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前夫骗我没离婚》 1、第一章 “邵小姐,看这里。” 盛夏八月的午后,正是一年之中北京最干燥最闷热的时候。 可这间全市最顶级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却环境宜人,从温度到湿度再到光线及窗外景致,无一不按照最叫病人感到舒适的标准打造。 医生的服务态度自然也极好。 明明正为之进行例行检查的病人是成年人,却语气蔼然和顺。 发现病人在跑神也不恼,只静静等待对方的眼睛重新聚焦,才在征得同意后继续刚才的检查。 “嗯,眼底正常,拆线的伤口也愈合得很好,血项检测和脑部ct的结果均正常,您自己感觉如何,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被他温声问询的病人抬手从他手里接过病历本,若有所思地垂眸翻看。 因为头是低着的,叫人打眼过去看不见面容。 一行行滑过检查结果的手指却嫩白如葱。 指甲修得圆润齐整,骨节小巧精致,一看就是一双属于漂亮女人的手。 “确实都没问题,我的身体也感觉不到异样,只可惜……那六年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 女人说着抬起头来,果不其然是一张清丽姣好的美人颜。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此类大多漂亮女孩儿都具备的条件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她与美貌相得益彰的淡雅气质。 甜而不腻,艳而不妖。 哪怕身着怎么看都与“风韵”二字不沾边的宽松病号服,依然晕染出一种鲜少能在现代都市中寻到的古典写意美。 生动又温婉,好看且耐看。 怪不得能叫那位见多了佳丽粉黛的大总裁如此上心呢…… 没有男人不乐意瞅好看的姑娘,医生也不例外。 可思及眼前这个好看姑娘的身份,哪怕是不包含任何轻薄意味的欣赏都不敢太明目张胆。 放纵思绪飘远片刻便眼观鼻鼻观心地敛回视线,止乎于礼地恭敬道:“您现在能记起多少了?” “唔……” 女人如贝的齿尖稍稍用力,于红润的下唇不轻不重地落下一点痕迹,如实作答。 “还是大二大三中间那年的暑假,我二十岁生日那天,我偷出家里的户口本,和阿熠去领结婚证。” 说到这里,她话语的尾音止不住地上扬。 唇红齿白,左侧脸颊因为情不自禁勾起的嘴角而牵出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恋爱中小女儿家的羞赫心思溢于言表。 西斜的淡金色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搁于膝头的病历本上。 “邵棠”,“26岁”的病患信息昭示着她已经过了青葱少女的年纪。 可这少女情窦初开般的小动作她做来却丝毫不显得违和。 除了她当真为岁月所钟、一张秀丽纯美的脸庞瞧着和大学生没差的客观条件外,也得益于她此时确实只保有到双十年华的记忆。 之后的六年则一片空白,她仿佛是在过完二十岁生日后睡了深深沉沉的一觉,再醒来一切全变了样子。 她被告知时间已经来到了六年后。 她年满26岁,刚从美国留学归来。 手里哈佛医学院的硕博连读毕业证还没捂热,便叫一场车祸撞坏了脑子。 把自己一定很丰富多彩也很幸福美好的六年时光忘了个干净。 邵棠是学医的,北大医学院的临床医学,标准国内顶尖院校王牌专业的优等生。 后来则更进一步,凭借大三大四两年交换至哈佛医学院的优异表现拿到了这所世界一流学府的深造名额。 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证明她在医学上,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而且她应该不只在学习事业上小有所成。 她在记忆戛然而止的部分就和卓熠领了结婚证。 那个她认准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心上人,可是年仅二十二岁就立了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的飞鹰特战队成员。 她记得正是她将满二十岁的三个月前,卓熠刚因为在一次大型演习任务中的出色表现升了班长。 升任速度在他们那期选上来的特种兵中数一数二的快。 他同她说过,本身也有在部队长期发展的打算。 六年时间,凭他的能力,他们不出意外早成了外人眼中事业爱情双双丰收的恩爱夫妻典范。 “对了,医生,我家阿熠……那个,我是说我丈夫他……”邵棠思及此处其实是可以察觉到些许异样的。 首先是自她在这家私人医院里醒来就没联系过她印象中已经和她领了结婚证的卓熠,养伤的这一个多月都只有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在无微不至地照料她。 其次她身边仅有的这些能够说上话的人也鲜少和她提及相关话题。 ——您丈夫人在国外出差,是很重要,脱不开身的工作,不过他很关心您,一再嘱托我们好好照顾您。 邵棠对现代科技及信息联通的认知也连同记忆一起,一朝回到六年前。 全当之所以没在苏醒后见到任何一个熟人,是医生尚未同她的家人朋友取得联系。 考虑到父母和哥哥一贯宝贝她宝贝得不行,见到她现在这副模样怕是会先慌得不能自已,她对医生背出了卓熠的手机号。 说这是她老公,虽然她才满二十岁,但已经结婚了,她老公凡事都拿得定主意,医生联系他就好。 却不料医生听了她的话神色顿时古怪起来。 走出病房十几分钟再回来,就在先确诊她失忆后告知了她这句话。 事后邵棠自己理顺的前因后果是医生也没想到她会失忆,一开始才会因她所言的年龄与证件不符而诧异。 不待她说完便离开大抵是同实际已与她结婚六年的卓熠说明情况去了。 她不会怨自己出车祸至今一个多月,身为她丈夫的卓熠都没从国外赶回来。 她爸爸是军医,她是长在军区大院的孩子,深知出国执行任务的特种兵不能随随便便由于个人原因终止任务。 她只是有些疑惑,卓熠好像和她的主治医师沟通过很多次了,居然一次都没让医生将电话交给她。 给夫妻俩说几句体己话的机会,也叫她听听他的声音。 不过她随后又想到,他们都是结婚六年的老夫老妻了。 她是几乎失去了婚后的全部记忆,可卓熠又没有,或许这种知道你身体恢复状况很好就不会偏要打跨国长途腻歪的相处模式才是正常的。 虽然她仍然无法避免失落。 实际归实际,她这会儿记忆里二人尚是领证不久的新婚燕尔,腻歪得蜜里调油才好。 想他,想抱抱他,想赖在他怀里撒娇…… 如此私密的小心思,邵棠不会直白地和医生讲。 但言及“丈夫”二字的语气缱绻,是百转柔肠,凝成女人明亮眸中的一点涩一点甜。 “您不必担心,出院时他会过来接您的。”医生无法明确忖度那位大人物的心思,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他在意极了自己面前的女人。 想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得她重伤初愈记忆混乱,茫然无措地站在医院门口,不知何处可去。 …… “目前情势正如刘医生所言,最多再拖一周,邵棠就会出院,我要将她安置去哪里?” 两个小时后的医院正门口,两个年纪身高都相仿,却气场迥然不同的男人相对而立。 其中西装革履,一身精英范儿的那个抬手松了松领带,俊朗的眉头一点点拧紧,显然是苦恼又无奈,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这有什么可纠结的,你不早探清楚了吗,她这次回国打算长待,房子都租好了,就在海淀学院路。” 另外气质硬朗,纵然此时身着便装也难掩周身现役军人正气的男人翘起一侧嘴角,似乎并不太能和身边认识了小十年的昔日战友共情。 “我一个月只有三天假,老婆都没陪上几个小时,你非得把我拉过来,就为当面和我说这?” “老周,这是小事吗?她现在没有能够依靠的亲人了,也丢失了好多年的记忆,医生说她短时间内受不得刺激,只有我……她只剩下我……” 先开口的男人眼中镀了一层痛光,直达心尖的痛,滑过唇齿的每个字都酸涩非常。 “你成了她赖以生存的唯一依傍,你厌恶如此吗?”被唤作老周的男人沉声道。 “怎么可能,我……她……” “不厌恶,就是求之不得了?” “老周!”先开口的男人面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愠色,介于懊悔难当和恼羞成怒之间。 “卓熠,你心里早有答案了,不是吗?”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周,周晨骁摇摇头,战场上淬炼出的锋锐目光将前战友潜藏于心底的渴盼照得无所遁形。 “列出一系列客观因素,想让我当嘴替,说出那个你好像真是不得已才为之的选择?” “我本就是不得已才为之。”卓熠说,“除了在她恢复记忆前演全套戏,装作我们没离婚,我还能怎么办?” 顿了顿,卓熠又说:“兄弟,从已婚男人的立场出发,给我点建议,与妻子恩爱的丈夫得怎么演?” 卓熠生了一副全不似有过军旅经历的俊美长相,当兵那几年日日风吹日烤都不见晒黑几分,现在天天坐办公室,更出落得皮肤冷白。 额头宽阔,挺鼻薄唇,单凭这些已经称得上尤为触眼的英俊了,但他脸上最叫人惊艳的还要数那一双眼睛。 无法简单地将其归类为凤眼或者桃花眼,总之是那种眼窝很深重睑也很明显的深邃绮丽。 鼻梁上不知从何时起架上的细框眼镜则恰到好处地半掩住了他右下眼角的泪痣。 极尽斯文优雅,却全无有钱有颜男人身上常见的天然败类感。 ……都不知道自己一双招子里埋了多少遮都遮不住的深情。 周晨骁浅哼一声,半开玩笑地说,“犯不上那么紧张,对你来说难度不大,平时什么样见到邵棠还什么样呗,大不了稍微收敛点。” “收敛?”卓熠面露惑色。 周晨骁一本正经地点头:“不然像发情期难以自持的死变态。” 卓熠:“……滚。” 男人有时就是特别口是心非的动物。 卓熠嘴上骂周晨骁婚结了便不是之前的他了,说话动不动下道,堂堂国家副团级的干部也不知道张口闭口多点正经。 身体倒很诚实地按照周晨骁所言收敛了些许情愫,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准备工作做足的隔日清早就再次来到医院。 按照已与医生排演好的台本肃整神色,在邵棠当天的例行身体检查结束后装作风尘仆仆地走进病房。 可惜,事情进展并不顺利,他很快迎来了第一道考验。 棠棠,老婆,还是宝贝亲爱的……他忘记思考要对邵棠采用什么称谓了。 总不能连名带姓地叫全名,想当年他们处于暧昧期时就不会如此生疏了。 要不还叫棠棠? 谈恋爱那会儿他一直这么叫,后来偷着扯了证,私下里也会喊老婆。 臊得一贯面皮薄的她面红耳赤,赖在他怀里小小声地求他多唤几次,她羞归羞,但听得心里欢喜。 往事如烟,卓熠胸口发热,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 没想到自己耳畔会先响起邵棠的声音。 一如往昔那般轻俏柔软,顷刻间绷紧了卓熠脑中的弦。 “阿熠?”她话说出口,是不怎么确定的语气,试探意味明显。 卓熠艰涩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 这是多年来只会出现在他梦中的称呼,让他瞬间模糊了现实与梦幻的界限,嗓子哑了,良久答不出一声“欸”。 “不对,我们都结婚好久了,应该叫老公。” 邵棠不明所以,先盯着面前愣在原地的男人看了一会儿,继而恍然大悟,偏头一笑,灿如夏花。 “老公!” 卓熠:“……” 别问,此人已炸,去得很安详。 2、第二章 “阿熠,你看,是我们的红本本,我们有红本本了!” 六年前的邵棠生日,同样是碧空万里天高云淡的上午。 昨晚守到爸妈睡熟才偷出户口本的邵棠因为过于兴奋全无熬夜之后的疲惫感,踏出民政局的门便捧着刚到手的结婚证翻来覆去地看。 她眼里的光如同簇簇星辰,落到卓熠心坎里,是比阳光更暖的绚烂悸动。 盖着民政局红戳的幸福契约,红底照片上男俊女美的少年夫妻。 卓熠情难自禁,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寸寸描摹过她柔软香甜的唇瓣。 邵棠亦踮起脚尖,动情地勾住了卓熠的脖颈,还擎着红本本的手指剐蹭着少年敏感的后颈皮肤,星火燎原般躁动了他那颗本就无法安分的心。 “还叫阿熠,嗯?” 卓熠这声“嗯”低沉喑哑。 烫过邵棠的耳廓,一下子烫红了邵棠的脸颊。 她抬眸看他,心跳如鼓,胸脯起伏。 “好像……该叫老公了哈……”邵棠小小声地说道。 那最为关键的两个字,弱得仿佛嗓子眼里的低喃。 “该叫什么?大点声,没听清。”卓熠逗她。 “老公……”邵棠被他诱哄着,放大了些许音量。 “再大点声。”卓熠敛眉,或多或少,出于恶趣味地循序善诱。 “老公……” 邵棠的胸口跟要炸开似的,又目眩神迷了好半天方回味过来。 小粉拳落在少年卓熠硬邦邦的胸膛上,迎着对方戏谑的目光,她羞恼地嗔。 “哼,你只知道欺负我,不叫了,我才没有你这么讨厌的老公,你坏,讨厌死了。” …… 往昔种种历历在目,邵棠忍不住打量起了面前明明长了一张卓熠的脸,却和她记忆中卓熠千差万别的男人。 六年时光,他真的变了好多。 曾经的卓熠是体格素质和业务技能皆强悍过人的特种兵。 行军拉练,驻训演习,没有一样不精,没有一样不在人均经过了严格选拔的飞鹰特战队中出类拔萃。 紧实的肌肉匀在骨架上,有着性感分明的棱角。 可此时的他却好像半分不与军人沾边。 许是来得匆忙,黑色的西装外套样似随意地搭在小臂上。 白衬衣暗纹领带黑西裤,搭配他鼻梁上的浅金细框眼镜,瞧着有点禁欲有点清冷。 脖颈线条沿着挺拔高瘦的身形向下延伸,周身翩翩贵公子的社会精英范儿。 所以邵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怔住了。 那种感觉很奇特,好像穿越了时空,昨日还亲密无间的爱人一下子变得熟悉又陌生。 这六年应该发生了很多事,然而失去很大一部分记忆的邵棠居然没有情理之中地方寸大乱。 她想,一定是因为他终于回到了她身边。 改变得再多,他们的感情也依然很好,稳固恩爱,是她拿到小红本本时便偷偷在心里憧憬的样子。 仗着是私人医院,还是一直住在顶级病房的vip客户,邵棠的出院手续办得格外顺畅。 又由于卓熠在得知她出车祸后第一时间就把她转院到了这里,请来了全国最好的外科医生为她诊治。 她饮食起居所需的东西医院中一应俱全,如今离开也没有杂七杂八要拿走的行李。 所以她仿佛只是出门溜了个弯一般,换下病号服便两手空空地跟着卓熠走出了医院的大门,来到一辆格外气派触眼的商务越野旁。 “这……是咱家的车?很贵吧,什么牌子?” 卓熠给车按开智能锁,邵棠立刻轻车熟路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进去对着车里奢华高端的内饰感慨。 “我们还这么年轻,好像小日子已经过得相当不错了。” 卓熠“嗯”了一声,他无法她面前说扯出太离谱的假话。 哪怕他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欺骗,一时间也无法顺应她的猜测编造出更多谎言。 全是拜他所赐,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原本是被父母兄长百般宠爱的女孩子。 那件事过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日日以泪洗面,眼泪哭干了也没能再次换来老天爷的垂怜。 只因为错爱了他。 落得了如今孑然一身,纵然遭遇了严重的车祸,医生一时都未能寻见人为她签署手术协议的凄然下场。 至于他…… 把她害得那么惨,他凭什么过得好? 他配吗? “阿熠?” 过往沉痛如最狰狞的枷锁,卓熠是牢中囚兽。 他镜片后的眸色渐沉渐暗,忽而听到邵棠叫他的名字,才猛然看清近在咫尺的红灯,一脚刹车踩到底,稍稍凝起了晃然的心神。 “抱歉,走了下神。”卓熠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声线开口。 “你没事吗?”邵棠侧目,眼一眨不眨地盯了他半晌,不明就里地问。 卓熠车刹得突然,但她没有受到太大惊吓。 因为这辆她叫不出牌子的豪车着实性能优越,身处副驾驶位置的她除了片刻的推背感外再无半点不适。 倒是卓熠适才的眼神让她自心底油然而生一抹忐忑,这是二十岁的邵棠未在恋人眸中瞧见过的神色。 25秒的红灯稍纵即逝。 直到后面车辆的鸣笛声响起,卓熠终于想起将右脚从刹车制动上抬起来,任凭车子在自动挡的控制下缓慢向前滑行。 “开卓越限量款了不起啊?刹车不好好刹,油门也踩得跟肌无力似的,艹,有钱开豪车就当大道是你家的了?” 后车的驾驶员应该是有路怒症,在超车时摇下车窗,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了一句。 卓熠眉头浅锁,没有吭声。 竟是邵棠反应够快,纤纤细指往控制车窗的按钮上一推,不甘示弱地回击:“谁开车还没个走神的时候,就事论事,我们车没开好是我们不对,你想表达不满也可以,但骂骂咧咧的像话吗,还讲不讲点成年人的文明礼貌了?” 她到底是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 即便生就一副文静娴美的乖顺长相,骨子里也埋着几分凛然和倔强,遇见不平的事从不会退缩怯懦。 当年卓熠被她吸引的开端就是不只一次撞见她表现出与娇弱外表格格不入的反差。 那会儿卓熠正血气方刚,加之家世优越模样俊俏,身上难免带着几分桀骜放旷的少爷脾气。 他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还是第一次遇到为了引起他注意,每回见面都给他营造“英雄救美”机会的女孩子…… 接下来的一路,二人各自保持着若有所思的沉默。 大约半个小时,卓熠将车开到了北京地界赫赫有名的中央别墅区。 门关处站着一队衣冠齐整训练有素的保安,智能门禁在识别出车牌后利落地抬起横杆,放行他们的车辆长驱直入,无遮无拦地驶入小区。 邵棠目前保有的记忆不足以让她估算出“卓越”这辆新生代豪车的价位。 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眼下别墅区的房价她心中有数。 因此不可避免地再次怔住,待卓熠稳稳把车停进车位,居然猝不及防地伸出手,在身旁男人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卓熠本已心神不宁,这突如其来的肌肤之亲更骇得他浑身一震:“怎……怎么了?” 邵棠自己尚且懵着,哪里顾得上代入夫妻关系,他反应明显过激:“我们住这儿,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卓熠有太多事情没想好处理方式,又听她提出他之前全无准备的问题,下意识地心慌:“买……买的吧……” “哦,那你疼吗?”邵棠正色问。 “……”静静与她对望半晌,毕竟二人此时隔着八岁的心理年龄差,二十八岁的卓熠大抵想通了她试图确认的内容。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和她分开数年,他兀自在生意场摸爬滚打,没那么大言不惭地自我认知为豪门。 但似乎吓到了她,只是他们那个圈子里不会惹来猜疑的从众生活方式,在她眼中已是妥妥的壕无人性,需要掐他一下,好看看他们二人中有没有一个在做梦。 那一下子,卓熠愁还是愁,慌还是慌,却因为她略显孩子气的举动,心头猛地一软,张口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被牵回了六年前。 “……不疼。”卓熠说,“你那点力气,想掐疼我才需要做梦。” 停好车后,一前一后下车的二人隔着两三步距离,一起往卓熠的独栋别墅走。 邵棠不知道路,自然是亦步亦趋跟在卓熠身后的。 她步履轻快,仿佛在她尽数遗忘的六年,同样一段路,她当真随卓熠走过无数遍。 其实她也一度茫然惊慌。 头疼欲裂地苏醒在陌生的医院,一个多月孤零零待在病房里,好不容易盼回了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过的老公,还好似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无数让她不知所措的意外状况一股脑地冲撞过来,她又不是掐指会算的神仙,如何能做到自始至终心平气和? 不过卓熠刚才的反应让她心安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他逗她的样子一如往昔,半点不曾变。 “阿熠,你是不是现在不当兵了?” 进到别墅,邵棠踩着卓熠递过来的男士拖鞋粗略地在一层转了一圈,短暂沉思后对卓熠说道。 “你最近一段时间得稍微有点心理准备,我可能会问你好些听起来十分智障的问题,近六年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忘记了。” 邵棠是失忆了没错,不过她并没有变傻,纵然卓熠过去家境就很好,也毋庸置疑远不是今日的档次。 她记得他说过,他爸爸是个做实业的小企业家,家中厂子的规模几千万。 几千万,他们脚下的别墅就不只这个价。 而他已经称得上小富即安的原生家庭都无法提供给他们的物质条件,他若按照他们曾经的未来规划一直留在部队发展,根本不可能攒到。 所以他现在瞧着完全不像军人也不奇怪,他大概率真的不在部队了。 卓熠扯动嘴角,眼梢微抬,沉声回了句“对”。 他们在最情浓意浓时做出了这个关乎未来的约定。 邵棠家满门忠烈,打爷爷那辈儿起就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 父亲学医后也没有选择环境更安逸工资待遇也更好的留院或留校,而是义无反顾地来到了条件艰苦的驻军区军医院。 到了邵棠和她哥哥这一辈,邵棠是个女孩儿,身体条件也不够好,便随父学了医。 哥哥邵荣则参了军,同是选拔上来的飞鹰特战队成员,比卓熠早一期…… 邵家选女婿的标准从不是对方家世如何家里有多少钱,比起鱼龙混杂的富家子弟,他们更倾向于让女儿在部队里选,嫁个磊落端正的军人。 于是从来都对继承家业毫无兴趣的卓熠和邵棠一拍即合。 他对她许下承诺,会立下更多军功,做班长,做排长,做连长,乃至做到整个飞鹰特战队的队长,做个守护着她和国家的大英雄…… 然而最后闹得遍地鸡毛一片狼藉,他如今都没有脸面加以遮掩,为她短暂编纂出一个得偿所愿的幻梦。 “你……是在怕我失望吗?”邵棠仍然想不起那六年具体发生过什么,却心领神会地读懂了男人眼中的颓然和消沉。 想了想,她倾身上前,昂起头来,笑得眼如月牙。 “怎么回事啊你,人生路漫长长,我忘掉了整整六年,过去的计划有变动多正常。”邵棠说,“再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每年都有大把的爱国青年加入人民解放军,最后能留下的肯定是少数,终归大部分会退伍。” “是啊……”卓熠跟着她寡淡地笑了一下,不太走心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面前的女孩儿突然伸出手来,双手一起托向他脸颊,人工在他脸上堆砌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了,今天可是我出院回家的好日子,要开心点嘛!” 男人俊朗风致的五官在她的大力揉搓下显得有些滑稽,邵棠却愈发放肆,将他已滑落至鼻尖的细框眼镜摘走。 “我们都一起经历过了,至今感情还好得没话说,这就意味着你没必要想太多,知道吗?” 她展颜露出的微笑至纯至美,眼角柔和地下弯,不自知间便可勾走人的心魄。 此时她乌亮的眼眸中满满是他:“你老婆很相信自己眼光的,相信只要是我认定的男人,无论去从事什么领域,都不会错。” 8、第八章 老……老婆? 啥?这哥已经结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闪婚? 不是,他们小老百姓闪婚就闪婚了,谁也不图谁的仨瓜俩枣。 他这样的大老板如此意气用事真的好吗?一般不都是婚前协议财产分割什么的先公正个一年半载吗? 小保安清早起来换班原本还有几分困意,现在全被卓熠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老婆”砸没了。 刚要再多问两句给自己的一脑门问号讨个说法,卓熠的身影已经闪进了门,男人的脊背挺拔笔直,即便只身着一件样式普通的棉质黑t都不能折损半分英气。 小保安盯着看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心思不由地敛起了些许,自己的胸脯倒是也挺了挺。 话说人家正经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 他暗暗感慨。 对比起来自己上岗前接受的三个月培训根本不够看。 当然小保安肯定不会想到有些人只是表面上从容自若步履款款,真实情况分明是让一声“老婆”把自己说成了最心虚的人,走得飞快也是生怕别人再多问一句就会露馅,不得不健步如飞落荒而逃。 平日里走路从小区门口到自家的别墅小院少说需要十分钟,卓熠今天却只花了不到五分钟。 也不知是不是昨日一天一宿没怎么吃也没怎么睡给自己熬虚了,他这会儿不但心跳得飞快,身上也又积了一层薄汗。 他无法,人至家门口却不能入,生生在外面给晨风吹着,自顾自地平复了好一会儿呼吸。 清晨六点十分,不知她睡醒了没有…… 卓熠输入房门密码之后掏出手机瞄了一眼,边等待门锁打开的提示音边飞速转动脑筋,分两种情况思考接下来要怎么说怎么做。 与生俱来的天赋辅以后来战场和商场的层层历练,卓熠识人断事的洞察力极强,加之头脑精明冷静,是以总能依据现下的形势做出最精准的预判。 但唯独拿邵棠没办法,自他们相遇的那天起,她就总是跑到他的状况外。 二人如胶似漆时是他爱极了的惊喜和情趣,现在却成了他焦头烂额的根源,生怕她这个特质会时不时冒出来作祟,导致他无法好好照料她渡过失忆的特殊时期。 门开,卓熠走入玄关,发觉一阵久违的饭菜香味萦绕鼻端,便认命地叹了口气,知道他先前设想的两种情况尽数落空,邵棠果然又没按他的套路出牌。 “回来了呀,出去晨跑了吗?”他弯腰换拖鞋,正赶上走出厨房的邵棠端菜上桌。 为了方便干活,她将长发拢在头顶扎了个丸子,未施粉黛的鹅蛋脸得以原原本本地展现在卓熠面前,有一种秀色天然的美。 不怪小保安和邵棠今早第一眼看见卓熠都以为他是出门运动,他一身黑t恤黑卫裤的打扮,加之虽然在努力遮掩,却怎么也不能完全掩盖掉的通宵未睡疲惫感,乍看上去确实有几分晨练归来的样子。 卓熠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不错,便“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把右边袖子往下扯了扯,盖住了那只贴满创口贴的右手。 “你也真是的,明知道我完全没有咱俩婚后一起生活的记忆了,外出晨练也不说给我留张字条。” 邵棠厨房里尚有没做完的菜,倒是没注意他的小动作,只嗔怨地对他弯唇笑。 “我下来做早餐的时候还以为你门关着是没睡醒,碰响个盘子都胆战心惊,生怕声音太大吵到你。结果刚才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去叫你起床吃早饭,才发现你人已经不见了,是几点起的呀?” 她自己都无察无觉,适才这番话说出口的语气亲昵自然,比起昨天不知减了多少局促和腼腆,真的仿佛这间房子的女主人,早起做好了丰盛的营养早餐,等着自己晨练归来的丈夫回来共同享用。 卓熠如受蛊惑,若说昨日种种还偶尔入得他梦中,现今的场景分明是他做梦都不敢肖想的圆满温馨。 他不想僭越了邵棠,可眼前女孩儿的笑容太娇憨,纵然声线里含着点点责备意味,清泉般晶亮的眸子里却全是笑,不只勾起了他心底关于往昔的回忆,也叫他忍不住做出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假设。 如果当年那件事没有发生,邵荣也没有因他而死,他们今日的生活会不会当真像现在这般,没准不只有他们,还有一个或两个寄托着他们爱意出生的小生命…… 似乎是害怕打碎了这仿佛将他置身于平行世界的美好幻境,卓熠歇了一切繁杂思绪,抬手轻轻拉开了餐厅里的木椅,人坐上去,目光一刻都舍不得从还没有停止忙碌的邵棠身上移开。 “怎么了这是,一直盯着我看,我有那么好看?”邵棠察觉到他丝毫不掩藏爱意的视线,其实仍有些羞,只不过含羞之余也很开心,没有哪个女人已婚六年依然能收获丈夫热恋般的注视不开心。 不过她仍旧有点好笑地打断了他:“你再看一会儿可要迟到了,或者说你是老板,打卡不打卡无所谓,反正也没人敢查你考勤?” 卓熠被她戳破也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抵唇,轻轻咳了一下缓解尴尬。 “我是不需要打卡,也不存在被查考勤一说,但平时都和员工一起上下班,基本不会迟到。”他低声辩解道,“正因为是老板,才需要给员工们做出表率,只负责吃喝玩乐当甩手掌柜哪能留住有能力有追求的员工?” 邵棠最后端上来的盘子里放着两个煎蛋,听他说罢便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是,和带兵打仗一个道理,如果长官各项技能都不行还天天吆五喝六,底下的兵一准反了他。” 二人边吃早饭边聊天,之间恩爱小夫妻的氛围更浓了。 卓熠也跟着入戏渐深,闻着桌上的饭菜香,哪怕碍于食材有限的客观条件,全是邵棠拿昨天的剩外卖二次加工而成,依然被唤回了早已过劲儿的饥饿感。 忘形之际他一不小心忘了自己右手的伤,邵棠递来筷子便自然而然地抬手接,几乎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地叫邵棠瞧见了他少说贴了五六个创口贴的手。 “阿熠,你手怎么了……”邵棠目露愕然。 她惊惧发问,卓熠方才意识自己疏忽了,情急之下筷子也不要,跟做错事怕家长责罚的小孩儿一样,条件反射地把手往回收。 但已经发现了他受伤的邵棠怎么会再叫他轻易糊弄过去,当下不再去管筷子不筷子,一下抓住了男人那只妄想逃开的手。 她指尖犹带着为心爱之人烹饪餐食的烟火气,他却由于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而掌中薄凉,一热一冷的两只手胶着在一处,惹得卓熠心神猛然一晃。 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时间以二人为中心极速倒退,将他们一起带回了六年前,他们去民政局离婚的那一天。 不是今日这般的盛夏,而是繁华落尽的深秋,天气寂凉,他们走进民政局时还只是灰蒙蒙的阴天,待到作废的钢戳在鲜红的结婚证一锤定音,腿部伤势尚未痊愈的卓熠一瘸一拐地伸出手去挽留邵棠,他抓住她手腕的手上便落了毛毛细雨。 两个月。 他们这段被他亲手葬送的婚姻只维持了短短的两个月时间。 他怨不得任何人,可是他真的舍不得。 “棠棠……” 那时距离卓熠受伤不过一个月,三天前刚刚能勉强下地,这样不管不顾地丢了拐杖追上她几乎透支了他仅存的全部体力,引发全身伤口都疼得一阵阵叫嚣。 然而他已经感知不到任何痛楚了。 无以复加的心痛盖过了其他的一切感觉。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犯下那等过错后还纠缠不休的做法不堪至极。 不过那一刻什么都无所谓了。 想到一旦放手意味着什么,他只奢求能够握紧她的手,一直一直不松开。 “卓熠,你放手,我们都结束了,别逼我说更难听的话了,行吗?”邵棠在雨中同他僵持,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大,发梢和通红的双眼都沾染了冰冷的水汽。 “不放……不放可以吗,棠棠……你打我,你骂我,都可以,我活该……但别走,求你……” 邵棠回过头来,眸色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他曾是最光鲜夺目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却在她面前卑微到了尘埃里,似乎只要她肯心软留下来,他便甘愿将所有骄傲和尊严都送到她脚下,她想要如何践踏都听之任之。 她闪动眼睫,明明雨势不大,眼前不知怎么就变得雾蒙蒙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哥哥的死都没能哭干她的眼泪,居然现在还有多余的份额错付给这个害死了哥哥的罪魁祸首。 他可怜吗? 可他付出的东西和哥哥的性命相比,根本一文不值。 “卓熠,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很后悔遇见你。”放任最后那滴泪从眼角滚落,邵棠彻底冷下语气,愤慨决绝地说出这句话。 不是后悔嫁给你,也不是后悔爱上你。 她直接否定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过往,同时也扼杀了他们未来还会存在交集的一切可能性。 “滚。”她用力一挣,甩手的动作太凶狠,将那个本就站立不稳的少年粗暴地带倒在地,自己那本已经作废的结婚证也劈头盖脸地掷到了他面前,“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希望今天是最后一次,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了。” …… 彼时也是一人避一人抓,邵棠滚烫的眼泪掉到卓熠冰凉的手背上,连温度都是似曾相识的一热一冷。 只不过这次角色对调,躲闪的一方变成了卓熠,而紧抓他不放的人则是曾说出那句余生不复相见的邵棠。 当年邵棠可以毫无留恋地甩开他的手,可此刻的卓熠却做不到与她如出一辙的毅然决然。 于他而言,她爱而不得,舍而不能。 佛说贪嗔痴三毒可害人沉沦入生死轮回,是诱发痛苦的万恶之源。 但他三毒的源头皆在她,卑鄙也好恶劣也罢,他始终戒不掉她施舍过来的每一丝温度。 男人的手冷白劲瘦,先前似是做好了发力的准备,青紫色的血管隐隐变得分明。 如今却忽然卸去了力道,连指节都软了下来,放弃抵抗一般叫一桌之隔的女孩儿扯住,直接捧到了距离她心口仅仅三十厘米的位置,心疼地呼气。 这一刻,餐厅里安静得仿佛时间静止。 他们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六年时光,终于将昔日的再也不见打磨成了今日的一期一会,命运的红线到底又将他们串联到了一起。 邵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依旧掉在卓熠的手背上,温热之余更比六年前多了绸缪缱绻,一如往日场景重绘,只是他们没有再次选择别离。 “棠棠,别哭,只是小伤,真的!”卓熠同样不明所以,而且看见邵棠落泪他根本顾不得去探究缘由,一股脑地堆砌着可能叫她止住眼泪的谎言,“其实是我昨晚洗澡,出来时身上的水没擦干,才一不小心手滑打碎了床头灯……怪我,都怪我,我不该不小心……” 他哪里会不清楚匆忙之下攒出的谎言根本毫无圆全可言,右手被她拉着不敢抽,便用左手给她擦眼泪,拇指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细腻如白瓷的脸颊皮肤,一下一下拂去她好似擦也擦不尽的难过和伤悲。 “好奇怪啊,我到底怎么了……”邵棠嘴唇扁着,说想哭又觉得莫名,说不想哭眼泪偏偏止不住,最后哭笑不得地望着卓熠,透过朦朦胧胧的泪眼直面男人那张天生带着冷感和锋芒的脸。 她才发现他这会儿没带眼镜,没有那层镜片和镜框的遮挡,他鸦羽般根根分明的眼睫,漆黑如冷星坠入其中的眼瞳,以及右下眼角暗红色的泪痣皆一览无余。 邵棠怔怔地看着眼前人,泪眼婆娑间只觉他身上多了几分她最熟悉的清落质感,属于曾经的少年卓熠,是她最最心动喜欢的模样。 “阿熠……”邵棠鼻子依然酸酸地唤他。 “嗯,我在。”他的语气那么哄,动作也那么温柔,不可否认,他还是会为今日的亲近感到惶恐,只是再如何惶恐,都阻挡不了他鼓起片刻勇气,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伸手触碰。 或许他为了她,真的可以无所不能。 “我们先下去吃饭好不好,然后你再带我出去买酒精碘伏和纱布,你手上的玻璃割伤虽然都不怎么深,但伤口很多很密,你拿创口贴不行。” 她对他的回报就是眼泪淅淅沥沥地收闸,自己也渐渐缓过神来,下意识地抬起手背,同他一起抹去眼角残存的湿润。 卓熠答好,生怕再次惊扰到邵棠一样轻轻将自己的两只手抽回到了止乎于礼的地方,贴满创口贴的右手拾起那双适才被邵棠拿过来,又匆忙丢在餐桌上的木筷。 “你……是不是想起了一些事?” 两人无声地相对落座后,卓熠的克制和冷静回归,思及她哭得蹊跷,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继而便发现自己的喉咙发紧,语气中居然含着罪无可恕的失落和怅然。 像是一份从未奢求过的惊喜突然出现在面前,他拆开后想一直占有,哪怕他心知肚明自己不配。 于是他的目光渐幽渐深,看她在他的注视下重重点了下头。 美梦醒,幻象碎。 卓熠自嘲地一勾唇,垂眸夹起自己盘子里的煎蛋,囫囵地往嘴里送。 不料他这一口蛋清尚未食不知味地咽下肚去,一个饭团已然紧随其后,被一只银白汤匙稳稳托着,递到了他唇边。 “想起你手伤了,我不该还叫你自己吃。”邵棠说着,侧郏轮廓愈加优柔,浮现出一个雨过天晴的梨涡,“得喂你。” 9、第九章 碍于小区附近没有药店,卓熠便提议和昨天一样通过美团外卖下单,先由邵棠一一选好,然后卓熠再确认订单付款一条龙,半个小时后他们吃完早饭,昨天已经跑了两趟的小保安刚好送药上门。 “邵小姐……不对,该叫您卓太太,您的外卖。”小保安人机灵得很,换班时候才从卓熠口中确认邵棠的身份,这会儿就嘴甜地换了称呼,“您说卓总这婚结得不声不响,我昨天还当您只是他女朋友呢!” 邵棠笑着把装满药品的美团黄袋子接过来,一边在心里感慨这六年人们的生活方式真是日新月异,一边随口和小保安聊起来:“没事儿,当年我俩结婚的时候他还没搬到这里,我婚后又出国读书去了,你之前没怎么见过我嘛!” “当年?”小保安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眼,心道听这意思,卓总不是闪婚,反而是结婚很久了,无非外界不知道? 可他记得这位年轻有为的卓越掌舵人不是年仅二十八岁吗?英年早婚啊! “是呀!”邵棠瞧他震惊不已的模样笑容更甜美了几分,肯定了他的猜测。 她昨天到今天见了小保安三次,又听他提起卓熠的语气熟稔,便没太见外,眉梢眼角都是被婚姻幸福滋润的阔太太神韵,多说了两句:“六年了,我俩岁数小那会儿特冲动,好不容易把双方都熬过了法定年龄,火急火燎从家里偷出户口本跑民政局领证去了,可不兴随便效仿,我俩撞大运了才都没看走眼。” 小保安:“您这话说的,您和卓总啥时候打眼过去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得,您二位忙吧,我也不多打扰了。” 小保安在高档别墅区工作,每天少不了捡好听的说奉承这些身家了得的住户,不过刚才一番话倒是发自内心。 他回岗的路上还琢磨呢,怪不得卓总之前会佛得如此清心寡欲四大皆空,人家当过兵的怎么可能搞封建迷信那套,除非拿二十二岁就娶回家一个神仙姐姐才解释得通。 毕竟天天海参鲍鱼的谁还会馋杂七杂八的白粥咸菜,被神仙姐姐养刁的口味,怕是饿死,死再惨,也不会偷外面一口腥。 从门口拿到药品后,邵棠直接在一楼客厅里拆了包装,然后果断摆出了一名合格外科医生的职业素养,认认真真挑选好一个光线最充足的地方,给卓熠重新处理伤口。 “你看,你伤口里好些碎玻璃都没清理干净。”邵棠庆幸自己下单前出于以防万一的考量又加购了镊子,仔细挑完后心疼归心疼,也不禁有些生气,“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也不知道长进点啊?” 过去卓熠在特战队时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他虽然家里条件好,但因为母亲过世得早父亲也长年在外忙工作,所以并没养成什么养尊处优的娇气脾性。 有一次演习任务摔伤了手腕,如果不是邵棠根据自己本学期刚学的骨科知识判断出他那伤少说是个骨裂,生拉硬拽把他拖到自家老爸那里拍了片子,他保不齐会在宿舍里拿红花油擦到骨增生。 那会儿卓熠身上除了叫部队打磨出来的凛然正气,还带着点源于少年心性的天然痞,一旦钻了牛角尖不仅心气儿高还倔,混不吝似的,觉得自己只是杵了一下就打半个月石膏太小题大做,更何况也不好看,叫喜欢的女孩儿瞧见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太丢人。 年轻就是资本,邵棠当时没认为有什么,心道真落下病根才有你后悔。 却着实没想到他如今往三十上数的人了还没改掉这个臭毛病,怎么想都是自己管教得不够,御夫之术依旧有很大提升空间。 秉承着这样的想法,邵棠毅然对他实施了“惩罚”,明明没必要还是把他的手生生包成了粽子,要不是考虑到他待会儿要去公司,她甚至想更恶趣味地给他绑个蝴蝶结。 待到她包扎结束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卓熠的手机刚好接进程蓦的电话。 作为一个称职的特助,程蓦知道他有战后ptsd的毛病,看他昨天的精神状态就猜得到他晚上大概率要发作,所以今早专程绕了段路过来接他,心想自家出产的车安全性能再好,怕是也顶不住老板煎熬一宿后的疲劳驾驶。 倒也算解了卓熠的燃眉之急,和疲不疲劳驾驶无关,他右手被邵棠包成这样,确实没办法开车。 当然,他举着白粽子一样的手坐上程蓦的车时不可避免地把程蓦吓了一跳。 “卧……我的妈!”要不是顾忌他不只是自己生活中的好哥哥,同时也是工作中的好老板,程蓦差点一句“卧槽”爆了粗口,“哥,你怎么搞的,昨晚ptsd发作得太凶,找地方回忆峥嵘岁月,跑去偷地雷了?” “想多了你,床头灯炸了。”卓熠言简意赅地道出部分实情,眉眼间的倦意成功让程蓦住了嘴,没追问他这明显自己包不上的手是不是昨晚连夜去医院处理的。 今天卓熠依然上午连下午一天的会,宣传营销林昭文和房璐的插曲告于段落,公司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网约车子公司的上市。 简单汇报了目前的情况后,子公司的董事长一脸歉意地同他解释为什么项目进度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说来说去都是律所方面的问题。 “卓总,我们急,保代团队和会计团队也急,就是律所。我当时也是考虑得不周全,以为只要找大律所名律师就不会出错,没想到那个律师名儿打出来就不亲自干活了。他下面一共三个团队,手头原本都有大项目,咱们是子公司,筹备上市前也没经过融资,所以他们不重视,哪个团队得空就派两个人过来盯几天,需要他们提供的东西不催个十天半个月根本见不到影子。” 子公司的董事长满面愁容地倒苦水。 “我们也和律所沟通过了,可能是这几年光顾着扩充规模,整个公司现在给人一种尾大不掉的感觉,高管之间各种踢皮球。” 一家公司想要上市势必需要经过一个很漫长复杂的周期,光前期准备就需要三四个月。 合作方中保代团队最关键,所以卓熠直接找了之前负责总公司上市事宜的券商公司和团队,带队的董事总经理能力很强,按理说只要会计方和律师方不是太拉胯就不会带不动。 只是卓熠也没想到,子公司高层自己找的律师团队真的不靠谱到了极致。 好歹是需要他拍板做出决策的总公司董事长,卓熠静静地听子公司董事长说完,面上始终没有太多波澜,只一页一页地翻看上市计划启动至今的项目进度报告。 俊美非凡,几乎可以直接拉到娱乐圈出道的年轻男人,偏有种运筹帷幄的冷淡倨傲,不会叫任何人生出他徒有其表的心思。 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备注着“老公,是我”的微信好友申请。 “抱歉,打断一下,会议先暂停,我有点急事要处理,离开五分钟。” 卓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等接下来发言的子公司法务部负责人说完便突然起身,留下母公司子公司一众高管和负责会议记录的总裁办员工面面相觑,不知道今早出现在会议室便右手包成了粽子的卓总这又是急着出去干什么。 卓熠也不是那么色令智昏的人,为了同意邵棠的好友申请就不管不顾地从关键会议离席。 他只是瞧见了伴随好友申请一同闪过的手机时钟——十一点了,看样子邵棠才刚刚拿到手机学会使用微信,午饭前怕是搞不定外卖软件,他得给她订餐了。 ——快中午了,想吃什么,给你订外卖。 邵棠发送好友申请时叫了他老公,他心动如昨,却到底没“恬不知耻”地回一句老婆。 虽然他今早就背地里和小区保安谎称了她的身份,虽然小保安已经当机立断地改口称呼她为卓太太,虽然他今早不但吃了她做的早餐,还是劳烦她一口一口喂的…… 但总之她不是他的老婆! 他没那么大的脸! 他兀自给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上锁,不成想另一边的邵棠没有回想吃什么,只发来了一张图片,上面是她穿着围裙,和两三盘洗净切好食材的自拍。 她笑容至纯至美,眼眸温柔明亮,上午的明媚阳光极衬她周身萦绕的幸福感,整个人看起来熠熠生辉。 卓熠想,她真是他见过最美好的姑娘了,漂亮得那么鲜活生动,是他活了小半辈子见过最缤纷的色彩,原本失去她以后他的生活就只剩了灰白两色,现在因为她的再次出现,又一次变得光明精彩。 他点开那张照片细细看,看她白净的皮肤,看她如水般的眸子,看她挺翘小巧的鼻尖,再往下是不画而红的润泽嘴唇,藏着他不知道多么垂涎的滋味。 ——“你……学会怎么用外卖软件买菜了?” 卓熠顺着屏幕描摹过她轮廓的指尖颤得一时按不准输入法键盘,脑子热,喉咙也热,鬼使神差地发了语音过去。 然后他也收到了邵棠的语音。 ——“是呀,我厉害吧?” ——“你是不是以为我才发好友申请给你,代表我刚刚研究明白微信的用法?” ——“我才没那么笨呢,收到手机以后我就打开应用商店下载必备软件了,现在都学得七七八八。” ——“然后发现了你早上买药的小袋鼠图标,便注册账号进去看了看,瞧见里面不只有做好的饭菜还有鱼肉蛋奶之类的食材。” ——“我买了食材,比起一直吃外食,我还是更喜欢自己动手做。” ——“不过付款时稍微卡了一下,我想不起来我之前有几张银行卡以及密码都是什么了,好在支付宝app及时推送了个花呗,好像是和信用卡差不多的东西,这个月消费下个月还,我把声明读了两遍没发现有坑,就给开通了,应该不是高利贷之类的金融陷阱吧?” 可能是涉及到钱有些害怕上当,邵棠最后这条语音发得很长,卓熠却还是舍不得使用文字转换功能,而是一字一句地听完,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笑得和当年那个告白成功的傻小子一模一样。 ——对了对了,我本来出于好奇随便拿浏览器搜了搜,有看到这个。 长语音过后,邵棠突然转换了话题,一段文字消息后再次发来一张图片。 这次卓熠倒是没有点开大图看,因为这张图他熟悉得很,正是他的百度百科页面截图。 ——中国品牌人物500强第73位,胡润青年企业家榜第15位,中国十大创业人物榜单第8位,福布斯中国慈善榜第96位……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阿熠你意识到没有,你这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我嫁了个真总裁啊! ——而且内界外界全有口皆碑,我搜到的报导都说你是良心企业家,不愧是人民解放军出身当过特种兵,妥妥华人之光,中国人的骄傲。 卓熠右手还是粽子形态,即便不抖了打字也不太方便,二人发消息速度的差异让他一度产生了错觉,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刚学会微信用法的人。 迫于无奈,他再次回了语音。 ——“其实好多是虚名,每年都评,各种组委会分打得热闹,有时候榜单里的人自己看见都觉得和闹着玩一样。” 别人的吹嘘他听了也就听了,但邵棠的称赞他听得心虚。 他早已不是当年磊落坦荡的飞鹰特战队成员卓熠,以害死邵荣为开端,失去她的这些年,他几乎一点一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最不屑的那类人。 “我要回去开会了,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 卓熠的拇指停在语音按钮上,只要他指尖一松,这句意味着本次沟通终止的消息就会发送到邵棠的聊天界面。 但因为邵棠赶在他之前再次发过来的内容,他生生扭转了触屏的位置,最终将这句话划进了取消发送的红叉里。 ——讲真,阿熠,我刚搜到时有点慌,觉得你变得离我好遥远,怕你这么优秀,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幸好我还搜到了这个,你看。 邵棠发了第三张图片过来,是一张来自知网的页面截图。 足足两页二十多篇医科学术论文,清一色的国内外顶级期刊,邵棠二字处于一作位置的占一大半。 ——四年,我从哈佛医学院硕博连读毕业了,这个学位用常规五年时间读下来的都很少,我还不是勉勉强强,发表了好多20岁的我想都不敢想的论文。 ——虽然领域不同,我也并没有赚来和你一样多的钱,但是我还是很厉害呀,配得上卓熠太太的称呼。 ——所以阿熠,今晚可不可以先不加班,我做些好吃的,早点回来陪我庆祝一下呗~ ——祝贺我们都这么棒,有在我忘掉的这段时光并肩前行,一起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10、第十章 祝贺我们在我忘掉的这段时光并肩前行,一起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分开的第六年三个月零十九天,她这样对他说。 卓熠的背紧贴着走廊安全通道的门,缠满绷带的右手僵硬地握着手机,望着通道棚顶昏黄的灯光,惨惨地笑了一下。 这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尤为讽刺的一幕。 邵棠以为那些曾发生在他们身上的过往,根本不是他和邵棠切实经历过的。 他一路带领濒临破产的卓越汽配逆风翻盘,将其打造成如今国产车的品牌翘楚,也全不似邵棠设想的那般光明正大磊落坦荡。 可怪没出息的,他笑着笑着唇边的惨淡竟渐渐消减,最终眼瞳里也含了温暖和深情,目光敛在邵棠为他包扎的手上,注视着那只手的拇指移动到微信界面的语音发送键上,轻而缓地按下去。 ——“好,我今天下午正好没什么事,大约三四点,早点回家和你一起准备。” 卓熠一贯清透的声音因为喉咙微微发紧而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磁,于只保留到二十岁记忆的邵棠而言既是陌生的蛊惑,又带给了她一份尤为宝贵的熟悉安全感。 扑通,扑通…… 邵棠的手按在胸脯上,正在加速跳动的心脏毫无悬念地彰显出她又被卓熠撩到的事实。 不用再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确认,她知道自己这会儿的脸也一定红得要命。 “都怪现在时代发展得太快了。”哪怕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已然把脸埋进沙发靠枕里的邵棠也不想承认一切都是她现在太不禁撩的缘故,“外放音效做得这么好,跟阿熠真在我耳边说话一样。” 她自是不知,半个小时车程之外的卓越汽车总部,有人倒因为她所抱怨的东西受了益。 正是卓越总公司和网约车子公司的一众高管,如果不是她吹回来的“枕头风”同样逼真,他们今晚怕是都免不了被董事长带头996加班的命运。 “今天就到这里吧,既然问题不在我们这边,下午继续开会应该也很难探讨出结果。” 明明之前说好只离席五分钟,却生生拖延至十五分钟才重返会议的卓熠一推开会议室的门便如是交代。 “具体怎么办我需要些时间好好想一想,下次会议时间暂定两天后的上午九点,在此期间还烦请孟总再和律所方面沟通一下,散会。” 孟总孟自乐就是网约车子公司的董事长,听闻卓熠一反常态的决议后简直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啊这是?他刚才不是已经把同律所上上下下沟通的结果告诉给卓熠了吗? 按他们卓总一贯决策果断雷厉风行的作风,不该今天中午便差不多可以把应对策略想好,下午会议直接进行部署,为每个人落实接下来要承接的工作吗? 待到他和母公司子公司的一众高管一头雾水地离开,有非工作时间可以只拿卓熠当大哥特权的程蓦则赶着午休开始的当口直接发问。 “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程蓦边说边把两盒食堂工作人员送上来的盒饭分出一盒给卓熠,想陪他一起吃,顺便探探他最近到底有什么烦心事的意思不言而喻。 跟卓熠至今已满六年的程蓦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也正是邵棠刚受伤那会儿,就隐隐察觉出了卓熠的异样。 即便卓熠自始至终没吐露过关于邵棠回国又出了车祸的只言片语,但他自那时起便开始时不时丢下工作,以及一失联就少说半天起步的状况程蓦都看在眼里。 作为公司里的特助和私下里的好兄弟,程蓦足够了解卓熠,最是知道他性子淡归淡佛归佛,工作上的自我要求却一直很高,责任感也强,能为下属担下来的压力向来义不容辞。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程蓦几乎可以断定卓熠这次是又遇到了什么事关邵棠的大事。 “说起来,邵小姐是不是还有一年哈佛的硕博连读毕业,是她……毕业论文答辩准备得不太顺利吗?” 联想到现在的时间节点,并不知道邵棠已经凭借出色学术表现提前一年毕业的程蓦做出猜测。 不料程蓦话音刚落便瞧见卓熠面色一沉,他适才刚刚回顾过一遍邵棠的学术成就,哪怕如今质疑她的人是和他关系亲近的程蓦,他也依然听着火大。 由于此时正值午休,总裁办公室里没有外人,并不是真近视的卓熠没有戴眼镜。 而不经那副细框眼镜的遮挡,他深邃眉眼间的利和冷便叫人一览无余。 “眼睛不行,你看看那些能打入严穆社交圈的纨绔二代哪个眼神跟你似的?不是像不像好人的问题,他那人但凡觉得你认真起来能对他构成威胁,就会果断把你列入接近他动机不纯的名单。” 当年卓越汽配濒临破产,不得不绞尽脑汁四处拉投资的卓熠曾叫某投资人身边的狗腿子如此评价。 “不过咱有一说一,你好像本来也没藏啥好心眼儿……得,别和我扯你家小破厂救回来如何如何,严穆丫个犊子玩意儿爱赔不赔,我之所以愿意帮你牵线,无非是因为到手多少钱咱俩说好了对半分。” 眼廓极深,鼻梁高挺的先天条件加上三年军旅生涯的打磨锤砺,卓熠一双眼中总含着几分凌厉锋锐,清冽得好似能照得一切宵小无所遁形,洞察力和气场之强更赫然是一副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怎么看都是一双绝不属于等闲之辈的眼睛。 于是从那天起,经由一番思量的卓熠在鼻梁上添了副眼镜,继折断傲骨后又敛起了心气。 为了撑起摇摇欲坠的卓越,不再愧对自己肩上的责任,他放低了姿态去迎合资本市场的肮脏规则。 离婚后的六年,邵棠是堂堂正正通过自身努力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反倒是他,光鲜亮丽成功人士的背后根本哪里像外界称赞的那么干净良心? 想到这里,卓熠的目光更清冷了几分,投在程蓦身上,让这位下班时间经常和他开些没大没小玩笑的总裁特助意识到有些话终究不能太口无遮拦。 “咳,哥,我不是质疑邵小姐的学术水平。”程蓦忙不迭地解释道,“主要是美国学术圈的风气……咱都清楚不是吗?当年邵小姐刚过去的时候,她的第一任导师,对她图谋不轨不说,还拿这事儿卡她的论文发表。多亏哥你得知后背地里运作把事情解决了,顺带又给邵小姐换了个靠谱导师……” “她那是受到了不公正地对待。”可不待程蓦说完,卓熠就态度丝毫不见缓和地打断了他,“别说的好像她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绩,都得益于我全程在背后保驾护航一样,我只是在替把她应得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程蓦一噎,看这架势便知道今天自己注定说多错多,索性不再就邵棠发表言论,自己快速扒完饭即转移了话题,叮嘱卓熠也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再大的事都得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处理。 其实程蓦是没有恶意的。 他无非是担心卓熠的状态,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难处。 等他离开,卓熠也胡乱往嘴里塞了两口饭,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心里太乱,导致火拱起来听不得旁人编排邵棠一点不好,程蓦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轻轻叹了口气,他解锁手机屏幕,主动给程蓦发了条微信过去。 ——抱歉,我近来的确遇到了点事情,也的确涉及到邵棠,刚才没控制好情绪。 这句话后附赠了个200块的红包。 ——哥也快到中年危机的年纪了,你多担待一下? 卓熠每年开给程蓦的薪酬足有七位数,200块钱的红包对他们二人来说无非缓和一下气氛,寻个台阶让卓熠表达歉意。 因此程蓦爽快地收了,然后选了个“ok”的表情包回过去。 聊天界面的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少顷,他多补充了一句:反正哥你有能用上我的地方随时吩咐,邵小姐的事你义不容辞,你的事我也义不容辞。 卓熠感激地回了个微信自带的“抱拳”表情。 二人都是大男人,没多少叽叽歪歪的爱恨情仇,事情算是过了。 一桩心事暂了,他刚想把手机重新锁屏放回桌上,好巧不巧邵棠一条图片消息进来,他下意识地划开消息详情,看到她这次拍了刚做好的午餐过来,一素一荤的两小盘菜配一小碗米饭。 邵棠的饭量一直不大,不过注重营养均衡,每餐一定要有菜有肉。 看她吃得像模像样卓熠好歹歇了几分烦躁的心思,刚想给她点赞,不料邵棠又仗着他手受伤打字慢先发制人,问他中午吃了些什么。 卓熠迟疑一下,到底一个一个字把好不容易才打进去的对话框内容删掉了,认命地把没吃几口的盒饭拖回面前,跟外出吃饭上来任何一道菜都要先拿手机“消毒”的矫情小女生一样,一番调整光线角度的操作祭出来,力求将已经半凉的盒饭拍出色香味俱全的假象。 也是白瞎了他的努力,依旧没能达到叫邵棠满意的程度。 她对着这盒装在方便餐盒里的饭菜诚挚发问:为什么是盒饭?我在网上看到卓越的食堂超大条件超好,你堂堂大老板怎么不下去吃? 邵棠说的是事实,卓越汽车总部位于寸土寸金的朝阳工体,坐拥一栋二十五层的专属大厦。 整个二三层都是员工食堂,不提供晚餐服务是不提倡员工进行非必要的加班,但午餐供给得相当像样,不仅各式各样的家常炒菜一应俱全,还开设形形色色的特色美食窗口,八大菜系全做得地道美味。 所以她才发自内心地迷惑,不明白卓熠下令建那么豪华的食堂,自己却只窝在办公室里吃盒饭图个啥。 卓熠思索片刻,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没什么欲盖弥彰的必要,于是实事求是地回:正是因为我是老板才不方便下去吃。公司里的员工太多,平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见到我,甚至没见过我的才占大多数……总之我一下去就会引来围观,食堂刚建成的时候我去过几次,和我的特助程蓦一起,以我们为圆心,五米为半径,员工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邵棠:……像看猴子似的?没有食堂阿姨前排出售饵食吗,购买即可投喂那种? 她如是所言自然是在开玩笑,逗趣的氛围一不小心也带跑了卓熠。 卓熠:……说你老公是猴?我是猴你是什么? 他一条文字消息发出去之后自己再定睛一检查,才瞧见自己居然一不小心回出了“你老公”三个字,偏偏这句话除了个恬不知耻的称呼又半个标点符号都没错,他找不到不叫邵棠生疑的撤回理由。 他尚且犹豫在撤与不撤间,直到邵棠用自己的回复速度帮他做出了选择。 她文字后面还跟着个调皮的吐舌表情:我是紫霞仙子咯,别拿至尊宝不当猴,哈哈。 卓熠:…… 邵棠:尊宝哥哥下班架着七彩祥云回家娶我的时候可以拿豉油当聘礼不?我晚餐想做清蒸鱼,鱼已经买好了,但豉油不知道怎么回事,下单的时候给漏掉了。东西拿回来我才发现,再想单独买就凑不够起送价了。 卓熠有点想提醒她除了必须要够起送价的外卖服务,美团还提供了另一种叫做跑腿送货上门方式,即便跑腿费足够买三瓶豉油,她老公……咳,她前夫也负担得起。 不过随后又想到貌似没有哪个总裁是通过用美团跑腿买豉油的做法向娇妻彰显宠爱的,便只能作罢。 下午三点五十,卓尊宝准时回到家,携一瓶200ml的蒸鱼豉油,如约迎娶他的邵紫霞。 11、第十一章 下午三点五十,卓熠准时拎着一瓶豉油回到家。 因为时间还早,邵棠并没有提前这么久为晚饭做准备,而是将两条修长美腿交叠,半盘半坐地倚着客厅沙发的扶手,卓熠迎面走来时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翻看那叠摞于她膝头的打印纸。 才一个白天不见,她居然又把头发扎出了新花样,这会儿是一条垂在脸侧的麻花辫,辫尾用皮筋松松地一拢,不仅拢出了几分清纯温婉,也拢得卓熠心头暖流荡漾。 “这是……” 卓熠在玄关处便看到她在忙,出于唯恐打扰到她的考量,换拖鞋的动作很轻。 他本想不声不响地先把豉油放去厨房,不料刚刚开门的声响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 二人一个抬眼望一个垂眸凝,须臾对视后,卓熠深知再躲就显得心虚,只能拎着豉油走至她身前,俯身在茶几上放好瓶子,顺手拿起了桌上散落的几页细细看。 满篇专业度极高的学术英文,并不是他能理解看懂的内容,但不妨碍他判断其上写的是什么。 “我之前发表过的论文。”果然,邵棠的回答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她边和卓熠说话边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手臂细长肩颈线条流畅,半侧锁骨因她猫儿一样的动作滑出衣领,白皙精美得如同从八音盒中跃出的生动瓷人。 阳光下她无所保留地昂起头,迎向他的笑容甜美。 “我拿手机浏览时发现我好像对很多内容都有印象,便想打印出来详细回顾一下。用了你书房里的电脑,本打算问你要密码,没想到拿我名字加生日的组合一下就试出来了。” 卓熠其实不只电脑密码是邵棠的名字和生日,小到手机解锁密码,大到银行股票账户。 仗着外界对他心口有颗朱砂痣,窗前有片白月光全无所知,他偷偷叫各种和邵棠有关的数字组合承包了他的所有密码。 分开六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她的欲念从未淡去。 外人都道他性子淡漠,却不知归其缘由是他的七情六欲都凝在了一人身上。 她让他滚,可他到底舍不得彻底滚出她的生活。 哪怕只能用些见不得光的方式,也想单方面维系自己和她的关联。 此时失忆的邵棠心中只有瞧见老公愿意如此对她表露爱意的浓情蜜意,可作为她甜蜜源头的卓熠却羞愧得眼睑低垂,长而黑的眼睫刷过镜片,在眼下的皮肤上遮出一片萧索的情绪。 “还记得多少?”少顷,卓熠在距离她最远的那只组合沙发上坐下,等她答复的忐忑心情如同在等待时间对自己的宣判。 邵棠尚且沉浸在自己的小确幸中,没想太多,全当她身边摆了太多的论文资料,卓熠是怕靠近再给她碰乱了。 略微沉吟一下,她说:“说起来我还挺惊讶的,明明我这六年关于生活经历的记忆一片空白,学术方面居然并没忘记多少。甚至好多结论我现在回看都能想起当初做实验的细节,就是对和谁一起做的实验,做实验之余又发生了什么半点印象都没。” “又不是着急的事情,会诊的康复科专家不是说过吗,最多半年,都会慢慢恢复的。”卓熠此言不只道与邵棠,更多是告诫自己。 他暗暗给自己划定红线,他真的不可以继续逾越下去了,一旦半年后记起了一切的邵棠变得更加厌弃他,他怕是连守着这点念想的资格也要失去了。 只是他究竟会不会继续逾越下去,他说了真的算吗? “是呀,我自己同样是学医的,道理当然懂。” 邵棠先是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然后不待他心情沉淀下去多久,便自然而然地抛出一句诱惑他去变本加厉的话。 “今天先看到这里,阿熠,我腿有点坐麻了,过来抱我上楼,好不好呀?” …… “我腿坐麻了,过来抱我上楼。” 一句话,卓熠被生生劈在了原地,瞠目结舌地望着她,好半天没有动作。 六年前他和邵棠既然已经走到了领证结婚那一步,哪怕没特别坦诚地相见过,除此之外的其他亲密方式也基本全触及过了。 至于公主抱的解锁还颇具戏剧性,是两人尚处暧昧期的阶段,他手腕骨裂的那次。 为了向邵棠证明只是小伤,再加上点他确实有点没太藏好心思,他故意拿这件事激了一下邵棠。 他同她说,如果她再不信的话他只能拿抱起她转几圈作为证明了。 邵棠哪里是会被他轻易吓住的人,主要是涉及到专业知识不相信自己会误判,果断不躲不避地和他杠上了。 最后双方真和较劲一样,卓熠弯腰一抱,邵棠则顺势勾上了他的脖颈。 二人之间的距离顷刻拉近,一时间不由都愣住了。 主要是卓熠没想到一贯害羞的邵棠会配合地给她抱,而邵棠也没想到手腕受伤的卓熠会真抱,还确实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 可惜这对二人来说皆新奇美好的体验只持续了一圈不到五秒的时间,卓熠如置身云端的迷醉感便被手腕上真切扎出的疼痛打断。 抱着邵棠一起摔倒前他也顾不上伤势会不会因此加重的问题,满心满眼只剩下了要护她周全这一个想法。 所幸他愿景达成,纵然两个人摔在水泥地上的模样一个赛一个狼狈,邵棠还是由于他豁出去给她当人肉缓冲垫没摔出什么事。 他倒也没付出太大的代价,无非彻底折了那只原本就伤势不轻的手而已,而已…… 当兵三年,期间被选入特战队两年,从来没怵过任务和战场的卓熠其实受过不少大大小小的伤。 区区一个手腕骨折带来的疼痛他早记不清了,唯独忘不了她柔软身躯的触感,以及那曾缠尽他七情六欲的亲密无间。 她拿再次落入他怀抱惑他,卓熠的身体到底动了。 纵然心里清楚千般万般不该,但她坐在那里,便足以将他的一切意志力摧枯拉朽般湮灭。 “好……” 一步,两步,他向她伸出手去。 可眼看他的手指即将碰触到她的膝窝,她却突然游鱼似的闪了身。 “又忘记手伤了是不是?” 她故作凶恼地板起脸,没好气儿地一指他缠满绷带的右手。 “不记得曾经怎么摔我一次就算了,毕竟这件事对你来说有点久远,但我早上明明才因为你受了伤还不知道小心生气。” 卓熠本就怯于去触碰她的手在她这番话的敲打下瞬间瑟缩,倒是没舍得抽回来,因为她也伸出手来,显然是准备像早上那样捧起他的手。 不是公主抱,四舍五入的一次牵手他同样求之不得,卓熠这个人很好满足。 虽然心里仍觉得有点可惜就是了,她刚刚居然不是真心想要他抱,只是单纯想验收一下早上管教老公的成果…… “怪不得都说男人身边没个老婆不行呢!” 邵棠仔细检查了一下他那只受伤的手,确定他一天班上完,没再粗心大意地导致伤口恶化,才稍稍转晴脸色,嘟着嘴唇感慨。 “霸道总裁又怎样,还不是快三十的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 “……明明是你主动说让我抱你的。”卓熠好笑又无奈。 “不管。” 邵棠不知道还没失忆时二十六岁的自己会不会这样闹,反正她此时的心智回到了二十岁,很是享受偶尔对他耍小性子的情趣。 “我要罚你!” “我每天都有很多文件要签,你包得再厚我没办法握笔了。” 她要罚便罚,她胡闹耍小脾气的模样同样让他怀念,只是就惩罚的模式稍微讨了下饶:“要不罚别的?” “那罚你晚上吃完饭带我出去逛逛?虽然咱家这个条件天天让外卖送菜也负担得起,但像瓜果蔬菜之类的生鲜最好还是到超市实地挑。我还想再买几件内衣,之前的你也知道……太小了。” 邵棠想到昨天叫卓熠帮忙扣内衣闹出的一系列乌龙,忍不住面色微赫。 也引得同样对昨天喷鼻血一事记忆犹新的卓熠默默抬头看天,这些年越来越提不起兴致与人计较的他第一次有了给网购商家差评的冲动。 因为过会儿还有出去逛街的打算,所以二人的晚饭没有吃得太晚。 邵棠做了两素一荤三菜一汤,都是加工步骤不甚复杂的家常菜。 不过她手艺好,简简单单一道包菜炒蛋都能炒得色香味俱全。 让中午拍完照其实没再吃几口的卓熠久违地在吃完一碗饭后又添了一碗,更是几乎把邵棠没想到两人可以吃完的菜扫了个精光。 “阿熠你都退伍好些年了,饭量还是这么大吗……” 他依旧喜欢自己的手艺邵棠当然开心,可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奇怪了,你这样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啊!一般军人退伍后运动量骤减,如果饮食习惯不随之改变,都会一年比一年胖,你怎么反倒瘦了呢……” “有……瘦吗?”卓熠最后只给桌上剩了半汤碗牛肉羹,刚放下碗就听邵棠如是说道,当下一愣。 他其实没有什么胖瘦方面的意识。 首先得益于先天基因他自小没有胖过,后来当了兵又每日训练量巨大,吃得再多也不可能胖起来。 一个从没因体重困扰过的人自然也不会在身材方面多上心。 更何况他现在作为一家跨国公司的掌舵人,平日里的工作还极其繁忙。 像今天原计划那样上午接下午连轴转,中午还需要他做出决策的情况是他的日常。 很多时候他连程蓦送过来的饭都只来得及匆匆塞几口,哪里顾得上怎么吃会胖怎么吃会瘦的问题? 他只知道自己即便这些年松懈了身体上的锻炼也没变成中年发福的那一挂,否则就不会每次出席活动接受采访都惹得网上那群不懂事的小姑娘拿出饭圈那套当爱豆追了。 至于瘦……他瘦了很多吗? 因为邵棠的话,卓熠低下头,好像是退伍后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己的身体。 白衬衫黑西裤包裹下是不变的宽肩窄腰长腿没错。 可手腕脚踝骨节分明,四肢腰腹虽然没长出什么赘肉,却也掉了很多肌肉。 不至于归到瘦削文弱的那一类,可基本很难瞧出曾经当过兵的痕迹。 这些想法一旦冒出来,卓熠不免觉得讽刺。 他刚退伍时为了挽救卓越汽配,不得不磨去一身军旅生涯馈赠的锋锐气场,去迎合名利资本圈的偏好和规则。 如今竟仿佛从来都是圈里人,眼镜戴与不戴都难掩那种他曾需要刻意扮演才能还原七七八八的斯文败类感。 “我只是随便说说,胖点瘦点都无所谓的,咱们过日子嘛,健健康康就行。”眼见自己那句话说完后卓熠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复杂起来,邵棠急忙找补道。 她发誓她真没半点嫌弃卓熠的意思。 虽然从她自身的审美偏好出发,她会更喜欢他当兵那会儿的精壮身材。 虽然她并不否认她眼里男人的肌肉确实能一定程度带给她安全感。 但她产生类似的念头和性别一对调,渣男嫌弃主内又主外的贤妻没能再匀出精力,把身材管理得和婚前一样好有什么区别? 要知道卓熠执掌的可是一家规模上百亿的汽车品牌公司,工作忙碌程度她这两天就可见一斑。 何况她出国交换加留学一去就是六年,亲哥邵荣又依旧身处一年回不了几次家的特战队,家里父母不出意外也都是辛苦他帮忙关照的。 ——邵荣目前在南苏丹执行维和任务,爸爸妈妈都退了休,如今正惬意地享受老年生活,周游世界各地旅游。 以上是卓熠告知给她的家庭和家人现状。 然后借口邵荣那边联系一次比较困难,父母年纪又大了,很多事情叫他们知情只会白白惹来担心,讲通了他没叫家里其他人知晓她出车祸一事的原因。 在外是事业有成的大总裁,对内还是顾家又支持老婆追求梦想的好老公。 别说卓熠现在仍然帅得毋庸置疑,就是再不被岁月善待一些,她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她的想法只是她的想法,卓熠偏偏因为她语气中几不可察的一丝遗憾和妥协走了心。 她喜欢什么类型,卓熠再清楚不过。 片刻思量后,他暗暗下定决心。 至少邵棠没恢复记忆的几个月要好好规律饮食,再忙也挤出些时间去公司里的健身房做做器械撸撸铁…… 毕竟他这辈子不会再有机会当她老公,仅有的至多半年时间,他不想让她在任何方面失望。 13、第十三章 “要命了,居然真带人闹上门来……”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半,这个时间段的工作日购物中心顾客很少,但甜品店那边还是越闹动静越大。 见卓熠摘掉眼镜眉头渐锁,站在他身边的导购员主动解释道。 “是这样的,我就在袁姐的店对面,情况如何大致都比较了解,也怪袁姐的店最近在各个点评网站上都炒得挺热,不然倒不至于被他们盯上了。” 用导购员的话说,对面的女店长根本就是遭了无妄之灾。 本来本分踏实地开店做生意,凭借甜品也可以健康又美味的理念,女店长一步步把规模有限的个人小店经营成了如今在本地小有名气的网红店。 结果祸从天降,不知怎么引起了某个有钱有势大佬的注意,正好家中宠物要庆生办派对,便差遣闹事这伙人中的谁过来订蛋糕。 “我们普通人和有钱人大概真是思维有壁,就算我们要买蛋糕为家里养的猫猫狗狗庆祝生日,也至多是买人吃的那种烘托气氛,最后蛋糕我们自己吃掉再给宠物开罐头。”导购员说,“关键袁姐的店也不卖宠物食品呀,谁能想到他要订的宠物蛋糕是准备专门给宠物吃的?” “……咳,先生你别误会,我刚才那些话没别的意思,更不是泛指所有有钱人。” 导购员本身也是来北京打工的北漂,说到感同身受处难免口无遮拦了一些。 待到她一番话说完,也注意到卓熠的眉头更拧紧了几分,才恍然想起自己面前的这位客人,适才也是拎着好几个奢侈大牌袋子进门的。 不具备一定眼力见的人干不了导购的活儿,所以导购员不难通过对面闹事那伙人的穿着打扮和言辞谈吐判断出他们的身份非富即贵。 而同样的,她也不至于走眼到把卓熠和邵棠当成了家世普通的年轻小夫妻。 ——他们手里除了大牌购物袋外可是还有楼下超市买的生鲜食材呢,晚上逛个超市都能上楼顺手买两件奢侈品,这是普通家庭可以拥有的操作吗?除非奢侈品在人家眼里本来就和萝卜白菜没差。 正如穷人各有各的穷法,女导购认为卓熠邵棠和那伙闹事的混蛋摆在一起,也足以论证有钱人同样具备天差地别的多样性。 那伙人没涵养没素质,五大三粗一帮老爷们聚在一起,满口歪理刁难甜品店店长一个姑娘家,一看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在外为非作歹的二世祖…… 至于自己眼前的先生和他夫人…… 女导购看他们年纪很轻的样子,不太敢往他们是全凭自己赚出家业方面想,认为他们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小姐可能性最大。 “先生,您在这里帮我看一下店可以吗?袁姐那边好像应对不来,我得去叫一下商场保安。”少顷,见甜品店的情况愈演愈烈,女导购忧心忡忡地对卓熠说,“这个时间大概率不会再来什么客人了,万一来了就烦请您帮我解释一下,说导购有事离开一会儿,很快回来。” 邵棠还在试衣间里换衣服,对面又吵得那么凶,女导购是看卓熠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走开才拜托他的。 不料她话音才刚落,面前的男人便颇为突兀地站起身,长身鹤立,神色是叫人分辨不出喜怒的淡漠,清隽颀长的身姿却凛然传递出一派任谁都无法不为他侧目的强大气场。 “去叫保安没有用的。”卓熠制止导购员道。 “这里好歹是购物中心,公共场合,他们这么闹,不符合商场的规定。”女导购又何尝不知道同为打工人的保安未准敢拿这几个有钱有势的二世祖如何,但职责所在,总会想办法避免冲突进一步升级。 卓熠摇头轻叹:“是,如果换一伙稍微讲道理一些的人,这样做是最优解,不过挺不巧的,他们不是。” 他的话让女导购迟疑了,不太确定地问:“先生您,认识他们?”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女导购很难想象卓熠和这些二世祖是颇为熟悉的关系。 但她随后又想到,北京的地界就那么大,金字塔尖上的有钱人也就那么多,富豪圈子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很正常。 女导购欲言又止地看着卓熠,她有点想问问卓熠既然相熟的话能不能去帮忙解个围,只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 他们夫妻二人是来购物中心逛街消费的顾客,看起来都很和善很好说话的样子是人家低调谦和有涵养,可并没有义务见义勇为,为萍水相逢的店家出头。 女导购到底咽回了嘴边的话,不知所措之际便听卓熠用一种同样叫人很难辨识出他真实情绪的语气开口:“我……妻子过会儿出来的话,可以麻烦你再多给她推荐几款吗?别叫她知道我是去处理那边的事情了,我尽量快去快回。” “啊,好……”女导购先是不明所以地应下,却直到卓熠人已经抬步走到了对面甜品店的门前,都仍有些难以置信。 是她撞大运了还是对面的袁姐撞大运了,这位先生竟一句话没用她多说,自己决定趟这淌浑水了? 卓熠其实也不想,尤其还是今天一并带着邵棠的情况。 问题就是他和这五人不只是熟识,而且还极为了解他们能够恶劣到什么程度。 是以他才心知肚明,如果自己不出面叫停的话,他们绝无可能偃旗息鼓,那句让女店长全家卷铺盖乞讨的狠话根本不是一时的口出狂言。 叫来保安甚至更进一步迫使这所购物中心的负责人出面也不会有用,因为他们身后不只是会倾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看到自家人在外丢脸的赫奕门庭,“初哥”,夏初,他们口中提及的这个人,有只要他没作爽玩够,就不会买任何人面子的资本。 卓熠来到甜品店门口的时候,五人中打头的那个已然开始对女店长进行人身侮辱,说长了一张圆圆福气脸的女店主又“丑”又“肥”,一副“猪”样难怪听不懂人话…… 女店长被如此直白的羞辱损得面色发白,却仍不敢出言顶撞,一直陪着僵硬的笑脸。 要知道这伙人刚才不过打了几个电话的工夫便和购物中心背后的老板谈好了条件,以三倍违约金和五倍租金作为交换强行盘下了她的店面。 三天之内,她若是不主动搬走,他们就会叫人拿着租赁合同,摆出强拆的姿态帮她搬。 女店长老家在河北,三线小城市的周边县城,大学毕业后辛辛苦苦创业,因为承担不起北京繁华地段的铺面租金,省吃俭用积累了三年,才终于把店开到了如今的购物中心。 本以为现在店铺的口碑节节攀升,慕名而来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自己算是熬出了头,不成想一切梦想在黎明前碎成了泡影,她这样普通人的努力在有钱人的钞能力面前既不堪一击又一文不值。 “别说,她这儿的东西味道还成。” 眼见打头那人单口输出就足以欺负得女店长顿口无言,他身后插不上话的几个纨绔索性在店里闲转起来,其中一人绕到人家摆放甜品的冷藏柜后面,瞧上哪个直接大喇喇地抽出来品鉴。 “王哥你说,反正店面咱也盘下来了,我干脆接手好不好?她给我把每款产品的配方留下,我就替她在初哥面前求求情。” “我看你纯属没挨够初哥的打!”他屁话才放完,离他最近的人立刻满脸戏谑笑意地往他肩膀上怼了一杵子,“初哥干事儿什么调性你心里没数?他想让谁三更滚出北京,谁就得给他连夜买站票滚,想捱到第二天一早的高铁都是丫做梦。” “可不是,还你替她求情,你算老几啊你!”另一个离他较远的也顺势发出嘲笑,“咱初哥可是严哥的过命兄弟,谁让他不舒坦谁就是打严哥的脸。严哥,现京圈投资风向标第一号,咱老爹老妈一辈的老江湖都没几个瞧他犯狠的模样不怵,近几年但凡惹初哥和严哥不痛快的人,除了姓卓的白眼狼,哪个得着好下场了?” “卓熠?”最先开口的纨绔陡然脸色一变。 “操,你真皮痒了是不是,初哥不只一次和咱说过,他再听谁提姓卓的一次全名,就他妈干死谁。”适才和他调笑的人背对甜品店正门站着,对身后来者并无察觉,还以为自己这狐朋狗友是忘了前年卓熠彻底和他们闹掰时,夏初为此祭出了多大的阵仗。 直到身边无声无息地掠过一个人影,半句废话没和他多说,直截了当便横插[和谐]进了女店长和几人中的为首者王硕中间,抬手打开了王硕那只正对女店长指指点点的狗爪子。 “卓熠!”看清面前男人的脸,王硕也是一骇。 他想到两年前这人凭一己之力,愣是抗住了来自他们初哥的“分别礼物”,下意识地抽回手往后退了一大步。 好一会儿过去,见卓熠并没有下一步动作,才外强中干地试图替自己和周遭兄弟挽回面子:“……呵,我当是谁呢,英雄救美玩得这么荤素不忌,这不卓总吗?” ……卓总? 是这伙人认识的人吗? 绝望无助的女店长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陌生人突然出现为自己解围,迟疑地也抬起了适才一直低着头,男人俊秀清冷,还叫她隐隐觉出些眼熟的侧脸赫然入目。 以貌取人无疑是个意味着肤浅的贬义词,但对比卓熠和王硕几人,倒能一定程度诠释这一人之常情存在的合理性。 平心而论,王硕他们都长得不算差,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少爷,哪怕先天条件稍有不足,也足以被后天的养尊处优弥补,包括王硕在内,有两个还能称得上有点小帅。 不过放之卓熠面前却一下子被衬托成了五个跳梁小丑,谁是拿着家里钱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谁又是真正属于精英阶层的矜贵公子,完全一目了然。 王硕脸上渐渐显露出几分愤懑的狰狞扭曲。 他再清楚不过,原本家里只经营一个小破汽配厂的卓熠连进入他们的圈子都不配。 如果不是拿和他们称兄道弟当做跳板,根本成不了如今名利双收年轻有为的跨国公司总裁。 某种程度来说,他这样认为并不单纯是出于嫉妒眼红。 卓越汽配当年濒临破产,作为企业接管者的卓熠又是个大一因故辍学,继而去部队服役三年,毫无从商经历的复原特种兵,根本不会被踏踏实实做项目的靠谱投资人看好。 卓熠无法,数次碰壁后不得不剑走偏锋,将自己伪装成和王硕等人一般无二的纨绔败类,靠给狗腿子当狗腿子,在北京的名利资本圈和一群为人唾弃的边缘角色抱团取暖。 其实他虽看不惯夏初一伙的行事作风,却也不至于翻脸无情,自己这边的危机解除便毅然同他们划清界限,他做不出那么不仁不义的事。 总会念着旧情,与他们维持一个表面和气的关系,万一谁有困难求到他头上,他还是能帮则帮,卓熠本是如此打算的。 毕竟动机纯不纯两说,当年以分走一半资金作为交换把他引荐给严穆,还提出他眼神太过锋锐的人都是夏初。 如果不是夏初凭借严穆过命兄弟的身份,为他和这位近些年声名鹊起的投资风向标牵线搭桥,卓越汽配和卓熠本人皆不可能在那般险境下逆风翻盘。 只是夏初既然连过命兄弟的钱都能坑得毫无心理负担,其人性之恶劣也显而易见。 也怪卓熠不够小心,让夏初偶然间得知了邵棠的存在。 卓熠不怕夏初会像对严穆一样,拿邵棠当把柄时不时从他这里坑笔钱。 可他瞧人太透彻了,他看得明明白白,夏初百分之百会利用他对邵棠的在意,做得出比上面情况更加过分的事。 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他一辈子不被邵棠原谅了,不敢拿她会因他再遭无妄之灾冒险。 “姓卓的,你别以为当年初哥肯放你一马就是拿你没辙。你给我识相点,不该你管的闲事别管,她这次惹的人正是初哥,别逼初哥新仇旧帐一起和你算。” 王硕的做派可谓将狗仗人势践行到了极致,声音任谁都能听出心里打怵,却还是对着卓熠吠。 “三天之内让她连店带人一起从北京消失,这是初哥的意思。” 卓熠闻言便哼出一声冷笑:“跟了夏初那么多年,你刚才说的话你自己信吗?他但凡咬得过的人,你见他对谁网开一面过?要不你现在打个电话和他确认一下,问问他如果看不惯你们为非作歹的人是我,他要不要坚持和我旧梦重温一下?” 卓熠话虽这样说出口,却心知肚明又惹上夏初一伙绝不会像他漫不经心道出的那般轻而易举。 可正如他心甘情愿从繁忙的工作中挤出时间精力花在健身上,只为能在邵棠失忆的这段日子做个让她满意的丈夫一样,他清楚长在军区大院,一贯正义感极强的邵棠不可能放任王硕等人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横行霸道。 卓熠不知道如果此刻无需扮演邵棠的丈夫,早已对圈子里各种烂事司空见惯的自己还会不会选择挺身而出。 不过这些搁置如今也不重要了。 因为邵棠现在既然将他视作丈夫,他就不会再叫她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失望。 男人身上的气息愈发锋锐,那是他过去在王硕他们面前极力掩藏的一面,属于曾经特战部队里桀骜果断的少年卓熠,足以慑得王硕为首的几人噤若寒蝉。 “给……给初哥打电话。”不管夏初如何,这会儿从王硕本人的立场出发,他是真有些怕了,赶忙对身后的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确认拨电话的人按下通话键,才多少恢复了些继续叫板的底气,“你……你等着……初哥只要点头,我们几个让你今天吃……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话即便拿虚张声势的标准评价,也未免过于自不量力了。 凭本事凭人脉,单靠他们几个在各自家中烂泥扶不上墙,基本被排除在家业继承权之外的纨绔子弟,欺负一下北漂创业的女店长尚力所能及,真要为讨夏初和严穆欢心触卓熠的逆鳞,他们家里掌事的人首先不会答应。 而仗着他们这边人多,打算换个更直接,也没法找后账的方式对卓熠不利就更不现实了。 卓熠近几年如何疏忽锻炼,身手也实打实是战场上淬炼出来的,别说他们只有五人,一路货色的哪怕再上一倍,都未准能占了上风。 因此几乎王硕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有人笑出了声。 “阿熠,我已经做好报警的准备了,你待会儿如果有正当防卫的需要,记得注意点分寸。” 王硕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容貌极美的姑娘娉娉婷婷地立在不远处,肤不画而白,唇不点而红,一袭雪白的及膝连衣裙,擎着手机眉眼含笑的模样仿佛画中走出的仙女。 他们皆是一惊,不仅因为女孩儿明丽出尘的美貌,更由于她的视线片刻都没在他们身上停留,反而直截了当地略过了他们,落到与王硕相对而立的卓熠身上。 她的灿然一笑自然也是冲卓熠,一笑倾人城,无需多言就击溃了卓熠心中的城池堡垒。 “对面店里的导购小姐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了。几位先生,听我说一句,我劝你们不要冲动。” 邵棠声音清亮,清风过处,拂散了罩于卓熠头顶多年的那片阴霾。 “首先我老公当过兵,一旦爆发冲突吃亏的一定不是我们。其次我家现在经济条件也还不错,纵使他一时失手,见义勇为的时候稍稍防卫过当了一些,也请得起最好的律师,熬得过你们败诉后气急败坏的一次次上诉。” “所以我的意思您几位听懂了吗?如果你们不打算适而可止,可不只是今晚吃不了兜着走的问题,往后不出意外也会留下几个伴随一生的污点——侮辱罪,非法侵占罪,再加个故意伤害罪,三年起步十年封顶。” 15、第十五章 如果只是袁芯苒单纯地没认出卓熠,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卓熠和邵棠谈恋爱那会儿还在飞鹰特战队服役,小情侣本身都每周只能约上半天会,见她们这些邵棠室友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 可架不住她这一番发言的时机太寸,她刚吐槽完她自己的男友长残诈骗不说,几个小时前,邵棠也才“嫌弃”过卓熠最近几年没做好身材管理。 这使得卓熠不想多想也没办法不多想,连带着邵棠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 到头来她生生沉默了半分钟,考虑到一些话总不能叫卓熠自己说,再怎么尴尬也主动硬着头皮把话题扯回来。 “芯苒,他其实也是我当年那个……”邵棠恨不得连借口都替袁芯苒想好了,“转业退伍后做生意去了,穿着打扮和过去完全不是一个调调,不怪你认不出来哈哈……” “哈哈是啊……我就说嘛,你们当年的感情那么好……” 有什么比好友多年未见,在人家现任面前失口提及前任更社死的吗? 袁芯苒表示真的有,那就是人家根本没换人,只不过岁月是个换脸app,把她男朋友从曾经阳光帅气的篮球少年换成了如今发际线一年比一年后移的资深社畜,也把邵棠曾经的特种兵男友换成了如今的……霸道总裁老公! 考虑到卓熠生意做得太大,她如实说听起来都像是炫耀,所以邵棠只大致提了一下卓熠目前是在做生意,没有具体透露更多。 不过袁芯苒好歹自己开店好多年,通过顾客穿着举止判断其身份的眼力总有。 再加上刚才那几个纨绔子弟还有他们背后的大哥,都一口一句卓总,明显是一副怵于与他为敌的样子,她不难猜出邵棠老公的生意一定做得不小,说他是把小说影视剧中有钱有颜的霸道总裁照进现实真不是奉承恭维。 袁芯苒想到这里,突然再次睁圆了眼睛,先是定定地看了邵棠半晌,继而又越过她,难以置信的目光重新落到卓熠身上。 卓总,姓卓。 邵棠又一直叫他阿熠…… 等等! 卓熠这个名字,不是和近几年一举打造出新生代国产车第一品牌的卓越掌舵人一模一样吗? 怪不得她之前就看卓熠眼熟,原来不只因为瞧出了他和邵棠大学时期男朋友有几分相似,更为关键的因素是她没少在各大财经媒体的报导中见过这张脸。 她算是个创业初期的个体户小老板,男朋友烛云博现在也加入了一家创业公司,在该公司担任执行董事,他们二人平时都少不得关注一些财经方面的博主和公众号。 而需要流量的媒体平台从来不会吝啬于报道卓熠这个引流大户。 “棠宝,你老公是卓熠,该不会是卓越汽车那个卓熠……” 为了避免再次认错人,造成让双方都更为社死的场面,袁芯苒这回留了个心眼儿,哪怕心里再觉得八九不离十,也还是先压低了声音,和邵棠确认了一下。 “嗯,是啊,我知道这事儿听起来挺匪夷所思的,别说你,我当年嫁给他的时候大概都不敢想……” 邵棠不想袁芯苒跟着担心,便没有透露自己前段时间出了场车祸,目前丢失了六年记忆的事。 现下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对于甜品店来说,本就是不太会有什么客人来,准备打烊的时间段了。 何况店里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作为店长的袁芯苒索性提前叫员工们下了班,从当天店里没卖完的甜品中选了最招牌的几样,又亲自调了三杯饮品,招待邵棠和卓熠边吃边聊。 “来,棠宝,尝尝这两款,西点是栗子泥口味的,欧包是咸蛋黄流沙馅儿。” 袁芯苒把西点和放到烤箱里稍事加热的欧包切好摆盘,端到邵棠二人面前。 “凭你们二位的身价,现在应该不太会来我家这样的小店吃东西了,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等我赚了更多的钱,保不齐哪天也会冲击一下高端市场。” 