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他五次》 1. 情劫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荒原之上,厮杀震天。 沈寄雪忍住眩晕睁开眼,鲜血自口鼻处喷出,一杆银枪贯穿了她的身躯,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执掌魔界数千年以来,她从未受过如此重创。 满目皆是银白战甲,他们手起刀落,带出数道血线,烈火燃烧躯体的焦臭味令人作呕,目之所及尽是魔族士兵的尸体。 与她这位还在苟延残喘的魔尊不同,他们倒下之后再也没能站起来,有些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那是被割断了喉咙。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屠杀。 而施暴者显而易见——神族。 沈寄雪垂眸,贯穿身体的弑魔枪上,太乙玄纹流光闪烁,正不断压制她体内的魔气,让伤口反复撕裂、无法复原。 不远处有一人缓步而来,她抬眼望去,黑眸瞬间染上血色。 沈寄雪握住枪杆,随后足下轻点、身躯猛地向前,生生穿过远超臂长的枪杆。 粘稠血液顺着纹路滑落,为原本充满神性的银枪镀上一层杀戮之气。 “长渊,”沈寄雪挥刀直指雪衣神尊,“今日你我,不死不休!” “阿嚏——” 耳边炸开的喷嚏声将沈寄雪从梦境中唤回,她坐起身子,搓了搓两臂,寒风无孔不入,冻得她脸颊青紫,忍不住瑟瑟发抖。 冬日月朗星稀,月光自头顶屋瓦破损处透进来,勉强能看清破庙中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守着篝火的人看了她一眼,往里面添了两根柴。 天寒日暖,来煎人寿。 离北秋收刚刚开始,突遭暴雪,顷刻之间数万亩粮食埋在了皑皑白雪之下,颗粒无收。 千万流民南下,距离北最近的飞雪城便是他们第一个落脚点。 沈寄雪也在其中。 她眉头微蹩,瞥了眼挤在身边的小男孩,又躺了下去,望着破漏屋瓦之外的几颗星星出神。 方才厮杀景象并非梦境,而是她的死劫。 世有上古神器鸿蒙镜,诞生于混沌初期,可推演未来,亦可见照镜者的未来死劫,更有传说,可助其勘破死劫。 修行问道本为夺天地之造化,获得寿与天齐、移山填海之能的代价便是死劫,勘破自然风光无限,若深陷其中,必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仅凭助修者勘破死劫这一条,鸿蒙镜一旦现世,必会引来腥风血雨。 沈寄雪身为魔尊,六界之中唯有神尊能与她一战,偶然听闻鸿蒙镜踪迹,便起了兴趣夺来,置于夜台之上。 可那破镜子在她手里千年之久,从未有过动静,乌沉镜面连照个影都不行,却于前几日突然将她拉入其中。 尸山血海,魔界沦为炼狱,她之死劫,皆拜一人所赐——神尊长渊。 神魔两界自千年前联手封印修罗族之后,失去了同仇敌忾的敌人,关系便一日不如一日。 千年恩怨时至今日,已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眼见战争在所难免,沈寄雪本想潜入神界先发制人,却不料这临界关头,长渊居然下凡渡劫了。 想到鸿蒙镜上浮现的金色批字,沈寄雪眯了眯眼, 历情五世,引其动情; 而后杀之,可损神魂; 五世皆杀,情劫不渡; 其位难归,死劫自破。 长渊历劫,对她来说反倒是勘破死劫、挽救魔界被屠的最好时机。 神族与魔族修行之路不同,魔族修为增长虽快,却有邪魔伴生,一旦压制不住便会被它代替,彻底失去意识,变成只知杀戮的邪魔。 神族则皆为天地生养,生来就有移山填海之能,但若想再进一步,则需历劫。 与死劫不同,神族历劫为修行之法,由天道定夺,乃是为了磨炼心性,从中悟出真谛者便可突破,继而回归神位,等待下一次机缘。 失败者便会难以归位,就此陷入轮回不再为神,泯然众人。 鸿蒙镜昭示,长渊需历五世情劫,第一世便投身于飞雪城林家,成了林家的大少爷——林墨芝。 受六界盟约所限,沈寄雪为了避免惊动其余五界,明面上宣布闭关修行,出关之日不定,暗中却封闭浑身魔气修为,神魂脱体而出来到人界。 赶往飞雪城途中,她恰好遇见这支目的地相同的流民队伍,又碰上一名饥肠辘辘、冻死梦中不久的小女孩,便顺理成章地附在了她的身上。 说来也巧,这小女孩名叫沈微雪,与她的名讳仅一字之差,命运却天差万别。 一个高高在上、与天同寿,一个髫年之岁、冻毙风雪。 唯有一处引沈寄雪侧目,她拥有天级冰灵根,若假以时日进入修真门派,必定会大放异彩。 只可惜,她死了。 大雪饥荒年,卖儿女者众。 “阿雪,你先跟着这个伯伯,我们过两日来接你,”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从锦衣男子手中接过两袋糙米,扯着笑哄道,“要乖乖听伯伯的话,知道吗?” 沈寄雪看了眼紧紧抱着小弟弟、背过身去擦泪的中年女人,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事儿倒是正合她意。 沈寄雪抬头看了眼门前牌匾上的“林府”二字,跟着张管家进了府。 她穿过长廊,路过在饥荒年里依旧健康红润的婢女仆人,绕过府里主子们才能去的花园池湖,最后停在偏僻的“松鹤院”门前。 张管家轻轻敲响紧闭的门扉,不多时,里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吱呀——” 沈寄雪眨了眨眼,门内探出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孩,与刚才那些丫鬟不同,她衣着简朴、面色红润,正是爱美的年纪却未施粉黛,颇有几分清丽之意。 开口却与“清丽”差得远了。 她嗓音尖细,吊着嗓子说话时难免显得刻薄,“张管家,今儿怎么有空来松鹤院?” 听她语含讽刺,张管家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将沈寄雪往前拎了几步,送到她面前,“这是今日刚进府,老爷说给大少爷送过来做个洒扫婢子。绿漪,她就交给你了。” 他一通话噼里啪啦说完扭头就走,半点没停留,只剩下绿漪咬牙切齿,与沈寄雪面面相觑。 “什么小丫鬟,分明就是个来路不明的流民!” 她那双灵动杏眼都凌厉起来,捏着鼻子拨拉两下沈寄雪,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指不定身上带着什么病,竟直接就扔了过来!” 沈寄雪眨了眨大眼睛,脆生生道,“我没病。” 她活了几千年,什么样的魔、神、仙、妖、人没见过,扮个女孩信手拈来。 绿漪见她口齿清晰,挑了挑眉继续问道,“你叫什么、从哪来、几岁了?” “我叫沈微雪,从离北来,约莫十五岁了,爹娘说让我先在这里待着,过两日就来接我。” “十五岁?”绿漪惊讶,细细打量沈寄雪,又比了比不到她肩膀的个头,“你这干柴瘦小的模样说十二岁都嫌大,居然十五岁了?” 沈寄雪不知该怎么回答,年龄是她随口编的,总不能附身前还得查探一下岁数吧。 她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姐姐,‘婢子’是什么意思啊?” 绿漪脸上闪过不自然,她摸了摸鼻子,含糊道,“就是小丫头的意思。你跟我进来吧,脏死了,我先带你去沐浴。” 等沈寄雪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绿漪又用红绳给她简单挽了发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抬手捏了捏她没几两肉的干瘪脸蛋,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刚刚脏兮兮的没看出来,你这小丫头还是个美人胚子,”绿漪示意她跟上,“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少爷。” 沈寄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乖乖跟上。 松鹤院对于她来说,简直小得不像话,连夜台最小的院子都比这里大多了。 没走几步,就到了所谓的“主间”。 沈寄雪跟在绿漪身后进去,扑面而来一阵暖意,但这温度比之铺满地龙的人间皇宫来说,实在是冷得像地窖一般。 也只有从冰天雪地里进去的前一炷香是暖和的,若是在里面待得久一些,恐怕会越来越冷。 绿漪让沈寄雪在外间等候,自己先撩起里间的厚门帘走了进去,随后传来几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间或还有几声咳嗽。 沈寄雪瞥了眼边缘处打着补丁的门帘,又扫过屋内几件零星摆设,以及方才门口连个传话伺候的人都没有,便大概知晓长渊这辈子转世而成的林墨芝是什么境地。 她从鸿蒙镜处得知消息时,已经距他转世过了些时日,再加上交待魔界各类事宜又耽搁了半日。 人界与其他五界时间流速不同,沈寄雪怕她还没来得及下凡,长渊就 2. 假面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绿漪在后面瞪大了眼睛,生怕沈寄雪一个不慎伤到他,正要上前将她扯下来,却见林墨芝摆了摆手。 “无妨。” 他温柔地笑了笑,摸索着轻轻按下她的手腕,“或许会吧。” “一定会的,”沈寄雪肯定地点了点头,声音雀跃,“娘说用冬日的梅花雪水敷在眼睛上,就能让眼睛变得又明又亮!” 她还以为只是惧光,看这样子似乎是真瞎? 至于梅花雪水能洗亮眼睛,那只是她为了打发时间翻阅人界书籍时,偶然看到的偏方罢了。 林墨芝没有接话,另起话头说道,“绿漪方才已将你的情况与我讲了。既然张管家让你到松鹤院来,那往后便由我照顾你,平日里有什么不懂的问绿漪便是,你可愿意?” 他顿了顿,最后加了一句话,“直到你爹娘来接你。” 沈寄雪从被“父母”卖进林府的那一刻起,就是婢。 与修者用实力说话不同,主仆尊卑、上下有别,人族深宅里惯爱用这一套束缚说辞,林墨芝却对她用了“照顾”二字—— 莫非真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 沈寄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弯了弯,伸手勾住林墨芝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好呀,那我跟哥哥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见少年唇角缓缓勾起,手指弯起配合她拉扯两下,沈寄雪脸上笑得更灿烂了。 长渊啊长渊,要怪就怪你自己,偏偏所渡情劫是她勘破死劫之法。 从前高立云端之上的神尊,所见众生皆为蝼蚁,还最是厌恶魔修。 如今投胎成卧病数年的药罐瞎子,与她这个魔尊见面不识,还这般轻信别人,不过区区几句好话,竟被骗得软了心肠? 太过完美,反而不真实。 跟着绿漪走出屋子,沈寄雪低垂着脑袋,眼中满是久违地兴味,这层温柔表皮之下,恐怕另有玄机。 一个弱者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府中管家也对他态度尚可,总该有几分不为人知的手段。 林家仆婢需要天不亮就起床,洒扫院子、烧好热水,再去府中厨房为主子提今日早饭。 当然,府中主子们大多都有自己的小厨房,他们的仆婢也跟着受到优待,是不用去挤着排队提吃食的。 松鹤院偏居一角,林墨芝虽然挂着林府大少爷的名头,却是个“隐形人”,自然没有小厨房这种待遇。 “许大哥,这么早就去提饭吗?” 沈寄雪从柴房里出来,紧了紧手里快要挡住脸的烧火柴。 许昌顶着一张沉默寡言的脸,点了点头,随即拎着食盒步子一抬出了院子。 松鹤院只有他们三个仆婢,许昌看着比绿漪还岁数大点儿,说是小厮,但除了贴身伺候林墨芝,他还包揽了院子里所有的力气活儿,劈柴、挑水、搬煤······ 绿漪只用干些洒扫和洗衣服的轻活儿,沈寄雪说有十五岁,看起来却又瘦又小,还没扫帚高,绿漪只给她指派了早起烧热水的活儿,倒也清闲。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沈寄雪转身进了旁边的厨房,放下柴火坐在灶膛前的小凳上,随手挑了两根柴扔进了火中。 绿漪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见沈寄雪正扇火烧水,轻哼一声嘀咕道,“还不算懒。” 沈寄雪回头,笑眯眯地与她打招呼,“绿漪姐姐早,水就快好了。” “知道了,我又不瞎。” 绿漪扬着下巴端来木盆,舀了些热水,掺好凉水后端去了林墨芝房里。 沈寄雪收回目光,灶膛火光倒映在她眼瞳上,愈发显得漆黑深邃。 她进林府也有小半个月了,平常绿漪看得严,根本不让她出松鹤院,还特意再三叮嘱她少出去。 究竟是真的为她好,还是害怕她是哪个院安插进来的眼线也尚未可知。 林墨芝身体虚、不能受凉,整日窝在屋子里,绿漪一贯霸道,拦着她不让进去,她见到林墨芝的机会少之又少,更不要说摸清林墨芝对她的态度。 取得他的信任,引他动情更是虚无缥缈。 得想个办法······ 沈寄雪戳了戳烧得正旺的炉火,转头看向窗外纷纷扬飘落的雪花,唇角微勾,那日随口提及的梅花雪水治眼睛就不错。 思及此处,她正准备起身拿个罐子,厨房的门却被猛地推开了。 许昌身上还沾染着细雪,两颊被寒风刮得通红,看样子是狂奔回来的,他语气急促,“阿雪,少爷旧疾犯了,我得出去找大夫,绿漪正在床前守着,今日的饭你去拿。去大厨房的路你可认得?” “我识得的。”沈寄雪乖乖点头,接过食盒。 他顿了顿,似乎想多说点什么,但最终咽了回去。 “你拿到早饭就速速回来,莫要在外面逗留。” 沈寄雪送他出了门,“晓得了,许大哥快去吧。” 许昌是个深藏不露的,明明金丹已成,却将修为隐去,若非沈寄雪察觉他往返所需时间不过半炷香,脚程要比普通男子快上许多,有意探查一二,恐怕也难以发现。 今日比往日时间缩短了些,应是没到大厨房就中途折返回来了。 沈寄雪拎着食盒出门,小跑着路过林墨芝门前时,瞥见里面依稀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快到仿若是眼花。 她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跑去,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青瓷罐。 飞雪城冬日漫长,冰雪不化,梅树在林府中随处可见,这几日正是花期,幽香扑鼻。 行至半路,沈寄雪见左右无人,脚步一拐进了廊道旁的梅花林。 她选了一株低矮的腊梅树,高高举起青瓷罐,抬腿抵住树干使劲晃了晃,积压在树枝上的松软白雪簌簌落下,除了青瓷罐中接满了雪,她身上也落满白色。 长廊拐角处似有身影闪过,还没等看清便没了踪影,快到让人以为是出了幻觉。 沈寄雪仿佛没察觉到一般,盖好青瓷罐重新抱在怀里,拎着食盒继续向大厨房跑去。 回到松鹤院时,许昌不见踪影,林墨芝的房门也紧闭着,只偶尔泄露出几声咳嗽。 沈寄雪上前敲了敲门,“少爷,我把餐食领回来了。” 不多时,绿漪拉开房门,却挡住想要进去送食盒的沈寄雪,提高声音道,“阿雪冻坏了吧,快回房间去,烤烤火暖和一下。” 见她还想说些什么,绿漪面色一冷,压低了声音,“还不快去。” 沈寄雪面上瑟缩,将一直抱在怀中的青瓷瓶拿出来,双手捧着递给绿漪,压低了声音道,“绿漪姐姐,这是我从梅花枝上采来的雪水,沾湿帕子敷在 3. 受伤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自那日之后,绿漪不再像之前一般牢牢盯住沈寄雪,也不再限制她进出松鹤院,反而大有不管她之意。 沈寄雪除了早起烧水,就是出去为林墨芝接梅花雪水。 她不在乎林墨芝如何对待日日送去的雪水,也没指望用所谓的日久天长感动他,她只是借此寻个机会罢了。 多疑之人,连坦然接受别人的好都不敢。 沈寄雪心中嗤笑,动作却不停,又晃了晃梅花树。 “大胆!” 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婢子,将沈寄雪一把扯倒在地,原本快要接满白雪的瓷罐摔落在地,好在雪地柔软没有摔碎。 她连忙伸手去捡瓷罐,那婢子却手疾眼快地将其拾起来,递给了自己的主人。 她抬头去看,只见眼前人一袭大红鹤纹织金斗篷,衬得原本昳丽的容貌又明艳几分。 还没待她多看几眼,方才扯她的婢子便骂道,“你这贱丫头,直勾勾地盯着二小姐作甚!” “她、二小姐拿了我的罐子,”沈寄雪顿了顿,嗓音怯生生地,“请二小姐把罐子还给我。” 林墨玉扑哧笑出声来,似乎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她声音娇美,说出的话却狠毒,“你倒是说说,这府中哪样东西是属于你的?连你都是被爹娘卖给我们家的弃女罢了。” “你胡说!”沈寄雪骤然直起身子,双眼含泪,倔强道,“爹娘说过会来接我的!” 林墨玉恶劣地笑了笑,戳中沈寄雪的痛处让她格外得意,“区区仆婢,竟敢出言顶撞。翡翠,掌嘴。” 翡翠应了一声,示意身后的两个嬷嬷压住沈寄雪,手臂抡圆狠狠抽了她十几下,直到林墨玉喊停才住了手。 沈寄雪跪坐在地,双手勉强撑着身体不至于摔倒在雪地里,现下她顶着凡人之躯,十几个巴掌抽得她耳畔嗡鸣,两颊灼烧般的疼,嘴角缓缓渗出血来,滴落在白色的雪地上,分外刺目。 真是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她自己的血了。 沈寄雪垂眸,隐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猩红之色。 “还想要这个罐子吗?” 林墨玉笑吟吟地将瓷罐递到她面前,晃了晃。 