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她回京后》 1. 政敌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云幕低垂,晚来欲雪,宫落各处灯火渐次点亮。 冬月夜风宫道游廊无孔不入,吹得宫裙广袖鼓荡,寒意渗入衣裙,巡值宫人不由裹紧衣袍。 “真想赶紧回到暖房内烤烤火。”一个年轻宫女搓手轻呵白气,小声嗫嚅着。 其余众人连连点头附和。 今夜宫门本到落钥的时辰,却闭而复启,远远见宫门那边有行人浩荡而来。 宫道两边成群的宫女们尽数垂首侧让行礼,避免冲撞行列中的贵人。 来者未乘轿辇,步履矫健利落,身旁随行内侍宫人都只得加快速度才能跟紧。 两边垂首行礼的宫人不敢逾越抬首,低头间瞥见面前飘过的玄色光滑缎面衣角金丝鳞绣蟒纹。 片缕华光已是贵不可言,足可见来者身份尊崇。 有些见识的宫人心中有数,此时避让形容愈发谦卑恭敬。 梯子上头站着个小宫女,她吃力地提着水桶。 恰撞着有贵人行道,本扶长梯的同伴垂首避让到一方。依靠着墙面长梯颤颤巍巍不牢固,抖得吓人。 小宫女被冷风吹得眼鼻通红,此时又冻又急。 为防走水内廷宫道角门边蓄水缸时时需添满。家里没有给管事的打点招呼,冬日里头苦差事都落在她身上。 她提着满沉的水桶,只能傻愣愣站着,迎着寒风,冻得想哭。 小宫女站在颤颤巍巍的长梯上,冻麻了的细瘦手臂终是难以持重,水一咕噜滚落宫道,水溅得四处都是。 好巧不巧一行人正走到此处,那片玄色蟒纹上也沾湿了些许。 垂首避让的宫人不敢多看,心中都为小宫女捏把汗。 “惊扰贵人行道,你该当何罪?” 内侍的责难声尖细刺耳,利刃般划破宫道中冷凝的寂静。 小宫女瑟缩着脖子瞧出来的行列前方两个提灯引路太监穿着都不是普通的内侍。 宫里姑姑说过穿这朱色襕衫是陛下近旁紫宸殿里头伺候着的近侍。 出言训斥的太监品位更高半级。 他面相瘦削尖刻,脸上敷粉描眉,更显两颊颧骨高耸,正是宫女们嘴里的鬼见愁吴享。 吴享在宫中出名待下严苛至极,又喜欢在底下宫人身上榨取好处,若是在他面前犯了错又给不出财物好处的宫人太监都得脱层皮。 吴享见着梯上的这小宫女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还不知道恭敬地向他求饶。 他心中更是来气,拧着两条刻意修得细细的长眉眉,接着厉声教训。 “未避让贵人已是失仪,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宫女还敢将水桶从高处砸落才来,惊扰王爷行道,你是有几条命?” 小宫人被吴享那尖利的呵斥震得发蒙,此时恍然自己冲撞到贵人跟前。 她禁不住浑身战栗,腿弯弯直打颤,僵直幼瘦的手臂不知何处安放。 吴享口中的王爷,身腰间赫然佩着一把看似未加修饰质朴无华的墨色长刀。 佩刀与人浑然一体,此时讳莫如深,锋芒内敛未出鞘的利刃。 内廷当禁携刀兵,即使是装饰用的未开锋的短刃也不可,更遑论眼前这等明晃晃杀气腾腾的长刀。 如今有佩刀入禁内殊荣特权的本朝只有那圣上亲封的摄政亲王宋晗。 宫里谁没听过这位活阎罗,昭惠十八年先帝病逝,庚寅之变中血洗勤王路杀入内廷,宫闱中白玉台的血腥镇杀史无前例。 传言那时殿前汉白玉台斩下数百颗叛贼首级被同时斩落,咕噜滚散在三重九十九阶,刺鼻腥风刮面,尸骨堆积如山,血路成河延绵阶下,环绕宫中的内河月余都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大家口口相传的摄政王,是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在世活阎罗,可面前这位并却不是鸱目虎吻的可怖鬼相。 面前人身上衣袍剪裁简洁爽利,不是京中权贵时兴的华美繁复宽袍大袖款式,身量清瘦更显清贵卓然。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吴享捻着兰花指怒瞪小宫女。 见着她站在长梯上居高临下,还不下来磕头求饶。 吴享扑粉的脸上怒意更甚,一双眉头霎时拧紧,啧然出声,似乎他愈发愤怒此事,越发显得伺候摄政王周全忠心一般。 吴享冷哼着直接给身旁两人得力手下一个眼色。 只见两名他手下的太监直接粗鲁地将小宫女从梯子上扯得滚落下来。 回神的小宫女也不顾着摔到冰冷宫道上的疼痛,跪爬到面前贵人的跟前,冻红的手伏在前边,不住下死劲地将自己脑袋往地上砸,犹带着哭腔求饶。 “是奴婢该死,求王爷开恩,求求您宽宥。” 磕破头的宫人也顾不上伤痛,手脚并用想跪爬到那双玄色靴子边求饶。 吴享见她满身污糟,额头脸上犹带血迹,十分嫌弃不耐的啧了声,抬腿将其重重一脚踹滚远,正欲出言当场再行重重发落。 “够了。” 沉默的摄政王抬手不着痕迹下止住了吴享接下来的举动。 摄政王简单的两个字像寒芒一般钉在那方才还十分威风的吴享身上,这上位者威仪,让旁人不敢再有分毫造次。 “陛下还在紫宸殿等回话,本王不想误了面圣的正事。” 这位殿下脸上眼中含着几分凉意,姿高挑颀长,身着蟒纹玄袍,发佩紫金冠,站在吴享这个油头粉面细眉吊眼的内侍面前,更显凛然卓立。 内侍恭敬的垂首躬身喏喏称是,微微带有警示意味的往小宫女这儿看了眼,责怪她耽误自己献媚讨好摄政王殿下。 既然人摄政王都发话了,这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小事而已不必惶恐,自行回去处理伤处吧。” 那双淡漠的琥珀色眼眸收了凌冽的锋芒,眼神轻轻扫过小宫女身上。 “谢殿下宽容大量。” 小宫女含着哭腔跪谢大喜过望,竟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该这般冒犯地直视王爷容颜。 但她一时之间也很难移开视线。 千山覆雪令人心生敬畏,名刀出鞘冷月秋泓,烈阳般璀璨炫目。 为容华绝艳沉迷之前,往往先为其气势所折腰。 摄政王骨相中有先帝的清秀俊逸,冷白如冰玉的脸染着风霜冷意。 先皇后燕氏是凉国人,这眉目间隐隐有些异域的明艳颜色。 暧昧不明的光中,紫金冠中束着的暗红长发,泛着瑰丽奇异的光泽,那双眼瞳色如金棕琥珀。 当年宫中有谣言说西王发红眼金,妖异凶煞,不祥之兆。 终究并非大昭正统中原之貌,难堪继承皇祚,纵然战功赫赫,只能勉强为王侯辅臣。 平日这吴公公就喜欢弹压责罚下边的人来表忠心,这次摄政王出言阻止,方才惊魂未定的宫人们此时都松了一口气。 “你既嫌低下人手脚不利落,本王就派你去把她的活儿干完吧。” 原本吴享还心道来日方长,他往后有的是机会寻找底下人的错处出气,没想摄政王殿下出言先发落在自己的身上。 灯火通明的紫宸殿就在眼前,此时已经有零星细雪飘落下来了,暗红色的发间落入一片雪花,瞬息便消没无踪了。 宋晗没想今夜回到帝京正正赶上年前第一场雪。 逢着这般的雨雪天气,她想,那个人旧患难愈的右手恐怕是不好受。 训练有素的随行宫人们走在落后宋晗半个身的位置,将宽大的朱红宫伞撑开来,细雪纷纷扬扬都落在了艳红的伞面上。 远远可见雪落宫道描金红伞行列俨然,宫人们都噤声恭敬以待,只为迎接匆匆夜入宫门的摄政王。 天子近旁的俸御内侍太监许禄恭候多时,远远见宋晗恭顺行礼。 “殿下刚从西境回帝京,马不停蹄便受诏入宫面圣。您一路奔忙辛苦,请先随老奴先去暖暖身子。” 暖阁之中炭火烧得正旺,左右宫人随即便奉来温度正合适的手炉,伺候着端上驱寒姜茶,服侍着多添裘衣,一切似乎早就为来客备着。 宋晗才知现下自家皇帝弟弟此时在书房那并不得空,放了手中的茶盏随口问身旁伺候的内侍许禄。 “陛下此时书房内在见哪位大人?” “回殿下,见的是谢大人,下午入宫到现在有些时辰了。” 谢大人不是旁人,正是大理寺卿 2. 姐弟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听着她不痛不痒的话语,原本冷淡默然的谢长隽怒极反笑。 她当年决绝后离京远赴羌海掌铁骑营,十年间上百封书信如石沉大海,要不到无哪怕只言片语的书信回音。 这明晃晃的断绝干系,落在她口中不过轻巧的许久不见。她倒是抽身洒脱,原只有自己还陷在旧日耿耿于怀不可自拔。 谢寺卿长眉微挑敛下嘴角,表面愈发淡漠无波,有些风雨欲来的平静,他又往宋晗这近前走了几步,紧紧盯着她琥珀色淡漠的眼眸。 他是儒弱文臣,身量清瘦却比纵横沙场的许多武夫高挑,如今站得离她极近,宋晗有种被谢长隽笼在怀里的错觉。 出于些阴暗且晦涩的心理,谢长隽几乎有些急切地想打破宋晗面上的平静淡漠寸寸破裂,想要那双如冰湖般的眼眸为他平地起波澜。 “圣上忽而顾怜臣这几年孑然萧索,关切起了臣成家立室之事。但国事如重山当前,哪里敢先顾念自身。” 宋晗当年便是以此为由断绝了与他的所有可能。 两人这么近的距离,谢长隽能从宋晗暗红色的发间嗅到一路奔波风霜凛然的气息,他多年积压心中的情绪像决堤一般,此时因情绪而话语铿锵凛然,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见着宋晗此时仍抿着红艳的唇一言不发,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你说是吧,殿下?” 国事当前,未敢顾己,一字一句她当年决绝的话语就这么被还回来了。 宋晗闻言不想接这方话茬,她只能微微别过目光。谢长隽想要的回答不管是当年还是如今,她都不肯松口。 这经年旧事让谢长隽如鲠在喉,他不说出来郁结难舒,说出来却伤人三分伤己七分,如逆刺在心勾绞得鲜血淋漓。 宋晗知道谢长隽少年时偶尔心情不悦,也会泠然厉色,但那时言语讽刺的刀刃向他人,却从不向她,反而常常为护她出言。 谢长隽此时见宋晗不语又往前了半步,此时依旧有些倔强地笼罩在她身前,眼神定定钉得她无法逃避。 他来究一个当年未得的回答,寸步都不肯退让。 退无可退的宋晗背靠轩窗侧,隔着窗棂外边风雪起落无声,太安静的周遭,胸腔心头气息紊乱都清晰可闻。 她侧脸垂首露了半截修长雪白的脖颈,沉下目光低低开口。 “国事诚然繁重,谢大人大理寺身居要职,政务繁杂,操劳起来也容易难以顾及自身,身边若有知道暖热的人照料也是好的。” 觉着这话好笑,谢长隽弯起嘴角,冷如残月寒芒。他眉目清逸,平日仪态端方,喜怒不形于色,浅笑时向来温文好看的,此时却因为积郁眉眼间的怒意,整个人有几分刻薄森冷。 “殿下所道人之常情与下官无缘,也怪谢某执拗乖戾,命里福浅缘悭吝,落得如今无妻室在侧面,无儿女绕膝,孑然孤身。” “他人求青云平歩,当年也只需殿下一句话,臣也可……” “谢寺卿大人请慎言。”宋晗冷冷喝断了谢长隽的话语。“如今你与本王如此说话,已然是僭越了。” 刚刚的话语只有两人可闻,宋晗此时厉声凛然却惊得众人震颤。 周遭有了一触即发的硝烟味,近旁随侍的人皆一颗心点到嗓子眼。 “从前种种,谢大人休要在本王面前多提。” 宋晗咬牙厉色发声,她的相貌美艳而凌厉,此时冷下眉眼锋刃更胜。 “好一句慎言,好一句僭越,殿下如今好大的威仪。” 谢长隽轻轻冷笑一声,稍一整袍袖向她拱手鞠礼,语带冷意道:“臣谢长隽今日种种无礼行状,还望殿下海涵。” 说罢谢长隽怒而拂袖离开,徒留宋晗停留原地。 当年的事情,谢长隽怨她。宋晗也无意反驳,当年她与父皇面前说出那话时便注定回不了头了。 谢长隽从小就这样,他真生气了,从不疾言厉色,反而眉梢眼角处处噙笑,言语温文的刺人,刀刀见血。 行过长廊,转了角又行了几步,宋晗停住前行的脚步,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众人也只好跟着停下,不解其意。 谢长隽官袍上未见裘衣大氅,想也是来宫里时候十分仓促,并未预料到夜雪骤然而来。 宋晗抿唇忍了又忍,想起谢长隽因为疼痛屈得不太自然的手,还是回过身。她对一侧躬身侍立的宫女递去了手中的掐丝铜胎团鹤纹袖炉,压低声音吩咐那名宫女。 “风雪渐凛,夜里寒意重,寺卿大人旧患在身,你给谢寺卿送去。” “若他问起,你便说是许俸御见他身上单薄送的。” 宫人闻言哑然,有些不可置信,顿了下才伸手接过袖炉。 宋晗与谢长隽两人错身而过时,她见着那人左手捂着微微拢在袖中右手,分明是到了雨雪天气老毛病又犯了。 当年昭惠十八年时,宫闱被乱臣围困五日,大昭千余文臣沦为阶下囚,坐困盈壁书阁,乱臣首犯气焰嚣张逼着要朝中文墨最佳的才子亲自来拟这皇帝的退位诏,以彰显此番声势浩然。 