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经纪穿越,捧出皇朝第一女团》 一朝穿越 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意识朦胧中,似有人声嘈杂,听不分明。 黛安用尽浑身力气想睁开双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好渴……水……”她砸吧着干燥的唇,嗫喏出声。 “哎呀,活了!活了!” 耳边传来一个女声,似乎受惊不浅。 忍着喉咙的干哑,黛安再次试着睁眼,这回,明亮的世界终于模糊地呈现在她眼前。 只见五六个妙龄少女正围着她,面露惊讶与探寻。 有人递上清水,黛安赶忙咕嘟咕嘟猛喝了几口,情绪这才安定下来。 她环视一周,天呀,这些少女真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一个个美得不可胜收,简直可以原地出道。 职业病犯了,她登时握住了离她最近的白衣少女的手。 “美女,你签公司了吗?签给我吧,我一定能让你流量加身。” 美女惊得咿呀一声,她这一声惊叫,让黛安也回过神来。 美女美归美,怎么穿着古代服饰? 她难道是无意闯进了哪个古装剧的拍摄场地? 正思索间,黛安猛然感觉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原主的记忆断断续续闪现在她脑海里。 年号昭仁,国名大华,这里是都城骊京。 原主叫双儿,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归燕坊。 几年前老板娘岚姨遇到双儿,觉得她可怜,就把她买来留在后院烧火。 再说归燕坊,曾经也是骊京红极一时的乐坊,可不知为何生意日渐萧条,竟变得门可罗雀起来。 这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现在只剩下岚姨并若渔、涼鹤、诗诗、玉姝儿、白萱五个姑娘。这会儿被她握着手的白衣姑娘就是归燕坊的台柱若渔。 擦!她这是穿越了? 记忆碎片渐渐拼凑,她本是现代国内首屈一指的金牌经纪人,捧红的偶像明星不计其数。 那天,她手下最炙手可热的偶像不知道闹什么幺蛾子,居然自爆黑料。 情急之下,黛安驱车赶往现场,路上电闪雷鸣,天雨路滑,一时不慎发生了车祸……头真疼! 穿越便穿越,怎么穿到个濒临破产的乐坊里? 还是个烧火丫头……岂不是输在了起跑线? 黛安还来不及思索,归燕坊的前厅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哟,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莫不是终于熬不下去,都逃了?” 一个粗俗尖刻的女声远远响起,一听到这声音,归燕坊众女都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 原本站在若渔身后静静观察双儿情况的老板娘岚姨率先转身往外走去。 五女怕她吃亏,也只得暂且放下双儿,齐刷刷跟了过去。 几人来到前厅,只见隔壁乐坊红玥轩的老板娘花妈妈带着一众姑娘并几个身强力壮的护院,已经将前厅占得满满的。 看架势来者不善,岚姨将五女挡在身后,无奈开口。 “你又来干什么?” 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花妈妈,抖了抖她臃肿的身躯,白了岚姨一眼,并不答她,而是转向若渔,皮笑肉不笑地说。 “若渔,你可想好了,今日跟我回去,你就是我的乖女儿,心尖子。” “这红玥轩的台柱之位,定然是你的。” 若渔面色不变,不卑不亢地答道。 “多谢花妈妈美意,不过若渔身在归燕坊,受岚姨大恩,并没有离开的心思。” “再说红玥轩里美女如云,若渔蒲柳之姿,台柱之位实不敢当。” 花妈妈闻言冷哼了一声。 “这乐坊已如此破败,你还要把自己绑在这里等死?” “人往高处走,我劝你再好好想想,不要不识抬举。” 花妈妈见若渔不为所动,对着她就是一通输出,言语也越来越刻薄。 归燕坊与红玥轩间的恩怨由来已久,众女眼见花妈妈欺上门来,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几个回合间,黛安已悄悄来到众女身后,将事情的原委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归燕坊没落后,花妈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挖角了,一次更比一次过分。 局势一边倒,黛安正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见一个黄杉美女袅袅婷婷,扭着腰拨开众人,走到了前面。 “若渔,难得花妈妈如此看得起你,你还端什么架子?” “难不成还惦记着你官家小姐的出身?” “我劝你还是想开些,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大家都是奴儿,你也该放下你的清高。” “岚姨为了你这点子清高,连归燕坊都败了个干净,大家跟着你一块儿没饭吃,你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啊?” 若渔一听这话,立时红了眼眶,刚要反驳,女子又转向岚姨继续说道。 “岚姨你也是,若渔有了更好的前途,你也该劝劝,而不是拦着。” “该不是,你手下的姑娘有了好前途,你都拦着不放,那可不太地道。” 黛安通过原主的记忆,认出此人正是归燕坊的叛徒幼娥。 当初归燕坊也算捧红了她,可当归燕坊遇到困难之时,她却第一个离开,投奔了红玥轩。 原本在归燕坊时,她就对若渔多有嫉恨,现在更是想趁人病,要人命。 若渔要是真去了红玥轩,估计也逃不开她的算计。 黛安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艺人互相踩踏的行径。 你说大家共同积极向上,提高业务能力不是挺好,为什么非得互踩呢? 再说就算离开原东家了,好聚好散不行吗?还来帮着挖角? 大家就不能共同维护娱乐圈一片净土吗? 岚姨并五女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差,她们没想到幼娥如此忘恩负义。 黛安眼见众女被欺负得毫无招架之力,实在忍不住了。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 她借着身材娇小,将身形隐藏在众女的影子里,慢慢地靠近了幼娥。 幼娥根本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前的黛安。 只见她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都快满场飞了。 黛安借机暗暗蓄力,抡圆胳膊,瞄准幼娥,只听“啪”的一声,世界都安静了…… 黛安这一巴掌用足了力,幼娥脸上很快高高僵起了五根手指的红痕。 剧痛终于让她回神,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笑眯眯的烧火丫头,尖叫出声。 “啊!!!!!” 逆命重生之人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打我!” 幼娥极为泼妇地伸手就要去挠黛安。 黛安一个闪身灵活躲过。 幼娥见抓不到她,气急败坏地朝红玥轩其他人喊道: “你们都是死人吗?看着我挨打!赶快给我抓住这丫头,打死作数。” 岚姨快步走上前来,将黛安一把拉到身后护住。 “我归燕坊的人,可不是你们想打就打的。” 花妈妈眼见摇钱树伤了脸,也气急败坏起来。 “哼,伤了我的人,难道就想这么算了?” “来人,立刻把这丫头给我抓起来。” 花妈妈说话可比幼娥好使,她带来的几个护院齐齐恶狠狠朝黛安扑了过去。 归燕坊的女孩们一声惊叫,团团围在了黛安周围。 可她们毕竟都是些弱女子,不几下,就被护院推开。 黛安也被拉到了花妈妈跟前。 幼娥一手捂着脸,另一手咬牙切齿地拔下了头上的一根簪子。 “你这死丫头,平时闷不出声,我都差点忘了有你这号人。” “没想到你一个烧火丫头,居然敢打我。” “你扇我一巴掌,我今天就要毁了你的脸。” 黛安闻言心道不好,奋力挣扎起来,可两个护院将她死死拽住,归燕坊众人也被其他护院拦住,她一时间陷入了死地。 只见幼娥手握金簪,步步逼近,黛安只得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刻,金簪并没有落在她脸上,意料中的疼痛也没有传来,黛安反而听到幼娥“哎呦”一声惨叫,金簪“哐当”一声落地,随即她的双手也恢复了自由。 她赶忙睁开眼,却见一人如修竹,帅气地立在她眼前。 先前抓住她的两个护院早已被打翻在地,其余护院赶来增员,也被“修竹”兄噌噌几个好看的手势打倒。而“修竹”兄甚至连脚步都未移动几分,手里的剑也未出鞘。 黛安看得都呆了,帅哥就是帅哥,一举一动都那么帅。 他若不出现,也没人记得归燕坊还有这号人物。 原主的记忆告诉黛安,这人是不久前岚姨救下的,名唤谢叔齐,身份不明。 岚姨救下他时,他受伤很重,已陷入昏迷。苏醒后他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岚姨在他身上发现了刻着他名字的令牌,才知道他叫谢叔齐。 谢叔齐长得眉清目秀,但性子极冷。 在归燕坊养伤期间,很少见人也很少说话,他一身功夫,常常来无影去无踪。 伤好后,大家都以为他会离开,可他仍旧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该去何处,于是干脆留在了归燕坊里。 嗨!早知道楼里有这等高手,她也不往前冲了,黛安一拍脑袋,懊恼了一秒钟。 幼娥正吃痛地捏着被谢叔齐打掉金簪的手,眼见谢叔齐势如破竹,登时气得大喊大叫起来。 “你们怎么这么没用,这么多人,连一个哑巴都打不过!” “快起来一起上啊!” 几个护院只得起身,一齐扑向了谢叔齐。 谢叔齐眼风微动,以剑作杖,扑扑打在几个护院身上,护院们“嗷嗷”惨叫着,根本无法近身。 幼娥见状,眼波微转,觑着时机,忽地将身边一个红玥轩的姑娘推了出去。 眼见姑娘就要撞上谢叔齐的剑鞘,他眼眶微缩,一个转身强行收势,堪堪避过了那个姑娘。 “他有弱点,他不打女人。” 幼娥立刻朝护院们喊道。 “快,一人拉个姑娘挡在前面,去把这个哑巴抓起来!” 黛安一听就火了,没想到这个小娘子这么蔫儿坏。 她立刻转身跑到归燕坊众女面前,嘀嘀咕咕了一通。 归燕坊众人齐齐点头,这下她们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都撸起袖子冲进了战团。 在黛安的带领下,归燕坊众女将对面红玥轩的姑娘们和护院生生隔开了。 战场分成了两头,女的跟女的打,男的跟男的打。 先说男队这边,毫无悬念,谢叔齐瞬间打趴了众护院。 再说女队这边,黛安秉着擒贼先擒王的理念,径直冲向了幼娥,对着她就是一通抓挠,再咚咚打上几拳,打得幼娥惨叫连连,全无招架之力。 红玥轩其他姑娘哪见过这阵仗,都吓得四散奔逃。 只有花妈妈仗着自己身宽体胖,还冲上去想打岚姨。 却不想半路被归燕坊火爆性子的涼鹤拦住,正打得不可开交,膝盖上又被机灵鬼白萱敲了一闷棍。 花妈妈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疼得她咕噜咕噜滚来滚去。 其他姑娘但凡想上前帮忙的,都被谢叔齐用剑鞘挑了开。 最后红玥轩众人只得拖着花妈妈抱头鼠窜而去。 谢叔齐依旧一句话不说拂袖而去。 “双儿,今天多亏你!”岚姨一回过神来就对黛安说道。 若渔更是激动,她总觉得这次的事是因她而起,内疚得不行,看着黛安,话还没说出口,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黛安看她连哭都哭得这么美,不禁赞叹道。 “啧啧啧,好一个梨花带雨,若渔,你这软萌善良小白花的人设绝对可以通吃……以后跟着姐,姐罩你。” 她又环视岚姨及众人。 “你们都是我的艺人……啊呸……不是,都是我的姐妹,我绝对不会放任不管的。” 大家虽然都觉得双儿自醒后行为和说话都有些奇怪,但她刚刚替归燕坊出了这么大一口恶气,众人也只有欣慰,只当她是长大了,转性了,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归燕坊这场闹剧,多少还是引起了一些关注。 —————— 入夜,三皇子府,一个暗色身影疾步而行,很快进入了一间密室。 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大华国三皇子君澜。 “你是说,归雁楼出现了逆命重生之人?” “是,殿下,因是您的产业,所以多少安排了人手盯着……” 三皇子闻言赫然凌厉地看向影卫,吓得他立刻跪了下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归雁楼所在的土地,本是三皇子母妃的一间嫁妆铺子,是太子为了恶心他,将其改建了座乐坊。 “殿下,属下知错,请殿下责罚!” “你有什么错?那可不就是我的产业。” “你接着说。” “是,殿下。”影卫长舒了口气,不过几息,他背上早已被汗水浸透。 “归雁楼的烧火丫头双儿,今日清晨被雷劈身死,午后归燕坊众人准备给她收尸,却不想她却活了过来。” “哦?就是卯时一刻那道白日炸雷?” “会不会,她本来就没有死?” “殿下,属下查看过,当时双儿所在的柴房都被劈掉了半间,她在里面不可能有生机。” “且双儿复生之后,性情大变。原本是个话都说不囫囵,只会烧火的闷丫头,现在却口齿伶俐。” “属下来前,她刚刚带领归燕坊众人打退了红玥轩的花妈妈,还狠狠打了归雁楼的叛徒幼娥一顿。” “哦?”三皇子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 “多派些人手,继续盯着她,再放出人去,查查这丫头的背景。” “是,属下领命。” “殿下……”影卫欲言又止。 “还有事?” “是,属下找到了谢叔齐……他也在归燕坊。” 三皇子闻言立刻看向影卫。 “但,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现身见他时,他不认识属下,也不认识您的令牌。” “他不信任属下,属下没能把他带回来。” 三皇子沉默片刻,叹道。 “他,没事就好。” “先暗中盯着,不要打扰叔齐。” “是,殿下!” 影卫退下后,三皇子手里把玩着一个白玉挂件,陷入了沉思。 是巧合吗?没想到叔齐会跟她在一起,更没想到真有逆命重生之人…… 这丫头,会是那个他一直在寻找的逆天改命之人吗? 他,真能逆天改命吗? 一“渔”两吃 这几日黛安有些郁闷,她不知道原来归燕坊已经破败到了如此境地。 众人完全就是在坐吃山空,很快大家真的就要喝西北风了。 “钱确实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黛安坐在门槛上摸了摸又咕噜咕噜叫起来的肚子,叹了一声。 她现在满脑子尽想着如何搞钱,路上的行人都能被她看成行走的金元宝。 远远的,她看见几个金元宝,啊不,是衙门差人朝归燕坊走来。 这是……来生意了? 黛安这方面缺乏经验,赶忙跑进楼去找岚姨。 岚姨被黛安找来迎到前厅时,几个差役也已经进了归燕坊的门。 只见一个师爷打扮的老头上前几步,客气地朝岚姨作了个揖。 岚姨一惊赶忙回礼,她们这样身份,可从没有官老爷给她们行礼的,这来者,看来不是大善,就必是大恶。 老头诡异地笑了笑,从身后的差役手里取过一沓子厚厚的文书,不紧不慢地说道。 “在下姓崔,乃骊京知府麾下师爷。” “今日来此,是替知府大人征收归燕坊这几年来欠下的赋税。” “这是账目,请过目。” 他说完,便将那沓子文书递到岚姨面前。 岚姨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捧着文书转头就找若渔。 若渔是官家小姐出身,算是归燕坊见过世面最多的人了。 她疾走几步,接过文书看了起来。 好半天,若渔对岚姨低声说道。 “岚姨,这上头记载的都是些普通契税与门摊课程。” “归燕坊这些年,没有缴过吗?” 岚姨听她这么说,明显变了脸色。她沉默良久,才问道。 “该缴多少?” “按文书上的算法,需得补上银五千两。” 岚姨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 黛安没概念,望着若渔,若渔朝她努努嘴。 “普通差役,一个月的月俸是银一两。” “归燕坊鼎盛时期,五千两白银可能算不得什么,可现在……”若渔欲言又止。 是了,难怪岚姨为难,黛安忍不住又摸了摸肚子。 现在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还哪里拿得出白银五千两呢。 岚姨忍着心惊,向崔师爷陪笑道。 “师爷大人,这事怎么如此突然?” “并非我们故意不缴税,而是归燕坊的情况,您也大概也有所耳闻,况且现在我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崔师爷一听,脸上的笑意瞬间隐没,冷冷地答道。 “你说这些,我听不懂。过去的事,谁知道呢?交与不交,还不都是上头一句话。” “我这趟是公差,可不是能让你们赊账的。” “若是不交,就等着上官府吧。” 岚姨赶忙告罪。 “大人明鉴,不是不交,只是这数额巨大,不知能否宽限几日?” 崔师爷觑了她两眼,冷哼一声。 “哼,没听说过还能讨价还价的,我既上门,哪里还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诡异起来,盯着若渔一动不动。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 岚姨闻言一喜,赶忙追问。 “大人请说,是什么办法?” 崔师爷只管盯着若渔,眼神猥琐,盯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知府大人对若渔姑娘的美貌仰慕已久。” “若是若渔姑娘肯赏脸,入了大人后宅……” “若渔姑娘既得了好前程,这归燕坊,自然也成了自己人,可不是……哈哈,两全其美么。” 他得意地哈哈大笑,似乎已经能看到若渔嫁给知府当小妾的样子。 若渔这一惊非同小可,先不说知府大人已是五十多知天命的年纪,老得都快能当若渔爷爷了,他后宅却还有八房小妾…… 岚姨看若渔眼泪都快下来了,只得道。 “大人见谅,请容我们几个时辰筹措款项。” “哼,不识抬举,我就在这坐着,看你们今日怎么凑齐五千两白银。你们就等着吃牢饭吧!” 崔师爷碰了个软钉子,有些怒气冲冲。 黛安看着泪眼婆娑的若渔,若有所思起来。 媒体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必有隐情。 奈何她初来乍到,空有一身本事,一日之内也难想到办法。 此时,归燕坊门外一处隐蔽的巷子里,幼娥带着丫鬟隐匿着身形,等看到崔师爷等人走远后,才走了出来。 她冷笑一声,转身对丫鬟香儿命令道。 “快去,请漕帮李管事,就说我做东,请他吃席面。” 香儿有些不解,问道。 “小姐,您撺掇知府向归燕坊收税,再以此要挟若渔嫁给他做妾,不就能达到目的吗?” “为什么还要把漕帮牵扯进来?” 香儿这话说的是,按照幼娥的计策,这次如果归燕坊交不上税,所有人都要吃牢饭。 为了救她们,若渔必定会挺身而出,嫁给知府当妾,以后的日子就算是彻底完了。 幼娥一笑,嗔道。 “你懂什么,若渔要是真嫁给知府,那就成了官家贵妾。” “若是再生下一儿半女,或是迷惑了知府大人,说不定还能一飞冲天。” “可我现在让漕帮帮主截个胡,再从中调停一番,既能让归燕坊得罪知府大人。” “又能让若渔不得不嫁给漕帮帮主。” “漕帮帮主,啧啧啧,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王。” “这些年,听说他后宅已经死了好几个女人。” 香儿听得汗毛倒竖。 “若渔若是不嫁,又会得罪漕帮,把骊京的黑白两道都得罪光了,日后定然没有活路。” “若是嫁,哼哼,那等待她的就是真正的地狱了。” “我这计啊,就叫做一‘渔’两吃,让她们再无转圜。” 幼娥咬了咬嘴唇,恶狠狠地蹦出几个字来。 “我要的,从来都是她若渔的命。” 支棱起来 为了凑齐五千两银子,归燕坊的众人翻箱倒柜,掏出了老底。 本职工作是烧火丫头双儿,也就是黛安两袖清风,帮不上忙,只能从早到晚看着众女长吁短叹,盘来盘去,怎么也不够五千两啊。 归燕坊虽鼎盛过,但当时的积蓄早已被消耗殆尽。 眼看傍晚将至,若渔却从一开始的焦虑变为了坚定。 她已经决定,牺牲自己,解救大家。 猥琐的崔师爷一直坐在归燕坊前厅慢条斯理地喝茶,像是十拿九稳般。 眼看着日落西山,他也抖了抖长衫站了起来。 “怎么样,若渔小姐,想清楚了吗?” 他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伸出右手张开五指翻了翻手掌。 “还是,你们已经凑齐了五千两白银?” 若渔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眼神毅然坚定,她冲岚姨福了福。 “岚姨,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你们有事。” 岚姨一惊,若渔这个样子,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她还想劝,崔师爷却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若渔缓缓转过身,正要说话,门口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厮,上气不接下气放声喊道。 “若渔小姐,我……我家主人有东西转交。” 他边喊边伸手将一个小匣子递给若渔。 见若渔亲手接过匣子,小厮弯腰一揖,爽快地跑了,若渔甚至来不及问他的主人是谁。 若渔打开一看,差点松手将匣子掉在地上。让给岚姨,岚姨也是一惊。 黛安赶紧凑过去一看,匣子里赫然躺着一张银票,不多不少正好五千两。 这……也太过凑巧了吧! 黛安心中疑团骤起,顾不得拦下众女,只能先追着小厮而去。 岚姨来不及多想,这钱能救命,她立刻将匣子拿过来塞给崔师爷。 “大人明鉴,这是银票五千两,钱税可两清。” 崔师爷此时像是咽下了一只苍蝇,到手的鸭子硬生生飞了,回去知府大人不得弄死他!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浑人,竟白给她们这么多银子,坏了他的好事。 他不情不愿地抱着匣子,哼了一声,愤愤而去。 —————— 黛安追着小厮一路狂奔,好不容易小厮停了下来,一闪身进了一间茶楼。 黛安蹑手蹑脚跟了进去,见小厮进了个雅间,门开的瞬间,她分明看到幼娥和一个男人坐在里面。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但门已经关了,听不到他们说什么,黛安只能埋伏在茶楼外。 过了不到一刻钟,就见幼娥遮头掩面走了出来,只见她极其谨慎,左看看右看看,才上了辆马车离去。 黛安并不等她,她要搞清楚雅间里那个男人是谁,或许是小厮口里的主人? 这主人既然与幼娥勾结在一起,那今天送这五千两就不是救命,而是要命。 男人过了不久也带着小厮走了出来,闪身进了一条暗巷。 黛安一见,赶紧远远缀上。 男人似乎一直在说些什么,但黛安离得太远,听不分明。 情急之下,她只能冒险靠得更近。 转角处,男人略停了停,对小厮吩咐道。 “这事,宜早不宜迟,明日你就上门替帮主提亲。” “那么多人都见到若渔收了你的匣子,那就是聘礼,谅她们也不敢赖账。” 黛安心里一紧,又是冲着若渔来的! 可这人口里说的帮主,到底是谁,幼娥跟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总不能,幼娥是真心替若渔介绍老公吧! 她心焦难耐,一不留神碰倒了路边的一根竹竿。 男人立刻警觉,狠厉地看了过来,似乎是个练家子。 “谁?” 黛安哪敢出声,只能捂着嘴躲在墙后,心里默念“他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男人和小厮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发现黛安,她乎地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立时飞了起来。 噢哟,怕不是觉醒了超能力? 她回神一看,才发现是谢叔齐挟着自己飞上了墙头。 谢叔齐带着她越过了好几个墙头,才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停了下来。 黛安拍着喘息的胸口,连声喊道。 “快,带我回去报信,他……他们也是要强娶若渔……” 谢叔齐并不看她,却罕见地开口了。 “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黛安愣住了,帅哥原来会说话,声音还这么好听。 她呆呆地摇了摇头。 “他是漕帮帮主的管家。” “漕帮帮主?” “漕帮帮主不是正常男人?” “还是漕帮帮主喜欢男人?” 黛安凭着本能连珠炮似的提了一堆问题。 谢叔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都不是,怎么这么说?” “幼娥给若渔牵的线,要是正常男人,她干嘛费这个功夫。” “这样说来,知府忽然莫名其妙来收税,说不定也是她的手笔。” “可为什么呢?既然她想陷害若渔嫁给知府做妾,怎么又让漕帮插手?” 黛安有些想不通。 “漕帮帮主虽然是个正常男人,但传言极其残暴嗜血,后宅的女人已经死了好几个。” 谢叔齐道。 嚯,黛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在这等着,看来幼娥还真是不死不休! 想到这里,黛安忽然变得异常平静起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你想怎么办?” 谢叔齐有些奇怪她的变化,忍不住问道。 “能怎么办,凉拌!” “没钱没人没资源,又受人陷害,这情形太熟悉了啊。” “可哪一次我认输了?” “是不是?”她转头看着谢叔齐说道。 谢叔齐不明就里,黛安接着说。 “多谢你今天又救我一次,说实话,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他过去也常常保护我。” “你身上的氛围,跟他很像,让我觉得很安心。” “你认识他吗?他叫阿关!” 黛安说完,满眼期待地看着谢叔齐,可谢叔齐仍然毫无反应。 是了,他怎么可能是阿关,虽然车祸那天是阿关开的车…… “没事,我就随口说说。” 穿越当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一时有些应接不暇。 “不过,这也让我想清楚了一件事,老天既然让我活着,我就得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你看看若渔她们几个,水灵灵的姑娘,多美好的生命,不能就这么被坏人糟蹋了。” “她们都应该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而我,就是要帮她们绽放的那个人啊,一直以来,我不就是做的这样的事吗?” “姐必须得尽快支棱起来!” “对了,”她忽然话锋一转,问谢叔齐道:“你不是失忆,那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叔齐白了她一眼,转身走了,他居然被她鄙视了。 岚姨,我给你做个PPT 黛安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归燕坊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岚姨和众女,大家七嘴八舌,一番头脑风暴后,天色已晚。 岚姨让众人回房休息,黛安却留了下来。 “岚姨,我有一事不解。” “你说。” “听你早上所说,归燕坊确是一直没有缴过税?这是何故?” 岚姨叹了口气,道: “原本就不是我不想交税,而是这事有些缘故。” “你可知,我手里并无归燕坊的房地契?” “当年归燕坊还不是归燕坊,而是三皇子母妃的一处嫁妆铺子。” “三皇子母族遭难后,本应抄没家产,皇上怜惜三皇子丧母,将这处楼宇留给了他。” “可……太子又下令将这里改建成乐坊,还下旨招徕了我们广为经营。” “据说……是为了恶心三皇子。” 岚姨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 “事涉皇家,因此之前没人来缴税。” “现在,估摸着是已经无人在意了吧。” 信息量有些大,闹了半天,归燕坊还是个国企,后面有个这么大背景的东家。 虽说东家可能深恨她们,且又是个势微还身带残疾的皇子,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是有了三皇子的支持,知府漕帮什么的根本不够看吧! 资源还真是说来就来,她一定要见一见这位三皇子。 黛安转而想到漕帮管家的话,又嘱咐岚姨道: “岚姨,漕帮之人明日就会来提亲。” “您一定要想办法拖延时间,我们才能有所准备,才能反击。” 岚姨莫名点点头,问: “双儿,你想到什么办法了么?” “我心里已有些想法,待我整理整理再给您汇报。” 岚姨听得愣了,还没反应过来,黛安已经推门而去。 这一夜,黛安房间里的灯一直没有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黛安就打开房门大喊道, “岚姨,我给你做了个P~P~T~!” 众女被她的咋咋呼呼吵醒了。 “你,你说什么,你给岚姨做了个‘屁屁踢’?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涼鹤快言快语。 “很难解释。等岚姨来了我一并告诉你们。” “在我们那,现做个商业计划书,忽悠投资人,都这么玩。” 大家到齐后,黛安清了清嗓子,亮出了一沓子纸,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归燕坊战略转型方案”。 随后,黛安开始了她的路演: “首先,咱们现在没钱,什么也干不了。” “所以第一步,是要找到天使投资人。” 诗诗举手,不懂就问。 “什么是,天使……投资人?” “就是愿意投钱给咱们的人。” 众女面面相觑。 “那不就是客人吗?” 涼鹤急吼吼地道。 “不不不,这投资人跟客人不同。” “客人是享受咱们的服务,投资人是分享咱们的经营成果……” 众人似懂非懂。 “第二步,有了钱,还得有靠山,毕竟咱们好歹是国企。” “上头有人,以后就没人再敢欺负咱们。” “接着,我们要对归燕坊的硬件软件都进行升级。” “硬件,简单来说就是楼;而软件,就是你们。” 黛安伸手,一一指过众女。 “最后,咱们要改变商业模式。” “提供多样化服务,拉通上下游产业链,最后形成品牌效应。” “我要把你们打造成大华国,乃至全球,最受欢迎,最吸金的女团!” “而我!”黛安朝自己一指,“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经纪人,黛安!” 金牌经纪人,黛安,I’m Back! 众女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不知为何,黛安自信发表的样子,莫名让她们觉得值得信赖。 “总之,”黛安最后总结了一句。 “今天各位的任务,就是一定要拖延时间,不能让漕帮把人带走。” 兵分两路,黛安去找投资人,归燕坊众人留下来应付漕帮。 漕帮的人果然一早就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魔王帮主并未亲临。 按来人的说法,那天小厮交由若渔亲手收下的五千两银子,就是帮主下给若渔的聘礼。 若渔既收了聘礼,自然就要嫁给他们帮主。 看来这次漕帮在意的根本就不是银子,而是势必要得到若渔。 岚姨想尽办法,先是说若渔近来身体不适,又是说嫁妆什么的诸事预备都不足。 好说歹说,才让漕帮的人退去,答应三天后帮主亲临再来迎娶。 总算是勉强拖延了时间。 —— 过午,骊京最大的酒楼升平楼的甲字号雅间,只见幼娥快步走来,急急地自己掀帘而入。 一见她,原本就等在雅间里着急上火的崔师爷就嚷嚷开了。 “不是你给我出的主意,让我去收归燕坊的税。” “说这样就能逼着若渔嫁给知府大人。” “怎么又窜出个漕帮?” “这聘礼都下了,闹得沸沸扬扬,知府大人一早把我好一通骂!” “你……” 他指着幼娥的手指,气得都有点哆嗦。 “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幼娥连连赔笑: “瞧您这话说的,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呀。” “我也不知道会闹成这样……” “我听说,是若渔去求了漕帮帮主。” “谁让女儿家都爱俏呢,大概是看上那帮主生得雄壮……” 她适时掐住了话头。 崔师爷听得咬牙切齿。 “哼,她们以为,凭一个漕帮,就能对抗得了知府大人吗?” “好个归燕坊!这事儿没完!” 天使投资人 黛安一早就出了乐坊,在街上边逛边想着门路。 她说得慷慨激昂,可天使投资人,去哪儿找呢? 这可不比在现代,总不能大街上随便抓个人,就让他入股投资吧。 好在黛安心里早已有了人选,便是归燕坊的隐形后台,三皇子。 三皇子地位尊崇,想来也是家财万贯,横看竖看,都是最适合不过的天使投资人。 最重要的是,砸钱恐怕拿不下漕帮,她要借的是三皇子的势。 可按岚姨的说法,三皇子必定不待见归燕坊。 因此最重要的是如何说服他,她心里百转千回,演练了108种忽悠套路。 万事俱备,黛安决定主动出击,蹲守三皇子。毕竟三皇子能跑,三皇子府跑不了…… 可恨自己一个金牌经纪人,竟当了一回狗仔。 顿足间,她运气是真好,远远地竟看到三皇子正好回府。 “三皇子殿下,小人有事要启奏。” 她学着古装电视里的语调,厚着脸皮拦停了三皇子的马车。 许是三皇子行事低调惯了,出门没带几个仆从,此时竟也没人来阻黛安。 只见一人推来一辆木制轮椅,将三皇子扶了上去。 黛安微微抬眼,悄摸摸打量这位归雁楼的背后隐藏大地主。 正如坊间传闻,他看起来脸色苍白,羸弱不堪。脸虽俊,身子却佝偻着缩在轮椅上,总觉得说话大点声都能把他震上一震。 黛安心里一阵唏嘘,天子血脉,俊俏病娇男,有这噱头,何愁没有流量…… 她正看得起劲,冷不防三皇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那一通翻江倒海,直咳得肺都快出来了。 黛安“嗖”地一个箭步,灵活地跨开,离三皇子1米远。 马上她就接收到了三皇子的眼刀,她这是嫌弃他? “啊,不是,我不是……” “疫情三年,纯属本能反应……见谅……嘿嘿……”黛安陪笑道。 三皇子不再理她,挥了挥手命人就要推着自己往府中去。 黛安急忙喊道: “三皇子殿下,我是归燕坊的黛安,我是来请您投资归燕坊的。” 她本能地伸手掏兜,什么鬼,古代哪来的名片…… 三皇子眼皮都没抬。 “归燕坊虽现在遇到困难,但殿下若出手护持,未来肯定能重归繁荣。” 三皇子还是没动,黛安有些急了,额上冒出汗水。 “归燕坊说起来也算殿下的产业,他们这也是在打您的脸。” 三皇子横眉冷对。 “三皇子若救归燕坊于水火,黛安愿效犬马之劳!” “虽然尚不知有何用,”终于说话了,三皇子声音清冷,黛安却觉得无比悦耳,“不过区区五千两。” 他一挥手,就有人将银票送到黛安手上。 黛安还没来得及感慨,三皇子等人就已绝尘而去。 等等,她好像没说过“五千两”吧? 可怜她那108个套路一个都没用上。 然而,黛安并没有注意到三皇子深深看她的眼神,她也不知道,这区区五千两竟在日后成了她的卖身银子。 好不容易堵到三皇子,却没得到一句准话,黛安有些懊恼地四处徘徊,不知不觉间竟走了好几个时辰来到了城外。 夕阳下,城外的景致莫名美好,让黛安有了些喘息的心思。 她沿着一条小溪慢慢上溯,哼着歌沿路踢着水草。 忽然,她被草丛中的一个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不大,深红色…… “小龙虾?!”黛安惊喜出声。 不怪黛安大惊小怪,实在是她已经几天不见荤腥。 理智尚存,这会子,小龙虾好像还没从欧美入侵过来吧? 黛安小心翼翼地俯下身,一把抓住这只小龙虾,看着确实不那么红,没那么大,应该是原生国内的品种。 无论如何,不妨碍它好吃啊。 黛安手里捏着一只虾,脑子里想的却是全虾宴。 那滋味,啧啧啧…… 黛安抹了把哈喇子,埋头找起小龙虾来。 “小龙虾,快告诉我,你家父母兄弟,亲朋好友在哪呀?我好让你们团聚呀!” 可邪了门,抓这一只容易,却再难抓到第二只。 “小龙虾应该是喜欢矿物质含量高的水……” 黛安吸了吸鼻子,沿着淡淡硫磺味继续溯水而上。 她一个文科生,太为难她了。 不知不觉间,山间小道竟豁然开阔,溪水也汇聚成湖。 黛安刚要感叹,好一片温泉,就发现温泉池中似乎有人。 水汽氤氲,那人削肩细腰,肤色匀白,真是好一幅美人入浴图……啊不……好像是美男……是男人……是…… “三皇子?!” 完了,现在装瞎还来得及吗?问题是,她几个时辰前刚刚还跟这人慷慨陈词过。 她屏气凝神,想在对方发现之前偷偷溜走,可手里的小龙虾却突然不受控制地扭动起来,继而“扑通”一声,跌入池中,惊起一人三皇子…… 伴随着三皇子冷冽的目光,他整个人也飞身披衣欺了过来。 “嗖嗖”几声,之前不知藏身何处的数名暗卫也纷纷围了过来,将黛安围了个水泄不通,还齐刷刷抽出了刀。 “黛安姑娘?看来是还有话对本王说。” 黛安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不小心看到了三皇子的身体,可没想到这一瞥,才发现自己是阴差阳错发现了三皇子的本质。 此时的三皇子,一扫白日初见时的病态,脸色红润,声如洪钟,更让人吃惊的是,他长身而立,半点没有残疾的样子。 他眼神凌厉,深不见底,自称本王,那眼眸中,分明有野心的火苗在熊熊燃烧。 周围的影卫亦透露了他的隐藏实力。 黛安一惊,完了,身负血海深仇的帝王之子假装残疾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一鸣惊人,耳熟能详的剧情么…… 可自己拿的什么破剧本,这么快让她发现了三皇子的秘密,难道今日要为了一只虾丢了性命? 见她呆愣不语,三皇子嘴角挑起一丝冷笑,伸手撩起黛安一缕乱发,道: “看来你发现了我的秘密。” 你看看!连台词都一模一样…… “殿下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不不不,还有很多方法,你可以不用杀我。” 紧要关头,黛安脑袋里的108个套路又冒了出来。 可她还没发挥,三皇子就打断了她。 “或者你说的有道理……来人,带她去立身契。” “从此后,你便是我的人。” “我……”黛安双手护胸,捏紧了衣服,“我是良家女子,不嫁你为妾!” 三皇子很无语,影卫很想笑。他恨恨地在黛安头上敲了一记。 “想得美,是让你为奴,日后若敢违抗命令,本王有的是办法取你性命。” 虾没吃到,反而成了人家的便宜奴婢。 黛安心里虽然奔过一万头食草动物,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当是跟不良经纪公司签了个奴隶合约吧。 直到安全下山,她还处于懵懂之中。 这事儿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她一个大活人靠近,影卫会没发现? 她感觉好像是自己被套路了…… 可无论如何,她算是搭上了三皇子?那今天的目标也算成功了一半。 阿Q精神瞬间治愈了她,她脚步轻快往归燕坊回去。 山上,影卫飞鸾不解地问三皇子: “殿下何必费这些心思?” “这姑娘,真的会是逆天改命之人吗?” 三皇子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但总觉得她有些与众不同。” “多年来总难破局,不过顺势为之,死马当活马医吧。” 没完没了 黛安带回五千两白银,第二日岚姨就试着去漕帮归还聘礼。 果不其然,根本没用,人家咬定了要人不要钱。 摆在面前的问题很明显,第一,漕帮仗势欺人,她们需要强大的后台;第二,天使投资人没落实,钱还是不够用。 黛安本想再偶遇三皇子,可还没等她出马,就有个自称飞鸾的影卫找到她,告诉她三皇子身体不适,这几日不会出府,如果有事,自会派他来传令。 她想再要些银子,结果人家说五千两已经够多了,她其实压根不值这个价。 漕帮的人三天后会再来,此前如果不能要到一句三皇子的准话,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可漕帮还没来,归燕坊却又等来了知府的人。 这次来的不是师爷,却是个推官。 “奉知府大人命,前来捉拿嫌犯。”郭推官的气势可比崔师爷强多了。 岚姨赶紧上前一拜: “大人,归燕坊一介小小乐坊,只有些弱女子,不知何来嫌犯?” 郭推官两眼看天,道: “哼!全是女子?你们这不是还有个武功高强的男人吗?” 众人一愣,他说的是谢叔齐? 黛安这才反应过来,归燕楼出事后,她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他了。 “大人明鉴,谢叔齐并非归燕坊的人,他只是借住在此。” “不是你们的人?前两天不是还帮你们出头了。” “本官不管他是谁的人,总之他现在与一命案有关,我奉命拿他回衙门,你们只管把人交出来。” 岚姨有些为难了。 “可大人,我们也不知他身在何处。” 郭推官胡子一翘: “你们若不肯交出嫌犯,本官可要治你们个包庇之罪。” “大人,并非……” 岚姨还想再解释,被黛安拦住了。 “岚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怕抓谢叔齐也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还是若渔。 她虽与谢叔齐只有几面之缘,但直觉告诉她,他并不是坏人。 黛安一面与白萱嘀咕了几句,一面走上前来: “大人,岚姨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我们确实不知道谢叔齐现在何处。” 闻言郭推官一脸阴谋得逞的得意之色,一挥手: “来人,拿下归燕坊众人……” 这次若是能拿回若渔,从漕帮手里把人抢过来,知府大人定会其心甚悦。 “大人等等,我们虽不知他在何处,但我们可以去找啊。” “不如您在乐坊稍作,看看姑娘们的表演,我去帮您把人找来?” 郭推官出其不意,就是想趁乱带走若渔,哪里是真要等她们把谢叔齐找来呢? “本官怎知你不是去给他通风报信,让他逃走?” “现在本官就要将你们统统带走,以免嫌犯逃脱!” “来人,快来人……” 情急之下,黛安朝玉姝儿勾了勾手指。 “大人,知府大人一向爱民如子,现在谢叔齐并未定罪,归燕坊何其无辜,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呢?” “可怜我们几个弱女子,就要去那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受苦,嘤嘤……” 玉姝儿立刻哭倒在地,软语嘤咛,让人好生怜惜。 黛安在心里暗赞,这哭戏,说来就来,演技不错。 这边玉姝儿正戏精上身,那边白萱早趁乱跑出去喊来了一众街坊邻居。 归燕坊本就所处闹市,岚姨一向心善,因此周围除了红玥轩,跟其他邻居关系都不错。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知府亲民,劝推官不该如此简单粗暴。 民意之下,郭推官有些下不来台,半晌才喝道: “哼,别说本官不讲情面,就以日落为限。” 黛安深深呼出一口气,赶忙招来白萱涼鹤,让他们去漕帮喊人,此刻就算是引狼驱虎,也要试上一试。 交代完二人,她也马不停蹄跑出门去。 三皇子!此刻要解此劫,她无论如何也必须拖三皇子下场。 黛安一口气跑到三皇子府,顾不得许多,哐哐捶门。 好一会才有个门房慢吞吞打开门。 “三皇子,快,我……有……有事求见!” 门房看着黛安上气不接下气,慢条斯理地说, “姑娘,你急也没用,殿下不在府中。” “啊?他去哪了?” “这个……实在是,小人……不知啊。” 黛安这个气啊,她急得都快冒烟了,怎么反而碰上这么个树懒门房? “飞鸾呢?” “飞鸾?也……不在。” 黛安白了门房一眼,转身飞奔而去。 骊京这么大,他能跑哪去呢? 飞鸾不是说他要在府中休养?这男人说的话,真是半句都不能信。 没有门路,她不敢瞎窜。 “赌一把吧!”她把心一横,往城外跑去。 黛安决定来个守株待虾,啊不,守株待三皇子…… 谁让三皇子也喜欢小龙虾喜欢那个温泉池子呢。 眼看就要日落,她心急如焚,崩溃前的最后一刻,她终于听到了动静。 这次绝对不是小龙虾啊,分明是三皇子带着影卫来了。 果然,要不就是他特别喜欢这温泉,要不就是这附近是他的秘密基地。 黛安甩开这些无用的想法,朝三皇子大喊道: “殿下,你再不来,就要失去我了。” 三皇子还是一如既往清冷的模样。 “何事?” “知府手下推官,现在就守在归燕坊,只等日落就要把我们都抓走。” “知府志不在你,不过是想纳个乐女。” 三皇子这话说的,简直满满大猪蹄子的气质。 “若渔她们若是有事,你也会失去我的!” 三皇子冷笑,这是打算……威胁他? 黛安有些无力,说起来,她确实没什么跟三皇子谈判的资本。 归燕坊的未来吗?身为皇子他肯定不稀罕。 她这个人才吗?她自己都不知道能替三皇子干些什么。 她有些颓然,小声嘀咕道 “你不肯帮忙,我只能去找谢叔齐,让他顶缸,天知道他现在在哪……” 三皇子听到谢叔齐三个字,倏地转过头来,厉声问道 “你说谁?” 我上头有人 “你说谁?” “谢叔齐,你认识他?” 在黛安的认知里,这两人应该毫无瓜葛。 可三皇子分明表现出了对谢叔齐巨大的兴趣。 黛安经纪人出身,对这样的态度变化极为敏感,立刻想到或许这是一个切入点。 “推官说谢叔齐涉嫌杀人,要抓他回去。” “现在让我们立刻交人。” “虽说这也许不过是知府的计策,只为得到若渔。” “但,谁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事?” 她边说边盯着三皇子的表情,见他越来越凝重,心里的那点想法也越来越笃定。 看来赌对了,谢叔齐这小子有点门路,就是不知他何时攀上的三皇子。 “你说,知府为了成事,会不会牺牲个名不见经传的谢叔齐呢?” 黛安搓着手,不嫌事大。 三皇子向飞鸾使了个眼色,飞鸾随即领命而去。 黛安有些迫不及待,道: “考虑得怎么样?殿下,要不要去归燕坊考察考察?” “择日不如撞日,不然就这会儿?” 三皇子似是而非地哼了一声,看着黛安的眼神似有深意。 再出现在人前,三皇子已经恢复了他病娇残疾的样子。 黛安不得不佩服,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 —— 众人到得归燕坊,黛安使了个小心思,自己一个人先走了进去。 没想到白萱与涼鹤还有些能耐,竟然将漕帮帮主请了来。 此时他正与郭推官针锋相对,坊内气氛降至冰点。 黛安在角落看着,只见漕帮帮主薛戬三十上下年纪,因着风吹日晒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 五官长得虽不算特别精致,倒也英气逼人。 若无那些恐怖传言,倒也像是个良人。 “郭大人今天,看来是非带走若渔不可了?” “薛帮主此言差矣,本官乃是奉命行事。” “归燕坊诸人涉嫌包庇要犯,本官自然要秉公办理。” 郭推官在朝,又是骊京现管,自然不把在野的漕帮帮主放在眼里。 不过漕帮毕竟势大,近来甚至有传言太子也有意拉拢,因此郭推官并不敢轻易与其撕破脸。 正僵持间,黛安施施然走了进来,是时候快刀斩乱麻了。 果然有了靠山,她腰板也硬了几分。 “大人,帮主,二位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想必不会与我们这等弱女子过不去。” “今日二位正好都在,若渔,”她挥了挥手,叫过若渔。 “不如你今天表个态,你可愿嫁给知府大人,或是薛帮主?” 若渔摇了摇头,淡淡道: “若渔自知罪官之女,身份低微,实是不敢高攀二位。” “此生只愿在归燕坊,孤独终老。” 岚姨的估计是对的,若渔表面柔弱,内里却性烈,若是被强娶,必会要了她性命。 郭推官拍案而起: “你们废什么话,本官今日来就是要抓捕嫌犯。” “跟嫁不嫁人的什么相干。” “你们既找不来谢叔齐,时辰已到,来人!替本官将归燕坊一干人等收押听判。” “大人且慢,大人竟一点不给薛某人面子吗?”形势急转直下,薛戬脸色发青。 郭推官只怕夜长梦多,哪里肯给他面子。 这时,黛安上前用手比了个三字,又指了指天,道: “大人还请三思,大人也许不知,这归燕坊真正的主人,其实另有其人。” 郭推官立刻想到了三皇子,可三皇子分明以此为耻,从未管过这乐坊,难道还会为了几个乐女出头不成? 再不济,知府也是太子一系,还怕个无宠的三皇子吗? “本官不管主人是谁,有罪之人,难道本官还拿不得吗?” “郭大人好大的官威!咳咳……” 三皇子声音不大,却气势天成,一时压得郭推官说不出话来。 郭推官不想三皇子亲临,有些无措,但他却并无退意。 “实是上官所命,前来抓捕嫌犯,归燕坊众人却包庇要犯,下官也是秉公办理。” “你口中所说有罪之人,难不成是这些乐女?” 三皇子的病娇演得很到位,说两句话就得咳嗽几声。 “并非这些乐女,而是谢叔齐。” “此人涉嫌杀人……” “证据呢?”三皇子不听他说完就打断道。 “这……” 郭推官手里并没有所谓证据,这不过是幼娥所献的计谋。 幼娥觉得,谢叔齐身份成谜又武功高强,手上难免沾着性命,正好借题发挥。 再说,从前知府拿人,也没人敢要证据。 郭推官有些支支吾吾,可他到底不怕三皇子。 “殿下,证据下官并未带来。” “待拿回一干人贩,知府大人审案时,自有分晓。” 黛安没想到此人又臭又硬,完全不把三皇子放在眼里。 同时也感叹了一番三皇子的地位。 “还请殿下不要阻挠下官办案。”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又不过是几个普通乐女,就算是皇子估计也不会再纠缠。 可三皇子不是普通人啊,即使坐在轮椅上也让人觉得不容小觑。 “打狗还得看主人,她们都是我的人,郭大人难道不知吗?” “殿下……可……” 郭推官还想多言,飞鸾“噌”地一声拔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过几个乐女,咳咳……我若要来,难道皇兄还会跟我计较?” 三皇子目光阴冷,被这小小推官无视,真是让他怒不可遏。 “郭大人说,若是本王今日将你就地斩杀,父皇和皇兄可会取我性命?” 他说话间唇角泛白,可此时郭推官的脸色更白。 剑身的冰冷终于让郭推官醒悟过来。 三皇子若真为她们出头,饶是知府大人想必也只能袖手。 “殿下息怒,下官懂了,下官这就回去复命。” 能当上京官,毕竟都是聪明人。 他脚底抹油,刚想跑,被黛安拦住去路。 “等等,你既冤枉了我们,就要向我们道歉。” 她今日也是杠上了,一而再再而三欺负她们归燕坊,如今有了靠山,她必须杀鸡儆猴。 郭推官一脸不可置信,只望着三皇子。 三皇子用帕子抹了抹嘴角,挑起一丝笑意: “她说的有理,照做!” 郭推官何曾受过这等辱没,惊气之下却不敢反抗,只得长长一揖。 “本官疏漏,实在对不住。” 黛安豪不客气地将若渔推出去受了他这一礼。 知府的爪牙散去后,坊内还剩漕帮之人。 黛安将银票交给若渔,若渔向薛戬团团一福,温婉道: “若渔粗陋,不堪配帮主这般英雄人物。” “帮主那日援手,若渔感激不尽,今日归还银两,还望帮主放手。” 黛安原本以为,少不得三皇子得再演一遍疯批才能了事。 不想,薛戬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有些惊讶。 金主爸爸 “若渔姑娘言重了。”薛戬的态度让众女有些始料不及。 “所谓聘礼,本应是二人心意相通,自愿缔结秦晋之好后的礼节。” “是帮内下人胡言乱语,折辱了若渔姑娘。”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知情?”黛安心下暗叹,这个帮主好像跟传言中的不太一样。 “是,我今日方才听闻此事。” “薛某虽不才,却并无强娶之心。” “况且薛某此生恐无妻缘,孑孑一人罢了。” 一瞬间黛安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怎么一个两个都是不婚主义者? 若渔似有动容,又深深福了一礼。 薛戬这么说,看来他后宅那些血案另有隐情。 不过他今日这做派,焉知不是做给三皇子看的。 黛安在现代见过太多黑暗面,看谁都是有罪推论。 无论如何,薛帮主大大方方收下银票,强娶若渔一事就这么轻易翻篇了。 黛安上上下下打量着薛戬,颇有一番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 不过,她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还是薛帮主大气!” “不知薛帮主可愿帮人帮到底,当然,也不纯粹是帮忙,算是做个交易。” “愿闻其详。”薛戬好整以暇。 “归燕坊的情形,想必帮主略知一二。” “如今要脱困,我们需要天使投资人。” “天使投资人?” 薛戬重复着这从未听过的词,连三皇子也来了兴趣。 “这词儿听着新鲜,其实就是入股投资。” “您的漕帮家大业大,恐怕不稀罕归燕坊这个产业。” “但别看我们现在只是小小乐坊,未来我会把她们打造成女团天团。” “娱乐业的优势在于没有边界,流量又大,到时候就能助力其他产业。” “漕帮也可以实现多元化经营,广为布局。” 黛安心里早就演练过千百遍的套话不断流出,忽悠嘛,没压力。 “而且我们还能给你分红。” “姑娘开个价。”薛帮主爽快地总结陈词,也不知道黛安的话他听懂了几分。 “这次给若渔姑娘添了不少麻烦,就当薛某人赔罪了。” 果然有美女在就是好办事,黛安的十年规划大计还没说完呢,薛戬就拍板给钱了。 “一万两,占股10%?”黛安试探着伸出一个手指头。 之前五千两就把自己卖了,那买两个她的钱,不少吧? “十万两,占多少股姑娘说了算。” 什么什么?感情漕帮帮主是个冤大头! 这黑切白,反差萌,家人们谁懂啊! 早知道就多要点,还是保守了。 黛安心情复杂,没事没事,这只是天使轮融资,后面还有A轮、B轮、C轮、D轮……X轮…… 以后漕帮就是她归燕坊的金主爸爸。 她正胡思乱想,到底是岚姨老到,带着众女团团行礼。 “多谢薛帮主救归燕坊于水火。” 薛戬并不多话,吩咐下人送钱后就向三皇子及众女施礼告别了。 黛安看着三皇子暗戳戳地想,这帮主要么是个傻白甜,要么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这会再看三皇子,好像没那么顺眼了。 人家一出手就是十万两,他却五千两就把她黛安给买下了。 “那个,我能不能赎身?”黛安狗腿地朝三皇子笑,现在她有钱了。 “你说呢?”那杀人的眼神不似作假。 “咳咳,开个玩笑……”好吧,他仗势欺人,她现在还无力反抗。 “也不问我,就让人入股?” 完了,忘了这茬,原本归燕坊就是三皇子的产业,人家是大股东。 现在黛安这一顿操作,硬是给人股权稀释了,这不得大股东点头?疏忽了! 可……他刚刚并没有阻止她,不是吗? “那个……我也是为了,归燕坊的未来着想。” “再说,能与漕帮帮主交好,没有坏处。” 黛安大脑飞速运转。 “帮主既不能与您公开交好,那归燕坊也可以作为暗里的联系嘛。” 是了,重点在这。 太子公开拉拢漕帮,漕帮还态度不明。 但漕帮必定愿意多与几个皇子交好,可这交好,就不能铺在明面上,否则不是打太子的脸吗? 既然如此,归燕坊就可以作为地下联络点。 除非三皇子全无上位之心,可黛安既然已经知道他的秘密,就笃定他定不如此。 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薛戬不愧是漕帮帮主,心思布局竟如此机巧,早在这等着呢,怪不得出手如此大方。 三皇子……明知她有心重振归燕坊,还强收她为奴,都在下大棋! 一个个都是人精,黛安后背发凉,一个不慎就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这古代,也不是这么好混呢。 送走诸位金主爸爸,漕帮的银子很快也到了。 “啊,我睁不开眼睛了,太耀眼了。” 看着白花花的十万两银子,黛安戏精上身。 “姐妹们,咱们现在有钱了!” 她振臂一呼。 “以后天天吃燕窝,吃一碗,漱口一碗。” “胭脂水粉,衣服首饰管够。” 众女看她疯癫,嘻嘻哈哈推着她。 没钱的日子终于到头了,这几天给她憋屈坏了。 “明天去升平楼!好好吃一顿。岚姨请客,我付钱。” “吃完好吃的,再去流衣阁,给大家添置几身新衣服。” 黛安嘴里说的热闹,心里却很复杂。 归燕坊的危机,到此应该算是告一段落。 然而第一步融资的完成,不过是个开始。 后面她想做、要做的事还很多,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虎狼遍地,她能走到哪一步呢?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半夜抓虾 升平楼不愧是骊京第一酒楼,什么时候都人满为患。 见归燕坊众女前来,一个跑堂伙计匆匆迎了过来。 “众位姑娘见谅,楼里现下已经满了。” “要等位?” “姑娘,没听说过等位。” “要是没座儿了,客人就都走了,等下回再来。” “要是现等,就得站在大街上,没见过这样的。” 黛安撇嘴,这效率也太低。 “包厢也没了?” “包厢?”似乎是没想到黛安会问,伙计有些意外。 “怎么,觉得我们进不起包厢?” 伙计内心其实是这样觉得的,且包厢一般都是留给官家富户,乐女? 没听过乐女自己去吃饭的,应该都是官家富户点来助兴的吧? 黛安的脸色有些不好,刚想发作,升平楼的掌柜疾步走了过来。 “下人不懂事,还望各位见谅。” “上好的包厢还有,请诸位姑娘移步。” 升平楼开门做生意,掌柜自然八面玲珑,归燕坊前几日那些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他早就听说了。 虽不知漕帮入股,但三皇子和漕帮对归燕坊都多有护持,这足以说明归燕坊的地位今非昔比。 “掌柜是聪明人,”黛安笑笑说。 “今天我们来,拿手的菜只管上,好酒也上几壶。” 掌柜笑着点点头。 掌柜出马,果然席面酒水,荤素搭配,再加上包间服务,都让人心旷神怡。 黛安对掌柜的乖觉印象不错,酒足饭饱后,便又叫来了掌柜。 “承蒙掌柜今日招待,我也有个小小建议给掌柜您。” “哦?姑娘请指教。”掌柜有些诧异,但还是礼貌问道。 “升平楼生意好,恐怕日日爆满。” 掌柜点点头,这谁不知道? “但升平楼只有这么大,恐怕为了调停座次,掌柜平日没少费心。” 掌柜再点头,这确实,包间难订,众人抢破了头,若是遇上贵人相争,他两头为难,还得赔银子赔罪。 “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我了解不深,不过随口说说,掌柜就当听个笑话。” “升平楼现在可以扩张,但不宜大肆扩张,需知物以稀为贵。” “饥饿营销还是王道。” “但可以再辟一处,作为高端会所,环境要好,吃食要奢华,最重要的是私密性要好。” “这样可以吸引更多高端人士。” “而本店这边,可以在旁边辟座附楼,用作等位专区。” “如果客满,可以请来店的客人先去等位区等候,好茶好水,瓜子果品伺候着。” “这样可以大大提升经营效率,也不会流失客人。” “您想,若是在等候区再配上些歌舞表演,大家岂不都会流连忘返,安心等待?” 掌柜何尝听过这样的主意,一时间拍案叫好。 “姑娘此意,甚好,待我报与东家。” “若是事成,鄙人必不忘姑娘好意。” 黛安笑笑,话说到此就够了。 以后升平楼要是需要歌舞表演,归燕坊就可以独家合作了。 —— 升平楼饭菜虽合口,但黛安自那日抓到小龙虾后就念念不忘。 事后她曾向岚姨她们打听过,可这个时代,虽有小龙虾,大家却不懂怎么吃。 提到小龙虾,若渔她们甚至还觉得此物甚是恶心,怎能入菜? 啧啧啧,真是暴殄天物。 回到归燕坊,黛安噼哩吧啦捣鼓一通,全副武装只等天黑就准备去捕虾。 行至半路,她才想起来,这夜黑风高,她不会又碰上那个爱跟虾抢温泉的三皇子吧。 小龙虾在晚上活动,三皇子也在晚上活动…… 想起他表里不一,阴森森的扑克脸,黛安打了个激灵。 “不,不至于吧。” “毕竟是皇子,哪能天天泡在那?” 她实在嘴馋,还是决定铤而走险。 借着夜色隐藏身形,黛安摸到了温泉附近。 左看右看,哟西,这次没有人。 她捣鼓出个小小的油灯,果然小龙虾看到光亮就聚了过来。 黛安笑得合不拢嘴。 “对啦,对啦,乖乖小龙虾,快到我碗里来。” 她用自制的木夹一夹一个,小龙虾嘛,也不灵活,也没什么反抗能力,手到擒来。 这一刻,黛安深深体会到了赶海人的乐趣,一个字,爽! 她抓得兴起,却没注意到周围影影绰绰,似乎有人靠近。 “你抓这东西干嘛?” 在这寂静的夜晚,谢叔齐的声音虽不大,却也足以打破这一刻的安宁。 “哎呀,妈呀!”黛安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把刚刚抓到的小龙虾抖落一地。 “你走路没声吗?” “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谢叔齐面无表情地用剑戳了戳黛安篓子里的小龙虾。 “是蝲蛄?” “是小龙虾,嗨,不管叫啥吧,反正好吃。” “这东西,能吃?” “能吃,还特别好吃!” “诶,对了,你怎么现在冒出来了?” “昨天找你找不到,不过,我是相信你不可能随便杀人的。” “就算杀人,也必定不会被官府发现。” 黛安一脸淡定地说出这些话,手里却不停继续抓小龙虾。 谢叔齐倒是有些惊讶。 “这么恶心的东西……” “不过,你就这么信我?” 黛安抬起脸: “你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再说你还不是还救过我。” “你不问,我这些天去哪了?” “有什么可问的,你一个成年人,武功又高强,难道还会出危险?” “不过下次,如果需要你能找到你就好了。” 黛安忽然上上下下打量了谢叔齐好一会儿。 “你来得正好,我现在就需要你,快帮我抓虾!” 放着这么大个劳动力不用,不是暴殄天物? 谢叔齐有些无语,但还是照做。 果然是武功高强之人,黛安抓虾还得弯着腰,一夹子一夹子;谢叔齐则是举剑,点一个老实一个,再一拨,直接进篓。 黛安刚坐下休息,简直看呆了,这可真是无比好用的工具人,他是给小龙虾点穴了吗? 正看得开心,忽听一声喝道: “你在让叔齐干什么?” 三皇子的癖好可能真的跟小龙虾一毛一样,有小龙虾的地方就有他。 “啊?”黛安一弹而起,又吓她一跳! “没干什么,不过是抓抓虾。” 三皇子紧走几步,来到谢叔齐面前,看了看篓子里的小龙虾,还没开口,黛安就抢先说道: “别问,就是为了吃。” “能吃!特别好吃!” 嗯,很默契,学乖了。 三皇子并不看黛安,而是盯着谢叔齐。 “你就是谢叔齐?”他冷冷地问道。 诶诶诶,怎么换剧本了? 黛安有些莫名其妙,他俩不是认识吗? 麻辣小龙虾 上次她拉三皇子入局,分明就是借了谢叔齐的势。 照三皇子那个紧张样儿,黛安觉得她是可以嗑一嗑他俩CP的,毕竟都那么好看。 可当着三皇子的面,谢叔齐眼神里,却满是戒备。 “你是谁?你认识我?” 真是……失忆得彻底。三皇子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 “谢叔齐,他是三皇子,快叫殿下。” 黛安看谢叔齐虎得,好像下一刻就要出手把三皇子打趴下,赶忙出声提醒。 “怎么不认识,知府不是说你涉嫌杀人?” “我没有杀人……最近没有。” 黛安两眼一黑,这孩子,只是实诚对吧? “但岚姨找到我时,我浑身是血,若不是杀了人,估计死的就是我。” “所以,你认识我?我到底是谁?” 谢叔齐难得有些失态。 “我说你是谁,你就会相信吗?” 三皇子眼神有些复杂。 “你说得对,真相只能靠我自己去寻找。” “你们说了这么多,饿不饿?” “走啊,找个地方我请你们吃虾。” 黛安觉得她必须要出手打破僵局了。 不是都说,没什么问题是一顿麻小解决不了的,如果是,那就两顿。 温泉这里果然有三皇子的秘密基地。 黛安想,也许他觉得她已经是自己人了吧,竟然把她带来了这里。 不过这只是个小庄子,看起来朴实无华。 黛安拎着虾直奔厨房,匆匆一扫,油盐酱醋样样齐全,还有最重要的辣椒花椒。 啧啧啧,果然皇子后厨,这舶来品也有。 黛安亲自上阵,点火烧油,噼里啪啦一顿忙活,一盘鲜香欲滴的麻辣小龙虾就出锅了。 “来来来,都尝尝我的手艺。” 黛安口里招呼着,早不客气地抓起一只小龙虾,迫不及待剥壳塞进嘴里。 虾肉进嘴,嗯……辣香扑鼻,极刺激味蕾,麻上嘴唇,却叫人不忍释口。 “你们……唔,快尝尝,看……凉了。” 她嘴里塞满了虾肉,话都说不利索。 可两个高冷男神还是坐着不动,嫌恶地看着那盆虾。 “真能吃?” “你看她吃得那么开心,不知是怎么吃下去的。” “飞鸾,不如你先尝尝?” 飞鸾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影卫是NPC吗,让他试毒? “飞鸾,来,别怕,他俩不识货,我替你剥一个。” 黛安客气地招呼着他,很快递过一只剥好的虾。 在三皇子和谢叔齐期待的目光中,飞鸾眼一闭,心一横,一口吞了下去。 “怎么样?” “好像,没毒……” “当然没毒,我都吃了那么多,有毒不是早厥过去了!” 黛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挺鲜,挺嫩……哎……还挺辣的!水……水。” 飞鸾奔出去找水了。 “飞鸾出身奉天府,不惯吃辣。” 三皇子淡淡说着,已经伸手拿过一只虾细细打量,似乎在看从哪里下手。 黛安怎么敢让大股东自己剥,赶紧递上。 “不劳您自己剥,看脏了手。” 三皇子塞进嘴里,表情没什么变化。 “好吃吧?” 回应黛安的是一阵沉默,接着一摊开的只手伸到她面前,还要的意思? 旁边的谢叔齐不用黛安帮忙,灵巧的手指轻轻一捏,小龙虾就破壳而出,并没脏手。 黛安看了看自己污糟的手,再看谢叔齐的手,没毛病啊,都是十个手指头。 手指头跟手指头怎么那么不一样呢? 一顿饭,似乎人人都吃得满意。 小龙虾美味,美男也秀色可餐,黛安舒服地摸着肚子,只听三皇子对谢叔齐说: “我让你自己去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你记得,你可以信任我。” 好嘛,还是CP剧本。 —— 第二日,黛安带着一篓子虾来到了升平楼,直奔去找掌柜。 掌柜姓张,在升平楼有些威望。因上次的事,对黛安很是客气。 “黛安姑娘来了,给你留着上好的座儿。” “张掌柜,我今天来不是吃饭,是要给你们做饭。” “姑娘这是何意?” “借厨房一用,不知可否?”黛安眨眨眼,卖了个关子。 一阵香味袭来,黛安又做了一盘麻辣小龙虾。 “掌柜来尝尝,看这菜色如何?” 张掌柜并不动筷,而是先看了看,又闻了闻,果然是行家。 “姑娘这菜,色香都有了,我再斗胆尝尝味儿。” “来,我教你剥。” 黛安递上,掌柜告罪一声接过吃下。 他嚼得很仔细,似在细细品尝其中滋味。 半晌,掌柜才咽下虾肉,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又拿起了一只虾。 “来人,把这去后厨给掌勺送去,就说我请他吃道新菜。” “姑娘这虾,似乎不是普通河虾。”他转向黛安。 “是小龙虾,啊,不对。”昨天谢叔齐说,叫什么来着。 “蝲蛄。” “这东西入菜,在下不才,竟从未见过。” 掌柜颇为感叹地摇了摇头,眼神颇为惊喜。 “不过姑娘这道辣虾,色香味俱全,吃到嘴里回味无穷,当真是道好菜!” “是好吃吧,好吃就好。” “这虾,还能做白灼,椒盐,还有全虾宴,总之,花样多着呢。” “不知……”黛安欲言又止。 “姑娘有话请直说。” “够不够格成为升平楼的特色菜?” 正说话间,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脚步声。 “掌柜,你刚才给我吃的那个虾,出自谁之手?” “真是回味无穷啊,哈哈哈哈。” 原来是后厨掌勺尝过后,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 “是这位黛安姑娘带来的秘方。” 掌柜见掌勺也如此推崇,心里便已有了决断。 “姑娘这菜,若是能入升平楼,我们定会将它发扬光大。” “掌柜爽快,”黛安笑不可支,这一步尝试,看来也成功了。 “不过我想跟掌柜谈的,不仅仅是一道菜谱,而是一笔更大的生意。” 入股升平楼 “来人,上一壶好茶,再添两个菜来,我和黛安姑娘边吃边聊。” 张掌柜不亏是大掌柜,气度不凡。 “姑娘请说,愿闻其详。” “掌柜,归燕坊是想跟升平楼长久合作下去。” “具体说来,我可以将小龙虾一干做法教给升平楼。” “那姑娘开个价?” “不,这菜谱,我不卖。” 掌柜有些意外,“不卖?那姑娘的意思……” “我是想用这菜谱,入股升平楼!” 掌柜顿时正襟危坐,这可不是件小事。 “姑娘见谅,入股这事,委实重大,还请让我考虑考虑。” 黛安点点头: “掌柜不用忙着做决定,请听我说完。” “我想用这菜谱入股升平楼,实是希望与升平楼成为战略合作伙伴。” “您还记得我上次给您提的建议吧。” “里面有很多环节您都能用得到归燕坊。” 掌柜点点头,确实,有了歌舞助兴,升平楼的生意定会越来越好。 “我们可以为升平楼定制歌舞,绝对可以满足各种客人的需求。” “此外,归燕坊此后所有表演所用酒水席面,我们都会从升平楼来定。” “掌柜大约还能记得,归燕坊巅峰时期的情形。” “强强联合,必将再创辉煌。” 是了,那一阵子,归燕坊也是日日歌舞升平。 “不过,我们也有要求。” “既然是战略合作,我们希望这合作是排他的。” “也就是说,您不能再与我们的同行业其他乐坊合作。” 掌柜若有所思。 “姑娘真是说得我心潮澎湃,只是……” “一道菜谱入股,我怕是……” “好,那就每个季度提供一道新菜谱。” 黛安想了想现代那些琳琅满目的菜品,咽了咽口水。 她号称美食家,肚子里这点子墨水还是足的。 “好,姑娘爽快,那入股这事,好说好说。” 生意谈成,二人都很开心,把酒言欢了一番。 黛安这步棋,纯粹是在看到小龙虾后突发奇想。 升平楼那点股份恐怕不够看,但认真说起来,这算是她开始布局产业链的第一步。 不急不急,产业链上还有好多环呢。 这次,她一定要精益求精。 黛安将好消息和小龙虾带回归燕坊,众女又很是欢呼雀跃了一阵。 自从黛安被雷劈后醒来,拖她的福,她们好像也转运了。 现在大家都无比信赖地跟着这个所谓的经纪人。 过午,黛安拉着众人去逛街。 “上回说好的,有钱了要带你们去流衣阁大采购。” 如升平楼是骊京最好的酒楼,流衣阁则是最好的成衣店。 归燕坊是乐坊,黛安以后还要把众女捧成女团,姑娘们鲜艳花色的衣裳必不可少。 那么她就得把流衣阁培养成首席赞助商。 赞助的事先不提,咱们先消费成VIP,才有话语权,是不是。 莺莺燕燕嘻嘻哈哈地来到流衣阁,有众美女陪着,黛安明显心情不错。 流衣阁的掌事正在阁中,亲自接待了她们。 黛安眉眼一挑,看来她最近营势,将归燕坊打造成咸鱼翻身的人设,很成功嘛。 “掌事好,麻烦给姑娘们各挑几身新鲜料子并衣裳。” “诸位姑娘稍坐,马上就来。” “今天说好了啊,一人不给我买个三四套新衣裳,咱们就别回去了。” 黛安大大咧咧招呼众人。 “岚姨,你也挑几套吧。” “我就不挑了,让若渔她们挑吧。” “我都上年纪了。” “哪儿的话呀,”姑娘们起哄道,“岚姨才是最美的。” “我们可比不了岚姨……” 众人正嬉笑间,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哟,这流衣阁的档次真是越来越低了。” “如今竟是什么人都往里放。” 来人正是幼娥。 众女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暴脾气涼鹤快言快语: “幼娥你瞎说什么,你进得,我们为什么进不得!” “哼,你们怎敢跟我相提并论。” “归燕坊都快关门大吉了吧。” “还有钱来这买衣裳?” 黛安并不想跟她废话,自然也不会告诉她,现在的归燕坊今非昔比,不但得了漕帮入股,还即将入股升平楼。 跟竞争对手争这个高低,太不明智。 “幼娥,你挑你的料子,我们试我们的衣裳,互不干涉不好吗?” 黛安本想缓和气氛。 她虽看不惯幼娥,早想教训她,但这里毕竟是流衣阁的地方。 不料幼娥一见黛安就心下火起,她恶狠狠地打量着黛安: “就是你这个烧火丫头,上次当众打了我不说,还三番五次坏我好事。” “也不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岚姨,我说你也是够出息的,归燕坊这么多人,让个烧火丫头唬得团团转。” 说完,她还变本加厉叫来掌事。 “掌事,我一直只穿流衣阁的舞服,是因为流衣阁象征着高贵典雅。” “你今天若敢把衣裳卖给这些人,我今后就再不穿你家舞服。” “这些人根本不配穿这样好的衣裳,只能污了流衣阁的招牌!” 掌事瞬间左右为难起来,毕竟红玥坊也是大主顾。 “没听到我说话吗,还不把这些贱人赶出去?” “我现在,连跟这些人共处一室,我都觉得恶心。” “噗”地一声,幼娥的嚎叫戛然而止。 是黛安忍无可忍,将一杯热茶从头到脚泼了她全身。 “啊!好烫……你想干什么!” 幼娥尖叫起来。 “我不想干什么,我想让你冷静冷静。” “大庭广众之下,你非得逼我揍你,你说你是不是犯贱。” “你……你……”幼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手指发抖指着黛安说不出话来。 “幼娥,确实是你太过分。”好脾气的岚姨也忍不住指责她。 “哼,我们没有说错!你们本就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你们流衣阁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还不让人把她们打出去!” 不怪幼娥每次都发疯,其实她也很想装出高雅的样子,奈何每次都被黛安治得死死的。 “你还想挨打吗?”黛安举起右手。 幼娥赶紧捂住脸,这丫头下手忒狠。 上次被她打了脸,肿了几天才消下去,她还生怕留疤。 “不想挨打就赶紧滚出去,不要打扰我们买衣裳。” “逛街的好心情都被你给搅了。” 黛安本来就深恨幼娥之前反复迫害若渔和归燕坊,现在又撞在她手上,实在压不住火气。 “你……你们给我等着。” 幼娥嘴上发狠,脚步却不停,很诚实地跑了出去。 黛安喘匀了气,狠狠摆下几锭银子,朝掌事道: “掌事恕罪,是有些私人恩怨。” “这点银子请掌事喝茶压惊,还请好好替姑娘们挑几身衣裳。” 掌事收了银子,哪有不允,当即快步离去。 改造工程 虽然有个不愉快的插曲,但还是不妨碍黛安她们购物解压。 这一日,众女满载而归。 衣裳首饰、胭脂水粉,数不胜数。 甚至黛安还买了不少古玩摆件,花草植物,让人送到归燕坊。 翌日,她站在归燕坊门前若有所思。 这楼,是破了些,旧了些,硬件不行,客人不来啊。 “我决定啦!”她忽然大喊一声。 把前厅里的岚姨吓了一跳。 “怎么了?黛安。” 自从黛安重新向大家做过自我介绍后,双儿这个名字就已成历史。 她现在即使在这遥远的古代,也是堂堂正正的黛安了。 “没什么,我决定,要给归燕坊来个大改造。” “岚姨,这工程可不小,我们现在就得行动起来。” 她拉着岚姨到外面,一一指过去。 “你看这屋顶,外墙,都剥落了。” “门柱也掉漆了,都得换。” 岚姨倒吸了一口气。 “黛安,这得花多少钱?咱们钱可够?” 黛安狡黠一笑。 “放心吧,我之前给你的PPT里都写过。” “咱们现在这些投资,属于固定资产投入,后续一定会给咱们带来收益的。” “您想啊,若是归燕坊破旧如斯,歌舞再好,大家也不会来欣赏吧。” 岚姨点点头,说得在理。 再说,她还没说,升平楼掌柜忒会做人。 除了让她以小龙虾菜谱入股,还承诺她抽成。 现在升平楼每卖出一份小龙虾,黛安都能有收益进账,简直就是“睡后资产”。 说服了岚姨,黛安马上投入了装修工程中。 要做的事太多了,要重新设计楼宇外形,还要改善内部构造格局。 软装硬装都要换,从木材行到泥水行,黛安忙得不亦乐乎。 她刚从一个店面出来,却在转角瞥见了谢叔齐。 难得看到他大白天在街上瞎逛,黛安正想招呼他过来给她当苦力,却发现谢叔齐的样子好像有些奇怪。 她心里忽然就升起一股难以压抑的担心,赶忙跟着他追了过去。 谢叔齐轻功极好,黛安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叔齐,你等等我。” 她忍不住大喊,可谢叔齐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她这一追就追到了城外一处僻静的小山上。 黛安终于在山顶追上了谢叔齐。 只见他站在山顶俯瞰骊京,此时的骊京人潮汹涌,一派生平。 可谢叔齐此时的背影,却无比孤寂。 “谢叔齐,你在干什么?” 黛安急急喊了他一声。 听到黛安的声音,谢叔齐缓缓转过身来,表情木然。 他这个样子,黛安好像在哪里见过,心内警铃大作。 “你不会,是想跳下去吧。” 她不等谢叔齐答话,就冲过去一把扑倒了他。 谢叔齐并不挣扎,任她抱着。 “谢叔齐,你为什么想不开?” “说啊,你说话啊。” 黛安害怕极了,疯狂地摇晃着他,可谢叔齐还是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毫无反应。 她想起来了,是阿关,当年阿关刚从战场上回来,他应激障碍发作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 黛安紧紧搂着谢叔齐,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是的,不会错,他一定也是跟阿关同样的一类人。 他们都是以冷酷为盾,来保护自己柔软的内心。 不然阿关怎么会出现战后应激障碍呢? 黛安总觉得,会这样的人,说明他的内心一定不是真的冷酷吧。 “你冷静下来,谢叔齐。” 黛安声音尽量放柔。 “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慢慢说,不要着急。” “说出来,就没事了。” 她把他扶起来做好,不断抚摸他的后背。 “我……” 半晌,谢叔齐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你说,我听着呢,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黛安不断鼓励着他。 “我想不起来……什么都……” “从我醒来到现在……” “一片空白。” 他转过脸来看着黛安,眼神有些空洞。 他叹了口气,情绪好像有所缓和。 “我只知道我叫谢叔齐,其他的事情一概记不起来。” “我会武,随身佩剑,可我到底是谁?” “我觉得,天地间,似乎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黛安飞快地回想这几次见到谢叔齐的情景。 他之前明明好好的,今天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导致他心态崩溃。 “完全想不起来吗?” 她试探着问道。 谢叔齐的呼吸忽然有些急促起来。 “我能看到,满地鲜血……” “但我想不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眼看他又要情绪失控,黛安立刻抱住了他。 “谢叔齐。” 她喊他的名字。 “你不要怕。” “不管你是谁,我都相信你一定是个内心澄净的人。” “因为你的眼神如此干净。” 她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我有时候觉得,我也不属于这里。” “可……” 黛安忽然有感而发,想起了她其实刚穿越过来,但由于一下子就遇到一堆麻烦事,导致她根本没时间emo。 这样忽然停下来细想,好emo啊…… “可我们既然在这里,我们既然活着,就应该好好活下去。” “生命可是很宝贵的啊。” 谢叔齐看着她,努力尝试体会她的情绪,似懂非懂。 “你知道吗?你跟我的一个朋友特别像。” “你这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谢叔齐垂下眼睛。 “是啊,真的很像。” “所以我才觉得你一定是个好人。” 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些,阿关陪着她和她的艺人,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 阿关贴心周到,总能照顾到各种细节。 他又胆大心细,帮他们躲过一次次危机。 “谢叔齐,你不是没有容身之处啊。” 她对他粲然一笑,“你不是归燕坊的一员吗?” “我们是一个团队!” 那笑容,看在谢叔齐眼中,就像是四月天绽放的阳光,温暖和煦,让他的心暖暖的,很安定。 团队!一员!很好听,那他以后是不是不再会飘忽不定。 —— 远处一丛阴影下,三皇子终于舒了口气。 “殿下恕罪,是属下太过心急。” 飞鸾唰地一声跪地告罪道。 “罢了,你也是好心。” 他没想到叔齐竟警觉防备至此…… 女团初成 黛安把谢叔齐打包带回归燕坊。 今日她对谢叔齐说的话,让她自己也深有所感。 他们是一个团队,她一定要尽快让众女成团。 又是一夜无眠。 几天后,归燕坊的硬件改造工程已走上正轨。 黛安开始把精力放在了软实力改造上。 “各位,我们现在要开始练习生计划!” “此外,经与岚姨共同决定,我们还打算在归燕坊实施员工持股计划。” 饶是若渔见多识广,也听不懂黛安说的话。 黛安并不过多解释,说不明白,以后做了大家就都明白了。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都能有归燕坊的股份,都是股东。” “我们要让艺人当家做主人嘛。” 这句话,姑娘们算是听懂了,一个个面面相觑起来。 “可,我们都已入贱籍,还能当得归燕坊的主人吗?” “当然,规矩是人定的,归燕坊这事,我们自己还是能做得主的。” 黛安不由得想起,此事其实还需征求三皇子的同意,但她很有信心能说服他。 “谢叔齐。” 她还不忘招呼了一声坐在屋檐上发呆的谢叔齐。 “你也有一份哦,你以后的在团队里的任务就是保镖。” “等我们的女团红了之后,你一定会非常忙的。” 她眨眨眼,逗趣他。谢叔齐似有所动,但表情仍旧万年不变。 “好啦,现在没谢叔齐什么事了。” “姑娘们,我们要开始工作啦。” 黛安把姑娘们带到室内。 “首先第一步,是要改造改造你们每个人的形象。” 她让众人取出之前在流衣阁买的衣裳。 “大家从现在起,要熟悉几个词。” “四季色彩理论,表情管理,皮肤管理,身材管理……”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光说理论太干了,黛安决定用案例实践。 “比如说,”她目光扫过众女,“若渔,你过来。” “大家看,若渔的肤色很白,但色调偏冷。” “所以又叫冷白皮。若渔的发色又很黑,形成强烈对比。” “有这样的肤色、发色,若渔最适合用的就是梅子色、玫瑰调的胭脂。” 她举起一盒梅子色的胭脂在若渔唇上点了点。 果然,她的肤色肉眼可见地明亮了许多。 “哇!”众女不由得惊呼。 “此外,若渔适合的衣裳颜色也偏冷调。” “比如蓝调的红色、蓝色、紫色系。” 黛安一边说,一边拿起几条蓝紫色的衣裙在若渔身上比划。 众女再次看到了变魔术般的效果。 “不过,若渔条件这么好,穿什么都好看。” “再比如涼鹤,涼鹤的肤色是暖调,不如若渔那么白,眼睛是棕色。” “所以适合偏橘调的红色。” 涼鹤听得连连点头。 “是了,大家都知道,我平日里就爱着红裳。” “涼鹤,你的身材很标准,但皮肤得好好管理一下。” 黛安接着指指点点。 “玉姝儿,你得少吃点了,看你腰身儿,又圆乎了一圈儿。” “诗诗,白萱,你们俩得注意仪态。白萱以后不要穿黄色,不显白……” 黛安一边指点,一边挑出适合众女的各种衣裳首饰以及化妆品。 在黛安的一番调整下,众女各自的外形特点也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看着像是变了个人的五女,黛安心里得意地盘算着。 若渔肤白貌美,气质清华,色艺双绝,是团队里妥妥的颜值担当; 涼鹤长相艳丽,爱着红裳,为人直爽讲义气,着实是队长担当; 诗诗长相秀丽,颇有小家碧玉的风范,难得识书断字,临场反应优秀,以后可以作为媒体发言人担当好好培养; 玉姝儿的异瞳让她独具特色,她又善于交际,当得起气氛担当; 白萱长相虽普通,但双目有神,话不多却透着大智慧,是团队的头脑担当。 虽说人靠衣装,但这留下来的五个姑娘底子其实都不错,美得各有特色,黛安觉得她真是抽到了一手好牌。 女团集结完毕,形象改造完成,下一步就该检验检验业务能力了。 五女毕竟都是乐女,吹拉弹唱自然不在话下。 黛安听过几支旧曲,陷入了深思。 这时代的审美,她还需得时日才能了解。 最重要知己知彼,要了解竞争社的能耐,才能判断出自身的核心竞争力。 所以,红月轩到底是因何生意兴隆呢? 凭着直觉,黛安还是先给她们改编了几支舞曲,曲调简单,朗朗上口。 “不知这曲子,你们能奏否?” “这曲调听起来极其简单,要奏出来并不难,不知有何过人之处?” 若渔拨弄了几下琵琶,答道。 “说起过人之处,你们觉得如何。” 众女闻言又细细品味了一番,白萱抢先说道。 “这曲调,倒不和寡。” “白萱说到点子上了,阳春白雪,下里巴人,虽都是艺术,但受众不同。” “为了打开观众群体,我想尝试一些不同的方式。” “除了朗朗上口的曲子,我还想为你们编几支舞。” “说不定以后还要将你们从乐器中解放出来。” 众女跃跃欲试,黛安也舒了口气,只要若渔她们能认可,现代这些舞乐,在古代也多半行得通。 虽说在现代,练习生可能培养多年也未能出道。 可现在给归燕坊的时间并不多。 金主爸爸的钱一旦烧完,归燕坊还不能正常运作的话,一切又将回到原点。 黛安这段日子,时时刻刻都在心里盘算着时间,成本以及各种细务。 她不知道的是,她做的这些细节琐碎,点点滴滴,都被日常观察她的飞鸾一一报给了三皇子君澜。 “归燕坊之所以败落,缘由何在?” 三皇子并未直接评判黛安的做法,而是反问飞鸾。 “回殿下,据属下调查,是因归燕坊……” “无妨,你只管大胆说。” “是,坊间传言,是因归燕坊众女过于清高,不忿陷于流俗。” “哼,”三皇子冷笑一声。 “她折腾这些,不就是想把那几个乐女捧红?” “可要是没找到这关窍,做再多又有何用?” “那,殿下,是否要提点一番?”飞鸾琢磨着老板的意思,试探道。 “不必,这样的小事若都办不成,还如何能指望她成大事?” “正好,也让我看看她有多与众不同。” 新格局初成 谢叔齐挟着黛安穿行在夜晚的骊京。 他轻功果然了得,二人暗暗跟着幼娥,一路竟无人发现。 黛安心内暗叹,这么好的身手,竟被她拉着当狗仔队,真是杀鸡用牛刀。 抬着幼娥的小轿蒙着黑布,极其低调地隐没在夜色中,最终停在一处不显眼的宅院前。 幼娥下轿,一闪身进了宅院。 黛安立刻就想跟过去,却被谢叔齐拦住。 “你想干什么?” “跟上去啊,你继续带我飞檐走壁。” “我要去看看她这是见的什么客人。” 谢叔齐有些无语。 “她见的人是知府。” “你怎么知道?” “这处宅子,是知府暗中置下的,骊京知道人不多。” 黛安已经不想再问谢叔齐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了。 跟他相比,自己那些打探消息的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够看。 “给知府表演舞乐,为何还得来这暗宅?” “再说她一个人……没带乐女,也没有舞群……” 谢叔齐白了黛安一眼。 “你还没想到其中关窍?” “没有,我要去看看,快带我上墙。” “我不去。” 谢叔齐一直很配合黛安,可现在却拒绝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辛苦一晚上,最后就这一下子最关键了。” “哎呀,你不要掉链子。” “大不了回头我请你吃虾,还有好多别的好吃的,我都给你做。” 可任黛安撒娇耍泼,谢叔齐都不为所动。 “你再仔细想想。” “她一个人,夜会知府,她的打扮,可像是要表演舞乐?” 他这么一说,黛安忽然想起幼娥刚才的打扮。 她身披黑色斗篷,虽看不清内里的穿着,但可以知道定然不是舞衣。 反倒是有风掀起斗篷时,似是瞥见她穿得极为清凉。 “啊?难道是……” 黛安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看来你猜到了。” 黛安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所有的线索碎片到此时算是拼凑出了完整的故事。 原来关窍在这里。 难怪那日幼娥说岚姨为了若渔的自尊,连归燕坊都败了个干净。 难怪街巷中的大爷说归燕坊众女清高,岚姨讳莫如深,谢叔齐又不让她去窥探幼娥待客。 想不到在这个时代,也有潜规则…… 难怪这些男人一个个上赶着替幼娥当枪使。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算是,虽上不得台盘。” “但乐女毕竟身份低贱。” 是,正是因为乐女身份低贱,黛安才想要改变若渔她们的命运。 —— “你是说,她让叔齐带她爬了红玥轩的墙头,” “还半夜跟踪一个乐女?” 三皇子听完飞鸾的报告,皱起了眉头。 飞鸾也是一脸肉痛,大气不敢出。 先不说谢叔齐的功夫,用来干这偷鸡摸狗的事,简直暴殄天物。 谢叔齐的身份……他又清风亮节,岂是能干这些事的? “看来,她总算是找到关窍了?” 三皇子并未在此事上过多纠结。 “那,看看她有什么方法破局罢。” —— 破局之法,黛安其实心中已有雏形,但她还是缺钱缺人。 这些阴私之事,只怕归燕坊众女是不屑去打听更不屑去做的。 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娱乐业确实需要流量,需要营销,这是千年以后已被证实的。 所以还没等三皇子来找黛安要说法,黛安反而先找上了三皇子。 是夜,还是熟悉的温泉边。 “听飞鸾说你要见我。” “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想跟殿下您探讨探讨。” 三皇子原本以为,黛安要就红玥轩和归燕坊这些琐事找他拿主意,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谁知忽听黛安说道。 “殿下,你的目标是什么?” “你问我?” “你觉得是什么?”三皇子不答反问。 “是你让我问的,你别后悔。” 黛安撇撇嘴,右手食指向上一指。 “殿下是否意在那个位置?” 三皇子眼眶一缩,‘噌’地一声,飞鸾刀出鞘。 “诶,不是你让我问的嘛!我不过瞎猜,怎么反而上纲上线起来。” 黛安怕还是怕的,但嘴还是硬。 三皇子挥挥手示意飞鸾出刀。 “要不是我知你无甚背景,刚才你已经没命说出这句话。” “殿下此言差矣。” “我跟殿下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并非我一厢情愿吧。” “明明是殿下多番试探,循循善诱,我才能胆敢做出这样的猜测。” 三皇子不怒反笑。 “我以为你只是志在重振一座小小乐坊。” 黛安也笑。 “是啊,你没说错。” “我的目标仅此而已。” “不过,总得有让殿下用得上的地方,殿下才肯出力护持,不是么?” “所以,我不过是在努力让殿下能看得上归燕坊罢了。” “所以殿下是志在高位,还是只为报仇?” 黛安头铁继续问道。 一时间,三皇子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两件事,难道不是一而二,二而一? 他正犹豫间,黛安却接着说道。 “殿下得空可以去看看归燕坊的改造工程。” “前厅开阔,适合众人同乐,观赏舞乐。” “后院则改成人工湖,湖心是舞台,周边是分隔开的一个个包间,重视私密性。” “殿下以为,我不用红玥轩那些腌臜手段,如何能让归燕坊重回巅峰?” 三皇子示意她继续说。 “无他,唯舆论尔。” “当然,硬实力还是要过得去的。” “所以我现在需要人和钱。” 黛安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能帮到殿下的地方,恰恰也在舆论。” “殿下可知,舆论可掌人心,人心向背,可成就也可颠覆。” “有了流量,便可控舆论导向。” “举个例子,民众认为红玥轩的姑娘最美,舞乐最好。”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改变他们的认知。” “而等到归燕坊的姑娘们成为偶像,她们就能具备掌控舆论的能力。” 黛安的眼神渐渐透出些坚定。 “殿下,我想把归燕坊的姑娘们打造成当红女团,是想替她们改变命运。” “我也想在这里开辟一番天地,是为完成我的梦想。” “所以殿下可以看看,归燕坊,是否可用。” 红玥轩的秘密 三皇子能想到的,黛安其实也想到了。 除了安排好归燕坊的软硬件升级改造工程,她这段日子有空就流连街坊小巷,归燕坊众人都难见到她的影子。 归燕坊也曾红极一时,只不过在越来越卷的行业斗争中明显处于下风。 要想咸鱼翻身,还得找到问题的根结。 黛安也与岚姨深入讨论过这个问题,按岚姨这样业内人士的说法,乐坊的经营模式其实很简单,不外乎坊内,坊外。 坊内,顾名思义,就是在乐坊内定期举办演出,吸引观众消费。 而坊外,则是应客人邀约,去其他酒楼或客人宅院内表演。 可提及归燕坊与红月轩的差异,岚姨却讳莫如深,怎么也不肯细说。 无奈,黛安只能凭借自己的手段去找到真相。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通常也是消息最多最杂的地方。 “大爷,您是说,红玥轩的姑娘最美?” 黛安此时正身处闹市一间茶寮,她把自己打扮成假小子的样子,穿着黑灰粗布衣裳,大隐隐于市的样子,跟一位大爷攀谈。 “可不是!看样子,你是刚到骊京吧?你可去过红玥轩?” 黛安傻笑摇头,她倒是想去,可人家多半会把她打将出来。 大爷不明就里,嘬了口茶继续说, “台柱幼娥自不必说,一颦一笑,媚骨天成。” “除她外,红玥轩还有八大美人,美得各有特色。” “就连那些端茶倒酒的小丫头,一个个也嫩得能掐出水来。” 黛安听大爷对幼娥评价如此之高,不由得地翻了个白眼。 这是没见过幼娥撒泼的样子。 “大爷,我可听说,幼娥原本不在红玥轩,而是出身归燕坊。” “归燕坊的若渔、涼鹤姑娘,那也是人间极品,色艺双绝。” 大爷撇撇嘴,不以为然。 “这是你不懂行。” “幼娥姑娘离开归燕坊,那是为了自救。” “听说归燕坊那些女子,为了揽客手段低劣,迫害同行不说,老板娘岚姨还打压手下的姑娘,不让她们出头。” “你说的若渔、涼鹤,我倒没听说过,” “不过,归燕坊嘛,据说清高得很呢。” 老大爷说到这里,反而掐住话头,露出一脸你自己体会的表情来。 黛安听得一知半解,不过按她这几日在街头巷尾听到的说法,可以确定,红玥轩至少有几点胜过归燕坊。 一是人海战术,就像AKB48,百十个妹纸,养成系偶像,总有一款适合你。 二是宣传到位,幼娥的形象管理看起来不错,还顺道抹黑了归燕坊。 对于黛安这样的金牌经纪来说,要反击,这些都不难。 可她总感觉,还有些重点她尚未发现,要是能去红玥轩一探究竟就好了。 直到回到归燕坊,黛安还百思不得其解。 进门刚一抬头,她就瞥见了悠哉游哉坐在屋檐上的谢叔齐。 高手,都爱坐在屋檐上么? 自上次被黛安安抚后,小哥哥最近情绪稳定了很多。 虽然时不时还是消失不见,黛安猜测,他应该是在努力寻找自己失去的记忆。 误打误撞,她算是收服了这只小狼狗? 她忽然一笑,朝谢叔齐伸出手。 “拉我上去。” 谢叔齐虽然一直觉得黛安行为怪异,但上次过后,却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赖。 他没有伸手,而是一跃而下,环住黛安的腰,将她提溜上了屋顶。 一览众山小,黛安忽然一下子就能看清整个归燕坊,甚至还能远眺整个骊京。 “我忽然有点理解,你为什么喜欢在屋檐上待着。” “高处的风景,果然很不一样。” 谢叔齐面无表情,淡淡扫了她一眼,道, “事情不顺利?” 黛安有些意外谢叔齐居然会主动问她,但还是答道, “也是也不是。” “如果那么简单,归燕坊大概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可是,叔齐,你有梦想吗?” 现代古代,前世今生,黛安其实都很少跟人谈梦想,毕竟容易虚。 可话一出口,黛安顿觉不妥,谢叔齐现在记忆全无,还如何谈梦想? “不是,我是说,我一直有个梦想。”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我希望能亲手打造一支国民女团,我也希望凭我一己之力,扫除娱乐圈的所有黑暗。” 她不看谢叔齐,而是望着远方, “这里还没有娱乐圈,这很好,我可以从零开始建立规则。” “我也很幸运,遇到若渔她们,天生的女团人才。” “拿到手的牌不赖,就看怎么打了。” 这样的畅所欲言,让黛安一扫几日以来的阴霾,通透了不少。 她又一瞥身边的谢叔齐,忽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叔齐,那个,你轻功不是很好么……” “你,今天有空吗?帮我个小忙呗,嘿嘿……” 看到黛安搓着手靠近,谢叔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盯上的猎物。 —— 夜黑风高,两道黑影窜上了红玥轩正厅的屋顶。 “你快,掀开个瓦片,让我看看。” 黛安颤颤巍巍,还没站稳,就支使谢叔齐。 谢叔齐虽然记忆全无,但自认是个正人君子,对黛安此时的行为极为不齿。 他表面上虽然嫌弃得不行,但还是依言掀开了一角瓦片。 “这歌舞,倒是不错,不过也只是不错,算不得多顶尖。” “嗯,美女确实不少……观众服务也到位……” “咦?我怎么没瞧见幼娥?” 谢叔齐无奈道: “红玥轩的头牌,早已不在轩内表演。” “想见她,必须花大价钱。” “你流连市坊多日,怎么这点消息都没打听到?” 黛安恍然大悟,这是不做大众客户,只服务高净值人士呗。 难怪街头巷尾只有关于幼娥的传言,闹了半天,大家都难得见她一面。 现在幼娥似乎成了问题的关键。 “那幼娥现在会在哪里?带我去找她。” 谢叔齐没有说话,而是拉着黛安来到了红玥轩后巷。 二人蹲守了几盏茶的功夫,只见后巷角门“吱呀”一声开了。 “是幼娥,她出来了。” “这是要去哪儿?” “快,带我跟上她!小心些,别让她发现了。” 忍辱负重 “所以你需要本王做些什么?” 就当黛安以为三皇子会拒绝她时,三皇子忽然说道。 “简单简单,钱和人,殿下掏钱就行。” “有了钱,人的事也就好解决。” 果然有野心的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本王……没钱。” 三皇子这句话说得异常真诚,让黛安一时把握不到他的真实含义。 “您是说……您太谦虚了吧……” “实话,本王还缺钱呢,你的归燕坊何时能分红?” “殿下这话,莫不是在敷衍我?” 一旁的NPC飞鸾此时听不下去了,急道。 “殿下说的都是实话。” “殿下的处境,你全然不知,又凭何质疑?” “你可知,殿下平日已够忍辱负重,还得为了你们这个小小乐坊……” “飞鸾,多嘴。”三皇子一声厉喝 黛安一听就回过了味儿来,三皇子无宠,又身有残疾,日常只能靠俸禄养着。 再者,他今日如此,全是因太子不喜,母族也因此没落。 为求保命,正常人都得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他身为皇子,生活在天知道多少双眼睛下,做这些都得藏着掖着。 她现在所求这些,无一不是要将三皇子的野心暴露在阳光下。 “殿下所言有理,是我欠思量了。” 黛安干脆认错的态度,倒是让三皇子有些另眼相看。 “不过,我今日所言仍有效,归燕坊还是可为殿下所用。” “钱的事,归燕坊不是还有一位金主爸爸么?” “你是说薛戬?” 黛安点点头。 “此人城府极深,可不是看上去那么好相与的。” “飞鸾,还是你走一趟吧。” 黛安心内一惊,三皇子这是打算出面找薛戬要钱? 那不是明摆着拉拢漕帮,站到了明面上? 可薛戬会卖他这个面子吗? 虽说漕帮帮主定然八面玲珑,但不过是个无宠且被太子不喜的皇子…… 这次的交谈,让黛安刷新了对三皇子处境的认识。 可很快,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三皇子的困局。 —— 六月初十,是太子寿辰。 皇上一向钟爱太子,在这日大赦天下,更是在宫外设宴,令天下同庆。 宴会地点就在骊京城中心的迎祥池。 皇上太子亲临,骊京一时间万人空巷。 黛安也挤进人群凑了个热闹。 毕竟是她金主爸爸的爹和哥哥,还是主张生杀大权那种,哪能不见一见呢。 大华皇上端坐高位,看上去已年逾四十,威严天成。 他的左侧坐着贵妃乾氏,中宫无后,让身为太子生母的她后宫独大。 太子君逸则坐在皇上右侧,地位尊崇可见一斑。 他眉眼与三皇子只有三分相似,一双丹凤眼透着嗜血冷酷。 看起来不像是个正人君子啊,黛安腹诽。 除太子外,其他皇子皆坐得远远的。 黛安一眼看到了三皇子君斓,还是那副官方标准的病娇模样。 她同时还看到了三皇子身旁的二皇子君启,此人似乎比三皇子更没有存在感。 听说他对政事更是无意,只日日寄情诗书画酒。 嗨,都是演技派! 场面本是一派祥和,忽听太子清了清嗓子。 “三弟身体最近好些了么?” 黛安虽站得不近,但太子这话说得并不避人,他这样冷不丁cue三皇子,引得众人都往三皇子看去。 “咳咳,多谢太子关心,还是老样子。” 三皇子边答话边咳嗽,十足十的病弱,让皇上见了忍不住皱起眉头,满眼嫌恶。 “三弟身体不好,是该多休息些。” “三弟可还记得,你表兄林韶跟孤乃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咳咳咳,三皇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太子怎么……咳咳……突然提起此人。” “是了,林家早已获罪伏诛,林韶也早就不在了。” 太子如此说着嘴角却挑起一丝令人寻味的冷笑。 “不过近日,孤偶然遇见几个故人,因而想起了他。” 三皇子的心倏地一紧,但他面色不变。 “来人,将人带上来。” 太子令下,便有官差拖着几人走上前来。 几个人皆是年轻男子,身上衣衫褴褛,脸上布满伤痕,显是遭过刑罚。 “三弟可认得这些人?” 太子阴恻恻的声音,像是发现猎物的毒蛇,直钻人心腑。 三皇子其实一眼就已认出,这些都是林家旧部。 当年林家虽被抄家灭族,但并未牵连所有部众。 他们即使没了前程,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今日这是…… “今日父皇为孤大赦天下,本不应见血。” “可这帮林家残匪,竟想行刺孤,实在是大恶不赦!” “三弟说,孤该如何处置他们?” 对太子来说,这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可落到三皇子这里,却重逾千钧。 见三皇子迟迟不语,太子咄咄逼人。 “三弟不说话,难道是在替他们不忿?” “太子言重了,自然是太子说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太子目的已经明确,这一巴掌虽无形,却实实在在甩在了三皇子脸上。 三皇子心知这几人根本不可能行刺太子,这一切,不过是太子惯常喜欢的恐怖游戏。 “三弟既然这样说,就将他们就地斩首吧。” 此话一出,众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众目睽睽之下,三皇子不但保不住林家旧部,还要眼睁睁看他们被斩首示众。 饶是三皇子处心积虑,也不得不捂嘴咳嗽掩饰心里的愤怒。 林家旧部不愧铁骨铮铮,直至人头落地,也没哼一声。 看着满地鲜血,太子却满足地哈哈大笑。 “敢违逆孤,这些人就是下场。” 这样的场景,同样震惊了黛安,她忽然很能体会三皇子的处境。 明明都表现得如此病弱无能,还被人惦记,时不时要拍他一巴掌,将他打入尘埃方才罢休。 这仇,看来早已刻进骨髓。 黛安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心疼,并一丝怜惜。 她忍不住时刻关注三皇子,深怕他忍不住露出马脚。 可三皇子却自始至终没有变换神态。 真说得上,忍辱负重。 下一盘大棋 宴会结束后,黛安急急去寻三皇子。 虽然知道他忍辱负重多年,心智必定坚韧,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他会玻璃心。 她仍是在城外山上寻见了三皇子。 只是此时,彼此都没有了说笑的心思。 飞鸾一脸凝重,示意黛安噤声。 三皇子背对着他们,独自一人俯瞰骊京,这份孤寂,跟那天的谢叔齐如出一辙。 “殿下……没事吧?” 黛安忍不住问飞鸾。 飞鸾摇摇头。 “一直这样,也不说话。” 今日的场景,旁观如黛安飞鸾都有所动容,何况置身事中的三皇子。 “这样的事,是不是很多?” 飞鸾一直跟着三皇子,简直脱口而出。 “虽说三不五时要来上这么一回,可这次,像是动了真格。” “莫不是,太子发现了什么端倪?” “应该不是,太子本性多疑残忍,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罕。” “再说那几位林家旧部,如今并未跟着殿下。” 黛安明白飞鸾的意思,三皇子有意疏远,本意是想保全他们,却没想到到头来仍是功亏一篑。 三人一时无话。 三皇子站着,黛安也陪着他站着。 他的孤寂、愤懑感染着她,让她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跟着我,你可想好了?” 良久,忽听三皇子道。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飞鸾,去取她身契来。” 他言下之意,是也要与她保持距离了么。 黛安忽然感到心里一阵憋屈。 按照她的个性,自然是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虽说阴差阳错跟三皇子扯上关系,但要不要为此赔上她的,甚至归燕坊全员的性命? 可今天太子的所作所为,实非明君。 三皇子的委屈,她感同身受。 若不反击,他日太子登基,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信命!” 黛安看着三皇子,愤怒在他眼中泛着血红的颜色,压抑已久的情绪似要喷薄而出。 “哪怕以命抵命,我也要为他们报仇!” “所以跟着我,必定九死一生。” “说不定连这一生也无!” 他眼里透出些自嘲来。他这一辈子,早就不是在为自己而活了罢! “殿下是在下一盘大棋。” 黛安忽然就释然了。 她已是重活一世,偷了几分幸运。 在这世间,本无依无靠,是归燕坊收留了她。 但归燕坊要立足,她又不得不借势。 她其实也别无选择。 赌一把吧,既已入局,成则王侯败则寇! “正好,我也是。” “咱们算是不谋而合。” “不过,我从今日起所做一切,皆由我个人承担,与归燕坊众人并无关系。” “殿下,我虽愿助你,却也并无权利决定他人生死。” “若终有那一天,还望殿下出手保住归燕坊众人。” 黛安说得真诚,三皇子没说话,算是默许。 “不过眼下,我还是得先振兴归燕坊,才有资本谈其他呀。” 三皇子会意,呼出一口恶气,命飞鸾道; “带着我的令牌,去找薛戬,让他不拘多少银钱,都支持归燕坊。” “这个人情,算我的。” —— 与三皇子不同,黛安下的这盘大棋,所有支点都在归燕坊。 转天她便又投入到了改造工程中。 黛安为众女编排的新舞设计了新舞裙。 这样新鲜的样式,必得流衣阁定制的材质手艺才能淋漓尽致。 故而黛安又跨进了流衣阁的大门。 可这一次,她分明感受到了浓重的不欢迎她的色彩。 她刚向掌事说明来意,掌事就面露难色。 “黛安姑娘来得不巧,阁内刚接了大单,手艺人手里都排满了活计。” “一时半会,怕是难抽调人手替归燕坊定制舞衣。” “实在是要得急,拜托掌事想想办法,价钱都好说。” “姑娘莫怪,不是价钱的问题,实在是没有人手。” 黛安心里疑惑,怎么流衣阁开门做生意,竟还有给钱不要的时候? “掌事,能否帮帮忙?” 黛安还想再试,掌事还未答话,一道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早说过,流衣阁不能做你们这种破败乐坊的生意。” “你们不配,穿流衣阁的舞衣。” 来人正是几日不见的幼娥,真是阴魂不散。 黛安懒得看她,正想再跟掌事好好说说,却不想掌事也变了神色。 “幼娥姑娘说得在理。” “我本不欲与你撕破脸,可你怎么这般无赖?” “我都说了人手不够,接不了这单,你却还纠缠不休。” “难道就是想逼我说出,归燕坊不配穿流衣阁的舞衣吗?” 才不过几日,不想流衣阁对归燕坊的态度变化竟这么大。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黛安脑中闪过这几日来的点点滴滴,却仍然抓不住线索。 并未有什么异常啊。 正僵持间,后堂又走过来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 妇人身着深红色褙子,藏青色马面裙,头上手腕上鎏金滴翠。 她身边还跟着好几个穿着体面,行止有度的丫头,一看排场就不小。 黛安正暗忖来人是谁,妇人缓缓开口。 “幼娥,这就是你说的归燕坊之人?” “夫人,正是。”幼娥态度恭敬,卑躬屈膝。 “不过这丫头只是区区一个烧火丫头,实在配不上跟您说话。” 妇人抬手止住幼娥。 “无妨,我且问你。” “舞乐本高雅,为何你们却要用这阴私手段揽客?” “岂不是,自甘下贱!” 她说话语调虽不重,却透出一股威严,再加上幼娥称其为夫人,黛安隐约觉得这必是位官太太。 可平白无故,她怎么跟她说这些话。 “夫人所言极是,舞乐确实高雅。” “归燕坊诸人也都本着这一本心,不知夫人所说阴私手段是指?” 这不知名的夫人还未答话,幼娥就抢先喝道。 “你这丫头,还敢抵赖?” “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你们自己清楚。” “夫人教训你几句,难道还教训不得了吗?” “幼娥姑娘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归燕坊行得正坐得端,并无见不得人的事。” “有人教训,我们自然听着,可若是赤口白牙污蔑泼脏水,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这位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归燕坊有人用不轨手段揽客?” 流言起 黛安问得诚恳,但语气也颇为强硬。 堂堂正正的挑战她欢迎,背地污蔑使绊子她可忍不了。 “你这丫头,好大胆子,敢这么跟夫人说话,需知夫人是什么身份!” 这次是流衣阁的掌事呼喝出声。 这句话正中黛安下怀,可不就是想让你告诉我这位是谁么? “黛安确实是不认识夫人,还请指教,夫人是?” “这位乃是骊京知府夫人,你还不速速退下,流衣阁不欢迎你。” 听到‘知府夫人’几个字,黛安瞬间瞪大了眼。 她一会看看知府夫人,一会看看幼娥,这这这,这两人关系还这么好? 不过这也进一步说明红玥轩的客户营销做得好。 骊京知府位居正四品,他的夫人也算骊京官夫人圈子的一个小小核心。 还有,她竟不知,流衣阁什么时候也与红玥轩沆瀣一气了? “原来是夫人,常闻夫人清风高节,乃是我等所向往。” “但归燕坊行事并无一丝不妥,还请夫人明查。” “废话少说,快来人,把她赶出去。” 幼娥许是心虚,竟当着知府夫人的面指使起流衣阁的人来。 黛安没来得及辩解就被推出了门外。 “你们归燕坊的人,以为爬上知府大人的床,就能翻身了?” “呸,你们也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身份。” 流衣阁的人说话极不客气,但黛安却听出了端倪。 潜规则的不是她幼娥么? 这妥妥的恶人先告状啊! 没想到女团还没出道,已经被对手放黑料了吗…… —— 是夜,没想到三皇子主动召见了黛安。 “流言你可听到了?” 黛安闻言诧异,没想到三皇子这么关心她们这个小小乐坊。 “不仅听到,还实实在在体会到了。” 她将白天去流衣阁定舞衣却被赶出来的事说了。 “技巧拙劣,却有效果。” “你打算如何应对?” “殿下是不放心么?” “还是对我没信心。” 三皇子轻飘飘瞥了黛安一眼,道, “我只是好奇,你能走到哪一步。” “知府官位虽不高,但在骊京尚有威望。” “若是被他的夫人带头抵制,归燕坊日后也难繁荣。” “那殿下尽管放心,这样的雕虫小技,我暂时还没放在眼里。” 黛安边豪言壮语,边在心里赞叹,皇子的名头就是好使,飞鸾午后已经替她从漕帮取了银两。 这漕帮帮主薛戬,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居然不问缘由,立刻就给了银子。 有了银子,这一局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你可知,归燕坊若是就此翻不了身,你也就无甚价值了?” “当然,不知这算不算,殿下给我的考验?” 黛安的语调仍然轻松愉快。 “哼,花言巧语。” 三皇子冷了脸,训了她一句,便再无下文。 黛安有些失望,本以为答辩程序还要更复杂些,她还准备了好些噱头忽悠投资人嘛,为什么每次都不听她忽悠呢,这个冷面皇子一点也不可爱。 —— 第二日起,突如其来的,抹黑归燕坊众女的流言不但没被抑制,反而开始甚嚣尘上。 “黛安,你听说了吗?” 直肠子涼鹤一大早就带着大家来找黛安。 “现在骊京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你慢慢说,喝口水,一大早的,别这么激动。” 黛安慢条斯理地劝她。 “你还让我别激动,我怎么能……” “你不知道,早上白萱和玉姝儿一出门,就被街坊邻里指指点点。” “说若渔……说我们……哎,” “总之,说得可难听了。” 她脾气上来,说话就似连珠炮,根本停不下来。 “更可气的是,时辰,地点,说得还有鼻子有眼的。”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传出这样恶毒的谣言,我非得……” 黛安不急不躁,反而笑眯眯地看着涼鹤。 不愧是她的队长担当,有脾气,敢担当,讲义气。 “是啊,近日我们终日醉心练习,几乎足不出户,却不想…… “黛安你可知道,此事是因何而起?” 连一向沉得住气的若渔都有些焦虑。 “各位稍安勿躁,所以到底都说了些什么?”黛安问道。 白萱抢先一步答道。 “说若渔以美色惑人,说我们一个个都是狐媚子,都爱勾引……” 她羞红了脸,说不下去。 “早晨城南卖胭脂的周大娘见了我就问。” “为何要这般自甘堕落。” “乐女身份虽低,却也不是……” 她欲言又止,有些说不出口。 “不是什么?” “不是那些不自爱,做皮肉生意的……” “你们本来就不是!” 黛安站起身,拍拍一脸怒气的白萱。 “别人怎么说都不重要。” “其实这波炒作,我也小小推波助澜了一下。” “啊???” 众女听黛安这么说,一个个都杏眼圆睁,诧异地面面相觑起来。 “这……” 一向能言善道的涼鹤都结巴了。 “你这话,是何意?” 一直持观望态度的岚姨开口了。 “岚姨,各位姑娘莫急。” “山人自有妙计。” “最初,确实是红玥轩,幼娥她们在刻意抹黑。” 她又将流衣阁的遭遇复述了一遍。 众女听后都眉头紧皱,心情沉重起来。 “不过后来我觉得机会不错。” “既然已经有人帮忙把台子搭起来了,不妨碍我们上去唱戏啊。” “黛安,怎么你说的我们还是听不懂呢?” “不要急,总之你们记住,清者自清。” “很快就会迎来转机。” 她调皮地眨眨眼,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悬念。 三皇子府。 “你是说,她自己也找人去放出了流言?” “是。”飞鸾恭恭敬敬地答道,他刚从归燕坊回来。 “她怎么解释?” 飞鸾想了想,似乎在回忆黛安说的话。 “黛安姑娘说……” “黑红也是红,只要有流量,就好做文章。” “现在有人帮你找好了水军,我不过顺水推舟。” “要先把大家的期望吊起来,最后一个终极反转,我们就可以大获全胜。” 飞鸾断断续续,好歹复述了黛安的话。 “殿下恕罪,这是姑娘原话,可属下愚钝,竟不知何意。” “嗯,你不懂也正常。” “不过,她这一手有点意思,你继续盯着。” 飞鸾看着三皇子一脸笃定,但他觉得,他的主子其实可能也没懂。 不过是在装懂。 实锤幼娥 最近归燕坊动作颇多,又是乐坊改建,又是众女出街购物。 一个接一个她们就要起复的征兆,让幼娥颇为焦虑。 她可是放弃了一切尊严,才谋得今日地位。 说她是一人之力,搅乱了乐坊这行业的一潭清水也不为过。 因此她想到了一个既简单又好用的方法,这才散布了那一波流言。 可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流言竟越传越广,已经有些不受控制。 难道是天意助她? “小姐,今晚还是亥时,您记得赴约。” 丫鬟的提醒才让镜边的幼娥回过神来。 “知道了。” 一想到晚上要赴约,她就不由得想起知府那急色的样子。 可他毕竟垂垂老矣,身体根本不堪重负。 每每知府那软趴趴,皮肉下垂的身体,压在她鲜活的肉体上,都让她感到恶心想吐。 “哼,糟老头子!” 幼娥在心中暗骂。 可这是她的大树,她此刻必须抱紧。 夜幕降临,幼娥一番梳洗打扮后,就往那处偏僻宅院而去。 轿夫丫鬟熟门熟路,趁着夜色掩映,四顾无人,穿街过巷。 殊不知,早有两人四只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们这群人。 “你今夜,到底有何安排?” 谢叔齐早不是第一次挟黛安飞檐走壁,已驾轻就熟。 “你看着不就知道了,不可说,不可说。” 黛安一直卖关子。 “再不动手,他们可要进去了。” “虽说不过是个外宅,但毕竟是知府名下产业,护卫也并非形同虚设。” “不急不急,时机还未到。” “你到底等的什么时机,难道要等他们上了床……” “诶,这句你说对了,可不就是要上了床。” “俗话说得好,捉那什么……在那个哪嘛。” 听惯了黛安说话天马行空,谢叔齐倒不以为怪。 “你带我进去,咱们靠近些,好看戏。” 二人跃入后宅,只见正房灯烛忽闪忽闪的,不一会儿就熄灭了。 “好了,正正好。” 黛安随即掏出一枚小小的烟火,噌地点亮了它。 绿色的小小烟花瞬间升天,接着宅院里忽然喧闹起来。 “走水啦,快来人呐!” 寂静的夜里这突兀的喊声飞快惊起了宅院里的众人。 只见角门烟尘滚滚,确实是着火了。 随即立刻有人趁乱,涌入了这座并不大的宅院,训练有素地打开了所有的门。 “快,带我去正门,帮他们指指路。” 黛安飞快地拖着谢叔齐就跑。 正门不远处,又过来一顶轿子,周围家丁丫鬟并嬷嬷,跟了不下十数人。 黛安觑准了时机,在门口甩下一方锦帕,正好落在上次在流衣阁见过的一个丫头脚边。 是了,这浩浩荡荡,来人正是知府夫人。 丫鬟捡起锦帕,立刻报告。 “夫人,不会错了,奴婢方才在门口捡到的锦帕,正是乐坊女子常用的纹样。” “进去,搜!” 众人得令,就像见血的蚂蟥,争先恐后冲了进去。 “快快,带我去后宅看戏。” 黛安着急忙慌又往宅子里跑回去。 到此时,谢叔齐已经完全猜到黛安今晚的计策。 便也抱了看戏的兴致。 她刚回到后宅,知府夫人的人马就杀到,将知府和幼娥堵在了房里。 “你……你……” 知府夫人看着衣冠不整的知府大人,和一旁浑身缩在被子里,恨不得把头都包起来的幼娥,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简直是……为老不尊,衣冠禽兽。” 知府夫人虽气,毕竟还讲涵养,骂人也不带脏字。 “还有你!” 她又指着幼娥。 “还跟我说什么,艺者高洁。” “你就是这么高洁的吗?” “亏我还不顾你出身低微,想收你为义女替你抬身价。” 说到最后,她竟泪水涟涟,无法自持。 “来人,替我拿下贱人。” “夫人,夫人息怒。” 知府回过神来,急喊道。 “不要跟这乐女一般见识。” “我既不纳她,不过是逢场作戏。” “既是逢场作戏,我这就处置了她,你可别心疼。” 知府夫人双眼泛红,是气也是泪。 “别别,我不心疼,我心疼夫人,夫人别生气。” “但夫人想想,你若是处置了她,可不就是动了私刑?” “不妥,不妥。” 知府夫人的情绪似乎稳定了几分。 “你贪恋新鲜颜色,要多少好的我不能替你纳了来。” “你堂堂知府,怎能干这偷鸡摸狗的事?” “是,夫人教训的是。” “此后我绝不再见她。” “夫人,夜深露重,我们回府吧。” 知府夫人敛了怒气,却狠狠剜了幼娥一眼。 “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说罢快步离去,众仆从也赶紧伺候着知府跟了上去。 一时间,只剩下幼娥愣在当场。 她忽然反应过来,从今后就要失去知府这个靠山不说,名声也全没了,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 黛安依旧在屋檐上,看得抚掌大笑。 “知府夫人,这气度,我喜欢。” “没想到堂堂知府,还是个妻管严,哈哈哈哈!” 这次的谋划在黛安,但实施的都是漕帮的人。 从头到尾,漕帮的人都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也未留下分毫痕迹。 黛安不由感叹万分。 这是她初次动用漕帮的人马,小试牛刀居然锐不可当,真是羡慕嫉妒恨。 次日,幼娥被捉在床的消息,从知府真正的后宅开始不胫而走。 不过半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反转来得太突然,民众纷纷暴露吃瓜本性,津津乐道。 此时流言已经骤然转向,开始替归燕坊洗白。 有的说,真正手段阴私的其实一直是幼娥。 归燕坊众女都还是黄花闺女,不过是被人刻意抹黑。 还有的说,其实归燕坊的若渔美丽比幼娥更甚。 不过养在坊中,鲜有人见过。 此外,归燕坊的涼鹤等人,也是一等一色艺双绝。 众人的期待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 广而告知 此刻,骊京城中,民众对归燕坊众女的期待已达到了最高点。 “真是没想到,原来真正黑心肝的,是她幼娥。” “自己不干净,竟还敢抹黑我们。” 涼鹤听说了幼娥被曝光的事,一脸解气。 “说得对,真是活该她落得如此下场。” “这次,我看她还怎么有脸见人。” 玉姝儿也接话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不断感叹幼娥如何恶毒,黛安此举又如何替众人出气。 “现在,听说外面都在议论咱们?” 白萱忽然插嘴。 她还没说的是,现在的议论,怎么好像都在夸她们? “这就是营销手段呐。” 黛安一脸老神在在,似乎事事尽在掌握。 “你们有没有感觉,现在风向完全变了?” “大家夸的是你们,骂的是幼娥?” “骊京民众,一人一口唾沫,也够淹死她的。” “幼娥这也是个反例,你们以后都是公众人物,一定要爱惜羽毛,注意形象。” “传言怎么样都无所谓,千万不能实锤。” “不然就该塌房咯!” 黛安想起那晚实锤幼娥的情形,心头还有隐隐快意。 可惜古代没有照相机,更没有手机互联网,否则她非现场直播不可。 她一一点过众女,众女乖乖点头。 听说昨天出手帮忙的,是漕帮的人。 黛安不知何时,竟能使得动漕帮人马了。 这段时间,见识过黛安的手段,众女无不信服。 “那以后,是不是红玥轩的名声也会跟着臭了?” “你们别急,这才是第一步。” “慢慢看,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黛安继续吊众女胃口。 为配合诸位吃瓜群众,满足大家的愿望,黛安确实还备有后手。 几天后,似乎是一夜之间,骊京大街小巷就都贴满了若渔的肖像。 画是黛安花高价请来画师专门画的。 若渔侧颜入画,画中樱花斑落。 以樱花之美,也比不过若渔。 骊京城就像是一夜之间,春风吹来,桃花遍开。 当然,开的都是若渔的桃花。 街头巷尾,现在大家议论的都是若渔有多美。 “黛安,黛安,听说城东的瓦子里,现在流传着若渔的故事。” “本是官家小姐出身,却不幸成为乐女。” “但却出淤泥而不染,仍旧守着忠贞与尊严。” “说书人都在说,大街小巷街坊邻居也都在传。” 玉姝儿从外面跑回来,献宝似的对黛安说道。 “是啊,多么凄美的故事。” “是不是让大家对若渔多了几分同情,也多了几分好奇?” 黛安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话本子。 “是啊,如今传得都神了。” “大家都想一睹若渔芳容。” “别急啊,你们都有。” “那天不是都给你们画像了么?” “我还给你们所有人都写了个话本子。” 黛安目光扫过众女。 “从今天起,你们不要再出门了。” “让大家见多了,神秘感可就没了。” “最惊艳的亮相,必须等到首秀当天。” 首秀舞台是黛安现在在给姑娘们精心准备的一场盛事。 这也是她的一场赌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隔没几天,街上又陆续出现了涼鹤、玉姝儿、诗诗和白萱的画像。 每个女孩子都有自己的美,无可比拟。 大街小巷,还有像升平楼、码头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显眼处都挂着归燕坊众女的画像。 甚至还有五女群像,让人一见倾心,美不胜收。 归燕坊在骊京着实惊艳了一把。 黛安心情不错,趁着夜色又煮起了小龙虾。 谢叔齐拈着一张画像来到了她身边。 “你这是循着香味找来的吗?” 黛安见他,微微一笑。 “你花了那么大价钱请画师,就是为了画这个?” “还有那些话本子,是你让人散布出去的?” 黛安点点头。 “是,漕帮人多,关系网遍布,散播点消息实在方便。” “再有,你绝对不能低估街头巷尾大爷大妈的战斗力。” “说故事他们最在行。” “有时候,他们的自由发挥真的会超乎你的想象。” 黛安想起姑娘们的故事一个个被传得越来越离奇,忍不住又笑起来。 “最后,就是那些说书人。” “这可真是,妥妥的自带流量啊。” “你做这些,目的是什么?” “修正舆论,广为造势。” “广而告之,是为广告嘛。” 黛安边说边剥了只虾,塞进嘴里,惬意地眯了眯眼。 “我这样宣传姑娘们,一方面是造势,为了她们不久后的亮相做铺垫。” “顺便,我又再把幼娥的光辉事迹广为宣传了一下。” “现在幼娥只怕寸步难行了。” 谢叔齐也不客气地坐下开始吃虾。 “所以我该恭喜你,大获全胜?” “这才哪到哪。” 黛安难得谦虚。 “还有好多问题没解决呢。” 她想起被流衣阁拒接定制的舞衣,还有知府夫人对乐女一刀切的厌恶,心里不由又揪了起来。 —— 那日知府等人走后,幼娥跌跌撞撞跑回红玥轩。 她本抱着侥幸心理,此时不会传扬出去。 谁知第二天她爬床自甘堕落的事就不胫而走,且越传越凶。 更有甚者,归燕坊的名声忽然就变好了,所有的锅都在她身上。 她已经好几日不敢出门,也没人愿意再点她表演。 终于,花妈妈安耐不住,来到了她房中。 “幼娥,你日日藏在房中,也不是个办法。” “妈妈恕罪,实在是那日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 花妈妈大咧咧一屁股坐在幼娥房内圆凳上,幼娥忙不迭亲自斟茶。 “你可知,外面的传言……都怎么说的你?” “哎……” “幼娥,这次,妈妈我再疼你,恐怕也难回天。” “你自己可想好应对之法了?” 幼娥皱着眉头,低声下气道。 “妈妈,我也是遭人陷害。” “还求妈妈帮我起复。” 花妈妈闻言冷哼了一声。 “幼娥,愿赌服输,这次是你棋差一着。” “我本以为你能成功进入知府后宅,谁知……” “你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她嘬了口茶,声音里没有半点温度。 “你也别怪妈妈,你要再想在乐坊演出,依你现在的名声,怕是不可能了。” “若再想有人能纳你,亦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你就是一步费棋。” “我红玥轩,可不养无用之人。” 幼娥一听,立刻慌了神。 共同爱好 第一波宣传大获成功。 于是黛安现在便将全副心神都用来准备女团的出道演出。 可,仅仅只是最开始的舞衣,就让她犯难。 即使归燕坊已经自证清白,但幼娥同她们一样也是乐坊之女。 这让自负高雅的官太太们自动将她们归为了一类人。 官太太不喜欢她们,流衣阁必然也不欢迎她们。 黛安看着手里的图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在坊中长吁短叹,引来了谢叔齐。 “难得见你这个样子。” “到底是什么难事?” 黛安郁闷得都懒得抬头看他。 “我问你,你可会制衣?” 谢叔齐听傻了。 “我要是说会,你难道不会觉得我奇怪?” “难就难在这嘛。” “术业有专攻,谁也不会这个啊!” 黛安懊恼地踢了踢脚。 “你有没有什么,搞定流衣阁的办法?” “你要让他们就范,不外乎威逼、利诱。” 谢叔齐难得真二八经回答了黛安的问题。 “利诱,你大概给不起他们想要的价。” “威逼……” “不然你试试去找三皇子?” 谢叔齐提到三皇子,却让黛安又想起他被太子打压的憋屈场景。 他都自身难保了,她还是尽量少给他找麻烦吧。 “诶,不过你提到借势,我是不是可以找薛戬?” “漕帮?” 谢叔齐认真思考了一番,道。 “我不知流衣阁背景。” “建议你先查清楚,再做打算。” “你说得对,京中关系纵横,这些商户说不定就跟谁扯着关系……” 说干就干,黛安转头就找了薛戬,却只是让他帮忙查探流衣阁背景。 薛戬并不含糊,当日就给了黛安回复。 其实有时候,事情往往很简单。 所以流衣阁,其实就是知府夫人的陪嫁铺子。 怪道知府夫人在那儿说一不二。 你以为人家只是个VIP,其实人家是老板。 现在问题聚焦了,黛安需要做的就是攻略知府夫人。 黛安从心底羡慕漕帮打听消息的效率。 不过半天功夫,一张写满知府夫人爱好的小抄就送到了她手上。 黛安用手指不断摩挲着‘插花、品茶、绘画’出了神。 从古到今,女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 看来她得给知府夫人准备一场美丽盛宴! 几日后,知府夫人忽然收到一张请柬,却是太傅府上下来的。 震惊之下,她立刻着人叫来了知府大人,两人一合计,虽觉蹊跷,却也不能不去。 到了花会当天,知府夫人精心打扮一番出了门。 离府邸一条街,早有人恭候。 知府夫人有些好奇,故作客气问道, “我怕是来迟了,哪些夫人小姐已经到了?” 来人老老实实答道: “小的们并未接到其他家夫人小姐。” 知府夫人大惊,莫不是只有她一人? 可虽惊疑,也已到门口,总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一进门,早有太傅夫人贴身丫鬟来迎。 “夫人这边请。” 转过影壁,知府夫人被引上一条种满兰花的小径。 色泽淡雅,香气清幽,让人心旷神怡。 知府夫人忍不住赞道, “好一片兰花,太傅夫人好品味。” 曲径通幽,豁然开朗,映入眼前的却又是一片桃红柳绿。 远远的,满头白发的太傅夫人迎了过来。 “夫人,太客气了。” “我怎当得您如此远迎。” 知府夫人边说边团团福了下去。 太傅虽已致仕,但毕竟曾是诸皇子的老师,更是太子太傅,影响力尚在。 “是老朽听说,知府夫人兰心蕙质,竟也是个爱花、爱茶、爱美的。” “仗着这点子共同爱好,我便强邀了你来,你可莫怪。” 太傅夫人三言两语解了知府夫人的疑惑。 “夫人您这可是折煞我。” “但刚一进府,真是处处都能感受到夫人良苦用心。” “夫人的品味,还真是与我极其相似,这难道不是缘分?” 寒暄间,太傅夫人早携上知府夫人的手往里走去。 一路上赏花赏景,好不快活。 太傅府中花草不但繁多艳丽,还颇藏有些珍品,让知府夫人大开眼界。 少顷,到得茶席,早有侍女捧壶泡茶。 茶烟袅袅,香气弥漫。 知府夫人吸了口气,叹道, “好茶!只是夫人这茶,怎么还有点子梅香?” “知府夫人真是七窍玲珑,这茶却是用去年梅蕊窨过的,又取了雪水泡开。” “真是好法子。” 知府夫人边赞叹边接过侍女递上的茶,轻啜了一口。 “真真好茶!这梅蕊窨茶的法子果然奇特。” “夫人若喜欢,我便叫人写了给你带回去,等明年你也窨得好茶,再叫我吃。” 知府夫人受宠若惊,嘴上连道不敢,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整个下午,两人赏花、品茶,又探讨刺绣养颜,甚至育儿等闺阁话题。 不愧是有共同爱好,太傅夫人又有意奉承,二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意,只觉难舍难分。 不多时,竟已日头偏西。 “多谢今日夫人款待,实在是让我得了诸多享受,太过畅快。” “下回请一定让我做东。” 知府夫人告辞道。 “若是夫人做东,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那说好了,下回咱们再聚。” 见太傅夫人如此交好,知府夫人连连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过若夫人不嫌弃,下回夫人的局,我还想替我的几位小友讨杯茶喝。” “她们都是年纪轻轻又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 “更难得是心思玲珑,定能入夫人的眼。” “夫人有命,怎敢不从。” 屋檐上,黛安与谢叔齐双双目送知府夫人离开。 黛安一脸得意朝谢叔齐伸出了手。 “怎么样,愿赌服输。” 谢叔齐塞给她一锭银子,奇道。 “你到底是如何说服的三皇子?” “三皇子真能替你请得太傅,甚至太傅夫人出山?” 黛安眨眨眼,调皮道。 “就不告诉你!” 助力 太傅谢源致仕后,便举家迁往了骊京城郊的这座宅院。 后宅庭院中茶烟袅袅,太傅正给三皇子续上他杯中一盏茶。 “这庭院,就这时节,繁花盛开,最是怡人。” 三皇子淡淡喝一口茶,仍是一番病弱的模样。 “老师住得舒服便好。便是这院子的大造化。” 谢源摇摇手。 “这可是你母妃一手置下的院子,哪有不好的?” “你母妃年轻时最爱兰花,这院子里也有不少兰花。” “拙荆初见便爱不释手,这些年心思全花在打理这些花草上。” “就怕心爱的花草枯败。” 三皇子在轮椅上,行了个礼。 “多谢老师师母,当年若非老师援手,这院子也无法保留,师母这些年又费心费力,才能让它仍是原样。” 太傅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 “你母族与我有恩,这些都不值一提。” “你师母更是万事皆由本心。” “这次你的请托,她也是做得满心欢喜。” 他顿了顿,忽然道。 “君澜,你别怪老师多话。” “为何你对这乐坊,竟如此上心起来?” 三皇子移开目光,并不言语。 谢源叹了口气。 “我知你有心结……可……” “老师虽在野,但想必仍熟知朝中之事。” “我的事不仅仅是心结,而是来日便性命攸关。” 他说完便咳嗽起来,若是黛安见着,定要再夸他一句‘好演技’! 谢源心疼地看着三皇子。 “你母族仅存你这点骨血,实在是……” “哎,你若有失,九泉之下,我也难见你母妃。” “老师不必如此。” “我并无大志,也万不能带累老师。” 谢源知道,三皇子不会跟他说实话,变换了个话题。 “那个叫黛安的姑娘,我见她来见你师母。” “诸般安排,条理清晰,倒也堪用。” “只是你婚姻大事,多半没法自己做主。” 三皇子一听就知道老师是误会他看上了黛安,有些错愕,却并无厌恶之感。 “老师多虑了,她不过是乐坊之人,与我并无瓜葛。” “这次多有劳烦老师师母,待日后,斓定设宴,再谢老师师母之恩。” —— 知府夫人办事迅速,很快就给太傅夫人下了帖子,时间定在三日后。 这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归燕坊。 黛安带着众女立刻开始了准备。 这趟虽借了太傅夫人的势,但她还是坚定地认为,要表现出归燕坊的硬实力,让流衣阁实实在在认可她们,方是长久之道。 为了让知府夫人对她们印象改观,她准备了三样东西。 第一,当然是归燕坊女团的舞乐,正好也借机一试新曲。 第二,是她想出来那些舞衣样式的设计稿,最好还能有个把成品当做样品。 第三,便是礼物,她让若渔精心准备了一幅字画。 其他的都罢了,舞衣样品实在难倒了黛安,但毕竟是自己设计的,流着泪也要做出来。 接连几日,她都奔波在布坊与裁缝铺之间。 既要选择最为合适的材质、颜色,又要防着裁缝铺把她的设计抄去。 闹了半天,最后所有的活计还是落在了自己手里。 “书到用时方恨少,哎!” “早知道就该多学一门手艺。” 夜晚,黛安的长吁短叹又引来了好吃瓜看戏的谢叔齐。 “你这几天忙里忙外,是打算自己做件舞衣?” “如你所见!” 黛安将手里的布料碎片一扬,顺便还给谢叔齐展示了一下被扎得体无完肤的十根手指头。 “看着明明挺简单,没想到竟是一场血战。” 谢叔齐心里好笑。 “你不过是个烧火丫头,不善女工也情有可原。” 黛安瞪他。 “不帮忙就别说风凉话了,我只有三天时间,这舞衣还没个谱呢。” “你这一件半吊子舞衣,若是做不成,难道会影响大局?”谢叔齐有些不解。 黛安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 “你说得有理,估计影响不了大局。” “但是吧,我做事习惯做得圆满。” “要是单缺了这个,总觉得达不到最佳效果。” “总要试一试不是。” 谢叔齐似有所动,面无表情地伸手拿过黛安手里的碎片,饶有介事地比比划划起来。 “噢哟,看你这架势,你还会点裁缝功夫?” 谢叔齐白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意思,就是我不记得了。” “很多事我的身体本能告诉我,我都会,可我不记得为什么,我又是如何学会的,我是否之前做过,我都不记得。” 黛安不小心戳到谢叔齐痛点,抱歉地吐了吐舌头。 “抱歉,你自己找线索的事,有什么进展了么?” 谢叔齐摇摇头,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可不想,谢叔齐还真有两把刷子,手里把玩布片比黛安有章法多了。 “我去,你真是个宝藏男孩。” “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黛安眼见自己的设计在谢叔齐手里渐有雏形,简直是意外惊喜。 她渐渐开始征求起他的意见。 “你说这里,配这个颜色,如何?” “这里,长一分还是短一分?” 谢叔齐一开始不过是有些好奇,自己似乎会点这方面技能。 在黛安连连提问下,竟也专注起来。 他偶然间侧目,看到黛安一反常态认真投入的样子,心里忽然一动。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来,可却一瞬间就消失于无形,让谢叔齐抓不到痕迹。 他脑子里的过去虽还是一片空白,可这段日子跟黛安一起发生的种种,已经形成了新鲜且缤纷的回忆,慢慢填充在他空白的心里,让他有了一丝丝安定感。 他不自知地微微一笑,手下活计不停,手指继续翻飞。 他这一笑,也惊艳了黛安,她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无言。 只有那些布片随风而起,像是被施了魔法,渐渐汇成一件舞衣。 一舞惊人 三日飞逝,到了赴宴这天一早,黛安携众女先是去了太傅府与太傅夫人回合。 “你就是黛安。” 没想到这次见太傅夫人,太傅谢源也在。 “是,拜见太傅大人。” 黛安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这位皇子老师虽退休了,但影响力还在。 