,他?早就想?走了。” 齐勇早就想?甩手了,奈何?之前一直没有接班的。直接离开还不?行,毕竟当初大掌柜的提拔他?做二掌柜,就这么走了显得不?仁义,镖局这个生意最重视的就是诚信和仁义。 如今陈四?海一来,乐得他?就差没直接给陈四?海磕一个。收拾了东西,带着兄弟马不?停蹄就走了,留了这么一堆破烂摊子。 镖局里没头没尾的生意,错乱的账簿,还有那?些镖都没怎么走过,挂着吃空饷的镖师。 陈四?海刚来的时候那?真是愁的一个头两个大,京都镖局这滩水很深,里面的人?都沾亲带故,说不?好自己动了哪个,就被人?在背后穿了小鞋,这也是齐勇不?敢大刀阔斧整治的原因。 后来见镖局越来越差,再这么干下去非黄了不?可。没办法陈四?海找金华斐说明了原因,如果想?让自己管理,那?就让他?彻底的清理一遍,要么就让他?回冀州,也好过这么不?上不?下的。 金华斐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陈四?海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把镖局整理好,又花了一年时间把以前的生意拉拢了大半部?分?回来,毕竟顺风镖局的招牌还在,不?少?人?都认这。 陈四?海诉了半天苦道:“灵芝,你得赶紧来京都帮我啊,咱们今年比武大会连个能撑场子的镖师都没有,我都快四?十了,还下场跟那?群臭小子们比划,丢死个人?了。” “二当家的宝刀未老,给他?们长长见识。” “滚犊子吧,差点没让杨观一锤子把我抡死。” 刘灵芝想?到前几年去京都参加比武大会碰上的那?个杨观,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渊坐在旁边发呆,脑袋里还想?着那?本书什么时候夹进?来的?也不?知道灵芝哥看到哪里了……越想?越羞耻,脸又红了起来。 “阿渊,阿渊?” “啊?”徐渊抬起头。 刘灵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徐渊端着饭碗埋头吃饭。 刘灵芝跟陈四?海又聊起冀州的镖局:“你刚离开的时候,钱五和老李他?们都不?服这于听雪,想?给他?下绊子,难走的镖推辞不?干,结果人?家压根不?在乎。” 于听雪来冀州的时候带了三个兄弟,都是走南闯北的老镖师,身?上的功夫也过硬。你撂挑子总有人?要养家糊口,他?把刺头单独挑出来晾在一边,用自己的人?带着镖局里老实的一起走镖。 时间久了钱五他?们着急了,总不?能一直跑短途,赚个三瓜俩枣的够干什么啊,没办法只能妥协了。 陈四?海:“临走前我就嘱咐过钱五,别逞能,这小子不?听我的吃亏了吧。”吃亏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以后还要在他?手下讨生活,怎么说也不?能闹得太僵。 今晚没什么事,陈四?海难得遇上故友,两人?多喝几杯,出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晚了。 陈四?海脚步摇晃道:“明年二月京都等着你们,不?来可不?行啊!” “哎,好!”徐渊和刘灵芝同时应道。 刘灵芝喝的也有点多了,回到民舍后徐渊端着木盆去打热水。 “阿渊别忙了,待会我自己去洗。” 徐渊端着水回来,又浸湿了布巾帮他?擦脸。 刘灵芝坐在床上,握住他?的手说:“别擦了。” 徐渊低头看着他?,刘灵芝眼底的深情浓的藏不?住。 徐渊目光闪躲:“我去把水倒了。” 刘灵芝拽住他?不?让他?走:“阿渊…阿渊。”这两个字在他?唇齿之间轻叹着,叫的徐渊耳朵都热了,他?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刘灵芝在想?什么。 徐渊咽了口口水小声道:“门还没关呢……” 刘灵芝眼睛一亮,抬腿用脚尖把门踢上,伸手抱住徐渊的腰把人?带到床上。 “啊!”一阵天旋地转徐渊被他?压在了下面。 “哥……我有点害怕……”那?书上写的再好他?又没试过,况且男人?承欢要用那?个地方,心?底隐隐有些排斥。 刘灵芝在他?耳边吐着热气道:“别怕,我慢点。” 徐渊紧张的闭上眼睛:“嗯……” (一只河蟹缓缓爬过) 第二天一早,刘灵芝端着木盆在门口洗衣服。 镖局里的几个伙计看见他?,一个个挤眉弄眼,面色怪异。 “这娘们身?体是好啊,叫了半宿也不?嫌累,早早就起来洗衣服。” “嗐,一看你就是青瓜蛋子,没听过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么,她夫婿肯定累坏了。” 屋里“累坏的牛”正躺在床上睡觉,年少?重欲,刘灵芝又是第一次开荤,把徐渊折腾够呛。最后讨扰讨的嗓子都哑了,还是又来了一次,哭的徐渊小脸都花了。 “阿渊,醒醒该吃早饭了。”刘灵芝洗完衣服特意去外面粥铺买了碗小米粥和一碟清淡的小咸菜。 徐渊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臊的连忙拿被子把自己捂住。 “怎么啦?快出来,别把自己捂坏了。” “你先出去。”徐渊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说。 “好好好,我出去。”刘灵芝把粥放下,出了屋子。 徐渊听见脚步声走远,悄悄掀开被子舒了口气,刚要起身?,后面的撕裂痛的他?又摔了回去,强忍着没叫出声。 “混蛋……” * 陈四?海他?们住了一夜就走了,临行前跟两人?告了别。 当着外人?面徐渊勉强扯着笑脸,等陈四?海离开后,马上抿起嘴一瘸一拐的回了屋子,不?搭理刘灵芝。 “阿渊,还生气呢?你理理我呗?” “莫要影响我学习。”徐渊拿了本书坐在床头翻的心?不?在焉。 “我错了,是我不?对,跟你道歉好不?好?”刘灵芝拉着他?的手道。 徐渊抽回手扭过头:“让开。” “阿渊~”刘灵芝厚颜无耻的凑过来,半蹲在他?身?前。 徐渊叹了口气把书放下,红着脸颊道:“昨晚明明说好就一次,你……你你说话?不?算数!” “我的错,我的错!” 徐渊委屈的说:“我都说疼了,你还那?么用力?。” 刘灵芝心?疼的帮他?揉着后腰:“要不?你打我出出气?” “我才不?打,你身?上硬邦邦的,打的我手疼。” “好好好那?咱们不?打,怎么才能让你出气?” 徐渊转了转眼睛:“你叫我几声相公。”虽然自己当不?了,好歹过过嘴瘾。 刘灵芝丝毫没有心?里包袱,张嘴就来:“相公还疼吗?” “还……还好。” “相公我给你唱的小曲吧。” “你还会唱小曲呢?” 刘灵芝清清嗓子:“砚上三五笔,落墨鹧鸪啼,谁识曲中意,断弦等你系。” “哎哟小情郎你莫愁,此生只为你挽红袖,三巡酒过月上枝头,我心?悠悠……” * 八月初十乡试开始,同之前的府试差不?多,只不?过这次检查的更?严格。学子们只许穿两层单衣,鞋子也要脱掉检查,前几年就有考生把纸条夹在鞋里带进?去,考篮更?是快要掰碎了里外检查好几遍。 徐渊排着长队等待检查,乡试的人?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许多。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上到头发花白的老者?,下到垂髫稚儿,真是什么人?都有。 乡试要考三日,入了考场所有人?都不?能再出去了,除非弃考或者?突发疾病,反正出了考场成绩就作废。 所以要提前带好三天的吃食,徐渊为了方便准备了几个馍馍和一碗咸菜。估计考试的时候也没心?情吃东西,凑合着垫吧一口就行。天气闷热,万一分?到个臭号,估计饭都吃不?进?去。 臭号就是厕所旁边的号房,想?象一下上千个人?在你身?边排泄,那?味道能熏死个人?! 这可不?是开玩笑,以前真有人?在臭号旁边熏的晕厥过去,出了考场也没救回来。 好不?容易入了考场,徐渊按照监考官给的号码找到号房,谢天谢地茅房离着这边很远,味道应该不?会太大。 有的考生就没那?么幸运了,比如齐铭……他?的号房在茅厕的正对面,一进?来吓得他?脸都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清水煮河蟹了,斯密马赛!(磕头) 第88章 乡试的?第二天,天色阴沉起来,到下午的?时候淅淅沥沥的?下起雨。 “哎呀,我的?卷子!” “完了!我的?也湿了!”号房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宣纸被水淋过上面的?字就花了,一?但看不清字迹那成绩也就作?罢。 幸好徐渊刚进?来就检查了一?下房顶,写完卷子叠起来放进?考篮里,还盖了张油布。 外面雨越下越大?,夹着轰隆隆的?惊雷,把考生们吓得人心惶惶,生怕自己的?舍房漏水。 雨滴顺着房檐流成一?片水瀑,号房里也开始嘀嗒嘀嗒渗出雨水来。徐渊赶紧把考篮放在床上,仰头看着房顶,心里祈祷雨别下的?太大?。 运气好的?学子号房里渗几点雨滴,运气不好被分到屋顶破损的?号房,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别说卷子了,整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老倒霉蛋齐铭那间?号房恰好漏雨漏的?严重,好不容易坚持了第一?天的?恶臭,第二天的?大?雨彻底把他淋蒙了,两张卷子加几张草纸快被雨泡烂了。 齐铭一?摔毛笔瘫坐在椅子上:“呜呼!此乃天要亡我,非战之罪啊!” 大?雨下了一?天一?宿,徐渊一?晚没睡,生怕把考篮里的?卷子淋潮了。第二天一?早,赶紧检查还好卷子都是干的?,上面的?字迹也没花。 雨刚停监考官就开始收卷子了。考生里有将近两层的?人被淋湿卷子成绩作?废,这些人聚在一?起愤愤不平,想要申请重考。 保定府台内庭,几个人坐在一?起品茶。 “今年这场雨来的?不是时候啊,可能有学子又要再等三年了。”说话的?人身穿蓝色官袍,头带官帽,正?是此次的?主考官陈英。 上次作?为主考官还是三年前在冀州府的?府试。 “大?人,可要申请重考?听说有十?之一?二的?考生被雨水泡湿了卷子。” 陈英摇头:“运气何尝不是实力一?种?。” 况且重考兹事体大?,要一?层一?层的?向上递交申请,还要批复通过才能重考,全部审核通过恐怕都要等到明年春天了。考题也要重新出,太过于繁琐。 跟他一?起主考的?是翰林院的?几位学士,几个人都点点头,考试碰上雨雪天气很正?常,当年谁没经历过呢。 况且能考上的?再等三年也可以考上,考不上的?让他重考十?次也考不中。当然浪费的?时间?跟他们没关系,只能怪自己运气差吧。 * 考场外刘灵芝也一?夜没睡,大?雨下了一?夜他跟着提心吊胆了一?整夜,起了满嘴燎泡。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跑到考场外,见有许多考生走了出来。 “借问一?下,里面是考完了吗?”阿渊不是说要考三日的?吗?怎么两日就都出来了,刘灵芝有些疑惑。 “嗐,考什么完啊,这群人估计是被泡烂了卷子弃考的?,也不知?道我儿子怎么样了,老天保佑千万别出来!” “爹……”不远处齐铭浑身湿透,头发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一?身怨气的?从考场走出来。 齐老爷没来得及张口骂,齐铭哇的?一?声哭出来。 “怎么了我的?儿?!”吓得他连忙迎了过去。刘灵芝见是熟人,也好奇的?走了过去。 “爹,太欺负人了,简直太欺负人了!” “谁欺负你了?” “给我分到臭号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破的?号房,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把我的?卷子都泡烂了!”齐铭越想越委屈,哭的?直打嗝。 齐老爷叹了口气:“哎,分号房看运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你叔叔在京都不过是个五品的?官,再有能耐可管不了乡试,咱们认倒霉,下次再考吧!” 事已至此再伤心也没用,齐铭很快把心态调整好,随手把考篮递给旁边的?小厮道:“爹,我听说保定府驴肉特别好吃,咱们去尝尝吧。” 齐老爷:……突然很想打死?这个逆子怎么办? “欸?徐娘子你也在这。”齐铭抬头看见旁边的?刘灵芝。 “嗯,徐渊在里面还好吗?” “不知?道,没出来应该就是挺好的?。” 刘灵芝点点头:“多谢。” 齐铭还想说什么,被他爹连拖带拽的?拉走了。 刘灵芝又在外面等了一?会,见徐渊一?直没出来,提起的?心才稍稍落了下来。 阿渊非常看重这次乡试,考不上不要紧,如果?因为其他原因不得不弃考,恐怕他要难过好长时间?。 * 终于坚持到第三次铜锣响起,徐渊最?后一?次检查完试卷,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号房。 三天的?时间?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几乎虚脱了。出了号房发现大?家跟自己差不多,也都是神色萎靡,回?去大?概能睡上三天三夜。 考场大?门一?开,徐渊就看见不远处刘灵芝在朝他招手。 “阿渊!” 徐渊脚步虚浮的?走过来,刘灵芝一?把扶住他:“还好吗?” “哥,我好累好饿啊!” “快回?去,哥给你准备了吃食,吃饱了赶紧睡一?觉!” “不行……我得先洗个澡,身上都馊了。” 第二日下大?雨,第三天是个大?晴天,太阳把院子里的?水蒸发,狭窄的?号房里不透风,又闷又热喘不过气,汗水几乎把衣服湿透了。 两人回?到民舍,刘灵芝管老板娘要了木桶,打了热水给徐渊洗澡。 徐渊也顾不上害臊了,脱了衣服坐进?木桶,舒服的?直叹气,没一?会就睡着了。 刘灵芝怕他着凉,赶紧帮他洗了洗,把人从木桶里抱出来换上干净的?衣服。期间?徐渊都没醒,可见这几日的?疲倦。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日下午徐渊才被尿憋醒。刘灵芝一?直在他身边照顾,时不时还探探他的?鼻息,生怕徐渊一?觉睡过去。 “哥……”徐渊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去找郎中了。”刘灵芝这几日也没休息好,两个眼睛都带着血丝。 徐渊支着身子坐起来,紧绷了三日,冷不丁一?休息浑身酸疼,骨头跟散架子了似的?。 “饿不饿?我去给你打饭。” “饿,哥你多打点,我先去上个茅厕。” * 这个时辰刚过了饭点,刘灵芝找了老板娘商量着让厨师做顿饭,银子另算。 老板娘立马应承下来,叫了厨子给两人热了馍馍,炒了两个菜,顺便炖了条鲤鱼。 “鲤鱼跃龙门,祝你家夫君一?举高中!”要么说人家会做生意呢,既赚了钱,又讨了好彩头,还让顾客高兴,一?举三得。 “多谢老板娘!” 没过多久伙计就把饭菜端到了他们屋里,哥俩坐在桌子边大?口朵颐起来。 徐渊饿坏了,这三天在号房里啃干吧馒头啃的?嘴里没有一?点滋味。 “哥,你都不知?道这次考试有多危险!”徐渊边吃边说。“听说有一?百多个学子淋湿了卷子成绩作?废,也不知?道会不会重考。” “我看见了,雨停后我去你们考场外转了一?圈,刚好碰见齐铭和他爹。” “齐铭也弃考了?” “嗯,他运气不好,被分到了臭号,那间?号房刚好还漏雨。” 徐渊忍不住喷笑?出声:“噗……他这真?是运气差到家了。” “你那间?号房怎么样?” “我这间?还好,只有靠角落的?地方有一?块瓦碎了,漏了些雨淋湿了床脚,其他地方渗下一?点水没什么影响。” “那就好。” “你怎么不问我考的?怎么样?” 刘灵芝给他夹了一?块鱼肉道:“我相信你肯定能考中。” 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一?人吃了三四个馍馍,等徐渊反应过来时撑的?直打嗝。 乡试成绩要十?二日才能出来,徐渊和刘灵芝打算先回?家等消息。 * 冀州府城,刘家肉铺已经七八日没开门了,这几天经常有来买肉的?老客户询问旁边的?菜店:“这肉铺怎么关了这么久啊?还干不干了?” “听说是家里老人病了,两口子在家伺候老人呢。” “哦哦,怪不得,那我过些日子再来。” 刘家刘翠花正?在院子里熬药,刘小丫乖乖的?坐在旁边打扇子。 “奶,太爷爷什么时候能好呀?” 刘翠花面带愁容,摸了摸她?的?头发:“快了,等过几日你爹娘回?来,兴许太爷爷的?病就好了。” “那爹爹和娘亲赶紧回?来吧!” 偏房里,刘老汉正?在给张秀才换药,他那条锯过的?腿不知?怎么,这几天突然开始溃烂,短短两三日的?功夫,上面就已经流脓发臭。 吓得夫妻二人赶紧叫了郎中再来看看,郎中说这是因为老人血气不足闹的?,给了一?包药面,和上清水搅和成糊状,抹在腿上的?断口处,只能缓解老人的?疼痛。 “哎哟……哎哟……疼,疼死?我了……”张秀才躺在炕上,嘴里发出虚弱的?叫声,人已经瘦脱相了。 “三叔,把药抹上咱就不疼了啊!”刘老汉咬着牙,哆嗦着手帮他涂药。 “俊儿,俊儿!是爹没用啊!爹连你看病的?银子都拿不出来,爹该死?!”张秀才大?概梦见自己早逝的?儿子,双手胡乱的?挥舞,老泪纵横。 好不容易抹完药,老爷子终于能睡一?觉,刘老汉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端着药碗走出来。 “三叔怎么样了?” 刘老汉摇摇头:“一?日不如一?日,前几天还能喝两口米汤,今日竟连口水都喝不进?去了。” 刘翠花眼睛一?红:“丫儿,你进?屋去看书,奶奶自己熬药。” 刘小丫懵懂的?站起来进?了屋子,这几天老两口不让孩子进?偏房了,怕吓着她?。 刘老汉:“老爷子估摸就这几天了……” 刘翠花拿衣襟擦了擦脸:“寿衣我提前都准备好了,寿材打算回?老家再准备,不然这么老远也不方便运回?去。” “行,都依你的?,也不知?道幺儿和大?郎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89章 “师傅,您回去路上慢点。” “好嘞!”车夫赶着?马车在巷口调转了车头,徐渊和刘灵芝两人拎着?行礼往家走。 “也不知道三爷爷的病怎么样了,这些日子有?没有?好转。”徐渊有?些担忧。 “有?爹娘在呢,你放心吧。” 两人走到家门口时,看见小丫坐在门口的石墩上,一见两人兴奋的蹦起来:“爹娘,你们回来啦!” 徐渊笑?着?想开手打算抱抱小丫,结果她噔噔噔甩着?腿跑进了院子。 “奶,爹娘回来了,太爷爷的病好了吧!” 刘翠花闻声走出来,徐渊见她面色沧桑双眼通红,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三爷爷可能不太好。 “婶子……” “大?郎,你过来一下,幺儿你也来。”刘翠花把两人拦在院子里。 “你三爷爷恐怕就这几天?了,老爷子现在已经认不清人,待会大?郎见了他,如果他问起你乡试成绩,你便告诉他考中了……别让老爷子留下遗憾。” 徐渊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哎,我晓得了。” 刘灵芝有?些不可思议道:“怎么这么快?我们走的时候还能说几句话呢。” 刘翠花擤了擤鼻涕:“请了郎中来,人家不给瞧了,只开了些药说让老爷子养着?。这几日我跟你爹轮流照顾着?,眼看着?人越来越虚弱,昨日已经断了水。” 刘灵芝沉默的点了点头把两人的行礼放进屋里,跟着?徐渊一起去了偏房。 尽管徐渊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看见张秀才的一瞬间?心里还是难受的要命。老爷子已经瘦脱相了,张着?嘴一直喘着?粗气。 屋子里弥漫着?药味和腐烂的味道,刘老汉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打盹。照看病人最是费心费力,眼看着?头发白?了一圈。 刘灵芝轻轻把他拍醒,“爹,你进屋去睡,我跟大?郎在这看着?。” 刘老汉打了个激灵睁开眼:“你们回来了,待会得给你三爷爷换药,我换完药再休息。” 徐渊坐在炕边轻轻喊了两声:“三爷爷,三爷爷我回来了。” 老爷子还在沉睡,嘴里时不时发出几声呜咽。 刘老汉叹了口气:“大?郎你莫要难受,老爷子年纪大?了,这么熬着?他才受罪,早走早解脱。” 徐渊知道这个道理,就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张秀才与他不仅仅是师徒,更是爷孙,他没有?多少亲人,所?以每一个都弥足珍贵…… 差不多到了换药的时间?,刘老汉把药粉倒进碗里,用温水搅和匀,掀开被子往张秀才腿上抹。 “爹,我来吧。”刘灵芝接过药碗给老爷子上药,看见断腿处的伤口,已经露出骨头了。 躺在炕上的张秀才似有?所?感,居然?慢慢睁开眼睛。 “幺儿大?郎,你们回来了?”老爷子声音嘶哑,像是放久了的老树皮在墙上摩擦。 “三爷爷!”徐渊惊讶的拉住他的手。 “哎,我这昏昏沉沉的睡了…好几日,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哎……你乡试成绩出来…没有??考上了吗?” 徐渊顿了顿:“考上了!” “好,好好!”老爷子连说三个好,脸上莫名?的浮现出一抹红晕。 “幺儿,扶我起来,树秋给我做碗粥喝,我有?点饿了。” “哎!”刘老汉连忙应道,跑出偏房。 “翠花,翠花老爷子要喝粥,快去做碗粥。” 刘翠花闻声赶紧洗了手点火煮粥。 偏房里,刘灵芝把张秀才扶起来靠在炕上的箱笼坐着?。 张秀才拉着?徐渊的手开始问乡试考的什?么内容,徐渊都是怎么答的。 徐渊把乡试的卷子默了一遍,又将自己的答案写在旁边。 老爷子拿起纸看了好几遍:“答的好!我不如你,当年没考中也是情有?可原。” “三爷爷,我去参加乡试时,看见有?跟你年纪差不多的人呢,你赶紧养好身体,再去试试考个举人回来。” 张秀才忍不住笑?起来,漏出光秃秃的牙床:“我可考不了,在里面三天?要了我的老命。” 没一会刘翠花把粥煮熟,小米粥煮得软烂,里面还撒了点糖。 张秀才手抖的端不住碗,徐渊拿着?勺子喂他。 老爷子喝了半碗粥摆摆手喝不下去了,靠着?箱笼喘了口长气:“我这辈子,三岁开蒙,五岁识字,七岁可做诗,十岁熟读四书五经,十七岁考中秀才。前半生活的顺风顺水,谁成想所?有?的苦难都留给了后?半辈子。中年丧子晚年丧妻,幸得你们一家人救助,苟活了这么多年已是不易,如今教出个举人老爷也算是这辈子没白?活。我张鹤仪已死而无憾!” 老爷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看着?脸色衰败下来。 没一会偏房里传出一声悲痛的叫喊声,张秀才殁。 第90章 因为?在外地,丧事一切从简。只有镖局里刘灵芝几个不错的朋友过来参加了葬礼。 张秀才无儿?无女?,徐渊便做他的孙子,摔盆起灵,最后把尸体运到火仪观,火化后捧着一尺见方的小木盒回来。 刘小丫第一次经历生?死,还?不太明白平日里宠爱自己的太爷爷怎么就不见了。 拉着刘翠花的衣袖道:“奶,你不是说?爹娘回来,太爷爷的病就好了吗?” 刘翠花抹着眼泪道:“丫,你太爷爷享福去了。” “那太爷爷还?能回来吗?” “不回来了。” 刘小丫一听抽泣起来:“小丫要?是想太爷爷了怎么办?” 刘翠花抱住她哭道:“太爷爷会在梦里来看你。” 张秀才去世对徐渊打击很大,这几日情绪低落,整日呆在屋里不愿出门,刘灵芝辞了镖局的活计陪他呆在家中。 “阿渊,你想开些,莫要?伤了身体。” 徐渊躺在炕上萎靡不振:“以前我总觉得三爷爷能看着我中举,看着我考中进士金榜题名,可没想过他这么快就离开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们也没办法啊。”刘灵芝脱鞋上了炕,把徐渊拉起来靠在自己肩膀上。 “哥,万一我没考中举人,岂不是骗了三爷爷?他会不会怪我?” “别胡思?乱想了,三爷爷最疼你了,怎么可能怪你。” 徐渊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就差这么几日……” “哎。”刘灵芝拍拍他后背把人揽住,他不比徐渊好受多少?,而且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毕竟刘翠花和?刘老汉年纪也不小了,没了哪一个他都接受不了。 * 八月末终于迎来了乡试结果,放榜的前两天两人赶到保定府。 今年参加乡试的秀才一共一千余人,其中因为?大雨成绩作废的大概一百八十多人,剩下的学子只入取了一百二十人,竞争可谓激烈。 放榜日两人特意早点来,没想到保定府台外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围满了人,举人可比秀才金贵多久,甚至有不少?商户在榜下捉婿。 辰时贴出红榜,人群一拥而上。 “中了,中了!我考中了!”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欢呼。 徐渊和?刘灵芝望过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兴奋的手舞足蹈,丝毫没了读书人的矜持。也难怪,像他这么大的年纪想来不可能是第一次参加乡试,如今能考中也算是得偿所?愿。 “哥,我有点紧张。”徐渊握紧刘灵芝的手,心砰砰直跳。 刘灵芝捏了捏他的手道:“别紧张,肯定能考中。” 几家欢喜几家愁,考中的无一例外全都是兴高采烈,落第的则垂头丧气,痛哭流涕。 两人终于挤到前面,偌大的一张红榜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徐渊定睛一看,第一名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徐渊觉得自己有点晕,双耳嗡嗡直响,眼前冒着白光,身边的喧闹声仿佛离自己远去。 他曾想过自己可能考中举人,却?从没想过能拿榜首……这太不可思?议了。 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我没看错吧?我是第一名?” 刘灵芝仔细的看了名字和?后面的籍贯,确定没错后一把将徐渊抱起来:“没错你是第一名!你考了第一名!” * 谁都没有想到,摘得解元的竟是个无名的小子。 其实说?无名倒也不算,最起码三年前徐渊就在陈英面前漏了脸。只不过那会仅仅是府试,还?不值得陈英亲自见他一面。 “你说?摘得解元的是冀州人士,叫徐渊?” “大人你可认得此人?” 陈英忍不住一笑?:“我与此子倒有些缘分,三年前的府试也批阅过他的试卷。” 旁边的人附和?道:“那还?真是巧,晚上鹿鸣宴大人可要?好好瞧一瞧这人。” 陈英捋着胡子点点头。 * 徐渊还?没从中举的喜悦中清醒过来,抓着刘灵芝的手,一会问?一遍:“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 “我中了第一名?” “对,第一名!”刘灵芝咧着嘴,不厌其烦的回答。 徐渊眼眶湿润:“若是三爷爷活着多好,他知道自己教出个解元该有多高兴!” “他一定会知道的!” 两人回了客栈,马上有官府的衙役过来报喜,先是恭维了一翻,然后通知徐渊晚上去参加鹿鸣宴。 等衙役们离开后,房门又被敲响。 刘灵芝打开门见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你找谁?” 男人见面三分笑?:“徐解元是住在这吗?” 徐渊探出头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拱拱手:“在下可否进去说?话?” 刘灵芝侧身让他进来。 “我乃保定商会的会长江一峰,特意来祝贺徐公?子摘得桂榜。” “多谢。”徐渊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人。 “徐公?子可曾婚配?在下家中有一小女?年芳十六,若是公?子有意,便许配给你为?妻结两姓之好。” 徐渊尴尬道:“刚刚给你开门的就是我家娘子。” 江一峰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刘灵芝撇了撇嘴。心想徐公?子玉一般的人,怎么寻了这么五大三粗的娘子,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咳,公?子您已是解元,将来肯定还?要?再进一步,我愿陪嫁五千两白银,红袖添香岂不美哉。”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打算让徐渊停妻另娶。刘灵芝一听脸都黑了,差点一脚把他踹出去。 若是普通人冷不丁刚中了举,听说?有人给五千两银子又给美人兴许会心动,可惜他找错了人。徐渊压根就没想过娶亲,沉下脸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有妻室,江会长还?是另则良婿吧。” “实在不行,做平妻,良妾也可以……”果然能做成商会会长脸皮足够厚的,竟然把女?儿?当?妾送给人家。妾不过是个玩意儿?,就算徐渊收了,也能转手送给别人,分明就没把女?儿?当?人! “江会长!我说?了,我已经成亲,更没有纳妾的打算!” 江一峰见他不心动,觉得此子有些不识抬举,气哼哼的甩着衣袖离开。 “呸!什么人呐,当?着人娘子面说?亲,还?打算把自己女?儿?给人做妾,也不嫌丢人!”徐渊小声的嘟囔。 