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可能是真心》 1. 1 《他怎可能是真心》全本免费阅读 暮春傍晚,和风柔顺,细雨绵绵,润物无声。 大夏国北地的相州府,潮湿雨雾裹挟着草木花香萦绕大街小巷。已是晚食时辰,街上人烟稀少,安宁静谧,平日门口罗雀的相州府衙里却人声鼎沸,丝竹声不绝于耳。 盘踞相州深山多年的山匪被一举拿下,匪首非死即伤,近千人的匪帮收编整顿,匪患就此烟消云散,相州知府陈训周这几日喜上眉梢。 自任相州知府以来他噩梦连连,山匪时不时下山劫掠,最初不过抢夺百姓,后来竟明目张胆劫掠官府,可大夏国近年战乱频频,朝堂权力又几经更迭,小小一个靠近山地的相州毫无油水,陈训周无钱无人根本无力剿匪,匪患越闹越大,他初时担心乌纱帽不保,再往后竟害怕山匪某天趁夜进城,自己睡梦中就赴了黄泉。 可从今以后,他可高枕无忧。 剿匪主帅当今天子胞弟燕王景珩不日返京,陈训周暗忖,今晚临门一脚若得景珩几分青睐,日后在京城能混个一官半职也未尝可知,便是不能,在此等大人物面前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府衙里喧嚣纷攘,陈训周满脸堆笑向景珩敬酒,为他即将回京践行,配合他给剿匪将士论功行赏。 陈训周向景珩举杯:“人人传颂燕王殿下大夏国战神,下官如今敢说,殿下不仅战神,更是国之砥柱,架海金梁!有殿下做大夏国擎天柱石,天子无忧,百姓有福,大夏从此安也!” 景珩表情淡然,向陈训周微微颔首,举杯回敬却并未喝上一口,酒盏又放回原处。 陈训周毫无被怠慢轻视的不快,一起剿匪数周他早看出来,景珩除了战神美名,其人是生人勿近,何况他是天子唯一胞弟,有点脾气性情简直再正常不过。 能借剿匪之机他和景珩同处一室甚至这般平起平坐,说上几句话已是三生有幸,祖坟冒烟了! 他亦看出景珩虽寡言少语行事狠厉,但爱兵如子,很是爱惜他的将士,想到此陈训周又斟上一杯酒,向席间将士敬道:“诸位将士为相州百姓解除大患,下官作为相州父母官,无以为报,已命人刻碑铭记诸位壮举!世世代代流传于相州!下官敬各位将士们!” 将士们纷纷回应,陈训周饮毕又道:“相州置锥之地,地薄人稀物产贫瘠,不过只要将士们有看得上的,下官定奉到各位跟前,聊表寸心”。 “陈大人所说为真?” 陈训周循着声音看去,是一年轻校尉,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年轻壮汉,目光灼灼望着自己。 “当然是肺腑之言,句句为真!” “府衙牢狱的山匪中有一女子,陈大人可否将她予我?” 壮汉话音未落,席间响起一片哄笑声。 有人笑:“山匪婆姨好大能耐,竟勾上了周信”。 有人高声问:“周信,你果然胆大,不怕匪婆半夜一刀结果了你?” 陈训周始终保持得体笑容的面容闪过一丝尴尬,目光不由自主看向景珩。 他倒不是舍不得山匪婆姨,只是他一心讨将士欢心,这事儿会不会在景珩面前弄巧成拙,让他觉得损了他将士的英名? 景珩仍是一副淡然神色,似未察觉陈训周的目光,只抬起眼眸看向周信。 陈训周话已掷地,只得回周信:“校尉大人所求哪位女子,下官这便唤她过来”。 “叶莺”,周信面露喜色。 他从未忧心陈训周不放人,唯一畏惧景珩的心思,可景珩并未开口,以他跟随多年的熟悉,这事儿就十拿九稳,散席便可将人带走。 屋外细雨飘飞,室内凉爽宜人,傍晚时分甚至有些凉意,可叶莺二字撞入陈训周耳中,他额间竟冒出细汗。 这几日他刚看过幕僚整理好的匪册名录,叶莺名字赫然在前,她是这群山匪三当家仲离的婆姨叶灵的妹妹,据说整日和三当家两口子在一起,而三当家仲离这次剿匪不见踪迹,陈训周还指望着以叶灵姐妹为饵抓捕仲离。 若是其他女子也就罢了,千人匪帮里排名前列的女匪,把她放了,岂不是放虎归山,若她和三当家卷土重来?陈训周不敢深想。 可说出的话覆水难收,陈训周招手示意仆从去提人,眼睛却巴巴看向景珩,指望着他出言拦下。 景珩岿然不动。 自己的主子如此好说话,周信识趣地起身向景珩解释:“卑职在后山拦截山匪时认识”。 “就是可怜她”,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和他的身形全然不符。 “卑职会安排好,不会对轻骑军有任何不利”。 “见过一次?可怜她?”景珩语气平平,声音却穿透了丝竹乐声,透出不容忽视的威压。 