谢长隽文采出众,帝京里久负盛名,身后牵涉的谢家陆家宁家门阀实力庞大,朝野文坛中名声斐然,难得的权贵士族与清流文人都不得不服气的人。 他的屈服低头便是满朝文臣的折首投降,一身傲骨之上顶着千钧重责。 可他这般傲到骨子里头的人岂能让如此容易受人胁迫,头颈未曾有低下半分,眼神冰冷凛然直视贼首,当即拿了桌案上一块坚硬沉重的田黄石纸镇,毫无犹豫下了死劲重砸自伤手腕部。 雕花紫檀案台上铺陈着的上好锦帛玉宣,所谓退位诏半个字未成落下,就被谢长隽手腕的血溅斑斑驳驳,凄然又坚决。 后来费了好些功夫,谢长隽腕骨才能恢复提笔行书无碍,每到了雨雪天气湿寒浸骨,彻夜疼痛的毛病便从此落在谢长隽手腕上。 宋晗入御书房时候,两个小内侍抱着成捆的花扎小册出来,想来都是京中贵女们的闺中小像,大略可见皇帝今日对于谢长隽促膝关照。 其余诸人也得了令屏退到殿外候着,只余掌印内侍冯福在侧侍立。 如今的皇帝宋暄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清秀少年而已,屏退殿内闲杂人等以后,他朝着宋晗笑得眉眼弯弯。 小皇帝快步走到宋晗面前拉着她的手到烹茶案前坐下,在长姐面前表现的乖巧而温顺。“姐姐这一路回京可还顺利?” “今日谢卿难得入宫,有心关照这位劳苦功高重臣婚事,他皱紧了眉头的模样活似见了鬼一般,只可惜了你未在当场未亲见这模样。” 小红泥炉金炭烧着茶瓶,隐隐有些松风鱼眼沸的声响,稍通听茶之理的人已然可辩知煮的沸水好了,可宋暄此时并不急于马上提起壶,由着氤氲出热腾腾的水汽弥漫朦胧了自己一张笑脸。 小皇帝今日是有心寻着谢长隽的为难,宋晗当下心中就对今日这巧合得过分的事情有了几分判断。 “今日你何苦这般去为难他一番?” “姐姐这岂是为难,分明是好意关,日成家安定亦是人之常情。” “我们几个人哪个过寻常人日子的,何须在乎常人之道,他自然是有他的计较。”宋晗目光微微低。 “你可知谢卿他近日在朝堂上十分不给你面子,你统领重骑营这些年如此战功赫然,得胜回朝。他却公然反对君臣出城延绵夹道相迎你回京。” 小皇帝状若无意顺着这话头提起近来朝堂上头许多事情。 “虽很我也想快点亲自迎姐姐回京,但谢卿这般德高望隆的重臣谏言,条条分析在理,句句思虑周全。 “所以今日姐姐回京也无甚铺张排场去迎接,只夜里辛苦你奔波还赶着来宫里头,咱姐弟才能私底下好好叙话。” “此行虽费了些时日,但算不得什么辛苦。” 小皇帝狡黠地眨眨眼睛看着宋晗道:“可姐姐你知道吗?” “谢卿这样隐忍克己的人,竟也会有几分挟私之心,他今日难得主动入宫伴驾,恐怕不是为与我这位君王促膝长谈。” 小皇帝少年早慧眸光透彻,笼在茶壶蒸腾水汽中的脸淡淡然,他轻描淡写开口道:“我记得你们从前相处时候不是如今这般的。” 宋暄不说话,面前年轻君王漆黑的眼瞳带着几分探究的模样看她,神色一瞬恢复往日万事不上心 3. 故旧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宋晗淡然点点头,她心中悬有三件紧要事,此番归京,办完那三件事之前也不会离开此处。 小皇帝多年盼她回京,叙话间将一切她在京中往后安排缓缓说来,看来他这回想要借着此机会把她留在帝京,更是希冀她能常伴身侧。 “府宅就不必安排了,我这次带着部将军士来的,多年以来也习惯军中生活,这段时间暂借了地方就驻扎在京郊北衙大营附近。” “那今夜雪重,姐姐不如歇在瑶光殿。母后那处这是人我命人细心打理,日日洒扫,还是从前你住那时一般无二。” “那是到底是内廷后妃居所,到底不合适。还请陛下派人传个话与如今北衙掌事的人,以免生出无故误会来。” 宋晗婉拒了小皇帝的安排,无声的望着猊金兽口吐袅袅飘烟。羌海的战事僵持多年终于在去年冬日告终,部将一行人从羌海行至京中耗时数月也需一番休整,封赏之后她也得思考安置之事。 叙说一番后,小皇帝也有些困乏还欲打起精神强撑,还想与她多相处些时间,却被宋晗劝着去安歇,明日还得早朝议事,小皇帝也只好命人预备安置就寝了。 宋晗才出内殿,未行几步没想这一遭却又遇见了旧时宫中故人。 宋晗停下脚步,看着面前身着宫装的女官,几年未见,相貌身姿与少年在瑶光殿燕后跟前的时候已有了许多变化,但是神态如故。 面前的女子淡扫蛾眉,低眉颔首,魏青拂的长相自然是出众的,几乎是一分一寸都照着着大昭主流美人审美标准长的,柔婉清媚,清而不寡淡,媚而不流俗,行至从容自若。 “奴婢见过摄政王殿下。” 魏青拂微微垂首福身行礼,椎髻仅仅饰有固定所用素银花簪,淡青色的女官服制素净规整,腰间以青丝绶绳系着宫人腰牌,身上挑不出一丝一毫逾越规矩的地方。 宋晗无言地打量多年未见的魏青拂。 少年时候秀丽温文的相府千金,如今身着宫人服不添华饰,做着低眉顺眼的谦卑模样,也掩不住眉眼之间透出柔媚的丽色。 她的祖父魏相当年在朝中官高位崇,为人中正持节,出资扶助贫苦读书人,时常拨冗到宫学讲学,难得无士庶门第之别,底下的弟子人才辈出,当年许多皇室贵胄也常受魏公门下受教,少年时的谢长隽和宋晗也不例外。 魏公高山景行,世人昂止,在朝堂民间名望极盛。魏青拂自小为魏相亲自教养,也是他最为自得疼爱的孙辈。 巨变骤降,魏相行事为人傲骨清高,刚正不阿,却不想晚节不保,家中出了这等不孝之子,受人唆摆,参与庚寅宫变。 魏相长子魏和涉事牵扯,杀入宫闱那夜魏和伏诛于殿前。魏公自愧教子无方,自戕前写下罪书,由孙女魏青拂送至宋晗面前。 逆谋案当年也由宋晗主理,魏相府宅及名下产业尽数被查抄,随魏和涉逆谋案者全部伏诛,女眷全数罚没充入奴籍。 宋晗当年敬慕魏公人品才学曾执弟子礼受教,与魏青拂相识一场有朋友之谊,当中只能尽力圆转保她不至于远行流放,入宫中为奴罚役。 魏氏女眷被押送各处,那是宋晗见青拂最后一次,她沉默跟随一群涕泪交加的魏府女眷,只是十分安静地跟着押解的官吏前行。 注意到一旁来送的宋晗,目光只是淡然对上,垂首见礼如从前一般,又不卑不亢跟上行列,她步履不急不缓,姿态端雅从容如故。 内宫中沉浮几年,如今魏青拂兜兜转转落在紫宸殿处司职。 “多年未见,没想到再见在此处,这些年可还好?” 宋晗没想到在此见着她,两人间缠夹了许多旧事难免心绪复杂。 “世事无常,顺应而处。奴婢伺候御前已是蒙受恩典,殿下不必因此事而挂怀。”魏青拂微颔首云淡风轻道。 “这十余年殿下戍守羌海,如今殿下西境归来,想来圣心得慰。” 魏青拂无法如还是京中贵女时候一样,直白地为从前还是皇子的宋晗道声恭贺殿下得胜归来。 卑微宫人与炙手可热的摄政王如云泥天堑,如今她只能说皇帝高兴。 宋晗打量跟在魏青拂身后的两个小宫人,手上捧着的檀木端盘上放着熏笼,莲纹黄铜香斗,精致的量勺,以及盛放香料的锦盒。 “这是赶着何处去?” “圣上这些日子多寝在紫宸殿暖阁,夜里总不得安稳,夜深时候易起梦魇,奴婢正赶去将寝殿燃香暖褥,不敢耽误圣上安寝歇息。” “圣上睡不安稳有多长时间了?”宋晗问。 “这些年间或或如此,夜间时有汗湿浃背,手足冰寒。” “因此以沉水香,安神檀,蜂王浆调制帐中香助眠凝神,夜间近身在殿中伺候的宫人更是小心,随时候着伺候更换衣裳。” 魏青拂说罢就微微福身行礼,裙裾翩然地往暖阁处行去。 经逢巨变还能如此泰然处之已经不易,魏青拂走到如今这一步,她依旧坚韧泰然,魏公最看重这个孙女,只因她心性才学不比男儿郎差。 宋晗脑内旧事影影绰绰,少年时相处时光恍若昨日。 魏青拂行走在宫廊中的身影袅袅,直到转角处,云似的一片缥缈的宫裙裙角转眼之间消没再无踪影。 “魏姑姑。”感觉魏青拂脚步微微放缓下来,身边一直不敢说话小宫女这时候走得有些距离了才试探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摄政王殿下似乎与传闻之中不太一样。”小宫女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位高权重的勤王殿下生得俊美,也不见传闻中的凶残,与众不同的异域长相让人不由得起了探究欲。 “殿下长得...乍一看是有些叫人害怕,但他与您说话间也是十分亲近客气,姑姑您竟然与这样的人物是旧识?” 魏青拂回头看身后的小宫女,情绪已经如古井深藏,面上无波。 其实十余年前燕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宋晗身上其实并无这么重的杀伐之气,只是喜爱独处僻静处,将他人与自身隔绝开。 众人恐惧对宋晗避之不及,宋晗也便远离他们,如此罢了。 她仍然记得那时宫内欢宴热闹,独自迷了道找人问路,错杂游廊千回百转见清瘦寡言的少年却一人靠坐偏殿侧廊闭目养神。 “你是迷路了吗,跟我过来吧。”少年清凌澄明如冰泉。 “以后莫要随意探究殿下的事情,心思太杂只会招来祸事。” 作为掌事姑姑面对下边的小宫女向来甚少有疾言厉色,此时这般严厉带冷意的警告,小宫女霎时不敢再言语,只是默然点头。 魏青拂吩咐罢尚寝司的小宫女取下悬挂帐角处金丝熏球,将新的寝香熏料添入,她挽袖手从身后小宫女手中接过焚了香料香斗,俯下身子轻轻熏过褥面。 随着熏香白雾,有丝丝蜂蜜甜香慢慢在帐中升起。 内侍尖细得通传声从廊上传入寝殿中,魏青拂将香斗放置回檀木盘中,领着尚寝司的宫人跪离迎接圣驾的到来。 小皇帝夜间见宋晗时,特意换了身颜色柔和的牙白云纹常服,款式十分像他少时的旧衣,恍惚不过是寻常清贵人家性情温顺和软的小公子。 一切安置妥当之后,近身的内侍使了眼色让宫人跪安,魏青拂一人留下,这些年都是她夜间独自守着御前 此时十六岁的少年君王无言站着,魏青拂刚入紫宸殿伺候时宋暄不过是个八岁少年,那时候个头不过她腰侧。不知不觉他的身量在这几年已经悄然越过魏青拂,他此时沉默阴冷,有着与柔和外表背道而驰的乖戾之气。 魏轻拂还记得初入紫宸殿侍奉那些日夜,小皇帝夜里梦魇猛然睁开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掐着她的脖颈的人冰冷地似乎在看着死物,目光中的凉意和窒息感带来的无措 4. 无猜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陛下还是早些安歇吧。”魏青拂只语气恭敬这般回道。 小皇帝见状此时无趣坐在床榻边,有些孩子气的歪歪头,只要他愿意在任何人的面前都能做出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 宋暄不再看身旁垂首,又是那副木偶美人模样的魏青拂。 在他近前伺候,要是这样无口无目的人。 若是个终日惶然自危,是个沉不住气兜不住事的,早就被处理了出去了,根本就无法在紫宸殿司职这么多年。 他如今有个滴水不漏的近前伺候的人,用着也算省心省事。 魏青拂走上前动手取下发冠牵缠着的发,她倒也习惯了宋暄这般时不时疯癫稚气的言行,想来如今宋晗回来了,兴许会好上几日。 宋暄依赖信任着宋晗,甚至狂热到将其奉若庇佑神明一般,但这般歇斯底里的疯癫言语却只会在状若无喜无悲木偶人一般的魏青拂面前说痛快。 魏青拂夜间眯眼的窄榻与小皇帝的寝床不远,隔着半透不透的镂空雕花屏风,蒙着一层碧水橱纱。此刻只能一盏昏昏然的烛火在她的这一侧,宋暄幽幽的声音传来。 “当年魏相写罢罪书后,自缢家祠,当年皇兄曾在门下受教,他敬重魏公人品清正,出手令主理此事官员保全,才尚得魏家一息留存。” 世代簪缨之家,魏相德高望重,无奈长子参与违逆之事,在那场牵连甚广的处置中,门阀镇杀灭族的不再少数,流放千里算是庆幸。 宋晗作为亲王身份督协大理寺主理涉事乱臣,剩下本该交由吏部其处理,却从中斡旋出力保全孙辈留了最受看重魏公的孙女。 “王爷宽厚。”魏青拂呼吸一滞,封闭的心中有处微微发酸。 她想起当年宋晗立在长廊目旧宅目送她与族人被官吏押解离开。一夕巨变,两人那时已然地位悬殊,只遥遥对望了一眼,她那时心间千头万绪,只能昂首镇定在宋晗那保留一份尊严体面。 烛火隔了屏风忽明忽暗,宫变只是个开头,清查余波浩渺,牵连甚广,离散无措的又何止魏家氏族。 小皇帝说着兀自翻身盖着被褥躺下,再没了说话的意思。气息渐渐平稳,魏青拂看着相隔天水碧纱橱愣神。 偌大的殿中只留了盏昏暗暧昧灯,照得殿中影影绰绰,噼噼啪啪的灯花时不时炸几声,魏青拂披衣挑了又挑,彻夜难眠。 守到半夜,魏青拂有些迷糊,少年时候许多事情又恍若在眼前。 先皇景帝时候,正位中宫娘娘出身凉国,当初立后就臣下们的反对不绝,即使后来有了长子宋晗,慢慢长成金瞳红发的样貌备久受诟病。 