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他道貌岸然》 1. 第 1 章 《小叔他道貌岸然》全本免费阅读 酒吧里冷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道。 霓虹光束在昏暗中游走，躁动的音乐一下下撞在胸膛上。 一曲完毕，下一首曲子尚未响起的空档，一道女声从隔壁桌传来：“找到没有啊？这对耳环很贵的，你一个月工资都不够赔！” “您别着急，我再找找……”侍应生努力安抚，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焦急。 沙发后方的椅子被人拉开，江喃的注意力也从手机上抽离。 她视线一偏，看见脚边有什么东西正在闪闪发光，弯腰捡了起来。 而后，转身叫住侍应生。 “请问你们找的是这个吗？” 侍应生看着她手里的钻石耳环，眼睛一亮：“就是它！可算找到了，真是太谢谢您了！” “别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江喃点了点头，把耳环轻轻放在了侍应生手中。 闺蜜陈娅回头看了一眼，往江喃身边凑了凑：“哼，瞧她那副仗势欺人的样子，就算东西丢了也是活该。” “我是觉得，侍应生挺为难的。”江喃说。 陈娅撇嘴，把手机推到她面前，食指在屏幕上连续敲了好几下：“喃喃你就是太善良了。看看，你心疼别人，可谁心疼你呢！” 江喃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沉默不语。 照片上，和她交往了三个月的男朋友陆哲鸣正搂着一个没见过的女生。 两人动作狎昵，眼中情波流转。江喃看了半晌，心中泛起一阵恶心，皱眉别开了脸。 今晚之前，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会拿到酒吧捉奸的剧本。 “……好在我们拍到了照片，还录了视频，可以说铁证如山！喃喃，你打算怎么处理？” 陈娅问完，自顾自地接下去：“要不直接挂到网上，让大家认识认识这个渣男？或者发给他的家人同事，给他们看看陆哲鸣有多不要脸！” 江喃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拿起手包，对陈娅说了声：“咱们走吧。” “啊？”陈娅拉了她一把，“你不会是要原谅那个渣男吧？” 江喃看着好友着急的样子，知道对方是为自己着想，温和一笑：“别担心，分手拉黑一条龙，一样也不会少。” “只是，问题出在我们两个之间，还是不打扰其他人了。” 她笑起来时，侧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令整个人显得更加柔和，像是初生的白棉，美得让人错不开眼。 “……你说的也有道理。”陈娅回过神来，脸上又浮现出几分懊恼。“陆哲鸣也太能装了，亏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江喃闻言，眸色微暗。 陆哲鸣不仅骗过了她、骗过了陈娅，还骗过了她的父母。 她和陆哲鸣是在合作一个项目时认识的。 陆哲鸣就职于一家投资公司，外表光鲜亮丽，待人又很和善，父母一眼便认定：这么优秀的人，错过了就很难再遇到了。 江喃于他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在父母每日的念叨和撮合下，最终同意了他的示好。 朋友们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时刻想要和他见面，会因为他的一个动作心跳加速，与他对视时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可是这些，江喃都没有感觉过。 她想，自己对他的喜欢，大概还没到那个程度。 正因如此，陆哲鸣提出想要更进一步时，她拒绝了。 她希望可以用时间培育自己的喜欢，给予对方相同程度的回应，不想辜负对方的心意。 但是现在看来，陆哲鸣已经没有耐心了。 江喃和陈娅离开座位，往酒吧门口走去。 通道一侧靠墙，另一侧挂着酒红色的纱帘，与卡座隔开。 陆哲鸣所在的位置，正在她们的必经之路上。 光线黯淡，纱帘背后的人看不真切，只有一团模模糊糊的白影：“陆哥，我刚才好像看见江喃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江喃脚步一顿。 说话的人她不认识，应该是陆哲鸣的一个朋友。 陆哲鸣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声音有些懒散：“怎么可能？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从来不进酒吧——我看你是喝多了。” “我认错谁也不可能认错她啊！陆哥，要不你还是打个电话……” 陆哲鸣轻嗤一声，“就算真的是她又怎么样？她还敢当面和我对峙吗？像她那么无趣的人，要不是听说她家里有人在融曜资本，可以帮我搭桥牵线，我才懒得耗费时间。” “结果三个月了，跳槽的事一点消息也没有，就连人也不让我碰一下——” “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陈娅怒火中烧，作势要撸袖子。 江喃却拦住了好友。 “我来。” 她淡淡出声，看准纱帘的隔断处，轻轻一拽。 帷幔迅速向两侧分开，一束白色灯光恰在此刻照了过来，扫遍一张张惊措的脸。 江喃面无表情地上前两步，来到卡座的茶几前。 她太天真，还以为是自己迟迟没能回应陆哲鸣的真心，才让他心灰意冷。 结果人家压根没有真心，反而是一把算盘打得噼啪响。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她毫不躲闪地对上陆哲鸣的眼睛。 陆哲鸣的脸色变了又变，从她突然出现的惊讶到窘迫，最终定格在面具被揭穿的恼火。 “是又怎么样？”他微微扬起下巴，“是你先对不起我。” 他怀里抱着的姑娘趁势出言：“你不上心的事，有的是人上心。我爸爸就是融曜资本的人力资源部总监，一定能帮助陆哥一飞冲天！” 眼前的两人一唱一和，江喃不由得冷笑一声。 和这样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她从茶几上抄起半杯酒，扬手朝着陆哲鸣的面门泼过去。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尽数浇在陆哲鸣的脸上。 “我靠！”陆哲鸣大骂一声，抬手抹了把脸。他的头发全被打湿，发梢处一滴一滴地滴着酒。胸膛以上的衣服软塌塌的贴在身上，狼狈的好像一条落水犬。 他猛地站起来，抬手去拉江喃的衣领。江喃早有准备，往后一撤，令陆哲鸣扑了个空。 陆哲鸣恼羞成怒：“把她给我按住！” 卡座里的其他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纷纷向江喃扑过去。 陈娅见状，立即来帮忙，推搡之间还不忘向江喃喊上一句：“喃喃，手撕渣男，真帅啊！” - 冲突发生时，韩芥川原本在二楼和罗越泽下棋。 他执白子，罗越泽执黑子。不一会儿，就把黑子杀得只剩了一口气。 罗越泽把未落下的棋子扔回棋篓里，“不玩了，老被你技术碾压。” 韩芥川神色淡淡地收起棋子，“无关技术，是你心不静。” “……”罗越泽无语凝噎，“是是是，像我这样的俗人，再过个百八十年也赶不上韩总的境界，能在酒吧下棋看书 2. 第 2 章 《小叔他道貌岸然》全本免费阅读 韩芥川，硕士毕业便接手公司，五年时间扶大厦于将倾，把奄奄一息的融曜资本重新推上浪尖，创造市值增长十倍的传奇。 近两年，融曜资本转变策略，将重心逐渐转移至国内，规模也在不断扩大。 进入融曜资本，无异于半只脚踏上了金山。无数人都在盯着这一机会，陆哲鸣便是其中一个。 得知眼前人的身份，陆哲鸣当即变了脸色。 韩芥川在江喃的右前方驻足，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一半视野都被他劲立的肩背所遮挡。 即使身处绿酒红灯之地，他身上仍然保有一种淡淡的清冷气息，宛如屹立风雪的青松，沉静而消寂。 他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一眼对面的一男一女。 “看来，是我管理太过松散，才使公司什么人都敢招，什么人都敢要。” 没有任何多余的铺垫，一出口便指向他们最关心的话题，直击要害。 女生当即慌了神：“跳槽的事只是陆哲鸣找我私下商量的，我爸爸并不知情！” 陆哲鸣看了看韩芥川，又看了看江喃。两人没有太多互动，大概前者只是碰巧路过，而不是为后者撑腰。 陆哲鸣定了定神，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韩总，一点小误会，没必要上升到工作层面吧？” 他努力挤出一张笑脸，只是这张笑脸上的酒渍还没擦干，瞧上去比哭脸还难看。 “误会？”江喃轻笑一声。 陆哲鸣皱起眉，疯狂向她使眼色，想让她少说两句。 江喃移开视线，并不理会他的恳求，“蓄意接近，关系存续期间劈腿……如果这都算小误会，你对误会的定义是不是太宽泛了一点？” “韩总，您不能只听她的一面之词啊！