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古代:从直播带货开始》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1章 宁折不辱 大意了! 前世,死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说声“bye-bye”。 周敞再次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穿越了。 下一秒,意识融合。 陌生的身体却本能往角落里缩。 昏暗中,一个黑黢黢、络腮胡子、粗壮犹如狗熊般的男人正逼近在眼前。 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更挤着三女。 一女正被狗熊男摁在地板上,一女已被摔晕厥,最后一女就是她自己。 狗熊男一扭头就发现了角落中的周敞,嘿嘿一笑:“你还算老实,等着,下一个就是你。” 周敞却被那一脸狞笑惊得一跃而起:“来人,救命啊……” 这具身体十分轻巧,一步就“飞”到了门边。 刚拉开了舱门,脚踝却被狗熊男攥住,猛地往下一拽。 “咣当。” 周敞一个大马趴,半个身子摔在门外。 月光冥冥,挂于中天,河水潺潺,流于脚下,她竟然是在一艘船上。 “救命啊……”周敞扯着脖子拼命叫喊。 静夜之中,除了她的呼救之声,竟不闻半点儿回应。 隔壁也装满了人,难道耳朵都瞎了? 但周敞既然已经知晓了如今的身份,心中也只剩绝望。 陌生古代。 贱籍身份。 即将被送往青楼的歌舞伎。 现在更是还没进青楼,就已经面临受辱的危险。 狗熊男一只手如拽个布偶般,把周敞从地板上拖回来。 舱内两个女子都已经一动不动。 狗熊男单手抓起周敞脑袋往地板上重重一磕:“再喊,就要你小命。” 周敞两眼一黑,头脑眩晕,再发不出声音。 狗熊男冷哼一声,回头去“啃”另一只手下的女子。 周敞扛过一阵天旋地转,这才能再次缓缓爬起。 要么拼死抵抗、要么同归于尽,她是宁死也不愿受辱的。 可惜,这个身体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细胳膊细腿,腿还没对方胳膊粗。 浑身上下一摸索,她拔下了头上的木簪。 把心一横,猛向狗熊男后脖颈刺去。 “啊……”狗熊男吃痛,暴怒起身。 转瞬,周敞整个人飞起,纸片般糊在了舱壁上。 “贱人,你敢扎老子。”狗熊男一手钳住周敞的脖颈,一手箍住她攥着木簪的右手,将她摁在舱壁上。 周敞双脚离地,如一只破败的布偶,决然一笑:“有种,你就弄死我。” 刚死一次的人也不怕再来第二次。 狗熊男一怔,他只想占点儿小便宜,可没想搞出人命来。 “咳咳……”这时,地上的女子缓过一口气来,剧烈咳嗽。 狗熊男回头,生怕哪个再喊出声。 周敞趁此机会,双腿由侧面踢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踢上狗熊男的太阳穴。 她穿越的这个身份虽然是歌舞伎,却是自小练柔舞的,身子可以软得如面条一般。 狗熊男手一松,往后躲去。 周敞一击不中,摔在地板上。 狗熊男一猫腰抓了个空。 周敞向旁边滚去,同时身子几乎向后对折,再次跃空弹起,撞向狗熊男。 狗熊男趁夜色摸进来,只想占点儿便宜,没预料会遭遇如此激烈的反抗,被撞个趔趄却也正好挡住了门口。 周敞被钳住双臂动弹不得,内心不甘又绝望。 穿越这么个身份,还开局不如一死,也许下辈子还能再换个身份。 想到这里,把心一横,就要用头去死磕。 “叮!你想要升级身份吗?” 正在这时,一个清晰的声音于脑海中响起。 “嗯?”周敞定在空中,已蒙死志的心刹那活过来,“有系统?” 没想到穿越必备套餐——系统,虽迟但到。 “救命……”周敞终于又想起还可以大声呼救,同时奋力挣扎。 狗熊男立刻一脚飞起,揣她腹部。 “砰……”再次重重摔在舱壁上。 “你什么系统?帮帮我。”周敞七荤八素站不起来,把全部希望放在系统上。 狗熊男步步逼近。 “你帮帮我、帮帮我……”周敞直接大喊出声。 “……”不闻任何声音和变化。 周敞不禁怀疑刚才是个幻觉,再次绝望。 突然“咣当”一声。 舱室外,什么笨重的东西掉在甲板上。 狗熊男一惊回头。 一个伙计正慌慌张张,目光闪躲,不知所措:“没、没,我,我,什么,什么,也,也,也没看见。” “既然什么也没看到,就赶紧滚蛋。”狗熊男低吼。 “可、可是,恭、恭桶……打、打、打翻了。”伙计说话实在不利索,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天生的结巴。 “晦气。”狗熊男立刻闻到臭气,顿时兴致全无,以手掩鼻,“还不赶紧收拾干净。” “是、是、是……”伙计连声答应,情急之下,只好脱下外套当成抹布。 狗熊男再转回舱内,犹不甘心。 周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着舱壁站起身来,双眼赤红。 力有不逮,不如自殒。 她目光移向狗熊男身旁的舱室壁。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自甲板另一端传来:“那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狗熊男听到声音,愤恨瞪了一眼周敞,一闪身消失个无影无踪。 随着话音,一个手提着大木棒,长着一张马脸,面色阴沉的女人出现在舱门前。 “李、李、李掌事。”打招呼的是还在外面擦地板的伙计。 周敞根据身体原主的记忆,李掌事是船上唯一负责看管她们这批歌舞伎的女人。 李掌事用袖口一掩口鼻,语调陡然升高八度:“怎么回事儿?” “没、没、没,小……的,什、什么都没看……”伙计不等话说完,拎着恭桶和衣服一溜烟也消失不见。 李掌事一张马脸拉得更长,这才扭头借着外面洒进来的月光,打量舱内三人。 不知何时,被摔晕的女子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另一个抱在了一起。 周敞还维持着躬身欲要撞壁的姿势。 李掌事一眼扫过去,不用问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不禁蹙眉。 沉吟片刻,一句话没说,抬手就打算关上舱门。 就在舱门关闭的一瞬,却又不知向谁说上一句:“唉,明天船一靠岸就好了。” 说完,舱门一拉,转身离去。 随着舱门关闭,周敞一屁股坐在地上,周身内外无一处不痛,苦笑自嘲:“什么系统,自己刚才是疯了。” “在的,”系统的声音再次于脑海中响起,“请先确认绑定‘九流视点位面直播带货系统’,本系统是……。”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2章 第一笔订单 “确认。”周敞不等听完,立刻答复。 如今境况,她根本没得选。 “叮,恭喜绑定‘九流视点位面直播带货系统’。” “以后可称呼我‘视点系统’。” “叮,新手奖励佣金1两。” 随着视点系统的话音,黑暗中一行行字幕显示在周敞眼前。 【等级:下九九】 【佣金:1两】 【订单:0】 周敞没心思看这些,挪动身体向角落的草席一坐,只关心一个问题:“你刚才说,可以帮我升级身份?怎么升级,是不是就不用再当歌舞伎了?” 视点系统:“可以,不过需要佣金。” “佣金?”周敞这才扫上两眼字幕,“等级下九九?” 视点系统:“这是本位面的‘九流视点等级排行榜’,采用视点算法得出,将此位面身份分为三级九等,二十七个等级。” 随着话音,周敞面前又展开一幕长长的等级排列榜。 视点系统接着介绍:“首先是三个大等级——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每个等级中又分从一到九,九个小等级,共二十七等。每升级一个等级,都需要支付相应的佣金。” 周敞从上到下粗略扫过,一眼就瞧见了最下面一行,那是她现在所处等级。 【下九九:奴隶、贱籍、罪犯……】 【下九九价格:0】 再往上一行。 【下九八:乞丐、流民、仆从……】 【下九八价格:2-10两】 “我已经有一两佣金了,”周敞习惯性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也就是说,只要再赚一两银子的佣金就可以脱离贱籍了?” 视点系统:“没错。” “现在这个身份,上哪里去搞那一两银子?”周敞现在这个身份是兜比脸干净。 视点系统:“不用你找,等客户下单即可。” “客户下单?”周敞大脑迟钝才回过味来,“你刚才说你是什么‘位面直播带货系统’?” 视点系统纠正:“是‘九流视点位面直播带货系统’。” “下单的是位面另一边的客户?”周敞心里一阵画魂,不敢相信,“还是直播?” 视点系统:“没错,位面客户与你同一视角。” “同一视角?”周敞下意识看向对面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 视点系统:“放心,不适宜画面,本系统算法会自动屏蔽。” “这……”周敞琢磨片刻,也就彻底明白了规则。 她给系统在位面这边直播带货,系统则帮助她改变身份,至于所谓“佣金购买身份”,不过是逼着她不得不干活的手段罢了。 “客户什么时候下单?”想明白这些,周敞在上班和上坟之间,果断选择上位。 “叮,客户下单桃花木头簪一枚。”视点系统直接甩出订单。 周敞心头一喜,旋即却发现问题:“桃花木头簪?在哪里?” “你视线范围内。”视点回答。 周敞茫然向四周扫去,恍然发现,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光竟然已经大亮。 而身旁相拥的那两个女子,其中一人头上插着一根棕黑色的木簪,簪首上正是一朵桃花。 “你是说下单的是别人脑袋上的簪子?”周敞盯着桃花头簪问系统。 视点系统:“正是。” “难道她也是个带货主播不成?”周敞只能冒出这个念头。 视点系统:“每个位面只授权一人,不过货源确实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到手之后传输回位面。” 周敞还在发懵:“客户下单的是别人的东西,我有什么办法?” 视点系统:“那是你的问题,想赚佣金就得想办法把货源搞到手。 KAO…… 大坑啊…… 位面传输、空手套白狼。 这是什么疯子天才想出这样带货的馊主意? 呵呵,整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古董库,但没一件是她的。 周敞心中又是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要木簪,我也有。”周敞忽地又想起她自己的,昨晚被当做武器的木簪,划拉着从脚边捡回来。 视点系统:“客户下单指定物品。” 周敞下意识又扫向对面另一个女子,她头顶上也是一根棕黑色木簪,簪首一只飞鸟,样式不同。 “不是那只,客户下单是簪首桃花的。”视点系统立刻提醒。 “好吧。”周敞别无选择,只得揉揉脸,摆出“套近乎”标准笑脸,冲向对面二女,“二位姐姐,咱们一个舱室这么多天,还未请教二位姐姐大名?” 二女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纤腰束素,身段均是柔弱无骨。 周敞凭借现在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只知道,她们这批歌舞伎是从西南各地收罗来的,彼此并不相熟。 再加上刚才手提大木棍的李掌事约束严厉,上船之后并不许她们私下闲谈。 因此竟然基本没有二女更多信息。 对面二女被她“瘆人”笑容吓得一激灵,没敢出声。 “咳咳,我叫细巧,唱曲的,没有姓,是个孤儿。”周敞说的自然是她现在这个身体原主的身份,笑容平和了几分。 头戴飞鸟木簪的女子这才先开口:“我叫柳娥。” “好名字。”周敞赞一句,又将目光移向旁边的“重点关注对象”。 桃花木簪不得不跟着怯生生回了一句:“杨姣。” “好名字,杨姣柳娥,二位姐姐同样温柔婉约,都是美人中的美人,是一对姐妹吧?”周敞说这话倒也并不违心。 二女还真是柳叶弯眉樱桃小口,肌肤柔光雪白,气质神情温柔婉约,典型的古典美女。 比之前世那些科技狠活,浓妆艳抹捣鼓出来的所谓美女简直不知赏心悦目了多少倍。 杨姣柳娥互看一眼,却是摇头。 周敞则开启厚脸皮模式:“二位姐姐真是名副其实美姣娥,我见犹怜。今日我们一见如故,真是缘份啊,缘份。” 二女都奇怪觑着周敞,怀疑她是不是刚才被打坏了脑袋。 三人整日闷在逼仄船舱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已经十几日了,怎么到了今日才开始“一见如故”? 周敞铺垫完毕,直入正题:“小妹家乡有个不成文的习俗,要好的姐妹之间会互换头簪,今日小妹与二位姐姐一见如故,不如我们也互换头簪,如何?” 说着她把手中木簪往前一伸。 杨姣、柳娥继续二脸空白。 周敞认准目标,专注桃花木簪的主人:“杨姣姐姐,小妹身无长物,这根木簪可是爱逾性命,就与姐姐换了吧。” 她的木簪是浅棕色的粗粗一根细木棍,簪首也只是粗粗的云纹,跟对面二位脑袋上的木簪比起来,实在粗糙了许多。 杨姣只瞧一眼,就紧紧抿起了嘴唇,明显嫌弃的态度。 “姐姐、姐姐,小妹知道自己的簪子比不上姐姐的,”周敞忍着腻歪,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齁甜,“不过礼轻情意重,贵在相知,就换了吧。” 对方表情没有一丝改变。 杨姣整个人看起来就是胆小怕事,畏畏缩缩的那种。 周敞本以为这种人好说话,却没想到碰个软钉子。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3章 搜身 绝不能等进了青楼才搞到木簪。 “软的不行,来硬的。不行就抢吧。”周敞拧眉攥拳对自己说。 这个身体年纪虽小,但她前世也不是吃素的。 舱室中,空气霎时紧张到了顶点。 柳娥不知是否看出她心思,一手按在她就欲起身的膝头,笑着打圆场:“说起来,刚才有惊无险还多亏了妹妹。既然妹妹那么喜欢这木簪,我的与她的是同材质的,不如送给你。” 说着话,她颇有诚意的取下自己的木簪,递到周敞面前。 可惜位面另一边客户要的不是这一款。 周敞直勾勾只盯着杨姣头顶,一错不错。 杨姣被盯得发毛,不自觉取下自己的头簪,却仍不知所措,紧握手中。 柳娥便又拍拍杨姣手背:“咱们既然已经成了姐妹,还是和气为上,不如这样,我的给你,你的给她,这样如何?” 杨姣抵挡不住周敞灼灼目光,最终点了下头。 柳娥便先将自己手中的飞鸟木簪塞给杨姣,然后又从杨姣手中取过桃花木簪递给周敞。 周敞一秒不耽搁拿在手中,同时将自己的塞给柳娥:“我的虽不值钱,也先给姐姐,日后有了机会,一定补给姐姐。” 柳娥一笑:“妹妹不必放在心上,这种木植随处可见,不值什么。” 周敞得了桃花木簪就懒得再多费口舌,一扭脸去找系统:“显眼系统,我已拿到木簪,然后呢?” “是视点系统。”视点系统纠正,也不忘解释,“将东西双手握于手心,专注凝神,想象将其放入眉心即可。” 周敞一秒都不想耽搁闭上了眼睛。 视点系统:“我建议你等到没人的时候。” “不用。”周敞稍加整顿姿势,盘膝而坐,准备集中注意力。 “物品凭空消失,你不怕引起麻烦?”视点系统再提醒。 周敞根本没把那二女放在心上:“不用。” 视点系统便不再出声。 周敞凝神敛气,双手交握,将桃花木簪至于掌心,试着想象将其放入眉心。 “咣当——”正在这时,船身猛烈一晃。 “咚咚咚……,巡检搜查、巡检搜查……”紧跟着是一阵嘈杂脚步声。 船身起伏,好像有无数人跳上船来。 周敞无奈睁开眼睛,这还怎么集中注意力? 下一秒,“呼啦”一声。 舱门被粗暴拉开。 一个身穿灰色差役短打的男人高声喝命:“都出来,搜查。” 隔壁已经传来女人的惊呼声,走廊甲板上已经有人被驱赶往上面甲板上走。 一旁的杨姣和柳娥不敢耽搁,战战兢兢起身。 周敞也只好跟着从地板上爬起来。 刚才一直坐着还好,如今一动,浑身都疼,腰和肋骨都像是断了一般,好在人没散架,也挺着往外走。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整条船的人都被驱赶上了船头,分男女两边而立。 “呼啦啦”数十带刀的差役在船中跑上跑下,四处搜查。 一个身穿深红官袍,山羊胡、小圆眼的中年男人站在甲板中央,身后簇拥着十几威武官差,气势逼人:“本官刑部主司吕斗量,今日刑部联合护城司搜查,有人举报你们这条船上有蜃国奸细。” 吕斗量长着一双眼睛绿豆大,精光一闪,好像能用眼睛直接找出奸细一般。 还真是人符其名——“绿豆眼”。 周敞躲在众歌舞伎后面,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心心念念只想尽快把木簪传输出去。 那边绿豆眼沉声喝问:“你们大掌事何在?” 一个虚白胡子穿湖蓝绸缎长衫的中年男子上前,躬身拱手:“参见吕大人,小人是这艘商船也是邀月坊的大掌事曹荣。” 绿豆眼眼尾一挑:“你可有所举报?今日若有主动揭发者,重重有赏,若无人检举,一经查实,涉此相关人员一律从重处置。” 曹大掌事再躬身赔笑:“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是隆裕元家的商船,一向奉公守法。此番船程乃是从西南一路北回锦都。那蜃国在东北沿海边外,草民的船可是连边儿都没沾到,大人是不是搞错了?” 说着话,从袖口中掏出一张银票,隐晦塞给吕斗量。 绿豆眼顺手将银票塞入袖口,脸上却不减冰霜:“任你什么隆裕元家,如今我临国正与蜃国交战,蜃国多有奸细渗透。事关国祚,岂是区区百两银子就遮掩过去的?今日必要查个清楚。” 这是嫌给的银子少了? 周敞看不分明。 绿豆眼说完,顿了顿,随即扫视全场,高声喝问:“可有人要举报?” 所有人噤若寒蝉,没人出声。 私藏奸细、通敌叛国,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周敞本来提着的心却是松了一松,根据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她绝对不是什么奸细。 悄悄又往后稍了稍,闭起眼睛,一心专注传输木簪,却听见绿豆眼的声音拔高:“既然无人主动举报,那就给本官搜,先搜那批歌舞伎。” 嗯? 周敞吓得睁眼,就看到指的正是自己的方向。 “是。”绿豆眼身后官差齐声应答,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声音。 周敞循声找去,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是有备而来。 众官差中,竟有四个如男人一般粗犷的女隶。 此话一出,立时引起骚动。 歌舞伎更是人人自危。 “大人,许是误会了,”李掌事一张马脸挤出三分笑容,一步侧身挡在众歌舞伎之前,像男人样对绿豆眼拱手施礼,“这批歌舞伎,都是草民同着曹大掌事,从西南诸府选来的,个个会说汉话又都是柔弱少女,怎会有什么蜃国奸细?” 绿豆眼斜一眼李掌事,山羊胡一翘:“哼,那就从你搜起,是女人都可疑。” 话音一落,四个女隶一齐扑上。 “大人,我……” 李掌事脸色一变,话还没说完,当先两个女隶拉起李掌事两个胳膊,另两个在她身上一通乱摸乱捡,也不知在找什么。 绿豆眼冷眼旁观,上下打量,好似只用他那一双绿豆的眼睛就能看出什么端倪。 一番搜捡,女隶们并没有从李掌事身上搜出任何可疑之物。 绿豆眼也跟着一摆手:“下一个。” 于是后面又上来两个官差,把李掌事拉去一边。 紧接着,四个女隶又拉过一个女子,如法炮制。 绿豆眼捋着山羊胡,精光小眼睛继续打量,同时开口问道:“你原籍哪里?” 那被搜身的女子吓做一团,哆嗦着勉强答话:“奴生在濯阳。” “濯阳,那里盛产什么?” “竹子。” “什么竹?” “管鱼竹。” 绿豆眼点了下头,似乎对这答案尚算满意,摆一摆手,也就放过。 女子同被官差拉去一边,与李掌事一处。 原来还真是要找奸细啊。 周敞下意识也去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中搜索。 身子却是一阵阵酸痛发热,头脑眩晕。 原主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桃花木簪没能传输,佣金还没到手,不是还没换身份呢? 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4章 施展奇迹的时刻 周敞再顾不上传输木簪,先保命要紧,拼命在身体原主记忆中搜索,却是越用力,越不得。 绿豆眼继续下一个:“自报家门?” 又一女子被拉出来,边被搜身边畏畏缩缩答话:“奴、奴家在沛水以南。” “具体哪里?” “南、南、南香。” “南香盛产香料?” “不、啊,是,是有香料。” “有没有你不知道?” “不、不……” 女子已经吓傻。 绿豆眼瞳孔睁大了二分,审视片刻,似还有所怀疑,一抬手:“这个可疑,暂押一边。” “不,我不是奸细,不是……” 两个差役上前,不容分说,直接拽走,带去了与李掌事相反的方向。 周敞心里“咯噔”一下。 那女子明显是被吓傻的,可不像什么奸细。 “下一个。”绿豆眼气定神闲,负手依次往下。 他效率倒是高,搜身、问话,两不耽误。 变着花样的问题,不一会儿就又揪出两个答非所问的。 歌舞伎们,没问题的放在一边,都如释重负。 被怀疑的,暂押去另一边,都哭哭啼啼,如丧考批。 虽然是贱籍,但好歹还有命在。 若是一旦被认定成敌国奸细,那铁定是小命不保啊。 越是往后,还没被搜身问话的就越来越少。 最终柳娥被拎了出来。 周敞和杨姣原本都是躲在她身后的,现在也都避无可避。 绿豆眼一圈问题轮回来,也是耐心耗尽,山羊胡都不那么翘了:“哪里人?” 柳娥尚算从容:“奴、奴来自丹陆。” “听闻今年丹陆水患尤为严重,你是因此被贩卖为奴的吗?”绿豆眼感兴趣的样子。 柳娥一顿,随即想了想:“丹陆多雨,但奴家尚未听闻家乡水患。” 绿豆眼又瞄了两下,摆摆手,就算过关。 原来竟然还有陷阱题? 周敞提醒自己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脚下不自觉往后稍。 四个女隶上前又拽过了杨姣。 绿豆眼还是同样的问题。 杨姣声如蚊蝇:“奴、奴,来自丹陆。” 一次能说这么多字,周敞也是第一次听到,只是她吓得音调都变了。 “你们是同乡?”绿豆眼指的是柳娥。 “不……认识。”杨姣掩饰不住地慌张。 绿豆眼瞥上一眼,继而冷喝:“哼,你支支吾吾,口音如此生硬,不像丹陆人,莫非撒谎?” “奴、奴……”杨姣面色惨白,似要申辩又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嗯?”绿豆眼似也看出她是吓的,但忽一抬头,似发现了什么,冷不丁上前,伸手一把拔下杨姣的木簪,“丹陆出木匠,你这木簪做工不错,哪来的?” 杨姣直接吓破胆:“不,不是我的,不……” “不是?”绿豆眼把飞鸟木簪在手中掂量两下,豆眼睁圆,又扭头去向正要被带去一边的柳娥头顶求证。 但见木簪材质并不相同,又转回来审视杨姣:“这是酸枝木的,南方没有,是北方才有的木材,你是北边来的?” “不,不是……”杨姣抖若筛糠,目光寻向柳娥求助。 周敞心头一紧,原本她头上的木簪在柳娥头上,而她手中攥着的木簪可是与杨姣相同的。 正要藏起木簪,却是已经来不及。 一个女隶突然大喊一声:“大人,她手上好像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周敞的心,直接跳到嗓子眼儿。 根本来不及细想,两个女隶迎面冲来。 周敞踉跄后退,双眼紧闭,双手死死握住桃花木簪使劲儿往眉心处砸去。 一刹那,世界安静,时空消失。 紧接着眉心一紧。 随即,脑海中响起视点系统的声音:“叮,恭喜,交易成功,获得佣金一两。” 【等级:下九九】 【佣金:2两】 【订单:0】 周敞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顾不上去看。 再睁开眼睛,却是一个女隶指着她,如见鬼一般:“有、有古怪,她会妖术,刚才东西明明在她手中,就、就凭空消失了。” 这么一喊,所有人都以周敞为半径往后躲去。 周敞这才发觉手心已空。 绿豆眼使劲儿眨巴了几下小眼睛,又揉了揉。 刚才,他也是亲眼看到。 一怔之后,才回过神来,他虽然向来是信些方术鬼神之说,但身为朝廷命官却不能宣之于口,反而呵斥:“都住口,小小贱婢,能使出什么妖法?定是藏起来了,还不给我搜。” 另一个女隶并没亲眼看到的也就不信,直接上手来搜。 周敞感觉自己就在虚脱边缘,只管站在原地不动。 女隶仔细将她浑身摸了两遍,一无所获。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其中一个女隶小声嘀咕了一句。 周敞一阵燥热,也是惊觉,这具身体正在发烧。 “定是她们串通,藏在那几个身上了。”刚才被吓坏的女隶又指着周敞身后大喝一声。 四个女隶同心协力,又将后面最后剩下的几个歌舞伎给搜了个遍,还将她们头上的木簪也都拔下来交给山羊胡验看,却都与杨姣头上的材质不同。 绿豆眼眯缝着眼睛,琢磨刚才的“戏法”是怎么变的。 周敞始终一脸无辜,神情却开始委顿下去。 “最后这几个都可疑,一并暂押。”绿豆眼在脑中想了几个来回也没想明白。 “冤枉、冤枉、冤枉……”周敞身后几个女子大叫。 周敞也是没想到,她把“证物”都凭空变没了,还要牵扯于她,必须不服:“冤呐,本来我手上就没东西,你们凭什么抓我?” “有,”刚才那女隶也紧咬不放,“我明明看到你把东西变没的。” 绿豆眼也是狐疑,转身问后面官差:“你们刚才还有谁看到?” 一个官差犹犹豫豫:“启禀大人,属下似也看到她手中本有东西,转眼就没了。” 另一个跟着道:“属下老家曾听说有一种方术,就是能够凭空把东西变没,可她不是术士,却是妓女,那就有可能是妖邪附体。” 周敞因为发烧,脑筋变慢,却还能一指甲板:“我可是有影子的,光天化日之下,可不能乱扣屎盆子。” 吕斗量眯起绿豆眼打量周敞,捋着山羊胡沉吟。 他可不想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 就在这时,两个官差各捧着一个散开的包袱,急匆匆自舱底跑上来:“报,大人,有收获。” 绿豆眼转身迎过去,伸手去两个包袱里分别翻看了两下,随即命令:“很好,逐一排查,这两个包袱是谁的。” “是。”官差领命,带人又去问另一旁还没被搜身的男人。 绿豆眼再回过身来已经拿定主意,一挥袍袖:“是人是鬼,都押回去容后细审。” 一声令下,官差们便上来拿人。 “我,我发烧病了,你们是不是能先给找个大夫……”周敞浑身更是火烧火燎,不为自己,也要为这具身体的原主争取一下。 可惜,没人听她一个小小歌舞伎的。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5章 有仇不报是王八蛋 翌日睁开眼,周敞已不在监牢之中,而是躺在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大敞屋。 坐起身来,立刻知道自己身份升级成功。 昨日,周敞任由官差推搡着押走。 强打精神才从“显眼系统”那里知道,想换身份,还要先进入深度睡眠状态才行。 之后,周敞强忍着身体灼烧疼痛,等着官差把船上剩余人等都一一盘查清楚。 官差根据包袱的归属,又揪出两个歌舞伎。 然后男男女女也被重新分了类别。 男人被押去一处,女人被押去一处。 一番折腾,直到天色擦黑,一众歌舞伎才被押上几辆马车。 周敞头脑昏沉,虚弱无力,最后只留意到,李掌事是被同一群男人一并带走,上了另一辆马车。 马车上,她更是烧得迷迷糊糊,人事不知。 下了马车之后只能让人架着走。 周敞最终同着杨姣,还有几个被怀疑是蜃国奸细的歌舞伎被关押到了同一间牢房。 柳娥同那些被搜过身但没嫌疑的,暂押进另外几间牢房。 估计是天色已晚,她们被关进来之后,就无人问津。 周敞被放在铺了稻草的角落躺下,口干舌燥、浑身滚烫之下,直接彻底晕厥过去。 如今再次醒来,纸糊的破窗外,破晓的阳光洒进来,新的身体、新的状态,心情也好上许多。 “怎、怎、怎么是、是、是男人?”周敞一坐起身就觉出这幅新身体是个男人,且虽然只是脑中说话,并未发声,但还是结结巴巴。 再一扫四下,周围横七竖八,横倒竖卧也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结巴? 男人? 意识瞬间融合,周敞一下子就不好了。 她竟然换成了前晚在船上,打翻恭桶的那个结巴伙计身上。 那结巴伙计原本只闻其声,后来遭官差盘问的时候许还瞧过一眼,但连长相也没记住。 没想到,好容易升了一级换了身份,却还在与这帮人为伍。 “怎么是他,为什么是他?”周敞郁闷。 视点系统的声音响起:“二两佣金,最低只够买这个身份。” 说着,一行行字幕信息显示在周敞眼前。 【等级:下九八】 【佣金:0两】 【订单:0】 倒的确是升了一级。 但周敞不可能止步于此:“给我看那个什么‘九流排行榜’。” “是‘九流视点等级排行榜’。”视点系统依言显示。 周敞十分务实,先去看最下面几行。 倒数第二行显示:【下九八:乞丐、流民、仆从……】 倒数第三行显示:【下九七:平民、仆从、劳役……】 “我现在属于仆从喽?”周敞琢磨着上下两行又问,“这两行都有仆从,有什么区别?” 视点系统:“仆从地位千差万别,收入迥异。” “……”周敞无力反驳,只能默默去看后面的价码。 若再想往上一级,至少还需要四两佣金。 且不用问,四两佣金能买到的,一定还是个最低等级的仆役。 想到这里,不禁一阵糟心。 “嗷呜……” 一声怪异如鬼号的鼾声让周敞悚然一惊。 周敞循声望过去,猛然一张黑黢黢、络腮胡子的脸闯入视线。 狗熊男? 周敞起身,上前确认,同时去结巴伙计的记忆里寻找这是什么情况。 原来,这里是护城司的暂押房。 原本运送歌舞伎的船,分上、中、下三层。 最下层是被买卖的歌舞伎。 中间层是船工、舵手、镖师、护卫、伙计、账房等人。 最上层是掌柜、掌舵、掌事等人。 如今,掌柜、掌舵、掌事等但凡说了算的,都被直接押去了刑部大牢。 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中间层,初步被盘查过,认定是不相干的低层人物。 这么一屋子人昨晚担忧惊惧折腾了半宿,大多都是天快亮时才睡了过去。 一堆男人的鼾声起此彼伏,但唯有狗熊男鼾声如雷,是睡得最大声的一个。 周敞终于得以居高临下俯视这厮。 狗熊男斜靠在西北处的墙角里,睡得正香,一呼一吸,嘴巴一张一合,发出鬼哭狼嚎般的鼾声。 如此噪音,甚至连头顶上结网的蜘蛛,都被震得险些掉下来,却没吵醒周围的人,也实在不合常理。 常理? 周敞深恨,岂是常理? 简直是没有天理! 虽然她现在已经变成了结巴伙计,但还没忘记第一个穿越来的身份叫细巧,才只有十三、四岁的柔弱女子。 狗熊男前晚意图不轨,还将她打出内伤,以致高烧不下。 如今细巧还被关在大牢里,缺医少药,生死未卜。 可这狗熊男竟然可以如此高枕无忧,安稳大睡? 周敞还没有忘记前晚的痛,撸胳膊挽袖子,就想扑上去暴打他一顿。 一低头这才发现,她现在这个身体也没比细巧好上多少。 而狗熊男周围睡的都是跟他一样五大三粗的壮汉。 在结巴伙计的认知里,这些都是镖师,而自己只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伙计。 怎么打得过? 这时身后有人起身去窗檐下的恭桶放水。 周敞吓了一跳,目送那人放完水,又一头倒回去继续睡。 打不过就不打了吗? 天马上就大亮了,不一会儿这些人就会陆续醒来,那时可就没机会了。 周敞心里琢磨,忘记哪位圣人云过,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那么,有报仇的机会不用,就该天打雷劈。 眼瞧着,墙角房顶上那一根蛛丝吊着的蜘蛛,就要落到狗熊男脸上,周敞忽然有了主意。 再一抬眼,另一边墙上还爬了只巴掌大小的壁虎。 “嘿嘿,简直天助我也。”周敞差点拍手叫好。 一边盘算,一边蹑手蹑脚,先过去将壁虎抓在手中。 多亏前世她是个两爬宠物爱好者,敢于上手。 至于蜘蛛,她曾养过一只“智利红玫瑰”,但墙上这种黑乎乎看着恶心,即便是普通房屋里的蜘蛛大多没毒,也不想用手碰。 捡根木棍拿在手上,一会儿将蜘蛛挑下来就是。 狗熊男一左一右都还睡着人。 周敞左手壁虎,右手木棍,轻手轻脚才在不惊醒周围人的情况下,站在了狗熊男身边。 “嗷——、呼——”狗熊男打呼噜的声音如野鬼哭嚎。 最大的“优点”是始终张着嘴,嘴巴干了就闭嘴嚼咕嚼咕嘴,也不知在梦里吃什么好东西。 周敞数着狗熊男打鼾的节奏,先伸出木棍将蜘蛛挑下。 再往狗熊男嗓子眼儿里一怼。 木棍撑着嘴巴合不上,掐在左手中的壁虎,头朝下也塞进嘴里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呜……”狗熊男猛然惊醒,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什么。 本能翻身呕吐。 周敞连退三步站定,顺便丢开手中木棍。 “呕呕呕……” “啊啊啊……” “咳咳咳……” 狗熊男一番折腾,成功将屋中所有人都吵醒。 “咋啦?” “什么事?” “怎么?” …… 周敞冷眼旁观,心中快意。 她没有躲,也躲不了。 就在狗熊男睁眼的一瞬间就已经看到了“她”,更准确说是结巴伙计。 她避无可避。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6章 逻辑没问题 狗熊男呕心呕肺了半天,再一扭脸直接暴怒而起。 周敞一直警惕戒备着,先一步朝斜后方,一个看起来年纪最长,已经花白头发的老者身后躲去。 “吴、吴先生……救、救命……”伙计是结巴,她就也不能幸免。 周敞现在可算知道,每换一个身份,她都等于自动套在了那人的人设里。 花白老者适时站出来,伸臂挡住。 另一边,一个穿着灰衣长袍,腰系黑牛皮腰带的中年男人也是刚被惊醒,则起身拦住了狗熊男。 “呸呸呸……”狗熊男无奈住手,又连吐好几口。 蜘蛛的味道什么样,一般人还真不知道。 “怎么回事儿?”黑牛皮腰带的中年男人沉声。 这人一看就知同是镖师,但语态自带几分威仪,该是个小头目。 狗熊男果然不敢造次,但也不耽误怒火中烧,一指周敞:“伍哥,这小崽子趁我睡着,往我嘴里塞东西,戏耍于我。” “塞东西,塞什么东西?……” 众人立刻好奇,他们可是已经一天一宿没吃东西了。 睡在狗熊男旁边两人更是张头张脑,左右寻找。 果然,狗熊男腾出的那一块儿地界上,大大一滩口水之中,浸了半只蜘蛛的尸体。 蜘蛛塞去嗓子眼,肯定活不成。 至于壁虎,既有断尾逃生的本事,被吐出来之后,早就不见了踪影。 “蜘蛛?”其中一人声音都变了调。 另一人直接跟着干呕起来。 却不知还有哪一个不开眼的,砸吧着嘴问:“蜘蛛啥味?” “不只蜘蛛,还有壁虎,呸呸呸……”狗熊男双眼冒火,嘴巴咧得比吃了屎还难看。 “啊?”众人目光齐刷刷又都落在周敞身上。 然而,此时周敞直接现场表演一个弱小、无助、可怜。 结巴伙计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因为身材瘦弱矮小,看起来还比实际年龄小上那么一两岁。 一双细眼,尖尖下颌,躲在老者身后低眉顺眼,活脱脱温顺羔羊。 任谁看,都是那种典型邻家乖顺、老实的男孩,定不会做出那等捣蛋、整蛊、戏耍他人之事。 一些人就微微摇头,表示不信。 一身文士青灰长袍的老者,也就回身问周敞:“你真的把蜘蛛塞进这位镖师嘴里了?” 他是结巴伙计的邻居,人称“账房吴”,已在元家做个三等账房多年。 这次出外差,账房吴年纪大了,身边就想带个人照应。 向来出外差的活计都能比平日赚得多一些,因此他便推荐了结巴伙计上船做个临时杂役。 结巴伙计一路在船上做杂务,同时侍候账房吴起居,可谓鞍前马后。 在结巴伙计的记忆里,甚至前晚出去倒恭桶而撞见狗熊男意图不轨之事。 那恭桶都是给这位账房吴先生倒的。 现在有人为难结巴伙计,账房吴必要出面维护,更是他了解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并不相信他能有胆量干出这等事来。 周敞则不承认也不否认,缩着身子,一副怯懦不敢说话的样子。 “王八羔子,别想否认,老子亲眼看见你就站在老子头顶,当时手里好像还拿着根细木棍。”狗熊男说着话又要扑上来。 那被称作“伍哥”的中年男人一把拉住:“听他怎么说,要是真的,我不拦你,我们这么多弟兄,难道还能跑了他的不成。” “你莫怕,慢慢说,若是有人冤枉了你,我也不答应。”账房吴也给周敞壮胆。 周敞怯怯点头:“是、是我,但……” “你承认了?”狗熊男一蹦三尺高,又要冲过来暴打。 “但、但、但我是、是好意。”周敞都嫌自己说话费劲儿。 结巴? 狗熊男这才意识到,猛地想起了什么,不免心中发虚,也就按下三分火气:“好,你说,今天你要是不说出个道理,我一定打死你。” 周敞好怕怕,大力瑟缩了两下,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账房吴又拍拍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背:“不怕,我们也有这么多人在呢。你慢慢说,要不唱着说也行,总能说清楚。” 唱着说? 这倒是个好主意。 周敞前世还是卡拉OK票友,起了个《新白娘子传奇》的调子,唱了起来:“青城山下白素贞……,啊,不……” “咳咳,我、我早上去放水,突然看到一只蚊子飞进这位大爷嘴里,我想帮忙把蚊子弄出来,正巧一只蜘蛛爬到这位大爷头顶。小人知道,蜘蛛向来吃蚊子,于是就抓了蜘蛛放入他嘴里,希望蜘蛛把蚊子吃掉。可是眼看那蜘蛛吃了蚊子还往嗓子眼里钻,本想用手抓出来,可惜已经够不到。幸运的是,墙上正好爬来一只壁虎。小人知道,壁虎是吃蜘蛛的,于是……” 这番话拖长了音,到后面根本已经没了调子。 但咿咿呀呀已经足够众人听个明白了,后面的话也就不用再多唱下去了。 众人却都不免唏嘘。 蜘蛛吃蚊子,壁虎吃蜘蛛,一气呵成,没毛病。 虽然,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不过怎么琢磨,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一时间,众人表情各异。 周敞也使劲儿揉了揉脸,实在是忍笑辛苦,腮帮子都要抽筋,还不忘补上一句:“小、小、小人是一心帮、帮、帮忙,为、为、为这位大、大爷好、好、好……” “好你大爷,”狗熊男羞愤交集,暴跳如雷,“这种鬼话谁信?” “我、我、我说的都、都、都是实情。”周敞只管紧紧抓住账房吴的衣袖,已经有恃无恐。 在船上时,船工是船工、镖师是镖师、掌柜掌事随从,是三伙不同的人马。 即便他们都同给一个东家打工,但各有各的分工,各有各的利益,彼此互不干涉,也谁都不必服谁。 如今,三伙儿人的主事都不知被关押去了哪里,剩下这些,若论资历,还就属账房吴先生资历最老,身份最尊。 账房吴伸臂一横,挡在周敞身前:“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从不说谎,笨是笨了点,但的确憨厚有善心,不会害人的。” “伍哥,”狗熊男求助于黑牛皮腰带的中年男人,“你要给我做主啊,这小王八羔子存心戏弄我。” 伍哥摸着下巴强忍着笑,更要摆出一脸为难。 账房吴不等伍哥开口,先又退一步:“如今大家身陷囹圄,还不知接下来会如何,不如以和为贵。这孩子与你无冤无仇,定然不是故意的,不如让他给这位镖师兄弟赔个礼,也就是了。” “无仇无怨?”狗熊男心中泛起嘀咕。 前晚天黑他又只露个侧脸,按说结巴根本认不出自己。 瞧着那一脸傻相,倒也不似作伪。 不过就这么算了,又怎能甘心? 伍哥也不想生事,且平素狗熊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不是不清楚,又见狗熊男也没什么事儿,也想小事化了:“是啊,这次事情严重了,还不知会怎样。这结巴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干嘛存心害你?我看让那结巴给你赔个不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揭过去就算了。” 周敞继续装无辜,也赶紧跟着道:“对、对、对不起,这位大、大爷,我、我、我不是故意……” “气煞人也,”狗熊男到底咽不下这口气,爆喝一声,“小兔崽子,你别想……”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7章 菩提手串 话刚说一半,就听屋外刀柄敲击门框的声音。 “当当当……” “吵什么?”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不想活了?” “都给老子老实点儿。” 众人皆是一懔,顿时都没了动静。 账房吴却反身上前,贴在门边恭敬询问:“这位官爷,请问……” “能不能出去,就看你们造化了。”外面官差不等说完,已知他要问什么,直接粗暴打断。 账房吴只好吞声。 屋中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刚才一闹,这些人都暂时忘记是身在何处,然而官差这么一吼,又把他们拉回现实。 “咕噜噜……” “咕噜噜……” 更有人饥饿难忍,从昨天早上被搜查开始到现在,已经一天两夜水米未尽了。 饥饿加上前途未卜,谁还有心思看热闹? 一时间大家又都站在了同一条船。 “老先生您看我们这情况……?”伍哥是这些人中地位仅次于账房吴,但心中难免惴惴,也忍不住要问年纪最长的上一句,求个安慰。 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什么消息也没有。 诸人心里早没了主意,都不免心下惶惶,跟着竖起耳朵看向账房吴。 “唉,”账房吴先重重叹口气,然后一脸痛心疾首,“我们东家断然不会干出私藏奸细、通敌叛国之事,这个大家伙肯定也都知道。” 众人纷纷点头。 账房吴拿眼一扫,缓缓摇头:“昨日事发之时,老朽本也没在意,只当是这些个府衙差役又缺了进项,找个由头填补,不过是名目越大,打点的银两越重罢了。可是现在嘛……” “现在怎样?”有人忍不住催问。 账房吴也不是要卖关子,而是自己也疑惑,只能话锋一转:“不好说,实在不好说。诸位也该知道,如今是战时,但凡牵涉到‘蜃国奸细’四个字,尤其还是战时,谁能捞个好?” “轰”的一下,众人更是惶惶无措。 昨日刚进来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反复讨论过。 