周信垂首:“就一次”,顿了顿又道: “我不知她心意”。 宛转清亮乐声也掩盖不了一阵窃窃私语。武将们心中的疑惑大同小异,周信一个武夫莽汉何时这样瞻前顾后过,不过想要一个女子还这般吞吐,想来这山匪女子手段了得。 “陈大人,叶莺带到”。 男人们的脖子顷刻间都长了几分,齐刷刷的目光看向门口的女子,就连琴师拨琴也慢了几拍,视线瞟向门口,琴音错了好几个亦无人在意。 叶莺迈入门槛时就见满屋男人望向自己的眼睛,心中忽而发怵。 众多人中唯一站立之人目光如炬,是前些天抓住自己的将领,叶莺和他目光对视了一瞬,眼眸不禁垂了下来。 周信眉眼都温柔了几分,看着叶莺越发心疼。 宽大囚服罩在叶莺单薄的身板上,若细白麻杆上套了几片破布,似乎门外一阵风来就能把她吹倒,白皙近似透明的小脸上下巴小而尖,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如能看见她的心底,或许轻眨一下就能滚落出一颗颗泪珠,乌发松散地环了一个发髻披散在身后,仿若刚刚被人欺负了一般。 坐着的众男人们各个无语,以为是个泼辣凌厉的女子,再不济也得妖艳勾人浑身魅惑,却真如周信所说,是个我见犹怜的羸弱美人,让人一见便联想到受伤无助的小白兔,忍不住想帮她。 实在和想象中的匪婆毫无关联,没有勾人的眼波潋滟,却奇怪地让人移不开目光,满心怜惜。 周信看着叶莺道:“我说过会帮你”,言语中流露出自己都未尝察觉的柔情。 他又小声道:“愿意跟我么?” 叶莺瞪大眼睛看着他。 几日前在后山时,他领着一波人拦截四处逃窜的山匪,打伤了叶灵的手脚,叶灵奄奄一息时躲在暗处的叶莺忍不住跑出来,扑到他脚下,死死抓住他的手,哀哀戚戚求他。 2. 2 《他怎可能是真心》全本免费阅读 陈训周连审几天山匪,完全没想到匪窝里还能出这样的美人。可自古美人配英雄,这席间能称得上英雄的,大概只有他身边的景珩。美人给了周校尉,压不住又护不住,只会给周校尉带去无穷祸害,也让陈训周自己担惊受怕,没准哪天三当家又死灰复燃。 不过景珩不近女色,来了相州这么久连个女侍都无。他若不要,按律审完山匪,这美人就得人头落地。陈训周看着地上发抖的人,心中未免可惜。 仆从带人来时已取来审问刑录,陈训周呈给景珩,意有所指道:“非普通女匪”。 景珩随意翻了几页,视线复又落在地上的人:“叶莺,你发上是什么?” 周信看向叶莺发上,这才发现她发上无任何钗簪,只有一朵极小的白花,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叶莺伏跪道:“回大人——” “跪直了好好说”,景珩打断她的话。 叶莺缓缓起身,不敢直视景珩,却已是泪流满面:“回大人,是为我亡夫戴孝”。 “他怎么死的?” 叶莺呜呜咽咽讲起自己村子秀山村被流寇屠村,为活命被迫和姐夫姐姐落草的经历。 她的话真假参半,仲离叶灵,叶莺和她的夫君都是秀山村的村民,全在流寇屠村中丧了性命,那时他们仨恰好在那儿养病,幸亏有功夫傍身,屠村时逃进山林,就此借用了身份。初到匪窝常受欺负,都是仲离叶灵一拳一脚打出生存空间。 全是叶莺亲身经历,她回忆过往,虽有刻意但讲到命悬一线时,泣不成声哽咽难鸣,眼角余光中,景珩纹丝不动,叶莺只能瞧见他绀青灵鹫纹锦袍逶迤于地,锦袍上灵鹫栩栩如生,硕大的眼睛锐利又有光泽,似静静蛰伏,她情不自禁联想到冥界阎罗正断人谎言,一旦查证虚与委蛇,这灵鹫就会猛出啄穿人的喉咙,扔进无间地狱永受折磨。 叶莺哀哀哭泣,伤感又惴惴不安,不知为何,总觉得景珩已认出自己,却稳如泰山看她演戏,如同看猴戏,待她演得筋疲力竭后再一顿收拾,而她为那一线生机如猴为口中食仍不知死活地努力着。 她本就楚楚可怜模样,这会儿声泪俱下讲述哀婉过往,除了景珩,屋内的男人们都身临其境,不是面露隐侧,就是唏嘘不已。陈训周忍不住感叹:“民生多艰!”侧首看向景珩,他如置身事外,面色淡然似乎压根没入耳。 陈训周惊讶之余顿生些许冷汗。能做到千人匪帮之首,可不仅仅有些花拳绣腿,这女匪的话真假不知,编些谎言求条生路倒是可能,她这不知不觉蛊惑人心的本事,让人不可小觑。 且秀山村还是自己辖内永和县下的村子,当初永和县令压根没说如此严重。 他收起神色正自思量,就听景珩冷声道:“叶莺,你可知罪?” 叶莺立刻又伏首叩头,她声音哀恸:“民女知罪,请大人责罚,但求大人饶命”。 一旁的周信神经紧绷,呼吸急促,以他的判断,景珩如此冷淡就绝不会高举轻放。