沈寄雪盯着她手中的青瓷罐看了半晌,试探着伸手去拿,林墨玉像是见到什么新奇之物,发出惊喜赞叹之声。 “你还真想要啊?” 她起了逗弄的心思,每每在沈寄雪即将碰到瓷罐时收回手,引着她在雪地上爬行起来。 没一会儿又觉得无趣,她沉吟片刻,“这样,你告诉我为何要用罐子接梅花树上的雪水,我就将罐子还给你,如何?” “怎、怎嘟嘛?” 沈寄雪脸肿着,连带着说话都口齿不清起来,见林墨玉点头应允,她双眼亮晶晶地努力诉说,“给、给大扫、爷几、几眼争。” “她说什么?”林墨玉皱眉看向身旁的翡翠。 “回小姐,她说的应当是‘给大少爷治眼睛’。”翡翠思索答道。 林墨玉挑了挑眉,她缓缓起身,垂眸看向跪伏在雪地中的沈寄雪,意味深长道,“真是令人感动的主仆情谊啊。你说是不是,翡翠?” 翡翠只是附和着笑了笑,福了一礼,并没有接话。 “本小姐若是不成全,反倒像个恶人了。” 话毕,林墨玉将瓷罐放在距离沈寄雪有一定距离的雪地上,随后缓缓起身,脚尖在瓷罐前轻轻点了点,语气平静,“罐子就在这里,你来拿吧。” 沈寄雪抬眼,牢牢盯着不远处的青瓷罐,她在雪地上膝行两步,伸出手—— 就差一点,那只精美绣鞋的主人猛地发力,踢飞了青瓷罐。 她呆愣一瞬,不由自主地跟着看去,只见青瓷罐磕在一棵梅花树的树干上,“喀嚓”一声碎了一地,连带着里面含有梅花香气的冰雪也洒了一地,与地面上沾染泥土的污雪混做一体,再也分辨不出。 而她没来得及缩回的手,正被那只绣鞋狠狠踩住,又带着无尽恶意捻动起来。 原本就因收集雪水而红肿的手完全陷进雪地中,冰冷和刺痛的疼痛瞬间袭来,沈寄雪哭着惊叫一声,抬手就要扒开林墨玉的脚。 “翡翠!” 嬷嬷和婢女们听命而动,翡翠挥手,她们纷纷上前压住沈寄雪,掏出帕子塞进她的嘴里,将所有哭嚎堵进喉咙里。 直到林墨玉发泄够了,她们才松开早已瘫软在雪地上,无力挣扎近乎半晕的沈寄雪。 而那只被踩了又踩、捻了又捻的手,已经满是血迹,只有指尖不时抽动,昭示十指连心的痛意。 林墨玉打量几眼那只手周围被染红的雪地,眼中流露出餍足神色,她拿出帕子遮住扬起的嘴角,轻巧笑道,“走吧。” 众人应声,“是,小姐。” 翡翠落后一步,得意地瞥了眼毫无动静的沈寄雪,心中怀着莫名地兴奋,抬脚从那只手上踩了过去。 她甚至专门加重了脚步,直到听见令人满意的闷哼声,这才仿照着林墨玉的动作,用帕子遮住唇边笑意,仿佛她也是林府高高在上的主子之一。 “翡翠,快点跟上来,”林墨玉柔声喊道,似乎她真的那样温柔,“我的鞋脏了,回去扔了吧。” 沈寄雪听见翡翠快走几步追上林墨玉,扬着声音问道,“小姐,您为何不用法术,何必要脏了新绣鞋?” 林墨玉轻哼一声,“爹说了,修者不可对凡人动用法术,若是传出去,会影响我进玄霄宗的。” 沈寄雪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又在雪地上喘息片刻,这才用一只胳膊支着身子坐起来。 余光瞥见依旧不远不近跟着的身影,她心中嗤笑一声,林墨芝还真是“关心”她啊。 不论林墨玉还是林墨芝,美艳亦或温柔皮囊之下,都是一副罗刹心肠,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位尚未见过的林家家主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族虚伪,一贯如此。 沈寄雪踉跄起身,扶着廊柱缓缓向松鹤院走去。 她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眼泛起红意,泪水不断顺着红肿双颊滑落,那只被踩得血痕斑斑的手不住颤抖着,却竭力遏制哭泣声,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格外引人心疼。 她不经意地扫了眼廊柱后隐去的身形,面上装着可怜,心中却在默默盘算。 林墨玉是家主和现任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幼时便测出天级火灵根,更是成了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如今刚过及笄便已是筑基期。 真是可惜。 若非动用法力杀人会在尸体上留有魔气,极易招来修真界那些自诩正道的宗门修士围剿,否则杀了林墨玉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如今仅凭一具毫无修为的人类身躯,练气期她尚可反杀,但在筑基期修士面前,就算她拼了这条“命”,恐怕都伤不了她分毫。 沈寄雪带着伤回去时,院里空无一人,林墨芝的屋子依旧门扉禁闭,绿漪应当也在里面伺候。 她这会儿心情不好,心中杀意翻涌,懒得同他们虚与委蛇,便径直走进自己的小屋子,关上了门。 冬日里炕床凉得快,所幸炕洞中的火还没熄灭,沈寄雪随手添了几根柴,衣衫一裹就躺倒在床上。 期间受伤的手不小心磕在床边,她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这点小伤比之当年万魔窟中的致命见骨之伤,实在不值一提。 她天生魔骨、不惧心魔,当年师尊见她第一面,就言她最适合修杀生道,修此道者,世间万物皆可杀,且不为其所扰。 师尊亲手将她丢进邪魔滋生的魔界禁地——万魔窟,若她活着从里面走出来,杀 4. 埋骨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符星荏顿时收起混不正经的样子,坐起身子抬手一抓,便将桌上的伤药握在手中。 她沾起药膏,捧起沈寄雪的手,细细涂抹在伤口上,最后又轻轻吹了吹,像是在努力抚平即将出笼的凶兽。 “我尊贵无比的尊主大人,还疼吗?” 沈寄雪看着眼前扮做楚楚可怜模样的合欢宗老祖,撤回右手,“别把合欢宗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好嘛好嘛,”符星荏捋了捋鬓角碎发,眼中闪过隐秘的兴奋,“我只是好奇,你这般冷心冷情的人,要如何引长渊动情?” “要不要,我帮帮你?” 她说着话,纤指又伸了过来,在沈寄雪衣领处轻柔划过。 沈寄雪不由得眯了眯眼,饶她身为魔尊,也被眼前殊色一晃,她沉默一瞬,“你要如何帮我?” 符星荏凑近她,笑嘻嘻道,“最近本宗主新炼制了一味丹药,可让男人所有感情皆倾注与你一人,如烈焰焚烧、炙热滚烫,我为它取名——‘焚情’。” “要给那位的转世来一颗吗?” 沈寄雪皱眉看了眼色如其名的红色丹药,“修道者渡劫,乃是天道考验,杀劫需经历死亡,生劫需受生之苦,情劫自然要动真心。” “真心?” 符星荏似乎听到了极可笑的话,挑了挑眉,“这天下的男人都没有心,何来真心?” “要我说,你何必受这苦?”她示意沈寄雪右手。 “世间万物皆有价,想要得到或用金钱、或以躯体、或损神魂,总有需要付出的东西。” 沈寄雪垂眸,缓缓合拢掌心,“常言真心难求,你应当比我清楚,想要得到一个人真心,便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区区小伤、何足惜之?” 见符星荏不服气,她摆了摆手,“你之道在于此,我不与你争辩。回魔界去,非我召唤不得擅入人界。” 符星荏撇了撇嘴,施施然起身,正欲离去时突然问道,“为何不直接灭了长渊神魂?” 她站了一会儿,没等到沈寄雪的回答,便知此事不可,也懒得多问,挥挥手离开了。 沈寄雪静坐半晌,今日自午后便水米未进,此刻未免饿得难受。 人族的身体实在虚弱,受了伤、晚上再不吃点东西,她真怕自己明日就被迫神魂离体了。 索性披上棉袄拐进了小厨房,想着熬点粥喝。 起了灶火烧上水,她在灶台边坐下,伸手靠近火苗取暖。 冬夜僻静,只有微弱的风声,沈寄雪想起符星荏方才的疑问,出了神。 天行有常,世间黑白之分犹如神魔两族,此消彼长却难以尽数消失,一旦她动手灭了长渊神魂,就如同亲手掀翻了天道面前的那杆平衡称。 魔族虽能趁神族无主之际攻入,却远非长久之计,必然也会随着神族的衰落而凋敝。 而长渊魂灭,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直到新的神尊诞生,魔界才会有下一任统御各方的魔尊出现。 所以她并不会彻底杀死长渊,只是借由渡劫一事,消减他的修为,甚至让他渡劫失败难以回归神位。 至于让他落入轮回? 神界那些人又不是傻子,岂会放任神尊渡劫失败,必定会设法从中干扰,即便她想如此,恐怕也难以达成。 “在想什么?水已经开了。” 沈寄雪收敛神思,装作没听见脚步声,一惊猛地抬头看向来人。 水汽氤氲间,林墨芝原本就清雅俊秀的容貌竟添了几分仙气,白色绸纱蒙眼,在灯火昏暗的小厨房里,如同仙人降临。 沈寄雪愣了愣,红着脸匆忙起身,“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睡不着,便起身自己走走,”林墨芝温润笑着,“倒是你,这是吃过又饿了吗?倒也是,你正在长身体饿得快。在煮什么?” 装什么装?你不都知道吗。 沈寄雪顿了顿,将受伤的右手背到身后,“我、我想煮些粥喝。” 既然他装作不知,那她便与他演好这出戏。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局促,林墨芝笑了笑,露出几分少年人的活泼与亲切,“那我蹭一碗可好?” 沈寄雪一愣,随后连忙笑着答应,“好!” 两人围坐在灶火旁,一人捧着一碗无滋无味的米粥低声说着话,林府、伤口似乎都被遗忘,他们真如一对兄妹闲坐一处,彼此无间亲密。 “大哥哥快回去吧,我来洗碗。” 沈寄雪想要伸手扶他,却被林墨芝轻轻推开,“无事,我一个人不也走过来了。你洗完早些休息,或放到明早再收拾,不要太晚。” “好,”她乖乖点了点头,“那大哥哥你小心。” 林墨芝手中竹仗点地,推开房门,慢慢摸索着走了出去。 行至拐弯处,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扶住了他。 “还没休息?” “回主子,起夜时恰巧看见您进了小厨房,这才在此等候。” 许昌说话一贯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这也是林墨芝看中他的原因之一。 “这小丫头挺能撑,”林墨芝突然笑了笑,“我装作不知她受伤,她竟也不与我说。” 许昌疑惑,“那瓶药?” 林墨芝明白他的意思,“我让绿漪送去时,不要提是我让她送的,更何况她去时沈微雪正在睡觉,又如何知晓是我送的?” “改日她若问起来,绿漪认下便是。” 许昌点了点头,没再多话。 林墨芝兀自感叹,“一个小丫头,正是天真的年纪,尚不知自己是被父母卖入府中,一生都要为奴为婢,受了欺负能忍住哭诉,有如此忍耐心性。” “许昌,你说这可能吗?” 他吸了口凛冽寒气,意味深长道,“除非,此处有她所求之物,不惜用苦肉计也要留在这里。” “从明日起,你不必再跟着她了。” “是。” 林墨芝想法如何,沈寄雪大约能猜到几分。 她倒是不急,待手好了些,又抱着瓷罐去接梅花雪水了,撤了许昌这个跟屁虫,她倒是可以放心实施计划了。 林墨芝依旧没有用她的梅花雪水,绿漪倒是自从她手伤之后,对她稍微有了些好颜色。 “绿漪姐姐早,”沈寄雪揭开锅盖,热气蒸腾而起,“水烧好了,正热着。” 绿漪“嗯”了一声,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她托着锅盖的右手,抢过锅盖挤开她,“不用你帮忙,看好火就行。” 沈寄雪眯着眼睛笑了笑,“谢谢绿漪姐姐。” 松鹤院三人中,林墨芝表面亲和实则心思深重,许昌 5. 挖眼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你、你想要干什么?” 翡翠咽了口吐沫,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却又在说话时感受到贴在喉间的冰凉刀刃,难免多了几分战栗。 “这不是很明显吗?”沈寄雪滑动匕首,轻笑一声,“当然是要你的命啊。” 翡翠根本没料到自己会被一个小丫头反制住,她连忙道,“不、不,不要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沈寄雪思索一瞬,欣然答应,“好啊,那你说说吧。” 翡翠暂时松了口气,她拼命想着自己所知的林府密辛,一个关于林墨芝的巨大秘密浮现在她脑海中。 这个秘密一定能换她这条命。 “大少爷他······呵、咳······” 她突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侧目看着沈寄雪,那只眼瞳几乎要斜着到了眼角尽处,带着惊恐与不甘,化作一潭死水。 血自脖颈处染红了雪地。 沈寄雪随手将匕首插入翡翠面前的雪地,又在她的衣服上抹了抹,擦尽自己手上溅到的几滴血迹。 无论翡翠说什么她都会杀了她,一个死人的话,何必费时间去听。 沈寄雪起身,拿起不远处树下的瓷罐,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有些散乱的衣衫,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离开了矮松林。 只剩下一具逐渐凉透的尸体,和冬日沉默不语的矮松。 远远看去,那小小的匕首像是一座墓碑,昭示着翡翠的死亡。 是夜。 “今日怎么想起召我前来?” 符星荏拢了拢衣衫,款款而来,“莫不是长夜寂寞,想有佳人陪伴?” 沈寄雪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肩膀,嫌弃地向后仰了仰,“我杀了个人,你去收拾一下。” “召我来就为了这事儿?!”符星荏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我有多忙你知道吗,尊主大人?” “有多忙?”沈寄雪挑眉。 符星荏身子一歪瘫倒在床上,长叹一口气,“你平日里都是怎么处理政务的?那些老家伙怎么那么难缠!” “很简单,”见她一副期待的样子,沈寄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谁厉害,谁说了算。” 符星荏猛地泄了气,又突然凑过来兴奋道,“我能对他们用合欢术吗?” “想都别想。”沈寄雪眉头一皱,当即拒绝。 对魔界众臣用合欢术这种办法都能想得出来,她真的怀疑自己来人界之前将大事决策权交给符星荏,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哼。” 符星荏生气起身,一挥袖子便消失在原地,不见了踪影。 翡翠的尸体是在三日后被发现的。 那样子一看就是他杀,只是地方偏僻,根本无人看见是谁杀的。 林墨玉不好说出原委,央着父亲林水御动用回溯时间的法器,里面却连一个身影都没有,这分明是被修为高深之人抹去了身影。 而沈寄雪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任谁都能看出她没有修为,根本不可能做到。 林墨玉虽然确定凶手就是她,却也碍于没有证据无法说出口,愈发恨极了沈寄雪。 林府上下人心惶惶,林水御夫妻二人为了安抚人心,不仅加强了守卫,还在府内设下了防御阵法。 直到天气暖和起来,此事才渐渐平息下去。 林墨芝大约只是怀疑翡翠的死与她有关,但却无法解释法器中为何没有她的身影,连带着绿漪待她都多了几分谨慎和探究之意。 冰雪消融,已经接不到梅花雪水了,林墨芝却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而沈寄雪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时间。 冬日集雪、春日送花。 许昌外出办事去了,原本换了绿漪每日去大厨房拎饭,但今日要为院里的花池松土,她脱不开身,就交给了沈寄雪。 “你······快去快回,听见谁喊都不要搭理,拿到饭就回来,”绿漪将食盒递给她,“若、若是有人为难,你就告诉大厨房的杏儿,明白吗?” 沈寄雪点了点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明白了。” “嗯,去吧。” 绿漪站在院门边,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转身进去了。 沈寄雪明白她的意思。 自翡翠死后,她再也没出过松鹤院的门,即便林墨玉再恨、再气,也无法将手伸到林墨芝面前来。 听说后来璎珞院莫名死了两个下人,身上满是鞭痕,被抬出来时没有一块好肉。 真是芙蓉面修罗心。 无论林墨玉有多么生气,她也只能等,等一个沈寄雪走出松鹤院的机会,起码林水御在的时候,她不敢轻举妄动。 沈寄雪刚迈出松鹤院的门,走了没多久,就瞥见一个身影从隐秘处奔出,向璎珞院的方向去了。 翡翠的死已经让林墨芝对她的身份产生了动摇,许昌所谓的出去办事,应当就是去查她的身份。 是真的流民,还是伪装成流民的眼线? 毕竟她前脚受了伤,后脚林墨玉身边陪伴长大的贴身婢子就死了,用一个心腹去换眼线的安全,实在不像林墨玉能干出来的事儿。 而她今日给林墨玉这个机会,就是为了再添一把火,让林墨芝查明她的身份后,加深愧疚的火。 对多疑者来说,绝不能将事实摆在他面前,要引他亲身探查到真相,才会让他真正放下疑心、信以为真。 林墨芝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重情。 不论对许昌还是绿漪,亦或是绿漪口中那个几年前死去的小厮,他都极尽维护。 当他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得知一直以来因自己的多疑错认了真心,甚至让献出真心之人一次次陷入陷阱,无边的悔意就会席卷他。 比之他自己招揽的许昌和绿漪,她将成为他心中最特殊的存在,获得他的信任,最终引他动情。 “阿雪,装好了。” 