三天两头大臣便上书劝谏景帝广纳妃嫔,诞衍子嗣,景帝一向待臣下宽仁大度,但这事情上头十分偏执。 这景帝不肯让步,皇后娘娘却退了一步。 照着前朝的旧例,皇族子嗣不旺,后宫嫔妃可收朝性情品行出众,命格善祥的世家贵女,在娘娘们在膝下伺候教养。 于嫔妃们来说宫中日长聊以解闷,对于贵女们则是近水楼台可见天颜。 先皇后娘娘那时收了数位世家小姐在身侧,还有几位惠帝的太妃娘娘们也各自领了一两个陪伴在侧。 朝臣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收进去时候中宫和太妃们的义女,都是妙龄的女孩儿,在宫中多教养几年都是花一般年龄,玉一般的样貌。 宫闱中多是见着皇帝的机会,有前例养女们成了后宫妃嫔。及时没飞上枝头,宫里娘娘们跟前教养过的姑娘气质行止都与别不同的,将来要议亲事的时候,说出去脸上有光多一分殊荣的,运气好的封县主郡主也是有的。 那时候许多名门的女孩儿被家人托尽关系想尽办法送入内宫,魏青拂是因魏公的名望地位摆在那,她自然成为其中一员。 祖父倒没想她攀上什么皇亲国戚,或是借机抬高身价,只摸摸她的头,无不可的说让她去宫里见见世面。 魏青拂记得初入宫那日,女孩儿们被宫人接引到饮宴,那是瑶光殿后一处花园,春风煦暖桃花开得正盛。 十二三岁皆是爱俏的年纪,都是朝臣家的掌上明珠,为着拜见宫里头最尊贵的人,都是精心打扮过的,红的粉的衣袂裙摆飞扬,三俩作群嬉笑谈天。 这花园处的秋千修得比寻常人家的高得过,长长的红绸系着踏板,似乎荡起来真的能乘风而起,将宫闱全景尽收眼底。 “这秋千架子修得可真够高,要是摔着可不得了。” “小心点不就成了,这样的秋千可真是稀罕,谁先去试试?” 各家的姑娘们都十分好奇,跃跃欲试终究还是有点怯弱,一是这秋千实在架得十分高耸,二来又有些怕形势不妥惹出祸事来。 倒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女儿秋丹胆子最大,被一群嬉笑着的女孩你一句我一句撺掇簇拥着就飘飘然上了秋千架。 绯色的裙裾随着荡起来的秋千一荡一荡飞扬而起,她今天配了淡鹅黄的云纱披帛绕着臂弯,长出来部分飘飞在身后,翩然若仙。 秋丹站在秋千上享受一众女孩儿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踏着板儿越荡越快,与她相熟的女伴小声提醒她当心,风声呼啸而过。 当中好事撺掇加力劲的,随着女孩儿一阵尖利的惊呼,秋丹从秋千脱手而出,眼看要摔出个好歹来。 此时幸而一个身影极快的上去,手疾眼快的揽着秋丹的肩膀自身垫着下边,撑着手肘缓冲了些力劲,才不至于直接直冲冲委顿于地。 救了秋丹的少年年纪也不大,是个十岁出头的华服小少年,面白如玉,容貌冷丽,暗红的发和琥珀色的眼眸,大伙一见到便能凭着那些不同寻常的特征辨认出身份。 “不必惊慌,可以先去偏殿稍作休息。”宋晗将有些惊魂不定的秋丹交给赶来的侍女照料。 “见过大殿下。”众人姗姗来迟的见礼。 女孩儿们先是庆幸得宋晗出手救人,未出大祸微定了心神,而后有些惧怕的向宋晗行礼,不敢多看这位相貌禀异,传闻凶煞异常的殿下,连动作也有些不自然。 那时候魏青拂还未曾现在这般万事淡然处之,宋晗才救了场,众人有些此时还避之如洪水猛兽的举止让她忍不住皱眉,心中有些不平。 宋晗见怪不怪,习惯了他人对自己的态度,只微微颔首应了众人行礼,与她们不着痕迹拉开的距离 此时不远处宫人命妇们簇拥着位衣着华美的宫装美妇缓步而来。 她容颜十分明艳,肤色若白雪细如凝脂,瑰丽璀璨的红发挽起高高发髻,中间金凤珠翠相得益彰,金眼眸如琥珀美酒噙着醉人的光泽,身姿绰约丰盈。 大昭主流审美含蓄内敛,向来是喜好身姿弱柳扶风,鸦鬓如云眉眼似远山 5. 冲突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从宫中出来,宋晗骑着快马没有耽搁,冒着风雪一路直接往北衙营房去,还未下马远远便见自己副将徐寿在北衙驻守前等候,牛高马大向来直爽的大老爷们看面上的有些踌躇,似乎是遇着什么棘手的麻烦。 “为何深夜特地赶这来迎,是有何紧急之事?”宋晗问。 徐寿递上一封信,这封信还被一把匕首扎着,乍一看这阵势实属是大胆狂徒,在这京都北衙驻军营前也敢如此造次。 徐寿白日先行回来北衙处预备着晚上王爷住处的事情,没想今早预备给王爷休息营帐门前扎着这么一封信,实在是不把北衙驻军连带着他们铁骑营放眼里,敢到眼皮子底下这般胡来。 那时气上心头的徐寿当即看了信纸上狂徒到底写了些什么挑衅话语,看清写的内容时候顿感尴尬,自己似乎太冲动了些。 “分别几日,妾思郎甚苦,不日将来京伴随左右,花月话良夜,携手重鸳梦。”宋晗展开信纸赫然一行情意绵绵的隽秀字迹。 迎面还有些刻意做作的脂粉香气,她微微皱眉霎时间实在被腻味到了,看着字迹措辞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她想也知道,傅朝夕必然是带着玩味笑意,提笔写上这玩世不恭的来信,那人微微眯起的细长眼眸。 那人笑时候总微微弯起眼,他眼角处一颗位置正好的泪痣更显得笑意促狭,嘴角边上一深一浅两个梨涡。 “不必理睬,丢火盆里烧干净了。”宋晗面无表情的将这张信纸揉皱丢回给身后的徐副将。 “啊?”徐寿正为看了自家王爷与不知哪位小娘子之间密信而忐忑不安,实在没想到就得到了这样的处置。 这不太好吧,他这大老粗都能看得出人家小娘子这般情真恳切,徐寿心道,这不成了负心汉。 呸呸呸,他家王爷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徐寿转头对身后两个跟随的兵士做一个封口噤声的动作,这等事情还是不要传出去的好。 除了疆场靠战功草莽出身的将军,大昭世家子弟从武一般绕不开北衙大营,所谓文官出宫学,武将从北衙,虽有世袭荫补,真正要年少闯出名声认可还得是这两个广受认可的出处。 这地盘话事的十余年前仍是相熟的长辈孙侯爷,也是她少年时候也曾在北衙跟京中子弟们习武的教官。 孙侯爷老当益壮,他那爆烈的性子也不是针对谁,因为他对所有北衙训练的子弟兵都是如此,管你是皇室贵胄,还是新贵子弟,言行不逊,练习不认真都一律该罚罚,该揍揍。北衙伙房里头烧柴来源之凡有一便是孙侯爷打断的军棍。 宋晗此次回来带了部分人马,暂借了北衙的地方,从前北衙当中大多数皆是相熟的长辈与同侪,年少时候受教或是战场生死之交,这些带军暂借驻地的事情倒也不会多心。 如今却不好说,北衙现今由新贵江庆所把持,是宋晗所不大熟悉的新贵势力。听说之前是在荫补任命御前,后做禁军内廷尉,后调入北衙当中,一步步升上来的。 从来只有北衙训练出来任职内廷,南衙内廷荫补调任北衙掌事这种事情放在十多年前根本不可能发生,北衙本身就是练武训练营,北衙校场打造出来就是最大的金字招牌。 北衙不仅世家贵胄子弟锻炼自证,也让平民能凭武艺入仕,每年都有广选人才一视同仁。 那时北衙官员都是战功显赫大将,上战场刀枪相搏挣来让人服气的资本,因此南衙内廷荫补上位的官员想做北衙的掌事者简直是异想天开。 羌海战事十年多少子弟热血赴西海,宋晗的北衙前辈,同期,后辈,多少大昭少年戎马疆场,归来者十无其一,朝中任职武将人才凋零,才给了这些久安京畿养尊处优的新贵们钻营取巧上位的机会。 今日之北衙,非从前之北衙,宋晗思至此处,不由唏嘘,想到此次落座营帐内案台提笔写信给留守在羌海的大将霍荣。 铁骑营那里因着有大将霍荣犹守在在羌海,这回帝京她方能无后顾之忧,去信一则沟通如今朝堂形式变化;二是交代铁骑营中诸事,她想来要在帝京停留一阵,西海军务多劳费心。 一大早徐寿犹带怒意,匆匆地闯到营帐当中禀报,说是他们铁骑营中几个兵士与北衙子弟兵起了冲突。 “北衙都是帮混不吝的小王八羔子,真该死呀,校场动真功夫的时候一群软脚虾,花花脏心思倒是真多!我呸!” 副将徐寿后头晁衡跟着进来帐篷,徐寿是个暴脾气此时仍不解气的骂着,宋晗不由得眉头跟着跳,徐副将苦出身在羌海战场混出来的,混不知眼前自家王爷也是半个北衙出身的。 “今日因什么事情起的冲突?” “满桃姑娘带人搭架起灶做饭,几个北衙的少爷兵晃荡过来,对姑娘们毛手毛脚的,嘴上还不赶紧说跟着我们这些没出息的贱命粗人洒扫做饭,不如把他们伺候舒服享清福去。”晁衡将事情始末解释。 “他娘的,要不是晁衡揽着,老子非得去给那几个孙子开个瓢儿,让他们晓得头顶开花别样红。” 宋晗不知是否该为她的手下部将感到欣慰,如今徐寿与晁衡共事这些年粗言鄙语如今竟也有些别样的文采。 不过这些年也还得是这两人共事也算互补,徐寿草莽性情刚烈,讲义气却也容易意气用事,而晁衡儒将,他家里父辈兄弟文臣他硬是弃文从武,进入北衙又投身羌海,功夫一般但顾虑周全心思精巧。 “这事情看似几人之间起的小事,北衙是京中势力,我们才回京地贸然出手便是授人以柄。如今王爷初入帝京,凡事还是多思虑。”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徐寿很是不服气。 “晁衡说得没错,徐寿这事你们作为副将不便直接动手,他们定然会找各种理由申辩开脱。”宋晗抬眼道。 “那咱们铁骑营的姑娘也不能平白受委屈....” 羌海铁骑营中的女子不多,都是战争中无处可去的苦命人,大多在后方洒扫做饭或是跟着军医那边做事,兵士们沙场多山火海来去,看见她们仿佛看着自个儿家乡里的姊妹妻女一般,自个儿流血受伤不皱眉,却看不得跟姑娘们受委屈。 “你们不便去,合该本王亲自去讨个道理,也该教教他们 6. 教训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原本以为借着官场上头一些约定俗称的惯例,稍作逢迎奉承能糊弄过去,可没想这位王爷却根本完全不与他讲官场“老规矩”。 江庆反而收了赔笑的样子,反正面子上也撕开了,他有几分破罐子破摔了,就直接把里头该说不该的话说开了。 “王爷您也不必为难下官,就这么跟您说吧,能被推到这个位置上来,肯定不是全凭着下官一人的本事,好好做事,大事化小解决些不必要的麻烦,也是给上头的大人们交代。” “人各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头,王爷久在西地羌海,恐怕这帝京这地方不能您自己地盘那般如意了。” 江庆拈了拈保养得油光水润的胡子,眯了了眼眉似笑非笑道,脸上有几分有恃无恐,似乎料定初回京中的宋晗不会为几个无所谓的下人与北衙这边大动干戈。 “看来江大人是十分自信自己后头的靠山了?”宋晗道:“那就告诉他们,今天北衙这地盘上的事情本王就偏要做这回主了。” “请江大人今日暂且歇歇,本王有意考教如今北衙子弟的本事。” 宋晗只一个眼神的功夫,徐寿和几个手底下的便会意,拎着绳子到江庆的跟前,他还欲挣扎着嚷嚷喊人进来救助,就让徐寿脱了他靴子塞嘴里边,一脚连人带着椅子踢翻了。 “老子听着胡咧咧半天早就想揍你这孙子了。”徐寿说着又往踢倒吃痛匍匐在地上的江庆屁股上头补了一脚。 “给老子把这狗官捆结实点。” 身后两人一个麻绳翻花似的飞转,一阵眼花缭乱连绳江庆就被捆到椅子上结头都难找,这捆绳的手艺就是青海西番壮汉都动弹不得,江庆这么中看不用的只能老老实实地任凭面前人处置了。 北衙里头的人懒散惯了,尤其是那般家里有些背景,今日却被催着到校场上集中,一去那儿大多数人都顿时傻了眼。 台子上头赫然两个座椅,一个是被捆得扎扎实实他们的江大人,另一个恶名昭著的摄政王大人好整以暇地坐着。 “听令集中速度太慢了,不说在羌海军中,就是当年的北衙也得重责,将当日的训练翻倍。” 那摄政王金棕色眼瞳扫过到场的北衙众少年们冷声开口道。 这般世家子弟都听过这位摄政王的事,大多心中并不服气,只觉得手段果然如传闻中野蛮残暴,并不能让人信服。 这位玩弄权柄的佞臣如今竟横到北衙来了,多年以来在羌海拥兵自重,如今连着京畿军务重地也想收纳囊中了。 底下人闻言抬眸怒视,宋晗起身慢慢走到台子前端,金棕色的眼中神色淡漠,暗红色的发与玄色衣袍在风中飘动。 “你凭什么管我们,就是顶天的王爷,也非北衙内任职,有什么资格来管,莫不是这皇城边上,乾坤朗朗还想一手遮天。” 台下说话嚣张的是兴安郡王家一脉单传的宝贝小孙子宋飒星,向来是在在北衙被捧着惯了,平日里头连着北衙这位明面上的话事人江庆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宋飒星直言不讳,宋晗也打量这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 说来都是宋家皇族,但皇族支脉庞杂,他们这么多辈传下来隔了许多层,宋飒星也跟祖父兴安郡王在南地多年,对这个远房皇族长辈并没有多少敬意,此时心里十分不忿。 