不怪她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胖妞时就能吸引到校篮球队的校草,袁芯苒着实是个情商很高也很会为人处世的女孩子。 纵然久未谋面的朋友已经和自己有了阶层的隔阂,见邵棠仍有意同自己亲近,便没有表现出寻常人在所难免的拘谨,既不会刻意模糊掉双方此时的差距,也全不见恭维逢迎的意味。 她这样也叫仍然不太适应自己豪门阔太身份的邵棠自在了不少,逐一品尝过她递来的甜点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神色微讶:“芯苒,这些……” “嘿嘿,你应该尝得出来,栗子泥和芋泥还有咸蛋黄流沙都不是外面买的馅料,奶茶也不是奶茶粉勾兑的,包括里面的芋圆小料,全是我们店里自己做的。”袁芯苒笑眯眯地对邵棠眨眨眼,“配方就是咱们过去在宿舍里鼓捣出来的改进版。” 于是从袁芯苒口中,邵棠得知了自己曾经帮袁芯苒减肥的善意之举,不只当时成功帮她摆脱了健康问题的困扰,还一定程度助攻了她今日的事业。 用袁芯苒的话说,她不像邵棠,对医学感兴趣又是个实打实的大学霸。 她之所以选择学医,无非是报志愿时父母认为女孩子当医生安稳,未来说出去也好找对象,可以说她本科阶段都是脱了一层皮才勉强拿到毕业证的,再让她考研她宁可死。 不过本科毕业的医学生去哪里找本专业对口的工作呢? 她思来想去,加上烛云博又一直在鼓励她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她最终决定把邵棠传递给她的理念发扬光大,去造福更多和她一样贪嘴又有减肥需求的小胖妞。 “你说你当初怎么走得那么急啊,大二学期末才拿到的交换名额,假期就不声不响地把东西都收走了。等到新学期开学我们全傻眼了,因为听说那边开学挺迟的,以为你还能陪我们一段时间呢,怎么也来得及让我们给你攒个局送行。” 袁芯苒说着说着着,话赶话地感慨起了邵棠六年前着实反常的不辞而别。 “要不是清楚你的为人,我们肯定拿你当那种苟富贵,一秒不耽搁,立刻相忘的人。不过大家毕竟和你朝夕相处了两年,整个临床系没有人不知道你人美心善,我们就觉得你大概也是有些不得已的理由。” “不过理由到底是什么呀,你急着走这点我们还勉强可以想通,后来应该都安定下来了吧,怎么还是一直没联系我们?”袁芯苒至今忆起这些仍然十分不解。 “啊,这个……”本来正美滋滋品尝糕点的邵棠一下让袁芯苒问懵了。 她不是不想替袁芯苒解惑,而是她也认为如袁芯苒所言的事情自己做不出来,她到这里的记忆已经没有了,失忆的她比袁芯苒更加困惑不解。 适才袁芯苒表现出一副与她许久未见,险些没认出彼此的样子,她还以为是自己出国后与昔日的大学同学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导致的。 毕竟时间可以冲淡包括同窗情谊在内的很多东西,当双方的生活圈不再有交集,特别亲密的朋友也会不知不觉地变成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互相问候两句的点头之交。 可闹了半天,原来她们早已连点头之交都不算了吗? 还是她单方面决定与所有同学断绝联系的,怎么会这样? 下意识地,邵棠转头看向她认为应该可以回答以上问题的卓熠,想让卓熠给袁芯苒,也给她一个合理的答案。 就这样,卓熠继她之后也吞吞吐吐起来。 他倒不会和邵棠一样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而是据他所知的实情,根本不可能坦诚告诉给袁芯苒,以及此刻丧失了全部六年记忆的邵棠。 邵棠为什么会着去美国? 因为她那时刚与他结束了为期两个月的婚姻,被他伤得太深,迫切地需要一段足够远的距离,去让她淡忘对他的感情。 她又为什么没有给任何同学朋友留下联系方式? 问题是她留下了联系方式要如何同他们说明其间缘由。 难道实话实说吗? 昭告天下她在二十岁那年识人不清,明知父母兄长都不可能同意,还是毅然决然地从家中偷出户口本,跟个根本不值得她这么做的王八蛋领了证,结果短短半个月后,王八蛋就害死了她亲哥哥…… 邵棠曾经是个特别开朗乐观积极向上的姑娘,爱说爱笑,善解人意,因为从不吝啬拿出真心待人,所以身边也从不缺袁芯苒这样的知心朋友。 不过同他离婚,远走美国后却仿佛变了个人。 卓熠一直默默守着她看着她,因此再清楚不过,她这些年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无论男女都只维持着逢人三分笑的礼貌关系,然后几乎将所有精力投进了对学术的钻研上。 她不仅没联络老朋友,也同样没去结交新朋友,就那么孑然一身地在异国他乡求学,用他的过错去惩罚她自己。 袁芯苒问完这句话后,几人间本来有说有笑的轻快氛围瞬间降温至冰点,好半天过去了,邵棠没说话,卓熠也没说话。 袁芯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没再不合时宜地追问之余,也暗暗思忖,越想越觉得邵棠和卓熠夫妻当年应该真遇到了什么至今仍旧忌讳回想的事。 很快,她思考出了一些眉目。 得益于卓熠有关的报导她和烛云博一起读过不少,她基本清楚这位青年总裁特战队退伍后是如何发的家。 今天之前,她只是没将卓越的卓总和邵棠带她见过几次面的“阿熠”对上号而已,眼下二人角色重合,一些关键时间点便也对接起来。 六年前,卓越的前任老总,也正是卓熠的父亲因操劳过度积劳成疾壮年离世,将千疮百孔,基本任谁看来都回天乏力的卓越汽配留给了卓熠。 卓熠不算白手起家,他的境遇比白手起家更惨。 相关报导中说,父亲过世时他尚且处于对家中产业一无所知的情况。 直到祸不单行,本来军功显赫,也有意在部队继续发展的他因一次任务受了重伤,不得不终止军旅生涯提前退了下来。 然后就于住院休养阶段,被吵着要破产分家的股东元老们找上了门。 如果这些全发生在六年前,从邵棠取得交换名额,到她动身去往美国前的那段时间,一切便讲得通了。 那会儿她男朋友不仅人受了伤家里也遭了变故,她哪里顾得上同他们庆贺道别呢? 至于后来她为什么还是如期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也许是因为机会难得,而且当年就宠极了她的卓熠也不会允许她因为他,再一并耽误了她自己的前途…… 袁芯苒本身也算是个创业人士,哪怕她的甜品店和国产之光卓越汽车相比完全不在一个量级,期间辛酸苦辣也略尝一二。 她可以猜到卓熠和邵棠这些年并非一帆风顺,有些事不想再去提及情有可原。 “哎呀,瞧我这个记性,忘记我们最近还新上了好几款巧克力风味的爆浆曲奇了!”袁芯苒一拍脑门,干脆将话题叉开,起身往干点货架走去,“你们坐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拿。” 她的本意是借此机会给适才叫邵棠和卓熠都感到不愉快的交谈画上终止符,不料她离座后,这对现阶段有实无名的夫妻之间气氛更是凝滞。 邵棠抿唇望着卓熠,也仿佛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一样,打算说点什么,又因为拿到曲奇的袁芯苒去而复返,没有开口。 袁芯苒随便浏览都能通过报导还原出的东西,邵棠今天上午刚看了那么多介绍卓熠和卓越发家史的文章,怎么会联系不上事件与事件的因果关联呢? 她记得卓熠的父亲过世。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父亲离世得过于突然,让本就母亲早逝的他一下子没了家,她也不会那么迫切地偷出户口本和他领证。 像他们这样隶属精英特战队的特种兵,外出执行危险任务前都有为家人留遗书的传统。 得知了他半个月后便要随队出发去云缅边境,协助当地警方执行一次极其凶险的缉毒任务后,她实在不忍心看他无念无挂地涉身险境。 邵棠看文章的时候没有细想,现在由于卓熠提起她出国前夕的一系列异样表现,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白天看到的,那次导致卓熠重伤退伍的任务,就是尘封在她最后一段记忆里的云南缉毒。 再之后……他们是吵架了吗? 袁芯苒与卓熠没见过几次,可这屈指可数的几次加上平日里邵棠和她说起的恋爱日常,都足以让她做出判断,卓熠一定不会允许邵棠因为他耽误自己的前程。 轮到邵棠本人,她自然更加笃定,他们当年一定因为这些事闹过不愉快。 不过最后妥协的竟是她吗? 一气之下索性遂了他的意,提前收拾东西去了美国,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国内,任由他拖着一副重伤未愈的身体,去艰难盘活父亲留下的家业…… 以上念头一起,邵棠的心思更重了几分。 刚才她还只是困惑于自己对同学们不辞而别的原因,这会儿依旧搞不懂,她究竟犯了什么大病才安定下来以后也六年没联系往日同窗是真,还一并多了关于她自己和卓熠夫妻关系的思考。 成长环境使然,她的确不像别人家总喜欢感情用事,动辄多想的小女生,可不代表她就是那种粗枝大叶,心思也不够细腻的女汉子。 从过去推及现在,她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继续自我欺骗她和卓熠之间的夫妻关系特别和谐,没有任何问题了。 她察觉得到,不只失忆的她无法用已为人妻六年的态度对待卓熠,记忆没有任何偏差的卓熠和她相处起来也全不似寻常已与妻子结婚六年的丈夫。 所以,他们之间会是六年前的心结未解吗? 亦或是那只是开端,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日积月累造就了今日的隔阂。 邵棠想到这里,便开始慌了。 16、第十六章 “棠宝,尝尝曲奇,里面的爆浆巧克力馅料也是我专门找厂商定制的,力求用代糖,燕麦和玉米油做出比别家黄油曲奇更惊艳的口感,晚上吃也不怕胖。” 又过了一会儿,是瞧出了邵棠情绪变化的袁芯苒打破了三人间的沉寂。 哪怕她只能一知半解地猜出这些年邵棠和卓熠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也依旧将一番安抚说得贴心。 “生活嘛,其实就像巧克力一样,有苦也有甜,真正会叫人回味无穷的,往往都不是一口吃进去就齁甜的那种。” “你是这么和馅料供货商说明需求的吗?”邵棠嘴角往上翘翘,似乎是听进了她的劝解,“他还原得还挺到位,烤出成品来确实是你形容的感觉。” “因为包进燕麦皮里烤,与燕麦味道融合后还会变甜一点,所以反反复复让他调整了好多次。”袁芯苒的话仍然深意满满,“有些东西现在回味起来还是觉得苦就先不去想了,人生那么漫长,咱们都开开心心的,以后总会越来越甜的。” 邵棠点点头,她认为袁芯苒说得很有道理。 虽然夫妻感情疑似出了问题这种事谁都不希望看到,不过她至少可以肯定她和卓熠依然深爱着彼此。 那么一切就没什么大不了,她把握好当下和未来,有问题便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一定比黯自神伤,叫卓熠也叫袁芯苒担心来得妥当。 想到这里,她收敛起眼中的怅然,又低头咬了一口曲奇,这次没有从牙印处咬断,而是纤白的指尖偷偷用了些力气,沿着曲奇中线的位置掰下一半。 “阿熠也尝尝,这个新品超好吃。” 她现在特别想和他亲近,不是出于想要抓紧时间弥补二人之间感情裂痕的原因,只因为再次触及到了他曾经经历苦难的冰山一角,她心疼。 卓熠定定地看着她,迎上她纯净而温暖的笑容,如受蛊惑般将嘴唇凑过去,一个简简单单接受投喂的动作,因他姿态过于虔诚,竟有种骑士用手背吻向公主宣誓衷心的既视感。 袁芯苒在一旁看得大气都不敢喘。 她向来对自家甜品店的产品十分自豪,然而此时此刻,她觉得那半块曲奇十分多余。 她又深深呼吸了一口夹杂着恋爱酸腐味道的空气,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像和曲奇一样多余。 于是她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自己也拿了块曲奇,就着俊男美女发给自己的狗粮,同病相怜似的,吃得格外香甜。 只可惜她的惬意夜宵时间并没有维持多久,被她放在收银台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响起了铃,不仅差点吓掉了她手里的曲奇,更是直接呛住了卓熠,本就没怎么嚼的曲奇直接滑入喉咙,让他不得不背过身去发出了好一阵咳。 “哈哈,哪有你们这么发狗粮的?”袁芯苒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打扰到了他们,见此情形一下子笑喷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被自己塞给别人的狗粮噎住。” “我才刚从国外回来不久,我们业务生疏也很正常嘛……” 给已婚六年的老公喂块曲奇而已,居然都能闹出事故,邵棠不免讪讪的。 她想,在他们夫妻恩爱如初之前,她或许真不能在亲密举动上太为所欲为。 毕竟只是像今天这样被曲奇噎住还好说,万一哪回没把握好尺度,再重演一遍昨天的喷鼻血事件就不好了…… “行了,别光顾着笑话我,去看看你手机,响好半天了。”邵棠把头埋得低低的,边给卓熠拍背,边欲盖弥彰地试图调侃回去,“一遍没接通就打第二遍,不打到你接誓不罢休,我猜是烛云博,他当初追你那会儿就这样。” 邵棠如是说也有一定事实根据,首先烛云博追袁芯苒的过程的确堪称百折不挠,而且现在也即将晚上十点,正是商场闭店,平日里袁芯苒该下班的时间。 虽然袁芯苒没有说太多关于烛云博的事情,但她提起男友和恋情的语气轻快甜蜜,邵棠不难听出他们感情很好,烛云博把袁芯苒追到手后也是那种十分体贴负责,势必不会放心女友深夜一个人回家的男朋友。 不料她这么一问倒提醒了袁芯苒,圆脸女孩儿一下把眼睛也瞪得溜圆,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直奔到收银台拿手机。 “遭了,棠宝!” 袁芯苒将手机上一排蔚为壮观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展示给邵棠看,足以见得烛云博才不是只打了两个,直到刚刚才响铃是因为她给手机设置了早8:45到晚9:45的工作时间免打扰。 “之前那伙人来闹事,你和卓总没过来帮我解围的时候,我实在太害怕了,就偷偷按了手机的紧急呼叫键,系统自动把求救短信发给烛云博了。” “呃……”邵棠万万没想到袁芯苒一言不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抛之脑后,“你快给他回电话。” 她代入了自己和卓熠,觉得哪怕是如今二人感情疑似出了问题的情况,卓熠都百分之百会急死,他适才瞧见她过来,可是第一时间挡到她身前护她呢! 她急,袁芯苒更急,赶忙划开锁屏,手指点在最新的一条未接来电上,便要拨通。 “哎呀,怎么刚好这时候没电!”谁料好巧不巧,袁芯苒那台已经工作了一天的iphone小mini突然电量标红,连等待风音都没叫她听上一声,就果断熄屏关了机。 袁芯苒:“……”她知道苹果,尤其是mini系列的续航表现一向不太尽如人意,可断得这么寸是不是也有些过分了! “……用我手机,先给他报个平安。”邵棠同样无语极了,拦住了匆匆忙忙找包,找到了又手忙脚乱从里面翻充电器的袁芯苒。 “好,谢了哈棠宝。”袁芯苒没和她客气,道谢后接过来直接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次风音只响了两下,应该没有不接陌生号码习惯的烛云博秒接。 “云博,是我,我没事。嗯,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几个蛇精病过来闹事,不过已经有人给我解围了……” 袁芯苒松了口气,第一时间澄清现状,安烛云博的心。 “邵棠你记得不?帮我的是她和她老公……具体情况三言两语讲不清,等你到了再说。总之我这边问题都解决了,你车开稳当点,千万不用急,听到没?” 她生怕烛云博心急之下会赌上所有驾照分危险驾驶,仅仅被警察叔叔抓到扣分还好,真造成什么事故就得不偿失了。 “苒苒,幸好……你要吓死我了……”邵棠的手机默认通话模式为免提,因此她和卓熠都听到了烛云博恍若亲身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的释然喟叹。 只是片刻释然过后,他的声线很快又恢复了紧绷。 “苒苒,是这样的,我这边也出现了一些比较复杂的情况……就是刚才收到求救讯息又打不通你电话的时候,我快急疯了,偏偏路上还堵车,我一时半会儿赶不过去。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心一横联络了我合伙人……” “你合伙人……不会又是那个小日本吧?”袁芯苒嘴角夸张地一抽,显然对这人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人家有一半中国血统。”烛云博无奈地辩解了一句,心知肚明自家女友和合伙人不对付,“我也是太着急了,除了弦太,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其他可能与那个圈子有交集的人……” “你搞搞清楚,他是家里挺有钱的算个富二代,但他家基业都在日本,你哪里来的自信,那群找我麻烦的京圈二世祖会带他一个往胳膊上纹飞天小女警的平成死宅玩?”他话没说完便被袁芯苒打断。 “是,所以弦太也说他搭不上那些本地纨绔的人脉。” 烛云博现在冷静下来,同样觉得这位合伙人的主意有些胡来,因此生怕袁芯苒更生气似的,话音越发闪烁。 “不过他说,如果我的需求只是你平安无事,他可以换种实现方向帮我。” “他打算干嘛?”隐隐的,袁芯苒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购物中心的通讯和电力系统……”烛云博艰难说出口,“他告诉我他有经验,之前攻破过的目标比你所在的商圈复杂几十倍,可以确保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袁芯苒:“不是……我要他这百分之百有何用啊?” 烛云博:“他认为你既然已经把店开在这里一年了,地形肯定会比那些刁难你的人熟,一旦同时切断了电力系统和通讯系统,可以帮你趁着他们慌乱的时候跑掉。” 顿了顿,烛云博试图给自己病急乱投医,脑子一热就同意了合伙人的提议找理由:“他说这叫万家灯火为你坠落,挺浪漫的……” 袁芯苒差点背过气去:“我真是谢谢他啊,用这么浪漫的方式告诉我,我是个值得全世界灭灯的女人。” “苒苒,你听我说,我和弦太真没这个意思……”烛云博急忙解释,“你稍等我一下,我现在得给弦太打个电话,如果不快点告诉他计划终止,凭商场的防火墙大概率拦不住他十分钟,再迟了就……” 再迟了就怎么样? 烛云博说不出也没必要说了。 因为手机通讯已经和购物中心的所有光源一齐切断,顷刻间沉入黑暗的购物中心先是一片死寂,好半天过去,才因为周遭顾客和工作人员们手足无措的呼喊,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嘈杂。 “……有没有搞错,这就是小日……小日子过得还不错的日本选手,单身23年练就的手速吗?”袁芯苒骂街了。 骂街之余也没忘记一旁的卓熠和邵棠:“棠宝,卓总,事已至此,你们先和我走吧,商场的地形我确实熟,等咱们出去见了烛云博的……” 袁芯苒这会儿只觉得让邵棠和卓熠陪自己经历这档糟心事挺抱歉的,倒并不担心他们二人会因此惊慌失措。 住了两年对寝,袁芯苒清楚邵棠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惊悚悬疑发烧友的心——她才不怕黑呢,甚至为了帮她们这些不敢在解剖课上动手的姑娘练胆,她还专门组织过大家午夜零点准时观看恐怖片。 袁芯苒想,邵棠不怕,卓熠就更不可能怕了。 好歹也是当过特种兵的人,出于执行任务的需要,过去应该没少在深夜的深山老林里潜伏过。 可她话音落下好半天,却迟迟没有听到他们的答复。 “棠宝,卓总……” 袁芯苒用惯了iphone,不是很熟悉邵棠这台安卓手机的操作模式,再加上着急,一时间没能立刻找到手电工具。 可哪怕只有微弱的屏幕光,还是毫无保留地将不远处那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照进了她眼帘。 没有丝毫征兆便切断的通讯信号,顷刻间吞噬光源,将周遭万物拖入死亡倒计时的黑暗……卓熠昨晚刚刚经历了一次战后ptsd的发作,面对眼前几乎与六年前如出一辙的场景,无助和恐惧自他心底涌现,瞬间吞没了全身。 上一次,他亲眼见证了邵荣和其他突击队战友的死亡,这一次,他一片混沌的大脑早已模糊了时间和地点,面对邵棠,面对他今生今世仅剩的珍宝,他本能般地伸出手来,将她一把抱入怀中。 “棠棠……”他哑着嗓子唤,不带半分情与欲,无非是梦境未醒的垂死挣扎,是理智溃散的鬼迷心窍。 这一刻,他拥着她,仿佛终于抓住了深渊中的唯一救赎。 20-30 第二十一章 卓熠之所?以同意让徐念加邵棠的微信好友, 毋庸置疑也存着些私心。 他自认如今已经踏出了无法回头?的一步。 一旦邵棠的记忆恢复,等?待他的结局就只剩了一个,便是彻底断去与她的一切瓜葛, 此生都活在她的咒骂中, 万劫不复。 卓熠豁得出去自己。 平心而论, 他觉得自己这几年越做越大, 渐渐有?了可以默默看?着她护着她的能力,已经?称得上是老天爷的垂怜了,余生都活在与她割干舍净的煎熬里是他情理?之中的末路。 可如今世道险恶,他舍不得她磕磕绊绊地闯,希望在二人不复交集的余生,她仍能有?个足够坚实的依傍, 容她天高任飞, 谁都不可欺。 卓熠看?人很准,他认为徐念未尝不是一个好人选。 首先这小姑娘人小鬼大, 大学专业是服装设计, 商业头?脑和专业能力皆一等?一,加上她婆婆,也正是周晨骁的生母,国际知?名时尚品牌话事人祁岚的助力,未来?作为了得, 在国内外?商场成?就一番事业指日可待。 其次她也不似其他家境显赫的娇贵小姐一般眼高于顶一身公主病。 卓熠认识她的时间比周晨骁更早,鉴于她二哥徐朗也曾是夏初圈子里的纨绔之一,他几乎是看?着她长起来?的,十分清楚她绝对担得起“出淤泥而不染”这个词。 这样一个三观端正又极讲义气的好姑娘, 如果?真和邵棠成?了朋友,日后就算中间没?了他这层关系, 也势必会?在邵棠遇到难处时仗义帮衬。 “你看?你有?空陪着她胡闹……加她一下吗?” 卓熠这句话看?似是帮周晨骁和徐念传话,半分勉强之意不参地询问邵棠的意见。 可邵棠的性子他再了然不过?,知?道自己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会?得到怎样的答案。 果?不其然,邵棠片刻犹豫都没?有?地答应了下来?。 还生怕他明天一早醒来?就容易忙忘了一样,催着他睡前就推送了名片,继而便于第二天一早,收到了一条备注着“徐念”的好友申请。 “徐念,资料显示才二十岁,阿熠昨晚好像也说过?她还在上学来?着……这开始和老周的谈恋爱的时候才多大,总不能那会?儿还未成?年吧?” 邵棠受伤住院的那段时间已经?给自己养成?了六点半左右自然醒的生物钟。 醒来?后发?现侧卧在床边地板上的卓熠仍在熟睡,就在给好友申请点了同意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不多时,她终归没?按捺住好奇心,边做早饭边把徐念的账号资料和朋友圈通通翻了一遍。 可以看?出徐念和周晨骁十分恩爱,朋友圈封面就是他们二人的自拍合照,再往下翻几条,她就瞧见了两个月前的七月七日,徐念高调晒出的对戒和红本?本?。 “七月七日……” 邵棠点开红本?本?的大图,赫然发?现徐念的生日正是二十年前的七月七日,当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一时间满脑子都是周晨骁一个国家军队的副团级干部诱拐未成?年,掐着指头?盼到了人家姑娘的领证法定年龄,然后迫不及待地把人扛进民政局的场面。 倒也不怪邵棠会?一改往日对周晨骁的观感,给他安一个变态怪蜀黍的人设。 甚至都不愿多回?想一下她自己和卓熠当年是不是也如出一辙,比起好歹能光明正大发?朋友圈的徐念,自己实打实靠偷才拿到户口本?的行径绝对更称得上惊世骇俗离经?叛道…… 关键是徐念不只年龄小,而且看?外?表比实际年龄还小。 马尾一扎跟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一样,这副模样跟周晨骁一个往三十岁上数的成?年男人一起出现在结婚证上,谁能不怀疑周晨骁的一身正气是徒有?其表,背地里是个恋童癖重症的死变态? 幸好徐念起得也不晚,在邵棠把做好的早饭端上桌时就借由一个“早安”的表情包打开了话匣子,待到卓熠一觉醒来?收拾好自己下到一楼,邵棠已经?抱着手机和她聊得相当开心了。 卓熠昨晚和邵棠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本?以为自己不可能静得下心来?睡觉,十有?八九又会?是一夜难眠。 却不曾想听着身边邵棠发?出的绵长呼吸声,他那颗焦躁的心居然慢慢归于平静,到头?来?虽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熟的,竟久违地一觉到天明。 邵棠用余光瞥见额前发?梢还沾着水汽的卓熠下楼,连忙给正聊到兴头?的徐念叫了停。 邵棠:你卓熠哥哥下来?吃早饭了,先不说了。你不是待会?儿也有?课吗?别赖床了,洗漱快一点还赶得及去学校食堂买点吃的,老周不在家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 通过?刚才的一番闲聊,邵棠已经?得知?了徐念在清华美院读书。 因为婚都结了,课余时间也会?时不时去到婆婆祁岚的公司里实习,所?以没?住宿舍,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她上课和实习两边不耽误,也方便周晨骁部队轮休时过?来?和她腻歪。 邵棠是家中的小女儿,打小被父母和哥哥宠着护着,从来?没?有?过?当姐姐的体验,今天让徐念一口一个“邵棠姐”叫着别提多有?成?就感,当下姐姐的担当上线,自己和卓熠该吃早饭了也没?忘记敦促小妹妹。 这一幕被卓熠看?在眼里便心下了然,知?道她这是已经?和徐念加成?了好友,不出意外?还相处得十分不错。 “老周十天半个月回?一次家也是给她憋坏了,至于逮到个人就有?那么多话想说吗?” 一切正如卓熠预期的那样,邵棠和徐念很对彼此的脾气,他完全没?必要在她们中间插手什么。 但不知?怎么的,当他发?现二人的早饭时间过?半,邵棠的手机屏一直在时不时亮一下,牵扯得邵棠吃饭之余还在不停打字聊天,今早起床后就没?和邵棠说上几句话的卓熠还是心情不怎么爽利。 当然卓大总裁也为自己找好了借口。 他忘记哪个专家说过?,边吃饭边玩手机会?影响消化系统工作。 所?以他才没?有?臭不要脸地希望邵棠别光顾着看?手机,也抽点空出来?光顾光顾他,纯粹是为邵棠的身体健康考虑。 倒是打恋爱起没?少见他这副模样的邵棠更清楚他究竟是哪根筋没?搭对。 立刻一句“真得待会?儿说了,不然你卓熠哥不开心”回?过?去,半点不拖泥带水地终止了徐念那边正同她热聊的话题。 然后便把手机折叠回?了待机模式放到一边,有?点好笑地将家居服袖子挽至七分,拿起近旁碟子里的水煮蛋细细致致地剥。 卓熠伤着一只手,用筷子夹菜尚可勉强操作,像是剥鸡蛋这种需要双手一定灵活度的活儿就着实是强他所?难了。 适才他跟和自己也和邵棠怄气似的,上桌不久便剥坏了两个。 再想和第三个斗智斗勇时总算理?智回?笼,意识到自己一个往三十岁上数的成?年男人,这事儿简直干得既幼稚又离谱。 于是便悻悻地住了手,只挑桌上自己能顺利夹起来?的炒青菜吃,不仅鸡蛋,连面前多尝试几次也许能行的馅饼都不碰了。 “怎么,因为生我的气了,所?以把答应我的健身增肌变成?减肥了?”又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眼睛不抬一下地和专注和炒菜较劲,邵棠主动将剥好的鸡蛋和切好的馅饼装碗推到他手边,笑盈盈地给面前激活了几分往日脾气的男人顺毛。 “我没?……”卓熠才承认自己的一系列反常行径有?和邵棠置气的成?分在,当下低下头?,心虚地和碗中邵棠投喂过?来?的鸡蛋和馅饼相了好半天面。 鸡蛋白嫩莹润,馅饼色泽诱人…… 他也是服了一大早就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自己,相着相着居然思绪又情不自禁地飘远,飘向了邵棠刚才递碗过?来?的一截皓腕上,跟着了魔似的,叫邵棠唤了数声才回?神。 “刚刚不会?又是……”邵棠的确有?些被他接连两天发?作的战后PTSD症状吓到了,见他稍稍表露出心不在焉的征兆就会?担心。 “不是。”卓熠清楚自己这毛病是怎么回?事瞒不过?学医的邵棠,无非她瞧出他不想多说就没?有?挑明罢了,“只是走了下神,你放心,我发?作不是很频繁,没?到影响日常生活的程度……你刚刚说什么?” “哦,我说念念年纪小,老周又不能常回?家,会?感觉寂寞在所?难免……”邵棠见他精神状态还好,便没?再就适才的敏感话题多说。 夫妻俩闲话家常似的,说起了自己刚刚一直陪徐念聊天的缘由:“军嫂都挺不容易的。” 邵棠这点说得是事实。 周晨骁如今转到了普通部队还算好,至少每个月都有?两三回?轮休假,徐念也不至于时刻提着一颗心担惊受怕。 如果?还在特战队里,她都不敢想这个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得跟着受多少苦。 因为从小住在驻有?特战队的军区附近,邵棠知?道那些特战队战士的妻子过?着怎样的日子。 一年到头?见不到丈夫几次都称不上难处了。 很多人甚至接到部队的联络电话反而打怵,因为知?道部队不会?闲来?无事打电话过?来?慰问,除非自家许久未见的丈夫在某次危险任务中出了或死活伤的意外?…… 如此一想,邵棠竟也暗暗庆幸起了卓熠并没?有?走当年二人设想的那条路,而是六年前就因伤病及家里的原因从特战队退伍转业。 曾经?的她还是太单纯也太理?想化了。 她一方面是信任卓熠的能力,认为再危险的任务她家阿熠都能够圆满完成?。 另一方面父兄都是军口的她心里也存着些英雄情节,觉得既然总有?人要去尽这份责任,那为了祖国的和平安定,自己的小家做出些牺牲没?什么,她担得起军嫂的重担,老公保家卫国的荣耀她与有?荣焉。 直到昨晚真真切切地瞧见了卓熠身上的伤疤。 她学临床外?科专业的再清楚不过?,那是真枪实弹打进去才会?留下的痕迹。 第七根肋骨下,怕是伤到了肺也落了些病根,不然他也不会?一旦PTSD发?作便会?首先出现呼吸障碍的问题。 她想,果?然有?些事要经?历了才知?道。 原来?她也做不到那么无私,比起一枚枚不知?道要用什么换的军功章,她更想要她的阿熠健健康康地陪她一辈子。 “路上小心,晚上加不加班都和我说一下,我好确定是做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晚饭。” 帮卓熠系好领带送他至门口时,邵棠目光温柔地凝望着这个她爱极了的男人,软声劝道:“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工作,这两天就尽量别加班,你手上的伤得好好养几天,还有?你昨天和前天都发?作过?的……” “我知?道,会?照顾好自己的。” 卓熠明白她想说什么,既然她没?有?过?多追问,他也省了编纂漏洞百出谎言的必要。 顿了顿,他同样言辞略有?些生硬地叮嘱她:“你一个人在家也是,我书房里的电脑随便用,闲了就看?看?小说回?顾回?顾论文?,倦了就找徐念聊聊天,兴致在就下厨做做午饭和晚饭,不想围着锅台转也不用勉强,我往你微信账户里转了钱,直接点外?卖或者叫跑腿都行,你……老公钱多,不差这点。” 说是把曾经?的不愉快都翻过?去,两个人一起,试着去好好经?营他们的感情和婚姻。 落到实处,不得不说进展之快远远超出了二人的预料。 这番发?生在妻子送丈夫上班时候的交流任谁听来?都会?觉得他们恩爱至极,仿佛过?去的六年,这才是两个人最该有?的相处模式。 一切阴差阳错,不过?是为了让你我补齐错过?的时光,从头?来?过?。 “哥,是邵棠小姐那边遇到什么好事了吗?你最近几天,好像心情都挺不错的?”就这样过?了几天,最先察觉出些许端倪的是卓熠的特助程蓦。 根据程蓦的观察,最显著的变化是卓熠吃饭比过?去积极多了。 不但不再像从前那样插工作间隙随便扒两口了事,居然还注重起了营养搭配,每天上午十点都准时有?外?卖果?切指名道姓地送到公司一楼的前台。 当然,这些果?切不可能是卓熠自己订的。 他深知?自己现在每一天的幸福生活都是人生即将失去所?有?色彩的倒计时,再怎么情不自禁地沉沦迷醉,都无法放任闲情逸致爆棚到这种程度。 为他体贴送来?爱心外?卖的人是邵棠。 也不知?她和徐念私下里都聊了什么,总之二人加上好友的第三天她就开始在外?卖软件上为他订水果?了。 说是徐念建议的,考虑到他某方面的处境,多吃点水果?有?助于降火。 某方面是哪方面? 降火又降什么火? 卓熠无语极了,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徐念有?空担心之前没?有?过?,之后也不寄希望于有?相关体验的他,还不如去担心一下每次开完荤都得生憋十天半个月的周晨骁。 “卓总,您今天的果?切我也给您放在桌上了。” 卓熠今天一早到公司便直接去了会?议室开会?。 还是之前网约车分公司的上市问题。 只不过?前几天他拍板,认为与其继续被现在的律所?拖累进度,倒不如化长痛为短痛,立刻终止合约换更认真负责的律所?和律师。 今早会?议的主题便是围绕几家备选律所?的选择展开的。 像这种牵扯公司上市的大事,中途人员洗牌成?本?很高。 尤其对于已经?吃过?一次亏的网约车分公司而言,更是每一步决策都要慎之又慎。 “万象,鑫爵,鲲鹏……” 上次忙中出错让分公司上下对本?次律所?重选极为重视,因此效率也很高,刚才会?议上已经?和卓熠汇报清楚了几家备选律所?的调研情况。 眼下各律所?中可供选择的带队律师资料也被程蓦和水果?一起呈到了他办公桌上,卓熠就拆掉外?卖果?切的外?包装,翻着眼前的文?件边吃边看?。 “对了卓总,鑫爵律所?和咱们的合作意愿十分强烈,知?道咱们今天会?在总部召开关于重选律所?的会?议,老总亲自带着手下的几个得力律师过?来?了,希望下午能和您见个面详谈一下,您看?咱们中午是不是做些安排,别怠慢了人家。” 程蓦在他刚看?到第二页时又一次敲门进来?,瞄了一眼他桌上已经?敞开了方便盒盖的果?切,很是惊讶地多说了两句:“咦,哥你今天是换了一家水果?店订吗?这是哪家啊,感觉蛮像样的。” 谈公事时叫卓总,私底下插科打诨叫哥,程特助就是这么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卓熠被程蓦提醒后才低头?看?了看?果?切盒,反正邵棠给他订他就吃,一直没?留意过?哪天是哪家的问题。 今天漫不经?心瞄了一眼还是既没?发?现和前几日有?什么不同,也没?在盒盖和外?卖口袋上寻到店家的商标。 他便将注意力移回?文?件上:“打开外?卖软件随便找了家排前面的,反正都是些应季水果?,这家又没?说给我赠盒水果?刺客拼盘,有?哪里特别吗?” 程蓦抽了抽嘴角,觉得这哥眼下半佛不佛的生活状态怪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只得叹了口气解释道:“的确都是应季水果?没?错,但为了节约成?本?,一般水果?店都会?拿整果?卖相不好的残次品做果?切,哪像哥你今天点的这家,西瓜都明显是给你挖着芯儿切的。” 卓熠闻言又插了块西瓜,后知?后觉地品出是比前几天的甜了一些,不过?仍没?太放在心上,随口附和程蓦道:“可能是新店开业在攒口碑吧……一般外?卖软件都会?给新店的曝光量高些,打外?卖这种O2O模式建立那天起大家就这么玩,赔本?赚吆喝的常规套路。” “……”程蓦,“哥,咱俩闲聊两句天,你犯得着吃个水果?还操心人家店铺的商业操作吗?” 卓熠不解:“不是你起的话题吗?” 程蓦给跪了:“我明明就是夸了一下你今天订果?切的水果?店……” 顿了顿,他放弃了和自家老总在这方面讲道理?:“算了,卓总您继续看?文?件吧,我去安排中午的行程,确定好了和您说。” 卓熠点点头?,因为程蓦刚才的话,他吃完果?切准备丢包装袋的时候还特意多找了一下小票单据,奇怪的是除了张被压在盒底的心形卡片之外?什么都没?有?。 “是程蓦拿上来?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吗?”卓熠兀自嘀咕,心道既然是程蓦自己的疏忽,那薅不到人家新店开业的羊毛就怪不得他了。 第二十二章 “邵棠姐, 卓熠哥还是连条微信都没给你发吗?” 当时间一分一秒地来到中午十二点,卓越汽车总部附近的?一家高档餐厅中,两个容貌气质皆十分出众的女孩儿已经在这里等候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他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到底有没有认真看卡片的内容呀?”其中年?纪小些的?那个言及此处果断气哼哼地鼓圆了?腮帮。 她这话说得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置气既视感, 若换作寻常女孩儿, 这般胡闹不免会?叫人?觉得她跋扈, 可她偏偏长了?副小兔子般单纯无害的模样,毫不夸张地说,不仅吃她这一套的?男人?,大?多数对可爱生物没有抵抗力的女人都很难对她生出?成见。 邵棠知?道她只是在半开玩笑?地替自己鸣不平,自然更是如此。 于是她也故意板起脸色,看徐念一个人?宣泄怨念还不过瘾似的?, 她也配合地发起了?牢骚:“就是, 卓熠哥哥可坏了?,都十二点了?还不过来, 都把我们可爱的?小念念都等饿了?。” “要不我们不等他了?, 你先点菜,挑贵的?点,姐姐用他的?钱请你吃大?餐。”邵棠语气柔柔地逗她。 一贯叫人?气不起来的?徐念今天可谓碰到对手了?,愣是被邵棠逗得卸了?脾气,瞠目结舌地盯着对面小姐姐姣好的?面容瞧了?一会?儿, 总之就是十分后悔今天上?午一不小心,亲手将她打?扮成了?如此叫人?色令智昏的?模样。 事情还得从邵棠开始每天上?午为卓熠订水果讲起。 她用的?自然是卓熠之前?一口气转到她微信账户里的?钱,就数额来看足够她给卓熠订到他六十岁从公司决策层退下来,正式开启他们的?退休养老生活。 邵棠没问卓熠要她自己原本的?银行账户密码。 她有自己贵为总裁夫人?的?自觉, 知?道一直在上?学的?她就算账户里从不缺钱,也无非是卓熠之前?打?给她的?。 他总不会?舍得她和其?他家境不好的?留学生一样, 在兼顾学业的?同时还要去勤工俭学地打?工赚取生活费。 既然事实大?概率如此,她自忖再去纠结这个的?意义就不大?了?。 毕竟都是卓熠给的?钱,过去给的?和现在给的?又没有区别。 可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吃穿住行全靠老公养,连给老公订份水果都说白了?是老公自己拿钱的?生活状态。 “实不相瞒,我觉得我之前?可能是不对我们的?婚姻抱有期望了?。” 在徐念主动表明她和周晨骁夫妇对自己这边的?实际婚姻状况知?情后,邵棠也没对她隐瞒自己目前?试图修复夫妻关系的?打?算。 “所以?破罐破摔地表现得很过分,希望这样也能耗光他对我的?爱,然后好聚好散,谁也不至于对谁念念不忘。” 邵棠是打?心里认为自己花着卓熠的?钱,却半分没尽到妻子的?责任很过分,除此之外便想不到其?他能促使自己如此心安理得的?理由了?。 于是当如今这个理由消失,她同样对徐念传达了?希望出?去做点什么,好歹靠自己赚钱给卓熠订水果的?愿望。 平心而论,以?邵棠的?学历和学术成就去任何一家医院应聘都没问题。 通过她这些日子对过往论文的?回顾,她也心里有了?数,自己那些涉及专业知?识的?记忆其?实是没太受影响的?。 可以?说只要她不主动向院方?坦白自己失忆,她能随时为自己找到一份外科医生的?体面工作,拿一笔虽然比不得卓熠,却也相当可观的?收入。 只是作为医生的?责任感不允许她做出?这么自私又草率的?决定。 毕竟没太受影响和完全没受影响还有区别,放在外科手术里,那些等着她救命的?病人?们根本承受不起她的?一点点记忆偏差。 邵棠对徐念诉说了?自己的?苦恼,不仅仅是小姐妹话赶话的?日常闲聊,更多也是想问问还是大?学生的?徐念,周围认不认识什么需要四?六级或者托福雅思辅导的?同学。 她除了?医学方?面的?专业知?识,英语也相当可以?。 由于考虑到很多学术尖端的?论文都使用英文撰写,她高中阶段就开始在英语水平上?发力?了?。 至于实际水平,官网可查的?托福110无压力?,口语更是在美国当地实打?实历练了?六年?,哪怕现在失忆了?也足够胜任英语私教的?工作,反正语言这玩意儿和容不得半点差池的?救死扶伤不一样,美国人?自己说话又不是比着字典的?。 邵棠在同徐念提起这件事前?有去58同城上?了?解过均价,一般这种一对一英语家教课的?学费怎么也能给到一课时两百块。 既然对方?是徐念的?同学或朋友,她也不好按照市场价收人?家,双方?商量着来,一周按两三课时算,一节课给她一百或者一百五就足够她每天给卓熠订水果了?。 “邵棠姐,你知?道卓越的?资产是多少,卓熠哥多有钱吗?你堂堂卓越董事长的?夫人?,行行好别为难我了?成不?我给你安排这活儿可不是在帮你,分明是在抽卓熠哥的?脸。” 听邵棠居然一本正经地给自己算这笔账,徐念无语极了?。 “你别看外界现在都评价卓熠哥温雅谦和没架子,据我所知?,真敢抽他脸的?人?没一个能全身而退的?。” “别的?咱先不说,就前?段时间刁难你同学的?那个,24K全是渣的?纯流氓,被卓熠哥敲打?过一次之后,现在明里暗里都不敢和卓熠哥作一点对。” 就这样,邵棠从徐念口中,第一次还原出?了?那一日他得以?为袁芯苒解围的?全部前?因后果。 原来那几个纨绔背后的?人?,正是前?些日子暴打?路人?还拒不道歉,却没天理地因给领养的?宠物庆生,而被粉丝捧以?“人?美心善”送上?头?条的?三金影帝夏初。 卓熠当过兵,在所难免认为自己之前?为挽救卓越汽配对夏初和他的?圈子曲意逢迎很不堪,可对那个圈子和卓熠本人?都十分了?解的?徐念却清楚,自家老公的?战友和圈子里的?混蛋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果然,当邵棠得知?卓熠曾为了?从京圈投资风向标严穆手里获得周转资金,而伪装自己去接近被严穆捧红,也叫严穆借着捧红他攫到了?第一桶金的?夏初,她根本没如卓熠所自暴自弃的?那般,认为他变成了?她唾弃的?模样。 她更多是心疼。 曾经的?卓熠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出?此下策,他自己一定是承受最多煎熬的?人?。 这份心疼在她得知?夏初如今之所以?忌惮卓熠,是因为之前?双方?决裂,卓熠拿到了?夏初意图对他造成人?身伤害的?证据时,又达到了?新的?高度。 ——仗着那时卓熠还没来得及取消公司地下车库对他们车辆的?限制,夏初撺掇了?个平日嫉妒心最重,早瞧卓熠功成名就眼红的?小弟,开着两米多高的?重装防弹越野骑士十五世,直接挑卓熠晚上?下班刚刚坐上?车,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的?时候怼了?上?去。 卓越出?产的?车正是在这次之后又迭代了?一次安全系统的?整体升级,老板的?亲身经历,你车开到路上?,永远预料不到外面的?疯子会?拿什么牛鬼蛇神撞你。 邵棠只是听都觉得心惊,她更觉得自己没理由什么都不做,一边大?手大?脚地花着卓熠辛苦赚来的?血汗钱,一边还大?言不惭地宣称要对卓熠好,修复二人?已有裂痕的?夫妻关系了?。 “邵棠姐,你反正只是想恢复记忆前?做个兼职,要不来我婆婆的?公司做模特吧?” 徐念和邵棠说这些的?本意是希望她安安心心地做总裁夫人?,万万没想到一番话竟起到了?反效果,只得再想办法让自己抽卓熠脸的?力?道显得不是那么大?。 “我现在也在这里实习,广告宣传,品牌营销,直播带货……好多地方?都需要模特,邵棠姐你这么漂亮,气质又好,时薪怎么也有两三千。” 算时薪,两三千。 这对于现存记忆中同班同学还在去周边超市做兼职,一下午只能拿到五六十块辛苦钱的?邵棠来说着实不菲。 只是她仍有些顾虑,怕根本没有从事模特经验的?自己对着镜头?发怵,到头?来变成徐念和周晨骁的?妈妈看着卓熠的?面子哄她玩,钱照给,却无法为人?家提供与丰厚报酬匹配的?商业价值。 最后也是徐念生怕这桩买卖不成,她又会?返回去琢磨做家教,才一通好说歹说勉强劝服了?她过来试试。 试之前?邵棠没抱什么试成的?期望,便也没提前?同卓熠打?招呼。 今天上?午被徐念领到摄影部门?试妆试镜后,却一度酿成了?仅凭几张未修生图,在公司设计师群引发轰动的?盛况。 邵棠确实是没有任何平面拍摄经验的?,也做不到专业平模那样一分钟定点三十套动作匹配三十个表情。 可她人?太美气质太仙,打?眼上?去是个娴静温婉,足够漂亮却不会?叫人?感受到攻击性的?姑娘。 当化妆师试着在她脸上?尝试更为艳丽的?妆容时却也完全驾驭得住,顷刻间便有了?艳压群芳的?大?美人?气场,可塑性之强,饶是见多了?时尚圈各色美女的?徐念都忍不住称奇。 “你看我专门?把这么漂亮的?邵棠姐领来给他惊喜,结果他像话吗?亏邵棠姐你还亲笔把餐厅名字写在了?纸条上?,和切好的?水果一起,上?午十点就给他送去了?!” 待到试妆试镜结束,徐念愈发庆幸自己决定,也认为这么漂亮邵棠不领过来给卓熠看看太过可惜。 却不成想收到水果和纸条的?卓熠会?生生把她们晾在这里一个半小时,真是叔可忍婶都不可忍! “他确实工作很忙嘛……” 连累徐念一起等这么久,邵棠也有点心焦,但想到他执掌一家硕大?跨国集团所需要承担的?压力?,又半点舍不得怪他。 “今早他助理还给他打?电话,说上?午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议。” “行吧……” 徐念也不是不清楚卓熠日常的?工作强度,刚要伸手去拿桌边的?菜单,琢磨待会?儿怎么名正言顺地宰他一笔,余光便透过餐厅的?玻璃外墙,赫然瞥见卓熠近来最常开的?那辆自家品牌商务豪车拐过街角。 “邵棠姐!是卓熠哥!他可算来了?!”徐念摩拳擦掌,把菜谱往桌上?重重一竖,“真当我饭量这块一个顶仨是吹的?,吃不穷他呗……” 徐念性子爽直,眼尖嘴也快,不等外面卓熠将车停稳就叫了?邵棠一起望过去。 不料首先撞入他们眼帘的?竟不是卓熠本人?,而是打?副驾驶位置下来的?一个漂亮女人?。 “这尼玛……搞什么啊……” 就徐念的?成长环境而言,她能成长为如今品学兼优三观端正的?模样已经十分难得了?。 要知?道她二哥过去也是混夏初圈子的?纨绔之一,可没少把可可爱爱的?她带过去撑面子当吉祥物。 不过到底还是给她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比如寻常女孩儿羞于开口的?国骂,她气急了?张口就来。 她这会?儿就是气急了?,简直一秒钟带入了?女主闺蜜撞破男主奸情的?剧情,目光“噌噌”窜出?火星,紧紧盯着那个她从未见过的?漂亮女人?,以?及紧随那女人?之后,好似半分不妥都不觉,信步踏出?驾驶座的?卓熠。 “邵棠姐,你放心,今天我给你做主,管她是心机绿茶还是妖艳贱货死白莲,我都带你手撕了?她!” 徐念说罢将菜单一落,当下从自己的?座位上?拍桌而起。 只是当她燃满斗志的?目光扫过对面的?邵棠,视觉冲击带动心念电转,竟然瞬间哑火了?一半。 ……和邵棠相处得太好,她倒忘了?,眼前?的?邵棠姐已经和卓熠离婚了?六年?。 别说法律层面,就是道德上?都无法将卓熠的?行为界定为乱搞。 虽说她和周晨骁都希望卓熠和邵棠能够解开六年?前?的?心结再续前?缘,可说白了?邵棠恢复记忆后会?如何都是未知?数。 那至多至多,她也只能诟病一下卓熠这种明明已经有了?另结新欢的?苗头?,却还在他们夫妻面前?装作对邵棠旧情不忘的?行为…… 最初的?迟疑过后,徐念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而作为诱发她迟疑的?源头?,邵棠眼底也慢慢沉淀了?深浓的?神色。 她此刻妆容浓艳,眼线将她本来柔和的?眼尾挑得极妖,饱满的?嘴唇也被满涂成了?正红色,搭配对她完美肩线全然不加遮掩的?吊带红裙,整个人?都散发着妖艳而锋利的?攻击性。 徐念开始觉得自己心血来潮为邵棠换的?风格作孽了?。 因为卓熠身边的?女人?漂亮归漂亮,却没有一点影视作品中女配常见的?婊气贱货感。 身上?穿着的?是再得体不过的?职业套装,领口规规矩矩地包裹住丰盈的?胸脯,一步窄裙也只落到膝盖的?长度。 波浪卷发在她挺直的?背上?荡漾出?几分毫无刻意痕迹的?柔和弧度,步步踏出?的?尽是独属于职场女性的?飒爽风情。 徐念看看邵棠又看看她…… 这特么究竟哪边是自强自立的?大?女主,哪边又是靠男人?上?位还处处和女主作对的?恶毒女配啊! 第二十三章 “念念, 你稍等一下,这个女孩儿,我好像知道她是谁……” 徐念正?犹豫不决, 不知该退还是该进之际, 邵棠的一句话成?功将她从困局中解救了出来, 予以她一个稍安勿躁, 姑且落座回去的台阶。 “邵棠姐你确定没认错人吗?”徐念顺势下了台阶,为了避免自己这边先打草惊蛇,是躲在适才竖起的菜单后面和邵棠窃窃私语的,“我认识卓熠哥也?挺久了,从没在卓熠哥身边见过她……” 这点徐念之前聊天时就同邵棠说过,她和?卓熠第一次见面是五年前。 年仅十五岁, 青春懵懂的她被一贯不着四六的二哥徐朗带去夏初圈子的例行聚会中“见世面”。 她对这个除了夏初本?人之外, 唯一一个没对现场陪酒小?姐姐们动手动脚的大哥哥印象深刻。 有些事?说来也?巧,彼时的卓熠根本?不曾想到这个被亲哥坑来的小?姑娘有朝一日会嫁给自己的前战友, 仅是出于人道主义没少担当徐念被带坏的人工障壁。 而?打小?对二哥的种种离谱行径见怪不怪, 并非真白纸一张的徐念则一度以为这个帅气哥哥之所?以不和?小?姐姐们乱搞,是因为他乱搞的对象是夏初本?人…… 从这个层面来说,如果不是后来和?周晨骁谈了恋爱,徐念和?卓熠的交集仅局限于夏初和?他的纨绔小?弟圈子,卓熠身边如果出现了她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完全不是什么值得她大惊小?怪的事?。 她真正?觉得奇怪的点在于这个人她不认得邵棠却认得。 据她所?知,邵棠如今可是只?保留到二十岁,尚未和?卓熠离婚的记忆。 那时卓熠不都还没从特战队退伍吗?这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卓熠会在特种兵服役阶段接触到的类型吧! 想到这里,徐念望向邵棠的目光中忍不住多了几分担忧, 生怕目前还失着忆的邵棠是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到了,本?就混沌一片的记忆出现了之前医生警告过的错乱状况。 “邵棠姐, 你别吓我……”徐念害怕极了,毕竟和?影响到邵棠的身心康复比起来,她和?卓熠能不能破镜重圆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都怪我给你出馊主意,什么惊喜不惊喜的……我就不该让你过来试镜做模特。” 情急之下徐念掏出手机便要拨打周晨骁的电话,幸好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脆弱的邵棠及时按住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告诉她自己的记忆清楚得很,正?是十九岁生日那天,自己确实与这女人有过一面之缘。 “其实也?没有太复杂太狗血的剧情,我不知道老周有没有和?你说过,卓熠在参军前其实是你校友,只?不过大一没读完就因为在校外打架被学校退学了。” 经过适才险些将徐念吓哭的一遭,邵棠本?来漾起了些许酸涩波澜的情绪也?平复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对徐念讲起了这段发生在很久之前的往事?。 “邵棠姐你别告诉我这女的是卓熠哥大学时的初恋,卓熠哥打架是因为她!”不料她的讲述才刚起了个头,徐念便一脸愤愤然地?打断,低声嘀咕了一句,“还以为是什么新欢,卓熠哥搞什么啊,眼看一个旧爱不成?,就打算找另一个旧爱当替补了吗?” “嗯?”邵棠没听清她后半句话,“什么旧爱不旧爱的……我没说她是阿熠的旧爱呀!” “那她……”徐念困惑地?拧起眉心,显然是不解既然不是她猜的那样,邵棠从卓熠退学前的事?讲起来所?为哪般。 邵棠又思忖了片刻道:“倒也?不能说完全不算吧……” 徐念:“……”凭她初恋即结婚的浅薄感?情经历,她被邵棠这一会儿算一会儿不算的搞得有点懵。 就这样,徐念从邵棠口中得知了她七年前曾与这位“情敌”有过一次冤家路窄的前因后果。 无非这个叫戴尔若的姑娘在卓熠退学前就因为卓熠长?得帅暗许了芳心,结果没追出个所?以然卓熠就退了学。 戴尔若堂堂一个清华法律系的高材生,自然不可能为了那点旖旎情愫豁出所?有,铁了心在卓熠一个大学毕业证都拿不到的无业游民?身上吊死,便歇了自认为不切实际的心思,转身应了一位本?系富二代学长?的追求。 “然后呢?”徐念听到这里,凝向那位职场丽人的视线已?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她打小?家境不是一般的优渥,学历家世等现实因素从来不囊括在她的择偶观范畴内,认为输给了这些的爱情可以统一归为太廉价和?不够爱。 “然后我十九岁生日那天,卓熠来我学校找我,清华北大离得又不远,就好巧不巧遇到她男朋友和?她了。” 邵棠说到这里,原本?和?徐念扫在同一处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向后滑去,聚焦在了其中一个和?卓熠他们同进包房的人身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和?阿熠一起过来的人里也?有她那个男朋友。” 那日更具体的细节还包括戴尔若“死切摆列地?拼桌”,“阴阳怪气地?试探”,“假模假样地?提醒”等等。 邵棠不傻,看得出这个友校学姐心气儿高又好胜心重,既不觉得已?经参军入伍的卓熠是值得自己抛弃现任男友的良配,也?不甘心卓熠这个她一度花心思追过,却半分不曾为她动心的人如今满心满眼都装进了其他女孩儿。 怎么说呢,邵棠当时就觉得她心态挺拧巴的。 倒是和?现在的情况类似,因为这“情敌”着实把自己拧巴得过于没有竞争力?了,她整个人直接无语住,都不是很能调动起吃醋的兴致。 …… 而?邵棠不知道的是,在她远赴美国交换留学的六年,一些更叫人无语的背后真相也?逐渐浮出水面。 首先卓熠退学那件事?事?出有因,背后正?是戴尔若当时的男友关亭翯,大一开学前的那次军训,戴尔若盯上了隔壁方?队汽车工程系的卓熠,而?时年大三的同系学长?关亭翯也?盯上了她。 戴尔若追卓熠追得大张旗鼓,家里做家具生意,论家世比卓熠还要优越些的关亭翯看在眼里自然心中吃味。 当然他也?不至于那么狠毒,让嫉妒蒙了眼,直接设计了一出逼得卓熠退学的奸计。 他无非想教训一下卓熠而?已?,所?以便雇了几个社会上的混混,让他们给卓熠制造些麻烦。 他如意算盘打得很响,认为不管结果如何,卓熠只?要与这些人纠缠不清就可以打破戴尔若对卓熠的男神滤镜。 而?且卓熠如果因此陷入麻烦,也?必定一时半会儿匀不出精力?回应戴尔若的追求,正?好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趁虚而?入。 怪只?怪那几个混混第一次下手就打错了人。 卓熠为人仗义又大方?,和?其他三个家境普通的舍友处熟之后自己的名牌衣服都叫他们随便穿。 那天也?是赶巧,卓熠在混混们拿到照片上穿的那件外套被其中一个舍友穿走了,混混们凭衣服认人,愣是将这个无辜的舍友狠狠打了一顿。 卓熠之前告诉邵棠的退学缘由?便是一伙混混莫名其妙打了他舍友,他气不过,仗着自己打架厉害,没管三七二十一就寻着线索找回去,替舍友报了仇。 结果一不小?心将事?情闹大了,他挑了那几个混混常去的酒吧寻仇,一言不合砸了人家店面不说,还因为场面过于激烈引得店家报了警。 倒不是他之前怕解释不清,刻意对邵棠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实在是他本?人得知全部真相也?只?是在三年前。 由?戴尔若亲口告诉给他,就在他的总裁办公室中,带着关亭翯一起。 关亭翯也?是真心喜欢戴尔若,不仅对害卓熠退学一事?供认不讳,甚至觉得自己确如戴尔若所?问责的那般,是害她和?卓熠错过这么多年的罪魁祸首。 所?以他费了不少心思帮戴尔若制造了那次面见卓熠的机会,甚至豁出去自己一并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按照戴尔若的意思道歉,作?证,或许还带着那么点生怕卓熠为难戴尔若的心态,在一旁充当保护者。 他希望卓熠如果因为当年被设计退学一事?恼火,能够直接发作?给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而?不是去迁怒在他看来十分无辜的戴尔若。 关亭翯会产生如此担忧倒也?无可厚非,那毕竟是无数中国学子可望不可即的名校清华,更何况从卓熠本?人的经历来看,他如果未曾退学,带领卓越逆风翻盘的路想必会走得顺畅很多。 可那会儿已?是卓熠同邵棠离婚的第三年,他往日的年少轻狂和?风发意气早被经年累月的爱而?不得蹉跎成?了什么都不太有所?谓的淡漠薄凉。 卓熠还会计较退学的原因才怪。 他连“苟活”下去的理由?都只?剩下了唯恐再有负于人的责任感?。 所?以白费了戴尔若专程来找他说出一切,意图证明二人会错过全是造化弄人的苦心。 他对这个迟来的真相完全没有想法,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一个与事?情半分关系没有的听众。 待面前的二人说完了想说的话,便语气平和?地?叫一旁听了全程的程蓦送客。 将既懒得同他们翻旧账,也?不打算就此一笑泯恩仇,往后再与他们产生什么交集的态度传达得明明白白。 作?为一名合格的特助,卓熠的态度就是程蓦的态度,当即客套疏离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一点没再给这二人留继续纠缠的时间。 彼时的程蓦和?卓熠一样,都认为此事?不会再有后续。 因为他们都看得明白,戴尔若打着道歉名义,专程过来重提旧事?的目的何在。 说白了是近日卓越汽车风光上市,她越想越为当年错过卓熠这支潜力?股不甘心。 怕是也?听说了一些卓熠从来不近女色的传闻,自觉这是老天爷留给她的机会,这才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分手的关亭翯翻出来废物利用。 倚仗关亭翯对她余情未了,让这位同样把自家生意做大了不少,现今在京圈生意场拥有一定话语权的关总替她搭通了这条再续前缘的路。 一个很精明也?很现实的女人。 这是程蓦对戴尔若的认知。 她不会拿自己一年比一年宝贵的青春去赌卓熠这个极大概率会让她血本?无归的人。 可事?情偏没如他们预料的那样发展。 许是卓越汽车和?卓熠之后崛起的势头过于迅猛,赌赢诱惑力?太大的缘故,戴尔若还真锲而?不舍地?坚持了三年。 作?为一个名校毕业,自身能力?也?很强的高知女性,戴尔若不至于采取死缠烂打的掉价攻势,别说卓熠瞧不上,她自己都不屑于这么做。 她用的恰恰是一种卓熠最不好拒绝的方?式,把精力?更多用在提升她自己上。 然后仗着卓越汽车在国内外的各种业务总免不了与律所?律师有交集,她每次在职业上取得了什么成?绩时都会让关亭翯帮忙,把她推到卓熠面前刷一把存在感?。 今天也?是同样的情况,挂证结束成?为正?式律师的第五年,她凭借过往在多个上市并购融资项目中的优秀表现,借由?此次跳槽到鑫爵律所?的机会,顺利晋升为了该律所?的薪酬合伙人。 寻常律师要成?为合伙人通常需要七到九年,哪怕她一路走来少不了关亭翯的保驾护航,但能以女性身份,仅用五年在职场成?就这番事?业也?十分了不起。 鑫爵律所?的董事?长?颇为欣赏看重她,因此即便她手上有其他项目,也?并不在律所?提交给卓越的备选律师之列,听说她有意带着家居行业年轻有为的关总一同前来赴这场卓越之行,还是欣然应允。 生意场上总有些约定俗成?的门?门?道道,鑫爵律所?的董事?长?清楚戴尔若和?关亭翯颇有交情,以为他二人是想借机在卓熠面前讨个脸熟。 他们一个是自己刚纳入麾下的得力?干将,另一个则是日后少不了各方?面合作?的重要人脉,鑫爵律所?的董事?长?没有不为他们行方?便的道理。 于是就在阴差阳错之下,促成?了当下这般寸得不能再寸的场面。 戴尔若纠缠卓熠已?有三年,如今早懒得再就自己的企图加以遮掩,几乎卓熠前脚刚在驾驶座上坐稳,她后脚便挤开程蓦,自己半分不客气地?抢占了卓熠那辆车的副驾驶位置。 “戴尔若,你还没闹够吗?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不要再继续了,我和?你永远都不可能。”卓熠眼见着车窗外的关亭翯和?戴尔若配合默契,不着痕迹地?把剩下的人通通让进了其他车中,都要被这两人气笑了,“你觉得关亭翯比我差哪儿?” “没你有钱没你有能力?没你帅。”戴尔若本?就不是怕羞的性格,也?不管卓熠是不是诚心诚意地?发问,她都一本?正?经地?作?答。 卓熠深知道理她都懂,自己表现得越无奈她就越有动力?继续,索性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子,任凭戴尔若拿炽热的目光打量了他一路。 “我发现,你最近好像又变帅了。” 将车在餐厅门?口的停车位上泊好后,卓熠实在一秒钟都不想同她在车里多待,长?腿一迈便下了车。 偏偏戴尔若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一步窄裙丝毫没耽误她快步追上卓熠的步伐,跟在他身后继续撩汉大计。 “好兆头,证明那位邵学妹给你留下的情伤有愈合苗头,你快要有心思拥抱新生活了。” 卓熠:“……” 他心口有邵棠这片白月光,多年不近女色正?是因为忘不了邵棠,这些事?除了他可以完全信任的周晨骁和?程蓦,本?来是没什么人了解的。 直到夏初那个王八蛋查出了八九不离十的原委,不只?打算拿来当后续拿捏牵制他的把柄,还出于某种程度的恶趣味,让戴尔若和?关亭翯这两个一旦知晓情况,一定会给他造成?不少麻烦的人成?为了知情者。 卓熠无意向戴尔若透露更多,是以没回应什么,只?目不斜视地?往餐厅里走。 一不小?心就酿成?了适才引起徐念误会的一幕——他“信步”走在前,戴尔若“亲昵”地?跟在后。 而?这份原本?因邵棠一通解释而?稍事?消解的误会,很快又由?于瞧见他和?戴尔若“形影不离”地?往洗手间方?向走,意料之中地?再次汹涌澎湃起来。 “卓熠,你只?说我和?你没可能,认为关亭翯至今还在帮我离谱至极,但你想过没有,你和?邵棠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男女洗手间正?中的洗手池区域,卓熠目不斜视地?想要快些洗过手返回包房,半点不愿理会戴尔若紧黏在他身后诉说的歪理。 此时洗手池配套的气派镜子上倒映着二人的身影。 戴尔若的目光在镜中男人褪去了昔日桀骜感?的清俊面容上幽幽地?凝着,直白且毫不收敛,甚至还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审视。 她觉得她是真切心悦卓熠的,毕竟她作?为一个深谙精致利己主义的新时代女性,明知卓熠再好,也?不值得她为这桩很大可能没有结果的买卖耗费精力?蹉跎光阴。 可她偏偏愿意为了他铁下心来继续,哪怕他心中始终会为另一个女人留有一方?净土都在所?不惜。 “关亭翯对我不只?有爱,更有愧疚,这点你对邵棠也?是,所?以只?要我能够幸福,要他做什么都可以。你扪心自问,你难道没为邵棠做到同样的地?步吗?” “她租不到房子你就买房子雇房东做全套戏给她看,她碰到恶心人的导师你就大费周章地?给她换导师摆平校方?,我的路是关亭翯铺平的,她的路不也?是你铺平的吗……” “别说了。”卓熠打断她的话,冷淡的眉眼蓦地?抬起,慑得戴尔若条件反射地?打了个激灵。 她的视线不甘不愿地?落到卓熠那只?虽已?结痂,却仍能见得大片伤口的右手上,似怜似怨地?扯了扯嘴角道:“我好心给你提醒而?已?,即便不是你,我也?不可能吃关亭翯的回头草。邵棠同理,她是不是小?白花你比我更清楚,心肠决断着呢,只?会比我更狠让你落到比关亭翯更惨的下场……” “背地?里置喙别人的家事?,摆出一副良药苦口的架势阴阳怪气人家老婆,戴学姐你怎么这么多年还没精进一下挑拨离间的手段?” 没想到这次她的话仍然没能说完,一道含着散漫轻笑的女声就终止了她这段名不正?言不顺的喋喋不休。 她诧异地?循声望去,正?与那个身着奢品红裙的妖艳女子眼神相撞。 戴尔若上次见到邵棠时二人还都是学生,邵棠漂亮又清纯,雪莲花般点到为止的艳,古画仙女般清眉淡目的美。 平心而?论,纵然戴尔若容貌上略逊一筹,也?不认为这是一座自己无法跨越的大山。 她心知肚明,决定女人外表的除了七分五官,还有三分气质。 如今她事?业有成?,周身干练飒爽的风韵,岂是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邵棠所?能媲美的? 但如今摆在她面前的现实毫无悬念地?打了她的脸。 三人身旁就是直落到洗手台的明亮镜面,足以将她与邵棠的差距照得昭彰分明,击溃了她沉淀六年的自以为是。 “果然在绝对的美貌面前,气质一文不值啊!”躲在墙垛拐角处的徐念见状喃喃慨叹,“谁是小?白花呀,只?要我们邵棠姐想,随时化身货真价实的人间富贵花!” 第二十四章 因为自身长相过于可爱, 至今仍会时不时被误以为是中学生?,徐念生?平最看不惯那?些会对女性以貌取人,认为女人只有做成戴尔若这?样才叫强大独立大女主的人。 当?然她不否认现代?社会女性意识觉醒是件好事。 可强不强大独不独立难道不该看一个人具体为人如何, 又做成了什?么事?吗? 去建立所谓大女主?的刻板印象, 难道不是另一道女性施加给自己的枷锁吗? 徐念虽然年纪小, 却是个极为通透明事?理的女孩子。 透过戴尔若掩藏在?表面从容下?的瞬息情绪波动, 她不难猜出这?会儿戴尔若心里一定正七上八下?地跑着马。 首先冒出的念头想必是惊羡和自惭形秽。 此时此刻的邵棠实在?是太漂亮太抓人了。 一袭HOWL当?季走秀款的妖艳红裙将她本就婀娜窈窕的完美身材包裹成了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细带高跟鞋被她纤细剔透的脚踝带动,每一下?鞋跟踏足莹白瓷砖的律动都彰显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仿佛志怪古书中走出的妖精,周身萦绕着蛊惑人心的风采,一步一生?莲。 戴尔若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在?任何男人眼中,如此明艳不可方物的大美人都拥有着远胜于她自己的魅力。 可她又怎么甘心这?么输掉呢? 最推崇大女主?刻板印象的恰恰是她之流刻板印象的既得利益者。 平日里怕是没少被身边同处职场的男性刮目相看, 称赞其?漂亮归漂亮, 却并不是花瓶。 因此打造“职场女神?”的形象上了瘾,反过来?萌生?出了一种?瞧不惯其?他女性“搔首弄姿”的迷之优越感。 徐念想, 邵棠姐对戴尔若的评价真是一针见血, 这?个严格来?说还算得上自己同门学姐的女人有够拧巴的。 那?么应该也轮不到自己出场帮忙,邵棠姐一个人就足以撕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卓熠哥,你想好待会儿怎么五体投地地向邵棠姐认错吧! 既然眼前的危机根本不配称之为危机,徐念索性幸灾乐祸地发微信调侃起了卓熠。 ——你能不能也稍微给你的追求者留点面子,人家杵在?那?儿脸都青了, 你倒好,眼珠子直勾勾地黏在?邵棠姐身上,跟她这?人原地蒸发了似的。 徐念的这?番形容话糙理不糙。 如果不是被西服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唤回了几分神?志,卓熠简直像被勾走了魂一样, 双眼怔忡得仿佛除了邵棠再照不见其?他。 虽然这?也不完全是他禁不住诱惑的锅。 他毕竟对邵棠打算去HOWL做服装模特一事?一无所知。 也由于一时大意?,完全忽略了邵棠和水果一起送来?给他的纸条。 自是想不通邵棠为什?么会如此艳光四射地出现在?这?里。 戴尔若因邵棠的意?外到来?惊诧不已, 他又何尝不是? 继而这?些基于理性思考的纷杂心思更是被那?道猝然闯入他眸中的倩影搅成了直白简单的惊艳迷醉。 他痴迷地注视着她,一如掬起一捧仅会留存于镜花水月中的幻梦。 徐念发来?的两条微信令他如梦初醒,下?意?识就要怯懦地移开?视线。 却不料梦醒时分等候他的竟不是怅然若失,而是一个他即便在?梦中都未曾敢设想过的场景。 她巧笑嫣然地拉过他尚未完全伤愈的右手,在?他也在?戴尔若面前同他十指相扣。 “戴小姐你刚才之所以对阿熠说那?番话,应该是知道我和阿熠的婚姻出现了一些问题吧……” 卓熠手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在?邵棠指尖的摩挲下?发热发痒,居然促使他鬼使神?差地回扣紧了邵棠的手,二人将恩爱秀得颇为大张旗鼓又仗势欺人。 戴尔若脸上青白交织,青是被气出来?的,白则是她整个人彻底懵了。 她清楚地记得,那?位夏初夏影帝向她和关亭翯透露的内幕是卓熠曾于六年前退伍前夕和邵棠分了手。 疑似是卓熠做了什?么对不起邵棠的事?,所以才甘愿像对她秉承着同样心情的关亭翯一样,拿余生?向再无破镜重圆希望的旧爱赎罪。 由于情况类似,戴尔若一直自以为清楚邵棠的想法。 同时也想当?然地给邵棠安上了不值得卓熠这?么做的标签。 毕竟她也不认为自己值得关亭翯如此。 她和邵棠说白了都在?做同一件事?,便是明知对方根本不曾对自己犯下?多么十恶不赦的罪孽,仍出于某种?诉求拿捏着男人的愧疚心不放。 戴尔若是个利己且自知的人,她从不否认自己性格中存在?阴暗面,可在?她看来?,她至少是比邵棠多了底线的。 因为她早同关亭翯开?诚布公地谈过,她追到卓熠二人便算两清,就算没追到,三十岁之后的路她也会自己走。 她干不出邵棠那?么缺德的事?,可以全无顾虑地去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可以说戴尔若自始至终没有想过邵棠会回头的可能,更搞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言辞凿凿地说出“婚姻”二字。 “你……你们……” 戴尔若未必对夏初的话深信不疑,只是她纠缠卓熠三年,太清楚这?三年卓熠身边根本没有女人了。 何况凭卓熠对邵棠的用心,如果他们是真夫妻且十分恩爱,他绝对会明确把他们二人的婚姻情况如实告知给她和关亭翯,根本不会在?她一次次揭开?他被抛弃伤疤时哑口无言。 “如你所见,我们在?积极解决之前在?婚姻中出现的问题。” 邵棠很满意?卓熠能够进一步鼓足勇气,当?她放言说会修复好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时,他愿予以她坚定的回应。 不只现下?给足了她叫嚣“情敌”的底气,也让她对他们重归于好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于是她抿唇莞尔,声线中也浸染了几分笑意?:“还请戴小姐自重,不管怎么说,勇敢追爱和知三当?三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 对于卓熠来?说,天大地大邵棠最大。 基于唯恐邵棠继续留在?这?里夜长梦多的考量,向来?公司利益至上的他一度产生?了连回去知予一声都省略,直接中途离席,放子公司高层和鑫爵律所鸽子的想法。 幸好热闹瞧够了的徐念及时从拐角墙垛处晃了出来?,仅三言两语的工夫,不仅完全没叫戴尔若有机会插言惹得邵棠生?疑,还及时唤回了卓熠的理智,劝说他先按照原计划回去把公司的应酬结束掉再说。 “你应酬你的,我和邵棠姐吃完直接挂你那?桌的单。”徐念冲卓熠眨眨眼道,“本来?你之前就隐婚隐得没几个人知情,这?会儿突然冒出个老婆给你劫走,你应酬局上那?些人不得以为你惨遭抢亲啊!” 徐念话说得没什?么正经,却通过玩笑给卓熠提了个醒儿。 如果他暂且不打算让更多人知晓他和邵棠的事?情,那?最好还是把持好“色令智昏”的度,邵棠再是重中之重,其?他事?也不能太不管不顾。 “卓熠哥都打算回了,戴小姐你是不是也该干嘛干嘛去了?” 提醒完卓熠,徐念没忘敲打一旁呆若木鸡的戴尔若。 “我的话你都听到了,出于某种?原因,卓熠哥和邵棠姐选择一直对外隐瞒婚姻关系。既然其?间原因你没必要知道,回去之后就也不要借题发挥乱说话了,你说对不对?” 戴尔若想说不对,但面对徐念这?个打眼上去甚至不怎么像成年的生?面孔,她也落不下?面子在?对方面前逞什?么口舌之快。 “邵棠姐你放心,我估计她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状况,她这?样的人,如果不确定怎样做对她自己最有利,不会贸然把你和卓熠哥的关系捅出去。” 目送卓熠和戴尔若一前一后重返包房之后,徐念注意?到同她一起回到她们原本卡座的邵棠俨然一副心事?更重的模样,便轻轻叹了口气,宽言相慰道。 “而且卓熠哥又不是不在?场。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别看卓熠哥在?你面前时不时就表现得跟失了智一样,其?实他能耐着呢,夏初之流的土匪混蛋都不怵,就戴尔若那?点斤两他应对起来?绝对不慌,尤其?现在?还牵扯到你,他肯定不容许出现一点差池……” 徐念边说边将服务员刚才端上来?的汤羹盛出一碗,很是平稳地递到了邵棠手边。 邵棠道谢后接了过来?,却没有立刻喝,只低头拿汤匙搅动了两下?,心里和这?碗汤一样,漾起几道诉不清滋味的波澜。 她并非没听进徐念的劝慰。 恰恰相反,徐念讲的道理她都懂。 要知道卓熠不久前才在?她面前仅凭一己之力挡退了夏初手下?的五个纨绔小弟。 对她的深情她更是一直看在?眼里。 她不可能对卓熠能否搞定戴尔若,或是会不会在?她瞧不见的地方让戴尔若占到便宜产生?怀疑。 只是她真正挂心的不是这?些,自然也很难因为徐念这?通完全然不在?点子上的宽解想开?什?么。 邵棠出神?的原因是戴尔若刚才的话。 “她租不到房子你就买房子雇房东做全套戏给她看。” “她碰到恶心人的导师你就大费周章地给她换导师摆平校方。” “你给她铺平了路,她却只会比我更狠,让你落到比关亭翯更惨的下?场。” 邵棠想到这?里竟是一阵战栗,卓熠胸口的伤疤和战后PTSD发作时的场景浮现眼前。 她从来?不是那?种?老公遭人觊觎还鼓不起勇气捍卫主?权,只会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软柿子。 所以当?时一点没惯着戴尔若。 和十九岁生?日第一次同戴尔若交锋的时候一样,针锋相对地给她怼了回去。 可大快人心地教?训了“情敌”之后,她的一颗心还是因为这?些指控坠得沉甸甸的。 她看得清清楚楚,卓熠并没有否认戴尔若的话。 戴尔若声讨她的不是让他气得嘴唇发白。 但终究只是语气不善地叫戴尔若住口,根本无从对其?话中字字诛心的内容提出驳斥。 这?无疑说明戴尔若所言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实。 “念念,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行吗?”迎着徐念忧虑的目光,邵棠沉声开?口。 “什?么?”徐念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本来?投在?邵棠身上的视线也不自然地躲闪了片刻。 戴尔若刚刚说了什?么她也听见了。 在?她看来?是没有什?么解释不通圆不回去的内容。 可架不住邵棠此时向她发问的神?色太讳莫如深,她难免会心慌。 “你不用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邵棠将她的如临大敌瞧在?眼里,无奈道。 “我没紧张,邵棠姐你问。”徐念连忙喝了口汤压惊。 她又想了想,为了避免待会儿邵棠问及什?么她不好回答的事?情,提前约法三章:“我先说好,你和卓熠哥之间确实闹过挺严重的矛盾,可能令你受到冲击的问题我就不回答了哈。” “好。” 邵棠是临床外科的医学博士,十分清楚头部受创的患者在?恢复期间被刺激到可能造成哪些后果,因此再怎么想知道二人过去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拿自己和卓熠未来?开?玩笑。 她摇摇头叫徐念放心:“我心里有数,不该问的不问。” “嗯……那?邵棠姐你想从我这?边了解什?么。”徐念稍微安了下?心神?。 邵棠斟酌一下?言辞,思忖道:“我想知道我与阿熠的关系究竟恶化到了什?么程度……他和你还有老周说过吗,为什?么要将我们的婚姻关系瞒得这?么密不透风?” 因为你们的婚姻仅仅维持了三个月就以离婚结局收场了呀! 自此之后你们的关系根本谈不上恶化,因为从你的角度来?说已经此生?不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了。 徐念咽了口唾沫,把已至嘴边的实话吞回去。 她怕自己凭空编出的瞎话无法自圆其?说,就开?动脑筋,自作主?张地将邵棠的问题做了替换。 变成了“这?场车祸前二人是以什?么模式相处的”,以及“卓熠为什?么会对曾有婚史和心口白月光的存在?讳莫如深”。 然后才尽可能坦诚地给出了答案。 “你之前在?美国留学,和卓熠哥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再加上你们之间的确积累了一些不容易解决的矛盾,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徐念先试探着对第一个问题进行回答。 “我和晨骁同卓熠哥走得近,你连带着就也不怎么和我们接触,所以你们私底下?的相处方式我们也不清楚。” “是吗……我认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 邵棠哪里听不出徐念刻尽委婉的表述背后是二人婚姻的一地鸡毛,苦笑着道破了她的弦外之音。 “听起来?是和那?些被时间磨没了爱情的夫妻一样,正好彼此都有事?情忙,索性不见面也懒得产生?什?么交流……” “主?要是邵棠姐你比较希望这?样,卓熠哥没有,他就是不好强迫你。”徐念说,“所以你想如何他都愿意?尊重你的意?愿,连想为你做些事?都只敢偷偷摸摸的,既豁不出去在?你遇到困难时袖手旁观,也生?怕你会因此感到不舒服。” “正如戴尔若所说,我之所以能够顺顺利利地完成学业,其?实少不了阿熠背地里帮我铺路,全程在?为我保驾护航?”邵棠把嘴角扯出一个自嘲意?味满满的弧度。 徐念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其?他人都公平公正的,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那?邵棠姐你也不会需要卓熠哥做什?么,但美国那?个地方资本和金钱至上,他只是在?帮你拿到你应得的东西。” “嗯,我没觉得他多此一举,也不会因为他一路护着我就妄自菲薄。” 邵棠感觉自己问这?两个问题也是把徐念为难坏了,既不想说谎又要同时迁就自己的情绪,生?怕哪句话一个不小心惹得自己不开?心。 为了让她放轻松一点,别一直紧绷着神?经,邵棠主?动擎了筷子夹菜,示意?徐念不妨也边吃边聊。 徐念早在?陪邵棠等卓熠的时候就饿了,她确实体质特殊,人小饭量大,缺了哪顿饭都和天塌了一样。 这?会儿见邵棠终于肯带头吃饭了,她立刻把那?道离自己最近的牛排整个叉进了自己餐盘里。 不到一分钟,她风卷残云地炫完了牛排,这?才算胃里和心里都有了底。 她越发觉得邵棠不是那?种?活不通透的人。 因此认为只要卓熠将她失忆的这?段时间把握好,等她恢复记忆后二人真正意?义上的破镜重圆也十分有可能。 “对了邵棠姐,你刚才不是还想问你们严格对外隐婚的原因吗?”徐念补充了些能量思维也跟着活络了许多,主?动回答起了邵棠的第二个问题,“其?实……” 徐念开?启这?个话题时嘴里还叼着只鸭腿,本是打算先啃完再详细说的。 不料邵棠却先她一步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烈焰红唇轻轻抿了一下?,自然而然便接着她的话开?了口。 “应该也更多是我的意?思吧,我不认为我们那?样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有公之于众的必要,更不想让别人因为我卓熠太太的身份对我另眼相看。” “啊……” 徐念的鸭腿刚好啃到最后一口,由于这?个答案既和实际情况大相径庭又带入邵棠的性格意?外合理,竟一时间愣在?了那?里,生?生?拿鸭腿骨当?鸭脖,又从头到尾嗦了一遍。 “……这?里还有一只,我不是很喜欢吃鸭肉,这?只你也可以吃掉。”邵棠见状,连忙拿刀叉切下?另一只鸭腿送进她餐盘里。 “哦,好,谢谢邵棠姐。” 徐念跟被主?人投食的小兔子一样,鸭腿拿过来?便直接咬了一大口,腮帮撑得一鼓一鼓,话也说得略微有点含糊不清。 “也有一部分卓熠哥身处生?意?场的原因。咱有一说一,他这?几年的确钱来?得太多太快了,他再行端坐正都免不了遭人眼红,你又不喜欢他明目张胆地庇着护着,保险起见,他只能干脆把你藏好,不叫任何可能对你造成威胁的人知晓你的存在?。” “邵棠姐,我觉得卓熠哥他真是个值得你回头再爱他一次的人。” 说到这?里,徐念一本正经地将那?只吃了一半的鸭腿放回盘子里,语气更恳切了几分。 “就算你们之间确实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我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不认为你们中有谁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必须要为此付出失去对方的代?价。” 第二十五章 ——你?继续应酬吧, 我和?邵棠姐吃完饭就先?回了,和?餐厅说好了挂你那桌的账。 ——你?说邵棠姐这么一个大美人,天天被你关在家里金屋藏娇多暴殄天物。 ——正好HOWL最近各种模特都缺, 晨骁妈妈的?品牌, 我现在也在那里实习, 我俩就不和?你?客气了。 ——友情提醒, 你?应酬结束之?后记得回公司翻垃圾桶,找找你?上午吃完果切丢掉的包装袋还在不在。 ——我和?邵棠姐可?不是为了抓你?现行突击查岗,生怕我的?字迹你?认不出,邵棠姐不仅亲手切了水果还亲笔写了纸条,你?全?视而不见了怪谁,再粗[和?谐]长的?枪口?都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上午的?试镜结束后, 我特意?把漂漂亮亮的?邵棠姐带过来是为了给你?惊喜促成你?俩浪漫约会的?, 结果你?倒好?,生生给我搞成了“艳压情敌”和?“手撕小三”。 ——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考虑好?晚上要用什么姿势跪到邵棠姐面前道歉。 ——你?不是喜欢从我家顺二手东西?, 好?不容易逮到我家一个正经人家,就照葛大爷那样薅吗? ——我家正好?还有块闲置的?中?古搓衣板,垫在凉台地上晒榴莲壳呢,你?要不连壳带板一起收了,看在你?和?我老?公颇有交情的?份上, 我便宜出你?。 差不多下午一点,卓熠这边的?应酬饭局刚刚过半,他就收到了这一连串徐念发来的?微信消息。 算是解释清楚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和?邵棠来到这里吃饭,邵棠还一反常态, 换了这副妖艳装扮的?原因。 同时也对他今晚回家即将要面临的?疾风骤雨做出了基本不存在回旋余地的?精准预报。 卓熠明明一直坚称他只会在邵棠恢复记忆前客串她?的?丈夫,这会儿却萌生出了真得不能再真的?“妻管严”情绪, 好?不容易捱到饭局结束便火急火燎地赶回了自己的?总裁办公室,等不明所?以的?程蓦追上他时,他已经在死盯着桌下空无一物的?垃圾桶相面了。 “哥……你?这是喝多,还是没喝多啊?” 眼前的?一幕太过魔幻,程蓦几?乎怀疑喝多的?人是他自己。 他不解地陪卓熠一起观摩垃圾桶:“难道是今天饭局上的?一些事让你?想到了经济学中?的?垃圾桶模型?我也发现了,可?能是鑫爵这个董事长本身律师出身,把律所?做大至今也养成了一些刚愎自用的?脾性,下面员工说的?话他就过耳一听,然后通通丢进垃圾桶里,最后还是全?按照他的?想法办……” 程蓦也是被卓熠磨出来了。 他没跟卓熠之?前就是个技校毕业的?汽修小工,卓熠大学没退学前学的?专业也是汽车工程,俩人加一块讲不出一个经济学原理。 这样莽上去决策公司肯定?不行。 卓熠就买来人家经济学和?工商管理学专业从本科到研究生的?全?套课本,拽着他一起自学。 学完卓熠没时间读没时间考,为了评估自己到底有没有学透,还逼着陪读程蓦去读了在职经济学本硕考了mba证。 老?话说的?话,73,84是人生的?两道坎儿。 在程蓦看来他简直是提前五六十年把这两道坎儿过完了,连带着把当年欠给中?考和?高考的?债都连本带利还了。 鉴于上午他随口?评价了两句果切就被迫对O2O商家的?经营模式进行了复习,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卓熠这次是想考察他还记不记得垃圾桶模型。 可?卓熠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邵棠留给他的?纸条,哪还顾得上什么模型不模型呢? 他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程蓦的?长篇大论,指着垃圾桶问?:“保洁一般几?点过来做日常清洁,公司等待送走的?垃圾通常都放在哪里?” “大概十二点半左右,咱们公司每层都有垃圾存放处,哥你?这一层只有你?的?办公室,所?以通常和?低一层的?垃圾一起收,存在楼下……” 更加莫名其妙的?程蓦刚刚下意?识地回答完便眼前一晃,卓熠根本不待他再详细问?问?怎么回事便一阵风似的?下了楼,这一次他再追上他的?好?哥哥好?上司时人家已经在心无旁骛地一只只翻整个二十四层的?垃圾袋了。 “哥,你?别这样,怪吓人的?,有啥心事了你?先?和?弟弟交个底成不?” 程蓦也不知道他在翻什么,但?他翻得这么专注自己也不好?闲着,只能拧着鼻子上前去拆其他垃圾袋。 “是不是戴尔若又和?你?说什么了,她?一贯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和?她?一般见识干嘛?” 程蓦想到刚才的?饭局上卓熠去洗手戴尔若跟,二人再一前一后地回来时卓熠就有点不对劲了。 哪怕作为男人背后诟病女人很掉价,他依然在心里把戴尔若骂了一百遍。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这戴尔若简直把纱练成了铁砂掌,自从得知卓熠不近女色的?原因是邵棠这片白月光后,每次过来刷存在感都掌掌往卓熠心口?上拍。 她?不甘心自己无法取代邵棠在卓熠心里的?位置,就索性也不叫卓熠舒坦,恨不得将卓熠仅存的?那点念想都捣得粉碎。 想到这里,程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一脚踢过去,踹翻了面前那只已经扯开了口?的?垃圾袋。 也是赶巧,伴随着他这一脚传来了“啪嗒”一声,一个似曾相识的?白色小袋滚到了地上。 又是程蓦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卓熠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样,小袋落地都没有三秒的?工夫便宝贝似的?抄了起来,脸上紧张至极的?神色终于褪去,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就这样,程蓦总算从卓熠口?中?得知了近两个月来他的?生活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巨变。 除了周晨骁,程蓦是唯一一个完整知晓他和?邵棠过往的?人。 卓熠本来也无意?一直向程蓦隐瞒最近发生的?事情。 只是他清楚,自己这边的?情况一旦被程蓦知道势必会引得程蓦担心。 便想着尽可?能一个人把难处担下来,程蓦那边能多瞒一时是一时。 但?今天显然到了不得不开诚布公的?时候,他再执意?什么都不肯说无疑会叫程蓦更加担心。 叫来公司的?保洁人员打扫战场之?后,程蓦和?卓熠一同去到了二十四层的?吸烟区域,听卓熠用两支烟的?时间讲完了邵棠出车祸失忆至今的?种种。 “我就说嘛,总觉得哥你?最近还挺开心的?。” 卓熠点燃第三支烟时程蓦也问?他要了一支,暂且将答应了女友的?戒烟抛之?脑后,陪着他一起抽。 “邵小姐这么好?的?女孩儿是不容易遇到,难怪叫你?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程蓦并不是配合卓熠去奉承邵棠,他和?卓熠私下里兄弟相称,根本不需要虚与委蛇地奉承什么。 他是发自内心地认为邵棠很好?。 之?前只听卓熠回忆两人热恋时的?往事还感觉不明显。 现在听闻邵棠仅凭蛛丝马迹便识破了二人并非恩爱如?初的?敏锐,纵然忘记了很多事,依然能够鼓起勇气重拾爱情的?决断,以及这段时间真切带给卓熠的?关怀和?温暖。 他甚至深感卓熠之?前甘愿苦行僧一样默默守护她?的?行为是合理的?。 “哥,这么说来,在邵棠小姐恢复记忆之?前,你?们都会像普通夫妻那样相处呗?” 眼见自己手里的?那支烟燃尽,程蓦挑眉掩去声线里的?笑意?。 “你?三天两包烟这事儿她?知道吗?不说管管你??” 卓熠没想到程蓦话题转得这么突然,刚要从烟盒中?磕出第四支烟的?动作顿住:“啊?” 他烟瘾确实大。 害死邵荣之?后,他心里难受得不能自已,几?乎是在病床上学会抽烟的?。 后来他殚精竭虑地盘活卓越,各方压力全?落在他身上,烟草便成了他更离不开的?东西?。 提神,解压,疏解情绪……反正他早将自己的?余生定?义为了瞎活,会不会影响身体健康自然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她?又不知道这些……”片刻语塞过后,卓熠道,“和?她?在一起那会儿我不抽烟,自打从医院把她?接回来,我也没在她?面前抽过。” 归根结底是卓熠并不认为现在的?幸福生活会持续很久,也根本不想去思考注定?要再次失去她?的?未来。 程蓦大概猜得到卓熠的?想法。 轻轻叹了口?气,思及卓熠被六年单恋刻进骨子里的?胆怯畏缩,程蓦倒无意?立刻纠正他的?消极观念,只就事论事地摇了摇头。 “哥,女人的?鼻子都很灵的?。” 程蓦把卓熠那支磕出了一半的?烟按回烟盒里,做出一副很是无奈的?模样。 “我一开始还琢磨能拿你?抽烟凶打掩护,犯瘾的?时候也不怎么克制,结果没过多久我女朋友就又摸到门道了,我有没有亲自抽一说一个准。” 卓熠不应声了,反正烟是没再拿出来,拎起刚才抢救回来的?果切包装袋,若有所?思地盯着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 “邵棠姐,你?说我之?前微信上吓唬得这么狠,万一把卓熠哥吓得今晚不敢回家了怎么办?” 下午四点半,中?午吃完饭索性赖着邵棠一起回了卓熠家的?徐念瞧见邵棠已然备好?了三人份的?晚饭食材,不由地出言提醒她?这件并非全?然没有发生概率的?事。 “要不你?