况且这次出手,尽管明知他是卖了三皇子的面子,但毕竟帮了归燕坊大忙,该谢要谢。 谢源却不再说话,而是深深打量她,不知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半晌,他才微笑着摇了摇手,示意他们离开。 黛安腹诽,这考试是过了,还是没过? 太傅夫人轻声交代了几句,不外乎规矩礼法,众人便出发了。 知府夫人今次设宴的地点是她在城外的一处陪嫁庄子。 果然是爱美之人,这处庄子装潢点缀,处处也无不透露主人的品味。 听闻太傅夫人已到,知府夫人接出了庄子外,却见黛安等人跟在太傅夫人身后,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老辣如太傅夫人,如何能察觉不到知府夫人情绪的变化。 只若无其事的从中调停。 “上次说了要带几个小友同来。” “不想知府夫人竟认识?” 知府夫人回过神来,有太傅夫人作保,她也不好当场发作,但到底心里膈应。 “啊不,只是一见这些年轻姑娘们,如此鲜活,竟看得呆了。” “不知这些姑娘们是如何入了太傅夫人的眼,成了您的小友。” 太傅夫人笑不答话,顺着知府夫人的引领走进庄子。 黛安垂着头,忍着笑。 高手过招,她观摩就好,可是插不上嘴。 古代别的都好,就是雌竟太严重,让人不是很开心。 好在归燕坊众女原就端方出众,总不至于让主宾贻笑大方,丢了脸。 一向无话,茶至半酣,太傅夫人忽然携上知府夫人的手,道。 “我这些小友,你看着可好?” 知府夫人有些勉强的笑笑,并未答话。 太傅夫人继续说, “一个个都是娇花似的模样。” “还不止这些,更还有些才艺傍身。” “她们承了情,受邀前来,也带了些礼物。” “不如,让她们展示展示,也给我们助助兴?” 即使对归燕坊心有不喜,知府夫人也没必要在这小事上驳了太傅夫人。 黛安这一着棋,本来就是要借太傅的背景给归燕坊这些女子提提身份。 不过是术业有专攻,特定职业不该代表身份低下。 这是她在这里,首先要改变的一个观念。 太傅夫人既搭好了台子,众女自然不能辜负,稍稍准备停当,就摆开了阵势。 若渔抚琴,白萱吹箫,诗诗献唱,更有涼鹤和玉姝儿献舞。 ‘当啷’一声,若渔拨动琴弦,悠扬的乐曲随即传来。 白萱箫声立刻和上,琴萧和鸣,婉转呜咽。 诗诗如出谷黄莺的声调随即扬起,如泣如诉,一时如春花绽放,一时又如冬雪消融。 这支曲子,是黛安为他们度身定做,修改而成。 若渔不仅琴艺高超,安坐抚琴的样子更如一幅绝世无双的仕女图。 白萱长相普通,但一管洞箫,可沁人心脾。 诗诗是小家碧玉,声音更是一绝,那声音,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是一出动人的故事。 一时间,知府夫人,连同带她们来献艺的太傅夫人都看得痴了。 黛安觑着她们表情的变换,看着时机成熟,挥了挥手。 涼鹤和玉姝儿上场了。 一改往常,涼鹤竟扮了男装。 涼鹤身材纤细高挑,玉姝儿又生得娇俏可人,两人一男一女的扮相不但毫无违和感,还暗合了最萌身高差。 再说涼鹤,原本长相就极艳丽大气,扮上男装竟意外英气逼人,俊美非常。 她与玉姝儿的双人舞,和着若渔她们的曲调,上演了一出悲凉恸人的爱情故事。 涼鹤长身玉立,一伸手一抬腿,尽显风华。 玉姝儿眼波流转,异瞳的眼睛深如大海,透着无穷无尽诉说不完的故事。 此时表演达到了高潮,全场静默,所有人竟都沉浸在了这没有语言的故事里。 黛安认真观察着每一个观众的情绪变化。 这场秀,是她为知府夫人量身定做。 知府夫人蕙质兰心,内心一定还是个少女。 她心里一定有个与爱相关的美梦,却遇上知府这样的大猪蹄子。 前一阵知府与幼娥苟且,还被她捉了现场。 可见她内心一定郁闷不止,这也进一步加大了她对爱情的向往。 涼鹤和玉姝儿这一场舞,主题就是相爱却无缘,爱而不得。 将爱情的凄美、遗憾一览无遗。 看来,是击中了知府夫人的心巴。 黛安一眼望去,只见知府夫人和太傅夫人等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人,已然失语。 而知府夫人更是不知不觉间,流了满脸清泪。 不知是否想起了,豆蔻年华,自己的曾经憧憬,曾经心动。 一曲闭,众人却迟迟回不过神来。 半晌,太傅夫人才带头鼓起掌来。 虽是三皇子相托,她和太傅伸手帮忙。 但她却也一直不解,这帮小小乐女如何得了三皇子青眼。 正如今晨,谢源也要亲自看过黛安。 这会儿,她至少看到,这些女孩子是有点子本事在身上的。 并不是全以美貌侍人,因而此时的赞叹,更是发自心底。 知府夫人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意犹未尽看向太傅夫人。 “这舞乐,夫人可还满意?” 太傅夫人一脸‘我懂的’表情,朝知府夫人点了点头。 “夫人客气,哪有不满意的。” “这帮女孩子,不仅琴艺一绝,歌声一绝,扮相一绝,连这舞中所含深意,更是一绝。” “我竟看得痴了,失态了,还望夫人包涵。” 知府夫人这才醒过神来,拭了拭满眼的泪。 “夫人莫怪,谁人还没点伤心事呢。” 太傅夫人拍了拍她,安慰道。 “你是个通透的。” “可惜……” “但到底日子还得过。” “不如寄情花草、舞乐,也挺好。” 知府夫人点点头,泪又流了出来,这是遇到知己了。 黛安见场子热得差不多了,赶忙一挥手让众女过来一一亮相。 五女站成一排,盈盈下拜。 黛安啧啧称赞,你看看,女团,这不就有了吗! 知府夫人一一扫过众女,从若渔到玉姝儿,一路称奇,最后目光停留在涼鹤脸上。 “这位姑娘生得真好,” “没想到如此美貌,扮成男子,竟也俊美无匹。” 涼鹤乖觉,立刻起身走到知府夫人面前施了个男子礼,知府夫人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真是,夫人你看。” “这孩子怎么,扮做男子,还真像个男子了。” 太傅夫人顺着她的话,也笑意盈盈。 “她这是入戏已深呢。” “真好看,没想到这么好看。” “夫人果然好眼力,带来的女子个个身怀绝技。” “这舞乐好极,来人,赏!” 黛安听到个‘赏’字,立刻上前行礼。 “归燕坊谢夫人赏,不过,这赏还请夫人先留着。” “我们今日前来,还备有几份厚礼,还请夫人赏脸过目。” 知府夫人一听,转头望着太傅夫人,似在征求意见。 太傅夫人缓缓点头,知府夫人道。 “不想你们准备如此充分。”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驳了,你们且拿上来。” 黛安示意众女拿来了两件东西。 若渔手里捧着的,正是之前精心准备的字画。 画中一女子乘荷,飘在一片荷花池上。 周围山峦迭起,重峦叠嶂,寸步难行。 花海中的女子遗世独立,却身影孑然。 知府夫人一见,又忍不住流出泪来。 战略合作流衣阁 “夫人海涵,实在抱歉,我今天的眼泪有点多。” 太傅夫人知道,这都是因为黛安她们瞅准了知府夫人的弱点,刺激到了她内心深处隐藏的敏感点。 “夫人多虑了,夫人是性情中人。” “我们性格相似,我很能感同身受。” 太傅夫人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夫君。 好在,夫君对她从一而终,他俩之间尚存爱情。 这正是黛安抓到的重点。 这个时代的女人,出嫁从夫,盲婚哑嫁,很少能为自己而活。 但无论哪个时代,女人对爱情的追求都是一样的。 所以那一份对浪漫爱情的憧憬,会永远留在心里。 与现实生活产生冲突,让人变得越发孤寂起来。 那些知府夫人原本以为已经忘却的少女情怀,在今天全部又复生了。 “抱歉,夫人,是我们思虑不周了。” 黛安明明是有意为之,却故意道歉。 “早知会让夫人如此伤怀,我们就换个节目了。” “无妨,你不用如此,今日这个就甚好。” “想不到,归燕坊还算有些真才实学。” “夫人谬赞,只是,今日前来,其实还有一事相求夫人。” 知府夫人皱了皱眉,但碍于太傅夫人在旁,刚刚归燕坊的表演也确实合她心意,因此并未发作。 但这样上门来求,终是有些刻意,落了下乘。 黛安定了定心神,该求的还得求,大家还是回到现实。 “夫人可能听说了,归燕坊不日要举办大型演出。” “我为姑娘们设计了新的舞衣。” “这新舞衣,只有流衣阁能裁制,可” “流衣阁对归燕坊,那个……有些误会。” “听说,流衣阁是夫人的陪嫁铺子,故而想请夫人帮忙说句话,玉成好事。” 知府夫人一听,原来是这样的小事,神情便又转好了几分。 “流衣阁开门做生意,诸事自有掌事做主。” “我虽是东主,却也不会干涉掌事办事。” 碰了个软钉子,黛安抬了抬眉毛。 “流衣阁不接,大约是人手不足吧。” “夫人,这些道理我们都懂。” “但我今天来求夫人此事,并不仅仅是相求,更是跟夫人谈一笔生意。” “这生意若是成了,便是双赢的买卖。” 知府夫人觑了太傅夫人一眼,见她神色淡然,似事不关己。 太傅夫人原本也只是搭台,唱戏还得黛安她们自己上。 “那黛安姑娘详细说说?”这个面子还是给了。 “不如夫人先看看我们新舞衣的样品,再听我说?” 她一招手,提前退下,早已换好舞衣的涼鹤又重新回到了台上。 此时她已换回了女装。 是了,这就是那件被天才裁缝谢叔齐拼凑出来的舞衣。 黛安看见这舞衣,就想到了全能选手谢叔齐。 要是流衣阁还不同意合作,把他培养成御用裁缝也不错啊! 她脑补了一下谢叔齐变身裁缝的样子,有些想笑。 可这边,知府夫人却已完全被涼鹤吸引。 这件舞衣主色调是红色,却层层叠叠堆叠了各种各样不同层次的红。 且与传统舞衣相比,更贴身,尾部又有垂坠拖尾的设计。 穿在身材高挑的涼鹤身上,勾勒出她身材完美的曲线,好似飞天仙女,美不胜收。 新款舞衣没有宽大袖子,反而让涼鹤露出两截白生生的手臂。 涼鹤原就适合穿红色,更衬得她肤如凝脂。 “没想到涼鹤姑娘女装更是惊艳。” 知府夫人不由地赞道。 黛安做个手势,众女就位,音乐又起,涼鹤起舞。 只不过这次的曲调,不再委婉婉转,而是颇具节奏感。 涼鹤的舞也不再缠绵悱恻,而是潇洒利落。 而新的舞衣与她的舞姿相得益彰,让她一时风采无二。 知府夫人再次看得痴了。 “这舞衣,还真是新鲜,竟从未见过。” “回夫人,这是归燕坊新设计的舞衣。” “算是,归燕坊的核心竞争力。” “你们想让流衣阁制的,就是这种舞衣。” “没错,这件只是样品,很多刺绣、纹样和裁制都无法达到最完美的水平。” “放眼骊京,能让这件作品完美呈现的只有流衣阁了。” “夫人不觉得,这与其说是舞衣,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有些人虽经营商铺,但本性并不是商人。 知府夫人就是这样,挣钱不重要,欣赏艺术反而更重要。 黛安就是吃准了这一点。 “夫人想不想,让流衣阁与归燕坊一同完成这件艺术品?” “让这样的艺术品大躁骊京,也让艺术走进千万家,让大家的生活都变得美丽起来?” “是了,夫人,这次如果归燕坊能与流衣阁达成战略合作。” “后续我们推出的所有新舞衣,包括新成衣样式都可以与流衣阁共享。” 知府夫人对黛安提出的什么战略合作完全不感兴趣。 但她说的那句‘完成这件艺术品’深深打动了她。 不过是件样品,已美至此,要是完成品,该多美呢,她简直不敢想象。 正因为不敢想象,才让她更渴望见到。 “好,这生意我们做了!” 一场宴会下来,宾主尽欢。 临走黛安不忘向太傅夫人道谢。 “黛安姑娘心思玲珑,又善于取长补短,确有大才。” “君澜眼光不错。” 黛安傻笑,他是挑手下的眼光不错。 若要夺嫡,她这个拥有千年智慧的现代人当然是帮手的不二人选。 回到归燕坊,黛安盘了盘现在的形势。 不得不说,入股了升平楼,又战略合作了流衣阁,归燕坊势头简直一片大好。 舆情团队的雏形 自从上次被人放黑料之后,黛安就有了建立自己舆情团队的想法。 毕竟这个在娱乐圈是标配。 但凡有风吹草动,招批水军,买个热搜,发个公关文什么的都需要舆情团队。 当然在这里没有热搜,可是放放消息,带带舆论节奏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无论何时何地,信息就是王道嘛。 这舆情团队的雏形,还是在黛安发现骊京流行的几份小报后,才彻底成型。 一日,黛安忽然发现归燕坊众人聚在一起,头攒着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你们在干什么,这么开心?” 黛安凑过去,发现诗诗正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跟众女一起品读。 “莫不是谁给你们写情书了?” 难道女团还没出道,就有粉丝写信了? “黛安你胡说什么。” 诗诗两颊瞬间泛起一丝红晕,不好意思了。 “这是白萱从外头买来的小报。” “上面竟然有幼娥的事,你快来看看。” 黛安一听就来了兴趣,也跟着凑了过去。 幼娥的事过去有好些天了,可这些小报大概信息滞后,这会儿才刊登出来。 只见上面的描述极为隐晦,毕竟事涉知府。 但细节却添油加醋,活灵活现,让人仿佛置身现场,兴味盎然。 黛安看得津津有味,啧啧啧,看来无论古今,所有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小报上除了幼娥那件事,还有其他许多家长里短。 语言诙谐,叙事清晰,倒是有些可取之处。 众女看得乐开了花,再有点瓜子花生,她们大约可以打发一整晚的时间。 黛安就是这样看着看着,心里便升起了要自己办小报的心思。 除了自己的小报,还得把骊京现有这些纸媒笼在自己手里。 能收购的就收购,不肯乖乖收购的就谈战略合作。 再不肯的,就行业洗牌,清洗出去。 除了小报,黛安心里盘算着,还得把城里的说书人统一起来。 形成团队,制定规则,好进行管理。 大不了设定提成制,做好人员激励。 想法成型,黛安就赶紧去拜见三皇子。 这些事,说小可小,说大也可大。 如果真能把骊京的舆论掌控在自己手里,那背后掌舵人就不是自己,而是三皇子这样的人。 毕竟,真正需要利用舆论办大事的人可是他。 至于黛安,她用这舆情团队,炒炒对手黑料,曝光一下绯闻什么的,就足够归燕坊用了。 她很清醒,权力过大,有时并非好事。 三皇子今天破天荒在皇子府接见了她。 这算是黛安初次仔仔细细观摩皇子府。 进门时,她又遇到了那个树懒门房。 “你们殿下是不是特器重你,居然让你来守大门。” “这么重要的岗位,你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呀?” 门房一脸憨笑, “我……我没什么……过……人之处。” “就是,就是……实在。” 黛安吐血,她不该逗他,受伤害的还是自己。 三皇子此时正在书房闭目养神。 在自己府里,他也就没再装出病弱的样子。 “你这么急着来找我是何事?” 黛安掏出那张小报,道, “殿下可见过这个玩意儿?” “自然见过,这不是骊京流传的小报么?” 黛安连连点头,一脸献宝的表情,三皇子不解道, “这样的小报,天天写的都是些家长里短。” “再不过就是写粉红故事,” “你特意跑一趟,就是拿这个给我看?” 言语中难掩嫌弃。 “当然不是,我问你,这样的小报骊京还有几家?” 黛安突然反问。 三皇子看飞鸾,飞鸾道, “回殿下,情报的事,一直是由锦衣管着,我即刻叫他过来。” 影卫都是随传随到,这个叫锦衣的很快出现在他们面前。 锦衣身材瘦削,不如飞鸾英武,许是暗卫,还蒙着面巾,看不清样貌。 但他一双眼睛深邃黝黑,深不见底。 “殿下,骊京城中传阅最广的有三份小报。” “其他林林总总还有几份。” “大多都是商家自己本钱。” “并无官家或世家背景。” 黛安听得心里一亮,有戏,看来这领域还是蓝海。 “官方信息,都经由邸抄传递,这个,却是宫里管着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 这一点黛安早有心理准备,本来她就只是打算混混娱乐圈。 可没打算进政坛,更没打算伸手邸抄。 “有这些民间小报,也足够了。” “殿下,我这次来,是有个想法给您汇报。” “这想法,主要是涉及舆情管理,也就是消息管理的。” 接着,黛安给三皇子等人讲述了舆情管理有多么多么重要。 还讲解了几个现代带节奏,颠倒是非的例子。 听得三皇子等人,尤其是锦衣的眼睛越来越亮。 “殿下,黛安姑娘这提议……” 他忍不住打断黛安。 “要是与我的情报系统结合起来,必定事半功倍。” 三皇子知其意,点点头。 “等等,你们听我说完呀。” “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把这些小报攥在自己手里。” “还要设一些信息传递的节点。” “比如,固定贩卖小报的报刊亭。” “再比如,上门推销小报的邮递员。” “等搭建完硬件体系之后,现在小报的内容格局乃至排版都得改改。” “可以设置几个固定栏目,比如周更新,月更新等等。” “还可以接受读者投稿。” 黛安洋洋洒洒将现代纸媒的模式告诉了他们。 三皇子和锦衣飞鸾交换了个眼神,便道, “此事可行。” “锦衣,从今日起,这件事就由你拢总,” “你与黛安直接联系。” “要银子,可直接找飞鸾支取。” 黛安眼见事情如此顺利,忽然说, “对了,关于这件事,我还想求殿下一个授权。” “情报的事,我绝不插手。” “舆情相关,诸般安排,都得依我。” 三皇子略一思索,道, “好!” 横竖都是为他所用,不必在意细节。 正如锦衣所说,骊京的小报本无甚背景。 黛安带足了银子,直接拍到人家东家柜台上,对方大都忙不迭收银子走人。 一旁跟着的锦衣完全没了出手的机会。 黛安简直过足了款儿姐的瘾。 “啧啧啧,果然是有钱好办事。” “银子给足,用不着你出面,就全都解决了。” 她看着身旁的锦衣随口感叹了一句。 第一步事成,锦衣也要回到暗卫营中, “姑娘以后有事,可以让飞鸾递信给我” “身在暗卫,见不得光。” “没事,没事,我都能理解。” “等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请教情报的事。” “我也有好些密码设置方法什么的,可以告诉你。” 锦衣虽听不太懂她的意思,还是礼貌致谢,随即回了皇子府复命。 出道前准备 一段时日后,归燕坊的改造工程已进展得七七八八。 女团成员们的自我修养也达到了新的高度。 现在女团出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是夜,黛安在房中看着桌上排开的一堆请柬沉思。 屋顶忽然传来响动。 “你来了,快进来,我正愁着呢。” 黛安这么一喊,顺着声音谢叔齐就钻了进来。 他伸手扒拉了一下桌上的请柬,奇道, “你深夜未睡,就是在折腾这事儿?” “你不懂!” “第一场出道演出,赠票可是很有讲究的。” “既要把相关人员都请到,” “还要考虑咖位,不同咖位效果不一样。” “最后,大家要是都来了,还要考虑座次。” “最近有过节的,有绯闻的,有竞争的,通通不能坐在一起。” 谢叔齐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这么一说,简直堪比大宅院里的主母。” “只是这事,有这么复杂么?” 黛安白了他一眼,嗔道, “你这个钢铁直男,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我现在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你快给我讲讲骊京这些人之间的关系。” “明面上的,私底下的,都要告诉我。” 谢叔齐并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反而存了逗一逗黛安的心思。 “我失忆,都不记得了。” 谁都知道,黛安把她天天挂在嘴边的这场出道演出看得有多重。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黛安气得在谢叔齐腰上掐了一把。 她在现代跟男同事打打闹闹习惯了,时不时也有身体接触。 可她忘了,这会是在古代。 谢叔齐果然浑身僵硬,呆在那里。 “男女授受……不亲……” 他结结巴巴说出这句话。 虽然心里觉得此事极为出格,但却又实在讨厌不起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忘了。” “你别逗我了,赶紧给我提供些有用的信息!” 二人收敛神色,嘀嘀咕咕了一整夜。 黛安觉得,谢叔齐的信息收集能力简直堪比皇子府暗卫。 第二日,三皇子就收到了归燕坊的请柬。 “殿下,您?” “你是想问我去不去?” 飞鸾见心思被猜着,点了点头。 “为何不去,我本来就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少能耐。” “再说,她的那些宏图愿景,若实现,不是对我也有助力?” 飞鸾觉得他越来越看不懂他的主子了。 三皇子平日要装病弱残疾,故而这样的公开场合能躲就躲。 关键是他本人也没什么兴趣。 可这段时间以来,他都对归燕坊的事极为上心。 现在更是要去参加归燕坊的什么女团出道演出。 主子高瞻远瞩,其深意岂是他们能随意揣测的。 飞鸾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除了演出赠票,归燕坊还发售了大量门票。 门票分等级,从最远的外场票,到最近的内场票,数量不一,价格不一。 但当然内场票是极其稀少的。 前期的广告铺垫已小有所成,按黛安的说法是建立起了大众对归燕坊的期待。 一夜之间,骊京铺天盖地又都是出道演出的海报。 海报的设计,黛安也颇费了一番功夫,将众女最美的角度展现出来。 当然,也花了大价钱。 还好在这个没有PS没有AI的年代,还能找到这样出神入化的画师。 钞能力,果然好用! 除了三皇子,归燕坊的金主爸爸,薛戬也收到了请柬。 他抚摸着淡粉色的小小方胜,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 “帮主,可要去?” 薛戬的心腹和飞鸾几乎问了同样的问题。 毕竟,漕帮跟三皇子的这层关系并非明面上的。 再说,太子多次招揽薛戬不成,骊京不知道多少只眼睛在盯着他们。 “听说,请柬也下给了三皇子。” “帮主,您一再送钱给归燕坊,属下已经不解。” “可无论如何,此事知晓之人有限。” “但这次,归燕坊是存心要借势,那场面必定轰动非常。” “您的心思,就不怕被摆到明面上,被人猜到?” 薛戬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漕帮势头渐大,早已被朝廷盯上。” “可我仍是不偏不倚,漕帮可不能随意沾染夺嫡之事。” 他一向城府极深,虽这样说,却不见得真这样想。 之前主动结交三皇子,也是他做下的决定。 “那……您做这些……” 薛戬并未答话,脑中却浮现出一女子的样貌。 女子身材窈窕,眉目绝美。 “不必多想,这事,只当是场乐事罢了。” “就当我薛戬,是沉迷美色了罢。” 在归燕坊大手笔的宣传中,这场女团出道演出的盛宴已在骊京传遍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演出前,黛安事无巨细,必亲自过问,深怕有什么没考虑到的细节。 且五女的状态,她也必须时时关注。 好在这方面,岚姨能帮到她的很多。 演出前两天,归燕坊终于收到了流衣阁赶工完成的舞衣。 演出前一天,主会场的各色灯笼终于都按黛安的要求挂好了。 演出当天,也随着时间飞逝很快到来。 “黛安,我们有话……想跟你说。” 黛安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几乎都没有。 梳妆打扮之前,她的女团队长涼鹤却拉着众女找到了她。 “是这样,我是想说,那个……” “归燕坊,只有我们几个?” “这个……你说的出道演出,会不会……人手不够?” 一向快人快语的涼鹤,这会说话不但有些吞吞吐吐,甚至还逻辑混乱。 黛安从她的话意里,听出了紧张。 “涼鹤的意思是,为了这场演出,归燕坊好像已经花了很多钱。” “可今日亮相的,只有我们五个,” “我们都有担心,到底能有多少人前来。” 若渔安抚似的拍了拍涼鹤的后背,补充道。 黛安心里一紧,其实众女担心的问题,她又何尝不担心。 这几乎是所有商业演出之前的通病吧。 听说,城里早开了盘口,赌三皇子和漕帮帮主他们会不会现身。 毕竟归燕坊经历了低谷,又不受知府待见。 也许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即便如此,难道就不往前冲了吗? 这可不是黛安的性格。 “大家要有信心,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最美的,不是吗?” 女团出道-1 初六日,大吉,宜出行。 归燕坊的重装登场,外加女团出道演出,就定在今晚。 前一夜,黛安几乎一夜没睡。 除需确认必要准备细节外,她也难免紧张。 安慰众女时她虽说得信誓旦旦,但那是作为经纪人的必要修养。 总不能,经纪人比艺人还紧张吧。 其实若渔她们早已不是初次登台。 可这段日子归燕坊的没落,过日子过得辛苦,让她们多少有些患得患失。 众女很快打扮停当,黛安正一一检查之际,忽见谢叔齐疾步走了过来。 他一向遇事淡定自若,很少这样脚步匆忙。 黛安心里一紧, “发生什么事了?” 前头接客安席有岚姨带着新收入坊的几个小丫头并雇来的伙计看着。 谢叔齐负责的是现场秩序和安保。 难道演出还没开始就有人砸场子? 见黛安明显有些焦虑,谢叔齐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无事,漕帮着人来递了信。” “薛戬稍后就到。” “飞鸾刚刚也来过,提前知会三皇子也会来。” “皇子到场,你这的排场得准备好。” 姑娘们一听他这话,连黛安在内都倒抽了一口气。 “三皇子要来?” “漕帮帮主也要来?” “你没听错?” 黛安忍不住跟谢叔齐反复确认。 “他们说的是亲自来,不是派人来?” “是!” “你们看看,姑娘们,我就说……” “这下好了,帮忙撑门面的人有了。” “大后方安全了!” “你们只管上台,好好表演,今夜一定会是个大大的成功!” “还有一事。” 谢叔齐的声音打断了她。 黛安的心又揪了起来。 “你之前散出去,分等级售卖的门票,全都售出一空。” 谢叔齐说这些时,神色如常,像是在说些最普通不过的家长里短。 “谢叔齐,拜托你说话不要大喘气行吗?” 黛安气的锤了他一下。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谢叔齐这个木头疙瘩,说这样重要的事,居然都面色不改,真是吓了她一大跳。 她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好了,现在开局稳了。 看来前一阵的广告没有白费劲。 众女在她的影响下也跃跃欲试起来。 “你们几个听好,不要受这些事情的影响。” “前期铺垫,后期宣传,自有我帮你们搞定。” “你们现在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话。” “你们每一个人的优点,特色,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展现出来。” “一会上台,就放开手去干吧。” “等着你们的,必将是归燕坊的名声大噪!” 众女听的心情激荡,脸蛋因为激动都红扑扑的,反而更衬得他们娇艳如花。 一切准备停当,薛戬早早就到了。 不多时,三皇子的车架也出现在了归燕坊门口。 三皇子亲至,黛安不得不暂时扔下众女,亲自过来迎接。 三皇子坐在轮椅上,飞鸾推着他,一步三咳嗽。 黛安其实很想跟他说,这样演有点用力过度了吧…… 但他是老大,他说了算。 “殿下亲临,蓬荜生辉。” “今日是归燕坊的大事,我怎可不来。” 日常商业互吹。 “我带殿下进去,雅座早就准备好了。” 黛安给三皇子安排的位置,自然是最好的。 这一排雅座临着后园新开的人工湖,给三皇子留的雅座,正对着湖中心的舞台,亦是最大的。 雅座之间均不相连,与后面的座位也有距离。 雅座采用三面包裹,一面敞开的结构,能最大限度给客人提供独立空间。 雅座一圈长椅,都铺着厚厚的软垫。 这个小空间里,还留着放炭盆,冰盆的位置,务必冬暖夏凉。 三皇子刚落座,便有伶俐的丫头伙计捧上净手净面的清水。 还有人为他换上舒适的软底鞋。 接着便一气摆上了一排十数碟新鲜果品点心。 春茶袅袅,闻茶香就知定是好茶。 “真是好享受。” 连三皇子都忍不住赞道。 旁边的飞鸾更是看花了眼。 皇子府日常供奉已经不差,这里的享受简直更胜一筹。 难怪都说乐坊这样的地方是销金窟,真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殿下既来,自然是要拿出最高配置服务您。” 正寒暄,有人报薛戬来给三皇子请安。 这是正理,没有拒绝的理由。 “请进来吧。” “殿下,今日不想也来了归燕坊的盛典。” “殿下的产业,果然打理得当。” 薛戬口中将归燕坊称为三皇子产业,避过了自己也是背后金主的事实。 但也将归燕坊的重振归于三皇子。 三皇子淡淡道。 “还不都是这丫头自作主张。” “要不是她日日赖在本王府中,求本王来提她撑腰。” “就本王这残躯一副,哪里会来凑这样的热闹?” 他说话间,手指的那个‘她’正是黛安。 他这意思,是归燕坊这事跟他全无关系,他不过是个名义上的东家。 三皇子并不清楚薛戬的目的,但薛戬也肯定不知道三皇子的打算,两人不过互相试探而已。 黛安翻了个白眼,这些大佬们说话云山雾罩,敢做又不敢当,无聊至极。 明明都是互利互惠的事,暗地里他们占了多少便宜去,现在居然拿她出来顶缸。 “二位客气了,二位都是英雄人物,我想,英雄哪有不爱美人的。” “正好咱们归燕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故而斗胆请来二位共襄盛举。” 还是免费的……黛安在心里默默恨道。 说起美人,薛戬不自觉朝湖中舞台上望了一眼,想起了一个一身蓝衣,柔若春水的身影。 而三皇子则是望向了黛安。 这段日子生活质量好了太多,黛安在古代这副身体也有了一些显而易见的变化。 虽还未长成,却也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特别是一双眼睛,流露几分春情。 她平时常作男子打扮,又身在诸多美女之间,对自己的美并不自知。 三皇子想起黛安每每在他面前慷慨陈词的样子,竟不似寻常女子娇弱。 正沉思间,一枚烟火‘砰’地升空,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演出要开始了! 女团出道-2 烟火升天,将归燕坊这片湖面照得一片通红。 观赏歌舞的众人不禁纷纷安静了下来。 接着,幽暗的湖面四个角落分别亮起了一盏灯笼。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一叶扁舟。 小船上分别坐着涼鹤、诗诗、白萱和玉姝儿。 这次是涼鹤抚琴,诗诗吹箫,白萱和玉姝儿跳舞。 琴声一响,四条小船开始同时向湖中的舞台缓缓漂动。 灯笼也沿途越亮越多,渐渐照亮四个女孩子的脸。 今日众女的妆容都很华丽,这是黛安给她们特意定制的舞台妆。 可惜这遥远的时代,化妆品还是极其有限,黛安根本施展不开。 好在她的女团素颜已经够美了,妆容不过锦上添花。 随着琴声、箫声渐渐急促,四条小船也离舞台越来越近。 白萱和玉姝儿先一步跳上舞台。 柔软的腰肢旋转扭动,层层叠叠拖尾式的舞衣,让她们恍若飞天仙女。 涼鹤和诗诗也来到了舞台。 曲调节奏越来越快,快到极致时忽然突兀的一停。 整个舞台瞬间安静,观赏的众人原本被先前的舞乐深深吸引,都屏气凝神。 这忽然的停顿,让大家的好奇心马上提了起来。 随即,舞台上之前亮起的灯笼也在一瞬间全部暗了下去。 台上是四女跟着隐没于黑暗。 不过几秒,天空又升起一团烟火。 在烟火最高处,若渔身着一身舞衣,怀抱琵琶从天而降,美得让人窒息。 琵琶声声如诉,带来了一曲柔婉的乐曲。 琴声箫声跟着喝上,曲调的层次进而丰富。 弦声一停,全场所有的灯笼‘哗’的一声全亮了起来。 将夜晚的舞台照得恍若白昼。 若渔、涼鹤和诗诗纷纷放下手中的乐器,五女组成各式阵型开始了女团的精髓——群舞。 在五女整齐划一的动作中,这场演出达到了最高潮。 烛光忽明忽暗,更是衬得五女的脸庞身段美轮美奂。 全场观众掌声雷动,跟着舞曲发出声声喝彩。 观众们所有的好奇和期待都得到了满足。 黛安在台下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女团,心情无比激荡。 可惜,这会的乐队是外头雇来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以后,看来连乐队也得自己培养。 古代与现代文明的碰撞,在若渔她们的演绎下达到了极致完美。 梦想,是不是实现了一小步? 黛安心里满溢感动,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这段在陌生年代,陌生城市的日子,若没有梦想支撑,她可能根本无法坚持下去。 一旁雅座里,飞鸾忍不住也跟着其他人一起拍手叫好。 三皇子像是沉浸在了舞台的表演中。 可他眼睛的余光还是时不时停留在了黛安的身上。 这个丫头,比他想象中做得还好嘛。 而不远处的另一处雅座,薛戬表情看起来也像是大受震撼。 他的目光也越来越被那一个特定的身影所吸引。 群舞结束后,五女又分别展示了各自的才艺,这便是黛安所谓的solo舞台。 这场视觉盛宴,直至将近半夜方才落下帷幕。 当最后一段乐曲奏完,五女盈盈下拜,眼中都饱含泪水。 掌声和欢呼声久久未能停息,观众们也久久不愿离去。 三皇子最后出口的一声“赏!”,更是将全场气氛又推到了另一个高潮。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便有人纷纷效仿,将手中归燕坊早已准备好的花束,往湖中扔去。 有离得近的内场观众,将花扔上舞台的,女团捡起来向他们致谢。 又惹得观众们阵阵惊呼。 这一夜,归燕坊注定一鸣惊人。 这一夜,所有来观赏表演的人都心满意足。 这一夜,黛安和归燕坊众人注定无眠。 —— 第二日,在黛安之前的授意和安排下,收购的那几家小报早头版头条把归燕坊昨日的盛况报道了出去。 而归燕坊众人,经过一夜劳累,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黛安刚刚走出房门,若渔她们就团团围了过来。 “黛安,今天城中百姓都在津津乐道,昨夜咱们的演出。” 玉姝儿兴奋地给她报信。 “一早,又收到三皇子和漕帮送来的贺礼和牌匾。” 岚姨也补了一句。 “黛安,说实话,昨夜我们姐妹像是做了一场梦,” “今日醒来,竟毫无真实感。” 黛安一副老神在在,尽在掌握的样子。 “大家不要慌,冷静一下。” “这都很正常,毕竟我们的出道演出这么成功。” “当然,三皇子和漕帮帮主也很给面子。” “姑娘们,从今往后你们就是骊京的名人了,一定要习惯这种成名的感觉,” “哈哈哈哈……”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黛安,黛安,那你说,今晚我们再演一次可好?” “昨天光门票,我们就收了……反正好多银子。” 白萱掰着手指头,兴奋得眼睛亮亮的。 “不可,岚姨,” 黛安转向岚姨,道, “今天就把消息透出去,归燕坊,歇业三日。” “啊???” 众人听到‘歇业’二字,都大惊失色。 “这……这是为何?” 黛安舒缓了一下情绪,道, “如果你吃到一道从未吃过的好吃的菜,” “可让你天天吃,连吃三天五天的,你会不会腻?” 众人面面相觑,想了想,终究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同样的表演,一直演,观众也会腻的。” “这就叫边际效用递减。” “况且,我们还得在保持曝光量的同时考虑一点点饥饿营销。” “总而言之,岚姨,各位,” “我们得把后面的演出计划和新的舞曲赶紧排一排了。” “红了以后是压力很大的,可并不是什么轻松日子。” 大家听得一知半解,嘻嘻哈哈一番,还是认真投入到了黛安所说的准备中。 人红是非多 又是一大早,归燕坊中喧喧闹闹, “不得了了,又是一大堆礼物!” “收礼物真要收到手软了。” “快,我们去看礼物。” 黛安淡定地看着众女的欢欣鼓舞,嗯,最初都这样,习惯就好了。 归燕坊一夜成名的消息,自然也传递到了三皇子这里。 “据说这两天,礼物在门口都快堆满了。” “几位姑娘,每天除了练习舞乐,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整理这些礼物。” “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了。” 飞鸾向三皇子报告打听来的消息。 三皇子呷着一杯茶,将茶杯拿在手中把玩。 “吃饭睡觉都顾不上?” “这话,怕是黛安说的吧。” 飞鸾点点头,听着像是黛安姑娘的语气。 “飞鸾,你说她这是想诉苦,还是想邀功?” 飞鸾一时回答不上,但看他主子神情轻松愉悦,不像是要找茬的样子。 “只盼她们,能接得住这破天的富贵。” 人红必定是非多,只是不知那丫头是不是有所准备。 三皇子脑海里回想起那夜,归燕坊女团的出彩表演。 那舞台结束的时候,他竟也久违有些心情激荡。 他记得他看到黛安,她的样子,有惊喜,有愉悦,似乎还有一种目标达成的放松感。 他觉得那个样子很是吸引他。 大概是,他也想有朝一日,找到这种感觉,意味着他也能达到目标。 可他的目标,还是太难了。 太子在朝,皇上对他只有宠溺。 最近他尝试让人挑起几件太子私德有亏的事,可到了皇上那都不了了之。 是了,太子一个不高兴,连他一个堂堂皇子的母族都能抹杀,何况这些芝麻小事? 可是为何?太子是皇上的亲子,他和二皇子也是。 要说二皇子生母卑微,可他的母族…… 想到这些,三皇子的心情又烦闷起来。 “传锦衣来见我!”他吩咐道。 相比归燕坊众人的欣喜,就在隔壁,但这段日子受到幼娥丑闻拖累的红玥轩,却显得有些冷清起来。 不能说门可罗雀,但过去那些老套路,一夜之间似乎都不好使了。 特别是少了台柱子幼娥,其他姑娘似乎难以后继。 花妈妈摇晃着肥胖的身躯,不经意间就走到了幼娥门口。 幼娥自被雪藏后,已被迫搬到了后院厢房。 屋子也从原来的单间换成了现在的通铺。 花妈妈来时,她正自己洗着一盆衣物。 花妈妈看着她,不知是否因为干了些活,增加了幼娥身上我见犹怜的气质。 她此时半分粉黛未施,两只纤细白皙的小手泡在水里有些泛红,脸上也泛着微微红晕,竟比浓妆艳抹时更多了几分我见犹怜。 “哎哟,这是哪个丫头偷懒?” “竟让我们幼娥姑娘干起这些粗活来!” 花妈妈说话间,心里早绕了八九道弯,权衡利弊是她的本能。 “是花妈妈来了。” 幼娥一惊,立刻站起身,也顾不得身上的水渍,双手在身前衣摆上胡乱蹭了蹭。 这些日子她过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她其实并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可在红玥轩当台柱子的日子让她太沉迷,她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苦日子的时候。 “幼娥,你吃苦了。” 花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卧起幼娥的手。 “妈妈言重了,这些都不算什么。” “不能保红玥轩生意长久兴隆,才是我最难过的。” 配合花妈妈,幼娥也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眼泪,半真半假,但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赶紧咸鱼翻身。 “哎,看来你都知道了,这些日子,红玥轩很不好过……” 花妈妈边说还边假意蹭了蹭眼睛,可没有半点泪水。 “那你也该听说,前几日归燕坊折腾的那些事?” 幼娥点点头,她想不知道都难,如今城中茶余饭后,大家似乎都在讨论那一日的盛况。 此外,众人还跃跃欲试,纷纷想尽办法去归燕坊,想再一睹众女芳姿。 “从来没听过,什么出道演出?” “弄这些花招,竟还有些用处。” 花妈妈忿忿地说。 “妈妈说的是,可客人们都爱新鲜,特别是男人。” 幼娥也有些不忿。 “幼娥,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才是花妈妈想跟幼娥说话的正题,前头种种不过是铺垫。 “妈妈的意思……” “咱们也弄些新鲜花招?” “这我也不是没想过,不过似乎难有大用。” “幼娥,你一向心思玲珑,又最懂客人心思。” “况且你也是归燕坊出身,有没有什么,能一击即中的好办法?” 幼娥认真想了想,这也许是她起复翻身最后的机会了。 女人的容颜很快就会老去,她要是再陷在这暗无天日的后院,就再无机会了。 “妈妈这么说,我倒是有了些主意。” “您说,归燕坊号称的所谓女团,” “我私想着,不过是将剩下不多的几个姑娘凑到一块,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可这团不团的,也不是总铁板一块吧?” 她凑到花妈妈耳边,低低地说道, “妈妈您说,要是咱们各个击破……” “是不是容易很多?” 花妈妈闻言眼睛一亮,透出无法掩饰的狡诈野心。 “你是说?” “幼娥,我的乖女儿,你是不是已经有好办法了?” 幼娥羞赧地笑了笑。 “妈妈说笑了,不过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 “就我对归燕坊那几个女人的了解,可是人人都能挖出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过往呢。” “哈哈哈哈……” 听了这话,花妈妈放声大笑。 “幼娥啊幼娥,还得是你,” “不怪我偏疼你,那妈妈和红玥轩可都靠你了。” 她指了指一旁的洗衣盆,又道, “你可不是干这个的人,只要你好好干,妈妈日后必不会亏待你。” “是,多谢妈妈再给机会,这次我必不会让您失望。” “归燕坊那些人,我也必不会让她们好过!” 幼娥咬牙切齿说出这些话,眼里满是怨毒,也满是志在必得。 一墙之隔的归燕坊,并不知道这两人的密谋。 忙着练习舞乐,挑选新舞衣,以及看礼物,摆礼物的归燕坊女团众女,也不知道,她们即将面临超乎预料的大麻烦。 可黛安却一日比一日更沉静。 她心中似有所感,她们这一波冲天的人气,必定也会带来相应的麻烦。 可她,到底算不算是做好了应对黑粉、黑料甚至高处而来的打压的准备呢? 诗诗的异常 接下来的几日很平顺。 休息三天后,女团在黛安的带领下开始了常规演出。 这阵子热度让归燕坊挣了不少,且由于之前人手实在吃紧,黛安和岚姨商量着,要多雇些人手。 最主要的是,给女团成员一人配个丫头。 按黛安的说法,这个叫助理,照顾成员的饮食起居,工作安排。 挑丫头的事黛安交给了岚姨,岚姨经验老到,见人有多,她便很是放下心来。 时不时的,她们现在也开始遇到跳槽的情况。 当然,是从别家乐坊跳槽到归燕坊来。 黛安问过岚姨,这里的规矩,倒是不限制跳槽,只凭实力说话。 这挺对她胃口的,所以如果遇到想跳槽的人,她也会亲自面试。 岚姨挑挑捡捡,经过几轮淘汰,才最终定了七个小丫头。 她自己留了一个,女团五个成员一人一个,还有一个就要给黛安。 这让黛安有些吃惊,可还没等她拒绝,岚姨已经把人带到了她面前。 “你自己说说。”岚姨推着小丫头。 小丫头看上去也就刚刚豆蔻年华,纤嫩得很。 五官还没完全长开,但已能粗粗看到精致的模样,是个美人坯子。 她虽低着头害羞,但眼睛还是亮亮的,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 “回姑娘话,我本名叫薛宝儿,今蒙岚姨赐名,唤作花谨,今年十二岁。” “家住城郊小杨村,家里有爹妈,还有个姐姐,已经嫁人了。” 她只敢偷偷抬眼瞄一下黛安,但语调清晰,语速平缓。 且黛安还没问,她就将一应情况如数说了出来。 “岚姨,我说过,我不用丫头。” 黛安指着自己一身灰黑男装道。 “你看看,我成日里在外头跑,又是男装打扮。” “带个丫头多不方便。” “再说日常起居,我自己能照顾自己,还是用不上丫头啊……” 岚姨摆摆手,打断黛安的话。 “你说的那个,叫做什么……助理来着。” “岚姨我心里明镜似的,你为归燕坊做了多少事,我清清楚楚。” “往后,这生意起来,你要担当的,只怕会更多更难。” “总得有人帮忙照顾你。” 她一边说一边朝花谨使眼色,小丫头倒乖觉, “是了,姑娘,” “花谨必定好好伺候姑娘,让姑娘能安心往外跑。” “求姑娘留下花谨,花谨一定言听计从。” 小丫头这么说,黛安倒不好再一味拒绝。 “花谨,你听我说,” “我们可不是大宅门里的姑娘,找来丫头就是为了伺候人。” “像你跟在我身边,其他人或是跟在岚姨身边,或是跟在若渔她们身边,” “那都是要学东西的,这也是你的机缘。” 花谨闻言喜色上涌,扑通一声跪下就磕头。 “姑娘大恩,若是花谨能将姑娘的本事学到一两分……” “花谨,万死不辞。” 黛安赶忙将她扶起,她也是看她是个好苗子,故而生了惜才之心,这才多说了几句。 这事告一段落,黛安又投入到了日常紧张的工作中。 归燕坊的生意仍旧火爆得很。 几日后的一个上午,黛安正好在坊中。 她正潜心思考下一季主打歌的舞衣该用什么样式,颜色。 一旁的花谨忽然提醒她。 “姑娘,我看着像是若渔姑娘过来了。” 黛安刚回神,抬起头,若渔就走近了。 她带着她的丫头,亦是岚姨挑的,名唤琴妍。 可她身边还跟着个低眉顺眼的丫头,黛安一时没认出来。 “这丫头是诗诗的丫头,叫诗容。” 若渔解释道。 “怎么,诗诗的丫头怎么跟在你身边,” “你们找我有事?” 若渔点点头,指了指诗容,道, “诗容这丫头虽跟着诗诗不久,但岚姨之前规矩教得好,她也肯学是个长进的。” “你说说吧,诗容。” “是,姑娘。” “回姑娘话,诗容得幸伺候诗诗姑娘。” “最近姑娘们白日里都忙着演练舞乐,晚上又要演出,因而到演出结束,往往都累得不行了。” “我们几个当丫头的,每晚都是能多早就多早伺候姑娘们休息。” “可……” 她看了看若渔,有些怯意。 “无妨,你尽管说。” “是,这几日晚上,明明婢子已经伺候诗诗姑娘歇息了,” “可过不了一会儿,总能见她一个人又起身,还……” “还偷偷出门去。” “可到第二日,诗诗姑娘却半点不曾提起这事儿。” “婢子看了几天,实在觉得奇怪,又不敢问姑娘,又怕姑娘遇到危险,只得去寻若渔姑娘做主。” 黛安不解地看着若渔,若渔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也没敢问诗诗。” “嗯,你不问是对的。” “诗诗跟你们情同手足,她既然瞒着,必定是有苦衷。” 黛安拍了拍诗容。 “这丫头不错。” “胆大心细,还心系主子,诗诗有你是她的福气。” “这样,你听我说。” “你晚上,要是再看到诗诗出门,就立刻来告诉我。” “其他多余的事,一概不要做。” 诗容一个小丫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哪有不答应的,只记得连连点头。 是夜,诗诗果然又趁着众人熟睡起床出了门。 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诗容,看着诗诗的背影渐远,立刻转身蹑手蹑脚地往黛安房间跑去。 “黛安姑娘,” 诗容压低了声音喊道, “婢子是诗容,诗诗姑娘又出门了。” 黛安很快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身黑衣的谢叔齐。 “知道了,你快回房,就当无事发生。” 诗容走后,黛安拍了拍谢叔齐,道。 “该你出场了,保镖大人。” “你带着我,一定小心些,别让诗诗发现了。” 谢叔齐白了她一眼, “我的轻功,还没烂到区区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都能发现我的地步。” 奇葩家人 谢叔齐轻车熟路挟着黛安尾随诗诗而去。 诗诗出了归燕坊,并未走远,不过拐了个街角。 黛安正想跟上去,谢叔齐拉住了她,食指在嘴边比了个‘嘘’。 黛安正不明就里,忽然就听那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黛安给谢叔齐打手势,示意再靠近些。 只听那边一个男人的声音道, “哼,你现在也算小姐了?” “还得打发了丫头来见我们。” 接着诗诗急切的声音传来, “你小点声,别把大家吵醒了!” 男人声音不但不减,反而刻意提高了些, “我见我自己生的闺女,怕什么人?” 话音刚落,又有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哟,现在姑娘人红了,攀了高枝了,就连亲生父母都不待见了。” “可怜你爹和我,无人孝敬!” 妇人说着就要大声嚎哭,吓得诗诗急忙拦住她。 “你快莫哭,我不是不管……哎……” 听声音,诗诗都快急哭了。 “你们每次来都要钱,可我哪里有那么多钱。” “你们明明还有个正经儿子,可顺儿为何就能好吃懒做。” “可别忘了,你们当初是怎么把我卖了的!” 男人,听起来应该是诗诗那个落魄秀才爹,似乎火了,怒道, “少说废话,你身上流着老子的血,就必须管。” “当年卖你,是我们卖便宜了,谁能想到你也有一飞冲天的时候?” 妇人也接着说道, “你说没钱?姑奶奶,青天白日,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谎话?” “莫说你们归燕坊现在生意这么红火,你们表演那几场舞乐,现在全城都在议论。” “只说三皇子都来捧场,你怎么不争点气?” “那可是皇子,若傍上了,就是你一辈子的机缘。” “你现下,就找你们老板娘预支点银子怎么了?” “若是不给,你再去找别的客人,哪有不给的?” 诗诗闷着不说话,她一向口齿伶俐,在她父母面前竟全无办法。 “我,我之前已经给过你们一百两银子了……” “不是说要给顺儿娶亲用,怎么他还没娶亲?” 诗诗扭捏半天,才说出这句质问。 “一百两?”妇人夸张地道。 “那怎么够?” “姑娘这是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却让生生父母和自己亲弟弟喝西北风?”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顺儿要娶亲,你得再拿一千两。” “一千两,你疯了!” “我去哪找一千两?” “乖女儿,戏台子都搭好了,还怕没地儿唱戏?” “你莫要诓我们。” “再说,只有顺儿好了,你娘家才有支撑。” 见诗诗还在犹豫,妇人又威胁道, “若是不给,我们也不怕闹到衙门去,让官老爷评判个孝字。” “到时,你这戏也不用唱了,大家撕破脸,一拍两散!” 这一圈,两个人打配合,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早将诗诗来回拿捏捏圆了。 诗诗被他们父母的身份拘住,也丝毫没有办法。 “明天我们再来,姑娘可不能再让我们空手回去。” 黛安见听得差不多了,拍了拍谢叔齐,谢叔齐带她在诗诗回来以前,悄无声息又回了归燕坊。 二人躲在暗处,看到诗诗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脸上还带着泪痕。 第二天一早,黛安就去看了岚姨和若渔。 她简单将昨晚的事说了。 “听起来,那二人像是诗诗爹娘。” “似乎也不是第一次来找诗诗要钱了。” “不知岚姨是否知道些内情?” 岚姨叹了口气, “说来话长……” “诗诗的爹本是个秀才,因而诗诗也能识字。” “可她亲娘死后,她爹续弦了现在这个继母。” “人也跟着沉沦,再无作为。” “后来继母生的弟弟说是要娶亲,就一百两银子把诗诗卖给了归燕坊。” 原来如此,又是个重男轻女,逼女儿当扶弟魔的故事。 “之前咱们乐坊日子难过,他们也没再来。” “可最近,大约是又听说归燕坊生意又红火了,便又故技重施。” 黛安想了想,问道, “按理说,诗诗已在归燕坊立了身契。” “不能算是他家的人了吧?” 若渔插话道, “理虽如此,可道理却不过人情。” “本朝皇上重孝道。” 黛安听得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皇上重孝?他可能不知道,他亲生的那个儿子,对他可没几分孝心。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若渔问道,她是真心担心诗诗。 再说,女团才刚刚有点起色。 黛安想了想,道, “我见诗诗并无告诉我们这事的打算。” “我想先问问她的意思,” “如果擅自插手,我怕……” 岚姨和若渔都表示赞同。 排练舞乐的间隙,黛安找到了诗诗。饿死 “诗诗,我怎么见你脸色不佳?” “是不是晚上没睡好?” 诗诗像是被吓了一跳,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啊,是吗?” “可能最近太累了……” “对不起,黛安,我会注意的。” 黛安听出来,诗诗是误会她在指责她不顾形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难解决的事?” “没有没有……” 黛安还没说完,就被诗诗打断了。 “多谢,黛安,我会多注意的。” “新曲子还没练熟,我得赶紧去练习了。” 诗诗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黛安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嘴。 诗诗这是打算自己扛了,她怎么觉得心神不定呢。 晚上,黛安又拖着谢叔齐偷偷跟踪诗诗。 谢叔齐冷言道, “你是觉得练武之人,晚上都不用睡觉?” 黛安这才想起,她已经习惯把谢叔齐当狗仔了。 “我一个人,一准暴露。” “还得仰仗您的武功高强啊!” “来了。”谢叔齐忽然道。 诗诗和她爹娘又接上头了。 “怎么样?银子拿来了吗?” 诗诗爹娘一见面就急不可耐地问她。 “一千两银子,我实在拿不出来。” 诗诗无奈道,但她还是掏出了一个小布包袱。 “这是我攒下来的首饰……” “本来是我留着应急的,都给你们了。” “你们别再来找我。” 诗诗继母一把夺过包袱,见里面是些金银首饰。 冷笑连连,“就这点,打发要饭的呢?” 那人可是说了,诗诗如今可是棵摇钱树。 她们得抓住这个机会,狠劲捞一把。 得寸进尺 诗诗继母收下包袱,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姑娘,你这就不对了。” “说好的一千两银子,你弟弟还等着娶媳妇呢。” “你们老杨家,可就这根独苗。” 她一边说一边推着一旁的丈夫。 “你娘说得对,我们家以后都得靠你弟弟。” “你赶紧拿钱,要不我定去官府告你不孝。” “让大家都没法做人!” 诗诗气得满脸通红,哭出声来。 “顺儿也是大人了,怎么不见自己养活自己。” “我已是被你们卖了的人,怎么还揪着我不放?” “不要说这些废话了。” “总之,我们只认钱。” 二人说完拂袖而去,只留下诗诗在原地痛哭不止。 归燕坊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自己却要成为拖后腿的累赘,她怎么也不敢跟岚姨黛安她们开口。 她正哭得伤心,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遇到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们商量呢?” 诗诗抬头看到黛安的脸,哭得更伤心了。 “诗诗,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特别清醒,特别理性的姑娘。” “其实你真应该第一时间就告诉大家,让大家一起帮你想办法。” “黛安,我不愿……我怕拖累大家……” “这事儿,根本不是一千两银子的事。” “我太了解他们了,他们就是无底洞,想把我当成摇钱树。”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诗诗流着泪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无奈。 “我也不知,他毕竟是我亲生父亲。” 黛安想了想,问道, “如若我们让人给你父亲和弟弟都找份事做,你觉得如何?” “你爹毕竟是秀才出身,你弟弟又年轻力壮,要找个事儿想必不难。” “生活有了依靠,才有未来嘛。” 诗诗止了泪,道。 “我原也这么想,顺儿大了,男人还得有事业。” “可……无论如何,试试吧。” 二人商定次日,黛安便去寻了升平楼掌柜。 掌柜人脉广,很快帮诗诗的爹找到了家书局抄书的活计,又帮她弟弟找了家酒肆当伙计。 黛安还在坊中想办法又凑了一百两银子。 这才让诗诗把银子和消息一同告诉她爹娘。 “什么?昨日已说好是一千两银子。” “你又想拿一百两就打发我们?” 诗诗的爹看到银子只有一百两,立刻火了。 正要骂人,却被诗诗继母拉住了。 “你等等,他爹,你想想这事儿不坏。” “她既给你银子,又替你和顺儿找活计,说明她还认你这个爹,认顺儿这个弟弟。” “认就好,就怕她不认。” “既如此,我们先假意顺着她。” “等时机成熟,再……那翟老爷,可是早就看上这丫头了。” “这会儿趁她红了,正好要个大价钱!” 诗诗爹听得眼睛都亮了,转过头来立刻对诗诗说道, “也好,那我们就先家去。” “你记住,切莫忘了,要多帮衬娘家!” 说罢二人竟不再纠缠,转身离去。 诗诗松了口气,脸上不自觉带了笑容,可她哪里能想到她爹娘是何等得寸进尺。 消停了没两日,诗诗的爹娘没再出现,可她弟弟杨顺儿却找了来。 “没想到,你还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你们乐坊那个最美的,叫若渔那个,你能不能叫她来见见我。” 杨顺儿一见诗诗就从头到脚打量了她好几遍。 啧啧啧,真是人靠衣装,这穿上绸缎就不一样了。 “你不在酒肆干活,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诗诗有些不悦道。 “哼,酒肆那个活计,我哪里能干?” “那不是伺候人的?怎么配得上我的身份。” “你……就你这样的,还想找什么样的活计?” 杨顺儿白了诗诗一眼。 “我这样的……自然是自己当老板,做生意!” “还有,你给爹介绍的那什么抄书的活。” “那多累啊!可怜咱爹这么大年纪,居然还享不了清福。” “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都是血亲,你竟见不得我们好么?” 诗诗听杨顺儿说话越来越过分,早怒了。 “你这样的,还敢挑三拣四。” “若不是你迟迟不能养活自己,爹也不至于还在操心。” “我看你就是好吃懒做!” “嘿,我爹还没说话呢,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你以为你多高尚?不过是个贱籍乐女,给脸不要脸。” “我今天来,不为其他,爹说了,让你给我一千两银子做生意。” “你拿钱我立刻就走。” 又是一千两,诗诗没想到,她给家人安排好的一切,她的所谓家人根本没当回事。 “你知不知道,为了给爹和你介绍活计,黛安亲自去求了人家掌柜。” “你们倒好,这才几天?” “我……我不管你们了!” 诗诗气得转身要走,杨顺儿见他姐姐真生了气,立刻转换了态度。 “哎哟,我的亲姐,你可不能走。” “姐,你听我说,我这生意啊,就差这一千两,我都看好了。” “你就当借我,不几个月,立刻就能回本。” “到时候,别说还你这一千两,以后爹娘都能跟着我过上好日子。” 杨顺儿说得唾沫横飞,可诗诗哪里肯信。 她早看穿了她这个弟弟,就是个眼高手低,好吃懒做的。 “这次我绝不会再给你银子。” “你要么还回酒肆干活,要么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归燕坊回去。 “嘿,你这臭丫头,看我不叫爹娘来治你!” 杨顺儿刚骂骂咧咧几句,见归燕坊中谢叔齐走了出来,立刻灰溜溜地跑了。 是夜,杨顺儿回到家,已有些酒气缠身。 “爹,娘,我回来了。” “那劳什子酒肆,我可不干了。” “倒是喝了顿好酒。” 他爹娘凑过来,啧啧称奇。 “还是我儿子厉害,就是不能让人占便宜。” “怎么?去找你姐姐要钱不顺利?” “呸,那什么姐姐,就是个贱坯子。” “爹娘,你说她怎么那么坏,她说要让咱们一家子喝……喝西北风去。” 诗诗爹娘听儿子这么说,交换了个眼神,立刻明了了对方的意思。 英雄救美 “看来,要让这丫头主动替咱们着想是不能够了。” 诗诗的爹冷冷地说道。 “我早说过,这闺女养不熟。” “她既然今天能对顺儿说出这种话,日后定然也不会把你这个爹放在眼里。” 诗诗继母在一旁继续拱火。 “既如此,你明天就去找翟老爷。” “让他赶紧把这亲事定了,莫等日久,这丫头翅膀硬了,不好拿捏。” “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让他把人抬回去。” 见她爹如此说,诗诗继母连连点头。 “这也是咱们家姑娘的福运,翟老爷家财万贯,最要紧是他爱这丫头颜色好。” “能嫁给他做妾,姑娘以后只有好日子,” “咱们家呀,也要转运了!” “只是,这怎么嫁,还得盘算盘算。” “跟这丫头直说,只怕这丫头领会不了咱们对她的一片苦心。” 诗诗的爹点头称是。 “你说得对,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呀,咱们先找个借口把她骗回家。” “就让翟老爷的人在这等着,来个瓮中捉鳖。” “让人直接把她绑上花轿,等这洞房一入,生米煮成熟饭,” “到那时,管他什么归燕坊,去燕坊,也都无计可施了吧。” 诗诗爹哈哈笑道, “还是你有办法,那翟老爷那……聘礼的事?” “都谈妥了,聘礼可是足足五千两。” 诗诗继母伸出一只手,五指伸开比划了一下。 二人相视一笑,眼冒金光,旁边的杨顺儿也听得呆了。 没想到他那个书呆子姐姐,如今竟能值这么多银子。 再说诗诗那日骂走了杨顺儿,见她爹娘并未来纠缠,只当无事,也就并没有将这等小事告诉黛安她们。 黛安现在日日忙着安排女团的演出和新舞乐编排,哪有空天天替她解决这些小事呢? 可第二天,杨顺儿便拖着他娘又来归燕坊找诗诗。 诗诗本来不想见,但不想二人竟坐在乐坊大门口痛哭起来。 “老天爷,你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吧。” “眼看家里的顶梁柱就要没了,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诗诗听得心惊肉跳,终是有些于心不忍。 “你去看看吧,别是你爹出了什么变故。” 黛安见她魂不守舍,也劝道。 门外的二人一见诗诗出来,哭得更大声了。 “我的姑娘诶,你快回家看看吧。” “再晚怕是见不着你亲爹最后一面了。” “是啊,姐姐,爹在床上叫你名字呢,不肯咽气。” “你若不去见他,他怕是会死不瞑目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 诗诗大惊失色。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的继母开始抹泪。 “就这几日功夫,就起不来床了。” “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快跟我们回去看看吧。” 虽已是归燕坊的人,但毕竟也是她的血亲,诗诗明显动摇了。 “诗诗,要是家里真有事,你还是去看看吧。” “要不要我让叔齐跟着你?” 黛安建议道。 “不必,多谢你,黛安,我去去就来。” 诗诗跟着她继母和弟弟火急火燎回到家。 却见她爹在家中安坐,半点没有生命垂危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诗诗当即警觉起来。 “没怎么回事,你个当女儿的,回家给爹娘请安不是常理嘛。” 她爹嘴角挂着诡异的笑,答道。 “你既然没事,我就要回乐坊了!” 诗诗转身想走,却被她弟弟拦住了去路。 “诶,怎么说走就走。” “我的好姐姐,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 “我们可是等着靠你过上好日子呢。” 诗诗怒视着她弟弟,问道,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爹娘给你寻了一户好人家。” 诗诗环顾四周,三人对她虎视眈眈,笑得奸诈。 “你们怎么敢?” “我可还是归燕坊的人!” “哼,”她继母冷笑道。 “凭你是哪儿的人,父母之名,让你嫁人你也得嫁。” “再说了,这位翟老爷可是你的良配。” “你虽是为妾,这富贵却一丝不会少。” “光聘礼,可是就给了五千两。” 诗诗一听,心里立刻涌上一股愤怒、不甘与怨恨。 “你们这是打算,再卖我一次?” “凭什么,我的命运要掌握在你们手里?” “少废话,翟老爷马上就要过来抬人了,你且老实待着吧。” 诗诗一时被困,想跑却拗不过她弟弟。 不一会儿,门外来了几个仆从嬷嬷并一顶小轿。 为首的嬷嬷喊道, “我们翟老爷派人来接诗诗姑娘了,” “吉时已到,姑娘快上轿吧。” 诗诗哪里肯从,激烈挣扎起来,可她到底只是个弱女子,不几下就被拖上了轿子。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么敢强抢民女?” “呵呵,我们可没抢人,是你爹娘把你卖了。” 几个嬷嬷见她不老实,把诗诗堵了嘴捆了,塞进轿子,立时起轿就走。 “快走,别啰嗦,翟老爷还等着洞房呢。” 诗诗在轿子里被颠得左歪右晃,一口气涌上来,让她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她的家人,她们怎么敢! 她又想到了归燕坊的大家。 没了她,女团还能继续演出吗? 大家会想念她吗? 她挣扎不过,只能在轿子里默默垂泪。 几人抬着轿子疾步走过几条小巷,路过一所不显山不露水的宅院时,一阵风吹过,正好将轿帘掀起了一角。 轿子里泄露的半分光景,瞬间吸引了一旁的几人。 “帮主,小的瞥见那裙角,” “好像不是一般人啊!” “说说看。”说话的正是漕帮帮主薛戬。 “是,虽只一眼,但那裙角材质与纹样,小的不会看错,必是归燕坊独有的款式。” “你说什么?归燕坊?” 薛戬一听‘归燕坊’三个字,立时正色。 “你们几个,跟上去,看看他们干的什么勾当。” “你可看清楚了,确实是归燕坊的舞衣?” “回帮主,绝不会错。” “那蓝色舞衣是归燕坊独一份,小的认得。” “蓝色?”薛戬重复了一遍,眼睛一眯,下令道。 “给我追!” 错觉 薛戬手下三五人散去,很快在便将轿子堵在了一个巷子里。 “你们是什么人?”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拦花轿。” “我们可是翟老爷家的人!” 为首的嬷嬷还算有点见识,并未被漕帮众人一身戾气吓到。 薛戬使了个眼神,一旁便有帮众叫道, “一顶小轿,一个美娇娘。” “哥几个正好想看看这小娘子如何貌美。” 他边说着话,人早已几步接近轿子,伸手就要掀起轿帘。 谁知轿旁的嬷嬷‘啪’地拍开他的手,再一声令下,旁边的仆从都聚了过来,挡住了漕帮众人。 “这是翟老爷新娶的小妾,怎能容你们这帮莽汉玷污!” “还不速速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哟哟哟,今天碰上个有意思的。” 漕帮众人不怒反笑。 “这骊京城内,我还第一次遇到敢跟大爷唱反调的。” “你这小妾,该不是强抢了人家的好姑娘吧?” 不想被说中痛处,翟家的人立刻大骂道, “哪来的莽汉村夫,竟敢在这胡言乱语,” “我们老爷可是正经下聘,跟人家父母娶了女儿来,容不得你们污蔑。” “快给我让开!人来,都给我准备冲出去!” 一时间,双方互不相让,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斗起来。 薛戬虽不惧漕帮吃亏,但却不想引起事端,进而伤及姑娘清誉。 遂拦住了跃跃欲试的帮众,上前一步,问道, “在下薛戬!” “不知轿内可是归燕坊的姑娘?” 他虽有猜测,但不敢直呼其名,毕竟不知内情。 薛戬的声音不大,低沉浑厚,在诗诗听来简直犹如天籁之音。 可她的嘴被堵得严严实实,奋力挣扎,却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什么归燕坊不归燕坊,休要胡说。” “轿内并无人应你,可见人家姑娘并不认识你们。” “赶快让路,耽误了吉时,可不是你们担得起的!” 薛戬有些犹豫,仅凭帮众看到的裙角,确实不能确定轿子里就是归燕坊的姑娘, 退一万步说,轿子里真是她,她既然不答话,是不是说明是自愿的? 想到此,他内心竟升起些异样的感觉。 翟家的人看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立时抬起轿子就想开溜。 这可急坏了诗诗,这下错过,便再无得救的机会了。 绝望让她陡然生出勇气,她左冲右突,最后奋力一扑,直接扑出了轿门,将前面领路的嬷嬷压在了身下。 仆从见她逃出来,立刻就要把她捉住在塞回去。 诗诗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几个仆从一时间竟无法将她制。 她一边挣扎一边看向薛戬的方向,嘴里呜咽有声。 诗诗冲出来的那一刻,薛戬就看见了她。 他一眼认出被绑的是诗诗,心里竟松了口气。 下一秒,薛戬一抬手,早已按捺不住的漕帮众人如猛虎下山冲了下去。 力量悬殊下,不过几息就制服了翟家的人。 薛戬三步并作两步,扶起折腾得满身尘土的诗诗,替她松了绑。 “诗诗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是……是我爹娘,趁我不备……” “就要将我……卖给这翟老爷做妾……” 她力气耗尽,气息都喘不匀了。 “拜托帮主……将我送回……归燕坊。” 薛戬二话不说,将已经脱力的诗诗打横抱起。 又担心她被人看见,还将那盖头盖在了她头上。 行至半路,正好碰见了出来找诗诗的黛安和谢叔齐。 黛安看到薛戬抱着个女子,身形极似诗诗,便急忙停住问道, “薛帮主,这是?” 诗诗听到黛安的声音,刚要答话,薛戬却抢先打断了她。 “黛安姑娘,我们先回归燕坊再说。” 黛安知他是不愿吸引太多目光,节外生枝,也很赞同他蒙住诗诗的做法。 