那时,账房吴先生还保持乐观态度,安慰众人。 可现在不同,一夜过去,还是没个说法又不放人,也许事情就严重了。 一时间,有人颓然坐到了地上,有人抱膝垂首。 本来围观的所有人都跟着缓缓散开。 周敞眼尾觑着狗熊男,防他还要报复。 狗熊男在这种气氛之下也再顾不上计较,待要退回他刚才躺睡的墙角,又是一阵恶心,只好远远又重新找了个位置干坐。 周敞还是觉着多少便宜了这厮,但也只能就此打住。 转过头来,弯腰也给账房吴拢了一堆稻草,扶他重新坐回地上。 随着她也跟着坐下,忽然脑中系统声音响起:“叮,客户下单菩提手串一枚。” “菩提手串?”周敞左右寻找。 一眼就定位在账房吴的手上。 账房吴正从自己手腕上取下一串黄色圆珠手串,攥在手里捻动上面布满黑点的串珠。 “佣金多少?”周敞第一次就忘记问佣金了,结果费了那么大劲儿,就给了一两。 “八两。”视点系统直接报出数目。 八两? 比起第一单的一两佣金,已经不知翻了多少倍。 但周敞并不满意:“显示‘九流排行榜’,我要先看一下。” 她始终记不住这个鬼排行榜的全称。 这次视点系统也没计较,直接显示。 周敞还是十分务实,直接向榜单最下方找过去。 她现在的等级是“下九八”,“下九七”刚才也已经看过,并不能让她不满意。 直接又往上看两级。 【下九六:杂事、跑腿、长随……】 【下九五:商贩、劳力、手工……】 周敞上次就发现,每个等级,行业和职位都有重合之处。 “下九六”等级上的身份,还是脱离不了给人当奴才的命运。 “下九五”等级就又好上一些。 周敞第一眼就看中了“商贩”二字。 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若是做个商贩,至少不用再给人打工。 周敞再往后面“价格”一列瞧去。 【下九五价格:15-30两】 也就是说,想要一个商贩的身份,最低得十五两佣金。 周敞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二六十二、二七十四、二八十八,不对……,八加八……” 前世就是个顶级“数学渣”,十以内的加减法口算都费劲儿,得靠数手指头。 至于九九乘法表,直到现在也还是含含糊糊。 “十六。”视点系统忍不住直接给出答案。 “对,十六,”周敞如释重负,“你刚才说,菩提手串佣金八两?” “对。”如果视点系统有情绪,现在肯定已经不耐烦。 “那就是手串佣金得翻倍,”周敞本着“见面砍一半”的原则,现在反着用,“嗯,十六两、十五也行,就算十五两好了,正好够我升到‘下九五’等级。” 视点系统很是爽快:“不行。” “那就把‘下九五’等级价格打个对折,八两佣金怎么样?”周敞等于又说了一遍废话。 视点系统也同样不废话:“不行。” “这手串要到手,我自己也是要花银子的。”周敞摸了摸里怀。 结巴伙计身上倒还真有的银子,是前日早上,官差临上船之前,账房吴先生提前发给他的酬劳。 视点系统:“位面两边货币单位并不相同,并不能通行计算。” “不行的话,我拒接此单。”周敞抱臂,语气坚决。 虽然急着想要换身份,但比起之前的歌舞伎身份,现在好歹是个平民。 歌舞伎随时都面临尊严和生命丧失的危险,甚至尊严重于生命。 而一个小伙计,不过日子穷了点儿,并无尊严底线和丧失生命的双重忧虑。 系统若是不肯,她也不必费劲儿,干等着从这里出去再想办法就是。 “成交。”视点系统似乎停顿了零点一秒用来思考,又似乎根本没有停顿。 “成交。”不管怎样,周敞心中暗喜。 初次试探,没想到这鬼系统还真能讲价,那么以后就是有更多机会可以商量。 敲定订单,她开始认真思考,怎么把“货源”搞到手。 这并非正常买卖,即便是自己愿意出银子买,也要有个正当理由才行。 那边账房吴却已经盘膝而坐,捻着手串,口中念念有词。 人在困境的时候求神拜佛,可以理解。 忽然周敞眼睛一亮,她除了数学不行,在其他方面自认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8章 舆论压力 周敞向来是行动比脑子快。 下一秒已经“抽抽噎噎”小声抽泣起来。 账房吴就在身旁,自然第一时间察觉:“阿呆,你怎么了?” “阿呆”是结巴伙计的小名,因为天生口吃,小时候旁人都以为他呆傻,就给起了这么个小名。 周敞呜呜咽咽:“我、我、我想爹娘。” 她这么一说,立刻引起周围不少人也跟着心有戚戚。 他们都已是离家数月的人,昨日船只靠岸,本以为终于能回家见到亲人,谁想到无端被牵扯关在此地。 “唉……”账房一声长叹,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周敞继续哭哭啼啼:“我、我、我害怕,怕、怕、怕回不去家。” “唉,别怕,老夫相信东家,此事必是冤枉,待东家那边把事情说清楚,我们这些蝼蚁小民就必会被放了的。”账房也是无奈叹口气。 “害、害、害怕。”周敞还是戚戚惨惨,声音发抖。 许多与结巴伙计年龄相仿的少年人也都沉不住气,跟着一块抽噎起来。 刚才好容易才平复下去的沮丧气氛再次漫延。 账房吴拍拍周敞肩膀,却是提高声音对屋中所有人:“这件事情只要是明理之人一想便知,咱们东家乃是大名鼎鼎的丹陆城隆裕元家,世代都是正经商人。所做生意虽遍布西南和皇都,但从来与北方沿海无瓜葛的。那蜃国乃是匪寇,从来只有从我大临抢东西,跟咱们也做不上生意。任哪个做买卖的去招惹他们作甚?东家清者自清,我们也必不会受到牵连。” 道理虽懂,但人人心中还是不免惴惴。 周敞哭得更大声,一把抱住账房吴干枯的老手,目光落在菩提手串上:“我、我不信、我、我娘说,如、如、如果有事,就、就、就要求佛祖保佑。” “是啊,老夫刚才就在求佛祖保佑,所以你不用担心了。”账房吴试图抽回手臂,没成功。 周敞终于铺垫完成,单刀直入:“先、先生这念、念、念珠该是佛祖的,卖、卖、卖给我,拿、拿、拿在手中好、好让有佛、佛,保佑。” 这结巴伙计的口齿,实在影响她发挥,演出的惊惧可怜之色都大大折扣。 “嗯?”账房吴一滞,显然没想到对方提的是这等要求。 “先、先生,可、可、可……”周敞说着直接上手去拽。 账房吴不动声色躲开,一脸严肃:“若在平日你喜欢,家中还有料做一串送你也无妨。至于你平日不信佛,临时抱佛脚,也是无用的。” “啊……,怕、怕、怕,没命回、回……”周敞也知自己的理由未免牵强,趁着哭天抹泪的功夫,寻思下一步对策。 账房吴耳膜震动,云里雾里,这与他看着长大的“阿呆”实在不符。 一个舵工穿戴的厌烦鬼哭狼嚎,不耐烦问:“他这不会除了结巴,还有疯病不成?” “看样子的确不是疯子就是傻子。”狗熊男嘲笑,更为自己刚才吃了那么大一个亏找到合理的解释。 周敞像是受到了启发,干脆在地上打滚:“啊啊啊……,我要手、手、手串……” “我说老先生,这手串若是不贵重,就给了他,当是哄小孩子好了。” “是啊,是啊。” “没得心烦。” “是舍不得吧?” 众人七嘴八舌起来。 账房吴脸上开始挂不住,但还是舍不得:“这手串倒是不值什么银钱,不过是一点点磨出来要费些功夫。” 周敞意外竟然还有助攻的,抹一把不存在的眼泪,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子,全捧给账房吴:“不知够、够、不够,全、全、全……” 账房吴立刻脸现不悦,将银子往周敞怀里重重一推:“你这孩子是怎么了,跑船一趟辛苦,又是离家数月,这些银子留着拿回去给家用。” 周敞也不挣扎,翻身一屁股坐在地上,顺手就又将银子揣回了怀里。 倒不是她舍不得这些银子,反正从来也不是她的。 只是,从结巴伙计的记忆里,周敞知道,这少年家境贫寒又是独子。 这次出门一走就是数月,虽然吃住在船上不用开销,但家里那边也还是少了个劳动力,等于也有成本。 如果她把少年辛苦数月赚来的五两银子都用来买菩提手串,让他两手空空回家去,岂不是白忙一场空。 但借助周围的“舆论压力”不能停,她继续卖力哭喊:“哇……,娘、娘、娘,孩儿回、回、回不去……” “难道真是这两天吓着了?”账房吴一手捂耳朵,一手挠头。 系黑牛皮腰带的伍哥也不无担忧:“就算是个傻子,如此哭闹我们没所谓,要是再将官差招惹来可怎么好。先生既然说那手串不值银子,不如就当哄小孩子吧。” 旁边人也都跟着点头。 账房吴只能无奈从手腕上取下菩提手串:“唉,罢了、罢了,给你就是。” “谢、谢、谢谢先生。”周敞哭声立止,破涕为笑,就要双手去接。 “哗啦啦……,哗啦啦……” 正在这时,关押房的门被从外面打开。 一个官差在外面推开门:“都出来,你们可以走了。” 众人大喜之下反而没反应过来。 账房吴也是不敢相信,怔在当场。 “嗯?”这可不是时候,周敞双手抱住住菩提手串,“先、先生答、答、答应给我的。” 账房吴本还在愣怔,见周敞憨痴模样,反而才大笑出声:“哈哈,罢了,佛祖保佑,只要能出去,怎么都好。” 其余人也跟着反应过来,纷纷从地上起身,却也不敢造次欢呼。 在官差带领下,几十人走出护城司,都不由得深吸一口自由空气。 随后,镖师与镖师道别、船工与船工再见、一群伙计也纷纷向账房说一声,便三三两两而去。 周敞白得了菩提手串,喜不自胜闷头只管跟着账房吴。 账房吴一出大门,就见一辆蓝尼马车停在对面。 一人身穿棕色蝠纹绸衫,八字胡、水蛇腰的中年男人正靠在马车边,手中还拿着一根细竹管样的东西嘬在嘴里,吐出一圈圈烟气。 账房吴显然认识那人,小碎步快步上前,迎过去。 周敞也赶忙跟上,却只对那人手中东西感兴趣,多看两眼。 那东西不似已知的烟斗、烟袋,筒烟,也不是前世的雪茄、香烟。 比之雪茄大上三圈,竹筒底也是封死,却在竹筒面上扎着三个小孔,笛子不笛子,烟枪不烟枪的那么个存在。 “叮,客户下单未知竹筒烟管一枚。”还没等周敞好奇完,视点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9章 又见牢狱 陌生人的东西? 周敞第一反应是,这种单子,她连上去搭话的机会都没有。 搞到货源的难度实在太大。 但她现在人穷志短,只得问上一句:“只要是类似这个就可以吧?不非是那个男人抽过的吧?” 视点系统还是之前一样的回答:“客户下单指定物品。” “你们位面客户是有什么大病?别人嘴里沾过唾沫的也要?”这样一想,周敞甚至都不愿沾手。 那八字胡、水蛇腰的中年男人,看着实在有些油腻。 “客户需求,本系统不予置评。”视点系统给出官方标准回答。 “这个订单我拒接。”周敞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接这样的单子。 “……”视点系统继续保持沉默。 周敞一下子心情不美丽,却又听那边账房吴先生激动的语气,揖手为礼:“哎呀,尤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那被称作“尤爷”的八字胡、水蛇腰男人,看起来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纪,比账房吴至少年轻一辈。 可是在看到账房吴向他施礼,虽然放下手中细竹筒,却并不还礼,反而倨傲一瞥,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账房吴顺着目光望过去,这才发现蓝尼马车后面还停着一辆暗红银纱的马车,顿时神情激动,压低声音:“难、难道,是东家也亲自来了?” 水蛇腰尤爷却是摇头,面上显出些许担忧之色:“唉,东家昨日便被抓去刑部下了狱,这是少东家亲自前来,否则你们这帮人还不知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少东家?”账房吴更是惊诧不已,“我们既然都给放出来了,那东家怎么会……?” 水蛇腰尤爷脸色严肃,抬手阻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账房吴赶忙住了嘴。 “你跟我走一趟吧,他们都捞不出来,也只有先问问吴先生,这一趟行船到底是什么情况,少东家得先了解情况,才好知晓下一步怎么办。”水蛇腰尤爷将手中细竹筒揣入怀中,回身就先上了马车。 “哎、哎……”账房吴忙不迭答应。 刚要跟着也上马车,却发现周敞还傻愣愣站在身后。 “若是回东城,尤爷可否稍这小伙计一段,是在下的邻居。”账房吴提出请求。 水蛇腰尤爷整个人已经消失在蓝尼车厢里,顺口答应:“无妨,快上马车,少东家可都急坏了。” 之后二人先后上了马车。 车厢里三人无话。 但看尤爷和账房吴都愁眉深锁,周敞就知所谓“蜃国奸细”的事情,绝不是衙门为了敛财想出的名目那么简单。 不知行了多久,账房吴撩开车窗帘看了两次,才让马车暂停,将周敞放了下来,并嘱咐她跟家里说一声,晚些就回。 周敞答应,目送暗红银纱的马车在前,蓝尼马车在后,继续向东而去。 之后,凭着结巴伙计的记忆,周敞先给账房吴家里送了口信,又才回的“自己”家。 到家之后才发现,他们被关了两天一宿,家里竟然浑然不知。 一对父母见了结巴伙计,只管欢天喜地。 结巴伙计原本说话就不利索,先前在家说话也少。 周敞只任父母抱住嘘寒问暖,倒也不必多费口舌交谈。 随后,她将赚来的那几两碎银子交出去,并且言明一路上多亏账房吴先生照顾。 结巴伙计的父母一掂量,更是喜出望外。 没想到儿子出去几个月就能赚到近五两银子这么多,顶得上全家一年的收入。连说明儿个要包一封银子,至少也得一两才够,再拎上两只鸡去吴先生家,上门感谢。 周敞就是这个意思,毕竟她白拿了账房吴的菩提手串,怎么也心中过意不去。 之后,一家人吃了晚饭,周敞等不及一头栽进结巴伙计的屋子里。 也不必点灯,先是用了许久才定住心神,专注将菩提手串传输过去。 “叮,恭喜,交易完成,获得佣金十五两。”视点系统将界面显示出来。 【等级:下九八】 【佣金:15两】 【订单:1】 没什么特别,周敞却注意最下面一行。 “那订单怎么还挂在上面,不是说了不接吗?”周敞立刻想到了那个奇怪的竹筒烟管。 视点系统:“客户未取消订单,订单就一直有效。” “随意吧。”周敞对这一单不抱任何希望,紧接着许愿,“我希望明天早上醒来可以连声三级到‘下九五’等级,换个商贩身份。” “升级‘下九五’等级没问题。”视点系统回答。 周敞也就放心,一头倒在铺满棉被的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周敞睁开眼睛,已经是俯趴在一张铺满稻草的床板上。 “呃……”支撑着起身,想要看一看环境,周身疼痛让她一下子又摔了回去。 再低头一瞧,身上似乎穿了一件粗麻白灰的衣服。 几乎同时,意识融合。 囚服? 李掌事? …… 周敞直接自闭了一刻钟。 她新更换的身份竟然是船上大木棍不离手的李掌事。 而这位李掌事,毫无意外地,正被关在刑部大牢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周敞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 视点系统的声音也随之出现在脑海中:“升级身份,必须是目之所及之人,否则本系统没有数据。” “你的意思是说,要想当皇帝还得先见到皇帝咯?”周敞举一反三。 “正解。”视点系统中性声音没有一点儿感情。 “难道我就没见过一个商贩?”周敞嘴里反驳,心中还真不确定,立刻又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不对,李掌事是掌事,我记得掌事的等级还要更高,怎么会是‘下九五’?” “掌事等级在‘下九四’没错,但因为本位面遵循男尊女卑的社会规则,根据算法,同行业女性自降一等。”视点系统回答。 “凭什么是女的身份等级就要降一等?”周敞心中愤愤,但几乎立刻又心灰意冷。 别说这个位面,就是她前世所处位面,已经是科技文化开放的现代社会,在男女平等问题上,又能做到多少公平呢? 因此讨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周敞只能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下次再要换身份的时候,更要慎重仔细考虑才行。 双手吃力撑起,忍着周身酸痛,终于从牢房的木板床上起身。 李掌事自打被关进刑部大牢,这已经是第三天。 昨天初次提审,什么都没问,就先被打了二十“杀威棒”,之后便又被扔回了牢房,因此伤还没好,身后几乎无一处不疼。 举目四望,冰冷石砌、阴暗潮湿的空间里,除了一张硬板木床以外,什么都没有。 又见牢狱,周敞连呼吸都不顺畅。 在这样的环境下,另一面的位面客户根本没有能下单的东西,而她要想再赚佣金,升级换身份出离这里,恐怕是不可能。 难道真的要陪着李掌事,直到出了牢狱才有机会?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10章 刑讯逼供 “当当当……”两个狱卒不知何时出现在牢房外,用刀柄敲击铁栅栏,“李彩凤出来,老爷要提审。” “李彩凤……,李彩凤?” “李彩凤,提审。” “啊?是。”周敞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正对着头顶唯一一扇小窗,一边发愁如何能在这种环境下赚佣金升级,一边活动疼痛的身体。 李掌事也是平生第一次下牢房,全然无知。 周敞也只能茫然跟着往外走。 两个狱卒一前一后将她夹在中间,沿着昏暗狭长的监牢走廊向前。 经过一间间牢房,周敞忽然觉出哪里不对劲儿。 怎么都是男的? 下一刻更是停下脚步。 怎么押解她的狱卒也是男人? “看什么看,老实往前走。”后面的狱卒喝斥。 周敞慌乱间才又想起,三日前,她倒是亲眼看见李掌事是被同船上其他男管事一块儿押走的。 即便如此,不也该男女分开关押吗? 周敞带着疑惑,又转了两个弯,终是被带到了一间四面砖墙的屋子里。 屋中坐北朝南放着一张桌案,其余三面则都摆满了各种刑具。 周敞被推搡着在桌案前跪下。 桌案后已经端坐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身穿深绿色武官长袍的干瘦男子。 男子面色棕黄,没有蓄须,一双招风耳把本来就干瘪多纹的脸衬托得愈发尖嘴猴腮。 周敞在李掌事记忆里并未见过此人,也就只管干跪着,并不出声。 身后一个狱卒拱手回禀:“禀报大人,嫌犯邀月坊女掌事,李彩凤带到。” 周敞纳闷,李掌事怎么就成嫌犯了? “啪”的一声。 招风耳一拍惊堂木:“你就是李彩凤?” “是,民妇李彩凤。”周敞则特意强调“民妇”二字,提醒对方自己不是什么嫌犯。 “你是那邀月坊的女掌事?”招风耳公鸭嗓似又特意提及“邀月坊”三个字。 “是。”周敞觉得奇怪,但不敢多说话。 “西南而来的这批歌舞伎都是你亲自挑选的?”招风耳又问。 “并非民妇一人,民妇只是帮着大掌事掌眼,最终拍板的还是大掌事。”这个时候,周敞力求把话说得谨慎。 李掌事,本名李彩凤,原本是丹陆隆裕元家的家生子,因为聪明肯干,得到元家赏识,并把她嫁给当时一个铺面上十分得力的掌柜。 后来元家往锦都来扩展生意,开了一间青楼,名邀月坊,并让她的丈夫担任大掌柜。 李彩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跟着过来,当时因为邀月坊新开张,诸事待举,她因为始终未能怀上身孕,又聪明能干,便帮衬着丈夫打下手。 不幸的是,没过几年,丈夫因病去世,而李彩凤始终未能生下一儿半女便守了寡。 元家念其孤单一人无处容身,又熟悉邀月坊,便留她在邀月坊中继续代理亡夫的事项。 只可惜,她终归只是个女人,大掌柜是无论如何不能由她担任。 李彩凤虽然出身家生奴才,但始终心高气傲,又不肯做个一般青楼里的老鸨样出来招呼客人,渐渐地便也被排挤到了边缘,在邀月坊中做个管理内政的二掌事。 平日里监管着邀月坊中姑娘们的一切吃穿用度,偶尔需要,比如像这次,随同大掌事外出买人,帮着掌眼。 招风耳一本正经继续问话:“不管怎样,这批歌舞伎也都是你负责管理,对她们,你该是最为熟悉。那么你说,可有哪一个是有奸细嫌疑的,指出来。” “并没有。”周敞想也不用想就能回答。 在李掌事的记忆里,这批歌舞伎都是可怜无辜的少女,她虽职责所在,但心中不免也有同情怜悯。她虽不能救她们,但也并不想她们被牵扯到这桩可能掉脑袋的案件之中。 招风耳似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一拍惊堂木:“好你个刁妇,不肯轻易吐口,来啊,上拶刑。” 周敞还没反应过来“拶刑”是什么,身后刚才押她过来的两个狱卒就拿了一副用绳穿五根小木棍的东西过来。 这不是夹手指的东西吗? “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我顶多该算个证人吧,为何对我用刑……。”周敞惊恐之下语无伦次。 招风耳充耳不闻。 “啊……”一股钻心疼痛袭来,周敞忍不住大叫。 “我不知道,不知道……”开始还能大喊,很快,连喊都喊不出。 招风耳居高临下:“呵呵,一个狱卒都没使什么力,你就疼成这个样子,还是不肯招吗?”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周敞额头冷汗淋漓,全部的力气都用来对抗最后一丝清明。 的确,前世电视上看到的用刑,都是两个人往两边拉扯用力,现在她面前则是一个狱卒抓着她手腕将她十指硬放进木棍缝隙里,另一个狱卒单人往两边拉拽。 可是为什么? 还是这般钻心的痛。 就在感觉手指骨节都要被夹断之际,倏然间,周敞的意识开始模糊后退,喉咙却不由自主地嘶吼:“你们是要私刑逼供,让我冤枉无辜?办不到。” 这声音不是她的,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李掌事的。 她疼得灵魂出窍,但心却还保持最后一分清明,可以清晰感受到来自李掌事内心的力量。 即便身体再痛苦,李掌事也不愿为自己可以少受一点儿罪,而牵扯无辜。 原本周敞对李掌事这个人,实在没多少好印象,但现在却另眼相看。 平日里总是阴沉着一张马脸,那都是因为一个孤身女子不得不在男人堆里打拼的缘故。 一股悲壮的情绪自李掌事身体里迸发,凭借这股力量,反而能够咬牙坚持。 甚至周敞的已经疼得“质壁分离”,李掌事的意识却能如此心志坚定,始终如一。 疼,已经分不出哪里疼的疼。 蔓延整个世界的疼。 周敞甚至更希望就此晕过去。 “停——”招风耳的公鸭嗓好像自很远的地方传来。 周敞听到这个“停”字也能如闻仙乐。 意识猛然又被拉了回来,她大口喘着粗气,颤巍巍收回双手。 蜷缩着身子,将双手摁在肚子上,手指恢复了全部知觉更是加倍的痛苦。 招风耳居高临下,摸着没毛的下巴,阴恻一笑:“看来你是真的不肯说喽?” 缓上几口气,周敞才觉着又回到了现实,沙哑着声音开口:“要我说什么?我本来就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我看你是有意包庇。”招风耳不但不恼,反而语带讥笑,“如此看来是不动大刑不行了。” “你们根本没有理由对我用刑。”周敞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原来停了夹手指不是放她一马,竟然是要换残酷的。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11章 天降救星 喊冤叫屈在这种地方根本都无用。 招风耳话音一落,两个狱卒不等吩咐,直将周敞从地上拖起。 “你们这是没有王法,我最多是配合调查,又不是犯人,你们凭什么刑讯逼供?”周敞拼命挣扎。 终究白费力气。 一眨眼功夫,她就被绑在了一具人形木架上,整个人被抻成个“大”字。 巨大的恐惧甚至让她忘记了手指的疼痛。 招风耳冷冷一笑,根本不予理会:“先抽她二十鞭,总能说出点儿什么来的。” 话音一落,“唰”的一鞭落在周敞身上。 “啊……”周敞就觉肩膀到前胸火烧般一道。 “唰、唰。”紧接着又是两鞭。 周敞甚至没来得及痛呼出声。 “唰、唰、唰……”鞭子暴雨般落下。 周敞眼冒金星。 “等等……” 就在周敞疼得憋口气都上不来的时候,招风耳却突然叫停。 “这件狱服可是我们刑部的吧,若是打坏了可怎么好,”招风耳幽幽的声音带上淫邪,“应该脱了衣服才是。” “是,大人想得周到。”两个狱卒也跟着一脸淫笑。 “你们……”周敞想咒骂,但无边的愤怒冲上头顶,让她想不到还能有什么词来形容这等龌龊之徒。 招风耳说着话也从桌案后绕出来,走到近前:“哼哼,邀月坊唯一的女掌事,我今日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周敞终于明白,原来这人根本不是为了问什么口供,就是憋着坏心来侮辱她的。 难道真的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可名状的巨大恐惧与羞愤袭来,比之前晚面对狗熊男还要强烈上千百倍。 其中一个手里没鞭子的狱卒已经上来扯周敞的衣领。 周敞除了拼命晃动脑袋,根本反抗无能。 李掌事的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紧绷到了极点。 她先夫早亡也没想过再嫁,一心守洁,虽然人在邀月坊中,但时刻都比任何人更注重名节。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要在这森森大狱中受辱。 周敞虽然没有这般保守的“名节”的观念,但她向来宁折不辱。 “嘶啦……” 衣襟被粗暴扯开,露出里面单薄小衣。 “等等,”周敞目眦欲裂,心中最后一根弦也随之崩断,既然只能如此,那么她就要问上一句,“你们如此折辱于我,至少告诉我,你们姓甚名谁?” “你问本大爷?”招风耳讥笑,“你也配。” “有胆你报上名来,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周敞发出的是最后的怒吼,却那般无力。 “痴心妄想。”招风耳更是轻蔑冷笑,“你一个老鸨就算做了鬼,又能奈我何。” 周敞一口气堵在心口,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是绝望,而是无边的恨恶。 绝望只会让人求死,而滔天的抱恨则让人更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复仇。 招风耳见周敞似乎认命般闭上了眼睛,更加张狂:“哈哈,平日里,那邀月坊咱们兄弟进去不得又怎样?今日咱们爷们便将邀月坊的女掌事玩上一玩,岂不是比他们还快活?” 邀月坊虽是青楼,明面上是元家开设,背后却有更大的庇护,走的更是高端会所的路子,不是有钱任谁都能进去,须得有人引荐才行。 招风耳酒色财气样样都沾,自诩大小在皇城中也算是个“人物”,却始终无人引荐,没得着机会去里面逛上一逛。 每每有人在他面前谈及“邀月坊”三个字,他都嫉妒得牙痒痒。 原本,那些抓来的歌舞伎,年轻貌美,更对胃口,但无奈都被刑部主司吕斗量单独关去了女监,唯有这李掌事不算嫌犯却是女子,不知怎地,被暂押来了他的拘监所。 一朝竟然能有个邀月坊的女掌事落在手中,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不想好生利用? “对、对、对……”身旁两个狱卒都是一丘之貉,自然跟着附和。 “那你俩还磨蹭什么,把她衣服全扒了,今日落在咱们爷们手中,可要好好乐上一番。”招风耳在两个手下面前还要维持风度,并不打算亲自动手。 “是,大人。”两个狱卒淫笑着伸出魔爪。 周敞闭着眼睛,能够清晰感觉到李掌事的身体因为无法承受的耻辱,马上就要休克过去。 就在这时,外间一阵“呼啦啦”多人而来的脚步声。 “咣当——”紧接着,门被推开。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问道:“胡监司在吧?” 那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周敞骤然睁开了眼睛。 还没等她辨认,一个素白的身影扑了过来,挡在了面前:“李掌事,你怎么样?” 周敞张张嘴,发不出声音,大脑一片空白。 这声音,此刻就是仙乐飘飘。 月华如水般的身影,隐藏在宽大的莹白珍纱帷帽之下,哪怕看不到面容,仅凭清越拔俗的声音,就能让人联想到落入凡尘的仙子。 刚才已在地狱边缘走上一遭,现在周敞就一阵阵犯糊涂,莫不是菩萨下凡来救? “吕大人,既是调查,为何用刑?”帷帽女子显然注意到了周敞敞开的衣襟和贯穿肩膀的鞭伤,情急之下,回头质问。 周敞这才拧动脖颈,一个身穿大红官袍,绿豆眼、山羊胡的男人已经站在当场,竟然是那日带人搜船的刑部主司吕斗量。 “咳……”绿豆眼吕大人没有答话,而是轻咳一声。 身后慌忙挤上来一名上了年纪,管事打扮的男人,躬身赔笑:“吕大人见谅,我们少东家是关心则乱,又是第一次来这等地方,不懂规矩,难免失了方寸。” 这人花白头发、花白胡须,穿靛青色绸缎长衫,一副高门大户大管事的穿戴,一看便知是陪同帷帽女子前来的。 绿豆眼倒也没有计较的意思,却是瞥一眼还杵在原地的招风耳:“胡监司,这个人本官要提审,这就带走了。” 一个是主司,一个是监司,周敞猜测,主司的官职应该比监司大。 招风耳仿若未闻,一双贼眼只在帷帽女子身上来回逡巡。 周敞旁观都觉他污了人家一身素白衫裙。 靛青长衫的大管事貌似不经意上前,挡在帷帽女子和招风耳之间,满脸堆笑,从袖口中掏出一张银票,半掩身子递上招风耳:“胡大人,这是我们少东家孝敬您的,还请笑纳。” “哼,”招风耳这才冷哼一声移开目光,“回敬”绿豆眼一眼却并不施礼也不答话,本来面色阴沉,却在瞄见银票面额的一瞬间又换了颜色,“啊,哈哈,没什么,此案关系重大,我本也只是想替吕主司分忧而已。” 说着话,招风耳不着痕迹将银票塞入了自己袖口之中。 绿豆眼将这一幕也都看在眼里,但只当什么也没瞧见,向身后一招手,示意官差将周敞从刑架上解下来,然后才对招风耳道:“还是不劳胡监司费心了,人,本官这就带走了。” 说完先一步负手而去。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12章 胡来 周敞刚才一瞥间,好像看到那银票上写着“伍佰两”的字样。 没想到打发这个招风耳,竟然用了这么大一笔银子。 刑部主司吕斗量出现,显然就是特地来解救李掌事的。 而这绿豆眼也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官,那日在船上事情要办,银子也是照收不误。 那么想必为了请动他走这一趟,面前的这位少东家恐怕更不知要花上多大一笔银子。 周敞被官差从刑架上解下来,囚服前襟刚才已被撕坏,想用手裹了衣服遮掩,又牵到手指骨节,针扎的痛。 帷帽女子这才发现周敞的手指也被用了刑,不假思索赶忙解下身后披风为周敞裹住,并顺势环住她的肩膀。 这个时空也是一年四季,现在三月初春,天气尚且寒凉,因此外出之人若有条件都会给自己加个披风。 周敞早上醒来时,根本没顾上冷,现在经历一番生死折腾,心已经冻成了冰,被这披风一裹,身上的冷意不知减弱没减弱,但一股清澈暖流却涌上心头。 之后,几人再不多看招风耳一眼,跟着绿豆眼离去。 一路穿行,又拐了几道弯,周敞被带到了一处新的监所。 绿豆眼已经先一步到达,正在跟看门的女隶嘱咐什么。 见周敞一行随后过来,负手回身:“刚才那里是拘监所,本是暂押嫌犯的地方,那里也没有暂押女犯的单独牢房。这里是刑所,分男女,一般女犯无论轻重,都是暂押这里,此前,倒是下面人疏忽了。” 这番话也算是给出了个没有解释的解释。 帷帽女子没有作声。 身侧青衫大管事赶忙又在一旁躬身赔笑:“是,是,劳烦吕大人走这一趟。只是,这李彩凤乃是元家的老人,知根知底,一直忠心耿耿。既然昨日都已经过了一堂,是否……” 周敞缓过神来,已经能从李掌事记忆里认出人来。 帷帽女子乃是隆裕元家的大小姐,而跟随而来的是元家在锦都城的总管事贺喜。 绿豆眼板起脸来,一只手从背后伸出,阻止贺喜把话说下去:“事关蜃国奸细,干系重大,是否清白,还要再细细审过才知。一干人等都需继续暂押。” 说完直接带着自己的下属离去。 两个女监就上前来拿周敞。 元大小姐再次挡在周敞身前,嗓音清越:“我们可否单独说上几句话,她受伤了,也总得上药。” 两个女监犹豫,眼见人是主司吕大人领过来的,不能不卖个面子,但监牢自有监牢的规矩。 总管事贺喜又从袖口中掏出两张小面额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到二人手上。 两女监立刻眉开眼笑将规矩抛去一边:“好,好,没问题,随我们进来,准给这位娘子找个最干净的单间住着。” 说着话,两女监将三人一同引着进了女牢。 这次终于正常,路过的监牢里关的都是女犯。 周敞一路却没有在其余牢房里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 也不知船上那些歌舞伎都被关去了哪里。 两女监,最后在一间单独牢房门前停下。 牢门打开,里面除了一张硬板床,还多了一张方桌两把椅子,这就是银子的力量。 周敞自动自觉走进去。 元大小姐清越好听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劳烦二位,是否能再找件新的狱服,刚才那件已经破坏。” 随着她说话,贺喜又掏出一张二十两的小银票递过去:“劳烦二位女大人,这些日子也多在饮食起居上照应些。” 两个女监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却还没见过这般出手大方的,忙不迭答应:“这位小姐放心,我们一定照应好这位娘子了,你们先聊。” 说完竟然连牢房门也不关,就退了下去。 贺喜这才让元小姐进去,自己则守在了门口。 “李掌事为我元家受苦了,坐。”元大小姐一进牢房,就摘下了帷帽,随后坐在了周敞对面。 周敞甫一坐下,眼前就是一亮。 突然就明白“蓬荜生辉”绝不是个形容词。 此前她看杨姣、柳娥二女,都已经是少见的古典美人,在一众精挑细选买来的歌舞伎中也是数一数二。 但若与眼前的这位元大小姐相比,就是云泥之别。 臻首娥眉、皮肤胜雪这等形容词根本不足以用来形容眼前之人。 尤其一双眼睛如秋泓潋滟,波光粼粼之下又似有无数情绪涌动,一抬眼一低眉之间,都引动人心。 周敞直接看呆。 元大小姐那边则将帷帽放去桌子一角,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这是最好的伤药了,带来本是有备无患,不幸还是用上了。” 说着,也不用周敞允许,径自从瓶中取了药膏给周敞十根手指上药。 “嘶——”周敞被碰触伤处,这才倒吸一口凉气。 她词汇量贫乏,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但元大小姐就是那种是男人见了拔不出眼睛,女人见了也要心生爱慕的美。 周敞始终移不开眼睛,更趁着对方低头的时候,上下瞧个遍。 周身只穿月白素锦的衣服,脸上未施粉黛,头上只插一根简单的白玉云纹发簪,那发簪的玉质该是上好,但在她莹白皮肤的映衬下都失去了光辉。 “叮,客户下单云纹白玉发簪一只。”视点系统的声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 “屁,位面客户还有没有人性?老娘在监狱中还要给他们带货?”周敞一遭被打断,心中立刻爆炸,“不接,这一单老娘肯定不接。” 眼前这位元大小姐,就是她的救命恩人,甚至更胜于救命恩人。 许多时候,尊严大过性命。 刚才若非元大小姐及时出现,那么她必定受辱,就算之后真能向那招风耳找回,却也会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一想到这里,周敞不禁问:“少东家,您可知道刚才那胡监司是个什么来历?” 元大小姐手似柔夷,给周敞手指上着药更是轻柔无比,同时轻声回答:“那人姓胡,至于名字却不知晓,只知是刑部尚书的小舅子,因为一直在刑部拘监所胡作非为,因此有个诨号叫‘胡来’。” “呵呵,胡来。”周敞暗暗记下这些信息。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13章 身价没上限 都是女人,周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继续享受元大小姐的上药服务。 元大小姐也只管认真涂药,头都不抬:“刑部分拘监所、刑监所、役监所、天牢,那拘监所本是暂押嫌犯,本没有刑讯逼供的权力,这些也是我近几日才了解的。听闻但凡被关进拘监暂押的人,男的还好,女的必被他折磨一番。我一知道你被关去了拘监所,就赶紧想办法,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她话中颇为歉意,周敞却只觉悦耳动听,也不知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什么,竟然已经觉不出手痛了,甚至说话都木讷起来:“少东家说得哪里话,没晚,没晚。” 元大小姐手指上完药又帮周敞涂抹肩膀伤口:“如今形势,你们都还要再忍忍,这次是我元家连累了你们。” 距离一近,周敞就看清更清楚,那秋泓潋滟的眼眸之中带着浓浓的愁绪哀伤。 忽地想起之前账房吴先生与水蛇腰的对话,便脱口而出问上一句:“少东家,听说东家也被抓起来了?” 李掌事本不该知道东家被抓之事。 但元大小姐却没留意,而是神色一黯:“是,不仅是爹爹,原本这批歌舞伎是户部尚书闵大人托我元家采买。可如今出事,闵大人下狱,爹爹也难免受牵连。但我元家一向奉公守法,这几天我与贺叔也找了不少证据呈上去,相信朝廷会还我元家清白。” 周敞加上李掌事两人,这还都是第一次知道,这批歌舞伎竟是元家帮着户部尚书所买。 “一定会的,老天有眼。”周敞直到现在也不是特别关心此事。 只是感念这位元大小姐及时出现,自然也希望她家的事情能顺利解决。 “不管怎么,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元家一日,即便爹爹被牵连,元家也一定能将你们救出去。”元大小姐却再次保证。 良心啊。 就是放到前世那些所谓“良心企业家”身上,也没几个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吧。 元大小姐上完肩膀处的药,又打量她全身:“听说进来的人第一天都要打杀威棍,你身后是不是还有伤,可需要……” “不,不,不敢劳烦大小姐。”周敞这下终于不好意思。 元大小姐平日也没伺候过人,更不勉强,将药瓶摞在桌上:“那之后你自己涂抹就是。” “多谢少东家费心。”周敞学着记忆中李掌事对元大小姐说话的语气。 这时,两个女监回转过来。 一人手上拿了套崭新的狱服,另一人手上还端了壶茶水。 端茶壶的女监将茶水放在桌上,拿个谄媚笑脸对元大小姐:“这位小姐,您看这时辰是不是也差不多了,不如下次……” 元大小姐也不多言,直接站起身来,重新戴上帷帽,准备离开。 周敞跟着起身,拿过披风给她重新披上,猛然又想到一事:“少东家,还有一事,要请您费心。” 元大小姐隔着帷帽珍纱回头。 “在船上时,有个歌舞伎,该是也抓来了这里。先时,她因为一些事,身上该是受了内伤,被抓那日已经发了高烧,不知怎样。她叫细巧,绝不是奸细,我可以保证。不知大小姐能否想个办法,哪怕接不出去,也给她请个大夫瞧上一瞧也好。”周敞是想到了细巧,实在有些担心。 “好,你放心。”元大小姐甚至没有稍息迟疑便一口答应下来。 周敞为之一振,真情实感一揖到地:“多谢大小姐。” “不必,虽然元家买这批歌舞伎是受人所托,但既然出了面,担着干系,就总要负责到底。”元大小姐语声坚定。 周敞隔着帷帽纱幔已经看不到她的眼睛,但就是能感到一道坚定又温暖的目光照在她脸上。 心中百味杂陈,前世三十年,加上这辈子,男女全算上,她都还没遇见过如此豪气干云的人。 元大小姐答应之后,转身离去。 之后,周敞用留下来的药膏自己往身后乱涂了一番。 晚上,送来的伙食里竟然不但有鸡腿,还有汤菜。 周敞怀着感激之情吃下。 吃饱喝足,躺在硬板床上,对着冰冷潮湿的监狱石墙胡思乱想。 突然就后悔,为何白天的时候,不当面向元大小姐讨要玉簪。 以元大小姐的为人,不管什么理由,估计都会给她。 而她有了玉簪,也许就可以换个身份,离开这里。 冲动啊,一时冲动。 这么一想,又想到了那个什么“九流排行榜”。 念头刚起,也没见系统出声,排行榜自动显示在眼前。 周敞已经习惯自觉往下找。 【下九四:店家、掌柜、掌事……】 再往后看竖列。 【下九四价格:30-100两】 至少也要三十两佣金,才能换身份。 如今身陷囹圄,怎么可能? 周敞眼前无法,只能寄希望于未来,直接往最上面一行看去。 ??? 本以为会看到“皇帝”二字,结果竟然不是。 【上九一:重生】 【上九二:位面穿越】 【上九三;皇帝、皇后、藩王、宗室……】 “皇帝竟然只排在‘上九三’?‘上九一’和‘上九二’是什么鬼?”周敞实在忍不住吐槽。 视点系统:“重生是可以完全重新活在一个身体里,就如你前世那般。位面穿越,是可以像现在这样,不但可以换身份,还可以选择其他位面。” “这能比当皇帝好?”周敞一时转不过弯。 在她的认知里,无论到哪个世界,只要还是封建社会,那么当皇帝就该是最理想的选择。 视点系统:“不一定哟,你可以自行理解。” 周敞直接放弃理解,直接顺着皇帝一行往后看。 【上九三价格:20000000-33000000两】 那是多少个零,一阵眼晕,赶紧低头还是从下往上数。 “二二得四、二四得八、二八十六、十六乘二是三十四,不对,三十二,三十二再乘二呢?”数学渣,没有办法,周敞的脑子越往上越不够用。 等级榜上的价格是个区间,她连计算带把数字放在区间里,就更糊涂。 “等级价格区间,基本按照指数增长。”视点系统估计是看不下去,直接出言告知。 周敞脑袋还是浆糊:“是升一个等级,价格要翻一倍的意思吗?” 视点系统:“没错,基本遵循此规律。” “你别当我是傻子,”周敞嗷一嗓子,数学渣也有数学渣的傲气,即便她已经数不明白那么多零,“那往上得是多少?” 多少不知道,不过一定是很多很多很多。 这个她上中学的时候还是学过的,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视点系统:“本系统不要求通关,你可以在自己喜欢的身份等级上停下来。” “喜欢的?”周敞忽然想到了元大小姐,不禁在心中小心翼翼问,“那位元大小姐身价多少?” “一百万到一千万之间浮动,不能确定,商贾的等级价格主要视其拥有资产及所处社会地位而定。”视点系统回答。 一百万? 前世,她就算是一百万钞票,也都不知道怎么能赚到。 更别提,那元大小姐的行容做派,又何止是百万身价?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14章 怪事 周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醒来就感觉牢房外面的天还是昏暗的。 