杏儿笑着将食盒递给沈寄雪,还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一块栗子糕,俏皮地眨了眨眼,轻声道,“拿好,刚出炉的。” 沈寄雪却一反常态,颇为紧张地捏住杏儿的袖子,压低了声音,“杏儿姐姐,有人跟了我一路,我害怕。” 杏儿顿时神情一肃,紧接着又露出一副笑模样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回去吧。” 得了她的保证,沈寄雪明白她 6. 秘密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你这么瞪着我作甚,怎么,不满意吗?” 林墨玉似乎觉得沈寄雪不服输、瞪着自己的模样过于好笑,还捏住她的两颊左右晃了晃。 “让你陪着那死瞎子不好吗?” 沈寄雪猛地偏头甩开她的手,恨恨道,“坏女人,不准你骂大少爷!” 林墨玉面色突变,抬手就是一巴掌,随后拔出挂在腰间的短刃,神情狰狞朝沈寄雪的右眼刺了下去。 沈寄雪害怕地闭紧了眼睛,连带着浑身都在颤抖,身后两名按住她的嬷嬷也露出不忍之色,偏过头去。 眼见短刃就要插入她的眼睛,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住手!” 林墨玉一顿,看都没回头看,咬牙继续向下刺去。 “锵——”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子飞速而来,刹那间火花飞溅,弹飞了林墨玉手中的短刃。 “爹!”林墨玉气得跺脚,“您这是干什么?!” 林水御沉着脸大步而来,挥手让两个嬷嬷松开沈寄雪,一巴掌将林墨玉扇倒在地。 “你究竟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回望林水御,从小父亲连骂都不忍心,今日竟在这么多人面前结结实实打了她。 这打击对林墨玉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让她当场呆愣住,半晌都没缓过劲儿来。 直到她看见那个徐徐步入花园、白纱蒙眼的身影。 沈寄雪被嬷嬷使大力按在地上久了,现下就算放开,两个膝盖也早跪麻了,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 绿漪见状,上前两步搀起了她,顺手为她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绿漪姐姐,”沈寄雪方才被欺负狠了都没流泪,撑腰的人来了反倒眼眶红红,瘪了瘪嘴,“对不起,我把饭洒了。” 绿漪看都没看地上的饭渣,张嘴就道,“不是你的错,该道歉的另有其人。” 林墨芝静静站在原地,轻轻唤了一声,“父亲。” 林水御颇为难地看了眼双眸噙泪的林墨玉,心中闪过一丝疼惜,但紧接着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 “玉儿,向她道歉。” “爹,你在说什么?”林墨玉震惊,“你要我向一个贱婢道歉?!” 林墨芝皱了皱眉,“二妹妹,慎言。” 林墨玉当即变了脸色,她腾地站起来,指着林墨芝怒骂道,“克疯亲娘的死瞎子,谁是你‘二妹妹’!” 沈寄雪感觉到绿漪扶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仰头见她脸颊绷紧、牙关紧咬,一副忍耐到极致的模样,林墨芝却依旧神色未变,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林水御正要发怒,突闻花园另一边响起一道女声,“老爷,玉儿是你我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您真的忍心让她如此吗?” 沈寄雪敏锐地察觉到,林墨芝握着竹杖的手收紧了一瞬。 看来,迎面走来这位风韵尚存的妇人就是林夫人了。 林水御、林墨芝母亲和林夫人之间的事儿她也有所耳闻,流言真假难辨,但他们之间必定存在某种仇怨,甚至有更深的隐情也尚未可知。 “娘,”林墨玉踉跄着扑向林夫人,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女儿的脸好疼。” 林夫人眉头微蹩,满脸心疼地摸了摸她脸上的红痕,“玉儿别怕,娘来了,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沈寄雪心中嗤笑,她这个真正受欺负的人还在这里,林夫人便张口就颠倒黑白,更何况林水御还打了林墨玉一巴掌,要她向她道歉,在场众人可都听到了。 她居然连林水御的面子都不给。 看来林家实际的掌权者未必是林水御,又或者,林夫人手中握着林水御的把柄,足以让这位家主退让。 林水御面沉如水,盯着演绎母女情深的二人,瞥了眼静默不言的林墨芝,最终露出了笑容。 “夫人说的是,怎么会有人敢欺负玉儿呢,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林夫人看着林墨芝,满意地笑了笑,“是啊,都是误会,咱们走吧。” 林墨芝身形挺拔,像青松翠竹扎了根一般立在原地,自林夫人出现后就一言不发,他们离开也没有阻止。 绿漪则咬紧了牙根,恨不能拾起地上的短刃,将这些道貌岸然者统统杀了。 沈寄雪的脸尚且红肿,压着她的两名嬷嬷就立在人群中,那柄差点挖去她双眼的短刃还明晃晃地躺在不远处。 青天白日,高位者一句轻飘飘的误会,真相便不再重要。 沈寄雪垂眸看着地上已经冷却变硬的饭食残渣,突地,眨眼间飞快落下一滴泪陷入脚便泥土,连印子都没留下。 绿漪却看见了,她心中叹了口气,迟疑着摸了摸沈寄雪的头,“咱们也回吧。” “好。” 沈寄雪吸了吸鼻子,一瘸一拐地跟在林墨芝和绿漪身后。 三人一路无话,回到松鹤院后,林墨芝吩咐绿漪去拿伤药,照顾好沈寄雪,随后便自己进了屋,再没出来过。 他似乎真的被林夫人气到,连夜找了郎中来,屋里的药味又大了起来。 之后连着一个月内,绿漪一天三顿、顿顿不落地熬药,熏得整个院子都浸在药味之中。 但这些药味之中,还有一丝血腥味。 莫非吐血了? 林墨芝究竟所患何病? 沈寄雪躺在床上胡乱猜测,若说是痨病,却也没听他撕心裂肺般地咳嗽。 府中下人常言家主是因大少爷缠绵病榻而不喜,但以林府的地位财力,重塑经脉的天级丹不好寻,百病全消的黄级丹却并不难找。 修仙世家的大公子,怎么会一反常态的缠绵病榻? 这其中必然还有她尚未知晓的隐情。 那日之后,绿漪便说林墨芝让她卧床养伤,不必去摘花了,等膝盖上的伤好了再早起烧水,尽量少出松鹤院,省得再碰见林墨玉那个蛇蝎。 沈寄雪乖乖应下。 卧床养伤可以,但不出松鹤院恐怕不可能。 林墨芝虽然对她的身份产生了动摇,但仍旧还留有疑心,恐怕要等到许昌回来之后他才会彻底放心。 而她则需要在这段日子里,将林墨玉这把火再烧旺点,以保万无一失。 最好是,为了保护林墨芝而受伤。 天气渐渐热起来,林墨芝的病似乎畏寒,待到夏日里便好多了,绿漪一个人操持松鹤院大小事,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沈寄雪也算勉强能用了,除了不让她出院门,其余的杂活儿绿漪都放心交给她干了。 许昌 7. 酿酒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飞雪城今年的夏日来的迅猛,端午刚过,午后便有了蒸腾之感。 许昌仍旧未回来。 林墨芝撕开符纸叠成的传音纸鹤,屋内响起许昌的声音,“主子,流民四散踪迹难寻,我已查到沈微雪的父母落在南部临安城,后日便可到达。” “主子,”绿漪犹豫着说道,“前几日我在张管家那处提了几句,他说阿雪的父母只用她换了两袋糙米,并没有提其他的要求。” “那位看不上,就直接送到咱们这里来了。” 她这番话听着是在陈述事实,实际上却是在帮沈寄雪说话,“那位”便是林夫人,说她瞧不上,无异于在说,沈寄雪并非林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 林墨芝并没有接话,他明白绿漪心软,自那丫头受伤之后,她便转了态度,对其颇多照拂。 但心软于他来说,是最该舍弃的东西,“一切等许昌回来再说。” 绿漪不由心中叹了口气,“是。” 她收拾了破碎符纸,出去时见沈寄雪怀里抱着一个陶罐,顿时皱眉,“这一大早的你又跑出去了?” 沈寄雪两只手紧了紧陶罐,讨好地笑了笑,“绿漪姐姐······” “我都是避开人群走的,”她连忙解释,“没人看见我的。” 绿漪皱眉,“藏什么呢?没人看见也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上次差点被那疯婆子挖眼睛你忘了?” “这都过了多久啦,”沈寄雪眼神无辜,天真道,“二小姐肯定早就把我给忘了。” 绿漪不知该怎么同她讲,原本她也怀疑沈寄雪和翡翠的死脱不了干系,可法器所示并无她的身影,便是凭家主的金丹修为也无法做到,更不要说眼前这个毫无修为的小丫头。 心思深沉、精于算计? 绿漪看了眼沈寄雪抱着东西的傻样子,还不如说是傻人有傻福、福大命大来的靠谱点。 同她讲林墨玉那个疯婆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绿漪神情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命令道,“我说过不要出去,若你再不听话,我便禀了大少爷,让他收拾你。”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大少爷身体一向不好,你也不想他为你这点小事儿动气伤身,是吧?” 沈寄雪原本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听到绿漪说会影响林墨芝的身体,立即乖乖点头。 “绿漪姐姐放心,我一定听话,不会再出去了。” 绿漪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奇怪道,“我记得从第一日进府起,你就格外关心大少爷的病,这是为何?” “大哥哥是第一个说要照顾我的人,”沈寄雪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还很好看,我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绿漪先是怔楞,哪里来的“照顾”,不过是一句稳住她的客套话罢了。 她压下心间无端泛起的酸软,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便指了指沈寄雪藏到身后的小包袱,“这又是什么好东西?还藏着掖着的。” 沈寄雪笑着摇了摇头,将罐子打开递到绿漪面前。 “黑乎乎的什么东西?”绿漪随手拾起一个,“桑葚?你摘它作甚?” “酿桑葚酒呀,”沈寄雪合上盖子,双眼亮晶晶地,“每年娘都会在这个季节酿桑葚酒,很好喝的。娘还说桑葚酒有明目之效,对大哥哥的眼疾也有好处。” 绿漪神情一顿,随即迅速遮掩过去,嘀咕道,“府里还有种桑葚的地方吗?” 复又警告道,“之后不许出去了啊,这些也够你酿两坛了。” “知道啦,”沈寄雪小心抱着罐子,向屋内走去,“谢谢绿漪姐姐关心。” 绿漪看着她的背影嘀咕,“谁关心你了。” 复又想起来什么,大声道,“若再想要什么,同每日过来送饭的春杏说就行。” 沈寄雪转头笑笑,“我晓得啦。” 她转过身,抱着罐子进了小厨房,将它放在阴凉处,用带有凉气的井水镇住,洗干净手之后便回了房间。 午时,日头正高,有人敲响了松鹤院的门。 绿漪拉开门,面上带着熟络地笑意,“真是麻烦你了,这么热还要跑着一趟。” “这算什么,”春杏摆摆手,打趣道,“真想谢我便不要口头说说,送个簪子、胭脂之类的,我看就很不错。” 绿漪伸手拍她,“好好好,等我攒够了银子,一定给你买!” 两人对视一眼,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春杏姐姐好。”沈寄雪跟在绿漪身后,笑着探出脸来。 春杏跟着笑,“你这小妮子,多日不见,好像长高了些?” 绿漪比划两下,惊讶道,“我成日看着还未发现,确实比来时长高了些,看来今年制冬衣的时候得做大些了。” “怎么啦,”春杏见沈寄雪看着自己不说话,俏皮地眨了眨眼,“有事儿要我帮忙?” 沈寄雪“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否麻烦姐姐帮我寻几坛清酒?有急用。” “这有什么,”春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不过你要清酒何用?” “想酿几坛桑葚酒,”她笑吟吟地,“到时候也给姐姐一坛。” “我记得你们主子······” 春杏突地看了眼绿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将快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笑着应道,“好啊,那我可等着了。” “好呀,只需七日便能喝,到时候我给姐姐多装点。” 沈寄雪沉浸在喜悦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绿漪和春杏神情有异。 她心中盘算着桑葚酒如何分配,绿漪和春杏两位姐姐一定要给,还有许昌哥也要留些。 最重要的是大少爷,得给他多留些,每日喝那么多苦药,酿时或许可以多放些蔗糖,这样甜些。 七日后。 沈寄雪揭开封泥的酒坛盖子,舀了半勺出来尝了尝,酸甜可口、味道正好。 她像是迫不及待要与他人分享好物的孩子,当即寻来酒壶灌满,配好酒具端着去了林墨芝屋前。 绿漪这两日虽然依旧不让她进入林墨芝的屋内,但好说话了不少,偶尔会将她送来的东西递进去。 这桑葚酒对林墨芝有好处,想必她也会接进去的。 沈寄雪想着,面上有些雀跃神色,轻轻敲响了房门。 8. 挥鞭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杂草丛生的墙角处满是瓦罐碎片,满罐清甜果酒落入草丛渗透泥土,酒香随风散去,不一会儿就闻不见了。 沈寄雪神情怔忪,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地面,眼珠转也不转地呆坐在床上。 桑葚酒酿好之后,她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品尝,便满心欢喜地赶着给林墨芝送去,想让他也尝尝她自娘亲处习得的美味,谁知反而受到那般严厉斥责,甚至连一坛酒都没能留下。 绿漪蹲下|身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歉,“阿雪对不起,是我的错,若是我提前告诉你主子极为厌恶酒,甚至酒味都闻不得,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 沈寄雪红着眼眶,轻轻抽泣,她被林墨芝吓坏了,此刻甚至连大声哭泣都不敢。 “不、不怪姐姐,”她握住绿漪的手摇了摇头,压抑住喉间哽咽,轻声道,“是我没有搞清楚少爷喜欢什么,这才犯了错。” 绿漪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二,却碍于林墨芝对沈寄雪的态度,最终没有说出口。 之前沈寄雪受伤,主子因她年纪尚小就被父母卖入府中、心中存有怜惜之意,若是恰逢许昌查明她并非眼线,主子重情,必然会暗里补偿一二。 可经此一事,即便沈寄雪不是眼线,主子也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绿漪眉头紧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叮嘱道,“待过两日主子消气,我再带你去向主子道歉。” “你本就是无心之失,”她继续安慰道,“主子心善,不会再苛责你的,放心。” “好。” 沈寄雪含着泪点了点头,顶着红彤彤的眼眶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绿漪塞给过去两块麦芽糖,抬手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不哭啦,吃块糖吧。” 小姑娘正是万事不挂心的年纪,眼圈还红着,鼻音也浓重,瞧见手中的两块糖便被哄得双眼亮晶晶,笑着将麦芽糖塞进嘴里,还将另一块递还给绿漪,“姐姐也吃。” “你吃吧,我还有呢,”见她嘿嘿笑开,绿漪这才松了口气,抬手点了下她的额头,嗔道,“瞧你这傻样。” “主子用晚饭的时辰快到了,你守好院子,”她起身轻锤蹲久了有些麻的腿,仔细叮嘱道,“牢记我的话,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放任何人进来,知道吗?” “知道啦,”沈寄雪俯身帮绿漪捏了捏腿,点头应道,“姐姐放心,我一定守好咱们院,不放任何人进来。” 绿漪笑着捏她的脸,起身理了理衣衫,“那我就放心了。” 沈寄雪目送她离去,原本洋溢着笑容的脸上转瞬之间无半点表情,黑白分明的双眸里尽是冷漠,完全不像刚才面对绿漪时的灵动天真模样。 放心,她一定会“好好”守住的。 日头偏西,黄昏时分。 沈寄雪正提着水桶、扬起水瓢给前院刚种下的花苗浇水,却听门外骤起喧哗,她刚想放下手中东西过去看看,便听见一声巨响—— 松鹤院的门竟让人生生劈作两半,切口处干净利落,如同裁纸一般。 碎屑飞舞间,一只精致的红莲绣鞋率先踏了进来,紧接着乌压压地挤进来一堆人,立在门口把守的人将破损处堵得严严实实。 “真是好久不见啊,小贱人。” 沈寄雪似是被这等场面吓住了,愣愣站在原地,面色惨白地盯着步步逼近的林墨玉,好半晌没反应。 待她快到近前时,本能驱使着沈寄雪向后退去,步伐慌乱险些摔倒在地。 “你怕我?” 林墨玉停步,饶有兴致地打量面带恐惧的小丫头,她手腕轻转,手中火红色的长鞭如同灵活的长蛇,眨眼间便探向沈寄雪的腰。 沈寄雪眸光微动,这种程度的修为法器她还不放在眼里,但魔尊能避开,“沈微雪”一介凡人却难以逃离。 长鞭舞动、破空声起,沈寄雪只觉腰间一股大力将她向前扯去,瞬间被扯到了林墨玉眼前。 她那张靡丽面容压下来,眉眼间戾气横生,平白多了几分令人呼吸困难的压迫感。 “眼睛怎么红着?”她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松了松手中长鞭,“想去找那瞎子救你吗?可惜啊,这时辰他恐怕顾不上你吧。” “不许你骂大少爷!” 沈寄雪双手使劲扯动腰间长鞭,脸都憋红了却憾动不了分毫,甚至越勒越紧,将她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林墨玉得意神色忽然变作无辜,似才发觉长鞭纠缠过紧,遮住嘴角笑意,“把你勒疼了?你倒是说一声呀,我松开便是。” 语毕,她手腕一抖,长鞭猛地伸展开来,卷着沈寄雪甩了出去,“砰”地撞上花池尽头的院墙,最终像块烂肉般摔落在地。 沈寄雪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 耳边骤然响起的尖锐轰鸣声让她头晕目眩,眼前黑一阵白一阵闪烁,鼻尖埋入尘土,呼吸间满是花泥。 她只觉喉间血腥翻涌,没忍住呛咳起来,却喷出一口血腥,连带着满身骨头都叫嚣起来,捏碎般的疼痛直冲脑海,分明已经伤到了五脏六腑。 莫说动弹,便是呼吸都疼痛难忍。 林墨玉作为始作俑者,却像没事人一样,惊讶地捂住嘴,“哎呀,一不小心劲儿使大了,你没事儿吧?需要我向你道歉吗?” 沈寄雪动也没动,眼帘微阖,看来林墨玉还记恨着那□□她道歉之事,今日来此,恐怕并不单单是冲着她来的。 只是······林墨玉是如何知晓林墨芝这个时辰绝不会出房间的? 林墨玉立在原地盯了一阵,见她趴在地上一声不吭,挥了挥手,旁边两个眼熟的嬷嬷上前,粗手粗脚地撕扯着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沈寄雪只觉得原本快要碎了的五脏六腑再次翻江倒海起来,痛得她控制不住扭曲神情,闷哼一声,又呕出一口血来。 “我还以为死了呢,”林墨玉后退几步,嫌弃地用帕子捂住口鼻,“卑贱者的命果然格外硬些。” 她挥了挥手,一直跟在后面的婢子压上着人上前,将其按倒跪在沈寄雪面前。 “正好见见你的好姐姐,就是她带我来的。” 林墨玉掰正沈寄雪的脸,凑近她耳边,却侧目看向杏儿,声音愉悦又充满了恶意,“也是她告诉我,每日这个时辰内,无论松鹤院发生什么事,林墨芝都会因治伤而闭门不出。” “阿雪、阿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杏儿眼泪扑簌而下,“是二小姐逼我的!我不敢不从啊!” 沈寄雪呼吸间都在痛,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皱着眉看向慌乱、满是歉疚的杏儿,眨了眨眼,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嘴唇一张一合。 杏儿紧紧盯着她,自然看懂了她的意思,随后歉疚地垂下头,眼泪汹涌而下,染湿了膝前的青石板。 ——没关系。 9. 定魂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林墨玉出生时,不同于林夫人与林水御婚后所生的妹妹和弟弟,甚至连府中那个庶妹都不如。 一个寡廉鲜耻、勾引有妇之夫的女子,连外室都不算,她所生下的孩子更是连私生子都算不上,她幼时在城中是抬不起头的,无时无刻不在众人的唾骂与厌恶中度过。 她曾见过那位高洁如皎月的“林夫人”,林水御的结契道侣,亦是林墨芝的生母。 那样美好的一位女子,当她知晓了父亲与母亲之间的苟且,也落得一夜之间言行疯癫的下场。 直到父亲娶了母亲,林墨玉才算是从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里走出来。 林家为飞雪城第一修真世家,无人敢来当面触霉头,曾经如影随形的辱骂贬低日渐淡去。 而自她测出天级火灵根的那一刻起,她便能够将曾经欺辱过她的人彻底踩在脚下,成为今日众星捧月的林家二小姐。 但那根刺依旧埋在她的心底,每每见到林墨芝,就要阴魂不散的痛上一痛。 只要林墨芝活着,便是在时刻彰显她的丑陋身世。 今日,她要亲手将这根刺彻底拔除。 思及此处,林墨玉看向白绸蒙眼的林墨芝微微一笑,手腕微转,赤雩随之而动,直冲林墨芝而去。 谁也没看清,遍体鳞伤的沈寄雪是如何奔至林墨芝身前,又如何以身作甲,为他挡下致命一击。 即便是离她最近的绿漪,都未曾反应过来。 林墨芝手中竹杖摔落在地,他不自觉地抬手,揽住突然扑至怀中的温热躯体,血腥味充盈鼻间,不用问都知晓她收了多重的伤。 她痛得浑身都在颤抖,甚至还没到他的肩头,那一扑已经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此刻就要瘫软滑落在地,连带着林墨芝也一同坐倒。 他有些无措,盯着沈寄雪垂落在地的手有些怔愣,但揽着她的手却又更紧了几分。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即将在他的手里流逝。 且是为了他而奋不顾身。 “天真。” 林墨玉被眼前“主仆情深”的一幕刺痛,冷笑一声,再度挥鞭,绿漪尖叫着想要推开她,却被一脚踹开,痛得蜷缩在原地动弹不得。 破空声响起,长鞭带起炽热烈焰,杀意滔天! 林墨芝抬手将沈寄雪护在怀中,衣衫沾染的冷香唤回她些许昏沉思绪,结成血痂的唇颤抖嗫嚅,“是娘、娘来接我了吗?我、我想家了······” 她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挣扎着抬手,想要抓住抱着自己之人的衣袖,却又在快要触及时重重垂落在地,再无力抬起。 林墨芝没有回答,一向挂着温和笑意的嘴角此刻绷紧,他只是紧了紧手臂,将她牢牢护在自己的怀中,不露分毫。 是他错了。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燃起熊熊烈焰的长鞭便要落下,侧边乍起青光,剑意蕴含水灵将长鞭挡住,来人趁长鞭缠绕其上时猛地一拽,竟将赤雩从林墨玉手中夺了过来。 “二小姐,松鹤院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他收起长剑,将赤雩绕了几圈捏在手上,再抬眼时,金丹修士的威压显露,除了林墨芝几人,其余皆被压得趴俯在地,头都抬不起来。 “是您自己出去,还是我送您出去?” 林墨玉愕然,许昌竟然是金丹期?! 她从未在许昌身上感受到修真之人的灵力流动,父亲也未提起过松鹤院中还有一个金丹存在。 又或者说,父亲也并不知晓。 不。 林墨玉双手握拳,拼尽力气才能不跪倒于威压之下,她回想起那日父亲让他道歉的神情,分明是在忌惮什么。 或许就是许昌。 武器被夺,许昌虽然不敢杀她,但继续僵持下去她也讨不到什么好。 林墨玉冷着脸,伸手道,“将赤雩还我,用不着你送,我自己走。” 盯着他们一行人离去,许昌才匆忙转身去扶林墨芝。 沈寄雪被他紧揽在怀中,浑身是血昏迷多时,脸色浮起一层死人才会有的灰白,呼吸微弱几不可查。 许昌伸手探脉,对上跌撞爬来绿漪的目光,摇了摇头,“恐怕不行了。” “你、你浑说什么?!”绿漪当即红了眼,忍着腹间疼痛抓住许昌,“你再探探,一定是看错了。” 许昌面露无奈,沈寄雪一介凡人之躯,面对林墨玉这种已到筑基期的修士,再加上对方手握地阶法宝,即便不动用灵力,这几鞭子下来也难以活命。 若是他再快一步就好了。 “主子,先将阿雪抱进屋内去吧。” 许昌伸手,却被林墨芝精准扼住手腕,二人隔着白纱对上视线,只听那声音沙哑暗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去取定魂丹来。” 绿漪怔楞抬头,许昌神情一动,点头应道,“是。” 沈寄雪睁开眼,意识尚不算太清楚,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身体好像散架了一搬,抬手都费劲,她循着光侧头望了望窗外,晨光熹微,隐约能看清屋内景象。 ——这不是她的屋子。 沈寄雪环视屋内摆设,格局瞧着有些像绿漪的屋子,但置物架上空着,似乎是刚刚新收拾出来的。 她收回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顶部微垂的床帐,感官逐渐回笼,身上鞭伤细细密密地痛起来,让她昏沉许久的意识清晰。 沈寄雪唇边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林墨玉灌注灵力挥鞭时,她便知晓这条“命”恐怕要保不住。 不如以命为注。 为林墨芝挡鞭是真,算计他的愧疚与真心也是真,而如今她一个将死之人却好好地睁开了眼,亦是真。 她赌对了。 林墨芝从前遭遇了什么,沈寄雪只能从仆婢们私底下的议论中得知一二,但这些流言之中真相难辨,十分之中有一分是真就不错了,更遑论拼凑出,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他这样的别扭性子。 心防深重、冷漠多疑,面上温和、背地狠心,瞧着本该是个冷心冷清的黑芝麻馅,却又格外重情护短,会为了手下人报仇。 这样的人,在明晰真相之后,绝不会放任她就此死去,更何况还是为了救他而死。 只要她活着,之前受欺负时林墨芝的冷眼旁观,都会转为对她深深的愧疚,直至交付真心。 沈寄雪忍着痛摸了摸手掌上的细小伤口,已有结痂的迹象,看来她昏迷有几日了。 突闻屋外脚步声自远而近,轻碎且急促,一听便知是绿漪。 “吱呀——” 日头初生,天色已然大亮,绿漪端着汤药刚推门进来,便见沈寄雪睁 10. 眼疾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许昌出门去送崔明路,放在床榻边的药耽搁了一段时间,已经凉了,绿漪便说要端出去再热热。 屋内只留下了沈寄雪和林墨芝。 一个哑巴、一个瞎子,有什么好说。 林墨芝心中自嘲,正欲起身离开,却听见床榻那边窸窸窣窣的,他忍不住出声,“阿雪,你的伤还没好,莫要乱动。要拿什么东西,说给绿漪便是。” 沈寄雪僵住,停下掀被子的手,她只是觉得盖着被子有些热,掀开晾晾罢了,这人狗耳朵吗?怎么这么灵。 还是说······他能看见? 没听见沈寄雪答话,林墨芝惊觉方才所言不妥,她刚失了声,如何说给绿漪? 想要解释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得僵硬地说了一句,“写字也可以。” 沈寄雪轻轻摇了摇头,又想着林墨芝看不见,忍痛伸手去够他的袖子。 哪知林墨芝倏然起身,并未拿起立在桌旁的竹杖,前行两步,准确无误地坐在了床榻旁的矮凳上,将纸和炭笔递到她手中。 “阿雪,之前······之前是我不好,”见沈寄雪摇头,他唇边露出苦笑,“你不恨我吗?” 沈寄雪继续摇头,她的手还没什么劲,试了几次才将笔抓起来,她用拳头攥着笔杆,画了三个小人。 她笑着指了指两个依偎在一处的小人,又瞬间变脸、愤怒地指向另一个手中引出长线的小人,最后放下画纸、两手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林墨芝呼吸一滞,这才反应过来沈寄雪大约是不识字的,又想起许昌查证之事,愧疚与心疼杂糅在一处,揪得他心里生疼。 她随家人一路逃荒至此,天寒地冻、饥肠辘辘,仅为了区区两袋糙米,父母便舍了她,带着幼弟在温暖的南部定居,全然没有来此接她回家的意思。 思及此处,林墨芝似乎有些紧张,斟酌片刻才温声说道,“若你愿意,我教你习字可好?” 沈寄雪目露疑惑,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丝缕气音,只好费力抬手,指了指林墨芝的眼睛。 “我的眼睛?” 林墨芝明白她的疑惑,他既看不见,又该如何教她识字? 他并没有被冒犯之感,反而凑近了些,“你可以取下来看看。” 白纱近在咫尺,沈寄雪指尖微动,轻轻碰了碰边缘,又顾着林墨芝的反应而犹豫不决。 就在她想要缩回手时,林墨芝却抬手扶住她,将白纱取了下来。 沈寄雪此刻离得近,清晰地看见林墨芝眼尾勾起的弧度,随后细密长睫抬起,缓缓露出浅金色的瞳仁。 “唔!” 沈寄雪睁大了眼睛,想要附身上前再凑近些,不小心扯动身上伤口,顿时闷哼一声。 牢牢盯着她的浅金色双眸因关心而镀上一层温柔的蜜色,“不要乱动。” “我所患眼疾只是畏光,并非全然不能视物。” 林墨芝似乎被室内光线刺得有些不舒服,快速地眨了几下眼,“初时只是不能见日光,在屋内尚可视物,日子久了渐渐恶化,白日屋内、夜之萤火亦不能长久视之,唯有于黑暗之中,才可如白昼一般视物。” 他对上沈寄雪担忧的目光,安抚笑道,“无事,教你识字的时间还是有的。” 沈寄雪这才放松下来,困意上涌,她打了个哈欠,身子歪斜着就要睡过去,正好绿漪端着热好的药进来,轻声喊道,“莫睡、莫睡,先将药喝了。” 绿漪见林墨芝摘下覆眼白纱,并无太多惊讶,她跟着林墨芝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面冷心热。 经林墨玉这么一闹,再加上之前种种,日后沈寄雪便是主子心腹,眼疾一事自不必瞒着。 那会儿沈寄雪被浑身是血地抱进屋里,许昌忙着去请崔仙医没注意,她却发现主子的手都有些抖。 沈寄雪昏迷时,换药、喂药都由她来,第二日夜里高烧不退,她喊许昌去请崔仙医,回来时却见林墨芝立于床前。 昏暗烛光映照下,他双眼未覆白纱,为沈寄雪更换额上降温的冷帕,又掖了掖被子,迟疑着抬手,想要抚摸眉梢那道疤痕,却又害怕惊动眼前人,最终虚虚摹绘两下收回了手。 绿漪看得真切,他眼中满是疼惜与歉疚,恨不能以身代之,如此想来,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定魂丹又算得了什么。 沈寄雪皱了皱鼻子,咬牙喝了一口,刚入口便觉腥苦味直冲天灵盖,恶心得只想呕,泪花都被激出来了。 绿漪回神,赶忙递了块蜜饯过去,哄道,“含在嘴里就不苦了,药得喝完才能好得快,阿雪听话。” 口中腥苦被蜜饯中和些许,沈寄雪心中无奈,哄孩子呢这是? 听起来这破药还要喝一段日子,早知如此还不如换个方法,早早解决了林墨玉,省得落下这身伤,也不必喝令人作呕的苦药。 天知道,她大约几千年没喝过药了。 叹息一声,沈寄雪深吸后闭气,端着碗一仰而尽,眉头皱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绿漪没忍住笑,又喂了她一颗蜜饯,“喝个药苦大仇深的。” 沈寄雪因伤精神不济,此时困意汹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懒得与她争辩,胡乱嚼了嚼蜜饯压下苦味,沾枕头便沉入了梦乡。 绿漪跟在林墨芝身后出去,回身合上门,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廊道拐角处,她实在忍不住问道,“主子,要不要告诉阿雪她父母的事儿?” 林墨芝步履未停,“先不要提,等她伤好之后再说。” “是。” 绿漪心下松了口气,言语间也不再绷着,有心劝道,“我瞧着阿雪对您还是往常一般,您也不必将此间过错悉数揽在自己身上······” “绿漪,”林墨芝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波动,“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不要在她面前为我辩解。” “······是。” 思及方才那副简单却生动的图画,林墨芝唇边泛起苦笑,她虽不怪罪,他心中这道坎却过意不去。 无论有怎样的苦衷,他的百般试探、恶语相向都对她造成了伤害,辩解诉苦不过是博得她的同情,以情窃得她的原谅。 这样的原谅与捆绑何异? 错了便是错了,他认。 原谅与否,要 11. 算计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林墨玉其人,幼时自卑、少时跋扈、如今疯魔。” 林墨芝放下手中账册,阖上双眼时有些微刺痛传来,他眉头微蹩揉了揉眼周,“她虽天赋异禀,却被幼时之事困扰,尚未结丹便生心魔,可见修行一途不会走得太远。” 许昌将账册收好,吹灭屋中仅有的几盏烛火,这才出声问道,“主子的意思是?” 屋内一片黑暗,林墨芝反倒看得更清楚了,那双浅金异瞳落在面前的黄花梨木首饰盒上,里面放着一支凤穿牡丹金簪,华贵精美,一眼望去便知造价不菲。 他合上盖子,将首饰盒递给许昌,露出一抹温和笑意,“我们该帮帮她。” 既瞧不起废人,那便让她也尝尝做废人的滋味。 许昌垂眸接过,一如往常般寡言,“是。” 荷灯节快要到了。 那日林墨玉被许昌逼退,林夫人许是接到消息,先林水御一步回来,对知情者好一顿敲打,这才将事情压了下去。 再加上准备荷灯节,以及在外读书的三小姐、四小姐和二少爷要回来,府里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松鹤院本就不惹眼,就更没人提了。 林墨玉抬了抬胳膊,好让婢女将袖子穿过去,“母亲,往年荷灯节也没这般隆重,今年是要来什么大人物吗?” 林夫人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你可知韶都白家?” “那个第一修真世家?”林墨玉撇了撇嘴,“怎么,您和父亲要与白家联姻?” “那可是韶都白家,”林夫人见她不屑,正想训斥几句,又看到镜中红衣美人,嗔怪道,“你呀,眼高于顶。咱们家与白家相比,说句云泥之别都不为过,白家你都瞧不上,还有谁能入了你的眼?” 