这位公子哥在北衙里头其他东西不多,就是跟着屁股后捧着的狗腿子数不胜数,此时听宋大少爷这么叫嚷,也跟着起了哄。 今日到铁骑营暂驻地惹事的几个纨绔子弟分明也跟在后头,他们越发气焰张狂,就赌定了一个自己氏族罩得住,也相信一个法不责众。看着宋飒星开了头更是要鼓动大家都加入才好。 宋晗施施然从椅子上从容起身,琥珀色的眼瞳目光有如锋刃。 “北衙仍军中要地,可以不服权势,那便拿你们拳脚本事说话。” 手底下铁骑营兵士拎了三个纨绔少年,扔小鸡仔一般丢到擂台上,不是别人正正是今日到驻地惹事,方才躲在后头叫嚣响亮的几人。 “凑个十个人吧,本王看你们感情甚笃,不至于不敢吧?”宋晗挑眉看此时一时拿不定主意,面面相觑不知声的那些北衙子弟兵们。 “本王赤手空拳对十个人,兵刃你们挑自己擅长的,只需有一招能中,本王便领着铁骑营给北衙赔不是。” 都是平时里被捧着长大的,又正是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挑战权威的机会就在面前,宋飒星利落翻身上了台子上,转眼看着身后众人。 “不跟着上,傻站着干什么?” 宋飒星没了平时一呼百应的气势,此时身后众人迟疑着不动,忍不住语气暴躁的催促着,平时跟着紧的那些狗腿子此时都畏畏缩缩的样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几人犹犹豫豫着屈服于宋飒星目光威胁,但他们这边等了老久,迟迟的仍未凑够挑战的十个人。 “没本事,胆子都没,要不直接认输得了。”徐寿根本不给这帮帝京城里头的权贵少年们面子。 “娘们唧唧的,还像个爷们不?” “我来。”人群中又来了一个少年,他方才站得比较远,此时穿过好些人才走到擂台前边,撑着手一个利落的翻身上了擂台,没有丝毫畏惧瑟缩的神色,反而燃着跃跃欲试的火焰。 “安成晖?”连宋飒星都十分惊讶这人会加入进来。 北衙当中按着阶层派系小圈子向来是泾渭分明的,安家是翰林院文官清流,父辈并没有掺和进核心权力主流圈子。安成晖也是个倔强性子,平日也看不上他们懒散的作风,可谓是互相看不上呀。 “这次算小爷欠你一个人情。”宋飒星退了步难得露出和解的举动。 “我自己想来的,不是要帮你,谁要你的人情,别不要脸。” “你....” 宋飒星欲发作,安成晖却并不多理睬他。 安成晖眼睛一直盯着擂台中央八风不动如长刀般锋利修长的身影,那人琥珀色眼眸也在打量着他,他毫无畏惧的回望。 “北衙当中有种的我算一个,今日就来应战。” 宋晗颔首觉得眼前名叫安成晖的少年郎有些意思,她看安成晖踢起一支长枪到手中挽了花儿,基本功夫手里把势还算不错。 北衙这帮小娃娃,实在经验本就不足,临时凑起来的心思都不忘一起想的十人更是乌合之众,看似来势汹汹的进攻,宋晗背着身翻身便掠了过去,衣角的边儿都沾不上。 下半身虚浮无力,一看就是平时校场上头的练习不扎实,宋晗轻松回身踢翻了两个下路不稳了。 其他人见着这势头还有攻过来,剑和长枪同时攻过来,却未成合围封锁之势,反而互相掣肘。 这给了宋晗太多可操作的空间,长枪与剑刃卡在一起她借力使力,翻江过桥,越到背后抬手给了宋飒星后背一记。 擂台上头的形势很快便一边倒,宋晗低头看地上横七竖八一大片。 安成晖鼻青脸肿一副倔脾 7. 上朝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一路追着跑过来的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一脸鼻青脸肿却精神头十足的安成晖,走到宋晗跟前仰着脑袋与宋晗对视。 他心头眼中似乎只要战胜宋晗这么一个念头,其余的他不在乎。 “我往后终有一日会胜过你的。” 安成晖是过来宣战的,这一番举动在如今摄政王跟前可说是十分无礼。 旁边的徐寿撸袖子想给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一点教训,却宋晗拦住了。 这个少年如今个头也不过只到她肩头处而已,沉黑的眼瞳象小兽一般毫无退让,在她面前气势不肯输半分。 方才他在擂台上被揍了一顿狠的,校场上二十圈一点没少地跑完,气喘吁吁不可停歇的一路的追过来,这回儿还这般中气十足的。 宋晗看他一会,开口道:“尽管来就是。” 今日之事宋晗确实要为满桃出气,铁骑营的人不是谁都能能随意欺辱的,但同时也是为了探查如今北衙情况,也不算是完全没救。 经此一行,宋晗确认整治北衙势在必行,如今这般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甘为傀儡的掌事人要不得。 江庆一时半会回不了北衙,黄谦是个庸人他没有过硬的手腕但也不敢干坏事,如今顶上去也是权宜之计。 几日后即将在大殿之上对铁骑营封赏,宋晗心知只是个机会,即使不能一举将北衙掌控大权改换到值得交托的人手中,此番也须得让北衙内有分庭抗礼之势,不可成居安派系朝臣一脉傀儡。 天光未明,大臣如往昔一般上朝,入了宫门走在宫道中与熟稔的官员互相招呼。 他们以为这是在寻常不过一次赴朝会,直到远远见到那袭玄色蟒袍,腰间佩着森然锋刃却无人敢上前多言。 摄政王今日竟然也来赴朝会,这番派头牌面十足,身后跟着数名铁骑营中几名副将,个个都身姿挺拔魁梧,步履铿锵走路带风。 官员们原本与同袍寒嘘的话头似乎梗在了后头,低调的此时都想尽办法避让一侧免得招惹祸端,傲骨清流一派的不屑讨好恶名在外权臣武冷哼侧目眼不见心不烦,刚因为北衙的事情有龃龉的咬着牙表面不敢吭声只得心里骂。 行道人群间只要宋晗所过之处,氛围都变得异常异常起来,她倒也不在意,或者早已经习惯。 十余年帝京城确实变了许多,但众人的态度却与从前所差无几,或是畏惧避让,或是鄙夷厌恶,或是假意奉承。 身上似乎还有一道不同的视线,宋晗目光越过无关紧要的人群,与卓然而立的谢长隽对上,两人此时都没有言语。 宋晗只觉有时候习惯这事情真的没办法,幼年到少年的长时间陪伴相处,他们太过于习惯到人群当中寻找对方的身影了,即使分隔十余年也未曾改变。 众人有意无意让出两人间的战场,以防被殃及其中,甚至大多不服宋晗之人心里嘀咕这下好两不对头遇上了,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盼着小谢大人出言讽刺。 没曾想这两人对视一阵,并没有什么水火不容的火药味,都只是默然撤回视线,各自走各自的道。 朝堂之上,皇帝宋暄端坐在龙座看着心情很是不错,目光落在领着铁骑营站在跟前的宋晗,大赞道:“此次平定羌海带回降书让,结束十余年苦战让西番诸族俯首称臣,摄政王功不可没,劳苦功高,今日特在殿前封赏。” 旁边中书丞官吏展开长卷念着给摄政王的封赏,金银锦帛财物,稀罕进贡玩赏珍宝,京畿富庶良田华宅仆役等皆在其中。想来是如今摄政王官职上头封无可封,这些财物上的封赏超乎规格。 “谢皇上犒赏,年节将至,臣在此还想替羌海驻守苦寒之地的将士们向您讨份恩赏,如今这些财物仍不够,还请陛下广开恩泽。” 单论宋晗所得财物就数量甚繁,铁骑营中诸将都有封赏。 底下朝臣听到此言都哗然一片,以往得了恩赏的臣子恨不得左推右据以示自身清廉和赤诚衷心,摄政王如今竟面子都不要了在朝会上狮子大张口。 还未等皇帝开口,便有言官开口阻拦道:“摄政王殿下,圣上此番殿前恩赏铁骑营众将士已然是皇恩浩荡,赏赐资财如此丰厚。” “西番诸族俯首称臣必又送上价值斐然的降礼,战事之中战利收缴颇丰,听闻您此次如今运送财货箱笼车马成列,犒赏三军不在话下,再让陛下大肆耗费内府财资实在不妥。” 听到这话众大臣不由侧目看向以宋晗为首铁骑营方阵,人皆是更愿意以恶意揣度他人,此时纷纷心中愤愤竟还有中饱私囊此事,人群当中起了窸窣议论声响。 宋晗拦住了身后几欲上前发作怒意的几名铁骑营将士,转眼看面前看似一派清正的言官,曾行远显然一副不畏强权的傲骨文官模样。 冲锋陷阵的武将不怕死才挣得功名,而这些殿前言官职责所在须得一个个不畏强权,拼死进言,却没想如今讲话都可以枉顾事实了。 “曾大人说本王进京带回的是财物珍宝?” 宋晗此时声音已然冷了下来。“今日大家俱在殿前,不妨一同开箱校验到底是何物?请陛下准允臣将箱笼送来殿前。” 得到皇帝宋暄点头准许之后,宋晗命身旁一名副将出去传令让人快马将东西送至殿前。箱笼众多调配人马一去一回费了不少时间,朝臣中途散去偏殿休息片刻又回大殿前。 “本王带回京中之物都在此处了,还请曾大人开箱校验。” 见宋晗态度坦然,曾行远心中不安起来,走到放置在最前的箱子,有军士开了黄铜锁。 他推开箱子只见满满码放的全是形制一样的密封黑色陶瓷坛子,每一个都挂红漆书写写着生卒年和名姓的小木牌,一眼便知道此为何物。 曾行远一介文官何曾经过这样的阵势,当即被吓得连连后退,朝臣们列在两侧也被惊得悚然,离得最近处的几人面色惨白。 宋晗不慌不忙走到箱子前,拿起放在嘴上名的名簿,走到曾行远面前冷声道:“大人不是要校验本王是否藏私吗?记录名簿也在此,与笼中所置皆是对应的,你大可逐一对照看看本王都带了些什么?” 宋晗打开的名簿密密麻麻,边地牺牲兵将生卒年性命 8. 捐资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我在此代铁骑营军士谢过诸位大人仗义捐资。”此番能得朝堂捐资在宋晗意料之外。她看着殿前许多站出捐资的大臣,诚心诚意向深深躬身低头朝着众臣一礼。 她身为摄政王地位崇高,自是是天子之下不必执礼,但这此时屈身的不是大昭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是代表着铁骑营真心感谢的宋晗。 “感谢朝上各位大人厚意,此番各位的捐资绝不会有一分一毫的藏私,均用于送诸忠骨归乡,安置身后亲族抚慰孤儿孀。” “摄政王不必如此,老臣与诸位同僚文臣之身,此次到底只是为羌海尽一份心意。” 太常寺卿石同勋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当年惠帝仍在时候他就主理宗庙祭祀的太常寺,于正统血脉继承大统固执异常,对仍是中宫大殿下的宋晗意见可是非常之大,如今能说这一番话已是难得。 “诸位爱卿深明大义,朕心甚是宽慰。”宋晗赞赏底下朝臣,他作为君王十分沉得住气方才一直未开口表明,如今氛围到这里了,他出言支持铁骑营便是水到渠成,顺势而为了。 “忠臣良将捐躯家国,诸位臣下尚且大义,朕如何落于人后。” 小皇帝道:“传朕旨意,由朕私库出资也捐出十万黄金,令封军中上次添置年关物资,府库司督造赶制御寒冬衣,一同送往羌海铁骑营,以体恤宽抚驻羌海边地将士们。” 宋暄转眼便收起笑意,看向跪在殿前的曾行远和呆立当场的陈参。“如此这般,曾爱卿,陈爱卿,你们还有何有辩言?” “臣知罪,不该在殿上妄言。”陈参见己方已然孤立无援,只好跪倒曾远行身旁认栽。 “边地之事还是去了解清楚再说,曾远行,陈参削去京中职位,没收京中财产,举家外放羌海,无诏不得南归。” 皇帝说罢,便有御前甲兵将曾行远与陈参拖了出去,朝中言官仗着官职又欺君王年少,以进谏之名实施挟令君王,屡次言语裹挟朝政早就触及君王权威,今日送上把柄自然要以儆效尤。 “臣另有一事要上陈。”安置资金已有,宋晗又顺势要提出今日来朝堂上的第二件所求。 “摄政王但说无妨。” 此时小皇帝心情愉悦料理了两个看不顺眼许久的言官,剩下的这番敲打后有一段时间也不会贸然出来作妖。他待宋晗本就亲近,有什么事情能出力的自然乐意去成全。 “十余年战事告诫我辈,大昭军武边防有所松懈,边地蛮族必然又蠢蠢欲动。所以臣恳请再兴演武旧制,让京中北衙与归京铁骑营少年都参与其中,自古英雄出少年,军务空缺当有能者居之。” 想要改造如今的北衙,必然要兴朝中重武风,创造能竞争环境,京中子弟居安过久,怠懒成性,自视甚高,必要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散朝后宋晗领着铁骑营几个诸位部将离开议政大殿,陆陆续续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大臣朝着她远远拱手施礼,因着实在意外先是一愣而后才颔首回应。 