他可私下贿赂免了对叶莺姐妹的刑讯,可明处的刑罚他还没那个能耐,内心追悔莫及,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在宴席上老老实实喝酒。 “所言为实,没籍为婢,有一句谎言,人头落地”,景珩说完起身站立,又对陈训周道:“陈大人,你们继续,孤有事先走”。 陈训周松了口气,连连点头。美人杀了可惜,放走又不放心,籍没为奴甚好,他心中刚称道景珩行事无私,又咂摸出不对来。 不能放虎归山,可美人留在府衙为婢不若养虎遗患,不说这样的美人留在府里会引来河东狮吼,等景珩回京后,尚未归案的仲离不知何时反扑,相州弹丸之地又没个能将,留下他妻妹不是把自己当活靶么,陈训周目光紧笼着景珩,眉峰锁紧。 景珩大步迈出,经过叶莺时似一阵罡风扫过,她散落的发丝瞬间飞起几缕,在空中舞了几息复又缓缓垂落。叶莺的心也似发丝在空气中飘荡许久终于落到实处,不管景珩如何看她,明面上她暂时性命无忧。 周信看着景珩从身边一掠而过,不及细想对着他的背影嚷道:“殿下,可是——” “没籍为婢,又是孀妇,非你良配”。 未出口的话再也说不出,周信望着跪伏于地的叶莺,心口似憋了口气,乱窜于胸突突地疼。 相州府衙里景珩的小院内,回到房间的景珩并不知该做些什么,茫然地在书几前坐下,浑身似忽然被抽走全部力气,瘫软在太师椅中。 “殿下”,跟随而来的内侍张承和道:“已安排人去秀山村查证了,刚刚陈大人也说会派人去秀山村”。 “嗯”,景珩鼻腔里应了一声。 “太子妃是殿下您亲眼看着收殓,这不过是个相似的女子”,张承和停了下来,抬眸看向景珩,他并没有反感的意思,张承和继续道:“殿下特意避开国葬到这儿来,碰到这样的事,就似提醒殿下,不过是个幻梦,离开这儿后也该放下了”。 “你不觉得一模一样么?”景珩声音喃喃,似说给自己听:“她走进来的时候,我以为她回来了”。 “您是身在庐山”,张承和道:“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口音身材神色,明日查证过殿下便不会再多虑”。 “殿下要吃点什么,奴才让厨房做了送过来”。 “不用,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是,奴才先退下,殿下需要什么再吩咐奴才”。 张承和掩上房门,转过身来,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他实在心疼景珩。看着景珩出生长大,一路服侍景珩,除了他的胞兄当今天子,张承和自认最知景珩心思。太子妃明婳是景珩放在心底的人,虽然景珩从未向任何人宣之于口,也没法出口,因为永不可能。 虽是无人知晓的单相思,明婳大婚时他找了诸多借口从驻地赶回京城,可那日宫变他近在咫尺亦未能挽救她。如今发动宫变的三皇子景豫已兵败亡命,时隔近一年朝堂重定乾坤,新的天子为宫变中逝去的长公主太子妃夫妇举行国葬,明婳胞兄信王明晖亦从封地奔赴京城,景珩却不愿见这些旧识,这个时候跑到相州剿匪。 不想面对她真正的尘归尘。 这个面容相似的女子,就让他彻底清醒吧,这个世上再无明婳。张承和想着过往,心中念叨着 3. 3 《他怎可能是真心》全本免费阅读 张承和岂能看不透陈训周的心思,不过叶莺进院仆妇拿走她身上的大氅时,他还是惊诧陈训周的胆大。但他仅垂下眼眸视若无睹,能让景珩放下便可,景珩应明白,明婳那么骄矜的姑娘,是绝做不出这样的事。 景珩语气不悦,张承和只当没听到:“殿下,这儿没有女侍,没有合适衣裳”。 见屋里没动静,又问道:“奴才让人去陈大人家眷那儿取些衣裳来?” “去取”,景珩冷声。 屋内。 薄如蝉翼的长袍挂在叶莺身上形同虚设。她的手不知该放哪里,不管放哪儿上下总有遮不住的地方,只能把头深深埋于胸前。 她站在门口,夜晚凉风吹拂着她近乎透明的长袍衽裾,冷得她抖个不停。 做人鱼肉的感觉不好受,在山匪窝时有仲离叶灵护佑,她从未受过这般羞辱,但叶灵这会儿有伤,还指望着自己的庇护,无论如何她也得咬牙坚持。 叶莺在心里不停给自己鼓劲,景珩先前没有取她性命,又不近女色,这会儿看一看也没什么实质损失,他与自己熟识,叶灵说是跟着老信王在北地学了两年军事,并未有过什么纠葛,或许他见到一个相似的人有些好奇,叶莺安慰自己,他即将离开相州,到时情势就会大有好转。 她埋首颤抖兀自想着心思,眼前突然一黑,一件又软又轻的衣袍倏地落在她头顶,罩住她大半个身子,淡淡雪松香围绕着她,清新冷冽。 