我其实……”陆哲鸣急切地辩解道。 韩芥川却未追究事情始末，只是转向江喃，“想怎么处理？” 这一句话，算是盖棺定论了。 陆哲鸣面如土灰：“要不，我给你道歉吧！是我喝多了，上头了，才做出这样过分的事…………” 江喃语气淡淡地打断他：“可我不想原谅你。” 陆哲鸣抿紧了嘴。 他垂着头，满脸颓唐，如同一头斗败的鸡，与先前洋洋得意的样子判若两人。 江喃顿了顿，继续道：“以后，你不许再出现在我和我家人面前，也不许以任何形式打搅我的生活。” “好。”陆哲鸣不再挣扎。 罗越泽见缝插针，搡了陆哲鸣的肩膀一把，“还不赶紧走？” 保安见状也松开了其余的人。 陆哲鸣不敢再起风浪，很快带着自己的那帮子人离开了，场子顿时空了不少。 事情尘埃落定，压在胸口的一团郁气总算散去。然而，另一种忐忑却如滋生的蔓草，缠上她的心头。 她转向韩芥川，正准备说点什么，对方却先动一步，一言不发地转身朝楼上走去。 “哎呦，我的祖宗哎，您就不能歇会儿？”罗越泽叫苦不迭，赶忙又跟了上去。 陈娅凑过来，碰了碰江喃的胳膊：“哎，刚才那个人好帅啊，看样子还是特意来给你撑腰的——你不追上去要个微信？” 江喃还没来得及回答，陈娅便继续道：“不过他看起来有点老，快三十了吧……” 江喃赶忙捂住她的嘴，“哪有的事，我看还很年轻呢……” 韩芥川上楼的背影微微一滞。 江喃仰头望着，直到对方拐了个弯看不见了，才默默松了口气。 她放开陈娅：“我们也打车回去吧。” 两人一边操作手机打车软件，一边往酒吧外面走。 时间有些晚了，订单发出以后，暂时没有司机接单。两人正在酒吧门口等待，忽听背后传来一道男声。 “江喃。” 江喃下意识回头。 不是别人，正是韩芥川。 不明真相的陈娅有些激动，用胳膊肘戳了江喃一下。 韩芥川的小臂与身体之间多了一个手提包，看样子，刚才上楼，就是拿包去了。 他叫过她的名字便不再继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说些什么。 那股无名的忐忑再次漫涨上来。 她的睫毛轻颤一下，嘴唇翕动，片刻才发出声音。 “小叔。” 短短的两个字，令一旁的陈娅当场石化。 好消息：帮助闺蜜的男人是闺蜜亲戚。 坏消息：她不仅开玩笑说让闺蜜去要微信，还说这个男人老。 她后悔地敲了敲自己的头：“喃喃！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好在韩芥川没有在意，只是微微颔首，应下江喃的招呼。 “我送你们回去。”他说。 他刚帮她解了围，江喃不想再麻烦他，下意识拒绝：“不用了小叔，我们打车就行……” 男人按了一下手中的钥匙，停车场里，一辆黑色迈巴赫闪了闪灯。 “上车。” 他丢下两个字，朝车子走去。 江喃：…… 打车软件仍然没人接单，她取消了订单，跟上韩芥川的步子。 有韩芥川的长辈身份在这儿压着，上车以后，除了报上住址，陈娅和江喃都没有再说话。 车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见噪音。偌大的车厢里，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陈娅家离得近，没一会儿就到了。 下车时，她扶着车门，向江喃告别：“晚上有什么事，再给我发消息。” 江喃应下，又补上一句：“谢谢你今晚陪我。” “跟我还客气什么！”陈娅笑着摆了摆手，将车门关上了。 车子重新汇入主路，气氛再次归于沉寂。 不是没想过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她几度想要开口，又拿不准自己提起的话题会不会引他反感，最终还是作罢。 虽然江喃从记事起就认识他，但两人的交集也仅限于家庭聚会上的客套招呼，对于彼此的了解并不深入。 江喃听父母提起过，韩芥川与江家并无血缘关系，最初是受江爷爷的邀请来到江家，跟着爷爷住在老宅，一住就是十五年。 江爷爷待他很好，一向视如己出。江喃称呼他为小叔，也是江爷爷的吩咐。 后来，韩芥川出国九年，江喃与他没通过消息，更没见过面。 若非这份“叔侄”关系，她怕不是早就成为他生命中的陌生人了。 更何况她是在这样荒唐的场合和韩芥川见面——他衣冠楚楚，而她满身狼狈。 江喃靠着车门，拘谨地收敛起自己的裙摆，尽量缩小自己占据的空间。 车里太过安静，几乎没有任何声音。韩芥川看向后视镜，以确认自己要送的人是不是还在车上。 不得不说，九年里，她改变了许多。 精致的眉眼完全长开，瓷白的肌肤未着粉黛，已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眉眼之间，率直单纯的气质收敛不少，更多的是洞悉事态的通达和沉静。 路灯与车辆擦肩而过，她整个人陷入昏朦之中，时而被枯黄灯光笼罩，时而又没入阴影。唯独眼中偶有水光闪动，令整个人显出一种易碎感。 韩芥川不禁出声：“江喃。” 江喃回过神，眨了眨眼，“小叔，怎么了？” 这一声“小叔”喊得规规矩矩，客气又疏离。 他注视着前方的路况，食指有节奏地轻点着方向盘。 “他欺你骗你，这么轻易地放他走，会不会不甘心？” 江喃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韩芥川口中的“他”指的是陆哲鸣。 她不要求陆哲鸣道歉，只要求他不要再来打搅她的生活。 完全是一道算不上惩罚的惩罚。 该怎么解释呢？ 3. 第 3 章 《小叔他道貌岸然》全本免费阅读 和陆哲鸣决裂，并未给江喃的生活带来影响，一切按部就班，仿佛陆哲鸣从未出现过一样。 每天早上，江喃都会提前来到公司楼下，从花坛的角落拿出一个食盒，添满新鲜的猫粮。 猫粮落进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花坛的另一端顿时传来一阵“喵呜”声，橘猫一路小跑，一眨眼便冲了过来。 它的尾巴还蹭着江喃的腿，脑袋已经毫不客气地扎进了碗里。 “着什么急，又没有其他猫和你抢。”江喃笑着说，抚了抚橘猫的背毛。 “江喃，又喂猫呢？”一道声音响起，是同公司的制片人，骆如风。 江喃马上起身，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骆姐早。” “嗯。”骆如风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上去吧。” 两人进入大楼，乘电梯到了鸿越影业的楼层。 骆如风与江喃的办公区在截然相反的方向，但江喃却没有走，反而跟着骆如风走到她的办公室前。 骆如风疑惑地瞥她一眼，“是有什么事吗？” 江喃定了定神，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骆姐，关于《迷雾追踪》的编剧署名……” 话还没说完，一位同事端着水杯说了声“借过”。江喃连忙侧了侧身，给对方让出空间。 骆如风皱了皱眉，却还是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进来说吧。” 她绕过办公桌，坐在椅子上，后背往后一靠，深深吸了口气。 “不是谈过一次了吗，你怎么还惦记这件事呢？”骆如风的语气隐有不耐。 “不好意思骆姐，我还是想再争取一下。”江喃稍作停顿，“您知道的，虽然《迷雾追踪》的编剧名义上是许茹星，但从大纲、人物小传到初稿剧本，实际上都是我在写。” “公司一直提倡，有付出才能有收获……哪怕署名是在编剧的最后一位，或者只是作为联合编剧，我也心满意足。” 骆如风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说这些没有用，我只问你一句——你有编剧合同吗？” 江喃抿了抿唇，沉默着没有回答。 “连合同都没有，你根本不算这部电影的编剧，又何谈署名呢？”骆如风轻笑一声。 她缓下语气，掺杂几分安抚的意味：“江喃，你才刚刚毕业，一般的新人编剧可都没有撰写电影剧本的机会。” “你能借着这个项目锻炼自己，就应该知足了。” 江喃回到工位时，骆如风的话仍在脑海中盘旋。 旁边的孟卓洋凑过来问：“喃姐，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稿又被打回来了？” 孟卓洋和江喃是同期进入鸿越影业的新人，从实习生到正式员工，一路相互帮助，算是革命战友。 江喃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只是署名的事，大概要落空了。” “《迷雾追踪》那部电影啊？”孟卓洋搓了搓下巴。 “改编自爆款小说，又有韦大导演操刀——这样优质的项目有多少人挤破头想分一杯羹呢！不被踢出局就不错了，至于署名的事……哪是我们这些底层小虾米能肖想的？” 他同情地拍了拍江喃的肩膀：“喃姐，节哀顺变。” 江喃垂下目光，没再回应。 她打开剧本文档，看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字符出神。 前前后后忙碌将近半年，多少次熬夜改稿熬到眼睛红肿，最后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贴上别人的名字。 她不甘心。 项目尚未结束，她要再拼一把。 