朝中大臣对于这位摄政印象大多停留在那功高震主,拥兵自重的权臣印象,但今日朝堂一番作为确实是让人不得不敬服。 “王爷好威风,今日朝堂上把那些个狗官全都镇住了...”徐寿觉得大快人心,但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武断了,顿住又圆转补了一句道:“也不是全都是狗官,倒也还有些良心未泯的。” 晁衡撞撞徐寿腰侧,心道周边都是人,若是被人听着会怎么想。如今想来朝中许多人经过此事对于他们王爷有所改观,往后行事也许会少受些阻碍。 “老徐,你还说别人有偏见,自己也武断得很。观其人,见其行,方能了解性情。众口可烁金,也可积毁,人心有成见,不必多言,行之所知只有一日能改观。” “小晁先生,别扯之乎者也的,听得犯晕。” 徐寿打断了晁衡一番七万八绕的大道理,但不得不承认,又是口口相传的坊间流言真的很容易让人武断错判。 如今徐寿左一句咱们王爷厉害右一句听王爷的准没有错,当年初初入铁骑营军中,见着是清瘦少年摸样的宋晗到领兵,心里也是十分的不服气,认为是凭着皇室贵胄身份指派下来的,临了战事必然是安坐在营帐当中,让手底下的兵将上战场拼死拼活。 知道沙场兵刃相见箭雨刀光间,宋晗总是孤身拼杀在前,身着玄甲的少年消瘦却挺拔的身影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划破敌军阵营,带领他们直驱胜利。 谢长隽远远见宋晗被铁骑营的部将簇拥着离开议事殿,军中同袍感情笃厚今日又逢着心情爽利,一路皆有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来往不停揶揄聊天,宫道上爽朗言谈笑声。 铁骑营中的军将并没有那么顾及礼数,谈笑话语时不时带上宋晗一两句,她也就这般纵着部下放声谈笑,处于人群中心她大多时候静静听着众人谈笑,眼底却鲜少有少年时孤独的隔绝感。 他越过人群打量着宋晗,她沉默领着身后一群强壮魁梧的军将,显得单薄清瘦,身着玄色蟒袍行走在盖着薄薄的积雪的路上,风扬起袍袖衣角。 她修长高挑的身姿像一把劈开万难刀锋永远向前的利刃,也是一面凝聚铁骑营众将士壮志热忱目光所向的旗帜。 宋晗忽而停住脚步转头,似有所感一般与谢长隽的沉黑眼眸对上,玉带桥头尾两端两两相望,如少年时候无数次一般默契找到对方,她琥珀色的眼瞳此时坦然一片。 他所熟悉的认识的宋晗,从不愿困安一隅间,当年孤身孑然而去羌海,如今被簇拥在人群中央。 她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不会回头,也不后悔,这一切值得,她有她的道,身边也自然渐渐簇拥着同道人。 他们早就在十余年前分道扬镳,他不过陌路人罢了,散朝的官员慢慢走出宫道上逐渐拥挤,那袭玄色蟒袍逐渐隐没朱紫二色朝臣官袍中。< 9. 闲暇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小腹一阵阵隐隐酸坠绞痛之感,宋晗心中顿觉有些不妙。 这些日子赶回京中,心中诸事繁杂,她并无闲暇去留心小日子的到来,如今在驻地并无所需之物,心道只能借故出去城中购买。 “殿下,营门前有人等你,您快些去看看,别让人家等急了。” 徐寿来报这事时候嘴角带着些许暧昧不明的笑意,语气中甚至有些催促着宋晗去的意思,平日里若是有人来访徐寿一般说得一清二楚的,这般情况来人只有可能是傅朝夕。 在众人眼中,这可是铁骑营当中颇受爱戴医术高明柔情似水的“傅姑娘”,最要的还是与王爷殿下之间缠缠绵绵有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的“傅姑娘”。 羌海边地战事之外的日子艰苦而枯燥,风月情事的八卦谁不爱听,尤其是自家顶头老大的八卦。 拜托,这个是骁勇善战心如铁石冷面寡言的摄政王和温柔似水百折不挠的女医官的爱恨纠葛,一个逃避一个纠缠的暧昧拉扯。细想想一边是此身既已许国再难许卿,另一边坚信百炼钢终化作绕指柔。 宋晗心里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都装些什么,却只见外边营帐周边“巧合”的聚集了许多了,吩咐几个手下人事情的晁衡,正扫地的舒娘子,正好拿着要东西要去晾晒的满桃和极为年轻姑娘,还有巡防正好到跟前的军将。 “殿上路上小心,晚上不用那么早回来,不回来也没关系,营里头的有我们看顾着,您放宽心。” 徐寿还在远处回首,面上带着些我懂得的表情。见着自家王爷走得有些距离,舒娘子也不装模作样的扫地了,直接将扫把丢一边,凑过来徐寿跟前问道:“这次怎么样?说来与我们听听。” 听着舒娘子这样说,旁边按捺许久好奇心的大伙儿也纷纷凑了过来徐寿旁边,耳朵贴近了来听徐寿细说这事情始末。 “咱们王爷这么私密的事情怎好到处乱说呀。”掌握了第一手情报的徐寿显然知道这回儿自己有多吃香,故作姿态吊着众人胃口。 “得了吧就你这大漏勺,知道芝麻大点事情,恨不得一张大嘴巴说得十里八乡都知道,还不好乱说。”另个十分相熟的副将曹平撇撇嘴,毫无给面子的戳破徐寿。 “就是就是,赶紧说老徐。”晁衡跟着附和。 “哎你这个读书人怎么也跟着凑合这八卦的事情,你不是说君子非礼勿听吗?这闲话是你能听的吗?去去去。” 晁衡一本正经道:“咱们王爷的事情我不清楚明白,往后如何更好的为王爷分忧呢?王爷的事情是顶顶重要的事,怎能是闲话呢。” “今晚宵夜抻面里头给你加个辣卤猪肘子,如何?” 舒娘子一直不说话,此时一出手便掐中了徐寿的命门。 徐寿想起舒娘子那劲道十足的油泼抻面,还有酱香十足辣劲儿上头肥而不腻的猪肘子,完全没有了抵抗之力,只是放低了声音道:“再加两个溏心蛋。” “成交。”舒娘子向来快人快语。 “那就成交,我给你们说,都不许传出去呀。”徐寿十分正式的清了清嗓门,添油加醋的说起来。“话说这是还得从咱们来京中那日神秘出现在营中的一封迷信,老徐我凭着敏锐的嗅觉,第一眼便知道这封信不简单.......” “所以说咱们王爷跟傅姑娘要成了吗?”满桃几个姑娘听着老徐将事情细细道来,不免有了许多旖旎想象。 营门前有一架其貌不扬的小驴车,驾车的人与她招呼,天青色衣裳衬得肤色似冷玉,身量瘦弱高挑,露出来的脖颈细长优美,白而透的皮肤隐隐能看到些淡青色的血管,拖着几分纤弱的病气。 他相貌秀美,桃花眼看人笑意盈盈,眼角下有一颗泪痣更添一段风流。 傅朝夕右手轻轻挥,左手手拿着细竹竿吊着半根萝卜逗着驴子,看得到吃不到,急的那白额驴子鼻子哼哼的喷着粗气而,右前脚撅着蹄子。 此时见着宋晗孤身而来,微微眯起桃花眼笑着转头过来看她。“半月未见,王爷您清减了,想来相思使人愁,茶饭不思?” 傅朝夕虽不是真正的女子,但不知使了什么技巧,声音听起来竟然比许多男子柔和清浅,却又比寻常女子低了些。 “并无。”宋晗不跟他扯着这些有的没有的。 傅朝夕伸手拉宋晗上车,力度巧妙的将人拉到旁边,凑近了她脸侧柔声细语道:“但妾身饱受相思之苦,你看我这脸瘦的。” 宋晗冷言看着傅朝夕演着独角戏,完了打量他腰间那只瘪了吧唧的荷包。“这半月又去何处了,怕是钱财都挥霍个一干二净才落到了饿肚子的地步。” “王爷英明,三十六行干了个遍,就是赚不到钱的命,每次都只好再到王爷这个大善人跟前讨口饱饭。” 傅朝夕这人讲话半真半假,不知从何处来,有时也会莫名消失一段时间,这名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他的身份很多,宋晗在羌海见他做过商人,做过赤脚医生,也凭着扮做女子本事混迹过杂耍团里头。 某些方面来讲,傅朝夕这人确实是有一身的本事,各行各业愿意的话都混得还行,但却没什么财运,容易招惹麻烦,宋晗不知道捞过他多少会,有时他也会发点小财,但总又很快挥霍干净。 “还是您懂我这个苦命人,这回出去说了几天书赚了点钱,却莫名被人砸了摊子。”傅朝夕叹了口气。“这不就只能回来请您收留了。” 傅朝夕偏头看向驴子拉着的车厢里头。“车里有干净衣服,您先将就着换了先,我这就带您去城里逛逛。” 宋晗点点头,傅朝夕多数时候办事情还是靠谱的。 傅朝夕给宋晗准备的是一身蓝布衣裙,当她掀开旁边小包袱发现里头竟然还准备有月事带,面上淡然的神情有些绷不住。 傅朝夕在铁骑营中做女医官确实帮她做了不少掩护,两人这些年的合作还算得十分愉快。他作为男子之身,有时候贴心得让宋晗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殿下且先穿着吧,我带你去城里客栈再换洗,帝京城里人多眼杂的,您这样貌人群里头又比较出挑,总不好就这般招摇的去。” 宋晗也是这么想的,便没多话利索换上,把解下来的发冠 10. 纨绔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噼里啪啦一阵杂乱响声,酒壶杯盏被二楼砸落一地狼藉,又传出几声痛苦的哀嚎声,求饶声,掌柜带着两伙计忙不迭的往二楼赶。 “几位爷,咱们荟萃楼一直做的是吃饭的营生,哪里来什么作陪助兴的漂亮姑娘呀?您行行好,高抬贵手吧。” “让你去找姑娘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叶大少爷是廷尉家的公子,不久后还将到北衙处管事,要断了那处的生意挥挥手便是,你这小破酒楼还开不开?” 如此一来二去的对话,宋晗心里头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是有人在酒楼里头闹事,看掌柜十分畏惧的模样,怕是闹事之人定然是有些来头身份的。 “那不是有背着琴的漂亮姑娘吗?” 说话的是个穿着华贵的滚圆胖子,走到二楼护栏旁边,戴着翡翠戒指的粗短手指往楼下这便面色轻浮地说。 他指着不是别人,正是宋晗身旁的傅朝夕。 “爷,人家也是来楼里吃饭的客人,这怎么行。” 掌柜面露为难,虽不想得罪这位叶廷尉家的公子,但也不能由着乱来。 宋晗听得不耐想动手。 傅朝夕不着痕迹手肘碰了碰宋晗的手臂,让她先稍安勿躁,而后嘴角扬起些许暧昧的笑意,抬起头看楼上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他笑时抬起袖子半掩着唇,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斜斜睨着上头的人,眼角笑意衬着妩媚的泪痣,自有一股欲说还羞的意趣。 果然傅朝夕这钓鱼钩子一下去,楼上的人十分受用,眼见那滚圆胖子携着一帮浪荡子嘴角挂着笑,忙不迭地就屁颠屁颠地下来凑到跟前。 也跟着下来的掌柜面上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傅朝夕,到底是两个年轻的女客,要是在自己的店里出些什么事可怎么好。 “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助兴的事情妾身很在行。” 傅朝夕衣袍袖角一拂,似是轻飘飘地撩拨,却又不着痕迹将伸过来不怀好意的手拍开。 他与那些人周旋着时候,还将宋晗藏在自己身后尽量降低她的存在感。 傅朝夕这一番话正中几人的下怀,此时都将面前看似温柔似水知情识趣的青衣小娘子俨然视作囊中之物,都贪婪地打量着。 “瞧瞧,这位小娘子真是不可多得知情识趣的妙人。” “不过这酒楼市肆实在吵闹,不妨...” 傅朝夕凑近耳语了几句,逗得几人遐思不断,心痒难挠的,顿时便傅朝夕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姑娘你们....” 掌柜既想稍加劝阻,却又不敢当面得罪那几人,只能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 暗巷子里头,宋晗的靴子踩在那满脸青紫发肿的猪头上碾了碾。 那这位叶家少爷再也没有方才在酒楼里头叫嚣的威风,掀了掀青紫肿胀的眼皮,无力地讨饶。 “好汉...别打了,我错了....” 傅朝夕从头到尾没有出力气动手,此时却派头十足,对着这帮被收拾了横七竖八躺着的混账,嘴上的威风一点也没少耍。 “没吃饭呀?求饶大点声,听不到。” “好汉...好汉...再也不敢了,你们就放过我吧。” “叫什么好汉,我是你祖爷爷,而踩着你的这位是你祖奶奶。” 