太阳怎么西斜了? 难道她竟然是睡了一整个大天? 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许是昨日药膏起了效用,身上各处竟是都不怎么疼痛。 正自暗喜,牢房“哗啦啦”开锁的声音。 紧跟着,一个女监厉声叫道:“李彩凤,提审。” 周敞悚然一惊,她是真的怕了。 心中惴惴,还是得跟着去。 周敞在两个女监的押解下,东拐西拐,又进了一间四面墙壁,上方天窗的石屋。 此时日薄西山,屋内已经点起了蜡烛。 同昨日拘监的刑讯室相比,这一间更大,刑具更多。 居中一方黑漆漆的厚木桌案后面,正端坐着绿豆眼、山羊胡的吕斗量,看起来神情疲惫。 下首两班官差耸立,虽然个个都杵着杀威棍,但也都姿态晃动。 这是审了一天人,累的? 周敞被女监摁倒,跪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 吕斗量惊堂木一拍,倒是给自己提神:“下跪可是李彩凤。” “民妇李彩凤,参见大人。”周敞始终坚称自己只是普通妇人,绝不是什么嫌犯。 “叮,客户下单白玉扳指一枚。”视点系统下单从来不挑时候。 周敞却根本没瞧见哪儿有什么白玉扳指? 绿豆眼那边已经紧跟着讯问:“你既是负责采买这批歌舞伎,在船上又负责监管,可曾看到有什么可疑之人?” 绿豆眼今日态度倒是大为缓和,也不知是不是元大小姐使了银子的缘故。 “没有,民妇不知。”周敞还是同昨天一样的答案。 “听说,你在船上期间,不许这些歌舞伎互相交谈,这是为何?”绿豆眼又问。 周敞一时不知道答案,得去李掌事记忆中寻找。 “不会是你知道什么,怕她们之中有人露出马脚,因此禁止私下串通。”绿豆眼紧盯着问。 “没有的事,”周敞这个时候脑筋也转动起来,“不许她们私下交谈,是因为曹大掌事交代,这批歌舞伎买回来是用来送去各府的。因为都是身份贵重的大老爷,歌舞伎之间不宜互相熟识,以免日后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绿豆眼捋了捋山羊胡,没表态。 周敞却突然注意到,他那捋山羊胡的右手拇指上戴了一个明晃晃白皙耀眼的扳指。 位面客户下单的东西竟然在刑部主司手上。 她如今这是什么身份? 这怎么可能?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有没有人性?”周敞再气也只能不出声地喊上两句。 视点系统毫无感情:“客户至上,本系统不予置评。” 绿豆眼那边继续:“之前从两个歌舞伎的包裹中搜到了来自蜃国独有的一种香料,你可知晓?” “民妇无知,这批歌舞伎购买之时,都是花了大价钱,身上也都是要求带技艺的,因此她们有携带私物也属正常。”周敞尽量中规中矩回答,同时用眼偷瞄绿豆眼手上的扳指。 绿豆眼点点头,又想到一个问题:“日前船上搜身,有两名女子,一名头上有酸枝木木簪,一名手上也握有一支。你既常年在那邀月坊中供职,所见女子饰品无数,该不会不认识吧?” 周敞仍旧照实回答:“一般歌舞伎被卖身之时,早已被人牙们盘剥干净,身上很难留下值钱物饰。头上一根小小木簪,民妇不曾留意,更别提木簪材质,民妇实在看不出来。” 绿豆眼面无表情,也不知是否对这个回答满意。 周敞却是又想到了细巧,想到她当时以细巧之身,凭空变没了头簪,好像还把这绿豆眼给唬得不轻。 这么想来,白玉扳指也不是全然没可能。 但机会只有一次,那就是在接触白玉扳指的一瞬间,立刻传输,如第一次传输头簪那般。 “大人,民妇可否问上一句,那细巧姑娘现在如何了?”周敞壮着胆子问。 得想个办法,怎么能让绿豆眼把扳指脱下来才行。 “细巧?”绿豆眼显然对不上号。 周敞不提木簪的事,只提醒道:“此前受了内伤,突发高热的那一个。” “她?”绿豆眼立刻想起,昨日元大小姐后来又特意请求,花银子请了大夫医治的女子,却没正面回答,而是道,“那人就是变没头簪的女子,甚为可疑。” “她被买来时,身上本就没什么物品,至于大人所说木簪,民妇那么长时间在船上,也从未留意。”周敞不敢把话说死,主要是不知细巧会如何否认此事,但她想要尽力为细巧开脱。 绿豆眼眯起了小眼睛,左手不自觉开始转动右手上的白玉扳指。 周敞知道绿豆眼当日就是色厉内荏,开口试探:“民妇虽然没从她身上见过大人所说的头簪,但买那女孩子的时候,倒是发生过一件怪事。” “哦?什么怪事?”绿豆眼立刻来了兴趣。 周敞现编也编不出高明的,只能抄个作业:“细巧,人如其名,细胳膊细腿但身体异常柔软,面容也不出众,民妇本来是不看好她。但买下她当晚,民妇就做了个梦,梦见一条巨蛇盘旋在半空对我说话。它说那细巧原是它的妹妹,千年化成人形来人间历练,让民妇要善待她,将来必有后报。您说奇怪不奇怪,民妇可从来没有见过还有动物变人的。” 这故事编的粗糙,只力求没有对证。 “所以你就一直惦记她,还央求你家小姐给她治病?”绿豆眼倒好像是信上了几分。 周敞点头,没想到绿豆眼倒是明朝秋毫,连这个都知道。 绿豆眼又捋捋胡须,眯起了眼睛。 堂内一时无声。 静静地,静静地,外面天色更暗。 遽然间,不知哪里一阵风吹来,紧闭的房门晃动。 “啊……,那是什么?”周敞突然惊恐万状瞪大眼睛,盯着绿豆眼身后,连滚带爬往后缩。 “什么?”绿豆眼惊吓回头。 堂中众人也都吓了一跳。 “黑影、那有个黑影。”周敞吓得跳起来就跑。 两个女监赶忙上去摁住。 周敞只盯着绿豆眼身后,声音都变了调:“是蛇,黑蛇,别过来……” 堂中众人都向绿豆眼看过去。 “在那里,那里……”周敞又指向绿豆眼头顶,边喊边抱住女监的大腿,“黑色的、黑色的,好大啊。” 两个女监被唬得慌乱,也跟着连连后退,口中叫喊:“在哪里,哪里?什么东西?” 绿豆眼早就从座位上跳起来,左右观瞧。 “别过来,别过来,我是好人,可没做过亏心事儿……”周敞连滚带爬,女监根本摁不住。 这么一喊,一屋子人没一个还能淡定。 混乱中,人影带风,烛火晃动,人心惶惶。 在府衙之人,有几个没做过亏心事儿的?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15章 带货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呢? 周敞死拽着女监当成自己的肉盾,把人往前推,把绿豆眼当个瘟神。 绿豆眼先时慌乱,口中念念有词。 半晌,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看见,就又逐渐镇定下来:“你疯了不成,哪里有什么黑影?” “大人看不见吗?啊……”周敞一惊一乍,又瞪大了眼睛,指着绿豆眼的右手,“在那里,在那里,像蛇,要钻到大人手上了。” “什么?”绿豆眼再不信,也汗毛倒竖,连忙摘下扳指。 自那日搜船之后,他多少心有疑虑,才特地把这个扳指戴在手上压惊。 扳指原本是多年前重金求来,说是高僧加持过的,可以驱邪避凶,难道竟然没用? 周敞一步一步挪过去,屈着眼睛盯着扳指,似要瞧个清楚:“刚、刚才,的确有一个黑影钻进这个玉箍之中,你们都看不见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玉扳指上。 绿豆眼吓得一抖,扳指脱手,落在了桌角上。 “啊……”周敞突然大叫一声,回身躲去,“它出来了,又出来了,别追我,我是好人。” 她这一跑,所有人也都跟着乱了起来,纷纷躲闪,却都不知在躲什么。 周敞绕着刑室乱跑,遇到官差就往绿豆眼那边推,遇到女监就拽在身前当肉盾,顺便撞倒刑具,扇灭烛火。 “抓住她,这人定是疯了。”绿豆眼自己已经躲去了门口,准备随时逃离。 “别追我,不是我……”周敞在扇灭一侧火把的同时,往桌案方向跑去。 脚下一绊,一下扑倒,正好是放着扳指的一角。 一秒将白玉扳指攥在手心,同时将图像放入眉心。 早在第二次传输手串之时,周敞就发现,传输物品的关键其实不在集中注意力,而是图像化。 只要她能清晰将物品的图像放在眉心,根本不用一秒,就可完成传输。 一息不到,周敞清晰感觉手心一空,她整个人也顺势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叮,恭喜,交易完成,获得佣金一百两。”视点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作响。 周敞闭着眼睛,但不耽误系统显示信息。 【等级:下九五】 【佣金:100两】 【订单:2】 “一百两?这扳指肯定是假的,才值一百两。”周敞躺在地上持续装死。 “哪儿呢、哪儿呢?” “好像没了。” “你看见什么了?” “你看见了?” …… 一群人七嘴八舌,声音渐息。 “她这是吓晕过去了?”其中一个女监这才留意到躺在地上的周敞。 “用水泼醒她。”绿豆眼的声音异常烦躁不安。 周敞只管躺尸。 “哗啦”一盆凉水泼下来。 “啊……”周敞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手脚并用,第一时间爬离绿豆眼。 绿豆眼已恢复了大半镇定:“你莫要装神弄鬼,混淆视听,是不是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没,民妇说的都是实情,刚才看到那上面有东西也是实情。”周敞被女监押了回来,仍指着桌案方向。 “咳咳……”折腾半天,绿豆眼的确什么都没看到,愈发不信,又瞧瞧一干下属,正色,“你们,各归各位,乱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众官差也跟着晃过劲儿来,又依次站回自己的位置。 “你这妇人要不是犯了失心疯,就是不老实,看来还要多关……”绿豆眼话刚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少了什么。 手上也空,是桌面也空。 “扳指,本官的扳指呢?”绿豆眼绕回桌案后,左右寻找,“你们刚才可有看见本官的扳指,就放在这里。” “是啊,属下刚才看到大人将扳指摞在桌上了。” “属下也看到,刚才还在那里。” “白的,属下也看到了。” 官差纷纷给予肯定。 “刚才她说有东西钻进扳指里了。”一个女监指着周敞,小声嘀咕一句。 另一个女监也不免狐疑:“那扳指不会是被……” “不可能,定是有人偷了,那扳指是加持过的,邪祟不得靠近,”绿豆眼山羊胡飞起,强行镇定给自己找缘由,“给我搜,搜她,定是她装神弄鬼偷去了。” 偷? 周敞听到这个字,心里就不舒服。 直播带货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呢? 明明是“敬业”好不好。 她可是冒着堪比虎口拔牙的风险。 周敞乖巧跪坐在地上,任由两个女监施为。 来回搜了两遍,一无所获。 “大人,民妇是良人,怎么可能偷东西呢?”周敞两手一摊,一脸无辜。 绿豆眼没办法说服自己,指着周敞:“再仔细搜一遍。” 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两个女监放慢速度,又将周敞搜了第三遍。 还是什么都没有。 此时刑堂之中光线黑暗,天窗外冷风乍起,室内针落可闻。 空气都跟着变得恐怖。 绿豆眼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捋着山羊胡环视,许久又幽幽开口:“我们这么多人看着,若是不在她身上,她又未曾离开半步,那么东西不是藏在这屋子里的某个地方,就是藏在了旁的什么人身上。” 这话貌似说得委婉,实则过于直接。 众人一听就立刻明白,这是怀疑他们了。 一个官差立马表态:“大人明鉴,属下怎么可能趁乱拿您的东西,为表清白,属下愿当众搜身。” “是,是,我们也愿意。”其余人等也都附和。 于是不用绿豆眼发话,相互搜身翻看。 绿豆眼全程紧盯,自然还是一无所得。 好端端的白玉扳指凭空消失? 这让他想起当日船上情景,难道真这么邪门? “你们给我找,东西肯定出不了这间屋子。”绿豆眼最后挣扎。 “是。”其余官差到了这个地步,心中多少有些怨念,但面上不敢显露,只能绕着屋子四处搜索。 周敞始终缩跪在地中央,一副害怕又东张西望看热闹的样子。 这些官差都是搜查的老手,不大的屋子,又都只有刑具,片刻翻个底掉,自然还是什么都没有。 到了这个地步,绿豆眼已是不得不信,俯视周敞:“你刚才说……,看见有东西钻进扳指里了?” “是,黑影,像条大黑蛇。”周敞露出夸张的惊恐,说着还用手在空中比比划划,“影影绰绰,后来就钻到大人手上不见了,就是大人站在桌角那里的时候。” “胡说,什么钻到本官手上,”绿豆眼强挺着胸脯纠正,“那是钻到扳指里了,本官已经将扳指扔了。” “……”周敞就闭嘴不做声。 绿豆眼转头瘫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天下无奇不有,鬼神之说虽不能尽信,却也不能不信。 但这么多人瞧着,白玉扳指凭空消失,就…… 不,不只是白玉扳指,还有之前的木簪。 都无法解释。 太邪门,事情邪性,那女子也邪性,不可得罪。或许该去做个法事…… 各种胡乱猜测在脑中回旋不止。 直到外面彻底黑了天,众差役已经东倒西歪站不住。 绿豆眼才缓缓起身,挥挥袍袖:“把她带下去吧,今天先审到这里。” 说完,便先一步推门离去。 周敞不等已经酸麻的腿活动开,就一瘸一拐屁颠屁颠跟着女监回了牢房。 饭可以不吃、水可以不喝、她现在只想睡觉。 这样,明日醒来,将又是一番新天地。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16章 邀月坊 开始,周敞想砸了铜镜,结果镜子异常结实。 后来,周敞想剃掉八字胡,想想到底还是留下。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意识融合却还是跟新身份对不上号。 直到看见了床边矮几上那个竹筒上带眼儿的怪异烟管,周敞这才想起了什么:“升一级,怎么却换成了这么个水蛇腰的烟鬼?” “你的佣金,目之所及,只够换他。”周敞已经无力跟鬼系统争竞,但显然视点系统还是听到了。 随着话音,照例在周敞眼前显示信息。 【等级:下九四】 【佣金:40两】 【订单:2】 “一百减四十,就是十减四等于六,”周敞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这个身份竟然还花了六十两?” 她实在觉着不值,最主要是水蛇腰、八字胡、一脸衰样的中年男人,她特别烦感。 “这个身份可以完成订单哟。”视点系统提醒。 周敞瞥着那个竹筒烟管,深度怀疑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显眼系统才故意把她换到这人身上。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她只能顺手将烟管传输过去。 “叮,恭喜,交易成功,获得佣金三两。” “MMP,为了三两佣金,显眼系统就把老娘卖了。”周敞腹诽。 在圆桌边又坐了半个时辰,终于冷静过来,她就发现这个身份也并非没有好处。 至少现在终于脱离牢狱,身在一直耳闻没有一见的邀月坊中。 这个身份本名尤万,是邀月坊的二掌柜,平生有两大热情。 一是研制、捣鼓各种能让人销魂的药油,二是专注一致,眼睛始终只黏在女人身上。 这两样加在一起,便得了个“油中尤”的外号。 不管怎样,既然已经换到此人身上,就得好生利用,想到这里,周敞立刻采取行动。 邀月坊是位于锦都城东南角的一座四层建筑,上面三层、地下一层。 而这位二掌柜则是住在楼后的东跨院里。 单独的跨院,三面瓦房,除一间屋子用来居住外,其余几间屋子全部用来装各种瓶瓶罐罐,药酒、药油、草药、材料、工具无一不全。 平日里,油中尤就是在这里捣鼓各种药丸、药油,他的水蛇腰一半可以说是工作原因,另一半估计就是“肾亏”导致了。 周敞推开隔壁一间屋子,满屋一排排架子上林林总总、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瓶子不计其数。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位面客户尽管下单哟。”周敞一排排走过去,对着空气搞“直播带货”。 许久不闻有订单产生。 “显眼系统,怎么没人关注吗?”周敞忍不住问。 视点系统:“药材、活物等不在带货范围,木架子体积超过身体,也不在带货范围。” “KAO……”周敞顿时无语,“你不早说。” 一个转念,又有了主意。 “位面另一端的各位宝子们,没关系,下面带你们去参观一下临国皇城最高档的青楼邀月坊,是个什么样子。届时,各位宝子们可以尽情下单哟。”周敞在李掌事和这位尤二掌柜的记忆里就可以得知,邀月坊是多么繁花似锦的一处存在。 说着话,凭借油中尤的记忆,就往前面邀月坊主楼而去。 一进主楼,华丽空旷的一楼大厅就映入眼帘,正中四方舞台,直通天顶,一面帷幕,三面客台,平日供客人吃酒玩乐,顺便观看表演。 顺着舞台往上,四面环绕,二楼、三楼便都是雅致的包间和头牌姑娘们的卧房。 周敞寻思了片刻,地下是赌场,没有什么好看的,便从一楼开始,绕圈走起。 她一楼绕二楼、二楼绕三楼。 虽然邀月坊内部雕梁画栋,但此时不知为何一个人影也没有,且走廊上虽然轻纱幔帐,镶嵌壁画雕刻,却没什么能抱在手中,供客户下单的东西。 若无订单,怎么赚佣金,怎么摆脱这个油腻男的身份? 站在三楼围栏旁边,周敞仰望上方,尖形房顶足足又架起一层高,居中一个巨大的花球直垂下来,落在眼前。 低头,可以直接俯瞰一楼舞台,一览无余。 她不禁思索,人都去哪儿了呢? “唉,真是……”周敞猛一寻思,才从油中尤的记忆里发现华点。 邀月坊是青楼,向来是夜夜笙歌,晚上营业白天睡觉。现在虽然已经过午,但等姑娘们醒来,也还要个把时辰。 正在这时,忽然一楼大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妇声音炸响:“哎哟哟,这是怎么了,菡萏姑娘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时辰不是还早吗?” 一个女子的声音明显嗔怒:“顾妈妈,我是再也不会去那个‘博引会’了。” 一眨眼的功夫,呼啦啦一众人从大门进来,刚才都不知哪里去了的人们也都从各个角落冒出头来。 随着话音,一个身穿淡粉衫裙,身披同色锦缎披风的女子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怀中抱着一面古筝。 另一侧,一个穿红戴绿的老妇紧赶慢跟陪在身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又遇到哪个酒后不讲规矩的公子哥了?那‘博引会’好歹也都是读书人。” “呸。”菡萏姑娘轻啐一口,脚下不停。 周敞即便俯视,还是能远远看到,菡萏人如其名,一张鹅蛋脸,双颊粉红,一双眼睛说话间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还没等欣赏完,目光有如自动监控摄像头就往下移。 移到胸前,又往下…… 什么毛病? 周敞还以为意识失灵,眼睛突然不受控制,旋即反应过来,油中尤这个色鬼男向来如此,看女人从来是先从脖子以下看起。 周敞浑身不自在,甩甩头重新去瞧。 菡萏整个人身段婀娜,如一株化成人形的粉莲,很是养眼,绝不该只盯着某一处两处。 若不是周敞此前见过元大小姐,那么这等容貌就能在她心中暂居第一位。 菡萏终是停在楼梯口,回头对跟在身后的老妇道:“顾妈妈你说,本是他们请我去的,可不是我巴巴上赶着,对吧?” 顾妈妈跟着点头:“对,对。” “结果,到了那里,刚坐下,曲子还没弹上半阙,就听得下面有人起哄,说什么我们邀月坊通敌,内有奸细,不配为座上宾。”菡萏显然气得不轻,说话快而高声,恨不得整栋楼的人都听到。 “这……”顾妈妈一下子就脸色不好。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17章 订单砸来 “唉,的确不是时候啊。”周敞也几乎同时在油中尤的记忆里找到了原因。 邀月坊因着“蜃国奸细”的案子,东家都下了狱,几天前就已经闭门谢客。 她刚才还巴望着晚上邀月坊营业,能够看到各等往来男女,可以抓住机会“直个播”、“带个货”。 现在什么都别指望了,客人不会上门,姑娘们也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实在是打击她刚刚萌发的事业心呐。 菡萏那边尚在气愤不平,声音大到全楼都能听见:“我们邀月坊不过是在接受调查,又不是查封。那些人就怕东怕西,说什么怕被牵连、怕担干系,还将我……,将我请下。我菡萏是什么人,他们今日如此对我,有朝一日,就是请,也别想本姑娘还能搭理他们。” 根据油中尤的记忆,菡萏乃是邀月坊的头牌,同时也是锦都城上一届的花魁。平日里,锦都城中各豪门大户宴客,就是请她都要排队。 今日一个全是书生牵头,附庸风雅的“博引会”,菡萏若不是看在她自身也素有才名的份儿上,根本不愿去参加。 结果没想到,却还是落了个被“请回”的下场。 “唉,姑娘消消气……”身后蔺嬷嬷也是重重一叹,却实在说不出别的,“但愿东家能过了这一关,我们邀月坊能过了这一关吧。” 菡萏话说到此,再没什么好说的,“噔噔噔”迈上楼来。 她头上那挂了红宝石吊坠的金步摇猛烈晃动,宣示着主人的怒气不可能就此消散。 “叮,客户取消云纹白玉发簪订单。” 嗯? 还没等周敞有所反应。 “叮,客户改下单,镶嵌红宝石金步摇一枚。” 这个倒是…… 周敞刚想说点儿什么,目光又往下落。 “叮,客户下单,浅粉绣莲花缎面绣鞋一双。” “叮,客户下单,浅粉暗荷花纹披风一件。” 视点系统提示音接连在脑海中响起。 “这都什么跟什么?”周敞口中抱怨,但也就看到了已经上到三楼来的菡萏从头到脚的全部穿戴。 随着她上到三楼,许多屋门都跟着纷纷打开。 该是刚才菡萏说话,全楼的人都听到动静,许多姑娘更是出门探看。 周敞的眼睛一下就不是自己的了。 玉足、纤腰、翘臀、酥胸…… “呀!”周敞使劲儿闭上眼睛,耳中却听见各种娇柔声音。 “姐姐,这是怎么了?” “菡萏姐,难道以后我们外出也不成了吗?” “姐姐别生气,是那些人眼皮子浅。” “菡萏姐,他们真的把我们也当成奸细了?” …… 周敞不可能总闭着眼当个瞎子,都是女人看看又怎么了? 再一睁眼,又是莺莺燕燕、红红绿绿。 “叮,客户下单,邀月坊中小衣一件。” “叮,客户下单,邀月坊中肚兜一件。” “叮,客户下单,邀月坊中香帕一方。” “叮,客户下单,邀月坊中脂粉盒一个。” “叮,客户下单,邀月坊中肚兜一件。” “叮,客户下单,邀月坊中小衣一件。” …… “等等,肚兜和小衣是一个东西吧?”订单突然像雨点般砸来,周敞还不适应。 视点系统难得给了一次模糊回答:“应该是。” “邀月坊中小衣?这是不挑了?”周敞嘲讽。 视点系统听不出来:“客户备注,只要是邀月坊中姑娘用过的,即可。” “变态,都是变态。”周敞想不到别的词,虽然她是女人,弄个肚兜该不是难事,但就是恶心,“你们那边的客户都是变态吧,怎么都要那玩意?” 视点系统不理会,继续接单、下单。 “叮,客户下单,邀月坊中头花两只。” “叮,客户下单,邀月坊中红色亵裤一件。” “等等,这又是什么,这不是妥妥的变态?正常人谁要女人内裤?”周敞已经不打算往下接单了。 “叮,客户下单,邀月坊中红色绣花鞋一双。” 周敞记得刚才好像就有订单要菡萏脚上的那双绣花鞋,这怎么又冒出一个? “红色绣花鞋?这个不会跟红色亵裤是同一个客户吧。”她感觉自己已经吐槽不过来了。 视点系统一如既往保持专业:“客户隐私,无可奉告。” “叮……” “叮……” “叮……” 位面客户还在不断下单,都是邀月坊中女人用的东西。 “变态、变态、变态……”周敞已经放弃挣扎,只能听着,最多是在心里暗骂。 正骂得起劲儿,忽然身后有人狠拧她胳膊。 “哎呦,谁?”周敞急回身,一张脂粉浓厚的脸怼在了眼前。 一个三十出头,头插一朵大大绢丝桃花簪的女人已经立在身后,一手掐腰,一手还在用力死拧:“死鬼,你看够了没有,人家可都进屋去了。” 油中尤年逾四十,父母双亡,原本还有妻子,十几年前就因病去世。 这人一生不修边幅,妻子去后,更乐得做了鳏夫,反而自由。 自由不耽误搞相好,桃娘便是其中之一。 周敞第一眼看见的是脸,下一眼就挪去了脖子以下的某处,但已经足够认人:“哎呦,桃娘啊,疼死我了,误会、误会,快放开。” “误会?怎么个误会?眼珠子都黏在人家身上了吧?”越让放开,桃娘手上劲儿越大。 “没有的事儿,你是知道的,我眼中除了你,还曾有过谁?”周敞脱口而出,是油中尤日常挂在嘴边,对谁都这么说的一套话术。 “没别人?那你上三楼来做什么,老娘的房间在二楼,是不是不会数数,又上错了楼?”桃娘不依不饶,手上劲力不松。 “啊……,哎呦,”周敞实在疼得受不了,一爪子打掉桃娘的手,抬腿就想脱离魔掌,“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儿?没事儿,我可还有事儿。” 桃娘怒容一秒变个笑脸,将人拉住:“急什么,当然是有事儿。” “什么事儿?”周敞狠命揉着胳膊。 “大掌柜找你吃酒,去了就知道了。”桃娘说着拉起周敞往楼下走。 “吃酒?”周敞本能抵触,“我还是不去了。” 前世她便是一贯不喝酒的人,更有酒精过敏问题。这辈子也没打算喝,因此就要拒绝。 “怎么?平日你不是最爱吃酒?”桃娘已经不由分说,往楼下走去,“今儿个怎么要转性?” 周敞不想破坏人设,又是不由自主被拽着走,只好从命,但还是要问上一句:“到底什么事儿?” “哎呀,到了你不就知道了,快走,别让大掌柜他们等久了。”说着话两人就下到一楼。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18章 各找后路 周敞被硬拉着,进了一楼西侧最里面一间厢房。 甫一进去,本以为里面只有大掌柜一人,却没想到一张八仙桌前,已经围坐了四个人。 四人中,两男两女。 周敞用油中尤的眼睛,可以“凭胸识人”,直接认出是邀月坊的大掌柜和三掌柜,以及他们各人的相好。 三掌柜黄再胜,三十出头,圆脸宽眉,先打招呼:“哎呀,尤兄,我的二掌柜,你总算是来了,可是让我们桃娘好找吧,哈哈,一会儿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哈。” 上首看起来年近五旬,蓄着短须的矮胖男子,邀月坊大掌柜钱世广也就跟着打趣:“对、对,三杯,一人三杯,可让我们这些人都好等呐。” 周敞笑笑,不敢多话,在钱大掌柜下首,黄三掌柜对面坐下,更将视线强行压低,不去看其余二女某个“波涛汹涌”的部位。 钱大掌柜则对屋中三女吩咐:“人都到齐了,金花你再去后厨催催,问他们怎么还不上菜,桃娘你还不带着凝萃去尤老弟那里弄两坛好酒来,还等什么?” 周敞知道油中尤的那几间屋子里,实在有不少好酒、好药,都是为了预备着,平日配置各种药酒药油用的。 但钱大掌柜已经发话,她也不能小气:“大掌柜说的是,倒是小弟疏忽,桃娘你去挑两坛好的,你知道在哪里的。” 于是三女便应下,转身又都出去。 “唉……”三女一走,钱大掌柜和黄三掌柜都还没说话,先齐齐叹了口气。 周敞倒是落了个轻松,问上一句:“怎么了?” 钱大掌柜却是摇摇头,先捡了个旁的话题,问周敞:“月初宫外刘宅要的货,你可已经备好了?” 周敞稍加反应,就知问的何事,侧身压低声音回道:“前儿个就备好了,大掌柜放心。” 钱大掌柜也没担心的意思,点点头:“那就好,我明天就安排人给刘宅送去。” 黄三掌柜跟着垂头丧气:“唉,如今咱们邀月坊歇业,唯有尤兄还能支撑一二。” 钱大掌柜则道:“这刘宅的货是不能短的,至于其余人嘛……,现在是多事之秋,就都停一停吧。” “是。”周敞躬着水蛇腰,点头答应。 “唉,”黄三掌柜跟着一声叹息,也起个话头,“二位哥哥刚才也都该知道了,菡萏,那可是咱们邀月坊头牌,向来都不是能轻易请动的,如今竟遭如此冷遇,那帮习惯拜高踩低、落井下石的。东家难过,估计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日子也要难过喽。” 提到“东家”,周敞就想起元大小姐,忍不住问:“东家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唉,”叹气一定是能传染,钱大掌柜摇头,“不好啊,实在不好,听说自拿下了户部尚书闵大人,陛下就下旨三司会审。” 黄三掌柜两道宽眉也凑到了一处:“的确不好,这大鱼是户部尚书,咱们东家顶多算个添头,不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今东家和咱们邀月坊都是池鱼,实在难说。” “可是咱们邀月坊不是查封,只是暂停营业,看起来朝廷似乎也没要牵连的意思。”周敞在油中尤的记忆里找不到太多有用信息。 钱大掌柜拽着短须想了想:“邀月坊没被查封,估计还是上面那位的关系。” “难道就不能请‘那位’帮忙?”黄三掌柜紧跟着压低声音问。 钱大掌柜摇头:“这个时候谁都不好说,原本此事还有户部尚书闵大人顶着,可现在闵大人自身难保,难道他就没找过?还轮得着咱们东家?” “也是,”黄三掌柜跟着点头,“听说此案已经通天,若是如此,恐怕即便是‘那位’也办不了。” “唉,谁说不是。”钱大掌柜基本是一句一叹。 周敞在旁静静听着,在油中尤记忆里,她也知道“上面那位”是谁。 那是比户部尚书还大的“保护伞”,人人皆知,只是人人明面上都尽量避免提及,因此她也只能跟着哀叹一声。 三人哀叹半晌,心情逐渐悲观。 “二位哥哥,你们说,若是东家真的有什么不测,咱们兄弟何去何从?”黄三掌柜更担心自己的前程。 “不能吧?明明船上那事就……”周敞刚要说船上那事儿更像是被栽赃陷害,赶紧换个说法,“东家不可能跟‘蜃国奸细’扯上干系,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咱们升斗小民也没办法。”钱大掌柜也颇有些灰心丧气,“尤老弟一身的本事倒是不愁,黄老弟年轻又办事精明,都不必担心。” 周敞可没瞧出来油中尤有什么“一身本事”,真心谦虚:“我哪里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靠着东家和邀月坊这棵大树。” 黄三掌柜则眼珠子乱转,估计心里已经在找后路了。 钱大掌柜则定定对着面前的八仙桌,半晌才道:“我钱世广,一辈子都在元家,深受东家栽培。就算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也绝不离开元家,大不了跟着东家回丹陆去。” 不一会儿功夫,金花带了两个伙计,端了热菜上桌。 桃娘跟凝萃也挑了酒回来。 酒菜上桌,金花陪坐钱大掌柜,凝萃陪坐黄三掌柜,桃娘陪坐周敞。 三个男人都不再提刚才话茬,而是由着三女起头,说说笑笑,把酒言欢。 没用多一会儿,金花同钱大掌柜、凝萃同黄三掌柜就两两贴在一处,旁若无人,腻腻歪歪起来。 至于桃娘,乃是油中尤在邀月坊中的固定相好,自然要腻在周敞身边,又是劝酒又是挨挨擦擦。 周敞身为女人,着实享受不了这等“风流艳事”,但架不住油中尤的眼睛不好控制,倒让她耗费双倍心力。 一面偷偷将酒倒掉,一面反过来猛灌桃娘的酒,还要时不时闭闭眼睛,清静清静。 都是女人她倒是不怕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只是肉看多了,难免腻得慌。 没用多久,六人就都醉得迷迷糊糊。 只不过其中五人是真醉,只有周敞一人是装醉,她几乎滴酒未沾。 “大掌柜、三掌柜都醉了,我们也去吧。”周敞眼见钱大掌柜和黄三掌柜都醉眼惺忪,也应付得耐心到了极限。 “对、对、对,我们不在这里耽误大掌柜。”黄三掌柜晃晃悠悠跟着站起身来。 桃娘几乎赖在周敞身上,攀着她肩膀:“好,尤郎,我们去你那儿接着喝。” “我那不好,不如去你那儿。”周敞脑子清醒得很,还没忘记位面客户的订单。 “怎么,你那小院子是不是藏了哪个小狐狸精?”桃娘就是醉了,也没忘记看好她这“一亩三分地”。 “哪里有,自从邀月坊关闭,你可见我出过门?”周敞不得不用双手撑开桃娘盘在她脖子上的双手,假做温柔,“今晚我去你那儿不是更好,嗯?” 桃娘睁开醉眼,瞳孔失焦,但大大点了点头,又蛇一样攀上来:“怎么会,尤郎,咱们走。” 周敞忍着桃娘一身酒气,朝屋中剩下四人打个招呼,就半搂半抱桃娘出了一楼厢房奔了二楼。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19章 羊毛都要怎么薅? 周敞半扶半抱把桃娘弄回房间。 又将人放在床上,好一阵安抚、哄睡。 直等到桃娘胸前起伏平顺,似已经借着酒劲儿沉睡过去,她这才敢起身。 一低头,先发现桃娘脚上还穿着绣花鞋。 可惜是白色的,不符合位面客户的要求。 周敞又开始在屋内翻找。 桃娘三十出头,已经过了做这一行最好的年纪,再加上原本样貌不十分出挑,从来就是不温不火。 因此,桃娘住的这间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值钱的金银摆设。 周敞先是在衣柜里,找了件粉蓝肚兜,又从中间抽屉里弄了两方手帕,再转去梳妆台,挑了一个银质脂粉盒。 最后又回头,本想将桃娘头上的头花也一并顺走,终是于心不忍。 她们这些青楼女子,不管表面如何,私下里日子能有几个好过? 薅羊毛也绝不能就可一只身上薅。 想到这里,周敞又将脂粉盒也放了回去,只拿一件肚兜和两方手帕。 然后又给桃娘紧了紧身上盖的被子,这才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回到油中尤的东跨院,本着绝不能将“贼赃”留着过夜的原则,周敞先将肚兜和手帕传输过去,完成了三笔订单。 “叮,恭喜,交易完成,供得佣金十四两。”视点系统的声音说道。 “这么少?”周敞此前没有问过价格。 毕竟都是白来的货源,没有花她一分钱。 肚兜十两,手帕二两一条。 太少,最主要是太慢。 照这个速度下去,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色鬼男? 翌日醒来,又已经是过午时分。 周敞换了件衣服出门,先去前面让伙计拿了些吃食,也不知自己现在吃的算是早餐还是晚餐。 刚撂下筷子,一个小丫鬟就过来一福:“尤爷,我们菡萏姑娘有请。” “好,这就上去。”周敞痛快起身,就是菡萏不来找她,她也要主动过去,谁让系统上还挂着大笔订单呢。 周敞立刻上了三楼,进了菡萏房间。 菡萏起身相迎,十分客气让周敞在八仙桌上首坐了下来。 待小丫鬟上了茶,菡萏未言先笑:“今日请二掌柜来也没旁的事儿,只是这几日来每每夜不能昧,想请二掌柜给调个助眠的药酒。” 周敞目光落在菡萏的纤细的腰肢上,不耽误口中说话:“既是要助眠,不若请了大夫开些安神的药,我那里的东西,菡萏姑娘该是知道的,助眠功能都是附带的效用。” 要说失眠,邀月坊中,谁人没有。 原本这些人都可说是夜班工作者,如今突然停业,一时没有班上,时差却又倒不过来,晚上睡不着实属正常。 菡萏眼波流转,温柔一笑,换个说法:“二掌柜是知道的,那汤药苦甚,奴家实在喝不惯,还是尤爷的药酒好。” “若是如此,姑娘不如直接喝酒,可能还比喝我那药酒要好些。”周敞是完全的好心。 油中尤的那些东西里都放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是否伤身体,谁知道。 “从前,奴家入睡,哪次不是喝得烂醉,那些酒里又哪个不是掺了尤爷精心配置的药油。现在邀月坊闭门谢客,没了客人也没了酒,但尤爷的药丸可还是有的。”菡萏笑脸如花,说话的声音却是越来越低。 周敞终于恍然大明白,对方这是要什么。 菡萏这是已经吃惯了某些“神奇药丸”上了瘾,现在即便没有客人,她也闲不住,必还需要那种东西才好打发无聊。 菡萏终于把意思说了清楚,笑得更加明媚:“尤爷,奴家知道规矩,若在平日也不敢找您,这不是大掌事、二掌事正好都不在坊中……” 邀月坊的规矩,是不许油中尤私下将这些东西卖给坊中姑娘的。 不过,这都不打紧,周敞此来还有旁的目的,将油中尤色眯眯的眼睛从菡萏身材的“中段”移到头顶。 菡萏今日只做了简单梳洗,未做装扮,头上也没见那日的红宝石金步摇。 “尤爷放心,奴家晓得规矩,必不白要您的东西。”菡萏说着向小丫鬟使个眼色。 小丫鬟立刻奉上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 周敞瞟一眼,没动声色。 菡萏以为嫌少:“这些若是客人来买,当然可能连一粒都不够,不过奴家手头实在有限,更何况那药丸于旁人得之不易,于尤爷您,还不是手到拈来,所以……” “那就用姑娘那镶红宝石的金步摇来抵,如何?”既然各有所需,周敞也就不客气了。 “啊?”菡萏一愣。 “就是你昨日出门头上戴的那个。”周敞心中盘算的不只是金步摇,眼睛就去旁边乱扫,去找披风和绣鞋。 菡萏断然拒绝:“那步摇,奴家是无论如何不会卖的。” 周敞本来燃起的一点儿希望瞬间破灭,若是不卖,那她可只剩一个办法了。 “那步摇是去岁奴家得中花魁,董郎表庆贺,花了大价钱特地打造。先不说它值多少银子,就是这份情义,也是千金难求。”菡萏郑重其事。 嫖客和妓女的情义? 周敞倒是没有瞧不起妓女,毕竟生计所迫,没偷没抢也算是靠自己劳动吃饭,但说她们无知到跟嫖客讲感情,那也只是话本上才有的戏码。 因此她也直言不讳:“菡萏姑娘不会真相信那些公子哥有真情吧?” 菡萏果然神情一黯,抿了下嘴:“即便如此,奴家也是不会为了几颗药丸就把它换掉。” 不会? 周敞用油中尤一双色眼往上一翻。 也多亏这色鬼的药丸比不上前世的那些白色、蓝色粉末,否则让你倾家荡产都有可能。 但这菡萏姑娘若不是上瘾了,也绝不会特地巴巴地请尤万过来,要买药丸。 周敞以退为进:“的确,那几颗药丸也不值什么,不过我倒是真心求购姑娘的步摇。一码归一码,姑娘若是肯割爱,只管开个价出来。” 菡萏却不是不了解油中尤其人,反而好奇:“二掌柜执意要奴家那步摇做什么?”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20章 若要买卖好,必须故事讲得好 事先,周敞可没打好草稿。 但她目光不自觉又正落在对方心口处,忽然福至心灵。 甩甩头,张口就来:“唉,姑娘是有所不知,这段时间不单是姑娘夜不能眠,我也是夜不安寝。午夜梦回,时常梦见我那早逝的发妻。梦中,发妻向我抱怨,怪我生前对她不够体贴,甚至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没给她买过。” 菡萏自是知道尤二掌柜是个鳏夫,并不多问,只管继续往下听。 “每每午夜梦回,我都深感亏欠了她。”周敞努力做沉痛状,“昨日菡萏姑娘从外面回来,我无意中扫见你头上的步摇。也不知是不是当时动了心念,想到若是发妻还在,也给她插上那么一个,该有多好。” “既是如此,二掌柜不如去金银铺子打造一只可心的,却也不必就要奴家这一模一样的。”菡萏根本不上当。 “唉,本来我也有此意,可你猜怎么着?”周敞摇头主要是为了挪开眼睛,“昨晚梦中,发妻又出现,却是指明一定要姑娘头上这只。” “那是为何?”菡萏瞪大了眼睛。 “为何……”周敞多少开始编不圆了。 为何、为何、为何? 脑筋急转。 “啊,唉……”周敞一拍大腿,“虽老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如今我也豁出这张老脸,姑娘不要见笑。” 菡萏更感兴趣:“奴家怎么会笑话二掌柜,二掌柜说来听听。” 周敞专心只盯着菡萏脖子说话:“姑娘绝代之姿可能还不懂‘妒忌’二字,世上哪有几个妇人不善妒的,我那夫人也不例外。生前之事就不必提了,昨日梦中,她还要怨怪我多看了姑娘几眼,天可明鉴,姑娘虽国色天香的容貌,可我也只看了那金步摇。” “嘻嘻,原来是这样。”菡萏掩口一笑。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夸她漂亮的,越漂亮的反而越容易上钩。 周敞见了效果,继续装出可怜兮兮:“昨日梦中我那发妻不依不饶,实在跟我又大吵了一场,并且扬言,定要我将金步摇买回来烧给她做个证明,否则是绝不相信,往后定要夜夜入梦,找我算账。” “二掌柜对先夫人还真是情深呐。”菡萏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可不是嘛,”周敞双眼一闭,扬起下巴,只当自己情深,“否则,姑娘当我为何这么多年都未再娶。” “啊!”这下菡萏似乎真的信上了几分。 邀月坊上下尽人皆知,尤万无儿无女却也多年未续弦。 这期间自然有人主动介绍牵线,但油中尤都以各种理由推掉了。 也有人过于好奇,问其原因,油中尤也总没给出个让人信服的说法。 没想到今天这个设定倒是被周敞所用,表演个深情人设却也能说得通。 菡萏似乎多少信了些,低头沉思起来。 “所以,菡萏姑娘,今日便是没有药丸之事,我也是想要找姑娘求上一求。那金步摇多少银子,姑娘只管开个价,我绝不还价。”周敞趁热打铁。 “这……”菡萏动摇,又做为难状,“董郎当时说,光那上面的红宝石就花了五百两银子,再加上步摇本身也是纯金打造,请的是名家师傅,就……” “八百两。”周敞一口价,开出个不容拒绝的价格。 油中尤一个鳏夫,平日吃住又都在邀月坊中,实在没多少花银子的机会,攒下了不少家底,周敞可不想替他节省。 “八百两是足够,”菡萏瞬间心动,又想起不能显露太过明显,“只是不论价值几何,这都是董郎一番心意,奴家、奴家是真的舍不得。” 周敞才不管什么心意,又加一码:“八百两,再加十颗药丸。” 油中尤的记忆里,药丸别管成本多少,往外卖,最低一颗也要百两银子。 还别嫌贵,这还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到,还需是引荐到邀月坊中来的客人。 不过,十颗药丸,也已经是周敞能送出的最大风险。 她不得不顾虑,也不知自己还会在油中尤这个身份上耽搁多久,因此第一次交易不能太过冒险。 “唉,好吧,”菡萏勉为其难,“奴家真是被二掌柜对先夫人的深情厚义感动。” 周敞心中不屑,但面上感谢:“是、是,夫人所求,还要感谢姑娘帮忙。”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要想买卖好,必须故事讲得好。 之后,周敞回去从油中尤卧室的床底下掏出五百两汇票加上三百两银票,又从他记忆中找了一番,从库房倒了十颗名“一品凝香”的药丸装在小瓷瓶中送给菡萏。 菡萏则将金步摇装在一个锦盒内交给周敞。 周敞原本还想顺带将位面客户下单的那个什么浅粉色披风弄过来,但又恐再进一步惹起怀疑,只好暂时作罢。 得了金步摇就赶紧又回了院子,立刻传输。 “叮,恭喜,交易成功,获得佣金二百两。”视点系统告知所得,同时显示信息。 