叶莺拉下头顶的衣袍,一件祥云纹浮光锦男式中衣,给她穿?她垂首把中衣拿在手中看着,犹豫不动。 耳畔传来景珩声音,平淡不含情绪:“穿上,过来”。 叶莺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抖索着穿上景珩的中衣,衣裳于她实在宽大,但好歹关键部位都在中衣之下,刚刚屈辱羞赧拘谨万分的心情稍稍缓解。 她往景珩方向前进一步便止步不行,埋首站立。 离景珩坐着的太师椅尚远,他似乎没有注意她的违逆,看着她的脸命令道:“看着本王,孤有话问你”。 叶莺缓缓抬头。 他身上仍是那件绀青灵鹫纹锦袍,大概是刚刚给她衣裳蔽体,虽他一脸冷漠模样,这会儿叶莺看过去,那股冥界阎罗气质淡了不少。 他的目光一寸寸检视着她,叶莺和他对视了一瞬,威权压制的感觉让她迅速垂下眼眸,虽然脸仍向着他。 审问刑录上的记载已经非常详尽,但景珩还是想亲自问。 “年纪几何?” “十九”。 “丈夫姓名,年纪几何?哪里人士?” “齐伯野,去岁秀山村遇袭时为流寇所害,永和县秀山村人”。 他随意问了几句,眼睛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脸上身上每一处微小变化。 叶莺的回答和刑录上分毫不差,景珩亦未端详出异样迹象,他顿了片刻,又问:“你不识字?” 审问刑录上没有一个叶莺的签名,都是十字押和手指印。 “奴婢未曾念书”。 “会射箭骑马吗?” “奴婢不会”。 “那你会什么?” “奴婢会洗衣做饭,寻常村妇会的那些”。 中衣里细胳膊隐隐约约,近似透明的长袍下竹竿般细腿倒是一览无余,景珩很难想像如此弱不禁风的人在硕大灶台前拿着笨重锅铲或者烧火棍的情形。 目光移向她的手,不合适的中衣衣袖下只漏出了白皙细嫩指尖,指甲干净,甲面光滑整洁,哪是常年干活的村妇之手。 “会洗衣做饭?”景珩盯着叶莺的脸意味深长重复了一遍。 叶莺始终垂眸,并未看到景珩目光中的怀疑,她轻轻应了一声:“是”。 “知道欺骗本王的后果?”景珩突然声色俱厉:“在本王面前说谎的人都已尸骨无存”。 叶莺本就如履薄冰,不知哪句话触了景珩的逆鳞,吓得连声道:“奴婢没有,奴婢没有”,便要跪在地上。 她刚屈了身体,下颚便被一只手攥住,景珩如鬼魅般移到她的面前卡住她。 叶莺浑身动弹不得,被迫抬头看他。如此近距离,目光如有实质,尖刀般剜向自己,似要剜穿她的心,翻看里面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叶莺感到庆幸,庆幸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不需要在景珩面前刻意遮掩什么,否则他定能剜出点东西。 他的目光要杀人,叶莺感到自己的脖子下一刻就会被阎罗王掐断,她抬手拉住景珩的衣袖,哭着央求:“奴婢没有,殿下饶命,奴婢不想死,不要杀我”。 她眼睛睁得滚圆,眼眸如清澈溪水,一眼见底,全是无辜。溪水潺潺,泪珠如断线珍珠一滴滴从眼角滚落。 景珩有些晃神。 间隔如此贴近,能感受到她急迫呼吸,她的脸如此像,若不是额间少了颗红痣,他就以为是她。 可她的表情,她的话语,没有一处相似。 景珩想像不出明婳眼中带泪的模样,印象里明婳从未哭过,或笑或俏或嗔怪或生气或不屑,唯独没有伤心哭泣。 可她在生命最后时光,有没有害怕,是不是也如面前的人一般,眼泪淌个不停,央求着谁饶自己一命。 不,明婳永远不会说出饶命二字。 他眼前浮现出两具紧紧搂在一起的焦尸,明婳像长公主一样性情刚烈,而长公主无论生死都牢牢护住自己的女儿。 眼前凄惨景象挥之不去,景珩难过地闭上眼睛,捱过这一刻再睁眼时,面前女子额间冒汗,满脸泪痕,眼皮耷拉着,语气无力地重复:“殿下饶命,奴婢不想死”。 “为何认为孤要杀你?”只是掐住她的下颚而已,她怎么一副脖子已被掐断的表情。 景珩不悦地松开手,下一秒叶莺虚虚地滑向地面。 景珩吃了一惊,下意识伸手环住叶莺的腰,她晕倒在他的怀里,一缕淡淡药香顿时盈满景珩鼻腔。 他甚至怀疑她在施展什么勾引男人的骗术,可看一眼怀里的人,瘦骨嶙峋,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眼皮已经阖上,牙关紧咬,唇线绷直,双手握拳,似乎极其痛苦,不太像。 还是勾引男人的苦肉计。 