被宋晗抬眸瞪了一眼,傅朝夕才住了嘴,没再去没正经地耍嘴皮子,将问话回到了正题上头来。 “一个一个轮着来,把家门都报清楚了,若有隐瞒今儿你们就别想全须全尾的回去。” 大费周章绑着这么群不学无术的家伙,为民除害教训一番是其一。 宋晗与傅朝夕在谈话当中注意到有些不寻常的点,廷尉家的公子何时能为所欲为到能指挥北衙势力肆意妄为了。 那几人在宋晗威慑下,一个个老老实实地报了名姓家门,都是这些年在帝京城里头叫得出名头的门庭,都是庚寅之变旧日门阀衰败或陨落后新兴起来的。 新兴这些新贵势力倒不似那些百年老族盘庞大根深,但几十个小世家抱团一个相对大势力,层层而上勾结紧密。 “我爹说有几位师伯世叔力荐...到时北衙比试时候...他会督考...我也跟着随意混混,有了名目安插差事再自然不过...” 还有一点这股新规势力人多势众,他们推波助澜下可以掌握了朝中的上升途径。思量到此处,宋晗不由得眯起了眼眸。 捆扎实后将几人堂而皇之吊在了树上,嘴里塞了靴子,后背都书大字写了几人所犯之事,明早集市时间自然会有人发现,众口悠悠事情传出去了。 他们家里想来也无颜去报官,反而会想办法掩盖此事。 一切做完宋晗看着旁边好整以暇的傅朝夕此时才慢慢踱步而来。 “头回知道这些力气活还得主顾亲自干,你倒是在旁边动动嘴支使。” 傅朝夕嬉笑道:“这么多年您都知根知底,我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罢了,手底下真没一点儿力气功夫。” 宋晗懒得理这人,歪理一大堆嘴里没几句实话。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遇着事情,只能下来再来尝尝荟萃楼的美食了,可惜呀。”傅朝夕感叹了两句,又提醒道:“咱们接下来就不能去住客栈,去我熟人那儿且借住一下吧。” 日头渐落,到用晚饭的时候,北市坊间酒肆热闹非常。 “长隽,我说请吃饭就数你最难请,都拒了我多少会了,这次可不许再走。说起来好歹我也是你远房表兄。” 陆桓宣勾着谢长隽的肩头,一副这顿饭不好好吃绝不会放人的架势。 陆桓宣这位户部侍郎没有其他爱好,就高兴时候喜欢请些朝中好友同僚喝酒吃饭,传闻他私底下做生意风生水起,私产比京中许多府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亲朋好友当中最难请动莫过于小谢大人。 按着小谢大人平日里不喜与人亲近的脾性,能任由着陆桓宣勾肩搭背十分不成体统的模样,已经能够看出两人关系很好,他到底给了几分薄面。 陆桓宣仍在絮絮叨叨说着户部工作如何如何繁琐婆妈时候,却发现谢长隽顿住脚步,并回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拥挤的人潮。 “这又是怎么了,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陆桓宣顺着谢长隽视线,去仔细看人群当中。 目光所落之处,那是位背着古琴的高挑青衣女郎,她身旁还跟着个身量稍矮身形清瘦带着帏帽的小娘子。 那青衣女子确实生得秀美标致,桃花眼美人痣,眉眼间自有一段风流韵姐,让人遐想连篇。 方才错身而出时陆桓宣也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可谢长隽的目光,却是落在那看不清样貌的戴帷帽小娘子身上。 直到人影都湮没在人群当中,陆桓宣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才回过神。 谢长隽也说不好心中什么感觉,只觉那个身影甚是熟悉,自己的目光忍不住就追随着那人,甚至有些想跟上去的冲动。 宋晗跟着傅朝夕从小门进入一处后院,傅朝夕与门房十分熟络地寒嘘,过了一道垂花门往里面稍走些后前院的声响传来,吹打吆喝表演之声,时而夹杂鼓掌叫好声音,且后院宽 11. 守岁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北衙那边因着年节除了留下固定值守的兵将,大多家里在京畿附近的子弟兵都难得给了空当归家去守岁过节了。 相比那边,旁边铁骑营驻地这边热闹许多,营地众人却为着准备过节而一片热闹忙活,战时没办法只能后勤的姑娘们简单操办,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自然需全员动手过个像样的年节。 宋晗在营帐当中写了两封信。 一封给铁骑营中大将霍荣,告知捐资数目以及开春后迎回遗骨的安排,另外让他在在羌海营中盘点一下如今铁骑营中兵将数目,将年老身有残患另做名单。 另一封则是给北衙同窗如今人在北地的大将军高珩。 方才写信时候就听到外头众人忙碌的声响,宋晗将手中信交予手下人叮嘱尽快送达羌海,便也出门去看看营地中情况。 宋晗一出门就看到舒娘子拧着徐寿的耳朵,只听她训着:“好你个老徐头,我大锅卤的猪头肉还没出锅就让你霍霍去了。” “这卤的猪头肉不就是让人吃的吗,我老徐试试味道怎么了。” 见着自家王爷过来了,舒娘子直接让她来评评理,徐寿这投了嘴还这般强词夺理的这是个什么事情。 “那便让徐副将这些日子都去炊事营中给你们打下手,把最累最重的活都放心交给他去办,本王说的。”宋晗如此结案。 徐寿苦了一张脸,但自家王爷一言九鼎也没法了。舒娘子连着炊事的贺大娘得了可以随意支使的劳力都满意得很。 “王爷做事情公道的很,咱们正愁着厨房事多,人手不够。” 赞美惊叹声和欢声笑语从另一边传来,原来是一群姑娘在那边编着年节时候要用的灯笼,而坐在中间被满是钦慕佩服的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心灵手巧深受营中众人爱戴喜欢的傅朝夕。 只见傅朝夕身边堆了各种形状的竹编灯笼,如意形的,扇子形的,莲花状的,现在正在手指翻飞的编着一只兔子灯,引得周围年轻姑娘都移不开眼。 傅朝夕手上动作没停下,此时忽而抬起头来。 他与正看着自己的宋晗对视,嘴角噙着笑意,眉眼弯弯泪痣也鲜活起来,嘴巴动了动做了几个口型,与宋晗远远地无声传递话语。 宋晗视力很好看到了几个口型,很快就分辨出傅朝夕要说的话。 给你也做了灯笼,到时候给你瞧瞧。 周边有着众人热闹的忙碌声,傅朝夕无声的微笑看她,这一切过于的平和亲近,宋晗反而忽然有些不习惯,转身去找需要帮忙的地方。 营门口一大片过节的东西到了,宋晗也过去帮忙卸下年节物件,军营中的人,搬搬抬抬的体力活干得信手拈来。 晁衡拿着清单一样样对应清点着,看着最后一车道:“货物都没错,这一车卸下来就成了。” 满桃是营中年纪最小的姑娘,这回儿像只快活的小鸟十分雀跃地来到他们跟前,她们预备写福联,所以过来请晁衡与宋晗。 往年只要晁衡有空都是他来写的,军中难得肚子墨水最多的儒将,这活向来是干得十分顺手。 只听满桃姑娘又添了句:“我们铁骑营中走到今日离不开王爷,今年难得战事平定庆贺年节写福联自然是要您添上几笔才是。” 旁边的人都点头称是,都推着宋晗让她为福联添些喜庆。 外头太冻了众人便在原本议事的营帐中将几条桌案拼在一起,铺了特地买回来剪裁开的红纸。 众人簇拥着桌案,其实军中之人很多并不识字,只是贴福联这事情喜气洋洋的,加之自家王爷亲自提笔写,大伙儿都愿意来凑个热闹。 宋晗自幼惯了独处,她向来被人避之不及,但在铁骑营中被众人簇拥在中央,沙场难测的生死,战争家破离散,将这一群人聚集在她身边,她带领众人冲锋陷阵的锋刃,指引归乡希望的旗帜。 接过旁边晁衡递过来的笔,宋晗霎时间不知该写些什么,从前在宫里写福联有谢长隽,在羌海时都是晁衡写的,她一时也没有好主意。 此时傅朝夕从人群中凑过来,他站定在在挨着宋晗的位置,自带一种安心感,接过宋晗手中的笔,笑吟吟道:“那要不我先厚颜写两联,然后让王爷来写横幅吧。” 众人点头同意,傅姑娘救死扶伤,温柔心善在营中也十分得人心。只见傅朝夕提笔字迹清秀舒朗,四海晏山河清庆春风,疆土固黎民安闲日长。 傅朝夕写罢看向宋晗,笑着横笔递给宋晗。 “殿下所求为何?”傅朝夕曾问她。 那时傅朝夕从死人堆当中将一息尚存的宋晗捞出来救活,半只脚踏上黄泉路的宋晗躺了三天才转醒,傅朝夕坐在她塌边看书。 宋晗喉头干涩犹如刀割并不想说话,傅朝夕也不太介意,只是指了指她缠着层层绷带,还渗出血迹的胸腔。 “殿下心里头的东西很重,您将所有事情被背在身上,数万将士百姓的生死,还有羌海边境十九城的安定,这样下去迟早要压得喘不过气的。” “人活于世,多有所求,结果难以尽如人意。但只有好好活着,遗憾才能去一点一点弥补。” 宋晗接过傅朝夕递过来的笔,在红纸上书写横幅。世间所求难以进入人意,但心之所向虽千难也行,万险也走。 只愿所作所为“不负此心”,傅朝夕笑着拿起写着四个字的横幅念给大伙听,又交予旁边好奇的人群看。 众人都在热热闹闹的看福联,傅朝夕无人注意的空隙低声笑着低语。 “殿下,好个不负此心,往后您心之所向处,我也愿同往。” 傅朝夕以为宋晗会像从前那边不置可否,或干脆冷冰冰的翻个白眼,扭过头去并不愿多理会他。 可此时却听到一声回应“好”。 这声简单的应允惊得傅朝夕抬起头看他这位殿下。 他惯见宋晗凝眉冷态,此时她面上春风化雪,含着笑意对视,心绪纷乱反倒是自己。 那双琥珀色清浅的眼眸依旧看着他,目光如清溪融雪,明亮澄澈,傅朝夕心里更是乱得彻底。 傅朝夕自恃见惯人情世事,不困于诸事纷繁,行走人世游刃有余,可这下子看着他的这位殿下竟然一时移不开眼。 他不是未见过比宋晗长得更美的女子,北地胭脂,南地佳人,泼辣爽利的,温婉似水的,却从未有次失神无措的时候。 他就算强自别开视线去,也冷静不下思绪,只拿起那福联又称赞了几句,借此与宋晗之间退开些距离,吆喝着人一块儿去外边贴福联。 宋晗觉得稀奇,依着平日的傅朝夕得笑嘻嘻地再与她说些有的没的,今天怎么就莫名逃跑似的就这么跑了。 皇宫年节时候照例是要进行御前春宴的,殿外雪纷纷犹如一片寂静的粉妆玉砌,殿中温暖如春歌舞笙箫不绝于耳。 春宴除了有皇室宗亲和朝臣列席其中,宴席上还会嘉奖嘉奖学 12. 醉酒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宋晗列席宴饮位置与谢长隽遥相对望,谢长隽低着头案上的瓜果佳肴一点没动,也没有兴致与周边人说话,只是自己一杯一杯地自斟自饮着。 她想起谢长隽幼年时候便不怎么能喝酒。从前瑶光殿中大年三十守岁,燕后娘娘特地给他们的小杯子里头斟了少许甜葡萄。 谢长隽只知长辈赐不可辞,一股脑不知深浅的闷头灌了进去,酒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孩童时候圆润玉白脸因为酒酣上头而涨的红彤彤。 不管旁人与他说什么,他都只会乖乖地点着声音软软的答好,他自小便一副心事深沉少年老成的模样,唯有醉酒时候有些白软馒头任人揉捏的天真稚嫩模样。 酒席半途皇帝离席回内廷安歇,而众臣可继续在太和殿中听歌看舞欢饮达旦。宋晗与朝中官员关系并不热络,也想退席回去,却有内侍近前。 “王爷,陛下内殿有请小叙。” 宋晗点点头便跟着内侍离席到内廷处,内殿当中熏着清淡的佛手香并着周边摆了些新鲜柑橘,一进来清香的味道便将方才春宴席间浑浊的酒气冲散,脑内清明一片。 隔着珠玉帘幕有几名宫人正伺候着宋暄换下正式的冠冕袍服,换上舒适简单的轻装,这一切也并不避着宋晗。 屏退众人,宋暄欢喜的迎到宋晗跟前。 “春宴那人多嘈杂,这回儿清净了,我也只想让姐姐伴着守岁过节。” 闲话了几句,小皇帝将脑袋枕在了宋晗膝头,手里把玩着刚放置在泥炉架子上烤得焦热的橘子。 “姐姐你不愿耗费资材大兴土木,新建亲王府邸,不妨就住在宫里吧,就住瑶光殿那处是姐姐你住惯的地方。” 小皇帝仰躺着,脸朝着宋晗的方向微微侧着,漆黑的眼眸满含期待的看着,话语一派天真稚气。 “瑶光殿是母后旧日所住,理应你往后的后妃入主殿中。如今住在北衙旁边的驻地那里,我平日里许多行事也方便。” 宋晗提醒道:“北衙如今之事,陛下您也当多用心。” 卧躺在宋晗膝头上的小皇帝浅浅嗯了一声,然后专心地剥着手中烤过的橘子,一股柑橘香气随橘皮剥开而弥散开来。 “内里早就坏了。” 小皇帝这么说着,一语双关,语气却没有丝毫的可惜之意,直接就随手抛入炭盆当中,溅起些碳灰,橘皮遇高热发出些噼噼啪啪的声响。 “姐姐,再等等不会太久的,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一定都会想办法会让你如愿的。” 