刘灵芝噗嗤一笑?,脸色这才缓和?过来。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好几个商人过来搭讪,他们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般蜂拥而至。有的想送女?人,有的想送银子,全都被刘灵芝挡在了房门外。 徐渊感叹道:“怪不得人们都拼了命的考举人考进士,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啊!” 刘灵芝:“心动了?” “女?人不心动,白花花的银子才是真考验人。”若是心智不坚定的,恐怕这一日什么都不用干就能赚上万两银子。这是寻常人家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怪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贪官污吏。 两人相视一笑?,眉宇间尽是无奈。 晚上快到申时,刘灵芝陪着他去了保定府衙。 鹿鸣宴宴请的是乡试前六位学子,第一名为?解元,第二名为?亚元,三四五名为?经魁,第六名为?亚魁。 主?持鹿鸣宴的人是户部尚书陈英,放在平日他肯定不会留下来见这几个举子。而今这个徐渊却?让他起了好奇心,想见见这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鹿鸣宴开始,六位学子纷纷入座,陈英坐在案首,徐渊坐在他左手边,亚元坐在他右手边。 陈英监考与他们有半师之礼,大家都尊称他一声老师。 今年的鹿鸣宴很有趣,六个举子全都是年轻人,年纪最小的是十六岁的白逸岚,年纪最大的是二十二岁的亚元柳明里,这群人坐在一起,可谓是青年才俊! 陈英已年近五旬,看着这群跟自己孙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忍不住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 他随便问?了几个问?题,询问?白逸岚家中祖父可还?康健,又问?了问?亚元柳明里是哪里人,最后才轮到徐渊。 “徐渊,你可曾起了小字?” 徐渊连忙起身道:“晚辈还?没有。”原本?他十六岁的时候该取字,张秀才没给他取,说?自己才疏学浅,他日徐渊若是能考上举人进士,可请高人取一个字。 “我送你一个字可好?” “求之不得!”徐渊惊讶的身体微微颤抖,户部尚书陈英陈阁老赐字,这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旁边几个人眼红的快滴血了,但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只能羡慕不可能上赶着去求。 “三年前在冀州府试我曾批阅过你的卷子,你策论?我很喜欢。那会你才十六岁,略有松柏之姿,我便送你一个小字,温柏如何?” 温润如玉,松柏之姿是个好名字!徐渊连忙跪地谢恩。 陈英伸手扶住他:“明年会试,希望你能更进一步。” 鹿鸣宴结束后,陈英背着手从花厅走出来,身边的心腹道:“大人,您打算收徐渊为?学生?吗?” 陈英淡淡道:“再看看吧。” 他看好徐渊,这小子与他理念相同,都是实务派。而且他是寒门学子,以后入朝为?官身边没有太多派系,可以归拢到自己手下。 当?然也仅仅是看好,毕竟一个小小的举人能有多大能力,待他明年会试和?殿试结束后再说?吧。 这几年京都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底下暗流涌动。皇帝年纪越来越大,身体又不太好。太子迟迟不能继位,其他几位皇子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陈英不想在几个皇子中周旋,不得已才出来主?考躲个清净,他抬起头看着天空明灭的星子幽幽道:“仲卿啊,这天要?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英这老东西是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以后大郎要跟着他学厚黑学了。 90-100 第91章 第?二日徐渊和刘灵芝启程归家,出了客栈没注意身后不远处跟着个人。 这人见他们上了马车才转身离开,回?到了府衙。 “回?禀大人,从昨日出榜到今天早晨,客栈里陆陆续续去了七名?商人,其中有保定商会的会长陈一峰,还有丝革商户冯有余,他们大多给钱财也有送女人的。” 陈英刚起床,正端着杯子漱口,吐掉嘴里的水询问:“他可有收?” “没有,全部?拒绝了。” 陈英把杯子递给身旁的侍从,又拿热布巾擦了擦脸:“品性不错,不是?目光短浅之?流,倒对得起我给起的字,你下去吧。” 寒门学?子跟世家子比起来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眼?皮子浅。大概从小苦日子过多了,冷不丁见到好东西,恨不得全都收入囊中。 这些年陈英看过许多人都是?从中举那日起便失了本心?的,沉溺在美色和金钱之?中。这样的人怎么当官?就算当了官也难保以后不会贪污枉法?。 徐渊,徐温柏,陈英在嘴里默念这小子的名?字,年纪轻轻竟然能拒绝这么大的诱惑,有点意思。 “仲卿。” “卑职在。” “你派人去查清这小子的根,若是?没什么问题,我打算把他收为弟子好好培养。” “是?!” * 徐渊还不知道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场考验。 两人还没到家,中举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快马加鞭送到了冀州府。 刘家夫妻正在肉铺买肉,离老?远就听见鞭炮声?和敲锣声?。 刘翠花擦了擦手:“这是?有成亲的?”说着解开围裙拉着小丫出去看热闹。看着看着那挂着红绸的车马居然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刘翠花怕车马碰到孩子,赶紧拉着小丫往后站,结果车马在她跟前停了下来。 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从马上下来,朝刘翠花拱了拱手:“这位可是?刘老?夫人?” 刘翠花当了大半辈子的村妇,还是?头一次被?人称作夫人,紧张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好。 “我……我我是?姓刘。” 男子笑道:“徐渊徐解元可是?您家女婿?” “是?…是?的。”刘翠花不懂解元是?什么意思。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后面的一排衙役同?声?道:“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 刘翠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你们这这这是?干嘛?” 周围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人群中有人道:“解元……莫非是?乡试第?一名??” “那不就是?举人老?爷?” “可不一样!这举人也分三六九等,能考上解元的明年保守也是?个同?进士,以后要当大官的!” 刘翠花听着他们说的话,脑袋嗡嗡直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们家大郎出息了! 刘老?汉也走了过来,听到徐渊中举的消息还不如刘翠花,脚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刘老?爷,刘夫人您家住何处?这里有些巡抚大人的赏赐给您放在哪?” 刘翠花晕了半天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掐了一把身边的刘老?汉道:“去把铺子关了,套牛车回?家。” “哎,哎!”刘老?汉赶紧去关铺子,还不忘把剩下的半扇猪肉搬车上带走。 马车浩浩荡荡的跟着他们进了胡同?里,看热闹的人也跟着一起过来,想看看能供出举人老?爷的家究竟什么样。 进了家门,那锦衣男子开始指挥衙役们把礼品往屋搬。 大伙看着一箱箱的东西眼?馋的直流口水,羡慕的却不嫉妒,毕竟这是?人家凭本事得来的,况且以后这家出了当官的,寻常百姓可不敢招惹。 待衙役把所有箱子搬完,整个小院都堆满了。锦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刘翠花:“刘老?夫人,这是?礼单请您过目。” 刘翠花大字不识一个,连连摆手道:“我不识字,不用看了。” “哎~那怎么行,那我念给您听。” “雪狼毫一双,徽墨十枚,林昌宣纸一箱,紫金石砚一块。蜀锦两匹,二百年人参两支……”男人嘴里像豆子似的,唱了半天才把礼单上的东西念完。 外面围观的老?百姓咂摸着嘴道:“乖乖,这些东西得值多少钱呐!” “眼?皮子浅了不是?,以后当了大官,这样的好东西只多不少!” “赶明儿我也让俺家那小子去读书,将来也考个举人!” “快拉倒吧,你家那个十多岁了,上了一年学?堂连名?字都写不出来,还考举人,烤地瓜都费劲!”人群里响起哄笑声?。 东西送完衙役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留在刘家老?夫妻坐在院子里像做梦一样。 “翠花……我咋觉得不真实呢,这东西都是?给咱家的?”刘老?汉说着就要去打开箱子。 刘翠花拍掉他的手道:“这是?给大郎的赏赐,你别乱动!” 刘老?汉嘟囔着:“我就看看……” 两人把能搬动的小盒子都拿到大郎住的地方。搬不动的箱子便找了油布盖上,等他们回?来再做定夺。 到了下午开始不断有人过来拜访,送银子送礼品的撵都撵不走,吓得刘翠花赶紧把门反锁上,谁也不让进来。 刘老?汉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被?拒在门外,心?疼的直嘬腮帮子:“翠花,这银子真不要啊?” “不能要,天下哪有白得的东西。你忘了前几年在安平镇的时候,雪灾过后他们都去邻镇捡东西,白来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就怕拿了都没命花!” 刘老?汉胆子小,被?她一吓再也不敢惦记那些送来的银子。 刘灵芝他们回?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两人走到家门口见大门从里面插着,上前敲了敲门。 院里没反应,刘灵芝连忙吆喝一声?:“爹,娘你们在家吗?” “幺儿和大郎回?来了?!”刘翠花一听赶紧跑出来把大门打开。 打开门刘翠花一把将徐渊揽住:“我的乖乖,婶子听说你考上举人了!” “嗯!考中了!” 刘灵芝笑的见牙不见眼?:“还是?第?一名?呢!” 进了院子两人看着堆的箱子疑惑道:“这都是?哪来的?” “官老?爷赐的!说咱们大郎考中什么元了?” 徐渊笑道:“解元。” “对对对,还给赐了块匾,我也不认字让你叔挂你们那屋里了。” 两人进屋一看,偌大的木匾用金漆写着耕读世家四个大字。 “爹,娘这些东西都是?官府赏的?” “嗯,还有不少人过来送银子的,我跟你爹没敢要,总觉得白给的银子拿着不踏实。” “娘,你不要就对了!拿人手短。” 刘翠花啐道:“你当娘是?什么人呢,孩子们有出息,俺俩也不能拖后腿不是?!” “对!”徐渊和刘灵芝异口同?声?的说。 “哥,你快去把箱子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拒绝了那么多银子,徐渊早就心?疼的滴血了,如今终于有可以拿的赏赐,给他急坏了。 刘家老?两口忍不住哈哈笑出声?,别管是?考上了啥,阿渊还是?他们家那个小财迷。 * 收了东西徐渊还得去府衙谢赏,冀州巡抚亲自接见了他,少不了要夸奖他一番,以后说不定两人同?朝为官,交好总比交恶要强。 谢完赏徐渊又从家里拿了些笔墨纸砚,借花献佛去了学?府,送给教了他三年的丘夫子。 丘宾杰听闻他考中解元高?兴的手舞足蹈,仿佛自己考中了一般!拉着他的手一个劲的夸赞他,把他说的如文曲星下凡一般。 学?府中有没参加乡试的学?子纷纷跑出来一睹解元郎的风采,这么年轻的解元真是?让人羡慕! 从府学?出来,徐渊走路都带风,整个人都飘起来了。这辈子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厉害! “阿渊,咱们明日回?老?家吧,把三爷爷和大哥送回?去,让他们早点入土为安。”刘灵芝一句话把徐渊从半空中拽了下来。 若是?三爷爷还活着此时定会叮嘱他:莫要骄傲自满,这才仅仅是?一个乡试,后面还有会试和殿试呢,天下那么多才子,现在就满足了,走不了多远! 徐渊没了之?前张狂的神色,心?思沉下来道:“好,明天回?去。” * 九月初九重阳节,张秀才终于跟一家人团聚了。 徐渊把老?爷子骨灰跟三奶奶的棺椁合葬在一起,立了块碑。上面刻着慈祖父张鹤仪之?墓,下面是?不孝孙徐渊、刘龄之?泣立。 又把张秀才儿子的坟也重新修整,找了泥瓦匠把坟头周边都用石头砌上,这样过了十年八年坟也不会平。 刘老?汉点燃香烛,刘翠花跪在旁边烧了纸钱。 “丫,给你三爷爷磕头。” 小丫乖乖的跪地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嘟囔:“太爷爷,丫丫好想你呀,奶奶说你会来梦里看我,可是?这么久了丫丫一次都没梦见过你,是?不是?你不想丫丫啊。” 刘翠花在旁边听的眼?圈一红,这傻丫头,老?爷子生前最疼她了,怎么可能不想她,多半是?怕吓着孩子不敢看她。 安置好张秀才一家人又回?到了刘家屯,举人名?下有五百亩的免税田,整个刘家屯也就五百多亩田地,全都借了徐渊的光不用交税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过如此。 常言道穷在闹市无亲朋,富在深山有远亲,得知徐渊考中举人后,过去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过来祝贺,这几日山沟沟里的刘家屯接二连三的来了许多马车,刘家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一开始徐渊还硬着头皮招呼着,时间久了把刘家几个老?人叨扰的吃不好睡不好,烦的徐渊直接闭门谢客。 原以为住几日就回?去了,谁成想这天一早来了几个陌生人,自称是?徐渊的大伯,非要过来认亲!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换副本了,京都走起! 第92章 徐家一共来了五个人,其中年纪最大的老太太自?称是徐渊的奶奶,其他两个中年男女是徐渊的大伯和伯娘,剩下两个年纪跟徐渊相仿的男子是徐渊的哥哥。 刘翠花心里直嘀咕,怎么以前?不见他们过来认亲,如今倒都像闻了腥味的苍蝇,全?都闹哄哄的凑过来。 几个人被刘灵芝挡在?门外,徐老太太拍着大腿叫道:“大郎,你可?不能不认奶奶啊,咱们可?是骨血至亲,千万别叫外人哄骗了去!” 刘翠花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叫外人哄骗了去,冲过去就想?跟她掰扯掰扯。 徐渊拦住她道:“婶子你别着急,我自?己去跟他们说。” 徐渊走到门口,徐老太一见他就哭起来:“你是大郎吧?哎哟可?怜我的孙孙哟,都长这么大了,奶奶还?是第一次见,跟你爹长的太像了!” 徐渊腻歪的不行,说他跟谁像不好非说跟徐才像,恶不恶心? “大郎,我是你奶奶啊,快过来让奶奶看看。” 徐渊上下打量这几个人:“你说是我奶奶可?有证据?” “证据?这怎么还?要证据呢?”老太太一脸懵的看着他。 “没有证据,随便?来个猫狗过来认亲,那我岂不是到处都是亲人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徐胜怒道。 徐老太连忙拉住自?己的大儿子:“我有证据,你爹叫徐才是我的二儿子,你娘叫李妙娘是清河县人士。当年闹饥荒,大家伙都出来找吃的,谁成想?走散了。前?几日听?闻你的消息,我才知道原来老二家居然出了个这样的好孙儿。” 徐渊愣住,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娘亲的名字,在?嘴里轻轻念了两遍,想?起记忆中那个已?经模糊不清的女人,总是温柔的牵着他的手说:“阿渊,给娘背一段三字经呀……” “我说的可?对?”老太太见徐渊不说话追问道。 徐渊冷笑道:“你说的跟我娘说的可?不太一样啊。”当年闹饥荒不假,徐家的粮不够吃,徐老太硬是把二儿子一家撵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徐才不得已?带着妻儿来到刘家屯讨生活。这件事?还?是小时候娘跟爹吵架说出来的,徐渊记了这么多年。 徐胜有些着急:“你这孩子,我们是你的亲人还?能害你不成!” 刘翠花终于忍不住了,掐着腰冲了出来,像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把徐渊挡在?身后:“呸!亲爹都靠不住还?亲戚!你可?知大郎娘亲难产早逝,他爹娶了后娘是如何磋磨他的?” 徐老太皱眉:“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徐渊道:“这是我娘!” 刘翠花愣住,抓着他衣袖的手微微颤抖:“对!我是他娘!” 徐老太赶紧道:“是亲家太太吧,这些年你们照顾大郎费心了。” 徐渊:“收起你们的假好心吧!我已?经被你儿子用?三十斤猪肉卖给了刘家,白纸黑字立的契还?在?,早就跟你们徐家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若是再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你…你竟然不认自?己的亲奶奶?” “谁是我亲奶奶?再敢招摇撞骗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们!” “不……不识好歹!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徐胜见徐渊不好拿捏,放完狠话,心虚的拉着老娘和妻子灰溜溜的离开了。 * 徐家只是个小插曲,徐渊并没放在?心上。几个人在?刘家屯短暂的住了几日,九月中旬就回了冀州。 回到家,徐渊和刘灵芝把打算进京都的事?跟老两口商量一下。 刘老汉原本?还?以为他俩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真要去京都了。 “儿啊……那京都不是皇帝老爷住的地方吗,咱们能进去住吗?” “爹,京都大着呢,皇帝他老人家住在?皇宫里,寻常老百姓看不见他的。” “哦……那咱们要去了京都还?能卖猪肉吗?”这冀州的肉铺好不容易才开起来,一日能卖不少银子,如今又要走了,刘老汉有点舍不得。 刘翠花道:“卖什么猪肉,儿子让去咱们就去!那京都又不是吃人的地方,别人能住咱们怎么不能住?” 刘老汉磕了磕烟袋道:“行吧,那就去。” 左右不过是把安平镇干的事?再干一次,关铺子卖牛,租车搬家,一家人说走就走几日的功夫就去了京都。 有过一次经验,这次来京都比之前?好多了。来之前?刘灵芝提前?跟陈四海和柴新都打了声招呼。毕竟这里不比其他地方,万一出点事?不是他能应付的。 柴新听?闻他们要来特别高兴,早早就把住的地方准备好了,在?西街胡同收拾了一户两进的宅子给他们住。 陈四海也腾出一日功夫,专门过来帮他们收拾房子。 初来乍到刘翠花和刘老汉还?有些拘谨,入城时被森严的守卫从里到外检查个遍,吓得他俩缩着手脚一句话不敢说。终于见到熟人,老两口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刘翠花拉着柴新的手道:“这房子一个月得多少钱啊?” “伯母你们住着吧,这是我家的院子,一直闲着没人住,你们来了刚好帮我收拾收拾。” “那可?不行,哪有白住人房子的道理。” 柴新笑道:“那一个月你给我十两租金可?好?” 刘翠花不懂京都的物价,在?冀州租房一个月花六两银子,京都十两倒也算可?以。点点头从箱笼里拿出银钱要给柴新。殊不知,这京都的房价贵的离谱,就算租房也是冀州府的十几倍。 特别是他们住的这个地段,周围都是富贵人家,买这么一座宅子少说几万两银子,能买得起这里房子的人谁还?往外租啊,赚不了三瓜俩枣的。 “不着急,您先住着,年底再给也是一样的。” 陈四海站在?旁边没揭穿,原本?他还?打算在?京郊帮忙租个房子,打听?了一遍最便?宜的一年也上百两银子,房子老旧不说环境也不如这边好。如今有柴老板帮忙,自?己倒是省了不少事?。 收拾完陈四海做东提前?订了饭馆,请他们吃顿接风饭,刚好柴老板也是熟人,跟着一起去了。 陈四海:“我还?以为你们得过了年才能来,徐公子这是考上举人了?” 徐渊矜持的点了点头:“考上了。” 刘灵芝显摆道:“是解元哦!” 柴新闻声抬头重?新审视了一遍徐渊,之前?只知道这小子在?读书?,却不知道读的这么厉害!商人眼光毒辣,瞬间就勾起了他的兴趣。 陈四海也吃了一惊:“那我可?就提前?预祝徐公子明年金榜题名了!” 刘灵芝坐在?一旁嘿嘿笑,满脸的得意,他的小夫婿多给自?己长脸啊! 刘家夫妻也是一副与有荣焉,谁也没能想?到当初三十斤猪肉换来的孩子,如今竟然考上举人来了京都。 酒过三巡刘灵芝才想?起正事?:“对了,柴大哥上次说我身份这个事?还?可?以改吗?”刘灵芝打算继续在?镖局工作,不过他前?几年来京都是以男人的身份示人,如今再换成女装恐怕就不行了。 京都不比其他地方,万一被镖局里的人发现他是男扮女装恐怕会有大问题。 柴新放下酒杯点头:“可?以改,你打算什么时候改回来?” 刘灵芝犹豫道:“如果改回男子对阿渊以后的仕途有什么影响吗?” “这……我就说不准了。”毕竟谁也没干过这种事?。 改回来后两人的婚事?肯定就不做数了,不娶亲继续生活在?一起,时间久了要遭人闲话。 特别是徐渊,将来他入仕为官,不娶妻少不了要遭言官弹劾。这事?往小了说是作风问题,往大了说搞不好要掉脑袋的事?。 一时间陷入两难中。 柴新:“我倒有个想?法,不如再给你做个男子的身份,这样平日里你用?男人的身份出去走镖。反正大户人家的女子大多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人要是问起来,就说你身体不适在?家中修养如何?” 刘灵芝眼前?一亮:“可?以吗?” 柴新道:“我去问问,你等我两日给你消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是做个身份而已?,花些银子应该可?以办妥。 “好!那就多谢柴大哥了!”刘灵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吃完饭柴新找徐渊单独谈了几句。 “徐公子。” “柴老板。”徐渊点头示意。 “上次去的匆忙没和你说话,没想?到你能考中解元。” “侥幸罢了。” 柴新见他神?色自?若,丝毫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你们初来京都不知有何打算?” “参加明年的会试。” “会试结束后呢?” 徐渊沉默,这他倒没考虑过,如果自?己的考的好兴许可?以留在?京中,考的一般多半要去外地做官了。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们想?留在?京都没有实力和财力肯定不行,我愿出钱帮你们定居京都如何?” 徐渊皱眉:“条件是什么?” 柴新哂笑:“没有条件,我一直想?补偿刘大哥一家,奈何他们都是老实人,给他们银子是绝对不会要的。” “你确定我会要?” 柴新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少说也有上万两。 “确定,而且你也不得不要,等你考中进士留在?京都久了,就知道居大不易的道理了。” “多谢柴老板好意,那等以后考中了再说吧。”徐渊朝他拱了拱手,转身出了酒楼。 柴新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此子心性不一般,将来说不准会有大作为啊。 刘灵芝凑过来问:“阿渊,柴大哥找你有什么事??” “要给我银子,我没要。” “他干嘛给你银子?” 徐渊:“怕咱们钱不够花吧。” 刘灵芝大手一挥:“别担心,哥挣钱给你花!”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小情郎还?养活不了么! 第93章 身份的事很快就有了?着落,柴新?找了?一个军中的朋友让他帮忙给刘灵芝做了?个假户籍。 说是假户籍,除了?名字是假的其余都是真的,户籍地址都能查到?,年纪也跟刘灵芝也相仿。 这人?原是军中的一个士兵,因染了?风寒年前去世,家中没了?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一直没报丧,刚好把这个户籍顶替了?,改名为刘龄之。 有了?男人?身份,刘灵芝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穿男装了?!高兴的他去成衣铺子买了?好几?件衣服,回?家一一试穿给徐渊看?。 “这身藏青色的袍子怎么样?”刘灵芝扯着衣摆询问。 徐渊笑眯眯道:“好看?!” 刘灵芝个子高挑,穿上深色男装看?起来更俊朗一些。 “我记得小时候娘给你做过一件这个颜色的小袄,把我羡慕够呛。”那?会?刘翠花给他做的衣服全?都是花红柳绿的颜色,刘灵芝是真不?想穿。奈何不?穿就得挨掐,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脱掉这身,又换了?一件干活穿的贴身短打,灰色的衣服用布带围住,勒出劲瘦有力的腰,徐渊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嗖的红了?起来。 刘灵芝缠好袖口转了?转胳膊:“这件怎么样?” “哥,你穿哪件都好看?!” * 刘灵芝回?到?镖局工作,徐渊每日带着小丫在家中读书,刘家老两口突然就没事干了?。两人?都是忙了?一辈子的人?,冷不?丁让他们闲下来浑身不?自在。 特别是刘老汉,以?前早起杀猪杀惯了?,每天到?了?寅时就醒了?,坐在炕上睡不?着觉,一袋一袋的抽着烟叶。 “你就不?能多睡会?儿?”刘翠花被他熏醒,点着蜡烛披上衣服坐起来。 “哪睡得着啊,闲的我浑身发毛,骨头缝刺痒。” “你就是贱骨头,有好日子还不?愿意过。” 刘老汉噗嗤一笑:“嘿,说的好像你能呆的住一样。” 刘翠花哑口无言,这几?天她也是闲不?住,整个院子里从里到?外收拾了?好几?遍,恨不?得把地缝都扣干净了?。 刘老汉:“你说咱俩继续去卖猪肉能行不??” “京都又不?比其他地方,官老爷管的严,万一给俩孩子惹了?麻烦就坏了?。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在家待着吧!” 刘老汉掐了?烟袋道:“要不?咱们把后院的小花园拾掇出来种点菜?”他实?在是闲不?住,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出去连个串门的地方都没有。 “能行吗?” “不?然让幺儿去问问柴新??我可呆不?住了?。” 第二日刘灵芝找到?柴新?跟他提了?一嘴,没想到?柴新?上了?心,下午就命人?把种子送来了?,瓜果蔬菜的都有,居然还送了?几?只鸡仔鸭仔和一条小黑狗。 好家伙,这可给刘老汉高兴坏了?!以?前在刘家屯的时候家里养了?不?少鸡鸭鹅,到?镇上做起买卖就没空养了?,如今可是有事干了?! 先找木板给小狗钉了?个狗窝,小狗才?几?个月大,虎头虎脑的招人?稀罕。 徐渊领着小丫看?小狗,小丫一开始还有点害怕,熟悉了?恨不?得把它抱进屋里搂着睡觉。 刘翠花忍不?住笑:“看?见小丫这模样就想起幺儿小的时候。那?会?家里也养了?这么一只小狗崽,给他稀罕的不?得了?,天天牵着在院子里跑。后来对门邻居家的小丫头过来非要把小狗抱走,不?给就哭的死去活来的。” “为这么个小狗也不?值当的,我就把它给了?人?家。结果幺儿哭了?好几?天,半夜做梦都能哭醒,把我心疼够呛,后悔那?时候把小狗送人?。” 徐渊摸着小黑狗的脑袋,想象小时候的灵芝哥,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小丫一听吓得紧紧抱住小狗的脖子:“奶奶,不?能把小黑送人?!” “不?送不?送,奶奶再也不?把小狗送人?了?。” 安排好狗,刘老汉又拿稻草给小鸡编了?几?个鸡窝。都是年轻时候学的老手艺,十多年不?编手也不?生?,编出来的小鸡窝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鸡鸭都放在后院养,家禽屁股没有把门的,万一家里来人?做客踩一脚鸡粪显得多不?