叶莺被放在地上,她闭着眼,微蜷着身体,肩膀微微抖动。 景珩弯腰观察,突觉手中有些黏腻,伸手一看手上竟不少血迹,再看向叶莺,她右腰后一片鲜红。 他微微拢眉,用手使劲推了推叶莺的肩膀:“你怎么了?” 叶莺忽的睁眼,头疼让她视物模糊,她看了好一会儿,面前景珩肃穆脸庞才逐渐清晰,她恍惚间才想起在哪儿。 她想坐起来,可头疼欲裂,脑子似被千斤石块挤压,沉重闷疼又眩晕,牵扯着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她挣扎了两下放弃,想回答景珩的话,刚刚发出声音胃内一阵恶心上涌,她干呕了几声并未吐出什么,从牢狱出来后没人给她饭吃,虽饿现在却觉得挺好。 叶莺躺在地上不甚清醒地想了想,自从入了府衙牢狱就断了药,头疼又犯了,可为何比以前严重?或许雪松香也是原因,过去她一闻到特定香味就会头疼。 她扭动着身体,想把有着雪松香味的中衣脱下来。这会儿她疼得神思模糊,只想有什么方法能减轻痛苦,完全没想到这幅画面是多么香艳。 叶莺扯开中衣,屋内灯火暖暖映照在她的身上,长袍下她晶莹剔透,如玉肌肤上樱桃微微颤动。 景珩陡然站直了身子,额角突突地跳动,视线移至他处,声音干涩道:“你在做什么?” 叶莺阖着眼睛,头疼到想以头撞地却没有力气,想脱中衣却脱不下来,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淌,虚弱地挤出声音:“我犯病了,我头疼,不能闻雪松香”。 景珩讶异,他第一次听说还有不能闻香的头疾,见她虚弱蜷缩难受 4. 4 《他怎可能是真心》全本免费阅读 送山匪美人到冷情冷性的景珩床榻,陈训周这辈子做过的最胆大的事莫过于此,俗语富贵险中求,何况他不仅仅求的富贵,更是送瘟神,性命攸关。 昨夜一宿夜雨,他害怕翻车前半夜压根没睡,留心着景珩院里的动静,直到听说景珩半夜把叶灵都叫到院子里服伺,这才觉得稳妥。 说什么不近女色,大概都是庸脂俗粉入不得贵人的眼。他心中暗爽,倒床就睡着。 才睡没几个时辰,仆从叫醒他,张内侍吩咐过来,叫个仆妇过去把叶灵叶莺姐妹领回来。 陈训周满脸的困意顿时无影无踪,心里直埋汰,用过就扔,这京城的天家可真是薄情寡义,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再怎么也恩爱了一宿,难道还让叶莺继续在他这儿做个女婢。可明日景珩的轻骑军就要拔营启程,陈训周一时亦想不出什么办法,耷拉着脸吩咐仆从去安排。 连绵几日的春雨终于歇息,清晨的阳光洒在院内,花草周环,雨滴在枝叶上闪闪发亮,空气中满是花草树木泥土的清香。 叶莺叶灵站在院门口栏檐下听候张内侍的吩咐。她俩轻松又不安。 叶灵昨晚半夜被叫来给叶莺涂药煮药,忙到后半夜才歇。她俩歇在景珩的院里,担心隔墙有耳,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只在手心里交流关键信息。 景珩这般对待,叶莺应是性命无忧,可任叶莺如何哀求,他并未答应为叶灵做什么。如果明晖仲离不能及时赶到,叶灵恐怕寿数将近。 曾经叶灵万分担心景珩会因叶莺的容貌对叶莺不利,不曾想她自己才是性命堪忧的人。 叶灵对叶莺笑:“我可没那么容易死,我算过命,我命硬,会长命百岁”。这样的安慰毫无说服力,两人相视笑了笑后陷于沉默。 叶灵呆呆看着眼前粉红桃枝,想起年幼入信王府时唯一一次算命。 她和姐姐穆平是相依为命的孤儿,父母亡于北方蛮族的侵袭,被信王府收留时,算命先生给她们一块儿入府的孩子挨个看了八字,她命硬,安排习武被迫和姐姐穆平分开,她伤心不安了很久,后来成为长公主的暗卫,穆平则做了府里的丫鬟,她聪明伶俐几年后竟成为明婳的贴身女婢,给妹妹许多照拂。 长公主放火烧公主府前,安排五人服了龟息丸,穆平是其中之一,可她再没有醒来。 而她和仲离,搏命之人就是命硬,短暂的头疼在喝了一段时间的药后便再无影响。 叶灵侧首看看叶莺,又笑了起来,虽然记忆全无,虽然头痛时生不如死,到底还是幸运儿。 她抬眼看了看天,笑道:“今日阳光真好,希望以后日日都能晒到”。 目光从叶灵受伤的手移到她的脸庞,叶莺亦莞尔:“我能晒到,你就能晒到”。 说话间仆妇进了小院,三人齐齐看向景珩的房间,等着张内侍出来。 “叶莺!”身后传来一声男声,带着喜悦。 