【等级:下九四】 【佣金:257两】 【订单:87】 “费这么大劲儿,花了八百两银子买来的镶嵌红宝石金步摇,就给二百两佣金?这说得过去吗?”周敞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谁骗了谁。 不免联想到从菡萏房间出来时,那一脸好像她还吃亏的神情。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菡萏也还不到二十的年纪,难道就这么把她骗了? 周敞不愿相信。 视点系统:“都说过了,佣金不可与位面银两等价比对。” 还是鬼系统压榨她,周敞一直不信系统忽高忽低的定价,也不知有何标准。 但她也没心情计较,反正银子也是油中尤的,没割她的肉,但看到订单竟然还有八十七单,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得弄一票大的,一次性把“货源”搞到手。 可是这些“货源”还都穿在人家姑娘们身上,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周敞倒又想到个馊主意。 不过,主意可行,还要大掌柜和三掌柜点头才行。 说干就干,于是起身又去前面找两人商议,之后更是要埋头精心准备,成败在此一举。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21章 欢场 经过两天准备,三日后的傍晚,周敞同邀月坊的大掌柜和三掌柜一齐站在邀月坊一楼大厅中央的四方舞台上。 下面里里外外站满了留守邀月坊的内部人员,其中包括一百多名歌舞伎,近百十留在坊中没有回家的伙计、丫鬟、粗使仆妇、护院、厨师等,乌泱泱一大片。 钱大掌柜率先站出来讲话:“算起来咱们邀月坊闭门歇业也有七、八日了,对于发生了什么,我不说,诸位也都心中有数。” 下面跟着点头,更多是疑虑。 “不要问,问了我也不知道。”钱大掌柜先堵住要提问的嘴,“不过,前日有二掌柜尤爷提议,说为了避免大家心中胡思乱想,该让大家聚上一聚,所谓‘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那么我们今天就欢宴一场,解一解这近日烦忧。” 台下掌声,一扫前几日的沉闷气氛。 “谢谢大掌柜……” “谢谢大掌柜……” 钱大掌柜双手做下压状:“不必谢我,这主意是尤二掌柜出的,今日花销的银子,尤其是酒,太半也是尤二掌柜出的,你们要谢,就谢他。” 说完,后退一步,请出周敞。 周敞倒不想出这个风头,本来讲好的由她出银子,由大掌柜出面,却没想到大掌柜还是个不居功的人,也只好站出来讲一句:“诸位同仁,没别的,今日酒水管够,醉了也不归,大家喝起来。” “嗷呜……” 下面,有年轻的伙计带头,大喊一声,然后就欢声一片。 接下来,后厨流水样上菜。 伙计陆续抬上坛坛各色酒水。 三位掌柜,带上几位楼里的老妈妈们,挨个敬酒。 更有乐师演奏,荷官开局。 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歌舞的歌舞、赌博的赌博。 整个邀月坊像过年一般,甚至比过年时的热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多年轻的护院伙计,平日里对歌舞伎本,都是只能远观,现在竟然有机会混在一处,得了机会,没有不往上凑的。 周敞往自己身上洒了不少酒,手中端着根据油中尤记忆找来的醒酒汤,在欢场中转悠个把时辰。 干吆喝,不动真格,为的就是将场子炒热。 不用多久,邀月坊就成了花红柳绿的缤纷世界,周敞几圈转下来,却因为油中尤的眼睛,只看到白花花一片。 看多了,连带着胃都不舒服,一阵阵想要干呕。 一直等到一楼场面热得差不多了,周敞又拉着桃娘上了二楼、三楼。 挨个屋推门就往里闯,但凡看见屋中有人没出来的,必定生拉硬拽,要其投入楼下的欢场之中。 其后,周敞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时辰。 算着应该到了午夜,绝大部分人都已经醉个五迷三道、东倒西歪,她才再次摸上了楼。 没了女人在场,油中尤的眼睛才能归周敞正常所用。 从二楼东侧第一间屋子开始,周敞掏出怀中事先准备好的黑色大布袋,每进一个屋子,就如鬼子进村,一番扫荡。 但凡位面客户订单上有的,屋中明面上摆的,都全部收入袋子中。 尤其是位面另一边,那些变态客户要的肚兜、小衣、香帕就都需要翻箱倒柜。 等一个包袱装满,扎上口,顺着事先探好的位置,屋子的后窗,借着夜色扔下无人经过的树丛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偷特偷,难免心中忐忑,手脚也慌乱不堪。 不过,期间若是碰上什么人,他便装作已经酩酊大醉,走错了地方,赶紧溜出来。 若是还有人已回了房间,他必要再拉出来推下楼去畅饮,力求一个房间也不错过。 就这样,从二楼东侧到西侧,再上三楼由西侧到东侧,整个将邀月坊搜了个遍。 其中最主要,在菡萏的房间里,找到位面客户下单的那件浅粉暗荷花纹披风,可惜还是不见绣鞋。 这么一趟下来,其中不知遇到多少次“惊险”,周敞觉着自己都要减寿十年,才把准备的五个黑布袋都装满,扔到楼外。 然后借着要去解手,钻出一楼人群,绕到楼后捡回布袋,一刻不敢耽搁回了东跨院。 把门一栓,蹲在地上就开始传输。 什么事情,只要重复多了,也就成了熟练工种。 周敞在“带货”这件事上也不例外。 她现在基本可以做到眼到、手到、心到。 只要手触碰到、眼睛看到,就立刻可以用心化成图像,放到眉心。 不用半秒钟,一件肚兜或者一双罗袜就消失不见,如变魔术一般。 周敞传着传着甚至有几分上瘾,传出爽感来。 最后,把多拿的,不在订单里的也都当场“直播带货”出去。 “一共多少佣金?”周敞抹一把额前细汗,对着空气问。 几乎只用了半个时辰,她便将五大包东西全部传完。 视点系统因为连续传输已经不逐一给她报数,最后给出总数:“叮,恭喜,交易成功,共获得佣金八百五十三两。” 同时眼前显示出列表: 【等级:下九四】 【佣金:853两】 【订单:3】 “嗯?怎么还有三单,是还剩什么?”周敞边问边直了直腰。 已经累到脑子不转,忘记还欠着什么“货”,没搞到手。 视点系统直接显示明细: 【邀月坊中红色亵裤一件】 【浅粉绣莲花缎面绣鞋一双】 【邀月坊中任意绢花两只】 周敞盯着眼前三笔订单琢磨。 绢花好办,那双粉色绣花鞋刚才在菡萏屋子里就没看到。 至于大红亵裤…… 嗯……,油中尤过往的记忆里倒是看到不少。 这东西按说也该不少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翻了这么多屋子,却没看见一条,难道是还都私藏在什么特殊地方了不成? 不管怎么说,今天银子花了,功夫也都下了,还得借着前面酒劲儿未消再走一趟。 说干就干,周敞将黑布袋放回小院库房中,那原本就是为了避光装药油的,又重新摸回了四层楼。 一楼大厅里,已经是杯盘狼藉,一半人酩酊烂醉,一半人还在坚持纵酒放歌,也是如疯如狂。 “嘿嘿,药没白下啊。”周敞暗喜。 她资助宴席的这批酒是专门从外面酒家订来的高度纯酒,又担心酒力不够,特地提前在一半酒坛子里放了微量带有蒙汗药效果的药油。 那些个药油,有些里面又能让人产生幻觉,双管齐下,不怕这些人不醉不倒。 周敞走在烂醉如泥的人堆里,挑挑拣拣,从一个女子头上摘了一朵粉白绢花,先揣在怀中。 她现在的心情,实在比刚才轻松得多,经过第一轮忐忑不安,已经培养出半副“偷胆”。 一楼实在酒气熏天,待久了厌烦,一转身,径直大大方方上了三楼,直奔菡萏的卧房。 菡萏卧房的门,如其他多数房间,都四敞大开。 周敞直接迈入,又是一同上下翻找,却还是没找见目标。 贼不走空,她便顺手又从抽屉里拣了把湘妃竹的折扇。 现在还是三月上旬的天气,用不到扇子,不过一会儿顺便再直播带个货,把扇子卖出去也好。 本着羊毛不可在一只羊身上薅的原则,周敞刚才每间屋子也就拿上两、三件,之多三、五件。 既然在这里还是找不到粉鞋,她便有心离去。 正在这时,走廊上传来几个女子醉态的声音,当先一个正是菡萏的声音:“两位姐姐跟我来,妹妹那里有好东西。” 此时出去,必定正面遭遇,周敞一回身,钻入了床底。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22章 节操几个钱? 周敞刚钻入床底,就暗骂自己。 之前本都是演练好的,但凡遇到这种情况,只需装醉,装作走错房间,直接闯出去就是。 躲床底这等行径,还是“熟练度”不够啊。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她正暗自后悔,就听得外面三女已经相扶而入。 其中一人醉醺醺语气:“咱们姐妹今儿个可都没少喝,还是各回各处吧。” 菡萏舌头都大了,话音含糊不清,却还不忘压低了声音:“别走,我跟你们说,我这里有从二掌柜那里弄来的好东西,姐妹共享。” 另一个也大了舌头:“别、别,要是让李掌事知道,可有咱们受的。” “你糊涂了,”第一个算是说话最利索的,“李掌事去西南还没回来,怕什么。” “你才糊涂,我刚才好像还看见她。”后一个醉醺醺反驳。 “你们都糊涂,李掌事该在刑部牢里,都忘了?”菡萏提醒,随后是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一品凝香”哪去了? “别找,我回去了。”一个声音哼哼唧唧,往外走。 “那我也回去了,那东西咱们姐妹也都不是没……,留着下次,下次……”另一个声音也跟着往外走。 不闻菡萏的声音,半天连找东西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周敞始终趴在床底听着动静,直到确认四周再无人走动,这才敢探出半个脑袋。 刚一探头,脑袋就撞在什么东西上。 一抬头,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只穿着浅粉绣莲花缎面的鞋子就落在头顶。 原来菡萏今日是穿在脚上了。 周敞从床底爬出来。 此时屋中除了四仰八叉,不知是醉还是睡过去的菡萏,再无旁人。 周敞立刻下手,从她脚上把鞋脱下来,别在腰带上。 刚要离去,多少过意不去,她实在是从菡萏这里薅的“羊毛”最多,当然,也可能是这人赚了油中尤千八百两银子也说不定。 不管怎样,她顺手拉了被子给菡萏盖上,这才转身出来。 刚一只脚迈出房门,一个爆喝砸过来:“你这死鬼,在这里干什么?” 桃娘醉眼惺忪,双颊驼红,顶着一张花了妆的脸堵在了门口。 “没,我没干什么。”周敞差点没吓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没干什么?那你在菡萏那小娘皮屋子里做什么?”桃娘身子都站不稳,一双醉眼倒还看得分明。 周敞忽然想起她也该装个醉态才对,黏糊着舌头:“谁说这是她的屋子,难道不是咱们桃娘的吗?” “我?”桃娘指着鼻子,来了个对眼,眼珠一转,又不糊涂,“老娘屋子在二楼,好糊弄我。” “二楼?这里不是二楼?”周敞装糊涂,同时身子往外挤,眼睛却落在桃娘那一对“白馒头”上面。 桃娘堵着不放,比出两根手指,挨着数:“这里是一、二、三,三楼。” “不是二楼,你来这里干什么?要回房间,这里就是二楼。”周敞力求趁着对方喝醉,绕晕了她。 桃娘果然含糊,大着舌头:“对啊,不是二楼,我来做什么?” “就是,咱们回去。”周敞说着话,上来搂桃娘的肩,将她往外推,这才迈出另一只脚。 “不对,”桃娘一低头,看到了周敞别在腰间的绣花鞋,“这又是哪个小娘皮的?你,你……” 周敞一把捂上她嘴,用催眠般的语调:“你看错了,什么都没有。” “不对,”桃娘反拽下周敞的手,就要往菡萏屋里进,声音也跟着高了八度,“这是不是菡萏那小娘皮的,我就知道,你就没安好心,你是不是想趁人家喝醉……” “没有,我对她不感兴趣。”周敞哭的心都有,又去捂嘴,连带把人往外推。 “啊……”冷不防,桃娘咬了她手一口。 周敞一放开,桃娘立刻大声:“少唬我,老娘早就看出来,你对她念了许久,人家那是不理你,可叫你今日得了机会,你个老不羞的,是不是想占人家便宜?” “没有、没有、真没有。”周敞使出全力,半拖半拽,可不知怎地就是拉不走。 一回头才发现,桃娘不知何时拽住了菡萏卧房的门框,一副死活都要进去看看的架势。 周敞实在没了办法,一双鸡爪子手摸上桃娘的腰:“是,我承认,我是去看过了。” “看过什么?”桃娘却又糊涂。 “她没你大,我也不喜欢,真的。”周敞低垂着头,目光落在那一处,不言自明。 “哪里没我大?”桃娘眼神迷离。 “你说哪里?”周敞单手托起下巴,把油中尤脑袋往上抬,挤眉弄眼,忽然余光扫见桃娘头上还插着一朵大大的粉红桃花。 桃娘更糊涂。 周敞抬手一把将她头上绢丝做的桃花摘下来,凑在鼻下一嗅,给了桃娘一个油腻的邪魅一笑:“我就好你这一口,你也不是不知道。” 桃娘终于明白过来三分,咧嘴一笑,一怼周敞心口:“死鬼,老娘就知道你花花肠子装不住……” “你要不信,自己去瞧。”周敞腻歪将桃娘反向推去菡萏屋里。 “哎呦……”桃娘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再一回头,却发现周敞已经转身离去,几步就下了楼,“死鬼,你等等,你去哪儿?” 周敞全当没听见,逃也似地离开。 一路逃回东院,她的心还在嘣嘣跳,也不知是刚才吓的,还是被自己恶心到了。 真是,为了带货,为了位面客户,她今晚真是节操掉了一地啊。 虽然刚才没有镜子,可是一想到油中尤那张满是褶子的油腻老脸,还是她亲自挤眉弄眼卖风骚,就一阵恶寒。 喝了几口凉茶水才镇定下来。 紧接着,把刚弄到手的两笔“贼赃”赶紧传输。 “叮,恭喜,交易成功,获得佣金七十一两。”视点系统同时显示信息。 【等级:下九四】 【佣金:924两】 【订单:1】 看到马上就要一千两的佣金,周敞倍感欣慰,好歹这三天没白忙活。 “最后一笔订单,那个变态的红色内裤,我是真没办法了。”周敞想要放弃这单,要凑够一千两,从哪里还不能想办法。 视点系统:“叮,特殊货品,特加价佣金一百两。” 嗯? 这东西倒是值钱啊,都抵得上半个金步摇,十条肚兜了。 不过让她上哪里弄的,不行先挂着,再想办法。 周敞折腾了一大天,也实在疲累之极,一头倒在床上,万事皆休,呼呼大睡起来。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23章 又见少东家 周敞再次醒来,被头顶一张大脸吓出一身冷汗。 昨晚,桃娘这张脸就反复在梦里出现。 没想到,一大早,不,是大中午,又出现在了眼前。 “现在什么时辰?”周敞揉揉眼睛坐起来。 桃娘掐腰眯眼,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偷东西了?” 周敞刚被吓出的一身鸡皮疙瘩还没落,猛地就升级成了鹅皮疙瘩:“什么,你什么意思?” 桃娘不理会,开始在屋里转悠。 周敞心虚下地,先给自己倒了杯隔夜茶,一望窗外,果然又是日上三竿。 “咦,”桃娘转了两圈忽然奇怪,“你这屋里东西,怎么不增反而见少?也被偷了?” 见少? 那是当然。 周敞对油中尤这等色男可没打算客气,这几天,连带着对着空气“直播带货”,把油中尤屋里能卖的小物件,也都卖了出去。 不值几个佣金,但聊胜于无。 “什么叫‘也’?是谁丢了东西?”周敞明知故问。 “还谁?”桃娘一掐腰,撇开嘴,“是全部,所有姑娘,也包括老娘,昨晚上都被偷了。” “啊?”周敞喝了两口剩茶才表示惊讶,“都丢了什么?” 桃娘气鼓鼓又掐起了腰:“那贼指定是个腌臜东西,专偷女人贴身的衣物,倒不见男人丢什么。” “啊,咳咳……,是吗?那是够恶心的。”周敞强迫油中尤的眼睛从对面“一对起伏”移开,跟着不轻不重骂上一句。 “现在整个邀月坊都疯了,上上下下都在寻找,看是哪个上不了台面的干了这等龌龊事儿。这些日子上上下下可都没出过大门,这贼肯定就在咱们中间。”桃娘一屁股也坐在圆桌边,给自己倒了杯隔夜茶,低头一瞧,便不打算喝,“你这茶是昨天的?” “怎么肯定就是咱们的人干的,难道不能是个外贼?”周敞还想误导一下,“昨晚大家都烂醉如泥,保不准就是外人趁虚而入……” “外人?哪个贼会费这等力气,偷几大包女人的贴身衣物和鞋袜,却不去偷银钱和珠宝?”桃娘酒醉的时候都不完全糊涂,现在酒醒,更是思路清晰。 周敞暗忖自己失策,也是缺乏经验,为了不引起怀疑,该广泛下手,各样都偷一点才对。 至于位面客户为何不下单歌舞伎的首饰,估计是没瞧上的缘故,她们表面就是再风光,身上首饰又能值几个钱,大部分还不是要紧着存起来,以备有一天人老珠黄,再无人问津之时所用。 想到这里,周敞又觉着,没拿她们的银钱和贵重首饰是对的。 “你说的有道理,”周敞顺着话说,却见桃娘一双桃花眼上下盯着她瞧,“哎,不对呀,那你这一大早,不,大中午找到我这里来,难道是怀疑我不成?” 桃娘细眉一挑:“别以为老娘喝醉了就忘记,我可是记得你昨晚是从菡萏房里出来的,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是她的小衣吧。” 呵呵,记是记得,可惜没记准确。 周敞不慌不忙:“没有的事儿,你少招摇,不信大可以从我这里找,若是找到了,我跟你姓,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嗤,”桃娘满不在乎地一笑,“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丢了那么多东西,肯定不是你。你这人就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不过要说趁乱,顺了哪个姑娘身上惦记已久的什么物件……” “那你过来是做什么?”周敞打断她乱猜下去。 “还问老娘?”桃娘立刻换个娇嗔模样,“你昨晚怎地走了,不是说好陪人家的吗?” “咳咳,我昨晚喝多头痛,身体也不舒服。”这种敷衍之词,周敞还是可以做到张口就来。 桃娘也没认真追究的意思:“罢了,你以为老娘就真那么稀罕你?不过现在前楼乱糟糟的,大掌事和二掌事不在,只能三掌柜带着人全楼搜捡,我就是到你这里来躲个清净。” 周敞从李彩凤和油中尤的记忆里,多少也能了解。 别的地方是怎样不知道,但邀月坊的掌柜和掌事,可以对应理解为是对外和对内的两种分工。 三位掌柜都是对外招呼客人,拉关系,两位掌事则主要对内管理,以及内部上下联络,账目核算等。 如今大掌事和二掌事都被关去了刑部,那么这种出了内贼的事儿,也就只能三掌柜顶上。 “唉,乱糟糟的,大家早饭也都没吃,”桃娘估计饿了,眼前只有隔夜的茶水,再不愿意也只能勉强喝上一口,“说不好一会儿还要搜到你这里,不如我们去后厨躲躲。”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声音还没等进门,就在外面喊:“二掌柜,少东家来了,大掌柜说让您赶紧过去。” “少东家?”周敞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是说元大小姐来了吗? “好,我立刻就去。”话没说完,他一脚已经到了房门前。 “哎,你等等我。”桃娘也赶忙起身跟上。 周敞快步赶去了前楼。 从侧门一进一楼大厅,昨夜的酒味混杂着香粉和残羹冷炙的气味还未散去。 一身天青丝罗衫裙,头戴轻纱帷帽又遮了大半个身子的元大小姐已经站在了大门入口处。 她身后跟着的还是那日刑部牢狱中已经见过的贺喜贺总管事。 元亓身后另一侧,更多出几十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女子。 周敞一眼就认出,距离元大小姐最近的人正是长着一张长马脸的李掌事。 她头发尚算规整,也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但脸色憔悴,双眼略有失神,站在那里微垂着头。 李掌事身后是几个中年男人,也都无精打采,衣衫不整,其中一个该是大掌事曹荣,另外几个是随行伙计。 周敞没兴趣用油中尤的记忆逐一去认人,只去李掌事下首,歌舞伎一群里找她熟悉的面孔。 扫了一圈,就看到了柳娥那张相貌突出的俏丽小脸,却没找见杨姣。 细巧呢? 直到现在,周敞的记忆里都没有细巧的模样。 即便她第一个穿越身份就是细巧,但自己反而不知自己模样。 最终,她在李掌事身后看到一个露出半个脑袋的细弱身影。 那女孩紧贴着李掌事下首,含胸缩头,脸都快贴到了前胸,看不清模样。 周敞不敢确定,但实在也比她想象中还要纤细小巧。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24章 安排 陆陆续续,昨晚邀月坊宿醉的人们都赶了过来,远远在外面围成一圈,却都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元大小姐虽然未露真容,却像位遗世独立的仙子,卓然于众人之上。 周敞不确定那女孩是不是细巧,就一直紧盯着看。 那边钱大掌柜上前对元大小姐禀报:“少东家,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元大小姐帷帽下的青色纱幔动都没动,只清越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能回来的今日就算是都回来了,回不来的也不必再问。邀月坊遭此一难,今日能在场的必定都是坊中老人,这段时间辛苦各位了。” “少东家说得哪里话,我们不辛苦,辛苦的是东家和少东家。”钱大掌柜赶忙客气。 “都散了吧。”元大小姐紧接着却只给出了急转直下的四个字。 油中尤的记忆里,邀月坊虽然是元家的产业,但少东家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许是因为邀月坊经营项目特殊,她身为大家闺秀不便踏足。 若非今日东家已经被下了狱,她又是费尽心思将众人救出送回,否则也还是不会来这种地方。 周敞正心中猜测,就听元大小姐又吩咐:“钱掌柜,可找个方便地方,我要跟各位掌柜和掌事说两句话。” “有、有,少东家请跟我来。”说着,钱掌柜当先引路,将元大小姐往一楼东侧平日他招待贵客的房间领。 周敞顶着油中尤这个二掌柜的身份自然也在其中,赶忙跟上。 元大小姐进了房间,隔着青色纱幔向四周略略扫几眼屋中陈设。 后面除了贺喜以外,大掌柜钱世广带着周敞和黄再胜,加上刚从刑部回来的大掌事曹荣和二掌事李彩凤也陆续进了房间。 待所有人都进来,元大小姐这才回身,也不坐下,就站在地中央,掀开了帷帽上青纱别在帽檐。 在场几个男人都赶紧略微低了头,避开她的目光。 周敞便拿眼尾余光偷瞄,同时狠掐大腿作为提醒,她决不允许油中尤这双色眼,对元大小姐乱看。 元大小姐的脸还是那般仙姿超凡,但不知是否错觉,比之前几日在大牢中所见,似乎又憔悴了一些。 秋泓潋滟的眼睛里透出难以掩盖的忧虑愁绪,因为未施粉黛的缘故,眼睑下方的黑印也尤为明显。 周敞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吧? 刚才在确认李掌事她们都回来的时候,她本以为元家的事情该是有了转机,朝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是现在眼观元大小姐神情,却实在不像。 元大小姐重新扫视一遍邀月坊的一干人等。 总管事贺喜始终默默站在身后。 半晌,她方开口说话,第一个却是朝向李彩凤:“李掌事这次受委屈了,就趁这段时间在坊中多休息。你本是我元家老人,从前倒是元家疏忽了你,日后,若是你不愿在坊中办差,就还回元家老宅好了。” “少东家说的哪里话,这都是老奴应该的。”李彩凤本来无精打采的脸一下子又神情激动,“老奴一切全听少东家安排。” 元大小姐停了一下,几不可查轻叹一声:“那叫细巧的姑娘,身子是废了吧?我看她最多也才十二、三岁吧,留在这里将来也是无用,之后你问问她,若是愿意做个婢女,也便送来老宅,在元家做个普通婢女吧。” “是,是,少东家仁心仁义,老奴代那丫头谢谢少东家。”李彩凤感激涕零。 原来刚才那个不起眼的纤细女孩子还真是细巧。 她能被放出来,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周敞终于可以放心。 元大小姐略抬手阻止李掌事再说更多感激的话,一转脸看向大掌事曹荣:“大掌事这次也是无辜,所幸有惊无险,也请多休息,日后元家定不会薄待。” 大掌事曹荣也是一脸感激:“少动家说哪里话,倒是老奴疏忽,竟然不小心,让这批歌舞伎里混入了蜃国奸细,都是老奴无用……” “此事大掌事不必多言,”元大小姐却是马上阻止他往下说,“尚无定论,我等不便议论。” “唉,是……”大掌事曹荣重重哀叹一声,不复多言。 之后,元大小姐又扫向周敞这边三人,最终目光还是落在钱世广身上:“钱掌柜,这批歌舞伎大多数是接回来了,不过经此一事,估计人是送不出去了,不过这里面原本有几个是给‘那位’准备的,还要小心留着,其余的嘛……稍后再做安排也不迟。” “是,属下明白。”钱大掌柜立刻应是。 她一直说的都是别人的事儿,绝口不提元家怎么样了,这让周敞更加担心。 元大小姐又分别看一眼周敞和黄再胜,却似乎没什么话要说了,忽又想起一桩,语气中略带上三分威严:“我知道诸位这些日子关在坊中也是甚为担忧,但凡事有度,不可太过。总之,邀月坊中一切,现在只求一个‘稳’字。你们明白?” 周敞一下就知道元大小姐指的是什么。 昨夜一场狂欢,直到天快亮才结束。 大部分人都烂醉如泥,刚才一楼大厅里还是满地狼藉,场面还未来得及收拾。 元大小姐自然是看在眼里,只是刚才一直没有说破。 钱大掌柜心下惭愧,立刻保证:“少东家放心,这就恢复如初,不会再有下次。” 周敞和黄再胜在后面,也都跟着赶紧跟着躬身保证。 元大小姐也就不再说什么,一抬手就要撂下轻纱。 “大小姐,东家那边怎么样了?”周敞不知怎地,脱口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元大小姐身形一滞,一抹浓浓的担忧自眼底划过,却在下一瞬还是将青纱幔放下,才开口:“你们不用担心,家父清者自清,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虽然看不到脸也看不到眼睛,但她语声忽地低落,犹如一缕剪不断的轻烟,飘荡在空气中。 周敞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住。 元大小姐说完,带着贺喜离去。 其余众人赶忙随后相送。 周敞望着她的背影,虽然纤细修长的身材依旧掩藏在宽大的帷帽纱帐之下,但这一次她就是觉得与上次不同,坚韧中似添了几分落寂。 这么好的人,不该受那无妄之灾。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25章 脸是什么 众人送元大小姐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内,才重新回了邀月坊中。 钱大掌柜第一时间小声向大掌事曹荣询问:“曹兄,你们能回来实在是太好了,真是让人担心死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唉……”曹荣未开口,先是重重叹气。 叹气这个功能,已经成了邀月坊中人的“标配”。 “刑部从这批歌舞伎中抓出几个奸细,东家还关在大牢中,虽然已经向上说明这批歌舞伎是户部尚书闵大人指明要去西南及关外采买的,但刑部似乎认定,是咱们元家与户部串通。”曹荣边走边讲述。 周敞几个跟在后面,都竖起耳朵听。 “这……”钱大掌柜心念飞转,“就算这批人里真的混入了奸细,那也不干我们的事情,该去追那些人牙子才对。更何况我邀月坊是受托于户部尚书闵大人,别管是为公还是为私,那都是给闵大人办事儿,与我们没有关系啊。” “唉,谁说不是,当初闵大人非说契美族女子红头发绿眼睛新鲜,又说西南白鹭、幼林那些教坊里出来的姑娘素质好,这才指定了要我们前去。”曹荣也是一脸冤屈,“难道我们东家手上就没有教坊吗?那闵大人偏是看不上。” “唉……,闵大人也是心高。”钱大掌柜也不知能说什么好。 曹荣一旦开口,便要将这些日憋在胸中的话都倒出来:“东家跟闵大人多年交情,很多事情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吗?更何况锦都城中谁人不知,邀月坊里有闵大人的干股,否则这些年怎么可能生意这般安生?” “那闵大人上面那位可是拿大头的,难道就做事不管了?”钱大掌柜问。 曹荣这次没有出声,只是又摇了摇头。 几人回转,邀月坊中人还都未散去,两人就也不再继续话题。 之后,钱大掌柜安排诸人事宜,主要是让妈妈们带着接回来的歌舞伎去安顿下来。 然后又让伙计赶紧打扫一楼大厅,恢复如初。 至于曹荣和李彩凤,也算是大难不死,自然先回去休息。 周敞跟在后面无所事事,便一个人往回走。 听了刚才的话,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里面牵涉也越来越多。 边走边想,一抬头,忽然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油中尤的院子在东边,而她不知怎地走到了西边。 周敞刚要转身回去,忽然一抹大红吸引了视线。 西院和北院住的全是邀月坊中的仆妇和婢女。 她们主要负责打理歌舞伎的日常生活,其中就包括浆洗衣物。 此时,隔着低矮的院墙,就能看到一排排用竹竿晾晒的女人衣服,其中一条大红的短裤,在花花绿绿的衣服中尤为突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货源”竟在浆洗处。 周敞拊掌大乐,左右一扫,四下无人,天赐良机。 俏没声地摸进院子,钻过一排排衣物,找见那最显眼的大红色,一把扯下来。 刚要揣进怀中,冷不防,身后一人尖叫:“啊,有贼,有人偷衣服。” 周敞惊慌回身。 一个穿粗布灰衣的老妇,手中拎着个洗衣服的棒槌,正站在身后。 “没……”她本能矢口否认。 老妇已经不由分说,一棒槌挥过来。 周敞拔腿就跑,更暗骂自己愚蠢。 这个时候还否认什么,该直接拿了东西跑啊。 慌不择路,也不知撞到几个晾衣的竹竿。 后面老妇也被绊倒。 周敞得以喘息,这才又想起来,人不重要,最主要是脸。 一扭头,认清来时方向,顺手将大红亵裤蒙在头上,遮住半张脸,只留两个眼睛,往院外逃走。 身后老妇瞬间又追了上来,提着洗衣的棒槌边追边喊:“来人啊,抓贼啊,真有色鬼偷女人小裤。” 这么一喊,原本四下无人安静的一处院落,还有谁听不见? 周敞两只眼睛从裤衩缝隙中看出,眼见都到了院子门口,已经有人迎面拦住。 惊慌失措,脚下一滞。 后面老妇却又追到,抡起棒槌就是一下。 “哎呦……”周敞硬挨了一下。 “砰、砰、砰……” 老妇也不客气,接连又是几下。 周敞顾不上,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冲着前面来人撞过去,就往尤万的东院跑。 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路过不知道发生何事的人还好,停下脚步瞧热闹。 周敞身后却是聚拢的人越来越多,边追边喊:“抓小偷、抓色鬼、抓变态、抓他个腌臜东西……”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报应来的就是这么快。 周敞不管不顾,一心钻回油中尤的院子,还没等进院门,就被后面人追上。 脚下一滑,先来了个王八啃泥。 后发先至的两个护院扑上来,一左一右将她摁趴在地。 周敞门牙生疼,这才想起来,应该立刻将手中亵裤传输出去,也就没了证据。 刚一凝神。 “砰!”身后一棒槌砸下来。 “哎哟……”周敞吃痛,传输搁浅。 紧接着,她又被两个护院来个王八翻盖,仰面朝天,连踢带打。 周敞抓了大红亵裤又去捂脸。 “呀,是二掌柜。” 不知谁喊了一句。 这一嗓子倒是起作用。 两个护院和棒槌老妇同时停止了动作。 “怎么会是二掌柜?” “是吧……” “是,不信你们看。” “哎呀,真是。” …… 周敞被打得眼冒金星,头顶上方的人头都是双影。 男男女女,指指点点。 周敞缓了几口气,才强撑着从地上跪坐起来。 “他是二掌柜?”老妇还是有所怀疑,拎着棒槌站在一旁。 “是二掌柜,没错。” “对,就是他。” 后院大多是邀月坊的粗使下人,许多平日根本没机会见二掌柜一面,饶是如此,也逐渐有更多人认出了油中尤。 两个护院自认出尤万,不知溜去了哪里。 周敞想借机溜回屋子再说。 然而,已被团团围住,再一抬手,发现大红亵裤还在手上,现在想传,是传不了,扔也扔不出去,只能低着头没脸见人。 忽又想起她竟然将此物还蒙在头顶。 恨呐…… 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报应啊,报应,这就是偷东西的报应。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26章 现世报 “邦邦邦……” 干脆当个垂死的王八,周敞现在也不想逃了,反而以头触地,也是心里恨得慌。 磕了一通,脑浆又重新被搅动。 不对啊? 脸面是什么? 她,周敞,现在可是顶着尤万的脸,要丢也丢的是尤万的脸。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周敞的心重新活过来,一抹脸,晃悠悠站起身来,拿出油中尤平日对下人颐指气使的那一面:“起开,你们这都是闲着了。” 要不做人,就让油中尤不做人吧。 众人却都站着没动。 若是一般情况,二掌柜不管做了多过分的事,邀月坊中人也都得礼让三分。 但这等涉及伤风败俗,一等下流之事,可就不是一般情况,不管什么身份地位,人人得而诛之了。 周敞也明白这个道理,虚张声势完了,就得解释:“你们这是误会,我可没偷东西,是刚才天上掉了雨点,好心帮着收衣服,没想到就被喊捉贼。” “那你跑什么?”这番说辞旁人信不信不知道,但那老妇肯定不信。 “你把我人称贼,还要打我,我能不跑?”周敞反过来责怪老妇。 老妇抬起手中棒槌指着周敞手中大红亵裤:“大晴天哪儿来的雨,就算是要收衣服,怎地只收这一件。” 许多人这才注意到,周敞拿的是什么。 鄙夷、指指点点同步奉上。 周敞也觉晦气,一抖手就要扔掉。 “哎,你别扔,就算扔,这么多人看着,也跑不了。”不知是谁躲在人群后面高喊一声。 “就是、就是……” 更多人附和。 周敞进退不得,只能继续拿着“贼赃”编瞎话:“当然不只这一件,只不过我刚取了这一件就被误会为贼,我这一吓,哪里还顾得上,只能先躲了。” “二掌柜竟有如此闲心,帮我们收衣服?” “大晴天,收什么衣服。” “哎呀,昨晚楼里不是还丢了不少贴身衣物。” “是啊,是啊,我那肚兜就找不见了。” “我的手帕也没了。” “会不会……” 果然,大家立刻联想到昨晚的事情。 周敞是怕什么来什么。 正在这时,钱大掌柜和黄三掌柜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周敞一下子有了底气,干脆将大红亵裤一摊:“钱大哥、黄老弟,你们看,这纯属误会一场,你们是了解我的,我尤万又不是没……” 刚想说“没女人”,又想起那鳏夫的人设,转个话锋:“我犯得上大白天去偷女人小裤吗?” 犯得上、犯不上旁人不知,但油中尤向来是个好色的,邀月坊中也是人尽皆知。 许多看热闹的不敢明说,也要暗中撇嘴。 “你们是不是都把我当成昨晚那个偷全楼的贼了?”周敞一扫众人,“那你们就进去搜,要是搜到任何蛛丝马迹,我尤万跟你们姓。” 钱大掌柜也不为难,一拍周敞肩膀:“既然尤二掌柜有了这话,又这么多人看着,昨晚邀月坊中确实出了盗贼,为还老弟清白,就搜上一搜。” 说完,他目光示意三掌柜黄再胜。 黄再胜朝周敞一笑:“尤兄,小弟是不信的,不过还要得罪,这可是为了还尤兄清白。” 周敞一甩大红亵裤:“真金不怕火炼。” 黄再胜一招手,叫上身后几个护院,进了油中尤的小院。 周敞回头也觉一直攥着个旁人穿过的亵裤实在晦气,往那拎着棒槌的老妇身前一伸:“就这一条,只能算是拿错的,现在还给你就是。” 大不了这一单,她不做了。 老妇不接,更是一脸嫌弃:“这种东西男人碰过了,人家姑娘也没得再拿去穿的道理。” 这是不要了? 若是不要,那……就“勉为其难”还是留下。 周敞面上不显,更不能当着众人面收下,偷偷将手臂一垂,背到身后,尽量用宽大的袍袖遮掩。 不一会儿功夫,黄三掌柜带着几个护院,把院子里几间屋子都给搜个遍,自然什么都没有。 “哎呀,尤兄,你那屋子里不但什么都没有,简直是同小弟那里一般,一清如水啊。”黄再胜故意抬高了声音,让众人都听到。 他们这些个当掌柜的,哪个不是要趁着职务之便,能捞就捞,如今油中尤屋中一件多余摆设也无,倒真是让黄再胜意外。 钱大掌柜见事情已经分明,一挥袖子:“既然大家都见证了,误会一场,就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棒槌老妇尤是不忿,但大掌柜已经发话,一扭脸嘟囔一句:“偷女人小衣的见得多了,可也不多这么一个。” 不用她说,吃瓜群众的瞧向周敞的眼神也都多少起了变化。 但没热闹可瞧,一下子败兴,也就散个干净。 周敞松了一口气,一扭身就往卧房走,客户订单要紧,顺手将大红亵裤揣进袖子里。 忽觉身后还有人盯着,一回头,竟然忘记钱大掌柜还站在原地。 钱大掌柜似也没打算要跟进去的意思,只是幽幽道:“唉,听老哥哥一句劝,光弄这些个有的没的,能顶什么用,还是该正经再续一房夫人才是。” “就是、就是,以尤兄为人,要找个什么样的没有?”黄三掌柜也在一旁帮腔。 “哎、哎、好、好。”周敞只管答应,力求赶紧把人都送走。 钱大掌柜也就不再多言,带着黄三掌柜并几个护院这才离去。 周敞一头钻进屋子里,先揉了揉后背挨的那几闷棍,倒也不甚在意,甚至心中反而好过些,只当挨的这几棍子是个现世报。 定了定神,将大红亵裤传输过去。 “叮,恭喜,交易成功,获得佣金一百两。”视点系统声音报数。 “现在我一共佣金多少了?”唯有这一桩事,能安慰周敞受伤的身心。 视点系统直接显示。 【等级:下九四】 【佣金:1024两】 【订单:0】 一千多两,应该也不少了。 该能脱离下九流了吧? 她正想着,外面脚步声响起。 “啧啧,听说你偷了人家姑娘的小裤?”桃娘幸灾乐祸的声音随后出现。 周敞登时又是一个头两个大。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27章 无脚鸟 拉开房门,直接把桃娘堵在门外。 周敞是真的没心力应付,目光却又落在下方,桃娘手上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酒菜。 “死鬼,醒来就没吃东西,眼看太阳都要落山,特地给你送来的。”桃娘笑得一脸揶揄。 “咕噜噜……”折腾了大半天,周敞也的确饿了,侧身将人让到屋里。 桃娘将酒菜摆在圆桌上,环顾一圈:“哟,小裤呢?听说还是大红的,老娘可是特地来瞧瞧,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原来你竟还有这么个癖好。” “那晦气东西,自然扔了,难道还留着过年不成。”周敞知道对方是在揶揄自己,只能硬生受下,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桃娘自也不是当真要看,扭身将酒菜摆上桌,先给周敞斟了一杯酒,然后举起自己那杯:“来,先喝一个,为了……,嗯……,逃过一劫。” “谢谢。”周敞也跟着举杯,只要对方不再提这件晦气事儿,她就感天谢地。 桃娘仰脖,一饮而尽。 周敞趁机一甩手,将酒倒在地上。 桃娘没察觉,继续倒第二杯。 周敞动筷夹菜,她是真饿了。 “你,最近是不是又在捣鼓什么新玩意?”桃娘却不忙着吃菜,又自斟自饮了两杯才问。 “嗯?”周敞往嘴里塞鸡腿,却见桃娘异样的眼光瞅自己,登时吃兴减半,“你还是怀疑我偷女人亵裤?” “不是,你吃你的。”桃娘一笑,顺着她手将鸡腿又怼到嘴边。 “不是什么?”周敞现在觉着人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异样。 桃娘就收回目光,又给自己倒上一盅酒,没来由轻叹一声:“唉,死色鬼,你这双眼睛平日都往哪儿瞧,当我不知道?不过,就算偷了又怎样,只是你……” “我什么?”周敞努力让尤万的眼睛只盯面前的一桌子菜。 “你这人,始终让老娘看不明白。”桃娘似玩味一笑,但怎么看都带着三分苦涩。 “……”周敞不知该如何接话。 下一秒,桃娘一杯酒饮尽,又换了不以为然的神情:“一个单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孤零零在这小院,成日里,眼前又尽是花容月色,就算弄了些下流玩儿意,难道稀奇吗?” “……”周敞更不知说什么好,从今往后,尤万的名声算是毁了。 “只是你对我,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说嫌弃吧,也这么多年了,说有情义吧,又忽冷忽热。”说着说着,桃娘忽然流下泪来。 这情绪转变也……,太快了。 周敞来不及反应,却莫名心中跟着一酸。 桃娘就不该把心错放在这等男人身上,身为女人周敞同情桃娘,不禁握住了桃娘的手,认真注视桃娘的桃花眼:“我就是个乌龟王八蛋,你不值得把心放在我身上,若有机会,还是找个有心的从良,又或者自己多留心存银钱。” 桃娘的脸,虽然初看普通,但细看时间长了,还挺耐看。 桃娘眼泪还挂在脸上,却是抽回了手,恍然一笑,又端起酒杯:“我跟你开玩笑呢?来,陪老娘喝酒。” 周敞意外这人情绪转变如此之快,但见她眼底抹不去的忧伤,心里就不是滋味。 忽然想起什么,卒然起身,就去衣柜下面翻翻找找。 “你做什么?”桃娘吓了一跳。 周敞也不答话,半天,翻找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回来塞给桃娘:“这个你拿去,这两天我花销也大,手头上暂时就这么多。” 桃娘一怔,过于出乎意料:“你什么意思?” 油中尤其人,随手花银子不计数也是有的,但说他特意将谁放在心上,也的确没有,更别提专门给桃娘银子花。 “拿去,只当自己的,以后也别提。”周敞是怕之后她换了身份,油中尤再跟她要回去。 桃娘不接,还愣怔当场。 “拿着,”周敞硬塞给桃娘,“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今天给你就今天收好,女人啊,攥在自己手里的才可靠。” 桃娘还是一动不动,半天忽然流下泪来,但眼泪才流了两滴复又大笑,将银票扔回给周敞:“老娘不要你这小恩小惠。” “那你要什么?”这次轮到周敞不明白了,她是真担心面前这女人犯傻,紧着提醒,“你可千万别相信我。” “你放心,老娘是不会缠着你的。”