好。 后院的花园也让刘老汉铲了?,他可不?认识哪支是月季哪支是牡丹,光开花不?结果养着有啥用?还不?如种点白菜大葱吃着方便。 刘翠花倒是稀罕这些花花草草,找了?几?个旧花盆,挑开的好看?的移种到?花盆里摆在房檐下,看?着真热闹。 * 沈仲卿来送请柬的时候,一进院子就被震惊了?一下,退出去转了?一圈,确定自己没走错又走了?进来,敲了?敲半开的大门。 “请问这里是徐温柏家吗?” 刘老汉坐在院子里编篱笆,闻声?抬起头道:“徐温柏是谁?” “徐…徐渊。” “哦,找我们家大郎啊,大郎!有人?找你!” 等人?的时候沈仲卿环顾四周,没想到?西街胡同还有这么接地气儿的院子…… 徐渊正在后院扫鸡粪,清理出来粪便堆到?一起沤肥浇菜,如今天气渐渐转冷,刘老汉种了?几?垄耐寒的冻葱,等落了?雪就能吃了?。 “谁找我啊?”徐渊洗了?洗手走过来,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着周身的气度和穿着不?像普通人?。 徐渊拱了?拱手道:“不?知这位兄台贵姓,到?寒舍有何贵干。” 沈仲卿上下打量徐渊,见他穿着一身寻常的布衣布鞋,袖子上甚至还打了?补丁……这解元郎跟房子一样接地气儿。 “我是沈霁,陈英的学生?,特受恩师嘱托邀请你来参加下个月的诗会?。” “多谢!”徐渊接过请柬,面上不?显心里却如惊涛骇浪般久久不?能平静,陈英居然派人?给自己送请柬?他怎么知道自己来到?京都?居然还知道自己住在哪! “沈公子请进屋喝杯茶。” “不?了?,我还有事,下次有机会?的吧。”沈仲卿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徐渊打开请柬,上面写着十月初二,在惠阳楼举办的寒衣诗会?。 聪明人?之间往往不?需要说出来就能明白其中的含义,自己一个小小的举人?,何德何能让一个当朝阁老递请柬,除了?拉拢徐渊找不?到?其他理由。 世家子弟之所以?在官场上一路顺畅,是因为有人?在前面带路,官场里那?些弯弯绕绕,靠自己摸索少不?了?要走许多弯路。 如今陈英主?动伸出橄榄枝,有这样好的机会?徐渊自然是不?能错过。 那?可是陈英啊,自己这辈子难望其项背的六部尚书! * 陈府,陈英正在收拾庭院里的花草,眼下刚入秋,正值菊花开放的季节,陈英喜菊,早早就有人?送来各种各样名贵的菊花。 “仲卿回?来了?,看?看?这株鬃掸佛尘开的怎么样?” “好看?。” 陈英忍不?住笑道:“除了?好看?二字,你也夸不?出什么了?。”这孩子耿直,去年秋天送了?他一株绿云,沈霁养了?快两个月问陈英怎么不?开花,差点没把陈英笑背过气去。 “请柬他收下了??” “收了?,不?过看?他好像并不?是很惊讶。” 陈英回?过头:“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让我进屋喝杯茶,我赶着回?来便没进去。” 陈英起身,旁边的小厮赶紧递过手帕让他净手。“这小子是真预料到?我会?找他,还是装出来平静的模样?” “学生?想笨,看?不?出来。” “倒是有点意思?,你去了?他家中感觉怎么样?” 沈仲卿有些不?解道:“按说他搭上柴新?那?样的富商不?应该过的如此拮据,我去他家的时见他身上穿的衣服还带着补丁。柴新?送了?他那?么个大宅子不?可能不?给银子吧。” 两人?踱步到?凉亭,陈英坐在石凳上,沈仲卿给他斟茶。 陈英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柴新?送的房子不?是给他的,送的是刘屠户家。” 沈仲卿不?解:“柴新?与这刘屠户家还有些渊源?” “正是,柴新?的胳膊是在战场丢的,而刘屠户家在战场上丢了?三?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救过柴新?的命。” “怪不?得!” 陈英讽刺道:“满门忠烈啊,爹娘满头银发还在街上卖猪肉讨生?计。” 沈仲卿叹了?口气:“如今金人?蠢蠢欲动,亡我大盛之心不?死,恐怕过几?年还有一场仗要打,届时不?知又要有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 * 一晃就到?了?十月,刚好这几?天刘灵芝走镖回?来。 小别胜新?婚,小两口七八日没见,好好的温存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徐渊差点起不?来床,照着刘灵芝的肩膀狠狠的咬了?一口。 “混蛋!说了?今天有诗会?你还闹那?么晚!” 刘灵芝赶紧抱住他哄:“我的错,我的错,实?在是太想你了?。” 徐渊别过头把衣服披上,“胡子多久没刮了?,扎死人?了?!” 刘灵芝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这就去刮。” 两人?换好衣服下了?地,为了?今天的诗会?徐渊特地花了?十多两银子做了?身衣服。 人?靠衣装马靠鞍,徐渊皮肤白皙,五官清秀,胸前还挂着一块羊脂玉,雪青色的蜀锦秋衫穿在身上,把他衬得身长玉立。看?着不?像农家子,倒像是哪家富养出来的小公子。 “哥,我穿这身衣服怎么样?” 刘灵芝都看?直了?眼:“好……好看?!” 徐渊噗嗤一笑:“擦擦口水。” 第94章 惠阳楼在京都?很有名气,这?里出?名的不是?饭菜而是?环境。 一进大门是?一座巨大的风水假山,假山上种了各种名贵的花草,侧面是?一条人工河将假山环抱,河水清澈见底,偶尔能看见几条小鱼来?回游荡。这?在风水上来?讲是?守山抱水的迎财格局。 这?么好的环境价格自?然也高,不是?寻常百姓能消费起的,时间久了这?里便默认成了达官贵人们聚会的场地。 穿过石桥,前面就是?惠阳楼的主楼,楼里划分为两个?部分,东边是?几个?隔开?的大雅间可供十几人聚会,西?侧则是?私密性特别?好的小独间。 徐渊一进来?就有小厮引他去了东侧,陈英订的是?一个?大雅间,里面装饰成流觞曲水的模样,泠泠的水声在屋子里响起。 这?个?时辰已经来?了几个?人,徐渊看见那天给自?己送请柬的人,跟他点头示意,然后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 等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开?始陆续进来?人,这?些人大概以前经常一起聚会,彼此?之间熟稔的打着招呼。 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徐渊,低声询问:“那边坐着的小公子是?谁?” “不知道,许是?晋阳侯府的世子?前阵子我听说晋阳侯入京了。” “我看着不太像,晋阳侯世子今年都?二十多岁了吧,这?小公子看起来?挺年轻的。” 徐渊不敢说话,尴尬的端着茶杯低头喝茶,只有沈仲卿知道他是?谁,然而他也没告诉其他人。 等了半天陈英终于来?了,大家起身拱手?作揖:“陈大人。” “家中?有事耽搁来?晚了,大家都?坐吧。” 人们纷纷落座,沈仲卿起身跟门口的伙计说了一声,开?始上菜。 这?次聚会说是?诗会不如说是?一场户部的内部会议,全程跟做诗没有任何关系,亏得徐渊还在家偷偷准备了两首跟寒衣节有关的诗。 这?群人讨论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今年夏天北方旱灾,金人以牧马为由?频繁的向盛朝边境逼近,西?北军请求增加军防。二是?南方秋季发生蝗灾,近两省的地界受灾,严重的地方颗粒无收。 作为户部最?大的官,陈英每天都?有一堆事要处理分身乏术,只能捡着这?两宗最?严重的先处理。 “金人牧马进入我朝边界由?来?已久,我觉得不用太顾虑,只要他们不集结大队人马,应该问题不大。”说话的人是?户部寺郎魏青山,如果加强防备就要银子,说白了他不想掏钱。 有人附和道:“青山兄说的对,如今之际南方的蝗灾才是?重中?之重!马上就要入冬了,百姓没有过冬的粮食怎么能行?”这?人听口音是?南方人,恐怕受灾的地方就有他的家乡。 “要我说还是?北方对金人防备更重要一些!这?几年金人蠢蠢欲动,如若不加强防范,恐怕重蹈当年的元新之变!” 两伙人争执起来?,徐渊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小声道:“就不能两边都?顾及吗?” “嗤!你出?银子啊?”魏青山嗤笑一声侧目打量起徐渊。 陈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前些年连年征战把大盛的底子掏空了,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这?几年朝廷大肆削减税收。导致国库收支不平,几乎可以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能挤出?的银子实在有限。 徐渊脸腾的红了起来?,他对这?其中?的事不太了解,自?然不知道户部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要不然也不能愁得陈英叫了这?么多人来?想办法。 “仲卿你有何看法?”陈英低声道。 嘈杂的人们瞬间安静起来?,沈霁起身:“我与徐公子的想法一样,两边都?要顾及蝗灾要赈,西?北的军防也不能落下。” 魏青山冷哼一声,说的轻巧,户部哪有那么多银子?春天的时候黄河泛滥,中?原百姓受灾严重,拿出?去了一大笔银子。夏天皇上不耐炎热,在景山修建行宫又花了不少,如今手?里这?点银子还留着过年花呢。 陈英道:“今年税收缴的差不多了吧。” “差…差不多了。”这?刚收上来?的银子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又得拿出?去,魏青山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陈英点点头:“青山,这?次又要为难你了。” “属下……遵命。”魏青山脸上露出?菜色,这?又得掏出?去多少银子啊,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宫中?今年举办祭祀大典还得要银子……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今年的税银花完了明年花什么?他真想甩手?不干了! 两件事暂时做完安排,大伙又开?始议论京都?的时政,徐渊这?回不敢再乱开?口,侧耳倾听他们讨论。 从他们口中?得知皇帝年事已高,不再处理朝中?的琐事。本应让太子监理朝政,结果他做了一件让大伙都?看不懂的事,居然让太子和二皇子同?时处理朝事…… 这?件事一出?,太子和二皇子都?懵了,不知道皇上是?真糊涂了还是?另有想法,太子和二皇子的关系也越发的水火不容。 这?一顿饭吃的徐渊胃疼,直到会议最?末尾一群人才象征性的打着饱嗝做了几首诗,寒衣诗会就算是?结束了。 徐渊起身准备回家,被沈仲卿叫住。 “徐温柏,师父叫你过去一趟。” “哎。”徐渊赶紧跟着他去了陈英的马车前。 陈英掀开?车帘道:“温柏啊,你家住哪,上车我送你一程。” 徐渊知道陈英这?是?有话要与自?己说,连忙道谢掀开?衣摆上了马车。 车内非常宽敞,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陈英靠在车上闭目养神,一只手?捏着眉心道:“在这?朝中?当官其实跟老百姓做买卖差不多,每天为了银子吵来?吵去,跟斗鸡似的。” 徐渊不敢附和,只微微点点头。 陈英睁开?眼睛:“你不必拘谨,我看你今日?都?不曾说几句话,乡试时可不是?这?样的。” 徐渊脸红道:“乡试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哎~莫要谦虚,便是?纸上谈兵你也比寻常人谈的好多了。” 徐渊听到他的夸奖微微放下心来?。 “你说两者兼顾,若是?户部没有足够的银两该怎么解决?”陈英试探性的询问。 徐渊知道他这?是?在考自?己,“大人,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陈英点头示意他说。 “六年前冀州发生过一场雪灾,大人可还有印象?” 陈英思索一番点点头:“记得。” 徐渊继续说:“那场雪灾恰好发生在我身边,当时严重的地方十之七八的房屋都?被雪压毁。” “我们邻镇受灾就比较严重,死了不少人,开?春后就有许多人去拿捡死人的东西?拿回来?用,谁知不小心感染了疫病。”徐渊顿了顿。 “朝廷怕瘟疫蔓延封了城,百姓们苦苦熬了三四个?月才等到赈灾的粮食,此?时城中?已经死了大半的人。” 陈英道:“赈灾之事并非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就算户部拿出?银子,还得派人去购买粮食,再运送到灾区,中?间兴许耽搁的久了一些。” 徐渊点头:“正是?大人所?说的道理,当年我们临县并没有受到雪灾波及,如果直接从临县运来?救灾粮食,我们就不用煎熬那三四个?月。” 陈英陷入沉思:“你再说说!” “大人,如果赈灾粮食直接从受灾的邻省调拨,既可以省时省力,又免去了中?间的耗损。” 陈英瞬间明白徐渊说的意思,等于给地方政府打了个?白条,让他们用明年的税粮去赈济灾区,若是?操作得当能省下一大笔银子,还能及时把粮食运送过去。 “吁~大人到了。”外面的马车停在渊家门口。 陈英回过神道:“徐渊,我有意收你做我的门生,你可愿意?” 徐渊连忙跪地激动的说:“学生愿意!” “好,从明日?起,每逢初一十五休沐日?,你来?我府中?,我若有空便教教你。” “多谢师父!” 徐渊下了马车,站在门口目送陈英的车走远,激动的蹦得老高,没想到陈英真的收自?己做学生了! 陈英坐在马车上还在思索徐渊说的话,其实徐渊的想法很简单,简单的有些幼稚,但幼稚并不代表不是?好办法,只不过真正运作起来?有些困难。 受灾的地区太广,波及的人数很多,赈灾需要大量粮食,这?么些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不过恰好苏省素有鱼米之乡的称号,这?几年休养生息拿出?这?些粮食应该富富有余。 不得不说年轻人的思想比起老年人要活跃很多,只要敢想就是?好事。 * 徐渊到家没一会刘灵芝才回来?,他原本在惠阳楼外等着徐渊,见他上了陈大人的马车便没敢上前。 “怎么样诗会举行的还顺利吧?” 徐渊两颊泛红,还没从激动中?平静下来?:“哥,陈阁老收我为徒了!” “陈…陈英收你为徒?” “嗯!不过还没行拜师礼,等这?个?月十五,我带着三牲拜师礼去陈府正式拜师。” 原本以为陈英只想拉拢他,结果直接成了师徒,这?实在超出?徐渊的预期。 这?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徐渊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牢牢把握住!有了这?层师徒关系,只等着会试金榜题名之时,便是?自?己迈入朝堂之日?! 第95章 盛朝重师恩,好?的师徒关系犹如父子。 虽说徐渊和陈英都带着各自的目的,但是欣赏是真的,敬仰也是真的。 十月十五,陈英休沐日,徐渊一大早便焚香沐浴,带上提前准备好?的三牲礼去陈府拜师。 陈府距离他住的地方?不算太远,不过这条街可不是寻常百姓能住的,整条胡同只住了三户人?家,除了陈阁老?一家,其他两户一户是平西王府,另一户是护国将军府。 徐渊拎着东西过来时,正赶上将军出府,所?有行人?避让。只见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穿着一身?灰色的便服,头发?花白骑着高头大马走了过来。尽管只有一匹马,他身?上那种久经沙场的杀气,依旧压迫人?没办法?呼吸。等马过去后,徐渊才敢悄悄抬起头打量,从背影看将军的背脊已?经有些?岣嵝,如果边关再有战事,恐怕很难再上战场了…… 到了陈府,徐渊走上前去跟门房打了声招呼说明自己的来意,马上有小厮进去通报,没一会就带着徐渊进了府。 陈英住的这套院子有四进,穿过门房前面就是正院,院子里没有太多摆设,只在角落里摆了几口大缸,缸里种着荷花。这会儿入了秋荷花早已?开败,剩下些?残叶飘在水面。 继续往前走便是会客的前厅了。 “大人?还在梳洗,徐公子请在此?稍等片刻。” “不,不着急。”徐渊有些?尴尬,自己是不是来的太早了些?。 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有小厮过来:“徐公子,大人?请您去后院书房。” “好?。”徐渊赶紧跟着去了书房。 昨天夜里陈英跟几个下属商讨南方?赈灾的事,一直讨论到下半夜,今早起的迟了些?,这会刚收拾完。见徐渊进来道:“温柏,你来了。” 拜师礼有些?繁琐,徒弟要三叩九拜,跪献三牲礼,师父还要训话赐字。 徐渊一通跪拜完小厮给搬了把凳子。 陈英朝他摆摆手:“快坐吧,今日我恐怕没时间教你,待会仲卿过来,我让他帮你整理一下历年会试的答卷。他是两榜进士,若说起科举我未必有他擅长。” “多谢师父。” 现在教徐渊别的还太早,先把会试考下来才是正事。 没一会沈霁来了,陈英让他领着徐渊去旁边的小书房学?习,自己则开始处理这一天的公事。说是休沐日,除了不用上朝其他什么事都少干不了。 门外有小厮通报:“大人?,兵部尚书张大人?来了。” 陈英脑瓜子嗡嗡的,这张万权怎么还追家来了…… 昨天两人?在朝堂上吵了一架,那边着急要银子增加边防,一张嘴就五十万两。陈英就算有钱也不可能直接给,少不了要哭哭穷,装装样子走个流程。两个老?油子都知道对方?的想法?,这场架就是给上面看的。 没想到吵来吵去,变成太子同意从户部拨银子给西北军,二皇子则不同意,他俩开始吵了起来。这俩人?在大殿上当着一众大臣的面前据理力争,吵的脸红脖子粗。 陈英和张万权傻眼了,这……这跟过去可不一样啊,现在这银子到底是拨还是不拨? 不拨得罪太子,拨了得罪二皇子,陈英哪个都不想得罪,直接揣起手装死人?,等他们吵出个结果再说。 不过南方?蝗灾的事,两位皇子倒是一致决定拨款赈灾。 陈英少不了又哭穷一番,把徐渊那日提的想法?,稍加润色后提了出来。用明年税收去救助灾民,既可以就近运粮又省去了中?间拨银子购粮浪费的时间。 两位皇子允了,这事交给陈英去处理。 下了朝陈英脚底抹油赶紧往家走,张万权挺着个大肚子追着跑出来:“陈阁老?!陈阁老?!” 陈英道:“张大人?,您慢点。” 张万权心想我慢得下来嘛!再慢点你都到家了!“陈阁老?,那边防的银子怎么办?” “我也为难啊,太子和二皇子不发?话,我哪敢私自做主。” 张万权眼珠子一瞪:“那你的意思,银子就黄了呗?!” “你先别着急,西北边防乃是国之重事,皇上不可能任由两个皇子争执下去的,你且再等几日兴许就发?话了。” 银子能等,边关的将士等不了!眼下十月份了雁门关外都下起了大雪,金人?今年不好?过,他们还能让你好?过了? “这,这叫什么事啊!”张万权气的直甩袖子。圣上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让两位皇子同时监理朝事!这么耽搁下去,万一真出点什么事,自己兵部尚书的位置也就做到头了! * 原以为这事暂时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张万权回去越想越憋气,一大早起来就匆匆赶了过来。 陈英捏着鼻梁道:“让他进来吧。”那老?家伙是个炮仗脾气,自己要是敢装病不让他进,估计他能直接砸门进来。 没一会张万权脚步匆匆的走进来,陈英连忙起身?道:“张大人?这么早过来,可用了早点?要不要一起吃点?” “我吃的下去嘛,你看看我嘴里这泡!”张万权扯着嘴角让陈英看。 “哎,使不得使不得,我让小厮给你端碗去火的莲子羹过来。” 张万权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我是个粗人?,也不跟你磨叽了,这银子到底能不能拨?” “拨!当然能拨,可我说的也不算啊,上面不发?话我哪敢私自拨银子啊。” “南方?赈灾不是不用银子了吗!你要不先把这笔银子拨给我,真等皇上发?话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陈英皱眉:“张大人?慎言!” 张万权破罐子破摔,“你也甭吓我,事到如今有什么话我不敢说的。” 陈英哭笑不得:“我吓您干嘛,我这不也着急吗。” 小厮端着莲子羹过来,张万权刚好?没吃早饭,端起碗秃噜秃噜喝了个干净。 陈英道:“再给张大人?盛一碗。” “喝粥没用,今儿个你要是不给银子,我就赖你家不走了!” 他不走陈英也不能硬撵,两人?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 陈英道:“要不明日下朝后我与你去面圣吧,只要圣上发?了话,这银子谁拦着我都得给你拨!” 张万权这才罢休,意味深长道:“我也知道你为难,然军防马虎不得,有前车之鉴我们还不警醒,咱们可没有第二个护国将军呐……” * 徐渊在小书房里正在看试卷,沈霁给他找了厚厚的一沓历年的卷宗。他一张一张看的飞快,一上午的功夫已?经看了大半了。 沈仲卿坐在旁边微微皱眉,看了一会忍不住道:“这些?试卷几乎都是两榜进士所?答,你应该看的仔细一些?。” 徐渊抬起头:“沈兄你误会了,我打算把这些?文章先背下来,回去默下来再慢慢研究。”毕竟陈英只有初一十五有空,自己不能一直在这呆着。 “你…你都背下来了?!”沈仲卿不可思议的说。 “差不多,或许有一点误差。”徐渊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沈仲卿不相?信,随便从他看过的卷宗里抽了一张考他。 结果徐渊一字不漏的把卷宗上的题目和答案背了下来。 “你竟有这过目不忘的本领?!” 徐渊连忙摆手谦虚道:“并?非过目不忘,只不过记东西稍微快了点。” 这哪是快了一点!沈仲卿不信邪又抽出另一张卷子,结果徐渊还是倒背如流。 沈仲卿收起卷子心里五味杂陈:“有如此?天赋想来会试也不会太难,等你把这些?卷子看完,我再给你找其他的。” “有劳沈兄了。” 天色渐晚,陈英处理完正事过来转了一圈,询问?徐渊看的怎么样了。 “受益匪浅!”这些?试卷看下来,徐渊大概了解了考官比较喜欢什么类型的答卷,出题的方?向和答题要注意的事项。 陈英:“你把今天看得东西回去写?个心得,等下次过来时拿与我看看。” “是。” 时候不早,徐渊不便再叨扰,陈英还有一堆事要忙,没留他让他路上小心。 等他走后陈英询问?:“仲卿,你觉得温柏怎么样?” “徐公子过目不忘,天资在我之上。” 陈英捋着胡子笑道:“你可嫉妒?” 嫉妒倒说不上,毕竟谁不是个天才呢,只不过心里稍稍有些?不舒服。陈英这些?年看中?过许多举子,唯独只有徐渊得他青眼收为弟子。 “仲卿啊,官场上独木难支,你性子耿直,在朝中?难免会吃亏,徐渊性格圆滑,你俩相?处好?了以后的路才好?走一些?。” 沈仲卿叹了口气:“弟子知道了。” “过几日我打算让你去一趟南方?,把赈灾的事提上日程。” “属下遵命。” * 徐渊回到家中?急忙默写?今天看过的卷宗,一直默到深夜连饭都没吃。 刘翠花不敢打扰他,把锅里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小丫已?经睡着了,老?两口坐在外间点了根蜡烛,刘老?汉叼着烟袋搓麻绳,地里种的葱和小菜长出来了,得夹上篱笆防止家禽进去祸害。 刘翠花借着灯光缝棉衣,这几日天天渐渐转凉,儿子走南闯北身?上没个厚实衣服可不行,别染了风寒。 “做完这件别做了,仔细累着眼睛。” “嗯,不做了。”刘翠花缝完袖口咬断线,把做了一半的棉衣叠起来。 不服老?不行,年纪越大眼神越不好?使,以前借着豆大的灯光都能绣花,现在点着亮堂堂的蜡烛都看不清针线了。 “过几日就到儿子的忌日了,我听幺儿说这城中?有个庙,庙里供着当年战死的将士,上面还有咱们儿子的名字,咱们去看看?” 以前老?两口不知道儿子是什么时候没的,只能在清明烧点纸钱,自打遇上柴新两人?才知道儿子的忌日。 刘翠花:“去吧,顺便给老?二老?三也上柱香。” 第96章 十月二十一日是大哥刘茂林的忌日。 前一天晚上刘翠花就把祭祀用的东西?准备好了?,香烛、贡品,还有蒸好的大白面馒头。 第二天一早,徐渊换了?个身素色的衣服,带着小丫和老两口一起?去祭安寺给三个哥哥祭祀。 祭安寺在城中西?北侧,因为供奉的特殊,所以平日鲜少?有人去,大多都是清明时节过来祭拜。 他?们来的时候,寺内空荡荡只有几个沙弥在清扫寺院。入了?秋树叶纷纷落下?,在地面上堆积了?厚厚一层。 一进门老两口就被那块高?高?的立碑镇住,刘翠花不识字小声问徐渊:“大郎,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徐渊眼眶微热:“娘,这上面写的尽忠报国!” 刘老汉哽咽道:“好!皇帝老爷知道咱们儿子是忠良!” 继续往里走?,几个人进了?庙里,见墙壁上刻满了?名字,看的人眼花缭乱。 刘老汉一拍大腿:“坏了?,幺儿只说?老大老二老三的名字在这上面刻着,也没说?刻在哪啊!这么多名字还不得找到明天去?” 刘翠花道:“要么干脆就在这寺中祭祀祭祀,这些?都是好儿郎们,贡品谁拿去婶子也不怪罪。” 刘老汉点点头道:“好,我去摆上。” 徐渊跟刘老汉一起?把拿来的东西?都摆在台阶上,点燃香烛,拉着刘小丫跪在地上。 “大哥,二哥,三哥,我带着爹娘和小丫来看你们了?。灵芝他?走?镖在外回不来,你们别怪罪他?。家里挺好的,爹娘身体也很好,有我和灵芝在你们不用惦记……”徐渊嘟嘟囔囔的说?着悼词,刘翠花侧过身偷偷抹了?把眼泪。 刘老汉叼着烟袋背着手?,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般,愈发?沧桑。 一阵风吹过,把香烛刮的摇摇欲坠,徐渊赶紧侧身挡住风口。 “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寺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斥。 “这是咋了??”刘翠花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旁边的刘老汉。 徐渊闻声站起?来,见门外突然涌进许多官兵,中间簇拥着的正是护国将军。 大概是刚从校场回来,将军身上的盔甲没来得及换下?,怀里抱着头盔,腰间还坠着军刀,阔步走?进寺院。 “娘……那是护国将军。” 刘翠花一听吓得腿都软了?:“大郎,你快把东西?收了?,咱们赶紧走?。”他?们老百姓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里的里正,护国将军那戏文里的人物,居然出现在自己身边。 徐渊也不想惹麻烦,赶紧把祭品装进篮子里,拉着小丫匆匆往外走?去。 “等一下?。”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们。 徐渊脚步一顿,转过身低着头道:“不知大人叫我们有何事?” 护国将军踱步过来:“你们是来祭祀亲人的?” “正是。”徐渊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低头安抚身边的吓得直瘪嘴的小丫。 徐渊原以为将军会问问他?们祭奠的谁,可仔细一想,都过去二十多年的事了?,他?哪里还会记得当初那个勇猛奋战的小卒。 他?只是淡淡的挥挥手?道:“让他?们继续祭祀吧。” 将军发?了?话,士兵也不再撵人,刘老汉和刘翠花哆哆嗦嗦把燃了?一半的香烛烧尽,然后?收拾了?东西?赶紧离开。 临走?时徐渊看见老将军解下?腰间的配刀递给旁边的人,弯腰给墙上的将士鞠了?三躬。 刘茂林去世?的那一晚不光牺牲他?一个人,有成千上万的士兵为了?掩护将军突围而牺牲,那是一条用血肉铺成的路……所以每逢这一天,护国将军都会来此祭奠。 出了?寺庙刘翠花拍着胸口道:“可吓死我了?,将军真?跟戏文里说?的似的,走?过来的时候我都喘不过气。” 护国将军战场上杀敌无数,身上的戾气自然是普通老百姓难以承受的。 “可不是,我这心口也咯噔咯噔跳的厉害。”刘老汉颤抖着手?点了?一袋烟嘬在嘴里。 刘翠花道:“下?次咱们自己在家祭拜祭拜得了?,可别来这种地方,怪吓人的。” * 时间一晃就入了?冬,今年的雪比往年下?的早了?一点,刚进十一月就洋洋洒洒落满了?京都。 刘家早早升起?了?火龙,屋里热烘烘的棉衣都穿不住。小丫坐在炕上正在跟刘翠花学针线活,到底是小姑娘家别看她读书坐不住,针线活学的倒是有模有样,几天的功夫就能自己缝点简单的小玩意。 “奶,你看我缝的钱袋好看吗?”小丫举着巴掌大的小布包递给刘翠花。 刘翠花拿过来瞧瞧,针角缝的有些?歪扭,六岁的孩子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丫丫真?厉害,你娘小时候可没你这股老实?劲儿,让他?学学针线活,身上跟长了?毛刺似的浑身难受。” 小丫抿着嘴笑?着说?:“奶,娘亲快回来了?吧?” 刘翠花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快了?,说?是这几日就该回来了?。” “等娘回来,把我做的钱袋给娘亲!” 门外徐渊刚从陈英府上回来,在门口抖了?