再给他打个电话摸摸毛?摸摸毛吓不着嘛!” “……也行。”邵棠将摘好?的?菜分装在不同的?盘子里摆上灶台,擦擦手接过了徐念递来的?手机。 早在徐念中?午自作主张地给卓熠发送那一连串消息时邵棠就有点忐忑。 即便这些话对于平日里笑笑闹闹的?寻常夫妻来说,仅仅是妻子耍个小脾气,向丈夫讨哄的?程度。 可?一个现实摆在眼前,便是她?和?卓熠根本还没将感情修复到足以禁得起这种玩笑的?地步。 拜她?所?赐,卓熠被过往六年的?婚姻生活折磨得患得患失。 他害怕稍有不慎就会连他们之?间仅存的?夫妻之?名都失去,因此爱得极为克制又小心翼翼。 事关她?生气的?头等大事,他很大概率会把徐念闹着玩一般的?善意?调侃当真实情况听。 邵棠还不太习惯阔太太的?思维模式。 因为打电话要钱而微信语音通话免费,自从熟悉了微信的?使用操作,通常都会用语音通话去替代传统的?拨号走话费。 可?想到语音通话的?提醒终归不如?直接打电话简单粗暴,还是在拨出语音通话几?秒后又将其掐断,转而去打电话的?界面敲下了卓熠的?号码。 只是这一次她?也没等到通话接通,与客厅连通的?别墅正门更先?传来了录入指纹的?提示音。 “谁?”徐念活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原本正惬意?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一听到动静,耳朵便和?身子一起竖了起来。 卓熠家的?沙发摆放对着门,她?这一下就刚好?和?那个推门而入的?男人视线相撞。 由于映入眼帘的?一幕着实富有冲击性,她?直接把自己凹成了“一脸懵逼”的?表情包,一个重心不稳,险些从沙发上骨碌下去。 在徐念的?印象中?,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卓熠,俊美而鲜活,深邃眼眸中?的?灼灼温度能烧人,比他手中?满捧的?艳红玫瑰更炽烈夺目。 “棠棠,徐念说你?不开心了,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 卓熠身上的?三件式西?装尚未腾出手换,立于门口?的?身姿挺拔修长,落在邵棠身上的?目光满是再无遮掩的?徐徐深情。 “我向你?道歉,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第二十六章 当年二人尚且处于暧昧期时卓熠就追她追得无比上心。 哪怕人得待在部队抽不开身陪她, 各种各样的小礼物也从未间断。 卓熠情商高,知?道那些贵重的礼物她收到会有心理负担,便从女生们?都?会喜欢的小物件着手。 将能送的送完一圈后就专注地?送起了花。 倒是不搞“520”, “999”那种大阵仗, 每次都?只是一小捧, 搭配写了两三句情话?的小卡片一并送到她们?宿舍楼下, 定时定点?风雨无阻。 后来邵棠从他嘴里问出了具体操作,说是和?北大附近的花店定制了包月服务。 他平时结束了日常训练,都?会利用回到宿舍的时间将想对她说的话?写在小卡片上?。 每逢周日休息的半天来她学校找她,便比约定时间提早到达半个小时,统一将写好的小卡片先送去花店,以便花店能够在其他日子每天一张地?和?花一起送给她。 邵棠至今记得, 那是她开始收花的一个月零三天, 她同往常一样,上?完了上?午的课,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赶回宿舍签收今日份的花。 结果老远便看?到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聚在宿舍楼下, 是不是她们?这栋宿舍的都?有。 “怎么了这是,莫非是哪个大慈大悲的商家来咱们?这里举办免费试吃活动??” 袁芯苒那时还是个满脑子美食的铝合金吃货,刚要?摩拳擦掌地?挤过去一探究竟,面前?就猝不及防地?散开了一条VIP通道,直直地?通向了她……身边的邵棠。 “棠宝, 你?们?在这里等我,待我挤到头排……” 通道出现时袁芯苒的话?好巧不巧说到一半。 不成想“头排”压根没?用她挤,那个原本众星捧月,俨然一副“头牌”气派的英俊少年便擎着一捧之前?都?由花店配送的花, 亲自从通道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20岁的卓熠已?被选拔进入精英荟萃的飞鹰特战队半年,军队的严格纪律磨去了他这个年纪惯有的懒散放浪, 偏又为他留下了桀骜矜贵的蓬勃少年气,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戴尔若始终无法让他完全成为过去式是正常的。 关亭翯也好其他人也罢,卓熠退学之后,她再也没?遇见过如卓熠这般足以惊艳岁月的异性。 路过的女生三五成群地?围他也是正常的。 这样一个出现即可抢走所有人注意力的少年手捧鲜花站在她们?学校的女生宿舍楼下,她们?哪能不好奇那个能得他青睐的幸运儿是谁。 “妈呀,棠宝,他就是天天给你?远程送花的特种兵小哥啊!”舍友A啧啧惊叹。 “怪不得那么多?能天天看?见摸着的追求者你?瞧都?不瞧一眼,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呀,果然最极品的帅哥都?献给国家了。”舍友B一脸“原来如此”模样地?附和?。 惊叹过后,舍友A和?B都?识趣地?站远了一些,力求将周遭并不太宽裕的空间尽可能多?地?留给这对郎才?女貌的少年男女。 唯有袁芯苒动?也不动?,如狼似虎的目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紧盯着卓熠……手里的玫瑰花。 要?知?道家境普通父母也都?很?勤俭的邵棠并没?有浪费东西的习惯。 所以比起仅将这些花作为装饰,放至枯萎再丢进垃圾桶,她为玫瑰们?找到了更为脚踏实地?的归处。 她把它们?洗净晾干后做成了玫瑰酱和?玫瑰饼。 毫无悬念,大多?进了袁芯苒的肚子。 往事如烟,弹指挥间一切竟已?经过去了近八年的光景。 有件事邵棠没?叫徐念知?道。 她今天之所以没?用打电话?或者发微信的方式告知?卓熠自己和?徐念过来,反而只将写好了时间地?点?的卡片藏到了送去给他的果切盒下面,其实是想借此重现下二人甜蜜青涩的旧时光。 毕竟对于有意破镜重圆的昔日爱侣来说,回味曾经的相爱滋味是公认最具可行性的方法。 目前?心里年龄只有二十岁的邵棠原本怀揣着这样单纯的想法。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的巧思到底没?能第一时间传达给虽身为老板,却活得比社畜更像社畜的卓熠。 卓熠非但没?把今天的水果和?前?几日的外卖果切吃出分别,也全然没?瞧见那张她压在包装袋和?果切盒中间的卡片。 意识到自己的心意被他忽略后,邵棠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 可不待她说些宣泄脾气的话?,身边直言快语的徐念已?经先她一步,将该抱怨不该抱怨的都?通通抱怨了一遍。 她终归是心疼他,也更倾向于理解体谅他的。 听?徐念声讨他这里也没?做好那里也有疏忽,她竟反倒越听?越于心不忍起来。 待徐念说完,自己一张口就说出了替他辩解找补的话?。一来二去,心中的那点?小情绪都?委委屈屈地?压在了心底。 直到刚才?看?到卓熠一如八年前?那般手捧玫瑰,惊喜极了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沉在心中的些许郁结才?算完全消解。 原来那些被她视若珍宝的幸福美满,他同样如数家珍。 并没?有失忆的他实实在在用始终如一的爱,守过了她薄情心狠的六年。 …… 八年前?的宿舍楼下,邵棠红着脸扭捏到他面前?。 她嘴上?埋怨他怎么今日亲自过来送花也不提前?和?她打招呼,脸上?却早漾起了口是心非的笑意,欢欣喜悦地?从他手中接来了鲜花。 今日她索性进一步省去了羞赧,将花抱至自己怀中时早已?喜形于色,绽放于娇美面庞上?的笑容比花朵更加靓丽绰约。 毋庸置疑,卓熠这捧花可谓送到了邵棠的心坎儿里。 而且好巧不巧,一旁的徐念竟还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促进他们?故梦重温的一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盯着那捧玫瑰花的目光与八年前?的袁芯苒如出一辙。 “念念你?别着急啊,好歹让我摆两天嘛!” 有袁芯苒的前?车之鉴,邵棠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这个小吃货是看?馋了,笑眯眯地?把花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腾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 “要?把鲜玫瑰做成玫瑰酱本来也是需要?先将花静置两到三天的,待到花托和?花瓣正常分离,然后才?能着手进行腌制,你?想吃玫瑰饼的话?怎么都?要?等到下周。” 她笑得温温柔柔的,语气更是和?娇惯小妹妹的邻家姐姐别无二致。 可还真不是想到吃的徐念却目瞪口呆,震惊又怜悯的视线在那捧成色极佳的艳红玫瑰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提醒邵棠注意下包装纸上?标注的花店名字。 得益于她二哥徐朗曾是个红颜知?己遍天下的网红收割机,她对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高端花店门儿清。 据她所知?卓熠选的这家店只售卖半日之内空运至北京地?界的新鲜玫瑰,9支的价格是999元起步。 而且通常情况只接受定制服务,像卓熠这种当天去现场就要?的情况,貌似要?加两到三倍的价格。 25支,标价小三千元。 非情人节七夕之类的节日,保守估计按双倍价算。 也就是说至少价值五六千块,换算成稻香村的玫瑰饼,足够让一个饭量正常的成年人当馒头吃一年。 徐念抽了抽嘴角道:“邵棠姐,咱一直摆着也行,卓熠哥送给你?的,我是吃货不假,但不至于见啥都?想吃。” 她边说边看?向卓熠。 虽说她心知?肚明凭卓熠的经济条件捧花再贵都?不至于差那点?钱,但仍有些担心他那患得患失的劲儿会一言不合再次涌上?来。 因为邵棠随口便要?把他送的花做成点?心给别人吃,觉得邵棠还没?有彻底原谅他,他心尖尖上?的姑娘依然在生他的气。 不过很?显然,徐念是多?虑了。 邵棠比她更怕疑似刚鼓起了几分勇气的卓熠再怯懦回去,又怎么可能大喇喇地?冒这种风险呢? 更何况她刚刚说那番话?时也没?有避讳卓熠,自然是因为早在二人还处于暧昧期的八年前?,卓熠就对自己送那些花的去处再了然不过。 他身为飞鹰特战队中的精英战士,除了行军作战的训练马虎不得,思想政治层面的教?育同样不会落下。 哪怕家境比起周围的战友优渥,他在参军入伍后也渐渐改掉了花钱大手大脚,基本不知?节俭为何物的少爷做派。 邵棠做那些点?心又不会少了他的份。 她收到他的心意后再用这样的方式回馈给他有什么不好。 难道非要?在宿舍里搁到败掉再丢去垃圾桶才?叫珍视吗? 那他大概根本不会天天一捧地?送了。 不是送不送得起的问题,纯粹是觉得自己无论有多?爱一个姑娘,都?不该用愿意为她铺张浪费来表达爱意。 甚至他今天选这家花店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首先他如今确实有消费高档捧花的经济实力。 其次这家店最叫他看?中的也不是金钱堆起来的排面,而是空运和?新鲜。 毕竟是最终要?进嘴的东西,绿色无公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可不想过两天自己和?邵棠一口玫瑰饼咬下去,半口都?是农药和?保鲜剂残留。 总之,他和?邵棠在这件事上?拥有百分之百的共识,谁都?不认为如此昂贵的玫瑰几天后会变成案板上?的食材有什么问题。 反而是猜错了徐念想法的邵棠困惑起来,不明白她既然不是想吃,那瞧见花就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邵棠姐,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作为一个刚满二十岁不久的已?婚少女,很?羡慕别人家的老公会为她准备这样的浪漫。” 徐念无语了,明明这才?是正常人的脑回路,为什么本来只打算悄悄羡慕一下的她不得不义正言辞地?回答如此离谱的问题啊! “呃……”气氛瞬间尴尬,邵棠下意识地?一怔。 都?怪徐念长得太小而她的表现又和?八年前?的袁芯苒过于相像,邵棠真没?往这个确实更符合人之常情的可能性考虑。 “老周,很?少送你?花吗?”邵棠心里暗暗腹诽周晨骁也真是直男到了一定程度。 老婆想要?花而已?,又不是什么奇奇怪怪很?难猜的东西。 居然这都?能给徐念犒得眼巴巴地?羡慕别人。 亏她之前?听?他调侃卓熠还感觉他情商见长来着。 徐念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只送过一次,我俩出去逛街,路上?遇到几个小朋友卖花给同学筹款治病,他学雷锋做好事全买了,顺手送给我算带了我那份。” 邵棠:“……其实你?也可以稍微给他点?暗示,哪次你?们?一起路过花店的时候,夸夸花好看?什么的……” 由于卓熠之前?追起姑娘来很?会,邵棠几乎从来没?有因为他瞧不透自己的心思苦恼过,现在话?赶话?说起相关话?题,完全是硬着头皮在替徐念想辙。 果然,徐念听?她说完,微笑中尴尬成分所占据的比例更大了:“邵棠姐你?还不知?道吧,我家周晨骁的家庭情况挺复杂的,他父母离婚后又各自成了家,我婆婆那边嫁的是个法国贵族,在他六岁的时候又生下了一对混血儿龙凤胎,其中的妹妹今年大学刚毕业,现在和?我一样在HOWL实习。” “嗯……”邵棠点?点?头。 她好歹曾去HOWL试了次镜,去之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百度了一下周晨骁的妈妈祁岚,了解到了她第二任丈夫是法国人,也另外育有一对混血儿子女的事情。 可她不太懂徐念从这里说起意欲为何,总不会是那位贵族出身的大小姐比较吝啬,见不得嫂子管大哥要?东西吧? “她打小在法国长大,对不少中国文化都?有很?深的误解。” 然而徐念吞吞吐吐的原因却是因为整件事在任何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看?来都?着实匪你?所思。 “她比她大哥更先意识到了我想收到花这件事,但她觉得玫瑰之类西方人送了上?百年的爱情之花既俗又没?有民族特色,所以她一拍脑门,每天中午都?会准时将一捧她认为象征纯洁高贵的白菊花,和?专门为我订的丰盛午饭一起摆在我桌上?。” “这场景是不是有点?……”邵棠一贯喜欢灵异惊悚类的影视文学作品,几乎徐念一说,她脑内便无缝对接上?了一些寓意不怎么好的画面。 “没?错,从那之后,我桌上?就没?再敢摆过照片。” 徐念肯定了邵棠的欲言又止,面露悲凉地?表示她并没?有想歪。 “而且这还不是最惊悚的,关键是她为我订花的店,她给我选了一家一年四季都?专门售卖黄白菊花,在她看?来还手工制作各种个性永生花的店!” 邵棠:“……” 所以她没?有想错,是那种店铺,真的是那种店铺吧? 徐念:“最囧的一幕发生在我们?有一次开车路过人家店面的时候,她非得把我拽进去和?店主打招呼,结果我生无可恋,人家店主差点?吓得原地?飞升。据说人家踏实经营这么多?年,那是第一次和?收花的人打照面,墙上?的桃木剑当即抄下来,差点?砸了我和?她一脸。” 第二十七章 因为幼年时曾被不着四六的二哥装鬼吓唬过, 天不怕地?不怕的徐念偏偏极其怕鬼。 这就导致又忆起了?这档伤心事的她蹭完了晚饭后依然赖在卓熠家不肯走,卓熠好声好气地说会亲自送她回家都不依,愣是抱上邵棠的胳膊便?不撒手了?, 想要今晚直接在他?家留宿的意思不言而喻。 “徐念, 你?和老周结婚证还没领到手三个月, 你?觉得你?这就开始住其他?男人家里了是不是不太妥当?” 卓熠认为自己的逐客令已经下得很直白了?, 仗着徐念一直管他?叫哥,索性摆出一副兄长的说教?做派。 “听话,又不是下次不叫你?来了?,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家给老周报个平安,省得他?担心。” 卓熠这话说得倒也合情合理, 哪怕他?和徐念的关系再不需要避嫌, 二人也终归是男女有别,他?照顾不周不合适, 照顾周到也不合适。 说白了?是他?作为离异男性的习惯性思维, 一时也没来得及因为家中多了?邵棠这个“女主人”产生什么转变。 徐念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有做声,她虽直言快语,但也明白有些话终归不方便?由自己来说。 到头来还是邵棠叹了?口气接过话,委婉地?提醒卓熠情况有变,如果?自己这个好姐姐好嫂子一并在家, 徐念在他?们家里住一宿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又不是你?自己的家,邵棠姐都说我可以住了?。” 眼见邵棠把道理说通了?,徐念适时地?插话进来调侃。 “我也和我老公?说好了?,他?觉得你?非得深经半夜把我丢回家去才莫名其妙呢, 让他?有理由怀疑收留我一晚是不是耽误你?干嘛了?……” “徐念!” 眼看徐念越说越下道,卓熠连忙趁着一旁邵棠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出言打断。 徐念调皮地?吐了?下舌头终止掉话题, 转身就将他?原本放置在主卧地?板的铺盖丢去了?次卧,让他?心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不想收留徐念的种种原因中,好像真有被周晨骁说中的这条。 可他?明明也没对邵棠干过什么。 非但没真的干过,甚至连想都没敢想过。 当天晚上,自从搬去和邵棠同一间卧室就基本治好了?失眠毛病的卓熠莫名其妙地?又一次在床上辗转反侧起来。 翻来覆去半小时依旧全无睡意之后,他?终于决定拖某个罪魁祸首下水,自己也睡不着便?也不打算放过那?个一言不合往他?这边丢“熊孩子”的前战友。 于是他?果?断解锁手机点开了?周晨骁的微信头像,遵照成年人的社交礼仪,发?了?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过去。 片刻工夫,周晨骁倒也没装睡,明知故问似的,敲了?个“?”作为回复。 平心而论,如果?只看表象,徐念和周晨骁绝对是分处两个世?界,也基本不存在什么共同语言的人。 可在十分了?解他?们的卓熠看来,这夫妻俩有一点倒颇为默契,便?是他?们都是自带一种“白切黑”的气场,即便?外在“人畜无害”的表现形式不同,内里“切开黑”的本质属性却相?差无二。 落实到涉及邵棠的事情,总是动不动就夫妻齐心地?给他?来一出,搞得他?一如现在这般焦头烂额。 面对周晨骁滴水不漏的“问号”攻势,卓熠实在没什么心思陪他?互有往来地?卖关子。 便?直言不讳地?叫他?把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套收一收。 告诉他?自己并不傻,对他?和徐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清二楚,心知肚明徐念今晚偏要留宿是为了?什么。 卓熠正?心烦,周晨骁索性没计较他?这仿佛吃了?呛药的语气。 等他?控诉得差不多了?,才轻描淡写地?回以一行简短的反问,一个模棱两可的“哦”字和一句四两拨千斤的“为什么”。 卓熠打字的拇指在屏幕上踌躇半晌,总觉得周晨骁的问题和叩在他?心里一样,逼得他?不得不直面一些他?刻意回避的东西?。 他?从床上坐起来,对着连通主卧的那?面墙发?了?会儿呆,终于决定对周晨骁也对他?自己更加坦诚一些。 ——你?们想让我意识到我有多舍不得她,哪怕我在扮演她丈夫的这段时间状况频出,又时常因为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苦手懊恼,也远比过往六年哀大莫过于心死的状态幸福快乐。 卓熠一字一句地?敲下这段话。 ——老周,你?认为这是什么如果?没有你?们特别提醒,我就注意不到的事情吗? 周晨骁这次没有秒回,他?清楚卓熠心里的坎儿不是一蹴而就便?能跨过的,因此也和程蓦一样,并不急于一下子将话说满。 约莫半分钟过去,周晨骁琢磨卓熠那?边的情绪也差不多平稳下来了?,就堂而皇之地?搁置了?适才的分歧,全无过渡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周晨骁:对了?,你?气儿不顺在我这儿撂两下蹄子得了?,别和我家念念摆臭脸听见没,她都是出于好心。 卓熠几乎是看着徐念长大的,最是知道这小姑娘没坏心眼儿,哪至于用他?提醒这个,打字的速度恢复如常:我还能不清楚她这见事儿就想管的毛病是谁给惯出来的?想算账肯定找始作俑者,轮不到往她身上计较。 周晨骁:我往三十岁上数的人了?,好不容易娶回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我宠着惯着不应该吗? 卓熠:……你?娶老婆不容易我承认,说徐念娇滴滴你?不亏心吗?她今天中午吃了?我三千块钱不说,晚上还一人搂没了?我家餐桌上三分之二的菜。 周晨骁:她还小,需要长身体。 卓熠:打五年前我认识她那?天起,她就没长过个儿。 周晨骁:卓熠,我警告你?别在念念面前提这茬,欺负小姑娘往人家痛处戳之前最好琢磨一下你?打不打得过她老公?[/微笑]。 就这样,二人这通聊天以卓熠的一个“微笑”表情作为开端,又在周晨骁的一个“微笑”表情中告于段落,两个快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儿一旦较着劲给对方添堵来,就愣是谁都没让着谁。 卓熠刚把手机放回床边柜的时候还觉得刚刚是自己略胜一筹。 毕竟周晨骁如果?不是言语上占不到上风,也不会试图对他?炫耀武力值。 可人躺回床上还没一会儿,心中便?又一次五味陈杂起来。 他?想,他?也是够自不量力的了?。 周晨骁之所?以没说过他?,还不是因为人家心爱的女人成了?老婆,情人眼里出西?施,再宠再惯也乐在其中。 要知道光是有老婆可以护这点就足够叫他?活一天羡慕一天,他?心里是多没逼数,居然?还有那?么一瞬因为逞到了?些口舌之快而洋洋自得。 “如果?邵棠没和我离婚,我也宠着她护着她,再娇纵任性我都乐意惯。” 卓熠心犯酸意地?嘀咕一声,想到今日不出意外会失眠,就长臂一捞,再次按亮了?手机。 然?后竟情不自禁地?将嘴角扯出上翘弧度,因为他?解锁手机的指纹还没按上去,便?赫然?见得锁屏界面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的提醒。 是邵棠发?来的,不过短短一句“晚安,明早见”。 却让卓熠恍然?意识到一件事,哪怕他?无法像周晨骁一样长长久久地?拥有这份幸福,如今也勉强可以算作有老婆有家的人。 哥,我的建议是你?做戏做全套,不然?对方是邵小姐的话,你?绝对没有阴奉阳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本事。 正?是因为程蓦今天下午的这番话,卓熠才脑子一热,借着中午的酒劲,提早离开公?司杀去了?花店。 他?还是没抵抗住又向前踏出一步的诱惑,醉生梦死一般,将自己一并沉沦成了?戏中人。 …… 和HOWL签署了?短期约之后,邵棠正?式开启了?自己的兼职模特生涯。 徐念清楚她的情况,所?以和接手她的广告部负责人打了?招呼,并没有给她安排太满的拍摄工作。 每周两个下午定时定点,拍完便?现场算时间结工资。 力求既不耽误她把当下的主要精力放在经营和卓熠的夫妻关系上,也能帮助她立竿见影地?赚到钱,满足她一定程度经济独立的需求。 邵棠很感激把徐念一切安排得这么周到,因此不仅家中的玫瑰饼做好后第一时间为徐念带来了?一份,待到几次模特工作结束,发?现自己的收入刨除掉日常开销仍能小有盈余,还一本正?经地?要请徐念吃饭表达谢意。 “上次请你?的时候姐姐还不赚钱,所?以挂了?你?卓熠哥的单。” 邵棠给自己时隔半个月再次做东找了?尤其充分的理由。 “这次不一样,多亏你?帮忙,我可以拿自己赚来的钱请你?吃饭了?,想吃什么,等你?得空了?,咱们一起去吃。” “好呀!”徐念没和她客气,“我这周末就有空,邵棠姐你?带我去合生汇那?边吧,我好久没去了?,听说新开了?很多有特色的小店。” 小姐妹俩一拍即合,邵棠在手机里的日历做了?标注,算是把周末的行程定下了?。 却不料周五下午赖在阳光房看小说时突然?接到了?徐念的电话,说是自己之前一时大意算错了?周晨骁轮休的日期,问她介不介意自己明天带着轮休的周晨骁一起赴约。 “当然?可以,我和他?也挺长时间没见面了?,老周别怪我这个电灯泡碍眼就行。” 周晨骁据说一个月只有三天轮休假,邵棠肯定不能单独把徐念扯出来占用掉一天。 “要不我去问问阿熠明天加不加班,如果?他?不忙就也拉上他??” “邵棠姐你?是说Double Dating,双重约会吗?”徐念一下被这个提议挑起了?兴致,“我和我家周晨骁这边没问题,看你?能不能说通卓熠哥。” 于是当天的晚饭时间,邵棠便?和卓熠提了?。 主要她也觉得一起出去吃吃玩玩的情境,自己形单影只地?同人家恩恩爱爱的夫妻俩搭伴怪尴尬的。 既不能缠徐念太紧做他?们夫妻你?侬我侬的绊脚石,也不好全程只当个莫得感情的买单机器,反过来把尴尬的压力丢给徐念和周晨骁。 “阿熠,你?如果?明天没有特别要紧的工作就陪我一起去呗!” 邵棠向卓熠投来期待的眼神。 “我之前只是随便?和念念提了?一嘴总待在家里没意思,她就帮忙在HOWL给我寻了?这份兼职,HOWL又是老周妈妈的企业,你?跟着我去好好感谢一下他?们也是应该的。” 由于不想引起卓熠的误会,认为她执着于经济独立是对他?见外。 邵棠和徐念早串好了?口供,只说自己是在家里憋得太无聊才萌生了?出去找兼职做的想法。 也不知是不是她听进了?徐念的劝,哪怕如今有了?收入,仍然?没有谢绝他?给钱给卡的缘故,他?倒并没有对此心生生疑,索性任由着徐念带她折腾。 在周晨骁那?里,卓熠这样解释他?对邵棠的纵容放任。 你?和你?老婆有一辈子你?尚且舍不得她有一点不顺心,我这老婆可只有三个月到半年的体验期,我不抓紧时间把一辈子的份额惯完不亏了?吗? 周晨骁不可置否,他?把卓熠这段时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卓熠嘴硬不了?多久,一旦体验期结束一份续费邀请摆在面前,会抵抗住续费欲望才怪。 “让他?们帮忙找份兼职而已,老周和我这关系,别说我,你?都没必要专程去谢他?们一次。” 近一个月的朝夕共处到底令二人的相?处模式发?生了?潜移默化的转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卓熠不再时刻紧绷着那?根小心翼翼的神经,有时她风娇水媚的模样太惑人,他?总会嘴比脑子更快地?出言逗她。 今天也是如此,眼见邵棠小老师似的,一本正?经地?同他?说“关系再好的兄弟该道谢还是应该道谢”,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阿熠,我和你?说正?事呢!”邵棠筷子一放,小脾气被他?招惹了?出来,满满都是嗔怪意味的眼神丢过去。 她对此刻自己身上的娇憨姿态毫无自知,仿佛真以为凶得很有气势一样。 不由引得卓熠薄薄一勾唇,眉目间流转出几分昔日少年时的痞气和多情。 “不过倒是该给他?们个机会专门谢谢我。” 卓熠的声线不自觉地?压磁压低,入戏渐深,早已成为戏中人的他?目光浸染笑意,其间熨帖的温度渐暖渐灼人。 “我可是很舍不得呢,把这么漂亮的老婆借给他?们拍广告,抛头露面的,保不齐招来多少惦记。” 第二十八章 邵棠至今已经经历了五次平面模特的拍摄工作, 业务方面越来越驾轻就熟之?余,也由于过于出色的长?相和气质,招惹到了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首先是HOWL广告部负责为邵棠进行?拍摄的摄影师。 他从业十?多年, 拍过明星模特无数。 几乎可以肯定凭邵棠的条件, 只要她有意往这条路上?走, 在平模圈闯出一番天地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所以一直试图调动起邵棠的“事业心”, 自己来当这个带她入圈的“引路人?”。 然后当他将拍摄好的照片送到具体使用它们?的营销推广部,接手照片的项目小组也全员皆惊。 他们?纷纷表示这么?一个生图素颜都禁得住怼脸拍近景的极品大美人?只屈才在广告部拍摄静态照片太可惜了。 刚好他们?组近期有个直播带货的企划,美女姐姐真的不考虑下进军活更?少钱更?多的主播行?业吗? 也不用说什么?话,把?他们?需要展示的衣服一件件试完就可以下播回家了。 当然这些来自于兼职工作的橄榄枝也问题不大。 邵棠表明自己是哈佛毕业的医学博士,未来也更?想做回本职工作之?后就没?有谁再强人?所难地劝了。 毕竟大家都清楚哈佛医学博士的含金量,也觉得邵棠能够不为模特圈的名利动心, 仍愿意坚持一名医者的初心十?分了不起。 真正让她和徐念掬了把?冷汗的是一位目前和HOWL有合作的设计师。 这位设计师颇有才气, 对?展示自己设计的模特一贯要求极高。 因此?样衣到了广告部,负责他这个系列拍摄的策划便和摄影师一拍即合, 启用了他应该不会挑出毛病的邵棠。 结果正如策划和摄影师所料, 设计师一反常态地没?有对?他们?这次的样片提出任何修改意见。 只惊为天人?似的,当下便扯住了过来送片子的小助理,生磨硬泡地问出了邵棠下次拍摄的时间及影棚。 设计师今年三十?有二,时尚圈里混的都注重自己的仪表,来找邵棠那天更?是好好捯饬了一番。 露出前额的背头干练精神, 藏蓝色的真丝衬衫贵气优雅,冥府之?路的香水更?是将他身上?精致又不显女气的男人?味彰显无疑。 寻到邵棠后也不藏着掖着。 夸邵棠将他设计的衣服诠释得到位,夸邵棠长?得漂亮可塑性强。 总之?几乎句句带着钩子,将男人?对?女人?的喜爱和欣赏展露无遗。 等?邵棠当天的拍摄结束后还非要请邵棠吃饭, 哪怕邵棠一再坚称自己已婚都没?用。 因为听她空口白牙说了半天都不见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来,设计师便想当然地以为她这是羞于赴约的托辞。 最后还是摄影师见势不妙给?徐念打通了电话, 设计师才将信将疑地放走了邵棠,却依然不太愿意相信邵棠口中不便抛头露面的丈夫真实存在。 招来惦记,抛头露面…… 邵棠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 她一方面不愿因此?终止兼职工作,另一方面也唯恐卓熠多想,所以一再叮嘱过徐念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卓熠。 可现在卓熠已经明明白白地把?两?个词说出了口,毫无疑问宣告着她欲盖弥彰失败,他如今对?发生过什么?事一清二楚。 “念念还是和你说了啊……”邵棠心虚地低下头。 她这会儿心理年龄只有二十?岁,下意识的反应不像一不小心惹得丈夫吃醋的人?妻,倒跟偷吃糖果被大人?抓包的顽皮孩子如出一辙。 卓熠挑眉:“你觉得她在我面前这么?嚣张的吗?为你找来这份平面模特兼职的人?可是她,四舍五入相当于是她亲手把?你送到了烂桃花眼皮底下。” “那……”邵棠将眸子别到餐桌旁的地板上?。 讲真,她有些好奇他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不过又碍于自己确实招惹了烂桃花在先,又不管原因为何试图对?老公有所隐瞒在后,自认这会儿不太有立场反过来向他提问。 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如今此?刻,她在他面前向来是藏不住小心思的。 卓熠将她的所思所想一览无余,也不忍心一直吊她的胃口,便慢条斯理地诱她接近答案。 “你知道为了彻底断绝那个设计师的念想,徐念帮你想了什么?法子吗?”卓熠眸色深了些许,循序渐进揭秘的第一步是暗示邵棠问题出在了徐念的办法上?。 邵棠心虚劲儿更?甚,抿了下嘴唇:“什么??” 徐念只说事情包在她身上?,之?前无非是没?考虑到这种情况,往后肯定一劳永逸地还邵棠一个踏踏实实的兼职环境。 至于她具体打算怎么?办,她没?主动说,邵棠也就没?有详细问。 邵棠以为HOWL再怎么?说也是周晨骁妈妈的企业,徐念作为董事长?儿媳解决这种事易如反掌。 毫无疑问,她是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首先HOWL内部知道徐念和董事长?私人?关系的人?并不多。 出于更?好锻炼徐念能力的考量,也顾虑到HOWL的法国背景和周晨骁的国家军官身份,担任HOWL董事长?的祁岚并没?有将徐念是自己儿媳一事宣扬得公司内部人?尽皆知。 其次此?事的性质也注定小范围内解决为妙,徐念总不好再上?报到祁岚那里,由董事长?出手一层层往下压。 归根结底是邵棠的成长?环境比较单纯,哪怕不失忆也一直待在学校里读书,面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她再怎么?知慧聪颖,也很难站在她并不了解的层面筹谋思考。 基于上?述原因,卓熠料想到了她大概率不知情。 更?何况那主意着实荒唐非常,卓熠怎么?想都觉得是徐念单枪匹马琢磨出来的成果。 “徐念胆子大你胆子也大,一个敢全权包办一个敢不闻不问,真给?你们?厉害坏了。” 卓熠说到这里便稍作停顿,片刻沉吟后才在邵棠的忐忑等?待中幽幽续道:“要不是老周那边不好相与,徐念现在保不齐已经拿到了她要的东西,四处给?你坐实已婚人?设了。” “啊?”邵棠心里“咯噔”一下,小小声地问:“坐实已婚人?设……她不会是打算……” “反正她需求明确。“卓熠娓娓肯定她的猜测,”电话打过去就让老周给?手底下最板正的兵拍张照片,越快越好赶紧发她。多亏老周也挺容易吃醋,她不老实交代拿来干什么?便一切免谈,这才从她嘴里套出了实话,得知她要照片是为了当挡箭牌,说那是你老公好给?你挡烂桃花。” 邵棠:“……” 虽然整个主意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但因为她的委托人?操作过于大胆,她根本没?办法往外摘啊! “这么?说是念念告诉了老周,老周又和你说了吗?”邵棠说话的声音更?小了,道了歉也试图找补,“对?不起,我真没?想到念念会一言不合想这么?跳脱的主意,幸好老周没?任由她胡来哈……” 可她又哪里想到,她今天竟叫徐念和周晨骁夫妇坑得妇唱夫随。 “老周没?任由她胡来?我哪句话向你传达这个错误信息了吗?” 卓熠也不急,直到她哼哼唧唧地把?想说的话说完才似笑非笑地开口。 “徐念要来照片又不是冒充她自己的老公,看自家老婆玩得这么?开心,老周难道还能败她的兴致不成?” “老周把?照片给?她了?”邵棠急了,心慌意乱之?下连适才卓熠说过徐念的计划未能成行?都忘了。 哪怕只是拿来当挡箭牌,她也觉得这件事一旦发生是对?卓熠的不尊重。 他这个亲老公只是不方便被外人?知晓身份,又不是当真不存在见不得人?,她这边未经他允许找别人?客串算怎么?回事。 如是想着,她真的自责起来,也没?什么?心情和他讨饶撒娇了。 “阿熠……”邵棠移回视线,小心翼翼诶抬眸看他。 “没?有。” 卓熠哪里舍得她这样,叹息一声,语气亦柔和下来,改逗为哄。 “他就是把?吃醋的压力给?到了我,照片装模作样地发给?徐念之?后立刻就给?我打电话了,问我现在是有多遭你嫌弃,你想对?外证明一下已婚都得借别人?的脸和照片。” “什么?跟什么?啊……”邵棠红润饱满的嘴唇都被气扁了。 她也知道周晨骁是开玩笑,可“嫌弃”一词还是叫她忙不迭地矢口否认。 “你帅着呢!要不是你太有名,又不方便贸然对?外公布婚姻状态,我这边才……” 说着说着,邵棠思及徐念支支吾吾透露给?她的严格隐婚理由,突然觉得有点?心酸。 说白了还不都是她自己作的。 不然就算卓熠确实遭了一些小人?的嫉恨,也不会整整六年都把?婚姻情况瞒得密不透风。 她可以肯定,如果她现在说要公开,他百分之?百会顺她的意,不动声色地处理好一切然后风风光光地给?她卓太太的名分。 但她不想这么?做。 因为过往的六年都是他在迁就她。 这一次,她希望能在彻底解开他的心结,二人?也恩爱如初之?后,由他来向她提。 以什么?样的方式公开随他,办不办婚礼也随他。 她只要两?情相悦,要他心安理得,否极泰来。 …… 逗归逗闹归闹,因她盼望期许,周六的双重约会还是如期进行?。 上?午八点?五十?五分,卓熠载上?邵棠,比约定时间提早五分钟将车开到了周晨骁和徐念家楼下。 不多时,便等?到了蹦蹦跳跳的徐念和她身后不住说着让她留神脚下慢点?跑的周晨骁。 “穿那么?厚底的鞋子就稳稳当当地走路,万一崴脚了怎么?办。” 周晨骁像哄孩子似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邵棠根本不敢相信他这张脸上?会露出如此?无奈又宠溺的表情。 “明明是出来逛街,鞋子还穿得跟高跷一样,也不嫌累……” “谁让你和卓熠哥都那么?高,邵棠姐也有一六八呢,我可不想好好的双重约会变成你们?仨聚众带孩子。” 徐念振振有词,边说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探头进来,对?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邵棠灿烂一笑。 “再说咱们?今天是逛街又不是拉练,凭我这个第一次见你面就给?你表演跑半马的体力,我如果不先给?自己上?点?难度,能不能把?卓熠哥干废了不好说,邵棠姐今天肯定只能被我背回家了。” 于是借着这个话头,上?车后的徐念给?邵棠讲起了她和周晨骁的恋爱经过。 说起来卓熠还是二人?的媒人?。 他那会儿尚且没?彻底和夏初的圈子画清界限。 所以当徐念的父兄怕可可爱爱的她第一次离家上?大学受欺负,打算找个私教教她打架时,徐念那同样混夏初圈子的二哥徐朗就想到了有过特战队履历的卓熠。 “阿熠之?前是特种兵啊,他们?部队里教的可都是实战杀招。” 邵棠之?前真没?想到他们?二人?的缘分打从这来,听得眉梢眼角齐齐抽动了一下。 “你爸爸哥哥是不是没?想到这点?,你把?这些学到手安全归安全,但哪下一冲动真和同学动起手来,也很容易把?人?打坏?” “他们?想到了啊!” 话赶话说到这里,徐念随口回答:“不过他们?一致认为既然都把?我惹到了动手的程度,那一定是那个人?不对?,活该被打,我大可以往残了打,家里又不是没?钱赔……” “念念(徐念)。” 徐念到底是年纪小,觉着车上?没?有外人?就口无遮拦。 直到卓熠和周晨骁同时叫停了她,她才悻悻地回味过来,想必自己这番话传达出的三观对?于长?在军区大院的邵棠来说歪得可以。 “邵棠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爸和我哥身处那个阶层,周围环境耳濡目染,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类似的优越感……但我不这么?觉得,不是遇到我家周晨骁之?后被他改变,我之?前也不……” 徐念软软小小的一只,平时就像只小兔子一样,这会儿几乎耳朵都耷拉下来,生怕本就在挡桃花一事做法欠妥的自己会因此?直接被邵棠划入黑名单。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竟是坐在副驾驶的邵棠开了口。 “念念是好孩子,我知道的。” 不是敷衍的语气,邵棠稍稍松了松安全带,回过头柔柔地对?她笑。 “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大是大非面前我是眼里不太揉沙子,但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道理我懂,不会因为你父兄有这样的想法就全盘否定你的家人?,更?不会因为你父兄如何如何去连坐你。” “啊,好……”见邵棠真的没?有对?她生出成见,徐念松了口气之?余也心口一暖。 同时还和程蓦一样,多了几分了然和感慨,越发理解了卓熠对?她的执念和坚守。 即便余生再无重续前缘的可能,即便枯等?的日?子苦不堪言。 可曾在他心口驻足的人?太美太好,他如何舍得再让别人?染指这片净土? 唉……就是不知道这么?温暖美好的邵棠姐,为什么?会偏偏认准卓熠哥当年犯下的错罪无可恕。 徐念想到这里又觉得想不通了,毕竟一个人?再怎么?失忆也不太可能影响到性情秉性。 视线在前排的邵棠和卓熠身上?摇摆了一会儿,她隐隐又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怀疑卓熠所谓的一辈子无法得到邵棠原谅可能另有隐情,二人?之?间保不齐存在什么?误会。 抵达合生汇商圈后,四人?先去了一家广式早茶店吃早点?。 几乎是别桌两?倍的茶点?下肚后,肚子只能算是稍微有了些底的徐念又带着邵棠三人?去了小吃排挡区域。 经由一番扫荡,直到周晨骁和卓熠手里全都提满吃食,她认为足够她午饭前打牙祭才停。 然后便左手捧起串串香签筒,右手亲昵地挽过邵棠的胳膊,带着他们?登上?直梯,往顶层的网红电玩厅进发。 “我做过攻略了,别看这家电玩厅才开不久,但热度窜得特别快,而且各大点?评网站都没?什么?刷好评的痕迹,看起来全是网友们?的真实反馈,去过都说好。” 徐念之?所以把?碰面时间订得这么?早就是为了这个。 她计算好了,九点?从她家出发,吃完早点?将近十?点?,再买些零食,刚好赶得上?电玩厅十?点?半的开始营业时间。 不然等?到十?一点?左右人?多起来,再想玩有趣的机子就得逐一排队了。 “据说这家电玩厅的特色是好多机子和游戏都全国乃至全世界独此?一份,也不知道店主是怎么?办到的,哪怕街霸超级玛丽之?类的古早游戏,这里的关卡设置也特别别出心裁。” “噱头吧。”卓熠也是服了徐念的小孩子心性。 邵棠就算了。 居然还跟抢头香似的,大清早把?他和周晨骁两?个往三十?岁上?数的大男人?带来这种十?几岁孩子才会热衷的地方堵门,当真去信店家夸大宣传的邪。 “最近几年各家电玩厅都在打情怀牌和怀旧牌,再不更?新下玩法,顾客们?都审美疲劳了。” 卓熠平时形形色色尽调做多了,商场上?的各种规律摸得门儿清。 如今这么?说也无意贬低谁抬高谁,无非是想提醒下徐念最好别抱太大希望,省得待会儿真玩上?了,再由于和别家大同小异失望。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身后竟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上?から目線の発言ですね(真是居高临下的发言)。” 轻笑过后,那人?脱口说出的是一句腔调慵懒的日?语。 卓熠几人?闻声回过头去,但见一个极其漂亮干净的少年映入眼帘。 鼻梁秀挺,星目薄唇,他微微绽露出笑容,便如同一笔亮色跃于素雅的浮世绘画卷中,八月夏日?祭的烟火般璀璨炫目,北海道盛放的樱花般纯粹华美。 说也奇怪,他明明给?人?十?分人?畜无害的观感,如今独自一人?面对?卓熠和周晨骁两?个军人?出身的俊美男人?,却匪夷所思地做到了气场上?完全不输。 双方对?峙少顷,少年将几人?略带困惑的神色看在眼里,仿佛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用的是母语,话音一顿,以手抵唇清了清嗓子,换成汉语重新说。 “小学姐,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面,我们?真是蛮有缘的呢,你说是不是?” 第二十九章 “小姐姐……小学姐……” 似曾相识的语气, 如出一辙的称呼。 邵棠和卓熠都是敏锐的人,几乎少年一开口便堪破了他的身份。 卓熠更是下意识地?纵身一挡,警惕地?阻隔住了少年那不遮不掩, 灼灼投向邵棠的视线。 此时十点半的电玩厅营业时间已至, 悬于几人头顶的招牌亮起?氛围感十足的霓虹灯, 伴随着店员撤去警戒线, 几人身后同样在等?候第一批入场的顾客们鱼贯而入。 “诶!明明是我们在前面的啊!”徐念眼看点评网站上最热的几个机器前顷刻间都排上了人,直来直往的小暴脾气上来,不满地?抱怨一声。 得亏周晨骁及时在她肩膀上一按,才把她上头的火气压下去,不再?去迁怒无关紧要的人,转而有怨报怨地?狠瞪着面前的樱花美少年。 “白羽先生,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眼看徐念和卓熠都一副敌意十足的模样, 几人总这么僵持着也不像话,被他点名的邵棠到底礼貌客套地?叫人。 “我朋友年纪小, 让你见笑了。但她确实对这家电玩厅期待好?久了, 你看如果没有其他事,不妨我们改日再?叙,今天先别过……” 那日在视频中短暂地?照过面后,和她重新?加了微信好?友的袁芯苒没少在平日的闲聊中向她吐槽白羽弦太的事情。 据说来头着实不小,是日本某财阀的公子哥儿?。 本来上面有个嫡出的哥哥, 他自己一个情人所出的私生子充其量只能做到不缺钱花,继承权上不太有机会被搬上台面。 结果偏偏有狗屎运走,就在几年前,他大?哥因为意外英年早逝, 他爸悲伤过度一口气没上来,没多久也撒手?人寰, 临终前把数以千亿的资产全留给了当年只有十七岁的他。 总之他每年躺在乱七八糟的股份上都有百八十亿分红拿,来中国?留学纯粹是因为无聊,又由于留学生活也不是很“有聊”,便全额出资创立了这家烛云博现在担任执行董事的公司,一分钱没用烛云博拿,张口便开出了三百万年薪附赠百分之十的股份。 “棠宝,那天这小子确实挺过分的,别说你和卓总还刚刚替我解了围,单凭咱们两个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关系,我和烛云博都不该惯着他胡说八道,但他和烛云博,作为合伙人的话语权确实不是很对等?……” 袁芯苒一再?对她道歉时曾这样委婉地?透露过他们到底无法同白羽弦太过多计较的原因。 说白了和卓熠早些年不得不对夏初和严穆圈子诸多忍让一样。 是以面对还算是好?声好?气过来打招呼的白羽弦太,基本能与袁芯苒共情的邵棠也不好?直接摆冷脸驳他的面子。 “白羽先生,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当然?她同样无意虚与委蛇地?任由白羽弦太纠缠多久,礼节性的寒暄后顺势挽住了卓熠的胳膊,边往电玩厅的入口走边抛给周晨骁一个眼神,让他也赶紧带徐念跟上。 周晨骁立刻会意,明白她这是怕徐念意气用事的劲儿?上来再?把事情搞得更复杂,搭在徐念肩膀上的手?立刻推着徐念转了个方向。 一行四人几乎没给白羽弦太留答话的时间便融进了电玩厅的顾客队伍,不着痕迹诶让来来往往的人流在双方中间隔出一道天然?障壁。 “邵棠姐,刚刚那人是谁啊?一张嘴说的就是鸟语,你还叫他白羽,应该不是咱中国?人吧?” 进到电玩厅之后,卓熠和周晨骁去帮她们排队换游戏币,徐念就边物色待会儿?要玩的机器边向邵棠打听起?了白羽弦太的事。 “他还称呼你为学姐,是你美国?留学时认识的人吗?” 许是在日本长大?,打扮气质都比较偏日系的缘故,徐念完全没瞧出白羽弦太身上的中日混血元素,全当这是个疑似对邵棠存着某些不可告人心思的小日本。 身为一名军嫂,徐念即便不会特别极端地?一棒子打死所有日本人,但日本侵华战争的世仇摆在那里,她难免会对日本人多些偏见,这也是她刚刚对白羽弦太恶意偏重的原因。 “不是了。”邵棠无奈地?摇摇头。 她打小长在军区大?院,街里街坊住着一些战功显赫的抗日老兵,她和哥哥都没少听那些老爷爷老奶奶讲当年的故事,对日本人的感情比徐念更加复杂,自然?不会怪不知情的徐念适才对白羽弦太无礼。 “他叫我学姐是因为如今在北大?留学,我是北大?医学院他读计算机系,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我大?学舍友的男朋友是他的直属师兄,目前两个人正合伙开公司,所以……” 一番解释后,邵棠算是为徐念理顺了白羽弦太的来历。 虽然?刻意略去了上次视频通话时不便于启齿的被冒犯经?历,但仍叫徐念在心中坐实了这半拉小日本果然?对邵棠怀有不轨之心的猜测。 “邵棠姐,我觉得你舍友的男朋友还是别和这人深度绑定比较好?。” 徐念听完邵棠拿曾经?卓熠对夏初的曲意逢迎作比现在烛云博对白羽弦太的放任退让,不太赞同地?皱了皱眉。 “生意场上没有白拿的便宜,他给你舍友男朋友开出的待遇确实太优厚了。不排除他纯属钱多烧的,一掷千金只为图一乐的可能,但怎么说呢,这种情况更可怕,就像夏初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是卓熠哥,能在与这种人割袍断义时全身而退的。” “嗯,我也想过要不要劝一劝芯苒和烛云博,毕竟你也和我说过,那个夏初曾经?对阿熠实施过多么可怕的报复。” 邵棠叹了口气,声音略带迟疑地?,慢慢沉了下来。 “不过听芯苒说,白羽弦太时常搞得烛云博焦头烂额是真,倒也是实打实拿烛云博当朋友的……反正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吧,我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随随便便去彻底否定一个人……” “……邵棠姐,邵棠姐?你还好?吗……” 邵棠自己都无觉无察,自己在说出这番话后竟微微晃了神,徐念不得不叫了她好?多声才堪堪唤回?她已然?飘出了好?远的思绪。 “没事。”她连忙回?了徐念一个微笑。 想了想,又续道:“我也觉得挺奇怪的,因为我之前特别敢爱敢恨,从来不是会纠结这些的人,但也许是我遗忘的六年又经?历了一些事,哪怕我不记得具体发生过什么了,观念上的转变却保留了下来。” 就这样,徐念一知半解地?点点头,见周晨骁和卓熠那边还要再?排一会儿?才能换到币,便拉着邵棠去到了不远处的跳舞机区域,和其他暂时没有排到游戏机的顾客一样,琢磨先挑个观赏性较高的项目饱饱眼福。 “果然?和各大?点评网站说的一样,就算是和其他家大?差不差的机器,这家电玩厅的体验也更好?一些。” 徐念看着那两个在跳舞机上踩鼓点的女?孩子,啧啧感慨。 “比如跳舞机,歌曲更多更新?,屏幕更大?更清晰,脚踏板也更敏锐脚感更好?的样子。” 邵棠顺着徐念指出的点一一确认过去。 基于家庭环境因素,从小没怎么来过电玩厅的她其实瞧不太出名堂,倒是徐念一番点评的专业程度叫她有点震惊。 “好?像是……念念你总玩这些吗?我都不太了解。” 邵棠记忆里仅存的几次电玩厅经?历都发生在大?学之后。 和同学们一起?,四肢协调性不好?体力也有些堪忧的她主?要负责给其他人看包拿衣服。 她觉得自己不擅长这方面不奇怪。 毕竟她爸爸是军医,小学初中都就读于军区专门为从军家属开设的附属学校,周围根本没有电玩厅这样的娱乐场所。 高中考上了重点高中也依然?走读,每天学校到家两点一线。 时间和零用钱上都不富裕让她根本没生出过那些顶风作案,明知校规禁止,还偷跑去电玩厅玩的心思。 以己度人,她想不通徐念怎么会擅长。 她记得徐念同她闲聊时说过,因为家境过于优渥,徐念大?学前连一起?玩的朋友都没有。 爸爸和两个哥哥索性拿钱在其周围砌出了一道“穷逼退让”的高墙,理论上貌似更不具备被坏孩子带偏,总会去这些地?方玩的条件。 “该不会是你和老周谈恋爱之后他总带你来吧?” 虽然?也很匪夷所思,但这是邵棠勉强能想到的理由。 徐念却笑:“哪能啊,我俩谈恋爱之后他总被我带来玩还差不多。” 微微思索一下,徐念又进一步补充更正:“也不能说总……就是我俩刚认识,他给我当打架私教?那会儿?,我秉承着有好?玩的就要分享给他一起?玩的想法,基本将我二哥之前带我去过,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都带他打卡了一遍。” 邵棠:“……你当时觉得老周也喜欢?” 她觉得如果周晨骁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周晨骁,就绝对不会对徐念所说的那些地?方感兴趣,保不齐跟进了盘丝洞的唐僧一样,不说屏息入定,也至少得如坐针毡。 “他很努力地?没叫我察觉出他不喜欢。”徐念说。 “不过后来我俩真在一起?了,他就开始教?育我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了,这种正规营业的电玩厅算是我俩互相妥协的结果,但也要他或者有其他朋友陪我一起?的时候才可以。” “谁让你这么可爱,老周还不是怕这里人多眼杂,你再?被坏人盯上?”邵棠打趣道。 “我觉得他是怕他部队驻扎的地?方离市中心太远,真有哪个不长眼的盯上我,他来不及飞奔过来救那哥们儿?一命。” 徐念挺起?小胸脯冲邵棠眨眼:“不骗你,邵棠姐,我运动?神经?可优秀了,待会儿?你看我给你玩两把跳舞机就知道了,那两个小姐姐协作才能玩的曲目,我一个人踩两块板分数都比她们高。” 两个小姐妹悄悄话说到这里便相视笑开。 然?后徐念低头去紧鞋带为待会儿?大?杀四方做准备。 邵棠则在接过她手?中的串串香签筒后小心地?在周围护着,生怕她小小一只半蹲下去更不起?眼,再?一不小心被周围你来我往的人碰到。 此时邵棠一只手?上托着签筒,另一只手?还帮徐念挡着旁人,自是无暇顾及自己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不速之客。 偏偏那人也不和她客气,手?臂直接越过她头顶,修长的手?指轻巧一捏,她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两支串串香被抽出了签筒。 “阿熠?” 邵棠下意识以为来者是卓熠。 虽然?现在的卓熠不太会同她这般玩闹,但她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卓熠会。 是以她没能立即反应过来,一不小心便回?身撞到了对方的胸膛。 她冒失的冲撞其实力道不大?,纵然?最先和对方产生身体接触的部位是脆弱的鼻尖,她也没觉出什么痛感。 但一道陌生的鼠尾草香气猛然?萦入鼻端,还是叫她张皇失措地?向后逃去,甚至一不小心忘了身后还有个正半蹲着系鞋带的徐念。 可以说如果不是对面的少年见势不妙及时捉住她的手?腕帮她稳住了重心,她和徐念绝对会跌作一团,让周晨骁今早出于关心的叮咛生生变成?即刻兑现的乌鸦嘴。 “谢,我是说抱歉……白羽先生?” 邵棠十分庆幸自己今天没和徐念一样穿带跟的鞋子,站直身体后本能便要向扶住她的人道谢加道歉。 直到迎上对面少年满是调侃笑意的深褐色眼瞳,也将他手?中那两支已经?吃掉了两颗丸子的串串收入眼底,她才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显然?这次连礼节性的客套都不想说了。 她可以肯定刚刚白羽弦太是故意的。 故意摆出一副亲昵姿态又故意贴得这么近。 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会绊到徐念险些摔倒。 所以她并?不认为自己有理由因为撞到他而感到抱歉,更没必要感念他轻飘飘地?一拉。 邵棠没好?气儿?地?发力挣他的手?,心中则暗暗做好?了盘算。 她想,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继续纠缠的意愿,她这边就豁出去撕破些体面,往后无论巧合与否的交集都不再?给这人好?脸色。 不管怎么说都是他诸多逾越在先,明知自己是已婚人士,还扯着自己的手?腕不放,纵是想将不满宣泄给烛云博,都空口白牙讲不通任何道理。 可邵棠又哪里想得到,自己这个念头刚起?来,适才被攥得死紧的手?腕便骤然?一松,继而她怔忡的模样就无所遁形地?被白羽弦太捉入眼中,惹得少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怎么回?事呀小学姐,我记得芯苒酱说你已经?结婚了呀!” 白羽弦太颇为玩味地?道。 “莫非你老公平时都不给你牵手?吗,怎么我只是出于避嫌的考量放个手?,倒把你弄得如此失落?” 正如袁芯苒事后对邵棠抱怨的那样。 白羽弦太这货最让人火大?的一点还真不是他嘴多贱多喜欢不知轻重地?口嗨,某种程度来说恰恰相反,是他嘴贱归嘴贱口嗨归口嗨,却把“知轻重”三个字践行得炉火纯青。 简直没人比他更擅长卡着别人当真动?怒的临界点见好?就收。 充分让每个被他嘴贱的人体会到什么叫拳头愤愤挥出去,最终却只能软绵绵落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今天也是如此。 他先是在邵棠即将对他翻脸的时候松懈了钳制她手?腕的力气。 一番过于欠揍的发言后也立刻话音一转,变脸跟翻书似的,态度极为诚恳地?道起?了歉。 “抱歉,开个玩笑”六个字再?适时不过地?跃于他唇齿。 不止将邵棠堵得哑口无言,连带着系好?鞋带起?身的徐念都一阵阵无语,嘴唇硬是干巴巴地?张合两下出不来声,已至嘴边的脏话在喉咙里噎成?一团。 “等?等?,你吃的是不是我的串串?”片刻后,徐念目光一亮,注意到他手?中两支各吃了一半的丸子串,疑似找到了发作的切入点,“我和你很熟吗,谁允许你随便吃我东西的?” 她自觉这个跨度极大?的角度可以另辟蹊径,回?马枪杀出来令白羽弦太措手?不及。 不成?想白羽弦太俨然?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迎着她凶狠的瞪视,竟慢条斯理地?吃起?了剩下的丸子。 “你还吃?一个大?男人抢我姑娘家家的东西吃,你可真好?意思!”徐念不客气地?发出冷笑。 “没办法,考虑到你即将收到一份来自我的大?礼,我这不是怕不先问你讨一点回?礼,你再?不好?意思吗?” 白羽弦太吃完了串串,两支竹签在指尖转动?两圈,居然?跟变魔术似的,眨眼间便在邵棠和徐念眼皮底下攒成?了两张黑金卡片,上面疑似印着电玩厅的LOGO和S级VIP的字样。 “你是这里的S级VIP?”徐念目瞪口呆,“我记得S级VIP有全场速通免排队的权限,但只在开业当天以抽奖形式向顾客赠送了五张,据说当天参与抽奖活动?的足有三千多人,你怎么做到的,其中两张都落到你手?里?” “你们汉语不是有句话叫长得好?看运气就不会太差吗?”白羽弦太手?指翻飞,让两张卡片在指间时隐时现。 不待徐念吐槽“我们汉语可不盛产这么三观不正的言论”,就好?声好?气地?继续说道:“怎么样,今天全借给你,够不够还你的两支串串?” “我……谁稀罕你的破卡?” 徐念才不承认自己确实因为那两张眼前晃过的黑卡心动?了一瞬,但很快警惕性回?笼,压根不吃他百分之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这套。 “我有我老公帮我排队,这是我们的情趣,你管得着吗?” “那就没办法了。”白羽弦太露出了好?可惜好?苦恼的表情,“拿你的话说,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好?白吃你姑娘家家的东西……不然?这样,反正你和小学姐关系很好?,既然?你铁了心不要我还,我就拿你的人情借花献佛,还给小学姐?” 诶? 等?徐念意识到自己疑似掉坑时已经?太迟了。 只见白羽弦太双手?一合,两张凭空出现卡片居然?又凭空消失,约莫十秒钟,当他的手?掌再?次张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便赫然?自他掌心绽放。 他说借花献佛,竟当真姿态虔诚,眼中漾起?澄澈纯粹的涟漪。 仿佛在欣赏一片无根的云,他静静地?望着她。 美人如花隔云端,花在人前,人比花娇。 第三十章 少年?, 玫瑰,未施粉黛却美貌惊人的年轻女人。 不知是不是徐念的错觉,她看到白羽弦太眼中的戏谑散了, 深褐色的瞳仁里?星河翻涌, 众星捧月一般, 簇拥着邵棠那比玫瑰更娇美的容颜。 “キレイ(好漂亮)……”白羽弦太的目光一寸寸在邵棠的脸上描摹, 视线恍惚中带着些痴迷,“こんな綺麗な人はじめてだ(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漂亮的人)。” 常听外国?歌曲的人都知道,人类是存在母语羞耻机制的。 同样的歌词,尤其是表意过于直白的那种,换成母语来唱往往会让人感?觉到别?扭和尴尬。 而一旦让其回归无法乍一听便听懂的原本语系中,一切不适感?就顷刻间烟消云散。 白羽弦太的这句夸赞也?是如此。 如果他?将?相同意思的话用汉语分毫不差地翻译过来, 那毋庸置疑会尬得让人想用脚趾在地板上抠三室一厅。 可当?他?直接说了日语, 竟仿佛将?日剧中细腻浪漫的告白场景搬进了现实。 把少年?对年?轻女人的禁忌欲望钝化成了脉脉温柔,每个音节都跃动着若有似无的情愫。 “小学姐, 收下吧!”白羽弦太将?掌心?的玫瑰翻到指尖, “我没有凭空变花的本事?,但刚才瞧见了你,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要送你花,所以问旁边早教中心?买了包手工彩纸,折了朵玫瑰给你。” “这是你折的?” 无论卓熠介意与否, 邵棠都有自己作为已婚人士的行为准则,面对除老公外异性送来的玫瑰花,她别?说收下,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今天到底因为过于诧异的缘故, 不由盯着那朵玫瑰多瞧了一会儿。 直到确实在上面寻到了手工卡纸的纹路,才仍有些难以置信地收回了视线。 “对呀!”白羽弦太很满意她的反应, “小姐姐想学吗,我还剩了好多卡纸,可以教你。” 他?兜了那么大的圈子?,说到这里?目的已然?呼之欲出。 电玩厅的VIP黑卡是他?为徐念准备的,卡纸和玫瑰是为看起来就不怎么擅长?游戏机的邵棠准备的。 他?要的不只是名正言顺地延长?与邵棠的相处时间,还准备支开徐念,制造一个二?人能够独处的环境。 可他?的如意算盘到底只听了个响,卓熠和周晨骁及时去而复返,还带来了一个胸牌上写着店长?字样的男青年?,整个人生无可恋地站到了白羽弦太面前。 “白羽先生,虽然?很抱歉打扰到您搭讪的兴致,但您被这位卓先生投诉了,他?说您作为本店内部人员……骚扰他?妻子?。” 没错,白羽弦太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巧合,他?的VIP黑卡也?根本不是抽奖所得。 就像他?和烛云博合伙创立的AI科技公司一样,这家电玩厅同样是他?名下的资产。 连股权架构和运营模式都和AI科技公司相同,担任这里?合伙人的正是如今被推至他?眼前的店长?。 “怎么发现的?”白羽弦太摊牌的方式便是将?肩膀上斜搭的运动双肩包丢到店长?怀里?,“我可是特?意避开你们视线才把他?叫到安全通道里?拿卡的。” 卓熠冷淡地扬起眉尾:“想知道答案就先做个保证,以后见到我或者我妻子?都绕道走,不干知三当?三的事?,这不是你自己亲口说过的吗?” 白羽弦太狡辩:“你这话说的,有被害妄想症建议去治病,我干什么了,平白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 卓熠前些年?混夏初的圈子?,见多了胡搅蛮缠的败类,哪里?会怵他?这点小儿科:“我不了解日本的规矩,但在我们国?家,你如果因为一些不妥行径让某位女士的丈夫产生了类似误解,通常需要你来自证清白,否则一律按疑罪从有处置。” “行。”白羽弦太一摊手,“那你想我怎么证明?” 卓熠气定?神闲地望着他?:“我不需要你证明,我长?眼睛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会自己看。我说过了,要的是保证,这两个词都区分不开的话建议你随身携带同声传译耳机。” 白羽弦太:“……” 被动局面来得猝不及防,他?觉得卓熠在用他?刚才绕徐念的法子?饶他?,但他?没有证据。 欲盖弥彰似的,他?把那只擎了纸玫瑰的手插进裤兜里?。 然?后又努力压住胸腔中堵塞的那口气,他?沉声开口:“我知道你是谁,卓越汽车的卓熠,小云和我说过了。” “他?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你藏着什么心?思。”卓熠横他?一眼,“不过他?貌似高?估了你的大局观和自知之明,你既不认为自己惹不起我,也?不在意你这样做会把他?和袁芯苒置于尴尬的境地。” “你准备去为难小云和芯苒酱?”白羽弦太终究没按捺住语气中的敌意,呵了呵,“亏小云还觉得你蛮了不起的,下劣である.卑劣である(卑鄙的行为)。” “你说我卑鄙?”卓熠瞥他?。 “你懂日语?”白羽弦太蓦地瞳孔张大。 卓熠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你认为必须要懂日语才能知道你想说什么吗?” “……” 因为根本吃不准卓熠底牌,白羽弦太一时间连日语都没敢说,就僵直着身体伫在原地,半晌没吭声。 “你既然?知道卓熠哥是谁,想必也?清楚卓熠哥之前是做什么的了。” 看刚刚为难自己和邵棠白羽弦太吃瘪,徐念的心?情别?提多好了,凭借卓熠找回的场子?出言痛打落水狗。 “虽然?从我的立场出发不怎么想承认吧,不过在判断战场情势揣测敌人心?理方面,卓熠哥确实比我老公还厉害。当?代诸葛亮那种,别?说你,恐[和谐]怖[和谐]分[和谐]子?都休想玩过他?。” 白羽弦太这会儿应该也?是不服气卓熠到了极点。 心?知肚明无法在卓熠手里?翻出名堂,竟一不小心?上头,恼羞成怒地和徐念斗起嘴来。 “是吗,但怎么和我查到的不太一样呢,我记得他?在某个访谈中说过,当?年?之所以会从特?战队退伍,是系个人原因主动申请,一般出现这种情况,不都是被什么东西?打怕了吗?” “你……你瞎说什么啊?” 徐念没想到他?一气之下竟道出了如此接近现实情况的口嗨,忙不迭插言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告诉你,在中国?诋毁退伍军人可是犯法的,哪怕你不算中国?公民也?逃不脱法律制裁。” 徐念急着反驳不只是出于对卓熠的维护,更怕他?继续带着恶意去忖度,会刺激邵棠想到什么现在还不适合回忆起来的东西?。 可她疑似透露着心?虚的迫切反倒给了白羽弦太提了醒儿,他?复又抬头望向卓熠,眸中浸染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探究颜色。 “卓总,小学姐的朋友将?你夸得那么神乎其神,搞得我很不服气呢!”白羽弦太道,“就很想亲自验证一下,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 “你想怎么验证?”卓熠问。 他?本可以不理会白羽弦太的挑衅,不过适才白羽弦太险些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一定?程度也?搅得他?心?绪波澜。 白羽弦太把自己那只在兜里?插了好久的右手拿出来,手掌一翻,伴随着掌心?的纸玫瑰消失无踪,一枚硬币被他?衔出指缝。 “全世界通用的简单玩法。” 白羽弦太说着便也?伸出左手,灵巧地接住了右手拇指弹飞的硬币。 “你来猜硬币在我哪只手上,判断情势加上揣测我的心?理,全是小学姐的朋友说你最擅长?的领域。” “你这算哪门子?判断情势加揣测心?里??” 徐念对他?提出的规则嗤之以鼻。 “当?我们傻吗?凭你那些变戏法的把戏,卓熠哥猜完哪只手再让硬币出现在另一只手上?” 白羽弦太挽起长?袖T恤的袖口,先是抖落出两张VIP黑卡和那朵折纸玫瑰,然?后再将?仅剩一枚硬币的双手展示给他?们看。 “近景魔术不是魔法,我说过了,我没有凭空造物的本事?。” 他?这样做是为了证明他?并不存在任何套路卓熠的可能,说完便坦坦荡荡地看向卓熠,硬币在两手手指间滚动。 “全凭观察力,判断力和能否猜透我的心?思定?胜负,卓总来试试呗!” 卓熠没直接给出好与不好的答案,只是微微蹙了眉,漫不经心?地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如果输了,那个你一直顾盼言他?不肯给予我的保证,我要你即刻兑现。” “卓总,你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啊?” 白羽弦太想和卓熠一较高?下,但涉及到之前一直回避的保证,他?也?不情愿就此让步。 “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与我产生更多交集呢?” “这个问题与你无关,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卓熠当?然?不会和徐念一样主动暴露自己的底牌,无甚所谓地打他?身边绕过去,带着薄茧的手掌堂而皇之地将?邵棠的手整个包裹住,不多废一句话也?不再做片刻停留。 “念念,走了,这家环境不好,我们换一家玩。”周晨骁也?顺势拉走了徐念。 两个一米八五往上的男人步子?迈得很大,邵棠凭借近一米七的身高?才堪堪能跟上,轮到和松糕底加起来不过一六五的徐念甚至不得不随之一溜小跑起来。 “阿熠……” 邵棠是快要走出电玩厅门口时才察觉出不对头的,因为卓熠同她交握的那只手紧了又松。 听到她唤他?的名字竟也?没转头看她,只眸色渐深,与周晨骁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秒,他?便颇为突兀地将?她推向了周晨骁和徐念,自己则将?身体向右侧闪避过去,躲开了白羽弦太悄然?追上他?们后强势发难的一记前弹腿。 “看起来小学姐的朋友没有特?别?夸大其词。” 白羽弦太眼见偷袭不成就果断拉开了距离,索性不再对心?里?的敌意做任何掩饰。 “连自己只能躲,没本事?强接我这一脚都料到了?” 此时的白羽弦太仍然?是那副清透又纯粹的日系美少年?模样,可他?活动肩颈和手腕的动作极其娴熟,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瞧得出他?身上肌理分明的线条绝非健身房中练出的绣花枕头。 卓熠瞥了眼他?。 同对一个女人有好感?的两个男人不可能全然?不将?对方的存在放在心?上。 正如白羽弦太会背地里?探查卓熠的过往,那次不愉快的视频会面之后,卓熠同样没有轻易翻过白羽弦太这页。 只是他?终究长?些年?岁,社会经验也?更丰富,因此没像白羽弦太那样沉不住气,为了向对方炫耀自己的信息获取能力便大喇喇地自曝罢了。 不可否认,白羽弦太确实有自诩为天之骄子?的资本。 由于他?的行事?作风向来与低调无缘,卓熠从他?如今就读的北大计算机系研究生院着手,没费多少力气就查到了这些。 中日混血,父辈在日本当?地经营着一个规模可观的财阀,十七岁那年?先后失去父兄后便成了硕大家业的唯一继承人。 据可靠消息称,他?本人曾在和同学闲聊时吐槽过,他?真的会经常因为钱太多不知该怎么花苦恼。 而家世优渥至极竟也?只是他?赢家通吃人生的冰山一角。 他?本人更堪称实打实的天才加全才。 实测智商达比肩爱因斯坦的156,仅凭自学八岁就达到了升入中学的知识储备。 10岁,11岁,12岁连续三年?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获奖。 13岁直接被东京大学数学系破格录取,但一年?后就由于发现自己比起数学,还是对计算机和黑客技术更感?兴趣而退了学。 用他?自己的话说,当?初是年?少轻狂没抑制住熊熊燃烧的中二?之魂,所以才复刻IT偶像比尔盖茨的老路走了一遭。 既然?曾主动放弃过东京大学的就读资格,等他?18岁那年?又重新申请进入麻省理工大学自然?不会是为了一纸文凭。 只是不想打18岁开始就躺在大多数人奋斗一生都达不到的终点线而已。 同时也?觉得自己如此圆满的人生不该缺失丰富多彩的大学时光。 讲道理,他?这样的身家根本不需要学校提供的奖学金。 无奈实力不允许。 他?随随便便就能在所有科目的考试中拿到最顶级的A+成绩。 课余时间则和如今在北大一样,将?所有感?兴趣的大大小小社团加了个遍。 他?当?然?不会手无缚鸡之力。 自五岁起,他?便拜师到了日本第?一空手道名将?门下。 早在10岁第?一次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前就在空手道领域取得了黑带,现在担任着北大空手道社的社长?职务。 卓熠刚刚正是通过他?挽起袖子?时不经意表现出的按压指节动作判断出他?有动手意图的。 说来怪讽刺的,卓熠觉得曾经的自己简直像是将?白羽弦太整体放低了一个版本。 同样享有富足的成长?环境却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又因具备一定?天赋而自视颇高?。 若说差异点,无非是白羽弦太优秀得更极致也?运气更好,的确一路走来比卓熠更顺遂亨通,自然?而然?,也?拥有更多桀骜自负的底气。 卓熠略有些自嘲地呼出一口气。 他?想,他?怎么会料想不到白羽弦太打算如何呢,甚至不需要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带入昔日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足矣。 “卓总,你要的保证我可以给你,但我想和你换个方式定?胜负。”白羽弦太说。 卓熠冷冷淡淡地嗯了声:“想和我打一架?” 白羽弦太这会儿有了反败为胜的主意,索性不再计较自己的心?思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他?微微扬起脖颈:“最原始的方式往往能够代表最多的东西?,就在这一层,我还投了个空手道道场,我们去那里?打,卓总意下如何,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先说好,我不懂空手道什么规则,不会和你搞算分定?输赢那套,就是无限制打架的模式,打到胜负分明为止。” 卓熠话是对白羽弦太说的,视线却打偏望向了邵棠,眼角一抹叫人安心?的弧度,一下稳住了邵棠刚刚提起的心?。 “放心?吧,邵棠姐。”徐念赶紧在一旁附和着说道,“卓熠哥打架的本事?是比还在特?战队那会儿退步了一些,但也?没退步太多。” “夏初还记得吧,他?做武替出身的,当?演员之前实打实的国?家武英级运动员,之所以后来恼羞成怒地让小弟开着防弹越野往卓熠哥车上怼,全是因为他?一开始亲自动手没打过。” 徐念尤为成竹在胸地打包票:“武术也?好,空手道也?罢,这些用于比赛表演的东西?都花架子?多,练得再好拿奖再多,面对特?战队真刀真枪磨练出来的身手也?讨不到便宜。” “嗯。”卓熠投来的眼神宽解了她心?中的惴惴,徐念的话又进一步消弭了她的不安,邵棠终是回给他?们一个浅浅的微笑,很是温柔娴静的模样。 也?就三五分钟的路程,几人一起抵达了白羽弦太所说的道场,在那里?见到他?的第?三位合伙人。 一个在门口迎到他?便立刻深鞠一躬,朗声唤他?“しらはさん(白羽先生)”的日本人。 “私がよく使う場です(去我常用的场子?)。”白羽弦太同他?交流当?然?也?使用日语,“普段使うものも用意してあります(我平时会用到的东西?也?都准备好)。” 白羽弦太说的是他?的道服。 因为卓熠适才说了不准备和他?讲任何规矩,粗暴打到胜负已分的话,他?就用这种方式针对卓熠给邵棠看,试图拿自己的“雅致”反衬卓熠的“粗俗”。 “白瞎了他?那一半中国?血统,小日本讲小礼而失大义那套学得十成十。” 徐念没好气儿地小声和邵棠嘀咕。 “一门心?思琢磨挖人墙角,还好意思摆出一副自己才是正人君子?的架势。” 仍有些紧张的邵棠没搭腔,只抿唇望着场中装模作样行过礼的白羽弦太一步近身率先出手,正式拉开了这场切磋的序幕。 作为一个十岁便拿到空手道黑带的人,白羽弦太毋庸置疑是拥有一定?实战能力的。 他?拳脚的力道极其刚猛,卓熠接他?两拳后又避过他?一脚,邵棠便眼睁睁地看着这踢空的一脚落到场边界的木制衣架上,居然?硬生生将?实木的挂式衣架劈断了一支挂杆。 可他?到底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卓熠。 他?见卓熠一味躲避他?的腿法,就想当?然?地以为卓熠是看出了他?腿法比拳法更强劲,大概率是因为接不住才躲。 “不会让你一直可以躲开的。” 白羽弦太说着,愈发增加了使用腿法的频率,希望借此将?卓熠逼至避无可避的绝境。 可事?实却是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被卓熠牵着鼻子?走的局面。 卓熠在身处飞鹰特?战队服役时就曾经历过多次和他?国?特?种部队的联合军演,三瓶伏特?加下肚能生擒狗熊的俄罗斯大兵都较量过,怎么可能接不住他?这堪堪能劈个衣架的出腿? 看出他?腿法比拳法杀伤力更大是真。 不过这在卓熠眼里?只意味着他?每一下都会消耗更多体力,适当?加以诱导能够让这场比试速战速决而已。 果不其然?,白羽弦太没过多久便出现了疲态。 一记高?腿侧踢后不稳的下盘显露无疑,被卓熠加以格挡后直接借力打力掀翻在地,紧随其后的几拳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稳准狠地直落他?颈部,侧肋,腰腹的几处要害。 顷刻间就分出了胜负,让吃痛的白羽弦太好半天没能起身。 “1,2,3……8,9,10。” 场外的徐念见状立即煞有介事?地数起秒来,十秒查完便蹦蹦跳跳地跃到场内,对仍倒地不起的白羽弦太耀武扬威地放话。 “我告诉你别?想碰瓷儿哈,卓熠哥下手有数,那几下可收着劲儿呢,妥妥的点到为止,你要是有啥好歹可赖不到我们头上。” 徐念身材娇小,哪怕踩着五六厘米厚的松糕鞋,站在一米八六的卓熠面前也?会叫他?把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这就导致周晨骁和邵棠因为瞥见白羽弦太的异动而惊呼提醒时,无论是背对着白羽弦太的卓熠,还是存在大片视野盲区的徐念都完全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卓熠,八点钟方向。” 眼看白羽弦太来势汹汹,周晨骁使用了二?人特?战队时期的配合方式。 “小心?应对,他?手里?有武器。” 退伍六年?,卓熠的身体反应速度到底有些迟钝了。 核心?力量不足导致他?无法快速调转身体重新让视线锁定?敌人,只能根据周晨骁的提醒匆忙闪避。 结果他?是勉强躲开了白羽弦太不知从哪里?抄来的剑道用竹剑,却一不小心?将?整个人尚处懵逼状态的徐念暴露在了白羽弦太的攻击范围内。 “念念。” 周晨骁急了,他?看到白羽弦太持剑杀过来的架势就知他?不只精通空手道,剑道方面同样是个中好手,被正面抽中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他?这会儿距离徐念足有七八米远,根本来不及冲过来帮徐念挡掉这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本已闪开的卓熠毅然?将?手臂拦到了白羽弦太剑下,拿右手小臂硬抗了这来势凶猛的一剑。 “啪”地一声,竹剑抽中了他?的腕骨,他?本来紧握的拳头也?因这一下猛地卸尽了力气。 一阵锐痛自他?被击中的部位蔓延开来,不消一会儿就让他?整条手臂麻了起来。 “阿熠!” 邵棠是学医的,看卓熠的反应便判断出他?是伤到了骨头,赶忙急吼吼地也?踏入场中,想对他?的伤势进行紧急处理。 不成想她人到了近旁,明明也?对自己真伤到卓熠一事?有所认知的白羽弦太却半分没有收式道歉的打算。 “无限制格斗,这可是卓总要求的,所以读秒什么的应该不作数吧……而且一开始也?并没有界定?说不可以使用武器。” 白羽弦太慢条斯理地道:“承让了卓总,这样一来你应该没办法再继续打下去了,是我赢了。” “草你妈的,你要脸吗?”徐念一句粗口直接爆出来。 她一气之下几乎要把周晨骁拉入战局打人,反正刚才也?没说是单挑,不就是比不讲武德吗,他?们这边也?没在怕的。 可卓熠的动作却比她的话更快。 那只折了腕骨的手突然?被大臂带动着反压住了白羽弦太没来得及撤回的竹剑。 另一只手则顺势将?其夹紧一抬,瞬间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那柄竹剑断成了两节。 “你的胜利宣言也?下早了。” 卓熠说着便一脚踹了出去,不再收力地直扫进白羽弦太的腰窝,一下竟让守着断剑发愣的他?飞出三四米远,人也?彻底跪倒在地,半晌都陷入干咳,不得不撑着断剑维系身体平衡。 “吃一堑长?一智,把你装孙子?那套收起来,我们继续,直到其中一方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30-40 第三十一章 卓熠性子淡, 这在人均利欲熏心的生意场上极为罕见。 毕竟从理论上来讲,一个对钱财名利毫无兴趣的人注定也不会用动力做强做大?。 但卓熠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仅有钱男人趋之若鹜的纸醉金迷、香车美人他通通不?沾,也根本没有成就一番丰功伟绩的志向和野心。 仿佛一个只会被责任感和担当意识驱使的机器。 他对朋友, 合伙人, 甚至下属的利益维护到了极致, 自?己却?好像怎样?都无所谓, 几乎连拿挣来的钱享受生活都懒得,更别提在意什么执着什么。 除非有人不?知死活地将邵棠牵扯其中,他会立刻变了个人似的,让那人为触碰他的底线付出终生难忘的代价。 曾对邵棠生出不?轨心思的导师先是由于投资人的突然?撤资丢掉了几个本已进入筹备阶段的项目。 继而?又有多篇论文因为数据结论造假遭到查处。 最后?落得一个被学校开除解聘,又叫多个苦他久已的女学生联名起?诉性骚扰的下场。 希望把邵棠作为拿捏他的筹码,迫使双方进行永久性利益绑定的夏初为非作歹多年, 也在此栽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个跟头。 卓熠在他道出邵棠的名字时脸色便?是一变, 待他又变本加厉地亮出了找私家侦探偷拍的邵棠近照,试图向卓熠证明?他拥有的筹码远比卓熠想象中的更多, 卓熠第一次在他面前狠戾了眼神。 平日里的寡淡清冷消散殆尽, 男子深邃眼眸中的凶悍凛冽让那副用于遮掩锋芒的金丝眼镜都形同虚设。 几乎没有丝毫征兆,被挑起?怒火的卓熠和察觉到危险的夏初同时动了手。 卓熠从未幻想过?和邵棠破镜重圆,但邵棠这条线,谁敢碰他就敢让谁后?悔长出了那只贱爪子。 “起?来,别他妈给我装死。” 白羽弦太所使用的竹剑是标准的剑道用剑, 采用竹子中兼具硬度和韧性的桂竹制成,卓熠被其正面击中的右手腕显然?是折断了骨头。 可他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垂着那只断手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白羽弦太身边。 抬起?左手将那个已然?被他踹到场边,仍在伏地干咳的少年扯了起?来, 又凶狠地摔回了场地正中。 “不?对规则做任何限制,那就是打到你或者我彻底失去战斗能力为止。” 白羽弦太到底只是个出身富贵的公子哥儿, 除了道场上点到为止的切磋,连同学之间打个架的经历都未曾有过?。 他双腿发?软,一下子就被俨然?打红眼的卓熠慑在了原地。 别说反击,连惊慌之下的节节败退都手脚并用,哑着嗓子冲着门的方向呼救:“さとう(佐藤)!この狂人を止めろ(过?来制止这个疯子)!” “はい,しらはさん(是,白羽先生)!” 应该是一直守在门外,白羽弦太这边话音刚落,适才在道场门口同他们打过?照面的日本人便?“嚯”地拉开了纱门。 可显然?,他也被面前的场景吓住了,眼看卓熠的脚步再次逼近白羽弦太,他才不?得不?赶鸭子上架,战战兢兢地冲卓熠摆出了阻拦的架势。 单论空手道,白羽弦太再厉害也终归是业余,被他叫来救场的佐藤却?是货真价实的专业。 二?人师出同门,佐藤算是白羽弦太的师兄,一年前结束职业运动员的生涯退出国?家队,然?后?才跟着白羽弦太远渡重洋来到中国?。 一方面是白羽弦太希望他帮忙打理这家经营在中国?的道场,另一方面他也是受到了白羽家舍弟头高?山先生的拜托,负责保护白羽弦太留学期间的人身安全。 职责所在,佐藤哪怕是怵也必须要拦住卓熠。 不?料他还没来得及与来势汹汹的卓熠过?上一招,他肌肉绷紧的小臂就被阴沉着面色的周晨骁牢牢擎住。 从未疏忽训练的现役军官,当真起?了动手的念头,仿佛周身的气魄都能压死人。 佐藤较力较不?过?,眼里惊慌中和更透着虚,一时间也顾不?得身后?的白羽弦太会怎么想了,连忙用生硬的汉语求饶。 “您……且勿冲动……白羽先生和我……未存加剧冲突之意。”佐藤说完,见?周晨骁半分没有松懈箍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鬓角处不?自?觉地泌出冷汗来。 他余光瞥过?卓熠已经肿出了一片青紫的右手腕,有一瞬间怀疑周晨骁会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也捏碎他的骨头给卓熠报仇。 幸而?周晨骁对刑法?中“正当防卫”得界限了如指掌,不?至于一时冲动给他们留下事后?反咬一口的把柄。 纵然?心中同样?有火,周晨骁还是在僵持半分钟后?冷静下来,把佐藤连胳膊带人甩到一边。 然?后?铁青着一张脸走到卓熠身旁,没敢活动他伤势严重的右手臂,只在他左侧肩膀上轻轻一按。 “到此为止吧,他们是两个外国?人,就算伤了你,咱们也只有还第一下时可以算正当防卫,你背后?还有卓越汽车,闹到法?律层面对簿公堂的程度得不?偿失。” 周晨骁即便?自?己无心淌生意场上的浑水,可毕竟母亲是经营世界级时尚品牌的祁岚。 他清楚卓熠作为卓越汽车的董事长,一旦面临短时间内无法?解决的法?律问题,会对公司造成多大?影响。 “邵棠,你处理一下卓熠的伤,把车钥匙给念念。” 道理讲完,周晨骁似乎也有自?己未准能劝住卓熠的认知,便?果断把卓熠推给了他再怎么样?也不?敢忤逆其心意的邵棠,开口唤两个同样?吓傻的女孩儿回神。 “念念,你下楼提车,地图导航上搜最近的医院。” …… 考虑到卓熠伤得不?轻,去到医疗条件太简陋的医院大?概率无法?得到有效治疗,徐念把目的地设定成了规模比较大?距离也不?算太远的积水潭医院。 打好双闪由周晨骁开车,短短二?十分钟就直接将车开进了院区。 继而?邵棠带卓熠进急诊,都没等急诊值班的大?夫开口,便?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初步诊断结果尽数说予了他。 “右手腕部,掌部丧失活动能力;手掌及手指无法?向上背伸、向下屈曲;腕部不?能向内,向外及左右旋转;手指无力,不?能抓拿持物,不?能握拳。伤处瘀血肿胀明?显,他说不?疼但你不?用听他的。” 邵棠心里急,语气更急。 “目前无法?判断是否存在移位,有没有涉及到关节面,是否属于粉碎性骨折,需要拍X片进行进一步确认。” 值班大?夫不?是没见?过?不?懂装懂,总试图对医生指手画脚的患者家属,可邵棠这种一听就知道是真懂,紧急处理乍看上去做得甚至比他更专业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于是为了节约时间,便?听写似的按照邵棠所言写好了病历,将开好的X片单据夹在病历本里一起?递了过?去。 “念念,麻烦你和老周跑一趟缴费处。” 邵棠接过?来后?也没耽搁,医院里检查的流程她门儿清,转手将病历本和单据交到了一旁的徐念和周晨骁手里。 “他手伤着不?方便?,我就不?带他来回折腾了,我们直接去放射影像科等你们。” 徐念和周晨骁二?话不?说地照办。 算上一开始开车来的二?十几分钟,几人前前后?后?仅用了一个小时,便?配合默契地完成了拍片取片。 然?后?和一开始的急诊室值班大?夫一样?,积水潭医院今日出诊的骨科主任也充分见?识到了哈佛医学院临床外科博士的专业素养。 “根据片子看……” 他们走进诊室时的模样?瞧着和寻常病人也没什么区别。 无非伤者过?分安静老实了点,二?人的外表又过?分出众了些。 因此骨科主任可以说是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全无心理准备。 直到他像往常看诊一样?翻看起?X光片,一旁在路上便?已经看过?片子的邵棠果断抢在他沉吟出结果前开了口。 “骨折原因是手腕关节受到钝器猛烈撞击,骨折后?又进行了强制性的剧烈活动,导致骨折断端出现明?显的分离和移位。而?且他这只手从前就伤过?,保守复位治疗很难再让关节面恢复平整,您直接安排手术吧,切开钢板内固定,需不?需要进行植骨得在手术过?程中确认。” 邵棠记得清清楚楚,卓熠这只手腕早年就因为骨裂后?强行抱她折过?。 那次还给她做了肉垫,也是比较严重的复合型骨折。 但当时卓熠脾气倔年纪也轻。 让他打石膏在宿舍里歇个十天半月都是强他所难,更别说把他拉到手术台上,事后?还要强制他住院休养了。 “三周后?沈阳那边的神剑特战队过?来,据说两队会举办联合比武。” 避开军区医院的邵院长,卓熠曾悄悄叫住邵棠,半是威逼半是利诱地和她说小话。 “你帮我去说服邵叔采取保守治疗,我就对我这只手到底怎么折的守口如瓶,顺便?在比武里给你捞两块奖牌回来,怎么样??” 不?得不?说卓熠那会儿确实有几分哄骗女孩儿听话的本领在身上,邵棠稀里糊涂便?按照他的意思去劝说自?家老爸了。 现在想来老爸从未怀疑过?她和卓熠有一腿怕是也和这次的事件有关。 毕竟对象是心上人的话,哪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都不?该明?知不?接受手术有一定概率留下隐患,还言辞凿凿地和老爸摆理论讲病例,说综合考虑卓熠的年纪因素,保守治疗也基本不?会出问题。 “抱歉……因为我老公这只手腕不?是第一次受伤,我太着急了,主任您还是再看看片子。” 回忆如斯,邵棠一并想起?卓熠到底因为那次执意参加比武落下了点病根。 她抿了抿嘴唇,思及自?己如今尚且处于失忆的状态,觉得自?己仓促下做出的判断未必准确,却?很容易和之前一样?干扰到主治医生的决策,赶忙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焦急地等待骨科主任一张张把X光片看完。 骨科主任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 不?只是在积水潭医院出诊的主任医师,同时也是首都医科大?学的教授。 他越看片子越对自?己今天是碰上了同行一事心下了然?。 于是他推推眼镜多打量了邵棠两眼,心道她这二?十多岁的年纪大?抵是哪所医学院的在读研究生,就是不?知道哪位同僚那么好运,摊上这么个一看就理论实践两手抓的好苗子。 “情况基本就是你说的情况。” 既然?是未来也会踏进这一行的“小孩儿”,骨科主任便?没和她计较她刚刚态度和语气都过?于急切的问题,反而?示意她可以直接过?来看卓熠的过?往病历。 “但你……对象,他这只手不?是第二?次断,是第三次。一年半前他还出了场车祸,不?只断了这只手,左小腿上还撕了块肉下来,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伤情鉴定做完后?就只有复位和缝合的保守治疗记录了。” 骨科主任说罢,把电脑屏幕往邵棠的方向多转了几分。 “上次已经是需要手术植骨的程度了,这次不?出意外只会情况更加严重。我这边给你们开病房办理住院手续,你自?己选一下植骨材料,羟基磷灰石,磷酸钙,还是珊瑚陶瓷?” 第三十二章 卓熠和?卓越汽车虽然有名, 但卓熠的身份毕竟是企业家不是明星,除了商场上或眼红或钦羡或对他存有结交之意的人,只有些看颜值下菜碟的年轻小姑娘能将他这张脸和?背后的商业帝国联系起来。 毋庸置疑, 骨科主任并不在该范畴之内。 他根本没意识到病历上“卓熠”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只觉得这小伙子全?程一句疼不喊, 表现得跟没伤在?自己身上一样不奇怪。 要知道他车祸再往前数可是还有过一次差点没命的经历。 全?身枪伤加刀伤多达17处, 根据收治记录来看当过兵上过战场的勋功章。 把他身上自体骨植骨能用的骨头都用干净了,这次再?想?植骨只能使用人工材料。 “你?在?哪里上学?导师是谁?” 骨科主任在?