林墨玉轻抚鬓角,眼波流转,红唇轻启,“母亲,凭我此等天资与容貌,待入了玄霄宗,便是与那位剑尊结契,也算不得什么。” “你傻呀,”她挥手屏退下人,握住林墨玉的手柔声教导,“若此时能得白家青睐,哪里还用愁那些资源、丹药,待入了玄霄宗有更好的,再换也不迟。” 林墨玉挑眉,疑惑道,“母亲当年天资容貌亦不差,为何要嫁与父亲?” 她这话问得直白,林夫人一顿,随即露出深重的怨恨来,“若非江月明那个贱人害我根骨有损,我也不至于在这小小飞雪城中蹉跎一生。” 语毕,林夫人满眼疼惜地抚上林墨玉的脸,“玉儿,切莫走我的老路。” “江月明是谁?”林墨玉顾不上安慰,握住她的手追问道。 林夫人冷哼,怨毒神色一闪而过,“还能有谁,自然是那小瞎子的亲娘了。” 林墨玉见状没有再问,暗中却起了些心思,上次她狼狈走出松鹤院的仇,还没报呢。 “提那些个玩意儿干什么。” 林夫人重新笑了起来,她从桌上的首饰盒里拿起一支凤穿牡丹的金簪,缓缓插入林墨玉发间,“牡丹配美人,倾城又倾国。” 两人同时望向镜子,视线交接时皆露出一抹极为相似的笑来,“这金簪是我专门托人从一位大能手中求得,几经辗转才到手,有聚灵之效,最适合筑基期佩戴。又是你最爱的凤穿牡丹图样,喜欢吗?” 林墨玉抬手,惊喜地扶了扶金簪,“多谢母亲。” 荷灯节。 白昼刚歇,满城灯火璨若星辰,宝马雕车、衣裙蹁跹,穿城而过的濯月河旁已挤满了人,画舫楼船相继而过,依稀听到说书人醒木拍响、琵琶女乐曲铮鸣,与长街摊贩吆喝、游人笑语混在一处,热闹非凡。 沈寄雪为了养伤,窝在松鹤院里两个多月,每日不是被绿漪投喂吃食,就是跟着林墨芝读书写字。 心里都快闷发霉了,面上还得演多么欢喜。 好容易盼到荷灯节,这才算松了口气。 听绿漪说,林家三小姐、四小姐和二少爷赶在荷灯节之前回来了,今夜家人团聚,再加上有贵客前来,在玉京楼订了宴席,早早便出门迎客去了。 至于林墨芝?从来都不在他们所谓的一家人之列。 “主子自己一个人没事吗?”绿漪有些担心,转头看向跟在身侧的许昌。 许昌有些无奈,“没事,那地儿说是飞雪城里最安全的地方也不为过。” “这倒是,”绿漪点头,“数十年经营,总不至于在自己地盘还叫别人端了去。” 许昌看了眼捧着一堆小吃挤过人群的沈寄雪,低声道,“主子说放荷灯时他会来,让我们在清泓桥那棵歪脖子柳树下等他。” 绿漪轻轻点头,“快到时辰了,咱们先过去吧。” 话音刚落,沈寄雪便到了近前,“绿漪姐姐、许大哥,你们要吃点吗?” 绿漪笑着挽住沈寄雪的胳膊,偏头看她,岔开话题,“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不知道,”沈寄雪拽了拽长短刚好的袖子,“衣服没小,应当没长吧。” “这衣服我专门叮嘱让做大了些,”绿漪无奈又好笑,拉过旁边四处张望的许昌,打趣道,“咱们阿雪就像久旱逢甘霖的稻苗,只要勤浇水勤施肥,就能一天一个样。” 许昌瞥了眼刚到他耳垂处的绿漪,又看向到他下颔处的沈寄雪,“阿雪兴许会超过你。” 沈寄雪听懂了许昌的言外之意,没心没肺哈哈一笑,“那绿漪姐姐就是咱们院里最矮的啦!” “胆儿肥了敢取笑我。” 绿漪笑着要去拧沈寄雪的耳朵,嬉笑打闹间,沈寄雪后退着快跑几步,全然没注意身后也有人背对着走路,一转头便听“砰——”地一声,撞了个眼冒金星。 “你的头是铁做的吗?这么硬!”半大少年张牙舞爪,边揉脑袋边先发制人地骂道,“走路看路啊,你当大街上是你家吗?!” 他身旁还跟着两名男子,瞧着都比他年长些,其中一个已经捂着肚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另一个文质彬彬低声劝他,“孟頫,莫要笑了。” 随后又转过身来拱手,“这位姑娘,在下白云深,代家弟白朝英向您赔罪,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沈寄雪还没说什么,白朝英先跳了脚,“哥!明明是她撞的我,你同她道什么歉。” 绿漪眼尖,一眼便看出这三人虽穿着朴素,但用料和绣纹却极为讲究,她将沈寄雪拉至身后,许昌趁机上前拱手,“是我妹妹的不是,在此向三位公子赔个不是,还请三位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沈寄雪从许昌身后探出头来,看向白朝英,“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灯烛映照下格外明亮,似天上星水中月,瞧着便让人心中一动。 陡然见此景,白朝英禁不住一愣,直直盯着沈寄雪,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的东西掉了。” 沈寄雪伸出 12. 荷灯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林水御立在飞仙阁前,见三人在店家的带领下登临,连忙携林夫人与四位子女迎了上去。 “三位道友,好久不见。” 来人抬眼,一同行礼,“见过林伯父、林伯母。” 其中一位沉稳些的收手笑道,“林伯父客气了,我等只是晚辈,不敢同称道友,伯父唤我等名字便好。” “好好好!” 白云深的客气让林水御分外受用,他大笑几声,“那我便不客气了。云深、朝英、孟頫,三位里面请。” 修者宴客,多食灵茶灵菜,期间说笑聊天多为论道,亦或剑术阵法、丹方法器等,林水御却左扯一句右扯一句,嘴里说的是修炼之道,实则顾左右而言他,所言皆是暗示三人道途漫漫,应当趁早寻个道侣,携手度过漫长枯燥的岁月。 三人皆出身于修真世家,一听他的话,再看看这桌上坐的三位姑娘和无所聊赖的林家二少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无心再留。 只是面上功夫还做得足,对林水御的一番暗示照单全收,嘴里“嗯嗯”地应着,瞧着像是答应了日后与林家姑娘们多往来,实则什么都没许诺。 林水御不好直说,再加上白云深耐着性子周旋,偶尔捧两句“林世伯”,将他哄得飘飘然,这才一时没察觉,林夫人又不好插嘴,便只能听着他们敷衍应付。 白云深和孟頫毕竟年长,对这些场面见得多,也忍得住你来我回地说“废话”,白朝英却越听越烦。 他在家里是最小的,又从小测出天极风灵根,被家中长辈骄纵着长大,脾气性子可不如白云深沉稳。 “哥,听说飞雪城的荷灯节很有趣,我们也去放河灯吧!” 他腾地站起身,飞速说完话就离开了,白云深急忙喊了一声,他头都没回就不见了人影,弄得众人颇为尴尬。 还是林夫人反应过来,推了把林水御,应和道,“夫君,让年轻人们一同去玩儿吧。墨玉,带着三位公子好好逛逛,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是,母亲。” 林墨玉笑意盈盈,柔声道,“二位公子、弟弟妹妹们,我们走吧。” 白云深急着去追白朝英,见林夫人给了台阶下,与孟頫连忙起身告辞,快步离开追人去了,林墨玉匆忙跟上,谁知还没出玉京楼便不见了人影。 “我说二姐,咱还追吗?” 林墨竹吊儿郎当靠在柱子上,眼睛却直往街上走过的女子们身上看,若见着容貌气度好的,眼珠子都瞪得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活脱脱一副色胚模样。 “收起你那下流胚子样,这几年在书院里学了都些什么,”林墨玉嫌恶地瞪他一眼,冷冷骂道,“再随意乱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喂狗,省得让人瞧见恶心。” 林墨竹才不怕她,翻了个白眼,撇嘴道,“你少管我,还是快追你那云深哥哥去吧!” 林墨玉难得吃瘪,偏又不能真对林墨竹动手,瞥了眼林墨梅憋笑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越过她,反抽了旁边一言未发的林墨兰一巴掌。 “不过是个地级灵根的贱人,连你也敢笑我!” 林墨兰跌倒在地,早已习惯了林墨玉这般行为,连反抗都不敢,她垂着头一声不吭,只有地上几滴泪痕能看出她在哭,却连擦都不敢擦,声如蚊呐不停解释,“姐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林墨玉掏出绣帕擦了擦手,随后扔到林墨兰面前,捋了捋鬓边发丝,“给我洗干净,明日送到我房里来。” “是。”她连忙拾起面前的绣帕,喏喏应下。 林墨玉不屑一笑,“我去找找他们,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亥时半再回府,父亲母亲若问起来,便说我们与三位公子相谈甚欢。” 她顿了顿,声音一沉,扫过三人面庞,语含警告,“若谁敢不听,我便让他好看,听懂了吗?” “知道了,你赶紧去吧,真烦。” “听懂了听懂了。” “是。” 待她走后,林墨竹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城中最大的花楼就在隔壁街,想也知道他去了哪里。 林墨梅俯身扶起林墨兰,放软语气哄了两句,还拿出帕子帮她擦干净眼泪,笑道,“好了别哭啦,咱们也去摊贩处买盏河灯吧,等到时辰了咱们也去放。” “好,”林墨兰红着眼睛点了点头,看向她是眼中满是感激,“三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买。” 林墨梅一边同林墨兰说话,一边抬眼望向林墨玉捏着寻人术而去的背影,眼神嘲弄,却未料到没有遵守约定归家的人,会是林墨玉。 “哥,他林家算什么东西,竟妄图高攀?” 白云深低声训斥,“朝英,嘴下留情。” 白朝英瞪大了眼睛,“哥,你不会真看上那个什么玉了吧?那女人一看就心思不正,我不同意!” 白云深瞥了眼身后,摇了摇头,“此次出来只为游历,十日后你我便要入玄霄宗,此后只求大道,儿女私情并不在我考虑之内。” 白朝英满意点头,随即嬉皮笑脸地凑到他跟前,“哥,道途漫漫,你真不准备找个道侣什么的?” 白云深神情无奈,懒得同弟弟纠缠,孟頫借机调侃他,“怎么,你想找哪个?薛家的三小姐,还是徐家的四小姐,亦或是刚才那位小姑娘?” 哪知他脸上突现一片红霞,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嚷嚷着要把孟頫打得亲娘都不认识。 “你们俩慢点,小心再撞到人!”白云深挤开人群追了上去。 他们身后柳树边,露出的大红裙摆一荡,原本隐息藏在此处之人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少爷!” 沈寄雪眼尖,自人群中一眼看见柳树下身着玉白衣衫的男子,拉着绿漪跑上前,笑着将手中的果子递出去,“少爷尝尝,这个可甜了。” 林墨芝笑着接过,即便白纱覆眼,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温润神色,还不忘叮嘱,“阿雪慢点,莫要撞到人。” 绿漪拍了拍身后的许昌,“主子放心,有我和许昌在,没人敢欺负阿雪。” “怎么,”林墨芝眉头微蹩,“真的撞到人了?” 沈寄雪连忙解释,“无事的,我已经道过歉了,他们没有为难我们。” 林墨芝闻言,还是不放心道,“你初次出府,又遇上荷灯节这等盛事,一会儿过清泓桥时切记跟紧我,实在不行便拉住我的衣袖,莫要被人群冲散了。” “我晓得啦。”沈寄雪乖乖点头。 绿漪笑着挽住她,“主子放心,我一定看牢她。” “好,”林墨芝转头,问站在身侧帮他隔开人流的许昌,“放荷灯的时辰快到了,咱们先走,一会儿人会更多。” “是。” 许昌转身扶着林墨芝先行,沈寄雪和绿漪跟在他们身后,有许昌在前面挡着,恰好帮他们挡开了人流,倒没有方才挤闹了。 沈寄雪到人界之后就在逃荒途中,之后进了林府连松鹤院都甚少出去,更不要说出门逛逛飞雪城了。 她方才在长街挑了一应吃食,这会儿靠近清泓桥,又见两岸尽是叫卖各种荷灯的摊贩,他们将荷灯高高挂起,浮光跃金,如梦似幻。 “绿漪姐姐,”她疑惑道,“为何要在夏至之日放河灯啊?” 绿漪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索性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放就放咯!” “飞雪城地处极寒之地,夏日短而温暖,故而城中百姓为了 13. 死期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四盏荷灯顺着濯月河顺流而下,与万千荷灯汇聚一处,最终身影难辨,带着期盼与希望一同流入百川大海。 “时间不早了,”四周的人越来越多,许昌出声,“主子,咱们回吧。” 林墨芝点头,再次叮嘱,“你们跟牢,迷路了回不去、露宿街头可没人来找。” “绿漪姐姐之前迷过路吗?”沈寄雪敏锐察觉。 “阿雪真聪明,”许昌此时心情放松,难得说笑,“你绿漪姐姐前年便迷路了,害得我找了大半个夜。” 绿漪生气叉腰,“你们今儿怎么回事,尽挑我的倒霉事儿说,不如我也与阿雪说说你们的?” “咳,”许昌咳嗽一声,正色道,“该回了,主子,咱们走吧。” 林墨芝应了一声,拿着竹杖转身便走,许昌挥手,“快跟上啊。” 绿漪跺了跺脚,拉着沈寄雪跟了上去,“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别跑啊!” 四人笑闹着向清泓桥而去,他们是返回,原本看着过桥的人不算多,待行至桥中间时却被涌上此处的人群堵个正着。 此时人群正要去对面放灯,他们却是返程,不得已逆着人流行进,但四人难抵众人,不经意间便散开了。 沈寄雪被推挤着向后,绿漪突然被一波推挤逼离她身边,伸手去抓却又被挤着错过。 眼见沈寄雪被越推越远,不由惊呼一声,“阿雪!” 林墨芝在前面听见声音回头,白纱之下的双眼睁开,他忍住灯火刺眼,眯起眼仔细看去,那抹水蓝色身影已然淹没在人群中。 “许昌,阿雪不见了,我们回去!” 说罢,他当即顺着人流向前而去,许昌伸出的手臂被人群一挤没能抓住他,连忙跟了上去。 再说沈寄雪这边。 她表面上是被人群挤开,实际后退几步,趁前面三人没注意,迅速隐没身形,消失在人潮中。 待回到岸边,沈寄雪随意选了个人烟稀疏的方向,沿着河边向前走,进了七拐八绕的黑暗巷子里。 她在房屋之间穿梭,身后极轻的脚步声并未逃过她的耳朵,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再看不见其他人影,最终走出了只有月光引路的巷道,停在一处极偏僻的河边窄路。 沈寄雪垂眸看向河面,原本空无一人的身边,落在河面上却显出一抹身形,“你隐去身形,若她攻击我,放出威压帮我挡住便是。” 水面波动,模糊身影依旧难掩媚色,“遵命,尊主大人。” 沈寄雪等候片刻,回身望向漆黑巷子,“出来吧。” 一袭红裙缓步而出,林墨玉冷着脸,扬了扬下巴,“你怎么知道我跟着你?” 沈寄雪背着手,随意踢了踢脚下碎石,并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看见了?” 林墨玉觉得她行为有些古怪,沉默地盯着沈寄雪看了会儿,但见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其他动作,且她并没有感觉到周围有其他人,刚提起的警惕之心又放下了。 一个低贱的婢女能干什么呢?她真是想太多了。 思及方才在玉京楼所见之景,她心中只有屈辱,以及想要杀了沈寄雪的愤怒。 “我来便是要告诉你,有些东西我得不到,你也没资格伸手去够,懂吗?” “你果然看见了,”沈寄雪露出笑容,眸光却是冷的,“看来那位白公子没有答应与你的婚事。” 林墨玉闻言,愈发恼羞成怒,瞬间抽出盘在腰间的长鞭赤雩,猛地甩向沈寄雪。 然而长鞭快要到她面前时,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了,停留在半空中进退不得。 眨眼间,她从未感受过的巨大威压袭来,膝盖一痛直直跪倒在地。 林墨玉满目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寄雪,却见她面色平静,似乎对这般场景早有预料。 她猛地回忆起翡翠的惨死,又想起法器中没有半点沈寄雪的身影,色厉内荏地喊道,“你想干什么?!” 沈寄雪挑眉,真是个欺软怕硬的纸老虎,她还没做什么呢,就已经心生惧意,想来这位林家二小姐嚣张跋扈多年,不过是仰仗林家在飞雪城势大罢了。 “你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她突然问道。 林墨玉心中瑟瑟,强撑着冷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本小姐惦记。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忠心的样子,凭什么总有人对一个废人忠心耿耿,我又差在哪里?!” “废人?”沈寄雪眸色一暗,“你从一开始欺辱我,到后来想要杀我,全是因为嫉恨林墨芝?” 她没想到,林墨玉对林墨芝的执念居然如此之深,初入道途已生心魔。 林墨玉情绪起伏,眉目之间突然染上狰狞之意,“你又知道什么?!他活着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生!” 沈寄雪瞥见她发间金簪在月色下闪过一缕诡异光芒,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挑衅道,“大少爷待人温和有礼,不似你这般动辄打骂,傻子都知道该择谁为主,你如何能与大少爷相提并论?” 她神色转冷,阴沉沉地望着沈寄雪,眼中清明之色逐渐被疯狂替代,突然诡异一笑,“你可知,我让翡翠去杀你时,曾派人将消息暗中透露给林墨芝?” “我本想引他前去,栽赃也好、一同杀掉也罢,”林墨玉眼眸染上血色,显然已被心魔控制失了神智,“他却无动于衷呢,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现身,放任你被杀。” 