抖雪进屋道:“婉儿又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娘亲留着呢?” “爹,你看我缝的钱袋好不好看!”小丫头献宝似的把小钱袋递给徐渊。 徐渊接来翻看了?一下?夸奖道:“缝的不错,怎么不给爹也做一个?” “等这个做好就给爹做!”小丫受到夸奖,积极性更高?了?。 刘翠花从炕上拿鸡毛掸子给徐渊扫了?扫肩膀上的雪:“外面这雪下?的可够大的。” “咱们这还好点,听说?老家那边下?的更大,兴许今年又要闹雪灾。” 今天在陈英府上听他?们聊了?一会,冀州有四五个县已经提前上报了?灾情,户部少?不了?又要拨款救灾。 刘翠花有些?担忧:“希望老家的人没事,过几日我打算买点东西?让镖局送回去,顺便打听打听你大伯母身体怎么样了?。” “行,你们买好东西?我去安排。” * “这雪下?的真?大!”刘灵芝赶着马车脸颊被风吹的通红。 “可不是,去年快腊月了?才下?的雪,今年这么早就下?起?来了?。”说?话的人叫皮老闷,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这人在京都走?了?近二十年的镖,走?南闯北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被镖局里的人戏称为活地图。 这次两人一起?去关阳送货,原本路上要花费二十多日的功夫,结果中途皮老闷认识一条小路,两人抄近路走?省下?了?一两日的时间,只不过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时中间出了?点小插曲。 小路偏僻周围都是荒山,又赶上冬季天冷,那些?饿了?的野兽纷纷下?山觅食。 两人驾车回来的时候,突然遇上狼群,这些?狼许是饿极了?,居然追着他?们的马车奔跑。马儿受了?惊,差点把车掀翻。 刘灵芝见情况不对,连忙抽出刀跳下?了?车。 狼群凶狠,而且配合默契,四面包抄把刘灵芝围住,头狼一声令下?,群起?而攻之! 也亏的刘灵芝武艺高?强,连斩了?六七只狼才把狼群逼退,只是胳膊不小心让狼咬了?一口,差点撕下?一块皮肉。 这可把皮老闷吓得不轻,也就是跟刘龄之一起?出来,换个人没准都得交代在这! 简单的包扎上两人继续赶路。 刘灵芝挥着鞭子:“快点走?今晚兴许能赶在关城门前进去。” “嘿嘿,这么着急回家可是想娘子了??” 刘龄之也不害臊,大方的点点头道:“想,想得紧。” “你们年轻人就是好啊,几天不见就想的慌。不像我们老夫老妻,几个月不见都不挂念。” “嫂子人不错,给你做了?新棉鞋,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挺好。” 皮老闷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鞋,心里稍稍暖和了?点,叹了?口气道:“咱们老爷们出门赚钱可不就是为了?家里的老婆孩子。只要她们过好了?,吃再多的苦也值得。” “嗯。” 皮老闷:“对了?,你家几个孩子?” “一个女儿,六岁了?。” “趁着年轻身体好赶紧再要几个,家里人多了?才热闹。我家六个娃娃,每次我回家他?们围过来喊爹的时候,身上一点不累了?!” 刘龄之想到家中的徐渊,咽了?口口水点点头,手?里的鞭子抽的更勤了?,恨不得立马飞回家去。 * 两人卡着关城门的半刻钟入了?城,去镖局交接完,刘龄之片刻都不想耽搁飞奔着跑回了?家。 吃完晚饭徐渊自己在小屋温习功课,房门突然被敲响。 徐渊以为是刘翠花,头也没抬的说?:“进来吧。”等了?半天不见人开口说?话,一抬头就看见满身风雪的刘灵芝站在身边。 徐渊腾的站起?来,直接扑到他?身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哎哟……”这一扑刚好撞他?胳膊上的伤口,疼的刘灵芝龇牙咧嘴。 “怎么了??!”徐渊吓得连忙往后?退开。 “没事。”刘灵芝勾住他?的腰把头埋在脖颈里嗅了?嗅:“可算回来了?,好想你。” 徐渊急的够呛:“快让我看看!” “嘘,小点声,爹娘还不知道我受伤了?。”刘灵芝把徐渊放开,从胸口摸出一瓶伤药递给他?。脱了?棉袄和里面的亵衣,露出被狼撕咬过的伤口。 徐渊看着撕裂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弄的?!” 刘灵芝轻描淡写的把路上遇见狼群的事说?了?说?:“没事,一时没注意让那牲口得了?便宜。” 徐渊心疼坏了?,一边给他?吹气一边上药。 刘灵芝支着下?巴傻笑?,看着他?吹气的小嘴,忍不住血往下?涌。 “你还笑?,胳膊不疼啊?” 刘灵芝随手?拿纱布缠住伤口,一把抱起?徐渊吹灭了?蜡烛:“不疼。” 第97章 进了?腊月镖局的生意?就淡了?许多,大雪封路,长途跑不了?,就算人能跑马儿也受不了?,刘灵芝干脆在家?休息。 平日在家?他都以女装示人,徐渊读书?,他便在后院哄孩子?玩,堆雪人、打雪仗还给小丫钉了?个冰车,拉着她疯跑。 腊月二十七,老家?那边来了?消息,刘翠花给买的东西都送到了?刘家?屯。 刘大福拎着两坛酒去里?正家?,求里?正帮忙写了?封家?书?捎了?回来。 收到信刘翠花赶紧拿给徐渊,让他读给大伙听。 一?家?人坐在炕上磕着瓜子?,徐渊打开信封清了?清嗓子?念道:“二伯二伯娘,我是大福,你们?送来的东西我收到了?,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下次可别花这些银子?买东西了?。家?里?一?切都好,娘的身体也挺好的,一?顿能吃两碗稀饭。” 刘翠花笑着拍着旁边的刘老汉道:“嫂子?这胃口可不像快六十的老太?太?。” 刘老汉也笑的眯起眼睛。 徐渊顿了?顿继续念:“今年雪下的大,听说其他县里?又闹雪灾了?,咱们?这还好,雪下了?两日就停了?只有?半尺厚。” 刘灵芝剥了?一?把瓜子?仁递给徐渊,徐渊倒进嘴里?边嚼边念:“二丫成亲了?,女婿是二条沟村的一?个小伙子?。他爹娘没?得早,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来咱们?家?当了?上门女婿,小伙子?是老实孩子?,对二丫也不错,有?大明?二明?帮扶以后日子?好过。” 刘翠花感叹道:“可说咱们?二丫是个有?福气的呢!” 徐渊也高兴的点点头,二丫能有?个好归宿再好不过了?。 徐渊:“孙家?的人来过几次,想把二丫和两个孩子?接回去。听说那寡妇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一?直怀不上,我让大明?二明?把他们?打了?一?顿撵走了?。” “呸!我说什么来着?遭报应了?吧!这孙二宝没?准以后都不一?定有?自己的娃!” 信上最后写了?让老两口注意?身体,有?时间常回家?看看,大家?都很想念他们?,还有?祝大郎早日金榜题名。洋洋洒洒写了?两页,难为里?正帮大福哥写的这么详细。 读完信刘翠花和刘老汉坐在炕上久久不能平静,每逢佳节倍思亲,眼看要过年了?,他们?离家?千里?,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看看。 刘小丫见刘翠花偷着抹眼泪赶紧抱住她:“奶,不难受,等小丫长大带你们?回去看大奶奶。” 刘翠花抱住大孙女亲了?亲脸蛋:“哎!奶奶等着。” 正说着外面大门响了?,刘灵芝赶紧起身出去,见是柴新坐着马车来了?。 “柴大哥你来啦!” 徐渊闻声也起身迎了?出去。 柴新穿着一?身貂皮大敞,让小厮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这阵子?太?忙了?,也没?时间过来看你们?,伯父伯母怎么样?” “挺好的。” 刘老汉和刘翠花见伙计搬了?一?堆东西进屋。 “你来就来,还拿这么多东西干嘛!” 柴新笑呵呵的说:“也不知道买点什么好,都是些不值钱的吃食,给您二老吃个新鲜。” 眼下正值冬季,新鲜的水果京都卖几两银子?一?斤,柴新都是成筐的往这拿。还有?那些熏干的火腿,南方运过来的好茶,轻薄的丝绸锦缎……这些年礼少说得值几百两银子?。 “柴大哥,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刘灵芝拦着小厮不让他再往屋里?搬。 柴新拍了?拍刘灵芝的肩膀道:“你要是拿我当亲哥哥就得收下!” 徐渊和刘灵芝两个人看着满屋子?的东西有?些犯难,收了?他这么多东西,以后怎么还礼啊。 刘翠花道:“柴新呐,待会留下来吃顿饭,伯母给你包饺子?吃。” “成,您还包羊肉馅的,上次没?吃够!” “得嘞!幺儿去把偏房里?挂着羊肉拿出来化开!” 柴新能说会道,他外出做生意?走南闯北,把路上遇见的新鲜事讲给两个老人听,没?一?会就把他俩逗的开怀大笑。 小丫也喜欢这个大伯,拿出自己送不出去的针线活给他。 “这是咱们?丫自己做的?”柴新拿着钱袋仔细翻看。 “嗯!”小丫自豪的点点头。 “做的可真好!小丫要是喜欢针线活,哪天大伯给你找个绣花的师傅教教你。” 刘翠花连忙拦住:“她小孩子?心性,几天的热乎劲儿一?过就不爱摆弄了?,你可别麻烦。”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不过几两银子?的事,柴新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吃完饭柴新又待了?一?会才起身离开,临走前还给小丫一?袋子?银瓜子?当压岁钱。一?家?人撕吧了?半天才收下。 刘灵芝送他出门。 柴新边走边说:“幺儿,我听伯父伯母这么叫你,你们?刚来京都身边也没?个亲戚朋友,哥哥也没?什么亲人,我是拿你们?当亲戚走动呢。” “我知道。” “这点东西可能对你们?来说有?点多,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别想太?多,有?时间我再来看你们?。” “好!” *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要过年了?。 说来也奇了?怪,病了?半年多的皇上突然好了?,刚开始大臣们?还以为他回光返照,一?个个吓得肝颤,赶紧把家?里?适龄的孩子?选了?日子?办喜事。 没?想到皇上是真的病好了?,不光能下地溜达,听说一?顿还能吃大半碗饭,没?几日就重揽朝政,把积压的朝事重新归拢处理。 户部有?一?大堆事等着重议,这阵子?把陈英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教徐渊,大部分时间都是让沈霁帮着教。 沈霁比他大六岁,是天秉十二年的进士,在户部任六品主?事。平日他也忙的很,不过还是能抽出一?些时间帮徐渊批改文?章,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 今日沈仲卿出门办事,刚好路过徐渊家?附近,心血来潮打算进去转转。 刘灵芝正在院子?里?扫雪,听见敲门声便去开门。 大门一?开,沈霁仰头看着这个壮硕女子?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徐…徐温柏在家?吗?” “在家?,阿渊有?人找你!” 徐渊从屋里?出来,见是沈仲卿连忙招呼他进屋:“沈兄来啦,外面冷快进屋!” “好…好。” 进了?屋子?,徐渊给他泡了?杯热茶。“沈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家??” 沈仲卿还没?从刘灵芝的冲击下缓过来,端着茶杯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路过便进来看看,刚刚院子?那位是……” “我娘子?。” 沈仲卿赶紧低头喝了?口茶,心想徐渊这个风光霁月的人,没?想到家?里?居然娶了?这么一?房悍妻。也难怪,当初他去查徐渊的时候,查到他是倒插门进入刘屠户家?,徐渊也没?得选啊! 一?时间之前心中那点嫉妒一?扫而光,全都变成了?同情。糟糠之妻不下堂,就算徐渊年少有?为,前途似锦又如何?还不是没?办法娶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做正妻,不然将来入仕,言官能弹劾死?他。 徐渊丝毫没?察觉到他的转变,兴致勃勃道:“沈兄你来的正好,前几日教给我的策论刚写完,我还想着这几天拿给你看呢,怕你没?时间。” “拿来吧,我抽时间看看。” “爹爹,你看我给你缝的钱袋好不好看!”小丫举着一?个粉红色的小布包跑进来递给徐渊。 刘灵芝赶紧把小丫抱出去:“你爹忙着呢,一?会再让他看。” “那…那是你女儿?” 徐渊点点头。 如果没?记错徐渊才十八岁吧……刚刚那孩子?看着已经?有?五六岁了?,他十二三岁就当爹了??沈仲卿有?些神情恍惚。 坐了?一?会沈仲卿起身准备离开,刚出门就见刘灵芝正轮着斧子?劈柴,碗口粗的木头一?斧子?下去裂成八瓣,沈仲卿揣着手风中凌乱。 * 沈霁到了?陈英府上,见陈英在喝汤药,师娘杜若眉掐着腰站在一?旁监督他把药喝尽。 沈仲卿担忧道:“师父,您怎么了??” 陈英苦着脸摆摆手,从娘子?手里?捡了?几个杏脯扔进嘴里?道:“无事,你师娘熬的补药非得让我喝。” 杜若眉嗔道:“快年底了?还不让人消停几日,半宿半宿的熬夜,什么样的身子?骨抗得住啊!你都四十八了?,不是十七八岁的小郎君,真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陈英怕娘子?长篇大论,赶紧扯开话题:“仲卿,你这是从哪来啊?” “刚从温柏家?里?过来。” “哦?他在家?干什么呢?” 沈霁把自己刚刚去徐渊家?的事说了?一?遍:“我没?想到他…他竟然有?个那样一?个威武的娘子?……” “噗!”陈英一?口茶喷出来差点没?呛到。 旁边师娘也笑的前俯后仰:“哎哟我的天呐,仲卿你未免也太?过夸张了?,真有?那样的女子?吗?你别是故意?说笑逗我们?吧?” “真的!”沈霁怕他们?不相信,急得脸通红。 杜若眉擦着眼角的泪痕:“好好好,改日我邀温柏他娘子?来府上喝茶,好好见识一?下这个壮硕的小娘子?。” 杜若眉见他们?师徒有?事要说,让身边的丫鬟把药碗端下去,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师娘一?走,沈仲卿面色凝重道:“师父,挪用赈灾银子?的事有?着落了?吗?” 今年刚一?入冬,冀州一?带发生雪灾,当时户部拨了?一?笔银子?用来赈灾,结果这三十万两银子?不翼而飞了?。 这件事如果没?人提兴许就瞒了?过去,好巧不巧骁骑尉有?个叫温辉的将军老家?就在灾区,族中不少亲人受了?灾,一?直等不到救灾的银子?,冻死?饿死?了?许多人。 他直接一?纸诉状把太?子?告到了?京都府,因为赈灾这事是太?子?负责督办的。皇上知道后大怒,命刑部彻查此事,太?子?也暂时被禁足在东宫。 陈英哼了?一?声:“拔出萝卜带出泥,这里?面的弯弯绕多着呢!暂且让他们?查着吧,年前肯定是没?什么结果,估计过了?年这铡刀就该往下斩了?……” 第98章 以前每年三十都是张秀才写春联,今年没了老爷子只能由徐渊来?写。 小?丫坐在旁边看?着徐渊写字,可能想?起了太爷爷,瘪着小?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刘灵芝见状拉着闺女去出找小?狗玩,没一会院子里就响起小?丫咯咯的笑声。 对联写完刘翠花也把浆糊和好了,刘老汉搬来?梯子去贴对联。大红的对联一贴上,年味顿时浓了许多。 “晚上咱们出去看?烟花吧,听?说京都每年除夕晚上都放烟花。”刘灵芝扛着小?丫走过来?。 徐渊擦了擦手上的浆糊道:“我也听?沈霁说今年惠阳楼要放上万两银子的烟花。” 刘老汉惊叹:“多少银子?!” “爹,这还不?算多,听?说有一年江南富商一夜放了十万两银子的烟花,整个京都都被照亮,那才叫壮观呢!” 刘老汉心疼的龇牙咧嘴:“天老爷,那么多银子干什么不?好,就为了看?个亮听?个响,这不?是有钱烧的么!” “爷,晚上要看?烟花。”小?丫拉着刘老汉的衣摆撒娇。 “好好好,晚上爷爷带你去看?。” 徐渊和刘灵芝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 吃完晚饭天还没黑,小?丫就着急要出去看?烟花。 刘翠花从柜里拿出新衣服给她?换上,枣红色的棉裙子,外面?是件大红色的小?棉袄,领口还坠着雪白兔毛,穿上衣服衬得小?脸红扑扑的。 刘翠花还拿红绳给她?绑了辫子,用朱砂在额间?点了花钿,把小?丫打扮的像年画上的娃娃,看?着就喜庆。 收拾完小?丫,刘翠花踢了踢旁边抽烟袋的刘老汉道,“你也把衣服换换。” 刘老汉扯扯身上的大棉褂:“这不?挺好的么,不?脏也不?破。” 刘翠花啐他了一口:“呸,给你做了新衣服过年不?穿啥时候穿?” 刘老汉呲牙一笑:“那找出来?吧我换上。” 徐渊和刘灵芝也把新衣服换好,一家人锁上大门,留大黑自己在家看?家。 穿过胡同走到正街,远远就听?见敲锣打鼓声,街上张灯结彩,到处可见出来?游玩的人。 刘老汉惊叹:“这京都可比府城热闹,晚上的人比白天还多!” 街道两旁有卖吃食和玩具的,油纸糊兔子灯五文钱一个,刘翠花给小?丫买了一个。 “吃糖葫芦吗?”徐渊拿肩膀蹭了蹭身边的人。 刘灵芝揶揄一笑:“你想?吃我去买。” 徐渊脸颊微红:“没有……你给小?丫买一个。” 刘灵芝跑到街边买了几串糖葫芦,一家五口一人一串。 往前走人渐渐多起来?,刘翠花怕被人挤散了,紧紧的拉住小?丫不?敢撒手。 有戏班子表演杂耍,一个人用手举着另一个人,两人在不?足一寸宽的铁棍上行走,看?的人心惊胆颤。 还有耍猴的,小?猴子穿着长褂,像人似的磕头作揖惹得人们捧腹大笑。 “奶,你看?那是什么?!” 刘翠花顺着她?指着地方望去:“哎哟,这不?是舞龙舞狮吗!以前只在戏文里看?过,如今见到真的了!” 两只金黄色的大狮子叼绣球,在一丈高的木桩上来?回跳跃,看?的围观群众一阵惊呼。 还有几十个人表演舞龙,一条三丈多长的布龙,时而在半空盘旋,时而在下?面?蜿蜒,舞的活灵活现像真的一样! 徐渊也是第一次看?这个,激动的晃着刘灵芝的胳膊说:“哥你快看?,这可真有意思! 夜空越来?越黑,天上的星子闪烁。 “砰!”随着第一声烟花在天空炸响,人群发?出欢呼声,一家人迎了在京都的第一个春节。 * 京都皇城,除夕夜皇上宴请百官。 自打皇上病愈后,还是第一次举行大型的活动,半年多未见,有不?少老臣激动的流下?眼泪。 他们可不?是装的,这些老臣们是真心实意的高兴,毕竟皇上身体好了国家才能安定。 陈英作为户部?尚书、内阁长老坐在靠近皇上身边的位置,再往前就是太子、二皇子、国舅爷和几个老亲王。太子被解了禁足参加除夕宴会,不?过看?着面?色仍然郁郁寡欢。 依照往年的传统,先是百官贺岁,然后太子贺词,最后由皇帝勉励几句就可以开席了。 今年倒是有意思,贺词的时候居然让太子和二皇子一人说了一段,文武百官一片哗然。 陈英端起茶低着头不?说话,身边的张万权脸色嗖得一变,拿胳膊捅他:“陈阁老,你说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陈英让他捅的胸口生疼,假装听?不?见往旁边挪了挪。 “欸,你!” “嘘,不?可妄自揣测圣意。” 皇上仿佛没听?见一般挥挥手,乐官开始奏乐,丝竹声响起,衣着单薄的舞伶挥舞着水袖表演起舞蹈。 端着菜肴的宫女们鱼贯而出,各种?样式精致的菜品呈了上来?,别看?这菜好看?,味道却不?怎么样,因为饭菜都凉透了。 除了皇上和皇子吃的是现做的,其他都是提前准备的,坐在前面?的官员还好,后面?的汤里恨不?得挂着冰碴,根本没法吃。 当然,就算好吃也不?敢多吃,吃坏肚子事小?,殿前失仪可就麻烦了。 前几年有个五品的给事,大概是中午没吃饭,在殿上多吃了几口,开始疯狂放屁。屁声巨响犹如钟鼓鸣,惹得皇上追问是何处发?出声音。结果可想?而知,这官员直接一贬千里。 陈英夹着一块樱桃肉道:“今年的肉煮的不?到火候,不?如去年的好吃。” 张万权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嗯,是不?如去年做的好……你还有心情吃菜啊。”把筷子一扔,声音惹得旁边吏部?尚书侧目,张万权平日跟他不?对付,哼了一声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陈英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先吃饭,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这顿饭吃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支持太子一脉的大臣一个个食不?下?咽,不?明白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而暗地里支持二皇子的官员们则满脸喜色,冰凉的饭菜都忍不?住多吃几口。 第二□□中传出皇上有意废太子的消息…… * 过了正月十五马上就要会试了,会试在京都贡院举行每年二月份开考,也称为春闱,考中者?为贡士。 这几日街上到处可见从全国各地来?参加会试的举子。 有南方的举子第一次来?京都,来?时还穿着单衣,越往北走越冷,到了京都一个个冻的跟鹌鹑似的,恨不?得整个人都裹在棉被里才好。 京都的客栈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听?说一间?普通的客房已经涨到五两银子一日,这么贵还是有价无市,客栈里几乎人满为患。 徐渊在书坊碰见了几个冀州府学的熟人,其中就有白逸岚和陆之谦,许久未见,几个人都有些激动,一起吃了顿饭,顺便聊了聊各自的事。 白逸岚道:“自从你考中解元,在咱们府学可出了名,听?说丘夫子逢人就提起你,今年新入学的学子们都把你当成?了目标。” “有那么夸张吗?” 陆之谦笑着说:“不?夸张,丘夫子就差把你刻在府学的迎门雕像上了。” 徐渊哭笑不?得,“你们会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白逸岚自信道:“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着下?场一试。”他家学渊博又有祖父教导,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陆之谦没他这么自信:“只要能中就行。”就算考个同进士也可以回去当官了。 白逸岚:“听?说你拜陈阁老为师了?” 徐渊点点头:“嗯。” 陆之谦投来?羡慕的目光:“真好,我若能拜个名师该有多好。” 吃过饭徐渊询问两人可有住的地方,若没有可以去自己家暂住一段时间?。白家早早就给白逸岚在京都租了房子,陆之谦也提前找好了客栈,三人约定过几日再聚。 * 距离会试的时间?越来?越近,陈英专门抽出几日时间?,把徐渊叫到府上给他开开小?灶。 今年的考官是翰林大学士,礼部?尚书和御史大夫几人,同考官一共十八个,全部?是翰林。 跟乡试一样,参加会试的举子先复试,复试合格者?再进行正式。 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是二月初九,第二场二月十二,第三场在二月十五日,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三场所试项目为四书五经、五言八韵诗以及策问。① “这次会试的四个主考官里,属御史大夫严苛,那老东西墨守陈规,古板至极,你答卷时言辞切不?可太过激烈,不?然很可能会评为下?等。” 徐渊点头:“弟子知道了。” “礼部?尚书属中庸之道,他更看?中四书和韵诗。至于翰林的两个大学士,只要你答的出色,想?必都会给你评上等。” 说完会试,陈英跟沈仲卿提起朝堂上的事。 “前几日皇上又提起年前赈灾银子的事,刑部?追查下?去找到了贪污银子的人,但那三十万两银子却不?翼而飞。皇上责令刑部?一个月内必须找到银子,现如今太子的处境有些艰难呐,仲卿,这件事你怎么看??” “弟子以为皇上可能有意要废太子,银子只不?过是由头。” 陈英端起茶杯轻轻摇了摇头。 “温柏,你觉得呢?” 徐渊抬头看?了眼陈英道:“弟子愚钝,觉得皇上未必会废太子,这么做好像是在为太子铺路……” “啪!”陈英扣上茶盖,猛地抬头看?向徐渊。 “我……我说错了吗?”徐渊紧张的握住拳头 陈英眼里迸出前所未有的精明,他第一次用正眼审视徐渊。 天份这东西是教不?出来?的,沈霁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观察朝堂上的事依旧流于表面?。而徐渊这小?子仅仅从自己说的几句话中分析出皇上的用意,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过了半晌陈英叹了口气道:“仲卿啊,立于朝堂之上,若是没有足够敏锐的嗅觉很可能会站错队,而站错队的后果便是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①选自百度百科。 马上就要科举了,搓手手 第99章 一进二月,京都又连着下了?好几场雪,虽说下得不算大,但?雪花夹杂北风实在冷的厉害。 刘灵芝望着外面?的雪花有些担忧。 “过几日就?要会试了?,这天看着还晴不起来,别把人冻坏了?。” 徐渊也是一脸苦涩:“今年确实比往年要冷许多。” 会试不许穿棉衣进考场,只能?多穿几件单衣御寒。有钱的人家会准备皮衣保暖,没钱的举子便只能?靠一身正气了?。 每年会试都有人中途弃考,如果?第一场就?冻病了?,那第二场和第三场恐怕就?没法考了?,身体能?不能?扛得住是一大关。这也是少有年纪大的人考中贡士的原因。 刘翠花给徐渊做了?一双大棉靴子,鞋底缝了?一寸厚,上面?的靴筒快到膝盖了?。 “别嫌这鞋难看,脚下暖和了?,身上就?冷不了?。” 柴新送来一条皮大敞,这么一件衣服要上百两银子,寻常家哪里舍得买。 一晃就?到了?二月初九,天气依旧阴沉。 天还没亮,一家人就?收拾好东西,陪着徐渊一起去考场外排队。 外面?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像小刀子似的吹的人脸生疼。 刘老汉抱着小丫,用衣服帮她?遮风。刘翠花在旁边唠叨了?一路。 “都说不让你来,这么冷的天你跟着出来凑什么热闹,看给你冻伤寒了?怎么办!” 小丫把头缩进爷爷的棉袄里,吸着鼻涕闷声?闷气的说:“爹爹考试,我想给他加油。” 徐渊带着棉帽子,双手揣进袖子里,刘灵芝帮他提着考篮。 “冷不冷” “还行,不太冷。”皮大敞挡风,身上暖和着呢。 “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齐了?,笔墨砚台,烧水用的小铁锅,还有娘给带的吃食。” 每个号房里都有个取暖用的小炉子,一日三餐都得自己解决。刘翠花给他煮了?十个鸡蛋,烙了?几张大饼和一袋小米,蒸好的五香腊肉也装了?一袋子,用火烤一烤就?能?吃。 刘灵芝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如果?中途身体难受咱们过几年再?考也不迟,千万别硬撑着。” “我知道啦。” “别嫌我烦,哥还是那句话,你考上考不上都没事,有我在呢。” 徐渊信心十足的说:“放心吧,我肯定能?考上!” * 天微微亮,考场打开大门,四条入口同时?检视,上千名考生排着四条长队等待入场。 入场前要一层一层脱掉衣服,一直脱到亵衣,脱鞋脱袜,散头发,在冷风中转一圈确定没有夹带方可入场。 终于排到徐渊了?,结果?刚开检查就?卡住了?,衣服没事,鞋子居然不合格,鞋底太厚恐怕有夹带! 徐渊急忙拿起鞋跟检查的人解释:“大人,这都是厚布纳在一起的,里面?没有夹带任何东西。” 那人根本不听解释,大手一挥:“不行,赶紧换了?,不然不许入场!下一位!” 徐渊站在旁边急的都快哭了?,眼看着就?要到时?辰了?去哪换鞋啊! 远处刘灵芝见他迟迟不进去,连忙上前询问:“阿渊怎么了??” “他们说鞋子不合格,不让进!” 刘灵芝连忙脱掉自己的靴子递给他:“你穿我的进去。” “那你怎么办?”他的脚小,灵芝哥肯定穿不上自己的鞋。 “别管我了?,你先进去别耽误了?考试时?间?。” 徐渊咬了?咬牙,换上刘灵芝的靴子重新检查,这次合格了?可以入考场。回?头看了?眼刘灵芝,见他只穿了?双亵袜站在雪地里。 “你赶紧回?家,别着凉!” “不用担心我,快进去吧!” 刘灵芝拎着徐渊的靴子走出来。 刘翠花和刘老汉连忙凑过来问:“你咋把大郎的鞋拿出来了??” “这鞋底太厚,考官怕有夹带不让他进去。” 刘翠花懊恼的拍着大腿:“都怪我,怕他着凉还特地缝得厚实,差点害了?大郎!” 刘老汉心疼儿?子:“快回?家吧,你这光着脚别冻坏了?。” * 进了?考场徐渊找到自己的号房,狭小逼仄的号房里有一张桌子,后面?是一条一尺多宽的长凳子,白天可以坐着答卷,晚上睡觉当床铺。 靠墙的角落有一个恭桶,小便自己在号房解决,大便要由同考官陪着去茅房。 徐渊这间?号房分的位置不太好,离着茅房有点近,幸好是冬天味道不算大,若是夏天非把人熏晕了?不可。 号房里还有一个半尺高的小炉子,可以用来取暖烧热水。 有衙役拎着炭火过来,每个号房都能?