医院的系统程序里给他们办好了住院手续,见邵棠还在?盯着病历发呆,便开口说道。 “我建议你?选进?口珊瑚陶瓷,价格是相对贵一些,但他还不到三十岁, 有必要以恢复效果?优先。你?可以叫你?导师帮忙从他坐诊的医院里拿材料, 我这边的手术费也尽可能只收你?们最基础的。” 显然,骨科主任是将邵棠的怔愣误会?成了犹豫不决和?手头不宽裕。 他认为一切倒都说得通。 众所周知退伍军人的确不太容易找到高薪工作?, 而且如果?不是为了省钱, 应该没有谁会?明知那?样治不好,仍在?一年半前出车祸时无论胳膊和?腿,通通都选择了最保守的治疗方?案。 正因如此,骨科主任刚刚也没有直接顺着邵棠的话称呼卓熠为她丈夫,仅用了对象这个模棱两可的词。 现在?的年轻人观念开放, 也不管有没有扯过证,爱得情浓意浓时老公老婆张口就叫。 只是他从长辈的立场出发,真不觉得哪家父母会?舍得自己培养出高材生女儿跟着个既没学历也赚不来什么钱的退伍军人过苦日子。 “小伙子,你?有医保吗?”给邵棠支过招后, 骨科主任又问起了卓熠的情况。 他其?实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尤其?对方?还曾是为国家受过伤流过血的军人。 不看好二人的感情是基于现实层面?的考量, 但真不希望眼前瞧模样一表人才的年轻人再?因为得不到妥善治疗而落下病根。 可惜他的一片好心对于着实不差钱的卓熠和?邵棠来说到底是跑偏太多了,以至于二人听到问题后竟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一时间谁都没搞清楚骨科主任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向他们问这些。 “我……应该没有医保吧……” 半晌过去,是后被问到的卓熠先开了口。 一个多小时前,白羽弦太的挑衅让他理智全?失,得亏被周晨骁按住,邵棠又及时将他拽走塞进?车里才多少冷静了一些。 但接下来驱车赶往医院的一路邵棠都在?为他的伤处做紧急处理。 他满心满眼尽是她的柔软温情,恨不能就此沉溺在?她的温柔乡里一死了之。 这才导致他自打踏进?医院的门就一直安静得过头。 讲真,他虽然知道美梦终归是美梦,总有一梦醒转回到现实的时候,却怎么也不曾料想?到会?由这么一个还真是现实了极致的问题将他拉回现实。 ……医保。 无论总公司还是麾下子公司,他的所有员工毫无疑问都享有包括其?在?内的七险二金,可这些保障的受益人里包不包括他自己,他倒从来没有深究过。 而他之后,同样搞不清楚骨科主任询问动机的邵棠也并不是十分确定自己给出的答案。 “Stefanie Stantcheva,我今年六月份刚刚从哈佛医学院硕博连读毕业……” 邵棠此时只能八九不离十地记起自己交换加留学六年间都学到了哪些知识,至于具体是得益于谁的教导则完全?没有印象。 之所以能够道出这个名字,还要多亏她前几?天彻底完成了对过往论文的回顾。 她每篇论文篇末都有向该教授致以的诚挚感谢,她觉得这位在?哈佛医学院名声赫赫的女教授不出意外就是谆谆指引她成才的导师。 “对了主任,关于植骨材料,我能也冒昧问您个问题吗?” 顿了顿,邵棠试探着把话题引回了自己刚才迟迟没有做出选择的原因。 “我记得我在?国外读博时还接触过一种新型组织工程材料,原理是将纳米技术应用到材料复合过程中,让高分子材料和?无机材料复合出的结构最大程度接近人体骨骼。我听说国内也有一些医院开始在?临床手术中使用了,您看我老公这种第三次骨折的情况,是不是使用这种材料比较好?” …… 关于“我绞尽脑汁想?帮他们节约医疗费的贫困小情侣,其?实是有钱有颜的富豪夫妇”这点,骨科主任觉得自己有口卡在?嗓子眼里的槽要吐。 关于卓熠“我有钱,我钱多得能盖医院,但我出了车祸就是懒得治”这点,骨科主任觉得有钱人的想?法?果?然是和?他们普罗大众有壁。 毕竟普通人再?叫嚣着躺平也不会?把懒这个字诠释得如此角度清奇。 尤其?结合他如今对待治疗的态度看,他绝对不只是上次懒得治,这次一样提不起半点勤快的兴致。 邵棠的想?法?已经表述得很清楚了,要给卓熠用现阶段最好的植骨材料。 如果?积水潭医院没有这个条件,她希望骨科主任能告知她一下北京的地界哪些医院有。 钱不钱的无所谓,能不能报销走医保也无所谓,反正他家的经济条件特别不错,她老公没有医保其?实是不怎么需要而不是不太能有。 做了一个多月的豪门阔太太之后,她已经接受了现实,渐渐习惯了每天清早起床,都会?看到身价百亿的大总裁在?我旁边睡地板这件事。 当然挥霍浪费还是应该杜绝,和?有多少钱无关,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不过她觉得凡事抠抠搜搜也没必要,涉及到该花的钱更是不能省。 对比邵棠坚决的态度,卓熠这个患者本人倒不是很有所谓的样子。 “就在?这里吧,有什么用什么,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卓熠显然不想?把区区一个手腕骨折处理得如此小题大做。 不想?给邵棠添麻烦是原因之一。 同时他也认为又转院又重新安排手术耽误时间,他周一必须得准时到公司,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 “反正都第三次了,我琢磨我这只手也习惯了。” ……骨折能折成习惯,听听这是人话吗? 于是不待骨科主任说什么,这对疑似不只一次因为类似话题出现摩擦的小夫妻就在?他的诊室里爆发了冲突。 “卓熠,你?这臭毛病是一辈子不打算改了是吧?” 邵棠其?实在?来医院的路上就开始气了,因为他明明没有必要在?手腕折断之后,宁愿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非得还白羽弦太那?一下的。 更别说他还完了那?一下仍然没有停手的打算。 她当时在?一旁用力拉他都没拉住,只能又急又怕地看他拿出搏命的架势与人不死不休。 但她到底通情达理地把火压住了。 她念及他火大是因为太在?意她,之所以不顾加剧伤势也要狠狠惩罚那?个对她做出逾越举动的人,是因为受不了其?他男人对她存有非分之想?。 再?加上他一路都乖顺极了,她不让他动就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她止不住冒出的心疼便彻底把火气盖了过去,一直好声好气地关心他疼不疼,放轻了动作?给他做紧急处理。 她以为自己告诉他骨折端的分离和?移位都是他后来偏要争那?一口气造成的,应该足以让他有所反思。 可事实却是他自始至终没有生出半点反思的心思,铁了心往枪口上撞,简直是在?逼她连带第一次骨折和?第二次骨折的账一起和?他算。 “我在?外能给你?的面?子也是有限的,暂时没和?你?计较第二次是怎么折的又为什么不好好治不代表我聋没听见主任说什么。” “那?次你?不是知道吗,我一时大意,刚下到地下车库坐进?车里,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就让人开着防弹越野怼了……” 严格意义来说他们其?实不能算作?爆发冲突,因为卓熠哪里敢和?邵棠大声说话,与其?说他在?吵不如说他在?低声下气地狡辩,绞尽脑汁地试图给自己的离谱行为寻找合理动机。 “我自己公司的车库,自家出产的车,我当老板的总得优先把这些安全?漏洞堵上,不然保不齐一波未平又被人钻了空子。等我把这些事都处理好的时候骨头和?外伤都开始长合了,你?总不能让我再?豁开重新做一遍手术吧……” “你?哪来这么多理由,合着把杂七杂八的事都往养伤前面?排你?很有理呗?” 邵棠才不会?轻易被他的牵强理由说服。 “那?你?说说,这次你?又有哪些要优先处理的事,我想?给你?用好点的植骨材料碍到你?干嘛了?” “就……大差不差的……” 卓熠这点眼力还有,没敢提周一自己还有两个会?,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拖慢公司里其?他人的进?度。 “再?说主任都把住院手续给咱们办好了,待会?儿做完手术再?观察一天,没什么事的话,咱们不就能回家了吗?” 邵棠:“……” 骨科主任:“……” 考虑到自己后面?还有其?他患者,差不多听明白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的骨科主任适时地给二人的争执画上了休止符。 “容我插句话哈,小伙子,我给你?办的住院手续事三天起步的,你?媳妇儿懂这些,骨折手术没有当天做的,都得先观察三四天等患处消肿。” 打脸了卓熠的异想?天开后,主任又转向邵棠。 “小姑娘你?也消消气,鼠标滚轮往下滑一滑,看看你?说的材料我们这里是不是都有。你?国外待久了可能不了解国内的情况,北京以骨专科见长的医院除了解放军总医院就是我们。你?大可放心,只要你?看管好患者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院和?我的水平肯定能给他治好。” 第三十三章 主任不愧是主任。 想必也是行医多年, 见多了诊室里?各式各样的突发状况,三言两语便解决了邵棠和卓熠的主要矛盾,凭借让他们通通哑口无言的方式。 最终卓熠先被医护人员领去住院处的VIP单人病房报到, 而?邵棠则在结好相关费用?之后, 才和周晨骁徐念一起进到病房里?, 刚巧赶上拿着点滴袋的护士正要给一脸生无可恋的卓熠挂水。 “打个商量, 针埋右手可以吗?” VIP病房有?一小?块门厅,导致卓熠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们推门进来?的动静,还在兀自和护士讨价还价。 “我伤在右手,总得给我留一只能自由活动的手吧。再?说在离患处近些的地?方下针不是也能更快起效吗,扎哪只手不是扎,你?其实不用?太在意这些细节。” “卓先生, 确实有?些职业可以不在意细节, 但?是真不包括我们护士这个行当。” 护士小?姑娘的语气无奈极了。 “不对,这就不是细节的问题, 这是定死的规范。我上学时老师一再?警告过的, 绝对不可以往受伤的手上输液。尤其您右手现在整个都是肿的,轻则药物无效重则静脉回流。您说您打这点滴本来?是为了消肿的,您这么搞打了不如不打。” 卓熠哦了声?,非但?没把左手递过去,还直接从病床上起了身?, 没事儿人一样去窗边的茶几上拿手机:“那别打了,作用?只是消肿的话,难道?不是打不打都行?” 小?护士:“……” 这是她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她认为她疑似遇到了护士生涯的第一个大坎, 为什么这位患者明明在讲歪理却叫她完全找不到反驳的切入点啊! 幸好她正拿着针和点滴袋进退两?难时,身?后传来?了邵棠冷飕飕的清嗓子声?音。 “女士, 您回来?了!” 小?护士跟瞧见了救星似的,一溜小?跑地?过去找邵棠告状。 带卓熠过来?的医护人员和她交代过。 说是郝主任特意叮嘱的,如果患者有?什么不配合的地?方就直接找患者的老婆,这位可是哈佛毕业的临床外科博士,专门有?法子治她老公?。 她把要打的点滴袋展示给邵棠看。 “主任安排我给先生点七叶皂苷钠溶液加速消肿,但?先生非让我往他骨折的那只手上扎,我说没有?这样的,他就干脆不让我扎了。” 小?护士急吼吼地?对邵棠诉苦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苦水倒完方才越琢磨越觉得刚才的一幕似曾相识。 该说不说,居然有?种?来?看病的小?朋友不听话,她不得不把家长叫来?加以管束的既视感?。 关键是卓熠瞧见邵棠的模样竟也和耍熊被家长抓包的小?孩子如出一辙,几乎是下意识的,当场选择把账赖了个干净。 “棠棠,我没有?,是她先说有?一定概率打了不如不打。”卓熠说。 “我这话的前提分明是您执意只肯给我扎骨折的手。”小?护士要被他气笑了,“您别强词夺理,您刚刚说了,必须留只手自由活动。” “所以……你?不躺到床上好好休息,打算进行什么自由活动呢?” 双方各执一词,邵棠只要不傻就知道?究竟是哪边在欲盖弥彰,当下面无表情地?走到卓熠面前,一指茶几对面的病床。 “自己躺过去还是我让老周把你?丢上去?” 卓熠看看她又看看憋笑都没耽误摩拳擦掌的周晨骁,深知这位前战友干得出“趁人之危”的事儿,到底很识时务地?自己走向了病床。 “邵棠姐,等过两?天我家周晨骁回部?队轮值了你?也不用?愁,有?需要的话电话直接打给我。” 徐念见状,在一旁都要笑不活了。 “你?只要往旁边一站,确保卓熠哥别还手,他现在这点份量我也丢得动。” 卓熠本来?就闹心,总觉得徐念刚刚这句话还有?一层影射他健身?大业才刚开始便已结束的嫌疑,脸色不由得更黑了几分。 约莫生了半分钟闷气,卓熠等来?了施施然走到他病床边的邵棠。 “徐念能丢得动我不是我的问题,她家二百来?斤的双开门冰箱都是她一个人扛上六楼的。”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卓熠一想到邵棠至多还有?不到五个月就会恢复全部?记忆,而?自己突如其来?地?伤这一遭极有?可能导致无法在那之前练回她最满意的身?材,心情不是一般的郁结。 许是自打踏进医院起便没间断吃瘪的缘故,他这回连辩解都有?点有?气无力的。 “她京东下单的时候忘记备注她和老周在学校附近租住的房子没有?电梯了,结果不等人家单枪匹马来?送货的小?哥打电话回去多叫两?个人,她直接钻进箱货把冰箱卸下来?了,小?哥拿着绑带在后面追都没追上,眼睁睁看她一口气没歇,扛起来?健步如飞爬了六楼。” “嗯……无论原因是什么,我都不觉得我老公?能被女孩子丢出去是件多没面子的事儿。”邵棠垂眸望着面前已在病床上乖乖坐好的男人,嗓音沉沉地?说,“手伸出来?。” 卓熠的右手手腕粉碎性骨折。 哪怕现在比起刚受伤时已经稍有?缓解,却仍然无法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 所以他能配合邵棠的只有?没受伤的左手。 她在他这里?大过天,他断然不可能生出忤逆她的心思,于是没再?做过多抵抗,终归将左手抬了起来?。 男人的手指冷白修长,手腕尺骨突出,手背淡青色的血管突出分明,任谁都无法否认,这是一只极其好看的手。 邵棠轻巧地?挑了一下眉,拿自己的手将其托住,也不知有?意无意,修剪整齐的指甲在他掌心最柔软的地?方浅浅刮蹭了一下。 卓熠长而?浓密的眼睫立刻垂下来?。 时至今日,他和邵棠已经共同生活了一个多月。 毕竟要配合她“破镜重圆”,他在所难免会心虚地?享受她的亲近。 可他非但?没有?对诸如此?类的调[和谐]情习以为常,反而?愈发迷醉地?在这场荒唐美?梦中沉沦。 仿佛他们真的能有?天长地?久,她再?也不会离开,往后余生都能握紧他的手…… 卓熠如受蛊惑,本来?不情不愿伸出的手情不自禁地?往前送了几分。 既然是大梦一场,他总是忍不住奢求更多。 当然邵棠也的确给了他更多。 她左手捧过他的手后片刻不给他预留反应时间,右手旋即抄起了刚才从小?护士那里?拿来?的碘酒棉签和点滴针头,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消毒扎针固定针头的一系列埋针流程。 “哇!女士你?可真厉害,就算卓先生的手确实找起血管来?比较容易,但?您落针的深浅也把握得太好了吧!还有?出手的速度,‘唰’地?一下——” 小?护士看得眼睛放起光来?,发自内心地?钦佩道?:“不愧是哈佛医学院的博士高材生!” 小?护士毕业于国内一所医疗专科学校的护理专业,其实并不清楚名校哈佛和外科临床的医学博士都需要进行哪些方面的学习。 不过她知道?邵棠这学历放在她们医疗领域绝对是天花板级别,也把邵棠远比大多数护士长都熟练的埋针技巧看在眼里?。 “扎别人真未准能行,但?我读大一时有?临床基础课,当时就是拿他练的。”邵棠边说边斜了卓熠一眼,“我那会儿觉得他简直有?病,其他同学都是互相扎互相练手的,他不让别人扎我就罢了,我想扎也只能往他手上扎,没想到在这儿等着我呢!” “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呀!”小?护士的眼睛更亮了,将点滴袋也递到了邵棠手里?。 没有?人不喜欢看俊男美?女谈童话爱情,反正邵棠是专业的,她索性把照顾卓熠输液的活儿全权让了出来?,自己只待在旁边顶着满脸的姨母笑打下手。 邵棠笑着点点头,她能感?觉到她和卓熠的感?情在往好的方向进展,所以是校服到婚纱的爱情没错。 他们就是在少年少女最青葱的时候相识相恋,即将消弭矛盾和摩擦,要深爱彼此?一辈子的。 …… 下午四点,鉴于打完了点滴的卓熠情况稳定,邵棠就好说歹说劝着周晨骁和徐念回家了。 “你?们也折腾一天了,早点回去吧!”邵棠很是歉意地?对徐念说,“本来?今天说好了请你?和老周吃饭,不成想出了这档事儿,饭没吃成不说,还让你?们跟着跑这跑那。” “嗐,也怪我在点评网站上听风就是雨,去哪不好,偏得把你?和卓熠哥带去那个小?日本的地?盘。”徐念觉得这件事自己才是责任最大,哪里?好意思反过来?接受邵棠的道?歉,“邵棠姐你?一个人在这边陪床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让我家周晨骁……” 徐念心思单纯,是真的有?些担心卓熠伤在手腕上活动受限,再?因为一些事不好意思开口麻烦邵棠而?不方便。 可她这话刚一说出口,一旁的周晨骁表情就不对了,显然是没想到他亲老婆卖起他的免费劳动力来?会如此?爽快大方不计较个人得失。 “不用?了,老周一个月只轮休三天,你?叫他都拿来?照顾阿熠,我都怕他闹心起来?会找茬和阿熠再?打一架。” 倒是邵棠把周晨骁那点心思忖度得明明白白。 “你?放心吧,要不是医院不给患者家属主刀的权限,手术我都能亲自给他做了,他想逞强矫情也没用?,怎么照顾他我门儿清。” “有?道?理,在整治卓熠哥的领域,邵棠姐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徐念一想也是,“那有?需要出力的地?方你?记得打电话或者发微信给我,卓熠哥没和你?开玩笑,我真能扛二百斤的冰箱上六楼。” “成,不和你?客气。”邵棠笑着安她的心。 “只出力找念念,那日本小?子再?寻衅滋事找我。”周晨骁补充,“你?好好陪卓熠,我们走了。” “诶,还是我送你?们一趟……”邵棠见徐念已经打开了微信的网约车小?程序,赶忙叫停了她的动作,对他们扬扬手里?的车钥匙,“正好我也得回家取东西,至少得在这儿住五六天呢,我回去给我俩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邵棠一向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自然也将这次的路线规划得十分清晰高效。 先把徐念和周晨骁送回住处,然后回自己家拿衣服和生活必需品,如果路上不堵时间来?得及的话就顺道?做个晚饭煲个汤,不出意外她和卓熠接下来?得吃将近一周的外卖,能少对付一顿是一顿。 “运气不错,现在才四点四十,饭菜和汤做好差不多五点半,六点前可以返回医院。” 邵棠图快,在价格及新鲜度方面都做了妥协,今天没有?去超市,是直接从小?区附近的生鲜店里?买来?蔬菜和排骨的。 买完也没再?上车,她琢磨生鲜店距离她和卓熠的家不过六七百米远,步行回家应该耗时更短。 可叫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才刚走出了一百多米,一条雪白雪白的萨摩耶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嗷呜”“嗷呜”地?扯住了她的裙角。 “想吃骨头吗?”邵棠没想太多,以为都是自己刚买了排骨闹的,有?点好笑地?打开装排骨的食品袋,从里?面拿出两?块大小?适中的丢过去,“你?好漂亮啊,是和主人刚刚搬到这附近的吗?之前都没见过你?。” 除了例行的平面模特工作,邵棠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基本每天都在小?区周边散散步。 时不时会碰到小?区的住户遛狗,她记性好,小?区里?的狗狗差不多全能做到眼熟。 “你?主人一定很宠你?吧,把你?照顾得这么好。”邵棠见狗狗两?口吃完了排骨仍围着她摇尾巴,像哄小?孩子一样,矮身?在它头上摸了摸,“先不闹了好不好,姐姐今天有?些急事,改天遇到我们再?一起玩……” 因为狗狗看起来?就很温顺的模样,邵棠便全然没对它设防。 却不料她话没说完的工夫,原本乖乖任摸的萨摩耶突然仰头咬住了她的挎包,一用?力扯断背带后果断叼在嘴里?,百米冲刺似的扭头就跑。 邵棠:“……” 咋回事什么情况有?没有?搞错? 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合着不只人心,这年头连狗心都不古了吗? 迫不得已,邵棠只得拎着菜和排骨在后面追。 邵棠不是徐念,她打小?体育成绩就仅够徘徊在及格线,高考体测的八百米差点练没了她半条命。 就这样被狗溜着跑了大约五分钟,她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这条抢包业务比飞车党更熟练的萨摩耶,看它就地?一坐,献宝一样把自己的包吐给了一个貌美?如罂粟的……“男人”。 是男人吧……大概…… 邵棠呼吸一滞,她本就跑得有?些岔气,眼前之人着实不明朗的性别也让她一时不知该开口叫“先生”还是“小?姐”。 “……我的包。”最后她决定略去称谓,就事论事和“他”阐明情况,“是你?的狗吗?” “男人”不可置否地?嗯了声?,慵懒慢怠地?抬起眼来?,既艳又妖的桃花眼里?含着叫人十分不舒服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邵……邵……卓熠他相好儿,你?叫邵什么来?着?” “男人”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雌雄莫辨,说出的话却相当没有?素质,地?痞流氓一般无礼至极。 “还躲个屁啊,都特么给老子滚出来?!”见邵棠一脸警惕地?不肯作答,“男人”不耐烦地?拍了两?下手,把藏在拐角处的几个熟面孔吼出来?。 邵棠心里?“咯噔”一下,这几人正是那日在袁芯苒店里?大闹特闹的几个纨绔。 第三十四章 “夏初……你是夏初!” 邵棠觉得自己和卓熠今早出门前真应该好好看看黄历, 这?得是多么?诸事不宜的一天,才能在同一天的上午和傍晚先后遭遇白?羽弦太和夏初这?对“卧龙凤雏”。 “你是来找阿熠的?” “他这会儿应该不在家吧……” 夏初纤长的五指并成梳,慢悠悠地给宠物狗夏贝贝梳着毛。 “说来怪巧的, 硕小子前几?天刚把了个积水潭医院工作的小护士, 带去我们的局上玩了几?次, 听我们白?话了几?嘴和卓熠的破事。今天都换好衣服准备换班交接了, 刚好就撞见?了你们进急诊的门。前脚目送你们进去,后脚就赶紧给我们通风报信了,说天道?好轮回,不知是哪路英雄好汉帮我们出了口恶气,给他手打折了,折得稀碎稀碎, 瞧着可活该了。” 他边说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邵棠的反应。 发现自己戳破卓熠不在近旁无法予以她?保护时她?没?有表现得慌张。 自己恶意满满地诟病卓熠活该时她?也很冷静地抑制住了怒火。 到头来竟只是眸光凉了几?分, 不怵不避地肃立在那里,任凭他拿明显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 “不愧是学?医的。” 夏初给夏贝贝梳够了毛, 再自然不过地对身?边的王硕伸出手来, 王硕赶紧从斜跨的宠物包里掏出了一盒宠物罐头,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夏初手里。 “我听说你们医学?生都贼可怕,上解剖课能把大体老师的腿骨顺回来当挂件,是不是真?的?” “我不想回答你的离谱问题,也没?兴致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邵棠眼底尽是嫌恶和厌弃, 皱着眉看他将手中的宠物罐头抛起?又接住,人比狗还无聊似的,兀自玩得不亦乐乎。 “把我的包还给我,我现在要离开。” 夏初在罐头又一次落回手里后没?再将其丢出去, 雅致狐媚的眼角弯起?一个弧度:“我可是在这?里等?了好久才将你等?来,你哪里来的自信, 认为我会随随便?便?放你走?” “不然呢?”邵棠冷讥冷诮地看着他,“我认为上次电话里你一口一个卓总,又一再服软讨饶就足以说明问题,你根本没?有胆子再次去触我家阿熠的底线。” 没?错,邵棠的底气正是这?个。 徐念同她?说过卓熠和夏初是如何结识,后来又为什么?会闹掰乃至撕破脸。 通过徐念的讲述,邵棠可以肯定他就是个恶劣至极的真?小人。 寻常人事情做得再欺善怕硬也会好歹给自己披件伪善的外?衣,他干脆连面子工程都懒得做,不用怀疑,他肯认怂就是吓怕了,只动嘴皮子就代表他打心?里不敢做更恶劣的事情。 邵棠遂将背脊挺得直直的,非但没?有瑟缩退却?,还主动向?他走了过去,俯身?拾起?了自己的包。 “我还挺有名的,是那种通常情况下你只能在热搜上见?到的大明星。”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包身?时,夏初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邵棠不明所以,动作到底一顿。 “所以?”她?一时间?没?能想通他想表达什么?。 “所以你能如此近距离地见?到我一次其实挺有难度的。” 夏初说着,眼看她?捡起?包便?要走,索性轻叹一声欺身?上前,拿仅比邵棠高出一点点的纤细身?形堵住了她?的去路。 “如果我是你,打一开始认出我身?份的那一刻起?就不会纠结我放不放过你的问题,而是先想想清楚谁想见?谁一面更难,然后抱住我的大腿坚决不肯轻易放我走。” 邵棠试着朝其他方向?绕了几?次未能成行,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讥和嘲,“怎么?,你在滤镜和精修图里待久了,觉得你这?副尊荣很值得别人纠缠?” 平心?而论,夏初此人至多能算作不是很符合主流大众对男人的审美,别说和丑不沾边,这?张比绝大多数女星都更艳更美的脸绝对拥有被粉丝吹捧为盛世美颜的资本。 但邵棠代入了他曾对卓熠做出的一系列恶劣行径,在所难免会受到主观情绪的影响,只觉得他娘得人神共愤,一言一行皆面目可憎。 “你是在人身?攻击我吗?我生图比精修好看,真?人比生图更好看,这?是娱乐圈公认的。”夏初哼笑了声,“根据我过往的经验,对我这?张女娲毕设的脸缺乏尊重可是会遭到报应的。” 说到这?里,夏初的声音刻意一顿,待到邵棠因为意识了什么?而沉了脸色,才悠哉续道?:“比如你家卓熠,一言不合就叫全北京唯一一辆骑士十五世怼了,这?车又沉又大,平时和重卡一个待遇,一般人想看它一眼都得晚上十一点以后在限高两米五以上的地方排号。” “你……” 邵棠刚刚才在医院看过卓熠那次车祸的病历,本就因为七七八八脑补出了对方这?一撞有多狠多恶毒后怕。 如今听罪魁祸首居然还得意洋洋地旧事重提,一直压抑的怒火终于一股脑地燃了起?来。 “卑鄙无耻!” “哈哈,我这?明明是兵不厌诈。我与人为敌的核心?战略思想是我站着让对方躺下,成年人的世界,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爬不起?来就是LOW。” 夏初说:“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以为你家卓熠是什么?好鸟吗?当年主动接近我的人是他,和我还有硕小子他们称兄道?弟的是他,事业有成之后觉得继续与我们为伍跌份儿,开始明里暗里和我们划清界限的人也是他,你要想较真?儿,他不地道?在先。” 邵棠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这?其间?的种种因果徐念也曾和她?说过。 某种程度来说夏初并不是在完完全全地颠倒黑白?。 至少卓熠当年急需筹措资金力?挽卓越财局的时候对他们曲意逢迎是真?,但终归不是一路人,后来也确实同他们渐行渐远。 可她?的阿熠从不是过河拆桥的忘恩负义之辈。 上大学?时他就是那种会为了舍友打架的人,自己闹到退学?也一人把事情全担下了。 后来进了特战队,更是任务中有苦有难都往前冲。 邵棠是吃卓熠的颜也时不时会叫他撩得小鹿乱撞没?错,不过卓熠身?上如果没?有这?些足以惹得她?芳心?暗许的特质,她?才不会那么?肤浅地同他私定终身?。 “你但凡对阿熠有恩,阿熠定然不会有负于你。”邵棠语气极坚定地说,“既然要较真?儿,你为什不直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全呢?” “应允给你的钱他没?缺过一分,哪怕后面他人已经基本从你们的小团体中抽身?出来,你们任何人有事求到他头上他也会尽心?尽力?地帮。” 这?些都是徐念告诉给邵棠的。 “卓越汽车的第二大股东至今还是你主子严穆的穆胜创投,你是为了伙同他从严穆手里坑钱,才答应帮忙,将他引荐给严穆的,如今严穆的投资在他手里翻了千倍不止,他都从未生出过稀释严穆股权,把利益全拿回来的想法。他对你们仁至义尽,本来也没?打算过撕破脸,还不是你拿我……” “我拿你怎么?了啊,我和他好歹朋友一场,我好奇他的感情状况不行吗?”夏初妩媚更胜女子的五官笑开,“听说他有个相好儿在美国上学?,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雇了个当地私家侦探帮我拍两张照片瞧瞧,很过分吗?” “你肯定不只做了这?些。”邵棠隐隐可以察觉到他话中有话,眉头不安地皱起?来。 可惜徐念并没?同她?说过夏初拿她?激怒卓熠的具体经过。 倒不是又涉及到某些可能刺激到她?的元素,导致徐念不得不也在此事上有所隐瞒。 而是徐念本人就不知情。 她?和周晨骁都只知道?卓熠那日是真?动了怒。 夏初把当天带去的小弟都当了挡箭牌仍没?逃掉,本人被卓熠按在办公桌上,那张妖娆的美人颜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对于寻常男人而言,因为与人动拳打架而破相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夏初不一样。 大抵也是有自己除脸之外?别无所长的自知之明,他尤为宝贝他的脸。 卓熠敢伤他的脸,他就敢让小弟开着防弹越野往卓熠车上怼,完全不介意因此伤及到卓熠的身?家性命一般。 “至少当时,我真?的只做了这?些。”夏初说这?话时似乎在回想当日的情形,自然而然微微偏了一下头。 他举手投足的一些小动作也带着些女气,嘴角擎着笑意向?邵棠凑近,竟将如此轻薄的举动做得全无男人对女人的逾越冒犯感。 “你发现没?有,你的论调出现了自相矛盾的地方。” “什么??”邵棠内心?的不安更盛,极力?维持着外?表的平静,不想叫他瞧出端倪。 “我如果真?怵了卓熠,是那种什么?都不敢对你做的怂货,卓熠当时是不会因为我甩过去两张照片反应那么?大的。” 夏初说到这?里,擎着宠物罐头的那只手突然发力?。 仿佛动画片中的场景一样,坚固的罐头铝盒在他手上顷刻被攥成了麻花。 里面的内容物则精准弹出,叫飞扑过来的白?色大狗仰头含入了口中。 “初哥这?手劲儿,我要是贝贝压根不敢跳过去接,妥妥能一巴掌再打碎我狗头。”在他身?后,纨绔之一的项兴驰说。 “所以给说咱初哥当狗也需要门槛嘛,你想当初哥还不要你呢!” 在几?人中应该最得夏初欢心?的王硕背着夏贝贝的宠物包,边上前给夏初递擦手的湿巾边回头教训项兴驰,愣是展现出了一种自己能有幸当狗也很自豪的可笑优越感。 邵棠将他们的相处状态看在眼里,不得不重新评估起?了眼前之人的危险性。 一个能恩威并施,把一群并不缺钱的纨绔子弟聚拢在自己身?边当狗的人,肯定不会只是仰仗着他背后大佬的威名狐假虎威。 “猜猜看,我挑这?时候找上你是为什么?,既然不打算放走你,又会对你做什么??”夏初戏谑地望着她?。 “我不想猜……”邵棠干巴巴地说。 她?到底是个家世清白?,没?怎么?与社会上三教九流产生过瓜葛的姑娘,这?会儿能镇定不露怯地面对夏初一干人等?已是极限,不可能进而掌握什么?主动权。 “猜不出就直说猜不出。”夏初的眼皮撩动一下,脸上散漫的笑容不变,“有一点你可以放心?,男人对女人那种最常见?的欺辱方式我不会对你使用,我觉得用了我比较吃亏,我长得这?么?好看。” “……”邵棠,“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是打不过我家阿熠就准备打我一顿出气。虽然念念说过,你作为男人,从不会将不打女人列为你的行事准则……” “我不打比我好看的女人。”夏初点点头,眼尾上挑的桃花勾出无限风情,“肯定不包括你在内,但你说的对,至少在今天,我不会动手打你。” “所以把我留在这?里不是你的最终目的,你另有所图,和阿熠有关,你不甘心?上次在甜品店的事情上又一次做出退让,你要报复回来。” 邵棠在他的循循善诱下一点点接近了真?相,不安感打心?头溢出,终是萦上了面庞:“趁人之危到这?种程度,你还算个男人吗?” “我又不准备当你男人,所以我算不算男人也轮不到你评断吧!” 夏初无赖至极地似笑非笑道?:“你把你家卓熠管教成符合你标准的好男人就行了,待会儿他过来,你千万别让他自降身?价和我狗咬狗一下,否则就是他不够爱你。” “他爱不爱我也轮不到你来评断。” 邵棠没?好气儿地与他针锋相对。 “你拿我当筹码要挟他过来,可他过来了你又能如何,你还有胆子直接做掉我们两个吗?你今天做不掉我们,事后我一定叫他和你没?完。对付你这?种小人不需要讲君子协定,你等?着,看谁笑得到最后。” “噗,你是真?没?搞清楚状况啊……”面对她?的威胁,夏初仿佛听了个离谱的笑话一样,面不改色地用一根擦拭干净的手指绕自己的一缕鬓发,“在涉及到你的问题上,卓熠才是那个生怕事情没?完没?了的人。” “就像当时被我们拿防弹越野怼了,他却?除了在自己手里留了份证据,压根没?打算让这?份证据物尽其用一样。”夏初玩味地凑到她?耳边道?,“因为严穆和他保证过了,我的气已经出爽了,你们这?页我彻底翻过去了,往后只要他别再招惹我,我懒得再和你们纠缠不清。” “……硕小子,刚才那一幕拍下来没?有,发给卓熠,距离咱给他打第一通电话都过去小二十分钟了,他喵的磨叽什么?呢,这?不耽误咱待会儿约的庆功局吗?” 由于他毫无征兆地靠近,邵棠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可不待她?愤怒地甩他一个耳光把他抽远,他已然退到了她?的攻击范围外?,好似她?才是什么?脏东西一般,凉丢丢地朝她?丢来一个小人得志的眼神。 “初哥,你得稍等?一会儿,咱们这?边好像信号不太好,打刚才起?就既连不上网也打不出电话……”王硕一脸为难地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他眼前,为向?他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把自己刚刚的呼叫记录给他看,“我们怕你等?得着急,早就想再催催他了,可愣是没?一个人的手机有信号。” “啥玩意儿都没?信号,这?地儿也没?偏到鸟不拉屎的程度啊!”夏初将信将疑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确认是真?没?信号后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邪了门儿了……算了,好饭不怕晚,量他也不能把相好儿的丢咱手里不管。” 他满脸的势在必得,却?不料接下来发生了他做梦都不曾想到的惊悚一幕。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他自己的手机,还有他身?边王硕等?人的手机就齐刷刷地响起?铃来。 而这?竟还不是最诡异的,待到他们把手机放到一起?一看,赫然发现每个人的来电提示界面都跳动着同一串乱码数字。 “见?……见?鬼了,初哥。”几?人中年纪最小的项兴驰出于本能地惊慌失措起?来,想都不想便?要把这?通鬼来电挂断。 可他不操作还好,一操作就出现了更为骇人的场景。 ——任凭他再怎么?用力?划,手指头都恨不能要戳进屏幕里了,手机的屏幕和铃声依然该亮亮该响响,半点没?有听他使唤的意思。 “初哥……你身?边的朋友们貌似是这?样称呼你的?” 十秒后响铃结束,几?人的手机又不约而同地弹到了通话界面,一个清透又熟悉的少年音透过他们手机的扬声器传来。 “你今天的耳坠真?漂亮,DIOR今夏的限定款,天然鸽血红碧玺,很称你的肤色。” 夏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掠过挂着单侧耳坠的右耳。 晶莹剔透的昂贵红碧玺伴随他的动作轻晃一下,刮蹭过他白?皙剔透的侧颊,为他本就妖美的容貌平添了几?分昳丽的艳光。 “初哥,你知道?吗,你之外?的绝大多数男人都是拥有狩猎天性的。”似乎可以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少年轻言慢语地戏弄道?,“会盯着晃动的东西紧追不放,直到将其逮住,撕个粉碎为止。” 第三十五章 事情还?要从今天下午, 邵棠在医院缴费处接到袁芯苒打来的电话说起。 “棠宝,是我,我和烛云博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许是白羽弦太事后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事情做得不地道, 他到底不知所措地将一切对烛云博和盘托出。 今天是周六, 甜品店一周中生意最忙的两天之一, 烛云博只要不加班通常都?会在袁芯苒的店里帮忙打下手, 所以理所当然?地,也叫一旁的袁芯苒听全了来龙去脉。 “你打伤了卓总,因为约架没打过?,所以脑袋一热抄起竹剑偷袭?” 袁芯苒这次都?没用他刻意点,火“噌”地便烧了起来,夺过?烛云博的手机劈头盖脸地骂。 “你特么干的是人事吗?来, 你解释解释, 什么叫你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儿动心?你知不知道人家已?婚有老公这件事?你galgame玩多了,觉得现实中的人妻也可以成为攻略对象是吗?” “苒苒, 你冷静点, 弦太他已?经知道错了,他不是故意的,有成长经历使然?的原因……” 眼见袁芯苒连店里还?有客人都?顾不上,脸色铁青地对着?电话里的白羽弦太暴跳如雷,烛云博急忙在一旁试图打圆场。 “高山先生之前将他托付给我们这些合伙人的时候就说过?的, 弦太因为从小就是天才一直在跳级,导致智商和情商的发育不太平衡。” 没错,这正?是烛云博一直对白羽弦太颇多包容的原因。 他清楚自己?这位同门学?弟秉性不坏,又是真心在拿他当好朋友好师兄。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便是烛云博心知肚明, 父母都?仅为工薪阶层的他若没有白羽弦太的青睐和高山先生的信任,根本不可能年纪轻轻便管理一家创业公司, 被人尊称一声“烛总”。 他当白羽弦太是他的贵人,知恩图报,他也希望白羽弦太能够在他们共同创业的过?程中收获其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比如友情,比如理想,比如一个丰富多彩不会再感觉无聊的人生。 “弦太他尝试在现实中结交朋友都?是大?学?以后的事情,情窦初开?去喜欢一个人更是头一遭。”烛云博说,“他想不通要怎么办。” “他想不通就可以明目张胆地骚扰棠宝一个有夫之妇,就可以大?张旗鼓地挑衅人家的丈夫,挑衅不成还?来阴的将人打伤。” 可袁芯苒才没有那么好相与,听烛云博居然?事到如今还?在替白羽弦太找借口,索性连带着?烛云博一起骂。 “他心智发育不成熟别人就得体谅他犯错是情有可原,你听听你这话说得离不离谱?我告诉你,卓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帮棠宝做主,和他丫的没完,你如果铁了心护你的好学?弟咱俩趁早拉倒,我宁可孤独终老也不嫁给黑白不分?的人!” “棠宝,你和我说实话,卓总的情况到底严不严重?” 骂完了白羽弦太也训够了烛云博,袁芯苒将电话打到了邵棠这里。 “你留好伤情鉴定,他是日本国籍也没用,在咱们的地界伤了人一样?得负刑事责任,起诉还?是怎么样?你说了算。烛云博这边我也和他说好了,要么分?手要么他立刻给我和白羽弦太断干净。” 白羽弦太毕竟冒犯了她又伤了卓熠,邵棠不可能那么不记仇,眨眼便因为听说他表露出了愧疚忏悔的意思,而直截了当地选择谅解。 但夹在中间的袁芯苒和烛云博是无辜的。 该是谁的账就去找谁清算。 邵棠觉得这件事就和卓熠没有因为要与夏初决裂,就一并和至今仍庇护夏初的严穆划清界限一样?。 又不是非黑即白,必须得选边站的小孩子,他们三方的关?系完全可以各论各的。 她和袁芯苒依然?是很要好的好朋友,而无论袁芯苒和烛云博的感情,亦或烛云博和白羽弦太的合伙关?系,都?没必要因此受到影响。 可她当时担心卓熠的伤,人又站在医院缴费处的窗口,忙着?给卓熠缴纳手术和后续治疗的费用,着?实没什么精力推心置腹地和袁芯苒就这个问题说清楚。 “芯苒,我手头有很多事情要忙,待会儿再说。”于是她实事求是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又因为紧接着?还?要去药房取口服的消炎药,不待袁芯苒应声便把电话挂断了。 许是她话说得匆忙而显得语气冷淡的缘故,被她挂掉电话的袁芯苒一下心里凉了半截。 她觉得邵棠这十有八九是生气了,不仅生白羽弦太的气,连带着?也气烛云博和她的。 毕竟他们夫妻之所以会和白羽弦太产生交集,全是因为那日多管了她的闲事。 “完蛋了,棠宝真生气了。”袁芯苒都?要急哭了,忍不住又冲着?烛云博抱怨道,“你说你这不是作孽吗,白羽弦太什么鸟样?你又不是不清楚,干嘛非得挑等我下班那会儿和他打视频啊?人家卓总好心好意地给我解围,结果你倒好,平白给他和棠宝招来这么个大?麻烦。” “是,怪我。”烛云博既舍不得袁芯苒哭,也觉得自己?这件事确实没做好,“我以为旁敲侧击的告诫两次就足以断绝弦太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我早该想到的,弦太喜欢一个女孩儿的方式也不会比他交朋友的方式成熟多少,他根本不懂该怎么克制自己?的感情。” 袁芯苒翻了个白眼没说话,她和烛云博在一起也有五年了,其他方面早已?磨合得大?差不差,她却唯独不太能看惯他这副凡事喜欢和稀泥的性子。 虽然?这令他在校读书时便于老师同学?之间吃得很开?,后来工作了也总能得到前辈及上司的赏识,甚至如今被白羽弦太选成合伙人都?得益于此…… 但她还?是认为很多事应该拎得清楚一些,至少今天这样?的状况,他不应该张口闭口仍然?在为白羽弦太找借口。 “我警告你烛云博,见到棠宝和卓总之后除了五体投地道歉外一句废话别说,棠宝和卓总不想知道白羽弦太为什么心智发育不全,也没义务惯着?他这个大?龄熊孩子。” 袁芯苒适才只在电话里和邵棠匆匆说了两句话,却刚好听到了那边的医院广播提及院名,是以得知了邵棠和卓熠如今身?处哪家医院。 她不清楚邵棠这边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那会儿邵棠身?旁尚有徐念和周晨骁帮衬,除了满心的愧疚,她同样?担心邵棠一个人带着?受伤的卓熠会手忙脚乱。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认为自己?和烛云博应该主动去为之前的疏忽担责,也看看能不能帮邵棠做些什么,尽量去弥补过?错,争取得到他们夫妻二人的谅解。 于是袁芯苒二话不说将店交给了两名店员,叮嘱他们不必再烤新的,现有的卖完就可以关?店下班,然?后便和烛云博一道下楼去提车,火急火燎地赶往了积水潭医院。 这期间还?出了点岔子。 由于积水潭医院有两个院区,袁芯苒和烛云博一开?始还?以为是离卓熠家更近的回龙观分?院。 去找了一圈没寻到人才恍然?白羽弦太的电玩厅开?在合生汇,邵棠他们想就近应该也是就那边的近,连忙又急三火四地往新街口总院折。 总之等他们二人赶到积水潭医院的新街口院区,已?然?将近下午五点,好巧不巧在院门口碰到了一只手还?打着?应急夹板的卓熠。 他刚接完夏初的电话,根本顾不得医生护士的阻拦,正?焦急地在路旁拦出租车。 “卓总?”袁芯苒眼尖,一下认出了他。 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旁,一把将一条腿已?经迈进出租车的他扯了回来。 “真是你?你这伤……不住院吗,打算去哪啊?” 袁芯苒也是医学?生出身?。 哪怕成绩不如邵棠优秀,可卓熠伤势的严重程度她瞧上一眼便知。 “棠宝呢?” 她懵逼之下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然?而卓熠根本没那个闲情逸致去给她详细解释来龙去脉。 “以后再说,我有急事。”卓熠的态度和电话里的邵棠如出一辙。 最后竟是多亏了烛云博那最叫袁芯苒瞧不上眼的和稀泥技能,才打着?自己?车快,要去哪里他们送他去的名义,把卓熠先哄上了他们的车。 不管怎么说人都?已?经在车上了,烛云博也确实在往他家的方向开?,卓熠不好再继续无视袁芯苒的急切追问,只得省略掉一些内幕,一问一答地将事情同他们简单交了个底。 “因为不见到你之前他们不会拿棠宝如何,所以报警没有用,而且这次不成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会一直骚扰到达成目的为止……” 袁芯苒本来担心卓熠乱来加重伤情,想等他冷静下来后无论如何先将他送回医院,听他说完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眉头也锁起来。 “卓总,那你目前什么打算,你手腕还?伤着?呢,万一他们不满足于只要钱,再把你和棠宝……” “想碰邵棠,除非先弄死我,然?后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卓熠眉宇间狠意乍现。 一旦牵扯到邵棠,他从不是外界眼中儒雅淡薄的卓总。 他就是卓熠,邵棠是他会豁出命来护着?的姑娘,她好好的,叫他拿命换他都?甘愿,她不好,他便要伤了她的人抵命。 “你要往哪里开?,路线偏了,这条路不是去我家的。”少顷沉默后,卓熠猛地抬眼望向窗外,敏锐地察觉出了问题。 “卓总,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再想想其他办法?,你不能完全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冲动行事……”袁芯苒劝道。 她刚才和烛云博没什么交流,不过?她觉得烛云博没有完全顺着?卓熠,将车直接开?回他家没什么问题。 早在上次白羽弦太侵入商圈的供电系统,一举给整座商场断电时她就发现了。 卓熠对邵棠具有一种极其强烈又极其卑微的守护欲。 她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致使卓熠变成了这样?,但通过?后续与邵棠的闲聊,她同样?察觉到了邵棠本人对此持有的困扰态度。 所以她和烛云博绝不能放任卓熠用亲涉险境的方式去换得邵棠的平安无事,那她真是彻底不想要邵棠这个朋友了。 “卓总,我稍微绕一下去接个人,我保证耽误不超过?十分?钟。”袁芯苒之后,烛云博却没有直言阻拦,而是沉声道出一句叫袁芯苒都?颇为意外的话,“您现在肯定不想见到他,但是由他出马去解决这件事,总好过?您以身?涉险,去赴那几个无赖的鸿门宴。” 烛云博所指正?是上午刚同卓熠爆发了一场冲突的白羽弦太。 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别说卓熠怀疑自己?的耳朵,连袁芯苒都?一度觉得他是被卓熠的气场所涉,以至于胡吣起来全然?没过?脑子。 “停车,让我下去。”又过?了一会儿,意识到他没在开?玩笑的卓熠冷声开?口。 男子的右手手腕连着?小臂都?打着?夹板,到底伤了骨头损了元气,如今面色唇色均苍白得怕人。 可眼神?却肃杀凛冽,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眼角那颗再无眼镜遮挡的泪痣都?沉淀着?幽幽寒光。 烛云博其实并第一次见卓熠露出这副模样?。 上一次还?是他和袁芯苒邵棠的学?生时代,他为了追求袁芯苒,又一次制造偶遇赖着?袁芯苒和邵棠聊天,结果好巧不巧,被休息日来找邵棠的卓熠逮了个正?着?。 卓熠有多在乎邵棠,他那时就见识过?了。 而现在显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不是白羽弦太的公寓拐弯即到,他绝对不敢非但不停车还?一脚油门踩到底。 他怕被他忤逆了想法?的卓熠会干脆唤醒体内的特种兵之血,强行拉开?车门跳车。 “弦太,事情就是你……” 烛云博紧赶慢赶,才堪堪赶在卓熠推开?车门前将车听稳,然?后一不小心,叫拔腿便要下车的卓熠和背着?电脑包等在路口的白羽弦太对上视线。 “听到的那样?……” 烛云博也没想到自己?能将位置停得这么寸,自己?的声音凝滞一下。 继而就和白羽弦太手机中还?在持续的通话重叠了起来,一时间叫周围气氛更紧张了几分?。 原来烛云博刚才一直在同白羽弦太联络,他早便打算让白羽弦太插手,所以才在打通电话后开?启免提放在了一边。 “小云,你继续开?车往卓总家去,卓总肯定不信我,我弄我的,你别耽误他原本的计划。” 片刻对视后,这次是白羽弦太先示了弱。 仿佛是真的在愧疚懊悔一般,他心虚地垂着?眼,沉默地绕到另一侧上车,关?好车门后就一分?不耽搁地从电脑包中抽出电脑,按下开?机键放在腿上。 “芯苒酱,我要定位小学?……邵棠小姐的手机,告诉我她的手机号。” 白羽弦太的双眼紧盯着?屏幕,纯粹干净的少年面容隐隐现出几分?锋锐,一如发现了猎物?的猎人,用键盘上跃动的双手生生织出了一张天罗地网。 “三金影帝夏初,一个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的明星,满身?黑料仍不知道夹着?点尾巴做人,后台够硬的。” 十分?钟后,烛云博那边才刚刚将车开?出一半路途,白羽弦太已?经通过?邵棠的手机锁定了其周围夏初等人的手机。 把他们手机中爬取到的内容大?致浏览了一遍,他轻笑一声,眯着?眼睛在回车键上重重一敲。 “初哥……你身?边的朋友们貌似是这样?称呼你的?” 白羽弦太竟还?一并入侵了夏初所在那条街道的摄像头,15.6寸的电脑屏幕上,三个角度的监控界面和通话窗口同时弹了出来。 “你知道吗,你之外的绝大?多数男人都?是拥有狩猎天性的。会盯着?晃动的东西紧追不放,直到将其逮住,撕个粉碎为止。” 第三十六章 “艹, 你特?么谁啊,给老子出来!” 夏初虽然长了张女人脸,一开始却?是凭借做武替入的演员行当, 实打实拿过国家武英级认证的武术运动?员。 除了卓熠周晨骁这种战场上真枪实弹磨练过的特?战队战士, 他与人动?起手来从来不?怵。 但此?时此?刻, 眼见手下?的纨绔小弟们在周围搜寻一圈没找到半个人影, 他还?是有些慌了。 “……你是卓熠找来帮忙的吗?” “卓熠?那是谁?”哪怕卓熠本?人就在身边,白羽弦太却?睁着眼睛把瞎话说得极真,“原来想狩猎初哥你的男人这么多啊,不?愧是内娱第?一扳手,幸好这次是我下?手比较快,没再叫别人抢了先。” “初哥, 这人不?会是你私生饭吧……” 夏初近处的项兴驰越听这对话的走?向越觉得不?对。 “咱是不?是招惹上变态了?” “滚蛋!你才专门招变态呢!” 夏初抬脚便往他身上踹, 一脚将他踹翻后?才借着炫耀武力值恢复了几?分镇定,虚张声势地冷呵出声。 “别他妈给我装神弄鬼, 找上你爹我究竟几?个意思, 痛快吱声!” “嗯……”白羽弦太装腔作势地沉吟一下?,随即关闭了自己这边的话筒收音,抬头问一直紧张关注他进展的袁芯苒道?,“芯苒酱,你们中国的演员是有一受到惊吓就随机入戏的毛病吗?他为什么要突然把自己代入我爹的角色?” “……”袁芯苒不?想夏初好过却?也不?想看他占尽上风, 故意道?,“他想你听你叫爸爸,觉得叫爸比叫哥刺激。” 白羽弦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精品来企 鹅裙8⒈四⑧①⑥96伞重新调大了话筒的音量:“如你所愿, 想和你玩点刺激的东西呀!” 夏初:“……” “哈哈。”不?同视角的监控将夏初等人的惊惧慌乱展露无遗,盯着屏幕的白羽弦太突然不?怎么合时宜地干笑了两声。 不?仅把屏幕另一侧, 本?就已是惊弓之鸟的夏初吓了激灵,也叫和他同坐在轿车后?座的卓熠微微皱了皱眉头。 ——到此?为止就可以了。 卓熠打?开手机的备忘录,把想说的话打?在上面推给白羽弦太看。 ——随便发两个你刚才找到的黑料实锤给他,一旦自顾不?暇,他今天就不?会再有闲心?找我寻仇。 白羽弦太敛起笑意,在窗口最前端点开了电脑自带的记事?本?程序,迎着卓熠的注视打?下?回复。 ——但你不?是说过吗,这人就算今天暂且偃旗息鼓,事?后?也会不?依不?饶到达成目的为止。 ——也就是说仅仅叫他今天没闲心?不?够,他最好一直都没有闲心?,只有他不?舒坦,你和邵棠小姐才能舒坦。 打?到这里,白羽弦太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 少顷,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少年将接下?来的话继续一字字地敲出。 ——交给我来做吧,反正我最近也闲得很,正好陪他玩玩。 ——算是给卓总你还?有邵棠小姐赔罪,如果不?是我来阴的叫你伤了手,他们这群无赖货色大概率也寻不?到可趁之机。 卓熠读完他打?在记事?本?上的这串内容,蹙紧的眉头没有半分舒展,再次在备忘录上回。 ——你打?算怎么做? “哈哈。”这次白羽弦太没有打?字,只是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垂眸思索片刻,直接做给卓熠看。 “初哥,你待会儿是准备去建国路那边,一家叫京季荣派的饭店吃饭吗?” 白羽弦太托腮望着电脑屏幕,将记事?本?程序最小化处理,最顶端的窗口变成了他适才从王硕手机中调取的餐厅预约记录,漫不?经心?地道?。 “订的是晚上六点,等你办完了事?再过去应该会来不?及,所以我帮你改成六点半了。” 毕竟从小在日本?长大,他说汉语是带有些日语口音的。 隔着通话网络听不?太出来咬字声调的差别,只会叫人觉得他每句话的尾音都轻飘飘的,轻描淡写地怜悯垂眸,似是在俯视网中挣扎的猎物。 “初哥,我怀疑咱沾上脏东西了。” 说时迟那时快,王硕手中原本?怎么操作都不?听使唤的手机突然弹出了一条短信提醒,竟是餐厅官方系统发来的改约通知。 他颤颤巍巍地把这条信息拿给夏初看:“你,你看,这不?是活见鬼了吗?” “别……别特?么说那些个怪力乱神的……”夏初没好气?儿地瞄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泌出的冷汗,抬头对着面前的空气?喊话,“兄弟,你到底什么来路,想干嘛咱也别卖关子?了,这还?不?到五点半呢,青天白日的……” “一天中酉时阴气?最盛。” 白羽弦太却?根本?不?理他的问题,自顾自地继续和他兜圈子?。 “你下?周有去长沙的行程,大下?周去上海录综艺,下?个月受邀参加米兰时装周……嗯,我觉得你团队给你选的衣服不?是很能凸显你的美貌,你适合再中性一点的风格,我给你重新定制了几?款,时装周之前会直接送到你家里,你记得查收一下?。” 卓熠在旁边将白羽弦太的操作尽收眼底,不?同于对他胡言乱语颇感无语的袁芯苒和烛云博,卓熠对他打?算采用什么策略心?下?了然。 既然夏初此?人最不?缺不?达目的便纠缠不?休的闲心?,那白羽弦太就和他拼谁的闲心?更足。 正如白羽弦太刚刚所言,反正他近来也很闲,不?介意同这位无赖影帝玩到一方玩不?下?去为止。 “小云,芯苒酱,我影帝哥哥自顾不?暇鸣金收兵了,我找间网速快的咖啡厅陪他继续。”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大势已定的白羽弦太笔记本?一合,抬头对前排的烛云博和袁芯苒说:“你们把我放路边就行,直接送卓总去找邵棠小姐。” “成,你如果不?想打?车,待会儿就给我打?电话,我们这边忙完再折回来接你。” 白羽弦太貌似真成长于一个与同龄人完全割裂的环境,二十三岁的人,居然非但不?似寻常富家少爷一般玩车泡妞,自己手里连本?驾照都没有。 烛云博说这话时有小心?翼翼地注意袁芯苒的脸色,确定袁芯苒对白羽弦太刚才的表现还?算满意,不?像要提出异议的模样才放下?心?来,车往道?边一站卸下?白羽弦太,又片刻不?敢耽搁地往卓熠家开。 “你们和他说,这一下?算他还?清了,往后?只要他不?再存不?该有的心?思,我不?打?算和他计较更多。” 当车行至距离别墅区还?有一道?信号的时候,打?白羽弦太下?车就一直一言不?发的卓熠哑着声音开口。 “夏初那边他玩够随时撤,他太年轻,国内和北京地界又没什么根基,有些人不?是他能多动?的。” “知道?了,我会向弦太转达的。”十几?秒的红灯等完,烛云博一脚油门便瞧见了小区生鲜店门口听着卓熠的车,连忙打?舵也将车开过去,“谢谢您愿意大人有大量地谅解他这一次。” 卓熠没再回话,因为烛云博只瞧见了车,他却?已然在渐渐四合的暮色中瞧见了那个系住了他全部心?神的身影。 北京时间十七点三十分,道?旁的路灯整齐划一地亮了起来,将原本?淡青色调的马路映照成了温暖的橙黄色,仿佛在她脚下?铺就了一张将她送还?回他身边的地毯。 “棠棠……” 卓熠再也抑制不?住胸腔中迸发的激烈感情,急切地推开车门向她迎去。 在不?时有小区住户出入的生鲜店门口,他不?管不?顾地将她拥到了怀里,右手垂在身侧动?不?了,仅凭左手的力道?却?仍能箍得她动?弹不?得。 铜墙铁壁一般,截断了她和自己的所有退路。 “没事?了,阿熠,都没事?了。” 邵棠知道?适才发生的一切有多叫他后?怕,不?做一丝抵抗地任凭他将自己的身体往他怀中揉。 “别担心?了,他们一根头发都没来得及动?我。” 她着实是个很敏锐聪慧的女孩子?。 之前老远看到卓熠从烛云博的车上下?来就多少想通了一些白羽弦太突然对夏初发难的原因。 现在余光又瞥见烛云博和袁芯苒也紧随卓熠身后?下?了车,心?中的猜测便进一步坐实了。 想来是她家阿熠授意了白羽弦太这样做,这未必是他的意愿初衷,却?为了她能更快更稳妥地脱离险境,他接受了白羽弦太秉承愧疚之名伸来的援手。 卓熠断了只手,点滴都没点完就因为接到了夏初的电话而匆匆赶过来,本?已元气?大伤的身体这会儿已经很虚弱了。 是以他抱着抱着便松懈了力气?,低头迎上她娇憨的笑靥。 “你看,我好好的是不?是?” 邵棠伸出手来,温温柔柔地抚上他的脸,只身化为他的桃花源温柔乡,春雨润物般抚去了他心?中的焦灼和不?安。 “棠棠,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他开口,艰涩的声音比刚才更哑。 然,一根纤细的手指却?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了他唇线正中,稍稍施了几?分力气?,抵住不?动?。 卓熠心?跳如鼓,但见她仰面望他,是他眼中最娇艳美好的模样。 “我之所以能好好地站在你面前,是因为你很好地保护了我。”邵棠笑着对他说,“哪怕知道?你受伤了,夏初他们也还?是怵你。由于怵你,才自始至终没敢碰我一根头发。最后?也得益于你肯暂时搁置和白羽弦太的恩怨,他们的诡计彻底流产。你做得很好,不?只保护好了我,更保护好了对我而言特?别特?别重要的你自己。” 一番话说罢,她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这是给你的奖励,我老公真棒。” 第三十七章 俗话说得好?, 狗粮这种东西,一时撒一时爽,一直撒也一直爽。 但也有个前提, 那就是?撒狗粮的双方谁都不能是医院在逃病患。 当?邵棠拉着卓熠的手, 夫妻俩告别了送他们回来的袁芯苒和烛云博, 恩恩爱爱地溜达回住院处时, 迎接他们的赫然是?一场来自医生和护士疾风骤雨。 “我从医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家里困难,做完手术就跑逃医药费的,第一次见你?们这种钱多?烧的,所有费用一口气结清,结果家属伙同病人一起搞人间蒸发的。” 真不怪骨科主任火大, 人家本来都?结束出诊回家了, 结果愣是?叫住院处的小护士一个电话又?叫了回来。 说是?他特意叮嘱过的那对病人和家属跑了。 家属跑得比较正常,离开前还好?声?好?气地交代自己照顾好?她?老公, 有明确告知是?去送朋友顺便回趟家拿住院用的换洗衣服。 但她?老公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照顾好?的, 家属走?后才半个小时多?一点就因为接起一通电话炸了,右手动不了,居然生?生?用牙咬住点滴管把针扯了,谁拦也没用,直眉瞪眼就要往外跑。 “小姑娘, 你?嫁给他是?不是?纯图他有钱,想早点把他折腾死好?继承他遗产。” 鉴于卓熠这通落跑闹出了不小的阵仗,动静一度传遍住院处,到底叫一个值班护士根据名字和照片识破了身份, 骨科主任这会儿是?完全不对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存疑了。 但与此同时,他更觉得他们夫妻脑子有大病了, 没好?气儿地数落完邵棠也没放过卓熠。 “反正瞧你?家卓总视身家性命如粪土的做派,你?图别?的他也没有,能天造地设到你?俩这种程度也不容易。” “其实郝主任也是?气急了。” 骨科主任训完话离开之后,主管病房的小护士见他们夫妻都?被训得恹恹的,连忙凑过来同他们解释。 “主任他是?工作?特别?认真严谨的一个人,听说卓先生?扯掉针头?跑得不知所踪可急坏了,赵姐如实将?你?们是?何许人也告诉他都?没用,和我们说无论你?们贫富贵贱,既然是?他的患者,他就必须对你?们负责。让我们不要间断打电话,一直到你?们接听为止,是?转院还是?怎么着,他得听到个准信儿。” “我知道,是?我和阿熠这边的问题。” 虽然是?闹了乌龙,但邵棠记得这位郝主任一开始误以?为他们没什?么钱,确实有在想方设法地帮他们缩减治疗费用,单凭这点就足以?为他的医德背书,她?和卓熠真是?误打误撞,碰见了一个很好?的医生?。 “给郝主任,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呀,您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卓先生?没因此加重伤势就行?。” 对方毕竟是?身家百亿的卓越总裁,小护士也不太好?意思接受其夫人如此一本正经的道歉,笑着挠挠头?道:“止痛药我给您二位放在茶几上了,卓先生?晚上如果疼您就喂他吃一粒,如果需要冰敷袋您可以?出门左转来护士站找我,我去冷柜里给您拿。” “好?,这次我肯定照顾好?他,不会再叫你?们和郝主任为难。”邵棠说着便也回了小护士一个微笑。 温柔极了的模样不只叫小护士心中再次为她?的美貌发出感慨,也看直了卓熠的眼睛。 让他仍有些发白的嘴唇轻轻一抿,似是?又?回想起了不久前那个吻的甜蜜滋味。 这是?第二次了。 只是?回味,卓熠就情难自禁地再次心跳加速起来。 连带他低垂的长睫都?在跟着颤,纤薄蝶翼般蹭过他右下?眼角的泪痣。 此时的卓熠显然对即将?发生?的事全无心理准备。 不然也不会沉浸在区区一个啄吻中无从自拔。 直到耳旁传来椅子拖动的声?响。 他抬头?,看到是?邵棠坐到了他病床边,手里还提着那袋几乎和他们一同抵达医院的外卖。 卓熠下?意识地要抬起左手接,被邵棠故作?严厉地瞪了一眼才多?少回了些心神,悻悻把那只由于他暴力的拔针操作?,如今手背也肿起来的手收回去。 “你?说你?怎么想的,还拿牙咬?”他这样让邵棠又?心疼又?气,因为心疼,所以?尤其气,“你?是?真不知道疼是?不是??” “我也不想,但护士说什?么都?不给我拔针。”卓熠狡辩说,“你?又?把针头?固定得太牢固,我一只手拉扯不下?来,只能……” “怪我咯?”邵棠打断他的话,不悦地挑挑眉。 卓熠赶忙摇头?:“没有,怪我……对不起,棠棠,你?别?生?气。” “下?不为例听到没有,自己别?乱动,我喂你?吃。”邵棠边说边给外卖的包装袋拆开,先把米饭和配菜拿出来在床边桌上放好?,然后才捧出排骨汤来,一勺汤喂给他之前再自然不过地放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 间……间接接吻?! 伴随着这四个字在卓熠脑袋里烟花一样炸开,他又?一次呆呆地愣在了那里,半晌不敢覆唇上去接邵棠递来的汤。 “你?说我过去明明不爱你?了却依然不和你?离婚,是?不是?真在图你?的财产?”邵棠勺子举了半天也没喂进他嘴里,终于忍不住一脸黑线地开了口。 卓熠瞬间被她?惊人的发言唤回了神,哪怕是?她?自己,他也容不得这种误解加诸在她?身上:“怎么可能,你?才不是?那种女人。” “哦。” 邵棠发现努力修复夫妻关系一个多?月之后,自己如今拿捏动辄胆怯的卓熠可谓越来越得心应手。 “那既然咱俩感情最不好?的时候我都?没有过这种想法,现在你?还怕我效仿潘金莲给大郎吃药不成?我是?你?老婆,谁家老公受伤了让老婆喂个饭像你?这么扭捏?” 她?细眉澄目,生?就一副娇美温婉的面容。 平心而论,她?这样能美出仙气的女孩子,脸色板得再沉都?不会叫人觉得凶。 但卓熠还是?让她?唬住了,哪里还敢再磨蹭犹豫,当?机立断将?心一横,英勇就义似的把汤和勺子一起含入口中,品都?不品地直接咽下?了肚。 “……倒也不必豪爽到这种程度。”邵棠心累极了,赶紧把勺子抽回来,真怕自己动作?稍微一慢他就能连勺子一块吞了,“我没说不可以?尝不可以?嚼。” 卓熠讪讪地应了声?“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第一口打底,索性破罐破摔了的缘故。 到底由着她?边自己吃边喂,用这种“你?一口我一口”的方式用完了晚餐。 “阿熠,你?其实是?害怕我恢复记忆之后会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然后再次变得不爱你?了,是?不是??” 晚饭过后邵棠又?去找小护士要来了冰袋。 担心温度过低反而会刺激到伤处,她?细心拿毛巾包了两层才拿过来给他冰敷。 “所以?你?还是?只想单方面对我好?,至今仍不太敢接受我给予你?的回馈。” 他两只手都?不方便,只能让她?帮忙托着冰袋。 足够亲近又?恰到好?处有所阻隔的距离,不着痕迹地为二人塑造了一个尤为适合推心置腹交流的环境。 卓熠的目光落在那只被毛巾包裹严实的冰袋上,迟疑片刻后到底坦诚地点了头?。 她?的说法确实大差不差。 只不过他不是?唯恐她?会后悔,担心二人终归无法恩爱如初,而是?很笃定这些事情一定会发生?。 所以?他宁愿不求回报地单方面守护她?一辈子,也自认活该一辈子活在阴霾下?,不配奢求她?予以?的一丝一毫阳光。 唇角不自觉地扯动了一下?,卓熠在面上的一分笑中生?生?揉进了十分的嘲。 心痛的滋味在五脏六腑间乱撞,撞到哪里都?是?一阵钝痛入骨。 “念念说,我们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情,不是?我们中任何人的错。”邵棠说。 他折了手都?不觉得痛。 把针头?用那么粗暴的方式拔出来也不觉得痛。 这会儿却叫纯黑的眸色上镀了一层痛光,竟也牵得她?一阵心痛。 卓熠叹了口气,并不认同她?的话:“你?没错,但我有错,是?我有愧于你?。” “当?局者迷,我更相信念念和老周的判断。”邵棠显然不会被他说服,话音一转,问了他一个更直白尖锐的问题,“那让我们再退一步,就算我很快又?会不爱你?了,你?不该更珍惜我现在还在爱你?的每一分每一秒吗?” “我很珍惜。”卓熠没想到她?所谓的退一步会直接退到这里,很是?无奈地道,“这一个多?月对于我来说就像做梦一样,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记住就是?珍惜了吗?”邵棠不依不饶。 “那还要怎样?”卓熠有被她?噎到。 邵棠给冰袋换了一面,重新包好?毛巾冷敷在他依然红肿成一片的手腕上:“好?比某个小朋友得到了一块他很想吃的糖,你?觉得他是?把糖吃掉细细品尝糖的味道比较珍惜,还是?将?糖搁在盒子里,宝贝一样放到过期比较珍惜?” “你?叫棠棠就真拿自己当?糖啊?”得益于刚才一直没费心去编谎,卓熠此时的心事也不似往常重,低低地发出一声?笑,“你?是?糖我也不是?小朋友。” “不是?吗?受了伤不好?好?听医生?伯伯的话住院治疗,住了院也无理取闹不让护士姐姐给你?打针,非得护士姐姐把糖摆你?眼前了才勉强同意打针,结果糖一不见就立刻又?不听话了,自己跑得没影把医生?伯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邵棠一桩桩列举他的罪证。 “你?看看你?做那些事,是?不是?一般的小朋友都?做不出来,得是?特别?特别?熊的那种小朋友?” 她?的眉眼真心柔婉到了极致,不仅怒气再盛都?熨帖不出凶,万般蛮横到了她?这里竟也只能余下?一个嗔。 过往六年的隐忍克制是?磨没了卓熠面对心爱之人的勇气和胆量,却也令他积攒于心底的爱意却越发深浓。 她?娇滴滴的嗔怪传入他的耳畔,他还是?没能按捺住心尖的震颤。 他的视线沿着她?离他最近的手往上滑。 一路滑过她?饱满的胸脯,滑过她?尖巧的下?颚,最终定格在她?红润娇嫩的唇瓣上。 那里有他今天刚刚品尝过的滋味,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清甜芬芳。 “听你?的,我是?小朋友。”鬼使神差地,卓熠的语气杂糅进了几丝死灰复燃的轻佻和散漫,“那么糖糖小姐,希望对你?垂涎已久的小朋友,怎么细品你?的味道呢?” 第三十八章 卓熠撩起姑娘来其实很会很在行。 这是邵棠自他对自己展开追求时便深有体悟的一件事。 以至于她一度不肯相信自己是他的初恋, 直到他们正式在?一起后的第一次接吻,她才从他横冲直撞的生涩吻技中断定了他不出意外真没?有说谎。 “那你为什么这么会撩?”邵棠当时困惑极了。 “我虽然之前没?亲自喜欢过哪个姑娘,但?我朋友挺多的。” 卓熠没?和她卖关?子?, 她诚心?诚意地问?他也开诚布公地答。 “我从小就擅长想鬼点子?, 身边朋友有什么搞不定的都喜欢找我当狗头军师, 怎么追姑娘这件事我打十三岁起开始琢磨, 老实说无论是他们还是我自己,之前都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还能亲自用上?。” “怎么着,觉着你自己长得帅,看?上?哪个姑娘勾勾手?指就行,压根不用追呗?”邵棠没?好气儿地白他一眼,“少爷, 你知?不知?道男人只有帅而不自知?的时候才是最帅的?” “老周那样的?”卓熠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周晨骁那张写?满了精忠报国的脸, 眉尾稍挑,眉宇间混不吝的痞劲儿尽显。 邵棠瞧他这副没?个正经的模样便气儿不顺, 重重点了下头, 故意挑他不爱听的说:“对?,就是老周那样的!” “他哪天有了喜欢的姑娘,你信不信他也得成为求我出?谋划策的人之一?” 卓熠呵笑一声,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颏,把她别开的脸转回来, 语气极温柔地附唇到她耳侧。 “我可没?那么自恋,之所以没?想过自己会?用,只是不曾料想到今生会?遇到这样一个姑娘,出?现即叫我再?移不开眼, 让我觉得追不上?她会?抱憾终身,爱她爱到非她不娶的程度。” …… 邵棠至今仍能清晰记起那日被他撩得晕乎乎的感觉。 和现在?一模一样, 都是呼吸一滞后的心?脏狂跳。 一双眼也羞得完全不敢看?他,只恨不能效仿鸵鸟,在?地上?挖个坑把满脸通红的自己埋起来。 讲真,这六年间卓熠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不只外表和性情,最大相径庭的还要数他同邵棠这个爱人的相处方式。 过于谨小慎微,过于如?履薄冰。 仿佛无时无刻不爱得极尽克制保留。 弄得邵棠最近每次听徐念说及周晨骁私底下如?何如?何对?自家老婆耍流氓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卓熠当年立下的Flag。 心?中八个明晃晃的大字飘过——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邵棠有多怀念曾经的卓熠只有她自己知?道。 倒不是如?今成熟稳重的卓大总裁特别不是她的菜。 无非是她心?知?肚明,卓熠不再?撩她的理由并不是不想,更多是畏缩和不敢,因忧虑她的爱终归不会?长久而畏缩,怕自己于她到底只是过客而不敢。 现在?他又一次轻言慢语地撩拨起她来也足以证明她判断正确。 当身边只剩老婆一个人,再?正经的男人也很难正经起来。 过分相敬如?宾只能说明一点,那便是你们的夫妻感情出?了问?题。 他的克己守礼是彼此间保有的最后体面?,其背后则是欲盖弥彰下的满目疮痍。 他要么已经不再?爱你,要么是仍然爱,却因为种种制约,不敢向你传达这份爱。 邵棠想,她还是挺幸运的,她的阿熠是后者。 她曾由于过往发生的一些事情与他渐行渐远,他却甘愿形单影只地继续爱她六年。 此时一切也如?她所愿。 当她肯表现出?想同他破镜重圆的意愿,哪怕依然对?二人的未来持不怎么乐观的态度,他也自始至终给予着最大程度的配合。 她为此做出?的努力固然重要,可更关?键的是他,他把最毫无保留的爱给了她。 她可以感受到,阻挡在?二人之间的隔阂制约正在?一点点土崩瓦解。 他日复一日地积蓄着勇气。 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彻底从昔日卑微的单恋状态中走出?来,不会?再?因为接受她的爱而惶恐。 “阿熠,你现在?还想品吗?” 邵棠本?来是个很怕羞的姑娘,可架不住他们二人共同努力的成果太显著,这会?儿也着实鼓舞到了她。 羞过喜过后,竟壮着胆子?反撩回去。 “比之前在?家旁边那次,更仔细地品。” 卓熠的眼眸登时怔忡起来,他刚刚完全是中了她的蛊,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说出?那等混账话来。 现在?魔怔劲儿过去,整个人就仿佛被卡在?了进和退的夹缝中。 既不敢继续回应她的热烈情愫,又不好撩完就跑,自己退缩回去,将此时还真切爱着他的她丢下不管。 他兀自踌躇纠结,眼睁睁看?着邵棠居然又进了一步,随手?将冰袋放到了二人身侧的床边柜上?,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一条腿的膝盖也抵在?了他的病床边缘。 珍惜她还在?爱他,他们还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卓熠一片混沌的大脑里渐渐只剩下了这句她刚刚说给他的话。 将糖搁在?盒子?里,宝贝一样放到过期并不是珍惜。 要将其在?舌尖含化?,细细品尝它甜入骨髓的滋味。 卓熠呼出?的气息变得灼热,他觉得在?用什么方式珍惜她这点,他和邵棠至少可以达成一个共识。 就是她已经前进了九十九步的话,留给他的一步他绝不能退。 眼睫忽闪地眨了一下,男人终是顺从地昂起了头,虔诚而深情地递上?了自己的唇。 经验使然,邵棠其实对?占据主动的接吻并不在?行。 和第一次吻她的卓熠一样,她冲得莽撞而毫无章法,只知?道一味地索取投喂,什么角度什么技巧,于她而言通通是无暇顾及的东西。 直到她被卓熠反客为主地噙住了唇瓣,引着她重新走了一遍从浅啄到辗转深入的过程,这个吻才回到正轨,意乱情迷又酣畅绵长地将他们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唇齿间都不再?为对?方留有一丝余地。 “……小朋友,糖好吃吗?” 吻毕,邵棠的重心?已经大半都移到了他身上?,几乎枕着他的肩膀软成了一摊水。 即便如?此,却还是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他被自己吻出?了几分红润的嘴唇上?心?满意足地点触。 “既然你能吃多久,能不能吃一辈子?全由我决定,你就别自寻烦恼地在?这方面?纠结了,只管在?我每次投喂你的时候好好品尝,行不行?” 她的提议对?卓熠来说太诱人,到底又一次击穿了自己的底线,轻叹一声点下头来。 而他决议又退出?一步的后果,就是他们当晚接起徐念打来的视频电话时,二人正惬意地靠在?一起看?日剧。 “邵棠姐,你这……你们这……” 徐念简直看?呆了,一时间竟然萌生出?了想要感谢白羽弦太的离谱念头。 因为如?果不是他耍阴招叫卓熠断了手?,这二位的进展肯定不会?一举跳过量变,直接突飞猛进到了质变的程度。 邵棠这会?儿放剧用的是卓熠的手?机,wifi连网到vip病房配置的电视上?进行投屏,拿自己的手?机接徐念的视频通话全然不受影响。 见对?面?的徐念生生将她那张萌哒哒的小圆脸凹成了震惊表情包,邵棠赶紧对?她绽放出?了极为灿烂美好的笑颜,笑容中“你懂的”三个字溢于言表。 “我和你卓熠哥看?剧呢!” 邵棠怕自己过于直白地戳穿卓熠已然在?自己的攻势下兵败如?山倒会?叫他不好意思,避重就轻地说:“正好我们今天在?医院,所以挑了部有点年头的剧,《恶灵病栋》,念念你看?过吗?” 邵棠说着便自然而然地调转了镜头的方向,俨然一副想同小闺蜜分享生活中甜蜜点滴的模样。 可惜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此时沉浸于幸福恋情中的她一不小心?忘了,她的观影偏好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真的既不甜蜜也不日常。 以至于原本?还酝酿着调侃卓熠几句的徐念一个躲避不及,就猛地叫一张鬼脸张牙舞爪地冲进了视野。 “啊!!!!”徐念在?视频另一边发出?了一声比恐怖片主角更加惨烈的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念念,发生什么事了?”之前应该在?厨房里给徐念切水果的周晨骁赶忙闻声而来。 不成想由于他行色匆匆没?来得及放刀,刀尖上?还一滴一滴往下流着西瓜的鲜红汁水,又叫徐念发出?了今夜第二声痛彻心?扉的尖叫。 到头来徐念只是出?于不放心?他们而打来的视频,竟以把自己吓哭,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做了结局。 “卓熠!你丫就作孽吧!” 因为徐念受到的惊吓也有他一份,周晨骁现在?连把人揽在?怀中哄都没?戏了,只能颓唐地被撵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化?心?疼为愤慨,骂骂咧咧地朝仍没?有挂断视频的卓熠发泄怒火。 “我跟没?跟你说过念念最怕鬼,你倒好,接她的视频不给鬼片按暂停就罢了,还挑最恐怖的镜头给她看?,你他妈安的什么心??我看?白羽弦太纯属阴你阴轻了,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医院打断你另一只手?!” 战场上?数次同生共死的战友情值几个钱? 反正在?周晨骁和卓熠看?来,一旦牵扯到自家媳妇儿,那就是兄弟如?别人的手?足,媳妇儿是过冬的衣物。 如?果放在?从前,卓熠其实不会?太在?意是折一只手?还是两只手?。 但?今非昔比,他既然答应了邵棠要珍惜她还爱他的每一天,细品她在?这期间予以他的每分甜,便不能再?随随便便受伤,叫她爱他爱得都不得安稳,时不时还要跟着他受怕心?疼。 “老周,你一个国家的副团级干部,能不能说话讲点道理?” 眼看?邵棠心?虚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卓熠索性拿过手?机来和周晨骁据理力争。 “徐念第一次从电视里看?见鬼根本?没?哭,她哭成这样全是后来被你吓的,明明是你自己的锅,非得往我和棠棠身上?扣像话吗?” 卓熠过去是提不起兴致和他计较才让他时不时在?自己这里逞些口舌之快,实打实论起嘴皮子?来不可能给他占上?风的机会?。 一番唇枪舌剑后,竟是吃亏的周晨骁先陷入了有理说不清的境地。 他好歹是个伤患。 周晨骁骂归骂,总归不能真冲过来打他。 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愤懑地挂断视频,回去一个头两个大地哄老婆了。 “要我说,徐念怕鬼这事儿就离谱。” 卓熠看?邵棠仍然很愧疚似的,自己也哄起了老婆。 “之前不是有个实验证明灵魂的重量只有21克吗?210斤的双开门冰箱她都能一个人给扛上?六楼,21克的鬼落她手?里不被她拴根绳当风筝放就不错了。” 邵棠不由被他逗笑。 她心?知?肚明他在?胡说八道。 可不知?是不是对?他存有亲老公滤镜的缘故,居然觉得他胡说八道得挺有道理。 也许尚不足以说服徐念和周晨骁,说服她倒是绰绰有余。 “唉,希望老周能快点哄好念念。”邵棠叹息道,“不然他今晚睡一宿客厅事小,等他过两天回部队轮值,念念一个人在?家,再?害怕得天天做噩梦就麻烦了。” 邵棠说这话时满心?都是对?徐念的忧虑,万万不曾想“噩梦”一词会?冤有头债有主,先在?自己身上?应了验。 当然她并不是梦到了什么神神鬼鬼,这对?于身为恐怖惊悚爱好者的她来说根本?称不上?噩梦。 真正叫她遍体生寒的是眼下这个更真实也更现实的场景。 她还是她,对?面?是不得不依靠拐杖才能站稳的少年卓熠,而在?他们身侧,赫然屹立着朝阳民政局的灰墙青砖。 “棠棠……你打我,你骂我,都可以,我活该……但?别走,求你……” 在?邵棠的印象里,她从未见过卓熠如?此卑微的模样。 仿佛只要她肯心?软留下来,他就甘愿奉上?所有的骄傲和尊严,任凭她冷漠地将其踩在?脚下,肆意脚踏。 我不走……阿熠,你别怕,我再?也不会?走了…… 邵棠的心?疼得滴血,可她无论在?心?底如?何嘶吼都说不出?这句话,最后竟还毅然决然地一抽手?,将那个本?就站立不稳的少年带倒在?地。 “滚。” 待她终于能够发声,竟是嘴唇张合,贝齿间冰冷地吐出?这个字。 继而那本?凝满了二人浓情蜜意的结婚证就被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重重砸落在?他身上?,敞开的内页里,象征作废的红戳触目惊心?。 第三十九章 凌晨四点, 陪护床上的邵棠猛然惊醒,病房里一片漆黑,除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耳畔只有旁边病床的卓熠在熟睡中发出的绵长呼吸声。 是?梦, 一个过分真实的噩梦。 邵棠浑浑噩噩地从床上起身, 头重脚轻地摸到茶几边想给自己倒杯水喝。 结果凉水壶拿起来才发现自己两只手都发着抖, 倒不至于砸了壶摔了杯,水却淅淅沥沥地溢出了不少,和她猝不及防落下的泪混在一起,无声地在茶几上聚出一汪水渍。 一切只是?梦境吗? 亦或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是?卓熠和徐念讳莫如深,生怕说了会刺激到她的真相…… 由于一闭眼就?是?梦境中的种种, 邵棠不敢再睡。 索性?放轻脚步来到了卓熠病床边, 仗着双眼已?经在黑暗中逐渐恢复了些许视物的能力,垂眸静静凝望着男人俊美的睡颜。 民政局, 结婚证上作废的钢戳……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不是?说明她和卓熠根本不只是?感情出了问题,而是?早就?离婚了吗? 邵棠之前?觉得有些事可以用他们的婚姻关系名存实亡解释,现在却恍然或许他们连婚姻之名都不复存在才?更加合理。 首先她对自己的性?格再清楚不过,要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是?痴心妄想?,所以她也大概率不会与一个不再相爱的人维系六年?的表面婚姻。 其次卓熠的态度也很能说明问题, 如果他们的合法关系还在,他再怎么样都不该明明那么爱她,却迟迟无法对他们能够重修旧好真正抱有期待。 还有外界至今对卓熠已?婚这件事全不知情…… 上次她和徐念谈及此话题时她想?当?然地以为?是?她自己不愿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为?外人所知,卓熠不得不配合她做出了隐瞒, 徐念则补充说卓熠本身也有出于保护她的考量。 可还是?那句话,她既然都对这段婚姻厌恶到了不想?任何人知晓内幕的程度, 是?不是?干脆离婚比较符合她的作风? 至于说卓熠为?了保护她才?把?她藏起来就?更荒唐了。 卓熠从来都为?人仗义不缺朋友。 根据她近一个多月的观察,发现他在成了卓总之后,更是?连昔日?那点略有些人憎狗厌的少爷脾气都改掉了。 嫉恨他能力强赚钱快的人不是?没有,但基本都是?夏初王硕之流自身就?格局小也没本事的人。 真正的大佬反倒会因为?看重他的人品才?干而愿意?与他结交。 一个朋友远比敌人多的杰出青年?企业家才?不可能怯到连有妻子一事都没勇气公开。 除非他的妻子已?经变成了前?妻,也根本不肯给他这个勇气。 “棠棠,我只能说,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之间的情况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我向你保证,一旦你恢复记忆,你甚至都不会想?承认这是?你曾经产生的想?法。” “你没错,但我有错,是?我有愧于你。” 这些都是?卓熠之前?欲言又止时对她说过的话。 讲真,先是?有徐念言辞凿凿的劝导,他的一系列实际行动又无疑向她证明了他有多爱,邵棠并不相信他真做出过多么对不起她的事。 她甚至觉得他如今的种种表现更像是?被自己PUA了。 因为?当?年?自己同他离婚时表现得太绝太狠,所以导致他在日?复一日?对自己的痴恋中积累了越来越多的遗憾和自责。 总觉得他如果再做得好一些,她那日?就?可能回头。 “傻子,看着挺聪明的,怎么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这么傻呢……” 邵棠情难自禁地哽咽出声,纤手下意?识地朝他探过去。 然而大概率是?真的前?妻身份又生生将她的动作绊住,最终仅是?手指他颊边屈伸两下,终归颓然地落回了身侧。 不行,得去确认一下这件事。 邵棠心里有了计较。 毕竟二?人本就?刚有转机的感情禁不起再一次乌龙,她觉得弄清楚他们是?否还存在事实婚姻关系迫在眉睫。 “阿熠,我想?再回家一趟,昨天收拾得太匆忙,光顾着拿换洗的衣服,忘记应该一并带些生活用品过来了。” 当?天一早陪卓熠一起吃完早饭后,邵棠努力用与平常别无二?致的语气说:“盆,毛巾,洗漱用品,水杯之类的,你少说还得在这里住一个星期,我不太想?天天用医院提供的一次性?……” “那不如我们买新的,叫附近提供配送服务的超市直接过来送呢?” 一直用一次性?的确实有诸多不便。 比如一次性?纸杯就?完全没法子凉开水喝。 一次性?牙刷也不怎么好用,刷柄太软刷毛太硬,他倒无所谓,但邵棠拿着刷一周绝对得牙龈出血。 是?以立志从今天起与她好好相爱的卓熠没想?太多。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这会儿只顾得上摒弃杂念,为?尽快适应称职老公的角色做着最大程度的努力。 “医生不允许我再踏出医院一步,夏初那人又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流氓下三滥,我担心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卓熠说。 平心而论,他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 通过昨天的一番接触,邵棠已?然深刻地领悟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寻常的流氓无赖至多不是?人,而夏初这玩意?儿是?真的狗。 以至于她听?说白羽弦太自告奋勇去杠夏初的时候简直为?老天爷优秀的匹配机制感到惊叹。 这俩凑一块相爱相杀真可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不说大快人心,也是?标准的天道?轮回。 只可惜她今天怎么获取生活用品压根不是?重点,必须回家才?是?,说再具体点,要确定他们的结婚证究竟有没有作废才?是?。 “就?……还有其他东西要拿。” 邵棠拼命为?合情合理回家找理由。 “你看咱在这儿天天放鬼片也不像话吧,我琢磨带几本小说过来……啊对,这里的吹风机也不太好用,以及洗面奶护肤品什?么的……” 胡搅蛮缠到最后,她几乎想?给自己一巴掌。 因为?这些理由怎么听?都不着调。 虽然这些东西确实是?她只能回家拿的,但她这会儿是?陪老公住院又不是?度假,她把?这些东西列为?必需品从根本上就?透着离谱。 幸好卓熠不这么觉得。 不只老天爷,月老同样奉行着一套优秀的匹配机制。 在卓熠眼里,邵棠需要的一切都是?必须。 到头来居然很是?赞同地应了好,然后一个电话打?给了特助程蓦。 让他抓紧时间来积水潭医院一趟,说是?自己这边出了点事儿,急需他护送邵棠回一趟家。 就?这样,昨天一点没有得到消息的程特助在赶来医院后毫无悬念地承受了一次暴击。 他先是?神色复杂地在卓熠受伤的右手上盯了近半分钟,继而便仗着今天是?周日?,他不用敬卓熠是?总,又惊又气地对着他的好哥哥输出了一连串质问。 “哥,你闹呢,人家吃个饭都没有连续三次选一家饭店的,你倒好,骨折这种事你连着三次挑一个地方折,你断手断得这么痛快,以为?你自己是?梶裕贵配音的角色吗?” 没错,程蓦程特助私下里还是?个二?次元爱好者?,玩起梶裕贵断手狂魔的梗完全没有压力。 稍微缓下因卓熠升高的血压,程蓦得以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从正面打?量邵棠。 不得不说漂亮是?真的漂亮,可她身上最触目的还不是?皮相的漂亮,而是?骨子里的温婉恬静,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仙女落了凡尘。 货真价实的温柔乡,难怪拥有叫人一见误终生的魔力,成了他家总裁哥哥的英雄冢。 “嫂子,你这次可管着点我哥吧!” 程蓦果断和邵棠告状。 “咱也不知道?他第一次咋折的,反正折第二?次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一个叫夏初的王八羔子让小弟开防弹越野给他撞的。” 程蓦提起这茬至今仍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不只手断了,脸上腿上也都是?血。结果我赶到的时候他正把?那个撞人的小子从防弹越野上往下扯呢!那小子整个是?吓傻的,撞完人本来想?逃逸,结果我哥第一时间跳下车,愣是?一个血手印拍他车窗上了。他也没有直接把?人撞死的觉悟,吓得车不敢动人也不敢动。但咱就?是?说,这事儿多危险啊,万一他慌不择路一脚油门……” “程蓦,我叫你过来是?护送……你嫂子回家的,你话怎么这么多,非得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眼看他一言不合什?么都往外说,他说得越多邵棠听?得脸色越白,卓熠冷冰冰地打?断了他。 “项兴驰那小子就?为?夏初马首是?瞻的能耐,他长出那个一脚油门的胆子了吗,你嫂子一个姑娘家,你少在她面前?扯吓人八道?的。” 程蓦跟他多年?,看出他面色沉沉真表现出了几分不悦,便耸了耸肩终止了话题,转身唤上邵棠:“嫂子,咱走吧,拿了东西早去早回,省得我哥在这儿提心吊胆。” 邵棠点点头,连忙收敛了适才?由于后怕而涣散的心神,抿唇跟上了程蓦的脚步。 “程特助,我问你个问题行吗?” 行至半路,还没有得到最终答案的邵棠已?