要不然,明天的头版头条可能就是诗诗搭上漕帮帮主的绯闻+丑闻了。 待回到坊内,一帮姑娘早急疯了。 见诗诗这样回来,心里早生出无数疑问。 黛安先是让人将诗诗带去房间梳洗修整,接着拦住了就要跟去的众女。 “让诗诗先好好休息,余事再说。” 她转向薛戬,拱了拱手,道, “今日多谢薛帮主送诗诗回来。” “只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薛戬答道, “我也不知,我遇到诗诗姑娘时,她正被翟家的人绑了,” “塞进花轿,说是要娶给他家老爷纳妾。” “我手下有人瞥见轿子里人所穿的,正是归燕坊的舞衣,故而才得以救下诗诗姑娘。” 看来详细情况,还得问过诗诗才知道。 这翟老爷,又是什么人呢? 薛戬走后不多时,那边下人来报诗诗已经收拾好了。 黛安这才只带了岚姨,匆匆往诗诗房里去。 “诗诗,你这一去,这么长时间杳无音信,” “我们实在等得焦心,正要去找,不想遇到薛帮主救了你。”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何事?” 诗诗叹了口气, “还不是因我爹娘……” 她将爹娘为了银子,欲将她卖给翟老爷做妾的事说了。 “她们还说,趁我红了,能卖个好价钱。” “岚姨,你说,他们怎么能这样?” “我难道就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吗?” 她说到动情处,倚在岚姨肩头哭得不能自已。 “诗诗,我说句难听的,在你爹心目中,恐怕你就只是棵摇钱树。” 黛安心里觉得此事并未终结,且现在的情况,有必要让诗诗认清现实,不能再被亲情绑架。 “我总觉得,这次不成,他们也不可能还钱给翟老爷,” “就怕,后续还有什么麻烦……” “你最近,不要出乐坊,我让谢叔齐再去盯着你家和翟家那边。” 诗诗没想到,自己又给乐坊带来这么多麻烦,心里涌上一股浓浓的歉意。 可又一想到薛戬今日英雄救美的英姿,又难掩一抹红晕爬上双颊。 又一场热闹 这边翟家失了小妾,五千两银子眼看打了水漂。 可翟老爷听说半路薛戬救人,替归燕坊撑腰的事,既不敢去找漕帮也不敢去归燕坊要说法。 只得反过头来去逼诗诗爹娘还钱。 可诗诗家人都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还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诗诗的爹娘面对翟家的人,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钱我已经花完了。” 杨顺儿淡定道, “你们想要人,自去找归燕坊就是。” “人我们已经好好交给你了,被抢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翟家人无奈,只好灰头土脸,两手空空回了家。 “顺儿,你说那五千两,你都花完了?此事当真?” “那可是留着给你娶媳妇的。” 众人走后,杨顺儿的娘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错,花了。” “娘,你放心,我这是投资做生意了,等生意回本,后面就是滚滚利润。” “到时候,我怕你数钱都数不过来。” 杨顺儿的娘不疑有他,赞道, “还是我儿子能耐,我就知道,我们老杨家,以后只能靠你。” —— 诗诗回到归燕坊后就闭门不出。 她一直心焦,担心翟家的事无法善后。 心里又不免时时想到那天的情形,薛戬如神祗飞落凡间,抱起她救她出火坑。 诗诗就在这样复杂的情绪中,一日一日过去,人都消瘦了不少。 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诗诗,你爹娘又在乐坊门口闹上了!” 这天一大早,白萱就跑来报信。 “快,你快过去看看呀!” 诗诗一听就慌了,忙不迭往乐坊大门口跑。 黛安她们得了信儿,也赶来替她助阵,怕她吃亏。 “姑娘,你行行好,发发慈悲,救救你弟弟吧!” 诗诗继母一看到诗诗出来,原本趴跪在地上哭喊的她立刻膝行几步来到诗诗跟前。 “你不救他,他就没命了啊!” 她想伸手去抓诗诗,黛安眼疾手快,拉着诗诗一个侧身,躲过了她。 可不能让人碰瓷! “这是……怎么回事?” 诗诗回过神来,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她这么问,她继母立刻答道, “你弟弟他……他被人抓了。” “若不给银子赎人,就要断胳膊断腿……” 诗诗惊道, “是谁抓了他,莫非是翟老爷?” “我们也不知道,可人家要钱,没说要人。” 一直在一旁唉声叹气的诗诗爹开口说道。 黛安听着他们往来交锋,向谢叔齐使了个眼神。 “二位稍安勿躁,那边可说要多少银子,几时凑够?” “说了,要一万两银子,明日午时就是期限……” “哎,我可怜的儿子,这可怎么办……” 诗诗继母又号哭起来,一时街市人人侧目。 “把他们先接进乐坊去,不要再扩大影响了。” 黛安对若渔她们说道。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叔齐就回来了。 “路上遇上薛戬的人,正好也问了问。” “薛戬说,翟家他已经摆平了,这次不是翟家。” 他压低声音对黛安说。 “那是怎么回事?贼喊捉贼,自编自演?” 黛安眉毛一挑,诗诗家这些奇葩家人,一个比一个会找事儿。 到这份上,她得想办法让诗诗彻底摆脱他们才是。 “是杨顺儿拿着翟家给的五千两银子聘礼去赌,结果全输了。” “为了翻盘,他又找人借了钱,现在绑走他的正是债主。” 黛安忍不住扶额,看来从古至今,这种不肖子都是一个德行,害人害己。 她随即走进乐坊内,安置诗诗爹娘的房间。 “诗诗,事情打听清楚了。” “你弟弟是因为找人借钱,没钱还债才被债主绑走。” 诗诗一听,又急又怒。 “这五千两本来就是黑心银子。” “顺儿还拿去赌输了,你们……你们这是要我的命!” “姑娘,姑娘你救救顺儿……” 诗诗继母并不放弃,还是一个劲求诗诗。 “我们真是走投无路了,一万两银子我们是怎么也拿不出来的。” “你们没有,我也没有!” “你帮帮忙,你可以找乐坊,你还可以找漕帮帮主。” 诗诗气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吸气。 半晌,她才幽幽地说道, “闹了半天,你们都打算好了。” “可就是没人替我想一想。” “我告诉你们,我现在是归燕坊的人。” “你们已经把我卖了两回,我再管不了你们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诗诗继母一听诗诗认了真,这才真正知道害怕了。 “姑娘,你不能这样,他也是你嫡亲的弟弟啊。” “你就算怨你爹,怨我,但顺儿没有对不起你。” “你救救他……” 她边说边磕头,很快额头上就现了血痕。 诗诗心有不忍,又无可奈何。 黛安忙示意一旁的丫头强行将人扶起来。 “诗诗,要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一万两银子,乐坊也不是没有。” “我知道,谢谢你们,可我不想再拖累归燕坊了。” 诗诗这次似乎异常坚定,不再听她爹娘多言,让人送走了他们。 黛安本以为诗诗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绝了,这次就一定会袖手不管。 可不想,午后没多久,她又出门了。 “想跟着?”谢叔齐从转角过来,问黛安道。 黛安此时正远远注视着诗诗远去的背影。 “算了,由她去吧,大不了帮她托底。” “这丫头,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有主意。” “可你……” “不好奇她要去哪儿?” 就谢叔齐的观察,黛安的好奇心可不是一般的旺盛。 “好奇!” “可好奇有什么用,她既不想我们插手……” “难道我们就真不会插手了吗?” “我有预感,这事儿,我们必定躲不掉。” 黛安没想到,她会一语成箴。 话说诗诗离了归燕坊,竟独自一人往漕帮而去。 一到漕帮地界,她就求见帮主薛戬。 正巧薛戬在帮中,听说归燕坊的诗诗姑娘求见,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务,迎了出来。 诗诗一见薛戬,不知怎么竟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委屈,冲得她只想哭。 “薛……帮主……” 果然,她还未说出话来,就先哭了出来。 薛戬一见诗诗哭了,便有些慌了神。 “诗诗姑娘,莫急,慢慢说,有什么吩咐,在下洗耳恭听。” 轮番打击 诗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薛戬在一旁叉着手,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好一会儿,诗诗哭够了,这才说明了来意。 薛戬已从谢叔齐那听说了今天一早的事。 背后的原因也猜到了几分。 “顺儿虽说胡闹,但心性不坏。” “都是爹娘将他宠坏了。” “我虽放了狠话说不管,可……他毕竟是我亲弟弟。” “让我看着他被人杀了,我也是做不到的。” “我实在走投无路,才厚着脸皮,来求薛帮主……” 诗诗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脸上还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诗诗姑娘,放心,此事是小事,薛某定当替你出头。” 没想到薛戬听完诗诗的话,竟二话没说一口答应下来。 诗诗吃惊之余心下竟是一片欣喜甜蜜,看来自己感觉没错,他果然对自己另眼相看。 “薛帮主大恩,”诗诗说着,人也福了下去。 “诗诗无以为报。” “若是……若是……” 她想说的话明明很多,却忽然害起羞来。 “若是帮主不嫌弃,诗诗愿跟随帮主,只求能日日照料帮主一二。” 薛戬忽然有些莫名其妙,这…… 他好像听懂了,可是他似乎不该听懂。 “诗诗姑娘客气了,” “漕帮与归燕坊本就关系匪浅,薛某不过举手之劳。” 诗诗碰了个软钉子,楞在了当场。 薛戬一面吩咐人送她回去,给黛安也报个信儿,一面自己准备出发去救她弟弟。 漕帮办事的效率,黛安是领教过的。 不过个把时辰,就见薛戬将杨顺儿囫囵拎了回来。 “薛帮主英雄气概,归燕坊又欠帮主一个人情了。” 黛安笑呵呵拱手道。 “黛安姑娘客气了,归燕坊毕竟也有薛某人的一份。” 寒暄完毕,薛戬简单交代了几句,意思是债主之流已不足为虑,云云。 薛戬并未停留,将人送到后就离开了。 等诗诗得到消息赶来想要道谢时,早已不见了薛戬的身影。 她脸上那一目了然的落寞,让黛安皱起了眉头。 这一个个小丫头本事都大的,难道要逼她出个,成团期间不许谈恋爱的规矩? 诗诗教训了杨顺儿几句,就命人将他送回杨家。 她自己则又掩了面容,去追薛戬。 “薛帮主,”快到漕帮地界,诗诗才堪堪看见薛戬背影。 薛戬看到诗诗又找了来,掩不住脸上露出烦恼的神色。 “诗诗姑娘,你弟弟已经没事了。” “是,我已经将他送回家了,多谢薛帮主。” “不必客气,我已说过,归燕坊有事,漕帮不会坐视不管。” 他一再强调归燕坊,而非诗诗本人,也是想给诗诗传递信号。 可谁让恋爱中的女人是傻子呢,诗诗此时根本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 “薛帮主一而再再而三相救,诗诗无以为报……” “诗诗愿意,若帮主不嫌弃……” “我愿意,愿嫁你为妾!” 诗诗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要是黛安听到,估计得击节称赞,这是女追男,表白了啊! 可薛戬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忧虑更甚。 “诗诗姑娘不必如此。” “薛某人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诗诗姑娘如此。” “不,薛帮主,是我自愿的,我愿意……” “陪在你身边。” 诗诗见薛戬不答应,有些急了。 她这几次被薛戬相救,早对他生出丝丝情意,觉得他值得托付。 薛戬几次倾力相助,也让诗诗误以为他对自己也有同样的心思。 “诗诗姑娘,你误会了。” “薛某人,并无此意。” “薛某人已决定,此生不行婚配,万不能耽误了姑娘。” 诗诗怔住了,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预计。 她脱力地滑倒在椅子上,无声地流泪。 薛戬长长叹了口气,吩咐人抬来一顶软轿,亲自送诗诗回了归燕坊。 薛戬保护着诗诗的面子,极其隐晦地,绕着弯子地将这件事告诉了黛安。 黛安一听秒懂,这丫头,是一厢情愿了啊。 没想到这位薛帮主,眼光还挺高。 送走薛戬,黛安马不停蹄就要去安慰诗诗。 诗诗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说话也不理人。 “她这是,又怎么了?” 岚姨颇有些担心。 “没大事,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 黛安说着,就将众人赶回自己屋中去了。 可诗诗还没来得及神伤太久,就被一纸诉状惊掉了下巴。 “什么?你爹娘把你告了?” 这次连黛安也绷不住了,她在现代,顶多也是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事。 没想到,现在在古代,这样的事却真实发生在了她身边。 “是,诗诗爹娘递了状子到知府衙门,” “状告诗诗不孝顺父母。” 若渔解释道。 “那?他们想要啥?赔钱?” 黛安问道,最重要搞清楚对方的目的,才能对症下药。 若渔摇摇头。 “最坏的情况,会是怎样?” “诗诗会被他们强行带回家吗?” 这次,若渔沉重地点了点头。 “可诗诗的身契在归燕坊。” 黛安不解道。 “话是没错,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诗诗接了状子,不日就要上公堂与她爹娘对峙。 黛安心里盘算着这事儿,好好的又扯上知府,让她不得不生出些疑窦来。 再说,这事儿怎么没完没了? 也许这是个让诗诗看清她爹娘,不再被原生家庭和血缘束缚,彻底跟他们一刀两断的机会。 是了,时间不多,她得好好筹谋。 诗诗一天之内,先是经历了被薛戬拒绝,再是又接到了爹娘状告她的状子。 轮番打击,让她的情绪几近崩溃。 其他人说什么好像她都听不进去,没人能安慰她。 岚姨看着她,只一个劲长吁短叹,心里担心得不行。 “岚姨你放心,来日上公堂,我必不会让诗诗有事。” “不过……” 她欲言又止,只怕这事还有后手。 上公堂后,就该有流言传出来了吧。 看来,是时候试试,她手上那支舆情团队的实力了。 一刀两断 黛安的猜测没错,诗诗还未上公堂,流言就已经满天飞了。 传的话说得很难听。 说诗诗只顾自己出名,不顾亲生父母受苦。 还找人打压,不让亲弟弟出头。 父母走投无路,弟弟忍辱负重,借钱做生意,现在被债主抓了,诗诗也见死不救。 还说诗诗为攀附权贵,先是勾搭富商翟老爷。 后又看上漕帮帮主势大,主动投怀送抱,却被拒绝了。 主打一个小白花变黑莲花,乖女儿变白眼狼的抹黑手段。 桩桩件件,添油加醋,细节丰满,竟让人无法不信。 众人议论纷纷,诗诗不过一介乐女,想来背后少不了归燕坊推波助澜。 在归燕坊众女的担忧中,黛安却很安静,什么也没有做。 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出奇地安静。 上堂那天,黛安岚姨带着归燕坊众女一起陪着诗诗去了府衙。 为保万无一失,黛安让谢叔齐也一并跟着。 与归燕坊早有旧怨的知府大人亲自接了状子,要审办此案。 “堂下之人,有何事要报?” 诗诗爹娘弟弟俱在,齐刷刷伴起了受害者。 “禀告大人,小人要状告小人女儿。” “小的女儿不赡养父母,对她亲弟弟见死不救。” 知府一拍惊堂木,怒目看向跪着的诗诗。 “真有此事?” “不,不曾。民女冤枉。” “冤枉?” “我来问你,堂下跪着的可是你爹娘。” “是。” “你可曾在家尽孝?” “这……民女已是归燕坊的人……” “那就是不曾。” “你可曾对你弟弟见死不救?” “不……不曾啊。” 自从接到状纸,诗诗其实已经用力去铺垫。 但见到她爹娘如此诋毁她,甚至刚刚求薛戬救出来的弟弟也恩将仇报,还是让她惊诧在了当场。 他们怎么可以,如此颠倒黑白? “传证人!” 一个样貌极其普通,丢在人群里绝对找不到的男人被带了上来。 “回禀大人,小人那日路过归燕坊,” “看见这妇人跪在这姑娘面前,苦苦哀求,头都磕破了。” “可这姑娘没理她,自顾自就回乐坊去了。” “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妇人是在求这位姑娘救她儿子,但姑娘说不救。” 没想到那时的冲突还是被人利用了。 现在想来,当时诗诗继母也不无演戏的可能。 “不,不是这样的,顺儿是我求了薛帮主才救出来的!” “薛戬?哼!”知府冷哼一声。 “早有众人见过薛戬当街把你抱走,可见你跟他关系匪浅,” “他替你说话,怎能当做呈堂证供?” “大人,此事先不提,但有一事,还请大人明鉴。” “民女早在多年前就被爹娘卖给了归燕坊,如今身契就在归燕坊。” 诗诗赶忙辩解。 “是,大人,这就是诗诗身契,户部亦有记录。” 岚姨立刻呈上了诗诗的身契。 “故而,诗诗早已不是杨家人,也就没能在杨家尽孝。” “哼!”没想到知府看也不看身契,怒道。 “礼法不过人情,你们自己说说。” 他指了指诗诗爹娘。 “是,大人。” “小人当年确以一百两银子将女儿卖给了归燕坊。”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计较女儿不孝顺了。” “小人愿出五百两,将女儿赎回来,还请大人成全。” 他这话一出,归燕坊众人都骇然得变了脸色。 若是让诗诗被她爹娘赎回去,可想而知后面会发生什么。 此计甚毒! 诗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之前帮了他们那么多,到头来却还是捂不热这些人的心吗? 不,他们根本没有心。 “哦?一百两,变五百两,这生意可行啊。” “归燕坊诸人,那就着令将乐女诗诗赎身。” “你本已入了贱籍,却能再回原籍,这是你的机缘。” 知府大人的笑里明显透着诡异。 “大人,是否愿意赎身,难道不问问本人的意见吗?” 一直沉默看戏的黛安终于说话了。 她观察许久,已经可以确定,此事知府定是欲加之罪。 联想这阵子环环相扣发生的事,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定是有人又给她们挖坑了。 这个知府,真是阴魂不散,好在她早有准备。 “您可以问问诗诗,她并不愿赎身。” 知府一拍惊堂木,刚要说话,黛安抢先说道。 “诗诗从来并无不孝之举。” “事实上,当年她被卖到归燕坊后,还时常给她爹娘送钱。” “这次归燕坊名声大噪后,她又想方设法给她爹娘凑了好几千两银子送去,一解燃眉之急。” “不可谓不孝!” “她爹娘却想着再将她卖个好价钱,绑了她要嫁给翟老爷为妾。” “路上遇到薛戬相救,才有了当街搀扶之举。” “她弟弟借债被债主挟持,也是诗诗设法周全,才让他全须全尾地回了来。” “故而,刚才一切对她的指控,都不成立。” 知府对此事心知肚明,可他明面上不能承认啊。 “诗诗,你问问你的爹娘,他们到底想让你怎么样?” 诗诗早已泪流满面,黛安所陈桩桩件件,确是她实实在在所经历的。 她为了家人吃尽苦头,家人却还要咄咄相逼。 “你们,是真的要让我走投无路吗?” 她声泪俱下,声声控诉她的爹娘。 没有人注意到,府衙门口观审的百姓,不知何时已越聚越多。 这把火,已经被黛安点起来了。 “为了顺儿,为了银子,你们已经把我掏空了。” “这么多年,你们虽卖了我,可我挣了银子还是想着替家里救急。” “有谁替我想过?” “多年来你们不曾管过我,可我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你们却想着再卖我一次!” “你们这是要我的命!” “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顺儿是你亲生,可我不是你亲生的女儿吗?” 杨家诗诗的爹娘和杨顺儿,听着诗诗的控诉,脸上却连半点动容的表情都没有。 黛安走过去,扶起哭倒在地的诗诗,替她抹去眼泪。 “诗诗,别哭,今天正好让你看看,你所谓的家人,到底是何面目。” “从此后,你也可以安心地与他们一刀两断了。” 救场 纵使诗诗哭得肝肠寸断,她的家人也并无半分恻隐之色。 “我自问,我已经尽到做女儿的责任,今日在此,我就跟你们一刀两断!” 周围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一半认为诗诗确实受了委屈。 另一半却认为即使她曾被卖,现在既然父母要替她赎身,那还是应该回家孝顺父母。 “我不愿赎身回家,回去了也一定是再被卖一次!” “说不定连命都要没了。” 诗诗的眼神这一次再无犹豫,坚定无比。 “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喧哗!” 知府忽然大喝一声,打断了诗诗。 “如此顶撞父母,便是不孝。” “天下无言父母不是之子女!” “可见你这乐女,说话并不可信。” 黛安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知府的偏帮。 看来他是誓要与归燕坊死磕到底了。 “诗诗所言,无半句虚言。” “大人稍安勿躁,我们有证据!” 黛安朝知府拱了拱手,说道。 她一挥手,谢叔齐就把第一位证人带了上来。 不知道谢叔齐从哪找来的这个人,看上去平平无奇,竟是诗诗本家族长。 “大人,小人多年与他们家比邻而居。” “几乎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 “这丫头生母去世前还好,她爹年纪轻轻便考中秀才。她也跟着习书识字。” “可她生母早早便去了,她爹续弦后……” “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嘛。” “一家子的活儿都落在了这丫头身上。” “再等继母生了这弟弟出来,全家人便都打起了这丫头的主意。” “几年前,已经把她卖给归燕坊,听说得了百两银子。” “这丫头没话说,在乐坊中有了银子,还给她爹娘送来。” “可后来归燕坊日渐没落……她爹娘也只当没了这个女儿。” “谁知这丫头争气,一朝翻红。” “那日里,我便见有人来她家商议纳妾。” “谁想后来竟真出了绑她逼嫁的事。” “大人,虽说父母孝道重于天。” “可按律法,这丫头已不是他杨家的人了,这手握籍契的主家还没说话,怎么能再把人卖了呢?” “听说这次,卖了五千两……啧啧啧” 围观民众听着老人诉说,本已有些动容,心里可怜诗诗。 再听到这五千两,纷纷倒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对父母确实是掉钱眼里了。 “本官早说过,律法不过人情,她父母生养他一场,难道还做不得她的主?” “大人稍安勿躁,我们还有证人。” 黛安打断知府,谢叔齐又带了一人上来,竟是翟家的人。 “大人,小人是翟家之人。” “小人可以证明,这对父母,之前逼嫁不成,又已谈定,此次若将女儿赎回家,便要再嫁我家老爷一次。” “这次要价聘礼一万两!” 周围的人都躁动了,没想到还有这种挣钱的法子。 “哼,你们说来说去,不还是这些道理吗?” “只是这些道理,也不足让本官改变主意。” 知府捋一捋胡子,色眯眯看了若渔一眼,冷冷道。 这若渔有日子不见,又出落得更动人了。 归燕坊这帮女子,这次出了大风头,果然名不虚传,各有各的美。 旁边个子高挑的凉鹤也不错,眼波流转的玉姝儿也是个不了多得的尤物。 到时候都想办法弄来,岂不美哉。 知府颇有些飘飘然的样子落在黛安眼里,只留一片阴暗厌恶。 她又看了一眼周围因知府的话而群情激愤的民众,火候差不多了。 她虽费功夫找来这些人,却从来都没打算过他们的话能改变知府的想法。 她要的,从来只是制造话题,转换舆论的风向。 她的舆情团队,现在一定已经将今天的发生的事,添油加醋散播了出去。 好好塑造了一番,诗诗悲剧大女主的形象。 “若无其他证人证词,本官就要宣判。” “着杨家父母领回女儿,向归燕坊支付五百两银子赎身。” 诗诗一听,这不公正的判决,再想到日后居然要离了归燕坊,再被她爹娘卖去,心里已是一片绝望。 归燕坊众女见做了这么多,知府仍是如此不公,且若失去了诗诗,女团也就不完整了,也都伤心欲绝。 女孩子的眼泪金贵,又赚了围观群众一波眼泪。 众人纷纷指责诗诗爹娘,五百两变一万两,真是打的好算盘。 “乖女儿,大人都已经这么说了,跟爹娘回家吧!” 诗诗继母见木已成舟,脸上贪婪的神色溢于言表,伸手就要去扯诗诗。 诗诗哪里肯跟她爹娘走,只伏在地上大哭, “我不愿跟你们回去,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她又转向岚姨与众姐妹。 “岚姨,诗诗对不住诸位姐妹,让各位白费心了。” 她继母见一个人拖不动她,赶紧扬声叫杨顺儿。 杨顺儿早已忘了自己能从债主手里逃出生天,全是倚仗这个姐姐周旋。 巨额钱财早已让他们一家人失了良心。 杨顺儿毕竟是个年轻男子,力气比诗诗大多了,诗诗眼看反抗不成就要被他拉走。 归燕坊众人气红了眼,想上前帮忙,可在知府授意下,都被差役拦住。 众人僵持间,诗诗忽然爆发了一阵巨大的力量,冲开了她继母与弟弟的束缚。 “如今父母不慈,休怪我不孝!” “各位,诗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望诸位就此珍重。” 说罢她就一头向堂前柱子上撞去,竟是要寻思。 黛安一直观察着现场的情况,看准时机,冲过去拦住了诗诗。 她没想到,这女团成员,个个性子都这么烈。 她肯定不会不管她们呀。 “诗诗莫要如此,此事必有转机。” 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可诗诗早已被悲伤的情绪淹没,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黛安这简简单单一句话根本安慰不了她。 眼见就要拦不住,她在心里暗骂。 “那个可恶的病秧子,怎么来得这么慢!” 正思忖间,有人扬声来报, “三皇子到!” 黛安听到这声喊,终于松了口气,双手一松,放开了诗诗。 其他人表情各异,最精彩的还要属知府大人。 彻底反转 三皇子窝在轮椅上,由着飞鸾推他进来。 一如往常,戏做全套,走两步他还得咳嗽两声,再给大家展示一下他苍白的脸色。 黛安虽看得无语,却不得不忍气吞声,谁让她要借他的势呢? “不知殿下莅临,下官有失远迎。” 知府赶忙向三皇子行礼,一跪一叩间,心里早转过七八道弯来。 他不过审个乐女的案子,也不涉及人命。 就算这乐女有些名气,他还是没料到三皇子会再次出手。 上次若渔的事,听说也是三皇子插手才黄了。 这三皇子,病病殃殃的,到底是看上了这归燕坊哪个女子? 还是他闲的没事,病成这样,风一吹就能吹倒的样子,干嘛不好好待在王府歇着? 还是,他明知道自己是太子一系,这是要跟太子过不去? 知府八百个心眼子,思索片刻,自己摇了摇头。 说什么太子一系,二皇子整日激情花酒,三皇子病弱残疾,根本不敢与太子抗衡。 这样论起来,朝中官员除了太子一系,哪里还有别的派系? 再说,三皇子自身都难保,怎么可能为这等小事挑衅太子。 三皇子自然不知道,这一会儿功夫,知府已将他里里外外衡量了个透。 “听说知府大人,又是好大的官威啊。” “我记得告诉过你府中人,这归燕坊,与本王颇有几分干系。” “怎么知府大人揪着不放?” “莫不是,本王在知府大人这,竟连一分薄面也无吗?” 知府行礼过后,刚想起身,却听三皇子这话如飞刀,刀刀扎在他乌纱帽上。 “殿下息怒,绝对没有的事。” “此案原有苦主,下官不过秉公办理。还望殿下明查。” 知府也并无怯意。 如他所说,诗诗父母是愿意花钱给诗诗赎身,并没有强抢,他不过顺水推舟。 “秉公办理?” 三皇子话意里透出浓浓的质疑与鄙夷。 “你们说说,知府大人此案有无秉公办理?” 他环顾四周,问周围围观的民众道。 大家刚刚看到诗诗想要触柱,以死明志,早群情激愤,现在听三皇子这么问,都一个个七嘴八舌起来。 “并不秉公……” “这爹娘不是好人……” “姑娘刚刚都差点自尽……” 知府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的脸色铁青。 三皇子戏谑一笑。 “大人莫急,不如让本王听听,这案子到底有什么蹊跷?” 知府猜不到三皇子用意,只得勉强将案情重述了一遍。 三皇子看了一眼眼眶仍红的诗诗,和她帮边满脸精诚,看她就像看到银子的家人,撇了撇嘴。 “本王怎么觉得。知府大人此言差矣。” “这赎身,也好比买卖,若是这女子和她主家都执意不肯,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若如此,倒有多少家庭,能把儿女赎了去。” “再者,他们赎回女儿,并不是为了让她在家尽孝,却又是卖给他人为妾。” “那何必不让欲纳她为妾的人家直接与乐坊交易?倒让亲爹娘赚了差价去?” “有意思有意思。” 说罢,三皇子看着知府,只待他回应。 知府尴尬地笑了笑。 “殿下,话不能这么说,这亲生父母,不论怎么对孩子,那孩子都得受着,哪有违逆爹娘的理儿?” 见知府又把道理扯到孝道上,三皇子也知道他在影射他,顺便警告一下他。 “大人这话,有点意思,来人,把老大人给我请上来吧。” 三皇子口中的老大人,正是知府的老爹。 “你,你个不孝子!” 原来,知府家这位老大人乃是刑部出身,最讲理法,也最重上下谦卑。 “怎么敢顶撞三皇子?” “照你这么说,我现就让你放人,你放是不放。” 老大人年纪虽大,却仍声如洪钟,气势逼人。 “哎哟,我的老爹,你怎么来凑热闹?” “我这是在审案,可不是咱们自家事,您可别掺和。” 知府忙走过去扶住他爹,不住地出声提醒。 “哼,你刚才不是说,孝道最大,能大过律法。” “我是你亲爹,我让你怎么你就得怎么吗?” 知府没料到会陷进自己说话的陷阱里,一时急得满头大汗。 “爹啊,我不是……我……” “这事儿,您不能干预。” “呸!你这逆子。” “说到律法,谁还能比得过你爹我?当然是我说怎么,就怎么,快放人!” 见知府一脸窘迫,黛安心里笑,她施施然上前,说道。 “殿下,各位大人,我有一句话,还请各位明鉴。” “当年,诗诗父母将她卖到归燕坊,确实是得银一百两。” “这次他们想把女儿赎回去,出的价是白银五百两。” 她伸出去比了个五,让大家都看清楚。 “看似五倍的价格,已经很高了。” “不过,这个价格,是他们一厢情愿的,可从来没跟归燕坊商量过。” “谁说,现在诗诗只值五百两呢?” 众人听完都恍然大悟,是了,即使是一买一卖,还得双方商定价格。 这亲生爹娘,明显是想仗着这层关系,占乐坊的大便宜。 如果家家都这么干,岂不是会乱了套? “岚姨,账册带了吧。” 黛安招呼一声,岚姨早带着若渔她们,捧着一大堆账册走了上来。 难怪今日来钱,黛安让她们整理这个,原来是在这派上了用场。 “入归燕坊第一年,粮五十两,绸缎一百两;” “第二年,……歌舞弹唱学费若干……” “第三年,……金银首饰,胭脂水粉若干……” “……今年,宣传费若干……” 一条条记录极其详细,连每天吃的什么菜,几两米,是碧梗米还是普通米,燕窝是白燕还是血燕,都记得清清楚楚。 黛安在心里冷笑,这也就是在古代,没有购物记录,还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等她一条条读完,知府早没了耐性。 “废话就不要说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回大人,我是想说,” “经过归燕坊精确计量,诗诗姑娘的身价现在可是整整一百万两银子。” “就是不知,杨家人给不给的起呢?” 女人公敌 杨家人原本打的好算盘,是打算二卖诗诗挣个大钱。 那人说了,既抹黑了诗诗,她就只能乖乖等着被他们卖了。 可,这天价的赎身银子又是怎么回事? 三皇子不置可否,但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他是打算任由归燕坊去闹的。 知府已有些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大人,还请三思,这案子到底该如何审?” 黛安催了知府一句。 知府怨毒地看了她一眼,毕竟不敢发作,只得无奈道, “既如此,杨家人,你们可出得起这个价儿?” 杨家人都蒙了,诗诗继母道, “大人,这,我们哪有这么多银子……” 知府在心里暗骂,一帮蠢货,就这点本事还敢打归燕坊的主意。 人家出招,他们倒是接招啊,倒把他个知府架在火上。 “那就没办法了,本官现改判,杨家既无力赎身,诗诗姑娘仍归归燕坊。” 诗诗听到这句话,终于如蒙大赦,喜极而泣。 看着这场闹剧收场,三皇子眼中一片冷然,骊京堂堂一个知府,先不说让他心系百姓,现在为一己之私,竟连遵照律法,秉公办事都做不到。 太子治下,都是些什么人? 归燕坊众人接了诗诗回来,这连日以来的阴霾总算一扫而空。 大家又恢复了日常的演出日程。 岚姨这几日,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虽则演出排练一应事宜无需她关心。 但近日毛遂自荐要来归燕坊的人却如过江之鲫。 黛安之前就与她商议过,要扩大规模,广招人手,可她没想到,竟会像现在这样,见都见不过来。 岚姨摇摇头,苦笑一番又接着忙去了,真是甜蜜的忧伤。 一切似乎又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黛安她们却又遇到了始料不及的新问题。 这一日,黛安照例去同升楼与掌柜商讨演出需要的餐食安排。 顺便,她也想开辟同升楼作为演出的场地。 同升楼接受黛安的意见已将其规模扩大了不止一倍。 每日流水的客人不计其数,正是归燕坊女团增加人气,与粉丝开见面会的好场所。 女团成名前,也曾在同升楼多少有过几场舞乐演出,因此这算是合作的常态。 可今日,掌柜虽毫不含糊给黛安结了酒菜钱,却对黛安提出的借场地演出兴趣缺缺。 黛安有些奇怪,按理说女团现在正人气高涨,按照在现代的情况,应该是商演接到手软,商家争着求着商演才对。 怎么她主动提出要在同升楼商演,人家不但不热情,好像还有点嫌弃? “掌柜,您有话不如直说?” 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掌柜的欲言又止。 “黛安姑娘,有些话我没法直说,” “您可以多打听打听,相信以你的能力,很快会得到答案。” 从同升楼出来,黛安一路沉默,内心一直在思索掌柜的话背后的含义。 无独有偶,等她回到归燕坊,突然有人来报流衣阁掌事有事相请,让她去流衣阁一叙。 黛安这下好奇心升到了顶点。 今日并不是与流衣阁盘账的日子,最近她也没有新设计需要流衣阁践行。 她可从没觉得,流衣阁的掌事是这么愿意跟她社交的人,无缘无故请她去喝茶? 闷着满腔好奇,她紧赶慢赶来到流衣阁,想见她的却不是流衣阁掌事,而是有些日子未见的知府夫人。 “没想到是夫人相见,是否有事?” 黛安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先是同升楼掌柜,再是知府夫人,两家均与归燕坊关系匪浅,又同时生出异变,实在不是巧合能解释的。 “黛安姑娘,这阵子归燕坊声名鹊起,还是得先恭喜你。” “不过……” 知府夫人欲言又止,顿住了。 “夫人有话请直说,” “夫人应是知道我性格的,” “如果有任何问题,还是直接跟我提出来最好。” 知府夫人忍不住击节, “你这性格爽利,我最是喜欢。” “哎……这事,我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是这样,最近有一些闺中友人,” “与我提到归燕坊……” “言辞间多有抱怨……” 知府夫人说的闺中友人,自然就是她的官家夫人圈子。 可这对归燕坊的抱怨,从何而来呢? “夫人请明示……愿闻其详……” “我也不知,是否人红是非多,” “她们也都是些深闺之人,所求之事不外乎家庭和睦,” “可也许归燕坊最近实在太红火了吧,” “她们便将一切咎责都归于了归燕坊。” “到底是什么过错?恕我愚笨,我实在没想明白。” 黛安忍不住打断知府夫人,问道。 要说归燕坊有什么影响人家家庭关系的行为,她真是想不出来,难道是太美也是罪? “是,她们觉得自家男人都被归燕坊吸引了,” “要么争相去看归燕坊的舞乐,” “要么一说话就必得带上归燕坊的姑娘,” “更有甚者,听说夜不归宿,几个男人聚在一起彻夜喝酒,写些酸诗,都是遥寄归燕坊……” “还有高价拍卖……” 知府夫人说到这又停住了,像是说不下去的样子。 “您不用说,我猜到了,大概是姑娘们用过什么的物什。” 黛安一脸了然。 “但我敢保证,归燕坊女团成员用过的任何东西,绝对没有流出作为商品,还炒作赚高价的……” 她一脸无语。 “我知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是有大志向的,” “但世人不知,还津津乐道,” “男人们越是津津乐道,家中女人们就越是怨恨……” “故而,我已经收到好些人的通知,要抵制你们归燕坊……” 黛安想起在现代,好些直男寄情二次元世界,也有因此让家中女人生怨。 更何况女团现在是活生生的,她走的又是大众路线…… 一不小心,这算是被误伤了?一下子成了女人公敌。 可女人的嫉妒心绝不可小觑,枕头风,河东狮的力量更是无穷。 看来不能光发展男粉丝,女团的国民性,至少大半需要女性粉丝来支撑吧。 黛安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而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出现。 同升楼的情况估计一般无二,看来她得早做打算。 “今日多谢夫人提醒,要不然归燕坊恐怕将遭遇灭顶之灾。” “我在这里向夫人保证,我乐坊中任何人,都绝不会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我们只卖艺,贩卖的是美丽和技艺!” 知府夫人点点头, “我没看错你,早知你是个聪明的,能干大事!” 如何被同性所喜欢 回到归燕坊,黛安立刻将这一情况告诉了岚姨她们。 众女大概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对黛安的焦虑情绪,多少有些不解。 “黛安,其实这种事,屡见不鲜。” 岚姨思忖着说道, “当年若渔凉鹤当红时,亦遭受过非议,” “可乐坊之人毕竟身份低贱,她们也不至于真怎么样。” 岚姨这话说得委婉,其实意思很明确。 真怎么样,当然说的是男人不至于真娶了个乐女,因而那些家中女人,不会也不能真对她们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当然,纳妾另当别论,可妾通买卖,即使是乐女,也并不觉得那是什么好的归宿。 “再说,”凉鹤插嘴道, “要说我们的舞乐,能取悦男人,” “可要如何取悦女人,我们却是真的不知了。” 黛安摆摆手,道, “若说取悦女人,也不难,知府夫人就是例子。” “我之所以揪心此事,” “是因为,第一,我想改变你们乐女身份低贱这种状态。” “第二,在我的规划中,归燕坊是国民女团,那就不能遭女人嫌弃,哪怕不喜欢,但也不能抵制啊……” 这个话题大概确实不是归燕坊众女所擅长的,黛安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一个人回了房。 夜晚就寝前,黛安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节奏。 一改往把日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的劲头,而是慢下来静静休息。 她坐在镜子前面准备梳洗,看着镜中的自己,仍然陌生的脸,她穿越以来这一阵子发生的一切仍旧恍然若梦,缺乏真实感。 她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平日黛安多做男子打扮,对容颜并不关注。 这具身体,已渐渐长开,颇有些眉目如画,仔细看,是个精致的美人儿。 可大概是疏于打理,皮肤头发并不是最好的状态。 黛安想,是了,她最近疏于护理,一味吃老本,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女人嘛,还得在脸上下功夫,愉人愉己。 不知道,古代有什么护肤的法子,毕竟若渔她们一个个肌肤都吹弹可破,乌发如云。 她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男人爱美女,这是天性始然。 可女人爱美,也是天性。 若是归燕坊能教那些女人们变美,让她们化假想敌为盟友,岂不是两全其美? 反正,她们乐坊中的女子,她是不会让她们去当小三的。 女子偶像,自然应该是美丽先驱,带着大家一起变得越来越好! 一念至此,她竟莫名兴奋起来。 等明天一早,她一定要问问女团,这个时代美容护肤,乃至化妆的法子。 第二天一大早,还来不及吃早饭,黛安就迫不及待地跟归雁楼众女聊开了。 “黛安,若说你昨儿说的那些,我们确实不懂。” “可美容养颜,乃至胭脂水粉,那咱们姐妹啊,还是颇有些心得的。” 玉姝儿捂着嘴笑道。 “要论美容养颜,最有发言权的可是岚姨。” 白萱则是一步跳到岚姨身后,搂着岚姨道。 黛安频频点头,确实如此,岚姨实际年龄该过三十奔四十了吧,可看起来却还跟二十多的小姑娘一样。 这要是在现代,科技发达,恐怕不是难事,但这可是在落后的古代。 “你们就别拿我打趣了,” “我已经老了,哪比得过你们。” 岚姨笑不可支。 “岚姨,这是你谦虚了。” “快告诉我,到底有什么秘方。” 黛安也学着白萱狗腿起来,给岚姨,又是端茶,又是递水。 岚姨喝了口水,笑道, “也谈不上什么秘方,不过是些口口相传的法子。” “都说女人如花,这保养的法子也跟花扯不开关系。” “譬如,玫瑰,蔷薇,牡丹,都是上好的材料。” “可以用作扑粉,胭脂,等等。” “再如蜂蜜,燕窝,也可用作保养原料。” 黛安一听,醍醐灌顶,这不是跟现代一样? 蜂蜜玫瑰滋养面膜。 只不过在古代一切都是原始状态,用的也是最原生的材料。 她忽然跃跃欲试起来,有她这几千年的积累,不愁没有用武之地。 看来这古代的美容生意,她做定了。 “照这么说,其实材料都是现成的,只不过大家不知道如何使用而已?” “也不尽然,固然是有大多数人不知如何使用,” “也有人是用不起,” “但好材料毕竟难得,” 黛安又想起,古代农耕并不发达,大规模种植其实很少,相应产量自然也少。 大家停留在温饱的阶段,自然不会有空余的精力去顾及这些精神上的满足。 好样的,先把原材料大批种植搞定,把成本搞下来,这档子价值千亿的生意不愁不成。 听她这么说,大家立刻兴致盎然,七嘴八舌起来。 “说起来,咱们姐妹在品香,赏花方面还真是行家。” “对呀对呀,虽不会种花,却懂得怎样的花最好。” “是呀,还有,我最会调制花蜜,抹在脸上那种。” 黛安喜逐颜开,这刚想起个两全其美的生意,就有这么多帮手,何愁不成事。 “那好,我的打算呢,是先去找到一手货源。” “最好能咱们自己扩大种植,方便控制品质。” “然后咱们按照那些好用的方法做出成品,或者干脆开美容院,做服务。” “这样一来,不愁不能从女人公敌,变成女性之友。” 是夜,黛安也按照岚姨的法子实践起来。 她换了一身家常女装旧衣服,散着头发,脸上还糊上了厚厚的混合物。 这幅样子,着实把如同往常一样,自己推门进来的谢叔齐吓了一跳。 “你这是在,唱戏?” 花田月下 ,黛安不以为意,当着谢叔齐的面卸下了脸上厚厚的混合物。 她内心对男女之防并没有那么敏感,何况她又不是没穿衣服。 清水洗净后,露出黛安出水芙蓉一般的容颜。 大概是因为极少见她少女装扮的模样,谢叔齐一时间竟呆住了。 披肩的黑发,衬托着她被清水打湿的面容,微红的两腮,娇俏的嘴唇。 居家旧衣蓬蓬松松,衣袂在初夏的微风中微微飘起。 谢叔齐平日只觉黛安大大咧咧,风风火火,都快忘了她其实不过是个豆蔻少女。 奇怪的是,女孩身上的氛围,从最初到现在,都让他觉得莫名熟悉和安全。 “你在发什么呆?” 黛安擦干脸就看到目光固滞的谢叔齐,好奇地问道。 “无事。” 好在夜色掩盖了谢叔齐脸上的一抹赧然。 “跟你说一声,我要去趟南边,过些日子回来。” “哦……” 黛安从未想过,谢叔齐有一天会不在。 好在归燕坊近来一切都已走上正轨,他这个保镖偶尔消失几天也无大碍。 “你若有事……” 到底放心不下,谢叔齐的交代就略多了几句。 “可以去找薛戬,我与他已打过招呼。” “再不济,还可去寻君斓。” 黛安听到君斓这个名字,很是想了一番才反应过来,这是三皇子的名讳。 这谢叔齐好像从最开始起就没把三皇子放在眼里呢? 可谢叔齐还是一如既往,即使要短暂离开,也会安排好所有事,既暖心,又让人觉得可以信赖。 黛安知道,谢叔齐此次离开,必是有了关于他身世的线索。 “恩,我都知道,那你一路小心。” 第二日起,黛安便开始在骊京附近搜寻花田。 不拘什么花,只要有适合种花的田地,她都会去考察一番。 不几日,她便用双脚丈量了骊京好几遍。 可情况并不乐观,花田大多是富庶人家或官宦人家私产。 这个时代,种花并没有成为一般人谋生的手段。 骊京周边广袤的土地,只有人种粮食,并无人种花。 或是有祖祖辈辈流传下来伺候花的手艺的,也都在大户人家里当园丁。 三皇子在府中听完飞鸾的报告,听说黛安这几日不顾归燕坊诸事,而且四处寻访花田,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其中缘由。 三皇子一项是个行动派,既然想不到,就叫来问问。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黛安就跟着飞鸾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飞鸾在哪找到的她,只见她浑身泥泞,裤脚都沾湿了。 “这么着急叫我来干嘛?” 黛安显然是因自己正在做的事被打断,隐隐有些怒意。 可三皇子就像没看见一般,淡然地喝着一杯茶问道。 “你这是去种地了?” “还是去逃荒了?” 黛安不想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飞鸾火急火燎来寻她时,也不说什么事。 害得她以为三皇子出了什么事,不顾形象飞快赶来。 谁知三皇子好端端的,还因此打趣她。 这个死直男,注孤生! 见黛安不理他,三皇子主动问道, “听说你最近不务正业,放着乐坊的诸事不管,而是天天跑出城去。” “你且说来听听,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黛安显然是没想到,她这样一个小人物,还劳动了三皇子派人盯着,不由得瞪圆了双眼。 说好的把情报部门借她发展舆情,怎么反倒盯起她的梢来。 “是小人的错,没及时向三皇子您汇报。” 这句话,黛安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但三皇子权当没看见。 “我是在寻访花田。” “花田?” “这与乐坊什么相关?” 黛安被三皇子突如其来的好奇惊了,勉为其难又向他叙述了一遍归燕坊如何成为的女人公敌。 她又是如何想到用贩卖美丽的方式拉拢女性粉丝。 到最后,她是如何希望找到花田,制作归燕坊自己的美容产品。 三皇子越听,眉梢挑得越高。 “没想到你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殊途同归,男人和女人达到目标的方法本来就可以不一样。” 一不小心,黛安又说出了一句在这个时代显得极其石破天惊的话来。 好在三皇子并未在意。 他用眼角觑着黛安,心里似乎在盘算着些什么。 黛安见到他这种表现,心里就不淡定了,这是又打算给她挖什么坑呢? 三皇子此人心机深沉,又深处高位,黛安是真拿他没办法。 毕竟打不得,骂不得,拉拢也拉拢不得。 谁知三皇子思索片刻,只是淡淡道, “说起花田,我在城外有座庄子。” “那庄子颇大,种有牡丹、芍药和茶花。” 黛安一听,眼睛都亮了。 难道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哎呀,我的三皇子,你真是归燕坊的福星。” “早知道,我也不用累死累活每天跑城外了。” “下次有事,我一定第一时间来找你。” 黛安这下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一心一意只管拍三皇子的马屁。 她怎么忘了,大佬都比她有资源,抱紧大腿才是王道。 “殿下,您说,我什么时候去看看方便?” 黛安搓着手,笑得极为狗腿。 成大事不拘小节嘛,黛安不以为意。 三皇子睥睨了她一眼,嫌弃得不行。 “等我有空!” 他丢下这句话就挥挥手示意黛安退下。 黛安直到走出皇子府,还没回过味儿来。 巴巴让她过来,告诉她自己在城外有庄子,但又不让她去看。 三皇子到底什么打算? 她捅了捅飞鸾,飞鸾一蹦三尺高。 “你……你别碰我!” 黛安极其鄙视,这一定是什么纯种绝种处男。 “我就是想问问,你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他那个花田,我到底是去得去不得?用得用不得呢?” “也不给句准话,让我猜谜吗?” 飞鸾一脸,‘你这都不知道’的表情,神神秘秘道, “你可知,殿下那个庄子,那片花田,我们都没见过。” “殿下极其珍视那片花田。” “那里只能殿下自己进去,其他人都是不让靠近的。” 黛安这下彻底蒙了,如果三皇子不让她去看,那告诉她花田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让她进去,他这一清场,岂不是要跟她单独,花田月下? 她怎么觉得,这更恐怖了呢? 这算约会吗 在忐忑中又等了几天,正当黛安以为这事儿肯定黄了的时候,飞鸾又出现了。 这次他直接将黛安带到了那处庄子。 庄子离骊京不远,但地理位置较为隐蔽,掩映在一片山脉中,故而黛安之前丈量骊京时,并未查探到。 但这里静谧中透着沉静,绝对是个莳花弄草、休养生息的好去处。 黛安忍不住叹息,啧啧有声。 三皇子真是好享受。 一到门口,飞鸾就跟门口的石像似的,定住了。 “黛安姑娘,属下进不了庄子。” “殿下就在庄子里等您,还得请您自己进去。” “那?我进去了怎么走?里头有人带路吗?” 黛安那份从最初听说这事时的忐忑并无半分消减。 虽然大概已经能猜到答案,但问还是要问一问的。 飞鸾不负众望,摇了摇头。 “恐怕没有,庄子里并无他人。” “暗卫也都在庄子外围。” “至于怎么走,姑娘,我跟您说句实话,我也没进去过啊。” “殿下庄子的地形,哪里能让外人轻易知道呢。” 黛安心里有些不爽。 就三皇子这病娇腹黑属性,不会在庄子里的花田搞个什么五行八卦阵,再困住她戏耍吧? 她怎么觉得,这极有可能会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抱着紧张的心情,黛安独自一人踏进了庄子。 庄子占地确实很广,但前院也不过是个三进的院子。 黛安看着眼前繁盛的花木,第一反应就是,这庄子必定有人时常打理。 第二反应,飞鸾说庄子除了三皇子没人能进来,难道日常是他在打理。 顺着抄手游廊,黛安往后院走去。 前院以树木为主,花草点缀但并不多。 而等她走到后院,却豁然开朗。 只见后院又被区隔出了好几个园子,不同园子里遍植着各种花。 时值初夏,正是牡丹芍药盛放的季节。 她远远望去,竟看得呆了。 粉、黄、红、白的牡丹、芍药花瓣层层叠叠堆积如云,微风吹过,更是掀起一阵香风。 黛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太美了!’ 她不禁在心里赞叹。 再仔细一看,三皇子竟置身一片芍药中。 只见他正凝神聚气,修剪一株芍药的花枝。 繁花点点,将他团团围在其中,三皇子长身玉立,侧颜精致,竟硬让黛安看出了一幅美人图。 “哎哟,不好!” 她一拍脑袋,又想到了那次在温泉偶然瞥见的美男出浴图。 不得不说,这个病娇皇子不装病的时候,颜值还是可圈可点的。 “你来了?” 三皇子虽目不斜视,却早已发现了她。 “啊,是,殿下,我……那个……刚到。” 像是被抓到偷窥,黛安心虚之下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过来看看吧。” 三皇子招呼她。 黛安原本一向不拘小节,此刻却有些扭扭捏捏起来,不知道是否因为被三皇子美色所迷。 “这里的花,都是你种的?” 黛安没话找话。 三皇子点点头,注意力仍在那满开的花上。 “真美啊!” 这句赞叹,黛安发自内心。 “我幼时,这片花海就在这里。” “我母妃爱花,这里的牡丹,芍药不乏珍品,每一株都是她入宫前精心照料的。” “母妃入宫后,便不能再来种花。” “她在宫中,教了我很多种花的法子。” “还将这个庄子,记在了我的名下。” “也正因如此,这庄子才没被一齐抄没。” “我也才得以,将母妃最爱的这片花海,继续发扬光大。” 黛安没想到三皇子竟回忆起过去来,一时也有些感触。 难怪他不让人进来这里,看来这里就是他与他逝去的母妃最后的一丝联系,不容他人染指。 “种花很费功夫,也很费心。” “这片花开得如此美,可见你花了不少心思,是用心了的。” “如此,你母妃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吧。” 黛安突然觉得,绚烂花海中的三皇子,极其孤寂,让人心生怜意。 花海虽五彩缤纷,三皇子却好像失去了颜色。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出言安慰他。 三皇子不置可否,不知是否又想起了他母妃,他又陷入了沉默。 E人黛安最受不了这种冷场的尴尬,于是又开始没话找话。 “芍药娇嫩,是不是护理方法很繁杂?” “牡丹和芍药,养护方式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芍药,大概能做出上好的扑粉……” “你不必说这些宽我的心。” 三皇子终于听不下去了,打断她。 “母妃已经逝去,我不过帮她守着这片花海,聊以慰藉。” “只是不知,还能守多久。” 黛安觉得,今天的三皇子与往日完全不同,像是受伤的小兽,在没人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我不是为了宽你的心。” “你可知,姑娘们用的香粉,最上等的就是用鲜花制成。” “还有胭脂,香膏,这些纯天然的制品最受欢迎。” “我们很快就能把美容院的业务开展起来,到时候……” 她忽然顿住,捂住了嘴。 “抱歉,抱歉,我又忘了,你不想听我说这些。” 可三皇子这次却并没有打断她,而是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出了神。 好像自从他初见她时,她就像这样没有包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如此恣意妄为,竟然让他生出一丝羡慕来。 这大概是他永远无法达到的吧。 他生来就背负了太多,母族遭难后,更是背负了更多。 “你能这样恣意的日子,应该珍惜。” 三皇子忽然说出了心里话,语气还极其缓和。 黛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今天的三皇子真是太反常了。 她这是看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吗? 她望一望周围,四下无人,只有无尽的繁花,极尽鲜妍。 她和三皇子孤男寡女,看起来就像是在欣赏繁花的浪漫。 天呀,他们这算是在约会吗? 见面的理由 好在温和只是那一瞬,三皇子很快回复了正常。 他所谓的正常,当然还是那副冷冰冰,油盐不进的样子。 黛安觉得,大概只有那一瞬,他才能放下自己的包袱,真正做一回自己。 哎,也是个可怜人。 “你这片花田这么好,我不能用,我再去找找别的。” 黛安虽然心里觉得可惜,但她也知道,这片花田对于三皇子来说,意义太不一般。 谁知,三皇子却面无表情地说道。 “既然让你来看,自然也能让你用。” “但这花田,我是不许其他人进来的。” “日后不管你怎么用,也只能你自己进来。” “这……但是这片花田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不能,连你这点念想也剥夺吧?” 三皇子难得大度,黛安反而有些不忍。 “你说得对,念想是有的,可这些花,最终也只能零落成泥。” “还不如在其最盛放之时,派上点儿用场,也算没白费我母妃和我的用心。” 黛安没料到,三皇子其实活得极其通透。 “你能这样,其实挺好的。” 她由衷说道。 “什么意思?” “没被仇恨完全蒙蔽,没有完全活在仇恨的深渊。” “看来你母妃,必定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也必定非常爱你。” 她一时忘了自己面对的人是三皇子,竟有些忘情地说道。 提起母妃,三皇子冷冽的双眼中忽然有了一丝动容。 母妃,一直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没想到,这个丫头竟能看清。 这逆命重生之人,竟真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吗? 他想到黛安这段日子以来,带领归燕坊咸鱼翻身,节节高升,不免在心中感叹。 或许她真能帮他破局,若是如此…… “日后,你可以将这侍候花草的法子教给我吗?” 黛安忽然打破了沉默,也让三皇子回过神来。 “我的意思是,我要是学会了,还能帮你打理花田。” “又或是,教给更多人,就能种下更多花田。” 没想到她倒是能想到这个惠及他人的好法子,三皇子心里的某根弦被不经意又拨动了一下。 “好。” 他语调不变,心里却在盘算,日后,又多了一个见面的理由。 三皇子庄子里的花田,至少已经能满足黛安第一阶段的需求量。 花田的事情落定,她就立刻投入到了美容产品和美容院的筹备中。 三皇子的日常,除去在花田里一瞬的放松,仍旧没有一丝色彩。 皇子府中,久不见面的锦衣正在向三皇子禀报。 “人手已经最大限度铺了下去。” “但都是些边角,” “仍是成不了关键。” 三皇子皱着眉头,似在沉思。 他想尽办法往太子身边塞人,可惜骊京早在太子掌控之下。 所有人以太子马首是瞻。 他毕竟无权无宠,也并无积累,竟找不到一点儿缝隙。 “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取回特别有用的信息。” “属下只让他们先安静蛰伏,待时机到时再想办法。” “之前黛安带你们收了些小报什么的?” “有何动向?” 三皇子像是突然想起这事,问道。 “是,殿下。” “黛安姑娘所谓的舆情团队,跟属下的情报机构并无太多重叠。” “现下她用过几次,均是在一般民众中散布些传言,” “解决她归燕坊的事倒是绰绰有余,但……” “对殿下的大业,目前并无贡献。” 三皇子点点头,沉默半晌,挥手让锦衣下去。 “你去找她,让她到庄子里等我。” 他向飞鸾命令道。 飞鸾经过这几次,已经不用问,也知道他主子说的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黛安。 可自从上次黛安姑娘进了那个禁忌的庄子后,连日来,三皇子已经在庄子里又见过了黛安好几次。 飞鸾都有些奇了,不知道他家主子每次跟黛安姑娘都聊了些什么。 只觉得每次聊完,他家主子似乎心情能好些。 飞鸾找到黛安的时候,她正埋头在自己开辟在归燕坊中的实验室里忙得晕头转向。 她本以为,用新鲜花瓣捣鼓捣鼓,很容易就能做出美容产品。 没想到什么配比、质地、香味,还有最重要的保鲜功能,居然那么复杂。 所以她开辟了这个相对独立的屋子,美其名曰实验室,埋头开始了各种实验。 “什么?你家主子又要找我去庄子?” “是,黛安姑娘。殿下吩咐,一丝不敢走样。” 黛安一口气憋住,她本来想怼, “三皇子很闲吗?” 可她稍稍一想就收住了话头。 可不就是很闲! 毕竟三皇子召见,黛安虽心有抱怨,却也不敢怠慢。 她立刻收拾了一番,跟着飞鸾往庄子里赶去。 “你家殿下,有没有说,这次找我是什么事?” 飞鸾熟练地摇了摇头。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黛安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最近在花田见他的次数有点多,虽然说得好听是要教她养花的技巧。 但现下花已盛开,还真没她什么用武之地。 若说取花瓣,她最近几次取的早都够她做实验用了。 离庄子越来越近,黛安一直在想三皇子找她到底何事。 想着想着,她倒是想到了一件可以问问三皇子的事。 谢叔齐一走杳无音信,黛安想着从三皇子这看看能不能了解些信息。 “黛安姑娘,你这几次见到殿下,殿下都跟你聊什么了?” 飞鸾突然问道。 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但他实在好奇。 殿下这样形式,可不多见。 殿下那头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打听。 可是黛安姑娘,是不是能透露点什么。 “这话你不该问我。” 谁知黛安只一句话就堵住了飞鸾的好奇。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跟我聊了些什么。” “他好像是真在养花……” 黛安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不怪黛安和飞鸾好奇,也许连三皇子自己,都不太确定,他这样一次次地想见黛安,到底是为了什么。 美容院开起来 黛安到了庄子,三皇子仍是在花田里等她。 这阵子见面得多,又不小心看到他毫无防备的样子,黛安也渐渐跟三皇子熟络起来。 “今日又有什么秘法要教我?” 她甚至主动问三皇子道。 “并无,之前教过你的都记住了?” “那本王考考你。” 黛安后悔得不行,早知道不问了,还问来一场考试。 “对了,”她赶紧转移话题。 “你有谢叔齐的消息吗?” “他跟我说要去南边一段时间,可没说去干什么。” “我也没问,我猜是跟他身世有关。” 三皇子未置可否。 “你既然没问他,现在怎么又来问我?” “我倒不是好奇他去干什么,就是想知道他是否平安。” 黛安解释了一句。 “你倒是……” 三皇子的表情有些奇怪。 “挺关心他?” 黛安愣了愣,道。 “我说过,他是归燕坊的一员。” “既然如此,大家都是一个团队,” “有事自然要互相帮助。” “这事倒有意思。” 黛安觑着三皇子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他?” “这也是你猜的?” 三皇子眯缝着眼睛打量黛安,似乎在判断她是如何知道的。 “确实是,猜的。” “等他自己想起来了,让他自己告诉你。” “至于他现在的行踪,我也不清楚。” “但估计他应该不会有事。” 三皇子心里其实也在担心谢叔齐,但他之前说过要让他自己去找回记忆。 且多次试探着帮忙,都被谢叔齐强势挡回。 再者,他也实在分不出人手,再去盯着谢叔齐。 以他的武功,能为难他的情形,应该不多吧。 叔齐,你何时才能找回记忆呢? 三皇子叹了口气。 果然这次,三皇子叫黛安过来,也没什么特殊的事。 回到归燕坊,黛安再度投入了她的美容研发大业。 乐坊中,女团成员加岚姨,都在给黛安帮忙。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如何保鲜。” “新鲜花瓣做的面膜虽好,却不易保存。” 黛安已经将面膜这个概念带到了这古代的大华国。 “用冰呢?”若渔不愧见多识广。 “用冰是好,但鲜少有人能承受得起吧?” 黛安心想,要是人人家里都有冰箱,这个问题就好解决了。 “或者?用扑粉的法子,干制呢?” 古人保鲜,不外乎这几个法子。 花瓣娇嫩,本来就难以保存。 “这个法子确实可以一试。” “不如……” 智多星诗诗忽然说道, “我们先将用的人区分开来?” 黛安一听这话,登时来了兴趣。 “你详细说说?” 诗诗有些不确定地接着说。 “我不过是有这么个念头。” “比如有人能用得起冰,那就可以卖给她们鲜制的面膜。” “但用不起冰的,就用干制的花瓣。” “诗诗这个法子,我听着不错。” 岚姨首先表态,点了点头。 “是,这个法子确实可行。” 黛安也肯定道。 “我们还可以区分来店客户,和只购买产品的客户。” “若是来店里做护理,我们可以用最新鲜调制的产品。” “要是只买产品,也可以选择购买哪种产品。” “不同产品价格不一样嘛。” 黛安有些惊喜,没想到在古代,就已经有这么成熟的分级销售的概念。 “那我们先尝试看看。” “先用牡丹和芍药吧。” 黛安一气儿说完,接着又招呼岚姨。 “岚姨,咱们还得专门劈一处地方,专开这个美容院。” “还得多挑几个丫头,充当服务人员。” “这些事,麻烦岚姨统总,以后岚姨就是咱们美容院的老板娘了。” 听她这么说,姑娘们都喧闹起来,岚姨忍不住扶额笑个不停。 黛安的行动力没得说,归燕坊西跨院改造的美容院很快就开张了。 闺阁中的女人们,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地方,一时间充满了好奇。 可好奇归好奇,这个时代的风气仍然极其保守。 人们,特别是女人们,都很少能接受新奇事物。 开业当天,门可罗雀,让归燕坊众人都有些泄气。 “哎,大家怎么都不识货?” “我们都替她们试过了,明明都是好东西。” 直肠子涼鹤根本藏不住话。 黛安也没想到,女团出马宣传,也仍然没有效果。 不过一想,她又释然了,女人们原本现在就厌恶归燕坊女团,怎么可能会再去用她们推荐的东西。 “这一回,是我想左了。” “快,拿些新制的面膜给我,我送礼去!” 黛安一口气跑到了知府家,求见知府夫人。 好在那个倒霉知府大白天不在家,黛安轻易就进了后宅。 她拿出好几罐归燕坊新制的花瓣面膜,一一给知府夫人讲解。 “这是白牡丹,这是粉芍药……” “夫人若是坚持用,定能像若渔她们一样,肌肤吹弹可破。” 知府夫人兴致勃勃地拿起这瓶看看,又拿起那瓶闻闻。 瓶中物品质地绵密,颜色淡雅,还透着一股淡淡花香。 知府夫人辨不出这是何物,用手指一碰,却觉得清凉舒适,皮肤上如有清水洗过。 “真能有如此神效?” 她半信半疑地问道。 “夫人,我跟你说实话,” “要是年纪大,有了皱纹,用这东西也许不会有什么改善。” “但若是要让肌肤细嫩,甚至美白等等,必有效果。” 黛安这话也不虚,古人都缺乏保养,一下子用上保养品,还是能看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你说得这么笃定,我是一定要试一试的。” “好咧,夫人,我今天带来的这些,都是送给您的。” “不收钱,算是试用品。” “等您用了觉得好,您再来光顾。” “归燕坊中,还新设有美容院,能为您现场定制美容产品。” “当然,也能为您提供美容服务。” 这些新鲜名词,真是听得知府夫人一愣一愣的。 不过想到能像若渔她们一般美丽,她心里是存了必须一试的心思的。 “另外,夫人若是觉得好,麻烦再帮忙推广推广。” “夫人介绍的客人,我们一样先有试用品,免费试用。” 黛安说着又掏出一堆瓶瓶罐罐,知府夫人都一一收了。 突如其来的关注 从知府后宅出来,黛安又直奔同升楼。 同升楼客源大,名声在外,免费试用品通过他们分发再好不过。 这一批免费试用品发下去,不知道能有什么反响。 黛安打算过一阵子先去问问知府夫人的试用体现。 她又忙不迭跑去找到锦衣,给他手下那些小报吩咐下去,最近开辟一个专门的美容板块。 主要分享美容经验和美容产品。 顺便当然要推广下归燕坊的美容院。 美容院业务不过是个分支,黛安同步也将女团的档期排得满满当当的。 她还想方设法让女团深入了社会民众的各个层面。 女团人气一直高涨不下。 归燕坊的事业蒸蒸日上,实实在在冲击了红玥轩。 街头巷尾,官场商场上,现在已经鲜有人谈论红玥轩。 甚至一些以前常常请红玥轩去表演的店铺或是家宅,现在哪怕派着远远的档期,请不到归燕坊,也不再光顾红玥轩。 花妈妈焦躁异常,恨不得都瘦了一两斤。 “花妈妈,今日又有两个姑娘求了自赎。” 一大早,就有心腹报告, “哼,这帮吃里扒外,落井下石的东西。” “告诉她们,每人不交上五千两银子,不许自赎。” “我还不知道她们的打算吗?” “说是自赎,不过是为了去人家门下,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呢?” 她这样说,却是忘了,当年归燕坊势微,她是如何打压,如何挖角的。 花妈妈气不打一处来,想到归燕坊,就不由自主想到幼娥。 这丫头最近也太安静了,不太正常。 不是憋着什么坏吧。 她赶紧找人叫来了幼娥。 幼娥此时早已落泊不堪,没有了当年台柱子的气势。 “哟,这不是幼娥吗?” 花妈妈阴阳怪气,明知故问。 “你原来还在红玥轩呢?” “我以为你也要自赎,还回你的老东家去呢。” 她一看到她,就忍不住要把最近从归燕坊受的气都撒到她身上。 “可惜你已经没本事替自己赎身,也就哪儿也去不了。” “花妈妈,幼娥不敢,并无此想法。” 幼娥示弱道。 花妈妈多日不见她,今日突然找她,必定是又受了气。 幼娥咬碎了一口银牙,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都是因为归燕坊那帮贱人得势! “我与归燕坊已经势不两立,不可能再回去。” “红玥轩才是我的归宿,还望花妈妈莫要舍弃我。” “哼,你说的好听,前一阵子不是你出的主意,” “让我去找来诗诗爹娘,做下那一场大事。” “你不是说,定能抹黑了她,再抹黑归燕坊,” “让归燕坊再无回天之术。” “结果呢?” 花妈妈想到那次,她是赔了银子也没成事,只气得浑身的肥肉都在发抖。 “我白白花了银子,反倒是替归燕坊造势了。” “诗诗不但没被抓回去,归燕坊还博了个好名声,又借机火了一把。” “幼娥,你不是很有办法吗?” “怎么现在面对归燕坊,面对若渔,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幼娥早就知道,她如果对花妈妈没有利用价值,那她就连在红玥坊这点容身之处也要没有了。 她也想打压归燕坊,可次次出招,都被对方化险为夷。 她的心里其实也挤压了不少怨气和恨意。 “花妈妈你放心,我还有一计,这次必定能成。” “你又有什么花招?且说来听听。” 花妈妈破天荒示意幼娥坐下,幼娥清了清嗓子,说道, “不知道您是否听说,归燕坊最近打算做个新生意。” 花妈妈摇摇头,她确实不怎么去打听归燕坊的动态,还不是因为越打听越气。 “她们在乐坊中开了个美容院,” “还弄了些什么叫做‘面膜’的新鲜玩意儿。” “我想办法弄了点来,” “谁让她们现在在到处免费送呢,说是什么……对了,‘试用品’。” 幼娥说完拿出一小罐归燕坊出品的面膜,当着花妈妈的面打开来。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花妈妈一脸鄙夷加嫌弃。 “说是敷在脸上,再用清水洗去,就可使容颜美丽。” 花妈妈呵呵冷笑, “有这神效,我们怎么不知?” 红玥轩确实一直不太关注这些细节。 但幼娥换了个角度,这并不是她提这事的重点。 “您可知,她们现在将这些东西,都推广到官家太太家去了。” 幼娥确实有几分本事,也是因她一直在用心盯着归燕坊的动向,故而黛安最近做的这些事,她都一清二楚。 “若是如此,我们可以先替她们把这把火烧起来。” “也替她们好好推销一番。” “什么?你昏了头了,竟然替她们推销?” “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花妈妈一听火冒三丈,她以前没发现幼娥这么蠢啊!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 “我怎么可能替她们办事?” “我这是,要替她们烧一把火,再把她们架到火上烤!” 幼娥眼中的仇恨显而易见。 她凑了过去,在花妈妈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 只见花妈妈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此计甚妙!” “幼娥,我果然没看错你。” “这样一来,归燕坊那帮贱人,肯定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吧。” 二人哈哈大笑,仿佛已经看到归燕坊被她们搞垮的未来。 未来简直一片可期。 黛安并不知道,幼娥正在一次次地给她挖坑。 虽然上次诗诗的事让她有所怀疑,但并未查证。 而且她平时要忙的事实在太多了,根本没时间顾及这些。 再说诗诗的事已经得到圆满解决,她也就没急着去找红玥坊的麻烦。 她一直忐忑着,却又热望着,那些用过试用品的女性朋友们,对她们产品的反馈。 同升楼掌柜今日来报,让她再放一波试用品过去。 说是之前的都被取完了。 没想到这么有效,看来未来也是可期呢。 高风险!挖了个大坑 黛安之前的猜想没有错,不过几日,就立刻有反馈过来了。 正是因为故人并不重视美容,因而刚刚开始使用后,短期之内效果会非常明显。 知府夫人第一个兴冲冲地主动找到了黛安。 “你上次留给我的那个什么试用装,” “是牡丹、芍药?” 她一脸兴致勃勃,眼睛里似乎冒着精光。 “是,牡丹和芍药的面~膜~” 黛安故意拉长了调子,怕这古人听不懂这个新概念。 “我照你说的法子用了,” “这几日,日日不辍。” 黛安扶额,那个,其实也不至于需要天天用。 好在古代面膜根本不存在什么添加剂,都是天然成分。 不然天天用,不定出什么副作用。 “就是得用冰存着,有些繁琐。” “那可不,这东西金贵,也就娇嫩。” “没办法,这个我们也想过很多方法,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您多担待。” “那是,那是,这不是问题。” “我是想,你上次说的,还有存货吗?我想买点。” 知府夫人终于说明了来意,正中黛安下怀。 她本来也不是为了用这些东西挣钱,按她的说法,纯粹是用于宣传和改善形象,同时增加粉丝粘性。 “您只管说,不过这个多了不易保存,” “夫人不如先买点,紧着这个月用的,” “用完后,再来找我,都是新鲜配置出来的,您用着也放心。” “这个法子好,” “不如这样,每次来买会账麻烦,” “我存点钱在你们归燕坊的柜上吧。” “这样每次我拿货,你们会账,不够了我再存。” 知府夫人普普通通一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黛安灵机一动,这也能是一笔营生啊,不是可以当银行吗? 如果客人都能这样预存些钱,她们真的可以试着在古代开个银装。 那银子何愁滚滚来? 她想起三皇子缺银子那苦闷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机遇太好了。 说话间,涼鹤早又捧了瓶瓶罐罐过来。 知府夫人最喜涼鹤,看着她笑意盈盈。 “夫人这肤色,竟好看了许多。” 没想到涼鹤商业互吹起来,也是高手。 “这简直比18岁的小姑娘,看起来还娇嫩呢。” 知府夫人听了更是乐不可支。 “哎呀,你这夸得也太过,我哪里能跟你们这些真正的小姑娘比。” “还是归燕坊的这东西好用。” 一时间,宾主尽欢。 黛安又忙不迭给知府夫人塞了一堆新的试用品,什么扑粉,胭脂,不一而足。 接着还预告道, “等过一阵,牡丹芍药谢了,荷花开,我们还能有新鲜玩意儿,再给您品用。” “您用得好,也替我们多多美颜,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免费的宣传,回头的顾客,就是最好的广告。 知府夫人是懂宣传的。 归燕坊的美容产品,瞬间在骊京爆火,现货很快销售一空。 骊京老牌脂粉铺子纷纷效仿,想做类似的东西,毕竟鲜花易得,却迟迟不得其法。 毕竟是少了黛安那几千年的知识。 女人们爱美的心是不可低估的,买不到现货的人们纷纷来到了归燕坊美容院。 一能享受现制的产品,二还能享受贴身服务,简直一举两得。 黛安太懂如何服务这些往日被困在后宅深闺的女人们了。 因此把她们从敌人转变成朋友,几乎没花什么功夫。 很快,归燕坊女人公敌的尴尬境地就发生了扭转。 骊京一时街知巷闻,男人们纷纷去看女团演绎舞乐,女人们一同出门,却是去归燕坊美容院做脸护肤。 家庭关系竟前所未有的和谐。 更有甚者,还有妻子陪丈夫一起品评女团。 什么若渔最美,涼鹤身材最好,玉姝儿最有味道…… 女团也成了骊京女人美丽的标准。 其结果自然就是,黛安数钱数到手软。 当然钱多了也有钱多的用法,她首先孝敬了三皇子一笔。 “这算是用你花田的钱,” “知道不多,但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你要用的估计是大钱,能补贴点就补贴点吧。” 黛安送银子的时候,这样对三皇子说。 三皇子没想到还有这奇效,表情一时非常精彩。 他确实缺银子,太缺了。 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样挣钱的本事。 她好像熟知人心,每每做点什么,都能让众人追捧。 他不过是舍了些总归都是要凋落的花儿,却挣了这些银子……有意思。 其他的银子被黛安拿去包下了大片荷花、菊花田。 不是已经预告过了吗,古代植物生长一切皆依时节,因此四季花朵她都必须储备。 再有多余的银子,也都被她投入到了产品品控中。 这样的产品,最怕出现品质问题。 所以她会对成品严格把关。 同时不遗余力地向客户传达保存的知识。 就是怕有一天有人用得出了什么问题,会对品牌形象产生巨大的影响。 这归燕坊的美容产品,名气越来越大,终究还是传到了一个黛安其实内心最不想传到的地方。 这一日,太子居然来到了骊京知府的府衙。 知府吓坏了,因太子之前并未着人同传,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太子今天来这所为何事。 “殿下,不知殿下到来,下官有失远迎。” 骊京知府不是一般人,乖觉立马下跪。 “你且起来吧。” 太子大大咧咧坐上堂官主位,知府则卑躬屈膝跟在一旁。 “殿下,不知殿下此来,所为何事?” “是,有个小事。” 太子一挥手,立刻有亲随递上一个精巧的小瓶子。 赫然是归燕坊出品,牡丹鲜花面膜是也。 “这个小玩意,你见过吗?” 知府接过来看了半晌,点了点头。 “回殿下,确实在下官后宅见过,” “听说是女子美容之物。” 太子一拍大腿, “见过就好。” “我母妃不知从哪得来这一小瓶。” “倒是稀罕物,听说骊京城里,竟已经买不到了?” “你既见过,那就好办。” “既然母妃喜欢,你就替孤多弄些来。” 知府原以为太子屈尊到此有什么大事,没想到是这样的小事,立刻满口答应。 送走太子,知府连杯茶水都顾不得喝,便匆匆赶回了内宅。 夫人一定有办法弄到这个,这场功劳,必定在他身上。 这坑掉下去要丧命 知府夫人风风火火来到归燕坊找黛安。 她现在在黛安心里已经算是VIP了,黛安热情地接待了她。 下午茶全套必须安排! “黛安,我今儿是来求你的!” 知府夫人今天姿态放得特别低,黛安甚至有些不习惯。 “夫人言重了,夫人请说。” “是这样,昨儿太子……” 知府夫人将黛安拉到一边,巧妙地避过其他人,压低声音说道。 “忽然来了府衙,来前甚至都没人通报。” “我家大人吓坏了,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结果你猜怎么着?” 知府夫人看起来心情不错,还跟黛安开起了玩笑。 黛安非常配合地摇了摇头。 第一,她确实猜不到;第二,她猜到也要装猜不到,满足客户的成就感嘛。 “太子拿了个小瓶,居然是归燕坊的面膜试用装。” “说是这东西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宫里,贵妃觉得好,让再多备些……” “你看看,这事儿。” 知府夫人话说到这里,开始观察黛安的脸色。 黛安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种开心。 要知道,昨天她家大人早早就回了家,进了后院就直奔她的主院。 那样子,就跟拿到了糖的小孩子一样,兴奋激动,还有跃跃欲试。 她家大人都这样,一个小小乐女,没想到这么沉得住气。 黛安心里其实非常纠结。 她最不愿意发生的情况,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 她原以为,送进宫里的东西,都是得御制、或是特供,她们这样普通商家是不可能够得到的。 没想到,这人气有点太旺。 她还是低估了女人爱美的心,特别是后宫那种地方。 乾贵妃年纪渐大,看来是想找个永葆青春的法子。 “夫人请明示,这多备些是指?多少?” 黛安一番思索,毕竟不敢拒绝,只能另想方法。 “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备个半年的量。” “贵妃金贵,用这样的东西估,摸着用量还得比我们的大。” 黛安听到这句话,想象了一下,估计贵妃可能会将面膜糊满全身…… “宫里用冰也方便,储存应该也没问题吧。” “就先备个五百瓶。” 黛安吸了口气,想了想,说道。 “夫人您是最知道我们的。” “倒不是自吹自擂啊,只是这东西,我们现在竟是一点存货也无。” 知府夫人连连点头。 “我当然知道,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人人都知道,现在归燕坊的面膜根本抢不到。” “可是,你看,这毕竟是上面想要。” 知府夫人举起右手手指指了指天。 “还是,想想办法。” 她想起出发来归燕坊前,自家大人还千叮万嘱,不论用什么方法,必定要把这事办成了。 看到黛安犹豫,她有点着急起来。 “你想想办法,这毕竟是皇命。” “这事要是办成了,少不得在贵妃面前能立上一功。” “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银子更是好说。” 知府夫人一番敲打加承诺,务必想要打动黛安。 可黛安仍然很纠结。 别人也许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如果能跟宫里做上生意,拉上关系,荣华富贵定然手到擒来。 可只有她知道,她最不想服务的其实就是宫里的人。 好则好,要是有半点不好…… 这绝对是个大坑,掉下去是要丧命的。 再说她那个面膜,能保湿补水而已,可不能永葆青春啊。 只是不知道贵妃预期有多高。 可无论如何,知府夫人说得对,这一次都得满足宫里的贵人。 如果她们敢不给货,她相信,明天太子就敢来一把火烧了归燕坊。 哎,可惜她站三皇子,三皇子现在自身难保。 “夫人您请稍后,这是大事,我要细想想。” “宫里这次要得急,但品质不能出问题。” “现在就得安排人手加班加点。” 她又想了想,说。 “只怕还有个大问题,现在已过初夏。” “夫人最知道,芍药牡丹已过花期,” “我现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黛安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她的产品推广不是迎合客户需求,而是引导客户需求。 说直白点就是,她卖什么,大家就买什么。 可是宫里的人不可能这样啊! 这也是她最不想服务宫里人的原因。 不然有三皇子这个后台,她何愁没有渠道把这些推广到宫里去? “黛安,你说这些我都懂,” “这样吧,你额外需要的银子,我来出。” 黛安其实一开始就听明白了。 知府是想揽了这次的功劳。 毕竟是太子亲自吩咐下来的差使,又能取悦贵妃。 可是他们就没想过,富贵险中求,这风险得可控才行啊。 她虽对知府嗤之以鼻,但说实话,跟这位知府夫人交往这阵子,还甚是相合。 当然黛安也害怕宫里的怒火,但她也发自内心想帮她这一次。 “夫人言重了,这样,您先回去,” “诸般事宜,容我先安排安排。” 黛安办事一向牢靠,知府夫人点了点头,略停了停就回去了。 黛安送走她后,直奔实验室。 短短十几日,原来的试用品实验室已经被她又扩大了一倍,成了真正的工厂。 就这样却还是赶不上市场的需求。 黛安原来想得好好的,打的是饥饿营销的算盘,也就没太在意。 可现在,竟成了她的瓶颈,说不定还要把她拖下地狱。 “我们现在的花瓣,还够做多少瓶面膜?” “芍药、牡丹都可,不拘颜色品种。” 统总美容工作的是岚姨。 岚姨跟手下人嘀咕了几句,又翻了翻账册,道。 “加上你上次取回来的最后一批芍药,满打满算,一共大概还能做个一百瓶吧。” 黛安心都凉了。 虽说五百瓶不过是知府夫人的估计,但她是了解宫里那位的。 一百瓶,怕是难以交差。 她向岚姨匆匆道了声好,来不及解释,就匆匆赶出门去了。 疲于奔命 黛安出了归燕坊就直奔三皇子府。 府门口那个树懒门房,远远见到有人百米冲刺过来,吓了一跳。 他仔细辨认后,发现是黛安,赶紧打开了门。 “黛……” “不要跟我说话!” 黛安抬手止住他,禁止他跟她说话。 随后她脚步不停,直冲了进去。 黛安一直冲到三皇子的院子,也没看到一个人影。 暗卫虽在,但早都得了不能拦她的命令。 “难道不在府中?” 黛安想起刚才门房确实是好像要跟她说些什么,但她嫌他墨迹,根本没有听。 现在再让她去问门房,她也嫌麻烦,于是开始在三皇子院子里瞎逛。 “飞鸾难道也不在?” 她只能一间房一间房去找。 “三皇子好奇怪的癖好,这么大的府里,都没人伺候吗?” 找个人问路都找不到。 转了一圈,她忽然看到正院后面还有间小屋子。 黛安估摸着里面可能有个把帮佣,想也没想就推门冲了进去。 “有没有人告诉我殿下到底在哪?” 她大喊一声,忽然声音戛然而止。 小屋里的床榻上,分明坐着三皇子君澜。 旁边蹲着的正是满眼惊吓的飞鸾。 黛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完了……她又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 只见三皇子光着上身,背上插满了银针。 他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而旁边的飞鸾,正帮他调整银针的位置。 总不能是,三皇子是弯的吧。 但是,不是说,他的毒已经解了吗? 黛安觉得,她是不幸的,每每都能撞见人家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私。 但她又是幸运的,知道了这么多秘密居然还能好端端的活着。 “那个,我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吗?” “罢了,你去正屋等我。” 三皇子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 黛安赶紧退了出去。 她没等太久,就见飞鸾扶着三皇子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看起来恢复了一些,但仍然没有血色。 黛安乖觉地没有再问刚才的事。 “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三皇子见她一直沉默,先开了口。 “是,有大事。” “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着急。” “今天知府夫人来找我。” “说太子昨儿去了府衙……” 黛安三言两语把知府夫人来找她备货的事说了。 “这事,我不敢不应。” “一是太子惹不起,二是也不想得罪夫人,毕竟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人脉。” 三皇子听得眉头紧皱,他也没想到,怎么就引起了宫里的注意。 “你说得对,不能不应。” “飞鸾,去查,乾贵妃一向不关心民间之事。” “这东西是怎么混进宫里的?” 黛安目瞪口呆,果然站位高的人就是不一样,她可想不到这里面还有关窍。 “可问题是,原材料不够了。” “所以我想请你今天再带我去趟庄子……” 黛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担心三皇子此时的身体无法支撑陪她去庄子。 三皇子看出了她的顾虑。 “无妨,更衣,备车。” 一路上,三皇子都在低声絮絮叨叨。 “乾贵妃虽名声一向谦和,” “但后宫之人,又盛宠不衰,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你既决定送去这东西,就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要让人抓住把柄,做了文章。” 黛安知道他是在提点她,于是仔细听着没说话。 “我还是觉得此事蹊跷。” “且见机行事吧。” 三皇子叹了口气,说道。 到了庄子,黛安小心翼翼又采了不少鲜花。 “再有两日,便可盛开。” “数量应该与你今天所采相当。” 三皇子检查了还未盛开的花苞后对黛安说道。 “那就好,那应该赶得及。” “这次采的加上过两日采的,应该刚刚好可以做个四百瓶。” 黛安带了鲜花回去,便捎信给了知府夫人。 五百瓶面膜,十天后可备好。 知府夫人喜不自胜,她家知府也兴冲冲找太子复命去了。 过了两日,黛安又求三皇子带去庄子,采了最后一次鲜花。 这次过后,庄子里的这一茬花也就算是开完了。 黛安采摘的鲜花在归燕坊铺了满满一仓库。 岚姨带着新又扩招的女工们,一个个加班加点,赶制成品。 眼看又好了两百瓶,加上库存一百瓶,离目标五百瓶也只差最后两百瓶了。 岚姨她们忙到深夜,又去仓库看了一圈,这才歇下。 可第二天清晨,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吵醒了归燕坊的所有人。 大家匆匆赶到声音发出的地方,正是储存鲜花的仓库。 “出什么事了?” 黛安是个夜猫子,昨夜睡得太晚,惊起就慢了半拍。 “黛安……这……” 只见岚姨颤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 要说岚姨,那可是归燕楼的定海神针。 很少能看到她如此无措且无助的样子。 黛安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个最坏的猜想。 她三两下拨开众人,向仓库望去。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仓库中昨夜还堆满新采的鲜花,鲜嫩欲滴,如今不过一夜,不知发生了什么,鲜花全成了一滩烂泥。 “这,这是谁干的?” “不知……”归燕坊众女都无力地摇了摇头。 黛安心下黯然,大意了,谢叔齐不在乐坊中。 这归燕坊就跟敞开大门没什么区别。 看来三皇子的猜测没有错,这件事很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只是,这动手之人,所谋之事恐怕甚大。 是她们归燕坊一干人等的性命! 可她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了,约定时间只剩下三天,她得赶紧想办法。 “你们看好现场,尽量查……哎,算了。” “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吧。” “岚姨,那三百瓶成品务必看好了,不能再让人动了手脚。” “谢叔齐不在坊中,去找薛戬帮忙,派些人手吧。” 她话未说完,人已窜了出去。 黛安仍是先跑到了三皇子府上。 好在三皇子是个不领差使的宅男,她每次都能及时找到他。 “出事了!” 黛安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说道。 “有人毁了我昨天刚采的鲜花。” “这摆明了是要让我们得罪宫里那位贵妃,” “进而得罪太子……” 三皇子眼眶猛地一缩。 得罪太子,那岂不是要重蹈他母族林家覆灭的覆辙! 紧急处置 “还差几天?还差多少花?” 三皇子迅速问道。 “三天内,还差两百瓶。” “若是有足够的鲜花,赶工两百瓶三天也够了。可……” 黛安原本还打了些余量,谁知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实在是始料不及。 “走,去庄子。” 三皇子当机立断,带着黛安直奔庄子。 可黛安的预感很不好。 前两天去庄子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把最后一茬鲜花给摘完了。 三皇子当时还仔仔细细检查了花头。 这一季牡丹、芍药肯定是过去了。 “庄子只怕……” 黛安欲言又止,算了,还是去碰碰运气吧。 二人一路无话,行至庄子,直奔花田。 可远远望去,花田早已不是昔日的景象。 如今的花田一望无际都是绿油油的,哪里还能见到鲜花呢。 “果然,我就说,哎……” 黛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三皇子不说话,而是冲进花田中,一株一株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黛安也没闲着,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正在想办法。 周边的花田她基本都丈量过了,只怕都是同样的情况。 不多时,三皇子终于从花田抽身出来了。 他的表情相当凝重。 “花期已过,本王也无能为力。” 黛安点点头,她试探着问道。 “不知殿下是否还知道,其他哪里还有花田?” 三皇子略一思索,带着黛安冲出了庄子。 “飞鸾,通知暗卫,将人撒出去,去找还有鲜花盛开的牡丹、芍药花田。” “找到后,不拘什么,都给我采回来。” “是!” 飞鸾领命而去,虽然殿下让暗卫当了一回采花贼。 但暗卫从来只管执行,不会提问。 区区一个时辰,暗卫们就纷纷返回。 可摘回的花仍然不足冰山一角。 “还差得远。” “殿下,一般的花田恐怕都跟庄子里一样,花期已经过了。” “所以我在想,是否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若有还在盛花期的花田,一片足矣。” 三皇子想了想,问道。 “你说的与众不同,是何意?” “北边花期更晚,可能还有鲜花。” “可,若是现在派人去北边,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需要三天。” “来不及!” 黛安思忖片刻,突然说道。 “殿下,您刚才说北边花期更晚。” “是,可本王也说了,去北边来不及。” “宫里那位,可不是个能等的。” 三皇子皱起了眉头。 “我懂我懂,我是想说,若是骊京周边也有花期更晚的地方……” 三皇子蹬着她。 “你这是何意?” “既是骊京,又怎会花期更晚?” “比如,温度较低的地方。” “具体来说,就是海拔较高的地方,山上!” 黛安一拍手掌,喊道。 三皇子也不含糊,直接命人取来了骊京舆图。 他用手沿着山脉轻轻滑动。 很快将手指点在了一处。 “骊京周边,只有这几片山脉。” “其他山上并无人居住。” “只有这里,倒有一座庄子。” 黛安迫不及待地问道。 “有庄子,但是否有花园?” 三皇子点点头,但眉头并未舒展开。 “有是有,不过这花,怕是有些难折。” 黛安想不明白,堂堂三皇子,为何还会觉得有花难折。 莫不是,那是皇帝家的庄子? 可无论多难折,她也必须要试一试,否则归燕坊一干人等的性命就都要交代进去了。 “总要试一试,我们的性命还挂在这事上面呢。” “那好,待我先去请老师,再做打算。” 黛安很想问问,那庄子里到底住的何许人也。 三皇子既自己无信心,还得捎带上太傅。 太傅谢源听说三皇子要去那座山上的庄子,表情很是精彩。 “君澜是何故,要去招惹那人?” 三皇子无奈,将归燕坊近来遇到的事说了。 “自学生替归燕坊站台,于之乃是一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你是否有了章法?” “那泼皮,可是出了名的倔驴。” 三皇子摇摇头。 “学生正因无法,才来叨扰老师。” 谢源无奈地笑了笑。 “我拿那厮,也是无可奈何的。” “且那人脾气古怪,又爱花如命,只怕君澜这次,要受挫了。” “不如提前想想,是否有其他应对之法。” 三皇子摇摇头。 “乾贵妃看似温和,为人却极度执拗。” “按黛安所说,若是知府夫人已将数量和品种上报,只怕再难更改。” “太子更是……” 他想了想,还是咽下了‘不讲道理’几个字。 二人见商量不出结果,还是先整装向山上出发了。 “山上那座庄子里,住的到底是谁?” 黛安好奇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不吐不快。 三皇子此时的状态已回复平静, “是上一任太师,姓鲁名哲,” “因战功赫赫,受封鲁国公。” “他告老后,就隐居于此,养花弄草。” 三皇子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措辞,接着道。 “此人行伍出身,一身本事,却胸无点墨。” “但却极爱牡丹,先帝曾嗤他是,牛嚼牡丹。” “鲁国公脾气极倔,不听人言,且行事乖张,不受礼法拘束。” 黛安一听就懂了。 合着这人武功高强,又地位崇高,再者脾气不好,又爱花如命。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要去要他的命?” 三皇子不语,但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太傅是否跟他交情深些?” 毕竟是同朝为官,黛安想三皇子总不会白白拉太傅上山。 “不,鲁国公除了先帝,谁也不服。” “就连现在的皇上,也要让他三分。” “他深恨读书人,老师只怕也……” 这下黛安纳闷了,那他巴巴地去请太傅,是为了什么呢? 只能说高层的想法,都太难猜了。 这里面涉及的人都是权贵,又有脾气。 目前看来,她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只能见机行事了,不过这次的鲜花,她也是志在必得! 门是靠骂开的 三皇子心思缜密,他们出发前,就已派暗卫先一步前去查探。 他要先看看庄子里是否还有鲜花。 如果花期也已过,那他们就没必要再去啃这硬骨头了。 暗卫脚程快,不多时就有回报。 “殿下,庄子后花园中,满植牡丹,其中不乏珍品。” “比咱们庄子里的如何?是多是少?” 黛安脱口而出,可她问完就后悔了。 这些暗卫,都是不允许进庄子的。 他们哪里知道,三皇子庄子里的花田有多大呢。 “那座庄子,比我的,只大不小。” 还是三皇子回答了她的问题,替她解了惑。 “花仍盛开,属下不懂花,但着人数了数还未盛开的花苞。” “怎么也得还有两茬花开。” 暗卫继续汇报。 听了这话,黛安像被打了鸡血。 “两茬,跟咱们庄子比只大不小!” “够了,够了,这肯定够了。” 她的欢呼雀跃,与一旁淡然处之的三皇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若是,能都采来,那当然好,问题也就解决了。” 黛安盘算着说道。 “说得轻巧。” 三皇子嘲讽了她一句,众人继续前行。 不多时,已来到山顶庄子门口。 黛安下了马车,吸了一口山里满是负氧的空气。 骊京已入盛夏,天气开始燥热。 可这山间仍然清爽如初夏。 怪不得花期比骊京城周边整整晚了半个月。 “我先试试,去叫门。” 太傅谢源也下得车来,他向三皇子示意了一下,径自走上了庄子门前。 叩门声后,一个老仆应门开了。 “请问客人自何处来?” “在下谢源,有事特来叨扰国公大人。” 谢源毫不含糊,一拱手道。 “原来是谢太傅,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了。” “不知谢太傅,与国公,可有相约?” 黛安一听,这咋还是预约制? 古人也这么洋气呢! 不过,一旦问起预约,多半没戏,要碰钉子。 “并无相约,却是有急事,故而才冒昧前来,还请代为通传。” 老仆态度极为恭敬地回身进去了。 可黛安分明看见,老仆眼里暗含的讥笑。 哎,看来太傅的名头也不好使啊。 她又看了一眼三皇子,他表情的凝重仍然没有缓解。 这是个晚辈,又是个无宠的残疾皇子,估计更不好使。 不多一会儿,老仆就回来了。 还是那幅礼貌有余,恭敬不足的样子。 “太傅大人恕罪,国公爷今日身体抱恙,实在是不便相见。” “您还是,请回吧。” 谢源好似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谢源来之不易,还请再代为通传一下。” 说着就要长揖下去,却被老仆一把托住。 谢源竟再动弹不得,看来老仆也是个练家子。 “太傅莫要如此,折煞老奴,国公爷确实身体抱恙。” “还请回吧。” 三皇子推着轮椅上前,虚扶了扶太傅,道。 “老师,看来此路不通。”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情绪。 “原来三皇子也在,恕未远迎。” 老仆看见三皇子,也行礼道。 “葛老客气了,您一直跟在国公爷身边,劳苦功高。” “吼吼吼,区区老奴,不足挂齿。” “三皇子好眼力,竟能认出老奴。” 老仆眼冒精光,全然没了刚才那种卑躬屈膝的模样,反而气势逼人。 “葛老乃国公爷帐下第一猛将,斓怎会不识。” “不知葛老,今日可否行个方便。” “斓却有要事相求。” 黛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在骊京城,少说也是身处金字塔尖端的三皇子和太傅。 今天在这山上的庄子都碰了一鼻子灰。 看来这个鲁国公,很难搞么。 她何曾见过君澜这样低声下气的样子。 不敢自称本王,却以晚辈自称。 为了她们归燕坊的事,他好像每次都不遗余力。 这次更是放下了骄傲和自尊。 黛安心里不可谓不受触动。 可老仆仍然油盐不进。 “三皇子,老奴刚刚已经通传过了。” “国公爷是不会见你们的。” 黛安看着这颇有些倨傲的老仆,心下有些不爽。 有的人,就是你软他硬,欺软怕硬。 她那点坏脾气,眼看就要压不住。 三皇子还想再说什么。 谁知那老仆竟然胆大包天,伸手一推,三皇子不防,轮椅直接转了半圈。 “三皇子请回吧。” 飞鸾等人见状,立刻变了表情,刷刷亮出了兵器。 可老仆丝毫不惧,眼底嘲讽的神情更甚。 “如今这些娃娃们,还真是沉不住气。” “少不得今日,老奴陪你们演练演练。” 众人一时剑拔弩张,三皇子却一挥手止住了飞鸾他们。 “不得无礼。” 主子有令,飞鸾等人只得悻悻住手。 黛安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去大骂起来。 “你这老仆,好没意思。” “你自称老奴,看似对殿下和太傅大人极其恭敬,心里却根本不服他们,” “眼底还满含嘲讽。” “你这样的人,两面三刀,内外不一,根本算不得正人君子。” “你就算功夫再高,人品也比不过飞鸾他们。” “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葛老在军中,一向只服国公爷,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几十年来,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辱骂,当即变了神色。 可黛安见他欺负君澜,心头火起,脾气根本收不住。 “再说庄子里那只缩头乌龟,” “我看哪是身体抱恙,是根本不敢见我们吧。” “也不知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居然还得藏着掖着。” “莫不是,这庄子里竟金屋藏娇,藏了八房十房小妾什么的?” 葛老见黛安是不过个眼生的小女娃娃,骂得却极其难听,也忍不住脾气了。 “这女娃,好尖利的嘴,不知是哪家的娃娃。” “老奴眼拙,竟没认出来。” 黛安哼了一声,喊道。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归燕坊黛安。” 这气势,颇有点土匪女头子的意思,连她自己都惊了。 她也是豁出去了,形象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 “归燕坊?” 葛老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黛安不待他反应,继续输出。 “你别管我是谁,你告诉里面那只缩头乌龟。” “我们早就算准了他不敢出来见人。” “来前,我们还开了个盘口,堵的就是他不敢出来。” “你告诉他,因为他不敢出来,” “我们等会可要赢大钱咯!” 当个采花贼 黛安的声音不小,葛老脸上已经隐隐有些挂不住。 可从来没人敢这么骂过他家国公爷。 就算是在战时,敌国将领也不曾用过‘缩头乌龟’这个词。 这个词对于常年征战,战功累累的国公爷来说,无异于往他心上捅刀子。 黛安此举也是有些心机。 她见一直是这老仆周旋应付他们,正主连面也不肯露。 这对三皇子和太傅来说,不也是不尊重吗? 她心里确实有气,但也存了点激将法的潜台词。 这国公爷既然傲气如此,连三皇子和太傅的面子也完全不给,那他定然极度自尊自傲。 那么,自然他也对他引以为豪的骁勇极其看中。 黛安胆子一向大,用这法子驾轻就熟。 可奇怪的是,三皇子和极重礼法的太傅居然都对她此举没有半分阻拦。 她不由得狐疑着看了看三皇子,谁知后者竟给她递来了个肯定的眼神,那意思仿佛在说, “说得好,继续,还可以再猛烈些。” 黛安气笑了,这是把她当骑兵,还是当炮灰。 不过事已至此,她只能继续输出。 期间谢太傅甚至也亲自下场,打了打辅助。 比如在黛安揪着国公爷不敢见他们这事不放时,他补一句, “是了,国公爷一向不善言辞,怕也是在唇舌上辩不过我,故而避而不见。” 黛安说他们下了赌注,国公爷若不见他们,他们就要赢大钱。 他又会乐呵几句, “哎呀,这赢了的钱,是否用来写篇赋文,好让世人皆知,国公爷其实并非如传言一般冷硬,而且极乐助人的,” “这不,怕我们输钱,硬是不出来。” 黛安都被谢太傅的嘴皮子和耍赖的样子惊着了,想不到四平八稳的太傅还有这幅样子。 再看三皇子,嘴角一只隐隐挂着笑意,他倒是看得场好戏。 终于在黛安和谢太傅直接间接的‘缩头乌龟’痛骂下,屋子里的人忍不住了。 “哪里来的地痞,敢在我的地盘上生事!” 声如洪钟,又如雄狮怒吼传来,整个庄子似乎都抖了三抖。 接着就看到身形高大的鲁国公,风风火火冲了出来。 葛老见主人出来,立刻矮身下拜,全无刚才那种表面恭敬,实则内心倨傲的样子。 “国公爷赎罪,老奴没能拦住。” 鲁国公一扫门前来人,哈哈一笑。 “你有什么罪,来的是这口齿奸滑的老帮菜,还加上一个皇家的崽子,你能拦得住才怪。” 黛安再次惊到了,这国公爷果然如三皇子所说,是块难啃的骨头。 规矩礼法都不在他眼中不说。 连堂堂三皇子在他嘴里都成了“皇家崽子。” 黛安跟三皇子交换了个眼神,二者在沉默中达成了共识。 只可智取,不可强攻。 不过看起来,国公爷虽粗野,对谢源还颇有些亲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 也是三皇子叫来他老师帮忙的原因吧。 “你这泼皮,真是几十年如一日,这样的话也能随口诌来。” 谢源被鲁国公当面称为老帮菜,却并不以为忤,想来也是熟知其人,习惯了。 “你个老帮菜,不是一贯不敢来惹我,怎么今天来了,还带着些小娃娃。” “多年不见,颇为想念。” 谢太傅四两拨千斤。 “呕……”国公爷直接要吐了。 “那你现在见过了,可以走了。” “国公爷说笑,却有一事相商。” “谢老儿,你刚才说,若是我不让你进去,你就要赢钱了?” 原来国公爷的关注点在这。 谢太傅和光同尘,说起瞎话来也毫不色变,他点了点头。 “那我不能遂了你的意,老葛,快开门放他们进来!” 黛安翻了个白眼,果然对付非常之人,就要用非常之法。 谁知道她一时兴起乱骂一通,反而起了效果。 进了庄子,黛安暗暗四下查看,想看看花园在何处。 “小姑娘,大家的规矩,在人家家里可不能左顾右盼。” 她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就招来了葛老的警告,真是敏锐。 渐渐地,三皇子和黛安落在了后面,三皇子此时揪了揪黛安的衣角。 “陪我去方便方便。” 葛老瞥了他们一眼,虽有些奇怪,但很快释然。 他认不出这小丫头,说明她并非大族之人。 但三皇子却将她带在身边,还多有回护,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她是三皇子的禁脔。 因此三皇子要带她避开人去方便,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一个残疾的皇子,也不怕他产生什么威胁。 离开葛老的视线,三皇子才说对黛安低声说道。 “花园在庄子西北侧,有一条抄手游廊。” “根据暗卫之前的查探,庄子里巡查的人虽不多,但都是好手,硬攻很难得逞。” 黛安想了想,问道。 “让国公爷答应,主动送出鲜花的可能性有多大?” “既然谢太傅已经出马……” 三皇子摇了摇头, “绝无可能。” “老师和国公爷虽有交情,但你刚刚也看到了,” “若顺着说,他是绝不会让老师如愿的。” 黛安这下纳闷了, “那你大老远叫谢太傅来一趟,所谋为何?” 总不会是让他老人家锻炼锻炼身体,再锻炼锻炼肺活量,跟国公爷吵一架? “从一开始,我所谋就并非阳谋。” “老师自然也是……” 黛安心里一惊,这一老一少,果然都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 不过跟她也是英雄所见略同,她想出来的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招式。 她忽然想到了三国诸葛亮周瑜赤壁之战前的情形。 “我亦有一计,不如数三声,我们同时说出自己的计策!” 三皇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一,二,三……” “去偷!” “盗窃!” 二人相视一笑,得了,看来这次这个采花贼,他们是当定了! 各司其职 谢太傅从进了庄子,就在与鲁国公天南海北一通乱扯。 按照三皇子的说法,这是混淆敌人注意力,让敌人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 三皇子早就着人将庄子的地形结构摸了个透。 他将锦衣他们情报部门画的地图偷偷塞给了黛安。 二人刚刚对过计策后,三皇子也将一些细节告知了黛安。 原来他早就有所准备,把人和事都安排好了。 这边谢源还在跟鲁国公打马虎眼。 黛安听得无聊,原本想着能先干些什么,可旁边葛老看着,黛安和三皇子想动一动都难。 “我说谢老儿,你千里迢迢跑到我这个山沟沟里来,” “不会就是想跟我瞎扯淡吧?” 鲁国公终于也听不下去谢太傅那一通天马行空的瞎忽悠了。 谢源说话文绉绉的,他一项听得头疼。 “国公爷这是何意,” “我才刚刚说到前朝历史……” “停!” 鲁国公光听到‘历史’两个字就已经感到一阵无聊袭上来。 “你再不说实话,就莫怪我将你打将出去。” 谢太傅哈哈一笑。 “刚刚跟你说那么多,你竟一句也没听到心里去。” “让你行事不要这么鲁莽。” “年纪这么大了,也丝毫不知收敛。” “你少废话,谢老儿,老子还不需要你告诉我怎么行事。” “有话快说!” 谢太傅无奈地摇摇头。 “今日确实有事,也是这两位后辈,想来一睹你那花园里牡丹的风采。” 他一伸手,指了指三皇子和黛安。 鲁国公半信半疑,但他还打量了一下三皇子,自动将黛安忽略不计。 “你行三,母族是林家?” “是。” 三皇子毕竟是皇亲贵胄,虽对鲁国公有所尊崇,但毕竟不至于低声下气。 “你想来看花?” 鲁国公双目直视三皇子,像是要看清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母妃生前极爱牡丹,在娘家也曾习得种植之法。” “母妃逝后,留下一座庄子,庄子里遍植牡丹。” “我本代为打理,奈何能力有限,竟没法让这些牡丹再现当初风采。” “听闻国公爷这里的牡丹世所罕见,故而生了一睹真容的心思。” 国公爷呷了口茶,顿了顿,才道。 “嗯,你那外祖,是个人物!” 林家也是武将出身,亦是战功累累。 “可惜……” “旧事不提。” “林家那丫头我见过,是个心性极单纯的。” “哎,也是,既入了宫,就该放下那些前尘旧事。” “你如今这样……” 鲁国公看了一眼三皇子残疾的双腿和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 “也好!” “你们随我来吧。” 这鲁国公喜怒无常,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三皇子的面子他未必买,但或许反而是林家牵动了一些他旧时的记忆,让他惺惺相惜起来。 “这园子里都是我从各处收敛来的牡丹真品。” “请专人日日打理,养花如练功,不是一日可成。” “你们且慢慢看吧。” 说罢,他不等几人反应,就抽身离去。 “国公爷且慢,等等谢某。” 谢太傅原本就不是为了赏花而来,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务。 故而也立刻粘着国公爷追了过去。 葛老见国公爷离开,也施了一礼退下了。 一时间,园子里只剩下了黛安和三皇子。 一股尴尬的气氛开始流动,就像黛安第一次去三皇子的庄子里与他独处时一样。 刚刚国公爷提到林家,让三皇子又陷入了那种悲伤的情绪。 搞得黛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额,不如,我们真看看花?” 她当然知道他们也不是来看花的。 可此时此刻,冷场真的让人脚趾抠地。 “你想看自己看,别烦我。” 三皇子不知怎么竟发起脾气来。 迁怒,这一定是迁怒。 他一定是又想起了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仇恨。 黛安不再说话,在牡丹丛中开始徘徊起来。 不一会儿,她忽然又出现在三皇子身后,从后面伸出一把牡丹花叶,遮在了三皇子眼前。 “听说,多看绿色,会让人心情变好。” 三皇子明显愣了一下,没料到黛安会这么说。 “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就无法改变。” “复仇的过程,也必定是坎坷多难的。” “在一切都未落定之前,你会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 “那么只有调节好自己的心态,才能更好地努力下去。” 黛安还是没忍住,给三皇子灌了一口鸡汤。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样颓唐悲伤的样子了,还是让人无法置之不理。 三皇子看了一眼眼前的绿叶,没说什么,自顾自向前走去。 “该走了,老师这会应该已经得手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头来对黛安说。 此时,他眼里的压抑黑云已尽消失无踪。 二人再找到谢太傅时,谢太傅已经跟国公爷开始拼酒了。 他们来庄子时已经过午,现在太阳也快要落山了。 国公爷肯定是不会给他们留饭的,所以谢太傅的任务其实就是拖住他。 拖延时间,为他们创造机会。 “你们这就看完了?” “怎么样,老子的牡丹怎么样?” 国公爷已经几杯酒下肚,空腹酒气上升得快,他脸上已经微微泛红,说话声音也更大了。 “国公爷的牡丹果然名不虚传,斓受教了。” 三皇子用心夸了一句。 “嘿,老子的牡丹是好。” “没想到谢老儿的酒更好。” 他端起一杯酒,打了个哈哈。 “谢老儿,没想到你竟还藏着这三十年的胭脂醉。” “竟从来没给我透过一丝儿风,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谢太傅面不改色,一杯杯敬国公爷。 “这不是,亲自给你送来了。” “赶紧喝酒,别说其他。” “我今日必要与你拼个输赢。” 鲁国公好酒,可谢太傅最大的本事不仅是读书,更是喝酒。 他酒量大,但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所以二人经常一起拼酒。 不过今日,鲁国公很快就有些醉意泛了上来。 “这酒……额咯……真不错……有劲儿!” 黛安见时机差不多了,给三皇子对了下眼神,就跟着暗卫悄悄退了出去。 旁边的葛老以及庄子里的众护卫也被三皇子带来的人灌了不少酒,并未注意到这一细微变化。 他们大概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喝到胭脂醉这样的珍品,不过加了料。 不多时,一干人等都酒劲上头,呼呼睡了过去。 而黛安已经带人来到了牡丹园。 “开始吧,现在该是我们的主场了!” 引蛇出洞 黛安在牡丹园里干了什么,这个问题简直是显而易见的。 暗卫人多,动作又麻利,不过半个多时辰,黛安就回到了三皇子身边。 “可以了。” 她简简单单只说了三个字。 三皇子一挥手,众人立刻扛起谢太师一溜烟撤了。 就像从来没来过一样。 而留在庄子里的鲁国公等人,直到第二天清晨方才一一转醒。 “国公……国……” 葛老整个脸都挤在一起,表情扭曲,结结巴巴地叫他。 “嗨,没想到这胭脂醉,这么大劲儿,我竟然都醉死过去。” “哈哈哈,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嗯?老葛,你刚说啥?” “国公爷,花……花都没了!” 葛老都快哭了,他家国公爷虽总是被人嘲笑牛嚼牡丹,但那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真爱。 “你说什么?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鲁国公暴起,顾不得扫落一片空酒坛子,噼里啪啦地就往园子里冲去。 一进牡丹园,甭管什么珍品不珍品吧,昨日里还繁盛的花海,如今已经光秃秃的了。 真可谓是,一朵都没留下。 “谢源!我与你势不两立。” 鲁国公除了暴喝发泄情绪,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 “国公,谢太傅着人来见……” “见什么见,给我打出去,老子以后再不见他。” “从此以后,老子的庄子园子宅子,不拘什么,通通谢源与狗,禁止入内!” “国……国公爷……” “还有什么事!” “来人送来了十坛胭脂醉,另外还有十坛百日香,也一起打出去吗?” “嗯?你说什么?” “十坛胭脂醉,还有百日香?” “这谢老儿,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好东西藏着。” “哼,人打出去,酒留下!” “谢太傅还捎来一句话,说是:花开堪折直须折……” “哼,少给我来这套,偷了老子的花,以后他谢源就是鸡鸣狗盗之辈。” “他这污名,我要让它跟他一辈子!” 黛安回到归燕坊处理好鲜花,看着花瓣进入作坊开始生产,这才放下心来。 她叫过岚姨交代道, “岚姨,这次还烦您亲自盯着。” “最近归燕坊中人手越来越多,管理的压力自然也大。” 岚姨点点头, “这事不用你嘱咐,我省得。” “嗯,还有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 黛安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变成了咬耳朵。 交代完岚姨,又去看过五女的日常排练,她又马不停蹄去找三皇子。 不知道鲁国公发现花被偷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这祖宗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他们还得早做准备。 “如何?谢太傅无事吧?” 君澜毕竟有皇室血脉加身,国公虽有怒气,估计也不敢直接撒出来。 那他就只能迁怒他敢惹的谢太傅。 “放心。” 三皇子一改昨日的愁容满面,竟有些轻松起来。 黛安暗暗称奇,三皇子却指着飞鸾道, “你说给她听。” “是,殿下。” “黛安姑娘,今日天刚亮,鲁国公府中众人醒来,就发现了花被偷。” “国公爷当场大怒,下令日后谢太傅与狗不得进入他的产业。” “噗……” 黛安直接喷了,还真是简单粗暴的报复方式。 “这……这……” 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放心,无事。” 三皇子反而安慰了她一下,接着示意飞鸾继续说。 “但太傅早让人送去了十坛胭脂醉和十坛百日香。” “刚有人来报,国公爷已经把酒都收下了。” 黛安听到这里好像懂了。 偷了花,再送酒。 花还会再开,但这酒估计是谢太傅的密藏。 太傅这次也是下了血本。 “老师和鲁国公,其实经常这样,吵得厉害,但总不至于真得罪了。” 三皇子忍不住笑。 “不过,国公爷也放出话来,说是要让这鸡鸣狗盗的污名,跟谢太傅一辈子。” 飞鸾补充道。 话到这里,黛安彻底放了心。 “说起来,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事。” 她忽然话锋一转,对三皇子说道。 “这事,我觉得不会就这么算了。” “咱们到处找花,也没避着人。” “想来对方一定也知道了。” 黛安说的自然是之前毁掉鲜花的那个人。 “我觉得后面必有后招。” “但谢叔齐不在乐坊,乐坊里都是些柔弱的姑娘们。” “所以我是想,找你借几个人使使。” “你是怀疑,乐坊中有内奸?” 三皇子听弦音,必知雅意。 黛安有时候觉得,跟这样的人合作,真是太愉快了。 “嗯,上次鲜花被毁,我就怀疑了。” “毕竟乐坊就算保安工程再差,也不至于如入无人之境。” “且对方没有惊动一个人,就偷偷干了这么大一件事。” “说明对归燕坊内部结构很是熟悉。” 将心比心,他们去偷鲁国公的花时,不也是如此么。 “你打算怎么办?” “我安排了些事,准备引蛇出洞。” “所以我得找你借人,帮忙盯着,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要帮忙抓人。” “哎,殿下不知道,这无人可用,太难受了。” “也不知道谢叔齐什么时候能回来。” 三皇子略一思索,就对飞鸾说。 “跟锦衣说,挑几个激灵的,跟着过去吧。” 黛安眉飞色舞,没想到没费什么功夫就借到了人,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多谢殿下,等过几日,估计就能有结果了。” “到时候,我再把人给您还回来。” 两日后,就是给宫里交货的日期。 这两日,知府夫人恨不得住在归燕坊,盯着最后两百瓶成品做出来。 好在最后一夜,所有的成品终于备齐了。 当夜,归燕坊众人都已入睡,整个乐坊静悄悄的。 却有一人,没穿鞋只穿着袜子,蹑手蹑脚来到了存放成品的库房。 库房明明上了锁,可来人却轻易就打开了来。 这人显然早有谋算,不急不慌,先是清点了一下库房里成品的数量。 接着,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瓷瓶。 只见这人拧开其中一瓶新制面膜,打开瓷瓶,往里面倒了几滴不明液体。 给一瓶加料完毕,来人正要打开第二瓶,忽然昏暗的库房霎时间灯火通明。 光亮间,黛安早已带着几个暗卫等待许久,此时正好将来人团团围住。 “猜了很多人,倒是真没猜到是你。” 人若犯我,我必百倍奉还 黛安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在她面前站着的是个女孩,身形娇小,正是之前岚姨给她挑的丫头,花瑾。 “姑,姑娘……” 花瑾显然没料到她会被抓现场。 同样的事情她已经是第二次做了,自以为天衣无缝。 “说说吧,背后的人是谁?” “没……姑娘误会了,我……” 此时任花瑾平时如何伶牙俐齿,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黛安一个示意,就有暗卫走上前去,一把夺过了花瑾手里的瓷瓶。 黛安打开瓷瓶闻了闻,瓶里的东西只有些清淡的草药味。 “劳烦你拿给你们殿下。” “再帮我找个行家问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暗卫接过东西,应声去了。 “已经给了你思考的时间。” “快说吧,是谁指使的你?” 花瑾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自来归燕坊,乐坊可有亏待过你?” “岚姨虽让你跟在我身边,我却不曾把你当丫头使唤过。” “平时便把你交给岚姨,帮忙打理美容生意。” “所以,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到。” “能不能说出来,给我解解惑?” 黛安说这话时语气平缓轻松,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是在兴师问罪。 可花瑾还是迫于黛安的威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姑娘饶了我,我是一时猪油蒙了心……” 她再说不下去,只顾大哭,叩头不止。 “所以还不肯说出,谁是幕后指使吗?” “你如此提她遮掩,她可考虑过你的生死?” 黛安表情严厉,说的话也渐渐严酷起来。 “是……是幼娥……” “奴婢,奴婢家中与她有些远亲。” “来归燕坊也是经她介绍。” “所以一开始,你就是她安插在归燕坊中的棋子?” 黛安皱起了眉头,隐隐有些怒意。 “不,不是的……” “她说,是为了我的前途。” “她给了家里钱,替我置办……” 花瑾又哭得说不下去了。 “姑娘饶了我,我这次不是故意的……” “我家只有大哥一个男娃,他前些天犯了事……” “家里就指着我一个人。” 花瑾说话零散细碎,黛安没了听下去的耐心,将她交给了一名暗卫。 天亮后,一切真相大白。 花瑾受幼娥胁迫,利用平时工作之便,偷偷配了把库房钥匙。 前几天,就是她一夜之间毁了所有鲜花。 为的就是搅黄归燕坊的订单,让归燕坊得罪贵妃和太子。 谁知花期都过了,黛安还是想办法弄到了足够的鲜花。 花瑾向幼娥报告后,幼娥又给了她这个瓷瓶,让她故技重施,放到成品里。 三皇子找人看过,那是民间一种草药的汁液。 无毒,但若是接触皮肤,会引起过敏,起疹子。 黛安气得不行。 谁知幼娥心思竟如此狠毒。 她之前一心培养女团,没空搭理她,也就放过了她并未追究。 谁知她竟屡次陷害。 这一次若是被她成事,少不得也晚赔上归燕坊一干人等的性命。 这样恶毒的女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还有,幼娥自己毕竟只有一人,她身后的红玥轩,必定也没少推波助澜。 想到有这种恶性竞争的同行就在隔壁,黛安不由得心潮涌动。 若是放任不管,整个行业的风气都要被她们毁了。 看来是时候除掉红玥轩了。 她这次一定要将她们在业内抹杀掉! 黛安先是亲自带人将成品一应交给了知府夫人。 为防止路上再生变故,她仍旧留着三皇子手下那些暗卫帮忙押送。 黛安同时也将幼娥陷害她们的事告诉了知府夫人。 这次幼娥的阴谋要是得逞,毁掉的可不只是归燕坊。 知府夫人甚至知府,也一样要承受太子的怒火。 知府夫人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向知府大人告知此事,被黛安劝住了。 “夫人莫急,这次的事,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也好,你若是有任何需要帮忙,且来找我。” 黛安回到归燕坊,点齐人马,浩浩荡荡杀到了归燕坊。 距离她初到这个世界,时间虽然不长,但也已不短。 她还记得她转醒过来的第一天,红玥轩的花妈妈就是这样,领着一堆人来归燕坊捣乱。 那时,归燕坊仅剩岚姨带着女团和她。 可现在,她们的人手已经扩大了好几倍。 这样说明,归燕坊不再任人欺负了。 “幼娥,你给我滚出来!” 黛安一进红玥轩,也懒得做什么表明功夫了,直接毫不留情地喊道。 花妈妈摇晃着庞大的身躯走了出来。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花妈妈,我本不想撕破脸,” “可你去问问你们家幼娥,她干了些什么?” “哎哟,没想到归燕坊名气越大,这人的脾气也见长。” “我家幼娥每天规规矩矩待在乐坊里待着,” “我可不知道她干了什么,不如你告诉我?” 花妈妈死皮赖脸的功夫绝对一流。 黛安一拍手,就有人将花谨带了上来。 “她干了什么,我们自有证人。” “你让幼娥出来,我们对质一番,自有分说。” 花妈妈仰天长笑。 “我看着这丫头,挺眼熟,这不是你的贴身丫鬟吗?” “怎么,你们自己人演了这一出戏,就想把屎盆子扣到我们红玥轩头上?” “当我们是傻子吗?” 花妈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正口说无凭,并无实质证据。 黛安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她今天本来也不是要来和谈。 “既然你不肯交出幼娥,那就别怪我们硬闯了。” 说罢黛安手一挥,她带来的归燕坊的人齐刷刷地往里冲。 “你们住手!” “我要报官,你们这帮混蛋!” 花妈妈奋力阻拦,可现在是归燕坊人多势众,她根本拦不住。 纠缠间,早有暗卫冲到后院,拿了幼娥拖了出来,甩在了黛安她们面前。 “我与你无冤无仇,” “过去种种,归燕坊也不曾追究,” “都是念在你曾是归燕坊的人。” “可你竟屡次要害我们性命,” “那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 比一场,定生死 “无冤无仇?” 幼娥虽被扔在地上,但她的眼神丝毫没有悔意,反而怨毒地看着黛安和归燕坊众人。 旁边红玥轩的人都被黛安带来暗卫的气势吓到了,个个噤声。 她倒是没有再像花妈妈那样耍赖不认罪,反而大方承认了她的所作所为。 “你在说笑话吗?” “你怎么敢说你们跟我无冤无仇呢?” 幼娥脸涨得通红,怒吼道, “我自入归燕坊,就一直是台柱。” “为了登上台柱之位,我付出的努力不比别人少。” “可你……” 她恶狠狠地指着若渔。 “自从你若渔来了之后,” “轻易就把我台柱的位置抢走了。” “还不就是因为,他们都看你是官家小姐出身。” “可我不甘心,就算出身差些,现在我们都一般是奴儿,” “凭什么你还要压我一头!” 若渔望着幼娥的歇斯底里,皱着眉头还未说话,岚姨已上前一步,叹了口气,说道。 “幼娥,你如此说若渔,很是不公。” “归燕坊中,即使若渔后来是台柱,但我从未真正给你们排个先后。” “在我心中,你们都是一样的。” “台柱之位,不过是个虚名。” 黛安了然,着就跟现代争c位是一样的道理。 不过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有人不在乎,但有人可不一定。 果然,幼娥听岚姨如此说,不但没能冷静下来,反而嘶吼地更厉害了。 “你看看,你们就是这样,” “凭什么若渔当上台柱以后,你就说这是个虚名,让我不要跟她争。” “那为什么,她来了之后,就要抢走我的这个虚名?” “既然只是虚名,那让我担着不就行了吗?” “明明,我那么努力……” 幼娥大吼过后,唉唉地哭了起来。 “幼娥,我从未想过要跟你争。” 若渔也不忍道。 黛安此时拦住了她。 “你们的价值观不一样,你这样说,她也只会认为你是在以成功者的口吻怜悯她。” “这个结,是解不了的。” 她又看向幼娥。 “既如此,你离开归燕坊,不也是条出路吗?” “既然已经离开,又为何要时不时找麻烦呢?” 幼娥冷笑一声。 “我就是看不得你们好过,我要把你们都毁掉!” “我走后,归燕坊眼看着就要垮了。” “谁知冒出来你这么个烧火丫头,之前藏得那么深啊,我居然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本事。” “你们一个个,若渔,涼鹤,你们,怎么配比我红?” “我为了红,付出了多少,甚至去陪知府睡……” 她大概是又想起那些并不愉快的记忆,冷然道。 “你们大概不知道,被那样年老衰弱的身体触碰是什么感觉。” “可我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我拼了性命去争的东西,你们不屑一顾。” “凭什么,这本来弱肉强食的世界,你们却岁月静好?” 幼娥再一次怨毒地扫过归燕坊众人,啐了一口。 “我撺掇知府让他娶你,后来又让漕帮截胡,若渔,我就是要你的命!” “谁知道薛戬凶名在外,却是个怂人。” “所以后来我又找人寻来了诗诗爹娘。” “可居然还是被你们化解了。” “那我只能再想办法,让你们彻底惹上太子和贵妃,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幼娥强撑着站了起来。 “我不用你们放过,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必与你们不死不休!” 话说到这里,算是彻底说死了。 黛安一句话不说,上前两步,一巴掌把幼娥又扇倒在地。 “没想到你不但坏,还蠢!” “你可知你爬上知府的床,却让知府夫人和所有官家女眷都恨毒了所有的乐女。” “你傻吗?我们是乐女,又不是做皮肉生意的!” “你是艺人,你应该专注你的技艺!” “呸,说得这么好听,难道你们不是靠着勾引男人红起来的?” “你原本不过是个低贱的烧火丫头,却跟三皇子走得那么近,” “焉知不是爬了他的床……” “啪”又一巴掌,黛安运足了力气,打得幼娥嘴角都现出了红血丝。 “你自己下贱,别以为其他人都跟你一样。” “原本步步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怎么自己的失败,你都归结到其他人身上,这就是你的坚持?” “你真可悲。” 幼娥气急败坏。 “你胡说,我比任何人都努力。” “我的舞乐,也是最顶尖的。” “是你们,用下贱的手段赢了我!” 黛安听她这么说,不怒反笑。 “你这话说的有意思。” “既然如此,你也别说我们仗势欺人。” “我给你个机会,你要不要?” 听她这么说,幼娥满眼防备,盯着黛安,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的变化。 “什么机会?”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黛安翻了个白眼,她从来堂堂正正,一直以来耍花招的都只有幼娥自己吧。 “我们比一场,” “归燕坊和红玥轩!” “就比舞乐,谁若是输了,就永远退出乐坊这个行业。” “怎么样,敢不敢?” “怎么论这个输赢?” 幼娥不说敢,也不说不敢,而是警惕地问道。 黛安不再看她,而是看向花妈妈。 “我们合演一场,所有乐女以个人形式参加,” “然后让观众投票选举,选票最高的人就可以获胜!” “无论是谁,代表的就是自家乐坊。” 黛安这样的安排,多少参考了些akb48的总选举。 不过这次不是对内选举,而是两家乐坊之间的生死斗! 花妈妈瞪大了眼。 “这什么破规矩,难道是个人都能投票吗?” “当然不是,投票是要花钱买的。” “肯为你花钱才是真爱嘛。” 幼娥冷眼看着,忽然说道。 “那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提前做手脚?” “哼,你也太高看我了,” “骊京这么多人,难道我都能做手脚?” “再说,我们可以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拉票,怎么样,绝对公平吧?” “你们就说敢不敢吧?” 说完她觑着幼娥和花妈妈,一脸鄙视,叫嚣得厉害,原来也不过都是胆小鬼。 战前准备 花妈妈和幼娥完全没料到黛安会突然提出这样的方案。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可黛安并不打算给她们更多思考的时间,而是不断激将道。 “幼娥,你说你有实力,不过差了运气,才失了人气。” “既然如此,我们公平竞争,你可敢比?” 她又冲着花妈妈说道, “你们红玥轩也不止幼娥一个人,其他姑娘也有机会出头,何乐而不为?” “还是,在花妈妈心里,其实是根本不相信红玥轩能赢过归燕坊?” 人在紧张时本就无法思考,再加上黛安言语不断刺激,很快花妈妈和幼娥就着了道。 “好,比就比!” “你可得说话算数,若是你们输了,归燕坊从此就得关门大吉。” “一言为定!” 黛安毫不含糊地答道。 回到归燕坊,岚姨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黛安,这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岚姨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比试人气这事儿,黛安没跟她们提前提过。 她们不知道这只是黛安一时兴起,还是早有谋算。 “岚姨,您是说,比试这事儿?” 众人点点头,都眼巴巴看着黛安,等待她解惑。 “我早有打算,就是要借此一次将红玥轩打入地狱,让她们再无法翻身。” “之前我没空理她们,谁知道幼娥多番陷害。” “现在竟然还想借宫里人的手,打压我们。” “若是这次真被她得逞,得罪贵妃和太子。” “只怕这借刀杀人的局,就成了。” 黛安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气愤起来。 她双手握成拳,紧紧捏着,恨不得直接出手把幼娥打趴下。 “可我不屑用那些阴私的招数。” 她之前确实想过,干脆借暗卫之手,把幼娥处置了。 远远地送走也行。 可她没能下定决心,特别是今天听到幼娥说的那些话。 “所以我想,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顺便,再给咱们涨一波流量。” “岂不是两全其美?” 众人听明白了她的计算,都点了点头。 可若渔还是有些忧心地提醒道。 “但红玥轩和幼娥并不可小觑。” “她们原本就有好些相熟的客人,” “幼娥还曾经搭上过知府。” “再说,她们做事不择手段。” “我是担心……” 黛安像是猜到了若渔的心思,接话道。 “你是担心,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 若渔为难地点了点头。 “放心,我设这局,目的就是要将红玥轩连根拔起。” “又怎么会不提前做好万全准备呢。” ”你们不要管这些琐事,安心练习好那首新舞曲就好。“ 黛安拍拍若渔,安慰道。 黛安从归燕坊出来,正准备去安排诸事,飞鸾忽然找了过来。 飞鸾支支吾吾,也说不清三皇子找她所为何事。 黛安跟着飞鸾,来到了三皇子府。 只见三皇子身边竟站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黛安不由得燃烧了八卦的小宇宙,虽不敢直接问,目标却一个劲朝小姑娘身上瞟。 这小姑娘穿着打扮像个婢子,但通身气派却不像。 黛安像是心有所感,仔细看了看姑娘规规矩矩垂在身侧的手。 果然如她所想,姑娘手上有茧子。 这姑娘必是练武之人。 黛安自己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冷不防三皇子叫她。 “你上次说,缺人手,” “我听说连你的贴身丫鬟,也被对手收买,差点害你们开罪太子。” “既如此,我这里倒有个可用之人,借你用用也好。” 他刚示意,身旁的小姑娘就干脆地行了个礼。 “婢子花谨,见过姑娘。” 黛安一愣神,“花谨?” “你之前的丫头不就叫这个名字。” “她本是暗卫出身,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我便让她仍用这个名字。” 三皇子霸道地说道。 黛安受宠若惊,上上下下又打量了花谨好几次。 “你是暗卫啊?” 花谨一丝不苟地答道, “是的。婢子是个孤儿,从小就加入暗卫营,训练至今。” 