右下角弹出一条消息提示，她点开，居然是许茹星发来的微信。 【许茹星：今天下午要见投资方，你准备准备，和我一起去。】 江喃的情绪没什么波动，回了个“好”。 - 《迷雾追踪》的线上工作已推进到最后一个环节，剧本、导演、演员都已敲定，唯独投资数额还差一些。 钱不到位，无法开机拍摄，然而人员档期有限，不可能一直等下去。这段日子，骆如风为了投资忙得焦头烂额。 江喃、许茹星和骆如风一起从公司出发，不一会儿便来到一栋大厦楼下。 大厦十分气派，通体包裹着蓝色玻璃，倒映出湛蓝的天空。靠近楼顶的位置，立着一个红色的巨型logo。 江喃越看越觉得眼熟，忍不住问道：“我们要见的，是融曜资本的人？” “是啊，”许茹星应道。 江喃的视线在红色logo上停留两秒。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韩芥川。 念头刚一冒出，她便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与韩芥川私下里并无太多交集，她怎么会期待着见到他？ 不过，以他如今的位置，平时的工作应该是把控公司发展大局，而不会亲自考察每个投资项目吧。 许茹星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不过，我们要面对谁，对你来说也无所谓。骆姐和我会和他们交涉，如果问到剧本相关，才需要你说话。” 许茹星说完以后不再管她，转而朝着另一个方向迎了上去：“哎呦！韦老，您来了！今天麻烦您了，跟我们走这一趟……” 江喃顺着她的动作望过去。 男人年近半百，鬓角已有花白之势，步履却仍苍劲有力。他戴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不苟言笑的表情显出几分严肃。 正是《迷雾追踪》的导演，韦正祥。 韦正祥从业三十年来佳作不断，业内尊称一声韦老。许茹星和韦老有些私交，此次也是她把《迷雾追踪》的剧本递交给韦老，才请动后者出山。 韦正祥摆了摆手，婉拒了许茹星的搀扶，严肃的表情松动一些：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为了咱们这部片子！小许啊，你这次的剧本写得真好，我看的时候都有点激动了。尤其是男主心态的反转，刻画得深入人心。” 江喃头一次听到这么高的评价，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她不由自主地上前半步，却又马上意识到，韦老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她没有立场表达自己的任何想法。 许茹星笑吟吟地问：“您说的是开头的部分吗？” “开头哪儿来的反转？我是说结尾那里。”韦正祥挑眉。 “ 4. 第 4 章 《小叔他道貌岸然》全本免费阅读 “我……”江喃一时有些无措。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是来工作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必要遮遮掩掩。 她当即定了神：“我和同事来和融曜谈合作。” “谈合作？”韩芥川重复一遍。 江喃点头：“是的，有关鸿越影业的改编电影，《迷雾追踪》。” 他微微眯起眼，似乎是在思索。 看样子，韩芥川并未接触过这个项目。 江喃心下一动——如果她能说服韩芥川，项目的投资或许就有着落了。 “小叔，你有时间吗？我可以介绍一下……” 她还没说完，就被韩芥川打断：“关于项目的情况，你应该与项目的对接人说，而不是我。” “可是对接人觉得……” “江喃。”韩芥川静静地看着她。 江喃自觉噤声，未说完的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既然这项工作由对接人负责，他便有资格说出自己的判断。”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平淡到听不出情绪。 江喃沉默着垂下视线，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水杯，手指下意识摩挲着防滑杯套的花纹线条。 她低头不语的模样像是一只失落的羔羊，韩芥川敛眸，最终还是多说一句： “江喃，并非我不想帮你，只是公司自有公司的规矩。” 韩芥川说的这些，其实她都明白。 或许是他帮助过她的缘故，从看见韩芥川的那一刻，她就下意识觉得，他一定有解决办法。 “对不起。”她闷声说道，“是我太心急了。” 韩芥川垂眸注视着她，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确定她并非赌气的妥协，才缓缓点了点头。 “你理解就好。” 冷静下来以后，江喃忽然感到一股挫败。 为什么她每次见到韩芥川时，都是一副狼狈姿态？被人劈腿也好，工作遇到挫折也罢……为什么她不能像他一样，永远运筹帷幄、游刃有余？ 她是一条脱水的鱼，而他是那高悬当空的、炙热的太阳，将她手忙脚乱的挣扎尽收眼底。 江喃的脸颊灼烧起来，想要尽快摆脱这一处境。 “会议室那边还没结束，我先回去了。”她向韩芥川微微欠身，不等他再说什么，便快速背过身去，生怕他戳穿她的慌乱。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韩芥川才彻底收回视线。 他返回自己的办公室，翻开桌上积压的文件，刚看了两页，抬手揉了揉微蹙的眉心。 拿起手机，找到项目评估部负责人的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对方很快接起，毕恭毕敬地叫了声：“韩总。” 韩芥川开门见山：“和鸿越影业的会谈，安排在哪间会议室？” 能在融曜资本这么大的公司谋得一官半职的都非闲人，负责人虽不清楚韩芥川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么个小项目，语气却没有半点变化：“在三号会议室。” “好。” “您要过来吗？我们正准备开始下半场。” “不必刻意等我，按你的节奏就好。”韩芥川简短道。 - 江喃回到会议室，把水杯还给许茹星。 许茹星皱了皱眉，“怎么去了这么久？” “饮水机有点远。”江喃解释道。 “好吧。这次就算了，下次有类似的情况，务必记得早点回来。”许茹星说。 韦正祥和骆如风满脸严肃，一看便是刚刚经历一场紧张的讨论。 融曜的负责人背对着大家，正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他压着声音，又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在说什么。 电话并未持续多久，他很快收起手机，坐回到座位上。 “我们继续吗？”骆如风客气地问。 负责人看了看表，“麻烦稍等一会儿吧。” “这会儿怎么这么有耐心了？他刚才还一直在催呢。”许茹星嘀咕一声。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便被人打开了。 参加上半场会议的人已经到齐，大家没想到还会有人进来，齐刷刷转向门口。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江喃一惊，深深吸了口气。 是小叔。 负责人已有准备，站起喊了一声：“韩总。” 鸿越影业的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起身问好，其中又数骆如风最为热情。 韩芥川点了下头，“都坐。” 负责人将正中间的位置留给了韩芥川，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项目书，示意负责人：“会议继续。” 负责人应了一声，视线从鸿越几人脸上扫过，“刚才我们讨论了题材和演员阵容，现在谈谈故事本身吧。”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可以介绍一下这个故事讲了什么吗？” “当然，嗯……”许茹星磕磕绊绊地说，“主角是一个警察，要调查一桩凶杀案……”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把问题抛了出去，像是丢掉一颗烫手山芋：“江喃，你来说一下吧。” 韦正祥当即看向江喃，毫不掩饰眼中的质疑。 骆如风用胳膊肘碰了碰许茹星，皱着眉摇了摇头，似乎不赞同她把任务推给江喃的举动。 江喃收敛目光，不再注意同行人的反应。她站起身，耳朵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听不清楚周围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第一次在投资会上发言，她有些紧张。 “这个故事是关于……” 声音出口，带着微不可查的轻颤。韩芥川动作一顿，从项目书的字里行间抬眼。 