她存着挑拨离间的心思,语气愈发直白,“你对他忠心至此,甚至不顾危险只身诱我前来,他却半点不领情啊。” “他不现身才好。” 沈寄雪面色沉静,见林墨玉满面惊讶,莞尔一笑,“他若是现身,之后我所受欺凌岂非无用功,又如何取得他的信任?” 林墨玉睁大双眼,怔愣一瞬后旋即明白了一切,癫狂大笑,“我竟成了你算计他的一把刀。” “如今你已成了他格外上心之人,就连出来看个花灯他都不放心,不顾自身眼盲亲自来陪。” 她倏然收敛了笑意,想 14. 信任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沈寄雪没想到林墨芝会寻到这地方来,是以她也没来得及换上那副天真的面具,甚至连一丝害怕都无。 啧。 林墨芝瞥了眼已经停止呼吸的林墨玉,抬眼问道,“绿漪也是你杀的?” 他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到了这个份上,沈寄雪无从辩驳,索性与他摊牌,点了点头。 “你是如何避过回溯时间法器的?” 沈寄雪没有回答。 她摸不透林墨芝此刻的想法,既然他已经发现自己并非往日表现出来的天真模样,为何还要问这些。 林墨芝叹了口气,抬步绕过林墨玉的尸体,行至她面前,掏出帕子细细擦尽沈寄雪脸上的血迹,放软了声音,“阿雪,我无意深究。” 见沈寄雪神情惊讶,他笑了笑继续道,“你不愿意说便不说,只是避过回溯法器的方法可否再次使用?若是不能,便由我来善后。” 他本想着赠她护身法器,保护她再不受他人伤害,如今发现她有自保之法,他心中却生出些许欣慰。 若将来他出事,她也能好好活下去。 这便好。 沈寄雪没想到林墨芝竟全然不计较,她对上望向自己的温柔双眸,顿了顿说道,“我有办法的,少爷放心。” “好,”林墨芝点头,指了指一旁的房屋,“我去那边等你,好了便来寻我,好吗?” 见她点头,他才放心离开,拐到房屋另一侧,没有半点窥视之意。 “他居然这么相信你?” 符星荏依旧没有现出身形,只是出声感慨。 沈寄雪盯着拐角处看了一会儿,才转头对着身旁说道,“抹去今夜发生的一切,即刻送林墨玉的魂魄前往归墟,将她的尸体扔进河里,三日后再让她的尸体浮上来,做得像心魔入体自杀而亡,明白吗。” “遵命,”符星荏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看来你很快就能动手了。” “暂时不行,”沈寄雪眯了眯眼,“还需要等一个契机。” 说罢,她越过林墨玉的尸体,想林墨芝走去。 他已经重新戴好了白纱,什么也没有问,拉着她快步离开,只叮嘱道,“阿雪,今夜我们放过荷灯便回去了,从未到过此处,明白吗?” 沈寄雪垂眸看着林墨芝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沉默一瞬,“是。” 回去路上遇到了绿漪和许昌,林墨芝只言沈寄雪是被人群挤得迷失了方向,对于林墨玉之死一句话都没有提起。 三日后。 林家拼命压下了林墨玉心魔入体以致自杀身亡的流言,只说她是失足落水,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悲。 林夫人枯坐屋中,抱着林墨玉的牌位,双眼肿得不像话,林墨梅在旁轻声劝慰。 “母亲,二姐已经、已经去了,您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她声音哽咽,眼中却丝毫没有悲伤之意,“若二姐看见您这般不顾自身康健,她泉下有知,也会心疼的。” 林夫人干涩无神的眼珠转动,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把抓住林墨梅的手,喃喃道,“不对,不对!你二姐刚去不过三日,怎么会召不回魂魄,这其中定有问题!” “可回溯法器中却只有二姐自己一人身影,”林墨梅眉头轻蹩,转了转被林夫人捏得生疼的手腕,“或许心魔入体之人并无尘世留恋,会尽早前往归墟也不一定呢。” 林夫人摇了摇头,双眼迸发出浓烈的恨意,“不,你二姐天资卓然,绝不会心魔入体自杀身亡,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您是说······” 林夫人猛地抬头看向林墨梅,咬牙切齿道,“一定是那个贱人之子!” 林墨梅皱了皱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母亲的意思是?” “我要他死。” 语毕,她又垂头摩挲林墨玉的牌位,轻轻啜泣起来。 林墨梅停留了一阵,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这才施施然离开。 母亲猜得没错。 荷灯节当晚,她曾看到一个与林墨芝背影极为相似的人一闪而过,步入暗巷后就没了踪影。 林墨梅抬手轻抚自己的鬓角,唇边露出一抹隐秘的笑意,就算她看到了又怎样。 当年二姐测出天级火灵根,父亲和母亲极为高兴,亦对他们三个格外寄予厚望。 可待她到了年纪,却是个天级金火双灵根,纵然也属天级、金灵根几不可见,却终究是比天级单灵根落了下乘,更不要提林墨兰的地级水灵根和林墨竹的地级木土双灵根。 二姐死了固然可惜,但如今她才是林家天赋最高的孩子,待过两日玄霄宗前来飞雪城收徒,她便能顺理成章进入玄霄宗,她才是最让父亲和母亲骄傲的孩子。 再无人可以压在她的头上了。 “阿雪,”绿漪招了招手,“你去趟千金堂请崔仙医来,还记得路吗?” “记得,”沈寄雪放下浇花水瓢,甩了甩手上的水,担忧道,“少爷旧疾又犯了吗?” 绿漪神情一滞,紧接着扯出笑来,摇头安抚道,“别担心,不是的,只是又到了每月复诊的日子。” “若崔仙医忙着看诊你便等等,”她想了想,又叮嘱几句,“此事不急,晚些也无妨。” “好,我这就去,”沈寄雪点头,正准备走又想起什么,凑近绿漪问道,“少爷今日还出去吗?” “你说金匮阁那边?”绿漪看了眼即将偏西的日头,“夏季拍卖会刚结束,今日无事,应当是不会去的。” 自撞破她杀了林墨玉起,林墨芝倒也不再瞒着她,将手中势力底牌皆告知于她。 林墨芝每日在房中闭门不出一个时辰,便是去金匮阁处理事宜,作为城中乃至方圆十座城池之内最大的拍卖行,金匮阁经手的奇珍异宝并不少。 沈寄雪虽没有直接问,但心中却有猜测,林墨玉头上那支凤穿牡丹金簪,恐怕就是林墨芝送的。 据他所言,金匮阁是他母亲当年留下的产业。 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当年嫁给林水御,瞒着所有人建立金匮阁,便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谁知后来被那对奸夫□□所害,一夕疯魔,至今都没能恢复,林水御对外宣称她已经去世,实则秘密设阵将她关在了府中,就连林墨芝都只能每年探视一次。 金匮阁做不成退路,在林墨芝手中反倒成了与林水御抗衡的资本。 林水御并不知金匮阁真正的主人是林墨芝,故而他表面上装得在林府艰难求生,暗中又用金匮阁势力牵制林府,这才安稳度过这些年。 沈寄雪出了林府,径直向城东千金堂而去,边走边在脑中回顾林墨芝说的这番话。 这其中听着没什 15. 机会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我没事。” 林墨芝不同往日,嗓音沉郁,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双眸透出几分冷色。 然而对上沈寄雪时,眸中寒意瞬间淡去,浅金色熔成落日余晖般的温柔神色,安抚道,“别担心。” 沈寄雪咧嘴想要扯出一个笑,鼻头却涌上一股酸意,积蓄的泪水最终没忍住划落下来。 绿漪揉着腰走进来,叹了口气,“支开你就是不想让你知道,非得跑回来一探究竟,真是脾气死犟。” 她绕过沈寄雪,继续收拾桌上的染血布条,将巴掌大的诡异黑瓶小心放在托盘里,“少爷,许昌差不多该回来了,我这便交给他,让他去送。” 林墨芝点头应允,见沈寄雪满目疑问,招了招手,“阿雪,过来坐。” 她依言向前两步,坐在床边的矮凳上。 林墨芝拾起手边的白纱,重新系在眼睛上,沉默一瞬才说道,“这事儿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既然今日你已经发现,我便将这一切告诉你。” 他闭着眼睛,眉头微蹩,似乎陷入了不好的回忆之中,将过往缓缓道来。 “我身上的伤是为了取心头血,每月一次,已有十年之久。” 沈寄雪心下惊讶,心头血是精气凝聚之所,无论种族都是极为重要之物,失去一滴需要将养许久才能恢复。 他居然十年如一日的取心头血,难怪眼睛会变成如今这样,身体恐怕也行将就木,活不长了。 “随后将心头血装入刻满符文的玄青瓷瓶,送至我父亲手中,作为他炼丹的丹引,作提升修为之用。” 林墨芝语气平淡,所言却惊世骇俗。 此法古籍之中虽有记载,但终究落了下乘,且取之予之,世间万物取舍皆有因果,取活人精血炼制提升修为的丹药,便要承受此间因果。 纵然修为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也终究比不过自我突破结成的金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终有一日,因果会降临到他的头上,将他夺取他人精血的代价一一清算。 林水御区区人族修士,居然胆大包天,敢用此等血腥邪术提升修为,真不怕有一日大祸临头吗? 沈寄雪皱眉,神情不解,“少爷为何不反抗他?” “反抗?”林墨芝嗤笑,“我又何尝不想反抗。” “阿雪,你知道吗?母亲被父亲封入偏僻院子时,我不过八九岁的年纪。” 他深深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悔恨,“我虽已测出天级雷灵根的资质,却尚未踏入修道一途,林水御彼时还未撕破‘慈父’的假面,对我尚且算是疼爱。” “我暗中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刻苦修炼,设法治好母亲,但我没想到,变故如此之快。” 他面上迅速闪过恨意,“自从那个女人进府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她起先假意亲近我,见我拒不接受,便在春节家宴上递来毒酒,彻底毁了我的灵根。” 沈寄雪一愣,毁坏灵根最常用的应是焚灵散一类,无色无味,只对金丹以下有用,用此物害人的卑劣者不在少数。 焚灵散毒如其名,服下后三天三夜不得安宁,犹如烈火焚烧经脉,不仅灵根被“烧毁”,全身经脉也尽数损毁,无法再积蓄灵力,即便有天级伐髓丹也无济于事。 何等狠毒心思。 灵根分天地玄黄四阶,以单数为贵,除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之外,另有风雾冰雷四种变异灵根,而其中又以雷灵根最佳。 雷者,天生契合天地之道,渡劫时都比别的灵根容易些许,听闻玄霄宗那位人族剑尊便是天级雷灵根。 林墨芝身怀此等灵根,来日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剑尊级别的大能。 那时能给林家带来的好处远非林墨玉进入玄霄宗可比,林夫人一杯毒酒断送了林墨芝的道途,何尝不是断送了林家进入一流修真世家的前途。 林水御身为一家之主,居然如此短视,真是蠢笨到连猪都不如。 沈寄雪心中鄙视,面上不动声色地打量林墨芝,突然对他生出些欣赏之意,暂且不论他身为神尊转世,单这一世的经历便远非常人能承受。 原本父母恩爱家庭美满,先是母亲一夜疯癫,又从天之骄子沦为废人,遭遇如此惨烈突变却还没疯,其人心性之坚韧由此可见一斑。 沈寄雪思绪一转,怪不得他那么厌恶酒,连味道都闻不得。 “阿雪,”林墨芝也思及那日的苛责斥骂,满怀歉意道,“我那日突闻酒味,往日痛苦浮上心头,才会一时口不择言,你可愿意原谅我?” “这不是少爷的错,”她义愤填膺,“是那对、那对坏人的错。” 林墨芝眉目骤然舒展,唇角微勾,轻轻“嗯”了一声。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将我变作废人之后,那女人又不知从哪里寻来个散修,说我是仙人转世渡劫,用我心头血炼丹便可提升修为,未免太过可笑。” 沈寄雪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追问,便听林墨芝说了下去,“林水御天资不高难以结丹,他本是半信半疑,那女人手握丹方极力撺掇,他最终没抵住结丹的诱惑,对我下手了。” 言及此处,他不复平淡满是恨意,“我拼死抵抗,却没想到那女人将主意打到了我母亲身上!” “母亲已经疯癫,她却还是不肯放过,从那散修处习得邪术,与林水御狼狈为奸,齐力给母亲下了‘噬心咒’,甚至每年只让我见母亲一面,以此胁迫我每月供给心头血。” 他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手掌,“此术极为邪性,中咒者每月都需服用下咒者的血,否则便会承受噬心之痛,三日后心脏溃烂而亡。” 噬心咒? 沈寄雪疑惑,夜台之中的藏书纵贯古今、遍通六界,她从未见哪本书中记载过此等咒术。 她垂眸思索,听林墨芝言语描述,所谓“噬心咒”更像修罗族的秘药——血摩罗。 血摩罗原是生长在修罗域的毒花,沾染它的汁液会致使身体接触之处溃烂,被修罗族拿来炼成秘药,控制六界众生。 修罗族数万年前差点掌控六界、成为六界之主,血摩罗、修罗印和血月灵花的功劳极大。 身中血摩罗之毒者需每月服用以血摩罗之叶磨粉为引,配以其他秘药炼制出的丹药,噬心之痛才能得到缓解,继而维持生命。 16. 玄霄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晨光微熹,只见两艘巨大的云舟降落在飞雪城门前,其上十二人玉冠长剑青衣猎猎,身姿气度皆潇洒出尘。 为首者是位气质沉稳的女子,她足下轻点御风而起,翩然落在等候多时的林水御面前,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乃玄霄宗浩渺峰首徒虞芷,奉掌门之命率师弟师妹们来此寻觅资质过人之辈,壮我宗门。” “辛苦诸位道友,”林水御连忙笑着拱手,“我乃林氏家主林水御,诸位若是不嫌弃,这段时日可到我府中暂住。如何?” 林家在飞雪城中首屈一指,但放眼整个人界却连三流修真世家都不够不上,而玄霄宗虽与碧云宗、赤霞宗并称三宗,但其地位、实力却远高于其它二宗,实乃修真界第一大宗门。 单看这千万两灵石一艘的云舟被随意给宗门弟子用作交通工具,便知两相比较之下,林家即便是跪着迎接玄霄宗,那也在意料之内,不过玄霄宗多少还是要给林家些面子。 飞雪城地处偏远,加之冬季漫长且灵气稀薄,城中人自古修行困难,林家作为飞雪城最大的修真世家,各代家主虽说只是金丹上下,但已是城中的最高修为了。 因此处鲜少有好苗子,故而玄霄宗大多数时候是瞧不上这种小地方的。 但好苗子各宗门都在争抢,玄霄宗上次没抢过碧云宗,寻到的好苗子太少,今次才增加了几个城,飞雪城便是其中一个。 此次他们前来便是得了信,听说林家出了位天级火灵根,顺便来此看看是否能捡捡其他漏。 若再让他们碰上一个天级单灵根,此次前来的都会在功绩簿上记一笔,往后也能多领些灵石灵丹。 虞芷摆挥手收了云舟,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语气却和缓许多,“有劳林前辈费心,不过我等此次前来,将面向整个飞雪城测试灵根,为了方便行事已在城中客栈订了房间,就不过多叨扰了。” “不过林前辈放心,”见林水御还要再劝,她出言安抚,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明日我会专门让顾淮师弟和星华师妹前往林家,为您家中人测试灵根。” 如此安排已经算是照顾林家,林水御也不好再劝,只得笑眯眯不再劝了,一路将人送至客栈前才告辞归家。 玄霄宗前来收徒之事一经传开,城中其他大大小小的世家比老百姓们更加兴奋,毕竟世家贵族们比老百姓更知道踏入玄霄宗意味着什么。 若是家中后辈有望进入玄霄宗,即便是外门弟子说出去面上也有光,历练几年回来继承家业再好不过。 于是城中所设三处灵根测试点,一大早便排起了长队,派了小厮来为自家少爷小姐排队的、凑热闹的、自命不凡的、想来试试的······ 密密麻麻的人喧嚣挤嚷着,从街这头排到了那头,此等盛况只有荷灯节才能相比了。 而此刻林家会客厅中,已摆放好了一块测灵石。 高堂之上所坐并非林水御和林夫人,而是极为年轻的一男一女,他们便是昨日虞芷所说的顾淮和云星华。 他们如今步入道途不过五十年,却已是筑基后期修为,不久便要冲击金丹,想来皆是个天级单灵根,前途不可限量。 对于修士来说,天资最重要,若是天级单灵根,他便是心性与悟性再差,最慢也会在五百年内修得金丹,而在此之下者,再勤奋修炼最快也需要百年之久才能修得金丹。 天资之差异在修道一途上犹如鸿沟天堑,故而天资卓绝之人才愈发引人嫉妒艳羡。 林水御坐在下首,拱手夸赞道,“两位道友真是天资过人,年纪轻轻便金丹将成,林某自愧不如啊!” 顾淮于上位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前辈谬赞了。” 这位林家主瞧着人模狗样的,若不是他昨晚闲来无事出去找酒喝,也不会从几个喝大了的汉子口中听闻他干得那些腌臜事。 又知晓了前几日林家二小姐失足落水的消息,林水御现下还瞒着他们不肯说,不知存的是什么心思。 林水御察觉顾淮的奇怪态度,却一时也想不到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只好继续恭维道,“怎么能说谬赞,修炼五十年便有把握冲击金丹,实属少年英才啊。” “您家不也有一位英才吗?”顾淮笑了笑,扫过坐在后面的林墨梅等人,问道,“哪位是天级火灵根?