经露了怯,忍不住想?和程蓦初步探听?一下。 “行啊!”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卓熠这次能乖乖住院接受手术肯定都是?邵棠的功劳,因此程蓦对这位失而复得的嫂子印象相当?好。 “嫂子你叫我程蓦就?行,我和熠哥平时相处也都是?公私分明,只有上班时候他是?我老板,私底下我都管他叫哥。” “好,程蓦。” 邵棠心事重重地对他笑了一下。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是?突然想?到,我和阿熠,在我还没失忆,我们之前?闹矛盾的时候……我每次回国,是?仍然会回这里和他一起住吗?” 怕程蓦察觉到自己此次急着回家的真正目的,邵棠问得很拐弯抹角。 但这个答案不出意?外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如果程蓦直言她就?住这里,或是?卓熠在别处为?她另外买了住所,那至少能够证明他们还维持着夫妻关系。 而如果程蓦说她住父母那边或者?模棱两可地说不知道?,则代表他们的关系可能真不怎么乐观。 “其实嫂子你基本上不回国。” 然而邵棠万万没想?到,程蓦竟给了她第三种答案,而且言辞很笃定,半分不似说谎的样子。 “但熠哥一得空就?会去看看你,偷偷的,不叫你知道?。” “哦,这样……”邵棠若有所思地应了声,除了卓熠确实爱极了她,她好像没能通过这个问题确认到其他情况。 看来必须得找到那本结婚证了。 因为?保不齐要翻箱倒柜一阵儿,邵棠拿可能还要收拾些贴身衣物当?借口,只让程蓦在车里等。 可即便借口勉强算得当?,留给她的时间也不是?很多。 最多一个小时,她得在收好东西的同时找出结婚证。 邵棠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针对如今的具体情况很快制定了收拾一处就?顺便找一处的计划。 毕竟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家务也基本由她负责,哪里可能藏下东西她大致有数。 一楼搜索结束后她直接进到了二?楼书?房,思忖片刻,她先走到实木办公桌旁边的文件保险柜前?。 她虽然没少看悬疑惊悚类的文学和影视作品。 可她并不认为?她家阿熠会蛇精病到把?家装修成密室逃脱主题。 和作品里要藏猫腻的有钱人们一样,搞些敲一敲扭一扭即会芝麻开门的隔间或暗门给自己解闷儿。 所以这个她平时收拾家都见怪不怪,只会在上面擦擦灰的保险柜嫌疑很大。 “那密码会是?什?么呢?” 邵棠边思索边试,挑的都是?和她自己有关的数字,从生日?到纪念日?再到名字的数字九宫格……一圈试下来竟通通以失败告终。 “别慌,再仔细想?想?,他满心满眼都是?我,一定和我,和我们有关……” 这时便看出她作为?悬疑惊悚爱好者?的优势了。 她观察力细致,早便发现卓熠的一切密码都和她有关,而且或多或少摸清了他的偏好和设置密码的规律,更是?十分清楚保险箱这种东西的解密原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同样尤为?关键。 哪怕屡次试错,哪怕时间愈发紧迫,她仍能冷静理智地进行思考,不断排除错误答案后继续对相关数字进行排列组合。 “17,09,23……”想?着想?着,邵棠脑袋里突然有这样几组数字灵光乍现。 可随后她的手却轻颤起来。 只有这次,她宁愿试不对。 因为?这正是?她梦境之中,那串印在结婚证作废钢戳下的数字后六位。 只是?一切偏没能叫她如愿。 先是?机械保险柜的门“吱呀”一声敞开,继而她也在里面寻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说来也是?讽刺,她费了这么大力气才?将它拿到了手,此时却已?经丧失了翻开的必要。 因为?这支红本旁还一并摆着一支绿本。 封皮上“离婚证”三个字清晰扎眼。 如今卓熠和她是?什?么关系一目了然。 第四十章 邵棠是巨蟹座的尾巴, 七月二?十一日的生日。 他们在这天领回了结婚证,同年的九月二?十三日,他们又把?婚离了。 这两本证件的出现将邵棠再次拉回了梦中的场景, 她推摔了本就有伤在身站立不稳的卓熠, 把?作废的结婚证砸在他身上。 扯证半个月后他们去云缅边境执行任务, 协助当地警方捣毁境外毒贩集团, 少说需要两三周的时间。 邵棠默默在心里忖度这短短两个月零两天中可能发生哪些事。 然后卓熠带了一身伤回来,怕是?情况才刚有所?稳定,就被她从?病床上拖下来离婚。 他说不是?她的错,都是?他的错。 可他能做错什么呢? 他受伤了,九死一生地捡回了一条命,由于?无法再继续军旅生涯, 所?以不能实现他们之?间的约定了吗? 亦或像她曾经以为的那样。 因为都很茫然很不知所?措, 所?以他们在那段一定很艰难也面临很多抉择的时光闹了矛盾,最后她干脆不要他了。 毅然决然地把?父亲刚过世不久, 身体和?心理都需要爱人陪伴照顾的他甩掉丢开, 转身迈入了无限光明的交换留学?生涯。 “其实嫂子你基本不回国,但熠哥一得空就会去看看你,偷偷的,不叫你知道。” 待会儿?程蓦还?要将她送回医院,邵棠不敢哭得很凶, 可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落到那两本她根本没有勇气?翻开的证件上。 她可以想?象卓熠这些年爱得有多么卑微。 他就躲在阴影里,默默注视着阳光下的她,搏杀商场为她赚来足够多的资本, 将她捧得高?高?的,谁都不可欺。 邵棠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那些卓熠和?徐念不敢告诉她, 怕她得知后会受刺激的事可以归结到哪些方面了。 无非是?离婚前她对卓熠说过哪些过分的话,如何不肯对身受重?伤也身心俱疲的卓熠多些包容体谅。 离婚后又走得多么狠心决绝,生生害卓熠染上了严重?的战后PTSD,一个人煎熬过艰难痛苦的六年…… 确实足以刺激到只?保留有领证前记忆的她。 她怎么能想?到未来的自己会如此薄情冷血,把?一个深爱自己的人伤到这般遍体鳞伤的地步呢? 邵棠记得曾经的卓熠什么样。 少年曾是?最意气?风发的模样,骄傲耀眼,热烈自信。 旁人再苦手的东西到了他手里都迎刃而解,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就势在必得,义无反顾地追人对人好。 现在他明明变得更加优秀夺目了。 百亿身家千亿资产,名利双收的杰出青年企业家,在汽车领域为国产车品牌劈出一条血路的领军人物。 可性情却被磨得淡漠麻木,除了工作之?外几乎没有生活上的爱好。 战后PTSD非但没有痊愈,反而更加严重?了。 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全是?无所?谓的态度,生病受伤了都懒得治也不知道疼。 是?她把?他折磨成?这样的。 怪不得戴尔若说她心狠,说卓熠继续一颗心扑在她身上会害他自己落到比关亭翯更惨的下场。 他现在已经比关亭翯惨了。 戴尔若再怎么利用关亭翯去达成?目的也一直将关亭翯留在身边,二?人虽不再是?恋人,可喜怒哀乐,有了情绪,第一时间都会传递给对方。 她在关亭翯面前的姿态也没摆得那么高?,这点从?她每次来卓熠面前刷存在感,关亭翯都少不了在旁跟随便可见一斑。 对比起来卓熠有什么呢? 他连被她瞧见都不敢。 堂堂卓越汽车的总裁,在她面前卑微到了尘埃里,生怕自己的存在影响了她的心情污了她的眼。 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当年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孩儿?不是?她,根本不会这样的。 邵棠擦干眼泪推着装好的行李箱上车时程蓦正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听声音是?个性情很活泼的女孩子。 正委委屈屈地同他抱怨好好的周末休息日,说好二?人要一起去看电影,结果他那无良老板一通电话打来,他又得赶过去无偿加班。 “熠哥对我够意思着呢,你别一天天瞎说话。” 程蓦边说边打开后备箱帮邵棠放东西。 “和?你讲多少遍了,只?有上班时间他是?我老板,下班时间那就是?我哥,我哥手骨折了,找我过去帮点忙,你往加班上胡扯什么?” “反正我觉得你这哥挺够呛的。” 程蓦的女朋友完全不能被他的论调说服。 “纯粹自己成?年累月地瞎活,也完全注意不到别人有好好生活的需求。加班往死加,抽烟往死抽,今天告诉你手折了,明天清早肯定还?得让你过去接他上班,不允许你俩出现在办公室的时间迟于?九点半一分钟。” “行了,我这边有事要忙了。”程蓦安抚道,“应该中午前能搞定,你把?票换成?下午的,我忙完回去接你,中午出去吃,下午一起看电影。” “停,你可别忙活了,听我的,完事儿?直接回家,我在家做点你喜欢吃的。” 程蓦的女朋友到底是?心疼自家男友的。 “就你哥那前一天让防弹越野怼了,都不耽误第二?天叫来安全部骨干开会,探讨怎么进一步提升整车安全性的主儿?,他手这一骨折,下周起没准有你多少事情忙,你现在赶紧趁着能歇的时候多歇歇。” 她说完便把?电话挂断了。 程蓦也扣好了后备箱,觉着邵棠刚才离得近,大概把?自己与女友的对话听了个差不离,有点不好意思地同她解释。 “嫂子,你别介意,我对象她就这样,平时口无遮拦的,也不咋懂事。” 话虽这么说,语气?却是?宠的,足以见得二?人感情相当不错。 “怎么会呢,多懂事的好姑娘,你得好好珍惜。”邵棠真心实意地说,顺便在心里接了“不像我”三个字。 其实邵棠很想?问问程蓦,作为卓熠的身边人,他们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真的认为自己值得被卓熠这么对待吗? 可问题到了嘴边,又被她吞了回去。 程蓦他们能怎么看,他们就算认为她不值得不配又如何,卓熠在涉及她的问题上又不会听他们的劝。 就像徐念和?周晨骁一样。 看程蓦待她十分客气?,也致力于?向她传达卓熠前些年过得有多苦便知道,显然他也生怕她恢复记忆之?后就会狠心地再次离卓熠而去。 因为她好与不好,对于?卓熠来说,能得到她高?高?在上的垂爱总好过余生继续当回一个一无所?有的舔狗。 她这算什么啊…… 邵棠认为前妻当到自己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简直是?在PUA卓熠的同时也顺带手PUA了卓熠身边的人。 “阿熠他……抽烟很凶吗?” 回医院的路上,邵棠踌躇半晌,最后和?来时一样,问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她鼻子很灵,其实之?前就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 但她没多说什么,因为考虑到他的工作性质,见生意场上的客户或者朋友总不好一根不接对面递来的烟。 可确实不曾想?他私底下也会抽烟抽得很凶,无关工作需要,抽到被程蓦的女朋友评价为“往死抽”。 “过去是?,不过现在已经戒了。” 女人大多不喜欢男人抽烟,更别说邵棠学?医,怕只?会更加清楚抽烟的各种危害。 为了避免她担心,也为了叫她意识到卓熠真是?爱极了她,程蓦在她面前帮卓熠刷起好感度来丝毫不收。 “我和?熠哥说你这次从?国外回来也不打算再走了,他天天把?自己弄得一身烟味你肯定不喜欢,他觉着我这么说挺有道理,立刻就下决心戒烟了。” 程蓦说:“真的,我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戒烟比熠哥痛快。之?前三天两包是?常规操作,自从?戒烟两个字打他嘴里说出来,我再没见他抽过一根。口香糖戒烟糖什么的也不用,好像犯瘾这事儿?对他而言压根不存在。” “是?吗……” 可邵棠的反应却很平淡,也不知是?不是?程蓦的错觉,竟还?从?她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怅然。 应该只?是?错觉。 程蓦想?。 当得知自己确实坚持了一个月没有抽一根烟的时候,他女朋友别提有多高?兴。 所?以邵棠大概只?是?觉得凭卓熠那非常人能比的强大意志力和?执行力,能做到这点完全不奇怪。 “箱子放到这里就可以了,住院处有电梯,我自己推上去费不了多少力气?。” 拜托程蓦把?行李箱提上住院处正门口的台阶后,邵棠总算平复好了情绪,很是?感激地说道。 “今天辛苦你了,快回去吧,别叫女朋友等急了。” “行,嫂子你好好照顾熠哥。”程蓦点头?,“你管着点他,该歇歇该养养。我们是?他带出来的,能力不差,不至于?他一天不拼命干公司就面临停转。” 想?了想?,程蓦又补充:“他那手,前两次折就没养好,有时候赶上阴天下雨,往文件上签字都握不住笔。” “这么严重??”邵棠的眉头?锁起来。 “可不是?!” 程蓦说话有分寸,他提醒邵棠的本意是?希望她看顾卓熠时能更多些细致周到。 他那位总裁大哥是?真不知道疼又怕给她添麻烦,能自己撑着做的事肯定不会表现出需要她帮忙的样子。 但这是?他熠哥放在心尖上的姑娘,他也不能一口气?将话说太过,给惹得忧心忡忡。 “逼得我没办法,模仿他笔迹一绝,嫂子你如果感兴趣,哪天我给你展示展示。” “好啊,等有机会的。”邵棠配合地笑了笑,“我上去了,你回去开车注意安全。” VIP病房在住院处顶楼。 邵棠进到电梯里,看着电子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一路高?走,脑袋里回想?着程蓦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心却一点点沉到了谷底。 作为一个十分清楚烟草成?瘾机制的医学?生,邵棠不只?清楚香烟的危害,也十分清楚一旦成?瘾,烟瘾有多么难以根除。 但仅仅因为她可能不喜欢,他立刻从?“抽很凶”过渡到了“一根不抽”。 邵棠自嘲地笑了。 害他成?瘾的哪里是?烟。 分明是?她。 她才是?那个最该被他戒掉的东西。 邵棠这样想?着,人已经来到了病房门口,她抬手推开房门,正瞧见卓熠倚在窗前发呆。 他目光定定的,所?落之?处却没有聚焦。 似乎她不在,其他东西在他眼里都没有意义。 那一下子,邵棠心如刀绞。 鬼迷心窍一般,她将行李箱放在门口,然后脚步尽可能放轻,一声不吭地向他走去。 他们已经离婚了,她是?个害惨了他的女人,其实没立场也没资格这样做。 可这一刻,她像是?受到了蛊惑一样,缓慢而笔直地向他靠近。 想?放纵一次,哪怕是?最后一次。 她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伴随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不仅逐渐占满了她的整个视野,更消弭了她岌岌可危的全部理智。 离他仅一臂之?遥的地方,她在那里站定。 破釜沉舟一样,她闭眼向前一靠,张开双臂从?后面抱住了他。 40-50 第四十一章 他们相遇的时候太年轻了, 结婚证也领得太?草率了。 邵棠大?致可以猜到当年是什么击垮了他们青涩的婚姻。 少年夫妻空有?一腔对彼此的炽烈爱意,却根本不懂得如何经营好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他们在最迷惘也最毫无准备的年纪迎来了一连串的生活重创。 彼此都焦灼不安,关于未来也都不知?所措。 各自都背着压力的时候, 一旦出现矛盾便很容易会被无限放大?。 也许会争吵, 也许会冷战, 最终闹得不可开交, 以她的脾气?确实?很容易在某次冲动下做出离婚的决定。 她一向敢爱敢恨。 爱就是?爱,会勇敢去爱。 为了给失去父亲浮萍无依的卓熠一个家,她可以去偷家里的户口本,在父母兄长尚且对她谈了恋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向她认定的人托付终身?。 但?与之相对的,当她发现嫁给卓熠完全不是?她曾预想的那样。 和大?多数夫妻一样,他们也面临很多现实?的问题, 也会歇斯底里地朝对方宣泄情绪。 她大?概率会痛定思痛, 主动为这段一地鸡毛的婚姻画上句号。 离婚时她未准会觉得自己这样做有?错,也许一再试图挽回的卓熠在她看来才是?不可理?喻。 但?这分明是?对婚姻极其不负责的态度。 遇到问题就去解决问题, 有?了难处就一起想办法渡过难关, 这才是?为人伴侣必须具备的责任和担当。 两个人既然?要一起生活一辈子,就势必要做好携手?面对人生中各种风雨的准备。 谁都不是?圣人,会有?情绪不好,口不择言对爱人说气?话的时候。 更何况卓熠那时还受了伤。 他曾是?那么骄傲的人,当本来光明的未来罩上阴霾, 当曾经对爱人的允诺注定化?为泡影。 甚至那次已经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无法再继续军旅生涯的损伤,十之八九痊愈后也要面临恢复程度的不确定性…… 她难道不该予以他足够的包容和体谅吗?就像她见过的很多军嫂那样。 因为父亲一直在驻军区的军医院工作?。 邵棠对那些被报道出来的英雄事迹背后意味着什么一清二楚。 自然?而?然?,她也见识过不少平素柔弱的军嫂在面临家庭变故时展现出不输给丈夫的勇气?和坚强。 把她和卓熠的情况放之其中,他们绝对不属于处境最叫人绝望的一挂。 毕竟卓熠活着回到了她身?边。 她的父母也都是?很明事理?的人。 如?果她把实?情告诉他们, 他们一定会在震惊过后选择接纳卓熠。 然?后尽他们所能,帮助她和卓熠度过那段艰难的时光。 而?卓熠也做得很好了。 至少他直到最后还在挽留。 明明他才是?最痛苦最难过的人, 却为了留下她克尽忍耐,将所有?错误都揽到了他自己身?上,卑微地拉住她求她别走…… 邵棠将额头抵在他背上,阖住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梦中的场景。 她把他推倒,她拿作?废的结婚证砸他,她冷冰冰地对他说“滚”…… 她突然?后知?后觉。 北京的九月末已是?深秋,那天的秋雨一定凉得透心。 他带着一身?伤跌坐在冰冷的水泥人行道上,也一定疼得彻骨。 她得多狠的心啊,怎么能舍得将他丢在那里头都不回地离开呢? 越想越心惊,邵棠抱着面前男人的手?臂便情不自禁地越收越紧。 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景,希望不只她的记忆,时间也能一并倒流回六年前。 若非如?此,她想不到其他方式能抚平那些她曾带给他的伤痛。 更无法像她一度异想天开的那样,大?言不惭地说一句重新相爱就好,自顾自把过往的一切不愉快翻篇儿。 “阿熠,我问你一个问题行吗?” 她抱得时间有?点久,正当卓熠隐隐察觉到了一些异样,欲回头向她询问时,她先他一步开了口。 “嗯,你问。”卓熠背脊挺得很直,声线和被她从背后环住的身?体一样僵硬。 “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邵棠声音闷闷地问。 此时邵棠心里也有?了不能道与他的秘密,她不知?道该怎么同他提起自己那段已经恢复了的记忆。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再次亲手?撕开这片血淋淋的伤口后,她又要怎么去面对曾被她深深伤害的他。 是?以她只能从背后抱住他,及时行乐一般去享受这份不知?还能维系多久的亲近,同时也避免因为正面承受他的视线而?感到心虚。 顿了顿,她又欲盖弥彰地补充:“在我失忆之前,我们的婚姻应该已经出问题很久了吧,是?什么支撑你一直没?有?放弃对我的喜欢?” 无论时机还是?内容,她这个问题都十分突兀。 叫卓熠顿时歇了把身?体转回来的想法,背对着她思忖要如?何给她答案。 追了一年,恋爱半年,结婚两个月,守了六年。 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导致邵棠失忆,他应该会继续守一辈子。 这就是?卓熠爱上邵棠后的全部感情生活。 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只因为他欠下邵棠和邵家一条命,有?义务去用余生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更因为她自始至终是?那个叫他心动的女?孩儿,无法取代,更无从撼动。 “你……漂亮,聪颖,热心,有?正义感。” “初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但?偏偏身?上又有?一种特别抓人的鲜活劲儿,让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子……” 卓熠迟疑半晌,试着一条条罗列出邵棠身?上那些吸引他的特质,列举到最后竟轻轻叹了口气?。 二十岁的时候,恋人之间总会好奇对方究竟喜欢自己什么,希望能够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份明确的答案,认为有?迹可循的爱情才最有?安全感。 但?喜欢和爱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呢? 她很好很好是?真,也的确构成了他一开始对她产生好感的契机。 只是?当这份好感在二人相处的过程中一点点演变成了喜欢,又渐渐深化?成了爱。 他就不再是?因为她哪里都好才爱,而?是?因为他爱,所以才看她没?有?一处不好。 “当你决定给我个家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家了,我不会放弃喜欢你,永远不会。” 卓熠少年丧母,某种程度来说是?他父亲的过失所致,如?果不是?父亲没?日没?夜忙厂子忙事业,家庭的重担也不会全落在母亲柔弱的肩膀上。 变故发生在他八岁的时候,那年他生了场需要住院一个月的大?病。 母亲一边要看顾家里半身?不遂的奶奶,一边又要跑医院照顾他,接连半个月操劳过度,每天睡不足四个小时。 然?后就在一天开车前往医院的途中,疲劳驾驶的母亲一时不察晃了神,家里的家用轿车闯过红灯线,“砰”一声与一辆疾驰而?来的中型卡车相撞。 他父亲仍然?在忙工作?,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接起医院打?来的电话,连带也叫他一并错失了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 卓熠一度因此憎怨父亲,父子关系数年如?履薄冰,直到六年前他22岁,他被特战队的指导员叫去办公室,通知?他积劳成疾的父亲猝死过世,倒在了那个为之操劳半生的汽配厂里。 办完丧事从火葬场接回父亲骨灰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那个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有?厂子的老头并不是?在与不在没?差。 他之前不管怎么说都还勉强算有?个家,现在才是?真的孑然?一身?,连家都没?了。 在获知?三周后要去云缅边境执行任务后,他把自己那份用于写遗书的稿纸递给了自认无牵无挂,哪怕父母健在,也从不肯为他们留下只言片语的周晨骁。 “他们早已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也都有?了真正的爱情结晶,他们自己都承认,无论是?他们的婚姻还是?我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周晨骁依然?是?之前那番论调。 “他们对我是?死是?活也不感兴趣,是?爷爷和国家培养了我,所以爷爷守护过的疆土我继续替他守,我这条命也只归国家所有?,别人管不着我怎么用。” 卓熠没?说什么,把稿纸强塞给周晨骁以后就独自走出了宿舍。 继而?鬼使神差,他走到了驻军区的军医院附近,默默对着医院外墙的红砖青水泥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暮色渐渐合拢,刚放暑假不久的邵棠寻到了他。 她语出惊人,告诉他五天后是?她的生日,届时她将满二十岁,只要他愿意,她豁出去为他去偷家里的户口本,从今往后做他的牵挂和后盾,给他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那我要是?没?有?失忆呢?” 卓熠的话一并勾起了邵棠的回忆,想起自己那日的信誓旦旦,她愧疚更盛。 “我是?说,如?果我不打?算重新爱上你,甚至……我哪天脑子一抽,连名义上的夫妻都不想和你做了……要离……离开你……” 明明曾是?她切切实?实?做出来的事,她这会儿却连“离婚”二字都怯于提及。 话音至此,她也怕卓熠会因为她问得太?多而?觉察出端倪,问完后立刻找起了理?由。 “程蓦说,我之前在美国留学,哪怕我不想见到你,你也会偷偷去看我,默默为我打?理?好一切……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样执念般地爱一个人,不会很痛苦吗?” 邵棠吞吞吐吐地说:“还有?现在我回国,怕我可能会不喜欢你抽烟,你立刻戒了烟,戒到连过渡都没?有?,说戒便一根不再抽……” “嗯?所以说你其实?不是?很在意什么烟不烟,也不认为我必须要戒吗?” 卓熠还当她对二人的真实?婚姻状况一无所知?,总不能对她坦诚相告,她所假设的才是?二人过去和未来将要回归的既定现实?。 所幸一个多月的假夫妻生活已经潜移默化?地抚平了他面对她时的紧张惶恐,加之昨天小打?小闹的预演,他如?今竟能顺水推舟说些逗她的话了。 “我早和程蓦说你未准会计较这些,你不喜欢闻烟味我不在你面前抽就是?了,我看他纯属是?不甘心只有?他自己被女?朋友逼戒烟,才找理?由拖我下水。” 卓熠笑着看她,唇边一丝若有?似无的痞劲儿入木三分。 “行,不戒了,程蓦是?拿我和他比,才觉得我戒得轻松,实?际上谁戒烟能完全不犯瘾,要戒他自己戒,打?今天起我不再奉陪。” “啊?”邵棠懵了。 半天她反应过来,如?果自己真是?他说的意思,那简直无异于只有?程蓦的女?朋友才担心自家男友的身?体健康,而?她只图自己舒坦,他是?死是?活全无所谓。 “谁说你可以不戒了!”邵棠的语气?急起来,当即抱也不抱了,松开手?后嗔怪极了地朝他一推。 她力气?小,这下意识的一推猫儿撒娇一样,哪会具备什么不得了的杀伤力。 却架不住卓熠对此全无防备。 他本就刚因她放手?而?松懈了紧绷的神经,随即背后便受了一个向前的力道,人猝不及防地一个踉跄,身?体也向着仅一步距离的窗台撞过去。 “嘶……” 如?果卓熠只是?重心不稳一下倒没?什么,他当过兵,身?体的反应速度和平衡能力都一等一,往前稍踏半步就足够他稳住身?体。 无奈他此时离窗台太?近,又一不小心忘了右手?还受着伤,本能地伸出惯用手?去扶…… 结果就是?他根本抬不起来的右手?吃劲撞击到了窗台凸出一节的台面上。 他疼得彻底没?站稳,如?果不是?左手?及时扯住窗帘寻到了借力的地方,险些没?直接摔倒在邵棠面前。 “逗逗你而?已,哪怕我只在公司抽,等回了家一样会叫你闻到烟味,你肯定不喜欢,我哪能不戒……” 才刚刚撞到了骨折的右手?腕,卓熠竟还攒得起兴致来继续逗邵棠开心。 只有?他额上泌出的冷汗骗不得人,都是?肉体凡胎,他才不是?不疼,无非这些年疼多了,痛觉于他,早成了习以为常的东西。 “怎么,以为我说真的,生气?了?”卓熠松开手?里的一角窗帘,挑眉对她笑,“乖,别气?了,要不再推我一下出出气??” “推”这个字他说者无意,邵棠听进耳中,身?子却陡然?一僵。 怔然?过后,她先是?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继而?又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原本红润的脸色一分分变白变青。 “对不起,阿熠,对不起……” 她扑过去捧起他的手?,眼底有?惊有?惧,嘴角发着颤,一句话没?说完便叫眼泪模糊了视线。 “我不推你了,再也不推你了。” 第四十二章 邵棠的记忆并非消失得了无痕迹。 一个多月前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莫名其妙, 他便?在询问过医生过获知?了其中缘由。 她只是暂且遗忘了具体发生过的?事情,但一些感情反射还在。 如果触景生情,情感连接会先一步建立, 具体表现就是有时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哭会笑。 经过接下来这段时间的?朝夕共处, 卓熠发现这是真的?。 不?过终归是笑的?时候多, 笑得娇憨, 目光盛水般莹亮,是卓熠心驰神往的?模样。 至于哭,今天是第二次,都发生他受伤后,哭得心碎萧索,慑得他根本顾不?得伤在身体上的?疼, 只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哄。 现在问题来了。 是抱。 还是不?抱。 因为没?有立场, 他上一次没?有抱,任凭她哄好了自己?, 然后拉着他吃饭给他包扎伤口。 那么这次呢? 想到昨天二人做出的?约定, 只要她还爱他一天,他就会坦然接受这份爱一天,卓熠喉结滚了滚,缓慢将左手向她肩膀后伸去。 邵棠此时被梦境和回忆搅得心慌意乱,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正惊惧惶恐时就被男人揽入了怀抱,手臂有力动作温柔,稳稳当当将她圈入怀中,顷刻便?安定了她的?心神, 传递给了她最有效的?慰藉。 “没?事的?,别害怕, 没?事的?。” 卓熠也不?知?道她是受到了哪处记忆的?影响才哭,考虑到她自己?可能也说不?清,就只专注地安抚她的?情绪。 “我在呢,任何东西都别想越过我伤你。” 邵棠将脸颊贴在他心口上,感受着二人的?体温逐渐融合在一起,终是在这份缠绵亲密中渐渐沉沦,好半天过去,才平稳了呼吸,哭腔未消地应了句“好”。 最后邵棠哭了一场卓熠也哄了一遭,到底以?邵棠把卓熠拖到放射影像科又拍了一次骨片作为结局。 下午两点,来查房的?郝主?任对着送入自己?手中的?最新?片子,以?及卓熠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肿得更厉害的?手腕,肉眼可见便?是一副心里?有无数句“妈卖批”要讲的?模样。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真会玩。”郝主?任没?好气儿地说,“怎么,植骨手术太便?宜不?符合你们夫妻一贯的?消费水准,打算直接把这块骨头作报废了,体验一下人工关?节置换?” “主?任,骨片我看了,其实没?有加重错位,只是又刺激到了患处,导致组织液更多渗出才造成的?肿胀加剧,哪至于严重到直接换关?节的?程度……” 错虽然在自己?身上,但涉及到专业知?识,邵棠也是有一说一。 “而且从理论上来讲,关?节置换术只是对患者损伤更大,无论是材料成本还是手术难度都和植骨手术差不?多,在咱们医院这两种手术的?价格相差很大吗?” 她面容恬静温婉,谈及本职的?临床外科专业性极强,如果她是自己?的?学生或后辈,郝主?任一定相当欣赏喜欢这个小姑娘。 但偏偏她是自己?的?患者家属…… 作为主?治医生,没?什么比患者自己?作,患者家属还医学知?识过硬,一旦我行我素起来便?谁都不?吃吓唬那套更叫人闹心的?了。 “相差不?大,但你们不?是也可以?等植骨手术做完后劲儿大点再来这么一次吗?” 郝主?任呵一声,把手里?的?片子往床边桌上重重一放。 “到时候我给他换关?节,进口氧化?锆陶瓷材料,我院最新?获得专利的?3D打印技术,你们反正舍得出人,想花钱还能花不?出去?” 这回邵棠不?吭声了,她看出这位尽职尽责的?骨科主?任是真有点生气了。 换位思考一下,她也觉得他们这患者和家属当得挺够呛,连忙“对不?起”“我们错了”“下次一定注意”道歉三连。 等主?任训完了话,邵棠则在安顿好卓熠后殷勤起身,亲自将惹了一肚子火的?郝主?任送出病房。 “得了,我还得去其他病人那里?查房呢,你也别送了,赶紧回去看着点你家那口子吧!” 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太乖顺,又乖又漂亮,郝主?任对着她这么一个优秀的?后辈根本气不?久,一起走出十几?步便?缓了脸色,皱眉叹了一声。 “小姑娘,我真不?是吓唬你,他这体格扛不?住你们肆无忌惮地继续造。我是过来人,有些话不?能不?劝你们。咱说句推心置腹的?,钱赚到他这么多基本上就是个数字了,事业方面你应该管着点他,太拼没?必要,最起码抽个空把身体里?那几?枚弹片取了。” “嗯,我知?道,让主?任您费心了。” 邵棠也是这次骨片拍完,又被郝主?任叫过去单独聊了两句,才得以?将卓熠过往病例看全的?。 一言概之确如郝主?任所言,真是不?再有什么继续浪的?资本。 首先是心理方面,他战后PTSD的?症状一年比一年严重,却既不?吃治病药也不?接受心理疏导治疗,哪次发作实在严重了就靠布洛芬生顶。 身体上同样颇为棘手,当年那次重伤说他是捡回了一条命都不?为过,可他退伍后的?调养方式又粗暴到让人无法理解,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像是直眉瞪眼奔着各种后遗症去。 目送郝主?任进入电梯,邵棠没?有立刻回卓熠的?病房,而是心事重重地在病房外的?公共休息区坐了一会儿。 她这会儿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大概能够想通卓熠为什么会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不?肯积极接受治疗。 工作繁忙与其说是原因不?如说是借口,归根结底是他只想凑活着活,根本没?有好好过生活的?欲望。 他那句以?她为家无疑是半点不?掺水分的?真实想法。 是她没?有做好,给了他一个家再不?讲道理地把它摧毁,予以?他希望又残忍至极地将其剥夺。 方才导致他没?家也没?了希望,只能靠着坚守对她的?爱活过一天一天,把分明优秀耀眼的?他自己?活成了最卑下低微的?样子。 刚刚捋顺这些的?时候,邵棠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害惨了卓熠,也根本配不?上卓熠的?深情。 所以?她进到病房后索性放纵自己?去抱了他,打算抱过最后一次就把他人生还给他,不?再做那个束缚着他的?梦魇,推他向前踏出一步,让他去遇到更好的?人,开启他本该绚烂多彩的?人生。 可事实却是她推摔了他。 他告诉她,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家,是他会爱一辈子的?人。 虽然没?明说,可她还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哪怕再痛苦再煎熬,他都会继续执念般地爱着她。 过去不?会因为他们离婚而改变,未来也不?会因为她的?又一次离去而释怀。 那她又要怎么处理二人的?关?系呢? 毕竟她现在已然想起了自己?的?部分过分行径,实在无法从主?观上再当昔日的?一切不?愉快不?存在,以?后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去重新?与他相爱一次。 可她自作主?张地离开他放过他也不?行。 卓熠爱她爱到了骨子里?,她再走就是再伤他一次,重新?撕开他六年前的?旧伤,把生活才充填了些许色彩的?他扔回黑白?两色的?凄惨世界中。 更何况,她也不?是很想这样…… 她舍不?得他,如果可能,她甚至希望那六年的?记忆能永远不?要回来,这样她可以?一直心安理得地爱他也接受他的?爱,就这样爱一辈子,再也不?放开彼此的?手。 “算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劝他把那五枚弹片取出来……” 邵棠越想越愁,越琢磨愁事儿越多,不?禁整个人都烦躁起来,愁眉苦脸地从休息区的?沙发上起身,刚要抬脚回卓熠的?病房,就被对面自动贩卖机前的?一位老者吸引了注意力。 “这机器怎么回事,让我扫码我也扫了,为什么就是不?显示付款成功也不?出货?” 老者看样貌少?说有七十多岁,头发花白?头顶也有些稀疏,但衣着却很整洁也很得体,就是人看起来也很烦躁,和邵棠本人有一拼。 “老伯,怎么了,您要买东西是吧,机器卡住了吗?” 像是医院地铁站之类地方都会设有自动贩卖机。 可别说像老伯这个年纪的?老年人,失去六年记忆的?邵棠一开始使用的?时候都发懵。 选分类选品扫码或者刷脸付款取货,哪步程序没?走对都会卡住。 她是在HOWL做兼职模特时第一次接触到的?,第一次就遇到了和老伯今天一样的?窘境。 最后还是董事长家的?混血千金,也正是周晨骁那由于文化?差异,一言不?合天天给徐念送白?菊花的?妹妹碰巧路过,才帮她解决了问题。 邵棠不?知?道其中缘由便?没?敢问,这位混血大小姐说起汉语来竟是一口掉渣至极的?东北口音,那一声声“大姐”叫得热情归热情,但她饮料买完愣是觉得自己?老了二十岁。 “您是把付款码扫错了,这个机器只支持支付宝,您用的?是微信。” 那段显然不?是很愉快的?回忆让邵棠现在想起来还颇为无语。 她又默声陪老伯重新?操作了一遍,这才算把症结所在搞清楚,耐心地为老伯解释起来。 “嗯……您支付宝里?没?有钱也没?绑银行卡吗?要不?都准备买哪个您和我说,我帮您买。” 经过一番客套推脱,邵棠帮老伯付了款。 两瓶瓶装奶茶而已,其实也没?有多少?钱,但老伯执意要还现金或者微信给她转回去。 邵棠推辞了半天也没?用,只能加了老伯的?微信,收下了他转来的?十元红包。 “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老伯看着她收完才多少?安了心,颇有些惆怅地对她感慨。 “年轻那会儿还夸下海口说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都为她摘去,结果现在连瓶奶茶都给她买不?明白?。” “您哪儿的?话,现在科技更新?换代太快了,我们年轻人也未准能全搞明白?。” 邵棠看着老伯懊恼样子,自己?的?婚姻经营得一团糟,真是特别艳羡老伯这样到老还相濡以?沫的?爱情。 “您老伴真幸福,天上的?月亮有什么好,她想喝奶茶又不?会上心帮她买,您这样能一直陪伴在身边,疼她宠她的?爱人才是最珍贵的?。” “哈哈,你这小姑娘说话怪懂事的?。” 老伯真是个对老伴细心极了的?人,可能是奶茶拿到手里?觉得凉,边和邵棠说话边把手掌覆在瓶身上捂。 “可惜啊,我没?有一直陪在她身边,年轻时我做了件对不?起她的?事,之后明知?她在等我道歉,却一直鼓不?起勇气去再次牵起她的?手,平白?蹉跎了大半生的?光景。” 老伯说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 “我那时总觉得她值得一个更好的?人,我把她伤得那么狠,不?配叫她等……可她那性子哪能不?等啊,现在我想通了,回来找她认错,可我们也都是土埋到眉毛的?人了。” “啊……”邵棠没?想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伯身上还有这样一段遗憾的?过往。 “小姑娘,看你这表情,是不?是觉得我是那种年轻时出去乱搞的?渣男,现在到老来深情劲儿了?”老伯把邵棠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在眼里?,捂热了一瓶又换另一瓶。 “没?有……”邵棠心虚地笑笑。 刚才老伯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她确实有一瞬间这样想过,毕竟某位获得过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香港老牌影星曾说过那是男人都会犯的?错。 不?过她随后又觉得面前的?老伯不?像,老伯不?仅言辞谈吐很有涵养的?样子,提起老伴来眼睛里?也全是暖意,绝非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岁月沉淀出来的?深情。 所以?老伯指的?应该是其他没?那么原则性的?事情,邵棠觉得自己?不?能对男性群体持有偏见,就比如她家阿熠,好得她都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了。 “我可没?在外面乱来过,仙女只有一个,我都给娶回家了,谁稀罕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老伯说,“不?过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我推她了,她怀着孕,撞倒了实验台上的?浓硫酸试剂瓶,她爱漂亮,胳膊上留了那么大一块疤……” 邵棠:“啊……” 她收回刚才的?想法。 这分明也是很原则性的?问题! 把爱人推摔的?家伙罪大恶极,根本不?值得原谅! 第四十三章 许是老?伯将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太久, 今天?难得碰见了邵棠这个有意愿听他倾诉的?人,就一股脑地?对邵棠讲起了自己和老伴的过往。 他退休前?是北京化工大学的应用化学系教授,妻子是小他两届的?学妹, 大学毕业后他深造留校, 妻子则去到了一家研究所工作。 听起来便是郎才女?貌, 很是幸福美满的高知家庭, 他们婚后确实也十分恩爱,虽然都工作繁忙,但感情完全没受到影响。 直到婚后第五年,妻子怀上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她怀老?大的?时候就因为月子出得早伤了身子,我们那时候物质条件太有限,能天?天?吃口?白米白面都是奢求, 牛奶鸡蛋什么的?更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后来也没给?她养好,到底是落下了偏头疼毛病。” 哪怕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老?伯提起这段过往的?语气仍旧满满都是悔意和痛意。 “有老?二之后我就想这回可千万照顾好她, 别让她饿着累着,可我心疼她她也心疼我,有一天?晚上?我在学校指导学生做实验,零下十好几?度的?三九天?,她挺着都显怀的?肚子骑车给?我送饭来了……” “然后您就生气了吗?” 其实邵棠还真不是对别人家的?家事感兴趣, 只是她觉得老?伯的?老?伴和卓熠太过同病相怜,想比较一下同样身为过错方,她和眼?前?的?老?伯哪个更渣更过分。 “她还不是怕您吃不上?饭。” 老?伯点点头。 他不是没听出邵棠向着哪一边。 可他觉得她站在自家老?伴的?立场没错,再怎么样他当年都不该怪罪那个一心一意对他好的?好姑娘。 “一开始是又生气又后怕, 我们那年头也没有清雪车,她哪怕没怀孕, 一个人在那么滑的?路面上?骑车我都不放心。” 老?伯说?着又是又是一叹。 “然后我送走学生打开饭盒,又发现她不仅给?我煮了白米饭,还炒了两个我只会留给?她吃的?鸡蛋。” “她说?她怀孕之后单位里的?同事都照顾她,有什么辛苦的?活儿也不分给?她,她天?天?没事做,用不着一直吃那么好。”老?伯道,“倒是我最近在带学生做课题特别辛苦,每天?都早出晚归,得补充营养。” “嗯……”邵棠抿了抿嘴唇。 一番比较过后她觉得还是自己更过分一点。 因为老?伯再怎么样也是出于?心疼妻子的?好心,她就不一样了,她是将那个爱极了自己的?男人当做累赘一样丢弃。 于?是她脸色和语气都缓和了一些,自忖她这个“百步”根本没资格责怪老?伯的?“五十步”。 “那您和她吵一吵还不行吗,为什么推她啊?” “我也不想啊……” 老?伯低着头,七十多岁的?老?教?授,这会儿歉疚得跟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我和她置气,饭盒里面的?饭一口?没动,扔下一句今天?睡学校,甩手就要走。她急着过来拉我拦我,我挣脱的?力气大了些,一不小心……” 老?伯说?到这里,眼?圈居然红了。 再不小心也是铸成了大错,他发誓要一辈子对着好的?姑娘撞到了实验台上?,胳膊被浓硫酸烧掉了那么大的?一块皮。 后来折腾去医院,又是打破伤风又是吃消炎药,再加上?情绪因素,最后伤好了,肚子里已经四个月的?老?二却没保住。 老?伯告诉邵棠,自从孩子没了,妻子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其实无可厚非,孩子是娘身上?的?肉,四个月的?孩子掉下来时都能看?出形状了,妻子不可能不怪他不怨他。 他也自觉给?妻子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痛苦纠结后决定和妻子离婚,他不想自私地?将妻子捆绑在他这个深深伤害过她的?人身边。 “我后来才知道,她当年是在等?我道歉,等?我承认错误以后陪她走出来,吸取这次的?教?训,用余生对她好的?方式弥补这次的?过错。” 老?伯摇摇头说?:“我花了四十年才想明白,之前?就是我不再娶她不再嫁地?僵着。直到这次她在家被椅子绊倒摔伤了腿,我们突然意识到我老?了她也老?了,无论是谁的?错,我们既然还相爱,这么多年不肯释然都是在惩罚我的?同时也惩罚她。” “小姑娘,你谈对象没?” 老?伯说?完了自己的?故事,看?邵棠愣着,一本正经地?告诫。 “看?你差不多是找对象该琢磨终身大事的?年纪,往后结婚有了爱人,我这教?训可别忘了,只要两个人感情在,没什么不能一起迈过去的?坎儿。” “……我结婚了。” 明明事实是不仅结婚而且离婚了,邵棠却下意识地?只说?了前?半句。 “我是过来给?我……老?公陪护的?,他手腕骨折了。” 老?伯恍然大悟似的?“哦”一声:“我就说?嘛,你这小姑娘怪懂事的?,有些事真得是有了经历才能想通。” “行了,我回去照顾我老?伴,你也赶紧回去照顾你老?公。”和她在这边半天?,老?伯手里的?奶茶也捂温了,赶紧起了身,“你说?咱俩,家里都有病号等?着呢,还在这儿聊投缘了。” “是啊哈哈……”邵棠陪老?伯笑了笑,“我本来是出来送一下过来查房的?郝主任,再不回我老?公是要等?急了。” …… 将郝主任送进电梯之后,邵棠先是在公共休息区发了几?分钟的?呆,继而又帮老?伯买奶茶还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等?她管理好表情回到病房时,卓熠确实等?急了。 “郝主任都不用管其他病人吗,怎么又拉着你说?了这么久?” 如果不是手上?还扎着点滴不方便,卓熠早就出去找她了。 注意到邵棠眼?中尚存一些未散尽的?忧虑,他故作无事地?对她笑。 “你用不着太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一开始程蓦也总叫这些医生唬得一愣一愣,后来他发现医生说?医生的?,他哥我该怎么活还怎么活,就都想开了。” 上?午骨片拍完郝主任就单独把邵棠叫过去说?了好半天?。 再加上?刚刚邵棠迟迟未归。 卓熠以为她是一直和郝主任待在一起,自然不难猜到郝主任会和她说?什么。 无非他第三次骨折的?右手腕再养不好会面临多严重的?后遗症,他不时发作的?战后PTSD最好早日接受系统治疗,以及他体内至今残留的?五枚弹片…… 早在上?午等?骨片结果的?时候,卓熠便已逐一想好了应对策略。 邵棠现在守在他身边,那怎么养手腕上?的?伤他全听她的?,只要她高兴,让他怎么养他就怎么养。 至于?他留着惩罚自己的?战后PTSD和五枚弹片,他觉得完全可以采用拖延战术。 比如网约车子公司要上?市,公司要响应国家政策,去欠发达地?区建厂等?等?…… 卓越是跨国规模的?大型车企,光中国地?区的?员工就有三十万人,业务涉及汽车、新能源、电子、网约车等?四大版块。 他身为董事长,想找点脱不开身的?事情忙还不容易? 拖着拖着半年时间就过了,到时她不出意外已经恢复了记忆,他不信想起了所有事情的?她还会和他纠结战后PTSD和弹片的?问题。 卓熠心中已经运足了盘算,却不料邵棠竟没再就这些问题同他多说?。 只同他道刚刚还真不是郝主任又将她找去说?了些什么,而是她送完郝主任回来,路过公共休息区时刚好瞧见一个老?伯因为不会操作自动售卖机苦恼,她热心肠,过去帮忙顺便聊了会儿天?。 “哦,这样。” 卓熠准备好的?说?辞全然没派上?用场,嘴上?痛快应声之余,心里却不由犯起了寻思。 首先邵棠说?路过就很?蹊跷。 整个五层都是VIP病房,电梯在走廊正中,公共休息区和护士站则都设在了整条走廊的?尽头。 理论上?来讲,哪怕她一路将郝主任送进电梯,都路不过还要跨越半条走廊才能抵达的?公共休息区。 其次她一向乐于?助人,帮老?伯操作一下自动售卖机是没有问题。 但她明知道他还在病房里打点滴,好半天?不见她回来会担心,怎么还若无其事地?在外面陪人家聊…… 她哪里是聊了一会儿,距离她出去送郝主任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了。 再等?五分钟,她如果半个小时还不回来,他真的?有可能再扯了针头去找她。 卓熠深吸了一口?气。 直到故技重施拔针的?念头冒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适才的?情绪不对。 若他真拔了针,她百分之百会生气,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他刚刚是挂的?水都流进了脑子吗?居然因为不甘心被她忽视而产生了故意惹她生气的?想法。 下意识地?晃了晃头,卓熠试图用这种方式空干脑袋里的?水。 可惜水空没空干净尚未可知,倒在他心中空出了两个极限拉扯的?声音。 一个告诉他会这样想无可厚非。 毕竟邵棠昨天?才说?了爱他,说?服他全盘接受她的?提议,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如她所愿,只要她还爱他一天?,他们就好好相爱一天?。 如果他们是货真价实的?恩爱夫妻,他做丈夫的?,总有立场在得不到妻子关注时找找存在感。 另一个却更理智也更残忍,提醒他切忌得意忘形,最好拎清自己的?位置。 邵棠现在肯给?予他的?每一分爱和好都是他不配得到的?,他有什么资格仍然不知足,还要向她索取更多? 如果是之前?,邵棠尚且对二人离婚一事全无印象的?时候,凭她的?敏锐程度,卓熠那点藏不干净的?小情绪瞒不过她。 无奈不巧得很?,因为对恢复的?这部分记忆根本不存在思想准备,她今天?自己的?心事都自顾不暇,一不小心便没顾上?探究卓熠“哦,这样”三个字背后蕴含着多么不情不愿的?潜台词。 傍晚时分,仍在纠结二人感情何去何从的?邵棠先将晚餐外卖点好,然后若有所思地?拇指一偏,触开了美团旁边的?微博图标。 她最近在微博APP上?发现了一个不存在于?她现有记忆里的?新功能——名为绿洲小森林的?树洞窗口?。 由于?发在这里的?博文都是匿名,所以很?多网友选择在此抛出自己生活中遇到的?困扰,希望旁观者?清的?陌生网友能帮忙提议决策。 自从找到了这个功能入口?,邵棠基本每天?都会点进来看?看?。 她喜欢人间烟火气,认为其最抚凡人心。 在她看?来,树洞里的?内容远比微博主界面横行遍布的?娱乐明星八卦有营养。 要不我也在这里发个帖问问? 邵棠之前?只是看?,这还是第一次,她有了想自己发帖的?冲动。 思索片刻,邵棠决定将具体问题提炼成笼统概括,在输入框中打下了很?短的?一行字。 【和伴侣离婚了,之前?曾做过对不起对方的?事(没有不忠,无关感情),但TA仍爱我,我也仍爱TA,求问是复合还是一别两宽。】 下午同老?伯聊过之后,邵棠是有想通一些的?。 至少叫她意识到弥补过错的?方式有很?多,明明相爱却坚持将对方推远未必是良策。 但她一定程度有所顿悟不假,却生怕老?伯所言只是他个人的?经验之谈,并不具备普适性,更不一定放之她和卓熠身上?行得通。 因此她才想到来树洞发帖,准备瞧瞧大家怎么说?,希望寻到一个对二人都好,尤其对卓熠最好的?处理方式。 帖子发完,邵棠又在树洞页面刷了刷。 她其实没考虑那么多,经过一个多月的?智能化生活,她对手机的?依赖程度与日俱增。 也没辙,互联网大厂们争相在推送算法的?赛道上?卷,变着法儿地?把当代?年轻人的?注意力往手机上?绑。 她今天?也是如此。 这边她帖子才发出去,树洞主页就赫然出现了几?个虽然与她情况不同,但绝对让会她忍不住点进去的?话题。 她接连浏览了好多条才停下来抬眼?,因为听见卓熠叫她,而且似乎不只叫了她一声。 “嗯?怎么了?”邵棠朝他眨眨眼?。 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目光浸染着莹莹笑意,侧颊还漾起两个娇憨坦荡的?小梨涡,仿佛丝毫不觉适才被他叫了数声没回神?有什么不妥。 卓熠突然觉得心口?堵了团气,比沿着窗缝泻进来的?酷夏暑气更焦躁灼人。 “没什么。”他也笑,“我周一上?午有会,两周后有个国际车展在上?海举办,需要部署参展车型和展厅活动,挺关键的?,推不开,晚一些的?时候程蓦会送笔记本过来,明天?十点准时,我视频参会。” 其实只是部署车展而已,他平日在工作上?若是事无巨细到一个车展都亲力亲为的?程度,那大概有三头六臂都不可能忙过来。 卓越汽车也设有负责这方面业务的?专属部门,他通常情况下只会在所有方案确定后过一遍部门呈上?来的?总结性报告。 不过他这会儿迫切想找个会开,没有原因,问就是他忙惯了闲不住。 “嗯?怎么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白羽弦太位于?合生汇的?空手道馆内,他们二人的?某位熟人在问出这个问题后却得到了和邵棠截然不同的?答案。 “GentaKun(弦太君)?” 夏初那双天?生妖孽的?桃花眼?顾盼生辉,话音至此便就地?擎起一个蒲团,大喇喇跨过脚边横七竖八倒地?□□的?人肉沙包,坐到了道场角落的?俊美少年对面。 “没记错的?话……我是该这么叫你的?吧?” 第四十四章 第一次在烛云博的手机中同白羽弦太照面, 卓熠就觉得他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性情和行事作风像极了一个人【第十七章 】。 正是他与之交恶的夏初,某种程度来?说?邵棠将?这二人比作“卧龙凤雏”很恰当,他们确实都?是骨子里就带着恶劣因子的人。 昨天在车上查到夏初的过往履历后, 白羽弦太就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是碰到了同类, 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在他脑中悄然成型。 打从?烛云博的车上下来?, 他直接打车去了建国路那边的京季荣派。 同类之间总是拥有一些?默契的, 六点半整,他果然等来?了同样预判到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夏初。 夏初从?不是吃亏的主儿,哪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也不打算彻底向共同的利益妥协,叫白羽弦太平白摆了刚刚的一道。 白羽弦太倒也预料到了这点,他大方得很, 赔罪和展现合作诚意的方式任夏初挑。 最终夏初听说?他有一半日?本血统, 便灵光一现,刻意往别?人敏感处戳似的, 提出?要拳拳到肉, 实景复刻一次电影《叶问》中“打十个日?本人”的经典桥段。 白羽弦太听他说?罢只觉得和照镜子?一样,眼前这个大影帝竟也以踩着别?人的底线疯狂蹦迪为乐。 让一个中日?混血当“日?奸”,找来?十个日?本人给他自以为是的民族自豪感做嫁衣,若是换做其他的混血儿,怕是已经当场拍桌子?怒斥他欺人太甚了。 可惜白羽弦太还真无所谓, 无论日?本亦或中国,他都?不存在民族认同这种东西?。 夏初要的不就是十个纵然被往残了打,都?不会还手,更不会问其追究法律责任的日?本人吗? 巧了吗这不是, 白羽弦太手底下有的是。 如果夏初能为他带来?更多他想要的东西?,他甚至不介意每个月漂洋过海提供一批。 “嗯, 怎么了,弦太君?” 夏初跟跳格子?的小?女孩儿一样,手里拎着个蒲团,步伐轻快散漫地从?那十个日?产人肉沙包身上跳过去。 跳到白羽弦太身边便把蒲团就地一放,学着日?剧中的模样端坐其上。 “笑得这么开心,是发现了很好玩的东西?吗?” 白羽弦太摸着下巴沉吟一下,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往夏初的方向转了转,监测窗口中赫然是邵棠刚刚发在“绿洲小?森林”里的求问博。 “是很好玩的东西?哦!” 白羽弦太唇角一弯,深棕色的眼瞳盈着纯良至极的浅淡笑意。 “初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之前探到的消息没错,只不过我家小?学姐当年和卓熠根本不是分手而是离婚,现在二人仍然没复婚,也就是说?我果然不是知三当三,是再正当不过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而此时?的积水潭医院五层VIP病房内,卓熠尚且对这二人已然“化?敌为友”,并?且即将?狼狈为奸的情况一无所知。 当然他也没闲心思考他们如何,因为他有“公务”在身。 这会儿他正在极其公事公办地向程蓦下达要他今晚九点前送来?一台笔记本电脑的通知,顺便要他把自己明天上午十点会通过视频方式出?席会议的消息告诉给其他参会人员。 ——让他们多少有个心理准备就行,我就旁听一下,会议内容一切照常,该怎么开还怎么开。 卓熠倒也没有作得太厉害,至少下达给程蓦的通知是通过微信文字消息,没有刻意打个电话,将?“我就是想找茬让你心疼我”旁敲侧击说?给邵棠听。 可程蓦显然没有感受到他哥的收敛,一串长达十二个点的省略号发过去后,竟是整整十分钟没再给卓熠回?一个字。 ——程特助,我在和你说?公事。 等到第十一分钟,本就心情烦闷的卓熠忍无可忍地打字提醒。 ——你的职业素养呢?上司向你交代工作之后连句“收到”都?不回?复? 程蓦这次倒没打省略号,而是精准钻了他话里的漏洞,回?了个特别?不正经的“收到”表情包,把绝不在非办公时?间拿他当老板的行事准则践行得极其欠揍。 ——你这个季度的奖金没了。 卓熠暗暗咬了下后槽牙。 ——理由是岗位职责完成不到位,工作期间和上司嬉皮笑脸。 程蓦果断将?自己已经建好群发完通知的截图发给他。 ——哥,该做的工作我可都?做好了,绝对没失职。你就说?我现在算不算加班吧,算的话你非但没理由扣我奖金,还得补给我今天跑外勤和居家办公的加班费,不算的话现在就是下班时?间,咱公司没一条规定说?下了班不许和自家大哥嬉皮笑脸。 卓熠:……九点前送电脑过来?,你要是不嫌麻烦就走OA填加班申请,直接往我这边报,我亲自给你批,不差你那点加班费。 程蓦:算了,我麻不麻烦是次要的,我怕麻烦嫂子?。 程蓦:哥你还记得自己折的是右手吗,我觉得你要用鼠标和键盘得嫂子?帮你点。 程蓦:我这么体谅老板的人,就不给老板娘增添工作量了,勉为其难继续和你嬉皮笑脸吧! 程蓦:哥,我对象她说?你有病,怀疑你被寄生兽寄生了,不然没听说?谁手骨折脑袋也跟着一起抽风的……这个梗你是不是看不懂,你去百度一下《寄生兽》漫画就知道了。 程蓦的女朋友和程蓦一样是二次元爱好者,私下里会画幼女妆穿lolita小?裙子?上街那种。 以至于卓熠第一次在程蓦手机里瞧见那姑娘的照片时?,险些?以为他糟践了个十三四岁的初中女生。 反正程蓦转述给他的女友发言中向来?十句有八句超出?他理解范畴,卓熠才没心思去百度什么《寄生兽》,兀自将?手机搁下,踩了床边拖鞋下床。 “阿熠,待会儿外卖就到了,你去哪里啊?” 让卓熠开心的是邵棠总算没有继续忽视他。 可当他朝她望去,发现她居然双眼还锁定在手机屏幕上,分给他的只有些?许漫不经心的余光,他那点刚崭露头角的开心又顷刻间烟消云散。 “我出?去走走。”卓熠在心里提醒自己没资格向邵棠索取更多,嘴角生硬地牵动一下,勉强回?给她一个笑容,“床上躺久了腰酸,吃饭的时?候叫我就行。” 男人有时?就是一种别?扭如斯的生物,哪怕心里一再告诫自己要知足,落实到行动处还是很诚实地继续向心爱的姑娘讨要关?注度。 卓熠便是这么操作的。 他腰再酸也不可能差再多躺那么一会儿。 不过他想要邵棠出?来?找他一趟,再牵着他的手把他领回?病房,有说?有笑地同他一起吃晚饭。 为此他甚至故意把手机留在了病房,断绝了邵棠发微信叫他回?去的可能。 其实卓熠要的真心不多,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可惜四季注定只是妄想,至多再有五个月,他就会被丢回?原本的生活轨迹,结束这场虚妄的幻梦。 她以后会有新?的爱人吗?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野草在他心中疯长,很快编织成一张遍布荆棘的网,将?他整颗心磨得鲜血淋漓。 卓熠过去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一来?是因为邵棠学业繁忙,作为一名医学女博士,谈婚论嫁于她来?说?为时?尚早。 二来?也是他为她精挑细选的女导师极其认真负责,在他的授意下不仅将?主业的传道受业解惑做到了满分,副业更是化?身灭绝师太,绝不允许任何一只配不上她的烂桃花碍到她的眼。 不过她那么好,桃花不可能一直烂,总会有一个各方面都?与她匹配的真命天子?出?现,与她携手渡过余生。 更何况她今年也已经26岁了,哈佛临床外科的医学博士,顶级学府学成归来?,确实到了该考虑终身大事的时?间。 想到这里,卓熠眼中再也掩不住挫败和颓唐,左手五指插入发中,失魂落魄地坐在公共休息区的沙发椅上发呆。 讲真,卓熠这会儿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糟得不能更糟,是真没想到就这还能碰上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戏码,他尚没自怜自艾多久,身后又传来?了小?护士的声音。 “卓先生,您太太点的外卖到了。” 小?护士语气轻快,显然无论是她还是邵棠都?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是我接了给送过去的,反正我再回?护士站也顺路,她就叫我瞧见您的时?候和您说?一声,您快回?去吧,别?让您太太等急了。” 卓熠:“……” 成,人果然不能把话说?太满,他今天算是彻底懂得这个道理了。 但再怎么满心郁结,他也不至于干出?护士叫不回?,偏要邵棠亲自来?牵才肯回?的幼稚行为。 于是他到底磨磨蹭蹭地回?了病房,等邵棠将?外卖在餐桌上摆好便面无表情地坐下来?,最后则在把第三口粥送进嘴里前果断放下勺子?,当着邵棠的面,将?“没有胃口”四个字践行得彻彻底底。 ……着实没成熟到哪里去,不过此时?堵在卓大总裁心口的气已然具象化?成了棉花,迫切需要邵棠亲力亲为地给他摘。 无奈他夏秋两季的限定媳妇儿又没让他如愿。 邵棠是个专业能力过硬的医学博士,她看到卓熠胃口欠佳的第一反应能是哄他多吃些?饭,生怕他饿着肚子?养不好伤吗? 知识就是她就事论事的底气,她打心里觉得骨折伤患出?现他这种情况十分正常。 因此竟一口没逼着卓熠多吃,自己吃好后就直接打扫起了战场,将?剩下的粥和菜拿一次性餐盒分装好,通通放进了病房中配备的冰箱。 总之她根本没把事情考虑得太复杂,心道过几天手术做完,伴随着伤处炎症渐消,胃口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她一个学医的道理都?懂,断然没必要和一些?动辄就担忧过度的家属一样,非抢着这几天为病人补充营养。 可她是想得开不担忧,擎等着她担忧的卓熠却?更闹心了。 原本的棉花再次压成了铁块,坠得他心尖发胀发疼。 “那个,阿熠,丁伯伯拜托我帮忙订的奶茶到了,现在这个时?间医院不让外来?车辆进,我去门口拿一下给他送过去哈。” 晚上七点,邵棠为卓熠今日?份的怅然若失再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白天邂逅的老伯姓丁,之所以去买奶茶是因为过去学生的建议。 用他的话说?,他和老伴年轻时?蹉跎了岁月又蹉跎了自我,到老得以破镜重圆,他总希望也效仿一下现代年轻人谈恋爱的方式,给他老伴营造些?小?巧思小?浪漫。 为此他专门将?咨询电话打给了退休前带过的学生。 却?直到奶茶买完他老伴也喝完,他怎么也想不通买瓶饮料怎么就浪漫了,才又从?学生那里得知原来?是自己搞错了品类,人家说?的奶茶根本不是自动售卖机里五块钱一瓶的瓶装。 ——“我学生说?什么喜茶还是乐茶,要去专门的店买,成杯装的。” 丁老伯迫不得已再次向邵棠求助,因为白天转红包时?加过微信,这次直接发来?了语音消息。 ——“他还说?能直接订外卖,丫头你们年轻人经常喝这玩意儿,给伯伯分享个订餐电话。” 在丁老伯的印象里,订外卖还需要拨打餐厅的订餐电话。 邵棠一琢磨,觉得三言两语根本教不会他使用美团或者饿了么,便决定好人当到底,直接揽下了帮他订奶茶的活儿。 “奶茶送过去之后可能要再聊会儿天。” 邵棠临出?门前如是和卓熠交代。 “他们老两口只有一个女儿,在上海定居成家了,平时?工作忙,基本逢年过节才有空回?来?见一面,他们都?没人陪着说?说?话,也怪寂寞的。” 她吐露的自然不是全?部实情。 女儿不在身边是真,但老两口古稀之年重归于好,每天能伴着对方就开心得不行,想说?的话压根说?不完,怎么着都?和“寂寞”两个字不沾边。 主要是她想找丁老伯再聊聊,顺便也见见丁老伯的老伴,探听一下他老伴作为受到伤害的一方,是否真的能够对当年之事完全?释怀。 她这一去就去了一个多小?时?。 待她总算做好决议归来?,外面天色已然全?暗,时?间也过了晚上八点。 “阿熠。”纠结了整整一天,邵棠终于在此刻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倦鸟归巢一般,她现在特别?想扑到他怀里抱抱他。 可她唤了两声,病房里却?无人应答。 她困惑地走过玄关?,隐隐听见卫生间中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等等,水声? 不待邵棠做出?反应,洗手间的门便“嚯”地被人拉开。 下一刻,满头满脸水汽,上半身赤[和谐]裸,只穿着条病号服裤子?的卓熠从?里面走出?来?,皆猝不及防的二人面面相觑。 第四十五章 医院晚上七点后便不?再允许外?来社?会车辆进入, 所?以邵棠是一直走到医院正门口才从外?卖小哥手里拿到奶茶的。 两杯乐乐茶两杯喜茶,既有比较偏古早口味的热烤黑糖波波牛乳茶,也有最新季节限定的爆汁杨梅果茶。 由于丁老伯说自家老伴喜欢吃糖炒栗子, 邵棠还多下单了两个栗子泥风味的欧包, 加上一些奶茶店的自产小零食, 一共沉甸甸的两兜, 她提去丁老伯老伴的病房时,把两位老人家吓了一跳。 “丫头,你这也买太多了。”丁老伯连忙迎出来帮她提,俨然一个埋怨小辈儿多花钱的长辈,“你老公是多有钱啊,扛得住你这么造。” 她刚才提出帮忙订奶茶, 丁老伯本来是要再发红包给她的。 但她碍于?自己的小算盘, 打算再找他们老两口聊聊,便借口这回自己也要订, 顺手帮他们带两杯不?必算那么清, 大不?了下次再叫他们请回来,于?是又将红包给丁老伯退了回去。 vip病房里住一天就要800块,能住得起这里的患者不?可能经济条件差。 而且说?来也巧,昨天认出卓熠的护士刚好负责丁老伯老伴的病房。 病房里和老两口闲聊天的时候听丁老伯说?起是邵棠帮忙买的奶茶,就顺势和他们八卦了一嘴。 说?邵棠的老公可不?是一般人, 丁老伯和老伴年纪大了,可能不?甚了解卓越这个最新杀出的国产车头部品牌,但反正买卖做得贼大,又年轻又帅的一个大老板。 知道邵棠是真不?差这两杯奶茶钱, 丁老伯便也没?偏要坚持给。 想着这次喝了邵棠买的奶茶,下次自己这边有什么吃的喝的还一份过去就好。 可他没?想到这丫头来了狠实劲儿, 想他那些过来探病的学生都没?拎得这么大包小裹。 到头来还是丁老伯的老伴瞧出了名堂,看人家丫头的架势压根不?打算送完奶茶就回,买的零食都是薯条薯片之类方便边吃边聊天的。 邵棠一开始还打算藏着掖着,扯三句闲篇儿才暗搓搓地?旁敲侧击一句正事。 她脸皮薄,不?打算让热情的老两口瞧出自己是拿奶茶和零食当学费,遇上了难处前来寻求人生建议。 但丁老伯和老伴都是他们那个年代的高知分子,如今年逾古稀,货真价实吃过的盐比邵棠吃过的饭还多,哪里会瞧不?出她那点小心?思? “丫头,你和你老公的婚姻是不?是也出了些问题呀?” 眼见她明明急在心?里,却不?得不?一直极力掩饰话里话外?的目的性,丁老伯的老伴忍不?住捅破了窗户纸。 “没?,没?啊……我和他挺好的……”邵棠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漏了馅儿,连忙慌里慌张地?矢口否认。 不?过她随后迎上了老妇人全无怪罪她意思的和蔼视线,意识到自己的欲盖弥彰早已?在人家的火眼金睛下无所?遁形,就悻悻地?消弭了狡辩的念头,手指在捧于?膝头的奶茶杯上交替着磨蹭。 这里还险些出了个乌龙。 那就是丁老伯夫妇一开始还以为是她的大老板老公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气得丁老伯共情起来差点去找卓熠理?论,问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有钱了不?起,凭什么欺负邵棠这个好姑娘。 邵棠硬着头皮解释了一番后才算澄清了误会,原来自诩犯错的人是她,是她和丁老伯一样推了人,还把作废的结婚证砸到了她老公……准确说?应该是前夫的身上。 丁老伯听她吞吞吐吐地?讲了自己做的事,总算搞清楚了上午时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愣是听他这个老头子白话了半天还不?嫌烦。 原来她正在纠结和他一样的事情,他们都是欺负人的一方,而且都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 “那你还花他这么多钱?” 这次轮到丁老伯不?给邵棠好脸色了,联想到自家老伴因为自己受过的委屈,总觉得比自己更?过分的邵棠这会儿仍然在欺负人,指着她买来的一大堆东西气不?打一处来。 “哎呀你个老头子,和人家小姑娘凶什么?” 倒是他老伴将邵棠的愧疚和无助看在眼里,没?由着他像当年埋怨他自己那样埋怨邵棠。 “人家老公都没?怪她,保不?齐见你责怪她还要心?疼呢!” 丁老伯的老伴也是代入了她自己。 那时丁老伯推倒了已?怀有四个月身孕的她,不?仅在她胳膊上留了一大片疤,还害她失去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后来二人离了婚,劝她再嫁,给自己找个依靠的亲戚朋友都过来说?丁老伯的坏话。 纷纷让她别?为那么个打女人的男人耽误自己,甚至研究所?里还有个对?她有意的男人跑去找丁老伯打了架,往丁老伯脸上啐吐沫,大骂他一个男人打自己老婆不?是东西。 可她知道丁老伯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听说?丁老伯一下不?还地?任那人打别?提有多心?疼。 “小姑娘,其实感?情的事吧,冷暖自知。” 丁老伯的老伴看着邵棠不?自觉憋红的眼眶,宽慰道。 “你觉得你对?不?起他,配不?上他的深情,可若是你真的不?值得,他也不?会一直记着你。” “人是该向前看向前走,但旧的是事不?是人。人的一辈子那么久,谁都在所?难免会犯错,夫妻是爱人更?是亲人,更?该对?彼此多些包容。” “在我看来,他既然不?打算怪你,你就也别?和自己过不?去,真觉得愧对?了他,往后便在相?处的过程中加倍对?他好。” “嗯,话是这么说?的没?错……”邵棠点点头。 在她发出的树洞博下面,评论区的网友们也大多持有相?同观点,都说?只要不?是涉及到出轨不?忠等原则性问题,那大可不?必互相?折磨。 可能因为在感?情中会因犯错进行忏悔的通常是男方,一些人甚至直接建议她痛快点买块搓衣板,趁现在她“老婆”还喜欢她也乐意给她机会,赶紧跪过去道歉承认错误。 “再说?夫妻之间闹矛盾,都是家长里短的,也太不?可能所?有错都在一个人身上,无非错多错少。” 丁老伯的老伴见她都听进去了,语气更?多了几分语重心?长。 “拿我和你伯伯来说?,我只是受伤害更?大的一方,但绝不?是完全没?错的一方……” 她这话说?得很?是坦然平和,可话未说?完便被面前的一老一少打断。 “胡说?,你哪有错,全是我的错!”丁老伯声音坚定。 “我家阿熠也没?错。”邵棠也绝不?在这点上让步,“我那么过分他都没?怪过我,这些年还一直偷偷摸摸地?对?我好。” 丁老伯的老伴看着他们两个摇摇头。 她突然很?庆幸自家老头子一开始理?解错了学生的意思,跑去自动贩卖机那里给自己买奶茶。 不?然怕是就遇不?上邵棠,也不?会叫她有机会对?邵棠说?这些了。 幸好老天爷到底是眷顾了他们也眷顾了这对?小夫妻。 让他们老两口能够在古稀之年稍稍弥补一下年轻时的遗憾,也避免了一对?彼此有情的小夫妻再重走一遍他们当年的歧途。 因为聊得投机,所?以时间也流逝得很?快。 最后还是丁老伯因老伴打了个呵欠忽地?抬头一瞅表,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丁老伯现在看邵棠就仿佛看昔日的自己,总觉得她作为过错方道歉的态度不?够诚,“你老公可是个病人,都多长时间了,你大晚上一直把他一个人丢在病房里像话吗?” 说?完便把人推到病房门口,又瞧见了那些没?吃完的大包小裹,气得花白的眉毛都拧了起来:“……你还花他这么多钱。” “没?有了,他虽然钱多,但是我也不?是完全不?赚钱的,这些是我刷自己银行卡买的。” 邵棠直到这会儿才找到时机,有点委屈又有点心?虚地?解释。 “虽然我这份工作也是他朋友看他面子帮我找的吧……” “反正你赶紧回吧!”丁老伯才懒得听她说?那些有的没?的,他老伴的休息时间都要耽误了,“我看你老公也纯属上辈子欠你的……得,今天老头我算开了眼,真没?想到世界上还能找到我老伴更?大脑袋的冤种。” 邵棠吐了吐舌头没?再叨扰,她挨了丁老伯的批评,可心?情却放晴了,连往卓熠病房走的脚步都比之来时轻快了不?少。 她如今已?经做好了抉择,往后一定要记住过去的教训往前走,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对?那个爱极了她的男人很?好很?好。 “阿熠。”她唤他的名字。 倦鸟归巢一般,她打算用一个拥抱开启二人关系的新阶段。 可她却没?得到卓熠的答复,回应她的只有卫生间似有若无的淅沥水声…… 在邵棠离开半个小时后,卓熠决定去洗澡。 VIP病房的条件相?对?优越,不?仅病房内配有单独的卫生间,卫生间内还都装备了十分完善的洗浴设施。 卓熠昨天刚伤了右手手腕,左手手背也由于?他拔针的方式过于?粗暴而肿起了一片,所?以并不?好意思求邵棠帮忙做这种事的他自然没?有洗澡,只在临睡前勉强拿左手刷了牙擦了脸。 可他毕竟明天给自己安排了视频参加会议的行程,身为董事长,他总不?好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下属们面前,所?以今晚的澡他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洗。 至于?为什么选这个时间…… 独自在床上枯坐了半个小时的卓熠表示反正他现在也没?事情可做,邵棠看样子又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可以避免他再因她是否打算帮忙而闹心?纠结。 她若是动了过来帮的念头他一定惶恐,也势必不?能□□地?和她坦诚相?见。 她若是不?动…… 卓熠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贪心?,眼看无法延长她爱他的期限,便一再奢求她每天都能爱他爱得再多些。 终归是伤着一只手,卓熠这个澡洗得可谓相?当不?顺。 首先打湿伤手的夹板在所?难免,等他干脆忍无可忍地?将夹板拆去,晚饭没?吃几口的后遗症便凸现出来,害他险些由于?低血糖造成的眼前发黑就地?摔倒。 总之他仅仅粗略冲了遍全身就愣是花了半个多小时,然后他也没?什么心?情再把自己擦干拾掇好,一不?小心?就以最狼狈的姿态迎面撞上了刚好回到病房的邵棠…… 全身湿透,头发上的水几乎一直在往眼睛里滴,摘去了夹板的右手也开始疼,一定程度加剧了他的低血糖症状,让他双腿一阵阵发软脑袋一阵阵发晕。 在卓熠自己看来,这的确是狼狈至极的模样,殊不?知落到邵棠眼中,只过滤出了刹时间让她大脑一片空白的强烈视觉冲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光[和谐]裸上身的模样。 确实因为疏忽训练相?较特种兵时期单薄了不?少,但他苦行僧式的清苦生活也无法给他增添什么赘肉,时至今日依然叫他留着十分清晰分明的肌肉线条。 瘦而不?弱,身姿挺拔。 是浑身湿答答的不?假,可湿得极其诱惑迷人。 水汽蒸腾过他的劲腰腹肌宽肩,似在他脖颈面颊上蒸出了一片诱人犯错的潮红。 很?没?出息地?,邵棠吞了口唾沫。 她想抱他的欲望更?强烈了,但无关风月,皆是情欲。 她甚至觉得如此良辰美景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她应该直接扑过去,将接下来的时间完全交于?双方的本能。 “阿熠……” 似被蛊惑一般,邵棠将向他靠近的每一步都走得风雨晦暝。 反正是要作为二人即将开启新生活的仪式,所?以比拥抱更?激烈些也没?关系吧…… 邵棠浑浑噩噩地?想着,走到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伸出手向他抱去。 这是她最直白的邀约,靠入他怀中的一刻,她几乎预见了他们今夜的缱绻缠绵。 可惜很?快,她就意识到她错了。 她想和他亲近,迫不?及待地?将一切予付到了他身上,然后就毫无征兆地?压倒了他,让他一下子平衡尽失,身体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咚”地?一声,震得卓熠后腰发麻,也震得邵棠心?肝一颤。 第三次,她又把他推摔了。 第四十六章 卓熠这一下摔得不轻, 万幸的?是?没有?杵到伤手,但却又?摔伤了腰。 倒是?不重,普通的?腰部软组织损伤, 冷敷加理疗, 卧床三五天就可以恢复如初。 但着实震慑了5层VIP住院处的?护士和卓熠的?主治医生?郝主任, 他们一致觉得卓熠和邵棠的?存在简直是?他们行医路上的一道坎儿, 这得是?多作的病人和家属才能住院两天搞出这么多事?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卓熠此人的?身家百度可查,他们绝对会怀疑这两个人是?专门来这里碰瓷讹钱的?。 “郝主任建议您二位条件允许就请个护工吧,倒不一定护理卓先生?什么,24小时?看着你们,在你们即将从事危险活动?前及时?制止就行。” 小护士将他们的?情况告知给郝主任后, 如是?转述郝主任的?话。 “至少确保卓先生?活着来也?能活着走, 毕竟卓先生?挺有?名的?,我们医院不想?因?为?卓先生?在我们这儿怎么样了上新闻。” “最后一次!保证是?最后一次!” 邵棠知道小护士转述过来的?已经是?美化版本了, 得知卓熠一个骨折病人居然一天之内因?为?不够小心摔了两次, 尽职尽责如郝主任肯定气得不行。 “他这两天也?不太能下床了,我们不会再干出什么了。” “那等明天郝主任查房的?时?候您自己和他说吧。” 小护士才不当?这种一看就是?往郝主任肺管子上怼的?传话筒,讪讪地交代。 “快九点了,您二位早些休息吧,睡觉比较安全, 当?然如果卓先生?有?半夜从床上滚下来的?风险,我们还可以提供束缚带。” 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卓熠睡觉一贯比较老实,这个是?真不用。 所以邵棠婉拒了小护士的?提议, 送她出病房门时?刚巧在门口迎来了说好九点前会来送电脑的?程蓦。 “哥,你又?不想?参会了可以直说, 这又?是?何?苦……” 从邵棠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程蓦把这台卓熠大概率用不上了的?笔记本放在茶几上,走到卓熠的?病床边,神色复杂地俯视着这位正趴在床上进行冰敷的?卓越董事长?。 “要不我和人力部部长?商量一下,给你起份医保吧,这样你好歹能为?了不浪费国家的?医疗资源收敛点,全叫你自费的?话你有?点太肆无忌惮了。” 卓熠:“……” 也?不知是?不是?低血糖的?劲儿还没过去,他这会儿脑袋仍然晕,晕得他根本提不起精神反驳程蓦的?话。 “电脑放这里,你没别的?事可以走了。”短暂沉默后,他咬牙道,“关于我到底参会的?通知你先别下,明早我看看具体情况再和你说。” 其实明天的?会真不关键,他堂堂董事长?,出于身体原因?反悔一下也?没什么。 但他之前和邵棠说了“很关键”、“推不开”,哪怕邵棠未准会花心思理顺其间的?弯弯绕绕,他也?不想?担一点叫邵棠发现他在说谎的?风险。 程蓦点了下头。 大家都?是?男人,他又?跟了卓熠这么多年,大概琢磨得清自家好老板好哥哥又?是?哪根筋没搭对。 “成,那我走了,哥你休息吧。” 话虽这么说,手却已经在今晚刚拉的?群里发了消息。 邵棠刚才已经明说了卓熠三五天之内都?下不来床,程蓦心知肚明卓熠不是?那种会在下属面前儿戏的?人,总不会趴在床上拿这副模样参会。 就是?不知道他哥非得跟他嫂子撒这个谎,还拉着他一块配合是?图什么。 “媳妇儿说得对,我哥有?些事干得真像是?有?点啥大病啊……” 同着卓熠演完这出戏,走出病房带好门的?程蓦忍不住嘀咕着吐槽一句。 不成想?他话音刚落,人也?没走出几步,身后的?病房门便又?传来了被人推开的?响动?。 “程蓦。”是?邵棠追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边,显然是?有?些话想?和他单独说。 “嫂子,怎么了?”程蓦赶紧站住脚步。 邵棠抿了抿唇,似乎是?觉得自己想?说的?话有?点难以启齿。 “没事嫂子,我不是?外人,有?事儿你交代就行。” 程蓦适才那点阴阳怪气只针对卓熠,因?为?他好哥哥最近两天确实太让人无语,对邵棠这个唯一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嫂子,他绝对一百个服从。 邵棠“嗯”一声,她也?不知道她的?要求算不算过分,但她真舍不得卓熠继续那么拼了。 那可是?她老公,别说他们现在已经特别特别有?钱了,即便双方?只是?普普通通赚工资还房贷车贷的?上班族,她都?觉得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优先级的?事情。 轻轻叹了口气,邵棠还是?开了口:“你能先斩后奏,把他明天的?会推了吗,我和你保证,肯定不让他怪你扣你奖金。” “啊……”程蓦愣了一下。 他看邵棠一脸纠结还当?她想?说什么,现在听?她说完突然有?点想?笑——就这? 他因?感到无奈而迟疑,邵棠见他没有?立刻应允,却错解了他的?意思。 “会让你为?难是?不是?,但我真不想?阿熠往后在工作上太拼了。” 说到这里,邵棠的?目光不再躲闪,语气也?愈发坚定起来。 “不只明天的?会,还有?最近几天如果公司有?什么事,只要不是?特别特别紧急的?,我都?想?请你帮忙拦一下。你信我的?,我有?办法说服他,不会让你担责任。” “……既然嫂子你执意要这样,那也?不是?不行。”如果不是?怕卓熠露馅,程蓦这会儿几乎要憋不住笑了,“不过你可得千万好好劝我哥,因?为?原则上来说,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 看邵棠因?为?听?了他的?话当?真流露出几分凝重神色,程蓦倒也?没有?把戏做太足,点到为?止就带着子虚乌有?的?“重任”离开了,直到走出邵棠的?视线范围内,才在辛苦忍耐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多好的?嫂子啊,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这哥没事闲的?作什么呢……”进到电梯里的?程蓦感慨一句,摇摇头按亮了一楼的?按钮。 而另一边,告别了程蓦的?邵棠也?没有?直接回卓熠的?病房。 她想?了想?,先是?发了条微信给丁老伯,确认了他和他老伴都?还没来得及睡,才蔫头耷脑地今晚第二次敲响了人家的?病房门。 “不好意思哈丁伯伯,现在时?间太晚了,我老公肯定不放心我再跑去外面的?便利店买东西。” 邵棠在丁老伯老伴的?病房门口接过了丁老伯递来的?一袋花生?糖——她刚才过来聊天时?看到墙角有?摆着这么一个礼盒,据说是?丁老伯的?学生?来探病时?送的?。 “但他晚饭没怎么吃,我也?不能让他低着血糖睡觉,会脑供血不足的?……” 邵棠的?医学专业知识确实过硬,随口就能完整背出低血糖睡觉的?全部危害,可丁老伯听?了却只觉得无语。 关于刚才出了什么事,他和老伴早在邵棠那边又?热闹起来时?就从负责自己家病房的?护士那里得知了。 讲真,要不是?邵棠这姑娘瞧着不像有?歪心眼儿的?,他简直要怀疑她直到她老公赚了大钱才琢磨回到其身边是?动?机不纯了。 就离谱,得什么仇什么怨才能这么个陪护法儿? 她买一大堆吃的?出去找别人聊天,然后丢下她老公一个晚饭都?没吃几口的?骨折伤患一个人洗澡,现在害得人又?跌伤了腰才想?起低着血糖睡觉不行。 丁老伯给她装糖的?时?候就琢磨和她好好说道一下,作为?一个犯了错的?人,要忏悔要弥补不能只动?嘴皮子,必须身体力行把心大的?属性收一收,对方?的?事都?得多上点心。 不过他随后又?想?到,自己病房的?姜护士还说了,邵棠夫妻那些事儿其实也?算一个巴掌拍不响。 ……昨天就因?为?邵棠回家取东西的?时?间久了点而又?没叫她老公打通电话,她老公居然生?生?拿牙咬下点滴针头从医院里跑了。 “不知道您二位听?说过没有?,经常遭父母忽视的?小孩儿身上比较常见一种情况,就是?当?他们发现一旦生?病受伤便能从父母那里博取关注之后,总会故意想?方?设法加重病情或者伤势。” 姜护士大抵也?是?第一次在成年人身上瞧见同款毛病,同老两口完全是?当?笑话说的?。 “嗐,我随口开个玩笑,你们可千万别当?真的?听?。那位可是?身价上百亿的?大总裁呢,和他太太也?挺恩爱的?,哪至于幼稚缺爱到和太太玩这一套啊?” 姜护士并不知道邵棠和卓熠严格来说只能算作是?前任夫妻的?内情,所以一番就事论事的?类比过后,又?当?仁不让地将自己的?脑洞大开归为?想?太多。 可丁老伯和老伴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地在心中认可了姜护士的?说法。 根据邵棠的?讲述,她前夫可谓是?爱得极深又?极卑微。 那别管是?不是?顶级富豪又?坐拥多少身家,为?博前妻关爱无所不用其极都?不奇怪。 “行了邵丫头,知道你这方?面专业,但你老公真不需要你特别专业,你注意力多往他身上放放比什么都?强。” 眼看邵棠还打算再出于礼貌多和他客套两句,丁老伯赶紧叫停,糖袋往她手里一塞便推着她转了个身。 “陪护就一心一意陪护,别动?不动?就往外跑。在一块的?时?候也?找话题多聊聊天,好歹他住院这段时?间,你们年轻人总爱低个头玩手机的?习惯稍微收敛点。” “啊,好……” 邵棠一开始听?丁老伯这样说时?还觉得老人家一本正经地劝这个未免有?点操心过头。 毕竟她失去了科技高速发展的?六年记忆,和现今大多数年轻人比,手机瘾绝对属于最轻的?一挂,她根本不可能只顾着玩手机却疏忽照顾卓熠。 直到她人回到了卓熠的?病房,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看趴在床上的?卓熠而是?去抄床边柜上扣着的?手机…… 她才迟钝地意识到丁老伯的?说教或许并非杞人忧天。 至少在今天,她的?注意力大多被发了树洞贴的?手机占据。 除了吃药吃饭之类的?必要交流,她好像都?没主动?和卓熠说几句话。 “阿熠。” 想?到这里,邵棠心中顿时?升起几分愧疚,轻手轻脚地靠向卓熠的?病床。 “冰敷了一会儿,有?稍微好一些吗?” 她说着便抬手去拿他腰上已经有?些温掉的?冰袋,嫩葱一样的?指尖蜻蜓点水般刮蹭过男人裸[和谐]露在外的?腰背皮肤,在那里电起一片一触即发的?战栗。 卓熠本来有?些犯晕的?大脑刹那清明,回头就看见她浸染着温柔笑意的?眼眸近在咫尺,正清亮而专注地凝着他。 “嗯。”他心念一动?,沉沉地应了一声。 一整天的?烦闷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到底同她置不起气来。 “那不冰敷了,我扶你平躺吧?”腰旁的?病床床垫凹陷了一块,他听?见人已经坐到了他身边的?邵棠这样问。 卓熠又?“嗯”了声,长?而浓密的?眼睫在眼角的?泪痣上不安分地轻扫两下,任凭邵棠动?作轻柔地勾住了他的?脖颈,让他借着她手臂的?力道翻了个身。 她的?长?发自耳廓一侧垂下,正巧拂过他鼻端,格外诱人的?椰奶香气,是?她打大学时?便惯用的?洗发水味道。 卓熠鬼迷心窍地扯住了那只即将从他身上抽离的?手,患得患失了一天,再怎么克制忍耐,他还是?想?多少行使一下这仅剩不到五个月的?特权,问她多索取一些。 “棠棠,我仍有?点晕……” 当?然他也?不敢做太过分的?事,趁着她如今的?注意力尚在他身上,央她多陪他一会儿罢了。 即便仅仅如此,他也?确实没在头晕上说谎,但由于说出这句话的?动?机不纯,他依然心中惴惴,视线更是?虚得根本不敢与她相接。 不料他的?眼神才刚飘向别处,一块花生?糖就猝不及防地被递到了唇边。 “这是?……” 花生?酥糖气息香甜,连带着她擎着糖果的?手指也?沾染了甜蜜的?味道,根本扛不住这般诱惑的?卓熠想?都?不想?地张口含住,舌尖则贪恋地在她指尖流连片刻,极隐秘不舍地拭去其上残留的?碎屑。 邵棠今晚本就对他动?过不太合时?宜的?旖旎心思,同样被他这不知故意与否的?挑弄撩拨得心弦颤动?,娇嫩的?面颊上映显出半片潮红。 “知道你没胃口,但又?怕你低着血糖睡觉明早更晕,所以我刚刚出门送程蓦的?时?候顺便去丁伯伯那里要了些糖。” 为?了平复自己的?杂念,邵棠也?不敢看他了,自顾自地又?去剥下一颗糖。 “多吃两颗再去睡,好不好?” 邵棠不清楚他反胃是?假,为?了叫他能稍微克服一下,劝哄他吃糖的?声音又?柔又?耐心。 卓熠赶紧把口中已经嚼碎的?糖咽了,片刻不迟疑地点下了头。 别说他此时?口中的?是?糖,她也?是?为?他好才要他吃,纵然她是?想?他死给他送来穿肠毒药,只要她肯这样哄着喂着,他一样会吃得不眨一下眼。 一连吃了五颗糖,邵棠又?扶他起身漱了口,然后才再次让他借力躺平,人也?重新坐回他病床边,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眸,心无旁骛地笑着看他。 “阿熠,是?不是?我但凡笑给你看,你就任何?事都?答应我?” 适才她喂一颗他便吃一颗,仿佛她一直喂他能一直吃,邵棠在替他心酸之余也?不由地打起了旁的?主意。 她全然没掩饰自己灵巧转动?的?眼仁,卓熠倒是?纵她,非但没戳穿,还实事求是?地道了“是?”,眼中无尽的?宠溺展露无遗。 “想?我做什么?”卓熠说,“我现在做不了太多事,腰不方?便。” “唔……我就是?什么都?不要你做呀!”邵棠想?了想?,挑了个对他最有?诱惑力的?说法,“明天的?会不开了,接下来几天也?不操心公司的?事情了,就躺在床上,让我想?亲的?时?候可以立刻凑过来亲亲你,可不可以?” 卓熠怔住。 他之前本来就是?为?了招她制止才执意要开会。 万万没想?到她不但准备满足他的?诉求,还打算采取这种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方?式。 “不乐意的?话就算了。”见他已然溃败如山倒,邵棠故意又?给他添了把火,“反正老婆没有?公司重要,你老婆也?算不上你赚钱的?动?