分到一小块燃着的炭火和一筐黑漆漆的煤球,这些碳能?烧到明天早上。 徐渊把炉火点燃放在自己身边取暖,等着考官第二次检查。 会试比乡试还麻烦,前前后后检查三四遍,检查完毕,主考官里开始宣读圣旨。 全都准备完已经过了?晌午,中午休息半个时?辰,下午开始分发试卷正式开考。 同往届一样,会试的第一场考经义,题目选自四书五经,这个是徐渊最拿手的,他仔细审读完试题,开始磨墨,一边研磨一边在心中构思?如何解答这道题。 待墨磨好了?心里中也答的差不多了?,开始在草纸上写了?起来。写了?没一会,砚台里的墨就?冻上了?,还得放在小炉子边烤化了?再?继续答题。 到了?傍晚风越来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号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喷嚏和咳嗽声?。 徐渊把写完的草纸和卷子折好放进考篮里,炉火敞开烧了?锅热水。 * 冷,彻骨的冷,今年会试几乎是这十多年最冷的一次。 陈英揣着手看着窗外,呼啸的北风吹得窗棂烈烈做响。 沈仲卿道:“钦天监说明日有雪,今天温柏开考,不知道能?不能?熬下来。” 陈英也在担心,现在不是冷不冷的问题,如果?气温继续下降,有可能?会冻死人。 前朝有一年科举,会试时?正逢大雪,一夜之?间?冻死了?上百个考生。正是从那年开始,号房里多了?个取暖的炉子。 沈仲卿道:“这么冷的天,那小炉子恐怕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陈英叹了?口气:“只盼着温柏能?多抗几日。” * 到了?申时?,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整个考场里都是簌簌落雪的声?音。 没过多久就?有考生坚持不住了?,哭喊着弃考,马上有官兵带他出了?考场。 那人离开时?刚好路过徐渊这间?号房,只见他冻的脸色铁青浑身颤抖,睫毛上都挂了?一层霜花。 徐渊裹紧皮敞,捅了?捅炉子,把热好的咸肉卷进大饼里,就?着热水赶紧吃饱。肚子里暖和了?身上也就?没那么冷了?。 戌时?一过,徐渊蜷缩在木板上准备眯一觉,现在不睡明天更难熬。 “救命!我要冻死了?!” 徐渊刚有了?点睡意就?被一声?呼喊吵醒,这人冷的有些神志不清,居然自己冲出号房往外跑。四五个官兵追过来把人控制住,拖拽着出了?考场。 气温越来越低,尽管身上有皮敞保暖,徐渊依旧冷的发抖,特别是手脚,脚底已经冻的没了?知觉。人一冷就?爱撒尿,这么冷的天小便成了?难事,裤子一脱雀都快冻下来了?,搞得徐渊不敢再?多喝水。 半夜时?突然响起锣声?,把徐渊吓了?一跳, 原来有一名南方来的举子冻死了?!考官命官兵挨个号房检查,所有人必须起来,如果?有起不来的不管同意不同意,全都拉出去取消考试资格。 徐渊哆哆嗦嗦的起身,在号房里溜达了?两圈,感觉身上的血慢慢流动?起来。炉子里的炭火还燃着,徐渊恨不得把手伸进去烤烤。 一圈检查下来,又带出去了?七八个人,这些人有的还有意识,有的已经说不出话了?,受了?这么严重的风寒,就?算不死也得要了?半条命去。 过了?一会,有官兵抱着棉被过来,开始挨着号房分发。 原来皇上得知今夜有雪,怕这些举子们熬不住,特地命人连夜赶制了?上千条棉被给他们御寒。 徐渊拿到棉被那一瞬间?感动?的眼泪差点出来,其他号房里也一样,激动?的高呼着吾皇万岁! * 这一夜刘家人也没睡,刘灵芝坐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风声?紧紧皱着眉。 刘翠花知道他担心徐渊,起身披上衣服端着蜡烛过来:“幺儿?,还没睡呢?” “娘,你怎么过来了??” “娘这心里悬着,睡不踏实。” 刘翠花坐在炕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大郎怎么样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他们连件棉衣都不让穿,可别冻坏了?。” 刘灵芝一听心里更难受了?,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徐渊领回?家,告诉他不考了?,咱不受这罪!可他知道,别看阿渊平日里软乎乎的,其实他比一般人都强,是绝对不可能?轻言放弃的。 “心疼了?吧?” “嗯……”刘灵芝鼻子一酸,眼眶微微发热。 刘翠花还是第一次见儿?子这副模样,从怀里抽出块手绢递给他:“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大郎这苦不会白吃的,以后必定有大福气。” 没一会刘老汉也溜达过来,三人都睡不着觉,坐在炕上唠起嗑来。 刘老汉叼着烟袋道:“这么冷的天让我想起有一年冬天,咱们村有个叫刘庆田的人差点冻死在雪地里,翠花你还记得不?” “怎么不记得,说起来快有三十年了?。那人的侄子成亲他去喝喜酒,结果?喝多了?回?来的路上摔倒在雪地里睡了?一夜,第二天被家里人找回?去的时?候,人冻的浑身僵硬,好不容易缓过来,十个手指和十个脚趾都冻掉了?。” 刘灵芝不解:“怎么会只冻掉手指脚趾?” 刘老汉:“他身上有棉衣保暖,只有手指脚趾血脉不流通,可不就?都冻掉了?。” 刘灵芝腾的起身开始穿衣。 刘翠花道:“这么晚了?,你干嘛去?” “你们睡觉吧,我去考场外看看!”万一阿渊被冻掉了?手指怎么办?以后都不能?写字了?! “哎,你这孩子,天亮再?去啊!” 第100章 会?试第一场考完,徐渊从考场出来头重脚轻,即便有棉被?御寒,依旧把他冻的不轻。 刘灵芝从镖局借了辆马车,早早等在外面?,见他一出来连忙把人接到了车上。 “冷不冷?累不累?饿不饿!” 徐渊虚弱的笑了笑:“不饿不累,就想好好睡一觉。” “马上就到家了,娘给你煮了一锅姜汤,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到了家门口,徐渊已?经困的在马车上睡着了。这几?天在考场里根本睡不踏实,号房里冷飕飕的,木板床又硬又窄,都不敢翻身。 刘灵芝见他睡得香甜不忍叫醒他,轻手轻脚把人抱下车。 一进屋徐渊就醒了,屋里实在太暖和了,暖和的手指脚趾刺痒。 刘翠花挖了一块猪油道:“你那是冻坏了,赶紧擦点油,不然以后?年年得犯。” 刘老汉把热水烧开了,搬来木桶帮他兑热水,一家人围着自己转,徐渊有点不好意思。 “爹,娘,我自己来就行。” 刘翠花:“快去洗,洗完了把姜汤喝了,娘再给你煮糖水鸡蛋。” “哎!” 收拾完都快晌午了,徐渊一头扎进被?窝睡得天昏地暗。明日还要考第二场,赶紧趁着有时间多休息休息。 * 接下来的几?天气温慢慢回升,考生们也好过了许多。 考完最后?一场天彻底晴了起来,地上的积雪都融化了,大?太阳晒的人睁不开眼。 走出考场时,徐渊伸手遮着头顶的阳光长长的舒了口气,自己终于熬过了这一关! 这九天不仅仅是对身体的考验,更是对心理的磨练,徐渊觉得自己一瞬间成熟了许多。 沈仲卿揣着手等在门外,见他出来招了招手:“温柏!” “师兄你怎么来了?” “老师让我来看看你。”沈仲卿拍了拍他肩膀道:“会?试的滋味不好受吧,看你瘦了一大?圈。”当年他也是脱了一层皮,不过坚持下来就是好样?的! 徐渊精神还不错,笑着说:“再让我考三天也没问题。” “好小子,快回去休息吧,你娘子在那边等着急了。” “哎,明日我再去老师府上。” “不着急,回家多休息几?日,养好了再去也不迟。” 徐渊朝刘灵芝跑过去,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这几?日考试把徐渊磋磨的瘦脱了相,原本就轻薄的身板瘦的光剩骨头。刘灵芝抱着他硌的胸口生疼。 “哥,我考完了。” “好,咱们回家!” * 考完试精神一松懈下来,徐渊浑身乏力当天夜里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上吐下泻高热不退,烧得他直说胡话?。吓得刘灵芝赶紧叫了郎中过来,又是针灸又是喂药,折腾了半天才?安定下来。 郎中边收拾东西边说:“吃了药先看看吧,药力上来应该就没事了,这孩子底子薄,这几?日把之前?攒的元气耗得差不多,以后?得好好养着。” 刘翠花在旁边心疼的直抹眼泪。 徐渊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像掉进冰窟窿里冷的浑身发抖,过了一会?又像是掉进一个大?火炉里,烤得他口干舌燥。折腾到子时终于退了热,身上发了好大?的汗,把亵衣亵裤都打湿了。 刘灵芝怕他着凉,又赶紧帮他擦干身体换了干净的衣服。徐渊眉头紧锁,双手抓着他的衣襟,难受的像小猫似的直哼哼,从始至终都没睁开眼睛。 收拾完吹了灯,刘灵芝轻吻着他发顶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你受这罪了!” * 徐渊这一病可吓坏了刘灵芝,病好了三四?天都不让他出屋。 “哥,我没事了,真的!”徐渊想去陈英府上转一转。 “不行,等过几?日暖和了再去,你现在身体虚弱万一再着了风寒怎么办?” “多穿点衣服不冷的。” 刘灵芝拗不过他,给他裹成一个球,最后?外面?还披上皮敞才?罢休。 徐渊哭笑不得:“太厚了,我走不动路了。” “那正好别出去了。” “哥~”徐渊拉着他的手撒娇。 刘灵芝虎着脸给他脱了两件棉衣:“早去早回。” “嗯,知道了!” * 徐渊来的时候陈英正在书房议事,六七个在里面?吵得不可开交。 “崇州匪患你找兵部去啊,找我们户部干嘛?” “兵部没钱,让你们先拨银子再说。” “户部也没钱呐……” “别吵了,老师您头痛又犯了?” 陈英捏着眉心摆摆手:“你们都先回去吧,明日早朝我跟皇上递折子,银子能不能批下来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多谢陈大?人!”一群人闹哄哄的出了书房,边走还边理论。 沈仲卿把人送出去见徐渊坐在外间:“温柏你来了,快进来!” 徐渊脱了大?敞进了书房,陈英见他面?色苍白道:“我说你这几?日不过来,病了一场吧?” “弟子惭愧,当天回去就发了热,昨日才?好利索。” 陈英笑道:“无妨,都有这么个经历,当年仲卿比你病的还厉害呢。” 沈霁点点头:“我那会?家不在京都,一个人在客栈病的迷迷糊糊,幸好老师派人去看了我一眼,帮我叫的郎中。” “待会?走的时候让你师娘给你拿两颗山参,回去跟鸽子一起炖上最是滋补。” “多谢师父。” 陈英摆摆手让两人坐下。“考的怎么样??” 徐渊从怀里拿出自己提前?默写好的卷子递给陈英。 陈英接过来仔细的翻看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问题,能不能中就看评卷的考官了。” 徐渊道:“老师你头痛怎么样?了?” 陈英叹气:“嗐,别提了,一过完年到处都伸手朝户部要银子,他们当户部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今年边防的军费还没拨呢,等这笔钱一拨出去,户部的银子也就见了底了。” 这几?年国库空虚,陈英跟皇上提了好几?次想要加税,皇上一直不给批,说再看看。减轻农税休养生息固然是好事,百姓的日子是好过了可国家难受,再这么下去他这个户部尚书也快甩手不干了。 徐渊:“国库空虚不是长久之计,万一边关有战事,恐怕运转不过来。” 沈仲卿道:“谁说不是呢!” 陈英苦笑:“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能撑一日算一日吧。”皇上想做仁君不愿加税,他们说破了嘴皮子也是没用。 “不说这些了,会?试还有几?天出成绩,你殿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正在准备着。” 陈英又开始给徐渊讲解殿试要注意的事项,比如皇上喜欢什么字体,答卷时要注意什么忌讳。别看这些事小,影响特别大?。 前?几?年科举殿试,有一名会?元就因?为答卷时提到昭显之事惹得皇上不喜,直接被?贬成了同进士。(昭显王是皇上的叔叔,当年有谋反之疑被?圣上诛了三族。) 当然像这种脑袋有包的人还是少?数,大?部分?只要发挥稳定,名次应该变动不大?。徐渊能考进二甲就有机会?入翰林院。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徐渊身体还没恢复好,陈英不便久留他,让小厮把山参装好驾车送他回家。 “这些日子你且在家好好修养准备殿试,我们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是!” * 二月二十五会?试放榜,贡院外人山人海挤的水泄不通。 徐渊带着一家人早早就来了,见挤不进去干脆一起去附近的茶楼里喝杯茶,等人散了再过去看。 茶楼里也聚满了人,不少?都是刚刚看完榜的举子。 “听说今年会?试只入取了二百六十人,比上一届少?了三十多人。” “哎,找了半天没找到我的名字,估计是没戏,明天收拾收拾准备回老家了。” “今年的会?元是谁?怎么没听过,我还以为苏州的才?子夺得这名头呢。” “叫徐渊,是冀州解元。” “这人连中两元,若是殿试取中状元岂不是连中三元?!” 古往今来能连中三元的人少?之又少?,本朝只有一个。 徐渊拿着茶碗的手一抖,温热的茶水溅了一手。刘灵芝就没他这么好的定力了,起身直接冲到旁边的桌边询问:“你刚刚说第一名叫什么?!” 这名举子被?刘灵芝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的说:“徐…徐渊啊。” 刘翠花紧张的拉着徐渊的袖子道:“大?郎,他说的是你吧?” 冀州解元徐渊,应该不会?错。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门外突然进来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身边带着四?五个随从。 “徐公子,徐会?元!可算找到你了!”他挤开刘翠花一把拉住徐渊的胳膊。 徐渊:“你是谁?找我何事?” “我是京都粮商庄十六,请到我家中一聚。” 得,又是那套。 徐渊推开他道:“我已?有妻儿?,请庄老板另选良婿吧。” 茶楼里的人一听会?元在这,纷纷望了过来。 这庄十六显然比冀州的商人胆子更大?一些,挥了挥手竟让身边的侍从直接抢人!打算把徐渊带回家生米煮成熟饭。 榜下捉婿也讲究个你情?我愿,庄十六这个做法未免太过于激进。 “放手,你们要干什么?!”刘灵芝一把推开几?个小厮挡在徐渊身前?。 庄十六一脸嫌恶道:“徐公子,这便是你那屠户娘子?要我说如此悍妇还是早些休了另娶吧!我家女儿?各个容貌美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比这五大?三粗的女子强?” 刘灵芝眉毛一束,干你娘,当老子的面?抢我夫婿,给你脸了是吧! 提起裙摆一脚把庄十六踹了出去,茶楼里响起了惊呼声。 “那便是会?元的妻子吗?” “当真凶悍!” “啧啧啧,娶了这样?一房妻子,便是纳妾也不敢吧……” 徐渊听着他们贬低灵芝哥的话?沉下脸:“爹娘灵芝,咱们回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日京中传出,今年会?元是个倒插门的寒门举子,更出名的是,他有个身材魁梧,凶悍无比的屠户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灵芝哥自此悍妻之名远扬。 130-140 第131章 “你说刘老二家那老闺女是男的?” “我开?始也不信来着,去了一看?好家伙,那小子不光是男的,还?被皇上封了五品的大官!”里正脱鞋上了炕,靠在墙边缓酒劲儿,今天喝得多了点,这会脑袋迷迷糊糊的。 “哎呦!”里正娘子惊讶的叫出声。 刘大庆:“刘老汉和?刘翠花怎么就这么有福气,收养了个女婿考上探花当了大官。原本是个闺女,一转眼又成了儿子还?当了武官。再看?看?咱家那几个歪瓜裂枣,没有一个能扶上墙的。” 他这么说田喜娟可不乐意了,“咱们家的孩子怎么就歪瓜裂枣了?大儿子在镇上当账房,一个月有四?五百文的收入,小儿子如今还?念着学?堂,万一过几年考上秀才?呢?” 刘大庆哼了一声:“那小崽子一天净知道玩,指望他考中秀才?,咱们家祖坟得冒青烟。”他虽这么说,但?还?是盼着自己儿子有出息,将来能像刘老汉一样可以?拉着出去显摆。 田喜娟:“你说,他家闺女既然成了儿子,那之前跟徐家大郎的婚事岂不是作废了?” “肯定作废了,俩男子怎么成亲?” “把咱家闺女说给刘家小儿子怎么样?”田喜娟算盘打的叮当响,她家还?有个未出嫁的小闺女,今年刚好十六岁,若是能嫁给刘龄之以?后跟着去当官夫人,自己岂不是也能弄个老封君当当。她见刘翠花那一身打扮,乘坐着大马车都快羡慕死了。 里正一听?连忙道:“你可别胡闹,人家现在是什么身份,况且咱家已经跟张家定了亲,这事传出去不好听?。” “定亲又没有成亲,咱家巧梅黄花大闺女长得模样也周正怎么就配不上他了?”田喜娟越想越觉得靠谱拉着刘海庆的胳膊道:“你就去问问呗。” “我不去,你也不许去!”里正甩开?胳膊,拉过枕头倒头就睡。 见他不搭理自己,田喜娟撇了撇嘴,心想亏他还?是读书人一点算计都没有。这么好的乘龙快婿现在不好好把握,等人家走了再想都来不及了! 赶紧翻箱倒柜,找出一条自己舍不得穿的玫红色的襦裙,又从自首饰匣子里拿出仅有的两枚镀金簪子去了女儿的屋里。 “巧梅,别玩了快把衣服换上。”刘巧梅正在跟弟弟歘沙包,见她娘抱着一条大裙子走了进来。 “娘,这是要干嘛啊?”巧梅换上裙子不解的问。裙子是春天穿的,如今外面雪还?没化呢,穿这个不得冻死? “一会娘带你去大福叔家。”田喜娟给女儿梳了个漂亮的双髻插上簪子,脸上扑了胭脂,嘴上染了红纸,左右打量满意极了。这么漂亮的闺女十里八村也找不到?,就不信那刘家小子不动?心! 巧梅穿着薄裙子冻得哆哆嗦嗦跟着田喜娟来到?刘大福家。 一进屋便跟刘龄之走了个对脸,田喜娟一把拉住他道:“是幺儿吧?竟然长这么大了!”这身材相貌和?通身的气派越看?越喜欢,要是能当了自己的姑爷出去多有面子啊! 连忙扯了把女儿:“巧梅,这是你幺儿小叔,快叫人。” “小…小叔。”刘巧梅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害羞的不敢抬头看?他。 刘龄之抽出胳膊朝她点点头,他久不回?刘家屯,好多人都不太认识了。 “嫂子进屋坐吧,我有事要先出去。” “哎哎。” “翠花婶子~”田喜娟人还?没进屋,声音便传进来了。 刘翠花打眼一看?是里正家里头的:“娟子啊快过来坐,我可有年头没见到?你了。” “可不是嘛,这些年你们出门在外不经常回?来,哪有机会见面呀,丫头快叫奶奶。” “奶奶。”刘巧梅喏喏的叫了一声,再让她说两句便不说了,低着头用手揪着裙子。田喜娟心里这个气,平日里在家能说会道的,怎么见了人就成了锯嘴葫芦? 刘翠花抬眼打量:“这是巧梅?记得我们从刘家屯搬走那年刚出生?,一晃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可不是,今年都十六了,还?没定亲呢。” 刘翠花多精明,一听?她说这话就知道怎么回?事。儿子和?大郎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自己可不敢乱掺和?。 田喜娟见她不搭话心里有些着急,舍出老脸道:“我听?大庆说咱们幺儿其实是男子?” “是。” “那他不是还?没成亲呢?” 刘翠花扯开?话题:“巧梅这裙子不错,颜色挺鲜亮的。” 刘巧梅低着头臊的脸通红,她知道娘亲带着自己是干嘛来了。 田喜娟:“嗐,这块布还?是我出嫁时娘家陪送的,做了条裙子一直舍不得穿,如今岁数大了也穿不了这么鲜亮的衣裳,便给孩子穿了。” “是,小姑娘穿的鲜亮点好,显着活泼。” “幺儿今年有二十多了吧?”田喜娟又把话扯了回?来。 “二十八了。” “一直不成亲婶子也不着急啊?既然回?来上族谱也该娶妻生?子,给你们这支留后才?好。” 刘翠花冷了脸道:“我们岁数大了,孩子的事管不了太多。” “你看?我家巧梅怎么样?虽然年龄差的有点大……” “娘!”巧梅窘迫的脸通红,人家明显没这个意思,她还?一个劲的把自己往前推丢不丢人啊。小姑娘这会正是要脸面的时候,捂着脸跑了出去。 “哎!你这丫头!”田喜娟气的直跺脚。 刘翠花:“快去看?看?丫头去吧,这么冷的天别冻伤寒了。” 等两人走后,小刘氏端着茶水递给刘翠花道:“大庆娘子也是拎不清的,把闺女打扮成这幅模样上门,不怕被人说道。” “富贵迷人眼啊,哪里又在乎那些。”刘翠花接过茶喝了一口。 “幺儿要是不打算成亲了,不如就把刘青过继到?身下,以?后也算是有后了。” 刘翠花摆摆手:“估计他们俩早就盘算好了,想把刘青给小丫当夫婿。” 小刘氏抚掌一笑:“那感情好,儿婿也是一样的。” * 刘巧梅抹着眼泪哭咧咧的回?了家,刘大庆醒酒了正要去茅厕,见女儿这幅模样问到?:“大冷寒天的把春天的裙子穿出来干嘛?” “呜呜呜,你去问娘!”小丫头跑进自己的屋子。 没一会田喜娟回?家,嘟嘟囔囔的骂着闺女:“平日里在家叽叽喳喳的,去了人家连个屁都放不出来!那刘家老幺如今可是官身,嫁过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想要什么裙子买不起?” “我才?不嫁,要嫁你自己去嫁!”巧梅趴在炕上哭的脸上的胭脂都花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丢人。 “嘿,你这倒霉丫头,皮子紧了是吧!”田喜娟抄起烧火棍就要修理她。 里正拉着脸从外面进来。“你刚才?去刘大福家了?” “去,去了。” “你要不要脸啊?咱家闺女是嫁不出去了还?是怎么着,非上赶着往人家塞?你瞅瞅你给孩子打扮的什么模样?像勾栏妓子一般!” 田喜娟见他这副模样有点怵头。“我,我这还?不也是为了她好。嫁给农家子以?后吃苦受累,哪如做官家娘子享福?” 里正啐了一口:“呸,我看?你是自己想享福吧!人家从京都回?来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非得娶你家这农户女为妻?也不去照照镜子,舔着个大脸就要卖女儿亏你干得出来!” 田喜娟一拍大腿坐地开?始哭嚎:“合着全都是我的不是,我一心为了这个家,给你生?儿育女,如今被你骂成卖女儿,我还?不如死了得了。” “无知妇人,你也甭在这撒泼!若是真得罪了刘翠花一家,我这里正也算是做到?头了。” 田喜娟这才?害怕起来,以?前仗着自己的丈夫是里正,她在刘家屯横着走,得罪了不少人家。丈夫要是真因为自己当不成里正了,日子可就艰难了…… “我一时脑热没想那么多,大庆啊,要不我去给翠花婶子道个歉?” 里正烦躁的摆摆手:“算了,你就别去了,明日我去给人家赔不是。” 第二天里正拎着礼品去刘家赔礼,刘翠花连提都没提这件事,给足了他面子。 两家本来就沾亲带故,刘大庆的娘跟杨氏是亲姊妹,他是杨氏的亲外甥。当年收养大郎时人家还?帮忙了,哪能为这么点事怪罪,况且大郎和?龄之压根都不知道这件事。 * 转眼就到?了正月二十六。 这天刘龄之换上自己的官袍,在一众父老乡亲的簇拥下来到?刘家祠堂。 磕头上香,里正将他的名头由孙女改为刘氏孙,名字改为刘龄之。而原本应该从族谱中划掉的刘徐渊,居然还?保留着依旧写在他旁边。 这点事办的还?挺合两人心意,刘龄之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刘大庆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终于舒了口气,自己这里正应该还?能接着当。 上完族谱也该启程了,跟刘大福一家告了别又回?到?县城。 县试成绩还?没出来,刘青考中童生?后还?要准备府试和?院试。徐渊打算把他留在冀州,等考完秀才?再接去中州念书。 前后大概两个多月的时间?,二明让豆芽带着孩子先走,自己留在这陪刘青。 “银子够用吗?不够用我再给你留些。”徐渊背着手考校了他一番功课后询问。 刘青规规矩矩的站在他身边道:“够用,县城花销小,除去每日吃喝花不了多少钱。” “好好考试,等院试结束后我让你伯伯来接你。”自从刘龄之换回?身份后,称呼也由婶子改为了伯伯。 “嗯!叔……”刘青吞吞吐吐的有话要说。 “怎么了?”徐渊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能不能跟小丫姐道个别?” “……”徐渊气的把书往桌子上一扔,猪还?没长成呢,就想着拱他家白菜了! 气归气徐渊倒也没真拦着。 两个孩子懵懵懂懂的还?不太懂情爱,刘青一见到?小丫话都没说脸就烧起来了。 “婉……婉儿姐姐,我……我我肯定能考中秀才?。” 小丫眼眸弯弯,轻声细语道:“那你要好好努力。” 刘青用力的点头:“嗯!” 小丫让青蕊从包裹里拿出一枚墨绿色的荷包递给刘青:“这是之前在京都时给你绣的,你念书忙一直没时间?送给你。” 刘青双手接过荷包,眼圈泛起激动?的泪水与无论次道:“真……真好看?!我……我我定会珍惜,等我考中举人,再送你礼物。” “好呀。”小丫摸摸他的头,转身上了马车,这傻丫头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过,还?把他当成弟弟呢。 不远处徐渊和?刘龄之抱着胳膊看?着两人。 刘龄之摇摇头道:“这小子怎么这么腼腆,吞吞吐吐的话都说不利索,人家哪辈子能明白?” 徐渊哼了一声:“你当谁都跟你那般厚脸皮啊?” 刘龄之呲牙一笑:“舍不得脸面,哪能套得到?媳妇啊~” 第132章 中州的知府叫王俭,因为去年水患治理?不善被贬到了?岭南做了?同知。他走之后这个位置便?一直空下来,成了?烫手?的山芋。 能去的官员都不想去,万一运气不好再遇上洪水,来个治理?不善,头上的官帽恐怕都保不住。所?以陈英举荐徐渊的时候非常顺利,前一天递的折子,第二天吏部就审批下来呈给?了?皇上。 这一路山高水远,马车行?了?六七日才走到了?中州地界。越往前走越荒凉,靠近黄河边上的许多镇子都被大水冲泡过,房屋塌了?大半,路上都是淤泥。 徐渊看着满目疮痍的城镇心情沉重,他现在是中州的父母官,百姓过的如此艰辛,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走到玉楼县的时候,徐渊才真正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整一座大县几乎被洪水夷为平地。百姓流离失所?,在避风的地方?搭起一个个小窝棚。 徐渊见路边有个老者正在烧柴煮粥,下了?马车走上前去搭话:“老伯,咱们冬天就在这过的吗?” 老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咋,不在这过还能去哪?” “朝廷没给?你们拨银子赈灾吗?” “那几百文钱够干啥子嘛,就算盖屋子冬天土都冻住了?也得等来年开化才能盖。” 徐渊点点头,见他们锅里煮着米粥,旁边口袋里装了?半袋掺了?泥沙的大米。“米里怎么这么多沙子?” “白给?的米,掺了?屎能救命也中啊。” “这是朝廷发的赈灾粮?”徐渊蹲下拿手?抓了?一把,里面几乎米沙掺半了?! “过年发的,筛筛也不耽误吃,能给?娃娃们煮粥喝。” 徐渊沉着脸拍了?拍手?:“够吃吗?” “吃到开春么问题,就是开了?春不知道去哪买种子种田。” 去年的一场大水把田地都淹了?,玉楼县是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县之一,百姓几乎颗粒无收。如今还能凑合着吃点陈粮旧米,天气暖和种地又是个麻烦事。 徐渊眉头紧锁回?到车上,现在已经二月了?,每年的三月中旬到四月是播种的季节,耽误了?春耕明年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人?! 继续往前走,突然被一个妇人?从路边冲出来拦住马车,那女子跪在马车前哭喊:“老爷行?行?好,救救我的娃吧!” 小厮长禄吓了?一跳,赶紧拉住缰绳:“吁~快让开,车马无眼撞着你!” 那女子见马车停下,跪地爬到车前双手?举着个婴儿:“您行?行?好把娃带走吧,俺没奶养不活他,跟着俺早晚也得死。” 刘龄之掀开车帘,见那孩子不过五六个月大,裹在一块破旧的襁褓中,小脸瘦得干巴巴的,连啼哭声都弱弱的。 刘翠花一见这个就受不了?长吁短叹:“天可怜儿见的。” 徐渊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长禄:“让她拿去买点粮吃吧。” 女人?不要银子,跪地边哭边磕头道:“俺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买了?粮也守不住,把他给?了?您俺便?去找他爹了?。”要不是没了?活路,哪有当娘的舍得撇下孩子,实?在是活不了?了?。 刘翠花轻轻拉了?一下徐渊:“大郎,这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 徐渊知道娘又动?了?恻隐之心:“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可还有户籍?” “俺叫魏小芬,今年十九岁,户籍有,有有有,大人?您等我一下!”女人?