让我和星华看看未来小师妹长什么样。” 气氛顿时沉寂下来,倒茶的婢女手下都放轻了动作,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林水御脸色瞬间僵硬,嘴唇蠕动两下,未出声先流下两行清泪,声音哽咽,“二位不知,我那女儿许是命不好,没有进入玄霄宗的福分,已于数日前身亡了。” “哦?”顾淮挑了挑眉,全然没有敬畏之意,反而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追问道,“不应该啊,若是天级火灵根,这个年岁应该已经步入练气甚至筑基期了,怎会莫名其妙死去?” 林水御被他几句话问得噎住,也瞬间明白过来,眼前这两人乃至玄霄宗众人恐怕已听闻玉儿之死。 “失足落水”这等借口也就糊弄糊弄城中百姓,说给顾淮和云星华听根本不会相信,他们必定是听闻后觉得颇为蹊跷,此刻才会拿话来诈他。 心魔入体之事绝不能让他们知晓,初入道途便生心魔,这摆明了是说他们林家教导不严。 玉儿已死,绝不能再影响墨梅、墨竹和墨兰他们。 就在他思绪急转想对策之时,林夫人突然啜泣一声,接着哀嚎出声,“我可怜的孩子啊,是娘没有照顾好你,都是娘的错!” 林水御反应过来当即开口斥道,“二位道友还在此,你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旁边一直无甚动静的云星华突然伸手,搭在顾淮的胳膊上,两人对视一眼,顾淮挑了挑眉,坐正了身体不再说话。 “林前辈、夫人,请节哀顺变,”云星华打断林水御,垂眸看向台下做戏的二人,微微笑了笑,“我二人并非有意追问,实在是我等此次便是冲着天级火灵根而来,如今突然得知林小姐猝然离世,一时失望才会如此,还请二位见谅。” 林夫人哭泣声渐弱,环着安慰她的林墨梅,眼眶红红看向云星华,感激道,“多谢道友体谅。” “道友客气,”她声音柔和却不容置喙,不疾不徐地说道,“既如此,便请林前辈将府中十六岁以下的少年少女们都唤来此处,半个时辰之后,我和顾淮一一为他们测试资质。”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在旁伺候的仆婢们面面相觑,惊讶之余 17. 灵根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绿漪姐姐,我不想测这个,”沈寄雪皱眉,拉住要走的绿漪,低声恳求道,“我肯定测不出什么,等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帮忙。” 他们已经计划好明晚救出夫人就走,林墨芝却不知抽什么风,非要逼她来此测试灵根,她不肯来,还叮嘱绿漪绑也要把她绑来。 “不行,”绿漪开口就是拒绝,半点没有商量的余地,“主子让我盯着你,别想着中途溜走,给我老老实实测完再说。” 沈寄雪无奈转过身,前面大约还有三十来人,测试灵根的速度并不慢,大约两刻之后就会轮到她。 她捻了捻手指,原本准备明晚就动手的,偏被拎来测试灵根,“沈微雪”身怀天极冰灵根,若在这个节骨眼上测出来,无异于横生枝节。 玄霄宗盯上她不说,林家那几位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来来来,都排好队,”张管家站在厅前维持秩序,“进去后将手放在厅中的晶石上即可,一个一个来,不要推挤。” 然而队伍中陡然得知能测试灵根的仆婢们兴奋不已,你一句我一句讨论个不停,哪里还听得见他说话。 “安静!” 张管家一声大喊让厅外叽叽喳喳的仆婢们顿时安静下来,他便再没说什么,转身进厅内去了。 “下一个。” “下一个······” 喊人进去的声音不断从厅内传来,大部分人都垂头丧气地出来了,只有少数几人进去后再没出来,应是测出了些许资质。 沈寄雪前面的小厮进去后没有出来,随即就听张管家喊,“下一个。” 绿漪轻轻推了她一把,“快去。” 沈寄雪眼眸微沉,走了进去。 既然躲不掉,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晚动手也未尝不可,届时她便舍了这具身体,再寻一具便是,长渊下一世轮回也没那么快。 厅内除了坐在上方的一男一女和林家众人,后面还站着几个方才排在前面的仆婢,此刻面上难掩喜色,应是已被玄霄宗登记在册。 沈寄雪低着头,向上位行了礼。 在场众人没有人注意她,林水御端坐在位置上,在下人面前维持着家主的威严。 林墨梅正沉浸在自己是诸人之中天赋最高的优越感中,林墨兰依旧是怯怯的,捏着手中帕子,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墨竹被方才的“刀光剑影”吓得够呛,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坐在椅子上惊魂未定,疑神疑鬼地眼神乱飘,生怕周围又飞出什么吓人的东西。 只有林夫人微微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寄雪一眼。 顾淮随意指了指她面前的测灵石,“将手放上去便可。” 一旁拿着册子的云星华对沈寄雪笑了笑,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沈寄雪收敛思绪,向前几步,将手放在了散发着淡白色光芒的测灵石上。 瞬息之间,测灵石迸发出强烈的浅蓝色光芒,那蓝光越来越淡,直到变成刺目的白色,一时间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林水御手中茶杯差点摔出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林夫人面上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阴狠之色,默默握紧了扶手。 其余众人均未见过此等光芒,是以并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沈寄雪收回手,光芒逐渐散去,露出她的眉眼,原本的冷静神色染上惊讶,变得和之前测出灵根之人没什么不同。 顾淮猛地起身,大步行至沈寄雪面前,难掩激动之色,“万万没想到,竟在这地方捡了个宝贝师妹回去。” 云星华拿起手边的册子,笑问道,“请问姑娘姓名?” 沈寄雪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情况,愣愣回道,“我叫沈微雪。” “以后便要唤你沈师妹了,”顾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打趣道,“师妹,将来若是得道,可不要忘了我和你云师姐啊。” 云星华也跟着笑笑,柔声恭贺,“恭喜沈姑娘,是天极冰灵根。” 此话一出,满座沸腾,厅内顿时吵闹起来,众人的视线顿时聚焦在沈寄雪身上。 ——天级单灵根,还是冰系,这可真是一飞冲天了。 灵根九系中,五行灵根最为常见,而四系变异灵根之中雷系最强,冰系次之。 方才人人羡慕的天级金火双灵根,便显得不足道也。 林墨梅面色冷到了极点,她将手放上去时,测灵石发出耀眼的火红色光芒,顾淮和云星华眼眸中露出欣赏之意。 只可惜最后闪过一缕微弱金光,让他们皱了皱眉,但也恭喜了她,还说她来日进了玄霄宗,必是内门弟子。 那时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惊艳与艳羡,让她满意极了。 而此刻顾淮和云星华如此高兴,无异于狠狠抽了她一巴掌,甚至那些落在沈寄雪身上的目光,都比看向她时更热烈。 二姐死了,今日最耀眼的人该是她才对。 林墨梅牙根紧咬,死死盯着引众人艳羡的沈寄雪片刻,恨不能立时便杀了她。 区区贱婢,岂敢与她争辉。 那一句句“天资卓绝”“未来大能”“前途不可限量”飘进林墨梅耳中,本应使她妒火更甚,但她却奇异地冷静下来,瞥了眼坐在身旁摩挲手中茶杯的母亲。 她知道,认定二姐之死和林墨芝有关的母亲,绝不会让这个贱婢进入玄霄宗。 原本母亲还顾忌着玄霄宗中人,打算过几日等他们离开了再劝说父亲动手,林墨芝本来还能多活几日的。 如今看来,她会和林墨芝一同消失在今夜。 主仆情深,共赴冥界,这可真是个感人的好故事。 林墨梅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掩住嘴角缓缓笑了。 出了个天级冰灵根,后续再出现其他的顾淮和云星华都提不起什么兴趣,所幸剩下的人不多,半个时辰便测试完毕了。 林水御起身,拱手笑道,“今日辛苦两位道友,天色也不早了,不若留下吃顿便饭吧,也让林某尽尽地主之谊。” 顾淮本就不喜林水御,此时更不愿多待,摆了摆手说,“多谢前辈美意,不必了。” 如此干脆的拒绝让林水御颇为难堪,不过他本也无心留顾云二人,虚情假意地劝了两句就不再提起了。 云星华翻了翻手中册子,提高声音道,“记录在册之人明日辰时于西城门乘云舟,随我等一同回宗门,切记莫要迟到,有急事到云来客栈找我与顾师兄即可。” 众人行礼应诺。 找了个不起眼位置站着的沈寄雪也跟着应声,抬眼却 18. 提剑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正午刚过,暑气蒸腾。 沈寄雪从会客厅出来时没看见绿漪,想必是先行一步给林墨芝传信去了。 她顾不上烈日,忽略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一路疾行直奔松鹤院。 玄霄宗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她的计划不得不提前,而林家人恐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进入玄霄宗。 林墨芝注定走不出林府了,他的希望会在今晚被她亲手粉碎,只一天之差,就此成了他的催命符。 至于他的母亲江月明······ 沈寄雪眼神一暗,林水御此等渣滓,真是该死。 “阿雪,咱们明日结个伴吧。” 旁边突然凑上来一个婢子,打断了沈寄雪的思绪,抬手就要挽她的胳膊,被沈寄雪侧身避开。 见她不接话,那婢子又自说自话道,“我是四小姐院里的应春,方才测出了地级金水双灵根,也被选入玄霄宗了,咱俩年纪相仿,日后进了宗门也算有个照应。” 沈寄雪瞥了她一眼,无甚表情,“不必了。” 她这具身躯必定活不过今夜,再者说,还未从鸿蒙镜处得知长渊下一世落在何处,她更没必要进玄霄宗。 应春一腔热情被她冷言浇了个透,顿时涨红了脸,恨恨瞪了一眼沈寄雪离去的背影不再追上去,不远处两个身影快速凑过来。 瘦高个的小厮撇了撇嘴,“凭人家的天资,进入宗门便是万众瞩目,哪里还会瞧得上我们这种人。” “应春,你可是我们里面天资最好的,又跟着四小姐,”脸上有雀斑的另一个婢子讨好道,“等进了宗门就靠你罩着我们了。” “放心,”应春神情骄傲,哼笑一声,“等我做了内门弟子,若有好东西会给你们些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说了些吹捧的话,哄着她走远了。 “少爷,我回来了!” 沈寄雪合上院门,快步行至林墨芝门前,见屋门没关严实,便推门进去了。 屋内静悄悄的,许昌和绿漪都不见身影,徒留林墨芝一人坐在桌前,白纱覆眼,听见声响转向他。 “阿雪,过来。” “少爷,许大哥和绿漪姐姐怎么不在?”沈寄雪奇怪道。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玄霄宗那些人说明日就要离开这里,还说我若不去便要来接我。少爷,我们今晚便走吧。” 林墨芝早已知晓,听她催促自然察觉话中逃避之意,“阿雪不想去玄霄宗吗?” “不想,”沈寄雪果断道,“我想一辈子都跟着少爷。” 林墨芝一愣,随即笑了笑,他压抑着心中纷杂情绪,缓缓道,“阿雪,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轻率决定。” “你既有此等天资,又遇上玄霄宗前来收徒,便意味着踏上修道一途是你的天命,绝不可因我一人而背逆天道,懂吗?” “这不是逆天!” 沈寄雪急忙道,“跟着少爷是我自愿的,与老天爷有什么关系。” “可我还能活多久?”他顿了顿,叹了口气,颇有些自暴自弃,“崔仙医那日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的身体损耗日久、已经回天乏术,即便修养得当也只有三年好活。” “待我死了,你当往何处?” “阿雪,不要为了我而耽误自己的前程。” 沈寄雪沉默一瞬,再开口时已有了哽咽之意,“那我便为少爷守墓,不过短短百年,也没什么熬不过去的。” “胡闹!” 林墨芝气急,狠狠拍了下桌子,扯下白纱骤然起身,浅金色双眸中却无半点怒意,反而满是痛惜,“你可知进入玄霄宗意味着什么?!” 对上沈寄雪通红眼眶,他又忍不住放软了语气,“意味着你从此跳脱轮回,你会见到仙山灵兽、奇人异景,掌握仙术灵法,待悟得己道飞升仙界,山川河流都将在你脚下,旁人求之不得之物对你来说将唾手可得。” “······也就不必如我一般,困在这一方小小世界里,生死皆不由己。” 他眼中憧憬一闪而过,曾经他也有过这样的可能与希望,只可惜终究没能逃过命运折磨。 林墨芝长叹一声,拽着沈寄雪的袖子跌坐回去,闭了闭眼,一滴泪眨眼间滑落在地,再不见踪迹。 他声色喑哑,仿若疲倦到了极点,却仍带着希冀看向沈寄雪,浅金熔蜜,温柔万千。 “阿雪,就算是为了我,替我去看看那些我从未见过的景色,好吗?” 沈寄雪心中微微震动,面上神情悲切,抬手抹了把眼泪,张了张嘴应道, “好。” 说罢,她又拉着林墨芝的衣袖晃了晃,轻声道,“我会常回来看少爷的,到时您可不要把我拒之门外。” 林墨芝闻言不由失笑,“莫贫嘴。” 此刻天色还亮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刺得他眼睛被生疼,今日恐怕都无法视物了,不过对他来说,白日与黑夜区别并不大,看不见倒也不影响什么。 他敛眸,抬手系好白纱神情一肃,“许昌等天黑就会和那几名散修动手救出母亲,我们则从密道走,绿漪届时会驾着马车在府外等我们,待汇合后一同出城。今晚先在城外一处隐蔽庄子暂住,等明早你走了我们再去新的地方落脚。” “时辰不早了,快些去收拾行李,天一黑我们便离开。” “是。” 沈寄雪回到自己的屋中,合上门唤道,“符星荏。” 几息过后,柔媚的声音凭空响起,“尊主大人,这是又想我了吗?” 沈寄雪向后仰了仰,避过抚上来的纤长手指,却没能甩开揽着脖子的手臂,她皱了皱鼻子,颇为嫌弃道,“你身上的味道太浓了。” “从前你说最喜爱人家身上的合欢香,”符星荏指尖轻点沈寄雪胸前,神情一转指责道,“怎么如今就嫌弃上了,你这亏了心的负心汉······” 沈寄雪垂眸看向怀中假作依偎的美人,神情一言难尽,“近日话本看多了?” “浑说什么,”符星荏媚眼如丝,“这不都是你我过往,怎得忘了?” 沈寄雪现下没心情配合,抓住她的手沉声问道,“鸿蒙镜显示长渊的下一世投身何处了吗?” 符星荏撇了撇嘴起身,抬手置于身侧,鸿蒙镜当即出现在她手中,下一瞬她却将这人人欲夺的上古神器甩给沈寄雪。 “我日问夜问,这破玩意儿死活没动 19. 背叛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红霞尽散,一线金光隐去。 城中街道上的日焱石灯次第亮起,夏夜行人相携出游,言谈之中偶有几句“玄霄宗”“收徒”,路过林府时难免多看几眼。 天刚擦黑,府前灯笼如往日一般亮起,大门紧闭,比之今日城中的喜庆氛围,格外冷清了些。 他们不知道的是,府内亦是一片寂静。 廊上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凭空多了几分诡异气氛。 微风拂过,回廊那头缓缓出现一个身影,他手持长剑,光影斑驳间一双盈满杀气的双眸令人胆寒,穿过长廊向北边的偏僻地方走去。 松鹤院偏僻,平日里便鲜有人靠近,沈寄雪自然也没察觉府中不同寻常的安静。 她绕过几间屋子来到林墨芝屋前,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笃笃笃——”三声, 敲门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沈寄雪侧首,目光直直看向院门,还没等她答话,又是三声响起,这次却是来人说话了。 “开门,我来看看阿芝。” 林水御。 沈寄雪挑眉,杀气都不收敛一二,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是来“看”林墨芝,来杀他还差不多。 哦,应当还有她。 院内无人答话,敲门声愈发急促地又响了三下。 沈寄雪不再停留,转身轻轻推开林墨芝屋门,抬步走了进去,一道寒芒闪过,消失在缓缓闭合的门后。 “阿雪?” 林墨芝耳朵微动,认出了来人的脚步声。 他握着竹杖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拉住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外面是谁在敲门?” 沈寄雪停在距他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在昏暗中摸索的林墨芝,轻声道,“少爷,是家主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巨响,院门破了。 林墨芝神情一震,面色骤然紧绷,伸出手语气急切,“阿雪,快跟我走!” 沈寄雪凝神细听外面愈发近的脚步,抬眸看向林墨芝,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握住他的手。 数百日蛰伏,扮出那副天真懵懂的模样,受了欺负要忍着,有了委屈不敢言明,被人伤害时还要为眼前人挡下,甚至杀个人都要算计谋划······ 简直太不痛快了。 