力。” “怎么会……你算,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比你更重要。”她娇纵起来的?模样简直要了卓熠的?命,他连忙更加诚恳地缴械投降,“我听?你的?,什么都?不做,全听?你的?。” “这才对嘛!”邵棠心满意足极了。 顿了顿,她竟毫无征兆地抬手捧起他的?脸,阖起眸子向他俯下[和谐]身去。 仿佛是?想?证明自己不会骗他一样,她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送到了他唇角,馈以晚安之名,是?今夜无声的?温存。 这一刻夏夜暖风蝉鸣,他们的?所思所想?完全被对方?占据,以至于谁都?注意到邵棠放于床边的?手机正因?一条消息提醒而闪烁个不停。 绿洲小森林最新回复:爱得足够深就不会离婚,TA足够值得足够好你也?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所以为?什么不换个视角看看呢,一定有?更好的?人在,比TA更配得上你的?爱,也?不会再叫你舍得做对不起TA的?事。 第四十七章 一夜好眠过后, 二人翌日倒是都起得很早。 卓熠得做做样子通知程蓦取消参会安排,而邵棠也想赶在周一的通勤早高峰到来前订好早餐外卖,避免让送单的外卖小哥和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们?抢占交通资源。 因为卓熠的腰和手活动起?来都十?分受限, 所以不得不全程依靠邵棠帮忙才磕磕绊绊地完成了洗漱。 他不?可?避免地仍有些?尴尬, 倒是邵棠将陪护工作完成得十分尽职尽责, 生?怕他再碰了摔了似的, 除了上厕所这种尤其私密的事情,几乎全?程伴在他身侧。 “好像我半身不?遂了似的。”卓熠一开始还颇为窘迫,到了她执意要一口一口喂他吃早饭时已经是无奈更多了,“我左手能动的,而且也不?是坐不?起?来。” “但你老婆又不?是不?在身边。”邵棠却不?依,每口豆腐脑都是凉到温度正好才送至他嘴边的, “谁家老婆舍得亲老公受着?伤还什么事儿都自己干啊?” 这……卓熠着?实无言以对, 只能任凭邵棠喂完了早饭,然?后责无旁贷地履行昨天对她的承诺, 无所事事地闲在床上休养身体。 失去邵棠的六年, 他其实是第一次这样清闲下来,恍惚间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仿佛六年时光尚未流逝,他没有害死邵荣和其他战友,邵棠对他也没有恨,只心疼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地活下来。 然?后复健的痛苦也好, 挽救卓越的艰辛也罢,她都未曾离开,始终陪伴在他身边,做他那段困难岁月中的唯一一道光…… 一时不?察, 卓熠险些?在美好的假设中沉溺,半晌回过神来, 不?得不?深深吸了口气断绝掉自己的臆想。 他自嘲地想,也是够离谱的,他在她面前把戏做得一塌糊涂,却厚颜无耻地将自己绕进去了吗? 包括邵荣在内,那可?是四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怎么敢当一切不?存在,又怎么能自顾自地动放过自己的念头?? …… 因为骨折入院的第五天,卓熠终于接受了手腕上的植骨手术。 毕竟他年纪轻,有邵棠在一旁确保他不?能乱来,伤势方面还是恢复得比较快,术后一周就被郝主任批准出院。 前提是邵棠一再保证即便出了院也依然?会维持后面几天的陪护水准,无论如何都不?叫前两天状况频发的局面重演。 “我话都放出去了,所以你必须得配合我。” 邵棠在开车载他回家的路上便同他约法三章。 “你住院这段时间公司里肯定积了不?少事,我就不?逼你继续待在家里了。但早上九点半到晚上七点,至少在你骨头?完全?长好之前,你一分钟班都不?许加,行不?行?” 卓熠点点头?。 他管理企业和下属的方式向来良心,平时加班加得身先士卒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够多担当些?,尽可?能不?把压力?下放到公司里的其他高管身上。 其实正如程蓦所言,强将手下无弱兵,放眼国内百强民营企业,卓越高层团队的能力?绝对属于第一梯队,根本?不?至于让他连养个伤都不?得安宁,凡事必须全?仰仗他一个人拿主意。 “对了,阿熠,今天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的时候,郝主任问了我之后的打算。” 路途过半,邵棠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把郝主任的话转述给?卓熠,毕竟这件事她一个人说了不?算,得询问一下他的看法。 “我有和他提过一嘴,说我未来没有做全?职主妇的打算,还是打算安定下来后做回本?职工作,进到医院做外科医生?。” “他想招你进积水潭医院吗?”卓熠听懂了她的意思,抬眼问。 邵棠“嗯”了声:“他说积水潭医院的秋季招聘已经在筹备了,如果?我有意愿,不?妨到时报名参加考试,凭我的资历和专业水平,基本?我去考就差不?多可?以通过。” “但你还是怕失忆会对工作造成影响,是吗?” 邵棠失忆至今已将满两个月,伴随着?她完全?恢复记忆的时间一天天临近,甚至随时可?能恢复部分记忆,卓熠每次谈及相关方面的话题都会情不?自禁地萌生?回避之意。 “那就再等等吧,反正医院扩编都是春秋两招的,明年你的记忆肯定全?能恢复好的。”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邵棠声音犹疑片刻,仗着?刚好遇到一处红灯,目光欲言又止地往卓熠所在的副驾驶方向飘。 “你还有其他层面的顾虑吗?”卓熠看出她还有话说。 “算是吧……”邵棠眉心轻轻拧了一下。 她的话其实全?都到了嘴边,却因为她和卓熠到底没有彻底回到寻常夫妻的亲密程度,总觉得不?是很好启齿。 不?过她还是被郝主任说得突然?动起?了这方面心思,也特别想知道他目前对此的态度。 “那个,郝主任还说,咱们?的年纪其实不?算小了,反正咱家条件允许,我暂且将工作的事放放也行……” 即便到底开了口,她的语气也吞吞吐吐。 “就是,外科医生?的工作还是挺繁忙的,一旦我正式入职,产假、育儿假什么的再想休都得和其他适龄医生?协调排期……我们?不?妨趁这段时间先把大事解决一下,要,要个孩子……” 她一番话说完,自己已经完全?涨红了脸,刚好红灯结束,就忙不?迭地松开刹车踩动油门,临收回视线时眼角的余光将卓熠面上的惊慌无措尽入眼底。 “我觉得,有点早吧……” 彼此无言了近五分钟,当他们?的车再一次在红灯前刹住,卓熠语气僵硬地开口。 “郝主任不?清楚我们?的实际情况,之前无论是我还是你,我们?都没思考过这方面的事情。” “是啊,也是,哈哈……” 眼见卓熠神色中的仓惶始终未散,邵棠只得将更多的话就着?舌尖的酸涩一并咽回喉咙,故作轻松地把刚才的话题归为随口一提的玩笑。 “当时郝主任说的时候我也惊了一下,完全?没意识到咱们?在外人眼中已经是要考虑这些?事的年纪了。” 她本?想打个哈哈缓和二人间陷入凝滞的气氛,可?话说出口便发现不?只是她,卓熠同样笑不?出来。 于是只能抿唇安静下来,心里渐渐懊恼起?自己居然?在八字尚没一撇的时候问出这种问题。 卓熠说为时尚早,邵棠又何尝不?清楚? 所以她也没想过要当真如郝主任所建议的那样,迫不?及待地将一切付诸实际。 无非是她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己近一周的努力?卓有成效。 打算借此提醒一下卓熠,除了互有保留的亲吻拥抱,他没必要忍耐得那么辛苦,她其实并不?介意他更进一步而已。 可?事实证明是她想得太多太美。 她当初把他伤得那么狠,之后又生?生?叫他煎熬了六年,岂能奢求他短短一周便被她治愈,彻底鼓起?同她破镜重圆的勇气? 他们?就这样一路沉默地回了家,然?后邵棠不?声不?响地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卓熠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陪她,垂首犹豫良久,才敢眸色深深地抬头?看她一眼。 邵棠以为是她的操之过急吓到了他。 却不?知令他深感骇然?的根本?不?是她,而是那个情难自禁,因她的话,当真动了歪念头?的自己。 成长环境使?然?,卓熠比大多数人更向往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如果?未来能一直有她伴在身侧,再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爱情结晶,那让他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阖目深吸一口气,卓熠压下自己心中不?切实际的妄想,将刚刚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给?屏幕解了锁,漫无目的地刷。 不?料他的朋友圈着?实堪称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左手拇指向下一拉,最上方赫然?跳出一位晒老婆顺便晒娃的人生?赢家。 【严穆:第一面见谁就像谁,古人诚不?欺我。六个月不?到就学会假哭给?你爹上演夺妻之恨了,怪不?得你干爹看你第一眼就说你对他眼缘,说什么都让你小名随他姓夏。】 卓熠:“……” 夏初此人恶劣至极,毫不?夸张地说,把他纵横京圈多年的所作所为照实复述一遍都像是骂街。 之所以还能在娱乐圈这个无数人盯着?的风口浪尖混得风生?水起?,全?仰仗于他背后是有着?京圈投资风向标之称的严穆。 当年卓熠借由?夏初搭上了严穆的关系,严穆便成了卓越的第一个,也是公司重启阶段内的唯一一个投资人。 后来他和夏初闹掰,向来跋扈的夏初哪会忍他这个,几乎是在他手下吃亏的当天就给?予了他的全?部联系方式拉黑一条龙。 至今仍和他有生?意往来的严穆倒是没在这件事上同夏初保持同步。 毕竟卓越的原始股太香,见他没有将恩怨进一步扩大化的意愿,总没道理自己这边先发难,和每年到手的十?几亿分红过不?去。 说起?来这位严大总裁的情路也相当坎坷。 时不?时被热衷于博眼球赚流量的夏初拉去炒一波CP就罢了,还愣是年过而立才兜兜转转追回了高中时的初恋。 如今三十?又二,刚喜得贵子半年,一度叫卓熠觉得他脑子有泡,因为如果?不?是被派出所明令拒绝,他差点让他亲儿子用干爹夏初起?的“夏小宝”三个字上户口。 和这辈子挚爱的姑娘重归于好,破镜重圆什么的…… 卓熠越想越憋闷,连带着?看这条朋友圈都觉得不?识好歹的味道十?足,心里的酸劲儿上来,只恨微信的评论功能不?如微博丰富,点赞就是点赞,连个点“踩”的渠道都没有。 男人眼红起?别人来能有多“面目全?非”? 反正卓熠是生?生?被严穆私发过来的三个问号敲回神志的。 他刚要转到聊天界面问严穆怎么了,就赫然?在严穆那条朋友圈下面瞧见了自己的回复。 ——有些?玩笑不?要随便开比较好吧,让亲儿子和别人姓,说亲儿子像别人,你让为你怀胎十?月生?下儿子的妻子怎么想? 卓熠:“……” 他现在就很庆幸,得亏左手不?是他的惯用手,不?然?怕是他一言不?合会宣泄出更多怨念,再把那句“你这福分不?要请让给?有需要的人”发出去可?麻烦了。 拇指在对话框上悬停了一会儿,卓熠找给?严穆一个极其敷衍的理由?。 卓熠:抱歉,一不?小心回错人了,严总你阖家幸福,我无意质疑你和夫人的关系。 他懒得把说辞编得圆全?。 一方面是他这会儿愤懑的情绪未散,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和心力?。 另一方面也是他深感不?太有必要。 他和严穆没划清界限归没划清界限,不?过也仅限于此。 严穆和夏初是过命的交情,不?可?能明知夏初与他交恶,还不?管不?顾地和他衍生?出什么生?意往来之外的交集。 严穆又不?傻,这条针对性?很强的评论一看就并非如他所言是回错了人。 但那又如何?如今他们?之间只是纯得不?能再纯的利害绑定关系,根本?没有虚以委蛇,偏得顾全?谁体面的必要。 果?然?,严穆收到他的解释后没再回复。 而为了避免被二人的共同好友瞧见,同样对他字里行间的冲感到莫名,他立刻删评灭迹,想了想,到底补了个赞过去。 赞的是别人得偿所愿的人生?,也希望严穆能足够珍惜,即便与他无关,他也不?愿意看到有人手握他求而不?得的剧本?却暴殄天物。 唉,怎么想都还是感觉很过分啊…… 卓熠暗暗咬了一下牙。 他嫉妒心作祟,不?由?地再次腹诽起?来,心道严穆他老婆脾气也是好,居然?至今没说把这个动辄胡言乱语,全?然?不?懂得惜福的混蛋扫地出门。 “……阿熠?” 他烦躁地把手机重新?丢回茶几桌面,一抬头?竟迎上了邵棠向他投来的关切视线,疑似刚刚不?只叫了他一次,不?出意外也注意到了他兀自走了好半天的神。 卓熠心下一慌,适才责怪严穆的观点瞬间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他想,不?惜福这顶帽子他真没资格往严穆头?上扣。 因为如今邵棠就在他面前,正以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自居,他居然?任凭她叫了几次都没有回神,生?生?将她在旁边晾了这么久。 “抱歉,刚刚在考虑一些?公司的事情,棠棠你说什么?”卓熠对她说了谎,匆忙心虚地扯了下嘴角,不?敢直视她朝他望来的眼神。 幸好邵棠全?当他是刚才的惊吓劲儿没过,并没深究他遮遮掩掩的缘由?。 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笑盈盈的模样娇憨美好:“我说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让芯苒过来的时候顺便从超市买。” 见卓熠神色仍有些?怔愣,她又补充道:“昨天我不?是和芯苒约好了吗,咱们?太久没回家,她怕我一个人搞不?定家里的清洁工作,说好要过来帮忙,也当是给?之前的事赔罪。” “她这罪赔得够持久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多得理不?饶人呢!”经她提醒,神志彻底回笼的卓熠想起?来了。 讲真,他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像袁芯苒这么赔罪。 他住院那会儿一而再再而三打着?赔罪的名义来送吃的送用的就算了,现在听说他出院又干脆把自己打包过来当保洁。 别说他和白羽弦太的恩怨说白了与她和烛云博无关,哪怕有,她赔得也未免太过火了些?。 “没办法,芯苒就是这样的人嘛!”邵棠摇摇头?,“看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实际上明事理又热心肠,以后如果?再想帮衬我什么大概都会拿这个当由?头?。” 她倒不?认为这样有什么关系,朋友之间太见外反而伤了情分,她又不?是只接受不?施与,等袁芯苒遇到事情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同样义不?容辞就好了。 因为袁芯苒过来,再加上她和卓熠之前已经吃了一周多的外卖,所以邵棠就没和袁芯苒客气。 哪怕卓熠只惯例地点了个“随便”,她仍然?叫袁芯苒买了不?少食材水果?。 等中午时分袁芯苒人一到,这对厨艺都十?分了得的闺蜜俩愣是给?卓熠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荤素兼具色香味俱全?。 卓熠现在虽然?做完了手术,但考虑到他右手这个位置已经是第三次骨折,所以仍然?出于保险起?见打了石膏。 他惯用手还是不?方便活动,邵棠当然?延续了前几日陪他住院时的习惯,自己吃之余不?忘体贴地喂他。 这就叫对面一口狗粮一口饭的袁芯苒堆出了满脸的姨母笑,意味深长的目光在邵棠和卓熠身上来回游走。 “一段时间没见,棠宝你投喂卓总的业务变得相当熟练了嘛!”袁芯苒说,“总算有几分正常的小别胜新?婚模样了。” 她拿来做参照的是一个多月前,邵棠在她店里喂卓熠吃曲奇的那次。 也不?知是不?是二人过去几年一直分居异国聚少离多的缘故,邵棠险些?将夫妻间的甜蜜情趣操作成谋害亲夫的惨案。 如今倒是有了显著的进步,不?只是作为喂食方的邵棠进步显著,动作娴熟,被投喂的卓熠也不?似昔日拘谨,就着?邵棠的筷子吃得安静而乖顺。 “你说的我们?好像过去多不?正常一样。” 邵棠至今没有将自己失忆和离婚的事情告诉袁芯苒,听她肆无忌惮地提起?“婚”这个字都会莫名心虚。 “我和阿熠可?是夫妻,明明上次才是意外。” “哈哈,是啊!”袁芯苒笑着?说,“其实仔细想一想还挺羡慕你的,结婚六年还能和老公这么腻歪,哪像我和烛云博,一晃都快七年之痒了,愣是连婚期都没影。” “这不?是你们?共同做出的约定吗,要先立业再成家。” 邵棠记得袁芯苒同她说过,因为两个人都不?是北京本?地人,所以打算把根扎牢了再考虑下一步。 “什么痒不?痒的,只要两个人感情好,哪来那么多说法?” “嗯,我一度也这么认为,不?过现在怎么说呢,前人把七年定成坎儿还挺有道理的。” 袁芯苒说到这里,脸上开朗的笑容竟揉进了几分浅淡的惆怅。 “我俩各自忙事业的时候觉不?出什么,但白羽弦太那货最近注意力?都在夏初身上,一下就把他之前陪大龄熊孩子玩的时间都节省下来了。” “这是好事儿呀!”邵棠自己这边一时半会儿修复不?好和卓熠的关系,越听越觉得袁芯苒的抱怨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我尽量不?和他两相生?厌吧!”袁芯苒耸耸肩,“也搞不?清楚我俩究竟谁变了,从前上学那会儿根本?没发现我们?对好多事情的看法都不?一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邵棠又劝了两句,然?后二人的闲聊便被一通来自卓熠手机的来电打断。 卓熠手机听筒的音量不?大,邵棠离得近,却也只在卓熠接通电话后隐约听清对面是个略低沉的男声,不?知和卓熠说了什么,惹得他渐渐拢起?了眉头?。 “阿熠,是公司的事吗?”待到卓熠挂断电话,邵棠关切道。 “啊……”卓熠怔了一下。 他正盘算着?如何解决适才得知的突发事件,一时不?察与邵棠四目相对,到底无法立刻在她的直白注视下编纂出合情合理的谎言。 “就是……” 他支吾的片刻,攥在手里的手机好巧不?巧又进了条微信,居然?是许久没因私事有过联络的严穆。 严穆:问你个事儿,你刚才判断我老婆会闹情绪的依据是什么?她现在真生?气了,生?气的原因又是什么? 卓熠:“……” 邵棠:“……” 少顷,邵棠抽了抽嘴角:“你还在义务帮你身边的朋友处理感情问题?” 卓熠朋友多脑子活,邵棠是知情的,过去他那些?哥们?追个姑娘哄个女朋友总喜欢找他出谋划策。 如今她倒也不?介意他继续在这方面助人为乐,只是忧虑他爱人的方式今非昔比,她实在很难想象爱她爱得怯懦胆怯的他能为向他求助的朋友提供什么行之有效的建议。 “这……”卓熠继续支吾,他在权衡能否在严穆的事情上对邵棠说实话,如果?能,又能说多少。 “……等等,这个严穆,该不?会是和夏初的金主吧?” 邵棠说着?,突然?想通自己怎么会觉得严穆的名字眼熟了。 徐念和她说过,这位正是夏初背后的大佬靠山! 据说是凭借捧红夏初捞到的第一桶金,早些?年做生?意的手腕儿又阴狠做下不?少孽,因此和夏初是过命的交情,至今还会时不?时被炒作成性?的夏初拉过去卖一波腐。 “他怎么莫名其妙地问你这些??难不?成是白羽弦太暴露了什么,他探明白羽弦太背后还有别人,其实是你在给?夏初找不?痛快了?” 第四十八章 邵棠没有追星的习惯, 平时看电影看剧都是关注剧情和题材,至多眼熟一下那?些?国?民?度较高的演员或者明星,半点不会热衷于八卦娱乐圈真假难辨的是是非非。 所以如果不是徐念说, 她还真是不清楚卓熠惹上的这二人背后有哪些弯弯绕绕。 不过?即便徐念说了, 叫她在意的也是他们以后?还会不会对卓熠不利, 严穆的投资公司至今仍持有卓越百分之十的股份要不要紧。 她才没工夫去深究二人的真实关系, 自然也不清楚严穆实际上已经结婚并和妻子育有一子这件事。 她想,反正夏初确实长了一张足以令大多数女星都自惭形秽的美艳脸庞,徐念也将这二人形容成明星和?背后?金主?的关系。 那?么他们所谓的兄弟情?前面八成需要加上社会主?义的定语,如今叫严穆称为老婆的自然就是夏初本人。 “他莫名其妙问你这个?,难道是探明白羽弦太背后?还有别人,其实是你在给夏初找不痛快了?” 邵棠紧张地问:“他怪你欺负他老婆, 于是决定撕毁之前各论各的和?平协议, 找你兴师问罪?” “啊?”卓熠被她问得愣住了,他一时没能对接上她的脑回路, 没太懂她为什么会把自己和?之前没照过?几次面的严穆老婆扯上关系。 “那?个?……棠宝, 如果你们是指和?夏初疑似有不正当关系的严穆,那?他会在卓总面前称老婆的人,应该不是指夏初吧?” 眼见对面的二人面面相觑,偶尔会吃几口娱乐圈烂瓜的袁芯苒率先想通了他们鸡同鸭讲的症结。 “虽说很多营销号都扒过?严穆和?夏初,力证他们的关系绝对不单纯, 夏初自己也挺热衷于卖腐的,但严穆有合法老婆……当然是不是用来挡枪的同妻咱不知道,还有人说严穆前段时间官宣的孩子亲生父亲是夏初呢,因为夏初转发那?条微博时说孩子小名叫夏小宝。” “哈?严穆有老婆, 而且给他生了孩子,叫夏小宝?” 袁芯苒一番解释后?卓熠是不懵了, 他大概听懂了邵棠的误区所在。 可却轮到邵棠懵了,三?观端正如她觉得严穆三?人这一出出玩得满满都是槽点, “他们不只是三?个?人的电影,还每个?人都得拥有姓名?” “不是,严穆是直男,老婆是真的老婆,纯拿夏初当兄弟,没有乱七八糟的感情?纠葛。” 卓熠心知肚明只能通过?营销号获取娱乐圈小道八卦的袁芯苒解答不了这个?问题,只得将话接了过?来。 “孩子也是他自己的,就是他和?老婆的爱情?结晶,刚刚我刷朋友圈,看到他晒老婆晒娃,我手贱,回了句不该回的。” “没有乱搞男男关系,孩子也是自己的,那?他让亲儿子和?别人姓图啥?”袁芯苒不是八卦的人,可着实对严穆的迷惑行为表示不解。 “你和?严穆现在还是会在朋友圈里互动的关系吗?”不同于袁芯苒还被京圈秘辛调动起了一些?好奇心,邵棠的所思所想都系在卓熠身上,“你刚刚回了什么?” “没什么,刚才你们都在厨房忙活,我一个?人在客厅里闲得无聊,手贱随便回了一一下。” 卓熠稍一权衡,唯恐这里继续如实说会叫邵棠生疑,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说辞。 “和?夏初闹掰之后?,除了生意上的往来,我和?严穆私底下没什么交集了。这次纯粹是我刷的时候没仔细瞅人名,回完看清是他也意识到不妥,本来都把评论删掉了。” “可他现在不是又专门给你打电话了吗,微信里同样单独发了消息,问你他老婆为什么生气?。”邵棠说。 “嗯……” 一开始打电话过?来的还真不是严穆,不过?邵棠的话倒提醒了卓熠,两害相较取其轻,比起那?件更不能叫邵棠得知的事情?,他直接默认她的说法似乎更为明智。 “那?我上楼去打个?电话,再和?他解释一下吧!” 卓熠说罢便起了身,在邵棠和?袁芯苒仍有些?困惑的注视下拿上自己的手机,步步平稳地走向了通往二楼的台阶。 ——没有任何一个?妈妈愿意听到别人拿自家孩子的生父是谁开玩笑,更何况胡说八道的还是生父本人。 进到书房关好了门,卓熠先给自己拿来当借口的严穆回了条敷衍了事的微信,然后?才打开来电记录的界面,从中调取了最?上方那?个?没有文?字备注的号码,神色凝重?地按下了回拨。 “抱歉,刚刚手头有些?急事在处理,身边也有外人,不太方便接您的电话。” 不多时,通话接通,卓熠如是解释自己适才匆忙挂断电话的原因。 “您刚刚是说,木女士的病情?又出现了加剧的趋势,是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突然给患者转换了环境。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病人是会因病,常年处于认知功能减退的状态,但并非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无觉无察。” 电话中的男声道:“邵小姐还是不方便吗,木女士最?近一直吵着要见女儿,如果长时间见不到熟悉的亲人,极有可能会导致情?况进一步恶化。” “棠……邵小姐她的记忆仍没有恢复,确实不方便。” 卓熠艰声说:“按照这边医生的说法,可能是由于那?些?回忆对她来说过?于痛苦,所以她潜意识里会排斥去想起来,导致她的康复进程较之寻常患者缓慢。” “那?木女士……”男声显然很是为难。 “这样,明天下午,大概一两点钟,我先过?去一趟看一下。” 卓熠深知这些?事拖延不得,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实在不行我就想想办法,尽量把她在国?外时的看护团队整个?调过?来,一切以稳定住她的病情?优先。” “好的,我们明天等您过?来。”男声应下后?又感慨,“邵小姐有您这个?朋友真挺幸运的,不然我都不敢想,她现在遇到这些?事情?,和?木女士母女二人得怎么渡过?难关。” 对面只是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卓熠无意向他透露更多自己和?邵棠的私人情?况。 是以没再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然后?倚在实木的老板桌上,眉头越发紧锁。 目光凝着身前半面收藏都贴合邵棠喜好的书柜,半晌没能将情?绪调整回不会被邵棠瞧出端倪的状态。 …… 没错,疗养院护工口中的木女士木芳舒,正是邵棠和?邵荣的妈妈。 兄妹二人的名字中之所以都带木,就是因为木是他们妈妈的姓氏。 六年前邵荣在那?次云缅边境的缉毒任务中牺牲,哪怕打儿子加入特战队时便深知危险,悲伤过?度的木方舒还是在儿子的葬礼后?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没过?多久就疑似出现了阿尔茨海默的早期症状,开始频繁地忘事,时不时会出现坐错车或者到了目的地却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来的状况。 真正确诊则是在邵棠大学毕业即将读研的那?年。 考虑到父亲身体也不是太好,一个?人照顾愈发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十分力不从心。 邵棠一度想要放弃哈佛的深造资格和?远在天边的梦想,连带哥哥那?份一起,回国?尽自己为人子女的义务。 卓熠通过?邵棠的导师得知了她的这一决议。 那?时卓越的光景其实远没有今日这般如日中天。 正值上市的筹备中期,因为是仅次于他的第二大股东,严穆和?其投资公司在各方面都掌握着相当程度的话语权。 卓熠不得不心力交瘁地在几方势力间斡旋博弈,几乎是竭尽了自己当时在美国?所能动用的全部?人脉,这才在成功运作卓越上市之余,也帮邵棠在学业和?父母间做到了平衡。 邵棠自是对卓熠做了多少?一无所知。 她只是在回国?的一个?月后?接到了导师的电话,获悉导师有个?主?修神经?内科的老同事近日辞去了教?职单干。 在哈佛所处的剑桥市开办了一家私立疗养院,主?要面向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中老年病人。 说白了,这家疗养院根本就是卓熠为了邵棠开设的。 他请了最?专业的医生和?护理人员,伙同邵棠的导师和?那?位正有单干意愿的神经?内科教?授,共同给邵棠演了这出为期四年的戏。 让她用自己奖学金能负担起的友情?价,边陪母亲接受国?外的专业治疗,边完成了自己的学业。 卓熠知道邵棠敏锐,再加上那?位教?授肯答应他的条件无非是想转嫁单干不成的风险,拿他再多的钱也不可能荒废专业,全职陪他们做戏。 所以卓熠还真假戏真做地帮那?位教?授打造出了一所在剑桥市首屈一指的阿尔茨海默症疗养院。 现今已经?是实现正盈利的第三?年,卓熠算是疗养院背后?的神秘资方,确实具备把木方舒的美国?护理团队全员调回国?内的能力。 要不然和?米勒教?授商量一下,干脆在北京开设一家分院? 卓熠承认自己一瞬间动了这个?念头。 毕竟他的经?济实力今非昔比,一年拿出千八百万,故技重?施再在北京养家疗养院轻而易举。 可随后?他又想到,也许等不到疗养院落成,恢复记忆的邵棠就会再次离他而去。 承他的人情?,让母亲待在他出资的疗养院中,他觉得自己也是够敢想的,这摆明了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 翌日是周三?,卓熠出院后?第一天上班。 上午处理了一下堆积的工作顺便开了个?会,本打算中午吃完饭就直接去邵棠妈妈目前所在的疗养院,不成想中午十二点刚过?,准时敲响他办公室门的程蓦并没照之前的惯例为他送来盒饭,而是带进了一个?年纪较他稍长的俊美青年。 “卓总,严总半个?小时前到的,说有急事找您面谈。” 程蓦不愧是跟了卓熠六年的人。 即便来者的造访颇为突然,适才二话不说便要生闯会议室的行为也着实失礼非常。 他还是好说歹说给拖延到了会议结束,没任由这位一贯嚣张跋扈的卓越二股东想一出是一出,再在公司内部?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严总,抱歉让您久等了,您坐,和?卓总慢慢谈,我去给您二位沏咖啡。” 程蓦将青年引至会客沙发后?就自顾自地去到了总裁办公室的咖啡机一侧,不疾不徐地操作之余也时刻关注着青年和?卓熠的动向,显然是对青年防备颇深的模样。 这自然怪不得程蓦,因为青年姓严名穆,不仅手中持有的卓越股份仅次于卓熠,更和?夏初交情?匪浅,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此番气?势汹汹地杀来,是打算帮好兄弟夏初出气?。 “严总,奶还是方糖,您这杯要加什么?” 眼见严穆落座后?便一言不发,只若有所思地拿那?只带了三?枚金戒指和?一块金表的手盘着一串成色极佳的紫檀手串,程蓦尽职尽责地将一杯符合自家老板口味的清咖放在卓熠面前,操着极其职业礼貌的笑容问他道。 严穆其实只比卓熠年长四岁而已。 程蓦也不是很能想通他一个?也称得上年轻有为的金融行业总裁怎么会由内而外照着中年煤老板的风格捯饬自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反正印象里这位的言谈举止倒也和?除脸之外的外在格外契合,简直举手投足都充斥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的暴发户气?场。 大金链子大金表是标配,而且也不管合不合时宜,人家向来信奉一套“消费没logo,纯是大冤种?”的穿搭理念。 哪怕是卓越上市庆功晚宴之类各色商界精英云集的场合,他也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照着爱马仕logo的移动广告牌打扮。 连被他领来的夫人都完全不想和?他坐一桌,全程降低存在感藏在角落里,冷眼看他和?一身中性打扮,铁了心要艳压到场所有女宾客的夏初一起丢人现眼。 说起来,那?位严太太看起来倒是蛮正常的。 程蓦想到这里,忍不住思路跑偏了一瞬。 虽说不是自家嫂子那?种?美貌惊人的大美人,但也甜美乖顺,如果忽略自己刚好路过?她身边,听到她和?徐念的二嫂吐槽严穆“恍若天桥底下站街鸭”的话…… “加豆浆吧,养生。”果不其然,他们暴发户做派的二股东在品鉴咖啡的口味上也相当独特。 “严总,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豆浆。” 谁特么会往咖啡里加豆浆啊!有病吧! 程蓦脸上礼貌的笑容不变,心里则在疯狂妈卖批。 “给您加牛奶可以吗?” 严穆:“咖啡是豆子磨的,你不加也是豆子磨的豆浆,加牛挤出来的牛奶,你觉得搭吗?” 程蓦:“……” 严穆:“算了,退而求其次,加黑芝麻磨出来的黑芝麻糊。和?豆子一样,都算五谷杂粮,还稍微沾点边儿。” 程蓦:“……抱歉严总,黑芝麻糊也没有。” 加豆浆已经?够让人闻所未闻了,加黑芝麻糊确定还能是人喝的东西? 程蓦现在就想说,你有点你如今身处别人公司的自觉行不,我哥是有钱有颜的正经?总裁,没地方给你备那?些?奇奇怪怪的佐料。 因为笑得太过?违心,程蓦的面部?肌肉这会儿已经?有些?僵了。 直到严穆的眼神蓦地阴鸷下来,手中那?串一直转着的佛珠也停了,倒没立刻说话,只无声地向程蓦投来两道压迫感极强的视线。 “卓总,你手底下的人都这么没规矩?” 严穆这话一出,程蓦才意识到他刚才说这些?所欲为何。 他是不是真心想喝加了豆浆和?黑芝麻糊的咖啡两说,如是所言是料定了他们这里没有。 他打算以此作为借口,让卓熠主?动出言遣退自己这个?“闲杂人等”,他不只是有事要找卓熠面谈,而且还希望面谈能够单独进行。 程蓦虽然私下里和?卓熠兄弟相称,但工作方面向来不含糊。 身为跟在卓熠身边的特助,他早已将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可以说但凡换个?人,他都不会在死切白咧地赖到对面的友司老总挑理。 不过?严穆必须是例外。 程蓦清楚记得卓熠和?夏初闹掰后?严穆的嘴脸。 根本半分合作伙伴的情?面不讲,带着包括夏初在内的一干人直接将他们堵在医院里强迫私了。 要多少?钱认赔,往后?生意也大可以不做了,但夏初这个?人,卓熠敢动那?就是立场坚定地对他宣战,他倒要看看卓熠有没有那?个?和?他不死不休的胆子…… 程蓦觉得严穆一个?有老婆的直男,动辄上头,愿意无条件为夏初这个?塑料兄弟出头也挺可笑的。 可邵棠确实是卓熠的底线,从未在这伙人面前展露过?锋芒的卓熠当时就没再惯着他们,程蓦那?段时间一度以为他们卓越和?严穆同样掰定了。 至于后?来怎么又各退一步寻了个?折中的法子,卓熠没对程蓦提起过?,程蓦便不得而知。 “我没记错的话,附近好像新开了家永和?豆浆,严总说要养生,你记得买现磨的。” 程蓦正进退两难之际,卓熠不动声色地将右侧的西装袖子向下扯了扯,掩住了包至手掌的石膏绷带,操着不卑不亢的语气?开口。 “还有黑芝麻糊……应该任何一家港式甜品店都有,就是不知严总在有什么口味上的偏好,您不用客气?,直接告诉程蓦就行,讲规矩这事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特助至少?听得懂话,不会给咱玩阴奉阳违那?套。” 第四十九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 严穆自然听得懂卓熠这话是在点谁。 “你是想提醒我?这次是夏初违约在先?”严穆冷哼一声道。 “难道不是吗?”卓熠反问?,“我?们上次交涉时说得很清楚了吧,我?不追究他和项兴驰刑事责任的前提是他不再触我?底线, 他亲口做出?的?承诺, 他教唆项兴驰撞我?那?下算是还我?打他的?一拳, 往后你我的生意往来不受影响, 他和我?两清。” “他不是主动招惹你的?,甜品店里是你先向?他发难。”严穆无理辩三分,“不然他早将注意力从你身上移走了,我?把你照片甩他脸上他都想不起你姓甚名谁,更不会再花费心?思伺机报复你。” “那?甜品店一事,你认为他的?做法完全没?问?题?”卓熠被气笑了。 “他有没?有问?题也轮不到你教训。”严穆漫不经心?地说着?, 再次盘起了手中那?串成?色极佳的?佛珠, “就好比我?刚才教训你的?人,你嘴上不说什么, 心?里不也埋怨我?把手伸得太长了吗?” 卓熠没?再说话, 他清楚严穆的?脾气。 这位投资风向?标在待人接物的?涵养上绝对和好兄弟夏初是一丘之貉。 一言概之就是能?动手绝不多和人废一句话。 某种程度来说夏初这方?面还较严穆收敛些,因为夏初本?质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一旦意识到对方?不是能?惹起的?人就会主动避其?锋芒。 上次在卓熠手里落了把柄是马失前蹄。 夏初一是低估了卓熠,没?想到被防弹越野硬怼上去的?他还能?下车揪人。 二也是高估了项兴驰,这同样是个怂蛋, 面对卓熠砸车上的?血手印几乎当场便吓得魂飞魄散。 等人被卓熠扯到了车下,什么道义什么大哥全顾不得了,能?甩的?锅不能?甩的?锅都往夏初身上甩。 可?严穆不是。 佛珠手串是近几年成?了家,为了叫家中老婆安心?, 用于标榜“世界如此美妙,自己已经不再暴躁”的?。 早年没?成?家的?时候绝对算北京地界赫赫有名的?一霸, 据说曾不只一次干出?敲碎红酒瓶子,把酒和碎玻璃一起往人嘴里灌的?事。 总之卓熠可?以肯定,如果严穆今日造访当真抱着?十足的?恶意,那?根本?不会和他费上面的?一番口舌,这也正是他适才遂了严穆的?意思,没?叫程蓦强留的?原因。 虽然凭他对程蓦的?了解,这会儿八成?已经在他办公室外堆满了安保人员,只要门?内传来一丁点不和谐的?动静就会在第一时间破门?而入制止。 “严总,我?待会儿还有事,您应该也公务繁忙,您看是不是有话直说,别浪费彼此的?时间比较好?” 卓熠用余光扫了眼严穆左腕上的?大号金表,打心?里怀疑这表自打带在严穆手上就没?被用来看过时间。 他当过兵,队里射击比赛拿过奖的?人,都生生瞅了三秒钟才在一片晃眼的?金灿灿中找到时针和分针的?所?在。 已经十二点二十了,他和疗养院那?边约好的?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没?空陪严穆在这里磨叽。 “你过会儿有什么事?”严穆眸中的?阴鸷劲儿散了几分,“和那?个姓邵的?姑娘有关?” “反正不涉及到公司的?业务。”卓熠滴水不漏地应道,“按照我?们之前的?达成?的?共识,您无权过问?。” 严穆被他噎得梗了口气:“你他妈拿防夏初那?套防我??我?就随口一问?,你觉得我?一个大男人,和那?完蛋玩意儿一样,做得出?趁人之危,拉帮结伙堵别人家媳妇儿的?事儿?” 卓熠闻言便更加笃定严穆今日突然找上门?来的?并?非是想为夏初讨说法,不过思及这位投资风向?标一贯在自家狗腿子面前藏不住事情,只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仍旧半个多余的?字都不愿在严穆面前吐露。 “……算了。” 最后到底是真不为找他较劲的?严穆先在僵持中败下阵来,佛珠往面前的?会客茶几上一撂,声线沉沉地问?了卓熠一个与前言毫不相关的?问?题。 “我?老婆生气的?原因的?确如你昨天回我?那?条消息所?言,但无论我?怎么哄她都不肯消气,我?现在该怎么办?” 卓熠:“……” 这算什么? 他家棠棠长得好看所?以嘴也开过光吗? 他自己的?感情生活兵荒马乱,居然还有机会帮严穆这个人生赢家处理感情问?题? 谁管你怎么哄,你爱怎么哄怎么哄,哄不明白趁早滚蛋,别碍着?人家挺好一姑娘另择良配的?康庄大路。 这话在卓熠嘴边溜了一圈。 继而考虑到自己真照这么说百分之百会给门?外安保人员制造破门?而入的?契机,又换了个更符合社交礼仪的?说法:“……不知道,我?昨天也无非随便一猜,运气好蒙中了而已。认为我?猜得透您夫人的?心?思,您太抬举我?了。” “不可?能?!”不料严穆却执着?得很,铁了心?要从他口中撬出?答案,“你绝对知道。” “为什么不可?能??”卓熠格外无语,“我?总共见过您夫人三面,一次是您的?婚礼,一次是卓越成?功上市的?庆功晚宴,一次是夏初让项兴驰开着?您的?车把我?撞进?医院,她促合你我?谈成?了现在的?条件,我?不会掐不会算,您不觉得您有点强人所?难吗,一定要让我?来回答这个问?题。” “什么叫我?强人所?难,你说的?好像我?要逼你上梁山似的?,要不是我?老婆偏得说你知道,你以为我?愿意大中午跑这儿来追着?你问??”他的?话叫严穆默了一瞬,然后果断变本?加厉起来,锲而不舍地再次将问?题推了回去,“是她让我?问?你的?。” “您夫人……让您来问?我??”卓熠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与那?位严太太是仅仅见过三面没?错,可?在他的?印象中对方?是个相当明事理且有分寸的?姑娘,至少不会明知他和严穆如今毫无私交可?言还把严穆安排过来给他添堵。 “这不你又没?让夏初得逞给他整自闭了吗?” 严穆这会儿虽有事相求,提起自家“好”兄弟在卓熠手里吃的?瘪还是没?什么好气。 “我?本?来琢磨和他商量商量对策,结果十好几个电话打过去那?王八羔子愣是一个都没?接。我?老婆在一旁瞧见了,告诉我?打通了也白搭,夏初屁用没?有,我?当初为了他得罪你才是把自己后路断了,看你给我?提完醒儿又秒删就知道你这个明白人至今还是不想搭理我?。” 卓熠:“……严总,如果您已经转述完毕,那?我?冒昧问?一下,您认为您夫人刚才所?说的?哪句话可?以提炼出?她让您来找我?询问?的?中心?思想?” 他就觉得整件事哪哪都透露着?诡异。 卓熠想,也是离了大谱了,凭严穆这个情商,居然能?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变成?现实,让高中时便时运不济糟他盯上的?好姑娘再次心?甘情愿跳进?他的?火坑。 严穆却复述了一遭仍没?品出?他老婆说这些话的?真实意图,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她明说如果我?打算找个人帮我?想辙哄好她的?话你比夏初有用。” “我?在回你的?消息里已经说过了,夏初本?身就是她生气的?根源之一,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找任何其?他人都比找夏初有用?” 卓熠原本?微蹙的?眉心?跳动了一下,如果不是自身涵养在线,此时已经要将心?头再次涌上来的?愤懑不平表现出?来了。 “她指名道姓说是你。”严穆瞧出?卓熠不情愿平白再提点他一次,主动提出?交涉条件,“我?听说卓越的?网约车子公司上市进?程不太顺利,才刚换了律师团队,子公司我?没?股份,原则上我?出?力帮你也捞不到什么利益。” “现在问?题基本?都解决了,你想为我?解燃眉之急有点来迟了。”卓熠说,“我?知道你手里那?个专门?为注资企业准备的?律所?,两年前组建的?时候挖来了好几个处理这方?面业务的?资深团队。别人家律所?顶多看好谁就放出?优厚条件挖谁,你是连根拔,不仅人要团队要,连团队原东家的?项目都一起薅走,老实说我?挺庆幸卓越上市早的?,没?轮上被派发这种“福利”,吃你威逼利诱一套的?团队,业务能?力再强我?也不是很放心?用。” “卓熠,你他妈……” 严穆终归没?忍住爆了粗口,眼中恶意如刀。 “你别忘了你说过,我?和夏初在你这里各论各的?。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夏初一口一个亲爹抱我?大腿嚎都没?求动我?插手,不然你以为他等来这么好的?报复时机会只局限于小打小闹吗,你现在都未准能?站着?和我?说话。” “严总,我?若是不区别对待你和夏初,你现在一定站不到我?面前和我?说话。” 卓熠这次按亮了自己的?手机看时间,发现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半,便果断起身,半分不示弱的?对严穆原话奉还。 “不信你可?以立刻给夏初打个电话,你信不信,哪怕你如实告诉他我?很快就不在公司了,要出?去办事,他都没?胆子过来。” 这话说完,卓熠直接迈步向?办公室门?口走去,将“我?走了,你请便”的?意思传达得明明白白。 严穆身量不比卓熠矮,仗着?自己比卓熠靠门?更近,抬脚便要拦人。 可?不待他抢先堵住门?,卓熠突然站住了脚步。 当过兵的?男人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转身面对他,漆黑瞳中沉淀着?他看不懂的?幽暗神色。 “回家去。” 卓熠退伍前是班长,听起来官是不大,可?特战队和普通部队还有区别。 因为一个班就是一个作战单位,所?以班长必须由个人能?力和领导才能?兼备的?人担任。 卓熠将这份才能?带到自己的?日常工作中没?问?题,他的?主见和魄力恰恰是下属们安心?的?倚仗。 可?现在他不容置疑的?语气面向?严穆。 这位本?就好与人斗狠的?投资风向?标几乎立刻将他的?行为归为了挑衅,刚好手里捏着?串佛珠,当即火气上头地朝卓熠脸上砸。 卓熠反应倒快,轻而易举地拿左手接了,眼眸清冷如寒星,用喜怒难辨的?声音徐徐将话补全:“你刚才希望我?回答的?问?题,我?的?建议是你现在就回家,算是给你太太一个惊喜,另外最好别空着?手,不要直接给你太太买东西,小孩儿的?衣服或者?玩具,买给你儿子。” “啊……” 严穆显然没?想到他刚刚就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才燃起的?火顷刻哑下来,似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串被卓熠接在手中的?佛珠。 半晌,他讪讪地开口:“你是没?见着?那?臭小子衣服玩具有多少,自打他生下来,我?老婆就没?给她自己提买过几样东西,心?思都在他身上,我?家收的?快递十个有九个都是他玩的?用的?……” “反正你要的?答案我?给了,按不按照我?说的?做是你的?事情。”卓熠实在听不得他再说出?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作孽话,怕自己一言不合会鉴于想打醒他的?动机先动手,打断他道。 说罢,把适才接住的?佛珠怼到他胸前,干脆利落地推门?走人。 ——哥,严总走了,临走时给您留了张支票,让您随便填,特意交待底数是他婚礼您随给他的?份子钱。 ——他说也不知道您办没?办过婚礼,现在没?办打算以后办的?话他也不可?能?去,您不用和他客气,算平这次的?事还有您当时随的?礼。 司机开车送卓熠去疗养院的?半路,他接到了程蓦发来的?微信消息,他刚才走得急,特意留下了程蓦负责送客善后。 卓熠思索片刻后给程蓦回:我?不记得当时给他随多少钱了,我?身边这些礼尚往来你不是都有记录吗,你查一查看着?填吧,多少我?也懒得去银行兑,你兑完归你,今年邵棠的?事给你平添了不少工作量,多给你补份奖金。 微信另一边的?程蓦自然不可?能?拿这份钱,他和卓熠除了上下级的?提携之恩,更有艰难时期彼此扶持的?兄弟之情,只要最后邵棠能?回到卓熠身边,让他再多出?十倍八倍力都可?以。 不过程蓦知道卓熠这会儿百分之百正因为邵棠妈妈的?事情心?烦,便没?急着?推来推去再给他添堵,转而向?他汇报另一件事。 ——对了哥,严总还说,夏初最近挺不老实的?,他那?边天天抓不到人,大概率是不打算善罢甘休。 ——他说他会帮忙盯,争取把人给你看住了。 ——但他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毕竟夏初不想工作就可?以随便推既定行程,他公司里一堆事,不可?能?除了盯夏初什么都不干,所?以让你还是自己多加点小心?。 卓熠:知道了,这方?面你不用跟着?瞎操心?,夏初什么行事风格我?比他更清楚,有没?有他这番话我?都不会放松警惕。 程蓦给他回了个[/ok]的?表情包,二人的?对话就此终止,程蓦清楚邵棠妈妈的?事情自己帮不上忙,选择将一切交由卓熠自己去把握。 而另一边的?卓熠家中,因为昨天袁芯苒买食材之余还拿了不少面包甜点过来,闻风过来找邵棠喝下午茶的?徐念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和邵棠说起了一个很难界定好坏的?消息。 “邵棠姐,你情敌下线了,就是那?个戴尔若。” 徐念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也格外模棱两可?。 “夏初把关亭翯打了,比他让项兴驰开防弹越野撞卓熠哥那?次搞得还狠,我?听我?二哥说,是夏初不想搭理他们了戴尔若却还在纠缠,然后夏初当场抽了戴尔若一个耳光,关亭翯一气之下也要对夏初动手,结果他又不是卓熠哥,哪里打得过人家武英级的?大影帝,好悬让夏初直接打死。” 第五十章 这件事说来也没多复杂。 戴尔若开始在?关亭翯的帮助下对卓熠死缠烂打是卓越刚刚完成上市的三年?前, 但碍于关亭翯的能力也有限,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二人其实?都没?能对卓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困扰。 直到一年?前夏初和卓熠闹掰, 因为严穆在?其夫人的斡旋下与卓熠达成了和解协议, 他没?胆子再?明目张胆找卓熠不痛快, 便转而暗搓搓地勾结了关亭翯和戴尔若二人, 可?谓把“癞蛤蟆趴脚面”的套路玩到了极致,不咬人但是膈应人。 关亭翯和戴尔若不傻,他们清楚夏初抛来的橄榄枝是把双刃剑,稍有不慎绝对会成为夏初和卓熠相斗的牺牲品。 可?别说普通家庭出身的戴尔若,就是家中小有产业的关亭翯都不具备驳斥夏初面子的资本。 要知?道严穆和夏初是北京地界出了名?的强盗流氓,一言不合敢让手下小弟开着防弹越野把中国企业五百强的总裁撞进医院。 他们接受夏初的提议尚存一丝双赢的可?能, 一旦拒绝怕是会立刻成为炮灰, 正好给刚在?卓熠那?里吃了瘪的夏初担当出气靶子。 “当然这也?不代表这俩货有多身不由己。”徐念说,“他们如果当时主动找到卓熠哥照实?相告, 卓熠哥肯定会设法保住他们, 不能让自己和夏初的冲突殃及他们这两条截止那?时还比较无辜的池鱼。” “不过戴尔若也?清楚,一旦迈出这一步就意味着她?必须得?对阿熠死心,不在?夏初这里赌一次,她?仅凭她?自己和关亭翯,根本不可?能把阿熠追到手。” 邵棠也?是颇为了解戴尔若的为人, 顺着徐念的话摇摇头分析道。 “她?根本没?认清,夏初之所以乐意给她?和关亭翯提供便利,只是想看他们膈应阿熠,看中的就是阿熠既不会移情于她?也?不会狠下心来彻底毁了他们。” “是啊, 还有那?个关亭翯也?是。”徐念十分赞同?邵棠的说法,补充说, “他也?是够拎不清的,当年?那?件事他错归错,可?最对不起的人分明是卓熠哥,他如今还帮着戴尔若恶心卓熠哥算哪门子赎罪啊,说白了还不是对戴尔若贼心不死,感动不了戴尔若就琢磨感动自己。” 邵棠和徐念都不是会无脑圣母的人,因此没?人怜悯戴尔若和关亭翯的遭遇,也?不想就戴尔若这次还真因为关亭翯豁出命来的袒护决定去吃回?头草发表什么看法,她?们更关心的是夏初此举背后意味着什么。 “我二哥说夏初最近几天本来就气不顺,更在?他直播平台上的短视频都比平时凶杀暴力,之前他拍的都是些变装COS之类晒脸晒腹肌的,自从又在?卓熠哥这里铩羽而归之后,打着弘扬中国武术的名?义接连更三条了。” 徐念的二哥徐朗早年?也?是混夏初圈子的纨绔之一,后来年?逾而立,撞上狗屎运讨了个好老婆才有所收敛,如今是国内某短视频和直播平台的创始人兼CEO。 “他那?人嘴上没?把门儿,也?分不太清亲疏远近,我就没?和他细说白羽弦太的事,别他这边刚让我套了话,回?头又叫夏初从他嘴里把我告诉他的套走了。” 邵棠听她?编排起亲二哥毫不留情,反倒实?打实?拿自己和卓熠当自家人,不由哂笑?着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手机,将夏初最新发在?平台上的三段短视频粗粗刷过一遍。 “该说不说,他也?不都是虚招子。”徐念哼了一声,不太服气地说,“他这两手在?我家周晨骁和卓熠哥面前是不够看,但打我跟玩一样。” “念念你……还和他打过架?” 邵棠自己虽然运动神经堪忧,但打小住在?军区大院耳濡目染,单凭夏初一招一式的力道便瞧得?出这位武英级影帝实?战起来绝对不弱,立刻担忧地望向?徐念。 “他连你也?伤过?” 夏初对外?就是无论男女老少,瞧谁不顺眼就大耳刮子抽谁的人设,私下里只会更变本加厉。 邵棠刚听闻这家伙的做派后一度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她?之前对生物的多样性不具备足够认知?,真没?见过哪个男人这么没?品,不只打女人,而且还能打得?如此肆无忌惮。 后来七七八八的瓜吃麻了,她?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上次没?被他打才是捡着了。 徐念赶忙把前因后果说全安邵棠的心:“没?有没?有,明知?道我老公是周晨骁,他哪敢啊,只有一种情况能让他打人前掂量掂量,那?就是这人打完他自己会不会有被加倍奉还的风险。” “那?你刚刚说……”邵棠还是不怎么放心地将徐念上下打量了一番。 徐念“嗐”一声:“一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听说他玩阴的伤了卓熠哥,不是气不过吗?” “是你主动去找他讨说法的?”邵棠的语气严肃起来,哪怕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仍然不太赞同?似的皱了眉。 徐念低头咬了口面包,边鼓着腮帮嚼边支支吾吾地替自己狡辩:“我知?道我这事儿干得?挺不长脑子的,他大概率不会打我又不代表他一定不会打我,万一他手爪子欠起来叫我有个好歹,卓熠哥都没?办法和我家周晨骁交代。但他俩当时都教?育过我了,邵棠姐你就别再?翻我旧账了。” “嗯,你记着下不为例。”她?认错的模样跟个垂耳小兔子一样,本来就好脾气的邵棠哪里还狠得?下心来责备,看她?盘子里的甜点都吃得?差不多了,便把自己的那?份也?推了过去。 “邵棠姐,别全给我吃啊,你都没?怎么吃。”徐念的确没?怎么吃够,但也?不好意思邵棠好心好意地请她?来吃下午茶,她?直接给人家吃到包圆。 其实?袁芯苒的这家“糖芯制菓”她?早在?点评软件上刷到过,只是碍于店面距离她?家和学校都较远,这种需要排队的网红店也?不容易叫到外?卖App的跑腿,她?之前难得?过来探店的两次都没?买上热门款。 直到她?今天被邵棠叫来吃下午茶,眼尖地一下认出了包装袋,才在?激动询问后得?知?了邵棠和店主袁芯苒的关系。 “芯苒昨天过来带了好多,我昨天就吃了不少。”邵棠见徐念意犹未尽的,坚持让她?喜欢吃就多吃些,“你最喜欢哪款,我再?到HOWL拍摄的时候先去趟芯苒店里,让她?提前留好,我顺路捎过去。” “哇!这么好!谢谢邵棠姐!”小吃货徐念兴奋极了,舔着嘴唇挨个回?味,“我喜欢爱心巧克力结,一口芝士包,脏脏提拉米苏,开心果闪电泡芙……” “哎呀,这么一说我又想去打夏初了。”徐念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把自己说生气了,“他居然差点关了这么好吃的店,邵棠姐你怎么没?早告诉我你同?学开的店就是‘糖芯制菓’啊?” “幸亏之前没?叫你知?道。”邵棠让她?感慨得?危机感顿起,赶紧将脸一板,提醒徐念气归气,可?不能一言不合又乱来,“你刚刚才答应了我下不为例的。” 徐念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认起了怂:“我就是想想而已嘛,刚才我话没?说完,我家周晨骁教?会我的那?点防身术在?他那?里确实?不够看,就算他顾虑我老公事后找他算账,一下不往我身上还也?没?用,我一样连片衣角都刮啦不到他,到头来我自己累得?够呛,他全当出门遛了趟狗。” “邵棠姐,我觉得?古人诚不欺我,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说得?真对。”徐念感慨说,“他这种做人做事都毫无下限可?言的王八蛋果然还要交给白羽弦太那?个和他一丘之貉的家伙治,本来戴尔若和关亭翯这二人他留着继续给卓熠哥添堵也?无妨,现在?他居然自己把人打跑,彻底将这方面心思歇了。” “是啊……”邵棠先是跟着继续开开心心吃起蛋糕的徐念笑?起来,再?低下头时却若有所思地拿起了手机,思索片刻后给袁芯苒发了条微信,告诉她?徐念这个打小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对她?店里的甜品评价颇高之余,也?顺带问了一句白羽弦太对夏初的发难进展。 ——按照烛云博的说法,已经有从此君王不早朝那?味了。 下午三点正是上班族们订下午加餐的时候,外?卖平台的新订单提醒一单接着一单,袁芯苒帮完后厨帮前台,这波送餐高峰过去后才腾出来空来回?她?。 ——虽然他之前也?没?怎么早朝过吧,坐着董事长的位置干着特?邀技术顾问的活儿。 ——但之前他会把工作学习上用不完的精力放在?动漫游戏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爱好玩乐上,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一个夏初搞得?,把其他那?些全搁置了。 ——烛云博说他们公司里一些八卦的小姑娘已经开始怀疑他如此反常是不是因为情窦初开,找人谈恋爱了。 “正常,夏初也?喜欢正事不干,然后把节约下来的旺盛精力拿来给人添堵。” 徐念美美饱餐了一顿可?口甜点之后,对邵棠转述过来的内容嗤之以鼻。 “邵棠姐你就别担心了,依我看,夏初之所以不想陪戴尔若他们玩了,肯定是与白羽弦太相同?的情况,他俩也?算棋逢对手,一时半会儿都顾不上别的了。” 邵棠再?次垂眸看了看夏初的短视频平台主页,最新三条的主题分别是“咏春”,“苗刀”,和“戚家刀”,会是巧合吗,不是和抗日有关就是和抗倭有关…… …… “初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种种表现,简直比起和卓熠有仇,更像是和我有仇。” 此时白羽弦太的私人公寓内,一身白T白裤的少年?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肩膀,从电脑桌前站起身来,随手将夏初刚才从墙上摘下把玩的那?把日本刀收鞘挂回?去。 “会让我有点慌呢,很怕有朝一日会和戴小姐还有关先生落得?一个下场。” 话虽如此说,眉宇间却半分惧怕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大喇喇地挽起了衣袖,露出了小臂上那?片乍看上去十分违和的飞天小女警纹身。 “弦太君你还真是少女心欸!” 除了夏初,自从他来到中国,几乎每个见过他纹身的同?学或朋友都会这样说,然后则对他的二次元属性更加笃定不疑。 而夏初不做类似感慨的原因也?很简单。 身处娱乐圈的他远比那?些被白羽弦太蒙蔽的人见过更多的三教?九流,他瞧得?清清楚楚,少年?手臂上显露出来飞天小女警只是二次遮盖,不出意外?,底层被盖住的图案才是真正能够昭示白羽弦太面目的东西。 “弦太君这话说的,我也?很慌好不好,那?位被你献祭给我的佐藤君明明也?蛮惨的。” 夏初一双媚眼半嬉半嗔地勾到白羽弦太身上。 “咱俩彼此彼此,没?用又碍事的家伙,谁会管他们是死是活呀?” “哈哈,那?就让我们努力向?对方证明自己的价值吧!”白羽弦太说,“难得?咱们两个还拥有共同?的敌人,希望达成的目标也?高度统一。” 夏初很是赞同?他的说法,也?不和他见外?,打他桌上拿了包薯片,拆开包装便放肆地咯吱咯吱吃起来。 “弦太君,你让我做的我都做好了,礼尚往来,该轮到你出招了。” 明明是在?别人家,自己拿薯片前也?没?有经过白羽弦太的同?意,夏初还是自顾自地将一包薯片吃完三分之一才大发慈悲地示意白羽弦太也?可?以一起吃。 “我其实?没?太想通你为什么要我找业务熟练的狗仔往卓熠车上贴定位装置,咱们的目标不是让你成功撬到卓熠的墙角,你抱得?美人归,我捡卓熠余生爱而不得?的乐子吗?你为什么不直接从邵棠身上下手呢?” “因为我不是撬墙角而是英雄救美呀!”白羽弦太理所当然地道。 夏初丢过一个“你快够了”的表情,觉得?白羽弦太这人不要脸的程度也?着实?和他自己有一拼。 “初哥,有一点咱们应该都没?异议。” 白羽弦太引着夏初走到自己刚才操作的电脑旁,点开下方最小化的地图页面,修长的手指和屏幕上闪烁的定位红点重合。 “他之前做过对不起小学姐的事,现在?仍对小学姐有所保留,这就意味着我只要挖出他的秘密,小学姐和他的关系就极有可?能会再?次破裂。” “我懂,我们娱乐圈里也?这么玩,抢资源最简单的方法是让竞争对手塌房。”夏初继续往嘴里塞薯片,满不在?乎地哼声道,“不过他去市郊的澄阳疗养院干嘛,你掌握他的行?程就能让他在?邵棠那?里塌房了?” “当然可?以,他那?种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到一个地方,我只要将他所到之处都入侵一遍,总会发现他在?掩藏的蛛丝马迹。” 白羽弦太并不打算对夏初毫无保留,所以并未提及自己兜这一圈的根本原因。 他是尝试黑入卓熠的电脑和手机失败才不得?不另辟蹊径的。 也?不知?是不是双方有了交集后专门针对他所设,总之当他想到自己还有这方面特?长可?以发挥的时候,卓熠各种电子设备的安全等级都提升到了他一时半会儿很难攻入的程度。 “这家疗养院里住了一位叫木芳舒的女士,患有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症,是我家小学姐的妈妈。” 白羽弦太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带向?了别处。 “病因是中年?丧子受到了刺激,她?儿子,也?就是我家小学姐的亲哥哥,曾隶属一个代号飞鹰的特?种部队,在?六年?前的一次任务中英勇牺牲。” “咦?好像有什么东西拼上了!” 夏初的眼睛亮起来,将还剩一点的薯片往白羽弦太的电脑桌上一撂。 “卓熠和周晨骁当年?所在?的不正是飞鹰特?战队吗?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导致卓熠退伍的那?次任务也?是六年?前,难道是同?一次,邵棠的哥哥该不会是因卓熠而死的吧?” “大概率如此。”白羽弦太回?给夏初一个肯定的眼神,“除此之外?,我在?监控小学姐手机的时候也?有新发现。” “是什么?”夏初兴致盎然地问。 “小学姐目前处于失忆状态。”白羽弦太没?卖关子,把她?和徐念微信聊天记录中能够佐证这点的部分展示给夏初看,“她?刚回?国时经历了一场车祸,头部受到重创,刚好丢失了六年?的记忆。” “初哥,不只是什么东西拼上了,而是拼图基本完整了。” 白羽弦太把袋中剩下的薯片一股脑倾倒入手心,直接一捧塞进嘴里,咀嚼的声音比适才的夏初更加放肆。 “我们可?以开始谋划下一步了,让小学姐想起卓熠造过的孽,到时就是我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 50-60 第五十一章 夏初怔怔地看着白羽弦太, 像是被震慑了?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迎着?白羽弦太回望过来的玩味视线问:“你该不会连下一步的计划都制定好了?吧?” 他和白羽弦太迄今为止才认识了?十天, 所给予白羽弦太的协助都是试探性的。 他本以为都很爱玩的双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行动都会仅仅局限于小打小闹地给卓熠添点堵, 没想到白羽弦太会直接祭出王炸, 让他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眼前的少?年无疑远比他之前当枪使的戴关二人?段位高。 白羽弦太斜靠着?背后的电脑桌,一米八二的他比只有一七二的夏初足足高了十公分,这样比较方便他同夏初平视,不?会给面前嚣张成性的大影帝造成不?利于二人继续合作的压迫感。 “谈不?上计划,至多算是想法。”白羽弦太又拆了?袋爆米花,人?畜无害地笑着?递给夏初, “初哥帮我完善完善?” “你说。”夏初输人?不?输阵似的咬了?下后槽牙, 在爆米花袋子里抓了?满满一把,再?拿另一只手一颗一颗往嘴里送。 白羽弦太陪着?他慢条斯理?地边吃边说:“我觉得卓熠当年应该不?只害死了?我家小学姐的哥哥。” 夏初那张美艳更胜女子的脸上浮现出不?解神色:“什么意思?” “会出动特种兵执行的任务都挺危险的吧!”白羽弦太说, “如果出现牺牲, 基本上不?可能只牺牲一个人?。” 夏初没有细品白羽弦太疑似笃定过头的语气,难得沉吟了?片刻才道?:“然后呢,咱们把这事?儿?捅给媒体?” “现在外界提起卓熠特战部队出身都是清一色地拿他当英雄,咱曝光他曾害得不?只一个战友牺牲是可以直接给他怼到风口浪尖,顺便也给邵棠提个醒儿?, 让她想起当年他俩因为啥离的婚。”夏初说,“可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咱自己也够呛能全身而退。” 白羽弦太眉梢漫不?经心地挑了?一下,似是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他肯定不?是犯了?什么军纪才害战友牺牲的。”夏初把手中剩下的爆米花倒回袋中, 甩了?甩手上的残渣,“不?然国家绝不?会放任他做这么大, 他还是人?大代?表你知道?吗,官媒不?只一次采访过他,说他拿过一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 “夏初哥,你这话说的,跟你其实挺怕他一样。”白羽弦太眸光中的散漫泻尽,放下爆米花后全不?像夏初那般大喇喇地靠甩让手变干净,而是抽了?电脑桌上的湿巾,细细地擦拭每个指尖。 夏初外强中干地“切”了?声:“我谢谢你,我可是中国人?,你惹完事?可以拍拍屁股回日本,退不?退学你也不?在乎,我要是被国家定性为‘侮辱军人?’,那我往后就不?用混了?。” “如果真有那天,我倒是不?介意把你一起带回日本。”白羽弦太擦完手,将沾了?脏污的湿巾丢进桌下的垃圾桶,“在日本靠着?我舒坦过你在中国靠着?严穆,初哥你真不?考虑一下吗?” 夏初眯了?下眼没做声,他会考虑才怪,白羽弦太和他可是一类人?,信他们这种人?嘴里跑的火车还不?去如信条狗。 确实和夏初相?似至极的白羽弦太当然也就是随口开个玩笑,见对方并不?觉得好笑便果断终止话题,幽幽道?出他的真实打算。 “初哥你放心,无论你介意与?否,我都没有将事?情?捅向公众的想法。”白羽弦太说,“我这边对你的期望就是你能沉下心来稍安勿躁,我接下来会花一些时间去摸清那次任务中其他牺牲人?员的身份。” 夏初暗暗松了?口气却不?解:“摸清之后呢?” “摸清之后,就再?说摸清之后的咯。” 白羽弦太站直身子,信步走到客厅另一侧的酒柜处,智能酒柜在识别出他的脸后立刻滑开了?门,待他从中取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后又重新?关闭。 少?年将两杯倒好的酒一并摆在夏初面前,叫夏初先?挑好一杯之后自己才擎起另一杯:“不?要急,初哥,虽然我们都无法给予对方信任,但我们这么合拍,卓熠一定斗不?过我们的。” …… 卓熠下午一点半准时抵达澄阳疗养院,一直待到傍晚六点半,邵棠打来电话提醒他该对今天的工作进行收尾,半个小时后必须准点下班的时候。 木芳舒的情?况基本就是昨天疗养院工作人?员通过电话告诉卓熠的那样,只是确认接下来治疗方案的话本来也不?可能用这么久。 但偏偏出了?一个叫卓熠和在场工作人?员都半分没有心理?准备的意外。 便是当卓熠与?院方结束了?当日的沟通,准备去探望一下木芳舒就动身回公司时,瞧见了?他的木芳舒突然一反常态地激动起来,嘴里喃喃着?“荣荣”两个字,拉着?他的手许久不?肯松开。 “荣荣”是邵棠家里人?对邵荣的称呼,卓熠的一颗心被木芳舒叫得发颤。 可近来病情?恶化的木芳舒不?知怎的认准了?他,出于安抚她情?绪的考量,卓熠不?得不?认下这桩格外讽刺的乌龙,按照医生的意思,配合她去扮演邵荣的角色。 “荣荣,他们把妈妈关在这里,不?让我去部队找你和你爸,也不?让我去棠棠的学校找她。” “你手怎么伤了?啊?唉,当初你被选中的时候我就说不?赞同你进特种部队,结果你爸和棠棠都支持,好像我不?同意就和全家人?作对似的,你是我儿?子,我不?是心疼你吗?” “反正你和棠棠都是,长大了?我就说不?听你们了?。” “你说她一个女孩子非得学什么医呢,还是最难学的临床外科,每次我给她打过电话去,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去上课的路上,别人?家孩子到了?大学课余生活都丰富多彩,只有她,一学期的课本摞起来能有一米来高。” “荣荣,你别总站着?,坐下陪妈妈说会儿?话,部队都给你假了?,伤得挺严重吧,疼不?疼啊?” 卓熠的母亲在他八岁那年便因为意外过世了?,父亲对母亲有愧,之后并没有再?娶。 这就导致他八岁之后的成长过程完全没有母亲参与?,自然也对来自母亲的关爱十分陌生。 所以木芳舒的话让他愣住了?,一些久远到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记忆徐徐复苏,他居然渐渐平和了?心境,继破罐破摔地享受起邵棠的爱意后,又半推半就地叫了?木芳舒好几声“妈”。 “卓总,这其实是件好事?,木女士之前正是因为思念儿?子又见不?到女儿?才病情?加重的。”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很是欣喜地对卓熠感慨。 “现在她虽然无法立刻见到女儿?,却将您认成了?她儿?子,您哄过她之后,她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了?很多。那咱们也不?必无法确保效果地从美国那边调动医护团队了?,就是得辛苦您多往这边跑几趟,像今天这样陪她说说话。”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知道?卓熠和邵荣曾是战友。 认为木芳舒会将他错认为邵荣倒也合理?。 这位如今已经身家百亿的大总裁确实身上尚存一些军人?特有的气场。 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模仿出来的。 卓熠不?可置否,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是专业的,他总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放着?人?家提出的最佳方案不?做。 “我知道?了?,没什么可辛苦的,木姨这边有什么需要你们随时向我反馈,只要我能配合的都全力配合。” 他交代?完这些又和院方礼貌地拜托了?几句,然后才上了?自己的车。 英挺的眉宇间隐隐露着?疲意,人?整个陷在后座的座椅里,司机将车开出了?好一段距离都没听他开口说一句话。 开到一处红灯,司机趁着?等灯的空挡把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卓总,您累了?的话可以放平座椅歇一歇,快到您家的时候我叫您。” 卓熠轻叹口气婉拒了?司机的提议,然后便继续不?言不?语地凝视着?窗外,脑中跟过电影一样,交替闪过适才温柔关怀他的木芳舒和近一个多月来爱他爱得心无旁骛的邵棠。 他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一件不?得了?的事?。 他刚刚……似乎不?只一次对木芳舒叫出了?“妈”这个称呼。 他是在代?入邵荣的角色没错。 可他叫得如此自然,简直就像他如今仍是木方舒的女婿,从未做过那件毁掉他们一家的事?情?一样。 他想,他真是被邵棠惯得越来越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毫无负罪感地接受邵棠和木方舒对他好,他怎么能放任自己做如此无耻的事?情?,他配吗? 三十秒的红灯很快结束,伴随着?熟悉力道?的推背感传来,卓熠感到自己左侧肋下的旧伤传来了?一阵久违的刺痛感。 他认为既是提醒也是惩罚,提醒他不?可太过肆无忌惮,惩罚他终归藏着?私心,他做那些逾越事?情?时是否真的感到为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七点的时候,他极尽克制地只给邵棠发了?“下班了?”三个字。 发完正打算退出微信给手机锁屏,一个电话刚巧打进来,惊了?本就心烦意乱的他一跳,怔怔地盯着?来电界面上严穆的名?字瞧了?好半天才手指向右一滑,左手擎起手机贴至耳侧。 卓熠:“……” 他心情?不?是很好,电话又是对方先?打来叨扰的,所以提不?起兴致客套的他没有先?说话,对方也不?说的话就索性保持沉默。 “卓熠?喂?你他妈那边是有信号还是没有?喂?”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没听到他说话的严穆显然也没有想维持基本社交礼仪的意思,开口就掉渣。 卓熠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拿远了?些,刚打算随便应几声结束这通不?合时宜的来电,对面突然毫无征兆地换了?人?,一个甜美的女声透过话筒传来。 “卓总,不?好意思,是我让严穆又打电话过去和您道?歉的。” 卓熠分辨片刻,听出对方是那位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严太太。 “但严穆这人?简直没治了?,之前脑袋短路,非不?依不?饶地劳您为我俩这点破事?费心不?说,现在还一张嘴又给您添堵。” “……没事?。”卓熠一个大男人?,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去为难一个客客气气和自己说话的女人?,至多至多,也就在这两个字说出口后又搁心里接了?句“习惯了?”而已。 他又不?是没近距离接触过严穆和夏初的圈子,对这二人?堪比强盗流氓的做派他的确早已习以为常。 可他如此平和的反应倒让对面的严太太更加不?好意思了?,一再?道?歉后也同他解释清楚了?严穆此番被她差来道?歉的来龙去脉。 归根结底是严太太也颇为了?解严穆的情?商,看他这一反常态没往自己肺管子上杵的操作就知道?他背后绝对有夏初之外的“真高人?”指点,逼问之后才得知自家老公又背着?她做了?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卓总,下次严穆再?给您添麻烦,您一点都不?用惯着?他,直接让保安把他扔到碍不?着?您眼睛的地方就成。您不?用怕影响后续的生意往来,一码归一码的协议是我求着?您签的,您扔他多少?次他都做不?了?公私不?分的主。” 卓熠:“……” 怎么说呢,虽然他也觉得凭严穆的狂妄秉性,如果家里没有这么一位凡事?拿得了?主意的夫人?在,迟早有一天会给自身惹来祸端,但还是有一点被严太太帮理?不?帮亲的程度震惊。 两相?对比起来,他家邵棠就不?会这样,正义感强归强,却还是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偏袒他,当然也得益于他最浑的时候也干不?出严穆那些恨不?能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的混账事?。 “严太太您言重了?。”想起邵棠,卓熠心里再?次五味陈杂起来,因为严穆夫妻的状况某种程度来说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念想,他到底出言替严穆说了?话,“严总曾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协议归协议,总不?至于当真半点私下聊聊的情?分都不?剩。” 严太太也是通透人?,哪里听不?出卓熠是给严穆和自己台阶下,立刻将嘴边道?歉的话转为了?道?谢。 然后自知再?多打扰过犹不?及,便识趣地挂断了?电话,叫另一个在“呼叫等待”状态维持了?好半天的通话顺势接了?进来。 “卓哥,是我,我是向远。” 不?同于严穆那通接通没立刻得到答音就骂骂咧咧的电话,这次来电的人?既便等待了?近一分钟也丝毫不?见不?耐烦。 “你刚才是在忙吗?要是还有事?情?在处理?就不?急着?接我的电话,我晚些再?打过来。” “没有,刚才通话的是朋友,现在不?忙。”卓熠生怕对面误会似的,今天第?二次违心地美化他和严穆的关系。 “哦哦,那就好。”对面的声音轻快,听起来就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知道?卓哥你平时工作忙,生怕我电话打得不?合时宜。” 就这样几句象征性的寒暄过后,卓熠关切地问起对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让他不?必见外,有能用上自己的地方但说无妨。 “卓哥你已经帮了?我和我家很多了?。”对面男孩子否认的语气很是无奈,“是我爸妈打算这个十一假期过来看我,想到也挺长时间没见到你了?,琢磨你要是有空的话,就找你一起吃顿饭。” “卓哥,你为我们家做的那些事?情?,我和我爸妈都特别感谢你。”男孩子似是从卓熠的沉默中察觉出了?他的迟疑,“我爸的脾气你也知道?,你不?叫他请顿饭好好给你道?次谢,他心里得一直装着?这个事?儿?。” “本来就是我做的孽欠的债,一辈子都还不?清,你们反过来和我说什么谢呢……”卓熠自嘲地喃道?。 “卓哥,当年是我不?懂事?,才对你说了?那些不?好的话,我哥哥他们的事?其实不?该怪到你头上的。”男孩子闻言声音也低下来,“可恨的是毒[和谐]贩。” 没错,男孩儿?名?叫左向远,他称为哥哥的正是六年前于那次缉毒任务中牺牲的战士左怀远。 左怀远同样是先?遣队五人?中的一员,因为卓熠的决策失误,和邵荣一起战死在了?毒贩据点。 尸体被抬回来时身中十七枪,曾为了?给伤势较轻的卓熠和邵荣争取突围时间,用血肉之躯将三名?毒贩拖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左向远今年十九岁,六年前不?过十三岁,因此面对一家家寻过来,跪下来祈求他们烈士家属原谅的卓熠,他一度态度极其恶劣。 说白了?是接受不?了?哥哥用自己的死换来了?卓熠的生,更何况卓熠对他决策失误一事?供认不?讳,坦言他是和毒贩一样可恶的杀人?凶手。 “我那时小,我爸因为我瞎说话抽我的时候还委屈,现在想想他都抽得轻了?,我哥要是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抽我抽得比我爸还重。”左向远说,“你和我哥一样是英雄,是你把我哥他们拿命换来的情?报传递出去的,他们不?在之后还一直帮衬我们这些家属,要不?是你,我家的条件哪能支持得起我学美术走艺考啊!” 伴随着?年岁渐长,左向远如今所言的都是他的心里话。 毒[和谐]贩狡猾战场情?势瞬息万变,卓熠再?运筹帷幄也不?是神仙。 提出突击战术的人?是卓熠,可当这个命令步入实施阶段,正式下达给每个执行任务的战士时,这已经是整个队伍一致认可的作战策略了?。 谁该死谁该活更是无稽之谈。 突击小队必须要有人?突围出去把情?报传递给支援部队。 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形势所逼,剩余所有人?必须把活下来的希望留给生存几率最大的人?。 卓熠完成了?任务,没有辜负哥哥他们的牺牲,哪有自此沦为罪人?,不?得不?耗尽余生向牺牲战士家属赎罪的道?理?? 别说责任,他甚至没有义务这样做。 而毕竟得了?他诸多照顾,自家爸妈因此觉得过意不?去再?正常不?过。 “卓哥,是我爸让我打电话和你说的,我要是说不?通你,他回头又得埋怨我了?。”卓熠心结未解,左向远十分清楚,不?得不?祭出杀手锏。 果然,一听左向远可能被责怪,卓熠终究松了?口风。 “没说不?去。”卓熠又一叹,“叔叔阿姨什么时候过来你和我说,我安排车去接他们。” 第五十二章 邵棠出车祸是她今年的六月份, 八月出伤愈出院,然后卓熠计算时间的方式就基本上成了她?恢复记忆的倒计时。 直到适才左向远提醒他十一长假将至,他才猛地意识到什么似的打开了手机的日历, 发现今天竟然是九月二十二日——再有一天, 就是他们离婚满六年的日子。 傍晚七点半, 将自己伪装成下班归家模样的卓熠推开了家门, 在地板上踏出的每一步都伴随着心中的阵阵五味陈杂。 他甚至没像往常一样人至玄关便说一句“我回来了”,只轻手轻脚地换了拖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似的,颓然地将身体摔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当掐好时间做饭的邵棠走出厨房,将?第一道菜端上桌时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右手臂打着石膏的男人正神色消沉地对着面前的茶几?桌发呆,筋骨分明的左手出于本能地揪起左胸前的衣襟, 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急促。 严穆因为严太太的事找上他, 不得不在木芳舒面前扮演邵荣,左向远突兀打来的电话, 以?及六年前的明天就是他失去她?的日子……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 在车上就隐隐引得卓熠不适的PTSD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发作了。 铺天盖地的负罪感诱发了全然不可控的窒息感,令他整个人如堕冰窟,剧烈的疼痛从左侧肋下蔓延至全身,不消多久便消弭了他的五感,待到邵棠慌忙跑来抱住他的时候, 他的身体已然一阵阵地发着抖。 “阿熠,不怕……不怕了,我在的。”这不是邵棠第一次直面他的PTSD发作,可这会儿还是心疼得完全慌了手脚, 连张口安抚他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带了焦急的哭腔。 看?过那?张离婚证的她?自然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所以?才叫他下班后早早回家, 也准备了比往日更?加温馨丰盛的晚餐,希望能从今年开始,一点点驱散他的胆怯和?患得患失,暖回他那?颗已经被她?伤透的心。 可她?还是对他的情况和?他们的关系过于乐观了。 她?曾把他伤得那?么深,在他最需要她?陪伴安慰的时候丢下他走得义无?反顾。 她?自以?为一切都在变好的那?点进展大?概都不足以?弥补六年前她?落在他身上的重重一推。 “抱歉,阿熠,我……” 极度自责下,邵棠下意识地收紧了环抱卓熠的手臂,一句叫二人都十?分猝不及防的道歉脱口而出。 “我是说……抱歉,我先去厨房关一下火行吗,我锅里还煮了汤。” 因为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借口,邵棠只能找了这个任谁听来都颇为不合时宜的借口。 幸好卓熠此时战后PTSD发作得正凶,缠成了一团麻的脑子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判断邵棠的行为迷惑与否。 他只是被再次空落下来的怀抱闪得怅然若失了半晌,无?措的视线本能地黏着她?的身影,待她?从厨房去而归来,拿药端水重新回到他身边。 “你?现在空着腹,布洛芬服用量大?会胃疼。” 他长期依靠布洛芬纾解PTSD的症状,邵棠知?道他的抗药性一定比寻常患者?高,但仍然只递给了他一片药。 “你?先吃一粒稍微缓一下,好一些之后我喂你?吃点东西?,如果到时还是很难受,我们再增加药量。” 卓熠囫囵吞了药,邵棠的去而复返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慰藉,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一阵阵耳鸣,实际上意识根本就不清晰,也不太能听清邵棠的话。 等他的症状在药效和?时间的双重作用下多少缓解了一些,他人已经平躺到了沙发上,身后还垫了两个靠枕,都是邵棠在他适才任她?摆布的时候安置好的。 卓熠的脑子仍然浑,一时完全想?不到该为自己这通发作找什么理由,索性烦躁地伸出左手,破罐破摔似的,将?额前被冷汗浸成缕的向后抹去。 他习惯性地想?再推一下眼?镜,却不料指腹在鼻梁上推了个空,迟疑间便察觉到了身旁的视线,他偏头看?去,瞧见满脸担忧的邵棠手里正擎着他的眼?镜。 “这不是平光镜吗?”他找眼?镜的模样和?当真近视的人一般无?二,邵棠不解地再次将?眼?镜放到自己眼?前确认了一番,“要戴吗?” 卓熠总不好将?自己想?在二人视线间增添阻隔的心思表现得太明显,伸向眼?镜的手虚虚地捏了拳,抵在唇边轻轻一咳:“……算了,就是戴习惯了,突然不戴有点不适应。” “嗯。”邵棠没有深究他明明不近视却偏要添副眼?镜的原因,把眼?镜放回茶几?后端起一旁凉了好一会儿的蔬菜粥,和?之前在医院时的每一次一样,自己试过不烫才喂到他嘴边。 “现在有胃口吃点东西?吗?”邵棠耐心地迁就着他的吞咽速度,怕他着急,都是等他全咽下去才动手舀下一勺的,“慢慢吃不着急,也不用强迫自己多吃,适当吃一些补充能量就好。” 卓熠点点头。 他明白他应该说些什么将?一切圆过去,可她?眸子里的光太暖,让他半句说不出蹩脚的谎言,便放任自己沉默下去,一口一口吃尽了她?喂过来的大?半碗粥。 在邵棠的强烈要求下,这一夜二人位置对调,变成了卓熠睡床邵棠睡地板,她?在床下守着他,一如二人搬至同一个房间之后,他每晚守着她?那?样。 阿熠,其?实我想?起了一些事…… 从邵棠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见卓熠在床上辗转反侧。 犹豫间这句话几?乎到了嘴边,最终还是被她?咽了回去,因为不只今晚已经因为战后PTSD筋疲力尽的卓熠,她?也对开诚布公后可能出现的状况全无?准备。 不过不能再一味地装作记忆完全没恢复了。 邵棠想?。 毕竟她?装得了一时也装不了一世,有些东西?她?总归是要面对的。 更?何况梦回二人离婚当天的场景似乎只是开始。 打那?天起,遭她?遗忘的六年记忆就像是拼图一块块归位一般。 才短短十?天,她?又想?起了不少留学期间的事情。 有初到异国时的茫然无?措,有迟迟找不到合适房子时的焦急无?助,有第一任导师假借指导她?操作的名义,猥琐贴近过来时的惊慌恐惧…… 不过这些问题都没有困扰她?很久,短则两三天多不过一个月,看?似是她?一次次如有神助逢凶化吉,实际却是他一直在护她?,殚精竭虑地为她?荡平荆棘,不求回报地佑她?所行皆坦途。 第二天一早,邵棠见卓熠精神尚好便没强制他在家休息,只在送他出门后给徐念发了一条微信。 邵棠:念念,你?不忙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大?约十?天前吧,我的记忆开始逐渐恢复了,具体的打字怕说不清楚,我们电话里说。 她?发送这条消息的时间是上午九点,按理说徐念不管是在学校上课还是在HOWL实习都该在忙,她?也做好了也许中午才会等到徐念回电的准备。 不料自己手机还没来得及放就进来了徐念的来电,只是她?电话虽打得急,邵棠接通后却许久没听到她?说话,两个平时无?话不谈的小姐妹均隔着手机沉默不语,约莫半分钟,才又不约而同地试图说些什么打破此刻的气氛。 邵棠:“念念,我……” 徐念:“邵棠姐你?……” 意识到自己与对方的声音重合,她?们再次默契地闭嘴,几?句推让后,到底是希望能和?徐念商量这件事的邵棠先开了口。 “我想?起我和?阿熠已经离婚这件事了。” 徐念这会儿毋庸置疑是慌的,幸而邵棠很快又接上了后半句。 “是我不好,没有经营好我们的婚姻,曾那?么深地伤害了他,但我现在后悔了。念念,我希望挽回他也挽回我们的感情,想?和?你?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 毫不夸张地说,徐念的一颗心在这不过十?五分钟的通话中堪比坐上了过山车。 邵棠说想?起了离婚的事令她?慌得不能自已,几?乎预见了邵棠将?她?和?周晨骁一并拉黑,终归万事休矣的结局。 待到邵棠将?错处归咎于自身,她?又大?喜过望,还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再加上过往六年的岁月沉淀,哪怕想?起了一切,邵棠也认识到了当年的冲动和?误区。 当徐念刚要从军嫂的立场出发,劝说邵棠不必过于自责,任谁都无?法在失去哥哥的巨大?悲痛中保持理智,邵棠接下来的倾诉却又将?她?的话尽数噎回。 原来邵棠目前所恢复的记忆仍然缺失着最关键的部分,邵棠并未想?起邵荣已经牺牲这件事,更?别说将?自己狠心离去的原因往卓熠决策失误致邵荣身死?方面归。 “念念,你?还在听吗?是不是也对我挺无?语的?”邵棠将?徐念久久未答一句话的沉默当做了因尴尬而不知?说什么是好,声音艰涩纠结。 “没……”徐念的确无?语,可并不是因为邵棠,“就是不太有心理准备,没想?到邵棠姐你?都想?起这么多东西?了。” “抱歉,我光顾着自己急了。”邵棠连忙缓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要不我先挂电话,给你?时间消化一下,我们待会儿再说?” 徐念这都怕自己太过心虚的态度惹得邵棠生疑,不得不硬着头皮婉拒了邵棠递来的台阶:“倒也不必,突然归突然,我还是挺开心的,之前我和?我家周晨骁都盼望你?和?卓熠哥能真正意义上的重归于好。” “邵棠姐,你?现在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徐念问,因为邵棠说的是找她?商量而不是让她?帮忙想?辙,所以?她?认为邵棠应该已经有所打算了。 邵棠沉吟片刻道:“我之前想?继续装傻,同他像恩爱夫妻那?样相处,等到我们都习惯了这种关系,再循序渐进地在他面前恢复记忆,水到渠成地复婚,但我越来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心里的疙瘩没办法不化而解。” 的确是这么回事…… 徐念感慨于邵棠的敏锐,避重就轻地提醒:“不过卓熠哥的情况也不适合来太直的球,都不用多,他只要知?道你?已经想?起了离婚的事,就会立刻把你?们的关系退回原点。” 邵棠思索了番:“我知?道,肯定不能从这里着手,我准备先治好他的战后PTSD,老周下次轮休的时候我去一趟你?家,我得知?道阿熠在那?次任务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阿这……”徐念总觉得这件事关乎重大?,她?不能随便答应,“我家周晨骁最近挺忙的,这不是快十?一了吗,他们部队各种活动都挺多的,什么时候再轮休我也不好说。” 邵棠算算时间,没怀疑她?找的推辞借口:“等老周忙完再说,又不是着急的事。” “行。”徐念见好就收,为了暂且稳住邵棠不忘画饼,“那?我这边确定了周晨骁的轮休日期就和?你?说。” 邵棠自是不知?,徐念在结束这通和?她?的电话后几?乎一刻不等地又拨通了周晨骁的号码,根本顾不得自己情急之下扯出的理由并不全是瞎掰,周晨骁近来的确因为国庆的临近忙得轮休日期一再后延。 她?只是当机立断地打开了专门用于购书的当当APP,把购物车里那?几?本关于“创伤性应激障碍”的专业书通通下单。 她?认为自己不对想?要帮他治愈战后PTSD的目的加以?掩饰能取得更?好的效果,所以?直接留了家里的地址。 不得不说,邵棠当真在拿捏卓熠的方面拥有相当的造诣。 她?选择的配送需求是尽快送货,当当网则如她?所愿,她?周四上午下的单,当天下午就入了库,周五傍晚几?乎是和?卓熠一前一后到家的。 接到小区快递员的来电,本来正在摘菜的邵棠匆匆洗了个手便起身去玄关处签收快递。 结果门一打开就看?到了正在帮他签快递单的卓熠,男人还是不怎么习惯用左手写字,几?乎花了往常三倍的时间才签好了她?的名字。 然后目光没再从那?箱书上移开,想?来是已经从收货单上瞧见了书名,俨然一副深感要她?费心不妥,又不知?该如何拒绝的模样。 反正怎么说都是自己占理,邵棠当着他的面拆了纸箱,将?“强势”进行到底:“战后PTSD和?其?他身体上的疾病一样,生病了咱肯定得想?办法治病,没有忌讳行医的道理,你?说对不对?” 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他总不能对她?直言自己是把PTSD的发作和?