平静如水的目光，带着固有的客观与公允，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江喃只觉得耳畔的心跳声重新归于正常，她呼出一口气，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艰涩，反而侃侃而谈起来。 “……一个爱极了女儿的单亲父亲，接下了警察生涯中最后一桩谋杀案。” “他计划破案后就带女儿去海岛度假，满足女儿从小到大的梦想，却在调查中发现，凶手正是自己女儿。” 负责人忍不住问：“然后呢？他把女儿逮捕归案了吗？” 江喃笑了笑，“如果这部片子顺利上映，观众会怀着相同的疑问走进电影院。” 她已经完全从紧张地状态中调整过来，语气之中，可以听出她对剧本胸有成竹，因此面对负责人的询问，才能如此从容不迫。 如同一朵新鲜绽放的太阳花，尚未达到繁盛姿态，却格外生动、明媚动人。 韩芥川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多秒，才不动声色地移开。 负责人的表情微微松动，“有趣，我从没听过这样的回答。” 他侧身向韩芥川：“韩总，您觉得……” 韩芥川却直接站了起来。 “你是对接人，你来决定。” 撂下一句话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鸿越影业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拿不准这位韩总到底是什么意思。 唯独江喃时刻关注着负责人的表情。 只见对方稍作迟疑，眉梢很快舒展开来：“好故事自己会说话，我相信，这个故事能吸引我，也能吸引广大观众。” “稍后，我让法务拟订一份投资合同。” 此话一出，鸿越影业的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骆如风站起来，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臂，跨过半张桌子：“谢谢，祝我们合作愉快！” 负责人微微一笑，礼节性地与她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投资顺利敲定，走出融曜资本的时候，几人的状态明显放松许多。 眼看到了下班时间，骆如风提议几个人聚餐一顿，庆祝今天的胜利。 许茹星表示赞成，韦正祥也没有异议。 毕竟存在剧本署 5. 第 5 章 《小叔他道貌岸然》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天是个周六。 江喃身为打工人，却没能行使睡到自然醒的特权。 早上七点多，她就被闹钟叫醒；九点不到，她已经和母亲沈雯倩、父亲江淳一起出了城区，来到了近郊一座山的半山腰。 正值晚春五月，不冷不热的天气分外宜人。 山上，大片大片的石榴树枝叶繁茂，擎起一层天然的绿色屏障。橙红色的花朵交织其间，被阳光一照，犹如一簇簇跃动的火苗。 火苗之间，那栋白墙青瓦的三层别墅，便是江老爷子的居所。 沈雯倩按响门铃。 来开门的是保姆刘婶，江成邦听见动静，也走到了门廊这边。 即使已是古稀之年，江成邦仍然行端立正，举手投足之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不俗气质。 江喃扬起一个微笑，率先喊人：“爷爷。” “哎！”江成邦笑容和蔼，“喃喃看着怎么觉得憔悴了不少啊？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我看她啊，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沈雯倩说。 她也笑着，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当初我和他爸就劝她找个安稳点的工作，她不听，执意要做编剧。写剧本要消耗灵感，哪里那么好干？偏偏还不让您帮忙，可不就剩下自己吃苦这一条路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喃喃工作还不到一年吧？后面的路还长着呢，慢慢走嘛。”江成邦打圆场，“只是要多注意点自己的身体。” 江喃没有表态，只是把自己手里的拎着的袋子递给江成邦：“爷爷，这是我给您带的礼物，您拆开看看吧。” 江成邦一边接过一边说：“还带什么礼物，爷爷见到你就已经很高兴了……” 话题就此岔过去，一家人在客厅落座，聊得都是一些江喃听不懂的话题。 出于礼貌，她没有玩手机，而是坐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遇到大家一起笑的地方，也跟着牵牵嘴角。 在她幼年的记忆里，家庭聚会还不至于如此乏味—— 父母不会说些让人刺痛的话，聊天的内容更不存在壁垒，即使说的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也能让她很快理解，并get到华点。 但是自从韩芥川出国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她想起韩芥川昨天的交代，偶尔低头看一眼时间，再看一眼大门口是否有动静。 沈雯倩注意到她的动作，“喃喃，你看什么呢？” “我……” 其实，就算她直说自己在等韩芥川，父母也不会多想什么。 但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变成：“我在想，刘婶一个人做一桌子的饭，会不会忙不过来。” 沈雯倩“嗐”了一声，“那你去厨房看看不就得了，瞧你这么坐立难安的，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也是。”江喃默了默。 从客厅去往厨房需要经过大门，刚走到一半，她便听见门口响起门铃。 刘婶从厨房里探出头，刚要出来开门，江喃比了个手势：“我来吧。” 她快步走到门前，压下门把手，把门向外推开。 然而，站在门外的却不是韩芥川，而是一个带着黄色头盔的外卖小哥。 “请问韩芥川先生是住这儿吗？” 江喃下意识点点头，眼底划过一抹自己未曾察觉的失落。 外卖小哥从身后托出一个足有半人高的纸盒：“这是韩先生订的蛋糕。” …… 她知道小叔现在贵为总裁。 但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江喃小心翼翼地接过，尽可能保持着平衡。这一倒手，关门的动作就慢了一些。就在大门正要关严的瞬间，忽然有一股力量从外侧把门拉住了。 “咦？”江喃把蛋糕盒往旁边举了举，空出一小片视野。 男人肩颈挺拔，即使是休息日，仍然穿着一身米色衬衫，第一粒扣子严丝合缝地扣着，给人一种板正严谨的感觉。 “我来拿。” 韩芥川说着，向她伸出手。 “小叔！”江喃的语气里藏着一丝惊喜。 蛋糕盒子太大的，对她来说有点吃力，但对韩芥川则刚刚好。 她配合地递过去，交接的瞬间，她的指尖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背。 微凉光滑的触感，好像一块儿被流水精细打磨过的鹅卵石。 江喃一惊，想要抽手，又怕碰坏蛋糕，一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好在韩芥川很快就把盒子拿稳：“好了。” 她这才缩回手，背在身后，轻轻搓了搓指尖。 客厅的几人听见声音，纷纷朝这边望过来。 “哟，小川回来了！”江成邦欣喜地喊了一声。 韩芥川把蛋糕暂放在厨房里，很快回到客厅：“老爷子，大哥、大嫂。” “来来来，快到这边坐。”江淳和沈雯倩向沙发的一侧挪了挪，给韩芥川让出空间。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小叔身上，江喃默默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出国九年，虽然韩芥川常常会给家里发来消息通报近况，但通过网络传输的文字与图片，到底缺少了一点温度。 江成邦积攒了太多想说的话，这会儿终于找到了宣泄口，问题犹如倒豆子似的，一个连着一个。 “小川啊，你这次回国，以后还准备走吗？” 韩芥川耐心回答道：“融曜资本的发展重心落在哪里，我便会在哪里。” 江成邦“啧”了一声，“公司在哪儿发展，不也是你拍板决定的？说到底，还是看你想不想留下。” 韩芥川浅浅一笑。 “对了，这九年你和韩家那边……相处还好吧？”江成邦试探地问。 江喃悄悄觑了韩芥川一眼。 韩家是韩芥川的本家，但他与韩家的关系并不亲近，不然也不会在江家借住这么多年，直到大学快毕业才和韩家重建联络。 关于“韩家”的话题，是家里心照不宣的禁忌。江爷爷偶尔问起，也是浅尝辄止，不敢太过深入。 与旁人的草木皆兵不同，韩芥川作为当事人，态度却很淡然。 他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平和的样子：“还好。” 江成邦松了口气：“那就好。” 对话进行到此，短暂地停顿片刻。 沈雯倩见缝插针：“芥川啊，现在你也是当之无愧的成功人士了。要是公司里有合适的机会，你看能不能让喃喃也跟着长长见识？” 江喃知道母亲一向对自己的工作不满，私下里念叨她几句，也就由母亲念叨了。 可是，她万不想把这件事搬到韩芥川面前。 “妈，小叔平时工作很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就让他好好歇歇，别想这些了。”江喃开口道。 沈雯倩不赞同地 6. 第 6 章 《小叔他道貌岸然》全本免费阅读 老宅的花园很大，周围用一人高的篱笆围起。 靠近楼体的地方，有一处乘凉用的木质廊架。爬山虎覆盖其上，叶片随着微风轻轻浮动，整个廊架宛如一只卧眠的青绿色巨兽，毛皮随着呼吸节奏起起伏伏。 江喃走到廊架下方，在长椅上坐下。 韩芥川跟着她，坐在对面的位置。 她没有开口，他也不催促。世界安静，只剩下偶尔从山间传来的一两声鸟鸣。 日光从叶片之间的缝隙倾漏下来，在她身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融融温暖。 江喃轻咳一声，找回自己的声音：“抱歉。” 韩芥川挑了挑眉，似是询问她道歉的缘由。 “……我现在状态不太好，可能没法回答关于项目的问题。”江喃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袖口。 韩芥川眼尾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他身上那股清冷气质褪去些许，反而多了几分细腻的柔和。 “没关系。”他说着，随手拿起椅子上不知是谁落下的书。 “本也不是为了项目。” 他的声音很轻，刚一出口，便被叶片摇晃的“沙沙”声所掩盖。 可江喃还是听清楚了。 某种叫不上名字的情绪暗暗萌生，或许是惊讶他一眼看穿她的不知所措，或许是感谢他适时出声、帮她解围，又或许是谈恋此刻的宁静…… 她的身体向后仰去，靠在长椅的靠背上。 闭上双眼，不再思考客厅发生的种种，专心感受山风的气息。 自从上大学以来，她每天的生活可以用马不停蹄来形容。一切的课业和工作她都竭尽所能地往前赶，心里总有一个念头在催促她：快点，再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单纯地放空身心，而不会遭受自我谴责了。 花香甜淡，草木青涩。其中最难忽视的，还是那一捧山巅冷雪，庄严肃穆，让人想要靠近，却又望而生怯。 她悄悄睁开眼，打量起韩芥川。 他单手持书，手背上的肌腱微微凸起，线条流畅而自然。深褐色的眸子唯余专注，随着阅读的进程偏移几分。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 小升初的那个暑假，她好像也见过他认真看书的模样——就在花园里，在这张长椅上。 当时，她刚过十二岁，到了可以骑自行车上路的年纪。 身边的同学都有了自己的自行车，江喃缠着沈雯倩说了好几次，沈雯倩被烦的没办法，给她买了一辆最普通的代步款。 模样平平无奇，也做不了任何特技动作，仅仅是能蹬着走而已。 即便如此，江喃也足足兴奋了好几天。甚至在父母出差，把她送回老宅暂住的那段时间，坚持要把自行车带了回来，骑着去跑山。 结果，跑山的第一天，她就栽进了沟里。 自行车的轮毂被撞得变了形，她的腿上和胳膊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爷爷得知以后，肯定会告诉妈妈，到时候一定免不了一顿训斥。 她不敢走前门回家，只敢从花园后侧的小门偷偷溜进来。 结果，小门有个门槛，她的自行车坏了，本来推着就不太顺利，过坎的时候不知道卡在了哪儿，连车带人一起栽了下去。 她揉了揉摔疼的鼻子，一抬头，看到的便是那样一副场景。 那是二十岁的韩芥川，眉眼之间还存着一丝少年意气。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捧着一本厚厚的《宏观经济学》，宽松的白衬衫犹如盛冬初雪。 她不由得看痴了，直到他听见响动，合上书，向她走来。 他在她面前停住，伸出手，像是要扶她起来。 那是相识的十多年光阴中，她与他少有的几次交集。 江喃却没有搭上他的手。 不用想也知道，她现在整个人一定都是灰扑扑的。 而他的衣服那么干净，她万一不小心蹭脏了怎么办？ 她摇了摇头，拒绝了韩芥川的好意，自己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她只带了水瓶出门，擦伤的地方本就没有妥善处理，再加上门口这一摔，更是传来阵阵烧灼般的刺痛。 韩芥川见她自己爬了起来，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子。 江喃以为他是因为好心帮忙却遭拒绝，生气得不想管她了。 她感到一丝愧疚，扶起自行车，想着一会儿要跟小叔好好解释一下才行。 不料，她刚把自行车靠墙停好，就看见韩芥川又从屋里走了出来。 手里还多了一个贴着红十字的药箱。 “江喃。”他喊她的名字。 “过来。” 她一愣，赶忙小跑起来。 “慢点。”他微微皱眉，“腿不疼？” “……疼。”她这才改成慢走。 韩芥川指示她在最靠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打开药箱，拿出一张消毒湿巾。 到底是自己把自己摔成这样的，江喃有些心虚：“小叔，我自己来吧。” 韩芥川却避开她来抢湿巾的手，以长辈的口吻命令道：“坐好。” 此话一出，江喃便不敢再动了。 韩芥川帮她擦拭过伤口周围，用碘伏消了毒，又抹上预防感染的药膏。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小心，但开放性伤口，处理起来难免疼痛。 江喃怕影响他，没有向后缩，也没有喊疼，只是咬住了嘴唇，默默地忍。 好在韩芥川手法很快，一会儿就处理完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有了新的为难：“小叔，你会告诉……我爸妈吗？” 韩芥川看她一眼，淡淡回答：“不会。” 江喃想到什么，又垂下头去，叹了口气，“可是，就算你不说，他们看到我的自行车，也会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韩芥川没有正面回答，只叮嘱她：“如果你不想被人知道，最好穿长袖长裤。” 江喃怏怏不乐地点了点头。 她忐忑地等待着那场未来临的暴风雨，却在第二天路过花园时意外发现，靠在墙边的自行车已经被修理得完好如初，根本看不出摔过的痕迹。 于是，摔车事件就以她在盛夏穿了一周的秋季校服而画上了句号。 她一直想问问是不是韩芥川帮她修好了车，但暑假剩余的时间，她都没有再碰到过他。 后来，她也就慢慢忘记了这件事。再后来，她长大了，再骑不了小时候的自行车，那辆车就沈雯倩当废品给卖了。 遗忘的记忆，终 7. 第 7 章 《小叔他道貌岸然》全本免费阅读 “芥川和喃喃回来了啊，快坐，就等你们开饭了。”沈雯倩说。 两人落座，江喃和父母坐在一侧，韩芥川挨着江爷爷坐在另一侧，正好与江喃面对面。 由于先前的插曲，沈雯倩和江淳终于不再提让江喃换工作的事情，一顿饭吃得也算其乐融融。 爷爷和父母都嗜辣如命，八道菜无一例外都是辣的。江喃没吃多少，舌头便被辣的没了知觉。 脸颊上好像有一团火在烧，她长长地呼出口气。 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还是吃不惯家里的味道。 沈雯倩见她举着筷子，却迟迟不夹菜，劝道：“喃喃，你再多吃点肉。看你那么瘦，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一句话引得对面的韩芥川也看过来。 江喃轻咳一声，没有解释什么，只说：“妈，我吃饱了。” 沈雯倩嘀咕两句，说她从小吃的就少，却也没再催她添菜了。 饭后，众人又分了韩芥川订的大蛋糕，江喃这才有了饱腹感。 吃蛋糕的空档，江成邦随口问起：“小川啊，你现在是住在哪里？” 韩芥川回答：“先前托朋友在城南找了套房，最近一直住在那边。” “城南啊，那边都是产业园区，没什么娱乐设施——尤其到了晚上，应该挺冷清的吧？”江成邦说。 “还好。”韩芥川顿了顿，“我多数时间都在公司，很晚才回去。” “你呀，能这么毫不在意，也就是现在家里没有女主人。”江成邦笑了笑。 江喃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微微蹙眉。作为刚被父母催过婚的人，她对这一话题有着感同身受的敏感。 不过，江爷爷并没有深入追问韩芥川的感情状况，而是话锋一转：“小川，你好不容易回老宅一趟，明天又是周日，干脆住一天再走吧？你之前的房间，刘婶都定期帮你打扫着呢。” 江爷爷说这句话时，语气并非是长辈对小辈的命令，而是带着一种试探与希冀。 这一刻，他不是家喻户晓的影帝，不是江家家主，只是一个对晚辈极尽思念的老人。 韩芥川默了默，最终回答了个“好”。 江成邦的眉眼顿时舒展开。 他赶紧又补上一句：“洗漱用品家里都有，你看看还缺什么，可以去山下镇子里的超市买。” 韩芥川应了一声，而后又转向江喃，“很久没来这边，路不太熟。能不能麻烦你带路？” 他刚刚帮了她，江喃正愁无所回报，忙不迭答应下来：“当然。” 韩芥川点了下头：“我们二十分钟后出发。” - 江喃准时出门，韩芥川已经把车子开到了门口。 她拉门上车，忽然注意到他在打电话，一声“小叔”刚要出口，又憋了回去。 “……明天下午的会议取消，推迟到周一。”