叶莺转头,周信站在院门口,他本就高大壮实,这会儿身穿盔甲像座小山一样堵在门口,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叶莺心情有些复杂,若不是他将叶灵打伤,她俩有机会逃走,若不是昨晚他在宴席上多嘴,她和叶灵也不会如此短的时间有性命之忧,而这一切他全然不知,他只是恪尽职守顺从本心而已。 她向他笑笑,不知说什么合适,便闭口不言。 周信大步走来,视她身边两人为无物,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停下。 他看着叶莺的脸,突然有些羞赧,对她轻声道:“我以为出发前再也见不到你”。 “周大人何时出发?”叶莺问。 “明日辰时”。 叶莺心中突然一阵轻松,似挂着的秤砣忽然垂落,心有飘飞的感觉,她微笑着向周信点点头:“周大人一路平安”。 周信心里似吃了蜜般的甜。自认识她以来,他总共没和叶莺说过三句话,他自认好心办坏事,可叶莺脾气甚好没有恨他甚至对他笑,暗哑的声线温柔如春日刷刷雨声。 “我刚托人送信于你,既然碰见你,就直接和你说罢”。 叶莺抬眼看他 5. 5 《他怎可能是真心》全本免费阅读 虽说景珩性情冷冽行事酷戾,但周信眼里,那都是事出有因,可这会儿没来由地对自己如此,却是为了哪般。 周信想不明白,亦不觉哪里有错,向景珩垂首行礼道:“启禀殿下,卑职是来禀报军辎整备”。 “有问题吗?” “都已整理替换完毕”,周信双手呈上军帖:“请殿下阅示”。 景珩示意张承和接过,冷声道:“退下吧”。 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再看看景珩,周信十分纳闷,往常只要涉及军务,都会在房间和景珩详谈好一阵,他时不时会问上几个问题,准备若不充分答不上来即会受到他的训斥,今日怎会如此。 周信原地呆愣了片刻。 “还站着做什么?还有事?” “没有,卑职告退”,周信如梦方醒,垂首转身便要出院门,视线掠过身边叶莺叶灵众人,她们均垂首肃目,一副战战兢兢模样。 周信凝睇,心中突然冒出疑问,这两姐妹为何在此,为奴为婢都不会和景珩有任何关联,他看着叶莺,可她眼帘深垂,压根没注意他。 “还不快走?” 语气不善的催促在身后响起,周信没法细想,大步出了院门。 张承和面无波澜,心下却震惊异常,他实在太清楚景珩的反常,也知晓其中缘故,庆幸这一切很快就结束。 他向景珩道:“奴才带她们过去,向陈大人转达殿下的意思”。 “且慢”,景珩穿过院庭,几步走到叶莺叶灵面前,打量着叶灵手脚上的伤势,问她:“听说你身手了得?” 挨上周信几招还能够站着说话的就不是一般人,昨晚急于救治叶莺,他没有问话叶灵。 “三脚猫功夫,只为自保”。 “跟谁所学?” “我夫君,夫家世代猎户,会些野路子”。 她的功夫是信王府里多年苦练的结果,和仲离相比,自认不遑多让,这会儿却希望自己弱些,幸好景珩没再追问,他目光看向叶莺,问道:“头疼好些?” 叶莺垂首:“回殿下,奴婢好多了”。 “因何患头疾?” “去岁逃进山时误食山中毒菇,自此有了头疾”。 “仲离世代猎户,会误食毒菇?” 叶灵赶紧回道:“就是太过自信,仨人都中毒,只是叶莺体弱,始终不能恢复”。 姐妹俩回答似乎没有瑕疵,可若是毒菇所引起的头疾,这相州最好的大夫会毫无头绪,景珩并不十分相信,但想起张承和的话语,或许只是他的心结,看见叶莺的脸便止不住地幻想,幻想各种可能。 看着姐妹俩在他面前如同鹌鹑般,景珩静默半晌,轻叹了一声向张承和摆手示意:“带她们走”。 轻骑军即将开拔,营中景珩太多事情要忙碌,临近傍晚才返回小院。 张承和问道:“听闻殿下在营中已用过晚膳,还要再吃点么?” “不用了”,一想到回京不得不面对一些场景,景珩声音透出疲惫。 张承和汇报今日之事:“叶莺叶灵的事儿陈大人应下了。昨晚出发去秀山村的人中午也回来了,刚刚陈大人也派人递了个本子过来,他派去的人也有了结论”。 景珩似身体倏地注入一 6. 6 《他怎可能是真心》全本免费阅读 记忆忽忽间飞回十年前的初夏。 天空蓝得似块纯粹宝石,白云悠悠,树叶慵懒,过了午时的冷宫里寂静得能听见风穿树叶的声音。 “砰砰”,屋顶上接连几声巨大响动,不似飞鸟平日嬉戏的轻柔。 景珩正在描红的笔忽的窜出了线框,他搁下笔看向窗外。一条长长宽宽的红绸从屋檐上垂了下来,在檐下轻轻晃动。 “哥哥,这是什么?”景珩扭头问身边的景琮。 “出去看看”,景琮说话间已走了出去。 