身体里残留的五枚弹片一起当做了自我惩戒的方式,只得勉强应了声“是”,违心又无?奈地帮她?把那?几?本厚厚的专业书拿去了书房。 接下来的几?天,邵棠完全没掩饰自己为了能早日治愈他所付出的努力。 几?乎拿出了昔日备战期末考的劲头,卓熠是回到家之后一分钟班别想?多加,她?却兀自学习学得飞起。 学完了当天的内容就在卓熠这个现成的病患身上实践,不知?怎么的,叫不得不配合她?接受治疗的卓熠回想?起了那?段她?拗不过他,只能拿他当唯一试针对象的日子。 毕竟扎的是心上人,每次失手她?都会懊恼至极,如今自然是同样的情况,所以?为了不叫她?失落,卓熠就是装,也必须装出一副在被她?一点点治愈的模样。 假戏做久了成真,说的正是如今的卓熠。 继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邵棠对他好之后,他又一次没能守住余生甘愿做回苦行僧的底线,来自爱人的慰藉太贴心,他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面对自己越装越真的事实。 九月二十?三日是他失去邵棠的日子,往年的这天前后他一向消沉,几?乎日日离不开布洛芬是最基本的,难受的劲儿上来时磕着布洛芬都不耽误拽上程蓦出去买醉。 他瞧着酒吧的灯红酒绿心烦,每次都挑六环开外的僻静度假山庄,程蓦愿意陪就陪两杯,主要是看?他自己灌自己,500ml一瓶的白酒当水那?么喝,不把自己喝得痛不欲生不带停。 今年却一反常态。 程蓦不意外有邵棠管着,他折腾自己的行为会有所收敛,只是不曾想?他居然心情上也很是平和?的样子,白天开会上班啥啥不耽误,晚上七点准时搭自己的车下班回家。 他甚至打算和?员工一起休满即将?到来的十?一假期,实属他接手卓越六年来的头一遭,让除程蓦外的总裁办公室众人都一本正经地怀疑他是不是最近吃错了药。 “哥,既然你?打算休假,那?我十?一也不待机了。” 十?一假期的前一天,程蓦给手头的工作做了暂时性收尾,仗着卓越今天提前给员工放了半天假,这会儿已经不能算是工作时间,称呼一刻不待地切换成了放假模式。 “我和?小王交代好了,明早他先到你?家接你?,然后去左向远的学校接他,再一起去火车站接他爸妈,饭店包房也都预订好了,我和?我女朋友今晚的飞机,去上海,赶明早ChinaJoy的头场漫展。” 卓熠点点头对程蓦道了句“辛苦”,他刚回完长假前的最后几?封邮件,也一早对邵棠找好了明天要出门的借口。 只是思及明天要面见之人的身份,他仍在所难免地心里发沉。 这份沉重在他翌日见到左向远的父母时达到了巅峰。 二老宽容,非但当年没责问过跪在他们面前道歉的他,如今瞧见他手臂伤了,竟还怪起了左向远。 埋怨自家小儿子怎么只字不提他受伤的事,还麻烦他带伤过来接人。 “爸,妈,我也是今早见到卓哥才知?道他把胳膊摔了。”左向远无?奈极了,“卓哥哪是会和?我说这些的人……” “左叔,田姨,确实是我没和?向远说,一点小伤罢了,我走路玩手机没注意,绊台阶上给杵了一下,不碍事。” 卓熠怕说出实情更?惹左家人担心,只道伤是自己摔的。 说话间边替左向远解围边将?二老迎上了车,悔恨和?歉疚的姿态几?乎刻进了骨子里,任谁都瞧得出至今已经过去整整六年,他未曾有片刻放过自己。 …… “中央美?院,视觉传达设计系大?二学生左向远,山东青岛人,哥哥左怀远八年前参军服役,六年前牺牲在云南……” 一个技术高超的黑客能有多可怕? 夏初所做的仅仅是找来一个相关业务熟练的狗仔,帮忙在卓熠车上装了个实时定位装置而已。 白羽弦太竟能凭借这么一个狗仔们至多用于跟车艺人的装置完成对卓熠的全方位监视。 不但一路黑进卓熠所到之处的监控设备将?卓熠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摸得门儿清,还能全程只用一个小时,就完全探明了那?个同卓熠见面的少年所有身家背景。 “……初哥,初哥?” 事情在失控,这人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拿捏的…… 仓惶之下,嗅到了危险气息的夏初被白羽弦太唤了几?声才惊惧回神,一抬头便对上了白羽弦太玩味勾起的嘴角。 樱花般的少年咬字轻佻,眼?底盈着浅淡纯粹的笑意:“真是,你?偶尔也专心一点嘛,有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啊……”夏初赶忙也堆出一个笑容,发现白羽弦太已经黑进了左向远的电子邮箱,疑似是打算以?左向远的名义给什么人发邮件。 “弦太,你?做这些只是为了和?卓熠抢女人吗?邵棠有那?么好……值得你?为她?做到这种程度?”鬼使神差地,夏初将?这句到了嘴边的话脱口问出。 然后他看?见白羽弦太笑得更?加深浓了一些。 “やばい(糟糕),被夏初哥你?发现了呢!” 少年的笑灿烂炫目又讳莫如深,右手紧握再张开,惯用的近景魔术伎俩,眨眼?间掌心便多了一张一寸大?小的拍立得照片。 看?得出并不是近期拍的,画质已有些模糊泛黄,半边还沾了陈旧的暗红血迹,上面的不是别人,赫然是六年前的邵棠。 第五十三章 “初哥,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白羽弦太神色平和地撩动眼?皮,以这句话作为了一番自白的开端。 “一个关于日本现今三大暴力团之一稻吉会的故事。” “别了吧,我不喜欢听故事。” 有些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这点夏初还是清楚的, 当下吞吞吐吐地扯起?了谎。 “弦太, 我?突然想起?今早出门的时候忘记给猫和狗放粮了, 你看这眼?瞅中午了,我?得回家一趟,不然我?家那俩毛孩儿今天一整天没饭吃。” “没事,咱们?聊咱们?的,这点事儿不至于劳烦初哥你亲自跑回去一趟,我?让人?帮你去喂,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在哪大门密码是多少?。”白羽弦太下巴抬了抬, 无形中散发出的威压让夏初后颈钻上一股凉意。 夏初也不傻,他听得明白白羽弦太话里有话, 叫人?帮他喂猫喂狗是假, 警告他同样不剩什么隐私,一旦不识趣地表现出反骨,家里毛孩儿的性?命极有可能立刻不保才是真。 夏初向来不拿不在乎的人?当人?,自家猫狗的命在他眼?里却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命值钱。 因此?纵然心里发怂也还是坐回了白羽弦太对面的电竞椅上,努力在脸上堆砌出一个洗耳恭听的陪笑:“这怎么好意思呢, 咱先聊,聊完我?自己回家喂。” 白羽弦太的故事乍听上去倒也没多复杂,无非是一个打小被排除在继承权外的私生子在十七岁那年走了狗屎运,因父兄接连去世, 意外成为了硕大豪门的唯一继承人?。 “不过我?家不属于普通的豪门,下属们?一般称呼我?为七代目, 和另外两大暴力团的老头子比起?来,我?相当年轻有为。”白羽弦太选择用层层剥茧的方式讲述他的故事。 “……确实挺牛逼。”好汉不吃眼?前?亏,夏初尽可能让自己的谄媚嘴脸看起?来真诚。 “哈哈,初哥,我?怎么这么喜欢你见风使?舵的做派呢,简直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白羽弦太饶有兴致地看着夏初,“要不是我?其实不是我?爸亲生的,我?都怀疑你是他早年风流留在中国的种,我?货真价实的亲哥。” 夏初:“啊?” 白羽弦太稍微收敛笑意,唇角仍余些弧度,深褐色的眼?底却幽冷起?来:“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应该是我?了不起?个屁,说白了还不是命好,论牛逼根本比不上将你这唯一一张烂牌打成王炸,拉扯你白手起?家的严穆,你现在跪回去求他,他肯定有办法?对付我?,是不是?” 严穆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夏初才不会在人?家的地盘作死认下这个,当即祭出一百二十分的演技,把谎话说得比真话都真:“哪能啊,你今年二十三岁,已经是执掌日本三大暴力团的组长了,严穆二十三岁的时候还为了给我?抢资源,亲自下场和别家艺人?的经纪人?互扯头花呢!” 白羽弦太挑挑眉,好似根本不在乎夏初真心与否一般,将好听的假话照单全收:“你现在就?把我?捧得这么高,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也算是白手起?家,你会不会直接跪下来管我?叫爸爸啊?” 夏初:“……” 他觉得白羽弦太至少?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他们?两个恶劣起?来确实相像得一塌糊涂。 他没见过小时候的白羽弦太,无从判断其在面对显而易见的逆风局时是否会怂得如他这样干脆利落,但?顺风局时的得瑟欠揍简直如出一辙。 “不骗你,我?从一无所有做到今天的地步不是靠的幸运。”白羽弦太说,“我?杀了我?名义上的爸爸和大哥,就?在六年前?,我?十七岁的时候……” “够了!”这绝不是自己听了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内容,夏初一时间连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都顾不得了,下意识发出一声?有些变调的喝止。 半晌,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疑似吼了个一言不合送爸和哥见上帝的杀人?犯,赶忙给颤抖的声?线罩上了一层低声?下气:“弦太,我?觉得咱俩这个关系,你有点说多了。” “那我?们?就?成为再亲密一些的关系吧!” 白羽弦太起?身,看似只?是在夏初肩膀上轻轻一按,却不着痕迹地将他压在电竞椅上坐实。 “我?大哥死在云南和缅甸的边境,我?家在东南亚有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按照我?和我?亲爸爸的计划,本来是想利用这次他前?往当地谈生意的机会,找雇佣兵伪造一出帮派火拼干掉他的。” “是同一次……”越发肯定他说的全是实情,夏初不敢再跑也不敢再忤逆他去装傻,“邵棠哥哥的死,卓熠引咎退伍,都是那次……” “说实话,他们?的突然出现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但?也省了我?的事,不然我?还得再想办法?灭那群雇佣兵的口。” 白羽弦太摸摸下巴,思忖着改了口。 “我?似乎不应该完全否定我?的运气,好运从我?千里迢迢去到现场欣赏我?的成果,却意外捡到了小学姐的照片开始。” 少?年说着森然可怖的话,最纯粹的善和最纯粹的恶仅在他一念之间:“哥哥死了,那群雇佣兵也没留下活口,然后是我?那名义上的父亲,现在又?指引我?找到了当年最后的漏网之鱼,只?有卓熠也死了,我?做过的事才能彻底尘封……初哥,你说小学姐不值得,还会有别人?值得吗?自从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但?凡我?觉得碍事的人?,就?开始随随便便消失掉了呢!” …… ——卓熠,夏初有没有去找你麻烦? 下午一点,卓熠才刚刚将左向远和左家二老送至他早已做好安排的酒店休息,还尚未从二老说予他的话中缓过心神,就?收到了这条来自严穆的微信消息。 严穆到底还是听自家老婆话的。 之前?只?要是他有事找,绝对会直接打来电话,全然不顾及同样是公司老总的卓熠是不是在忙,会不会被他打断重要的事。 今天却罕见地先发了微信,好半天没等到卓熠回音,竟又?耐着性?子传来一条叫他忙完回电话的文字信息,连卓熠可能不方便听的语音都没用,想必是那位严太太三令五申的成果。 卓熠呼出一口气,他清楚严穆的脾气,深知?这番操作之于严穆来说绝对算是将姿态放低到极致了,自己如果干脆无视准会被严穆列为“蹬鼻子上脸”的行列,便只?能再次定了定神,同样用文字的形式给严穆回。 卓熠:没有。 卓熠:出什么事了吗? 卓熠:我?这边一时半会儿忙不完,不方便通电话,严总您有事直说就?好,等我?把手头的事情结束立刻去处理。 卓熠此?刻完全没心情和人?说话,尤其对方还是严穆,用头发丝想都知?道二人?的交流只?会让他心里堵得更?厉害。 不多时,卓熠很是“荣幸”地收到了严大总裁更?为罕见的两条成段文字回复。 严穆:夏初失联了,家里没人?电话不接微信不回,那些平时跟着他混的小子也全对他的去向一无所知?。他收买人?心是挺有一手,哪回带人?出去玩都是签我?的单,对外也全说是我?的小弟拿我?当唯一的大哥,结果我?要不急都难从那帮小崽子嘴里套出实话。 严穆:王硕说,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打算干什么,但?可以确定是为了找你不痛快。而且瞧他那模样胜算挺足,大概率没憋什么好屁。我?刚刚还以为他这波和我?玩人?间蒸发是又?往你那儿攒大招了,没有最好,反正该提的醒儿我?也给你提到了,你最近忙什么都尽可能在家附近忙,别离你媳妇太远,无论男女老少?,他丫的完蛋玩意儿都不耽误上爪子打。 严穆的狂是整个北京地界出了名的,自打卓熠认识他,还是第一次瞧见他态度这么平和地与人?为善。 以至于读完两条消息的瞬间,卓熠原本沉重的心绪都被这猝不及防的善意冲淡了几分,险些手一抖,把下意识那句“你有事没事,今早起?来吃错药了吗”发过去…… 幸好他左手打字还远没有熟练到能比脑子更?快的程度,这才没酿成悲剧,将他和严穆刚有所缓和的关系再次打回冰点。 一字一字将输入框中打了一半的内容删掉,卓熠换成了更?客套礼貌的说辞。 卓熠:知?道了,多谢严总您帮忙费心。您放心,夏初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小打小闹的把戏我?能放即放,真要将他如何也一定会提前?和您打招呼。 礼尚往来的道理卓熠懂得,更?心知?肚明严穆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小心夏初搞幺蛾子并非单纯是为了还自己上次帮忙的人?情。 严穆狂虽狂,护犊子也是真护犊子,否则夏初也不能仗着有他当靠山,狐假虎威到今天的地步。 严穆怕的是夏初偷鸡不成蚀把米。 再次牵扯到邵棠惹毛自己的后果,夏初承担不起?。 有严穆的提醒在前?,卓熠也担心仍在伺机报复的夏初又?将主意打到邵棠身上,所以即便心情并没有平复多少?,他也没在外面过多逗留,只?让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将车开回家。 十一长假的北京路况不怎么顺畅,但?他还是在两点前?到了家,继而便很意外地在客厅里瞧见了徐念。 她和邵棠并排坐在沙发上,瞧见他推门进来,拿起?还插着一块火龙果的叉子挥了挥,算是同他这个户主打了个敷衍的招呼。 “邵棠姐说你来了个很重要的客户,饭局这么快就?结束了呀?”徐念把叉子上的火龙果嗦进口中,俨然一副对他提前?回家不满,埋怨他打断她和邵棠姐妹时间的模样。 这若放在平时,和邵棠同居后就?活得越发鲜活的卓熠保不齐会和她斗两句,提醒一下她这可是自己家,再半真半假地将人?情算到周晨骁头上,觉得自己和邵棠是在周晨骁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照看他家的留守儿童。 不过今天却一反常态,男人?俊朗风致的眉眼?隐隐透着颓唐涣散,半分同徐念扯玩笑的兴致都没有,只?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正在播放十一阅兵式转播的电视,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卓熠哥怎么了?生意没谈顺?他现在这么喜怒形于色了吗?之前?可是无论公司方面面临多难的处境,他都能表面云淡风轻地担着。”眼?见卓熠应声?后就?上了楼,徐念咬着叉子十分困惑。 “可能是……”邵棠迎着她不解的视线愣了下神,少?顷便也起?身往楼上走,“他现在也不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念念你一个人?坐会儿,我?上去看看他。” 就?这样,眨眼?间客厅里便仅剩了徐念一人?,既不明所以又?不好发问,到头来只?能重新捧起?果切盘,叹了格外愁闷的一声?。 她感觉自己还是待会儿就?找借口回家,放弃继续留下来蹭晚饭的念头比较好,毕竟卓熠的问题只?有邵棠能解,她再赖着添乱未免太没眼?力了。 “阿熠,我?进来了?”一层天花板之隔的别墅二楼,邵棠已然跟到了书房门前?,屈指一推,那个整个人?都颓靡陷在黑色老板椅中的男人?赫然映入眼?帘。 “喝酒了?”迈步到他近前?,邵棠拧起?眉,“你受着伤呢……” 她的语气谈不上怨,更?多是含着心疼的嗔。 她体谅他身处生意场总有些身不由?己,全当他对她编纂的出门理由?是真,这种作陪重要客户的饭局他不能完全不沾酒。 卓熠的心事更?重了些,左家二老说那番话时的神情历历在目,如出一辙的关切和面前?的邵棠重合起?来,叫惶恐和歉疚两种情感在他胸腔中激烈交织。 “就?一杯。”卓熠喉咙发紧,他这会儿再无法?对她说出半句谎话,所言皆是事实。 他半条手臂上都打着石膏,左家二老和左向远哪里会让他陪着喝酒呢? 是他因二老的话再次揭开了心底那片淋漓的伤口,来自他所亏欠之人?的宽容和善意令他不知?所措,于是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生生用倾入胃中的灼烧缓去了肺腑间横冲直撞的苦痛。 “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得走出来了。” “这不只?是我?们?老两口的愿望,辛文宾的爸妈,石靖的爸妈,还有邵院长……他其实到最后都记挂你,你活着从来不是罪过,是你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我?们?的孩子才没有白白牺牲。” “这些年你替他们?向我?们?尽孝,我?们?又?何尝不是早把你当了自家孩子。” “小卓,你听叔叔阿姨一句劝,别再像之前?那样折磨你自己了。怀远他们?把活下来的希望留给你,一定也不想看到你拿一辈子去赎莫须有的罪……” 左向远的父亲言至这里竟红了眼?。 年逾六十,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人?,就?在如今此?刻,居然做出了和邵棠母亲一模一样的事情。 他们?都把本该给亡故儿子的爱,给予了自己这个害死了他们?儿子的罪人?。 但?他有什么立场接受,是他铸成的大错,害得四个本可以幸福快乐的家庭支离破碎。 “棠棠,是我?的错,我?有罪……” 卓熠看着面前?的邵棠,他自觉不配得到战友亲人?的原谅。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想不管不顾地将一切告诉给失忆的邵棠。 打也好骂也罢,向来爱憎分明的她总能叫他再次清醒起?来。 他不应该被放过,欠下的血债也不可能存在一笔勾销的说法?。 可他话没说完就?迎来了邵棠的怀抱。 没有丝毫征兆,她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温言软语绕指柔情,她将他的侧脸按到她胸前?,让自己的柔软怀抱成为他聊以慰藉的温暖港湾。 她的心跳是那么鲜活有力,到底渐渐平息了他心中的疾风骤雨,在他干涩的眼?底唤起?一丝光亮与波澜。 “不是你的错。”邵棠低下头,唇瓣若有似无地碰触过他的头顶,“阿熠,你别怕,相信我?好吗?不管发生过什么,往后都有我?在你身边,我?和你一起?扛。” 第五十四章 ——念念, 我觉得阿熠之所以患上战后心理综合证,并非是因为在那次任务中受到了什么带给他严重创伤的直接刺激。 ——我看过他当时的伤情病历,知道他在前线九死一生?, 经历了相?当艰险的战斗, 但?我不认为这?些会打倒他, 让他时至今日依然在畏缩在怕。 ——我可以确定, 他从来不是那么懦弱胆小的人,一定还存在更决定性的诱因,我得想办法找出来。 就在今天上午,已然自学了一周战后PTSD相?关?知识的邵棠在发给徐念的微信中这?样说道。 不得不说她?的判断相?当精准,这?也正是徐念会在卓熠出门不久后匆匆来到他家的原因。 记忆逐渐恢复加上对卓熠的充分了解,徐念觉得邵棠随时都可能拼凑出当年?的真相?。 所以正如上周她?惊慌失措下将电话打给人?在部队的周晨骁, 周晨骁告诉她?的那样, 能拖一天是一天绝不是良策,既然他们作为朋友不希望看到卓熠和邵棠这?对良人?最终错过, 那就得主动?做些什么。 “邵棠姐, 其实我有听我家周晨骁说过一些,卓熠哥他确实有一件一直无?法释怀的事情,以至于他现在还坚称自己?罪无?可恕,非但?从不积极接受战后PTSD的治疗,还迟迟不肯把那些已经在他身上落了病根的弹片取出来。” 二人?见面?说起正事后, 徐念决定按照周晨骁教她?的法子做。 “卓熠哥在那次任务中出现了决策上的失误,最终导致飞鹰特战队七名队员牺牲,尤其是卓熠哥带队的先遣突击队,五人?中仅有卓熠哥一人?生?还。” 没错, 周晨骁想到的办法就是趁邵棠还没想起最关?键部分的时候,先将她?带入旁观者的视角, 将当年?发生?的大部分事实告诉她?。 徐念因此谎称了突击小队的带队人?是卓熠,邵棠记得那次任务卓熠,邵荣,周晨骁都在,也清楚那时邵荣的军衔比卓熠和周晨骁高,她?怕不这?样说会叫邵棠产生?那四人?中可能有邵荣的猜测。 “果然是这?样,将阿熠拖入深渊的不是战场的残酷和战后的伤痛,而是对战友的愧疚。” 邵棠想了想,觉得还是这?个?理由更说得通。 “我居然过分到这?种程度,他本来就因为失去了并肩作战的战友而愧疚自责,我居然还丢下他一走了之,怎么会有我这?么不称职的妻子……” …… 棠棠,是我的错,我有罪…… 邵棠不清楚他在见客户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可几乎在他脱口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就意识到了他这?般自责悔恨的原因为何。 是以在他极力隐忍痛苦时她?紧紧地抱住他,六年?前没能履行的陪伴抚慰,她?现在只想要尽数补给他。 …… “邵棠姐,你说真的是卓熠哥的错吗?” 卓熠重情重义,邵棠可想而知他一直都在背负着?怎样沉重的东西?前行,因此愈发懊恼自己?当初离他而去,更整整六年?都对他不闻不问的行径。 一旁的徐念却?颇为突兀地话音一转,向她?问起这?个?似乎与?他们之间感情全无?关?系的问题。 邵棠怔忡片刻,下意识将问题抛回去:“你觉得呢?老周在特战队一路做到队长的位置,之前应该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吧?” “确实。”徐念抿了下嘴唇,绝不是为了引导邵棠才刻意这?样说,“我当然不认为是我家周晨骁的错,我理解一些牺牲战士的家属会由于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而将责任归咎于他,但?他身处那个?位置就需要他做出决策,他尽力了,拼命了,就没有辜负任何人?。” 邵棠点头表示赞同:“更何况阿熠也并不是那次行动?的总指挥,我记得当时是我哥……” 说到这?里,邵棠的头隐隐疼起来,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道:“六年?前我应该不只扯证瞒着?家里,离婚时也没叫家里知情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时我还不认识周晨骁呢……”徐念如实说,“邵棠姐你又想起什么了吗?” 邵棠垂了眸子,可能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每次她?的头一疼,就很难继续想起更多东西?了。 “没有。”邵棠说,“就是觉得如果我爸我妈我哥知情,根本不会同意我自作主张地再和他离婚。特别是我哥,他肯定知道阿熠那段时间有多煎熬。哪怕心里在所难免会有点埋怨我俩闪婚闪得儿戏,也不大可能在阿熠面?前表现出来,怎么也得等我陪阿熠把这?个?坎儿迈过去再一起和我俩算总账。” …… “……不是你的错。”邵棠的嘴唇似有若无?地碰触过卓熠的头顶,终于将这?句迟到了六年?的劝慰送至他耳边,“你别怕,相?信我好吗?不管发生?过什么,往后都有我在你身边,我和你一起扛。” 区区一杯白酒灌不醉卓熠,可邵棠的声音却?让他醉了。 他终是在她?的柔软怀抱中慢慢松懈下来,放任自己?迷失在了她?带给他的片刻安宁中。 “阿熠,我想提前开始今天的治疗,可以吗?” 过了一会儿,见他心绪稍安,邵棠决定乘胜追击,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与?书?房连通的阳光房里,自打邵棠打定主意自学成才为他治疗战后PTSD,这?里就成了二人?专属的诊疗场所。 八月初她?刚出院的时候,他曾为了伪造二人?共同生?活的痕迹,专门从花鸟鱼市搬回来两盆草莓树,两盆橘子树,和一槽小南瓜。 如今草莓树和橘子树已经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开了花又结了果,成熟期最慢的小南瓜也长大了不少,金澄澄的外皮和投射在它们身上的灿烂阳光相?得益彰,甚至比那些硬凹生?态庄园噱头的高端心理机构更温馨怡人?。 卓熠配合地和她?一起坐在榻榻米上,视线始终流连在她?身上,假戏真做的多了,尤其是这?每日一到两小时的治疗时间,他越来越难在她?面?前堆砌起心防,也越来越难以掩饰对她?的直白渴望。 “今天我们治第几章的内容?”看她?拿起拿起面?前方几上的笔记本,卓熠问。 和其他心理医生?不同,邵棠的治疗体系完全跟着?她?当天的学习进程走,她?按照章节学卓熠就按照章节配合她?治,因为效果还不错,邵棠索性将这?种模式延续了下来。 邵棠将笔记本翻到夹了书?签的位置:“今天念念过来,我没学多少,就早上看了会儿书?,是关?于催眠治疗的。” “怎么,你准备催眠我?”卓熠本来是没心情说笑的,却?因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浅淡地一勾唇角,“你应该早些说,我回家路过商场的时候也好顺便给你买块怀表。” 邵棠承认心理治疗方面?自己?不够专业,可被和电影里拿块表唬人?的江湖骗子划等号还是有些恼,当即瞪他一眼?,瞪得他老实了才正式开始今天的治疗。 “你先放松些,又不是第一天当我检验学习成果的小白鼠了,什么都别想,试着?把脑袋放空。”邵棠并没有临床经验,一开始完全是按照书?本的内容循序渐诱。 万幸的是她?和卓熠具备寻常医患望尘莫及的彼此信任,她?本身就是触及卓熠心底柔软的钥匙。 “不太能放空,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现在脑子很晕很乱。”卓熠试了近三?分钟后主动?向她?告知了自己?的难处。 “最让你放不下的是什么事?”邵棠问。 卓熠模棱两可地说:“我之前做错的一些事。” “卓越生?意相?关?的?” “不是。” “那是发生?在特战队时期的吗?” “是……” “又有人?因为这?些怪你了吗?” “没有。” 邵棠确实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自学一周就已经掌握了依靠心理辅导治疗战后PTSD的关?键,那就是不要强迫病患去讲述或回忆。 所以她?对卓熠的开导也是螺旋递进的,这?正是卓熠慢慢对她?敞开心扉,真的有一点点被她?治愈的原因。 卓熠的纷乱心绪终是在她?的温声劝诱中安定下来,不多时,邵棠适时地用手机播放起了早上刚刚收藏过的催眠治疗钢琴曲,试探着?将他带入自己?的节奏。 下午三?点半,结束治疗的卓熠靠在榻榻米上睡着?了,而邵棠也轻手轻脚地起身下楼。 她?没忘记楼下还有一个?徐念,人?是因她?一番话专程过来的,就算她?这?边不再方便留徐念吃晚饭,也得把原因说清楚再给人?家好好送走。 可她?人?到了一楼,却?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也没找见徐念的影子。 倒是在厨房碗橱里看到了洗好又摆放整齐的果切盘。 她?似有所觉地再次回到客厅,果不其然又在茶几杂物盒下面?寻见了徐念留给她?的纸条。 小姑娘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其实心不粗也周全得紧,适才瞧见她?是拿着?手机上楼的,怕直接发微信告辞会打扰到她?和卓熠,所以选择了留纸条的方式。 “老周真是好福气,自己?就没上过心,到了该谈恋爱结婚的年?纪,就有这?么好的小姑娘自己?送上门来。” 邵棠把摇摇头把纸条收起来,打开微信给徐念回消息。 邵棠:别担心,你卓熠哥没什么事。他说是饭局中途接到了左向远打给他的电话,当年?云南缉毒的任务,有个?牺牲的战士叫左怀远,左向远是左怀远的弟弟。 邵棠:人?家小孩儿懂事着?呢,打电话给他根本不是时至今日还埋怨他,恰恰相?反,是和父母都很挂念他。无?非他自己?心里迈不过那个?坎儿,人?家的善意和关?切反倒让他更愧疚了。 徐念很快回过来一个?“ok”的表情包。 周晨骁曾与?她?说过的,其实不只是邵棠和邵家,卓熠这?些年?一直在帮衬那些牺牲战士的家属,区别只是别人?尚且能明着?帮,邵棠这?边却?只敢暗地里操作而已……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徐念后知后觉,邵棠刚才提到的那个?左向远,不是和她?自己?类似的情况吗? 之前如何尚未可知,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现在并不责怪卓熠。 上午二人?聊天的时候,邵棠也几乎没用她?怎么引导,就做出了卓熠绝非罪人?的判断。 所以,左向远具备的格局,明事理如邵棠会不具备吗? 换句话说,在没因这?场车祸失忆前,她?真的一直对昔日的爱人?如此残忍,从未停止过埋怨卓熠吗? 【新邮件提醒】 另一边,刚准备退出微信界面?的邵棠则收到了□□邮箱提醒功能的消息推送。 来自一个?没同她?有过往来的陌生?邮箱,却?格外精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邮件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邵棠姐姐,听说你回国了,最近怎么样,还好吗?是这?样的,我打算十一假期去给我哥哥扫墓,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如果有的话就一起吧,你也去看看邵荣哥哥,之前你一走六年?没怎么回家,他一定怪想你的。 第五十五章 扫墓, 六年,哥哥…… 邵棠的后脑仿佛被重重劈了一下,让她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 不得不撑着面前的茶几蹲下来, 无意识地在桌旁蜷成了一团。 太痛苦了, 邵棠抱着头疼得一阵阵恍然。 当大脑的最后一层自我保护屏障碎裂, 更多的记忆从那道劈开的裂缝中溢出,张牙舞爪地将昔日的悲痛欲绝尽数返还到她身上。 “哥哥死了……他也在先遣队里,是牺牲的四个人之一……” 邵棠的眼眶红得可以滴血,眼角被疼痛催生出的生理性湿润未干,滂沱的泪水已然夺眶而出,仿佛要将她从现实中抽离, 再次推回六年前得知哥哥死讯的那一刻。 那个总会在她受欺负时替她出头, 从小便借口女孩子要富养,会把自己的零花钱再分给她一半, 参军后拿到?第一份津贴就带她去商店买裙子的哥哥没有了…… “全是你纵着他, 他说想?去参军你就同意,被特战队选中你也不拦着,荣荣他才23岁啊……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求你了, 再去确认一下……怎么会是我?们家的荣荣呢,他拿过队里比武的第一名,会保护好自己的。” 身边的妈妈在悲痛之下先是对同样?老泪纵横的爸爸一通责怪,继而自我?欺骗似的抓着来告知他们噩耗的特战队辅导员不放, 说什么都?不愿相信哥哥身死的事实。 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人死不能复生, 她也在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中知晓了哥哥牺牲的更多细节。 本?欲攻敌不备的五人先遣队遭遇了不明势力的埋伏,最后仅有卓熠一人突围,邵荣也和?其他人一样?,为了掩护卓熠才牺牲了自己。 他们虽是家属却也是外人,辅导员不能将具体?的任务经过告诉他们,所以在不知道卓熠是那个制定了先遣队计划的人之前,邵棠一度觉得卓熠还?活着是她能够得到?的唯一安慰。 直到?她去到?卓熠接受治疗的医院,亲耳听?到?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爱人向过来探望他的周晨骁忏悔。 “是我?的错,荣哥提醒过咱们这个计划风险很大?……我?特么想?军功想?疯了,荣哥他们都?是我?害死的……”卓熠那时才刚刚从ICU转入普通病房,这话说得几乎字字泣血。 怎么也没想?到?会听?见这些的邵棠被敲懵了,下意识地收回了推门的手,捂着嘴闪至门侧,然后又听?到?了周晨骁的声音。 周晨骁说:“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也怨我?,咱们两个当班长的如果不一起去找荣哥,他不会同意计划。” 顿了顿,周晨骁补完了后面的话:广薄剧小硕漫话都有哦·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把乙4⑧以6九63“你也只是想?通过这次立功,让邵棠能体?体?面面地把你们的关?系公?开给家里人而已,没有人希望事情变成这样?,你不必过分自责……” 邵棠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她与其说是恨卓熠不如说是恨自己,是她自以为正确地拉着当年仅同她恋爱三?个月的卓熠领了证,满心欢喜地觉得自己给了父母双双不在的卓熠一个家。 却忘了自己这一举动不只会带给卓熠依靠和?牵挂,更是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丢给了他。 他已经承担很多压力了,猝死在工作中的父亲给他留下一个支离破碎的卓越和?数千万的负债。 他深知自己一直和?她爸妈挑选女婿的标准相去甚远,还?挂着所谓富二代?头衔的时候是,更何况后来还?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负二代?”。 要想?取得她家里的认可,他只能用更多军功证明自己,去兑现和?她的承诺,想?办法?还?上欠债后,继续作为一名军人前行,做守护她也守护国家的大?英雄。 特战队为哥哥等几位牺牲战士举办葬礼的那天?,邵棠寻着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视线望过去,果不其然在悲伤的人群中看到?了即便撑着拐杖,也完全走不稳路的卓熠。 他伤得那么重,别说一步步走到?这里,怕是连下床都?不该被允许。 可他不只过来了,还?不要命似的从已经空了大?半的烟盒中磕出烟。 邵棠的泪痕在脸上湿了又干,心痛地看着他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缠满绷带的手无论如何也擦不着打火机,最后还?是陪在他身边的周晨骁从他手里接过了打火机,一言不发地帮他点了烟。 两个过去从未碰过烟的少年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各自抽完一支烟,待到?卓熠再抬起头来,她注意到?他那双总是意气风发的深邃眼眸已然失去了全部光彩,里面的空洞和?绝望骇得她心惊。 “离婚吧!” 葬礼结束后,她来到?他身边,极尽克制地对他说出这三?个字。 总有东西是诱发了一切悲剧的开端。 邵棠认为正是这段她不管不顾就任性开始的婚姻。 一纸结婚证,不只害得宠爱自己的哥哥丢了性命,也毁掉了卓熠的人生。 “卓熠,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很后悔遇见你。” 办理离婚手续的当天?,邵棠这样?对卓熠说。 卓熠以为她的坚决只是想?要完全否定他们的过往,全当她眼中打转的泪水是为她自己和?邵荣不值。 可他又哪里知道,之所以他如何卑微恳求都?无法?唤起她半分心软,是因为她在惩罚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 她不能错上加错,当断不断的后果就是卓熠会一辈子活在欠她一条命的愧疚中,这是她绝对不希望发生的事。 “滚。” 最后的最后,她想?给他留下一副面目可憎的嘴脸,借此让他认清这场错误的婚姻有多么不值得留恋。 却不料纷乱的思绪作祟,让她仓惶下没有控制好甩手的力道,一不小心就将重伤未愈的卓熠推倒在了冰凉坚硬的水泥路面上,手里那本?盖了作废钢戳的结婚证也落到?了他面前。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邵棠在心里说,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我?希望今天?是最后一次,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了。” 最后一次了,我?的少年。 邵棠嘴唇嗡动,在自己的伪装彻底碎裂前转身。 希望你余生顺遂,不要受困于有我?的过往,能够了无负担地前行。 …… 要走得远远的,断绝他的念想?。 二十岁的邵棠怀揣着这样?一厢情愿的想?法?,在获得学校的公?费交换名额后毅然登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 她要离开这个伤心地,远离曾经深深辜负了她的我?。 二十二岁的卓熠同样?一厢情愿,他兀自揣测她行为的背后动机,抽筋拔骨般斩断着自己残存的奢望和?念想?。 那时才刚退伍不久的他正磕磕绊绊地带着卓越艰难重启,其实是没什么钱也没什么资本?的,却还?是倾他所能,暗中将她求学路上的荆棘尽数斩平。 之后的整整六年,他从往日骄傲夺目的少年卓熠变成了如今性子淡出了名,好像什么事都?不太有所谓的卓越董事长。 而她身上也再不能瞧见大?学时活泼热心的影子,她几乎完全封闭了自己的社交圈,似是怕一闲下来就会控制不住想?他一样?,索性将一切精力都?用在了对学术的钻研上。 直到?变故突如其来,邵棠的父亲在体?检中查出了肝癌晚期。 自知时日无多,当了一辈子军医,也见多了生死的邵院长并没有多少对死亡的恐惧。 他只是放心不下阿尔茨海默症日益严重的妻子,以及自从儿子去世?,从未有一刻真正走出阴霾的女儿。 于是他思虑再三?,到?底翻出了那封儿子六年前留下的遗书。 特战队被委派的任务一贯危险性高,为了以防万一,成员有在出发前为家人留下遗书的传统。 邵荣的遗书当然也在葬礼后和?骨灰一起送到?了他们家,邵院长因此在遗书中窥知了这件关?乎女儿一生的大?事。 爸,妈,如果我?没回来,有件事需要你们知情。 邵荣在遗书中写道。 棠棠和?卓熠领结婚证了。 原来他们不仅谈恋爱没能瞒住家里,领证结婚同样?没有。 邵棠从小就漂亮,邵荣因此练就了火眼金睛,身边哪个野小子对自家妹妹有想?法?向来瞒不过他。 当哥哥的都?不甘心妹妹被轻而易举地哄骗走,所以他才不时拿爸妈一度钟意周晨骁和?卓熠逗闷子,非把这位女生缘极佳的卓大?少爷逗得着急上火不可。 后来他们确认关?系,早已拿准妹夫标准审视卓熠的邵荣也是第一时间嗅出了他身上散发的甜蜜恋爱气息。 继而见妹妹一副鸵鸟附身,迟迟不知如何对家里开口的模样?,邵荣不得不好哥哥做到?底,先去爸妈那边帮她和?卓熠打好了预防针。 卓熠的能力人品邵家人有目共睹,既然和?自家闺女两情相悦,除了木芳舒会有点担心两家家世?方面的差距,邵荣和?邵院长都?觉得可以先让二人处处看。 至于偷领证一事的曝光则完全是巧合,前往云南前邵荣回了趟家,刚好妈妈要给邵棠的床换洗被单被罩,他过去帮忙拆,一不小心就在邵棠的床垫下抖出了这张结婚证。 爸,妈,你们别怪棠棠,也别怪卓熠。 卓熠的妈妈过世?得早,如今又失去了父亲,棠棠总不能看他连个能递遗书的人都?没有。 再说他真无牵无挂我?带他出去执行任务也不放心,一门心思琢磨为国捐躯的有晨骁一个就够我?受的了…… 邵荣写到?这里,大?概觉得自己往这封大?概率不会拿给父母看的遗书上写这些挺搞笑的,便果断收笔。 不说了,一不小心堪破这个惊天?大?秘密可给我?憋坏了,等我?把你们女婿带回来,他和?棠棠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再主动招供吧! 彼时的邵荣又哪里想?得到?,他曾势在必得地带回卓熠未能成行,而这封遗书也落到?了邵家二老手上,让二老通过这种心碎的方式得知了女儿的婚事。 邵棠离婚后走得果决,邵家在军区大?院里住了近二十年,邵院长和?妻子自然不会将邵荣的死怪罪到?卓熠头上。 但他们清楚邵棠的性格,所以并没将自己这边全部知情的事情告诉给她,更没试图劝说她什么,只将一切的决定权交由她自己。 毫无疑问,邵棠和?卓熠那时确实是无法?继续以爱人的关?系相处下去了。 人生总是有遗憾的,如果两个孩子对彼此还?有情,那以后未必没有机会破镜重圆。 若造化弄人,他们终归有缘无分,倒也不必强求,这段感?情中没有谁对不起谁,谁都?只想?拼尽全力去给对方幸福而已。 两个都?是好孩子,都?值得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为了能让女儿和?卓熠不被遗憾所缚,六年前的邵院长和?妻子选择将邵荣的遗书尘封。 而今六年过去,邵院长不只将女儿的消沉落寞看在了眼里,也从周晨骁及其他牺牲战士的父母那里得知了卓熠同样?不好过。 邵院长明白自己没时间等了,已经失去了儿子的他实在不想?看到?女儿再和?心爱之人错过。 “棠棠,既然放不下,就去找他吧!” 肝癌晚期,一切治疗不过徒增痛苦,同样?是医者的邵棠便顺从了父亲的心意,将父亲一起接到?了美国。 她,父亲,还?有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母亲在那里共同度过了最后的平和?时光。 邵棠记起来了。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已经被癌症折磨得枯瘦,数日吃不进东西的父亲突然吃了一大?碗她做的粥,然后将她叫到?跟前,像她小时候那样?慈祥地抚摸着她的头,对她郑重其事地说出了这句话。 当天?晚上父亲平静地离世?,而她也在从殡仪馆取回父亲的骨灰时下定了决心。 她已经没有哥哥和?爸爸了,不想?再失去一个她深爱也深爱她的男人了。 可是要怎么找阿熠呢,整整六年,她都?没和?他亦或他身边的人有过一点交集…… 将父亲的骨灰送至位于北京郊区的墓地安葬之后,她独自一人开着父亲的旧车上了回市区的高速公?路。 然后就是“砰”地一声,心神不定的她明明该转弯却忘了打方向盘,结果连人带车一齐撞到?了道路尽头的隔离带上。 剧烈的冲击让本?就安全性能欠佳的车子整个侧翻过去,她也彻底晕死过去,浑噩间把人生中最灰暗的六年忘了个干干净净。 第五十六章 从悲伤到心痛又到坚定, 邵棠几乎在半个小时内重走了一遍过往六年的心路历程。 然后她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情绪,将?眼角残余的眼泪擦干。 想起了一切, 她比之前更加确定自己想要什么了。 她想再次和卓熠在一起, 再把结婚证领回来。 她清楚错过的六年无从弥补, 但他们的一生那么长, 她不想继续错过了。 既然他已经被?失去的六年耗尽了面对爱情的勇气?和胆量,那么这次就由她来做主动的一方。 去奔赴向他,去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她不但从没恨过他,还一直爱着?他。 分开的六年,他们都未曾忘记彼此。 所以没必要再耗费余生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相?互折磨, 这既没必要, 也不可能是已故的哥哥希望看到的。 …… 卓熠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北京的十月天色见凉, 睡在阳光房里的他身上盖着?一层薄毯, 不难猜到为他盖毯子的人?一定是邵棠。 和邵棠离婚的六年,卓熠变成了一个睡眠很浅的人?。 别说?有人?往他身上盖东西,稍微有点声响都会让他惊醒,他没有服助眠药的习惯,所以通常会干脆不再睡, 反正他执掌着?卓越那么大的一家公司,想忙通宵的话总会有事情忙。 可这一切似乎都因为邵棠住进来而改变了。 没受伤前他睡了一个半月的地板,居然睡着?地板都不耽误他大多数时候能一夜安眠天明,有时甚至需要她做好早饭后再上楼叫他起床。 单手将?毯子叠好搭在书房的老板椅上, 卓熠也下了楼。 果不其然在一楼的厨房里寻见了邵棠,女孩儿游曳于锅台间的动作极其娴熟, 淡粉色的围裙包裹着?她纤细绵软的腰身,青葱十指在柴米油盐中编织出一场令人?迷醉的人?间烟火。 卓熠今天只喝了一杯酒,回来后又借着?身心疲惫的由头睡了三个多小时,按理?说?这会儿不可能还存着?醉意?。 可他竟仍醉着?般无声无息地靠近了邵棠,没受伤的左手打她背后伸出,猝不及防地揽住了她的腰。 “阿熠!” 他这一举动让邵棠又惊又喜,如果不是手里还拿着?锅铲,几乎想要立刻转过身去,为他这份难得?主动的亲近添一把火。 只可惜她将?菜出锅装盘的速度到底没能追上卓熠稍纵即逝的放肆,他甚至不待她擦一下手就仓皇退了去,仿佛被?自己情难自禁的逾越举动吓到了一样?,直退到后背紧贴墙壁才堪堪停下,眼神极尽躲闪,根本不敢看她。 算了,他们有的是时间,也不是偏得?现在解决的事。 邵棠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在做晚饭前和徐念打的那通电话,即便?话到了嘴边,到底按捺住了直接和卓熠说?开,将?一切开诚布公的冲动。 其实她又一次打电话给徐念的目的也很简单。 回顾和徐念有所交集的这两个多月。 小姑娘不只在工作生活上帮了她不少,更是明里暗里在她和卓熠的事情中出言劝导,她不难看出徐念和周晨骁夫妇是真心希望她好也希望卓熠好,为她和卓熠能够重归于好操碎了心。 他们过去最担心的无非是她完全恢复记忆后会拾回对卓熠的“恨”,将?卓熠重新打入“此生不复相?见”的深渊。 甚至徐念上午时候还在锲而不舍地循循善诱,就是希望尚未想起所有事的她能跳出当事人?的视角,先?作为旁观者,认清当年一事,卓熠绝对不是罪人?。 不得?不说?她这通电话打得?赶巧,恰逢周晨骁那拥有一半法?国血统的混血妹妹也在徐念家。 据她自己所言,她本是听说?大哥有公务要忙,怕嫂子慢慢长假感?到寂寞,前来帮嫂子解闷的。 但从她生拉硬拽也要把徐念拖去楼下参加一场“live house(现场音乐厅)”的行为看,邵棠怀疑如果不是周晨骁不在家且一时半会儿赶回不来,她绝对没机会进哥嫂家的门,用格外坚固的文化壁垒给她嫂子造成心理?和生理?的双重伤害。 “邵棠姐,我和她说?不清了,咱们中国哪有在居民楼下轰音乐趴的,她说?的那个分明是对面楼前天过世一老大爷的灵堂!” 徐念最怕鬼,电话里求助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结果她和我说?有鲜花有乐队有水果特别热闹,非要把我拉下去一起嗨……关键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她居然真给我要了两个水果上来!她没提这些之前我也没寻思她能打那儿拿啊,我已经吃完一个苹果了……” 于是邵棠不得?不先?帮哭唧唧的徐念解围,让徐念打开手机公放,跨越语言和文化的障碍,给这位混血大小姐讲清了楼下那个所谓的“ live house”中至少有一个人?不是“live”的事实。 “念念,你也别慌,就算她不懂,人?家办事儿的人?也不会不懂,她敢要对方也不能直接从供桌上给她拿。” 断绝了电话另一边迫在眉睫的轰趴危机后,邵棠还不能放着?担惊受怕的徐念不管,这两天学的心理?疏导技巧算是在卓熠之外的人?身上也派上了用场。 “听邵棠姐的话,没事的,世界上其实没有鬼对不对?咱可以敬畏,但也不用拿这些太?当真……” 邵棠当真安慰了徐念好半天才把这个除鬼之外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哄好,然后徐念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主动打来电话的人?是邵棠,瓮声瓮气?地问她是不是找自己有事。 “那个……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和老周别担心了,我恢复记忆了,全部。” 邵棠犹豫了一下,虽然她也觉得?刚才的前言和如今要说?的后语不挨着?,但毕竟这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还是及时告知给了徐念。 “我其实从来没恨过阿熠……当年的事怎么说?呢,我和他当时都自以为是做出了对彼此最好的选择,可反而害得?谁都不好过,也白白蹉跎了六年。” 一番解释后,徐念捧着?仍旧开着?公放的手机满心感?慨,总之就是特别为卓熠和邵棠高兴,同时又觉得?自己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她的邵棠姐才不是那种整整六年还想不通道理?的人?呢! “哎呀妈呀嫂子,我可算整明白我大哥的战友和这大姐之间是咋回事了。” 正当徐念打算说?些什么祝福他们二人?苦尽甘来的时候,她身旁同样?听全了事情原委的混血小姑子一拍大腿,一口充斥着?外国味的东北话要多作孽有多作孽,顿时将?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你说?你们纯种中国人?处个对象咋这么磨叽呢,互相?稀罕就处呗,净整那些有爱在心口难言的事。你看我就不那样?,当年要不是飞机晚点让我妈给我逮回来了,18岁那年我就奔赴中国千里追爱了,现在我保不齐都和我男神三年抱俩五年抱仨了。” “我谢谢你。” 因为她说?话的内容槽点太?多,徐念甚至都不想吐槽她的口音了。 “就你男神夏初那个调性,得?亏咱妈拦得?及时,不然他当你是性骚扰,原地暴打你一顿是好的,大概率打完还会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给你扭送到当地派出所,你大哥四年前就得?让妈一个国际长途谴到扫黄打非办捞你。” 就这样?,邵棠在和徐念达成了先?不着?急将?一切告诉卓熠的共识之余,也意?外撞破了一个周晨骁绝不希望外人?知晓的家丑。 那就是他亲妹妹居然是夏初的脑残粉! 关键人?家大小姐还真不是被?明星对外包装出的虚假人?设蒙蔽,全然不知道那货的人?性次到根里。 她只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而已,用她的原话说?,只怪老天爷给了夏初一张美得?超越了年龄和性别的脸,这就叫长得?好看干什么都对,她男神都长成那样?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不过邵棠倒也没对此感?到困扰就是了。 她看得?出这位混血大小姐其实没有什么坏心眼,至多至多,是由于打小过分养尊处优有点缺心眼…… 更何况徐念还言辞凿凿地向她打了包票,让她和卓熠以后如果有需要拿夏初开刀,那千万千万别因为自家小姑子手下留情。 没那个必要,她和周晨骁都不会,他们全家巴不得?有人?往夏初脸上来两下狠的,以此助推家中漂洋过海的脑残粉透过现象看本质。 总之这点插曲并没有喧宾夺主,归根结底还是邵棠和卓熠的事情是重点。 她们两个都觉得?事情既然已经过了六年,令卓熠饱受折磨的战后PTSD也正在一点点被?治愈,那完全没必要急这一天两天。 与其一刻不待地和卓熠说?明一切,令全无心理?准备的卓熠措手不及,不妨准备得?更周全些,也选个更合适的时机,直接一步到位地解除二人?的隔阂和误会,接下来就是再把绿本本换回红本本的复婚事宜了。 “邵棠姐,我们一起办婚礼好不好呀?” 得?知了邵棠的心意?,徐念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可算落了地,已然构想起了和邵棠同日穿上婚纱的美好未来。 “因为我才刚上大三,所以我和我家周晨骁也是只领证没办婚礼,到时候咱们弄个双喜临门呗?” 邵棠被?小姑娘跳脱的思维逗笑,没有直接回答好与不好,只道:“那我和阿熠不是还得?陪老周等你两年?我倒无所谓,你让老周说?通了阿熠就行。” “呃……算了,用头发丝想都知道卓熠哥等不起,还是你俩先?办吧,伴娘位置别忘了算我一个就行。”徐念毫不怀疑别管打不得?过,周晨骁敢去说?卓熠就敢和他干仗。 邵棠满口答应,她如今的心理?年龄已经和记忆一起恢复到了正常状态,居然仍被?徐念的话勾起了几分少女春思,不禁也对那场她一度以为这辈子都无望实现的婚礼满怀期待。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笑,我脸上有什么吗?” 将?晚餐的饭菜端上桌后,邵棠好半天都既不说?话也不动筷,只笑吟吟地望着?卓熠,特别娇憨甜美的模样?。 卓熠心里慌,心肝颤。 自从他将?邵棠接回家,他的底线就在层层溃退,不该做的事情一件件做,不能动的心一次次动,刚刚更是在接受她心理?治疗的过程中…… 没错,他是怕了。 也许是她自己想起来的,也许是徐念告诉她的,她毫无疑问已经对当年先?遣队计划的始末知了情。 卓熠怕自己对左怀远一家表露出的愧疚忏悔会叫她想起邵荣和他们家同样?是他决策失误的受害者,然后带着?比六年前更深的厌恶和憎恨,再次果决地离他而去。 不是说?好了三个月到半年才会逐步恢复记忆吗,明明现在才两个月多一点…… 卓熠自己尚且无觉无察,他如今对邵棠恢复记忆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哪怕偶尔依然会因为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亲近困扰,但还是越来越舍不得?这份他曾经做梦都不敢奢求的幸福。 ——我觉得?还是得?等他的战后PTSD再好一些。现在的问题不只是我怪不怪他,是他一直活在自责中。 晚上十点的睡前时分,邵棠这样?给徐念发微信道。 ——他的那点心安理?得?几乎全仰仗于我失忆,一旦我告诉他我的记忆都恢复了,他就无论如何都会退缩,和他面对左怀远的家人?时一样?,人?家也是不怪他希望他好,他却执意?觉得?自己不配得?到人?家的原谅。 ——这就没办法?了,我也帮不上忙,只能邵棠姐你自己加油了。 徐念应该刚好在看手机,很快回了消息。 ——对了,给你发邮件邀请你一起去扫墓的人?是不是正是左怀远的弟弟? 记忆恢复又稳好了心神后,邵棠以为一直无视对方太?不礼貌,便?给那个来信邮箱回了邮件。 对方自报家门说?是左怀远的弟弟左向远,因为和卓熠的话能对上,邵棠不疑有它,加上了对方发来的微信账号。 又不是什么必须藏着?掖着?的事,下午和徐念打电话,邵棠就随口提了一下。 ——嗯,我和他约的时间是五号的上午九点,还得?麻烦你帮我伪造个聊天记录,我也好借着?模特工作的幌子出门。 徐念回了个“ok”的表情,计划算是敲定下来了。 邵棠五号一早就开着?卓熠的车出了门,而卓熠则在送她出门半个小时后叫司机开来了另一辆车。 自从上次他去疗养院探望过木芳舒,他便?多了又一样?需要背着?邵棠做的事,那就是去她妈妈那里冒充邵荣。 无法?否认这也是一件相?当劳神费力的事,但一如他不得?不配合邵棠去修复他们根本没可能破镜重圆的感?情一样?,纵然知道是无用功,他心里也甘之若饴。 “妈,我来看你了。”敲门走进病房,卓熠不似上次那般手忙脚乱,这回做好了心里建设的他索性先?带入了邵荣的角色。 却不料木芳舒竟然没惊喜于“邵荣”的到来,而是愣愣地望着?他,神色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 “女婿来了呀!”木芳舒语气?中的雀跃倒和之前如出一辙,过来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棠棠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第五十七章 女婿…… 是自己又被错认成谁了吗…… 或者…… 卓熠此时已经被木芳舒拉进?了房间, 肯定不可能再退出去向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确认情况,只得将错就错地认下了“女婿”这个新身份,哄着木芳舒陪她聊天。 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其实就和小孩子一样?, 对信任的人全不设防, 喜怒哀乐也都会表现在脸上。 卓熠便也像哄小孩儿一样?, 木芳舒说什么他都顺着她的话附和?, 当然他打心里不敢把木芳舒精准叫出他名字后还表现出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当真就是了。 “唉,棠棠这孩子也真是的,别人家姑娘结了婚都收心顾家,她倒好,把我和?她爸都甩给你, 自己跑到国外?念书去了。” 木芳舒的记忆很混乱,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这会儿虽切实记得邵棠出国留学, 可和?卓熠的婚姻关系却不知道?是顺着哪里捋下来的。 卓熠猜测应该是邵棠后来同?他离婚没再瞒着家里, 所以才给木芳舒留下了女儿结过婚的印象。 她不可能将打小就乖巧听话的女儿和?“闪婚闪离”这个离经叛道?的词联系到一起,所以想当然地?还当他是女婿。 邵家人好,可不就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更希望他和?邵棠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吗? “妈,现在早没有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了, 再说棠棠自己有能力,他们这个专业难读,花个十年八年把博士读下来都不容易,她只用四?年就完成了哈佛的硕博连读, 我如?果不支持她搞事业,那绝对是扼杀了中国医学界冉冉兴起的一颗新星。” 卓熠从?不是笨嘴拙舌的人, 不仅自小就在同?龄人拥有好人缘,也很会讨长辈欢心。 说来怪乌龙的,邵棠的父母一度更钟意周晨骁的原因就是这个。 他们知道?自家女儿乖顺单纯,两厢对比,觉得邵棠肯定驾驭不住他这个家境优渥心思又活泛的“大少爷”。 “你就是惯她。”木芳舒说,语气?听着像埋怨,可没有妈妈不希望女儿被丈夫捧在手心,因此嘴角是翘的,越看眼?前?一表人才的女婿越满意。 “卓总,我能冒昧问一下,木女士这是又把你当成谁了吗?”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过去,卓熠一走出木芳舒的房间就迎上了疗养院的工作人员。 对方见他神色一凝,连忙解释道?:“您别误会,我们并不是想打探木女士和?邵小姐的隐私,但您不过来时都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同?她沟通,我们总得清楚她的情况才好稳定她的情绪。” 卓熠轻轻一叹,出于保全邵棠名节的考量,他本?来不想对任何?人提及他们的前?任夫妻关系,但眼?下工作人员说的在理,阿尔茨海默症的疗愈需要?患者对医生建立足够的信任,他总不能让这里的医生靠猜来开展工作。 “她这次没把我当别人,其实我和?邵棠……” 卓熠刚要?吞吐着道?出实情,不料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传来了振动,好巧不巧,打断了他一句话中最关键的部分。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可能是因为到底有些难以启齿,卓熠拿出手机时竟有种如?蒙大赦的感觉,直到瞧见来电提示上是严穆的名字才再次皱眉。 “严总?”卓熠拇指右滑接通通话。 他想不通严穆又打电话过来做什么,毕竟这位人生赢家近来的朋友圈一派岁月静好,貌似没再和?老婆闹什么矛盾的样?子。 严穆的话显然也证实了这点,他没提他自己和?他老婆半个字,倒是张口就问卓熠在哪,邵棠又在哪。 “我在外?面,邵棠不在我身边。”卓熠和?他不是坦言相告行程的关系,不过隐隐察觉出情况不对,便没扯谎,提醒他说重点,“谁说什么了,夏初又想拿邵棠怎么样??” 话音稍微一顿,已然对情况做出预判的卓熠不待严穆回话就继续补充:“你现在是不是能同?夏初取得联系,帮我转告他,我不管邵棠最后有没有事,只要?他再敢出现在邵棠面前?,他就完了,你挡在中间也没用,你护不住他。” “卓熠,你他妈……”严穆狂妄惯了,就算卓熠其实没冤枉夏初也没说错什么,但自己秉承善意打来的电话竟招来对方的警告还是让他当下骂骂咧咧起来。 幸好手里的手机即时易了主,正是那位向来明事理的严太太见势不妙夺过了话语权,用一句好声好气?的“卓总”成功终结了两个男人的剑拔弩张。 “卓总,事情是这样?的……”严太太知道?卓熠着急,而且目前?的态势确实也容不得他们磨蹭,连忙在简单地?客套后说起正事。 不成想她才刚起话头?,一阵不合时宜的吵闹就打卓熠的手机中传来,让不得不和?对面其他人抢话说的严太太几次都没能完整地?讲完一句话。 先是严穆没个轻重缓急地?和?严太太叫屈:“童童,你和?他那么客气?干什么,你听他刚刚那个态度,摆明了是我最近给他面子给得太足,他丫的真以为我怵他。” 然后是一个让卓熠感到十分意外?的阴柔男声:“对啊亲爹,我和?你说什么来着,凭咱俩这关系,他针对我能是只针对我吗,他就是想通过针对我打你的脸。” 这个声音,以及唤严穆为“亲爹”的称呼,夏初本?人难道?就在严穆身边? 卓熠再怎么善于判断情势,一时也没能想通电话另一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偏偏他们还跟没完了似的,也不管严太太是不是急着和?他说事情,继续一字正题不涉及地?吵嚷。 “你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这都是第多少次了,又特么给我在外?面惹事,还净招惹那些你惹不起的人,你要?真是我儿子,我早八百年就给你腿打折了。”严穆骂道?。 夏初长得不像男人,也全然不具备大多数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属性,抱他“亲爹”大腿服软讨饶起来面子恨不能比脚下踩的鞋垫更不值钱:“爹,这不是有你吗?我不惹事儿也展现不出你帮我平事儿时的英明神武呀!” “滚蛋,让你站起来了吗,哪钻出来的待哪去,蹲回箱子里。”也不知是不是老婆就在身边的缘故,严穆半点没吃夏初耍奸恭维的一套,卓熠隔着手机都听得出他火气?丝毫没消。 “……有你说话的份吗?” 就当卓熠以为他们一时半会儿犟不出个所以然,准备知予严太太一声便先挂断,转而去联络邵棠的时候,他听到那位只看外?表好似完全没脾气?的严太太瞬间爆发出了更甚于严穆的火。 “要?不是之?前?他惹什么事你都给他平,他能敢一次比一次惹的事大吗?我告诉你严穆,他该蹲着你也不配站着,就冲你惯出这么一个好大儿,你现在就应该跪到卓总面前?谢罪去。” 紧接着竟是“噗通”一声,卓熠怀疑严穆已经跪了,当然不会是隔空跪他,怎么想都是跪下来求老婆消气?的可能性更大。 卓熠:“……” 虽然现在想这些有点跑偏,但再听严太太回归原本?的好声好气?叫他“卓总”,他真是在所难免地?心情复杂。 不过严太太似乎也不是很介意自己“悍妇”的一面被外?人知晓,完全没就此解释遮掩什么,只仿佛刚才不愉快的插曲不存在一般,重新接续上了二人适才的对话内容。 “卓总,事情是这样?的。”严太太说,“您应该还记得白羽弦太这个人,上次夏初找您和?邵小姐麻烦,他因为卖了个人情给您,您没计较他下黑手阴您受伤的事。” “是夏初后来和?他不打不相识,厮混到一起去了吗?”卓熠心如?电转,结合刚刚严穆和?夏初的对话内容,精准道?出严太太尚未来得及说的实情。 “抱歉。”自己难以启齿的地?方被对方一语道?破,严太太十分歉疚。 “严总确实太放纵他了。”卓熠的声音倒是没什么波澜,对此完全不感到意外?一般,“您急着让严总打电话过来,说明事情已经不太可控了是吗?那就烦请您直接说重点,我在郊区,短时间赶不到邵棠身边,我总得先搞清楚情况才好做安排,在HOWL的地?盘,他再撞过来,就怪不得我不客气?了。” 没错,卓熠着急却仍能保持冷静的原因正是如?此,他以为邵棠人在HOWL从?事模特工作,不觉得白羽弦太能在HOWL,在徐念和?周晨骁妈妈眼?皮底下把邵棠如?何?。 “啊这……”严太太听他这么说却愣住了,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眼?当真乖巧蹲回墙角纸箱里的夏初,半晌才试探着问,“邵小姐在HOWL,您确定吗?” 严太太显然对夏初平素就满嘴跑火车的特点再清楚不过,当他和?卓熠的话出现矛盾点,肯定优先选择和?卓熠确认。 可先给予她答复的却不是卓熠,而一反常态没对他“严爸爸”唯命是从?的夏初。 “邵棠没和?他说实话!”夏初说着,字里行间居然隐隐蕴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看来邵棠是已经想起什么了,卓总这靠骗拿到的老公体验卡也要?到期了。” “笑屁啊,显得你跟除恶扬善的女权斗士似的,论坑的深度卓熠和?那个小日本?纯属半斤八两……” “……你俩,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 伴随着严太太再次一声喝止,卓熠也守着不再传出声响的手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一下子,他根本?无暇细想严穆所言“半斤八两”的含义,只满脑子都是夏初那句“邵棠想起来了”。 “严太太,你让夏初接下电话。”半晌,卓熠声线机械地?开口。 “……好。”卓熠言辞坚决,无法反驳的严太太不得不盖住话筒,临把手机递过去前?还不忘严厉叮嘱夏初,有些话绝对不能在现阶段透露给卓熠。 严太太所谓正是白羽弦太自曝是暴力团组长,以及六年前?是他暗中操作,导致卓熠所在的先遣队其他四?人全军覆没的事。 那是血仇,再加上如?今邵棠也很可能处于危险中,她怕卓熠会彻底慌了神,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正中白羽弦太下怀的事。 严穆对夏初深信不疑,全当他这次也和?之?前?一样?,先在外?作祸招惹了些乱七八糟的人,意识到情况失控又灰溜溜地?跪回来求自己帮忙平事。 严太太却不敢肯定。 讲真她从?不认为自家老公在和?夏初的关系中占据主导,她甚至觉得如?今夏初依旧和?白羽弦太是一丘之?貉也不奇怪,之?所以搞这一出行为艺术回来讨饶,很有可能也是白羽弦太出于某种目的授意的。 所幸夏初并没在接电话的过程中起什么幺蛾子,他完全按照严太太的意思说。 只告诉卓熠白羽弦太一直没对邵棠死心,所以才策划了一切。 首先暗中探明了邵棠和?他这个前?夫的过往,现在又假借左向远的身份将邵棠约出来开诚布公,就是为了让邵棠想起自己的哥哥因为什么而死,然后再将白羽弦太本?人视作把她从?蒙骗中拯救出的救星。 “不过我觉得邵棠大概已经自己想起很多了,不然她不会骗你,会告诉你她很莫名地?收到了左向远的邮件,弦太的计划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你之?前?就得圆一下为什么一直没告诉她邵荣已死这件事……” 这话显然超出了严太太允许他说的范畴,因此不等他说完就抢回了手机,又用一句“抱歉”终止了二人的短暂交谈。 “没什么可抱歉的,夏初没说错,确实是我一直在欺骗邵棠,也是我害死了她哥哥……” 六年前?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感觉再次袭来,他没有勇气?再次抓住她的手。 “严太太,谢谢您特意让严总打电话过来告诉我这些,至少,让我稍微有些心理准备,不至于……不至于这次也在她离开时,还是挽留得那么难看……” 自从?严太太第一次在自己的婚礼上见到卓熠,这位和?严穆朋友圈格格不入的青年才俊就是一副无论发生什么都打心里不计较不在意的淡薄模样?。 后来夏初让项兴驰开着严穆的防弹越野撞伤了他,严太太向医院问清他的伤情后几乎眼?前?一黑,更是被对方愿意公事公办,一码归一码的平和?态度震惊。 她没想过卓熠还会有这样?的一面,怯懦到了极致悲切到了极致,仿佛狂风过境,尽数击溃了他淡漠的表象,只余了内里支离破碎的残骸。 甚至都不是爱得卑微,他自忖十恶不赦,连卑微去爱的勇气?都没有。 “卓总,您容我这个局外?人多说一句行吗?”严太太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沉声道?,“我不认为您犯了该拿一辈子去承担恶果的错,作为军人,您从?未有愧于国家赋予你的责任,作为邵小姐的前?夫,你也是个值得她再爱一次的人。” …… “白羽先生,我明白你费心费力查清这些的动机,我只能说承蒙厚爱,很抱歉让你错付了。” 另一边,白羽弦太假借左向远的身份,约邵棠前?来会面的咖啡厅内,邵棠面对他道?出真相后的真情告白,将一句同?样?坚定的话说出口。 “我不认为阿熠犯了罪无可恕的错,哪怕牺牲的人中有我哥哥,可作为军人,他履行了国家赋予他的职责,是维护了国家安全的英雄,从?未辜负我哥哥他们的牺牲。” “实不相瞒,我爱他,从?过去到现在,一直爱他,一生一世,只会爱他一人。” 第五十八章 卓总, 作为军人,你从未有愧于国家赋予你的责任,作为邵小姐的前夫, 你也是?个值得她再爱一次的人。 卓熠本来万念俱灰。 严太?太?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 毋庸置疑让他得到了些许宽慰。 继而?便稍微定了心神, 意识到了现今的当务之急。 邵棠恨他也好, 怨他也罢,他都只有等她抉择的份。 比起?这些,他得赶紧确认她的情况。 夏初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那货跑去找严穆坦白的原因才不会是?良心发现,只可能是?承担不起?白羽弦太?此举一旦不成的后果。 换句话说,如果邵棠这会儿真和白羽弦太?在一起?, 那么她的处境绝对?不容乐观。 不是?他也不可能是?白羽弦太?, 他无比确定邵棠会在其“再诉衷肠”后予以怎样的答复。 吃一堑长一智,他可是?被白羽弦太?使阴耍狠断过一只手?, 自然不会再信那小子人畜无害的表象。 像白羽弦太?这种为达目的不惜和夏初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 被拒绝后大概率会恼羞成怒,对?邵棠做出任何?事都有可能。 卓熠想到这里,便匆匆道了声谢,暂且挂断了这通和严太?太?电话。 然后便立刻从通讯录中调出徐念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卓熠哥, 我……都怪我不长脑子,完全没想到那个小日本会搞这一手?,伙同夏初不说,还伪装成左向远骗邵棠姐过去……” 听他言简意赅地?陈述清来龙去脉, 徐念也急了,赶忙把之前帮邵棠说谎的事情向他如实相告。 “我……你……现在怎么办呀?” 徐念说着, 声音已?然慌出了哭腔。 “烈士陵园在八宝山那边呢,就算咱们立刻赶过去也……” 也怎么样? 无需她嘤咛着将话说完,卓熠就在心里飞快地?算出了他们所有人去到邵棠身边所需的最短时?间。 他身处远郊疗养院,豁出去全程超速也得一个小时?。 徐念在HOWL,国贸商圈的地?界,赶上十一长假的出行高峰,怕是?只会比他慢不会比他快。 事到如今唯有报警,但打?了报警电话又要?怎么说? 他的前妻数日前突然收到了亡兄战友弟弟的联络,想与她一起?去为家?中已?故的兄长扫墓。 结果同一人刚刚又联系了他,他顺嘴一提,不料对?方直接否定了此事,他因此怀疑他前妻是?被人骗出去的,极有可能已?经遇到了危险? 可如果这样说,他是?不是?更像那个对?前妻纠缠不放的变态? 他既然已?经明说了是?前妻,那么他要?怎么证明邵棠对?他说的是?实话,而?不是?为了避免被他打?扰的托词? 除非报案人能够将矛头直指白羽弦太?,证明他盗取左向远的邮箱在先,也确实对?邵棠不怀好意…… 思索间,卓熠又两次拨打?了邵棠的电话。 毫无疑问都没能打?通。 他怀疑白羽弦太?是?用了什么手?段屏蔽了他们周围的信号,因为听筒里传来的,正是?象征对?面根本无法接收讯号的短促忙音。 白羽弦太?办得到这种事,那日在“糖芯制菓”他就用过一模一样的手?段。 一度险些诱发了自己的战后PTSD发作,毕竟他也曾在战场上遇到过如出一辙的情形…… 卓熠一贯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可当过往的惨痛经历和如今的不好联想重合在一起?,他再次从通话记录里调出严穆号码的手?都在抖。 “严总,麻烦您让夏初立刻用他自己的身份报警,把白羽弦太?做了什么,又准备做什么如实告知?警方。” 严穆倒是?接得快,卓熠也在确定了电话另一边是?他本人而?并非严太?太?之后,明说了自己的要?求和交换条件。 “这次算你们帮我。”卓熠说,“无论结果如何?,之前夏初做过的一切事情,在我这里全都一笔勾销。” “好,我知?道了。” 夏初向他透露白羽弦太?真实身份在先,严穆这会儿深知?邵棠对?卓熠的重要?性,出于顾及对?方底线的考量,甚至比卓熠更担心再拖久邵棠会出事。 于是?连忙把夏初叫到跟前,打?开手?机的公放功能,让卓熠亲自交代他报警后要?说什么都怎么说。 却?不成想适才面对?他们夫妻一直怂破天际,口口声声求他亲爹救命的夏初居然当即换了副嘴脸,不待卓熠说完就出言打?断。 “……卓总,你求我和严穆的诚意我感受到了,可是?不好意思哈,这忙我不能帮。” 他这话一出,不只令明事理的严太?太?惊恼万分,连一定程度和他蛇鼠一窝的严穆都目瞪口呆。 平心而?论,严穆在为人处世方面绝称不上什么正人君子。 人狂手?腕儿狠在京圈地?界是?出了名的。 可他也更多是?以牙还牙以恶制恶,好人他一般能不动即不动。 而?对?方若是?买他面子,主动展现出胸怀和诚意,他也断然干不出以怨报德,去臭不要?脸欺善怕恶的事。 所以他万万没料到向来在他面前狗腿至极的夏初会在这时?违背他的意思,对?摆明了打?算帮衬一把的卓熠坐地?起?价。 “艹,夏初你……” 严穆疑似又关了公放,不过只凭听筒里隐约传来的动静就足以见得他们此刻的交流方式绝对?不和平。 严穆不可能搞不定夏初,夏初说白了就是?个靠抱大佬大腿狐假虎威的狗腿子,若是?不了解他们的人,很容易会基于二人的表面相处模式做出类似的误判。 可早在严穆被夏初说动,投了当时?谁都不看好的卓越时?,看人较一般人透彻的卓熠就堪破了二人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从属关系。 毕竟严太?太?也在,严穆这次未必拿捏不了夏初。 只是?现在情势紧迫,卓熠着实没时?间等严穆夫妇管教好自家?狗腿子,给他一个所谓的交代。 “严总,麻烦您把手?机给夏初,让他有什么要?求和我直接说。” 卓熠微微增大了音量,以便那边拿着手?机的严穆能听清楚。 他尽可能维持着声线的平稳,但咬字间不容置疑的意味仍让严穆慑了一瞬,下意识便将手?机递给了身旁还在胡搅蛮缠的夏初。 “要?什么,说话。” 确定手?机已?经落到夏初手?里,卓熠的语气更重了几分,话语的内容像是?对?夏初示弱,口吻却?强硬得如同下达命令。 夏初此人当然不是?除了跪舔大佬之外一无是?处的狗腿子。 不过人怂也是?真的,不然不会在意识到白羽弦太?是?拉他玩火后果断反水,跪回来求严穆保他。 他必然会怵真实身份为暴力团首脑,又能一言不合杀他全家?的白羽弦太?,但并不代表他有胆子在邵棠的问题上和卓熠顾盼言他。 他已?经见识过一次了。 邵棠是?卓熠的底线,他但凡敢触,卓熠保不齐比白羽弦太?更什么都做得出来。 “卓总,我和你实话实说,白羽弦太?不是?我能惹起?的人,我帮你这一次可以,但我得匿名。” 夏初有些艰涩地?吞咽一声,似是?在忖度说辞。 “之后你打?算和他怎么个斗法随便。”夏初说,“不过我希望在确保他没办法拿我怎么样之前,你别让他知?道我跳反到你这边了,也别牵扯到严穆……” “说什么屁话,你怂你自己的,当老子和你一样是?怂逼?” 结果他话没说完就遭了严穆的打?断。 狂妄如严穆从没往个人字典里放过“胆小怕事”这个词,听夏初竟当着卓熠的面一并替他认怂,一直按捺的火“噌”地?燃了起?来。 要?不要?和卓熠统一战线两说,反正严穆才不会在那小二鬼子面前畏首畏尾。 然而?卓熠却?听明白了夏初真正想传达的意思。 夏初未准有多在意严穆会不会因为搅和进这些事里给他自己招来麻烦。 这货无非利己到了骨子里罢了。 他更怕的是?严穆如果明目张胆地?插手?,会叫白羽弦太?一并对?和严穆关系匪浅的他产生怀疑。 正如他摆在最前面说的,直到确定白羽弦太?以后都无法对?他构成威胁,否则他都不打?算将同白羽弦太?决裂一事光明正大地?放至台面。 “没问题。” 卓熠琢磨透了这些,便轻哼了声。 严穆只感念夏初狗腿子得十几年如一日,陪他白手?起?家?一路走过来,认为二人是?同甘共苦的过命交情。 大概根本没想过,夏初之所以会表现得对?他不离不弃,全仰仗他是?那个笑到如今的人而?已?,他一直没让夏初输是?因,然后才有了夏初始终同他站在一处的果。 “但我提醒你,最好从现在就想清楚到底要?苟在哪边。”卓熠说,“要?是?让我知?道你中间干出一点两头堵的买卖,我不会像严总一样只着眼于结果。” 安排好夏初那边,卓熠自己也没耽搁,一刻不待地?叫来司机,让司机尽可能快地?载他去八宝山。 路上,他又接到了徐念的电话。 同样心急如焚的小姑娘也在去往八宝山烈士陵园的车上。 HOWL的祁总,也是?周晨骁的妈妈为她安排了司机和车,怕她自己慌里慌张地?开车再有危险。 “放心吧,有严总和严太?太?坐镇,夏初搞不出幺蛾子,会老老实实办好我交代的事。” 邵棠那边一刻没有消息,卓熠的心就也一刻悬着。 可他深知?自己表现出慌张于现在的情况有害无益。 除了让本就手?足无措的徐念更慌之外没有任何?效用。 因此只将目前有利于他们的情况同步给了徐念。 徐念好歹是?做了军嫂的人,同样心知?肚明当下不能自乱阵脚,便也尽力平稳了情绪,和卓熠说了邵棠确实已?经恢复记忆,并且早就不再怨他这件事。 “卓熠哥,严太?太?的判断没错,邵棠姐那么好的女孩儿,她拎得清当年邵荣哥哥的牺牲该怪谁。” 徐念言辞十分恳切。 “你听我一句,别再折磨你自己了。”徐念说,“你和邵棠姐好好的,这不仅是?邵棠姐的愿望,邵荣哥哥,还有邵院长……如果他们在天有灵,也一定想看到你们破镜重圆。” “放心吧,我不会再让棠棠难过了。” 卓熠的喉咙发紧,沉淀多年的愧疚没有那么轻易一笔勾销,可他已?经隐隐看清了自己该选的路。 即使徐念说得委婉,他也听懂了。 如果他继续以亏欠之名行退缩之事,那么不只是?折磨他自己,也无疑是?在折磨还爱着他的邵棠。 “我听棠棠的。”卓熠说,“她既然愿意再给我一次爱她的机会,我不会逃。” 在路途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卓熠的手?机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是?已?经被警方找到的邵棠。 正如卓熠之前猜测的那样。 白羽弦太?果然又故技重施。 他采用特?殊手?段屏蔽了他和邵棠周围的通讯信号,让遭他纠缠的邵棠根本没办法自己打?通包括110在内的任何?电话。 但他这一操作也为警方提供了搜寻的便利。 在接到夏初的报警后,警方立刻便通过科技手?段锁定了那个周遭通讯异常,又被整个包场下来的咖啡厅。 “阿熠,你别担心,我到警局了,得知?我是?烈士家?属,警察同志们都很照顾我。” 邵棠向来是?个敏锐聪颖的姑娘,虽然一时?想不太?通卓熠是?如何?知?晓自己遇到危险的,但她不难猜出她这次能逢凶化吉,一定又是?卓熠想出了办法护她周全。 分开的六年,他一直不求回报地?为她这样做,如果她当真不肯回头,他大抵会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一辈子。 “阿熠,我……” 思绪绊在这里,她一时?间情难自禁,不由再次轻唤了他的名字。 “其实我从来没有……” 她突然有种想将一切真相立刻告诉给他的冲动。 她想,如果他仍自忖不配得到她的原谅,还是?打?算从她身边逃走,回到过去默默看着她的状态,她就追上去,一遍遍向他传达心意,直到他不再憎怨他自己,鼓起?勇气再次牵住她的手?为止。 邵棠开诚布公的话几乎到了嘴边,偏偏警察在这时?叫了她的名字,让她过去做笔录。 “我在去你那边的路上,很快就到,有什么话见面说,你乖乖的,先去配合警察同志办案。”卓熠说。 邵棠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隐隐从他那声“乖”中听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哄。 既久违又似曾相识,仿佛经此一遭,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哦,好。” 邵棠应了声,想了想,怕他不放心,又道。 “虽然我没受到什么实质性侵犯,但事件性质很恶劣,警方说一定给咱们公道,会严肃处理这件事。” 邵棠如是?说自然有安抚卓熠情绪的考量。 却?也是?半分不掺夸张成分的事实。 国仇家?恨的历史忘不得,中国人都是?有爱国情怀的。 连夏初那路为人处世利己到极致,也基本不讲什么道义的货色都曾打?着践行民族自豪感的旗号,让白羽弦太?找来一帮日本人给他打?,更何?况是?以保家?卫国为己任的人民警察们。 邵棠可是?货真价实的烈士家?属。 在烈士陵园附近险些着了白羽弦太?那半个小鬼子的道。 要?不是?国有国法,明令禁止严刑逼供,几个年纪轻也血气方刚的小警察甚至刚才就恨不得先揍那小子一顿出气。 卓熠赶到是?在二十分钟后,和同样行色匆匆的徐念前后脚,一踏入警察局的大门便瞧见了接待厅里的邵棠。 她这会儿已?经录完了笔录,身边陪着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警察,生怕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似的,正温声同她聊着天。 “付姐,我丈夫还有朋友来了。” 邵棠也看到他们了,连忙站起?身来,和女警察一起?迎向他们。 刚刚在电话里,他告诉她有什么话等见面再说。 可如今他们会面的地?点是?警察局,身边不仅有徐念,还有显然不适合听他们说那些私人话题的警察同志。 于是?邵棠又将想说的话噎回了喉咙里,人来到卓熠和徐念面前站定,一时?间万千心绪凝于眸中,竟生生憋红了眼眶。 “小姑娘刚才怕给我们添麻烦,一直不哭不闹地?配合我们工作,和我们说她不要?紧没害怕,但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一个姑娘家?哪能不后怕?” 一旁的女民警见状,全当邵棠之前是?逞强,这会儿见到老公才算是?彻底定了心也不再压得住心底的委屈,便连忙对?还愣在原地?的卓熠使了个眼色。 显然是?有点埋怨他没眼力,让他赶紧说点什么哄哄媳妇的意思。 可卓熠能怎么哄呢? 别说尚且不知?二人间所有窗户纸已?破的邵棠,就是?刚刚将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他的徐念,都完全不认为他能立刻转变原本的鸵鸟心态,去心无芥蒂地?重新接受这段感情。 想到这里,邵棠的嘴唇瘪了瘪。 她不想徒增他的心理压力,所以用力忍回了眼泪,牵动眉眼,试图对?他笑一笑。 没想到她眸子垂下来,眼圈的红晕也蔓延到了鼻尖,却?瞧见了他对?她伸出的手?。 “不怕了,棠棠。”男人的声音仍有些哑,低缓中再难掩温情,“抱歉让你久等了,要?不要?过来抱一下?” 第五十九章 不怕了, 要不要过来抱一下。 话说出口,竟是?卓熠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顺畅自然。 仿佛这话他早就该说,却因?造化弄人, 生生蹉跎了六年。 得知他远赴云缅边境执行危险任务, 她又忧又怕, 然而军人的?天职便是?保家卫国, 她能做的?唯有不计后果地给他一份牵挂。 听说他九死一生地带了一身伤回?来,她正沉浸在失去兄长的?巨大悲痛中?,浑噩之余仅剩后怕。 看见他虚弱破碎地出现在哥哥和其他牺牲战友的?葬礼上,她恨得要死也怕得要死。 恨的?是?自己,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怕却尽数凝在他身上, 怕他支撑不住摔倒, 怕他伤势加剧,更怕他会将?一切错误归咎于?自身……进而毁掉整个人生。 “阿熠……” 邵棠不想?哭, 可?人伏在卓熠胸膛, 所有话语皆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酸涩情绪中?,揪着他的?衣襟大颗大颗掉眼泪。 “我怕,阿熠,我怕……” 他们的?体温融在一处,邵棠在这份迟来的?心安中?卸去伪装了六年的?坚强果决, 逐渐泣不成声。 “我们不再分开了,好?不好??” 卓熠呼吸沉沉,伴随着二人心跳重合,仍仿佛置身云端的?他终是?慢慢消退了虚幻感, 把眼前?失而复得的?幸福紧紧拥入怀中?。 她的?眼泪仿佛凝练了颜料的?画笔,落墨处色彩浸染, 让他心中?早已荒芜灰败的?世界再次绚烂斑斓。 “好?。”卓熠话音虔诚。 他迎着邵棠婆娑迷蒙的?泪眼笑,眉宇间英朗的?少年气一如?当年。 邵棠也笑,一时间竟连身边还有旁人都顾不得,抱着这个爱极了自己,自己也爱极了的?男人又哭又笑。 直到?陪同邵棠过来的?付姓女警后知后觉地出言打断。 “邵妹子,容我破坏个气氛,你家老公……瞧着有点面熟。” 付姓女警人至中?年,不像小年轻们对这个网红那个明星数若家珍。 但她家最近在计划买车,功课做到?卓越上面,对那位年轻有为,颜值比之明星都不遑多让的?卓越总裁印象很深。 邵棠说她老公当过兵,曾是?故去哥哥的?特战队战友。 卓越总裁也有过军队履历,精锐特战队里待了三年,一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 还有卓越总裁单名一个“熠”字,邵棠刚刚也是?在叫她老公“阿熠”…… 这不全对上了吗? 出于?职业素养,付姓女警对受害者的?私人信息持克制态度,却架不住摆在眼前?的?事实太炸裂,这才没?忍住道出了心里的?惊诧。 “嗯,不是?长得像和重名,就?是?卓越总裁本人哦!” 见卓熠愣住邵棠又哭得哽咽,徐念便“越俎代庖”地肯定了付姓女警的?猜测,粉团子一样的?可?爱小脸现出促狭笑意,说罢又转向?卓熠和邵棠。 “邵棠姐,卓熠哥,人家警察同志们还有工作呢,你俩要不回?家再腻歪?” 邵棠连忙“啊”一声。 她适才已经哭红了眼睛和鼻尖,徐念的?揶揄瞬间让她脸颊也红了一片,抬手轻轻推了推卓熠近在咫尺的?胸膛。 “带我回?家吧,剩下?的?我们回?家再说。”邵棠说,“已经给警察同志们添很多麻烦了。” 卓熠垂眼,饶是?邵棠羞,仍温柔地用拇指拭了拭她眼角的?泪痕。 然后邵棠侧身避到?一边,他弯腰对付姓女警深深鞠了一躬。 “辛苦各位警察同志了,多亏你们及时出警,棠棠才能平安无事。” “不用不用,您不用这么客气,这都是?我们份内的?职责。” 虽说警察的?天职就?是?为人民服务,但真心实意的?感谢还是?听得人心头发暖,尤其这份感谢还来自特种部队退下?来的?卓越总裁。 “军警一家。”付姓女警说,“您和邵妹子的?哥哥都是?保家卫国的?功臣,那小日……小子守着烈士陵园欺负军属,我们警察哪有不给他教训的?道理?” 一半日本血统,不远处就?是?烈士陵园,色胆包天地对嫁给军人的?烈士胞妹图谋不轨……白羽弦太可?谓叠满了在中?国人底线上蹦迪的?仇恨Buff。 卓熠说他们此次出警的?同志辛苦,这点付姓女警不否认。 让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警察秉公办事,按捺住痛扁嫌疑人的?冲动确实挺辛苦。 更何况那小日本还吃准了自己情节不严重又拿着外籍,一直一副“至多拘我几天,你们不会拿我有其他辙”的?模样。 只是?这些话,付姓女警并没?同邵棠和卓熠说。 当现行制度无法给予恶人应有的?惩罚,作为制度的?捍卫者,他们到?底会自觉愧对受害者。 不过卓熠和邵棠又岂会不懂这个道理,因?此也没?有更多过问警局对白羽弦太的?审讯情况,郑重道谢后便叫上徐念离开了。 “为了庆祝邵棠姐平安无事以及你们这对有情人真正意义?上地破镜重圆,咱们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吧,我请客!” 忙活担忧了一上午,徐念早饿了,这会儿见邵棠情绪尚好?,不慌了也不怕了,立刻提议一起去解决午饭。 小姑娘年纪小,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邵棠和卓熠看得出她这是?心里的?一块石头彻底落了地,便相视一笑应承下?来,跟她去到?车边叫司机——被亲妈差来给亲嫂子打下?手的?HOWL大小姐祁姗。 可?有句俗话说得好?,人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徐念说出这话时人尚在警察局门口,不料抬头就?瞧见了让她心肝发颤的?一幕。 只见不远处的?街口,一个深褐发色的?混血女孩儿正眉飞色舞地指挥着几个精壮小伙子,试图齐心协力把一个特大号的?殡葬用花圈塞进后备箱。 徐念:“……” “喂!干嘛呢干嘛呢?!” 片刻宕机过后,徐念登时一声惊叫,能肩扛二百斤冰箱上六楼的?怪力拉满,娇小的?身子弹过去,仅凭一己之力就?拉扯住了那几个长年从事体力工作的?小伙子。 “嫂子,你这是?干啥呀?” 眼见给自己送货的?几人拧不过徐念,祁姗困惑地操起一口法兰西腔东北话,给她解释起了花圈的?来历。 “刚才等你老半天也不出来,这旮瘩又不让长时间停车,我只能开着车在周边转。” 祁姗说着又拉开车门,向?徐念三人展示起了后座堆满的?香炉牌位等其他殡葬用品。 “结果你猜咋的?,我发现跟前?可?多卖这种工艺品的?了,又精致又便宜还纯手工,怪不得全世界都Made in China呢,这搁我老家可?都是?顶奢的?制作规格。” 邵棠&卓熠:“……” 作为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他们虽然觉得哪哪都不对,却愣是?好?半天没?找到?切入点反驳。 偏偏这事儿还不能放任不管。 徐念怕鬼也怕这些阴间玩意儿,要是?真叫祁姗把满满这车东西弄到?她家,那周晨骁至少得和部队告半个月的?假,回?家安抚他媳妇被他妹搞崩的?心理状态。 “你……你们做这种生意的?都不避讳亏心钱吗?” 深知说不通祁姗,徐念愤愤地转向?那几个送货的?小伙子。 “利用文化壁垒从外国人身上薅羊毛,有你们这样的?吗?” 莫名挨了一通输出的?小伙子们也挺委屈。 打头那个无奈道:“妹妹,你这话可?说得过分了,我们老板刚才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但她这汉语水平,我们说的?城门楼子她理解完了都是?胯骨轴子,压根说不通啊!” 徐念看看祁姗又看看小伙子,到?底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心累地认下?了小伙子的?说法。 也是?