韩芥川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韩总，那周一的时间会比较紧张……” “没关系。”韩芥川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他抬眸扫了一眼后视镜，“走了？” “哦，好。”江喃点点头。 一路上，她尽职尽责地当起导航，随时提醒韩芥川应该在哪里拐弯。 但是，韩芥川的动作太过流畅，令她渐渐觉出几分不对劲。 怎么感觉，韩芥川本来就认识路似的？ 在下一个路口处，江喃故意没有提前指路。而韩芥川毫不犹豫地拐进了正确的方向，令她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让她导航只是一个借口。 但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江喃还没想出答案，超市的招牌先一步出现在视野里。她只好暂时放下疑惑，跟着韩芥川进了超市。 这家超市是镇子里规模最大的超市，货品种类齐全。 韩芥川推了一辆小推车，简单拿了一些日用品，而后便往卖零食的区域走去。 货架上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包装使人眼花缭乱。 而他穿着板正的白衬衫，站在其中，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韩芥川拿起一包薯片，刚要放进推车，又注意到包装上标注着“麻辣火锅味”。他短暂地蹙了下眉，又把薯片放回了货架。 “这些零食，有没有什么推荐？”韩芥川问。 “小叔要买吗？”江喃惊讶地眨了眨眼。 在她的记忆里，韩芥川从来不吃零食。 每年春节，她和爸妈都会买一大包零食带回老宅，边看春晚边吃。而韩芥川向来只端着一杯白水，对于膨化食品，连碰都不碰一下。 不过，让她推荐零食，算是问对人了。 她自称半个零食专家，只要是不辣的口味，就没有她没尝过的。 江喃绕到推车前面，视线扫过货架。 无需仔细阅读包装上的文字，单凭大致图案就能轻松挑出好吃的品种。 “这个蜂蜜薯条不错，那个牌子的可可棒味道很浓，绿袋子的洋葱圈最香……” 她一样一样地介绍着，不自觉入了神。 韩芥川推着推车，耐心地跟在江喃身后。他不仅没有打断她，看向她的目光之中，甚至有一丝兴味。 一排货架扫完，车里已经堆出一座小山。 “呃。”江喃尴尬地抿了下唇，“好像拿的有点多。” 韩芥川微微一哂，“没事。” 他说着，往结账的地方走去。 他轻笑的时候，眉眼间的情绪不似平时那样紧绷，而是有种悠闲的松弛感。 江喃有片刻的分神，很快又反应过来，快步跟了上去。 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给韩芥川买日用品的，结果结账的时候，全部的日用品加起来，连一个小号袋子都没装满。 反而是顺便买的零食，足足占据了一整个超大号袋子。 上车以后，韩芥川把零食袋递给江喃。 江喃以为他是怕零食掉出来，让自己帮忙拿着，认真给袋子系了个扣，规规矩矩地抱在怀里。 韩芥川扣好安全带，视线一偏，入眼便是她正襟危坐的样子。 韩芥川：…… “江喃。”他收回视线，放下手刹。 “零食是买来吃的，不是买来供奉的。” “什么？”江喃没听明白。 韩芥川也不急，耐着性子解释道：“午饭不是没吃饱？那袋零食，挑你喜欢的吃。” 江喃微微一愣。 她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 就连日日相处的父母都没有察觉什么，他却注意到了。 原来他特意找借口让她同行、问她有什么零食推荐，就是为了让她能挑点自己爱吃的，垫垫肚子。 心情莫名有些酸涩，像是咬了一口夹生的青梅。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用行动来回应他的好意。 她把系好的袋子重新解开，撕开那包蜂蜜薯条的包装，又把自己这边的车窗打开一些，让路过的 8. 第 8 章 《小叔他道貌岸然》全本免费阅读 从老宅回来以后，江喃已有两周没有见过韩芥川，也没再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两人之间状态，好像倒流回了他尚未回国的时候。 唯一不同的是，江喃偶尔会在睡觉之前打开手机，点进他的朋友圈。 韩芥川的头像是一只水墨风格的简笔画小舟，浮游于朋友圈的纯白背景上。 朋友圈并未设置限制，但内容也寥寥无几，无一例外都是不带任何评论的文章转发——近几年是企业新闻，再往前是学校活动，找不到一点个人生活的痕迹。 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台严密运作的机器。 然而，韩芥川的缺席并未影响《迷雾追踪》的项目进程。 融曜资本对鸿越影业的投资已经落实，项目持续推进，确定将在月底正式开机。 剧本已经定稿，按理来说，江喃在这个项目中的工作已经完成。 但是，周六一早，她却接到了许茹星的电话，约她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见面，说是有事商量。 江喃穿鞋的时候，沈雯倩穿着围裙、拿着锅铲，正从厨房里走出来。 看见她穿戴整齐的样子，沈雯倩一愣，“你干嘛去？不在家吃饭了？” “不吃了。”江喃回答道，“我上级说有事要找我商量。” 沈雯倩皱了皱眉，抱怨道：“怎么休息日还谈工作啊？我看你们这个公司……” 江喃打断她的话：“妈，时间比较紧，我就先走了。” 她一路地铁，准时到达约定地点，没过多久，许茹星便也到了。 “来得够早嘛。”许茹星笑笑，但江喃看得出来，那笑意不达眼底。 “……茹星姐有什么事，要找个非工作日的时间当面说？”江喃平静地问。 “别那么尖锐，我可是专门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许茹星故意卖了个关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才继续道：“你还记得韦老吧？上次在投资会上见过。他觉得你很有潜力，钦点你做《迷雾追踪》的跟组编剧呢。” 江喃迟疑地打量起许茹星。 “怎么？怕我骗你？”许茹星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直接从包里掏出一本合同。 合同由塑料夹夹着，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许茹星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署名吗？跟组编剧可以签订编剧合同。只要你能跟完整个拍摄流程，就可以署名在编剧的最后一位，还有一笔客观的编剧费。” 她翻开合同，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之间指出一项条款：“这条内容，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 江喃顺着许茹星的指示读了一遍，确实如她所说的一样。 “韦老让我做跟组编剧，骆姐也知道吗？”江喃问。 许茹星挑了挑眉：“当然知道了，她可是制片人，什么事儿不得先经过她？只是你上次因为署名和她吵过，她觉得亲自出面效果不好，才让我来说的。” 江喃浅抿一口咖啡，看着那摞合同默默出神。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跟组编剧都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署名、费用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她能在剧组的高强度工作中磨练专业能力，并接触到更多业内人士。 但是，跟组也意味着她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家，吃喝住行都要遵循剧组的安排。 父母肯定不会同意的。 许茹星的手指一下下地轻轻叩击着桌面，“怎么样？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可以给我点时间考虑吗？”江喃问。 “可以。”许茹星的动作一顿，抬手把合同重新装回包里。 “周一上班，我和骆姐等你答复。” 说完，她也不多留，直接将自己那杯咖啡一饮而尽，离开了咖啡厅。 江喃深呼吸一口，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斟酌再三，决定先给沈雯倩打个电话探探口风。 几声“嘟”声后，电话很快接通。 “喂，喃喃啊，你那边谈完事了吗？什么时候回家？” 江喃握着手机，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妈，我们刚刚谈完。公司想交给我一个项目，但需要出差一段时间……” 话音未落，直接被沈雯倩打断：“你不是编剧吗？在哪里不是写剧本，为什么还要出差？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去到外面人生地不熟，我和你爸怎么放心！” 