宋暄抱着她的腰将脑袋埋到她的腰腹间,环抱着她的腰身。 其实宋晗自觉对男女大防没有像寻常教养的姑娘那般讲究,但这般突然亲密无间也有些不太适应。 一来是分隔这么多年,她尚未熟悉习惯与如今长大的宋暄相处。 二来则是如今宋暄也是十六岁即将迎纳后妃有所决断的少年帝王,再不是那时候不谙世事需要她护佑的孩童了。 “姐姐,这么多年,只有你身上的味道我很安心。” 宋暄内心此时难得的恬然舒适,他喜欢宋晗身上的气息。 他方才话里没有明言,他喜欢的是肃杀凛然常年浸染冰霜鲜血的气息, 当年奉先殿时一路拼杀,衣甲染血如炼狱归来神色冷凝的宋晗最让他人心安,只有将仇敌尽数血祭,方能得此间安枕无忧。 察觉身旁的小皇帝呼吸变得平稳而有节奏,像是已经黯然睡去后,宋晗便慢慢起身无声从殿中退出。 她却不知道,当站起身时候背对着的宋暄悄然睁开了双眸,那双眼中幽邃像吞噬光亮的黑洞,他伸手无声地攥紧了宋晗方才轻轻盖在身上的锦被。 宋晗刚刚出来就见道殿外后廊有个熟悉的身影等在那,只见行到面前魏青拂缓缓福身行礼,像是有事要与她说。 “殿下,方才杏杳急急来寻,您正陪伴圣驾,奴婢便让她先在廊下等候,进来禀告与您。” “好,多谢,我知道了。” 宋晗点头朝魏青拂道谢,急急往廊下那里去寻杏杳的踪影。 杏杳是从前燕后还在时候就是宋晗跟前旧人,如今是守着瑶光旧殿先人旧物的掌事姑姑,虽已经不在中宫娘娘跟前伺候时那般得势,但宫里人多少都会给几分薄面。 宋晗看着背靠着湖边玉雕阑干瘫坐的谢长隽十分无奈。 他坐在雪堆里头一看就有些时候了,埋了大半身子,头上落了层雪,眉毛眼睫处也被凝结的霜雪覆盖着,整个人浑似雪做的,正如坊间所说的,那小谢大人是冰玉雪砌的谪仙人。 可这谪仙人再这么坐下去须得被活活冻死去,喝了冷酒烧了心肝肚肠,又在这雪地里头受冻,那有落了旧患的手连只护套都没有。 看着糟蹋不知珍惜自身的谢长隽,宋晗直皱眉头。 杏杳站在侧旁,给两人撑着伞遮挡风雪。 “王爷,那时我发现谢公子在这时候就想带他去殿内厢房暖和,他却不肯走,也不愿添衣服。” 有个捧着大氅的小宫女跟在杏杳身边。 宋晗无奈蹲了身子到谢长隽身旁,伸手轻轻拍拍谢长隽酡红的脸颊试图去唤醒他的意识,也不知道他这脸通红成这样的,这是到底冻的还是酒气上头了。 “起来走了,别在此处待着要把人冻坏了。” 谢长隽眯着眼眸,似乎听到些熟悉的声音,他也说不好现在这会自己到底是冷还是热,好像热得心肺肚肠都辣辣的发烫,但全身四肢却麻得没有知觉,僵硬而麻木。 有只手拂到面前来,他自然而然拽住了那只手贴近了自己脸颊。 这不是只十分柔软温顺的手,先是有些生气地拍拍他的脸颊,脸颊已经冻得麻木无甚知觉了,他觉得一下一下拍得不痛,只是酥酥麻麻的。 他攥着那只手,感受到手中心有着许多因常年抓握持有武器而产生粗粝茧子还有留下伤患旧痕,显然手的主人这些年过得并不养尊处优,风霜刀剑留下了印记。 “我不走,你也别走。”他制住了那只手想要后退脱离的动作。 宋晗对酒后耍起小孩子心性的谢长隽十分无奈,只能仍有他握着自己的右手,放低声音与他商量道。 “你听我说,我并不是要走,但这回儿外头下着雪,越来越大了,我们换个温暖的地方,不然都得遭了风寒。” 谢长隽闻言 13. 等候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宋晗骑马回驻地,遍地白茫茫一片,远远就见着有人撑着伞立营门前面等候着,见有人来此时正朝着这边挥手招呼。 傅朝夕今日身上拥着件石青色的灰鼠围边披风. 他立在风雪中有些时候了,伞上脚边堆了一层雪,手里还提着一只灯笼,想来他们出门到这等的时候天光还不甚明亮。 待到宋晗走近时候仔细再瞧,便发现原来是个精致的虎头灯笼,睁着圆溜溜金色眼睛,旁边点缀须发,惟妙惟肖。 宋晗问他:“你这灯笼这是要给我的?” 傅朝夕牵着唇笑笑默认了,眨巴着桃花眼将落在眼睫上的霰雪抖落,将灯笼献宝似的递于宋晗手中。 “小孩儿家家的玩意。” 宋晗有些嫌弃的撇了眼,话语当中带着几分不以为意,却仍是伸手接过了傅朝夕递过来花里胡哨的虎头灯笼。 “王爷,你别说,这个样式这般独一份的,要是逢着十五夜观灯盛会时候拎在手里,可别提有多威风,怕是半个帝京城里的孩童都得围着你看。” 宋晗故意别过脸不受傅朝夕奉承,但也忍不住拿着手里多看几眼。 小时候宫里十五夜观灯设宴,宫人们到处挂着的都是差不多琉璃八角灯的传统华贵制式。她小时候与谢长隽在宫中元宵宴游看了许多年,早已经觉得无甚新意。 更何况宋晗那时身为大殿下,言行举止要沉稳,行事做派都需端方稳重合乎规矩,怎么能为一点小玩意迷了眼呢。 “王爷,在宫里头可否用过早饭?”傅朝夕问道。 他刚刚远远就看见回来的宋晗冒寒风归来,玄色衣袍沾着点点雪霰,玉白清冷的脸庞犹带霜寒,她眼下有些青灰,一身的困倦疲惫溢于言表。 宋晗摇摇头,昨夜春宴列席众人欢饮时,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半程去内殿里头见皇帝叙话,后又照顾了谢长隽半宿。 天光尚未大亮,她扬鞭马不停蹄地便回来驻地这来了,歇都未曾好好歇一口气,更没有时间心思去顾及晨间进食。 “昨天营里预备晚上大伙儿守岁,后厨包了许多饺子,没有吃完都放在外头架子上冻着呢,走我给你煮点垫垫肚子。” 傅朝夕与宋晗一并走着,天也蒙蒙亮四周寂寥静谧,两人的靴子踩在松软雪地里头发出些沙沙发脆的声响。 “昨夜难得放宽心热闹守夜过节,大家此时大多都还未起。” 四处静悄悄,傅朝夕与她并肩挨着走,此时他说话的声音也放得很轻,仅仅两人可闻的轻声耳语随着飘雪轻轻落下,伴着些大雪压枝头吱吱作响。 炊事营房外头架子,遮盖着的蒸布落了满满一层细软的积雪,卸了布细雪也被簌簌抖落了,露出底下白胖胖的冻饺子。 傅朝夕随手在后厨取了只大海碗,丝毫不加客气地装了个满。 他眨眨眼睛,回首与宋晗压低了嗓音说话。 “走,咱们进去煮了吃了,别让舒娘子发现。” 宋晗只默默听傅朝夕满口胡说。 她与傅朝夕相识许多年了,比之当初刚认识时候听他胡说高低要给他几脚,不过在西京磨了这些年,脾气已经好了许多。 “旁的人也就罢了,你的话她恨不得每顿多给你盛半斤饺子。” 宋晗想起那傅朝夕初初入铁骑营中做医官时候,给自己编排了颠沛孤苦的身世经历。 出身杏林世家,却无奈边境战事,家里父辈不愿与番贼卖命,一家人尽数丧命,就剩家中幼女艰难逃出。 傅朝夕讲故事也是一绝,舒娘子边听边拿着围裙边角拭眼泪,叹气边地打仗可怜人多。 “私底下咱俩悄悄偷着吃,自然有偷着吃的乐子。” 傅朝夕拿了柴火燃起了旁边的小灶,正烧着锅里的水,灶火燃旺起来后营帐中也变得光亮温暖,两人没说话,耳畔只留着些噼啪烧火声响。 不多时候,在腾着白色雾气的热水里头山货就被泡开,不像寻常木耳般黢黑,是一朵朵柔软的墨绿。 “是南方产的岩耳,比木耳更鲜美口感更细软。” 烧滚的水里放下岩耳海米做底提鲜味,再下入饺子,最后盛出来的还腾着扑面热气时候再撒上切得细碎白绿鲜艳的葱花。 端汤饺子上桌的时候,傅朝夕没忘记配着宋晗喜欢的酱醋碟子,这回里面是如愿放油爆过的辣子,油光可鉴辛香扑鼻。 傅朝夕在外头置物架子上取饺子时候就是混着拿的,碗里头的饺子,每一个都需咬开才知道是什么馅料的,宋晗吃着几个都不同味道,白菜鸡蛋的,冬菇萝卜丝笋丝的,还有酸菜猪肉的。 灶台的火未熄灭,吃着热腾腾的馄饨,不知不觉身上便开始热起来,宋晗解开身上裘袍。 在这后厨处一时间找不到方便放东西的地方,最后还是让傅朝夕伸手接了过去放自己膝头,伸手仔细地替她整理好。 “殿下,宴会上头喝过酒了?” 裘袍上边残留着的味道已经很淡,只余下一丝若有似无得味道,但是但对于傅朝夕已经足够分别出那酒味和清浅的苏合香味道。 “没有,应是不小心沾着的。” 此时傅朝夕提起,宋晗又想起谢长隽皱着清隽的眉眼,伸手攥着她袖角不肯松手,压着她半幅的裘袍枕在身侧睡了整晚。 宋晗咬了咬嘴唇,鼻尖处似乎还萦绕暖阁中那点熟悉的残香。 傅朝夕似乎对这事情没有太多的探究欲望,桃花眼美人痣笼在白白的雾气当中,垂了眼睫看不清神情,只是淡淡嗯了声。 她此时又夹起一个烫呼呼的饺子来,吹了吹凉张嘴咬下去,顿觉齿间触觉很是不对劲,便衔了混在馅料当中的扁圆金属硬物吐了出来。 手掌心赫然是个外圆内方的铜钱,方孔上下安平,左右福顺。 “王爷您运气可真好,昨晚营里守夜煮饺子吃出福钱的也统共没有多少,您今早回来吃一碗做早饭便给吃到了。” 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宋晗自是知道里头少不了傅朝夕的小伎俩。 这福钱的样式不是当面市面上流通着的,是开国不久第三任皇帝昭文帝继位为祈求风调雨顺特意铸造,因着时间久远,这寓意十分好常拿来包在饺子里头做福钱币。 “新岁平安,万事顺遂。” 宋晗原想说她并不信这些。 她终是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将铜钱握在手心。 “甚好,殿下长大了一岁,坦然了许多。” 他这话说得浑然如她长辈般十分欣慰,配着傅朝夕那张年纪轻轻的脸其实是并不那么合宜的,说着还十分关怀地往宋晗碗里添了菜。 宋晗感觉自己莫名被人占了个嘴上的便宜,抬头给他个冷冷的白眼。 傅朝夕对此也并不是十分在意,反而论起旧事来。 “王爷与我认识十四个年头了,初初认识时候可是拒人千里外,想做个便宜烂好人还被怀疑。” “十五年,已经守岁过了年。” 宋晗纠正他,她与谢长隽相伴度过幼年时候的十四年,她十四岁随孙侯爷在南地剿匪时被傅朝夕耍得团团转。 再后来又再逢便是羌海边地再逢。 边地那场战败得惨烈非常,那时她还十分年少气盛,竟没想到遇到意料之外的埋伏,死人堆里头的宋晗是被傅朝夕挖出来的。 早饭之后,宋晗与傅朝夕一同走出营帐外头,迎面便看见徐寿恶狠狠就提溜个少年在手里,仔细一瞧这不是安成晖,被逮住了也不十分老实,踢着腿想要挣脱束缚。 于是宋晗见状便出言让先把人给放了,徐寿把人往旁边雪地里头一扔,把人狠狠砸冰冷的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儿此时正龇牙咧嘴的。 “这小兔崽子大早便在咱们营帐外头偷偷瞧着,莫不是上回北衙的人还没有吃够教训又来惹是生非的。” “才不是,我不是那种做偷偷摸摸的无胆鼠辈。我是来找人的。” 安成晖被扔在地上也老大不服气,抓了一把雪就朝着跟前徐寿面上甩。 地上小少年目光坦然朝着宋晗这边灼灼地看过来,眼眸像燃了把火般气势汹汹,炽烈直接,显然他过来要找那个人就是她。 “找本王做什么?”宋晗问安成晖。 “上回输了,我不服气。” 安成晖言下之意要找宋晗再打一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完全不忌讳宋晗熊明在外和摄政王的身份,连着上次那么一顿毒打也没能让他生出半点退却之意。 “少年郎,倒 14. 秋丹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西境遗骨押运送回以及安置的事项还在进行当中,宋晗归京带回到驻地这里的是五百多人的先遣部队,后续还有许多卸甲归来的将士陆续归来。 有家可归的将士可根据情况放发归乡路费和置业钱银。 但十多年持续战事当中,还有许多人他们已经无处归乡。 有的父母过世后田产屋宅在老家族老主持下被亲族分去,有的妻子改嫁,儿女离散不知去处的。眼下她要做的便是,给无处可去的卸甲归人一个可安身立命之处。 要安置这么大批人员,钱银物资,房宅田地都不可或缺,目前已有朝廷给她的封赏和官员们声势浩大的捐资,但后续也有军中亲族家资丰厚的托人捐赠铁骑营。 每笔账目来由宋晗都吩咐晁衡必须要记清楚条目明细,但如今账本在面前,仍有一大笔神秘巨资却不清楚来源,不知道捐赠者,不知道捐赠缘由。 此时关联甚大,晁衡那边也拿不定主意,只能把账本带到自家王爷面前,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与宋晗听。 “王爷,如今此事该如何是好?” 宋晗接过后认真地审视着账本上头对于这笔捐赠的记录,钱银数量之巨额就连她也要为之讶然,还未算当中还有些其他马匹,便于通运物件的车辆,布匹粮食等民生所用。 “既是托人送来那就不是凭空出现的,总是找人搭了一条线,那便顺着这条人脉线索替本王送封书信回去。” 