桃娘一双桃花眼忽闪,爽朗一笑,又给二人都倒了酒。 周敞不知怎地,被桃娘脸上的笑容堵得心口发闷。 “喝酒,”桃娘却是已经换了话题,“对了,你今日是见到少东家了吧,她长什么样?跟我说说?” “少东家?”周敞眼前立刻浮现下午元大小姐撂下帷帽青纱的那一瞬。 那双眼睛黑如暗夜又灿若星辰,只是里面不知装了多少愁绪。 她救过自己一次,也不求回报地帮助其他人。 她是女人,自己也是女人,可是要是自己能够活成她那个样子该有多好。 “我就知道,当初,李掌事曾提过一次,说少东家是如何如何天上有地上无的美人。本来大家伙都不信,不过瞧你这样子,啧啧……,看来老娘是不得不信喽。”桃娘见周敞呆愣,自动脑补了一大堆。 周敞心中却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元大小姐的确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存在。 自从穿越,她一直不断想要换身份,可是难道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鸾飞九天,终要择木而栖。 难道还真要做一只无脚鸟,到死才能停下? 可是,元大小姐,这个目标太高太远,她是连想都不敢想。 一仰脖,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咳咳……”这酒可真难喝啊。 “哈哈,你怎么倒像是今天第一次喝酒。”桃娘说着话又给周敞倒上一杯。 火辣辣的感觉顺着舌根烧到喉咙、胸口、胃里。 渐渐,周敞感觉也没那么难受了。 桃娘脸现红晕,也已经有几分醉意,更是挨近周敞,将酒送到她嘴边。 周敞待要拒绝,已经被桃娘钻个空当,强行灌下。 “呵呵……”桃娘娇笑,“少东家那等身份,你就别想了,还是跟老娘来得实际。” “我没……”周敞刚要否认又被桃娘一杯酒堵住了嘴。 就这样,桃娘强行灌酒,三杯两杯下肚,就醉做一团。 渐渐,周敞的意识似乎开始后退,看桃娘胸前两个已经变成了六个重影。 知道自己铁定是醉了,且好像正在逐渐脱离对油中尤身体的掌控。 这可不行,桃娘还蛇一样缠在她身上。 周敞一股劲儿站起身来,踉跄往床的方向逃去。 桃娘怎肯就此放过? 也跟着追过来。 两人一齐摔在床上。 周敞意识模糊,身子动弹不得。 浑浑噩噩间,眼前又浮现元大小姐那双秋泓潋滟的眼睛。 出身富贵、长相绝美、心地善良、又有决断,这样的女人,在哪个时空都是世间少有。 要不是她上辈子拯救过地球,怎么可能这辈子投胎得如此完美无瑕,要是她能换到这个身份上,此生再无他求。 恐怕只有在她酒醉后才敢这样妄想,周敞拨浪鼓般甩甩头。 不过,她现在也该是不好过吧? 要是能……,哪怕…… 周敞渐渐失去了意识,世界变成一片黑暗。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28章 老男人没完没了 周敞不用睁眼,黑暗中就直觉环境已经改变。 一摸身边,没了桃娘。 瞬间意识融合。 屋中昏暗,周围无人。 “啊,为什么,掐指一算……”周敞在心中对系统说话,不知为何,不受控制就带出“掐指一算”四个字。 “咳咳,”周敞坐起身来,重新整理,干脆直接出声向系统问话,“我还没想好要换什么身份,你怎么能单方面就又给我换是个老男人的身体呢?” 视点系统的声音在静谧中尤为清晰:“昨晚是你要求更换身份,这是你的选择,否则,未经授权,本系统无法更换你的身份。” “这……”周敞最晚第一次醉酒,心里也是含糊,“掐指一算,这身份还不少佣金吧?” 视点系统直接显示。 【等级:下九一】 【佣金:24两】 【订单:0】 “什么?掐指一算,”周敞差点儿咬了舌头,怎么一说话就莫名奇妙冒出“掐指一算”四个字,而且手指也跟着不自觉乱动,“这个身份也用不了一千两这么多吧?再说,一千两足够升级到‘中九流’等级,不是吗?” 视点系统的回答千篇一律:“目之所及,根据你的要求,最高只能换到这个身份。” “不对,想欺负我没见过世面?”周敞现在是换到了元家在锦都的总管事贺喜身上。 一个五十出头,花白了头发和胡须的老头子身上。 “贺喜这等身份,掐指一算,在前世,最差也是个大区经理,怎么可能还没混出‘下九流’,且如果他的身价又值一千两佣金,就该在‘中九流’了。你是不是坑我?”周敞越想越不对劲儿,原本她想着要多存些佣金,换到个更好的身份上去的。 至于什么才是更好又够得着的身份? 过往目击所及,周敞还真是心里没数,至少还没来得及细想。 视点系统没得感情:“你说得没错,以总管事身份,贺喜评级该是‘中九九’,不过他的第二职业是术师,因此降一等级。” “术师?”周敞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职业,昏暗中就扫见床头挂着一面八卦铜镜。 醒来太早,外面天光未亮。 周敞又起身去到屋中八仙桌上点了油灯,再一打量贺喜的这间卧房,登时惊讶得合不拢嘴。 难怪啊,难怪,难怪这老头说话神神叨叨,经常把“掐指一算”挂在嘴边。 偌大一间卧房里,一面是床,其余三面,南面供一尊玉皇大帝,西面供一尊菩萨,东面供一尊佛。 窗框、门框到处都挂着各种福禄、铜钱还有不知画了什么符号的木牌。 一侧的博古架和书桌上,更是放着什么龟甲、竹签、筮用策,各种方士书籍和图册。 “叮,客户下单玉皇大帝雕像一尊。” “叮,客户下单金蟾吐钱雕像一座。” “叮,客户下单八卦铜镜一方。” 周敞还没扫完全屋,就已经有客户下单。 “嗯,这还差不多。”周敞也不耽误,眼到、心到,顺手将三笔订单传输过去。 “叮,恭喜,交易成功,获得佣金共六十两。”视点系统自动统合报数。 “怎么这么少?”周敞又掰起手指头,只是不是为了算数,而是左手拇指在其余四指上乱点,好像道士掐诀。 视点系统:“货源都是镶金的,并不值钱。” “好吧,我不用掐指一算,也看得出这老头道行不怎么样,至少心就不诚。”周敞趁着这会功夫已经对贺喜有所了解。 贺喜原是个孤儿,被元家收留后又在元家店铺里做了学徒,因为机灵能干,后来被元大小姐的祖父看中,带在身边当做半个儿子培养。 元大小姐的父亲元裕,早年与贺喜兄弟相称,待继承家业之后,对贺喜也是继续重用。 元家在锦都皇城开拓的事业稳定之后,因元裕一心要再向北发展,又需要信得过的人帮忙看顾生意。便提拔了贺喜做了元家在锦都地区的总管事。 贺喜也算是不负所托,中规中矩将锦都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早年还是孤儿时,曾受大苦,幸得一道士指点,才能入得元家店铺。后来也不觉比旁人付出更多却一路顺利高升,深得东家信任。到如今成为身价不菲的总管事,贺喜并不以为全是自己努力所得,而是认为其中各种因缘,甚至运气的成分居多。 因此多年来,他是见佛拜佛,见道拜道,但凡能够趋吉避凶的方法都是能用就用。自从过了知天命之年,更是与夫人分房别居,潜心研究,一心修行。 不但如此,自从日前元家出事儿,他私下里更是没少各种占卜,只不过占出来的有吉有凶,都不好说。 在周敞的视角看来,这就是一个半吊子,算出来的东西没个参考。 她既然已经起身,眼见外面天色尚早,就又举着油灯在贺喜房间里“直播带货”了一阵。 可惜收效甚微,估计位面另一边的客户也都不好糊弄。 唉,一千两佣金啊。 周敞正肝疼肺疼,外面小厮敲门,送了早饭过来:“禀大总管,东院传话过来,要您用过早饭之后,去东书房见大小姐。” “好,马上过去。”周敞答应,能够近距离见到元大小姐,可能是目前这个身份最大的福利。 贺喜虽然在元府附近有宅邸,但为了日常晚间不受打扰,又特地跟东家要了府中下院居住,因此过去十分方便。 扒拉了一口早饭,周敞凭着贺喜的记忆找去了元大小姐的书房。 仆妇引入东书房:“大总管稍后,小姐一会儿就过来。” 周敞便站在书房里等,顺便参观。 “叮,客户下单青花瓷瓶一只。” “叮,客户下单紫檀桌屏一架。” “叮,客户下单天青玉碗一只。” “叮,客户下单白菜玉雕一尊。” “叮……” “等等,掐指一算,这些订单……我接不了,那不是成了监守自盗?”周敞手指边不自觉在空中比划,边扫看书房一侧的博古架。 元大小姐这间书房是去年来时改建的,小巧雅致,里面好东西又何止下单的这些,但她不想偷她的东西来卖。 “叮,客户下单云蒸霞蔚雕刻砚台一方。” “叮,客户下单鸡翅木吊笔架一座。” 周敞又将目光挪去书桌,没想到订单还是不断,只能把自己变个聋子。 “叮,客户下单纯金算盘一对。” 嗯? 目光一错间,她也被黄花梨书桌上并排摆放的一对小巧金算盘吸引。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29章 名字 周敞盯着金灿灿、黄澄澄的精致算盘挪不开眼。 半晌,有心伸手拿起来仔细瞧上一瞧,又觉都是亵渎。 从贺喜的记忆中,可以知晓,元大小姐自小天资过人,八岁时看账本一目十行,能用双手同时打两副盘盘,且算出的数字无一错漏。 昨晚,周敞还觉得元大小姐的人设是世间难得,现在简直惊为天人。 她前世是个数学渣,最羡慕佩服那些数学好的人。 不过前世有计算机,又有现代数学法,就算能够快速口算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这位元大小姐不同,她可算是无师自通,用繁琐的繁体字写成的数字,她只要扫上一眼,就能加出结果。至于双手算盘,更是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的。 “叮,客户下单碧青玉石花押一枚。” “叮,客户下单金丝锦绣锦袋一只。” 系统订单又下,周敞余光同时看见,桌案一角上,盛朱砂印泥的翡翠圆碟旁边摆着一枚碧青透光,泛着幽深绿光的花押。 忍不住拿起来,翻过来观瞧。 “元琪华”? “琪华”该是元大小姐的小字。 周敞已经换了几个身份,也见过元大小姐两面,至今她还不知道元大小姐叫什么名字。 不仅是她不知道,就是换的贺喜的身份记忆里也不知道。 贺喜只知道,元大小姐平日用印的就是“元琪华”三字,而东家元裕则叫自己女儿的小名“琪儿”,至于真正的闺名外人无人知晓。 周敞将碧青花押放回原位。 刚离手,又发现旁边一个臻美至极的金丝锦袋半敞开着,里面露出另一方花押。 “叮,客户下单上等羊脂白玉花押一枚。” 自动忽略系统声音。 花押光泽温润、白玉无瑕,又是特殊装在如此精致的锦袋中,一定更为重要私密。 周敞顿了一下,还是伸手从锦袋中取出了花押。 花押底部则是两个如海棠花样的大字。 “元元?” 这一定就是元大小姐的闺名了。 哈哈,原来元大小姐这么高端脱俗的人竟然名字就这么随意吗? “元亓。”视点系统的声音突然冒出来纠正。 “元其?”周敞怎么看都觉着下面那个字不像个“其”字,即便她不认识多少繁体字,但这个位面的文字与前世的中文繁体相通,她还是在邀月坊的招牌和墙上挂的字画上确认过的。 “‘亓’字跟‘元’字很像。”视点系统的声音要是能有语调,那一定是鄙视。 “元亓。”周敞也不着恼,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原来她叫元亓,名字也很好听,真是处处都让人羡慕啊。” 正自心仪,书房侧门外从传来脚步声。 周敞赶紧将花押放回锦袋之中。 一回身,元大小姐已经在两个贴身婢女的陪同下,走进了书房。 既便已经见过两次,第三次依旧觉得眼前一亮,甚至更亮。 元亓元大小姐,今日好像略施了粉黛,一张脸更加红白分明,一身浅紫宁罗衫裙,头上只插一根翡翠朱钗,既大方高雅,又不失瑰丽颜色。 她身后两个婢女,一人手上捧着浅紫纱帷帽,另一人手上则捧着同色的丝绸披风。 “贺叔请坐。”元亓随意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也在黄梨木的桌案后落座。 周敞便在桌案对面下手的黄梨木椅上坐下。 “今天的日子原本是贺叔算好的,不过我想先去一趟大理寺卿府邸,您看可否?”元亓很是客气地问。 周敞不自觉又动起手指,却没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但贺喜脑海中的某些记忆倒是让她一下子揪心:“大小姐这是又想去大理寺卿楚凉大人府上试试?” 元亓目光果决:“既然刑部尚书拒而不见,那么也只有去大理寺卿府上试一试了。” 元家的事情已经到了三司会审的地步,周敞之前已经知道,但那时却没细想。 临国虽然也设有三司,但都察院已经名存实亡,因此实际真正办事的只有刑部和大理寺。 在这两个衙门之中,户部尚书闵行通敌叛国一案由刑部主审,大理寺虽然同为主审,但架不住大理寺卿楚凉,是个凡事能推就推,能躲就躲的官三代,因此若论说了算,主要还看刑部。 只可惜,这些日子以来,贺喜陪着少东家元亓跑遍了锦都大小衙门,最后还是要落在刑部尚书裴厉那里,而裴厉却是始终闭门不见。 “没错,如今他们认定了四个歌舞伎是蜃国奸细,接下来恐怕就要宣判,等不了了。”元亓已经山穷水尽,没有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 说话的同时,周敞已经能从贺喜脑海里得知,当初同船的那批歌舞伎,最终被判定出四人为蜃国奸细,其中“杨姣”之名赫然在列。 她是怎么也不相信,那么个胆小怕事的女子会是什么敌国奸细,不过是刑部用来凑数的罢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是无用,细巧能被捞出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唉,这掐指……,”周敞莫名其妙又掐了诀,硬生吞掉贺喜的口头禅,“小姐无论想去哪里,老奴陪着便是。” 周敞暗自感慨,元亓则已经起身,由婢女侍奉戴上帷帽:“贺叔既然这样说,那就是无碍了。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吧。” “是。”周敞赶忙跟着起身。 之后,周敞陪着元亓,带上两个家仆及礼品,乘了此前她已经见过两面的暗红银纱马车前往大理寺卿的府邸。 半个时辰后,几人在一座朱漆大门白玉石狮的府邸前下了马车。 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见有家仆从马车上往下搬大小礼品锦盒,便笑脸相迎上前询问:“请问阁下是哪一府的小姐,可有请帖。” 周敞学着记忆里贺喜的行事做派,作揖拱手:“在下隆裕元家管事贺喜,这位是我们少东家,特来拜见” “你们不是来贺寿的?”中年管家换了脸色,“若是上门求告,今日多有不便,请先回吧。” 周敞学着贺喜惯常做法,力求尽职尽责,从怀中掏出日常就备下的小额银票,塞给中年管事:“这位管事看着面善,能否通融一二,只需帮忙通报一声,至于见不见也得靠机缘不是。” “这个嘛……”中年管家收了二十两的小银票,面色和缓了许多,但还是道,“你们今日来得实在不巧,赶上我们老夫人六十大寿,宾客云集,就是见也说不上话不是。不如明日再来,到时候我必定为你们通融。” 周敞就回头请示元亓。 元亓戴在帷帽看不清面容,但显然也听见此番话语,微风抚过轻纱,是都在表达失落。 “那就先多谢管事,请收下礼物,全当是给老夫人贺寿。”周敞说着话,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印花名帖双手递过去,“还请劳烦递上名帖。” 中年管事见来人如此上道,人没见着也愿留下礼物,更是笑容可掬将名帖接过去:“哎呀,隆裕元家少东家是吗?放心,名帖已经递上。” 周敞又抱拳:“有劳,改日……” 话说一半,忽然打西边不远处来了两辆马车,更从楚府中门里快步走出一位华服公子亲自前去相迎。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30章 国手琴师 如此阵仗,难免引人注目。 楚府家丁已经过来驱赶元亓的车驾。 周敞忙护着元亓往一旁躲去。 不一刻,两辆马车渐停下来,当先一人缓缓下了马车。 周敞立刻被吸住了眼球。 那是位身穿竹青色锦缎长袍头戴青白纶巾的公子。 身子挺拔,步履沉稳,看身形大概给人已过而立之年的感觉,但若看脸,又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红齿白,皮肤细腻未留胡须,给人定然不到三十的感觉。 不管怎样,他整个人在马车下那么一站,就给人一种翩翩佳公子,卓尔不群之相。 后一辆马车更是下来两名袅娜多姿的年轻女子,当先一女子手上抱着一把用蓝绸包裹的古琴,另一人手上捧着一方木匣,不知里面装得什么东西。 一男二女只是站在那里,就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周敞自打穿越,还是第一次见着个标准古典帅哥,当下就挪不动步。 虽说前世她就是不婚主义,这辈子也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不耽误始终有一颗欣赏美男的心。 青竹长袍的公子,给人一种干净又中性的美,正是符合了她前世对帅哥的审美。 青衫公子看见楚府中出来的华服公子降阶相迎,并未露出多少惊喜,反而更敛神情,抱拳一礼:“楚公子,怎敢劳烦您大驾亲自相迎。” 他声音低沉悦耳,口中说得客气,却神色冷淡。 那位楚公子却不以为意,反而大手一把拢住青衫公子:“你能来,家母欢喜得紧,祖母也必定喜欢,快快请进。” 青衫公子面色不变,始终低眉敛首,只是身子几不可查地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就避开了楚公子搭上肩膀的手。 干干净净的帅哥都有洁癖,周敞眼见青衫公子一举一动都是优雅有度,不禁问上一句:“那是谁啊?” 在一旁驱赶他们的出府家丁就来了一句:“那是三个月前新鲜出炉的国手琴师萧岚,这都不知道吗?” “国手琴师?”周敞即使在贺喜的记忆里也的确没听说过。 “听说他是国朝最年轻的琴师,弹得琴能让飞鸟走兽都停下来静听,因此陛下特赐他‘国手’称号,还准他可以随时应召入宫演乐。” 周敞盯着已经消失在楚府大门里的背影,只听到了两个字——“入宫”。 是啊,她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若是能入宫,那么一切不都解决了。 皇宫,那就是一个巨大的古董库。 前世,她可是逛过故宫博物院的人,那时的展品可是十分之一都没摆出来。不管到了哪个位面,皇宫都应该是好东西最多的地方。 另一方面,元家的事情既然已经通天,东找西找,还不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道理,要是能够直接向皇帝陈情,估计事情再简单不过。 想到这里,周敞一回头去找元亓。 元亓隔着帷帽紫纱竟也定定望着萧岚背影消失的楚府大门口。 周敞也可惜这等身姿只能远观,顺势劝元亓:“少东家,这掐指一算,今日恐不利见官,不如改日……” 元亓帷帽动了一下,未再有只字片语,转身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周敞随后跟着上了马车。 元亓居中而坐,周敞陪于右侧下首。 不一刻,马车开动,二人无话。 周敞干坐,不知怎地,手指就捻个诀,口中也要跟着念念有词起来。 一醒神儿,赶忙收住,抬眼去瞧元亓。 这贺喜如此神神叨叨,又日常在东家面前,难道不会引起东家的烦感吗? 元亓却一直隐在帷帽之下,半晌掀开帷帽一角:“贺叔,您说,我们直接去找‘那位’如何?” “这……”周敞一时没止住,又不自觉动起了手指,所谓“那位”,无论是邀月坊诸人口中还是少东家口中都是同一位,于是摇头,“不宜、不宜。” 她这个“不宜”,倒不是靠贺喜掐指一算算出来的,而是凭借个人分析。 “唉,我也知道,可现下能找的人都找了,可还有什么法子?”元亓波光潋滟的眼睛里涌动压抑不住的情绪。 “户部尚书闵大人都折进去了,要是能帮,‘那位’早该出手。”周敞知道这么说未免残酷,但终归是事实。 “那怎么一样?”元亓自有她的考虑,“这件事情一看就是冲着闵大人去的,父亲不过是被牵连而已。” “若是如此,‘那位’岂不是更不会出面相帮?”周敞反问。 大家之所以不提那位的姓名,也并非就是惧怕,不过是对方位高权重,一般人还轮不到招惹上去。 “贺叔说得也是,”元亓似乎从一开始就也没抱什么希望,“刚才见楚府摆寿宴,倒是让我又想到一条路,既然直路不通,不如走走弯路。” “大小姐的意思是?”周敞感应,兴许她们能是想到了一处。 却听元亓吐出两个字:“内闱。” “内围?”周敞脑子里反应的却是另外两个字,一时没跟上思路。 元亓已经缓缓接着道:“也是刚刚突然想起,我与那刑部尚书夫人倒还有一面之缘,不知能否因为这个,跟她见上一面。若得她引见,又或者哪怕是递上句话,或许父亲的事情也能大有转机。” 原来是要走“夫人路线”。 不是不行,但未免比她刚才所想还要曲折,且效果更弱。 “无论是刑部尚书还是大理寺卿,别说我,就是爹爹也未曾见过,这么硬着头皮找上去,还未开口已经矮了三分,更何况现在这件案子通了天。”元亓没等到周敞回答,就又继续说下去,“刑部尚书现任这位夫人,据听闻是为继室,能不能说上话还未可知。” “……”周敞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毕竟,她有系统,元亓没有。 两人的思路不可能在一个水平线上,况且对于她们这些平头百姓来说,皇宫远如浮云,是想也不敢想。 周敞沉默,那就是贺喜沉默。 元亓还以为她不看好,跟着也叹一声:“罢了,时辰也不早了,既然没见到楚大人,还是按照贺叔所说,去大福寺要紧。”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31章 加持 一提大福寺,周敞这才从贺喜的记忆中想起原本今天原本要去做什么。 此前,因为东家下狱,突遭无妄之灾。 元家上下都乱了分寸,前几日更是求助无门,没个头绪。 因此有着“第二职业”的贺大总管只能求神拜佛,就出了主意,建议元亓将她一块珍之重之的玉佩拿到庙里,请高僧加持,以期待能够起到遇难成祥的作用。 元亓原本信不信这些,周敞不得而知,但人在无助时都倾向于用此来求个安慰,这也是人之常情。 因此元亓又让贺喜算个最近的日子去往大福寺。 既然话是贺喜说的,周敞如今用着这个身份也说不出二话,一挑车窗帘,对车夫吩咐:“去城东大福寺。” “是。”车夫一挥马鞭,加速而去。 到得大福寺,贺喜自然对这地方熟门熟路,直接去到后殿禅堂,拜会主持圆觉禅师,说明来意。 圆觉禅师是位六旬开外的虚胖老者,单手合十直接应下:“阿弥陀佛,施主放心,可将相应之物交于本寺,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来取。” “四十九天,这怎么来得及。”元亓坐于圆觉禅师对面,已经取下了帷帽,丝毫掩饰不住内心的焦急。 “阿弥陀佛,”圆觉禅师捻动手中佛珠,想了一想,“施主若是加急,也不是不可,那就四七二十八天。” 元亓似也觉刚才出口有些不妥,但二十八天她也等不了,看向站立一侧的周敞。 “阿弥陀佛,掐指一算,”周敞张嘴自带贺喜口头禅,在佛家重地说道家的话,赶紧手双手合十一方找补,“方丈大师,事出紧急,可否再赶个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圆觉禅师又是一番寻思,最后给出答案,“七天,不能再少。” 周敞目光请示元亓。 以元亓现在的心情,恐怕一天都等不得,但也知道再急也急不来,微一沉吟也就点头:“有劳方丈。” “阿弥陀佛,那么就请施主把相应之物交给老衲的弟子殊尘。”圆觉禅师回头向后示意。 元亓从怀中掏出一块绛红色长方玉佩,拿在手中却又疑虑。 周敞本打算仔细瞧两眼“传说中”的玉佩,在贺喜记忆里,元家父女对其都是重之又重,却从不轻易示人。 但却又被从后面走上前来法号殊尘的和尚吸引。 今天是怎么了,刚见了一个青衫帅哥,这又来了一个“活唐僧”。 连升三个等级,看来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接触的人面广,看到养眼美男的几率都提高。 “阿弥陀佛,”殊尘上前双手合十,“师父,两位施主有礼。” 都说没有头发的时候,最考验颜值。 殊尘就是经得起考验的那一挂,面容白皙,双眸清澈如水,身披红衣袈裟,手持一串紫檀木佛珠,活脱就是个翻版“唐僧”,甚至比唐僧更高一档,整个人纤尘不染,好像一直照在玻璃罩中,今天刚拿出来一样崭新发光。 圆觉禅师看出元亓犹豫,再一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放心,在本寺加持之物,都受佛祖保佑,佛祖法力无边,是绝不会有所损失。更何况,这七日内,相应之物都会供奉于法坛之上,七名弟子日夜诵经,更有老衲弟子殊尘亲自主持,必万无一失。” “方丈,这掐指一算,难道不是由您亲自为宝物加持才更能得佛祖护持吗?”周敞是知道加持这么一次,元家是要花一万两的,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怎么说也该由主持亲自来吧。 圆觉禅师面带祥和笑容:“阿弥陀佛,本该由老衲亲自主持,奈何近日大福寺正在重新修整宝华殿,俗务缠身反而容易分心。倒是我这徒弟,他虽是老衲弟子,但修为境界比之老衲有过之而不及。” “阿弥陀佛,师父过誉。”殊尘双手合十一礼,面上平静无波。 “出家人不打诳语,”圆觉禅师继续说道,“数月前北既城云相寺万悲禅师就来信言,他今年将要圆寂,着殊尘赶去接任云相寺主持一职。他已是能担任一寺主持之人,施主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元亓在意的似乎还不是这个,双手始终攥着玉佩不离。 殊尘便上前一步,向元亓躬身:“阿弥陀佛,施主放心,加持之物是放在宝盒之中,若是不放心还可亲自上锁,旁人是看不到也接触不到的。” 周敞也渐渐从贺喜的脑海中调取更多有关大福寺的信息,弯腰在元亓耳边低声道:“少东家,大福寺乃锦都城第二大佛寺,平日上门的大多都是皇城中的达官显贵,那些人因着各种欲求,要加持的东西中也不乏名贵之物,更有那许多是不欲人之知的,在安全方面,还请放心。” 元亓这才松动,点点头:“那就有劳二位禅师。” “阿弥陀佛,殊尘你去准备吧。”圆觉禅师吩咐。 “是。”殊尘答应,然后回身到一边的铜盆中净手。 其余人只在一旁等待。 殊尘在铜盆中连洗了三次手。 周敞开始以为那是为了郑重其事的仪式,结果三遍之后又三遍,之后更三遍,直到殊尘把双手洗得通红,才停止。 掐指一算,这人该不会是个洁癖吧? 正自疑惑,殊尘又从一旁桌案上捧过一个金漆锦盒,继续擦了又擦,换了抹布又擦。 直擦到周敞已经沉不住气,这才端了过来打开。 “请施主亲自将东西放进去。”殊尘对元亓说道。 元亓轻轻将手中绛红玉佩放入盒中。 周敞还没等看清楚玉佩长什么样,殊尘已经盖上盒盖,并下了锁,将锁上钥匙放到元亓面前:“这把钥匙还请施主好生收着,七日后亲自开启。” “好,有劳大师。”元亓收下钥匙。 之后,殊尘又用大红的绸布将金漆锦盒层层包裹,这才珍而重之双手托着离去。 元亓不自觉站起身来目送,直至玉佩消失在视线里也未转移。 加持之事亦算完成,周敞刚要代替元亓告辞,没想到元亓却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32章 宝华殿金身 圆觉禅师也跟着起身,以为是到了该告辞的时候:“阿弥陀佛,施主放心,心诚则灵,佛祖自会保佑。” 元亓眉宇间愁色不减,又是一礼:“刚才听方丈大师言及宝华殿正在整修,不知这个时候可还方便再供奉金身?” “阿弥陀佛,佛祖有求必应,广开方便之门,自当可以。”圆觉禅师痛快允诺。 不用掐指一算,是人也能看出来,这位方丈主持日常业务就是干这个的,怎么可能不方便? “那么就有劳方丈,家父平日也是笃信佛法之人,敬佛礼佛从不敢怠慢,今日就让小女再替他老人家在大福寺中供奉一尊佛像,希望佛祖保佑家父可以逢凶化吉。”元亓双手合十,倒是比刚才神情更郑重了几分。 “阿弥陀佛,施主请。”圆觉禅师引着二人往宝华殿去。 宝华殿位于正殿东侧,内外正都搭了架子,有工人在上下修整,似也没有大动工,重新刷漆而已,进进出出,陆续还有不少香客前来上香。 三人进了宝华殿,周敞一眼望去,立时被震慑住。 整座大殿之内,三面环绕,从地到顶打造着密密麻麻的格子,犹如蜂窝,格子大小不一,但里面几乎都供奉着一尊雕像,有菩萨,也有罗汉,更有各方神佛。 “叮,客户下单中号纯金雕塑送子观音菩萨像一尊。” “叮,客户下单小号纯金雕塑普贤菩萨像一尊。” “叮,客户下单大号纯金雕塑祥龙罗汉像一尊。” “叮,客户下单中号纯金雕塑佛祖金像一尊。” “叮,客户下单……” “掐指一算,这佛菩萨还真是神通广大,到哪个位面都能吃得开哈。”周敞走马观花,在心中问视点系统,“位面客户都是火眼金睛吗?一眼就能辨认这些肯定是纯金的?” 视点系统回答:“目击所及信息同时收集完成,是不是纯金,以数据分析为准。” “好吧,这掐指一算,还是你厉害。”周敞也不得不服。 “叮,客户下单中号纯金雕塑药师菩萨像一尊。” “叮,客户下单小号纯金雕塑文殊菩萨像一尊。” “叮……” “停,”周敞赶紧叫停,“不用掐指算了,这些订单也接不了。难不成,我还能半夜溜进寺庙来偷?你们不怕报应,我还怕呢?” “叮,客户下单中号纯金雕塑弥勒佛像一尊。” “叮,客户下单大号纯金雕塑财财宝天王像一尊。” “叮,客户下单小号纯金雕塑药师佛像一尊。” 视点系统根本不理会,只管接单发消息。 周敞干脆低下头,物理关闭她这个“直播镜头”,看还怎么下单。 “叮,客户下单中号纯金雕地藏菩萨像一尊。” “叮,客户下单小号纯金雕宝生佛像一尊。” “叮,客户下单小号纯金迦叶佛像一尊。” 竟然没用,视点系统还是疯狂下单。 周敞不胜其扰,使劲儿甩头。 前面元亓在圆觉禅师陪同下转了一圈,也直接下单:“方丈大师,有劳,小女就在这里替家父供奉一尊我佛如来的金身。”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心诚,本寺这就准备,请七日后再来,届时玉佩加持完毕,佛祖金身亦可开光。”圆觉禅师道。 “七日,为何还要等上七日?”元亓心急,又侧头目光询问周敞。 周敞摇头,她哪懂这些。 圆觉禅师笑道:“并非日期问题,而是打造佛像需要时间,七天已经是快的了。” “难道就没有现成的金像吗?多少银子我买来就是。”元亓现在是一心要供奉,只想多多益善,祈求逢凶化吉。 “这……”圆觉禅师略一思索,“原本倒是有一尊金雕佛像,因为旧日一些缘故始终未能开光,又因为金身过大,一直没能遇到有缘人供奉,所以……” “多少香火?我愿替家父供奉。”元亓不假思索。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那金身乃用万金所铸,需十万两银子。”圆觉禅师报出价格。 周敞倒吸一口凉气,十万两银子? “好,请方丈今日就开光,我立刻上香供奉。”元亓毫不犹豫。 圆觉禅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佛缘深厚,今日正是良道吉日,正是适合开光供奉,一个时辰后刚好是正午时分,时辰亦来得及。” 掐指一算,谁要是给她有十万两银子,那她可以天天都是好日子。 不过周敞现在什么也不能说。 元亓即便面上不显,但内心已经火急火燎,根本想不了那么多,甚至更加虔诚回礼:“有劳方丈。” “那么请两位施主先去后殿稍坐休息,待准备完毕,再来请施主一同迎请佛像。”圆觉禅师又将二人请出宝华殿。 元亓回头对周敞道:“贺叔,明日就从钱庄开十万两的汇票,送来给方丈大师。” “是。”周敞眼见元亓秋泓中那浓浓抹不去的担忧,就是想劝上一句也开不了口。 反正大小姐有得是银子,就让她花一花,至少心里能得些安慰。 等了半个多时辰,经过繁琐仪式,一尊超大的金身佛像被供奉在了大福寺宝华殿最显眼的位置。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三面墙,原本密密麻麻排列着四四方方的佛龛格子,基本分成三种,大框、中框和小框,对应里面供奉的金身雕像也是大小不一。 而如今元亓供奉的这一尊,比最大的佛龛还要大上几倍不止。 这尊佛像一摆,其他雕像都成了可以忽略不计的陪衬。 元亓在圆觉禅师以及大福寺一众僧人的陪同下,进行了流程复杂的开光仪式,然后又是长达一个时辰的诵经祈祷。 之后又是上了香灯等供奉。 待整个仪式完成,已经金乌西沉,两人这才离开大福寺。 一路无话,回到元府,已经是掌灯时分。 周敞跟着折腾了一天,见元亓再没什么吩咐,就也退下去休息。 还没等走出元亓的东院,就见一名小厮匆匆而来,迎面见到她就赶忙低声禀报:“大总管,后门那边来了辆马车,有位姓陈的先生说要见您。” “陈先生?”周敞实实在在从贺喜的记忆里反应了一下,心就一咯噔,“哎哟,快、快去,有请。”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33章 飞来噩耗 周敞又不忘嘱咐:“你仔细将人从西边长廊直接带到这边小书房,不要声张,知道吗?” “是,小人知道怎么办。”小厮快步去了。 周敞一转身又回了元亓的书房,正好元亓尚未回内院,低声禀报:“大小姐,陈先生来了。” “陈先生?”元亓一时想不起是谁。 周敞提示:“陈袭陈先生,刑部书吏。” 元亓原本平静的脸霎时变了颜色:“那位书吏?他这个时候上门,可是爹爹那边……” “小姐别慌,我们等人来了再说。”周敞安慰。 “贺叔说的是,将人请来这里吧。”元亓强自镇定坐去了桌案后。 陈袭陈先生,是刑部里一名老书吏,并无实权,专管文书。 贺喜在锦都多年经营,也跟陈袭有几分交情。 元家这次出事,走门路捞人,户部那边相关的人皆不能用,刑部这边就都是走的他的关系,包括跟刑部主司吕斗量搭上线,以及托他帮忙拜见刑部尚书。 前面一件事自然办得顺利,通过吕斗量,将本来就无辜被牵扯在内的船工、镖师、歌舞伎和邀月坊两位掌事等都捞了出来。 而后面一件事则未能办成,刑部尚书拿出铁面无私的架势,在这件案子上任谁也不加通融。 即便如此,贺喜也曾托陈袭留意,一旦东家的案子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要第一时间给他们消息。 这些常年在衙门中当差的哪个不是老油条,即便答应下来,轻易也不会表露,更不会亲自上门。 没想到,今日已经是掌灯时分,却突然出现在后门,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一会儿功夫,陈袭被引了进来。 周敞亲自去东院门口相迎,将人引进书房。 婢女已经准备好了茶点,又将书桌前的珠帘放下。 元亓隔着珠帘向陈袭行了一个晚辈礼。 陈袭年近六旬,须发白了大半,三角眼、山羊胡,一身蓝色官服还未及更换,外面罩了件黑色斗篷遮掩着。 一见便知是匆匆赶来。 周敞将陈袭让到上位,亲自倒了茶,又上了茶点,才在下首陪坐下来,问:“陈老哥,您这个时候过来,掐指一算,可是我们东家那边有什么事?” 陈袭自打进来就面色阴沉,坐定下来也不客气,还未开口先缓缓摇头:“今日午后,刑部尚书裴大人已经责成在下整理了卷宗和判定,呈去了御前。” “什么判定?”周敞问。 珠帘后始终站立未坐的元亓,身子明显一紧。 “唉……,”陈袭似已经纠结了一路,但人都到了就是为了告知这一消息,就也不再耽搁,“裴大人判的是,户部尚书闵行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十恶不赦,诛九族。其余涉案人等一律从严从重,判死刑,元老爷也在其列。” “咣当。” 陈袭话音一落。 珠帘后,元亓直挺挺倒了下去。 “小姐……” “小姐……” 一直守在侧门屏风后的婢女连忙抢出相扶。 周敞心跟着一慌,两步冲进珠帘里:“少东家、少东家……” 元亓紧闭双目,脸色煞白,无半点血色。 “快,来人,来人。”周敞大喊,紧着去掐元亓人中穴。 后院中粗使的仆妇们听见,一下涌进来三、四个。 “快,少东家晕倒了,先将少东家抬回房去,再让人请最好的大夫来诊。”周敞将元亓半托半抱从地上扶起来。 “是、是。”两个力大的仆妇赶紧将人接过去。 “继续掐人中,是否有参片或者什么救急的,先给少东家含上一片。”周敞本想跟进去,但又想起陈袭还在身后。 “是,是。”另外两个仆妇忙不迭答应着,其中一个冲里面喊,“快去找段嬷嬷来。” 段嬷嬷是后院的掌事嬷嬷,很能拿事,跟贺喜两人也算是里外配合,才将元家内外打理的清清楚楚。 周敞又不忘补上一句:“都请来,把最好的那几个都请来。” 在请大夫这方面倒不担心,元家在锦都开着好几家医馆和药铺。 “是。”答应这声已经是在几步之外。 呼啦啦一群人,没用一会儿的功夫便都从书房消失,涌去了内院。 待人都散去,周敞这才又从珠帘后走出来。 按下内心焦灼,向还站在外间的陈袭抱拳致歉:“陈老哥海涵,我们少东家突然遭此打击,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日夜焦心,任谁也难以挺住。” 陈袭摆摆手:“不消说,不消说,别说她一个年轻未出阁的女子,就是已经见过世面的男子,但凡是有孝心的,听了这等消息也难以支撑。倒是贺老弟莫怪,我也是跟着忧心,一时欠了考虑,直言出来,惊了元小姐。” “哪里、哪里,这掐指一算,咳咳……”周敞被贺喜的口头禅烦得要命,却止不住,随后又赶忙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陈老哥还请坐,老弟还有几句话想请教。” “唉……”陈袭也就依言又坐回椅子里,且不等周敞相问,便主动道,“我知你要问什么,也正因为如此,这才挑了天黑之后过来。” 周敞拱拱手,表示感激:“陈老哥给算一算,这件案子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陈袭来时路上必定已经思虑过了,缓缓摇头:“老哥我刚才所说是今日裴大人呈上去的奏折,大人如何判,我们做下属的无权过问。同样的理儿,案情判定呈到御前,至于陛下会如何批复,可也不是裴大人能左右得了的了。此时锦都城内尚无人知晓,先来告知,就是让你们心中提前有个数。” “如此重大的案件,怎么判得如此草率?”周敞听明白了,这就是说已经没有希望了。 陈袭顿了顿又继续:“贺老弟,你也知晓,事关蜃国,如今咱们跟蜃国这场仗也打了两年多都没个结果。这件案子之所以三司会审,判得又快又急,那便是陛下授意,必要从重从严,否则也不会牵扯进去那么多人,单一个户部就有一半的人都被牵连进去了。” “你是说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周敞脑袋嗡嗡作响。 这桩事,从一开始就是亲身经历。 只是刚开始,她并没在意,总觉着与己无关,一心只忙着换身份。 可是换来换去,始终还是围绕着元家这些人、这件事打转。 旁人不提,她在成为细巧和李掌事两个身份时,都遭受到这件案子的牵连,又都被元亓所救。 周敞了解细巧和李掌事的内心,同情她们的无辜,更佩服元亓以一己之力,独立支撑,遭此大难之际还不忘这些几乎不相干的下人。 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知不觉在心底深处,将元家的事情挂在心上。希望元家能平安度过此劫,希望元亓能得偿所愿。 可是现在呢?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34章 掐指一算 从贺喜的记忆里,周敞更多了解到元亓这些日子,是如何寝食不安、忧心如焚,又是如何为所有牵涉其中的人殚精竭虑、全力以赴。 临到最后,所有人几乎都救回来了,唯独自己的父亲竟然被蒙冤判成死罪,这让人如何接受? 陈袭已经不看好,但也不想把话说死,三角眼皱在一起:“也先别放弃,刚才我也说过,今日是刑部奏折上去,只有圣旨下来才是真正作数。” “圣旨?圣旨还会改变吗?”周敞也知问得天真。 陈袭唉声叹气:“这次尚书大人铁了心严判,恐怕就是圣上的意思。” 周敞瘫在椅子里,这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 陈袭说完也不耽搁,起身告辞。 周敞强撑着送出去。 转身,又赶紧去了元亓的内院。 她前脚刚进去,后脚几位大夫就都请到了。 当先一位是褚神医,元家隆寿医馆的活招牌。 周敞赶忙陪同着,将人请进去。 一进内室,元亓已经转醒,看见周敞,起身急问:“贺叔,那位陈老先生走了吗?我还有问题要问。” 周敞安抚:“少东家莫激动,先请褚神医给您诊诊脉。” 褚神医也不多话,直接坐到床前,也不管元亓愿不愿意,拿过手腕便诊起脉来。 此时元亓的卧室内,挤满了仆妇婢女,她就是再想说什么也的确不方便,更何况连日来的忧思惊惧已经严重透着了体力,一朝晕倒,即便醒来仍旧浑身无力,也实在支撑不起,便也任由着大夫看诊。 褚神医诊脉片刻,不用费什么功夫就直接给出诊断:“脉象沉涩,气不能舒,因思气结,因忧抑郁,又悲惊过度,导致脉乱如丝。老夫可开药方调理,接下来也要饮食配合,但若说去病,根儿上还在少东家自己,重在调心,心舒则自愈。” 如今情况,如何心舒? 元亓一言不发。 周敞则是该怎么办先办下去,上前送褚神医:“有劳褚神医开方,你们随着过去抓药,仔细煎来。” “是。”众仆婢答允。 周敞送褚神医出去,一抬头外面还等着几位大夫,刚才是她慌了神,其实元亓什么病因再明显不过,一位大夫就够,倒不需要这么许多人过来。 因此直接打发:“少东家昏迷刚醒,也禁不起折腾,劳烦诸位大夫跑了一趟,都还请回吧。” 这些大夫都是元家医馆的,即便没有诊金也不敢怨怼,都纷纷道: “有褚神医出手,少东家定然无碍。” “只要少东家身体无事,我们也就放心。” “还请少东家多多保重。” 之后,有家丁过来,一一将人送回。 又有人直接拿着褚神医方子去抓药。 周敞未防万一,安排褚神医暂住元家宅邸一宿。 如今东家下狱,少东家晕厥,元府上下便都只听贺喜这位总管事的命令。 周敞凭借贺喜的记忆倒也应对自如,一番安排之后,再回身去见元亓。 有些话若是不说明白,元亓始终悬在心里,无法安心养病。 元亓的闺房自然布置华丽精雅,刚才因为四周围满了人,她什么也没瞧见。 现在人去了大半,周敞却怕位面客户冷血无情,“见色起意”疯狂下单,因此尽量低眉敛目,什么也不瞧。 元亓已经坐起,靠在锦垫之上,脸上仍不见半分血色。 周敞眼睛盯着元亓尖尖下颌,把刚才从陈袭那里听来的话整理一番,按照自己的理解说给她听。 临了再奉上自己的想法:“掐指一算,这件事并非全无转机。诛九族的大罪,判的又是当朝三品大员户部尚书,内阁中枢也还要议上一议。估计皇帝的明旨下来,最快也在半月之后。户部尚书怎么判,其实也与东家不相干,这件案子牵涉深广,也不只咱们一家,许多人也定是要往上找。