耳膜被震地隐隐作痛，江喃把手机拿远了些，“不是我自己去，还有其他同事一起。” 沈雯倩却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说：“你还是让你上级找别人吧。本来我就不同意你做编剧，现在还要出远门去外地……” “知道了，妈。”江喃无声地叹了口气。 杯子里的咖啡还剩一半，她握住杯柄，慢慢地喝着。 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漾开，她轻轻蹙眉，却始终没有去拿桌上的那袋糖。 过了一会儿，手机再次响起。 她以为是母亲催促自己回家，点亮屏幕一看，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的另一端是一个陌生男人：“您好，请问您是江喃女士吗？” 很少有人会这么正式地称呼她，江喃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对，我是。” 男人解释道：“我是大厦物业的，有人投诉附近有流浪猫吓到了孩子，让我们把猫弄走。听保安说您经常喂那只猫，想问问您愿不愿意收养它？” 江喃立即想到了公司楼下那只橘猫。 男人继续说：“如果您不能收养的话，我们只能把它送到最近的救助站去了。” “别，我去过那家救助站，那里卫生条件不太好，很多猫都生病了。” 江喃顿了顿，又问：“现在猫抓到了吗？” “抓到了，就在大厦侧面的花坛这儿。” “好。”江喃无暇顾及其他，马上站了起来，“我几分钟就过来。” - 江喃赶到时，花坛旁已经站了一圈人。 一位挂着工牌的男人注意到她，向她点了点头：“您就是江喃女士吧？” 从声音可以听出，正是刚才给她打电话的那个人。 江喃点了点头：“对，我是。” “你看看这只猫吧，把它抓住以后，它就一直在抓笼子。”男人束手无策地说。 江喃穿过人群，看见一只航空箱正摆在面前的地上。 橘猫凑在航空箱的开口处，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爪子不停地拍打着网门，不时还发出几声低沉的喵呜。 看来是被吓坏了。 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接近可能会被误伤，最要紧的是让橘猫冷静下来。 江喃环顾一圈，目光落在清洁工手中的蓝毛巾上。 “您好，您的毛巾可以借我一下吗？” 清洁工 9. 第 9 章 《小叔他道貌岸然》全本免费阅读 出租车下了高架，驶入平坦宽阔的柏油路。 道路两侧遍布产业园区，正值休息日，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整个园区好像一头安静的巨兽，悄无声息地蛰伏着。 不知过了多久，出租车停在一栋富丽堂皇的高楼前。 “到了。”司机说。 江喃道了声谢，付过车费，拎着航空箱下了车。 大楼的正前方有一处喷泉水池，水池中央写着“璞露酒店”四个字，再往前就是落客区和迎宾区。 江喃拿出手机看了看，确定这里就是韩芥川发来的位置。 她给韩芥川发了条消息： 【江喃：我到楼下了。】 【韩芥川：稍等，我下楼。】 她熄灭屏幕，站到一旁不碍事的地方。 航空箱里传来轻轻的喵呜声，江喃小心地掀开蓝毛巾的一角，看了眼橘猫的情况。 橘猫的一对琥珀色眸子睁得浑圆，毛发已经回落下来，服服帖帖地贴在身上，样子有些无辜。 江喃牵了牵唇角，“别怕，一会儿就要见到你的新主人了。” 等待的空隙，有几辆车开到了酒店门口接人。她对车标并不特别熟悉，单从典雅的造型看，便知车子价格不菲。 不一会儿，韩芥川便从门口出来了。 他的穿着很简单，一件白色衬衫，搭一条黑色长裤，不算居家的装束，却也没有平时那样沉闷。 头发像是刚刚洗过，发尾坠着的水滴将落未落，就连眉眼间也氤氲着一层朦胧的水雾。 一对眸子隐在水雾之后，平淡地让人捉摸不透。 明明周围人来人往，江喃却觉得，他的身形有种空寂的萧然。 “小叔。”江喃短暂地迟疑了下，而后上前两步，来到他身边。 她的靠近搅动了沉寂的空气，清冷的山雪气息缓缓流动起来。 韩芥川垂眸扫了一眼航空箱，“这就是你说的那只猫？” 江喃点了点头。 “先上楼吧。”韩芥川说。 他带着她经过大堂，江喃注意到，有几个拉着行李箱的人站在前台，似乎正在办理入住。 “小叔，你现在住在酒店吗？”江喃询问道。 “不完全是。”韩芥川走进电梯，刷过房卡，按亮楼层的按键。 “准确来说是酒店式公寓——长租或购房入住，可以享受酒店式的服务。” 江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电梯“叮”地一声抵达指定楼层。 楼道里的装修是奢华酒店风，厚厚的地毯踩起来十分舒服。整层楼只有两间入户门，韩芥川脚步一顿，停在左边那扇门前。 骨节分明的双指从兜里夹出一张房卡。 光线昏黄，室温微暖，无端生出几分暧昧。 这情景就像…… 她真的和小叔去了酒店，正要进入同一个房间。 这个念头仿佛一团火，烧得江喃脸颊发烫。 她在想什么呢！那可是她小叔！她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来送一只猫！ 江喃用空着的那只手飞快拍了拍脸，赶走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与此同时，屋门“滴”地一声开了。 入眼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客厅，格局通透，视野极佳。 从小到大，这是江喃第一次踏足韩芥川的私人空间。 只是室内装修也全部是酒店风格，每一处细节都被一丝不苟地整理过。 沙发平坦如新，没有一丁点凹陷的褶皱，就连电视遥控器都规规矩矩地摆在茶几的正中间。 整齐到看不出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唯有客厅角落里堆放的几个纸箱，昭示着这间房已经名有所属。 江喃怕把地板踩脏，只敢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单独和韩芥川共处在一个密闭空间之中，还是让她觉得有点别扭。她不想久留，打算把猫送到就走。 “我直接把猫放出来吗？”江喃征询他的意见。 韩芥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撂下一句“稍等”，转身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她只好在原地等待，蹲身掀开了盖住网门的毛巾，让橘猫先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韩芥川没过一会儿便回来了，递给她一双一次性的软布拖鞋。 江喃摆手拒绝：“小叔，猫送到了，我马上就走，不打扰您。” 韩芥川并未收回手，反问道：“你很着急？” “……也没有。”江喃抿了下唇。 “换上吧。” 他停顿了下，目光转向角落里的几个纸箱。 “刚刚让附近的宠物店送来一些宠物用品，需要你帮忙看下都是做什么用的。” 江喃微微一愣。 她倒没想过是这个理由。 不过，像他这样近乎于无所不能的人，居然不知道怎么使用宠物用品吗？ 她不再拒绝，接过拖鞋来换上了。 “小叔，你的客厅里没有放什么易碎品吧？”江喃环顾一圈，“猫刚来到一个新环境，可能会四处乱跑。” “没有。”韩芥川回答。 似是受到江喃语气的影响，他也多了几分认真，蹲身在她旁边，注意着航空箱的动静。 江喃点点头，这才扳动网门的卡扣。 网门打开，橘猫先是探出鼻尖，轻嗅了几下空气，而后才迈出前爪。 出乎预料的是，它并没有四处乱窜，而是慢条斯理地在房间内踱步起来，好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 江喃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看来它一点都不害怕。”韩芥川做出评价。 江喃也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和许茹星的会面、和母亲的分歧……一切烦心事此刻都被她抛之脑后，思绪所及，只剩下眼前的一猫一人。 “它有名字了吗？”韩芥川又问。 “原先流浪的时候，大家都叫它大橘。”江喃语气轻快，“或者，小叔想叫它什么也可以。” 韩芥川思索片刻，“就叫乐乐吧，盼望它余生幸福快乐。” 乐乐似乎有所察觉一般，远远地回过头来，朝着韩芥川“喵呜”地叫了一声。 “小叔您看，它知道呢。”江喃笑道。 韩芥川眉尾微弯。 主角已经入场，配套设施却还没有布置。江喃找了把剪刀，开始拆宠物用品的箱子。 不得不说，韩芥川的东西买的很齐全，而且看上去就很贵。 自动喂食器、流动饮水器、猫粮、小零食，甚至还有好几个磨爪玩具。 江喃向韩芥川一一介绍了用途，再由后者将其摆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拆到最后一个箱子，江喃刚把封箱胶带划开，便注意到里面露出了一角粉红色的布料。 她顿时意识到什么，回头望向韩芥川：“小叔，你是打电话下单的吗？” 