怕他们离开,竟然把孩子塞进长禄怀里,转身?跑到一处废墟扒了?半天,从里面掏出来一个木头盒子飞奔回?来。 徐渊从这妇人?手?中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地契,房契,还有一家七口人?的户籍。 “去年发大水,把俺相公?,公?婆,小叔小姑全都冲走了?,只剩下我们娘俩侥幸活了?下来。” 刘龄之:“你快去最后边那辆车上坐好,待会我让人?给?你拿些吃食。”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女人?赶紧跪地梆梆磕头,这几个头磕的实?在,把脑门都磕出血了?。 刘翠花带孩子有经验,当年小丫也是三四个月被她带大的。这么小的孩子吃不了?别的东西,得把米捣碎添上水在锅里蒸,蒸出粘稠的米汤给?孩子喝。正好车上有炉火,也带着米面,老太太亲自捣米给?孩子蒸了?半碗米糊。 徐渊让小厮把米糊端过去,又拿了?两张饼给?大人?吃。 小芬顾不上自己,哆嗦着手?端起碗先喂孩子。那娃娃饿了?好几天,温热的米汤滴进嘴里嘬的吧唧响,小手?抱着妇人?的手?晃着脑袋还要吃。 妇人?搂着孩子又哭又笑:“乖娃,咱们得救了?,得救啊!” 到了?祁山一带的时候,越来越难走,路上全都是被洪水冲过来的泥沙。现在是冬天被冻硬了?还好,到了?夏天估计这里就是一片淤泥,车马难行?。 “中州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啊。”徐渊叹了?口气。 刘龄之握着他的手?道:“阿渊莫怕,有我陪着你呢。” “哐当!”马车突然剧烈的颠簸了?一下,把车上的人?颠的东倒西歪,接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 “叔……你出来看看吧……”长禄吓的声音都抖了?。 刘龄之掀开车帘脸往外一看,只见前头不远处站了?六七个破衣烂衫的汉子,手?里拿着棍棒、锄头、铁镐,没想到还真碰上拦路的了?。 “你们在车上待好了?别下来。” 刘家老夫妻害怕的拉住徐渊:“这可怎么办呐?幺儿会不会有危险……” “莫慌,这几个人?应该是落草的农家汉子,不是龄之哥的对手?。” 刘龄之武器都没拿,走上前说:“你们拦着路想要干啥?” 为首的大个子跟刘龄之差不多高,手?里拎着一把铁锤道:“俺们不伤人?性命,你们把马车留下赶紧走吧!” “若是不走呢?” “那就休怪俺们不客气了?!”大个子一抡锤子,后面的五六个兄弟都跟着吼。 要是普通人?兴许就被他们吓着了?,刘龄之是谁啊,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劫匪没碰见过?这伙人?明显就是虚张声势,手?里没有过人?命官司的普通人?。 “老大,他怎么还不跑?”后头的一个半大小子悄悄问。 大个子擦了?把头上的汗道:“俺哪知道?” 他们都是附近的流民,家里没了?亲人?,聚在一起便?想出拦路抢劫这么个馊主意。不过这穷乡僻壤也没多少路人?,饿得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 “快把马车交出来!”汉子往前走了?一步。 刘龄之冷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吓得他又退了?回?去。 “就这点胆量还敢学人?家打劫?” 大个子被他激怒,咬着后槽牙,抡起锤子就往他身?上砸,这要是砸中不死也得重伤。 “砰!”刘龄之单手?接住他的锤子,直接夺了?下来。 “啊!”几个人?吓得呆住了?!这小子以前是铁匠,抡那一锤少说有上百斤,竟然被他就这么空手?接住了??! “你…你还我锤子!”汉子急得脸涨红。 刘龄之朝他一扔,锤子砸在他胸口,直接把人?砸了?个跟头。 旁边的人?吓得扭头就跑,大个子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疼的直吸冷气。 “干什么不好学人?家劫道。” “呜呜呜呜…你当俺想啊?俺爹娘都死了?,家里没了?吃食,要不是饿得没法了?谁会干这个。”别看他长的挺大个,其实?才十七岁,傻乎乎的被那几个人?撺掇当了?大哥,被砸这一下疼的直哭。 刘龄之从腰间拿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他:“去买点粮吃,别再干这拦路的买卖了?。” 大个子捡起银子惊讶的看着刘灵芝,原以为自己得挨顿揍,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自己,还给?银子花! 刘龄之回?到马车,刘翠花赶紧拉着他问:“幺儿没受伤吧?” “没事,就是几个流民,被我吓跑了?。” “那就好,那就好。” 马车继续前行?,走了?一会长禄突然掀开车帘道:“叔,那人?还跟在咱们车后面。” “吁~”马车停了?下来。 刘龄之拧着眉道:“你还跟着我们干啥?” 大个子跑得满头大汗:“大…大哥,你是好人?,俺不要银子,俺要跟着你讨口饭吃。俺会打铁也会干活,吃饱了?有的是力气,带俺一起走吧。” 徐渊和刘龄之面面相觑。 一路上莫名其妙的捡了?两个大人?一个孩子。 * 二月十四终于抵达了?中州府,徐渊拿着官凭去府衙上任。 负责接引他的是个中州同知叫郭怀瑾,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瘦得干巴巴的,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官服,留着山羊胡子。见到徐渊不冷不热的应付了?几句,把官印和府衙的掌令交给?他,拱拱手?便?告辞了?。 刘龄之摸着下巴道:“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不太欢迎咱们?” 徐渊握着官印颠了?颠:“这样就挺好的,我还怕碰上个笑面虎给?我下绊子。” 其实?郭同知不是不欢迎徐渊,而是被水患急的。原以为京都会派个年纪大靠谱的官员,谁成想派来个年纪轻轻的小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公?子过来体验生活。 眼看着今年就要春耕了?,灾民的种子还没有着落,田地也没清理?出来。急得他吃不好睡不好嘴里长了?一溜燎泡,万一耽误了?春耕,不知道还要饿死多少人?! 两人?踱步去了?后院,刘老汉弯着腰,背着手?正指挥高松搬运东西,高松就是半路上非要跟着他们的那个傻小子。 知府住在府衙的后面,三进的大院子足够宽敞。 王俭是去年九月被贬的,他走后这里就空了?出来。偌大的院子没人?打理?,不少房子都漏了?雨,还得修整一下才能住进去。 “幺儿你来的正好,带会你上房顶把正厅那几块瓦换了?,漏了?一地水都冻成冰了?,刚才你娘差点滑倒。” “哎,我这就去换!” 要说这王俭也够缺德的,走的时候把府里能带走的东西全都拿走了?,恨不得把院子里的花都刨出来带走,不少东西都要重新添置。 收拾了?半天,长禄把后院的火龙升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可算是安顿下来。 下午刘龄之还要去街上采买用?的东西,再买几个门房小厮。 徐渊啃着大饼喝着热汤:“娘有要买的东西吗?让哥一起捎回?来。” “给?我买几块软和的布,我给?那孩子做两件衣裳。”老太太心地善良,见那孩子可怜巴巴的,连件衣服都没有。小手?小脚长了?那么多冻疮,疼的孩子哼哼唧唧的哭,能活下来可真是不容易。 刘翠花:“这要是在京都就好了?,家里那么多用?不着的布,给?孩子缝衣服做尿布都行?。” 刘龄之擦擦嘴道:“成,待会我去布行?买。” 刘翠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扑哧笑出声:“咱们家倒是跟孩子有缘,这几年光添人?口了?。”钱五媳妇,二明媳妇,现在又来了?个小芬。 第133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徐渊第一把火就烧到了玉楼县县令的头上。 路过玉楼县时,灾民吃的“沙米”让徐渊一直耿耿于?心,朝廷赈灾一般是直接拨银子?,银子?拨到地?方官府手里,再?由各地?自行购买所需的粮食物品。 正常一斗米十五文,这?“沙米”比正常的米便?宜一多半,剩下的银子?去?了哪? 上任第五日,各地?的县令纷纷送来拜贴。按照规矩徐渊要一一面见他们。 徐渊收到帖子?并没有直接见他们,而?且以刚上任公事繁忙为由,让他们等一等,这?一等就是三四日。 期间徐渊赶紧往京都修书一封,跟老师表明了中?州的状况,请求户部拨款赈灾,顺便?求购粮种?,争取不耽误今年的春耕。 中?州府平安客栈里,七八个穿着便?服的县令聚在一起,他们都是准备拜见新知府的。 “这?新上任的知府是什么?来头?” “听?说以前在户任职,多半是被排挤出来才上咱们这?当了知府。”毕竟中?州去?年才遭遇水患,不是什么?好地?方,有门路的谁上这?来? “也不知道这?新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都准备了多少?银子??”说话的是玉楼县县令姓葛,长的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穿着一身名贵的蜀锦,母指上那枚和田玉扳指价值连城,通身打扮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气质,倒像个大商人。 “这?,咳……”几?个县令都没好意思张嘴,这?种?事哪能当面说出口啊。 “嗐,你们怎么?还藏藏掖掖的,谁不拿点见面礼啊?”葛宏顺准备了五千两,银子?不算多,他先拿这?点探探路,看看这?新知府胃口怎么?样??若是第一次见面给得?多了,胃口越养越大,以后恐怕不好收场 阜南县的县令轻咳一声道:“直接送银子?不太?好吧?万一他是个清官岂不是会怪罪下来?”他自己准备了两幅名画,每一幅都价值连城,不知道新知府会不会喜欢。 葛县令嗤笑一声:“哪有人会不喜欢银子?的?” 其他几?个人没说话,各自心里打着算盘,等见了知府的面再?说吧。 过了两日徐渊终于?邀请他们来到府衙,乍一见面几?个县令都惊了一下,这?新来的知府未免也太?年轻了些! 看起来似乎才二十出头,面白无须,眼神清亮,穿着一身褚红色的官服衬着他玉树临风。 见他如此年轻,几?个县令纷纷放下心来。这?小子?多半是世家子?弟派出来历练的,兴许待两年觉得?辛苦就回去?了。 “本官初来,收拾了几?日,让诸位久等了。” “没有没有,大人是要好好安排一下。”几?个县令连忙摆手,就算是等久了也不能承认,谁也不缺心眼。 “都介绍一下自己吧。”徐渊坐在正位,端着茶碗喝了一口。 从最前面的开始介绍:“下官是丛新县县令,王尧。” “下官是阜南县令,祝亭舟。” “下官是玉楼县县令,葛宏顺。” …… 徐渊闻声抬起头,重点打量了一下这?个玉楼县县令。等大家一一介绍完,徐渊放下茶碗道:“坐吧。” 县令们拱拱手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心里嘀咕,这?小知府年纪不大,看着威严还不小。 “本官姓徐,单名一个渊字,从京都调任到中?州做知府。希望未来的几?年里能与各位好好相处,把中?州治理的民安物阜,安居乐业。” “大人,英明。”几?个年纪大的县令撇撇嘴,这?小子?场面话说的倒是挺好听?,就是不知道能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坚持几?年。 等徐渊说完话,玉楼县县令就忍不住开始拍马屁了:“下官第一眼见到徐大人,仿佛见到嫡仙下凡,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不染凡尘的人?” 徐渊尴尬的直扣脚趾。 “前些日子?下官做梦,梦见一个身披彩云的仙子?落入中?州,如今想来,这?就是徐大人吧!” 若是寻常人被他这?通马屁砸下来都得?晕乎,偏偏徐渊不吃他这?一套。夸了半天葛县令说的嘴巴都干了,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忍不住挠挠头,这?小知府倒真?沉得?住气。 “说完了?” “啊……说完了。” 徐渊:“本官也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葛宏顺满脸堆笑:“大人请说。” “本官来时路过玉楼县,见县里受灾严重,百姓居无定所,吃的米都是掺了一半沙子?的陈米,怎么?葛县令好像半点都不愁啊?” 葛宏顺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道:“下官也是急的……” “砰!”徐渊把茶碗扔在在脚下,吓得?他一哆嗦,浑身肥肉跟着一颤。 “赈灾的粮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下官已经分发下去?了啊。” “你发的是什么??!” 葛宏顺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丝毫没了刚才的张扬,心里七上八下,路过玉楼县的时候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见啊? “沙米”自古以来就有,又不是他自己这?么?干的,其他各地?都放过“沙米”赈灾,怎么?偏偏自己这?么?倒霉,被捉个正着。 徐渊问了半天见他不说话,冷笑一声道:“好,既然你不说,押下去?好好审!”两个衙役走进来拖着葛县令出了厅堂。 “好了,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徐渊又恢复到之前人畜无害的模样?。 厅堂里静悄悄的,其他县令尿都快让他吓出来了,哪还敢说话啊?万一再?拍到马蹄上,岂不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原以为这?徐大人是个性情温和的玉面小郎君,没想到是个来催命的玉面阎罗! “既然大家没话说那我说几?句。”徐渊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本官不知道王俭在这?的时候是什么?规矩。不过在我这?,若是敢欺上瞒下鱼肉百姓是万万行不通的。” “本官知道这?沙米在其他县里也有,限你们七日之内,把该发的赈灾粮都发下去?,若是有以次充好,缺斤短两……”徐渊在阜南县令身边停下脚步。 祝亭舟闻到身边一股淡淡的柏木的香气,哆哆嗦嗦擦了把头上的冷汗。 “被本官知道,玉楼县县令就是你们的下场。” “是!”几?个县令齐齐的应答道。 徐渊扫视一圈,这?招杀鸡儆猴效果?不错,把他们吓得?不轻。本着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原则话锋一转。 “当然,你们如果?好好干,把自己的县治理好,考核时本官也会按优提拔。” “大人英明。” 送走各地?县令,刘龄之从后面走出来:“阿渊,你越来越有官威了,刚才那一下把我都吓到了。” 徐渊苦笑着叹了口气:“第一次见面不把他们吓住了,以后还不一定起什么?幺蛾子?呢。” “他们要是敢不听?话,我帮你揍他们!” “这?人心要是坏了,揍也不顶用,眼下先这?么?看着办,等户部批下银子?我再?挨着各县转一转。”想要当好父母官,不是靠耍几?句嘴皮子?就能办到的。 因为徐渊是从寒门出来的,所以他最懂里面那些弯弯绕。当年安平镇雪灾疫病,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钱到了百姓手里,被剥得?只剩了十之一二。如今他做了中?州的知府,断然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 远在京都陈英收到徐渊送来的信,洋洋洒洒写了六七页,把他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全都写了上去?,请求朝廷拨款买种?子?用来春耕。 要不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别人要银子?陈英还得?犹豫一下,徐渊要银子?,他二话不说便?上了折子?,给中?州拨了五十万两银子?用来赈灾。 自从重华帝收拾完世家又增了商税后,户部再?也没有为银子?烦恼过了,每年的税收翻了两三倍不止,户部也变得?财大气粗起来。 陈英还特地?派苟建忠去?办这?件事,务必要把粮种?和赈灾银款送到徐渊手上。 苟建忠原是徐渊的下属,徐渊被调走后升了半级任户部典事郎。他清楚徐渊早晚还得?回来,自己要是敢不好好办这?件事,将来等着被穿小鞋吧! * 中?州府。 一进三月天气瞬间暖和了起来,各种?问题也开始出现,第一个问题便?是处理死人。 洪水是去?年七月末发生的,距今已经有七八个月的时间。当时死了不少?人,这?些人的尸体都被冲到下游阜南,安南两县。洪水刚过的时候河里飘着一层死人,被水泡的肿胀起来,离老远都能闻到臭味。 当时县里组织百姓清理了不少?,天气一冷河面冻上,剩下的尸体便?清理不出来了。 如今河面开化,尸体又重新飘上来。天气一热就会腐烂,腐烂的尸体上会带着许多疫病,一但泛滥起来那才是人间炼狱。 两县的县令也知道其中?利害,不敢马虎,派人日日去?河边勾尸体,勾一具能赚十文钱。运送到县郊外一处大坑,统一焚烧后掩埋。 其次便?是道路。 来时徐渊他们经过的那一段路开化后,淤泥有半尺深,别说是马车,步行都够呛能过得?去?。这?还是其中?一小部分,整个中?州有一半的路都跟这?里差不多。 道路不通可不行,徐渊马上下令让各县先修路,务必赶在春耕前把路修整好。 修路也不能让百姓白修,每日十文钱,中?午供一餐午饭,粥必须能立住筷子?,饼要大过手掌。各地?接到命令后赶紧行动起来。 三月末,苟建忠终于?带着十万斤粮种?来到中?州,把银子?和种?子?送到了徐渊手上。 这?一个月可把他累坏了,亲自去?冀州鲁州收购粮种?。为了不影响春耕,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建忠,辛苦了!”徐渊拉着他胳膊,很是承他的情。 “还好还好,就是路忒难走,中?途陷了好几?回车,幸不辱命把东西都给您送来了。” 徐渊见他眼底青黑,估计这?些日子?都没休息好:“你快去?休息吧,晚上再?请你吃接风宴。” “哎。”苟建忠也没客气,他是真?快困死了,带着这?么?多粮食和银子?从灾区经过,那群人见这?满车的粮食眼珠子?都是绿的,追着车跑。吓得?他片刻不敢马虎,生怕把这?事办砸了。 第134章 粮种运过来,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徐渊找来郭同?知,向他询问各地的百姓人数,赶紧把种子分发?下去。 郭怀瑾见府衙里那一车车的粮种心情复杂。昨天晚上他还在为种子的事发?愁,谁成想今天一早就解决了。 听说他还处置了玉楼县的县令,那人郭怀瑾见过好几次,王俭没走的时候,逢年过节这人都要?过来送礼,也给郭怀瑾送过一次礼,一尺见方的匣子里,装了六块小儿巴掌大的金月饼,直接被他拒绝了。 “徐大人!”郭同?知一进来便拱手行礼,一改之前的冷漠。 “郭同?知快请坐。” “大人先坐。” 徐渊不再同?他客气:“粮种送来了,本官正发?愁怎么往下分发?出去,这各县受灾情况不一样?,要?用的种子数量也不一样?,指着那些县令嘴里没一句实话。” 郭怀瑾起身道:“咱们?中州大县一共有七个,小县十一个,受灾的是?北边六个县和南边两个县,一个县平均五万人左右,共计四十万人。其中最严重的是?清河县,因为离着黄河决堤处最近。百姓没有反应的时间,连县令都被大水冲跑了,恐怕县里也没有多少?幸存者,大概用不了多少?粮种了……” 徐渊摆摆手:“坐下说,运来的这些粮种可够用?” “够了!只要?撑过了今年,百姓的日子就会?慢慢好过起来。”别小看?了这些穷苦的老百姓,千百年来经受了各种苦难,只要?灾难打不倒他们?,很快就可以恢复过来!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郭怀瑾又站了起来:“大人请说!” 徐渊看?着他扑哧一笑,这小老头比第一次见的时候顺眼多了。 郭怀瑾愣了一下,坐回到?椅子上。 “是?这样?的,我?打算过些日子去各县转转,光听他们?说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县里的情况。这段时间要?麻烦你帮忙主事了。”王俭被贬后这几个月一直都是?由郭同?知代为掌印,他比较有经验。 “下官遵命!”郭怀瑾在心里感叹,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能这么快解决春耕,又不被钱财迷眼。这新来的小知府虽然年纪轻,但?只要?能给百姓办实事,多大年纪又有什么关系?王俭岁数倒是?够大,他才懒得?去县里打探民生呢! “那就先这样?,粮种的事就拜托郭同?知了。” “下官一定把这件事办妥!”郭怀瑾脚步匆匆的往外走,迎面跟刘龄之撞个正着。 刘龄之见他精神?抖擞脚步轻快的模样?有些疑惑:“阿渊,你给他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了?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前几日来的时候,郭同?知可不是?这幅模样?的。 “哈哈哈哈哈,我?能有什么仙丹,他见这满院的粮种就变成了这样?,这郭同?知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徐渊这几天查了一下他的履历,他是?天盛九年的进士,当时补缺到?了工部?,后来从工部?调任到?中州府任同?知,一当就是?二十多年。大概对这片土地有了感情,看?到?百姓遭难自己也跟着着急。 “我?把建忠他们?安排妥了。”刘龄之坐到?刚刚郭怀瑾做的位置,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徐渊感叹:“这一路辛苦他了,原以为至少?要?三月中旬才能把种子送过来。” “你不是?想要?出去转转吗,咱们?正好可以跟着送粮种的车一起去。” 徐渊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先把这些日子堆积的公务处理完咱们?就走。” * 苟建忠一觉睡到?傍晚,起来赶紧梳洗一番去了府衙。 徐渊早就准备好了一桌饭菜给他接风。 “我?来迟了。”苟建忠带着两个随行的副手。 “不迟,我?刚忙完公事,你来早了还得?等一会?。”徐渊拥着他进了花厅。见他进来刘龄之站起来朝他点头示意。 徐渊帮忙介绍:“这是?我?哥刘龄之,请朝大夫武散官。” 刘龄之朝他拱拱手,两人官别同?级,不过武官要?比文官低半级。 苟建忠偷偷打量刘龄之几眼,早先听闻徐渊的娘子就是?这人男扮女装,恢复的身份依旧陪在他身边,如今一见很难相?信他当初是?怎么扮的女装。 “这是?苟建忠,户部?典事郎。”苟建忠也朝刘龄之拱拱手,几个人落座,小厮开始上菜。 “我?离开京都这几个月,可有发?生什么事?”徐渊拿起筷子,示意大家?边吃边聊。 “大事到?没发?生,小事一直不断。长乐侯家?公子醉酒当街纵马,踏死了工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听说这工部?侍郎上头生了七个姑娘,前几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丧命在马蹄之下倒也可怜。”不过这长乐侯是?新贵,皇上的岳家?,估计这件事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不能重判。 徐渊唏嘘的摇摇头,工部?侍郎家?就在他们?家?后面,上次龄之哥带着刘婉去他家?时,还闹了不小的热闹。 “还有一件事,我?记得?吏部?侍郎温良恩跟大人好像还是?同?榜。” 徐渊点头:“是?同?榜没错。”不过因为他夫人的事,两家?早就断了来往。 “温大人休妻了。” “啊,因何事啊?”这件事倒是?挺让徐渊惊讶的,毕竟以前温良恩一直挺惧怕他夫人的,没想到?还有胆子休妻。 苟建忠放下筷子道:“嗐,这事说来倒也不怪温大人,实在是?那妇人太过歹毒。” 原因是?温良恩准备纳个良妾,温夫人也同?意了。结果在妾室进门的那天晚上,温夫人在妾室的酒里下了毒。洞房花烛,这温良恩抱着美人正痛快的时候,妾室毒发?了,满嘴喷血赤身裸体的死在了喜床上。 温良恩快吓疯了,光着屁股跑到?院中叫人。叫了太医院的大夫诊治也没把人救回来,太医说他妾室中了剧毒。 温良恩问他夫人是?不是?她下的?这温夫人倒也坦诚直接承认了。这些年温良恩一直生活在她的威压之下,原以为这件事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没想到?温良恩第二日敲了京都府的鸣冤鼓,状告他妻子草菅人命。温夫人的母家?是?已?经没落的侯爵,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管不了太多,如今等案子判下来恐怕要?流放了。 “这温大人也是?绝情,铁了心要?把他夫人状告进去,听说他夫人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就算为了两个孩儿的前程也不能如此啊,把那毒妇偷偷关到?乡下庄子里让她吃斋念佛不就好了。” 徐渊低头抿了口酒,这温夫人早先嚣张跋扈口无遮拦,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倒也不冤枉。 “我?师父身体最近怎么样??” “阁老身体还不错,一顿能食两张饼子。” 一顿饭吃到?了深夜,苟建忠不敢再多打扰,起身告了辞。 等人走后刘龄之扶着徐渊两人回了后院的住处。 “说了不让你喝这么多酒,看?看?又喝醉了吧。”刘龄之让小厮端了盆热水进来,沾湿了布巾帮他擦脸。 “哥,我?高兴。”徐渊仰着头任他摆弄。 “有啥可高兴的?” “粮种来了高兴,肯定是?老师在京都费心,才这么快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刘龄之叹了口气,把布巾拧干挂在旁边:“陈阁老对你真没得?说。” 徐渊起身道:“得?此恩师,三生有幸!不光是?他,还有三爷爷。”说起来徐渊也算是?足够幸运,虽然年少?坎坷却遇上刘家?夫妻,后来在该劝学的年纪又遇上了张秀才,等考出了名头陈英又主动收他为徒,可谓是?贵人不断。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①”徐渊朗声?读诗。 刘龄之赶紧捂住他的嘴把人抱到?床上,顺手熄了灯:“乖,都快子时了赶紧睡吧。” “唔唔唔……” “好,我?知道了,咱们?阿渊运气好,但?能力也不差。你若是?块烂泥,天王老子来了也扶不上墙。” 徐渊不动了,没一会?打起轻轻的鼾声?。 刘龄之脱了衣衫帮他盖好被子,两人抵足而眠。 * 苟建忠只歇息了两日便带着人回了京都。郭怀瑾这边也开始抓紧时间把粮种登记造册后派人分发?到?各个县。 徐渊和刘龄之两人轻装上阵,准备跟着运粮车一起上路。 出行这天,郭同?知见马车上只有他们?两人,焦急的拉着徐渊道:“徐大人,万万不可啊!您至少?要?带几个护卫一起去。中州各县都有流民,还有不少?人落草为寇,那些人穷凶极恶,你们?这样?出去恐怕会?遇上危险!”好不容易来了个靠谱的官,可不能刚来就出意外。 徐渊笑道:“郭同?知莫要?担心,我?这哥哥武功高强,寻常人伤不得?我?。” 郭怀瑾看?着他身侧那个背着长刀,一身锦衣劲装的男子,稍稍放下心。仍嘱咐道:“这一路山高水远,大人望自珍重!” 也不怪他担心,这个朝代有几个人敢出去乱走?且不说山匪强盗,虎豹财狼,便是?路上着个风寒都可能要?了人命。 告别了家?人,两人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玉楼县。徐渊一直惦记着沙米的事,不知道新县丞可有把赈灾的银钱和粮食分发?下来。 自从玉楼县县令被徐渊下了大狱后,当地的县丞临时接任县令一职,新县令要?等朝廷补缺。这个时间非常漫长,短则三四个月,长则两三年,若是?这个县丞治理不善,苦的还是?当地老百姓。 运送粮种的马车走的缓慢,加上道路难行,走了将近十日才抵达玉楼县。距离上一次路过,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现在天气暖和下来,不少?百姓都开始修建房屋。 巧的是?这次来他们?又碰上了那个煮粥的老伯,正在路边挖土和泥。 徐渊走上前去询问:“老伯,你还记得?我?吗?” 老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恁又来干啥了?” 徐渊笑道:“我?想问问,咱们?这县府里给你们?发?粮了没有?” “发?什么粮?不还是?年前发?的几袋米嘛。” 徐渊一愣:“这些日子没发?粮食?” 大爷拧着眉头:“么有,恁该干啥干啥去,别耽误俺干活了,中不?” “中中,您老继续干吧。” 