她气急败坏了。 仔细想?想?,她和周晨骁加上婆婆祁岚,之前?就?在三管齐下?地纠正祁姗的?认知了。 却架不住文化差异太大,西方国家从来没?有给祈福物件分活人用死人用的?传统。 哪怕祁岚一个一个字,中?法双语并用地给她解释了什么叫做“音容笑貌今尤在”,她仍觉得白纸黑字写了这串汉字的?挽联可?以在过年时贴上大门。 毕竟女孩子都希望自己青春永驻,一直美丽。 这句诗后面又没?加个括号写死人专属,活人怎么就?不能一起分享下?这份美好?祝愿了? 人家老板能说通就?怪了,中?国人何必为难中?国人? 最后还是?卓熠出面化解了三方的?僵持。 问清老板已经收了祁姗的?钱,他先放过了几个送货员,同意他们交货回?店。 继而才迎着徐念万念俱灰的?脸走到?祁姗面前?站定。 “你车里的?东西,我给它们找个更好?的?去处好?不好??”卓熠问话的?语气和缓。 祁姗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顶着一张混血脸露出了村口二丫的?笑容:“更好??搁哪?” 卓熠将?瞎话说得面不改色:“我认识你男神,关系不错,他那脾气你清楚,最烦私生饭买通他身边人送东西,但我帮你送,他不但会收,收完还能给你录段视频以示感谢,这样的?去处,算不算更好??” “卧槽,牛X,这大缺大德的?主意我和妈怎么就?没?想?到?呢……” 卓熠话音刚落,徐念当即吸了口气,一句祁姗肯定没?听懂的?粗话感叹脱口而出。 家庭背景的?原因?,哪怕嫁给周晨骁后已经有了改善良多,徐念一激动容易蹦脏字的?习惯还是?没?能彻底根除。 招来卓熠无奈地一瞥才悻悻地吐舌,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隐觉着卓熠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清。 “与其说是?变了,倒不如?说是?变回?去了。” 当一起吃过午饭,与祁姗同回?HOWL的?徐念拨通了周晨骁的?电话,便从自家老公口中?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凡事只要与大局无碍,就?怎样都无所谓,卓熠从来不是?那种人。”周晨骁说,“就?夏初那套地痞流氓的?道行,放八九年前?他当兵那会儿,能直接让他玩死。” 周晨骁此言不假。 卓熠如?今确实有了些陪夏初玩魔法对轰的?兴致,不然也不会想?出这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办法替徐念解围。 “不过就?算咱们能直接把这些丢他家门口膈应他,那感谢视频的?事怎么办,拿AI换脸吗?” 邵棠很开心看到?卓熠恢复了几分昔日的?少年心气,但没?忘记他应下?的?视频,不免仍有点愁。 “夏初应该不会录吧……”邵棠苦恼道,“他不像是?能吓唬住的?人,哪怕咱们把他人绑过来,吃准你不会拿他怎样,他大概率也不会就?范。” 女子秀眉微蹙,鬓发垂落嘴角却不自知,卓熠看得情愫悸动,便捻于?指尖为她掖至耳后。 “别闹。”卓熠笑得眉眼舒展,“他那人对自己的?脸极端自信,我如?果绑他,他怕不怕两?说,第一反应肯定是?我馋他身子,要对他行不轨之事。” 邵棠本就?褶着的?眉心一跳:“……他还能再突破碳基生物下?限一点吗?” 顿了顿,她不禁又萌生出更多疑虑:“他和严穆真不是?一对骗婚GAY吗?如?果不馋他身子,那位也算有颜有钱的?严大总裁惯他这么个跋扈的?混蛋图什么?” “这就?是?严夫人要操心的?事了。”卓熠语气随意,“反正现阶段是?严总希望三个人好?好?过,严夫人却要烦死他了。” 邵棠无语:“呃……” 半晌,她正忖度换个话题,不再挑战自己对物种多样性的?容忍度,卓熠的?司机却停了车。 她下?意识透过车窗向?外望,一眼便瞧见了马路对面肃穆庄严的?墓园正门。 “阿熠,这……” 邵棠今日原本的?目的?地就?是?此处,位于?石景山区八宝山地界的?烈士陵园。 没?想?到?一头撞入白羽弦太的?算计,在距离这里一站地的?咖啡厅险些遭遇不测。 邵棠再次鼻子一酸,一度失去的?记忆通通袭上脑海,叫她的?眼眶也跟着发起了热。 “经历了不少事情,咱们也到?这里了,总该去看一眼荣哥他们。”卓熠的?神色同样素整下?来。 来时的?纠葛和茫然褪去,只余一份沉甸甸的?爱和责任。 是?他奢求了数年,此刻终于?得偿所愿,鼓足勇气捧回?手里的?东西。 邵棠点点头,微湿的?眸子深似浓墨。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卓熠伸来的?手心里,任由他牵下?了车,并肩走入这片曾凝结了二人一切心碎的?墓园。 “离婚吧!” 在邵棠说出这三个字时,他们都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终点。 万幸他们又一次抓住了彼此的?手。 命运无疑已从他们身上剥夺了太多,面对这份仅存的?馈赠,他们再不想?心口不一地拒绝。 “哥,我和卓熠,我们来看你了。” 过去六年,邵棠和卓熠各自来到?这座公墓很多回?,不过皆形单影只。 这是?第一次,他们十指交握,将?这份迟来的?喜讯,传达给那位大概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在记挂他们的?至亲。 “那次任务前?,我哥就?知道咱们领了结婚证。” 邵棠默默望了一会儿墓碑上邵荣的?照片,转头对卓熠说道。 “他把这些写进了遗书,不叫爸妈怪你,其实心里早就?认可?了你这个妹夫。” 卓熠点点头:“生死攸关的?时候,是?他毫不犹豫地将?唯一生机留给我,邵叔,木姨,还有你,荣哥相信我会替他照顾好?你们。” 说到?这里,他们相视笑了,此刻他们都无比确信,这一定是?邵荣最想?看到?的?结局。 不是?一个人的?念念不忘,而是?两?个人的?重归于?好?。 将?一颗心的?恋恋不舍,彻底化成两?颗心的?破镜重圆。 第六十章 “阿熠, 你看,天完全放晴了。” 他们早上先后离家时天色尚有?些阴郁暗沉。 邵棠心细,即使天气预报上显示“多云转晴”, 仍为二人都准备了雨伞以防不时之需。 现在看来倒是她多此一举了。 她把装了伞的挎包递给卓熠, 自己则拿着包湿巾走?到邵荣的墓碑前, 边擦拭上面?的灰尘, 边嘀嘀咕咕地?和哥哥说悄悄话。 她将音量压得低,卓熠便没?有?刻意去听她说话的内容,只望着她舒展的眉眼笑,秋风吹拂过,他?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也化为齑粉。 又看过了其他?几位牺牲的战友,如洗碧空下, 邵棠和卓熠手牵着手走?出?陵园。 “对了, 你身体?里是不是还有?五枚弹片没?取出?来?” 走?到车边,邵棠忽然眯了眯眼, 扭头睨向?卓熠。 卓熠心虚地?一哂:“其实不妨事, 已经这么多年了,算是我军功章的一部分。” 邵棠才没?那么好糊弄:“和战后PTSD一样,时?不时?就让你难受一遭,提醒你这个现今在商场叱咤风云的大总裁,昔日在战场上也英勇得不遑多让?” 卓熠:“……” 他?被邵棠噎得无语一瞬, 倒叫前方驾驶座的司机笑出?了声,显然邵棠这是说出?了他?们下属一直想说又没?立场说的话。 当然邵棠并不满足于只做个嘴替就是了。 仗着卓熠不再找借口拖延反驳,她当机立断把取出?弹片一事规划上了日程。 如果中途没?有?哪里突发炎症感染的情况,就定在明年八九月份, 他?手臂这处骨折取内固定的时?候。 如今邵棠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涉及到专业领域的决断分分钟手到擒来。 卓熠虽然心中尚有?些踌躇, 可还是默默认下她的安排,没?再像以往那样,凡事都只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一门心思拖到她想起?他?有?多“可恨”为止。 严夫人说,他?从未有?愧于国家赋予的责任,也是个值得邵棠再爱一次的人。 徐念也说,邵棠从未怨恨过他?哪怕一刻,他?的姑娘才不会那么糊涂,她的重话无非是为了让他?死心,其实和他?一样,将所有?的错误归咎到了自身…… 因她不恨不怨,所以他?得以鼓足勇气再次抓住她的手。 但他?真?的能从不堪回首的过往中抽离,自此若无其事地?前行吗? 那可是邵荣和战友们的四条命,自他?在战地?医院苏醒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他?必须背负的东西。 亦步亦趋地?跟在邵棠身后进了家门,卓熠不由地?又晃了神,直到邵棠向?他?讨要手机。 “阿熠,你是不是有?左怀远弟弟的联系方式?” 毕竟早在回国时?就做好了决定,邵棠倒不似卓熠那般纠结。 她这会儿已经完全平复了心情,因此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件丝毫容不得含糊的事情。 白羽弦太既然能冒用左向?远的邮箱发邮件,那一定也具备伪造身份联系左向?远的能力。 虽然可能性不是很大,但邵棠觉得多些防范心不是坏事,白羽弦太一旦恼羞成怒,未必做不出?回头拿左向?远开?刀的事。 “有?,你担忧得在理?,我是该给向?远打个电话,这几天他?父母刚好过来,真?被白羽弦太盯上,又是桩麻烦。” 邵棠不过起?了话头,卓熠便立刻会意,他?向?来思虑周全,也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这才要邵棠先提醒了一下。 没?有?欲盖弥彰地?翻通讯录,他?抿唇点开?了近期通话。 左向?远昨天就给他?打了电话,是他?打着公司事务的幌子,躲在书房里接的。 “我那天喝酒也不是谈生意陪客户,是左家二?老过来,我过去见,心里难受。” 等待电话接通的空挡,卓熠略有?些心虚地?同邵棠解释。 “他?们也不肯怪我,反而一直劝我走?出?来,瞧见我手臂伤了,昨天还让向?远联系我,说给我煲了汤……” “然后你拒绝了,是吗?”邵棠听到这里便心下了然,眨眨眼明知故问道。 卓熠尴尬地?咳了声:“推脱说有?工作要忙,我知道二?老是好意,但我……” 但他?如何? 不用他?自己多说,邵棠已经从后续接通的电话中听得明明白白。 卓熠并非不善言辞的人,然而就如同他?在她面?前时?常战兢怯懦一般,面?对同样自觉有?愧的左家人,他?也很难摆正?自己的心态。 拿交代左向?远警惕白羽弦太这件事来说,他?主观上并不想透露太多叫左家人担心,偏偏这又不是含糊其辞能说清的事。 一来二?去,不仅把左向?远听得一头雾水,他?自己也说得焦头烂额。 “手机给我,我来说吧!” 五分钟后,邵棠见双方仍鸡同鸭讲,又一次伸手问他?要手机。 “家里境遇相似,哥哥他?们牺牲之?后我们几家一直有?联系。”邵棠说,“我爸爸和几位叔叔阿姨走?得很近,我虽然这几年一直在国外,但也都能说上话。” 卓熠闻言将信将疑地?把手机递过去,电话那头的左向?远还真?在邵棠表明身份后兴奋地?叫了人。 “邵棠姐姐!是邵伯伯家的邵棠姐姐吗?你从国外回来了呀?” 左向?远完全没?想到邵棠不但已经回国还正?和卓熠待在一起?,哪怕隔着层听筒,依然能听出?声音激动得溢于言表。 “回来多久了?”左向?远连珠炮似的问,“你和卓哥待在一块呢?” 左向?远年纪小,家里大人没?和他?说过一些较为复杂的内情。 他?只知道邵棠是邵伯伯家的小女儿,和自己一样,都因为六年前那场祸事失去了哥哥。 然后便只身去到国外留学,一走?就是六年,直到前不久,他?听爸爸妈妈说,邵伯伯病逝了…… 想到邵棠这次回来很可能是由于又一位至亲的离世,左向?远的声线不再雀跃,显然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或许有?些不合时?宜。 不料他?正?不知如何是好,身旁的爸爸突然在怔愣后夺过了他?的手机。 年过半百,又经历过丧子之?痛的中年男人,此刻竟不得不深吸了口气来平稳情绪,神色间紧张渴盼和难以置信交织。 “邵丫头,你和小卓……” 左父是清楚邵棠和卓熠曾有?过一段过往的,倒并非左怀远生前和家里闲聊时?随口所说。 那时?邵棠脸皮薄,中间又隔着邵荣这层关系,她和卓熠始终将周围人瞒得很死,除了周晨骁,卓熠的战友里没?有?其他?人知情。 而左父之?所以后来会知晓,自然是因为那件事后几家越走?越近,一直为两个孩子感到遗憾的邵院长?没?再对他?们隐瞒。 卓熠迟迟不肯走?出?来,铁了心要将那份莫须有?的罪名背负一辈子,几家的长?辈全瞧着心疼,邵院长?尤甚,也比任何人都想看到女儿和卓熠能各自解开?心结,重归于好。 前几日一起?吃那顿饭的时?候,左父左母还旁敲侧击地?提了几句邵棠。 怕惹得卓熠心事更重,他?们没?敢把话说得太直白。 但眼下邵院长?离世,妻子又患有?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症,邵棠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地?料理?这些,其间难处可想而知。 两个孩子都不容易,比起?明明有?意却偏要错过,他?们更希望邵棠和卓熠能破镜重圆,互相扶持走?出?困局,共同迎来苦尽甘来的新生活。 卓熠对外将邵棠车祸失忆一事藏得密不透风,左父自是不知邵棠早就住进了卓熠家里。 邵棠也无意叫左父担心,索性略过了那场凶险的车祸,只道她此番和卓熠取得联系的契机,确是前段时?间回国料理?父亲的后事。 “我都想通了。”邵棠说,“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再走?了,也和阿熠开?诚布公地?谈过了,不过前几天他?还有?点纠结,心烦意乱地?去见您和阿姨,叫你们跟着担心了。” “哦,哦,没?事。”左父连声应着。 顿了顿,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似的,又长?舒了一口气:“担心是真?,但你们能说开?比什么都强……对了,小卓刚才说让向?远小心陌生人是怎么回事?” 邵棠思忖片刻:“他?生意上的对家,不知怎么顺藤摸瓜盗取了向?远的电子邮箱,冒名邮件都发到我这儿了,我俩刚才说起?这件事,想着给向?远提个醒儿。” 鉴于他?们和白羽弦太的积怨解释起?来太复杂,不想左家人牵扯太多是二?人的共识,所以邵棠帮卓熠找补归找补,却也没?一股脑地?道出?全部前因后果。 不同于刚刚的卓熠,她这番话说得语气轻松。 这便足以糊弄过左父,他?一个小县城的退休工人,压根不懂卓熠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判断事情严重与否其实全凭孩子们言辞间表现出?的态度。 “放心,我和他?妈待会儿好好嘱咐向?远,肯定不叫他?粗心大意,给小卓惹事。” 左父只当是左向?远处事单纯,卓熠怕他?让外面?的坏人一套一个准。 总之?得益于邵棠的及时?插言,不仅顺利将目前需要他?们多加小心的情况同步给了左家人,竟还没?引得左家二?老更多担忧。 不过这也正?常,卓熠从前最叫几家长?辈放心不下的,就是他?这副自己怎样都无所谓的性子。 仿佛整个人只被责任感驱使而活,一件事但凡能独自顶下来,就永远不会让人透过他?云淡风轻的外表看出?端倪。 那么邵棠在他?身边当然得另当别论,听邵棠的意思,二?人貌似好事都将近,一个即将有?老婆有?家的男人,老婆做主,肯定不会再任由他?遇事乱来。 挂断电话后,邵棠把手机递还给卓熠,发现他?指尖还有?点僵,便弯了眉眼,冲他?灿烂一笑。 “手机落到老婆手里这么紧张呀?”邵棠逗他?,“里面?有?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 卓熠无奈,本来已经收到自己手上的手机又交至她面?前。 “原本有?,你记忆恢复就没?了。”卓熠实事求是道,“你随便查随便看。” 话音刚落,他?猛地?反应过来。 邵棠刚刚那么说绝对与查不查手机无关,怕是让他?认下老婆这个称呼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卓熠低眼,不由也跟着她笑:“又打算我身上栽一次,不反悔了?” 邵棠郑重其事地?点头:“也不给你机会反悔,我刚刚和左叔说的全是事实,是想好才回来的,如果不是那场车祸给我撞失忆了,没?准四个月前你就会看到我伙同念念,把你堵在公司门口上演追夫火葬场。” 卓熠的嘴角抽了一下。 他?越琢磨越觉得如今的邵棠能干出?这事儿。 哪怕刚实施的时?候心里会有?点怯,可一旦与徐念相识,大概率得在徐念的怂恿下一拍即合。 “呐,阿熠,待会儿咱俩在剩下两天的国庆假期里挑一下,去把结婚证再领回来吧,好不好?” 邵棠显然被他?已经鲜少露出?的生动表情取悦,嘴角一直翘翘的。 “省得我们对外一直称是夫妻,万一碰到需要确认婚姻状况的情形却只能拿出?离婚证,还挺尴尬的。”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卓熠有?理?由怀疑这是她继“认老婆”之?后的又一套路,但因为对象是她,他?依旧入得却之?不恭,没?怎么迟疑便点头应了好。 最终他?们将复婚日期定为了后天十月七日。 多拖一天的原因倒无他?。 要知道打徐念那里拉回来的殡葬用品还在他?家车库里堆着。 按照卓熠原本的打算,车不用卸,明天上午他?坐镇跑趟夏初家,直接全给那货丢家门口。 他?再不是迷信的人,也觉得上午干完给人送花圈的缺德事,下午又接上老婆去领证有?哪里不对。 “那就定下了,后天上午十点,咱俩去民政局扯证复婚。” 邵棠同样认为有?些事可以不信,但基本的敬畏心还是要有?。 “刚好2205天。”她说,“多好,兜兜转转,我们又找回彼此了。” 卓熠定定地?望着她,她适才说话时?就摘掉了他?的眼镜,而他?只觉眼角被她指腹擦过的地?方,一阵阵发热发烫。 那一下子,他?沉淀了六年的淡漠虚无尽数融化在了她的温言软语中。 让他?再难自持,左手无意识地?抬起?,修长?冷白的手指前勾,擎住了她的下巴尖。 “是你回来找我了。”卓熠说,“谢谢你,没?有?真?的把我丢下。” 短暂停顿后,他?声音渐轻,音色间的缱绻意味却愈发浓烈:“棠棠,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吻你了?” 他?似乎等了这一刻太久,几乎她一应允就迫不及待地?吻下来,两瓣唇被她重新赋予了温度,与炽热的气息一道侵入她的口腔,摧枯拉朽般将她寸寸覆盖。 不似前几次的极尽克制,男人此刻终于选择遵从本能,一边单手将她的下巴往下扣,一边拿舌尖撑开?她的牙关,不再给她丝毫的退缩余地?。 邵棠被他?吻得意乱情迷,恍惚间竟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午后,那时?他?们刚刚拿到结婚证,也是同样情难自禁的热吻,只不过这一次,她想要给他?更多。 “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做更多事。” 唇分,邵棠的身体?已经软绵绵地?从沙发靠背上滑落,双手却顺势勾住了卓熠的脖颈,将男人引得欺身于她,是格外糟糕又旖旎的姿势。 “你不是罪人,是我从未后悔爱上,也一定会爱一辈子的人。” 60-66 第六十二章 今天卓熠和邵棠身上都发生太多的事情, 因此不仅邵棠,连一贯心思缜密的卓熠都没更多问?询夏初这般迫切地回去抱严穆大腿,是在白羽弦太那边经历了什么。 “日本三大暴力团之一的稻吉会?, 白羽弦太是组织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七代目。” 童琪清楚自己联系卓熠是为了让卓熠帮忙全须全尾地摘出严穆和?夏初。 绝不是引燃卓熠的怒火, 把第三个人一并折进?去。 于是思忖再三, 仍选择暂且略过六年前那段血仇。 “夏初那人什么秉性您知道, 最擅长的就是握着?严穆这张底牌出去招摇撞骗两头吃,根本不知道‘良心发现’四个字怎么写?。”严太太说,“他会?主动跪回来求严穆,只可?能是他招惹到了他惹不起?的人。” “稻吉会?,这个组织我?倒有所耳闻。” 身边的邵棠已经着?手在百度上搜索“稻吉会?”三个字,卓熠倒稍一思索, 忆起?了一些卓越刚进?入日本市场时听?到的传闻。 日本暴力团的发展巅峰是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 后来由?于法律方面?的打击和?社会?风气的变化,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多数暴力团纷纷衰落。 稻吉会?是仅存的几个例外之一。 而且洗白相当成功, 甚至因为麾下?资产多转移至动漫游戏元宇宙等领域, 又回光返照似的恢复了几分在年轻人中的影响力。 “日本是传统汽车强国。”卓熠补充道,“卓越作为中国品牌,为了打开市场,派过去的调研员一度建议我?找本地资本背书,稻吉会?是他提出的备选之一。” 后面?的话卓熠没细说。 国人尽人皆知, 卓越之所以被誉为国产之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它走出国门后依旧没向?各路外国资本低头。 总公司必须对各国分公司掌握绝对的控制权,这是他这个第一大股东和?第二大股东,严穆手下?穆胜创投毫不动摇的共识。 调研员曾说, 如果选择本田,丰田等老牌当地车企, 不排除对方会?打歪主意,待分公司做出一定成绩,就借助主场优势搞一出恶意收购,到头来将他们?的布局全变成人家的嫁衣。 根据他的背调,选择稻吉会?能最大程度规避掉这方面?风险。 首先转型后的稻吉会?比起?做实业更偏向?于做投资。 而且新上任的七代目据说年纪相当轻,尤其?偏好元宇宙,虚拟资产,智能出行?等新兴产业。 这倒都对上了。 白羽弦太今年不过二十三岁,两年前更是大部分同龄人大学都没毕业的年纪。 他也确实对各新兴产业兴趣十足,大到同烛云博合伙的人工智能公司,小到在北京试点的网红游戏厅,连一时兴起?就读的研究生方向?也是AI相关…… “卓总,稻吉会?的洗白只是表面?。” 严太太说到这里,恐慌的情绪不禁又涌了上来。 “从他威逼利诱夏初完全为他所用的手段就可?见一斑,所以夏初怕了,夏初亲眼见过白羽弦太吩咐手下?绑人去沉东京湾。” 就这样,卓熠终于得知了夏初反水回来,又背刺白羽弦太的全部前因后果。 白羽弦太从不打算对邵棠死心。 从袁芯苒口中得知邵棠已婚时没有,如今被邵棠明确拒绝,甚至因为涉嫌性骚扰被抓进?警局后仍然没有。 烛云博评价他智商和?心智发育不平衡是真的,身为暴力团头目的私生子,他从小就没建立过常人朴素的道德观。 他说自己和?夏初是一类人同样一针见血,他们?都属于只要自己没有道德,就永远不会?被别人道德绑架的那种人。 只不过夏初到底生在全世?界最安全的中国,他深知自己损人能利己的前提是守住国家法律的底线。 但白羽弦太不是,夏初不怕就怪了,日本暴力团表面?上再怎么洗白,骨子里也带着?一言不合宰人全家的根。 “他倒也不傻,明白再不回来求严总,迟早会?玩掉他自己的小命。”卓熠冷淡地“呵”了声。 严太太苦笑:“也不是第一次了,北京地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个不骂严穆耍得狠玩得阴,树下?的敌一大半都得归功于他。” 正如之前每次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一样,夏初这回也寄希望于严穆能给他平掉这一劫。 为此才?一大早叫了项兴驰过去。 他的手机,电脑,以及住所附近所有监控摄像头都处在白羽弦太的严密控制下?。 白羽弦太既然说了要拉拢他,就不会?给他说“不”的权力。 更不会?允许他开弓到一半杀个回头箭,无论他有什么动静,白羽弦太都会?第一时间得知。 总之为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去找严穆求救,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塞进?了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 唯恐计划败露,他事前甚至没敢和?被他叫来搬运行?李箱的项兴驰通气,只言简意赅地在微信里让项兴驰来一趟,说他这边有个箱子要送去严穆家。 直到严穆不明所以地在项兴驰面?前拆箱。 严穆,严太太,还有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箱子搬进?严穆家门的项兴驰,才?和?叫着?“Surprise”蹦出行?李箱的夏初凹了个群脸懵逼。 “二十寸行?李箱,他怎么把自己塞进?去的?” 真不是邵棠沉不住气,实在是严太太所言太匪夷所思。 她也是见过夏初真人的,百度百科上176的身高肯定有水分,但确实比168的邵棠高一些。 至于骨架,再怎么细小也是男人。 她过去没少看悬疑惊悚类的小说和?电影,可?连虚拟作品里都只敢写?凶手把人分尸了再装进?行?李箱,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活体把自己挤进?二十寸的箱子? 她的困惑不解是面?向?卓熠,却一不小心忘了卓熠的手机正处于公放模式,因此她的声音也传到了对面?,让正向?卓熠讲述事情来龙去脉的严太太声音一滞。 半晌,严太太反应过来:“卓总,邵小姐……在您身边?” 卓熠无意怪罪邵棠,但未经允许就公放和?对方的通话总归失礼,于是连忙寻托辞道歉:“不好意思,我?给手机默认了通话公放,刚才?回您电话回得急,棠棠不是外人,没刻意关。” 讲真,卓熠这借口找得不走心。 动辄和?人谈上亿生意的大总裁,怎么可?能给手机通话默认为公放模式? 所幸严太太也是明白人,话音至此竟轻轻叹了口气:“邵小姐怪让人羡慕的,我?家严穆只要一回到家,别说给我?听?电话了,恨不得手机都往保险箱里锁。” 卓熠:“……” 邵棠:“呃……” 她觉得她似乎找到了严穆和?夏初能将塑料兄弟情维系十几年的原因。 一个塞手机一个塞自己,箱子落到他们?手里就不是干正经事的。 “夏初是练家子,高中那会?儿就拿了武英级,娃娃腿的底子野蛮生长的路子。” 许是察觉到自家糟心事听?得邵棠和?卓熠都颇为无语,加上卓熠愿意帮忙让她安心不少,严太太主动切换话题,回答了邵棠刚刚的疑问?。 “虽然打起?来也就那么回事,但会?不少花活儿。”严太太说,“邵小姐如果感兴趣,我?做得了主,下?回让他给你表演托马斯全旋滑跪接倒立吃面?条。” 邵棠:“嗯……” 她现在就想问?,夏初倒立吃面?条的时候允不允许录像。 她和?卓熠还欠徐念的小姑子一个小视频呢! 反正那位混血大小姐的汉语水平不怎么好,他们?直接告诉她,这是她男神唯恐她听?不懂,所以选择用表演独家绝活的方式向?她表示感谢,似乎很可?行?。 “那个,卓总,我?能问?一下?您打算怎么办吗,要不要报警?” 几句玩笑过后,严太太毕竟心里装着?事儿,纵然心知肚明卓熠可?以信任,仍忍不住追问?道。 卓熠略一沉吟:“白羽弦太说他那边扣了项兴驰要剁手指,夏初应该气急败坏地拿报警威胁过他吧?” 严太太刚才?完全没和?他提起?这一段,听?闻他与事实丝毫不差的判断,当即愣住了。 “是……我?不知道白羽弦太和?他说了什么,但他狠话放完立刻又怂了。” 严太太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神经再次紧绷起?来,生怕落下?一点细节。 “等到电话挂断,他不仅不再提一句报警,甚至想干脆不再管项兴驰死活,在确定自己人身安全有保障前都在我?家住下?不走了。” 卓熠顺着?她的话继续分析:“报警不会?有太大的作用,白羽弦太拿着?日本国籍,要给他定罪需要走很复杂的流程,而且依照日本暴力团的一贯行?事作风,他手上不会?缺替他顶罪的人。” “所以夏初才?怂……”严太太听?懂了,“报警无法立刻将白羽弦太如何,而一旦他走出警局的门,警方调查取证的时间足够他先取夏初狗命再留下?替罪羔羊遁回日本。” “您稍安勿躁,我?心里有数了。”卓熠道,“我?能找到严总和?夏初,至少会?确保严总安然无恙地回到您身边。” 没错,即便严穆和?夏初没对严太太透露只言片语,卓熠却是知晓白羽弦太家大致方位的。 那日夏初找上邵棠,烛云博一方面?认为多个帮手多份力,另一方面?也是信了白羽弦太诚心悔过的邪,曾将他载去过白羽弦太家附近接人。 当然无法确定具体是哪个小区哪栋楼。 不过也没有必要掌握得事无巨细。 凭他对严穆和?夏初的了解,那二人会?如何应对他猜得七七八八,知道这些足矣。 “卓总您打算亲自过去?” 严太太是聪明人,此时慌归慌,仍一下?听?出了卓熠的弦外之音。 “您手伤着?没办法开车,要不我?去接您……”严太太连忙提议,“更何况严穆那脾气,您说什么他未准听?,您带着?我?,有我?在,他不敢乱来……” 严太太旁的理由?找得再充分,归根结底还是担心严穆。 卓熠权衡片刻。 首先牵扯到太多方利益,他跑这一趟的目的绝不是正面?与白羽弦太磕出个雌雄。 其?次严太太关于严穆的认知着?实精准,他就算有让那位金融圈一霸听?话的办法,带着?严太太也势必会?省事很多。 于是他应允下?来:“行?,麻烦您了,我?给您发我?家的定位。” 约莫半个小时,严太太将车开到了卓熠家的小区门前。 令她惊讶的是,她不只在那里等到了卓熠,还有显然也有一同前往之意的邵棠。 “棠棠她是……” 自己明明是受托去捞人的,虽然他有把握确保邵棠的安全,但面?对瞠目结舌的严太太,卓熠解释起?当下?的局面?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倒是邵棠顺势接上话:“让您见笑了,虽然他一再和?我?保证不会?有事,但我?也不太放心我?老公。” “哦,这样……” 严太太回过神来,赶紧给他们?按开车门锁,待二人在后排落座,歉疚之意便将心比心地涌了上来。 “抱歉,是我?给卓总添麻烦了。” 因为急着?去找严穆,严太太在卓熠告知方位后就将车开得飞快,一路左突右闪勇猛至极。 而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邵棠没过一会?儿就白了脸色。 并非是被严太太那与乖顺长相形成强烈反差的凶猛驾驶风格震慑,单纯是她刚刚才?吃过晚饭不久。 心情好也比平时吃得多了些,作为一个身体素质与强悍二字无缘的普通女性,她实在消受不了眼下?放之《速度与激情》都毫无违和?的乘车体验。 “严太太,你不用这么急,严总等得起?,我?们?赶到前一定是安全的。” 卓熠将邵棠的不适看在眼里,又不好指责严太太车开得不稳,只得在严太太即将按下?双闪无视红灯前出言制止。 “卓总,你是不了解我?家严穆被逼急了能有多浑。” 严太太没那么轻易被说服。 “我?一点不夸张,京圈那些关于他和?夏初一个强盗一个流氓,一言不合能敲碎酒瓶子往人嘴里怼的传言,甚至得算他们?觉得自己有头有脸后搂着?搞的。” 就这样,继夏初怎么超越人体极限活钻二十寸箱子之后,邵棠的另一份好奇心也在严太太这里得到了满足。 原来严穆,严太太,夏初三人是同一个高中的同学。 两个不良少年加一个乖乖女的配置,其?中夏初还和?严太太同班,是严太太拿他当闺蜜,他却图谋把人泡到手的关系。 邵棠听?到这里便是嘴角一抽:“……夏初居然也是直男?” 严太太对邵棠的反应毫不意外:“嗐,我?要不是误以为他不直,能随便答应他当闺蜜,还告诉他我?暗恋隔壁班的严穆吗?” 严太太当然不是平白给邵棠和?卓熠讲述这段过往,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夏初不只成年后能为了还卓熠忍无可?忍打他的一拳,让项兴驰开着?防弹越野怼卓熠的车,高中时也能因为严太太一句暗恋,就叫上一群小弟,在校门口堵住严穆这个八字没一撇的“情敌”,要给人毁容。 严太太说,那时的严穆就孤狼一样。 夏初是练家子,手底下?还有一群为他马首是瞻的小弟,严穆怎么可?能打得过。 但愣是茬起?架来不要命似的,给稳占上风的夏初都吓怂了,他又不想真打出人命,最后撂下?一句“你给我?离二班班花远点”,就心有余悸地撤了。 后来三人虽然不打不相识,严穆也和?严太太谈起?了恋爱,但仍然一副不良校霸的做派。 和?现在一样,夏初负责惹事他负责平。 对外二人兄弟相称,私下?里夏初显然是尝到了和?他这么个狠人搭伙的甜头,不仅表面?上歇了对严太太的不轨心思,求他平事时什么爸爸宝贝亲爱的也张口就来。 “严穆生性多疑,没什么交心的朋友,只有夏初无所谓他动辄猜忌怀疑,是跟他至今的唯一一个。”严太太说,“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根本不拿和?他的兄弟情谊当回事,谁会?半点不介意。” “严太太,您是怕夏初为了他自己能全身而退,会?架不住白羽弦太的威胁,祭出严总再次向?白羽弦太投诚吗?” 稍微换位思考一下?,邵棠立刻理解了严太太的焦急心情。 “类似的事情他从来不少干。”严太太点头,“我?们?上高中那会?儿,也是为了给他手下?的一个小弟出头,他和?严穆杠上了几个社会?混混,结果一见对面?掏刀,他掉头就跑,我?当时也在旁边,您二位敢信,他连我?都没拉扯一下?。” 邵棠抿了下?嘴唇。 她在军区大院长大,包括她哥哥在内,谁家的男孩子惹哭了别人家的女孩子都少不了回家挨顿胖揍,她是真代入不了严太太的青春,只能说大受震撼。 “……然后呢?”邵棠问?。 “然后严穆让人砍折了锁骨,我?脑袋一热,一板砖糊过去,给那个砍严穆的混混开了瓢。” 哪怕已经很多年过去,严太太提起?这茬还是很气。 “夏初倒没完全不管我?们?,哭着?到附近警察局求援去了。他本来就长得像个姑娘,哭起?来那叫个梨花带雨,别提多招人心疼了。我?人生中唯一一次进?局子,警察同志指着?他教育我?,说同样是小姑娘家家,我?得和?人家学,不能一天天跟着?不良少年混。” 邵棠:“……” 她开始能够代入了! 因为她今天上午也刚进?了次局子! 而且据卓熠所说,同样是夏初帮忙报的警! 如果不是她家阿熠坐镇夏初不敢乱来,她觉得类似的事情保不齐也会?在她身上照搬一套! “所以我?说不要紧的,夏初自己虽然没什么良心和?道德底线,但国家和?法律的底线他掐得比谁都准。” 见二人聊了一会?儿天,不仅严太太心绪稍定将车开稳了些,邵棠的晕车症状也缓解了不少,卓熠适时插进?话来。 “他清楚带着?严总和?白羽弦太明牌可?能造成什么后果。”卓熠说,“他不会?那么做,甚至不会?让白羽弦太知道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卓熠对情势的预判能有多准? 当严太太将车开进?他指定的区域,一眼便在自家那辆触眼的骑士十五世?里瞧见严穆时,她简直怀疑卓熠是不是会?掐算点什么。 “靠,卓熠你他妈有毛病是不是,居然带我?家童童……” 看到卓熠过来,严穆只是吃了一惊。 待驾驶座的门拉开,严太太也从车上走下?来,这位素来脾气不怎么好的严大总裁瞬间燃起?了火。 然而他这火注定有的点没的撒,因为邵棠也跟在卓熠和?严太太身后下?了车,不开口说话,只面?无表情地抬眸睨他。 邵棠的五官柔和?精致,霞明玉映的一张脸,平日里目光落到谁身上都潺得像水一样,今天却咔嚓嚓全冻成了冰,昏黄的路灯落下?影,周身一派利而冷的仙气。 于是严穆将后半句话全噎了回去。 倒不是被邵棠的气场所慑,他一路摸爬滚打把生意往大做,多穷凶极恶的王八蛋都见过。 但他总归不是夏初那种打根里没长出男人体面?,哪怕对面?是女人,仍能毫无心理压力上手刁难的人。 最后舌头打结了半天,足足半分多钟才?再次开口质问?卓熠:“……带我?老婆还带你老婆,你以为白羽弦太搞这一出是闹着?玩?” “是不是闹着?玩也用不到正面?磕,我?们?这边有谁没有谁他又不会?知道。” 卓熠声音淡,这话说得不疾不徐。 严穆方才?发现他今天没带眼镜,没了这层遮挡,他那锐度极高的眉眼隐隐透出一种游刃有余的冷淡倨傲。 “严总,用你的手机,打夏初的电话。”卓熠坦荡地任由?他打量,“扣下?夏初这么久,白羽弦太一定早说完了想说的话,现在时候刚好,你该把放出去的狗牵回来了。” 第六十三章 卓熠说:“知晓白羽弦太计划的人?不?会多?, 最可?能反水把事情捅给警察的人?就是夏初,这是他走出警局便找上夏初的原因?,他甚至不?想确认, 这点从他威胁夏初要剁项兴驰手指就看得出来, 他目标明确, 是来兴师问罪的。” 严穆点头:“是, 夏初一接起电话他就直接问夏初在哪儿,夏初一开始还想撒谎说在家,不?成想他下一句话就是自己正在看?夏初家小区的监控,让夏初走出家门给他看?看?。” 将时间倒回傍晚五点半,严穆和严太太全程旁听了这通白羽弦太打?给夏初的电话。 “初哥,出来让我看?看?你, 你前几天?央我拍下的那块翡翠怀表是不是送到了, 现在就戴上给我看?。” 白羽弦太的语气带着三分笑意,半点不?像个刚在警察局接受了批评教育的人?。 夏初和白羽弦太确实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很相似。 比如过去严穆和严太太都只见过夏初这么和别人?说话, 这是第一次, 有人?在他们的见证下为夏初上演了一出天?道好轮回。 然而夏初根本不?在家,怎么可?能带着怀表出门给白羽弦太看?呢? 于是夏初也?不?得?不?像之前那些被他针对的人?一样?,试图用气急败坏地掀桌来找回主导权。 “我不?在家……艹,白羽弦太,我告诉你别给我太过分, 控你妈的控,老子爱去哪去哪,你没权利限制老子的人?身自由!” 夏初和严穆混账起来谁都不?让谁,不?过却有一点本质区别。 严穆火就是火, 也?打?心里受不?来有人?舞到自己头顶。 但夏初却是演的成分更?多?,和他高中时一进警察局的门便能立刻抹起眼泪一样?, 他其实是个情绪稳定到极致,拿冷血形容都不?为过的人?。 这正是他作为演员的最大天?赋所在,他永远能让感情输出成最好看?,也?对自己最有利的模样?。 严穆和严太太也?眼睁睁地看?他吼完这句话就一秒变脸,挂断电话、去严穆家柜子里拿被褥、死皮赖脸向夫妻俩卖萌求收留一气呵成。 “你特?么还能再?狗一点吗?” 饶是对他这副狗德行见怪不?怪,严穆仍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 夏初倒躲得?快,被褥往地上一铺,居然真给严穆和严太太“汪”了一声?。 可?惜严穆夫妇吃他这套,白羽弦太却不?吃,很快就发来了一串胁迫意味十足的微信。 ——初哥,你消消气,对不?起,我刚从警察局出来,心情不?太好。 ——咱们的计划失败了,我还没和小学姐说上两句话,一堆警察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来我家陪我喝酒吧……啊对,我刚才想直接去找你来着,就翻了下你家小区的监控,想看?看?你今天?出门没有。 ——我看?到项兴驰今早去你家了,空手去的,出来时提了个挺大的箱子,你既然出门玩了,他怎么趁你不?在偷你东西啊? ——你说背叛咱们的是不?是他,你七点前能过来吗,我不?想单独动你的人?,但我真的很生气,我那么喜欢小学姐,你看?这样?行不?行,七点前你想过来就过来,不?想就让我先拿他撒撒气,每十分钟剁他一根手指头什么的…… 夏初表现出恼羞成怒是假,白羽弦太口口声?声?说生气也?不?会真。 他怀疑的根本就是夏初本人?,分明是在用示弱的姿态说威胁的话。 这一直是夏初拿来恶心别人?的伎俩。 一时间严穆和严太太都惊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绝对不?会相信狗成这样?人?世界上能同时存在两个。 “电话打?过去我要怎么说?” 严穆不?想全听卓熠的安排,可?眼下卓熠轻描淡写地让他打?电话牵狗,他实在想不?通怎么做。 况且严太太就在旁边,卓熠这点也?预判得?极其精准,严太太的存在能大幅降低他和严穆的沟通成本。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卓熠说,“他不?是怀疑夏初背刺他吗,你直接骂夏初是个缺德带冒烟的王八蛋,吃你的喝你的管你叫爹,背地里却三天?两头给你为难,再?坐实他和白羽弦太勾结。” 严穆:“……哈?” 见严穆还是没参透其间用意,卓熠又补充:“说我找上你了,认为棠棠之所以会着白羽弦太的道,是因?为身边出了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一猜就是他,除了他,没人?既和我有过节,又能堂而皇之地干这种缺德事儿。” 这回严穆听懂了,却好像第一次认识卓熠似的,手机拿在手里看?他,愣是好半天?没打?开通讯录拨电话。 “过去真没瞧出来,你小子混账起来也?不?是什么好鸟。”严穆“切”了声?,“怪不?得?我发话之后夏初怂得?那么利索,如果不?是你又替那家甜品店出头,一下都不?敢再?招惹你。” 卓熠不?可?置否,更?棘手的对家不?好说,但就凭夏初和白羽弦太这两条狗,他的确哪个没放在心上。 …… 严穆毕竟也?是商场上白手起家一路历练过来的,一经卓熠点透就把事情办得?很漂亮。 一通输出后果断在最合适的时机切断通话,最后一句话更?是落在自己即将杀到夏初家拿他是问上,如卓熠所言,用了和白羽弦太如出一辙的路数,让他洗干净狗脖子等着。 卓熠告诉严穆,夏初清楚背刺白羽弦太的后果,所以一定咬死不?认反水。 但白羽弦太又不?傻,两个人?狗起来跟照镜子似的,哪能轻易让他骗过去? 这时夏初会锲而不?舍地表明自己投诚的决心。 白羽弦太不?信归不?信,却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想继续对付卓熠,那么留着夏初确实还有不?小的用处,所以夏初才去了那么久,双方不?出意外是僵持住了。 卓熠让严穆打?这通电话便旨在破解僵局,那番话没有一处是说给夏初听,卓熠可?以断定,发现来电的是严穆,白羽弦太会让夏初接并且全程旁听。 因?此他们得?让他确信一件事,那就是夏初有没有背刺他两说,但一定背刺了严穆和卓熠。 “这就足够他不?再?追究夏初到底有没有报警了。”卓熠说,“不?会帮我对付他,就足够让他愿意加以尝试,看?能不?能让夏初就此死心塌地,以后只帮他对付我。” 最后卓熠给出了半个小时的时限,提议几个人?不?妨上车等,不?超过三十分钟,夏初会带着一根手指头不?少的项兴驰全身而退。 “卓总当年要是不?退,做军官带兵打?仗得?多?厉害啊!” 本来险象环生的局面稳妥化?解,严太太可?谓彻底服了卓熠。 仗着刚才在路上就聊了不?少,上车不?多?时便忍不?住对邵棠感慨。 “不?瞒邵小姐说,我是写网文的。”严太太眨眨眼,“我之前一直以为军旅题材的小说里,这种诸葛亮式的人?物都是艺术加工。” 有人?夸自家老公,邵棠当然来者?不?拒:“咱们国家自古产将才,对比咱们和国外的战争题材小说也?能看?出来,他们写打?仗大多?战术战略提都不?提,咱家是艺术来源于生活。” 两个姑娘都是开朗性子,又一个专职写小说一个没少看?小说,几句话便重新聊了起来。 从小说聊到生活,严太太打?开手机相册,给邵棠看?他们儿子的照片。 “哇!小团子一样?!好可?爱!” 邵棠的称赞同样?发自内心,孩子生得?可?爱毋庸置疑,女人?也?确实是那种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对小孩子毫无抵抗力的生物。 严太太笑盈盈的:“叫严懿,我取的,本意是美好,拆开是一次心,我和严穆中间也?分开过很多?年,好在兜兜转转,又找回了彼此刻骨铭心的那个人?。” 投缘的女孩子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后排两个基本谈不?上私交的男人?却相对无言,一个看?窗外一个看?手机,显然谁都没有以此为契机,和对方缓和关系的意愿。 还真叫卓熠说准了,一共不?过二十几分钟,他们视线可?及的道路转角便拐出了两个人?影,正是好悬有去无回的夏初和项兴驰。 “夏初!” 严穆见到人?便第一时间跳下车,可?当他看?清那二人?此刻的模样?,扫过去的目光顷刻凝滞,半晌没能接出后面的话。 既然已?经引白羽弦太起了疑心,那么就别指望白羽弦太会客气地对待他们。 所以项兴驰被打?得?有点惨,但白羽弦太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给他造成的基本都是些皮外伤。 两相对比,竟是项兴驰身旁看?似毫发无损的夏初更?叫严穆心惊。 夏初没穿来时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薄得?几乎透明的粉红色纱裙。 不?仅头发散乱,脚下的鞋也?完全不?合脚,就好像他是急于从某个对他行不?轨之事的人?手中逃脱,情急下来不?及甄别,胡乱套上了对方的鞋子一般。 “艹!”严穆别开头啐了一声?。 夏初则像是整个人?都恍惚了,拉开车门瞧见卓熠和邵棠都没有反应,只面无表情地拢了拢裙子上的纱,兀自抬脚上车。 骑士十五世前后三排座。 严穆夫妇分坐驾驶和副驾驶,邵棠和卓熠坐在第二排,夏初直接绕过二人?去了第三排。 全程甚至不?理跟了他一路的项兴驰,自己缩到靠车窗的角落,就一动不?动了。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严太太抿唇发动了车子,防弹越野伴随着发动机的鸣响声?朝卓熠家的方向行驶。 如今的局面说白了全是夏初自己作的,与他素有过节的卓熠能在关键时刻伸以援手已?是仁至义尽,因?此严穆夫妇都无意让卓熠和邵棠牵扯更?多?。 夏初是严穆的兄弟,剩下就是他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的问题了。 不?过邵棠就坐在夏初正前方,以后如何暂且不?论,这会儿经由车窗反射,蜷成一团的夏初被她尽收眼底,让她到底没能硬下心肠,对这货视而不?见。 垂眸纠结片刻,邵棠脱下自己的风衣递过去:“严总和阿熠的衣服你肯定穿着大,先穿我的将就一下吧!” 夏初发直的视线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虚晃一下,继而总算恢复了些属于活人?的反射,伸手接过邵棠的风衣。 他是真生了副雌雄莫辨的样?貌,不?仅一张艳如少女的脸得?天?独厚,身板也?较寻常男人?细窄很多?。 他自幼习武,做演员需要拍打?戏又从未疏忽锻炼,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线条其实很漂亮,并非瘦弱的一挂。 但骨骼肌理的走向偏女性多?些,着男装时瞧不?分明,换上这件穿了和没穿差不?多?的纱裙,打?眼过去就是个有些健身习惯的姑娘,邵棠的休闲款风衣穿在他身上居然出人?意料地合身。 夏初扯了扯嘴角:“需要我说谢谢吗?” 邵棠可?没忘他上次带人?堵自己的事:“不?需要,车里好歹有我和严太太两个有夫之妇,任由你穿成这样?我自己比较尴尬。” 夏初闻言,嘴上虽然没好气儿地“切”了下,原本踩在车座上的脚却放了下来,将那两条足以令九成女孩儿羡慕嫉妒恨的细白长?腿拿裙摆遮了遮。 “……真特?么操蛋,妈个鸡的天?道轮回,不?就堵过你一次吗,一天?净穿你衣服了。” 做完这些,夏初又沉默了一会儿,皮笑肉不?笑地哼出一声?。 “我本来也?不?打?算感谢你。” 夏初的语气一如二人?初次见面那般恶劣至极。 “早还完你人?情了,要不?是我报警救下你,这裙子今晚就得?穿你身上,狗日的小日本亲口说的,这是他为你准备的。” “夏初,你现在如果不?想好好说话就闭嘴。” 他的垃圾话只是让邵棠微微蹙眉,前排的严太太却听不?下去了。 “如果卓总没有不?计前嫌,提醒严穆怎么打?电话,白羽弦太这会儿保不?齐已?经在对你做更?变本加厉的事情了。” 可?夏初会听严太太的话才怪,他眼仁转了转,立刻把和邵棠针锋相对的兴致转接到严太太身上。 “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她自己说的不?要我道谢,我不?给她个台阶下不?显得?她小心眼儿吗?”顿了顿,夏初又道,“还有童童你这话说的,好像那小日本对我做了什么似的。” “等会儿……他什么都没对你做?” 这下不?只严太太和邵棠,严穆也?吃了一惊。 “妈的,那你刚才给老子摆那副失足少妇的模样?干屁?” 在确定夏初不?会拿自身清白开玩笑后,严穆就恨自己和他中间隔了一排,一脚蹬过去也?踹不?到人?。 “装个屁可?怜,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小日本都怎么和你狼狈为奸了,说话!” 夏初托腮,好似给了严穆一个面子,有很认真地组织语言:“狼狈为奸能玩出什么花,陪我喝酒请我吃饭给我打?钱送我漂亮衣服呗,DIOR本季的高定走秀款,他觉着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卓熠他相好儿,干脆送我了。” 严穆:“……” 顾虑到卓熠和邵棠在场,他不?得?不?深吸了口气,总算压住了让严太太把车停在路边,他去把人?揪过来暴揍一顿的冲动。 “呵……”夏初突然意味不?明地加深了笑意,邵棠注意到他下意识地扯了下风衣衣角。 不?对,白羽弦太绝对做什么了。 邵棠立刻有了判断。 为了帮卓熠治愈折磨他数年的战后PTSD,她最近一直在学习心理医学方面的知识。 夏初的小动作已?经将他身上一定发生过很不?愉快的事情昭显无疑。 即使上升不?到□□层面的侮辱,大抵也?…… “白羽弦太给初哥拍照片了,逼初哥穿裙子,摆很露骨的姿势……” 果然,从上车起便一直没说过话的项兴驰开口验证了邵棠的猜测。 “他说这是为了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项兴驰说,“他还没办法给予初哥绝对的信任,又不?想日后这样?剑拔弩张的情景重演,伤感情,所以希望初哥能给足他安全感,比如留下那些他动一动手指,初哥就会立刻身败名裂的照片……” 第六十四章 “严哥, 他们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初哥就范,让初哥在他们面前换衣服,不只留了照片, 而且全?程录像。” 讲真, 项兴驰没想到自己的死活居然能对夏初产生威胁效力。 他是跟夏初混不假, 却并非不了解夏初的为人?。 但他们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基本都是家族中的边缘角色。 上流社会中同样存在鄙视链, 那些有本事接触家?族生意?的精英素来对他们嗤之以鼻。 跟着夏初和?严穆好歹能换来些体面,别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总归得对大强盗和?大流氓的小弟客客气气的。 说白了是各取所需,所以他甚至没想到夏初会过?来,更?何?况是答应白羽弦太的离谱条件。 “严哥,你得给初哥做主啊!”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要不怎么说好人?难做坏人?好当, 夏初这个秉性, 别管一开始是不是严穆硬把他架过?来捞人?,基本相当于鬼门关前走一圈的项兴驰也记定他这份不离不弃的好了。 别说动动嘴皮子帮他求严穆, 那架势就好像夏初再让他开防弹越野怼一次别人?的车, 只要不是这回以德报怨的卓熠,他都?能干得义无反顾。 只可惜他的兀自情真意?切却连夏初抬一下眼皮都?没换来。 夏初又?恢复了一开始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迎着卓熠冷淡瞥来的视线摆弄了一下裙纱。 “盯着看我?干嘛,怎么,听我?说裙子原本应该归你媳妇穿, 你馋了?” 夏初这话毋庸置疑挑衅意?味十?足。 “没事,你尽管看,白羽弦太能看,你也能看, 哥还是有几分家?国情怀在的,不能紧着杀千刀的小日子满足。” 卓熠没反驳什么。 当年?经由夏初接近严穆的经历让他早摸清了夏初的言谈习惯。 大多数情况下, 夏初都?会将情绪输出成?对他自己最有利的样子,除非他半点不再示弱,将性格中图穷匕见的侵略性原原本本展现?出来。 “你是不是也和?白羽弦太手下的人?动手了?” 于是卓熠没和?夏初争无关紧要的口舌之快,只直白地向他确认自己想知道的事。 夏初又?拨弄了一下裙纱,自知在卓熠面前遮掩无用:“给我?拍完照他是爽了,但我?可更?不爽了,反正他默许,我?做点事让自己也爽一下不行吗?” 卓熠不置可否,纵然这时和?夏初并排而坐的项兴驰已经向他投来了看怪物的目光,也依然面色平静。 从走出白羽弦太家?到坐上严穆的车,夏初只在路上交代?了项兴驰一件事。 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谁来问,都?只能说白羽弦太把他怎么了,绝口不许提他有没有,用了什么方式去回敬白羽弦太。 项兴驰以为夏初这是和?每次在外招惹了无法独自解决的事端一样,着重强调自己受害者?的一面无非是为了撺掇严穆出头。 可眼见卓熠和?夏初陷入对峙,又?让他隐隐觉得一切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夏初,照片不是万无一失的钢印,他后续诱导你做的事情才是。”卓熠说,“你和?他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很相似,所以他很了解你,只要将你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你就只能和?他站到一处了。” 夏初的肩膀重重一抖,咬牙切齿地反驳:“我?没做什么,就让他那个给我?拍照的手下协助我?变了个魔术而已。” “怎么变的?”卓熠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那把他拿来比划驰小子的刀。”夏初说,“我?问他信不信我?能给变没,他把刀递给我?让我?操作给他看,我?就扯过?他手下的手,整把刀穿手掌钉进桌子,变没了。” 除卓熠外,车上的其他人?:“……” 没错,身为白羽弦太的同类,夏初也打根里就不是善茬。 不同于大多数人?都?会具备朴素的善恶观,踩着各种红线蹦迪的刺激感反而更?能让他们兴奋。 高中时和?严穆一起杠上社会混混,他为什么第一反应会是逃跑? 严太太抱怨他不讲义气贪生怕死,卓熠却瞧得更?加透彻。 与其说他是怕对面拿刀把他如何?,不如说他更?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刀夺了,再收不住嗨起来,给自己落下一个少年?犯的案底。 成?长环境的不同让夏初保留了国家?和?法律这条底线。 白羽弦太同样看穿了这点,所以他在一步步唆使夏初踏出这条底线。 开弓没有回头箭,对于他和?夏初这样的人?来说,一旦发现?跟着他能远比跟着严穆玩得嗨,夏初会主动卖掉所有人?,加入这场蛇鼠一窝的狂欢。 “立场坚定一点。” 卓熠见他好像又?缓醒过?来一些,凝在他身上的视线不再做半分流连,直截了当地收了回来。 “他若不打算对棠棠收手,以后一定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我?和?严总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你把持住自己,别让我?也别让严总为难。” 卓熠无疑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因为没什么补充的余地,车内几人?不约而同地再次沉默下来,安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严太太将车开到卓熠家?小区门口。 “卓熠,让你媳妇儿先?回,我?和?严穆还有件事得和?你再聊一下。” 目送二人?先?后下车,夏初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和?回头的严穆交换一下眼神,颇为突兀地开口叫住卓熠。 卓熠脚步停顿,仓促扫过?的余光没从夏初和?严穆脸上瞧出什么端倪,倒是严太太的神色变了变,似乎有话想说,最终却欲言又?止。 “项兴驰,去送人?。” 卓熠既然表露出愿闻其详的意?思,严穆便?将后座不明所以的项兴驰唤下了车。 拿让他代?送邵棠回家?当借口,显然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仅不希望邵棠听,也不希望项兴驰听。 “阿熠……” 这肯定不是什么轻松拿捏的话题,邵棠瞧得明白。 因此她轻轻捏了捏卓熠那只与她交握的左手,有些吃不准自己到底要不要听从严穆和?夏初的安排。 她正犹豫,抬眼就迎上了卓熠轻浅勾动唇角的温柔笑容。 断绝掉心中的纠结之后,卓熠好像真的改变了很多。 对外不再是那个脾性寡淡,喜怒哀乐既不上脸也不走心的卓总。 在她面前也愈发褪去怯懦克制,宠溺微笑时的眉眼干干净净,满满都?是不逊于当年?的少年?意?气。 “人?都?让我?捞回来了,再多聊几句无妨。” 卓熠说罢,觉出深秋的北京天气寒凉,便?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邵棠肩上。 “风衣他穿过?,咱不要了,反正换季也该买衣服,过?两天带你去挑新的。” 卓熠过?去的生活态度堪比入了定的老僧,夏初怎么舞怎么跳都?懒得计较。 今天却话里话外带着格外鲜活的刺,邵棠放心了,素手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踏踏实实地自己先?往家?走。 “有什么话直说。” 直到邵棠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卓熠才拉开车门再次回到车上。 “已经很晚了,我?不想她等太久。” …… 彼时卓熠还对即将听到什么一无所知,纵然心知肚明白羽弦太不会就此收手,面上仍不见半点凝重。 而同样一无所知的还有邵棠,她被项兴驰送到家?门口,除了一声别别扭扭的“谢谢”,竟还收获了一句几乎咕哝在喉咙里的“对不起”。 “对不起。”项兴驰说,“堵你的事,面包店的事,还有……我?曾经脑子一热,开严哥的防弹越野去怼卓熠的车……” 项兴驰是夏初亲近圈子里年?龄最小的一个,虽然在家?里不受重视,却纨绔子弟一个,其实没经过?什么风浪。 他怎么可能有胆子驱车撞人?搞出流血事件呢? 他那点能耐夏初再清楚不过?,所以就像这次遣他去家?里搬运那只装了夏初本人?的箱子一样,他打一开始就只被告知了实情的很小一部分。 夏初言辞凿凿,说只是想吓唬卓熠一下。 油门踩满全?速冲过?去再来个急刹车,卓熠既然物理层面打了他的脸,他好歹也得让卓熠在他们面前屁滚尿流一回,算有来有往。 然而真正到了实施计划的那天,项兴驰却无论?怎么猛踩都?刹不住车。 最后防弹越野一直将卓熠的车怼到墙上,他抬起头,就看到对面染血的驾驶座里一片狼藉。 有些事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夏初前日差别人?把车偷渡进卓越大厦的地下车库后,有特意?吩咐那人?拔掉四个轮子上的刹车片。 待卓熠一个血手印砸上车窗,项兴驰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 可他哪里是如严穆所言,吃里扒外才一股脑把所有锅往夏初身上甩。 他那时怕得整话都?说不利落,哆哆嗦嗦能讲出的,全?是不经一点加工的实话。 想到这里,项兴驰的嘴唇又?动了动。 他不是不想解释,但夏初不久前刚救下他的命,他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回身就说些出卖夏初的话。 到头来他哑口无言,看穿他窘境的邵棠竟也不似平常善解人?意?,开门回家?,没说一句宽慰他的话。 讲真,她觉得项兴驰这样的人?也挺可悲。 比如他现?在还没意?识到,夏初从始至终都?无所谓他的死活。 去救他是被严穆硬架过?去的,吃下白羽弦太的威胁也是因为献祭他没用,放任他被做掉的后果只会是接下来轮到夏初自己。 但她不认为自己有提醒项兴驰的义务。 有正义感不等同于圣母,她邵棠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别人?对她七分好她可以还十?分,但一个人?若是打过?她的左脸,她才不贱,再上杆子把右脸伸过?去讨打。 回到家?后,邵棠先?收拾了一下卧室里吃完的外卖盒。 之前她和?卓熠走得急,没来得及分类丢掉。 然后便?对着一片狼藉,满满都?是二人?情[和?谐]事痕迹的沙发和?床无语了半天,足足半分多钟,才面色发热地动手拆解床单被罩沙发套。 说也好笑,明明一切的发生名正言顺水到渠成?,她急于把这些丢进洗衣机里毁尸灭迹的模样偏偏跟是做贼一样,刚好这时听到门响,居然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回来了呀!”邵棠三两下启动好洗衣机,走到玄关处迎接卓熠,“都?谈完了?” 她问的不是“谈了什么”亦或“他们找你还有什么事”。 虽然不喜欢被隐瞒,但既然成?为了他的妻子,她就愿意?给予他最大程度的信任。 相信是他的话一切都?可以处理好,他也一定不会在外做危险的事,连累她担惊受怕。 卓熠对她笑了笑。 他真是将柔肠寸寸都?给了她,烁烁眉眼也因她重新点染温度,一颗适才还浮沉不定的心仿佛终于寻到了归处,得以安之若素。 “棠棠,你和?袁芯苒说一下吧,让她敦促烛云博尽快结束和?白羽弦太的合伙关系。” 卓熠深吸一口气,心中再次对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进行了一番忖度。 严穆之所以暗示夏初支走邵棠,是因为按照严穆自己的一贯处事风格,邵棠一点都?不可以知情。 但严太太却劝卓熠最好不要这么做。 因为她正是严穆这般行事的直接受害者?,严穆怕她担心,索性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可越是不知道她就越担心,今天她走投无路求上卓熠就是现?成?的例子,她和?严穆夫妻间的所有矛盾几乎都?根源在此。 "邵小姐很聪明,想瞒她比想瞒我?更?难。"严太太说,“虽然卓总您理论?上也能做得比严穆更?加滴水不漏,但好像面对邵小姐除外。” 严太太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得穿。 卓熠再怎么运筹帷幄也是对外,他如果有本事在邵棠面前把谎说圆,邵棠就不会失着忆还把他逼得节节败退。 “你记不记得袁芯苒和?你抱怨过?,烛云博现?在好像是在创业,但总觉得他领着手底下的人?一天天忙,却什么成?果都?没做出来。” 权衡思量过?后,卓熠有了决断,虽然有些事必须由他自己去完成?,但他不能完全?将邵棠排除在外。 “人?工智能是噱头。”卓熠如是告诉邵棠,“夏初高考总分不过?百,白羽弦太说的他既听不懂也复述不出,费了我?和?严总好一番工夫,才基本确认白羽弦太是在搞虚拟货币。” “比特币之类的吗?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听说有些同学会利用课余时间挖矿赚外快。” 邵棠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新的沙发罩,铺好后拉他一起坐到上面。 卓熠叹了口气:“是也不是,本质都?属于去中心化的网络加密货币,但他给自己发行的那套货币设定了一个机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自动增发。” 他一口气说出几个专业术语,邵棠一下没反应过?来:“嗯……嗯?” “总之这正是其他暴力团的利润连年?递减,稻吉会却逆时代?洪流越做越大的原因。”卓熠耐心解释,“他一直在借这种手段对购入货币的投资机构和?散户进行收割。” 邵棠大致理解了,继而不禁拧起眉头:“这……怎么听起来像传销和?非法集资,在咱们国内是不是犯法,该不会烛云博也……” “放心吧,烛云博应该只是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带团队为他研发了一些涉及区块链的算法。” 卓熠温声宽她的心。 “我?和?烛云博聊过?,在白羽弦太折我?这只手之后,烛云博生怕梁子就此结下,还一再向我?强调他合伙人?本性不坏,就是幼稚不懂事。” “哦,那就好。”邵棠点点头,“我?明天一早就给芯苒打电话。” 虽然她一直认为不管她和?白羽弦太如何?交恶,都?没必要逼袁芯苒和?烛云博选边站。 不过?白羽弦太的买卖不正当另当别论?,她作为袁芯苒的朋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男朋友被人?一步步算计进火坑。 由于深知事情的严重性,邵棠此时的神情很是严肃。 这就让卓熠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本来在心中掀起巨浪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俯身的动作轻柔和?缓,将嘴唇贴至她耳侧。 “明早不行。”卓熠的声线又?磁又?温柔,“已经说好了,明天一早咱就去把车库里那堆玩意?儿扔夏初家?门口,然后还得买衣服挑戒指,这两天其他事都?往后稍,领证最重要。” 第六十五章 第一张结婚证, 邵棠和卓熠领得急。 当年的重中之重是邵棠要从家里偷出户口,因此别说戒指和仪式,二人连领证的具体日期都没定下。 邵棠让卓熠听她消息, 反正就这几天, 她肯定想办法把户口偷渡出来。 私定终身的少年男女, 生生将本该甜蜜浪漫的桥段演绎成了如履薄冰的特务接头。 拿到结婚证只意味着战斗的开始。 邵棠捧起红本?本?的兴奋和愉悦只持续到了她回?到家, 有惊无险地放好户口,然后便生出了迫在眉睫的新忧虑。 ——谁行行好给?她支个招,结婚证这东西要往哪里藏啊? 话赶话说起结婚证,二人便在相视一笑后上了楼,并肩来到书房里的保险箱面前。 邵棠那时生怕爸妈和哥哥发现,将结婚证压在了床垫下, 靠中间的位置, 欲盖弥彰地包了两层床笠。 后来失忆的她住进他家,为?了不暴露二人的真正婚姻关系, 卓熠直接将离婚证锁进了保险箱。 17, 09,23。 邵棠转动旋钮,保险箱的门在她准确转出最后一个数字时弹开,箱内一红一绿的两本?证件再次映入她眼帘。 “复婚时咱们两个的离婚证都要拿。” 邵棠对复婚早有预谋,彻底恢复记忆后不知道偷偷将相关流程百度了多少遍。 卓熠抬手拿起自己那本?:“你?的是一直放在家吗?明天挑完戒指去拿吧……” 说到这里, 他眼中含了几分促狭,笑着问道:“结婚证塞到床底下,后来咱们又把婚离了,离婚证你?藏到哪里了?” 邵棠摇摇头, 语气?很是感慨:“没用心藏,当时完全?没心思顾及这些, 和作废的结婚证一起,又压回?床底下了。” “那看?过荣哥留下的遗书,邵叔和木姨不是立刻就都找到了?”卓熠呼出一口气?。 邵棠应了声“是”:“但也不敢找你?我说,等?我在国外待了一段时间,心情也平静一些了,才旁敲侧击地试着和我提你?。” 卓熠的目光略过绿本?上的“离婚证”三字:“他们也没怨过我吗?害死?了他们的儿?子?,又辜负了他们的女儿?。” 邵棠抿了下嘴唇。 她不是察觉不到卓熠的心结其实?并没有完全?解开。 比如他还是觉得自己犯了罪无可赦的错,只不过因为?知晓了她非但不肯怪他,还执意与他破镜重圆的心意,所以选择换种方?式背负着罪孽前行。 ……算了,来日方?长。 邵棠这样想着,将一红一绿的两个本?本?放进了桌角的书架里。 她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不假,可早过了昔日想给?卓熠一份牵挂,就二话不说把人拽到民政局领证的年纪。 他们还有很久很久,有一定很幸福的一辈子?,完全?可以放缓前行的节奏,手牵着手慢慢走。 …… 翌日,二人的行程可谓排得满满当当。 考虑到载着这车殡葬用品去哪都既不吉利也容易吓人,他们将夏初家定为?了第一站。 但凡卓熠将这件事的实?施日期往前提两天,恨不能把夏初当亲儿?子?护的严穆都免不了对他有所微词。 不过情势今非昔比,卓熠给?自己的作孽行为?找到了严穆完全?挑不出理的动机。 他告诉严穆,夏初家小区全?天处于白羽弦太的监视中,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将计就计,坐实?他坚信夏初已经和白羽弦太狼狈为?奸这件事。 “那感谢视频的事怎么?办呀?”邵棠在去时的路上还很是苦恼。 然后她就收到了一条微信好友申请,严太太在加上她好友后直接给?发来了夏初倒立吃面条的视频,这一毛钱特效不掺的花活儿?把邵棠看?得一愣一愣。 “夏初昨晚没敢回?自己家。”卓熠言简意赅地解释视频来历,“求严太太收留可得把价码开足,我和严太太说,她提夏初能倒立吃面条的时候,你?眼睛亮晶晶的。” 邵棠立刻对自家优秀的老公竖起了大拇指,手机放到一边扣好安全?带,准夫妻俩一起奔赴下一站。 嫁给?霸道总裁是种怎样的体验? 走进那家卓熠预约好的珠宝店,邵棠几乎被柜台里动辄几十上百万的戒指价格闪瞎了眼。 而当她窘迫地扯了下身旁卓熠的袖子?,压低声音,打算问问他有没有价位更亲民的其他店可供选择,一抬头便瞧见了珠宝店店长正领着一众店员毕恭毕敬地站在他们面前。 说是他们品牌的几位首席设计师已经在贵宾厅就位了,还请邵小姐移步过去详聊,以便他们能够更加明确她的定制需求。 邵棠:“……” 她现在就很后悔。 刚才没有一进门就直接拍板,要下柜台里那双最便宜的对戒。 用头发丝想都知道,首席设计师的定制款百分之百比她刚刚一圈浏览下来的所有成?戒都贵。 许是珠宝店里受到的冲击太大,等?他们又去到附近的高级商场买衣服,面对那几位全?程只围着他们服务的VIP导购,邵棠已经可以不怎么?僵硬地面向他们维持笑容了。 “阿熠,我知道你?现在很有钱,特别特别有钱,但你?旨在把我按照败家媳妇儿?的标准培养是不是也不太好?” 邵棠明白卓熠是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可她到底是普通人家长大的孩子?,其实?并不适应这种奢侈的生活方?式。 二人离开商场时已是下午,手里没提什么?东西,貌似这才是卓熠他们那个圈子?的一贯购物方?式,他们只负责选购和付款,商家会负责对他们买下的物品进行统一调配,稍后一起送货上门。 “让你?不开心了吗?”卓熠将她眉宇间的郁结看?在眼里,语气?很轻地问。 “倒也不是。”邵棠连忙否认,“你?陪我选戒指,买衣服,听导购员们叫我卓太太,羡慕地感慨你?宠我,我都很开心,就是有点不自在,快乐本?身也不来自于可以随便挥霍你?的钱。” 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恨不得一句话附赠三句解说,显然是生怕他又一言不合误解她的意思,再因此陷入自责似的。 卓熠笑了笑。 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一向自觉辜负她,没能将一切做到尽善尽美的他,今天听她这么?说,居然愣是没攒出多少消沉情绪。 反而主动拉起她的手,将那只柔软白皙的手珍而重之地包裹在掌心。 “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不像别的手饰,都是一辈子?只有一对而且意义重大。”卓熠说,“我也没有那么?浮夸,简单粗暴地认为?越贵的东西就越好,这个牌子?是老周妈妈推荐的,设计师审美在线,是定制婚戒的行内翘楚。” “哦,这样……”邵棠不明觉厉。 她后知后觉地回?想起适才的沟通过程,那几位设计师确实?提过几次“祁总”。 卓熠继续说:“咱们今天时间紧,SKP属于高端商场,里面的商家排布规律性不强,叫个导购效率高些,至于配送服务,是消费达到标准附赠的。” 邵棠吞了口唾沫:“那他们服务还挺到位的……我之前没来过这里买东西,不太清楚。” “一分钱一分货。”卓熠挑眉看?她,“你?不用拘谨,我不觉得我爱你?这件事需要用拼命给?你?花钱来证明。” “对啊,不然我又赚不来很多钱,好像我的爱和你?的相比很廉价一样。”邵棠一本?正经地道,再次重申自己不喜欢那样。 卓熠被她逗笑了:“但你?没去过的地方?我带你?去,没体验过的东西我带你?体验,都看?过了,你?再来选择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方?式,我是你?做出任何?选择的底气?。” 事实?证明邵棠确实?多虑了,因为?到了该解决晚餐的时间,取到离婚证的二人就近推开了一家小面馆的门,据邵棠说,面馆在这里开了十几年,她和邵荣读书时经常过来吃。 “后来我哥当兵我也读大学了,才渐渐来得少了。” 邵棠选了一张靠门的桌子?,拉着卓熠坐下,小声给?他讲八卦。 “开店的叔叔阿姨家有个比我大一两岁的姐姐,当时好像挺喜欢我哥的,每次我们过来,都额外开饮料给?我们喝。” 卓熠一哂:“荣哥就吊着人家,白喝好多年饮料?” “都是十几岁时候的事儿?。”邵棠说,“咱也不知道我哥那时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那个姐姐后来也不喜欢他了,再看?到我们来吃面,故意给?他上眼药似的,饮料只给?我送一瓶……” 二人边看?墙上的菜单边小声说着话,正准备叫老板点菜,一回?头才发现不远处靠柜台的那张桌子?,一个四五岁小女孩儿?正好奇地盯着他们瞧。 “妈妈,客人要点菜。” 小女孩儿?机灵得很,对上他们的视线,立刻冲后厨的方?向喊了一声。 “知道了!” 后厨立刻传来一个干练的女声,不多时,阻隔前台和后厨的竹帘掀开,走出个样貌清秀的年轻女人来。 “您二位扫桌角的二维码就行。” 女人风风火火的,人未至声先到,待走近看?清邵棠的脸,一下子?愣住。 “你?是……邵棠?” “刘曦姐。” 虽然确实?很久没见过了,但邵棠同样一眼认出了对方?。 “面馆现在是你?在开了呀?” 几句寒暄,旁听的卓熠心里有了数,年轻女人正是邵棠口中那位疑似对邵荣有过意的姐姐。 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一个三本?大学的毕业生,在外打工也就一个月几千块,还不如回?来继承爸妈的面馆,踏踏实?实?的小本?买卖,糊口无忧。 至于老公,则是后来相亲认识的,别的优点没有,反正老实?顾家,女儿?五岁了,明年上小学。 “这位是你?男朋友?” 刘曦同邵棠说了一会儿?自己的事,目光落在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卓熠身上。 “瞧着一表人才,和你?怪般配的。” 邵棠托着腮淡淡一笑,如实?作答:“明天就是老公了,他陪我回?家取……结婚要用的证件,刚好到饭点,想着带他来吃碗叔叔阿姨做的面。” “哈哈,姐这就给?你?做去,不骗你?,完美继承我爸妈衣钵。” 刘曦起身,回?后厨煮面前不忘交待。 “饮料小菜你?们自助,今天这顿我必须请你?们,结婚可是大喜事呢!” 傍晚六点多,眼见过来吃面的人渐渐多了,邵棠和卓熠便没过多叨扰,和刘曦母女道谢后就离开了面馆。 临别前也和刘曦的老公照了一面。 的确如刘曦所说,是个顾家的本?分男人。 刚进完食材从外面回?来,水都没喝上几口,就立刻洗了手去后厨帮老婆忙碌。 还给?女儿?买了小零食,老婆嗔怪他惯女儿?也不辩驳,只木讷地挠头憨笑。 “时间过得真快,走在这条路上,我和我哥放学后一起来这里吃面,好像都发生在昨天。” 吃过晚饭,邵棠和卓熠并没有立刻开车回?家。 反正今天也没其他事情要做,他们就顺着军属院附近的小路慢慢散了会儿?步。 “我哥当年可霸道了,要求我上学放学都必须和他一起走。”邵棠说,“后来我考上北大,他大言不惭地和我爸妈邀功,说里面至少有他一半功劳,物理层面断绝了我早恋的可能。” 卓熠漆黑如曜石的眸子?映着天边的沉沉暮色:“看?来荣哥对我挺不错,发现我对他的宝贝妹妹图谋不轨,也没给?我穿小鞋什么?的。 邵棠:“……” 行吧,如果卓熠至今觉得她哥给?故意他塑造周晨骁这个假想敌不算穿小鞋的话,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问题。 邵棠这时还是很欣慰的。 她感觉得出来,卓熠提起邵荣的语气?在一点点释怀,对她的态度也是,毫无疑问是他正逐渐走出阴霾,不再受困于过往的征兆。 隔日一早,二人依照原计划,去民政局领回?了结婚证。 郎才女貌的青年男女破镜重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率先为?他们奉上了满满的祝福,祝愿他们这次一定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然后他们各自发了朋友圈。 邵棠的微信好友人数不多,但都是很亲近的朋友,因此收到红包的消息提醒响个不停。 两相对比,倒是卓熠的手机一直安安静静。 他堂堂卓越总裁,商场上虽杀伐果断,却也不像同为?青年才俊的严穆那般恶名在外,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全?是因为?自从那日和夏初严穆聊完,他便为?了以防万一,专门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阿熠,我接个电话,是念念打来的。” 邵棠脸上仍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卓熠看?在眼里,嘴角杨起又压平,目光扫过自己的手机,最新的一条微信未读消息赫然来自于严穆。 严穆:夏初说他不方?便联系你?,既然暂时身处统一战线,装没看?到你?的官宣朋友圈也不像话,让我顺便发他那份红包。 严穆:我怀疑这大概是他最庆幸白羽弦太在监视他手机的一次,特么?的真跟我儿?子?似的,领他出门吃谁的席都一起走我的账。 严穆:给?你?的支票你?是不是没兑呢,觉得多少合适,你?随便填,连带他那王八蛋逆子?一份。 严穆:说正事,你?之前说其他事都往后稍,先让你?把证领了,现在你?证也领完了,没别的事就尽快过来商量下动手时间。 严穆:早点让白羽弦太那货完蛋,我也能早点解脱。我家童童说,按照夏初这个三天两头赖我家不走的尿性,她都快被整出产后抑郁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童童好像特烦他…… 卓熠:……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很想吐槽严穆在夫妻关系上的迟钝程度。 严太太愿意回?头再爱严穆一次,无疑是严穆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严太太上辈子?是造多少孽,这辈子?才不仅栽到严穆身上,还兜兜转转十几年,愣是没甩掉那个和严穆深度绑定的夏初。 深吸一口气?,卓熠低头打字:明天十点穆胜创投,带上你?逆子?一起,详谈。 第六十六章 作为?一名医学生, 邵棠一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自从她再次和卓熠成为合法夫妻,她开始怀疑周易中流年?的说?法是不是真的具备一定合理性?。 仿佛黑暗已被阳光驱散, 她可以感到所有事情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每一天都是特别幸福美满的模样。 首先她的工作有了?着?落, 助推她向事业爱情双丰收的人生赢家更近了?一步。 说?来也巧, 她陪卓熠去积水潭医院拆石膏那天,恰逢人家医院秋招报名的最后一日。 虽然在住院期间惹出不少乱子,但她的资历和专业能力没话说?,郝主任还是又提了?一嘴,希望能为?院方纳入她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邵棠本来是有些犹豫的,主要是顾及郝主任之前说?过的孩子问题。 那时她根本不敢想能够这么快修复二人的婚姻关系, 但现在一切水到渠成?, 按照他们的年?纪来说?,确实是时候该把怀孕生子提上日程了?。 但卓熠却?不希望她受限于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事。 那句支持她做出任何选择的话, 他说?得很认真。 所以关于要不要孩子, 又打算什么时候要,她只?需要遵照她自己的心意来,他完全听?从她的安排。 她能一直做当?下?最想做的事情,这就是他最想看到的。 于是经由一番思量,邵棠最终还是借用医院的电脑报了?名。 毕竟二人之前没有备孕计划, 卓熠体内还有五枚弹片和一块钢板等着?取,中间保不齐就需要打针吃抗炎药,也不太可能进入理想的备孕状态。 而邵棠并不想继续在家闲置两三年?,比起全职阔太, 她更喜欢深耕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做个?和父亲一样救死扶伤的医生。 接下?来的入职考核一切顺利。 郝主任没看走眼, 无论理论知识亦或手术操作,邵棠都是当?年?所有报名医生中最优秀的。 继而便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外科临床科室和郝主任麾下?的科研团队,不仅医术高明,偶尔帮郝主任带带研究生也得心应手。 其次是袁芯苒和烛云博那边。 袁芯苒是个?很能拎清是非曲直的姑娘,邵棠和她说?完利害关系,立刻就叫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 倒是烛云博由于性?格原因,一度无法接受白羽弦太正在知法犯法,而且真正身?份是日本暴力团首脑的事实。 但卓熠有的是证据让烛云博信,要知道他手里可是掐着?夏初这个?“双面间谍”,论做狗腿子吃里扒外的天赋,怎么说?呢,是个?连卓熠都会偶尔被他震撼到的家伙。 比如他明明自己的“艳照”被对方掐着?,又明确生了?二心,却?非但不肯谨慎行事,还愈发变本加厉地伸手向白羽弦太要钱要东西。 问就是他觉得白羽弦太这只?肥羊即将被卓熠和严穆宰掉,自己如果?不抓紧时间薅点?羊毛就很亏。 总之明面有卓熠运作,暗处还有严穆和夏初打辅助,烛云博不仅平安撤出了?白羽弦太的公司,还带出了?一些相当?关键的核心资料。 卓熠告诉邵棠和袁芯苒烛云博,保留这些是为?了?避免日后白羽弦太的虚拟货币暴雷,他再想到扯回烛云博当?替罪羊。 邵棠不疑有他,但这些材料没过多久就被卓熠共享给了?严穆,意味着?针对白羽弦太的进一步围剿即将开始。 日本暴力团如今不再能将灰色及黑色产业摆上台面,其实就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严穆的半个?同行,名下?资产不少都以金融形态运营。 “这小子投资眼光其实挺够呛的,而且增值资产的方式漏洞很大。” 在大致摸清了?稻吉会的商业版图后,严穆直言不讳地评价。 “社交网络,脑机接口,元宇宙,AI……”严穆说?,“他爸留下?那些夕阳资产基本都让他贱卖干净了?,手里也不剩多少现金流,都让他砸到这上面了?。” 简而言之,稻吉会的逆时代?繁荣其实只?是外行人看到的表面。 作为?组织七代?目,白羽弦太手中那些股价持续走高,也在年?轻人中享有极高知名度的产业,其实大多是些没做出任何产品,空吹梦想和未来的虚架子而已。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创立的虚拟货币“Bubble”。 他先借着?近年?的元宇宙东风注册了?相关业务的公司,然后顺势推出了?这款能在他们公司元宇宙产品中充当?一般等价物的货币。 水军,营销,操控舆论…… 这样三板斧砸下?来,在日本经济整体下?行的大趋势下?,不少日本年?轻人不仅大量购入货币,也将货币和元宇宙公司的股价一再炒出新高。 当?然也不是没有吹哨人。 别管他将自家的元宇宙吹得如何天花乱坠,至今曝出的几段视频其实拿3D动画软件也能做出来。 一两个?月还好,他一个?饼画了?三年?,稍微具备些金融学常识的人都能察觉出不对劲。 这里就涉及到了?他们暴力团的老本行。 解决不了?问题,他有的是办法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反正日本的自杀率一直不低,东京湾里时不时多个?一跃而下?的LOSER又不奇怪。 而他选择来到中国,原因也并不像他透露给烛云博的那么单纯。 他是瞄准了?中国的年?轻人市场。 无奈国内的相关法律法规更加健全,他根本寻不到可钻的空子。 只?得退而求其次,将主要负责技术支持的业务放在中国,转而借助中国的地理优势,和接壤的东南亚□□勾结。 稻吉会之前就涉猎那边的人口贩卖和毒品生意,他接手后又在网络□□里掺了?一脚,毫不夸张地说?,一旦所有罪名坐实,绝对会被列入国际通缉犯的名单。 如果?白羽弦太是个?纯中国人,凭借查到的这些,卓熠和严穆此时已经可以将证据呈交警方,然后坐等他为?犯下?的所有罪责付出代?价了?。 可惜他手中拿着?的是日本国籍。 他玩得花玩得险,组织内还有个?稳健派高山先生坐镇。 就算在国内被逮捕,高山也一定会想办法让日本警方对他进行引渡,届时回到他们的地盘,涉及到两国政府的博弈,就很难再让他罪有应得了?。 根据白羽弦太告诉夏初的说?法,这位高山先生不仅过去就一直担当?他爸的副手,还有个?隐藏身?份,就是他亲爸爸。 说?白了?,白羽弦太是私生子不假,却?根本不是六代?目的私生子,而是六代?目的情人又和其副手苟合,这才有了?他。 有些事确实阴差阳错。 当?年?那场局,本来是高山伙同白羽弦太布下?,意图杀死白羽弦太的大哥,帮亲儿子篡夺组织继承权的。 不料卓熠的小队因为?缉毒任务横插了?一脚。 最后硬杠上数倍雇佣兵的小队除卓熠外全员牺牲,白羽弦太的大哥也死在了?三方的交火中,甚至没用白羽弦太亲自给计划收尾,遣亲信再去灭雇佣兵的口,残余雇佣兵就被后续赶来的周晨骁带队全歼。 “真的,我要是白羽弦太,搞清楚你就是那时突击计划的发起人,高低给你磕一个?。” 夏初讲到这里,一贯满嘴跑的火车竟也往轨道上贴了?贴。 “到中国第一件事就是去烈士陵园给牺牲那几个?磕,没你们哪能有他啊?” 卓熠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夏初此人虽然道德观念缺失,却?还是有几分家国情怀在的。 这点?卓熠瞧得明白,不然也不会如此松懈对他的防备,和严穆商量什么都不太避讳他在场。 “高山的存在是不是很耽误你们的事儿?” 见卓熠和严穆都不搭自己的话,夏初忽然低头笑了?,纤长手指拨弄着?胸前的翡翠怀表,正是之前白羽弦太送给他的那枚。 “我让弦太把他除掉好不好?”夏初说?,“反正他在弦太心里的位置也没比之前那个?名义上的爸爸重要多少。” 他说?着?撺掇白羽弦太弑父的事,语气却?轻佻得仿佛只?是要一起吃顿饭一样。 严穆没忍住一脚踹过去:“……你特么当?你是霍乱朝纲的苏妲己?人家苏妲己至多也就让纣王斩忠臣,他怎么那么给你面子呢,你挑拨两句就为?你做掉亲爹?” 夏初侧身?躲过,手指还绕在怀表链上:“都是相互的嘛,我可从来没在他面前掩饰过我的拳拳爱国之心,他一样认为?我能为?他背叛我祖宗啊!” 顿了?顿,他摊摊手,声?音竟多了?几分真情实感地慨叹:“不瞒你们说?,虽然对彼此的人性?心照不宣,但我们相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忽略国家立场,留着?对方解闷儿真他妈有意思。” 他这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吃里扒外的恶心劲儿,所以严穆一脚不中,又气不过似的,直接抄起手边那串少说?六位数的佛珠砸向他的脸。 这次倒是正中目标,但显然是夏初为?了?给严穆熄火故意的。 卓熠的动态视觉很好,把夏初偏头向左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这才致使佛珠只?落到了?他半边肩膀上,丁点?没碰到那张雌雄莫辨的美人颜。 “在确保他没办法拿你怎么样之前,都不让他知道你跳反到我这边了?,我和严总做到了?你求我们的事。” 将若有所思的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卓熠说?着?,眉宇间凝了?几分警告意味明显的锋锐。 “提醒你一句。”卓熠道,“如果?你暴露的原因是自己主观意愿地玩嗨了?,等他死到临头时想拉你垫背,我一定不会管你。” …… 卓熠和严穆是如何运作的,邵棠这边自是不知。 入职后她也忙碌了?起来,一晃儿冬去春来,她还是从袁芯苒口中得知了?日本Bubble币暴雷的事。 没有任何实体依托的虚拟资产,价值蒸发甚至可以发生在一夕之间。 从一币120美元的至高点?跌到堪比冥币的0.0002美元,Bubble币只?用了?短短半个?月。 不过这只?会让袁芯苒和烛云博更加感激卓熠的提醒,倒动摇不了?多少白羽弦太的资产基本盘。 不管怎么说?,收割投资者的镰刀都是由他亲自打造,他是最清楚虚拟币迟早暴雷的人,因此早就把到手的收益进行了?洗白和转移。 真正让他陷入被动的是有人曝出了?Bubble币,稻吉会和他白羽弦太的关系。 服务器位于美国的黑客网站,匿名爆料,他用尽了?手段都没能揪出罪魁祸首。 最后由于比起报复,处理随之而来的危机更加是当?务之急,白羽弦太不得不暂且将一切当?做了?某美国同行的恶意竞争,专心应对起了?来自日本和中国的□□。 夏初没有暴露,却?真的唆使白羽弦太做掉了?高山。 手段并不复杂,无非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关于要怎么做才能令他们这种人一步步突破自己的底线,白羽弦太已经为?夏初打好了?现成?的样例。 夏初是天生的演员,复刻对方的做法轻而易举。 到头来竟是李鬼演赢了?李逵。 意识到夏初极有可能令白羽弦太万劫不复,一再劝说?白羽弦太除掉他的高山,反被白羽弦太杀了?回马枪。 一个?总试图管束自己的所谓亲爸,在白羽弦太眼中,远没有夏初这个?总能懂得他心意,也愿意一直和他狼狈为?奸的干哥哥有价值。 “弦太亲口说?的,我要真是个?女?的,娶不到邵棠娶我,他也觉得这辈子值了?。” 夏初说?出这句话时严穆正端杯喝水,不待他说?完就一大口全喷了?出来。 然后则怔怔地盯了?他半晌,越琢磨越膈应,果?断把手里尚有半杯水的瓷杯砸了?过去。 “再特么不收网,我看你俩滚进一个?被窝指日可待到。”严穆骂道,“白天叫哥哥,晚上哥哥叫?一对狗崽子,倒是想得美玩得花。” 夏初哈哈一笑,虽然说?笑的对象是严穆,目光却?带了?几分凉意,意味深长地朝卓熠落去。 毕竟出手的是卓熠和严穆,白羽弦太的尝试脱罪之路可谓举步维艰。 首先,做掉高山让他失去了?位于日本的重要支点?,令他短时间内无法疏通和日本警方的关系,获得脱离中国的引渡协议。 随后,他在东南亚那边干出的勾当?也伴随着?国内的调查深入浮出水面。 因为?牵扯到不少中国受害者,针对他的出境限制很快落实,他彻底成?了?中国绝不会轻易放归的外籍重罪嫌疑人。 白羽弦太真正意识到情况不好,是他收到了?法院传票的那一刻。 走的是国家公诉流程,意味着?一旦法庭判决,他极有可能当?庭受到拘捕。 “初哥,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自从他一意孤行做掉高山,又缠了?一身?官司自顾不暇,越来越多的部下?开始对他萌生二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能商量这种事的人,竟只?剩了?一个?夏初。 “你是在发愁吗?” 夏初陪他打完一局游戏,随手将游戏手柄丢在一边,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腰身?。 “别闹,比起愁,弦太你这会儿明明是兴奋更多吧?”夏初笑着?戳穿他,“已经不会更糟了?,就代?表可以不管不顾地大闹一场了?。” “哈哈,你也很兴奋呢,初哥。” 白羽弦太跟着?笑。 结合现下?的情境,这笑听?起来格外叫人毛骨悚然。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回顾他和夏初第一次产生交集,他就是这般笑着?,将这位同类戏称为?猎物。 然而如今攻守易势,猎物成?了?高明猎人的诱饵,正一步步将他引入的深渊。 “我要卓熠的命,要小学姐的人。” 白羽弦太从沙发垫下?摸出一把枪,俨然是叫来夏初时就有了?计划,枪口已然毫不迟疑地抵上了?夏初的太阳穴。 “我去杀卓熠,初哥,你就负责帮我请来小学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