韩芥川刚把自动喂食器设置好，不明所以地抬起视线，“不，是直接在外送软件上买的套装。” “那你备注饲主的性别了吗？” “要写这一项？” 江喃看着他的反应，懂了。 “其实，问题也不是特别大。”她努力压下唇角上扬的弧度，把箱子里的东西整个拿出来。 是一个粉红色的猫窝，外侧印着一个卡通小猫图案，顶上还立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韩芥川：…… “我们乐乐是女孩子嘛，粉色其实也挺好的。而且别的家具颜色都差不多，这个猫窝摆在这儿，也能让家里更丰富一些……” “江喃。”韩芥川的声音中隐藏着一丝无奈。 江喃自觉收声，侧颊的梨涡越绽越深。 乐乐在屋里转了几圈，大致熟悉了环境就进窝睡觉去了。 东西全部摆好，屋里总算有了一点生活的气息。 江喃也有些累了，靠在沙发上稍作休息 10. 第 10 章 《小叔他道貌岸然》全本免费阅读 江喃抱着玻璃罐站在原地，而韩芥川侧身倚着置物架，垂眸看着她。 两人的距离很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江喃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不敢接触太多他的气息。 空气都在此刻变得十分安静。 “拿着。” 终于，韩芥川把手里的水杯递给她，又示意她把玻璃罐换过来。 “哦……”江喃自然而然把玻璃罐交过去。 她垫着脚才能勉强够到的位置，韩芥川却只需要抬一抬手。 两人回到沙发处，没有并排，而是分开坐在了不同方向沙发上。 水温正好，江喃猛灌了好几口，平复自己加速的心跳。 刚进屋的时候，她还想着自己送完猫马上离开，结果在他家里待了一会儿，反而有点不想走了。 出了他家的门，她就要继续应付父母的种种责难了。 并非刻意逃避，只是再积极勇敢的战士也有疲于应战的时候。 而在韩芥川面前，她却总能放松下来，暂时缓一口气，充满电量迎接后续挑战。 就稍微坐一小会儿。 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极其细微的情绪波动，没能躲过韩芥川的注意。 “江喃。”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不方便告诉别人的事，可以跟我说。” 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呈现出倾听的姿态。 江喃眨了眨眼。 不想告诉别人的事，可以告诉他。 谁是“别人”？她在工作中遇到的同事、她的爷爷、她的父母？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面对“别人”时，他与她站在同一阵营，是“自己人”？ 心尖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凉凉的，牵扯着呼吸微微颤动。 她半张开嘴，又怕是自己会错了意。 或许，他也只是站在长辈的立场上随口一提。 她定了定神，回答道：“不……没有什么。” 韩芥川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眉。 似乎在说：别掩饰，我看得出。 江喃：…… 她斟酌着用词，语速很慢：“公司的上级问我，愿不愿意做《迷雾追踪》的跟组编剧，不仅能签订编剧合同，还可以在项目里署名。” 担心韩芥川不清楚行业里的名词，她特意补充道：“跟组编剧的工作是在拍摄过程中，根据剧组的需要临时修改剧本，保证拍摄顺利进行。” 韩芥川略一点头：“听起来是不错的机会。” “我也这么想。”江喃叹了口气。 “但是，由于跟组编剧要守在片场，项目一旦开机，很长一段时间就不能回家了。我父母那边……” “他们不同意。”韩芥川顺着她没说完的话接下去，用的并非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江喃点了点头。 “其实……如果我果断一点，收拾行李偷偷溜走也不是不行。” “但我还是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他们到底是我爸妈，我不想伤害到他们。” 韩芥川随手取过茶几上的一本杂志，撕下其中一页，又将其调整为规整的正方形。 反复折叠几次，一只千纸鹤跃然掌中。 他探身越过茶几，把千纸鹤放到江喃面前。 “江喃，接下来的话，或许不适合我站在小叔的立场说。”他不疾不徐，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除了江家晚辈，你还可以有其他身份。” “比如，具有潜力的编剧新秀，又或者一个坚韧独立、勇敢追梦的年轻人。” 她的视线落在那只千纸鹤上，纸鹤的脖颈高高扬起，翅膀弯出一个弧度，仿佛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直冲天际。 “江喃。” “你既叫我一声小叔，就没有让你为难的道理。” “做你想做的，其余的事，我帮你解决。” 他的语调平缓，一字一句落在江喃耳中，像是雪花一样轻飘飘的。叠加在一起，却又轻而易举地引发一场雪崩。 “好。” 周遭混沌不清，唯有她的声音如此清晰，又如此坚定。 离开之前，江喃收到了闺蜜陈娅的消息，约她下午一起逛街，顺便再吃个晚饭。 从韩芥川家里到两人约定见面的地方需要换乘两次地铁，韩芥川问清位置，说要送她一程。 “太麻烦小叔了，我自己过去就可以。”江喃连忙说。 “走吧。” 韩芥川拿起车钥匙，食指勾起钥匙扣的金属环，“我正好去办点事。” 他这样说，江喃便没有了再拒绝的理由。 她走到猫窝旁边，和乐乐说了声再见：“有机会再来看你。” 乐乐熟睡正酣，没有睁眼，只是打着呼噜翻了个身。 两人出了房间，等电梯的功夫，同一楼层的另一间屋门忽然打开了。 江喃下意识地看过去。 是一个穿着居家服的男人，正把垃圾放在门口。 注意到楼道有人，男人抬起头来，看见江喃的瞬间，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意外。 江喃觉得对方有点眼熟，回忆片刻，想起自己曾在酒吧和陆哲鸣对峙时见过他。 他好像是那个酒吧的老板……是叫什么来着？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对方打招呼，男人抢先一步开口，话却是冲着韩芥川说的。 “韩芥川！这不是你在酒吧帮的那个姑娘吗！好啊你，这才几天，都把人带到家里来了！我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江喃一听就知道对方误会了，赶忙解释：“不是的，我和韩芥川是叔……” 话音未落，被韩芥川打断：“你在想什么？” “这是江喃，江成邦的孙女。” 他的语气严肃，隐隐有种警告的意味。 男人惊讶地睁大了眼。 韩芥川没有管他，又转向江喃，语气平缓些许：“这位是罗越泽，‘黑河’酒吧老板，我大学同学。” 罗越泽指了指韩芥川，又指了指江喃，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记得你说过，是江老爷子把你收留在江家的……从辈分算起来，你们是叔侄？” 韩芥川没有表态，江喃则点了点头。似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她甚至干脆地叫了一声：“叔叔好。” “叔叔？！我今年才三十岁，你得二十出头了吧？相差不到一轮，你管我叫叔叔？！”一声称呼直接让罗越泽陷入凌乱。 江喃有些为难：“要不……我喊您哥？” “哎！这听着就顺耳多了。”罗越泽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韩芥川捏了捏眉心，“她叫我小叔，叫你哥哥——你觉得合适吗？” 罗越泽双手叉腰，据理力争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心甘情愿在你面前自降一辈，你还不乐意了？” 眼看两人就要因为称呼的问题纠结起来，电梯门恰在此时“叮”地一声开了。 江喃小心地拉了拉韩芥川的袖口：“小叔，咱们走吧？” 韩芥川这才收回目光，看了眼她捏着自己袖口的手指，不露情绪道：“走。” 电梯门关上，江喃这才松了口气。 韩芥川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迷雾追踪》的项目，导演是韦正祥？” “啊，对。”江喃点头。 韩芥川“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电梯在下行途中停了几次，他不再说话，而是在手机上操作着什么。 江喃想他大概是在忙，规规矩矩地站在电梯的角落里，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 韩芥川送她到目的地后，便驱车离开了。 陈娅前一阵子在忙工作，和江喃也有半个多月没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等到江喃告别好友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