一只硕大红色锦鲤纸鸢落在屋檐上,它有一人多长,通体红色,红绸布上精细地描画着金色鱼鳞,黑黑的眼珠活灵活现,红尾巴从屋檐上垂落,随着微风轻摆。 这硕大又精美的纸鸢显然不是普通宫人的消遣玩意。 景琮景珩两兄弟静静看着没说话,从记事起他俩就在冷宫,从未有过什么正经的玩具,更不论这么好看的纸鸢。 张承和道:“估计是哪位娘娘或者公主的纸鸢,我先取下来”,言毕转身去搬竹梯。 两兄弟亦要回屋,宫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人声,兄弟俩驻足看向宫门,这里从来都是安安静静,从未有过这么多人声。 “吱呀”,厚重宫门被打开,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者是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绫罗锦缎玉佩玎珰,男孩看上去和景琮景珩差不多大,女孩身量比男孩要矮上大半个头,眼似水杏,像明珠一样熠熠生光。 “在那儿!”男孩一眼看到屋顶的纸鸢,高兴地指给女孩看。 一群人向着纸鸢方向走来,身后跟随的侍从看见刚刚放好竹梯的张承和,斥道:“还不快向太子和永安郡主行礼!” 张承和匆匆跑上前向两位孩童问安,又低声提示景琮景珩。 景琮笑着上前打招呼:“原来是太子殿下和永安郡主”。 太子景珣疑惑道:“你是谁?” 景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大皇子景琮”,伸手拉过景珩介绍道:“这是我弟弟二皇子景珩”。 “我们都是太子殿下的哥哥,大太子殿下两岁”。 太子景珣困惑地点点头,身后宫人俯身在他身边窃窃私语。 永安郡主看向景珣,目露惊讶:“珣哥哥,你有两个哥哥你都不知道吗?” 女孩走到景琮面前,抬眼仔细瞅瞅,又走到景珩跟前瞧瞧,景珩不自在地缩了缩身体。 女孩忽而银铃般笑:“我叫明婳,你们怎么长得这么像,像镜子一样,我分不出来!” 景琮笑道:“我们是双生子,我弟弟高我一点点”。 明婳往后退了两步,视线在景琮景珩身上扫来扫去,又笑:“是哦,不过要是单独一个人我还是分不出。真有趣!” 看看太子景珣,又看看兄弟俩,明婳笑问景珩:“你是我们四人中最高的,你怎么长这么高的?” 景珩沉默不语。这冷宫深深,高墙将世界隔成里外两个完全不同空间,外面鲜活的人蓦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很不适应。 “你是不是很能吃?” 景珩仍然沉默。 明婳纳闷:“你是不是没有上学,所以不会说话,我在国子监从未见过你”。 景琮解释:“我们从未出过这个院门”。 “为什么?”明婳看向景琮,神色讶异。 景琮垂首亦不再回答。 明婳环顾院内四周,宫墙颜色暗淡,青苔爬上院墙角落,檐下栏杆朱漆剥落,窗纸看不出颜色,大部分地面没有地砖,青草显出勃勃生机。 视线回落到景琮景珩,衣着朴素,配饰简陋。想到他们亦是皇子,过得还不如自己身边仆从,明婳不由喃喃低语:“真可怜呐”。 意识到失言,明婳随即笑起来掩饰,笑着对景珩道:“没关系,等你去国子监读了书,定会讲话”。 她转头看向太子景珣:“珣哥哥,你向陛下说说,让两位哥哥也去国子监呀”。 突然冒出两个模样相似的哥哥,景珣尚在消化中,意外明婳的提议:“你怎么不去说”。 “我当然可以说,但圣人训首孝弟,珣哥哥你去说,不更显得你仁德至善吗?” 景珣思索须臾,点点头:“永安说的是,我回去和父皇说”。 张承和已取下纸鸢,正要递给跟随的宫人。明婳看到,又对景珣道:“珣哥哥,我这会儿想去钓鱼,这纸鸢太大拿着不便,放在两位哥哥这儿,下次让他们拿着一起玩”。 景珣顺从地点头。 两位孩童转身离开,走到宫门,明婳回头向景琮景珩招招手,笑问:“下次再见,哥哥可会说话”。 阳光耀在明婳的脸上,她微眯着眼,像一朵含苞春花迎着日头绽放,暖意生机扑面而来。 景珩迅速垂眸回避明婳的目光,似长期幽闭在黑暗中的眼,内心无比渴望光明渴求炫烂阳光,可初时总觉刺目眩晕而不得不避开。 冷宫里所有人都以为明婳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不久后,天子真的下旨,让两兄弟进国子监读书,也是 7. 7 《他怎可能是真心》全本免费阅读 叶莺叶灵带着昨日领下的奴婢衣饰,戴着张承和刚刚给她俩的幕离,惶恐不安地上了马车。 