而今夜,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她抬步逼近林墨芝,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面容显露在月光之下,温柔声音掩盖了满目恶劣与杀意。 “少爷,走不掉了。” 屋外的脚步声到了屋前,沈寄雪手中剑起,于暗色中划过一道银光,直直刺向他的心口。 门破之时,剑身亦穿透了林墨芝的胸膛! 白纱之下的双眸再度睁开,他面色骤白,血色尽褪,惊愕之中夹杂着疑惑,杂糅成难以置信的复杂神色。 他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先涌出一口鲜血,顺着下颔落在剑身之上,血腥味蔓延开来。 “阿雪······” 沈寄雪松手,眼若霜雪,林墨芝大口喘息起来,只觉胸前像是被掏了个洞,空荡荡的,连痛意都不那么明显了。 他不明白,她方才还唤了自己“少爷”的。 他撑着桌子踉跄几步,想要去拽沈寄雪的袖子,想问个清楚—— 究竟为何、为何要这般对他? 他不信沈寄雪是真的想杀他,是被妖邪夺舍了? 亦或是被林水御操纵? 又或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否则为何她的胸前,还带着他赠予的护身玉坠? 林墨芝弓着腰,姿态近乎祈求,全然没了初见时的清雅谦和,伸出的手犹如白玉染血,带着破碎的偏执,只为听她的一个答案。 可当他的手快要碰到沈寄雪时,她却侧身避开了。 那双浅金色的双眸微微瞪大,心口痛意汹涌袭来,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伸出的手摔落回去,同他一起沿着桌边滑落在地。 林墨芝的喘息声愈发粗重,浑身力气随着不断流出的血液逐渐流失,浅金色双眸因白日的刺激生出泪水,像是蒙上了一层暗色的阴翳,连带着视线都模糊起来。 沈寄雪漠然看着眼前一切,她知道林墨芝想问什么,但她无意回答。 与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说。 更何况这才是第一世。 沈寄雪睨了眼身后静默许久的林水御,“看够了吗?”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缓步上前,“不知姑娘是何人?” 不仅林墨芝,他亦是满头雾水。 刚进来便看见忠仆弑主,反而让他这个前来杀人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曾听林墨玉提过几句,这婢子在她的长鞭之下,舍了命都要护着林墨芝,今夜一反常态弑主,莫非真叫什么妖邪附了体? 沈寄雪眼神都未给他,她的名讳,林水御岂配知晓。 “我要你同我做个交易。” “哦?”林水御挑眉,他不动声色道,“请讲。” “你放我入玄霄宗,待我筑基之时,会给你一颗天级洗髓丹,如何?” 林水御眼神一暗,“我要怎么相信姑娘会遵守诺言?” 沈寄雪负手而立,轻飘飘一眼望去,落在他身上却似千钧,上位者的气势展露无遗。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林水御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他能够确定眼前人无半点修为,但那一眼中的骇人杀意竟让他一个金丹期都腿软。 她究竟是什么人?! 他暗中提起防备,却听见沈寄雪嗤笑一声,“真是胆小。” “答应我你不会有任何损失,”她剖析利害、循循引诱,“你今夜前来,不过是怕我进入玄霄宗后成为林墨芝的一大助力,继而威胁到你的利益,想要先下手为强罢了。” “可现下我杀了他,便不再是你的威胁,反而你答应我还会得到好处,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至于怕我食言,你大可放心,”她不屑道,“千金一诺,我非你这等背信弃义之人。” “更何况,你真以为你能杀了我?” 林水御讪笑两声,他握紧手中剑,心中防备愈深,“姑娘为何要帮我?” “你不必知道。” 沈寄雪有些不耐烦,瞥了眼闭着眼静静坐在原地、似乎没了气息的林墨芝。 “好,”林水御突然笑了笑,“林某并非赶尽杀绝之人,既然姑娘并无与我林家作对之意,我也无意相逼。” “就按姑娘说的,”他顿了顿,试探道,“但道途漫漫,姑娘若是千百年后才带着洗髓丹前来,恐怕林某已魂入归墟、无法享用这顶级丹药了。” 沈寄雪哼笑一声,“十年为期,我必会将丹药带给你。” “成交。”林水御果断道。 “阿雪,不要信他······” 许久没有动静的林墨芝突然开口。 他眉头紧蹩咳嗽一声,气若游丝,若非此刻屋内寂静,在场二人恐怕都听 20. 死亡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扑哧——” 长剑再次穿透了林墨芝的身体。 而他所持利剑则被轻巧避开,没能伤到林水御分毫。 林水御拔出长剑,鲜血瞬间自胸膛处喷涌而出。 他甩去刃上血迹,嫌恶地踹开林墨芝,怒道,“你竟敢弑父?!” 林墨芝仰躺于地,鲜血不断从口中呛咳而出,与干涸的血泪混合在一处糊了满面,几乎看不清神情。 身体愈发冷了,他已经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仅有飘忽的意识还在强撑着。 早已视线模糊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阿芝,来娘这里,让娘抱抱。” “儿子,过来,让爹亲一个。” “阿芝,你娘她疯了,小心伤到你。” “阿芝,这是司姨,将来会是你的新娘亲,喜欢吗?” “失去灵根的滋味好受吗?从今日起,你就是一个废人了!” “阿芝,若你愿意每月提供心头血,我便让你每年春节时去见你娘亲。” “我这个儿子,听话又好用,也算我这么多年没白生养他。” “大哥哥,你的眼睛会好吗?” “少爷,你悄悄告诉我愿望,我帮你写吧。” 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他已经浑浊的眼睛环视四周,最终落在冷眼旁观的沈寄雪身上。 她眉尾处那道曾经鲜血淋漓的伤疤,如今已浅淡得几乎看不见,那个会喊他“少爷”的天真小姑娘似乎也随着那道疤痕,再也寻不见踪影。 但看着这张曾被他一遍遍在心中摹画的脸,他竟提不起一丝恨意。 恍惚间他觉得,这些都不过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只要闭上眼再睁开,就能再见到娘亲、阿雪、绿漪和许昌了······· 林墨芝断了生息的瞬间,距飞雪城万里之隔的玄霄宗沉流峰内,闭关许久的剑尊睁开了眼睛。 呼喊着救火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屋内陷入沉寂。 沈寄雪本就极为厌恶林水御,又听他对发妻之死不仅无动于衷,还极尽嘲讽,卑劣地以此来逼疯一个将死之人。 若非她要入玄霄宗,不能闹出太大动静,今夜也会是他的死期。 “姑娘,咱们不如先出去,”林水御上前两步,面上带笑,极有眼色道,“我唤人来清理了就是,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沈寄雪点了点头,眼神略过那张满是灰败、死亡之气的面容,无论他对她抱有何种情感,都与她无关。 对她来说,这与之前看到过的任意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她毫无留恋之意,抬步向外走去。 沈寄雪撩开门帘,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想要侧身避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瞬息之间,利刃划过黑暗,再度染血。 她闷哼一声,垂眸看向胸膛处穿出的长剑,皱了皱眉,唇边渗出丝缕血迹。 ······林水御! 沈寄雪怒极,猛地向前两步,忍着剧痛挣开插入身体的剑身,林水御被她的动作一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给了她机会踉跄着向门口奔去。 她此刻附身于“沈微雪”,没有半点修为,又受六界盟约所限无法动用自身魔气,若想杀了林水御,必得舍弃这具身体,再想入玄霄宗便麻烦许多。 方才展露出的气势不过是为了引林水御上钩,将他震慑住的同时,免了他对自己的杀心,没想到他还是动手了。 “果然是个虚张声势的。” 林水御哼笑一声,他不过稍稍放出灵力威压,便将她制住不得动弹。 他迈步,刹那间便到了沈寄雪身后,抓住她的长发狠狠向后一扯,将她甩倒在地,随后一剑刺入沈寄雪胸膛,将她硬生生钉在地上。 沈寄雪眼前猛地一黑,豆大的汗珠瞬间流了下来,呼吸间牵动伤口的巨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林水御握住剑柄,左右拧动剑身,搅动撕裂她胸前的伤口,见她痛得面容扭曲、快要昏死过去时才稍稍松了劲。 他笑着轻声说道,“一个连主子都能杀了的人,拿什么让我相信?” 沈寄雪猛地咬紧嘴唇,生生咬出血来都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她痛到恍惚的目光逐渐凝聚,冷笑道,“杀妻弑子,你这渣滓有何脸面说我?” 林水御没有接话,他眼中闪过疯狂神色,握紧剑柄拔出,又猛地刺了进去! 他狞笑着,“他那么喜欢你,我这就送你去归墟陪他,也算是我这个父亲送给他的礼物。” 沈寄雪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不由自主地挣动,撕裂般的痛楚席卷全身,她顾不上手被划破的疼痛,凭着本能咬牙握住剑刃,想要将它拔出去。 林水御挑眉,心头骤然浮起疑惑,一个被卖入府中的流民之女,怎会有此等毅力。 她究竟是谁? 林水御眯了眯眼,想要逼问一二,却又觉得她恐怕不会告诉自己,更何况也没什么深究的必要。 毕竟,沈寄雪的死已成定局。 血流了一地,沈寄雪只觉得寒冷一寸一寸地将她包围,握着剑刃的手也滑落在侧,三道剑伤带来的疼痛似乎随着意识一并远去。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林水御俯身试过沈寄雪鼻息,见她彻底没了生息才松了口气,之前那一眼实在太过骇人,让他现下还心有余悸。 他随意捞过旁边的门帘,擦尽剑身血迹,收剑入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张管家······扔到城外······” “是。” 不知过了多久,伤口处的尖锐疼痛让沈寄雪的意识再次回笼,她似乎躺在一辆板车上,路不大平,有些颠簸。 “从此你便去玄霄宗做个修真者,别再回来了······大少爷、绿漪和许昌都没了,松鹤院只剩你······是我愧对夫人······” 推车的人正絮絮叨叨,沈寄雪意识还有些混沌,听不太真切,只听得一些破碎的语句,但也足够她搞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板车上,而不是城外的乱葬岗。 推车那人见她恢复了意识,似乎看到了希望,顿时加快步伐,向玄霄宗众人居住的云来客栈奔去。 虽已是深夜,但云来客栈的一间房仍烛火未息。 房内正热闹 21. 因果 《我杀了他五次》全本免费阅读 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满头雾水,救人该找医修,他们这一屋子剑修能做什么? 未等他们出声询问,便听门外人又急切地敲了敲门,“恳请众位仙师救救沈微雪!” 沈微雪? 沈微雪! 云星华面色一变,率先反应过来,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拉开了屋门,“她怎么了?!” 沈寄雪此刻浑身都是血迹,呼吸微弱几不可查,云星华一眼扫过,见她面上竟已隐隐有了死气。 她赶忙侧开身子,将抱着沈寄雪的张佑德让进屋内,方才吵闹不停的众人见到那满身血迹,顿时屏住了呼吸。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伤这么重······八成是活不成了。 虞芷看了眼便知不好,眉头紧蹩,指了指床铺,“先将人放下。” 张佑德满头是汗,仍有些气喘,在云星华的帮助下轻轻将沈寄雪放在床上,但还是牵动了她的伤口。 沈寄雪闷哼一声,嘴角渗出鲜血,痛苦地皱起脸,却依旧双眼紧闭,没有醒来的迹象。 虞芷查看一番,眉头越皱越紧,“今阳,给我止血生肌丹。” 接过孟今阳递来的红色丹药,她捏开沈寄雪的嘴就喂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几息之间便有了效果。 他们此次只行收徒之事,一路上没什么危险,是以妙清峰修医道的师弟师妹们并未随行,只领了些基础的疗伤丹药便出发了,哪里知道竟会遇上这种事。 思及此处,虞芷心中叹了口气,服下丹药之后,沈寄雪身上其他的细小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只是胸前那三道贯穿剑伤却没那么好治。 她的面上已经有了死气,是否能撑过去,还要看她自己。 张佑德见沈寄雪情况好转,这才抹了把头上的汗,微微松了口气,哪知下一瞬便腿一软,若非被站在身旁的顾淮扶住,就要跌坐在地上了。 顾淮捞过凳子,待张佑德坐好才松手。 他面色黑沉,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是不是林水御干的?” 张佑德一惊,抬头看他,本想摇头否认,最终却又点了点头。 “我若早些察觉到家主要做什么就好了!”他长叹一声,面露悲愤,“我没想到、没想到啊,他竟真会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他看向昏迷不醒的沈寄雪,声含哽咽,“整个松鹤院,如今只剩了她一个。” 云星华面若寒霜,握住腰间剑柄,往日柔和悉数收敛,浑身气势犹如利剑出鞘,“师姐,沈师妹所受之伤,我们要替她讨回来。” 众人当即应声,顾淮喊得尤为大声。 “凭什么?” 虞芷这话问得众人一愣,她盯了云星华一眼,随即环视众人,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们,凭什么?” “喊多了沈师妹还当真了?”她神情严厉道,“沈姑娘现下只是通过了测试,待回到宗门她还要通过心性测试,得到诸位峰主认可,再被峰主收为弟子赐玄牌,才能算是名正言顺的玄霄宗弟子。” “你我现在为她讨回公道,凭的是什么由头?” “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虞芷冷笑一声,训斥道,“出发之前掌门说了什么,你们都忘到脑后了是吗?” 她瞥了眼云星华泛白的指节,“星华,你来说。” 云星华咬牙与虞芷对视片刻,紧紧握住剑柄的手最终松了劲,她垂下眼眸,一字一句道,“不触旁支、不惹麻烦、不生波折、不沾······因果。” 她明白虞芷的意思。 林府之事是“沈微雪”的命,也是她的劫数,与林水御之间的生死之仇便是因果。 修士最忌沾染旁人因果,更何况还是她这般天资卓绝之人的因果,她来日必成大能者,而卷入大能的劫数与因果,轻则损伤修为、重则性命不保。 虞芷是在保护他们,也是在保护沈寄雪。 这段劫数所造就的因果,或许会成为沈寄雪的心魔,亦或成为她悟道之路上的磨砺,只能由她亲手了结。 而不是简单地由他们去“讨回公道”。 虞芷见她明了自己深意,也不再多言,转头低声吩咐其他人先去西城门清点人数,留下的几人会直接乘云舟过去与他们汇合。 顾淮见云星华不说话,上前捏了捏她的肩膀,两人对视一眼,看向失去意识还眉头紧皱的沈寄雪,眼中不约而同浮现出心疼之色。 其他人甚至虞芷都不知道,他们二人自林府出来后,曾因好奇为沈寄雪算了一卦,卜她十几年间所经历之事。 顾淮的推演之术习自他的师尊,也就是玄霄宗掌门,实力如何自不必说,这也是他们二人更心疼的原因。 幼年家庭和睦,却突遭天灾,颠沛流离之后被家人舍弃,好不容易遇见真正待她好的人,又遭此劫难,一夜之间阴阳两隔,再度孤身一人。 她本该是天之骄子,如今却在尚未踏入道途之际,经历极度惨烈生死劫数,日后也许会因此而诞生心魔,若能克服尚可,若难以放下,便会道途坎坷、饱受折磨。 云星华突然想起,沈寄雪拒绝与他们一同回客栈,反驳说“少爷待我很好”时的神情,她的眼中满是仰慕与欣喜。 她身为女子比顾淮心细许多,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但这让她心中的担忧更深了。 云星华莫名觉得,一旦沈寄雪滋生心魔,若来日无人拽住她,恐难回头。 沈寄雪是被一阵鹤鸣声唤醒的,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有一只带着薄茧的手伸过来,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 “莫急着睁眼,”轻柔温和的女声响起,“你重伤未愈睡了四天,此时突逢光明恐会伤到眼睛。” 沈寄雪听出来这是那日在林府见到的女修士——云星华。 云星华见她没有反抗,继续说道,“如今我们正在回宗门的路上,云舟一日千里,明日我们便能赶到宗门了。” “你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沈寄雪右手捏住又松开,握住剑刃所造成的见骨伤痕连疤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