宋晗移步到桌案前便,提笔写了封信,大致内容是感谢捐赠财物主人高义,但还请告知身份来源或亲来相见。 铁骑营虽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但他们却不用来之不明的财物。 这个法子是最直截了当,若对方是个心底坦荡的自然会表明身份。 趁着宋晗提笔写信的空档,傅朝夕问了晁衡一句:“晁副将,方不方便带着我去看看那送来的这大笔财货呢?兴许能够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你们去吧,过会将结果说与本王听。” 傅朝夕这些年明面上在铁骑营是医官,但也算得半个幕僚智囊。 他那一肚子涉猎百业的技能,混迹三教九流市井田间的经验,往往能发现些旁人不留心或是不甚了解的新东西。 得了自家王爷的应允,晁衡自然很乐意带路。说来这傅姑娘看着文弱温柔手无缚鸡之力的,但遇事沉稳智计百出,有时着实让他们男儿都佩服。 此时傅朝夕也不急着开箱开袋查看银钱货物,反而细细看起了箱子材质纹样,以及麻袋的边角处。 “这些都从水路漕运来的,上边没有防止拆漏调换货物的封鉴印记,也没标识货物,应该是没有假他家漕运之手,自家的东西走自己路子来的。” 傅朝夕站起身来,晁衡闻言才发现了货物都装载都十分注意防潮。 “来京运河漕云路子很多,但豪阔到能让这么多的钱银货物在同一批次到达帝京城中来不过几家而已,亨运商行,陈氏漕运,还有便是最兴和。” 这桩桩缕缕分析得头头是道,晁衡愈发佩服起营中这位傅姑娘对漕运这行当了解之深,能从毫无头绪到如今这般,已经很好查探了。 晁衡朝着傅朝夕道谢。“多谢傅姑娘,告知往后我便去托京中关系去查查三家漕运最近有无这么大批货物到京中来,那便知晓答案了。” 傅朝夕笑笑,拦住了晁衡焦急的脚步:“晁副将倒不必麻烦,您就查最兴和便可,十有八九就是了。” “陈氏漕运老板是湖州出身,他们家惯常是用绍兴老家木箱制式材料,不是这样的。” “亨运商行最近当家的卧病在床时日不久,正等着拆伙分家几个少当家彼此提防着,不可能白白由着这么大笔钱银出去。” 他们这位傅姑娘,怕不是眼睛耳朵长在帝京城里头了。 晁衡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相貌文秀的女子,怪不得王爷这般看重傅姑娘,他们营中商量事情时,也从来不避着她在场。 傅朝夕坐着慢悠悠地把自己找到的线索再次说了遍给宋晗。 他无所顾忌地在宋晗处理公务整洁桌案磕了半盘瓜子,此时抬头还有几分幽怨无助地看她。 “我看那家主人是真心白送钱银,看着倒像是王爷从前旧时故人。” “不留名不露面不说缘由,不为人情权势,那只能是旧情难忘。” 傅朝夕此时神叨叨地有些戏瘾上身,念了几段京中流行的戏文,感慨小娘子牵肠挂肚,无奈郎心似铁。 他又慢悠悠的品评句:“都说王爷冷清树立,怎就帝京处处留旧情。” 宋晗不大想搭理傅朝夕那带几分委屈的酸话,倒是认真思索起自己是否有这么位故人,恰好此时如此仗义相助。 晁衡查探回来,确实如傅朝夕所预料,最兴和进来确实运了大批货物到帝京城中,从原地出来过来也对得上朝中捐资事情传到京中坊间的时间。 “最兴和不似那两家是老字号,家族时代相承的产业,也就近五六年兴起来的,生意做得很大涉猎的产业也十分之多,不过老板听闻是个女子,身份却神秘得很。” 傅朝夕这么说,旁边的晁衡不由感叹,着实是位世间的奇女子。 等了几日这顺着搭线送去的信有了回音,意想不到的竟然十分爽快答应了见面,那来传信的仆从态度十分恭敬,却不肯告知名姓只说见面便知。 “我家娘子内心也十分想见王爷一面,无奈此时恰好身在外地,已经尽量赶回。因而只能三日后,邀王爷您在春熙庄园那叙面,还望您海涵。” 春熙庄是处有名京郊处的私人庄园,建筑花木景观别致秀美远近闻名,同样出名的还有这处主人对外待客疏离高冷的态度。 每年春夏时间听闻这处庄园远远就可见着彤云如盖,花木扶疏。 许多京中权贵达官夫人慕名而来,都报上了名号地位通报那家主人。 打的注意便是庄园的主人给上几分薄面,让人到园子当中赏玩游览,京中达贵夫人小姐甚至屈尊送上拜帖的都有,但都被婉言拒绝了。 “还烦请贵客们随奴往园中去。” 前边引领的是名唤作兰佩的年轻女使。 进门一路走入园子当中宋晗也发现了,这园宅当中用人上到管事,门房,引路都多是女子。 “早就想着进来瞧瞧春熙私宅里头这园林是如何的一番天地了,如今沾了王爷的光也算是大饱眼福。” 傅朝夕显然是众人当中兴致最高的,一路与他们饶有兴致地品评斗角飞檐匠心精巧,重叠盖顶意趣横生,湖时花木取材靡费用心。 虽是花木萧索,雪封冰裹还未回暖化冻的时节,但院子里头的建筑盖了雪也十分有看处。 此时傅朝夕将目光落在高处道:“这架秋千修得是十分气派,想来在上班荡到高处,能将底下园中盛景尽数饱览。” 春雪融融,到处白茫茫,那架秋千修在高处,两边木架子和踏板都刷了显眼的红漆,上顶横杠处还装饰了色彩绚烂的幔纱,众人抬头便可望见。 宋晗只觉得没来由的眼熟,复而想起从前宫中御花园中也有这样的秋千,因着后来闹了些风波母思量着不安全,便命人将其拆除。 面前本是一处湖景,此时冻结成一片冰面,引路的兰佩却停住了脚步,回身对众人绽开抹如春风温煦的笑意。 “我家主人就在前面湖中的小亭子那处,此时正等着贵客们,从此处顺着桥道过去亭中便是。” 湖中有座八角玲珑的亭子,可以望见每个角上都挂有铁马,风起时会有清越响声,纱幔也会像仙女羽衣锦帛一般随风而舞。 这种制式的亭子是帝京城中园林名匠所创的妙音留仙亭。 宋晗点点头走上前面的桥道,身后徐寿与晁衡也随行其后,待到傅朝夕要跟上的时,却被拦住。 只听女使兰佩轻笑着开口道:“女客请留步,我家娘子吩咐说与王爷见面 15. 攀比 《摄政王她回京后》全本免费阅读 此时许秋丹一直挽着宋晗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肯撒手,都说摄政王是活阎罗,却是她这些年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谁知道一松手会不会像当年一别便是十多年。 此时她才能稍稍平复下重逢的激动心情,细细端详眼前人,恍惚记忆里当年的大殿下是个清秀寡言的安静少年,深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如今宋晗长开的眼眉愈发像当年容华无双的燕后。 璨丽华艳的容色是一种迥别与中原美人的美貌,身量颀长,像一柄静默的利剑有着内敛的锋刃,裹着一阵肃杀风霜凛然。 宋晗华美容光令许秋丹有些移不开眼,她的心砰砰地跳得极快。 当年许秋丹跟着一群官宦人家的女孩儿一同进宫,她爹十分头痛吩咐道,他也不求自家女儿在宫中能得圣上青眼,就言行举止莫要太过丢她这个礼部尚书亲爹的老脸便可。 谁知道许秋丹第一日的游园宴会上便丢人丢了大的,从秋千上边摔下来,险些摔出了个好歹来,大殿下为救她还伤了手臂,藏着伤处一声不吭。 而且,殿下还丝毫不怪她。 刚入瑶光殿时,她心虚偷偷跟着殿下身后头发,被发现了才默默地从柱子后边探出头来,走上前去。 “殿下,是我的错。” 宋晗那时身旁还站着冷漠无言的谢长隽,也只温和地看着眼里泛着泪花的她,轻声安慰。 “没几日就会好,不必挂在心上。” 许秋丹从小娇养长大,喜欢什么都是热烈而直接,日日跟着大殿下身后变着法地多吸引他的注意力,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谢家小公子的白眼。 “钱银上头的事情,殿下不必担心,秋丹会鼎力相助,最兴和无其他话,财资凡有需要,必会为殿下奉上。” “多谢。如今应当也唤你一声许当家了。” 宋晗有些唏嘘,不知从前安乐无忧的官家小姐为何会走上从商之路,如今以女子之身成了一方巨贾。 “殿下不是你说的嘛,虽为女儿身,也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许秋丹伸张左手,指尖纤纤染了艳红的蔻丹。 “我不愿就像年少时那些女伴一般,随了父母命嫁了夫婿,一身便系在他人身上,往后不管如何也就认命。”许秋丹嘴角含了些苦笑道。 “我过门就新寡,他们都叹我命不好,却也让我认命。” “可我不想认命,夫家迫着到外地祖宅深居简出守寡,三年时间我拿了生意所得的一半财富换了如今的自由。” 待送别的贵客后,许秋丹才唤来了自己贴身信赖的女使兰佩询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个狐狸精长什么样?有我好看吗?” 兰佩知道自家娘子很急,但还是坦诚相告。 “那傅姑娘相貌也是难得的秀美佳人,若娘子您生得娇艳,那傅姑娘也温婉秀丽,实在是春兰秋菊各占芳菲。” “那不就是魏青拂那款的相貌吗?”许秋丹捏碎了手里纸皮胡桃。 “那殿下还不如就选魏青拂,怎么都好过便宜不知哪里来的女人。” 许秋丹心中有几分忿忿,却一时不知为自己多,还是为魏青拂多。 “今日我把她晾在小厅那里,她气死了吧?” 兰佩知道自家娘子这么问,是想找回场子,但事实却不那么如意。 “傅姑娘性子很是活络,与园中女使都聊得很投契。” “傅姑娘她还夸了您宅子里备的茶水点心可口精美,品味极佳。” “那可不是嘛,还算是个识货的,这些都是我从...” 许秋丹听得这赞誉,霎时间有些飘飘然,但又马上觉察不对。 “不是,她怎么这般不客气,就这么心安理受我的招待?” 徐寿是个话篓子,此时却成了个锯嘴葫芦,因为正为自家王爷纠结着。 这是个男人都很难做选择一边是温柔贴心追随多年的女医官,一个倾囊相助腰缠万贯的商贾娘子。 “小晁衡,你说这事怎么....”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面对白月光朱砂痣选谁这种无解的问题,晁副将已经放弃思考了。 “王爷您这会当真是遇上位十分能干的小娘子,着实是解了当前的燃煤之急。”傅朝夕话里有话。 “既然许当家一番好意,这笔钱财物资好好安排下去,所用得宜也算不负许当家的一番厚意。” 宋晗对晁衡吩咐道,对傅朝夕一番阴阳怪气恍若未闻。 “是,王爷。”晁衡忙不迭接了任务,顺道将徐寿拉离当场。 营帐中如今只余宋晗与傅朝夕两人。 “殿下,发松乱了。”他轻声开口。 只见傅朝夕没了顾忌走上前来,手指尖轻轻地挑了宋晗的玄色银绣发带把玩,垂眉带着笑意打量她,飞起的桃花眼中带着些揶揄的笑意。 傅朝夕语意不明道:“咱们王爷看似冷漠无情,没想惹了一身红尘情债。那位秋丹娘子情根深种,这可如何是好呢?” 被攥着银绣发带的另一端的手指稍稍用力,发带便被扯落了,失去发带束缚的一头微微泛着酒红光泽的长发散落在肩头。 营帐中昏黄烛火照耀下宋晗眉眼秾丽,肤光如雪,骨相清隽。 她此时冷眼看傅朝夕,艳容冷色别有一番动人处。 “寻到适合的时机,我自会与许当家说明白的,我并非她想的那样。” 宋晗并不在这事过多纠缠,反而朝着傅朝夕伸手要回发带。 “我来吧。” 只见傅朝夕笑吟吟地走上前,不直接交出发带,反而挽起她的发,熟练地替她重新将长发束起来。 长发挽起,一段修长优美的后颈露出,趁着玄色的衣袍愈发白得惑人。 傅朝夕心中微动,一瞬也移不开目光,自家这王爷身上一半的凉国血统,皮肤有种异样的雪白,且长年在羌海军列中也不见晒损。 但战场刀光剑影并非那能全身而退的地方,不过几寸之下雪白的背上布满的纵横交错长短深浅各异的伤痕。 那斑驳的战场旧痕,傅朝夕都不记得替宋晗包扎疗伤多过多少次了。 “我要一份自成整体聚居建造图纸,比你之前那寨能收容人更多,设施更加完善的,能自给自足。”宋晗对身后正在束发的傅朝夕提出要求。 她知道付朝夕有这样的本事,当初见到那朝中久攻难下,自成体系的狮头寨就是傅朝夕一人的手笔,他能设计出这样的营寨,那么需要一个安置卸甲无处可归的军将遗民的居落自然也不在话下。 “所需钱财,物资,人力你都计算好,还不够的我会想办法。” 身后的傅朝夕轻笑一声,只是轻飘飘地抱怨了句;“殿下呀,你还真会指使人。我每样活计都干不长,偏偏就任劳任怨的被你指使了十多年。” “王爷你临川的封地是个好地方,但还需你向圣上讨要些封地当中的特许权利,日后自成体系经营才好周转过来。” “好,我去讨要。” 傅朝夕又道:“却也不必着急去提这事,现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再过些时日吧,有好时候再因势利导,如上回朝廷捐资那般。”