徐渊转过身脸沉了下来,看?来还真有人拿他说的话不当回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①《新竹》清·郑燮 龄之哥:我家小阿渊生气辣! 第135章 要说?这玉楼县县丞也真是胆大?包天?,有葛宏顺这么个前车之鉴还敢玩欺上瞒下这一套,丝毫没把?徐渊放在眼里。 两人又询问了不少灾民,大?家都?说?没发过赈灾的?粮食。别说?粮食没发,连新来送来的?种子也没了音信,百姓丝毫不知道从州府运来了今年?春耕用的?种子。 多亏徐渊决定下来转一圈,不然这分下来的?赈灾银子和种子又不知道进了谁的?腰包! 一路走到?县衙,见衙门早就修缮整齐了,一点看不出?遭遇过洪水的?模样。 徐渊和刘龄之两人径直走了进去,门口?有守卫拦住二人道:“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许随意?闯入。” “我找你们?县丞。” 那人见徐渊和刘龄之衣着不凡不像是普通人,“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没一会那个看门的?守卫走出?来道:“我们?县丞没空,改日再来吧!” 刘龄之哪给他改日的?机会,拉着徐渊便硬闯了进来。 “哎哎!你们?要干什么?!”那守卫想要上前阻拦,还没碰到?徐渊衣角,就被刘龄之一脚踹飞了出?去。 “哎呦,快来人啊!有人擅闯县衙了!” 县丞正在数着葛宏顺留下的?资产呢,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玉楼县,这几年?竟然被他贪了几万两白银,黄金数千两。县丞见到?这些东西眼睛都?直了,以?前只知道葛宏顺有钱,没想到?有这么多钱!这几日他白天?抱着银子吃饭,晚上摸着银子睡觉,整个人神魂颠倒被迷了心智。 冷不丁听见外面有大?喊,把?他吓了一跳,赶紧把?装银子藏好,整理了一下衣服,沉着脸走了出?去。 “何人在此喧哗?” “大?人,这两人擅闯县衙,小的?叫了衙役过来拘捕他们?。” 县丞紧张的?打量二人“你们?是何人?来县衙干什么?” 徐渊:“你就是玉楼县县丞?” 县丞大?喊一声:“大?胆!县丞也是你叫的??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你才是胆大?包天?,本官刚处置了葛宏顺,没想你还敢再犯。” 县丞嗤笑:“你当是谁?还处置葛宏顺,快来人,赶紧把?这两个骗子轰出?去!” 十多个衙役围了过来打算拿住二人,徐渊从怀里掏出?知府令牌:“我乃中州知府徐渊,我看谁敢动??!” 衙役们?吓得扑通跪了一地,不敢再动?。 县丞也吓得一哆嗦,仔细去看那令牌,确实是知府令牌做不得假,冷汗嗖的?一下顺着鬓角流下来。 “下…下官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县丞汗如雨下,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徐渊走到?他身边道:“本官二月摘了葛宏顺的?官帽,让各地县令把?未发下来的?救济粮分发下去,你可有接到?消息?” “接,接到?了。” “赈灾的?粮食你发了吗?” “我…我我还没来得及。”他哪里舍得那些银子啊?把?银子拿去买粮救济老百姓,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嘛! 徐渊又问:“前几日运来的?种子和银子呢?” 孙县丞擦了把?脸上汗道:“种子在库房里,银,银子在后院。” 徐渊怒极反笑:“让你代做县令,你别的?没学,倒把?葛宏顺的?贪赃枉法学得个精髓。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这一百板就是冲着他的?命去的?!自己前脚刚处理完葛宏顺,这县丞连眼皮子都?不眨就继续贪污,还真是要钱不要命。 孙县丞一听要打自己一百板子,吓得面如金纸,鬼哭狼嚎的?喊着:“我知错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两个衙役把?县丞押了下去,绑在长凳上行刑。 “把?你们?主簿叫来。” “是。” 没一会,一个身穿湛清色八品官服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行礼道:“下官是玉楼县主簿姚闻柳,拜见知府大?人。” 徐渊冷眼打量他一番道:“你可知我来是为了什么?” 姚闻柳低着头?道:“下官不知。” “县丞贪赃枉法已?被我正法,如今玉楼县交由你来管理,限你十日之日把?赈灾的?粮款和春耕种子安排妥当,你可能办到??” 姚闻柳不可思议的?抬起头?,他以?为徐渊是来人收刮葛恭顺留下的?金银,没想到?竟把?这玉楼县交由自己! “前有葛宏顺和孙县丞,你年?纪轻轻莫要重蹈覆辙。”徐渊警告他。 “大?人放心,下官定将这件事办妥!”说?罢,他便招呼衙役去抄了县令的?后院,当着徐渊和刘龄之的?面,把?葛宏顺留下的?赃款全都?搜刮出?了登记造册充了公。 这姚温柳苦葛宏顺久矣,他是前年?补缺到?玉楼县的?举人。之前因为不愿跟他们?同流合污,一直被排挤在官场外面。葛宏顺把?县衙里的?琐事都?交给他,其?他的?大?事却一概不许他参与。如今可算是翻了身,心里这个高兴,恨不得把?葛宏顺的?老巢翻个底朝天?! 徐渊看着衙役抬出?来那一箱箱的?银子,惊讶的?瞪大?眼睛。硕鼠虽小,存的?东西倒是不少!看来回去还要重重的?判他! 统计完赃款,姚闻柳开始熟练的?在纸上计算。他将银子分了四份,一份用来购买粮食,另一份分给当地百姓,用来重建家园;第三份修路造桥,洪水把?当地的?不少设施都?冲垮了,重新修建也需要银子;最后一份则留在县衙里以?备不时之需。 徐渊见他做事条理清晰,丝毫不拖泥带水,心中已?经有些欣赏。敢当着他们?的?面清点银两,想来是个心思透亮的?年?轻人。 徐渊踱步到?他身边:“过段时间我还会来,如果玉楼县还与现在一样,本官定不饶你!” 姚闻柳跪地道:“若有负所托,请大?人重罚” 徐渊把?人扶起来:“玉楼县的?几万百姓就交给你了。” 姚闻柳激动?道:“下官明日,不,今日就统计好人数,派人去发粮种!” 徐渊点点头?,眼下看不出?这人能力怎么样,等四月份龄之哥去冀州接刘青时还会路过这里。届时姚闻柳若真是个能干的?,自己帮他上书?请任为县令也没什么不可。 后面还有许多县要走,他们?不便长时间留在这里,歇息了一夜第二日继续启程。 * 处理完玉楼县,两人马不停蹄的?来到?附近的?另一个县,阜南县。 这里受灾比玉楼还严重,道路泥泞不堪,中途马车陷进泥坑好几次,两人只能下车推着往前走。赶到?阜南时,鞋和衣服上都?沾满泥土,看起来狼狈不堪。 不过城中看着倒是比玉楼县要强些,最起码街上已?经有人开始买卖东西了。 徐渊走到?一处卖草鞋的?摊子边询问:“大?嫂,这草鞋多少钱一双?” 卖草鞋的?妇人皮肤黝黑,说?话很是爽朗热情:“芽儿,三文钱一双,买两双吧?” 徐渊翻看了一下,手艺倒是不错,刚好把?脚上的?靴子换下来刷洗。 刘龄之从钱袋里掏出?五文钱递给妇人:“便宜一些,五文钱两双。” “中,中中!”妇人倒是挺好说?话,接过钱选了两双结实的?递给二人。 徐渊换上草鞋后坐在旁边跟大?嫂攀谈起来:“咱们?县里最近发赈灾粮了吗?” “赈灾粮?发了,昨个还在发呢。” 徐渊一听稍稍放下心来:“你们?一人发了多少?” 大?嫂笑道:“五十文钱一斗,每人限买十斗,我家两口?人能买二十斗粮呢!” 徐渊一听眉毛拧了起来:“怎么还花钱买?这朝廷给的?救济粮不是免费的?吗?” “嗐,管他免不免费,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况且五十文钱也不算太贵,咬咬就买了,总比饿肚子强。”大?嫂还挺满足。 “那春耕的?种子县里发了吗?” “听说?今天?在衙门口?发,一钱银子一份,每人可以?买一份,我这攒攒差不多就够了。” 徐渊气的?脑瓜仁疼,祝亭舟窝在这阜南当县令真是屈才了,这么会做生意?考什么科举?直接去做商人不好吗? 刘龄之揉揉他的?头?发:“别发愁,至少比玉楼县要好一点,咱们?先去了解一下具体什么情况。” “嗯。” * 中午两人在附近的?小摊位吃了碗馄饨,吃饱后休息了一会,便朝着县衙走去。 县衙附近聚集了不少人,排着长队拎着布袋,都?是准备买粮种的?。 前头?突然听见一阵哭嚎声。“你把?我们?娘俩的?名额占了,我们?拿什么买种子!” “去去去,就算把?名额给你你也未必种得上。再说?我是你大?哥,这些年?供你们?吃穿,借你两个名额买粮种有何不妥?” “放屁!你何时供过我们?吃穿?我自己编草鞋养活儿子,啥时候吃过你家一粒米!” “你还住我们?家房了呢。” “那是爹娘的?房,我怎么就住不得?!” 徐渊和刘龄之闻声看去,竟然是上午那个卖草鞋的?大?嫂,正跟一个男子撕扯。 这大?嫂也是可怜,年?轻的?时候守了寡,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娘家。爹娘活着的?时候帮她看看孩子,自己便编草鞋补贴家用。 谁成想去年?发生水灾被爹娘都?被洪水淹死了,哥哥把?他们?娘俩撵了出?去。她虽然生气倒也没计较,带着儿子找了个没了主的?破房子住了下来。 原本今天?把?钱攒够了打算来衙门买粮种,谁承想走到?半路就被邻居告知,她大?哥占了她娘俩的?名额把?那二份种子买走了。 大?嫂急忙去衙门询问,果真是没法再买,气的?她差点没背过气去。正巧见大?哥背着粮种往回走,她赶忙去把?人拦住。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男人急的?脸色涨红,甩着袖子道:“你快放手,这种子是老子花钱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卖草鞋的?大?嫂也是个泼辣的?,双手拽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快来人看看啊,还有没有天?理了,这存心想要饿死我们?娘俩啊!” “何人在此喧哗?”两名衙役走了过来。 “大?人您评评理,他拿了……”还没等妇人说?完,那两个衙役便把?两人分开,一把?夺男人手里的?布袋丝毫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两人都?惊惧不已?,大?嫂吓得赶紧上前去拦人:“官家我们?没事,能把?种子还给我们?吗?”她跟大?哥再吵也是家务事,说?不定还能把?种子分回来,要是被衙门的?人拿走了,那可就是真没了。 “一边去,再拦着我们?把?你抓紧牢里!” 大?嫂吓得不敢再上前阻拦,红着眼睛咬着唇,满脸的?愤怒和难过。 刘龄之看不惯,走上前拦住两人:“就这么平白无故把?人买的?种子拿走了,不太好吧?” 两个衙役停下脚步:“你是何人,竟敢拦住本官去路。” 刘龄之嗤笑道:“你们?也算官,几品啊?” 第136章 一柱香后,两人坐在了阜南府衙内,祝亭舟一边擦着汗,一边给两人斟茶。 “徐大人来怎么不提前告诉下官一声?,下官好准备准备。” 徐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准备什么?把赈灾粮价降低点??” 祝亭舟谄笑:“呵呵呵呵,大人说笑了……” “说笑?你见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事情并不是你大人见到那般,其中另有?原因的。” “说来听听。”徐渊端起茶杯吹了吹,一股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这茶以前在老师府上喝过两次,是皇上赏的。听说叫雪山银针,百两银子一两,寻常人想买都买不到,这祝亭舟倒是个会享受的。 “其实?卖粮的银子,下官是打算拿去修桥铺路,毕竟这阜南县受灾严重,不少道路都被冲毁了。还有?打捞尸体也需要银子,下官不过是想了个办法?……” 祝亭舟也知道这个借口有?点?牵强,他哪知道徐渊会下来巡查。自?己卖种子还被他捉个正着,想要狡辩都没话说。 徐渊点?点?头:“想法?不错,卖粮的银子修路够用吗?不够我再给你拨点??” “额……够够够,有?富余。” 徐渊脸色突然一变,把手里的热茶泼在他脸上:“你可知罪!” “啊!下,下官知罪!”祝亭舟被茶水烫的惨叫一声?,赶紧跪地?认罪。 “你算盘打得?好啊!一斗粮卖五十文,十斗两就半两银子,阜南县有?五万多人,这两万多两银子你拿的可安心?!” 能买起粮的人可能不在乎这几?两银子,但大部分穷苦百姓没钱买粮,难不成就让他们活活饿死?这祝亭舟其心可诛! “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十万两银子放我一条生?路如何?以后每年我给您孝敬三万两白银。”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这是银子能解决的事?” 祝亭舟跪地?往前爬,抓着徐渊的衣角痛哭流涕道:“大人要是觉得?不够,我那还有?点?古玩字画,拿到京都也能卖几?万两银子了,下官都给你好不好?”这已经是他全?部家底,他自?认为管理阜南县这几?年虽然小贪,但治理的还算妥当。就当是拿钱买自?己的乌纱帽,求徐渊放自?己一条生?路。 徐渊痛心疾首,指着他怒骂道:“冥顽不灵,你怎么对得?起这身官服,对得?起县里几?万百姓!来人呐,把他给我押进大牢!” 门口的衙役听见命令一动不动,反而看向祝亭舟。 祝亭舟擦着鼻涕从地?上站起来。“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来人,把这两个骗子拿下!”看样子这事没办法?善了,如今之计只能搏一搏,不然自?己光卖赈灾粮这一罪就够流放千里。 十多个衙役带着武器围了过来,他是祝亭舟养的走狗,除了他谁的话都不听,哪管徐渊是什么官。 刘龄之冷笑:“你还真是胆大包天,朝廷命官面前你也敢放肆!” 祝亭舟变脸如翻书?:“你说你是朝廷命官就是朝廷命官,谁能证明?把他们给我押进打牢!” 刘龄之拔出刀:“我看谁敢?!”他手里可是见过血的,身上带的那股气势岂是寻常人能比的。 衙役们吓得?后退两步。 “废物!你们十几?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人?赶紧给我拿下!生?死不论,捉住一人赏银百两!”这祝亭舟见徐渊身边只带了一个人出来,竟想着杀人灭口。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两个满脸横肉的衙役高喊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刘龄之把徐渊藏在身后,自?己握着刀回手砍了过去。金石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直接把衙役手里的刀砍飞出去。 另一个衙役刘龄之一脚踢在他手腕上把刀踢飞,疼的他握着手嗷嗷直叫,估计手腕骨都被踢碎了。 徐渊紧张的拽着他的衣服:“哥,你小心点?。” 刘龄之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就这几?个歪瓜裂枣,还不够我喝一壶的!”说话间?又踹飞几?个冲上来的衙役。这他还是手下留情,要使起刀,几?下就把他们砍死了。 祝亭舟见自?己占不到便宜,趁机悄悄往外跑,徐渊见状赶紧大喊:“别让他跑了!” 刘龄之眼疾手快,抓起桌子上的茶杯便朝他扔了过去! “哎呦!”茶杯砸在他后脑上,祝亭舟惨叫一声?晕倒在地?。 徐渊趁机高声?道:“你们快快放下手里的武器,本官既往不咎!若还是冥顽不灵,同祝亭舟一样流放千里!” 有?胆子小的已经开始犹豫,胆子大的还惦记那一百两银子。刘龄之见劝不听他们,直接动了刀子,把冲过来的一个衙役砍掉了半截手臂!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啊啊啊!!!”那人握着胳膊痛苦的嚎叫,吓得?其他人不敢再动,扔下武器跪在地?上:“求大人恕罪,大人饶命啊!” * 祝亭舟被判了流放,家中私藏的银两和古玩字画也全?部充了公?。 徐渊命县丞和主薄二人共同治理阜南县,顺便把粮种分发下去,再耽搁下去就误了春耕了! 买粮的银两也按照名单重新发回百姓手中,穷苦的老百姓也能领到免费的救济粮…… 忙完这些已经是七八天后,徐渊走日,也不知道县里的老百姓怎么得?知他是知府,一个个跪在路两旁为他送行。 天上下起了细密的小雨,徐渊坐在车上朝他们挥手:“老乡,都回去吧,别淋湿了衣服。” 人群中有?个声?音嘹亮的年轻人大喊:“青天老爷,您下次来告诉俺们一声?,俺们好酒好菜恭迎您!” “恭迎您!恭迎您!恭迎您!” 人群跟着一起喊,此起彼伏的声?音如浪潮般涌进他的心里,听得?徐渊热泪盈眶,当个好官真的那么难吗? 春雨如织,徐渊又忍不住吟诗一首:“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①这春雨来的好,希望今年百姓能丰收,过个好年!” 刘龄之赶着马车忍俊不禁。 “哥,你笑啥呢?” “你这副模样,越来越像三爷爷。” 徐渊幽幽道:“这是我们读书?人身上的气韵,你不懂。” “好好好,我们阿渊这叫腹有?诗书?气自?华,对不对?” 徐渊戴上斗笠坐在他身边叹了口气:“这一路看的我心越来越凉,小小的七品县令竟然敢这么贪污,百姓的日子能好过才怪呢。” 刘龄之挥着鞭子道:“权色钱,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这世间?的人大多如此,所以你师傅才派你过来,救百姓与水火之中啊。” “你说的对,好歹我也是个知府,就不信治理不好这小小的中州!” “驾!”马车冒着小雨来到了下一个县,距离阜南八十里外的安南县。 * 来的这日见不少农民正在地?里耕田,徐渊跳下马车有?走上前去询问。 “大哥,咱们这开始耕地?了。” 皮肤黝黑的汉子抬起头:“耕着咧。” “种子是县里发的吗?” 汉子呲牙笑道:“小兄弟,恁打听这个干啥?” “我是阜南县的,我们那的种子要花钱买,来附近打听打听。” 汉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借着功夫歇一会,坐在地?边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的喝了进去。 “俺们县种子不要钱,拿着户籍一人可以领一斗豆种,一斗米种。” “够用吗?” “差不多够咧,官府老爷能免费给发种子,俺们百姓都高兴死了!” 徐渊点?点?头:“你们县令还不错。” “正经不错呢,小兄弟我不跟你说了,得?赶紧把地?耕完。县里要雇人修路,一日有?十文钱呢,赚点?钱好把房子修缮一下。” “好,你快耕吧。”刘龄之拉着徐渊起身,两人从地?里走出去。 徐渊感叹:“要是每个县都像这样多好,我也省的走这么一趟了。” 进了县城,见安南县里基本已经恢复到洪灾前的模样,可以看出大部分屋舍都是重新修建的。 街上有?挑着篮子卖货的货郎,街道两旁有?卖杂物吃食的铺子,前头还有?家客栈。 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有?店伙计迎了出来:“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宿啊?” 刘龄之:“住宿,小哥麻烦把马给我们喂一喂,顺便修修车。”这一路马车陷了好几?次,车辕都松动了。 “好嘞!”伙计麻利的牵着马去了后院。 客栈里只有?寥寥几?个客人,掌柜的亲自?过来接待两人,点?完菜便跟徐渊攀谈起来。 “二位客官是打哪来啊?” 徐渊:“从冀州过来送货的。” “哦,货商啊,这一路不好走吧?” “来时车陷了好几?次,我见咱们县是准备修路了?” 掌柜的点?头:“前几?日在衙门口张贴了告示,修路每人十文钱,好多没事干的老百姓都去修了。” 徐渊话锋一转道:“你们县令不错,服徭役还给钱。” 提起县令掌柜的可有?话说了:“我们县令大人那可是没话说!他就是我们安南县本地?人,当了快十年县令了,在这县里没一个人说他不好!去年洪水你知道吧?” 徐渊点?头:“听说你们这受灾严重。” “哪里是严重,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下游的百姓都被冲垮了房屋!但是我们县却没死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 “因为我们县令未卜先知!” 作者有话要说: ①春夜喜雨杜甫 今天写的匆忙,明早起来再修错别字,晚安 第137章 “怎么个未卜先知??”。 老板搬了把凳子坐在?他们旁边,边嗑瓜子边说:“这洪水不是去年七月末的吗?七月中旬县令老爷就让下游的百姓收拾细软,赶着牛羊去山顶躲避洪水。” “他怎么知?道会发生洪水?” 老板吐出?瓜子皮道:“要不我说他未卜先知?呢,刚开始下游的百姓还不理解,有几个村的村民不走,县令大人亲自去劝他们离开。就这么有七八天的时间?,突然下起倾盆大雨,连着下了三日黄河就决堤了,直接把下游的村子全都淹了。” 幸好百姓们损失不大,细软和家畜都带了出?来,只损失个房子,等洪水退去了再重新修建一下就行了。 徐渊被他描述的来了兴趣,“照你这么一说,这县令还是个神?人。” 掌柜的笑着一摆手:“嗐,我也?是道听途说,究竟怎么回事那?谁知?道啊,反正要没县令大人,我们县受灾更严重。” 饭食端上来,老板便自觉的起身离开了。 两人吃完饭去街上转了转,转到?衙门口见前头围着不少人,上面张贴了新的告示。 有识字的人朗声读出?了来:从明日起停止修路,先修北边的河堤,工钱依旧是每人每日十文钱,中午供一顿粥饼,自带工具。 “好端端的怎么不修路了?”旁边有人询问。 另一个人揣着袖子道:“反正修河堤也?给工钱,修啥不是修。” 徐渊道:“这工钱准吗?别修完路不给结工钱。” 一群人转头看向他:“你是外?乡来的吧?俺们县令就没有说到?不做的时候。” “去年捞死人,一个人十文,我最多?的时候一天捞三十多?个,银钱一分都不差当天就结清了。” “小兄弟,咱们府衙可没干过赊欠人钱的事。” 徐渊摸了摸鼻子,对这个县令更感兴趣了。 安南县县令叫方广志,上次在?中州见过他一次。印象中是个长相?极为扑通的中年男子,蓄着短须穿着官袍,不怎么爱说话。 两人走进衙门,徐渊直接亮了令牌让衙役通报,没一会方广志提着衣摆疾步迎了出?来:“下官叩见知?府大人。” 徐渊连忙上前把人扶起:“不必多?礼。” 跟其他两县不同,安南县的衙门异常陈旧,看着桌椅的磨损程度至少送走两任县令了。 方广志命小厮倒茶,同样的青瓷茶碗,安南县的茶是最普通的绿茶,带着一股廉价茶叶的苦涩味,徐渊喝的却甘之若饴。 徐渊放下茶碗道:“我来时见衙门口张贴的告诉,咱们这不修路改修河堤了?” 方广志道:“大人有所不知?,安南县在?黄河中下游,这附近水域宽。眼看着三月春汛要来了,提前加固一下附近的河堤,防止黄河水流上涨。” “方大人对黄河水流了解颇深,我听县里的人称你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方广志失笑:“嗐,我从小就在?黄河边上长大的,听老人们说的多?了,自然了解就多?了些。” “每年七月是黄河秋汛的时节,去年七月前半个月一滴雨都没下,跟往年有所不同。小时候听船上的老人讲过一句谚语,七月十五不下雨,八月出?头大水流。说的就是这黄河如果整个七月不下雨,就会攒在?一起容易引起洪涝。下官便提前通知?了县里地势低洼的村子早些做打算。没想到?歪打正着,让百姓们躲过一劫。” 徐渊道:“那?也?是你观察仔细,为民着想,中州要都是你这样的县令,百姓也?不用过的如此艰难了。” 方广志腼腆的挠挠头:“我只是做到?自己该做的事,不值得夸奖。” “这样就很好,有许多?人都做不到?自己该做的事啊。” 三人聊到?天黑,方广志留二人在?府衙吃了顿饭,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味道普普通通徐渊却多?吃了两碗饭。 * 第二日徐渊跟着方广志一起去黄河堤畔转了一圈,数千名百姓扛着锄头背着篓子自发的去修大堤,有衙役在?旁边监工,看见偷懒耍滑的人便刷下去,不许再过来修堤坝赚钱。 村子里种完地就没别的营生了,十文钱虽然不多?,用来补贴家用也?不错了,况且中午还供一顿饭。老百姓都实实在?在?的干活,被刷下去先别说赚不赚钱,十里八村都知?道这人是个懒汉,丢不起那?人。 前头是一条泥沟,刘龄之蹲下身道:“我背你过去。” 徐渊不好意思:“我自己走吧。” “上来吧,不然鞋脏了还得我刷。” 徐渊红着脸趴到?他背上,方广志是个木头,没察觉出?两人有什么不对劲。 穿过淤泥走到?黄河岸边。徐渊背着手看着那?一眼望不到?边水流,惊涛怒吼般向前奔涌。少时读李太白的诗词不解其中之意,如今倒是明白过来,心?中仿佛有万丈豪情在?胸口激荡。 方广志指着不远处道:“汛期到?了水位上涨的很快,大人您看旁边那?两根石柱了吗?水位低的时候能看见下面雕着洛神?像,昨日还能看见头部,今天就只能看见两根手臂了。” 徐渊望过去道:“这石像是哪来的?” “是下官前几年命人刻的。用眼睛看水流判断不准,有这尊石像做参考,人们轻而?易举就能发现黄河水位上涨了多?少。” “大善!”徐渊抚掌感叹。 方广志挠挠头,他性格木讷不招人喜欢。虽然把安南县治理的不错,但年年考核都是平,所以在?一地当了十多?年的县令。如今突然被上官夸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渊和刘龄之在?安南县待了三日便启程继续前行。 *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徐渊也?走的差不多?了,后面几个县大多?有点小毛病,但没有像玉楼县和阜南县那?么离谱,两人准备打道回府。 刘青那?边院试也?该考完了,正好让刘龄之去接他回来。 中州府同离开时一样,刘翠花和刘老汉依旧每天拌着嘴,两人把前厅的花池子刨了,种了两垄大葱,一垄辣椒,一垄丝瓜。徐渊回去时,丝瓜都爬上墙开花了。 徐渊见俩老人实在?闲着无?聊,买了两只猪仔在?后院圈了个围栏,让他们养着玩。 刘老汉背着手,看着手掌大小的猪仔大眼瞪小眼,宰了半辈子猪,冷不丁让他养猪还有些不太适应。 刘翠花到?不在?乎这个,猪粪正好可以沤肥种菜,明个再种上两垄地瓜,秋天给晒点地瓜干,幺儿和大郎都爱吃。 做了知?府也?有个好处,不用每天早起点卯,杂事处理完就可以陪老人们待一会,听刘老汉和刘翠花讲古。 “娘,又缝什么呢?”徐渊忙完换上一身浅灰色便服,掀起衣摆坐到?老太太身边。 “大郎来的正好,给娘把针穿上。”老太太眼越来越花,自己在?这扣了半天也?没穿进去。 徐渊拿起针线穿好后递给刘翠花。 “这块布软和,给大牛缝个肚兜。”大牛就是魏小芬家的孩子有七个多?月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平日抱到?院子里让两个老人便帮忙看着,自己跟豆芽一起干些杂事。这孩子也?怪老实的,乖乖坐在?摇篮里啃着手,饿了就嗷嗷吆喝两声,吃饱了自己就睡觉。刘翠花可喜欢这个大胖小子,这才是知?道心?疼人的孩子。 “娘,你咋给他缝个粉色的?” 刘翠花偷笑:“他这么小点懂啥,这颜色多?鲜嫩我可喜欢,你哥小时候我给他做过好几件。” 徐渊想起第一次见刘龄之的时候,那?身辣眼的打扮,看来老太太还真是热衷给孩子穿鲜亮的颜色。 徐渊伸手把摇篮里的胖娃娃抱起来,大牛望着他高兴的直窜,徐渊抱不住差点把他掉下去:“好小子,多?少斤了!” “前天你爹拿秤称了称,二十二斤。” “你可真够胖的。”徐渊坏笑着捏捏他的小胖脸,大牛扭头啃住他的手,啃了一手的口水。 刘翠花笑着掏出?手绢递给他:“这娃该长牙了,见什么都啃,昨个拽着你爹的胡子啃了一脸口水。” 徐渊抱一会手就没劲了,把孩子放回摇篮,坐在?刘翠花身边等着帮他穿针。 刘翠花讲起以前的事:“我年轻那?会就想要个闺女,结果连生了三个臭小蛋子。村西头有一家连生了四个闺女,家里养不起想要把孩子送人。我就跟你爹商量着要不就把那?孩子要回来养,左右不过多?一口人的饭,再说小娃娃能吃多?少东西。” “你爹同意了,俺俩拎着筐装了十个鸡子就去要孩子。”那?会家家都穷,能拿出?十个鸡子已经是不容易了。 “去到?那?人家的时候,他家媳妇还坐着月子,生完老四见是个闺女气的得了产后风,躺在?炕上动都动不了。娃娃光着身子扔在?一旁也?没人管,饿的后脚跟都哭破了,漏出?一截小骨头。啧啧啧,那?可怜样看的我这个揪心?。” “后脚跟怎么会哭破呢?”徐渊拖着下巴听的入神?。 “小娃娃肉皮子嫩,没吃的就一直哭,小腿也?一直蹬,蹭在?席子上就磨破了。” 徐渊唏嘘道:“好可怜,后来呢?” “我跟你爹把孩子抱回家,那?会还没你哥呢。那?娃娃太小,脚跟坏的地方总也?好不了,后来发了一场热就没了。”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即便过了三十多?年,现在?想起来还是心?疼得慌。 “我那?个后悔啊,当初如果不犹豫早去几天,兴许孩子就能留下来,现在?幺儿还能有个大姐。” 徐渊安慰道:“如今家里这么多?