我们手上还有些闵大人与老爷的往来书信,再呈上去,可做证据,证明老爷只是出于私交帮忙,其余一概不知。” 元亓听着,始终没有出声。 待周敞说完,也还是一言不发。 周敞视线下移,又落在元亓如柔夷般纤细的手上,她刚才说的这番话,实际就是废话,自己也知道。 空气陷入沉默,只有灯火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外间将熬好的汤药送进来。 元亓两三口喝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更不吃蜜饯解苦,才吐出一句话:“贺叔放心,我不会放弃。” “对,不放弃。”周敞心中也已经有了另一番打算。 “甚至是告御状,我也不放弃。”元亓大大的眼睛望着虚空,铮铮道。 周敞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便先劝慰:“小姐先养好身子。” 元亓说完又开始沉默。 周敞则寻思着怎么开口实施自己的想法:“大小姐,有一句话不知您是否听过?” “什么?”元亓喝下的汤药起了作用,开始神思倦怠,不怎么愿意开口说话。 周敞更要抓住机会,说出四个字:“散财消灾。” 元亓漫然瞥了周敞一眼,也不问。 “掐指一算,元家三代经商,到东家这一代更是再上层楼,富贵至此,难免不遭鬼神嫉恨,因此应该适当散财消灾才是啊。”周敞尽量按照贺喜平日说话神态,再夸张个三分。 “既然贺叔平日懂这些,那贺叔就看着办。”元亓和其父元裕一样,对贺喜信任敬重,更因为现在这个情况,也没心思顾及更多。 周敞第一步达成,继续推进:“少东家刚才晕厥,老奴思来想去,掐指一算,不仅要散财,咱们府邸也该换换风水,尤其是您的书房和老爷的书房之中,有些陈设摆放恐怕已经犯冲。” “这些事,贺叔只管看着办。”元亓神情疲累,原本潋滟波光的眼睛都开始涣散。 “那么老奴明天就去安排,把书房中的摆设换下来,再卖掉捐出去,这样一来,既可以换风水,又可以散财消灾,一举两得。”周敞就是要为她接下来的“带货”做个铺垫。 “嗯。”元亓已经放空,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周敞总算征得了主人同意,起身告退,回了自己房间。 她原本不想“带货”元亓府上的任何东西,但经此噩耗,她不能坐视不理。 至于卖元家的东西换佣金,也就变成了要报答元家的理由。 无论是元亓想要求助于“那位”,还是告御状,在周敞看来都不是最好的方法,从下向上,那是千难万难。 最好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直达御前,把话说个清楚明白。 如今她有了贺喜的记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比谁都清楚,再加上有系统这么个金手指,办成此事应该不难。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35章 顺手甩个报应 第二天清晨,周敞特地起了个大早。 用过早膳,刚要去召集元府家丁开库房,搬东西,把元裕和元亓二人书房中,位面客户下单的货品都替换出来。 一个家丁却过来通报:“贺叔,大小姐找您过去。” 周敞不知何事,赶忙往元亓所在的东院去。 “贺叔,大小姐在老爷书房。”家丁前面引路。 本以为元亓会在房中休息,没想到竟然是去了元裕的书房,一转弯又往正院而去。 待进了元裕书房,视点系统“叮、叮、叮……”一通下单。 周敞只当做听不见。 元亓坐在平日元裕所坐桌案斜侧的一张罗汉床上发呆,好半天回过神儿来:“贺叔,派人去把元介接过来吧。” “小姐,您这是……”周敞话还没到嘴边也就明白了意思。 元亓是元裕独生嫡女,可惜当年元夫人石氏生女儿之后一直身体虚弱,未能再生育。元裕与夫人感情深厚,又笃信佛理,总是觉着元家世代经商,到了他这一代也算是登顶了。不知是不是财运旺盛反而亏了子嗣,是以捐修庙宇又积德行善,在子嗣上也不多做强求。 倒是元夫人临终前两年,终是将自己身边的陪嫁丫鬟给元裕收了房。 元介便是妾室李氏所生,是元亓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虚岁也才十二,一直留在丹陆城元家老宅读书。 “让他来吧。”元亓又重复一遍,从手边拿出一封写好的信递给周敞。 周敞双手接过,唯有应下:“好,老奴这就去办。” 元亓似又想了想,低低补充一句:“把李姨娘也一并接来好了。” “是,一切听小姐吩咐。”周敞在心里叹口气。 根据贺喜的记忆,他也没见过这位姨娘。 李氏生下元介后就托在元夫人名下教养,虽不是嫡子,但却是元裕的独子。 李氏是元夫人亲自挑选,为人性情忠厚老实,生下儿子便抬了姨娘也不争不抢。后来元夫人病逝,元裕不愿再娶,干脆就让李氏打理内院。 是以元亓与元介年岁虽然相差十岁,但因从小长在一处,姐弟感情甚笃,元亓对李氏也多看重三分。 周敞得了吩咐,又劝慰元亓先不要想那么多,注意保重身体,她还在想其他办法,但元亓始终神情恹恹。 当下也不多言,告退离去。 周敞转身就吩咐人去找镖师伍宏过来,然后自己再带了家丁,赶往库房。 “事先言明,一会儿我只完成订单,绝不接货,你必须暂时关闭接单系统。”周敞站在元府偌大的库房门口,在心里对系统说话。 赚钱也要有度,她到底不想从元家攫取过多。 视点系统则道:“本系统未经授权,无法关闭接单功能。” “那你想个办法,否则那一百多个订单,我就一直挂着。”周敞也在逐渐摸索鬼系统的脾气。 视点系统根本不用多想一秒钟:“不想让位面客户下单的货品,可以事先用黑布包裹。” “黑布不吉利,像死了人,红布如何?”周敞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贺喜记忆熏染,也跟着讲究起来。 “可以,只是红色需本系统这边再加一道数据处理。”视点系统回答。 “那就好。”周敞可不关心它怎么做。 接下来,又吩咐家丁去元家的绸缎庄,找来红绸布,当场裁出大大小小近百块。 这么下来,反而更像是她真的要换风水摆阵,众人都半点儿怀疑也没有。 昨日见识了元亓的大手笔,再从贺喜的记忆中查一查,她也就不觉着从元家直播带点儿货,是什么大事了。 周敞手中托着一摞红绸布,进了库房,也不细看,但凡打眼瞧见的摆件,就把红绸布放上一扔,然后让后面跟随的家丁包上,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大木箱里。 这样一来,也没用多少功夫,几十件瓷器、玉器就挑好装了箱。 刚从库房挑了多于系统订单一倍的摆设装好,另一边就有家丁禀报,说伍宏到了。 周敞便先让人将木箱先分别搬去元裕和元亓的书房,然后让人将伍宏带去贺喜所居小院。 她刚进了贺喜办公的书房,伍宏后脚也到。 伍宏穿一身灰布长衫,腰系黑色宽厚的牛皮腰带,正是那日结巴伙计被关在护城司暂押房中时,那位拉架的伍哥。 元家的镖师,说是镖师,更是护卫。 只因元家生意遍布天下,南北东西往来,不可能没有得力人手押运。 一来二去也就培养出了自己的镖队。 只是元家的镖师仅是元家以及元家合作的商贾之家的货运生意都做不完,因此向来是不接外面的客单的。 所以说,他们日常更多做的是元家的护卫,既护卫人也护卫货。 周敞让伍宏坐下,直接开口:“少东家吩咐,要将小少爷和李姨娘从丹陆老家接过来,正好你们这批镖师在锦都,也都休息了一阵,这就去吧。” “是。”伍宏并无二话,在座位上略一躬身答应,又问,“大总管准备派多少人?” 周敞做沉吟状:“你们大镖头刚从刑部出来没几天,在里面也吃了苦,这次就不派他去,你的为人,少东家也是信得过的,却不知你觉得多少人合适?” 少东家信不信得过,周敞不知道,但她是特地要任用此人及他手下的队伍。 伍宏想了想:“为求稳妥,二十人该是足够。” “给你四十人,”周敞掰出四根手指头,“这掐指一算,初春时节,沛水以南天气多变,小少爷不能稍有差池。” “是,多谢大总管。”伍宏这些人估计也习惯贺喜平日说话就“掐指一算”,并无异色。 “好,掐指一算,明天就利出行,你们快去快回,来去路上务必注意安全。”周敞继续拿出贺喜总管事的派头吩咐,同时将元亓的信交给伍宏,“这是少东家的亲笔信,你带了信去,才能将人接回。” “是。”伍宏起身双手接过,扫一眼密封的封皮,就仔细揣入怀中,然后也不再坐回,而是要躬身告辞,“大总管若是没别的吩咐,属下这就去准备,明日出发赶去丹陆。” “慢来。”周敞靠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双手做下压状,示意伍宏坐下,“老夫还有话没说完。” 元亓的正事办完,她也要办自己的。 真是天理循环,如有神助。 没想到,本来嫌弃贺喜老男人的身份,却能顺手帮她甩个报应。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36章 真富贵卖场 伍宏始终神色十分恭谨:“大总管有什么话,只管吩咐。” “东家此次出事儿,说起来,还是从你们上次走的那趟船开始的。”周敞酝酿了一个开场铺垫。 伍宏不知周敞想说什么,只点头应上一声:“是。” 周敞举起双手,在空中乱划一气,好像双手掐诀一般:“老夫掐指一算,当时你们那趟船上就不太平。” 伍宏疑惑,眉头皱起:“路上本来一切顺利,只是船一靠锦都码头才出的事儿,大总管说的是……?” “老夫说的是船上,”周敞半闭了眼睛,看向虚空,一副能看到过去的架势,“船上除了歌舞伎外,都是男人,你该知晓,是否就有那么一两个色胆包天,手脚不老实的?” 狗熊男干了什么,伍宏身为二把手,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现在不好轻易说什么,只能装糊涂:“船上的那些歌舞伎一直有李掌事看顾,又是东家值钱的货物,镖师们怎么敢?” “货是东家的没错,但耐不住也有不长眼睛的想卡油。”周敞也不客气。 伍宏一时看不透周敞想要干什么,只能小心试探:“大总管可是听谁说了什么?” 周敞要办的事,话早晚也得挑明了说:“老夫掐指一算,你们被关在护城司暂押房的那两日,其中是不是有镖师走了霉运?” 狗熊男,她要是能知道那人名字,就不至于绕这么大弯子,费这么大劲儿。 “啊!大总管怎么知道?”伍宏本来是不信贺喜神神叨叨那一套,但没想到对方把话说得如此准确。 又一转念,也可能是有人事后讲给贺喜听的。 不过那屋子里的人,虽然都是元家的下属,但大多处于底层,平日根本接触不到贺喜这位总管事。 除了他,剩下就是账房吴先生,但那吴先生据他了解也不是个多话之人,更何况熊柏涛那事儿,根本也算不得什么事儿,根本不值得拿出来说。 周敞猜出他心思,清清嗓:“咳咳……,那两日老夫正为东家和你们担忧,因此分别为你们起卦占卜,卦象如此,并非从他人口中知晓什么。今日相问,也不过是要求证,老夫的卦是否准确。” 元家的下人,这么多年多多少少都听闻过贺喜有个“能掐会算”的毛病,大多数人都是不信,也不把这当回事,今日一见,竟然这般准。 伍宏赶忙连连点头:“是、是,的确有一桩事……” 接着他三言两语把当日情形说了一遍,末了问:“大总管您说的是不是就是他这一件霉运?” “是这人的霉运反而污了东家的事,”周敞也不知道什么专业名词,只能心口胡诌,又问,“这人叫什么名字?” “他姓熊,名柏涛。”伍宏回答。 “熊柏涛……”周敞口中念念有词,为了确认,又忽地抬眼,“他是不是本人也长得如熊一般壮实。” “哎呀,大总管真乃神人。”伍宏也不知是真心还是故意拍马屁。 周敞终于套出话来,心落了一半,反而把脸一沉:“此人德行不修,易招惹邪气,不可重用。” “是,知道了,这次去丹陆,属下不安排他。”伍宏立刻说道。 周敞却摇了摇头。 “啊,明白,大总管,属下直接打发了他,不让他再沾咱们元家的边。”伍宏本来也不喜狗熊男,更暗自猜测,这人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贺喜 周敞还是摇头。 “那大总管的意思是……?”伍宏不明白了。 周敞从靠背上坐起来,先叹口气:“唉,他德行不修是不好,但毕竟也在东家麾下做了这么多年,怎好就此放弃。你们做上司的,难道不是该多加留心,注意教化才对?” “呃……”伍宏怔了怔,并不大明白贺大总管是什么意思,但还要装个明白,“是,属下一定按照大总管的话去办。” “唉,我佛慈悲,无量天尊,”周敞望天,“言语教化何其有限,我辈修行之人有替天行道之责,伍镖头更有一副好身手,这次还是要带着那熊……,上路,只是一路上多加教化就是。” 这下伍宏彻底明白了。 定是那熊柏涛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贺大管事,想让自己出手教训,给他些苦头吃。 “是,属下明白了,大总管放心,属下一定尽心尽力。”伍宏把最后一个“力”字加重了语气。 他为人正派,本就也看不惯熊柏涛之流,只是平日同为弟兄,又一个锅里吃饭,熊柏涛也一直没闹出过特别出格的大事,他也犯不着跟弟兄翻脸。 如今却是明确得到了贺大总管的授意,那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不但要做,还得做得大些,让总管事满意才行。 周敞很是满意谈话效果,会心一笑:“那么这一趟就有劳伍镖头,一路顺风,多加小心。待平安接了小少爷来锦都,少东家必定重重有赏。” 上次只是给狗熊男吃蜘蛛,她心里总觉教训得不够,终于逮到这么个机会,她必定得让这种人吃些苦头,否则对不起细巧那柔软脆弱的身体。 “多谢大总管。”伍宏是真心实意。 人人都知道少东家一向出手大方,赏罚分明。 接小少爷这种最能在少东家面前露脸的活,贺总管事派给了他,那就是给他机会。 送走伍宏之后,周敞连着去了两边书房。 她以人多会破坏风水摆阵为由,将所有家丁都打发出去。 然后一个人在书房中眼到、手到、心到,开始“直播带货”。 往位面传输一件,她就从箱子里挑出一件包着红绸布的新摆设放上去,甚至红绸布都不用打开。 这样一来,没用半个时辰,几十个订单完成。 周敞将木箱封锁,然后令人抬出,从贺喜记忆中找了最老实可靠的下属自觉运走,送去瓷器街卖掉。 如此一来,基本少了一批摆件,谁也看不出。 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她才回了贺喜的卧房。 “现在佣金数目多少?显示给我看。”周敞刚才一个人忙乎了一身大汗,根本没听清楚最后佣金数目。 视点系统依言显示。 【等级:下九一】 【佣金:58700两】 【订单:53】 “这是五万八千七百两?”周敞盯着佣金数字,好半天才能确认。 元家真富贵“卖场”啊。 “这个数目能换到皇宫里去吗?”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富裕过,心都跟着怦怦跳。 视点系统莫得感情的声音回答:“不能。” “这都不能?”周敞有点儿不大敢相信,“给我看你那个什么‘九流排行榜’。” “最大的问题是,你还没有看到过皇宫中的任何人,系统没有数据。”视点系统显示出排行榜。 “是啊。”周敞兴奋过度忘了这一茬。 那她能换成什么身份呢? 目光直接落在“中九流”的区域,忽然一个职业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37章 女扮男装 次日清晨,周敞在陌生房间醒来。 她的身份已经换成了国手琴师萧岚。 意识瞬间融合。 嗯? 周敞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什么情况? “显眼系统,这怎么是女人?”周敞在自己也是萧岚的身上乱摸。 又确认一遍,没错,就是女人。 周敞扑到梳妆台的铜镜前。 镜中的确是前日在大理寺卿府门口看到的那张面若冠玉、目若朗星的脸。 “身份更换成功,没有问题。”视点系统回答,同时显示信息。 【等级:中九九】 【佣金:57200两】 【订单:53】 “这个身份是花了多少啊?”周敞又不会算数。 “一千五百两佣金。”视点系统回答。 铜镜里的人掰着手指头数:“这是便宜了?我记得昨晚你说他这个身份是顶格三千两。” “原本没错,”视点系统又显示九流等级排行榜,“不过,刚才该身份数据更新,性别为女,根据本位面设定,价格减半。” “这么说,我还捡便宜了?”周敞心里反而不舒服。 这会儿功夫,她也从萧岚的记忆里大概知晓了缘由。 萧岚的年纪与她前世意外死亡的时候基本相同,刚刚三十出头。 她原本是个孤儿,被一位老乐师买来收为弟子,传授技艺。 而当时年仅四岁的萧岚,第一次上手碰琴,就展现出极高的天赋,并且随着年龄增长,不但更够谱出老乐师几十年都谱不出的动人曲调,弹起琴来更是可以茶饭不思,如痴如狂。 只是身为女孩,又是买来的乐籍女子,长大之后最多也只会成为给人弹琴听曲的歌姬,不可能致心一致谱曲弹琴,更不可能把自己一身才华穿成下去。 老乐师不忍,更是爱惜她天赋才华,便想办法为其改换身份,来个女扮男装,直接当成儿子来培养。 如此这般,萧岚长到二十岁成年之时,所做之曲已经能够超越当代大家,三十岁时更是名满天下。 后来更因受到太乐署署令大人的赏识,于去岁入皇城,在宫宴上为皇帝陛下演奏,得到临帝嘉许,直接赐了个“国手”封号。 这封号没有品级,但萧岚得以直接进入太乐署成为一名八品司乐,更可以随时应召入宫,为宫廷演乐。 国手琴师萧岚,可以随时应召入宫,便是周敞看中此身份的关键。 只要她能进宫,就可以以这个身份为跳板,见到更多身份显贵之人,并且现在手上佣金也不少了,只要找到机会,能够换到某个更关键人物的身上,也许就能帮助元家,在皇帝面前说上句话。 唉,女扮男装就女扮男装,也没什么不好。 周敞很快欣然接受,至少同是女人,且她多年来竟然能够成功隐藏身份又能以技艺名闻天下,也是让人心生佩服。 不过这也解释了,那日大理寺卿楚府门前,楚府公子勾肩搭背,萧岚为什么有意无意躲闪,且整个人都给人卓尔不群之感。 “咚咚咚。”周敞正胡思乱想,外面敲门声。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门外问:“司乐起身了吗?” “什么事?”萧岚现在住在太乐署下的教坊署里。 女子道:“给您送早膳过来,另外,大司乐那边传话过来,让您用过早膳之后去他那里一趟。” “知道了。”周敞答应下来,推开门,自己将早膳接了过来。 女弟子福了一礼,直接从门外告退。 署中多为乐师和歌舞艺人,萧岚日常职责是谱曲以及教授乐女弹琴,因此名下多是女弟子,但因男女有别,女弟子轻易并不进入房间。 周敞用了早餐,凭着萧岚记忆往大司乐宫鸣的院子而去,到了那里却又被告知宫鸣在男院。 官属的教坊署管理相对正规,平日乐人们排练都是分开男女,而他们这些乐师,因为同是男人,也都在男院这边办公方便。 周敞便又转去男院,一进院子,就见许多十几岁的男孩子正赤膊上身在院中练功。 再往里走,四面堂屋的门都是开着,里面有人弹琴,有人唱曲,也有人换妆更衣。 周敞一路瞧过去,突然心情大好,这里的乐人都是经过挑选的,样貌身材个个一等一,她实在大饱眼福,不但能看到许多养颜帅哥的脸,还可以看到平日看不到的身材。 进到最里面一间,屋内就都变成了上了岁数的中老年男人。 周敞当先朝盘坐在最中间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一礼:“参见宫大人,听说您找我。” 萧岚平常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冷不热,既不失礼也不多礼。 老者正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大司乐宫鸣,也随手做个请的手势:“坐吧,现在人都到齐了,各位就说说自己的进度。” 周敞便在最末下首坐了下来。 萧岚虽然得了御赐的“国手”封号,但这里还是论资排辈,她亦低调,乐得如此。 接下来,几位乐师便依次报告各人的进度。 原来朝廷正在编撰《乐典》,里面要将当朝名家的曲子都收入进去。 萧岚之所以答应进入太乐署,也正是因为这件事。 任何身怀绝艺的人无不想让自己的作品名流千古,萧岚也不例外,但收入谁的曲子、收录哪些曲子,却不是一个在野之人能说了算的。 萧岚新进不久,今日还是第一次正式参与进来。 周敞一窍不通,只管听着。 半晌,其余人都汇报完毕,大司乐宫鸣点点头,目光落在周敞身上:“你月前送来的那本谱子我已经看过了,《乐典》收入曲目数量有限,不能全入,还要待我亲自挑选,不过最多十首。” “一切全凭大司乐做主。”周敞没所谓,萧岚心绪也没波澜。 大司乐宫鸣又道:“另外《乐典》里还有技艺一卷,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萧司乐年轻有为、技艺超群,不如就由萧司乐先起份草书,大家再共同参详,最后再由署令大人定夺编撰进去。” “是。”周敞也跟着答应下来。 她不关心这些,只想问一个问题。 接下来,一群老头子又商讨许多细节,周敞根本坐不住,又见他们似乎没完没了,干脆以要解手为由暂时躲了出去。 出了房间,一路往茅房中,周敞顺便欣赏男色。 直到进了茅房,站在坑位上,刚要解衣蹲下,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38章 性别错乱 对面坑位上,还立着两个能站着尿尿的人。 萧岚这么多年女扮男装,意识里都已经习惯自己就是个男人,常年混在男人堆里也不在意,唯有这一样是“突破”不了的。 周敞怏怏站起,整理两下衣服,还是回了房间去解决问题。 转了一大圈再回到男院,屋子里的人早都散了,只独留大司乐宫鸣一个人还坐在那里。 周敞抓住机会,上去就问:“大司乐,请问何时还有入宫演乐的机会?” 大司乐宫鸣脸现不悦:“上人召见,那是我等能预知的吗?更何况,太乐署负责宫廷献艺,自有专人安排,即便有诏,也未必轮得到你我。” 周敞立时失望,话是没错,但她可不能在这个身份上耽搁太久。 若是真没机会,那么她就是创造机会,也要往前一步。 周敞从男院出来,闷头往回走。 不知不觉走去了女院,眼见女院中一群女子也都穿着简单,周敞还没觉什么,萧岚的身体本能倒先一紧,扭过头去。 一个有些年纪的伶人见了,迎过来一礼:“萧司乐,可是有事儿?” “没、没有。”周敞磕磕巴巴,转身就逃了出来。 乱了、全乱了。 刚才在男院还没觉得不自然,反而进了女院却尴尬不已。 萧岚性别错乱,她要是时间长,弄不好也得跟着混淆不清。 三步两步回了萧岚所在的院子,还没等进屋门,身后又一个女子跟过来禀报:“司乐,外面有人找。” “好,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周敞随后答应。 周敞又回身往外走,刚走上回廊,一个敞胸露怀、獐头鼠目,头戴歪帽,泼皮无赖样的男人迎面而来,口中还不住吵嚷:“滚开,老子就进去了,你们奈何。” 他身后跟着一个面容干净的小厮,欲要阻拦,但身形和力道都相去甚远,根本拦不住。 周敞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不由自主颤了一下,停下脚步。 来人一跟周敞打照面,立刻咧嘴嘿嘿一笑:“你终于出来了,可让老子等腻烦了。怎么才多久没见……” 周敞几乎不假思索,上前一把拉住,往回就走:“有什么话,去我屋里说。” 那无赖样男人也就住了口。 小厮还傻傻跟在后面喊:“萧司乐,内院不许外人随意进入,您……” “不用上茶,也不必人来打扰。”周敞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只求别让更多人瞧见。 周敞生拉硬拽将人推进屋里,顺手将房门紧闭。 那无赖男人一进屋,就转圈打量:“啧啧,没想到你这屋子竟然连个像样摆设都没有,堂堂国手,真这么清贫,还是做样子给人看?” “肖丙,你来这里做什么?”周敞站在门口,冷声反问。 趁着这个功夫,快速熟悉萧岚的相关记忆。 肖丙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在了屋内正中的长方矮几上:“怎么,不欢迎?听说你当了太乐署的什么官,还得了皇帝老亲赐的名号,这不是特来跟你道贺嘛。” 周敞不搭他茬,仍旧冷声问:“之前那五百两银子都给了你还不够,还来找我做什么?” “你可让我好找啊,怎么当了官,就翻脸不认人了?”肖丙斜眼歪嘴瞥着周敞,不准备做人的模样。 周敞也不耐烦,但还要尽量压低声音:“你来到底什么事儿?” “银子,老子要五百两。”肖丙冲她伸出一个手掌五根手指。 周敞长身而立,一甩袍袖:“没有,此前已经给过你两次了,不要贪得无厌。” “哟,你这官儿没当两天,做派倒是不同了嘛。”肖丙斜眼歪头,语带嘲讽。 “第一次三百两、第二次五百两,我全部的积蓄都给你了。”周敞还没什么,萧岚的身体是不受控制的颤抖。 肖丙扬着头,鼠目圆睁:“这话谁信,这些年你混得风生水起,现在还当了官,连皇帝都见了,能没银子?” “能拿的都已经给你了。”周敞始终冷声冷气。 这是实话,虽然萧岚现在可谓名满天下,但乐师本身地位不高,收入还是有限,再加上她多年来孤身一人走南闯北,即便节省也到底还要花销。 此前给肖丙的八百两银子,几乎就是全部积蓄了。 肖丙,是萧岚幼时同乡,更准确说,该是萧岚义父的同乡兼近邻。 萧岚义父本姓肖,曾在越北麦州麦城教坊署做过乐师。 萧岚幼年之时就曾跟义父住在麦城里的肖家坊一段时间,坊中人大多姓肖,肖丙便是其中一个老邻居的三儿子。 后来,义父为了萧岚,搬离麦城,改换姓氏重新开始,麦城又因沦陷蜃国,从此与过往便断了个干净。 没有想到的是,时隔多年,萧岚来到锦都,却偶遇肖丙,且被肖丙认出并识破她女扮男装,在那之后便以此威胁,讹上了她。 此前两次,萧岚几乎拿出全部积蓄去堵他的口,以为就此可以了事,没有想到这还没过多久,此人就又找上门来。 周敞虽然心中为萧岚不值,但眼下也没旁的好办法。 她更不愿多事,本来这个身份也是临时借用,即便百般不愿,却还是从衣柜里又找出两张银票:“只有这二百两银票,已经是我全部积蓄…… 肖丙一见银票,两眼放光,起身就抢。 周敞快速侧身躲开,没让他得逞,举着银票一脸寒霜:“给你可以,但有一条,你得保证,从今往后别再来找我。” “呵呵,可以,不过得再加五百两。”肖丙说话的功夫,两步上来,一把抓住她手腕,上来掰她手指,欲要抢夺银票。 周敞本能较劲儿,结果手指忽然剧痛,只能放手。 肖丙轻而易举将银票抢到手,拿在手中瞧了两眼,很是满意揣入怀中。 周敞挫败,萧岚的身材修长,甚至比肖丙还高半个头,但是面对对方的手腕,她却是想使力都使不出。 真是扮男人扮久了,性别错乱,身体下意识还想较量一下,可惜她不是花木兰。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39章 一方古琴 肖丙抢了银票,又歪回矮几上,把眼一斜:“要想打发老子,就再给五百两。” “真没有了。”周敞有些丧气。 “没有?”肖丙定然不信,在矮几上翘起二郎腿,“那就别怪老子不念旧情,太乐署的的人可知道你不是男人?皇帝老儿可知道你不是男人?这可是欺君之罪了吧。” “你……”周敞无话可说,事实的确如此,但还得挣扎一下,“上次给你银子的时候,不是已经说好,只要你拿了银子,就绝口不再提及此事。刚才又给了你二百两,难道还嫌不够?” “老子反悔了怎么着?”肖丙拿出泼皮本色。 “我是真没银子了。”周敞脑筋飞转,但还是没有办法对付眼前这人。 “没银子?你骗鬼,”肖丙也算是有备而来,“皇帝老儿封了你个‘国手’,那赏赐还不是大大的?” 周敞能够感受到萧岚整个身体因愤怒不受控制的颤抖,她也是强行应付:“这二百两就是陛下和署里的赏赐,再多是真的没有了。” “没有?那你就去想办法,凭你现在出入尽是王公府邸,到哪儿还弄不到银子?”肖丙想当然。 “你凭什么?”周敞又是一甩袍袖,她现在也只能像个无能书生般,甩甩袖子,耍耍脾气。 周敞不是萧岚,硬的不行来软的,拖延为上:“好,五百两就五百两,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肖丙一抬眼,爽快答应:“可以,就最后一次。” “你拿什么保证?”周敞自然不能轻易就信。 肖丙歪着身子,举起三根手指,诚意全无:“老子对天发誓。” 周敞眼中无一丝波澜:“好,你给我一点儿时间。” “三天。”肖丙还是那三根手指。 周敞做戏做全套:“三天太短,这么短时间内,我上哪里给你找那么多银子去?” “那是你的事,”肖丙发扬无赖本色,“是偷是抢,是借是卖,悉听尊便,老子只要看见银子,否则……,嘿嘿……” “你是要逼死我才肯罢休?”周敞剑眉一挑,星目圆睁,颇有几分斯文公子被逼上绝路的凄凉。 “老子等不及。”肖丙倒是也说了句实话。 自从越北三州沦陷,他逃出麦城便成了乞儿,后来又四处做工、劳力,吃了不少苦。 一路往南混到锦都,十多年间,好容易混出点儿样来,又染上了赌博的习气,至此掉落泥潭,再爬不起来。 若不是一月前他将从萧岚那里讹来的五百两银子尽数输光,又倒欠了几百两赌债,被追债逼得紧了,也不会日夜四处打听,又找到萧岚这里来。 “不过你应该不舍得死吧,死了你上哪弹琴去?”肖丙从小认识萧岚,知道她爱琴如命。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不能再来这里找我,”周敞不动声色,“这里人多眼杂,若是让人识破,你也再一分银子别想得到。” “可以,那就还是上次的老地方。”肖丙得到满意答复,终于站起身来。 周敞眼中冰冷:“一言为定。” 之后亲自将肖丙从教坊署后门送了出去。 刚回转后院,在屋中坐定。 房门再次被敲响,一名女弟子隔着门传来消息:“司乐,宫中来旨,召大司乐和司乐明日御花园演乐。” “知道是为谁演乐吗?”周敞刚才还为此发愁,没想到机会来得这般快。 女弟子直接回答:“据大司乐身边的王乐师说,好像是后宫的娘娘们历年都会在初春举办宴会,名为春日宴,届时不只后宫娘娘,还会邀请各府有品级诰命的夫人。” “好,我知道了。”周敞隔着门答应下来。 机会来了,但是…… 周敞目光落在窗边的琴台上。 那里摆放着萧岚义父传给她的古琴,上面还盖着蓝绸布。 她可不会弹琴,不知换了身体,技能是否还在? 想到这里,周敞起身坐到窗边,掀开绸布。 古琴通体黝黑,不知是何木所铸,但给人厚重幽深之感,最右手边雕刻“一方”二字。 这面琴,据萧岚义父所言,也是其师父传下来给他,他再传给萧岚的,乃是前朝名师打造,很是珍贵,希望将来萧岚也能将此琴再传下去。 现在,“一方古琴”已经成为国手琴师萧岚的随身标志之物。 “叮,客户下单古琴一面。”视点系统的声音响起。 周敞没理会,双手往琴弦上一搭,忽然一股暖流贯穿手臂。 心中刚想着学着前世电视上的模样拨动琴弦,手指竟不用使力自动勾动琴弦。 “叮叮咚咚……” 在碰触琴弦的一瞬间,两个手臂就好像又还给了萧岚。 萧岚的手弹出悦耳的琴声,随着琴声,周敞意识渐渐靠后,好像成了一个旁观者。 甚至她仿佛看见自己站在萧岚身后,俯视萧岚弹琴。 萧岚一双眼睛似闭非闭,似睁非睁,神情陶醉,仿佛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周敞这下放心,只要明日弹奏时还能有这个状态,她就不用担心。 这么一想,意识又回到萧岚身体,手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一单我也是不会接的。”周敞对空气说话。 视点系统则提醒:“之前一对金算盘、两枚花押都佣金颇丰,你尚未完成,这一面古琴更是佣金丰厚,值五千两佣金,希望你认真考虑。” 周敞没有半点心动,果断拒绝:“这些我都不会接单,让位面那边的客户死了这条心吧。” 花押和金算盘,对元亓何其重要。 周敞之前替换下几乎全部订单指定的玉器摆设和文房四宝,但就是忽略了元亓的花押和金算盘。 别说那些跟风水之说扯不上关系,只要一消失,贺喜第一个就会被怀疑,即便能找理由圆过去,她也决计不愿意。 而如今面前的一方古琴,对萧岚来说更是爱逾性命,已经陪伴多年,她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一己私欲就高价卖出。 绝无可能。 并且刚才短暂弹奏,周敞的心也跟着沉浸在曼妙的乐声里,她前世虽然没学过乐器,但一直羡慕会乐器的人。 虽然是借着萧岚的身体,但也享受了一把弹奏的乐趣,更何况还是如此高雅的古琴,是从前高不可攀的阳春白雪、高山流水。 至此,唯更加爱慕敬佩萧岚,绝不能扯她后腿。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40章 古相思曲 端详铜镜中端庄俊美、神采英拔的翩翩公子,周敞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是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要欣赏帅哥,不能成为帅哥,那岂不是只能天天照镜子。 要欣赏帅哥,就得成为帅哥身边的人,这样才能日日见了。 难怪,天下丑男皆不以为自己丑,因为只要不照镜子,满眼都是美女,反过来则不然,女人整日梳妆打扮还不够,照着镜子也生怕自己不够漂亮,实在是丑男看过了的缘故。 周敞今日是起个大早,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自己收拾停当,之后同大司乐宫鸣一同略用了早膳,待皇宫派来的车驾到来,他们再各自带上两个女弟子,一人抱琴,一人捧着熏香炉,上了先后两辆马车进宫而去。 一行人自西华门而入,直入后宫。 虽然知道皇宫重地不能东张西望有失礼仪,但周敞还是把自己当成扫描仪,尽量将经过的人都尽收眼底。 若是能看到些朝中官员,能够进入皇宫的毕竟品级不低,那么她之后便可以跳上更高等级的身份。 可惜,西华门直通御花园,不经过前朝,一路上所见男人倒也不少,却全是太监。 不知转过多少道弯,跨过多少道门,眼前才豁然开阔,周敞知道该是御花园到了。 一旦进入御花园,她反而低眉敛目,不敢细瞧。 主要是位面客户跟她一样,也是第一次进皇宫,看什么都新鲜,再疯狂下单。 好在皇宫虽然碧瓦朱檐、雕梁画栋,但尽是层台累榭。 大的物件、固定物件都是无法下单更无法传输的,一路穿行在御花园的回廊、小径、假山、花坛之间,也没听到下单的提示声。 又绕了好半天,一行人终于在一座两层楼高的殿阁前。 引路的内监终于停下来,回身道:“琼台到了,两位司乐请随咱家入内拜见各位娘娘。” “是。”周敞跟着大司乐一同应答。 几人进入琼台,上到二楼。 二楼是内外相继的三间敞厅,隔扇门全部打开并做了一间通厅,四面联排的窗子也因为春光大好,全部开启,把整个二楼照个通亮。 周敞本以为,她现在身份男子身份是无法直接宫中嫔妃的,没想到,一进入,就见整个大厅中,三面环坐,尽是装扮雍容、穿着华丽的各色女子。 她们面前没有任何遮挡,没有珠帘、纱幔,更没有屏风,一个个正都巧手期盼,见她进来,纷纷投来期盼中夹着兴奋、好奇中带着打量的目光。 引路内监在第二道门外停下,躬身回禀:“启禀怡贵妃娘娘,大司乐宫鸣、司乐萧岚觐见。” 随后宫鸣和萧岚上前跪拜行礼。 怡贵妃叫起。 二人又深深揖礼拜向两边各宫娘娘和各府命妇夫人。 礼毕,怡贵妃便先开口:“萧司乐上前来。” 周敞略往前迈了一步,再躬身一礼。 怡贵妃高坐正位,居高临下打量两眼:“嗯,果然如她们传说那般,丰神俊秀,一表人才。” “娘娘过誉。”周敞再不敢抬头,余光中也已经将厅中之人扫了个大半。 耳边尽是“叮、叮、叮……”系统下单的声音,尽是些朱钗发簪、金环朱链、绢花配饰、衣衫裙褂、褙子头巾等物。 周敞不胜其烦,得一百二十分集中精神才能听清上面的话。 “萧司乐不必过谦,陛下赐‘国手’称号,必不会浪得虚名,我们这些深宫妇人一会儿可都要洗耳恭听。”怡贵妃已经五十多岁的年纪,但因保养得益,身材不胖不瘦,看起来甚至还不到四十的样子。 周敞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只能又深深一礼。 之后内监将二人带下去,在一楼有单独的房间等候休息。 没过多久,楼上传来丝竹管弦的乐声,便知是宴会开启。 接下来,歌舞弹唱之声不绝于耳,期间更夹杂着女人们的欢声笑语,一派热闹祥和景象。 又等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有内监进来通禀,再次引周敞上楼。 周敞带着两个女弟子再次上了二楼,便发现外厅正中已经换上了地台,地台之上摆好了琴桌,琴桌下面放了坐垫,一切都准备妥当。 两个女弟子上前,一个将一方古琴放好,一个将熏炉点上熏香。 周敞第一次当面演奏,紧张得心嘣嘣跳,但她人一坐下,双手放在琴弦之上,便又如昨日那般,整个人安定下来,一股能量贯穿全身。 她干脆让自己自己意识靠后,静观那一双指节分明、细长如葱白的手缓缓拿起,又轻盈落下。 轻抚拨弄,一方古琴发出“叮叮咚咚”宛如天籁般的声音。 周敞只管陶醉其中,周围的世界再不闻人语,只有音音细韵、空山幽谷。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歇。 周敞还沉浸其中,萧岚的身子则在座上没动,只略向上躬身颔首。 “好,实在是好。”怡贵妃也是半晌回过神儿来,却因词汇量有限,说不出旁的来。 下面众女也都跟着纷纷投来赞叹的目光。 这些贵妇,表面上高贵典雅,实则许多勉强能说上是初通文墨,至于音乐欣赏水平,那更是谈不上,之所以个个表现出浓厚兴趣,不过都是附庸风雅罢了。 “娘娘,这些曲子虽好,可没一首是萧司乐的得意之作。”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不知在哪里说话。 周敞这才发现,在两侧宫妃、贵妇的身后,还摆放了一排落地的矮屏,屏风后面也都坐了人。 哦…… 她立刻从萧岚的常识里明白过来,原来前排这些能照面的贵妇,都是已经嫁人的,而屏风后面不能照面的都是公主、郡主、各府未出阁的小姐。 怡贵妃下首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貌美的嫔妃就跟着问:“哎呀,是呀,公主是爱乐之人,这些日子没少把萧司乐挂在嘴边。殿下既然对萧司乐那般了解,直接说出曲目名字来,请萧司乐演奏,也是让大家饱耳福不是。” “是啊、是啊……”下面就有人跟着附和。 “嗯……”屏风后面的公主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一想,声音就向着周敞的方向道,“听闻萧司乐有一首《古相思曲》,乃是少年成名之作,不知今日可否弹奏?”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41章 尚书夫人们 周敞意识没动,但萧岚的身体向前颔首:“在下却曾谱过一曲,只是今日乃春日宴,主喜庆欢快,因此刚才所弹几曲皆是悠扬空旷的曲调,那《古相思曲》却是哀婉忧伤,恐坏了各位娘娘贵人们的雅兴。” “无妨,”怡贵妃直接发话,“既是少年成名之曲,又有本尊在此,必要弹来让大家都听听。” 既然如此,萧岚也不再说什么,在座位上略一躬身颔首,便双手抚上琴弦。 周敞一直安心做个听众。 起先,那曲调听起来还没什么,只觉悠扬婉转,然后慢慢地声音转为低沉浅续,之后成了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一曲终了,哀婉动人,怅然若失。 琼台之内,乃至整个御花园,所有人好像都进入了各自独有的世界,没人出声、没人动作,空气都沉寂下来。 半晌,屏风后面的公主哽咽开口:“萧司乐这一曲,百转千回,痛断柔肠,道尽小女儿家的忧思,真想不到能是您这样一位堂堂七尺男儿所作。” 萧岚身材修长,的确不矮,这也是她能常年女扮男装还没引起怀疑的原因之一。 周敞刚想着要怎么答话,萧岚的意识浮现出来,她便做个“嘴替”:“公主殿下误会,此曲实则乃是当年在在下偶得一词,被其感动,因有此作,乃是因词生曲。” “哦,那词是什么,怎从未听说?”屏风后的公主问。 周敞直接吟出:“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词实在耳熟,前世肯定在哪里看到过,只是不知作者。 不过最奇的还是,为什么这个位面也有这首词?至少最后两句,她肯定是听过的。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屏风后的公主也跟着吟诵最后两句。 正这时,又一个女人抽抽噎噎低泣的声音。 周敞循声找过去,右上一处矮桌后,正有一位三十出头的宫装妇人低头呜咽。 下首一位夫人问:“哎呀,这是怎么了,裴夫人不会是迎风流泪的毛病又犯了吧?” 另一位则道:“这里也没风啊。” 又一位接茬:“那就是感动哭了。” 紧挨其上首一个一个差不多年纪,打扮得异常鲜艳的妇人声调既尖且高:“这是怎么了?咱们公主情窦初开,又尚未出降,心思细腻,那是好的,可裴夫人已为人妇,这是愁的什么?” “没,没什么,只是萧司乐琴技高超,一时感动。”那被称为裴夫人的妇人连忙抓了帕子擦眼睛,却因为一时慌乱,又碰掉了茶盏。 穿着鲜艳的妇人一脸嫌弃,却又伸手帮着擦拭:“莫不是你们夫妻年岁相差过大,两意难谐,怎么听说前段时间,你们好像还有些龃龉。大家同为命妇,若真有什么诸位娘娘在这里,当要劝上一劝。” 裴夫人刚要否认,却听另一位中年夫人似有不悦:“楚夫人跟大理寺卿楚大人相差年岁也不少吧,会不会因为,夫妻之间以说不到一块儿去?” 此话一出,周敞立刻仔细去打量那位光鲜妇人。 此前,她和元亓未能见上大理寺卿楚大人一面,没想到在这里倒是见到了其夫人。 楚夫人一张短小尖脸,高颧骨小眼睛,厚厚的驴唇,唯有皮肤尚白这一个优点。 “别误会,我这是关心裴夫人,毕竟最近因为户部尚书那桩案子,刑部尚书裴大人出力最多,我们家那位感谢裴大人劳心劳力还来不及呢。”楚夫人驴唇一动,整个人都跟着花枝乱颤。 没想到伤怀悲情的那位竟然就是刑部尚书夫人。 周敞不免更要多看两眼。 此前元亓曾提过与她有一面之缘,还想要走她的门路,也不知是否已经见过了。 裴夫人一张团脸,眉目清秀,虽然容貌算不上多出众,感觉上亦与驴唇楚夫人该是年岁差不多少,但气质却更加干净清纯,但给人娴雅亲和之感。 两相比较,周敞便对裴夫人生出几分好感。 “好了,话题扯远了。”高坐上首的怡贵妃娘娘终于出来主持场面,却是又看向萧岚,“不过说到这男女之事,听闻萧司乐已过而立之年,还尚未娶妻?” 听闻这话,周敞,更准确说是萧岚的心就像被人扯了一把,生痛。 她当初选择了这条路,自是打算一个人走到底,当然也是别无选择。 但知道归知道,决心归决心。 每每午夜梦回,虽然有琴在侧可以终身为友,但也因此永远失去“相携白首”的心痛还是会萦绕心头。 否则,萧岚也不会在十多年前就谱下这么一首相思曲。 什么偶得佳作古词都是托词,那其中蕴含的就是她本人道不尽、又说不出的恨怅思愁。 