叶灵大着胆子问这是去哪儿,张承和不耐烦应道:“跟着就是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景珩带着两个女婢,还是跟着他的轻骑军,这在过去绝对不会有人相信,性质类似太阳打西边出来,可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张承和隐隐担忧,这事儿如魔盒开启,叶莺那样一张脸,简直就是危险的代名词。 马车启动,叶莺伏在案几上休息。她昨晚整夜未眠,头疼折磨了她一夜。身为奴婢,她与叶灵和府衙年纪各异的仆妇睡一张硕大的通铺,房间挨着厨房的灶台取暖,温度高气味重,她很快就感不适,可奴婢身份只能干熬,后来疼得呕吐在地上翻滚,叶灵着急大喊大叫说了一堆威胁的话,才有人报告陈训周,近天亮才吃上药,也只缓解而已。 比在府衙牢狱还难受,牢狱里她俩至少单独一间,气温湿冷不易犯病。 马车远远跟着轻骑军行进。叶灵掀开车帘刚想往外看上一眼,便被马车边骑马随行的张承和呵斥,她只能透过帘缝暗暗观察车外情形。 她看出端倪,似安慰叶莺:“张大人在车外,我们一直跟着轻骑军,应无性命之忧”。 两人沉默。她俩本以为在府衙做女婢,很快能等来明晖和仲离,便是出了什么差错,仲离也一定会回来,这是他离开时特别的叮嘱,若在约好的时间不能出现,那一定是他再也回不来。 叶灵想不出他会遇到什么回不来的危险。可现在她俩跟着轻骑军,再见仲离就不知何时,她伤病又带着常常头疼的叶莺,二人如秋日浮萍,不知被江海带到何处,是否会被激流撕成碎片。 她胡乱想着,一时又庆幸当初三人从长公主的家坟里爬出来时坚持三人共进退的决定。这次准备如此充分,还是遇到意外,当初三人奄奄一息,若是让仲离一人去北地送信,怕是回来只能捡她俩的尸骨。 这一次会不会呢?想到可能重返京城,叶灵不禁打了个寒颤。若是隐藏身份,二人如同蝼蚁,若是故意暴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京城不知何种局势,信王便是知道亦一时鞭长莫及。 景珩看着叶莺似毫无波澜,可一会儿命令做府衙奴婢,一会儿带人离开,心思左右摇摆,不知回京城若禀明天子,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叶灵想得头疼,举手轻按额间。 “否极泰来”,伏在案几的叶莺低声道。 叶灵深垂的唇角慢慢弯成弧线,即使叶莺记忆全无,可她的话语动作常常流露出过去的痕迹,她总是特别会开解人,像小太阳一样把周围人照拂得暖暖的。曾经她问姐姐穆平,等郡主成了太子妃,她有什么打算,言下之意姐姐到了年纪可以求了自由出府嫁人。穆平毫不犹豫地说,她很快乐,她要一直待在郡主身边。 心念一动,叶灵忽的冒出冷汗,一把抓住叶莺的手,划上几个字提醒。她是不识字的村妇,怎可说出这般文绉绉的话。 叶莺没有抬头,轻轻捏了捏叶灵的手指表示知晓。 晌午时轻骑军整装休息,叶莺的马车也远远停了,始终与大部队保持一段距离。张承和担心被将士看见不准二人下车,姐妹俩各自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车帘忽的被掀开,景珩目光探了进来。 “殿下”,叶灵赶紧坐直身体,又拉拉叶莺手臂。 叶莺睁眼,撩开幕离亦慌不迭地行礼。 她面如金纸,似乎随时都会晕阙,景珩问:“头还疼吗?” “回殿下,已无碍”,叶莺想尽量减少和他的接触,头疼亦说无事。 “你的药一天都管不上吗?”分明在他院里时吃了药才离开,为何不过一个白天功夫又犯了病。 叶灵道:“对奴婢是有用的,所以让叶莺一直服用,想来慢慢会好转”。 “为何不下车休息?” 姐妹俩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应答。 马车边的张承和咳嗽了一声正想开口,景珩视线扫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张承和,对两姐妹道:“都下车休息”。 张承和急得走到景珩身边,压低声音道:“殿下,将士们看见不利于殿下的名声”。 “两个女婢怎么就影响名声?” 张承和抬眼认真地看向景珩,他不能理解,难道景珩看到这张脸大脑真的失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