孩子,您稀罕哪个就抱哪个。” 刘翠花凑到?徐渊耳边小声说:“别的孩子都差着一层呢,我就等着咱们小丫啥时候成亲,抱抱她?的娃娃。” 恰好小丫从屋子里出?来,见两个人正在?说悄悄话:“爹,奶,你俩说什么呢?” 老太太和徐渊相?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138章 四月中?旬刘龄之带着刘青和二明回来了,见?刘青垂头丧气的模样?,大概是没考好,家里人怕影响他的心态,也没敢问他考的怎么样?。 晚上吃完饭,刘青去了徐渊书?房低着头喏喏的叫了声:“叔……” 徐渊放下书?道:“过来坐,把你府试和院试的题目默给我看看。” 刘青拿出纸笔,趴在?桌子上默写了一刻钟后递给徐渊。 徐渊拿起来看了看,题目中?规中?矩,按说他应该答的上来才对。 “你怎么答的?” 刘青又把自己写的答案背给徐渊听。 徐渊听完,“这?不是答得挺好么。” 刘青苦着脸道:“还不够好,府试考了第?八名?,院试只考了第?六。”同榜的考生都知?道刘青是徐渊的侄子,徐渊在?冀州多有名?啊,以?为?他至少也得拿个案首,结果考成这?样?,多少有些不尽人意。 徐渊听他说完失笑道:“能考到第?六很不错了,不必跟别人相?比。再说府试和院试的成绩也说明不了什么,当年我也没拿过案首。” 刘青点点头,依旧不太开心,以?他现在?的水平考个秀才都拿不到案首,将来乡试肯定更差,能不能考中?举人他都没信心,还怎么求娶婉儿姐姐? 徐渊哪里知?道这?臭小子脑袋里想的什么,还以?为?他只是因为?没发挥好而难过。 “过几日?你便去中?州府学念书?,休沐日?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再来找我。” “是。”刘青恭恭敬敬的行礼,出了书?房。 外面太阳刚刚落山,天色还不太晚,刘婉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纱裙坐在?后院荡秋千,微风轻轻吹动她的裙角,美的像一幅画。 刘青看的出神。 “看啥呢。”刘龄之从后面弹了他个脑瓜崩,吓了刘青一跳。 刘青涨红着磕磕巴巴道:“大伯,我我我,没没没看什么,我回去看书?了!”说完慌慌张张的跑开,路过门口时差点被绊个跟头。 刘龄之忍俊不禁,这?臭小子又惦记起他闺女来了。 * 一进七月,刘老汉突然病了一场,发热呕吐没精神,连续三四天吃不进东西。 这?可把徐渊和刘龄之吓坏了!老人家年纪本?来就大了,这?几年身体也不太好,如今突然一病来势汹汹。 徐渊在?府城找了好几个郎中?过来瞧病,郎中?给诊完脉只说老人是苦伏,开了些滋补的药先?养着。 刘翠花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能看出来她才是最担心的。老伴老伴,到老了有个伴,两人打打闹闹过了一辈子,是世上最亲最近的人。如今刘老汉突然倒下,老太太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晚上吃完饭,徐渊和刘灵芝没急着回去,陪在?他们屋里待了一会,刘老汉躺在?炕上精神头不太好,早早就睡了。 刘翠花披着衣服坐在?炕边,满脸的担忧。 徐渊怕她思?虑过重自己也跟着病倒,开解道:“娘,你别太担心,实在?不行让龄之带爹回京都,让御医帮着看看,总会有办法的。” “嗯……”老太太心里知?道,老头子就是年纪大了,他俩活到六十多岁已经比村子里大部分人活的久。可老太太还是不甘心,她还想跟刘老汉一起看着小丫穿上红嫁衣,抱上重孙孙。 刘龄之握着她的手道:“爹肯定没事,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咱们村来个爻卦算命的瞎子,他给爹算命说能活到八十八。” 刘翠花哼了一声:“那瞎子还说你能生三儿两女呢,后来不是让我拿擀面杖打出去了么。” 刘龄之挠挠头:“不过瞎子算的也挺准的,他说咱家能出个当官的,你看大郎不就来了吗。” 刘翠花没吭声,这?点算的倒是准的。 老太太知?道俩孩子担心自己,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得想开些,不然孩子们更跟着担心。 刘翠花拢了拢衣服道:“你一提起算命的,我就想起你奶,你奶活着的时候可信这?个了,只要村里一来算命的,立马把人叫到家里算一算。” “奶奶都算什么啊?”徐渊不解的问。 “嘿,幺儿他奶算的可花了,算自己能活多大岁数,算两个儿子哪个孝顺,连家里养的母牛什么时候怀崽子她都得算算,生怕误了吉日?。”刘翠花说着,捂着嘴笑起来。 徐渊和刘龄之也跟着笑。 刘翠花一提起婆婆,有说不完的话。 “哎呦,那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可讨人嫌!我怀你二哥的时候,吐的厉害,一口饭都吃不进去,瘦得皮包骨。你爹上山给我打了点山梨,结果让你奶奶看见?了,好一顿念叨!” 老太太逢人就说:儿子白养,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连他一口水都没喝过,他倒好,巴巴的上山给媳妇打梨子吃。 刘翠花拨了拨蜡烛道:“我那会脾气也不好,扯着嗓子跟你奶吵架。你奶让你爹打我,要不就把俺俩撵了出去。”那会刘老汉和刘翠花才十八九岁,还都是半大的孩子,出来怎么生活啊? 结果刘老汉闷头进屋收拾行李,连媳妇的一根手指都没舍得碰。 刘翠花温柔的看着炕上的老头子:“我娘家姥姥心疼我俩,给我送了口锅来。你爹背着行李扛着锅,我抱着你大哥,怀着你二哥,我俩就在?后山一处旧房子里住了下来。虽然日?子艰苦了点,过的倒也痛快。” 刘翠花是打心眼里感激老伴的,当年他愣是没让她受半点委屈,也不枉刘翠花给他生了四个娃。 这?事刘龄之还是第?一次听她念叨:“那后来你跟奶奶怎么和好的?” “长?辈再多不是,当小辈的也不能记恨一辈子。第?二年你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们一家就回来了,你奶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服了软。”因为?这?件事,刘老汉有再多的不是,刘翠花都能担待。 说完刘老汉的好,刘翠花又说起他的不好来:“你爹这?个人忒好面子,总是想逞能显摆,偏偏自己又没多大本?事……” 话还没说完,刘老汉幽幽的睁开眼睛:“说我坏话,我可听着呢。” 刘翠花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可是不能在?背后嚼人舌头,都被听进耳朵里了。” 刘老汉也笑,伸手让刘龄之给他蓄一袋烟:“我好面子怎么了,哪个男人不好面子。” “那你也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啊,你还记得有一次刘会民管咱家借钱,家里只有三百文,你倒好一张嘴借了人家五百文。自己还得出去借了两百文凑上借给得他。” “他家孩子病了急用钱,咱们住着对门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刘翠花撇嘴:“拉倒吧,后来咱家半年都没吃上一口肉,把幺儿馋的见?了人家的牛恨不得追着屁股生啃。” 刘龄之惊讶“啊?还有这?么一回事?” 刘老汉边咳嗽边笑:“别听你娘胡说八道。” 徐渊坐在?一旁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 七月末,刘龄之给柴新写的信有了消息,他托柴新去白家药店买一粒九转还魂丹。 柴新知?道刘老汉病了,连忙去了白家打听了一下。这?么一粒药要三千两银子,还得等半年后才能买到。时间太久怕老爷子等不及,柴新跟白家少东家商量,加价到五千两银子。 白耀东为?难道:“柴老板,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实在?是没有现货。九转还魂丹里面有一味药材冬天才能采到,经过炮制至少春天才能出炉。” “白少东家,你再给想想办法,我这?小兄弟实在?着急。” 白耀东有些好奇的询问:“柴老板这?是有亲人病了?” 柴新叹了口气,把刘老汉一家的事跟白耀东聊了聊。 白耀东:“你说你那小兄弟叫龄之,以?前可曾在?顺风镖局走过镖?” 柴新连连点头:“没错!你认识他?” “这?不是巧了嘛!前几年陇西有金人进城掠杀,我爹怕我在?那边危险,花钱雇顺风镖局接我回去。没想到半路上就碰上了金人马队,幸亏有龄之兄弟救了我一命。”那小子武艺高强,要是没有他估计白耀东的坟头草都一人多高了。 说起这?个白耀东赶紧起身。“柴老板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家里留的那粒药丸拿来,你快快给龄之兄弟送去。” 白家每个当家的都会留一粒九转还魂丹以?备不时之需,这?粒药轻易不会卖出去。他之前那粒喂给了钱五,前几年又攒一粒。去年平西王来买他都没买,如今竟然主动拿出来,可见?也是个性情中?人。 白耀东打算送给刘龄之,这?人情有点大,柴新估摸着他俩肯定不会同意,最后花了三千两银子把药买下来,快马加鞭送到中?州。 刘龄之拿到药后马上给刘老汉服用下去,当天晚上刘老汉又拉又吐,把家里人吓坏了。刘翠花拉着他的手直掉眼泪,生怕人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老爷子居然自己扶着墙下了地,看着面色红润丝毫前几日?的病气。 刘翠花睡醒一摸身边人没了,差点没把魂吓飞,踉跄的穿上鞋下了地,见?刘老汉坐在?台阶上抽烟。 老太太嗷的一声哭出来, 刘老汉连忙回头道:“咋的了?” 刘翠花狠狠的掐了他一把:“你个老瘪犊子,可吓死我了!” 第139章 重华七年,中州在?徐渊的治理下迎来的第一个春节。 因为春耕没耽误,秋天粮食丰收,百姓基本上?恢复到灾前的生活,有闲暇时间的还会去山上?打点?秋货拿到街上?卖钱补贴家?用?。正?如郭同知?所说,他们像一颗颗顽强的种子,有一点?养分和阳光就能自己扎根生长。 年前徐渊准备了两车年货送回京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中州特产。一车送到陈英府上?,另一车给?柴新送了过去,感谢他帮忙买药的救命之恩。 柴新收到东西特别高兴,抽空在?京都也备了一车年货差人送了过来,恰巧赶在?年三十这日送到。 礼物?从车上?卸下来,有给?刘翠花的年礼是各色的布匹共十匹,都是京都时下流行的锦缎,摸上?去如水一般光滑。给?小丫送了一盒首饰,价值都不算太贵,柴新知?道买贵了徐渊肯定又?得想方?设法还回来。 给?刘老?汉买了一匣子盛云烟丝,刚好老?爷子从京都带过来的快抽完了。一见这烟丝刘老?汉笑得见牙不见眼。送给?刘龄之是两双马靴,徐渊是文房四宝。这些东西都是大家?用?得上?的,看?得出柴老?板的确费了心思。 柴新还送了封信过来,询问刘老?汉的病怎么样了,吃了药有没有见效。又?说了几件京都这些日子发生的趣事,最后嘱咐老?太太保重好身体?,有空过来看?她。 刘翠花感叹道:“小柴这孩子忒客气,以前在?京都时就年年给?咱家?送东西,如今到了这么老?远他还惦记着。” 徐渊点?头:“柴大哥确实是个重情义的人,等我抽空回封信捎过去。” * 过完年,徐渊又?忙碌起来,为了防止黄河再次决堤,他打算重修河堤。 中州现在?沿着黄河岸边的河堤还是前朝修建的,这么多年早就被水冲的破败不堪。这是一项巨大且长远的工程,至少要几年才能完工。修好了是造福中州百姓千秋万代的事。 修大堤要银子,前些年中州知?府也提过修整河堤的事。可惜那会正?赶上?户部?缺钱缺的厉害,上?了好几个帖子都被驳回了。 如今徐渊赶上?了好时候,国泰民安户部?银子充裕,而且户部?尚书还是自己老?师,折子上?了没几日,皇上?就允了。户部?拨钱更是痛快,一过二?月,三十万两修堤的银子便送了过来。 三十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但钱得花在?刀刃上?。徐渊再次召集了各县的知?府,将修建河堤的事宜传达下去。河堤要仔细修建,民生也要重视,百姓不能叫累还叫苦。 有玉楼县和阜南县做前车之鉴,县令们做事不敢含糊。知?府大人神出鬼没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就下去转一圈,一旦发现县令鱼肉百姓,就地正?法。 * 刘青过了年十四岁了,个子像雨后春笋似的长得飞快,府学半个月休沐一次,小伙子回来一趟变个模样。去年过来时还没小丫高,这才半年的功夫个头都快追上?徐渊了。 年纪越大他反而越发守礼,见到小丫不敢再偷看?,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每次匆匆行礼问好后,就红着脸赶紧离开。 今日又?是休沐日,刘青先去看?了看?爷爷奶奶,给?俩老?人讲了讲府学里的趣事。 刘翠花拉着他道:“咱们小青越来越像大郎了。”大概是读书人身上?都有相似的气质。 刘老?汉点?头:“可不是,有时候一晃神,好像看?见大郎小时候一模一样。” 刘青腼腆的笑着,徐渊是他最崇敬的人之一,刘青有意?向他学习言行举止。耳睹目染下,自然有七八分相似。 正?说着刘婉拎着食盒过来了,两人一见面都不自觉的低下头。 刘青连忙起身行礼:“婉儿姐姐。” 小丫微微俯身:“刘青弟弟。” “我我我还有点?功课要请教小叔,就不在?这久留了,下次再来陪您二?老?。”刘青慌慌张张的走了出去,路过小丫身边时不经意?间闻到她身上?女儿家?的香气,晃了晃神,耳根红的快要滴血。 刘翠花捂着豁牙的嘴偷笑,然后忍不住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这小青咋这么有意?思啊,咱家?养了这么多孩子,像他脸皮这么薄的还是头一个。” 刘老?汉也呲牙乐,别看?他们年纪大了,其实心里门清。 小丫抿着嘴打开食盒:“爷奶,我给?你们做了一盘驴打滚,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刘翠花捡了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好吃,又?软又?甜,你自己做的?” “嗯,我同烧饭的娘子学的,可简单了。把和好的糯米粉上?锅蒸煮,裹上?豆沙馅再在?绿豆面里滚一下就成了。” “我们丫手真巧,以后谁要娶了你可享福了!” 小丫羞涩道:“我才不嫁人,我要一直陪着爷爷奶奶。”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好害臊的,你觉得刘青怎么样?这孩子一直住在?咱家?知?根知?底。” 刘婉咬着唇:“奶,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老?太太故意?逗她,“你要是不愿意?,我让你爹和父亲再替你寻个好的?” “奶!”小丫跺了跺脚红着脸跑了出去。 路上?恰好又?撞上?刘青正?站在?丝瓜架子边发呆,两人乍一相遇都有些不好意?思。 刘青连忙打招呼道:“婉儿姐姐好。” 刘婉偷偷打量他,以前总觉得刘青还是个小孩子,现在?比自己高这么多了,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想起刚刚奶奶说的话,忍不住脸颊又?开始泛红。 “你,你在?学府可还好?” “嗯,挺好的,学府的教俞学识渊博,待人亲切跟他们学了好多知?识。同窗为人和善,一起交流颇有所得……” “那就好,我先走了。” “婉儿姐姐等一下。”刘青硬着头皮叫住她,从怀里拿出一枚做工精美的簪子。这是他去年在?冀州考试时偷偷买的,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婉儿接过簪子道:“这是给?我买的吗?” 刘青挠着头道:“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刘婉握着簪子,心跳的飞快,说完转身便走了。 留下刘青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手握拳锤在?手掌上?,高兴的原地转了好几圈! 刘婉走到拐角处偷偷看?了他一眼,翘起嘴角道:“真傻。” * 三月中州突然出现一批流寇,大概有上?百人,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好几个镇子都糟了灾。 刘龄之主动请命要带兵去剿匪。 徐渊虽然不愿他去,但百姓的安危刻不容缓,派了三百官兵同去剿匪。 临行前一晚,两人吃完饭在?院子里散步,三月的春风还带着凉气。 刘龄之揽着徐渊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这流寇不除,三年考核你未必能归京都。” 徐渊叹了口气:“那你万万小心,不可鲁莽,爹娘年纪大了,可经受不住任何打击。” 刘龄之握紧他的手道:“我知?道。”两人怕老?人担心,这件事都没敢跟他们提。 第二?天刘龄之骗刘翠花和刘老?汉说去下面县城转转,替徐渊考察民情。两个老?人倒是没怀疑,毕竟大郎现在?是一州之主管的事太多,没空出去。 跟刘龄之一起去剿匪的人里有中州兵马指挥使萧全,这人是镇关将军萧策的孙子,带兵的本事一般为人很是张狂。以为刘龄之是过来分功的,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出发时连铠甲和马都没给?备,刘龄之过去询问,他假笑道:“大人,咱们这还有辆牛车,要不您坐着去?” “不必,我自己有马。”刘灵芝牵着自己的黑风,背着皇上?赏的大弓,一骑绝尘走在?前头。 旁边的副手问:“大人,这人什么来头?瞅着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个会打仗的。” 萧全吐了口吐沫:“谁特妈知?道,别到时候见了敌人再吓尿裤子!” 刘龄之要是听见他们的评价能笑死,还是头一次有人夸他细皮嫩肉。也就是这几年不出去走镖养的稍微白了点?,以前在?镖局的时候,成日跑在?外头,皮肤晒的黝黑发亮。 军队走了三日抵达祁山地界,听说那伙流寇上?次就是在?这附近出现。 到了镇子,见街上?人烟稀少,到处可见被火烧过的痕迹,想必这里不久前被那伙流寇洗劫过。 萧全找到一个街边的乞儿,沉着脸抓着他询问:“小子,那伙歹人去哪了,快告诉我!” “大爷饶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乞儿吓得抱着头瑟瑟发抖。 刘龄之赶紧拦住他道:“这孩子受过惊吓,你莫要这么粗鲁的对?他。” 萧全冷笑:“呵呵,那刘大人你问吧。” 刘龄之从怀里掏出一个饼子递给?乞儿。“我问你两句话,你告诉我这个饼子就给?你了。” 乞儿紧紧盯着大饼,咕咚咽了口口水点?点?头。 “这里是什么时候遇上?那伙歹人的?” 小乞丐伸出手道:“五天前。” 刘龄之又?问:“你知?道那些人往哪去了吗?” 小乞丐紧张的朝四周看?了看?,低声说:“他们都还在?城里呢。”说罢抢过刘龄之手里的饼子转身就跑。 刘龄之被他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第140章 “那伙流寇还在城内?!”萧全也吓了一跳,紧张的四处望了望,空荡荡的镇子被风吹的呜呜作响,怎么看也不像藏着百十号人的模样。 “小?心行事吧。”刘龄之起身道?。 萧全撇撇嘴:“还用你说,大?家小?心戒备!” 刘龄之皱着眉头?没说话,他们这么些人进入镇子,对方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如今敌方在暗我在明,很?容易被他们偷袭。 萧全虽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根本没把那百十个流寇放在眼?里,不过是些平民老百姓,再?厉害能比全副武装的官兵厉害? 一行人下了马慢慢朝镇里走?去,突然有个士兵吓得大?喊一声:“啊!有,有有死人!” “闭嘴!他妈的死人有什么稀奇的!”萧全踹了他一脚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不远处堆着几十具尸体,都被砍了头?…… “我滴个亲娘咧!”吓得他也后退两步,抓住旁边的人才?站稳。 刘龄之冷漠的推开他,自己朝那堆尸体走?了过去。看着尸体的穿着应该是镇上的普通老百姓。 脖子上的伤口平整,看样子是被人用锋利的大?刀砍掉头?颅。周围的血迹已?经干涸,尸体也隐隐散发出恶臭的味道?,想必那小?乞丐没有撒谎,这些人至少死了四五天。 继续往前走?,走?到镇子中心一颗大?榆树附近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这树上挂着大?大?小?小?有上百个人头?! 这群士兵有不少都没见过死人,冷不丁一见这么多人头?,吓得浑身哆嗦,弯腰呕吐。 萧全也是面色铁青,胃里直翻腾,原以为这些流寇就是普通的老百姓,现在看来跟他想的有很?大?出入。 刘龄之抽出刀走?上前去查看,见每个人头?都是用一截绳子绑在树枝上,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天,天色已?经晚了,要不咱们先撤出去?”萧全也没了刚才?的硬气劲儿,虚着声朝刘龄之询问。 “怕了?”刘龄之看都没看他一眼?,开始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个人正?偷偷探头?看他们。 “怕?让老子怕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萧全洋装镇定道?。 “命人把这棵树砍了,拿火烧了吧。” “哎……哼!”萧全发现自己竟不自觉的开始听他的命令,恼怒道?:“来几个人把这棵树砍了,拿火烧了!” 士兵们站着不动。 “他妈的,你们这群废物,不过是死人有什么好怕的!赶紧给我砍了!” 四五个胆子大?的士兵拿着斧子上前开始砍树,大?树有一人多粗,砍了半天也砍不倒。 “嗖!”突然从旁边射出一发冷箭,正?好射在砍树的官兵身上! 萧全吓得腿一软,赶紧朝旁边的房子跑去:“大?家隐蔽!赶紧藏起来!” 刘龄之反其道?而行,快速朝射箭的方向追去。 那人没想到刘龄之敢过来,惊讶了一下,转身开始慌忙的逃窜。 刘龄之追了到一处死胡同里,那人走?投无路,背靠着墙,哆嗦着手握着弓瞄准刘龄之。 “别,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你!”听他说话的口音不像中州本地人,年纪也不太?大?,怎么会如此狠毒,跟那群流寇一起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刘龄之三步两步走?到他身边,一把夺下他手里的弓道?:“你的同伙在哪?” 半大?的男孩吓得大?喊一声:“安图鲁!” 刘龄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突然赶紧身后有风,连忙侧身躲过,一个皮肤像黑炭一样的男人朝他冲了过来! 这人力大?无穷,长相?恐怖不会说话,像恶鬼一般。刘龄之被迫放开那小?子跟他搏斗起来。 “安图鲁!杀了他!”男孩恶狠狠的说。 “哦哦哦!”大?黑个子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叫音。 刘龄之挥刀斩了过去,一刀砍在他的胸前,没想到刀子像砍在石头?上一般,发出咣铛的声音。这黑子身上居然还穿了铁甲! 那小?子见刘龄之被拦住,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黑奴隶抓住刘龄之的刀,挥拳要打他,刘龄之不再?犹豫,抽出刀直接纵身跳起,朝这大?黑人的头?砍去。血喷涌而出,大?黑个子软软的倒下。 * 废弃的酒楼里,萧全带着一群士兵躲在里面瑟瑟发抖,这个鬼地方怎么看都不正?常,那些流寇怎么感觉跟过去碰到的不太?一样啊?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萧全:“撤,先撤出镇子回去叫增员!”这三百多个人感觉未必是他们都对手。 “那刘大?人怎么办?属下见他刚刚朝那射箭的人追了过去。” 萧全咽了口吐沫道?:“我还管他呢?!他愿意逞能让他自己逞去!”说罢带着人便往外跑。 另一边刘龄之追着男孩追到镇上一个大?院子附近,院子门口有四五个人把守,那男孩走?过去,其他人都对他行礼,看样子这小?子还不是一般人。 刘龄之偷偷爬上墙,趴在屋顶朝里看去,大?院子里有几十号人正?在喝酒顽乐。有镇上被掳来的良家妇女?,哭喊着被人按在地上侮辱,还有人拿未成人的孩子取乐! 刘龄之看的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跳下去杀了他们这群禽兽! “安达,你又干什么去了!不是不让你出去乱走?吗?”一个高个子男人扯着那半大?小?子询问。 “镇上来了一队官兵。”小?孩笑嘻嘻的说。 “啥?!”那男人吓了一跳大?吼道?:“都别他妈玩了,官府的人过来了!” “别担心,他们被树上的人头?吓得屁滚尿流,我又偷偷射了一箭,估计这会正?往外跑呢!” 一个大?胡子吐了口黏痰道?:“格老子,你不早说!差点把我吓软了。” 男子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道?:“差不多得了,派几个人去盯着那群官兵,明天咱们该离开这里了。” 刘龄之握着拳头?强忍着愤怒数了数院里人,悄悄跳下墙头?赶紧往回走?。 回到来时的那颗大?树下,见这里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萧全这王八蛋居然带着士兵跑了! 他不能见死不救,可对方这么多人自己一个未必能清理干净。正?在他一愁不展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声音:“刘大?人,刘大?人!” 刘龄之顺着声音看去,见是同行来的李副官。 他赶紧走?上前去道?:“咱们的人马呢?我发现那群流寇的老巢了!” “大?人稍安勿躁,萧全他带着人跑了,属下怕大?人有闪失,便带着十多个兄弟留下来等您。” “这狗日的!”刘龄之骂了一句,连对方的面都没照,萧全居然就被几个人头?吓跑了,这种人居然还能当上中州的兵马指挥使? “留下的有多少人?” “十七人。”李副官道?,这些人都是跟他一起剿过匪的士兵,手里沾过血胆子要大?许多。 “够了,待会天黑了随我一起去擒贼!” “好!”李副官也是怕这伙流寇再?去祸害其他地方的百姓。 一行人藏在酒楼里等着夜色降临。城中的流寇负责监视的人看见萧全他们骑马离开,误以为人都走?了,便回去报了信。 那伙歹人得知?后放松警惕又开始喝酒顽乐起来,偌大?的院子里传来女?子孩童凄惨的叫声和男子的□□声。 * 过了四更,刘龄之带着这十多个士兵悄悄朝那伙贼人的老巢走?过去。 “那伙人都在这院子里,大?概有六十多个人,这会他们戒备松,咱们务必要速战速决!”刘龄之用手比划了一下,李副官点点头?。 “里面还有不少妇女?和孩子,别伤到他们。” “遵命!” 刘龄之一挥手,十七个官兵拔出刀悄悄的朝大?院子走?去。 这间?院子以前大?概是镇上的富户乡绅家,四进的院子有将近一百间?屋子。 这个时辰守门的人早就困的坐在旁边睡着了,刘龄之悄无声息的走?过去,一刀一个直接放倒,一点声音都没出。 院子里还生着篝火,借着火光李副官和其他官兵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赤身裸体的妇人,有的已?经没了气息,有的还活着低声哀鸣。 “这群禽兽!” 现在不是可怜她们的时候,刘龄之指挥道?:“我们兵分两路,你带着他们挨着屋子清理人,我去后面擒住他们都首领!” * 远在中州府的徐渊刚处理完公?事,正?准备回去换衣服休息,突然听见衙役来报说派去剿匪的军队已?经回来了。 徐渊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那伙流寇不过是乌合之众,赶紧迎了出去。 等了半晌也不见龄之哥回来,便派人去询问详情。没过多久萧全跟着小?厮过来,刚一见面便开始告状。 “知?府大?人,刘武官不听下官调遣,擅自离开去找那群流寇,下官劝不住便带兵先回来了。” “什么?!”徐渊惊的站起来。 萧全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继续道?:“那伙流寇穷凶极恶,派出的三百士兵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下官打算再?带五百兵马前去剿匪。” 徐渊听他说完眼?前发黑:“混账!你竟把人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萧全抬头?见徐渊面色阴沉,心里咯噔一下:“倒也…也不是,还有十多个士兵留在那接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