心中隐痛,但面上丝毫不显,问题也是回答过不下百遍的。 萧岚的脸上甚至还绽出浅淡笑容:“在下早年曾向天发誓,此生为琴生、为琴死,愿日日与琴为伴,抱琴终了,别无他求。” 这是真心话。 只是,若是有得选,她不必女扮男装才能达成此愿,更不必牺牲婚姻,才能达成此愿。 此言一出,引来众人议论纷纷。 许多人唏嘘感叹,更多人为之惋惜。 周敞耳听得还有人议论刚才之事。 “听说,裴夫人是刑部尚书大人的续弦,因此两人才差得远。” “年龄不是问题吧,听说她是小门小户的出身。” “可有生下一儿半女?” “刑部尚书大人的先夫人倒是有一儿一女留下来。” “唉,那她也不好过。” “难怪呢?” …… “萧司乐、萧司乐?” 周敞正听得认真,不想被打断。 “有劳萧司乐先下去休息。”怡贵妃发话。 “是。”周敞站起身来,赶忙一礼告退。 这边下去,那边便换了大司乐宫鸣上来。 周敞回到一楼落座,这场演奏就算基本完成,只要等宴会结束,期间再无传唤就可出宫回去。 此行目标虽然未能尽如人意,主要是直接进了后宫,一个正经当官的男人也没瞧见,但刚才也算把整个大临国的贵妇都扫了一遍。 除了刑部尚书裴夫人以外,周敞几乎一个也没记住,但她有系统,相信系统都会为她记下来。 更想起元亓此前提到要走内闱路线,她今日进宫一个当官的都没瞧见,看来要想帮助元家,她也只能从今日这些女人身上想办法。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42章 偷听敌国 周敞左思右想也是打发时间。 又不知过了多久,大司乐返回。 楼上再次响起鼓乐之声,宫宴正式开始。 一楼这边,内监宫人也送来酒席菜肴。 乐师们跟着用起宫宴,也算是品尝到了皇家饭菜。 没吃几筷子,周敞小腹忽痛。 不是吃坏东西那种,而是她熟悉那种。 赶忙起身让内监引路去到净房。 内监想了一下:“今日琼台人多,净房都满了,萧司乐若是还能忍住,就随咱家去远一些的。” 周敞巴不乐得:“有劳公公。” 用了小半炷香,绕了不知多少道弯,终于绕到。 周敞先从袖口中取出五两碎银子,塞给对方:“有劳公公多等一会儿,我这肚子不舒服。” 萧岚女扮男装各种不便,就是如厕时间也要比常人耽搁上一倍还多的时间。 在萧岚的记忆里,她一般在外都是尽量少吃少喝,更是能忍则忍,基本不如厕。 正是因为如此,她也养成了“宅男”习惯,无事根本不出门。 想到这些,周敞就跟着一阵心酸。 内监收了银子,语气和蔼得多:“司乐是不是吃坏了东西,不急,不行,咱家还可以去请御医。” “不、不,怎敢、怎敢。”周敞再客气两句,一头钻入了净房。 净房之中用围布遮挡,一共四个空位。 所幸此时里面一人也无。 “叮,客户下单皇宫恭桶一只。”视点系统接单提示音响起。 “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周敞心中暗骂,手上没停。 萧岚多年女扮男装,谨小慎微,一直准备充分。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没有喉结,无论夏天多热,都始终穿着立领衣衫,从不解扣,同样道理,夏天也尽量少喝水,始终在胸前、腰上、大腿、甚至肩上都缠了纱布,也不怕捂到中暑。 这些纱布一方面壮实遮掩身体曲线,另一方面就是在这个时候解决不时之需。 周敞生手生脚,但也勉强应付上,最主要不能留下一点痕迹,全部揣入事先准备好的羊皮袋子中带走。 一切完成,弄个满身大汗,再一回头,发现一个朱漆恭桶还好好的摆在那里,干干净净根本没用。 “客户下单了是吧,这就传过去。”周敞弯腰抱起恭桶,一秒完成。 “叮,恭喜,交交易成功,获得佣金二十两。”视点系统报数。 “呵呵,”周敞也没多在意,毕竟现在富裕了,“皇宫恭桶才值这几个钱?那接下来别要皇帝的夜壶,我不接。” 视点系统回答:“这是普通宫人所用,皇帝周边,价格翻十倍、百倍不止。” “随意,客户最大,”周敞边心里对话,边往外走,“反正刚才那百十多单的首饰、衣物我是全没有办法。” 视点系统:“无妨,可以等待客户取消订单。” 周敞说着话出了净房,左右却不见了本该在外面等候的内监。 许是她在里面耽搁的时间过长,那内监等不及,干旁的去了。 周敞便凭借有限记忆,往来时的方向走,想着若遇宫人再行打听,却是越走越不对劲儿。 原本一路过来的时候,络绎三三两两,总有宫人路过,而她则是越走周围越安静,连个人影也没遇到。 又往前走了一段,面前突遇假山阻路。 刚欲退回,就听到头顶上方隐约传来人声:“户部尚书通敌叛国的案子就这么了了?” 听到“户部尚书通敌叛国”八个字,周敞整个人一颤。 元家就是被牵涉在这件案子中。 再一抬头,才发现,她所站假山之上还建有凉亭,只是凉亭四面有窗,此时窗子紧闭,只有她这一侧的一扇为了通风,开了一条缝。 细听之下,那声音似乎是个上了岁数的女人。 另一个貌似中年男人的声音应了一个“是”。 周敞听不太清,身子使劲儿贴在了假山石上。 紧接着,那中年男人的声音道:“一个户部尚书也没什么,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儿?”上了年纪的女人又问。 中年男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什么人吩咐:“刚来的信儿,你就在这儿念吧。” 于是周敞又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更轻更弱,几乎听不出男女:“国主病重,恐拖延不了数月,望尽快促成和谈。” 上了岁数的女人听了又问:“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好似叹了口气:“咱们跟蜃国的这场仗不能再拖下去,一旦蜃国国主病亡,他们势必支持不住。因此他们希望我们趁现在尽快促成议和,以免……” 周敞本就听不大真切,越往下听,都是跟户部尚书通敌叛国案没有关系的事情了。 在这深宫之中,偷听是大忌,一旦被人发现,不管想不想干,恐怕都有性命之忧,想到这里,她便主动不再听下去,悄然退后。 顺着来路又往回找。 兜兜转转倒是又看到了净房。 刚一看到,净房门口,引路的内监迎了过来:“萧司乐这是去了哪里,让咱家好找。” “啊,没去哪里,倒是我出来的时候不见公公,绕着净房转了一圈去找公公来着。”周敞顺口应答。 “唉,咱家等了半天不见司乐出来,就也去方便了一下。这净房有规矩,倒不能混用,因此也耽搁了。”内监倒是没有半点儿怀疑。 周敞跟着抱歉:“都是我闹了肚子,在里面耽搁时间过长,让公公久等。” “不消说,不消说。”那内监倒是很好说话,引着周敞又返回琼台。 回到琼台之后,并无他事。 酒足饭饱,太乐署的众人也都是干等。 直到春日宴快要结束的时候,又召了大司乐宫鸣和萧岚两位合奏一曲,然后怡贵妃特地又给了些赏赐。 再之后,宴会散去,他们也被送回了教坊署。 在教坊署门前下马车的时候,周敞余光中好似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形似昨日一大早见过的肖丙,但再仔细看时,却又什么都没瞧见。 周敞今日收集身份数据完成,明日就可再换身份,但她放不下萧岚。 肖丙这等泼皮无赖兼赌鬼,会讹上萧岚一辈子,如压在她身上的一块大石,永世不得翻身。 萧岚没办法,但她周敞也真的没有办法吗?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43章 另觅出路 隔日早起,周敞穿戴整齐,背上一方古琴,在腰侧别了一个装水的铜壶,就出了教坊署。 给到大司乐他们的理由是,要出城去西郊朝天观里静心修身。 萧岚因一直有好喜清净,少见外人的习惯,对于她要到道观去静心也没人觉得奇怪。 之后,周敞先去成衣铺,买了一套衣衫,又去车行,租了辆马车,一路出城往西去了朝天观。 到得朝天观的时候已近晌午,在大殿上了香,又拜会了观中住持,歇息了多时,然后便又返身背了琴下山。 马车早让周敞打发回去,说是晚上要住在道观,而她之后对住持说的是临时想起有事儿,还要回程。 朝天观通往回程的道路上,有一段必经的陡坡,坡下是湍急河流,通往锦都绕城的运河——青龙河。 此时在陡坡之上,已是日薄西山。 山路上往来车马渐稀,行人更是一个都没有。 等了两分钟,确认四下无人,周敞这才解下背上一方古琴和腰间水壶,准备脱下外面的一身男装。 前晚,回到教坊署之后,周敞一头栽在床上。 终于完成一件大事,但她心里却不舒服。 前日宫宴演奏很是成功,萧岚受到大加赞赏,还得了贵妃娘娘的赏赐,但周敞可以清楚感受到,萧岚不快乐。 似乎任何东西都没有办法打动她,除了在弹琴的那短暂时光里,她的心是敞开的,其余时候,整个人都是绷紧的,时刻都不能放松。 这是她女扮男装的代价。 而肖丙的出现,更是萧岚人生一道阴影、一把刀,始终追随,至死方休。 在萧岚的记忆里,她是拿肖丙这种人没有办法的,选择只有两种,要么顺从给钱,直到肖丙把她榨干为止。要么破罐子破算,被肖丙举报。 而若是到了那一步,以萧岚性情,是不会等到公开审案,就会提前自我了结。 看似两条路,实际只有一条,那就是死路。 前世,周敞曾听说过,数学和音乐是同一种天赋,而她既是数学渣,音乐天赋也等于没有。 虽然在萧岚的身份上才两天,但她已经产生了深切的敬慕与同情。 同是女人,她得帮她。 昨天一天,周敞将萧岚紧要的随身之物收拾好,又在脑海中反复预演。 今日一早伪装成平常出门的样子,开始实施行动。 她的办法也没什么出奇,不过是要帮助萧岚逃走,再次改头换面,做回女人。 萧岚如今声明地位的确来之不易,但若肯放手,至少能够挽回生命,也并不用放弃平生挚爱的古琴,且不用再提心吊胆,一切都很好,只不过操作起来的确有些难度。 难是难,但最难的还是突破认知,下定决心。 这些道理萧岚不是不懂,但她就是难以下定决心,也不知道将来怎么办。 那么这个决心就由周敞来下,事情由她来办。 事先在成衣铺买的女装,已经被周敞在朝天观中时,找个更衣如厕的机会换在了身上。 现在只要脱掉外面两层衣衫,她就可以轻松换回女装。 正当周敞脱掉最外面一层长袍时,斜刺里一个人影闪出,高叫一声:“你想干什么?是不是要逃跑?” 吓得心都漏跳一拍,周敞回头就看见了肖丙,身后还跟着两个打手一样的家伙。 “没什么,不过是要方便一下。”这个时候,能顺口说出这种话,周敞都对自己感到意外。 “你骗谁?”肖丙却也没那么好糊弄,“老子这两天一直跟着你,前日进宫,昨日你一天没从教坊署里出来,今天一出来就背着包袱出城,嘿嘿,傻子都知道你要做什么。” 周敞的心直往下沉。 她本是想趁着没人,把脱掉的男装衣服和随身之物扔下陡坡,造成一个失足滚落坡底,最后落水的假象。 之后她再以女装的身份,带上一方古琴,先去往萧岚记忆里一处锦都城外的尼姑庵暂避。 在那之后,周敞将更换身份到前日宫宴之中一位官夫人身上,再想办法出城帮助萧岚改换身份。 萧岚有弹琴的手艺,仍然可以找个教坊继续教授琴艺,只是需要换个身份,甚至哪怕用女儿身示人,也可想办法变成已经脱离乐籍身份的教坊女琴师,后半生亦可在青楼楚馆里混口饭吃。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但总比整日提心吊胆,怕身份被识破,身败名裂,又被肖丙威胁,寝食难安要强上许多。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计划第一步尚未实施,就被肖丙找了上来。 “我没银子了,这些都给你。”周敞从怀中掏出前日宫宴,怡贵妃赏赐的两块玉石,可以用来刻成印章。 肖丙拿在手上掂量两下,根本不够,又扫了几眼周敞,嘿嘿冷笑,多少猜出她的打算,也不揭破。 “既然你真的没有银子了,那不如卖了这把琴,老子昨日听人说,一般大琴师手上的琴都很名贵,值不少银子。”肖丙鼠眼一转,又瞄上地上的一方古琴,说着话就伸手去抢。 “不可能。”周敞断然拒绝,双手去夺。 本来这面一方古琴随身携带,最容易暴露萧岚身份。 但昨日一想到要舍弃一方古琴以免之后暴露身份,萧岚的心就不受控制的揪起来。 昨晚周敞辗转反侧,跟视点系统讨价还价。 最理想是换个身份到宫嫔身上,但宫嫔身份,要么太贵,五万多两佣金差得太远买不起,要么可以换个低阶宫女,但那样根本见不到皇帝,还又是个伺候人的奴才。 那么第二个选择就是换到某位官员夫人的身上,最理想是刑部尚书夫人,但刑部尚书夫人身价六万两佣金,她现在多少还差两千多两。 与显眼系统讨价还价无果,周敞也就犹豫要不要将一方古琴卖掉。 结果刚稍动心思,心头就针扎般痛。 再试图讲道理,心始终一揪一揪。 周敞等于跟萧岚共用一个身体,感受异常清晰,就也了解那是萧岚死都不愿意做的事,因此也就放弃那个想法,无论多麻烦也一直背着。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44章 女人帮女人 两厢使力古琴也未必保得住。 周敞更是力有不逮,突然松手。 肖丙向后仰去。 “咣当。”古琴落地。 周敞顺手捡起脚边铜水壶,猛向肖丙脑门砸去。 肖丙两下被砸倒在地。 周敞扔下水壶,捞起地上古琴,转头拼命往朝天观方向逃去。 行动先于脑子,周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此时山路上已经少有人烟,若要求助,只有一条路可走,不管怎样,先脱离肖丙的魔掌再说。 那铜水壶不大但多少有些分量。 肖丙被砸个晕头转向,怔了数息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 他身后两个打手并非手下,而是赌场要债的,是怕他跑路,这几天一直跟着他,因此对此事只抱臂上观,不愿动手。 “跟我追,那琴最值银子。”肖丙可不愿放弃,说着话往周敞方向追去。 后面两个打手无可无不可,但也只愿意坠在后面几步之外。 周敞拼命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将一方古琴重新背回背上。 事与愿违,开局不利,除了这一面琴,她什么都没有了。 萧岚的身材虽然高挑腿长,但毕竟是女子,体力有限,奔跑速度也实在快不到哪里去。 没跑出多远,肖丙在后面已经快要追上。 心中绝望,便又生出赌一把的念头。 不如真的跳下陡坡,要么死、要么或可逃离魔掌。 但即便她不畏死,可是萧岚呢? 经过细巧的事情之后,周敞也开始学着谨慎,她有什么资格替旁人决定生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橘红的夕阳下,一辆暗红银光的马车自下山一侧的山路上迎面驶来。 周敞立刻看到了救星,不管不顾朝马车冲过去:“救命、救命、有山贼、救命。” 车夫听到呼喊,先是放慢了车速,最终停在几步之外,前后分别跳下两个腰挎宽刀的灰衣护卫。 周敞拼命奔过去,撞在马车前辕上,来不及喘气:“救、救命,有、有山贼劫路。” 车前门帘随即掀开,一人探出半张脸。 车内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则问:“贺叔,那是什么人?” 那声音如此熟悉,就如周敞第一次听到时一样,清越婉转,像从天上飘下来一般。 “救命、救救我。”周敞一下子像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也一下认出总管事贺喜的脸。 贺喜一手掀着车门帘,似也认出周敞:“你看着面善,可是那位……?” 周敞耳听的身后脚步声呼喊声传来,肖丙等三人先后就要追到,情急之下再顾不得:“我是女人、我是女人、救救我,救救我。” 不知为何,就这样脱口而出。 内心似在开口之前就已笃定,元亓若知她是女人,一定会救她。 果然,几乎未有片刻犹豫,车内低低的声音便吩咐一句:“让她上来吧。” “是。”护卫让开。 周敞不管不顾爬上马车。 肖丙已经追到,却在看见马车时放慢了脚步,又见有带刀的护卫在前,一时踟躇,不敢上前。 周敞钻进车箱,将背后的一方古琴撂在地上,这才喘过一口气来。 车外,车夫挥鞭启动,两名护卫一前一后重新跳上马车,继续往前。 周敞在马车内坐定,大口喘息。 贺喜坐在对面手中掐诀,仔细端详:“这……,掐指一算,我们也算有一面之缘,不过,萧公子真的是……?” 元亓则更加直接:“你真的是那个人称‘国手’的琴师萧岚?” “是。”周敞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怕承认的。 “你刚才说自己是女人?”元亓虽然嘴上这么问,但心中似已经有了答案。 “是。”周敞低低承认,赶忙又一脸哀求,“求求你,帮帮我,我不能回城。” 周敞上午出城的时候就没打算回去,一旦入城,她别无去处,而若是再回到教坊署,必定会被肖丙找上门去。 既然已经跟肖丙撕破了脸,那么就已经没有退路。 元亓眉头微蹙,并没直接答应,而是问:“萧琴师这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车厢后面的护卫忽然低声禀报:“不好,少东家,他们有马车,刚才那三个人好像跟上来了。” 肖丙三人一路尾随周敞而来,周敞在城里雇马车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得跟在后面雇了马车。 周敞刚放下一半的心又悬了起来。 “先让他们跟一段,既然刚才不敢上来,现在估计也不敢造次。”元亓想了一下道。 “元大小姐,你救救我。”周敞已经六神无主。 “你认识我?”元亓忽然生疑。 “啊?不是,”周敞刚才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心中飞快想个说辞,“我曾见过小姐这辆马车,经人提起,因此冒然猜测,不知对不对。若是猜错,还请小姐见谅。” 这话半真半假,十分牵强。 元亓眉头蹙得更紧:“我的马车为何会引起萧琴师注目?” 周敞心慌意乱之下根本圆不回来,只能转移话题:“元小姐,若是您不方便,哪怕帮在下在城外绕个圈,只要甩开后面追踪马车,在下感激不尽。” 元亓便又问:“萧琴师为什么被这些人追?” 周敞既然已经承认女扮男装之事,那么其余的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放低声音,将萧岚的过往和最近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元亓听罢,低头不语,半晌再抬头,却是往后问:“他们还一直跟在后面吗?” “是。”护卫在外答道。 元亓又看向贺喜:“贺叔,西边庄子上还有人吧。” “有人,不过……”贺喜不假思索,又犹豫,“少东家,这掐指一算,今日出门不利西南,您是要做什么?” 元亓没回答,只道:“贺叔,我们今晚去庄子上住一宿吧。” “……”贺喜没出声,但显然不赞成。 “无妨,贺叔,照做就是。”元亓原本说话声音清越,但这会儿功夫她但凡开口说话,语气中都透着虚弱疲惫。 贺喜没办法,向外对车夫吩咐一句:“去南贤庄。” “是。”车夫答应一声,加快了车速。 “谢谢您,元小姐,大恩大德,我……”周敞本来想说要尽量报答,但话到嘴边想起自己还是萧岚,就变成了,“萧岚没齿难忘,若是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这些都不消说,”元亓声音还是很轻,“你刚才说那人要五百两银子?” “是,”周敞点头,知道元亓不差钱,这么问就是要帮自己,但还要提醒,“肖丙贪得无厌,即便这次又给了他银子,他还是不会罢休。” 元亓点点头,倒是也赞成这个说法:“是这个道理,所以须得想个彻底截断的方法才行。”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除了杀人灭口,还能有什么办法能永绝后患呢?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45章 字据 马车在山路上绕了两个大弯,直到天色全黑,才渐渐停了下来。 两个护卫先一步跳下马车,敲开院门,往里通传。 周敞抱着古琴跟元亓下了马车,进入了一座三进的宅院。 “贺叔,去让他们多找几个粗壮听命的汉子过来守在院子里。”元亓迈进大门,边往里走边吩咐。 “是。”贺喜随口答应,回身又去吩咐刚才开门的人。 再往里进了二门,有看院子的老仆带着个小厮迎过来,手上还提着两个灯笼。 元亓不等对方见礼,又是直接吩咐:“马上把前厅收拾出来,挂上帘子,一会儿许要见客。” “哎、哎,是少东家。”老仆连忙答应退了下来,留下小厮打着灯笼在前引路。 元亓脚下不停,继续往里走,进了最后一层院子,便有仆妇也提着灯笼匆忙追过来:“哎呀,少东家,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事先也不说一声?” 她一出现,小厮便退了下去。 “宋嫂?你来得正好,收拾出两个房间,再找几件女人穿的衣服送过来。”元亓始终干脆利落。 “是,是,少东家还没吃晚膳吧,老奴这就让人去做,只是庄子上的食物粗糙,恐怕难合少东家胃口。”宋嫂屁颠屁颠跟着。 “无妨,下备下就是。”元亓并没有多说,直接进了正房。 周敞一路始终紧紧跟着,见元亓始终井井有条,心跟着放松不少。 “萧琴师,请坐。”元亓进了房间。 宋嫂给屋里点上油灯,才又提了手上灯笼退了下去。 元亓回身,这才看到周敞还抱着琴站在原地。 “萧琴师……” “元小姐直呼在下名字即可。”元亓刚要再说什么,被周敞打断。 “萧琴师,你原本就叫萧岚?”元亓反问。 周敞根据萧岚记忆回答:“是,这名字是义父所起,原本姓什么叫什么,我早已忘记。” “萧琴师请坐,到了这里,不必一直抱着琴,先放在桌上吧。”元亓再次请坐,自己也坐在了上首左侧的椅子上。 周敞这才意识到她始终紧紧抱着琴,就像抱着一个婴儿,赶忙回身将琴放在身边的茶台上,也跟着坐下。 元亓目光落在一方古琴上,此时琴身上还包裹着蓝绸布,内里什么也看不着,她却是始终注视,不知在看什么。 空气沉默。 不一会儿,宋嫂送了热茶过来,随后贺喜也迈了进来。 元亓一见贺喜就问:“贺叔,那些人可还在外面?” 周敞跟着紧张地站起身来。 贺喜则回答:“老奴一直让门房盯着,应该还在,刚才就一直在不远处晃悠,似想要进来又不敢。” 元亓端起茶啜了一小口,再放下茶盏就道:“去让他们进来吧,引去前厅,我要在那里见他们。” “少东家,我们……”贺叔还要再劝。 “无妨,”元亓不等他说下去,“贺叔,人进来了,您先依据萧琴师马车上所说,问一问对方情况,若是属实,我再见他。” “是。”贺喜依言又出去。 不一会儿,贺喜回身,告知人已经带进来。 “怎么样?”元亓问的是,两厢问询,是否能够对得上。 贺喜回答:“是,基本差不多,只不过,那人是说萧琴师欠他的钱,故而追了过来,还说讨债是天经地义,让我们不要插手。” 元亓听罢,只略一沉吟,便又问:“贺叔,你身上还有多少银票?” 贺喜想了想:“白日,银票都捐出去了,现在身上只有一张五千两的大额汇票。” 元亓点点头:“那也该是够了,贺叔,一会儿你准备笔墨纸砚,再让人守在门外,一切听我命令就是。” “是。”到了这个地步,贺喜也只能答应。 周敞心中惴惴,又听元亓提及银票,不免问道:“元小姐,您是打算用银子帮我吗?” 元亓点头:“萧琴师不必担心,一会儿只管跟着我,我们姑且一试。即便不行,之后再想办法就是。” 她始终没改口,只称呼萧岚为琴师。 接下来,元亓起身:“萧琴师,一会儿你不用露面也不用出声,只管听我的安排就是。” “是。”周敞莫名就安定下来。 按说,元亓现在的年纪比她要小上一轮左右,但就是能给她心安可以依靠之感。 三人先后从后门进了正厅。 元亓在正位上落座,用手势让一让周敞。 周敞摇头,只站在元亓身后。 两人面前已经放下一道竹帘遮挡外面视线。 透过竹帘缝隙,周敞模模糊糊还是能辨认出肖丙的身影,只有他一人站在前厅中间的空地上,并不见山路上跟在他身后那两个打手。 此时前厅门外还站了六个护院,个个都五大三粗,手中持着家伙。 肖丙多少被这番气势压迫,不敢乱动,但还是忍不住贼眉鼠眼地东瞧西看。 贺喜从竹帘一侧绕出来,面对肖丙告知:“少东家到。” 元亓先透过竹帘往外望出去:“外面把门关上吧。” 此时已经入夜,院中极静,几乎不用怎么大声就能听到说话。 门口的护院听到,立刻将前厅两扇门从外面合拢。 此时整个前厅中便只有四人。 元亓定了定,一改平日清越婉转,冷然开口:“听说你急需五百两银子?” “嗯……”肖丙没直接回答,拿一双鼠眼使劲儿往竹帘里面瞅。 可惜既便现在厅上烛火通明,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是,还是不是?”元亓又问一遍。 “算是吧。”肖丙含糊一句。 “我可以给你五千两。”元亓淡淡道。 肖丙的鼠眼一下子亮起来,但又不能轻易相信:“你们是要唬我?” 元亓还是淡漠语气:“当然是有条件的。” “说来听听。”肖丙一听有条件,反而更能信任,兴奋得直搓手。 他这两天欠的银子,光利息就又长了不少。 之所以这么急向萧岚要银子,就是因为等不起。 不过五千两啊,那可是个想也不敢想的天文数字,有了这笔银子足够他过下半辈子。 元亓停了停,缓缓开口:“我需要你立一份字据,说明你与萧琴师的关系,并且承认,当年是你出主意要萧琴师女扮男装,目的是借萧琴师的技能赚钱,控制于她。并且这次收到的五千两银子算是萧琴师的买断钱,从此两不相欠,亦不能再提起此事。” “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肖丙立刻狐疑。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46章 威逼利诱 周敞听了这办法,立刻明白其中的意思,不禁暗自叫了声好,是啊,她怎么没想到。 不,不是没想到,是也办不到。 她哪里弄这许多银子,能够让肖丙心甘情愿写下这等两厢牵绊的字据。 有了这种字据,肖丙以后就是想反悔也能,因为若是他想告发,自己也成了同谋,同样跑不了欺君之罪。 元亓没有必要回答,并不理会,只能肖丙给回复。 肖丙却也不傻,冷笑拒绝:“不行,你们当我傻吗?这样的字据一写,从今往后老子跟她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老子本来只是欠钱,这样一来岂不是反而多了欺君的罪名?” “不同意?”元亓态度波澜不惊,“对了,跟你同行而来,还有两人,他们怎么不一道进来?夜还长着,也不急,你可以找他们商量去。” 肖丙脸色一变,鼠眼乱转,似有所迟疑。 那两人之所以不肯进来,是因为不知这地方是哪里,存着谨慎畏惧。 而他之所敢进来,也不是胆子大,而是没办法,今日期限已到,他要是再还不出银子,恐怕就要少条手臂。 元亓多少也就是猜测出这一点,因此不紧不慢:“你慢慢想,不知你那两位朋友是否知道内情,若是也知道,自不必防着他们,一起请进来吃个茶也是可以的。” “他们?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肖丙也不愿跟放高利贷的扯上干系,更何况萧岚身份未暴露之前,始终是颗摇钱树,他怎么可能轻易将这个秘密告诉旁人。 元亓和周敞同时放了一半心。 这会儿功夫,小厮又送来笔墨纸砚。 元亓用眼神示意贺喜先按照刚才说所拟了一张字据。 贺喜拟完,拿给元亓。 元亓扫了一眼,回身递给周敞:“萧琴师,你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周敞反复看了两遍,其中有许多繁体字倒也能猜个十之八九,她现在脑筋不会比面前二人更清楚:“有劳,这样该是足够了。” 肖丙那边鼠眼也是转了右转,见自己还没答应,对方却已经将字据都写好了,反而拿乔:“你们凭什么觉得老子就会答应,老子不干。” “不干?”元亓又坐回椅子上,“不干也就算了,倒是我们省了五千两。” “你们不怕老子将她的事情说出去?”肖丙抻着脖子就要嚷嚷。 “说什么?”周敞忽然忍不住发话,“刚才萧岚的衣服和随身之物都已经落在了山道上,那里是陡坡,又遇上劫匪,早该掉落下面的河水里不知去向。” “好,好,原来你今天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肖丙猜中,却也并不着急,隔着竹帘看不到周敞的脸,只能指着帘子咒骂,“贱人你想装死,老子偏偏不让,你要是不乖乖给银子,老子就一直跟着你,还怕你跑了不成。” “五千两银子还不够,你是要逼死我逼死才肯罢休吗?”周敞方寸大乱,刚才冲动开口,倒是忘记自己行踪已经暴露。 现在对方这样都不买账,那她是真没有什么办法了。 元亓却是悠悠开口:“不必如此,凡事还是商量着来。” 肖丙做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钱,眼珠一转:“要老子签字画押也可以,一万两。” “一万两?”周敞倒吸一口凉气。 五千两银子的天价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还,现在这无赖竟然更狮子大开口。 元亓似也不用多想,张口就要答应。 一旁贺喜突然附身在元亓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元亓听后,又想了想,才一扬头对上肖丙:“五千两就是五千两,否则,你今晚也别出这个院子了,我看外面那两个也未必跟你一条心。” “你们什么意思?”肖丙突然警惕。 “什么意思?”元亓冷哼,“要么签了字据拿五千两走人,从此在萧琴师面前消失,否则今日你也别想活着出去。这个世界上,恐怕知道萧琴师秘密的也只有你一人了吧?” “你们敢。”肖丙说着话回身拉开前门就要往外跑。 “拦住他。”贺喜也一直防备着。 门外几个大汉听到动静,立刻围了上来,堵住肖丙去路。 肖丙被逼退回,还要强硬:“我不信你们真敢杀人。” “是你逼我们的。”元亓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就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儿。 “五千两,只要签字画押,汇票立刻拿走。”贺喜直接将汇票和字据举到肖丙面前。 肖丙犹不甘心:“一万两,老子立刻就签。” “五千两和一个泼皮的性命,对我们来说哪个更划算?大不了拿出三千两贿赂衙门,也都足够了。”元亓的语气愈发淡然。 肖丙再无退路,情知是这么个道理,面前之人他连身份都不知道,但哪怕只瞧这座庄子也知是家大业大,他今晚就算死在这里,明个人家花几个钱,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摆平。 “好,我签。”肖丙咬牙切齿,伸手就要先去捞汇票。 贺喜一下收回:“先签名,按手印。” 说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丹砂泥,放在一旁的椅面上。 元亓甚至更谨慎,问周敞:“萧琴师,他的本名可就是叫肖丙?” “是,”周敞也赶紧在萧岚模糊的记忆里寻找,“他在家中排行老三,平日也都叫他肖三,小时候还上过几天学,大名是肖丙,没错。” 肖丙那边弯身在椅面上签了字又按上大拇指印。 “十个手指都按。”贺喜在一旁监督。 肖丙也依言照办。 之后,贺喜先将字据拿回竹帘后交给元亓、 元亓再没多看,而是交给周敞。 周敞拿过来又仔细确认肖丙的签名和十个红指印,也不知古代摁手印是不是真的有用。 贺喜那边则将五千两汇票交给肖丙。 肖丙一把抢过来,看了又看,半天才从汇票上抬头:“这是隆裕钱庄的?” “通兑,绝对无假。”贺喜保证,“否则你可以在隆裕钱庄赖着不走,并且说出南贤庄这个地方。” 肖丙倒也没过多怀疑,又向竹帘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将汇票揣入怀中,转身离去。 贺喜跟在后面,督促外面人跟着送出去。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47章 打算 周敞紧盯着肖丙的背影消失,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元亓也缓缓站起身来:“这字据萧琴师收好,倒是不怕那泼皮再找上来,只是也莫要被旁人瞧见了。” 周敞重重点头,感激得说不出话来:“我、我该如何报答元小姐。” “不必多言,”元亓毫不在意摆摆手,“今日大家都累了,萧琴师也先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回程再说。” 今日第一眼见元亓时,周敞就能感到她满脸憔悴疲惫,甚至说话的声音都有意无意透着虚弱。 许是之前昏迷之后,身体尚未养好,又或许是元家的事情有了变化? 先前周敞没顾得上,但现在元亓一脸疲惫,要离开的样子,她又不好问出口。 元亓先一步出了前厅。 周敞刚要跟上,余光忽然看到地上掉落一枚小小黄纸签。 顺手捡起来打开瞧上一眼,一张长条明黄的纸条上,上面画着不认识的怪字,下面则写着四个普通繁体字——“得遇贵人”。 正在这时,贺喜也回转身来。 “贺管事,这是不是您落下的?”周敞下意识就觉着这等求签问卜的事情,该是这个神神叨叨的老头所为。 “少东家呢?,少东家怎么把这落下了。”贺喜说着话把纸签接过来。 周敞还用着萧岚的身份,不好直接相问,只能拐弯抹角:“元小姐可是遇到什么难事,还要求签问卜?” “唉,老夫虽信,却不知少东家到底信不信。”贺喜顺手将明黄签纸收好,“今日我们去朝天观本是寻人,人没寻到,倒是正好把前两日换风水的银子捐给了观里,少东家算是顺便求签吧,只是这签……” “怎么,这签不好吗?”周敞跟着心头一紧。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散财消灾换风水的主意原本是自己出的。 而她离开贺喜的身份之后,贺喜就如是自己的事情一样,还继续下去,真的把那些书房摆设换了银子,还如实捐给了道观。 如此看来,她离开萧岚的身份之后,萧岚也该能够顺利接受,重新开始另一段人生。 贺喜摇头:“不是不好,而是东家摊上的这档子事儿,得是什么样的贵人才能帮上忙啊。恐怕得把几辈子修的福气全用上,也还不知能不能行。” 周敞更加担心,元家的案子不至于还能更糟吧? 毕竟她这番折腾,倒有一半是为了元亓,因此不得不冒昧追问:“贺总管可否告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贺喜却明显不愿再提及,而是换了个说法:“掐指一算,倒是萧琴师福泽不浅,今日得遇我们少东家。我们少东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都顾不过来,却还能帮到你。定然是也积福行善之事,但愿老天保佑,东家能逢凶化吉。” “一定会的,好人必有好报,元小姐是我的贵人,相信元小姐的贵人也很快就会出现。”周敞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下定决心。 她换身份本就是要顺便帮元亓的忙,现在元亓更是不计回报地又救了她一次,那么她也要成为元亓的贵人,帮元家摆脱困境。 之后,周敞在宋嫂的引领下去了为她刚刚打扫出来的房间。 刚在房间坐下,忽然想到一方古琴还落在元亓的屋子里。 这个时候,该不该去打扰她呢? 正犹豫,外面又有人敲门。 周敞开门,宋嫂去而复返,后面还跟着元亓,手上正抱着她的古琴。 “哎呀,在下正要去取,怎敢劳烦元小姐亲自送来。”周敞侧身欲将元亓让进屋里。 元亓站着没动,目光落在古琴上:“抱歉,刚才我一时好奇,打开看了一下,却没想到,这古琴竟然是摔坏了。” “什么?”周敞的心忽悠一下,她还没个反应,但手臂好像不受控制一样,一把将琴抱过来,掀开包裹的绸布。 黝黑的琴身大体完整,但上面断了两根弦,右上角“一方”二字处,有一处明显的凹陷,沿着凹痕延伸半个亲身裂开一道细缝。 定是在山路上与肖丙争执的时候摔在地上的那一下导致的。 周敞的心不由自主地生疼。 狠狠抱着古琴泪如泉涌,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元亓见此情景,神色也跟着一黯,再没说什么,带着宋嫂离去。 周敞的意识不知不觉成了旁观,任萧岚抱着古琴不撒手。 “叮,提示,古琴由于损坏,价格减半。”视点系统从来不问他人死活。 按说萧岚的事情该是告一段落,周敞也应该再换个身份。 但此前她已经反复琢磨,手上佣金就这么多,最理想是换到刑部尚书裴夫人身上,但那要六万两的佣金,还差上一节。 原本卖了一方古琴也就能够凑上数目,但别说萧岚的意识不允许,就是她也不能这么做。 如今古琴损坏,价格减半,更没什么好说的:“让你那客户死了心吧,不卖。” 这一夜,周敞不吃不喝,抱着古琴没合眼。 琴弦断了还可以接上,摔坏的一角似也不影响弹奏,但这是已经传了几代人的一方古琴,对于琴师既是灵魂也是性命。 ******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周敞的意识才迷蒙了一阵。 再睁开眼睛,宋嫂已经送了早饭过来。 周敞勉强吃了一碗稀粥。 早饭完毕,正欲出去找元亓告别,顺便再问问她是什么情况。 元亓到来先是一愣。 周敞低头一瞧自己,见元亓手上拿了套粗布女装,立刻会意:“原本昨日我身上就先穿了套女装,有劳元小姐费心了。” 元亓倒也不在意:“本来打算委屈萧琴师,今日先扮成宋嫂随我回城,再做打算。不过看萧琴师这身装束,做个随行同伴也是好的。” “昨日之事还不知该如何报答元小姐,怎么好再给小姐添麻烦。”周敞客气,将元亓让到屋中坐下。 元亓则早是有所思虑:“萧琴师该是不能再留在锦都了,用不了两日萧琴师失踪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皇城。且经过昨日之事,难道还打算继续以‘国手’之名继续在官署当司乐吗?”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48章 宝剑赠英雄 周敞昨晚也想了许多,现在对元亓也没什么好保留的:“的确不能,即便没有肖丙的威胁,这个身份只要多扮一日都多一分危险,早晚都会出问题,是该尽早脱身。天大地大,从此再无萧岚,唯有改名换姓重新做回女人。” “既要做回女人,从前的一切都要放下,包括过往的功名利禄。”元亓是在问她是否能够放得下名利。 周敞是想也不用想,但用心去感受萧岚的意识,隐约也能 元亓便又问:“那么,萧琴师原本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周敞摇头,更担心元亓这边:“只是,昨日的事情,若是那肖丙日后再起了什么心思,是否会连累元家?” 元亓也没用多想:“那倒问题不大,毕竟他毫无证据,元家在锦都经营多年,也不是完全没有人脉。” “那就好,如此在下才好安心。”周敞不想再给元亓添麻烦。 元亓又再次释放善意:“只是看萧琴师情形,恐怕接下来还没打算,既然如此,不如先随我回去,暂避风头,或许我可为你安排一二。” “元小姐如此厚恩,却不知是萧岚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如此大恩,周敞本想问个原由,但又想到元亓为人,虽然尚且了解不多,但足以令她心折。 元亓却是淡然一笑:“萧琴师不必放在心上,若是家母还在世,许跟你能是个知音人。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令堂……”周敞不知能说什么好,也才意识到,换了几个身份都是元亓身边的人,但没人提到过元亓的母亲。 元亓似也不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站起身来准备离去:“萧琴师若是准备好,我们出发。” “是,请元小姐先行一步,在下再收拾一二,即刻便过去。”周敞一揖,对于元亓除了感谢,她说不出旁的。 元亓忽然噗嗤一笑:“萧琴师,你以后说话的语气和语态,甚至动作都得慢慢改过来,再不是男子了。” “啊……是啊,元小姐说得是。”周敞一时别扭,萧岚已经当男人习惯了。 之后元亓再没多说什么,先行离开房间。 周敞回头想了想,先用自己脱下来的那件男装外袍换了蓝绸布包裹古琴。 然后又根据萧岚模糊的记忆,用头巾把头发粗粗挽了个发髻,看上去也就像个年轻妇人了。 最后一切就绪,确认将昨晚肖丙签字画押的字据贴身放好,便抱着琴出门。 还是昨日那辆马车,还是他们一行这几个人。 元亓一路回城,没有任何阻碍。 周敞再次以另外一个身份进了元家老宅,随后被元亓以请来的新教习名义,安排在了西边一处小院里。 “到底还差多少银子?”周敞要开始为接下来打算,还是得先问系统。 视点系统显示信息。 【等级:中九九】 【佣金:57220两】 【订单:168】 “这是差多少?”周敞始终算不明白数字。 视点系统:“距离六万还差两千七百八十两佣金。” “那一百多个订单都是些什么?”周敞这两日都在忙萧岚的事情,把“位面直播带货”的事情忘个一干二净。 视点系统开始在周敞眼前刷屏显示。 周敞看了半天,看个头晕眼花,也又想起了大概。 除了元亓的金算盘和花押,其余订单主要分在了三个地方——皇宫、寺庙和道观。 这可不大好办。 抛开元亓的东西,以她现在在元家做客的身份,除非去“偷”,否则根本赚不来多余佣金。 周敞侧头又盯着一方古琴看:“你昨晚说,古琴因为损坏,价格减半了?” 没有其他办法,她又把主意打到古琴上。 但是没等视点系统回答,还是先否定:“不用了,这琴我是不会带货的。” 正百般纠结,外面响起敲门声。 元亓怀中抱着一个长条木匣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站在了门口。 周敞赶忙将人让入屋中。 “绿菊、绿萍,把东西放下吧。”元亓吩咐,同时也将自己怀里的长木匣轻轻放在屋中的圆桌上。 绿菊、绿萍是元亓贴身的大侍女,此前周敞见过,但现在全当不认识。 二人放下东西便退了出去。 元亓请周敞在圆桌边坐下,先是道:“这里有些女人的衣物首饰,萧琴师既要盖头换面,方方面面也都不能缺少。” “既然是要重新开始,元小姐往后也不要再称呼在下为‘萧琴师’了。”周敞也道。 元亓赞同:“这倒是,只是不知萧琴师可想好了新名字?” 周敞摇头:“我本是孤儿,无名无姓,义父原本姓肖,可这个姓氏也不好再用。” “萧琴师慢慢想,不如我们先以姐妹相称。”元亓浅淡一笑。 “这怎么高攀得起,元小姐是我救命恩人,如今我又在元家以教习身份而居,您该是我的雇主才对。”周敞这话算是替萧岚说的。 元亓却不在这种小问题上争辩,而是起身打开了面前的长木匣,从里面小心翼翼捧出一面古琴:“萧琴师的琴昨个儿坏了,我便借花献佛,将这面古琴送与萧琴师可好。” “这怎么……”周敞也跟着站起身来,话才出口,整个身体却是定住。 元亓捧着的这面古琴,通体棕红,上面有朵朵暗金花纹,琴头琴尾都用鎏金装饰,琴弦亦不知用的什么材质,在阳光下熠熠泛光。 “叮,客户下单朱红暗金花纹古琴一面。”又是视点系统下单的声音。 周敞不懂琴,也知这一定是上好的东西。 萧岚懂琴,直接愣住。 视点系统又提醒:“提示,这面古琴价值佣金三万两。” 周敞恍若不闻。 元亓将琴轻轻放在琴匣盒盖上,看那古琴目光犹如看珍爱的孩子:“这面古琴乃是家母生前遗物,家母生前最爱此琴,偶尔也会弹上一曲,可惜我的心思始终不在此道,自家母过世之后,这琴也就一直闲置了。” “这,这太贵重了。”周敞说不出别的话来。 “这琴的确是家母花重金打造,也曾玩笑,说她的琴艺实埋没了此琴,若是将来能遇有缘人,愿将此琴赠出。”元亓说着话,双手抚上琴弦,轻柔触摸。 周敞没动,但萧岚的双手就忍不住也要抚上去:“元小姐,能否让在下试弹一曲。” “当然,倒是我有这个耳福能够听萧琴师单独弹奏。”元亓笑容中既不舍又欣慰。 周敞靠后,任萧岚身体动作。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49章 方醒 萧岚将琴双手抱起,如让婴儿般将琴放在面前桌子上,正身端坐,双手抚上琴弦。 周敞瞬间清晰感受到一股热流滚过心底。 “叮叮咚咚……” 萧岚手指一松,一息进入无我状态。 周敞始终是外行,只觉这琴发出的声音更加空灵,声音好似都飘在天上。 一曲终了,绕梁三日。 元亓秋泓潋滟的眼里已含了泪水,许久哽咽:“所谓‘宝剑赠英雄’,这琴等的就该是萧琴师您。” “如此好琴,我怎么能就这么收下。”周敞能感受到萧岚同样心情激荡,已不知说什么好。 “萧琴师若真是爱琴之人,就该收下。”元亓爱怜的目光凝望古琴,“放在我这里,它始终不见天日,我虽不懂琴,也曾听母亲说过,说好琴和琴师之间乃是如好友知己那般,相依相存。” “这……”周敞有心替萧岚接下。 萧岚的手更不自觉反复摩挲着琴弦。 “有时我真羡慕萧琴师。”元亓清越的语声变得悠长。 “羡慕我?”周敞虽也羡慕有一技之长的人,但更羡慕元亓。 元亓凝视古琴的目光始终没变:“母亲爱琴重琴,但最多也只能是闲暇时在这四面围墙的院子里弹上一曲,又有谁能听懂呢?至于我,虽生于富贵、长于富贵,但一生也都不过是系在元家,系在父亲的宠爱上罢了,别无安身立命的所长。若说自由,还是萧琴师自由,至少曾经逃离过女人的身体和身份,恣意山河,做过自己。” 这番话一出,周敞也心有同感。 “请萧琴师收下此琴,也算是帮我完成母亲一桩心愿。”元亓坚持赠琴。 不等周敞犹豫,萧岚的手摩挲着琴弦,点头应下:“既然如此,在下无以为报,唯有用余生珍爱此琴,将此琴传继下去。” 元亓欣慰颔首:“若能如此,是再好不过。母亲在天之灵,必感安慰。” 萧岚的手不受控制反复摩挲琴弦,周敞也就注意到琴头上首还雕刻两个小字:“方醒?这是此琴的名字?” 元亓点头:“母亲曾提过,当年造琴的师父曾言,每面琴一出世就有自己的名字,将来也有自己的命运,母亲虽愿意花重金买下,但若是有一天琴遇有缘人,将也会从母亲身边离开。现在看来,萧琴师该是这个有缘人。” 周敞心下猛然一动:“方醒,从今往后我就叫方醒,女琴师如梦方醒。” “是啊,”元亓拊掌,“这名字极好,又与此琴相应,譬如重生。” 周敞能感觉到萧岚的意识也跟着兴奋不已。 元亓又道:“既然有了新名字,我就让贺叔那边想办法,以这个名字重新为萧琴……,不,现在是方琴师了,造个身份。只是女琴师原本都是教坊出身,唯有个别自己赎了身,才能脱离乐籍,因此即便变回平民身份也是不高。” “这已经很好了。”周敞感知萧岚是真的满足了。 “名字既定,那么接下来就是去处,方姐姐总归不好再留在锦都。”元亓自然就改了称呼,一件事了,又继续第二件,“原本昨晚我想了两个方向给方姐姐,若是尚无更好打算,可以考虑一二。” “元小姐如此费心,怎么敢当。”周敞说再多感谢的话也表达不完。 “元家在南庆和契美两地都开有教坊,方琴师可以去那里做个教习。南庆女子原本就能歌善舞,因此每年往我大临输入也颇多,缺点就是人多眼杂,多少有被认出身份的危险。”元亓一一介绍,“至于契美,那里的女子有异域风情,但民风粗狂,因此教坊还是三年前所设,那里尚无教习,只当个中转,为的是方便把人贩卖进来。” 周敞不好再替萧岚做选择,意识有意靠后。 刚一靠后,萧岚的答案便浮上心头:“我选契美族,那里是关外,必定少有人往那里去,更为安全。” 元亓没有倾向:“契美比起南庆,环境必将恶劣百倍,方姐姐若如此选,可也要有心理准备。” “无妨,只要能在那里重新开始,堂堂正正做回自己,一辈子留在那里,以天为庐以地为席,有方醒作伴,余生足以。”周敞是替萧岚说出这番话的。 “若是方姐姐不在意环境艰苦,听闻那边的女子个个豪放爽朗,女人生活在那里该是极广阔的。”元亓欣然而笑,为萧岚高兴,甚至眼中闪过羡慕的光芒。 往下,两人又说到了一些细节和打算。 末了,周敞有心问一问元亓那边的情况,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元亓一心为萧岚打算,但眉宇间始终带着挥之不去的愁绪,让她不用想也知道,元家的事情不可能好转,最多就是皇帝的明旨还没判下来。 伸着脖子等待铡刀落下来的时间才是最难熬的。 她也要尽快采取行动才行。 刚将元亓送出去,视点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叮,客户取消金算盘订单。” “叮,客户取消羊脂玉花押订单。” “叮,客户取消青玉花押订单。” “这还差不多,这些都是同一客户下单吧。”周敞心中冷笑,多少还算那位面客户有点儿良心,这么好的人,怎么能夺人所爱。 视点系统:“客户改单朱红暗金花纹古琴,愿意多加百分之十佣金,三万三千两。” “让他去死。”周敞也回个干脆,并珍而重之将方醒古琴重新收回琴匣里。 有了新琴,就该放下旧琴,更何况,有了新身份,那一方古琴却是要暴露过去身份的存在。 周敞便又动了要卖掉一方古琴的心思。 感觉一下,这一次,萧岚的意识似乎没有那么反对了。 周敞把一方古琴放在腿面上:“这琴只是摔坏了一角、断了两个弦、出了一道细细的裂缝,除此之外根本就是好的。价格减半,未免太没良心。” 视点系统直接了知她心思,也不啰嗦:“最多抹平六万两的价格。” “成交。”周敞两个字出口,心中不免犯嘀咕。 人说,最可怕的事,就是讲价之时,你纠结犹豫报出的价格,对方却毫不迟疑的答应,这么想来,她是不是又亏了? 多想无益,还要考虑周全。 这么大一面古琴,又是毕生珍爱之物,凭空消失得有个理由。 周敞想来想去,又去找贺喜,让他帮忙给些柴火,说是如今元小姐赠了新琴,旧琴反而暴露身份,便想要烧去给义父。 贺喜掐指一算,当晚就是祭奠先人的好日子,自然没问题。 周敞等到晚上,在院中点了篝火,一番操作,掩人耳目将古琴传去了位面。 所有关于萧岚的事情,可以说已经终了。 她终于可以安心歇息,等待明日再换天地。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50章 睁眼的半瞎 “哎呦……”周敞一觉醒来,刚坐起身就磕了脑袋。 今天外面是阴天? 眼前的世界变得又模糊又昏暗。 意识同时融合,周敞无语,放下了拼命揉眼睛的手。 中度近视还不戴眼镜,是个什么体验,上辈子她也不陌生。 不戴眼镜也坚持睁着失焦大眼,视力可以丢,但范儿绝不能丢。 刑部尚书裴夫人,本名胡婉,就是这么个睁眼的半瞎,且看不清还不愿意承认。 周敞摸索着,从简单古朴的拔步床中走出来,这种床不是容易碰头就是绊脚,中间若是撞在条条框框上也不稀奇。 外间婢女听到动静,就进来侍奉她穿衣洗漱。 趁着洗漱的功夫,周敞从胡婉的记忆里得知,裴厉一大早就该已经上朝去了。 并且自从户部尚书闵行通敌叛国一案事发之后,裴厉忙得脚打后脑勺,倒有一半的时间根本不在府中住,今晚是否回府还是个未知数。 碍于古代封建礼教,她亦不能上门去找。 周敞随后用了早膳,期间因为不适应半瞎的状况,打翻了两个菜碟,实在没吃顺溜。 早饭后,躺在贵妃榻上消食,一时无聊就又想起了系统:“显眼系统,怎么不见位面客户下单?” 周围明明“好像”也放着不少摆件器物。 “不是‘好像’是的确有摆件,”视点系统现在就像肚子里的蛔虫,“由于摄像头显示模糊,客户没办法下单,请靠近调整焦距。” 哈哈,周敞反而心中大乐,原来同一视角还真是实打实的同一视角,连模糊都是一样的啊。 干脆靠在贵妃榻上不动。 正好,这才是真正的“眼不见为净”。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来人禀报:“夫人,亲家老夫人来了。” 亲家老夫人? 那不就是胡婉的娘? 难道是发生什么大事?胡婉可是昨天才从娘家回来啊。 “快请。”周敞赶忙从榻上起身,往外去迎。 “咣当……” “夫人小心……” 周敞又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刚出到院门口,胡婉的娘——胡夫人在裴府仆妇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周敞忙将人请到屋中落座,对着面前轮廓模糊的脸问:“母亲,一大早过来,可是祖母那边有什么情况?” 根据胡婉的记忆,前几天她都在娘家,只因其祖母岁数大了,又突然病重,她便回了娘家探视,顺便小住了几日。 不巧的是,在胡婉的记忆里,元亓日前还真曾递了名帖来拜会。 只是她那时急忙回了娘家,没有顾得上。 而那日,元亓又找去了胡婉的娘家——太府胡司务的府邸。 又那么不巧,胡婉因为祖母病重,出城去朝天观为祖母上香祈福。 又那么巧,元亓追去了朝天观,阴差阳错,没找到胡婉,反而遇见了逃亡的萧岚,也就是周敞她自己。 这一节,元亓和贺喜谁也没提,主要是跟萧岚也说不着此事。 周敞暗自感叹,如今她成了胡婉,倒是不用元亓再费如此周折,她自会为元家在刑部尚书裴厉面前说话。 “你祖母的病情算是稳定住了,只是需要时日将养。”胡夫人拉过女儿的手凑到近前,似乎生怕女儿看不到自己,“我来是因为你昨日走得匆忙,有几句话还没交待清楚。” 周敞瞪着模糊大眼半晌,才会出胡夫人的意思,打发下人:“你们都先出去吧,我与母亲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是。”众仆婢应声退下。 胡夫人盯着所有人都退了干净,更将脸紧凑到周敞耳边,压低声音:“女儿啊,我知道你昨日听见了史澜的话,可千万不能往心里去,更不能去见史洵,知道吗。” 原本周敞对胡婉的记忆还不熟悉,经胡夫人这么一提,细枝末节才冒出来。 胡夫人娘家姓史,她口中二人是胡婉的表兄弟。 前日胡婉在朝天观求了平安符又回了娘家,路上却遇见了表弟史澜,谈话间,史澜便得知了胡婉祖母病重的消息。 第二日,也就是昨日,带了礼物上门来探视。 探视完毕,便也胡夫人闲话家常了一阵,不知怎地便提到了史洵。 一提到“史洵”两个字,周敞内心一下子掀起滔天巨浪——“活唐僧”?殊尘大师? 周敞惊讶地张大了嘴。 胡夫人见女儿这副表情,更加不放心,摇晃她手:“你听到了没有,别放在心上,更不能去见他。” 周敞呆愣点头,脑海不断涌现胡婉过往记忆。 胡婉从小与表兄史洵青梅竹马、情根深种,两家大人本也都各自看好,意图撮合。 只是没有想到,后来胡婉的父亲胡司务无意间巴结上了刑部尚书裴厉,在得知裴厉丧妻之后,应要将唯一嫡女嫁给跟自己岁数一般的裴厉做继室。 得到这个消息,胡婉和史洵都曾极力反抗。 只可惜,史洵虽然在当时也算年轻有才,正在考取功名,但毕竟史家已经家道中落,家世单薄得很,比不得六部尚书。 胡婉也曾在父母面前极力反对,但母亲做不了主又对父亲妥协,父亲铁了心要促成此事。 没有办法,最终胡婉嫁给裴厉,而史洵一气之下竟然也不再考功名而是出家当了和尚。 一晃十余年过去,胡婉生下一个女儿,过起了真正的贵妇生活。 史洵一心修持,也小有所成。 两人同在锦都,却天各一方,一个被圈囿在深宅大院之中,一个常伴青灯古佛。 本来若是不提,老死不相往来,这段感情也就深埋心底。 但昨日表弟史澜去到胡府,提及此事,说道史洵不日要离开锦都前往北既,恐怕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北既属于越北地界,靠近正在打仗的越北三州,乃属于战乱之地。 史家自然反对,百般苦劝,却终不能劝动。 史澜便言道,这么多年史洵心中从未放下过胡婉,曾经多次想离开锦都这个伤心地,只是顾念家里。现在得了云相寺主持之位,正好当个借口,这一去是再不打算回来的。 当时胡婉在内室听见,心下大恸,面色惨白,本来还要在娘家住上两日,也突然匆忙要回府。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51章 欲迎还拒 胡夫人史氏自打女儿离开,想了一夜,越想越不妥,今日一大早又追来刑部尚书府。 胡夫人还是不放心,又把周敞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想从胡婉失焦的瞳孔里看到保证:“女儿啊,你可不要糊涂这个,你现在都是已经做了娘的人,千万不能去见他。若是被人瞧见,坏的可不只三家的名声,还有采儿的未来。” 采儿是胡婉生的女儿,今年刚刚七岁。 “母亲放心,我省得,知道分寸。”周敞低头找到胡夫人的手背,拍了拍算作安慰。 原本胡婉的意识里,也是没有打算去的。 胡夫人不提,胡婉只会压抑,然而,现在提起,胡婉反而被牵引了情绪。 当初她的眼睛就是因鸳盟被生生拆散,哭啊哭,哭出了毛病,不但迎风流泪,在生育女儿之后视力更是一落千丈。 “你可要保证,左右他不几日就会离开,他一走,你们的事情也就烟消云散,只当,不,原本也什么事都没发生。”胡夫人又唠叨了好一阵子。 周敞只管跟着点头,始终坚持她不会去见史洵。 待送走胡夫人,周敞的心反而不得安宁。 有首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周敞记不得作者是谁,但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原本不见也就不见,还知道彼此同在一座城里,如今真要天各一方,余生再无相见的可能,反而勾起无尽遗憾。 胡婉平日看起来温良淑德的外表下,一直埋藏着深深的遗憾。 不过是去见一面,又能怎样? 不求别的,当年未能当面说一句道别,哪怕是真正做个了断也是好的。 胡夫人越是反对,反而激起更多波浪。 感受到胡婉内心,周敞决定替胡婉大胆一次,以大福寺上香的名义走一趟。 乘了马车来到大福寺,这么多年,或是有意无意躲避,胡婉从未踏足于此。 顺着络绎不绝的人流往里走,周敞一路琢磨着该用什么理由才能光明正大与殊尘见上一面。 周敞直瞪得眼睛酸涩流泪,又凭借此前贺喜的记忆加持,才能勉强往里走个顺溜。 先是到了大雄宝殿,再往东拐,向后,直奔那日随元亓来时,圆觉禅师招待他们的内堂。 进了一道院门,便有小沙弥出来招呼:“阿弥陀佛,施主,此乃佛寺内院,可是有事儿找哪位大师?” “我有一物想要加持,听闻贵寺最为灵验,特来相询?”周敞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 小沙弥见周敞穿着上等的衣料,身后还跟着婢女,又恭敬几分:“阿弥陀佛,施主客室请,小僧这就去请圆信禅师。” “圆信禅师?不是圆觉禅师吗?”周敞也只记得方丈圆觉。 “阿弥陀佛,实在不巧,今日方丈不在寺中,圆信师祖是方丈大师的师弟,也是法力高深的禅师。”小沙弥回答。 “既然如此,也不必劳烦圆信禅师,听闻贵寺有三宝,宝华殿、桃花林以及灵签,也想观上一观。”周敞也是没想到胡婉自打殊尘出家之后再未踏足过大福寺,但对大福寺的一切都暗暗记在了心里。 小沙弥躬身:“阿弥陀佛,既如此,小僧为施主引路。” “有劳小师父。”周敞嘴上同意,但先一步就还往内院里走。 小沙弥也不阻止,跟了上去。 周敞往内院绕了一圈,一无所获,又漫无目的往西去。 亏得今日风和日丽,否认胡婉不但是个半瞎,还有迎风流泪的毛病,就真的是“没眼看”了。 走着走着,不免气馁,以她现在这个视力水平,看什么都是白看,还能认出“唐僧”不成? 这样想着,又来到一处墙外,一股浓烈的沉香气味传来,同时隐约听到诵经声。 周敞贴着墙往前走,一路走到院门口,向里张望两眼,倒是人影绰绰,可惜还是看不清楚。 刚欲转身,院中一个模糊的白衣袈裟背影却把她身子定住。 周敞不能确定,下意识要上前近瞧。 小沙弥赶紧拦住:“施主,这里是佛门重地,正在举行仪式,外人不可擅入。” “里面可是有位大师……”周敞刚要出言探问,忽然视线里那白衣袈裟的背影骤然回头。 四目相对,时空停止。 周敞模模糊糊觉着那轮廓似乎、好像、应该…… 胡婉的身体却不受控制一闪,逃也似地转身而去。 嗯? 什么情况? 这是想见还是不想见? “夫人。”身后婢女追上去。 小沙弥也跟了上去。 周敞的脑子随后才反应过来:“啊,小师父,这里可有能更衣的地方?” 小沙弥会意,立刻引路。 周敞被引到一处偏僻茅房,从袖口掏出碎银子给他:“有劳小师父,不敢让小师父在此等候。” “阿弥陀佛,施主乐善好施,必有佛祖保佑。”小沙弥愉快接了银子。 周敞带着婢女进去做了个样子,一出来,小沙弥却又热情迎了过来。 怎么就甩不掉了呢? 周敞只好继续往反方向转去。 世界是个圆,反方向转三个弯,与正向转一个弯该是同样的道理。 可惜,道理归道理,实际归实际,最重要眼神儿不济。 周敞三下两下把自己转懵,不知怎地就到了一处小花园,一面假山、一面回廊、一面红墙,三面堵死,竟再也走不下去。 “施主,这里就是本寺的桃花林了。”小沙弥介绍。 周敞模模糊糊,把园子数出几十颗树,估计至少三倍的重影。 树上只有绿叶不见桃花,也不知这一处有何出名。 胡婉的意识还在悸动,周敞却已经灰心,看来今日是没有机会了。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有礼。”身后一人忽然道了声佛号。 周敞回头。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已变模模糊糊。 周敞的意识霎时控制不住胡婉的身体。 胡婉情难自已,身子往前,脚下却步,欲迎还拒,不知所措。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52章 长舌妇 殊尘面容沉静,落落大方:“慧悟,你去吧,这位施主由我引领出去。”。 小沙弥应声而去。 桃林院中一时静谧。 半晌,还是胡婉身边的贴身婢女先开口:“夫人,奴婢去外面守着。” 周敞已成旁观不能表示。 那婢女是打小陪着胡婉一同长大的,知晓自家小姐的心事,主动顺着来时路站去了远处把风。 胡婉的身体很诚实,婢女一走,便几步朝着模糊的人影过去。 周敞不得不感叹,若在黑瘦老头子和白面“活唐僧”之中选,她也要选后者。 殊尘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平缓:“这么多年,你终究还是来了。”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殊尘还是周敞印象里的“活唐僧”,却已经不是胡婉记忆里的史洵。 虽然面容还是那般面容,但却怎么也重合不到一起。 殊尘眼中平静无波:“你来这里,是听说我要离开,来此送行吗?” 周敞任胡婉的意识做主。 胡婉心中万千愁绪,不见面想见,见了面又担心被人看见,更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干巴巴问了一句:“你离开锦都,从此再不回来了吗?” “我曾在佛前发誓,要弘扬佛法,普度众生,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殊尘没有直接回答。 胡婉百感纠结,双手不自觉搅动手中拍子,十几年未见,伊人日日只在梦中,现在见到真人,却已全不是想象中那个样子。 “唉……”殊尘几不可闻轻叹一声,眼中却没一丝波澜,“过去的事情过去了,若非当初那一桩逆缘,我亦不会遁入空门,亦不会有幸了知佛法真意。如此看来,倒是与我佛缘分深重。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该放下了才是。” “若你放下了,还为何主动寻过来?”胡婉痴痴问。 殊尘岿然不动:“我是希望你也能够放下。” 胡婉千万纠结一下子都化为失落:“我知道你现在是得道高僧了,可是,得道高僧就真的能放下一切了吗?”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殊尘垂下了眼帘。 胡婉的痴情与失落搅在一起:“我只想知道,当初我们要是能见上一面,你会对我说什么?” 殊尘就抬头凝望似也勾起了久远回忆,半晌,眼中终于有了些许变化:“那些少年男女的情愫,现在看来都是妄念执着,如梦幻泡影,转瞬成空。” “都是空吗?”胡婉已经双目含泪。 胡婉那时也曾想寻死觅活,但又觉着哪怕是死,也该死在一处,结果家里看得紧,死没死成,人也没见成。 后来听说史洵出家,在她眼中那便是与死无异,也要跟随而去。 还是胡夫人来了个狠的,先一步悬梁自缢,才逼得胡婉最终认了命。 当年情根深种,现在又藏了这么多年,岂是一个“空”字就能放下的? 殊尘双手捻动佛珠:“阿弥陀佛,妄念攀缘无边无尽,但若非那一场机缘,亦无今日之殊尘。贫僧远去北既,是为弘扬佛法,绝非为了逃离此地。” 胡婉置若罔闻,只在自己痴念之中:“若是当初我们能见上一面,或者你愿不愿意带我逃走?” “阿弥陀佛,三千大千世界只在心中,逃往何处?”殊尘的眼中已经恢复平静,一丝涟漪也没有,“我今日见你,只是想要化解你我正经那一段缘,前尘往事都是过往云烟,希望你也能够从此放下。” 貌似没有回答,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 倒是周敞开始后悔,不该带胡婉前来,对方明显已经放下,而胡婉心中还有遗憾,如此岂不是更引动伤怀? 胡婉的性情中虽然有痴情一面,但始终更为懦弱,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是强求什么:“我来也不是为了旁的,当年没说出口的话,放在心里,这么多年一直是个遗憾,知道你要离开再不回来。只是想当面说出来,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吧。” 殊尘默立,等待对方说出口。 胡婉眼睛凝视殊尘,泪珠滚落:“当年已知你我在一起无望,那时其实只想对你说一句,岁岁年年长相思,我心中总不会忘记你。今生无缘,我们来世再续。” “阿弥陀佛,佛心广大,心安即是归处。苦海无边,当修佛法,早断轮回。”殊尘眼中不起一丝波澜,是已真的皈依佛祖了。 对方竟是真的已经绝情,连下辈子也不许了。 胡婉身子一震,两行清泪扑簌簌而下。 她这十几年来曾设想过无数次再见面的情景,也曾想过表哥史洵常伴青灯古佛时,心里是否还牵挂她。 唯独想不到的是,面前之人成了殊尘,与史洵真的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 那么她这么多年的牵挂算什么? 胡婉凄婉一笑:“你,你这样很好,我……” 话才说一半,突然一个尖刻女声自假山后面传来:“哎呦,瞧瞧这是谁啊?怎么这么巧,裴夫人。” 胡婉一听来人声音,心就一下提到嗓子眼,吓个魂飞魄散,下意识往殊尘的方向靠了一步。 周敞不由自主得回身体的主动权。 循声望去,假山后面还有一条小径,不知通向哪里,而从小径踱来一个穿红挂绿,色彩鲜艳的妇人。 直到她走到近前,周敞才勉强看清,竟然是在皇宫春日宴上见过的,小眼睛驴嘴唇的大理寺卿楚凉之妻——楚夫人。 却不知她是刚过来,还是一直就在假山后面,又听到了多少。 驴唇楚夫人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小眼睛在殊尘和胡婉身上来回逡巡:“这位该是大福寺有名的玉面禅师,殊尘法师吧?”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殊尘始终面色不变,平静无波。 楚夫人目光又扫在周敞脸上,一双精亮的小眼睛恨不能有个透视功能,看穿了她:“哟,裴夫人这是伤心流泪了吧。否则这无风无浪的,你总不会是又见风流泪吧。” “刚才的确有风。”周敞这才想起泪痕还挂在脸上未干,赶紧抹一把。 楚夫人盯着不放:“裴夫人不是一向只信道,怎么今日突然信起佛了?”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53章 救星转世 胡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原本绞在手中的帕子也将手指勒得生疼。 周敞拿回身体控制权,一面强行镇定胡婉,一面应付:“我本佛道都敬,是佛是道,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虔诚信奉,都能得保佑。” 胡婉担忧什么,周敞已经清楚。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偏偏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功夫,又是这般僻静之处,且如何这么巧,就碰到这个长舌妇。 楚夫人小眼睛一转,又转到殊尘身上:“殊尘法师真是名不虚传,仪表堂堂,文质彬彬,想必在家之时也该是个玉面书生,如此人物怎地此前在锦都城中竟然不闻?敢问一句,法师俗家是哪一府啊?” 殊尘并不直接回答:“阿弥陀佛,贫僧早已了断红尘,哪里还有什么俗家名姓。” “法师俗家不会是姓史吧?与我这闺友母家姓氏相同?”楚夫人也不掩饰,直接说出心中猜测。 驴唇楚夫人绝对没有白长这一副厚嘴唇,天生就是做长舌妇的材料,可惜胡婉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 胡婉自十余年前被迫嫁给刑部尚书裴厉之后,开始就得努力学做个贵妇。 在一次宴会上,结识了楚夫人。 胡婉出身小户,在贵妇圈里没朋友,楚夫人为人能言善道,又热情往上贴,两人年纪相仿,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闺蜜。 胡婉嫁给比自己父亲还大一岁的裴厉,裴厉原配留下一双儿女的年纪都与胡婉差不多大小,婚后苦闷之极。既然两人成了闺蜜,她便将自己心中苦闷以及在裴府生活遇到的难处都讲与楚夫人,让楚夫人帮着拿主意。 开始,楚夫人的确尽心尽力帮着胡婉出主意,提意见,但时间长了,胡婉便渐渐发现,刑部尚书中发生的事情不胫而走,在贵妇圈里,被许多人私下当成了谈资议论。 她未深交旁人,只楚夫人一个闺蜜,有些事情是谁泄露的也就一想便知。 因此胡婉便有意无意疏远楚夫人。 所谓小人,近则不逊,远则怨。 这么做,不但是晚了,还更引起了楚夫人的怨恨。 楚夫人察觉到胡婉的疏远之后,表面倒还没什么,甚至反而更加主动亲近,背后则变本加厉,私下打听胡婉的各种隐私,然后再传遍皇城贵妇圈。 胡婉倒也不曾跟楚夫人提及那一段过往,但从之前言谈之中难免暴露出些许闺中愁绪和对过往的追忆。 楚夫人长舌妇的本事乃是天生的,敏感洞悉,又能多方打听,一来二去总叫她窥得一二。 胡婉不敢明面得罪楚夫人,长舌妇便几次试探,虽然都被胡婉搪塞,但流言还是被传了出去。 胡婉千防万防,只悔不当初所信非人,现在也是没了办法。 周敞不想跟驴唇长舌妇纠缠下去,但还要更防她日后就此事再嚼舌根:“殊尘法师,既然您没时间,那我之后还是找圆觉大师加持,就不打扰了。” “啧啧,二位站在一处,看起来还真是……”楚夫人驴唇笑成两根香,“别啊,你们谈得好好的,倒是我突然出现扰了兴致不是。” 周敞这才意识到胡婉刚才情急之下反应错误,竟向“嫌疑人”方向靠拢,赶忙不动声色挪远一步,说出个理由来搪塞:“楚夫人误会,没有的事。我只是在此请教殊尘大师,是否可为我一枚玉佩加持,保佑平安。” “哪枚玉佩?”楚夫人立刻起个高调,“你那些玉佩可没有适合加持的,更何况,这大福寺加持一次没个三千、五千两香火供奉,恐怕也是不成吧。” 她跟胡婉结交不为别的,就为能够从胡婉那里找到优越感。 “玉佩不论贵贱,只要能得佛祖无边法力,就都是好的。”周敞心中厌恶,又不似胡婉那般惧怕,一时冲动,态度陡变。 “是吗,那佛祖会不会保佑有情人再续前缘呢?”楚夫人最不惧这个,更加气定神闲、阴阳怪气起来,“听说裴大人最近忙得很,忙到都不怎么回府?竟没想到裴夫人还有这等闲情,来大福寺的后院闲逛,不知真正是为了什么?” 这等长舌妇就该下拔舌地狱。 要是按照周敞的脾气,恨不能上去给她两嘴巴,让她没嘴说话,但考虑到胡婉的今后,却是不能翻脸。 “楚夫人真是太过关心妹妹,妹妹我这几日也是不得空,娘家祖母病了,一直在娘家侍疾,这不,还要来上香祈福,保佑祖母。”周敞不得不忍着怒气,又换个低声下气的语气。 “是吗?”楚夫人根本不信,又拿精亮的小眼睛飞向殊尘。 殊尘眼皮不抬,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既是故交,那么贫僧少陪,正好还有事忙,就先告退了。” “怎么我一来,大师就要走,原本你二人聊得好好的。”楚夫人是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只管扯自己的闲话,根本不信殊尘的话。 周敞刚要开口帮腔,又觉不妥,正进退维谷,忽然背后又一个清越的声音道:“裴夫人,抱歉,久等了。” 那声音已经是再熟悉不过。 待她回头,即便模糊,也还是能够认出。 元亓一身银粉衫裙,闪闪发光,站在回廊边一株桃树下往这边打招呼。 元亓翩然而至,身后还跟着贺喜,也不瞧楚夫人,只向殊尘微一颔首,又瞧向周敞:“正好,裴夫人,这就是我要向您介绍的殊尘大师,我的玉佩就是由他加持的。” 元亓该是听到了她刚才的话,周敞立刻会意:“是吗,原来这位就是你要介绍的大师,实在是巧合啊,巧合,不过我倒是已经向大师请教过了。” 周敞不禁感叹,难道元大小姐是救星转世? 无论她换了什么身份,去到哪里,但凡危急时刻,都能遇到她,难道这不是天生为她而设的救星吗? 元亓浑然不觉,又向殊尘:“刚才殊尘大师说要赠予经书,该是还没取来吧。” 殊尘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正要去取。” “那就有劳大师,这里精致清雅,我与裴夫人就在这里等候好了。”元亓毫不客气。 殊尘双手合十,再躬身:“阿弥陀佛,施主稍等,您的相应之物正好加持完毕,不刻一并送来。” 说完,殊尘先一步离去。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54章 君子之交 殊尘一走,元亓就转过头来问:“裴夫人,这位夫人是谁?你们认识。” “啊,是我忘了介绍,”周敞把心撂回肚子里,对楚夫人也能挤出个假笑,“这位是大理寺卿楚大人的夫人。” “楚夫人有礼。”元亓略一福。 刚才元亓现身之时,楚夫人已经看呆。 大小美女她也见过无数,还从来没见过这般神仙人物,一时竟把锦都城大小名门都在心中过了一遍。 待元亓见礼,她精亮小眼始终没停下打量,眼见元亓周身穿着不俗,不自觉露出嫉妒又谄媚的笑容:“这位不知哪家府上的小姐,可是初来锦都?” “这位是隆裕元家的少东家元大小姐。”周敞抢着介绍。 “隆裕元家?”楚夫人咂摸着,怎么也没想起来锦都城中有哪家地位显赫是姓元的。 又发觉元亓同周敞站在一侧,神态亲近,不免又问:“你们是旧识?” 这次,元亓抢过来回答:“是啊,我与裴夫人去岁相识,因裴夫人要加持玉佩,正好我识得殊尘大师,便介绍了来。” “你介绍了殊尘大师?”楚夫人将信将疑。 周敞跟着在旁点头:“是,还要多谢元小姐。” 楚夫人头脑中找不出元家这一号,不敢冒然开口只能客套:“那很好,我与裴夫人也是相交十几年,她原本不善交际,没想到竟然新交了朋友。不过也是,元小姐这般人品样貌,任谁都想要亲近,日后若有机会,也请来楚夫做客。” “多谢楚夫人夸奖,是我高攀,裴夫人不嫌弃罢了。”元亓微微颔首,态度寻常,倒并没有借机结交楚夫人的意思。 周敞有些意外,不是要走“内闱路线”吗? 三司会审,除开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可是两条腿呐。 说话的功夫,殊尘去而复返,手上拿了本经书,身后还跟了个年轻僧人,手上托着加持的金盒。 殊尘先将经书双手奉给元亓:“这本经书乃是贫僧手抄,赠与施主,希望施主能够得偿所愿,福德无量。” 元亓双手接过,虔诚一揖:“多谢大师。” 殊尘回身又将金盒捧过来:“施主,请亲自打开。” 元亓从怀中掏出金钥匙,打开金盒上的锁,掀开盒盖,瞧了一眼,便双手取出,握在掌心。 周敞和楚夫人同在旁边紧盯,可惜都没瞧见全貌。 周敞尤其好奇,两次都没看清那玉佩到底长什么样。可惜碍于现在视力实在不佳,她能看到的只有一个模糊红影。 楚夫人倒是富贵堆里长大的,虽然只瞥见一角,但从那绛红如血的玉质上,便能推知玉佩价值不菲,连带看元亓的眼神又异样了几分。 元亓浑然不觉,直接将玉佩揣入怀中,再一躬身:“多谢大师。” “阿弥陀佛,”殊尘还礼,“元施主,贫僧还有事儿,就不陪了,先告辞。” 说完,也不再看周敞一眼,转身离去。 楚夫人在一旁瞧了整个过程,见元亓果然是有加持玉佩,便觉无趣,撇撇嘴也告辞:“我也还要去前面宝华殿上香,先走了。” “楚夫人慢走。”周敞赶紧送这位瘟神。 二人一同目送楚夫人离去。 周敞回头要跟元亓道谢。 元亓却先将刚才殊尘亲手所抄经书双手奉于周敞面前:“裴夫人,这是你的。” 周敞一怔,却也不推辞,接过来攥在手中:“多谢。” 元亓又问:“裴夫人,去岁我们真的曾有一面之缘,不知您是否还记得?” 胡婉的记忆全是模糊的,不是脑子不好使,而是眼神儿不够用。 但对于姓名和轮廓,她的记忆还是能对上号。 周敞能感觉到胡婉的意识对经书的在意,仔细揣入怀中,才点了点头:“是,记得,刚才真是多谢你替我解围。” “今日虽是巧合,但即便不在此一遇,明日小女也是要去府上拜见裴夫人的。”元亓单刀直入。 面对如此爽直之人,周敞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用元小姐多言,我知道你所谓何事。元小姐不必开口,我自当为小姐在裴大人面前进言。” 元亓一怔,旋即似乎就想了明白:“裴夫人想必是知晓元家的事情咯?” 周敞刚才冲动出口,已经后悔,暗中稳定心情:“多少从家中那位口中听得一二。” “夫人知家父是冤枉的?”元亓又问。 周敞不知如何回答,说多错多。 元亓却显然生出另一番理解,倏然正色:“裴夫人,恕小女直言,刚才在回廊一侧,你与殊尘大师的话,我的确是听到了,但也只是听到了而已,今日这是最后一次提及,从此刻起我元亓的记忆里再无此事。”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周敞一听,便知对方是误会了。 元亓却还要抢白:“小女所求之事,绝不为难夫人,皆因家父冤枉,罪不至死,刑部尚书裴大人又是主审,多次求见不可得,这才想到要拜见夫人。” “元小姐不必多虑,我并非觉得小姐说要以刚才的事情相威胁,小姐高风亮节,豪气干云,不可能做出那种事。”见元亓一脸严肃,周敞也急忙解释。 元亓又是一怔:“不算这次,小女与裴夫人仅一面之缘,夫人怎知小女性情?” “呃……”周敞越发说不清楚,干脆来玄的,“虽然只一面之缘,但小姐仙人之姿,望之令人叹服。这样的样貌人品,是干不出那等龌龊之事的。” 元亓淡然一笑,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又跟着颔首:“所谓君子之交,贵在坦诚。今日有幸在此相遇,小女是想要与裴夫人坦诚相交,因此才有刚才那一番表白,未免唐突,还请见谅。” “是了,是了,”周敞跟着顺杆爬,又想到楚夫人,忽然明白元亓为什么不去理会,“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蜜,从前我就是交友不慎,被那长舌,算了不提,总之元小姐相信我,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元亓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没,没有想到裴夫人亦是如此坦荡之人,可见闺中亦有豪杰。” 周敞不知这话是哪儿来的,但听着受用,弯个大腰找到元亓的手,一把握住:“元小姐,且等信儿,我便是帮不上大忙,但至少能打听出各种缘由。定不会让令尊白受冤枉,枉送性命。” 这番话并非仅代表胡婉这个身份而发,更是承诺了之后,无论用什么身份,她都要帮元家这个忙。 元亓紧紧回握周敞的双手,秋泓潋滟的眼眸波涛涌动,久久哽咽不能发声。 第一卷身份为王 第55章 旧账 周敞回到裴府的时,已经过了申时。 一见管家就问:“老爷今天回来住吗?可有信儿?” 管家躬身回禀:“回夫人,老爷那边没信儿,不过胡少爷来了,急着见您,已经在偏厅等候。” 胡少爷? 周敞瞥一眼一团模糊的管家,心中忽然对“胡少爷”就生出了不好的感觉。 她差点儿把这茬给忘了。 胡少爷?不就是刑部拘监所的“胡来”? 本没心思去关心胡婉娘家情况,但一经联系,竟然还翻出一笔旧账。 在李掌柜李彩凤那个身份时,本就听元亓提起过,胡来是刑部尚书的小舅子,那不就是胡婉的弟弟嘛。 “他来做什么?”周敞没心情接待,嘴上虽然这么说,脚下却往偏厅走去。 胡来,本名叫胡继祖,是胡婉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比胡婉小个五、六岁,时年才二十五、六岁,不过整日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整个人糟践得不像样子,因此看上去倒比实际年龄老上十岁。 一进偏厅,一圈模糊的青灰人影就扑上来:“姐,你要救救我,帮帮我?” 周敞即便再看不清胡来的脸,也还是能将胡来那张神憎鬼厌的脸与眼前之人重合。 一个侧身闪过,坐去主位,冷冷问上一句:“你来做什么?” 胡来神情焦急,丝毫没有察觉姐姐的态度变化,一双招风耳前后扇动,编起瞎话:“拘监所里死了人,他们偏说是我害死的,实在冤枉,现在那些刁民堵在刑部门口,不依不饶。姐,你可得帮我想个办法。” “就这事儿?”周敞漫不经心根本没细听,等下仆上了茶,先端起茶来啜了一口,放下茶盏才又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管得了你们男人的事儿?” 胡来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转够了又弯腰向周敞摆个讨好的笑:“姐,你没有办法,不是有姐夫嘛。” 周敞心知肚明,事情肯定没他说的这么简单。 这事情若是在胡婉身上,必定为难,但周敞只想幸灾乐祸,语气不咸不淡:“这件事想必大人是已经知道了吧,你们同在刑部,不直接去找他,怎么反而先来找我?” 胡来招风耳又动,脸上笑得如便秘的菊花:“这不是姐夫事忙嘛,更何况姐姐是知道的,姐夫向来脾气不大好,我跟他说不上两句就要着恼,不如姐姐与他是夫妻,有什么说起来也方便。” 周敞心中冷笑,胡婉与裴厉的确是夫妻,但一个比自己大一辈的丈夫,相处起来也没比父女差到哪里去。 胡婉对裴厉本无感情,婚后亦生不出爱慕,加上裴厉为人严肃、脾气的确不大好,胡婉对其基本保持着恭敬中带着畏惧、顺从中带着疏离。 从胡婉的记忆中,周敞可以得知,其是标准的“扶弟魔”。 当然,当初胡家硬要把胡婉嫁给裴厉,抱的也正是这个目的。 胡家二老只这一个嫡子,自小受尽宠爱,养成胡继祖胡作非为的脾性。 待其年纪渐长,胡司务胡老爷发现不对的时候,不但不想办法纠正,还要更为儿子打算。 胡来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若说不一定要当官,但他也实在干不了别的,若说当官,哪怕是豁出去花钱捐个官,上面没人却也不好做。 因此,胡司务绞尽脑汁,巴结各色官员,终于等到刑部尚书裴厉丧妻,才算等到了一棵大树。 胡婉嫁给裴厉之后,裴胡两家成了姻亲。 裴厉为人,虽然外面严厉,但亦不是不近人情。 开始也给胡来安排在了都官司做主司,只要做得好,往后有机会高升一步就是刑部侍郎。 可惜胡来这等“人才”,比之旁人操作也是反向的,十年来在刑部不知闯下多少祸事,裴厉想要压都压不住,只能将他一降再降,降到去拘监所当一个简单看班房的。 即便是这样,也没想到,还是有这么一天,又惹出事来。 周敞心中的冷笑不自觉带到了面上:“大人事忙,连我也难得见上一面,实在爱莫能助。” 胡来终于察觉“胡婉”态度不似以往:“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累了,你要是没旁的事儿,就回吧。”周敞可也算是忍到了极点。 “姐,你不能不管我,我……”胡来慌了神儿,以往只要他求,胡婉就算是再为难也会替他想办法。 可惜话还没说到一半,突然外面一个声音爆喝:“你什么,你还有脸找到这里来。” 刑部尚书裴厉不知何事,也已经回府。 周敞站起身来,上前迎接,主要是走得近才能瞧清楚。 刑部尚书裴厉,五十多岁将近六旬的年纪,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一张长方脸黝黑,粗眉长眼,蓄的长须能垂到胸口,贴个月牙在脑门,就能上台扮个“包公”。 “老爷回来了。”周敞上前一福,暗中一喜,总算见到此人,有了说话的机会。 裴厉虽然须发花白,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板着一张脸,也不理会周敞,径自坐去了右手边的上位。 周敞也不尴尬,转身又坐回了刚才左手边自己的位置。 独留胡来惶恐又尴尬站在原地,一个劲儿向周敞使眼色。 周敞只当没瞧见,而是对裴厉笑意盈盈:“老爷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裴厉盯着胡来喘粗气,更没好气儿:“这还要问一问夫人的好弟弟。” 周敞就不吱声,也看向胡来。 胡来讪讪地笑:“姐夫,那都是误会。” “你少叫我姐夫,”裴厉该是气得不轻,吹胡子瞪眼,一点儿情面也不留,“老夫刚才被人堵在门口,又是骂又是打的,险些可就回不来。” “哎呀,大人可没事儿吧,究竟发生了何事?”周敞表示高度关切,用一双失焦大眼去上下观瞧裴厉,什么也瞧不出来。 婢女再上茶来。 裴厉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将茶碗往桌上一墩,只有三个字:“你问他。” 这是妥妥被迁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