许是三皇子交代过,这花谨倒是问一句,答三句。 “那你,功夫很好咯?” 黛安简直又惊又喜,这丫头,以后可是个宝贝。 她现在正缺人手,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这个问题,花谨倒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谨慎地看了看三皇子。 三皇子不置可否。 花谨想了想,说道。 “近身搏斗,暗卫中,婢子能排前三。” “哇塞,偶像啊!” 黛安惊呼出声。 她一眼看到旁边的飞鸾,笑道。 “飞鸾,那你能打得过她吗?” 飞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回姑娘话,近身功夫,属下确实不如花谨。” 黛安笑得更放肆了。 “殿下,那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谢叔齐不在,这阵子恶心事又多,” “我真是有些焦头烂额了。” “现在有了花谨,能解我燃眉之急。” 黛安也不多客气,谢过三皇子后,带着花谨就离开了。 刚好有了花谨,黛安也想让她小试牛刀。 “这阵子,你帮我盯着红玥轩那些人的动向。” “特别是幼娥。” “有任何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花谨应声‘是’,就蹭蹭飞了出去。 黛安仍旧接着去安排比试前的诸事。 比试只要是公平的,归燕坊就必定不会输。 可就凭红玥轩那些人的调性,她们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或者更直白地说,她们怎么可能让这比试公平呢? 所以,她们必定在这一个月的准备中,要行特殊之法。 最关键的,她们一定会想办法在短期内筹集大量的银子。 所以黛安才让花谨提前盯着她们。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预判敌人的预判。 接下来她自己又走访了所有可能相关的地方。 比如流衣阁,比如骊京最大的首饰铺子和脂粉铺子。 再比如,她舆情团队中的那些小报。 做完这些,她又忙不迭回到了乐坊中,将比试的规则白纸黑字写了下来。 既然要公平比试,那就要把细节都做圆满嘛。 死性不改 比试之期是一个月之后,规则就是当日表演,观众投票最高者获胜。 赛制为个人赛。 投票的票券,一张100个大钱,不贵,但作为娱乐支出,也绝不便宜。 投票所得的银子,归胜利的一方所有。 新来的花瑾,奉黛安之命盯着红玥轩等人,果然不出黛安所料,不几天,对方就有了动静。 “红玥轩受欢迎的姑娘,最近频繁出入骊京内各大户宅院。” “以幼娥为首,她们似乎都在……” 花瑾突然说不下去了。 “都在干什么?” “都在献身拉票吗?” 黛安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玉蝉手把件,自问自答道。 这枚玉蝉是谢叔齐临走留给她的。 古代最不好的一点就是通信不发达。 谢叔齐走了这么久,杳无音信。 黛安就算担心他,可既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只希望他的创伤后遗症,没有再时不时发作。 花瑾点了点头,默认了黛安的答案。 “意料之中。” “她们也就会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花瑾欲言又止。 黛安看了她一眼,正色道。 “你主子教得好,知道什么可以问,什么不能问。” “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我,黛安,不论出于各种原因,” “是绝对不会让归燕坊的姑娘们去用这种手段的。” “你放心,在我这里,情同姐妹,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花瑾抿了抿嘴,庆幸自己没真问出来。 “继续盯着她们。” “下一步,只怕是要加强防范了。” “去找你主子,再借我点人来可好。” 黛安哈哈一笑,花瑾却扑通一声跪下了。 “姑娘直管吩咐,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 “殿下将我赐给姑娘,姑娘就是我的主子。” 黛安知道花瑾这么说,并非完全出于真心。 但她也知道,有本事的人往往有更多骄傲。 “无妨,我能想象,你本来手里攥着的都是你们殿下生死攸关的大事。” “却一夕之间,来替我们这个小小乐坊卖命。” “有落差,我懂。” “花瑾不敢。” “没关系,日久见人心,咱们且走着看吧。” “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 “你即便不服我,现在也只能委屈你替我办事,但我的差事,你若不能用心去办,” “那我只能将你还回去。” “姑娘放心,姑娘的差使,必不会走样。” 黛安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可她心里却想着,如能将花瑾这样的人才收入麾下,以后定能事半功倍。 这事,还得好好从长计议。 自比试之事公开以来,红玥轩一改前一阵子的沉默,变得极为活跃起来。 再有黛安手里的小报推波助澜,很快这盛事就传遍了骊京。 曾经最红火,后变得萧条,现在又隐隐有些要重回巅峰的乐坊,归燕坊,对战后起之秀,红玥轩。 两边乐坊的姑娘,自然都要使出浑身解数。 这场比试,还未开始,就引起了巨大的期待。 更有新鲜的投票机制,引得大家纷纷准备购票,投给喜欢的姑娘。 比试地点定在了迎祥池,日子还早呢,已经有人开始研究场边合适观赛的地点,提前下定占位子了。 这些消息,黛安很少跟若渔她们谈及。 她还是严格地让女团专心于练习。 她给她们新编排的舞乐,绝对要震惊骊京。 此外,归燕坊也加了不少人手,除了防御加强,还内言不出,外言不进。 花瑾每日定时会给黛安汇报进展。 “今日,红玥轩的花妈妈去了城中最大的典当行,典当了不少首饰。” “换了银子,已给各家送去。” 黛安点点头。 “恩,也是常规手段。” “自己花钱刷票嘛。” “你让他们放出风去,就说漕帮必将鼎力支持归燕坊。” “民众的声音也要散出来,” “散户多了,财力也是很可观的。” “姑娘这是都安排好了?” 花瑾不由得好奇问道。 说实话,她现在还没看透黛安这次的安排。 “可不是,请君入瓮。” “但绝对是公平竞争啊。” “只要她们堂堂正正,不用什么阴私的手段,就不会掉入我的陷阱。” 黛安继续加强归燕坊的安保工作,还特意提醒若渔她们,越是接近比试的日子,越要注意饮食,甚至胭脂水粉。 可千小心,万小心,敌人还是无孔不入。 “啊!” 一声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怎么了。” 黛安闻声赶了过来,是玉姝儿的房间。 刚刚尖叫的人,也正是她。 “我,我的手……” 大家齐刷刷看过去,只见玉姝儿左手从手背到手臂,竟起了一串大大小小的燎泡,看起来红肿可怖。 “这是……” 黛安忙托起她的手仔细查看。 “岚姨,叫人去请大夫吧。” “看起来像是皮肤受到了很严重的刺激,又像是过敏。” “过敏?” 古人不懂这个概念。 “可以理解为中毒。” “啊?这是谁要害我?” 玉姝儿吓得泪水涟涟。 “你先不要担心,好在是在手上,” “一会让大夫好好看看,绝不能留疤。” “先说说怎么回事?” 玉姝儿好容易平静下来,抽抽噎噎地说。 “前儿我的扑粉用完了,就让人从外面买了一盒新的。” “我肤色不白,用咱们自己做的不合适。” “可我一向都在他们家买,从没出过问题。” 黛安一听就明白了,拿起玉姝儿刚刚用过的扑粉闻了闻,不用问,加了猛料。 好在玉姝儿有个习惯,上脸前,会在手上先匀开。 黛安再看看玉姝儿,确实如她所言,她的肤色偏小麦色,又是异瞳,看起来不像大华人,倒有些像关外人。 百密一疏,其他人用的都是她们归燕坊美容院自己出品的胭脂水粉。 可谁知道玉姝儿是个例外。 “你的一定要小心,” “对方不择手段,我虽让人严加防范,也没法做到事事万无一失。” 众女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很快大夫来了,好在情况不严重,立刻写方子开了药,估计也不会留疤。 大家这才舒了口气。 黛安咬牙切齿,望着红玥坊的方向,恨道。 “既然你们这么死性不改,就别怪我也不择手段。” 局已成 有了花瑾,办事效率提高了很多,她很快就替黛安查清,往玉姝儿扑粉里下药的确实就是幼娥。 看来红玥轩为了赢得这场比试,确实是不择手段了。 在黛安的推波助澜下,红玥轩为了花钱刷票,也投入了大量资金。 “还差一点点,” “最好让她们把乐坊也抵押出去。” 这是黛安这天听完汇报后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薛戬就亲自带人将十万两银子送到了归燕坊,压在了大厅门口。 他来这一路,就差敲锣打鼓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 按薛帮主的说法,这是他预存在这的银子,全部用来比试当天投票。 漕帮富可敌国,薛戬又诚心诚意,一时间这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薛帮主力推归燕坊,誓要赢得那天的比试。 再接着,与归燕坊关系颇深的诸如同升楼,流衣阁等大品牌,都表示会不遗余力,为归燕坊提供专属服务。 甚至还会掏银子投票,当然规模比不过薛帮主。 这些消息传来,红玥轩立刻炸开了锅。 这些天,她们另辟蹊径,送人的送人,送钱的送钱,下了血本,就是为了当天比试能赢。 可谁知,这短短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归燕坊就积累了这么多高端人脉。 那边厢,三皇子还没出手呢。 眼看要输,花妈妈和幼娥哪里坐得住。 “花妈妈,您再想想办法,” “看来还得多撒点银子出去,再多找人买些选票。” 幼娥焦头烂额。 “你说的容易,你以为我不想吗?” “乐坊中的流水银子,” “甚至金银首饰,能卖能典的我都拿去换钱了。” “再拿来的银子?” “你有本事,再去找知府要银子啊!” 一提银子,花妈妈就气不打一处来。 “别提了,大人最近被他夫人管得死死的。” “根本没有银子能拿出来。” “上次找人想毁了归燕坊那些贱人的容,没想到居然失败了。” “现在那边有了防备,像是铜墙铁壁,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幼娥抱怨道。 “你提的法子,让我们花钱找人投票,现在大把银子砸下去,” “要是输了,都不用咱们退出,红玥轩自己也就开不下去了。” 花妈妈和幼娥开始狗咬狗。 “知府不中用,你赶紧再去找找别的相好啊!” “关键时刻,怎么都不起作用了?” 幼娥一肚子气,又不敢发作。 知府占尽她的便宜,却多一两银子也不肯掏,这是摆明了不管她了。 “听说今天漕帮、同升楼都出钱捧归燕坊了,” “流衣阁那帮混蛋,更是放话只替归燕坊制作比试的舞衣。” “这帮白眼狼,之前咱们没少让他们挣银子,这会倒是上赶着奔到人家那去了。” 幼娥又恨恨地说道。 “哼,我就说,平日里让你们多上心,” “要把客人留住。” “可你们,床都爬上去了,还留不住人,这能怪谁?” 幼娥被花妈妈讽刺得脸色苍白。 是了,她付出了一切,绝对不能说输。 “不知道,咱们乐坊这楼,能值多少钱?” 旁边有人突然说了句。 幼娥和花妈妈同时看着对方,眼睛都放出了光彩。 诸如楼和园子这类资产,短时间很难脱手。 幼娥托了好几层关系,居然很快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对方是个南边来的商人,兜里闲钱很多。 于是花妈妈和幼娥轮番上阵,终于替红玥轩谈了笔好生意。 这乐坊作价十万两银子,抵押给了商人。 且这不算卖,也算是典,等比试过了,红玥轩拿钱还能将乐坊赎回来。 这商人很是爽快,当时就给了现银。 花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很快就又安排人将这笔银子花了出去。 骊京街道上,只见这刚典了红玥轩的商人在闹市中左穿右插,饶了几个圈子,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又绕了回来,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进了红月轩隔壁的归燕坊。 “回姑娘,十万银子给了,这抵押也成了。” 黛安伸手接过契约,看着上面鲜红的手印,满意地朝商人笑了笑。 “你辛苦了,后面还有一场戏,麻烦帮忙演好。” 商人退去,花瑾上前。 “找些人,地痞流氓,让他们去红玥轩毛遂自荐。” “就说能帮忙投票,但要抽成,别太过分。” “后头,该怎么做,你应该能想到。” “再找些合适的人,给红玥轩其他的姑娘们透个风,” “就说这比试,是个人赛,谁要是拔得头筹,未来绝对不可限量。” 黛安点着手指头,盘算了盘算,还有不到十天。 红玥轩已经把乐坊给典出去了,这是釜底抽薪。 看来,这局已成。 这帮人,从来不想着从正道去竞争。 但凡这一个月,她们能研习些舞乐,黛安觉得,她还能放她们一马。 黛安这局,把红玥轩逼上了绝路。 她们大概以为,归燕坊不用下作手段,不花钱投票,肯定就赢不了她们? 在这个过程中,她们居然毫无怀疑。 格局还是太小了,这样的对手根本不值一提。 很快到了比试当晚。 红玥轩前前后后撒出去将近三十万两银子。 幼娥她们又从客人那凑了近十万两银子,说是必定来给她们投票。 这样大的规模,让花妈妈和幼娥都觉得红玥轩赢定了。 幼娥当然也觉得,她今日必定能赢得了若渔。 幼娥精心打扮,倒也光彩动人。 她比划了比划,太久没练习,舞乐都生疏了。 可她毫不在意,反正她从来凭的,也不是舞乐技巧。 反观归燕坊这边,女团众人也是摩拳擦掌。 这一个月,她们没日没夜只顾排练,付出的辛苦,是常人想象不到的。 黛安从流衣阁为她们定制的舞衣,轻巧地裹出她们妙曼的身形。 这在这个时代,可能还是稍有超前,不过这也是黛安此次打算让女团再次爆红的秘密武器。 距离出道那天,已经过了一段日子。 归燕坊女团,很快就能凭借今天的表演,赢得更高的荣誉。 决战之一-惊天大瓜 归燕坊和红玥轩本就是骊京乐坊中的佼佼者。 为这这次比试,双方也都用不同的方式下了血本。 再者,借着归燕坊女团之前出道的话题,这场比试确实赢得了骊京各界民众很高的期待。 夜幕渐渐降临,迎祥池旁的舞台上开始出现点点灯光。 周围看台的位置,甚至圈外的酒楼、客栈,乃至民宅高层。 凡是能看得到舞台,哪怕只能远眺的地方,都挤满了人。 女团正在后台紧张准备,玉姝儿和白萱的丫头酒儿和画眉挤了进来。 都说丫头像主子,这两个丫头确实也如她们伺候的姑娘一般活泼开朗。 “姑娘,姑娘,外头都是人,” “黑压压的,都快把周围的楼给压垮了!” 酒儿是玉姝儿的丫头,性子也如玉姝儿一般跳脱。 “是啊,是啊,连周围的树上都挂满了人,哈哈哈,笑死我了。” 画眉则是白萱的丫头,说话先笑。 玉姝儿和白萱面面相觑。 “这岂不是,比上次在归燕坊的演出,还要热闹?” 二人忍不住都低头看了看手心,手心里全是汗。 “今天还有个人表演,黛安说,叫什么来着?” 白萱故作镇定道。 “叫solo。” 玉姝儿补充。 “是了,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也缓解了不少紧张的情绪。 隔壁的棚子,则是用作红玥轩的准备室。 这里的氛围,就比归燕坊要坏多了。 姑娘们只顾忙自己的,谁也不管别人。 特别是幼娥,被其他红玥轩的姑娘们集团排斥。 “哎,这支发钗可是我的。” 幼娥从一旁的绿拂手边,抢过一支点翠珠钗。 绿拂是红玥轩之前的台柱子,可幼娥来了以后,挤掉了她。 最近幼娥凉凉,她才又重回台柱之位。 上次那人说得对,今天的比试是个人赛。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回怼。 “怎么,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你怎么不说整个红玥轩都是你的。” “自你来后,也不看看你给我们惹了多少麻烦。” “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 幼娥从来心高气傲,连若渔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真正的手下败将绿拂。 “你倒是清高,那今天的比试你别参加呀。” “就算我把这发钗让给你,难道你能赢我?” 绿拂一听大怒道。 “哼,谁不知道,你爬上了知府的床,还有一众姘头,都等着今晚给你送银子。” “可你别忘了,今天的比试,是个人战,” “不是红玥轩所有人替你搭台子。” “我们各凭本事,你自求多福吧!” 幼娥登时警惕起来。 “你什么意思?” 绿拂讳莫如深地一笑。 “男人爱新鲜,不是所有人都会把票投给你的。” 幼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傻吗?” “虽说是个人战,也是两间乐坊之间的比试。” “我们辛辛苦苦,撒出去那么多银子。” “不都投给我,难道分给你们?” “你觉得你能赢得了对面的那帮人?” 绿拂冷哼一声,不再理幼娥。 幼娥心乱如麻,看来是花妈妈,并没有把宝都押在她一个人身上。 这帮蠢货! 她立刻寻了丫头,交代了几句,人就出去了。 —— 迎祥池上音乐忽起,周围喧嚣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舞台上先是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正是这场比试的主持人。 这人是骊京城里有名的说书人。 他虽是毛遂自荐,其实也是黛安授意。 要知道,他可是若渔的死忠粉。 黛安严格按照大比武的设定,开场先是由所有参加比试之乐女共舞了一曲。 两家乐坊关系极其尴尬,因此这开场舞,事前并无排演。 可乐女人数众多,加之一个个都精心打扮,演出也运足了力气。 让这开场舞争奇斗艳,芳华无限。 一曲毕,众人惊艳,掌声如雷。 接下来便是个人展示的solo环节。 出场顺序是之前抽签决定的,现场观众已经可以开始投票。 第一个出场的竟是涼鹤,她有幸抽到了头签。 涼鹤表演了一曲反弹琵琶,却是边弹边舞。 她仍是一袭红衣似火,潇洒大气。 涼鹤的出场显然抬高了整场比试的规格。 接下来,双方参赛人员陆续出场。 幼娥却迟迟未出现。 是了,说来也巧,她竟抽到了倒数第二个出场的顺序,而压轴出场的竟是若渔。 所谓无巧不成书,这样的巧合,当然也是黛安的安排。 很快轮到幼娥登场,幼娥今日身着一身黄色舞衣,一看也是下了血本。 她表演的是琴艺,可她刚一上场,弹了还没几个音,就被打断了。 上台的居然是刚刚已经表演完成的绿拂。 “我有话要说!” 她声音不小,且义愤填膺。 “幼娥根本不配参加这场比试!” “她是靠爬男人床,让人给她投票的。” “且她的琴艺根本算不得上佳,如果一会公布结果,她获得最多票数,” “那这比试,就有失公平。” 她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你这个蠢货,你在胡说些什么!” 幼娥冲过去就想捂住绿拂的嘴,可绿拂像是预判到了她的行动,灵巧地躲开了。 “我没有胡说,我有证据。” 她冲着台下一个方向喊道。 顺着她的喊声,好几个男人一起向舞台靠了过来。 “幼娥,你不是说过,若是赢了,就嫁给我,” “为了给你投票,我可是倾家荡产,连祖屋都卖了。” “怎么今天这些人,也说你会嫁给他们?” 男人们一边走一边喊道。 台下观众瞬间吃瓜,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幼娥,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可只认你!” 又是一条爆炸性新闻。 “你们!你们都是血口喷人!” 幼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急得直跳脚。 这几个男人,确有她相好过的,但也有好几个,她根本不认识。 “哎哎,你可不能这么无情。” 一个男人登上舞台,从怀里抽出一条女人的肚兜…… “你看看,这是你与我欢好时留下的,” “上面绣着你的名字。” 主持人唯恐天下不乱,抢过来一看,笑道。 “哟,他说得不错,还真有个字!” 决战之二-红玥轩覆灭 这下围观群众之间开始喧哗吵闹起来,对幼娥也是骂声不断。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这样的乐女,万万不可留她继续比试,快将她赶下台去!” 接着众人附和,一时间全场都喊着要赶幼娥下台。 幼娥气的胸口上下起伏,恶狠狠地看着众人,特别是一旁幸灾乐祸的绿拂。 “你以为,将我赶下去,你就有机会赢了吗?” “你真是太蠢了!” “人家的目的,是把整个红玥轩连根拔起,根本没把你们这些货色放在眼里。” “花妈妈知道吗?” “还是她也跟你们一样蠢!” 花妈妈确实没绿拂那么蠢。 可幼娥不知道是,花妈妈此时正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理她。 她之前散出去,靠典了乐坊才得的十万两银子,都被黛安派人找来的那帮地痞流氓收了去。 可她刚刚得到消息,这帮人居然根本没来投票! 那她的十万两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她火急火燎就去找这些人了,可这些地痞流氓都滑不溜手,又早有预谋,怎么可能让她轻易找到。 如此看来,比试结束,她也不一定能回来。 比试现场的幼娥,已经被架到了火上。 可她一人已难翻盘,只能不甘心地接受被赶下场的命运。 此时的红玥轩更是一盘散沙,内斗不休。 幼娥被赶下台后,主持人很快控制了场面,宣布即将出场压轴的若渔登场。 若渔一袭蓝衣,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特别是大家刚刚被幼娥的瓜惊到,此时再看若渔,觉得她简直是女神。 若渔一舞闭,缓缓走到了台中央。 这并不是事先设计好的环节,但主持人本就是个若渔的唯粉,自然不会对她出言阻拦。 只见若渔站在台中,轻轻掀起了右手衣袖。 一截白如葱段的小臂露了出来。 肤白胜雪,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雪地上的一朵红梅。 “啊,是守宫砂!” 台下有人一声惊呼,大家这才反应了过来。 原来若渔是在向众人做出承诺。 果然她轻声开口。 “幼娥的所作所为,实有辱乐女清名。” “若渔不才,但绝不以色事人。” “只谨守本分,勤加练习,唯愿舞乐伴终生。” 她说得极其诚恳,众人纷纷鼓起掌来。 若渔话音刚落,前面已经登台过后的归燕坊女团成员也尽皆登上了舞台。 她们纷纷掀起袖子,一时间,五朵红梅,羡煞众人。 掌声变得更为激烈,经久不衰。 比试也随之落下帷幕。 之后统计投票,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几乎是万众归心,若渔得到了当之无愧的第一。 归燕坊女团其他成员紧随其后。 归燕坊以压倒性的优势大胜红玥轩。 宣布结果后,黛安豪气云天地登上了舞台。 “今日比试已经结束,黛安斗胆,还请大家做个见证。” “比试之前,我们与红玥轩已有约定,” “此次比试,事关生死。” “输掉的一方,要彻底退出乐坊行业。” “结果相信大家已经一目了然。” “不过,我在这里还有一句话说。” 她特意顿了顿,吊起了一干人等的胃口。 “红玥轩覆灭后,若有愿意来归燕坊的,我们既往不咎,只要业务能力过硬,都可以开门接纳。” “但,幼娥除外!” 她此言一出,又激起了一场喧嚣。 大家纷纷赞扬,归燕坊义薄云天,没干那赶尽杀绝,落井下石的勾当。 比试大获成功,黛安携众女回到后台。 刚要庆功,忽然一阵喧闹,接着只见一人蓬头散发,手握匕首,冲了进来。 黛安身旁的花瑾眼疾手快,一个健步冲过去,几下就打落了来人手里的匕首,将她擒住。 大家定睛一看,正是幼娥。 此时的她已经被踩入尘埃,再无翻身的可能,故而她才发疯一般铤而走险,想刺杀归燕坊的人。 “你们这帮贱人,你们毁了我!”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黛安好整以暇地看着落泊且狼狈的幼娥,冷笑道。 “幼娥,你上次在红玥轩说的话,一开始我还有些感动。” “你说你也曾努力,我信以为真。” “所以我才如此大费周章,想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说过,如果你有半分心思放在用心准备舞乐上,我也不会用这么决绝的方法对付你。” “可你呢?不但不用心准备,还想着陷害玉姝儿她们。” “所以,你有今天的结果,全部是你咎由自取。” 幼娥撕心裂肺地大喊道, “你胡扯,明明所有事都是你的诡计,” “是你设下的圈套!” “你们一个个,都是嫉妒我!” “有朝一日,我必定万倍奉还!” 黛安冷然地看着她, “从今天起,这骊京城就不再有红玥轩了。” “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着她一抬手,早有人递上一沓纸,正是红玥轩的地契房契。 幼娥一见,惊得合不拢嘴。 “这……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你们不是将红玥轩典了出去,换了银子要给自家投票?” 黛安故意慢吞吞地说。 “你可知,接了你们房契地契的商人,是我派去的。” “你们将乐坊典了十万两银子,” “准备找人帮忙投票。” “那帮接了银子的人,也是我找人寻来的。” “所以,你大可以去问问花妈妈,这些人有没有投票,” “既如此,你们还有没有银子去赎回红玥轩。” 黛安的话,终于让幼娥整个颓然了下来。 这一步步,她们自以为的算计,其实都是在被对方算计。 可她毕竟不甘,又挣扎起来。 “我要杀了你们,你们害我至此,” “我幼娥发誓,我只要还有命在,就必与你们不死不休。” 花瑾看她出言不逊,一个手刀将她打晕了过去。 世界瞬间安静了。 “姑娘,怎么处置?” 黛安沉吟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 “扔出城去吧,留她一命。” “我手里不想沾血,” “她若不是咄咄相逼,我也不至于……” “总不至于真要了她性命。” 花瑾点头领命而去。 人气是把双刃剑 这一夜,尘埃落定。 从此骊京将再无红玥轩,人们心中独存归燕坊。 若渔她们,也真正登上了人气巅峰,开始有了些偶像明星的样子。 当人群散去,迎祥池附近一座低调的小楼门口,三皇子才慢慢出得门来。 他亦在回味今日这场好戏,心里想的都是黛安,没想到这丫头又给了他一次惊喜。 她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他不知道的。 正思忖间,忽听有人叫他。 “三弟,原来你还是来了。” “我当你一向不喜这种场合呢。” 这一叫,还真是让三皇子惊住了,毕竟普天之下,能称他为三弟的人,屈指可数。 他蓦地抬起头一看,原来叫他的人竟是他二哥,二皇子君启。 二皇子显然也已看过今夜这比试,三皇子原本打算反问他二哥, “这种场合,你不是也来了?” 转念一想,他二哥可不就是喜欢这种场合。 他是装病,他二哥大概是真寄情于琴棋书画诗酒花之中吧。 “二哥说笑,不过路过。” 他这样深居简出的病秧子人设,还是路过比较正常。 “三弟谦虚了,这场盛事,不也是三弟的脸面?” 二皇子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三皇子。 归燕坊说到底,还得算他的产业。 他淡淡拱手,不再说些什么。 谁知二皇子显然有些意犹未尽,还在继续跟他搭话。 “三弟,若说这归燕坊,却与其他乐坊不同,” “也难怪能在骊京独树一帜。” “那个叫若渔的,是真正色艺双绝。” 二皇子说得起劲,并未注意到三皇子已有些不耐,但他面上显出来的却是困乏之色。 眼见二皇子还在说个没完,三皇子有心却也不好打断。 这时,二皇子身后走过来一名青年男子,轻轻笑道。 “二殿下一提起舞乐便滔滔不绝。” “可今日时辰已晚,三殿下怕是该回府歇息了,” “不如二殿下下回,约三殿下去归燕坊时,再叙不迟。” 这人身材高挑,面容清俊,更难得的是一脸正气,让人不敢小视。 三皇子不由得侧目,一对上这男子的眼光,男子立刻行了一礼。 “三殿下恕罪,是王虞自专了。” 三皇子勉强笑笑,朝二皇子拱了拱手,便让飞鸾推着他回府了。 这边二皇子仍未满足,又拉着王虞絮絮叨叨起来。 “重容你说,今夜这舞乐是不是惊世骇俗,世间少有?” “你看那若渔,那样貌,身段,还有凉鹤,那一曲反弹琵琶,……” 王虞好脾气地笑道, “殿下说的是,这舞乐确是一绝。” “这样的绝技,必定惹人注目。” “殿下还记得臣跟您提过,要注意太子殿下的动向吗?” “太子?太子怎么?” “大哥一向不喜这些。” “哦,不过绝色女子,大哥也没有不喜的道理。” “哎,谁能不喜呢?” “我的若渔,凉鹤……” 见二皇子如此,王虞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他去了。 这边三皇子由飞鸾推着,忽然说出了一个名字。 “王虞?” “是,殿下。” “王虞,字重容,现任督察院右佥督御史。” “年纪轻轻,就接手了王家大小事务。据说他很得皇上赏识,在朝中人缘也上佳。” 三皇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王家百年大族,王虞已几乎坐定下一代掌家人之位。” “长袖善舞,机敏警觉,以国为重。” “他风评倒是极佳。” “可这样一个人,怎么跟二哥扯上关系了?” 飞鸾道, “听说这位王大公子,也极擅琴棋书画。” “这才与二殿下成了知交好友。” 三皇子挑眉,一脸不屑。 “哼,知交好友?” “只怕他意不在书画罢!” “分些人手,盯着他。” 三皇子说完又陷入了沉默。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还是没有叔齐的消息吗?” “是,殿下。” “我们的人是在南下进入蛮夷领地后,失去叔齐公子的消息的。” 三皇子面上浮现一丝忧色,道。 “加派人手,继续查!” “务必要找到他。” 他已有些后悔,即使谢叔齐失忆,他也不该真的随他去。 谢叔齐绝不能出事! —— 一夜过后,归燕坊的人气又高涨了不少。 这几日来,每每一大早就有仆役拉进来一车一车的珍宝首饰。 “这又是谁的?” 玉姝儿一蹦一跳跑了出来,她边查看送进来的东西,边问道。 “说是,给若渔姑娘赏玩。” “哟,不得了,这是下了血本。” “若渔,你要不要单独给他演一场?” 若渔闻言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却不见明显的喜色。 “玉姝儿,又胡说。” “你忘了黛安说的话吗?” 玉姝儿吐了吐舌头。 “记得,记得,怎么会忘了,我不过开个玩笑。” “黛安说过,我们五人是一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谁收到的礼物,都是送给我们团体的,团内切不可攀比。” 见玉姝儿老老实实复述了黛安的叮嘱,若渔面上神情才稍松。 这时,忽见凉鹤风风火火走了过来,脸上怒气隐隐。 “又来了,这是第几日了?” 凉鹤见着若渔她们就气冲冲地抱怨道。 “连着三日了。” 一旁跟着的丫头书星赶忙答道。 “这是怎么了?” 若渔见涼鹤情绪不佳,赶忙问道。 “若渔姑娘,这几天一直有个极其猥琐之人,” “天天在乐坊门口蹲着,看到涼鹤姑娘,就直出污言秽语。” 玉姝儿一听就跳了起来。 “这,这,岂不是遇到了黛安说的那种……私生粉?” “你且安心,如今乐坊里应该安全得很。” 若渔瞪了一眼最快的玉姝儿,安慰涼鹤道。 黛安早就跟她们说过,人气越旺,遇到的粉丝也会越杂,看来以后她们还得小心应付。 这人气,这名与利,确实是一把双刃剑。 谢叔齐回归 黛安忙完一天回来,就听到乐坊众人在津津乐道又有人送礼物云云。 听着听着,也冒出了不少疯狂粉丝和私生粉的故事。 她急忙赶去看了涼鹤,见她情绪已经恢复,便放下心来。 在这古代,律法对人们行为的约束少得多,看来她得时时提点着女团这几个娇妞妞,学会保护好自己。 她又忍不住绕着乐坊看了一圈,这古代的安保系统,也原始得可以。 她真怕以后会常常出现疯狂粉丝爬墙这样的事。 以前有谢叔齐震慑,宵小都不敢靠近。 可这院子里没了猫,鼠患就容易泛滥。 不知道她家的镇门神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她又伸手摩挲着谢叔齐留给她的玉蝉,开始想念起他来。 他这一走,时间有点太长了。 她却仍旧一点消息也没有,这让她越来越不安起来。 黛安拿定主意,明天她一定要去找三皇子和薛戬,让他们散出人手,去帮她找找她家走丢的谢叔齐。 黛安照例又巡视了一圈美容院那边的仓库,等到都夜半三更了,才回房洗漱准备睡下。 她换好衣服,刚打算睡下,忽然听到屋顶‘嘎啦’一声。 黛安立刻警觉,这声音太熟悉了。 谁让她以前常常跟着谢叔齐去爬人屋顶呢? 娘的,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难道这深更半夜,就有人爬墙了? 她找了一圈,她屋里竟一件趁手的武器也没有。 这一刻,她无比想念谢叔齐。 可她忽然一拍脑袋,对了,隔壁不还有个武功高强的花瑾吗? 此时不用她,更待何时。 黛安不敢大声呼喊,唯恐打草惊蛇,只得先熄了屋里的灯。 接着她蹑手蹑脚开门出来,向一旁的花瑾屋里摸去。 刚要推门,却与同样听到动静推门出来的花瑾撞了个满怀。 “姑娘,你?” 花瑾见了黛安刚要问,就被她止住了。 “嘘,小点声!” 黛安用气音说道。 “你也听见了对不对?” 花瑾点点头。 “大概是有只老鼠摸进来了。” “我猜肯定是哪位姑娘的私生粉!” 黛安连说带比划, “你轻轻的,去抓住他,别弄伤了,打晕就行。” 花瑾点点头,静悄悄地顺着动静摸了过去。 黛安如今心里有了底,一时间也兴致盎然起来。 她紧紧跟在花瑾身后,要去看花瑾捉老鼠。 听后续的动静,这老鼠果然落在了她的屋里。 黛安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这私生粉,攻略做得不行啊。 怎么那么多姑娘的闺房不去闯,反而跑到她这经纪人屋里来了? 难道是她本人的私生粉? 还没等她转过弯来,就听几声沉闷的声音响起。 接着花瑾快步走了出来,道。 “姑娘,已经打晕了,接下来怎么处置?” 黛安大喜,果然这暗卫出身,出手就是干净利落。 “别急别急,先让我看看,这人什么来头,问问清楚,是谁的粉丝。” 她搓着手跑进屋里,点亮了灯,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只见刚刚被花瑾摸黑打晕在地的,赫然是消失已久的谢叔齐。 可谢叔齐此时脸色惨白,身上的衣服还隐隐渗出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怎么是他!” “他这是怎么了?” 黛安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旁的花瑾也惊得手足无措。 她跟着三皇子那么长时间,当然认识谢叔齐是谁。 殿下要是知道,她打晕了叔齐公子,还致其受伤,不得弄死她? 可她有那么厉害吗? 虽说刚才黑灯瞎火,她确实没认出谢叔齐。 但谢叔齐功夫了得,是她能那么容易打伤得了的? 她自问,没那个本事。 一主一仆都呆住了,最后还是黛安先回过神来。 “去,先找个药箱来。” “要外伤药。” 谢叔齐身上有伤,先替他止血是正理。 花瑾忙不迭回屋抱来了一大堆伤药,她必须得将功补过。 两人将谢叔齐抬到床上,翻过身来,扒开衣服一看,却见谢叔齐肩上有一处伤口,竟深可见骨。 他之前应该是草草处理过,可如今伤口已经裂开。 那就好理解了,谢叔齐之所以能被花瑾轻易打晕,定是之前失血过多。 “是谁,能如此重伤叔齐公子?” 花瑾率先惊道。 “我也这么想,谢叔齐的武功,应该很好吧!” 黛安附和道。 黛安费了半天劲,也只能堪堪将谢叔齐的血止住。 可若不缝合伤口,必定还要裂开。 她当机立断。 “花瑾,谢叔齐这个样子,只怕不好移动。” “你悄悄回趟皇子府,别惊动人。” “让三皇子帮忙找个擅外科的大夫过来。”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有隐情,你切记,不可让人知道。” “那大夫,最好也是信得过的,嘴严些。” 花瑾应声‘是’,立刻领命去了。 黛安看着床上的谢叔齐,他像是睡着了,忽然有些不安起来,满头还渗出了汗水。 黛安赶忙伸手去擦他额上的汗,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黛安不由得揪心起来。 “正盼着你回来,没想到你还真回来了。” “可你怎么搞成这样?” “谢叔齐,你到底是谁?又遭遇了什么?” 谢叔齐并没办法回答她这些问题,他的手仍紧紧攥住黛安的手,力气大得黛安都有些生疼。 “总而言之,回来了就好。” “希望三皇子找的大夫,能快点到。” 花瑾动作迅速,去后不久,就揪了个大夫来。 大夫一看谢叔齐的伤势,也被唬了一跳。 好在曾在军中待过,这样的伤势虽棘手,处理起来倒也颇有经验。 几人忙活了整整一夜,才将谢叔齐的伤口缝合好,又消毒敷上了药。 “我再给开个方子,与昨晚那个伤药一起,一个内服,一个外敷。” “这伤势,总得养个十天半个月。” 既如此,黛安决定先不声张谢叔齐回来一事,便将仍昏迷不醒的他藏在了自己房间。 天刚亮,花瑾送走了大夫,还要去三皇子府复命。 她家殿下昨夜得知此事,恨不得亲自过来,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如今正等着通报。 于是黛安亲自上街,去给谢叔齐买药。 她在大街上走得急,不防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一个男人。 “对不起,我赶时间。”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就急急忙忙走了。 男人捡起地上一枚掉落的玉蝉,轻声道。 “看来这是那位姑娘遗漏之物。” 他抬头看了看归燕坊的方向,正是那日跟在二皇子身边的督御史王虞。 苟延残喘的幼娥 黛安一路急性,心里又担忧谢叔齐的伤势,竟一直没发现玉蝉丢失。 直到回到归燕坊,停下来,才发现玉蝉没了。 黛安一阵懊恼,谢叔齐好不容易回来,她却把玉蝉弄丢了,真是让人郁闷。 她虽原路又去寻了一遍,却依然无果,只得作罢。 到这天晚上,用药过后,谢叔齐的呼吸已经平稳了很多,但人却还未苏醒。 三皇子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借着夜色的掩护,只带了飞鸾,摸到了归燕坊。 “白天不是已经给你通报过,大夫看过了,也用了药。” “他暂时无事,不过是伤势过重,醒来还需要些时间。” “你怎么还是耐不住,来了。” 黛安有些无奈地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坐在谢叔齐床边,也顾不上演病娇了,满脸全是焦急。 到此时,黛安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谢叔齐跟三皇子关系匪浅。 虽然两人都因为各自的原因,不曾告诉过他。 但三皇子脸上的焦虑神情绝不是作假。 三皇子没理黛安的抱怨,而是问飞鸾和花瑾。 “查到了什么?” 二人拱手,飞鸾率先答道。 “回殿下,还未查到有用的信息。” “我们已派人深入蛮夷,但叔齐公子是如何回来,又是如何受伤的,还不知道。” 花瑾也道。 “那日我在黑暗中误与叔齐公子交手,” “叔齐公子伤重,已体力不支,看似是耗尽力气才得以回到归燕坊。” 三皇子满脸青灰,怒道, “此事只怕与那边脱不开关系,我竟不知道,他已手眼通天,” “跟蛮夷也扯上了关系!” “继续查!” “若是被我查出确是他伤了叔齐,我必……” 三皇子的狠话戛然而止,黛安也很聪明地没有追问。 “我不让你冒险来,就是怕人猜出我将叔齐藏在这里。” “他既被人所伤,一定也有人在暗中找他。” “若是再让人知道他跟你的关系,不又会节外生枝。” 黛安一边越过三皇子替谢叔齐掖了掖被角,一边轻声对三皇子说道。 “索性归燕坊有花瑾在,你也不用那么担心。” 三皇子默默点了点头, “麻烦你,……” “照顾好他。” 见黛安应下,三皇子才带着飞鸾又沉入夜色中。 黛安这时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三皇子不但不瘸,武功好像还不错。 第二日,归燕坊开门,就有下人来报,说有一位王虞,王大人,求见黛安。 黛安搜肠刮肚,前生今世,她都想不起来有个认识的人叫王虞。 “他是不是弄错了,他确定要找的是我?” “我又不是女团,找我干嘛,做生意?” “那我也不能跟督察院做生意吧。” 黛安百思不得其解,一旁的花瑾突然插话。 “这位王虞,是大家世族王家的大公子,年纪轻轻已是个人物,” “听说还是王家内定的下一代掌家之人。” 黛安一听更不想见他了, “大家公子,跑来找我,只怕是看上了若渔她们谁,想另辟蹊径。” “这些人,一般都多情!” “花瑾你记住,官二代富二代,谈谈恋爱就罢了,绝对不能嫁。” 花瑾听得一脸懵,她何时说过要嫁王虞。 门外的王虞自然不知道,黛安已经自动将他纳入了私生粉的范畴。 听报信之人回了个极其敷衍的理由,不肯见他。 他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以为杵。 反正原本,他也不是为了来这乐坊取乐。 他摸索了一下手里的玉蝉,本打算让通传之人一并带进去。 想了想还是作罢,这玉蝉想必不是普通之物。 还是等有机会时,当面送还吧。 —— 知府后宅,一个女子蓬头垢面,身上穿着极为破旧的衣服,被知府府中下人扔了出来。 “昨日刚扔出去,没想到今天又来!”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知府大人是不会见你的。” 女子挣扎着扑倒在门前,喊道。 “不,大人不会不见我。” “一定是你们夫人,” “求求你,让我在这等等,大人是不是就要回府了?” 府中下人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看着落泊的女人,道。 “你既然知道是夫人不待见你,我劝你还是歇了这心思。” “大人自然也不可能见你。” 女子还想再求,下人却不给她机会,‘砰’地一声关了府门。 这女子被关门时带起的劲风一推,竟跌倒在地,真是风一吹就倒。 她抬起头来,眼睛猩红,恨恨地看着知府府门,居然是消失了几天的幼娥。 原来那日,幼娥被花瑾丢到城外,花瑾按照黛安的吩咐留了她一条性命。 她还想再回红玥轩,红玥轩却已归了黛安所有。 一干人等,也都尽皆处置,只留下了些心地原本纯良的,也收入归燕坊中。 一夜之间,红玥轩覆灭,偌大的骊京,也没了她幼娥的容身之处。 这几日,她都尝试进入知府府中,想找知府收留,却也遭到驱逐。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去何处,在骊京街头如无头苍蝇,乱窜起来。 几日的饥渴,让她的体力几乎支撑不住。 她正觉得自己快要站立不住时,却忽然看到不远处,知府大人正从一座酒楼后门走出来。 知府显然酒足饭饱,低头哈腰跟在一人身后,笑得一脸褶子。 幼娥就像看到了救命的稻草,身体迸发出最后一丝力气,不顾一切朝知府冲了过去。 “大人,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救救我,救救幼娥!” 可她忘了自己现在蓬头垢面,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 在知府眼中看去,就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女人朝他扑了过来。 “来人,快给我拦住她!” “这是哪里来的疯女人,邋遢污糟,还不拖开。” “小心冲撞了太子!” 原本走在前面的男人听到动静,停了下来。 他微微转回头,眼神冷睨,正是太子君逸。 知府见阻了太子前行,赶忙告罪。 “太子殿下息怒,我立刻叫人将这疯女人拖走。” 太子用眼神止住了他。 “她刚才说,她是……” “幼娥?” 太子的声音干哑冰冷,也传到了幼娥耳中。 来自地狱的邪恶 知府不明就里,太子难道知道幼娥? 太子没说话,知府也不敢进一步动作。 倒是幼娥,在绝境中反应和胆量都达到了最大值。 她刚刚分明听到知府称这阴郁男子为太子,又分明听到太子问她是不是幼娥。 高高在上的太子为何对她的名字有反应,她一点线索也没有。 太子是要杀她,还是救她,她也全无把握。 可现在太子提到她了,那她就要搏一把,她也只能搏一把了。 “太子殿下,是我,我就是幼娥!” 她仍被人拦住,无法进前。 太子听她这么说,带着问询的目光看向知府,知府点了点头。 幼娥看到太子唇边露出一抹她看不清意味的微笑。 她知道,她赌对了,她有命活下去了。 她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有意思,把她带走吧。” “殿下,此女……” 知府不知道太子的意图,但本能的觉得他应该提醒一下太子。 “怎么?你舍不得?” “不是,不是,殿下误会了,下官怎么敢。” 太子仍旧皮笑肉不笑。 “我知道她,不就是跟我三弟那家乐坊作对的乐女吗?” “前几天那场乐女之间的比试,可是闹的人尽皆知呢。” 知府知道太子所说,但那天幼娥分明是输了。 太子若有意思,也应当是对赢了的若渔他们有意思才对吧。 这上位者的心思,还真不是他们能猜得到的。 “是,那夜的比试,在骊京百姓之中,也算是一度引为盛事。” 知府只能一个劲附和。 “盛事?” “不过是些玩物儿,倒觉得自己成了主人了。” “我这个三弟啊,就是太闲了。” 太子的态度,知府并没有听明白,话涉三皇子,他也不敢再瞎跟着附和。 “这幼娥,倒许是有些用处。” “知府大人,既与这女子也是旧识,漫漫长夜,不若跟孤一起去看一场好戏?” 知府不知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根本不敢违逆太子,只得欣喜点头。 太子将昏迷的幼娥和知府带到了他的一间别苑。 见幼娥还未醒来,早有人搭了脉,向太子报告。 “殿下,她应该是饿狠了,这才晕了过去,其他并无大碍。” 太子挥挥手,便有人下去安排了一切。 知府坐在太子侧面,有人给他面前的杯子里斟满了酒。 知府满腹狐疑,这太子,莫不是想看幼娥表演舞乐。 他正思忖间,有人把仍然未醒的幼娥拖了上来。 接着有人朝幼娥泼了一盆凉水,幼娥大力吸了口气,蓦地转醒。 她如受惊的野兽,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只见坐在高位上的太子轻笑一声。 “幼娥姑娘,孤早有耳闻,今日一见……”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幼娥现在的样子,可跟那句‘名不虚传’没有半点关系。 “求太子……救救幼娥……” “哦?幼娥姑娘想让孤如何救你?” “莫非是有人要杀你?” 幼娥努力看着太子的方向,想要看清他的表情,可只是徒劳。 她低头沉吟了半刻,忽然下定决心般说道。 “求太子助幼娥一臂之力,让我能找归燕坊那帮贱人报仇。” “哈!” 太子仍旧笑得张扬。 “你可知,那归燕坊,却是我三弟的产业?” 幼娥呆住了,她摸不清太子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既如此,为何太子要带她来这? 可太子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吃惊。 “不过,要是幼娥姑娘要去找归燕坊的麻烦,孤也喜闻乐见。” “这归燕坊,最近风头是有些太盛了。” 幼娥喜出望外,立刻全身伏地,道。 “谢太子殿下成全,幼娥必定不会让太子殿下失望。” 太子露出满脸兴味,像看猎物一般看着幼娥。 “姑娘看来颇有诚意,不若,今夜就像孤和知府大人好好表表这诚意,如何?” 幼娥还没来得及反应,太子已叫人端来一个盖着布罩的大盘子,摆在了幼娥面前。 “我今夜,就先请幼娥姑娘吃顿饭。” 幼娥早已饥饿难耐,忙手忙脚乱打开了布罩。 可盘子里的东西却让她一见,就后退了一步。 只见那盘子里竟是满满一盘生肉,鲜红的肌肉间还躺着殷红的血液。 她正不知所措,太子的声音幽幽响起。 “这牛是刚为姑娘宰杀,请姑娘享用。” 幼娥不可置疑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太子。 这分明是生肉,让她怎么吃呢? 可她不敢问,她感受到了来自太子的威压。 也突然之间悟出了太子的意图,他就是要看她啖生肉。 幼娥犹豫了,面前的生肉散发出阵阵血腥味,熏得她作呕。 甚至连远远坐着的知府大人,也急不可耐地捂住了鼻子。 可她若不吃……她有预感,太子必定当场将她抹杀。 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幼娥匍匐上前,抓起一块生肉。 血水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流淌,她忍着呕吐的情绪,闭起眼睛一口咬了下去。 血水刺啦一声,喷得她全身都是。 可她不敢停,她用尽力气咀嚼嘴里生肉,再费力地咽下去。 知府看着这骇人的场景,胃里不由得也开始翻腾起来,几欲呕吐。 可太子却看得兴致勃然,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幼娥身上,仿佛看的是多美迷人的舞乐。 半个时辰后,幼娥咽下最后一口肉,太子也爆发出了巨大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果然没让孤失望!” “你过来,让孤好好看看你!” 幼娥吃过生肉后,竟觉得浑身有了力气。 她内心最黑暗的一面,成功让太子逼了出来。 只见她不顾满身血腥,慢慢站起身来朝太子走了过去。 待走到太子面前,她俯下身子,看着太子。 太子向她勾了勾手指。 幼娥大着胆子,向太子伸出了手。 她的手上,血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滴。 可太子看到伸过来,沾满血的手,竟莫名兴奋起来。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不顾血污,一把抓住了幼娥的手。 “过来,我的美人儿!” 太子此时笑得极为恣意,也极为变态。 同一个夜晚,归燕坊中黛安的房间。 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谢叔齐,手指忽然几不可察地动了一动。 避无可避 这几日谢叔齐的因为养伤,占了黛安的床。 黛安也不敢声张,只好在房里另打了个地铺。 她最近感官变得极其敏感,时时刻刻都在关注谢叔齐的情况。 连日的劳累加上精神紧张,已经让她好些天没好好睡过觉了。 好在今天一早大夫看过,说谢叔齐的伤已无性命之忧。 黛安今日才得以安稳入睡,可她刚刚睡着,就似乎听到床上传来了动静。 奇怪?床上明明只有谢叔齐啊! 难道,是他醒了? 黛安来不及披衣汲鞋,光着脚就冲到了床前。 果然,躺在床上的谢叔齐虽还未完全转醒,手指却在微微抽动。 黛安心下激动,顾不得许多,直接握住了谢叔齐的手。 “你要醒了对不对?” “你会没事的,我们大家都在等你醒来!” 黛安看到谢叔齐有要醒来的迹象,一时间也帮不上别的忙,只能不断地跟他说话。 从他离开后,归燕坊发生的种种,到现在成功干翻了红玥轩,赶走了幼娥,她都一点一滴详细地说给了他听。 黛安说得专心,没注意到谢叔齐已经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失血过多昏倒时,一度以为自己挺不过去,再见不到光明了。 没想到现在居然能醒过来,且一醒来就能看到她。 她还是那么明媚,那么活泼,说话抑扬顿挫,表情丰富。 他听她说这些事,即使自己未曾亲身参与其中,仿佛也能感受得到她们当时的笑和泪,喜与悲。 不知怎的,谢叔齐觉得他回到归燕坊,就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的感觉。 好半天,黛安才发现谢叔齐已经醒来。 二人目光相碰,谢叔齐这才意识到,黛安一直握着他的手。 他不由得老脸一红,还好夜色已深,黛安很难察觉。 黛安毕竟是位现代人士,对于握手这种事习以为常,无法共感谢叔齐的羞赧。 她只是异常激动,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谢叔齐!你终于醒了。” 她一字一句念出他的全名,好像这样才能让她感到踏实。 “你到底怎么回事。” “说好了去去就回,怎么去了这么久?” “还把自己弄成这样,到底是谁伤了你?” “你知不知道,归燕坊少了你,是不完整的!” 谢叔齐费力地笑了笑,道。 “是我的错,让大家担心了。” 黛安叹了口气。 “说起担心,还有个人只怕是最担心的。” “你还是没有想起来吗?” “你和三皇子,之前应该是认识的,甚至关系匪浅。” 黛安觉得她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谢叔齐。 免得他每次见三皇子,都剑拔弩张,虎得不行。 谢叔齐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这次南下,是有些意外收获,但却仍旧没有找回自己的记忆。 “三皇子此人,可信吗?” 黛安很奇怪谢叔齐为什么会这么问。 若说可不可信,反正归燕坊有事,他还是相帮良多。 至于其他方面,那她也不能够知道啊。 “应该可信,是个好人。” “你先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 “你的伤还没好全呢。” 黛安想着三皇子这几天也焦心谢叔齐的伤势,便还是着花瑾去通传了谢叔齐已醒的消息。 她本以为三皇子第二天一早必会登门。 没想到她还是高估了他,或者低估了他和谢叔齐的关系。 夜黑风高,三皇子又来了,他一刻也没有等,跟着花瑾就来了。 “我以为你明天才会来。” 黛安看着三皇子,嘴角有些抽搐。 她太好奇他跟谢叔齐之间的关系了,简直CP感满满。 她看看谢叔齐,又看看三皇子,还是猜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吗?” 三皇子问谢叔齐。 谢叔齐摇了摇头。 三皇子叹息一声。 “我说,你也不一定相信。” 谢叔齐想了想,忽然说。 “我这次受伤,再加上上次失忆那次受伤,都是同一群人所为。” “而这群人,似乎跟太子有关。” 三皇子面色一凛,双手握拳道。 “我早猜到是他。” “这群人都是死士,在骊京之内,” “有能力豢养如此多死士,而不被宫里忌惮的人,我不做他想。” 谢叔齐看着三皇子,犹豫了半晌,问道。 “是否我遇袭,也与你有关?” 三皇子点了点头。 “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此时屋内除三皇子以及他的暗卫飞鸾和花瑾外,就只有谢叔齐和黛安。 谢叔齐既与三皇子关系匪浅,自然也是三皇子一派。 真正的外人,其实只有黛安。 不过经历这段时日,再加上三皇子对黛安一直有那重对‘逆命重生之人’的滤镜,也就没避开她。 他嘴里那个‘他’,自然说的是太子。 “太子从小跋扈,” “父皇膝下,子嗣不丰。” “中宫无后,诞下皇子位分最高的就是乾贵妃。” “我母妃在时,乾家对林家就多有忌惮。” “后来林家覆灭,我也中毒,” “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子的手笔。” “他不放心,哪怕我如今余毒未清,在他面前还装得身有残疾。” “父皇也从没把我当成正经皇子。” “可他还是不放心!” “他就是要赶尽杀绝,我,以及林家之人。” 他说到林家之人时,表情奇怪地看了一眼谢叔齐。 听到三皇子这些话,黛安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从穿越到此,由社会最底层一步一步,终于将归燕坊打造出一点点样子来,却又被卷入了宫斗之中。 在这巨大的漩涡里,稍有不慎,她以及归燕坊这些原本就地位低贱的人,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在一步一步往前走的过程中,她不得已借了三皇子的势。 归燕坊也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力。 可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们避无可避,势必还是要与太子,争锋相对了。 当然,此时黛安还不知道,巧合的是,太子也已经把归燕坊当成了接下来要对付的目标。 黑暗中涌动的阴谋 那夜幼娥凭着自己的狠辣,成功留在了太子别苑。 她好些日子没在温暖的室内睡觉了,按说她应该疲惫不堪,沾床就睡。 可她这些天却睡得极其不踏实。 她一直在做噩梦。 梦到归燕坊的人围着她,嘲笑她。 又梦到她们看着她被逼吃下生肉。 好在太子那夜之后,就没再来过别苑,也无人计较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但太子不来,却又勾动了她另一层担忧。 若她对太子无用,太子岂会留她? 若无太子助她,她又何谈报仇? 在忐忑中,她终于等到有人来了别苑。 可来人不是太子,而是知府。 知府的态度,从那夜起已经改变了很多。 现在幼娥成了太子的人,知府面对她也不敢过于轻视。 “知府大人此来,不知是否是太子殿下有令要传?” 幼娥倒是一如既往的乖觉,这让知府觉得身上的担子,不由得轻了几分。 “幼娥姑娘真是机敏。” “确实是太子殿下有令。” 幼娥轻轻一笑,问道。 “不知,太子殿下想让幼娥做些什么?” 知府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太子见他交代的事告诉了幼娥。 “殿下的意思,还得给这归燕坊找些麻烦。” “这也是殿下对幼娥姑娘关照有加,一直惦记着要助姑娘报仇雪恨呢。” 幼娥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 太子阴险狠毒,看似是要借着她找归燕坊的麻烦。 焉知不是打着猫戏老鼠的主意,要好好折腾折腾归燕坊背后的三皇子? 事涉皇子,这些皇家秘辛自然不是区区幼娥能知道的。 这也与她无关,她不过顺水推舟,借太子之手,要将归燕坊那帮贱人打入地狱。 生食肉后,她好几天都没缓过来,甚至见到荤腥就要作呕。 这样的苦楚和屈辱,她一定也要让归燕坊那帮人尝尝。 “找麻烦并不是难事,何况此次又有知府大人相助,必定手到擒来。” “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想给她们找个多大的麻烦?” 知府皮笑肉不笑,答道。 “姑娘以为呢?自然是越大越好。” “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幼娥听完,皱起眉头来回踱起步来。 待知府喝了半盏茶,她才停了下来。 “大人,幼娥有点小小拙见。” “不过,官场中的形势,幼娥知之甚少,还要请大人指点。” 知府笑道, “幼娥姑娘请讲,某愿闻其详。” 幼娥抿了耳边一下被风吹散的碎发,说道。 “不知大人可知,归燕坊有个叫凉鹤的姑娘?” 听幼娥提起凉鹤,知府眼前闪过那日比试之夜,舞台上一抹火红的倩影。 那女子高挑俊俏,人也如烈火一般。 听说他家后宅那位对凉鹤极其推崇。 凉鹤在归燕坊的地位威信也相当可以。 “自然认得,这位凉鹤姑娘也是相当惹眼,让人一见就知不是凡品。” 幼娥轻蔑一笑, “哼,她确实不是凡品。” “姑娘这话,什么意思,与太子之令,又有何干?” “大人莫急,请听我细说后,大人再做判断。” 幼娥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喝了口茶。 她曾经为求地位,不惜爬上了知府的床。 这老男人视她为玩物,多有折辱。 可一夕之间,他竟不得不对她客气至此,这让幼娥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于是刚刚更是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个狠毒的切入口。 “我之所以说凉鹤不是凡品,” “是因她,可能其实出身极其高贵。” “在归雁坊时,明面上,我们只知若渔是罪官之女。” “凉鹤的身世,坊中讳莫如深。” “不过,她们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她身世。” “但我却阴差阳错,听到了蛛丝马迹。” 幼娥又顿了顿,吊起了知府的胃口。 “那是凉鹤刚刚被卖来归燕坊不久。” “起初我就透着奇怪,一般若是被强行卖到坊中的女子,一开始必定自怨自艾,垂泪不已。” “可凉鹤自堕入贱籍,却从未表现出过一丝绝望。” “没错,她那种底气十足的样子,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所以,那阵子,我时常观察她的动向。” “后来,我才知道,她在等人来救她。” “她从不认为,自己会一辈子待在乐坊。” 幼娥脸上显出奇怪的神色,隐隐有些病态的兴奋。 “可她最终失望了。” “她等来了她要等的人,却没等来她要的结果。” “人家根本没救走她,而是让她永远留在了那里。” 幼娥的情绪开始波动。 “我偷看到了那些人来找她,” “我看到她终于绝望,痛哭流涕。” “可第二天,她居然跟没事人一样,她的骄傲居然没有被打碎。” 这是幼娥从来没有达到过的境界。 无论是若渔,还是凉鹤,她总是从骨子里觉得自己低她们一等。 所以她嫉妒,她恨,凭什么她们生来就高她一等,都成了奴儿,她还是比不过她们。 知府听得一头雾水,幼娥说的这些,跟太子的交代,好像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正打算开口询问,幼娥忽然继续说道。 “那些来找凉鹤的人,我看到他们的马车上,” “印的是王家徽记。” 这一句话,一下子点醒了知府。 这也太巧了,简直是天赐良机。 “你确定,没看错吧?” “你确定,是王家的人。” “你的意思是,凉鹤很可能出身王家?” “是那个王家,骊京王家?” 这回,轮到知府兴奋了。 幼娥一脸鄙夷地看着知府。 “大人说笑了,整个骊京城,提起王家,难道还有第二家?” “自然是那个王家。” “至于凉鹤,具体跟王家是什么关系,我也不得而知了。” “毕竟,从没听凉鹤提起过。” “不过我觉得,这里面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做做文章。” 知府激动地来回走动,双眼放出精光。 “幼娥姑娘说笑了,岂止可以做做文章。” “简直可以大做文章。” “王家诗书传家,又极重礼法。” “王家怎么会出了,被卖进乐坊之人,此事必有玄机。” “照你的说法,凉鹤气度极不一般,那定不会是什么婢女下人。”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太子殿下若知道,必定会很高兴。” “幼娥姑娘,若凉鹤真是王家之人,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太子殿下,一直想拿王家开刀,可就是苦于没有把柄。” “这一次,说不定能有奇效。” “来人,快替我通报太子殿下!” 惹到小人 原来知府从幼娥口中得知了涼鹤可能的身世,自觉这必将引起太子的兴趣,于是忙不迭面见了太子。 太子君逸自当太子以来,就一家独大。 一是仗着他父皇宠爱,二是乾贵妃如今在宫中也是一家独大。 可太子并不热衷国事,却是醉心权利。 他生性多疑敏感,这也是为什么他对已是醉心花酒,以及表面残疾的兄弟们,仍然极不放心。 对朝臣,他亦是如此。 若是没有公开表明站队,或是并无把柄在他手中的,他都会觉得不放心。 虽说经他手,覆灭的世家不在少数,但仍有在风雨飘摇中,岿然不动的大家族。 王家,就是这样的家族之一。 王家是自大华建国以来就存在的世家。 历经数朝,朝朝都有首辅出自王家,可以说绝对是大华国的肱骨重臣之家。 也因此,王家累积的除了盛名,还有一种骄傲。 这种骄傲,让他们只忠于当时的皇帝,却不会对任何皇子态度有偏颇。 也正是这种骄傲,让太子对王家颇为忌惮。 王家亦有女眷宫中,但品阶不高,且无子嗣。 这也足以说明,王家旨在做个纯臣。 但太子最近也时常听说,王家那个王虞跟他那个二弟走得很近。 说是二人都好诗画,兴趣相投。 可这样的兴趣相投,连三皇子都不信,更何况是生性多疑的太子。 所以现在王家在太子眼中,就好比当年的三皇子外家林家。 太子迫切且热切地想要抓到王家的把柄。 故而太子听说骊京知府求见,事涉王家,当即就扔下了手里的‘国家大事’,立刻接见了知府。 太子这次直接在自己的府邸见了他。 “听你说,不是那间乐坊之事,怎么还扯上了王家?” “你细说说。” 太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知府点头哈腰,将幼娥的猜测说了。 “也就是说,那个叫涼鹤的,很可能是王家之人。” “且按你猜测,也必不是什么婢女下人之流。” “很可能是位王家小姐?” 知府点点头。 “虽只是猜测,但极有可能。” “不然不会如幼娥所说,那涼鹤一开始就笃定,她不会长久待在乐坊。” “且她那一身傲骨,通身的气派,却有大家气象。” 太子点点头。 “说不定是个庶出,或者根本就是养在外宅的哪房小姐。” “有意思,这要是顺藤摸瓜查下去。” “只要坐实了涼鹤是王家之人,少不得都是一段丑闻!” “那王家自诩诗礼传家,怎么出了个乐女。” “若是涼鹤再……” 太子越说越兴奋,但却恰到好处地掐断了话头。 “好!好!好!” 太子将折扇敲在手上,连说了三声好。 “来人,传令下去,派出人手,帮知府大人专职查办此事。” “这事,就劳烦知府大人,孤要的是一个完美的结果,想必你应该懂的。” 知府连连点头。 “是,卑职省得,必定让殿下满意。” 太子哈哈一笑。 “想不到,这幼娥,还有这奇效。” “这归燕坊,也比想象中有意思。” “此事若成,岂不是一箭双雕,哈哈哈哈。” 果然玩弄权术,才是这位太子殿下擅长且感兴趣的事。 知府回到府中后不久,就有个全身穿着黑衣的男子来找他。 男子自称秦晨,奉了太子之命,来办归燕坊这事。 秦晨看上去寡言冷酷,知府也摸不清他的深浅。 不过简单说了两句话,知府就被此人的威压震得出了一身汗。 听说此人是太子手下第一得用的,但他却没有明面上的官职。 知府找不到又带他见了幼娥,得到这些信息后,秦晨就离开了。 —— 归燕坊这边,谢叔齐醒来已经几天,身体恢复得很快。 但他也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这次去南边,本来是打算找回自己失落的记忆。 可却沿路遭遇刺杀,次数之多,在他意料之外。 直至他到达南边蛮夷之地,甚至也遭遇伏击,只怕是有心人早在等他。 更只怕,那些让他听到的,有人知其身世的风声,也是人家的陷阱。 他是忘记了他的过往。 但不代表,其他人,尤其是他的仇人不记得。 因此,他突兀地出现在归燕坊,就给了这些人新的机会。 也给归燕坊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危险。 若按黛安推测,他与三皇子关系匪浅,要杀他的人又与太子有关。 那么他,甚至是归燕坊,就即将卷入一场巨大的争端。 至少目前看来,他们要想在这争端中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痛定思痛,决定等伤好之后就彻底离开归燕坊。 要按着他之前的行事方式,此事他是必定不会提前知会黛安。 那黛安要面对的,可能就是他的不辞而别。 可这一次,他不知怎么,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诫他,一定要告诉黛安。 所以他犹豫再三,还是跟黛安摊了牌。 谢叔齐仍旧住在黛安房中。 这样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其实也给他带来了一些压力。 当然黛安是浑不在意的,不就是男女合租嘛。 “你是说,你又要走?” 黛安有些惊讶地听到谢叔齐说又要走。 “等等,我捋一捋。” “你刚刚回来,受了重伤,伤还没好。” “你就要走,走去哪?” 谢叔齐想了想,老实说道。 “去哪,还不确定。” “也许还是会去寻找我的记忆。” 黛安有些不解。 “你为何不直接问三皇子?” “他必定知道你的身世。” 谢叔齐抿了抿嘴,他大概也知道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但他不敢信,他不敢信任何人。 这段时间记忆的空白,以及所遇到的各种刺杀,让他养成了对所有事都质疑的习惯。 而且他最近,好像恢复了一点点记忆。 可那记忆都是散碎的,片段的,模糊而诡谲的。 甚至让他有一种感觉,这些记忆,根本就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 可他分明又是这个时代的人,怎么会有不是这个时代的记忆呢? 这让他更加混乱,更加不敢轻易相信所谓‘别人告诉他的’记忆。 是重遇吗? “你不能走。” “你可以隐藏身份,但你如果离开归燕坊,” “你还能去哪里?” 黛安明显不放心谢叔齐。 “我不走,你们恐怕会有危险。” “你不在的时候,归燕坊也没少遇到过危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黛安也异常坚决。 “但在其他人看来,我们早就已经站在三皇子的船上了。” “你在不在归燕坊,已经不重要了。” 谢叔齐不说话,闷着头,但却并不像是被黛安说服了。 “你就是去了南蛮,不也还是避不了被刺杀?” “所以躲是没有用的,只能面对。” 黛安知道,一时半会,她根本说服不了谢叔齐。 “何况归燕坊还需要你。” 这算是黛安的绝招了。 她上次就是用团队意识留下了谢叔齐。 于是谢叔齐不再坚持。 只不过,几天后,他就搬出了黛安的房间。 他没有离开,仍是如之前一样,神出鬼没。 但黛安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会及时出现。 这算是他们之间达成的平衡吧。 —— 王家后宅,王虞匆匆忙忙赶了回来。他走得太急,出了一身汗,却来不及换一件干衣服。 这与一向洁癖的他格格不入。 “祖父,孙儿来了。” 进得后宅书房,王虞拜道。 在书房里等他的正是王家这一代掌家之人,他的祖父,已官至大华太师的王珏。 “虞儿,你来了。” 王珏正亲自泡着一壶茶,茶汤升腾起雾气,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坐,喝杯茶。” 王虞有些纳闷,祖父明明是有大事,方才这么急令他回来。 怎么见到他,反而不急着说事儿了? 但他对他祖父一向言听计从,因此也不敢多问。 “虞儿,你可记得,你叔爷家有位十二叔?” 王虞略一思索,答道。 “祖父说的是三叔爷家的堂叔王玄,族中行十二的,孙儿记得。” 王珏点点头,接着说道。 “你这十二叔,读书不成,却是个痴情种子。” “家中为他娶妻罗氏,也是氏族小姐。” “可他却偏爱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 “原本男子纳妾,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坏就坏在,这妾室仗着宠爱,不守本分。” 王珏声音有些缥缈,像是在说一个久远的故事。 “祖父,这事孙儿知道。” 王虞忽然截断了他祖父的话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可他这次却像是铁了心,无视他祖父的目光,非要在他祖父前面先说。 “十二叔宠妾灭妻,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后来十二婶,与那小妾同一年分别生下一个女儿。” “十二叔爱屋及乌,只爱小妾之女。” “却对十二婶生的女儿不闻不问。” “这表妹十五岁及笄之时,十二叔更是听信小妾挑拨,将她卖入乐坊,落成了贱籍。” “十二叔李代桃僵,干脆以小妾之女为嫡女。” “对外又称十二婶病逝,甚至将小妾也扶了正。” “可怜十二婶,好在留下条命,却被送回了东边老宅,孤独终老。” 他说起这些事,让王珏有一种错觉。 仿佛他这个年纪轻轻的孙子,已经看到了几十年后所有人的结局。 他明明才二十来岁,却有了一种垂暮之人才有的沧桑厚重。 一时间,王珏也不知道他对这个孙子,是该赞叹,还是该怜惜。 “你竟已知道这些,有心了,这很好。” “这本是族中丑事,无论如何是不能现世的。” 王虞点点头,可他明明记得,这事族中处理得很干净。 连十二婶,说是送回旧宅,实际上与软禁无异。 也正是因此,那位沦落乐坊的表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亮出她王家小姐的身份的。 她只能认命,在乐坊度过汲汲一生。 怎么祖父今天提起这事,还特意叫他回来。 “你可知,你那位十二婶,” “昨日竟被人掳走,消失了踪影。” 王珏双眼犀利地看向远方。 王虞则是被他祖父的话惊得愣住了。 怎么可能?不应该是这样的…… “祖父,是谁掳走了她?” 他急切地看着他祖父,希望得到答案。 可王珏没有答话。 王虞脑海中冒出一个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 “难道是……太子?” 王珏看着孙子,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你能猜到这一步,很不错,祖父没白疼你。” “可虞儿,你既知是太子出手,” “那也一定能想到,王家只怕躲不过这一劫!” 王虞眼中神色渐敛。 看来他还是注定不会放过王家。 王家若不反击,必定只能坐以待毙。 “祖父,孙儿知道了,孙儿这就去一趟归燕坊。” “这次,孙儿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你这是……要去找你那表妹?” 王虞摇了摇头。 “祖父请恕虞,这位表妹自始至终都是受害者。” “虞实在无法再对她做出过分之事。” 王珏点点头,无力地挥了挥手,说了声,“你去吧。” 按王珏这样上位者的意思,现在王家既然出现危机,哪怕从前做错了,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 将凉鹤除掉,做成死无对证,是最好的办法。 王虞猜到了他祖父的打算,可他下不了手。 最重要的是,这些事都跟之前不一样了。 他还是最想弄清楚,为什么会不一样。 王虞走出府门,一路向归燕坊走去。 他捏了捏手里的玉蝉,忽然觉得一切好像都是已经注定的。 王虞很快来到归燕坊,仍是指名要见黛安。 听到通传的黛安仍是纳罕,这人到底是谁的粉丝,怎么又来找她? 可这次王虞说得明白,是有东西要交还给黛安姑娘。 黛安抱着满腹狐疑,见了这位王虞王大人。 彼时王虞在归燕坊的水阁等她。 黛安到时,王虞正背对水阁站着,似在欣赏面前湖上的风景。 黛安眼尖,看到了他手里捏着的玉蝉,正是谢叔齐之前给她,她却不慎弄丢的那只。 “咦,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听到她的声音,王虞转过了身来。 黛安没有想到,在这千年前的古代,正是王虞这一转身,让她注定又要遭受爱情的苦难。 是巧合?还是姻缘? 王虞转过身来看着黛安,礼貌性地笑了笑。 这本是初次见面的人,再正常不过的礼节。 可他赫然发现,对面的黛安好像呆滞住了。 黛安看着眼前的王虞,她明知道不可能,但却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大华国的督察员右佥都御史,是王虞。 可她脑子里,现在涌出来,如同山洪暴发,无法平息的,却都是她原来的记忆。 只属于黛安的记忆。 “许凌……” 黛安低声呢喃出了一个名字。 她的白月光,她爱而不得的男人,她所有全部的柔情都给了他的那个男人。 叫许凌。 眼前的王虞,与许凌长着完全一样的脸。 甚至那个笑容,也让黛安一下子就被记忆牵回了初遇许凌的那一天。 大学他们同校,黛安念新闻系,而许凌则是物理学院的高才生。 一个火辣校花,一个高冷学霸。 他们的相遇,就像火遇上冰。 可黛安就是一下子就被许凌吸引了。 他坐在图书馆不起眼的角落,认真看着一本厚厚的书。 他鼻尖渗出微微一层汗水,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侧颜上,闪闪发光。 他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看见黛安。 可这一刻,黛安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许凌。 后面的情节很老套,女追男,虽然并不是只隔层纱,但黛安还是成功了。 许凌骨子里不是什么浪漫种子。 黛安跟他的交往其实无趣而枯燥。 但她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哪怕是默默看他看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也很满足。 他的沉默寡言,他的孤高冷傲,在黛安眼中全部成了美好的闪光点。 黛安原以为,他们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她一个人的热情,就足以维系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毕业两年后,却还是迎来了分手。 许凌对她说, “我是不会结婚的,跟着我,你没有未来。” “我这一辈子,是注定要献身科研的。” 所以黛安所有的付出,其实还是没能比得过许凌对科研的热爱。 那一夜黛安哭了很久,所有美好的记忆一下子窜上她的脑子,让她舍不得放手。 许凌不爱她吗? 也许是爱的,他也曾对她展现过他最真实的一面。 可,也许只是,不够爱吧。 黛安回过神来,她刚刚显然是将王虞和许凌重叠了。 王虞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黛安。 她不知何故,已泪流满面。 “黛安姑娘?” “可是身体不适?” 王虞开口了,声音如许凌一样柔和。 是了,许凌虽然人高冷,态度却一直很温和。 这也是让黛安无法自拔的原因之一吧。 “王……大人?” 黛安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从过去的记忆中抽离出来。 “是,在下王虞。” 王虞重新正式介绍了一下自己。 “你认识我?”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黛安试探着问道。 “是,归燕坊的黛安姑娘,” “骊京城里,还有不认识你的人吗?” 原来……如此…… 早知道不可能,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 王虞怎么可能是许凌。 “王大人谬赞了。” “抱歉,我刚才失态了。” 黛安已经完全调整好了心情,又变成了之前洒脱果敢的样子。 王虞一笑,并不在意。 “不知王大人找我,是有何事?” 王虞递上那枚玉蝉。 “不知此物,是否姑娘遗落之物?” 黛安接过,谢道。 “确实是我不小心弄丢的,多谢你帮我找回来。” “王大人多番寻来,难道就是为了归还这玉蝉?” “还是?大人想见见哪位姑娘?” 王虞苦笑摇头。 “我并无此意,但此次前来,确实还有要事相商。” 黛安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二人相对而坐,王虞淡淡开口。 “归燕坊中的涼鹤,不知姑娘可知其身世?” 王虞直截了当地问道。 黛安想了想,她还真没关注过。 只有若渔,人尽皆知是罪官之女,涼鹤,是否跟诗诗她们一样,是穷苦人家的女儿? 毕竟,还有什么人家,会把好好的女儿卖入乐坊贱籍? “涼鹤的身世,我还真是不太清楚。” “王大人独独提到涼鹤,是否有什么隐情?” 王虞叹了口气,拿捏着尺度,极其隐晦的将王家之事说了。 “现在最麻烦的事,是涼鹤生母被人掳走。” “此事若落在有心人手里,对王家就是灭顶之灾。” “而这后头的主事之人,王虞不才,我猜测很可能就是太子。” 王虞的话中,信息量太大,让黛安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她没想到,涼鹤的身世,竟有如此曲折。 也没想到,王家会被人拿到这样的把柄。 “你们,难道没想过断尾求生?” 黛安犀利地看着王虞,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问道。 “王虞今日既然能来与姑娘摊牌,” “就说明,至少我是不支持这个计划的。” “但我,目前还没办法代表王家的意思。” 黛安心下千回百转,太子瞄上凉鹤这事,是因为王家,还是因为归燕坊? 也许兼而有之。 毕竟归燕坊身后站的是三皇子。 其实对王家来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凉鹤抹杀。 当作这件丑事从没发现过。 这样对王家的影响最小。 对三皇子,不过是手下的乐坊死了个乐女,根本算不上事儿吧。 再说,三皇子现在,也不见得就能被王家看在眼里。 但正如王虞所说,他既然来将此事如实告知,就说明凉鹤至少目前是安全的。 她不放心,还得安排专人保护凉鹤。 “王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为什么?” “选择相信我们?” “你来之前,就认为归燕坊一定会选择跟王家合作吗?” 王虞叹了口气。 “我只是单纯,不希望那位表妹再受到伤害。” “原本就是王家,对不住她。” 黛安心里一阵感动。 还好,王家还有这样保有赤子之心的人。 可他跟许凌长得这么像,也是巧合吗? 应对之法 王虞走后,黛安还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刚刚发生的一切有些虚幻,让她看不真切。 王虞那张跟许凌一模一样的脸,让她又迷失在从前的记忆里。 可她还记得王虞来找她的原因。 现在她得赶紧安排下去。 黛安先是交代花瑾,让花瑾这段日子去跟着凉鹤。 接着她又找到谢叔齐,把这事告诉了他。 最后她仍是跑去找了三皇子。 毕竟太子出手,跟他脱不开关系。 三皇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些惊讶。 他的惊讶主要是来自王虞。 “这王虞倒是有些意思。” 黛安不解,问道。 “殿下这话什么意思?” “王虞最近跟我二哥走得很近。” “难道他王家还敢说没有偏向?” 三皇子多解释了一句。 黛安怪道。 “二皇子难道有机会?” “就算王家要选个皇子,也犯不着放弃太子去选二皇子吧。” “再说,按照他们家传的法子,不选才最安全。” 三皇子点点头,他觉得黛安说得有理。 “就是不知是何原因,让王家,或者至少是王虞已经彻底放弃了太子。” “所以本王才说,他有点意思。” 黛安叹了口气,被卷入夺嫡,真的是她最不希望的事。 “我没想到涼鹤会有这样的身世。” 现在这个时代,她总不可能去给每个人做个背景调查吧。 “你打算如何应对?” 三皇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是问黛安道。 黛安略一思索,脱口而出。 “总之涼鹤一定不能出事。” “王家那边已经派人在找涼鹤的母亲。” “可我觉得,既然是太子亲自出手,那王家想翻盘就没那么容易。” “其实我觉得这事不难。” “王家当初也根本没理由做下这样的蠢事。” “这些内情,王虞没有说,可我觉得,这也许才是破局的关键。” 她看了三皇子一眼,揣度着他的情绪试探道。 “毕竟现在咱们没能力跟太子撕破脸不是。” 三皇子白了她一眼,但也没有否认。 回去的路上黛安左思右想,这事不能瞒着涼鹤。 涼鹤脾气直爽火热,但也容易钻牛角尖。 若是她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再说,她已经决定要将涼鹤保护起来。 那么接下来的女团,就只能暂时以四人的形式与观众见面了。 黛安回到归燕坊,花瑾就立刻过来回报。 她离开这阵,已经有几波人马接近过归燕坊周围。 但好在,对方还只是在试探,并未有实质性的行动。 花瑾也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 “有没有三皇子的人?” 花瑾摇了摇头。 黛安想了想,说, “继续帮我看着,这段日子,涼鹤就交给你了。” “拜托,涼鹤绝对不能出事。” 她这样对花瑾说话,让花瑾觉得她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而是在求她办事。 本来嘛,黛安也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主子。 黛安交代完花瑾,就进了涼鹤房间。 涼鹤正在看书,见黛安进来,立刻迎了过来。 “有事吗?” 一般来说,黛安很少单独见她们几个。 有事也都是当着女团所有成员的面说。 “嗯,有点事,想了想,还是必须告诉你。” 黛安抿了抿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今天一早,有个叫王虞的来找我。” 她这话一出口,涼鹤手里的书就‘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先不要激动,听我说完,我们再想办法。” 黛安先稳住涼鹤,涼鹤虽说勉强点了点头,却浑身开始微微颤抖。 “他告诉了我有关你的事。” 黛安只能硬着头皮先往下说,希望涼鹤比她想像中药坚强。 “此外,他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什么?” 涼鹤不由得脱口问道,她双手已经绞在了一起。 “你母亲,被人掳走了。” 涼鹤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好像快撑不下去了。 “王家呢?王家没反应吗?” “他们当然有反应。” “可……” “王虞告诉我,掳走你娘的人,很可能是太子派来的。” “太子这是发现了你的身世,要对付王家。” 涼鹤是个聪明人,黛安这么一说,她就全明白了。 她这事本就是王家最不愿揭开的遮羞布。 也是王家最烂的一颗浓疮。 “哼,他们也有今日。” “早知有今日,他们当初难道还会对那贱人听之任之吗?” 黛安知道,涼鹤对王家肯定怨念很深。 但此时不是逞狠斗勇的时候,稍稍行差踏错,可能就会全军覆没。 “他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杀了我?” 不得不说,涼鹤是极其敏锐的。 黛安不由得暗暗叫好。 “王虞肯定没这意思。” “王家其他人,我不知道。” 黛安实话实说。 “但我已经吩咐花瑾保护你。” “所以我也想跟你商量,暂时将你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去。” “也就是说,你得暂时离开归燕坊。” 可涼鹤担心的从来不是她自己的安危。 “我娘怎么办?” “谁去救她?” 黛安无法对涼鹤说谎,道。 “王家已经安排人去救她。” “但太子必定不会轻易罢手。” “我的想法是,我们也去想办法救她。” “但目前为止,我还不能向你保证些什么。” 涼鹤情绪激动起来。 “我娘有什么错?” “我有什么错?” “是姓王的自己宠妾灭妻,还想让那个贱人生的女儿替代我的位置。” “王家当年袖手不管,现在怎么可能再指望他们。” 黛安无从安慰涼鹤,但她还是说道。 “涼鹤,我只希望你知道,” “无论发生什么事,活着才最重要,活着,才有希望。” “王虞今天既然肯来告诉我这件事,就是你命不该绝。” “你必须有活下去的欲望,否则没人能救你和你娘。” 涼鹤幽幽地说道。 “自我被卖进归燕坊,我本已断了所有希望。” “你胡说,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我早就说过,要改变你们的命运。” 黛安也有些激动起来。 若是涼鹤不自救,谁也救不了她。 “你放心,涼鹤,我必定竭尽全力,去救你娘。” “可是你也必须答应我,绝不做傻事。” 看到黛安坚定的眼神,涼鹤忽然就决定了。 她要试一试,不是为了王家,只是为了她娘和她自己。 意外线索 自从知道涼鹤之事,黛安等人每天都精神紧张。 太子既然已经掳走了涼鹤生母,就不知道他何时会发难。 三皇子猜测,太子大约是在搜集当年这件事的所有证据,且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势必会让王家无力反击。 宠妾灭妻原本也不罕见,但在王家这样的氏族家庭中,仍是不应被接受的。 况且还因此将嫡出小姐卖到了乐坊,成了乐女。 这样的家族丑闻,一个治家不严是论定了,至少能让王虞祖父让出太师之位。 当年因事出旁支,且王虞那位叔父又要死要活。 王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通过软禁涼鹤生母,让涼鹤闭了嘴。 表面上功夫也做得足,将庶出的那位小姐顶替了涼鹤之位。 对外只说,还是那位嫡出小姐。 这也是黛安不解之处,王家此事做得极其隐秘。 且当年涼鹤养在深闺,极少见人,能知道内情的人少之又少。 怎么会把这把柄交到了太子手中?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忽听有人报说知府夫人来了。 黛安这几天因为涼鹤的事一直待在乐坊中。 知府夫人是来做美容的,既然这样,她当然要去迎接一番。 只是这位夫人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 一见黛安,她就忍不住长吁短叹,欲言又止。 黛安看出她有话要说,于是自请替知府夫人服务。 也就借机将其他人都支开了。 做美容的屋里只剩下黛安和知府夫人两人。 黛安并没有急着提问,而是先给知府夫人做起了按摩。 温和的栀子香在屋中袅袅升起。 知府夫人这才放松了下来。 “你当时出招,让红玥轩一蹶不振,那一手真是漂亮极了。” “可后来,你有幼娥的下落吗?” 知府夫人突然这么问,让黛安有些意外。 “那夜比试后,幼娥不忿,冲到后台差点伤了若渔她们。” “我就让人将她扔到城外自生自灭去了。” “毕竟没想过取她性命。” 知府夫人闻言又长吁短叹起来。 “哎,你若是狠心些。” “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杀人是大事。” “可这幼娥,真是阴魂不散。” 黛安听到这话立刻警觉起来。 “她又出现了?” 知府夫人一脸烦闷,道。 “可不是,算起来,应该就是你将她扔出城外后的那几日。” “她曾上得我府上,说要求见知府大人,让知府大人救她。” “我哪里能让她进门,次次都让人将她扔了出去。” “后来她果然不再出现,可……” 知府夫人忍不住,一顿足。 “这两日我竟发现,她又缠上了我家大人!” “我家大人隔日就要去那宅院见她。” “那宅院,我竟不知是何时置下的!” “你看看,这还了得。” 黛安听到这里已经伤了心。 幼娥竟然跟知府又勾搭在一起了,这指定没好事,知府可是太子党。 这件事让黛安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于是此后知府夫人的牢骚,黛安基本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送走知府大人,黛安急急去找了三皇子。 她向三皇子说了自己的猜测,让他近来行事多加小心。 出了三皇子府,她又马不停蹄去找了谢叔齐。 “你能去打探打探他们的事吗?” “我总觉得,涼鹤这事儿也跟他们脱不开关系。” 谢叔齐答应了,只是他遇险回来之后,就再也不同意带着黛安一起爬墙头。 所以黛安只能在乐坊等他的消息。 不多时,谢叔齐就回来了。 “怎么样,确实是她吗?” 黛安话里的她,指的自然是幼娥?。 谢叔齐点点头。 黛安有些懊恼,看来她还真是小瞧了幼娥。 没想到她还能翻出浪花。 而接下来谢叔齐的话,更是让黛安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处宅院,并不是知府的产业。” 黛安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谢叔齐接着说, “而是在太子名下。” 不知是各种因缘巧合,竟然让幼娥勾搭上了太子。 “那肯定没错了,凉鹤这件事,跟她肯定扯不开关系!” 谢叔齐想了想,又说。 “我在那处宅院,还看到了当初带队追杀我的人。” 看来追杀谢叔齐的,也确实是太子人马。 “我没敢靠近,但涼鹤的母亲应该不在那宅院中。” 看来谢叔齐对此人颇多忌惮。 二人正说着,忽然看到花瑾急急走进来。 “姑娘,前厅有人闹事。” “说是来找涼鹤姑娘。” 黛安一惊。 “涼鹤去了吗?” “我来时,说是已经往那边去了。” “糊涂!” 黛安一声惊叫,立刻往前厅跑去。 谢叔齐和花瑾紧随其后。 到得前厅,黛安一眼就看到一个妇人扑倒在地上大哭不止,她身边有个跟涼鹤年龄相仿的少女,也流着泪,在不断出言安慰妇人。 旁边涼鹤站着,冷眼旁观,脸色有些发青。 再旁边还有个中年男子连声叹气。 只听妇人哭道。 “你这不孝女,你这是要害死我们。” “我就知道,这些年来你一定深恨我们。” “把我们赶尽杀绝,你才称心如意。” “可他毕竟是你亲爹!” “瑶儿也是你亲妹妹。” 黛安略一思索,就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 这男人必是涼鹤亲爹,王虞那个不成器的十二族叔。 而这妇人就是那占了大妇位置的妾室。 旁边的小姑娘,自然就是顶替了涼鹤王家嫡小姐之位的那位庶妹。 妇人见自己怎么哭闹,涼鹤都只是冷冷看着不搭理。 就急急去扯涼鹤父亲的衣襟。 “你看看她,她这是要将妾和瑶儿赶尽杀绝。” “妾也不用她这样,软刀子割肉。” “妾现在就一头碰死在你面前,也了了你们王家多年的心事。” “妾死不足惜,可怜瑶儿孤苦伶仃……” 王玄看着他这扶了正的爱妾寻死觅活,一旁的爱女王瑶也泪水涟涟。 心痛之余,他只能怨毒地看着涼鹤。 “你这逆女!” “你这是打算害死王家?” 自从知道涼鹤之事,黛安等人每天都精神紧张。 太子既然已经掳走了涼鹤生母,就不知道他何时会发难。 三皇子猜测,太子大约是在搜集当年这件事的所有证据,且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势必会让王家无力反击。 宠妾灭妻原本也不罕见,但在王家这样的氏族家庭中,仍是不应被接受的。 况且还因此将嫡出小姐卖到了乐坊,成了乐女。 这样的家族丑闻,一个治家不严是论定了,至少能让王虞祖父让出太师之位。 当年因事出旁支,且王虞那位叔父又要死要活。 王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通过软禁涼鹤生母,让涼鹤闭了嘴。 表面上功夫也做得足,将庶出的那位小姐顶替了涼鹤之位。 对外只说,还是那位嫡出小姐。 这也是黛安不解之处,王家此事做得极其隐秘。 且当年涼鹤养在深闺,极少见人,能知道内情的人少之又少。 怎么会把这把柄交到了太子手中?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忽听有人报说知府夫人来了。 黛安这几天因为涼鹤的事一直待在乐坊中。 知府夫人是来做美容的,既然这样,她当然要去迎接一番。 只是这位夫人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 一见黛安,她就忍不住长吁短叹,欲言又止。 黛安看出她有话要说,于是自请替知府夫人服务。 也就借机将其他人都支开了。 做美容的屋里只剩下黛安和知府夫人两人。 黛安并没有急着提问,而是先给知府夫人做起了按摩。 温和的栀子香在屋中袅袅升起。 知府夫人这才放松了下来。 “你当时出招,让红玥轩一蹶不振,那一手真是漂亮极了。” “可后来,你有幼娥的下落吗?” 知府夫人突然这么问,让黛安有些意外。 “那夜比试后,幼娥不忿,冲到后台差点伤了若渔她们。” “我就让人将她扔到城外自生自灭去了。” “毕竟没想过取她性命。” 知府夫人闻言又长吁短叹起来。 “哎,你若是狠心些。” “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杀人是大事。” “可这幼娥,真是阴魂不散。” 黛安听到这话立刻警觉起来。 “她又出现了?” 知府夫人一脸烦闷,道。 “可不是,算起来,应该就是你将她扔出城外后的那几日。” “她曾上得我府上,说要求见知府大人,让知府大人救她。” “我哪里能让她进门,次次都让人将她扔了出去。” “后来她果然不再出现,可……” 知府夫人忍不住,一顿足。 “这两日我竟发现,她又缠上了我家大人!” “我家大人隔日就要去那宅院见她。” “那宅院,我竟不知是何时置下的!” “你看看,这还了得。” 黛安听到这里已经伤了心。 幼娥竟然跟知府又勾搭在一起了,这指定没好事,知府可是太子党。 这件事让黛安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于是此后知府夫人的牢骚,黛安基本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送走知府大人,黛安急急去找了三皇子。 她向三皇子说了自己的猜测,让他近来行事多加小心。 出了三皇子府,她又马不停蹄去找了谢叔齐。 “你能去打探打探他们的事吗?” “我总觉得,涼鹤这事儿也跟他们脱不开关系。” 谢叔齐答应了,只是他遇险回来之后,就再也不同意带着黛安一起爬墙头。 所以黛安只能在乐坊等他的消息。 不多时,谢叔齐就回来了。 “怎么样,确实是她吗?” 黛安话里的她,指的自然是幼娥?。 谢叔齐点点头。 黛安有些懊恼,看来她还真是小瞧了幼娥。 没想到她还能翻出浪花。 而接下来谢叔齐的话,更是让黛安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处宅院,并不是知府的产业。” 黛安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谢叔齐接着说, “而是在太子名下。” 不知是各种因缘巧合,竟然让幼娥勾搭上了太子。 “那肯定没错了,凉鹤这件事,跟她肯定扯不开关系!” 谢叔齐想了想,又说。 “我在那处宅院,还看到了当初带队追杀我的人。” 看来追杀谢叔齐的,也确实是太子人马。 “我没敢靠近,但涼鹤的母亲应该不在那宅院中。” 看来谢叔齐对此人颇多忌惮。 二人正说着,忽然看到花瑾急急走进来。 “姑娘,前厅有人闹事。” “说是来找涼鹤姑娘。” 黛安一惊。 “涼鹤去了吗?” “我来时,说是已经往那边去了。” “糊涂!” 黛安一声惊叫,立刻往前厅跑去。 谢叔齐和花瑾紧随其后。 到得前厅,黛安一眼就看到一个妇人扑倒在地上大哭不止,她身边有个跟涼鹤年龄相仿的少女,也流着泪,在不断出言安慰妇人。 旁边涼鹤站着,冷眼旁观,脸色有些发青。 再旁边还有个中年男子连声叹气。 只听妇人哭道。 “你这不孝女,你这是要害死我们。” “我就知道,这些年来你一定深恨我们。” “把我们赶尽杀绝,你才称心如意。” “可他毕竟是你亲爹!” “瑶儿也是你亲妹妹。” 黛安略一思索,就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 这男人必是涼鹤亲爹,王虞那个不成器的十二族叔。 而这妇人就是那占了大妇位置的妾室。 旁边的小姑娘,自然就是顶替了涼鹤王家嫡小姐之位的那位庶妹。 妇人见自己怎么哭闹,涼鹤都只是冷冷看着不搭理。 就急急去扯涼鹤父亲的衣襟。 “你看看她,她这是要将妾和瑶儿赶尽杀绝。” “妾也不用她这样,软刀子割肉。” “妾现在就一头碰死在你面前,也了了你们王家多年的心事。” “妾死不足惜,可怜瑶儿孤苦伶仃……” 王玄看着他这扶了正的爱妾寻死觅活,一旁的爱女王瑶也泪水涟涟。 心痛之余,他只能怨毒地看着涼鹤。 “你这逆女!” “你这是打算害死王家?” 猪队友 黛安一听王玄这话,大怒。 这不是上赶着送把柄给敌人吗? 没人说过涼鹤是你王家之女,你倒好,自己跑来承认了。 那岂不是,让王家多年的努力白费。 也正好把王家满门性命送到太子手中。 黛安心里一阵唏嘘,王虞看上去天人之姿,他知道他家有这样的猪队友吗? 王玄还在不管不顾地骂凉鹤。 一旁那位妾室夫人和王瑶满脸义愤填膺,大概是觉得王玄骂的太好了。 黛安当机立断。 “花瑾,清场。” “把所有人都带下去。” 花瑾和谢叔齐二话不说,将在场看热闹的归燕坊之人都推出了前厅。 “今天还请大家把看到的听到的都忘掉。” 黛安交走到门口代了一句。 以她现在在归燕坊的威信,这样的指令还是可以得到执行。 她又吩咐花瑾, “去请王虞来!” 接着她回到前厅,走到凉鹤身边。 凉鹤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黛安看得出她已经气的嘴唇煞白。 面对这样的生父,凉鹤估计心已经彻底凉了吧。 那位妾室夫人一看就是个顶级绿茶。 她确实成功了,一辈子都在拿捏王玄。 顺利上位,还让女儿顶替了凉鹤的身份。 可他们怎么还是这么蠢! 黛安气结。 王玄持续输出。 “你自尽吧。” “如今只有这个法子能保全我们全家。” “当年我就说过让他们处理得干净点,” “可念你是我的骨肉,毕竟没要你的命。” “如今,你就当是全了孝心。” 王玄说起这些话来眼睛都不傻,看来是被洗脑得可以。 凉鹤已经气得微微发抖。 那位妾室夫人还在一旁添油加醋。 “你可要体谅你父亲。” “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 “再说,瑶儿现在已是王家嫡出小姐,王家已经没你这号人了。” 王瑶此时也倒打一耙。 “你在家时,就不孝敬父亲。” “因而父亲才不喜你。” “这次正好,将功补过吧。” 黛安握了握凉鹤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 接着一步上前,走到了王玄面前。 小三不可怕,可怕的往往是那个是非不分的渣男。 “你是谁啊?” “我们凉鹤认识你吗?” 黛安一本正经质问王玄。 “你?” “我当然认识她,她可是我的……” 黛安立刻截住他的话头。 “这位大人,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凉鹤的身世我了解啊,她从小没了爹。” “怎么可能跟你们认识啊?” 她指桑骂槐,暗指凉鹤没有爹。 “你又是何人?” 王玄看着黛安问道。 “我们这是家事,你不要插手。” “家事?” 黛安哈哈大笑。 “她是你家人吗?” “是你王家哪一位小姐啊?” 那位妾室夫人刚想答话,却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她亲生的女儿已经定了王瑶这个身份。 凉鹤已经不可能在王家再有身份了。 她一时语塞。 “你看,我就说她不是王家小姐吧。” “所以你们就是认错人了。” “还请尽快离开,别耽误我们乐坊做生意。” 王玄横眉冷对黛安道。 “你不要在这胡搅蛮缠。” “她今日若不自尽,就是对不起王家全族。” “父母之命,怎敢不从?” 旁边的妾室夫人又加了把火。 深怕水不够浑。 “我都说了,你们认错人了!” “怎么听不懂吗?” “需要教你们怎么听人说话吗?” “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为老不尊呢?” 黛安也不是好惹的,一顿输出。 气的王玄直跺脚。 那一旁的母女二人见占不到便宜,又开始撒泼打滚。 黛安走过去想伸手拉她们起来,却反被她们拽了一把。 黛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那王瑶一见,立刻冲了过来,抬起手要打黛安。 黛安躲闪不及,正要认命,只见红衣一闪,凉鹤一个健步冲过来拦住了她。 下一秒,凉鹤抬起手,一巴掌就将王瑶打翻在地。 “你还敢打人?”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 那对母女哭叫着围攻起凉鹤。 黛安一见凉鹤吃亏,立刻爬起来加入了战团。 “敢欺负涼鹤,敢在归燕坊闹事,” “我看你们胆子挺肥啊!” 几人打成一团,一旁的谢叔齐乖乖地没有插手。 正不可开交间,一个男人闯进了前厅,正是王虞。 王虞听到花瑾传信,立刻赶了过来,实在是事情紧急。 “你们住手,这是在干什么?” 他看到四个女人打成一团,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十二叔,你带她们来这干嘛?” 他逮到一旁站着的王玄,立刻出声质问道。 “我……” 王玄好像有些怕王虞,又自知理亏,话都说不囫囵了。 “还不是你十二婶,说听到你祖父对你祖母提起这丫头的事来。” “为保全王家,我是来让她自尽的。” 王虞一听,气得七窍生烟。 他们费了那么大劲要掩盖的事实,他家十二叔二话不说自己先承认了。 “王大人,” 那边黛安看到王虞来了,立刻喊道。 “你家十二叔吃错药了?” “跑到我归燕坊来乱认亲戚。” “我都说了,涼鹤自幼没爹,跟你们王家没半毛钱关系。” “你管管你们家的人,别没事胡说八道,让人自尽。” “他怎么不自尽,她们怎么不自尽。” “做错事的人才应该自尽吧。” 她也是被王玄他们气到了,说话才如此不客气。 王虞被她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连作揖道歉。 “十二叔,快跟我回去。” “带上你的眷属,不要在人家这丢人现眼了。” “黛安姑娘都说了,你们这是认错人了。” 王虞忍不住上手开始扯王玄。 可王玄跟个倔驴似的,又蠢又认死理。 “侄儿,可没认错人。” “你年轻不懂事,我还能不知道谁是我……” 王虞眼看王玄又要乱说话,当机立断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将‘女儿’二字生生堵在了他嘴里。 他再向黛安涼鹤说了声抱歉,就扬声叫人进来,将他十二叔以及那母女二人连拉带扯带出了归燕坊。 等一切平息,王虞还不忘转回来找到黛安涼鹤。 “抱歉,给贵乐坊添麻烦了,是家里管教不严。” 黛安大度一笑。 “没事,谁家还没几个猪队友呢?” 你心悦他 王虞闻言哭笑不得。 黛安看着他的脸,又不由得想起了许凌,心下一片柔情。 王虞脾气也跟许凌有些像,端方过度,圆滑不足。 黛安忍不住想逗逗他。 “王大人,再管不好你们家的人,” “我们归燕坊也不是好惹的!” 王虞额角已经冒汗了。 刚才黛安的强悍,他算是见识到了。 “姑娘恕罪,王虞敢保证,再不会有下次。” 他又向涼鹤行了个礼,有太多抱歉,他没法跟这位妹妹说。 黛安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她本能地走过去,拿起一条帕子就要替他擦去额角的汗水。 她这一举动,吓得王虞直接后退了两步,不敢说话。 黛安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又把他当成许凌了。 一旁的谢叔齐分明看到黛安看王虞的眼神与平时不一样。 又见她似乎要替他拭去汗水。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也是惊讶。 黛安何时对人展露过如此柔情。 王虞走后,黛安先是好言安慰涼鹤,将她送回了房间。 她又吩咐花瑾,寸步不离跟着涼鹤。 等黛安再落单时,谢叔齐跟了过来。 “你认识那个叫王虞的?” 谢叔齐出乎意料问道。 黛安没想到他问王虞,心里却把王虞又当成了许凌。 这让她有一种地下恋被抓包的局促。 “啊?你说王虞,不熟啊。” 她不由得说话支支吾吾起来。 殊不知她这样反常的样子,更让谢叔齐心中升起满腹怀疑。 “他之前来告知了涼鹤的事。” “我们才知道王家这些秘辛,也才得以提前准备。” “我就是那次才认识他的。” 谢叔齐不说话,但他满脸写的都是‘我信你个鬼!’ 面对谢叔齐质疑的眼神,黛安心里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 “对了,涼鹤被掳走的母亲,有消息了吗?” 她赶紧本能地转换话题。 谢叔齐瞪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没有,这人如此要紧,太子必定将他藏得极其隐秘。” “但我已查出,太子手下带头追杀我的那人,名叫秦晨。” “我已经在盯着他了。” 黛安眼见成功转移话题,立刻来了精神。 “飞鸾那边,我也问过他,但并无进展。” “他们天天在太子眼皮子地下,行事更要小心。” “三皇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补充道。 为今之计,找到涼鹤生母仍旧是最关键的一环。 “你怎么不去问问王虞?” “王家定是也在找她。” 黛安一愣,怎么话题又回到了王虞身上,谢叔齐今天这是发什么疯。 “王家……嗯,是,我倒没问过他。” “你该问问他的。” 谢叔齐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 “毕竟你心悦他。” 黛安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猜中心事,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 “你胡说什么?” “什么心悦他,我跟他才认识多久。” “你这什么虎狼之词!” 谢叔齐好整以暇地看着黛安手足无措,浅笑道。 “你说跟他认识不久,” “可我看你跟他相处,倒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 黛安无可奈何,是她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还是谢叔齐根本就有读心术啊? “谢叔齐,你知道的太多了。” 黛安故意吓唬他。 可谢叔齐并没有放弃,颇有点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黛安无奈,只得把他拖到了归燕坊后院一个无人之处。 “我告诉你,你不可以告诉别人。” 黛安神神秘秘地对谢叔齐说道。 “他跟我的初恋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说王虞?” 谢叔齐挑起了眉毛。 “可是,初恋是什么意思?” 黛安扶额,好吧,她疏忽了,这属于文化差异。 “就是……那个……” “你可以理解为……” 黛安绞尽脑汁,想找一个委婉的表达。 “你心悦他。” 谢叔齐直接下了结论。 这不是又绕回去了吗,这么半天白解释了。 “不是,什么叫我心悦他。” “我才刚刚认识他。” “我就是想告诉你,他跟我之前喜欢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黛安继续努力解释道。 谢叔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然后他又复述了一次。 “所以王虞跟你之前喜欢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黛安点点头。 “因此你心悦他?” 黛安无语…… “你凭什么断定的我喜欢他?” 黛安简直要咆哮了。 “你看他的眼神。” “好吧……” 黛安叹了口气,连谢叔齐都能看出来。 看来她还是没办法隐藏自己的感情。 “我不过是把他当成了他。” “可他根本不是他。” 黛安这几句来回绕的话,没把谢叔齐绕晕。 谢叔齐听懂了,可他其实不是很能理解。 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黛安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谢叔齐说这些。 也许只是因为想要找个人倾诉。 就像当年许凌跟她分手后,她找到阿关当垃圾桶一样。 而谢叔齐给她的感觉又太像阿关,她不知不觉也把他当成了阿关。 黛安心里想笑。 看到王虞觉得他是许凌。 看到谢叔齐觉得他是阿关。 看来她是真的很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啊。 “我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黛安干脆打开了话匣子。 “好。” 谢叔齐熟练地带她跳上了墙头。 他们站在归燕坊主楼的屋顶,远眺骊京的山山水水。 黛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我跟他认识的时候,是在大学。” “是我追的他,所以大概是我先喜欢上他的。”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 黛安说着说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青春飞扬的年代。 她就是这样的人啊,从不掩藏自己的感情。 喜欢就会去追了。 黛安说到许凌最后选择跟自己分手。 可她自己却完全找不到理由,也许从心底里还爱着他。 她还是忍不住泪湿衣衫。 “所以,” 谢叔齐听完她说的故事,问道。 “你会去……追王虞吗?” 他活学活用,竟学会了‘追’这个字。 合作愉快 谢叔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黛安其实没有认真想过。 她知道自己把对许凌的感情完全简单转嫁到王虞身上是十分不智的。 但感情本来就不是理智,很多时候没有道理可讲。 王虞就是因为长着一张许凌的脸,已经在她心里占下了一席之地。 “我不知道,我还没确定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如果我只是因为喜欢许凌,就去追他,对他来说也不公平吧。” “那如果你确定了喜欢他,就会追他吗?” 谢叔齐敏锐地捕捉到了核心问题。 “如果我确定喜欢他?” 黛安站起身来,一抹眼泪,又恢复了明朗潇洒的样子。 “那肯定会啊!” “我喜欢的人,我都会去追的。” 她忽然笑得明媚,晃了谢叔齐的眼。 看来,如果她喜欢一个人,那个人马上就会知道吧。 黛安忽然回过头来,盯着谢叔齐,说道。 “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 “你绝对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谢叔齐木讷地点点头。 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好像也挺好…… 黛安对谢叔齐一吐真言,感觉整个人都畅快了不少。 看来谢叔齐至少这个垃圾桶的功能,跟阿关是一样的。 两个人从墙头下来,又在乐坊中漫步了一阵子,天就黑了。 谢叔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黛安也回到自己房中。 睡到半夜,黛安忽然被一阵不小的动静惊醒。 她一睁眼,竟赫然发现谢叔齐出现在她眼前。 “嘘!” 她刚要出声,谢叔齐就止住了他。 黛安脸色铁青,压低了声音,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谢叔齐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有人闯进来了。” 黛安惊得瞪大了眼睛。 “是冲谁来的?凉鹤!” 谢叔齐点了点头。 “别担心,花瑾跟对方交上手了。” “来人不少,但实力很一般。” “三皇子在你们附近也留了些暗卫。” “你不用担心。” 黛安点点头,谢叔齐在她身边,让他异常心安。 过了不久,外面的动静平息了。 “结束了?” 黛安试探着问道。 谢叔齐点点头,这才放她走了出去。 黛安直直向凉鹤房里走去。 花瑾迎了出来,看到黛安,便说道。 “姑娘,没事了。” “凉鹤姑娘无恙。” “人都留下了,暗卫已将他们带去殿下那里,” “殿下命令,务必问出幕后指使之人。” 黛安点了点头,疾步走进凉鹤房中。 凉鹤坐在床上,窝在杯子里,像是受了些惊吓,但面色还好。 “没事吧?” 黛安坐在她床畔,握住了她的手。 她内心实在非常替凉鹤感到悲哀。 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却被迫遭遇了这么多事。 “没事,花瑾没让他们近我的身。” 凉鹤平静地说道。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黛安向凉鹤承诺道。 黛安等不及,让谢叔齐陪着直接去了三皇子那里。 正好飞鸾拿到了俘虏的口供,也来给三皇子回报。 “说吧。” 三皇子示意飞鸾。 “是,” 飞鸾向黛安和谢叔齐打了个招呼。 “这帮人,功夫不行,嘴也不硬。” “还没用刑,就都招了。” “原来是王家雇来的。” 三皇子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 黛安气结。 “这王家怎么回事?” “我看王虞挺清醒的一个人,怎么一家都是猪队友?” “一个个尽做些自毁长城的事。” 谢叔齐瞟了她一眼,嗔道。 “你觉得王虞清醒,是因为你……” 他话未说完,就被黛安弹起捂住了嘴。 他俩公然的亲密让三皇子惊呆了。 “没事,没事,他什么也没说。” “我跟王虞什么关系也没有!” 三皇子看看黛安,又看看谢叔齐,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成何体统!哼!” 黛安嘻嘻哈哈一番,蒙混了过去,还不忘连连冲谢叔齐翻白眼。 “现在怎么办?” “我想将凉鹤挪到安全些的地方去。” “但又不知道什么地方合适。” 三皇子摇了摇头。 “你将凉鹤挪走,反而不是上策。” “留在归燕坊,多些人看着,危险更小吧。” 黛安有些犹豫。 “我这不是怕牵连其他人。” 谢叔齐想了想,也说。 “我也同意,让凉鹤继续留下来。” “我也回乐坊住吧。” 黛安听他这么说,便不再反驳。 “可王家今天到底什么意思。”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要被太子干掉。” 三皇子说道, “关于这个问题,有必要跟王虞谈一谈。” 他一声令下,飞鸾就出去传信了。 谢叔齐听说王虞要来,忍不住看了黛安一眼。 黛安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但她看到谢叔齐八卦的样子,立刻用眼神止住了他。 他可不要再说什么奇怪的话了! 三皇子有请,王虞很快就到了。 三皇子开门见山。 “大半夜叫王大人前来,实属无奈,还请见谅。” 王虞衣衫还有些不整,明显是被从被子里拖出来的。 “殿下言重了,不知召下官来,所为何事。” 三皇子一挥手,就有人带了杀手上来。 “今夜子时,这些人闯入归燕坊,意图行刺凉鹤。” “我让人好言相劝,问了问,” “如今已经招了,说是你们王家派来的人。” “本王请王大人来,就是想问问,” “王家到底什么意思?” 王虞不可置疑地看着那些杀手,眼中露出无奈的神色。 “殿下恕罪,三叔公一意孤行。” “他此次犯下大错,王家绝不姑息。” 他又转向黛安, “黛安姑娘,还劳烦替王家向凉鹤姑娘道歉。” 三皇子却不容他避重就轻。 “你不知道,本王信。” “你敢说你祖父也不知道?” “你三叔公胆子那么大?能一人做下这件事来?” 王虞面露羞愧之色。 “过去的事不提,本王还是希望,” “这次的事,能与王家合作。” 王虞立刻下拜,道。 “殿下所言极是,此次王家还需仰仗殿下。” 他又向黛安示意。 “黛安姑娘,多包涵。” 黛安眼神复杂地看着王虞。 他们要合作,那是不是她也会经常见到他呢。 她正思索间,忽听三皇子说。 “那好,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王虞的心事 王虞又与三皇子和黛安等人商议了一些细节。 现在他们在明,太子在暗,谁也不知道太子何时会发难。 王家的诉求是去除这块心病。 可他们能想出来的方法就是将凉鹤抹杀。 但黛安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的,当然,此法王虞也不赞成。 “就算王家杀了凉鹤,死无对证。” “也抹煞不了王玄宠妾灭妻的事实。” “太子既然抓了凉鹤生母,那位真正的王夫人。” “他就进可攻,退可守。” 黛安义愤填膺地说道。 王家百年大族,怎么最近尽干些短视的蠢事? “黛安姑娘说的极是。” 王虞接话道。 “殿下,按下官拙见。” “这件事,只能让它不着痕迹,回归正位,方可解。” “你的意思是?” 黛安马上追问道。 “我的意思是,” “十二婶还是那个十二婶,” “王瑶还是那个王瑶。” “从来没有宠妾灭妻,从来没有凉鹤这个人。” “那现在那位夫人和小姐怎么办?” 黛安继续问道。 王虞神情肃然。 “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妾还是妾,庶女还是庶女,就说是一直养在外宅。” 黛安听到他这么说,陷入了沉思。 这确实是伤害最小的方法。 可且不说那位妾室夫人同不同意。 她过了这么多年正头夫人的日子,还有那位小姐,一直以独生嫡女自居。 就算是凉鹤,要是让她再回到那个家里,她也不一定愿意吧。 “你有把握,这些人都会同意?” “如果能这么解决,王家不是早解决了?” 黛安毫不掩饰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王虞叹了口气,真诚地说道, “当年王家是一步错,步步错。” “可今日涉及一族生死,想必大家必定会顾全大局。” 这些事放下不表,大家商议来商议去,还是一致同意。 第一,他们首先要搞清楚太子的谋划。 第二,还要尽快想办法救出凉鹤的母亲。 从三皇子府出来,王虞在半路下了车,一个人步行往城外走去。 他在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就喜欢一个人去城外登山。 一路上,他都在从头到尾清理自己的思绪。 他分明记得,上一次,这件事并没有波及到王家,而是不了了之。 上一次,归燕坊根本没有在骊京形成气候。 应该说,上一次,归燕坊败落后就再没能起复。 所以他根本无从知道黛安,也无从再见过凉鹤。 后来他们怎么样,他根本没有听说。 因为太子很快就对王家出手了。 王家虽是百年大族,但枝繁叶茂下,就必定有枯枝。 祖父殚精竭虑,也抵不过族中无知之人干的蠢事。 他们以为投靠太子就能鸡犬升天。 殊不知太子哪里是好相与的,他的目的从头至尾就是要打散这些不忠于他的大家氏族,让他们为他所用。 王虞眼前似乎又浮现出王家当年遭祸的情景。 血流成河,哀嚎遍野,百年大族,一朝倾覆。 他捂住胸口,压抑住那锥心之痛。 祖父,父母叔伯,还有那些尚未成人的子侄兄弟,他们都太可惜了。 他又想起,太子登基后,骊京甚至整个大华民不聊生。 他当时虽在王家祸事中侥幸逃出一命。 但他越来越不能忍受太子的跋扈暴戾。 那不是君主,是个恶魔。 王虞心里的锥痛一阵一阵,越来越强烈。 他强忍着登上了山顶,放眼眺望骊京,大口大口呼吸,终于平静了下来。 这一次,绝对不能让悲剧重演,这一次,他一定要阻止太子登上皇位! 他想到今天见到的三皇子。 他虽思路清晰,又与太子有灭母族之怨,但却病弱残疾。 王虞细想,上一次三皇子毫无反抗之力,什么也没干成就被太子设计抹杀了。 当然,上一次二皇子也难逃厄运。 可这一次,王虞嘴里喃喃道。 “这一次,一切都会不同的。” “这一次,我定要改变这天下百姓的命运!” 他想起了自己那日撞见二皇子的情形。 二皇子当时在郊外赏花,那里人迹罕至,王虞也是碰巧遇见。 可他亲眼看到二皇子不慎掉入了荷花池。 是他亲手把他救了上来。 他救上他时,二皇子明明已经没了呼吸。 及至后来大夫看过,也回天乏力。 他将二皇子送回府邸,算定了当夜就会有哀告传出。 可他一直等到第二天过午,却还没有听到消息。 他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期待,于是他冲到了二皇子府。 门房说二皇子去了同升楼,他也立刻去了。 当他亲眼看到二皇子又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时。 他分明记得自己激动地发抖。 他说过,逆命重生之人,可逆天改命。 这逆命重生之人,被他王虞找到了。 二皇子身附天子血脉,本就是代替太子最好的人选。 这个逆天改命之人,他当之无愧。 而王虞自己,他大概有幸能够推动并见证这一大事。 “我已找到能逆天改命之人。” “这次天下百姓必定会得救!” 王虞看着骊京,嘴里不断喃喃说道。 他像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无论如何,王家都不能在此事中倒下。 王家必须站在二皇子身后,为他助力。 他的情绪刚刚稳定下来,忽然身后有人出声。 “咦,你怎么也在这?” 王虞回头一看,是黛安。 原来黛安今日也有些心情复杂,刚好也跑到这儿来放松心情。 黛安看到王虞在这,也惊呆了。 他们就这么有缘分吗? 王虞看到黛安同样惊讶。 上一次他根本没注意过归燕坊这么个烧火丫头。 这真是茫茫人海中太过渺小的一个人物,渺小到太难让人留下记忆。 可就是这个小人物,这一次却带动归燕坊走上了巅峰,还打败了同行竞争对手。 甚至成为了三皇子手里一把利器。 连太子的眼睛,都关注到了这个小小的乐坊。 在面对涼鹤的事件时,她同他谈判,也游刃有余。 他第一次认真审视黛安。 “是啊,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王虞的秘密 黛安朝王虞笑了笑。 “最近跟王大人好像很有缘。” “不过涼鹤这件事,我对王大人是放心的。” “还希望,王大人能够说服王家众人。” “平稳解决这件事最好。” 王虞也笑了笑,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是在认可黛安刚说的,他们两人很有缘,还是认可他能说服王家。 “三皇子殿下,近来身体可好?” 王虞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黛安心里犯了嘀咕,这话什么意思? 三皇子的身体,问不着她吧。 王家不是自诩不站队,只忠于皇上么? 问三皇子的身体,是动了什么心思? 这个问题问她,又是有了什么误解? “殿下一向如此,从我第一次见他,他就是这幅样子。”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你听说过吗?” 黛安精明地把问题反问了王虞。 他一定知道,三皇子变成现在这样是拜太子所赐。 所以太子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至于三皇子真实的谋划,她现在可不能告诉王虞。 即使他长得再像许凌,事关三皇子的生死,她也不能有任何大意。 王虞没有答话,二人肩并肩站着一起远眺骊京。 这画面竟如此和谐。 黛安心里又升起了深深的触动,她可能真的太想念原来的世界,原来的生活。 许凌这会在干什么呢? 在原来那个世界,她已经香消玉殒。 许凌知道这个消息,会为她悲伤吗? 哪怕,为她流一滴泪水? “黛安姑娘,是如何进入归燕坊的?”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4页) 太子的谋划 按照王虞的记忆,上一世,就是这一年,南边最大的蛮族部族落月部来到骊京朝拜。 部族新任首领名叫西陵,才二十来岁。 南蛮是大华最大的外部威胁,有了落月的支持,大华南部边疆至少能多安稳几十年。 所以,当西陵提出和亲之时,大华皇帝欣然应允。 皇族中没有适龄的女眷,所以是从大家氏族中挑选。 当时最后选中的女儿并非王家女,但这一次,王虞猜测,太子出手,定会选择的这个时机。 到时只要选中王家嫡女,太子再出手,证明这个嫡女只是李代桃僵,并非嫡女。 那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宠妾灭妻,就会上升为欺君之罪。 王虞记得,现在距离西陵求亲,应该还有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应该足够他们找到凉鹤母亲,以及破局之法。 幼娥在太子宅院内正打算休息,忽然有人来报,太子驾到。 她慌忙梳洗一番,出门接驾。 “殿下今日怎么来了。” 幼娥摆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太子虽将她一直养在宅院中,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却从不曾碰她。 可幼娥要攀上太子的心思却从未停歇。 她的一切,她是都能报仇,都系在太子身上。 故而她一直挖空心思,要引得太子注意。 太子已经许久不曾来这座宅院,今夜突然驾临,难道是因为想见她? 幼娥忍不住胡思乱想之际,太子已进了正房。 “恩。” 他回应了一声,却没回答幼娥的话。 “幼娥,你那主意,真是绝妙。” “没想到那凉鹤,真是王家嫡女。” 幼娥听到太子这话,心里又暴起对凉鹤的嫉妒之心。 想不到凉鹤竟是王家嫡女,岂不是比若渔更能压她一头。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4页) 极限破局-1 黛安不解道, “你说的来不及,是什么意思?” “你早知道这个叫西陵的要来求亲?” “他求亲,跟凉鹤这事有什么关系?” 她接连几个问题,让王虞意识到了她的敏锐,有些后悔刚刚的失言。 严格来说,他应该不算重生,因为这一世的他其实并没有经历过死亡。 可他那一夜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觉醒了上一世的记忆,还是上一世的他来到了这一世的身体。 但结果都是一样的,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即便说出来有谁会信。 “是我推测。” “我早查到落月族与太子关系密切。” “且西陵新登首领之位,” “于情于理都应该来朝拜。” “南蛮部族间争斗未休,” “与我们大华结亲则是他巩固力量最直接的方式。” 黛安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说到王家,” “我只是觉得,这可能会是太子一直在等待出手的时机。” “若选中王家嫡女,再揭穿嫡女不是嫡女,岂不是……” 王虞话未说完,黛安已明白了其中关窍。 欺君罔上,这个大罪是跑不了了。 三人正说着,忽听三皇子又派了人来。 王虞立刻请见,来人竟是锦衣。 锦衣向众人拱手后,便说道, “刚有暗卫来报,” “说昨夜看到太子手下的秦晨从城门而来。” “想必就是他去通知西陵进骊京的。” 黛安几人听后皆是一惊,看来这局确是太子所布无疑。 王虞刚刚的推测,很可能就是太子的谋划。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到凉鹤母亲,再将一切归位,方可破局。” 王虞顿足道。 几人不再多叙,分头行事。 黛安忽然想起什么,问谢叔齐道。 “你跟这个叫秦晨的打过交道。” “这人可有家眷?” 谢叔齐想了想,答道。 “此事我并未关心,我去查?” 黛安点了点头。 “我们如今像是无头苍蝇,且不说骊京这么大,” “太子不知道将凉鹤母亲藏在哪个角落。” “甚至有可能根本不在骊京城内。” “如今时间紧迫,根本不容我们细细查访。” 她想起这几次无意中得到情报,都是因为知府夫人来了归燕坊的美容院发牢骚。 于是她福至心灵,心有所感。 “知府夫人就是个号例子,我们得有情报来源。” “锦衣他们自然会盯着这些主事的男人。” “可有时候,切不可小瞧了女人的直觉和观察力。” “所以我想,像秦晨这样的人若有家眷,或者只是个相好的,是不是也可以利用一二?” 谢叔齐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非常之法,不过非常之时,也许非常之法反而可以凑效。 “让锦衣他们继续盯着太子的人,你说的这事,我去查。” 谢叔齐说完就立刻去查了。 黛安一个人回了归燕坊。 直到夜深露重,谢叔齐才回来。 “我去查了一天,也见过锦衣了。” 他一回来就直接来了黛安房间。 “秦晨是太子手下第一得用的护卫,” “他生性冷酷,一心练功,不近女色。” “故而一直孑然一身。” 黛安失望地叹了口气。 “不过,” 谢叔齐话锋一转,登时让黛安又恢复了期待。 这人怎么说话大喘气,这习惯可不好。 “秦晨手下有个叫顾哲的,他有个相好就住在南城。” 黛安带着玉姝儿和白萱来到南城的时候,顾哲的相好月娘正在摆摊卖绣品。 月娘是个寡妇,还带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据谢叔齐和锦衣查到的信息,这月娘跟顾哲原是青梅竹马。 但后来顾哲成了太子护卫,刀尖上舔血。 因而月娘才嫁给了另一个男人。 可她男人却英年早逝,只留下个遗腹子。 月娘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生活,只能靠一手绣技勉强糊口。 就在月娘日子最艰难的时候,顾哲回来了。 他忘不了月娘,两人就这样瞒着众人在一起了。 顾哲念旧,对月娘的儿子也视若亲生。 月娘和孩子的日子,有了顾哲帮衬,也好过了许多,还在南城置下了个小房子。 顾哲虽不能明媒正娶月娘,但隔个十天半月,都会回来看她,再捎些银子补贴家用。 太子规矩大,此事顾哲隐瞒得极好。 但还是被有心的谢叔齐发现了端倪。 想到这里,黛安使了个眼色,玉姝儿和白萱就朝月娘走了过去。 “哎呀,这绣品倒委实精致。” 玉姝儿拿起一把绣扇跨道。 月娘一见这两位姑娘衣着不凡,想着定是来了大客户,也殷勤备至。 “姑娘拿这把牡丹扇再合适不过。” “这位姑娘,气质清华,不如看看这把兰花扇?” 玉姝儿和白萱左看右看,假意买下些绣品。 不多时,就与月娘打得火热。 黛安一看时机成熟,笑着走了过去。 “这位姑娘不仅有双巧手,还国色天香,真是难得。” 月娘见有人夸她,腾地红了脸。 “哪里还是什么姑娘,孩子都十岁了。” 黛安故作惊讶, “原来是位夫人,失礼失礼,实在是没看出来。” “您看起来太年轻了。” 月娘脸皮薄,也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夸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黛安趁机打出归燕坊的招牌,和玉姝儿白萱唱起了双簧。 “夫人好运气,我看玉姝儿和白萱跟你聊得投机。” “我们归燕坊美容院正好在寻找新客体验我们的新产品。” “不知夫人愿不愿意当我们的体验师?” 月娘一听大惊。 “你是说,归燕坊?” “就是最近,街知巷闻的那个乐坊,归燕坊?” 黛安点点头。 “我听说过你们,听说你们的美容产品颇有成效。” 黛安没有直接答话,而是推了推玉姝儿和白萱。 “这两位,是归燕坊女团的玉姝儿和白萱。” “夫人看看,她俩是不是肤如凝脂?” “她们二人就是日日使用我们自己品牌的美容产品哦。” 月娘看着面容精致,瓷娃娃一般的玉姝儿和白萱,眼中不由得露出艳羡的神色。 “看来传言不虚。” “归燕坊的美容院确实厉害。” 极限破局-2 眼看月娘左看看玉姝儿,右看看白萱,眼睛发光。 黛安觉得火候到了。 “月娘夫人,归燕坊现在这个VIP体验服务,” “除了可以让您体验新产品,” “我们还会赠送您一个会员。” “您只要充卡一百两银子,就可以得到为期一年的高端会员服务。” “同时还可以不限次数体验我们的产品。” 黛安边说边使了个眼色,玉姝儿和白萱一左一右围住了月娘。 一个说, “夫人天生丽质,用了我们的产品肯定能锦上添花,更显国色天香之色。” 另一个说, “夫人这绣品精致华丽,要是用在我们归燕坊,定能大放光彩。” 两个人一个夸一个捧,让月娘毫无招架之力。 “这,归燕坊的名声,那可是大了去了。” 月娘脸色泛红,难掩激动之情。 “若是能加入那个什么,会员?” “那当然好。” “可惜,一百两银子……” “委实有点难办。” 黛安一看有戏,立刻殷勤地说道。 “夫人误会了,不是一上来就要交一百两银子。” “最初是可以免费体验的。” “就是您先用,好了再办会员。” “这跟之前的试用品是一样的道理哦。” 月娘扭扭捏捏,好像有些心动,但仍旧下不了决心。 “夫人,这样吧,免费体验,我再加送您一套试用装产品。” “另外,我们归燕坊,再从您这订五十把绣扇,今天就付款,您看如何?” 这等好事像免费馅饼一样,砸到谁头上,谁都要懵吧。 何况月娘不过是个普通绣娘,哪里见过这阵仗? “那,恭敬不如从命。” “我明天一早……” “别明天一早了,夫人,” “择人不如撞人,现在就跟我们走吧,马车就停在巷口。” “哎,可我家孩子还……” 玉姝儿和白萱拉着月娘就跑,黛安在后面补充道, “您放心,夫人,小少爷一并带去,我们有儿童看管服务,包您放心。” 总之,黛安终于还是将月娘连哄带骗拐回了归燕坊。 黛安给月娘准备的所谓免费体验服务,自然是最顶级的奢侈享受。 像服务知府夫人一样,这一次黛安也亲自上阵。 “夫人皮肤真好,” “夫人一丝皱纹都没有,哪里像生过孩子的样子。” 一串糖衣炮弹,又将月娘打得找不着北了。 家长里短拉了一会儿,黛安终于进入了主体。 “不知夫人夫家是哪家?” 月娘有些避讳这个问题,毕竟她与顾哲还没有明媒正娶。 于是黛安换了一个角度,只聊爱情,不聊婚姻。 她还真是身先士卒,把她和许凌的故事说了出来,当然换了个背景。 许凌也被换了个身份,原型参考王虞。 这故事说得狗血至极,但月娘却听得眼泪涟涟。 “他真的,不娶你了么?” “可他,不是还爱你?” 月娘抽抽噎噎问道。 “应该是不会了吧,” “我与他此生,算是错过了。” “虽然我也还爱他!” 月娘听完黛安的故事,很是感同身受。 “我家那位,还好,是个念旧情的。” 月娘终于开口提起顾哲。 “是吗?那夫人真是好福气,不像我,哎……” 月娘羞涩地低下头。 “可他还不是我相公,” “也不是我孩子的爹。” “不过,他说过,肯定会娶我的。” “他现在,太忙了,很多天也回不来一趟。” 黛安听得一下精神了。 “虽说如此,但他既然承诺要娶你,就是极好的。” “不过,孩子还小,他这样留你一个人在家看孩子,也是不妥。” 听黛安这么说,月娘立刻替顾哲开脱起来。 “他不是有意的,也是身不由己。” “顾郎干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 “上头主子又严,平日里,他根本顾不上我们。” 黛安像是无意问道, “最近,他也没回来看你?” “多久没回过家了?” 月娘叹了口气,道, “上次回家,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前几日,他本来捎信说要回来,可突然又说有了任务,来不了了。” 黛安一听,这突如其来的任务,可不就是去绑了凉鹤她娘么。 “啊?那多久能再回来?” “说是,得有个十天半月吧。” 好嘛,这就得是太子发难的计划时间。 黛安脑中飞速运转,要是能诱顾哲回家,再跟踪他,岂不是就能知道藏人的地点? 可怎么通过月娘诱他回家呢? 护理体验很快结束了,黛安又与月娘约了下次。 这条线可不能断了。 她将搭上月娘的消息告诉了谢叔齐,随后也通报了三皇子和王虞。 隔天,黛安又将月娘接了来。 “那一百两银子的会员,夫人要不要考虑考虑?” 月娘面露难色,这两天体验下来,真让她大开眼界。 这样的服务,这样把她当成主子,这是她从来没体验过的感受。 再说那美容产品,还只用了一次,她的肤色就亮了很多。 因此,要说她对这个会员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一百两银子,一年不限次数,说实话还真值。 “只是,一时之间,真拿不出一百两……” “夫人,一百两银子办个会员,这可还是限量的。” “我与夫人实在投机,就是想和夫人交个朋友,” “不然,外面其他人,排队也买不上。” 从古至今,限量这个词,对女人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 果然,月娘松动了。 “只是,这么一大笔钱,顾郎也不能着人送来,只能亲自送来。” “可他……” 黛安眼珠一转,笑道。 “若是夫人喜欢,莫说跑一趟,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你家夫君也应该是在所不辞的。” “夫人可以再考不考虑,” “若是夫人三天内办理,我还可以给您免费再续一年。” “但过了这个期限,可就没办法优惠了哈。” 月娘一听,又急了起来。 一百两两年,这么划算的买卖错过岂不是要悔死。 “黛安姑娘,那你再等我几天。” “我这就捎信让顾郎送钱。” 黛安笑得一脸真诚。 “夫人莫急,三天我们还是等得起的。” “不过,夫人,给您一百两办两年会员的事,切莫告诉他人。” “不然,若是大家都来找我,要这个价,” “那归燕坊可要亏死了呀。” 月娘频频点头, “那是自然,黛安姑娘放心。” 藏人的地方 送走月娘,黛安马不停蹄去找了谢叔齐。 “若是我猜的不错,她回家就会想办法联系顾哲。” “再照前两天推测的信息,顾哲应该参与了掳走凉鹤母亲之事。” 谢叔齐点点头, “这几天,太子身边只有秦晨,确实不见顾哲身影。” “连秦晨,也是最近才出现,应是替太子去联络了西陵。” 黛安说道, “这样说来,信息就对上了。” “那现在,如果月娘诱回顾哲。” “你能不能跟着顾哲找到藏人的地方?” 谢叔齐想了想,道, “应该又把握。” “顾哲功夫不如秦晨,我自问他应该不会发现被我跟踪。” 黛安与谢叔齐商定,让他立刻出发,去了月娘家蹲守。 她则是又跑了一趟三皇子府和王家,好不容易借来了几个高手。 她带着人找到谢叔齐时,谢叔齐已经找了个绝佳的位置监视月娘家。 “我给你找了几个帮手。” 谢叔齐扫了一眼几人,很快分别安排了任务。 他这一番行云流水,杀伐果决的样子,让黛安对他的过去更好奇了。 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有动静了吗?” 谢叔齐点点头,低声回答黛安。 “月娘一回来,就找人写了信件。” “我之前一直好奇,她和顾哲之间是如何通信。” “怎么可能有得太子信任的信使存在呢?” 黛安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如果顾哲在哪,都要频繁找人给月娘捎信,那岂不是把太子的谋划都暴露了? “所以,我刚才一直在观察她。” “原来,竟是用的飞鸽传书。” 黛安愣了,看来古装剧里,也不全是杜撰。 “鸽子你肯定追不上了,希望顾哲真能回来。” 黛安不擅埋伏蹲守这样的活计,因此不久就回了归燕坊。 刚到乐坊,就有人通传,说王虞来了,已经等了她好一阵子。 黛安有些纳罕,刚刚明明还给他通传过消息,怎么又找来了。 她忽然想起,谢叔齐不在,她早一个人面对长得跟许凌一模一样的王虞,心里竟有些没底。 “他不是许凌,他不是许凌……” 黛安默念着走进了会客厅。 “王大人,怎么又过来了。” 王虞看到黛安进来就站了起来。 “黛安姑娘,实在是有事相商。” 王虞虽和许凌长得一模一样,但黛安对许凌太过熟悉了。 她发现王虞与许凌不同,眉间好像总有一股散不去的阴郁之色。 “王大人但说无妨,不知道我能否帮上忙。” 黛安已经能压抑每次见到王虞就想起许凌的心痛感了。 “黛安姑娘,我刚从十二叔那得到消息,” “他竟以死相逼,不愿让正室归位。” “我的想法,原是让一切归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没想到十二叔……哎,” “三叔公从来不讲道理,祖父也拿他没办法。” 黛安听了这话,心情沉重起来。 “若说起不愿归位,” “王大人,不瞒你说,我也跟凉鹤提过这事。” “她并无意愿,重新去当王家小姐。” 王虞又是一惊,怎么该归位的,竟然都不愿归位? 也不知道他那位真正的十二婶,会不会关键时候也掉链子。 “王大人莫急,这件事,我觉得还有准备的余地。”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救出凉鹤母亲。” 王虞点点头, “王家也有些积攒,若姑娘不嫌弃,随时可来找我。” 黛安连连点头,王家那点积攒,她打算毫不客气地用。 谢叔齐还蹲守在月娘家附近,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第二天傍晚,月娘家忽然钻进来了一个人影。 这人没骑马也没走正门,借着夕阳西下隐藏身影。 可屋内的月娘似乎已经习惯了。 早已递上酒水。 “一路辛苦了,能歇几天?” 顾哲匆匆擦了把脸,就着月娘的手喝了口酒,道。 “还几天,最近正是紧要,我过了今夜就走。” 月娘一听就有些不高兴。 “我知道你忙,但好歹大半年没回来过,这才歇一夜……” 她觉察自己好像在抱怨,又转而关心顾哲。 “我是担心你太劳累。” 顾哲握住她的手。 “不必担心,我没事。” 他从怀中摸出个布包。 “这是一百两银子,” “怎么突然想起要这么大笔银子?” “还要得这么急?” 月娘差点脱口而出要办归燕坊会员。 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说法。 毕竟黛安之前交代过,她也怕顾哲怪她乱花钱。 “是正好接了个大单,要用些钱买材料。” “再说,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顾哲笑了笑,没有再问。 “早些歇下吧,明天还要赶路。” 这一夜,月娘家的灯早早就熄了。 谢叔齐不错眼地盯着那座小房子。 待熄灯后,他召来一个暗卫。 “你立刻去归燕坊报信。” 暗卫领命去了,谢叔齐则继续蹲守。 “顾哲回来了?” 黛安收到消息,忍不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太快了,没想到这么快。 “你告诉叔齐,就说我知道了,我也就去找三皇子和王大人商量对策。” 她一刻不停赶到了三皇子府,片刻后,收到消息的王虞也赶来了。 “顾哲大约不会停留太久。” 王虞听了黛安的消息推测到。 “是,所以叔齐一直亲自盯着。” 黛安点头称是。 “既如此,王大人有何高见?” 三皇子问道。 “等找到藏人的地方,看看守备状况如何,安排救援。” 三皇子和黛安同时点了点头。 希望这藏人的地方,能早点找到。 可黛安又想起今天王虞来找她时说的话。 就算人救回来了,该归位的人不愿意归位,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难道,真要看着凉鹤和她亲娘去死吗? 黛安在心里摈弃了这个念头。 一定不行,这件事,凉鹤和她母亲都极其无辜,绝对不能再让她们因此遭受痛苦。 准备救援 天色渐明,黛安这边正思绪万千,那边却又传来消息。 原来顾哲天不亮就已经离开月娘家,往回去了。 谢叔齐不敢耽搁半分,着人报信后就单枪匹马跟了过去。 形势未明,黛安和王虞就都留在三皇子府等消息。 谢叔齐的手段,三皇子和黛安是清楚的,只有王虞并不知情。 黛安最近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虽然谢叔齐与三皇子关系似乎匪浅,但朝堂之人,譬如太子王虞之流,似乎都不认识谢叔齐。 因而谢叔齐的身份,还是极其隐秘。 但这不妨碍他功夫好,擅长追踪。 王虞觑着三皇子和黛安的神色,虽对谢叔齐单枪匹马去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心存怀疑,但到底没有真的问出来。 因着前一天晚上,大家都没怎么睡,再者谢叔齐回来报信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所以大家都在三皇子府就地歇息。 不知是因为最近用脑过度,还是对谢叔齐百分之百放心。 这一觉,黛安竟睡得极其安稳。 直到又近傍晚时分,她才堪堪醒过来。 等黛安收拾完毕来到议事厅时,才发现三皇子和王虞早都在这了。 “叔齐有消息了吗?” 黛安进门就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飞鸾看着她摇了摇头。 时间不短,不知道是不是不顺利。 黛安坐下来,捧起一杯茶,刚喝了一口,王虞就张嘴问道。 “涼鹤那边,还得有劳姑娘。” 黛安叹了口气。 “若是她执意不肯回王家,或许还得再想办法。” “再说,若是你十二婶也执意不想回到你十二叔身边,又当如何?” 在黛安的时代里,爱与不爱可以被很好地区分。 婚姻也是可以随时结束的东西。 可这在千年前的古代,大约是很不容易的。 果然,王虞定了定神,说道。 “涼鹤若不回王家,还可待在归燕坊。” “可十二婶若不回王家,难道要青灯古佛度过一生吗?” 黛安一听这话,火气就冒上来了。 “女人若没了男人,难道就不能活?” “那归燕坊这些女子,难道都活不下去?” 王虞看她情绪激动,不得不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归燕坊那是贱籍,将来女子若不是孤独终老,还是得嫁人,只不过,若能嫁给大家为妾,就算是幸运的了吧。 黛安其实明白王虞的意思,这大概也是这天下男人的意思。 可她毕竟不可能再接受这样的价值观,这也是她一心想改变归燕坊众女命运的原因。 “大华难道不能立女户?” 黛安此言一出,莫说王虞,连三皇子都不由色变。 “这……闻所未闻,恕王某孤陋寡闻。” 黛安气结,站起身来,直视王虞。 “女人的命运,不应该依附于男人。” “女人如果要嫁人,那是因为她爱那个男人。” “如果不爱了,或是男人变了心,女人应该有权利结束这样的关系。” “所以你刚才问我,你十二婶如果不肯回王家,怎么办。” “我觉得,那就应该让她跟你十二叔和离,以后各自安好。” 王虞感受得到黛安话里的坚定,但他觉得这太骇人听闻了。 三皇子一笑,倒是觉得黛安桀骜不驯,很有意思。 “这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得等叔齐先找到王夫人。” 三皇子打了个圆场。 日头渐渐西斜,可议事厅紧张的气氛并未缓解。 终于,有人来报,谢叔齐回来了。 三皇子和黛安明显松了口气,和王虞等人一起站起身来迎接谢叔齐。 谢叔齐神色如常,走进来时,先给黛安递了个让她放心的颜色。 “跟了一路,总算是找到了。” 黛安递上一杯茶。 “别急,喝口水,再慢慢说。” 谢叔齐也不急,喝了口水接着说。 “那地方,离骊京不远,但极其隐蔽。” 他走到议事厅的沙盘旁,用手指着说道。 “往西不过五十里,有一个群山连绵的地方。” “那座庄子不大,就藏在这山谷中。” 三皇子看看谢叔齐,道。 “守备如何?” 谢叔齐皱了皱眉头。 “秦晨不在时,顾哲统总,护卫人数不算多,但个个都是好手。” “只怕是硬茬。” “但我这次没有查到,秦晨是否在里面。” 这时王虞出声说道。 “这个秦晨,我听说过,武功高强,性格冷酷,是个不要命的主儿。” 黛安抬起头看着谢叔齐问道。 “若是你对上秦晨,有几分把握?” 谢叔齐略一思索,道。 “秦晨修的是杀人的功夫,单打独斗,我对上他应该有机会。” 黛安道。 “那其他人,飞鸾他们对付得了吗?” “飞鸾的武功,跟顾哲应该不相上下。” “但那庄子里至少还有五六十人。” 三皇子抿紧了嘴,在王虞面前,他不能全盘展现实力。 再说,他也确实缺人缺得紧。 他身边的暗卫,不过二十来人,还分到了各处。 作为一个皇子,实力真是实惨。 黛安看向王虞,到这节骨眼,王家能倾力相助吗? 王虞明白黛安的意思,也拧紧了眉毛。 “我还不是家主,我能调动的人马,人数虽不少,精英却不多。” “各位稍后,待我回王家要人。” 王虞走后,黛安看了看三皇子。 “你打算怎么办?” 三皇子诚实地摊开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只能寄希望于王虞那边,能带来人手了?” 三皇子想了想,对飞鸾说道。 “飞马去一趟山门,调些人手来。” 飞鸾大惊。 “殿下,这……不妥吧。” “那些人,都是殿下最后的依持。” “王家是否可信还未知,若是现在暴露了您的隐藏实力。” “实在是风险太大!还请殿下三思。” “今夜去救人,属下等必竭尽全力。” 谢叔齐在听到山门这个词的时候,明显一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又不分明。 黛安不免惊叹。 原来三皇子还有隐藏实力,看来她抱这个大腿也不是全无根基。 三皇子没理飞鸾的阻拦。 “我的命令,什么时候你们也可以质疑了?” “今夜这一战,必是苦战,太子那边说不定还会有增援。” “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必定夜长梦多。” “你方心,山门之人,我只让他们悄悄缀在你们后面。” 多事之夜 不多时,王虞回来了。 他看上去表情还比较轻松,想来是从他祖父手里抠出了一些人手。 “既如此,明日子时,我们就去庄子救人。” 三皇子拍了板。 大家仍在三皇子府候着,以备随时应付突发情况。 休息十分,黛安和谢叔齐来到后园里散步。 “你可有看到凉鹤母亲?” 黛安忍不住问道。 “虽未见人,但她应该是被软禁在了庄子的正院内。” “我看了看,一应事宜,倒也并没受委屈。” 黛安舒了口气。 谢叔齐笑看她。 “你多虑了,太子虽不贤,却也不至于对这一介妇人动用私刑。” 黛安叹了口气, “倒也不是怕他虐待凉鹤母亲,就怕……” 谢叔齐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黛安一本正经看着他,道, “有一种人,视人命为草芥,” “我是担心,若是太子的人发现我们要救凉鹤母亲,会提前杀人灭口。” 谢叔齐听了正色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若是秦晨在庄子里,他大概会如此做。” 黛安望着谢叔齐。 “当我求你,千万保住凉鹤母亲。” 谢叔齐点点头。 这时二人看到王虞正迎面走来,都住了嘴。 “叔齐兄,明晚的行动,全赖你了。” “王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爱莫能助。” 黛安忍不住笑了, “王大人自谦了,你即使不会武,也有当万夫之力。” 王虞知道黛安在取笑他,不以为忤,也笑道。 “黛安姑娘才是,运筹帷幄,掌控大局。” 两人相视一笑,没发现旁边的谢叔齐已经黑了脸。 这两个人,这么紧要关头,居然还当着他打情骂俏。 不是刚刚都求他办事来着,怎么一秒变脸? 黛安并不知道她和王虞的互动碍了谢叔齐的眼,但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叔齐,明晚的行动,算我一个,” “也带我去吧。” 这次她的话,不像是请求,倒像是告知。 “不行!” “不行!” “不行!” 一个不行,倒有三个人同时说出口。 谢叔齐自然首当其冲,王虞也表示了反对,还有一人,则是刚刚走过来听到黛安说话的三皇子。 “胡闹,明天那样的场合,你一个不会武的女子,去了能干嘛?” 三皇子不等黛安解释,就斩钉截铁说道。 黛安求助般望向谢叔齐,谢叔齐摇了摇头。 “三皇子殿下说的对,明日之事,可能要生死相搏,” “我自问,分身乏术,没办法护你周全。” “我不用你保护,我能自保,而且我会离得远远的。” “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 “再说,你们救出王夫人,夫人一介女流,总得有个女的照顾她更方便。” 她又看着王虞,希望他替她说说话,谁知连王虞也没有站在她这边。 “黛安姑娘不用忧心,” “我们已备好马车,必定不会亏待了十二婶。” 黛安不死心,看来还得求三皇子。 “殿下,你听我说。” 眼见三皇子要走,黛安追了过去。 “殿下去不去?” “殿下若去,我就跟着殿下,绝不乱跑。” 三皇子停下脚步看着她,黛安眼里满是真诚。 鲜少见到黛安这个样子,放下一身傲骨来求他。 三皇子忽然心情大好。 “好,你跟着我,远远看着,绝不许跑近宅子。” 黛安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第二天天刚落黑,大部队集结完毕,谢叔齐领着王府暗卫和王家护卫先一步出发了。 三皇子带着黛安,还有飞鸾找来的所谓山门中不足十人,缀在后面也出发了。 黛安只听飞鸾说,他从山门请来了人,却根本不曾见到人影。 “你说请来了援兵,人呢?我怎么一个也没看见?” 飞鸾看着三皇子,忍不住想笑。 “他们若是让你轻易看到,还怎么出奇制胜?” 三皇子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 黛安一想也对,高手总是不会轻易献身的。 她很好奇这个所谓山门,那天听到三皇子提起时,谢叔齐的表情明显不对。 难道谢叔齐跟这所谓山门有关? 可她直觉三皇子对此讳莫如深,也就一直不敢问。 黛安和三皇子一道,乘了一辆大车。 颠簸盘桓了好一阵子,车忽然停了。 车外飞鸾的声音传来, “殿下,黛安姑娘,车就在此停下,” “不能再靠近了,否则很容易被发现。” 三皇子应了一声,命令道, “让山门之人全部前去支援。” “我这里,你留下就够了。” 飞鸾大惊, “殿下,这,不妥吧。” 三皇子瞪了他一眼,飞鸾不敢再反驳,退下去通传了。 那边谢叔齐一身夜行服,还破天荒蒙上了脸。 他带着王府暗卫和王家护卫,一支极其精英的小分队,隐藏在夜色中,慢慢靠近了那座庄子。 夜深人静,庄子里黑漆漆的。 谢叔齐默默打了个手势,就有个暗卫蹭地一下,越过墙头,轻飘飘落在了庄子里。 他进去后蹑手蹑脚,轻轻打开了庄子的侧门。 谢叔齐领头,带着人马从这扇不起眼的小门鱼贯而入。 庄子的结构,谢叔齐已经给他们演示过很多次。 因此一进庄子,谢叔齐就朝关押王夫人的正院跑去。 其他人围着谢叔齐,呈扇形散开,紧紧跟在他身后。 一切似乎很顺利,谢叔齐眼看就要进正院,忽然一声尖锐的呼哨打破了夜的寂静。 谢叔齐心道不妙,一个侧身躲开从暗处飞来的箭矢,大喊道。 “小心,有埋伏!” 庄子的守备力量似乎已经全部被提前集中在了正院。 听到动静,那些人都涌了出来。 带头的赫然是秦晨。 谢叔齐二话不说,就冲秦晨冲了过去。 擒贼先擒王! “我拖住秦晨,你们去找王夫人。” 他朝身边的王府暗卫下了个命令。 那边秦晨看到他,根本不容他说话,手里的长刀银光一闪,就朝谢叔齐劈了过来。 激烈冲突 谢叔齐不敢怠慢,抽出剑迎了上去。 刀剑相接,嘣出阵阵银光。 “来者何人!” 秦晨奋力一击后,厉声问道。 谢叔齐不答,转攻为守,一剑攻了过去。 秦晨双目一缩。 “是你?” 谢叔齐虽蒙着面,但他毕竟跟秦晨交过手,几招之后秦晨就认出了他。 这声‘是你’后,秦晨的攻击明显更加狠厉,招招致命,甚至只攻击不回护。 “哼!” 谢叔齐冷哼一声,丝毫不惧。 “上次是我大意了,这次正好好好较量一下吧。” 谢叔齐说的自然就是他在南蛮被秦晨重伤之事。 虽然不知当时秦晨为什么一定要狙杀自己,但那一次的受伤,让谢叔齐耿耿于怀。 这边两人缠斗正凶,那边王府暗卫已经分头钻进了正院。 而王家护卫则加入了战团,防止有人增援秦晨。 暗卫那边,飞鸾没来,领头的是锦衣。 他先是几步闯进正院正厅,却并未发现王夫人的踪影。 “被褥尚有余温,应该是刚刚转移不久。” 锦衣一摸床榻,命令道。 “给我搜!” 暗卫听令散开,各自搜寻。 这边谢叔齐仍在与秦晨单打独斗。 王家护卫实力不俗,其他的太子手下竟也一时无法脱身。 见此情形,秦晨忽然趁着喘息的一个罅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信号筒。 谢叔齐一惊,心道不好。 他立刻催动身形,一剑朝秦晨刺了过去。 秦晨横刀堪堪挡住,嗖地一声,放飞了信号筒。 “啪”地一声,信号弹在空中亮起。 “找到人了吗?” 谢叔齐一眼瞥见窜出来的锦衣,喊道。 “没有,人被他们转移了!” “快去找!” “他叫了援兵!” 谢叔齐咬了咬嘴唇,用足了十分力气向秦晨攻了过去。 早知道,应该立时将他斩杀。 谢叔齐全力进攻下,秦晨开始渐渐不支,步步后退。 谢叔齐正要给他致命一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阵阵轰鸣的马蹄声。 来得太快了! “哈哈哈哈!” 秦晨这时退后两步,哈哈大笑起来。 “援兵已到,你们今天都没命离开!” 谢叔齐刚想命令大家撤退,却听耳边响起‘嗖嗖’风声。 这声音,让他埋藏心底的一部分记忆,隐隐有复苏的迹象。 援兵很快冲了进来,将谢叔齐他们团团围住。 这竟不是护卫暗卫,而是太子手下的官兵。 太子竟因私调兵! “关将军,来得正好,将我把这些人都留下吧。” 秦晨现在已经彻底恢复了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个被他称为关将军的人一脸冷厉,下了命令。 “杀!” 他带来的人马立刻朝谢叔齐他们掩杀了过来。 锦衣他们还没找到人,不敢撤退。 王府暗卫也好,王家护卫也好,功夫都极好,但也抵不过兵马人数众多。 很快就有一些暗卫和护卫倒了下去。 谢叔齐奋力拼杀,也止不住对方收割他们的人马。 “还不出来,等着看他们被杀光吗?” 紧要关头,谢叔齐朝虚空忽然大喊了一声。 周围没有任何回音,杀红眼了的人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刀剑。 只有秦晨注意到了谢叔齐的异常。 他从刚才兵马到来后,就退到了战圈外观战。 可他其实仍在密切关注谢叔齐,准备找准机会,趁机偷袭。 可刚才谢叔齐是在跟谁说话? 难道他看着自己人不断倒下,疯魔了? 不可能,他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多年刀尖舔血的经历,让秦晨预感危险的本能比其他人强了很多。 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危险! 他看不到来人,他看不到谢叔齐所能看到了。 可他的野兽本能告诉他,有巨大的危险在逼近。 来人功夫极高,是他不可比拟,绝对不可能战胜的。 可是,会是什么人?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谢叔齐的眼睛,忽然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瞬的放松。 秦晨再不敢犹豫,身形一转,飞快地纵身朝庄子外飞去。 谢叔齐一眼瞥见秦晨逃走,转身就想追,却被那个叫关将军的拦住了去路。 “想跑?” 谢叔齐一口气闷在胸口,不能让秦晨逃了。 秦晨认出了他,想必也知道他和三皇子的关系。 “我不会跑,我今夜要把你们全部留下。” 谢叔齐大喝一声,朝关将军攻去。 周围的人马都聚集过来。 大家都以为谢叔齐不自量力,可突然之间,众人耳边都响起了嗖嗖的风声。 “啊!” 风声过处,刚才还占上风的太子兵马,忽然像被收割的麦穗,一茬一茬惨叫着倒了下去。 见此情形,谢叔齐冲得更积极了。 “杀!不留活口!” 他给王府和王家的人马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锦衣他们遍寻不见,王夫人定是被临时转移了。 如今他们只能屠了这个庄子,才能不暴露王府的实力。 王府和王家人马刚刚被打得有些溃不成军,一夕之间却见战局调转。 可他们还没看清援兵。 不管是谁吧,反正现在优势又回来了。 于是这些残兵重拾信心,又杀了过去。 不过一刻钟,庄子就回复了最初的寂静。 尸横遍野! 谢叔齐招呼锦衣带领剩下的人收拾残局,自己飞身出去追赶秦晨。 他感觉到了身侧的人影。 “多谢诸位出手相救!” 黑影速度放慢,清晰的几个人影出现在了谢叔齐周围。 “听斓儿说,你失忆了?” 来人都是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 “是,抱歉。” “用不着道歉,终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前辈,” 谢叔齐本能地称来人为前辈。 “还望前辈指点,他们把我们要找的人转移去哪儿了?” 黑衣人用手指了个方向,片刻,又指了个方向。 “你要找的那个女人,往这边去了,” “前头有斓儿在,” “你要找的那个男人,往那边去了。” “你要不要追?” 谢叔齐忽然意识到,他给他指的那个男人的方位,是秦晨逃窜的方向。 “多谢前辈。” 既然黑衣人说,他们运送王夫人的方向,会撞上三皇子他们,那他就没必要过去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担心,因为黛安跟三皇子在一处。 可他刚刚听到黑衣人,称三皇子为,斓儿,忽然就不担心了。 三皇子,好像是会武的。 守株待兔 黛安好说歹说,就差撒泼打滚,终于求得三皇子带着她跟着谢叔齐他们,也来到了庄子。 三皇子严守诺言,只带着飞鸾和黛安,远远地缀在后面。 “还有多远?怎么还么见着?” 黛安坐在车辕上,伸长脖子望着前方。 车忽然停下了。 “诶?到了吗?” 她四下张望,却连庄子的影子都没看到。 “我们就在此处,等他们过来。” 三皇子忽然说道。 “什么意思?” “我们到底离庄子还有多远?” 飞鸾忍不住笑。 “姑娘,确实不远了,只是这里山峦迭起,您看不到庄子是常理。” 三皇子嘴角也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黛安怎么都觉得好像是被忽悠了。 果然,离得远,她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黛安无聊到开始扯路边的野草。 野草拔下一小丛的时候,她忽然看到飞鸾靠近了三皇子身边。 他低声对三皇子说道。 “殿下,交上手了。” 三皇子点了点头。 黛安一下子站了起来,也窜到了三皇子身侧。 “打起来了?” “在哪?” “我怎么一点看不见?” 三皇子和飞鸾没有回答她的话。 可是黛安反应过来了,她大概是因为不会武功。 好吧,本来打算来看热闹,谁知道人家给她整了个看台票。 陪她的人自带望远镜,她倒好,还是个高度近视,看个毛线。 黛安继续无聊加愤怒地拔草。 过了一会,他们忽然看到了烟花升空。 “这荒郊野岭,怎么还有人放烟花。” 黛安傻白甜地说道。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是信号弹?” 飞鸾一脸紧张地看着三皇子,已经拔出了剑。 “殿下,要不要撤回去?” 三皇子沉默了一会,又看了看黛安,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会,他们分明听到了远远传来的马蹄声。 “殿下,是军队!” “哼,没想到就这么个事,居然动用了军队。” 黛安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握紧了拳头。 “叔齐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三皇子淡淡道, “他们早就知道,今天这一战不易。” “不过,有山门的人在,大概不会有事。” 黛安有些不平。 “一国之军队,不用来卫国,却用来内斗,咱们这位太子,可真是天下少有的圣明。” 三皇子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不由得挑起眉来看她。 “太子,一向如此。” 他正打算继续说点什么,话音却戛然而止。 飞鸾脸色一遍,又贴近了三皇子几分,整个人像是弓起身子的猫,进入了战备状态。 他张开双臂,将三皇子和黛安护在了身后。 “殿下,” 飞鸾此刻压低了声音。 “有人过来了。” “嗯。” “人数不多,听脚步声,武功修为不算太高。” 三皇子点点头,依旧坐在他的轮椅上。 黛安也有些紧张起来,慢慢靠到了三皇子身后。 三皇子察觉她的小心,心里发笑。 平日里看她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有这番模样。 很快,对方就靠近了。 黑暗中的人影看不分明。 双方就要短兵相接时,云开雾散,借着模糊的月光,黛安他们看清了来人。 领头的居然就是顾哲。 只见他带了不足十人,其中有一人被其他人围在中间,而他的肩膀上,扛了个人形麻袋。 飞鸾几步上前,并未说话,但仗剑拦住了他们。 顾哲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拦住。 他停下脚步,很快看清了眼前的人。 “我当是谁,原来是三皇子殿下。” “殿下深夜未睡,不知在这里做什么?” 他虽称君斓为殿下,但语气中却半分尊重也没有。 飞鸾不甘示弱,回怼道, “顾统领才是,怎么会在这山野之中?” “不知那位兄台肩上,扛着的是谁?” 顾哲冷笑一声,道, “我们在这,自然是奉了太子之命。” “至于我们所为何事,恐怕不是殿下可以问的。” 三皇子不羞不恼,反而笑道。 “本王一向不管大哥的闲事。” “不过你说得对,本王半夜不睡觉,跑来这荒郊野岭,自然也不是因为无聊。” “原本想远远看场戏,没想到却一不小心,成了戏中人。” “顾统领,就当我今夜是守株待兔了。” 顾哲一听,三皇子话意不对。 他原本地位仅次于秦晨,是以也见过些世面。 于是他立刻后退一步,抽出了刀。 “殿下这是要管闲事?” 三皇子点点头,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殿下不怕太子怪罪?” 三皇子摇了摇头,皮笑肉不笑。 顾哲迅速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形势。 对方只有三个人,一个飞鸾,一个却是残疾病弱的三皇子。 还剩一个,是个女子。 顾哲不由得上下打量黛安,该不会,这个女子是个隐藏的高手? 否则三皇子怎么会丝毫不慌。 自己这边,好歹也有近十人,且个个不差。 黛安被他的目光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们打对台,看她干什么,她一个武学白痴。 不过她倒是反应过来了,那个男人肩上扛着的,定是王夫人。 原来顾哲他们早就带着人跑路了。 那谢叔齐他们,岂不是会扑个空。 再加上,附近有援兵过来,真是一条毒计。 “殿下,他们从庄子里来,带着王夫人,说明庄子里是个陷阱,叔齐他们不会有事吧?” 三皇子再次惊讶于黛安的敏锐,不过他还是安慰地摇了摇头。 “无妨,我们把人救下就是。” 顾哲一听,浑身紧张,但转念一想,对方战力渣渣,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他往身后一挥手,命令道。 “你们先走,我拦住他们。” 他身后众人听令,扛着王夫人就要跑。 三皇子朝飞鸾使了个眼色,飞鸾长剑袭出,拦住了要跑的众人。 顾哲一见,提着刀就抢了过来。 他看准飞鸾后背,打算偷袭,黛安惊得大叫出声。 “飞鸾,小心身后。” 可飞鸾并未回头,而是用心对付着其他人。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银光一闪,一柄软剑挡住了顾哲的刀。 不是残疾 顾哲惊慌回头,可他看到的景象让他更惊慌了。 “三……” 只见三皇子不知何时,已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不止站了起来,还瞬间移动到了顾哲身后。 黛安眼看着三皇子从腰间抽出了那柄软剑,挡住了顾哲劈向飞鸾的刀。 飞鸾手下不停,仍一丝不苟地收割其他人的性命。 顾哲眼见三皇子不但不再残疾,还朝他攻了过来,也不敢怠慢。 ‘铿砊’一声,刀剑相接。 “你腿疾好了?” 顾哲忽然冷声问道,他语气里的惊讶怎么都藏不住。 “哼,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问了?” 顾哲不以为意,退开一步,与三皇子拉开了距离。 “我顾哲,只认太子一个主子。” “没想到三皇子不但治好了腿疾,解了毒,” “居然还习了武。” “您藏得可真深啊!” 三皇子像看蝼蚁一样看着顾哲。 大概从顾哲看到他站起来那一刻起,三皇子已经把他当死人了。 “那又如何?” 顾哲冷笑道, “看来三皇子下得好一盘大棋,竟然连太子殿下也瞒得密不透风。” 顾哲一边说,一边不准痕迹地移动脚步。 他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拿不下三皇子和飞鸾? 三皇子虽说会武,但他从小中毒不假,想来武功修为也不会太高。 顾哲跟着太子这么久,多多少少都知道太子与他兄弟之间的龃龉。 三皇子欺骗了太子,若是今日他能抓了三皇子回去,岂不是大功一件。 太子正愁没有搞垮三皇子的借口。 “三皇子胆敢欺瞒太子殿下,今日被我们撞破,还不快束手就擒!” 三皇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停止了进攻。 顾哲眼见这瘸子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大喝一声,举刀朝他攻了过去。 黛安躲在一边,既帮不上忙,连吆喝也帮不上。 她从未见过三皇子出手,也不知他武功到底如何,跟谢叔齐比呢? 因此看到顾哲不顾一切攻击他,她心里不由得揪成了一团。 顾哲原本以为,拿下三皇子轻而易举,是以他才半分不留手地冲了过去。 他那一刀劈去,本已运足了全力,一般人根本接不住。 可谁知,三皇子脚步都未动半分,软剑一横,就化解了顾哲的招式。 顾哲一惊,没想到这瘸腿的皇子还有几分本事。 可他是谁,太子麾下,除了秦晨,论武功他可以排第二。 于是扭转身躯,一声咆哮,又朝三皇子攻去。 顾哲身形矫健,招式凌厉,让飞鸾也不免分出三分精神侧目。 “殿下小心!” 听见飞鸾出声提醒,三皇子冷笑一声。 “管好你自己!” 顾哲这一招是纯粹杀招,若挡不住,非死即伤,他竟丝毫不惧对方是个皇子。 黛安心里可怜了三皇子三秒钟。 见迟迟拿不下三皇子,那边飞鸾也渐渐将他手下之人杀光,顾哲明显有些紧张起来。 黛安也没闲着,则是趁乱将王夫人扶上了马车。 见此情形,三皇子没了耐心与顾哲缠斗。 他身形一闪,那边已经完成肃清的飞鸾就接过了顾哲的刀。 “你还不配挑战殿下,让我来做你的对手!” 顾哲大怒,他在太子身边这么久,从没被人这么看不起过。 可他左冲右突,竟无法从飞鸾手里占到便宜。 眼看顾哲就要落了下风,他一眼瞥见自己的人居然都已身死,不由得恐慌起来。 三皇子在一旁冷眼看着,忽见顾哲变了招式,只守不攻。 他还以为顾哲是惜命,不由得又鄙视了他几分。 可他们都未看出,顾哲且战且退,竟慢慢一点点朝着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黛安身边挪了过去。 自从看出顾哲不是三皇子,甚至不是飞鸾对手,黛安就再没把精力放在他们身上,而是专心照顾王夫人。 她毕竟没有经验,竟将自己的后背轻易露给了敌人。 等三皇子一眼看到黛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黛安,躲开!” 他虽及时提醒,奈何黛安身法怎可敌得过学武的顾哲? 顾哲一晃,整个人已鬼魅般出现在黛安身后。 黛安此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啊!” 顾哲一把抓住了她,把刀比在了她脖子上。 “你们别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三皇子和飞鸾投鼠忌器,都停住了。 “哈哈哈哈!” “就凭你,一个无宠的皇子。” “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到几时,” “居然还敢跟太子殿下作对!” 他手上用力,刀刃在黛安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线。 三皇子脸上神情越来越冷。 飞鸾觑着他主子,心想他定是怒不可遏了。 自己主子的本事,他当然清楚,飞鸾在心里替顾哲默了个哀。 黛安心里有点发怵,毕竟刀已经在自己脖子上。 可她看到三皇子的眼神,反而冷静了下来。 “你跑不掉的。” “从你看到他站起来,你就已经注定要死在这里了。” 她像是怕顾哲不知道,一直提醒他,吓唬他。 “你胡说!” “再胡说我杀了你!” 看到顾哲紧紧逼住黛安,三皇子心里的愤怒值越升越高。 极端愤怒反而让他面无表情。 “你,很好,有胆子!” 顾哲看到三皇子步步逼近,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力量。 “你别过来,不怕我杀了她吗?” 三皇子不再理会他,瞬间飞掠到了顾哲身前。 顾哲手已抖,刀都快掉了。 在他做出反应之前,三皇子的剑已经洞穿了他。 “你……” 三皇子嫌恶地一脚将顾哲踢开,伸手把黛安拉了过来。 黛安头一次见到三皇子出全力。 原来这就是他的实力,太恐怖了。 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是怎么一边解毒,一边偷偷练功的。 黛安同情地看了三皇子一眼,他一定承受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痛苦。 那边飞鸾已经开始清理战场,三皇子这才偏头看着黛安道。 “你没事吧?” 破解阴谋 黛安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 明明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没想到自己还是怕的。 “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三皇子没答话,而且出乎黛安意料地,伸手摸了摸她脖子上的伤口。 黛安从未与他这么亲密过,一时竟也呆住了。 “还好,伤口不深,回去用药,不会留疤。” 三皇子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常态。 黛安却有些害羞起来,还红了脸。 飞鸾很快收拾完毕,请示三皇子。 “既然王夫人已经救出来了,我们就回去吧。” 黛安这才想起,今夜他们这一撮人,不过是在外圈看热闹的。 却没想到误打误撞,救下了王夫人。 “叔齐他们,会不会有事?” 她忍不住问道。 “无妨,有山门的人跟着呢。” 黛安今夜已经听三皇子提过好几次所谓山门,但她没有问。 总之,三皇子好像很信任这个山门的人。 大约他们的战斗力应该很强。 相比三皇子这边的顺利,谢叔齐那边可谓陷入了苦战。 他从庄子追出来,就顺着黑衣人的指引去追秦晨。 今夜这座庄子里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否则,他们的秘密,都将暴露在太子面前。 三皇子羽翼未丰,现在对上太子,还远远没有把握。 所以他今夜必须把秦晨的命留在这里。 谢叔齐追着秦晨进了山。 夜色掩映,山中草木丛生,要找一个刻意隐藏踪迹的人不容易。 谢叔齐放慢了脚步。 他的五感忽然变得极其敏锐,似乎闻到了迎风飘来的血腥味。 当他路过一棵大树,从巨大的树枝下方穿过时,秦晨如一只埋伏已久的黑豹,从树枝上一跃而下。 谢叔齐早已预判了他的行动,抬剑挡住了他的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三皇子哪有如此实力?” 秦晨见偷袭失败,一跃退开,向谢叔齐喝问道。 如果说顾哲是见识到了三皇子自身恐怖的实力。 那秦晨就是接触到了山门的恐怖。 最令他不安的是,所谓的山门之人,他到现在都没看清楚。 是的,他看不到他们,就像大多数人一样。 更不用说,看到他们出招。 那些人就像鬼魅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 人世间,如果还有这样恐怖的实力,实在太令人担忧了。 太子殿下日后的安危,如何可保? 最初他们奉命追杀谢叔齐,就是因为他似乎跟站在三皇子背后的这个山门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谢叔齐并不答话,秦晨问的越多,死的越快。 他不给秦晨喘息的机会,利剑化作银蛇,招招致命。 很快,秦晨就只剩下招架之力。 再过一会,他明显有些支持不住。 一个趔趄,被谢叔齐在他背上刺了一剑。 谢叔齐不敢怠慢,下一剑就想直接解决秦晨。 可他没想到,剑身刺入他身体时,他知一个翻身,竟顺着一边陡峭山坡滚了下去。 这里的山坡怪石嶙峋,秦晨受伤跌下去,只怕没有命了。 眼看天快亮了,谢叔齐只得在悬崖上看了看,赶紧往回跑去。 众人又悄悄聚在了三皇子府。 王虞一直在等消息,一夜未睡。 虽说王家护卫,死伤惨重,但他们终于将他十二婶救了出来。 “庄子里的人,早就为应对劫囚做了万全准备。” “我们的人中了埋伏,死伤惨重。” “太子甚至调兵私用,” “如果不是山门的人出手,我们恐怕难以逃出命来。” 谢叔齐在向昨夜未到庄子的三皇子黛安等人讲述昨夜的惊魂。 他们不但遭遇埋伏,王夫人还被人直接转移。 要不是阴差阳错碰上三皇子,他们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在,昨夜把太子手下人马的命都留下了。” 王虞听完众人所述,虽未亲临,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此战不易,大家辛苦了。” 而太子那边,很快,也得到了消息。 “哗啦”一声巨响,太子气的推倒了一整个百宝架。 那上面价值连城的瓷瓶古物,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没用的东西!” “怎么都这么没用?” 太子在他那座隐秘宅院中发火,幼娥闻讯赶了来。 “殿下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 “这帮人竟无一个活口?” “他们可是太子护卫,都这么没用?以后怎么保护我?” 幼娥给太子递上茶水,又轻轻用手给他顺气。 “听说对方有高手,连关将军都未能幸免。” 太子点点头,他终于平定了情绪。 “此事,定是归燕坊与三皇子勾结,做下的事。” 幼娥怎么会错过这样踩踏归燕坊的好机会。 她随即靠到太子怀里, “殿下,归燕坊那个叫黛安的,留不得。” 太子听幼娥提起黛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长什么样。 “此女诡计多端,将来必是三皇子的助力。” “哼,就算老三有这么几个人在身边,也翻不起大浪。” “现在王家那位夫人被救走,王家也就没了把柄。” 幼娥忽然冷笑道。 “殿下何不快刀斩乱麻?” “你什么意思?” 太子眯起眼睛看她。 “管他什么罪名不罪名,有威胁就要尽早解除。” 幼娥迎着太子的目光,眼神渐渐染上一丝疯狂。 太子勾起嘴角。 “有意思,你又有什么好办法?” 幼娥见太子感兴趣,那一夜下足了功夫。 很明显,她是想借太子之手,杀了黛安。 幼娥只恨黛安和归燕坊恶人,而太子忌讳的是三皇子和王家的人。 二人一拍即合。 “秦晨他们全军覆没,秦晨还死不见尸。” “我再调一队人马给你,这件事你去把它给我办漂亮了!” 他用力捏了幼娥腰间的软肉一把,幼娥疼得差点叫出声来。 “是,太子殿下,幼娥不会让您失望的。” 秦晨坠落的深林中,一个个黑衣人如来自地狱的恶鬼,在一寸一寸搜索。 可他们竟然一点痕迹都没发现。 秦晨就像是从这世间消失了一样。 黑衣人们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找到,交头接耳了几句,又飞掠而去,行色匆匆。 可就在他们离去以后,树林中的一个小池塘,忽然开始一个劲咕噜咕噜冒泡泡。 不一会儿,满身污泥的秦晨就从池塘里浮了上来。 凉鹤的决定 王夫人被接回归燕坊不久,谢叔齐也回来了。 那些黑衣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说,就不过来打招呼了。” 谢叔齐对三皇子这样说了一句。 “恩,你见到他们了?” 谢叔齐点了点头。 “但你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谢叔齐又点了点头。 “有些模糊的影子在脑中盘桓,可我还是看不分明。” “我跟他们,有些关系?” 谢叔齐破天荒问三皇子道。 这回轮到三皇子点头了。 “你若想知道,我说给你听?” “不必!” 谢叔齐斩钉截铁拒绝了三皇子。 黛安在一旁听着,大概有些明白。 可她其实一直不懂,谢叔齐为什么不愿意让三皇子告诉他,他过去的一切。 明明有一条捷径摆在眼前,他却当看不见,还要孤身一人去苦苦寻觅。 “对了,漏了一个。” 谢叔齐突然话锋一转。 “是秦晨,虽说他中了我一剑,掉落山崖,” “但山门之人都没发现他的尸体。” 三皇子皱起眉头。 “他一早就猜到我和你有关系,” “现在又见到了山门之人的实力……只怕……” “我一定会杀了他!” 谢叔齐道。 黛安听他们聊完,就回归燕坊看凉鹤和王夫人去了。 果不其然,王虞也在,不过他脸色不太好。 看到黛安过来,王虞勉强打了个招呼。 “凉鹤还是不愿意?” 黛安已经猜到了是什么让王虞这幅样子。 王虞无奈点了点头。 “我只是想,弥补王家之前对她们母女做的错事。” “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我早就告诉过你,” “凉鹤不见得稀罕王家嫡女这个身份。” “女人也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 黛安想了想,又说。 “若是按照太子的谋划,下一步就是举荐王家嫡女去和亲。” “难道你也要逼着凉鹤去吗?” 谁知王虞笃定地摇了摇头。 “不会。” “现在局已破,太子不会再举荐王家嫡女。” 黛安有些意外,在她印象中,王虞是一个为人谨慎,说话滴水不漏的人。 可这件事,他怎么敢打这样的保票? “你确定?” “你怎么这么肯定?” 王虞一愣,又恢复了老神在在的样子。 “不过是推测,太子原本想借王家之事发难。” “但现在既然没了把柄,和亲自然要用他自己的人。” “毕竟,这个西陵也不一般,说不定会成为他的助力。” 王虞虽然说的都是猜想,推测。 可黛安却觉得他说的都极其笃定,似乎在向她陈述已经发生过的事。 可此刻她没空纠结这些奇怪的事,而是将话题引回到了凉鹤身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先告诉你,若是凉鹤不愿离开,我是绝对会站在她那一边的。” “就算她决定回王家,我也是要劝她留在女团的。” 王虞摇了摇头, “也罢,若是她们母女都不愿回去,我便让十二叔写了和离书来,这你放心。” “可,凉鹤的身份,让她待在乐坊,仍是不妥。” 黛安理解王虞说的意思,于是道, “或者,凉鹤就不再是王家嫡女了呢?” “我想,她是不介意的,你们或是将现在的王瑶仍然当作嫡女,” “或是对外报个病亡,” “但那位妾室夫人,哼!” 黛安心里仍然记得,是这位挑事儿才让王玄狠心将凉鹤卖到了乐坊。 “恩,以妾为妻,律法所不容,” “此事,我定当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结果。” 黛安摇摇头, “不是给我,是给凉鹤。” 黛安说罢不再多言,进屋与凉鹤说话去了。 凉鹤正低声跟她娘说着什么,看到黛安进来,赶紧站了起来。 “多谢你们救了我娘。” “听说,死了不少人。” 黛安不由得沉了脸。 他们与太子的交锋已经越来越摊开到了明面上。 太子显然比她想象中要残暴很多。 现在看来,像是归燕坊众人,如凉鹤她们,已经都成了她的软肋。 “是,可还好,把王夫人救了回来。” “黛安,你告诉她们,我就算死,也不会回王家。” “当初他们将我卖到乐坊,要不是遇到的是岚姨,我早就死了,哪里还有什么王家小姐?” 黛安点点头, “我早猜到你心意,我已经跟王虞说过了,” “只是,你娘,以后还得你养着。” 凉鹤大喜, “我养就我养,你不是要给我开工资吗?” 黛安笑了,这样的女孩子,她怎么舍得让她们受苦。 “对,你们现在红了,养你娘不是问题。” 还有三皇子,还有很多很多人。 若是太子伤害他们,她都会不忍心吧。 黛安再走出来时,天色已晚,她发现,王虞竟在等她。 “黛安姑娘,可愿随我一同去城外走走?” 此时三皇子已经带人回府,谢叔齐也出去寻找秦晨踪影。 黛安想了想,没有什么拒绝王虞的理由。 “好啊,那我就陪王大人登高。” 二人没骑马,没乘车,而是信步朝城外走去。 “我问过凉鹤了,她的心意与我之前猜测的,一般无二。” 黛安先对王虞说了凉鹤的决定。 “恩,我猜也是。” “相比起来,我这个堂兄真是不称职,” “明明是自家姐妹,却不如黛安姑娘,能知她心意。” 黛安笑了笑, “我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现在归燕坊里的人,虽然都是贱籍,但总有一天,我会让她们与众人平等。” “再说,她们现在多受欢迎呢,” “不仅仅是男人喜欢美色,她们也是有自己的女性粉丝的。” 王虞笑着点头,这位黛安姑娘,总是会说出令他惊讶的话。 但他能看出来,她是有抱负,有目标的,对凉鹤她们也是真心的好。 “那凉鹤,就交给姑娘了。” 王虞作了个揖。 “王大人哪里话,凉鹤本来就是我的艺人,我必须负责到底。” 二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城外那座小山上。 简单粗暴 “我很爱俯瞰骊京的景色,特别是夕阳西下,给骊京染上一层鲜红。” 王虞感慨道。 黛安没有说话,夕阳下的美景让她一时失语。 “姑娘,也觉得如此吗?” 王虞虽然提问,却好像并没在等黛安回答。 “这几次接触,让我觉得,姑娘无论眼光见识,都实非常人可比。” “听说,姑娘是孤儿,从小流离失所,被岚姨收留。” “不知,姑娘是在何处识书写字?” 黛安心头一凛,糟糕,被他怀疑了。 她就说,这官宦世家的掌家之人,一个个都是七窍玲珑的心思。 自己这乐坊烧火丫头出身逆袭的故事,说白了就是漏洞百出。 总不能跟武侠小说里一样,她是有了什么奇遇? “这个,其实……” 黛安一时编不出故事,支支吾吾起来。 王虞确实很能察言观色,也很贴心。 “姑娘不必介怀,这不过是我自己的一点好奇心。” 黛安觉得,王虞其实是在提醒她,以后还得想个合理的解释。 毕竟骊京里,可不缺聪明人。 黛安尴尬地笑了笑。 “可以说是奇遇,但我就算说了,估计也没人会相信吧。” 这本是她的托词,没想到王虞却突然认起真来。 “姑娘真有奇遇?” “到底是何奇遇,姑娘可愿详细说来?” 黛安这下更尴尬了,怎么跟他说? 她正绞尽脑汁,忽然二人身后竟蹭蹭蹭窜出来几条人影。 黛安正要呼救,对方显然是练家子,几步过来,两个手刀,就将黛安和王虞打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和王虞已经身处一个山洞。 “原本想着捉一个,没想到竟捉了一双。” 黛安循声望去,周围除了将他们抓来的黑衣人,居然还多了个女人。 女人并未隐藏身份,赫然是幼娥。 “你真是阴魂不散!” “该不是,你其实是在偷偷喜欢我吧?” 黛安看到幼娥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女子卑鄙狠毒,她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幼娥就在不断给她找麻烦。 哪怕她一次次仁慈放过她,她也从不停息给她制造困难。 “少牙尖嘴利。” “落到我手里,你就等着生不如死吧。” 幼娥原本的命令,是要将黛安直接杀死在山上。 可她没想到,黛安身边还有个王虞。 看到王虞,幼娥还没怎样,可刚刚逃回来,帮幼娥处理这些事的秦晨,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决定用这两个人,引出三皇子背后的势力。 既然不能立刻杀她,幼娥决定亲自过来折磨她。 黛安手脚被缚,只能眼睁睁看着幼娥拿起了一把短刀。 “你说,我若是在你脸上,划上这么一道,你还会不会再这么嚣张?” “哼,你除了干这样见不得人的事,还有什么其他本事?” “比美貌,比才艺,你都不如若渔她们。” “你怎么就不能明白,自己的差距呢?” 黛安这几句话,无疑火上浇油。 幼娥怒不可遏地冲了过来。 “我先划烂你的嘴,看你还敢大言不惭!” “住手!” 危机时刻,王虞侧身挡在了黛安面前,幼娥的刀划伤了他的手臂。 “你是何人?为何抓我们?” “她是太子的人,但跟我们一直有些旧怨。” 黛安见王虞受伤,心里一疼,也焦急起来。 “没想到,竟然还有男人愿意为你挡刀。” “你这个烧火丫头,我之前还真是小瞧了。” “不过都一样,我既然把你抓来,就没想过要让你活着回去。” 黛安心想,真是大意了,没想到太子他们这么快就来了个反扑。 她确实没想到,他们这边有三皇子,有谢叔齐,再不济还有王虞。 一个个都是身份地位比她值钱得多的,怎么人家的目标会是她呢? 王虞还是被她带累的。 幼娥可不容她多想,又举刀逼近。 “这位姑娘,可知我们的身份?” 王虞忍着手臂疼痛,再次出言阻止幼娥。 “我知道,你是王家人,可那又怎样?” “姑娘既知道王家,那我再告诉你,” “这位黛安姑娘,对王某而言是极其重要之人,” “姑娘若敢伤她,王家也不是好惹的。” 幼娥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哈哈哈哈,王大人说笑了,” “我既然是替太子办事,还怕什么王家?” 王虞像是洞穿了幼娥的心事,道。 “不知姑娘在太子面前是何地位?” “来日若是太子登位,姑娘可进后宫否?” “太子殿下的命令,必定不是让姑娘杀了我,姑娘还请三思。” 王虞这话说在了幼娥心上,正打了她的弱点。 她确实只是借了太子的势想杀黛安。 但王虞这样的人,却不是可以这样轻易抹杀的。 王虞则是坚定,自己上一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出现过幼娥这样的小人物,因此断定,他绝不会死在她手里。 幼娥咬牙切齿,却再不敢轻举妄动。 正对峙间,秦晨回来了。 他受伤不轻,脸上都没了血色。 看到王虞受伤,他二话不说,走过去甩了幼娥一耳光。 饶是秦晨已经受伤,这一耳光也力大无匹,直接将幼娥甩飞了出去。 “蠢女人,别坏我大事!” 幼娥惊叫道。 “我是太子的人,你敢打我?” “哼,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乐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接着他走到王虞身前, “王大人,在下请您过来,实在是有众多疑点未解,” “还请王大人担待。” 他随即叫人来替他包扎了伤口,还让人给黛安王虞松了绑。 “你抓我们,是想引谢叔齐来?” 秦晨见她一语道破,也不再隐瞒。 “是,不光是他,还有三皇子背后那些神秘势力。” “他们竟敢背着太子殿下,培植势力,真是胆大包天。” 王虞不甘示弱。 “太子私调军队,不也是胆大包天?” “哈哈哈哈,这天下都是太子的,谁能管他?” 黛安松绑后,急忙扑到王虞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无妨,一时半会起不了,他也暂时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可他的话,并未让黛安放下心来,而是让她更担忧了。 若是将谢叔齐和三皇子他们引来,太子早埋伏人手,岂不是又要将他们陷入险境? 救援来了吗? “你们能不能给他包扎一下!” 黛安看着王虞手臂上的伤口仍在渗血,向秦晨喊道。 “你们难道真想看着他死吗?” 她想不明白太子的逻辑。 难道只要是不站在他那边的,不管对国家贡献多大,都这么简单粗暴地杀吗? 秦晨冷笑, “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你若是怕他死,不如祈求一下谢叔齐早点找来。” 黛安心中一凛,果然是布好了陷阱等谢叔齐他们来。 可她现在被抓,半点没有办法给他们通风报信。 只希望三皇子和谢叔齐能多想几步,看清太子的阴谋。 黛安终是忍不住,又撕又咬,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粗手粗脚帮王虞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时辰渐晚,抓他们的人不知从哪打了几只野物,竟在破庙烧火烤了起来。 黛安肚子也饿的咕咕直叫,看着那些人烤肉,引得她肚子里的馋虫激动不已。 “哎,给我们点吃的呗。” 黛安的话,无人理会。 “王大人,你饿不饿。” 王虞摇了摇头。 “黛安姑娘真是令人佩服。” “没想到你身处如此险境,还能镇定如斯。” 黛安苦笑道, “王大人别寒碜我了,我是不怕死的,但是怕苦怕累还怕饿。” “黛安姑娘,这并非我夸张,实在是你与其他女子实在大不同,” “确是奇女子。” 黛安闲着无聊,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跟王虞聊天。 “王大人,你娶亲了么?” 王虞一愣,没想到这样的场合,一个女子会这样大胆问他这个问题。 “并未娶亲。” 王虞想起上一世的自己,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就壮志未酬身先死。 那么这一世? “我大概,此生都不会娶妻生子。” “王家乃大族,不缺子嗣。” “而我……又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不想耽误人家姑娘。” 黛安有些意外,这个时代,怎么不婚主义者还挺多? 王虞这个样子,莫不是是个渣男? “很重要的事,是什么事?” 王虞叹了口气, “黛安姑娘可信命?” “你可信,三生三世,原也真实存在?” 王虞看着远方不知何处,并没看黛安。 他说出这话来,自己都有些不信,何况他人。 “我信!” 黛安的回答让王虞浑身一震。 “你说什么?” “我说,我信。” 黛安毫无惧色看着王虞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我以前也不信,” “可现在,我信了。” “不过,不管活几世,都得对得起自己,对吧。” 王虞木讷地点点头,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中。 “若是,重活一次,姑娘想干什么?” 王虞还没跳出这个话题。 “我想,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把以前那些后悔的事,都重新做一遍。” “哎,但怎么可能,” “一定还会有后悔的事,只求问心无愧吧。” 她转头看着王虞,问道。 “王大人呢?重活一世,你最想干什么?” 王虞深深叹了口气。 “惟愿天下太平,百姓安民。” 黛安本来想嘲笑一下王虞,这简直是替皇帝操心,可她看出,王虞说得极其认真,绝对不是在说大话。 他这幅样子,让黛安隐约觉得,他好像真的已经重活一世。 那么上一世,他一定留下了诸多遗憾吧。 她呢?她又想到了那最大的遗憾,她的白月光。 “对了,如果让我重活一世,我还要去追我喜欢的人。” 王虞又被黛安吓了一跳。 身为女子,怎么能这么直接的讨论喜欢不喜欢的事? 可她这样做,却让王虞觉不出半分不妥,反而觉得她真性情。 “要是有幸成为姑娘喜欢的人,大概也是一乐事。” 黛安笑了, “那你努努力,说不定本姑娘会多看你几眼。” 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在夜色中熠熠发光。 王虞一时竟看呆了。 “好。” 他鬼使神差,竟说出了一个好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的样子,让一旁的幼娥气的咬牙切齿。 “哼,死到临头,还有心思打情骂俏?” “我真不知道是该可怜你们,还是该佩服你们。” 黛安轻蔑一笑,并不理她。 幼娥气急败坏,又想过来找麻烦,却被秦晨拦住。 “你能不能消停点,” “等我杀了谢叔齐他们,这个女人还不是任你处置。” “哼,秦将军最好说到做到。” “这事原本太子委了我,希望秦将军不要怜香惜玉才好。” 秦晨并看不起幼娥,懒得与她争执。 这女人满肚子坏水,就算他这次趁乱杀了她,也不足为惜。 破庙破败不堪,前后漏风,穿堂的山风呼呼而来,竟带来了丝丝凉意。 黛安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冷吗?” 王虞立刻察觉了,问道。 黛安勉强笑笑。 “没事,能忍住。” 可她看到王虞的嘴唇都有些白了。 一定是伤口失血,让他的体温也在下降。 “王大人,你没事吧。” 王虞虽笑着摇头,身体却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 黛安眼看他嘴唇越来越白,顾不得许多,一下子抱住了他。 “别挣扎,我是在给你取暖。” “山里冷,你又在失血,我怕你支撑不住。” 王虞一惊之下,话都说不囫囵了。 “黛安姑娘,这……” “于理不合……不可……” “少废话!” 黛安止住他。 “我是在救你,又不是占你便宜。” “你一个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 “我一个女子都没说什么。” 王虞听后不再挣扎,安静地任由黛安抱着,慢慢的也不再哆嗦。 可黛安心里还是担心。 这都过去快一个时辰了,山里的夜越来越冷,她和王虞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们消失了这么久,怎么谢叔齐他们还没找到他们呢? 刚想着,忽然旁边飞过来一颗小小石头。 若不仔细,大概都会以为是被山风吹来的。 可黛安注意到了,这颗小石头绝对不是自己跑到她面前的。 分明是人力为之! 是他们!? 是他们的救援来了吗? 都杀了吧 黛安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可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看不到来人,她还没搞清楚太子到底安排了多少隐藏兵力。 她想提醒谢叔齐他们,可她根本找不到机会。 她怀里的王虞在渐渐虚弱。 “王大人,你不能睡哦,” “坚持住!” 黛安凑到王虞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他们来了,我能感觉到,你再忍一忍。” 王虞听清了,他缓缓点了点头。 黛安不敢乱动,也不敢乱看,她害怕秦晨发现她的异常。 还好,一切似乎很顺利。 终于,秦晨拿着一些烤肉走了过来。 “吃点东西吧。” 黛安忙不迭抓起肉往嘴里塞,也不在乎干不干净了。 她不光自己吃,也往王虞嘴里塞。 眼看秦晨要走远,她忽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谢叔齐一定会来?” 秦晨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黛安会这么问。 “我们当然会把消息放给他。” “你不用担心,我们早已布好天罗地网在等他们。” 秦晨不知想到了什么,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哼,你正面硬拼打不过叔齐,” “光会用些见不得人的招数,算什么本事。” 黛安就是故意要激怒他,让他放松对周围的警惕。 “胡说!” “见不得人的是谢叔齐,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帮手……” 秦晨果然发怒,开始大喊大叫。 破庙中的所有人都看着他,连幼娥也伸着脖子看了过来。 正在所有人都分神的这一刻,几支羽箭,‘嗖嗖’地破空而来。 几声惨叫过后,太子的人就倒下了几个。 秦晨立刻紧张起来,拔出了刀。 “怎么回事?” 他喝问道,可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太子明明派了兵马增援,今夜他就是务必要留下谢叔齐的命。 可他们怎么这么轻易就突破外围增援的兵马。 “不用再找了,你们的援军根本没来。” 随着这一声喊,谢叔齐也现身,飞身来到了破庙中。 他先是一眼看到黛安,见她处境窘迫,心里不由一痛。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王虞正躺在黛安怀里,生死不知。 看到黛安悉心照料王虞的样子,谢叔齐心里又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可他现在却无暇细想,只得现应付围过来的太子手下。 听到黛安被抓的消息,让正在搜寻秦晨下落的谢叔齐倍感意外。 他回到归燕坊时,心里已经无比焦躁。 正当他马不停蹄就要去找黛安时,却收到了秦晨送来的信。 对谢叔齐来说,秦晨倒算得上是个难得的对手。 他本不是弑杀之人,可秦晨绑了黛安,算是动了他的逆鳞。 “上次没杀了你,真是可惜!” 谢叔齐难得露出狠厉之色。 “今天一定不会让你再逃走!” 他冲秦晨就攻了过去。 随着谢叔齐杀进来的,还有王府暗卫。 很快他们就把持了局势。 秦晨且战且退。 “援兵呢?” “援兵怎么没来!” 谢叔齐不容他多想,一剑一剑直逼要害。 “你的援兵不会来了!” “你胡说!” 秦晨大惊,步伐也乱了。 “我早已向太子禀报你们谋逆之事,太子定会调兵!” 谢叔齐趁他不备,已一剑刺中他右肩。 昨夜交手时,秦晨就已被谢叔齐所伤。 是他躲进池塘,才逃出一条命来。 可他现在,不可能再躲得过了。 “你以为三皇子为什么没来?” 谢叔齐似乎不急着杀他。 “他就是为了去拖住太子的援兵啊!” 秦晨原本是不相信的,可太子的援兵确实没有出现。 渐渐的,他也放弃了生的希望。 自谢叔齐他们杀进来,黛安就左顾右盼,找准时机,把王虞拖到了安全的地方。 而她自己,则捡起了一把长刀。 “黛安姑娘,你?” 王虞出声问道。 “别担心,现在我们安全了。” “我准备去讨个债!” 她掂了掂手里的刀。 刚才从混战起,她就没见到幼娥。 一定是她趁乱跑了出去。 黛安心里想过很多次,她到底要不要去适应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 就如同她一次一次放过幼娥,手上不想沾血一样。 可幼娥一次一次试探她的底线。 这一次甚至危及了她和王虞的生命。 因此她决定,亲手杀了幼娥,以绝后患,也为大家之前遭受的苦难报仇。 黛安虽不习武,但身体灵活。 她很快就在破庙后面一堆杂草丛中找到了幼娥。 “你,你想干什么?” 幼娥看到黛安提着刀,明显怕了。 “你别过来,你敢动我,太子不会放过你的。” “幼娥,我本来不想赶尽杀绝。” “可天天被人惦记,时不时就要被人坑害的日子,我更不想过。” “你实在太坏了,不能留你再祸害人间!” 黛安这样一说,幼娥已经感觉到,自己今天在劫难逃了。 “不,双儿,你念我也出身归燕坊,放我一命。” “我保证,再也不找你们麻烦了。” 幼娥能屈能伸,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做。 她甚至叫了原主原来的名字,大概也是为了唤起旧时同住的情义。 可惜,黛安根本就不是双儿。 “你不,不能……” “我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幼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幼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自从那日你要杀若渔,后来又陷害凉鹤,现在还抓了我想杀我,我们就该是不死不休了。” “我以为,这点自知之明你应该还是有的。” 见求饶不成,幼娥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你们这些没用的女人,” “你们明明斗不过我!” 黛安不再多言,提刀走了过去。 “啊,你!” 幼娥忽然惊恐地看着黛安身后,她的表情吓了黛安一跳。 黛安不禁回头看去。 可就是她这一回头,让幼娥找准时间,奋力朝她扑了过来。 “你去死吧!” 幼娥的目标是黛安手里的刀。 待她反应过来,幼娥已到了她身前。 黛安一下子僵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突然银光一闪,“啊!” 幼娥惨叫出声。 等黛安回过神来,看到谢叔齐已经出现在了她身边。 而幼娥趴在地上,一只手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太大意了,这样的人,” “就该直接杀了,跟她费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